《权爷撩宠侯门毒妻》 第001章 反击立威 第002章 耀武扬威 第003章 魅力不浅 第004章 父女谈心 第005章 初次打脸 第006章 发现商机 第007章 偷鸡不成 第008章 铺面做赌 第009章 当众验证 第010章 赢得地契 第011章 美人毒计 第012章 我要娶她 第013章 痛坑郑家 第014章 经商开端 第015章 糟心初遇 第016章 鸳鸯戏水 第017章 盛世美颜 第018章 怼直男癌 第019章 树咚调戏 第020章 傲娇九爷 第021章 没脸没皮 第022章 供不应求 正文 (田园药香之妙手俏医)pk求收藏 正文 第023章 神秘来客 正文 第024章 相逢不识 正文 第025章 侯爷回京 正文 第026章 横刀夺爱 正文 第027章 姑嫂叙话 正文 第028章 调包真相 正文 第029章 侯爷发火 正文 第030章 亲自迎接 正文 第031章 师徒关系(pk通知) 正文 第032章 徐徐图之(二更) 正文 第033章 父女交易(pk求收) 正文 第034章 侯爷心计(二更) 正文 第035章 父爱至上(三更) 正文 第036章 出门不利(一更) 正文 第037章 幕后指使(二更) 正文 第038章 心酸身世 正文 第039章 九爷出手 正文 第040章 重金买棺 正文 第041章 下跪赔罪(2p通知) 正文 第042章 绣帕为证 正文 第043章 他是你爹 正文 第044章 跟我回去(一更) 正文 第045章 探出喜脉(二更) 正文 第046章 一笔勾销(一更) 正文 第047章 启程回京(二更) 正文 第048章 有点意思(一更) 正文 第049章 坚决不娶(二更) 正文 第050章 再续前缘 正文 第051章 非她不可 正文 第052章 有苦难言 正文 第053章 夫人最美 正文 第054章 不准摆谱 正文 第055章 初次见面 正文 第056章 安排妥帖 正文 第057章 意外偷听(一更) 正文 第057章 当众出糗(二更) 正文 第059章 装模作样 正文 第060章 推心置腹 正文 第061章 挑选丫鬟 正文 第062章 善于伪装(一更) 正文 第063章 苏府设宴(二更) 正文 第064章 应对之策(一更) 正文 第065章 深情求娶(二更) 正文 第066章 想得周到 正文 第067章 咄咄逼问(一更) 正文 第068章 前往赴宴(二更) 正文 第069章 赏花时节 正文 第070章 当众羞辱 正文 第071章 危急关头 正文 第072章 霸气退婚(求首订) 正文 第073章 计坑渣男 正文 第074章 好戏开演 正文 第075章 断情决裂 正文 第076章 彻底醒悟 正文 第077章 攻心为上(二更) 正文 第078章 跳湖救美 正文 第079章 访外祖家(二更) 正文 第080章 天降噩耗 正文 第081章 协议成婚(二更) 正文 第082章 纳采赐婚 正文 第083章 双双还家 正文 第084章 大婚拜堂 正文 第085章 洞房花烛 正文 第086章 混世魔王 正文 第087章 交心告白 正文 第088章 缱绻深吻 正文 第089章 反客为主 正文 第090章 虐老太太 正文 第091章 魔王动怒 正文 第092章 七夕佳节 正文 第093章 唯不负你 正文 第094章 寺庙设局 正文 第095章 苏璃惨死 正文 第096章 冥婚冲喜 正文 第097章 新妇被虐 正文 第098章 盼君归来 正文 第099章 惜蓉归来 正文 第100章 九爷未归 正文 第101章 夫妻相见 正文 第102章 甜蜜圆房(卷一完) 正文 第103章 她怀孕了 正文 第104章 挑拨离间 正文 第105章 狠虐贱婢 正文 第106章 苏家落败 正文 第107章 公主教女 正文 第108章 挑选驸马 正文 第109章 驸马人选 正文 第110章 半夜偷香 正文 第111章 暖心日常 正文 第112章 醋意大发(一更) 正文 第113章 雪野树咚(二更) 正文 第114章 神秘身世(一更) 正文 第115章 除夕祭祖(二更) 正文 第116章 庙会风波(上) 正文 第117章 庙会风波(下) 正文 第118章 我会娶你(一更) 正文 第119章 不依不饶(二更) 正文 第120章 一反常态 正文 第121章 及冠封侯 正文 第122章 会试放榜 正文 第123章 滚出去!(一更) 正文 第124章 这是军令(二更) 正文 第125章 高中状元(一更) 正文 第126章 金殿解围(二更) 正文 第127章 她的愿望(一更) 正文 第128章 想吃酸的(二更) 正文 第129章 姐妹情裂 正文 第130章 奇怪的梦(一更) 正文 第131章 微微之计(二更) 正文 第132章 刮目相看(一更) 正文 第133章 顺利生产(二更) 正文 第134章 疑心加重(一更) 正文 第135章 杀鸡儆猴(二更) 正文 第136章 七夕相亲(一更) 正文 第137章 神秘册子(二更) 正文 第138章 酒后真言(一更) 正文 第139章 锦绣花烛(二更) 正文 第140章 对症下药(一更) 正文 第141章 爱了多年(二更) 正文 第142章 我陪你去(一更) 正文 第143章 走前准备(二更) 正文 第144章 被人跟踪(一更) 正文 第145章 撕碎真相(二更) 正文 第146章 微微从军(一更) 正文 第147章 深情拥吻(二更) 正文 第148章 龙凤胎 正文 第149章 牵丝戏(一更) 正文 第150章 国师有病(二更) 正文 第151章 等你回家(一更) 正文 第152章 启程回京(二更) 正文 第153章 回府送礼(一更) 正文 第154章 极度自卑(二更) 正文 第155章 彻底废了(一更) 正文 第156章 嫉妒发怒(二更) 正文 第157章 釜底抽薪 正文 第158章 冯氏猝死 正文 第159章 一箭双雕(一更) 正文 第160章 坦诚相见(二更) 正文 第161章 前世之因(一更) 正文 第162章 劫狱生事(二更) 正文 第163章 卸甲归京(一更) 正文 第164章 赔罪之礼(二更) 正文 第165章 腹黑属性 正文 第166章 大逆不道(一更) 正文 第167章 共赏烟火(二更) 正文 第168章 诸子封王(一更) 正文 第169章 梦中预言(二更) 正文 第170章 桂花酒酿(一更) 正文 第171章 盛情难却(二更) 正文 第172章 无微不至(一更) 正文 第173章 树下埋酒(二更) 正文 第174章 祸水东引(一更) 正文 第175章 九爷之怒(二更) 正文 第176章 知晓身份(一更) 正文 第177章 代为敬酒(二更) 正文 第178章 棺材子(一更) 正文 第179章 荣宁郡主(二更) 正文 第180章 重阳佳节(一更) 正文 第181章 借刀杀人(二更) 正文 第181章 烤肉串 正文 第183章 执宫刑 正文 第184章 安曜归来 正文 第185章 我未婚妻(卷二完) 正文 第186章 黄妙瑜死 正文 第187章 九爷虐渣 正文 第188章 九爷的局 正文 第189章 落井下石 正文 第190章 修远身世 正文 第1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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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黛色如画,翠湖一碧如洗,柳枝荡悠,山花传来香风阵阵。 是个好天气,风景极美。 易白却觉得好累,无力欣赏,端起茶杯,漱去了嘴巴里的血腥,再清理干净鼻血,轻轻闭上眼睛,“别吵,我睡会儿。”呼吸较之先前已经有了沉重的感觉。 金鸥垂下头,从来不苟言笑的他忍不住湿了眼眶。 这么多年,主子从来没过过一天正常人的日子,几乎每天都在被天生的病体折磨着,外人只知道主子高不可攀如岭端之花,却没人晓得,主子其实是最渴望亲情的人,自小没母亲的他,成熟得也快,周围的人,谁是真正待他好,谁是居心叵测,他不动声色就能观察出来。 那些年在道观,他的师父玉清真人不忍心这么优秀的弟子某天会被病痛折磨致死,所以请了好多神医来给主子看病,那些所谓的“神医”,要么是玉清真人的朋友,看在玉清真人的面儿上随便敷衍敷衍,要么就是半吊子,不懂也装懂,看完以后,个个都喜欢给主子配药煎服。 其实主子的医术不比他们差,那些人瞧得如何,主子很轻易就能看出来,但因为那些人是主子的师父请来的,所以他从来不挑破,每次玉清真人身边的小童送药过来,主子都会找借口先放上一小会儿,然后趁着小童不注意,将药全部倒掉。 主子说,是药三分毒,他自己的身体状况,没人比他更清楚,若不能拿出一针见血的治疗方法来,每天反复喝这些苦药汤子的话,身体反而会越来越差,那不是养病,是慢性自杀。 金鸥当时很冲动,险些就去找玉清真人理论了,岂有此理,哪有这么对待徒弟的? 后来被主子拦住了,主子说玉清真人是因为过分关心他才会左一次又一次找人来给他看诊的,玉清真人本意是为了他好,那么他受着就是了。 从那时候起,金鸥就明白了,主子并非是真的想要那些人来给自己看诊,只是因为玉清真人为他献出了一份难得的关爱,他从这份关爱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所以舍不得松开。 这么多年了,给主子摸过脉的人不少,但真正敢放言说能治好的人,一个也没有,大夫c“神医”们嘴里的话无非就那么几句,然后提笔撂个方子给你,收了银子拍拍屁股走人就算完事儿了。 而留在主子身边照顾的人也是隔段时间就换一次,怎么说呢,不是那些人不尽心尽力,而是他们的尽心尽力都只是为了完成分内之事,必要的时候问候两句,也像被人用棍棒逼着说出来的一样,没一句是发自肺腑的,主子也不罚他们,只是让他们走,然后继续换人。 小时候累,长大更累。 主子在道观做徒弟的时候,除了要应付身上的病痛之外,还得防着周围时不时冒出来的杀招。 长大后被接回皇都封为国师,原以为能过上几年安生日子,却还是没逃过宣宗帝和朱太后的算计。如今想想,还不如在道观的那几年,虽然同样不好过,但起码比现在清静。 金鸥抬眼看着易白,他睫毛在脸上落下两片暗影,眉心里好像汇聚了数不尽的疲乏。 不看还好,一看,金鸥就想到主子方才的状况,口鼻来血,该不会,该不会因为那天摔得太重,反而加重病情了吧? 当日在博陵刺杀易白的那批“刺客”,是金鸥带着人扮演的,而宣宗帝派来的那批真正的刺客,早就被他们给杀了。 还没去南凉的时候,易白就已经把这个计划告诉他,说既然宣宗帝想趁此机会让他死,那么他便死上一回成全了宣宗帝,之后的计划,金鸥心里是万分不情愿的,因为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即便事先做过准备会在悬崖上吊绳索用人在接近悬崖的位置接应,他还是担心主子受不了这么大的冲击力会有个三长两短,可易白说一不二的性子,他跟了这么多年一清二楚,谁能左右得了主子的决定? 易白分明闭着眼睛,却也像长了第三只眼睛似的,皱皱眉头,“我还没死呢,你就哭丧着脸,烦,下去!” 金鸥原本是该在外面随行的,只是过分的不放心易白,所以主动要求上了马车。 听到易白的话,金鸥也不敢反抗,低头应声,“是。” 随后挑开车帘跳了下去。 易白换了个舒适的坐姿,心里却没金鸥那么多想法。 他是病弱,但他不“弱”,从来不伤春悲秋,认准了目标,只做自己想做的事,以前他的心愿是找到解药,得知了不堪的身份以后,他放弃了,如今的的他甚至觉得只要能在有限的时间内帮生母报了仇,那么一年后死就死吧,反正早晚都会有这一天,对他而言,也没什么分别。 殊不知,他越是不在意,越是坚强,就越是让身边的人觉得心酸,想想都替他委屈。 入南凉京城的前一天,雨下得很大,易白一行人被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半道上,好不容易等到雨住,易白要去远处的小河边洗脸,让金鸥别跟着,洗完脸站起来时,突然觉得头晕目眩,还未等站稳,顿时觉得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味,鼻腔内也同时来血,他马上蹲回去,掬了把水喂进嘴里不断地漱口,再吐出来时,全是血。 好不容易把口鼻都清理干净,易白却站不起来了,脑袋晕乎乎的,天与地都像在旋转,他费力地张了张嘴巴想喊人,可他什么力气都没有,声音也发不出来,最后眼前一黑倒在河滩上。 不多会儿,有人经过,正是外出办事归来的陆修远。 听到宛童说前面河滩上有人昏倒,他挑开帘,从这个角度看不到那人的容颜,只是见到对方一半的衣袍都浸入了河水里。 “去看看吧!”陆修远示意。 宛童马上跳下马车走过去,易白凌乱的发遮住了面容,宛童没看清楚,只是先探了探鼻息,虽然微弱,但至少证明还没死。 宛童费了好大劲才把易白背过去送到马车上。 躺下的时候,墨发散开,陆修远清清楚楚看到了易白的脸,比以前更白了,几乎呈半透明状。 “是他?”陆修远有些讶异。 易白去南境的时候算计过云初微一回,这件事陆修远一直耿耿于怀,不过眼下救人要紧,并不是计较那些的时候,马上吩咐宛童,“加快速度回府。” 他虽然不懂医,但也看得明白,易白这种状况,若是再不请大夫,随时都很可能会有性命危险。 宛童不敢耽搁,很快驾着马车往京城去。 马车上倒是有干净的衣袍,只不过陆修远不方便给易白换,只好弯腰替他把湿了的那部分袍角拧干,又用帕子帮他擦去脸上的污渍,收回帕子时,意外地看到了点点血迹。 血? 陆修远眉目缩了缩,难不成是受伤了? 他用手扒拉着易白的衣袍,上半身都看过了,没瞧见哪里有伤口。 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最后将目标锁定在嘴巴和鼻子上。 嘴角有一点不太明显的血丝。 陆修远伸手掐住他两边脸颊迫使他张开嘴,然后惊呆了,易白的嘴巴里全是血。 看这样子,不是嘴巴受伤,而是从脏腑里吐出来的。 陆修远有些慌神,问外面的宛童,“还有多久能回府?” 宛童已经尽量在加速了,“少爷,刚下过雨,路滑,不能再加速了,否则会出事的。” 陆修远皱了皱眉,提起水壶往杯子里倒了水,小心地喂进易白嘴里,在他即将吞咽的时候马上将他脑袋扳过来嘴巴向下,易白在完全没知觉的情况下不得不吐在痰盂里。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才勉强把他嘴里的血污清理干净。 整个车厢里已是一片浓重的血腥味。 见易白躺得不舒服,陆修远又往他后背位置垫了个大引枕。 外头宛童闻到了血腥味,吓了一跳,“少爷,怎么了?” 陆修远淡淡道:“是他受了伤。”多余的话,不便多说,或者说,陆修远不喜欢啰嗦,与人婆婆妈妈解释一堆那种事,他向来不做。 只要不是少爷受伤就好,宛童稍稍放了心,“等回了府,属下第一时间给他请大夫。” 陆修远想到了什么,“一般的大夫对他或许没用,你去趟国公府吧,试一试看能否请到宣国公。” “是。”宛童点头,他是个很机灵的小跟班,知道主子心急,也不问马车里的人到底是谁,只是认真赶自己的马。 之前在小树林,金鸥发现自家主子半晌没回来,急急忙忙跑出去看,正巧见到陆修远的人把主子送上了马车,虽然很想知道主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可金鸥更明白主子此来南凉就是为了找陆修远,主子会在此地刚好遇到陆修远,或许并不是巧合,那么他就更不能出面了,否则一不小心坏了主子的计划就前功尽弃了。 于是金鸥不动声色,带着人悄悄跟在陆修远的马车后。 “少爷,似乎有人在跟踪咱们。”能跟在陆修远身边的,自然不会是无能之辈,别看宛童年龄小,他的敏锐力和观察力可都是常人难及的,这也是陆修远会选他留在身边的原因。 “什么人?”陆修远从易白脸上移回目光,问得有些心不在焉,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易白的眉眼竟然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陆修远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马上回过神来,又问了一遍,“是刺客还是别的什么人?” 宛童抓抓脑袋,“看样子他们并没有恶意,只是一直跟着,但跟得不算太近又不算太远。” 陆修远明白了,“不必理会。”想来定是易白的护卫找来了,原本直接把易白给他们也不是不可以,但眼下生死攸关,万一轻易挪动出了意外,到时候谁都扯不清。 回到陆府,宛童马上叫了几个人来帮忙把易白挪去客房。 陆嘉平听说陆修远带了个陌生人回来,第一时间来看,见到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易白,陆嘉平皱皱眉,“远儿,他是谁?” 陆修远道:“是北燕国师易白。” 陆嘉平再次皱眉,“北燕国师不是刚回国不久么?怎么又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陆修远颇为无奈,“爹,他现在情况危急,需要马上请大夫,您要有什么话,咱们外头说。” 陆嘉平看了陆修远一眼,这孩子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这次带了个陌生人回家,想必自有他的道理。 拉回视线,陆嘉平嘱咐,“好好照顾客人。”然后推着陆修远的轮椅出了房门。 到了东次间,陆嘉平才道:“舅舅知道,你是个心善的孩子,可也不能什么人都往家里带的啊。更何况,这位身份敏感,一旦在我们家出了任何意外,到时候北燕追究起来,咱们这边的朝廷势必会拿陆家问罪的。” 陆修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救这个人,当时在河边或许是出自于好心,可是这一路走来,他竟隐隐同情起易白来。 北燕国师天生病体。 这句话,相信北燕南凉两国没有几个人会没听说过。 天生病体,那是什么概念?从一出生,就得没日没夜地忍受病痛折磨,随时游走在生死边缘。 或许是陆修远当年被人下了毒针的那种痛还萦绕在心头,所以颇有些感同身受,他觉得,自己大抵是因为这样才会格外的同情易白,甚至不惜出手救他。 “远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舅舅?”陆嘉平见他不说话,心中着急。 “没有。”陆修远摇摇头,“舅舅,如果我告诉你,我只是因为单纯的同情他,所以救了他,您信吗?” 陆嘉平不假思索,直接点头,“远儿是个心怀善念的好孩子,舅舅一直都知道。” 陆修远又陷入了沉思,易白之所以天生病体的原因,他当初去南省的时候听苏晏说起过,是易白的父亲在他母亲怀了身子的时候每天给喂慢性毒,导致他在娘胎里就吸收了不少毒性,以至于生下来就是这个样子。 当时他还半开玩笑地问苏晏那些话可都是真的,苏晏回答得模棱两可,但他知道,这个人不会无的放矢,若不是真有其事,他不会拿出来威胁易白。 那么,究竟得心狠手辣到何等地步的爹才能做到对自己夫人和孩子下手的地步? 比起他的生父,易白的这位爹似乎更狠更绝呢!他们俩果然是同病相怜,都有个禽兽一般的爹,还都不是康健的身体,一个天生病体,一个不良于行。 “少爷,宣国公来了。”宛童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陆嘉平眼皮猛地一跳,“宣国公?”曲陆两家的恩怨,到现在都还没解开,宣国公怎么会亲自登陆家大门? 其实苏晏以前也来过,只是那时候陆嘉平不在府上,过后下人们也没乱嚼舌根子,所以他无从得知。 “快把人请进来。”陆修远道。 陆嘉平有些疑惑,“远儿,你确定外头那位是宣国公?” 陆修远看向陆嘉平,“爹,很多事情我现在一时半会儿没办法解释清楚,我请他来,是给易白看病的,您先回避一下吧,等以后有机会,我再跟您仔细说说。” “好。”陆嘉平点了头,抬步走出去。 不多时,苏晏就跟着宛童进来了。 “陆少爷这样大张旗鼓地让人去国公府把我请来,所为何事?” 陆修远抬头,淡笑,“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救救易白。” “陆修远,你脑子烧坏了吧?”苏晏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你跟易白什么关系?” “没关系。” “没关系你救他?” “觉得他可怜。”陆修远垂下目光。 苏晏笑笑,“我也觉得你挺可怜的。” 陆修远眸子沉了沉,“一句话,到底救不救?” “别人好说。”苏晏道:“易白嘛,我没把握。” 之所以不好奇易白会再次出现在南凉,是因为易白去找他讨药的那天晚上就把计划都告诉他了,易白会做一场戏死在所有人眼前永远摆脱国师的身份,况且当时苏晏给他看过脉相,易白早已毒入五脏六腑,就算他医术再高明,也解不掉他身上的毒。 不过,易白在摆脱北燕之后会落到陆修远手里,倒是让苏晏大为意外。 “你没把握?”陆修远狐疑地问:“你给他看过脉相?” 一不小心漏了嘴,苏晏倒也不慌不忙,“那段时日他还在南凉的时候来找过我。” 陆修远了然,“可是他现在昏迷不醒,口鼻还流血,不管怎么说,你得先把人弄醒吧?” 苏晏深深看了陆修远一眼,“只是单纯地觉得对方可怜,所以你就出手救了一个危险人物?” 陆修远反问:“国公爷觉得我该拿出怎样的理由来呢?” 苏晏眼眸晃了晃,倒是没接话,站起身,“他在哪?” “在客房,我让人带你去。” 宛童很快前头引路。 出了陆修远的房门,苏晏的神情才渐渐凝重起来,陆修远刚说易白口鼻来血,他就知道是什么原因了,易白在自身极其危险的状态下服用了假死药,与他体内的毒起了反应,如今,想来是发作了,只是苏晏没想到会发作得这样快。 由此可见,易白体内的毒完全可以称之为“至毒”了。 易白与北燕成孝帝之间的关系,苏晏并不清楚,所以他想不明白易白为什么敢冒着这样的生死风险让自己永远摆脱国师的身份,如果单单是知道自己的病体来源于生父,那简单啊,不动声色地把那些人欠他的讨回来就是,何必要兵行险着,这样岂不显得过分愚蠢? 来到客房,照看的下人早就让了位置出来,苏晏坐下以后,并没第一时间给易白把脉,而是掰开他的嘴巴查看了一下,又听了听他的心跳声。 “怎么样?”随后而来的陆修远紧张问。 “很严重。”苏晏一脸肃容,假死药对易白的伤害太大了,他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也不知道是真命硬还是心里有什么信念支撑着他。 “没救了?”陆修远又问。 “让他醒来的法子我有,止住他口鼻来血的法子我也有,只不过,他体内的毒越发扩散得厉害了,这一点,我束手无策。” 连苏晏都说束手无策,那么再请别的大夫,想来更是没办法的,陆修远叹了口气,“先给他弄醒吧!”总不能叫人死在他府上。 苏晏让人取来银针,朝着易白的穴位慢慢捻下去,再慢慢捻出来,陆修远能明显看到银针尖端部位发黑,很显然,是中毒太深的征兆。 随后,苏晏又在易白的其他穴位扎三棱针放血。 其实易白这样的病体,血液里全是毒,放多少都没用,苏晏这么做,只是想用三棱针刺激易白醒过来。 放了血,又吩咐人喂了些清毒的汤药,傍晚时分,易白才悠悠转醒。 睁眼看到面前的人是陆修远,他眉头狠狠皱了一下,双手撑着床榻要起来。 “你才刚醒,还是不要逞强了吧!”陆修远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 可以说现在的他对易白并没什么好颜色,清冷得很。 “我如何会在这里?”易白躺下去,打量四周,看这装潢气派,应该是陆家了。 “你昏倒在河边,我刚好路过。”陆修远道。 “是你救了我?” “只是顺便。”陆修远声音清淡,“让你醒过来的人,是宣国公。” 易白小小地诧异了一下,“多谢。” 他此来南凉,的确是为找陆修远,但没想到两个人见面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我能不能,在你这里借住一宿?”现在的易白非常虚弱,莫说下地,他连翻个身都是疼的,好像随时都能一口气上不来。 陆修远颔首,“只要你能保证自己不死在陆家害我背上杀人罪名,一宿就一宿吧!” 易白没再说话,偏过头看了陆修远一眼,视线尤其落在陆修远不良于行的双腿上。 从小到大,陆修远被人这么打量习惯了,他从来都没觉得自卑过,因为那是为母亲才变成这样的,他觉得三岁那年的自己很勇敢,这就是他勇敢的印记。 可不知为什么,在易白面前,他竟破天荒地起了想要逃避的念头,心中那种莫名的害怕让他不安,他竟然会害怕易白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你的腿,是不是再也不能好了?”易白问,声音很低弱,陆修远几乎是竖直了耳朵才勉强听清楚。 “或许。”他回答。 “你没想过找人解毒吗?” “正在找。”陆修远想,易白莫非是想借着陆家的财力也帮他找一个能解天下奇毒的高手? 易白还想说什么,就被陆修远打断,“你现在很虚弱,需要休息,还是不要说话消耗体力了,有什么需要,告诉我,我让人给你准备。” 易白闭上眼睛,面前这位,是他同父同母的兄长,他们兄弟二人,一个是私生,一个是奸生,同样都是见不得人的身份。 不知道陆修远有没有查清楚自己的身世了,想来是没有的吧,否则以他的为人,又如何接受得了那样不堪的身份,怕是早就自暴自弃了。 宛童来帮着陆修远将轮椅弄出门槛,尔后关了门,易白又在昏昏沉沉中睡过去,再醒来已是第二天。 下人进来给他送药膳。 易白在陆府下人的伺候下勉强用了一些,比起昨日,精神不少,“你们家陆少爷呢?” “少爷在前厅接待生意上的客人。”下人回答。 易白轻轻靠在床柱上,弱声说:“一会儿他若是得空,帮我请他过来一下吧!” “是。” 在陆府,除了那么几个关键人物,下人们还真不知道易白的真实身份,就算易白来过南凉,那也是专程为了永隆帝寿辰而来,普通的小老百姓,哪里有机会得见国师尊颜,所以陆府的下人只是心里头觉得少爷的这位朋友明明生得那么好看,却偏偏染上了至毒,实在是太可怜了。 伺候易白的下人把他的话传给了陆修远。 陆修远处理完生意上的事情就过来了。 “你找我有事?”有下人们在,陆修远不便称呼“国师”。 易白看了仆从一眼,“你让他们都下去,有件事,我想单独和你谈。” 陆修远照办,屏退了左右后关上门。 房里只有二人,陆修远说话便也随意些,“国师这副样子,真是让人侧目。”想当初易白去南境的时候,病虽病,却是生龙活虎的,在运河上追赶云初微甚至是后来算计她的时候,可丝毫没手软过。 “北燕国师易白,已经死了。”易白道。 陆修远挑眉,“此话从何说起?” “厌倦了,想换个方式重新活一次。”哪怕只能活一年,对他来说,也足够了。 陆修远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无边的悲凉,他很懂得尊重旁人的,并没追根究底问下去。“你方才说有事找我,什么事?” 易白缓缓说道:“我想与你做笔交易。” “说说看。” 易白目光落在陆修远双腿上,“倘若我能帮你医治好双腿,你能否帮我杀一个人?” “谁?” “北燕,宣宗帝。” 陆修远狠狠倒吸了一口凉气,“且不说你有没有本事帮我医治双腿,就单论你的目标身份如此贵重,陆某就完全办不到,抱歉,你找错人了。” 易白道:“除了我自己身上的毒我没办法,其他的,我都能有一定把握,你的双腿,只要先把毒血放了,再用解药,最后再由医术高明的人配合,有的是机会让你重新站起来。” 陆修远双眼黑沉,“你怎么知道我是中了毒?”易白的话竟然与当初苏晏说的一模一样。 易白轻轻莞尔,“多年研究毒,我一看便知。” 听到易白的话,陆修远动摇了,那种想像正常人一样下地走路的再一次攀升上来,可是理智一再压着他,“即便如此,我也不能答应你什么,你的要求太高了。”宣宗帝是他此生最痛恨那个人的儿子,他当然恨屋及乌,可对方是皇帝,杀了他?说得轻巧,谁能办得到? “杀不了,那就让他一辈子活在众叛亲离的痛苦中,也不错。”易白恨声道。 陆修远侧目,“听闻国师当年是被宣宗帝一手提拔起来的,陆某很想知道,你为何要恩将仇报如此对付他?” 易白苍白的唇角有些僵硬,“恩将仇报?这个词用得好!” 陆修远不明所以,不过这四个字的的确确让他想到了成孝帝,他那个世间最无情无义的所谓“生父”。 “我就喜欢恩将仇报。”易白认真道:“谁对我越好,越被外面的人传颂,我就越喜欢在紧要关头给他致命一击,外面有不少人说我心狠手辣,不管我做什么,总得对得起这样至高无上的称赞,不是么?” 这很明显话里有话了,陆修远却没兴趣知道,“昨天你的手下跟着来了,你若是能下地,就走吧,我救你,只是出于一时热心救你的病痛,并非是为了救赎你,我也没那么多本事教化救赎你。” “陆少爷真的不想医治自己的双腿吗?” 陆修远转身的动作一僵,“倘若你拿别的条件来交换,我或许可以考虑,但对付那个人,抱歉,我做不到。” 跨过南凉去对付另外一个国家的皇帝,先不说这其中的难度有多大,光是想想后果,陆修远就不可能贸然行动,因为一旦失败,整个陆家的人都会因为他的一时冲动而被牵连。 “陆修远!”在他转身之际,易白加重了语气,“你有没有想过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报仇?” 陆修远整张脸狠狠僵化,“我的家庭一片和乐,没有人需要我为她报仇,你想多了。”不是不想报,而是害怕牵一发而动全身,三位舅舅这些年为了保护他牺牲太多,他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而再次害了所有人。 可以说,三位舅舅本来就不欠他什么,当年更是完全可以将他这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撂在一边放任不管,那么,不管是哪一位舅舅,如今都该子孙满堂了,可是他们三位都没有,因为母亲,因为他,他们牺牲了很多生命中很重要的东西,舅舅们不希望他去复仇,不希望他卷入这场是非中,倘若他一意孤行给陆家招来灾祸,到那时,即便他为母亲报了仇又如何,他将会欠上整个陆家,母亲若泉下有知,定也不希望看到那一幕的。 比起复仇,他如今更想好好听舅舅们的话安安心心做陆家大少爷,陆氏商会的继承人。 易白无力地看着他,“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刚好出现在你路过的河边?” 陆修远转过轮椅,对上易白深邃的双目,“你算计我?” 易白惨笑,“你该说,这是缘分。” 陆修远的目光再一次落在易白的眉眼间,初看不觉得,越看越觉得那么像。 陆修远不禁冥想,母亲当年被朱太后劫走以后,到底去了什么地方,遇到了什么人,又遭了怎样的罪? “我能向你打听一件事吗?”易白是北燕人,或许会知道他生母也不一定,“你听没听过一个叫做陆清绾的女人?” 易白宽袖下的手指握成拳,“她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姑母。” 易白唇角苦涩,声音略颤,“姑母,不过是姑母而已,你关心她做什么?” “她已经离家好多年了,家里人怎么都找不到,如果你知道的话,不妨说给我听听。” “没听说过。” “那你可曾见过这个人?”陆修远吩咐人把陆清绾的画像取来,一点一点展开在易白面前。 画面上的女子神情恬静,笑得柔婉。 这是陆清绾,这就是他的娘亲?易白颤抖着手指,指尖落在画中女子绝美的面容上。 长这么大,他连叫一声“娘亲”的机会都没有,第一次见娘亲,她竟然在画中,与他隔了天堑鸿沟。 “你认识她?”瞧见易白神情有异,陆修远激动起来,“你一定见过她,对不对?” 易白马上收了情绪,“我的生母名叫邰芷云,是北燕现如今的第一世族嫡女,她长得,和你这位姑母有几分相像。” 陆修远所有的希望瞬间破灭,“所以你方才失态并不是因为陆清绾,而是因为你的母亲邰芷云?” “嗯。”易白别开眼,没再看陆修远,“娘亲她生下我不久就死了,那个时候,我还在襁褓中,没见过她,后来要么是通过别人的嘴巴得知有关她的一些事,要么,就是靠着父亲书房里的画像。” 其实都是骗人的,易卓明当年那么恨陆清绾,怎么可能会在书房里挂她的画像,陆清绾死了以后,但凡与她有关的东西,除了易白和他手里的那枚玉坠,全都被易卓明烧了个精光,眼不见为净。 “这世上,真的有长得相似的两个人吗?”陆修远有些不太相信。 “那有什么。”易白半开玩笑地道:“你看,我们俩的眉眼不就有那么几分相像么?” 易白这一说,再次把陆修远惊醒,“你莫浑说,我怎么可能与你长得像?” “也是。”易白点点头,“我们俩,又不是一个娘生的,怎么可能长得像?” 陆修远收起画像,看向易白,“你想什么时候走,提前跟我说一声,好给你安排打掩护。”易白这张脸,老百姓可能认不出来,但京城里有点分量的那几位,一旦见到不可能无动于衷。 “你帮我弄个面具吧!”易白道:“不用能以假乱真的那种人皮面具,只要能遮脸就行。” 他的身体已经承受不住人皮面具那种不透气的东西,余下的生命,应当合理安排。 即将出门的那一刻,陆修远脑海里突然浮现三岁那年在鹿鸣山,母亲被人强行绑走的情形,一瞬间痛上心头,转过身看着易白,“你真的有办法医治我的双腿吗?” “嗯。” “那么,帮你报仇需要承担多大的风险?” “不,我只需要你出钱,余下的,我自己来。” 陆修远有些诧异,“只需要钱?” “嗯。”易白点头,“我从北燕脱身出来,分文没带,而要完成我的复仇计划,需要很多的银钱来布局和安排。” 陆修远喉结上下滑了滑,“你这个条件如此诱惑,看来我不同意是不行了。” 易白淡淡勾起唇。 陆修远又问:“你往后是想住在陆府还是住外面?” “住你这儿,方便吗?” “不方便。”陆修远顿了一下,“可是为了双腿,不方便也得方便。” 望着陆修远离开的背影,易白怔怔出神,尔后失笑了一下,头一回兄弟联手的感觉,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1章 宝宝出世 陆修远动作极快,才一天就让人专门给易白做了个独一无二的银质面具,虽然是银的,但贵在轻薄,拿来给易白的时候,他试戴了一下,非常合适。 “当时去的匆忙,我让人根据我的脸型做的。”陆修远道。 易白愣了一下,“有劳了。” “好好休养吧!”陆修远嘱咐,“治腿的事不着急,你目前的情况实在是太危险了。” 易白颔首,却没再答话,他的病,休养再久都没用,只能是白白浪费时间。 “这里是客房,偶尔会有客人来,有些嘈杂,我已经吩咐人单独给你拾掇了一处幽静的院子,等你好些了再搬过去,不过那院子里栽了花,你若是因为自身原因闻不得某些花的味道,让人撤了便是。至于贴身伺候的人,知道你不近女色,我给安排了妥帖的男仆。哦对了,如今春夏交替,那院子西墙是迎风口,你尽量少出门,也别去吹风,平日里没事就让人稍微打开窗子透透气,对你的病情有帮助。另外” 易白埋下头去,眼圈是湿的。 有生之年,除了易舟,从未有人这样仔细照顾过他,仔细到每一个细节都注意到并提前安排好。 而这个人,是他不能相认的兄长。 陆修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脑一热要叮嘱他这么多,自己分明对易白是没什么好感的,说完才后知后觉,但见易白抱着双膝,将脑袋埋在膝盖上,他最后道了一句,“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直到陆修远走远,易白都没说一个字。 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出,更害怕自己一张口就泄露了情绪。 在世人眼中,他向来是个波澜不惊的。 苏晏回到府邸,云初微没问他去做什么,他也没说。 接近预产期,云初微之前的紧张和焦躁感全部消失,食欲也开始增加起来,每顿都能吃好多。 苏晏问:“你不觉得撑吗?” 云初微摇头,愉悦地道:“没有啊,我觉得特别轻松,感觉跟之前完全是两个样,之前吧,我随便吃点儿什么,都会觉得肚子胀,肚子一胀,小家伙就闹腾得厉害,每天都得被折磨无数次,这几天可好了,小家伙不闹腾,呼吸也顺畅了许多,最重要的是,终于能正常吃饭了。”说完又幽怨道:“只是有一点,九爷,我腰好酸啊,比之前还酸。”当然,还有时不时就想小解,甚至是已经开始见红,这些,她都没好意思说。 一开始自然是担心的,尤其是见红的时候,被吓得不轻,还好有韩大姑姑在身边,宽慰她说这都是临产前的正常反应,让她一定要放轻松,不能胡思乱想,更不能往自己肩上添包袱,一旦紧张,生产就更难了。 云初微听她的话,没胡思乱想,吃嘛嘛香。 因为开始宫缩的原因,她不敢久站或是久坐,常常由韩大姑姑搀扶着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这段时间,小丫鬟们都没敢上前碰云初微一下,韩大姑姑总说,这些小妮子粗心大意的,就怕她们哪里照顾不周,所以每天都形影不离地跟在云初微身边。 当然,九爷来的时候,她会很自觉地退出去候着。 “来,我帮你揉揉。” 苏晏走到她身后,掀开她上身的小袄,双手放在她侧腰位置,找准穴位轻轻揉捏。 “真舒服。”云初微享受地半眯着眼,“早知道九爷有办法,就该早些让你来了。” “也不能经常揉。”苏晏道:“你大概是快要分娩了,所以才会出现这些状况,都是正常的,别紧张。” 云初微点点头,嘴上说着不紧张,潜意识里还是害怕的,这是俩,不是一个,古代这么落后的医疗条件,要把两个宝宝顺产出来,这难度,她简直不敢去想。 苏晏揉了一会儿便停下了,“现在感觉好些没?” 云初微站起来,感觉到肚腹内的负重往又下滑了一截,一下子紧张起来,“我感觉到,宝宝似乎一直在往下坠,我是不是快生产了?” 苏晏就算再懂,也不可能细化到这些细节上来,毕竟他又没生过,只好快速走出门吩咐韩大姑姑,“去把稳婆找来。” 稳婆直接备了六个,都是京城出了名的那几位,可见苏晏对云初微的重视程度,要知道,宫里的娘娘生产也才备这么个人数,还得是正宫娘娘,云初微可谓是从苏晏手里享尽了天下女人都梦寐以求的福分。 起初的时候,太夫人觉得不妥,请稳婆这事儿要是传入宫中,少不得又给人说道。 只可惜,这种关键时刻,最好别跟苏晏讲道理讲规矩,因为在他眼里,微微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才是道理才是规矩,他想如何,那都是在自个家里,外面的人管不着,也轮不到他们来管,尤其是谁敢在这事儿上嚼舌根,等过了这段时日,他有的是办法让那个人永远闭嘴。 韩大姑姑带了其中一个稳婆过来。 云初微把自己的状况与她说了,稳婆笑着宽慰,“夫人别太紧张,这是分娩前的正常反应,距离真正分娩还有一段时间,来,我拉着你走走。” 云初微将手递给稳婆,两人就在房内慢慢走着。 苏晏心下一紧,看向稳婆,“能否确定微微准确分娩时间?” “这个不行。”稳婆摇头,“每个产妇情况都是不一样的,这种没什么规律可言,只能说这段时间一定要让人随身伺候着,一旦破了水,就得马上准备分娩。” 稳婆说完才反应过来对面的人是国公府男主人,顿时老脸一臊,“那个,九爷还是先出去吧!” 纵然还没分娩,可回过头想想自己这么多年的接生经历,还没见过哪家男主人会问这些问题的,简直羞死人了。 韩大姑姑也轻声说:“九爷,老奴怕是要开始布置产房了,您先出去吧!” 苏晏看向云初微,云初微冲他点头,“九爷,我可以的,你放心吧!” 苏晏有些不舍地看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稳婆开玩笑道:“九爷对夫人可真上心。” “那是。”接话的人是韩大姑姑,语气中添了几分骄傲,“九爷的为人,那是说不得的好,对夫人,就更是无微不至了,这府中哪个不羡慕夫人的好福气?” 云初微听了,心里甜丝丝的,抹了蜜一样。 “微丫头,娘来了。” 外面传来太夫人满是愉悦的声音,跟着人就走了进来,看到云初微被稳婆搀扶着走,亲自从稳婆手里接过她,“娘拉着你走吧!” “嗳。”云初微点头,将手递给太夫人,走了一小会就气喘吁吁,因为孩子头部往下降的缘故,下腹越来越压迫,走几步就觉得腿酸,太夫人便扶着她坐下,这坐也极讲究,双腿不能并拢,否则那种压迫的感觉会更明显。 太夫人目光落在云初微高高隆起的肚腹上,慨叹,“圆滚滚的,也不知道生出来是个小子还是丫头。” 云初微笑问,“娘喜欢小子还是丫头?” “你和老九的孩子,娘自然都喜欢。”太夫人微微一笑,语气很诚挚。 要说这个时代的妇人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那是不可能的,太夫人也希望云初微能先生下儿子,毕竟儿子才能延续香火,不过说到底,她这种观念不太严重,反正小两口还年轻,就算头胎生了个丫头,以后再生二胎三胎就是,总有一个会是小子,不急。 这一天,云初微几乎都在走走停停中度过,因为宫缩的原因,她坐不了多久,也站不了多久,总是走一会儿又坐一会儿,坐一会儿又站起来走一会儿。 傍晚时分,范氏搀着侯府老太太过来了。 见着云初微,云老太太拉着她的手一阵嘘寒问暖。 云初微耐心而仔细地回答着,吃斋念佛以后的老太太,气质与云初微刚入府时完全不一样了,虽说还是比不上黄家和许家那两位老太太,但贵在她如今的感情真挚,许是在佛祖跟前诚心忏悔过,如今对着云初微,竟多了以前不曾见过的慈祥和蔼。 “祖母放心,孙女一切安好。”云初微福了福身,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你对我一分好,我必会还你十分,反之亦然。 老太太既然悔过了,那么她也没必要揪着以前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不放,更何况她马上就要当娘了,心理上比起以前都要很大程度的宽容些,自然是希望一家人能平安喜乐。 所以,老太太和颜悦色,云初微便也笑得亲和。 太夫人在一旁看了,心中直觉得欣慰,这位亲家老太太,总算是做出祖母该有的样子了。 “微丫头。”范氏过来,关切地问:“如今可有什么明显的征兆了?” 云初微点点头,拉着范氏转过身去,小声把自己这几日的不适说给她听。 范氏拍拍她的手背,“好闺女,辛苦你了。” 云初微摇头,“为九爷生儿育女,那都是我自愿的,再辛苦也值得。” 范氏含泪道:“你说得对,为自己丈夫生儿育女,都是身为女人应尽的职责,也是我们心甘情愿的,我当初怎么就被冲昏了头脑会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往外送呢?”时间越久,她就越发现还是自己这个亲闺女好,你要真心待她,那她绝对是成倍成倍地还回来,也不与你斤斤计较那些过往,可见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就是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哪怕养在身边十数年,到最后也是白帮人养,瞎忙活一场,哪能有自家的亲。 “娘。”听她提起这个,云初微不依了,“这都哪年间的事儿了,你看你又捡起来说。” 范氏忙一把抹了泪,“是娘不好,娘惹你不开心了,那咱说点开心的?” “嗯。” 娘俩好不容易见个面,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住了,太夫人不忍心打扰,忙把云老太太接寻梅居坐去。 苏晏则是安静坐在花园里,距离云初微和范氏不远。 并非他有意偷听,只是想离她近一点,万一一会儿发生点什么紧急情况,他能第一时间陪在她身边。 那边的花架下,云初微坐不住,只得站着与范氏说话,“娘,你们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范氏道:“我啊,是估摸着你快生产了,所以掐着日子来的,老太太知道以后,非得跟我一道过来,说好些时日不能见过乖孙女了,来看看你。” 云初微笑道:“那你们也挑个大白天的来啊,这都晚了,一会儿回去,我如何放心得下?” “不妨事。”范氏想了想,又道:“其实,我原是打算暂住在你们府上的,我想等你生了以后再回去,可是老太太也跟着来了,一会儿我总不能让她一个人回去吧,还是先把她送回府要紧,毕竟这么大年纪了,你说要是路途中有个什么意外,你爹非得削死我不可。” “不必这么麻烦了吧?”云初微道:“既然娘有心留下,那就留下呗,祖母今晚也留下,赶明儿一早,我安排人送她回去,娘就不必跟着跑一趟了。一会儿我再让人去侯府知会一声,就说今晚你和祖母都宿在国公府。” 范氏眼睛一亮,“可以吗?” “当然可以,怎么说我也算这个家的半个女主人,这点主,我还是能做的。” “那太好了。”范氏激动道:“我就想着乖女儿临近生产了,心里肯定紧张得不得了,有我这个当娘的在身边,你总能放松些。” “嗯,娘来了,我开心,自然就放松了。” 这头苏晏透过花丛看到云初微满脸的笑容,他唇角也跟着往上扬了扬,这样的微微,与初见时的锋利,初嫁时的冷情大相径庭,添了为人母的宽容与温暖,让他打心眼儿里爱得不行。 看着她面对范氏时的一颦一笑,苏晏竟慢慢入了神。 范氏和云老太太就这么在国公府住了一宿。 翌日一早,陪着老太太吃完早饭,云初微让人把她送回去,临别前,云老太太老泪纵横,再一次拉着云初微的手道:“乖孙,以前是祖母不对,祖母被名利冲昏了头脑,放着这么好的孙女儿不要,偏要图那劳什子的虚荣,祖母这些日子在佛祖面前忏悔,如今也在你面前忏悔,希望你能原谅祖母。” 云初微眼圈红红,“若能和谐美满,谁都不希望一家人分几家过,整天明争暗斗,祖母一把年纪也不容易,您要真能放下过去,孙女儿自然不计前嫌,毕竟在孙女心里,有祖母,有爹娘,有哥哥,这才叫家。” 云老太太被她说得无地自容,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太夫人站出来笑着说:“亲家老夫人,您可快别哭了,微微这丫头心思敏感,这段时日又紧张,一会儿真把她惹哭了,可不就得惹祸了?” 云老太太马上拿出帕子摁了摁眼角抹去眼泪,“我这乖孙就交给你们多多照顾了。” “您就放心吧!”太夫人面上始终保持着热切的笑容,“微丫头在我这儿啊,保证跟亲女儿是一样的待,府里的丫鬟婆子们也都喜欢她得紧呢,没人敢欺到她头上去。” 云老太太点点头,又看向范氏,“你这段时日就不必牵挂侯府的事儿了,我自会安排人处理,你只消陪着我乖孙,让她顺利生产,若是没什么特殊的事,你干脆留下来照顾她坐月子。” “哎哟使不得使不得。”太夫人这下慌了,望着二人道:“我这当婆母的腿脚还利索着呢,哪能劳烦亲家母亲自来伺候月子,要说亲家母留下来等着生产,那我是没二话的,但伺候月子,国公府有大把的人,你就安安心心的吧,不会让微丫头受了委屈的。” 范氏本想说下人哪有自家人亲,可一忖,这话说出去该得罪人了,马上改口,“亲家母就别将我拒之门外了,好赖这也是我做娘的一份心意,本就只有这么个女儿,可不得盼她全须全尾的么,正好啊,侯府这段日子也没什么要紧事,我便来陪陪女儿,陪她说话也好,顺道伺候她也罢,总归,有亲娘在侧,她心情也会舒坦些。” 话说到这份上,太夫人也不好再拒绝了,虽然很少有生母来照顾月子的,但换个角度想,人家这是爱女心切,又多了个疼惜媳妇儿的人,她这个做婆母的自然跟着高兴。 云初微依偎在范氏怀里,娇娇地喊了一声,“娘。”再无多余的话,只剩满心的感动。 其实绝大多数人都会有这样的体会,当你病了,伤了,连下地都做不到的时候,若身边没人,便会觉得无比的孤独和委屈,甚至连自己都会觉得自己很可怜,想哭。可多了一个人,那就不一样了,尤其是自家亲人,哪怕她帮不了你什么,只要陪在身边给你倒杯水,陪你说说话,你都会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这一点,云初微感触尤其深。 在那个世界的时候,某回遇到流感去医院输液,别人都是家人陪着来的,而她只一个人,当时天很冷,她血管细,又是天生的手脚冰凉,输液速度很慢,到后面几乎快停住不动了,给她取热水袋的护士大概是忘了,半天没过来。隔壁床有位阿姨是陪着家里老人来的,见云初微输液速度变慢,便把自己带来的热水袋放在她手臂旁,又轻轻压着输液管适当加温。效果很好,没多久,她的手臂暖和起来,输液速度也加快了。 那位阿姨还看准时间帮她换输液瓶,当问及她是不是一个人来时,云初微哽咽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她爸妈都不在了,自己一个人在演艺圈这条路上闯得很艰难,就连生病,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虽然流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可是当时在医院,她真的好希望能有个人在旁边关心自己几句,哪怕只是帮忙换个输液瓶。 “微丫头,你祖母已经走了,咱们进去吧!” 云初微回过神来,老太太果然已经走没了影儿,她才恍然自己一直在走神,忙对着范氏和太夫人笑笑,随她们走了进去。 范氏来之前,云初微就被当成活祖宗供着了,范氏一来,这祖宗位份愈加的拔高,真真是喝口水都有人担心给呛着,全天十二个时辰有人看守,因为小解越来越勤的缘故,云初微也没把那些人赶出去,毕竟如今的她,真的是连小解都得有人帮衬着。 范氏时不时的会摸着她比旁人大些的肚皮,好奇地道:“你说这里面到底是装了个小子还是个小丫头呢,怎么这么大个儿?对了,苏小子会不会看?” 云初微摇头,“九爷说了,不特地看性别,不管生下来是什么,都一样的待。” 范氏看了看她大腹便便的模样,还是有些担心,倒是没有当着云初微的面说,而是私底下去找了太夫人,“我瞧着那丫头肚子大得很,亲家母,你说这要是头偏大了出不来可如何是好?” 范氏不说还没什么,她一说,太夫人也跟着紧张起来。 在这方面,生过一双儿女的范氏的确是比太夫人有经验,况且侯府三房当年有个姨娘第一胎的时候就是因为胎儿头偏大,而那位姨娘盆骨偏小,所以怎么都出不来,最后就这么难产死了,范氏是亲眼见识过的,至今还心有余悸。 时下并没有“剖腹产”之说,甚至在他们看来,划开肚子把孩子取出来是一件毛骨悚然的事情,更有封建一点的,会把这孩子视为不祥之物,连带着生母也遭尽白眼。 所以,要么难产,要么顺产,再要么,狠下心让稳婆把那出不来的胎儿剪碎剐出来保住大的。 一个婆母,一个生母,俩人急得团团转,又把那六位稳婆请来询问。 其他几人倒是拍着胸脯说会尽力保住母子平安。 唯独最后一位,想了半天,一拍大腿,“依我看,夫人肚子里八成怀了两个,否则怀一个哪有这么大个儿的,这一看就不可能生出来啊!” 这一句,倒是提醒了两位娘,马上让人去前院把苏晏给请来。 “老九,你跟娘说实话,微丫头到底是怀了一个还是两个?”太夫人一脸肃容,这事儿关乎着微丫头生产时的安危,不得不重视。 苏晏看了太夫人和范氏一眼,“娘,岳母大人,你们这是怎么了?” 太夫人板着脸,“你到现在还不肯说实话?那微丫头肚子这么大,稳婆们都说八成是怀了两个,你快说,到底是不是?” 范氏笑道:“看这反应,应该是了,否则微丫头要真只怀了一个还这么大肚皮,苏小子指定早就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了,还能如此冷静?” 苏晏挑了挑唇,岳母倒是敏感。 太夫人气愤,指着他,“你呀你呀,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一声不吭的呢?” 苏晏咳了咳,“还不是想着到时候给大家一个惊喜。” 太夫人瞅他,“什么惊喜?你险些没把我吓死,就算要惊喜,你也该提前知会一声,这双生啊,可比不得一个,马虎不得的,你说说,要是稳婆们毫不知情,到时候接生出了什么差错,你找谁哭去?” 苏晏连连告饶,“是孩儿的疏忽,让娘和岳母大人忧心了。” “真不让人省心。”太夫人皱皱眉,咕哝一句,又撵他,“行了,别在我跟前儿晃了,头疼。” 苏晏从容告退。 太夫人气得不轻,揉着额头。 范氏道:“亲家母,你也别乖苏小子了,到底人年轻,这又是头一胎,考虑不周全也正常。” “三条人命呢!”太夫人咬着牙,这臭小子,可真会藏着掖着的,得亏亲家母想起来问了一嘴,否则要真出了事儿,他可拿什么去给人赔罪? “好了好了,消消气。”范氏倒了茶端过来,太夫人接过,看了对方一眼,心中却是越发的愧疚,人家娘在这儿呢,能不心疼么?就算嘴上说着没事儿,那心里,也该是怕的。 “等过了这段时日,亲家母想如何收拾他,我这个当娘的都没异议。” 范氏被她逗乐了,“苏小子可是我们家丫头的心头肉呢,我要是收拾了苏小子,岂不是直接收拾了我家丫头,这事儿说大也大,说不大也不大,万幸咱们能在丫头生产前就知道怀的两个,这不就结了?” 听到“怀了两个”这样的字眼,太夫人总算气消了些,“这丫头,可真是个有福的,不怀的时候许久不见动静,这一怀,就来了俩,哎,应该说啊,是我们家老九有福,我这个做婆母的可不也跟着沾沾福气么?” “您说的太对了。”范氏笑,“都有福。” 羊水破的这天,云初微其实已经睡熟了,睡梦中觉得肚子突然吃痛,惊醒的时候又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流了下来。 如今是下半夜,韩大姑姑守夜,才看到云初微猛地惊醒,她一颗心都跟着缩了缩,又见她满头大汗,忙问:“夫人,是不是要生了?” 云初微点点头,“快,请稳婆。” “夫人且再忍忍,老奴马上去。” 韩大姑姑一出门放消息,顷刻之间,整个国公府的灯火渐次亮了起来,丫鬟们井然有序地先一步去往产房外候着。 苏晏才听说云初微要生了,一个箭步冲到房间里来,还不等稳婆们到,他就先一步将云初微小心翼翼地抱到产房。 “微微,别害怕。”苏晏握紧她的手,发现她手心里全是汗,他马上掏出锦帕给她擦了擦。 “九爷,我不怕。”云初微望着他,虚弱地笑了笑,“咱们说好的,一人照顾一个,我得平安把两个小东西生下来才行。” “嗯。” 稳婆们进来的时候,看到苏晏也在里面,吓了一跳。 还不等稳婆说话,云初微就先开口,“九爷,你出去吧!” “微微!”苏晏皱眉,不是说好了他陪着她的吗? “你在这里,会分散我的注意力。”云初微有些幽怨地看着他,“你也不忍心我一会儿出意外不是吗?” 苏晏咬紧牙关,他是很想陪着她,可是他更想遵从她,“那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 “嗯,我答应你。” 苏晏转过身,对着稳婆们一通嘱咐才走了出去,他并没有留在产房外,而是直接去了书房,他害怕自己留在产房外一会儿听到微微的痛呼声会忍不住冲进去,现如今唯有提笔在宣纸上肆意挥洒才能慢慢将他的心绪平复下来。 稳婆进来以后,先给云初微开指,开指这个过程有些长,云初微等得心焦。 正巧这个时候范氏和太夫人急匆匆赶到,手里提着食盒。 看到云初微还在开指,忙把食盒打开,把里面的吃食取出来喂她。 “多吃些,一会儿才有力气生孩子。” 云初微点点头,折腾这么半天,她也饿了,于是在范氏的伺候下喝了不少稀粥,精神也比先前好了很多。 “微丫头,感觉怎么样?”太夫人着急地问。 云初微脸有些红,“就是觉得肚子一直在往下坠,心慌的厉害。” “别怕!”太夫人拍拍她的手,安慰道:“你要想着过了这一天,你整个人就轻松了,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穿什么穿什么,多痛快!” 太夫人还是了解云初微的,知道她爱美食,爱款式独特的漂亮衣服,就拿这个来诱惑,不过,也算是诱惑到云初微了,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娘,你们先出去吧,我会平安的。” “这”范氏和太夫人面面相觑,“微丫头把夫君赶走也就算了,连我们当娘的也要赶吗?” “嗯,你们去外间候着。”云初微不想她们见血腥,“我会听稳婆的话,也会让孩子平平安安出世的。” “既然微丫头坚持,那么亲家母你看我们俩是不是”太夫人拉了拉范氏。 范氏担忧地看了云初微一眼,最终随着太夫人走出去。 三指过后再往后开,就要老命了,云初微疼得险些喊出来。 稳婆小心地拉着她,“夫人再忍忍,您怀的可是两个,不开到十指是出不来的。” 此时的云初微全身只有一个感觉:痛! 所以她没理智去纠结稳婆为什么会知道她怀了两个的事儿,只能不停地走啊走,等肚子又下坠了一点,再让稳婆接着开。 一指到三指快些,也没什么感觉,但从三指开到全,云初微整整疼了四个时辰,这期间,体力消耗了不少,厨房又给送了稀粥过来随时补充。 天已经大亮了,产房那边还没传来消息,书房里的苏晏双眼布满了血丝,蘸了墨汁的笔还在宣纸上狂乱地挥舞着,他没让人去打听,或者说,他害怕,完全不敢想象倘若产房传来噩耗,他该如何面对。 “九爷。”外面传来萧忌的声音。 “滚!”苏晏掀翻书案,墨汁洒了一地。 这个时候,他不想从任何人嘴里听到任何关于产房的消息,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他都想亲自去看,别人说的,他一个字都不信。 萧忌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得罪这位祖宗了,原本是想来问问九祖宗可要休息的,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只能灰溜溜地退了下去。 产房里,已经开始接生,一名稳婆时不时给云初微喂红糖水,另外一名给她擦汗。 云初微喝了几口糖水,咬紧牙关使劲用力,以前只听说过生孩子很痛,却没想到这样痛,全身的骨头像断了一样,哪哪都使不上劲儿。 “夫人,你尽量别叫喊。”接生的稳婆道:“太大声叫喊体力消耗得更快。” “嗯,我尽量。”云初微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来,从开指到现在,她一声都没叫过,稳婆们相视一眼,都觉得这位夫人尤其的勇敢,想想她们给人接生这么多年,哪个不是疼得大喊大叫,甚至有因为体力耗光而暂时昏迷过去的。 而国公府这位夫人,她只是双手攥紧身下的床单,牙齿紧紧咬着,似乎随时都能咬碎的样子,看起来,她可比以前她们接生过的那些疼多了,可人家愣是一声没叫出来,让用力就用力。 云初微也很想叫,可是她更清楚,一旦因为叫唤耗光体力昏迷过去,宝宝就有可能被闷死在肚子里。 她在想什么呢?在想上辈子那么苦,她一个人还是咬着牙关闯过去直到站上神坛,在想九爷数次去鬼门关前徘徊,都因放不下她而挺了过来,他比她痛,他都没喊疼,自己也不能轻易就怂了。 “见头了见头了。”接生稳婆高兴地道:“夫人再用力。” 云初微深吸一口气,闷哼一声后用尽全力。 第一个孩子顺利生下来,稳婆等了一会儿,见胎盘跟着分娩,喜道:“是两个胎盘的,可以说后面那个比较安全了。” 外面范氏和太夫人一听,马上走了进来。 太夫人激动地道:“谢天谢地菩萨保佑,总算是平安生产了。” 稳婆轻轻拍了拍孩子的后背,他一下子哭了起来。 “侯夫人,太夫人,这先出来的呀,是小公子。”稳婆把婴孩洗干净,又给喂了些水,抱到两位夫人跟前。 云初微费力地撑开眼皮,望见先出生的昀开与当年的苏星烨一样,皮肤特别红,皱巴巴的,但她还是觉得可爱,唇角忍不住往上勾了勾。 第一个顺利产下,第二个就快了,没多久也跟着出来。 “侯夫人,太夫人,第二个,是位千金。” “儿女双全,好!”太夫人喜极而泣,忙过去将云初微的手握在掌心,“微丫头,辛苦你了。” “娘,让人去给九爷报信吧!”云初微眼里含着泪花,是高兴的。 “对对对,我马上让人去报喜。”太夫人走出去吩咐了一通再回来,就听到一稳婆夸道:“哎哟哟,真真儿不得了,老婆子我接生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看到不大喊大叫的产妇,况且这还是龙凤胎,夫人勇气可嘉呀!” 这话太夫人听着高兴,下令,“赏!” 稳婆忙道谢。 而另一头,苏晏来往产房的途中,一路上都遇到人给他道喜,“恭喜九爷喜得龙凤。” 苏晏紧绷了整整一夜的心弦终于松垮下来,“赏!” “赏!” “赏!” 这一路上,不知说了多少个赏才走到产房,迫不及待地挑帘进去。 稳婆们本想劝阻的,但见苏晏双眼猩红得可怖,一个个闭了嘴,站往一旁让开道。 苏晏看都没看那俩孩子一眼,第一时间把目光落在产床上。 “微微。” 冲过去握住她的手,见她安然无恙,他冷峻的面容上终于露出笑容来,“你没事,你没事了,真好” “九爷,我很好。”云初微脸色有些白,看到他来,她很高兴,“咱们的宝宝在那儿呢!” 她伸手指了指,苏晏却似没听到一样,只是看着她。 云初微无奈失笑,“九爷,你怎么了?” “我暂时,不想看孩子。”低沉而压抑的声音。 从进产房到现在,那两个小兔崽子整整折磨微微七八个时辰,说什么他也得先晾一晾,起码得先缓一缓情绪。 把微微折磨成这样,还想让他第一时间去关心他们?想得倒美。 云初微小脸往他怀里蹭了蹭,“我只是有些累,一点事儿都没有,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等你出了月子再说这话吧!” “你呀,怎么固执起来了?” “只是没想到生孩子会这么折腾人。”他再一次握紧她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 云初微撑不住,后面苏晏再跟她说了什么,她不记得了,只知道眼皮一耷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产房里的污秽都被清理干净了,韩大姑姑给她倒了杯水,她躺得太久,想坐起来,刚动一下,就感觉到又有东西流出来。 瞧见她面色古怪,韩大姑姑反应过来,“夫人,产后恶露是正常的,过几天排干净就没事了。” 云初微听罢,只得小心地挪动,直到把姿势调舒适了才安静下来,又问,“两个宝宝呢?” 韩大姑姑道:“让奶娘抱去了。” 云初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脯,还没下奶,一时发愁,“我怎么喂不了呢?” 韩大姑姑讶异了一下,“夫人想自己喂吗?” “嗯。”自己生下来的,她当然想自己喂,说起来,大抵是受到云静姝刺激了。 “那也得再等三四天。”韩大姑姑道:“正好等两位小主子洗三以后您再开始喂奶,不过,夫人这体质,能喂一个就不错了。” “那就小月明吧!”云初微道。女儿家精贵些,需要娇养,让她喝自己的母乳长大,以后会更乖。 题外话 守得云开见月明,九爷家的俩小崽子终于出世啦!话说,月票是不是走一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2章 九爷哄娃 刚生下孩子,乳腺还没通,云初微胀疼得厉害,又不能下地,只能躺在床上哼哼。 韩大姑姑提着食盒进来,到榻前的时候取出一个小碗递了过来,“夫人,这是太夫人特地让厨房做的,能下奶,为了八少爷和十一姑娘,您可得一点不剩的吃完啊!” 苏昀开和苏月明两兄妹属于苏璃这一辈,苏昀开行八,苏月明行十一,少爷和姑娘又是分开排的。 可见苏家只是暂时没落,人丁还是极兴旺。 云初微往碗里瞧了一眼,问:“这是什么?” 韩大姑姑解释道:“是用一年不到的小公鸡煲的汤,捞了鸡肉,再将奶稻下锅煮出来的,叫下奶粥。” “奶稻?”这词儿倒是新鲜,云初微挑了挑眉。 韩大姑姑笑说:“对,这方子是太夫人特地向稳婆打听的,里面用了好几种配料,老奴也不是很清楚。” 云初微端过去,一勺一勺地舀起来吃,味道很清淡,自然比不得平日里吃的那些,不过为了小十一能喝上奶,云初微还是铆足了劲儿全部吃光。 韩大姑姑收了碗筷,“太夫人说,原本该早中晚按着时辰吃的,只是怕夫人觉得腻,你要是喜欢,晚上就煲猪蹄,同样也是能催奶的。” “怎么都行。”云初微不想婆母因为自己太过折腾,摆手道:“我不挑食的。” 转眼到了洗三日,苏家宗族里的亲戚扎堆来,由太夫人亲自主持走完所有仪程,洗了身子的两个小东西穿得棉嘟嘟的,被裹在襁褓里送到云初微这里来,她先接过苏月明抱了抱,才三天,小得可怜,巴掌大。 韩大姑姑道:“夫人虽然还没下奶,不过这时候可以让十一姑娘吮一吮了,有帮助的。” 云初微解开袄子,将小十一凑过去,她小胳膊小腿儿的,双手没什么力道,抱不稳,只是找准了位置就砸吧,然而砸吧半天都没喝到奶,一下子撕开嗓子哭了起来。 云初微将她抱在怀里哄了哄,小十一又乖了下来,继续砸吧,还是喝不到,又继续哭,如此反复了好几次,虽然还是没奶,但云初微的胀痛似乎缓解了一点点。 让韩大姑姑把小十一抱开,又把小八苏昀开抱过来,这个倒乖,吮不到奶也不着急,慢慢来,最后竟然吮着吮着睡着了。 云初微忍俊不禁,“这小子,傻乎乎的,妹妹都知道哭,他怎么就不哭呢?” 韩大姑姑哭笑不得,“看到八少爷安静乖巧,夫人难道不喜欢吗?” “当然喜欢。”云初微笑笑,“我只是觉得,小八是男孩子,应该要闹腾些才对,怎么和妹妹反过来了?” 韩大姑姑又笑,“这才三天呢,哪里看得出八少爷和十一姑娘什么性子,是夫人想多啦!” 云初微点点头,希望如此。 有两个宝宝的帮助,云初微的疼痛果然缓解不少。 今天来的客人,以妇人居多,全都是冲着这对龙凤胎来的,但真正能入燕归阁的寥寥无几,想见俩娃就更不可能了,她们中的那些人,要不就是身份够不上,要不就是被太夫人有意无意挡了回去,微丫头生了俩,怎么说那身子骨都要比别人弱些,洗三宴是因为不得不办,否则她可没那兴致找这么多人来打扰儿媳坐月子。 不过这些客人里面,也有身份尊贵且就算不尊贵也没法儿拒绝的,譬如:礼亲王侧妃。 这位是云初微的小姑母,是她娘家人,备了厚礼来的,太夫人倒不是看在厚礼的份上,而是本身就不能拦着人家去看侄女儿。 “小姑母?”云慧刚进门,云初微就惊呼了一下,这位姑母,可是好久都没见着了呢! “微微。”云慧笑着走到床榻前,扫了一眼两个摇篮内的小东西,“你这丫头好生有福,一来就俩。” 云初微脸红了一下,“小姑母怎么这时节来了?” 其实所谓的洗三宴,最主要就是把苏家宗族里的人聚在一起热闹热闹,顺便告诉他们,九房添了两个小的,至于云初微娘家那头的人,都是全凭自愿来的,真正的宴请,是要等两个宝宝的满月宴才会给沾亲带故的亲戚递帖子把他们请来坐坐。 所以,云慧会在这时候来,云初微挺意外的。 云慧道:“我一听说你生了俩,这不一时激动,就跟王爷说明缘由,往这边赶了么?” 云初微有些对不住,“本该在满月宴的时候才正式给姑母递帖子的,如今便害你先跑了一趟。” 云慧嗔她一眼,“自家人,哪兴左一道礼右一道礼的,有那份心就来了,又不是能坏什么规矩。”想到了什么,又道:“你还说我,大姑姐不也在国公府么,我可是听说她一早就住进来照顾你的。听听,哪个当娘的在闺女没生产的时候就住到女婿家去等着,这都生产了还住在女婿家照顾月子?这又是哪门子的规矩?听起来是不合礼数,可是外边儿的人啊,哪有说大姑姐不是的,全都在羡慕你这丫头有福呢,娘家将你放在心坎上疼,夫家把你养成娇娇,这满身的娇宠啊,都快嫉妒死某些人了。” 云初微当然知道小姑母嘴里的某些人指的是谁。 还能是谁?也只有东阳侯府成日里坐井观天的那几位了。 一个云雪瑶掉光了头发嫁不出去,她娘又成天拿刚进府的巧姨娘威胁她爹给她找个好人家,两口子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都快把东阳侯府掀翻天了。 云雪瑶这个当事人则是步了黄妙瑜的后尘,从一开始的绝望到后面的不甘心,整个人像被厉鬼缠身,到处充斥着怨气,尤其是成天听府里的下人们嚼舌根说云初微又如何如何的得了九爷宠爱,侯夫人又如何如何的念着自家宝贝闺女。如此一对比,云初微那贱人哪哪都好,就她一文不值,爹不疼娘不爱,就算如今为了她的婚事大闹,那也是因为她娘怕她连最后的价值都没有,一文钱的聘礼都赚不回来反赔了这么些年的抚养栽培。 说到底,还不就是为了钱。 于是,云初微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云雪瑶完完全全的记恨上了,那人白天安安静静什么话也不说,让人怀疑她是不是得了抑郁症,晚上就精神了,扎小人诅咒云初微,好在她出不了门,请不了人教她厌胜之术,只是简单的扎个小人写上云初微的名字,然后心里不痛快的时候就拿起银针一顿猛戳。可谓是无缘无故就把人恨入了骨子里。 一个云绮兰因为当初赫连缙要选“冲喜王妃”的事儿吓得早早给订了亲,原是订的曹阁老他孙子,可是年前曹阁老染病身亡,她那未婚夫要守孝不说,还因为曹阁老的倒台而不得不迁回祖籍。未婚夫不好出面,让她未来婆母厚颜来东阳侯府知会一声,说等那小子孝期满,定会八抬大轿将她娶过门的。 当时若非三太太丁氏拦着,云绮兰早就大发雷霆了,八抬大轿?借钱置办八抬大轿把她抬到乡下去过苦日子?她云绮兰是没人要了还是怎么地,非得要巴巴上赶着嫁到穷人家过那种想买点贵重首饰都得掂量着来的心酸日子? 再后来,又听人说云初微如何如何的幸福,便是那王府的郡主都毫不掩饰自己对云初微的羡慕。云绮兰咬碎了牙,云初微那贱人,竟然成了整个京城贵女争相模仿的对象,不管是她的妆容打扮,还是她的一颦一笑,但凡是云初微身上有的,贵女们就跟着了魔一样都说好,都要学。这股风还刮得挺快,下人堆里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贱胚子也想东施效颦,攒了数月的银子只为买一盒与云初微同款的脂粉。 而那丫鬟刚好就是云绮兰近身之人,云绮兰知道以后,肺都快气炸了,你们一个个都喜欢模仿云初微,都想做梦飞上枝头变凤凰是吧?本姑娘偏不如你们的意! 急吼吼跑到那丫鬟的房里翻箱倒柜把那盒脂粉找出来当着她的面狠狠扔进泔水桶里。 那丫鬟哭得双眼红肿,结果当天晚上想不开跳井自杀了。 原本府里死了个丫鬟,随便放在哪家府上都不算大事,但这件事情的原委不知怎么的被传了出去,于是云绮兰虐待下人的彪悍名声就这么形成了,曹阁老的孙子才一听说,马上就让他娘把婚书和当初交换的信物还了回来,退婚! 云绮兰直接气晕过去我都还没嫌你们家穷退你的婚,你还敢鸡蛋里挑骨头看不起本姑娘? 因为不服气,云绮兰闹了好久,外面的人当然不知道她是因为不甘心被这么个穷小子给退了婚,见她闹,便以为云绮兰对曹阁老家那位孙子情根深种,哪怕人家退婚了也还死皮赖脸地贴上去。 这事儿再传开,现如今整个京城,还有哪家敢要云绮兰? 本来女儿家好好的被退了婚名声就不好,她又闹了这么一出,简直是把侯府三房的脸面全都给丢尽了。 三太太丁氏隐忍这么多年,就只有女儿这一个盼头,没想到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气得大病一场,至今还下不来床。 云绮兰这姑娘也是,没找到自身原因,反而把一切过错全推到云初微身上来毕竟若不是这贱人风头太盛连她的丫鬟也给蛊惑了,哪里会有后面的事端?全都是贱人惹的祸。 于是,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云初微又被人给记恨上了。 一个表姑娘邱霞,也是因为赫连缙选“冲喜王妃”的事早早订了亲,她倒是没有云雪瑶和云绮兰闹得那么凶,只是因为从小寄人篱下,遭尽白眼,所以小小年纪骨子里就阴戾,外表天真烂漫的背后,是极强的破坏欲,见不得别人太过完美,而她那个病歪歪的娘整天把云初微挂在嘴边,说这位侄女如何如何的端方有气质,再看看她,浑身上下哪有一点女儿家该有的柔婉样子。 邱霞总是笑眯眯地听着她娘数落完,然后背地里给云初微画像,再用剪刀一刀一刀把画像剪成碎片,尤其是脸,剪的稀巴烂,最后把碎片放到火盆里烧。 更阴暗的是,每次烧,她都往火盆里投放冥纸。 可以说,云初微什么都不知道,就被那三个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地恨入了骨髓。 话回当前,云慧看了看摇篮,小声问云初微,“我能抱抱这两个小东西吗?” “当然可以。”云初微笑着点头。 云慧先抱过苏月明,她刚刚睡着,被人挪动,一下子惊哭起来,声音撕扯着,听得房内几人跟着心疼起来。 云慧更是吓得不轻,忙抱着左哄右哄,还是不见乖。 云初微道:“小姑母,把小十一给我吧!” 云慧有些尴尬:“把这孩子弄哭,我怪不好意思的。” “小姑母这话可就见外了,小十一敏感,怪不得谁的,毕竟刚出生嘛,害怕陌生气息接近也正常。” 接过去以后,云初微再一次给她喂奶。 小十一边哭边吮吸,稍稍用了点力道,母乳突然涌出来,猝不及防的小东西呛咳起来,松开嘴巴,一下子弄得满脸都是。 这下,哭得更大声了。 疼了这么多天,总算是通乳腺了。 云初微又是高兴又是心疼,忙找来柔软的帕子轻轻给她擦去小脸上的母乳,又哄了一阵。 喝到奶的小东西总算乖了些,也哭累了,才喝了一小会就睡着。 “这还有另一边没通呢!”云初微犯愁,瞅了一眼摇篮内的小八,小八正在呼呼大睡,连小十一哭都没能把他吵醒。 云慧笑道:“不急,婴孩睡眠浅,一会儿准能醒,到时候你再让他喝另一边。” 云初微想了想,“还是等小十一醒过来吧,小八是让奶娘喂的,我怕他喝成习惯不肯要奶娘了。” 说话间,范氏从外面走了进来,瞧见云慧坐在里头,有些意外,“慧儿,你什么时候来的?” 云慧道:“大姑姐先前忙着帮太夫人招呼客人,没瞧见,我来得挺早,让下人们都别声张,所以没传到你那儿去。” 范氏扫了一眼房内,除了云初微和韩大姑姑,便只有云慧,“难得你有这份心。”同时心中轻哼,家里头微微的那些婶婶,莫说来看她,就连问都不曾问过一句。 “大哥就只剩这么一个女儿了,生孩子可是头等大事,更何况还是龙凤胎,我这个做姑母的自当来陪陪她。” 很多事情云慧这个嫁出去的女儿都不清楚,所以一直以为云初微和云静姝真是亲姐妹,只是云静姝犯了错被逐出族谱而已。 “那也得有心才会来。”范氏意有所指地道:“否则再亲又有什么用,照样有的是人装作不知情。” “娘。”云初微看了范氏一眼,这好不容易和和乐乐的,怎么突然提起那些人来,莫说只是洗三宴,就算是满月宴不来,她都觉得无所谓,反正她也不是很喜欢侯府那两房的人。 范氏叹了叹,“好好好,你不喜欢,我就不说了。” “不是我不喜欢,我是怕你自个被气着了。”云初微哭笑不得。 范氏可不就是气么?平日里,这个上门想求着帮她家女儿访个好人家,那个上门想让侯爷提拔提拔她家儿子,轮到自家头上的时候,人家对自己女儿不闻不问,就跟毫不知情一样。想想就让人窝火,你不来,好歹该问一句吧,怎么说也是这丫头的长辈,问一句怎么了,要你出多大力还是出多少钱,还是说真能掉块肉? 那天范氏来的时候,黄氏和丁氏都亲眼见着的,出于客气问了一句她去哪,范氏直言去国公府照顾女儿,人家直接来个“哦”就给回应了。 当时老太太在场,范氏倒也不好说什么,如今微微都生了,二房三房没来人看一眼也就算了,宝宝穿的小衣服什么的,就算是装装样子你也该随手拿出一两样来吧? 只可惜,没有。 说难听了,指望那两房的人对你付出?还不如指望猪上树。没见每次一提到钱的事情,两房的人就捂得严严实实,跟要老命似的吗? 范氏真是被气着了,还气得不轻,你说黄氏这没脑子的想不到也就算了,丁氏那么聪明的人,怎么能把这么大事儿给忘了呢? 丁氏不是忘了,是成心的。 云绮兰与曹阁老孙子那桩婚事,是范氏帮忙访来的,后来没多久曹阁老不幸染病身亡导致了后面的一系列悲剧,云绮兰如今成了人嫌鬼不要的姑娘,声名俱损。丁氏觉得范氏当初一定是有意的,因为云初微还没出嫁的时候,与云绮兰有过不大不小的过结,范氏又是个护犊子的,说不准当年的仇记到现在,所以不动声色地报复到云绮兰头上去。 既然人家都对自己女儿下此狠手,那么她女儿生了,与自己有何相干?不去,就是不去! 丁氏也不回过头想想,当初选中曹阁老那位孙子的时候,范氏是经她口同意了才敢定的亲。 更何况,云绮兰自己要作死,谁也拦不住。 “大姑姐,你快别气了。”云慧安慰她,“这不还有我呢嘛!” 范氏眼神软和下来,“这个家,怕也只有慧儿对你大哥和你这些侄子侄女是真心的了。”至于其他那几位?别涉及利益别涉及钱还好,一涉及到,各种借口各种推脱,总而言之,什么都是他们有理有事找你的时候,说你是掌家人,理所应当帮他们解决这样那样的问题你有事找他们的时候,人家又说了,他们家这里需要打点,那里需要打点,手头吃紧帮不了忙。 上回可不就是这样,老太太的娘家兄弟一大家子人去赶亲戚家吃酒席,回来的时候遇到山洪,最后只剩下老太太的两个小侄孙,这事儿范氏没敢让老太太知道,私底下去找那两房,说要不一家出点钱帮衬一把,等以后好转了,那俩孩子还能忘了她们的恩不成?再说了,自己作为长辈,帮自家人理所应当,也不算吃亏吧? 黄氏当时就放话了,还阴阳怪气的,“大嫂瞧见没,我们家啊前些日子刚来了个姨娘,这姨娘本就是二爷的心头肉,这些天肚子里又揣了个小的,二爷恨不得把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河里游的全都搬到她院儿里去让她尝一遍,钱都花她身上去了。你别看我是嫡妻,实际上,我这日子过得连个妾都不如,人家当妾的还因为怀了小的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我这个生了一双儿女的嫡妻反倒什么都没有。这不,眼看着我们家安浚就快娶妻了,聘礼我还愁呢,要不这么着,你把公中给安浚的那些聘礼挪出来变现去救救急?” 听听这话说得,多打脸,范氏这个当家主母要是真把侄子的聘礼变现拿出去救济人,得被人往身上吐多少口水? 二房不成,又去三房。 丁氏说了,他们家就快嫁女儿了,陪嫁了不少东西,多余的也拿不出来。于是最后就真的随便拿了点,在范氏看来,那点钱,还不够打发叫花子的。还陪嫁了不少东西?那些嫁妆里头有多少是男方家来的聘礼,以为她不知道?如此贪得无厌,活该云绮兰后来被退婚! 若非不能让老太太知道她那大兄弟家遭了难,范氏何至于如此,直接往账上挪些去接济就是了。 最后,还是远嫁在登州那位姑娘云惜蕊听说了,才匆忙让人把那俩孩子接去了他们家,又写信来京城给范氏说明了情况。 云惜蕊虽然嫁得远也嫁得不好,但是小夫妻俩这几年没少努力,日子是见天好,她那位夫君又是个性子老实的,听说了那俩孩子的遭遇,颇为同情,想也不想就同意留下了,他们家虽然比不得京城这些大富大贵的亲戚,但以现在的家底儿,要想养活两个孩子,完全是不成问题的。 再之后,云慧也听说了,便托人带了不少皇家御赐的米粮c上等银骨炭以及布料送到登州,另给了不少银钱,起初云惜蕊不肯收,说米粮那些实用的东西,到都到了,总不能让人大老远的再送回来,但银钱她是不会要的。 云慧便在书信里强调,那些钱都是给他们抚养两个孩子的,云惜蕊实在无法推拒,最后只好收下。 范氏也背着老太太暗中给登州那边寄去不少银钱和东西,二房三房那边自从找了个借口出来搪塞着就再也没动静了,两妯娌倒还算有点脑子没把这事儿告诉老太太。事实上,不是她们遵从范氏的警告不去告密,而是因为那两人很清楚,一旦让老太太知道,老太太必定会插手,到时候那俩孩子被接到东阳侯府来,未尝不是他们两房的负担,自找麻烦这种事,她们会乐意干? 于是两妯娌全然把自己当成睁眼瞎,不说给老太太,也不插手。老太太娘家兄弟的小孙孙呢,这都哪隔哪的亲戚了,凭什么要她们出钱去管?银子多了没地儿花? “我说亲家母怎么没了影儿,原来是躲这儿来了。” 太夫人的说笑声从外面传来,范氏赶紧回神,站起身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望着太夫人,“我不胜酒力,可不就得躲么?你们家的那些宗妇,个个都是海量啊,我今儿算是见识了,以后得避着点,否则一准儿被灌醉。” 太夫人掩唇笑,“难得聚在一起,大家高兴高兴,多给你倒了点,亲家母可别往心上去,苏家的这些宗妇,要说真正坏心眼儿的,也没几个,再说了,要真是不好的,她今儿也上不了国公府的席面。” 眸光一瞥,看向云慧,太夫人似乎是这时候才认出来,“侧妃娘娘还没用席呢,怎么先跑这儿来了?你瞧瞧我,人一多竟忘了招待贵客,该打该打。”福了福身,满脸歉疚。 云慧忙站起来,“太夫人快别这么说,我原就想着只是来坐坐,席面我就不吃了,陪微微说会儿话就走。” “娘娘,要不臣妇这就让人单独给你备一桌?” “不,不必麻烦。”云慧摇摇脑袋,“王妃姐姐这几日不大爽利,府里还有不少事情等着我回去处理,饭就不吃了,我留不了多久的。” 范氏问:“王妃娘娘怎么了?” 云慧叹了一声,“她那是老毛病,每年春夏交替时节都这样,请了宫里多少太医,都只是治标不治本,这么些年,她也渐渐的习惯了。” 转头看了云初微一眼,云慧道:“小丫头,我这坐也坐了,看了看了,府上还有事,我就先走一步,等你们家宝宝满月宴的时候我再来。” 人家明确说了有事,云初微也不好强留,“小姑母慢走。” 太夫人亲自送了出去。 范氏这才重新坐下来,小声问云初微,“怎么样,这几日有没有下奶了?” 云初微脸有些红,点点头,“嗯,刚刚让小十一喝了几口。”没好意思说得太细。 “那就好。”范氏总算放心,“我还想着你若是三四天还不下奶的话,估计又得疼上几天了。” 白天客人多,苏晏一直在外面陪着,都没空过来,再说,燕归阁那是内院,他也担心自己去的时候有女眷在云初微房里,撞见了不好,所以一直没露面,等晚上送完了客人,他才不紧不慢地过来。 云初微正抱着小十一喂奶,听到韩大姑姑说九爷来了,她脸烧得绯红,赶紧道:“你让他在外面等会儿。” 韩大姑姑照说了。 苏晏不解,“有客人在微微房里?” 韩大姑姑低下脑袋,“倒是没有客人,就是暂时有些不方便。” 苏晏没再追问。 昨天他过来的时候闻到屋子里有血腥味,一问才知是产后恶露,倒把云初微弄得红了半边脸,如今既然说不方便,那想必是在处理了。 他当然不会去想云初微在喂奶,因为事先就嘱咐过云初微,说府里有奶娘,她才刚生产完,体质虚弱,不能给孩子喂奶,最好就是以后也别喂。 云初微又哪里说得出口,若是不喂奶,她怕是得疼死。所以只能趁着苏晏不在,悄悄喂。 过了一会儿,云初微的声音从里间传了出来,示意九爷可以进去了,苏晏这才抬着步子往里走。 依旧是第一时间关心云初微。 产后三天,恢复完全当然是不可能的,但比起生产那天,起码恢复了大半,除了暂时不能下地之外,一切安好。 “九爷,你不看看两个小家伙吗?”云初微有些幽怨,每次来他都不先关心宝宝,总是抓着她就问东问西,“虽然那天的确是折腾得我死去活来,可这是我拼了命也要生下来的,自然是宝,你该好好看看,你儿子和女儿都很可爱,尤其是眼睛,像极了九爷。” 苏晏闻言,慢慢偏过头去,瞧见两个摇篮里睡着的小宝宝,心念动了一下站起身走近,垂目望去。 三天的孩子,比起刚出生只长开了一点点,其实根本看不出什么明显变化来,只是因为穿着棉嘟嘟的小衣,所以衬得宝宝格外的嫩。 苏晏皱皱眉,“真丑。” 云初微猛翻白眼,“丑还不是你亲生的。”再说了,这是亲爹吗?哪有亲爹这样嫌弃自家宝宝的。 “没见着哪里可爱。”苏晏又是一句大实话,转过身望着云初微,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这模样,长大了能像我们俩?” 云初微满额黑线,“这才三天呢,你从哪里看出来他们什么模样,要说像谁,起码也得等四五岁才能看得出端倪来的吧?” 不行,得想办法尽快增进一下他们之间的父子父女感情。 云初微指了指左边的摇篮,“那个是小十一,九爷答应了要照顾她的,抱抱吧!免得我都出月子了你还连抱孩子都不会。” 苏晏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将摇篮里的宝宝抱出来。 还别说,那抱孩子的样子,真真是有模有样的,云初微都看呆了。一想,九爷之前抱过苏星烨,如今会抱小十一也不足为奇了。 苏晏坐下来,瞧着小十一那双小嘴娇娇软软的,看着就没什么力道,他忍不住伸手去碰了碰。 偏生这娃是个极其敏感的,不知怎么的突然就醒了,嗅到陌生的气息,一下哇哇大哭起来。 以前抱苏星烨的时候苏晏会用威胁的,那是因为苏星烨都几个月大了,就算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会观察他的表情是和颜悦色还是凶神恶煞,从而再选择是任性地哭还是憋屈地闭着小嘴。 可怀里这小不点才三天,眼睛小小的,耳朵也小小的,苏晏怀疑自己要真说点什么,她怕是根本听不到也看不到的。 可是孩子哭了,又不得不哄乖。 哄不来,求助似的看向云初微。 云初微摊手,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不是真无能为力,她只是想给九爷制造更多亲近孩子的契机,感情都是需要培养的嘛,就算九爷与小八和小十一是血浓于水的亲父子父女,长时间不亲近,也不会生出多少感情来,反而会越来越疏离。 九爷本来就因为那天生产的事耿耿于怀,若是再让他刻意疏远,以后还指不定发展成什么样呢! 苏晏折腾半天,总算把小不点哄乖睡着了。 云初微抬了抬头,竟见他额头上隐隐有汗珠。 可见之前只是嘴硬,实际上小十一哭的时候,他心里比谁都着急,不能大声说话,更不能吼,只能一个劲地哄。 怎么哄的?刚开始就像云初微生气时哄她一样,弄得云初微险些没绷住大笑出来,但见他哄得那么卖力,云初微还是很给面子的绷住了。不过,用哄媳妇儿的法子哄娃,那娃真的会乖? 每次云初微快绷不住的时候,就赶紧端起桌上的温水喝一口缓解缓解。 大概是察觉到她在笑话他,他牙关一紧,背过身去,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法子,总归最后小十一是安静了,也不再哭了。 “辛苦不?”云初微挑眉望着他。 苏晏将小十一放回摇篮,再没敢碰小八,一个哭包就让他头疼不完,一会儿要再连那个也弄哭,他非得黑脸不可。 迎上云初微的目光,苏晏眼中划过促狭之意,明显是因为头一回在云初微跟前丢脸而不好意思了。 “还行。”他暗道,带孩子果然不是男人的强项。 “那你以后得多抱抱。” “嗯。”嘴上说着嫌弃,真抱在怀里的时候又会想,那是他和微微的孩子,是他们之间感情的见证,如此想,心里便产生一种暖洋洋的满足感。 接下来的日子,云初微稍稍松缓些了,躺不动,就下地活动活动筋骨,偶尔抱着孩子晃悠两下。 东阳侯府出了点不大不小的事,范氏迫于无奈,只能提早回去。 云初微倒是不无聊,反正走了一个范氏,也还有韩大姑姑和小丫鬟们会陪着她说说笑笑,只是少了范氏那份贴切的照顾暂时有些不习惯罢了。 这个月子,前后坐了四十五天左右,终于要置办满月宴了,云初微一大早就把自己泡在浴桶里,洗了个清清爽爽。 月子里的时候虽然每天都会擦身子,但天气越来越热,光是擦身子哪里会舒坦,如今好不容易满月,第一时间自然就是把自己收拾得利索干净。 把自己洗干净了,又给两个宝宝洗,都一个多月了,她还没给宝宝洗过身子,今日不想让丫鬟们帮忙,索性自己来。 韩大姑姑倒是候在一旁随时听候差遣,其他的小丫鬟们都去外面染红鸡蛋去了。 满月宴不同于洗三宴,洗三只请苏家宗族里的人,而满月宴则是有亲戚关系的都请。 所以,今天来的人非常多,云初微娘家,外祖家,苏晏的同僚家眷,以及吴家和许家等等。 但最让人意外的是,远在泉州的爹云正竟然带着郑氏和满周岁的小阿璃来了。 在此之前,云初微完全没收到任何他们要来的消息,所以乍一听,愣住了。 “夫人,那位太太说想见您,是否现在让她进来?”韩大姑姑问。 “快快有请。”云初微激动地道:“对了,让太太把小阿璃也带来我看看,这都一年没见了呢,也不知长成什么模样了。” 韩大姑姑退出去,没多会儿,郑氏就拉着刚学步的小阿璃走进来了,小阿璃一个人走不稳,得靠郑氏拉着,那走路的姿势也是可爱得很,走着走着不稳的时候,会就着郑氏拉着他的小胳膊打个转儿,小嘴巴嘟着,看人时眼睛忽闪忽闪,贼亮。 站到云初微跟前的时候,郑氏教他,“叫姐姐。” 小阿璃一开始不肯叫,然后轱辘转的眼睛看到一旁的碟子里有窝丝糖,他流了流口水,又吮了吮手指,盯着云初微,“姐姐,吃c吃糖。” 这个年龄段,只能说得出简单的几个词语。 云初微笑看着他,“小阿璃,再叫一声姐姐,给你糖吃。” 小阿璃已经被他娘抱到椅子上坐着,他绞着手指,却是怎么都不肯叫了,嘴巴嘟得越发可爱。 郑氏小声和他说话,“阿璃,姐姐让你叫她呢,叫了就有糖吃哦!” 小阿璃仰起脑袋,目光落在窝丝糖上,小手指着,“糖。” 云初微亲自端过来,蹲在他跟前,“来,再叫一声,姐姐就把这个碟子里的糖都给你好不好?” “糖。”他就只会说这一个字。 云初微用银叉叉了一点点喂进他嘴里,问:“好吃吗?” “好吃,糖。” 云初微笑了起来,看向郑氏,“太太,小阿璃是不是特别喜欢吃糖。” 郑氏也很无奈,“这孩子,似乎很喜欢甜的东西呢,带他上集市的时候,见着糖糕铺子就挪不动道,他说不来,就只是愣愣地站在铺子门口,除非你买给他,否则他就站着不走了。” “真可爱。”云初微笑着往他脸上亲了亲,又开玩笑道:“小阿璃,你那么喜欢糖,以后就留在我们家好不好?我们家的糖可多了,多到你吃都吃不完。” 小阿璃显然被糖诱惑了,又不敢自己同意,仰着小脑袋去看娘亲是什么表情。 云初微道:“你别看你娘,她说了,以后就把你扔我们家。” 郑氏也笑,“对,你以后就留在姐姐家吃糖。” 小阿璃委屈地扁了扁嘴,好像在问:爹爹和娘亲呢? 郑氏挑眉,“爹爹和娘亲要回去了。” 小阿璃不依了,呜哇一声哭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3章 诗词比赛 这一哭,可把摇篮里那两个也引哭了。 三个娃娃的哭声交织在一起,听得人头皮发麻。 郑氏将小阿璃抱到自己腿上坐着,拉过他的小手亲了亲,“娘亲逗你玩儿呢,你还真给当真了,娘亲不走,就在这里陪着阿璃,就算要走,也带着阿璃一起走,好不好?” 小阿璃不听,还是哭。 云初微将碟子端到他跟前,“小阿璃要是不哭,就有糖吃哦,吃完这个,还有其他很多很多好吃的,一准儿啊,是你没见过的,要不要?” 小阿璃吸了吸鼻子,泪眼朦胧地望着云初微。 云初微笑道:“想吃就擦了眼泪,姐姐给你。” 小阿璃肉嘟嘟的小手掌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反而把自己抹成大花脸。 郑氏又好气又好笑。 云初微马上让韩大姑姑打来温水,等郑氏给小阿璃净面之后才把碟子摆到他面前的小几上,小阿璃坐的是圈椅,云初微又把椅子挪到桌子跟前顶着,刚好把小阿璃圈在里面,他弯着小身子,伸手就去抓糖吃,那小模样,直把云初微一颗心都给看化了。 云初微坐下来,重新看向郑氏,“我原想着等孩子再大些便亲自带着去泉州玩一趟的,真没想到我爹和太太能来,对了,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年前给云正写信的时候,云初微倒是在信上说自己有了几个月大的身孕,但没说请云正来喝满月酒,泉州离京城有些远,让他们大老远跑一趟,云初微也过意不去。 郑氏脸红道:“也没怎么说,就是告诉他,算算日子你也该出月子了,再问他是要等你们自己去泉州还是他来看你,好歹他也当了人家一场爹,如今女儿的孩子满月,他总不能找借口说不来不是,于是我们就这么上路了。” 云初微又惊奇道:“你们是今天刚好赶上满月宴的吗?” “不是。”郑氏摇摇头,“我们早到了两天,一直住在客栈,老爷打听清楚了你们家宴请的日子,才会掐在今天过来的。” 这话云初微听着就觉得自责了,皱皱眉,“太太和我爹既然来了,怎么不直接来国公府找我呢,国公府这么大个地儿,还怕住不下你们一家三口?” 郑氏忙解释,“倒不是这个意思,是觉得你还在月子里头,也不方便招待我们,所以就不提早过来给你添麻烦了。再说,我头一回来京城,住在客栈方便些,什么时候想去街上瞧瞧新鲜就直接拉着小阿璃去了,来国公府的话,给你添麻烦不说,我们又是乡下人,万一哪里做得不合规矩让人看了笑话,岂不带累了你。” 听到郑氏这么说,云初微突然想起了吴婶当年带着吴大哥和吴二哥入京的时候,吴婶为了不给她丢脸,早早就给娘仨都做了套勉强拿得出手的新衣服特地穿着来,来之前又对吴家两兄弟耳提面命再三警,让他们到了国公府不准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样东张西望,该他们规矩的时候就规规矩矩的,该他们说话的时候别扭扭捏捏上不得台面。 郑氏如今的做派,与当初的吴婶是同一个出发点。 说到底,这两个人之所以考虑周全,是因为她们都出身有点底子的家庭。 郑家在永安镇是大户,里面出来的女儿自然有几分小姐做派。 而吴婶她爹曾经是秀才,祖上读书人多,多多少少都会受到家庭的影响。 只不过,比起京城这些贵女来,年轻时的吴婶和郑氏的身份便算不得什么了。 然而在云初微心里,这俩人却比现在那些自诩是某某高门贵女的姑娘以及某某世家的太太要老成持重得多,起码心思这么周全又肯先一步为人考虑的,一把也抓不出几个来。 “先前是我不知,如今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在府上多待些时日再回去呗!”云初微道。她是真想把云正和郑氏留下来,一则,这么久不见,与他们好好相处相处,二则,郑氏头一回入京,总得让她玩得尽兴再回去,正好自己出了月子,有的是时间陪她出去逛。 “这个,我怕是拿不定主意。”郑氏犹豫,“要不,你一会儿问问老爷吧?” 私心里,她自然非常想留下来多玩几天,可云正那性子,她又是再明白不过的,从不喜欢热闹,总说乡下民风淳朴,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还清静。 其实郑氏早就眼巴巴地盼着他能带自己上一回京城了,就算什么都不买,只是看看也好,免得每次听人说起京城,她都只有暗自羡慕的份儿。 以前她就很羡慕吴婶和吴大吴二,想着他们娘儿母子怎么就这么幸运呢,以后都能天天住在京城,吴二更是不得了,尚了公主,往后自然有的是大富大贵的日子。 郑氏倒不是羡慕吴家越来越富足的生活,只是想来见见世面。毕竟自己在泉州时,云正也不让她下地干活,让她整天整天地闲在家里带孩子,她闲不住,就弄了几只鸡来喂,又在后园子刨了一处菜地出来种,平日里没事的时候就给除除草松松土浇浇水,别看那巴掌大一块地,一年四季,佐料和蔬菜都不会短缺。 想想那日子还是挺充实惬意的,每次上街,云正也没少给她银钱。以前的时候,郑氏上街最喜欢买首饰买胭脂水粉,现如今的她,就想着上街去给小阿璃买他喜欢吃的零嘴c玩具,再多买些布料来放着给小阿璃做衣服穿。至于她自己,她觉得那衣服做不做都无所谓,反正又不收拾打扮出门去给谁看,换得开就行。 云初微倒是每隔一段时间就往泉州捎银子,只是那些钱云正一文没动过,说自己胳膊腿儿都还健全着呢,能自己挣钱,云初微就算再富足,那也只是个孩子,当爹的用孩子的钱,他良心上过不去。 云正不用,郑氏自然不会动那些钱,全都送去钱庄存好。 “我爹既然肯带太太来,那他心里必定是尊重你的,只要你说一句想留下来玩几天,他不可能不同意。”云初微说道。 郑氏脸热了热,“那我晚上与他商量商量。” 云初微点点头,目光移到小阿璃身上,他正在吃窝丝糖,手掌小,捏又捏不住,偏偏性子急,刚拿到手就往嘴里送,结果弄得嘴巴上鼻尖上都是糖丝,似乎是害怕云初微这个给糖吃的姐姐会不高兴,伸出舌头在小手掌上一舔一舔的打算自己弄干净,又见云初微盯着自己看,他仰起小脑袋,讨好似的露出笑脸,龇了龇牙。 云初微心都给他笑酥了,找来湿帕子给他擦了擦手,小阿璃还想吃,云初微将碟子挪开,又把他抱起来,“糖吃多了会牙疼知道吗?咱不吃了,姐姐带你外边儿玩去。” 小阿璃一个劲甩脑袋,也不要云初微抱,就是伸出小手指指着糖。 云初微示意韩大姑姑把碟子拿开。 小阿璃抽抽搭搭地又想哭,云初微拍了拍他的小屁股,“咱们不吃糖,吃水果,水果可比糖好吃多了韩大姑姑,去把没冰镇过的寒瓜切一个来。” 韩大姑姑应声去了厨房,不多一会儿就端来一个漂亮的盘子,寒瓜已经切成一小瓣一小瓣地拼在里面,还特地把瓜籽用竹签挑掉。 云初微诱惑他,“小阿璃要是答应姐姐不再吃糖,并且跟着姐姐出去玩,姐姐就把这个给你吃,好不好?” 怕他不答应,云初微拿起竹签插了一块凑到他小嘴边,等小阿璃把尖咬了又马上拿开,笑问:“好不好吃?” “好吃。” 小阿璃这是头一回吃寒瓜,这东西比较稀罕,泉州那边基本看不到,就算是在京城,也得富贵一点的人家才会有,并不是说普通人家就买不起,而是瓜少人多,寒瓜都还没熟,有人脉的家族就会先着人去找瓜农预订,譬如说这个月某个家族要多少斤瓜,瓜农就得预算好到时候给人送去。 普通一点的人家,自然抢不过有权有势的家族,所以这玩意儿就只是在富贵窝里多。 “好吃就跟姐姐出去玩,这些都是你的。” 小阿璃眼睛一亮,点了点脑袋。 郑氏站起来拉着小阿璃,云初微抱着小十一,韩大姑姑抱着小八,几个小丫鬟把摇篮以及遮阳的薄纱也给带上,几人朝着后园走去。 今天的人比较多,按照太夫人的意思,等所有人都来齐活了再开席,这会儿还有一档子客人没到,云初微也不着急,先陪着头一回来京城的郑氏四处转转。 到了后园亭子里,云初微把小十一放进摇篮,又把薄纱盖在摇篮上方的支架上,这个位置虽然晒不到太阳,但也得防着风沙。 安置好两个宝宝,云初微把小阿璃抱去亭子外的秋千上坐着,轻轻摇了摇,问他,“好不好玩?” 小阿璃一开始吓得脸色都变了,后来慢慢地适应下来,两条小短腿儿在半空中耷拉着,小胳膊拽稳两边的铁索,云初微一摇晃,他就咯咯地笑,很开心,完全忘了没糖吃那回事儿。 云初微晃了一会儿,小阿璃就摇脑袋了。 云初微蹲下身,“怎么了?” 小阿璃不说话,只是看着郑氏。 郑氏走过来把他从秋千上抱下,“乖儿子,怎么了?” “嘘嘘,嘘嘘”小阿璃憋得小脸通红。 郑氏恍然大悟,对着云初微道:“阿璃大概是内急,对了,茅厕在哪儿?” 云初微让梅子带着他们过去,才起身,外院的丫鬟就来报,“夫人,太子妃和永淳公主来了。” 云初微大喜,“韩大姑姑,看好小十一和小八,我去外面接。” 虽然许菡与云初微是密友,但人家身份摆在那儿,苏晏少不得要带着府中家眷出去迎接。 太子妃和永淳公主的驾临,又给今儿摆宴的那两位小萌宝添了不少金贵之气。 要知道,一般的宴会,这两位贵人可是从来不去的,可见国公府有多得重视了,就算青鸾夫人占了大半原因,那也得人家有那本事与这两位贵人攀上关系才行,否则换了其他的,谁能同时得这二人的青眼?便是那王府的郡主都不曾有这样的殊荣。前段时间就有一位郡主同时给这两人递了帖子邀请去赏花,太子妃以身体不适推拒了,永淳公主的理由更简单粗暴,不方便。 那时都不方便,今儿月份更大,却突然方便了,可见人家对人不对事。 行了一系列的虚礼,许菡和赫连双才来到内院,有两位大人物驾临,原先还在园子里嬉闹的年轻姑娘们马上安静下来,中规中矩地行礼问安。 许菡客气地与众人打了招呼,带着赫连双直接过来找云初微。 “你们两姑嫂,商量好来的吧?”好久不见这二人,云初微还真有些想念,今儿一碰面,顿时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 “自然是商量好的。”许菡笑道:“你这丫头可不得了,一生生了俩,在哪儿呢,快领着我们去瞧瞧,看是像你多一点还是像宣国公多一点。” 云初微带着许菡和赫连双走到亭子里。 许菡掀开摇篮上的薄纱往里一瞧,已经满月的苏昀小胳膊小腿儿都被裹到襁褓里看不到,脸蛋倒是粉粉嫩嫩,他已经醒了,小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许菡,见对方饶有兴致地望着自己笑,咧了咧嘴。 许菡高兴地道:“他在对我笑呢!真可爱。” 云初微道:“你看错了吧,一个多月而已,哪里就会笑了?”其实月子里的时候,她也见过两个宝宝睡觉的时候露出微笑,一时激动,跟太夫人说宝宝会笑了,太夫人告诉她,那不是笑,是因为宝宝睡得舒坦,心满意足所以无意识露出来的表情,真正的笑,是大人逗弄他的时候他会笑出来,还得再来一个多月呢。 “可是他刚刚明明有对我笑啊!”许菡纳闷,拉着赫连双过去看,“双儿你瞧瞧,这小家伙是不是会笑?” 许菡看了半天,没动静,摇摇头,“没见着。” 许菡急了,俯下身去把苏昀开抱出来,“小家伙,你刚才笑得那么好看,现在怎么不笑了?” 赫连双忍俊不禁,“嫂嫂莫不是盼孩子盼得产生幻觉了?” 许菡嗔她一眼,“去去去,一边儿去,瞎说什么呢?” 赫连双挑挑眉,“要不然你再仔细看看,倒是又粉又嫩又好看,就是没见着笑脸,可不就是你自个想出来的吗?” 许菡翻了翻眼皮,她才懒得跟这两个人解释,继续抱着苏昀开亲亲。“对了,天这么热,把他小胳膊也裹起来,宝宝不难受吗?” “那也没办法啊,不裹住他的小手,睡觉的时候轻轻一动就醒了,刚生下来的孩子常睡觉,但是睡眠浅,你要不想个法子让他安睡,一晚上得折腾几回,尤其是我们家那小丫头是个爱哭的,说话大点声被吵到哭,慢一点喝到奶也哭,从生下来到现在,眼泪就没值钱过。”云初微把丫鬟们送来的冰镇乳酪和冻果摆上来,招呼着许菡,“菡姐姐快过来,咱们这里,应该就你一个人能吃这玩意儿了,我和公主吃茶点。” 韩大姑姑小心地从许菡手里接过苏昀开抱到摇篮里去。 许菡挪过来坐着,瞧了石桌上一眼,还真是分开摆的,云初微与赫连双那边摆的都是精致点心,许菡这边除了点心,还有不少冻乳酪和冻果,尤其是那冻果,摆在盛了碎冰的碟子里,鲜红欲滴,一看就很有食欲。 许菡挑眉,“你们俩吃不了,我可要开吃了。” “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你随意。”云初微摆摆手。 这些东西赫连双以前在宫里常吃,倒也不觉得眼馋,而是看向云初微,小声地问:“我听说生孩子是很痛的,真的很痛吗?” 云初微目光一闪,嗔道:“你从哪儿听来的?” 赫连双红着脸,“就就我院儿里当差的下人。” “胡说八道!”云初微白她一眼,“那是下人们嚼舌根子吓唬你呢,你可别听风就是雨的,好好养胎才是要紧事,算算日子,你也没几个月了。” 赫连双咬咬唇,“微微,真的不痛吗?” 云初微道:“痛是有那么一点,不过哪有她们说的那样夸张,否则我还能在生了两个之后安然无恙坐在这里跟你们喝茶聊天?” 赫连双似乎有几分信了,点点头。 云初微暗暗舒一口气,想着一会儿得去和吴二哥说说,把那嚼舌根的婆子给撵出去,哪能在孕妇跟前说什么生娃痛不痛的,万一吓出毛病来怎么办?真是不让人省心! 赫连双又想到了什么,神色忽然就暗淡下来,“听说,微微才接近预产期,侯夫人就来了国公府,一直照顾到你快坐完月子才回去的,是吗?” 云初微喝茶动作一顿,“那是我娘闲着没事儿瞎晃悠,什么照顾不照顾的,她就是来串串门,至于其他事,都是下人们来的。”见赫连双已经开始泛红的眼圈,云初微马上住了嘴,拉过她的手,“公主,我知道你不好受,可是再怎么说,你也该首先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考虑吧!你这么难过,会把情绪传染给宝宝的。” 赫连双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我也不想难过,可是一想到母后不在了,我这心里就堵得慌。” 许菡放下吃冻果的银叉,看着赫连双,“双儿你别难过,母后不在,不还有哥哥嫂嫂保护你么,等你坐月子了,我天天去陪你。” “谢谢嫂嫂。”赫连双抹去眼泪。 云初微递了个糖蒸酥酪给她,“你看你,这几个月瘦下去好多,身子单薄得不行,就快只剩皮包骨头了,来,多吃点儿。” 赫连双接过,却没什么食欲。 亭子外,一直垂首候着的锦葵听到赫连双的哭声,抬起头来看了看,一颗心揪得紧紧的,眼睛也有些涩。其实以太子如今对她的信任,只要她开口说愿意去吴家照顾公主,太子一定会同意,只是一旦离开了皇宫,她就没机会复仇了,没法儿复仇,岂不是辜负了苏晏的一番苦心安排?那以后还拿什么资本与两个孩子相认? 所以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忍,忍不了也得忍。 云初微余光瞥见锦葵的神情,很快又收了回来,继续宽慰赫连双。 没了生母,也就一两个朋友能诉诉苦了,云初微很能理解她:“公主若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地方,或者觉得见着什么不高兴了,你就说出来,不管说什么,不管怎么说,只要惹你生气的,你都可以说,今儿啊,我和菡姐姐都是你的听众。” “真的可以吗?”自从母后不在,她这段时日心里的确是憋了好多东西,越积越多,到了现在,整个人都是压抑的。 云初微点头,“当然。” 赫连双沉默了一瞬之后把她心里所有的不痛快倒豆子似的倒出来,没想到还真有效,心里再没那么堵,也没那么难受了。 许菡见了,很是欣慰,“如今感觉怎么样了?” “好多了。”赫连双拍了拍胸脯,又深吸一口气,“总算是彻彻底底的通了气儿了。” “说了这么半天,该渴了吧?”云初微亲自给她倒蜂蜜水。 赫连双端起来,这下不仅渴,连肚子都饿了起来,就着蜂蜜水一饮而尽,又尴尬地看着云初微,“你们家什么时候开席,我都饿了。” 云初微看向韩大姑姑,韩大姑姑道:“回公主,您若是饿了,可以先开席。” “那怎么使得?”赫连双不同意,“今天这么多客人,哪能因为我们特殊就给先开席啊,那不坏了规矩么?” 云初微摸摸她的小腹,“规矩再大,也没这里面的宝宝大,这样吧,我让韩大姑姑先去厨房给你端一盏血燕窝来垫垫底,如何?” “麻烦你们了。”赫连双很不好意思地道。 “你瞧,见外了不是?”云初微轻哼,“你要真觉得麻烦我了,等我哪天得空去了你们家,也麻烦麻烦你,这不就赚回来了?” 赫连双掩唇笑了起来。 许菡道:“双儿,你快别跟这没良心的耍嘴皮子,十个你也说不赢她的,那张嘴啊,都快成精了。” 几人说笑间,韩大姑姑已经把血燕窝送了来。 赫连双端起,“既然你们让着我,那我可不客气了。” 这一次,云初微还没说话,许菡就先一步道:“别客气,不就是血燕窝么,国公府多了去了,管够!他们家可有钱了,再来十个你也吃不穷。” 赫连双险些笑喷出来。 云初微忙给她顺顺背,“十个我不知道,不过一个公主的话,我们家还是养得起的,你要真喜欢,以后天天过来,我天天给你炖血燕窝吃。” “那再补,也不能天天吃啊!”许菡挑眉,“要不换点千年人参什么的补补身子?” 云初微嘴角抽了抽,“千年人参,亏你说得出口,那玩意儿有吗?怕是国库里都没出现过吧!顶了天也只有五百年的,甚至真假都还难说。” 许菡抓住了关键,“这么说,你们家有五百年的?” “有倒是有一株。”云初微皱皱眉,“你都开口了,我自然要拿出来送人的,只是我对这方面不熟,辨不出真假,怕到时候送了个假货给公主可就闹笑话了。” 赫连双一听要送给自己,哪里受得,忙放下装燕窝的盅子,“哎呀你们这是做什么呢,尤其是嫂嫂你,咱们俩来做客的,理应送礼才是,哪有向主家讨东西的?你这不让人笑话么?” 许菡不疾不徐地解释,“你还别说,在我们扬州就有这样一道礼,主家有喜事儿宴请宾客的时候,客人送的是客人送的,客人要走的时候,主家会打发东西的,称为伴手礼。刚才我们来的时候,见到有几个小丫鬟端着红鸡蛋走过,若是我没猜错,那就是伴手礼之一吧?讨彩头用的。” 云初微暗赞了一句,“菡姐姐说得不错,我们家是备了伴手礼,不过既然菡姐姐有话在先,那我便把公主的伴手礼换成人参好了。” 赫连双还是不赞同,拧着眉毛,“我送的东西,可远远不值你那株人参呢!” “这不是我们家俩宝满月么,图个乐呵,来的都是心意,都贵重,不分那些,公主就别再推辞了。我这一听,菡姐姐该是会看的,我这就让人去取来,你给掌掌眼,若是真的,就送给公主,若不是,那我再挑点别的。” 韩大姑姑很快去库房把那株五百年的人参取了来。 许菡打开仔细看了好久。 云初微紧张地问:“怎么样,能看出来吗?” 许菡惊叹,“呀!还真是五百年的,没想到你们家真有。” “能确定是真的?”云初微又问了一遍。 “当然。”许菡自信地道:“看这个,我还是能看的,再说,你们家九爷不就是这方面的行家,他能让这玩意儿入库房,就说明一定是真的啦!” “有道理。”云初微点点头,把人参装进盒子里推到赫连双面前,“公主,这是给你的伴手礼,一会儿记得带回去,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孕妇不能吃这玩意儿,你要不拿回去先放着,等以后生了宝宝再拿出来补身子。” 许菡惊呼,“双儿不能吃人参?” “嗯,不能吃。”云初微点头,“人参听起来是挺补,不过补到孕妇肚子里就补过头了,大害,所以公主一定要谨慎。” “天,我险些害了双儿。”许菡满脸的自责,看向赫连双,“双儿,嫂嫂不是故意的,以后再也不敢在你面前乱说话了。” 赫连双失笑,“嫂嫂这是说的哪里话,其实微微不说,我也不知道,就当是今儿赶上她给我们上了一课了。” 云初微道:“宫里不是有医婆吗?公主要不跟你父皇说一声带个回去?饮食方面什么的,都可以让她给你把把关,免得哪天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错了东西酿成大祸就不好了。” 许菡接过话,“双儿身子不便,就在家里好生养着吧,医婆的事儿,嫂嫂给你解决,赶明儿就亲自给你送去。” 娘亲不在了,如今唯一能感受到的温暖唯有出自眼前这两位好姐妹身上,赫连双很感动,“谢谢嫂嫂。” 三人就坐了好大一会儿,负责摆宴的管事才来通知准备开席了。 云初微让梅子和降香两个带着许菡和赫连双两个去了单独设宴的贵宾席,她自己和韩大姑姑则是留在后面把小十一和小八送回去。 回了房,见云初微不放心,韩大姑姑道:“夫人只管去,老奴会在这儿守着的。” “那就辛苦你先守一阵,我吃了饭就来。”云初微说完,很快去找那二人。 吃完饭,天色还早,姑娘们也还没有要走的意思,有人提出给两位宝宝作诗一首,谁作得最好拔得头筹,主家就得送件稀罕礼物给她。 云初微看了一眼赫连双和许菡,见这两人都点头,而她自己也难得有兴致,便放言道:“好啊,谁要是拔得头筹,我便送她一套连陆氏商会旗下铺子都买不到的宝贝,为了公平起见,今天就让太子妃娘娘和永淳公主二位贵客来做裁判好了。” 这话一出,世家姑娘们简直快要尖叫了。 可以说,云初微还是了解女孩子的,知道她们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容貌和肤质,所以特地抛出了这个诱饵。 而云初微之所以在京城这么出名,一开始是因为她得了天下多少女人得不到的夫君宠爱,尔后比这更出名的便是她光滑水嫩的肌肤。 但凡是见过她本尊的,不管是姑娘还是老人家,都会在第一时间感慨:这姑娘皮肤真好。 好的肌肤是给美貌加分的重要因素,也是延缓衰老的首要条件,相信没有哪个姑娘不在意,正所谓一白遮三丑嘛! 比起模仿云初微的穿着打扮,那些女孩们更想知道她平日里都是怎么保养的。 故此,这个战利品对在座所有姑娘的诱惑可想而知,个个跃跃欲试。 云初微怎么保养的,外人可能真不知道,但许菡和赫连双这两个收过她护肤品又得她亲自指导的就一清二楚了。 许菡看向云初微,“你可真会玩。” “那是。”云初微挑眉,礼单上常见的那些玩意儿,随便说出一件来,可能会很贵重,拔得头筹的那位拿到了也会欢喜,但这份欢喜绝对不是发自内心的,而是碾压了众人以后的一种骄傲感,云初微不想弄得这么俗套,干脆把她们最在意的诱饵抛出来,那么这样一来,她们就不是为了碾压对方而参与,而是为了自己最想得到的东西而参与,这样的游戏才能全身心投入,也才更有意思不是么? 为了能让女孩们好好发挥,云初微特地准许她们上前来看一眼男女宝宝。 之后给一炷香的时间考虑。 但见姑娘们有的站在牡丹前冥思苦想,有的抚着青竹叶小声念着什么,有的蹲在荷塘边看着里面的彩色鱼找灵感。 许菡笑说:“可惜我是仲裁者,否则我也想参与,看看你所谓的宝贝到底是什么。” 这一说,赫连双也好奇起来。 云初微神秘一笑,“当然是你们都没见过的。” 几个月前的某次陆修远要出海,云初微就突发奇想问他能不能带些海藻回来,当然,在陆修远的概念里,这玩意儿就不存在,或者说没听说过“海藻”为何物,云初微给他解释了好久才终于弄懂。 海藻生长在浅海区域,并不难弄到,陆修远让当地的渔民帮忙采了好多,不知道云初微要做什么,怕放坏了,就弄了一口大缸,往里头装了海水,就这么一路给送到京城来。 收到那口大缸的时候,云初微既无语又好笑,好在他送来的都是优质海藻,否则从沿海地区送这么一个大缸来京城,到最后不能用,他非得气死不可。 再之后,只要苏晏不在,她就开始试调,用自己前世从三叔那儿学来的东西慢慢地调比例改配方,还去了陆家作坊里消毒杀菌,最后终于做出与之前不同的海藻面膜来,当然,也还有其他几种护肤品,云初微将其弄成一套。 这是她手上唯一一套已经经过试用合格但还没正式投入生产的护肤品,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一炷香的功夫以后,每个姑娘的坐席上都被丫鬟们铺上纸张摆好笔墨,所有人回到席位上开始提笔,有了先前的一炷香时间考虑,这会儿写诗的速度就快些,第一个交的是怀郡王府的县主。 第一个上的肯定是胆儿大的,关注度自然高,她红着脸,冲着许菡和赫连双蹲身行礼。 许菡客气一笑,把她作的诗拿过来,与赫连双两个人一起看。 “你觉得怎么样?”许菡问赫连双。 赫连双皱皱眉,“好是好,就是少了那么点烟火味儿。” “我也觉得。”许菡赞同地点点头,“不过,她年岁还小,又是生在郡王府的县主,能作到这地步,也实属不容易了。” 赫连双道:“那要不,咱再接着往下看看吧!” 有了那位县主打头,后面的人自然不甘落后,一个接一个地把署了名的诗送上来。 许菡和赫连双两个倒是看得认真,没被晃花眼,最后选出三首平分秋色的来。 “微妹妹,我们姑嫂可是尽力了,你瞧瞧,这三首难分伯仲,怎么个裁决法?” 云初微接过一看,然后暗暗咂舌。 她在前世的确学过琴棋书画,但诗词歌赋这方面,顶多学到些皮毛,比起这些地地道道的古人来,差得自然不是一星半点,手上这三首诗,在她看来都是无可挑剔的,一首出自西平侯府的夏三姑娘,一首出自昌郡王府,乃昌郡王的孙女,有郡君封号最后一首,出自右相府,正是南凉美人榜榜首秦杉所作。 看到这个名字,云初微下意识地往席上看了一眼,眼中不免露出惊艳来。 还记得当初秦杉险些与许茂定亲的时候,赫连双说这姑娘常年不出门,外面很少有人得知她长得什么样,所以没排上号。后来大抵是被她那个爱显摆的继母逼着出席了太多类似的宴会,容貌渐渐为人所熟知,蹭蹭蹭一下就夺魁拿下了榜首。 云初微一直只知道这位是苏晏的侄女儿,却从不曾得见过,难得她会来参加自家宝宝的满月宴,也很意外能在这里看到秦杉。 给云初微的感觉是相当震撼的,可以说,比起叶筠来,不管容貌还是气质,秦杉一点都不输给对方。 所谓的雍容端庄,温婉知礼,大抵不外乎如此了,神情自然随性,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做作。 许菡见她一直盯着秦杉,打趣道:“微妹妹,你可不能因为那位是你侄女就偏心了,看看旁边还有那么多姑娘眼巴巴地望着呢!” 云初微回过神来,干咳一声,“自然不会偏心。”又看了看那三首诗,以她的诗词水准,还真看不出优劣来,既然菡姐姐这么有才华的人都辩不出来,自己还是不要班门弄斧了,“那就加赛一场,这次不以宝宝作诗了,写场景,不限诗词歌赋,随性发挥,胜出者将拔得头筹。” 三位女孩面前的案几马上又被铺上宣纸,三人很快提笔沉思,不多时,秦杉第一个落笔了,另外那两位见状,急得直冒汗,她们很想要青鸾夫人嘴里的那套宝贝,可是作诗这种事,急是急不来的,一急只会坏事儿,于是一再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没多久也提笔开始写。 三人的诗词被呈上来时,出于好奇,许菡第一个拿出秦杉的来看,这一看,眉头便紧紧拧了起来。 赫连双问:“怎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4章 早产,活七不活八? “你看看。”许菡说完,将纸张递过去。 赫连双接过仔细看了一眼,也拧起了眉头,不禁朝秦杉所在方向望去。 对方就那么安静的坐着,似乎不惧被人任意打量,看不出脸上是何表情。 云初微见这二人面色有异,开口问道:“你们俩磨磨蹭蹭做什么呢?莫非这次又是平分秋色难分伯仲?” “我也不好说。”许菡笑笑,把秦杉的那首赋呈到云初微跟前,“你瞧瞧。” 云初微垂目一看,顿时皱眉。 不是说秦杉做得不好,而是这场景这场景实在太悲。 原本今日是国公府请满月酒的好日子,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该喜喜庆庆热热闹闹的,然而秦杉这首赋,却以极其犀利的笔锋表达了自己的幽怨,更是借着落花将心中那种孤凉一分不留地烘托出来。 旁人或许不懂,云初微却知道,她是在怪娘亲苏以柔抛下她不管。 巧的是,云初微的那位姑姐今儿也来了,就坐在贵妇席上,正看着姑娘们作诗作词。 云初微看了苏以柔一眼,又看向前头坐着的秦杉,心中顿时明了。 秦杉根本就无心争夺什么奖品,甚至可以说,她连来参加宴会的兴致都没有,之所以勉为其难地来了,是因为她娘亲苏以柔也在,她能在宴会上远远地看娘亲一眼,后来大概是触景生情,所以抑制不住情绪借着游戏把自己的悲愤表达出来。 “微妹妹,你说,这可怎么办?”许菡指了指秦杉的那首赋。 倘若撇开与今日场景不符这一点,倒是首感人肺腑的好赋,一旦出了国公府,很快就会被广为流传,毕竟是第一美人亲手作出来的嘛,赋的绝妙处加上美人名声,不火都天理难容,只可惜“我们姑嫂是拿不了主意了,你自个看着办吧!” 许菡把挑子撂给云初微,说来这也是人家的家事,她即便再身为好朋友,也不能过分逾矩去管那些。 云初微把那首赋收起来,偏头对着韩大姑姑道:“你去把秦姑娘请上来。” 韩大姑姑走到秦杉席面,低声与她说了几句话。 秦杉歪过头来,看了云初微一眼,尔后缓缓起身,脚步从容地走过来,对着三人盈盈一拜,“臣女见过太子妃娘娘,见过公主殿下,见过舅母。” 许菡摆手,“秦姑娘不必多礼。” 秦杉谢恩起身,臻首微垂。 “杉儿,这首赋是你作的?”云初微问。 秦杉颔首,“是。”神情不卑不亢。 “那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是表弟表妹的满月宴。” “既知是满月宴,你还作此大悲的赋?” 秦杉轻轻地抿了抿唇,“是杉儿情绪不佳,影响了舅母宴饮的兴致,请舅母责罚。” 云初微摇摇头,“我没有要罚你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虽然你的出发点是好的,想让你娘引起注意。可是你却没有想过后果,她已经不是秦家的人了,你在大庭广众之下用这种方式抒发自己的情感,无异于当着所有人的面揭她的伤疤,好在只是我们几个看到,否则要让席上那么多人都知道了,你让那些贵妇人如何看待你娘?虽然大多数人都知道她与你爹是和离的,可在时下,和离以后还受人尊敬的又有几个?再说,你继母今天也来了不是么?你这么做,非但挽回不了你娘,还会让她与秦家的关系越来越僵,说不准回去以后,你那位继母第一个就拿你开刀,明面上,她自然不敢直接针对你这个第一美人,可背地里呢?你敢保证她不会因为今天的事而使阴招对付你吗?” 秦杉听罢,脸色白了白,沉静的面庞终于撕开一条裂缝,露出些许无措和彷徨来,再次福身,“舅母教训得是,是杉儿想当然了。” 云初微又看了看她那首赋,再道:“还有啊,全天下当娘的,没有谁会无缘无故抛下自己的亲骨肉不管,哪怕你再不听话,再不懂事,那都是她身上落下来的。你的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子幽怨,是在怪她抛下你和弟弟不管就一个人出去独居,是吗?” 秦杉眼圈有些红,轻咬着下唇。 “但实际上,你娘是个什么性子,你应该很清楚的,若非她在那个家真的待不下去了,她不会主动提出与你爹和离,更不会扔下你们姐弟俩不管,仔细想想,她这些年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好过,你来国公府是为了看她,焉知她来国公府不是为了看你?” 秦杉又是一震,这次直接落下眼泪来。 云初微把那张纸收起来,“好了,我言尽于此,余下的,你自个掂量吧!” 又吩咐小丫鬟,“带秦姑娘去净面。”这哭红了眼的样子要让其他人看见了,一准误会。 那边席上的苏以柔一直关注着秦杉的一举一动,尤其是秦杉被云初微唤上前的时候,她看得真真切切,杉儿跟着云初微的丫头去外头一趟再回来,眼圈似乎有些泛红。 她倒是很想上前来问一句,奈何秦杉的继母何氏就坐在秦杉不远处,为了不给女儿找麻烦,苏以柔只能暂且忍住冲动。 另外那两位姑娘一看之前云初微那么对待秦杉,料定云初微这是打算给秦杉开后门让她拔得头筹了,对这个游戏便再没抱多大期望。 云初微重整姿态,看向众人,“比赛的结果已经出来了,今日拔得头筹的,是西平侯府的夏三姑娘。” 那位夏三姑娘一听自己被点名,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 云初微对她微微一笑,“恭喜这位姑娘了。” 夏三姑娘走上前来谢恩。 云初微让人带着她去库房去奖品,又对着众人道:“虽然拔得头筹的只有一人,但其他人也不会空手而归,但凡是参与者,一会儿都会额外有一份小礼物。” 众姑娘一听,沉寂的心再次澎湃起来。 女宾席这边玩得不亦乐乎,外院的男宾席同样热闹翻天,游戏的玩法都是小辈们提出来的,苏晏这个主人只需要负责最终的奖赏。 当裁判的有三人,第一人正是驸马吴勇,第二人,是西平侯府世子夏衍,也就是女宾席拔得头筹那位夏三姑娘一母同胞的亲哥哥,而第三人,自然就是苏晏这个主人了。 男宾席比女宾席玩得大摇骰子。 具体玩法是这样的,所有想参与的人坐了五排,一排六个人,第一排第一人开始摇,点数为几,就往他旁边点人头,点到谁头上,他就给那人出个武术方面的难题让他上去即兴表演,若是表演得到三位裁判的认可,那就算晋级,若是表演得不尽人意,那便只能在第一轮就被淘汰。不过他虽然被淘汰,也还会有一次“报仇”的机会摇骰子的机会,摇到谁,再给谁出一题。若轮到第五排最后一个摇骰子,那么他就得从第一排第一个开始点人头,如此周而复始。 总的只限定摇三十次骰子,三十次期间,摇到并且表演晋级就算你走运,但如果没被摇到连表演机会都没有,那么也只能怪你倒霉了。 机会是公平的,然而参与的人都害怕自己会被轮空,更害怕的是点到自己的人出的题太难,因此一个个忐忑不已。 之所以这么玩,是因为今天的头筹是一个名额,进入朝阳武馆的名额。 与国子监齐名的朝阳武馆,同样是天下武人梦寐以求的学武圣地,尤其是在驸马爷吴勇以一级新生的身份拿下了武举探花以后,朝阳武馆更是名声大噪,但多少人想入内而不得其门。 说白了,与国子监一样,朝阳武馆是武状元的培养基地,门槛高,哪怕是京城的贵族子弟,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达不到武馆的要求,进去了只有被碾压的份儿。可即便是这样,今天在座的这些世家公子里,也还是有大把的人想去试一试,尤其是出身武将之家的那几位,看着自己前面那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公子”,就更是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了,否则要输给这些人,他有脸回去,他爹都没脸给他开门。 第一个摇骰子的人摇到点数三,往后点了三个人头,轮到的是个小胖子,小胖子站起来,抖抖索索地道:“这位仁兄,手下留情啊!” 他胖胖的样子本来就喜感,这一抖索,再加上说话的语调,更是让后面的人忍不住捧腹大笑。 摇骰子的公子倒也没为难他,亲自去一旁的大梨树上绑了个苹果,让他就站在自己坐席旁边的空地上拉弓把那苹果射下来。 这可愁坏小胖子了,他天生的单眼皮,眼睛小,怎么看那苹果怎么小,隔得又远,弓箭拿在手上,向了几次向不准,额头上直冒汗。 这时,苏晏突然发话道:“如此有趣的游戏,若是不能让更多人看到,岂不可惜了?” 小胖子收了动作,望向苏晏,“九爷的意思是?” “这样吧,让内院的那些姑娘们也来看看未来武状元是何等风姿。” 苏晏一句话轻描淡写,却引起了相当大的反响,只见方才坐没坐姿快软成一团的那几位,马上就挺直了脊背,而正在笑话小胖子的那几位,顷刻间换上一本正经的神情,更有那没胆子参与的,捶胸顿足后悔得挠心挠肺。 谁都知道,宣国公府今天的满月宴来了不少客人,女客更是不在少数,美人多不胜枚举,而南凉第一美人秦杉恰巧就在其列,更巧的是,秦杉是宣国公的外甥女,谁要是表现好得了宣国公青睐,想必他那外甥女也会看在她舅舅的面子上对那位表现好的人高看几分。 能得第一美人高看几分,那是怎样的荣幸?在座的诸位公子,敢说没有那么几位是专程为了看美人而来作客的? 不过么,心思是心思,自然得好好藏着掖着不能被人发现,毕竟他们都是谦谦君子,怎么能做出垂涎美人的龌龊举动来呢? 只可惜这些人的伪装看在苏晏眼里,等同于白忙活,他之所以能看穿少年公子们的内心,并非是他过分神通广大,而是因为当年他追妻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在美人跟前表现得像个君子,实际上内心就是个禽兽,早把人给扒光为所欲为了。 所以云初微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还没嫁给苏晏的时候,早就被他在心里蹂躏了不知多少遍。 苏晏才吩咐下去,消息马上就传到了内院。 姑娘们正为自己得了件对她们来说已经是稀罕物的“小礼物”而高兴,没想到还有更高兴的,能去外院看少年公子们表演武术。 云初微瞪圆眼睛看着传话的内侍,“真是九爷吩咐的?” “嗯。”内侍点头,“九爷说了,难得有这么个机会把大家聚在一起,又难得这样玩一回,便让女宾们都去外面看,不过,还请夫人安排妥帖,找个既能让女宾们看到表演,又不能让男宾与女宾隔得太近的位置,免得日后有人说闲话把责任往咱们府上推。” 云初微点点头,还算九爷考虑周全,否则就这么大喇喇地让女宾们出去,她非得说道说道他不可。 内侍退下,云初微往身后扫了一眼,伸手指了指观星台方向,“就那里吧,位置挺好的。” 韩大姑姑应声,“老奴这就去安排。” 女宾这边在准备,外院的男宾便暂停表演,第一位依旧是打头的那位小胖子,他苦着脸坐在坐席上,不管是骑射还是步射都不是他的长项,若是拳搏之类使力气的,他倒还可以一试,之前被点题射箭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一定会丢丑,也早就做好了丢丑的准备,可没想到要在那么多美人面前丢丑,还不如痛快的直接罚他好了。 观星台虽然设在后园,但位置极佳,面积也宽敞,站在观星台上,能把摆宴那个位置尽收眼底,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姑娘们不用到外院坏了名声。 韩大姑姑带着几个手脚利索的小丫鬟很快把席面搬到观星台上去,等客人们都上去了,才配合着郑氏把两位小主子的摇篮挪上去。 小阿璃则是被云初微拉着一摇一晃地走在前面。 云初微拉着小阿璃上去以后,发现除了许菡c赫连双c秦杉等少数几个人坐着,其他的都站到围栏边去了,世家夫人们则是聚在一起聊天说笑,实际上,那眼睛也是时不时往下瞟的,国公府的满月宴,可谓是云集了半个京城的优良世家公子,如此良机,自然是瞄准了好挑女婿。 云初微笑问,“菡姐姐,你们姑嫂不去凑凑热闹?” 许菡失笑着摇摇头,“我们老了,哪比得她们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的年纪,这热闹啊,就让她们看去,我陪着双儿吃茶聊天也挺好。” 云初微看了一眼秦杉,“杉儿也不去看热闹吗?”今天为了这位第一美人来的世家公子不在少数,且看下头那些人士气高涨的样子,可不就是想在美人面前一鸣惊人博得芳心么? “舅母,我没什么兴致。”秦杉说完,坐了过来,脸上终于露出点笑容,“陪你们坐坐吧!” “不急。”云初微挑眉,“观星台大着呢,一会儿正式开始的时候,每个人都能看到。”现在么,自然是让这些平日里被关在闺房不能出门的女孩们过足眼瘾再说。 随便扫一眼都知道,头一回瞧见这么多世家公子聚在一起,有些人已经抑制不住心头的狂喜了。 云初微摇摇头,有些好笑,可别挑花了眼才是。 某几位的确是已经眼花缭乱了,从来不知道,京城里竟会有这么多儿郎,简直无从下手挑选,看谁谁都好,看哪哪都不错。 更有一部分胆子大的,直接将目光落在苏晏身上。 可以说,有这位在,那些个世家公子身上不管有多少光环,都能被他吸到自个身上去,整个人往那一坐,就是个超强力磁场,吸走的不仅是女孩们的目光,更有那些夫人太太们的目光。 当然,她们也只能看看,因为这些人里面有不少曾经就打过让自家庶女嫁过来为妾的主意,其结果就是,每一次都以惨败收尾,而且一次比一次惨。 时间一久,整个贵妇圈子里都知道了,这位国公爷是铁了心只要一妻不要妾的,所以云初微才会平白招来那么多仇恨。 今天之所以来这么多人,有一半是出自诚心祝福,而另一半么,自然是来看看被宣国公捧上天的女人到底生得什么模样,有没有那真资格值得宣国公为了她而拒绝那么多女人。 结果就是,见到云初微本尊以后,被她那冷静睿智沉稳内敛的端方气质给深深折服了。她不骄不躁,但凡跨入大门内的都奉为上宾笑脸相迎,不过,她也绝不是人人都能欺负的。之前在垂花门处,某位太太说话就尖酸刻薄的,云初微当即便笑着还了回去,把对方堵得哑口无言面红耳赤,最后没脸跟着进内院,直接打道回府了。 有了那位作为前车之鉴,后面的太太们再不敢效仿,自然都客客气气的,也不敢再往苏晏身上打主意。 下边派了人来问准备好没有。 云初微还没开口,许菡就道:“诸位姑娘,请回你们的坐席上坐好,每个人的位置都能看到的。” 这话能听出几分讽刺来,但更多的是皇家威仪太子妃都还在这儿呢,一个个瞎了不成,就为了下面那些没见过的儿郎如此的迫不及待?礼仪闺训都喂狗肚子里去了? 站在围栏边的那几位先是脸一红,跟着害怕起来,急急忙忙提着裙摆往自己坐席上走。在太子妃跟前丢了颜面可不是什么好事,只求她出了这道门便不记得自己才好。 所有人就坐以后,云初微让人下去传话说准备好了。 准备好,便轮到打头的小胖子表演,被观星台上那么多人盯着,他咽了咽口水,头皮有些发麻,大梨树上的苹果晃悠悠,他眼珠子也跟着晃悠悠。 有人等不及了,“小兄弟,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倒是快点亮出本事来给大伙儿瞧瞧啊!” 小胖子一咬牙,对准了苹果一下子松开弦,羽箭“铮”一声破空而去,然后“哚”一下钉在大梨树上,连苹果的边儿都没挨上。 现场响起一片倒好声,有人建议道:“这位小兄弟输了,得罚喝酒。” 小胖子急了,涨红脸道:“我不会喝酒!” “可是你输了啊!”那群起哄的人显然没想就此饶过他。 小胖子又气又急,他是家里最小的,平日里爹娘严令禁止不准喝酒,以至于如今都十四岁了还滴酒不沾,他知道,这些人肯定又要因为他不会喝酒而笑话他了。 算了,笑话就笑话吧,反正是自己自愿参加的。 “不会喝酒,那就罚你帮他们准备道具,如何?”苏晏的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 小胖子一听,救星来了,马上回过神作揖感激,“多谢九爷宽容。” 苏晏都发话了,那些想看小胖子笑话的人自然是把心思都收了回去。 接下来,轮到小胖子摇骰子了。 他扣紧骰盅用力摇了几下,开,五点。 一数,正是先前笑他笑得最厉害那位。 哼哼,报仇的机会来了,小胖子得意的挑了挑眉,指着他方才射出去钉在大梨树上的那支箭,“我出的题就是,你再射一箭,把我那支箭从中劈开。” “嘶” 现场顿时响起一阵倒抽气声。 要想用一支箭的尖端把另一支箭从尾端劈开,这得需要多精准的箭术?况且这距离可不近呢! 之前笑得最欢,那位公子如今是一声也笑不出来了,嘴角肌肉直抽搐。 报复,这绝对是报复! 小胖子抱着双臂,得意洋洋地看着他,就是报复,谁让你之前那么笑我来着? “兄台,请吧!”作为后勤人员的小胖子颠颠儿跑过去把弓和箭都给那位取来。 那位公子颤着手接过,小声道:“算你狠!” “游戏而已,别太当真。”小胖子乐呵呵的笑,“上面可还有那么多姐姐看着你呢!” 这一提醒,当真起了作用,那位公子顷刻敛了情绪站到规定的空地上来,拉弓搭箭,对着小胖子那一箭射出去。 然后 他的箭尖倒是碰到了小胖子那支箭的尾端,就是因为力道不够,才碰到尾端就因为受到阻碍落了下来。 完败。 这回,可没人敢再笑了,因为看到了小胖子的“报复”,所以心知后面这位心里头肯定郁结了不少怨气,就等着摇骰子找一位冤大头发泄发泄呢! 回到自己坐席上,他望着自己后面可能被点名的六个人,笑得花儿一样灿烂,手里的骰子摇个不停,最终开了个红心一点。 邻座那位,是他堂弟,这位是正儿八经去军营里历练过的,一看他那健硕的体格就知道满身都是结实的肌肉。 别以为武将之家就有多磊落,事实上家族内斗并不比别家少。 刚输了的这位,自然不甘心让堂弟压自己一头,笑了笑,“五弟在军中历练过,一般的拉弓射箭想必难不倒你,那么,咱今儿来点有挑战性的,如何?” 那位堂弟拱了拱手,“但凭三哥吩咐。” 男子勾了勾唇,“常听人说起百步穿杨的典故,我却从未亲眼得见过,不知五弟能否让我们开开眼界?” 百步穿杨,相信在座的没有哪个没听说过,但真正能做到的,屈指可数。 “早就听闻蒋五少箭术了得,今儿让我们开开眼界呗!”有人开头,其他人也跟着瞎起哄。 蒋五少看了看他三哥那张得意中带点阴戾的脸,走到空地上,对着荷塘边的那棵大柳树,正准备开弓,却见天空飞过一只鸟,他心念一动,收回动作等了一会儿,估摸着差不多了,毫不犹豫地射出那一箭。 然后众人就看到这样一幕:那支箭穿了一片柳叶又继续往前飞,准确无误地射中那只飞鸟后落在荷塘另一边的岸上。 现场沉寂了三息的时间。 “好!”是驸马爷带的头,响亮的掌声随后而来。 小胖子跑过去把那支箭捡回来,柳叶和飞鸟都还在箭上,现实版的一箭双雕。 “不愧是将军府出来的,这箭术,了不得啊!” “这距离,也不止百步了吧?” 一片叫好声和夸赞声里,也不乏有酸溜溜的声音,“只能说,先前输的那两位没被点中长项而已,否则要真轮到长项,想必不会发挥成这样。” 这话倒是不假,骑射和步射确实是蒋五少的长项,他没想到三哥会专挑他的长项,所以被人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看向苏晏这边,“驸马爷,九爷,世子爷,要不,我重来一次,由你们出题?先前的就当热身了,如何?” 吴勇刚要发话,苏晏就抬起眸子,“你为什么觉得自己应该重来一次?” 蒋五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方才那个是我长项,占便宜了。” “所以你觉得是侥幸?” “对。”这位国公爷的气场,实在是太强大了,只这么一会儿,他就觉得后背冷汗直冒。 苏晏慵懒地靠回椅背上,冷笑一声,“战场上,敌人可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先前还议论纷纷的少年公子们马上闭了嘴巴竖直耳朵。 “运气,也得有本事的人才配有。”一句话打了多少人狠狠一记响亮的巴掌,他却说得漫不经心,“你能刚好被点中长项,这是你的本事。” “九爷过誉了。”蒋五少秉持着骨子里的谦逊,不想与身后那帮人结仇。 苏晏看穿了他的心思,“有句话送给你:太过优秀太过完美的人注定不会被所有人喜欢。” 蒋五少一听,脸色有些灰白。 他虽然出身将门,却是个瞻前顾后的性子,最怕得罪人,所以很多时候宁愿夹着尾巴做人也不想与人结仇,就是为了能与周围人一片和乐。 如今九爷一语点醒梦中人,如果他以后还过分在意周围人的看法,甚至是一味地去迎合那些不喜欢他的人以期得到他们的喜欢,那么他所有的天赋和本事终将被埋没,永远得不到见光发光的机会。 醍醐灌顶后的蒋五少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马上抱拳,“多谢九爷良言。” 苏晏再没理会,神情说不出的慵懒散漫。 原本观星台上的姑娘们是被蒋五少的非凡箭术给吸引的,可看到后面那一幕,直接被苏晏给撩拨得春心荡漾,一个个恨得不行,这么完美的人,怎么早早就成婚了呢?完全忘了当初全都忌惮苏晏的四柱纯阳命格怕被克不敢嫁那件事。 许菡扫了一眼四周,然后看着云初微,笑道:“这下,你又多了不少情敌了。” 云初微正抱着睡醒的小八逗他玩,听到许菡的话,眼皮都没抬一下,“我的情敌,哪天少过?” 许菡嘴角抽搐了一下。 赫连双挑眉,拔高声音,“依我看,九爷那句话就很有道理,运气,得有本事的人才配拥有,微微能与九爷共结连理得他娇宠,那不是你走运,而是你的本事。” 这话干脆,但凡觊觎苏晏的都被狠狠甩了一巴掌,一个个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可她们能怎么办,人家是公主,说的话又不是她自己想的,而是她们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出口的“金句良言”,反驳公主就等同于反驳九爷,况且,她们也没那胆子反驳公主,只能灰溜溜地受着。 许菡悄悄给赫连双竖大拇指,没想到这小姑子平日里看起来娇娇弱弱,关键时刻简直出口是毒,连她都服。 赫连双压低声音,“有些人从来学不会用称,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把自己身价抬上天,岂知那天上不是凡人待的,一旦摔下来,粉身碎骨都是轻的。” 赫连双从来不自傲,但在她看来,自己比这帮高门大户出来的世家女子优秀太多,连她都觉得自己远远够不上苏晏的高度,这些女人也敢肖想?简直是痴心妄想! “罢了罢了。”云初微笑道:“左不过就是些怀春的小女儿一时没忍住春心荡漾而已,有什么值得与她们计较的,别气别气,一会儿气到自个就不好了。” “我才没生气。”赫连双笑起来,“只是一时看不惯。” 许菡掩唇笑,“这种你所谓的看不惯的现象,只要九爷一上街就会有,你总不能每天都看不惯吧?” 赫连双眼皮一翻,“嫂嫂又拿我打趣,不理你了。”现如今的她对苏晏早就没有那种心思了,以前一直把他当朋友,如今么,赫连双觉得,自己与苏晏之间的差距越来越明显,连与他做朋友的高度都达不到,那个人,天生就该是站在云端让人仰望的。 男宾这边的表演还在继续,从蒋五少之后,就不再是箭术了,有举重的,力气大得惊人,直接把假山旁的一块巨石举到头顶去有耍大刀的,那钢刀,光是拿稳就得费好大劲儿,人家偏偏拿着耍了一套功夫,现场一片叫好声。 当然有表演得好的,就有表演得不如意的,吴勇和西平侯府那位世子看得激动不已,苏晏却没什么感觉,要真让他从这三十个人里面挑一个适合入朝阳武馆的,没问题,问题在于这些人一看就不是将才,军中最基本的团结的,就没一个做得到,这短短的一个时辰,倒是让他看到不少勾心斗角。 所以,让他来选,那就是矬子里面拔将军。 摇摇头,苏晏对着吴勇和夏衍道:“一会儿选谁,你们俩把关就好,我便不看了。” 以他对自己军队的严格标准,这些人没一个是达标的,哪怕他们出身尊贵,在苏晏看来,远远比不上南境军队里那帮大字不识的糙汉子,他们肚子里是没墨水儿,但他们身上却有铁骨铮铮的军人气质,那不是你有钱,你身份尊贵就能有的东西。 吴勇疑惑,“九爷是觉得他们入不了你的眼吗?” 苏晏没说话,算是默认。 “这还用说。”西平侯世子道:“驸马爷怕是没见过九爷征兵的标准,南境那三十万大军之所以被敌国所忌惮,就是因为每一个苗子都是九爷亲自拔出来的,军队里面,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没办法按着军规行事,那就滚蛋,战场上更残酷更血腥,那是真刀真枪地实干,用血用命说话,哪像咱们窝在这巴掌大的地方玩个游戏,输了还能重来。” 吴勇突然明白之前苏晏为什么对蒋五少说那番话了,一时间打心眼里敬佩起苏晏来。 不仅是吴勇,在座的少年公子,有不少人都是打心眼里钦佩苏晏的,相信每个男儿都有一个热血梦,率领数十万大军驰骋沙场,保疆卫国。 可这种梦,做起来容易,实现起来却要难上千万倍,眼前这位战功显赫的国公爷光鲜亮丽的名声背后,必然有血水和汗水堆起来的疮痍。 所有人提及苏晏,第一反应一定是他战功显赫,乃南凉的不败战神,可没谁会想过,他为什么会成功,成功的背后,他又付出了多少努力。 云初微一直抱着小八,她只是偶尔抬头看一眼下面的比赛,不过她已经猜到苏晏不会从这些人里面挑,要么,他会直接说一个都不合格,要么,他会弃权让吴勇和西平侯世子去选获胜者。 她自己就去过南境,亲眼见过那些硬汉们在操练场和实战演习的惊人发挥,在九爷眼里,但凡达不到南境军标准的,都不算合格,更谈不上优异,哪怕只是选个人进朝阳武馆而不是征兵,九爷同样不会降低自己的原则。 当年吴勇能入朝阳武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云初微,但吴勇的自身条件也是很重要的因素,吴勇来自乡下,没有京城人那么多的心眼,为人耿直,与南京军队里那些糙汉子就是一个德行,尤其是重情重义,所以颇得苏晏看中,这才会将他弄去朝阳武馆。 事实证明,苏晏的眼光没错,吴勇竟然以一级新生的资格夺下了武举探花,简直是武举史上的一大奇谈。 表演结束,最后选中的是个身材魁梧力大无穷的男子,出自哪家,云初微没用心记,她忙着吩咐韩大姑姑仔细疏散人群了。 再之后,等客人们都走完,云初微才把先前让单独留下的苏以柔请来自己院子坐,原是想与她说说秦杉的事,岂料梅子着急忙慌地从外面跑进来,“夫人,不好了,永淳公主在回府的半道上出事儿了。” 云初微腾地一下站起来,“出了什么事?” 梅子喘气道:“奴婢听说,永淳公主的马车在半道上受了惊导致马车翻倒,人倒是被送回去了,带信的人说,永淳公主她有可能会早产。” 云初微白了半边脸,声音颤抖,“早产,她都接近八个月了。” “是啊。”梅子也急,“以前听人说活七不活八的,这” “梅子,快别说了,趁着咱们请来的那几位稳婆还没走,你赶紧带着她们去吴家,我稍后就赶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4章 早产,活七不活八? “你看看。”许菡说完,将纸张递过去。 赫连双接过仔细看了一眼,也拧起了眉头,不禁朝秦杉所在方向望去。 对方就那么安静的坐着,似乎不惧被人任意打量,看不出脸上是何表情。 云初微见这二人面色有异,开口问道:“你们俩磨磨蹭蹭做什么呢?莫非这次又是平分秋色难分伯仲?” “我也不好说。”许菡笑笑,把秦杉的那首赋呈到云初微跟前,“你瞧瞧。” 云初微垂目一看,顿时皱眉。 不是说秦杉做得不好,而是这场景这场景实在太悲。 原本今日是国公府请满月酒的好日子,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该喜喜庆庆热热闹闹的,然而秦杉这首赋,却以极其犀利的笔锋表达了自己的幽怨,更是借着落花将心中那种孤凉一分不留地烘托出来。 旁人或许不懂,云初微却知道,她是在怪娘亲苏以柔抛下她不管。 巧的是,云初微的那位姑姐今儿也来了,就坐在贵妇席上,正看着姑娘们作诗作词。 云初微看了苏以柔一眼,又看向前头坐着的秦杉,心中顿时明了。 秦杉根本就无心争夺什么奖品,甚至可以说,她连来参加宴会的兴致都没有,之所以勉为其难地来了,是因为她娘亲苏以柔也在,她能在宴会上远远地看娘亲一眼,后来大概是触景生情,所以抑制不住情绪借着游戏把自己的悲愤表达出来。 “微妹妹,你说,这可怎么办?”许菡指了指秦杉的那首赋。 倘若撇开与今日场景不符这一点,倒是首感人肺腑的好赋,一旦出了国公府,很快就会被广为流传,毕竟是第一美人亲手作出来的嘛,赋的绝妙处加上美人名声,不火都天理难容,只可惜“我们姑嫂是拿不了主意了,你自个看着办吧!” 许菡把挑子撂给云初微,说来这也是人家的家事,她即便再身为好朋友,也不能过分逾矩去管那些。 云初微把那首赋收起来,偏头对着韩大姑姑道:“你去把秦姑娘请上来。” 韩大姑姑走到秦杉席面,低声与她说了几句话。 秦杉歪过头来,看了云初微一眼,尔后缓缓起身,脚步从容地走过来,对着三人盈盈一拜,“臣女见过太子妃娘娘,见过公主殿下,见过舅母。” 许菡摆手,“秦姑娘不必多礼。” 秦杉谢恩起身,臻首微垂。 “杉儿,这首赋是你作的?”云初微问。 秦杉颔首,“是。”神情不卑不亢。 “那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是表弟表妹的满月宴。” “既知是满月宴,你还作此大悲的赋?” 秦杉轻轻地抿了抿唇,“是杉儿情绪不佳,影响了舅母宴饮的兴致,请舅母责罚。” 云初微摇摇头,“我没有要罚你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虽然你的出发点是好的,想让你娘引起注意。可是你却没有想过后果,她已经不是秦家的人了,你在大庭广众之下用这种方式抒发自己的情感,无异于当着所有人的面揭她的伤疤,好在只是我们几个看到,否则要让席上那么多人都知道了,你让那些贵妇人如何看待你娘?虽然大多数人都知道她与你爹是和离的,可在时下,和离以后还受人尊敬的又有几个?再说,你继母今天也来了不是么?你这么做,非但挽回不了你娘,还会让她与秦家的关系越来越僵,说不准回去以后,你那位继母第一个就拿你开刀,明面上,她自然不敢直接针对你这个第一美人,可背地里呢?你敢保证她不会因为今天的事而使阴招对付你吗?” 秦杉听罢,脸色白了白,沉静的面庞终于撕开一条裂缝,露出些许无措和彷徨来,再次福身,“舅母教训得是,是杉儿想当然了。” 云初微又看了看她那首赋,再道:“还有啊,全天下当娘的,没有谁会无缘无故抛下自己的亲骨肉不管,哪怕你再不听话,再不懂事,那都是她身上落下来的。你的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子幽怨,是在怪她抛下你和弟弟不管就一个人出去独居,是吗?” 秦杉眼圈有些红,轻咬着下唇。 “但实际上,你娘是个什么性子,你应该很清楚的,若非她在那个家真的待不下去了,她不会主动提出与你爹和离,更不会扔下你们姐弟俩不管,仔细想想,她这些年一个人在外面也不好过,你来国公府是为了看她,焉知她来国公府不是为了看你?” 秦杉又是一震,这次直接落下眼泪来。 云初微把那张纸收起来,“好了,我言尽于此,余下的,你自个掂量吧!” 又吩咐小丫鬟,“带秦姑娘去净面。”这哭红了眼的样子要让其他人看见了,一准误会。 那边席上的苏以柔一直关注着秦杉的一举一动,尤其是秦杉被云初微唤上前的时候,她看得真真切切,杉儿跟着云初微的丫头去外头一趟再回来,眼圈似乎有些泛红。 她倒是很想上前来问一句,奈何秦杉的继母何氏就坐在秦杉不远处,为了不给女儿找麻烦,苏以柔只能暂且忍住冲动。 另外那两位姑娘一看之前云初微那么对待秦杉,料定云初微这是打算给秦杉开后门让她拔得头筹了,对这个游戏便再没抱多大期望。 云初微重整姿态,看向众人,“比赛的结果已经出来了,今日拔得头筹的,是西平侯府的夏三姑娘。” 那位夏三姑娘一听自己被点名,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 云初微对她微微一笑,“恭喜这位姑娘了。” 夏三姑娘走上前来谢恩。 云初微让人带着她去库房去奖品,又对着众人道:“虽然拔得头筹的只有一人,但其他人也不会空手而归,但凡是参与者,一会儿都会额外有一份小礼物。” 众姑娘一听,沉寂的心再次澎湃起来。 女宾席这边玩得不亦乐乎,外院的男宾席同样热闹翻天,游戏的玩法都是小辈们提出来的,苏晏这个主人只需要负责最终的奖赏。 当裁判的有三人,第一人正是驸马吴勇,第二人,是西平侯府世子夏衍,也就是女宾席拔得头筹那位夏三姑娘一母同胞的亲哥哥,而第三人,自然就是苏晏这个主人了。 男宾席比女宾席玩得大——摇骰子。 具体玩法是这样的,所有想参与的人坐了五排,一排六个人,第一排第一人开始摇,点数为几,就往他旁边点人头,点到谁头上,他就给那人出个武术方面的难题让他上去即兴表演,若是表演得到三位裁判的认可,那就算晋级,若是表演得不尽人意,那便只能在第一轮就被淘汰。不过他虽然被淘汰,也还会有一次“报仇”的机会——摇骰子的机会,摇到谁,再给谁出一题。若轮到第五排最后一个摇骰子,那么他就得从第一排第一个开始点人头,如此周而复始。 总的只限定摇三十次骰子,三十次期间,摇到并且表演晋级就算你走运,但如果没被摇到连表演机会都没有,那么也只能怪你倒霉了。 机会是公平的,然而参与的人都害怕自己会被轮空,更害怕的是点到自己的人出的题太难,因此一个个忐忑不已。 之所以这么玩,是因为今天的头筹是一个名额,进入朝阳武馆的名额。 与国子监齐名的朝阳武馆,同样是天下武人梦寐以求的学武圣地,尤其是在驸马爷吴勇以一级新生的身份拿下了武举探花以后,朝阳武馆更是名声大噪,但多少人想入内而不得其门。 说白了,与国子监一样,朝阳武馆是武状元的培养基地,门槛高,哪怕是京城的贵族子弟,也不是想进就能进的,达不到武馆的要求,进去了只有被碾压的份儿。可即便是这样,今天在座的这些世家公子里,也还是有大把的人想去试一试,尤其是出身武将之家的那几位,看着自己前面那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公子”,就更是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了,否则要输给这些人,他有脸回去,他爹都没脸给他开门。 第一个摇骰子的人摇到点数三,往后点了三个人头,轮到的是个小胖子,小胖子站起来,抖抖索索地道:“这位仁兄,手下留情啊!” 他胖胖的样子本来就喜感,这一抖索,再加上说话的语调,更是让后面的人忍不住捧腹大笑。 摇骰子的公子倒也没为难他,亲自去一旁的大梨树上绑了个苹果,让他就站在自己坐席旁边的空地上拉弓把那苹果射下来。 这可愁坏小胖子了,他天生的单眼皮,眼睛小,怎么看那苹果怎么小,隔得又远,弓箭拿在手上,向了几次向不准,额头上直冒汗。 这时,苏晏突然发话道:“如此有趣的游戏,若是不能让更多人看到,岂不可惜了?” 小胖子收了动作,望向苏晏,“九爷的意思是?” “这样吧,让内院的那些姑娘们也来看看未来武状元是何等风姿。” 苏晏一句话轻描淡写,却引起了相当大的反响,只见方才坐没坐姿快软成一团的那几位,马上就挺直了脊背,而正在笑话小胖子的那几位,顷刻间换上一本正经的神情,更有那没胆子参与的,捶胸顿足后悔得挠心挠肺。 谁都知道,宣国公府今天的满月宴来了不少客人,女客更是不在少数,美人多不胜枚举,而南凉第一美人秦杉恰巧就在其列,更巧的是,秦杉是宣国公的外甥女,谁要是表现好得了宣国公青睐,想必他那外甥女也会看在她舅舅的面子上对那位表现好的人高看几分。 能得第一美人高看几分,那是怎样的荣幸?在座的诸位公子,敢说没有那么几位是专程为了看美人而来作客的? 不过么,心思是心思,自然得好好藏着掖着不能被人发现,毕竟他们都是谦谦君子,怎么能做出垂涎美人的龌龊举动来呢? 只可惜这些人的伪装看在苏晏眼里,等同于白忙活,他之所以能看穿少年公子们的内心,并非是他过分神通广大,而是因为当年他追妻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在美人跟前表现得像个君子,实际上内心就是个禽兽,早把人给扒光为所欲为了。 所以云初微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还没嫁给苏晏的时候,早就被他在心里蹂躏了不知多少遍。 苏晏才吩咐下去,消息马上就传到了内院。 姑娘们正为自己得了件对她们来说已经是稀罕物的“小礼物”而高兴,没想到还有更高兴的,能去外院看少年公子们表演武术。 云初微瞪圆眼睛看着传话的内侍,“真是九爷吩咐的?” “嗯。”内侍点头,“九爷说了,难得有这么个机会把大家聚在一起,又难得这样玩一回,便让女宾们都去外面看,不过,还请夫人安排妥帖,找个既能让女宾们看到表演,又不能让男宾与女宾隔得太近的位置,免得日后有人说闲话把责任往咱们府上推。” 云初微点点头,还算九爷考虑周全,否则就这么大喇喇地让女宾们出去,她非得说道说道他不可。 内侍退下,云初微往身后扫了一眼,伸手指了指观星台方向,“就那里吧,位置挺好的。” 韩大姑姑应声,“老奴这就去安排。” 女宾这边在准备,外院的男宾便暂停表演,第一位依旧是打头的那位小胖子,他苦着脸坐在坐席上,不管是骑射还是步射都不是他的长项,若是拳搏之类使力气的,他倒还可以一试,之前被点题射箭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一定会丢丑,也早就做好了丢丑的准备,可没想到要在那么多美人面前丢丑,还不如痛快的直接罚他好了。 观星台虽然设在后园,但位置极佳,面积也宽敞,站在观星台上,能把摆宴那个位置尽收眼底,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姑娘们不用到外院坏了名声。 韩大姑姑带着几个手脚利索的小丫鬟很快把席面搬到观星台上去,等客人们都上去了,才配合着郑氏把两位小主子的摇篮挪上去。 小阿璃则是被云初微拉着一摇一晃地走在前面。 云初微拉着小阿璃上去以后,发现除了许菡c赫连双c秦杉等少数几个人坐着,其他的都站到围栏边去了,世家夫人们则是聚在一起聊天说笑,实际上,那眼睛也是时不时往下瞟的,国公府的满月宴,可谓是云集了半个京城的优良世家公子,如此良机,自然是瞄准了好挑女婿。 云初微笑问,“菡姐姐,你们姑嫂不去凑凑热闹?” 许菡失笑着摇摇头,“我们老了,哪比得她们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的年纪,这热闹啊,就让她们看去,我陪着双儿吃茶聊天也挺好。” 云初微看了一眼秦杉,“杉儿也不去看热闹吗?”今天为了这位第一美人来的世家公子不在少数,且看下头那些人士气高涨的样子,可不就是想在美人面前一鸣惊人博得芳心么? “舅母,我没什么兴致。”秦杉说完,坐了过来,脸上终于露出点笑容,“陪你们坐坐吧!” “不急。”云初微挑眉,“观星台大着呢,一会儿正式开始的时候,每个人都能看到。”现在么,自然是让这些平日里被关在闺房不能出门的女孩们过足眼瘾再说。 随便扫一眼都知道,头一回瞧见这么多世家公子聚在一起,有些人已经抑制不住心头的狂喜了。 云初微摇摇头,有些好笑,可别挑花了眼才是。 某几位的确是已经眼花缭乱了,从来不知道,京城里竟会有这么多儿郎,简直无从下手挑选,看谁谁都好,看哪哪都不错。 更有一部分胆子大的,直接将目光落在苏晏身上。 可以说,有这位在,那些个世家公子身上不管有多少光环,都能被他吸到自个身上去,整个人往那一坐,就是个超强力磁场,吸走的不仅是女孩们的目光,更有那些夫人太太们的目光。 当然,她们也只能看看,因为这些人里面有不少曾经就打过让自家庶女嫁过来为妾的主意,其结果就是,每一次都以惨败收尾,而且一次比一次惨。 时间一久,整个贵妇圈子里都知道了,这位国公爷是铁了心只要一妻不要妾的,所以云初微才会平白招来那么多仇恨。 今天之所以来这么多人,有一半是出自诚心祝福,而另一半么,自然是来看看被宣国公捧上天的女人到底生得什么模样,有没有那真资格值得宣国公为了她而拒绝那么多女人。 结果就是,见到云初微本尊以后,被她那冷静睿智沉稳内敛的端方气质给深深折服了。她不骄不躁,但凡跨入大门内的都奉为上宾笑脸相迎,不过,她也绝不是人人都能欺负的。之前在垂花门处,某位太太说话就尖酸刻薄的,云初微当即便笑着还了回去,把对方堵得哑口无言面红耳赤,最后没脸跟着进内院,直接打道回府了。 有了那位作为前车之鉴,后面的太太们再不敢效仿,自然都客客气气的,也不敢再往苏晏身上打主意。 下边派了人来问准备好没有。 云初微还没开口,许菡就道:“诸位姑娘,请回你们的坐席上坐好,每个人的位置都能看到的。” 这话能听出几分讽刺来,但更多的是皇家威仪——太子妃都还在这儿呢,一个个瞎了不成,就为了下面那些没见过的儿郎如此的迫不及待?礼仪闺训都喂狗肚子里去了? 站在围栏边的那几位先是脸一红,跟着害怕起来,急急忙忙提着裙摆往自己坐席上走。在太子妃跟前丢了颜面可不是什么好事,只求她出了这道门便不记得自己才好。 所有人就坐以后,云初微让人下去传话说准备好了。 准备好,便轮到打头的小胖子表演,被观星台上那么多人盯着,他咽了咽口水,头皮有些发麻,大梨树上的苹果晃悠悠,他眼珠子也跟着晃悠悠。 有人等不及了,“小兄弟,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倒是快点亮出本事来给大伙儿瞧瞧啊!” 小胖子一咬牙,对准了苹果一下子松开弦,羽箭“铮”一声破空而去,然后“哚”一下钉在大梨树上,连苹果的边儿都没挨上。 现场响起一片倒好声,有人建议道:“这位小兄弟输了,得罚喝酒。” 小胖子急了,涨红脸道:“我不会喝酒!” “可是你输了啊!”那群起哄的人显然没想就此饶过他。 小胖子又气又急,他是家里最小的,平日里爹娘严令禁止不准喝酒,以至于如今都十四岁了还滴酒不沾,他知道,这些人肯定又要因为他不会喝酒而笑话他了。 算了,笑话就笑话吧,反正是自己自愿参加的。 “不会喝酒,那就罚你帮他们准备道具,如何?”苏晏的声音突然从后方传来。 小胖子一听,救星来了,马上回过神作揖感激,“多谢九爷宽容。” 苏晏都发话了,那些想看小胖子笑话的人自然是把心思都收了回去。 接下来,轮到小胖子摇骰子了。 他扣紧骰盅用力摇了几下,开,五点。 一数,正是先前笑他笑得最厉害那位。 哼哼,报仇的机会来了,小胖子得意的挑了挑眉,指着他方才射出去钉在大梨树上的那支箭,“我出的题就是,你再射一箭,把我那支箭从中劈开。” “嘶——” 现场顿时响起一阵倒抽气声。 要想用一支箭的尖端把另一支箭从尾端劈开,这得需要多精准的箭术?况且这距离可不近呢! 之前笑得最欢,那位公子如今是一声也笑不出来了,嘴角肌肉直抽搐。 报复,这绝对是报复! 小胖子抱着双臂,得意洋洋地看着他,就是报复,谁让你之前那么笑我来着? “兄台,请吧!”作为后勤人员的小胖子颠颠儿跑过去把弓和箭都给那位取来。 那位公子颤着手接过,小声道:“算你狠!” “游戏而已,别太当真。”小胖子乐呵呵的笑,“上面可还有那么多姐姐看着你呢!” 这一提醒,当真起了作用,那位公子顷刻敛了情绪站到规定的空地上来,拉弓搭箭,对着小胖子那一箭射出去。 然后 他的箭尖倒是碰到了小胖子那支箭的尾端,就是因为力道不够,才碰到尾端就因为受到阻碍落了下来。 完败。 这回,可没人敢再笑了,因为看到了小胖子的“报复”,所以心知后面这位心里头肯定郁结了不少怨气,就等着摇骰子找一位冤大头发泄发泄呢! 回到自己坐席上,他望着自己后面可能被点名的六个人,笑得花儿一样灿烂,手里的骰子摇个不停,最终开了个红心一点。 邻座那位,是他堂弟,这位是正儿八经去军营里历练过的,一看他那健硕的体格就知道满身都是结实的肌肉。 别以为武将之家就有多磊落,事实上家族内斗并不比别家少。 刚输了的这位,自然不甘心让堂弟压自己一头,笑了笑,“五弟在军中历练过,一般的拉弓射箭想必难不倒你,那么,咱今儿来点有挑战性的,如何?” 那位堂弟拱了拱手,“但凭三哥吩咐。” 男子勾了勾唇,“常听人说起百步穿杨的典故,我却从未亲眼得见过,不知五弟能否让我们开开眼界?” 百步穿杨,相信在座的没有哪个没听说过,但真正能做到的,屈指可数。 “早就听闻蒋五少箭术了得,今儿让我们开开眼界呗!”有人开头,其他人也跟着瞎起哄。 蒋五少看了看他三哥那张得意中带点阴戾的脸,走到空地上,对着荷塘边的那棵大柳树,正准备开弓,却见天空飞过一只鸟,他心念一动,收回动作等了一会儿,估摸着差不多了,毫不犹豫地射出那一箭。 然后众人就看到这样一幕:那支箭穿了一片柳叶又继续往前飞,准确无误地射中那只飞鸟后落在荷塘另一边的岸上。 现场沉寂了三息的时间。 “好!”是驸马爷带的头,响亮的掌声随后而来。 小胖子跑过去把那支箭捡回来,柳叶和飞鸟都还在箭上,现实版的一箭双雕。 “不愧是将军府出来的,这箭术,了不得啊!” “这距离,也不止百步了吧?” 一片叫好声和夸赞声里,也不乏有酸溜溜的声音,“只能说,先前输的那两位没被点中长项而已,否则要真轮到长项,想必不会发挥成这样。” 这话倒是不假,骑射和步射确实是蒋五少的长项,他没想到三哥会专挑他的长项,所以被人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看向苏晏这边,“驸马爷,九爷,世子爷,要不,我重来一次,由你们出题?先前的就当热身了,如何?” 吴勇刚要发话,苏晏就抬起眸子,“你为什么觉得自己应该重来一次?” 蒋五少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方才那个是我长项,占便宜了。” “所以你觉得是侥幸?” “对。”这位国公爷的气场,实在是太强大了,只这么一会儿,他就觉得后背冷汗直冒。 苏晏慵懒地靠回椅背上,冷笑一声,“战场上,敌人可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先前还议论纷纷的少年公子们马上闭了嘴巴竖直耳朵。 “运气,也得有本事的人才配有。”一句话打了多少人狠狠一记响亮的巴掌,他却说得漫不经心,“你能刚好被点中长项,这是你的本事。” “九爷过誉了。”蒋五少秉持着骨子里的谦逊,不想与身后那帮人结仇。 苏晏看穿了他的心思,“有句话送给你:太过优秀太过完美的人注定不会被所有人喜欢。” 蒋五少一听,脸色有些灰白。 他虽然出身将门,却是个瞻前顾后的性子,最怕得罪人,所以很多时候宁愿夹着尾巴做人也不想与人结仇,就是为了能与周围人一片和乐。 如今九爷一语点醒梦中人,如果他以后还过分在意周围人的看法,甚至是一味地去迎合那些不喜欢他的人以期得到他们的喜欢,那么他所有的天赋和本事终将被埋没,永远得不到见光发光的机会。 醍醐灌顶后的蒋五少整个人都精神起来了,马上抱拳,“多谢九爷良言。” 苏晏再没理会,神情说不出的慵懒散漫。 原本观星台上的姑娘们是被蒋五少的非凡箭术给吸引的,可看到后面那一幕,直接被苏晏给撩拨得春心荡漾,一个个恨得不行,这么完美的人,怎么早早就成婚了呢?完全忘了当初全都忌惮苏晏的四柱纯阳命格怕被克不敢嫁那件事。 许菡扫了一眼四周,然后看着云初微,笑道:“这下,你又多了不少情敌了。” 云初微正抱着睡醒的小八逗他玩,听到许菡的话,眼皮都没抬一下,“我的情敌,哪天少过?” 许菡嘴角抽搐了一下。 赫连双挑眉,拔高声音,“依我看,九爷那句话就很有道理,运气,得有本事的人才配拥有,微微能与九爷共结连理得他娇宠,那不是你走运,而是你的本事。” 这话干脆,但凡觊觎苏晏的都被狠狠甩了一巴掌,一个个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可她们能怎么办,人家是公主,说的话又不是她自己想的,而是她们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出口的“金句良言”,反驳公主就等同于反驳九爷,况且,她们也没那胆子反驳公主,只能灰溜溜地受着。 许菡悄悄给赫连双竖大拇指,没想到这小姑子平日里看起来娇娇弱弱,关键时刻简直出口是毒,连她都服。 赫连双压低声音,“有些人从来学不会用称,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就把自己身价抬上天,岂知那天上不是凡人待的,一旦摔下来,粉身碎骨都是轻的。” 赫连双从来不自傲,但在她看来,自己比这帮高门大户出来的世家女子优秀太多,连她都觉得自己远远够不上苏晏的高度,这些女人也敢肖想?简直是痴心妄想! “罢了罢了。”云初微笑道:“左不过就是些怀春的小女儿一时没忍住春心荡漾而已,有什么值得与她们计较的,别气别气,一会儿气到自个就不好了。” “我才没生气。”赫连双笑起来,“只是一时看不惯。” 许菡掩唇笑,“这种你所谓的‘看不惯’的现象,只要九爷一上街就会有,你总不能每天都看不惯吧?” 赫连双眼皮一翻,“嫂嫂又拿我打趣,不理你了。”现如今的她对苏晏早就没有那种心思了,以前一直把他当朋友,如今么,赫连双觉得,自己与苏晏之间的差距越来越明显,连与他做朋友的高度都达不到,那个人,天生就该是站在云端让人仰望的。 男宾这边的表演还在继续,从蒋五少之后,就不再是箭术了,有举重的,力气大得惊人,直接把假山旁的一块巨石举到头顶去;有耍大刀的,那钢刀,光是拿稳就得费好大劲儿,人家偏偏拿着耍了一套功夫,现场一片叫好声。 当然有表演得好的,就有表演得不如意的,吴勇和西平侯府那位世子看得激动不已,苏晏却没什么感觉,要真让他从这三十个人里面挑一个适合入朝阳武馆的,没问题,问题在于这些人一看就不是将才,军中最基本的团结的,就没一个做得到,这短短的一个时辰,倒是让他看到不少勾心斗角。 所以,让他来选,那就是矬子里面拔将军。 摇摇头,苏晏对着吴勇和夏衍道:“一会儿选谁,你们俩把关就好,我便不看了。” 以他对自己军队的严格标准,这些人没一个是达标的,哪怕他们出身尊贵,在苏晏看来,远远比不上南境军队里那帮大字不识的糙汉子,他们肚子里是没墨水儿,但他们身上却有铁骨铮铮的军人气质,那不是你有钱,你身份尊贵就能有的东西。 吴勇疑惑,“九爷是觉得他们入不了你的眼吗?” 苏晏没说话,算是默认。 “这还用说。”西平侯世子道:“驸马爷怕是没见过九爷征兵的标准,南境那三十万大军之所以被敌国所忌惮,就是因为每一个苗子都是九爷亲自拔出来的,军队里面,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没办法按着军规行事,那就滚蛋,战场上更残酷更血腥,那是真刀真枪地实干,用血用命说话,哪像咱们窝在这巴掌大的地方玩个游戏,输了还能重来。” 吴勇突然明白之前苏晏为什么对蒋五少说那番话了,一时间打心眼里敬佩起苏晏来。 不仅是吴勇,在座的少年公子,有不少人都是打心眼里钦佩苏晏的,相信每个男儿都有一个热血梦,率领数十万大军驰骋沙场,保疆卫国。 可这种梦,做起来容易,实现起来却要难上千万倍,眼前这位战功显赫的国公爷光鲜亮丽的名声背后,必然有血水和汗水堆起来的疮痍。 所有人提及苏晏,第一反应一定是他战功显赫,乃南凉的不败战神,可没谁会想过,他为什么会成功,成功的背后,他又付出了多少努力。 云初微一直抱着小八,她只是偶尔抬头看一眼下面的比赛,不过她已经猜到苏晏不会从这些人里面挑,要么,他会直接说一个都不合格,要么,他会弃权让吴勇和西平侯世子去选获胜者。 她自己就去过南境,亲眼见过那些硬汉们在操练场和实战演习的惊人发挥,在九爷眼里,但凡达不到南境军标准的,都不算合格,更谈不上优异,哪怕只是选个人进朝阳武馆而不是征兵,九爷同样不会降低自己的原则。 当年吴勇能入朝阳武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云初微,但吴勇的自身条件也是很重要的因素,吴勇来自乡下,没有京城人那么多的心眼,为人耿直,与南京军队里那些糙汉子就是一个德行,尤其是重情重义,所以颇得苏晏看中,这才会将他弄去朝阳武馆。 事实证明,苏晏的眼光没错,吴勇竟然以一级新生的资格夺下了武举探花,简直是武举史上的一大奇谈。 表演结束,最后选中的是个身材魁梧力大无穷的男子,出自哪家,云初微没用心记,她忙着吩咐韩大姑姑仔细疏散人群了。 再之后,等客人们都走完,云初微才把先前让单独留下的苏以柔请来自己院子坐,原是想与她说说秦杉的事,岂料梅子着急忙慌地从外面跑进来,“夫人,不好了,永淳公主在回府的半道上出事儿了。” 云初微腾地一下站起来,“出了什么事?” 梅子喘气道:“奴婢听说,永淳公主的马车在半道上受了惊导致马车翻倒,人倒是被送回去了,带信的人说,永淳公主她有可能会早产。” 云初微白了半边脸,声音颤抖,“早产,她都接近八个月了。” “是啊。”梅子也急,“以前听人说活七不活八的,这” “梅子,快别说了,趁着咱们请来的那几位稳婆还没走,你赶紧带着她们去吴家,我稍后就赶来。”/td/tr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5章 诞下一女,复仇 今天这事来得太过突然,可以说打了云初微一个措手不及。 “三姑姐,你今日先回去吧,等改天有空了,我再请你过来坐坐。” 苏以柔也知道这事儿非同小可,点点头,“那你一个人要当心点。” “我知道。”让人送走了苏以柔,云初微随便拾掇拾掇就要出门。 “夫人。”瞧见云初微行色匆匆,迎面而来的韩大姑姑被吓了一跳,“发生什么事了?” 云初微一边摇头一边往前走,“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清,赶紧的,去外面让门房备车,我要出去。” 韩大姑姑不敢再多问,急急忙忙吩咐下去。 “微微。” 即将踏出府门的时候,后边传来苏晏的声音。 “九爷?” “你去哪?”他缓步而来,见她脸色不好,蹙了蹙眉。 “公主出事了,我必须去看看。” 苏晏眉头皱得更深,“那你去吧!” 云初微转回头,想起了什么,又道:“九爷,你能否让人帮我查一查公主的马车为何会突然受惊?” 这件事,绝对不可能只是巧合,云初微的第一个猜测就是赫连双今日在宴会上说的那番话得罪了人,当时是在国公府,自然不敢有人作妖,但出了国公府就不一样了,那些富有心机的人有的是手段让她不好过。“九爷,最好从今天来赴宴的那些人头上查一查。” 苏晏颔首,“好。” 见她实在急,苏晏没敢再耽搁她时间,催促道:“快些去吧!” 云初微迈开步子,匆匆忙忙朝外走去。 马车已经备好,赶车的是萧忌,云初微有些意外,“怎么是你,车夫呢?” 萧忌道:“九爷放心不下,让属下来送送夫人。” “也好。”云初微挑帘走了上去,谁知道暗中谋害赫连双的人会不会也留了一手等着自己,有萧忌在,就什么也不用怕了。 到吴家的时候,看到丫鬟婆子们一个个脸色惨白,尤其是赫连双身边的聂嬷嬷,眼睛早就哭肿了。 云初微往前挪了几步,不断有丫鬟端着一盆盆血水从里面走出,赫连双的痛喊声隐约传来。 “聂嬷嬷,怎么样了?” “夫人。”聂嬷嬷躬身行了一礼,哽咽道:“公主她不大好。” 云初微握紧拳,“我进去看看。” “夫人!”聂嬷嬷大惊失色,拦住她,“里面血腥污秽,您身份尊贵,还是别进去了。” 云初微坚决道:“同样都是妇人,有什么进得进不得的?更何况公主是我朋友,这种时候我进去看看她,说几句好听的宽慰宽慰她,或许能让她心态转好些,嬷嬷就别拦我了吧,你该知道,公主的情况不容乐观。” 听到“不容乐观”四个字,聂嬷嬷伸出来阻拦云初微的那只手到底是无力垂了下去,再没多说一个字。 云初微径直走进产房。 才挑开帘栊就嗅到一股极其浓郁的血腥味,里面六个稳婆全都伺候在赫连双身边,赫连双满头大汗,疼得直咬牙,实在忍不住又痛呼出来。 “公主。”云初微三两步走过去。 “微微?”赫连双神智涣散,她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用光,快支撑不住了。 “没事的公主。”云初微眼睛一红,坐在床头握住她冰凉的手,“你一定要撑住,等孩子顺利产下就好了。” “微微,你骗我。”赫连双看着她,很努力笑出来,眼泪却从眼角滑落,“你说过不痛的,可我现在,痛得连说话都费劲儿。” 云初微也勉强扯出笑容来,“傻瓜,咱们当娘的,痛这一关都是为了肚子里的宝宝,一想到那小不点会从巴掌大就陪在自己身边,看着他见天长,等长到一两岁,饿了困了,就会拉着你的衣袖叫娘,咱们再痛,都是值得的。” 赫连双看着云初微,从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见到了为人母的满足和幸福,她很羡慕,也很想像云初微说的那样咬牙坚持,可是她身子娇弱,之前马车翻倒的时候就折腾了一番,回来更是全身断骨一样的痛。 赫连双感觉得到,自己身上的温度在一点一点消失,她已经坚持不下去了。 “微微,你能答应我件事儿吗?”她声音很微弱,云初微几乎是贴近耳朵才听到的。 “什么?” “如果我没能坚持到最后,来世,咱们还做姐妹,好不好?” “你说什么胡话呢?”云初微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其实她何尝没感觉出来,赫连双的气息已经很虚弱了,这与她当初顺产的时候不同,还没足月被撞了身子本来就是很危险的,更何况当时连马车都翻了,以赫连双的体质,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痛我不怕。”赫连双摇摇头,“可是我没办法控制住自己一点一点消失的力气和温度,也没办法撑住越来越沉重的眼皮,我想,我大抵是半只脚已经踩进棺材了。” “公主,你不会有事的,你听我说。”云初微紧紧握住她的手,尽量把自己的体温传到她身上,“有个秘密,我瞒你很久了,倘若你答应我一定会坚持下去,我便说给你听。” 赫连双点点头,“嗯,你说。” 云初微附在她耳边,悄声道:“其实皇后娘娘没有死,她就在皇宫里,只不过,暂时还不能与你们相认。” 赫连双猛地瞪大眼,“你说什么?” 云初微直起身子,神情坚定,“绝无虚言。” “母后”赫连双眼里再一次泪花闪烁,也知道云初微的这个秘密太过骇人,不敢再多说一个字,怕被人听了去,只是一直喊着“母后”二字。 云初微对她点点头,“要说这世上谁能给你任何人都给不了的支持和力量,那个人非你生母莫属。所以,为了以后,为了所有人都能好,不管多痛,不管多累,公主你一定要咬牙坚持,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赫连双艰难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像是潜能力被突然激发了一样,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道,在稳婆让用力的时候汇聚了那股潜在力量,一鼓作气使出来。 “出来了!”稳婆接住那个早产儿,惊喜地道。 “太好了。”云初微含泪笑,“公主,你做到了。” 赫连双脸上已经全无血色,弱声道:“我想看看我的孩子。” 稳婆小心翼翼地洗了身子抱过来。 才八个月大的宝宝,根本比不得足月的,太小了,连看着都觉得心疼,哭的声音更是与足月的孩子没法儿比。 “是个小郡主。”稳婆道。 赫连双欣慰地笑了笑,然后看向云初微,“微微,我想睡会儿。” “好,你睡吧!” 云初微松开她的手,站起身给她盖上绒毯。 本该先把产房清理干净的,可是赫连双的情况太危险了,一旦挪动,必定会出事儿,还是让她先睡上一觉补充补充体力再说。 “双儿,双儿!”外面传来驸马吴勇焦急的声音,也不顾聂嬷嬷和丫鬟们的阻拦,直接就冲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几个从皇宫里赶来的医婆。 “吴二哥。”云初微一看,全明白了,难怪她来的时候驸马不在,原来是亲自去皇宫里请医婆了。 “双儿她怎么了?”吴勇赤红着眼,视线落在产床上,一个箭步冲过去,见赫连双安静地躺着,脸色白到几近透明,他险些就崩溃了,“双儿,双儿你别吓我。” “吴二哥,公主她很好。”云初微将他拉起来,“只是生产过后体力不支暂时睡过去而已,咱们别打扰她,有什么话外头说。” 吴勇难以置信地看着云初微,“双儿真的没事吗?” “我没骗你。”云初微笑道:“再说,这种事也骗不了你。” 说完,示意医婆过去看,医婆马上给赫连双把脉,尔后喜道:“驸马爷请放大宽心,公主脉息还在,只是有些虚弱,让她安静歇会儿。” 听到医婆的话,吴勇才算是大松了一口气,跟着云初微来到外间。 “吴二哥,你们今天到底遇到什么事了?”云初微焦急地问。 吴勇深深皱起眉头,“当时我和双儿坐在马车里,不知怎么的,前面突然响起了鞭炮声,我们的马儿受了惊,发疯似的狂奔起来,车夫被甩下去,我尽量护住双儿,可还是抵不住那匹疯马的速度,最后撞到了墙上,马车翻了。然后我就看到双儿流血,急忙将她送回来,聂嬷嬷说她会去请稳婆,让我去皇宫请旨把医婆带出来,所以我才会走开的。” “吴二哥的意思是,那鞭炮声是突然响起来的?” “对。”吴勇很肯定地道:“我敢肯定,并没有哪家铺子开业或者是办别的事需要放鞭炮,可偏偏,我们的马车一过去就响起了鞭炮声,我觉得这其中一定有蹊跷。” 云初微陷入沉思,要说最有可能谋害赫连双以及她肚子里孩子的人,只能是萧皇贵妃,可那个人不是被禁足了吗?她手再长,总不能越过东宫那位直接伸向赫连双吧?“你们就没见到什么可疑的人吗?” “可疑的人?”吴勇蹙眉,抓了抓脑袋,“没有。”他当时心里眼里都是双儿,尤其是看到血,整个人方寸大乱,哪里顾得上去看其他不相干的人。 “好,我知道了。”云初微点点头,又出言宽慰他,“公主和小郡主都安好,吴二哥不要太担心了,只是,这孩子是早产,体质可能会比较弱,一定要仔细妥帖地养着,否则”否则容易早夭。 这些话,她不说完吴勇也能听懂,以前在杏花村的时候,他们就见过早产的孩子,因为那家人家境贫寒,给不起那孩子更好的将养条件,最后就这么没了。 “我知道了。”吴勇抬起头来,眼珠上面血丝未退,“谢谢你,云妹妹。” “不客气。”云初微道:“这都是我该做的。” 吴勇了解云初微,一旦是她上心的人,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不会置对方于不顾,自从骆家被灭族之后,双儿每每因为生母的死而食不下咽郁结于心,这些他都知道的,若非念着肚子里的孩子,她甚至很可能早就想不开了,而今日更甚,把双儿抱回来的时候,他从她那双眼睛里看到了绝望和涣散,去皇宫这一路上,他的心都是悬在嗓子眼的,特别害怕自己一回来,看到的便只剩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可现在,云初微却告诉她,孩子和双儿都好好的,他明白,这是因为云初微及时赶到并用自己的办法劝解了双儿才让她没有放弃生的希望。 “微微,我能不能再求你件事?” “吴二哥有事就说,能帮的,我一定帮,什么求不求的,咱们是兄妹,说‘求’这个字眼岂不生分了?” “我希望今天你都能陪着双儿,能劝的,我很早就劝过她,大概是我嘴笨,找不到什么办法讨她欢心,可是你不一样,你是女儿家,你与她在一处,总有些话比我方便说,我相信她醒来见到你,心情会好很多。” 云初微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谢谢。” 云初微正想开口,就见聂嬷嬷急匆匆进来,“夫人,驸马爷,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娘娘来了。” 吴勇一下子站起来,抹了把脸,“唤上下人们,跟我一起去外面迎接。” 云初微坐着不动,赫连缙险些要了九爷一条命,虽然今天是他妹妹出事,可她完全没办法从那件事里面释怀,给他跪地行礼什么的,她大可以以自己刚出月子身子还未恢复完全为借口免了。 吴勇转过身来看了云初微一眼。 云初微淡淡道:“吴二哥,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进去陪陪公主。” 吴勇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想去,却也不想为难她,点点头,“好。”带着下人去外头迎接。 不多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是聂嬷嬷领着许菡过来了。赫连缙不便来内院,只得与吴勇留在外院说话。 “微妹妹。”一进门,许菡双眼就含了泪,上前仔细看了看睡过去的赫连双一眼,压低声音,“之前在国公府都还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出事了呢?” 云初微摇头,“我也不知道。”又问,“菡姐姐可让太子殿下去查了?” 许菡一边抹泪一边点头,“太子殿下已经派出人手加紧查找真凶了,对了,双儿她现今如何?” “嘘——”云初微示意她外间说话。 两人又挪了出来。 云初微给许菡倒了杯茶,“早产了,好在母女平安,算是渡过了一大劫。” 许菡后怕地抚着胸脯,“这事儿最先传到御乾宫,父皇知道以后雷霆大怒,险些砸了御书房,急急忙忙让驸马把医婆给带回来,父皇自己来不了,又让人去东宫通知,我和太子这才赶了过来,可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双儿都已经生下来了。” “总而言之,能赶过来就好。” 皇宫云初微去过,御乾宫到东宫有些距离,传话的宫人就算是坐着轿子过去也得好大一会儿,而太子和太子妃同时出宫,仪程一道接一道,一时半会儿是根本赶不及的。 “微妹妹,你觉得会是谁对双儿下手?”许菡紧张起来,她今天去了国公府,回过头一想,最有可能就是双儿那时候说的话得罪了席上某些小肚鸡肠的女人,回过头来报复了。 云初微猜测道:“会不会是公主今日在宴席上的那一番话得罪了人?” 不得不说,许菡与云初微的直觉都很准。 —— 国公府。 苏晏目光落在宾客名单上,眉目间凝了青霜,冷峻得可怕,问单膝跪在地上的魏延,“司璟那边怎么说?” 赫连双出事的地方碰巧与寻芳院相近,而如今的寻芳院,算是“头牌”娇娇美人司璟的地盘,那一带司璟埋伏的人不少,要想在短时间内查个闹出这么大动静的人,也不难。 “回九爷,让人在街上放鞭炮的是一位姓梁的姑娘。” “是叫梁冰燕吗?” “是。” 苏晏目光落在宾客名单“梁冰燕”三个字上,手指无规则地敲了敲书案,“背景呢?” 魏延道:“梁家在京城没什么名气,梁冰燕的父亲如今在工部挂职,而他这个职位,是以萧皇贵妃的面子换来的。” “哦?” “萧皇贵妃是梁父的表姐,听说梁冰燕平日里没少仗着她这位表姑母的背景欺负旁人,最重要的是” “什么?” 魏延顿了一下,“梁冰燕心悦主子,这在他们家那一带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某回太夫人去郡王府赴宴的时候,恰巧梁家人也在,梁冰燕的母亲就有意把女儿嫁来国公府为妾,只是后来被太夫人婉拒了。” 苏晏恍然,眼底已然是冷凝一片,“与内廷联系,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魏延一震,“主子是怀疑,整件事出自萧皇贵妃的手策划?” “不管是不是萧皇贵妃下的毒手,总之与她脱不了干系就对了,趁她如今被禁了足,咱们再添把火,彻底废了她!” 魏延颔首,“属下明白。” —— 赫连双醒过来的时候,听到外间云初微和许菡在说话,她轻轻唤了一声,外面这二人耳朵灵敏,很快就听到了,马上起身进去。 “双儿你醒了?” 赫连双侧头,扫了一眼窗外,已经黄昏时分了。 “微微,你怎么还没回去呢?” 云初微坐在她床前,笑道:“你没醒来,我怎么敢回去?” 赫连双摇摇头,“我很好,只是宝宝呢?” “被稳婆抱去温养着了。”云初微道:“她太小,一点风都不能见,如今咱们还是尽量少挨她的边儿为妙,否则很容易让她感染上不好的疾病,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赫连双点点头,“我没事儿,你回去吧!”又看向许菡,“嫂嫂,你也回去。” 许菡不同意,“微妹妹可以走,我必须留下来。” “晚了呢!”赫连双虚弱地道:“你要再不走,等天黑了就该宵禁了。” “你这小丫头片子怎么不听劝呢?”许菡深深皱眉,“咱们白天不是才说好了,等你生了,我就来陪你的吗?” 赫连双没什么力气说话,只是摇头。 “你皇兄也来了的。”许菡又道:“如今就跟驸马在外院呢!” 赫连双一点都不意外,毕竟出了这么大事儿,父皇和皇兄那边应该早就得到消息了,父皇不可能出宫,以皇兄对她的好,会来看她也无可厚非。 正想着,外面就传来聂嬷嬷又惊又急的声音,“太子殿下,这里是内院,况且还是产房,您不可入内。” 赫连缙冷喝一声,“滚开!” 紧跟着听到人被踢翻的声音,再跟着,赫连缙衣袍一掠,人已经闪了进来。 看到他,云初微脸上有那么几分不自然,特地别开脸,对着众人福了福身,“公主好生休息,我这就告辞了。” 说罢,打算绕开赫连缙走出去。 原本这位不来,她倒还可以继续留下多陪陪赫连双,可谁能想到这位竟然不顾规矩直接闯进内院来,那她还是走人算了。 擦身而过的时候,听到赫连缙传来一声低低冷笑,“怎么,做了亏心事,所以害怕见到孤?” 果然还在介怀于骆家被灭一事。 云初微仰起下巴,视线与他齐平,“险些要了我夫君一条命的人都不害怕,我坦坦荡荡做人,光明磊落做事,为什么要怕你?” 赫连缙脸色倏然冷了下来,“云初微!”她难道就没想过,叶筠为什么不纠缠苏晏就回去了?若不是他苦心设计,她和苏晏之间早就因为那个女人而出现裂缝了。 “太子殿下,有事说事,没事儿的话,臣妇告辞。” 赫连缙面色铁青,正欲再次开口。 “皇兄!” 却是床榻上的赫连双喊道。 云初微想起了什么,快速朝赫连双投过去一记警告的眼神,吓得赫连双急忙把话咽了回去,改口,“这次要不是有微微在旁边,我大概早就与肚子里的孩子一尸两命了。微微是我救命恩人,皇兄不可对她如此无礼。” 救命恩人? 赫连缙嘴角浮现一抹讥诮。 云初微救人,苏晏杀人么?他们夫妻,可真是配合得天衣无缝,做好人的是他们,做凶手背后捅人一刀的也是他们。 杀了骆家那么多人,如今想救一命来抵?这笔账,恐怕没这么容易清算的吧? 见赫连缙不动,赫连双急了,眼泪汪汪的,“双儿还在月子里,你想让我气出病来吗?” 赫连缙唇瓣抿了抿,再没搭理云初微,直接走进去对着赫连双嘘寒问暖。 云初微也没逗留,跟着聂嬷嬷走出大门。 “夫人,你要是再不出来,属下就得冲到内院去搜人了。”萧忌焦急地道。 “怎么了?”云初微一边上马车一边问。 “九爷方才让人来问了,为何夫人这么晚还不归家。” 云初微挑帘探出脑袋,笑看着萧忌,“那你怎么说的?” 萧忌忙别开眼,“属下自然是说夫人想多陪陪公主。” 云初微莞尔,“走吧!” 回到国公府,见苏晏坐在自己房里,云初微眨眨眼,“九爷没别的事儿了吗?”该不会他一直坐在这里等她吧? “还没吃晚饭吧?”他道:“正好,我也没,一起?” 他竟然是在等她回家一起吃饭? 云初微迎上他轻柔的目光,不知为什么,突然感觉心里头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好啊!” 韩大姑姑很快安排着小丫鬟们把饭食送到房间里来。 云初微就坐在苏晏旁边,看着他仔细地给自己挑鱼刺,大婚后,只要两个人一起吃饭,所有的鱼刺都是他帮她挑的。 “九爷,你不问我情况如何了吗?” 苏晏将挑了刺的鱼肉放进她的小碗里,“看你的样子,应该是顺利生下来了。” “嗯,是个小郡主呢!”云初微打心眼里替赫连双开心,想到了什么,又忽然小心翼翼地看着苏晏,“可是九爷,我把骆皇后还在世的秘密告诉她了。” 苏晏给她布菜的动作一顿,尔后眉目舒展开来,“微微做事,为夫向来放心,只要除她之外,再不会有人晓得,我便不怪你。” “自然不敢让九爷失望呢!”云初微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嗯,果然还是九爷亲自挑过鱼刺的鱼肉吃起来更放心,也更美味。”她就没什么耐性,尤其是遇到刺多的,要么直接扔了,要么挑了能看到的刺就往嘴里塞,其结果就是常常被小刺卡到。 “放心就多吃些,补补。”他又挑了一块过来,顺道拿起另一个碗给她盛汤。 “对了九爷,三姑姐回去了没有?” “早走了,怎么了?” “有点事找她。”云初微想起秦杉白日里的表现,不由慨叹,“你说杉儿这孩子,小小年纪就郁郁寡欢的,这要是郁结成疾可如何是好?” 苏晏吃饭的动作停了停,“你要不说,我还真没注意过她。” “她今天在内院险些犯了大错,还好我及时发现,又跟她说了好些话才醒悟过来,可我感觉都得到,她心里还是不好受的。” 苏晏也很无奈,“这种事能怎么办,三姐不可能回秦家了,倘若她愿意,我倒是很想让她回苏家来,只可惜三姐脾气倔,以她的性子,你打她骂她都可以,就是休想她会搬回娘家来。” 云初微想,这种脾气也没什么不好,就是要争口气好好活,让那个渣男看看他到底有多眼瞎才会把她放走,“我听人说,右相如今挺后悔的,是吧?” 苏晏冷笑一声,“把原配夫人挤出去,娶了个母老虎回来,你觉得他会不会后悔?” “活该!”云初微愤愤,“这就叫不见棺材不掉泪,给他脸的时候他不要脸,如今不给了,他倒还想上门连面子里子给要回去?天下哪有这等好事,正所谓一报还一报,是这么说吧?他负了三姑姐,老天爷就开眼安排个母老虎来折腾他,最好把他折腾死!” 苏晏看了看云初微气鼓鼓的模样,有些好笑,“只是在内宅这一块处理得不尽人意罢了,右相在朝堂上可是个好官。” “你还帮他说话?”云初微有些不高兴,“如此没良心的男人,就活该他遭罪!再说了,内宅不平,何以平天下,他得多无能才能让自己后院的女人勾心斗角成那个样子啊?” 苏晏笑意收了收,“照你这么说的话,最无能的要数咱们家老太爷了。” 云初微后知后觉说错话,马上止住话题,面上满含歉意,“九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苏晏拉过她的手,“虽然我不知道微微骨子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强势的想法,不过对于我而言,只要那个人是你,我就愿意接受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是你要清楚地意识到,我和他们是不同的,在我这里,你是唯一,一旦你嫁的是别人,那你就只能是其中之一,没有谁硬性规定男人终身只能娶一妻,更没有人规定后宅的女人不可以勾心斗角,后宅和后宫都是女人的战场,就好像男人们的朝堂,是输是赢,全凭本事说话,有手段有谋略,你就是赢家,没手段没脑子,你就只能被践踏被欺凌,这是我从小到大悟出来的道理。 对于三姐这事儿,也不能一味地怪右相而认为三姐是受害者,闹到这个地步,要说三姐一点责任都没有,你觉得可能吗?” 云初微深吸一口气,九爷这番话,完完全全是站在这个时代的男人立场上来说的,分析起来头头是道,根本就没有瑕疵可言,点点头,“我懂了。” 苏以柔兴许某天会被右相感动跟着他回府,也有可能只是看在一双儿女的份上跟他回府,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她都不能以旁观者的立场站出来指责是哪一方的不对,毕竟,苏以柔只是个古代女人,她就算表面再坚强,内心也绝不可能有自己那么强势的思想和理念,一味地以自己的观念去要求别人,这与试图改变这个时代有什么区别? 从穿越以来,云初微就一直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把自己上辈子那些东西带过来,当然,一些实用的东西除外,但在这个时代被认为是离经叛道甚至是异类的观念或者举动,都不可以强加在古人身上,否则一准会出事,这不,方才一冲动,说错了话。 见她闷闷不乐,他凑近,“怎么不高兴了?” “是我不好。”云初微主动认错,“不该乱说话的。” 苏晏挑眉,“要我原谅你吗?” 云初微心知他又捉弄自己,“不,你还是罚我吧!” “罚你再给我生个孩子?” 云初微顿时觉得浑身一痛,临盆那天的感觉顷刻涌上来,“我我还是请求原谅吧!” “吃饭。”苏晏把汤碗往她面前推了推。其实只是调侃调侃这个爱自己跟自己较真的小丫头而已,他根本没在意那些话。至于生孩子什么的,他就没打算再让她遭罪,已经儿女双全,满足了。 吃完饭,等下人们把桌上的东西收了以后,苏晏才提及赫连双的事,“凶手已经找到了,我会处理,你就不必操心了。” 云初微眼眸微动,“是不是与萧皇贵妃有关?” “嗯,有些关系。” “我就说,一定是这毒妇!” 苏晏默认,他当然不可能在云初微跟前提及梁冰燕是因为心悦他所以不满于赫连双在席上说的话故此等在半路下狠手。 —— 其实在得知赫连双早产的消息时,锦葵险些就直接向赫连缙坦白自己的身份然后不顾一切地出宫去照顾女儿了,可是没想到苏晏对她性子的把握已经到了分的精准,先一步让人来与她交接,说如今乃关键时期,绝对不能暴露,接下来开始实施下一步计划,只要忍过这段时日,距离他们一家人相认就不远了。 锦葵听罢,顿时又有了无穷无尽的信心和力量,趁着太子和太子妃都去看公主,她便悄悄来到长信宫。 萧皇贵妃已经被禁足多日,这次被禁足的原因不是“失心疯”,毕竟北燕使臣已经离开,她也无需再“疯”。 这回是因为遭了锦葵的算计。 说起来,这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年还不是皇贵妃的萧氏私自抱走尚在襁褓中的赫连钰,又以此作为诱饵把丽妃引去未央宫再将其推入荷塘,最终把所有的罪名全部推到皇后骆岚身上。 今日化身锦葵的骆岚便故技重施,将三岁大的小皇子引到长信宫来,不过骆岚没有萧明汐那么狠,她并没有推那位小皇子的母妃落水,只是恰巧让那位宫妃与“刚好赶来”的太后看到了极其愤怒的一幕。 萧明汐这辈子都没生过儿子,所以她尤其地讨厌巴掌大的那些小皇子,因为他们都是从别的宫妃肚子里爬出来的,他们只要站在她面前,那就是在嘲笑她生不出儿子。 由此可见,萧明汐当时看到自己宫里来了个小不点时有多愤怒,眼一厉,打算掐死他。 可以说,锦葵在设计这一切的时候对时间和度的把握是相当精准的,萧皇贵妃双手才碰到小皇子的脖子,还没做点什么,太后和小皇子的母妃就同时赶到了,一见萧氏这丧心病狂的行为,那还得了! 太后一脚踢开萧氏,再狠狠赏她两巴掌,又把小皇子护在怀里一个劲哄。 其实小皇子没事,只是因为锦葵之前以糖果诱惑他,让他等一会儿皇祖母来了就狠狠哭,所以看在糖果的份上,他把吃奶的力气都给哭出来了,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滚,可把他给哭累了,最后连糖果都还没吃就睡了过去,太后只当他是被萧氏给虐待出什么毛病来了,急急忙忙让太医来瞧,还一来就来了好几个。 第一个不想在后面那几个面前承认自己无能什么也没看出来,索性说小皇子惊吓过度。 第二个不想比第一个怂,说小皇子不仅惊吓过度,还体虚,需要卧床静养。 第三个也不想比前面两个怂,说小皇子既惊吓过度,又体虚,还有些肺热,需要清火。 于是,本来没毛病的小皇子病得一塌糊涂,每天都不能出宫,只能在自己寝殿里“养病”。他养病的“药”也很特别,是那个很讨人喜欢的小宫女每天都会乔装打扮悄悄送来的糖糕和丸子,小宫女说是她自己做的,小皇子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糖糕和丸子,所以他很喜欢这个姐姐。 再后来,永隆帝晓得了这件事,大怒,再一次罚萧氏禁足。 本来想重罚的,可是又一想他母后以往对萧皇贵妃的偏颇,便打算先禁足试探试探他母后到底是什么态度。 之后晓得太后也很愤怒,永隆帝便下旨,又开初的禁足一月改为禁足半年。 再然后,永隆帝找借口把长信宫的下人今儿调一个去这里,明儿调一个去那里,到了现在,长信宫除了送饭的下人,一个宫女都没有。 永隆帝已经不止是变相软禁了,直接把长信宫架空成冷宫,只是这冷宫比真正的冷宫华丽太多。 锦葵进来的时候,萧皇贵妃正蜷缩在床上,她似乎是病了,整张脸憔悴至极,再不复往日的光彩照人。 听到脚步声,她害怕地问了一句,“谁?” “娘娘,是奴婢。” 锦葵手里提着食盒,里面装了萧皇贵妃最喜欢的几道菜,当然,没毒,锦葵不可能傻到直接给萧明汐下毒。 “锦葵?”萧皇贵妃一见是她,激动得热泪盈眶,“原来在本宫最落魄的时候,只有你肯来看我。” “娘娘说的哪里话。”锦葵规矩地道:“您依旧是这长信宫的主人,后宫目前妃位最高的皇贵妃,这些都是您的荣耀,不是落魄。” “对。”萧皇贵妃一下子精神起来,掀开锦被下床走到镜台前坐下,自言自语,“我才是后宫的主人,那些贱人,谁想害本宫,本宫便送她们下地狱!来,锦葵,你快过来给本宫梳头。” “是。” 锦葵走过去,拿起镜台上的银角梳,在萧皇贵妃没看到的角度,往自己手心使劲儿磨蹭了几下,然后慢条斯理地给萧皇贵妃梳了起来。/td/tr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6章 步步成局,皇贵妃死 锦葵心灵手巧,给萧皇贵妃梳了她最喜欢的蝉髻,又浓妆艳抹一番,换上华丽宫装,如今再看,处处透着奢华贵气,哪还有先前的颓唐狼狈。 萧皇贵妃满意的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又拉过锦葵那双手仔细瞧,“本宫很好奇,你小小年纪,心性沉稳也便罢了,怎么这双手还生得如此巧呢?” 锦葵垂首,恭敬地道:“非是奴婢太过心灵手巧,而是尚宫局敬重娘娘,不敢随意派个人来敷衍娘娘。” 萧皇贵妃这种人是最爱听好话的,当下闻言,脸上笑容都深了几分。 其实锦葵的话跟萧皇贵妃的赞誉就是一个意思,不过是利用说话的技巧改变了一下表达方式,把萧皇贵妃捧到无人敢忤逆的至尊地位,便达到了讨巧的效果。 骆岚在这后宫数十年,自然不是白混的,当初的“死”也不是输给了萧明汐,只是因为赫连缙要正位东宫,与自己这个生母和外家有着很强烈的矛盾,“妖后”和骆家一日不除,文武百官和太后便一日不可能同意让赫连缙成为储君,所以处在当时,骆岚不得不顺着苏晏的安排往下走,死在所有人面前。 如今么,既然有机会重活一次,自然是有多少讨多少回来,哪怕萧明汐不是当初的主谋,她做过的缺德事儿也不少,该遭报应。 萧皇贵妃享受地半眯着眼,“今天用的头油是新到的吗?味道不错。” 锦葵颔首,“回娘娘,大抵是刚到的,奴婢闻着也不错呢!” 其实不是,头油与她掌心的东西起了反应,产生一种极其好闻的清香。 萧皇贵妃站起身,双眼看向桌上的食盒,“这个,是你给本宫带的?” “对,都是娘娘爱吃的菜。”锦葵顿了一瞬,“奴婢愿意为娘娘试菜。” 萧皇贵妃仰起那自认高贵的下巴,“去吧!” 锦葵走过去,先是打开食盒把里面的菜都端出来,再拿筷子把里面的每一道菜都夹一点进小碗,然后全部吃完。 等了一会儿,见锦葵安然无恙,萧皇贵妃才走过去坐下。 其实她早就饿得不行,但为了谨慎,还是得先有人试菜才肯吃,毕竟宫里想害她的贱人太多了,保不齐有人会在其中动手脚,既然有人愿意试菜,那她又何乐而不为呢? 等萧皇贵妃吃完,锦葵马上收了碗筷放回食盒,又小声问,“娘娘今日盛装打扮,是要去见皇上吗?那奴婢这就告退了。” “见皇上?”萧皇贵妃突然冷笑一声,声音里又有几分讽刺,那个男人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将她幽禁在这长信宫,再把她身边的人都调走,致使如今的长信宫成了冷宫,以为她不知道?现在的处境,又岂是她想见就能见到皇上的? “怎么,娘娘不想见皇上?” 萧皇贵妃晃过神来,脸色阴了阴,“锦葵,你相不相信本宫是被冤枉的?本宫没有害过任何人。” 锦葵顿了一瞬,“娘娘能把当天发生的事与奴婢说说吗?” 人在最脆弱最落魄的时候很容易就会相信一个随随便便施与她恩惠的人,尤其是现在的萧皇贵妃,她身边连一个可用的人都没有,自然把锦葵当成全部的信任和寄托,甚至,她觉得如今的锦葵,等同于她的再生父母,因为只有锦葵能救她于水火。 坐下来,萧皇贵妃从头到尾把那天的事情与锦葵说了一遍,当然,出于人性的弱点,她是不可能把自己意图掐死小皇子的真相说出来的,只说自己正在逗小皇子玩,太后就来了,然后误会她要谋害小皇子,皇上也不听她解释,二话不说就将她幽禁起来。 “娘娘想不想亲自在太后面前解释清楚?”锦葵问。 “你能帮我见到太后对不对?”萧皇贵妃激动起来,紧张地看着锦葵。 “奴婢倒是有机会见到太后,但奴婢只是个宫婢,人微言轻,说什么太后都不可能信的,娘娘有没有能让太后念及旧情的信物?” 萧皇贵妃一听,急忙起身去床头柜里翻找,最后拿出一支造型别致的簪子来,“这是我爹死的那年她给我的,那时我才四岁,她贵为皇后,母仪天下,与我的狼狈相比,简直是两个极端,云泥之别。我很羡慕她能有锦衣玉食,尊贵无论,很羡慕她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一堆人跟随一堆人跪迎。后来她跟我说,待我长大了,便让我做她的儿媳,等将来太子登基,我便能像她一样母仪天下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可是呢?” 说到这里,萧皇贵妃自嘲地狂笑了起来,“可是,我在这深宫等了几十年,她都没能兑现自己的承诺,反而放任她的好儿子对一个狐媚子娇宠入骨,本该言出必行的太后娘娘对自己的侄女撒了这么大一个谎,然后用几十年的时间来圆这个谎言。其实骆贱人已经死了,只要她肯,一纸诏书传下去,我马上就能正位中宫,可她是怎么做的,眼睁睁看着我被污蔑,被皇帝冷落,中宫未正人先衰,她这是要耗死本宫啊!” 锦葵清澈的眼眸内划过一丝了然。 难怪她一直觉得奇怪太后为什么就是想让萧明汐当皇后,原以为真是偏爱侄女,却原来不是——太后娘娘也是人,也会有犯错的时候,当年对萧明汐许下承诺,兴许是看在萧明汐实在可怜的份上,兴许只是一时的情感放空说了不经意的话,又或许,是当年的萧明汐确实够讨喜。但有一点能肯定,接下来的几十年,太后心里一定是无比后悔的,可她自己放出来的话,说什么也要去努力争取兑现,否则便是言而无信,太后威信荡然无存。 到了现在,大抵是萧明汐的愚蠢耗光了太后所有的耐性,太后连一边以后位诱惑萧明汐,一边去给永隆帝做思想工作的心都没有了,直接违背诺言,任由萧明汐被幽禁,不闻不问。 锦葵抬起头来,目光落在那支簪子上,勾了勾唇。 虽然样式老旧,但不可否认,这是件复仇的利器。 “这簪子果然重要。”她做出欣喜状,“太后娘娘若是见了,一定会想起当年对娘娘的承诺,也一定肯见娘娘的。” 萧皇贵妃把簪子递到她手里,“锦葵,本宫能否东山再起,就全靠你了,只要你把这事儿给我办成了,待本宫正位中宫,便直接提拔你为一等女官,从今往后,有本宫一日,便会保你一日的荣华富贵。” “奴婢叩谢娘娘大恩。”锦葵马上跪地谢恩,心头冷笑,荣华富贵?我想要你的命,你给得起吗? “去吧!挑个好时机让太后见到这支簪子,本宫等你好消息。” “奴婢告退。” 提上食盒,锦葵走出了长信宫。 回到东宫的时候,太子和太子妃已经回来了,不过没人注意到她出去过,因此她去打了个照面得了赦免便回了房歇下。 第二日,太子妃照例出宫去见公主,太子去上朝,锦葵又偷偷溜了出来,打听到太后会经过御花园,她先一步到了太后必定会走的那条宫道,找了个小铲子刨着花圃里的土。 “你这贱婢好大的胆子,随意动宫里的土木不说,见到太后还不跪拜行礼?那个宫的?”身后传来太后身边老嬷嬷的呵斥声。 锦葵这才慌乱地转过身,像是才发现太后到来一般急急忙忙跪在地上,“奴婢,奴婢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没吭声,眼睛看向被她刨过的地方,已经刨出一个小坑来了,里面似乎有东西,“你方才在做什么?” “奴婢,奴婢”慌不择言。 “吞吞吐吐,一定有古怪,老奴去瞧瞧。”那嬷嬷说着,走上前来,对着锦葵冷哼一声,“一会儿要是让太后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有你好果子吃!” 锦葵更加伏低身子,大气不敢出。 嬷嬷走过去以后,从坑里把那只簪子拿了出来呈到太后跟前。 太后一见,脸色顿时变了,“你是哪个宫里的?” “回太后娘娘,奴婢原是尚宫局送往长信宫的宫女锦葵,后来太子殿下看中了奴婢,便向皇贵妃讨了去,奴婢如今在东宫当差。” “那这东西,你哪儿来的?”太后声音不怒自威,若是一般的小宫女,早就被吓得浑身发抖了,锦葵却没办法被吓到,只得装出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来,“奴婢感念娘娘提携大恩,昨日去长信宫给她送御膳,娘娘让奴婢帮忙把这支簪子埋在御花园。” “其他的呢?”太后眉头皱得更紧,“皇贵妃可还说了什么?”她如今无心去计较锦葵私自入长信宫见萧明汐的事,她只想知道,萧明汐还同这小宫女说了什么,若是没说,那自然皆大欢喜,若是说了,那么这小宫女可就留不得了。 “皇贵妃娘娘说,这是她很信任的一位亲人送的,那位亲人曾经答应过她一件事,只是后来一直没能做到,所以她如今心灰意冷了,眼不见为净,让奴婢埋了这簪子。” 别看锦葵这番话不长,可只要仔细推敲,便能发现是下了功夫的,首先她得把送萧明汐簪子的那个人给定位准了,倘若直接说这是一位故人送的,或者说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的,那么第一时间就能让人怀疑萧明汐与人有私情,毕竟送簪子这种事,女人都喜欢往男人头上想,而锦葵更会因为这口无遮拦的“污蔑”大罪直接被处死。 而她定位的是“亲人”,那么就算还有几个人有那方面的心思,也不敢说出来了,毕竟是亲人呢,或许是父亲,或许是母亲,或许是哪一房的亲戚,总而言之,“亲人”的概念广了去了,你能挑出什么错来定这小宫女的罪? 再则,这位“亲人”不仅仅是亲人那么简单,她还是萧皇贵妃最信任的,直接于无形中把太后在萧皇贵妃心目中的形象抬高到一个至高无上的地位,再与当前“埋簪子”的行为形成强烈的反差,让人第一直观感受就是萧皇贵妃这位亲人真真是把她给伤透了,让她失望至极,失望到要把这么重要的簪子给埋起来的地步。 太后脖子有些哽咽,接过簪子放在手里仔细端详着,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她对着那个满身狼狈双眼却清澈倔强不肯认输的小女孩许下承诺的时候。 说起来,已经过了几十年,自己似乎从来没真正想兑现过这个承诺,如今更是没法兑现了。 捏着眉心,太后攥紧那簪子,吩咐嬷嬷,“回宫。” 嬷嬷诧异,“太后娘娘,那这宫婢?” 太后回眸看了依旧伏跪在地上的锦葵一眼,“今日的事,哀家便不与你追究了,回东宫以后好好当差,以后没有命令,禁止再踏入长信宫半步。” “奴婢谨遵太后娘娘懿旨。” 太后转身,率着一众宫人浩浩荡荡回了慈宁宫。而她不会选择第一时间去长信宫这件事,也在锦葵的预测之中,太后可不像萧皇贵妃那样没脑子,要是第一时间去了长信宫,岂不直接让人怀疑那支簪子的原主人就是她? 也正是拿准了这一点,才让锦葵有机会在太后去长信宫之前完成自己的计划。 —— 是夜,惊雷阵阵,疾风骤雨,长信宫内的烛台被吹灭,闪电银光从轩窗照进来,割裂出一道道狰狞暗影,风很大,门板被吹得砰砰响,外面的狂风似乎随时都能拆了门涌进来。 身在病中的缘故,萧皇贵妃冷得缩手缩脚,好不容易从榻上翻下来,打算去把窗户关好,才走到殿中,只听得“嘭”一声,门突然被打开。 萧皇贵妃条件反射地惊叫了一声,怀着忐忑又害怕的心偏头望去,却见外头立着一道黑影,夜太黑,她看不清对方的容颜,只能勉强见她披头散发,好像刚从湖泊里爬出来的水鬼,全身的。 闪电雷鸣的夜,在这几乎快成冷宫的宫殿里,门突然被打开,外面立着的,不管是人还是鬼,但凡是个正常人看到这一幕都会被吓得肝胆俱裂,更何况,萧皇贵妃病了,这两日又被锦葵的药给弄得迷迷糊糊,是最容易产生幻觉的时候。 “你你是谁?”萧皇贵妃一下子瘫坐在地上缩成一团,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不知何时变得沙哑难听。 “我好冷”外面的人说话了,慢慢向萧皇贵妃伸出手,“好c冷c啊——” 长信宫如今本就空荡,外面人的声音一出,就有了回音效果,更加恐怖 “你c你别过来!”见对方的赤脚踏进门,萧皇贵妃胡乱撑着地板往后退,浑身哆嗦着。 这时,没关紧的窗户外再一次划过白亮的闪电光,恰巧映出那个人的一张脸。 这张脸,萧明汐嫉妒了二十年,今夜,她却只剩害怕。 “骆岚?!”看清楚那张脸,萧皇贵妃一双眼睛鼓得快要脱眶而出,脸上惨白毫无血色,发出惨烈的尖叫声。 因为那不是人脸,她双眼翻白,两只瞳孔毫无生气,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你。 那句“好冷啊”仿若魔音刺穿萧皇贵妃的耳朵。 “啊——救命啊!救命——有鬼,有鬼——”萧皇贵妃直接吓哭,连滚带爬往角落里缩,大喘气,“骆岚,不是我害死你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萧皇贵妃爬到桌子底下,她听人说过,只要屏住呼吸,那鬼就找不到你。 整个人缩成一团,萧皇贵妃只剩眼睛看着外面,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女鬼”死白死白还的赤脚越来越近,走过哪里,就在哪里留下一片水渍。 萧皇贵妃忙捂住嘴巴,手掌心颤个不停。 终于,“女鬼”走到桌子边就绕道了,大概是往后面走去了,萧皇贵妃没敢回头看,只是一再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呼吸被“女鬼”找到。 许久没听到动静,萧皇贵妃实在憋不住,趁机偷偷舒了一口气,正打算转个身看看到底走了没有,就在这时,她头顶的桌子边缘突然垂下一张狰狞的脸来,没有丁点生气的的眼睛与刚才一样直勾勾盯着她,那满脸的狰狞与阴森,直接将人的承受能力撑到极致。 “啊啊啊——”眼前一黑,萧皇贵妃昏死过去。 —— 两日后。 “皇上罚了皇贵妃禁足半年,太后娘娘还没与皇上打招呼就来看皇贵妃,是否有些不妥?” 长信宫,太后身边嬷嬷的声音越来越近。 “怎么说,皇贵妃也是哀家侄女,平素也还罢了,如今她病重,哀家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那嬷嬷没再说话,先一步走在前头去敲门,“皇贵妃娘娘,太后娘娘来看你了。” “谁?”内殿,萧皇贵妃拿起剪刀,又惊又颤,根本不敢去开门。 “皇贵妃娘娘,是太后娘娘啊!”知道皇贵妃病了,嬷嬷也不强求她出来迎驾。 “你别进来别进来!”萧皇贵妃睁大眼睛,死死盯着房门,她不敢闭眼,就怕闭上眼睛再睁开,就会像那天晚上一样,突然垂下一张鬼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那样的刺激,打死她也不要再重来一回。 “把门踹开!”太后等得不耐烦,大声呵斥。 那嬷嬷直接抬起脚,一脚一脚地揣在门板上。 这声音在萧皇贵妃听来,就是女鬼在敲门。 萧皇贵妃只是被那天晚上的景象给吓怕了,其实现在的脑子还是有那么几分清醒,因为锦葵对她用的药只有一两天的药效。 这也是锦葵计划的一部分,萧氏不能真的疯,否则后面的戏就走不下去了。 听着那门快被踹开,萧皇贵妃不管不顾,一骨碌翻下床,赤脚跑到门后面,等外面的人突然破门而入,她想也不想,闭上眼睛举起剪刀,狠狠一剪刀扎下去。 “太后娘娘!” “快叫太医!” 一时间,宫人们的声音此起彼伏。 萧皇贵妃猛地睁开眼,就见自己那把剪刀正戳在太后胸口,鲜红的血不断喷涌出来。 而太后她老人家,早已昏迷过去。 “不,不是我。”萧皇贵妃往后退,脚后跟撞在门槛上,一屁股跌坐进去。 慈宁宫的大嬷嬷冷着脸,吩咐小宫女,“萧皇贵妃谋杀太后娘娘,快去禀报皇上。” “嬷嬷。”萧皇贵妃顿时急了,这事要是让皇上晓得,一准让她掉三层皮。 “嬷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萧皇贵妃跪趴在地上拽着那嬷嬷的裤腿不让她走,“我不知道是你们,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是女鬼。” “女鬼?”大嬷嬷讽刺地笑了起来,“以前还只是让你装疯,如今是真疯了——你们几个,给我看好这疯妇,等皇上前来定夺。”说完,一脚踹开萧皇贵妃,马上将太后送回去。 毕竟关乎一国太后的生死安危,这件事很快就以水波扩散的方式传遍宫闱里的每一个角落。 太子和太子妃还没从赫连双早产这件事中缓过神,太后又接着出事了,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赫连缙第一时间前往御乾宫,却听说永隆帝去了长信宫,他想了想,吩咐,“摆驾,去慈宁宫看太后。”长信宫那边,相信有父皇在,不会随随便便就把人给放了的,当务之急,还是先确定太后的安危为妙。 此时此刻的长信宫内。 萧皇贵妃正伏跪在地上,上位者的威严,不是她一个妇人可以随随便便置喙的,哪怕她平素再嚣张再目中无人,上首这位都是掌生杀大权的帝王,上下嘴皮一碰,她位份再高,也得遵旨受死。 发起疯来的时候,萧明汐是没脑子的,但冷静下来的时候,她很懂得审时度势,知道这时候不宜主动发言,便一直保持着伏跪的姿势,虽然有点累,但总比一开口就被定罪的好。 这样冷寂僵硬的气氛已经持续了将近半柱香的时间,永隆帝在想什么,萧皇贵妃无从得知,她也不敢抬头去看,现如今的她,内心更多的是惧怕。 张公公一直躬身立在一旁,小眼神来来回回在永隆帝和萧皇贵妃之间扫,心中不免担忧,以往皇上处置其他人的时候,那叫一个干脆,哪里会像今日这般,从进来就没说过一句话,茶倒是接连喝了两盏,不过也能从这喝茶的动作里看得出皇上他老人家内心相当的暴怒。 张公公跟在永隆帝身边几十年,脑子是好使的,很多事情他都能透过表面看到本质,当下这一场,皇上他老人家是打算和萧皇贵妃玩心理战术呢!虽然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萧皇贵妃必然会成为今天的输家,但这种时候,谁先开口,谁就先输一半——当然,也不排除皇上已经厌恶萧皇贵妃到根本不屑与她说一句话的地步。 两位主子不说话,可把殿内站岗的这些个宫人吓得够呛,虽然没动静,可这比有动静还可怕——皇上您老人家倒是吱个声儿啊! 最后,还是张公公沉不住气,干咳两声凑近永隆帝,“那个,皇上,咱们也来了好半天了,是不是该进入主题了?” 永隆帝喝茶动作一顿,将手中捧着的茶盏往小几上重重一磕,细瓷撞在鹰平木桌上的声音听得人心里瘆得慌。 带着尖锐冷意的视线往下一瞥,定在萧皇贵妃的发顶上,“萧氏,朕来了这么半天,你就没有什么要交代的?” “皇上,妾身” “你自称什么?”永隆帝眉毛一竖。 萧氏浑身一凛,牙关有些抖,“贱妃当时真的不知道外面站的是太后娘娘。” “所以你就可以随意对太后动手?” “妾身贱妃不是这个意思,皇上应当听说了,贱妃最近生了一场大病,还未痊愈,夜里常常出现幻觉,当时慈宁宫的人来敲门时,贱妃以为又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来害我了,所以,所以皇上,请您一定要相信贱妃,我不是故意要对太后娘娘下手的。” “一派胡言!”永隆帝毫不手软,就着桌上那茶盏抛过来,直接打在萧皇贵妃额头上,不一会儿就破皮冒血,她很想抬手去擦一擦,可一对上永隆帝那冷冰冰的视线,马上又怯懦回去,只能硬生生忍着,下唇都快咬破了。 “萧明汐,你当真以为朕年老昏聩,是你好糊弄的?” “贱妃不敢。” “朕看你敢得很!” “贱妃只是” “够了!”永隆帝一声咆哮式的怒吼,让整个大殿再次归于平静,“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你是动手谋害太后,张大海,什么罪来着?” 张公公忙道:“回皇上,按律,当褫夺皇贵妃封号,贬为庶人,阖族流放。” “这是在太后安然无恙的情况下。”永隆帝不耐烦地瞅了萧明汐一眼,“倘若伤势严重了呢?” “不,不可能的!”萧明汐马上激动起来,不给张公公判罪的机会,先一步辩解道:“我当时只是不小心刺了她一下,况且没在要害位置,不可能造成重伤,皇上,一定有人从中作梗想加深贱妃的罪名。” 永隆帝脊背往后一靠,“张公公,你去拿把剪刀,也不小心给咱们的皇贵妃来上一刀,朕倒要当场看看,这不小心的一刀,究竟能不能造成重伤,嗯?” “皇上!”萧明汐难以置信地看向永隆帝,“此案尚且未有定论,皇上便私自动刑,与法不合!” 永隆帝冷冷地笑了起来,“那你告诉朕,我是谁?” “您是皇上。”她咬着唇。 “再说一遍!” 萧明汐紧紧闭上眼睛,一股脑地道:“您是君临天下的苍生之主。” “错,朕是王法!朕若是想让你死,你便休想活过明天!” 永隆帝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用狰狞来形容,他之所以怒,一则因为太后受伤,二则,当初骆家犯事儿的时候,一个个的讨伐声高过天,如今轮到她了,谋杀太后这样的大罪就眼睁睁发生在太后眼皮子底下,发生在慈宁宫那么多宫人的眼皮子底下,她却还一个劲地为自己开脱。一对比,当初岚儿简直太傻,连一句为自己辩护的话都不说,就那么给他下跪认错服毒自杀了。 抬手遮住半边脸,永隆帝尽量绷住骨子里那种几乎快冲出来的暴戾和阴狠。 岚儿果然是他内心最不能触碰的禁忌,一碰就疼,一疼,他就想杀人。 “张大海,你聋了?”低低沉沉的一句,着实把张公公吓得不轻。 那位更是为难,一下子跪在永隆帝脚下,“皇上,奴才,奴才不敢。” “那要不,朕拿你来试一刀?” 张公公吓得脸色一白,手中拂尘落到地上,急急忙忙捡起来,往一旁的竹篓子里拿了剪刀过来跪到萧明汐旁边对着她比划了几下,到底还是下不去手,又看向永隆帝,“皇上,奴才不知对哪儿动手。” 永隆帝托着下巴,一脸观戏的状态,“随便,你高兴就好。” 这一“随便”可愁坏张公公了,后背冷汗涔涔,里衣全都被浸透。 “张公公!”萧明汐看向张大海,压低声音,面目含恨,“当年若非本宫提携,你如今还是御用监的一条狗!” 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张公公心底里所有的怒气都被她给激出来了,还有脸提当年?当初萧明汐想害骆皇后,最后暴露,把他推出来顶了大半的罪,可最后救了他并且提拔他的,非是萧明汐,而是骆皇后,从那时候起,他就对骆皇后投诚,至今从未背叛过一丝一毫。 说起来,皇上之所以会重用他,也是因为骆皇后喜欢。 可以说,但凡是骆皇后喜欢的东西,哪怕是坨狗屎,皇上也会把它镶层金供起来。 没有骆皇后,便没有今日让多少人眼红嫉妒甚至是巴结讨好的御前总管张大海,所以,萧明汐凭什么这时候来邀功?她有资格? 举起剪刀,张大海几乎是抱着为皇后娘娘报仇的心态,一下刺中萧明汐的手臂。 “啊——”萧明汐惨烈的痛呼声,把永隆帝快打盹的神智给拉回来,眉头一皱,“张大海,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奴才有罪。”张公公马上扔了剪刀磕头认罪,“请皇上责罚。”能为皇后娘娘报个小仇,也算痛快了。 “有你这么不小心的?”永隆帝指着萧明汐的胳膊,“血都没见着,你当朕瞎啊?” “这”张公公为难地看了看萧明汐,她手臂上其实已经流了不少血,再加上额头上的,看起来已经很瘆人了好吧,皇上他老人家就是故意装作看不见的,但也总不能让他再拿起剪刀给人一刀吧? “皇上。”萧明汐泪如泉涌,恨意十足,“没想到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个一文不值的地位,你好狠的心。”以前不知道,总以为他就算再宠骆岚,也总有一两分心思是放在自己身上的,哪怕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他也该有,可他如今竟把自己送给太监当玩物?这份屈辱,此生难忘! “爱妃未免太过看得起自己了。”可笑,心里?眼里都不曾有过,她可真敢想。 “皇上,都说不看僧面看佛面,你就算不喜欢妾身,也该看在妾身为你生了个女儿的份上对妾身从轻发落。” 永隆帝觉得这话甚是可笑,“骆皇后还给朕生了一双儿女呢,当初你怎么不让朕对她从轻发落?” 萧明汐噎住。 吵吵了这么半天,永隆帝早就没耐性了,直接下令,“张公公,传朕旨意,即日起,褫夺皇贵妃封号,收回凤印,贬为庶人,暂居冷宫,择日赐死。” 张大海站起来,下巴一抬,居高临下地望着萧明汐,“萧氏,谢恩吧!” 萧明汐不服,激愤起来,“皇上,皇上您当真要这么绝情吗?” “萧明汐,朕不对你们萧氏一族下手,那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如今让你一条命顶了一族人的性命,朕已经够宽容了,你若还想为自己开脱,下场只会更惨,要不信,就试试看。” 最后这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语气中蕴藏着数不尽的狠戾。 萧明汐堪堪打了个哆嗦,终是被外面涌进来的宫卫押送去了冷宫。 —— 永隆帝是个做事很雷厉风行的人,他不喜欢夜长梦多,所以昨天才下旨褫夺萧皇贵妃的封号,今天就让人备了鸠酒c白绫和匕首。 “太后尚在昏迷不醒中,朕便宽容些,给萧氏留个全尸,就当是给太后积福了,去吧,让她自个挑个死法。” 永隆帝这么做,前朝大臣是不敢有异议的,谋害太后呢,这得多大罪,没牵连家族只是赐死,已经是天恩浩荡了。 张公公带着两个小太监去往冷宫,才走到半路,三个人就被人打晕拖进了假山洞里,不多会儿,从里面走出来三个穿着太监服饰的人。 为首的人手里拿着明黄圣旨,身后的两位公公,其中一位空身,另一位端着托盘,托盘里依旧是鸠酒c白绫和圣旨。 三人一路来到冷宫。 萧明汐听到动静,急忙跑出来看,见到公公手里的托盘,吓得手脚一软,倒在地上。 “萧氏,接旨吧!”为首的公公道。 萧明汐一听声音不对,马上警惕起来,死死盯着说话的公公,“你不是御乾宫的人,你到底是谁?” 那公公嘴角勾了一下,转头对着后面那二位递了个眼色,那二人马上出去把风。 留在殿内的公公手一伸,摘了帽子,再把束住发髻的簪子拔掉,一头乌黑亮丽的青丝顿时披散开来。 “啊——鬼,鬼啊——” 萧明汐马上惊叫起来,可惜这是冷宫,任她喊破喉咙,外面也不会有人听到。况且骆岚来的这一路上都有苏晏的人清场,如今这冷宫里,连个看门的都没有,她喊给谁听? 见萧皇贵妃一直往暗处躲,骆岚三两步上前揪住她的后颈子一个翻转拎回来,冷冷一笑,“萧明汐,看清楚,本宫还没死呢!” “不可能!”萧明汐大声反驳,似乎只有吼出来才能给自己壮胆,“骆岚那贱人早就死了,你不可能是她,你到底是谁?” 骆岚蹲下身,微微一笑,“对,曾经的骆岚的确是死了,在你面前的,是每日伺候你更衣吃饭的宫婢锦葵啊我的皇贵妃娘娘,难道这么久以来,你就没有过一点点的怀疑吗?” 萧明汐直接呆若木鸡,“你说什么?” 骆岚笑意更深,“虽然给你当奴婢使唤我不痛快,不过把你送到这一步来,我觉得很过瘾。” 萧明汐这时候才幡然醒悟,猛然之间目眦欲裂,恨不能将骆岚生吞活剥,“你这贱人,你竟敢欺君,我要去告诉皇上!” “我也很希望你能去,可是,你就要死了呢!” 骆岚拿起托盘里的匕首,蘸了点鸠酒,毫不犹豫往萧明汐脸上划了一刀,“啧啧,你看看,皇上御赐的刀就是锋利,你这么厚的脸皮,竟然一刀就划破了。”吹了吹上面的血迹,对着另外半边脸再来一刀。 “骆岚,你个贱人,你不得好死!”萧明汐痛得满地打滚,嘴里不停地诅咒。 骆岚放下匕首,又拿起白绫站到萧明汐背后,动作利索地往她脖子里一套,然后也不急,一点一点地收紧,“我会不会得好死暂且不知,不过我敢肯定,你一定会在我前面死。” 喉咙完全被勒住,萧明汐一张脸瞬间充血,涨得透不过气,艰难转头,瞪大眼睛盯着骆岚这张脸,她好想捡起地上的匕首将这张脸划得稀巴烂啊,可是她做不到,她的呼吸在一点一点消失,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舌头一直往外伸,她好难受,双手双脚不断地挣扎,到底还是没能留下任何一句遗言,断气了。 骆岚松开她,将白绫放回原位,重新把头发束起来带上小太监的帽子,眼神冷鸷地站在萧氏尸身前,“萧明汐,倘若你安安分分做自己的皇贵妃,别动害人的念头,我是可以容忍你甚至后宫那么多女人存在的,是你自己非要送上门来找死,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先前那两人走了进来,正是萧沐与另一名暗卫,拱手恭敬道:“娘娘,事不宜迟,咱们赶快走吧,九爷说了,从今往后您不用再戴人皮面具,他会另外给您安排住处,时机一到,自然会让您见到皇上的。” “有劳了。”骆岚毫不犹豫地点头,跟着萧沐他们以太监的身份悄无声息混出宫。 ------题外话------ 月底啦,咱是不是来点月票庆祝庆祝渣渣死得痛快?/td/tr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7章 最简单的幸福 彻底出了皇城,早有马车在外面等候,骆岚已经脱了小太监的衣服,换上一件深色的兜帽披风,站在马车前,犹豫了一瞬。 萧沐又催促,“娘娘,时辰不早了。” 骆岚抬目,朝着远处望去,“咱们这是要出城吗?” “是的。”萧沐恭敬道:“九爷已经给娘娘安排好了接下来的所在之处,至于东宫和尚宫局,自有属下们会善后锦葵的事,您不必担心。” 骆岚眉心微拧,“能否带我去一趟吴家?”自从双儿早产后,她一直都没有机会再见她一眼,也不知这小闺女如今是个什么状况,身子可还挺得住,一想想,她这当娘的心里就揪着疼。 “不行!”萧沐坚决摇头,“九爷的计划还没到您和公主相认的时候,提前走到这一步,会前功尽弃的。”见骆岚有些坚持,萧沐马上跪在地上,“娘娘,卑职能理解您想见女儿的心,但也请您多为九爷想想,您该明白,为了设下这个局,九爷已经犯了欺君大罪,一旦稍有差池露出破绽,届时整个苏家都会搭上性命的。” “你说得对。”骆岚郑重点点头,“他的每一步棋都必须严格把控严格执行,因为算得过分精细,每一个点都是刚好到位的,一旦过了头,便会酿出祸端。是我太过自私了,一心只想着去见女儿,却把他的话抛诸脑后,改日见了他,我会亲自给他赔罪。” “卑职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提醒娘娘,如今您虽已获得新生,但这并非绝对的自由,骆氏和苏氏两家几百口人是生是死全都取决于您的一言一行之间,所以,还请您千万谨慎再谨慎。” “好。” 萧沐这些人虽然只是苏晏的手下,可在她眼里,是救命恩人,所以她从来不会因为对方只是个跑腿的手下而在萧沐他们面前端架子,一视同仁。 再没耽搁,骆岚挑帘坐上马车,萧沐亲自给她赶车,过城门的时候只要亮出国公府的牌子,守城护卫是不敢乱搜车,也不敢为难他们的。 —— 慈宁宫。 “禀皇上,太子殿下,贤王殿下已经在外头跪了一个多时辰了。”慈宁宫的太监低声说道。 赫连缙嘴角浮现一丝冷笑,没吭声,等着永隆帝发话。 “是你们让他跪的?”永隆帝原本正在听太医汇报太后的情况,被那太监打断了话,他抬起头来。 “奴才不敢。”那太监吓得一哆嗦,急忙跪在地上。 “既然是自愿跪的,那他随意好了。”永隆帝心不在焉地摆摆手,看似散漫,实际上暴戾的那根弦已经开始出现裂缝了。 女儿被人谋害早产,险些要了一条命,生母被萧明汐那没脑子的女人一剪刀刺中昏迷不醒凶多吉少,如今的永隆帝是一个头两个大。但凡知趣点的人,不都该审时度势要么帮他想办法解决问题,要么躲他远远的么?一向没脑子的大儿子都知道龟缩在府上不出来,老三倒是好得很,主动送上门来了。 永隆帝有个脾气,每次他心烦得头大如斗的时候,哪个儿子先送上门来,他就拿哪个开涮,包括以前的赫连缙也是一样,只要来的不是时候,必定少不了他老子的一顿削,要么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要么踹他几大脚将他扔出去。 不过区别在于,不管永隆帝是打是骂,赫连缙他从来都不在意,吊儿郎当的模样,一出门就给忘到脑后,下次再来御乾宫,一言一行照样能把永隆帝刺激得暴跳如雷。 但换了其他皇子就不行了,一旦被打被骂,他们就觉得自己在父皇心里的分量肯定减少了不少,从而做出两种反应:要么,从此后唯唯诺诺,永隆帝说什么他就是什么,譬如魏王赫连洵;要么,把永隆帝对他的打骂一笔一笔记在心里,想着等某天翻身一起讨还回来,譬如贤王赫连钰。 赫连缙站起身,亲自倒了杯茶递给传话的公公,“贤王心诚,想来也知养母十恶不赦轻易赎不了罪,看这样子,怕是得跪到天黑了,你去给他送杯茶解解渴,天怪热的,仔细一会儿因为中暑被送回宫,那他这几个时辰的努力可就白费了。” 那公公接过茶,不敢置喙主子的言辞,捧着茶走到外面。 赫连钰正准备站起来,那公公就发话了,“贤王殿下。” 赫连钰没吭声,抬起头来看着他。 公公走到他近前,将茶碗递过去,“太子殿下吩咐了,您既是替养母来跪的,那就先解解渴,免得一会儿中暑被送回宫,之前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赫连钰一听,头顶都快冒烟了,他之所以来慈宁宫,不是来给养母赎罪的,而是真有要事找永隆帝,奈何永隆帝一直不见他,他只好跪在外面等。 赫连缙可好,一来就给他戴高帽子,把话说到这地步,还让他怎么反驳?说他不是给养母赔罪而背上不孝的名声吗? 抬起头,伸出手将公公手里的茶碗接过来,赫连钰凑到唇边,越想越觉得不甘心,眼神一冷,手一翻将茶杯打碎。 瓷片碎裂的声音传到了大殿里。 永隆帝眼皮跳了跳,瞪向送茶那位公公,“怎么,贤王没事儿干,跑慈宁宫发火来了?” “皇上,贤王殿下他他是不小心打翻的。” 永隆帝冷哼一声,“朕不管他是不小心还是故意,要么就给我滚蛋,要么,就跪在他打碎的瓷片上,朕什么时候高兴了,什么时候再让他起来。” 那公公马上把永隆帝的原话传到了赫连钰耳朵里。 赫连钰一张脸阴沉难看,“这话真是父皇说的?” “哎哟我的祖宗,永淳公主早产,太后重伤昏迷,您还嫌不够乱吗?皇上如今正在气头上呢,您要不想被牵连,就快些走吧!” 赫连钰愣了一下,“永淳早产?”这两天忙,赫连双的事情他是真不知情,难怪父皇一直不肯见他。 也庆幸父皇没召见他,否则一会儿指定被骂得头顶冒烟。 定了定神,赫连钰拍拍衣服上的褶皱,“行了,你进去通传一声,就说本王改日有时间再来找他。” “贤王殿下慢走。” 赫连钰这么轻易就被放走了,赫连缙当然不甘心,可是他更明白永隆帝的用意。 他老子最忌讳一家独大,哪怕他是骆岚的亲生儿子也不行,而赫连钰是目前唯一能与他抗衡的对手,除非赫连钰真的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否则永隆帝没可能将他一脚踩到底,他要利用赫连钰来制衡目前的局势,这是于公。 于私,赫连钰刚刚痛失养母,他这个当爹的若是再往儿子头上踩两脚,未免太过冷漠不近人情,传出去也不好听,所以只是嘴上说着动怒的话,其实根本没想把赫连钰怎么样。 站起身,赫连缙道:“父皇,东宫还有事要处理,儿臣就先行告退了。” 永隆帝深深看他一眼。 从赫连缙的眉眼间,能隐约看到几分岚儿的影子,当然,这只是单纯的对那人思念,却绝不是他立赫连缙为太子的原因。 他这个儿子早些年全是伪装,他一直都知道,之所以不拆穿,就是想看看赫连缙到底要做什么,后来他发现,这个儿子私底下那些与明面上性格不符的表现,让他大为震惊。 他想不明白一个连尚书房都不愿意去的纨绔皇子何时学得那样精明又残酷的手段,虽然很多手段让他憎恶,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才是帝王该有的样子。 举棋不定优柔寡断注定守不住江山。 “父皇?”赫连缙被他看得很不自在。 永隆帝瞬间回神,“既然有事儿,那你先回去把,太后这儿自有朕守着。” —— 赫连缙回到东宫,许菡告诉他锦葵走了。 赫连缙眉头一皱,“走了?” “嗯。”许菡点点头,“是姚尚宫亲自来找妾身要人的,她说尚宫局最近要赶一批货,锦葵的点翠手艺最为炉火纯青,所以把她调回去帮忙,等忙完这一阵再把人送来。” 赫连缙揉揉额头,“罢了,既然回去,就让她回去吧,那么单纯的人,不适合参与太多宫斗,把她弄到东宫来,不见得就是对她的一种保护,很有可能到最后反而害了她。” “殿下真的舍得她走吗?”许菡道:“说实话,妾身也很喜欢她的机灵聪颖呢!” 赫连缙道:“菡儿要是喜欢,以后孤再给你找更好的,至于锦葵,尚宫局既如此离不得她,那就让她回自己该回的地方吧!反正当初把她弄来东宫,不过是不想让她被萧皇贵妃荼毒,如今萧皇贵妃都死了,那咱们留着她也没什么意义了,既然是位难得的手艺师傅,便把她安放在最合适的位置上。” “嗯,妾身都听殿下的安排。”许菡点点头。 —— 国公府。 赫连双的事情暂且告一段落,云初微便没再去吴家,毕竟自己这边还有两个小不点要照顾,她很不放心把这么小的孩子让下人们单独看着,所以只要不是有什么特殊事情,都会亲自作陪。 满月宴过,云正和郑氏也要带着小阿璃回去了。 云初微却说什么也不肯,“爹,你难得带着太太和小阿璃来一趟,就多待些时日呗,这两天因为公主的事,我都没好好带着太太出去逛逛,难得今儿有空,不如您就允了,我带太太出去晃悠一圈儿,顺便给小阿璃买点东西,如何?” 其实云正也挺舍不得云初微的,见她如此央求,便只得点头应下,“那好,你们别逛得太久,早些回来。” “嗯,我知道了。”云初微甜甜地笑了一下,“谢谢爹。” 回房后,云初微交代韩大姑姑,“姑姑今日便留在府上看着小八和小十一吧,若是让丫鬟们来,我不放心。” 韩大姑姑疑惑,“夫人要出门?” “对。”云初微笑着点头,“太太来了这么多天我都没时间陪她,难得今天没什么事。” 韩大姑姑明白了,“夫人只管去吧,老奴会照管好两位小主子的。” “有劳了。”云初微说完,准备朝外走去。 “夫人。”身后韩大姑姑又唤住她。 “怎么了?” “梅子有些身手,夫人带上她吧,以防万一。” 云初微暗赞一句想得真周到,“嗯,一会儿我把她带着去。”反正梅子和郑氏是认识的,出了门,也不必拿主仆关系拘着,就当是许久不见的亲人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大家玩得开心就好。 带上梅子,又喊上郑氏,云初微拉着阿璃的小手走出门外,马车已经备好了,这辆是大的,坐三大一小没问题。 瞧见赶车的是萧忌,云初微也没说什么,反正每次她单独出门,九爷都是这么安排的,已经习惯了。 “夫人,太太,请。”萧忌亲自给几人挑开车帘。 云初微抱着小阿璃先坐上去,郑氏紧随其后,最后才是梅子。 云初微抱着小阿璃,和郑氏坐在宽大的座椅上,梅子则自觉地拉过小杌子坐,来国公府这么多年,尤其是在韩大姑姑的调教下,她和其他几位小丫鬟全都变规矩了,走到哪里都想着自己只是个奴婢,不能随意与主子说笑嬉闹,主仆尊卑要分明。 郑氏看了梅子一眼,有些奇怪,“你这小丫头,以前在杏花村的时候,不是最喜欢叽叽喳喳说话的吗,怎么如今只顾绷着小脸,谁惹你了?” 梅子抬起头来,红着脸道:“以前是奴婢不懂事,冲撞了太太,还望您大人有大量。” 郑氏一下子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向云初微,“这丫头该不会是被人给调包了吧?” 云初微无奈地笑笑,“你呀,一准儿受了韩大姑姑教训了,是吧?” 梅子脸有些红,“韩大姑姑没说错,奴婢以前是不懂规矩,只顾着与姑娘一处好玩,哪里会顾忌那么多?确实挺不像话的。” “那如今呢?” “如今,奴婢可再不敢像从前那样了。”梅子说的是大实话,就算不是燕归阁,太夫人院里的丫鬟婆子们也都是规规矩矩说话做事的,像她这样敢与主子说笑甚至一起进食的,还真没有。尤其是韩大姑姑来了以后,看到她整个人身上那种让人肃然起敬的气质,梅子更惭愧了,“夫人,奴婢早就想好了,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云初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以前还说大字不识,这才去府上学堂学了几个月,你这张小嘴儿倒是越发会说了。” 梅子嘿嘿笑,“谢谢夫人夸赞。” “行啦!”云初微伸手戳戳她的脑袋,“我还不知道你,一看见小娃娃,就乐得跟什么似的,嘴上说着规矩,实际上,早就想抱抱小阿璃了,我猜错没?” 梅子咬了咬下唇,有些羞赧,“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夫人。” 云初微挑眉,“谁让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呢?我自然是了解你的。” 说罢,把小阿璃从座椅上抱下来。 梅子忙伸手接住他。 小阿璃好奇地打量着梅子,见她脑袋上戴着珠花,就伸手去拿,梅子也不介意,直接把珠花摘下来递给他,“阿璃是想要这个吗?” 梅子说话的时候,一只手轻轻圈着阿璃的后背,就怕他一下没站稳往后面栽。 阿璃把珠花拿在手里玩了一会儿,张嘴去咬。 “哎哎哎!”云初微急忙把珠花抢过去,故意对他做出凶神恶煞的样子来,“谁告诉你这个可以吃的?” 小阿璃愣愣地看着云初微,见她吼自己,小嘴扁了扁,说不出的憋屈,扭开头再不看她。 云初微马上换了笑脸,喊他,“小阿璃。” 阿璃继续把脑袋偏往一边,不理她。 云初微又喊,“小阿璃,姐姐有糖,你要不要?” 阿璃还是不理她。 云初微看向梅子,“既然小阿璃不要好吃的,那一会儿我们三个去吃,把他一个人留在马车里。” 小阿璃一听,又憋屈了,直跺脚。 云初微吓道:“你要是敢哭,一会儿姐姐就真的不带你下去。” 小阿璃直甩脑袋,“阿璃才不哭。”一边说一边抹眼泪,鼻子一抽一抽的。 云初微惊喜地看向郑氏,“我这一逼,倒是逼他说了句完整话。”虽然吐字还不是很清晰,但已经非常不错了,只要能迈出说句子的第一步,以后慢慢就能学会。 云初微喜欢趁热打铁,把小阿璃抱去自己腿上坐着,问他,“阿璃喜欢吃什么呢?你能说出几种,一会儿姐姐就给你买几种,好不好?” 阿璃听罢,伸出小手掌来,云初微以为他要数数,岂料他把小手掌伸到云初微跟前比划了一下,“这么多。” “这么多啊?”云初微好笑,拉过他的小手,“是多少呢?” 阿璃摇头,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想吃好多好多好吃的。 “还有吗?”云初微问。 阿璃又伸出另一只小手。 云初微忍不住乐呵起来,“这小家伙。”要是能与小八和小十一在一个大院儿里长大,以后肯定会更聪明。 云初微倒没有瞧不起杏花村瞧不起云正和郑氏的意思,只是觉得阿璃从小在杏花村长大的话,很多见识就会被那一重又一重的大山阻隔,她希望阿璃能有更好的成长和学习环境。 然而出门前去见云正的时候,她捎带着提了点皮毛,云正的态度就已经很坚决了,他不会搬到京城来。 云初微懂云正的坚持,可是小阿璃呢?他就一定会喜欢大山吗?说不定等他长大以后也是无比向往山外世界的。 这可真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夫人,咱们到街上了。”梅子欣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云初微马上回过神来。“哦,你们先走,我抱着阿璃就来。” 下了马车,萧忌找了个地方把马车停好,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们。 云初微一直拉着小阿璃,他的手又小又软,拉着都有一种不忍心的感觉。 几人出来的目的就是逛街,所以也不特定去哪家铺子,一路逛着过去,有实用的就进去看看。 到了蔡家铺子前,小阿璃站着不动了。 云初微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往前走了两步才发现被自己牵着的小阿璃没动,她转过身,见他正对着里面的糕点流口水,一时间失笑着摇摇头,点点他的小脑袋,“你小子,我们家那么多糕点,你这几天还没吃腻呢?” 小阿璃吧唧了两下嘴,对着云初微憨笑。 云初微哪里还不明白他只是一时闻见糕点的香味,嘴馋了,于是拉着他走进去,在里面卖糕点的是个面目慈祥的老伯,云初微扫了一眼刚出炉的那几种,“老伯,你这个糕点怎么卖呢?” 老伯和蔼道:“最左边的五十文钱一斤,这边的八十文。” 云初微又看了一眼,后面还有,她指了指,“这个呢?” 老伯道:“这个有些贵,左边的一两银子一斤,右边的三两一斤。” 云初微明白了,想来这些都是给富贵一点的人家准备的,蔡家铺子在京城很出名,云初微常听府里的小丫鬟们闲唠的时候憧憬等发了月钱,一定要去蔡家铺子买某种糕点来尝个够,否则老是想着想着流口水。 说起来,她虽然来京城几年了,但还从来没有吃过蔡家铺子的东西。 看了一眼小阿璃,云初微笑问,“阿璃想吃哪一种?” 阿璃伸手指了指五十文钱的如意糕。 云初微问他,“为什么想要这个?” 阿璃没说话,以前娘亲带他上街的时候,每次买糕点,他都会听到一个“文”字,几文钱的“文”,今天却听了个“两”字,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是隐约觉得要花很多很多的钱,所以没敢要那种贵贵的糕点。 云初微指了指三两银子一斤的七巧点心,“你不喜欢这个吗?”小阿璃点了点头,又马上摇了摇头。 他说不出来,云初微也看不懂,捏捏他的小脸,“小家伙,你到底想表达什么呢?” 这时,恰巧郑氏和梅子赶到了,郑氏从外面进来,听云初微说了以后,把小阿璃拉到一边,又拽了拽云初微的袖子,挨近她悄声道:“咱们走吧,这糕点太贵了。” 她以前在娘家的时候吃过最贵的也才五十文钱一斤,这里一斤糕点卖三两银子?外出做工的大老爷们儿,一个月最多也就这点钱。想想,出了多少苦力才换来的汗水钱就这么买了一斤糕点,奢侈上天了都。 云初微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京城的物价,只是笑着说,“不妨事的,咱们也不多买,就买一斤,一斤总成了吧?” 郑氏还是不同意,三两银子买面粉回去,她自己能做很多糕点了。 当家才知盐米贵,如今的郑氏,每一文钱都想花在最合理的地方,对于小阿璃,她不会吝啬,宁愿自己不吃不穿也会把他照顾好,却也绝不会这么铺张浪费。 “可是太太你看,小阿璃很喜欢七巧点心呢,他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总不能什么都不尝尝就回去了吧?这多遗憾啊!” 郑氏看了看自己儿子,皱皱眉,“那好,一斤就一斤,不过这个钱我自己出。” 云初微自知劝不过,忙递了个眼色给梅子。 梅子马上心领神会,进来挽住郑氏的胳膊,“太太,焦燕姑娘她就在前面那条街上做大掌柜呢,你要不要去看看?” 郑氏有些惊讶,“她就在前面不远处?” “嗯。”梅子点头,“前些日子焦燕姑娘还念着太太你呢,如今可算是盼来了,要不咱们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过去坐坐?” “可是,阿璃还这里哎,梅子你别拽我呀!” 梅子道:“您就放心吧,阿璃在夫人这儿一定会好好的。” 郑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梅子拽出去好远。 这下,云初微可以放心的给小阿璃买七巧点心了,同一价格的吉祥果和梅花香饼各来了一斤,让老伯各留一块出来,其余的用专门包点心的油纸打包好。 云初微递了一块七巧点心给小阿璃,他接过轻轻咬了一口,乐呵呵地道:“香香。” “香香就多吃点。”云初微掏出帕子给他擦去嘴角的糕点屑,拉着他出了门。 梅子带着郑氏去找焦燕,云初微便可以肆无忌惮地逛,反正多了个拎东西的萧忌,她也不怕累着自己。 这一圈逛下来,云初微买的都是些给小阿璃玩的玩具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但正儿八经送人的那几样,一样都没有,萧忌看得很奇怪,“夫人怎么净买这些东西?” 云初微不客气地道:“外面的布料我瞧不上,与其花那个冤枉钱买不好的送人,还不如一会儿回府去取几匹上等的。”反正那些布料都是因着苏晏的军功被赐下来的,每一匹都奢华无比,到时候只跟郑氏说那是自己在外面随便买的就行了,想她也认不出来这是什么货。另外还有上等粳米以及其他的,都找人拉车一块儿送去。 一圈逛完,东西也买得七七八八了,云初微抬起头看了看,这地儿接近吴家,既然来了,总不能过门不入不是,更何况还是自己的好姐妹,就更应当了。 云初微快速去买了些坐月子吃的补品拿着,拉着小阿璃走到大门边,门房一见是青鸾夫人,态度相当的热情,“夫人请稍后片刻,容小的进去通秉。” 云初微点点头,“好。” 不多会儿,门房再回来,弓着身子笑得热络,“夫人里面请。” 云初微冲他颔首,“有劳了。” 来到赫连双院子的时候,老远就听到说笑声,走进去一看,却是许菡在里面。 “这么巧,菡姐姐也在呢?” 许菡转过身,见她拉这着走路摇摇晃晃的小不点,小不点一只手捏着被啃得缺口不一的糕点,那小模样实在太可爱,许菡忍不住站起身走过来仔细端量了阿璃一眼,“咦,微妹妹,你什么时候又多了个这么可爱的儿子?” “呸呸呸!”云初微瞅她,“什么儿子,这是我弟弟。” “弟弟?”许菡满脸的惊讶,“这可奇了,你哪里来的弟弟?” “菡姐姐不知道。”云初微解释来,“我以前在乡下的时候有个养父,这就是我养父家的宝宝。” 许菡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那他行几?” “这是第一胎的宝宝。” “啊?”里头赫连双惊呼,“不是吧,那微微你养父多大?” 云初微被这二人弄得直翻白眼,“你们想到哪儿去了,我养父是我爹当年在军队的部下,收养了我之后便一直没娶妻,后来等我长到十四岁多一点的时候,他觉得一大老爷们儿照顾我不方便,所以娶了一个才比我大两岁的继母,为的就是希望年龄相近的两个人能和睦相处。” 许菡顿时对她这位养父肃然起敬,“想不到微微早年还有这样的经历呢,不过,你那位养父倒是非常值得人尊敬。”许菡以前在东阳侯府的时候只是偶然听人提起过云初微是刚回府不久的姑娘,但许菡是个不太爱打听别人的人,所以一直没去探究云初微的那些过往,成了好朋友好姐妹以后,她更是不会主动去问,毕竟她们的关系并不需要那些东西来维系。 “为什么我会觉得微微好可怜,这么小就被送出去了。”赫连双伤感起来,要说三姐妹里谁的命最好,大概也就是她了,从小生在皇宫,金枝玉叶,锦衣玉食,父皇母后把她放在心坎上疼,就连太后这个不喜欢皇后的皇祖母也特别喜欢她,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跟嫂嫂和微微比起来,她着实幸运太多。 最大的不幸,大抵就是没能早些年认识这两个人,至于外家被灭族,母后被废,孩子早产险些要她一条命这些事,赫连双都不觉得是不幸,相反的,正因为发生了这些事,她才越发的看清楚谁才是值得自己深交的朋友,更何况,母后没有死,外家都还好好的,孩子平安出生,她也安然无恙的活着,这些是她的大幸。 大幸遇到云初微这样的好朋友,好姐妹。 想起自己与黄妙瑜的那一段,赫连双甩甩脑袋,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看我现在不好好的吗?哪里可怜了?”云初微转了个圈儿,挑挑眉,看向赫连双,“再说了,命运要不这样安排,说不准我们三个还不一定能聚在一起呢!”如果原主没被送出去,她这个芯子又如何住得进来,原装的那位性子实在不怎么样,与眼前这二人成为姐妹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说得也是。” 许菡赞同地点点头,顺手拉过小阿璃就想亲亲。 赫连双有句话算是说对了,这段时日,她盼孩子都快盼出幻觉来了,原本以前还不觉得,可是看着云初微和赫连双两个身边都有小不点陪着,就她一个人孤孤单单,顿时那叫一个心酸,于是某天晚上对赫连缙抱怨,赫连缙直接理解为她在埋怨他不行,于是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向她狠狠证明他到底行不行,许菡第二天都没好意思出门,见到赫连缙就直翻白眼,她只是随便一说他们这么久都还没有孩子,哪里就是那个意思了? 赫连缙倒是毫不客气,“不这样,孩子从哪儿来?” 许菡被他说得面红耳赤,悄悄摸了摸小腹,盼着吧,暂且盼着,若是一个月后还没动静,她就,她她还能怎么办,还不是只有继续被欺负的份儿。 云初微见许菡今天异样的热情,递了个眼色给赫连双,赫连双没说话,只是捂着嘴笑。 许菡听到,瞪了二人一眼,“你们俩都有宝宝陪了,就不许我幻想一下?” 云初微很无语,“你这才大婚多长时间,急什么?” “我能不急么?”许菡撇嘴,“再不生,以后你们两家的孩子都带大了,我还得整天待在府里陪着,想去哪儿都得牵挂着,那我还怎么找你们玩?” “那简单。”云初微挤挤眼,“别生不就成了?” 许菡假意捶了云初微一拳,“你这小蹄子,说话怎么没分没寸的呢?” 云初微笑着躲开,她只是不敢说而已,赫连缙要是知道女人生孩子有多痛,一准儿后悔。 不过么,这个时代的女人是靠着子嗣过活的,能生下儿子,便没人能撼动你的地位,若是生不了,那就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就算丈夫不嫌弃你,婆家能容忍你一个光杆司令霸占着正妻的位置?再说了,赫连缙这种,将来是要当皇帝的,一旦许菡生不了孩子没法为皇家开枝散叶,那后宫的女人就会一天比一天多,他们夫妻的感情,早晚会因为这些女人而支离破碎。 所以,说“不生”和“后悔生”那都是没边儿的话,自家姐妹开开玩笑还行,要传了出去,该被人骂了。 大概是感觉得到许菡没有恶意,小阿璃倒也不排斥她,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云初微则是坐过去与赫连双说话,问她这几日的恢复情况。 赫连双当然哪哪都说好。实际上真的挺好,那么多人伺候着呢,总不能反把她给伺候出毛病来不是。 只是有一件事赫连双比较担心,“微微,我们家小丫头好小哦,每次奶娘在一旁喂奶的时候我都看着,那小嘴儿,一点力气都没有,我很担心她会不会”人家都说活七不活八,她家小丫头可不就是八个月。 “别胡说!”云初微瞅她,“你得这么想,你们家小丫头就算是满月了,其实也才有在你肚子里九个月时那么大,所以她体型小,没力气,这些都是很正常的,医婆们应该知道怎么照顾的吧?” “嗯。”赫连双点头,“都照你说的法子温养着,不敢让她见风。” “这就对了,仔细养过这两个月,她便如足月新生儿那么大了,公主你要主意休息,别整天想东想西的,想那么多做什么,你现在还不够幸福吗?” 赫连双脸红了一下。看得出来吴二哥很喜欢这个女儿,几乎是一得空就跑去看,只是因为医婆嘱咐过不能随便碰,所以他只能在一旁干看着,可那脸上,分明都是满足和幸福的笑容,赫连双一见他笑,心里便甜丝丝的。 原来嫁人生子当娘亲是这样幸福的一件事,当初父皇给她赐婚的时候,她还觉得自己这辈子怕是就这么完了,哪曾想,歪打正着,找到一生一世的幸福和依靠了,没有轰轰烈烈,只有两个人的相辅相成相互理解包容,那种感觉,她说不出来,总而言之就一个感觉,温暖。 —— 带着小阿璃从吴家回来,郑氏和梅子已经先一步回了国公府,云初微把小阿璃交到郑氏手里,又去外院见云正,听他说起私塾已经落成,那一带好几个村子里的孩子都眼巴巴盼着教书先生早些去,他们也能早些上学。 云初微很欣慰,“爹,教书先生早就请好了,一共四个,你们哪天走,就把他们一并带着回去。” 云正有些讶异,“这么早就请好了?” 云初微心中犯嘀咕,陆修远赞助了二十万两银子呢,自然得把该做的都做了,否则岂不浪费人家一番心血。 想起陆修远,满月宴的时候似乎没见到他,这个人最近在忙什么呢?/td/tr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38章 劝说,请婚,酷刑 小阿璃在的这几日,燕归阁里整天都充斥着欢声笑语,不管是主子还是下人,都被这可爱的小家伙乐得不行。 太夫人也很喜欢他,所以每次抱完小家伙就去抱抱两个小孙孙,盼着他们两兄妹早些长大,也能像小阿璃一样蹦蹦跳跳。 走的这天,小家伙很舍不得云初微,他娘亲要抱他上马车,小家伙不肯,揪着云初微的衣袖躲到她身后去。 “阿璃,回家了。”郑氏无奈地看着他,“前几天让你留在姐姐家你不乐意,这会子反倒揪着姐姐不放了是吧?” 云初微蹲下身来,揉揉他的小脑袋,“阿璃,你要是不想走的话,就留在姐姐家,等将来有机会了,姐姐再带你回去好不?” 小阿璃看了一眼云初微,又看了一眼郑氏,他很想留下来,因为姐姐家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还有很多人可以一起玩,可是他又舍不得娘亲,于是嘟着小嘴,“娘亲,不走,阿璃不走,娘亲也不走。” “对。”云初微笑起来,“告诉娘亲,让她就留在这儿陪阿璃。” “娘亲。”小阿璃摇摇晃晃地走到郑氏身边,仰起小脑袋来看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全是渴望。 “阿璃,这里不是咱们家呢!”郑氏拉过他的小手,“咱们呀,要回很远很远的那个家了,你不是喜欢隔壁大伯家的水牛吗?回去就让你骑好不好?” “娘亲,阿璃不要走。”他皱着小眉头,直跺脚,“阿璃不要骑水牛,阿璃要荡秋秋。” “秋千”二字说不太清晰,听起来就是“秋秋”。 郑氏无奈,“等回去,娘亲让你爹在院子里给你做一个,每天都能玩儿,行不?” “我不要我不要”小阿璃说着,嘴巴一歪哭了出来,那声音,扯痛的不只是郑氏的心,还有云初微。 她就知道,这小家伙一定会喜欢待在京城的。 “太太。”云初微到底是心软,不想小家伙遗憾而归,上前两步,“要不,你们再多待几天,兴许等他玩腻了,就不会这么留恋了。” 郑氏坚决摇头,“这京城里什么都新鲜,他哪里有玩得腻的时候,只怕是待得越久越不想走。” 说罢,将小阿璃抱起来朝着马车走去。 小阿璃一下子犯混,一面哭一面踢着小腿儿,眼泪汪汪地看着云初微。 郑氏这里说不通,云初微只能去找云正。 云正还没出来,在前厅与苏晏道别,原本他是打算去东阳侯府坐坐的,奈何云冲和云安曜都不在,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去了也尴尬,索性只是请人把他们从泉州带来的土仪礼物送去东阳侯府就完事儿了。 云初微走进去的时候,恰巧云正刚出穿堂。 “爹。” “微微。” “爹,您真的不打算考虑考虑女儿的建议吗?” 云正一听,明白了,长叹一口气,“小丫头,你还年轻,不明白我这个年纪有多渴望一份安宁平静的日子。”他双腿已经恢复完全,凭借他的身手,来了京城怎么也能找到一份铁饭碗不至于过得惨巴巴,可这种喧嚣繁杂的日子不是他心头所想所求。 “可是小阿璃很喜欢京城呢!”云初微还是不甘心。 “小孩子嘛,都是图一时新鲜。”云正道:“等那新鲜劲儿一过就好了。” 不待云初微开口,他又道:“丫头,往后别老是往泉州带钱,爹腿脚利索着呢,不会放他们娘俩饿着。” “爹,您看您又跟我见外。”见到郑氏的时候,云初微就明白了,自己让人带去泉州的那些钱,他们一个铜板都没动过,“上次小阿璃满月的时候我不就说了么,那些钱啊,都是给你们抚养小阿璃用的,你们怎么都不花在他身上呢?” 小阿璃来的时候,一见到国公府的糕点果子就这个想吃那个也想吃,旁人或许看到的是这孩子土气,没见过世面,云初微却觉得心酸,觉得孩子可怜。 见她绷着小脸气得不轻,云正突然笑了,拍拍她的肩,“山里的娃,就该有山里的活法,太早过上富贵日子,对他而言未必就好。”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云正这话是有几分理的,可云初微上辈子就过过苦日子,知道其中艰辛,她觉得就算要历练,也不该是一再的压低物质条件,既然能让孩子过上更好的日子,为什么一定要从小让他去吃那些没必要的苦,给他更好的生活环境和物质条件,慢慢拓宽他的眼界,为人处世的大道理,大人可以一步一步地教,也可以在他成长过程中以实例让他看清楚并明白那些道理不是么? 再说,也不是所有穷人家的孩子都能过早的长大成熟明白事理的,性子长歪了的不也大有人在么?其实最主要还得看大人怎么教,物质生活只是一种辅助条件罢了,不能以偏概全认为在富贵窝里长大的孩子就没出息。 “爹就没想过,小阿璃长大以后也会想飞出那重重阻隔的大山,到外面的世界来吗?” 云正愣住了。 云初微淡淡道:“女儿为什么建私塾,爹想必比我更明白其中的用意,一来,我的确是想让爹能有一份稳定的差事,不用每天起早贪黑地下地干活或者上山打猎;二来,我们那地儿没念过书的孩子实在是太多了,我希望能有这么一个条件,让他们都有机会进学堂念书识字,等将来长本事了,便飞出大山考上功名带着全家人过上更好的日子。爹鼓励孩子们去学堂念书,也是希望他们将来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的不是么?可为什么用在你儿子身上就不可以? 是,我承认,爹你以前是沙场大将,整天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所以你厌倦了,不想再沾染那些东西。比起杏花村那么多老百姓,爹是不一样的,你下地干活进山打猎全是因为喜欢这种生活,而他们则是为了生计不得不如此,其实他们每一个人都想过上更好更富足不愁吃不愁穿的日子。 虽然爹能有淡泊明志的心女儿很高兴,可是爹想过没有,你的这种喜好,真的能代表一家人吗?太太喜欢,小阿璃也喜欢吗?她们母子真的心甘情愿一辈子跟着爹躲在大山里就这么过活吗?” 看着云正黑沉沉的脸,云初微直面,“我知道,这些话逾矩了,爹要是觉得不高兴,就打我吧!” 云正抬起手来,喉咙滚动,看得出心里很是纠结。 云初微认命地闭上眼睛,这些都是她心里话,她并不觉得违背了这个时代的什么规则,人往高处爬,难道不是这个时代的生存法则吗? 可是她也不否认,这些话在云正听来是很难接受的,因为他与旁人的理念不一样,他追求安逸平静的田园生活,而绝大多数人都想过人上人的日子,有权有钱可以肆意挥霍,任性而为。 “啪——” 巴掌声响亮,打痛的却不是云初微的脸。 她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云正右边脸颊血红血红的,很快肿了起来。 “爹!”云初微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这是做什么?” 忙上前要给他看伤势。 云正退后一步,避开她的触碰,面色沉沉,“丫头说得对,这一切不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青儿和小阿璃,他们母子该过上富足的生活,是我一直以来的固执耽误了她们。” “爹?”云初微满脸惊讶,云正该不会真被她这番话给说动了吧? “丫头,你是个冰雪聪明心思通透的孩子,爹得谢谢你。” “您说什么呢?”云初微不乐意了,“微微永远都是爹的女儿啊,刚才说的那些,不过是我见到小阿璃之后心里面的一些想法罢了,爹要是觉得不妥,忘了便是,但千万别因为这么件事儿就与女儿生分,否则我该愧疚一辈子了。” “当然不会。”云正急忙道:“你说的,处处在理,等同于给爹上了一课,爹以后啊,再不会只顾着自己安逸了,会多多想着太太和儿子的。” 云初微眼中露出惊喜来,“那么爹准备怎么做?” 云正想了一下,“咱们村的私塾都建好了,当初又是亲口许诺过我会去当武师的,咱不能言而无信不是,所以这家,我们还得回,不过呢,这武师我也不会当太久,等阿璃到三四岁念书年纪的时候,我就带着他们母子搬到京城来,从小给他受更好的教育。” 这话说得云初微可激动了,“爹你是认真的吗?” 云正失笑,“你这丫头,爹哪句话不认真了?” “我我只是太高兴了。” 说完,不管不顾就扑过去抱了云正一下,“爹真好。” 云初微之所以会这么说,不是因为云正突然转变态度同意将来会把小阿璃带来京城,而是因为每次不管她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云正都不会在第一时间质疑她,他会很认真地听完看完,然后才会把自己最真实的理解和想法说出来。 云初微觉得这是云正身上一种很独特的品质,也是他的人格魅力所在。 “好了好了。”云正轻轻扶正云初微,“这么大姑娘了,一会儿让人看见多不好。” 云初微才不管,“我抱的是爹,哪里就见不得人了?” “那也得注意分寸注意场合。”云正四下扫了一眼,幸亏周围没人,否则他真没脸走出这道门了。 又与云初微交代了几句,云正抬步往外走去,云初微也跟上去。 云正转身道:“丫头别送了,阿璃那孩子很喜欢你,原本就舍不得离开,一会儿要是再见着你,怕是更不想走了。” 想起小阿璃先前哭的那一幕,云初微心有些疼,可是云正没说错,这个时候的她不能再出去露面了,小孩子忘性大,只要不再见她,没准儿过不了多久就能忘。 目送着云正出门,云初微转身回了燕归阁。 外面马车上,郑氏抱着哭累睡过去的小阿璃,对着刚挑帘上来的云正“嘘”了一声。 云正了然,越发放轻了动作,悄悄坐在郑氏旁边。“刚睡过去?” 郑氏点点头,“嗯,睡了也好,免得醒着的时候死活不走,老爷是没看见,那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云正伸出手,在阿璃脸上轻轻摸了摸,叹气,“这事儿说来也怪我。” “老爷怎么突然这么说?”郑氏蹙眉,“发生什么事了吗?” 云正摇摇头,轻声说:“总而言之,咱们再在泉州待两年就挪窝来京城。” 郑氏惊得张了张嘴,“我没听错吧?”老爷不是一直都很抗拒来京城的吗?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难道真是刚才微微跟他说了什么?那也不对啊,类似的话,微微此前便与他说过不少,可都没有一次是奏效的。 云正见郑氏如此表情,笑了笑,伸手将她被阿璃抓乱的发丝拢到耳后,“咱们的儿子,值得更好的生活。” 郑氏脸红了一下,跟着又是一震,“老爷你c你刚说什么?” “傻了?”云正敲敲她的脑袋,“这两年,就先委屈委屈你过过苦日子,等来了京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老爷说的哪里话。”郑氏看着小阿璃,“嫁给老爷,给老爷生儿育女,那都是妾身职责所在,不管过的是什么日子,至少咱们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这就够了。” 说这些的时候,郑氏是想起了自己的爹娘,所以无比的感慨,也无比珍惜能一家人团聚的时光,真的,她没奢求太多。 云正仔细端详了郑氏一眼,心中叹了一声,对着外面的车夫道:“走吧!” 除了这辆马车,后面还跟着一辆露天的马车,专门拉货,都是云初微送的实用礼品,刚开始云正和郑氏死活不肯要,是云初微磨破了嘴皮子才说服二位收下的。 不经意看到云正脸上的红肿,郑氏心疼起来,“老爷,你这” “不妨事。”云正也没想解释,“一会儿就能好。” 郑氏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继续往下问。 —— 云初微才回房不久,苏晏就来了。 “九爷。”小八和小十一已经睡着了,里间说话不方便,云初微便示意他去外面。 苏晏看着她,“爹先前打自己嘴巴的时候我刚好看见了,你跟他说了什么?” 云初微坐下来,有些心虚地把自己与云正说的那些话又说了一遍给苏晏听。 “九爷,你会不会觉得我太叛逆了?”她很在意他的看法。 “不会。”他摇摇头,“我觉得你说的这些话,虽然有些‘刻薄’,但的确是事实,爹是个很理智的人,也很会听取别人的意见,所以才会在听了你的话以后做出那样的反应,说明你的劝说很成功。” 能得九爷肯定,云初微觉得是一件无比骄傲和自豪的事情,她羞赧地笑了笑,“真的呀?” “当然是真的。”他点点头,“莫非你还怀疑自己?” “我倒是不怀疑,是怕你怀疑。”她嘀咕,自己说出来的话,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可是她也没办法保证十人听了十人都说好啊,万一九爷就是那十人之外的特例呢? “你能说服爹过两年就移居来京城,我高兴都来不及,为何要怀疑你?就算要怀疑,也该怀疑一下你最近都吃了哪些补品,脑子是越来越聪明了,以后得继续补。” 云初微翻了个白眼,很不要脸的说,她本来就很聪明好不? —— 陆府。 自从苏晏给看过,易白时不时口鼻来血的症状暂时消失了,这一个多月以来,都按照苏晏说的静养,虽然没能解毒,但精神比一个月之前好了不少。 这日,陆修远来的时候,恰巧易白在换衣服,一直藏在袖袋里的那枚玉坠就明晃晃地摆在桌子上。 陆修远转动轮椅过去的时候,视线直接落在玉坠上,眉头狠狠皱了一下。 易白从屏风后出来,见到他在,又见他盯着桌上的东西看,顿时暗道不好,可看都看见了,总不能这时候急急忙忙藏起来不是,他慢条斯理地把桌上的东西收了一下,淡笑,“陆少爷怎么有空过来,我听说你今天有笔生意要谈。” 陆修远没回答他的话,脸色很凝重,“那个东西,你哪儿来的?” “什么东西?”易白佯装不知情。 “那枚玉坠。”陆修远按捺住心头的躁动,“告诉我,你从哪里得来的?” 易白目光一闪,拿了出来,“你说这个啊,在北燕很多呢!” “撒谎!”陆修远攥紧拳头,抬起头来冷冷盯着他,“我请人查过,北燕的那些铺子里,从来就没出现过此物。” 易白坐下来,回望着陆修远,“所以,你想说明什么或者是证明什么呢?” 陆修远没说话,从怀里把母亲留给他的那枚玉坠拿出来,手心摊开,竟与易白手中的一模一样,“你觉得这能说明什么?” “巧合。”易白波澜不惊,面不改色。 “呵,巧合?”陆修远冷笑,“你刚好昏倒在我必经的路旁被我所救,来了陆府又刚好对我提出条件,现如今,连你所谓的‘北燕到处都是’的配饰也刚好与我手中的毫厘不差,易白,你这么处心积虑地接近我,到底有什么意图?”说到最后一句,陆修远的眼神和语气已经裹了层层冰霜,寒凉得可怕。 易白悄悄攥紧了那枚玉坠,眼睫微垂,“我承认,我接近你的确是为了和你谈笔交易。” “那么这个呢?”陆修远指着玉坠。 “这个”易白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 “是不知道还是别有用心?”陆修远讽刺一笑,“你若不说,咱们俩的交易,恐怕只能到此为止了,趁我还没帮你做什么,也趁你还没动手,咱们把话挑明,免得往后牵扯出更多的事情来,陆府可不是观音庙,什么人都能收留的。” 易白依旧是那副无辜又不解的表情,“为什么你一看到这东西就觉得我是故意接近你,难道这玉坠背后还有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陆修远唇瓣死死抿着,攥紧玉坠的手用力,似乎要把那那祸害人的玩意儿给捏碎。 “玉坠背后的故事,你无需知道。”陆修远冷冷地道:“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手里怎么会有这东西?” “捡来的。”易白回答得干脆,“陆少爷的私人势力那么强大,只要随便派个人一查,就能查出当年我来南凉的时候曾经从一个姑娘手里拿了这玉坠。” 陆修远想起来了,这件事是苏晏跟他说的,苏晏告诉他,黄妙瑜出事那次,易白来南凉就是为了这枚玉坠,或者说,是为了玉坠背后的主人,云静姝。 当时陆修远就怀疑云静姝的生母是否就是自己的母亲陆清绾,可派去北燕的人都回信说靖安王府那位先王妃叫楚相宜,出自北燕上庸楚家,除此之外,就再也得不到更多的线索了。 既然楚相宜与陆清绾没有关系,那么云静姝手里为何会有与他一模一样的玉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说你找这块玉坠的原因吧!”陆修远脸色缓了缓。 “我大老远从北燕来,还能有什么原因,自然是想找个神医给自己解毒,只不过当时看到这枚玉坠,认出此乃先靖安王妃的遗物,最后顺着找到了玉坠的主人云静姝顺便将她带回去而已。” “真的只是这样?”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易白的声音显得很平静,乍一听是真的毫不知情。 陆修远半信半疑,“那你为什么会知道玉坠与靖安王府有关?” “这没什么奇怪的。”易白淡淡道:“我爹与靖安王本就是至交好友,与靖安王妃自然也算熟识,那我身为小辈,会知道这东西的存不是很正常?” 陆修远捏紧玉坠的那只手在颤抖,“所以,这玉坠真的如你所说,在北燕很常见?” “别人我不知道,反正丞相府有,靖安王府也有,大抵是在这些贵族圈里比较常见吧!” 陆修远深呼吸一口,一扬手,要把这东西砸了。 易白心下一紧,真怕他真给砸坏了,虽说自己已经顺着这东西查明白了身世,可到底是能证明身份的信物,也是叶承的罪证,一旦毁了,对以后肯定会有影响。 然而即便再担心,他也不能出口劝阻,就那么任由陆修远将玉坠摔在地上,好在这玩意儿结识,并没有哪里损坏,又因为是圆形的,在地上滚了两下就倒了。 易白走过去把玉坠捡起来,递给他,“看得出来,这东西对你很重要,还是收着吧!” 陆修远没接,“又不是世上独一份的东西,怎么会重要?扔了便扔了,还捡回来做什么?” “的确不是世上独一份,但你能带在身边这么多年,可见对它还是有着独特感情的,随意扔了,多可惜。” “易白,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是真的不认识这东西吗?”陆修远没看玉坠,只看着他,目光很坚定,很决绝。 “陆少爷觉得,我应该认识?” “陆某别的不多,唯独钱多,人不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么?随便动用点钱买点关系,想在北燕查点东西,自然不在话下。” 事实上,陆修远还真什么也没查到,他也不可能查到,毕竟当年的两个当事人陆清绾和昭武帝都已经入土了,如今时隔二十年,再想去翻那些东西,怎么可能查得出来。 陆修远之所以会这么说,就是想用心理战术先击垮易白,从他嘴里套出话来,因为他总觉得易白不可能无缘无故找上自己,更不可能无缘无故想要去对付宣宗帝,这其中牵扯的东西或许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还要深。 苏晏说过,这种玉坠并非简单的装饰物,而是一种近乎于令牌的信物,陆修远相信苏晏的能力,也相信苏晏不会骗他,只是不知这令牌背后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易白依旧保持着给陆修远递玉坠的动作,指尖却明显地蜷了蜷。 陆修远细心地捕捉到了这微妙的一目,心下隐约有了计较,乘胜追击,“你知道帮我查明真相的人是谁吗?” 易白明显的呼吸凝滞了一下,只是面上仍未显。 “是苏晏,苏晏是谁,我想不用我再给你介绍了,他能查到的,自然不会是寻常人都能查到的,都这种时候了,你还不打算说实话?” 一种身世被剖光的耻辱和恐惧蔓延上心头,玉坠终于因为他那只手的颤抖而再一次落到地上,易白冷脸,“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修远愣了一下,他想说什么? 其实他什么也没想,更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去接易白的话,因为他也在害怕,害怕从旁人嘴里听到一丁点关于母亲不好的消息。 两个内心丰富面上却平淡无波的人就这么对视着,直到外面传来宛童的声音。 “少爷?您在里面吗?” 陆修远一下子回过神来,“请进。” 宛童推门进来,连看都不曾往陆修远和易白这边看一眼,直接垂下脑袋,有事说事,“少爷约好的那位客人到了。” 陆修远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易白一眼,将轮椅掉个头,在宛童的帮助下出了门。 易白再一次把地上的玉坠捡起来,擦了擦,攥在手心,有些出神。 “主子。” 窗外传来金鸥的小声低唤。 易白偏头望去,从窗缝里面看到金鸥的身影,马上收了情绪,“何事?” 金鸥绕到前门走进来,“属下来看看您这几日的恢复情况。” 金鸥带着人一直潜伏在陆府周围,隔三差五就偷摸进来看易白,其实这些陆修远都知道,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既然是易白的人,想来还不敢在陆府生事,便由着他们去了。 “我无大碍。”不动声色地将玉坠拢进袖子里,易白的声音听不出一点起伏,“以后要没什么事,你们尽量少出现,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这”金鸥显然很不赞同,要知道主子这一路从北燕过来,吐了多少次血,他可是全看在眼睛里的,本来就一心盼着主子能早日康复,所以才会时时放在心头担忧着,如今不让他随时关注主子的情况,他如何放心得下? 易白看穿他所想,“行了,陆府暂时很安全,有陆修远在,我不会有事的。”况且陆修远一直对外保密,现如今除了苏晏,有谁会知道易白在陆府住着? 金鸥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要属下不操心也成,除非主子答应属下,在你痊愈前都别再谈复仇的事,咱等痊愈再说,可好?” 易白斜他一眼,“何时轮到你管我的事了?” 金鸥脸色紧绷,“属下也是担心主子忧思过甚加重病情。” 易白听得烦,冷冷一喝,“退下!” —— 北燕。 叶筠这两天快被折磨疯了。 赫连钰安排的人就躲在暗处,并且某天晚上还现身威胁她,若是还不主动提出与南凉和亲的话,他们就直接捅破真相。 叶筠当然害怕声名俱损,可她更不想嫁给赫连钰,这几日一直在想办法,然而想来想去,除了妥协,似乎再无他法。 这天,她一大早就去了大明宫,御前总管告诉他,皇帝在御书房。 叶筠又改道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乃宫廷重地,非传召不得入,况且叶筠还是女眷,就更不可能直接进去了,让去传话的太监好久没回来,叶筠等得心焦,好不容易把人等来,却被告知皇帝在御书房睡着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叶筠皱皱眉,一甩头去了朱太后的延寿宫。 “栖霞,今儿怎么看起来气色不大好?”朱太后斜靠在大引枕上,案头狻猊香炉里燃着凝神静气的香薰。 出于心虚,叶筠再不敢像之前那样俏皮,规规矩矩给太后见礼,“母后,儿臣有事相求。” 朱太后坐正身子,端过桌上的茶盏呷了一口,“什么事,你说吧!” “儿臣想和亲去南凉。” “噗——”朱太后一口茶喷出来,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声音拔高,“你说什么!” “儿臣想和亲去南凉。”叶筠低着头,又重复了一遍。 “栖霞,你脑子糊涂了不成?咱们一与南凉无战事,二来,若要论国力,咱们也不比南凉差到哪儿去,你为什么想到要去和亲,嗯?给哀家一个理由。” “儿臣只是单纯的喜欢南凉。” 朱太后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打量了半晌,慢慢站起身来走到她旁边,“栖霞,你告诉哀家,是否在南凉遇到自己心仪的人了?” “是。”事到如今,叶筠还能怎么说,她的确是在南凉遇到自己幻象中的驸马了,可是在她还没来得及出手的时候,却先一步被个畜生给玷污并威胁她嫁给他。 “谁?”按理说,幺女这样眼高于顶的人终于能挑到理想中的驸马,朱太后是该高兴的,可是她总觉得自家女儿这神情不对,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就是看起来怪怪的。 “南凉,贤王赫连钰。” 朱太后眉头皱紧,“他?” 听倒是听说过永隆帝所有的皇子中,这位最优秀,可如今稳坐东宫的不是太子赫连缙么?别看表面已经形成定局,朱太后这样久居深宫的人却清楚得很,南凉这场夺嫡之争远远没有结束,栖霞选择在这时候嫁过去,少不得要参与进去,到时候对她能有什么好处?成则母仪天下,败则尸骨无存,赌注太大。 “是。”叶筠抬起头来,“儿臣心意已决,还望母后成全。” “哀家要是不同意呢?” “那儿臣只要去找皇兄定夺了。” “栖霞!”太后厉声喝住起身准备退出去的叶筠,招手,“你过来。” 叶筠听话走过去。 “告诉母后,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你去了南凉一趟回来,整个人的精神不在状态不说,今天还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来,好端端的,想起来要去和亲?南凉那位贤王生得什么模样,又是个怎样的品性,母后没见过,不过母后觉得他不可能是你理想中的夫君,你当真想好了吗?” “是,儿臣想得很透彻。”叶筠郑重颔首。 毕竟是幺女终身大事呢,朱太后怎么可能轻易同意她去和亲,更何况和亲能是小事?不但要皇帝同意,还得与前朝大臣探讨。 不过朱太后觉得,这事儿八成是行不通的,在这样和平无战事的时节主动要求去和亲,就等同于直接在南凉跟前低头,换了谁谁乐意? “你先回去,这件事容哀家与你皇兄商榷商榷。”朱太后唯有先对小女儿用缓兵之计再行想对策。 叶筠心头烦乱,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是。” —— 靖安王府。 云静姝果然按照云初微的要求,把她在南凉嫁过人并且有了孩子这件事向靖安王坦白出来,只不过省略了冥婚这一段,只说是正常嫁过去的。 靖安王听罢,双眼烧起熊熊烈火,二话不说就冲下来,狠狠甩了云静姝一巴掌,直接将她撂倒在地上。 “父王?”云静姝捂住流血的嘴角,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位雷霆大发暴怒至五官扭曲的人,“儿臣不知哪里做错了,还望父王明示。” “明示?”靖安王指着她,“你跟你娘一个贱样,才几岁就嫁人生孩子了,你还要点脸不?” 说完,似乎还是不甘心,一下子揪住云静姝的衣领将她拽起来,“说!那个孽种在哪儿,本王去杀了他!” 云静姝直接被他吓哭了,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落泪。 “啪——” 又是狠狠一巴掌打在另一边,靖安王周身的怒火简直能把整个府邸都烧着,“不说是吧,来人,把这贱人关到地牢里去,酷刑伺候。” “父王!” 云静姝撑着身子跪起来,抹去眼泪,“儿臣是婆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并没有父王想象得那样不堪,儿臣的孩儿,他也不是孽种。” “够了!”靖安王怒红了眼,“本王原还想着,若是你规规矩矩,便帮你挑个世家公子,让你嫁得体面风光,谁料想,你竟也是个贱骨头,小小年纪就不知廉耻。” 云静姝心里委屈极了,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一直到自己被拖进地牢上酷刑的时候才清醒过来,除了痛还是痛,她浑身都是鞭打的伤痕,没有一处是完整的,可还是咬牙坚持。 云初微说过,只要自己能活着回南凉,她就有办法让自己一直留在烨儿身边。 “烨儿。”伸出满是血痕的手,云静姝捡起地上的小石头,在地牢里画着苏星烨的样子,想到儿子,她便忘了全身的疼痛,嘴角轻轻地往上扬了扬。 “烨儿,等着娘,娘一定会回来照顾你的,等娘回来,咱们就一辈子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没有人送水送饭,云静姝就这么带着满身的伤饿了整整两天。 而这两天也不是光关在牢房里,隔段时间就会被拉出去,要么鞭打,要么夹手指,总而言之,就没给过她喘息的时间。 每次感觉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云静姝就在心里默念儿子的名字,然后就那么奇迹般的挺了过来,连对她动刑的那几个下人都忍不住佩服起来,不过一个弱女子而已,受了这么重这么多的伤,竟然还没咽气,怕是多少男儿都没有这份坚毅。 这天,靖安王亲自来看她,父女俩一个锦衣华服,一个满身褴褛,一个奄奄一息地趴在石床上,一个满眼讥讽地站在外头。 “云静姝,你可知错?” “儿臣不知何错之有。”云静姝还是那副倔强的姿态。 靖安王火大得很,“寡廉鲜耻,小小年纪勾引男人,你没错?谁的错?” 云静姝一听,只想哭,她到底勾引谁了?就算她和苏璃以前洞房,那苏璃也是她未婚夫,就算后来她和苏璃冥婚,那也是合情合理的,到底哪里就入不得靖安王的眼了,他非得这么将她逼入绝境才肯罢休? 牢门被打开,靖安王走进来,望着眼前这张与楚相宜七八分相像的脸,到底是忍不住,双手死死锁住云静姝的喉咙,暴怒的声音响起,“背叛本王,你只能死!” 云静姝艰难地挤出一句话,眼泪直滚,“父王,不要!”/td/tr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0章 不准把我当儿子! 小乞丐愣愣地看着她,“我为什么要照顾你?” 云静姝有些尴尬,“我的意思是,你这一路上护送我回去,等我回了家,我给你银子,咱们算是两不亏欠。” “哦。”小乞丐点点头,“那好吧,不过咱们可先说好,答应好的钱,一文也不能少。” 云静姝失笑,“当然不会少。” 小乞丐打了个哈欠,看向外头,日头扯开黑沉沉的云层,露出白光来,“天就快亮了。” 云静姝也朝外面看去,还没亮全,但已经能瞧清楚大致轮廓,破庙外长了不少杂草,杂草上挂着水珠,一只蜗牛从下面爬过。 伸了个懒腰,小乞丐站起来,揉了揉空瘪瘪的肚子,这个时辰,早一点的包子铺已经开门了,一想到那热气腾腾的肉包子,他就直流口水,可是他最后剩的两枚铜板昨天就花光了,没钱。 云静姝注意到了他的举动,眸光一转,“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当铺吗?” “镇子上倒是有一个。”小乞丐扫了她一眼,“不过那老板是个黑心的,你要是去了,一准儿当不了几个钱。” 云静姝直犯愁,“那可怎么办,我现在急需用钱呢!” 小乞丐对她伸出手,“你要当什么,给我,我去帮你当。” “你?”云静姝狐疑地看着他,“你成吗?” 小乞丐有些不高兴,“莫非你担心我会拿着你的东西跑了?” 云静姝摇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破庙是初一的窝,他就算是跑,能跑到哪儿去? 更何况,从一定程度上讲,初一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如果他真拿着银子跑了,就当是给他的谢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云静姝从腰间取下唯一的一块配饰玉玦来递给他。 其实昨天小乞丐看中的就是云静姝腰间的这块玉玦,成色非常好,识货的人就能看出,价值在五百两以上,不过到了这种小镇上,他又得以乞丐的身份出面,能当个几十两银子就不错了。 云静姝身上的衣服,料子乃寸锦寸金的云锦,是婆子们将她扔到乱葬岗之前替她穿上的,因为这件衣服是她在靖安王府时还没来得及穿的新衣,她人死了,自然要让她带着出来,否则留在府上,也没人敢穿。 这衣服拿出去也能换些钱,不过小乞丐昨天没好意思扒她衣服,一则是自己偷人陪葬品就已经够缺德的了,再扒了死者的衣服,对方便是做鬼都不会放过自己的二则,他从来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姑娘,尤其是长得这么好看的姑娘,随便瞅瞅都把他看得一愣一愣的,更别提去扒人家衣服了。 云静姝见他愣神,伸手扣了扣他的脑门,“不是要去当玉玦吗?发什么呆?” 小乞丐马上回过神,干咳了两声,“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哪儿也别去。” 云静姝没说话,目送着他走远。 她对这一带根本就不熟,就算要走,她也找不到路。 烧了一晚上的火堆只剩下一抔灰,云静姝走过去坐下,习惯性地抱着双膝,唯有这样才能让自己感到暖和些。 半个时辰过去了,小乞丐没回来,云静姝想着兴许是小镇过分远,而他又得走着去,所以来回的路给耽搁了。 一个时辰过去,小乞丐没回来,云静姝站起身走出破庙,站在外头看着他离开时的路,一边哈气一边搓着手。初夏的天,唯有正午时会感觉到炎热,夜间下过雨的早晨,依旧是冷的。 站了好久都没见到小乞丐回来,云静姝开始有些焦躁,打算自己摸索着去找找。 没走多远,就见到小乞丐肩头扛着一个麻袋朝这边走来。 见到她,他停下来,“你做什么去?” 云静姝“呃”了一声,“我我出来看看这附近可有野果,打算摘些回去吃。” 小乞丐听罢,抬起头来看她,像在看一个不知春秋的大傻子。 “我说错什么了吗?还是我脸上有东西?”云静姝摸摸自己的脸,内心窘迫。 小乞丐拉回视线,“这时节,山上没有野果。”说完,趿拉着那双破得脚底沾地儿的草鞋朝着破庙走去。 云静姝脸烧得更厉害了,她以前在云家和靖安王府的时候,随处可见新鲜水果,所以习惯了,一时没能习惯过来,这里再不是以前的富贵窝,不会一年四季都有下人采买供应水果了,在这种地方要想吃到水果,得等季节,还得运气好才能碰得上,毕竟是野生的,不可能一入山都能看到。 捂了捂脸,云静姝再一次回到破庙里来,见到小乞丐在捣腾那个麻袋,她觉得很奇怪,“里面装了什么?” 小乞丐顺手从麻袋里拿出一个白面馒头给她,“来,先吃一个。” 云静姝对着馒头哭笑不得,“你该不会告诉我,你买了一麻袋的白面馒头吧?” “就是一麻袋的干粮啊!”小乞丐又伸手进去掏了掏,这回拿出个烧饼来,“喏,你若是不想吃馒头,就换回来,吃这个。” 云静姝没换,“我不是让你去当玉玦吗?当了多少钱?” “五十两。”小乞丐道,“不是去当铺当的,是给镇上一个喜欢收藏玉器的大爷换的,只不过,只拿到那玉玦本身价值一成的钱。” 云静姝一点都不意外,以小乞丐的身份出面去做这种交易,那些人不直接抢,能给他五十两已经顶天了。 “银票呢?”云静姝又问。 小乞丐道:“我问过好多人,他们都说如果要去你说的那个地方,银票用不了,所以我全部换成了碎银。” “那碎银呢?”云静姝狐疑地瞅了瞅他,他穿得单薄,那瘦小的身板儿一看就没法藏钱,五十两呢,要换成碎银的话还是有些分量的,他该不会藏在某个地方了吧? “在这儿。”小乞丐从麻袋最底上掏出一个馒头轻轻掰开,里面就掉出了两瓣碎银来。 云静姝捡起碎银,目瞪口呆,指着麻袋,“所以,你买了这么多馒头,就是为了藏钱?” 他挠挠头,“这么多钱,自然得藏好了,否则要是带在身上,啥时候被人顺了去你都不知道。” 长这么大,小乞丐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之前买了一麻袋的馒头,为了不让人发现,他索性躲到没人的地方把碎银分散放到馒头里,摸到银子的时候,他心跳得很快,险些一冲动连馒头烧饼连银子扛着走人了,可是想到答应了要送某人去南凉的,他又收了那份心,规矩扛着麻袋回来。 云静姝咽了咽口水,“就算要藏钱,咱也犯不着买这么多馒头啊!” “这都是留着路上吃的。”小乞丐道,“你也没告诉我去南凉需要多长时间,我只能出去打听,他们说,那地儿很远,要走很多天。” “可是你想没想过,以现在的天气,这些馒头最多三天就开始馊了。” “馊了怕什么?又不是不能吃。”以前爷爷在的时候,很少有人敢欺负他,每天都能吃饱,爷爷不在了以后,大乞丐们越发肆无忌惮起来,每次他去买馒头都会被抢走,结果就是他们都有吃的,而他能接连饿上几天什么也见不到。每当饿得眼冒金星的时候,他总想着要是能有个馒头多好啊,哪怕是馊的,他也不在意,然而对他来说,连馊的都是奢侈。 好吧,云静姝承认,在苏府为奴为婢的时候,她也吃过不少馊的剩饭剩菜,可现在既然有条件,何必委屈自己,“初一,你要是想吃的话,就先吃几个垫垫底儿,一会儿我带你上镇上去。” “去镇上做什么?”小乞丐不解。 “等去了你就知道了。” 小乞丐没说话,就坐在麻袋旁边,也没打算吃馒头。 “哎,你别舍不得吃啊!”云静姝看着他,“吃完了,咱再去买不就行了。” “买的时候,我就吃过一个了。”他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手里拿着半截细柴枝,百无聊赖地在地上胡乱画着。捏细枝的那只手,修长倒是修长,就是太瘦,皮包骨头,没有一点肉质感和美感,指甲缝里全是黑泥。 “你昨天受了伤,现在好些了没?”云静姝跳开话题,她能理解,从记事的一天起就没吃饱过的孩子对于钱和食物看得有多重要,既然他想把这些馒头都带着走,那就带着走,反正到时候是租马车去的,又不是走路,不用他们肩扛手提。 “没事。”他没抬头,声音也听不出特别的情绪,似乎受伤对他来说早就是家常便饭,更不会因为旁人问起就委屈卖惨。 可越是在惨境中坚强的人,越容易让旁观者心疼。 看到这样的小乞丐,云静姝是有些难受的,兴许是自己当了母亲的原因,如今的她见不得任何一个孩子受苦,一看见就会联想到自己那嗷嗷待哺的乖儿子虽然小乞丐与她年龄不相上下,但她还是自动将对方当成小孩看待。 “你要不吃的话,咱们现在就走吧!”云静姝走过去,掰了几个馒头把里面的碎银拿出来。 “去镇上?”他扔了柴枝,抬头看她。 “嗯。” “那你等等我。”小乞丐站起来,把麻袋扎起来,扛着走到大佛像后面藏好,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走吧!” “我不认路,你先。”云静姝给他让开。 小乞丐当仁不让地走在前头,两人不多会儿就来到镇上,这地方兴许是离京城有些偏远,不算太富庶,集市上的货物显得过分单调,不过好在一目了然,因为所有的店铺屋檐下都会用一面旗帜写着代表店铺性质的字,譬如前面的米铺就写着“米”,酒肆则是写着“酒”。 云静姝一眼看见众多店铺中的“客栈”二字,脸上露出喜色,“初一,快点跟上,咱们到了。” 小乞丐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他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字,不过他知道那地方是客栈,“你要去客栈?” “嗯,走吧!”云静姝回过头来看他,见他脸色古怪,“你怎么了?” “为什么要去这里?”小乞丐似乎有些不大乐意。 云静姝笑了起来,“一会儿订两间房,再让人送热水来好好洗洗,然后换身像样的衣服,再正正经经吃顿饭,赶明儿一早,咱们就出发去南凉。” 小乞丐往后退了一步。 “初一,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直说就是了。”见他这样,她很为难。 “我不去。”他固执地撇开眼。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去。”从记事开始,他就和爷爷住在破庙,从来没进过客栈,反正每次从那些铺子外头走过,要么就是被骂,要么就是被打,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因为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自己这个样子与光鲜亮丽的她一起进去,别人该用怎样的眼光看待?总之心里别扭得很,就是不想去。 云静姝拉了他几下都被他甩脱,实在无奈,“你要不想去客栈,那我先带你去个地方。” 说完,拽过小乞丐就往前头的裁缝铺走。 铺子的老板娘是个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见到云静姝,笑意盈盈地上前来,“姑娘是要做衣裳吗?”一看对方这穿着就是有钱人,自然得拿出毕恭毕敬的姿态。 但随后见到跟在云静姝身后的小乞丐,老板娘的脸色唰一下垮了下来,“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老板娘,他是我弟弟,没有恶意的,你就让他在这待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云静姝看了一眼小乞丐,生怕他会因为老板娘这一吼而做出什么反应来,然而让她大为意外的是,小乞丐只是安安静静站在她后头,面对老板娘的怒吼不为所动,似乎是麻木了,又似乎,根本就没在意过。 老板娘一听,心中犯嘀咕,这么个貌美如花的大闺女怎么会认识这个从妓女肚子里爬出来的叫花子?还是他姐姐?想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不过嘀咕归嘀咕,看在客人有钱的份上,笑容还是要给几分的,“姑娘有何贵干呢?” 云静姝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我想用我身上的一整套衣服,换你店里的两套,您看,行不行?” 老板娘愣住,“一套换两套?”虽然这姑娘穿的是寸锦寸金的云锦,华贵程度自不必多说,但这么有钱的人会用衣服换衣服而不是用钱? 老板娘有些怀疑云静姝身上那一套是不是从哪个大户人家偷出来的,不过看对方这言谈举止也并非小偷小摸的人,那就只能是暂时遇到困难了,手边没现银。 笑意盈盈地看着云静姝,老板娘道:“瞧姑娘这话说的,咱们这地儿就是专门做生意的,客人都上门了,不行,也得行呀!不过呢,姑娘既然先一步把话说开,那我便不绕弯子了,你这身衣服,料子的确上等,但已经穿过了,而且成衣定了型,你知道的,我很难找到身形与你差不多的人再转手出去。” 云静姝了然,“老板娘你就直接给我个掏个底,我这套衣服,究竟能不能换你店里的两套成衣?” “能,当然能。”老板娘爽快道:“只不过,你要换的衣服,料子可是万万比不得云锦的。” 云静姝早就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我知道。” 老板娘一听,忙走过来拉着她,“姑娘,想好了就里面请。” 云静姝回头看了小乞丐一眼,“初一,你在外面等着我。” 小乞丐抿着唇,没答话。 云静姝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跟着老板娘进去,不多会儿,换掉身上华贵的衣裙,穿上布衣荆钗,手里还捧着一套男子穿的圆领长袍和一双黑色帮子的皂靴,料子非常普通。 “初一,你赶快进去换上。”云静姝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小乞丐蹙眉,“你身上穿的,可是上等料子,就换了这个?” “哎呀你快别啰嗦了。”云静姝生恐一会儿老板娘出来听见反悔,压低了声音小声呵斥他,又推搡着他进去换衣服。 小乞丐无奈,只得顺着她的意思去把自己那身脏兮兮臭烘烘的乞丐服换下来。 出来的时候,云静姝笑看着他,“不错,比之前精神多了,一会儿去了客栈,再把你这张脸洗干净,就是个俊秀儒雅的少年郎了。” 小乞丐很不自在地走了两步,拉了拉束住脖子的圆领,问她:“我穿这个,能好看吗?” 语气里分明含着几分紧张,那是害怕被人否认的紧张,带着说不出的青涩懵懂和单纯。 “好看好看。”不待云静姝开口,老板娘就乐呵呵地道:“这袍子简直像给公子量身定做的一样,你瞧瞧这小身板儿,穿上去多精神。” 捡了天大的便宜,老板娘这嘴儿是越发的甜了,甚至都不惜对小乞丐用“公子”二字,可实际上,这个小镇上没有人不认识小乞丐,以前他也来过这家铺子,还被老板娘狠狠训斥来着。 听着老板娘这不着边际的夸赞,小乞丐满脸不悦地盯了她一眼。 老板娘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这溜须拍马拍得太过了,马上收收口,“总而言之,这件袍子你穿着再适合不过了,怎么样,二位都还满意吧?” 云静姝刚要说满意,小乞丐就抢先一步,“她穿的可是上乘料子,怎么着也得换四套才行,两套哪儿够?” “哎我说你”老板娘一下子翻脸,只是不等她说完,小乞丐就威胁道:“你不换也行,把她的衣服还回来,我们不要了。” 云静姝顿时皱眉,轻轻拽了拽小乞丐的衣袖,“初一,别闹,咱该走了。” “走什么走?”小乞丐甩开她,“被人欺负了你不知道?” 云静姝当然知道,云锦衣服换粗布麻衣,这是亏翻天了,可是她真的没办法。 小乞丐见她一脸认命的样子,怒其不争地轻哼一声,再次瞪着老板娘,“要么,再拿一套衣服出来,要么,就把我们的还回来,否则就别怪我砸了你的窝!” 老板娘脸色白了白,这小乞丐她是认识的,脾气倔,爱犯混,打架尤其厉害,他根本就不害怕官府会来抓人,而且这些年他都快把牢底给坐穿了,哪次不是出来以后照样打架,在她的印象中,他还真就没怕过谁。 “初一。”云静姝还在小声劝他,马上就要回南凉了,她不希望把事情闹大发,她还想保住这条命回去见儿子。 小乞丐才不管她是何表情,脸上肌肉狠狠跳了几下,依旧瞪着老板娘不放。 “好好好,不就是再给你们拿两套衣服么,等着啊!”到底是为了自己铺子的长远利益考虑,老板娘不得不做出妥协,况且再送他们一套,她也没亏到哪里去,就当是打发叫花子了。 眨眼的功夫,她又去拿了一男一女两套衣服出来,双手捧着递给小乞丐,“这下,你们可以走了吧?” 小乞丐没接,重重一哼,转身走了出去。 云静姝走过去,从老板娘手中接过衣服,“谢谢。” 老板娘赶苍蝇似的挥手赶人,嘴里咕哝,“快些走吧,遇到你们俩,算我倒霉!”完全不回过头去想想自己占了多大便宜,云静姝的那套衣服,料子是宣宗帝赐下来的贡品,不夸张地说,一整套的价值在千两以上,就算已经定了型,随便转手都能卖个四五百两,而她换给云静姝的那四套衣服,总的加起来也不到五两银子。 出了铺子,云静姝追上小乞丐,“你刚才怎么发那么大火?” 小乞丐没理她,继续朝前走。 “喂!你不想要这套衣服了?”云静姝站在原地大喊,他也没回头。 她无奈,只能再一次追上来,耐着性子道:“初一,这事儿过了也就过了,我不怪你,那现在,咱们去客栈吧!” “要去你自己去,我才不去。” 见他还在犯倔,云静姝索性像之前那样直接拽住他往客栈拖。 换了衣服的缘故,再加上他低着头,客栈的小厮们没太认出来这位就是镇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小乞丐,只对着云静姝笑意盈盈,“两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给我们两间房,普通的就可以了。”云静姝道。 “好嘞!”小厮将毛巾往肩上一搭,“二位楼上请。” 知道小乞丐不乐意上楼,云静姝只好又拽着他上去,等到了房间,吩咐小厮,“小二哥,给我们准备热水沐浴。” “客官您稍等。” 目送着小厮下楼,云静姝才把自己怀里那套干净的袍子递给他,“喏,这是你的,拿好了,咱们这一路上还得换洗呢!” 说完,转过身,正打算推开自己的房间门,就听到小乞丐吼她,“知道这一路上要换洗,那你之前怎么才要一套衣服?” 云静姝抿了抿唇,想要啊,怎么不想要,她还想要个十套八套的呢,可是想想,现实吗?自己这处境,能保住命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奢求那些东西?只要能有命活着回南凉见到儿子,她愿意委曲求全。 深吸一口气把眼泪咽回去,云静姝转过身对他笑,“初一,进去吧!一会儿会有人送水给你沐浴,好好洗洗,把自己收拾利索了,咱们再走。” 对着云静姝这种态度,小乞丐只有深深皱眉的份,狠狠一拳打在门框上,震得这一排房间板壁都晃了晃,“出息!” “快进去吧!”云静姝心中好笑,果然是个小孩子,这性子,倔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看着他进了房间,她才推开自己的房间门。 不多会儿,小厮们就把热水送了上来。 云静姝脱了衣服泡进去。 从被关在靖安王府的地牢内开始,她就没好好洗过一回身子,而今终于有机会了,她却痛得险些飙泪。 除了脸上,她身上平时看不见的那些地方,全都是伤口,鞭打伤沟壑一般纵横交错,深浅不一,一碰到水就钻心地疼。 云静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捱到洗完的,只知道自己穿上衣服从屏风后出来的时候,已经只剩下半条命,她连拿毛巾给自己绞干头发的力气都没有。 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 云静姝气息奄奄地道了一句,“请进。” 原以为是客栈的小厮,却不曾想是小乞丐。 他已经收拾利索,再不复往日脏兮兮的形象。 云静姝惊呆了,她完全没想到小乞丐原来生得这样好看,平日里乱鸡窝似的头发规规矩矩束起来,剑眉星目,眉下那双眼睛,像颜色纯粹的天池水,清明透亮,五官俊美精致,脊背挺得直,看起来,竟像突然之间长大了几岁。 “初一?”云静姝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小乞丐吗? 被她这么盯着,小乞丐浑身都不自在起来,“那个,我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没有没有。”云静姝忙甩脑袋,继而笑开,“你长得真好看。” 小乞丐难得的脸热了一下,三两步走到她跟前,递了个装了药的瓷瓶给她,“这个是我早上当玉玦的时候去药铺买的,虽然你没说,但是我看得出来,你受了很严重的伤,若是再不上药,会更严重的。” 云静姝伸手接过瓷瓶,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这小孩心思很细腻,但他似乎一向冷漠惯了,所以即便是关心人,脸上的表情也还是那么硬邦邦的,你休想从中看出点什么来。 “谢谢。”云静姝道。 小乞丐“嗯”了一声,转身要走。 “对了初一。”云静姝唤住他,“我就不下去了,你自己下楼让店小二帮我们送几个菜上来,从早上到现在,我们俩都还没吃饭呢!也该饿了。” 小乞丐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到底是没出口,咽了回去,出门后朝着楼下去点菜。 云静姝趁此机会去往里间,脱了衣服给自己抹药,她只能抹看得到的地方,看不到的便没法了。 上菜的速度很快,小乞丐走进来,与云静姝相对而坐,看了一眼桌上香喷喷的菜肴,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快吃吧!”云静姝知道他从来都没吃过这些,所以拿起筷子给他夹了一块红烧肉。 小乞丐端起碗,三两下将那块红烧肉塞进嘴巴里。 云静姝笑问:“好不好吃?” 小乞丐看她一眼,没说话。她分明把他当成小孩子看了,可他已经十七岁,是大人了,不喜欢她用那种对儿子的态度和眼神对他,因为他会莫名其妙地感到不舒服。 一个人自言自语的确是尴尬,云静姝索性闭了嘴,端起自己的碗盛了点饭慢慢吃起来。 这二人的吃相是两个极端。 云静姝即便再饿也会端着女儿家的矜持,吃得慢条斯理,而对于头一次吃饱饭的小乞丐来说,像她那样吃饭根本没意思,狼吞虎咽才够味儿。 先吃完的小乞丐打了个饱嗝,往一旁剔牙去了。 云静姝也放下筷子,等小厮来把碗筷收拾掉以后才看着他,“今天晚上,你就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等明天一早咱们再回破庙拿东西走人。” 小乞丐转过身来,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眼,“你这样子,走得了吗?” “坐马车的话,可以的。”说到这里,云静姝犹豫了一下,“只是,从这里去南凉,似乎需要通关文牒,我没有这东西,不知道能否蒙混过关。” “通关文牒?那是什么?” 云静姝耐心地解释道:“像我们这样要从一个国家去往另一个国家,就得持有官府的批准文书,否则咱们俩都会被当成流民抓起来。” 小乞丐似懂非懂,“既然没有那玩意儿,你还想着明天一早就走?” 云静姝面露无奈,“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多一天都不能耽搁,我选择明天一早走,就是想看看能否侥幸蒙混过去。” 小乞丐打断她的话,“过了一个城池还有下一个城池,你能蒙混过几关?” 云静姝顿时没话了。他说得没错,从这里到南凉,有很多城池,也就意味着有很多需要出示通关文牒的地方。 小乞丐走过来,“你以前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吧?能不能从这上面想办法?” 云静姝听得脸色一白,条件反射似的连连摇头,“不,不行,我要是回去,他们一定会杀了我的。” 在靖安王府地牢里受酷刑的那几日,她算是彻底对那个所谓的“生父”死了心了,他既然做得出亲手杀了女儿并抛尸乱葬岗之举,必然也做得出再杀她一次的丧心病狂举动。 这代价太大了,她不敢去赌。 见她这样子,小乞丐也不敢勉强她,“如果实在没法,那就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明天先回破庙拿东西,等到了要通关文牒的地方再想办法。” 云静姝慢慢冷静下来,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她竟毫无意识地选择了相信他,对方分明只是个小孩子,可她就是觉得这句话很有分量,很有安全感。 “好。”她点点头。 “你歇着吧,我走了。”小乞丐没见过大家闺秀都有些什么规矩,但他打心眼里觉得自己并不适合长时间待在她房间里。 “初一。” 推门之际,他听到她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怎么了?”他转过头。 云静姝看着他俊美精致的那张脸,犹豫着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说,你晚上一个人小心些,有什么事就过来叫我。” 这话别说还好,一说,小乞丐就不痛快,狠狠摔了一下门板,整个人都转过来冷眼瞪着她,“还要我说几遍,我不是小孩子,你别把我当儿子对待行不行?” 云静姝愕然地张了张嘴,“怎么了?”她关心他也有错吗?况且他本来就是小孩子啊! 小乞丐气得不轻,“总而言之,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不准再这么对我,否则,我不跟你去南凉了。” 最后这一句,的确威胁到云静姝了,“好好好,我答应你,都答应你成了吧?” 小乞丐安静下来,去看她的眼神,还是跟之前一模一样,他暗恼,眉头深深皱着,拳头捏得死死的。 云静姝被他骇了一跳,“初一,我我只是关心你,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这样。” 小乞丐赤红着眼,嘶吼道:“我不需要任何同情和可怜。” 云静姝被他吼懵了,紧跟着,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同情?可怜?如果你需要同情需要可怜,那我需要什么?我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关入地牢受了数日的酷刑,最后被他亲手掐死扔到乱葬岗来,好在老天垂怜没要了我的命。论出身,我或许比你高贵,可是你至少有个疼你爱你的爷爷收养,哪怕常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有个人照顾,那也是幸福的,可我呢?我有什么?我从出身就被生父厌弃,丢到了另一个国家去,十多年后把我接回来,却不是因为愧疚,只是他找到了如何更残忍地把我弄死的法子而已。需要同情需要可怜的人是我,你懂吗?” 小乞丐僵住了,他知道云静姝一定是被人迫害致死的,但没想到那个人会是她的生父,而且手段这样残忍。 看着云静姝蹲在墙角失声痛哭的样子,从来不会劝慰人的小乞丐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慢慢蹲下身,“那什么,你别哭了,我以后不吼你,再不吼你,成了吧?” 云静姝被勾起了伤心往事,哪里停得下来,没搭理他。 小乞丐心一横,“没人同情你可怜你,我同情你,我可怜你,成不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1章 信不信我能保护你? 云静姝哭声收了收,她并不是撒娇,也并不是因为小乞丐吼她而不痛快了,只是想起自己近几年来活得人不人鬼不鬼,表面看似荣光无限,可实际上,她真的是连个小乞丐都不如。 小乞丐虽然吃了上顿没下顿,可他不担心遭人算计,不用害怕被人背叛,更不需要时时防范着自己的生父。 小乞丐见她终于肯消停会儿,直接撩起自己的衣袖给她擦眼泪。 从来没学过规矩的他不知道“帕子”这样秀气的物件,给云静姝擦泪的动作,粗俗得让人想笑。 “你走开!”不习惯被外男这么亲近,云静姝推开他,蹙了蹙眉。 小乞丐拉回袖子,站起身,斜她一眼,“现在可好些了?” 云静姝没应声,自己站起来,理了理衣襟。 刚才那一哭,扯痛了她身上的伤口,疼得脊背直抽抽。 “我没事了,你回去吧!”背过身,云静姝很快整理了情绪,她毕竟不是小姑娘,也过了要人哄的那个年纪,如今的她,肩头更多了一分责任感,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意味着什么。 “那你不哭了?”小乞丐狐疑地瞅着她。 云静姝没法向他解释自己哭并不是因为他吼她,只点点头,“嗯,不哭了。” “那我走了。”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推门走了出去。 云静姝上了门闩,走到里间躺到床榻上,伤口虽然疼,可她实在太困,没多久就沉睡过去。 翌日,两人吃了早饭回到破庙,简单收拾了一下之后就出发,说是收拾东西,可实际上那破庙里什么也没有,除了小乞丐昨天买来的那一大麻袋白面馒头和馒头里面藏着的碎银以及刚才回来时顺道买的两个水囊袋一把镰刀,便再没有多余的物件。 出了破庙,两人去了车马行打算租马车,把情况说完,直接遭到了拒绝,店家的理由很简单北燕去南凉太远,没租过这么远的,要么,他们就出钱把马和马车都买下来,要么直接走人,别影响生意。 云静姝与小乞丐对视一眼,看向掌柜,“那么请问,一辆马车要多少钱?” 掌柜的指了指马厩方向,“马和车是分开卖的,马匹我们有好几个品种,次一点的五十两银子一匹,中等一点的八十两,好一点的一百二十两,不知二位想要什么价位的?若是买上等马,车就可以优惠点。” “次一点的五十两银子一匹?”云静姝惊呼,这一刻她才知道,因为马儿多用到战场上的缘故,一匹的价钱高得可怕,时下从人牙子手里买个丫鬟,次一点的四五两银子,好一点的也才十来两。 竟要四五个丫鬟才能顶得上一匹马的价值?况且还是次的。 “对。”掌柜的点点头,“姑娘想要什么样的?” 云静姝顿时露出为难之色,她那块玉玦也才卖了五十两,况且吃饭住店花了一点,细算下来,她连一匹马都买不起,更别提坐着马车回南凉了。 “那个有没有再便宜一点的?”底气不足,声音就弱,云静姝轻轻咬着下唇。 不等掌柜的开口,小乞丐就指着马厩的一处角落,“我见那小毛驴就不错,多少钱?” “毛驴?”掌柜眼神古怪地看了二人一眼,“你们要买这个?” “嗯。”小乞丐点头。 “作何用?”掌柜又问。 “这你不用管。”小乞丐有些不耐烦,“你只消告诉我们,那毛驴儿多少钱。” 掌柜的估算了一下,转过身来看着二人,“这头毛驴,五两银子。” “二两。”小乞丐一口咬价。 “二两买不着。” 小乞丐轻哼,“你不卖,自然有的是人卖。”说完,拽着云静姝要走。 云静姝直皱眉,“才五两银子呢,比五十两便宜太多了,为什么不要?” “你傻啊!”小乞丐忍不住剜她一眼,“毛驴儿是干嘛用的?” 云静姝看着他,愣愣地摇摇头。 “毛驴是拿来拉车c驮货c耕田c磨面用的,能比得上马匹吗?这镇上你随便指一家,哪哪都有毛驴儿,所以给他二两银子已经算客气了。” 知道云静姝这位千金大小姐不懂民间疾苦,小乞丐难得的耐心解释。 而云静姝也是在听了他的解释之后才恍然大悟,原来驴子和马之间的差距如此大。 “哎!”看着两人越走越远,掌柜的有些后悔,“您二位,二两银子,牵走吧!” 云静姝心下一喜,刚要转身,就听到小乞丐不屑地冷嗤,“先前要的时候你不卖,如今,我还不稀得买呢!” 掌柜的心一横,“一两银子,不能再低了。”要不是看在小镇人少,生意不景气的份上,一两银子,他会做这亏本买卖? 小乞丐唰地转身,对着云静姝挑挑眉,“给钱。” 云静姝张大嘴巴看着他,不是吧,五两银子的毛驴,就这么被他给压下四两来了? “愣着做什么?” “哦,马上。”云静姝拉回思绪,有些尴尬,急忙从掏出一两银子递给掌柜的。 小乞丐亲自去把毛驴儿牵了出来,“看来只能让这畜生送我们去南凉了。” 云静姝表示很无所谓,反正怎么走都是走,只要最终能回到南凉,那么中途多耽搁点时间都不是问题。只是,“光有毛驴没有车,我们怎么走?” “那简单。”小乞丐扬了扬下巴,“咱们去买木材让人刨好,再去买两个车轱辘和大铁钉,我自己就能给你造出来,你要是去买,八成又得几两银子,但若是按我说的做,不会超过三两,我全给你搞定。” “啊!你还会这手艺呢?”云静姝感觉这一天之内,自己数次重新认识了眼前的小屁孩,哦不,这一刻的他,哪里还有孩子的影子,分明是个有担当能给人安全感的大人了。 小乞丐拍了拍驴脸,“我这么多年的饭,自然不是白要的。” “那你之前怎么还”云静姝忍不住脱口而出。 “什么?” “我是想说,既然你有这么好的手艺,之前为什么还跑山上去扒我的东西,凭你这双手,你要真做点什么,想来也饿不着自己的吧?” 小乞丐深深看她一眼。 云静姝有些心虚地后退两步,她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有些过分,可都是肺腑之言,在她看来,初一并不比谁差,只要他肯用心做一件事,就一定能达到让人出乎意料的结果。 “你知道何为一日为乞终身丐吗?”他问了一句,不等她回答,就自己说了出来,“在所有人的眼里,我从小就要饭,所以我这辈子只能是乞丐,哪怕我有什么过人之处,也永远不会比乞丐的身份更受人关注,我蓬头垢面的时候是乞丐,等我衣着光鲜了,也依旧是乞丐,哪怕将来我死了,也不会有人知道我叫什么,他们只会说:看,那就是乞丐的坟,多寒碜。” 这话听得云静姝心里很不是滋味。 “所以,不管我活着还是死了,我的身份都被世人定义为要饭的,这辈子都别想摆脱。” “初一,在我眼里,你不是乞丐,你是好人。”这是云静姝的真心话,初一会手艺,在银两上又算得精,他不欺负良善之辈,哪怕是乞讨,也是全凭自己的本事过活,比起某些成天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初一他的的确确是个好人。 小乞丐似乎被她逗乐了,“你分得清何为好人何为坏人吗?” “旁人我分不清。”云静姝摇头,“但我知道,你就是个好人。” 小乞丐翻了翻白眼,“你见过哪个好人去偷死人东西的?” “你”云静姝噎住了,脸色憋得通红,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走吧!”小乞丐牵着毛驴往前,嘴巴里哼着云静姝从来没听过的曲儿,听得出来,他心情不错。 云静姝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时不时拿眼睛去瞧他的背影,十七岁,个头不算太高,但换上了这身袍子之后,先前佝偻的脊背再也没弯下去过半分,一直挺得笔直,这么一看,竟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 不知为什么,看到这样的小乞丐,云静姝竟有一种“我家有儿初长成”的错觉,唇角不觉往上扬了扬。 接下来,就按照小乞丐的建议,他们去买了木料,请人刨光,又去买了两个结结实实的车轱辘以及不少大铁钉来。 云静姝什么也不会,只能站在一旁时不时的递工具帮帮忙,其余的都是小乞丐一个人做的,虽然做出来是辆露天马车,不过云静姝觉得已经相当不错了,因为就像小乞丐自己说的,如果去买的话,光是那个车厢就得花好多钱,虽然能坐在里面不被风吹日晒,不过以他们两个目前的情况来看,省钱是必须的,此去南凉路途遥远,谁知道中途会不会发生点什么意外要用到银子。手上有钱,万事不难,这话是没错的。 做好以后,小乞丐把毛驴儿牵过来套好,示意云静姝,“坐上去试试。” 云静姝踩着石墩跨上去,小乞丐把那一麻袋白面馒头放到车上,再去路边采了一大把松蒿回来盖在麻袋上,防晒。最后一纵跳上去,顺手抄起鞭子打在毛驴儿的屁股上,小毛驴就开始拉着马车往前走。 云静姝用手拍了几下车板,夸赞,“还挺结实。” 小乞丐似乎笑了一下,“不结实,我能让你上来坐?” 云静姝笑而不语,在靖安王府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又回归到整天为了一张嘴发愁的生活,还别说,真能从中体会到不少东西。 到了一处荷塘边,小乞丐跳下去洗了洗手,摘了两支大荷叶拿回来,一支掐了茎翻过来倒扣在自己脑袋上,另一支递给她,“拿着。” 云静姝笑着接过,撑伞一样撑在自己脑袋上方挡太阳。 小乞丐道:“咱们这一路可够远的,白天能走就走,晚上到了哪儿,就在哪儿休息,你若是累了饿了,就说一声,咱们歇会儿,喝口水啃几口干粮再走。” “嗳,好。”云静姝乖顺地点头。 七岁的时候,云静姝是东阳侯府的小公主,聚集了东阳侯府里里外外所有人的目光和焦点。那个时候,她是开心的,因为有那么多人关注自己爱自己。 七年以后,她成了东阳侯府娇养着的牡丹花,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美人,多少世家公子垂涎。那个时候,她是自豪的,因为她觉得自己有资本享受那么多人的追捧。 而现在,她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没有华丽的衣服和配饰,没有前呼后拥的下人,再不用每天那么累伪装出端庄贤淑给谁看,不用每天被严苛要求学这个学那个,如今的她,只需要做最真实的自己,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没有人会勒令她不能哭给旁人看见,也没有人会呵斥她不能笑得那么大声。 一辆毛驴车,一朵遮阳的荷叶,一只白面馒头,一个她早些年连正眼都不会给就算给了也是伪装善良给别人看的小乞丐,让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说不清楚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觉,更无法描述自己与他才相识几天就能“相依为命”,总而言之,心里只有一种感觉:跟着他走,准没错。 “哎,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小乞丐挥鞭赶着小毛驴,干净舒服的声音传回来。 云静姝犹豫了一下,“叫什么名字很重要吗?你以后叫我姐姐就行了。” “我不叫。”他拒绝得很干脆。 “为什么?”这娃,才乖了两下又犯混,真叫人头疼。 “我叫你姐,你就把我当成小孩看。”小乞丐语气里满是不服气,“我十七岁,是大人了。” 云静姝好笑,“这个很重要吗?”况且,哪有人整天对人喊着“我不是小孩子”的,一般大多数人不都是希望别那么快长大的吗? “对我来说,很重要。”小乞丐坚定地道。从来没有一次,他想要在一个人面前如此迫切地证明自己不是需要有人挡风遮雨的小孩,自己也是有能力保护别人的。 “那好吧,我叫云静姝。”她无奈摇摇头,到底拗不过他, “静姝?”他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 “嗯,怎么了?” “谁给你取的名儿?” “我养父母。” “他们人很好吧?” “对,他们很好,只是我没那个福分做他们的亲生女儿。”云静姝黯然地垂下脑袋,如果可以,她希望时光能倒流,她一定会对那个刚入府的姐姐云初微好,然后规规矩矩本本分分,不去嫉妒她,不想法子害她,那么,她就永远没机会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更不会大老远被人从南凉捉到北燕来,她一辈子都会是东阳侯府的乖女儿。 “这有什么,等你回去再找他们不就得了。”小乞丐撇撇嘴。 “你说得对。”她苦笑。 之后,小乞丐没说话了,嘴里哼着云静姝没听过的调子,她听得有趣,“你哼的什么?” 小乞丐道:“以前我听到给人夯墙的一帮汉子唱的,你是没见着,他们一边唱一边背沙运土,那场面,可精神了。” 云静姝笑笑,“真有意思,要不你唱大点声儿,看看我听了能不能也精神精神。”正午的天实在太热,她怕自己一会儿被晒蔫了睡过去。 “得嘞”他长长地呼了一声后扯开嗓子唱起来。 小道上很寂静,他的歌声回荡在山谷里,云静姝听得很认真,一面听一面给他打拍子。 夕阳渐渐下垂,白日里的暑气慢慢减退,风微凉,但两个人都没什么精神了,“初一,我见前面有炊烟升起,想来是到某个村子里了吧,咱们过去歇歇。” “好。”唱了一天的小调,小乞丐的嗓子有些哑了。 云静姝递过水囊袋去,“给你。” 小乞丐接过去打开喝了两口,跟着又长长吐了一口气,“这都一天了才走这么点路,照咱们这速度,要想到达南凉,估计够呛。” “没关系呀!”云静姝笑道:“只要能回去,花多长时间我都愿意。” 小乞丐转过身来看她,“你先前说有急事,什么急事?”他想不通,一个在生父眼中已经成了死人的姑娘家,她为什么第一时间想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就算从小在南凉长大,也不至于这么急迫的吧? “我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云静姝道。 “家人?还是” “嗯,家人。”她最牵心挂肠的儿子。 “是养父养母?”他又问。 云静姝愣了一下,点头,“对。”自己的那些事,暂时不提也罢,等到了南凉再跟他解释。 小乞丐点点头,盖好水囊袋递回来,云静姝接过摆好。 “走吧伙计!”小乞丐踢了踢毛驴屁股。 两人到达村上的时候,已经黄昏了,为了不引起注意,没进去打扰村民,只是把毛驴车停在进村的那片小树林里,两人拿出烧饼,就着水囊袋里的水吃了下去,跟着,小乞丐把他一早准备的镰刀拿出来,往树林里割了些藤蔓,就着几棵大树作柱子,往上简单搭了个棚子示意云静姝进去睡。 “你呢?”云静姝问。 “你别管我。”小乞丐永远都是这副语气。 看着云静姝歇下,他才往马车上一趟,就在云静姝不远处,本来不该隔这么近的,主要是担心晚上树林里会有什么小动物出没吓到她,虽然两人没什么关系,但小乞丐觉得,自己既然答应了要护送她回南凉,这一路上就不能不管她,更何况,他还要向她证明自己是个能保护弱小的男子汉,而不是她眼中中看不中用的小孩子呢。 第二天,继续赶路。 一边喝水一边啃着烧饼,云静姝才知道小乞丐买了一大麻袋白面馒头和烧饼的决定是正确的,因为他们走的路很偏远,极少能遇到村庄或者镇子,一旦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饿了,就得靠干粮撑着。 第一天还觉得新鲜,第二天就不行了,毕竟路途遥远,就算不用脚走,也是会累的。 云静姝在马车里铺了不少干草,找了个舒适的姿势躺着,望着天上悠悠而过的白云,“初一,你说咱们会不会一直都到不了南凉?” “照这速度,有可能哦!”他啃完最后一口烧饼,抹了抹嘴。 “啊?”云静姝一下子清醒不少,撑着半边身子,紧张地望着他的背,“真的吗?” “笨死了!”小乞丐嫌弃地低嗤一声,“是不是别人说什么你都信?” 云静姝又气又恼,“因为我相信你啊,哪里会怀疑你逗我呢!” “哎你可别有这种想法。”小乞丐忙道:“我们才认识几天,你信我,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云静姝翻了翻白眼,这小孩,说话越发的不着边际了。 要过城门的这天,云静姝和小乞丐两个都被拦住了,最近兰城在办一件极其严重的灭门惨案,所有进出的百姓都得出示身份文牒以排查嫌疑人。 云静姝本来就是被“抛尸乱葬岗”侥幸活过来的,哪里有什么身份文牒,小乞丐更不用说,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上得了户籍拿得了身份文牒。 于是,这俩人不仅被拦下,还被抓了起来,说要带去见府尹大人。 后面发生的事就比较戏剧性了,云静姝和小乞丐以及那辆毛驴车全都被弄回府衙,府尹正准备升堂审问,皇都就来人了,说是靖安王府的人,出来替王爷办事。 府尹马上让衙差将这两人关进大牢,然后风风火火地带着人出去迎接靖安王府的人。 “不知诸位大人有何指示?”知道靖安王不好惹,府尹的态度也是相当的恭敬,哪怕对方只是靖安王府的护卫,但在这些地方官眼里,王爷跟前的人,那分量,等同于朝廷的一品大员。 为首的人拿出云静姝的画像,“荣宁郡主失踪了,你让人散出消息去,但凡能说出下落的,或者直接把人找到并送回来的,王爷有重赏。” 府尹伸长脖子一看,那画像上的人,可不就是他才让人给抓起来那二位的其中一位么? 这下子,算是摊上大事儿了,府尹思来想去,暂时不能让王府护卫知道郡主在自己这儿,于是毕恭毕敬地接了画像,并拍着胸脯保证自己身为一省知府,定会不遗余力地替王爷办妥这事儿。 护卫首领拍拍他的肩膀,“刘大人在这从四品的知府位置上坐了好多年了吧,有没有兴趣到皇都去见见世面?” 这话一听就让人来精神,刘知府马上站得笔溜儿直,“大人放心,下官保证会找到郡主的。” 护卫首领挑了挑唇,这几日,他们连续跑了好几个城池,对每个地方官都是这么说的,意思很明显了,谁要是先找到郡主,谁就能得升官发财的机会。 京官啊,当然是这些地方官做梦都肖想的,所以只要一听,就没有谁会不心动的。 可以说,现在距离皇都近一点的大小省份以及城池,都在找这位荣宁郡主的下落。 至于靖安王为什么会找,这得从那天云静姝被抛尸乱葬岗说起,易卓明回府后第一时间让自己的人去乱葬岗把云静姝的尸体找回来,但是前去乱葬岗的人却回来告诉他,那里根本就没有云静姝的痕迹,也不像是被野兽叼走的样子。 于是易卓明大胆猜测云静姝很可能还没死,靖安王一听,满心激动,于是大张旗鼓地派人下来找。 可苦了他那帮手下,整天像无头苍蝇一样东奔西走,找一个一点音讯都没有甚至连是生是死都不清楚的人。 好在,他们赶巧来了兰城。 这位刘知府盼着考核入京盼了好多年了,终于来个机会,当然不能白白拱手让与别人。 当天夜里,刘知府就把那二人给放了,亲自设宴好吃好喝地款待着。 对于赶了好几天路的云静姝和小乞丐来说,再没有什么能比一顿热乎乎的饭菜更温暖人心的了,两人一开始怀疑有毒,刘知府亲自给试菜以后,两人才敢往肚子里咽。 吃完饭,让人收了桌上的狼藉,刘知府笑看着云静姝,“不知这位姑娘从何而来?” 云静姝警惕地看着他,之前是被饿昏了头什么都没想,如今吃饱了,脑子也清醒了,她才把整件事前后理了理,总觉得这位刘知府应该是先礼后兵,“不知大人有何事吩咐?” 小乞丐眼珠子转了一下,若有所思。 “姑娘可是从皇都来?”刘知府又问。 这下,云静姝是彻底变脸色了,捧着茶杯的手一抖,险些没端稳。 倒是小乞丐淡定些,直直看着刘知府,“有什么话,大人直说就是,我二人什么也没有,就两条贱命,您若是不嫌弃,只管拿去好了。” “诶,小兄弟这话就说得太过了,刘某对二位绝无恶意。”刘知府拱拱手,他只知道对面的姑娘是荣宁郡主,至于这小子,管他是谁,只要能与荣宁郡主搭上边儿,哪怕是个乞丐,日后也有大把的锦绣前程等着他,那么自己如今对他客气点也是应该。 “绝无恶意你还把我们抓起来?” 刘知府也圆滑,面不改色地道:“你们应该听说了,兰城最近在办重案,但凡出入城门的百姓都得出示身份文牒,可你二位没有,刘某手底下的人便只能依法办事了,若有得罪二位的地方,还望多多包涵。” 小乞丐打量着刘知府,身为一省知府,竟然对两个穿着粗布麻衣的人毕恭毕敬,这里头肯定有猫腻,要么,是这刘知府认错了人,要么,就是他认出了云静姝的身份。 目前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能让一省知府如此客气,云静姝到底是什么人? 想到这里,小乞丐不由得把目光移到云静姝身上。 云静姝被他看得心虚,小声问:“你盯着我做什么?” 小乞丐没说话,只是扔了个眼神给她。 “我”云静姝没看懂那个眼神,扫了自己一眼,没发现不妥的地方,蹙了蹙眉。 “明天,本府府上有位重要的客人要来,到时候,能否麻烦这位姑娘跟我出去一趟?”刘知府很客气地道。 然后,云静姝和小乞丐同时误会了。 他们听完的第一感想就是刘知府想利用云静姝的美色去贿赂某位官阶比他高的大人物以达到自己的龌龊目的。 两人对视一眼,心中有了计较,当下境况,云静姝自然得含糊应下,等被送回房间,小乞丐找了个机会偷溜出来,两人在花园假山汇合。 “这个刘知府不安好心,咱们得连夜走。” 云静姝当然看出来了,“可是府衙戒备这么森严,咱们怎么逃出去?” “翻墙你会不会?”小乞丐问。 “我没翻过。”云静姝摇头。 小乞丐咬了咬嘴唇,“情况紧急,不会也得会了。”说完,他让云静姝先回房间,自己四下窜,避开府衙的下人熟悉了一下环境,很快找到一把毛竹梯。 刚好云静姝所在的院子东墙就是府外,小乞丐把毛竹梯架在东墙,又去把云静姝唤出来,“好了,咱们得抓点儿紧,否则一会让巡逻的看到了,吃不了兜着走。” 云静姝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可是,“初一,咱们的馒头全都被他们缴获了,就算出去,也是身无分文,咱们去不了南凉的。” 小乞丐拉着云静姝的手一松,转过身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不想走?” 云静姝垂下眼睫,“我不是不想走,是不想再拖累你了。”小乞丐是因为她才会被抓进大牢的,如果因为今天晚上的逃跑再被抓一回,大牢里的人可就不会再有这么客气了,到时候一动酷刑,以他那小身板儿,哪里坚持得住啊? “你说什么!”小乞丐眼神凉下来。 “我说,我不想再拖累你了。”云静姝垂着脑袋,无措地揪着衣袖,“我不走,明天他让我去做什么,我就去,我想,大概是要不了我一条命的,否则他早就动手了。” 小乞丐大怒,“云静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云静姝被他吓了一跳,抚了抚胸口,“我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你告诉我,你还想不想回南凉?”小乞丐狠狠钳住她的胳膊。 “想。”她犹豫着点头。 “想就麻溜儿的,跟我走。” 云静姝甩脱她的手,“初一,我们已经走投无路了。” “你先前不还说相信我吗?”小乞丐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我既然能带你逃出去,自然不会让你白白送了命,更会将你全须全尾地送到你想去的地方,你不信吗?” 云静姝心头一堵,想哭,但还是忍住了眼泪,“你不也说了,相信你,以后我一准儿后悔,所以,我不信,你肯定是骗我的。” 小乞丐捏紧拳头,自齿缝间挤出一句话,“我最后问你一遍,信不信我?” “我”云静姝还没说完,就被小乞丐打横抱起,直接往东墙跑。 “初一,你你放我下来!”云静姝挣扎。 他冷声道:“再喊,一会儿就把府衙的人全招过来了,你想死吗?” 云静姝马上闭了嘴,见他打算抱着自己去爬竹梯,她瞪大了眼睛,“你快放我下来,危险!” 小乞丐哪里肯听,盼着毛竹梯往上。 抱着人上竹梯,不是一般的难,一只手抱人,另一只手得攀着竹梯保持重心平衡。 云静姝已经感觉得到毛竹梯摇摇晃晃的了,她脸色变了又变,“你放开我,我自己走。” “这可是你说的。”小乞丐将她放下来,用眼神示意,“爬!” 云静姝咬了咬唇,转过身往上攀爬,直到整个人爬到墙上坐着,看了看底下的高度,她有些头晕。 “等着我。”小乞丐说完,蹭蹭蹭几下爬了上来骑在墙沿上,弯着身子艰难地将毛竹梯搬起来放到墙外那一头。 他这些动作,一点都不显得生涩,反倒像是以前就做过很多遍。 云静姝看得目瞪口呆,“你以前经常爬墙?” “爬过几回。”小乞丐道。 见她目光异样,他又解释,“不是做贼,是主家有需要帮忙,所以会请到我。” 云静姝恍然大悟,心中对小乞丐是越发的敬佩了,不仅会算账,还会手艺,就连翻墙的功夫也那么娴熟,再配上这张脸,简直不能再完美了,怎么他就没能投身在好一点的肚子里呢,也不知狠心扔了他的那位母亲知道自己儿子一个人活得如此艰辛,会不会后悔,会不会偷偷落泪。 “别发呆了,快走。”小乞丐拽了拽正在愣神的云静姝,“我在上面扶着竹梯,你先下去。” 云静姝点点头,一点一点地往下挪。 正要下到地面上,那边突然过来一队人,云静姝吓了一跳,手上不稳,直接往下栽,好在距离地面不怎么高,没伤到哪儿。 那些人听到动静,马上举着火把过来,为首的人看清楚云静姝那张脸以后,惊呼,“郡主,你怎么会在这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2章 添妆,送妆? 云静姝抬起头来,见到为首的人正是靖安王府的护卫首领齐鸣,她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 “郡主?”齐鸣上前欲把云静姝搀扶起来。 云静姝急忙避开身子,压着嗓子道:“你们你们认错人了。” 齐鸣眯了眯眼,从身后那名护卫手里接过火把来。 云静姝那张脸照得越发分明。 “郡主,王爷在到处找你。”齐鸣担忧地道。 云静姝一听,马上想起自己“死前”的那几日在地牢里仿若人间地狱的折磨,让她浑身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起来。 “喂,你们做什么?”小乞丐慢条斯理地顺着毛竹梯爬下来,黑白分明的双眼瞪着前面的人。 齐鸣直接无视他,目光落到云静姝脸上,抱拳恭敬道:“郡主,还请跟随属下回皇都。” 云静姝爬起来站好,往后退了几步,躲到小乞丐身后,“我不是什么郡主,再说一遍,你们认错人了。” 齐鸣沉吟片刻,“既然郡主不愿承认,那么属下只好得罪了。”说完,对着身后一吩咐,“把人带上来。” 不多会儿,走上前来一个婆子。 齐鸣吩咐她,“郡主左肩上有一个月牙形胎记,去验身。” 云静姝顿时瞪大眼睛,当初去靖安王府的时候,她就被靖安王下令往左肩上涂药汁,结果真的显出一枚月牙形胎记来了,从那以后,这个胎记就再没做过掩饰,因为一直处在王府中,身份大白,没必要了,而这次死里逃生,她从来就没想过会再遇到靖安王府的人,所以没做过任何掩盖,要真验身的话,第一时间就能被认出来。 看着那婆子上前来,云静姝牙关在哆嗦,她难以想象这次被抓回去以后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但她敢肯定,绝对会比以前还要残忍,她不想当什么郡主,也不想再过回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了。 “初一,救我。” 她躲在他身后,声音细小微颤,充满了恐慌。 小乞丐心神一震,这是头一回,他发现她其实并没有自己看到的那样坚强,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而已,遇到坏人,会害怕,会无措。 “别怕。”他转过头,扔给她两个字,然后将她护在自己身后,仰起下巴看面前比自己高出一个个头的护卫首领,“她都说了不是你们要找的人,你们若还是纠缠不放,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齐鸣毫不在意地笑了一下,小孩嘛,况且看起来大概是郡主的朋友,只要他不过分,他是不会故意为难他的,毕竟他们此行最主要的目标就是把郡主带回去。 “小子,你知道你身后这位是谁吗?”上前一步,齐鸣看着小乞丐,姿态倒算不上居高临下,还是比较客气。 “她是我姐姐。”小乞丐想也不想就道。 齐鸣挑了挑眉,“很好,一会儿你跟着我们回去,王爷少不了你好处的。” 说完,目光移向云静姝,脸色自然而然恭敬下来,再次抱拳,“郡主,王爷说了,不把你带回去,我们这一行人全都得掉脑袋,还请你不要为难属下。” 云静姝从小乞丐背后探出脑袋,不知从哪儿生出一股力量,眼神坚定无比,“我不认识你们。” “没关系,属下认识郡主就行了。” 云静姝深深皱眉,她不明白自己打扮成这样,对方为什么还能仅凭一张相似的脸就判定她是荣宁郡主。 “咱们走。”小乞丐拽住她的胳膊,打算从侧面离开。 齐鸣对着后面的人打了个手势,那群人很快将二人团团围起来。 云静姝牙关一紧。 小乞丐一直注意观察她的脸色,她似乎对“郡主”这个身份有着深深的排斥和恐惧。 也是,前两天才死在那位王爷父亲的手里,今天又派人来接,回去了还能有好日子过么? “一会儿我找机会与他们打起来,你趁乱逃走。”他轻声道。 “不行!”云静姝不同意,她自己就尝试过靖安王的各种手段,他连对自家亲生女儿都能如此残忍,还能指望他对一个小乞丐手下留情?初一一旦落到靖安王手里,便只有死路一条。 “你要是不走,想被带回去再往鬼门关前走一遭?” “我”云静姝犹豫起来,她脑子里乱糟糟的,眼下分明只有两条路,要么,按照他说的,由他想招拖住这些人,她趁乱逃走,要么,她主动跟着这些人回王府。 前者,她还能有一线生机活着回到南凉见儿子,但代价是小乞丐一定会死在靖安王手里。 后者,她和小乞丐会一起落到靖安王手上,到时候,两人都只有送命的份儿。 怎么选?如何选?选哪个? 云静姝抱着脑袋,眼泪直打转儿。 “都这时候了,你还在犹豫什么?”小乞丐吼她,“走啊!” “可是,我不能扔下你”云静姝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小乞丐面无表情地道:“你要是能逃出兰城,就想办法回到之前那个小镇,小镇上有个姓赵的大户人家,我曾经救了他们家落水的孙少爷一条命,赵老太爷答应过我一个条件,你拿着我的信物去,别的不要,就要银子,然后把该买的都买齐了,只有银子才能帮你回到南凉,知道吗?” 他说完,从脖子里取下一条红绳来,红绳上拴着个造型独特的穿孔铜钱,递给她,“拿好。” 云静姝之前只是看到他系着一条红绳,却不知这红绳有如此来历,她颤着手接过。 “废话不说了,我马上想法子引开他们,一旦得了机会,你就不要命地往前跑,哪儿有空子往哪钻,就是别给人抓住,脑袋放机灵点,别再傻乎乎的了,听懂没?” 云静姝眼圈泛红,死死攥住手里的那枚铜钱,心一横,“反正没了你给我当车夫,我也回不到南凉,还不如不费那个劲儿与他们猫捉老鼠了,这个你拿回去,我跟他们走。” “云静姝!”小乞丐快被她气炸了。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抹了把脸,擦去眼泪,推开小乞丐,主动站到齐鸣跟前来,面如死灰,“我跟你们回去,但是你们得答应我,不能动他一根汗毛,放他走。” 齐鸣仔细打量了小乞丐一眼,“既然是郡主的朋友,那不如一块儿去王府坐坐,王爷要是知道你救了郡主,会非常感激你的。” 这话听得云静姝一阵毛骨悚然,靖安王的感激,只能是惨无人道的手段吧? 小乞丐并没听任何人的话,第一时间看向云静姝,那样的眼神,似乎是在征询意见,倘若她希望他跟着去,那他就去,倘若她让他离开,那他或许会听话,又或许,会固执。 云静姝也在纠结这个问题,让小乞丐跟着去吧,自己就是亲手将他推上死路,不让他跟着去吧,他一个人能走出兰城吗?“初一,我们似乎无路可走了。” “笨!”他又嫌弃她,“谁说无路可走,你没听到吗?人家都请我去坐坐了,那咱就去坐坐,我长这么大还没亲眼见过生父对女儿下手的,这次,我倒要好好看个清楚,那是怎样一个人,怎样一张脸孔和怎样一副铁石心肠。”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他这样说,云静姝突然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些恐惧都消散了,整个人莫名充满了一股力量,破涕为笑,“你不怕吗?” “怕。”他问:“我说怕,你能救我吗?” “我”云静姝又语塞了,她连自己的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怎么救他?若那靖安王是能讲理的人,她说什么也会尽力保住他这条命,但靖安王太反复无常了,她一点把握都没有,哪里能随随便便答应他。 “没本事就别逞强。”他敲敲她的脑袋,用下巴点了点那头,“走吧!” 云静姝跟着他走上前来。 护卫首领马上吩咐,“带郡主去量身裁衣。”又看了小乞丐一眼,“给这位小兄弟也做两身。”这都是王爷特地嘱咐的,他们自然只有照做的份儿。 云静姝错愕了一瞬之后,就被人带到兰城最好的绣坊里,绣娘们全都停下手里的活儿,扎堆上来伺候她。 而小乞丐那边,同样也是好几个人围着,量尺寸,选料子,定款式。 云静姝有些摸不着北,靖安王不是要她的命吗?怎么突然大发善心给她量身裁衣了?难道是怕她穿着粗布麻衣回去丢了靖安王府的脸?似乎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因为要做衣服的缘故,云静姝和小乞丐不得不陪着王府护卫在兰城多待了两天,而这两天之内,小乞丐有生以来头一回享受到了被人伺候的滋味。 因云静姝身份贵重,王府守卫不放心让她去住客栈,索性吩咐刘知府安排在了他的府衙内,当然,房间和用度都是顶好的,一人给派了四五个丫鬟两三个嬷嬷随身伺候。 起初的时候,小乞丐不习惯,老想着去找云静姝说话,可云静姝的院子里里外外全是王府护卫,将里头围了个固若金汤,除非云静姝主动出来,否则外面的人很难进去见到她。 “这位大哥,你能不能通融一下,我找云我找郡主有事。” 傍晚,小乞丐又来了,在云静姝的院门前徘徊两圈,最终还是被拦住。 “小兄弟。”齐鸣直直的看着他,“看在你是郡主救命恩人的份上,我就给你掏个底儿,不管今日之前你和郡主有多大的交情,从今往后,你都该认清楚自己的身份,郡主金尊玉贵,不是谁想接近就能接近的,你之前对她的帮助,我都知道了,回府以后会如实向王爷禀报的,王府不会亏待你,但除此之外,还请你收了多余的心思。” 小乞丐根本就没把齐鸣的话听进耳朵里,他只是觉得好笑,先前亲手把女儿掐死抛尸乱葬岗,如今又大张旗鼓地让人接回去,还对外放话郡主金尊玉贵?这话说得,那位王爷脸不疼吗? “齐大哥,你别为难他。”里面传来云静姝的声音,紧跟着,人就走了出来,她已经换好了绣坊送来的成衣,锦袖裹身,额饰翠钿,妆容华贵,整个人往那一站,就站出贵女的端庄雍容。 小乞丐目光在她身上顿了片刻,看得云静姝浑身都不自然,“初一,你找我有事吗?” 小乞丐点点头,“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你说。” 云静姝看了护卫长齐鸣一眼,“齐大哥,你们别跟着了,我单独与他说会儿话。” 齐鸣道:“一盏茶的时间,郡主就得回来。” 云静姝皱皱眉,她讨厌这样被人规束的日子,可是眼下她一丁点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初一,你要说什么吗?”走过了一段路,云静姝才问。 “没什么要说的。” 小乞丐张开双臂深呼吸一下,“就是以前自由惯了,突然到了这样处处是规矩的地方,不太习惯,可我想来想去,整个府衙,我认识的人就只有你,所以想找你出来透透气,我想,你大概也有些不习惯吧?” 何止是不习惯,简直是厌恶到了极点,可这些话,云静姝不能说出来,否则两个人必定越来越颓然,“初一,你暂且忍忍,等回了皇都,咱们再见机行事好不好?” 小乞丐抓抓脑袋,“我真没想到,你会是王府的郡主。” 云静姝生恐他会因为这个身份而疏远自己,急忙道:“初一,你是最清楚的,什么王府郡主,那些离我太远了,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吗?我是个原本早该死了的人,身份,名利,这些都与我无关了,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回南凉见我想见的人。” 小乞丐转头看着她,目光从散漫逐渐变得坚定,“好,只要你还想回去,我就一定会想办法把你送到南凉。” 云静姝轻轻笑了起来,希望他们都能有命活着掏出靖安王府,希望下一个死亡过后,她还能遇到他。 回到皇都这天,靖安王府大设宴席,请了不少皇族宗亲。 靖安王早在云静姝走的那天就与易卓明和好了,因此易丞相也在宾客之列。 云静姝和小乞丐各坐一顶软轿,七拐八拐地来到设宴的花园。 老远看到女儿下轿,靖安王喜出望外,乐呵呵地亲自迎上去。 云静姝一见到他,下意识地就往后缩,一双水眸里全是害怕,双肩有细微抖动。 “乖女儿。”靖安王脖子哽咽说不出话,伸出手想去碰一碰她那张被他打过不知多少回的脸蛋。 云静姝一下子跪在地上,带着哭声,“求求你了,放过我吧!” “父王”这个称呼,她想,应该早就随着上一次的“死”而不复存在了,眼前这个男人,从来就没有把她当成女儿看待过,她以前一直都不清楚其中原因,直到“死”的那天,才从他嘴里听到了零星碎片,她的生母,先靖安王妃,应该很得她父王宠爱,只是她母妃犯了错,与人有私情,被她父王发现了,所以她父王恨她母妃,恨屋及乌,把对她母妃的恨意转移到她身上来。 而之前的酷刑折磨和言语上的辱骂,其实全都是针对她生母的,她不过就是个出气筒而已。 “乖女儿,起来。”靖安王红着眼圈,蹲下身将云静姝扶起来,狠狠抹了把脸,“回来就好,快入座。” 云静姝抬起头,看到靖安王那种愧疚掺杂着欣喜的神情,有些不明所以,心中更是怕得紧。 自去年她踏入靖安王府大门的一天到现在,从没见过靖安王如此好颜色。 对她来说,他的这种表情,只有梦里才能看到。 当着这么多皇室宗亲的面,靖安王不太好过多说话,只是示意嬷嬷来领着云静姝入座。 云静姝是北燕皇室去年才多出来的郡主,应该说她一直存在,而她的出名在于出生特别,毕竟是生母死后从棺材里抱出来的,一般人听说以后的第一感官都会是害怕,觉得这孩子不祥。 而在棺材里出生,古往今来怕也只这么一例了,所以其实北燕皇室都知道她的存在,只不过因为从小就没在北燕长大,再加上去年来王府之后,靖安王直接将她给藏起来不让她出席任何宴会,所以见过她的人少之又少。 像今天这样大宴皇室宗亲,靖安王是第二次,第一次在十七年前,娶楚相宜过门的时候,场面十分热闹,第二次便是今天,他要当着皇族所有人的面告诉他们,这位,是他的亲生女儿。 宗亲都是叶姓,一家人,便没分男宾席女宾席,也是为了让所有人都能看清楚云静姝的长相并记住她。 作为今天的主角儿,云静姝的坐席就在靖安王首座下右首,被这么多人打量,她心中紧张极了,完全不知道靖安王想做什么。 “郡主,王爷是要把你介绍给皇室宗亲的人认识呢!”教养嬷嬷在她耳边小声说。 云静姝骇了一跳,“为什么?” “因为你是王府郡主啊!”嬷嬷道:“王爷一直没机会让宗族的人看看你,好在郡主终于平安归来,今日摆宴,既是为你接风,也是给你庆生。” “庆生?” “对,今天是郡主生辰。”教养嬷嬷点点头。 云静姝觉得这一切相当的不可思议,悄悄抬眼去看靖安王,对方刚好看过来,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以前对着她的狠戾,只有说不出来的温柔和宠溺,简直像完全换了一个人。 云静姝突然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否则为什么没有人提及前几天她被掐死以一卷席子裹住扔到乱葬岗那件事。 教养嬷嬷看出她的忧虑,又附在她耳边小声说,“很多话,王爷这会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好出口,等客人走了,他自会给郡主一个交代。” 云静姝没敢奢望什么交代,她只希望自己与初一能有命好好活着,就算是上天给她最大的恩赐了。 因是生辰,给她送礼的人很多,反正这些皇族送礼都一个模式,她的几位叔伯全都往贵了送,玉器c瓷器c古玩字画,全都是珍藏品,伯母婶婶们则送的女儿家粉妆用品,梳妆台,镜奁,脂粉脂膏,香料等等不一而足,简直像给待嫁娘添妆一样。 等等添妆? 云静姝的目光落在跟着进来的那几个大箱笼上,说是宣宗帝赐下来的,全都用绑了红绸的高大箱笼封住,一看抬箱笼那几位的表情就知道这里面的东西极沉。 “这这是?”云静姝再也坐不住了,腾地站起来,睁大眼睛看着那一抬又一抬进来的箱笼,再往四周扫,能放的那些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摆放了成排的贵重箱笼,这阵势,简直太可怕。 云静姝脸色白了又白,看向教养嬷嬷,“为什么要弄这些?” 教养嬷嬷抿了抿唇,也不知道一时半会儿怎么解释,只尴尬着脸道:“郡主你先坐下,等一会儿得空了,老奴给你解释。” 明晃晃的添妆阵势就在眼前摆着,让她如何冷静得下来,云静姝攥了攥拳头,“我现在就很得空,你要么出去跟我解释清楚,要么,我现在就直接走人。”找她回来,是让她嫁人还是和亲?太可怕了。 教养嬷嬷被她吓了一跳,“郡主,你这是为难老奴了。” “你到底说还是不说?”云静姝心都快急得跳出嗓子眼,扫了一眼后面的席位,见小乞丐只是低头吃着东西,完全没察觉到她这边有异动,不安地搓了搓手。 “静姝。”嬷嬷正准备带着云静姝出去解释的时候,上面突然传来靖安王的声音,“今天是你的生辰,别的礼物,你的叔伯们送得够多,父王就不准备了,父王今天允你一个条件,但凡是你想做的,说出来,父王都会尽力为你完成。” 云静姝懵了,这是什么情况? “我”她欲言又止。 教养嬷嬷提醒,“郡主,王爷说了,不管你提出什么条件,他都会尽量完成,所以你可一定要想好了再开口。” 云静姝咬着下唇,余光时不时往小乞丐那边扫,他今天穿得很规整,锦衣华服,头上插着白玉簪,整个儿就是一贵族公子,这不,没多久就吸引了不少贵妇人的眼球,就算是皇室那些个郡主c县主c郡君c乡君之类的,一个个眼珠子也都掉到他身上就挪不开。 云静姝有些恼,她不是嫉妒,而是想让小乞丐给自己出出主意,或者说,他能上前来告诉她,这一切都是梦境,那么她就不必再如此提心吊胆的了。 可是他为什么无动于衷呢?甚至都不曾往自己这边看一眼,他难道不知道,她如今唯一能信的,就只有他一个人吗? “静姝,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提。”靖安王的声音再一次被风刮入她的耳朵。 “父王?”云静姝掐了掐自己,很疼,又试探着喊了一声。 靖安王微微一笑,“乖女儿,有什么话,你说。” 这笑容让云静姝觉得很诡异,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现场,刚要动,就被教养嬷嬷伸手扶住,“郡主小心,地面有些滑。”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 云静姝脑袋里嗡嗡作响,一切都乱套了,这不是她的父王,她一定还没睡醒。 抱着脑袋,她不断地看向靖安王,不断地摇头否定,最后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郡主” 最后的意识,是现场响起了一片惊呼声。 “水,我要喝水”云静姝整个五脏六腑都像被烧着,她渴得厉害,梦里到处找水喝,每次都是刚拿到手又喝不了,她不断地挣扎,很难醒过来。 “快些倒水过来。”耳边有低沉的男音入耳,她想不起来是谁了,只是莫名地很害怕,睡梦中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被子里缩了缩。 “太医,静姝到底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禀王爷,郡主这是有伤在身,再加上心力交瘁,精神支撑不住才会病倒的,醒倒是过不了几个时辰就会醒来,只不过要想痊愈,还得好好休养一段时日才行,毕竟那些伤口没能得到及时的医治,拖到现在,有不少都已经发炎溃烂了。” “本王知道了,你退下。” 睁开眼睛的时候,云静姝正对上靖安王急切的一张脸,因为初醒的缘故,一时没能缓过神自己是在靖安王府,所有的记忆暂时停留在与小乞丐同甘共苦的那几日里,所以陡然看到靖安王,可以预见她的反应有多激烈。 “别杀我,别杀我”云静姝含着泪,一个劲往角落里缩,听得出来,声音里全是痛苦。 “静姝,我的儿。”靖安王坐在床榻前,红着眼看她,因为难受,说话断断续续,“以前是父王对不住你,我不配为人父。” 云静姝怔住,“你说什么?” “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打你骂你,你是靖安王府的郡主,是我的亲生女儿,以前的事,我知道说什么都晚了,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让我弥补你。” 云静姝悄悄咬了自己一口,感觉到痛,她才看向靖安王,“你真的是靖安王吗?” 靖安王一看她的反应就知道这孩子被自己打怕了,他越发的愧疚,恨不能把那些痛都给转移到自己身上来,“孩子,你受了伤,又病倒了,得静养,以后不要再出去奔波劳累了,就好好在府上待着,自有人会伺候你的。” 云静姝摇摇头,“初一呢?” “哦,你说那个少年?被我安排去客房歇着了。” 云静姝祈求道:“你能不能,不杀他?” “杀他?”靖安王愣了一下,“本王为何要杀他?” 你本来就是个杀人狂魔。 这句话,云静姝只敢腹诽不敢说,“他是我朋友,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希望他出事。” 靖安王颔首,“这些,齐鸣把你带回来的时候都一并告诉我了,到时候,我会重谢他。” 云静姝抱着双膝,“初一答应过,会带我回南凉的。” 靖安王笑了笑,“你怎么刚回家就想着去南凉?” 一问起这个,云静姝鼻尖就泛酸,身在病中的缘故,感慨良多,脑一晕,全然忘了坐在榻前的是靖安王,哭着道:“我在这里没亲人,每天都被打,好疼好疼,除了这张脸,我从头到脚,就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睡觉的时候都是被疼醒的,我想宝宝,就想回去见他,哪怕是死,我也得见上他最后一面再闭眼。” 这话听得,靖安王越发的自责越发的心疼了,“静姝,别怕,父王再不会打你骂你了,以后啊,父王好好疼你,好不好?” 云静姝擦了眼泪,什么也没说,因为实在难以置信靖安王前后态度的反差,所以一直怀疑自己犹在梦中。 “初一我要见初一。”只有他来,亲口告诉她,她才能判断这一切到底是真是假。 “好好好,你先躺下,我这就让人去请他。”靖安王站起来,马上对外吩咐了一声,这时候,自然是宝贝女儿的心情最为紧要,什么男女大防,统统可以放在一边不管。 小乞丐很快跟着教养嬷嬷来到云静姝房间。 她脸色憔悴地躺在榻上,见到他来,那双眼睛才勉强有了几分神。 “初一。”她勉强扯出一抹笑,“你告诉我,我们是在做梦吗?” 小乞丐伸出手,本来想敲敲她的脑袋把她敲醒的,又顾及到一旁坐着的靖安王,伸到半空的手撤了回来,轻嗤,“大白天的,你做什么梦?” 果然初一还是正常的,云静姝欣慰地笑了笑。 回来以后,这王府里面的每个人都不正常,她想从初一这里看看,是不是连他也不正常,不过听了刚才的话,她总算是放下心来了,因为真正的初一就是这样,每次她说错了话,他也不好好纠正,就只会损她,让她羞得无地自容。 “我们还活着呢?”她又有些不确定地问,若是还活着,这时候他们应该是坐着毛驴车吃着干粮走在去往南凉的路上,怎么会出现在靖安王府这么奢华的房间内呢? “死了。”小乞丐坐下来,手指敲了敲桌子,毫不客气地道。 “啊?真死了?” “你就当去破庙走了一遭的那个云静姝已经死了,如今的你,是王府郡主,不用吃那些苦。” 小乞丐本来不想说这些的,实在是之前齐鸣把他介绍给靖安王认识的时候,靖安王出于自责,跟他多说了两句,也在他面前各种保证今后再不会出现以前那种事,小乞丐才会在云静姝面前说这种话,潜在意思,也就是让她以后别想东想西的了,好好做回自己的郡主。 其实换了他,他不会这么快原谅亲手掐死自己的“生父”,可他不敢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云静姝,因为他打心眼里希望她往后别再跟着他这样一个小乞丐过那种三餐不饱的日子了,做郡主多好,不愁吃不愁穿,很多事情都不用操心,最重要的是,她的父亲,从今往后都会以十倍百倍的好去弥补以前对她犯下的过错,这就够了。 “初一,我要是当回郡主,你会走吗?”云静姝清醒了几分,眼巴巴地看着他,他脸上以前从来不会出现这种犹豫不定的表情的,可今天,她看得很分明。 “我” 小乞丐才开口,就被她急急忙忙打断,“我知道,你答应过要送我回南凉的嘛,在没兑现承诺之前,你都不会走的,对吧?” 小乞丐嘴巴动了一下,不知道怎么开口与她道别。 “你别走,我们就坐着毛驴车去,买上好多好多的白面馒头,一个一个地掰开来藏银子,你还唱歌给我听,好不好?”云静姝一面说,一面眼泪就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别走好不好?你答应了要送我回去的,怎么能食言呢?” 小乞丐看了一眼靖安王,又看向云静姝,到底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脑袋,“我是答应过送你回去,可那是以前,情况不同,我能送你的,只有那辆毛驴车,速度那么慢,走上一年也到不了南凉。” “一年到不了,那我们就走两年。”云静姝一个劲地抹眼泪,“两年到不了,那我们就走三年,总有一天,小毛驴会把我们带到南凉的,对不对?” “天真!”小乞丐瞅她,“都不是小孩子了,能不能想点现实的?” 云静姝咬着嘴唇,“你果然还是要走吗?” 这时候,靖安王突然发话了,“小子,我看着静姝与你交情不浅,这样吧,你别走了,过段时日本王的让人送妆去南凉,不如,你就以静姝弟弟的身份去送妆吧,刚好她缺个弟弟。” “送妆?送什么妆?”云静姝愕然地看着靖安王。 靖安王笑着道:“你上次跟我说了南凉的事情,我一直放在心上,既然你是在那边大婚的,为夫如今只能先把嫁妆给你补过去,到时候我看看,若是有空,我便亲自去南凉走一趟,见见你夫家的人。” 小乞丐猛地转头看向云静姝,“你大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3章 小十一会笑了 云静姝咬咬唇,都这种时候了,想不承认是不可能的,“对,我大婚了。” 小乞丐愣了一瞬,“你怎么不早说呢?所以,你一直说要回去见家人,是想与你的夫君团聚吧?” “不,不是这样的。”云静姝摇摇脑袋,“我的夫君他早就死了。” 小乞丐还没做出任何反应,靖安王就跳起来,“什么?我那女婿,死了?” “是。” 接下来,云静姝把自己前面十五年在南凉的所有事一字不漏全交代了出来,她也承认,是自己嫉妒云初微,脑子一抽想在寺庙找法子害云初微身败名裂,最终才会害人不成反害己,让自己成了最终受害人,而她那位未婚夫,在他们提前圆房的第二天早上就死了。之后,她被东阳侯府除族,被冥婚到苏家,做了一个多月的奴婢,被发现身孕的时候才被接到老太太的院子过了半年多不愁吃穿的日子,只不过,苏星烨出世以后,自己又因为涉嫌谋杀老太太被抓入大牢,最后,是易白救了她,将她带回北燕来的。 “岂有此理!”靖安王听得火冒,“苏家怎么能那么欺负人?” “父王,您别说了。”云静姝咬了咬干裂的嘴皮,“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若不是我心生歹念,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可是本王的女儿已经知错也在改错了,他们都瞎了吗?” 云静姝没说话,苏家人都没瞎,尤其是云初微,她可是整个苏家最有脑子的女人,甚至完全可以这么说,现如今的苏家,没有人会原谅她曾经的过错,尤其是她名义上的婆母玲珑郡主,但只要云初微出面一句话,她就能全须全尾地回去,并且没人敢编排她任何不是。 不得不说,小乞丐对于云静姝这番话是震惊的,他的震惊不在于她大婚过,而在于,原来云静姝以前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难怪某回她会那样认真地看着他说:“初一,在我眼里,你不是乞丐,你是好人。” 当时他还问她能否分得清何为好人何为坏人,她说旁人她分不清,但她知道,他就是个好人。 如今看来,那番话不是没有深意的,在云静姝心里,早就把她自己划分在“坏人”一列了,所以会觉得他哪哪都好,是个十足的“好人。” “你还想回南凉吗?”小乞丐轻声问。 云静姝点头,“我想去见宝宝,可是我又害怕。” “静姝,别怕。”靖安王走过来,摸摸她的脑袋,“这次送妆,父王陪着你去。” 之前还只是说若得空就亲自走一遭,如今听了云静姝的话,得知自己女儿在那边受了如此多的苦,靖安王悔得想撞墙,直接决定必须亲自去了。倘若当初自己别那么心狠一个决定让婆子把云静姝送远,那么她从小到大都会待在王府,哪里能遇上这么多糟心事儿?“静姝,为父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啊!” 想起过往的种种荒唐,靖安王忍不住老泪纵横,看得云静姝一愣一愣的。 若不是初一还在,她指定会以为自己一直身处梦境醒不过来。 她的目光落在小乞丐身上,小乞丐吐了口气,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我会送你去,以弟弟的身份。” “谢谢你,初一。”除了这句,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好好歇着,我就不打扰你了。”小乞丐站起来走了出去。 云静姝看向靖安王,“父王若是再没其他事,就先出去吧,我好累,想歇会儿。” “好好好。”靖安王点点头,“你歇着,若是饿了渴了或者是哪不爽利了,就朝外面叫人,随时都有人恭候的。” “嗯。”云静姝疲惫地闭上眼睛,靖安王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对她来说是猝不及防的,要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受,基本不可能,她只是希望这一切别是个梦,可别一醒来,自己又回到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每天被拖出去上酷刑了。 靖安王出了云静姝的院子以后也没闲着,马上把侧妃余氏叫过来,“宗亲们添的东西,你也都看到了,那些都是给静姝的嫁妆,你找人拾掇起来,方便过些日子装车,另外,本王这里还有一份嫁妆清单,你照单去库房里点出来装好。” 余侧妃接过清单一瞧,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王爷这是打算掏空家底给郡主陪嫁么?” 那清单上的东西,直接去了大半个库房,其中有不少还是她一直想要却又不敢向王爷开口的。 “十七年来,本王一直对不起她,这些东西给她陪嫁,也只能弥补冰山一角而已,本王亏欠她的,数都数不过来。” “可是王爷,您还有个”女儿呢! 后面三个字还没出口,就遭到了靖安王的一记冷眼,“怎么,对本王的决定有异议?” “妾不敢。”余侧妃忙低下头,眼中露出浓郁的不甘,虽然她的女儿是个庶出,嫁妆什么的不可能与云静姝这个正牌郡主齐平,可云静姝这嫁妆也太吓人了,完完全全超出了郡主应有的规制,不夸张地说,是寻常郡主陪嫁的三倍以上,而且全是好东西。 这么多嫁妆拿过去,云静姝的夫家什么都不用做,光这些嫁妆就能吃到下辈子,到底是什么人走了狗屎运竟然娶到云静姝? “送妆的时候,本王也会跟着去南凉,该准备些什么,你自个掂量。”靖安王又放话。 余侧妃脸色越发难看,“王爷,您可是北燕今上的皇叔,怎么能亲自跟着送妆队伍去呢?这不是坏了规矩么?” 女儿嫁得远的,又不止靖安王府一家,作为岳丈,难道不该等着女婿上门来敬茶才对吗?哪有老丈人亲自去看女婿的道理? “闭嘴!”靖安王觉得聒噪,云静姝这桩婚事,北燕皇室知之甚少,唯一的知情人易白也莫名其妙死了,他并不打算向任何人解释,之所以要亲自跟着去,是担心苏家的人会为难他女儿,他必须以北燕亲王的名义出面把这件事摆平。 至于给云静姝陪嫁那么多东西,并不是为了讨好婆家,只是出于对她的弥补,毕竟他靖安王的亲生女儿,无需讨好谁看谁脸色过活。要是苏家蛮不讲理咬着静姝不放,他是不介意用些手段把那个孩子弄到北燕来的。 大不了一辈子不嫁,就把她养在王府里带孩子,外面会有什么难听的流言,他这个当爹的一律给担着。 靖安王府这边因为准备嫁妆,整个府里热火朝天,叶筠那边也听到了风声,这日特地寻了个时机出来见云静姝。 在王府用了顶好的药材内服外敷,云静姝身上的伤已经有了很大的好转,面色也渐渐恢复以往的红润细腻,整个儿看起来比之前有精神多了。 听到教养嬷嬷说栖霞长公主来了,云静姝一点不意外,让人备了茶点候着。 “堂姐,你这一手可是把我骗得团团转啊!”人还没到,带着幽怨的声音就先传入了云静姝的耳朵。 云静姝面不改色,端正坐着,提起茶壶给自己续茶,“长公主此话怎讲?” 叶筠走进来,找个位置坐下,抬起眼仔细打量着云静姝,“之前我们一起去的南凉,堂姐可从没告诉过我你已经大婚了。” 云静姝喝茶的动作缓下来,“我也记得,长公主你没问。况且那天晚上,我是想告诉长公主来着,可是我去你房间的时候,婢女们都说你不在,等到了第二天宫宴回来,我又见你精神不大好,索性没敢打扰,这事儿就给耽搁了,不过长公主若是感兴趣,我现在也可以讲给你听,毕竟我是名正言顺嫁过去的,没什么见不得人。” 什么叫打脸?这就是了。 全程不带一个脏字,却每一句都直戳叶筠心窝子,无一不在提醒着她当时没去宫宴,是因为头天晚上被赫连钰那个畜生给奸污了。 云静姝嫁得名正言顺,是因为她从小就在南凉长大,即便回北燕以后没有第一时间坦白,如今坦白出来也不会有几个人嚼她舌根子编排她的不是,而自己与赫连钰,那才叫真正的暗度陈仓见不得光。 叶筠脸上火辣辣的疼,她甚至怀疑云静姝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可是又不能问,不敢问,只是在片刻之间,语气就有了很大的转变,“瞧堂姐这话,可把我给说生分了,我只是听到了消息,特地出来问候你一句,毕竟你来了北燕这么长时间,夫家那边也没什么音信,我这不担心堂姐夫不够重视你么?” 云静姝也不绕弯子,“我嫁的,是苏家。” 叶筠一僵,“什么?苏家!” “嗯,我的夫君苏璃,他是国公爷苏晏的亲侄子。” 叶筠脸色变得古怪起来,尴尬笑着,“堂姐你开什么玩笑,你的夫君,他怎么可能会是苏晏的侄子呢?”苏晏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五岁,他哪里来这么大的亲侄子? “长公主可能不怎么了解苏家。”云静姝看着她,淡淡地解释道:“国公爷苏晏,是那一辈的老幺,行九,他才学会走路的时候,他长兄的孩子都满地跑了,而我的夫君,他是苏晏四哥的嫡长子,也是四房唯一的儿子。” 知道叶筠来找她很可能是对苏晏还没彻底死心,云静姝直接提前把路堵死,“长公主是我堂妹,算起来,你得顺辈儿跟着我管国公爷叫九叔呢!” 叶筠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很想上前掐死云静姝让她闭嘴,“堂姐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对方不善,那她也没必要维系矜持,叶筠直接撕破脸,“当初我告诉你我看中苏晏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云静姝道:“没错,这些话,我当初的确没告诉过你,因为我的原话是苏晏已经成亲有嫡妻了,可是长公主说,只要他一见到你,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别的女人。上回去南凉,你们俩私底下见了几面我不知道,但我很清楚,就算是到了现在,苏晏那心里满满当当塞的都是同一个人,除了云初微之外,我还真没见他把别的哪个女人放在心上,甚至是放在眼里过。” “你!”叶筠彻底黑了脸。 “长公主,我言尽于此,至于后面该怎么做,你自己掂量着来。”云静姝这算是客气的了,一则看在亲戚面子上,二则,对方的身份还不是她目前能直接对抗的,但为了儿子,为了能顺利回到苏家,她会尽量帮云初微扫除一切障碍虽然靖安王已经放话会陪着她回南凉,可现在的苏家,谁不知道是云初微这个九房夫人张嘴说了算,哪怕是她婆母玲珑郡主,很多时候也得看云初微三分颜色。所以,她能否畅通无阻地回到儿子身边,取决于她能否提前把云初微给捧热乎了。 云初微的性子,交锋了这么长时间,云静姝是再清楚不过的,那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女人,谁对她三分好,她还人三十分,谁对她一分坏,她一准儿百倍还回去,收拾起人来都不带喘气儿眨眼的。 “云静姝!”叶筠直接气红了眼,“你当初说过会帮我的。” “我当然会帮你,只不过,我发现我对你不够了解。”云静姝气定神闲,“那么,你能告诉我,在南凉的时候,那天晚上你没回来是去哪儿了吗?” 叶筠呼吸突然加重了几分,嘴皮子都在发抖,“我c我只是” 云静姝没说话,定定看着她。 叶筠攥紧了拳头,突然站起身,“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来时听皇叔说你有些不舒服,还是别久坐着了,早些回去歇着,养好身子才能安心回南凉。”心里虽然恨,叶筠面上的功夫做得倒是挺足,其实除开她对苏晏有着谜一样的占有欲之外,其他方面,她的的确确值得京中无数贵女学习效仿,规矩c仪态c教养c才情,那都是顶顶好的。 送走了叶筠,云静姝一下子倒在美人榻上,长长吐了一口气,今天自己透露了太多对叶筠的敌意,希望在自己走之前,她没那么多精力反击才是,否则,自己可真危险了。 半个月的时间,云静姝的嫁妆已经清点准备完毕,而她身上的大小伤口,也都全部结痂脱落了,这得多亏王府里有不少珍稀灵药,再配上普通方子,事半功倍。 瞧着她恢复得越发好,靖安王总算感到了一丝丝的欣慰。 这天,让人来内院把云静姝请去了外书房。 到了她才发现小乞丐也在里面,靖安王正与他说着什么,脸上隐约有笑容,看得出来心情不错。 “父王。”进了书房,云静姝规矩行了个礼。 “静姝,快过来。”靖安王对她招招手。 云静姝走过去坐下,“父王匆忙让人把儿臣叫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靖安王看了小乞丐一眼,转而对着云静姝道:“初一是你救命恩人,对吧?” “嗯。”云静姝犹豫着点头,因为实在闹不明白靖安王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本王呢,有这么个打算,你给参谋参谋。” “父王请说。” “你娘去得早,只留下你一个女儿,后院那些姬妾又都是不争气的,这么多年都没能给我生个儿子,我觉着,初一这孩子与你颇有缘分,我瞧着也中意,那不如,跟着择个日子,我将他收为义子,以后就做你的弟弟,如何?” 听到这里,云静姝不由朝着小乞丐看去,他也正好抬起头来,两人的视线交汇在一处,她从他眼里看到了挣扎,但也仅是短短一瞬,他很快就挪开目光没再看她,云静姝端着茶的手握紧,不知为什么眼睛有些酸涩,牵了牵唇角,“父王觉着好,那就好吧,我没异议。” 小乞丐一句话没说,低头望着地毯上精巧的花纹。 “初一,你可愿做本王的义子?”靖安王问。 小乞丐站起来,倒了杯茶端着,走到靖安王跟前跪下,“义父,请喝茶。” 靖安王乐呵呵地接过,喝了一口,“好!待本王让人择个日子,把消息传出去,再摆上几桌,这事儿就算成了。” 看着靖安王爽朗大笑,小乞丐也跟着笑,时不时拿眼睛去瞧云静姝,对方一直低着头,看不清楚什么表情。 靖安王对收义子这件事很上心,跟着就让人瞧了日子,摆宴的场面虽然没有云静姝归来那天的隆重,但皇族里面该知道的那几位都知道了靖安王收了个义子,这义子还是他女儿的救命恩人,纵然外姓人不可能继承他的王爵,但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没准儿靖安王一直没能有子嗣,到最后真让义子来继承,亲王不可能,郡王却是有希望的。 不过,摆宴的这天云静姝没来,靖安王一问,教养嬷嬷说她不舒服,靖安王又多问了几句,让人进宫请太医去瞧,之后就没再提及。 而小乞丐在宴席上喝了不少酒,其实他从来没喝过酒,但这天莫名地想一醉方休,所以面对那些人的敬酒,他照单全收,结果喝得酩酊大醉,吐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睡了整整一天才勉强恢复几分精神。 靖安王当然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只是去看他的时候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没事儿,吐过这一回,以后酒量就出来了。” 小乞丐笑笑,什么也没说。 终于到了送妆这一天。 天才擦亮,余侧妃就招呼着力气大的家仆把那三百多抬嫁妆全都抬出去外院装车。 不看还好,一看到,余侧妃的心就疼得直抽抽,那些箱笼,全都是满打满的装,里头的东西一直顶到盖儿,就没有哪一只箱子是余出点空间来的,这若是按照寻常人家的装法拆开来,何止三百抬,关键这抬数多还只是其一,箱笼里面的东西,可都是宝贝,价值连城的不在少数。王爷对这个捡回来的女儿,可真是够大方的! “你在这儿嘀咕什么呢?”靖安王过来的时候,听到余侧妃一个人在那叽叽咕咕,忍不住皱眉。 “王王爷?”余侧妃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转过来,僵硬地笑着,“妾在盘算他们可曾漏了什么呢!” 靖安王“嗯”了一声,“让他们都仔细着点儿,别磕着碰着了。” “妾晓得。”余侧妃恭敬地福了福身,又问:“王爷打算何时出发?” “再等等吧!”靖安王道,“时辰尚早,静姝八成还没起身,让她多睡会儿。” “也不早了呢!”余侧妃阴阳怪气地道:“三姑娘都准备吃早饭去学堂了。”余侧妃口中的这位三姑娘,正是她所出的女儿。 靖安王一听,不高兴了,“你怎么能拿三丫头来跟静姝比?” 余侧妃悻悻缩了缩脖子,“妾只是觉得此去南凉山长水远,须得早些动身才能早些到” “行了行了!”靖安王直接抬手打断她的话,“该干嘛干嘛去。” 余侧妃才转身,靖安王又唤住她,“本王不在的这段时日,你可得把这后院儿给我守好了,不该动的心思别动,不该去的地方别去,否则要让本王晓得了,有你好受的。” 余侧妃“哦”了一声,直接走人,心中却恨得不行,不该动的心思?不该去的地方?不就是怕她跑到那个所谓的“禁地”院儿里吗?她才不稀得和一个死人较劲儿。 不过说来也奇,开初云静姝回来的时候,王爷对她的态度分明不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失踪了一趟被找回来,王爷这态度,就跟慈父附体一样,对她那叫一个宠,连家底都能掏空去给她陪嫁,简直太气人了。 云静姝是自然醒的,醒来见到天都大亮了,她急急忙忙把教养嬷嬷唤来,蹙眉,“嬷嬷,今天要回南凉呢,你怎么不叫醒我?” 教养嬷嬷道:“郡主,是王爷吩咐了谁也不准来吵你,让你睡到自然醒的呢!” 云静姝捂了捂脸,她昨天晚上兴奋了大半夜,三更梆子响过才睡着的,哪曾想这一睡就睡过了头。 急忙掀开锦被下床,云静姝道:“那咱们快些梳洗,否则一会儿该耽误时辰了。”也不知初一那边准备好了没有。 教养嬷嬷很快打来温水给她净面梳洗,等端上早饭的时候,“郡主,公子过来了。” 所谓的“公子”,正是刚被靖安王收为义子的小乞丐初一。 “初一快过来。”见到他,云静姝眉眼弯了弯,“你还没吃早饭吧?” 初一摇摇头。 “嬷嬷,再添副碗筷。”云静姝吩咐,之前碍于男女大防,他们俩平时想见面都难,好了,如今成姐弟,连一起吃饭都没问题。 教养嬷嬷把小碗递给初一,他也没拒绝,伸手接过,礼貌地道了声谢。 “初一,快吃吧,一会儿咱们就出发去南凉了。”云静姝看起来很兴奋。 “姐,恭喜你,终于要如愿以偿了。”他喝了一口血燕粥,笑着对她道。 云静姝一下子呛到,咳了起来,脸色涨得通红。 教养嬷嬷忙给她倒水,又给顺了顺气,才终于缓过来,“初一,你不喜欢,就别管我叫姐,直接唤我名儿啊!” “不。”他摇头,“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姐姐。” 云静姝拿着勺子在小碗里毫无意识地搅了搅,“我那么笨,什么也不会,什么也没法教给你,怎么能做你姐姐?” 他道:“你是脑子笨了点,可要习惯你一辈子的人不是我,所以,你能否教给我什么,教给我多少,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这话说完,只剩一屋子的沉默,云静姝率先打破尴尬,“时辰不早了,咱们收拾收拾东西,这就动身吧!” 马上将教养嬷嬷叫了进来,初一便站起身告辞,先一步去外院候着,他不会骑马,靖安王让人给备了马车。再说,去南凉这么远的路,谁能骑那么长时间的马,干脆连靖安王也不骑马了,让人备宽敞一点的马车,打算与义子同坐。 等云静姝这边捣腾好,已经巳时过,出来一看,惊呆了,那装嫁妆的送嫁马车,直接占满了一整条街,这还只是装货的马车,还没把坐人的马车以及这一路要随行的丫鬟婆子护卫小厮给算进去。 云静姝站在大门口就不动了,她记得云初微出嫁的时候一百五十抬嫁妆,在南凉算是非常体面的了,但那阵势,远比不得眼下,靖安王到底是给自己准备了多少招人眼红嫉妒的嫁妆啊? 云静姝一回头,见着余侧妃咬牙切齿地看着她,不用想也明白了,靖安王为了弥补她,怕是连压箱底的都拿出来给作陪嫁了。 “静姝!” 跟着出来的靖安王见到云静姝还没上马车,唤了她一声。 “父王。”说实话,若非规矩不得不如此,云静姝是很不想这么称呼他的,因为眼前这些东西,根本弥补不了她心里的创伤,不过好在“父王”这称呼是冷冰冰不带一点感情的,喊多了也就习惯了,她倒没怎么放在心上。 “你的东西,下人们都收拾好了没有?”似乎找不到什么话题,靖安王只能这么问。 “嗯,都收拾好了。”云静姝又看了一眼一旁忍而不发的余侧妃,淡淡收回视线,“马上就要出发了,父王若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你只管交代给府中人吧,我先上马车了。” 再没逗留,云静姝直接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去。 教养嬷嬷陪她坐在里头,见着云静姝脸色不怎么好,她长长叹了一声,“郡主也别怪王爷,他之前真的是有苦难言。”云静姝被掐死扔到乱葬岗这件事,府中知之者甚少,教养嬷嬷便是其中之一,而其他那几位,都被封了口,不敢往外乱说一句,余侧妃这一档子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云静姝没说话,她是当娘的人,最明白面对亲生子女时的那种感受,更何况这还是分别十多年终于得以团聚的女儿,何以不能好好敞开说话,非得要用那么残暴的手段对她? 不管是身体上的虐待还是言语上的辱骂甚至是心理上的创伤,这些,难道是一句“求原谅”c是一堆华丽的物件就能给抹没的吗? 不,她不选择原谅,这次,她要学一学云初微的硬心肠,学一学她“记仇”的本事。 “郡主。”教养嬷嬷拉过她的手,“虽然你不是老奴带大的,但老奴看得出来,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姑娘,在南凉受过良好的教养,你要相信,这天下没有父母不爱子女的” 云静姝冷笑起来,“我曾经也是这么想的,就算分别了十多年,好歹我还是他的亲骨肉吧,就算一时之间不能产生所谓的骨肉亲情,但起码,他该有个做父亲的样子,可是呢,嬷嬷你没看到他是怎么对我的吗?那天若不是初一,我真的就直接死在乱葬岗了,如今把我接回来,态度来了个大转弯,你们这是做什么?以为多添点嫁妆,多说几句好听的,就想让我忘了那些伤疤?” “郡主。”教养嬷嬷实在无奈,“王爷他只是对先王妃的用情太深了,一时忍受不了她的背叛。” “所以我就成了他撒气报复的对象?恶语伤人六月寒,嬷嬷有没有换个角度想想,倘若你的亲生父亲骂你贱骨头不要脸,你能在几天后就陪着笑脸与他说话吗?还是说你根本就不计较,随便他骂什么你都能原谅?” “这” “多余的话,嬷嬷不必劝说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王爷找来的说客,但要想让我这么快不计前嫌,抱歉,我做不到。” 教养嬷嬷再次暗叹一声,却是没再继续劝了,这都是因果循环,王爷对郡主伤害那么深,怎么可能让人这么短的时间就忘记发生过的一切真心实意做他女儿呢? 前面一辆马车上,靖安王与初一对坐,因是远途马车,比较宽敞,里面准备得很齐全,安放了小几茶具等物。 靖安王亲自给初一倒了杯茶,见他有些局促,他出声宽慰,“既然成了本王的义子,那以后就是一家人,别紧张。” 初一稍稍的放松了些,接过靖安王递来的茶。 “你今年多大了?”靖安王问。 “十七。” “生辰过了没?” “过了。”其实他连自己生辰什么时候都不知道,只是不想靖安王再继续追问,所以敷衍地回答了一下。 “这次静姝能够死里逃生,多亏了你相助,等从南凉回来,本王得好好谢谢你。” “举手之劳,义父不必时时放在心上。” “救命大恩呢!不能忘。”靖安王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样吧,等回来,我亲自给你访一门亲事,本王的义子,自然得门当户对的才能登对。” “这件事,等回来再说吧!”初一犹豫了一下,他能说自己没有想要娶亲的念头吗?可是既然已经成了靖安王的义子,很多事情就再也身不由己了,包括婚姻,事情都发展到了这一步,某些不该有的绮念,是该借着大婚掐一掐了。 “好。”靖安王爽朗应下。 话说这一个多月以来,云初微家的两个宝宝是越长越开了,让人意外的是,最先笑的竟然是平时最爱哭的小十一,小八乖是乖,可不管怎么逗弄,他都不笑,云初微想着,反正宝宝还小,兴许是还没到他笑的时候,便也不勉强,每天给他收拾得干净利索,穿得棉嘟嘟,再裹在襁褓里,露出小脑袋,那小脸,肉乎乎白嫩嫩,任谁见了都想抱过去亲亲。 小十一笑的时候,正被苏晏抱在怀里,当时是因为国公府一小厮去苏府办事,顺道拿了点豆汁回来,这玩意儿,会喝的人都说好,不会喝的,到了口中那就是又酸又臭的味道。 不过在顺天府,豆汁儿是一种寻常百姓都爱喝的饮品,不会喝的人占少数。 刚好去苏府办事的那位小厮就是个没喝过的,他只当是拿了什么仙汤回来,给同伴们分了分,结果那几个会喝的都竖起大拇指说好,然后他也跟着喝了一口,还没下咽,那表情就比吞了苍蝇还难看,嘴巴嘬起来,脸皱成一团,明显是被酸得不行,苏晏抱着小十一路过,小十一正巧看见那人滑稽的姿态,好奇地眨了眨眼睛之后,笑了。 她这一笑,可把那帮下人们逗乐了,一个个上前来,又是给九爷请安又是给十一姑娘会笑道喜的。 苏晏一高兴,但凡在场的,每人给赏了一吊钱,可嫉妒死一帮当时没在场的了。 抱着小十一在花园里溜达一圈之后,苏晏才去燕归阁,告诉云初微。 “真的会笑了?”云初微把小十一接过来放在软榻上,解开襁褓给她换尿布。这些事情,原本不该云初微做的,可她就是想自己来,唯有这样才能与自己的孩子亲近些,她以前演过不少古装剧,那些大户人家的孩子往往都是与奶娘最亲近,与亲娘反倒生分起来,她不想这样。 换了尿布,还没裹上襁褓的时候,云初微轻轻挠了挠小十一的胳肢窝,小十一被碰了痒痒肉,忍不住笑出声来。 云初微惊奇地看着她,“果然是会笑了,真好看。”又刮刮她的小鼻尖,“总算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小哭包,否则你爹该郁闷了。” “我郁闷什么?”无辜中枪的苏晏抬起头来,郁闷倒是没郁闷,一脸纳闷。 云初微迅速把小十一严严实实地裹进襁褓里,抱着转过身来,“她要是哭,你能好受啊?” “小孩子嘛,哭一哭无所谓。”苏晏目光落在小十一的脸上,“我倒乐意她哭,一哭,我就得想法子哄乖,这过程有点儿意思。” 云初微扔了个白眼给他,“你这说法可真新鲜,我还是头一回听到,要不要再夸九爷几句?”真是的,孩子哭了,那肯定是饿了或者哪里不舒服了,他这当爹的,倒也不是哪里不称职,可怎么着也不能盼孩子哭吧? “来来来,爹抱抱。”苏晏拍了拍手,把小十一的视线吸引过去。 云初微不乐意了,“哎,我说,你怎么光抱女儿不抱儿子,有你这么偏心的吗?” 苏晏直接抄手过来把小丫头从她手中给抱走,“儿子那么乖,都不用哄的,少抱点没事儿,女儿嘛,从小得娇养,自然要多亲近亲近。再说了,这男孩儿,不能太惯,否则长大了,有你头疼的,瞧见没,我上头的兄长,有几个是长正了的?” 这话说得,好像是那么个理儿,所以小八哭的时候,云初微就没第一时间去哄,先给他嚎上两嗓子再慢吞吞抱起来,见到小家伙哭得脸都红了,又忍不住心疼。 苏府来人传信的时候,这两口子人手一个宝,抱着哄得正投入。 那婆子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八少爷和十一姑娘可真乖。” 云初微轻嗤,“那是你没见着小家伙不乖的时候说吧,四嫂让你过来什么事儿?” 婆子道:“早前有封信到了苏府,四太太打开看了,竟是从北燕来的。” 云初微脸上笑意收了收,“北燕?” “对。”婆子道:“具体写的什么,老奴不太清楚,只听到四太太说,云静姝要回来了,四太太让老奴来请夫人过去参详参详。” 云初微与苏晏对视一眼,过后又把韩大姑姑叫进来,“烦请姑姑看好孩子,我去趟苏府。” “夫人可要老奴跟随?”韩大姑姑问。 “不用了,想来没什么要紧事。”在确认之前,云初微没想着声张出来,顺便递了个眼色给那婆子暗示她不能说。 婆子心领神会,果真乖乖闭嘴,领着云初微上外头坐轿子直接去了苏府。 苏府四房。 云初微一进院儿,就瞧见玲珑郡主一张脸黑透半边。 “四嫂,怎么了?”云初微走过去。 “微丫头,你可来了。”玲珑郡主急急忙忙把那封信拿出来,“你瞅瞅,这上面写的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3章 小十一会笑了 云静姝咬咬唇,都这种时候了,想不承认是不可能的,“对,我大婚了。” 小乞丐愣了一瞬,“你怎么不早说呢?所以,你一直说要回去见家人,是想与你的夫君团聚吧?” “不,不是这样的。”云静姝摇摇脑袋,“我的夫君他早就死了。” 小乞丐还没做出任何反应,靖安王就跳起来,“什么?我那女婿,死了?” “是。” 接下来,云静姝把自己前面十五年在南凉的所有事一字不漏全交代了出来,她也承认,是自己嫉妒云初微,脑子一抽想在寺庙找法子害云初微身败名裂,最终才会害人不成反害己,让自己成了最终受害人,而她那位未婚夫,在他们提前圆房的第二天早上就死了。之后,她被东阳侯府除族,被冥婚到苏家,做了一个多月的奴婢,被发现身孕的时候才被接到老太太的院子过了半年多不愁吃穿的日子,只不过,苏星烨出世以后,自己又因为涉嫌谋杀老太太被抓入大牢,最后,是易白救了她,将她带回北燕来的。 “岂有此理!”靖安王听得火冒,“苏家怎么能那么欺负人?” “父王,您别说了。”云静姝咬了咬干裂的嘴皮,“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若不是我心生歹念,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可是本王的女儿已经知错也在改错了,他们都瞎了吗?” 云静姝没说话,苏家人都没瞎,尤其是云初微,她可是整个苏家最有脑子的女人,甚至完全可以这么说,现如今的苏家,没有人会原谅她曾经的过错,尤其是她名义上的婆母玲珑郡主,但只要云初微出面一句话,她就能全须全尾地回去,并且没人敢编排她任何不是。 不得不说,小乞丐对于云静姝这番话是震惊的,他的震惊不在于她大婚过,而在于,原来云静姝以前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难怪某回她会那样认真地看着他说:“初一,在我眼里,你不是乞丐,你是好人。” 当时他还问她能否分得清何为好人何为坏人,她说旁人她分不清,但她知道,他就是个好人。 如今看来,那番话不是没有深意的,在云静姝心里,早就把她自己划分在“坏人”一列了,所以会觉得他哪哪都好,是个十足的“好人。” “你还想回南凉吗?”小乞丐轻声问。 云静姝点头,“我想去见宝宝,可是我又害怕。” “静姝,别怕。”靖安王走过来,摸摸她的脑袋,“这次送妆,父王陪着你去。” 之前还只是说若得空就亲自走一遭,如今听了云静姝的话,得知自己女儿在那边受了如此多的苦,靖安王悔得想撞墙,直接决定必须亲自去了。倘若当初自己别那么心狠一个决定让婆子把云静姝送远,那么她从小到大都会待在王府,哪里能遇上这么多糟心事儿?“静姝,为父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啊!” 想起过往的种种荒唐,靖安王忍不住老泪纵横,看得云静姝一愣一愣的。 若不是初一还在,她指定会以为自己一直身处梦境醒不过来。 她的目光落在小乞丐身上,小乞丐吐了口气,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我会送你去,以弟弟的身份。” “谢谢你,初一。”除了这句,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了。 “好好歇着,我就不打扰你了。”小乞丐站起来走了出去。 云静姝看向靖安王,“父王若是再没其他事,就先出去吧,我好累,想歇会儿。” “好好好。”靖安王点点头,“你歇着,若是饿了渴了或者是哪不爽利了,就朝外面叫人,随时都有人恭候的。” “嗯。”云静姝疲惫地闭上眼睛,靖安王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对她来说是猝不及防的,要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受,基本不可能,她只是希望这一切别是个梦,可别一醒来,自己又回到暗无天日的地牢里每天被拖出去上酷刑了。 —— 靖安王出了云静姝的院子以后也没闲着,马上把侧妃余氏叫过来,“宗亲们添的东西,你也都看到了,那些都是给静姝的嫁妆,你找人拾掇起来,方便过些日子装车,另外,本王这里还有一份嫁妆清单,你照单去库房里点出来装好。” 余侧妃接过清单一瞧,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王爷这是打算掏空家底给郡主陪嫁么?” 那清单上的东西,直接去了大半个库房,其中有不少还是她一直想要却又不敢向王爷开口的。 “十七年来,本王一直对不起她,这些东西给她陪嫁,也只能弥补冰山一角而已,本王亏欠她的,数都数不过来。” “可是王爷,您还有个”女儿呢! 后面三个字还没出口,就遭到了靖安王的一记冷眼,“怎么,对本王的决定有异议?” “妾不敢。”余侧妃忙低下头,眼中露出浓郁的不甘,虽然她的女儿是个庶出,嫁妆什么的不可能与云静姝这个正牌郡主齐平,可云静姝这嫁妆也太吓人了,完完全全超出了郡主应有的规制,不夸张地说,是寻常郡主陪嫁的三倍以上,而且全是好东西。 这么多嫁妆拿过去,云静姝的夫家什么都不用做,光这些嫁妆就能吃到下辈子,到底是什么人走了狗屎运竟然娶到云静姝? “送妆的时候,本王也会跟着去南凉,该准备些什么,你自个掂量。”靖安王又放话。 余侧妃脸色越发难看,“王爷,您可是北燕今上的皇叔,怎么能亲自跟着送妆队伍去呢?这不是坏了规矩么?” 女儿嫁得远的,又不止靖安王府一家,作为岳丈,难道不该等着女婿上门来敬茶才对吗?哪有老丈人亲自去看女婿的道理? “闭嘴!”靖安王觉得聒噪,云静姝这桩婚事,北燕皇室知之甚少,唯一的知情人易白也莫名其妙死了,他并不打算向任何人解释,之所以要亲自跟着去,是担心苏家的人会为难他女儿,他必须以北燕亲王的名义出面把这件事摆平。 至于给云静姝陪嫁那么多东西,并不是为了讨好婆家,只是出于对她的弥补,毕竟他靖安王的亲生女儿,无需讨好谁看谁脸色过活。要是苏家蛮不讲理咬着静姝不放,他是不介意用些手段把那个孩子弄到北燕来的。 大不了一辈子不嫁,就把她养在王府里带孩子,外面会有什么难听的流言,他这个当爹的一律给担着。 —— 靖安王府这边因为准备嫁妆,整个府里热火朝天,叶筠那边也听到了风声,这日特地寻了个时机出来见云静姝。 在王府用了顶好的药材内服外敷,云静姝身上的伤已经有了很大的好转,面色也渐渐恢复以往的红润细腻,整个儿看起来比之前有精神多了。 听到教养嬷嬷说栖霞长公主来了,云静姝一点不意外,让人备了茶点候着。 “堂姐,你这一手可是把我骗得团团转啊!”人还没到,带着幽怨的声音就先传入了云静姝的耳朵。 云静姝面不改色,端正坐着,提起茶壶给自己续茶,“长公主此话怎讲?” 叶筠走进来,找个位置坐下,抬起眼仔细打量着云静姝,“之前我们一起去的南凉,堂姐可从没告诉过我你已经大婚了。” 云静姝喝茶的动作缓下来,“我也记得,长公主你没问。况且那天晚上,我是想告诉长公主来着,可是我去你房间的时候,婢女们都说你不在,等到了第二天宫宴回来,我又见你精神不大好,索性没敢打扰,这事儿就给耽搁了,不过长公主若是感兴趣,我现在也可以讲给你听,毕竟我是名正言顺嫁过去的,没什么见不得人。” 什么叫打脸?这就是了。 全程不带一个脏字,却每一句都直戳叶筠心窝子,无一不在提醒着她当时没去宫宴,是因为头天晚上被赫连钰那个畜生给奸污了。 云静姝嫁得名正言顺,是因为她从小就在南凉长大,即便回北燕以后没有第一时间坦白,如今坦白出来也不会有几个人嚼她舌根子编排她的不是,而自己与赫连钰,那才叫真正的暗度陈仓见不得光。 叶筠脸上火辣辣的疼,她甚至怀疑云静姝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可是又不能问,不敢问,只是在片刻之间,语气就有了很大的转变,“瞧堂姐这话,可把我给说生分了,我只是听到了消息,特地出来问候你一句,毕竟你来了北燕这么长时间,夫家那边也没什么音信,我这不担心堂姐夫不够重视你么?” 云静姝也不绕弯子,“我嫁的,是苏家。” 叶筠一僵,“什么?苏家!” “嗯,我的夫君苏璃,他是国公爷苏晏的亲侄子。” 叶筠脸色变得古怪起来,尴尬笑着,“堂姐你开什么玩笑,你的夫君,他怎么可能会是苏晏的侄子呢?”苏晏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五岁,他哪里来这么大的亲侄子? “长公主可能不怎么了解苏家。”云静姝看着她,淡淡地解释道:“国公爷苏晏,是那一辈的老幺,行九,他才学会走路的时候,他长兄的孩子都满地跑了,而我的夫君,他是苏晏四哥的嫡长子,也是四房唯一的儿子。” 知道叶筠来找她很可能是对苏晏还没彻底死心,云静姝直接提前把路堵死,“长公主是我堂妹,算起来,你得顺辈儿跟着我管国公爷叫九叔呢!” 叶筠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很想上前掐死云静姝让她闭嘴,“堂姐这是什么意思?” 既然对方不善,那她也没必要维系矜持,叶筠直接撕破脸,“当初我告诉你我看中苏晏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云静姝道:“没错,这些话,我当初的确没告诉过你,因为我的原话是苏晏已经成亲有嫡妻了,可是长公主说,只要他一见到你,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别的女人。上回去南凉,你们俩私底下见了几面我不知道,但我很清楚,就算是到了现在,苏晏那心里满满当当塞的都是同一个人,除了云初微之外,我还真没见他把别的哪个女人放在心上,甚至是放在眼里过。” “你!”叶筠彻底黑了脸。 “长公主,我言尽于此,至于后面该怎么做,你自己掂量着来。”云静姝这算是客气的了,一则看在亲戚面子上,二则,对方的身份还不是她目前能直接对抗的,但为了儿子,为了能顺利回到苏家,她会尽量帮云初微扫除一切障碍——虽然靖安王已经放话会陪着她回南凉,可现在的苏家,谁不知道是云初微这个九房夫人张嘴说了算,哪怕是她婆母玲珑郡主,很多时候也得看云初微三分颜色。所以,她能否畅通无阻地回到儿子身边,取决于她能否提前把云初微给捧热乎了。 云初微的性子,交锋了这么长时间,云静姝是再清楚不过的,那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女人,谁对她三分好,她还人三十分,谁对她一分坏,她一准儿百倍还回去,收拾起人来都不带喘气儿眨眼的。 “云静姝!”叶筠直接气红了眼,“你当初说过会帮我的。” “我当然会帮你,只不过,我发现我对你不够了解。”云静姝气定神闲,“那么,你能告诉我,在南凉的时候,那天晚上你没回来是去哪儿了吗?” 叶筠呼吸突然加重了几分,嘴皮子都在发抖,“我c我只是” 云静姝没说话,定定看着她。 叶筠攥紧了拳头,突然站起身,“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来时听皇叔说你有些不舒服,还是别久坐着了,早些回去歇着,养好身子才能安心回南凉。”心里虽然恨,叶筠面上的功夫做得倒是挺足,其实除开她对苏晏有着谜一样的占有欲之外,其他方面,她的的确确值得京中无数贵女学习效仿,规矩c仪态c教养c才情,那都是顶顶好的。 送走了叶筠,云静姝一下子倒在美人榻上,长长吐了一口气,今天自己透露了太多对叶筠的敌意,希望在自己走之前,她没那么多精力反击才是,否则,自己可真危险了。 半个月的时间,云静姝的嫁妆已经清点准备完毕,而她身上的大小伤口,也都全部结痂脱落了,这得多亏王府里有不少珍稀灵药,再配上普通方子,事半功倍。 瞧着她恢复得越发好,靖安王总算感到了一丝丝的欣慰。 这天,让人来内院把云静姝请去了外书房。 到了她才发现小乞丐也在里面,靖安王正与他说着什么,脸上隐约有笑容,看得出来心情不错。 “父王。”进了书房,云静姝规矩行了个礼。 “静姝,快过来。”靖安王对她招招手。 云静姝走过去坐下,“父王匆忙让人把儿臣叫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靖安王看了小乞丐一眼,转而对着云静姝道:“初一是你救命恩人,对吧?” “嗯。”云静姝犹豫着点头,因为实在闹不明白靖安王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本王呢,有这么个打算,你给参谋参谋。” “父王请说。” “你娘去得早,只留下你一个女儿,后院那些姬妾又都是不争气的,这么多年都没能给我生个儿子,我觉着,初一这孩子与你颇有缘分,我瞧着也中意,那不如,跟着择个日子,我将他收为义子,以后就做你的弟弟,如何?” 听到这里,云静姝不由朝着小乞丐看去,他也正好抬起头来,两人的视线交汇在一处,她从他眼里看到了挣扎,但也仅是短短一瞬,他很快就挪开目光没再看她,云静姝端着茶的手握紧,不知为什么眼睛有些酸涩,牵了牵唇角,“父王觉着好,那就好吧,我没异议。” 小乞丐一句话没说,低头望着地毯上精巧的花纹。 “初一,你可愿做本王的义子?”靖安王问。 小乞丐站起来,倒了杯茶端着,走到靖安王跟前跪下,“义父,请喝茶。” 靖安王乐呵呵地接过,喝了一口,“好!待本王让人择个日子,把消息传出去,再摆上几桌,这事儿就算成了。” 看着靖安王爽朗大笑,小乞丐也跟着笑,时不时拿眼睛去瞧云静姝,对方一直低着头,看不清楚什么表情。 靖安王对收义子这件事很上心,跟着就让人瞧了日子,摆宴的场面虽然没有云静姝归来那天的隆重,但皇族里面该知道的那几位都知道了——靖安王收了个义子,这义子还是他女儿的救命恩人,纵然外姓人不可能继承他的王爵,但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没准儿靖安王一直没能有子嗣,到最后真让义子来继承,亲王不可能,郡王却是有希望的。 不过,摆宴的这天云静姝没来,靖安王一问,教养嬷嬷说她不舒服,靖安王又多问了几句,让人进宫请太医去瞧,之后就没再提及。 而小乞丐在宴席上喝了不少酒,其实他从来没喝过酒,但这天莫名地想一醉方休,所以面对那些人的敬酒,他照单全收,结果喝得酩酊大醉,吐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睡了整整一天才勉强恢复几分精神。 靖安王当然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只是去看他的时候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没事儿,吐过这一回,以后酒量就出来了。” 小乞丐笑笑,什么也没说。 —— 终于到了送妆这一天。 天才擦亮,余侧妃就招呼着力气大的家仆把那三百多抬嫁妆全都抬出去外院装车。 不看还好,一看到,余侧妃的心就疼得直抽抽,那些箱笼,全都是满打满的装,里头的东西一直顶到盖儿,就没有哪一只箱子是余出点空间来的,这若是按照寻常人家的装法拆开来,何止三百抬,关键这抬数多还只是其一,箱笼里面的东西,可都是宝贝,价值连城的不在少数。王爷对这个捡回来的女儿,可真是够大方的! “你在这儿嘀咕什么呢?”靖安王过来的时候,听到余侧妃一个人在那叽叽咕咕,忍不住皱眉。 “王王爷?”余侧妃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转过来,僵硬地笑着,“妾在盘算他们可曾漏了什么呢!” 靖安王“嗯”了一声,“让他们都仔细着点儿,别磕着碰着了。” “妾晓得。”余侧妃恭敬地福了福身,又问:“王爷打算何时出发?” “再等等吧!”靖安王道,“时辰尚早,静姝八成还没起身,让她多睡会儿。” “也不早了呢!”余侧妃阴阳怪气地道:“三姑娘都准备吃早饭去学堂了。”余侧妃口中的这位三姑娘,正是她所出的女儿。 靖安王一听,不高兴了,“你怎么能拿三丫头来跟静姝比?” 余侧妃悻悻缩了缩脖子,“妾只是觉得此去南凉山长水远,须得早些动身才能早些到” “行了行了!”靖安王直接抬手打断她的话,“该干嘛干嘛去。” 余侧妃才转身,靖安王又唤住她,“本王不在的这段时日,你可得把这后院儿给我守好了,不该动的心思别动,不该去的地方别去,否则要让本王晓得了,有你好受的。” 余侧妃“哦”了一声,直接走人,心中却恨得不行,不该动的心思?不该去的地方?不就是怕她跑到那个所谓的“禁地”院儿里吗?她才不稀得和一个死人较劲儿。 不过说来也奇,开初云静姝回来的时候,王爷对她的态度分明不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失踪了一趟被找回来,王爷这态度,就跟慈父附体一样,对她那叫一个宠,连家底都能掏空去给她陪嫁,简直太气人了。 云静姝是自然醒的,醒来见到天都大亮了,她急急忙忙把教养嬷嬷唤来,蹙眉,“嬷嬷,今天要回南凉呢,你怎么不叫醒我?” 教养嬷嬷道:“郡主,是王爷吩咐了谁也不准来吵你,让你睡到自然醒的呢!” 云静姝捂了捂脸,她昨天晚上兴奋了大半夜,三更梆子响过才睡着的,哪曾想这一睡就睡过了头。 急忙掀开锦被下床,云静姝道:“那咱们快些梳洗,否则一会儿该耽误时辰了。”也不知初一那边准备好了没有。 教养嬷嬷很快打来温水给她净面梳洗,等端上早饭的时候,“郡主,公子过来了。” 所谓的“公子”,正是刚被靖安王收为义子的小乞丐初一。 “初一快过来。”见到他,云静姝眉眼弯了弯,“你还没吃早饭吧?” 初一摇摇头。 “嬷嬷,再添副碗筷。”云静姝吩咐,之前碍于男女大防,他们俩平时想见面都难,好了,如今成姐弟,连一起吃饭都没问题。 教养嬷嬷把小碗递给初一,他也没拒绝,伸手接过,礼貌地道了声谢。 “初一,快吃吧,一会儿咱们就出发去南凉了。”云静姝看起来很兴奋。 “姐,恭喜你,终于要如愿以偿了。”他喝了一口血燕粥,笑着对她道。 云静姝一下子呛到,咳了起来,脸色涨得通红。 教养嬷嬷忙给她倒水,又给顺了顺气,才终于缓过来,“初一,你不喜欢,就别管我叫姐,直接唤我名儿啊!” “不。”他摇头,“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姐姐。” 云静姝拿着勺子在小碗里毫无意识地搅了搅,“我那么笨,什么也不会,什么也没法教给你,怎么能做你姐姐?” 他道:“你是脑子笨了点,可要习惯你一辈子的人不是我,所以,你能否教给我什么,教给我多少,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这话说完,只剩一屋子的沉默,云静姝率先打破尴尬,“时辰不早了,咱们收拾收拾东西,这就动身吧!” 马上将教养嬷嬷叫了进来,初一便站起身告辞,先一步去外院候着,他不会骑马,靖安王让人给备了马车。再说,去南凉这么远的路,谁能骑那么长时间的马,干脆连靖安王也不骑马了,让人备宽敞一点的马车,打算与义子同坐。 等云静姝这边捣腾好,已经巳时过,出来一看,惊呆了,那装嫁妆的送嫁马车,直接占满了一整条街,这还只是装货的马车,还没把坐人的马车以及这一路要随行的丫鬟婆子护卫小厮给算进去。 云静姝站在大门口就不动了,她记得云初微出嫁的时候一百五十抬嫁妆,在南凉算是非常体面的了,但那阵势,远比不得眼下,靖安王到底是给自己准备了多少招人眼红嫉妒的嫁妆啊? 云静姝一回头,见着余侧妃咬牙切齿地看着她,不用想也明白了,靖安王为了弥补她,怕是连压箱底的都拿出来给作陪嫁了。 “静姝!” 跟着出来的靖安王见到云静姝还没上马车,唤了她一声。 “父王。”说实话,若非规矩不得不如此,云静姝是很不想这么称呼他的,因为眼前这些东西,根本弥补不了她心里的创伤,不过好在“父王”这称呼是冷冰冰不带一点感情的,喊多了也就习惯了,她倒没怎么放在心上。 “你的东西,下人们都收拾好了没有?”似乎找不到什么话题,靖安王只能这么问。 “嗯,都收拾好了。”云静姝又看了一眼一旁忍而不发的余侧妃,淡淡收回视线,“马上就要出发了,父王若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你只管交代给府中人吧,我先上马车了。” 再没逗留,云静姝直接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去。 教养嬷嬷陪她坐在里头,见着云静姝脸色不怎么好,她长长叹了一声,“郡主也别怪王爷,他之前真的是有苦难言。”云静姝被掐死扔到乱葬岗这件事,府中知之者甚少,教养嬷嬷便是其中之一,而其他那几位,都被封了口,不敢往外乱说一句,余侧妃这一档子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云静姝没说话,她是当娘的人,最明白面对亲生子女时的那种感受,更何况这还是分别十多年终于得以团聚的女儿,何以不能好好敞开说话,非得要用那么残暴的手段对她? 不管是身体上的虐待还是言语上的辱骂甚至是心理上的创伤,这些,难道是一句“求原谅”c是一堆华丽的物件就能给抹没的吗? 不,她不选择原谅,这次,她要学一学云初微的硬心肠,学一学她“记仇”的本事。 “郡主。”教养嬷嬷拉过她的手,“虽然你不是老奴带大的,但老奴看得出来,你是个通情达理的好姑娘,在南凉受过良好的教养,你要相信,这天下没有父母不爱子女的” 云静姝冷笑起来,“我曾经也是这么想的,就算分别了十多年,好歹我还是他的亲骨肉吧,就算一时之间不能产生所谓的骨肉亲情,但起码,他该有个做父亲的样子,可是呢,嬷嬷你没看到他是怎么对我的吗?那天若不是初一,我真的就直接死在乱葬岗了,如今把我接回来,态度来了个大转弯,你们这是做什么?以为多添点嫁妆,多说几句好听的,就想让我忘了那些伤疤?” “郡主。”教养嬷嬷实在无奈,“王爷他只是对先王妃的用情太深了,一时忍受不了她的背叛。” “所以我就成了他撒气报复的对象?恶语伤人六月寒,嬷嬷有没有换个角度想想,倘若你的亲生父亲骂你贱骨头不要脸,你能在几天后就陪着笑脸与他说话吗?还是说你根本就不计较,随便他骂什么你都能原谅?” “这” “多余的话,嬷嬷不必劝说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王爷找来的说客,但要想让我这么快不计前嫌,抱歉,我做不到。” 教养嬷嬷再次暗叹一声,却是没再继续劝了,这都是因果循环,王爷对郡主伤害那么深,怎么可能让人这么短的时间就忘记发生过的一切真心实意做他女儿呢? 前面一辆马车上,靖安王与初一对坐,因是远途马车,比较宽敞,里面准备得很齐全,安放了小几茶具等物。 靖安王亲自给初一倒了杯茶,见他有些局促,他出声宽慰,“既然成了本王的义子,那以后就是一家人,别紧张。” 初一稍稍的放松了些,接过靖安王递来的茶。 “你今年多大了?”靖安王问。 “十七。” “生辰过了没?” “过了。”其实他连自己生辰什么时候都不知道,只是不想靖安王再继续追问,所以敷衍地回答了一下。 “这次静姝能够死里逃生,多亏了你相助,等从南凉回来,本王得好好谢谢你。” “举手之劳,义父不必时时放在心上。” “救命大恩呢!不能忘。”靖安王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样吧,等回来,我亲自给你访一门亲事,本王的义子,自然得门当户对的才能登对。” “这件事,等回来再说吧!”初一犹豫了一下,他能说自己没有想要娶亲的念头吗?可是既然已经成了靖安王的义子,很多事情就再也身不由己了,包括婚姻,事情都发展到了这一步,某些不该有的绮念,是该借着大婚掐一掐了。 “好。”靖安王爽朗应下。 —— 话说这一个多月以来,云初微家的两个宝宝是越长越开了,让人意外的是,最先笑的竟然是平时最爱哭的小十一,小八乖是乖,可不管怎么逗弄,他都不笑,云初微想着,反正宝宝还小,兴许是还没到他笑的时候,便也不勉强,每天给他收拾得干净利索,穿得棉嘟嘟,再裹在襁褓里,露出小脑袋,那小脸,肉乎乎白嫩嫩,任谁见了都想抱过去亲亲。 小十一笑的时候,正被苏晏抱在怀里,当时是因为国公府一小厮去苏府办事,顺道拿了点豆汁回来,这玩意儿,会喝的人都说好,不会喝的,到了口中那就是又酸又臭的味道。 不过在顺天府,豆汁儿是一种寻常百姓都爱喝的饮品,不会喝的人占少数。 刚好去苏府办事的那位小厮就是个没喝过的,他只当是拿了什么仙汤回来,给同伴们分了分,结果那几个会喝的都竖起大拇指说好,然后他也跟着喝了一口,还没下咽,那表情就比吞了苍蝇还难看,嘴巴嘬起来,脸皱成一团,明显是被酸得不行,苏晏抱着小十一路过,小十一正巧看见那人滑稽的姿态,好奇地眨了眨眼睛之后,笑了。 她这一笑,可把那帮下人们逗乐了,一个个上前来,又是给九爷请安又是给十一姑娘会笑道喜的。 苏晏一高兴,但凡在场的,每人给赏了一吊钱,可嫉妒死一帮当时没在场的了。 抱着小十一在花园里溜达一圈之后,苏晏才去燕归阁,告诉云初微。 “真的会笑了?”云初微把小十一接过来放在软榻上,解开襁褓给她换尿布。这些事情,原本不该云初微做的,可她就是想自己来,唯有这样才能与自己的孩子亲近些,她以前演过不少古装剧,那些大户人家的孩子往往都是与奶娘最亲近,与亲娘反倒生分起来,她不想这样。 换了尿布,还没裹上襁褓的时候,云初微轻轻挠了挠小十一的胳肢窝,小十一被碰了痒痒肉,忍不住笑出声来。 云初微惊奇地看着她,“果然是会笑了,真好看。”又刮刮她的小鼻尖,“总算不是个彻头彻尾的小哭包,否则你爹该郁闷了。” “我郁闷什么?”无辜中枪的苏晏抬起头来,郁闷倒是没郁闷,一脸纳闷。 云初微迅速把小十一严严实实地裹进襁褓里,抱着转过身来,“她要是哭,你能好受啊?” “小孩子嘛,哭一哭无所谓。”苏晏目光落在小十一的脸上,“我倒乐意她哭,一哭,我就得想法子哄乖,这过程有点儿意思。” 云初微扔了个白眼给他,“你这说法可真新鲜,我还是头一回听到,要不要再夸九爷几句?”真是的,孩子哭了,那肯定是饿了或者哪里不舒服了,他这当爹的,倒也不是哪里不称职,可怎么着也不能盼孩子哭吧? “来来来,爹抱抱。”苏晏拍了拍手,把小十一的视线吸引过去。 云初微不乐意了,“哎,我说,你怎么光抱女儿不抱儿子,有你这么偏心的吗?” 苏晏直接抄手过来把小丫头从她手中给抱走,“儿子那么乖,都不用哄的,少抱点没事儿,女儿嘛,从小得娇养,自然要多亲近亲近。再说了,这男孩儿,不能太惯,否则长大了,有你头疼的,瞧见没,我上头的兄长,有几个是长正了的?” 这话说得,好像是那么个理儿,所以小八哭的时候,云初微就没第一时间去哄,先给他嚎上两嗓子再慢吞吞抱起来,见到小家伙哭得脸都红了,又忍不住心疼。 苏府来人传信的时候,这两口子人手一个宝,抱着哄得正投入。 那婆子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八少爷和十一姑娘可真乖。” 云初微轻嗤,“那是你没见着小家伙不乖的时候——说吧,四嫂让你过来什么事儿?” 婆子道:“早前有封信到了苏府,四太太打开看了,竟是从北燕来的。” 云初微脸上笑意收了收,“北燕?” “对。”婆子道:“具体写的什么,老奴不太清楚,只听到四太太说,云静姝要回来了,四太太让老奴来请夫人过去参详参详。” 云初微与苏晏对视一眼,过后又把韩大姑姑叫进来,“烦请姑姑看好孩子,我去趟苏府。” “夫人可要老奴跟随?”韩大姑姑问。 “不用了,想来没什么要紧事。”在确认之前,云初微没想着声张出来,顺便递了个眼色给那婆子暗示她不能说。 婆子心领神会,果真乖乖闭嘴,领着云初微上外头坐轿子直接去了苏府。 苏府四房。 云初微一进院儿,就瞧见玲珑郡主一张脸黑透半边。 “四嫂,怎么了?”云初微走过去。 “微丫头,你可来了。”玲珑郡主急急忙忙把那封信拿出来,“你瞅瞅,这上面写的什么?”/td/tr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5章 母子团聚 来到国公府大门外,云静姝请门房进去通报。 云初微得了信儿,放下刚喝完奶睡着的小十一,抽身走了出来,到院门口又顿了顿,看向门房,“外面的人真说请我亲自出去?” 门房应道:“夫人,小的不敢撒谎。” 云初微点点头,直接来到西角门外。 果然见到外头停着一辆马车。 云静姝之前找门房的时候戴了面纱,也不说自己是谁,所以门房对着云初微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故而云初微对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心存疑虑。 会是谁呢? 出神间,马车内的人轻轻挑了帘,云初微撇眼一看,明白了。 看来云静姝还不算太笨,知道进苏家之前先来找自己。 走到马车边,云初微挑起眉头,“怎么,不方便下来见我?” 戴着面纱的云静姝轻轻点头,压低声音,“你看,上次我们说的那个事” “靖安王来信的那天,我试探过你婆母的口风了。”云初微直接道:“她一口咬定不让你进门。” 云静姝急了,“那该怎么办?” 她大老远从北燕跑来,等的可就是这一天,要现在告诉她回不了苏家,她会彻底崩溃的。 云初微瞥了一眼她旁边,见到还有人,用眼神询问了一下。 云静姝忙道:“这位是我弟弟,不怕他听,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 云初微了然,“我这么跟你说吧,短时间内,你可能还没法入苏家。” 云静姝急得眼睛都红了,“你知道的,我之所以回来就是为了儿子,可现在” “你别急。”云初微道:“想见儿子,我可以让人抱过来,但你得答应我,见一面就赶紧离开。” 云静姝下唇咬得生痛,听得云初微又道:“我听说,你父王亲自来的,看这阵势,还没入城吧?” “嗯。” 想想也是,靖安王能从当年的北燕夺嫡之乱中活到现在,自然不是等闲之辈,起码脑子是有的,他不至于什么都没准备就直接上苏家门。 要知道那可是北燕亲王,若被苏家拒之门外,该有多没脸? 云初微看向云静姝的眼神再没有之前的锐利,“你且下来吧,随我进去,这就让人去把苏星烨抱过来。” 云静姝满面欣喜,“好。” 说着,看了旁边的小乞丐一眼,“初一,咱们下去吧!” 小乞丐深深看了一眼云初微,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随着云静姝下马车。 国公府的下人们没见过小乞丐,云静姝又是蒙着面纱的,所以没人认出来,即便是认出来,也没人敢乱嚼一句。 三人顺利来到云初微院子的东厅。 韩大姑姑得了云初微吩咐去把苏星烨抱过来,才听到门外传来孩子的声音,云静姝就再也坐不住了,腾地站起来,眼巴巴望着门外。 韩大姑姑把孩子抱进来的时候,见到云静姝焦急的神情,她直接认出了这是谁,不过主子们之间的事儿,轮不到她一个下人插嘴,更何况私心里,她是希望这位能光明正大地回来好好带带孙少爷的,这么小的孩子没了娘,太可怜了,没日没夜的哭,连她见了都心疼不完。 “韩大姑姑,你下去吧!”云初微对着韩大姑姑道,知道这是个明白人,云初微便没多加嘱咐,上一回云静姝来的时候,韩大姑姑就认出来了,也表态说希望云静姝能好好待在孩子身边,这次的目的如此明显,韩大姑姑想必也是第一时间就知道蒙着面纱的是什么人,她不可能出去乱说。 “老奴告退。”没有多一刻的停留,韩大姑姑很快退下去。 “烨儿。”云静姝抱过苏星烨,焦灼了这么久的心终于慢慢平静下去,也被幸福填得满当当的。 小乞丐与云静姝坐得近,苏星烨看到小乞丐腰间的配饰,伸手想去扯。 云静姝忙抱开些,又对他说:“这位是舅舅,舅舅知道吗?”眼睛里只看得到儿子,脸上满是宠溺,这样的云静姝,似乎比上回来的时候更沉稳也更富有母性了。 苏星烨很好奇,一眨不眨地盯着小乞丐。 小乞丐慢条斯理地从腰间取下配饰递给苏星烨。原来这就是她的儿子,长得真好看,难怪她豁出性命也要回来,有这样一个乖巧可爱的儿子,换了是他也会不顾一切。 苏星烨伸出小手抓住上面的流苏,然后对着小乞丐咯咯笑。 他一笑,云静姝也跟着笑起来,摸了摸儿子的脑袋,“烨儿有没有想娘亲?” 苏星烨好似没听见,两只小手扯着流苏玩得不亦乐乎,时不时又拿嘴咬。 云静姝给他擦去口水,亲亲他的小脸蛋。 苏星烨只是说不来,其实见到娘亲,他是真的很兴奋的,娘亲一逗弄,他就咯咯笑个不停,一双小眼弯成了月牙儿。 “这位小兄弟是靖安王府的世子吧?”这时,云初微开口问道。 “不是。”云静姝答,看了小乞丐一眼,“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父王因此将他收为了义子。” 云初微恍然,“我还以为会是你嫡亲的兄长或者弟弟送着来。” “我父王没有子嗣。”云静姝也不避讳这些,直接告诉云初微,“靖安王府里全都是姐妹。” “原来如此。”云初微对靖安王府还真是一点了解都没有,不过也只是随口一问,她这个人不太爱管闲事,尤其是对人家的家事就更没兴趣了,除非是威胁到她的利益,否则她懒得去管去打听。 “对了夫人。”云静姝想起了什么,“你之前问我婆母的时候,她是怎么说的?” 云初微轻嗤,“还能怎么说,无非就是介怀于苏璃的死罢了,其实你也是当娘的人,应当能理解她为何恨你。” 云静姝脸色暗了暗,是啊,以前她觉得玲珑郡主做事太绝,一点余地都不给她留,可现在,她完完全全能理解了,理解那种亲骨肉一夜之间死了让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诛心之痛,理解那种不能手刃杀子仇人而要看着她逍遥法外的灭顶之恨。 “要不,我去给她下跪磕头,要怎么说怎么做,全凭她处置?” “静姝!” 这次,不等云初微开口,小乞丐就率先打住她。 “怎么了吗?”云静姝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急迫的样子。 小乞丐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一点一点收敛回去,平心静气地道:“我是觉得,你没必要这么做。” “为什么?” “因为这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小乞丐很认真的看着她,“况且你之前在苏家,该受的罪都受了,他们再想如何报复,无非就是夺你一条命,倘若你连命都没了,回来还有什么意义?你别忘了,当初你是为了谁才会拼了命想要活下来的。” 云静姝脸色凝重起来,当然记得,她怎么可能不记得,要不是有儿子这个信念支撑着,她早就魂归乱葬岗了。 云初微则是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小乞丐,他看起来不像是受过良好教养的世家公子,从言语之间暂且听不出什么来,但他身上有一种生活在最底层的浓重气息,是一种很贴近生活的气息,或者可以说,他的出身很卑微,但难能可贵的是,云初微并没看到他有丝毫的自卑,他对云静姝说的这些话,反而都是真心实意的。 云静姝能遇到这样一个人,也算是她的造化了。 “这样吧,也别等了。”小乞丐直接站起来,“我陪你去苏家。” 云静姝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陪我去?” “嗯。”他回答得肯定,面色坚毅。 云静姝看向云初微,云初微冲她点点头,或许这个少年真的能帮她做点什么。 其实凭云初微自己的能力,要想让云静姝成功回到苏家是完全有可能的,只不过云静姝来得太早了,目前时机不对,她没有足够的时间准备,那么,何不放手让这少年去试一试,没准儿成功了呢? “夫人也觉得合适吗?”生恐自己看花了眼,云静姝又问了一句。 云初微笑笑,“有句话说,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虽然这句话不应景,但大体意思都一样,你这时候不去,晚些时候去了也是要面对你婆母的,不妨大胆去尝试一下,或许真的会有转机。” 云静姝听罢,心中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勇气,对,既然是为了儿子回来,她就不能如此畏首畏尾,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婆母不待见她,那她就主动去见婆母,一次不成去二次,二次不成去三次,总有一次是能说上话的。 打定了主意,云静姝便不在国公府多做停留了,天知道她有多想插双翅膀马上飞到苏府去把这事儿办妥。 “你先等等吧!”云初微见她急迫,建议道:“起码等我让人把苏星烨给送回去,一会儿你们谈话的场合若是有这小家伙在,会事半功倍。” 云静姝站起来,把苏星烨递给韩大姑姑,回头对着云初微浅浅一笑,“谢谢你。” “不客气。”云初微淡淡道:“大家都是当娘的人,我能理解你的感受,只要你能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作妖,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我不与你计较,我只看你将来的表现。” 云静姝点点头,“我知道,如今说什么都是徒劳,往后如何,你且看着,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云初微勾唇,“祝你们好运。” 苏星烨刚被送回苏府不久,门上的小厮就来禀报说外面有人求见。 玲珑郡主正在哄苏星烨睡觉,听罢皱皱眉,“可知是谁?” 门房吞吞吐吐,“四太太,是五少奶奶。” “什么五少奶奶?”玲珑郡主一听就火大,“咱们家就没这号人,给我撵出去!” 这声儿够大,直接把刚睡着不久的苏星烨给吓醒,这小家伙又是个有起床气的,被吵醒了,自然不痛快,马上扯开嗓子嚎了起来。 门房战战兢兢,“太太,对方以北燕靖安王府郡主的身份而来,咱们这么撵出去是不是不太妥当?” 玲珑郡主想起前几天云初微说的那些话,心头不是不忌惮的,可她怎么能原谅杀子仇人? 闭了闭眼睛,渐渐的定了神,吩咐门房,“把人请去偏厅,我稍后就来。” 让奶娘把苏星烨抱下去哄乖,玲珑郡主抽身来到偏厅,进门见到坐着两个人。 “太太。”云静姝忙站起来行礼,小乞丐见状,也站起来拱了拱手问了声安。 “嗯,坐。”玲珑郡主自鼻腔里轻哼了一声,走到首位坐下,垂下目光来看向两人,“不知二位到苏家,有何贵干?” 靖安王早就给苏家写过信了,这件事云静姝是知道的,所以他们来干什么,玲珑郡主不可能不知道,然而此刻却明知故问,不用想也知道是故意刁难。 云静姝看了小乞丐一眼,对方冲她微微一笑,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明显在给她打气。 站起来走上前两步,云静姝看向玲珑郡主,那双眼睛坚定而磊落,再不复两年前的阴险与狡诈。 “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云静姝道:“以前的事,都是我的错,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龙泉寺起心算计人,结果算计到了自己头上不说,还把夫君的性命给搭了进去,太太说得没错,我这样的人,的确是该以命抵命,可烨儿还那么小,太太真的忍心让这么小的孩子没娘吗?” 玲珑郡主冷哼一声,“云静姝,你这是做什么,威胁我?我告诉你,没有你的这一年,我那乖孙照样活得好好的,苏家并不是非你不可,说这话之前,还请你先打盆水照照自己够不够格。” 小乞丐闻言,原本清澈的眼睛霎时间黑沉沉的,一种侵略性的戾气蔓延开来。 云静姝所有的话都被玲珑郡主给堵死了,她无话可说,只是安静的跪着,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好了,踏出这道大门,今天的事,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二位,请吧!”玲珑郡主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 “太太!”云静姝急出汗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相信你是个目光长远的人,你想要我的命抵你儿子的命,随时都可以,可是我这条贱命不值钱,就算我死了,你儿子也活不了,反倒会让烨儿彻彻底底没了娘,太太是活了几十年的明白人,不会不懂这道理,我今天来找你,敢跪在你面前说这些,就证明我已经诚心悔过了,你何不给人一条生路呢?” “我给你生路?那谁给我儿子生路?”玲珑郡主湿了眼睛,颤手指着祠堂方向,“云静姝,这些话你敢不敢跪到祠堂去跟我儿子说?你不妨问问他,愿不愿意原谅你,嗯?” 小乞丐再也听不下去,腾地一下站起来,“四太太未免太过咄咄逼人,就算你不把她当成儿媳看待,起码你也得承认他是你孙子的生母,没有她,就没有你孙子。” “你是谁?”玲珑郡主冷冷望过来,“我们家的事儿,何时轮到你插嘴了?” 小乞丐握紧拳头,若非来时云静姝一再警告他不能冲动,他早就动手了,长这么大,别的本事没学会,打架他是从来没怕过谁的,不过今天为了她能好,他暂且忍着。 “初一,你别说话。”云静姝转过身来,冲他摇头,“这是我和苏家的恩怨,我自己会解决。” 小乞丐将脑袋别往一边,要早知道来了苏家会受这份罪,他当初何苦要巴巴的把她送回南凉来,直接找个借口将她留在小镇上,说不准现在 甩了甩脑袋,小乞丐有些嫌弃自己,乘人之危,算什么好汉?虽然他是乞丐,可乞丐也是有骨气的。 “太太,初一只是个孩子,他不太会说话,冲撞了您,还望您见谅。” 玲珑郡主丝毫没有把云静姝的话听进耳朵里,反正不管云静姝说什么做什么,在她眼里都是惺惺作态,假得没边儿了,说来说去,还不就是想让自己不计前嫌,然后她好名正言顺地再回苏家,以少奶奶的身份直接霸占苏星烨。 四房的独苗已经没了,就苏星烨这一个盼头。可以说,苏星烨如今就是玲珑郡主的死穴,她怎么可能会上赶子给自己找不痛快? 嫌恶地摆了摆手,玲珑郡主皱眉道:“你现在是北燕郡主,我动不得你,但在这个家,我还是有话语权的,尤其是四房,我才是主母,自然是我说了算,我不让你进门,你就休想踏进一步。” “太太!”云静姝没想到自己什么招都想出来了,玲珑郡主心肠还是这么冷硬,“你真的不能看在孙少爷的面儿上再考虑考虑吗?” “我有什么好考虑的?”玲珑郡主用鄙夷的姿态望着她,“包庇杀人凶手还是宽恕杀子仇人?云静姝,你口口声声让我换位思考,那你可曾站在我的角度想过,璃哥儿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儿子,他连个亲生的姐姐妹妹都没有,就那么死在你的手里,你又可曾想过,当年我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时候是什么滋味?” 提及往事,云静姝便只有默默落泪的份,既然婆母不相信自己,那么自己再说多少都是徒劳。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玲珑郡主一下子竖起眉毛,看向身旁的大丫鬟,“怎么回事?” 大丫鬟急急忙忙跑出去看,回来禀道:“太太,是孙少爷闹腾得厉害,奶娘实在哄不乖,只好抱了回来,可是刚到外面就被婆子拦住了。” 云静姝一听,整颗心都揪了起来,“烨儿。” 母性使然,她站起身就想往外面跑。 “拦住她!”玲珑郡主厉喝一声,又吩咐大丫鬟,“让奶娘把孙少爷抱回去,这边正谈事情呢,把孩子抱来做什么?这点眼力见都没有,她若是不想待了,赶明儿就让她卷铺盖滚蛋!” 大丫鬟骇了一跳,印象中,四太太虽然治下严厉,但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发火,今天这顿火又是对着奶娘和孙少爷发的,可谓来得气势汹汹,不由看向云静姝,那眼神都带着恨意,若非这害人精来挑事,太太何至于气到这般地步,万一一会儿还有更严重的,遭殃的便只会是她们这些下人。 云静姝当然看不到大丫鬟满脸憎恶的表情,她此时满心满眼都是儿子,可是玲珑郡主院里的婆子们孔武有力,三两个横臂一拦,就直接将她的去路堵死。 “云静姝,你这是做什么?”玲珑郡主显然对她的举动很不满意,“可别忘了,你早就不是苏家的媳妇,怎么,非得要我把休书甩你脸上你才知个好歹?” “太太,我”她实在是太想念儿子了,哪怕先前才在国公府见过,可是那么短的时间,哪儿够? “叉出去!”玲珑郡主用眼神示意那几个婆子。 婆子们一左一右架住云静姝就要往外走。 这人还没出去,正房那边就着急忙慌过来传话了,说苏星烨一直闹腾,奶娘没抱稳,一下栽到地上,这会子是一边哭一边倒奶,情况不容乐观。 玲珑郡主一张脸直接吓变了色儿,这时候也顾不得云静姝了,三两步跑到门口,吼道:“给我看住她,一会儿回来再收拾!” “烨儿你们放开我!”云静姝不停地挣扎,奈何婆子们就是不松手。 小乞丐走过来,狠劲一上头,三两下把几个婆子都甩到地上趴着,他看向云静姝,眼里有着难以掩饰的疼惜,“要不要紧?” “我没事。”云静姝哪还顾得了自己,情急之下直接抓着他的手,“初一,宝宝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小乞丐的视线落在自己被她紧紧抓住的手臂上,心一定,“我带你去看。” “可是我出不去。”云静姝又是担心又是害怕地看向那几个重新爬起来守到门边的婆子。 小乞丐扫了几人一眼,眼神冷得厉害,“谁敢挡,我就替你收拾谁,不用怕,咱们光明正大走着出去。” 说完,轻轻拉着云静姝,直接朝门外走。 那几个婆子之前被小乞丐打怕了,见他过来,都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可是一想到太太的死命令,她们又不敢懈怠,只能硬着头皮上,再次拦住二人。 “让开!”小乞丐怒吼一声。 婆子们纹丝不动。 小乞丐伸出手狠狠抓住其中一个婆子的胳膊,一拽,一扭,只听得“咔擦”一声,那婆子的胳膊脱了臼,疼得她满地打滚,另外那几位见了,吓得牙关直哆嗦,没敢再阻拦,等两人出去以后才抄近路去禀报,连说辞都想好了云静姝持刀杀人,她们害怕她真动手才放的行。 玲珑郡主一只脚才跨进正院的门,就听到苏星烨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把她心都给哭碎了,马上加快步子进房,只见奶娘一张脸惨白惨白的,显然吓得不轻,抱着苏星烨在屋里走来走去,左摇右晃,苏星烨哭两声就倒奶,小脸哭得红彤彤的,眼泪汪汪,看得玲珑郡主咬牙切齿,一把从奶娘手中将孩子夺过来,锐利的视线扫向门口那档子战战兢兢的下人,“看什么看,一个个都闲得五脊六兽了?还不赶快给我去请府医!” 其中一婆子壮着胆子道:“太太,已经有人去请了。” “那你们傻站着做什么,热水烧开了?开方子的纸笔都备好了?” 门口那档子人一下子化作鸟兽散,不多会儿,府医提着医箱走了进来,刚想给玲珑郡主行礼。 “行了行了,救人要紧,你快些给孙少爷看看,到底是摔到哪儿了?” 一面说,一面把苏星烨放在小榻上。 苏星烨双脚蜷缩着,小手捏成拳头,嘴巴里哇哇哭个不停,那嘴角倒出来的奶都快溢到小耳朵里去了。 玲珑郡主快速拿出柔软的帕子给他擦掉,方便府医给他看。 府医轻轻摸了摸苏星烨的脑袋安抚着,趁他哭累消停的时候快速探上他的脉搏。 “大夫,怎么样了?”玲珑郡主急得不行,眼巴巴望着小榻前的老大夫。 大夫收回手,看了奶娘一眼,“本来孙少爷只是轻轻撞了一下,脑颅内可能有些微的损伤,这个开服药吃下去就没什么事了,怪就怪在他嚎啕大哭的时候奶娘给喂了奶,这才起了反作用。” 玲珑郡主的目光顿时染了毒,狠狠剜了奶娘一眼,又急切地问大夫,“如今该怎么办才好?” 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快些让人备糖盐水来。” “听准没有?”玲珑郡主转过身问跟着进来的大嬷嬷。 大嬷嬷忙道:“老奴这就去。” 片刻的功夫,糖盐水送来。 大夫让玲珑郡主把苏星烨抱起来,等他不吐的时候舀起来喂,苏星烨被迫张开嘴巴喝糖盐水,他不喜欢这味道,哭得越发厉害了,嘴巴里“卟噜卟噜”地往外吐,死活不肯咽下去。 玲珑郡主急了,“大夫,他不喝呢!” 老大夫建议道:“太太最好能哄着点,否则不喝糖盐水,小儿很容易脱水的。” 玲珑郡主满心焦急,抱着苏星烨左哄右哄,他就是不乖,嗓子都哭哑了。 “宝宝。” 这时,云静姝突然从外面冲了进来,有小乞丐在后面给她“清场”,这一路上谁也拦不住她。 玲珑郡主见状,顿时大怒,眼睛都快鼓出来,“谁让她来的?” 这一吼,可把后面撵来的那群人给吓得腿肚子都软了,她们也不想放啊,奈何那个少年身手了得,力气还大,她们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加一起都对付不了他。 抄小路来告状的婆子气喘吁吁进来,指着云静姝就道:“太太,怨不得我们,实在是这小蹄子竟然拿刀威胁,我们怕她动真格,所以才” “废物!”玲珑郡主一个茶盏扔出去,好在那婆子闪得快,并没被打中。 云静姝这时候也懒得争辩这些个婆子合起伙来诬蔑她的事,一双眼睛直直落在玲珑郡主怀里的苏星烨身上,小家伙可哭惨了,嗓子都哑了还在哭。 “宝宝,娘亲来了。”云静姝眼泪直滚,三两步走到玲珑郡主跟前就要抱孩子。 玲珑郡主起身一躲,将孩子抱离开,“滚开!” “太太,他现在很难受,你让我抱抱他。” “云静姝,你还要让我说几遍?非得我亲自请你滚出去你才肯是吧?”玲珑郡主咬着后槽牙,若非时机不对,她真想赏她几大耳刮子。 “太太。”云静姝再一次跪在她面前,“你要怎么打我骂我都行,可是你不能因为我就置宝宝的生死于不顾,请你让我抱抱他好吗?一会儿,就一会儿,抱完这一会儿,我保证离开苏家,离得远远的。” 看到儿子哭得那么伤心,云静姝整个人都是崩溃的,眼泪断了线似的往下掉。 玲珑郡主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孩子递给她,“一盏茶的时间,要是你还不走,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好。”云静姝忙不迭点头,从她手里接过苏星烨,走到端着糖盐水的大嬷嬷跟前坐下,一手搂着苏星烨,一手去拿勺子,嘴里轻轻哄着。 苏星烨睁开小眼睛,看到是云静姝,慢慢地就不哭了,只不顾因为摔到脑袋的缘故,晕乎得厉害,在娘亲怀里哼哼两声就贴着她的胸膛一眯一眯的。 “宝宝乖,先把这个喝了。”云静姝把勺子喂到他嘴边。 苏星烨无力地张开嘴,轻轻喝了一点,还是之前不喜欢的味道,微微地皱起眉,想吐出来。 “别吐。”云静姝把他扶正坐着,“娘亲跟你一起喝。”说完,自己舀了一勺喝下,又给苏星烨喂,他勉强喝下去一点,眼皮实在是撑不住,贴在云静姝怀里睡了过去。 云静姝紧张地看着府医,“大夫,他只喝了一点,会不会没效果?” “差不多了。”府医站起身来,“好在吐得不是特别严重,接下来只需要让他好好休息,到时辰给他喂药就行,对了,切记最好别让他哭。” 玲珑郡主道:“将近九个月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不哭?” 府医也很无奈,“起码不能再像之前一样哭了,否则会影响脑子的。”之前就摔了一下撞到脑袋,这会儿再狠狠地哭,这不是要人命么?作为大夫,他是千万个不愿意看到这么小的孩子被病痛折磨的。 等府医开了方子离开,玲珑郡主马上让大嬷嬷去抓药,这才看向云静姝,“你暂且留下来照顾他几天,等好些了,我会挑个日子让你走的。” 对云静姝来说,能多留一天都是恩赐,她激动得热泪盈眶,“谢谢太太开恩。” 玲珑郡主斜她一眼,“我不过是看在乖孙的份上,不敢拿他的安危开玩笑罢了,别以为我就能原谅你杀了我儿子这件事。” “我知道。”云静姝深吸一口气,抹去眼泪,不管怎么说,又能多陪儿子几天了,她会好好珍惜的。 云静姝以前住的院子每天都有人收拾打扫,干净整洁,她这回又带着儿子住了进去,等下人们都退得差不多了才把小乞丐招过去,“初一,你出城去找我父王,告诉他我一切安好。” 小乞丐眉头深皱,“义父可是带着那么多嫁妆来的,你不打算让他送过来?” 云静姝直叹气,“你也看到了,我婆母只允许我待几天,我也不能确定这个时间是长是短,总归到最后都是要走的,那些嫁妆,恐怕得辛苦父王再送回去了。” “姐!”小乞丐很不赞同这说法,“义父不可能用意把嫁妆送回去的。” “那我怎么办?”云静姝咬着唇,“我也想让那些嫁妆入府来,如此,我就能成功做回我的五少奶奶陪着宝宝,可是我如今身不由己。” “你且等着,我去见义父,一定让你一辈子待在苏府陪着我这小外甥。”小乞丐轻哼,想到玲珑郡主那高高在上的姿态就不痛快。 “初一,你别冲动。”云静姝真怕他一怒之下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我不能看着你所有的希望就这么被人狠狠捏碎,因为我曾亲眼看到过你为了能回南凉,付出多大的努力,又是怎样在绝望中一步步挣扎的。”他眸子血红血红的,看得云静姝瘆得慌。 “初一。” “你别说了,我会帮你。”他转身,连一个回头都不曾给,就这么离开了苏府。 之后的事情,云静姝真的是一点都不知道究竟怎么发展的,她只是看到傍晚时分,靖安王府所有的嫁妆都顺利入了苏家,而她的婆母玲珑郡主态度也有了很明显的缓和,似乎再没纠结于苏璃那件事上,并且亲自在前厅接待靖安王。 闹腾了这么一通,云静姝实在太累,也就没精力过问,和衣躺在榻上,轻轻搂着小星烨,苏星烨大抵是在睡梦中感觉到了娘亲的气息,毫无意识地往她怀里拱了拱,小手轻轻揪着她胸前的衣襟,害怕她会突然离开似的。 云静姝不觉扬了扬唇,吻了吻他的额头,慢慢睡过去。 题外话 不会拆cp的,只不过这对暂时不能在一起,中间还有个大转折,转折过后就甜甜甜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6章 和亲,报复,残忍手段 云静姝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苏星烨一个晚上都睡得很安稳,既没哭也没闹,这会儿还在呼呼大睡。 玲珑郡主院儿里的大丫鬟进来伺候。 “少奶奶。”大丫鬟的态度很恭敬,“厨房那边已经备好早饭了,您要不要现在起身梳洗?” 云静姝有些错愕,忙伸手揉了揉眼睛再看,大丫鬟依旧是恭恭敬敬的姿态。 若是没记错,她昨天来的时候,这些下人全都恨不能用目光将她给千刀万剐,怎么今儿一下子全变了? 云静姝心头难以置信,指了指自己,“你是在喊我吗?” “少奶奶,是四太太让奴婢来伺候您的。” 云静姝深吸一口气,想起昨天傍晚嫁妆全部入苏府的事,“那个,我父王还在不在府上?” “在。”大丫鬟回道:“王爷这会儿八成也起身了,少奶奶要去给他请安吗?” “嗯。”云静姝点点头,看了睡在一旁的小星烨一眼,“再等会儿吧,等孙少爷醒来我再去。” “那奴婢先去厨房把早饭端来。” 说着,大丫鬟退了下去。 云静姝轻轻给苏星烨拉了拉被子,然后走到镜台前开始梳洗。 等梳洗完,那丫鬟把早饭送进来,苏星烨也醒了。 小家伙大概是好久没有睡这么安稳自然醒了,哼哼两声后用小手揉了揉眼睛。 云静姝听到动静,忙去把苏星烨抱了起来,第一时间给他换尿布,换完以后再用柔软的巾子给他净面,到处都收拾干净才抱着出来,让他坐在圈椅上,再把口水兜系上,这才端起米糊来喂他。 以前只能吃一两勺的小星烨,大抵是感觉到娘亲回来了,心中高兴,今天早上竟然意外的多吃了两勺。 云静姝看着他的小模样,心中说不出的满足。 喂完宝宝,云静姝才开始吃,来南凉的路途中,她没有哪天是吃饱睡足的,虽然每顿的吃食都很精美,但因为她一直担心苏家这边的态度,所以常常寝食难安,小乞丐也曾劝过她多次,但一天见不到儿子,她就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所以才会在一切尘埃落定以后那么疲累,昨天连晚饭都没吃,带着宝宝一觉睡到这时候。 吃完饭,云静姝抱着苏星烨去客院见靖安王。 老远就看到靖安王站在小花园里活动筋骨,小乞丐也在旁边,两人时不时说着什么。 “父王。”云静姝唤了一声,走过去。 靖安王转过来,目光落在苏星烨身上,一时满脸激动,“这这就是本王的小外孙?” 云静姝宠溺地看着苏星烨,浅浅一笑,拉了拉他的口水兜,“宝宝,这位是外祖父。” 苏星烨睁大眼睛看靖安王,好奇地打量,然后乐得咿咿呀呀。 靖安王直接感动得热泪盈眶,他步入中年都没有儿子,可见有多祈盼这样一个活生生的大胖小子,没想到靖安王府后院那些女人不争气,女儿却给他生了个外孙。 云静姝看得出靖安王在想什么,她笑笑,“父王要不要抱抱他?” “我我能行吗?”靖安王忐忑不安,他害怕自己抱得不好弄疼他。 “就抱一会儿。”云静姝笑着把苏星烨递过去。 靖安王颤着手来接。 当把这大胖外孙子抱在怀里的时候,眼睛再一次忍不住红了。 娘亲没走,苏星烨就不会哭,他眼睛眨啊眨,瞧见这位外祖父的下巴上有胡须,娘亲和舅舅都没有,他忍不住好奇,伸手去揪。 “宝宝,不能揪。”云静姝忙上前来将他小手拉开。 靖安王突然大笑起来,“揪得好。” 苏星烨先是被靖安王的笑声吓到,噤了声,小心而谨慎地打量了对方一眼,见他并不是生气,才跟着乐呵呵地傻笑起来。 小乞丐就站在一旁看着,唇角抑制不住地扬了扬。 云静姝有些过意不去,“父王,还是让我抱吧,这孩子调皮,一会儿该把您的胡须全给揪下来了。” “无妨。”可以说就这么片刻的功夫,靖安王就疼上这小子了,爱不释手,恨不能抱一整天。 见苏星烨还要伸手去揪靖安王的胡须,云静姝尴尬得不行,忙找话题岔开,“父王,初一,你们是怎么说服我婆母的?” 若是没记错,玲珑郡主身边那位大丫鬟今天早上对她的态度和称呼都变了,管她叫“少奶奶”,这是否代表玲珑郡主愿意让她一直留在苏府了? 靖安王看了一眼小乞丐。 小乞丐忙道:“怎么说服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从今往后,你都可以安安心心待在苏府了,再没人会欺负你。” 云静姝说不出的感动,“初一,谢谢你。” “应该的。”小乞丐笑笑。 靖安王道:“只可惜,等我这小儿子大婚,你来不了了。” 云静姝道:“人来不了,我可以提前让人捎心意去北燕,对了父王,初一是个孩子心性,脾气有些暴,您可得给他物色个温婉知性的姑娘,嗯,最好能成熟一点顺便照顾照顾他。” 小乞丐抬起目光,深深看了云静姝一眼,见对方似有所感,回望过来,他马上又撇开视线看向别处。 靖安王轻哼一声,“北燕皇都那么多世家女子,还怕挑不到他中意的么?一家不行就换另一家,以这小子如今的身份,自然只有别个问着上门的,就没有他娶不到的。” “那这事儿就劳烦父王了。”云静姝道了谢,趁靖安王抱着苏星烨在一边玩,她把小乞丐单独叫过来。 “姐,有事吗?”小乞丐看着她问。 “初一,你方才也听到我父王说了,会给你挑个世家姑娘,所以回去以后,你该学的,该做的,都要努力去学努力去做,不说出类拔萃到让人仰慕,但起码,要对得起嫁过来的姑娘。” “姐,你也嫌弃我曾经是个要饭的,什么都不懂,甚至连大字都不识,对吗?” “不,我没有这意思。”云静姝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想,急忙解释,“毕竟以后要过的日子和你以前不一样了,你永远要记住一句话,如果你改变不了甚至是驾驭不了你周围的一切时,就想办法改变自己,唯有自己去适应了,你才会发现其实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绝望的处境,绝望的,只是我们自己。” 她曾经是东阳侯府人人艳羡的贵女,因为苏璃之死一朝从云端坠下,与平时她最看不起的那层人每天一起吃饭干活。 后来,她是北燕靖安王府金尊玉贵的郡主,因为生父的执念而险些一命呜呼,成了乱葬岗一个找不着家的孤女。 两次沉重打击,两次惊人蜕变,过程中,她绝望过,可是再绝望也得坚持,那样的环境,是她完完全全没能力改变的,她只能改变自己,强迫自己去适应。 所以她每天吃着苏府馊得连狗都不看的剩饭剩菜也觉得开心,因为能填饱肚子。 在破庙的时候,吃着小乞丐送来的带着血腥味儿和泥土味儿的馒头她也会觉得满足,因为吃了那东西,她就能有命重新活下来。 后来的后来,也就是现在,她想起自己那些遭遇时,并不觉得那是什么难堪的经历,相反,正是因为这样的大起大落,才能让她从一个只懂得吟诗作赋的娇娇贵女蜕变成一心只为儿着想的母亲,虽然让她成人母的那个男人已经不在人世,不过这都没关系,她有儿子就够了。 小乞丐定定的看着她,似乎在认真听着她讲,又似乎,只是借着这个眼神在看别的东西。 总之,等云静姝吧啦吧啦说完一堆话之后,才发现他一直盯着自己。 他本就长得灵动俊秀,这么盯着人看时,那双眼睛自有一股惑人的味道。 脸上有些发热,云静姝马上垂下脑袋去,嘴里却轻嗤,“初一,你又把我说的话当耳旁风。” “我都记下了,等回了北燕会用心学的。”他拉回视线,看向院儿里开得正盛的牡丹,有些心猿意马。 “记下了就好。”云静姝点点头,没再多做停留,转身走到靖安王身边,“父王,把小家伙给我吧,他太闹腾了,一会儿准累着你。” 靖安王倒是想再多抱抱这个乖巧的小外孙,只是他们今天就得赶回北燕了,不能再过多的停留,便依依不舍地把苏星烨送还到云静姝手里。 云静姝抱过儿子,对着二人道:“父王,初一,我先回房了。” “去吧!”靖安王摆摆手,目送着云静姝走远以后把小乞丐叫过来,“静姝先前跟你说了些什么?” 小乞丐淡淡地道:“她让我好好选个姑娘,好好对人家。” “对。”靖安王拍拍小乞丐的肩膀,“是该好好对人家。”他可不就是因为当初的一个误会亲手掐死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如今便是肠子都悔青也没法让她再活过来。 “义父放心,我会的。”小乞丐点点头。 靖安王带着小乞丐和送妆那一行人离开的时候,玲珑郡主亲自站在门口相送,这次来南凉只为送妆,并非国事,所以靖安王并没有要入宫见永隆帝的意思。 靖安王不声不响,永隆帝自然乐得清闲不闻不问,反正接待他国来使这种事又累又无聊,还不如跑去御书房研究他那些名贵的书画,更何况这段时间每天御乾宫慈宁宫两头跑给太后侍疾,空余时间还得批阅奏章,他确实没那么多精力招待靖安王。 皇帝不发话,底下的臣子自然都做睁眼瞎,佯装不知道北燕靖安王来过南凉,这种烫手山芋,谁爱接谁接,于是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而云静姝这边,自从靖安王亲自来过一趟以后,府上所有下人对她的称呼都变成了“少奶奶”,每天早上去给婆母请安的时候,玲珑郡主虽然还是有那么些横挑鼻子竖挑眼,但总体态度相较于刚来的那天,却是好了不止一个层面,最重要的是,玲珑郡主竟然主动去了刑部,把老太太那件案子给撤销了。 也就是说,云静姝与这件案子再无瓜葛,从今往后也不存在什么海捕文书上提名的杀人犯云静姝,只有苏府的五少奶奶云静姝。 这让她很纳闷,初一和父王到底是用什么办法说服婆母接纳她的? 可惜那二人都离开了,她便是再好奇得抓心挠肝,也没人能告诉她答案,至于婆母?不往她脸上甩休书,不撵她出苏府就是天恩了,哪里还敢指望从她老人家嘴里撬出点什么来。 不过这样也好,能一直待在宝宝身边本来就是云静姝的执念,如今有机会了,自然得好好珍惜,于是看在儿子的面子上,对这位不怎么友善的婆母也格外的恭敬,每天必定准点去正院请安。 四房与长房和九房并家过,是小孙氏掌家,所以玲珑郡主平日里也无需操劳些什么,云静姝这位儿媳就更不需要接手婆母肩上的担子了,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悠闲惬意。 且说栖霞长公主叶筠这一边,各种办法齐上阵以后,终于说动了宣宗帝和朱太后同意她嫁到南凉来。 晚一天来南凉,就多一天被暴露的危险,叶筠不想夜长梦多,于是催促着她皇兄尽快把这事儿办妥。 宣宗帝有些纳闷,南凉这位贤王到底何许人也,值得他家小妹如此迫不及待?不过难得小妹如此对一个男子上心,他自然不会落她面子,动作挺快,没多久就让国书到了南凉。 永隆帝看了以后,眉头拧了拧,他就知道老三是个不消停的。 的确,他以前是希望老三能一直与老二斗,这不是存心给老二找茬,只是想让老二在登基之前多历练历练,可是这一次,老三做得实在太过了,上次栖霞长公主来的时候,这二人在金殿上吵得不可开交,那都是有目共睹的,如今北燕主动要求和亲,和亲对象是贤王倒也说得过去,毕竟成年皇子里,也就这位没有正妃了,但和亲人选竟然就是上次来贺寿却无故缺席的栖霞长公主? 要说这二人之间没点猫腻,永隆帝能把自个名字倒过来写,好歹他也是过来人,能不从这件事里面嗅到点不同寻常的东西么?怕还都是些见不得光的。 让人去东宫把太子传来,永隆帝给他看了国书以后,问:“太子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赫连缙神情淡淡,“上次栖霞长公主来的时候,这二人才结了仇,如今北燕竟然主动要求和亲,要说这中间没点事儿,那是不可能的,不过对于和亲,父皇须得把国之利益放在首位考虑,至于其他的,统统都可以放到一边。”心头倒是冷笑连连,他等着叶筠和亲过来等了将近两个月了,如今才有眉目,他还嫌慢呢! 永隆帝沉吟半晌,“这么说,你也同意两国联姻?” 赫连缙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北燕兵强马壮,并不比南凉弱到哪儿去,要真开战,哪方输赢都很难定论,南凉纵然有两大战神坐镇,但父皇知道的,苏晏还在热孝期,咱们总不能夺情不是。没有苏晏亲自排兵布阵,胜算又少了几成。父皇广施仁政,凡事以百姓为先,而朱太后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她不会顾忌这些,一旦北燕因为咱们的拒绝而起兵,咱们必定会在第一时间落了下乘,所以,为了江山根基能稳定,还望父皇再三斟酌。” 赫连缙之所以会提朱太后而不是宣宗帝,是因为朱太后是个极富野心的女人,上一世他虽然没能活到朱太后垂帘听政的时候,但从他在世时听到的那些情报来看,朱太后并不满足于做个寻常女人,她或许是出于对儿子的不满,又或许是出于对北燕先帝的报复,一直想要夺了叶家的江山取而代之,相较于宣宗帝,这位善于躲在背后使招的太后才是最阴险的。 至于叶筠会主动请求和亲,赫连缙想,要么,是赫连钰一直暗中威胁她,要么,是叶筠怀孕了。 答案自然是前者。 叶筠并没有怀孕,她只是被赫连钰派去北燕的那些人给吓怕了,因为有好几次,那些人险些就现身出来找宣宗帝坦白真相,叶筠也是被逼无奈才会催促宣宗帝早些帮她办妥这事儿的。 国书一下,满朝皆知,礼部开始给贤王准备聘礼和聘书等过礼用的物事,而北燕也在给叶筠准备嫁妆。 叶筠想起在南凉时赫连钰的威胁,于是寻了个适当的机会去找宣宗帝,“皇兄,臣妹担心嫁过去以后受了欺负,你能不能送我一样东西?” 宣宗帝挑起眉毛,看向自己这个美人妹妹,“什么东西?” “兵符。” 叶筠才说完,宣宗帝一张脸就阴沉下来,恨不能将她活吃了,“小妹,你说,是不是赫连钰那个王八蛋威胁你要的?” 那必须是啊!否则她至于回来这么长时间犹豫不决么?就是因为想来想去想不到赫连钰想要的那样“嫁妆”,所以才会拖到现在。 “皇兄,你想到哪儿去了?”叶筠保持着一贯的冷静,“臣妹只是想着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若是没有自己的人护着,还不定怎么不适应呢,再说了,你给我几个人,就当做是潜入南凉的探子,南凉内部要是有点什么事儿,或者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皇兄也能第一时间知道不是?” 宣宗帝的脸色丝毫没有好转,“你都要到兵符头上了,还说只几个人?好啊,你想要探子,想要护卫,朕给你安排就是了,但兵符?出了这道门你最好别对任何人提及,否则要传入百官耳朵里,便是连朕都保不了你。” 叶筠不死心地道:“我就是探探皇兄的口气罢了,你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宣宗帝眉目终于舒缓了些,“你最好能保证这只是个玩笑,朕便看在与你一母同胞的份上,不与你计较。” 叶筠其实不是开玩笑,只是想试探一下宣宗帝的口风,哪曾想开口就摸到了刺,好在她拿捏准了皇兄不可能真的怪罪她,但还是被惊出一身冷汗。 “臣妹当然只是与皇兄开个玩笑,既然皇兄说能派人保护我,那臣妹便可放心去南凉了。” “当然,朕不可能让你只身去南梁。”宣宗帝如是说道。 南凉的聘礼过来以后,叶筠这边就准备出嫁了。 要说和亲从两国文书往来到出嫁这么快的,叶筠怕是头一例,个中原因,自然只有那么寥寥几个人晓得,至于其他的,尤其是北燕皇都爱慕叶筠那些个自命不凡的世家公子,全都记恨上了赫连钰,甚至有人打听清楚了赫连钰府里已有侧妃,便以此作为话柄大肆宣扬,目的就是阻止叶筠出嫁。 到底是第一美人,哪能就这么嫁给如此不守规矩的男人,这正妃都还没进门,就先纳了侧妃?南凉居然还有这么一道礼?是不是正妃再晚些进门,一去就能当娘了? 皇都这地方,说大很大,说小的话,对于某些人来说,就只有巴掌点儿,尤其是朱太后这样眼线遍布的人,她总是会在宣宗帝之前知道宫里宫外都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关于南凉那位贤王c叶筠这位未婚夫的那些难听谣言,朱太后听了一耳朵,自然是怒不可遏,可是如今正当女儿出嫁关头,她不可能发作,只是暂且忍着,都是哪些人在说,又是哪些人闹得最凶,朱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全都帮着把背后的家族记了下来,等叶筠坐上花轿,随着送亲队伍踏上去南凉的路,她才开始整治,还都是瞒着宣宗帝进行的,一点不手软,短短几日,某几个家族就莫名其妙地受到了重创,可惜想破脑袋都没能想出原因,更不知道是谁下的狠手。 叶筠作为和亲公主来到南凉,一切仪程都按照这边的规矩进行,入宫觐见,拜谒皇帝,太庙祭祖,最后才是回到贤王府摆流水宴。 赫连钰虽然不受人待见,但婚宴这种场合,大多数人都放得很开,尤其是灌酒这一环节,可把新郎官灌得够呛,赫连钰不知道吐了几回才终于把这帮存心整蛊的混蛋给送走,进新房之前,他一个没踩稳磕在地上,下人们吓得脸色大变,急急忙忙把他扶去旁边的房间,不敢让公主看到他这样子。 跟着叶筠陪嫁来的掌事嬷嬷见状,眉头深皱,这驸马,未免太没把自家公主当回事儿了,新婚之夜也不知道少喝点,如今烂醉成一滩软泥,待会儿还如何入洞房? 这掌事嬷嬷是朱太后安排来的,在北燕皇宫算是颇有威仪的一号人物,她自然向着自家公主,于是见到驸马这样子,直接让陪嫁丫鬟去厨房端了一大盆醒酒汤来,对着赫连钰兜头泼下去。 赫连钰一下子被惊醒,抹了把脸看清楚眼前的人,他怒得快要跳起来,只听得姜嬷嬷一点不愧疚地道:“驸马爷,今天晚上可是您和公主的洞房花烛夜,您是打算就在这儿一个人过吗?” 这话,让赫连钰完完全全清醒了,抖了抖身上的汤汤水水,扫了一眼四周,明白了,八成是自己喝得酩酊大醉,下人不敢直接将他送去洞房,直接给送到偏房来。 “本王多喝了点儿,在这醒醒酒,小睡片刻,稍后就去陪公主。” 新婚之夜,赫连钰不想发作把事情闹大闹僵,索性压着性子,和颜悦色地道。 姜嬷嬷递了个眼色给身后的两个丫鬟,“送驸马爷去沐浴。” 赫连钰没异议,被醒酒汤泼了一身,他的确难受得紧,好在这汤并不烫,否则要真给他烫出个好歹来,他非得掐死那掌事嬷嬷不可。神气什么?以为她家公主真是金枝玉叶?呵,不过就是被他玩烂的破鞋而已,若不是急需得到北燕这个后台,要他娶叶筠,他还得考虑考虑。 在浴房里好一番搓洗,把自己收拾干净,酒意也全数消散了,赫连钰推开新房的门,见到叶筠坐在喜床上,满屋子的大红色衬得她肌肤越发的白。 见到他,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那双眼睛里看不到大婚的喜悦,只有满目的憎恶掺杂着一丝丝的恐惧。 赫连钰走过去,捏住她的下巴,姿势暧昧,语气却冷,“本王要的东西,你带来了没?” 叶筠狠狠甩开他,“我不知道你要什么。” 这时候,贤王府的下人和掌事嬷嬷们都在外面听墙根,赫连钰不敢大声与叶筠说话,而叶筠又何尝不知道这些,所以面对赫连钰的质问,她也只能压着嗓子小声回。 “你忘了走的时候本王是怎么说的了,对吧?”赫连钰倾身将她压下,双手撑在她发侧,侵略性的气息喷满她整张面孔。 叶筠挣扎得厉害,却怎么都逃不脱赫连钰的桎梏。 “看着我!”见她左右闪躲,赫连钰加重语气,戾气横生。 叶筠咬着牙,“我人都已经嫁过来了,你还想怎样?” “我要什么,你不知道?” 赫连钰大掌落下,直接扯落她身上的正红嫁衣。 叶筠双手抓紧床单,“赫连钰,我带来的那些嫁妆就已经表明了北燕的态度,你还想要我如何?” 美人生气的样子,眸子里水波盈盈,好似天生含情,总是很轻易就能挑起男人的。 其实在来的路上,叶筠就想过了,赫连钰不可能在新婚之夜放过自己,但她还是低估了这个男人辣手摧花的本事,一丁点的温柔都不屑施与她,更别提给她缓和的机会,他占有她的时候,她某处疼得痉挛,眼泪直飙。 外面听墙根的那几位自然只当这是女子破瓜的正常反应,一个个捂着嘴巴小声笑,又继续红着脸听。 赫连钰的动作完全带着惩罚和愤怒,所以叶筠的反应也好不到哪儿去,事了,赫连钰把自己弄干净,冷冷扔给她两个字,“无趣!” 这时候才发觉,还是被自己调教过的萱萱滋味最好,那是个让男人不忍心碰却又忍不住想碰的尤物,长着精致瓷娃娃的脸,做着体贴温柔的事,房事上,既不死板扫兴,又不过分狂浪如妓,处处撩情,处处撩欲,总会让他意犹未尽。 其实陆幼萱并非天生如此,只不过刚嫁过来的时候某几回惹得赫连钰兴趣缺缺被她的陪嫁嬷嬷晓得了,那嬷嬷便在她沐浴时一点一点教,还动上手了,羞得陆幼萱直想往浴桶里钻,但经过一次又一次的“调教”,陆幼萱也渐渐学了点门道,平日里她绝对不会故作姿态撩拨赫连钰,但如果赫连钰主动去她房间,她是不会直挺挺地躺着任其为所欲为的。因为嬷嬷说了,做女人,白天必须一本正经,说话做事都不能让人挑出错来,但在这种事上,是绝对不能一板一眼来的,否则容易让男人厌弃,所以嬷嬷教了她不少如何取悦男人的法子,但是不算太过,比不得青楼妓子,不过用来对付赫连钰,足够了。 赫连钰是个外表温润,内里狭隘深沉的人,他最招架不住单纯的女人,因为她们没有目的性,同时她们骨子里的单纯正是他所欠缺所渴求的,算是与他互补,而陆幼萱刚好就是这样的人,精致瓷娃娃的外表,一颦一笑都透着小女孩的稚气,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而到了床上,会有惊鹿般的惶恐,也会有动情的撩拨,就是不会像尸体一样躺着任人作为。 可以说,赫连钰很迷恋陆幼萱,但仅仅是身体,与感情沾不上多大边。 在叶筠嫁过来之前,赫连钰也曾去过他那些通房侍妾处,每次都是扫兴而归,那些女人,要不就是欲擒故纵故作姿态媚过了头,要不就是死板木讷毫无情趣可言,就没有一个是像陆幼萱那样把所有的“点”都拿捏得刚刚好,既不显得孟浪又不让人觉得无趣的。 叶筠拉被子蒙住自己狼狈的身子,美眸含恨瞪着赫连钰,“下不为例!” 新婚之夜因为掌事嬷嬷要听房,她不得不屈身,但往后,他休想再碰她一根头发丝。 赫连钰转过身来,冷笑着看了她一眼,“本王是个正常男人。” “你!”王八蛋,嫌无趣了还不想放过她? “今天晚上,我去找侧妃。”赫连钰说完,挑开帘栊要出去开门。 “你站住!”叶筠就算再是第一次嫁人,她也明白新婚当夜夫君跑去找另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 “怎么?”赫连钰动作顿住。 “你回来。” “这么迫不及待,上瘾了?”赫连钰话说得很露骨,丝毫不会顾及叶筠听了会不会难堪。 “今天晚上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你去找侧妃,这算怎么回事儿?”她不屑与那位侧妃争宠,但是今天晚上赫连钰必须留在自己房里,否则明天一早自己就得成为整个南凉京城的谈资。 想想一国公主过来和亲,新婚当夜就受到夫君冷落,面子里子全丢光,不仅如此,就连北燕都得跟着蒙羞。 叶筠当然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要本王留下来也可以,你想办法取悦我。”赫连钰抱着双臂,似笑非笑,眸子里全是冷光。 他的确是个正常男人,面对叶筠这样脸蛋漂亮的美人,不可能没,但他又是理智的,过后马上就能回归到正题上,叶筠没做到自己提出来的要求,那么从今往后,她就当个玩物好了,他想发泄时,她必须乖乖配合。 “赫连钰,我只是建议你留下来,并没强迫你,你要是不信,就出去试试看。” 叶筠抹去眼泪,咬牙切齿地说。 赫连钰突然想起之前往他身上泼醒酒汤的那位掌事嬷嬷,看样子,应该还有些身手,是专门贴身保护叶筠的,或许叶筠没说错,只要他敢踏出去一步,外面那个老虔婆就敢阉了他。 好得很,才嫁过来第一天,就懂得威胁他了。 赫连钰走回来坐下,自己倒了杯茶灌下。 叶筠又累又困,懒得管他,身子往里挪了挪,睡过去。 赫连钰不知道何时睡在她旁侧的,不过好在没继续折腾她,才让她勉强睡了个安稳觉。 第二天,入宫去给皇帝以及所有排得上号的宫妃敬茶。 完事时,赫连钰让她先坐着马车回来,他还有些事要处理。 叶筠坐在马车里,听到外面有喧闹声才知道路过街市上,她挑开帘子,恰巧见到云静姝抱着个娃娃,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很明显是在逛街买东西,刚好这时候云静姝要进布庄买点料子亲自给苏星烨做衣裳,但因为人多怕挤到苏星烨,索性把苏星烨交给丫鬟抱着,她自己只身进去。 叶筠昨天晚上被赫连钰弄得心烦气躁,到现在都还没平静下来,此时又在大街上看到仇人,顿时找到了出气口,吩咐姜嬷嬷,“想办法把那个孩子弄到手。” 姜嬷嬷吓了一跳,“公主想要做什么?” “我不杀人。”叶筠道:“你把那孩子送到人贩子手里,送得越远越好。”她就是想看到云静姝撕心裂肺的样子,一定很痛快。 云静姝买好料子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两个丫鬟都不见了,连带着苏星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脸色一白,惊落了手里的华贵布料。 “宝宝宝宝你在哪里?”她疯了一样推开人群去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7章 一定要等着我 “宝宝” 云静姝扯开嗓子喊,街上的人很多,熙熙攘攘,她完全看不到儿子在哪里,但周围的人都在看她,只见她形容狼狈,脸色焦急,双目无神,都以为是个疯子,马上离她远远的。 云静姝一路找一路哭,连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苏府的,但心里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云静姝回到自己院子,问里头的婆子,“孙少爷可回来了?” 那婆子瞧着云静姝脸色不对劲,“少奶奶,孙少爷还没回来呢,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儿子还没回来,那就是说真的已经走丢了。 云静姝如遭雷劈,立在原地半晌不会动弹。 “少奶奶?”那婆子被她吓到,忙伸手推了推她,“少奶奶怎么了,脸色不大好,要不要请府医?” 云静姝脸色一下比一下白,此时的她连吱个声儿都做不到,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把儿子弄丢了。 “少奶奶,太太有请。” 说话的是玲珑郡主院儿里的一个婆子,看向云静姝的眼神满是悲悯同情,那样子,就像看一个即将奔赴刑场的半死人。 云静姝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太太找我何事?” “您去了就知道了。”婆子垂下目光,半分情绪也没露出来让她察觉到什么。 云静姝脚下千斤重,走得艰难,记不清自己是如何从自己的院子走到正院的,只是刚进门的时候就看到院里躺着两个人,准确的说,是两个死人。 走近了,云静姝清楚地看到正是今天陪着自己出去的那两个丫鬟,如今满身都是杖刑过后的伤痕,大片鲜血将整个人染得如同刚从血河里捞出来一样恐怖。 云静姝的神智在这一瞬间全部被拉回来,面上的血色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她抬目看了看正房的门,守在外面的大丫鬟都低垂着脑袋,瞧不出来什么,但她就是觉得那间房里这时候的气氛已经凝结到了冰点。 “少奶奶,太太等你很久了。”刚才传话的婆子一直跟在她身后,此时面无表情地说道,声音还有些冷。 云静姝心脏缩了缩,一步步往里挪。 不用想,她婆母如今怕是恨不能直接将她生吞活剥。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见到云静姝进来的那一刻,玲珑郡主很想抄起桌上削水果的刀往她身上捅几百个窟窿。 “太太。”云静姝跪了下来,抬起头,见到玲珑郡主一双眼睛充满了血丝,红得瘆人。 “云静姝。”玲珑郡主一说话,眼泪就往下滚,分明是将她恨透到了骨子里非得要把她扒皮抽筋才解恨的眼神,却没有一点实质性动作,似乎在忌惮隐忍着什么。 “这是苏家的休书,你走吧!”忍了好半晌,玲珑郡主才抹去眼泪,从桌上把休书拿起来,亲自走到她跟前,云静姝甚至能听到玲珑郡主因为大悲大怒牙齿打架而碰撞出来的细碎声。 “我儿子栽在你手里,婆母栽在你手里,如今,就连唯一的香火小孙孙,也因为你的到来出了事,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比煞星这两个字更适合你的,苏家,再容不得你了。” “太太。”云静姝当然知道这事儿的严重性,说实话,苏星烨丢了,她作为生母,比谁都痛,可是这时候她不能走,她必须留下来找儿子,既是给苏家一个交代,也是给自己一个交代。“求求你,不要赶我走,起码,让我留下来帮忙找儿子。” 玲珑郡主眼泪啪嗒啪嗒直掉,嘶声喊道:“你走吧!” “太太!”云静姝伏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玲珑郡主后退两步,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面如死灰,“算我求你,拿了休书,离开苏家,永远不要再回来了,就算是你给苏家积德,行不行?” 所有的丫鬟婆子被吓得脸色大变,全跟着玲珑郡主跪了下来。 婆母给自己下跪,云静姝如何当得起,她惊得六神无主,忙站起来拉她,“太太,您快起来,这不是折我的寿吗?” “你要是不走,我今儿就一直给你跪着。”不管云静姝怎么拉,玲珑郡主都不动如山。 “我走,我走!”云静姝哭着接过休书,豆大的泪珠一颗颗滚在休书上,将墨迹晕染成一片。 “来人,去把她的嫁妆清点出来。”玲珑郡主心力交瘁地站起来,喘口气儿都费劲,仿佛随时能倒下去。 一直以来小心捧着的四房唯一独苗就这么没了,所有希望都破灭,她能不绝望,能不痛心疾首么?能撑到现在没对云静姝拳打脚踢动酷刑,算是她忍耐的极限了,当然,这里头不乏有靖安王和他那位义子的原因。 “不必了。”云静姝突然开腔,“那些嫁妆,就当是我给苏家的一点点补偿,我会净身出户,不要苏家一文钱,太太你放心,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帮您找回孙子的。” 玲珑郡主背过身不看她,因为害怕自己一个忍不住掐死她,冷笑一声,“找?那你倒是去找啊!” 从两个丫鬟哭哭啼啼跑回来说孙少爷被人抱走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她安排出去的人都一直没有音信传来,不用想,十有是彻底丢了。她真的好恨,好恨,当初为什么要妥协了靖安王把这满身煞气的女人放进门来,她那小乖孙,才有九个月大啊,他连路都不会走,就这么被人抱走了,以后可怎么办? 一朝这儿想,玲珑郡主的心就像被人活活撕成几瓣,疼得她浑身如被针扎。 “太太多保重。”云静姝再一次抹了泪,将休书揣进怀里,捂着嘴巴跑了出去,一鼓作气出了苏府大门。 举目四望,碧空如洗,风和日丽,却没有一处是她的容身之地。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啊走,一路上不知道撞过多少人,又险些被多少路过的车马撞,但她都无知无觉,整个人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耳边的提醒声,惊呼声,甚至是咒骂声,到了她脑子里就变成乱哄哄的一团,直到听到婴儿的啼哭声,她发疯一样跑过去,直接就想动手从别人手里抢,不怪她会如此敏感错把别人家孩子认成自己的,实在是她的精神状态已经临界失心疯,只要再多一点点的刺激,她就会彻底陷入疯症再也出不来。 被抢孩子的妇人很愤怒,一巴掌甩在云静姝脸上,云静姝不妨,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头上的发饰全部散乱开来,形容狼狈到了极点。 而云静姝的所有举动,都被角落里一双眼睛看得真切。 叶筠得意的勾了勾唇角,问姜嬷嬷,“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姜嬷嬷道:“回公主,那孩子已经被抱走了,看方向,应该是登州。” 叶筠掂量了一下,还是有些不放心,“善后要处理得毫无痕迹,这顺天府有本事的人太多,我不想被人察觉到什么。”尤其是不能让苏晏知道,苏星烨可是他侄孙,他必定会竭尽全力去查,一旦被查出来,她就彻底完了。 “奴婢晓得。”姜嬷嬷道:“公主只管放心,保证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只不过,公主在北燕时与这位荣宁郡主感情不错,如今为何要对付她?” 叶筠当然不可能告诉姜嬷嬷是因为云静姝不帮她得到苏晏,只笑笑,“看她不顺眼,就这么简单。” 姜嬷嬷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虽然她是朱太后身边的人,这么些年来也没少做坏事,尤其还参与了曾经虐待陆清绾那件事,算不得什么好人,拐卖一个孩子对她来说也就眨眨眼的事儿。但在她的印象中,这位长公主一直都是柔婉可人的甜美形象,何时变得这样心毒了?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么? “回吧!”看了一出心满意足的大戏,叶筠心头的阴霾全都散开,甚至还有些雀跃,拿着休书离开苏家,云静姝今后的日子都别想好过了,瞧瞧,但凡得罪她的人都该付出如此代价。 而国公府这边,收到消息已是翻了天,太夫人一个劲地哭,就连云初微都忍不住红了眼圈,看向苏晏。 苏晏眉目冷峻,望着下头的萧忌,“查没查出来,谁抱走的?” 萧忌沮丧地摇摇头,“暂且没有,对方掩藏痕迹的手法很特别,是以前没有接触过的一股势力,要想彻查出来,还需要一段时日。” 苏晏捏着眉心,“让萧沐通知各地暗桩,寻遍整个南凉各省府州县,哪怕是个小小的村庄也不能放过。” 萧忌犹豫,“九爷,这么做无异于大海捞针。” “那也得捞!”苏晏低吼,“要么,你们想法子尽快查出苏星烨的下落,要么,你们就大海捞针,总有一条路是要走的。” 萧忌点点头,“属下明白了。” 萧忌走后,云初微看向苏晏,“九爷,你说到底是谁与苏家有这么大仇?” “暂时还不能肯定。”苏晏头疼得厉害,“萧忌也说了,对方手法相当高明,显然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或者换个角度想,这些人应该是专门培养出来做这一类事情的,要么,是江湖上某个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组织,要么,就是某个人,某个家族的隐藏势力。” 云初微总觉得这件事处处透着不对劲,“自从老太太去后,苏家并没得罪过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平时要有点什么矛盾,也是自家一屋子的人,总不至于毫无根由就得罪了这么大的势力吧?” 苏晏沉吟,“或许,是云静姝个人得罪的呢?” 这么一说,似乎不是无可能,云初微目光坚定地道:“九爷,让他们从北燕开始查。” “好。”苏晏应声,等云初微搀扶着太夫人回去以后,他才起身去了陆家。 至于来陆家的原因,还是为了苏星烨。 云初微让他从北燕开始查不是没有道理的,但他在北燕安排的人手少,若是再盲目去查,到最后肯定一无所获,所以他来找陆修远,这个人当初为了查身世,花了不少钱财培养了不少私人隐卫潜伏在北燕,若有他出手,把握就十足了。 门房说陆修远在白公子的院子里,苏晏就懂了,让人不必通报,他直接去找。 “白公子”是陆府对易白的称呼,他出门的时候戴着面具,下人们谁也没见过长得什么样,只是照着少爷的吩咐称他一声白公子。 苏晏悄无声息找过来,陆修远很意外,“有事?” 苏晏的目光落在易白脸上,他最近恢复了几分,脸上勉强看得出一丝丝红润之色来了,如今正与陆修远下棋,苏晏进门之前还听到他们似乎在商议什么。 见到苏晏进来,陆修远收了棋,“没让人通报一声就闯进来,国公爷莫非有急事?” 苏晏轻轻“嗯”了一声,“你安插在北燕的那部分势力,能否借我用用?” 陆修远不着痕迹地看了易白一眼,那些人,早在一个月前就受了易白的调遣潜伏到北燕皇宫去了,可以说如今他手中的人,全都听从易白的安排,“国公爷有什么事急着用人?” “四房的小侄孙被人抱走了。”苏晏面色凝重,“我怀疑是云静姝的仇家,看手法,暂且猜测是北燕人。” 易白目光闪了一下。 苏晏看向他,“你当初与云静姝有过接触,可知她在北燕得罪过什么人?” “不知。”易白摇头,对云静姝,他只是利用那个女人套出靖安王嘴里的实话来,其他的,他还真没怎么关注。 见苏晏着急的样子,陆修远到底还是动摇了,连苏晏都急成这样,云初微不定难过成什么样子呢,转目看向易白,“要不,你那边先停一下,等帮他们查出那个孩子的下落再重新布置,如何?” 这句话听似商榷,但实际上,里面命令成分比较重。 易白深深看了陆修远一眼,他不太明白自己这位兄长为什么会选择帮助苏晏,若说出于交情,这二人也看不出来交情有多深,要说出于热心,从这段时间他的观察来看,陆修远并非是个好心泛滥的人,他骨子里其实很淡漠,除开必要场合得陪上笑脸之外,私下里,陆修远很抗拒随便与人结交。 易白没说话,他其实不大情愿这样中途打破自己的计划,掐指算算,他所剩的时间越来越短,若是不能在死前帮生母报了仇,他会死不瞑目,只不过看在苏晏曾经帮他瞒天过海假死出来的份上,他似乎别无选择?“你自己看着安排吧,我无所谓。”把棋子扔回棋盒,易白早已没有了下棋的心思,对着陆修远说了一句就起身走进里间。 苏晏拉回视线,这屋子里,也就他和易白两个人清楚,易白的寿命只剩一年不到,而他当初之所以敢冒着风险死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是因为想要躲在背后对付北燕皇室,苏晏不知道易白与叶家到底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不过他知道,自己要用陆修远的人,必然会打乱易白的计划,所以易白方才会犹豫,会黯然也无可厚非。 陆修远看向苏晏,“这件事,我会尽快让那边的暗桩查清楚。” 苏晏拱手,“有劳了。”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况且,他不是为了苏晏,而是为了她。 国公府洗三宴的时候他没去,满月宴的时候他也没去,不是不想去,也不是没空去,而是不敢去。 一直以来,不管是外界传言还是真实的现状,云初微都是很幸福的,苏晏可谓是把天下女人都想拥有的那种爱全部倾注到了她一个人身上。 要说能真正打开心结,看着心仪的姑娘落入他人怀抱还觉得开心的男人,这世上还真找不出几个来,陆修远当然也有自己的想法,可就是因为有想法,他才不敢去,害怕自己见到她会失态,会忍不住想将她据为己有。 还记得某次谈完生意,云初微笑着夸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商人的气息,分明是个优雅矜贵的贵族公子。 他还为此窃喜了一段时日,并不是傻乎乎的认为她这么夸是对他有什么心思,只单纯的因为这样一句夸而高兴。 他想,那样通透的女子,想听到她夸谁,应该是很难的,幸运自己成了这为数不多的其中之一。 既然自己给她的印象如此好,那么他希望这种“好”会是一辈子,所以,他不愿意在她面前露出任何失态甚至是龌龊的心思来打破这种平衡,他可以不对她剖白心意,可以不占有她,可以不破坏她的家室不打扰她的生活,甚至可以一辈子做她口中优雅矜贵的贵公子,但他绝不会放手,不会选择忘记,他想把她变成他的珍藏,一辈子藏在心里不取出来。 但凡是与云初微沾边的事,到了陆修远这里都会变成首要,陆修远的动作很快,马上修书一封让人带去北燕,当然,带信的人是苏晏的。 苏晏只是在北燕的势力比较少,不好伸展,否则要论情报的准确度以及传信的速度,哪怕是赫连缙重生归来培训的那一批也远远比不上,陆修远是清楚苏晏本事的,所以聪明地选择了让苏晏的人去送信。 先是痛失独子,跟着痛失爱孙,玲珑郡主整个人都崩溃了,没能支撑柱,一气之下病倒,请了多少大夫都不管用,这事儿惊动了她老娘宜清长公主。 宜清长公主这段时日也是每天入宫去给太后侍疾,这天出宫的时候听到小丫鬟们闲聊,才知道苏家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虽然玲珑郡主不是她唯一的女儿,但却是她所有儿女中最为通透也最为有脑子的,以前做姑娘时就很得她宠爱,如今嫁了人,那份宠爱自然也是只增不减的,于是吩咐车夫直接改道去苏府。 听得力嬷嬷说老娘来了,玲珑郡主却怎么都没法儿撑着起来给她老人家请个安。 “玲珑,你这是怎的了?” 宜清长公主来到四房正院,见女儿形容憔悴地躺在榻上,嘴唇干裂如橘皮,声儿都出不了,心一下就堵了起来。 “娘。”玲珑郡主缓了好半晌才将沙哑的声音润了润,勉强能入耳,“您怎么来了?” “我要是不来,你是不是就打算这么一直瞒着,也不派人去公主府告诉我一声?”宜清长公主抬袖摁了摁眼角,听似责怪,可任谁都看得出来,已经心疼得不行了。 “娘,我没事儿,休息休息就好了。” “人能休息,那心,它能消停得了吗?”玲珑郡主瞅她一眼,“你呀你呀,说你聪明吧,之前你夫君犯了贪污案,你竟然敢壮着胆子跑去找我,想让我出面为他脱罪,说你傻吧,如今真摊上事儿倒学会瞒着老娘了,怎么,你以为一天不告诉我,我那小曾外孙就能早一天回来?” 身在病中,玲珑郡主的心思比寻常要敏感得多,今儿又是生母亲自来看她,虽然说的都是些数落她的话,但听在耳朵里,就是说不出的亲切温暖,泪珠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你也别哭了,我一会儿再回宫一趟,让你皇帝舅舅派人去查一查,你们家可就这么个小独苗,断不能让他掐了根。” 玲珑郡主抬起袖子抹去眼泪,“谢谢娘。” “对了,我那外孙媳妇呢?你病成这样,怎么不见她来侍奉侍奉?”宜清长公主又问起。 玲珑郡主脸色一暗,“我让她走了。” “走了?怎么个走法?” “给休书,让她彻底离开苏家,从今往后都不要再回来。”玲珑郡主说一次痛一次,“儿子,婆母,孙子全都栽在她手上,说不得哪天我这条命也得因她没了。” “呸!净瞎说!”宜清长公主低嗤一句,“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而已,她能有这么大本事?” “可他们确实是因为云静姝而出的事。”玲珑郡主辩驳道。 “一个巴掌拍不响。”宜清长公主老神在在地道:“什么事有果必有因,不能全推一人身上,这次苏星烨的事儿,只怕是有人早起了这个心思,碰到云静姝带着孩子出去刚好下手而已。这事说来,也怪你们,那孩子才九个月大,怎么能让她带着出去玩?” 玲珑郡主悔恨不已,“要早知道会把小孙孙给弄丢,我那天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她出去的。” “行了。”宜清长公主见她又有落泪的架势,忙道:“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加派人手去把我那小曾外孙给找回来,你且好生将养着,可别把自己给累垮了,我这还赶着再进宫呢,就不多待了,哪里不舒服了,你只管说,苏家就算再败落,总不至于连个大夫都请不起,要实在不行,我一会儿让你皇帝舅舅通融通融,请太医院的来给你瞧瞧。” 有娘这通话,玲珑郡主心结都解了大半,勉强撑起几分精神来,“娘只消与皇帝舅舅说找孩子的事就行了,至于看病不看病的,我这病,乖孙一天不回来,我就不能好。” 宜清长公主担忧地叹了一声,“你这孩子啊,就是心思重。” 能不重么?她和四爷所有的希望可都投放到苏星烨身上了,如今说不见就不见,是生是死都还悬着,要想好起来,除非亲眼见着乖孙回来,否则这一病,说要了她的命都不为过。 宜清长公主入宫把这事儿说给永隆帝听以后,永隆帝眉毛都拧到了一起,二话不说让张公公把锦衣卫指挥使给传来吩咐了一通。 这是打算调用锦衣卫去找那个孩子了。 宜清长公主心中说不出的感动,锦衣卫在南凉意味着什么,相信没人不清楚,这是非大案不出的皇帝直属机构,如今竟为了帮她找曾外孙而调动那么多人,可见皇帝多年来对她这位皇姐的情谊都没变过。 如此,寻找苏星烨的人就有了好几拨,一拨出自苏府,一拨出自国公府,另一拨出自陆府,最后一拨,出自锦衣卫。 不同的几股势力,办事效率和方法自然不同,但因为人多,可以说寻找的覆盖面相当广。 苏星烨被人抱走,哭得最多的除了玲珑郡主就是太夫人了,虽然她与那孩子没有直接关系,但这九个月,时不时就把小家伙抱到府上来,早就当成亲曾孙疼得不行,如今陡然得知这噩耗,整个儿哭成一泪人,云初微怎么劝都止不住。 “娘,九爷已经派人去找了,我听说宜清长公主去皇上跟前说了,皇上也调遣锦衣卫着手此事,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把小家伙找回来的,您可千万要保重身子啊,否则到时候小家伙回来了,你却病恹恹的可不行。” 太夫人再一次抹去眼泪,“我就是想着那小家伙还在吃奶,连路都不会走,就这么被人抱走,他吃什么喝什么,谁会好好照顾他?哭了闹了,谁又能将他给哄乖?” 太夫人不说还好,一说,把云初微也给弄哭了。 苏晏进来见到这一幕,眉头拧成一团,“娘,你看你,微微正敏感着呢,你一哭,把她也惹哭了,一会儿还怎么带孩子?” 太夫人急急忙忙摁了摁眼角,拉过云初微的手,“丫头你别哭,前儿不还劝我很快就能找回来的吗?怎么你也想不开了?” 云初微抽泣了两下,她知道九爷一定有办法把苏星烨找回来,可是一想到太夫人说的那样,小家伙饿了渴了要换尿布了,谁会像在自己家里一样照顾他,这万一照顾不周出了个好歹 苏晏不知道有多久没见着云初微哭了,如今得见,心都碎成几瓣,“微微,萧忌c萧沐c魏延和司璟他们全都带着人出去找了,你别难过,我保证,一定会把小家伙平平安安带到你面前来。” “云静姝呢?”云初微问:“有没有让人去找找她?” 儿子一直是云静姝坚持回南凉的信念,如今信念没了,云初微很难想象她会不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苏晏叹口气,“暂时没找到。” “一定要把人全须全尾地带回来,回不了四房,大不了让她在我们这儿暂时住着。”云初微哽咽起来,“世间最痛莫过于母子分离,我不想让苏星烨没了娘,九爷,如果你的人见到她,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告诉她找到苏星烨了,先把她带回来又再说,我是真担心她有个万一。” “我知道。”苏晏掏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这时候也顾及不了太夫人还在上头坐着了。 而太夫人,自然是权当没看见,想到那无依无靠的小家伙,心里疼得要死。 登州府,招远县。 云惜蕊陪着婆母出来买米粮和布料,回去的时候租了辆牛车拉货,他们家如今多了两个小子云老太太娘家兄弟的孙子,便多了两张嘴吃饭,再加上他们家的,就是四个孩子,全都是吃长饭的,食量消耗自然大。 虽然远在京城的小姑母和大伯母都有让人送了不少米来,但婆母说了,大人嘛,随便吃点无所谓,得让孩子们吃好吃饱了,所以京城来的粳米都省了下来给孩子们吃,她和她相公以及婆母就重新买点糙米回去单独煮。 对于这点,云惜蕊是相当感动的,因为难得遇到这样一个婆母,不怪她把娘家那头的孩子往家领也就算了,还把自己的口粮省下来给孩子们吃,她不是没劝过,只是婆母又说了,她如今身子骨还硬朗,吃得了糙米,再说年轻时候也就是这么艰苦过来的,让她先紧着孩子们来。 更难得遇到一个全心全意待她好的相公,相公家境不算好,后院养不了那么多女人,比不得大户人家的三妻四妾,所以自大婚以来就只有她一个女人,她也争气,接连给他们家生了两个大胖小子,日子不算太富裕,但勉强过得去。 从当初嫁得心不甘情不愿到现在,云惜蕊已经习惯了平淡温馨的日子,甚至是爱上了这种安宁,不会有东阳侯府后院那样龌龊黑暗的算计,也不必担心姨娘会因为她们两姐妹而成天被二太太打压磋磨。 婆媳俩回家的途中遇到一个长得贼眉鼠眼的人,手中抱着个孩子,那孩子也不知是饿了还是怎么了,一直哭,直把婆媳俩给哭得难受起来。 云惜蕊看了一眼婆母,“娘,我怎么觉着那孩子不像是他们家的?” 云惜蕊的婆母压低声音,“小点声儿,我以前就见过这个人,是个人贩子,只是看起来这次带的孩子少,只一个,也不知是哪家倒了大霉,这孩子一看都没满周岁,就这么给人抱走了,唉” 云惜蕊实在看不下去,小心翼翼地说:“娘,要不咱们买下来吧!” 婆母徐文氏皱皱眉,“倒不是不可以,只是这是个奶娃娃,你怎么带?” “那要不,咱们给请个奶娘,我的吃穿用度再节省一点花在这孩子身上,起码先保住他这条小命,娘你觉得怎么样?” “你这孩子啊,就是心善。”徐文氏叹了一声,其实每天都有那么多受苦受难的孩子,她们哪救得了那么多,只不过当下正好遇到了,自己又是生养过的人,哪下得了狠心不管不顾就这么走了。 于是,在徐文氏的点头下,云惜蕊去把那孩子买了下来,抱回牛车上,轻轻哼着小曲儿哄了哄。 “娘,你看,这孩子长得真漂亮。”云惜蕊忍不住亲了亲他的小脸蛋,“造孽哟,到底是那户人家不要了主动卖出来的,还是被偷出来的?” 徐文氏道:“若是不想要,早就在出生时扔了,哪能养这么大再扔,且看这细皮嫩肉的,想来之前过的都是富贵日子。” 从云惜蕊怀里接过去抱了抱,“只可惜了,小家伙以后得跟着咱们过苦日子喽,也不知道他能不能适应。” 婆媳俩都很喜欢这小家伙,一路上你抱过来我抱过去,爱不释手,等回了家,云惜蕊与相公交代了几句就匆匆去村上给寻了个奶婆子来。 这小家伙正是苏府丢失的孙少爷苏星烨,他原本很抗拒喝别人的奶,但因为这一路都是被喂的水,实在饿坏了,所以不管不顾地喝了一通,直到填饱肚子才勉强安静下来。 等他吃饱喝足,云惜蕊才把往年自家小子穿的旧棉袄找出来给苏星烨换上,再把他那一身锦缎小衣给干干净净地洗出来晾着,又与婆母商议,自家小子的新衣压到年后做,把京城送来的好料子先给这小家伙做两身像样的衣服。 徐文氏叹了一声,作为祖母,她自然更疼孙子,可是这个奶娃娃实在太可怜,既然买都买来了,那就只能先紧着奶娃娃来,没道理买来了还把他放在一边不管不顾。 南凉的消息传到北燕需要好几日的时间,而这天,正是靖安王府初一公子迎娶工部尚书嫡幼女的大喜之日。 去了南凉一遭,小乞丐一直把云静姝的话放在心上,回来以后就开始学念书识字,而靖安王也是回来以后才知道初一以前是个小乞儿。 不过靖安王并没有因此而对他产生芥蒂,他只是在楚相宜的事情上比较敏感,要真论及品性,还是个胸襟坦白的人,所以越发的照顾小乞丐,他有什么不懂的,他也耐心的教,细细的讲。 某次偶然,小乞丐改造东西的那手绝活被工部齐尚书撞见,对方大为欣赏,“连拐带骗”将他弄进工部做事去了。 进了工部以后的小乞丐,做事周正而严谨,齐尚书是越看越喜欢,人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到齐尚书这儿就变成老丈人了。 刚好他有个待字闺中的小女儿,又逢上靖安王在给初一议亲,于是就着近水楼台提了一提,但没想到,这桩婚事竟然成了,当时初一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点的头,靖安王一见他同意,便也没什么好说的,跟着就挑日子过礼下聘。 而那位新娘子齐四姑娘,借着某回宴会远远的见过初一一面,因为提前知晓这就是她未来的夫君,再加上第一印象不错,所以早早就将他安放到心里去了。 由此可见,这桩婚事是你情我愿,没有谁憋屈了谁。 穿上大红喜袍骑着高头大马去尚书府把新娘子接了回来,小乞丐射箭踢轿门,把新娘子请了下来,两人牵着团花锦绸一路缓慢走着进去,还没到礼堂,小乞丐就看见一个暗卫从角落里一闪而过,去的方向,正是靖安王书房所在。 若是没记错,这个暗卫当初是跟着送亲队伍去了南凉并且躲在暗处保护云静姝的,这时候回来做什么? 想到了某些可能,小乞丐脸色变了变,一下扔开红绸,奔向靖安王的书房。 一进门,见到靖安王脸色凝重地站在立面,“义父,发生什么事了?” 靖安王很意外小乞丐会突然闯进来,马上宽缓了脸色,“没事,你先回去拜堂。” “是不是和静姝有关?”小乞丐站着不动,他的直觉应该不会错,况且义父的表情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 “义父,你快说啊!”小乞丐急得团团转,“你要是不说,今儿这堂,我是无论如何都拜不下去了。” 靖安王握了握拳,缓缓道:“我那小外孙被人抱走了,静姝被苏家休了,出来以后想不通险些上吊自杀,亏得被咱们的人救下,但情况危急,她似乎没有活下去的念头。”气愤地捶了捶桌,“女儿出事,我这个当爹的却只能干巴巴听着无能为力,我” “义父,今天的事,还请您代我向齐尚书说声对不起,我恐怕暂时不能与齐四姑娘拜堂成亲了。” 小乞丐说完,不等靖安王反应过来,撒腿就往外面跑,一边跑一边扯掉自己身上多余的配饰。 “公子,公子!”靖安王府的家仆见状,急得大喊,“马上就要拜堂了,您去哪儿啊?” 小乞丐没理,直接去马厩牵出一匹上等马翻身骑上就朝着南凉方向飞驰。 也是因为云静姝的那些话,他回来以后才开始学骑马的,没想到第一次远程,竟是为了她。 手指把缰绳捏得紧紧的,小乞丐一双眼睛呈现骇人的赤红色,“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8章 像极了一家三口 小乞丐赶到南凉的时候,云静姝瘦得只剩皮包骨头了。 被救下以后,靖安王府的暗卫没敢将她带得多远,就在京城外不远的一处小镇上。 “郡主,您看谁来了?” 暗卫长指了指门口。 云静姝无知无觉,抱着双膝蜷缩在榻上,目光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盯着某处,眼珠子半天不转一下。 “你们都先出去。”小乞丐摆摆手。 暗卫们行礼过后全都退了。 “静姝,是我。”小乞丐拖过凳子坐到榻前,低低地唤了一声。 听到这个声音,云静姝才慢慢有了几分神智,脑袋一歪,看着他,“初一?” 那双眼睛里满是死气,已经没有了之前与儿子团聚的神采奕奕。 “是我,我来了。” “我把儿子弄丢了。”云静姝继续抱着双膝,垂下脑袋,小声啜泣起来,“我不配做娘亲,我该死。” “静姝,你别这样。”小乞丐瞧着她不对劲,忙劝慰,“王爷已经安排不少人赶来找孩子了,一定会找到的。” “他还那么小”云静姝似乎听不到他的话,只是自言自语,“你说要是落入坏人手里,他能平平安安的活下来吗?” “会,一定会。”小乞丐拉过她的手,“静姝,别丧气,你之前还劝我来着,说这世上本无绝望的处境,真正绝望的,只是我们自己,在找到孩子之前,一切都还有可能,你不能自己将自己给摧垮了。” 云静姝挣脱他,抱着脑袋,神情痛苦,“我真的好后悔,那天不该带他出门的。” “好了,一切都过去了。”小乞丐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你现在最紧要的是养好身子等消息,一旦找到人,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云静姝没理他,啜泣的声音越发明显,她根本就没办法从这件事的阴影中走出来,他说找到孩子之前一切皆有可能,当然他是往好的方向想,可还有不好的那一面呢?那不也是有可能的吗?宝宝他到底落入了什么人手里,那些人可会像自己一样每天精心照顾他,给他喂饭,给他擦口水擤鼻涕,晚上再哼着小曲儿哄他睡觉?没有娘亲在身边,宝宝他会不会哭? 小乞丐深深看她一眼,这么下去到底不是个办法,“静姝,要不,我陪你出去找好不好,一来,咱们能添一分希望,二来,也让你散散心,不能再这么消沉下去了。” 云静姝只听前半句话,缓缓地抬起头来,眼泪汪汪地看着他,“你陪我出去找?” “嗯。”他郑重地点点头,“我陪你去,不管多远。” “那我们马上走。”似乎只有提及关于苏星烨的事,云静姝才能在这样极度萎顿的状态下突然爆发出精神来。 “不行,你现在得吃饭,吃了饭再喝药,先把身子养好再走。”小乞丐当然不放心她就这么去。 “可是我等不了。”这一刻她像极了央着大人要东西的小孩子,“我答应你,这一路上,我都会好好吃饭,好好吃药,把自己养好的,我们现在就走,可好?” 对上那双无辜又可怜的眼睛,小乞丐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最终只能点了点头。 云静姝眉梢眼角露出喜色,使得她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小乞丐没忍住,伸手摸摸她的脑袋,“你还得答应我,以后不可以随随便便就寻短见,你这条命,我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死,知道吗?” “嗯。”云静姝拢了拢身上他那件沾了外面阳光味道的外袍,突然觉得很暖,是从心底升腾起的异样暖。 重新燃起希望的云静姝沐浴更衣梳洗穿戴好,跟着小乞丐去吃了饭,之后弄了辆宽敞点的车来,小乞丐把自己从靖安王府骑出来的那匹上等宝马套上去,两人坐上以后就漫无目的地去找,每到人多的地方便下来打听。 至于那些暗卫,都被小乞丐打发走了,如今是特殊时期,有他在,自然能保证云静姝的安全,暗卫们多一个在他们周围都是浪费,倒不如全部发挥作用去找人,这样胜算还大些。 这样漫无边际地找人,难度是相当大的,因为一到有人的地方就得下来挨个儿问,一天根本走不了多少路。 可即便是这样,小乞丐也丝毫不放弃希望,他常常劝慰云静姝,就是怕她会在一次一次的失望过后再次想不开。 云静姝当然失望,可是她还没彻底陷入疯症,清楚地知道小乞丐能在这个时候来陪自己费了多大的心思,感激的话都很苍白,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每天养足精神,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常人不让他多操心。 “初一。”她问:“我送去的大婚礼物,你还喜欢吗?” 他的婚事才定下来的时候,她就趁着得空挑了件礼物送过去了,所以在云静姝的意识里,初一已经大婚了,而且来的这个日子,应该是大婚后没几天。 “不喜欢。”他摇头,“丑死了。” 云静姝忍不住失笑,“可那支簪子,你曾经说过很喜欢也很想要的。” “那是曾经,现在不喜欢了。” “那你现在喜欢什么?” 他沉默,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让她忍不住脸热,“新娘子漂亮吗?” “很漂亮。”他依旧只是看着她,回答的声音很轻很柔。 云静姝有些愧疚,“都怪我不好,害你大老远撇下她来帮我找孩子,唉,我就怕她会有什么多余的心思,要不,初一你回去吧,你看我如今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以后再也不会那么傻寻短见了,我一定会尽我所有的能力去找宝宝,等找到了,再给你写信。” “你把我赶走了,谁来照顾你?”他问。 她轻轻推搡他,“又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你照顾的,我不放心。”他轻轻叹了一声。 “有什么不放心的?”云静姝暗道,想来是自己之前险些上吊自杀那件事吓到他了,“我向你保证还不行吗?再不济,你多安排几个人跟着我就是了,有他们在,我总不至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嗯,好。”他点点头,“那就安排我跟着你吧!” “初一!”云静姝微恼,“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 “你继续。” 云静姝狠狠瞪他一眼,眉头皱到一起,“我是不希望因为我而坏了你们夫妻情分,这不,刚大婚呢,就往姐姐这儿跑,就算外面人不说三道四,你说说,她能没有想法吗?” “刚大婚,哪有什么夫妻情分?”他反驳。 “就是没有才要培养啊,你三书六礼将人娶过门,总得对人负责不是,婚姻并非儿戏,尤其对你们男人来说,那是一辈子的责任,你要做得对得起人家,人家才会全心全意的把后半辈子交给你,明白没?” 他抓住了重点,“那你觉得,我对得起你吗?” 云静姝愕然,“扯我头上做什么?” “随便问问。” 云静姝敲敲桌子,“哎,你倒是给个准信儿,回不回?” “不回。” “你是非要把我气死才甘心。”云静姝怒得胸口起伏,之前傻到想不开寻短见的确是她的不是,可她都已经好好的了,他还是不听话也不听劝,处在一个女人的位置,刚新婚没腻歪上几日,夫君就往义姐那儿跑,就算知道是姐弟,可这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弟,同样会让人误会的好么? 见她真动了怒,他才缓缓道:“我没有大婚。” “你说什么!” “收到信的时候,我直接就来了,没与她拜堂。” 云静姝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所以,你是在新婚当天撇下她来找的我?” “嗯。” 云静姝更怒了,指着他,“我现在就命令你回去!” “我跟义父说过了,他会替我善后的。”小乞丐重新坐回来,“你要知道,在义父心里,你最重要,所以对于我撇下新娘子来救你这件事,他不会有任何的不满,相反,他还会很高兴。” 小乞丐走后,靖安王的确是黑着脸给他善后,这不靠谱的臭小子,一撇身去得轻松,留个烂摊子给他收拾,不过想到他是为了救自家宝贝女儿,眉头又舒展开来,得,背锅就背锅吧,谁让女儿最重要呢? 而齐家这边,好端端的被新郎官给放了鸽子,上上下下脸色都不好看,尤其是新娘子,险些不堪受辱在礼堂上撞柱自杀,亏得靖安王眼疾手快让人给拦住才保住一条命,也顺带险险的保住靖安王府的名声。 齐尚书火冒三丈,可对方是亲王,他一个臣子,自然不敢当堂发作什么。 靖安王也是拿捏准了这一点,才会让管家先帮着疏散前来观礼的亲戚,稍后再议。 靖安王很少会仗势欺人,但这一次看在很多人眼里,那就是裸地往齐尚书脸上甩巴掌,然而令所有人目瞪口呆的是,齐尚书跟着靖安王去了一趟书房再出来,那张老脸上哪还有什么怒火,分明笑得见牙不见眼,跟捡了钱似的。 于是,原本该结仇的两家人就这么轻轻松松翻了篇,让某些不怀好意想看戏的人恨得冒烟,而齐四姑娘,回去以后就被她爹成天关在院子里。 北燕民风比南凉开放,两人还没正式拜过堂这种,名声虽然有损,但不至于就没人敢要,若是换了南凉,光是婚礼上被新郎官撇下这一条就够那新娘子喝一壶的,今后就别想再挑什么好人家了。 所以齐四姑娘只是被她爹关了几天就有媒人上门说亲,而且还不止一家,齐尚书挑挑拣拣,没几天又给齐四姑娘定了一家门当户对的。 齐四姑娘因为初一的无情黯然神伤过几日,可听说她爹又给她定了一门亲,没多久就收了对初一的心思,她再不情愿,也是个女儿家,婚姻大事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她爹都不愿她娘插手而要亲自给她相看了,那她还敢怎么忤逆?敢说一个不字,绝对是大耳刮子等着。 至于靖安王是怎么说服齐尚书的,恐怕只有这两个人知道了,不过官场上打交道嘛,总少不了利益往来,很多时候在利益面前,区区一个女眷,根本不值一提。那些个好事的人往这方面一想,也就明白了大半。 “可是”云静姝还是觉得这么做不妥,诚然,她在北燕待过近一年的时间,只是从来没去了解过北燕那些细致的规矩,总觉得初一这么做,那姑娘指定会因为想不开而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傻事来。 的确,小乞丐这么做是有些落那姑娘的面子,不过好在北燕因为民风关系,嚼舌根的人少,鲜有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揪着一个人身上的污点不放,所以大大降低了名声的磨损程度。 “你别再撵我了。”小乞丐伸手戳戳她的额头,“找孩子这件事都还不上不下的呢,撵我做什么,你以为你自己是木头人,不会病不会饿不需要人照顾的啊?” 云静姝说不过他,默默叹了一声。 接下来,两人又是一番长途跋涉,听说派出去的人大多往西南两个方向去了,云静姝和小乞丐就往东面走。 这一日,到达登州府招远县,两人马车上的水囊袋都已经空瘪了,又累又饿。 云静姝建议道:“不如去找家客栈吧!这县城挺大的,人多,赶明儿还得问一天呢,我看马儿也走不快了,早些歇着养足精神才是紧要。” “好。”小乞丐亲自给她赶马车,找了一家客栈,将马车交给客栈跑堂的处理,小乞丐带着云静姝订好房间,送她上去以后又折下来点菜,顺便问了问可曾有人见过苏星烨。 大堂内的人全都摇头,若是个大人,那么还能根据特征锁定某个可能的人,但丢失的只是个九个月大的孩子,这寻找范围可就太广了,哪怕是画了像出来也是毫无作用,这个月份的孩子,其实长得都差不多,除非他身上有什么特殊的胎记,可就算有胎记,谁又会一个一个地撩开所有九个月大的孩子去看? 很明显,他们这么找是很盲目的,希望基本为零。 那些个有家有室的人都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小乞丐,甚至有人建议道:“小伙子,老汉我瞧着你还年轻,不如再生一个算了,你说的这娃,什么线索都没有,如何找?与其又出钱又出力地去找,还不如上楼去跟你媳妇儿商量下,明年就能再抱上大胖小子了。” 不少人都笑了起来,当然只是当做笑话,倒不是嘲笑小乞丐的意思,可这些话,却把他耳根都给听红了,他有说过丢失的是自己儿子吗? 摸了摸烫呼呼的耳尖,小乞丐逃也似的上了楼。 “呦,你瞧,小伙子害羞呢!” 身后打趣的声音还在继续。 小乞丐心怦怦跳个不停,到了楼上也没敢去敲云静姝的门,快速推开自己房间走进去,后背靠在门板上大口喘了几下,好久才平复下来。 当夜下了一场雨,云静姝夜里受了凉,本来就长途跋涉,再加上她身子骨单薄,这么一折腾,病倒了,高热不断。 小乞丐来敲门的时候她都没力气起身去开门。 小乞丐意识到了不对劲,大力一脚踹开房门,走进里间才发现云静姝脸色不对。 “静姝。”他三两步奔过去,着急地望着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云静姝虚弱地张开眼睛,“我就是觉得浑身都热,没力气,嘴巴里烧得很。” “好,你且躺着,我去给你请大夫。”小乞丐要走,云静姝一把拽住他,“我跟你去。” “你这样子怎么去?” “我觉得这屋子里闷,想出去透透气。”云静姝说完,张开嘴巴狠狠吸了一口气。 其实不是屋子里闷,是她鼻塞。 小乞丐走过去把轩窗打开,“这样有没有好点?” 云静姝摇头,“没什么作用,你还是带我出去走一圈吧,这么躺着,我怪难受的。” “能走得了吗?” “你扶我一下,应该能。”云静姝挣扎着起身,好在她昨夜是和衣而睡的,倒也不用顾忌什么。 小乞丐扶着她到镜台前坐下,云静姝要去拿桃木梳。 “哎,还是我来吧!”小乞丐先一步将桃木梳拿到自己手里,“你这样子,恐怕全身都无力,莫说梳头了,能咽得下几口饭就算好的。” 云静姝倒也不抗拒,只是不大相信他,“你会梳头吗?” “不会。” “不会你逞什么能?”云静姝不禁失笑,她怎么发现这小子很多时候呆呆傻傻的? “但我会学。”他说完,手指撩起一绺长发轻轻梳理起来,手法很生涩,但十分轻柔,并没有弄疼她。 把长发都梳顺以后,他道:“下一步怎么做,你说,我学。” 云静姝忍不住想笑,但因为高热太严重了,脸上很僵硬,基本笑不出来,只能憋回肚子里。 接下来,就真的是她说一步他学一步,捣腾了半天,总算是帮她绾好了头发,虽然绾得并不十分精致,但顶着这发髻出门还是勉强能的。 小乞丐见她恍惚,“你是不是觉得我弄得不好,不喜欢?” “没有,你梳得很好。”云静姝拉回思绪,站起身,“走吧!” 瞧着她脚步虚浮,他还是忍不住担心。 云静姝看穿他心中所想,“一路走来,要么闷在马车里,要么就是下来问人,都好久没自己逛一圈儿了,今天突然想借着病了四处转转,否则再这么走下去,我会憋疯的。” “那行,都随你。”小乞丐扶着她,先去大堂吃了早饭才出去看大夫。 客栈旁边就有个医馆,听说里面的坐堂大夫在这一带很出名,别看医馆小到不容易让人发觉,那排队等看病的人都排到了门外,可见这位坐诊大夫医术的确不错。 小乞丐和云静姝过去的时候,正巧碰到上一位看完病的妇人抱着孩子推开人群从里面走了出来。 起初云静姝还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所以不停地揉眼睛再看,最后才敢确定下来。 “大姐?” 难以置信,竟然会在这里看到远嫁而来的云惜蕊。 也是这个时候,云静姝才想起来自己这位庶堂姐当初就是被二太太黄氏给弄出府嫁到登州来的,之前急着找宝宝,都没想到这一茬。 看到云静姝,云惜蕊也是相当震惊,“三妹妹?你怎么来登州了?” 云静姝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来,“一言难尽。” 云惜蕊很好客,扫了她旁边的小乞丐一眼,“这位就是三妹夫吗?既然都来了,去我们家坐坐吧,好歹吃顿饭再走。” 小乞丐悄悄红了半边脸。 云静姝却是越发的尴尬,“他他是我朋友。” “哎呀不好意思,是我弄错了。”云惜蕊忙道歉。 云静姝目光落在云惜蕊抱着的孩子身上,因为是拦腰搂在肩上的,所以没看清楚长什么样,“你们家孩子病了?” “对。”云惜蕊叹了一声,“这两日时晴时雨的,这孩子受不住,有些咳,我带他来看大夫。” 云静姝如今是一看见孩子就有一种莫名的冲动,她伸出手,“我能不能抱抱他?” 找不到儿子,能抱抱别人的孩子也好啊,起码心里有个慰藉。 “来。” 云惜蕊把孩子递给她,看清楚孩子长相的那一瞬,云静姝惊得险些错手将他落到地上。 “宝宝?” 找了这么长时间,竟然会阴差阳错在这里见到,如获至宝的惊喜让云静姝泪珠子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而苏星烨在看清楚娘亲的时候,明明已经病恹恹的了,小嘴还是扯出笑容来。 云惜蕊难以置信地看着云静姝,“三妹妹,你” 云静姝看向云惜蕊,“大姐,你是在哪找到这个孩子的?我们找了他一路,若是再找不到,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云惜蕊一听,全明白了,合着她当初与婆母一时好心,竟然救下了自己堂妹的儿子?这可真真是赶了巧了。 “我从人贩子手里买过来的。”云惜蕊看着云静姝,又是心疼又是庆幸,“好在是我给救了下来,否则要落入别人手里,你得找到什么时候去啊?” 云静姝抹了把泪,“大姐,谢谢你,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好了好了,既然母子团聚了,该高兴,这么着吧,你们两个在这儿等我,我去买两只鸡,一会儿上我们家杀鸡吃,庆祝庆祝。” “不。”云静姝摇头,“大姐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这顿饭,该我来请,大姐若是方便的话,一会儿回去把家人都带上,咱们去酒楼吃。” 云惜蕊心疼银子,“去酒楼多浪费啊,还是买菜回去自己煮吧?” “这都是应该的。”云静姝道:“大姐要是不来,可就是不给我这个妹妹面子了。” 云惜蕊被她堵住,“那好,一会儿我回去把我们家那几个小子都叫上我瞧着三妹妹脸色不对劲,该不是病了吧?” “正是病了。”小乞丐接话,“方才本想带她来看大夫的,哪曾想如此巧,竟然连宝宝也找到了。” “那赶紧的,我抱着孩子,你们进去看大夫吧,这时节天气多变,容易着凉生病,拖着可不好,严重就麻烦了。” 云惜蕊说着,要从云静姝怀里接过苏星烨。 云静姝哪里肯,她恨不能双手生胶把儿子粘住,“不,我不看病了。”瞥向小乞丐,“咱们回去。” 云惜蕊惊了一下,“三妹妹,你病得不轻呢,要是不看大夫,会更严重的,到时候你怎么照顾小宝啊?” “我不能离开他。”云静姝将儿子往怀里搂了搂,“我再也不要跟宝宝分开了。” 云惜蕊能理解她的心情,对着小乞丐道:“小兄弟,我看不如这样,你先把我三妹妹送回客栈,我去给她请个出诊大夫,省得三妹这样子让人放心不下。” “多谢。”小乞丐客气地点点头,带着云静姝回了客栈。 云静姝一直抱着苏星烨,片刻不离手,听到苏星烨的咳嗽声才后知后觉云惜蕊先前是带着宝宝看诊来着,“初一,去把我大姐买的药给煎来。” “嗯。” 小乞丐下楼不久,云惜蕊就带着出诊大夫来了。 云静姝终于肯舍得把苏星烨放到床上,自己坐在桌前给大夫把脉,她则是时不时回过头看躺在床榻上的小家伙。 不怪乎她会这样,实在是这段时间被痛失儿子这件事给折磨得不成人形,好不容易找到了,自然是恨不能时时刻刻把儿子捧在手心里疼,什么都给他最好的。 大夫看完诊,开了方子以后,小乞丐那边的药也煎好了,端着小碗上来。 云惜蕊要去给云静姝抓药,跟着大夫离开。 云静姝把苏星烨抱在怀里,从小乞丐手中接过药碗放在小几上,用勺子舀起来喂苏星烨,这药苦,苏星烨自然不喝,舌尖刚舔到一点点就扭了身子,巴掌小脸皱成一团,哼唧着要哭。 云静姝哄道:“小宝乖,喝完药就不咳了。” 苏星烨闭紧嘴巴,就是不喝。 云静姝实在没辙,吩咐小乞丐,“你把他嘴巴掰开。” 小乞丐犹豫,“这么做会不会太狠了?” 云静姝道:“我也不想,可是他病了,不喝药只会更严重,快些过来帮我一把,这药无论如何都得喝下去。” 小乞丐走过来,一只手轻轻摁住苏星烨躁动的小手,另外一只手掰开他的嘴巴,云静姝趁机把药送进去。 苏星烨尖声大哭起来,吐一半,另一半不得已咽下去。 这哭声听得云静姝心疼,可是她不能不下狠手,瞅了一眼小乞丐,“继续掰着。” 于是,苏星烨被强制性地喂下了半碗药,等云静姝收了碗,他早就哭成泪人了,云静姝哄他他也不听,可劲儿哭。 “宝宝,你病了,不喝药好不了啊!”云静姝含着泪,用柔软的巾帕给她擦去眼泪。 小家伙哭累了,一抽一抽的。 云静姝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才让小乞丐下去端一碗甜汤上来。 苏星烨原本以为又是之前的苦药汤子,死死闭着嘴巴,后来又被云静姝好一番诱惑,他才勉强张开嘴,尝到这汤是甜的,终于不拧巴了,砸吧着嘴,喝得有模有样的。 云惜蕊把药抓来以后,亲自去楼下煎了给云静姝送来。 云静姝心中感动,“大姐,还劳烦你来照顾我,我真是过意不去。” “说什么傻话呢?”云惜蕊轻嗤一句,“来,赶紧的把药喝了。” 云静姝接过药碗,仰起脖子喝得干干净净,以前在东阳侯府,她总是嫌药苦,奶娘每次都是连哄带骗地让她喝,一喝完就得给她送来蜜饯。 可现在,云静姝却觉得再苦的药她都能咽下去。 “三妹妹,咱们姐妹可好几年没见了。”云惜蕊看着云静姝,感慨时光飞逝。 的确,自她被二太太弄到登州来,就从来没回去过,原本春节该回去拜年的,婆母也常提及,可她就是不想回去,总觉得那地方乌烟瘴气,堪比牢笼,进去了,让人喘不过气儿,倒不如眼不见为净,反正她那位嫡母正巴不得她别回去碍眼呢! “是啊,大姐一嫁这么多年,也没想着回去看看。”云静姝幽怨地道:“你都不知道,林姨娘可想你了。” 提及生母,云惜蕊唯有悄悄抹泪的份儿,“我也想啊,可是你知道的,我因为和二妹妹出生在前,成了母亲的眼中钉,她本来就不待见我,我要回去了,她还不定怎么编排我的不是呢,没准儿还把气撒到我姨娘身上去,我不想看到姨娘因为我们两姐妹再遭罪,索性只能当个不孝女了,管他年不年节不节的,我都没想着要回去。” 自从被除了族以后,云静姝对云家内院那些事就不怎么清楚了,尤其她还去北燕待了将近一年,云家如今是个什么状况,她一点都不知道,只是劝慰云惜蕊,“大姐你别难过,林姨娘是个懂分寸的,她想必能理解你的难处。” 云惜蕊抹了把脸,“你说得对,姨娘不会不理解我的,哦对了三妹妹,听说二妹妹嫁了个好人家,这事儿可是真的?” 云惜蕊一点都不知道云家这几年发生了什么变故,只隐约知道云静姝嫁入了苏家,其他的,她压根没法打听到任何消息。 好在云静姝回南凉的时候听人说了,所以大致了解一二,“对,二姐嫁给了新科状元,我听说,他们家对她挺好的。” “是吗?”云惜蕊满脸的激动,“谢天谢地,二妹妹终于找了个好人家了,我那些年还担心着她会一直被留在家庙回不来了呢!” “都挺好的。”云静姝笑笑,“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嗳,放心了放心了。”云惜蕊当真是打心眼儿里为亲妹妹感到高兴。 她出嫁后的几年才听说云惜蓉因为得罪了嫡母被罚去家庙静修了,当时在婆家急得直哭,可是登州距离顺天府实在太远,她即便想帮忙,也是有心无力,只能干着急,后来的每一年,她都托人打听云惜蓉的情况,结果都一样,二太太没放话,回不来。 她更着急,索性给云惜蓉写信,那封信回转来已经是半年后,云惜蓉在信上说她在家庙一切安好,让姐姐别担心,等时机成熟,她自个会想法子回去的。 云惜蕊最清楚自己这个妹妹,云惜蓉是个脑子灵活的,但无奈出身卑微,所以稍微一露出点锋芒就会引起某些人的嫉妒,嫡母黄氏明面儿上说不满于庶出比嫡出先生,让她一进门就当娘,可实际上,黄氏是因为眼睁睁看着这两姐妹出落得越发标致,再加上各方面都比较优秀,担心会完全盖过云雪瑶,所以这才想方设法将她们两姐妹给打发了。 不过到最后被打发了的只是她自己,二妹妹云惜蓉却是个小暴脾气,被嫡母那么欺负,自然忍不下去,于是使了点手段,但到底压不过嫡母,被黄氏直接弄到家庙。 知道二妹如今过得好,云惜蕊的那块心病总算是全好了,整个人都敞亮起来。 “大姐,天色不早了,你快些去把姐夫和孩子们接来,咱们去酒楼吃饭。”云静姝高兴之余,催促道。 云惜蕊点点头,趁着小乞丐出去,压低声音问云静姝:“你婆家怎么放心让一个外男跟着你出来呢?” 苏家可是第一世家,书香门第最是讲究规矩,且不说云静姝这么出来已经坏了规矩,这要是让婆家晓得她与外男一道,够她喝一壶的了。 云静姝脸色暗了暗,把自己这么些年来的遭遇事无巨细地告诉了云惜蕊。 云惜蕊听得心疼又心酸,安抚了云静姝一番后又小声道:“你还别说,之前在医馆外头你把孩子抱过去的时候我看见他那宠溺的眼神,还以为你们是一家三口呢!” 云静姝脸上一臊,“大姐你浑说什么呢!” 云惜蕊掩唇笑,“你还说呢,人家为了你,直接把快要拜堂的未婚妻都给撇下了,敢说对你没有那么点儿意思?” 云静姝嗔她一眼,“再浑说,我可不理你了。” 云惜蕊拍拍她的手,“三妹妹,说句实在话,咱们做女人不容易,尤其是走到你这一步,就更不容易了,既然与苏家再无关系,你就没想过再找个人疼着宠着?你一个人要想把这孩子养大,是很艰难的,多个人帮衬,总比你一个人扛着要轻松吧?大姐是过来人,看得出来他对你的那份儿心,你呀,好好想想吧!” 云静姝没应声,其实这一路上,她何尝没感觉到初一对自己那份超出姐弟的“好”,可自己这残花败柳,如何配得上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49章 吾心安处是吾乡(卷三完) 傍晚时分,云静姝请云惜蕊一家人在酒楼吃团圆饭。 除了他们家老太太不喜欢凑年轻人的热闹没来之外,云惜蕊以及她相公和四个孩子都来齐活儿了。 见到那几个大小不一的孩子,云静姝惊呆了,“大姐,你们家四个孩子?” “不,有两个是老太太娘家那头的。”云惜蕊把当初自己是如何将这两个孩子接来自己家的事儿与云静姝说了一遍。 云静姝感慨,“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大姐心善救了两个孩子一命。” 云惜蕊道:“其实大伯母和小姑母都很想帮忙的,只是她们俩都得瞒着老太太,所以就不敢轻举妄动了,私下里倒是送了不少东西来帮补。” 云静姝扫了四个孩子一眼,最大的也才十一二岁,小的那个应该只有三岁多,就凭他们家在县城做点小生意要想把这四个小子养大,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大姐,要不你实话实说得了。”云静姝实在不忍心看她那么操劳,“这俩孩子这么养着也不是个办法,如今还小,等再大一点儿,用钱的地方可就更多了,到那时,你们两口子怎么应付得了?”这又不是一个两个,四个呢,还都是小子,如今操心吃穿,长大了,还不得操心他们的婚姻大事,哪个头上不要一大笔钱? 云惜蕊与相公徐靖和对视一眼,“三妹妹你有所不知,大伯母给我的来信上说,老太太虽然已经放权吃斋念佛颐养天年,但近年来身子骨越发的不行了,如今正是受不得刺激的时候,大伯母让我担待着些,说她每隔段时间就会让人来送贴补,至于孩子,就暂时养在我们家,起码老太太还在人世的一日,都不能让她晓得这事儿。” 云静姝恍然,“原来是这样,那就没办法了,只能委屈大姐你辛苦些。” 云惜蕊倒是很无所谓,“带几个孩子都是带,对我来说都一样,只是你明白的,孩子多了,有的时候不可能做到一碗水端平。” 就算是自家亲生的,也不可能一碗水端平,更何况,这还是云惜蕊娘家那头的小子,她婆家不怪她将人往家领就算仁慈的了,要说公平对待,短时间内还可以理解,时间久了,谁忍受得了? 云惜蕊是个很懂得拿捏分寸的人,姓马的这两个小子来了以后,她只是开初什么都与对待自家的一样,后来慢慢地就有了些变化,倒也不是虐待他们,只是吃穿上稍微有那么点不均,多多少少偏向自家儿子,并非他看那俩小子不顺眼,而是怕婆家这头说闲话,只能这么着。 云静姝虽然只生过一个孩子,但她隐约能体会云惜蕊的难处,“大姐其实不必与我说这些,你能有这份心把人接过来就已经是菩萨心肠了,谁还敢编排你半句不是?” 云惜蕊笑笑, 散席时,云静姝让厨子做了好几道菜用食盒打包起来交给云惜蕊,“很遗憾你们家老太太没能来,这些带回去给她,就当是给她老人家请个安了。” 云惜蕊从这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怎么,三妹妹你们急着回京吗?” “京城我是不会回去了,但我们也不打算在登州久留。”云静姝又拿出一个妆奁盒来递给云惜蕊,“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且先收下,等我安定下来再想办法给你写信。” 妆奁盒里放的是云静姝的一套头面,共十六件,是她从苏家出来的时候佩戴在身上的,如今用不着了,她就全取下来送人,这套头面是她的嫁妆之一,有多值钱可想而知。 云惜蕊哪会接她的东西,“三妹妹这是把我当外人了,你送我这玩意儿做什么?” “这不是好几年没见了么?”云静姝当然不会直接说这是给她们婆媳救了她儿子的谢礼,“大姐出嫁的时候,我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什么也没送过你,如今好不容易见了,总得留下那么一两样作个念想不是,哎呀你快收下吧,我这手都酸了,病着呢,可别让我一个病患为你劳神才是。” 云惜蕊拒绝不了,只能伸手接下,却浑身都不自在。 虽然不曾见过妆奁盒里面装着的头面长什么样,但她知道里头都是首饰,想当年自己出嫁的时候,嫁妆少得可怜,就因为公中给了点,她嫡母就理所当然的把二房原本该给她的嫁妆克扣得只剩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好在到了婆家并没有因为嫁妆的事找她的茬,不管是婆母还是相公,都没提过她嫁妆的事,她越发的过意不去,有一年铺子生意不景气,她就把自己嫁妆里面勉强值几个钱的都拿出来变卖贴补,相公还为此自责了好长一段时日。 在徐家,过得不算大富大贵,但日子温馨,这是她这么些年能坚持下来的重要原因。 “大姐,你多多保重,以后要有难处了,就写信告诉我,我会想法子帮你的。”云静姝从包厢里间把呼呼大睡的苏星烨抱出来,压低声音道。 云惜蕊叹了一叹,“你说你,这病都还没好呢,又要奔波到哪儿去?” 云静姝道:“暂且在客栈留两天,等我和小宝都好得差不多了就走。” 云惜蕊心中欢喜,“这么说,挨近两天你们都还不走?” 云静姝点点头。 “那我每天都来看看你吧!”云惜蕊激动地道。 这个时候,她聪明的没有说请云静姝和她这位朋友去他们家坐坐,大家都是过来人,想想就明白了,云静姝经历特殊,带她回去,婆母少不得会多问几句,那些事本来就是云静姝的痛处,让她再撕开来讲一遍,心里必是不好受的,再则,老人家的心思与年轻人不同,见到云静姝一个有夫之妇与外男在一处,少不得会改变对她的看法。 云静姝也发现了云惜蕊在不动声色地维护自己,她心里感激,“谢谢大姐。” 得了首肯,云惜蕊终于松一口气,“你这两日且好生养着,到了时辰我来给你送饭。” “这”云静姝彻底过意不去了。 云惜蕊先一步道:“就算不看在你面儿上,也得看在小宝的面上不是,他还没好全,少吃些外头的东西,我呀,给他煲点鸡汤喝。” 云静姝心下感动,瞥向一旁站着的人,“初一,你陪着我大姐去买几只鸡,你眼睛尖,会挑,小宝不舒服,我就先带他回客栈了。” 其实是不想云惜蕊自个掏钱,又不好挑破,只能绕弯子。 初一反应得很快,微微颔首,“嗯。” 云惜蕊本想说不用,可是初一哪会给她反驳的机会,先就下了楼。 云惜蕊急忙跟着出去。 她相公带着四个孩子等在外头,只见到媳妇和那位小兄弟出来,没见到妻妹,忍不住好奇,“静姝呢?” 云惜蕊道:“她一会儿下来,对了相公,方才我说买鸡回去炖,每天给三妹妹送吃的,她非不要我出钱,让这位小兄弟跟着我去,你说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方便,要不,你陪着他去吧?” 徐靖和马上反应过来,“好。” 把四个孩子交给媳妇,徐靖和带着初一往街市上走,这时候的天虽然已擦黑,但夜市才刚刚开始,因为是大县,不愁买不着。 初一那双眼睛确实尖锐,虽然不曾居家过过日子,但他会看。 徐靖和挑中一位大娘的鸡,他摇头说不好。 徐靖和不解,“你怎么看出来不好?” 初一道:“按理说来,放养的鸡比饲养的香一些,她这个一看就是饲养的,换一家吧!” 徐靖和是个大老爷们儿,成天忙活铺子里的事儿,买菜什么的,都是媳妇来,他哪懂这些,憨笑着挠挠头,“那你看吧,看中哪只,咱就买哪只。” 初一继续往前走,又到了一处卖鸡的摊子,这处可谓是相当热闹,鸡鸣声一片,因为卖鸡的小贩正在给鸡“喂食”,这种喂食与一般的“鸡饿了,给它吃点下去”不同,小贩纯属就是在给鸡“填肚子”,目的是增加重量,只见他手里拿着一截不粗不细的木棍,一只手卡住鸡嘴壳,另一只手用木棍把嘴撬开,再抓一把搅碎的凉粉死命往里塞,那鸡被他塞得叫都叫不出来,凉粉卡在脖子里,嗓子里只能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这些鸡都是放养的,比饲养的鸡瘦,要想买到好价钱,就得用这种法子撑一撑重量。 徐靖和看得目瞪口呆,他不常来菜市场,没想到竟然还有人赚这种黑心钱? 初一咳了咳,“你这鸡怎么卖?” 小贩没想到夜市才开始就会有人来买,他有些尴尬,回转身,“公子要几只?” “三只。” 小贩眼睛一亮,“您这边请,要哪只我就给你抱哪只。” 当然,他指的鸡笼里那些鸡都是被“喂过食”的,甚至有几只,鸡嗉子都被撑歪了。 初一嘴角微抽,“我多出点钱倒是无所谓,你这鸡要是撑死了,一准儿大打折扣,能卖到回本就算你本事了。” 那小贩被他说得脸红,但还是硬着头皮把三只鸡抱出来过称递给初一。 初一示意小贩,“给他吧!” 徐靖和是个老实巴交的人,想都没想就伸手去接,然后初一就趁他手不得空忙把钱给了。 徐靖和这才惊觉上了套,忙把捆了脚的鸡放下,自己掏出钱来递给初一,“小兄弟,你们来了就是客,哪有让你们出钱的道理?快些把钱拿回去。” 初一笑笑,“徐大哥客气了,这几日还得劳烦嫂夫人帮忙照顾静姝呢,这点钱,该我们出才对。” 徐靖和愣是不依,非得把钱塞初一手里。 初一自然不肯收,两人推来推去,最后还是回到了徐靖和口袋里,他一脸尴尬,“你说你们大老远来一趟不容易,还这么破费,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应当的。”初一微笑着应道,与徐靖和一起回到酒楼前。 云惜蕊还带着孩子在那儿等,云静姝已经抱着苏星烨回去了。 初一简单与他们两口子道个别就回了客栈。 第二天一大早,云惜蕊就来送早饭了,鸡肉煮得很烂,汤浓汁香,刚一打开食盒盖子,苏星烨就吧唧了下小嘴,口水直流。 云静姝笑着给他擦了擦,将他抱到桌前来,指着桌上的小碗问他,“宝宝知道这是什么吗?” 苏星烨歪着脑袋看了看,摇头。 云静姝道:“这是鸡肉,姨母给你炖的鸡肉,等你以后长大了,要多多回来看姨母,好好孝敬孝敬她。” 苏星烨说不来,只是看着云惜蕊笑。 云惜蕊被他笑得心里直乐,亲自给他喂汤喝,“小宝要多喝点,才能长高高保护娘亲,知道吗?” 苏星烨哪懂这些,他只是觉得鸡汤很好喝,喝了小半碗。 之前喂辅食都不曾给他喂过鸡汤,云静姝觉得,小宝是时候断奶了,所以尽量给他喂些能代替母乳的汤汤水水,更何况从今往后自己要带着他东奔西走,总不能找个奶娘跟着吧?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让孩子断奶。 果然,一个上午过去了,他也没哭着要喝奶。 其实不是苏星烨好断奶,而是被拐来登州的那几天在人贩子手里,每天不管怎么哭,都只能喝到水,饿怕了。他虽然还没有正儿八经的思想,可是潜意识里却觉得如果哭得太厉害,说不准娘亲就会再一次不见了,到时候别说奶,水都喝不到。 若是换了一般的孩子,与娘亲分离那么久,又是数日不曾喝过奶,如今见了,指定怎么黏人怎么来,可是苏星烨不同,十个月大的他有半年多的时间都是和娘亲分开的,真正的聚少离多。哭过不少,也闹过不少,嗓子哭哑的时候不在少数,可是都没用,对他来说,能与娘亲团聚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也正因为一次次的分离,一次次哭得撕心裂肺,才会造成他小小年纪就有着异于常人的早熟意识。 不过这种“早熟”并不另类,他只是比以前更乖了,断奶的时候也只是刚开始的时候不习惯,哼哼唧唧,倒没怎么闹,一晃就过去了。 在登州养了几天,母子都大好了,云静姝才终于提出要离开。 云惜蕊挺舍不得她,当然,最舍不得的是小宝。“三妹妹,你们准备上哪儿去呢?” 云静姝叹了一叹,“先找个地方安定下来吧!” 如今局势严峻,苏府的人肯定在四处找苏星烨,云静姝当初的确答应过玲珑郡主会帮她找孙子,可真的找到时,又舍不得送回去,因为她早就被苏家给休了,一旦把孩子送回去就又得再一次分开,莫说孩子经不起折腾,连她这个大人都觉得心累,索性,先找个地儿藏身匿迹再说,总不能让人就这么把孩子给抱走吧? “这是给小宝做的新衣裳,都还没来得及穿,你拿上,里面还有几块尿布,白天用不着就晚上用。”云惜蕊递了个包袱过来,里面鼓鼓囊囊装了不少东西,全是给孩子准备的。 云静姝抱着苏星烨不方便,让初一去接。 “大姐,谢谢你,我本不是云家人,你却一直把我当成妹妹看。”云静姝眼圈红红,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快别这么说,管你是谁的骨肉,咱们自小一起长大,就是姐妹,怎么都抹不掉的。” 云静姝把苏星烨抱转过来,摇摇他的小手,“跟姨母说后会有期。” 苏星烨倒是张了口,就是说得不怎么清晰,但云惜蕊还是听得很高兴,想到要分离了,越发的舍不得这小宝贝,上前去狠狠亲他一口,“小宝,以后长大了有机会了,就来姨母家玩,姨母一定给你宰肥鹅烤着吃。” 苏星烨与鹅“结缘”是因为徐家圈了个篱笆院,里头养了三只肥鹅,某天云惜蕊在外头洗衣裳,把小宝放在榻上坐着,她没注意到有一只鹅钻空子跑了出来,直接往屋里去,苏星烨头一回见到鹅,觉得新鲜极了,伸出小手要去摸摸它,结果被鹅逮了一口,疼得嗷嗷直哭。 从那天起,一看见鹅他就气鼓鼓地鼓着小脸伸腿要去踢。 当下听到云惜蕊这么说,云静姝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件事,云惜蕊前两天跟她讲过的,心疼宝宝之余,她又好笑,怎么突然觉得自家儿子越来越可爱了呢? 辞别云惜蕊,云静姝抱着苏星烨,与初一一道离开了客栈。 “你打算去哪儿?”初一问。 “想去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云静姝举目四望,纵然她想让儿子生活在热闹繁华的地方以便他长大后能有所作为,可形势所逼,一旦她回到京城,必然第一时间让苏家的人找到,还不如不回去算了。 偏头看向小乞丐,云静姝问:“你呢?何时回北燕?” “我”他顿了一下,喉结上下滑动,半晌,出口,“我没想过要回去。” 云静姝挑眉,“你这是打算跟着我?” 初一笑看着她,“我想要娶进门的女子不在北燕,我回去做什么?” 云静姝受不住他用那种温宠入骨的眼神看着自己,脸上烧得厉害,忙别开视线,“你不回去,我父王那头如何交代?” 他含笑,“义父那头暂且不论,我只问你,想要我给你个交代吗?” “你你别胡说!”云静姝心跳得厉害,干脆背过身去不看他。 “静姝。”他从后面抱住他,连宝宝一起纳入怀里,“让我照顾你的下半辈子,可好?” “初一,我c我们我们是姐弟。”云静姝有些口不择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慌乱起来。 “谁信?”他问。 云静姝语塞。 这一路走来,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小两口,哪怕她站出来解释,旁人也只会觉得是她害羞了不好意思了给找的借口,的确没人信。 初一松开她,绕到前面,轻轻捧着她的脸,“只要你点头,我就能带你去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至于义父那边,我会想法子解释清楚的,静姝,其实我们之间只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你难道没发现,每次遇险的时候,你第一个想到的人都是我吗?” 云静姝眼眶渐渐的湿润,“初一,你真的不嫌弃我嫁过人,给人生过孩子,是世人嘴里的残花败柳吗?” 其实云惜蕊说得对,一个人拖着个孩子,大事小事自己顶,天塌下来也得自己扛,要坚持到把孩子养大是非常艰难的,她也幻想能有个人在最需要的时候送上一份温暖,能在自己扛不住的时候接手过去,或者在她最绝望的时候说一句“别怕,有我在”,可她总觉得,这些幸福离自己太遥远了。 “我介意。”他认真凝视着她,“但我更在乎你,更在乎小宝,在乎到能把所有的介意都给埋了,我要的,不是从前的你,而是现在乃至以后的你,静姝,别再拒绝我了,好不好?” “初一。”云静姝哭着扑进他怀里,上天何其的厚待她,竟让她在这种时候收获一份炙暖真情。 “过去了,都过去了。”初一轻轻拥着她,“以后不管有什么事,都不用再傻乎乎的一个人扛着,你还有我,知道吗?” “嗯。”云静姝破涕为笑,“我愿意跟你走。” 京城,国公府,外书房。 “九爷,属下们找到人的时候,云静姝死活不肯让孙少爷再回苏家来。” 萧忌和司璟几人在云静姝和初一离开登州当天晚上找到了他们,当时劝了好久,但云静姝不听,语气很决绝谁要是敢抢走她儿子,她就跟谁同归于尽。 萧忌他们自然顾及到苏星烨的安危,不敢轻举妄动,第一时间返京给苏晏回话。 “孩子怎么样?”苏晏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很乖,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 “那就好。”苏晏点点头,“想办法阻隔锦衣卫的追踪,再让司璟护送云静姝跟着那小子离开。” “九爷?”萧忌不明白,“咱们找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把孙少爷平平安安带回来吗?怎么如今找到了,反而要放任云静姝带着他离开?” “没有娘亲在身边,我那小侄孙怎么可能平平安安长大?”苏晏初为人父,对这方面自然感同身受,“让他们离开吧,初一那小子应该会细心照顾云静姝和小侄孙的。” “属下明白了。” “对了,可查出来苏星烨是意外丢失还是有心人为之?” “九爷料得不错,云静姝在北燕得罪了人,这次拐走孙少爷并在事后把蛛丝马迹隐藏得干干净净的那批人,是从北燕来的,根据陆家隐卫在北燕提供的情报来看,这批人是朱太后的势力。” “朱太后?”苏晏眯了眯眼,“那么想来,与刚来南凉不久的这位栖霞长公主有关系了。” 萧忌颔首,“大致上来说,是这样的。” 北燕不会无缘无故派人来南凉,除非这些人是跟着叶筠来的,那么某些东西就解释得通了,云静姝与叶筠暗中一定有过结,叶筠为了报复云静姝,故而使了这损招。 萧忌退下以后,苏晏去了内院找云初微,并告诉她找到苏星烨和云静姝了。 云初微听罢后,对苏晏同意云静姝带着苏星烨离开的决定没有任何异议,“九爷说得不错,没有娘亲在身边,那孩子绝不会平安成长的,只不过,四房那头如何交代?” “这个简单。”苏晏道:“直接告诉四嫂,孩子找不到了,我再说动四哥从旁支过继一个儿子来娶妻生子,时间一久,四嫂总能把苏星烨给忘了。” 这事儿,算是就这么给定下,安排出去找人的都回来了,无论是苏府的下人还是宫里的锦衣卫,都说遍寻各州府找不到孩子。 连锦衣卫都找不到,那就是真的找不到了,原本已经半好的玲珑郡主再一次病倒,整日以泪洗面。 云初微去看过两回,她明白玲珑郡主这时候听不进任何人的劝慰,索性什么都没说,只是去陪着她,一坐就是个把时辰,反倒把玲珑郡主坐得不好意思起来。 这天,云初微又来看她,玲珑郡主不好让云初微再在自个房里呆坐那么久,索性打起几分精神来,“微丫头,你说我如今儿子没了,孙子也没了,往后可怎么办?” 在玲珑郡主的印象里,老九媳妇是最有主意的人,脑子也好使,从不会因为丁点小事就乱了阵脚,所以她才会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向云初微开这个口。 云初微淡笑,“四嫂心里头结了个疙瘩,我如今说什么,你恐怕都是听不进去的。” “微丫头,你就别绕弯子了。”玲珑郡主长长吐了一口浊气,“我如今啊,就是个无头苍蝇,完全不知道今后这日子该如何过下去,还过不过得下去,能这样跟你开口,说明我已经穷途末路没招儿了。” “还是之前说过的,只能过继。”云初微道:“旁支里面也有不少优秀子弟,就看四嫂是想过继儿子还是想过继孙子了。” “除了过继,就一点法子都没了吗?”显然,玲珑郡主只认自家亲。 “有。”云初微斩钉截铁,“给四爷纳妾。” 玲珑郡主脸色一僵,纳妾 “四房子息单薄是因为四爷没有妾室,所以在小五之后便后继无人,倘若四嫂肯放下芥蒂给四爷纳妾,等妾室生了孩子,你再抱过来养到自己名下就是了,虽然不是你亲生,可好歹也是四爷的亲骨肉,总比你去外头过继来得亲。” 玲珑郡主突然想起某次自己入宫去见外祖母皇太后的时候,皇太后就曾建议过让她给四爷纳妾以繁衍四房的香火,可当时她没放在心上,况且从小就生长在一夫一妻的公主府,要她给自家夫君纳妾,她心里头多少都有些膈应。 但她当时真的没想过四房会走到这样的绝境,要早知道,要早知道天亡四房,她当年就该早早给四爷纳妾。 叹了一叹,玲珑郡主脸色晦暗下去,“都已经到了这一步,除了给四爷纳妾,我真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拯救四房了。” 玲珑郡主痊愈以后,第一时间让自己的贴身嬷嬷去外头找,最后从乡下带了个模样周正的姑娘来,还是个因为守了娘孝守爹孝给耽误到二十岁没出嫁的大姑娘,原是养在婶子家的,婶子把她爹娘留的嫁妆一点一点扒拉到自个兜里就打狗似的将她打出门,这不,赶上四房出去找姨娘的嬷嬷了,就给带了回来。 来的这天,天刚蒙蒙亮,玲珑郡主等在前厅里,见着人的时候,仔细将她打量了一番,问了一些基本的问题,又让人去给她量身裁衣,从头到脚精细地捯饬了一番后,当天夜里就送去伺候四爷。 玲珑郡主则是连夜跪在小佛堂诵经祈祷,祈求歆姨娘能给四房带来子嗣带来好运。 掐指一算,叶筠嫁到南凉来已有一段时日,而她一来就大手笔地狠狠整治了云静姝,心里大为畅快,只一件事让她颇为苦闷,因为是远道而来的公主,又是贤王正妃,入宫去见那几位主子便是在所难免的。 太后凤体痊愈之后,已经前后召见了她两次,每次都说到子嗣的问题。 明面上,叶筠肯定要装出乐呵呵答应的样子,谁让这次和亲是她主动提出来的呢? 但背地里,却是恨得咬牙切齿,她本嫁得心不甘情不愿,凭什么要给赫连钰那个畜生生儿育女?自然是私底下喝避子汤杜绝一切怀孕的可能。 这天,难得的清闲下来,叶筠坐在房里,闲闲的喝着茶,顺嘴问了一句,“姜嬷嬷,陆侧妃在做什么?” 姜嬷嬷道:“贤王府是陆侧妃掌家,她一大早就去处理庶务了。” 对于这些,叶筠是半点感觉都没有,管外面的人如何嚼舌根,她都懒得去理会,一来,她对掌家理后宅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感兴趣,二来,她若是出面去跟陆幼萱争,岂不说明她在乎贤王府,在乎赫连钰,所以才会在乎掌权不掌权的问题?呸!那个人渣,最好是能早死,她宁愿守寡也不要三天两头被他糟蹋。 “一会儿陆侧妃处理完庶务,姜嬷嬷去把她请过来吧!” 听到这一句,姜嬷嬷心头大喜,莫非公主憋屈了这么些时日终于开窍要给那位目中无人的侧妃来个下马威了?她就说嘛,自家公主早该如此了,听听,外面那些人说得多难听啊,什么贤王府是侧妃掌家,北燕长公主竟然还比不上一个商户女,什么堂堂北燕长公主竟然主动请旨和亲,过来以后又没本事得宠。南凉这些百姓成天吃饱了撑的没事儿干就喜欢说三道四。 姜嬷嬷在朱太后身边这么多年强势惯了,哪受得了这份憋屈,可惜自己如今伺候的主子不再是朱太后,而是朱太后最疼爱的小女儿,自然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为所欲为,毕竟这是位小主子,很多东西与她说得多了会教坏她的,不过么,该反击痛打贱人脸的时候绝对不能手软就是了。 姜嬷嬷喜滋滋的去了陆幼萱处理庶务的厅堂,冷着脸道:“陆侧妃,王妃娘娘有请。” 正在处理庶务的陆幼萱,愣了一愣,“王妃姐姐让我过去的吗?” “嗯。”姜嬷嬷有些不耐烦地应了一声。 陆幼萱皱眉。 若是没记错,这位贤王妃自入府以来就跟她没什么交集,开初的时候她每天早上都会依着规矩去正院请安,这一来二去的,叶筠也烦了,索性让她别走这些虚礼了,省得陆幼萱跑得麻烦,她也没那精力折腾。 如今突然让人来请,这让陆幼萱心中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既是王妃有请,天大的事儿也得先搁在一边,陆幼萱让那几位管事妈妈先下去,她则站起身随便整理了一下仪容就跟着姜嬷嬷往正院走。 “妾身给姐姐请安。”进了房,陆幼萱规矩地蹲了蹲身,虽然论年龄她比陆幼萱大一岁,但位份上,人家是正妻,她只是个妾,自然得尊称一声姐姐。 况且光看外表,陆幼萱因为这张娃娃脸比叶筠小上好多,这么喊,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妹妹不必多礼。”叶筠很大度地让她落座,吩咐姜嬷嬷上最好的参茶,“贤王府偌大一个府邸,每天要处理的庶务不计其数,妹妹辛苦了。” 陆幼萱看着姜嬷嬷递来的茶盏,有些不敢接,却不得不接,凑到唇边轻呷一口就搁下了,动作随性自然,看不出什么端倪,其实手心早已紧张得捏出了汗。 “姜嬷嬷,你先退下吧,我有些话想单独和萱妹妹说说。”叶筠凉凉地道。 姜嬷嬷皱眉,“公主” “下去!”叶筠不耐烦了,厉喝一声。 姜嬷嬷不得不行礼告退。 等屋子里只剩她们两人了,叶筠才笑意盈盈地看着陆幼萱,“萱妹妹入王府多长时间了?” 陆幼萱心里“咯噔”一声,嘴上应付道:“去年来的,有半年多了。” 叶筠的目光落在陆幼萱平坦的小腹上,“你这肚子可曾有动静了?” 陆幼萱越发忐忑起来,声音都有些抖,“不c不曾。” 叶筠往后一靠,叹道:“这可难办了,太后前儿又把我召入宫说起子嗣的问题来。” 陆幼萱低着脑袋认真听。 “你看,我才刚入府,哪里能这么快就给怀上,王爷去萱妹妹那儿的次数多,你可得替贤王府争口气早些揣上啊,到时候生下来若是个儿子,我便出面请旨封为世子,萱妹妹意下如何?” 陆幼萱脸色大变,马上起身跪在地上,“姐姐说笑了,妹妹即便生了儿子,那也是庶子,如何能被请封为世子呢?” “我说能,那就能。”叶筠微微一笑,“只不过,你怀孕的时候,本宫也怀,而你是真怀,本宫么,自然是装的,到时候你生了,把儿子交给我就成。” 陆幼萱突然浑身泛冷,“还请姐姐三思,且不说妹妹如今什么动静都还没有,就算是有了,谁又能肯定就是儿子,这万一要是个女儿,姐姐岂不是冒了大风险?” “只要你能怀上,是个女儿我也认了。”叶筠理所当然地道:“不过,我瞧着妹妹这反应,是不乐意?” “妾身不敢。” “既然乐意,那就再好不过了。”叶筠轻轻勾起唇,“你当知道,我是北燕来的公主,而你只是个商户女,哪怕这桩事情败露,王爷以及宫里头的那几位也绝对会看在两国邦交的面子上把过错都算到你身上而不会责怪与我,所以,我今日与你说的这些,走出这道门以后你当不当说与第三个人听,自个掂量。” 陆幼萱身子细微地颤抖了一下,“是,妾身谨记姐姐教诲,一定守口如瓶绝不泄漏出去。” 叶筠满意地看着她,“起来吧,怎么说你我也是姐妹,这么跪着,我怪受不得的,你放心,贤王府的掌家权我不要,后宅的事,只要牵扯不大,你自己看着安排就好,我的要求只有一点,那就是你尽快怀上孩子。”省得太后三天两头就把她传入宫说道,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陆幼萱心里偷偷抹泪,脸上却平淡得很,“是。” 赫连钰下朝回来,第一时间来了叶筠的院子。 叶筠不待见他,所以对于他的到来并没表现出多大的反应来。 赫连钰面色阴沉,锐利的目光直接剜在叶筠脸上,“咱们大婚第二日入宫请安的时候,我记得我让你先回来,那一天,你都做了些什么?” 叶筠听得胆战心惊,捏了捏拳头站起来,瞪着赫连钰,“我做什么与你有关?” 赫连钰一把揪住她衣领,“刚来就敢犯事儿,叶筠,你想死可以,但别牵连上贤王府,别牵连上本王,否则我饶不了你。” 叶筠狠狠甩开他,“赫连钰,你又发什么疯?” 赫连钰脸上肌肉抽搐,“苏家那位孙少爷失踪了,这事儿是不是与你有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0章 撞衫,可怕 叶筠脸色一僵,先前赫连钰提及大婚第二日的时候她就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还是被他知道了。 冷笑一声,叶筠道:“是我做的又怎么样,你要不痛快了,就去皇上和太后跟前告发我,反正我是你发妻,我出了事,你也别想好过。” “你!”赫连钰扬起巴掌要打她。 叶筠凑过脸去,“打啊,你这一巴掌打下来,赶明儿我就入宫告诉太后,是你唆使我把苏家那位孙少爷给弄到人贩子手里的,看看皇上和太后是信你还是信我。” 赫连钰怒火中烧,“你敢威胁我?” 叶筠再次冷笑,“谁威胁谁?当初是谁将我迷晕弄到你府上来奸污,又是谁三天两头威胁我嫁过来的?若论不要脸的本事,我与贤王殿下你相比,可差得远了。” 赫连钰咬着腮帮子,“怎么,后悔了?” “哼!”叶筠别过脸去,后悔?她当然后悔,当初在金殿上与他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她就该想个法子将他置于死地,那么后来自己何至于会栽到这畜生手里。 瞧这倔强的样子,赫连钰怎么看怎么不爽,伸手捏住她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为什么要针对苏家?”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叶筠一脸冷漠,她真是把这个男人恨到了极点。 “你先前不还说是本王发妻?” “外人面前是。”叶筠死盯着他,眼神冷得可怕,“但如今只有你我二人,何必假惺惺做戏,给谁看?” 赫连钰一把将她推到桌边,宽袖一拂,桌上的杯盏哗啦啦落在碎成几瓣,引起了外面姜嬷嬷的警觉,她马上来敲门,“公主,发生什么事儿了?” “滚!”里头传来赫连钰愤怒的声音。 姜嬷嬷眉头一皱,驸马这是胆儿肥了,敢用这种态度对朱太后身边的人?正准备踹门进去一探究竟,跟着就听到了某种细细碎碎的声音,似痛苦,又似欢愉,并且大有隐忍不住的架势,姜嬷嬷脸一臊,这大白天的呢,再擦枪走火也不带这么猴急的呀! 不过对她来说,这是好事儿,公主早日怀上贤王府的子嗣,地位就能早日巩固下来,到时候,管她什么陆侧妃张侧妃的,她还敢骑到公主脖子上去?活腻歪了不成? 一想到自家公主生出来的孩子那可爱模样,姜嬷嬷心里头就喜滋滋的,还是不打扰这二位的好事了,早些离开为妙。 此时的房内,裙衫散乱一地,隐约有被撕扯过的痕迹。 叶筠指甲抠进圆桌里,双眼充血,“赫连钰,你还是不是人!” 赫连钰冷冷一勾唇,“早说了,你别惹我。” 叶筠要疯,“大婚之夜我怎么说的,除了那晚,你不准碰我,你都违背多少次了?” 赫连钰嘴巴在她身上留下了轻轻浅浅的痕迹,“在本王的地盘上命令我,你是不是打错如意算盘了?” “你!” 赫连钰掐住她的敏感点,“今天散朝以后,父皇单独将我留了下来,若非他亲自提了几句,我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叶筠,你胆子挺大,敢动苏家的人,嗯?” 叶筠将脸歪往一边,不想看他欺负自己的那些羞耻手段。 “知道父皇说什么吗?让我管好自己的女人,他虽然没直接点名就是你做的,但那些话,却比直接甩我几巴掌还来得打脸,你明明知道我想方设法都要扳倒赫连缙取而代之,却在这种节骨眼上给我惹事儿,你说,怎么赔偿本王的损失?” 叶筠紧紧咬着牙关,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赫连钰钳住她的双颊,某处动作狠,嘴里说出来的话更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盼着我早死是吧?我告诉你,但凡见过我失败的女人,我都会第一时间杀了她。所以,你要是不想年纪轻轻下去陪葬,就给我乖乖的别惹事,否则下一次,可就不仅仅是这么简单的惩罚你一下了。” 叶筠脸色潮红,檀口微张喘气,等顶峰余韵过后才冷静地看着他,“既然你那么想得到皇位,那么我们来做笔交易,如何?” “说说看。”他很明显地露出了几分兴致。 “倘若我利用北燕的势力助你扳倒赫连缙,你登基以后就想法子成全我和苏晏,最好是能让苏晏主动休了云初微,然后你再把我赐给他。” 赫连钰唇角冷勾,“本王睡过的女人,赐给苏晏做夫人?你这脸会不会有点大?” 叶筠推开他,一边清理一边道:“我可以自己想法子成为罪妃,你也可以想法子让苏晏成为罪臣,如此,把我赐给他,名正言顺。” 赫连钰穿上衣袍,轻笑一声,“看来你对苏晏用情至深啊!” “那你管不着。”叶筠走到镜台前梳头,从镜子里看着赫连钰那张带着几分邪佞的脸,心底恨得不行,“我只问你,愿不愿意?” “倘若本王不愿意呢?” “那你当我没说过。”叶筠撩起一绺长发轻轻梳理,镜中的自己面上还有着春潮过后的残红,对她来说,那是一种相当羞耻的颜色,心里分明百般抗拒,可每次到了最后,身体都会因为他的各种挑逗而沦陷,简直让她无可奈何。 “那么,本王等你的好消息。” 叶筠从铜镜里看到赫连钰推门出去,她也梳理好了,缓缓站起身来,双腿有些酸软,整个房间里充斥着淫糜至极的味道,她皱皱眉,马上让人进来收拾。 她的这些陪嫁丫鬟全是朱太后亲自挑选的,个个都是人精,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刚才房里发生了什么,且看里间床榻干净整齐,又明白了几分,看来驸马爷花招还挺多啊! 小丫鬟们相视一笑,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 等丫鬟们将整个房间都收拾了一遍重新燃上香薰出去,叶筠才把自己安插在厨房的眼线找来,痛苦地捏着眉心,“老规矩,还是避子汤,千万要记得避开我院里的丫鬟以及姜嬷嬷,否则一旦暴露了,我要你好看!” 那婆子点点头,拍着胸脯保证,“王妃只管放心,老婆子一定不会给您出错的。” 叶筠又细致交代了几句,那婆子才退了下去,不多会儿端了一碗褐色药汁来,叶筠咕嘟咕嘟三两下喝到肚子里,让她退下。 姜嬷嬷走进来,嗅到了药味,皱皱眉,“公主哪里不舒服?” “是王爷吩咐厨房煎的补药。”叶筠回答得面不改色,姜嬷嬷是个人精,之前赫连钰在房里要她的事,姜嬷嬷不可能不知道,如今只需解释说赫连钰亲自吩咐人给她弄的补药,姜嬷嬷总不至于还继续往下问吧? 果然,姜嬷嬷听罢后,眉梢眼角都溢出了喜色,“看来公主和驸马的感情又进了一步。” 叶筠暗中冷笑,她和驸马的感情的确是很好,人前装得鹣鲽情深,人后,他总是以禽兽的姿态告诉她什么叫做真正的感情“深”。 这种好似青楼妓子的日子,她一天也不想再过下去。 “公主,怎么瞧着你脸色不大对劲?”姜嬷嬷细心地发现了自家公主或许有什么事情瞒了她。 叶筠装出害羞的样子来,红着脸道:“体力都耗光了,我这脸色能好看到哪儿去?” 姜嬷嬷一呛,随后笑了起来,“公主出嫁前,太后倒是有吩咐老奴给您看些图册的,只不过当时老奴说了,图册怕公主看不懂,便由老奴亲自教,只是到了南凉以后,老奴一直都没机会,水房这时候在准备热水了,要不一会儿公主沐浴的时候,老奴细致给您说说,这种事啊,自然有让您省力的法子。” 这都哪跟哪,得寸进尺了还? 叶筠当然抗拒,“不必了,怪不好意思的。”笑话!要她学会取悦男人的手段去赫连钰跟前讨巧卖乖?她吃饱了撑的。 叶筠都明言拒绝了,姜嬷嬷自然也不好再强迫,只是等伺候叶筠沐浴的时候瞧见她身上那些痕迹时擦皮提了几句。至于叶筠,当然是很给面子的“害羞”了几下,然后“羞愤欲死”地把姜嬷嬷给撵出来。 且说赫连钰出了正院,正打算去书房,却在游廊上撞见刚处理完庶务回来的陆幼萱。 “妾身给王爷请安。”陆幼萱蹲身行礼。 “萱儿不必多礼。”赫连钰虚扶了她一把,语气极为体贴,“处理了一早上的庶务,萱儿累了吧,走,本王陪你用膳去。” 陆幼萱小心翼翼地问:“王爷可曾去看过王妃姐姐了?” “她?”赫连钰很讶异陆幼萱会提起叶筠,“不必管她,咱们吃咱们的,来,把手给我。” 陆幼萱伸出手来,赫连钰轻轻握在掌心,拉着她直接朝着她的院子走去。 下人们马上把膳食都给送过来。 赫连钰亲自给陆幼萱盛汤,在她小口喝着的时候用十分温柔的口吻问:“江北一带那些铺子这几个月的盈利如何?” 陆幼萱喝汤的动作停了停,“劳王爷挂心,那些铺子都挂着陆家老号的牌子,老主顾们都没撤单,总的来说,盈利还不错。” “那就好。”听到盈利不错,赫连钰眉心很明显地舒展开来。 “王爷怎么会突然问及这个?”陆幼萱很不解,记得自己刚入府的时候,王爷曾说过哪怕以后正妃进了府,这后宅的大事小事也归她管,他一律不会过问,为何如今突然问起陪嫁那些铺子的情况来了? “是这样。”赫连钰脸上露出愧疚的颜色来,“由我负责的衙门出了点纰漏,急需一笔银子去填补,可是你知道的,我素来两袖清风,从不收受贿赂,仅凭每年那点俸禄,一时之间哪能拿得出那么多银子来啊,可若不早些拿出来的话,这事儿一旦让父皇知道了,很快就能闹大问下罪来,到那时,本王怕是会王爵不保啊!” 陆幼萱惊了一跳,“王爷急需多少银子?” “十万两。” 对于这些皇子而言,十万两银子自然不是说拿就能拿得出来的,但对于陆家来说,十万两根本是九牛一毛,只要陆修远一个点头,也不过是眨眨眼的事儿就能弄到手。 陆修远给陆幼萱的那几个铺子,每年的利润都是相当可观的,要想从几个柜上提出十万两来不是问题,问题是一次性提取这么多银子,肯定会引起掌柜们的重视,到时候他们必然会第一时间捅到大哥那儿去。 想来想去,陆幼萱都觉得不妥,但最终还是下了决定,“要不,王爷去库房把妾身的嫁妆拿一部分出去变现应应急吧!” 以前陆幼萱不管事的时候,都没怎么关注过自己那些嫁妆,后来接手了贤王府的掌家大权,某次趁着得空去清点了一下,发现大哥给自己的陪嫁简直太吓人了,光是那些首饰就价值上万两银子,更别提那成箱成箱的金银细软了。 十万两的话,把自己那些嫁妆拿出去变现,也足以解决王爷的燃眉之急了吧? 赫连钰当然不会直接接受陆幼萱的“救济”,直叹气,“那是萱儿娘家陪嫁来的东西,我怎么能随便动呢?” 陆幼萱道:“妾身都已经是王爷的人了,妾身的那些嫁妆,自然该任由王爷支配。” 赫连钰得意的勾起唇角,但所有的得色很快被眼中的温情脉脉所覆盖,“果然还是萱儿最好了。” 说着,又亲自给陆幼萱夹了她爱吃的菜。 陆幼萱低下头,默默吃了两口菜才开口,“妾身想回娘家省亲,王爷准不准?” “准,当然准。”赫连钰笑容温和,得了那么多好处,自然要表现得大度些,那张俊秀的脸上,满满都写着他对陆幼萱的宠爱。 陆幼萱看他一眼,“谢谢王爷。” “萱儿记得早些回来就是。”赫连钰嘱咐,到底是不放心她在娘家过夜,一来没有这种规矩,二来,那陆修远什么心思,赫连钰清楚得很,陆修远半点没有要站他这边的意思,他担心陆幼萱回去以后会被陆修远好一通“洗脑”。 “嗯。”陆幼萱很听话地点了点头。 吃完饭她就让人收拾东西备了马车。 出门之前,遇到了叶筠。 “妹妹这是上哪儿去?”叶筠似笑非笑地看了陆幼萱一眼,刚沐浴过的她看起来神清气爽,气色极好,只不过修长的天鹅颈穿了圆领薄袄给盖了。 陆幼萱是过来人,一眼就能看出叶筠与赫连钰刚欢爱过,她轻声道:“跟王爷告了假,准备回娘家一趟。” 叶筠也没阻拦,嘱咐她,“早些回来。” 这句话并不带任何特殊含义,纯属闲的,但也能从这句话里面听出她心情不错。 至于心情好的原因,当然是因为难得与赫连钰心平气和地谈了一笔生意,只要他能做到让她和苏晏名正言顺的成为夫妻,那么她就借着北燕这个后台助他上位又如何? 陆幼萱回到陆家,早得了信儿的陆二太太亲自在牌楼外等候,见着女儿下来,马上过去拉着她的手就是一阵心肝肉的疼。 陆幼萱看着生母,鼻尖一酸,没忍住湿了眼圈。 “萱萱,娘终于把你给盼回来了。”紧紧握着女儿的手,陆二太太语气中的高兴分外亲切。 “娘,女儿不孝。”进了门,陆幼萱首先跪在墩子上给自己老娘叩了三个响头。 陆二太太被她吓得不轻,忙过来拉她,“萱萱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你现在可是王府侧妃呢,就算要行礼,也该是我给你行礼,你这么一跪,可破规矩了。” 陆幼萱直摇头,“不管是侧妃还是正妃,萱萱永远都是娘的女儿,给您磕头那是天经地义的,没谁敢说半句不是。” 陆二太太牵过女儿的手,心中一阵阵欣慰,虽然出嫁才半年,但已经能看出女儿惊人的蜕变了,这张长不大的小脸望上去依旧单纯,但她的心思和说话的方式却已经多了几分成熟。 再不是当年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了。 陆二太太高兴的同时又心酸。 高兴的自然是女儿长大懂事了,心酸的是,这才半年,自家宝贝女儿就整个人变了一番,岂不说明在贤王府经历的太多才会造就这样的蜕变? “萱萱,王爷待你好吗?”陆二太太忍不住问。 “王爷他人很好的。”陆幼萱笑着说。 “那么,刚过门的正妃呢?”陆二太太还是放心不下,“她可曾刁难你?” 这位正妃,她不是刁难,是直接抬出身份来威胁。 “娘,你想到哪儿去了,王妃姐姐可是北燕来的公主呢,人家气度涵养都在那儿摆着,哪能与我这样的小人物一般见识啊?这不,来前我才去给她请过安,人直接说了,后宅的事,只要牵扯不大,我自个拿主意就成,不必过问她,这是直接给女儿放权了呢,你见过这样大度的嫡妻吗?” “哎呀,那这位的胸襟也太宽广了。”陆二太太心头替女儿高兴,“萱萱啊,你看那公主对你如此好,你以后可得好好与她相处,别因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跟她闹起来,争风吃醋更没必要,毕竟人家是嫡妻,又是尊贵的公主身份,得罪了她,你讨不了好处的,一准只有遭罪的份儿。” “嗯,娘放心,我会好好与王妃姐姐相处的。” 不仅如此,我还得生个大胖小子拱手让给她呢! 陆幼萱心中恨恨。 亲娘看女儿自然是哪哪都好,陆二太太一拉着陆幼萱,那话匣子打开来就关不上,陆幼萱回娘家其实是真有事,怕母亲把时间给耽搁了,看看天色,估摸着时辰差不多才开口阻断陆二太太的话,“娘,我大哥呢?” “这会子到饭点了,你大哥应该在家,萱萱有事找他吗?” “嗯。”陆幼萱道:“娘,我时间不多了,这就去找大哥,饭我就不吃了,等改天有时间再回来看娘。” 说完,紧紧地抱住陆二太太,吸了吸鼻子。 陆二太太摸摸她的脑袋,心头堵得慌,说是说过段时间再回来看她,可母女两个谁都明白,嫁入王府,那就不是你想出来便出来的。 “萱萱,去吧!”生恐自己抱着就不想放开,陆二太太先推开陆幼萱。 “娘,我走了。”陆幼萱一步三回头,抹了泪珠子,坐上软轿去了长房。 陆修远早就得到陆幼萱归宁的消息了,所以一直没出门,也没急着传饭,一直等到陆幼萱来。 “大哥,你还没吃饭吗?”见到陆修远,陆幼萱很开心,是真的开心,她从小就钦佩这个堂哥,分明不良于行,本事却往往让人惊艳到不行。 “我猜你大抵会过来,所以等了一下。” 陆幼萱没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问,竟真的问着了,想到自己先前滞留在母亲那儿大半天,却让大哥干巴巴等着,委实过意不去,“对不起,让大哥久等了。” “宛童,传饭。”陆修远对着外头吩咐了一下。 没多久就有家仆陆陆续续把饭食摆上来。 “萱萱,请坐。”陆修远浅浅一笑,“咱们兄妹很久没一起吃过饭了,难得你回来,我让人多做了几个菜,都是你爱吃的。” 陆幼萱有些哽咽,“谢谢大哥。” “快坐下吧,一会儿菜该凉了。” “嗯。” 兄妹往桌前一坐,并没留仆人在屋里伺候,陆修远并不喜欢被人那么伺候,他只是双腿不良于行,其他方面,并不比谁弱到哪儿去。 饭桌上陆修远什么也没说,只是时不时地给陆幼萱夹菜,等家仆进来收了碗筷,陆修远才道:“萱萱这次回来是专程找我的吧?” 陆幼萱小脸微红,“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大哥。” “你说吧,什么事。” 陆幼萱斟酌了一下,“两件事,第一件,王爷说他接手的衙门出了点事,急需十万两银子去填补空缺,我没敢动江北柜上的钱,让他把我的嫁妆拿出去变现第二件,今个王妃把我叫过去,让我早些替贤王生下儿子,而她的目的,是要在我怀孕的时候跟着假装怀孕,等我生了,就名正言顺地把孩子抱过去,对外宣称那是她亲生的。对这两件事,大哥怎么看?” 陆修远想都不想就道:“贤王当初之所以娶你,想要敛财的心思昭然若揭,这次找的借口虽然不怎么样,但如果他实在想要,那就给他吧,若是没记错,这是你们成婚以来他开口跟你要的第一笔银子,有一就会有二,我早料到他贪心不足,江北柜上,你也不必顾虑,我早就打点好几位掌柜了,如果你去提钱,只要不动及铺面根基,能提出来的都给你。至于孩子,呵,北燕这位长公主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只可惜”只可惜叶筠大概死都想不到,陆修远会是成孝帝的第一个儿子,叶筠名义上的长兄,而陆修远这位兄长,只会护着陆家人,对于叶家人,他是不会心慈手软的。 原先还想着只要叶筠不兴风作浪,那么就放过她,毕竟与女子斗不是陆修远的作风,但谁曾想,叶筠这才刚来几天就憋不住想要使损招了。 陆幼萱惊了一惊,“大哥,你的意思是只要王爷开口,不管想要多少银子,我都得乖乖去取出来给他?” “对。”陆修远点点头。 陆幼萱不赞同,“这么做会不会太张扬了?虽说陆家是首富没错,但那些钱可都是大哥你一笔生意一笔生意地谈来的,其中艰辛可想而知,就这么把血汗钱拱手让人,况且那人还是妹妹的夫君,妹妹心下不忍。” “萱萱。”陆修远语重心长地道:“你要明白,你之所以能在贤王府掌家并且过得有滋有味,并非他心慕你,而因为你是陆家的女儿,所以他宁愿给外头人看笑话也要坚持让侧妃掌家。但你好好想想,正王妃嫁过来时带来的嫁妆够殷实吧?他为什么不找正妃而要找你,十万两银子对那位正妃来说很难吗?” 陆幼萱撑着脑袋费力地想了想,突然之间恍然大悟,“难道王爷并不是真心跟我要钱,他的目的是试探我?” “对。”陆修远为这个妹妹的成长速度感到高兴,“他在试探你,诚如我方才所说,十万两银子,他也能从正妃的嫁妆里轻松得到,但正妃那里是坐吃山空,总有一天会要光的,唯有江北铺子才是长期持续盈利的筹码,但他又担心你根本没有向着他的意思,所以用十万两银子来试探试探你,好在你机灵,什么都没说就让他先往嫁妆里挪。萱萱,这件事倘若你当时有丝毫的犹豫,或者告诉他你要回来跟我商议,那么陆家就很可能因为你的这一个决定而陷入一场不小的危机。” 陆家就算再富有,那也是商贾之家,正面与赫连钰杠上,绝对讨不得好,而对方再落魄,那也是尊贵的皇子,只要他狠下心往户部去捣鼓一通,想要陆家陷入危机,也并非什么难事。 陆幼萱惊得捂住嘴,眸子里一闪而逝的晦暗没能瞒过陆修远敏锐的双眼。 陆幼萱当然难过,难过于与自己同床共枕的男人心里一点都不曾有过自己,反而满心满眼都是如何利用她套到陆家更多的钱,难过于陆家因为她嫁了这样一个人而时时踩在刀尖上,稍有不慎就能跌下去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萱萱,你不必有心理负担。”陆修远多少知道她在想什么,“其实这些话,我原本早该在你出嫁前就跟你说的,或者说,一辈子都不要跟你挑明才好,可我怕你陷得太深,等将来某天时局动荡的时候你会受不住打击,所以提前让你有个底,就是为了让你看清楚某些人和事的本质,大哥知道你嫁得憋屈,也知道他是你夫君,我这样背地里编排他很不妥。可他不是普通的世家子弟,那是个常年在朝堂上玩弄权术心机深沉的人,做事总会留三分,他不可能全心全意对一个人,更不可能让谁阻挡了他的前程,你明白吗?” 陆幼萱含泪点头,“萱儿明白。” 明白哪怕自己将赫连钰当成一辈子的夫君,他未必就肯许她一辈子,哪怕是在他有众多女人的前提下。他们之间的感情,全靠陆家金钱维系明白一旦真有大哥嘴里“时局动荡”的一天,她或许会为贤王府陪葬,可她别无选择,因为她是他的女人更明白自己这副小小的身躯,承载着整个陆家的荣辱兴衰,一旦自己行差踏错,陆家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陆幼萱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浑身都充满了使命感,为了家族产业,为了爹娘,为了二哥二嫂和大哥以及陆家上上下下百余口人,她必须要拿出点心机手腕来,否则一味地任人宰割,一味地施与善良,并不会有人等价还之,相反,她对别人的好,换来的很可能是毁天灭地的伤害。 “银钱上暂且这么着。”陆修远一锤定音,“他要多少你就尽量给他多少,反正江北那些铺子是你们家的,他总不至于挖坑给自己跳,多要两回就能罢手。不过孩子的事才是重点,我听你一说,北燕这位公主似乎另有所图,且不管她有什么目的,萱萱都不能栽在她手里,唯一的办法,只能是你不怀,让她怀。” “大哥的意思是,让我给王妃添料?” 陆修远点点头,“她这么做有两种可能,要么,她因为某种原因不会生养,要么,她是自己不想生。具体是哪一种,只能靠你去套她的话了,不过叶筠是个很不简单的人,与她在一处,你说话得小心,否则稍有不慎就能钻进她的圈套。” “谢谢大哥教诲,萱儿都记下了。” “嗯,天色不早,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先回去,以后要有什么事,不要亲自来找我,次数多了容易引起赫连钰的警觉,贤王府内有我的人,就是伺候你的那位掌事嬷嬷,要捎带什么话,你只消说与她就是了宛童,把前两天老主顾送的江南土仪拿来给侧妃娘娘带回去尝尝鲜。” 得了陆修远一通点拨,陆幼萱肩上的担子重了不少,但内心却是实实在在的畅快,若非大哥这么耐心地教,她今后恐怕还得继续做个不折不扣的后宅女子,守着大院儿里的那一方天地永远走不出去。 宛童很快把江南土仪送过来,笑着递给陆幼萱,“侧妃娘娘,这是咱们家的老主顾前两天托人送来的,新鲜着呢,您带回去尝尝。” 全都是装好了的,陆幼萱看不到,就问道:“是什么?” 宛童解释,“是应天府来的盐水鸭,杭州府来的龙井茶和藕粉,还有苏州府来的状元糕。” 盐水鸭和状元糕都是陆幼萱喜欢的吃食,她欣喜地接过,“谢谢大哥。” 陆修远莞尔,目送着她出门。 宜清长公主的寿辰凑巧在端阳节,给京中排得上号的几大家族都发了帖子,苏家因着玲珑郡主之故,自然也在其列。 帖子给了三封,很明显,就玲珑郡主,小孙氏和云初微三人,至于其他庶出的,想都别想。 于是这几日苏府可热闹了,分家出去的庶出姑娘们时不时找借口去苏府给老太爷请安,给玲珑郡主请安,顺便带了好吃的给小孙氏家的小子。 这些人什么目的,小孙氏和玲珑郡主心照不宣,对于姑娘们的热情,小孙氏也伸手不打笑脸人,全盘照收,但就是不提去公主府赴宴的事儿。 要知道宜清长公主可是永隆帝一母同胞的亲姐姐,正因为长了永隆帝十余岁,所以长姐如母,自小就把永隆帝照顾得很好,永隆帝重情,这么多年都一直念着宜清长公主的恩,对宜清长公主可谓是宽容到了极点。 这次寿宴,少不得又是一批身份贵重的命妇去参加,苏府的姑娘们想借这次难得的机会去露面可以理解,但问题在于,她们是庶出,况且宜清长公主是个很有气节的人,她最不屑与心机深沉整天动歪脑筋的人打交道。 于是,面对那么多姑娘祈盼的眼神,玲珑郡主只能委婉的拒绝。 其实她作为宜清长公主最疼爱的女儿,不管带着谁去,宜清长公主都会爱屋及乌给那姑娘几分好颜色,说不准还能因此攀上一门好亲事,可就是因为晓得母亲的秉性,玲珑郡主才更不能带了,自家这些姑娘什么段位,她再明白不过,带去了只会是平白给老娘添堵,她不想让母亲为难。 打发走了姑娘们,玲珑郡主和小孙氏坐上马车去国公府等云初微,云初微还在梳妆,今日特地穿了一件湖色镶葱黄色宽边小袄,袖上滚了白色海棠碎花,细折裙上系着浅色宫绦,头面挑了景泰蓝的,共八件,这打扮不算过分奢华,但你看上去就是会觉得端庄典雅,好似天生为穿戴的人量身定做一般。 事实上,不管云初微穿什么,韩大姑姑都能从她身上感觉到身居高位才会有的雍容华贵,比大家闺秀更上几层,却又内敛沉稳,不轻易崭露锋芒,收与放都恰到好处,多一分显得骄躁,少一分显得怯懦。 “夫人,四太太和大少奶奶已经等候多时,咱们该走了。” 云初微站起身,把俩孩子交给苏晏带着,她则跟着韩大姑姑出门,与玲珑郡主和小孙氏随便打声招呼就坐上马车朝着公主府去。 刚到公主府大门前,云初微一下车,四周顿时响起了一阵阵倒抽气的声音。 原因无他,对面刚下马车的那位贤王妃,北燕长公主叶筠,与云初微撞衫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1章 实力打脸 这是云初微和叶筠两位情敌头一次正式碰面,没想到就出现了这么尴尬的事情。 韩大姑姑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 自家夫人的衣服都是她自己挑料子,挑花色搭配好送去京城最好的绣坊做的,最重要的是,做成什么款式,全都是夫人在一旁指导着绣娘们改的,夫人不仅仅头脑聪明处事沉稳会说话,另外还心灵手巧,每每出人意料。 也正是因为如此,夫人才能成为京城贵女争先效仿的“大家闺秀”模范,衣着穿戴,夫人穿什么,那段日子就时兴什么,就连夫人腰间随随便便的一个香囊缀饰,她们也恨不能扒拉下去好好研究里头的门道,怎么人家穿戴起来那么大方得体清雅高贵,她们就不行呢? 很多时候,韩大姑姑都想对那些人说一句:你们只能模仿得了我家夫人的衣着,却永远模仿不了我家夫人的神韵。 气质这种东西,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你里子不到位,面子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既然是国公府专门定制的衣裳,如今出现同款就不得不让人细思这里头的某些意图了。 韩大姑姑冷着脸,上上下下将对面的叶筠打量了一遍,却是怎么看怎么招人嫌。 “夫人。”韩大姑姑皱皱眉,心头颇为郁闷,如今这场面,该如何圆? 云初微抬了抬手,示意韩大姑姑稍安勿躁。 她抬步,缓缓朝前走去。 处在天子脚下,为了让自己的“品味”能与身份匹配,其实很多贵妇人在穿着打扮这一块上都是非常注重的,尤其是出席宴会这么重要的场合,穿什么戴什么就更会提前几天准备了,衣服一般都会自己挑选料子搭配花色,做成什么样,也会自己过目安排。 所以,即使是同一款料子,也很难会出现同款的衣服,哪怕是同款了,料子花色也不可能一样,这概率近乎为零,更别提云初微这位爱自己出新花样的国公夫人了,她的衣服,那都是在细节上别出心裁的,旁人很难模仿。 然而不偏不倚,今天就有一位是和云初微撞了衫的,不仅花色款式一样,就连满头的珠玉,也都有异曲同工之妙,实在让人大开眼界。 有幸得见这一幕的那些人,大多抱着看戏的心态,一个是北燕第一美人更是身份贵重的长公主,一个是国公夫人,南凉贵女心目中的“大家闺秀典范”,这俩人要是交锋,光是想想就觉得很精彩。 当然,这些人里面也有真正为云初微担忧的,譬如太子妃许菡和永淳公主赫连双,以及跟着走下马车的玲珑郡主和小孙氏二人。 赫连双哪曾想她这位三嫂会干出这种事儿来,急眼了,想上去说几句,却被许菡一把拽住,“你且看着,微妹妹自有办法化解。” 赫连双皱眉,“微微的穿着的确是被很多人模仿,但也仅仅是模仿而已,还从来没有人敢与她做同款,这位三嫂可真够意思的,一来就让微微难堪,摆明了故意的嘛,你说她到底安得是何居心?有这么膈应人的吗?” 赫连双越说越气愤,怎么隐隐觉得三嫂这打扮不是冲着微微,而是冲着九爷去的呢? 不得不提一句,赫连双的直觉准得没话说,叶筠今日这么穿,就是冲着苏晏来的,她以为如此重要的宴会,苏晏一定会来,岂料来的只是苏晏的夫人云初微,更没料到,她会恰巧与云初微穿了同款衣裳,就连配饰都差不多。 这衣服自然不是巧合,当初叶筠得了云静姝的点拨以后,每每做衣服就照着那些款式去做,花色偏向淡雅,裁剪注重细节,今日出门之前,姜嬷嬷说虽然不是进宫,可宜清长公主是个重要角色,就算不着王妃大装,也得穿得像模像样。 彼时叶筠一颗春心早就涤荡到苏晏身上去了,哪里听得进去姜嬷嬷的话,刚好挑中这一件,也不管姜嬷嬷如何劝说,执意换上。 许菡冷冷地看了一眼那头站着不动的叶筠,“的确,若非提前打听过,打扮相同的概率是非常小的。” “我就说她是故意的!”赫连双一双灵动的眼睛似要喷火,赫连钰大婚的时候,她和许菡碍于身份去了,只不过两人都只是随个礼吃顿饭就离开,从始至终都没去新房看一眼新娘子长什么样,更没想着要闹洞房。 应该说,赫连双和许菡自从永隆帝寿宴北燕来使贺寿的时候就对叶筠没什么好感,今日再出这么一桩糟心事儿,那印象更是哗哗往下掉,直接为零。 “四婶娘,这可怎么办啊?”小孙氏紧张地看向玲珑郡主。 玲珑郡主皱了皱眉,“暂且看着吧,听听她们说什么,若实在不可开交了,我再出面。” 毕竟是在她老娘家大门前,很多事情闹得太开就难看了,若换了旁人,玲珑郡主指定第一时间站出来缓解气氛,但当事人是云初微,她就没有那么做,因为潜意识里选择了相信云初微是个有分寸的人,她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出自己丢面子也给别人落面子的事来。 小孙氏紧张地绞着帕子,目送云初微一步步走到叶筠跟前,那步子,轻缓而从容,一点都看不出急迫的样子来,倒是观戏的那些人替她急得都快冒汗了。 离叶筠两尺之距,云初微停下脚步。 众人再看,同样一款衣裳,一个穿出柔婉清美的典雅韵味,一个却是冷艳端方,各有千秋,难分伯仲。 其实若单论皮相,云初微是比不得叶筠的,但她皮肤好,光滑水嫩,再配上骨子里渗透出来那种浑然天成的气质,竟隐隐压过叶筠一头。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以前只觉得云初微气质好,但今儿来了个活镜子一参照对比,有那么一部分人顿时暗暗心惊,这何止是气质好,简直是逆袭式的碾压,叶筠或许美艳不可方物,但她绝对没有云初微身上的冷静自持,沉稳端方,那是历经千帆阅尽万难才能积淀下来的气质。听说云初微以前是在乡下长大的,想来就是那时候给历练出来的吧? 缓缓勾起唇,云初微神情随性自然,语气大方,缓缓蹲身,“臣妇,给王妃娘娘请安。” 叶筠脸色铁青,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云初微本尊,原以为是个其貌不扬的,哪曾想这张比不得自己的脸,偏就有一种让人过目不忘的特殊韵味,不禁想起三月份的烟雨江南,蔓蔓青石板,初绽的杏花,停泊在岸边的扁舟,每一样都很安静很淡,可是却能组成一幅让人流连忘返的水墨画卷。 对方刚才走过来的过程,虽然一句话都不曾说,但那确确实实是一场无形的较量,已经让她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 叶筠恨得要死,什么南凉美人榜榜首是秦杉,那些人都瞎了吗?若是早些把这位放上去,她就能提前做好准备,今日也不至于输得这样狼狈。 还是怪自己太轻敌了。 握了握拳头又松开,叶筠面上攀了清浅笑意,“这位便是国公夫人吗?久仰大名,上回我来南凉时无缘得见,今儿一瞧,竟是个难得的妙人儿呢!国公爷可真有福分。” 绝口不提撞衫的事儿。 原因?北燕的服侍与南凉是有区别的,叶筠总不能说这身衣裳是自己在北燕的时候让人做的吧?如此解释只会显得更刻意,但她又不能承认这衣服是来了南凉才做的,因为这样一来,直接就坐实了自己模仿云初微的不齿行径。 笑话!就算是为了讨得苏晏喜欢真模仿了,以为她会放下身段承认? 云初微也正是拿捏准了叶筠绝对不敢当众拿撞衫的事说事儿才会那么淡定从容地走过来,对方不提,她自然也不会犯蠢先开头,只不过,“王妃与贤王殿下大婚的时候,臣妇因为家里的小子刚满月不久,没得空去,如今算是与王妃初次见面,臣妇特地备了一件小礼物,还望你莫嫌弃。” 有的时候,不动声色也能打脸,撞衫这种事,上辈子出演的影视剧本中多了去了,让她一个两世加一起近半百的影后来对付这么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虽然有点欺负人,但不拿出点段位来,还真对不起她闯荡那么多年的辛苦汗水。 叶筠完全摸不准云初微的路子,有些纳闷,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云初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送礼,哪怕送的是根狗尾巴草,她也得陪着笑脸说礼轻情意重她很喜欢。 想想这种无形中被人拿捏掌控的感觉,还真是不太美妙啊,该说苏晏这位夫人段位太高呢还是只是误打误撞? 叶筠心中不断地揣摩,面上却不显。 云初微很快让韩大姑姑把自己准备的东西取来。 是一个做工精细的条形锦盒,盒子打开,里头装的是一支翠玉凝华杏叶簪,巧妙独特的设计,完美的雕工,无一不显示着簪子本身不菲的价值。 这支簪子是云初微亲自画图纸让苏晏找人精细雕琢打磨的,除此之外,另外一种款式的还有一支,原本打算趁着今日这个难得的机会送给许菡和赫连双两位好姐妹,哪曾想突然遇到这种事,便只能先拿出来临时应变了,至于送那二人的礼物,过后再找机会重新设计就是,反正那二人也不知道她准备给她们送量身定做的首饰,早一天晚一天都没所谓。 “好漂亮的簪子。”叶筠忍不住夸赞起来,云初微才打开盒盖的第一眼,她就觉得惊艳,甚至仅在短短几息的时间内就心动了,“这么贵重的礼物,青鸾夫人真的舍得送给我吗?” 云初微浅浅一笑,“既是为王妃准备的,自然只送你一人。” 说完,看了看叶筠头上,“既然王妃这样喜欢,那不如,我替你簪上吧!” “好。”叶筠喜不自胜,没有哪个女子不爱首饰的,叶筠被誉为北燕第一美人,自然更不会例外,当下见到这么漂亮别致的一支簪子,心中只顾着高兴了。 云初微上前两步,轻轻摘去叶筠头上原本那根簪子,把自己的杏叶簪插上去,又顺便把叶筠头上多余的发饰摘掉。 然后叶筠就看到所有人都用一种非常惊艳的眼神看着她,她愣了一愣,看向姜嬷嬷。 显然,姜嬷嬷也被惊艳到了,半晌才说,“公主这样配饰,整体感觉都不一样了,说是倾国倾城都不为过。” 的确,自从云初微把叶筠头上多余的那么两样头饰摘掉以后,她那支杏叶簪就成了点睛之笔,瞬间让叶筠的气质都变得不一样了,比之先前更有韵味。 “真的好看吗?”叶筠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簪子。 姜嬷嬷乐呵呵地道:“公主,老奴还能哄你不成?” 而那边观戏的贵妇人们也忍不住夸赞起来,“青鸾夫人真厉害啊,仅仅是摘了一支步摇两朵珠花就让贤王妃的气质与先前截然不同。” “是啊是啊,早就说了青鸾夫人心灵手巧是个会搭配的,你没听说么?青鸾夫人一穿什么,马上就会成为京城的时兴款式,我今儿,主要就是讨教来了。” 许菡这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云初微的用意,稍微拔高声音对着赫连双道:“你看,我就说微妹妹不是一般人吧?” “嫂嫂说得没错。”赫连双也拔高声音,故意让人听见,“微微啊,就是个深藏不露的小妖精,平日里有点什么本事总是藏着掖着,今儿终于舍得让我们开开眼界了。” 原本只是摘了叶筠头上的一两样首饰把自己的放上去这么件小事,但经过太子妃和永淳公主这两位一通夸,原本觉得没什么的某几位也跟着夸了起来,要么夸云初微眼光独到,要么夸她深谙女人心,更有甚者,直接说云初微神了。 当然,这些人也不全是附和的声音,有不少是发自真心的,因为那支簪子确实别致惊艳,簪在叶筠头上以后带来的效果也确实震撼,这都是有目共睹的,况且青鸾夫人也说了,簪子是给贤王妃量身定做的,那也得人家有这方面的本事才能根据那个人的皮相和气韵量身定做出这么完美的簪子来,否则功夫不到家的做出来,要不就是簪子压了人,要不就是人压了簪子,想达到相得益彰的效果是很难的,更何况还是贤王妃这样出挑的容貌,难度更是直接加倍了。 然而不管是簪子还是贤王妃,都没有因为对方而减损半分韵致,反而相辅相成,以至于让人们在短短时间内看到了“搭配改变气质”的神奇效果。 效果震撼,那么促成这个效果的人,就更让人震撼了。 一时间,云初微身上几乎聚集了所有人或艳羡或钦佩或赞赏的目光,成为众人的焦点。 如此一对比,“撞衫”这场较量谁输谁赢已经不言而喻。就好像后世的人们看到某位女星妆容精致出场,会在夸赞女星漂亮之后开始给化妆师点赞一样,云初微以退为进,然后用一种叶筠完全猝不及防的办法在两人交锋的第一回合不动声色地将对方狠狠碾压成碎片。 听着现场一片夸赞云初微的声音,叶筠原本还带着喜色的脸慢慢僵硬,愣是撕裂出几分与妆容完全不符的阴森和狰狞来。 云初微只装作不见,淡淡一笑。 赫连双颠颠跑过来,自然而然地挽住她的胳膊,撒娇似的道:“微微,你画的妆那么好看,也让我们见识见识呗,你瞧,三嫂头上簪了这么漂亮的一支簪子,你要是再给她重新画个妆,三嫂一准儿美得跟天仙下凡似的。” 这话说得可有意思了,明着夸叶筠美,实则暗中一脚一脚地踩在叶筠的脸上,讽刺她如今的妆容根本就配不上那支簪子,而想要弄个配得上簪子的妆,还得云初微亲自动手才行,别人包括叶筠在内都没那本事。 这是无形中又把云初微的“高大上”形象给抬高了几层。 要说此时此刻的云初微,那真是爱美的姑娘们心目中的“女神”,会保养,懂搭配,关键性情还随和温婉,如此这般的一对比,某些人虽然皮相好看,却似乎也与那地上的尘泥无甚差别了。 叶筠在这场撞衫较量中,完败。 云初微嗔了赫连双一眼,“胡说,你三嫂啊,就算不化妆来个素面朝天,那也是仙女下凡。” “对对对。”赫连双狗腿地道:“尤其是簪上微微你送的簪子,那仙气儿都冲天了。” 云初微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要不要这么夸张?虽然那支簪子是很好看,但公主殿下您至于如此无限制的夸大么?当心被人说胳膊肘子往外拐啊! 相比较旁边那二人的腻歪,叶筠的心情就不那么快活了,整个人僵得快化为雕塑,很想一把扯下头上的簪子往地上狠狠踩上几脚。 心中暗恼不已,要早知道云初微段位这么高,她该提前有个防备的,刚才刚才就不该接这劳什子的簪子,现在可好,脸都被打肿了,偏偏她又不能一赌气转身离开,一来会被人诟病,二来,赫连钰有巴结他那位皇姑母的意思,今天就是特地让她借着赴宴的机会来探探底的。 深吸一口气,好吧,为了将来能与心慕的男子在一起,今日之事,就当做被疯狗乱咬了一通,这个仇,留着日后一并报。 云初微这样反击带来的效果无疑是让她自己越发的名声大噪,但风头过盛是很危险的,她自己知道分寸,估摸着差不多得了,转身笑看着叶筠,“贤王大婚当天,听闹过洞房的那几位说新娘子美得天上有地下无,今儿一见,果然是副绝世姿容,这天下,恐怕也只有长公主你能把我这支簪子戴出如此震撼的效果来了。” 这话,算是稍稍给叶筠挽回了几分面子,她铁青的脸色终于宽缓了些。 但其实都是放的马后炮,这会子再怎么给叶筠找面子,叶筠那张脸也不可能压得过贵妇人们对云初微的完美印象。 再说了,长得好看又如何,叶筠已经是有夫之妇,这张脸既然不能成为某些人挑选儿媳的筹码,那就只能成为让人嫉妒生恨的祸根,往后的打扮最好别出格,否则很轻易就会被人骂成狐媚子的。 所以,叶筠要想光凭这张脸在贵族圈中站稳脚跟,还得再多多修炼几年,起码要到达云初微那个段位,她还早着呢。 这时,公主府的管家出来接待宾客了,笑呵呵地躬身对着每一位说请。 也正是因为管家的出现,才总算打破了叶筠的僵局,她终于能名正言顺地抬步走进公主府。 姜嬷嬷就跟在她旁侧,脸色很难看,“公主,那个青鸾夫人太嚣张了,得想个法子好好收拾她一顿。” 叶筠脸上已经恢复了轻柔温婉,再看不到之前的戾气,听罢,勾唇冷笑,“今日之辱,来日必报,不过眼下咱们是在公主府,不适宜闹出大动静惹得皇姑母不痛快,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的确需要从长计议,云初微一出现,就彻底打碎了叶筠幻象中那个柔弱怯懦的小女人形象,这哪是什么小女人,分明是头能杀人于无形的恶狼! 也是在见到云初微之后叶筠才明白,一般的小伎俩是对付不了这个女人的,对上这样的人,需要拿出真正的智慧和手段来,否则便只能像之前在大门外那样,圈套来得猝不及防,到最后输得一败涂地,关键你还得陪着笑脸看她赢,这才是最让人窝火的! 至于走在后面的云初微,自然是“群狼环饲”,一个个都想巴结她,其实说白了就是想从她嘴里得到些有用的东西,譬如保养的法子,搭配的秘诀,如何能把妆容画得更精致看起来更立体更让人眼前一亮。 其实这些东西简单,面对这群“好学生”,云初微自然不吝啬,一一与她们说了,然后就见某些人脸上露出“你撒谎”的表情来,弄得云初微哭笑不得,她本来就是这么保养的啊,古代环境污染少,大多数人底子都比较不错,根本不需要花多大工夫去捯饬,很大一部分人更不需要浓妆艳抹遮盖瑕疵,只需要平时注意内外同时调理就行了。 云初微倒是说得轻巧,完全没回过头想想她家夫君隔三差五就给她吃些美容养颜的东西,有苏晏把关的药膳,自然都是对她有用的,不过说到底,还是她底子好,否则那些东西吃得再多也只能起到辅助作用,不会太明显。 赫连双就见不得这些人成天围着云初微问东问西,全都是打着歪主意来的,没一个真心,她三两步上前,“你们都散了吧,我和嫂嫂有事找她。” 一见是这两位主子来了,那群人马上散开来,再没人敢缠着云初微不放。 云初微知道赫连双是为了帮自己,对着她笑笑,“有劳公主了。” 赫连双嗔她一眼,“还说呢,别人问什么你就得回答啊?欠她们了还是怎么地,就不知道拒绝?成天给自己找事受累,也不知道心疼心疼自己。” 云初微看向许菡,许菡显然也是赞同赫连双这话的,不住点头,那眼神,大有种“你下次敢再试试看”的威胁。 云初微翻了翻白眼,“我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可偏偏,麻烦就爱自己找上门来。” 说起这个赫连双就来气,“三嫂实在是太过分了!” “行啦我的小公主。”许菡忙给她顺气,“微妹妹这不都自个解决了么,只要微妹妹心头快活就行了,你又何必气着自己?” “菡姐姐说得对。”云初微也道:“这件事我都没放在心上的,公主就别介怀了吧,要知道你现在可是喂奶的人,气多了不好,孩子就没法儿喝奶了。” 赫连双一听,马上把蹭蹭蹭爬上来的怒火强压下去,又对着云初微眨眨眼睛,“微微,你怎么会提前给三嫂准备礼物呢?”那支簪子可真漂亮,她当时都看得眼馋了。 “不是给她准备的。”云初微神秘一笑,“其实是给你们准备的,我只是没想到刚到公主府就遇上事情,所以只能先拿出来应急了。” “啊?”赫连双嘴巴微张,“给我们姑嫂准备的?” “嗯。” “哎呀好可惜。”赫连双懊恼,“那么好看的簪子,就这么送给那不值当的人了,可愁死我啦!” “没关系。”云初微拉过她的手安抚,“我再重新给你们准备就是了。” “真的呀?” “真的。” “那重新准备的会不会和三嫂脑袋上那支一样?”赫连双是真不想与叶筠撞这些东西,想想就膈应得紧。 “当然不会。”云初微笑笑,“我会重新画图,保证比今天的还漂亮。” 许菡一直安静听着,唇边挂着浅浅笑意,其实刚才那支杏叶簪,她也很喜欢,果然出自微妹妹手里的东西就没有平凡的,不过,她更加期待微妹妹重新设计出来的簪子长什么样,到时,又该让她们姑嫂狠狠地惊艳一把了罢? 宴会还没开始,女宾们都先到后园子去赏景,而身份特殊的那几位譬如许菡和永淳公主之类,自然要先去内院给宜清长公主请安。 云初微道:“你们两个去吧,我四处转转。” 赫连双拉着她不放,“那可不成,你得跟我们一道去。” “我?”云初微指指自己,“我就算了吧,又不是什么皇亲国戚,哪能轻易见到长公主。” “我皇姑母可不是这样的人。”赫连双急着解释,“她一向最爱才惜才,要是知道微微你多才多艺,一定会喜欢你的。” 云初微翻了翻眼皮,“我那哪叫多才多艺啊,雕虫小技罢了,不堪入目,还是别去污了长公主圣眼。” 琴棋书画她学过,但要真与古代这帮人相比,还欠缺那么些火候,而古代贵女聚会,比的就是这些东西,她没一样是拿得出手的,哪敢去见长公主,万一一会儿人家要问说你都擅长什么,那她怎么回答,告诉长公主她什么都不会,就只会捣腾点往脸上抹的东西?人家可是长公主,什么稀奇玩意儿没见过,才不会把她那点小伎俩放在眼里,索性还是别去丢人现眼了。 “微微,去见一见长公主吧!”许菡也道:“虽然我没见过她几次,但她给我的印象挺好的,不是会轻易评头论足的人,涵养极好,我想,这样的人,你应该也会喜欢。” 云初微正想推拒,就见玲珑郡主往那头走过来了,脸上挂着笑,“你们几个怎么光站着聊天儿呢?快随我来。”目光尤其往云初微身上落,“微丫头,我娘特地让你过去见见呢!” 得,这下是彻底躲不过了,难得她想当回“丑媳妇”,这“公婆”还不让。 “四嫂先进去吧,我们就来。”云初微从容应答。 “好,那你们快些啊!” “嗳。” 玲珑郡主回去以后,云初微看向许菡,“菡姐姐,你说一会儿长公主该不会问我一些我答不上来的问题吧?” 许菡好笑,“你这小蹄子,那张嘴就跟快刀子似的,哪有什么话是你答不上来的?” 云初微撇撇嘴,不怕一万怕万一啊,谁知道这位长公主是不是个按常理出牌的。 赫连双拍着胸脯保证,“微微你就放心吧,我皇姑母人超好的。” 就算超好,那也是对你们皇族吧? 云初微腹诽,要知道现如今玲珑郡主所在的四房被九房压得死死的,在九房手底下讨生活,长公主会不会因为心疼女儿而把这笔账算在她头上来呢? 事实证明,云初微完全多虑。 见到长公主的时候,对方那双眼睛安静而慈和,根本不像是会轻易发火的人,分别与许菡和赫连双说了几句话以后,宜清长公主的目光落在云初微身上,从上到下细细打量。 先前大门外的事,早就有婆子事无巨细地禀报给她了,说实话,她是很不喜欢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张扬自己的女子的,不过当下见了云初微本尊,又觉得似乎与自己认为的有所出入,眼前的女子不卑不亢,即便知道她是永隆帝最信任的皇姐,也没有因此露出巴结讨好的神情来。 到底是装出来的还是本性如此,一试便知。 长公主的目光落在叶筠发顶,“听说贤王妃头上的这根簪子是青鸾夫人为她量身定做的,很漂亮呢!耗费了不少珍稀材料吧?” 云初微摇摇头,“这种东西不在于贵重与否,而在于合适与否,有的东西虽然珍贵,但要是不适合,那么佩戴出来丝毫没有美感不说,还会大大降低整个人的气质,而有的东西虽然算不得贵重,可就是因为适合,所以怎么戴都好看,这支杏叶簪所用的材料的确都是上等,但它戴在贤王妃头上,并不显得俗气,正是因为贤王妃的气势能压得住它,要换一个人,可就不一定会有这种效果了。” 有个与长公主交好的命妇兴致勃勃地自荐,“不知贤王妃能否让我试试?” 叶筠小心翼翼地把杏叶簪拔下来递给她,那命妇让贴身丫鬟给自己簪上去,众人一看,华贵有余,端庄优雅不够,正是簪子完全压了人。 长公主又让另一个人试,这次又是人压了簪子。 一连试了几个,都佩戴不出叶筠的效果来,长公主让人把簪子归还给叶筠以后,对着云初微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你这丫头小小年纪,懂的却是不少。” 云初微谦逊地道:“其实也不是懂的多,自己每天都要穿衣打扮,时间一久就摸索出来了。” 长公主仔细看着云初微,越发觉得有趣,“我这里有几样配饰,你给瞧瞧,它们每一样都适合在座的谁。” 说完,吩咐嬷嬷去自己房间把东西取来。 嬷嬷很快抱着个妆奁盒回来递给云初微,云初微打开一看,里头装了不少东西,有金钗,步摇c珠花c耳坠c簪子和手镯等物,有的看起来特别的贵重,而有的材质一般,设计的纹路和造型却不错。 云初微抬起头扫了一眼在座的所有人,然后低下头,仅一盏茶的功夫就把所有人适合的饰品分配好。 然后每个人都把自己分到的佩戴起来。 长公主一一看过去,略微惊讶,每个人都因为佩戴了饰物的关系或多或少改变了整体的气质,有的看起来更沉稳,有的看起来更艳丽,有的则是被饰品弥补了自身的某些不足,显得更为出挑。 总而言之,每个人被分到的饰品都或多或少将她们身上隐藏的美展现了出来,效果很可观。 这就足以说明,云初微这个人很细心,她能很轻易就看出某个人身上哪里优势哪里不足,从而根据优势或是不足来调整。 往大了说,若她是个男儿,必是知人善用的贤才。 可惜了。 长公主默默叹了一声,这么优秀的女子,竟然没能嫁入皇室,否则将来要是母仪天下,必然能成为天子的左膀右臂,虽然现在的太子妃也不错,但比起云初微来,还是差了那么点层次。 这下,长公主对云初微的好感是蹭蹭蹭往上涨了,对她的态度再不是之前做出样子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慈和。 叶筠目睹了长公主前后态度的变化,心中恨得咬牙切齿,今日不用开宴,风头就全被云初微给占尽了,好似她们这些人来,都是为了给云初微作陪衬,好让她能更大程度的发光发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2章 惊世画作,拉拢 作为好友,赫连双和许菡自然打心眼里为云初微感到高兴,其实莫说初次见云初微的长公主,就连这二位都被云初微今天的表现惊艳到了。 素日里只知道她性子恬淡,处变不惊,当然,这是其中一面,另一面是对于仇人的睚眦必报。但不管是哪一面,许菡和赫连双都很少见到,因为跟她们在一起的时候,云初微完全是敞开心扉的,偶尔有点小调皮,很真实。 像今天这样看到她拿出真本事大放异彩把对面那位第一美人膈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怕是头一回了。 尤其是她不仅痛打了叶筠的脸,还得了皇姑母的喜欢,这是赫连双最高兴的。 长公主从云初微身上收回目光,看向众人,“方才青鸾夫人给你们挑的首饰,你们可都喜欢?” “喜欢。” “谢谢长公主。” 有几个宗室姑娘应道。 长公主点点头,“既然喜欢,那就送给你们了。” 所有人都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按说长公主今日寿辰,该她们这些做小辈的送礼才是。 况且了解宜清长公主的宗室姑娘们是知道的,宜清长公主从不轻易赏赐人,而一旦赏赐,被赏赐的人得了多少荣光可想而知。 不过看这情况,长公主并非过分的看中了她们或是她们中的某一位,纯属是一时高兴而赏了她们这么多贵重的首饰,而这“一时高兴”,来源于青鸾夫人云初微,很明显,这位取悦了长公主。 然后,聪明一点的姑娘在谢过长公主之后忙又跟云初微道谢。若不是这位,她都还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气质到底要如何才能“取长补短”呢! 云初微含笑,极为谦逊地应承了几句,倒也不含糊,但也没太过露其锋芒。 云初微说话的时候,长公主一直凝神听着,越发觉得这是个极为懂分寸知进退的聪明女人,不由看向一旁的玲珑郡主,小声夸道:“你们家这位九房媳妇可真是个不可多得的明白人。” 宜清长公主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她看人,管你身份贵重与否,长相如何,只要品性能入得了她的眼,那就是个“不错的明白人”。 不过这么多年,能入得了她那双慧眼的人少之又少。 有其母必有其女,玲珑郡主从小就受了母亲教诲,性情自然也是个不拘小节的,当下听到云初微被夸,自个也跟着骄傲起来,并没有因为苏家那些过结而刻意贬低云初微,扬扬下巴,挑眉道:“那是自然,我们家老九什么眼光,他自己挑选的媳妇,自然是顶顶好的。” 这话只是母女俩能听到,否则要传到那几位宗室姑娘的耳朵里,该给云初微拉仇恨了。 说话间,外头传来喧闹声,宜清长公主正准备差人出去问问怎么回事,就见外头进来一个婆子,先给屋子里身份贵重的这几位请了安,才看向玲珑郡主,满面喜色地道:“长公主,驸马爷回来了,带着给您准备的寿礼,如今好些人都在外头观看呢!” 宜清长公主只点了点头,脸色看不出什么过分明显的变化,但细心的人就会发现在听到驸马亲手做的寿礼送来时,她那双眼睛里曾有那么一刻亮晶晶的,就好像怀春少女千方百计得到意中人的消息时的那种满足和欣喜。 云初微暗忖,长公主和驸马多年来伉俪情深,想来这话是不假的。 玲珑郡主满怀期待地道:“我倒是很好奇,爹今年又给娘准备了什么新鲜礼物。” 宜清长公主笑而不语,用眼神示意玲珑郡主带她们出去看。 年轻一点的,自然是好奇心满满,很快跟着玲珑郡主出去了,而年长一点的那几位亲王妃郡王妃之类,则是岿然不动,依旧坐着与宜清长公主闲聊。 云初微是被赫连双拽着出来的,她一路上特别欢快,叽叽喳喳地跟云初微“显摆”她那位驸马姑父每年都会给她皇姑母准备一份特别的礼物,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 云初微认真的听着,宜清长公主和驸马感情好,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她并没有多在意,她更在意的是赫连双,当娘了还能保持着少女心性如此活泼,这怕是得归功于在家带娃的驸马爷吴二身上,把这丫头宠上天了都。 云初微觉得很欣慰,记得刚认识赫连双的时候,她还是养在深宫的小公主,即便因为生母的关系受到了良好的教养并没有依着身份飞扬跋扈,可在对着她们这些人的时候,眉目间仍是有几分冷傲的,那不是看不起人,而是习惯了用这层薄茧把自己包裹起来不让人发现内里的真实存在。 那个时候的赫连双,好似除了黄妙瑜,谁都没法再近她的身,可即便是黄妙瑜这个被她当做闺蜜的人也没办法让她像今天这样真正地敞开心怀过。 而现如今,云初微看到的简直就是另一个赫连双,撇去公主光环,她就像个活泼乖巧的邻家小女孩,哭或是笑都不必费力隐藏,因为她背后有个能为她的快乐和悲伤买单的好丈夫。“公主,你觉得自己比你皇姑母幸福吗?” 赫连双愣了一下,俏脸红透了半边,“吴二哥吴二哥他待我自然是极好的。” 许菡笑着推她一把,“还说呢,你这小妮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光顾着羡慕皇姑母了,岂知你自己才是最让人羡慕的那一个。” “有吗?”赫连双讶异,看向云初微。 云初微点点头,“当然,你不妨回过头想想,以前的你,哪有现在这样的无拘无束,哪有现在快活?” 还别说,云初微这一提醒,赫连双真仔细想了一下,发现云初微说的是有那么几分道理,以前即便再洒脱,那也只能是在某些事上不拘小节罢了,要说像如今这般无忧无虑,还真没有过。不由想到吴二哥总是在她耳边说:“双儿,那些事情都不必你操心,有我呢!”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习惯了吴二哥的悉心照顾,习惯了依赖他,也在这种习惯中成为了多少人羡慕的“小公主”,被夫君放心尖尖上宠的小公主。 见到赫连双脸红,云初微忍不住失笑,其实这中间也有她不少的功劳,每次一有机会单独见到吴勇,她就会拽住他一通“教育”,别看吴勇容貌上比不得京中赫赫有名的这几位,心慕他的姑娘却不少,试想一下,谁不想有那样一个全心全意对自己,挣得一文都往媳妇手里塞的好夫君啊?尤其是当年吴勇以一级新生的资历夺了武举探花,心慕她的姑娘更是扎了堆,每次上衙的途中,总会有那么几个对他暗送秋波。 要真算下来,吴勇比苏晏更受欢迎。 苏晏这种,在那些姑娘眼中那就是远在天上的,可望不可即,吴勇不同,他不高冷,性情敦厚淳朴,待人又和善,四个字说:老实巴交。唯有这种男人才更忠诚更容易捏在掌心,因为他什么都想着你听你的,什么都是媳妇儿对,媳妇儿最重要。 所以云初微觉得,吴二哥处在这么个群狼环饲的情况下,不能不好好教育,虽说驸马不可能纳妾,但谁知道那傻愣子会不会被外面那些小妖精给迷惑做出什么对不起赫连双的事情来。 被云初微“调教”过的吴勇自然比以往更果决,面对小妖精们的诱惑,完完全全能做到坐怀不乱,云初微甚至听说某次吴勇的同僚请去酒楼吃饭,点了艺伎来唱曲儿,吴勇单纯觉得那艺伎唱得不错给了点打赏,那女人就对他动手动脚想撩拨他,被吴勇一个大耳瓜子打落了牙,那艺伎十分生气,要大闹,不过最后没闹成,被酒楼给强制性压下去了。笑话!一个出来卖艺讨生活的女人也敢跟驸马爷叫板?她闹得起,他们家酒楼还想继续开下去呢! 听说了那件事以后,云初微对吴勇才算是真正放了心。 “我说你们三个也太慢了。”玲珑郡主略带嗔怪的声音从垂花门处传来,有些“不满”地看着三人,失笑,“照你们这速度,天黑了都不一定能看到寿礼。” 赫连双俏皮地眨眨眼睛,“大表姐替我们看不就成了?” “那哪成啊?”玲珑郡主快步走过来,连推带搡地催促三人走快点,“趁着这会儿我爹把外院的男宾都给支开了,咱们去看一眼,否则等男宾回来,你就是想看都不能够了。” 被这么催着,三人怪不好意思的,再没闲唠,很快到了外院的小抱厦内,早有不少女眷围在一处,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此起彼伏的赞美声和惊呼声。 想来驸马给长公主备的礼是件稀罕物了,云初微有些好奇,加快步子走过去一瞧,竟是一幅凤凰涅槃的绝佳画作,画技确实一流,无论是着色还是画功,那都是一般画师所不及的。 “最神奇的还在后头呢!”玲珑郡主笑着,让人把门关起来,窗户的帘子全部拉下,又把烛台上的蜡烛吹灭,等屋子里彻底黑下来,所有人就看到了叹为观止的一幕,先前还是凤凰涅槃图,这会儿已经变成了百鸟朝凤图,这幅图在黑暗中闪着五彩光芒,栩栩如生。 云初微一看便知颜料中添了类似于荧光粉的东西,用荧光粉作出画技水准如此高超的百鸟朝凤图在夜里闪光就已经够让人惊艳的了,关键是只要点亮灯火,看到的又会是先前的那一幅凤凰涅槃。 这是怎么做到的? 连云初微这样在后世见多识广的人都忍不住赞叹,“神作啊!” 心中越发想见见这位驸马爷,不过这会儿驸马爷应该是带着男宾们跨院里下棋聊天品茶去了,目的就是给女眷们腾时间看画,云初微要想单独见到他,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天呐,这幅画竟然是驸马姑父亲手作的?”赫连双惊得捂着嘴巴,那双眼睛里写满了不敢置信。 “对。”玲珑郡主点点头,“我爹一年前就出府去了,说要给我娘准备一幅能让她永生难忘的寿礼,这不,去了一年,今儿才回来的呢!” 宜清长公主的这位驸马在朝中没有任何职权,也没在哪个衙门挂职办差,而他本人又是个画痴,所以相比较同为画痴的永隆帝来说,他有更多的时间去研究画作。 赫连家这么多驸马里,永隆帝之所以与这位彭驸马最亲近,一方面是因为宜清长公主,另一方面,就是因为这二人有着共同的兴趣爱好,永隆帝御书房里的名画,有好几幅都是彭驸马帮着搜罗来的。 彭驸马除了绘画水准高超之外,还是出了名的宠妻,与宜清长公主成婚几十年,从未吵过闹过,小别扭都不曾有,感情路可谓是平淡温馨,一路到头。 听玲珑郡主说彭驸马为了给宜清长公主准备一份能让她此生难忘的寿礼,一年前就出府,云初微竟有些小羡慕。 都说小吵小闹是夫妻之间增进感情的调料,可人家不吵不闹的,不也照样过到头了么?能数十年如一日地对待感情,两个人之间得需要多大的信任和真诚啊? 前来看画作的除了这些个主子之外,还有几个下人,宜清长公主的心腹嬷嬷也在其列,看完之后止不住地兴奋,急急忙忙跑去后院把这事儿与长公主说了,尤其是仔细地描述了一下这幅画如何如何的神奇,女眷们看了是如何如何的惊叹驸马爷画技超神。 宜清长公主淡淡笑着,已经爬满细纹的脸上竟难得的浮现红晕。 这是他花了一年的心血,不用看,光是听听旁人的描述就知道该有多震撼了。 又或者说,不管画作本身有没有达到震撼效果,就凭驸马肯花一年的时间去准备,就已经够她难忘到下辈子的了。这人越老啊,就越念着那些从细节出发的小温馨小感动,原本今年的寿宴她是不打算大办的,可是想起去年与驸马的约定,又想着自己一年没能见他,索性只能借着大办寿宴将他给诱回来,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说到做到为她备了一份最特别的礼物。 坐在旁边的几位同辈亲王妃郡王妃听罢,脸上带笑说着恭喜,心底早就嫉妒得没边儿了,自家那口子何时这般对过她们?莫说是花心思准备礼物,就算是平时生个病躺在榻上起不来,得不到一句暖心的关切不说,还得被责怪自己不注意,一病耽搁了那么多事儿。 有几位甚至以为别人家的夫君跟自家的是一个德行,平时不因为某个妖艳贱货冷着脸跟你说话就算好的了,至于所谓的“关心”,所谓的“爱”?不好意思,真没见过。 如今一听一对比,这伤害是扎堆往身上刺,果然别人家的就是别人家的,自己只有羡慕嫉妒的份儿。 云初微她们看完画回来,已经接近开宴时辰,宜清长公主招呼着众人往席面上走去。 云初微c赫连栓和许菡三姐妹跟在众位命妇后头。 叶筠则是刻意走到了最后面,因为一看见云初微就想起之前大门前的事情,怕自己忍不住想掐死她,索性眼不见为净。 魏王妃也走在后面,原本正跟娘家一位亲戚说着话,目光瞥见叶筠,嘴角往上扬了扬,随意打发了那位亲戚就走过来,笑盈盈地看着叶筠,“弟妹这是怎么了?看着脸色不大好的样子。” 因为她们男人的关系,这几位妯娌便不可能和睦相处,魏王虽然弱势些,但不代表他就没有野心,而魏王妃作为魏王的女人,自然也希望自家男人能成为最后的赢家荣登大宝,所以看到许菡和叶筠,那表情就比看到情敌还要精彩。 “大嫂多虑了。”叶筠淡淡地道:“我好得很。” 魏王妃心中冷嗤一声,伸手摸摸叶筠的衣裳,“咦,这料子颜色和款式都好生熟悉,是在哪儿见过来着?” 魏王妃的大丫鬟适时道:“娘娘忘性儿真大,这不才刚见着青鸾夫人穿了一套么?” “哦对对对。”魏王妃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要说这青鸾夫人啊,那真真是个心灵手巧的,穿点什么戴点什么,都与旁人与众不同,旁人想模仿啊,还模仿不来,一不小心就成了东施效颦,没的让人看了笑话。” 一瞥旁边叶筠铁青的脸色,魏王妃又露出歉意来,“哎呀不好意思啊三弟妹,我一时口快,没想起来你和青鸾夫人穿了同样的衣服呢!” 叶筠那张脸算是黑成了锅底,等魏王妃带着她的大丫鬟离开,她才深吸几大口气,吩咐姜嬷嬷,“你去跟长公主说一声,我不舒服,先回府了。” 这时候,叶筠也顾不得旁人会不会笑话她心虚退场,只想赶紧回到府上把这身衣服扒拉下来一把火烧个精光。 模仿云初微的穿着这件事她承认,但今日撞衫是她没想到的,撞衫了还被一个小小的国公夫人狠狠碾压,更是她万万没意料到的,心中憋了多少火,可想而知。 姜嬷嬷犹豫,“公主,咱们提前走,会不会落人口实?” 叶筠怒道:“你以为留下来就不会有人看我笑话了?” 姜嬷嬷哑口无言,心中也恼,怪谁呢?早就提醒你要穿象征着亲王妃的着装,谁让你偏偏选这劳什子的衣裳,这回可好,打脸了吧?“是,老奴这就去。” 一盏茶的工夫后,姜嬷嬷从宜清长公主处回来,“公主,已经说通了,咱们走吧!” “皇姑母怎么说?”旁人怎么看,她倒是可以暂时忍一忍,但今儿这位寿星的态度是相当重要的,这关乎着赫连钰的前程,而赫连钰的前程又关乎着自己的将来,不得不重视。 “长公主说了,既是不舒服,就早些回去歇着,若是严重了,早早让人请太医来看,别耽误了病情才是。”姜嬷嬷如是应道。 这些话都是很平常的关心,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意思来,叶筠也没放在心上,“嗯”了一声随着姜嬷嬷坐上马车直接回了贤王府。 而此时的席面上,赫连双正在与云初微咬耳朵,“微微,我听说三嫂已经回去了。” 云初微抬起头来看,席面上的确是找不出叶筠的身影来。 赫连双哼哼,“我就说嘛,她今儿受到了这么多人的重视,哪还有脸继续留下来,本来就撞衫,一会儿再一起吃饭,岂不更尴尬?” 云初微倒不觉得意外,对于叶筠来说,提前退场才是最明智的抉择,否则叶筠要敢继续留下来,她就敢再想招让叶筠身败名裂。 云初微脾气是好,但得看对什么人,如果对方是叶筠,哼哼,那么不好意思,哪招损她只会使哪招,要知道那可是前世害她两个宝宝胎死腹中化为一滩血水流了的罪魁祸首啊!能放过她,她还配当母亲吗? 有了云初微在开宴前的“大放异彩”和彭驸马那幅画的惊艳四座,宴席过后的那些表演就显得有些鸡肋,但所有人都很给面子地陪着笑脸看完。 而但凡上台去表演过的姑娘,宜清长公主都给了不少赏赐。 因为驸马的这份礼物,她今天心头高兴,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于是平日里就想着巴结她的那几位好话说得更加殷勤了。 宜清长公主也不是个傻的,高兴归高兴,一旦涉及某些方面,她第一时间就能反应过来,不过当着这么多人,她也不会争锋相对地落谁面子,只是很有技巧地打着太极,让那部分人暗恼不已。 且说叶筠回到贤王府,果真第一时间把那套衣服扯下来一把火烧了。 正巧陆幼萱过来给叶筠送龙井茶和状元糕,见到烧了一半的衣服,不禁疑惑,“王妃姐姐要是不喜欢这衣服,让丫鬟们去处理就是了,何必亲自动手呢?” 不说还好,一说,马上勾起叶筠在公主府大门外的那段不堪回忆,原本沉静的脸唰一下铁青下来。 陆幼萱被吓了一跳,略带试探地喊一声:“王妃姐姐?” “你手里拿的什么?”叶筠好不容易压制住心中的那团火,陆幼萱对她来说还有不少利用价值,断不能在这种时候迁怒于她,得不偿失。 “这是苏州府来的状元糕,江南土仪,之前回娘家的时候我大哥送的,想说拿过来给姐姐尝尝。” 叶筠凉透的心总算在听到这番话以后慢慢回暖,“我还没尝过江南的东西呢!快拿过来我试试。” 陆幼萱笑着走过去坐下,亲自用小镊子给叶筠夹了一块。 叶筠接过,咬了一小口细细品尝。 “怎么样?”陆幼萱紧张地问,这位到底是从北燕来的,以前的吃食肯定与南凉的不同,也不知道她吃不吃得惯。 “味道真不错。”叶筠含笑点头。 陆幼萱舒了一口气,“那姐姐多吃点。” 叶筠眼眸微微地闪了闪,“妹妹那天回去,你大哥没跟你说什么吧?” “说了啊!”陆幼萱一双眼睛写满了天真,“大哥说姐姐是北燕来的公主,身份尊贵,让妾身一定要与姐姐好好相处,姐姐是正妻,妹妹只是个贱妾,妻妾之间,更不应当出现不慕的现象了,否则不仅会被外头人看了笑话,对王爷也是大大的不利。” 这话听着单纯,但细思极恐,完完全全是先一步就堵了叶筠的嘴,有这些话在前,往后她叶筠要是敢对陆幼萱做点什么,岂不是先自打了脸面,再被人这样那样地诟病? 其实这些话陆修远没说过,全是陆幼萱自己想着说的,她时刻把大哥的话记在心上,知道往后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处处施与善良,处处忍让了,眼前这位的确是北燕来的公主不假,可叶筠还是自己的“情敌”兼“仇人”呢,不仅要和她抢一个男人,还连她的孩子都不放过。 男人就算了,陆幼萱对男人三妻四妾这一点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但孩子这一点,当然是个女人都不能忍。 叶筠也是个脑筋转得快的,听罢之后脸色就有些不自然,她仔细地看了陆幼萱一眼,想从对方脸上看出点什么,只可惜陆幼萱那张瓷娃娃脸太单纯了,单纯得让人不忍心把她想成心怀不轨的“坏人”,这一看,就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而已,怎么可能有那么深的心机,一定是自己多虑了,叶筠如此宽慰自己,僵硬的脸色总算逐渐松缓下来,“妹妹说得是,咱们姐妹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闹僵了多没意思,还是和和乐乐的好。” 陆幼萱眼睛亮了亮,“姐姐也这么认为吗?” “那是当然。” “太好了。”像个得了糖果的小女孩,她咯咯笑得很开心。 叶筠也跟着扬了扬唇,只是那双眼睛里,并无半分暖色。 苏晏虽然没亲自去长公主府赴宴,但宴会前与宴会上都发生了什么,自有人提前就跟他说得一清二楚。 云初微才进门,他就挑眉问:“素来处变不惊的人,何以在今日怒而出手,那位北燕长公主,是怎么得罪你了吗?” 云初微脚步顿了一下,跟着继续往里走,“如果我说我就见不得有人比我长得好看,所以想狠狠挫挫她的锐气,九爷可信?” 苏晏俊美无双的容颜上显然写着不相信,“你觉得叶筠长得比你好看?” “难道不是?”云初微道:“她可是北燕第一美人,而我连南凉的美人榜都不曾上过,一对比,高下立见啊!九爷觉得呢?” 苏晏沉吟片刻,道:“差距是挺大的。” 云初微白他一眼,有这么安慰人的吗?好在她并非真的为长相的事而出手对付叶筠,否则一准得被他给气死。 “既然知道高下立见,那你还不消停些,惹她做什么?”他又问。 “正常人的心理不都该这样吗?”云初微眨眨眼睛,“你看我一个连美人榜都上不了的蒲柳之姿,竟然把北燕第一美人给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要是传出去,多有面子啊!” “面子能当饭吃吗?” “吃倒是不能吃,就是看着好看,听着好听。”她对答如流,丝毫不带犹豫的。 苏晏将她圈入怀里,声音又柔了几分,“她要是欺负了你,往后我替你欺负回去就是了,你这双手啊,得好好养着,别做那些沾了污秽的事,不值当。” 云初微瞪他,“你准备把叶筠欺负回去?” “此欺负非彼欺负。”看出她似有若无的醋意,他突然愉悦,却也不忍心一直逗弄她。 “行了。”云初微推开他,“有半天没见到两个小宝了,想得紧,我去看看他们。” “睡着了。”苏晏道。 云初微走过去,见两个摇篮里的小家伙都已经睡熟,只是襁褓都被解开不知放到哪去了。 云初微转过身来,“你干的?” 苏晏知道她问什么,“捆了有些日子了,差不多能解开让两个小东西自己活动活动,反正日日有人看着,不怕。” “这可是你说的,万一要出点什么事儿,那就全推你身上。”云初微气呼呼地往旁边一坐,她倒不是把从叶筠那儿受来的气借故撒到苏晏身上,况且她并没把叶筠放在眼里,主要是因为俩宝宝还小,细皮嫩肉的,不用襁褓捆着束了双手的话,她担心小胳膊会摩擦到胳肢窝附近的肌肤,轻则擦红,严重一点,指不定还怎么着呢! “嗯,出了事儿,我担着。”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云初微轻哼一声,懒得理会他,坐在摇篮边轻轻摇了摇,等看够了才起身去太夫人处简单概括一下今天去长公主府贺寿的事,当然,叶筠那个环节被云初微刻意抹去了,不想让婆母为自己担惊受怕。 不过,当提及彭驸马花了一年的时间为长公主准备了那幅惊世之作时,太夫人眼眸里竟止不住地溢出羡慕之色。 云初微完全能理解,因为莫说太夫人,当时就连她自己看了也大为触动。 要知道从今天开始,彭驸马可就是这种画作的开山鼻祖了,名声大噪是在所难免的,而他本人却并非为了名利,只是想讨一人欢心,这样的用心,这样的用情,是个女人都会打心眼里憧憬羡慕。 而永隆帝更是积极,才听说彭驸马那双手竟然作了如此一幅惊世画作之后,奏折不批阅了,政务也不繁忙了,第一时间就带着几个人,熟门熟路地摸到长公主府去,美其名曰:给皇姐送迟来的寿礼。 宜清长公主嘴角抽了抽,眼前这盆价值不菲的玛瑙珊瑚是迟来的寿礼,那么白日里那些名贵的器物又是什么?真是的,来看画就来看画,至于百转千回地找借口吗? 心里这么想,面上自然是高兴地收下,又让驸马出来招待着。 驸马就更懂永隆帝了,两人对坐客气几句便直接往画廊去,彭驸马亲自给永隆帝展示了这幅画的美妙之处,永隆帝直看得心痒痒,娘的,如此神奇的画作,这厮竟然拿来讨他皇姐欢心?不行,得想法子弄到自个的御书房去,“驸马啊,朕怎么觉得这画作得不尽人意?” 彭驸马立刻紧张起来,“还望皇上赐教。” 永隆帝大言不惭地道:“朕只是瞧着有些小瑕疵,但你看,如今天色已晚,宫门就快落锁了,朕不便久留,是不是把画卷起来先让朕带回去研究研究,改天有空了,再给你送来,顺便告诉你哪里作得不尽人意。” 如此一说,彭驸马哪里还不明白这老顽童皇帝打什么主意,但这画是送给长公主的,他自然做不得主,马上让人请了宜清长公主来。 宜清长公主对自家皇弟的“巧取豪夺”很是无语,不过也只能这么着了,“皇上既然觉得有瑕疵,那就带回去仔细看看呗,过些日子有空了,再好好指导一下驸马,以便将来能改进。” 永隆帝听罢,自然是喜得无可不可,捋了捋胡须,生恐宜清长公主下一刻就改了主意似的,着急忙慌让人小心翼翼地把画卷起来装进盒子里,笑呵呵地“贬”了几句彭驸马的画技,然后一阵风似的带着人离开了。 彭驸马无奈地看向宜清长公主,“这下到了御书房,可就别想那画再出来了。” 宜清长公主失笑,“罢了罢了,骆氏走了之后,皇上他有日子没这么开心过了,既然一幅画能换他一把好心情,咱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倒是。”彭驸马很快就精神起来,“往后有机会,我再给公主作一幅不一样的就是了。” 宜清长公主笑着应,“好。” 老夫老妻几十年,宜清长公主哪里不明白现如今的自己是活一天少一天,驸马对她的情她都一清二楚,不过那些外在的东西,她倒不是那么的在意,一幅画而已,看过,震撼过,惊喜过,这就够了,即便是画不在了,他那份心也还摆在眼前,她时时能看见。 驸马似乎想起了什么,“听闻公主今日大肆褒奖了一位女客?” “是国公夫人云初微。”宜清长公主道:“这算是我头一回见她,说实话,印象不错,我还想着,改天再找个什么名目专程请她来府上坐坐呢!” 驸马讶异地看向宜清长公主,能让公主动心思主动请来府上坐的人,这得多优秀? 宜清长公主叹了一叹,“皇帝那身子骨,怕也是熬不了几年了,太子一旦登基,新旧政权就得更替,朝廷急需大量人才,我这也算是为皇帝做件好事儿。” 驸马瞬间明白了,太子当初因为那一剑从此与苏晏结了仇不相往来,自家老妻这是想从云初微下手,替太子拉拢国公爷苏晏呢! 题外话 抱歉抱歉,原本说好尽量把更新时间调到凌晨的,但是衣衣今天刚到广东就因为不适应这边的气候病倒了,又是鼻塞又是发烧头疼,折腾了好半天,等好全了,会尽量多多码字把时间调回来的,望见谅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2章 惊世画作,拉拢 作为好友,赫连双和许菡自然打心眼里为云初微感到高兴,其实莫说初次见云初微的长公主,就连这二位都被云初微今天的表现惊艳到了。 素日里只知道她性子恬淡,处变不惊,当然,这是其中一面,另一面是对于仇人的睚眦必报。但不管是哪一面,许菡和赫连双都很少见到,因为跟她们在一起的时候,云初微完全是敞开心扉的,偶尔有点小调皮,很真实。 像今天这样看到她拿出真本事大放异彩把对面那位第一美人膈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怕是头一回了。 尤其是她不仅痛打了叶筠的脸,还得了皇姑母的喜欢,这是赫连双最高兴的。 长公主从云初微身上收回目光,看向众人,“方才青鸾夫人给你们挑的首饰,你们可都喜欢?” “喜欢。” “谢谢长公主。” 有几个宗室姑娘应道。 长公主点点头,“既然喜欢,那就送给你们了。” 所有人都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按说长公主今日寿辰,该她们这些做小辈的送礼才是。 况且了解宜清长公主的宗室姑娘们是知道的,宜清长公主从不轻易赏赐人,而一旦赏赐,被赏赐的人得了多少荣光可想而知。 不过看这情况,长公主并非过分的看中了她们或是她们中的某一位,纯属是一时高兴而赏了她们这么多贵重的首饰,而这“一时高兴”,来源于青鸾夫人云初微,很明显,这位取悦了长公主。 然后,聪明一点的姑娘在谢过长公主之后忙又跟云初微道谢。若不是这位,她都还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气质到底要如何才能“取长补短”呢! 云初微含笑,极为谦逊地应承了几句,倒也不含糊,但也没太过露其锋芒。 云初微说话的时候,长公主一直凝神听着,越发觉得这是个极为懂分寸知进退的聪明女人,不由看向一旁的玲珑郡主,小声夸道:“你们家这位九房媳妇可真是个不可多得的明白人。” 宜清长公主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她看人,管你身份贵重与否,长相如何,只要品性能入得了她的眼,那就是个“不错的明白人”。 不过这么多年,能入得了她那双慧眼的人少之又少。 有其母必有其女,玲珑郡主从小就受了母亲教诲,性情自然也是个不拘小节的,当下听到云初微被夸,自个也跟着骄傲起来,并没有因为苏家那些过结而刻意贬低云初微,扬扬下巴,挑眉道:“那是自然,我们家老九什么眼光,他自己挑选的媳妇,自然是顶顶好的。” 这话只是母女俩能听到,否则要传到那几位宗室姑娘的耳朵里,该给云初微拉仇恨了。 说话间,外头传来喧闹声,宜清长公主正准备差人出去问问怎么回事,就见外头进来一个婆子,先给屋子里身份贵重的这几位请了安,才看向玲珑郡主,满面喜色地道:“长公主,驸马爷回来了,带着给您准备的寿礼,如今好些人都在外头观看呢!” 宜清长公主只点了点头,脸色看不出什么过分明显的变化,但细心的人就会发现在听到驸马亲手做的寿礼送来时,她那双眼睛里曾有那么一刻亮晶晶的,就好像怀春少女千方百计得到意中人的消息时的那种满足和欣喜。 云初微暗忖,长公主和驸马多年来伉俪情深,想来这话是不假的。 玲珑郡主满怀期待地道:“我倒是很好奇,爹今年又给娘准备了什么新鲜礼物。” 宜清长公主笑而不语,用眼神示意玲珑郡主带她们出去看。 年轻一点的,自然是好奇心满满,很快跟着玲珑郡主出去了,而年长一点的那几位亲王妃郡王妃之类,则是岿然不动,依旧坐着与宜清长公主闲聊。 云初微是被赫连双拽着出来的,她一路上特别欢快,叽叽喳喳地跟云初微“显摆”她那位驸马姑父每年都会给她皇姑母准备一份特别的礼物,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 云初微认真的听着,宜清长公主和驸马感情好,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她并没有多在意,她更在意的是赫连双,当娘了还能保持着少女心性如此活泼,这怕是得归功于在家带娃的驸马爷吴二身上,把这丫头宠上天了都。 云初微觉得很欣慰,记得刚认识赫连双的时候,她还是养在深宫的小公主,即便因为生母的关系受到了良好的教养并没有依着身份飞扬跋扈,可在对着她们这些人的时候,眉目间仍是有几分冷傲的,那不是看不起人,而是习惯了用这层薄茧把自己包裹起来不让人发现内里的真实存在。 那个时候的赫连双,好似除了黄妙瑜,谁都没法再近她的身,可即便是黄妙瑜这个被她当做闺蜜的人也没办法让她像今天这样真正地敞开心怀过。 而现如今,云初微看到的简直就是另一个赫连双,撇去公主光环,她就像个活泼乖巧的邻家小女孩,哭或是笑都不必费力隐藏,因为她背后有个能为她的快乐和悲伤买单的好丈夫。“公主,你觉得自己比你皇姑母幸福吗?” 赫连双愣了一下,俏脸红透了半边,“吴二哥吴二哥他待我自然是极好的。” 许菡笑着推她一把,“还说呢,你这小妮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光顾着羡慕皇姑母了,岂知你自己才是最让人羡慕的那一个。” “有吗?”赫连双讶异,看向云初微。 云初微点点头,“当然,你不妨回过头想想,以前的你,哪有现在这样的无拘无束,哪有现在快活?” 还别说,云初微这一提醒,赫连双真仔细想了一下,发现云初微说的是有那么几分道理,以前即便再洒脱,那也只能是在某些事上不拘小节罢了,要说像如今这般无忧无虑,还真没有过。不由想到吴二哥总是在她耳边说:“双儿,那些事情都不必你操心,有我呢!”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习惯了吴二哥的悉心照顾,习惯了依赖他,也在这种习惯中成为了多少人羡慕的“小公主”,被夫君放心尖尖上宠的小公主。 见到赫连双脸红,云初微忍不住失笑,其实这中间也有她不少的功劳,每次一有机会单独见到吴勇,她就会拽住他一通“教育”,别看吴勇容貌上比不得京中赫赫有名的这几位,心慕他的姑娘却不少,试想一下,谁不想有那样一个全心全意对自己,挣得一文都往媳妇手里塞的好夫君啊?尤其是当年吴勇以一级新生的资历夺了武举探花,心慕她的姑娘更是扎了堆,每次上衙的途中,总会有那么几个对他暗送秋波。 要真算下来,吴勇比苏晏更受欢迎。 苏晏这种,在那些姑娘眼中那就是远在天上的,可望不可即,吴勇不同,他不高冷,性情敦厚淳朴,待人又和善,四个字说:老实巴交。唯有这种男人才更忠诚更容易捏在掌心,因为他什么都想着你听你的,什么都是媳妇儿对,媳妇儿最重要。 所以云初微觉得,吴二哥处在这么个群狼环饲的情况下,不能不好好教育,虽说驸马不可能纳妾,但谁知道那傻愣子会不会被外面那些小妖精给迷惑做出什么对不起赫连双的事情来。 被云初微“调教”过的吴勇自然比以往更果决,面对小妖精们的诱惑,完完全全能做到坐怀不乱,云初微甚至听说某次吴勇的同僚请去酒楼吃饭,点了艺伎来唱曲儿,吴勇单纯觉得那艺伎唱得不错给了点打赏,那女人就对他动手动脚想撩拨他,被吴勇一个大耳瓜子打落了牙,那艺伎十分生气,要大闹,不过最后没闹成,被酒楼给强制性压下去了。笑话!一个出来卖艺讨生活的女人也敢跟驸马爷叫板?她闹得起,他们家酒楼还想继续开下去呢! 听说了那件事以后,云初微对吴勇才算是真正放了心。 “我说你们三个也太慢了。”玲珑郡主略带嗔怪的声音从垂花门处传来,有些“不满”地看着三人,失笑,“照你们这速度,天黑了都不一定能看到寿礼。” 赫连双俏皮地眨眨眼睛,“大表姐替我们看不就成了?” “那哪成啊?”玲珑郡主快步走过来,连推带搡地催促三人走快点,“趁着这会儿我爹把外院的男宾都给支开了,咱们去看一眼,否则等男宾回来,你就是想看都不能够了。” 被这么催着,三人怪不好意思的,再没闲唠,很快到了外院的小抱厦内,早有不少女眷围在一处,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此起彼伏的赞美声和惊呼声。 想来驸马给长公主备的礼是件稀罕物了,云初微有些好奇,加快步子走过去一瞧,竟是一幅凤凰涅槃的绝佳画作,画技确实一流,无论是着色还是画功,那都是一般画师所不及的。 “最神奇的还在后头呢!”玲珑郡主笑着,让人把门关起来,窗户的帘子全部拉下,又把烛台上的蜡烛吹灭,等屋子里彻底黑下来,所有人就看到了叹为观止的一幕,先前还是凤凰涅槃图,这会儿已经变成了百鸟朝凤图,这幅图在黑暗中闪着五彩光芒,栩栩如生。 云初微一看便知颜料中添了类似于荧光粉的东西,用荧光粉作出画技水准如此高超的百鸟朝凤图在夜里闪光就已经够让人惊艳的了,关键是只要点亮灯火,看到的又会是先前的那一幅凤凰涅槃。 这是怎么做到的? 连云初微这样在后世见多识广的人都忍不住赞叹,“神作啊!” 心中越发想见见这位驸马爷,不过这会儿驸马爷应该是带着男宾们跨院里下棋聊天品茶去了,目的就是给女眷们腾时间看画,云初微要想单独见到他,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天呐,这幅画竟然是驸马姑父亲手作的?”赫连双惊得捂着嘴巴,那双眼睛里写满了不敢置信。 “对。”玲珑郡主点点头,“我爹一年前就出府去了,说要给我娘准备一幅能让她永生难忘的寿礼,这不,去了一年,今儿才回来的呢!” 宜清长公主的这位驸马在朝中没有任何职权,也没在哪个衙门挂职办差,而他本人又是个画痴,所以相比较同为画痴的永隆帝来说,他有更多的时间去研究画作。 赫连家这么多驸马里,永隆帝之所以与这位彭驸马最亲近,一方面是因为宜清长公主,另一方面,就是因为这二人有着共同的兴趣爱好,永隆帝御书房里的名画,有好几幅都是彭驸马帮着搜罗来的。 彭驸马除了绘画水准高超之外,还是出了名的宠妻,与宜清长公主成婚几十年,从未吵过闹过,小别扭都不曾有,感情路可谓是平淡温馨,一路到头。 听玲珑郡主说彭驸马为了给宜清长公主准备一份能让她此生难忘的寿礼,一年前就出府,云初微竟有些小羡慕。 都说小吵小闹是夫妻之间增进感情的调料,可人家不吵不闹的,不也照样过到头了么?能数十年如一日地对待感情,两个人之间得需要多大的信任和真诚啊? 前来看画作的除了这些个主子之外,还有几个下人,宜清长公主的心腹嬷嬷也在其列,看完之后止不住地兴奋,急急忙忙跑去后院把这事儿与长公主说了,尤其是仔细地描述了一下这幅画如何如何的神奇,女眷们看了是如何如何的惊叹驸马爷画技超神。 宜清长公主淡淡笑着,已经爬满细纹的脸上竟难得的浮现红晕。 这是他花了一年的心血,不用看,光是听听旁人的描述就知道该有多震撼了。 又或者说,不管画作本身有没有达到震撼效果,就凭驸马肯花一年的时间去准备,就已经够她难忘到下辈子的了。这人越老啊,就越念着那些从细节出发的小温馨小感动,原本今年的寿宴她是不打算大办的,可是想起去年与驸马的约定,又想着自己一年没能见他,索性只能借着大办寿宴将他给诱回来,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说到做到为她备了一份最特别的礼物。 坐在旁边的几位同辈亲王妃郡王妃听罢,脸上带笑说着恭喜,心底早就嫉妒得没边儿了,自家那口子何时这般对过她们?莫说是花心思准备礼物,就算是平时生个病躺在榻上起不来,得不到一句暖心的关切不说,还得被责怪自己不注意,一病耽搁了那么多事儿。 有几位甚至以为别人家的夫君跟自家的是一个德行,平时不因为某个妖艳贱货冷着脸跟你说话就算好的了,至于所谓的“关心”,所谓的“爱”?不好意思,真没见过。 如今一听一对比,这伤害是扎堆往身上刺,果然别人家的就是别人家的,自己只有羡慕嫉妒的份儿。 云初微她们看完画回来,已经接近开宴时辰,宜清长公主招呼着众人往席面上走去。 云初微c赫连栓和许菡三姐妹跟在众位命妇后头。 叶筠则是刻意走到了最后面,因为一看见云初微就想起之前大门前的事情,怕自己忍不住想掐死她,索性眼不见为净。 魏王妃也走在后面,原本正跟娘家一位亲戚说着话,目光瞥见叶筠,嘴角往上扬了扬,随意打发了那位亲戚就走过来,笑盈盈地看着叶筠,“弟妹这是怎么了?看着脸色不大好的样子。” 因为她们男人的关系,这几位妯娌便不可能和睦相处,魏王虽然弱势些,但不代表他就没有野心,而魏王妃作为魏王的女人,自然也希望自家男人能成为最后的赢家荣登大宝,所以看到许菡和叶筠,那表情就比看到情敌还要精彩。 “大嫂多虑了。”叶筠淡淡地道:“我好得很。” 魏王妃心中冷嗤一声,伸手摸摸叶筠的衣裳,“咦,这料子颜色和款式都好生熟悉,是在哪儿见过来着?” 魏王妃的大丫鬟适时道:“娘娘忘性儿真大,这不才刚见着青鸾夫人穿了一套么?” “哦对对对。”魏王妃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要说这青鸾夫人啊,那真真是个心灵手巧的,穿点什么戴点什么,都与旁人与众不同,旁人想模仿啊,还模仿不来,一不小心就成了东施效颦,没的让人看了笑话。” 一瞥旁边叶筠铁青的脸色,魏王妃又露出歉意来,“哎呀不好意思啊三弟妹,我一时口快,没想起来你和青鸾夫人穿了同样的衣服呢!” 叶筠那张脸算是黑成了锅底,等魏王妃带着她的大丫鬟离开,她才深吸几大口气,吩咐姜嬷嬷,“你去跟长公主说一声,我不舒服,先回府了。” 这时候,叶筠也顾不得旁人会不会笑话她心虚退场,只想赶紧回到府上把这身衣服扒拉下来一把火烧个精光。 模仿云初微的穿着这件事她承认,但今日撞衫是她没想到的,撞衫了还被一个小小的国公夫人狠狠碾压,更是她万万没意料到的,心中憋了多少火,可想而知。 姜嬷嬷犹豫,“公主,咱们提前走,会不会落人口实?” 叶筠怒道:“你以为留下来就不会有人看我笑话了?” 姜嬷嬷哑口无言,心中也恼,怪谁呢?早就提醒你要穿象征着亲王妃的着装,谁让你偏偏选这劳什子的衣裳,这回可好,打脸了吧?“是,老奴这就去。” 一盏茶的工夫后,姜嬷嬷从宜清长公主处回来,“公主,已经说通了,咱们走吧!” “皇姑母怎么说?”旁人怎么看,她倒是可以暂时忍一忍,但今儿这位寿星的态度是相当重要的,这关乎着赫连钰的前程,而赫连钰的前程又关乎着自己的将来,不得不重视。 “长公主说了,既是不舒服,就早些回去歇着,若是严重了,早早让人请太医来看,别耽误了病情才是。”姜嬷嬷如是应道。 这些话都是很平常的关心,听不出什么特别的意思来,叶筠也没放在心上,“嗯”了一声随着姜嬷嬷坐上马车直接回了贤王府。 而此时的席面上,赫连双正在与云初微咬耳朵,“微微,我听说三嫂已经回去了。” 云初微抬起头来看,席面上的确是找不出叶筠的身影来。 赫连双哼哼,“我就说嘛,她今儿受到了这么多人的‘重视’,哪还有脸继续留下来,本来就撞衫,一会儿再一起吃饭,岂不更尴尬?” 云初微倒不觉得意外,对于叶筠来说,提前退场才是最明智的抉择,否则叶筠要敢继续留下来,她就敢再想招让叶筠身败名裂。 云初微脾气是好,但得看对什么人,如果对方是叶筠,哼哼,那么不好意思,哪招损她只会使哪招,要知道那可是前世害她两个宝宝胎死腹中化为一滩血水流了的罪魁祸首啊!能放过她,她还配当母亲吗? 有了云初微在开宴前的“大放异彩”和彭驸马那幅画的惊艳四座,宴席过后的那些表演就显得有些鸡肋,但所有人都很给面子地陪着笑脸看完。 而但凡上台去表演过的姑娘,宜清长公主都给了不少赏赐。 因为驸马的这份礼物,她今天心头高兴,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于是平日里就想着巴结她的那几位好话说得更加殷勤了。 宜清长公主也不是个傻的,高兴归高兴,一旦涉及某些方面,她第一时间就能反应过来,不过当着这么多人,她也不会争锋相对地落谁面子,只是很有技巧地打着太极,让那部分人暗恼不已。 —— 且说叶筠回到贤王府,果真第一时间把那套衣服扯下来一把火烧了。 正巧陆幼萱过来给叶筠送龙井茶和状元糕,见到烧了一半的衣服,不禁疑惑,“王妃姐姐要是不喜欢这衣服,让丫鬟们去处理就是了,何必亲自动手呢?” 不说还好,一说,马上勾起叶筠在公主府大门外的那段不堪回忆,原本沉静的脸唰一下铁青下来。 陆幼萱被吓了一跳,略带试探地喊一声:“王妃姐姐?” “你手里拿的什么?”叶筠好不容易压制住心中的那团火,陆幼萱对她来说还有不少利用价值,断不能在这种时候迁怒于她,得不偿失。 “这是苏州府来的状元糕,江南土仪,之前回娘家的时候我大哥送的,想说拿过来给姐姐尝尝。” 叶筠凉透的心总算在听到这番话以后慢慢回暖,“我还没尝过江南的东西呢!快拿过来我试试。” 陆幼萱笑着走过去坐下,亲自用小镊子给叶筠夹了一块。 叶筠接过,咬了一小口细细品尝。 “怎么样?”陆幼萱紧张地问,这位到底是从北燕来的,以前的吃食肯定与南凉的不同,也不知道她吃不吃得惯。 “味道真不错。”叶筠含笑点头。 陆幼萱舒了一口气,“那姐姐多吃点。” 叶筠眼眸微微地闪了闪,“妹妹那天回去,你大哥没跟你说什么吧?” “说了啊!”陆幼萱一双眼睛写满了天真,“大哥说姐姐是北燕来的公主,身份尊贵,让妾身一定要与姐姐好好相处,姐姐是正妻,妹妹只是个贱妾,妻妾之间,更不应当出现不慕的现象了,否则不仅会被外头人看了笑话,对王爷也是大大的不利。” 这话听着单纯,但细思极恐,完完全全是先一步就堵了叶筠的嘴,有这些话在前,往后她叶筠要是敢对陆幼萱做点什么,岂不是先自打了脸面,再被人这样那样地诟病? 其实这些话陆修远没说过,全是陆幼萱自己想着说的,她时刻把大哥的话记在心上,知道往后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处处施与善良,处处忍让了,眼前这位的确是北燕来的公主不假,可叶筠还是自己的“情敌”兼“仇人”呢,不仅要和她抢一个男人,还连她的孩子都不放过。 男人就算了,陆幼萱对男人三妻四妾这一点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但孩子这一点,当然是个女人都不能忍。 叶筠也是个脑筋转得快的,听罢之后脸色就有些不自然,她仔细地看了陆幼萱一眼,想从对方脸上看出点什么,只可惜陆幼萱那张瓷娃娃脸太单纯了,单纯得让人不忍心把她想成心怀不轨的“坏人”,这一看,就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而已,怎么可能有那么深的心机,一定是自己多虑了,叶筠如此宽慰自己,僵硬的脸色总算逐渐松缓下来,“妹妹说得是,咱们姐妹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闹僵了多没意思,还是和和乐乐的好。” 陆幼萱眼睛亮了亮,“姐姐也这么认为吗?” “那是当然。” “太好了。”像个得了糖果的小女孩,她咯咯笑得很开心。 叶筠也跟着扬了扬唇,只是那双眼睛里,并无半分暖色。 —— 苏晏虽然没亲自去长公主府赴宴,但宴会前与宴会上都发生了什么,自有人提前就跟他说得一清二楚。 云初微才进门,他就挑眉问:“素来处变不惊的人,何以在今日怒而出手,那位北燕长公主,是怎么得罪你了吗?” 云初微脚步顿了一下,跟着继续往里走,“如果我说我就见不得有人比我长得好看,所以想狠狠挫挫她的锐气,九爷可信?” 苏晏俊美无双的容颜上显然写着不相信,“你觉得叶筠长得比你好看?” “难道不是?”云初微道:“她可是北燕第一美人,而我连南凉的美人榜都不曾上过,一对比,高下立见啊!九爷觉得呢?” 苏晏沉吟片刻,道:“差距是挺大的。” 云初微白他一眼,有这么安慰人的吗?好在她并非真的为长相的事而出手对付叶筠,否则一准得被他给气死。 “既然知道高下立见,那你还不消停些,惹她做什么?”他又问。 “正常人的心理不都该这样吗?”云初微眨眨眼睛,“你看我一个连美人榜都上不了的蒲柳之姿,竟然把北燕第一美人给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要是传出去,多有面子啊!” “面子能当饭吃吗?” “吃倒是不能吃,就是看着好看,听着好听。”她对答如流,丝毫不带犹豫的。 苏晏将她圈入怀里,声音又柔了几分,“她要是欺负了你,往后我替你欺负回去就是了,你这双手啊,得好好养着,别做那些沾了污秽的事,不值当。” 云初微瞪他,“你准备把叶筠欺负回去?” “此欺负非彼欺负。”看出她似有若无的醋意,他突然愉悦,却也不忍心一直逗弄她。 “行了。”云初微推开他,“有半天没见到两个小宝了,想得紧,我去看看他们。” “睡着了。”苏晏道。 云初微走过去,见两个摇篮里的小家伙都已经睡熟,只是襁褓都被解开不知放到哪去了。 云初微转过身来,“你干的?” 苏晏知道她问什么,“捆了有些日子了,差不多能解开让两个小东西自己活动活动,反正日日有人看着,不怕。” “这可是你说的,万一要出点什么事儿,那就全推你身上。”云初微气呼呼地往旁边一坐,她倒不是把从叶筠那儿受来的气借故撒到苏晏身上,况且她并没把叶筠放在眼里,主要是因为俩宝宝还小,细皮嫩肉的,不用襁褓捆着束了双手的话,她担心小胳膊会摩擦到胳肢窝附近的肌肤,轻则擦红,严重一点,指不定还怎么着呢! “嗯,出了事儿,我担着。”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云初微轻哼一声,懒得理会他,坐在摇篮边轻轻摇了摇,等看够了才起身去太夫人处简单概括一下今天去长公主府贺寿的事,当然,叶筠那个环节被云初微刻意抹去了,不想让婆母为自己担惊受怕。 不过,当提及彭驸马花了一年的时间为长公主准备了那幅惊世之作时,太夫人眼眸里竟止不住地溢出羡慕之色。 云初微完全能理解,因为莫说太夫人,当时就连她自己看了也大为触动。 要知道从今天开始,彭驸马可就是这种画作的开山鼻祖了,名声大噪是在所难免的,而他本人却并非为了名利,只是想讨一人欢心,这样的用心,这样的用情,是个女人都会打心眼里憧憬羡慕。 而永隆帝更是积极,才听说彭驸马那双手竟然作了如此一幅惊世画作之后,奏折不批阅了,政务也不繁忙了,第一时间就带着几个人,熟门熟路地摸到长公主府去,美其名曰:给皇姐送迟来的寿礼。 宜清长公主嘴角抽了抽,眼前这盆价值不菲的玛瑙珊瑚是迟来的寿礼,那么白日里那些名贵的器物又是什么?真是的,来看画就来看画,至于百转千回地找借口吗? 心里这么想,面上自然是高兴地收下,又让驸马出来招待着。 驸马就更懂永隆帝了,两人对坐客气几句便直接往画廊去,彭驸马亲自给永隆帝展示了这幅画的美妙之处,永隆帝直看得心痒痒,娘的,如此神奇的画作,这厮竟然拿来讨他皇姐欢心?不行,得想法子弄到自个的御书房去,“驸马啊,朕怎么觉得这画作得不尽人意?” 彭驸马立刻紧张起来,“还望皇上赐教。” 永隆帝大言不惭地道:“朕只是瞧着有些小瑕疵,但你看,如今天色已晚,宫门就快落锁了,朕不便久留,是不是把画卷起来先让朕带回去研究研究,改天有空了,再给你送来,顺便告诉你哪里作得不尽人意。” 如此一说,彭驸马哪里还不明白这老顽童皇帝打什么主意,但这画是送给长公主的,他自然做不得主,马上让人请了宜清长公主来。 宜清长公主对自家皇弟的“巧取豪夺”很是无语,不过也只能这么着了,“皇上既然觉得有瑕疵,那就带回去仔细看看呗,过些日子有空了,再好好指导一下驸马,以便将来能改进。” 永隆帝听罢,自然是喜得无可不可,捋了捋胡须,生恐宜清长公主下一刻就改了主意似的,着急忙慌让人小心翼翼地把画卷起来装进盒子里,笑呵呵地“贬”了几句彭驸马的画技,然后一阵风似的带着人离开了。 彭驸马无奈地看向宜清长公主,“这下到了御书房,可就别想那画再出来了。” 宜清长公主失笑,“罢了罢了,骆氏走了之后,皇上他有日子没这么开心过了,既然一幅画能换他一把好心情,咱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这倒是。”彭驸马很快就精神起来,“往后有机会,我再给公主作一幅不一样的就是了。” 宜清长公主笑着应,“好。” 老夫老妻几十年,宜清长公主哪里不明白现如今的自己是活一天少一天,驸马对她的情她都一清二楚,不过那些外在的东西,她倒不是那么的在意,一幅画而已,看过,震撼过,惊喜过,这就够了,即便是画不在了,他那份心也还摆在眼前,她时时能看见。 驸马似乎想起了什么,“听闻公主今日大肆褒奖了一位女客?” “是国公夫人云初微。”宜清长公主道:“这算是我头一回见她,说实话,印象不错,我还想着,改天再找个什么名目专程请她来府上坐坐呢!” 驸马讶异地看向宜清长公主,能让公主动心思主动请来府上坐的人,这得多优秀? 宜清长公主叹了一叹,“皇帝那身子骨,怕也是熬不了几年了,太子一旦登基,新旧政权就得更替,朝廷急需大量人才,我这也算是为皇帝做件好事儿。” 驸马瞬间明白了,太子当初因为那一剑从此与苏晏结了仇不相往来,自家老妻这是想从云初微下手,替太子拉拢国公爷苏晏呢! ------题外话------ 抱歉抱歉,原本说好尽量把更新时间调到凌晨的,但是衣衣今天刚到广东就因为不适应这边的气候病倒了,又是鼻塞又是发烧头疼,折腾了好半天,等好全了,会尽量多多码字把时间调回来的,望见谅么么哒!/td/tr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4章 老太爷死,微微发怒 苏晏打马回城,却不曾想竟然在即将入城的官道上遇到赫连缙。 这是自割袍断义那一剑之后两人正式碰面,苏晏作为臣子,不好避开,也没打算避开,勒了勒缰绳走过去,一翻身下马,拱手作揖,“微臣见过太子殿下。” 赫连缙居高临下,眼底发冷地望着他,“苏晏?” “微臣在。” “你出城做什么?” “办点事。”苏晏脸色很平静,有萧忌和司璟几人的清场和把风,他料定赫连缙的人还没本事查到蛛丝马迹。 赫连缙哼笑一声,“孤很好奇,什么事能劳烦国公爷大驾亲自出城?” “是微臣的私事。”言下之意,私事你无权过问。 赫连缙有些不悦,换句话说,他很讨厌苏晏这副样子,冷静睿智的背后是让人看不透的算计,或许哪天算计到你头上来你都没办法察觉到这事儿与他有半分关系。 当初的骆家何尝不是如此,若非自己反应快,说不准如今还把杀母仇人当做好友。 苏晏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赫连缙在打量自己这会儿的工夫到底在想什么,他再次拱手,极为有礼地道:“太子殿下若无其他事,微臣便先行告辞了。” “你可知孤出城做什么?”显然,赫连缙并没有轻易放他离开的意思。 “微臣不知。”苏晏眉眼沉静,天性如此的人,你就算再如何敲打,也休想让他露出多余的表情来。 “孤是跟着你来的。”赫连缙不急不缓地说道。 苏晏顿了一下,“微臣有愧,竟然让太子殿下跟丢了。” 若非跟丢,赫连缙如今不会是这般镇定自若的神态,或者可以说,赫连缙根本就没跟踪自己,他只是想借着这番话敲打一下自己顺便套出实话。 可苏晏是什么人,能让你随便套出话来,之前的很多局很多事情就不可能出自他的手并圆满地发生了。 “说吧,你到底去了哪儿?”赫连缙拔出腰间的佩剑,掏出锦帕轻轻擦拭,那剑尖端闪着森冷的光泽,正是那日刺了苏晏一剑要了他半条命的那一把。 “殿下连臣子的私事也要过问吗?”苏晏目光落在那把剑上。 “私事用得着如此偷偷摸摸地来?”赫连缙细长的眼睛眯了眯,要说苏晏没点事儿瞒着他,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但具体是什么事,他该死的抓心挠肝想知道。 苏晏不再言语,他不否认赫连缙已经起了疑心,可也只是起疑心而已,并无确凿证据,只要自己一口咬死,他就毫无办法。 苏晏不吭声,赫连缙便也没动静,就那么看着他,眼神很冷沉,带着说不出的阴翳。 与其说僵持,倒不如说这是一场无形的较量。 苏晏并不惧怕赫连缙,只是出于君臣之礼,很多时候不得不对赫连缙低头而已,除此之外,他活得很恣意。 苏晏猜对了,赫连缙并没有证据,他的探子白起和白述都只能查到苏晏隔段时间就会出城,但具体出城做什么,所有的线索都被苏晏的人全部隔断,他们便是想找到点蛛丝马迹都不能。 今天算是得到消息比较早的,为防手下再一次查不出来,赫连缙只好快马跟随,但他没想到,苏晏的驭马术会那样超神,前后几息的工夫就远远将他甩在身后,等到了岔口,他根本就没法从地上那杂乱的马蹄印推测出苏晏去了哪个方向,只能回到城门外不远处的官道上来,既然跟丢了,那就在原地等,他总不可能不回来。 “数日前长公主寿宴,皇姑母见了青鸾夫人,很喜欢她。”赫连缙的话题跳跃很快,跨度也大,亏得苏晏脑子转得飞快,否则一准儿跟不上。 “微臣代内子谢过长公主厚爱。” “苏晏,你知道孤说的是什么意思。”赫连缙板着脸。 苏晏当然知道,长公主是个极有深谋远虑的人,她爱屋及乌,因为永隆帝的关系,对赫连缙这个太子很是上心,之前赫连缙刺了苏晏一剑那件事,只有少数几个人晓得真正的原因,永隆帝c长公主等人只当是赫连缙顽劣,因为某件事与苏晏闹掰所以一时下了狠心。 于宜清长公主而言,赫连缙还是个孩子,偶尔也会有冲动做错事的时候,所以想尽量帮帮他,而这个“帮”法,自然是想通过某种方式来热络他与苏晏的交情,毕竟谁都明白,有了苏晏这个左膀右臂,堪比添了十万雄兵。 所以,云初微会受到长公主重视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微臣和内子正在热孝期,请殿下体谅。”苏晏以决绝的姿态表明了立场。 也就是说,在热孝期满之前,他什么都不会做,什么人都不会帮。 赫连缙冷笑一声,“孤倒是希望你的孝期能再长一点。” 苏晏不是没听出来赫连缙这句话什么意思,然而他无话可说,因为对方明显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想让他也尝一尝亲人被迫害的滋味。 是以,当回到国公府听到苏府那头来报丧的时候,苏晏一点也不意外,只是觉得心口像堵了块巨石,压得他整张脸的颜色都难看起来。 “九爷?” 云初微瞧出他不对劲,忙过来搀扶着,“怎么了?” “无碍。”苏晏摇摇头,让人找来孝服,与云初微一前一后换上,夫妻俩把孩子交付给韩大姑姑就走出大门外。 早有门房备了一顶软轿等着二人。 上轿后,苏晏一言不发,脸色依旧沉郁。 “九爷,若是我没猜错,你今儿出城是去见那位了,怎么回来就这副模样,莫非发生了什么要紧事?”说实话,看到他这样,云初微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回来的时候,我遇到太子了。”苏晏抚眉,“他说希望我的孝期再长一点。” 云初微何其的聪明,只一听就明白过来,这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节奏,赫连缙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非得要赶在今天特地与九爷“撞到”然后明晃晃地给九爷来了一刀。 让老太爷死,可比直接杀了九爷还要让他痛苦,老太爷再不堪,他也是九爷的生父,太夫人的夫君,这会子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躺在棺木内,要说九爷和太夫人会无动于衷,那是不可能的,虽然从九爷面上看不出什么异常来,可云初微都明白,九爷心里不好受。 云初微怒得咬牙切齿,猩红了眼,“凭什么,他凭什么这么做!” 就凭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所以就可以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就凭他一句想还仇,就把所有的怒气全部撒到老太爷身上去,一人身死,痛苦全家? “就凭他认为是我亲手杀了他母亲。”苏晏自嘲地笑笑,“我想我跟他之间,这辈子都别想再冰释前嫌了。” “不稀罕!”云初微含着泪,一头跌进苏晏怀里,伸手环住他,“九爷,我知道你难受,可是你还有我,我不会背叛你,也不会离开你的。” 苏晏顺势搂住她,轻拍她后背,分明心最痛的人是苏晏,哭成泪人的却是云初微。 下轿的时候看到云初微哭肿的双眼,苏府的下人们还以为她是因为老太爷而难受,一个个都默默叹气九夫人重情。 老太爷的后事,是玲珑郡主和小孙氏两人合力操办的,长房没大爷,四爷苏扬又因为承受不住老太爷的死,精神有些恍惚,玲珑郡主没敢让他出来,尤其是没敢让四爷去灵堂看到棺木,免得刺激了四爷。 “九婶娘。” 看到云初微进门,小孙氏当先迎上来,嘴角勉强扯出笑容来。 云初微转头对着苏晏道:“九爷要去灵堂的话,就先去吧,我们婶侄俩一处说说话。” 苏晏点点头,抬步去了灵堂。 云初微这才看向小孙氏,蹙眉问:“怎么走的?” 小孙氏抬袖抹泪,“当时我们全都没在旁边,只后来听随身伺候的周嬷嬷说是寿终正寝。” 云初微寒了脸色,能做到让老太爷走得神不知鬼不觉,看来赫连缙还在苏家安插了人。 “那位嬷嬷呢?”云初微又问。 “正在院舍收拾东西呢!” “她要走?” “周嬷嬷说了,老太爷生前答应过死后就归还嬷嬷的卖身契还她自由的。” 云初微一听,顿时怒火中烧,“马上让人去拦住那位嬷嬷,将她绑到正院来。” “这”小孙氏不是很明白云初微的意思。 “把老太爷都给伺候没了,她还想着卷铺盖安安稳稳的离开?”云初微竖起眉毛,“天下恐怕没有这等好事。” 小孙氏折回头,对着自己的贴身嬷嬷小声吩咐了一通,贴身嬷嬷马上叫了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带着朝倒座房走去。 “九婶娘,老太爷尸骨未寒,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妥?”小孙氏隐约明白了云初微的意图,表示很担心。 云初微冷哼一声,不妥?那老皮老脸的婆子被赫连缙收买的时候,她怎么不觉得不妥? 人很快被绑来,婆子姓周,原本拿回了卖身契正在收拾行李准备离开苏家的,没想到才到门口就被小孙氏的人给绑了,到了才知道绑她的正主是云初微,她满脸的不甘心,“九夫人这是做什么?” 云初微走过去,伸手摸摸她身上的好料子,“这衣服不错,哪儿来的?” 周嬷嬷面不改色地道:“老奴伺候老太爷得力,赏的。” “老太爷可拿不出这种料子来。”云初微似笑非笑,眼神冰刀子一般剜在脸上,婆子顿时觉得胆战心惊。 “妆花缎,还是最时兴的,便是整个苏家都找不出几匹来。”云初微再一次扯了扯她身上的衣服,“毫无疑问,这是宫里的料子。” 婆子一下变了脸色。 小孙氏有些懵,但最后这句却听明白了,不管料子是宫里的谁给的,总而言之,这婆子是与人有勾结无疑了。 这还了得? 小孙氏眼一厉,“来人,上家法!”她倒还说既然老太爷都放话了,那么她们也没有强留人的道理,横竖不过一个婆子而已,没了再请就是,哪想到她根本就不是被老太爷释放,而是畏罪潜逃。 苏家岂容得这样不忠还悖主的下人存在? “大奶奶饶命。”婆子马上跪在地上,眼泪婆娑地求饶。 “莫说大奶奶,你今儿便是把玉皇大帝请下凡来,本夫人都不会饶了你。”云初微搬来太师椅,稳当当地坐在周嬷嬷跟前,眼神轻蔑地望着她,等取板子的人到了,直接抬手示意,“给我打!” 周嬷嬷立刻被人拖过去趴着打。 “九夫人,大奶奶,老奴再也不敢了。”周嬷嬷疼得龇牙咧嘴,不住求饶。 “往死里打!”想到灵堂里尸骨未寒的老太爷,想到九爷先前忍而难发的憋闷神情,云初微眼睛里全是泪花,心一横,杀不了赫连缙,总该拉个蠢物出来撒撒气才是。 “九婶娘。”小孙氏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云初微不对劲的,她满心焦急,“这是怎么了啊?” 说实话,即便是到了现在,小孙氏都不知道云初微为什么要揪着这婆子不放,就算周嬷嬷真与人勾结了,这事儿不是可以压后再议的吗? 云初微没说话,只是透过婆子们的板子一板一板地落在周嬷嬷身上的情景,仿佛看到了九爷跪在灵堂前脸色凝重的样子以及太夫人哭得死去活来的样子。 她恨,所谓的皇权至上,就是指位高权重便能随意草菅人命是吗? 之前九爷还给老太爷看过的,说身体基本没什么大碍,熬个两三年都不成问题,可现在老太爷走得太突然了,完完全全打了他们夫妻一个措手不及。 赫连缙既是想报仇,也是想完完全全把苏晏手里的权利剥夺过去。 母孝都还没守完,跟着守父孝,这事儿一出,毁的何止是九爷一人,整个苏家都受到了重创。 周嬷嬷求饶的声音不绝于耳,云初微懒得听,侧过身悄悄抹了泪,让人继续往死里打,她根本就不指望能从婆子嘴里套出什么话来,只单纯地想找个人发泄一下心中的怨恨之气。 “九夫人,大奶奶,周嬷嬷没气儿了。”执杖刑的婆子停了手,过来汇报。 云初微连看都不曾看一眼,直接摆手,“扔出去喂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5章 相认(1) 熟悉云初微的人都晓得,这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她心肠软,对在意的人掏心掏肺的好,她也冷情,绝对不允许背叛,否则一旦让她发现,她能用百般手段让你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凡此种种,其实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只存在于旁人嘴里的“听说”中。 苏府和国公府是一家人,也的确走得近,但苏府这头的人很少见过云初微动怒,尤其是鲜有机会去苏府的下人们就更不可能得见过了。 所以云初微今天在苏府大动肝火,震撼效果不是一般的大,但凡在场的人,就没有不被吓傻的,便是连小孙氏这样见惯了大场面的人都忍不住心颤。她自主持中馈以来,罚得最严重的的也就是把手脚不干净常会小偷小摸的婆子给打板子发卖了而已,但要说像今日这般眼睁睁看着把人给活活打死的,这绝对是头一遭。 一直到周嬷嬷的尸身被婆子们给拖出去,小孙氏都没能从刚才那一幕缓过神来,再看云初微,只见对方那双眼睛死气沉沉,冷鸷得可怕。 “九婶娘” 不知道为什么,对上这样的云初微,小孙氏腿肚子都在打颤,声音不由自主就弱了下来。 云初微从远处拉回视线,看向小孙氏,面无表情地吩咐,“我先去灵堂了,余下的事,你自个看着办。” 小孙氏毫无意识地点了下头。 云初微大步离开,跟着领路的下人来到灵堂。 去年中秋才一起守过灵的那几位,今年又重聚一堂了,个个披麻戴孝,每个人的脸或多或少都有那么些不好看的成分。 原本吧,他们中的某几位,只要守满老太太的孝,很快就能回到任上官复原职,可谁能想到,这才一年不到,老太爷就“寿终正寝”了。 如果说老太太头上他们还能勉强挤出几滴眼泪聊表孝心的话,那么到了老太爷,就连装都不屑装了,一个个首先想的都是自己的利益,全然把书香门第的家风和规矩扔到一边。 看到这样一群不甘不愿来守灵的人,云初微内心的怒火更是蹭蹭蹭往上涨,这都什么时候了,赫连缙铁了心要将苏家打压到底,他们还不拧成麻绳一致对外,光顾着自己的利益能顶个屁用! 云初微很想开口说道几句,可在整个苏家,她的地位有些尴尬,说她有发言权吧,头上还有个太夫人,前头还有个夫君顶梁柱,说她没发言权吧,同辈里除了玲珑郡主,就数她的身份最尊贵,御封的。平时要哪里瞧不顺眼了说几句,同辈的这几位以及下头的小辈,谁也不敢顶她半句嘴。 云初微忍了又忍,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走到棺木前上香烧纸钱,转身见到太夫人在一旁默默流泪,她挪步过去轻声劝慰,又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 太夫人鼻头通红,随意抹了把脸,眼泪汪汪地瞧着云初微,半晌说不出话。 云初微能理解太夫人的心情,她或许并没有爱过这个男人,甚至连多一分的感情都没有,但他们曾经有过夫妻之实,她更是为他十月怀胎生过一个儿子。 哪怕她只是个妾,哪怕她活得卑微,可曾经的曾经,她也是个满怀希望的人,希望这个男人能解救她锒铛入狱的父亲于水火希望自己被冯氏陷害的时候他能站出来澄清希望他某天能想起来,在那偏僻的丁香园内,住着一对无人问津的母子,他们的日子过得连苏府的狗都不如希望 希望越多,失望越大,但凡是太夫人所希望的,老太爷就没一样是满足过她的父亲被酷刑折磨死在狱中被诬陷的时候,他选择了沉默,任由他的正妻为所欲为,任由谩骂声嘲讽声都往她身上刺丁香园她待了十数年,直到儿子出息了,被圣上御封为国公爷了,老太爷才把自己那对于后宅为数不多的记忆给扒拉了一通,最后费力地想起来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 奢求得太多,当年的太夫人或许不是个合格的妾,但却是个合格的母亲,为了苏晏,她一忍再忍,忍不了还是继续忍,背负一生骂名,收获一身顽疾。 眼前棺木内这个男人,到死都没能给她留句话,记忆中,他给她的,只有他私人名下的几处暗铺,他说那是给她的补偿,又岂知她想要的根本不是这些,她只想知道当年自己月子里被强要,被冠上“不要脸的狐媚子”骂名,被冷落在丁香园的时候,他在做什么,他又在想什么,可曾有那么一刻觉得对不起他们母子对不起她,可曾有过那么一刻的后悔? “娘,老太爷已经走了,您节哀。”除了这句,云初微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劝她,因为这种时候,任何语言都显得特别苍白特别无力。 苏晏跪了一会儿,站起身走向这边,吩咐云初微,“微微,你先带娘下去歇会儿吧,这里有我们就行了。” 云初微扫了一眼跪灵的那几位爷,也不管符不符合规矩礼数了,直接挽着太夫人的胳膊就往外走,一直将她送到偏厅休息。 “娘。” 见太夫人还是泪流不止,云初微轻叹一口气,“您啊,就是心思太重了。” 太夫人再次抹去一把泪,摇头,“不是心思重,只是觉得他不该这么早就走了的。” 假如你恨透了一个人,连做梦都想着那个人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拿出十足诚意跟你道歉,可是在那之前,你却突然得到噩耗说他已经死了。 那样的无力,那样的抓狂,会直接将人给摧垮,甚至有什么地方空了一大片,怎么都填补不回来。 云初微觉得,太夫人如今大抵就是这种心境,她不想让老太爷死不是因为对他有感情,而是想让他活在忏悔中,多活一天就多忏悔一天,只可惜天意弄人。 哦不,或者说,九爷失策了。 这次赫连缙的行动,云初微和苏晏都没来得及防备,毕竟老太爷是将养在内宅的,那样一个只余脑袋其他部位都入土了的糟老头子,谁再有异心也断然不可能将主意打到他头上去。 正是因为笃定老太爷两三年之内都不会有身体上的变故,夫妻俩才会忽略了这一块,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老太爷这条命已经成了赫连缙的囊中之物。 老太爷生前在内阁任职的时候门生遍布,这次得到他寿终正寝的消息,前来吊唁的人不少小时候曾受过他指点教诲的魏王赫连洵,梁王赫连睿,就连他那三姑爷秦右相也是其中之一。另外,宜清长公主竟然也亲自来了,着实让在座所有人的狠狠倒吸了一口冷气,想着苏家这是祖坟冒青烟了吧,要不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苏家祖坟冒没冒青烟云初微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就快要冒烟了,客人前来吊唁,某两位爷竟然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不可开交,还传了一部分入那些贵人的耳朵里。 贵人们教养极好,何况这又是丧宴,当然不可能拿出来调侃谁。 这事到最后是苏晏出面解决的,云初微不知道九爷跟他们说了什么,只知道他们听完九爷的话以后,一个个灰头土脸地滚回原来的位置跪好,彼此之间那叫一个亲和,仿佛先前的一切都只是外人的错觉。 宜清长公主特地挑了个机会与云初微“偶遇”,于是俩人在后园子的花亭里坐了。 “长公主单独找臣妇,是有什么要紧事吗?”云初微起身亲自给宜清长公主烹茶。 “上次我寿辰,由于客人多,对青鸾夫人多有照顾不周的地方,你见谅,我今儿来,一是为了吊唁,二则,想看看你。” 云初微扯了扯嘴角,并没多说什么,看得出来,这位长公主是一心想要帮赫连缙拉拢苏晏。 只可惜 若是让她晓得赫连缙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真小人,不知道宜清长公主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处心积虑为了她兄长的孩子而操心这个操心那个。 “臣妇很好,有劳长公主挂念。” 宜清长公主自来熟地拉过她的双手,“我都听玲珑说了,你是个聪明孩子,若有什么实在解决不了的难题,别犹豫,直接来找我就是。” 语毕,就要去扯腰间的配饰作为信物送给云初微。 说实话,若非长公主性子讨喜,云初微早就冷冰冰几句话把她给打发了,这时候别说给她信物,就算给她金山银矿,但凡与赫连缙沾了边儿的,她都要统统扔掉。 只不过对上的人是宜清长公主,这如何婉拒就成了云初微心头的难题。 正在僵持的时候,宜清长公主身边的大嬷嬷突然进来禀报,“长公主,咱们府上来了一位客人,直接点名要见您。” “见我?”宜清长公主蹙了蹙眉,“对方可有自报身份?” “没。”嬷嬷摇头,用商量的口吻道:“长公主,咱们是不是先行一步?”反正香上了,该烧的纸钱也都烧了,再留也没什么意思。 宜清长公主缓缓站起身,对着云初微笑了笑,这才跟着自己的人离开。 来长公主府的这位穿着披着兜帽披风,宽大的帽沿遮挡了她大半张脸,看不清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挥手屏退左右,宜清长公主请她坐,“说吧,你这么着急找我,所为何事?” “长公主,是我。” 兜帽被掀开,露出里头一张风华绝代的脸。 宜清长公主喝茶的动作顷刻僵住,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骆岚,“你你是?” “我是骆岚。”她微微一笑,“货真价实的骆岚。” “你是骆岚,那之前死在冷宫里的又是哪位?”总算宜清长公主还保持着几分冷静,都这时候了,还没被骆岚这张脸给吓得六神无主。 “诈死。”骆岚语气肯定地道:“提前用了药,让所有人都以为我已经死了,再找机会从坟地爬出来,之后就一直东躲西藏。” “这么说,你没死?”宜清长公主脸又是好一番变化。 “其实在你们眼里,骆皇后不复存在,骆岚这个女人更是早就死在冷宫里了,所以现在的我,活着与死了没多大分别。”同样都是不可能被世人承认的身份。 宜清长公主听出来她话里有话,“说吧,你想做什么?” 既然是诈死,那就不可能什么计划都没有,骆岚这个女人,到底是想回来搅弄局势还是做点别的? “再过几天,皇上的仪仗队就得开路去行宫避暑了。”骆岚道:“我希望长公主能带着我一起,然后找机会让我和皇上见上一面。” 宜清长公主拧起眉毛,“你是诈死,一个连皇上都敢欺骗的人,凭什么让我相信你?你嘴上说只是想单独见一面,谁知道会不会暗藏祸心,更何况皇帝好不容易从那件事中解脱出来,我不想再一次看到他为了谁伤透心,哼!想让我带你去见皇上,门儿都没有。” 骆岚早料到是这种情况,苏晏说过,她必须自己找时机,找到能让宜清长公主不那么排斥她的时机,只是骆岚没有照办,因为在此之前,她听说了苏家老太爷的事情,有些怀疑到赫连缙头上,担心这孩子会在黑化的路上一去不复返,所以想尽可能地挽回。 苏晏那头指定是说不通了,而自家这个混世魔王的性子她却是再明白不过的,要想让他亲口说出“对不起”三个字,以目前的情况来说,除非她与皇上相认,再把所有的事悉数告知,看赫连缙知道真相以后会不会惭愧,会不会后悔,否则其他法子对他根本就不管用。 “长公主,我是真的有十万火急的事儿必须与皇上相认,还望你成全。”要是再不去见皇上,赫连缙说不定还会丧心病狂地拿苏家人开刀,骆岚自己就欠了苏晏欠了苏家一辈子都还不完的恩情,又怎能放任儿子去做这丧尽天良的事情? 宜清长公主打量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既然你都没死,那么,骆家人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6章 相认(2) “骆家”骆岚的声音停了停,“所有人都没死。” 宜清长公主捧着茶盏的手不自觉捏紧力道,看向骆岚的眼神有些狰狞,“所以你们全家这是合起伙来欺君?” 皇帝对骆岚的感情,长公主是一清二楚的,当初因为骆岚的死,皇帝消沉了半个月不理朝政,那段时间,憔悴得都不成人形了,可见骆岚的死对他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这个女人但凡有点良心,就不该对皇帝设这么大个局,更不该骗他,于心何忍! 骆岚有些头疼,一时半会儿她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只急红了眼,“我之所以要和皇上相认,并非是为了拿回曾经的荣华富贵,而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不得不这么做,长公主疼惜弟弟,怪我骗了所有人骗了他,我能理解,但你能不能” “你有什么事非得见到皇上?”宜清长公主冷着脸打断她。 “为了阻止一场杀戮。” 宜清长公主仿佛在听笑话,嘴角的讽刺一点都不掩饰,“骆岚,我不是小孩子。” “我没撒谎,当初帮助我瞒天过海活下来的人是苏晏,而在太子眼里,苏晏是他杀母仇人,所以从那件事以后,他和苏晏割袍断义,如今势同水火,就连这次苏府老太爷的突然离世也是他一手促成,我担心太子放不下心结,依旧没有要放过苏家的意思,往后会更激进。” 长公主惊得站了起来,望着她,“你的意思是,当初帮你假死的人是苏晏?” “是。”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彻底能解释清楚赫连缙为什么会在册封太子当日跑去国公府狠狠刺了苏晏一剑了,所有人都以为只是赫连缙性子顽劣因为某些外人不知道的原因与苏晏翻脸,却不曾想,竟然是这样的“深仇大恨”。 长公主一拍额头,亏她自个在这儿想方设法帮赫连缙拉拢云初微拉拢苏晏,哪知道这几个人早就闹僵了。 “长公主,如今形势严峻,我必须尽快见到皇上并向他解释清楚一切。”骆岚目光迫切,“望您成全。” 宜清长公主慢慢坐回去,冷静下来,“就算我信了你的说法,你也该想到,一个原本死了的人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就不怕他会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骆岚想起自己作为锦葵被萧皇贵妃带去御乾宫打算伺候永隆帝的时候,哪怕永隆帝见她气质与骆岚十分逼近,也不曾赏她一个正眼,反而是大动肝火,把人全部轰出来,可见永隆帝的执念非常强,认定了谁,就只能是谁,从无“替代品”一说。 而自己,作为早就该死了的人,一旦贸然出现在永隆帝跟前,被当成“高仿品”的几率有多大,她心中有数,可即便是这样,她也必须冒险一试,因为这是劝停太子的唯一办法了,骆岚有预感,对于苏家,老太爷只是个开头,赫连缙一定会乘胜追击,不遗余力地将他的“杀母仇人”打压到永远都翻不起身来的地步。 宜清长公主观她面色便知她心意已决,“既然你想好了,那就暂且在公主府住下,皇上那儿,我会寻个机会让你们见上一面的。” “多谢长公主。”骆岚欣喜地道。 宜清长公主马上让心腹嬷嬷把骆岚带下去安置。 出了房门,骆岚又把兜帽罩在脑袋上,外人不得窥其貌,况且宜清长公主的心腹嬷嬷是个有脑子的,即便先前在门外听到了那么几句,也会很快忘在肚子里,皇家这潭水深不可测,知道的越多,就越不能活得长久,这点道理,她还是能想明白的,是以这一路上心腹嬷嬷都不曾与骆岚说过一句话,等到了安排好的客院,轻声交代了几句就走,“夫人且好生安歇,老奴就在院外,您要有什么事儿,只管叫一声,老奴马上来。” “多谢。”为免暴露,骆岚尽量不出声,两个字说得简短利落。 从心腹嬷嬷处得了准信说人安排好了,宜清长公主这才开始沐浴更衣,把去苏府吊唁的素净衣服换下来,盛装入宫面圣。 永隆帝正在御书房研究彭驸马的那幅神作,听到张公公说长公主来了,他眼睛一亮,立马精神抖擞,“快快有请!” 长公主见永隆帝,当然不会是在御书房,这可是皇宫重地,女眷不得入内,两姐弟在御书房外一偏殿坐了,宫人奉了茶以后悉数退出去,永隆帝端起茶碗浅呷了一口,眯眼看向宜清长公主,“前几日才听皇姐说身体抱恙,如今可大好了?” 宜清长公主面色沉静地道:“托皇上洪福,宜清已无大碍,太医嘱咐只需再静养几日即可。” 永隆帝想到皇姐“身体抱恙”的原因,脸上不由得沉凉下来,“母后岁数大了,很多时候说话有些颠三倒四,皇姐大可不必与她一般计较。” 宜清长公主笑了笑,“皇上说什么呢?我再没肚量,总不至于跟自己生母过不去吧,之所以动了火,还不是因为府上的一些糟心事儿,罢了罢了,休要再提。” 说起来,宜清长公主回去以后也为这事儿自责过,太后本来就刚痊愈没多久,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偏要往她伤口上撒盐把太后素来以为藏得严严实实的“私心”给剖出来,能不惹太后生气么?所以后来会说那样的话膈应她,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宜清长公主心里到底还是有那么一两分膈应的,因为讽刺挖苦自己的不是旁人,正是生她养她的母亲。 永隆帝问:“皇姐今日入宫所为何事?” 宜清长公主道:“前两日因为身体原因,让人入宫报了信儿说今年不去行宫避暑了,后来我想了想,还是去吧!” 这话可把永隆帝乐着了,“皇姐此话当真?” “当然,毕竟驸马离府一年才回来,我们也好久没去外面游玩了,刚好趁此机会。” “太好了!”永隆帝高兴地一抚掌,“朕马上就吩咐下去。” “有劳皇上了。”宜清长公主略带歉意。 “诶,皇姐又说见外话,你能去,朕高兴都还来不及,什么有劳不有劳的,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说到这里,永隆帝顿了一下,声音转弱,“皇姐,朕那位外甥女还好吧?” 宜清长公主三个女儿两个儿子,大女儿玲珑郡主以及二女儿都嫁出去了,三女儿便是因为儿子死在公主府被婆家休了的那位,至今还住在公主府,“她啊,这段日子倒是挺乖,也没给我闹什么乱子,总算能让我舒坦几日了。” 永隆帝轻轻吐了一口气,“那就好。”这个外甥女可是皇姐的心头刺,只要她不安生,皇姐就满心自责,“当年那件事,不怪皇姐,你也别把所有责任都往自个儿肩上揽,是那孩子福薄。” 孩子都死了,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反正那头认定了就是公主府的错,她总不能站出去说不关她事吧?怎么说她也是三女儿的生母,自然该为她挡风遮雨,一摆手,“罢了,不提她,好不容易入宫一趟,可别张口闭口都是我们家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儿,说起来,宜清好久都没有与皇上好好谈谈心了呢。” “皇姐是有日子没与朕单独坐坐了。”永隆帝也感慨。 宜清长公主仔细看他一眼,斟酌着说:“我上回入宫的时候,母后私底下跟我提及你立后的事儿,皇上对此可有什么看法?” 立后是永隆帝目前最不想谈及的问题,虽然作为帝王身不由己,可他还是想再缓一缓,能拖一天是一天,心里面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好似在期待,却又说不准到底期待的是个什么东西。 “皇姐也觉得朕该马上立后吗?”没有正面回答,永隆帝直接把锅甩在宜清长公主身上。 宜清长公主笑了,“让我说,岂不成了我立后了?”言下之意,自个的事,自个拿主意。 永隆帝结结实实被噎了一通,“皇姐这张嘴啊,朕老是说不过你。” 宜清长公主但笑不语,其实并非有意掀起永隆帝的怒火,只不过是想顺便敲打一句,确认一下骆岚在他心中还有多少位置,以便一会儿回去后好让骆岚提前做准备罢了。 不过目前看来,那个女人依旧是他心上的白月光,因为她,他就连假装一下与其他宫妃恩爱都不屑,更别提让别的女人来取代骆岚的位置了。 分明贵为帝王,却错生一颗痴心,也不知是福是祸,宜清长公主隐隐担忧。 不过她很快就绕到了别的话题上,提及了彭驸马那幅足以惊艳世人的画作。 说起来,这幅画问世以后,彭驸马的确是在一夜之间就声名鹊起,多少文人士子慕名而来成了公主府的门客,只可惜画在皇宫御书房,彭驸马也没办法让他们亲眼见识到,只好提笔另作。 虽然没能看到传说中的凤凰涅槃百鸟朝凤隐画神作,但能得彭驸马在画技上的指点,对于敏而好学的那部分人来说,同样是一笔钱买不来的财富,终身受用。 而某几位比较执着的就不行了,整天央着彭驸马问皇帝把画讨要回去让他们开开眼界。 彭驸马这里倒是好说话,可是光他一人好说话有什么用,无奈之下,他也只能来找宜清长公主,反倒弄得宜清长公主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原本吧,这是驸马送给她的寿礼,当日被皇帝拿走的时候给的名目就只是暂且带回宫研究研究,可这一研究,就过去了好些日子,总也不见皇帝让人把画还回去,宜清长公主清楚自家弟弟爱画成痴的德行,这幅画要想拿回去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她也没想着拿回去,只要能讨得皇帝欢心,一幅画而已,送给他就送给他了,她对画没有那么热切的爱好,与其放在公主府蒙尘,倒不如摆到御书房来,起码皇帝还能好好珍藏它。 可她哪里想得到这幅画问世带来的轰动性,短短几日,长公主府就门庭若市,门客来往络绎不绝,其中更有几位是闻名遐迩的名仕,面对这些人的迫切,她也只好厚颜一回了,“皇上,那个先前你带入宫的那幅画,瞧得怎么样了?” 永隆帝一听是为这事儿,脸色就有些古怪,“皇姐急着要回画作吗?” “倒也不是。”宜清长公主尴尬地道:“是最近府上来了不少客人,全都是奔着这幅画来的,我就想着,要不,带回去让他们看一眼吧,否则这么耗着也不是个办法。”公主府倒不是招待不下那些人,只不过宜清长公主喜清净,她又不能动手把人给撵出去,如今当着皇帝开口也属无奈之举。 永隆帝心里疼得不行,让那些大老粗看,万一要有个不小心折了一只角或是弄脏了哪里,这不是割他的肉么? 宜清长公主也看出来永隆帝的为难,说实话,自家相公的画作能得皇帝这般喜欢,她心中是高兴的,只不过,“门客们都眼巴巴等着,宜清也很为难呢!” 永隆帝轻哼,“不让看,他们还能赖着不走了是吧?” 宜清长公主心说你可别低估了那群画痴的厚颜程度。 “这样吧,皇姐帮朕办件事儿。” “你说。” “一会儿你回去以后,挑几个你觉得顺眼的,给他们一人一封推荐信,就说朕明日在东华门内穿花廊展画,但凡是得了你推荐信的人,都有资格进去观看。” “这倒是个好法子。”宜清长公主赞道,既保证了这幅画的安全性,皇帝又能趁此机会躲在暗处挑选贤能,一举双得。 “那就这么办了。”永隆帝提醒了一句,“皇姐,朕让你给推荐信,你可别什么人都给啊!” “那是,皇上宽心,宜清自有分寸。” 于是,等宜清长公主回府把消息放出去以后,前院的门客们一下子炸开锅,因为这件事彻底变了性质,已经由“看画”变成了“看人”,看画的是门客,看人的,自然是永隆帝,正所谓,他们在穿花廊看画,而永隆帝一定躲在某个视野广阔的地方看他们。 对此,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那部分,自然是雀跃有机会被皇帝看中,愁的那部分则是担心自己连推荐信都拿不到。 不过,能为了一幅画不辞辛苦大老远来到京城的这些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名仕风骨,就算真被永隆帝的条件给诱惑到,也不会有人做出市井之徒的莽撞之举大大咧咧跑到长公主跟前去求推荐信。 如此一来,要想从这些人里面看出点真章就越发的难了,不过宜清长公主也不是好糊弄的,任你伪装得再完美再君子,她也有的是办法让你露出真性情来,只要让她捕捉到一丁点不好的,那么不好意思,落选了。 挑挑拣拣了一个下午,最终确定下来明日能去看画的有四位。 至于第二天的看画以及永隆帝看人如何,那都是他们自己该操心的事,宜清长公主可没兴趣掺和进去,把这事儿确定下来,落选的门客们就没好意思再在公主府待下去了,哪怕很想知道入选的四位看了以后是何感想,也不该住在公主府,拾掇拾掇自己外头住客栈去了。 这帮人一走,宜清长公主总算是清静了,傍晚时分才来到骆岚的院子,先是简单地问候了几句才谈及相认的问题。 “我已经和皇上说好了,这次外出避暑,我也会去,到时候,你就打扮成我身边伺候的丫鬟,然后看我眼色行事。” “骆岚谢过长公主。”她后退两步,跪在地上,磕头谢恩。 “你这是做什么?”宜清长公主被她吓得不轻,要知道这位就算已经“不存在”了,可在皇帝心里,她还是皇后,哪怕自己是长姐,可哪有皇后给她磕头的道理,折煞人了,“快起来。”弯身虚扶了一把。 骆岚站直身子,那张没怎么被岁月侵蚀的脸上满是感激,“不管怎么说都要谢谢长公主,若非你豁达,我还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与皇上相见呢!” 宜清长公主冷言道:“你也别高兴得太早,这件事是个什么后果还未可知,你该早早做好最坏的打算以便应对到时候可能发生的突变情况,我能帮你的,只是给你个机会而已,至于具体怎么做,还得你自个儿想办法。” “嗯,我会的。”骆岚拍着胸脯保证。 出发前往行宫的这日,阵势很大,光是皇帝仪仗队里的锦衣卫就有数百人,太后先行,永隆帝紧随其后,个别被点名跟随的大臣跟在后头。 宜清长公主坐在宽敞的肩舆内,彭驸马给她剥荔枝,他们这一行人比较靠后,丫鬟也多,没人会特别注意这一十二个随行丫鬟里有一个与往常不同。 骆岚用装粉稍稍做了点乔装,与原本的容貌有着不小的出入,长公主的说法是刚入府的丫鬟,其他的小丫鬟们便不敢再多问,这一路走得比较顺畅。 到了蒙山行宫,按照一早的安排,永隆帝c萧太后和宜清长公主这三位大主各自住进了自己的宫殿。 太子要监国,没来,赫连双倒是有兴趣,只可惜他们家宝宝太小,不能带出来,离了她又不行。 至于其他皇子魏王妃怀上了,还没子嗣的魏王赫连洵捧祖宗似的捧着,生怕她磕着碰着,哪里敢离开半步,直接言明不来,而赫连钰,他正忙着坑陆幼萱的钱忙得不亦乐乎,才没兴趣来蒙山行宫凑热闹。 于是今年来避暑的就只是萧太后c永隆帝和宜清长公主娘仨,相比往年的热闹,今年才算是真正的避暑,清静。 骆岚一直在主殿外候着,等宜清长公主安顿好了就将她给传进去。 驸马并不知情,所以早早被长公主找借口撵了出来,他也没什么事做,索性去找永隆帝,到了后山瀑布边的竹林里下棋。 “骆岚,机会只有一个,今日过后,成功与否你都不能怨我。”宜清长公主看着她,神情严肃而认真。 “不能够。”骆岚直摇头,“长公主放心好了,自始至终,这都是我一个人的事,不会牵连到公主府更不会牵连到你。” 话是这么说,宜清长公主到底还是放心不下,“皇帝如今在后山竹林里与驸马下棋,你要过去的话,只能假装是我让你传话给驸马。” 宜清长公主肯相帮,还是大大出乎了骆岚的意料,她点点头,再次谢恩过后迈着小碎步出了主殿,朝着后山方向走去。 因为有长公主的口谕和令牌,守在竹林外的锦衣卫们都给她放了行,骆岚一路上倒算畅通无阻,近了,能听到竹林里传来永隆帝爽朗的大笑声。 骆岚心脏狂跳,缓了几息才勉强平复下来,继续走。 永隆帝和彭驸马坐的这个位置是个极妙之地,瀑布垂下来以后溅起的凉气都往这边赶,再加上细竹林里吹来的微风,的确是凉透舒爽,难怪这俩人坐着就舍不得起身了。 “驸马爷,长公主有急事找。” 骆岚双手搭在腰侧,脑袋微垂,声音清越而平静。 才说完,就听得“哗啦”一声,却是永隆帝不经意打翻了手边的棋盒,里头白子落了一地,他并没看那暖玉质地的贵重棋子如何,而是将双目紧紧锁在骆岚的发顶上,浓眉深皱,“抬起头来。” 骆岚遵旨,臻首微扬。 瞧清楚面前的人容颜,永隆帝一双老眼顿时迸射出激动的光,因为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表达内心的狂喜,只好一把推翻了棋桌。 而这一举动看在彭驸马眼里,那就是生气了。 他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婢女,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端倪来。 可以说,骆岚的乔装是十分到位的,哪怕是彭驸马这么近距离地望着,也没瞧出她身上有什么异样,但永隆帝不同,他心心念念了一人一辈子,对方说话的语气,惯用的细节小动作以及某些不易察觉的神态,只有他才能完完整整地感受到。 “皇上。”彭驸马生恐是这婢女惹恼了皇帝,忙起身欲赔罪。 “无妨。”永隆帝压下心头的躁动,吩咐彭驸马,“既然皇姐有急事找,那你且去就是了。” “这婢女” “这婢女暂时留下,朕有点事要问她。” “臣告退。” 彭驸马走后,永隆帝对着骆岚招手,“你过来。” 骆岚轻移莲步,不急不缓地走到永隆帝跟前,弯身打算先把散落一地的棋子收拾起来。 胳膊却被永隆帝一把抓住往上一提,连带着她整个人都被提起来。 “你是谁?” 不等骆岚吭声,永隆帝就先开口,短短三个字,她却听出了狂喜激动和难以置信。 “奴婢”骆岚后退一步,再抬头,平静的双目恰恰与永隆帝对视。 那一瞬,永隆帝一颗心都快跳出胸腔外。 他的岚儿,什么都能瞒得过他,唯独这双眼睛,它不会撒谎。 想了半年,念了一百多个日日夜夜,如今那人就在眼前,永隆帝却不敢上前了,这是梦吧?与此前做过的无数个梦境如此的相似,她的眼睛很纯澈,很真实,距离他,很近。可是呢,他害怕,怕自己一伸出手,她马上就会化为虚影,然后他会在极度不甘心的梦境中醒过来。 “岚儿,是你对不对?你终于又托梦给朕了。” 老眼内聚起水雾,永隆帝连靠近她一步都不敢,只是一个劲地倾吐自己这半年的相思。 “皇上,是我。”既然他都把这当成梦境了,那她索性就借梦说事儿,兴许能事半功倍。 永隆帝整个人一僵,要知道以往每次梦到岚儿,她从来都不跟他说话的,只是听着他一个人说,这次这次竟然开口了? 难以掩饰的讶异攀上苍老的容颜,永隆帝忍了又忍,到底还是没忍住,张开双臂将她纳入怀里。 然后再一次地震撼了。 真实的体温,真实的触感,真实的呼吸,这一切的一切,似乎比梦境更为梦幻,难道他的心魔已经疯狂到这般地步了? 趁着骆岚不注意,永隆帝用力掐了自己一下,疼得他差点哼声,不是梦,可若不是梦,岚儿为何会在这里? 骆岚何尝没感受到帝王天生的警觉,他已经起疑心了,由开初的梦境到现在的认清现实,从狂喜到冷静再到隐怒自己要是再不做点什么,说不准他马上就能爆发出来。 轻轻推开永隆帝,骆岚退后,直挺挺跪在地上,“妾身有罪。” 永隆帝眼皮猛跳两下,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般复杂难言。 当初骆岚死在他怀里,这是事实,他亲手抱着她入殓,这也是事实。 可是 假如有一天你见到一个你曾经眼睁睁看着她死了的人,那说明什么?要么,眼前的只是个高仿货,要么,本该死了的那个人欺骗了你,至于鬼神之说?别开玩笑了。 同床共枕过的嫡妻,他不可能认不出她身上的熟悉味道,不可能看错她曾经的习惯性小动作,不可能错把高仿货当成她,眼前这位,是真的。 那么看来,是她骗了他。 从狂喜到如今的心灰意冷,永隆帝只用了一盏茶的工夫不到。 “说吧,为什么要骗朕?” 听到这样的质问,骆岚不得不在心里叹一句,不愧是帝王,这洞察能力就非一般人能比拟。 “是妾身的错,妾身辜负了皇上厚爱。”骆岚忍泪,她能说什么,说自己是为了儿子能早日当上太子所以不惜瞒着他使用了这么一招?那么接下来,倒霉的就不会是她,而是她的儿子,她知道,以他的秉性,不会伤害她,却会伤害她最在意的人,况且这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一旦想明白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重不过儿子,他会不顾一切先毁了儿子,至于他们夫妻之间的帐,呵,自然是秋后再算。 “你想方设法排了这么一出戏,就是为了躲在暗处看朕为了你一蹶不振病骨支离吗?如果是,那么,骆岚,你赢了。” “皇上。” 骆岚急急抬起头,夫妻二十余载,何曾见过他这般痛心疾首的样子,说不难受是骗人的,她紧蹙着眉,没让泪落下来,“能否先听我把话说完?” “好,你说。” 永隆帝深吸一口气坐回原来的位置,脸上已经没有了开初的激动和惊喜,只余满眼的失望,他对她二十年的情,竟被她一颗毒药就给挥霍光了,当初走得潇洒,她可曾想过他要以什么样的心态来接受这一切,她可曾想过,她一“死”,他人虽然活着,心也跟着死了,如今却跑来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哪怕眼前这位是他爱到了骨子里的女人,可摊上这种事,换了谁能接受得了? “当初的确是事出有因,否则妾身万般不愿用这样的方式离开,今日过后,皇上要杀要剐,妾身都绝无怨言,但有一点,妾身希望你能出面干预一下缙儿,让他莫要与苏晏为敌。” “这事与苏晏扯了什么关系?”永隆帝很会听重点和疑点,一点即中。 骆岚面无表情地道:“缙儿一直以为是苏晏害了我。” “苏晏为什么要害你?”永隆帝追着不放。 “妾身说了,这是误会。”永隆帝马上就要面临崩溃了,骆岚哪敢跟他解释真相,回答得含糊其辞,“就因为误会,所以他刺了苏晏一剑,而这次” “骆岚,你觉得朕凭什么要听信你的一面之词?”永隆帝已经没有耐性听她说下去,语气很冷,二十年来头一遭的冷。 骆岚藏在袖中的十个手指头都蜷紧,还没发话,头顶帝王满含威严的声音再一次入耳,“朕优秀的皇子不止赫连缙一位,他与苏晏反目有什么不好,一旦做出出格的事,朕便有的是理由废了他另立太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7章 相认(3) “那么,你今日来找朕的理由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呢?”永隆帝冷眼望着她,“想拿回曾经属于你的一切吗?朕的皇后,嗯?” “皇后”二字,他特地加重了语气,听得骆岚心颤。 当日在城外,苏晏对她说机会来了的时候,她曾犹豫过的,想着既然事情已成定局,那么就让皇上一辈子都当她已经死了吧?起码在他的回忆里,但凡关于她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可是还不等她细细盘算,苏家当天就传出老太爷突然离世的消息来,听到消息时,骆岚的第一个反应是来了,赫连缙的报复到底还是来了,所以她再没时间多想,直接去了公主府把所有真相说出来,铁了心要见皇上。 如果说在苏老太爷死之前,骆岚还有一丝侥幸认为自己今后还能和永隆帝重修于好的话,那么苏老太爷死后,她所有的希望和侥幸就都不复存在了,如今,她只希望苏家别再出事。 “妾身不敢。”垂低了头,骆岚声音略沉。 “你连朕都敢骗,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语气中的讽刺简直不要太明显。 骆岚双眼噙泪,如果能选择,她当初一定不会走这条路,可那时候的骆家已经被逼到绝境了,就像苏晏所说的,骆家反叛这件事,哪怕没有他从中推波助澜,赫连钰也一定会通过骆舒旭达到他最终的目的铲除骆家。所以,与其让骆家在赫连钰和吃里扒外的骆舒旭手上栽跟头,倒不如顺着苏晏的局往下走,倒还能保住所有人的性命。 骆家陷入绝境,她想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回来复仇,就必须换个身份,也就是说,她不能真的死。 而一旦假死,就是欺君。 苏晏给她安排的每一步,都是险棋,不走不得,而走了,就会与皇帝越来越离心。 可不管为了什么目的,她终究是骗了他,这是不争的事实。 永隆帝看着骆岚,半年不见,她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大圈,比起他来,其实没好到哪儿去,更甚至,她那张脸上比以往多了愁容和沧桑,这是她被他护在羽翼下的那么些年从来不曾得见过的,心里针刺一般,痛得难受,可是她到底骗了他啊,利用他对她的感情,就那样假死在他眼皮子底下,她走得有多潇洒,他痛得就有多撕心裂肺。 原谅么?这二字从何说起? 不原谅?连做梦都在想着她能再活一次的人如今就在眼前,难道自己真的甘心就这么将她推拒千里之外,真的舍得她再离开自己一次? 轻轻捏着眉心,永隆帝面上不显,内心早已陷入纠结和煎熬中。 皇帝不发话,骆岚便一直跪着,他痛,她更痛。 两人就这样一直僵持,不知过了多久,永隆帝终于再次睇过来,“所以你来找朕,是想让朕阻止赫连缙对苏家下手?” 骆岚咬唇,“是。” “其余的呢?半年不见,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妾身妾身该死。” “你是该死。”永隆帝的声音再一次冷下来,“可是赐死你之前,朕想知道自己在你心里到底有多少位置。” 骆岚呼吸一窒。 “要么,朕随便找个由头废了太子终身监禁,要么,朕把你假死的事实公诸于众并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为世人所诟病,二选其一,你怎么看?” “皇上。”骆岚泪珠子直掉,“您这是为难妾身了。” 永隆帝目光变得尖锐,“选!” 骆岚指甲掐入掌心,疼得痉挛,皇上还不知道她假死的目的是为了让赫连缙上位就已经给出这么难的选择来,可见一旦让他知道一切都是为了儿子,他不仅会崩溃,还会发疯。 骆岚死死咬着唇角,皇上显然是动真格了,这种时候,她当然什么都不能说,否则选择保住赫连缙,他一定会做出更疯狂的事情来,可要是弃了赫连缙,那么当初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反倒是兜兜转转这么一大圈,不仅夫妻情分给消磨殆尽,还让儿子牵连进去受苦。 所以对于骆岚来说,这两个选择难于登天。 永隆帝走过来,弯腰伸出手,狠狠钳住她的下巴,“前面二十年,朕是不是对你太过宠溺太过纵容了,所以你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作践我?” 骆岚嘴唇蠕动几下,最终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不言不语。 看着这样的发妻,永隆帝心痛得无以复加,“骆岚,你到底把朕的心,置于何地了?” “妾身待皇上,二十年如一日。” “二十年如一日地欺骗朕吗?” 骆岚抿唇,“事情已成定局,只要皇上答应放过苏家,妾身便任由您处置。” 永隆帝脸色阴沉沉的,“这么说,你选择了老二那个孽障?” 谁不知道赫连缙与苏晏走得最近,既然这二人反目只是误会,那么不久的将来就还有冰释前嫌的一天,到那时,苏晏脱了孝,又会一如既往地支持赫连缙,“保苏家,就是保住太子,好,好得很,今天的岚儿,让朕大开眼界。” 骆岚终于止不住泪如雨下,“皇上是妾身的夫君,哪怕千难万难,妾身也愿意陪您承担一切,但缙儿是妾身的儿子,倘若让妾身弃了儿子选夫君,如此无情无义心肠狠绝之人,她便不是骆岚,更不是皇上心心念念的可人儿。” 永隆帝捏着她下巴的手下意识地加重了力道,眼圈一瞬间发红,“所以,你就是仗着朕宠你,便如此这般的肆无忌惮?你就没想过,朕的耐性也是有底线的?” 骆岚被他这么擒住,喉咙费力地上下滑了滑,“想过。” 她眼角的热泪落到他的手背上,灼得他整颗心都刺挠着疼。 “妾身想着,这辈子欠夫君的情,唯有用下辈子来还了。” 她被他钳得生疼,却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眼底除了歉疚,还有那与生俱来的倔强。 这是骆岚,是他发妻,也是他同床共枕二十载携手并肩过的皇后,可是,曾经的举案齐眉,曾经的相濡以沫,为何到了今日全都回不去了呢? 是怪他执念太过不容许丁点的背叛和欺骗还是她心太狠什么都不留抛下他就走? 谁错了? 摁去眼角的湿润,永隆帝突然觉得心累,慢慢松开她,背过身去,“瞧你这打扮,该是皇姐身边的丫鬟,今日之前,你都一直待在公主府吗?” 永隆帝闭上眼,不敢相信连自己最信任的皇姐都背叛了他。 “只是今日。”骆岚忙着解释,“长公主也是刚刚知道我还活着的。” 所以,原本因为母后那些话伤透了心不愿来蒙山行宫避暑的皇姐才会临时改主意,目的就是为了帮助骆岚见到他? 永隆帝脸上绝望更甚,“你还有多少事是瞒着朕的?” 除了骆家人都还活着这一件,再无任何对他隐瞒的了,只不过她当下不敢说,“妾身有很多事都瞒了皇上。” 话完,她看到永隆帝英挺的脊背明显僵硬了一下。 “那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朕的,十七岁那年吗?” 骆岚默默垂泪,十七岁,是她嫁给他的那年,韶光正好,初遭情事的两个人不像一国帝后,反倒恩爱如平凡夫妻,恨红了暗中多少双眼睛,他对她说:“岚儿今年十七岁,等你二十七岁,三十七岁九十七岁的时候,咱们还一起过春年一起守岁,朕守你到长命百岁。” 她笑得眉眼弯弯,“皇上可是万岁爷呢,守了妾身的长命百岁,您又守谁呢?” “谁都不守。”他喜欢从后面抱她,喜欢她小鸟依人地偎在自己怀里的感觉,很温暖,很真实,“朕这辈子,只守岚儿一人。” 忆及往昔,永隆帝老眼内再次聚拢泪花,惨笑一声,“朕这辈子,只守一人,可那个人,却不愿意被朕守。” 其实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大婚那年的很多事情,永隆帝再这么一说,原本就难受的骆岚更是心如刀割,说好的守着彼此到百岁,她哪里是不情愿,只是逼不得已。 倘若当年没有插手丽妃和她的儿子赫连钰,倘若没有出主意把赫连钰送到萧氏手里,倘若倘若她那些年心狠一点,那么后来的局势就不会愈演愈烈,赫连钰或许早就不存在,他没机会想方设法地针对赫连缙,更没机会拉上赫连缙背后的整个骆家来垫背,那么,骆家哪怕再没出息,也会偏安一隅,而她也就不用为了母族为了儿子千方百计走到这一步。 如今夫妻离心,早年情分散尽,她比谁都痛。 就在刚才,她很想大声告诉他,莫说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下下辈子,她也愿意被他守到百岁,可是她伤他那么深,如今说这些,他可还会信,又凭什么信? 骆岚泪眼朦胧地抬头,瞧见前头站着的永隆帝背影萧索而落寞。 她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安慰么?说得太多他或许会觉得自己是在惺惺作态,可是不说,难道任由局面就这么一直僵持下去? 正想着,竹林外就传来长公主爽快的笑声,似乎在与谁说闹。 永隆帝眉头一紧,循声望去,见到宜清长公主穿过重重竹林而来,笑意清浅地望着他,须臾,一瞥地上跪着的骆岚,不动声色地走过来,弯身将其扶起来。 “皇姐,你不是找驸马有事么,怎么这时候来了?”永隆帝问。 宜清长公主笑说,“再有天大事,也比不得你们这儿热闹。” 这么说,皇姐已经差不多猜到方才的情况了,永隆帝有些暗恼,轻哼一声偏开头,哪怕皇姐是这两日才知道骆岚没死,也不该这么瞒着他,那日亲自入宫去找他的时候就该多多少少给他点提示的,当时什么都不说,今日让他突然见到骆岚,这感觉,就好像世上所有的人都合起伙来骗了他一样,想想就不痛快。 “怎么,皇上不高兴见到我来吗?”瞧见皇帝的样子,宜清长公主挑眉问。 “可不敢。”永隆帝的话分明还带着置气的成分,但听得出来较之先前已经缓和了许多。 要说这世上永隆帝最听谁的话,除了萧太后就是这位长公主了,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永隆帝很多时候会和萧太后顶嘴,却从来舍不得给宜清长公主一句重话,母后和皇姐他更偏向谁,不言而喻。 “听听,这还赌气呢?”宜清长公主无奈地笑了一下,往旁一坐,看向永隆帝的侧颜,“跟我说说,你们俩谈得怎么样了?” 骆岚自然无话可说。 永隆帝则是凝眉,“皇姐,这些小事,你就不必掺和了吧?” “小事?”宜清长公主反问:“曾经被你宝贝得天上有地下无恨不能造金屋藏起来的女人回来了,你告诉我说这只是小事?” “皇姐。”永隆帝转过身来望着她。 一看就是个嘴壳硬的,宜清长公主也不指望他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了,转而看向骆岚,“你说,之前都谈了些什么?” 永隆帝不发话,骆岚哪敢擅自做主说话,只是轻轻摇头。 “你瞧你,做了一回亏心事,把以前的傲骨都给丢山旮旯里去了。”宜清长公主戳戳她的额头,这才转入正题,“要我说,今儿这事只能息事宁人。” “怎么个息事宁人法?”永隆帝显然也是焦头烂额了。 宜清长公主叹气,“说到底,还不是怪你们自己,当初脑子一热把赫连钰送到萧氏手里,结果养成了一头饿狼,若是早早送到太后身边,如今哪怕再有野心,他也只能是个性情乖顺的好儿子,断不敢掀起什么风浪来。” 骆家的事,永隆帝一直以为就是表面上的那样,骆舒玄通敌叛国,所以当下听到长公主这么说,有些懵。 宜清长公主一一给他分析来,“赫连钰但凡念点兄弟情,他就不会为了对付赫连缙而不择手段拿骆家开刀,而对于骆岚来说,敌人都杀上门来了,难道什么都不作为坐以待毙么?所以她在走投无路的时候选择了假死,当然,这的确是骗了你,也是欺君。但是想想,倘若她不假死,赫连钰和那萧氏就有的是法子让她真死在冷宫里,你是愿意看到她假死真活着,还是想她真被人给迫害死了?” 永隆帝紧紧盯着骆岚,目光极其的复杂。 听到现在,倘若还不能反应过来,那他这么多年的皇帝就白当了,原来是赫连钰使了手段诬陷骆家,岚儿最后实在没辙,所以才会走了这么一步棋。 难怪那天晚上岚儿什么话都没说,她不是一早知道骆家反叛,而是一早知道骆家被赫连钰诬陷了,因为对方手中握着确凿证据,所以骆氏一族回天乏力,等宫宴上被揭发的时候,她唯有认命的份。 想想二十年来被自己娇养成温室牡丹的女人在那样四面楚歌的情况下还保持着冷静,她没有反驳,是因为不想让他在证据与她之间左右为难吧? 永隆帝心中很不是滋味,都到了那样的凶险局面,她第一个想的还是他,那他如今还有什么理由怀疑她不愿意被他守护到百岁? “岚儿。” 上前两步,永隆帝嗓子微哑,唤得小心翼翼。 骆岚已经明显感觉到永隆帝前后态度的巨大反差,她抬起脑袋,看着一步步走向自己的人,嘴角扯出一抹劫后余生且带着欣慰的笑,总算她的努力没白费,总算他心里还念着那么几分旧情,哪怕往后再回不到皇宫,哪怕再不能光明正大与他在一起,晓得他此时此刻的心意,也足够了。 “对不起,是朕让你受苦了。” 全然不管长公主还在一旁,永隆帝直接将骆岚纳入怀里狠狠抱紧。 宜清长公主轻咳一声,“既然用不着我这个和事佬了,那我先行告退。” 这个时候的永隆帝满心满眼都是对发妻的愧疚以及失而复得的狂喜,哪里顾得上长公主,等人去后,他慢慢松开骆岚,双手捧着她的脸,心疼得不行,“岚儿,怎么那么傻呢?你要是早些告诉朕,朕想方设法也得为你扛着啊!” 骆岚抿嘴笑,“一边是自小没娘的儿子,一边是发妻,妾身晓得您因为丽妃的事,对贤王一直存着愧疚之心,所以处在当时的情况,不忍心让皇上左右为难。” “你呀!”永隆帝笑着点点她的额头,“要是今天皇姐不来从中调和,你就打算一直与朕这么僵持下去,还是说,你准备与朕老死不相往来了?” “妾身哪敢?”骆岚忙笑着躲开。 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宝贝,哪怕只是说笑,永隆帝也决不允许她再离开自己半步,理所当然地从后面抱住她,将脑袋埋在她颈窝,话音都染上了几分满足,“岚儿,答应朕,以后别再做这种傻事了,咱们是结发夫妻,有什么事不能商量着来,骆家这件事,倘若你当初能提早给我透个信儿,后来便完全不必发展成这样,或许,朕有办法保住他们,可是现在” 听着这掏心掏肺的话,骆岚顿时心酸,慢慢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他道:“皇上,其实骆家人一个都没死。” 永隆帝被这话震到了,“什么!” 都到这份上了,骆岚总不能还把这事儿给瞒了,索性和盘托出,“是苏晏,他帮着妾身假死,又使了招从各州府的监牢里一处提一个死囚犯来把骆家人全部给换出去,妾身的爹娘以及其他的娘家人,他们现在都活得好好的,只不过,不再是当年风光无两的国丈府那个骆家了。” 生恐下一刻永隆帝大发雷霆,骆岚赶紧跪在地上,恳求,“皇上,苏晏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妾身,还请皇上开恩不要降罪苏家,否则骆家的事一准曝光,到时候保不齐连妾身也” 这算是骆岚头一回明目张胆地威胁永隆帝,因为她欠苏晏的实在太多,赫连缙的那一剑,老太爷的一条命,以及因为反目,赫连缙对苏家各方各面的打压。这些,骆岚全都看在眼睛里,她总想着,等自己某天有机会和皇上相认了,一定要勒令赫连缙亲自登门给苏晏道歉,哪怕对方不原谅,他也得去。 不得不说,骆岚威胁得很成功,永隆帝的确舍不得再一次失去她,弯腰将她扶起来,眼眸里快速闪过一抹戾气,“苏晏?能在朕眼皮子底下捣腾出这么多事儿来,他果然本事得很。” 以前还只是警惕和防备,如今一听,苏晏何止是本事得很,永隆帝完全有理由相信,假如赫连氏一族在治理朝政上出了稍微大点的纰漏失去民心,那么不久的将来,这南凉的江山就得改姓苏。 当然,这得是在苏晏有野心的前提下。 至于他这位文武双全的臣子到底有没有野心,永隆帝吃不准,不过不得不防就是了,或许可以考虑以苏晏的热孝期延长为由,永久剥夺兵权,等他脱了孝,大不了在朝中挂个职安排点差事给他。 出于为君者的考量,永隆帝在防备苏晏的同时,还得好生养着他。 苏晏这样的人在永隆帝眼里,就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他会成为一柄坚不可摧的利刃帮你铲除千难万难,用得不好,他就会是赫连家的夺命符。 “皇上。”骆岚紧张得不得了。 “既然是岚儿亲自求情,那么这次的事情,朕便看在他救你一命的份上将功抵过既往不咎,可若是有下次” “皇上宽心,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一次就闹成了现在这样不可挽回的僵局,骆岚难以想象同样的事情再来一回,自己那混账儿子是不是会直接放把火烧了苏家。 “朕饿了,陪朕去用膳。”永隆帝轻轻搂着她的肩。 骆岚一阵脸热,本想说这大白天的,也不怕被人看笑话么?哪知永隆帝根本就没有打算避嫌的意思,转搂为牵,带着她直接回到前殿。 其实这一路上,看见的人不少,不过都是永隆帝的人,而且多为锦衣卫,别说在那些人眼里,她就只是个一朝得势的小宫女,哪怕认出来她就是当年的骆皇后,也绝对没人敢往心里记,更没人敢往出透露半句。 分别半年的第一次重逢,一顿饭吃得那叫一个腻歪,骆岚自以为在永隆帝的调教下已经够开放的了,但今儿还是不止一次的脸红,而她脸红的骄矜样子,毫不意外地勾起了永隆帝憋了半年的,于是用了膳,便免不了一场鸳鸯浴,之后又转战龙榻,红被翻浪情潮四起自是不提。 不过一夜,长公主身边的小婢女被永隆帝宠幸这件事在蒙山行宫便算不上秘密了,锦衣卫们自然不会管这种事,长公主身边的丫鬟们也只是私底下议论暗暗羡慕一通就见怪不怪了,自古帝王最是多情,走到哪都能留下一段露水姻缘,这宫女要是个运气好的,顶了天能被带回去封个没什么地位的小主,要是运气不好,她也就是个泄欲工具罢了,没了身子,下半辈子只能等着哭。 谁都明白,自从那位不在了以后,皇上半年不曾踏入后宫一步,更别说宠幸哪位宫妃,能不憋得慌么?兴许来了蒙山行宫,心情一舒畅想通了,找个人发泄一下也情有可原。 骆岚也觉得自己很幸运,作为“随行丫鬟”就这么被皇帝大喇喇地在行宫给“宠幸”了,最幸运的是这里不比后宫,没有人会趾高气昂带着一帮人前呼后拥地来她跟前叫板宣夺主权,因为主子就那么三位,其余的都是下人,永隆帝的不必多说,长公主的婢女就更有素养了,行事说话一看就是特别训过的,当然不会丢长公主的脸乱嚼舌根让人瞧不起,闹腾一点的,应当要数太后跟前的那几位嬷嬷。 往好听了说,她们是忠心为主,大小事都得往上禀,往难听了说,就是几个长舌妇,唯恐天下不乱,皇帝不过宠幸了一个长公主府的随行丫鬟,就被她们给描述得天花乱坠。 “皇上可是半年不曾踏入后宫了呢,何以一来行宫就宠幸长公主身边的婢女,可见定是那婢女使了什么狐媚妖术。” “听说前儿和昨儿,皇上都留她在寝宫过夜了呢,太后娘娘不打算管管么?这要是让宫里头那几位晓得,还不得翻天。” “老奴还听说,这婢女是长公主特地敬献给皇上的,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意图” “一帮没脑子的老货,滚!”太后怒火中烧,抄起桌上的东西就砸过去,好在几位嬷嬷机敏,尽早地躲开才幸免于难,不过不敢再乱说一个字就是了。 太后阴沉着脸,原本儿子身为皇帝,宠幸了谁这种事见怪不怪,下人们不该拿到她面前来说,毕竟她是当老娘的,整天打听儿子这种事,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老脸不臊得慌么?只不过听嬷嬷们这么一嚼,她也隐隐好奇起来。 要说什么地方美人最多,那自然要数皇帝的后宫,没点姿色的还真没资格进去,后宫那地儿,可谓是百花齐放,什么类型的美人都有,甚至于即便是到了现在,都还有不少是连见都没见过皇帝的,更别提宠幸了。 皇帝早在半年前因为骆岚的死而伤透了心,自此不再踏入后宫半步,为此,萧太后还说道了他几回,只是后来发现说来说去都那个样,便没再费心力了,由着他。 半年不碰女人,大发也能理解,只是太后想不通,皇帝为何不去找后宫那些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反而要跑到行宫这种离京甚远的地方来,好嘛,说是情趣也能理解,但为何不能从宫里带个上得台面的来,反而是个小婢女?莫非这婢女真对皇帝使了狐媚术? 萧太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打算差人悄悄把那婢女弄来敲打一番。 还没开口,宜清长公主就来了,一脸的笑意盈盈,满面春风,“来了行宫两日,母后觉得如何?” 萧太后前啜一口茶,“比起往年来,自然是清静了不少。”想起那日将女儿气得不轻,端起来的架子悄悄地收了收,连语气都轻柔不少,“宜清,听说皇帝宠幸了你带来的随行丫鬟,有没有这回事?” 宜清长公主毫不在意地笑笑,“这又是哪个嫌命长地来母后跟前乱嚼舌根子了吧?” 太后道:“你只说,有没有这回事?” 宜清长公主挑眉,“皇帝不入后宫的时候母后着急上火,要管一管,如今皇帝想通了,开始宠幸女人了,母后也着急上火,还是想管一管,怎么,就不打算给你儿子一条活路?” 太后顿时被茶水呛住,“宜清!” 对于太后变态的掌控欲,宜清长公主是相当反感的,“再说了,母后作为皇帝生母,你管教他什么都可以,但这种事,怕是有些不合适,否则传出去,还不定让人编排出什么是非来呢,说不准,还会有人觉得是母后你不正常。” “不正常”三个字,让萧太后脸色好一番变化,难看到了极点,她已经记不清楚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女儿每次与她见面说的话总是带着那么几根刺,非得要将她扎上一通才甘心。 可是,不正常?她不过是不想让那些心术不正的女人靠近自己的儿子罢了,这怎么就不正常了? “皇帝嘛,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自古哪个不是这样的,母后此前不还心心念念让皇帝尽早立后,如今好不容易盼得他再次对除了骆岚以外的女人感兴趣了,您又想着一棒子打死,我那苦命的弟弟啊,落得个里外不是人,当儿子难,当您的儿子,更是难上天了。” 宜清长公主也没看萧太后是什么表情,自顾自地说道。 距离上一次气到太后没多少时日,作为女儿,她是不该这种时候来添火的,可皇帝和骆岚好不容易重逢,宜清长公主虽然对骆岚骗了皇帝的举动不是很认可,却也不希望因为自家老娘的原因再一次棒打鸳鸯把这么一桩好事给搅和了。 哪怕骆岚再也不能回到皇宫,就让她在这几天内与皇帝好好温存一番重温旧情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得知骆岚没死,皇帝那块心病算是彻底除了,今后不管如何,都不会再因为这事儿痛心疾首。 “宜清,哀家好好与你说话,你为何非得句句带刺?”太后捂着胸口,难受得慌,“是,上回哀家不该那么说你,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况且事后哀家也放低身段给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着?就打算这么一直揪着不放吗?” 宜清长公主亲自给她倒茶,“瞧母后说的,把儿臣想成什么人了,能是与生母斤斤计较的不孝女么?对于皇帝宠幸儿臣身边的婢女,儿臣只是就事论事,与其他事无关,母后勿要轻易揣度别人的心思。” 太后一口老血哽在喉咙口不上不下,“哀家算是瞧清楚了,一旦关乎皇帝的事,宜清你总是毫无道理地偏向皇帝。” “儿臣是帮理不帮亲。”宜清长公主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一边生母,一边弟弟,儿臣夹在你们母子中间,很为难呢,要想帮母后吧,又不忍心皇帝孤零零一人,想着帮皇帝吧,儿臣这又是不孝了,索性,哪边有理,儿臣便站哪边。” “你说哀家错了?” 宜清长公主绝对是第一个敢如此肆无忌惮挑战太后权威的人,便是永隆帝都没她这胆子,效果那叫一个好,直接让太后气得炸毛,指着她,“你说说,哀家错哪儿了?” 宜清长公主深吸一口气,“母后为何总是在这种问题上纠结,太医都嘱咐了,您切不可忧思过甚,皇帝又不是做了什么荒唐事,你就不能放开手让他好好按照自己的意愿多活几年么?” 宜清长公主觉得自己就是老妈子级别的了,整天有操心不完的事,哪曾想自家老娘更甚,她甚至怀疑再照这么发展下去,往后连皇帝里里外外穿什么,她老娘也得亲自去指点。 就没见过掌控欲如此变态的人,被这么变态的娘管着,能多活一年都算是捡来的幸运。 太后胸口起伏不定,喘个不停。 宜清长公主也没急着走,轻轻给她抚背顺气,“儿臣已经问过皇帝了,他不会把那宫女带回去的,顶多就是在行宫这里宠幸几天,只要消息不传回京城,谁会知道?” 这句话听起来总算让人舒坦些,太后轻哼,“还算他识相,否则要真把个身份卑微的婢女带回去,后宫那群女人非得合起伙来撕了她不可。” 说的可不就是这个么?宜清长公主腹诽,骆岚的身份不能曝光,那么永隆帝一旦要带她回去,她就得继续当“婢女”。 半年不曾宠幸宫妃的皇帝突然宠幸了一个身份地位比她们低那么多的贱婢,那群女人怎么可能镇定得了,不用想,一个个必会磨尖獠牙等着骆岚送上门去好将她一块一块撕下来活吃了。 而永隆帝也正是这么想的,揽着怀中的女人,语气很是愧疚,“岚儿,朕不能带你回宫。” “妾身晓得。”她也根本没想过跟着他回宫。 “不过,朕一定会想到两全其美的法子。”他目光坚定,“到时候,咱们便可以不用偷偷摸摸。” 骆岚捂着嘴轻笑,要说拜过堂结过发的夫妻还像他们这样偷偷摸摸幽会的,怕是少见了,不过想想,还是挺新鲜刺激的。 “你还笑?”永隆帝瞅她,“朕这一回去,又得很长一段时日不能见面了,很好笑么?” 骆岚眨了眨眼,狡黠地道:“那看来皇上是不念着妾身了,否则您若是想见我,很简单啊,御乾宫不就有一条应急地道通往宫外。” 经她一提醒,永隆帝双目霎时亮了起来,“对啊,朕怎么没想到,那条地道有岔口,其中一条就是通往公主府的,岚儿,不如以后你就一直待在公主府吧,白天朕一定勤政,到了晚上”后面没说完的话,直接变成了灼热的。 骆岚羞愤欲死,推他一把,“妾身哪里是说这个,只是想着皇上若是有要紧事,就顺着地道出来找妾身,或者妾身去找您罢了,你怎么” 永隆帝含笑看着她,“什么?” 骆岚赶紧偏开头去,“都多大岁数了,还没羞没臊的,要让太后晓得了,皇上一准儿又得遭殃。” 永隆帝毫不在意,“母后那儿,自有皇姐会顶着,乖,听朕的,就待在公主府等着朕。” 骆岚想了想,自己身份敏感,出去了随时都有暴露的危险,若是待在公主府,宜清长公主便能护她安稳,点点头,“好。” 永隆帝对他那个孽障儿子算是摸透了几分,知道他人不来,也会悄悄派探子跟着来行宫,便有意无意地将骆岚这件事透露给赫连缙那两个躲在暗中的探子知道。 白起和白述得了惊天消息,自然是马不停蹄地回京报信去了。 东宫。 “殿下,皇上在蒙山行宫宠幸的那位宫女不是旁人,正是您的生母,咱们的皇后娘娘。” 赫连缙一下子扔了笔,猛地站起身,“你说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8章 登门赔罪 白述被赫连缙这个反应吓了一跳,不过说实在的,当时在蒙山行宫,他和白起两个得知骆皇后没死的时候,着实惊了好久。 “殿下,属下绝无半句虚言。”的的确确是看清楚了被皇帝宠幸的那宫女模样才敢来禀报的,虽然皇后娘娘做了伪装,但对于他们这些常年打探情报的暗卫来说,要想识破,轻而易举。 赫连缙一张俊脸上精彩纷呈,似乎也害怕自己是在做梦,深吸几大口气,再定了定神,最终平静下来,“你们可看清楚模样了?” “看清楚了。”白述道:“千真万确。” “母后”赫连缙激动地低喃一声,母后还活着,她竟然活着,那么,这半年都去哪儿了? “备马,孤要去行宫。” “殿下,皇上就要启程回京了呢,您这时候还去行宫?” 赫连钰怔了怔,“可是孤急着去见母后。” 白述再一次出声阻止,“殿下切莫冲动,您现在必须留下来监国。” 赫连缙揪紧眉毛。 白述生恐他动怒,忙道:“其实只要晓得皇后娘娘还在人世,那么往后就有的是机会见到她,可现在并非最佳时机,您想想,本来就没打算去行宫避暑的人突然去了,文武百官会怎么想,那些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的敌人又该怎么想,咱们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提前暴露了皇后娘娘的身份吗?”后背全是冷汗,自家主子冲动易怒,性子阴戾是出了名的,听到生母还在世,他一时昏了头脑做出不智之举来可以理解,但自己作为忠心为主的手下,必须要在关键时刻站出来说话,否则任由主子这么冲动行事,到最后一定会坏了大局。 赫连缙果然冷静下来,仔细斟酌了一番,点点头,“你说得有理,是孤没考虑周全。看样子,父皇多半是不会把母后带回来了,这样吧,你们继续监视,把皇后的落脚点查出来。” “是。” 白述走后,许菡来给赫连缙送甜汤,见他整个人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不由得心生好奇,“殿下今儿是遇着什么好事了吗?” 赫连缙语气轻快地道:“的确是遇着好事了,菡儿猜猜?” “不猜。”许菡瘪瘪嘴,将甜汤盛出来放了小勺往他跟前一推,“殿下每次都让妾身猜,然后妾身每次都猜错,没意思,还不如你直接告诉妾身是什么好事呢!” 赫连缙端起小碗喝了一口,眉目轻柔,“白述传来准信,母后没死,而且这几日都和父皇在一起。” 许菡惊得睁大了眼,“怎么可能!”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赫连缙道:“不过白述和白起两个人的办事能力,我还是信得过的,他们说是,就一定是,况且你想想,父皇为了母后半年不曾踏入后宫一步,何以跑到行宫去宠幸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婢女?难道后宫的美人还不够多不够国色天香?很显然,这里头有猫腻。” 许菡还是觉得难以置信,“这这也太突然了。”要知道,殿下可是因为生母的死,穿了半年的孝服呢,虽然表面看不出来,但每夜与他同床共枕的许菡却是最清楚的,他的里衣,就是一套白得刺眼的孝服。 “等着吧!”赫连缙挑眉,“过不了多久,我就能想办法带你去看她。” 婆母是个聪明睿智的女人,许菡才嫁入皇室的时候就晓得了,也是打心眼里钦佩婆母,能再见到她,许菡当然高兴,只是,“殿下,如果母后真没死的话,那你当初那样对宣国公” 话还没说完,就被赫连缙冷着脸打断,“苏晏算计骆家是真,害了母后也是真,母后能平安活下来,那是她的福大命大,没道理苏晏害母后没成,我还得去他跟前感恩戴德。” 好吧,自己或许又说错话了,每每这种时候,她只能马上沉默下来,殿下总说,男人之间的事儿,不会牵连到她们女人身上,可是殿下毕竟与宣国公有过结,她怎么可能毫无芥蒂地面对好妹妹云初微呢?别看平素与云初微在一处玩的时候跟没事儿人一样,实际上许菡那心里头膈应着呢! 许菡本来想借着送甜汤的机会问问赫连缙要不要去苏府吊唁一下的,毕竟是桃李满天下的前阁老,赫连缙怎么说也算他的学生,以太子身份去吊唁一下是应该,可看这样子,莫说吊唁,最好连提都别提苏家的事,否则一准惹得他大动肝火。 许菡并不清楚苏老太爷的死是赫连缙动的手脚,所以她更不会知道,哪怕她把憋回去的那些话说出来,赫连缙也绝对会无动于衷。笑话!当初害得他母后被贬为庶人死在冷宫里还不准他光明正大地披麻戴孝,如今能给他们家老太爷留个全尸有副像样的棺木就算不错了,至于吊唁?如果死的人是苏晏,他或许可以考虑下。只是可惜啊,要对付这个人,似乎不怎么简单呢! 且说永隆帝去了一趟蒙山行宫再回来,整个人比以往更精神了,脱胎换骨似的。 有了太后和长公主的严令禁止,永隆帝宠幸了那位小婢女的事情并没有传回京城,宫里这帮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却痴坐枯等的女人打听到皇上精神不错,一个个就开始蠢蠢欲动了,想尽法子去御花园与永隆帝“偶遇”。 虽然不喜这些宫妃的行为,但其中有不少是当初为了稳固政局而纳进来的,永隆帝自然也不好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来,既然她们那么“想”他,那他索性就来个大乱炖,着人去御膳房传了好酒好菜来一手搂一个与她们“开怀畅饮”,看似玩得开心,可那双眼睛里,分毫感觉不到暖意。 白天能与众妃玩乐,晚上么,自然只能宿在一人处,于是一个个使尽浑身解数想得到此千载难逢的机会。 永隆帝又岂会不清楚这些女人的心思,扬了扬唇,被灌酒也毫不在意,接过就喝,显然,她们都低估了永隆帝的酒量,喝得最多的永隆帝一直清醒,反倒是那些宫妃,一个个醉得东倒西歪。 永隆帝招手让张公公上前来,“外头叫人来把各位娘娘送回去。” 各宫的宫女嬷嬷很快涌进来或搀或背,好不容易将自家主子弄回去。 张公公战战兢兢地立在永隆帝身后,别以为皇上今儿一次性陪这么多娘娘吃喝玩乐是因为心情好,那肚子里,指不定正在盘算着什么坏主意呢! 张公公跟在永隆帝身边这么多年,再清楚不过,这家子人,从皇帝到骆皇后再到底下的太子赫连缙,全都是黑心会算计的。 果不其然 “张公公,晚上就翻靳美人的牌子,另外,差人去宫外多买些糖葫芦回来。” 永隆帝说得轻飘飘,张公公却听得嘴角直抽抽。 靳美人,南凉皇宫出了名的“小白花”,在这口五颜六色的大染缸里,单纯得不像话,虽然不曾诞下过子嗣,可就是因为这份单纯,得了永隆帝的暗中庇护,靳美人在宫中的日子倒也算过得去,她整天就爱那些个小孩子玩的玩意儿,比如放风筝啊,踢毽子啊,捉蝴蝶啊,尤其爱吃酸酸甜甜的糖葫芦,皇帝翻她牌子侍寝都比不上送她几串糖葫芦让她高兴的,其实不是她本性如此,而是某次被个心肠歹毒的宫妃推倒撞在假山上坏了脑子,后来伤口虽然痊愈,心智却丢失了几分,便一直是这副青涩少女的样子了。 不过,原本的靳美人性子就是个单纯的,所以心智不全以后也感觉不到太过明显的变化,按理说来这样的人是不能再继续伺候皇上的,只是当初的骆皇后仁慈,放言说既然只是心性变得更单纯而不会做出什么危害宫妃的事,那就让她一直留在自己寝宫,否则就这么送入掖庭,对她来说太残忍了。 而对永隆帝来说,骆皇后在意什么,他就把什么当宝,当然,女人除外,男人更得除外。骆皇后想留下靳美人,那他二话不说就让留下,为了不给靳美人找麻烦,索性只让自己的人暗中保护她,若非有特殊情况都不得暴露给其他宫妃晓得。 张公公一听就明白过来,得嘞,合着自家主子这是打算让小白花来当挡箭牌了,只是不知道挡箭牌的背后,主子准备行什么大事儿呢? 傍晚时分,靳美人被张公公用几串糖葫芦“连哄带骗”给弄到御乾宫来。 靳美人以前侍寝都是在自个寝宫里,来御乾宫侍寝还是头一回,紧张得不得了,那害怕的模样真实不做作,看起来弱小又可怜。 坐在龙榻上的永隆帝见状,暗笑了一下,冲她招手。 靳美人小心地走过去,跪地请安。 永隆帝弯身将她扶起来,脸上一派愉悦,“朕让人送给你的糖葫芦,你可还喜欢?” “喜喜欢。”靳美人欢愉地笑,露出俩酒窝,二十七岁的她看起来就像个十七岁的烂漫少女。 “朕今天晚上还准备了你更喜欢的。”永隆帝说完,用眼神示意宫人将隔间帘子打开,靳美人往里一看,顿时惊呆。 除了糖葫芦,还有不少精巧的小玩意儿,全是宫里见不着的,每一样都可爱得不行。 “皇上,这些这些都是送给妾身的吗?”她惊喜得捂着嘴巴,有些难以置信。 “对,都送给你。”永隆帝慈爱地笑了笑,没错,是慈爱,严格算来,他只真正宠幸过靳美人一回,就是在她刚入宫的时候,还是被骆皇后给“逼”的,在永隆帝的印象中,她似乎是他见过的女人里面最单纯的,单纯得他有些下不去手,尤其是那夜让她疼哭的可怜模样给他留下了不大不小的阴影,心里面总有一种罪恶感,再加之靳美人后来被人迫害坏了脑子,永隆帝再看她,就完完全全没有男女之间的那种意思了,倒像是爹看女儿。 或许是永隆帝唯一疼爱的小女儿早早嫁出去了,心中总有个缺憾,所以想从旁人身上找补回来,这也是他白天第一个想到靳美人的原因,一来么,想用她来挡“侍寝”,二来,也的的确确是很久没见她了,所以差人接过来坐坐。 在永隆帝看来,单纯的女人值得被保护,但他绝不会爱上,他爱美人,这一点不可否认,但不是什么美人他都爱,只爱胸襟坦荡清明睿智脑子够用的女人,可在当下,这样的女人何其少,说白了,他这辈子只会把自己的真心交给骆岚,这位曾陪他走过风雨坎坷的发妻,一直到现在,他都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更有头脑更睿智更会俘获他心的女人,就算有,那也不关他的事。 让人带着靳美人入内殿捣腾那些小玩意儿,永隆帝便特地去沐浴把白天沾染的脂粉味儿洗掉,换了身便服,趁着天色打开密道熟门熟路地摸到长公主府。 早在回京之前,永隆帝就跟宜清长公主通过气了,所以宜清长公主回到府上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骆岚换院子,换有密道的那个院子给她,虽然有部分人不解,不过长公主决定的事,她们做下人的照办就是了,多问无益。 料到永隆帝会来,骆岚早早就沐浴更衣,整个人香喷喷的。 有了长公主的“关照”,永隆帝自然是来得很顺利,见到骆岚在等,心情明显愉悦不少,走过去坐在她旁边,“朕的错,让岚儿久等了。” 骆岚看着他,“皇上可曾把妾身活着的事情转告给太子了?” “不出意外的话,太子已经知道了。”永隆帝沉吟,“不过他是个什么态度,朕有些拿不准,对了,岚儿之前说让朕出面阻止他对苏家下手,朕仔细想了想,光凭我动嘴皮子这么一说,似乎不太妥当吧,莫说太子不会服,就是朕本身,也没有立场劝阻他。” “当然不会让皇上一人出面。”骆岚笑道:“妾身的意思是,皇上与妾身一同出面,好好说道说道他,如此才能达到最大的劝阻效果,爹娘都在,缙儿想必能听进去几分。” 永隆帝点头,“那好,就依你。” 查到骆岚的落脚点,白述并没用多久。 “殿下,皇后娘娘在宜清长公主府上。” 赫连缙本就躁动的心跳得更厉害了,“消息属实?” “绝无纰漏。” “那好,安排一下,孤明日就去公主府拜访皇姑母。”赫连缙眉开眼笑,可以说自去年的除夕夜到现在,他都没有一天是心情舒畅的,如今陡然得知生母还在世,那种失而复得的惊喜,能让他兴奋得整夜不眠。 虽然是急着去见生母,该有的礼仪,赫连缙还是没忘的,一大早先让人递了拜帖,自己收拾妥当以后坐上软轿就去了,没带许菡,毕竟是特殊时期,自然得特殊对待,暗中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稍微行差踏错,就会带累菡儿受苦,他可不愿有那么一天。 来到公主府,先拜访了彭驸马。 说实话,驸马爷并不知道赫连缙为何突然到访,在他的印象中,赫连缙就是个不太听话的纨绔皇子,常常把皇帝的话当做耳旁风,行事自我,浮而不实,对于彭驸马这样的文雅人士来说,他不会喜欢与赫连缙这样作风顽劣的人结交,只不过碍于那是长公主的亲侄儿不得不陪着笑脸接待罢了。 因为志不同道不合,两人在谈话上就没有什么默契,只是简单地问候几句太子妃可还大安,赫连缙也只得敷衍着应了。 等宜清长公主过来,驸马才如释重负一般将人撂给她,起身拱手告退,他果然还是适合种种花作作画修养身心,那些朝堂纷争以及人与人之间很多你来我往的算计,不是他擅长也不是他喜欢的。 长公主笑盈盈地看着赫连缙,“缙儿,你可是好久都没来姑母府上了,怎么,今日特地来看我的?” “那是。”赫连缙答得顺溜,“自从正位东宫,整天忙于政务,都没空来拜访皇姑母了,端阳节皇姑母生辰的时候,我也是忙得焦头烂额,没工夫过来,这不,今儿抽空给皇姑母赔罪来了。” 面对这个侄子,长公主是毫不客气的,直接当着他的面打开才刚带来的那些礼物,“我瞧瞧,你这赔罪礼都准备了些什么。” 看到那些盒子里面都是有利于美容养颜的补品,长公主笑得更开了,“你这小子,难得还有心给我挑选这个。” “应当的。”赫连缙淡淡应,看似平静,可双目中的热切和急迫早把他给出卖了。 长公主也不开口点破,非是她不想让赫连缙去见骆岚,而是这会功夫,永隆帝还没到,早上东宫的帖子过来时她就猜到赫连缙一定是为了见生母而来,所以马上遣了心腹入宫去通知永隆帝,只不过永隆帝被政务缠身,一时走不开,拖到了现在。 抚了抚精细的护甲,长公主漫不经心地说道:“缙儿,端阳节我寿辰的时候,见着青鸾夫人了,性子随和,冷静睿智,是个很不错的人呢!” “太子妃回去以后都告诉我了。”赫连缙道:“说当日来了那么多贵妇人,就单单一个青鸾夫人入了皇姑母的眼。” 宜清长公主眼睑垂了垂,“难怪宣国公宁肯得罪圈子里那么多世家也不肯纳妾,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想来,那宣国公也是个极有眼光的。” 赫连缙抿紧了唇不言语,他不明白皇姑母为何突然扯到苏晏身上去,但他清楚,皇姑母不会是个无的放矢的人,她这么说,一定有着什么目的,只是他暂时堪不破罢了。 宜清长公主说了一通,又抬头看看赫连缙,见对方似乎半点触动也无,不由得心头叹气,这孩子,到底还是把苏家给恨毒了。 总这么坐着,赫连缙也没那耐性,索性直接开口,“皇姑母,其实我今日过来,一则是为了看您,二则,想见见我母后。” 宜清长公主眉目动了动,“什么母后?你小子说梦话呢,你娘早死了。” 赫连缙幽怨道:“分明是皇姑母亲自将我娘给藏起来的,您如今又何必拿这话来搪塞我。” “嘿,你小子长本事了是吧,我说的话你也敢不信?” “旁的事,侄儿或许会听皇姑母的,但我娘这件事,还请皇姑母费些心力,帮我安排。”光明正大的见自然是不可能的,赫连缙只知道他娘藏在公主府,却不知道究竟在哪个位置,亦或是被藏到暗无天日的密室里去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想要见生母,必须经过极其严密的安排,既不能惊动公主府的其他人,又不能让暗地里那一双双虎视眈眈的眼睛发现丁点端倪。 看在这小子态度还算诚恳的份上,宜清长公主也不打算与他绕弯子了,“等着吧,暂时还不能见,正在安排呢!” 赫连缙目光晶亮,“多谢皇姑母。” “如今言谢还为时过早,一会儿要真见着了人,可不许再像以前那样吊儿郎当的,给我好好说话,更得好好听你娘的话,明白没?” “嗯,侄儿明白。”只要能见到娘亲,他自然什么都答应。 姑侄俩又坐了一盏茶的工夫,宜清长公主的心腹嬷嬷才进来小声禀:“长公主,人已经到了。” 这“人”说的是谁,不必挑开,宜清长公主也心知肚明,轻睨了一眼有些走神的赫连缙,“走吧!” 赫连缙马上站起来,跟着宜清长公主往外走,以赏景为由往花园子去。 给骆岚安排的这个院子是独立的,在花园西边,并不与其他的院落连在一起,在她住进来之前,宜清长公主只作品茗小憩用,就连彭驸马都不知道这个院子的地底下有一条通往皇宫的密道,是太祖时期就挖的,为以后“宫变”之类的突发情况而备,到了永隆帝这里又专门请工匠修缮过,通风什么的,都没太大问题。 到了院外,宜清长公主止了脚步,转身看向赫连缙,用下巴点了点,“喏,就是这里了,我在外头的亭子里坐着喝茶给你把风,抓点儿紧啊,不能待太久。” 赫连缙忙不迭点头,再次谢恩,急急抬了步子走进去,站在房门前轻轻地敲了敲。 门很快被人打开,开门的人却不是骆岚,而是永隆帝。 看到他老子也在,赫连缙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古怪起来,讶异地张了张嘴,“父皇,你如何会在这里?” 永隆帝瞅他一眼,“你问老子?老子还想问问你呢,你来做什么?” “儿臣儿臣来找人。”嘴上说着,那眼睛便不住地往里面睃,没瞧见人,有些失望。 “找谁?” 赫连缙下意识看了永隆帝一眼,怎么这时候才发现他老子其实也是个黑心货呢?明明在蒙山行宫就破镜重圆恩爱无两了,眼下还装什么?“找我母后。”反正对他老子来说已经不是秘密,说出来又何妨。 永隆帝忍不住皱眉,“什么母后,你脑子有疾?” 赫连缙才管不了那么多,直接撞着他老子的肩膀闯进去,四下搜寻了一番,确定屋内没人,这才转头来对着永隆帝,“父皇” “你还知道朕是你父皇?”永隆帝踹他一下,有那么对老子的儿子吗?真是气死他了! 赫连缙压根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不过没错也是错,这种事他早在前面那么多年就习惯了,当下也没什么好在意的,“皇姑母告诉我,母后就在这院儿里,儿臣来了却遍寻不到,莫不是父皇将她给藏起来了?” “她不想见你。” “为什么?”赫连缙眼瞳缩了缩,亏他因为这事儿兴奋了一个晚上睡不着觉,到头来却被告知,母后并不想见到他? “因为你混账!”这打也打过,骂也骂过,打不疼,骂不痛,永隆帝对这个孽障儿子早就没什么特殊期望了,如今连生气的话都说得无比的平静。 “再混账,儿臣也是她亲生,母后不该避而不见,也不可能避而不见,想是父皇刻意作弄儿臣呢!” 永隆帝再次冷哼一声,之所以给赫连缙来个“开门红”,是因为这两日想明白了岚儿就是为了这孽障才会让自己遭了那么多罪,所以不由自主地把余怒迁到赫连缙身上来了,似乎不踹他两脚,难消心头之愤。 赫连缙不痛不痒,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袍上的灰,“父皇,东宫可还有一堆政务等着儿臣回去处理呢,您打算何时让我见到母后?” 永隆帝不看他,对着里间道:“岚儿,出来吧!” 不多会儿,一身素雅衣裙的骆岚便挑开帘栊从里面走出来。 因是与儿子见面,特地洗去了脸上的伪装。 看清楚来人的那一瞬,赫连缙整个人都呆住了,怎么都没想到,母后竟然真的还活着,那么当初他眼睁睁看着入殓的又是谁? “母后。”难以掩饰激动之情,赫连缙上前两步,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您真的还在?” “傻儿子。”骆岚失笑,“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可是,怎么可能呢?”赫连缙还是不大相信。 “对寻常人而言,自然是不可能。”骆岚道:“不过对于神医苏晏来讲,要想让人死而复生,并非难事。” “苏晏?!”恍若晴天霹雳打在身上,赫连缙遍体生寒,整张脸都冻僵住,然后龟裂出阴鸷和冷冽来。 “是他。”骆岚郑重地点点头,“若非没有苏晏,我哪可能活到现在,只怕早就去阎王爷那儿报道了。” 赫连缙完全缓不过神来。 永隆帝轻嗤,“愣着做什么,半年不见,还不快过来给你母后敬茶。” 赫连缙马上拉回思绪,有模有样地倒了杯茶递给骆岚,看着骆岚喝了一口,他就迫不及待地问:“母后快与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骆岚与永隆帝对视一眼,跟着就把当初苏晏是如何提前布局提前给她留了锦囊再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让她假死,把骆家人李代桃僵去了广平府这些事事无巨细地说给赫连缙听。 永隆帝虽然在行宫时已经听过一次,但如今再听一遍,还是会觉得震撼,能把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间,苏晏此人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到底是该用呢,还是该除呢?这是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而对于赫连缙来说,这样的大转弯,无疑是一个大耳巴子狠狠甩在他脸上,那种火辣辣地疼,看不到,却能真真实实地感受到。 “所以,一切都是假的,苏晏虽然是推手,却并非真的要置骆家于死地,不过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在赫连钰以为一切水到渠成的时候悄悄救了整个骆家救了母后?”他那双细长的眼已经变得猩红,周身戾气叫人胆寒。 骆岚不忍地闭了闭眼,“是。” 所以,苏晏是他外家以及他生母的救命恩人,可这位救命恩人却堪堪受了他割袍断义的一剑,甚至搭上了生父的一条命。 “不,这不是真的。”赫连缙往后退两步。 永隆帝不屑地冷嗤一句,“逃避现实,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赫连缙如遭重击,脑子里乱哄哄的,逃避现实这一点,他不否认,前世就是因为逃避,刻意扭曲自己亲手把许菡送入赫连钰手里的事实,所以后来的性子才会变得那么阴鸷暴戾。 但,这样一个惊天真相,让他以什么心态什么脸面去接受? “缙儿,你可愿听娘一句劝?”骆岚担心赫连缙会因为承受不住真相而做出什么惊人之举,忙说道。 “娘但说无妨。” “苏家老太爷明日就出殡了,好赖,你去吊唁一下吧,顺便给苏晏赔罪。” “娘,我” “他骗你是他的错,但你害了他们家老太爷一条命,这是事实,两相一比,是你过分了。”骆岚脸色凝肃下来,她不敢居功说教子有方,但决不允许子女犯下这种大错,赫连缙刺了苏晏一剑,那是因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以为苏晏是杀母仇人而进行的报复,暂且情有可原,但所谓的“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就彻底过分了,他再恨,也只能把气撒在苏晏身上,如今累极人家生父一条人命,这不是丧心病狂是什么? “我”赫连缙还想说什么。 “君子坦荡荡,莫非你敢做不敢当?”永隆帝眼神带着鄙夷,以前不曾好好敲打过这个儿子,今日倒想借此机会试探一下这孽障的真实秉性究竟如何,到底能否对得起压在头顶的太子头衔。 “我去就是了。”赫连缙脑袋微垂,看不出在想什么。 骆岚还是不放心,“到了苏府,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自己拿捏忖度,可别一开口就得罪人,否则哪怕你是我亲儿子,我也不饶你。” “儿臣知道了。”语气里颇有些灰溜溜的味道。 虽然重见生母是惊喜,但这层惊喜被苏晏那头的真相兜头一泼,便只剩恍惚了,赫连缙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公主府的,以至于回到东宫听到耳旁响起许菡的声音才勉强拉回几分神智。 “菡儿,我有些累了,想歇一下,你先出去。”他半推半搡地将她撵出来,然后一下将自己扔到床上,双眼就那么一眨不眨地盯着帐顶,分明什么也没想,可就是觉得很乱很乱。 翌日,苏家老太爷出殡。 杠夫们正准备起灵的时候,突然听得外头高呼太子驾到。 所有人面面相觑,片刻后又都把目光落在苏晏这个大孝子身上,他一身的白,额上也绑了白绸,腰间系着麻绳,听到太子驾到的消息传来时,那张艳绝的脸上甚至连一丝丝的波动也无,只是淡淡地吩咐杠夫,“稍等片刻。”虽然现在是起灵的吉时,但只延后那么盏茶的功夫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苏家如今是苏晏最大,自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其他族人没异议,杠夫们便不会多嘴。 太子驾临,苏家最主要的这几位当然得前院接驾。 云初微与苏晏对视一眼,夫妻俩什么话也没说,彼此心照不宣地一前一后朝着前院而去。 赫连缙从华贵的肩舆上走下来,看到苏晏和云初微等苏家族人跪地相迎,他袖中拳头握了握,“平身。”倒也没有多余的话。 见到苏晏一点都不因为他的到来而波动,心头堵得慌,“听说老太爷要出殡了,孤来给他上柱香。” “太子殿下请便。”苏晏声音淡淡的,没有排斥赫连缙的意思,更没有要将他轰出苏家大门的意图,但语气里头的疏离,已经再明显不过。 赫连缙的脚步顿时变得沉重而缓慢,指甲死死掐入掌心。 倘若苏晏将他拒之门外,或者让人将他轰出苏家大门,那就说明苏晏很在意他害了老太爷这件事,从而变相证明苏晏还在乎他们之间曾经的兄弟情,可现在,苏晏的反应何其平淡,平淡到哪怕是看到他这个杀父仇人都没有一丁点的反应。 堵着心上完香,赫连缙转过身,看着苏晏,“我有事想跟你谈谈。” 苏晏抬眸,目光平静而沉稳,“太子殿下,今日家父出殡,微臣一会儿还得去祖坟,请恕我不能奉陪。” “就一盏茶的时间。” 苏晏对着杠夫们道:“起灵吧!” 棺木出了苏家大门以后,云初微等几个儿媳妇全都跟上去送灵哭灵,苏晏暂时留下,将赫连钰带到了茶厅,亲自给他倒茶,然后往旁边一坐,“殿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赫连钰眉心一跳,“苏晏,你怨不怨我?” 苏晏淡淡勾唇,“殿下是君,我是臣,臣若是敢怨殿下,岂不是以下犯上?” 赫连钰被噎得不轻,“我娘的事,谢谢你,但同时,我为自己的鲁莽给你道歉。”娘说得对,他就算要报复,也该报复在苏晏身上,而不是拿他家人性命开玩笑,况且这还不是吓唬苏晏,而是直接要了人家老子一条命,是他欠苏晏了。 苏晏微微的垂下眼眸,片刻后又抬起,“如果殿下是为道歉而来的话,那么,微臣接受了。” 赫连缙心神一动,“那么以后” “君是君,臣是臣,你我之间,仅此而已。” 赫连缙一颗心顿时如坠冰窖,却有些不服气,“我当时完全不知情。” “家父已经死了。”苏晏冷淡地道:“不管殿下知情与否,那都是一条人命。” “苏晏。”赫连缙满眼受伤,“这件事是不是一点余地都没有了?你只消告诉我,撇开老太爷这件事,你还能否把我当兄弟?” “血浓于水,撇不开。”苏晏道,“殿下能因为生母的死而将我恨入骨髓,不惜使用百般手段来对付,焉知微臣不会因为家父的死而恨你入骨?” 赫连钰这次算是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晏缓缓站起身,“一盏茶的时间已经到了,微臣还有事要忙,殿下请便。” “苏晏!”赫连缙突然站起身抓住他的胳膊,“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不存在原不原谅。”苏晏摘掉他的手,“你我缘尽于此,多说无益。” 话完,也不等赫连缙再开口,径直出了茶厅往大门外走。 苏晏追上送灵队伍的时候,云初微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异常来,“九爷,太子跟你说了什么?” 苏晏讽笑,“说要跟我道歉,我接受了。” 云初微瞪了瞪眼,“你接受了?” “嗯,接受了,所以从今往后,苏晏是苏晏,赫连缙是赫连缙,要说关系,我是他的臣民,仅此而已。” 云初微笑了,“我支持九爷。”终于脱离了皇家这个坑,以后打死都不会劝说九爷去辅佐谁了,哪怕一辈子都拿不回兵权也没所谓,反正那些对他们夫妻来说已经不重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59章 醍醐灌顶 老太爷的死,官方说法是寿终正寝,停灵的那几日,前来吊唁的人不少,上至亲王,下至寒门子弟,但凡得过他点拨的学生,基本都来了。 老太爷虽然在内宅这一块上处理得有些不尽人意,但他在外面的名声是非常响亮的,可谓德高望重。 因此葬礼办得很风光很隆重,甚至有学生一路跟到坟山,亲眼看着老太爷下葬以后才肯回来。 老太爷这一走,儿子们没多大感触,反倒是几个女儿哭得劝都劝不停,尤其是三姑奶奶苏以柔,从老太爷入殓的一天就哭到下葬,双眼都肿了。 云初微特别能理解她,从夫家脱离出去本来就够孤立无援的了,虽然嘴上说不大归,但实际上在苏以柔心里,娘家一直是她的避风港,心里要不痛快了,偶尔还能回来坐坐对着爹娘倾吐倾吐,如今爹娘都不在了,所谓的娘家,对她来说就只是挂着个名,就算是回来了,也没几个人会真正待见她,那种孤独感和落寞感,最能摧垮一个人的意志,哪怕她平时坚不可摧。 云初微是各种办法齐上阵才终于劝得苏以柔停止了哭声,回程的时候怕她触景生情,索性没让她回苏府,而是直接带去了国公府。 见到九弟家两个萌嘟嘟的宝宝,苏以柔心头的阴霾也渐渐消散了,抱了这个抱那个,喜欢得不行。 云初微绝口不提苏家的事,只说些好玩的来逗趣,直到两个小家伙累得耷拉着眼皮要睡觉,苏以柔才依依不舍地放回摇篮,压低了声音对着云初微道:“微微,你带我去见见太夫人吧!”这位名义上的继母,苏以柔见过的次数并不多,以前或许因为她顶替了自己生母的位置而有那么几分膈应,不过现在么,爹娘都不在了,心里头的那些疙瘩,是该散一散了,况且这次老太爷的后事,太姨娘们都撇身懒得管,太夫人却是尽心尽力了的,这些,苏以柔都看在眼睛里,难得来一趟国公府,觉得还是去她那儿坐坐才像话。 云初微站起身,带着苏以柔去了寻梅居。 才进院门就隐约听到说话声,近了,能见到太夫人神情落寞地站在梅树下,而陆川在一旁小声与她说着什么。 云初微轻咳一声走过去,对着陆川笑道:“路伯是来给太夫人送花的吗?” 陆川一眼看到云初微身后的苏以柔,忙点头,“小人托老家的亲戚帮忙寻了一株酒醉杨妃,如今开得正好,打算搬到太夫人院里来,问问她放在哪个位置。” “酒醉杨妃?”云初微听起了兴致,“虽然比不得姚黄魏紫,却也是难得的名品牡丹呢,路伯好本事,这么珍贵的花都能被你给找到。” “夫人过誉了。”陆川低下脑袋,“若是没什么事,小人便先行告退。” “嗯,你去吧!” 陆川走后,苏以柔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三姑奶奶?”云初微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看什么呢?” “这个是你们府上的花匠?我怎么觉得看起来有些面善。” 云初微脸上笑意不减,“大抵是因为他本人长得就挺面善的。”拽了拽苏以柔的胳膊,心里却是捏了把汗,当年陆川上门来闹的时候,苏以柔应该有好几岁能记事了,想来她亲眼目睹过,否则不会觉得陆川眼熟,“好啦,咱们不是专程为太夫人而来么?你老盯着一个花匠做什么?对了,娘,要是那株醉酒杨妃送来了,你可得让人给我通个信儿,我好过来瞧瞧长什么样。” 这一说,算是把话题都扯开了,太夫人何尝听不出来云初微什么意思,脸色顿时转喜,“那是自然,微丫头,三姑奶奶,快里面请。” 苏以柔对着曲氏蹲身行礼,“太夫人。” “唉哟使不得。”太夫人忙伸手扶她一把,“你是嫡出姑娘,我不过是个继室,当不得你这一礼。” “您是长辈,受得。”苏以柔坦然地说道。 大丫鬟挑了帘,三人往屋里钻。 云初微看向太夫人,“三姑奶奶说要特地过来给娘请安,我就给带来了,不会打扰到娘吧?” “我这没什么事儿呢!”太夫人本身就是个温软和善的人,目光看上去很轻很柔,让人感觉十分舒服,轻轻拍了拍苏以柔的手背,“三姑奶奶这些年一个人在外头受苦了,不如趁此机会大归吧?” 爹娘都不在了,大归回来让太姨娘们看笑话?苏以柔自然不情愿,只摇头,“太夫人有心,只不过,我都已经习惯了。” “你不想闺女儿子么?”太夫人道:“若是回来了,杉儿和她弟弟便能光明正大地来府上与你聚聚,毕竟你和右相虽然和离,可老太爷仍旧是右相的先生,昨儿还来吊唁呢,这点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这”苏以柔被太夫人说得心痒痒,却到底拿不定主意,看了一眼云初微。 云初微笑说:“苏府永远都是姑奶奶的家,你要想回来,随时都可以,不过你可得提前说,我好让人给你拾掇一处像样的院子出来。” “我我真的能回来吗?”苏以柔眼含泪花,是激动的。 “当然。” 这下,苏以柔是止不住地哭了起来,她还以为自己走到这一步,娘家人只会瞧不起,这两天因为父亲的丧事回来,就遭到了那些姐姐妹妹们的白眼,在她们眼里,不管是和离还是被休,那都是婆家不要的女人,错全在她身上,一看就不会正经到哪儿去,似乎与她站在一处都会掉了身价。所以就算有人肯与她搭话,那也是出于场面不得不如此,再要不就是特地来挖苦她的,那些言语里的嘲笑简直不要太明显。 没想到在九房这里,她非但没有被嘲笑,老九媳妇和太夫人还把她当成正正经经的姑奶奶,礼数周全地待她。 一想到此,苏以柔的泪珠子就更是断了线,落个不停。 云初微有些哭笑不得,坐近她,“好啦我的姑奶奶,你这两日可没少哭,再哭下去,这双眼睛还想不想要了?” 哭丧的时候没少卖力,苏以柔的眼睛的确有些刺痛的感觉,当下被云初微这么一说,便是还想哭也不能再哭了,急急忙忙掏出帕子抹了泪。 “这才对嘛!”云初微给她倒茶,“苏府是你家,想回来就回来,哭什么,再高兴,也不至于高兴成这样吧?” 苏以柔破涕为笑,其实心中还是有些酸,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里是想回娘家就能随随便便回娘家的,更别说把娘家当自己家了,顶多是有事压着不得不回来,又或者年节来给娘家人送送礼拜拜年,但要像老九媳妇所说的这种,是她这辈子都不敢想的。不过,老九媳妇与她们不同,她娘家那是真把她疼入了骨子里,从老到小都巴不得她天天往那头跑,哪怕外家,也是掌中宝似的疼着,她难得去一趟,整个范府就跟过年似的,里里外外热闹成一片。 能同时得娘家婆家和外家疼成这样,是多少女人做梦都求不来的,她们呀,只有默默羡慕的份儿。 思及此,苏以柔又觉得欣慰,拉着云初微的手,“这么个福全的丫头竟然嫁入了我苏家,该说是祖上积了德呢,还是老九撞了大运?” 云初微被她说得脸红,“这都哪跟哪?” “可不是?”苏以柔戳戳她的脑袋,“你怕是还不知道,自己都成了这顺天府的名人了,外头的人一说起青鸾夫人,哪个不是羡慕得双眼放光。” 恐怕不只是羡慕吧?因为嫉妒而恨得眼红的并不在少数,譬如,叶筠那一类的。云初微淡淡勾起唇,她能有今天,少不了自己的努力,倘若当初刚入东阳侯府的时候没有那些作为,而是随波逐流任人摆布,那么现如今,她的夫君不可能是苏晏,日子也不可能过得如此安生。 而现在羡慕她嫉妒她的,都是曾经看不起她将她轻贱如泥的那些人,所以,她们有什么资格来觊觎她的东西?不过,看着那部分人得不到只能恨得咬牙切齿的模样,她倒是很痛快。 太夫人笑意温和地看着云初微,“老九啊,生下来就命格不好,少时没有姑娘敢靠近他,更别说愿意嫁给他了,所以那时我就在想,只要是自愿与老九大婚的姑娘,我就把她当成亲闺女待,入了九房,绝对不让她受一丁点的委屈,不过呢,心里头多多少少是有些遗憾的,因为老九这命格,我怕旁人动心思,弄个乱七八糟的嫁进来堵他的心,除却名声不好,老九哪哪都不比别人差,他不该因为出身就误了一辈子,可是后来微丫头过了门,我才知道这媳妇哪里是来堵心的,分明是给九房添福来了,所以要按姑奶奶你的说法,那还真是我们家老九撞了大运才能娶上这么一房好媳妇。” “娘,您快别夸了。”云初微脸热,“我哪有那么好,再说了,就算我真好,那也是因为娘和九爷待我好,所以我知恩图报来着。” 感情本来就是相互的,云初微是睚眦必报,但她不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对她好的,必然都能得到她更多的好,对她不好的,哼哼,等着挨收拾吧,婆家如此,娘家更是如此,当初才回京的时候,范氏和云老太太待她都不怎么样吧,那她也不是吃素的,必要拿出点厉害来让她们瞧瞧,看看如今,还不是一个个将她疼得宝儿似的。 要说她一个从遥远时空穿越过来的人,最大的追求莫过于安稳过一生,所以只要她们不过分,云初微是绝对不会没事找事的。 确定了苏以柔要大归以后,气氛似乎更加活跃了,聊的话题也朝着“天南地北”的方向延伸,云初微越来越觉得这个三姑姐虽然是苏老太太亲生,性子却一点也不像老太太,与她倒是挺合拍。 且说苏晏从坟山回来,第一时间回的是苏府,老太爷虽然出殡了,但是有不少远道而来的亲戚还没走,他作为如今苏家地位最高的嫡子,理应出面去招待,然而却在过穿堂的时候被下人告知赫连缙一直没走。 “好,我知道了。”眉头都不曾皱一下,苏晏负手缓步走进去。 赫连缙果然还等在茶厅,看样子茶水喝了不少,不过难得的见他如此有耐性,等了这半天还没露出半点不悦的神情。 见到苏晏进来,他忙起身,刚要说话。 “苏府的晚饭就快好了,太子殿下坐了这半日,想来饿了吧,不妨移步饭厅,马上就能入席。”苏晏望着他,脸上不带一丝情绪地道。 “苏晏,你知道我等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完全撇去太子的架子,赫连缙只以一个普通朋友的语气与他说话。 苏晏轻笑一下,“微臣有些想不明白,难道之前我的话还不够明白吗?”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赫连缙面色黯然,“所以我才想着做点什么来弥补,只要你开口,我能做到的,就一定满足你。” 苏晏点点头,“那好,请殿下去饭厅用饭,或者你不习惯人多的话,微臣可以让下人单独备一份送过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苏晏还是打太极?赫连缙不由得抿紧了唇。 “怎么,殿下嫌弃苏家的饭菜不合胃口吗?” “让人单独送来吧!”说实话,赫连缙还真有些饿了。 苏晏马上吩咐下去,厨房动作也快,不多时就送来了八菜一汤,全都精致可口,赫连缙端起碗扒拉了几口饭,喝了半盏汤就放下了。 不是这些菜不合胃口,而是现在的他心急如焚,根本没心情下咽,之所以动筷,一则是看在苏晏的面子上,二则,扒拉几口垫垫底不至于一会儿因为腹中饥饿闹了笑话。 在赫连缙用饭期间,苏晏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安静地坐着喝茶。 可就是因为他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动作,才会给赫连缙造成了巨大的压力。 赫连缙是打心眼里佩服他,分明只是个臣子,却能在无形中散发出这么强劲的气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苏晏才是太子呢! 看着赫连缙没有再动筷的意思,苏晏唤来外头的丫鬟收拾了那一桌子几乎没动过的菜肴,又道:“天色已晚,送太子出府门。” 俩水嫩嫩的小丫鬟一左一右站到赫连缙跟前,蹲了蹲身,齐声道:“太子殿下请。” “苏晏,你!”这么不给面子,便是没脾气,也得被急出脾气来,赫连缙本来就是个脾气和耐性都奇差的人,能从出殡前坐在茶厅等到现在,已经打破了他有生以来的极限,如今却只得了这么一句“送客”,这下真真是急眼了。 该尽的地主之谊尽到了,苏晏也没有要继续陪聊的意思,站起身,对着赫连缙一拱手,“家父虽然出殡,然余事多且繁杂,急需微臣亲自着手处理,还望殿下见谅。” 完完全全的官腔,一丁点的私人情感都听不出来。 赫连缙哪想得到苏晏心肠硬起来竟然如此的油盐不进刀枪不入,让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心中虽然不甘,却也知这时候不宜再继续激他,因为完全没用不说,不定还能惹一身腥。 想了想,到底还是暂时放弃,跟着两个小丫鬟走了出去。 白天没谈妥,晚上自然就睡不安稳,五更天不到,赫连缙就起身了,仔细梳洗一番,天一亮就入宫,今日不早朝,永隆帝正准备去御书房,就见赫连缙行色匆匆而来。 “太子这是遇着什么事儿了?” “父皇,儿臣有一事想请教。” “你说。” “等苏晏脱了孝,父皇是不是就不准备再把兵权归还给他了?”想了一晚上,赫连缙觉得自己目前力所能及的,就是尽量说服父皇在苏晏孝期满了以后原封不动地把南境三十万大军的兵权交给苏晏。 永隆帝眯了眯眼眸,“苏晏热孝期不是又延长了么?如今谈这些,岂不是为时过早。” “父皇不必顾左右而言他。”赫连缙道:“儿臣想知道您的真实想法。” 真实想法?老子想抽死你! 永隆帝眼皮跳了跳,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又不是个傻子,如何还能听不出来,冷笑一声,“你是打算用三十万兵权去哄乖苏晏?” 这孽障,每次孽障起来的时候总能让他全身炸毛恨不能一大嘴巴子抽死他,兵马乃固国根基,岂能拿来儿戏?三十万,说出手就出手,还只是为了取悦一个满身剧毒的臣子,这玩笑开大了吧? “兵权本来就是苏晏的,他不过是因为回京丁忧暂时上交而已,父皇没道理直接没收。”赫连缙说得理直气壮。 “笑话!”永隆帝目光变得森冷而锐利,“整个南凉都是朕的,朕想让谁手握兵权,他便是不要也得要,朕若是想没收谁的兵权,他就算有天大的功劳,也得乖乖交上来,太子凭什么说朕没道理没收苏晏的兵权?朕告诉你,朕就是道理,朕就是王法!” 赫连缙握紧拳头。 “怎么,不服?”永隆帝冷睨他一眼,“不服你就想法子踩在老子的头上,等某天你够格掌握生杀大权,那么你想把兵权给谁,老子绝无二话!” 赫连缙脸色相当的沉郁,可不得不承认,他老子就是比他霸气,这话说得无处不是理,破天荒地让他反驳不出来。 “没事儿了就滚,别整天来碍眼。”永隆帝挥手,赶苍蝇似的将他赶出来。 赫连缙走出来没多久,就看到迎面而来的赫连钰。 两人夹道相逢,赫连缙一脸的阴霾,而赫连钰则是满面春风,志得意满,出门捡到宝似的。 “哟,这不是太子皇兄么?怎么哭丧着脸,谁得罪你了?”那语气,那表情,就只差把赫连缙形容成丧家之犬了,其实光是看看赫连缙来的方向,不用细想也知道定是又在御乾宫遭了一通臭骂。 看到赫连缙不痛快,赫连钰那心里头就通便一样舒爽,连笑容都更深了,不过是讽刺的。 赫连缙今天憋闷了一肚子的气,正愁没地儿发,如今有人主动送上门来,他自然是照单全收,“上回皇姑母寿辰,听说三弟妹跟青鸾夫人穿了一模一样的衣服呢,三弟妹初来乍到,定不会晓得青鸾夫人的打扮风格,莫不是三弟你授意的?你说你,心慕青鸾夫人就自个偷着来吧,还弄得这么明显,一不小心传出去让苏晏知道了,你猜猜,他会是什么反应?” 赫连钰脸色唰一下黑沉沉,乌云压顶似的,“赫连缙,你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本王何时心慕过青鸾夫人,你简直信口开河!” 赫连缙高扬着眉梢,一副“我说你心慕你就是心慕了不服来打我”的欠揍样子,看得赫连钰咬牙切齿,他算是想明白了,赫连缙一定是政务上出了纰漏被父皇骂得狗血淋头如今逮到谁就一通乱咬。 好嘛,他自认为教养良好,不与疯狗一般计较,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到赫连钰被气得跳脚,赫连缙心情大好,没有着急回东宫,反而让人备了软轿,打算出宫去买点小玩意送给许菡。 这两日因为苏晏的事,菡儿没少受他“冷落”,虽然事情还没解决,但难得有心情,不如趁此机会好好补偿补偿她。 巧了,云初微今日也出来逛街。 老太爷死得突然,前面几天苏家一直在操心后事,便没给远道而来的这些亲戚准备伴手礼,今儿终于得了空闲,她打算亲自出来挑选,毕竟是大老远来的,总不好意思叫人家空手而归不是。 于是,两人在一家首饰铺子撞了面。 碍于在外面,当时两人没搭话,也没特地称呼对方,只是赫连缙给云初微递了个眼色,云初微明白过来,付了银子以后出了铺子。 赫连缙就等在外面。 “太子殿下,什么事儿?”云初微问得漫不经心。 “青鸾夫人,茶楼上坐坐?”赫连缙转过身来,笑了笑。 云初微自知逃不过,也不打算逃,点头应了。 赫连缙马上让人去茶楼订了雅间,将云初微请进去,上了极品雨花茶。 琴棋书画云初微比不得这里的才子佳人,不过茶道么,她还是深谙的,浅啜一口后由衷地赞道:“好茶。” 赫连缙道:“夫人若是喜欢,一会儿我多送你些就是了。” “可别!”云初微忙打住他,“无功不受禄,我怕受了这禄,立不起那功,太子殿下有话就直说,臣妇对于你而言,也不算什么新鲜人了,大可不必绕这么个弯子。” 赫连缙问:“关于家母还活着的事,夫人晓得实情的吧?” 云初微眼睛垂了垂,不说话,默认。 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很多话赫连缙就懒得再费心力去赘述了,“我昨天去找过苏晏,只不过,他不愿意给我说话的机会。” 云初微笑了笑,其实早在刚才铺子里相遇赫连缙相邀的时候她就看穿他的目的了,之所以答应上来,是准备把自己的心里话对他透个底。 “太子殿下来找我,无非就是想通过我去说服九爷罢了,可我是他发妻,你觉得可能吗?” 不等赫连缙开口,云初微又道:“太子殿下有没有兴趣听听我的想法?” “夫人但说无妨。”赫连缙可以说很耐性了。 “你和九爷之间,不可能回得到过去。”云初微直接定论,“况且,以前的你们也算不上兄弟。” 这说法倒是新鲜,比起这两天父皇母后在他耳边说的那些,真真是让人耳目一新了,“所以呢?” “当初九爷瞒你,正是因为信不过你,怕你一时冲动走漏了消息给你娘带来祸端,而你又何曾信任过九爷,不仅不信任,还亲自杀上门去,虽然只是险些杀了他,却是直接杀了他父亲,两相一比,太子殿下你似乎更不信任九爷呢。既然你不信他,又何必再想着拉拢他,你已经正位东宫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了,就让九爷功成身退不好么?” 赫连缙彻底沉默,要说在这件事上谁的言论最能让他信服,当属眼前这个女人了,她不说,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当初可不就是因为不信任,所以直接笃定苏晏就是他的杀母凶手,在册封太子当日给了他致命一剑,后来还是因为不信任,甚至是将苏晏给恨毒了,跟着不惜痛下杀手还治其身弄死了苏家老太爷。 云初微说得没错,比起苏晏因为不信任的隐瞒,他的不信任更深更重。 “兄弟情的根基就是信任,那是将自己的脑袋交到对方手上都能不眨一下眼睛的过命交情,但很显然,你们之间并没有。所以,承认吧太子殿下,你对九爷只有利用,没有信任,更没有你所谓的兄弟情,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你自己为了能过心里那道坎而臆想出来的假象,别再自欺欺人了,你若是把九爷当兄弟,为什么要在刺了他一剑之后还杀了他父亲,你要是把九爷当兄弟,那么就算所有人都说他杀了你母亲,你也该站出来与那些人对抗,并且坚信地告诉所有人他不会是杀人凶手。”云初微盯着他,每个字都说得缓慢而坚定。 赫连缙的脸色由黑转白不过片刻,此时已全无血色,那双细长的眼眸里甚至闪过被人戳破秘密的慌乱和无措。 是了,他毫无道理地怪苏晏不把他当兄弟,而他又何曾把人家当成过兄弟?一直以来,他们这对所谓的“兄弟”似乎都是苏晏一味地默默付出,而他一味地误会无理取闹,有他这样的兄弟,便是再深的感情,最终也能被磨没的吧? “臣妇还有事,就先告辞了。”云初微站起身来,她相信赫连缙不是蠢货,不可能听不明白她这些话倘若今后还是继续对九爷死缠烂打,那他也只配做个蠢货了。 赫连缙呆呆坐在原位上,一动不动。 其实这些问题,他早该意识到的,只是这么久以来从来都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他便把自己束缚在了以自我为中心的世界里,只会挑剔别人,永远看不到自身的缺陷。 今日云初微一席话,可谓醍醐灌顶,直截了当地点醒了他和苏晏之间存在的最大问题。 而这个问题,短时间内是根本没法修补好的。 云初微回到马车上,韩大姑姑问她,“夫人,太子殿下没为难你吧?” “没有。”云初微笑着摇摇头,“不过是碰巧遇到,请我上去喝杯茶而已,走吧,我们家十一丫头怕是该喂奶了,咱可不能在外头耽搁太久。” 韩大姑姑点点头,见云初微面色如常,便放下心来。 送走了苏家这波亲戚,整个苏府都清静下来,而云初微也请人看了个日子,让苏以柔顺顺当当地搬进了苏府。 要说这个时代的女人,十个有九个都是被封建礼教洗过脑子的,而且洗得特严重。哪怕是分了家,听到苏以柔搬回娘家的消息,庶房的人还是忍不住好奇跑来看当然不会是想念这位姑奶奶,都是纯属来看笑话的。 在她们的观念里,女人只有犯了七出才会被婆家扫地出门,就算和离也是如此,况且苏以柔是盆泼出去十多年的水,如今再舀回来,那就是脏的,怎么洗都不会干净。 云初微过来安排的时候看到这么多人在场,当即皱眉,“怎么,庶房都没事儿做闲得五脊六兽了?要不要我给你们安排安排?” 这威严中带点怒的声音一传来,围观看笑话的那几位顿做鸟兽散,头也不敢回匆匆带着婢女回了自个院子。 云初微上前来,安抚地拉过苏以柔的手,“姑奶奶不必介意,苏府这林子大了,什么样的畜生都有,何苦与那些个毫无人性的东西计较,没得气坏了自个身子,不值当。” 这话并不作掩饰,还特地拔高了声音,马上就有人传到那几位的耳朵里,一个个气得脑袋冒烟,可是却什么都不敢做,只能踢桌子摔板凳拿自己房里的下人当成云初微撒气,让你骂我是畜生,弄不死你! 苏以柔摇摇头,“我没生气,反正已经习惯了,倒是你,可别气着自己了。” “哪能呢?”云初微笑得眉眼弯弯,“姑奶奶且看看,这院子哪里不中意的,我趁早让人修缮。” 苏以柔并没特地去看,“毕竟是娘家,从小长大的地方,能回来我就高兴,装潢不用看我也喜欢。” “喜欢就好。”云初微眉目间就显露出愉悦来,挽着苏以柔的胳膊,二人去后园子里坐了会。 “这两天据说杉儿和她弟弟功课紧,等过两天得空了,我让人去传个信儿,姐弟俩都来苏府看看你,娘仨也是时候聚聚了。” 苏以柔激动得无以复加,“杉儿真的能来吗?” “当然。”云初微自信地一挑眉,“我亲自出面的,右相少不得要给个面子。” “太好了。”千盼万盼,总算盼到能正正经经与子女相聚的时候了,右相那位继室夫人据说是个厉害的,直接压过秦老太太一手把持后宅,如今又想操控秦杉和秦岩两姐弟的婚事,之前苏以柔听到消息的时候急得不行,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可是那个女人又不让她见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这么急到现在。 秦杉带着弟弟秦岩来苏府的这天,苏以柔正坐在院子里做绣活,她打算给云初微家的那对小宝做几身舒爽透气的小衣服。 “娘。” 听到秦杉的轻唤声,苏以柔脊背一僵,跟着抬起头来,见到女儿那双水灵的眼睛早就覆满了泪水,她也忍不住眼窝热,急急忙忙上前将女儿抱在怀里,“杉儿,娘终于能抱抱你了。” 秦杉回抱着她,“娘,杉儿好想你。” 苏以柔满心哽咽,她也想儿女,可是她回不去,也不能回去。 “娘,你这几年一个人在外头过得还好吗?”秦杉从娘怀里抬起头,一脸关切。 “娘很好,一切安好。”苏以柔抚着她的发顶,“倒是杉儿,怎么看着你比上次还清瘦,是不是病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秦杉抹了抹泪,“杉儿没事,大抵是天儿热了吃不下所以自然而然就瘦了。”其实都是想她娘想的,又被继母那个糟心的女人一通折磨,不消瘦才怪了。 “乖女儿,娘不在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苏以柔忍不住叹了又叹,有的时候她在想,自己当年是不是太过强势了,倘若别摆出那么高的姿态,别跟相爷叫板,那么如今自己就不会流落在外,而是陪在一双儿女身边看着他们康健地成长。 可是相爷为了个外室那样对她,甚至不惜毫无证据就诬蔑她,让她如何忍受得了? “杉儿,娘就这么抛下你们姐弟俩,你可曾怨过娘?”苏以柔满心复杂。 “杉儿不敢。”秦杉直摇头,想起那日舅母对自己说的话,又忍不住落下泪,“小的时候,娘那么疼爱杉儿和弟弟,若非情况特殊,娘不可能抛下杉儿不管的。”说到底,还是她那黑心爹对娘不好,才会把娘逼上和离这条路。 如果秦杉哭闹起来,苏以柔心里或许好受些,可就是因为她太听话太乖巧,苏以柔这心里头才越发的不是滋味,“杉儿,娘对不起你们两姐弟。” “娘别这么说。”秦杉反倒宽慰起来,“只要离开了爹娘能过得更好,杉儿和弟弟就支持娘,绝对不会埋怨娘半句的。” 说罢,想起了什么,“对了娘,弟弟也来了,就在外院等着,你要不,去见见他吧?” 苏以柔怔了怔,“岩儿也来了?就他一个人等在外院吗?” “不。”秦杉慢慢垂下脑袋,声音低弱,“爹也来了。” 苏以柔脸色僵住,“你说什么?” 秦杉咬着下唇,“娘,爹他说想见见你。” 苏以柔马上背过身,语气狠绝,“我不想见他。” 秦杉并没强求,娘不愿意,那就不见,“既然如此,那我出去说一声,免得让爹干巴巴等着。” 苏以柔道:“你一会把岩儿带进来就行了,至于你爹,打发他走吧,我跟他都已经和离了,况且他府上还有位继室夫人,若是晓得他私下来见我,指不定又得闹出什么乱子来呢!”她可不想在娘家地盘上闹事给娘家丢脸。 秦杉来到外院,把苏以柔的话掐头去尾地告诉了右相秦涛。 秦涛听罢,眯了眯眼睛,“你娘不愿见我?” “是。”秦杉颔首,“所以,爹你还是走吧!” 秦涛站起身来,“既然她不愿来见我,那我去见她就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0章 争锋相对,斗 “爹。”秦杉急急阻止道:“既然娘不愿意,那就别勉强她了吧!” 秦杉虽然还是个深闺娇娇女,但因为娘亲早早离开而在后宅练就了一颗七窍玲珑心,男女之间的事情她不太懂,不过她感觉得到,爹和娘之间多了个继室夫人,娘的地位是相当尴尬的。 秦涛回过头看了女儿一眼,“你还小,很多事情别掺和进来。岩儿,拦住你姐姐,为父去去就来。” 年仅十一岁,长得眉清目秀的相府三公子秦岩马上站起身,张开双臂拦在秦杉面前。 秦杉瞪他一眼,却也无可奈何,弟弟还小,她总不能告诉他说爹娘早就不是夫妻了,当初是爹狠下心负了娘,让他拦住爹不让爹去见娘吧? 走上前,秦杉揉了揉弟弟的发顶,“岩儿,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秦岩没听清楚,歪着脑袋看她,“姐姐说什么呢?” “没什么。”秦杉摇摇头,“坐吧,只怕爹那儿还有一会,你再等等,就能见到娘了。” 秦岩眨眨眼,“姐姐,娘为何不回家呢,这样咱们不就每天能见到她了吗?” 秦杉默默叹了一声,按说别家的孩子十一二岁的时候已经懂得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了,可是秦岩对很多事还处于懵懵懂懂的状态,这都得“归功”于秦杉,当初亲眼看着母亲离开秦家的人是她,后来年幼的弟弟问及,她只说娘亲有事,暂时离开了,当时弟弟还哭闹过,不过贵在秦杉性子好,连哄带骗地将他给哄乖了。 可以说,没有娘亲以后,秦杉这个当姐姐的把弟弟保护得很好,后宅那些糟心事,她从来不跟他说,哪怕继母再苛刻,她也不会让弟弟跟着自己一起恨她,总会把外面的风雨扛了,然后再来教弟弟要做个孝悌忠信的好孩子,至于那些歪斜扭曲的东西,她从来不会灌输给弟弟,怕教坏了他,更不想弟弟被后宅的不良风气带歪。 秦涛跟着苏府领路的丫鬟来到垂花门外,过了垂花门就是内院,但他进不去,只是站在外头,然后温和地对着领路丫鬟道:“能否帮我请一下贵府三姑奶奶?” 丫鬟犹豫,“这”她们都知道,眼前这位以前是苏家的三姑爷,但如今不是,三姑奶奶早就跟他和离了,且前几天才刚刚大归,前三姑爷却在这个时候说要求见三姑奶奶,谁知道为了什么事儿,没有个能拍板的人站出来指点,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哪敢自作主张? 秦涛看出丫鬟为难,“你只消告诉她,我在二门外等,若是她还不愿来,那就罢了。” 丫鬟应了声,脚步匆匆地去了苏以柔的院子,“三姑奶奶,右相在二门外,说有时想见见您。” 苏以柔拧紧了眉毛,“除此之外,他可还说什么了?” “没了。”苏以柔放下手中的绣绷,实际上,自从秦杉出去以后,她就一直心绪烦乱,拿起针也数次戳到指尖上,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好好做绣活,如今听丫鬟一说,就更是忐忑不安了,她本意自然是不想出去见秦涛,可人都来了,而且直接到了二门外,自己若是不去,以他那执拗的性子,怕是会一直在那儿站着,所以为了娘家声誉,苏以柔不得不被迫应下,看着丫鬟,“你且去告诉他,稍等片刻,我跟着就来。” “是。” 丫鬟退下以后,苏以柔进了里间,对镜仔细整理了一下仪容,确保处处得体以后才缓步走出来。 到了二门外,果然见一身暗花绸衣的秦涛仰着脑袋观摩檐柱下端的垂珠。 “相爷找我有事吗?” 苏以柔上前,蹲了蹲身,面无表情地问。 秦涛侧目,见到苏以柔的时候,那双精明的老眼内快速闪过几分波动。 “以柔?” 他的声音苍劲浑源,无形中带着一股信服力,当年的苏以柔就是被他这副皮相以及好听的声音给蛊惑了,再加上秦涛当年是她父亲比较中意的学生,于是这桩婚事就这么毫无阻碍的成了,初初嫁到秦家,她还一度以为自己的这世上最幸运的女人,嫁得称心如意不说,双方长辈都是乐意的,婆家待她也不错。后来随着秦涛的步步高升,他越来越多的心思花在朝政上,这可以理解,男人权势越高,后宅的女人就越多,三妻四妾乃家常便饭,这也可以理解,只是他在外头养外室也就罢了,还带回来欺辱她,根本就是把她这个糟糠之妻完完全全地踢下堂来准备让其他女人取而代之。 面对这种事,别的女人会如何反应苏以柔不知道,但她当时真的是愤怒到了极点,所以等秦涛把那个外室的死归罪到她头上的时候,她一怒之下提出和离。 “相爷有什么话就直说,我不便久留。”苏以柔的声音很平静,这么些年的折腾,已经让她彻底沉淀下来,练就了遇事处变不惊的沉稳心性。 “我听说,你这些年过得还不错。”秦涛双目锁在苏以柔那张脸上,多年不见,她的确是更沉更稳了,比之当年,简直好得太多,其实早在几年前秦涛看到苏以柔转变的时候就想过将她接回来,只不过都被苏以柔直接拒绝了。 苏以柔听罢,冷笑一声,“我能有今天,全都是拜相爷所赐呢。” 秦涛垂了垂眼睑,“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回去。” “回去?”苏以柔像在听笑话,“相爷莫不是还没睡醒,大白天说梦话呢?” “就算是为了孩子。”秦涛声音又放低了些,“你不知道,岩儿这些年很想念你。” “如今我大归,你常给他机会来苏府看我就成了。” “以柔,你还是这么个倔脾气。”秦涛有些恼,微微地蹙了蹙眉,“咱就不能心平气和地好好说说话么?” “我自认为脾气已经够好的了。”苏以柔凉凉一笑,“否则相爷以为,我能出来见你?” “你!”秦涛握了握拳,想到了什么,又放软语气,“杉儿的母亲为她瞧了一门亲,可她死活不愿嫁,你能否出面开导开导她?” 呵,就说秦涛哪可能有这么好心专程来请她回去,原来是等在这儿呢,苏以柔满眼的讽刺,“用得着我的时候,想起上门来找,用不着的时候,就扔条狗似的随随便便找个理由就给打发了,相爷不愧是混迹朝堂多年的老前辈,这算计人的本事,不减当年呢!” 杉儿的母亲?听听,这话说得多讽刺,秦杉的生母都还在跟前呢,言语之间直接就把她给判出了秦家,哪怕她才是生母,也当不得“母亲”这个称呼。 秦涛被讽了一脸,不过为了某些利益,还是尽量地压低姿态,“杉儿最听你的话,你要是劝她,她一定会听的。” 苏以柔心底的绝望又加厚了一层,“敢问相爷,您的那位新夫人把杉儿许给了谁家?” “西平侯府世子夏衍。”秦涛道:“对方可是侯门之家,与相府门当户对,她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富贵日子都在后头,有什么不好的?” 苏以柔快速地想了想,西平侯府虽然比不上东阳侯府功勋累累,但这些年也是颇得帝心,那西平侯府世子夏衍,她得见过,是个鲜衣怒马的俊美少年,撇开别的不说,身份和皮相,这俩人也算得上登对,相爷很明显是为了结交权贵才会抛出女儿做纽带,但还算他有点良心,给杉儿找的人是个拔尖的,只是杉儿为何不愿意嫁呢? “相爷这话可真有意思,你我早就不是夫妻,如今来找,让我以何立场去劝说杉儿?” “你是她生母。” “相爷刚才不还说杉儿的母亲是你那位继室夫人?我这个算不得秦家人的人,似乎左右不了你们家的任何人以及任何决定吧?”虽然是门好亲,不过苏以柔自己就是过来人,不想女儿嫁得心不甘情不愿,还是遵从杉儿的意愿才是为了她好。 “以柔,这可是女儿的终身大事,不是你赌气的时候,能拿来随便开玩笑的吗?”秦涛显然被激怒了,语气也加重不少,怒不可遏。 “怎么,我今儿不出去劝说杉儿,你还想像那几年一样对我拳打脚踢啊?”苏以柔脾气劲儿一上来,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跟他杠上。 “如今是在苏家,我自然治不了你。”秦涛咬牙切齿,“但我的女儿,我想怎么治,就怎么治。” 这是要拿秦杉来做威胁了。 苏以柔脸色顿时惨白,“你想做什么?” “胆敢违抗父命,如此不孝不悌的女儿,你说我想做什么?” “秦涛!”苏以柔一时气急,连名带姓喊了出来,“你敢动杉儿一根汗毛,我就跟你拼了!” “拼?”秦涛嘲笑起来,“你拿什么跟我拼,就拿你现在三姑奶奶的身份?” 苏以柔被气得胸口起伏,“三姑奶奶”这个称呼,从云初微她们嘴里出来是尊敬,但从秦涛嘴里出来,就只剩讽刺,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全是拜这个男人所赐,而他此刻还有脸站在自己跟前说着刺挠人心的风凉话,苏以柔双眼恨得泛红,指甲都快把掌心给掐破了。 其实二门外时不时“碰巧”路过的那些主子下人都是来看热闹的,她如何不知道,面对秦涛这不要脸的男人如此耍横,她不是反驳不出来,而是没立场,自己毕竟才刚刚大归不久,苏府哪怕是块虎皮,她也不能扯过来做大旗,没道理,完全没道理。 “苏以柔不仅仅是苏家的三姑奶奶,还是宣国公的三姐呢!” 夹道对面的穿堂,突然传来一把带着凉意的声音,躲在暗处偷听的那部分人顿时脊背一僵,马上抖手抖脚地挪回去了,这位一来,谁不要命了还敢继续偷听? 右相显然也被这声音惊了一下,慢慢转回头,对上苏晏一张满是笑意的脸,只是那笑容,不仅不让人觉得暖,还遍体生寒。 不得不承认,饶是右相这样阅历丰富的人,在对上苏晏的时候,那气势都会自然而然被压得渣都不剩。 心底有些发憷,秦涛抬目望着苏晏,却压根没办法从对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相爷大驾光临苏府,怎么也不提前让人通报一声,我也好扫榻相迎。”苏晏轻轻地勾起唇,“如今这样,岂不是怠慢了相爷?” 秦涛噎了噎,让秦杉和秦岩两姐弟来苏府看苏以柔是云初微的主意,但当时秦涛没告诉她自己也会来,更没想到苏老太爷都出殡了,他还会在苏府碰到苏晏。 “国公爷,别来无恙。”秦涛象征性地拱了拱手。 苏晏莞尔,“咱们前几天才见过,相爷无需如此客套,我也只是顺道路过进来坐坐罢了,没成想会刚好碰巧遇到相爷你,听方才你们的谈话,似乎有些不愉快呢!相爷能说说,找我三姐何事吗?” 对上这位,秦涛纵然再有千般理由也再开不了口了,“本相送一双儿女来见生母,顺道与前夫人聊两句。” 苏晏往旁边的石凳上一坐,食指轻轻抚过眉骨,轻笑着说:“一会儿便由我送我那外甥和外甥女回去吧!” 秦涛不解,“国公爷这是何意?” 苏晏弯唇:“顺道与右相夫人聊两句。” 秦涛一下子黑了脸,“你!” “换位处之。”苏晏笑意敛了敛,“相爷与我三姐既然再不是夫妻,便该注重男女大防,你不顾一切直接冲到苏府二房外来本就已经犯了大忌,如今还公然羞辱我三姐,怎么,在家受了气没地儿发,跑苏府来撒野?” 秦涛脸色转青,“苏晏,看在你我同朝为官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但你是否该积点口德,我的家事,还轮不到旁人来插手。” 右相弃了贤妻另娶胭脂虎的事,一直是圈子里的笑话,其实右相也为此苦恼过很长时间,正是因为如此,当年才会想着吃回头草把前妻接回去,不过如今看来,苏以柔也不过如此,比起他现在那位继室,半斤八两。 苏晏不为所动,一副懒散的模样,“苏家的事,也轮不到外人来插手。” “你!” “相爷,请吧!”苏晏做了个“请”的姿势。 秦涛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尤其是转身的时候,特地给苏以柔留了个满是威胁的眼神。 苏以柔一颗心都揪紧起来,看着秦涛远去的背影,咬着唇角望向苏晏,“老九,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不该出面的,这下,可算是连累到你身上去了。” “不是帮你。”苏晏道:“只是想为苏家争口气。” 这话让苏以柔脸上一阵臊红,自己才刚刚大归,什么都还没为娘家做过就引来这么丢丑的事情,反倒是九弟在关键时刻出来给她救场,让她如何过意得去? 苏以柔满心愧疚,“都怪我不好。” “右相气成这样,秦岩应该是不会被放进来了,三姐,你回去吧,等下次有机会,我再让她们姐弟俩一起来看你。” 儿子明明就在前厅,却怎么都看不到,这种抓心抓肺的感觉并不好受,苏以柔遗憾极了,可是没办法,“好。” 说完,走了进去。 确定秦涛已经带着一双儿女回去了,苏晏也站起身,没在苏府继续逗留,坐上软轿回了国公府。 而此时的国公府,云初微正在挑选衣服,赫连双以前所在的诗社今天办活动邀请到了她,赫连双觉得一个人去没意思,索性叫上了云初微和许菡。 许菡难得的拒绝了赫连双一回,以照顾赫连缙的理由。 其实赫连缙没什么大毛病,就是那天从茶楼回去以后,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许菡数次跟他说话他也听不太进去,成天把自己关在重华殿处理政务。 赫连缙以前虽然也勤政,但从来没有一次勤成这样,好似拿命在拼,可把许菡吓得够呛,接连请了几个太医来,只可惜赫连缙不让看,说没病。 许菡更担心了,索性推了赫连双的邀请哪儿也不去,就待在东宫陪着赫连缙,生恐一个不注意他会出点什么意外或者做出什么让人追悔莫及的傻事。 “微微,准备出门呢?”苏晏看着她在穿衣镜前比划的样子,宠溺地笑了笑。 “嗯。”云初微转过身,“永淳公主邀请我去诗社,呃虽然我不精通这些,不过去坐坐赏赏花喝喝茶还是可以的。” 苏晏失笑,“不想去的话,推了就是了,何必勉强自己。” “别呀!”云初微不乐意,“诗社多有意思,那么多贵女才女聚在一起,能大开眼界呢!” “你不是一向最讨厌这种场合么?”苏晏捧着她的脸,轻轻在她娇软的唇上啄了一口,“你会不会那些我都不在乎,反正又不靠它过日子。” 云初微知道他是在宽慰自己,“九爷说的,我记下了,以后不会吟诗作赋给你丢了脸,你可别算到我头上来,我今儿呢,就只是陪着公主去见识见识,她嫂嫂去不了,我若是再不去,她一个人会无聊的。” “嗯。”苏晏并不过问许菡为何去不了,只是点点头,“让韩大姑姑跟着,对了”想起端阳节长公主寿宴那天的事,到底有些不放心,“若是有谁欺你辱你,你也不必忍着,欺负回去就是了,别怕,我给你扛着。” 突然听得这么一句前世剧本中常见的霸道台词,云初微愣了一愣,放下手中比划的衣服,抬起眼睛来看他,眉目依旧那么的柔和清润,尊贵,优雅,像牡丹中最尊贵最绝艳的魁首,再加上让人心酥的声音,似乎能让人就这么一直沦陷进去。 必须承认,这厮认真起来的样子真是很要命,把云初微这么个两世加一起近半百的人少女心都给撩出来了。 “我知道了。”一向心宽不做作的云初微难得的“忸怩”一回,没办法,有那句话在先,再被他灼目凝视在后,仿佛一瞬间化身小言女主,各种光环各种宠爱笼罩着,幸福到快要透不过气。 “快准备吧,别让人等急了。”苏晏说完最后一句,转身就走了。 云初微知道这几天他忙着处理苏府的杂事,便没留他,也没多问。 苏晏走后,韩大姑姑才进来,见到云初微脸上旖旎的红晕还未散尽,她马上垂下眼睑只作不见,庆幸没在刚才的“关键时刻”冲进来,否则要坏了九爷的好事,就算当时没什么,过后九爷也一定会变相让她吃点苦头。 其实韩大姑姑还真是想多了,苏晏就算再不懂节制,也不会大白天的乱来,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他比以前更成熟更稳重,云初微这反应,分明是被撩得心痒痒,回到少女春心萌动时了。 “夫人,永淳公主来了呢!”韩大姑姑木着脸道,尽量用木讷的表情和死板的声音证明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云初微并没有注意到这细节,看了一眼挑选好的那套衣服,“你让她在小厅里等等,我换了衣服马上就来。” 盏茶的功夫不到,云初微来到小厅,赫连双果然在里面等了,见到云初微,马上喜笑颜开,“微微。” 很亲昵地就过来挽着她。 云初微笑了笑,“距离说好的时辰还早着呢,你怎么提前过来了?” “这不是好几天没见了么?”赫连双嘟嘟嘴,“想过来和你坐坐,那诗社其实没什么意思,若非以前几个场面上的好友热情相邀,我是懒得去的,对了,我听说三嫂也被邀请了,她今日该不会还和微微你撞衫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云初微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有了上次的出糗经验,叶筠总不至于还这么没脑子才对,这次若是还撞,自己可能就有那么些落下风了,毕竟叶筠是北燕第一美人兼第一才女,自己可什么都不是,万一到时叶筠造势,让姑娘们逼着她吟诗作赋,那她不就悲剧了,总不能把前世那些伟大诗人的杰作搬过来应付吧,这种事她可做不来。 “没事儿。”赫连双一脸的义愤填膺,“撞就撞,能糗她一回,咱就能来第二回,她要是敢过分,我给你出头。” 云初微忍不住笑出声,戳戳她的额头,“你呀你,总是想着给别人出头,也不怕给自己找麻烦惹祸上身吗?” 赫连双轻哼,“那也得看人,我可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哪能见人就出头,不过因为那个人是微微你罢了。” 与云初微结交以后,赫连双明白了一个道理,朋友这种东西,不结交就不结交,要结交,就得交个质量上乘的,宁缺毋滥,真正知心的人,一个便能顶半边天,而那些不知心的,要多了也只是看着好看,有的甚至还连看都不能看。 云初微拉着她坐下,问:“你嫂嫂为何不能去?” “哦,她说我太子皇兄病了,要留在东宫照顾,这次就不跟我们去了。” “太子殿下病了?”云初微眼眸动了一下,难不成是因为那日自己说的话太过直白,伤到赫连缙了?那也不对啊,赫连缙这么个大男人,又不是弱不禁风还自尊心强的小姑娘,岂能是几句话就能打败之辈?也太不靠谱了吧? “可能是有些受寒。”赫连双道:“嫂嫂说没大碍,我也就没专程入宫去看,反正自从母后离开皇宫,那地方我是能少去一次就少去一次,免得糟心。” 云初微手指轻轻抚着杯沿,赫连缙倒是见过骆岚了,赫连双还没有,她甚至到了现在都还不知道生母到底在哪,“假死”又是怎么回事。 赫连双是要比赫连缙沉稳些,让她不准说的秘密,她一准儿不会说,只不过云初微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告诉她真相,否则凭她与自己的交情,晓得她兄长如此误会九爷,她指定会入宫去质问赫连缙,说不准兄妹关系还会因此出现某些不可预估的问题。 四下扫了一眼,确定外面没人,赫连双才小声问:“微微,你知道我母后在哪儿吗?” “不知道。”云初微摇头,“不过她能活着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公主还是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比较好,否则要让人知道了一丁点的消息,那可就闯了大祸了。” 赫连双后怕地抚着胸脯,“当然,我不可能与外人说,连吴二哥都不知道这件事的。” 云初微很满意,“总之公主宽心就对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们能见上的。” “嗯,我也期待着。”赫连双双眼露出了憧憬。 两人坐了好大一会,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才携手走出大门外,坐上马车一路朝着诗社行去。 这个诗社在城南外的一处杏花林,如今杏花早就落光了,只剩一树的绿叶子,绿叶间隐约藏着几个还没熟透的酸杏儿。 “这地方倒是选得不错。”云初微挺乐呵,毕竟好久没出来透透气了,难得到这么个风景好的地方,心情那叫一个畅快。 “是当初几个姐妹一起选的地儿。”赫连双道:“那时正值三月,这片杏林花开得正好,有几个姑娘就提出来把诗社建在这儿,我当时因为和妙瑜一起来,见她喜欢,也就没异议了。” 云初微了然,难怪之前赫连双说不想来诗社,觉得无聊怕还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触景生情想起黄妙瑜来。 伸手拍拍赫连双的脑袋,云初微道:“没关系,今天我陪你。” 赫连双一听就知道云初微猜中了自己的心思,一时尴尬得不行,“微微,你会不会怨我把你拉来做挡箭牌?” “怨你你就不拉我了?”云初微抿嘴笑,见她因为尴尬而脸红的样子,实在不忍心逗弄她,“好啦,我说实话,我是自愿来的。”古代的这种诗社,她还从来没有参加过,也不知道与自己前世出演的影视剧中那种像不像。 等见到了那十几位姑娘,云初微就明白了,其实还真没多大分别,要说最不同的地方,那就是来这儿的人都是肚子里有点真材实料的,总有那么一样拿得出手,而身份上,都是真正的贵女。 让云初微意外的是,竟然见到了黄家二房那位姑娘黄妙晴,她与贤王妃叶筠倒是站得挺近,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一直以来都有事要忙,便没空去管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人物,云初微这时才掐指算了算,黄妙晴都十六了,竟然还没出嫁? 按说首辅府上的姑娘,哪怕是个庶出都有的是人要,更何况黄妙晴还是个嫡出,婚事不该拖延到现在,要知道再过一年,她可就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永淳公主一来,除了身份高些的贤王妃,其余的姑娘都纷纷停止说话过来行礼。 赫连双随意地一摆手,“既然是外头找乐来了,大家都无须多礼。” 姑娘们站直身子,有几位之前与赫连双关系好一点的就过来套近乎了,“公主可是好久都没来诗社玩儿了呢!” 赫连双笑笑,“毕竟嫁人了嘛,比不得未出阁的时候,哪能时时来,再说,驸马也不放心。” 其实不是没空,她成天闲得发霉正愁没事儿做,只不过是觉得没必要,因为赫连双刚嫁的时候,由于自己弃了公主府的缘故,看在某些人的眼里,那就是失了永隆帝的宠爱连府邸都不给她建而要把她赶到夫家去,可实际上,就因为她不要公主府,永隆帝把那部分全部折合成嫁妆送到吴家去了,只是这些,外人当然看不到,她们只看得到赫连双的这位驸马出身寒门,半点本事没有,听说还是乡下来的,整个一怂包。 那个时候,大半个京城的人都在等着看赫连双的笑话,当然,诗社这边的帖子更是去得频繁,但赫连双没有一次是应的,都找借口推脱了,不用来亲眼看,她也知道诗社里头这些所谓的“好姐妹”,有多少都是想借机挖苦嘲笑她的。 所以她干嘛要来找罪受? 而现在,驸马爷成了不少深闺姑娘的择婿标准,便是有人想要再看她笑话,那愿望也得落空,所以这次勉勉强强应了,带着云初微来给自己涨涨势。 听到赫连双提及驸马,有那么几个人的脸色就不太正常,像隐怒,但更多的是嫉妒。 赫连双装作看不见,望向一旁未发话的叶筠,“这么巧,三嫂也在啊?” 叶筠的目光直接落到云初微身上,眼底恨意十足,上次长公主寿宴就让对方占尽了风头,那是因为不了解对手准备不充分,今天么,呵呵,怎么可能再让一局。 “青鸾夫人,好久不见。” 直接把赫连双的话无视个彻底,叶筠浅浅勾起唇角,看起来很友善,很美好,美好到被打招呼的人要是敢驳了她的面子,一准儿能被在场的所有人围攻。 “臣妇给王妃娘娘请安。”做戏谁不会,别忘了她前世干嘛的。 不过叶筠今日倒是让云初微挺意外,不久前才在长公主府出了那么大的糗被人看了不少笑话,今日就能让这些姑娘放下那些东西与她笙磬同音,看来这个人私底下花了不少工夫,也说明是个有手段的,否则这么短的时间,她不可能做到消除旁人对她的不良印象。 “既然都来了,那就里面坐吧,都别站着了。”叶筠反客为主,一派热情好客的模样。 赫连双对这位三嫂没什么好感,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挽着云初微的胳膊往里面走。 在场的姑娘们,哪怕关系再好,其实也只是表面上,断做不到挽着别人胳膊黏在一起的地步,因此,这俩人马上就成为了焦点。 “青鸾夫人和公主的关系还真好呢!”有人说话酸溜溜的,巴结公主不到,上次在公主府又没能从云初微嘴里套出保养秘方来,当下自然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根据她的观察,赫连双的肌肤比以前更水嫩了,八成是从云初微那里得到了指点。 因为那么点点的嫉妒,心理就有些扭曲,看向一旁的叶筠,继续笑说,“比和贤王妃这个三嫂的关系还好。” 赫连双脸色一僵,牙关一咬,要发作,云初微用个眼神不着痕迹地阻止了她。 而叶筠则依旧端着那一脸的交际笑,“我虽然是公主的嫂嫂没错,但过门晚呢,比起公主和青鸾夫人的交情来,还是差得远了。” “就算再晚,那也是嫂子啊,总不至于冷落了自家人而与一个” “外人”俩字还没出口,就听得云初微一声冷笑,“素来听闻各位贵女才情出众,才艺了得,没想到指的是嘴上的功夫了得,我今儿算是开了眼界了。” 先前说话的那人脸色顿时转白,要知道,她们可都是还未出阁的,容不得一丁点的名声不好,要是被外头人知道她“爱嚼舌根”,将来的夫婿质量必将大打折扣,说不准还直接没人敢要。 瞧见那人吃瘪,赫连双偷着乐,果然微微就是微微,一出口准能把人气个半死,不过这说话的习惯,怎么听起来有点像九爷呢?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唱妇随”? 因为这一小插曲,现场气氛僵硬了不少,姑娘们看云初微的眼神或多或少都带着些惧怕。 落了座以后,热情好客的叶筠便让自己的婢女来给所有人添茶,尔后又不着痕迹地扫了云初微一眼,转而对着所有人道:“既然来了,一会儿就都得参与,图乐子嘛,你们一个个的,可别临时怯场扫了大家的兴才是。” 这话很明显是针对云初微的,只不过旁人听不出来,云初微便也装作没听懂,只是紧张地对着旁边的赫连双道:“糟糕,我可什么都不会呢,怎么参与,一会儿准闹笑话。” 云初微从乡下回来没多久就嫁入苏家了,就算这期间东阳侯府有请专门的师傅调教过,很多东西的基本功都是不扎实的,所以在赫连双的认知里,云初微不怎么精通琴棋书画,吟诗作赋什么的对她来说就更有难度了,一时有些懊恼,自己不该把微微带来的,自己倒是不介意,可这么多人女人,一个个都是看人下菜碟的,一旦知道了微微的“底细”,私下里还不定怎么笑话她呢!“没事儿,一会咱们随机应变。”也只能这样了,总不能这时候站出来推说不舒服要先回去吧?那样岂不是白白让了叶筠一局?莫说微微会不甘心,就连自己,也没打算这么轻易就放过叶筠。 云初微方才说话的声音小,其他人都没听到,不过叶筠却是点滴不露地听了一耳朵,倒也没急着动作,而是先问了问其他姑娘的意见,有说命题作诗的,也有建议借景作画的,叶筠忖度了一下,看向云初微,“听闻青鸾夫人得了彭驸马在画作上的指点,进步很大,不知今日能否让我们开开眼?” 云初微嘴角往上扬了扬,眼底却很冷,她何时得过彭驸马的指点,叶筠分明是直接将她放到烤架上了,面对那么多姑娘殷切的目光,云初微点了点头,“只要王妃娘娘不嫌弃,那么臣妇就献丑了。” 云初微走到长桌前铺了纸张,叶筠马上让人把她自带的珍贵颜料取来,云初微打开其中一盒,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从那盒颜料里嗅到了极其微妙的气味,一时留了个心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1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云初微跟着苏晏的时间久了,在药味这方面有着异于常人的灵敏,手里这盒颜料,她虽然闻不出来到底被放了什么药,但一定是有古怪的。 她不动声色地朝着叶筠看去,但见对方面上一点波动都没有,丝毫看不出破绽来。 云初微慢慢垂下眼眸。 韩大姑姑发现了她不对劲,忙走过来道:“夫人,奴婢替您研墨吧!” 云初微颔首,“好。” 雕了兰草印记的精美黄铜墨盒才打开,马上就有人惊呼,“好香的墨啊!” “的确是挺香的。”后面的人也道,“闻起来倒像是徽墨中质量最上乘也最珍稀的漆烟墨。” 话完,所有目光投向叶筠,她是这墨的主人。 叶筠轻声解释,“诸位姑娘好眼光,这就是漆烟墨,我从北燕带过来的。” “听闻漆烟墨是用桐油烟c麝香c珍珠粉等十余种名贵材料制成的,难怪这么香。” 叶筠笑笑,“你们若是喜欢,一会儿谁胜出了,我便送她一整套文房四宝,犀角管兔毛的湖笔c最上等的漆烟墨c北燕特有的澄心堂纸,端砚一方,外加墨床c书镇c水丞c水勺等小物件。” 湖笔,徽墨,澄心纸,端砚,这四样东西可是所有文人追求的文房四宝啊,加一起说价值千金也不为过,毕竟每一样都是稀罕物,她们这些人家世都不错,但也不是每个人手里都有得起的,最多的也只是同时拥有两样,还都不是最上乘的。 有这么个诱惑人的彩头,所有姑娘激动得不行,跃跃欲试,都想提起笔来一展才华。 不过因为云初微是开头人,而且还没开始作画,她们就算再心急,也得等着。 小小地激动了一阵过后,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到云初微这边来,她还没开始动笔,只是时不时地抬起头看一下周遭的景,又拿起一盒颜料,从里面挑出一部分来与另外一种颜料混合轻轻搅拌,却又不全部拌在一起,更不拌匀。 这举动看得众人很是迷糊,就连叶筠都忍不住皱了皱眉,心中纳闷。 终于有人问了出来,“夫人为何要把两种颜料混合呢?” 云初微对着那人笑了笑,不紧不慢地说:“公主的颜料虽然种类齐全,但实际上远远不够。”指着前头一丛野花,“你瞧那些花的颜色,看似和我手上这盒颜料的颜色相近,可你只要细看,还是能发现有很大区别,若单单用这一种颜料,便会显得十分死板,花儿的灵动全都给埋没了。” 话完,又取了一盒颜料出来挑了一点与刚才混合过的那两种混在一起,等估摸着差不多了,提笔蘸了蘸往一旁备用的废纸上划拉了两笔,纸上的颜色竟然与对面那野花的颜色一般无二了,连渐变都那么自然,一点明显的分界也看不出来。 “哎,神了!”有人不住地赞叹,“夫人是怎么知道这三种颜料混合出来能与那花颜色一样的?” 云初微极有耐心地道:“其实哪几种颜色与其他颜色混合会调出什么颜色,有固定的规则,你们若是感兴趣,一会儿我写下来送给大家呀,只要记准了,以后自己调色就不成问题!” 那人激动不已,“以前我在府上的时候就尝试过这么调,可是效果不好,调不得如此精准呢!” 云初微又道:“能否调精准,这就跟每种颜料的比重有关了,差之毫厘,出来的颜色都是有色差的,不仔细看的话不会太明显,可一旦给画着了色,对比就出来了,一幅画的精髓在于着色,颜色不准,画就不会生动传神。” 说到这里,云初微突然想起上回在公主府看到彭驸马作的那一幅,加了荧光粉的百鸟朝凤看不太出来,但没加的凤凰涅槃却很明显,凤凰身上渐变色尤其地多,稍微处理不好,出来的效果就大打折扣,但彭驸马就做得很好,几近完美的程度,正因为色调把握得精准,成品才会那样的栩栩如生,以至于成了轰动一时的神作。 “夫人怎么会知道这些呢?”也有人问。 云初微以前的那些“黑历史”,相信在座的,就没有几个人不清楚,按理说来,一个连作画功底都不扎实的人,不可能知道如此高深的技巧。 云初微饶有深意地看了叶筠一眼,然后勾勾唇,“正因为得了彭驸马指点,所以才略懂一二。” 彭驸马一定懂得调全色,否则很难有这么高深的造诣,不过自己这么一声不吭地借了他的名头似乎有些不道德,云初微暗道罪过,等改日有机会了,定要亲自上公主府去说清楚,否则不早早打招呼,万一这事儿传出去惹他不高兴,她一准得遭殃。 被云初微那么一看,叶筠脸上顿时青白不定,她之所以那么说,完全是逼云初微当众出丑,来之前黄妙晴就跟她说得很清楚了,云初微十五岁以前都是在乡下长大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名门闺秀,她能懂的,无非就是认几个字,然后把自己打扮成一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而已。 当时叶筠不信,因为上次在长公主府,她和云初微交锋过,从长公主对云初微的欣赏就能看出来,这个人并非等闲之辈,可是她的情报却证实了黄妙晴的话并没错,云初微十五岁之前的确没在东阳侯府,要说她在乡下学到什么,那倒未必,当年苏家赏花宴,苏璃初见未婚妻那一次就是最好的证明,云初微除了这张脸,一无是处,否则苏璃不会那样厌恶她。 如今见到云初微三言两语就把这些个才女贵女的目光吸引过去,叶筠心底顿时涌现天大的疑问,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如何能在短短一两年之内让自己变成谈吐不凡气质卓绝的正宗名门闺秀? 黄妙晴说云初微就算懂那么点儿,也只会是皮毛,只要稍微涉及高深一点的,她马上就能现形。 但叶筠看到的却不是这样,云初微到底有没有被彭驸马指点过,她很清楚,没有,况且她让人打探过,苏晏是个武将,不爱作画之类的,云初微嫁入苏家以后也没有特地请这方面的师傅调教过,可是眼下她的所作所为,分明是丹青圣手才能有的境地。 尤其是这幅画 没错,云初微已经开始动笔了,因为之前说借景作画,她便没玩什么花样,规规矩矩照着四周景物画了起来。 当下还只是白描,就已经能看出手法的纯熟以及对笔锋的掌握了。 等到着完色,之前还用或嫉妒或鄙夷眼神看云初微的那几位,整个人的态度都不同了,那张脸上满满全是钦佩,她挑的这处景渐变色很多,细节也极难,或许在白描的时候还有那么点小瑕疵,可一经着色,之前所有的“小瑕疵”就成了整幅画的亮点,同样的工笔画,她们中间任何一位都能作出来,但在色调的灵动以及意境的传达上,就远远达不到云初微这一幅。 莫说叶筠,就连赫连双都满脸惊讶,显然是被云初微深藏不露的本事给震撼到了。 “微微,你好厉害啊!”赫连双忍不住夸她,“这幅画我好喜欢,等风干了,能送给我吗?” “当然。”云初微想都不想就答应了,瞄一眼众人呆愣反应不过来的神情,有些小得意,其实如果单论画功,她是没法超越现场这些“前辈”的,所以只能从着色上投机取巧,调色的技巧在前世众所周知,会调的人也很多。 不过在这个时代,因为固定理念的束缚,很多人不会发散思维朝这方面去尝试,所以自己这么做,可以说超出了她们中绝大多数人的认知,这也是她们会觉得惊艳的原因。 说白了,任何事物都是这样,首次面世的东西肯定是最让人震撼的,等时间一久普及了大众,就会沦为寻常物件,不过,让某样东西首次面世的那个人倒是能被人记住很长一段时间,包括彭驸马那幅画也是一样,若是让圈内人士知道里面添加了与荧光粉类似的材料,必定有更多的人去模仿,仿品一多,那幅画的价值就会慢慢往下滑。 值得庆幸的是,那幅画据说被永隆帝给收藏到御书房去了,如此一来就能得到最好的保护,画的“身价”也抬高不少,倘若能一直流传到后世,那就是货真价实的古董。 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作画,压力其实是很大的,云初微方才看似面色平静,内心其实很忐忑,好不容易捱到把画作完,这会儿身心都放松下来,反倒有种软绵绵的无力感。 不对! 云初微立刻意识到,这种感觉并非是过度劳累后的疲软,倒像是中了某种药。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那几盒颜料,云初微皱皱眉,如果真是颜料有古怪,那么这么多人都闻到了味道,为何只有她一个人中招? 韩大姑姑见状,眼疾手快地忙倒了杯清茶过来,“夫人喝口水。” 云初微接过,往嘴里猛灌了一大口,不过片刻,之后那种浑身绵软的感觉就完全消失不见了,似乎刚才只是突发性的不良反应,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其他人都在忙着欣赏画作,唯有叶筠把云初微的所有反应都纳入了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得色,对,要的就是这口茶。 当众下毒?她可没那么蠢,至于其他能让人马上发作的大毒小毒,叶筠觉得那是蠢货才会使的幼稚手段,要就玩点大的,给她来个哪怕中了招也羞于启齿的毒,届时,云初微便只有等死的份。 叶筠在注视云初微,云初微也在偷偷注视她,要说叶筠今天无备而来,云初微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那么自己刚才的反应就绝对不会是偶然,不得不重视。 趁着众人都在谈论她的画作,她把韩大姑姑拉到一旁小声说:“姑姑在药理方面比我懂得多,能否闻得出来方才那些颜料里添了什么料?” 为了更好的照顾她,苏晏可谓是把韩大姑姑培养成了全能“保姆”,除了不会拳脚功夫,其他方面多多少少都有涉猎,不说多精通,起码应付一般的小打小闹是没问题的。 听完云初微的话,韩大姑姑就给了她一个宽心的眼神,“之前奴婢就闻到了颜料里有古怪,所以看到夫人站不稳的时候急急忙忙倒了茶,把九爷给的百香丸放在茶水里了,九爷说,只要不是很特殊以及性子烈的毒,在夫人刚中招的时候都能用百香丸马上解掉药性,但如果超过一盏茶的功夫,那就不行了。” 云初微拧紧眉毛,自己的确是在喝了那盏茶以后就恢复了正常,这么说来,颜料中虽然有古怪,她却是在画作完成以后才中的招?那么颜料里的药就可能只是个引子,而并非全部的罪魁祸首,之后自己还碰了哪些东西? 画笔c颜料盒c笔洗c书镇c墨汁 对了,漆烟墨!这种墨里面配料多,很可能其中一种配料就有问题。 “那块墨呢?”云初微又问:“可有古怪?” 韩大姑姑摇头,“这墨是正宗的漆烟墨,香味正常,并无不妥之处。” 那块墨一定有问题。 云初微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姑姑,有没有可能,那块墨本身散发出来的香味就是一种解药?” 韩大姑姑脸色一变,“夫人这么一说,倒不是没可能。” 如此的话,很多理不顺的地方似乎都能解释了,叶筠料准了一旦要算计云初微,必然每个人都会中招,索性她就利用漆烟墨的香味让其他姑娘先把解药给吸进去,云初微也吸了解药,这种解药针对的一定是颜料里的东西,因为只有颜料的味道是所有人都能闻到并且中招的,那么在颜料之后,一定还有某种除了云初微其他人都没碰过的东西是能压制墨香味对她个人的解毒性的,是什么? 云初微不是很懂得药理,况且这不是单独的某种毒,而是一重引子加另一重,还能从中作出花样来的香味混合毒,她就更不懂了,不过不懂不代表不能转动脑子查出来。 云初微走过去,在赫连双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等云初微走开后,赫连双就抬起头来,笑意盈盈地看向众人,“微微今日真是让我们大开眼界,不过,我更好奇三嫂,毕竟是北燕第一才女,三嫂亲手作出来的画,想必更具轰动性,怎么样,三嫂愿不愿意给我们大家露一手?” 赫连双这一怂恿,埋首看画的姑娘们纷纷抬起头来望向叶筠。 “是啊王妃娘娘,让我们开开眼吧?” “久闻娘娘美名,就是不曾得见过您大展身手的时候,今天难得有机会,还望娘娘赏脸。” 虽然云初微那幅画靠投机取巧暂时获得了一致好评,但叶筠也是有真材实料的,她当然不会放过这么个让自己大放异彩狠狠碾压云初微扳回一局的机会,所以面对众人的热切恳求,她只是笑笑,满脸的谦虚,“有青鸾夫人的精致工笔画在前,你们可别笑话我。” “娘娘大才,出手的东西自然是独一无二的。”立即有人笑呵呵地道。 所以说,这身份与权势真是个好东西,它能让很多讨厌你甚至是巴不得弄死你的人折腰奉承,笑脸以对。 眼下巴结讨好的这位,其实也不是那么的喜欢叶筠,不过碍于对方是亲王妃又是异国的尊贵公主罢了,与这种人打交道,是个人都明白多说好话总是有好处的。 这话叶筠爱听,那面上的笑容就更甜更美了,走到自己的桌案前坐下,马上有丫鬟帮忙铺纸,又用书镇压了才开始给她研墨。 其实早在那些人把叶筠围在中间一个劲阿谀奉承的时候,云初微就递了眼色给韩大姑姑,示意她把叶筠一会儿作画要用的东西都去“捣腾”一遍,总而言之自己碰了什么,就让叶筠也碰什么,有些只能自己专用的东西,就偷偷拿过去磨蹭两下添“晦气”。 她倒要看看,叶筠到底在颜料里放了什么,根据云初微的推测,毒药的可能性不大,这么多人在场,叶筠不会蠢到自己挖坑自己跳的地步,其次,媚药的可能性也不大,因为现场没有男子,起不到打击性的作用。 既然不是毒药也不是媚药,那会是什么?或者,是对皮肤有伤害的东西?毕竟她肌肤细滑水嫩,是公认的好,叶筠或许出于嫉妒出这么一招也说不定,可是细想也不对,伤害肌肤与直接投毒没多大区别,这个可能差不多也可以排除了。 猜来猜去,云初微都没什么头绪,只见叶筠一脸的从容与美好,这副模样,任何人都不会相信她能做出一点点阴毒的事情来,哪怕是踩死一只蚂蚁。 韩大姑姑虽然没有身手,但做事绝对够利索,云初微吩咐的,她点滴不漏地照做了,而且那双眼睛特会看,专程挑在叶筠的视线盲区,当然,以她忠心护主的秉性,不可能只做云初微说的那些,添点佐料这种事她还是擅长的。 叶筠提起笔来,颜料是云初微用过的颜料,墨也是方才的漆烟墨。 云初微默默记下她都碰过什么,能如此坦然地用墨与颜料,基本可以肯定最致命的引子并非这两样了。 有了云初微的工笔,叶筠不可能重样,换了浅绛,她在画技上是有一定造诣的,连画法都自成一派,与常见的平涂法不同,她把嵌色法与赭墨融合法相结合,虚实和浓淡都处理得相当到位,只是在画的过程中,就让围观的姑娘们叹为观止。 “娘娘这种画法既大胆又新颖,妙用赭色,以前我们怎么没想到呢?” 叶筠没说话,只是安静地作画,然而就在快要收笔的时候,她突然感觉到浑身一软,脑袋晕乎得厉害,握笔的那只手抖了一下,一大滴颜料就这么滴在本来完美的画作上,又是完全不能借机舔几笔改变画风的位置,毁得彻底。 “啊,这”所有人都觉得可惜,遗憾不已。 “王妃娘娘,您这是怎么了?”这时,终于有人发现叶筠不对劲,惊呼起来。 其他人也看向她。 只见叶筠的脸色难看到极点,眼皮往下耷拉着,似乎随时都能因为无力而睡过去。 韩大姑姑趁热打铁,倒了杯茶过来,“方才我家夫人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喝口水就好了,娘娘不妨也试试看?” 看着韩大姑姑递过来的茶盏,叶筠脸上顿时由青灰转成惨白色,如果现在还不能反应过来什么的话,那她就白活这十多年了,她中了自己给云初微下的毒,而最后一味引子就是茶水。 “不了,我不渴。”话是这样说,可她的嘴唇都因为干渴而起皱了,众人一听青鸾夫人先前也这样,想着怕是中暑了,于是纷纷劝她喝茶,叶筠脑子里一团混乱,就快绵软到连眼睛都睁不开,只隐约记得最后睡过去之前,不知是谁往她嘴里猛灌了一大口茶,叶筠很想吐出来,可是没力气。 经过这一番折腾,云初微算是彻底看明白了,最后的引子就是茶水,难怪叶筠死活不肯喝,不过好在韩大姑姑聪明地给叶筠添了点料,所以让她在关键时刻睡过去,才能顺理成章地给她喂茶水。 如今万事俱备,只等叶筠醒过来就知道这种药的作用到底是什么了。 叶筠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诗社内室的小榻上,榻前有几个姑娘焦急地看着她。 她慢慢坐起来,揉了揉太阳穴,问:“我睡了多久?” 其中一个姑娘道:“王妃娘娘中暑了,方才也没睡多久,就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叶筠咬着后槽牙,已经来不及解毒了。 见她眉头紧锁,刚才说话的姑娘只当她是因为废了的那幅画而郁闷,于是劝道:“作画何时都可以,但身体要紧,娘娘既然身子不适,就再歇歇,眼下时辰还早,不着急回城。” 叶筠撑着脑袋,额头上青筋跳了跳,一幅画而已,当然不值得她如此黯然神伤,她忐忑的是自己身上的毒,倘若往后赫连钰不碰她也还罢了,一辈子她都能安然无恙,可是想想,可能吗?赫连钰那禽兽就算不天天糟蹋她,起码隔个三四天也得变着法儿地折腾她,哪次不是让她身上青青紫紫的没眼看。 “对了,谁给我喂的茶水?”叶筠问。 “是王妃娘娘的丫鬟。”有人答。 事实上是韩大姑姑怂恿那丫鬟来喂的。 叶筠脸色更黑更难看,还以为是云初微带来的那个嬷嬷,没想到不是,如此,便又错过了一个诬陷整治云初微的机会,想想就不甘心。 “你们都先出去,我再躺会儿。” 叶筠靠回去,语气很明显的烦闷。 那几位也是知趣的,听完以后马上就关上门退了出去。 云初微与赫连双坐在外面的石凳上用竹签戳苹果块吃,见到人出来,忙问:“王妃娘娘如何了?” “已经转醒。”一姑娘后怕地抚着胸脯,“吓死我了,咱们是出来玩儿的,这地方是城外,一时半会儿又请不到大夫,若是还不醒,我们几个就只能琢磨着把她送回去了。” 云初微眯了眯眼,“她转醒以后没什么明显的反应吧?” “中暑而已,好在并不严重,只是脸色难看了点,娘娘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我们也不敢多待。” 赫连双道:“既然我三嫂中暑了,那么今日就到此为止吧,大家都收拾收拾准备回去了,否则这么耗下去,一会儿该天黑了。” 众人忙点头称是,出来就是图个乐子,虽然她们这些人的才艺都还没展示,不过能看到青鸾夫人的调色本事以及贤王妃的特殊画法,就已经足够了,不少人也从这里面取到了经,打算尽快回府去试试。 至于原先说好作为彩头的文房四宝,这时已经被叶筠的丫鬟们收起来了,并没被谁赢了去。 云初微倒是说到做到,在叶筠昏迷期间就把调色表写下来了,然后誊抄了十来分,所有姑娘人手一份。 拿着这张纸,比拿着珍贵的首饰和漂亮的衣服还让她们高兴,一个个千恩万谢,对云初微的好感蹭蹭蹭往上涨。 云初微也不与她们计较刚来时的轻蔑态度,只是轻轻柔柔地笑着,“天色不早了,都快回去吧!” 这些个名门闺秀三三两两地结伴,散得挺快,没多久就走得只剩云初微主仆以及赫连双和她的丫鬟了。 “公主,咱们是不是再等等贤王妃?”云初微问,其实是迫不及待想看看叶筠到底是不是发作了,否则干嘛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 “等一等吧!”赫连双道:“就算再不待见,那也是我三嫂,我可不想就这么走了撇下她一个人导致日后传出姑嫂不睦的难听流言来。” 云初微自然没异议,“那我陪你等。” 又是半个时辰翻篇,已经接近傍晚,韩大姑姑心急如焚,要再不回去,九爷该杀过来了。 云初微看向门口,依旧紧闭,里面的人似乎就没有要出来的意思。 赫连双也心急,吩咐守在外头的丫鬟,“你们俩进去瞧瞧什么情况,不是说不严重吗,这是睡过头了还是昏迷过去了?” 那丫鬟不敢二话,利索地推开门就进去看,没多久又出来,“公主,青鸾夫人,王妃娘娘说了,她马上就好。” 事儿真够多的!赫连双在心中嘀咕,早知道如此弱不禁风,还出来充什么面子呢,乖乖待在贤王府做她的闲王妃不是更好,省得浪费别人的时间。 其实也是对人不对事,倘若今天中暑的换成云初微,赫连双一准紧张得要死,怕是心疼都来不及了,哪还舍得抱怨半句。 叶筠出来的时候,云初微仔细打量了她一眼,发现真的只是脸色难看了点,其他地方都与正常人无异。 这可奇了怪了,叶筠分明饮下了丫鬟喂的茶水,后来睡了半个时辰,早就消化在了肠道内,就算醒过来想吐,那也是来不及的,那么,她为何什么特殊反应也没有? 不等云初微细想,赫连双已经拉着她的手直接朝着外面马车边走去,一面走一面抱怨,“等她那是出于场面上不得不如此,但关心她是她夫君该做的事儿,我可不想在她身上浪费感情,哎呀微微,你怎么老是回头看呢,那个女人有什么好看的,快走快走,我都饿了,回去吃饭啦!” “好。”被赫连双这么说,云初微有些不好意思,立刻跟着她坐上马车。 马车是吴家那头来的,赫连双吩咐车夫先把云初微送回国公府,到的时候,一个坐在车内,一个站在外头,两人又说了好一会的话云初微才转身进大门。 今天在诗社发生的事过分诡异,云初微不敢隐瞒,事无巨细地说给了苏晏听。 各种香味混合会产生不同的毒,而这些香味里,苏晏懂得不少,但云初微说的这种确实罕见,他马上去书房查阅典籍,翻了好半天才在一本非常古老的医书上找到类似的。 “这种毒专门针对女子,它病变的位置在宫体。”挥手把韩大姑姑撵出去,苏晏压低了声音,毕竟是见不得人的东西,自然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云初微惊得捂着嘴,“宫体?” “对。”苏晏颔首,“被下毒的人倘若一辈子不与男子阴阳交合,那就一辈子无事,可一旦有,那么随着次数的增多,宫体就会慢慢化脓溃烂。” “咦好恶心。”云初微又是脸红又是怒,脸红的是自己竟然与九爷讨论这种问题,简直羞死人了,怒的当然是叶筠,小小年纪就学得这么狠辣,如此阴私的毒,她到底是从哪儿打听来的? “吓到了没?”苏晏安抚地嬷嬷她的脸。 云初微摇摇头,笑得甜美,“得亏我机智,也亏了韩大姑姑的完美配合,把那个毒反算计到她头上去了。” “一会儿好好洗个热水浴,吃完饭就乖乖休息,余下的事,不必你操心了。”苏晏仔细地给她探了脉相,确定一点事都没有才放下心来。 他并不想过问叶筠之所以针对云初微的原因,在他眼里,但凡是敢得罪他家微微的人,都只有黄泉一条路可走,不过他目前还不打算要了叶筠的命,有的人,你给她一刀要了命反而是便宜了她,得留着,猫逗老鼠一样慢慢折磨致死才解恨。 有人宠着,云初微很愿意化身小绵羊,乖乖听话,沐浴完就吃饭,与俩小宝玩了一阵才终于撑不住眼皮先去睡了。 晚饭过后,苏晏接待了几位来访的客人以后就招手把萧忌唤来。 “九爷有何事吩咐?” “一会儿去司璟那处递个信,让他摆平一件事。” 云初微第二天睡了个自然醒,梳洗更衣穿戴好出来吃了早饭才听韩大姑姑说起一事。 “奴婢今天早上出去办事,听外头人说太后一大早传召贤王妃,贤王妃的马儿却在半道上突然发了疯似的狂跑起来,连人带车给栽到护城河里去了。” 云初微听得心头一惊,一出手就这么狠,不用想也知道谁的杰作了,她家九爷可真够给力的,“人如何了?” “据说是折了一只手臂。”韩大姑姑中规中矩地道,面上是看不出什么来,实际上心里早就拍案叫绝了,小小年纪便知道下毒祸害人,那贤王妃想来也是个虚名在外的,本人并没有传言中那么美好,昨儿险些害了夫人,瞧,一大早就遭报应了。 “折了手臂啊!”云初微怎么觉得有点遗憾呢?伤筋动骨一百天,岂不是说明赫连钰三个月都不能碰她?三个月以后,叶筠身上的毒该不会自动减弱甚至是消失了吧? 韩大姑姑觉得不可思议,“夫人竟然觉得惋惜?” 云初微咯咯笑,“那可是第一美人,折了手臂,身上的光环要大打折扣的,同为女人,我当然觉得惋惜。”绝口不提那种药的事儿,就怕韩大姑姑问及,她可是没脸说出口的。 韩大姑姑不明白“光环”什么意思,不过她觉得,那贤王妃千好万好,也没有自家夫人好,不管是品性还是容貌。 从上次的“撞衫事件”到这次的投毒事件,韩大姑姑算是彻底把叶筠给恶心透了。 叶筠这次算是在苏晏手上栽了个大跟头,因为不仅仅是手臂折了,就连面部都有擦伤,不过是对外封锁了消息而已,然而让她更怒不可遏的是,姜嬷嬷竟然告诉她这只是个意外。 “公主,奴婢真的让咱们的探子去查过了,的的确确是个意外,一点人为的痕迹都没有。” 也亏得昨天姜嬷嬷没跟着去诗社,否则韩大姑姑的一切作为绝对逃不过这位的毒眼。 “不可能,不可能!”叶筠怒得摔东西,可一动作就牵扯到受伤的那只手,疼得她直飙泪。 姜嬷嬷心疼不已,“公主,您还是安心养伤吧,等好全了再说。” 叶筠咬牙,一定是云初微给她的报复,可是自己这样子莫说报复回去,就连下地走动都成问题,最重要的是,她中毒了,这毒,这毒 “嬷嬷,你能否帮我请个民间神医来?” 姜嬷嬷愣了一下,“公主请神医做什么?” “我遇到点事。”叶筠言简意赅,不敢解释太多,一旦让姜嬷嬷晓得她竟然背地里去打听那种阴私之毒,必定会觉得她没人性,万一再与母后那边通通气,那她该做好被北燕放弃的准备了。 “什么事,公主能与奴婢说说吗?” 叶筠皱眉,“你无需知道,去找就是了,越快越好。” 这位小主子温柔起来的时候能蛊惑人,但狠绝起来的时候,能让姜嬷嬷怀疑是不是被人换了芯子,听出叶筠话语里的不耐烦,姜嬷嬷索性不再问了,又说了几句让她注意养伤之类的话才退下去。 叶筠在大庭广众之下连人带车栽入护城河这件事很快成为京城百姓的谈资,不过可惜叶筠每天都只能在贤王府活动,外面的流言又被姜嬷嬷刻意压制,她压根听不到,否则得气死。 但对于叶筠来说,这次算是因祸得福,伤成这样,赫连钰也不敢碰她,怎么说也是一国公主,往小了说,这是条人命,他就算再不知分寸也不能把人弄死,否则便是直接与北燕交恶,对他只害无益。 出于夫君的责任,赫连钰难得的端着好脸色来看过几回,每次赫连钰一来,叶筠就防贼似的防着他,就怕这禽兽兽性大发会不顾一切强要她。 不过看来赫连钰还是保留着作为人的最后一点良知的,直接言明在她痊愈之前,他都不会强迫她。 叶筠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只要赫连钰不碰她,她就有的是机会找个靠谱的神医来帮自己解毒。 当初托人去问的时候只问到用法,至于中了招以后怎么解毒,她是毫不知情的,万一解不了不可能的,解不了也得解,实在逼急了,她就传信告诉母后,是云初微主动对她使招,自己如今危险重重,请求母后帮忙找神医。 想到这里,叶筠又不得不叹口气,倘若国师大人还在就好了,那位深谙毒术,解毒更是他的拿手绝活,倘若国师大人肯出手,那就没有解不了的毒。 而被她惦记的国师大人,此时正在给陆修远配解药。 早在一个月前他就用三棱针给陆修远放过血研究出了解药所需的那几种药材,其中有几味比较难找,陆修远动用了大量人力财力,终于耗时一月全部集齐,但集齐了解药材料不代表就有解药,易白这会正在调配比重,调配的过程是最消耗材料的,因为每一种“有可能”的比重都得配出成品来试验,成就成,不成的话就得扔。 陆修远这个毒年代已久,难度非常大。 见易白又扔了新成品,陆修远抿唇,“想来今天又没办法配出来了,休息会吧!” 易白的体力也的确是撑到极限了,站起来就头晕目眩,往后一栽,二话不说倒下去。 陆修远被他吓得够呛,马上对外喊,“来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2章 放血,解毒 第262章 宛童立即跑进来,“少爷。” 又见易白面无血色地躺在地上,顿时吓了一跳,“白公子这是怎么了?” “把他扶上榻。”陆修远吩咐。 宛童不敢多言,噔噔噔两下过来就把易白给弄到了榻上,宛童的身形没有易白高大,可是易白体虚,几乎没什么气力,所以宛童一个人也能做到。 陆修远手指敲着桌面,眉心微微拢起,昭示着内心的焦躁。 “少爷,要不要属下去请国公爷?” 陆修远不答反问,“这个月,第几次了?” “第第四次了。”宛童叹息道。白公子的身体实在太差,才来的时候能勉强撑着与少爷下完几盘棋,可现在,莫说下棋,稍微费点脑筋以及费点体力的他都不能做,否则一准昏过去,而且还不是普通的昏迷,一般大夫很难弄醒他,甚至某回还有大夫放言,白公子怕是一直醒不过来了。 想到这里,宛童嘀咕,“咱们不是请国公爷来看过的吗?为何没起到什么作用?” 陆修远沉默,当时苏晏就明说了的,他只能暂时压制易白口鼻来血的状况,但要根除易白体内的毒性,可能性微乎其微。 陆修远一直在想,易白到底有着怎样一个狠心的爹,为何要给亲儿子下这么狠的毒,与其这么折磨他,痛痛快快一刀宰了他不是更好。 “请府医。”闭了闭眼,陆修远吩咐。 陆府供奉的府医已经给易白看过多次诊,对如何弄醒他已经找出了点门道,如此,寻常昏迷的时候就不必大老远让人跑国公府去请苏晏。当然,这只是其中一种原因,另一个原因就是不能频繁地让苏晏出入陆府,否则一旦让掌权的那几位知道了,会给易白带来大麻烦,也会让陆家陷入险境。 在自己双腿痊愈之前,陆修远不希望易白出任何事。 府医第一时间赶了过来,照例先听易白的心脉声。 “很微弱。”他道:“比上一次还弱了几分,照这势头发展下去,只怕是情况不容乐观。”又诚恳地建议道:“白公子的病况实在罕见,老夫只能在他昏迷的时候用点法子让他转醒,但要说医治,还望少爷见谅,老夫医术浅薄,寻不到任何突破口。” 连苏晏和易白自己都没辙的毒,旁人又怎么可能轻易解开,府医的话,陆修远一点都不意外,“我知道了,你现在尽快让他醒过来吧!” 虽说病人要休息,但对于易白来讲,躺得越久越危险,还是让他早早醒过来为妙,毕竟谁也说不准他会不会某次直接在睡梦中就这么死了。 “老夫尽量。”府医坐下来,按照上次的法子给易白扎针。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辰,易白才悠悠转醒,他对着帐顶看了又看,似乎在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几息后,才慢慢偏转头,看到陆修远在房内,问他:“我这次昏迷了多久?” “不久,半个时辰不到。” 易白深吸口气,慢慢撑坐起来,又问:“口鼻没来血吧?” 陆修远道:“那次国公爷给你压制过,不会轻易吐血的。” “那就好。”易白掀被,下榻后仔细地理了理被压出褶皱的衣袍,没事儿人一样看了看陆修远,又看向桌上那一堆装着解药材料的瓶瓶罐罐,打算继续捣腾,“再来。” “还是别了吧!”陆修远不是很明白,易白大可以等完完全全恢复以后再帮他治双腿的,用得着如此拼命吗? 他当然不知道,日子过一天,易白所剩的时间就少一天。 易白不过是想在有限的生命里帮兄长把这双腿彻底根治好罢了,等自己死后没办法走的那些路,兄长就能替他走完。 “怎么了?”听到陆修远拒绝,易白伸手拿瓷瓶的动作顿了一下,转过头看他。 “我有的是时间。”陆修远强调:“咱们之间不过是笔交易,你犯不着如此卖命,等你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帮我配解药也不迟。” 易白淡笑,“我做自己想做的事,不一定要配合陆少爷你的时间,你也说了,这不过是笔交易,过程如何不重要,咱们要的,只是结果。” “可是你就快死了。”陆修远也不知道哪来的一股无名怒火,直接让一向亲和待人的他板下脸来与易白如此说话,“死了你也能继续给我配解药吗?” 易白望向窗外,良久不语。 陆修远几乎是摔门而出,片刻没在易白房间里多留。 易白顺势坐在桌前,凝视着桌上的那一堆堆细料出神。 “少爷。” 回到自己院子后,陆修远一直沉闷着不说话,可把宛童给急坏了,“是不是又跟白公子置气了?” “早知道,我不该留下他的。”陆修远有些懊恼,说实话,他并不想关心易白的死活,但易白如今住在自己府上,一旦出了事,必将是大麻烦一件,再则自己与易白的交易也在进行了,如今想反悔,怕是不容易。 宛童也叹气,“少爷既然不想他留下,那要不,让大老爷出面请他离开吧?” “不能让我爹出面。”陆修远当即拒绝。 从易白入陆家的一天起,陆嘉平就对他有着很深的成见,每次见着陆修远,都会提及让易白离开陆家的事,一旦让陆嘉平出面,不定能闹出什么乱子来。 “可是这么耗着也不是个办法啊!”宛童忧心不已,时间越长,他就越担心易白会给自家少爷带来什么麻烦。 “的确是该想个万全之策把他送走了。”陆修远陷入沉思。 傍晚时分,被易白勒令不准出现的金鸥到底憋不住了,冒险来到易白的院子。 易白淡淡看他一眼,“不是让你别再出现了吗?” 金鸥放心不下,“主子今天又昏倒了。” “对我来说,随时随地昏倒乃家常便饭,用不着如此大惊小怪。”一面说着,一面配药。 金鸥硬着头皮道:“恕属下直言,陆修远根本不值得主子为了他做这些。” “值不值得,你说了不算。”易白头也不抬。 “陆修远又不是主子什么人,您这是何苦?” “非得要有点什么血缘关系才能对一个人好吗?”易白神情恍惚,“我怎么觉得,血亲还比不上外头随随便便路过的人呢?”他那所谓的“亲生父亲”,为了能让自己皇位坐得高枕无忧,竟不惜以亲生儿子的性命威胁他母亲献身去挑拨易卓明和死对头靖安王。 而最后他娘死的时候,叶承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仿佛对叶承来说,那都是理所当然的,他娘就合该欠叶承这条命。 这话,可把金鸥直接给噎住了,想再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陆府很安全,你不必继续待着了,去北燕吧,帮我从皇宫里弄出点有用的消息来。” 金鸥垂着脑袋,虽然陆府安全,可自己若是不亲自看在主子身边,心里头总是不踏实的,主子越发的虚弱了,还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昏倒。 “愣着做什么?”见金鸥半晌没动静,易白皱皱眉头, “主子,属下已经把其他人都遣去北燕了,如今南凉就只剩我一人,属下要是也走了,万一要有个什么意外” “你成天就盼着我出意外?”若是换了其他下属,易白早就没耐性了,但金鸥是跟了他时间最久也最了解他心思的,然而在这件事上,金鸥却有着谜一般的执念,怎么说他都不听,非得要留下来,这让易白很头疼。 “总而言之,属下不走。”金鸥还是坚持,“主子要杀要剐属下都绝无二话。” “你!”易白眉心拢得更深,“滚出去!” 这下,金鸥倒是挺麻溜,让滚就滚,只要不将他赶出陆府赶去北燕,让滚刀山都没问题。 陆修远想了一夜,终于敲定了主意,去找陆嘉平。 “舅舅,我还是想去北燕。” 陆嘉平最怕的就是这件事,一听,自然满脸的不同意,“不行!你已经晓得了生父的身份,该明白那是陆家根本惹不起的人物,再说他都已经作古了,你这时候还去北燕做什么?找你母亲的尸骨吗?” “不是。”陆修远摇头,“就只是想去一趟,见识见识。” “远儿。”陆嘉平无奈地看着他,“陆家是商户,就算再有钱,也是完全不能与皇族对抗的,况且那还是别国的皇族,稍微处理不好就能引发国事,到那时,你想想南凉的皇族能容得下陆家继续存在么?” 陆修远当然深知这道理,“我答应舅舅,哪怕去了北燕,也什么都不做,可好?” “总而言之,我是不会同意你去北燕的。”陆嘉平的态度很坚决,“你留在陆家,舅舅便能保你一辈子安乐无忧,但你要是去了北燕,到时候是生是死我都没法得知,万一要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如何同你死去的母亲交代啊?” “舅舅,我已经是大人了。”陆修远道:“我有自己的想法,一辈子待在陆家是不错,但这并不是我永远的追求,三位舅舅为了我好我知道,可有的时候,你们或许可以听听我的想法?” 很难得陆修远会与他杠上,陆嘉平既心疼又心酸,“你双腿不便,怎么去得那么远的地方?” “易白有法子让我重新站起来。” 陆嘉平眼眸渐敛,“你说,易白有法子治好你的双腿?” “是。”陆修远直言不讳,“之所以收留他,就是因为他能解我双腿的毒,这段日子我耗费了不少心力,就是在找解药,如今配解药的三十余种材料倒是找齐活了,就是一时半会儿还没办法调配出来,目前看来,仍需不少时日。” 陆嘉平激动不已,“远儿,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孩儿不敢欺瞒舅舅。” “太好了!”陆嘉平难以抑制心头狂喜,陆修远这双腿,一直是三兄弟的心头刺,可这么多年过去,请过的大夫不计其数,喝过的苦药汤子更是以缸论,可就是一点成效都没有,陆嘉平甚至已经放弃了,只想着往后再对这孩子好点,以弥补他不良于行的缺憾,哪曾想,如今竟然来了契机? 对于陆嘉平来说,陆修远的双腿那就是顶天的头等大事,只要有机会,管他对方什么人,与自己有着什么样的恩怨,先把远儿的腿治好再说。 想了想,陆嘉平直接抛出诱饵,“那好,我姑且相信他是位深藏不露的神医,你想要去北燕?可以,除非他能让你下地走路,那我就放你走。” 陆修远深吸口气,他本来就是不想易白死在陆家才会出此下策的,哪料到陆嘉平会这么狠,一定要易白把他双腿治好才同意他去北燕,“舅舅,治腿并非一朝一夕之事,这要求会不会太高了点?” “去北燕也并非一朝一夕的事。”陆嘉平轻哼,“他要是治不好你,也不必继续留在陆家了,免得将来出了点什么意外,陆家还得被牵连上。” 陆嘉平心意已决,陆修远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让他收回成命的了,晌午过后,只好又去了易白处。 “今天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易白正在喝药,喝完将碗往旁边的桌上一放,“老样子,不是特别精神,但也不是特别的虚弱,大抵是这药起作用了吧?” 那药有没有作用,陆修远当然知道,不过是喝个心安罢了,要真能治好人,易白就不会白白被折腾了这么多年。 “我想去北燕了。” “嗯?”易白很意外,“为何想去北燕?” 其实自己算半个北燕人,陆修远垂下眼睫,“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去见识过北燕什么样的,都有些什么人。” “何时启程?” “等双腿能下地就走。” “那看来,我还得加把劲。”易白掏出雪白的帕子擦去嘴角的药汁。 “或许,咱们能一路走一路治?”陆修远用商量的口吻问。 “不可能。”易白直接否定,“我能做的,只是调配解药,等解药一出来,你双腿内的那些毒血就得用刀划破皮肉给放出来,放了血之后,需要有医术高明的人给你进行缝合以及后续的养护,而这些,只有苏晏能做到,离开南凉京城,我没办法保证你的生命安全,至于你说的一路走一路医治,那更是冒险,你就没想过,万一因为缺少了某种养护的药材而丧了命?” 死亡谁不怕,陆修远当然也怕,虽然他不良于行,但也想好好活着,最好能寿终正寝。 听易白说没办法做到一路走一路治,他面色怅然。 “怎么,担心我治不好你?”易白挑眉。 “倘若你是个正常人,那么我乐意花时间来给你医治,可你连自己都自身难保,拿什么来保证能治好我?”陆修远是商人,都说无奸不商,虽然他还没到这么丧心病狂的地步,但那副脑子转换却是极快的,很多事情都会留心眼,所以他算不上善人,却也不是大奸大恶之人,无故害人性命这种事,他还做不出来。 易白对他的不信任有些恼,“我早说了,我没法自医,但对你,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几分把握而已,又不是能保证一定治好,且这几分把握里面还得搭上易白随时能倒地不起的可能,在他看来,这才是真正的冒险。 不管如何,易白不能死在陆家,更不能牵连陆家。 陆修远本想说给他几天时间,没办法调制解药就让他走人,也只有这样能把他弄出去了,可一想,万一易白为了赶制解药而日夜不眠不休由于过度损耗精神力而一命呜呼,到时就真成了陆家的罪过了。 再一次感觉到陆修远的顾虑,易白轻嗤,“陆少爷是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的心慈手软?” “何以见得?”这还是头一个说他心慈手软的人。 易白毫不客气地道:“照理,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你可以找各种借口压榨我,让我在某个时间段内一定要调配出解药,怎么像个娘们一样瞻前顾后的?” “抱歉,我没有虐待病人的嗜好。”陆修远面无表情地道,倘若易白像当年追着云初微去南境时那么精神,那他是绝对不会客气的,可现在么欺负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体力不支而死亡的人,胜之不武,况且传出去名声也不会好听,虽然他从来就不在乎名声。 “顶天一个月,我一定会把解药送到你面前。”易白放下手中的活,脸色依旧白得不正常,却比往日添了几分让人信服的坚定。 “那你能保证这一个月之内不会死在陆家吗?” “我尽量吧!” 听到陆修远要去北燕,易白越发的拿自个身体不当回事了,简直是用命在配药,没日没夜地把自己关在房里,把金鸥拽来帮忙记录比重成分以及称药跑跑腿什么的。 亲眼看着自家主子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这样拼,金鸥心里是有怨念的,主子没事的话,那就算陆家走运,可一旦出了任何意外,他第一个就拿陆修远开刀。 “让你去北燕你不去,让你帮忙称点料你也弄错,想做什么?”易白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虽然有些中气不足,却还是让金鸥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一时回过神来,“主子恕罪。” “拿回去,重新称。”易白看他一眼,把称错的细料往金鸥跟前一推。 金鸥难得的脸色红了红,印象中,这似乎是自己头一回在主子跟前出错,他马上将细料小心地挂上称。 易白拿着笔,时不时往册子上写,记录比重成分的同时,还得把该种成分做出来的“解药”对陆修远毒血的反应详细注解,否则便是白搭。 解药材料加一起共有三十余种,易白只能估个大致的比重,然后从这个比重相邻的数值开始配,三十余种材料这么配,费时又费力,可是没办法,这是一种易白以前连见都没见过甚至是没听说过的毒,就跟他体内的一样,都是让人头疼的,不过好在陆修远这个还有机会配出解药,那就不算太糟糕。 有了金鸥的帮助,易白顺当得多,材料的比重越来越向着真正的解药靠近,并没有耗时一个月,才半个月不到就把真正的解药配出来了。 拿到解药的时候,陆修远目光深沉地看着金鸥,“他怎么样了?” 出于礼数,金鸥拱了拱手,但语气中还是有那么几分不善,“算你们陆府走运,我家主子暂时没事。” 金鸥是个护主的下属,陆修远都明白,也懒得跟他计较态度的问题,不过心中却是无比惊讶的,熬了这么些时日,易白竟然没昏迷?该说是太走运还是在这半个月之内奇迹般的恢复了几成? 想来是前者可能性大一点,连苏晏都束手无策的人,陆修远相信易白身上不可能会出现奇迹,他如今只能吊着,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把解药交给宛童,陆修远对着金鸥道:“走吧,我去看看他。” 金鸥没异议,他甚至觉得,陆修远就算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送给主子作为谢礼那都是理所应当的。 二人一路无话来到易白的院子。 他正在午休,斜躺在外间的小榻上,线装书翻过来盖住了脸。 “主子应该睡着了。”金鸥“嘘”了一声,“陆少爷还是别进去了,等主子醒来,我再去通知你便是。” 这时,小榻上的易白伸手把书拿开,看向门外的两人,“有事?” 金鸥错开身,绕到陆修远身后帮他进门。 陆修远仔细看了易白一眼,虽然没什么好转,但也没比之前更差,“我来看看你。” “解药都已经出来了,你不去找苏晏,反而来看我?”易白轻嗤,“果然被我说中了,心慈手软。” 陆修远脸色一寒,“你是不是很希望我弄死你?” 起码希望你能对我冷漠一点。 出来的时间久了,易白这位以前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渐渐地懂得了很多人情世故。 譬如,他明白了你越是在乎一个人,某天那个人突然要死了,便会给你留下一辈子难以抚平的伤疤。 如果说之前他不打算和陆修远相认是因为介怀于自己那不堪身份的话,那么现如今他仍旧不打算相认则是因为不敢。 几个月的相处,他能隐约感觉得出陆修远对他还是花了几分心思的,而他也对陆修远产生了那么几分依赖,算是弥补他从小到大少有人疼的空缺,但他希望这些都只是自己单方面的,没必要把陆修远也拉下水,自己到底是将死之人,他倒是可以轻轻松松说出真相然后两眼一闭撒手人寰,那么知道真相后的陆修远呢?他的下半辈子就得活在悲痛c懊恼和愧疚当中。 在易白看来,两兄弟的命运都是相当悲惨的,但相比较之下,陆修远的境况还算勉强,那就让他一直勉强幸福下去,陆修远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总不能自己要死了还拉他下水不是? “还是早些去找苏晏吧,这个解药摆的时间一久失了效用可就没辙了。”易白侧了个身背对着陆修远,强撑着说出一句话。 陆修远冷哼一声,调转轮椅就走 金鸥把他送出去以后回房来,“主子,可还要属下帮忙做什么?” “水。”才说完一个字,易白就哇一声吐了口血。 “主子!”金鸥吓得脸色全变,急急忙忙取了痰盂和水过来。 易白早就习以为常,端过水漱口,弄干净以后才继续躺回去。 “主子,属下该怎么做?”金鸥红了眼睛,跪在他面前,“您说,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属下也一定办到。” “聒噪,出去。”易白揉揉太阳穴,满嘴的血腥味让他受不了,又改口,“削个苹果过来。” “是。”金鸥马上照办,一连削了三个苹果,全都切成小块,还细心地放了竹签子。 易白只吃了一个苹果的量就搁下了,“北燕还没情报传回来吗?” 金鸥摇头,“没有。”就算有,他也不可能说,主子这情况实在是太吓人了。 “下去吧!”易白烦闷地摆摆手,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为生母报仇,一个朱太后,一个宣宗帝,哪怕不能杀了这对母子,也要让他们狠狠受尽折磨,否则自己就算是死,也不会瞑目。 陆修远亲自到国公府与苏晏说明了来意。 苏晏有些意外,“这么短的时间,他就把解药配出来了?” “我也挺意外的。”陆修远道:“只能说他在这方面的确能力出众。”当然,还有易白这几个月日以继夜的不懈努力。 “易白可有事?”苏晏问。 “昨天我去看过,并无大碍,不过也没多好。” “哦?这么说,他最近还不错?” 苏晏上回去陆府的时候,易白的身体是每况愈下,对他来讲,只要哪天的情况没有更糟糕,那就是“很不错”了。 “我不懂医,或许国公爷过去的时候可以帮他看看。”陆修远也不太确定易白到底有没有事,毕竟易白情况特殊,或许只是表面上看着没事,内里早就发生什么病变了呢? “走吧!”苏晏站起身来。 宛童马上推着陆修远的轮椅跟上去。 给陆修远动刀这件事,惊动了大老爷陆嘉平和二老爷陆嘉兴,两兄弟急急忙忙赶过来,见到陆修远还安安生生坐在轮椅上,顿时松了一口气。 陆嘉平看了一眼陆修远,又看向苏晏,脸色明灭不定,“听闻国公爷准备对远儿用刮骨疗毒的办法?” 苏晏莞尔,“令郎的状况,想必两位老爷是最清楚的,毒素能在他双腿内藏了二十余年不蔓延至全身已属奇迹,但浸了毒的那部分皮肉怕是早就有损坏了,不剔除不行,至于刮骨疗毒,倒是夸张了点,毒素要是入骨髓,令郎早就命丧黄泉了。” 陆嘉兴急急问:“国公爷有几成的把握?” “七成。”苏晏实话说:“早在今日之前,我就给令郎看过了,中毒的那部分的确是损伤得厉害,却也不是没法子医治,如今既然有了解毒的解药,后面的事就好办了,不过,令郎可能受点罪,毕竟剔除坏死的皮肉是很痛的。” 陆嘉平再一次被吓到,面白如纸,“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没有。”苏晏摇头,“这样吧,既然你们放心不下,不妨先商量商量,等统一了意见再告诉我,动不动刀,你们说了算。” “爹,二叔。”不等那二人开口,陆修远就道:“这些话,国公爷早就跟我说过了,我也做好了准备的。” “可是这也太危险了。”陆嘉平皱眉,“都动上刀子了,万一哪里不注意的话” “爹,请相信国公爷的医术。”陆修远特地提醒他,“宣国公是名动南凉的神医,如果您连他都不信,那么孩儿不知道还能找个什么样的大夫让您相信了。” “这”陆嘉平没了主意,看向陆嘉兴。 陆嘉兴低声说:“远儿,你可得想清楚了,他只有七成把握,剩下的那三成,可会要了你的命。” “如果一辈子都只能待在轮椅上过活,这与要了我的命又有何分别?” 陆嘉兴一时语塞,也同大哥一样没了主意。 陆嘉平叹气,“爹知道,如今我们说什么都晚了,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就只能遵从你的意愿了。”又看向苏晏,“到时候真动刀子了,国公爷能否用上麻沸散?起码让远儿减轻点疼痛,我这做爹的也能宽几分心。” “可以。”苏晏点头。 “那就一切有劳国公爷了。”陆嘉平拱拱手,心中直叹气,倘若当初长姐和远儿没遭难,三弟就不会去鹿鸣山,不会错过曲萝,曲萝便不会阴差阳错嫁入苏府为妾,而现在,眼前这位也不会是苏家的子嗣,而是他们陆家的。 只可惜啊,当时变故来得太快,谁也没料想到三弟前脚才走,曲家后脚就出事了,而且更让人无奈的是,他和二弟明知道曲家之所以遭难全是因为自己那背信弃义唯利是图的爹,兄弟俩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等陆家大权轮到陆嘉平手上的时候,他与掌柜们的头一次见面就狠狠警告了每一个人,陆家从今往后要以诚信为本,生意场上虽然没有绝对的善恶之分,但损人利己甚至是谋财害命这种事,但凡是陆家名下的铺子,一经发现,就当做掌柜自动让出股份并且还得卷铺盖滚蛋。 有了陆嘉平的严令禁止,陆家内部的那股邪风仅在短短半年之内就被连根拔除,就因为他们家以诚信为本,打出去的老号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缀饰都是真材实料,所以才能有后来富可敌国的陆家。 陆嘉兴看到苏晏,显然也有同样的感慨,兄弟俩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就很默契地出去了。 接下来,苏晏让人单独腾挪了一间空房来仔细布置了一番,在动刀之前特地去了一趟范府,请范琦帮忙从太医院安排了三个不怎么惹人注意但在药理方面很精通的小童来打下手。 小榻上原来的小绒毯大迎枕等物全部被撤离,铺上了苏晏让人特地用高温水煮过晾干的床单,至于其他的东西,都是想法子简易消过毒的,苏晏以及那三位药童的手上都戴了羊肠手套,等陆修远脱了外袍和亵裤就开始动刀。 陆家几位主子都焦急地在外面等,就连陆幼萱也因为得了消息放心不下而特地从赫连钰处告假回来,只是她来的时候陆修远那间“手术房”已经被紧紧关上了,她没能看到陆修远,陪着陆二太太他们在外面等。 前后总的耗时一个半时辰,苏晏推开房门的时候,额头上隐约能看到细密的汗液,可见动刀的压力不小。 “怎么样了?”陆嘉平第一个冲过来拽着苏晏的胳膊,“远儿他没事吧?” “毒血放了,损坏的部分也剔除了,余毒也清理得差不多,接下来的二十日之内,他都不能随意下榻,只能躺着静养,另外,那位白公子给他配的解药有外敷和内服两种,外敷的你们记得三天换一次药,内服的要从现在就开始煎来服下。” 这么说,是完全能恢复了,陆嘉平大喜,“辛苦国公爷了。” “应当的,陆伯父别这么客气。”其实苏晏对拯救陆修远没那么热忱,主要还是他娘,在陆修远去找之前就跟他说过好几次了,让他一定要想法子救救这孩子。 苏晏都明白,他娘在知道当年陆川没等她的真相以后就彻底原谅陆家了,所以见不得陆家人遭罪。 救陆修远,也算是完成他娘的小小心愿吧! “来人,快快请国公爷上正厅坐,奉好茶!”陆二太太一脸感激,“国公爷这次可算是帮了陆家大忙了,我得好好谢谢你。” 看着陆二太太,苏晏有些恍惚,陆修远不过是她侄子而已,竟然能当成亲生儿子这样紧张,怎么苏家就见不到这么和乐的现象呢?果然是不能比,一比,苏家简直不要太糟心。 “茶我就不喝了。”苏晏摇头,“我还有点事等着处理,先告辞。” “哎,怎么也得留顿饭吧?”陆二太太过意不去。 苏晏笑笑,“改天来吃也一样。” 题外话 好友文文正在pk,求收藏哟! 病娇权王撩妃成瘾,作者:楚夜临 听说沈家娇弱的嫡女自断青丝,与豫亲王赠发递情?沈姑娘怒,那是他用刀剁的! 听说娇弱的嫡女自认为母,替豫亲王抚养孩子?沈姑娘再怒,那是他抢来硬塞的! 亲王阴险腹黑不沾情爱!沈姑娘心狠手辣不信爱情! 这是阴险腹黑的病娇亲王一心想驯服扮弱装纯的沈姑娘,一路互作互撩,一不小心就把对方撩宠成心头宝的故事。 沈家嫡女一朝重生,前世的人善可欺变成今生的人欺可虐,她自认自己狠毒又无情,却偏偏栽在比她更狠毒无情的亲王手里。 豫亲王:你狠毒你无情你还遗弃我!快些嫁到府里疼我亲我抱抱我,孤就饶了你小命! 沈姑娘:我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3章 上门认亲 苏晏走后,陆家这一档子人迫不及待就要进去看陆修远。 守在门口的宛童道:“大老爷,二老爷,二太太,国公爷吩咐过,今日得让少爷好好休息,最好是别进去打扰他。” “大哥是醒着还是昏迷了?”陆胤恒一脸着急。 “醒倒是醒着,就是体力太弱了,哪怕是老爷太太们进去了,他也不一定能跟你们说上话。” “谢天谢地。”陆二太太双手合十,“这孩子总算是平安度过一劫了。” “娘,是不是等恢复了,大哥就能下地走动了?”陆幼萱上前来,激动又紧张地看着陆二太太。 “对。”陆二太太笑了笑,“这得多亏了你表姐夫宣国公,哦对了,还有客院的那位白公子” “咳”陆二太太还没说完,陆嘉平马上就重重一咳,她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住了嘴。 “怎么了?”陆幼萱面露疑惑,“娘方才想说什么?什么白公子,咱们家来客人了吗?” 陆二太太笑着给自己圆场,“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你大哥能有复原的机会,全亏了你表姐夫,改日找个合适的机会,陆家得亲自登门道谢。” “这倒是。”娘不愿意多说,陆幼萱也不想追问下去为难她,“爹,娘,大伯父,咱们也别在外头站着了,外头坐去吧,大哥要是个能好的,咱们不用站他也能好,大哥要是好不了,咱就是把双腿都给站没了他也好不起来。” 虽然当下说这话多多少少有些“刻薄”,但话糙理不糙,两位老爷细思过后都觉得有理,忙让陆二太太招呼着女眷出了陆修远的院子,两兄弟和陆胤恒自然是留在外院。 陆幼萱则是挽着二嫂的胳膊跟着陆二太太去了内院。 “萱萱,你最近怎么样?”一坐下,陆二太太就迫不及待地问起来,亲生的女儿就这么一个,又是嫁入了王府,能不担心么,虽然每次回来都问,陆二太太还是觉得担心不够。 陆幼萱笑说:“娘宽心,女儿一切安好。” 这时,她二嫂林氏压低声音道:“听闻王妃娘娘最近不大安生,可是让你去侍疾了?” 这话说得委婉,可实际上在座的三人都明白,叶筠哪里是不安生,倒像是被人给算计了,偏偏连皇帝都查不出蛛丝马迹来,听说是折了一只手臂。 “倒也没有经常去。”陆幼萱道:“只是偶尔过去照看一下。” 叶筠伤了脸,太医说,虽然只是擦伤,但短时间内想要结疤脱痕是不可能的,所以叶筠如今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一言不合还会大发脾气,好在叶筠不愿意让更多人看到她那副“尊容”,所以陆幼萱算是捡了个幸运,不用每天都去正院受气。 不过听说,昨儿送吃食的小丫鬟在叶筠换药的时候冒冒失失地闯进去瞧见了她的脸,后来被打折了腿。 就因为叶筠受伤,王爷最近对她的态度都好了很多,陆幼萱其实不太确定,倘若叶筠把怒火烧到自己身上来,王爷会否出面挡一挡,或许,王爷真的会看在叶筠身份的份上而放任自己被她欺负的吧? “萱萱啊,夫家比不得娘家,况且那是王府,你万事要小心。”陆二太太拉着她的手,谆谆嘱咐。 话说千遍不离其宗,反正都是为了她好,陆幼萱都懂。 “娘,我知道。”她乖巧地应着。 林氏道:“早前听你说贤王妃人很好,希望能像礼亲王府那位一样,与侧妃侍妾们和睦相处,这样咱们家萱萱也能少遭点罪。” 陆幼萱心中冷笑,礼亲王府后院是出了名的和睦,这不是外面人传的虚名,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东阳侯府那位姑奶奶当年虽然是因为美貌而被礼亲王看中的,但一顶青布小轿抬过去以后,并没有受到任何的排挤和算计,反倒是与正侧两妃相处得诡异的和睦。要说,这也得归功于云慧本身就是个八面玲珑的人,懂得如何才能在王府后宅长久地活下去,巴结讨好阿谀奉承这些假把式她从来不用,对待正侧两妃,向来都是出自真心的,所以好心有好报,那二位待她也便如同亲生姐妹一般,正主都拿她当宝护着,那些个侍妾就更不敢打云慧的主意了。 所以说,云慧脑子聪明是其一,最主要还得看礼亲王妃的态度,这要是个容不得人的,你就算把心肝掏出来双手奉上,对方也会嫌脏。 而叶筠显然就不是礼亲王妃那个级别的,外人或许会觉得她贤良大度才情出众,可实际上叶筠也不过就是个小姑娘而已,阅历浅,积淀下来的东西少,稍微受点刺激就能现出原形来,比起雍容沉稳的微微表姐,叶筠算是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嘴上浅浅笑着,陆幼萱道:“娘和二嫂都放宽心好了,王妃姐姐人是真不错,人家天生就受的良好教养,一言一行都透着风度,反倒是我,要跟她好好学学呢!”学一学如何滴水不漏地算计人,更要学一学如何菩萨面孔蛇蝎心。 “那就好那就好。”陆二太太眼含泪花,每次做梦一不好,她就一整天都心不在焉,非得托个靠谱的婆子去贤王府打听打听才能吃得下。 婆子给的消息都是好的,而现在女儿也说过得好,那她就安心了。 陆幼萱不能在娘家待太久,与陆二太太和她二嫂随便坐坐就回去了,每次来娘家一趟,她心中就止不住地欢喜,可这回没能见到大哥,实在遗憾。 “走吧!”陆幼萱吩咐轿夫,再遗憾也是没法的事,谁让自己来晚了呢! 第二日卯时才过,陆嘉平就第一个去了陆修远的房间问东问西。 陆修远无奈失笑,“爹,哪有你说得那样严重,不过就是暂时不能下地而已,只要汤药和外敷药不断,再加些养护的补着,过不了多久孩儿就能像正常人一样了。” “我我还是觉得难以置信。”陆嘉平激动得险些说不出话,“咱们想了那么多年的法子,一点用都没有,怎么这会又突然” “国公爷是军医出身,而客院那位算是毒医出身,有他们两人的配合,孩儿这腿,想不好都难。” “太好了,太好了。”陆嘉平热泪盈眶,远儿能恢复,那么自己百年后也能与长姐有个完整的交代了。 陆修远其实还很虚弱,昨夜到现在,根本没恢复多少,不过难得看到舅舅高兴成这样,他便不忍心撵他出去,只是陪着说笑。 陆嘉平之后,陆嘉兴以及陆二太太陆胤恒几人又轮流进来看他。 陆修远当然说自己没事,只要双腿能治好,那么现在遭多大罪他都是乐意的。 “远哥儿,等你真能下地走路了,婶娘便广发帖子把咱们家那些三亲六戚请来坐坐给你庆贺。”陆二太太高兴地道。 “还是别了吧!”陆修远蹙蹙眉,他本来就不喜欢人多热闹的场合,再说,陆家那些亲戚,十个有九个都是看中了陆家财大气粗而巴结上来的,撇开这一层,还真没几个真心的,自己双腿治愈是大喜事,何苦把那些个虚伪嘴脸聚到一起来恶心人。 “怎么,你不喜欢吗?” “嗯,咱们自家人热闹热闹就成了。”陆修远点点头,“犯不着请那么多人,我不习惯被人看货一样评头论足。” “嗳,好,你不喜欢,那咱就不请。”陆二太太也有些暗恼,自己竟然只顾着高兴,都忘了先问问远哥儿的意见,好在他自己说出来了,否则自己要真把那么多亲戚给请来惹他不高兴岂不是尴尬? 苏晏用药是很大胆的,连十八反都敢开,当初陆家人拿着方子去抓药的时候,把药铺的掌柜吓出一身冷汗,再三问清楚这是国公爷亲手开的方子以后才敢抓。 正因为他用药胆大,所以再配上陆家库房里那些不易见的珍稀补药以及易白配出来清毒的解药,短短一个月的卧床静养,陆修远就恢复了八成。 等苏晏最后一次来看过,告诉陆家人已经复原得差不多的时候,府医才开始小心翼翼地给陆修远拆绷带。 所有人都像上次开刀一样焦急紧张地等在门外。 前后只一炷香的功夫,绷带就全部拆开了,陆修远双腿基本上已经复原,现如今就只等疤痕脱落了,只不过因为开刀时的刀痕太深,那些疤只能去掉不太严重的一小部分,至于其他的,一辈子都会留在腿上。 可即便是这样,陆修远也高兴。 尤其是府医扶着他慢慢将双脚落到地上的那一刻,他险些喜极而泣。 “我我能走路了,这不是梦对不对?” 府医替他高兴,“少爷,这是真的,你能走路了。” 陆修远尝试着又往前走了两步,那么多年不曾走过路,所以走路的姿势有些怪异,不过这都没关系,多练习一段时日就能跟正常人一般无二了。 走到门边,他伸出手缓缓地打开。 外面的陆嘉平等人一转身见到,直接惊得忘了反应。 天!这真的是从小就不良于行的远哥儿吗?突然看到他能下地走动的样子,实在是太震撼了! “爹,二叔,婶娘。”陆修远看着他们,微微一笑,“我真的能走路了。” “远儿。”陆嘉平眼圈泛红,走过去拍拍他的肩,“皇天不负有心人,总算对你公平一回了。” 陆修远也觉得自己怕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了,本来希望已经接近为零的,哪曾想上天给了这么厚重的一份恩赐,哦不,应该说是易白和苏晏给的。 “爹,我要亲自谢谢白公子。”陆修远神情坚定。 “好好好。”这时候,陆嘉平自然什么都说好,之前对易白的成见全都消失不见了,马上奉为上宾,吩咐陆二太太,“吩咐下去,晚上设宴,好好招待一下白公子。” “我这就去。”陆二太太满意地看了陆修远一眼,带着几个婆子离开了。 “远儿,你再多走几步我好好看看。”陆嘉兴欣喜地道:“从我见到你的第一天起,你就一直是坐在轮椅上的,要说下地走路,这么多年我还是头一回得见,新鲜着呢,来来来,你快多走几步。” 陆修远又慢慢往前走了几步路。 “好,好啊!”陆嘉兴抚掌,“这下可算是全须全尾了。”之前有流言说他们家远哥儿娶不到媳妇,从今往后,他定要那些个嚼舌根子的打肿脸!哼哼,他们家远哥儿本来就优秀,双腿一好,哪怕年纪大了些,那也是个翩翩公子,用“玉树临风”四字来形容都不为过,只要消息一散出去,哭着求着要嫁来做妾的都能排到城门外,至于想做正妻的,那就更是多不胜枚举了。 看着陆修远清俊挺拔的背影,陆嘉兴望向一旁的陆嘉平,“大哥,等再过些时日就给远哥儿议亲吧,都这般年纪了,可不能耽误了下代人。” 陆嘉平也想啊,可是自己早就放了话出去,“暂时怕是不行,远哥儿说要去北燕。” “什么!”陆嘉兴吓得跳起来,“他去北燕做什么?” “你小点儿声。”陆嘉平瞪他。 陆嘉兴脸上夸张的表情收了收,特意压低声音,微怒,“这小子又想做什么?” 陆嘉平无奈,“远儿是大人了,有自己的想法和分寸,他想做什么,便由着他去好了。”那天陆修远说过的话,过后陆嘉平仔细反思过,自己的确是不该继续这么束缚着他,否则不让他出去闯闯世面,很多东西他一辈子都不会懂。 陆嘉兴急了,“大哥,你莫不是被这臭小子给说服了?怎么前后态度都不一样了?” 陆嘉平斜他一眼,“远儿都二十老几的人了,你能管他一辈子不成?” “只要他乐意,一辈子就一辈子啊!”陆嘉兴挺挺胸脯,长辈姿态十足,轻哼,“反正咱们管他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陆嘉平揉揉额头,“老古董。”准备走开。 “哎老大你别走啊!”陆嘉兴一把抓住他,“这话都还没说清楚呢,你做什么要同意远儿去北燕?” 陆嘉平只好实话实说,“先前他提出来的时候我不同意,便只好放出条件,说只要他有本事治好双腿,就让他去。” “这这这”陆嘉兴噎住,没话说了,一口气堵在喉咙口。 陆嘉平继续道:“再说,咱们管他这么多年,也是时候放开手了,被困在轮椅上二十年,他想做的事情可多着哩,哪是你我这样健全的人想得到的,由着他算了,我相信以远儿的智慧,不至于轻易就在谁手上栽了跟头。” 听陆嘉平这么说,陆嘉兴自然是无话,闷闷地说:“既然大哥已经拿了主意,那我便不管了,只是三弟那边,是否需要找个机会通知他一声?” “嗯。”陆嘉平点点头,“我会托人找机会给他透个底的。” 由开初的费劲到现在的行走自如,陆修远适应得极快,心头高兴,便连园子里的花香味鸟叫声都变得新鲜起来,一个人在小院里溜达了好几圈。 宛童脸上全是笑,就那么傻傻的看着自家少爷像初学步的婴孩那样对一切能通过走路去够到的东西充满了好奇和新鲜感,或是在花圃里掐朵花,或是站在琉璃鱼缸旁边逗弄里面的红尾鱼。 总而言之,这样的少爷就好像获得了新生,灵动有生气,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 “少爷。”站了一会儿,宛童忍不住出声,“该吃早饭了。” “就来。”陆修远碾碎手中的娇花,快步朝着游廊上走去,想到了什么,又道:“这样吧,让人把早饭都送到白公子院儿去,我今天早上在那吃饭。” “好。”只要少爷能高兴,宛童是不会轻易质疑主子决定的。 金鸥一大早就把陆修远恢复的消息告诉了易白,然后就看到自家主子那万年不变的淡漠脸上竟然诡异地浮现了满足的笑容。 金鸥很是纳闷,一个外人而已,至于么? 当然至于,因为这不仅仅是易白在毒术研究上更近一层的表现,还是他亲手救了兄长的天大喜悦,完全掩饰不住的。 不多会儿,听到外头有人来,金鸥先一步走出去看又进来汇报,“主子,是陆少爷要过来陪您吃早饭。” “哦。”易白淡淡地应,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心里早就期待着能看到陆修远走路的样子。 等下人们把早饭都摆好,陆修远才缓步走来。 一进门,易白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 陆修远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了?” “感觉如何?”易白问。 “感觉像是重新活过来了,对什么都充满了希望。”陆修远眉眼间掩不住的愉悦,亲自给易白盛汤,“你呢?若是哪里不对劲了,一定要及时说,我也好想法子。” “我无大碍。”易白垂下眼眸,他身上处处是病,都习以为常了,说不说都是一样的,能想到什么法子? “我爹已经同意我去北燕了,你挑个日子,咱们就启程。”陆修远道。 这双腿终于能走出南凉了,他一定要去北燕,去看看当年把他娘骗得那么惨的负心男人家国是什么样子的,他的后代都有些什么人,又或许,能借着自己在北燕的那一部分势利让他们吃点苦头? “可以的话,我想明天就走。”易白道,多浪费一天的时间,他死的几率就大一点,时间紧迫,可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行,你说明天那就明天。” 陆修远想都不想就答应,这让易白有些讶异,“你都不问问我为何这么急?” 陆修远淡笑,“既然早晚都要去,那么明天走与一年后走又有什么分别?” 易白默然,似乎是这么个理。 当天晚上,陆家设宴款待了易白这位“贵客”,好在除了那么几个关键人物,其他人都不知道他是谁,否则这么暴露容貌是很危险的。 之后,陆修远又去了书房把柜上的事务与陆嘉平彻底交接了一下。 末了,陆嘉平嘱咐他,“远儿,要记得回家。” 这话说得,直接让陆修远酸了鼻尖,“舅舅放心,我还会回来的,毕竟,陆府才是我的家。” “嗯,去准备准备,明早天一亮,我亲自送你们出城。” 陆嘉平果然说到做到,五更天不到就起身。 陆修远则是一夜未眠,或者说,他其实有点小兴奋,一想到自己终于能靠着双腿去北燕那么远的地方,他一个晚上就不断地幻想着北燕的这样那样,总而言之,对那些东西充满了未知的好奇。 而睡得最好的,当属易白,他这个人心态很沉稳,虽然在金鸥看来,自家主子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但在易白身上,你完全看不到一个将死之人对于生活的绝望以及对于命运不公的怨愤,该吃吃,该睡睡,他向来这样。 “闷着头做什么?拿东西。”一切准备就绪,易白率先走了出去。 金鸥急急回过神,马山把昨夜就收拾好的包袱扛在肩上跟了上去。 陆修远早就在外面等了。 易白见到他双眼有些乌青,颇为意外,“怎么,昨夜兴奋得睡不着?” 陆修远没承认,“大抵是双腿刚痊愈的缘故,还不太适应。” 易白没多言,来送行的陆嘉平用复杂的目光看着他,他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触,招呼都不打直接上了马车,易白不会骑马,或者说,从小到大他都没机会骑马,虽然那些年他身上的毒还没发作,但下属们都担心他会出什么意外,所以每次他提及的时候,基本都是被全票否决了的。 陆修远更不会骑马,这俩兄弟便只能坐马车。 不过看在易白有严重洁癖的份上,陆修远直接让人备了两辆马车,等易白上了前头一辆,他才和陆嘉平辞行,“爹就不必送了吧,又不是小孩子了,能找到路,再说如今天色尚早,您再回去补个回笼觉,否则一会儿没精神去柜上。” “说好了送你们出城的。”从小到大,陆修远都是个乖孩子,每天出去的时间再长,到了晚上也一定会回来,除了双腿不良于行,他身上就没有过其他不良记录,而陆嘉平作为“养父”,早就习惯了每天都能看到这个乖顺听话的儿子,如今儿子要走,陆嘉平心头是不好受的,在陆修远没看到的角度,眼窝早就湿热了,“走吧,一会儿该误时辰了。” 陆修远点点头,转身上马车,吩咐宛童启程。 到了北城门外,便是真正分别的时刻,陆嘉平忍不住叹气,“远儿,你只带了这个小童,会不会太少了?” 陆修远道:“爹只管放心,孩儿行事自有分寸。”当然不可能只带宛童一个人,这一路上,暗中保护的隐卫就有二十余人,况且陆修远的私人势力是很可怕的,很多地方都有他的暗桩,所以莫说只带宛童一人,他就算只身一人在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状态下带着大量银票招摇过市,起歹念的人也绝对碰不到他一根汗毛,跟更别提抢劫他,暗中那批花了重金培养出来的隐卫可不是吃素的,其作用接近死士,最大的特点:绝对忠心。 这也是苏晏当初查苏星烨下落时会来请陆修远的原因,因为他知道,这个人绝对没有表面上的那么“弱”。 陆嘉平听他这么一说,也明白了什么,顿时放下心来,“那就好,这一路上多多保重,得空了,就给爹写封信报个平安,莫让全家人都牵挂着。” “嗯,好。”陆修远极其温和地道:“爹回去吧,孩儿这就走了。” “走吧,我看着你走。”陆嘉平哽咽了一下,目送着马车驶出城门直至彻底消失在视线内才转身回府。 两兄弟身体都不好的原因,这一路走得极缓,易白也算争气,自陆府吐过那一回血之后到现在都没有再发作,哪怕是舟车劳顿,也只是显得比往常疲累一点,要说特殊反应,还真没有。 进入北燕皇都的前一夜,一行人在皇城外三十里处的客栈歇脚,晚饭时分,陆修远问易白:“我让人在城南购置了一处宅子,到时候你是直接住进去还是想回丞相府?” 易白深深看他一眼,尔后又垂下眼眸,“去城南。” 他早就不是什么国师,更不是丞相府的嫡长子,一个本该死了的人突然出现,引起的轰动可想而知,况且当初还是宣宗帝亲眼看着他“死”的,这件事一旦暴露出来,不仅他会遇险,就连丞相府也得被牵连,虽然他早就盼着与宣宗帝正面交锋,却不希望搭进一个丞相府来,尤其是易舟。 想到那个性格暴躁的“弟弟”,易白皱皱眉,当初自己走的时候什么也没跟他解释,听金鸥说,易舟怒得险些冲入宫杀了宣宗帝。 从小到大,除了易卓明,就是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对他最好了,虽然易舟脾气火爆,是皇都出了名的小霸王,可在易白眼里却不是这样的,小时候觉得他聒噪,长大后明白了,易舟重情重义,对外人没心没肺,对他,绝对是掏心掏肺。 其实当初在布置这个计划的时候,他也纠结过到底要不要告诉易舟真相,可是又一想,反正自己马上就快死了,何苦呢,让易舟看到他死一次就好了,没必要这么折腾人。 陆修远二话不说,吩咐宛童,“去城南。” 这处宅子清幽安静,对于都喜静的两兄弟来说再合适不过,里头伺候的丫鬟是在他们到之前就买好的,甚至是其他的诸如管事厨娘花匠之类,也全都是陆修远的人安排的,绝对可以放心使唤。 把房间安排好以后,陆修远让人烧了热水沐浴,从南凉到北燕这段时日,他腿上的疤又脱落了好大一部分,而脱落出来的地方每天都用苏晏配的药涂抹,能勉强消除掉一点点,不过陆修远不是很在乎这些,对他来讲,只要双腿能下地,哪怕是这张脸破了相也无所谓。 他只知道易白为了帮他调配解药呕心沥血,却不知易白其实是拿命配出来的解药,日夜不休的那半月,等同于消耗了易白三成的命数。 晚饭过后,陆修远来找易白,“你知道北燕都有什么特别一点的地方吗?” 易白正在灯下看书,闻言抬起头,“你想做什么?” “游玩。” “你来北燕,就是为了游玩?” “不然你以为我是为了什么?” 易白没答话,也是,自己肩负血海深仇,可陆修远不同,他无需有那么多的心理负担,更不用日夜想着报仇,因为他连自己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我还有事,让金鸥带你去。”易白把书翻过一页,跳动的灯火下,长睫垂下两扇暗影。 陆修远坐在他对面,“能告诉,你为何要对付宣宗帝吗?” “与你无关。”易白淡淡四个字打发他。 陆修远不悦,“怎么与我无关,你我如今可是合作关系,我不仅在钱财上支持你,就连自己的隐卫都调了好大一部分来给你支使,敢说还与我无关?” 易白放下书,脸色还是没什么波动,“你上次不是说要找姑母?有这时间跑来打听我的事,还不如多操心操心自家人,陆修远,合作关系不是血缘关系,我希望你能保持点界限,我的事,不希望你过问。” “我也不想过问。”陆修远并不是个会轻易动怒的人,虽然易白很不客气,但说的不无道理,他方才的确是管得有点多,可细究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很多时候竟然自然而然就把易白当成是自己很要好的兄弟,所以很多时候不由自主就逾矩,非得要等到易白冷下脸才突然反省。 “不想过问那最好。”易白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又打了个哈欠,“我要休息了,你请便。” 于是,陆修远就这么被“撵”了出来,对着紧闭的房门黑脸好久才转身,易白说的那些,他怎么可能没想过?甚至可以说从他开始培养隐卫那一年就让人一直追查母亲的下落了,可是毕竟年代久远,想通过大海捞针的方式来找,怎么可能会有线索,而从舅舅嘴里知道真相以后,他明白了唯一的希望在朱太后身上,可凭自己如今的的身份地位,想从那样一个精于算计的一国太后身上打主意?这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么? 所以即便他手里有些势利,在一国太后跟前也只能是小打小闹,寻找母亲最终下落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急得来的,当下么,自然是该如何便如何,没必要忧思太多徒添烦恼。 翌日,易白果然吩咐金鸥带着陆修远外出四处游玩。 金鸥不干,“属下是主子的人,义务是保护主一人,至于旁人的死活,属下管不着。” 易白抚着眉,“不是让你去保护他,是让你带着他四处转。” 金鸥更不干了,“随便找个本地人都能带着他四处转,陆家不是富可敌国吗?莫非连这点钱都舍不得出?” 易白很想抽死他,“这么说吧,让你支开陆修远,我才好行动。” “主子要做什么?” “你管得着?” “属下只是想确保主子的安危。” “滚!” 金鸥最后还是带着陆修远出门了,至于去的地方也没什么特殊的目标,既然主子想让自己绊住陆修远,那他绊住就是了。 确保陆修远已经彻底离开宅子,易白才戴上面具避开人流混杂的几个地方一路来到邰家。 门房见他不愿意真面目示人,怀疑他别有居心,“哎哎哎,你是谁,来这儿做什么?” 邰家是北燕现如今的第一世族,每天上门拜访的门客多不胜数,但像易白这样带着个面具遮遮掩掩的,还是头一个。 易白从袖袋里拿出那枚特殊玉坠来递给门房,“烦请把这东西交给邰老夫人。” 门房皱皱眉,“你想见老夫人?” 自从邰家那位外孙,国师大人易白死了以后,老夫人的身体就大不如从前了,如今是能少见客就少见客,哪怕是几个儿媳每天去请安,她也觉得烦,索性直接放话,若无特殊情况,禁止任何人前去她院儿里打扰。 “是。”易白点头。 “老夫人不见外客。”门房直接道:“你顶多能见到掌家的大太太。” 易白眯了眯眼,“老夫人为何不见外客?” “这不是你该过问的事。”门房冷下脸来,大有挥手赶人的意思。 易白当然不会走,他想要得到朱太后最明确的动向,就必须在朝中有个强大的外援,而邰家无疑是首选,以邰老夫人对他的宠爱,不可能不帮这个忙。 可现在麻烦的是,他见不到邰老夫人。 易白想了又想,只能赌一把了,“你能否告诉老夫人,我认识陆清绾?” 门房跑进去,把易白的话转告给了邰老夫人,邰老夫人吓得不轻,当年知道陆清绾顶替邰芷云嫁给易丞相这件事的人少之又少,那么到底是谁会以这样的方式上门来,这是打算以陆清绾为把柄威胁邰家? “把人请进来!”老夫人脸色很沉。 题外话 穿越莽荒:王牌特工vs野人老公福星儿 简介:穿越古代算什么,穿越蛮荒驯野人,找个首领做老公,没羞没臊才刺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4章 威胁 在邰老夫人身边伺候惯了的那几位何曾得见过老夫人这般失态,马上意识到了事情不对劲,却没人敢出声过问,就连门房都被老夫人这反应吓了一跳,禀报完以后就立刻噤若寒蝉。 “去,安排人到前厅奉茶。”老夫人对着近身嬷嬷吩咐,“奉了茶就离开,谁也不准在那瞎晃悠。” 近身嬷嬷越发觉得此事非同小可,马上下去安排。 一切就绪以后,老夫人只身来到前厅,见到里面早就坐了一人,他戴着银质面具,看不清楚容貌,穿的是天青色长衫,从衣着也猜不出什么来。 “且不知阁下来邰家有何贵干?”老夫人坐下就开腔,几十年的积淀,让她看起来不怒自威。 易白把玩着手里那枚玉坠。 邰老夫人这才注意到,脸色跟着又是狠狠一变,这东西她认得,陆清绾来他们家的时候就一直佩戴在身上,只不过她从来不过问,但有一点能肯定,这种玉坠,翻遍整个皇都也找不出同样的来当然,这是在老夫人的认知内,她并不认识靖安王妃楚相宜,更不知道楚相宜身上也有一模一样的另一枚玉坠所以很容易就能从这玩意儿确定陆清绾的主人身份,更何况这个人一开口就说认识陆清绾,到底是谁? “你手上这东西是哪来的?”邰老夫人越来越忐忑,虽然陆清绾已经死了,就算有点什么“证据”,她也可以完全来个抵死不认,但有的事情并不在她掌控之内,尤其是她对陆清绾的过去一无所知,万一是她的娘家人亦或是其他重要人物找上门来,她怕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 “是我母亲的遗物。”易白这才开口。 这声音,这声音 邰老夫人被吓得手抖心颤,猛地站起来,双眼死死地盯着易白,“你你是?” 门房是新来的,他不可能认出邰家这位外孙的声音,但邰老夫人还没到年老昏聩的地步,她不会记错,也不可能记错,这就是她那宝贝外孙易白的声音。 开初的时候觉得什么都看不出来,但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极了易白。 可是怎么可能呢?易白分明已经死了! “你到底是谁?”邰老夫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慢慢冷静下来,她记得,陆清绾来陆家之前就生养过的,难不成眼前这位就是陆清绾的另外一个孩子?那么他会像易白也说得过去。 “外祖母,是我。” 易白缓缓摘下面具。 看清楚他的皮相,邰老夫人险些从太师椅上栽下来,“阿白,好孩子,怎么是你,你不是已经” 后面的话,没出口已经闭了嘴,当初易白是被宣宗帝下旨送到殡宫去出灵的,这件事引起了很大的轰动,甚至是到了现在都还有人拿出来说。 外面人都传颂宣宗帝极其爱重易白这位臣子,所以在他死后赐给了这么大的殊荣,易卓明怎么看,邰老夫人不清楚,但她总觉得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想想,宣宗帝要是真爱重他,大可以亲自给易白盖棺定论,或者再给他赐个特别一点的封号流芳百世,为何非得要把棺木弄去殡宫,据说最终换成了亲王棺椁下的葬,盖棺倒是宣宗帝亲眼看着盖的棺,但是没定论,光是这一点,邰老夫人就觉得宣宗帝有问题,他的目的或许根本就不是因为惋惜易白的死而给他附加些能让世人羡慕嫉妒的条件,倒像是要借着此举让北燕所有百姓都晓得,易白已经死了。 当然,这都是邰老夫人藏在心里只敢臆测不敢张口的逆天想法,当时还把自己吓了一跳,可是没办法,这就是她的第一直觉,虽然直觉这种东西很迷,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况且只是想想,也不犯法。 “国师易白已经死了。”他毫不避讳地道:“而现在站在您面前的,只是阿白,一个回来为生母报仇的儿子。” “报仇?”邰老夫人疑惑更深,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阿白,你能否与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又是怎么回来的?” 易白不放心地看了一眼门外。 邰老夫人马上意识到了什么,站起身打开西墙的暗格,这里有一条密道,进去以后是几间密室,也是邰老夫人当年藏陆清绾的地方,在陆清绾没能把自己“变成”邰芷云之前,她就在这里一遍一遍地教,从生活习惯,说话方式,兴趣爱好,平时惯用的小动作以及身上的肌肤哪里有个印记,全都教得一清二楚。 易白没有多言,跟着邰老夫人去往密室,然后一五一十地把当年发生的事跟老夫人交代出来。 听罢,老夫人沉默了将近一盏茶的功夫,“这么说,我那亲生女儿成了成孝帝的复仇大业上的拦路虎,所以被设计残忍杀害,目的就是让陆清绾顶替我的女儿嫁给易卓明,挑拨易卓明和靖安王的关系?” “是,可我母亲完全是被逼的。”易白脸色微黯。 邰老夫人紧握着十指,手背上青筋狰狞,邰家的确是找了个冒牌货嫁入丞相府没错,这一点也确实欺君,可没想到在她欺君之前已经先被君给欺了,算下来,邰家是“被欺君”。 而陆清绾,陆清绾自己的女儿竟然是为她而死。 当年因为女儿惨死却又不能明着表露出来的那一篓子悲痛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涌了上来,然后邰老夫人几近崩溃,面色扭曲,跟着哭出了声。 易白就这么一直在旁边站着,没有劝,甚至连一声都没吭,劝不来是其一,更多的是他觉得这种时候,邰老夫人或许哭出来要好点。 当年真正的邰芷云死后,邰家秘而不宣,二十年没给她吊丧,而陆清绾死的时候,已经是丞相府的人了,轮不着邰家吊丧,所以邰老夫人在陆清绾的棺木前哭得昏过去,其实不是哭陆清绾,而是哭自己的女儿。 找别的女人顶替自己女儿本来就是邰老夫人一辈子的心结,如今却让她晓得这一切都是有人刻意安排好的,换了任何一个当母亲的,想来都会崩溃。 邰老夫人哭了好久才停下来,抹去眼泪,看向易白,“这些话,都是易卓明那个老狐狸告诉你的?” “是。” “你母亲她”邰老夫人还是觉得难以置信,易白竟然是成孝帝的奸生子?! 易白也很不想承认自己如此见不得光的身份,可事到如今,他所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不能再这么耗下去,否则替母亲报仇的计划就得落空。 “我母亲她一生坎坷,被同一个男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压榨利用,死的时候死的时候我尚在襁褓,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只是听人说,她长得极美。”而现如今看来,美色和善良才是杀死陆清绾的那把刀,从一开始,陆清绾就不该救叶承,那么叶承早就被靖安王叶宽派去的杀手杀死在半路了,现如今哪还会来这么多糟心事? 忆及当年,邰老夫人苦笑起来,“是啊,我记得丞相府吊丧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大抵是感觉到生母永远的离开了,哭得特别撕心裂肺,倒还把我也惹哭了。” “老夫人。”易白有些动容。 邰老夫人“嗯?”了一声抬起头,“开初都叫外祖母,怎么这会儿改称呼了?” 易白垂目,“阿白不是易家的人,与邰家也无半分关系。” “胡说!”邰老夫人皱眉,“整个北燕的百姓都知道,阿白是身份贵重的国师,更是邰家外孙。”易白的国师身份的确给邰家带来了不可撼动的地位,但邰老夫人看的不是这个。 易白或许会觉得她该恨陆清绾,是,她承认,得知真相的这一刻,的确是恨透了陆清绾,恨不能当年死的人不是自己女儿,而是她陆清绾,可自己同为女人,能想象得到陆清绾当时到底处在怎样绝望的环境中,也能想象得到一个当娘的人为了保护儿子周全会做出怎样疯狂的举动来,若换了她,莫说只是当一颗棋子,便是让她杀人放火她都能做到。 易白来的时候就想过,如果邰老夫人一口咬死把罪过都推到他母亲身上,那么他就拿当年的事情作为威胁,让邰家不得不为他做事,但没想到自己多虑了,邰老夫人对他的宠爱,丝毫没有因为自己那不堪的身份而减损一丝丝。 “外祖母。”他不禁喊道。 邰老夫人敛了敛情绪,问他,“好孩子,你打哪来的?” “南凉。” “那么远”邰老夫人低喃一句,陆清绾就是南凉人,易白该不会是去找他真正的外家了吧?“那你冒着风险来北燕找我是想做什么?” 易白不答反问:“外祖母可曾想过替您真正的女儿报仇?” 想!怎么不想,这一想就想了二十年,可在前面的二十年里,她一直都以为邰芷云真的只是外出遭遇横祸不幸被山匪杀害的,哪曾想到罪魁祸首却是成孝帝,更讽刺的是,邰家这么多在朝为官的子子孙孙每天都在给仇人卖命。 这就是君臣之别,雷霆雨露皆为君恩,别说这只是暗杀,哪怕是当你面赐死你,你也得给他磕头谢恩。 易白这一说,邰老夫人马上就明白了他的用意,虽然她很想为女儿报仇,但邰氏是一个家族,而不是单独的某个人,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稍微行差踏错,带累的便是一整个家族,饶是邰老夫人爱女心切,也不敢随意拿族人的性命开玩笑。 “阿白,非是外祖母不愿意帮你,而是你要做的事太可怕了,一旦出了任何纰漏,都会造成不可预估的严重后果,这些,你都仔细考虑过吗?” “考虑过。”易白淡淡地道:“而且考虑得很清楚。” “那你是怎么个说法?” 易白道:“邰家有个女儿在后宫,通过她就能办成很多事。” 邰老夫人脸色一白,“不行,婉妃娘娘心性纯良,让她出头,必然冒风险。” 虽然她不在乎易白这个从小疼到大的外孙到底是谁的孩子,但这种时候,她必须权衡利弊而做出对家族最有利的选择,显然,她不可能豁出这么多人的性命去赌一个没有把握的局,因为成败不对等,成了,她也只是弥补了心头的一个缺陷,并不能让女儿活过来,就算能让女儿活过来,那也只是一条命,而一旦输了,就得赔上整个邰家,这是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命,孰轻孰重,邰老夫人心里头跟明镜似的。 易白脸色暗了暗,“既如此,那么我告辞了。” “阿白。”邰老夫人唤住他,“虽然我不能帮你什么,但你若是想回来坐坐,我随时都能帮你安排。” 易白头也不回地走出院子。 显而易见,这次的失败恰恰说明了易白情商低,不通人情世故,多年待在道观,他只学会了清心寡欲,对于如何处理人际关系以及把握和拿捏人心这一点,他是摸不准门道的,但如果换了陆修远,就能把今天这个大好的机会做到最绝。 回到城南宅子,陆修远也回来了,像是等候他多时,“你去哪儿了?” “随便走走。”易白马上敛了思绪。 “巧了。”陆修远勾勾唇,“我也是出去随便走走,却在融安街见到了一个人,看身形,十分的肖似你呢!” 易白缩了缩眼瞳,“你跟踪我?”融安街正是邰家府邸所处的街道,而那一带既不是集市,也不是闹市,除了跟踪他,陆修远完全没道理去那儿。 “我说了,只是碰巧。”陆修远神情不变,看向易白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你不是说,不想让任何亲人知道你还活着的事情吗?为何还要去外家?” “与你何干?”易白脸色微冷,摘了面具往旁边一坐。 陆修远毫不在意地低笑一声,“看你这样子,似乎与邰家那头相处得不是很愉快,怎么,外家的人看到你,不高兴了?” “陆修远,你是不是对旁人的私事都很感兴趣?” 当然不是,陆修远不是喜欢用热脸去贴冷屁股的人,他只是隐约觉得易白似乎正在承受着巨大压力,到底是因为再一次回到北燕激起了他某些方面的不安心思,还是说他真的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儿? 易白不说,陆修远便不可能得到答案,“你要对付的人,同样也是我的仇人,但我跟你不同,我可以不报这个仇,而你看起来却是不报不快,我一直在想,到底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能让你不惜抛下国师身份假死在所有人眼皮子底下而以这样的方式回来报仇,或许你说出来,我能与你产生共鸣,甚至是激发我报仇的决心呢,这样你岂不是事半功倍?” 易白本就没有血色的脸上更添一层白,“你的仇人?”难道陆修远已经知道什么了? “对,血海深仇。” 陆修远直言不讳,“我母亲年少时错付了人,所以才会未婚先育有的我,只是,答应一旦成为人上人就来接她回去的那个男人没有回来,因为他在大成之后娶了别的女人,后来是他的嫡妻派人来把我娘抓走的,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他的意思还是只是他嫡妻单方面的意思,但我想,没有他的授意,他的那位嫡妻也没那么大胆子,抓了我娘不说,还将毒针扎入我双膝,自那时候起,我这双腿便二十年不能下地。所以,你觉得我该不该恨?” 易白还是没弄清楚他到底清楚了多少,“那你知道你娘后来去哪儿了吗?” “不知道。”陆修远摇头,“在陆府的时候,我见你看到我娘的画像时激动不已,还以为你认识她。” 易白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做出很惊讶的样子,“原来那是你娘?你不说姑母吗?” “骗你的。”陆修远想都不想就承认,“名义上是我姑母,但实际上是我娘。” 易白一脸的“恍然大悟”,“你不是陆嘉平的儿子?” “是他大外甥。” “有多少人知道这事儿?”易白又问。 “除了我的三位舅舅c苏晏以及你,大概也就只有我娘和那个男人知道了,不过他们俩早就不在,所以又少了两个知情人。” 易白扬起眉梢,“你敢与我说,就不怕我捅出去?” 陆修远当然不怕,“且不说你如今是个见不得光的人,就算是见得光,你也没命到处宣扬我的秘密。” “见不得光”四个字,陆修远说的是一重意思,易白听的却是另一重意思,像根刺狠狠扎在心坎上,疼得他俊脸都整体扭曲了一下。 陆修远眉心一皱,“是不是又发作了?” “大概是累了。”易白挥手赶人,“你出去吧,我歇会儿。” 陆修远本想说“我都把秘密告诉你了你可还一样都没说呢”,不过看他这样子,要是敢再让他多说一句,没准就能一大口血喷出来。 在陆府的时候,陆修远是亲眼见过他口鼻来血的样子的,很可怕,那时候他在想,易白这样每天被病魔折腾数遍的人都还有活下去的信念,自己当然也不能放弃,哪怕双腿不能再站起来,也要想办法找到母亲在北燕最后的下落。 “我让人去请大夫。”站起身,陆修远道。 “不必了。”易白回答得又急又快,急着将人撵出去一般。 陆修远皱皱眉,“你确定自己能扛过去?” 易白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扛得过去如何,扛不过去又如何,反正我都已经扛了这么多年,不在乎受这点罪。” “你还真是冥顽不灵。”陆修远拿他毫无办法。 待人走后,易白仰躺到里间的床榻上,眼珠子一转不转地看着帐顶,他不是发作了,只是通过“见不得光”四个字想到了很多事情,再加上陆修远把娘亲当年带着他在鹿鸣山等成孝帝的那些细节说了出来,让他听得满心不是滋味。 那种入骨又灭顶的恨意,竟然找不着正主去发泄,易白有的时候甚至懊恼,自己为何不能再早一点查明身世,最好能早到成孝帝还在世的时候,那么他就能想尽各种办法将那个忘恩负义的男人给折磨致死,可是现在,唯有找他的嫡妻和儿子,这远远没办法消灭易白骨子里的滔天恨意。 “主子,该喝药了。” 外面传来金鸥的敲门声。 易白懒得搭理,索性没作声。 金鸥被他吓得不轻,踹门而入,见着自家主子睁着眼睛直勾勾盯着帐顶,就没眨过一下,更是脸色大变,“主子,您” “什么药?”易白烦他聒噪的声音,偏过头来。 “护心脉的,上次在陆府,国公爷临走前给您开的方子。” 易白慢慢坐起身,瞄了一眼白瓷碗里的汤药,“又是什么作用都没有的,倒了吧!” “主子万万不可。”金鸥急急地说道:“国公爷开的方子可是其他大夫都开不出来的,就算效果不那么的明显,总会起到一点点的作用,您还是多多少少喝些下去吧,这样属下也能安心。” 易白不想听他再啰嗦,索性端起碗来,眉头都不皱一下,喝得干干净净。 金鸥绷紧的面皮总算是宽松了些,“主子好生歇着,属下告退。” “站住!”易白脸上浮现冷色。 “主子?” “我今天让你带着陆修远出去转,你为何带他去了融安街?” “这”金鸥面露为难,“是陆少爷主动要求去的,属下当时也委婉地劝过,可他不听,非要过去看看,属下也不敢多加阻拦,怕他起了疑心。” “陆修远对北燕皇都很熟吗?”若是没打听错,这的的确确是陆修远头一回来北燕,他为何别的地方不去就那么巧挑在融安街? “不熟。”金鸥摇头,“但在来之前,他的隐卫就把北燕皇都的街坊分布图送到他手里了,今天出去,与其说游玩,倒不如说他是拿着那份地图去确认位置的。” “原来如此。”易白深吸一口气,“没你什么事了,退下吧!” 陆修远回到自己的院子,宛童在房门外等他。 陆修远问:“有事?” 宛童道:“少爷,埋伏在皇宫的隐卫刚刚有密信传来,您是先过目还是让属下直接送到白公子手里?” “送去给他吧!”陆修远说完,想到了什么,又改口,“拿过来我看看。” 宛童上前,把密报递给他,陆修远拆开来,密报上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这是陆家隐卫交接情报时所用的“密码”,外人是根本看不懂的,每一个符号都有对应的“译文”,不过陆修远无需去翻那本记载了译文的册子,他是商人,很小就与账簿打交道,所以记忆力非同寻常,早就把那本册子背得滚瓜烂熟,眼下这份情报,只要随便扫一眼他就能马上翻译出来。 看了一眼内容,陆修远什么都没说,递给宛童,“送去那边吧!” “是。” 宛童很快将密报送到易白手里。 火漆信封早就被拆开,易白不用想也知道是陆修远看过了,他同样也是随便看一眼就解开内容,然后问宛童,“你家少爷既然看了,可曾说过什么?” “没有。”宛童摇头,“少爷只是扫了一眼,多余的话一句都没说,便让我送过来给公子了。” “好,我知道了。”易白一边说着,一边把密报送到烛台上,不过片刻就燃烧成灰烬。 宛童退下以后,易白再一次躺回榻上,密报上说,因为秦贵妃,宣宗帝和朱太后最近的关系越发的尖锐了,他们或许能利用这个突破口进行计划。 易白也觉得,这是个大好时机,可是要想从秦贵妃身上下手,他就必须在北燕后宫里有支应的人,而邰家入宫的那位婉妃娘娘,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到底要怎样才能得到邰老夫人的支持呢? 易白想了一夜,最终决定给婉妃下点料。 他这么想,当然也这么做了,速度之快让人咂舌。 于是第二天,宫里就传出婉妃娘娘身染奇毒的流言来。 邰老夫人是又惊又急,立即换上诰命着装入宫求见婉妃娘娘,以邰家现如今的地位,宣宗帝自然不会为难她,直接让人给她引路。 然后邰老夫人就惊奇地发现不过短短一夜,自己这个小侄女竟然看上去就像是老了二十岁,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而昨日之前都还好好的人,因何会在一夜之间身染奇毒,染的什么毒,太医院说,看不出来,何人下的手,林皇后说,正在查。 实际上,不管是太医院的“医术浅薄”还是林皇后的“暂无消息”,或多或少都有朱太后授意的成分在里面,原因很简单,邰家的日益壮大将会成为叶家江山的隐患,朱太后的理念是我宁愿毁了你也不会让你成为日后威胁到我的毒瘤,而宣宗帝恰恰与她相反,宣宗帝认为邰氏一族还有很大的利用空间,只要在合理的控制范围内,很多事情由邰家出面更合适,既给了邰家无上的荣光,又给自己找个背锅的,一举双得。 母子俩政见不同不是一日两日了,宣宗帝刚掌权的时候,因为年少,朱太后少不得会在背后指点他,而宣宗帝也从来不会怀疑生母的决策,毕竟他母亲是陪着先帝风里雨里过来的,在朝政上,很多事情都比他更有主意,但这种“指点”一日两日还可以,时间一久,就成了另一种意思了,为帝者,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哪怕那个人是他亲亲的老娘也坚决不行。 再加上朱太后对秦贵妃的态度,让原本性子沉静的宣宗帝日益暴躁起来,以至于发展到了现在,母子俩只是在人前维持着母慈子孝的面子,而里子早就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破破烂烂,也正是因为隐藏得太好,再加上朱太后的“反侦察”能力强大,所以陆修远的隐卫到现在才查出蛛丝马迹来。 至于北燕的文武百官们,绝大多数都是不知道这些事的,因为太后并未垂帘听政,她要给皇帝什么建议,会直接去太极宫找宣宗帝,如此一来便杜绝了御史口诛笔伐的可能,也成功地将自己隐藏起来做个“幕后人”。 而少部分心思通透的,或许嗅到了那么点苗头,但没有切实的证据,他们也不会乱说,再者,识时务者为俊杰,就算太后真的干政了,皇帝都不发话,他们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此时此刻,婉妃娘娘的病榻前,邰老夫人阴着老脸,沉声问宫女,“婉妃娘娘可是吃错了什么东西?” 宫女道:“早前太医来验过,娘娘近日的吃食都没有任何异常。” “那她可曾接触过什么人和特殊的物件?” “回老夫人的话,您说的这些,太医都有查验过的,全都无异常。” “怎么可能!”邰老夫人不信,没吃错东西,没接触过特殊的物件,甚至于,周围的一切都是正常的,那么婉妃怎么可能无缘无故中毒? 邰老夫人当然想不到,易白可是毒中圣手,要随随便便下点什么,一般的太医怎么可能会查得出来?再说了,陆家隐卫给易白的情报上说,朱太后不仅不待见秦贵妃,也不待见这位婉妃娘娘,婉妃能中毒,朱太后才是主谋,易白不过是刚好赶上,做了个推手而已。 至于朱太后对婉妃的态度,究其原因,是因为婉妃背后的邰家。 名义上,婉妃也算是易白的长辈,他这么做的确是有点背德,但先且不论易白有没有“心”以及“德”,单从出发点来看,他不仅仅是为了能让邰老夫人求上门,更是想让邰老夫人看清楚太后对邰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如果邰家往后继续凭借宣宗帝的“宠爱”而不知收敛的话,那么将来势必成为朱太后夺权之谋的拦路虎,依照朱太后心狠手辣的作风,她管你是谁,保准让你整个家族连根拔除,宁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说的就是朱太后这种人了。 “老夫人。”病榻上的婉妃脸色青灰,虚弱无力地开了口,“我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您不必担心。” 双眼都呈现乌青色,脸上也看不到血色了,这还叫没事?邰老夫人心中恨极,握住婉妃的手掌,“娘娘宽心,臣妇一定会想到法子医治好你的。”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婉妃心中明白,自己活不过这两日了,却还是很给面子的笑着点头,表示愿意相信邰老夫人。 这笑容让邰老夫人看得心酸,出宫以后没急着回府,而是吩咐车夫,“去丞相府。” 陪着邰老夫人来的长媳很是不解,“娘为何要去丞相府?” 邰老夫人道:“找我那姑爷有点事。” 长媳不敢多问,搀着老夫人上了马车。 易卓明全然没想到邰老夫人会亲自过来,一脸纳闷,仔细整理了仪容之后出来迎客。 “老夫人,您今儿怎么亲自过来了?” “老身找你有事。”邰老夫人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易卓明的左右侍从。 易卓明会意,马上将人都屏退出去,然后对着老夫人拱了拱手,“有什么事,您说。” 老夫人深深看他一眼,她其实不大确定易卓明到底晓不晓得易白还活着的事,此番过来只是想敲打试探。 “马上中元节了,贵府有准备好好祭奠祭奠我那宝贝外孙子吗?” “这是自然。”易卓明不敢怠慢,“老夫人只管放心,丞相府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他。” “那就最好了。”只一句话,邰老夫人就看出来易卓明并不知道易白还在人世,原还想着向易卓明打听一下易白在何处下榻,如今看来,怕是要落空了,心头有些暗恼,自己那天不该这么就放他走了的,怎么说也该先问一句他藏身何处。 现如今,婉妃娘娘情况危急,也只有易白能出手挽救了。 易卓明抬起头来看了邰老夫人一眼,见她面色惆怅,又多嘴问了一句,“听闻老夫人入宫去看婉妃娘娘了,她情况如何?” “不太妙。”邰老夫人唉声叹气,就是因为不太妙,所以她才着急找易白,可现在她连易白在哪都不知道,更别提让他出面帮婉妃解毒了。 “太医怎么说?”易卓明面露紧张。 “还能怎么说,中毒症状罕见,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有效的法子来,只能熬点温补的汤药暂时养着,我这正琢磨着从坊间找一位精通毒术的能人入宫去给娘娘诊一诊呢,可是思来想去,似乎没有这么个合适的人,再则,那是皇宫大内,若没有皇上的允准,谁能随意进去?”可是她知道,自己那宝贝外孙子刚好就深谙毒术,他本人都不用出面,只消听听症状就能断出中了什么毒,又该用什么药。 “那老夫人今天来找小婿的目的是?”生恐一不小心得罪了这位威严颇高的前岳母,易卓明小心地捧着。 “没事儿了,就是路过,进来坐坐顺便问问中元节的事,我又是个喜清净的,不习惯被下人们听着谈话,方才把人都撵出去,怕是惊着你了吧?” “老夫人哪里的话,您能亲自登门,小婿高兴都来不及,您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应当的。”易卓明心里呵呵两声,摆明了是有事而来,只是不知道为何临时改主意了,也好,最好是尽快离去,别一会儿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才好。 易卓明是官场上的老油子,皇上与太后母子俩对邰家的不同态度,他又怎么看不出来,但说句不忠的话,在太后与皇帝之间,太后更强势也更威严,得罪太后的下场绝对不会好到哪儿去,所以自从易白死了以后,易卓明就再也不去邰家走动,甚至想把两家的关系就此划清界限。 邰老夫人应付式地“嗯”了一声,站起身道了声告辞就带着人离开了。 易舟过来找易卓明的时候,刚好看到邰老夫人的背影,猜到了来人是谁,有些疑惑,“爹,邰家老夫人怎么过来了,莫非有什么重要的事?” 易卓明直接睁着眼睛撒谎,“没什么,是我见她路过,特地留下来喝口茶顺便问问婉妃娘娘的状况。” “哦!”易舟兴趣缺缺地瘪瘪嘴,连找易卓明做什么也给忘了,转身要走。 “阿舟。”易卓明唤住他。 “爹还有事?” “你说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不想着把你那未婚妻娶过门?”易卓明皱皱眉,“上次不是让你娘跟你说了吗?你没听进去?” 易舟仰了仰头,“爹,兄长这才走了没多久,你让我缓缓。” 易卓明轻哼,“都快缓半年了还没缓过来,你这是真为兄长守孝呢,还是找借口推脱?可别让人姑娘等久了。” 易舟翻了翻白眼,“是我的,就算等一辈子,那也是我的,不是我的,到嘴她都能飞了。” “你个臭小子!”易卓明直接给他一脑掌,“说的什么混话!” “本来就是嘛!”易舟吃痛地揉着脑袋,“她要是想跟我,那就继续等着,不想跟了,退婚就是。” “你!”易卓明气得要死,一张老脸黑成锅底,他怎么会养了这么个臭名昭著的混账儿子! 易舟才不会给他老子继续教训自己的机会,一溜烟跑路了。 路过皇都最出名的点心铺子,邰老夫人让车夫停了下来,准备遣嬷嬷去买她爱吃的那几样点心,掀开车帘却见点心铺子旁边的茶楼里走出一人,虽然头上戴着斗笠,纬纱遮了脸,但她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个人就是易白。 这还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邰老夫人心头大喜,与贴身嬷嬷嘱咐了一通之后自己挑帘下来,拦住那人,“阁下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斗笠下的人也的确就是易白,闻言勾了勾唇,“老夫人请。” 听到熟悉的声音,老夫人高悬的心落下一截来,两人来到一处僻静的巷子,易白并未摘下斗笠,直接问:“老夫人找我何事?” 听出来易白大抵是因为自己不帮他而刻意疏远,邰老夫人心头直叹气,“我想请你帮个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5章 脸大 “哦?”易白这一声疑问里含着淡淡的讥诮,“我能帮上老夫人什么忙?” 语气中的疏离越发的明显。 邰老夫人心中很不是滋味,但婉妃的事火烧眉毛,不能不张口,“婉妃娘娘中了奇毒,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我想请你给她断一下到底中了什么毒。” 易白轻笑一声,“老夫人为何会认为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 “这”邰老夫人皱皱眉,先前在宫里的时候就说得很清楚了,况且出自皇后之口,难不成还有假? “你就不会想想,太医院束手无策的到底是婉妃身上的毒,还是权势遮天的某位人物?” 这话一出,邰老夫人当即吓白了脸,忙四下扫了一眼,确定这地儿没人才稍稍放了心,又瞪着易白,“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老夫人心里有面镜子,照照就知道,何必自欺欺人?” 这下,邰老夫人脸上半点血色也无了,倒是把眼睛给急红,“阿白,这可是掉脑袋的话,你怎么能随便乱说呢?” 易白毫不在意地轻嗤一声,“都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何惧掉脑袋?” 邰老夫人见他张口就来,连一点点的避讳都没有,甚至看起来还有些悠闲,她拼命克制住情绪,“那你给我句准话,能不能帮我?” “非是我不想帮你,而是你要做的事情极其的冒风险,等同于把整个邰家放到火架上烤,老夫人可曾仔细考虑过后果了?” 把昨儿邰老夫人对他说的话原封不动还了回来,堵得邰老夫人脸色青青白白,明灭不定。 如果说邰老夫人还不能从易白的言语之间嗅出点苗头来,那么她往后也不配继续坐在家族嫡母这么重要的位置上了,可是嗅出来归嗅出来,那到底是一条人命,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没了吧?“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你当然可以救她。”易白仰起下巴,看着皇城方向,幽幽道:“反正宣宗帝和朱太后,你们邰家横竖都得得罪一个,你自己掂量想要得罪谁,如果想好了要救婉妃娘娘,那我或许可以尽点绵薄之力。”言外之意,你想好了要得罪朱太后就只管救婉妃,而一旦救了婉妃,你们邰家就默认选了阵营,与朱太后为敌,也便是与我同一条船。 邰老夫人脸色一变再变。 一直以来,邰家听从的都是宣宗帝的指令,毕竟这位才是当权者,他让邰家做什么,邰家身为臣子,自然莫敢不从,可是谁能想到,宣宗帝背后竟然潜伏着一只随时伺机而动的猛虎,而这猛虎不是旁人,正是他生母朱太后。 难怪前段时间邰家在朝为官的大爷无意中提及太后似乎对邰家很不满,当时邰老夫人只当是哪个地方做得不尽人意,惹太后不快了,如今看来,邰家不是某件事做错了,而是邰家选错了阵营,成了太后施展野心的最大阻碍,她有心除之,所以先从后宫开刀,斩断邰家一大后台。 “怎么样,老夫人想好了吗?”易白问:“你们家是打算保婉妃娘娘而得罪暗处的某人,还是打算弃了她自保?” 自保?邰老夫人冷笑,婉妃能得“帝宠”,完全是因为背后有邰家,否则谁不知道宣宗帝专宠秦贵妃一人,婉妃一旦死了,邰家与皇族便彻底失去了联姻的这层关系,君心难测,或许宣宗帝会趁热打铁再往邰家挑一位姑娘去补上这空缺继续维持关系,又或许,他一怒之下让整个邰家覆灭,总而言之,这都是一句话的事儿。 可对于邰家来说,这是个难上天的抉择,保与不保都会得罪朱太后和宣宗帝这对母子的其中一方,“这件事我做不得主,得回去商议。” “听闻婉妃娘娘病得不轻,老夫人可得抓点紧,否则等她两眼一闭,你们便是再有主意,也于事无补了,您要是考虑清楚了,就来前面这家茶楼,我自会现身见你。” 邰老夫人想吐血,惨白着脸回到马车上,贴身嬷嬷问她什么,她也没听进去,脑子里一团乱麻。 易白站在巷口,直到目送邰家的马车离开他才走。 邰老夫人回到府上,几位爷一下衙,她就让人请到了议事厅。 瞧见老娘面色凝重,儿子们面面相觑过后谁也不敢先开口,安静等着。 邰老夫人抚了抚胸口,尽量平复情绪,可即便是这样,也难以掩饰她被气得肝疼的事实。 “我今儿找你们来,是有件事想问问你们兄弟几个的意见。” “母亲您说。”大儿子毕恭毕敬。 “早前我入宫去看过婉妃娘娘了,情况不太妙。” 几位爷脸色俱是一变,“怎么,太医们都没辙吗?” 太医倒是有辙,无奈脑袋上被权势压着,邰老夫人闭了闭眼,“婉妃娘娘的生死,决定了邰家今后在朝中的地位,你们都说说吧,到底该不该救娘娘?” 三儿子一脸纳闷,“母亲这是说的什么糊涂话,娘娘病了,自当是该救的,难不成咱还能眼睁睁看着她有事?” 三儿子脑子简单,邰老夫人也不指望能从他嘴里听到什么关键性的话,而是把目光看向了大儿子,大儿子一向是个做事沉稳的人,自己提示得这么明显,他不可能听不出来,那么,想来能给她出出主意。 “母亲,此事非同小可。”大儿子的确是听出点端倪来了,脸色甚至比他老娘的还凝重,“您此次入宫,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没错。”邰老夫人点点头,“正是因为听到了风声,所以才会急急忙忙赶回来找你们兄弟几个商议。” 这对母子说话就像在打哑谜,把其他几位弄得一脸懵,完全不知所云。 大儿子脸色一沉再沉,“我原先还以为是自己的直觉出错了,没想到都是真的。”太后与皇帝离心,而她眼下最看不惯的,就是邰家。 邰老夫人满意地看着大儿,果然还是年长些要让人省点心,“那你说说,救还是不救?” 大儿并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回答,或者说,他为难。 照理,自古后宫不得干政,哪怕是太后有了那见不得人的野心,她也蹦跶不了多久,因为世俗不允许,律法不允许,文武百官更不允许,可是说句实话,但凡与朱太后打过交道的人都会有一种想法宣宗帝跟朱太后比起来,简直弱成一只小白兔。 明面上,宣宗帝掌权乃天经地义之事,邰家也该坚守阵营做保皇派,可想想,保住婉妃就彻底得罪了朱太后。 得罪宣宗帝与得罪太后的后果,那绝对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下场。 上次栖霞长公主出嫁之前,有几个世家的纨绔子弟在外头花天酒地的时候说错了话,带累了整个家族被狠狠削了一顿,即便是到了现在,那几个世家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栽在谁手上了,可他却看得很清楚,背后动手的人是朱太后,朱太后在算计和处置人这方面是个什么段位,他再明白不过,“要不,咱想个法子吊着婉妃娘娘一口气,既不让她好起来,也不让她就这么死了?” 邰老夫人眯了眯眼眸,似乎也只有这样了,虽然这么做有点两边得罪人,但婉妃半死不活,皇帝不可能继续宠幸她,太后那边总不至于盯着一个失宠的妃子不放。 而邰家也能借此机会削减削减之前的锐气。 思及此,邰老夫人忽然想起先祖隐世的初衷,太祖皇帝时期,邰家是大族,可就是因为被牵连进了夺嫡之中,先祖为了自保,不得不狠下心隐退,所以到了邰老夫人的上辈人,邰家都一直默默无闻,直到陆清绾的出现。 说起来,邰家能入世,全都亏了那个女人,以前不明真相,邰老夫人一直以为真是邰家子孙太优秀而得了先帝青睐,从易白口中得知真相以后她才明白,原来不是,先帝之所以重用邰家,完全是出于想把邰家紧紧攥在手心里以此来把控某些事,只是先帝怎么都没想到,邰家发展之迅速完完全全超出了他的想象,以至于后来在也没法控制邰家。 打定了主意要吊着婉妃一口气不让她死,邰老夫人第二日就去了易白所说的那家茶馆,易白似乎就在这附近,没多久便如约而至,依旧是戴着个帷帽。 老夫人开门见山,“我想清楚了,不让她死,也不完全救她。” 易白马上反应过来,“这么说,你们打算吊着她一口气?” “也只能这样了。”邰老夫人唉声叹气,“救是罪,不救也是罪,索性采取最保守的法子。” “看来老夫人的确是有认真考虑过,只是,我为什么要帮你?”易白指尖在杯沿上打转儿,语气显得十分漫不经心。 “你!”邰老夫人气得肝疼,她没想到以前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如今露出真面目来竟然是个轻易碰不得的硬茬子,可偏偏如今受制于人,非求他不可,“阿白,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你也当明白我的难处,女儿的仇,我比谁都想报,但我是邰家主母,一举一动甚至是一言一行都关乎着整个邰氏家族的生死存亡兴衰荣辱,处在我这个位置,必须为了家族考量,不能一意孤行,否则我非但换不回女儿的命,还会把其他的族人给牵连进去无辜丧了命,我这么说,你能理解吧?” 易白沉吟片刻,“老夫人说得很有道理,处在你的位置,是为了家族考量,那么,处在我的位置,便是为了我自己考量,我本就是早该死了的人,贸然露头是很危险的,没必要为了你们家去冒这么大的风险,对我来说,命比什么都重要。” “阿白!”邰老夫人气得狠了,脸色一下比一下难看,“你非得要用这样的语气同外祖母说话吗?” “我并非易家人,更不是邰芷云的儿子,你犯不着这时候来同我攀亲。”易白很不客气,他或许在很多人际关系方面处理得不是那么的尽人意,但有个道理他是明白的,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况且,他对邰老夫人也没有多大的亲情。 说到底,现如今两个人能坐在茶楼里如此心平气和地说话,不过是打着亲人的幌子行着互相利用的事罢了,邰家想保住婉妃,却又不敢明着得罪太后,所以便想请他出面帮忙把婉妃身上的毒解掉一半,造成苟延残喘的局面,而婉妃仅剩的一点利用价值,就是这最后一口气,它既能打消太后争锋相对杀了婉妃的念头,又能牵紧邰家与皇族之间的这条线不让它轻易断了。 要说狠心,要说无情,对比起邰家,易白觉得自己是个善良的人。 邰老夫人额头上青筋直跳,这时候哪还会管对面的人是她名义上的外孙,只想早些找到能给婉妃解毒的法子,太后想来早就和太医院通过气了,那些老匹夫的话都是不可尽信的,那么她现在唯一能找的人就只剩易白一个。 “你开个条件。”事到如今,不得不低头,邰老夫人也是个能屈能伸的。 “很简单,我可以帮你们治愈婉妃娘娘让她与从前一般无二。” 邰老夫人直摇头,“不行,这样一来可不就得罪了太后?” “那你想婉妃死吗?” 邰老夫人还是摇头,“我要她半死不活。” “固执!”易白冷笑一声,“老夫人倒是理所当然,想左右逢源,可在我看来,你这种行为很愚蠢,无疑是在给邰家埋下祸根,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太后与宣宗帝总要有一方彻底完败退出这场游戏,要么,太后放手自此不问政事颐养天年,要么,皇帝成傀儡太后垂帘听政,你两边讨好,万一宣宗帝成了最后的赢家,你觉得你们邰家在北燕还能有立足之地?” 邰老夫人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然而她却更赞同大儿的话如今看似宣宗帝掌权,实际上,宣宗帝背后还有个潜伏者朱太后,皇都各大世家的一举一动,想必都逃不过朱太后的眼线,如果这时候他们利用婉妃来做文章从以前的保皇派转到中立派来,那么将来不管谁赢了,邰家都还能有一线生机,可一旦过早地选择了阵营,那么将来自己这方的败了,邰家也就只能跟着败。 “邰家从一开始就站的宣宗帝,你以为就算你们改中立,太后就能放过邰家?”易白很清楚邰老夫人在打什么主意。 “那你说,当如何?”邰老夫人也是彻底没主意了,易白说的并非没道理,邰家此前一直是宣宗帝手里最得力的一柄利剑,如今突然中立,以太后那完全不信任何人的多疑性子,不会怀疑才怪了,那么,邰家与其战战兢兢地在中立派摇摆不定,倒不如拿出勇气来赌一把。 “这盘棋,我赌宣宗帝赢。”易白用杯盏在桌上比划了一下。 邰老夫人面露犹豫,“可是”太后的实力明显比宣宗帝要强很多,再有“孝大于天”这层礼法压制着,宣宗帝根本就动不了朱太后,他拿什么来赢? “自古没有女人当政的道理。”易白道:“哪怕她再有三头六臂通天本事,于礼法不合,那就是大逆不道,就算她是皇帝生母,也得依着律法处置,在这一点上,宣宗帝这个合法的叶家江山传承人便站了绝对的优势,而朱太后到现在都不敢有过分明显的动作,很显然也是在忌惮礼法,那么她在忌惮的同时,一定在琢磨能让文武百官乖乖闭嘴看她垂帘听政的法子,老夫人大可以仔细想想,现如今的局面,有几个是敢站出来同意太后垂帘听政甚至是掌握大权的?”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宣宗帝哪怕再弱,他也是以帝王的身份和权威存在的,这种时候站出来支持朱太后掌权,与谋反有何分别?说不得宣宗帝还留了后招,专门对付最先出头的人,邰家可不能败在这上面。 易白继续分析,“关于朱太后,但凡在朝中混出点名堂的人都能感知到那么几分,只不过一个个装傻充愣不敢点破罢了,那么这种时候就需要有人领头,趁着朱太后的野心刚萌芽,狠狠掐断它,毫无疑问,邰家来做领头人最适合,因为你们家在朝中的影响力最大。” 邰老夫人沉默了,易白绕这么半天弯子,她又岂会听不出来,无非就是易白有法子把婉妃娘娘给治愈,那么这样一来,邰家就等同于直接向太后宣战了。 她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是昨个大儿的那些话,一会又是邰家今后的命脉走向,各种纷乱搅和得她脑仁疼。 易白也不急,安静地喝着茶看她怎么说,反正他笃定到了最后老夫人一定会选择站宣宗帝。 邰老夫人也是这么想的,宣宗帝是真命天子,正宗的叶家江山传承人,站他比较保险,只不过她还是有些放心不下,“阿白,你是不是提前推演过星盘了?” 国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看星象推国运更是他的长项。 易白不语,算是默认。 邰老夫人心神一震,“那你能否告诉我,你推出什么来了?” “天机不可泄露。”易白随便敷衍了一句。 非是他故作神秘,而是他根本就没有推演过,旁人不知,还以为推演星盘只要仰着脑袋随便看一眼就能得出结论,实际上哪有这么简单,推演星盘是很费心力的,他如今的身体已经支撑不起去做一件极其费脑子的事了,况且易白又不是想篡位,就算看了星盘也于事无补,他想做的,不过是离间这对母子,让宣宗帝失去民心,把朱太后的野心暴露于人前供百姓唾骂而已。 “不过,我敢保证,邰家站队宣宗帝是没错的。”他又补充了一句。 可以说,国师对于这方面的话那就是定心丸,邰老夫人之前满心的浮躁都退了下去,整个人松缓不少,心一定,“好,邰家站队皇上。” 戏做全套,易白随后问了问邰老夫人关于婉妃娘娘的症状,最后让茶楼的小厮取来纸笔把解药方子写下来。 邰老夫人拿过方子以后就离开了,老脸上也看不出是喜是怒。 有了易白的方子,婉妃便在太后的眼皮子底下奇迹般地活过来了,朱太后怒得摔东西,“传太医院使!” 她倒要问清楚究竟是谁给太医院那帮人的狗胆竟然把婉妃给治好的! 太医院那边也早就收到婉妃大好的消息,一个个急得后背直冒冷汗,这还没想出个万全之策来,太后那边就来人了。 太医院赵院使战战兢兢跟着宫人来到寿安宫,抖手抖脚地给太后请了安。 朱太后嘴角笑意狰狞,“赵太医,哀家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是吧?” 赵院使马上道:“娘娘明察,太医院并没有任何人给婉妃娘娘开过方子。” “那她是本事大了自己恢复的?”朱太后满眼的讥诮,声音都凝结了一层冰。 “回太后娘娘的话,与太医院无关,老臣听闻是邰家老夫人在外头请了神医给开的方子,婉妃娘娘服下以后就奇迹般地好过来了。” 朱太后脸一阴,“邰老夫人?” “是。” 朱太后死死攥住茶盏,仿佛要徒手将其捏成碎片,“好好好,邰家果然是好样的,没让哀家失望。” 这声“倒好”夸得何其有深意,赵院使又止不住地颤了颤,主子们之间的明争暗斗,很多时候他们都不想掺和进来,但太医院是宫中各位主子争斗的“利器”,他便是想洁身自好也难免被那么些有心人强行拉下水。 主子们有权有势,就喜欢花钱使鬼推磨,而这么大个太医院,贪名图利的“小鬼”大有人在,收了银子就替人办事儿,办的还都是缺德事儿,赵院使在这上面没少背锅,可见他能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有多么不容易,这次婉妃娘娘的事,太后第一时间就让人去打过招呼谁要是敢救活婉妃,谁就顶替婉妃去死。 姿态之高,语气之狂,让太医院一众太医手抖心颤,所以不管邰家那头如何逼问,他都得一口咬死了查不出来。 好在他每日都有让人盯着婉妃那边的动向,所以才会知道婉妃喝的药是邰老夫人私自带来的方子,否则这会儿指定是一百张嘴都解释不清。 撵走了赵院使,朱太后头疼地揉着脑袋,掌事嬷嬷从外面进来给她奉参茶,关切地问:“太后娘娘可是又头疼了,奴婢给您揉揉。” 朱太后倒也没异议,等掌事嬷嬷绕到她后面开始轻揉的时候才吭声,“你说这婉妃,她怎么能好起来呢?” 在寿安宫待久了,这些个伺候人的人精多多少少会看出点猫腻来,尤其是太后某些不可告人的野心,于是,聪明的都选择当鸵鸟。 “那是婉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掌事嬷嬷如是回答。 朱太后几不可见地皱皱眉,敏嬷嬷是姜嬷嬷陪嫁去南凉以后新提拔上来的,朱太后只是觉着她做事老实可靠,至于其他不该说的,半个字都不曾透露给她,所以这位掌事嬷嬷并不像姜嬷嬷那样能给朱太后出谋划策甚至是开口反驳朱太后的决策。 想到姜嬷嬷,她就想起自己那不争气的女儿,堂堂北燕第一美人,皇帝的亲妹妹,想要什么样优秀的夫婿没有,偏偏上赶子跑去和亲,虽然朱太后以强硬的手段封住了外头好事那些人的嘴巴,但自己还是会忍不住地想,这么急着嫁过去,八成是肚子里有货了,就算肚子里没货,肌肤之亲总是免不了的,否则她慌什么? 一想到这些,朱太后就忍不住捶胸顿足,以前眼光那么高的人,到最后竟然挑了南凉贤王这么个不上不下的货色,真是气煞她也,更关键的是,那个逆女,那个逆女她怎么能年纪轻轻就把身子给了人,这不是自贱身份是什么? 儿子为了个老女人整天跟她抬杠也就算了,女儿还背着她做出这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来,这俩兄妹,非得要把她活活气死才肯罢休吗? 而此时此刻的叶筠在南凉自己挖了个坑给自己跳下去,朱太后并不知情,若晓得叶筠中了那种毒,一准直接背过气去。 敏嬷嬷瞧着太后的脸色非但没有好转,还越来越难看,当即吓了一跳,以最快的速度跪在地上,“太后娘娘,可是奴婢手重弄疼了你?” “没你的事了,下去吧!”朱太后摆摆手。 “是。”敏嬷嬷什么都不敢多问,嬷嬷退下去。 待人走远,朱太后才起身走出殿门,吩咐寿安宫的太监总管,“摆驾明瑟殿。” 这是要去看婉妃娘娘了,沈公公不敢多问,让准备就准备,领着一档子人浩浩荡荡去了明瑟殿。 婉妃听到唱名声,刚要起身出去跪迎,太后一只脚已经踏进了内殿,来得挺快。 婉妃大惊失色,一骨碌从榻上跌下来,顺势伏跪于地,大气不敢出,“妾身给太后娘娘请安。” 虽然邰老夫人什么都没跟婉妃说,但她在这宫中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哪里不明白太后不待见自己,再加上人天生对于上位者的敬畏之心,算下来,婉妃是很怕朱太后的。 “既然没好全,那还跪什么,起来吧,让哀家好好瞧瞧,给折腾成什么样儿了。”太后弯下腰,尖锐的护甲戳在婉妃的下巴上,再往下移,直接将她下巴托起来。 婉妃完全不敢与朱太后对视,眼神因为慌乱而闪躲。 瞧她这副受惊小白兔的模样,朱太后心头冷笑,装什么呢?反正装得再无辜,也不会让她生出半点怜悯之心来,反倒是会更加的厌恶。 起身后,婉妃依旧是低着头,因为先前不知太后要来的缘故,身上燥热,衣服穿得单薄了些,妆容也未整理,看在寿安宫过来的那群宫人太监眼里,那就是仪容不整,衣衫凌乱,没规没矩。 婉妃心中直呼冤枉,为什么没人提前告诉她太后要来? 朱太后要的就是给她来个措手不及,会让人提前通报就见鬼了。 “这两天来宫里看你的,是邰家老夫人吧?”太后已经落了座,轻轻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 “是。”婉妃身边的宫人马上找了件轻薄的外衫来给她套上。 朱太后轻描淡写地看了她一眼,“看来皇帝对你们邰家不错啊,老夫人都有想入宫就入宫的大权了。” 婉妃脸色一白,“老夫人来之前都是跟皇上那头打过招呼的。”言下之意,错不在邰老夫人身上,您要找,就得去找皇帝。 朱太后脸色阴了一下,吓得婉妃心惊肉跳,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厌恶一个人的时候,就算对方做得十全十美,你也能挑出毛病来,朱太后可不就是这样,越看婉妃,那心头就越不痛快,索性再没有逗留的心思,站起身来,瞅了婉妃一眼,“不舒服就好生歇着,不该你管的,不该你操心的,你最好别强出头,对你没好处。” 婉妃自然明白太后说的是什么,整个北燕后宫,除了秦贵妃,就属她最得宠,而皇帝对秦贵妃是真宠,对她么,那都是做给邰家人看的把戏,若她不是邰家女儿,皇帝保不齐连看都不会看她一眼。 婉妃同别的宫妃一样,都渴望能得到皇帝的宠爱,可是她又与别的宫妃不同,因着母族的关系,宣宗帝确实“宠爱”她,朱太后却是把她视为眼中钉,来自太后的压力自然是她万不能承受的,所以两厢一对比,她反倒希望皇上别再把那些逼出来的“宠爱”放到自己身上了,让她做个安安静静的宫妃过完下半辈子就好。 “是,妾身明白。”这是出自真心的话,反正皇上的心思又不在她身上,何必每次都过来做样子,他把自己逼成这样,她看了也不好受。 朱太后摆驾回宫的半途中,见着漪澜殿的宫女慌慌张张拎着个包裹往外头走,若是鼻子灵敏一点的人就能闻出来,那包裹里全是血腥味。 朱太后冲着敏嬷嬷使了个眼色,敏嬷嬷会意,三两下追上那宫女将其拎过来。 太后坐在御辇上,轻轻挑开帘,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手里拿的什么?” 那宫女哪里想得到会这么巧碰见太后銮驾,惊得没了声儿,只是不住地颤抖。 朱太后没什么耐性,直接示意敏嬷嬷打开,顿时一股浓重刺鼻的血腥味儿扑鼻而来,太后胃里翻江倒海,险些没忍住吐出来。 “里面是什么?”就算没吐,那脸色也是相当的难看了,朱太后厉声喝了一句。 敏嬷嬷捂着鼻子,捡个树枝扒拉两下,站起来回话,“太后娘娘,是一只猫。” “死猫?”朱太后眯着眼。 “对。”敏嬷嬷如实汇报,“看样子是被人给宰了,手法相当地残忍,七窍来血,骨头全都碎了。” 朱太后是相当喜欢猫的,寿安宫里就养了一只雪里拖枪,毛色纯白,唯独尾巴尖上一点黑,还是当初栖霞长公主叶筠不知从哪儿弄来送给她的寿礼。 当下一听,怒火中烧,“谁杀的?” 那宫女抖手抖脚,不敢说。 “不说?哀家便像宰这只猫一样宰了你!” 宫女吓得脸色大变,忙求饶,“太后娘娘饶命,奴婢说,奴婢说,是是漪澜殿的贵妃娘娘。” “秦贵妃?”朱太后言语之间不觉就带上了咬牙切齿味道,“她为什么要杀猫?” 宫女生恐太后娘娘动怒,不敢隐瞒,“早前这只猫抓破了贵妃娘娘喜爱的月华绸衣裳,娘娘一怒之下就” “就如何?” “就活活把猫儿给掐死,似乎还不解气,又找来匕首一刀一刀地把猫身给剖开” “够了!”太后胸口急剧起伏,脸上的愤怒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狰狞可怕,吩咐敏嬷嬷,“摆驾漪澜殿。”她倒要看看,这位小人得志的秦贵妃到底有多大脸敢在这后宫为所欲为,不过是件衣服而已,你要弄死这只罪魁祸首猫可以理解,但用这么残忍的方式,这是在杀猫还是借猫出气呢? 漪澜殿这位主儿跟明瑟殿那位显然就是两个极端,明瑟殿那位说句话都得掂量半天,一看到太后就吓得抖抖索索,而漪澜殿这位,脸特别大,直接差人出来告诉太后,她刚刚在午睡,还来不及整理仪容,请太后担待着些,说白了,就是让太后在外头等着。 敏嬷嬷大怒,“放肆,哪有让太后等宫妃的道理?” 传话的宫女“嘘”了一声,“皇上也在里头呢,这会儿刚睡着。” 这一听,都明白怎么回事了,必是这俩人大白天的不要脸关起门来行那事,末了,赶上太后过来,秦贵妃没脸就这么出来见太后,所以要先收拾收拾。 好嘛,反正都已经习惯了秦贵妃的不要脸,朱太后索性就破例一回,坐在外头等。 哪知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秦贵妃出来的时候,显然已经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清洗更换了一遍,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那张脸更是还残留着某些可疑的绯红色,看起来滋润得很。 秦贵妃还没说什么,朱太后就是一声厉喝,“跪下!” 秦贵妃愣了一愣,倒是没多话,等丫鬟把锦垫拿来,她才缓缓跪在上面。 朱太后马上给敏嬷嬷递眼色,敏嬷嬷走下去,毫不客气地把锦垫扯了起来,秦贵妃猝不及防,一下子倒在地上,脸上没什么特别反应,人却是跟着就直接站了起来。 “哀家让你跪,你敢抗旨?”朱太后气得脸色铁青。 秦贵妃嫣然一笑,“太后娘娘,皇上方才还夸妾身的这双腿又白又嫩又长又直,不能受到丁点的损坏呢,否则会破坏了美感,妾身是皇上的女人,自然要听皇上的话,这地板又冰又凉,还硬邦邦的,妾身万一跪出个好歹来,可怎么跟皇上交代呢?” 话都还没说完,寿安宫跟过来的婆子们早就臊红了脸,心里都默默啐了一口,没见过这么轻贱的女人,竟敢把她跟皇上行房的那些私密事拿来太后跟前炫耀?说她脸大,她还连脸都没有。 “娼妇!” 朱太后忍不住破口大骂。 秦贵妃毫不在意,笑得越发甜了,“太后如果觉得妾身是娼妇,那就是吧!” 这话在隐喻什么,朱太后又岂会听不出来秦贵妃是娼妇,那她儿子宣宗帝是什么? 朱太后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抽了才会上这找罪受,明知道宣宗帝把这个女人当成宝贝疙瘩似的宠,可她这个当娘的就是毫无办法。瞧瞧,这个女人整整大了她儿子十五岁,与她也差不了多少,可就是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一点都不显老,反而透着一股子成熟妩媚,难怪会把她儿子迷得神魂颠倒。 再这么下去,北燕的江山早晚得毁在这个小娼妇手里。 默默咽下一口老血,朱太后又问:“皇帝既然在,为何不出来接驾?” 秦贵妃毫不避讳地道:“太后娘娘来之前,皇上操劳过度,体力不支,睡过去了。” “啊呸!”朱太后直接炸毛,腾一下站起来怒指着她,“秦氏,你脸呢?” 秦贵妃眼含笑意地望着朱太后,似乎一点都没有被太后的威严给吓到,“妾身说的是事实,太后若是不信,大可以去内殿看。” 朱太后险些崩溃,身子气得发抖,脸色铁青到不能看。 所以,一物降一物这种说法还真挺准,朱太后是个什么性子,想必整个后宫没人不清楚,就连林皇后见了,那也是毕恭毕敬小心翼翼地侍奉着,生恐哪里做得不周到,其他宫妃就更别说了,从婉妃就能看出来,然而在这么多女人中,偏偏就有那么一个例外,秦贵妃,她算是头一个敢与太后顶嘴甚至是把太后气得肝疼吐血还能安然无恙活下来的宫妃,靠的,就是宣宗帝无法无天的宠爱,而这个人完全不懂得收敛,宣宗帝越宠,她就越放纵,与太后这么拌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唯有这次是把太后气得最狠的。 朱太后听着她嘴里那些污秽不堪的言辞,恨得咬着牙根,“来人,给哀家狠狠掌嘴!” “朕看谁敢!”敏嬷嬷还没动手,宣宗帝冷鸷的声音就从内殿传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6章 阿白还活着? 声音才落下,跟着,人就走了出来,脸上还有着大梦初醒的懒惫,声音却冷得可怕,“母后这是没事儿做了,专程跑来漪澜殿修理朕的女人?” “皇帝,你太不像话了!”太后余怒未消,“见到哀家不行礼也便罢了,你听听,你这是什么态度?” “怎么,朕说得不对吗?”宣宗帝抬目与朱太后对视,这无话的片刻,众人只觉得冷气十足,脚底生寒,“母后来之前也不着人先通报一声,知道朕在漪澜殿午休还硬往里闯,这种事传出去,名声不好听的,总不会是朕的爱妃吧?” “你!”朱太后恨得牙根痒痒,“放肆!” 宣宗帝直接当着朱太后的面就把秦贵妃搂进怀里,爱抚地撩了撩她鬓边的发丝,声音里已经多了几分不耐,“母后,请吧!” “好好好。”朱太后突然冷笑一声,“儿子大了翅膀硬了,哀家也管束不住你了,既然你要为了一个女人与哀家生分成这样,那干脆就不要这母子关系,直接恩断义绝好了,往后哀家若是再管你一回,便誓不为人。” 这可是重誓,但凡听到的人都齐齐惊出了一身冷汗,皇上与太后因为秦贵妃不合,这在北燕皇宫并非什么秘密,但很少有人亲眼见到这对母子杠上的时候,似乎那些所谓的“不合”全都只存在于“听说”中,像今日这样直接开战,对于绝大多数宫人太监来说,都是头一遭赶上,当下恨不能找根针戳了眼睛耳朵,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听到。 要知道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很不容易,尤其是跟着这么个强势的主子,万一她为了灭口不惜让寿安宫来个大换血,那么今日跟随太后銮驾来的下人全都得遭殃。 其实莫说宫人太监,就连宣宗帝本人都愣了一愣,印象中,自己虽然每次都会因为秦贵妃而与母后发生争执,但母后从未放过狠话,每次都是气一气就过去了,该如何还如何,但今日…今日怎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呢?母后这翻脸的速度也太快了些。 心中的预感虽然不太好,但宣宗帝宁愿相信那都是自己的多疑,甩甩脑袋,转过身冷着脸对后面的宫人太监道:“恭送太后。” 朱太后脸上早已由先前的暴怒转为平静,若是不知情的人见了,压根没法从她面上看出方才动过大怒的痕迹来。 到底是多年身居高位的人,这点子沉稳还是有的。 出了漪澜殿,朱太后在宫道上站了将近一盏茶的工夫,在这期间,所有寿安宫的下人都垂首立在两侧,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生恐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会儿太后会把余怒牵到自己身上来。 但是很意外的,没有,朱太后一点都没有生气,似乎在这短短盏茶的工夫之内已经把方才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了解她的末等宫人觉得这样的朱太后很可怕,了解她的诸如敏嬷嬷以及太监总管等近侍,觉得太后怕是要走极端了。 先前就说,能在太后近前伺候的都是人精,就算不是完完全全地摸准了太后的心思,但那么一二分,有的人心里还是很清楚的,那是有悖礼法有悖律法甚至是有违天道的野心,可是他们跟着朱太后的时间久了,早就由当初的震撼转化为了现在的麻木和平静,所以敏嬷嬷魏总管等人即便是猜到太后接下来会为自己的野心做出实际行动,他们也不敢多言半句,更不敢去揣摩,一个个安安静静,全都佯装不知情。 而朱太后要的就是这种聪明人,谁敢把那些话摆到明面上说出半个字来,那他的下场绝对会比直接死来得更惨烈。 方才这盏茶的工夫,她在想什么呢?在想那个孽障儿子既然敢为个老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她,那么她何必顾着这早就四分五裂的所谓“母子情”?看来自己不出手,他是不知道厉害了。 那么,且瞧着吧! “魏总管,传下消息去,说从今往后内阁的奏疏不必经过御书房了,直接送到哀家的寿安宫,另外,议政殿上给哀家设坐席。” 魏总管大惊失色,这是明摆着要直接干政以及垂帘听政了呀? 正欲退下,听得太后又道:“若是内阁那帮老家伙问及缘由,你就说,皇帝荒淫无度,难堪大任,哀家唯恐江山倾崩,不得已出此下策。” “奴才遵旨。”这种时候,谁敢忤逆或者提出半个字的疑问,就等着掉脑袋吧,他可没那么傻。 魏总管很快就去往内阁把太后的懿旨传了一遍,话音才落吗,那帮老家伙一下子就炸了起来。 “魏总管,你开玩笑的吧?太后敢直接着人来内阁让把奏折都给送到寿安宫?” 魏总管抬高了下巴望着说话的人,一脸“怎么,你敢质疑太后?”的神情,那人意识到了什么,马上垂下脑袋不再言语。 “其他人呢?”魏总管四下扫了一眼,“你们可还有什么高见,一并说了,咱家也好回去禀报给太后娘娘。” 高见?谁要是敢“高见”,赶明儿太后一准让你人头高高挂起。 这是裸的威胁了,早就嗅出苗头的那几位资历老的不敢吱声儿,而刚入内阁不久的邰家旁支一位爷,或许是磨炼不够,那一身扎手的傲骨还没被磨圆滑,又或许是想在此时此刻老油子们都哑口无言的时刻彰显自己胸有丘壑的本事,于是主动站出来批斗,言辞犀利尖锐,字字句句直刺朱太后,讽她一介女子竟敢胆大妄为把朝堂当成儿戏。 其他晓得内情的老大人不禁为邰家这位爷暗暗捏把冷汗虽然你们邰家是皇帝一派的,也没必要把太后仇视得这么明显吧? 然后,魏总管跟着就把这位的话原封不动的传了回去。 再然后,太后便以实际行动告诉他她还真就把朝堂当成儿戏了你不服?很好,有骨气,随便给你安个违抗太后懿旨的重罪,送入大牢斩监侯。 此举看似是在惩罚那位不知轻重的内阁“新人”,可其他人都晓得,太后这是杀鸡儆猴,不仅要在掌权第一天杀杀邰家的威风挫挫宣宗帝的锐气,也要其他人看明白,北燕的天已经变了,谁要是敢再站皇帝一派,就送你入大牢陪那位去。 那么,他们这些“猴”是该收收毛睁只眼闭只眼任由太后施为呢还是该义愤填膺地站出来指摘太后的种种不是? 蠢货才会选前者,北燕这位太后有多强势,接触过的人都知道,惹毛了她,她能在慢慢薅光你身上的毛以后再给你扒下三层皮来。 几位阁老商议了一上午,最终一致决定做睁眼瞎,至于原因?刀都架到脖子上了,你是择木而栖还是拿出傲骨来继续死扛?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最重要的是,内阁首辅以及几位两朝元老心里都明白,宣宗帝在很多政务上的决策全都是出自朱太后的指点,否则以宣宗帝的性子,他万万做不到那样的铤而走险而又雷厉风行。 所以,其实撇开女人身份,北燕这位太后是很有理政天赋的。 于是第二天,大批大批的奏疏就这么毫不避讳地被送到了寿安宫,而在上朝的时候,宣宗帝感觉自己完全就像被架空了一样,因为上奏的那些大臣问他意见都像是在应付,一个个反倒是把目光看向珠帘后的人,似乎在等着她做出最后的裁决。 宣宗帝怒不可遏,抓着正在禀奏的某位大臣就是狠狠一顿叱骂,言语中表露出了对太后擅权的不满,然而任由他如何愤怒,底下的大臣们愣是没一个出来喘气儿的。 宣宗帝的目光挪到易卓明身上,那双眼睛戾气满满,“易丞相今天早上无事启奏吗?” 的确,易卓明自入了议政殿到现在都没发过言,莫说是他,平日里一上朝就有话说的那几位肱骨大臣,全都不作声,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似的。 其实他们不是被人掐住了喉咙,而是被太后捏住了软肋。 而易卓明作为百官之首,他的“软肋”更是致命陆清绾的身份以及易白的来历。 太后摆明了想破罐子破摔,一旦易卓明对她掌权持不赞同的态度,她马上就把当年的真相给抖出来。 朱太后铁了心要篡权,她当然不会去在乎可笑的“皇室名声”,可易卓明不同,那些事情一旦暴露,他头上的那顶绿帽子就会彻底坐实,他便是想骗自己一下都不能。 所以,一向很有主意的易丞相难得的沉默了,而内阁首辅,同样也是因为被太后死死掐住了致命点,以至于方才其他大臣频频询问太后意见的时候,他也同易丞相一样闭口不言。 “怎么,你们都哑巴了?”宣宗帝暴跳如雷,质问的声音带着怒吼,回荡在原本鸦雀无声的议政殿内,底下的臣子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可谁也没站出来说一句,谁也不会告诉宣宗帝,他们其实不想太后掌权,可是把柄在人家手里,不得不低头。 “一个个都给朕滚蛋!”宣宗帝怒得一个茶杯摔下去。 文武百官纹丝不动。 这时,珠帘后传出朱太后的声音,“皇帝,你这暴脾气该改改了。” 宣宗帝脸上肌肉抖动,尖锐的目光直勾勾盯着珠帘方向,“怎么,母后这才掌权第一天就迫不及待要将朕从这龙椅上撵下去?” “哀家为何要这么做,你心知肚明。”朱太后丝毫不以为然。 宣宗帝嗤笑,“不就是朕过分地宠了秦贵妃?母后竟然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要取朕而代之?告诉你,朕还没死呢!” 最后这一句,几乎是咆哮出来的,没吓到太后,反倒把底下的臣子一个个吓得面无血色。 这对母子的战争,到底还是开始了,以后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怕是每天都得处在水深火热当中,唉,这日子也不知啥时候是个头。 对于宣宗帝的话,朱太后自然是没放在耳朵里反正都已经掌权了,你还能把你老娘我怎么着? 宣宗帝最后气得掀桌离开,在御花园里碰到了林皇后,林皇后见他脸色不对劲,不敢多问什么,只是依着礼数给他请了安。 宣宗帝冷哼一声,大步朝前走了几步,又顿了一下,转过身来,死死盯着林皇后。 林皇后被他盯得全身发毛,声音带着颤意,“皇…皇上,可是还有什么话要吩咐妾身?” “朕听说你最近与太后走得挺近?”宣宗帝眼睛里的狐疑之色分毫不掩饰,而那张脸,明显有了要发作的迹象。 没错,从老娘那儿受来的气,他打算撒在媳妇身上。 论及这宣宗帝,你说他是个男人吧,他竟然能干得出找正妻撒气的窝囊事儿,可你要说他不是个男人吧,一旦与秦贵妃沾边的事情,莫说只是与太后杠上,让他动手杀人他怕是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可眼下 林皇后心底生寒,太后垂帘听政引得皇帝大怒这件事就在刚刚她已经得知,哪曾想这么巧就碰见受了一肚子火的这位正主儿,再想不明白什么,林皇后这么多年的后位就白混了,她这位名义上的夫君,想随便找个由头发作呢! “是,妾身的确与太后娘娘走得挺近。”突然之间挺直了腰板,林皇后不卑不亢,也不看宣宗帝,脸上是一片漠然。 既然郎无心,她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心捧上去任人糟蹋,起码站在太后这边,太后还能保她不被任何人给随便欺负了去。 再说了,太后为什么要自己掌权?还不是因为秦贵妃那个狐媚子,你个当皇帝的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好意思把气都撒在自己嫡妻身上来?你有脸撒气,我自然也有脸扯着虎皮做大旗,直接明摆着告诉你,我有太后这个大后台,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这副倔强的样子的确激起了宣宗帝的怒意,他扬起巴掌。 林皇后纹丝不动,俨然是做好了吃他一大嘴巴子的准备。 宣宗帝却在最后一刻犹豫了,不知道是因为想起了什么还是到底对她存了几分不忍。 不过林皇后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最大,至于后者?那除非是她痴心妄想。 在这个男人眼里,除了秦贵妃,这天下就再也没有美人了,可实际上,林皇后并不认为秦贵妃的美色能盖过自己,她顶多是比自己多了几分成熟妩媚的韵味罢了。 林皇后有的时候想不明白,秦贵妃都能当宣宗帝娘的人了,宣宗帝对着这样一个女人到底是怎么下得去口的? 每月初一和十五,宣宗帝不得不照礼数来长乐宫的时候,林皇后都会在那事上表现出极其冷淡的态度,非是她不想得皇帝宠爱,只是觉得宣宗帝那张嘴,不知吻过秦贵妃那个老女人身上多少地方,如今拿来对她,她觉得恶心,膈应。 若秦贵妃是个水灵剔透的美人,林皇后一准儿没话说,可偏偏…… 一想到这些,林皇后就悔恨,当初为什么要嫁入皇宫做劳什子的皇后,什么母仪天下荣宠不尽,全都是骗人的,这样毫无实权的后位,整天面对一个宠妾灭妻的夫君,她宁愿嫁得平凡一点,起码还能感受一下夫妻之间所谓的“同甘共苦”。 “你是不是也觉得朕很没用?” 等了半天等来这么一句话,林皇后大为诧异,抬起头来,见到宣宗帝脸上露出一丝颓靡的无奈来。 林皇后心头冷笑,你可不就是又没用又窝囊么?成天只懂得护着那个狐媚子,你以为你的帝位怎么来的,那是当初太后为你挡了所有兄弟的算计你才能顺利荣登大宝的,而眼下,当初给你所有荣光的人后悔了,要把这一切都收回去了,一向享乐惯了的你哪里拿得出本事来与她争与她抢? 在宣宗帝看不到的角度,林皇后唇边弯起一抹快意的笑,心中拍案叫绝,太后这权夺得好!大快人心! 只一瞬,林皇后就收敛了所有的情绪,依旧是之前那副淡漠的模样,“自大婚以来,皇上去长乐宫的次数少之又少,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了,妾身都还不知道皇上到底是个什么秉性的人,如今您这样问,岂不是为难妾身了,不若,您去问问秦贵妃,她想必对皇上你是知根知底的,如此可心的人儿,想来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皇后才说完,就注意到宣宗帝一张脸阴沉得可怕,额头上青筋都鼓了起来。 林皇后心里当然惧怕,只是她明白,越是这种时候,自己就越是不能怯场,否则更会让正在气头上的皇帝钻了空子。 “妾身说的是实话。”林皇后继续补刀,“皇上要是不信,大可以去问问其他宫妃,看她们会不会和妾身一样的回答您。” 宣宗帝当然不信,然后他赌气似的果然去问了别的宫妃,还别说,真有几个就是林皇后这么回答的,当然,也只是少数几个,绝大多数宫妃在遇到这种状况的时候,自然免不了违心地夸赞一番皇上是如何如何的英明神武。 这些话一听就是谄媚讨好,没多少真实成分在里头,若是换了从前,宣宗帝一准儿爱听,可今天不同,有了太后夺权在先,他束手无策在后,如今再来听这些奉承讨好的话,他便觉得讽刺。 于是,说让他去问秦贵妃的那几位全都相安无事,反倒是说了一堆好听的话这几位,一人吃了个响亮而清脆的大嘴巴子,全都被打懵了,完全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 宣宗帝最后去了秦贵妃处。 秦贵妃的宫女正在给她指甲上涂蔻丹,听到皇上驾到的消息,秦贵妃屏退左右,拢了拢轻薄的裙衫,袅袅娜娜地走到殿门口跪地迎接。 “爱妃不必多礼。”再烦躁的心绪,在听到秦贵妃那动人的声音后都能消失无踪。 顺势搂着她的腰,宣宗帝就这么把她带到了里间的榻上。 秦贵妃咯咯笑,“皇上,大白天呢,您莫不是又想让太后抓个现行?” 提起太后,宣宗帝所有的兴致都没了,脸色黑得彻底。 秦贵妃愣了一愣,“皇上这是怎么了?” 宣宗帝手肘支着半边脸颊,侧躺着看跪坐在榻上得她,“内阁的所有奏折都去了寿安宫,而太后她也在今天早上开始垂帘听政了,甚至还把邰家刚入内阁的一位爷盼了斩监侯,爱妃,你说说,朕就这么被架空了权力,是不是很没用?” 秦贵妃轻轻吹了吹指甲上还未全干的蔻丹,听似漫不经心地道:“皇上被抢大权了吗?” “嗯。” 宣宗帝其实有些紧张,怎么说眼前这位也是他最中意的人。一直以来,他只知道自己很在乎她,可要真论及在乎她什么,他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她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魔力能让他疯狂的迷恋,而一旦迷恋上就再也舍不得放开,像上了瘾似的。 所以在今日之前,宣宗帝都没真正静下心来想过秦贵妃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似乎对她的品性之类全然不在乎。 可现在,他在意她的看法,更害怕她也是“无脑宫妃”中的一员,只会说些好听的来麻痹他,之前说好话的全都被他赏了大嘴巴子,他不知道如果那些话也出自秦贵妃之口,自己是否下得去那个手。 “怕什么,抢回来就是。” 宣宗帝猛地瞪大眼,“你说什么?”这么狂妄的言辞,可还没有谁敢这么说,然而宣宗帝却满脸的狂喜和兴奋,因为他至少从这一件事就证明了秦贵妃并不是没有脑子的人,相反的,她还很有“野心”,胆子也大,敢当着皇帝的面说这种话。 将秦贵妃纳入怀里,宣宗帝声音轻柔了许多,抚着她发丝,“爱妃倒是说说,怎么个抢法?” 秦贵妃不答反问:“皇上不怕文武百官弹劾妾身干政么?” “此事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无旁人晓得。”宣宗帝咬了咬她的耳垂。 秦贵妃道:“自古就没有女人当政的道理,皇上若是拿出先祖传承的宗法制度来说话,太后她必然是无从反驳的。” 这一点,宣宗帝当然知道,只不过,“朝臣一夜之间一边倒,全都倾向太后去了,只怕朕如今搬出宗法制度来也没办法让他们动摇半分。” 秦贵妃依旧是轻轻地吹着指甲上的蔻丹,那双精细养护的手又白又嫩,好看得紧,宣宗帝嗅了嗅,笑赞,“爱妃身上好香。” “香吗?”秦贵妃弯起唇角。 “比之前更香了。”宣宗帝闭上眼,一副很享受的模样。 秦贵妃吃吃的笑着,轻轻推拒宣宗帝在她身上游走的那只不安分的手,“只要是人,他就会有弱点,哪怕他再有权有势,一旦被人捏住死穴,他就动弹不得半分,只能任人为所欲为。” 宣宗帝眼眸一敛,“这么说,太后手里掌握了所有大臣的死穴?”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解释了。” 这话听得宣宗帝遍体生寒,一颗心如堕冰窖,如果太后手中有这么多人的情报,那么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查的,还全都瞒着他进行?这样的野心,怕不是一日两日一年两年了吧? 这个女人,就如同一条悄无声息爬到你背上的毒蛇,你根本拿不准她什么时候会张嘴咬你一口,简直太可怕,太让人毛骨悚然了。 “皇上要是也能拿到他们的死穴,所有的事情岂不是迎刃而解了?” 宣宗帝还是不能理解,“太后拿捏他们在先,朕如今再去查他们的死穴,不会太晚了吗?而且就算真的能在短时间内查到,谁又能保证会起到作用?” 秦贵妃双臂圈着他的脖子,吐气如兰,“皇上怎么又忘了呢?宗法制度不允许后宫干政啊,您若是捏住了文武大臣的死穴,可以利用皇帝身份明着打压,而太后不敢这么做,她只能在暗中进行,那么久少不得会绕些弯子,在这一点上,皇上占了优势,只要你先下手为强,这一局便能轻松扳回来。” 宣宗帝豁然开朗,“说得是啊,爱妃,你可真是朕的福音,素日里体贴也还罢了,在这种事上竟然还能给朕出主意,你说,要朕如何奖励你?嗯?”话说着,已经将人压倒,伸手去解她身上的衣衫。 “嗯…不要嘛,皇上,天色还早呢!” 剩下的话,都被宣宗帝的嘴巴给堵上了。 …… 易白在第一时间收到朱太后掌权的消息,一点不意外。 “邰家的人被判了斩监侯?还是位阁老,这倒是个麻烦。”望着情报上的内容,他又皱皱眉。 当初跟邰老夫人说好的,邰家站队宣宗帝没问题,而今出了事,邰老夫人想必早就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了,只是苦于找不到他的踪迹,否则怕是直接杀上门来。 虽然那位阁老的牺牲会是彻底激怒邰家支持宣宗帝反朱太后的最佳引火线,但站在邰家的角度,老夫人绝对不会认为这是什么好事。 笃定了邰老夫人一定在找自己,易白再次来到那间茶楼,毫不意外地打听到了邰老夫人就在三楼雅间。 直接上楼敲开了门,然后易白就看到邰老夫人那张脸怒得快要裂开。 “你当初怎么跟我说的,只要邰家站队皇上,就一定会安然无恙,呵,眼下这邰家还什么都没做呢,就已经有人遭殃了,今儿这事你得跟我划拉明白了,否则别怪我心狠!” 把家族看得过分重的人,自然只会以家族利益为首要,邰老夫人正是如此,与邰家比起来,现如今的易白在她眼里一文不值,只要邰家能转危为安,哪怕让她就此把易白给供出去,她或许都不会皱一下眉。 当初自己在密室提出来要报仇的时候,很多东西易白就看得很透彻了,所以当下听得邰老夫人这样说,他一点都不意外,语气很淡,“不过是个无关痛痒的小喽啰而已,牺牲了就牺牲了,老夫人怎么能把这笔账算在我头上来?” 小喽啰?那可是邰家唯一一位阁老,顶梁柱! “可当初咱们明明说得好好的。”邰老夫人似乎打算揪着这点不放了。 易白有些不耐烦,“说好了又如何,邰家的人没脑子,你还能怪我没掌控好全局?” 邰老夫人顿时噎住,那位爷是因何得罪了太后,大儿与她详细说过,确实是那人没脑子还爱出风头在先,与易白半个铜子的关系都没有,但是,邰老夫人怎么觉得现在的局势根本就完全不在自己预想之内呢? 太后直接夺了权,明显一点余地都不给宣宗帝留,如果邰家还继续站队宣宗帝,她不敢想象到后面会有怎样的下场。 就因为自己这主观上的臆测,所以把所有的罪过都赖到了易白头上,从来没回过头想想,就算易白不出现,邰家一直站的也是宣宗帝,倘若没有易白,很多事情或许会比现在还糟糕。 易白懒得费唇舌去跟她解释这些,只是冷冷撂下一句话就走了。 他说:“要想邰家能安稳,老夫人作为邰氏主母,就该多管管那些个猪脑子。” 这次朱太后能畅通无阻地拿到大权,不是她以自己多么过硬的本事征服了整个朝堂,她或许真有寻常女人所不及的本事,但还不至于能让那么多文武百官乖乖俯首称臣,尊她垂帘听政,而她确实是拿到披红大权了,靠的,是多少年来对眼线的安排,对所有朝臣死穴的掌控,一夜之间将这么多人的死穴摊开在他们面前,饶是那个人心理素质再好,也不可能还继续维持得了冷静装得了深沉。 所以但凡有点脑子都选择沉默,选择当睁眼瞎。 只有那少数几个没脑子的才会以为这是他们一展才能的大好时机,偏要在这种关键时刻出来搅和,最后闹成这样,怨得了谁? 继上一次险些被气得吐血没多久,毫不意外的,邰老夫人今天又被易白给气到了,甚至比上一次还气得厉害,出门的时候都险些没站稳,回到邰家,还不等几个儿媳来问东问西,她眼前一黑,愣是生生被那口气给憋闷得晕厥过去。 且说易白离开了茶楼,正准备回城南,却无意中见到对面站了个熟人易舟。 对方还没发现他,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易白眼瞳缩了缩,决定趁着人多绕到胡同巷子里去,兴许能避一避,否则依着易舟那熟悉他的性子,就算他换了以前的穿衣风格,头上还带了帷帽都不顶用,易舟一准能认出来。 没等想完,易白早已经随着人流往胡同边走去,却听到后面传来一声低唤,“这位兄台请留步。” 易白屏住了呼吸,脚下却是没停。 “喂,你玉佩掉了。” 易舟的声音越发大。 易白懒得搭理他,继续往前走。 “那个谁,我说……” 胳膊突然被人拽住。 易白拧紧了眉毛转过身,透过暗色纬纱看到了易舟一张笑嘻嘻的俊脸,他手中扬起一枚玉坠,正是陆清绾的那件遗物。 易白暗道不好,以前自己在丞相府的时候,虽然没向易舟展示过此物,但保不齐易舟会知道这是他母亲的遗物从而认出他的身份。 “这么珍贵的东西,你说不要就不要?”易舟挑眉,揪着玉坠上的流苏摇晃两下,“兄台若执意不要,不若送与我,如何?” 易白没吭声,直接向他伸出手,意图简单粗暴还给我。 “原来你不会说话?”易舟好奇地看了看他。 易白顺势点点头。 “还给你也可以,但我有个条件。”易舟就是不给,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分明只是见到对方第一眼,却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易白还是不出声,易舟便只好明说,“你能否摘下帷帽让我看一眼?” 对于这个要求,易白自然不可能同意,转身要走。 “诶!你至于吗?”易舟一脸郁闷,又追上来拽住他,“我只是觉得你身上的气质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想确认一下你是不是他罢了。” 纬纱下,易白面上浮现一抹“果然如此”的表情来。 易舟是这世上最熟悉他的人,一顶小小的帷帽,果然是瞒不了他那双锐利的眼睛。 不过,易白并不打算这时候与易舟相认,更甚至,易白就没想过让易舟知道自己还活着,免得再过几个月自己真的死了,易舟再遭一回罪。 所以,他宁愿舍弃那枚玉坠。 这次,不管易舟再如何叫唤,他也不会再逗留了,挣脱易舟之后马上混入了人群。 易舟怔怔站在原地,瞧了一眼手中的玉坠,纳闷的抓抓后脑勺,“奇了怪了,老子又不是会吃人,又不是娘们,看个脸都不给?矫情!”不过这枚玉坠到底是何物,为何看起来这么奇怪? 回到府上,易舟将玉坠随手扔在桌上就往逍遥椅上一躺,正巧易卓明找他有点事,进来的时候直接看到了玉坠,惊得脸色大变,急急忙忙走过来拿起,“易舟,这东西你哪来的?” 易舟不明所以,“今天上街,一位戴着帷帽的兄台不慎掉落的,他没要,我就给带回来了,爹,怎么你脸色这么难看,这玉坠有什么问题吗?” 易卓明紧紧皱着眉,他很确定,这是陆清绾的遗物没错,可是…当初易白入殓的时候,是他亲手将这枚玉坠放入棺椁里的,莫非去殡宫换成亲王棺椁的时候被御用监的那帮人给顺出来了? 那也不至于吧,这枚玉坠特殊是特殊,却没到价值连城的地步,御用监的人就算胆子再大,也完全没道理去扒拉一个死人身上不值钱的物件。 那么,这玩意儿哪来的? 有蹊跷,这里头一定有蹊跷! “阿舟,这东西先借我用用。”易卓明说完,拿着玉坠就走了,等易舟追出来的时候,发现易卓明已经带着玉坠出府了,不知道去了哪儿。 易卓明去的是靖安王府。 当他把玉坠给靖安王看了的时候,靖安王也被吓了一跳。 “王爷,是不是宣宗帝使的招?”易卓明问。 “这个…我暂时不能确定。”靖安王摇摇头,这枚玉坠的来历,还是易卓明告诉他的,所以先帝在世的时候,靖安王根本就不知道这玩意儿的用途,他只是看到楚相宜整天形影不离地佩戴在身上,就算有的时候衣服不搭配了,也会想方设法地将玉坠找个地方藏好,甚至是为了搭配这枚玉坠而订做了不少衣裙。 “静姝身上的那枚是被她带走的。”靖安王很肯定地道:“而之前初一那小子也来信给我,说他们如今在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很安全,所以短时间内,那俩人不可能会回来,说明这玉坠不是静姝身上那枚,那么,剩下的一枚……” “阿白入殓的时候,我亲自放到棺木里的。”易卓明接话,“只是我无法确定是不是中途换棺木的时候被人给顺出来了。” 就算是被人给顺出来的,最大的那个可能也是宣宗帝,因为这是他老子的东西,保不齐先帝在驾崩之前把这个秘密全部告诉了宣宗帝,而当初给易白换棺木的时候,宣宗帝又刚好看到了玉坠,所以偷偷让人给拿了出来? 靖安王拇指在玉坠上摩挲两下,“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得查清楚,卓明,你那边先别有什么动作,顶多两日,我的人就能给个准信儿。” “那就有劳王爷了。” 易卓明又把玉坠给拿了回来。 易舟就等在门口,见着他老子,马上追着就问,“爹,你快说,这玉坠有什么问题?” 易卓明最烦易舟这聒噪的性子,怕他再揪着自己不放,索性直接说:“这是阿白的遗物。” “兄长的遗物?”易舟脸色狠狠变了一变,又喃喃道:“莫非…莫非我今天遇到的那个人…” “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人?”易卓明也好奇起来。 “我不知道。”易舟摇头,“他戴着帷帽,看不清楚长什么样,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的身形与气质像极了兄长,可是兄长明明都已经死了。” 听了易舟的话,易卓明不禁想到当初易白死得蹊跷,一瞬间联想到某种可能,他整个人都骇了一跳,莫非…莫非阿白还活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7章 把我埋到鹿鸣山 想到有这个可能,易卓明再次把自己吓了一跳,忙问易舟,“除此之外,那人身上可还有其他特征?” 易舟还是摇头,“爹,我是因为机缘巧合之下捡到了他遗落的玉佩想还给他而已,他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也不肯摘了帷帽让我看一眼,我哪里知道他还有什么特征?” 虽然从易舟嘴里撬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但替卓明还是燃起了一丝丝的希望,阿白有可能还活着。 于是他再一次去了靖安王府把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靖安王听后脸色凝重,“当初是卓明兄你亲自看着他入殓的对吧?” 易卓明道:“入殓的话是在外头就殓好的,但是抬回来以后为了让亲戚朋友见他最后一面,还是把棺盖给开了,老臣很肯定,棺木里头的人就是阿白。” 靖安王笑了,“既然如此,那你倒是说说,一个死了的人如何能再次生还回来?莫非国师他真有通天之能?” 易卓明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惭愧地道:“先前之言,都是老臣的臆测,或许…或许是我太遗憾他的死了,脑子里成天胡思乱想。” 靖安王也叹了一叹,“易白这小子,的确是走得可惜,且不管他是谁的孩子,起码是你从小养到大的,卓明兄对他,多多少少是有感情的吧?” 别说这个还好,一说,易卓明那心里就堵得厉害,眼圈一下子红了,在易白死之前,他还真没什么感觉,可是看到他的棺木被抬回来的时候,他觉得自己那颗心被左一刀右一刀地扎,到处是血,疼得他直不起腰来,尤其是后悔自己当年怎么会狠得下心对这样一对弱母子下得了手? 阿白年纪轻轻就死了,他才是主谋。 靖安王看出了易卓明的情绪,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这事儿也不能全怨卓明兄你,当年你才大婚,年轻气盛,再说了,摊上这么件破事儿,你能对陆清绾下慢性毒已经是很仁慈的手法了,要换了我,保不齐会直接一刀捅了她,连带着她肚子里的孩子。” 易卓明抬袖摁了摁湿润的眼角,“要是阿白还在世就好了,我会想尽一切办法来弥补他。” 靖安王皱皱眉,捶他一拳,“你当初怎么不早些把解药给他吃了?” 易卓明也很纳闷,“解药我明明给他服下了的,可是后来我发现似乎一点作用都没有。” “你什么时候给他服用的解药?” 易卓明想了想,“没多久,就在几个月前。” 靖安王的叹气声里颇有些哀其不幸的味道:“你个老匹夫,易白中的毒至少有二十年了吧,毒性早就侵入五脏六腑了,你这时候给他服解药顶什么用,早就没办法解开他身上的毒了,早些年干嘛去了?” 易卓明也懊恼,“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阿白他再也回不来。” 靖安王轻哼,“就算回来了,他那副病歪歪的样子,想必也活不了多久。” 易卓明忙说:“如果阿白还在,我便是散尽家财也会为他找到解毒神医的。” 易卓明的想法很美好,只可惜他并不知道,易白连苏晏都找上了也没用,再找其他人,只能白白浪费工夫。 “行了行了。”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主子,靖安王都不希望易卓明过分地沉浸在失去儿子的悲痛中,好说歹说地劝了一番。 易卓明也不是个矫情的人,王爷的心思他都懂,没多久就不再提及此事,而是转到了太后掌权上。 “王爷。”易卓明忧心忡忡,“您对太后掌权这事儿难道就没一丁点的异议吗?” 易卓明两手一摊,“弱肉强食,太后既然能用如此强硬的手段强势上位,说明她到底还是有两把刷子的,只要她再有本事带着文武百官把北燕江山治理好就行了,咱们这些做臣子的,操那么多心作甚?没得给自己惹一身腥,不值当。” 易卓明听明白了靖安王的意思,心中也默默赞同,说得是啊,莫说自己还有死穴捏在太后手上,就算没有,管他谁上位,只要上位的人能拿出本事让这一班子大臣服服帖帖,那他们尊就是了,何必死咬着礼法不放? 但很快,易卓明就发现自己的想法完全错了,因为他们只注意到了太后的强势,并没留意宣宗帝还有尾后针,这一针扎得还挺准。 就在太后掌权没几天后,某次散朝,宣宗帝单独将易卓明传去了御书房。 “不知皇上传唤老臣所为何事?” 进去以后,易卓明小心地行礼。 宣宗帝懒散地坐在龙椅上,盯着他看了片刻,“易爱卿,令夫人走了二十余年了吧?” 易卓明心里“咯噔”一下,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听说是死于慢性毒?” “是。”易卓明硬着头皮道。 “可曾派人查过凶手是谁?” “查过了。”易卓明露出一脸的悲痛,神情也晦暗难看,“只可惜,始终没能查到真凶。” 宣宗帝嘴角弯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没关系,你查不到,朕都替你查到了。” 易卓明脸色狠狠一变,还不及多想什么,宣宗帝就从身后拿出一沓类似于卷宗的东西往御案上一放,“爱卿不妨过来看看这个。” 易卓明已经嗅到了不对劲,可对方是皇帝,哪怕是个傀儡皇帝,自己作为臣子,也是完全没道理忤逆他的。 托着有些沉重的脚步走过去,易卓明伸手翻阅了起来,然后越看脸色就越白。 那些确实都是卷宗,却是从刑部出来的,上面全是易卓明下毒杀害自己嫡妻的证据。 “意外吗?”宣宗帝嘴角噙着冷笑,“虽然丞相夫人是易爱卿的嫡妻,可在北燕,并没有臣子能随意杀害自己嫡妻的律法呢,反倒是有一条谋杀人者,若事已彰露,虽独一人,亦同二人谋法,已杀伤的绞,已杀死的斩。易爱卿这是故意杀人,且令夫人已死,以前朕不明真相也还罢了,如今既然晓得了,总不能做个睁眼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可是啊,朕又觉得易爱卿身为百官之首,就这么因为一条人命而被斩首示众,似乎太可惜了,你自个说说,朕该怎么办呢?” 同样一件事,母子俩的言论截然不同。 几天前,朱太后单独召见他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好的耐性,直接告诉他她要垂帘听政,他作为百官之首,是最具有号召力的,太后希望他点头,否则就把当年陆清绾的事情捅出来。 处在当时,易卓明也是别无他法,他这个人有傲骨,却不是盲目的傲,让他以死明志反对太后掌权什么的,他还做不出来,太后要掌权,那就让她掌好了,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北燕的江山还在一天,皇帝夺权的希望就能多一天,法子都是人想的,一个不行,一群还愁想不出来吗? 可眼下,宣宗帝很明显是要打反击战了,直接效仿朱太后的做法狠狠掐住他们的死穴,头一个就拿百官之首的他开刀,只不过唯一不同的是,朱太后是强盗式的威胁,宣宗帝却是很明显给他留了点余地,同时也能从这点看出宣宗帝骨子里的仁慈。 易卓明很配合地做出惶恐的样子来,扑通跪在地上,“老臣,任由皇上处置。” 这话听似认罪,事实上有倒戈的意思在里头。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宣宗帝就喜欢跟易卓明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亲自将他扶起来,“易爱卿的心思,朕都明白了,从今往后朝堂上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想必爱卿心知肚明,就不必朕再亲自教你了吧?” “是。”易卓明抹了把冷汗,心中大骂他娘的,这对母子简直绝了,你斗就斗吧,把他们这些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骨头拉过来扯过去的做炮灰,就他这身子骨,能被拉扯几次? 得了易卓明的态度,宣宗帝便当着他的面直接把卷宗给烧了。 其实也就走个过场而已,敢说这卷宗没有备份?打死易卓明都不信,要就等着瞧,三天后上朝他若是敢偏向太后,刚被烧毁的卷宗,宣宗帝马上就能再变出一份来。 出了御书房,易卓明抬头望着灰扑扑的天空,深吸一口气才慢慢顺着龙尾道走下去。 同一日,除了易卓明这位至关重要的百官之首以及内阁掌大权的首辅得了宣宗帝亲自“接待”,其他大臣也都吃了一篓子的威胁,当然,宣宗帝没那么多精力去“接待”每一位大臣,他手上还算有那么几个可用的人,直接安排人去“接待”,前几日才刚刚被太后“接待”过,这会儿皇帝的人又来了,脑子再蠢也该知道是这对母子在斗法,于是一个个将目光转向易丞相和宁首辅,这俩人是不是也被热情地“接待”过了?那么他二人是个什么态度? 一个个都是人精,找个借口说上茅房,把宣宗帝的人晾在屋子里,然后托人去打听易丞相和宁首辅这两根顶梁柱是怎么说的。 回来的结果是这俩人暂时性地倒向了宣宗帝一派。 没办法,宣宗帝也不知道得了什么高人指点突然发狠,比起太后的背后动作,宣宗帝更直接敢不站帝派?朕现在就让你去死,哦,顺便带上你全家老小。 狠,太狠! 要说在朝为官的这些人,就没有哪个是特别干净的,或多或少都有些见不得光的“把柄”,虽然对于某些人来说,这种“把柄”根本微不足道,可是谁能想到,素日里从来不在意的微末细节,被朱太后和宣宗帝这一捣腾,直接变成了眨眼间就能为此掉脑袋的死穴。 保皇派是错,站后派也是错,不偏不倚保持中立更是大错特错。 于是,上朝的局面就变成了太后和皇帝给他们奏事。 至于大臣,全都竖直耳朵听着,就没一个敢吭声的,只要你开了腔,管你站的哪方,又或许你根本只是就事论事不针对谁,都能平白无故被扣个屎盆子。 面对这二虎同朝的局面,北燕的文武大臣纷纷表示:惹不起惹不起。 惹不起还躲不起当如何?自然是找根针缝上嘴巴什么也别说,听着皇帝和太后说,那声音是一个赛一个地大,就跟菜市场吵架没什么分别。 刚开始的时候,一个个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听着这对母子各显其能,展示他们在某件政务上的不同看法以及解决方案。 但时间一久,就疲劳了,反正他们这些做大臣的也轮不着说话,于是有的人直接站着打盹儿。 某回不知道是刚好讨论到了什么事上,矛盾相当的尖锐,最后太后恼了,直接将茶盏从珠帘后撂了出来,刚好打中一个正在眯着眼打盹的大臣。 原本是没发现这茬的,结果这一碰巧,太后才惊觉这些大臣已经心累到了什么程度,不管他们母子说什么,就是没人出来支棱一下,一个个的脸上都呈现出相当严重的疲态,这还只是表象,最严重的是,这半个月来,全都是他们母子在“斗嘴”,而朝臣完完全全没吐出半个字来,以至于那些政务最后是如何解决的,以及解决办法是什么,要么出自宣宗帝,要么出自她自己。 如此,这些大臣就等同于虚设,说难听点,他们母子谁也不服输,俩人同时把持朝纲把朝臣架空了。 这种事情是很可怕的,朝臣联合起来把皇帝架空,那叫篡权,而上位者把朝臣的权利架空,便是独断专政。 所谓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那么从另一个角度讲,文武百官就是上位者的全身镜,能从上照到下。 而身为上位者,如果你连臣子的意见都听不进去了要走专政垄断的话,可以预见再过个三五年,整个国家会因为你的“闭门造车”而瘫痪成什么样子。 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就不能再像前半个月那样为所欲为了,太后皱了眉,宣宗帝也陷入沉默。 母子俩心里都很清楚,要改变现在的局面只能二虎退一虎,只要有一方让权,一切就能再回到从前。 可是等散了朝母子俩“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和谈”时,似乎并不是那么的让人满意。 “皇帝自小锦衣玉食,安逸享乐,从未历经过兄弟之间的明争暗斗,那都是哀家用这双手给你挡下来的,如今你既然对不起哀家的心血,那哀家便只好全数收回来了。”不肯放权的太后这样说。 “笑话!”同样不服气的宣宗帝冷笑,“自古男权至上,女子当政?你真以为大臣们都心甘情愿任你垂帘听政?若非你背地里使了卑劣手段,能让他们闭口不言?” 朱太后讥讽地望着他,“起码哀家能使出手段来,而皇帝你呢?你成天除了会与那狐媚子厮混在一处,你还会些什么?说好听了,是让你归还哀家赋予你的一切,说难听了,没有哀家,你什么都不是,前面这么多年让你安安稳稳地坐在龙椅上,那是哀家念着母子情分,现如今么,既然恩断义绝,那就没必要攀亲,这个权,你是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 宣宗帝怒不可遏,“朕便是不让,你又能把我如何?” 朱太后冷冷地笑了一声,“那你就等着看。” 最近把持朝纲以及“安抚”大臣要用到不少人,所以朱太后自己身边的布防比往常差了些,这对母子的谈话被陆家隐卫一字不漏地全部听了去。 “哦?朱太后和宣宗帝当真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易白拿着花剪,难得他会有兴致来花园里修修剪剪。 陆家隐卫长颔首,“属下之言,句句属实。” 易白冷冷勾了下唇,“既然如此,那么下一步,杀了秦贵妃。” 陆家隐卫长被他吓了一跳,“白公子,现在动手会不会太早了点?” “不早不晚,刚刚好。”易白气定神闲地道:“杀了她,这场战争才算真正开始。” 陆家隐卫长再没多言,陷入了沉默。 易白瞧他有些不对劲,“怎么了?” 隐卫长实话实说,“依属下看,这个秦贵妃不简单。” 可不就是不简单么,能凭一己之力轻易挑起这对母子之间的大战,秦贵妃又怎么可能只是个毫无背景的宫女出身?这其中必有蹊跷,不过易白对那些不感兴趣,既然秦贵妃做了螳螂,那他索性就来当一回黄雀,手段卑劣一点无所谓,他只要最后的结果是为母亲报了仇,这就够了。 “杀了她吧!”易白的语气轻描淡写,说得比修剪花枝还简单。 “杀了谁?”陆修远从外面进来,挑眉望着花圃里的人。 易白转身与他对视,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陆修远让隐卫长退下去,走近易白,“有个好消息,要不要听?” “与我有关吗?”易白还是那副淡漠的神情。 “关联不大。”陆修远说完。 “那就不听了。”修建完最后一株月季,易白走了出来,轻轻拂去肩头的落花。 “整个皇都现如今有一半的生意已经落入我掌中。”陆修远也不管对方乐不乐意听,直接说,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挺“犯贱”的,明明易白不待见自己,可办成某件事的时候,他就是不由自主地想跟他分享这份喜悦。 易白果然愣了一下,“这才一个月不到,你就掌控了北燕皇都一半的经济命脉?”首富家的继承人,还真不是浪得虚名,这手腕这速度,换了谁能做到? “虽然用到文书的地方有些麻烦。”陆修远感慨,“不过好在都解决了。” “你是直接用抢的吗?”易白觉得难以置信,陆修远有三头六臂不成?短短时日能把北燕皇都各大商行的行情摸得这么透? 陆修远似乎看穿他在想什么,“各行有各行的秘诀和技巧,你不是商人,当然找不到捷径,但我不同,自小就开始接触账本,接触陆家名下各种各样的铺子,我在这方面,算是个人精,你用外行人的眼光来看自然是找不到任何门道的,甚至还会觉得不可思议。” 被点中了心思,易白也没有露出任何的不自在来,只是想到了什么,慢慢放下花剪,往旁边的石凳上一坐,“看来北燕这边的事很快就会结束,到那时,我不会再跟你回陆家了。” “为什么?”陆修远不解,“你留下来,就不怕被人认出身份?” 为什么?当然是要找个安静的地方等着最后的毒发作而死。 易白凉凉地笑了一下,“大仇得报,心愿已了,此生无憾。” “胡说,我分明从你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对于生命的渴望,你很想继续活下去,那么,为什么不给自己一次机会你呢?”陆修远叱道。 “我给自己的机会还少么?”易白苦涩地说:“只是上天从来都不愿意成全罢了。” 陆修远沉默了,这大概是他认识易白以来从他嘴里听到的最颓然的一句话,他一直以为易白对于生死很看淡,那么,是什么让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重新燃起对于生存的渴望来了呢? 答案未知,易白不会说,陆修远便无从晓得,不过,“对付了那对母子,也算是为我报了仇,就看在这份恩情上,你有什么心愿,不妨说说,我或许能帮你完成。” 易白认真想了一下,然后看向陆修远,“你说,你小的时候跟你母亲待在鹿鸣山,对吗?” “嗯。” “那是个怎样的地方?” “我觉得那儿很温暖。”陆修远仿佛看到了母亲每日从地里劳作回来生火给他做饭的场景,日子虽苦,心却是踏实暖和的。 “如果我死了,你能帮我收尸吗?”易白道:“顺便把我埋到鹿鸣山去,无需太费力,随便挖个坑,弄点黄土盖了就行,不用立碑,更不用摆香烛供品,我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走。” “鹿鸣山在南凉,你是北燕人。”陆修远提醒。 “国师易白已经葬在北燕,我就不跟着凑热闹了。”论及自己的身后事,他眉目间一片坦然,丝毫不见恐惧,“我想去个幽静一点的地方。”去个…有母亲气息的地方。 “好。”陆修远也答应得爽快,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相信这是易白最想实现的遗愿,索性没阻止他,更没劝他什么,易白想去鹿鸣山,那到时候自己送他去便是了,就当是为了报答他帮自己报了生母大仇,“哦对了,似乎一直到现在你都没能告诉我为何要对付朱太后母子呢?” 易白失笑,“都已经到了现在,什么理由还重要吗?” “也是。”陆修远晃了晃脑袋,“都快大功告成了,如今问这些也没意思了,我只是一直在心中记挂着此事,脱口而出罢了,你莫介怀。” 易白当然无所谓,等到陆修远离开,他才看向远方出神。 没想到陆修远心思这样细腻,竟然看得出来他已经有了不想死的念头,他在贪恋什么呢?或许是眼下这份不能挑破的关系,哪怕对方只当他是个萍水相逢的朋友,他也想抓住这仅剩的一点点温暖,可是,好奢侈啊,能多活一天,他都觉得好难好难。 “主子,再过一段时间,咱们就能成功隐退了。”现在的金鸥,已经完全放弃了说服自家主子接受医治的念头,他算是看明白了,先不说主子根本不在乎是生是死,就算是主子想活下来,上天也不允许,根本就没人能救得了他,那么自己作为下属,唯一能为主子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找个没有人的地方看护他,一旦主子出了事,自己也自刎相随就是了。 易白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很小,似有若无。 金鸥抬起头,看到的只是易白清瘦的背影,他身子骨很单薄,仿佛稍微一阵风都能给吹倒,相比起两年前,瘦弱得何止是一星半点,这样的人,哪怕只是个不认识的,金鸥大抵也会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生出同情和怜悯之心来,不过他更明白,主子最不需要的就是这两样东西,所以马上收了情绪。 “隐退之前,主子需要属下准备什么吗?” “不必。”易白回答得很干脆,“选好了地方,直接过去就是,无需惊扰任何人,也无需大肆布置,我是去等死,不是去安逸享乐,没那个必要。” “等死”两个字,像一根三棱针直接扎在金鸥心坎上,眼圈不争气地疼红了,“主子……” “还没到哭丧的时候,出去!”易白根本没转头,甚至连看都不曾看过他一眼,却已经猜出了他的情绪,直接冷下脸赶人。 金鸥一句话都说不出,默默退下去。 靖安王埋在皇宫的眼线回话了,宣宗帝压根就不晓得还有玉坠这回事儿,而靖安王也在第一时间把消息想法子传给了易卓明。 这让易卓明越发的加深了易白还在人世的想法。 于是他默默地派了几个信得过的心腹出去找,虽然此举无异于大海捞针,可谁又能说得准,万一真给捞到了呢? 易卓明在找易白的同时,陆修远和易白也在行动,陆修远自然是不动声色地把皇都各大商行掌握到陆家手里,想以此渗透叶承的家国,至于报仇,易白用他的人去对付朱太后,自己也算是给母亲报仇了。 易白则是每天都在布局,布一个能让陆家隐卫轻轻松松杀了秦贵妃而不被察觉到蛛丝马迹的局。 他熟悉北燕皇宫,所以把大致要用到的几个方位画了下来,再把御林军巡逻换班的时间告诉了陆家隐卫,最后,给了他们一种普通大夫很难诊断出来的毒。 陆家隐卫很快就开始行动。 这一夜注定不太平。 朱太后的确动过杀了秦贵妃的念头,但没有付诸实际行动,而陆家隐卫要做的,就是把他们包装成太后的人去杀了秦贵妃。 不用特地去看外头,秦贵妃也知道自己被暗中的人盯上了,今晚或许就是她的死期。 坐在冷冰冰的床沿边,她脸上一点慌乱的表情都看不见,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样东西,细了看,俨然是一只草编的小兔子,只不过那草早已枯黄,导致兔子都变形了,然而对她来说,却仿若心头至宝,那么小心地捧着,或许连她都没数过,自己这一捧就是十八年。 “五郎,这一回,我真要同你说永别了。”昏黄的灯火下,秦贵妃泪珠子晶亮,啪嗒啪嗒往下掉,而那只早就变形的小兔子,被她慢慢放到烛台上烧成了灰烬。 一向睡眠极好的靖安王今夜难得的失眠了,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道为什么,胸口一阵一阵地闷痛,一会儿又是眼皮跳个不停,他索性起身掌了灯,推开窗,外面月朗星稀,夜风也带着些微燥热,让他本来就难安的心更加烦躁。 “王爷。”近侍太监听到了动静,在外面敲门。 靖安王摆摆手,“本王无事,睡不着,起来透透气,你们都退下去吧!” 门外再没了声音,靖安王捏捏眉心,怎么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呢?莫非是静姝和初一那小子遇险了?那也不对啊,前儿自己派去保护他们的人才传信回来说那两大一小都平安无恙,那么,除了静姝,还能有谁……对了,菲儿,难道是她出事了? 靖安王口中的“菲儿”全名秦晗菲,正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贵妃娘娘。 秦晗菲是靖安王母妃一个表妹所出的女儿,在当年叶承几兄弟夺嫡之争中受了波及,爹娘都被赐死了,而秦晗菲险些被弄到教坊司充官妓,是靖安王想法子将她给救出来的,藏了几年,秦晗菲突然说愿意入宫为奴为婢给靖安王做内应。 靖安王不是没劝过,只是秦晗菲心意已决,靖安王无奈,只好亲手将她送到了当年还是皇后的朱氏身边。 秦晗菲心慕靖安王,这件事靖安王到了现在都不知道,秦晗菲也没说过,只是每次靖安王给深宫里的她通信的时候,她就很开心,哪怕内容说的都是无关风月的计划,她也能傻乐上一整天,后来成了宣宗帝的女人,秦晗菲更懂得自己与五郎之间的距离堪比天堑鸿沟,永远再也跨不过去,所以行事更加的小心翼翼。 这次从中挑拨让宣宗帝与太后反目,按照五郎的意思是她做得已经很不错了,接下来就看这对母子如何斗,但秦晗菲觉得,还远远不够,至少,宣宗帝对于太后的怒火还远远不够,所以她原本是打算自杀造成被太后逼杀的假象彻底惹怒宣宗帝的,哪曾想太后这么快就行动了,安排大批杀手藏在外面,如此正好,也用不着自己费心费力地布置凶杀现场了。 秦晗菲的想法其实与易白的想法很一致,光是眼下的局势,还没法激起宣宗帝骨子里那种不杀不快的恨意,所以易白要杀了秦贵妃,管她是谁安排在北燕皇宫的人,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于是 有了易白的进行布局在先,这场凶杀案进行得很顺利,秦贵妃到底是被杀死在了漪澜殿内。 宣宗帝得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一软,险些昏厥过去,等缓过劲儿来,便开始不要命地往漪澜殿跑。 秦贵妃的尸身已经被宫人用白布盖了起来,还有几个宫人正在清理地上的血迹,见到宣宗帝冲进来,忙跪在地上行礼。 “爱妃,爱妃你怎么了?” 宣宗帝双目紧紧盯在那块白布上,近了,蹲下身伸出手,所有人都看见,那只手的五个手指头都在颤抖,他似乎是难以置信白布下盖着的会是白日里才与他欢爱过甚至是许诺过永远不会背叛他永远不会离开他的宠妃秦氏。 但最终,他还是掀开了,白布下的人已经死透,一向有洁癖的她衣裳上全是血,脸上却僵硬惨白得让人望而生畏,丝毫不见生气。 “爱妃,爱妃”宣宗帝像头发怒的凶兽,双眼赤红,眼珠子布满了红色血丝,双手不停地摇晃着已经不可能再醒过来的人,最后将那双含着阴煞之气的眸子扫向漪澜殿内的一众宫人太监,厉声问:“谁干的!” 没有人回答他,宫人太监们全都伏跪在地上,身子抖得厉害。 其实是谁干的,宣宗帝心里早就有数了,只不过是苦于没办法现在就冲过去替自己的女人报仇而已。 就这么对着秦贵妃的尸身沉默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宣宗帝终于肯开口,“来人!” 御林军统领马上从外面大步进来,“皇上,微臣在。” “传令下去,太后遭了刺客暗杀,重伤卧榻,寿安宫加强防范,给朕守好了,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进去!” 对上宣宗帝那双要吃人的眼眸,御林军统领吓得一哆嗦,“微臣遵旨!” 多余的废话一句也没有,马上带着大批御林军将寿安宫包围起来,里三层外三层。 其实太后好好地在自己寝宫歇息,何来的“刺客”,又何来的“暗杀”,全都是皇帝为软禁太后而找的借口,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又岂敢质疑半句,照做就是了。 半个时辰不到,寿安宫就成了结结实实的牢笼,太后以及寿安宫的其他宫人太监全都被软禁在里面,谁也出不来,更打听不到外面的任何消息。 朱太后大怒,“反了!”皇帝竟敢明目张胆地软禁她?“来人!” 敏嬷嬷走进来,愁容满面,“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可打听清楚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朱太后阴着脸,她敢笃定,一定有什么事彻底激起了皇帝的愤怒,否则她那个孽障儿子还没这胆子敢让御林军包围她的寿安宫。 敏嬷嬷叹气道:“奴婢给后门的人使了银子才从他们嘴里撬出点东西来,说是秦贵妃被人暗杀了。” 朱太后脸一白,果然,她就说还有什么事能让那个孽障发狂成这样,原来是那个女人被人给害死了,且看如今这阵势,皇帝是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她头上来了? “蠢货!”想到这里,朱太后重重捶桌,怎么会有这样蠢的人,被人挑拨了还不知道,那秦贵妃死得蹊跷,说明在他们母子的背后,还有人潜伏已久随时伺机而动,可现在自己连出都出不去,又该如何与皇帝解释清楚这一切? 朱太后急得不行。 与此同时,城南。 “白公子,秦贵妃已经死了。” 易白从窗外清幽的月亮上拉回视线,看向陆家隐卫长,“宣宗帝呢?反应如何?” “宣宗帝派御林军把整个寿安宫给包围了起来。” “很好。”易白道:“接下来,你们想法子把朱太后给带出来。” 陆家隐卫长犹豫,“白公子,寿安宫被包围了,我们潜伏在里面的人都不敢轻易动作,甚至连出都出不来,要想在这么多双眼皮子底下带出太后,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况且,寿安宫地底下并没有密道,所以……” 在他下定论之前,易白勾勾唇,“没有密道,但有排水道。” 隐卫长惊了一下,排水道?他怎么没想到这一茬,虽然脏是脏了点,但这是最保险也最容易让人忽略的法子。 “属下知道了。”隐卫长很快消失在夜色深处。 易白又看向外面,低喃一句,“母亲,儿子终于可以为您报仇了,余下的事,让兄长来吧!” 这话才说完,他就有些撑不住想要软倒的意思,忙扶着墙壁走到桌边,喝下金鸥刚送来不久的护心茶。 陆家隐卫当然不可能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带走朱太后,在劫人之前,往太后寝宫放了把火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然后将早就五花大绑蒙住眼睛塞住嘴巴的朱太后带上从地下排水道离开。 易白去陆修远院子的时候,陆修远刚要睡,见他进来,有些意外,“这么晚你还没歇下?” 易白脸色淡淡的,直接开门见山,“陆少爷,你的那位仇人,我替你绑出来了,想见一见吗?” 陆修远浑身一僵,“你…你绑架了太后?” “成王败寇,今日她败在我手里,便只是个阶下囚而已,我对她,不算绑架,只是依着自己的喜好处置一个满身罪过累累的俘虏罢了。” 易白是不打算在朱太后跟前露面的,所以让陆修远去。 陆修远想见这位朱太后不是一日两日了,当下一听,双眼亮了亮,“好,我去见她。” 题外话 北燕卷很快就要结束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8章 有救! 朱太后被送到距离陆修远住所不远的一处废宅子内,陆修远过去的时候,隐卫长还带几个人在那看着,见到他,拱了拱手就先退出去了。 朱太后整个人被束缚在柱子上,眼睛蒙住,嘴巴里也塞了布团,因为是从排水道带出来的缘故,身上还散发着一股子酸臭味,陆修远皱了皱鼻子,伸手将她眼睛上的东西拿掉,嘴巴里的布团也扯开。 此时已经深夜,破败的屋子里只点着一盏油灯,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朱太后看不太清楚陆修远的容颜,只是那双眼睛毒蛇一样盯着他,即便是处在这样狼狈的状态下,上位者的傲骨犹存,冷笑一声,“想来你就是那只黄雀了。” 陆修远明显愣了一下,宫里是今天晚上才出事的,而那个时候他正准备歇下,消息传来的时候也没经过他,直接去了易白处,所以他暂时还不知道,不过听起来,朱太后指的人应该是易白。 翘了翘唇,陆修远也不否认,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原来你就是朱太后?” “你是谁?”朱太后很纳闷,方才被绑的时候,第一时间她当然紧张,因为害怕自己就这么不明不白被人给宰了,可是来到废宅子以后,她慢慢想明白了,绑她的不过是几条狗,主人还没出现,他们断然不敢把她如何,于是冷静下来分析。 在她看来,背后的人最可能是靖安王,这厮当年与先帝斗得你死我活,原本皇位该是他的,奈何先帝背地里使了阴招将他给踩下去,朱太后不相信靖安王能心甘情愿把皇位让给先帝,所以这么些年以来,靖安王一定在暗中有所筹谋,甚至于,朱太后还觉得秦贵妃那个小贱人或许都被靖安王给收买了,否则她怎么能一个人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力?那么再顺着往下推,今天晚上杀了秦贵妃的就该是靖安王,目的便是彻底挑起他们母子之间的战争好做渔翁最后收利。 然而此时此刻看到的人竟然不是靖安王,而是一个连见都没见过的毛头小子,这让朱太后心中不痛快极了,难道自己所有的分析都是错的?除了靖安王,还有另外的一股势力在觊觎江山?还是说,绑她的人与今天晚上宫里发生的事一点关系也没有,纯熟凑巧? 陆修远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冷嗤一声,“既没有我母亲的国天香,又没有她的善解人意,看来先帝能娶你为后,看中的是你背后的家族和权势了。” 朱太后听懵了,随后想到了某些可能,脊背一僵,“你你到底是谁?” “免贵姓陆。” 陆 在朱太后认识的所有人里面,姓陆的只有当年那个女人。 陆清绾! “你是陆清绾的儿子?”二十多年前派人去鹿鸣山带走陆清绾的时候,并没有把这个小贱种也带走,暗卫告诉她,陆修远双腿中了毒,这辈子都别想再好起来,朱太后忽然就改了主意,没必要让他早早死了,如此折磨他一辈子也好,她就喜欢看陆贱人的儿子痛不欲生的样子。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安然无恙? 视线从陆修远的双腿上扫过,一点异常也没有,看来是医治好了,眼里忽然就涌上了一层浓郁的不甘心,自己这么些年整天与皇帝斗法,倒是忽略了这个小贱种,竟然让他找人把双腿都给医治好了! 若是有机会从这里出去,她一定要想法子杀了这个小贱种。 “难得你还记得我母亲。”陆修远目光冷鸷,脑子里一旦想起三岁那年的事,胸腔里的怒意就再也绷不住。 深吸一口气,慢慢平复了心绪,却是从袖子里掏出匕首来直接架在她脖子上,“说!我母亲最后被你弄到哪儿去了?” “陆家可是南凉首富,这么大的家世竟然查不到一个女人的下落?”朱太后嗤笑起来,言语间满是讽刺,“该不会,是你那三位舅舅瞒了你吧?或许,他们是不想让你知道自己的生母是个人尽可夫的娼妇?” 陆修远的脸瞬间全冷下来,手上力道加重,锋利的匕首边缘划破了朱太后的脖子,很快有鲜血顺着刀口留下来,她浑然未决,“你杀了我,也改变不了你娘是娼妇的事实。” 话音还没落下,就听得“嘭”地重重一声,朽木门被一脚踹开,进来的人穿着天青长衫,头上戴了帷帽,完瞧不清楚长什么样,但朱太后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竟然从骨子里生出一种难言的恐惧来,甚至不由自主就跟着抖了两下。 来人自然是易白,虽然陆修远不明白他为何大晚上的这般打扮,但他也不会这么蠢去挑破,想来是易白不愿意以真面目见朱太后。 “这又是谁?”那一瞬的恐惧消散,朱太后再一次讽笑,“怎么,你们还有同伙?” 易白没说话,他也不可能说话,因为自己一张口,朱太后马上就会暴露他和陆修远之间的关系。 纬纱下的那双眼很冷,寒芒一样投射出来,刺在朱太后的脸上,片刻后收回视线,拈出几支银针递给陆修远。 陆修远一下子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所谓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当年的仇并不是朱太后一条命就可以偿还得了的,轻易死了,反倒便宜她。 接过银针,陆修远几乎是想都没想直接向准了朱太后双膝的位置狠狠扎下去,他虽然没问,不过很肯定银针的针尖上一定有自己当年中的那种毒,甚至还可能是朱太后永远都找不到解药的“加强版”。 朱太后哪想得到后面进来的人心肠会这样歹毒,二话不说就动刑,双膝内的毒蔓延得很快,前后不够一盏茶的工夫她就支撑不住了,整个人只想往地上倒,然而双手还被绑在柱子上,她轻易做不到,只是痛苦地哀嚎。 “陆修远!你要就来点痛快的,折磨人算什么本事?”朱太后天生就是不服输的性子,杀了她可以,但你想让她跪地求饶,那是不可能的。 陆修远缓缓道:“我只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更何况对付你这样的真小人,我也犯不着用君子行为。” 朱太后疼得脸上肌肉直抽搐,哀嚎声一阵盖过一阵。 这声音听得陆修远心情愉悦。 易白拉过陆修远的手,在他手心写了几个字。 陆修远突然之间神古怪起来,嘴角明显有无语抽搐的迹象。 易白说:她敢骂你娘是娼妇,那你就把她变成娼妇,人我都找好了,全都吃了点辅助药,一准让她难忘。 抬起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易白,陆修远觉得自己应该重新认识他一下,在自己的印象中,不管是国师易白还是住在他们家的白公子,一直以来都是冰清玉洁不染尘俗的高岭之花,哪曾想,天上的谪仙也会用如此卑劣的法子? 不过,这种法子虽然不齿,但用在朱太后这种人身上,一点都不为过。 “好,都听你的。”陆修远点点头。 易白一直不出声,朱太后便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只是心中涌上不好的预感。 易白有些疲累地闭了闭眼,带着陆修远推门走了出去。 那些乞丐不是被他强迫的,他只是让人去放消息,说做完这种事有银子拿,然后就有三十多个乞丐主动报名,易白并没有全部选,年轻的小一点的,他一人给一吊钱打发回去了,留下来的都是又老又丑但看上去体力还行的。 陆修远见到这些人的时候,心里默默说了一句:原来你是这样的国师。 国师不都该神秘尊贵优雅然后高高位于云端吗?为何自己认识的这位,越来越不像了? 似乎与易白接触得越多,就越能发现他这个人心肠狠毒啊! “让他们进去吧!”易白道。他不能熬夜,但是朱太后的事情必须尽快解决,否则夜长梦多,眼下已经没多少精力了,不过还是得等着。 陆修远亲自擦了擦院子里的石凳给他坐下,然后才带着那十多个乞丐进去。 朱太后所在的那间屋子里只有一盏油灯,乞丐们看不清楚她的容貌,况且就算看清了,也不可能知道这就是昔日里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当朝太后。 于是片刻的工夫后,朱太后被放了下来,她双膝内的毒已经开始发作,根本站不稳,直接往地上倒,看在那帮乞丐的眼里,这就是在热情地“邀请”,因为他们都服了药,早就兴致高涨,哪管得了那么多,于是几个人合力,三两下将朱太后的衣服撕扯开。 “你们,你们干什么?”朱太后这时候才意识到这群又脏又臭的乞丐准备对自己行不轨之事,她又惊又恼,拼命呼救,可这地儿本来就偏,再有易白提前布置过,哪可能有外人来,任凭她怎么呼救,那群乞丐都没有要放过的意思,一个接一个地上。 易白和陆修远就坐在外面,可以说兄弟俩全程听了里面的动静,不过两人的反应截然不同,陆修远满脸的不自在,甚至脸有些红,毕竟他从未遭过这种事,又是头一回赶上,不管是出于生理还是心理,那都是一种新鲜的刺激感。 易白也是头一回遇到,但他清心寡欲的功底非常高,完全能做到充耳不闻,房里再淫糜的声音到了他耳朵里都能化成虚无。 “易白。”陆修远小声道:“你若是累了,就先回去歇着吧,这里的事,我会善后。” “再等等。” 易白用手轻轻撑着脑袋,除了给朱太后准备十多个乞丐,他还准备了哑药,一定不能让朱太后亲口说出陆清绾最后去了哪里的真相,原本他大可以把药交给陆修远的,可是怎么想都不放心,索性冒险熬夜等一等。 实在撑不住了,他就趴在桌子上,“我先睡会儿,等他们完事了你叫醒我。” “好。”陆修远发现他才趴下去没多久似乎就睡熟了,因为是面朝下用额头枕着手臂,所以他看不到易白熟睡的样子,只是站起身,脱下自己的外袍轻轻披在他肩上。 即便是这般动作,易白也没醒,他实在是太困了,这不是简单的想睡觉,而是毒素到了后期常有的状态,哪怕是白天,他也是满身的疲累一副很想随时睡过去的样子,熬夜的话,这种状态会加剧。 陆修远心里想着别的事,便自然而然就把里面的声音给忘了,等完事的时候乞丐们一个个吃干抹净满脸餍足地出来去金鸥处领了银子千恩万谢离开,陆修远才走到易白身边轻轻唤他。 易白没动静。 “易白!”陆修远声音加重,用手抱住他后背让他脑袋往后仰,这才发现他石桌上有一摊黑红的血,再看易白,两只鼻孔都被血堵住,人大概是已经睡昏迷过去了。 陆修远大惊,马上让隐卫来帮忙,给易白简单清理了一下,准备送他回去。 这一捣腾,易白倒是先醒过来了,看了一眼满脸急的陆修远,问:“他们走了?” 陆修远有些恼,瞪他一眼,“你还管别人,先管管自己不行吗?明明不能熬夜还非要逞强,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易白揉了揉鼻子。 陆修远忙把他的手拉开,“你别揉了,一会儿又得流血。” 易白抬起头,呆呆地看着他。 陆修远眉头皱得更深,“我在跟你说话,你没听?” 易白忽然轻轻笑了起来,却惹得陆修远怒火更旺,对着最后赶来的金鸥一顿呵斥,“把你家主子带回去看好,大晚上的让他出来做什么?找死吗?” 金鸥也很无奈,主子不能熬夜,这一点他记得死死的,可是今天晚上主子非得要亲自来看看,他拦都拦不住。 当下被陆修远这么吼,金鸥也只有乖乖受着,然后走到易白身边,“主子,咱们回去吧!” 易白把装着哑药的小瓷递给金鸥,示意,“进去给她服下。” 金鸥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也不会问,总而言之,只要主子肯回去,让他做什么他肯定都会马上去。 房间里脏乱不堪,一股浓重而淫糜的味道强势钻入鼻腔,金鸥忍不住皱了鼻子,找到朱太后的位置,二话不说捏着她的两边脸颊把药粉给喂进去。 朱太后先前被废了双腿,再被那十多个乞丐轮一遍,早就没有力气挣扎,只是死死地盯着金鸥,眼珠子凸得厉害,好似马上就能脱眶而出,金鸥是千锤百炼出来的隐卫,又岂会被朱太后区区一个眼神就给吓到,手上动作不停,等朱太后服下了所有的药他才将小瓷扔往一边,起身离开。 “你呃”朱太后无力地张了张嘴,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不知何时已经哑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起先她还以为是自己之前的叫喊声喊哑的,但是慢慢地感觉到嗓子火辣辣地疼,她才惊觉不对劲,这不是嗓子喊哑了,而是直接被人下药毒哑了嗓子。 一定是刚才那个带着帷帽的人,自己与他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朱太后看着自己这残破不堪的身躯,忍不住泪珠子直滚,想她堂堂一朝太后,竟然被几个老乞丐给糟蹋,还被个来历不明的人给弄哑了嗓子。 此仇若不报,她誓不为人! 易白被送回了城南宅子,陆修远也按照易白的吩咐让人顺着来时的排水道把朱太后给送回了北燕皇宫。 寿安宫刚刚经历了一场大火,所有人都在找失踪了的太后,所以,当朱太后以这样狼狈的姿态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没有人怀疑她刚刚经历过什么,毕竟因为大火的缘故,比她狼狈的大有人在。 敏嬷嬷喜极而泣,忙让人备水给太后沐浴。 朱太后一听沐浴二字,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 敏嬷嬷心想太后大概是受了惊,于是温声道:“太后娘娘宽心,大火已经扑灭了,寿安宫也没什么太大的损失,最主要的是,娘娘还安然无恙。” 安然无恙? 朱太后心底冷笑,半个时辰前,她被一群禽兽不如的老东西给污了身子! 热水送来的时候,朱太后拒绝任何人的伺候,敏嬷嬷不解,“太后娘娘,奴婢不需要奴婢伺候吗?” 朱太后说不出话,只拿一双锐利阴冷的眼睛狠狠盯了敏嬷嬷一下。 敏嬷嬷被她吓了一跳,虽然跟在太后娘娘身边的时间不长,但她何曾得见过太后露出这样恐怖的眼神,马上闭了嘴巴不敢再说,默默退出去。 朱太后的身上全是青青紫紫的暧昧痕迹,双腿废了,她走不了,只能攀着墙壁慢慢挪到浴桶边,没有人帮忙,她每挪一下,双膝都会传来钻心的疼,让她数次忍不住倒抽气。 费了好半天劲才把自己弄进浴桶里,朱太后一遍一遍地搓洗着身子,恨不能把皮都给搓下一层来。 而此时的寿安宫外面早就炸开了锅,宣宗帝软禁太后一事不知何故传到了朱太后母族去了这背后的人自然是易白朱太后娘家舅爷是有兵权的,乍一听长姐被软禁,那还得了,马上点兵入城,名为保护太后,实则想反了宣宗帝。 朱太后母族对于她的野心是一直知晓并且持默认赞同态度的,今夜太后被软禁一事,恰巧成了朱氏一族造反的契机。 后面发生的事,都是陆家隐卫转述给易白听的,朱家那位舅爷才杀入皇城,靖安王的勤王军队就到了,把朱家军杀了个片甲不留,宣宗帝为感激靖安王护驾及时连夜封其为摄政王,看似宣宗帝愚蠢了点,把这么重要的大权拱手让给他老子一辈子的死对头,实则是他意识到所有事情都脱离开自己掌控了,凭借自己的能力完全没办法与太后抗衡,于是宁愿让权给靖安王,也不让朱氏一族得逞,从今往后太后就算要斗,也只能与靖安王杠上。 朱太后沐浴完,得到了宣宗帝让权的消息,险些背过气去,说不了话,她只能用脸部肌肉的抖动以及双眼的愤怒来宣泄自己的情绪,砸了一屋子的东西,敏嬷嬷过来的时候,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 天光已经大亮,易白坐在桌边,一面吃着早饭,一面听隐卫长汇报情况。 陆修远也听了个大概,最后看向易白,“看来靖安王掌权是早晚的事了,既然大仇得报,那你要不要现在走?” “暂时还不能走。”易白摇摇头。 “还有事?” “再等一个月,最多一个月。”易白的语气里竟然带了几分恳求。 “一个月,你离死不远了。”陆修远面凝重,昨天晚上易白熬了夜损了不少精力,他让人去请大夫来看过,大夫直摇头,说这位公子病得实在是太厉害,顶多能再活一个月就算不错了。 当时陆修远只觉得心中很不是滋味,眼下听易白坚持还要在北燕留一个月,他马上就恼了,“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 后面的话,张不了口。 自己的身体什么状况,易白如何察觉不出来,可是,“我还有事。” “主子。”金鸥也劝,“您要有什么事,让属下留下来办,你先跟着陆少爷回南凉,等属下办妥了就来找你汇合。” 陆修远点点头,表示赞同,“我觉得金鸥说得有理,这种时候,天塌下来也没有你自己的命重要,不是想去鹿鸣山吗,这就走,我带你去。” 易白皱了皱眉。 陆修远气不过他这副完全不把自己命当回事的轻描淡写模样,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易白,你还想把周围关心的人折磨成什么样才甘心?” 易白不语,他还没亲眼看到当年害了母亲的罪魁祸首身败名裂遭尽天下人唾骂,这个仇就算没报完,他不甘心。 “你说,你到底还有什么事!”陆修远快被他气死了。 “我想留下来等,等一个月后,看太后能否被诊出喜脉。” 陆修远僵了一僵,原来他昨天晚上找了那么多身强力壮的乞丐来凌辱朱太后,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让朱太后怀孕? “你”震惊之余,陆修远又清醒过来,“好好好,不就是这么个小小的要求,我的隐卫能替你全程把关,这下你可以放心走了吧?” “不行,我得留下。”易白难得的执拗了一回。 “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危险?”陆修远真的很不想管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易白越倔强,他就越觉得莫名的心疼,“我最后问你一句,走不走?” “不走。”易白偏开头没再与他对视,那张削瘦无血的脸上十分的淡漠。 “主子!”金鸥急眼了,“这种小事,咱们的人盯着就行了,您这又是何苦?” 何苦? 旁人盯着与自己亲眼看到,那完完全全就是两码事,给母亲报仇本来就是他临死前最后的愿望了,他不想带着遗憾走。 “要留你留,我不奉陪了。”陆修远气得脑袋冒烟,就没见过这么固执的人,都要死了还去关心这么一件小事,他是普度众生的菩萨吗? 易白原本就说过没打算跟着陆修远走,只是自己死的时候请他帮忙收尸而已,所以听到陆修远要撇下自己一个人走,他只是心里揪了揪,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仍旧是沉默寡言,什么也不说。 陆修远一气之下回了自己院子,让人快速收拾好东西,临走前,又来了易白这儿一趟,“你真不走?” “我决定好的事,谁也改变不了。”易白淡淡地说。 “愚蠢!”陆修远低声咒骂了一句什么,转身就走,撂下一句话,“之前答应你的事,我反悔了,等你死的时候,自己跟自己收尸吧,我可没那精力从南凉大老远跑来再把你的尸体给运回去。” 易白目送着陆修远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默默道了句兄长永别,然后狠下心撇开视线不再去看不再去想。 陆修远带着陆家隐卫走了,偌大的宅子里便只剩下易白和金鸥,以及易白自己的十多个暗卫。 金鸥暗中默默叹气,他真的已经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这一个月内,北燕朝堂可谓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宣宗帝让权也还罢了,原本与宣宗帝争得头破血流的太后竟然不再垂帘听政了,听人说太后在那场大火中呛坏了嗓子,就连双膝也受到了极其严重的损伤,如今完全下不了地,只能靠轮椅。 而宣宗帝也在秦贵妃被刺杀之后日渐消沉,大多数的政务都交给摄政王处理。 靖安王拿了大权,易卓明打心眼里为他高兴,这日在酒楼设宴请靖安王吃饭,易舟也去凑热闹。 易卓明欣慰地看着靖安王,“蛰伏了这么多年,王爷终于手握权柄,实在可喜可贺,来,老臣敬您一杯。” 靖安王爽朗大笑,端起酒杯来喝得一滴不剩,回忆起那天晚上的宫变,靖安王似乎想到了什么,“卓明兄,这次的计划,我总觉得似乎背后有什么人在推波助澜。” “是么?”易卓明一点都没察觉到。 “我也不是很确定。”靖安王道:“但那天晚上的很多细节感觉都太过凑巧了,巧得有些不真实,而今回想起来,总觉得是在做梦。” “王爷多心了吧?”易卓明失笑,“如果背后真有人,那咱们是螳螂,他就该是只黄雀,哪有黄雀什么好处都不捞就直接飞走的?” “说得也是。”靖安王赞同地点点头,很快就把这层怀疑扔到一边,“来,卓明兄,咱们继续喝酒。” 这俩人说的一直是朝堂上的事,易舟基本插不上什么话,给靖安王敬酒道喜以后,他自己又喝了两杯闷酒,站起来推开窗往下瞧,正巧,一抹天青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内,那个人依旧戴着神秘的帷帽,背影挺拔,但是因为身子骨偏瘦而显得有些弱不禁风。 “是他!”易舟惊呼一声,易卓明马上想到什么,急急忙忙起身去窗边看,也看到了下头那人的身影,还别说,真与阿白有几分相像,易卓明被弄得心痒痒,吩咐易舟,“阿舟你身手敏捷,快些下去追,那个人到底是谁?” “好。”易舟二话不说撒丫子就往楼下跑。 靖安王被这对父子整蒙了,一脸茫然地望着易卓明,“你们在说什么呢?” “王爷快过来看。”易卓明指着窗外下面街道上越来越远的那抹身影,“你瞧,那个人的背影是不是很像阿白?” 靖安王还真不信这个邪,三两步走到床边定睛一瞧,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嘶,你不说我还没觉得,你这一说,我也觉得挺像。” 这时,易舟已经追到了街道上。 易卓明朝下放声大喊,“阿舟,再快点,一会儿人该走没了。” 易舟喘着大气努力追,可是过了这一段人流就开始熙熙攘攘拥挤起来,他在追前面那人的同时还得避开街上的行人车马,然后,等彻底挤出人群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又跟丢了。 “他娘的!”易舟抹了把脸,低声咒骂,早知道,他就该直接站在酒楼大堂外头等。 灰头土脸的回来,易舟丧气地往桌前一坐,这次也不用小碗了,直接拎起酒坛子就是一通猛灌。 易卓明吓了一跳,等易舟放下酒坛子,对着他脑门就是一掌,“臭小子,你长本事了是吧,王爷面前连点规矩都没有。”其实也是怕易舟这么牛饮饮出个好歹来,上次可不就是因为易白的死特地跑去国师府的酒窖喝得烂醉险些就死在里面了。 已经死了一个儿子,易卓明可不想连这根独苗也养没了,心里急得不得了。 易舟不满地看着他,“爹,我就随便喝两口而已,你至于吗?” “这叫两口?”易卓明抬起空了一半的酒坛来,很想一坛子砸他脑袋上。 易舟撇撇嘴,咕哝两句,到底是不敢在王爷面前跟他老子叫板,悻悻闭了嘴。 “行了行了。”易卓明烦他,“早些滚回去,免得留在这儿碍眼。” 反正易舟也早就不想待了,起身直接告退,一溜烟跑下楼。 靖安王好笑地看着易卓明,“有儿子可是福分,卓明兄,你们家这位小爷还年轻,难免皮了点,这都是在所难免的,你可别因为这些小事就气坏了身子。” 易卓明揉着额头,唉声叹气,“若是阿白还在就好了,王爷是不知道,易舟这混小子除了阿白的话,谁说的他都不听,那倔驴性子常常让我想抽死他。” 靖安王反而羡慕起来,“本王倒是也想有个这样的儿子。”这好不容易收了个义子吧,那臭小子竟然敢把他女儿给拐到山旮旯里去,人都不回来,就给封信交代下草草了事,初一这小王八蛋,最好是一辈子别回来,否则?哼哼哼,看他怎么收拾他! 易舟走后,易白才从一旁的油纸伞铺子后出来继续往前走。 他已经在北燕等了将近一个月,然而宫里还是没有传出太后有喜的消息来,易白已经感觉得到自己大限将至,最后关头了,他不能败在这里,于是打算亲自出来买药材回去调,调能让朱太后被诊出“喜脉”的药,没想到被易舟给盯上了,还好他机敏,否则怕是早就暴露身份了。 去药铺买了自己要的几种药材,易白才回到宅子,金鸥就满脸喜地说:“主子,有消息了,这几天太后一直吐个不停,她没敢让太医去瞧,而是瞧瞧让人从外面请了个大夫,结果真的探出喜脉来了,只不过,那个大夫也被杀了灭口。” 易白挑眉看了看自己手上这多余的药材,直接扔在一边,又问金鸥,“消息属实吗?” “十分的把握。”金鸥很肯定地说。 “那就好。”易白坐下来,“找个恰当的时机把这件事给露出去。” “属下明白。”金鸥是打心眼里高兴,因为太后那边一有消息,就意味着主子终于能动身离开北燕了。 易白正想说点什么,忽然感觉眼睛很痛,紧跟着,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了。 金鸥险些吓得哭出来,因为主子的双眼流下了两条血泪,这一幕简直太过骇人,金鸥忍不住,捂着心口往后退了两步,尔后才嘶声喊,“主子!” 易白倒是冷静,“呵,原来在死之前还得再遭一回罪,也罢,看不见便看不见吧,横竖我也无需再看什么了。” 南凉,国公府。 云初微今天得了空,便带着几个人去外书房打扫,打扫了一箩筐的废旧书卷出来,她不懂哪些是有用的哪些是无用的,就送去给苏晏看,苏晏拿出来一本一本地看,多是些没用的书卷,正想让云初微拿出去焚烧了,突然瞥见最下面压着一本小手札。 苏晏觉得好奇,就顺便拿起来看了一眼,越往后他的脸就越古怪。 云初微问:“九爷,怎么了?上面写的什么?” 苏晏想起来了,“这是师父临终前送给我的手札,那时候忙着打仗,我就没时间看,今日才知,这里面记载了一套针法。” “什么针法?”云初微也被他勾起了好奇心。 苏晏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是一套以逆行倒施为原理的针法,算是方家的独门针法,师父连柒柒都没教过,却留给了我。” 云初微听不懂,“这套针法有什么特别的?” 苏晏笑着摸摸她的脑袋,“说白了,就是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只要还有最后一口气,就能使用这套针法给救回来。” 云初微不信,“如果是像易白那样天生病体注定要死的人呢?” “也能救。”苏晏认真地说。 题外话 嘤看到评论区有小可爱用月票诱惑衣衣,哼衣衣是区区几张月票就能给收买的吗?很显然,要再多来几张。 言归正传,有个消息,从今天开始,日更新字数固定九千,不万了,衣衣存稿中,争取下个月八号给亲爱的们爆一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69章 阿白,我是你哥哥 “真的假的?”云初微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听说易白生下来就全身是毒呢,这么多年都没能找到法子解毒,方家的这套独门针法竟然能轻易就给化解了? 苏晏也陷入了沉默,云初微并不知道关于易白的很多事,他却是清楚的。如果易白在去北燕的途中没做什么特别损耗精力的事,那么掐指一算他还能再活两个月,但如果耗费心力太多,那么他如今应该到了那种毒的后期,先是双眼看不见,两三天后耳朵也会听不到,等双目失明双耳失聪以后,他的记忆力就开始减退,会一天比一天少,变得什么人都不记得,最后精力全部消亡,人也就倒地不起了。 这是一种极其无赖又霸道的毒,是由原先的毒通过存在于人体内二十多年再加上无数的外界因素演化而成,找到解药的几率直接为零,但如果用方家这套针法试一试,或许真的还能有救,虽然这套针法极具风险,但易白那种状况,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九爷,你会救易白吗?” 耳边传来云初微的声音。 苏晏觉得很意外,“微微想救他?” 云初微实话实说,“虽然我对易白没什么好感,但我觉得他不该因为上天的不公而死,哪怕我要对付他,也要在他康康健健有副完整身子骨的前提下与他斗智斗勇,乘人之危是很不道德的,况且我知道,前段时间九爷推说有事出去,就是去陆府,而你并非去找陆修远,是为了给易白看诊。” 苏晏更意外了,“微微是如何得知的?” “这还不简单。”云初微失笑,“你能隐瞒我,陆修远却不会。” 苏晏嘴角的笑意收了收,眼睛眯起来,“他告诉你的?” “我逼问的。”云初微有些心虚地瞧他一眼,低声说:“九爷别生气,我只是想知道你去陆府到底干嘛了。” “下回你可以直接问我,如果你都主动开口了,我便不会再继续瞒着。”苏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到底是自己大意了,没提前告诉她,反而让陆修远那厮给钻了空子,这种事情,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 没见他生气,云初微胆子便大了起来,接着问:“陆修远这段时间不在南凉,他是不是陪着易白去北燕了?” “嗯。”苏晏点头。 云初微忽然有些紧张,“如果易白回了北燕,那九爷怎么救他?” 苏晏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从他入军营跟着师父学医的一天起,师父就告诉他,医者仁心,哪怕对方再十恶不赦,一旦伤了,病了,做医者的人都不能见死不救,所以其实对易白,撇开当初在南境的那些不愉快,苏晏是有些同情他的,竟然被自己生父残害成这样。这一对比,苏晏顿时觉得自己的身世也没那么惨,起码生父不爱,还有个疼自己爱自己,事事想着自己的娘亲,可是易白,他什么都没有,亲娘早死,亲爹是个笑面虎,害惨了他一辈子。 除开同情,苏晏其实更多的是想亲自试一试这套针法,“微微,要不,我去趟北燕?” “我倒是没意见。”云初微道:“怕就怕宫里那几位会为难你。” 苏晏轻嗤,“我如今正在热孝期,他们还想夺情不成?” “那既然这样,九爷且去吧,我不拦你,但是你得答应我,要照顾好自己,尤其是这一路上要当心,毕竟路途遥远,我会牵挂。” “嗯,我会的。”苏晏将她揽入怀里,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心中全是满足。他的微微,该刚硬的时候绝不轻易服软,谁也欺负不了她,可是该理智该善良的时候,她又会表现出多少人所不及的温婉纯良那一面,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似乎没有什么能比好好爱她更好的回报她了。 打定主意要去北燕,苏晏提前写了封信传给陆修远,当天晚上收拾好东西,第二日天才蒙蒙亮就骑上马走了。 陆修远其实并没有离开北燕,他甚至连北燕皇都都没走出去,那天负气离开。原本是真打算就这么直接撂挑子走人的,但是不巧,路过了融安街,又见到了刚好出门的邰老夫人,陆修远想法子跟了上去,然后找老夫人“沟通”了一番,最后从邰老夫人嘴里得知了一个足以让他惊掉半条命的秘密他和易白,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陆修远不信,当时就斥责邰老夫人只是在编故事,邰老夫人并没有强行解释什么,只是看着他笑笑,然后转身离开了。 再之后,陆修远又去找了易白的父亲易卓明,同样以自己的身份换得了易白的真正身世,当时易卓明一个劲地追着他问是不是知道易白下落,陆修远虽然有些失魂落魄,却还没到失去理智的地步,丝毫不露破绽地说了不认识,自己是因为寻找生母而来。 知道他是陆清绾的孩子,易卓明也没太过为难他,并且还让人好吃好喝地招待,只不过陆修远根本就没有那份心思,只在丞相府随便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之后,他担心易卓明会派人跟踪自己以便找出易白的下落,就一直待在自己掌控住的一个米粮商行里,易卓明也的确是让人跟踪了陆修远,跟了二十多天,发现他每天都只是在处理生意上的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特殊的地方,于是易卓明把人全都给撤了回去。 等隐卫长确定丞相府那些人全部撤走以后,陆修远才想法子回到城南宅子,进门的时候刚好看到易白清瘦的背影,他手里拄着一根竹杖,试探着一步步往前走。 陆修远脸色大变,三两步走过去绕到易白前头,发现他的双眼覆了白纱,一直绑到脑后。 “阿白。”看到这一幕,陆修远直接没忍住,眼泪就落了下来。 易白没反应,依旧慢慢地一步步地挪着往前走,当竹杖碰到陆修远身上的时候他才顿住脚步,歪着脑袋问:“金鸥,前面有什么?” 陆修远望向一旁站着的金鸥,“怎么回事?” 金鸥走过来,先在易白手掌心写下“有客人”三个字,然后慢慢搀扶着他走回房间,这才出来,瞪着陆修远,“陆少爷不是走了吗?又回来做什么?” 陆修远现在没心情跟他扯那些,再问一遍,“告诉我,你家主子到底怎么了?” 提起这茬,金鸥很不争气地湿了眼眶,“主子他双目失明,就连双耳也…也听不到了。” “什么!”陆修远难以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怎么会这样?” 金鸥哭着说:“我请大夫来看过,大夫说,主子中的毒天下间绝无仅有,是不可能有解药的,而现在的双目失明双耳失聪,就是后期毒发的表现,至于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连大夫也料不准,只是让我一定要寸步不离地陪在主子身边。” 陆修远一拳垂在身后的大柳树上,“所以,阿白他从今往后都得一直保持这个样子,再也没办法医治好了吗?” 金鸥声音有些哽咽,“或许,主子根本就没有几天活头了。” 陆修远心里一阵绞痛,再不管金鸥,直接冲进房间。 易白坐在床沿边,手里的竹杖没有松开,那似乎是他唯一能依靠和信赖的东西了。 “阿白。”陆修远在他跟前蹲下,轻唤一声,他听不到,依旧是百无聊赖地用手摸着腰间那块玉坠上的流苏,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感知到外物的存在。 陆修远双手抱着脑袋,失声痛哭,他早该想到的,从后面这一次在河边遇到阿白将他捡回家开始,自己对他便与旁人是不同的,他一直以为是自己以前太孤僻了,再加上易白的经历与自己相似,所以才会产生惺惺相惜之情,如今想来,根本不是,自己之所以对他特别,是因为他们原本就有化不开的骨血亲情,易白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阿白,对不起,是哥哥来晚了。” 陆修远忍不住眼泪,一个劲的哭。 “你是谁?” 易白看不到,也听不到,但是直觉告诉他,屋子里有人,气息有些熟悉,他却不怎么想得起来。 “我,我是……”话说一半,想到易白早就听不见,陆修远便拉过他的手,一笔一划在他掌心写下自己的名字。 “陆、修、远?”易白费力地想了想,“有些耳熟,可我想不起来是谁了。” 陆修远瞪了瞪眼,又在他掌心写:“你怎么能不记得我呢?” 易白道:“我大抵是忘了些东西,至于紧不紧要,我也给忘了。” “没关系。”陆修远继续在他手心写,“我会帮你想起来的。” “那你能告诉我,你是我什么人吗?”易白问。 “我……”易白停顿了一下,接着写,“我是你哥哥。” “哥哥?” “嗯。” “哦。”易白垂下脑袋,那只手继续摩挲着腰间玉坠上的流苏,沉默了好久,又问,“今天晚上有星星吗?” 他隐约觉得,自己大抵是很喜欢星星的。只是他忘了,自己以前是这个国家受尽百姓爱戴既神秘又尊贵的国师大人,推演星盘是他的拿手绝活。 “阿白,现在是白天,没有星星。”陆修远想了一下,“你若是喜欢,等到了晚上,我说给你听啊!” 易白又不说话了,细长的手指轻轻抚着竹杖上微微凸起的地方,陆修远问跟着进来的金鸥,“阿白吃过早饭了没有?” “还没呢!” 金鸥惭愧地道:“主子一大早起来想先去外面练习走路,我就陪着他去了,结果到现在都还没吃早饭。” 陆修远了然,“吩咐厨房做来。”想到了什么,又问他,“阿白记不记得你?” “开初几天是记得的。”金鸥道:“后来就慢慢记不得了,每天早上起身的时候我去唤他,他都得问一遍我是谁,我只好耐心地跟他解释,然后他能记上一整天,等到了第二天又不行了,还得问我是谁。” 陆修远心疼地看着面前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的人,低喃一句,“竟然已经严重到如此地步了吗?” 金鸥很不忍心,可还是不得不如实相告,“大夫说了,这还是主子目前最好的状态,再过几天,主子的精神就会一天比一天差,最后……” “最后如何?” “最后衰竭而亡。”金鸥垂下脑袋,伴随着话语而出的,是一颗颗掉在地上的泪珠子。 “好,我知道了。”陆修远摆摆手,“你先下去,哦对了,记得让厨房做些清淡的吃食来。” 金鸥退了出去,很快端来一碗清粥和几样易白爱吃的菜,做得都很清淡。 陆修远才端起碗来,金鸥就说:“陆少爷,还是我来吧,毕竟这是我主子,我作为属下,伺候他是应当的。” 陆修远坐着不肯动,“阿白是我弟弟,我照顾他,更是理所应当。” 金鸥顿时如遭雷劈,僵在原地不会动了,“陆少爷方才说什么?” 陆修远没那个耐性与他解释,只是简单地说:“陆家长房只我一个嫡子,我爹见他没去处,打算收他为义子。” 金鸥“哦”了一声,实在是觉得当下主子最为紧要,至于陆修远说的这些,完全都可以先放在一边,方才之所以出口相问,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金鸥不言,陆修远便也没有主动开腔的爱好,用小勺舀了一勺清粥送到易白嘴边,他慢慢张开嘴巴就着他的手喝下,陆修远又继续喂,喂两勺粥,再给喂些小菜,易白吃得很好看,想来是肚子真饿了,陆修远这么瞧着,竟不知不觉低低笑出了声,好在易白听不到,否则一准恼他。 大抵是到了后期的缘故,易白很难吃得下多少东西,一碗粥他只能喝下三四口,而那些小菜,随便吃一两口他就甩脑袋了。 起初陆修远以为是吃食做得不合他胃口,再三问了之后才知道,不是吃食不合胃口,而是多吃几口就会胸闷气短,他整个人都很难呼吸。 陆修仔细看了易白一眼,比一个月前自己从这里出去的时候更瘦了,说是不成人形也不为过,那时候虽然时不时地就口鼻来血或者昏倒,他总是能吃下小半碗饭,能很好的睡眠,能听到自己说话,甚至能固执地告诉自己他一定要留下来。 可是现在,他已经忘了一个月前的易白,也忘了一个月前的陆修远,他甚至连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都分不清楚,哪怕自己再像一个月前那样生气,放狠话说再也不管他,他也什么都听不到了,或许就算他能听到一点点,说不准明天早上一睁眼就全给忘了。 如果是一个月前,陆修远兴许还能对他说,“我一定会动用人脉找到能让你恢复的人和法子。” 可是现在,金鸥和陆修远都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了,没有人救得了易白,今后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一直照顾他,直到他某天他耗光了所有精力再也起不来,那么,他就把他送回鹿鸣山,埋在那个让阿白向往已久的地方。 说起鹿鸣山,陆修远又是一阵痛心疾首。 那个时候不明真相,以为易白真的只是因为以前清心寡欲惯了所以死后想去个没人打扰的地方,如今看来,他哪里是奔着清静而去,这世间清静的地方多了去了,他没必要就抓着鹿鸣山不放,只不过是因为,小时候的陆修远和母亲陆清绾在鹿鸣山待过罢了。 易白想去的,是一个有母亲气息的地方。 一想到在此之前,易白一个人承受着那样难堪的身世痛苦,以及不能与兄长相认的无奈,陆修远就恨不能把他身上所有的痛都转移到自己身上来,哪怕是能让他听见也好啊,自己就能告诉他,从今往后,自己会成为这世上最好最好的兄长,会一直亲力亲为地照顾弟弟,而他再也不会是没人要的孩子了。 易白说话连他自己都听不到,所以只是开初陆修远来的时候会讲几句,但与寻常人的音调都是不同的,慢慢地,他不爱说话了,整个人都很沉默,陆修远没办法与他沟通,便只能根据天色和询问金鸥关于易白的日常来揣测他在某个时段会想做什么。 午饭的时候,易白同样吃得极少。 陆修远亲自搀扶着他去园子里晒太阳,似乎是感觉到外面有风,易白伸出手去触摸,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看到他笑,陆修远也跟着笑,只是那笑容里透着太多的心疼和无奈。 阿白呕心沥血帮他医治好了双腿,可陆修远自己却没办法帮他做点什么,这一刻,陆修远觉得自己特别没用。 晌午的时候,太阳很辣,连陆修远都得吃些冰镇过的水果来解渴,但易白吃不了,厨房煮了绿豆汤,陆修远先给易白喂,等他吃到摇头才开始吃自己的冰镇水果。 易白有些坐不住,昏昏欲睡了,陆修远便马上起身扶着他走,看到他躺下去的那一刻,眼窝忍不住又热了起来,“阿白,你可一定要醒过来,哪怕醒过来再记不得我,我都可以写在你的手掌心里,可是,你不能就此睡过去,知道吗?” 榻上的人安安静静的,就连呼吸都得很仔细地听才能听到,因为太微弱了。 陆修远一直看着他睡,确定了他一直有呼吸,这才稍稍放了心,起身走出门外。 金鸥一直在外头候着,见到陆修远,忙问:“主子他…没事吧?” “刚睡着。”陆修远道:“你就别进去扰到他了罢。” 金鸥点点头,“我不进去,就是问问。” 陆修远直叹气,“我还想着把他带回去呢,如今看这状态,莫说长途跋涉,怕是多出去吹吹风都能吹出个好歹来。” “陆少爷可千万别动这念头。”金鸥满脸急色,“主子他真的经不起任何折腾了,哪怕…哪怕过不了多久他就会离开人世,我这个做属下的也希望他是呼吸完最后一口气走的,而不是因为受不住远途的颠簸或者其他的东西突然暴毙。” “我也是这么想的。”陆修远很中意易白这个忠心耿耿的隐卫,“所以我暂时不走,也不带他走,等他安静没了的时候,我再送他去想去的鹿鸣山。” 金鸥喉头一哽,抱拳,“陆少爷,拜托你了。” 陆修远看他一眼,淡淡道:“应当的。” 在外面站了没多会儿,陆修远就回了房,他几乎是彻夜不眠地守在易白榻前,然后他就发现易白这一觉睡得很安稳,可就是安稳得有些过头了。 伸出手去探了探,鼻息是还有的,就是人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陆修远慌了,出于本能反应,开口就喊他,“阿白,阿白你快醒醒。” 然后才反应过来易白听不到,这次不喊了,直接用手摇晃,或者是轻轻拍他的脸。 易白眼皮动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意识到自己早已失明,他又慢慢闭上眼。 陆修远总算是把心落回了肚子里,忙把床头小几上的白绫取过来给他覆盖住眼睛,然后一直绑到脑后。 “你……是、谁?”易白抓着他的手,神情有些慌乱,声音比昨天还要怪异。 绑好白纱以后,陆修远在他掌心写,“我是你哥哥。” “哥哥?”易白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对方能否听到,但这是他唯一的沟通方式了。 “对,阿白,我是你哥哥,你能记住我一天吗?” “能…的吧,我也不知道。”易白摸摸后脑勺,他好像又忘了些什么重要的东西。 “能记一天就好。”陆修远拉过他的手,将他安置在镜台前坐好,这才去水房打了温水来给他净面,陆修远自认为已经小心翼翼,可巾子轻轻碰过鼻尖的时候,还是弄了一手的血,易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或者说,昨天才经历过的同样事情,他今天就给忘了,只是觉得鼻孔有些堵塞,又有什么东西往外流,很难受,他皱皱眉,想要伸手去碰。 陆修远忙把他的手拉开,迅速将巾子放回铜盆洗干净拧干给他擦,如此反复换水,好久才算弄干净。 易白后期的症状,把什么都忘了,唯独没改的,是他与生俱来的洁癖。 似乎是感觉到自己终于干净利索了,紧绷的脸才终于肯松缓些,等陆修远再一次帮他绑住白纱才过去吃饭,依旧是陆修远一勺一勺地喂,他的食量堪比婴儿,几口就摇头。 陆修远担心他会饿,可是没办法,只能采取少量多餐的法子,每次少给他吃点,估摸着时辰又给他喂。 易白也不反抗,反正陆修远一喂他就吃。 这样的日子,沟通虽然困难,陆修远却觉得仿佛回到了当年在鹿鸣山,娘亲尽心尽力照顾他的时候,那种温暖又亲切的感觉,是用言语无法描述出来的。 想到了娘亲,陆修远眼眸暗了暗,当天晚上等易白歇下,一个人去园子里烧纸钱,自言自语,“娘,我找到弟弟阿白了,虽然他看不见听不见甚至记不得,但是在他来见娘亲之前,孩儿一定会不眠不休地照顾好他,不让他走得孤单。” 夜风缭乱,吹散盆里烧成灰烬的冥纸,陆修远抬起头望向天空,“娘,您若是在天有灵,就保佑阿白吧,保佑他下辈子投生好人家,父母双安,兄友弟恭,保佑他能把这辈子欠缺的亲情全都找回来。” 第二日,同样又是摇晃又是轻拍才把易白弄醒,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必然是死死抓着陆修远的手,然后紧张地问:“你是谁?” 然后陆修远就会很有耐性地在他掌心写,“阿白,我是你哥哥。” “哥哥吗?” 这种时候,易白就会又羞又窘,像个做错了事被大人抓现行的小孩,手无处安放,只好摸摸后脑勺,他竟然把哥哥给忘了吗? 虽然记不得了,但在晓得自己是他哥哥以后,并没有露出很抗拒的神态来,如此便不难想象,这就是易白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而这一面,正是他最渴望亲情和关爱的那一面,只不过以前都被他隐藏得很好,不轻易被人察觉到罢了。 宠溺地望着他,陆修远弯了弯眉眼,又在他掌心写,“阿白,咱们去吃早饭,可好?” “好。”易白乖巧地点点头,安静坐着等陆修远给他净面绾发。 这一回,陆修远十分的小心,直接避开了他鼻梁以及鼻尖部分,没有流血。 还好还好。 只是易白鼻子不再流血这样一件事,就让陆修远高兴了好半天。 接下来就是吃早饭,拉着易白出去散步,然后开始每天的日常。 …… 然而,好景不长,就在陆修远以为时间与病情会永远留在当下的时候,易白再一次恶化了,开始大小便失禁。 那天早上,易白与往常一样醒过来,问了陆修远“你是谁”的日常问题以后就沉默了,不肯下榻,陆修远觉得奇怪,掀开锦被要去抱他,这才发现不对劲。 易白从小到大都有洁癖,他受不了自己这样,于是拼命把陆修远往外赶。 陆修远抱住他,等他不挣扎了才写,“阿白,阿白你听我说,没关系的,哥哥不嫌弃你,哥哥照顾你,好不好?” 这大概是陆修远头一回看到易白哭,眼泪止都止不住,陆修远给他擦了又流出来,只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声音,他很安静,似乎把自己封闭在了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里。 接下来,陆修远抱他去沐浴,然后金鸥进来把榻上的东西全部拿出去焚烧,换了新的进来,陆修远把他收拾得清清爽爽干干净净,又带他出来吃饭。 午时过后,陆家隐卫递来了一封信,是苏晏亲笔所写,上面说找到了治愈易白的法子,而苏晏本人正在赶来北燕的路上。 有生之年,陆修远收到的礼不计其数,可唯有这一次,他觉得是上天赐予的意外惊喜。 “阿白,你有救了。”当陆修远满心欢喜地在他掌心写下这些字以后抬起头,却发现他脸色毫无波动。 “阿白?” 易白不是没反应,而是觉得这不过是兄长编造出来哄自己开心的玩笑罢了,自己病到什么程度,他是清楚的,不可能有人救得了他。 “阿白,哥哥没骗你。”陆修远害怕他会误会自己骗他,更害怕易白会放弃一切希望,面上的喜色很快退去,紧紧握着他的手,“你一定要相信,自己还能再活过来的。” “哦。”易白的反应还是很冷淡。 陆修远能理解,阿白他被病魔折腾得太刻骨铭心了,所以没办法相信突如其来的这份“惊喜”没办法相信有人能让他恢复到从前。 自从回来,陆修远全部的心思就放在易白身上,外面北燕朝堂是个什么局势,他懒得去管,也不想听金鸥以及易白的其他隐卫汇报什么,只是让他们尽好自己的本分,该搜集的情报和消息,一样都不能落下。 忽略了北燕局势的同时,陆修远也忽略了一个人,易舟。 事实上,陆修远根本就不认识易舟,只是上回拿着玉坠去找易卓明确定易白身份的时候听易卓明提起过易白还有个名义上的弟弟,但那一次,陆修远并不曾得见过他。 一次又一次的“擦肩而过”,让易舟起了疑心,他一直觉得那个戴着帷帽的男子一定与兄长有着某种不可分割的联系,所以从那次在酒楼陪靖安王喝酒没追到易白之后,他就一直躲在暗中找,终于让他发现了端倪。 这一日敲开了陆宅的大门,门房问:“你找谁?” 易舟抱着双臂,吊儿郎当地靠在柱子上,懒散地说:“我找你们家主人。” 门房皱皱眉,还来不及吭声,易舟就放开嗓子吼:“磨蹭什么,赶紧的!” 门房被他这一声吼吓得心颤,吞吞口水后急吼吼地跑到后园子,陆修远正在喂易白喝水,喝完又给他擦手,见到门房这副样子,有些不悦,“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爷,外面有人求见。”这门房是北燕人,买宅子的时候顺道雇来的,并不清楚陆修远的真实身份以及其他底细。 陆修远眯起眼,“有人求见?” 这里不仅是他的私宅,还是秘宅,外人根本不知道的,况且他在北燕没朋友,怎么会突然有人上门求见? 这里面,该不会有什么陷阱吧?“可看清楚了,来人是何模样?” 门房描述道:“他看起来二十上下的样子,是个年轻人,只是脾气有些暴躁,都不等小人细细询问就不耐烦了,让我赶紧的进来通报。” 陆修远越发觉得疑惑,唤来金鸥,“看好阿白,我出去一下。” 交代完,跟着门房走了出去。 见到易舟的时候,陆修远大概想明白了这是谁,不过还是得开口确认一下,“敢问这位兄台找在下所为何事?” 易舟挺了挺身子,细看了陆修远一眼,“你便是这宅子的主人?” “正是在下。”陆修远彬彬有礼。 “我能进去坐坐吗?”难得的易舟不犯浑,不用强闯的,大抵也是被跟前这位骨子里透着优雅的人影响到了,破天荒地觉得硬闯太过粗俗。 “兄台似乎还未自报名姓。”陆修远依旧是浅浅的微笑着,可易舟就是觉得那笑容里含着几分冷意,很明显是不欢迎他。 “易舟。”他直接道。 果然是他,陆修远毫不意外,又问:“那么,我们认识吗?” “你不认识我,我却认得你。”易舟扬起眉梢,“我跟踪你有一段日子了。” “哦?”陆修远心里是意外的,没想到自己这样大意,竟然没发觉被人跟踪了?那么是否说明这位臭名昭著的小霸王其实并非像传闻那样一无是处呢? 想想也是,自小跟易白一起长大的人,就算性格不像易白,起码本质性的东西,应该不会差到哪儿去。 “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易舟是个直肠子,没什么心机,说话也大喇喇的,直接讲明来意,“我就是发现你这宅子里住着一位我可能认识的人,所以想来拜访拜访。” 若是陆修远以前就认识易舟,那么他一定能从易舟今日的言论惊奇地发现这小霸王竟然能有如此耐性与旁人解释这些东西,更难得的是,小霸王竟然不“霸”了。 “里面的人,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姓陆,你确定你认识他?”陆修远含笑问。 易舟很明显地愣了一下,“姓陆?” “对。” “他怎么能姓陆呢?”那个人怎么看都与兄长神似,可是,这世上难道真能找出气质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易公子说笑了,家父姓陆,我们两兄弟自然也姓陆。” 易舟有些失望,“那我……” “你若是想见他,我可以带你进去。”陆修远又道:“不过我要提醒一句,我这位弟弟患了病,他看不见,听不着,便是你见了他,跟他说话,他也是不会有任何反应的。” “不可能!”易舟马上道:“前不久我才见过他,穿着天青色的衫子,头上戴着帷帽,走路分明很快,他不可能看不见。” 陆修远涵养极好,也不恼,“你没说错,但那应该是半个多月以前的事情了,我弟弟他,是最近才发的病,更何况,这种事情我没必要骗你,我就算诅咒我自己,总不能诅咒自己的亲弟弟不是?” 易舟喃喃一声,“他…他真的是你弟弟吗?” “如假包换。” “那,你带我去看他一眼吧,远远地一眼就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0章 抉择,施针 陆修远带着易舟来到后园子的时候,易白还坐在石凳上,恰巧背对着易舟,所以易舟能看到的,只是易白削瘦到不可思议的背影。 可即便是一个背影,也能看出他病得不轻,易舟同情地道:“他可真瘦啊!” “病得太严重了。”陆修远眼眸微微暗了一下,心口疼得厉害。 易舟朝前走了几步,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易白的侧脸,但是因为隔得太远,再加上易白现如今的样子与假死之前相比变化太大了,眼睛又覆了白纱,所以易舟没能认出来,只是在看到的第一眼的时候心脏明显抽搐了一下。 “他是不是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了?”易舟很不忍心地开口问。 “嗯。”陆修远眼睛已经红了,“每天都得有人寸步不离地守着,做他的眼睛和耳朵。” “好可怜。”饶是易舟这样平日里没心没肺的人听了,也不由得心生怜悯,“他应该,连说话都不会了吧?”如此丧失了一切生存能力与身体本能地活着,或许比杀了他更痛苦。 “很少会说话。”陆修远道:“与他沟通是十分困难的,只不过因为病的太重,他现如今基本也没什么特殊的要求了,只要按时喂他吃饭帮他沐浴看着他睡觉,伺候的人放机灵点,基本上是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易舟更加的心疼了,小心翼翼地问陆修远,“我能过去看看他吗?” “当然。”陆修远并不打算避讳,甚至他觉得,易家的人都该知道阿白的处境,把从前欠阿白的给找补回来,至于易舟从这道门里面踏出去以后会不会走漏消息,陆修远就更不用担心了,他自然有的是法子封住易舟那张嘴。 易舟迈开步子,很快到了易白面前,他蹲下,仰头看着易白,轻轻说了句什么,石凳上的易白没反应,易舟又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还是没反应。 易舟咬了咬唇,转头看向缓步而来的陆修远,“能摘下白纱让我看看他长什么样吗?” 陆修远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这样吧,等我把他带回房间再给你摘,现在外面太阳太烈了,会伤到他眼睛的。” “好。”易舟站起来,与陆修远一左一右把易白给搀扶回了房。 到了里间,陆修远并没急着给易白摘掉白纱,而是看向易舟,问:“你方才说,我弟弟像你的一位友人,那么,他还好吗?” 易舟眼眸垂了垂,有很明显的惋惜之色,“那是我兄长,他已经不在人世了。” 陆修远面上露出几分兴致来,“所以,你是觉得我弟弟长得像你兄长?” “不,不是这样的。”易舟忙为自己辩解,“今日之前,我不曾得见过这位兄台的模样,只是两次见过他的背影,觉得他身上的气质与我兄长颇为相似。”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叹,“想来是我至今难以接受兄长的死,所以因此产生了轻微的幻觉。” “那看来,易公子和令兄长的关系很不错呢。”陆修远道。 “兄长他自小就没娘疼没娘照顾,自己性子又有些孤僻,我不一样,我就是个臭不要脸的,所以不管兄长如何冷,我都能厚着脸皮接近他,借机照顾他,只是…只是我没想到兄长年纪轻轻就……” 听到他泣不成声,陆修远也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阿白的遭遇,的确让人心揪,不过听起来,易舟暂时还不知道阿白的真正身世,那一会儿到底要不要让他晓得呢?这是个很难马上作出决定的选择,但是又必须在这短短片刻的时间内拿出主意来。 想了片刻,陆修远道:“如果你兄长是因为有难言之隐不得不以那样的方式假意离开你们,那你会把他的秘密给泄露出去吗?” 易舟脑袋一懵,“你在说什么?” 陆修远没再重复,只是笑了笑,自己说得那样清楚明白,易舟不可能没听到,他只是太过震惊了。 “陆少爷,你说的,可是真的?”易舟胸腔内心跳得很快,以至于他几乎快喘不过气来,那双眼睛不自觉地就慢慢放大,睁到不可能再扩张的地步。 原本是很严肃的场合,但陆修远看到这一幕就是觉得很想笑,最终还是憋住了,依旧是云初微口中那位偏偏俊雅的“贵族公子”陆修远。 视线转到易白身上,再好笑的笑话,陆修远也笑不出来了,伸出手慢慢揭开易白覆眼的白纱。 虽然看不见,但突然把覆眼的东西拿掉,一时之间还是会有那么几分不适,易白不经意皱了皱眉。 “兄…兄长?”易舟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紧跟着,眼泪珠子不要钱地往下滚,“哥,真的是你吗?” “易公子,他已经听不到了。”陆修远提醒。 “哥。”易舟跪爬到易白脚边,双手轻轻攀住他的胳膊,“哥,我是阿舟,我是阿舟啊,你……” 陆修远看不下去了,再次叹了一声,把易舟给拉起来,又拖了把椅子过来给他坐好,“你要说什么,写在阿白的手掌心就是了,但是你得写慢点,他需要时间反应。” “好。”易舟抹了把脸,正准备给易白写字的时候,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又看向陆修远,“你能帮我打盆水来吗?” 陆修远不解,“你要水做什么?” 易舟吸了吸鼻子,“兄长有洁癖,我不能就这么碰他。” 易舟能注意到这种细节并且牢牢记住,再把对方的习惯当成自己的习惯用来尊重对方,关于这一点,陆修远是相当震惊的,见微知著,很多时候能从一个人微小的行为看出他这个人品性如何,而易舟方才的反应一点都不僵硬,更不刻意,很明显在碰易白之前都会把自己收拾干净已经成为了易舟随身携带的习惯,这就足以说明,易舟此人相当的心细,至少他对易白是这样的,而在这个细节上,陆修远自愧不如。 没多话,陆修远很快去水房打了水来,易舟将手伸进盆里,仔仔细细地洗了一遍,再用巾布擦干净每一滴水珠,等手上不凉了回暖了才拉过易白的手,写道:“哥,我是阿舟,我来看你了。” 因为不是寻常的那几个字,易白反应了好久才终于明白。 “阿舟是谁?”他好奇地问。 “我是你弟弟。” “哦,又多了一个亲人啊?” 这话听得人鼻尖泛酸,易舟别开眼一顿好哭,等哭够了,又重新净面净手,再与易白沟通。 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工夫,易舟就换了三盆净面净手的水,可想而知他心里有多难过。 说实在的,看着这样一幕,陆修远也不好受,可是他不能离开易白身边半寸,就怕易白会有什么突发情况,所以即便再难受,也堪堪受了,负手立在窗前,双眼看向外头,眸子熬得通红,布满血丝,此时此刻又蓄满了泪花,外人看来一定觉得很可怕,陆修远却似乎没察觉到自己已经好几个晚上没合眼了,都是守在易白榻前渡过的,实在撑不住就趴在床沿边眯会儿,但因为随时处在高度警觉的状态中,睡眠极浅,外面的梆子声,鸡鸣声以及清晨的鸟儿鸣啼声都很容易让他马上醒过来。 记得前面某天晚上,外面有牛车经过,陆修远在睡梦中听到牛的哞哞叫声,但因为有些模糊,再加上入了梦境,听来就好像有人在叫他,那声音痛苦极了。 然后陆修远就喊着阿白的名字醒了过来,也不顾自己满身冷汗,第一时间伸手去探易白的鼻息,确定他还活着,陆修远才勉强放宽几分心。 只是从那天晚上开始,他再也不敢放心睡了,实在撑不住的时候就喝浓茶,不敢点醒神香,怕把阿白弄醒。 所以现在的陆修远比起刚来北燕的时候乃至还在南凉的时候,憔悴了很多,不过他不在乎,只要能照顾好阿白,受再多累他心头都是高兴的,怕只怕,自己没尽力,眼睁睁看着阿白因为自己的疏忽而就这么去了。 易舟哭了好久才擦了眼泪挪到陆修远身边来,与他一同看向窗外,“能告诉我,你们是从哪里找到他的吗?” 陆修远道:“是他自己主动去找我的。” “这话从何说起?”易舟满脸纳闷。 陆修远深吸一口气,“接下来,我得告诉你一些你鲜为人知的秘密,但是你必须提前向我保证,除了你自己,不能再告诉任何人,哪怕是你的亲生父亲也不行,你能做到吗?” 易舟脸色慢慢凝重下来,他有预感,陆修远准备说的事有可能是自己承受不住接受不了的,可是他就是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想知道兄长为何要假死离开北燕,想知道他既然都走了,又为何突然出现在皇都,更想知道,这一切的背后,到底有什么秘密是他毫不知情的。 “我保证。”易舟郑重其事地说:“除了我自己,再也不会告诉任何人。” 陆修远偏过头来看着他,“保证不说出去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出了这道大门,你在任何人面前都不可以表现出异样让人怀疑,否则会直接害死阿白的,明白吗?” “我保证。”易舟依旧是脸色严肃地说,看到兄长这个样子,哭都哭不完了,怎么可能还做那些害他入险境的事情? 旁人或许会觉得易舟这样的人不可靠,但陆修远不这么认为,易舟对易白如何,无需观察他很长时间,单看他方才对易白的那些小细节就能感知到,这是个极其重情重义的人,一旦涉及到易白的安危,他必然会万分的小心。 而陆修远之所以选择把那些秘密告诉易舟,只是想让阿白在最无助的时候再感受多一点点来自亲人的温暖,让他明白这世上还是有很多人关心他呵护他的。 毫不意外的,易舟在听完以后就阴沉着一张脸,眼睛里全是戾气,“这么说来,我兄长能有今天,全都拜我爹所赐?” “当然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陆修远还算理智的,否则要换了冲动一点的人,早就把所有的罪过都推到易卓明头上去了,“你爹易丞相也是站在一个男人和夫君的立场上才会这么做,虽然下手确实狠,但错不全怪他。” 易舟捏紧了拳头,“罪魁祸首是成孝帝!”他早就说过,当政的这一大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当初趁着兄长病重期间派他出使南凉,易舟就觉得有问题,回来的途中果然就出事了,虽然现在明白了那次坠崖是兄长一手策划的,但如果没有宣宗帝和朱太后在后面动手脚,兄长何至于被逼成这个样子! 易舟觉得好恨,恨不能提把刀直接冲进皇宫杀了那对母子。 “记住你方才答应过我什么。”陆修远提醒他。 “我知道。”易舟收敛了情绪,从进来看到易白到现在听完了所有的秘密,易舟像是突然之间成熟了十岁,往日的浮躁都沉淀下去了,那张俊脸上,只剩与陆修远一样的心疼和无奈,“哪怕我爹也参与了此事,可我回去以后还是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来,因为我不能害了兄长。” 陆修远拍拍他的肩,“你做得很好。” “可是陆少爷。”易舟心里堵得厉害,“兄长的病,是不是再也没办法医治了?” 苏晏虽然说了他已经在路上,可是陆修远也没办法保证,毕竟易白身上的毒太罕见,而且他本人已经到了这般地步,到底能否“起死回生”,还是得等苏晏到了才能有把握,摇摇头,“该想的法子,该找的大夫,我都已经尽力了。” 易舟咬咬唇,“好,我知道了。” 转过身,看了易白一眼,易舟一颗心揪着疼,“从今日开始,我会每天想法子避开我爹的人来看兄长,直到他离开人世……” “你若能来,那就再好不过了。”陆修远笑笑,要说他真的没有把易白“霸占”起来一个人照顾的心思吗?自然是有的,私心里,陆修远巴不得易家的人一辈子都不知道易白还活着,可是他不能这么做,知道易白真正身世的时候,联想到易白主动去南凉找他,他就知道阿白是个很缺爱的人,他缺少家人的疼爱和关心,所以不管他往后能不能好起来,至少在他如此艰难的时候,应该让阿白的其他亲人也来疼疼他,多一份真诚的温暖,对于阿白来说就是多了一份生的希望,这是陆修远唯一能做的变相鼓励阿白不能轻易放弃生的希望。 而易白也确实有这种想法,虽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自己竟然有个弟弟,而且还来看他,他就开心,一个人坐着傻乐。 而这一幕,看在旁边那两个人的眼里,就成了掰着手指头都数不完的心疼,恨不能把所有的关心和疼爱都给他。 “以后,我再也不皮了。”易舟说:“我会像兄长照顾弟弟一样照顾他。” 陆修远侧目看他一眼。 易舟瞧瞧天色,“我该回去了,赶明儿一定找机会回来。” “我就不让人送你了。”陆修远道:“毕竟身份敏感。” 易舟自然是理解的,“无需送,我自个能回去,倒是陆少爷你,就麻烦你多费些心力好好照看他。” “便是不用你提醒,我也会尽心尽力的。”陆修远安静地道:“我找了生母那么多年,虽然没能得见母亲最后一面,但找到了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对我来说,再没有什么会比他的命更重要了,所以,易公子只管放心,哪怕我照顾不好自己,也绝对不会亏待了阿白。” 易舟看得出来,陆修远对兄长是很不错的,想想也是,到底是骨肉亲情,况且对着这个样子的兄长,哪怕心肠再冷绝歹毒的人也下不去手吧,否则就真真是丧尽天良了。 “谢谢。”易舟很少对人致谢,有的时候不得已说出口,也都是违心的,但这次对着陆修远,他说得真心实意,谢他收留了兄长,谢他帮忙照顾,谢他…不离不弃。 “客气。”男人之间的对话,很多时候并不像女人那样啰嗦,简单一个眼神示意,亦或者寥寥数字就能表达出完整的意思。 易舟没坐多久就离开了,其实他很想留下来多陪陪易白,但今天是全无准备地上门,他担心自己外出久了引起他老子的注意,所以必须尽快回去交代下,然后想想明天怎么避开所有人的视线再过来。 似乎是察觉到少了一个人,易白就问陆修远易舟去哪儿了,陆修远道:“他有点事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陆修远自认为说得滴水不漏完全没破绽,可就是不知道为何,易白的神情顷刻间黯然了下来。 虽然他不言语,陆修远还是看得出,他很难过。 “阿白,易舟还会再回来的。”陆修远告诉他,“只不过今天有点事,我让他先回去处理。” 易白没回应他的话,想来是累了,身子歪靠在床柱上。 陆修远忙写:“你是想要睡觉吗?” 易白点点头。 陆修远将他脑袋上的白纱取下来,动作小心翼翼地扶着他躺到榻上,等看着易白睡熟了,陆修远才抽空吃饭垫垫肚子。 易舟回到丞相府,正巧易卓明从游廊上迎面而来,沉着脸问他,“又去哪儿野了,到处找你都找不着。” “爹有事?”看到易卓明,易舟脑海里不由自主就浮现易白看不见听见也记不起来的可怜样子,胸腔里那个怒意啊,如同波涛一样翻滚着,可是他不能露出丁点的破绽来,只是唤易卓明的时候,在“爹”这个字眼上加重了语气,隐约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好在易卓明根本就没察觉到,只是被他这不咸不淡的态度给气到了,“我跟王爷说了,想在朝中替你谋个职位,赶明儿你就跟着我去看看。” “我不去。”易舟毫不客气地拒绝。 易卓明皱眉,微怒,“这都多大人了,还一点本事都不见长,你想一辈子无所事事不成?” 易舟一声不吭,但脸上那种“你能拿我怎么样”的表情让易卓明很想一大嘴巴子抽过去。 “相爷。”这时,谢氏的声音从那头传来,走近了,一把推开易舟,“去去去,我有事儿和你爹说,你先回房。” 易舟看得出来,他娘是出来救场的,索性顺着台阶下,一溜烟回了自己院子。 易卓明对于谢氏此举很是不满,“你老是如此纵容他,好嘛,现在才二十出头,看不出什么来,等再过十年八年,你只管睁大眼睛瞧瞧清楚,你这个孽障儿子是怎么给你长脸的。” “相爷,阿舟他最近已经在改了。”被易卓明这么吼,谢氏其实也挺怕的,可是为了儿子,她不能不出面挡一下,就算再混账,那好歹是自己亲生的,自然是能少说两句就少说两句,总不能每天都把亲儿子骂得狗血淋头不是,换了谁天天挨骂还能学好? “哼!”易卓明相当生气,狠狠瞪了谢氏一眼,甩袖离去。 谢氏目送着易卓明走远,这才急急忙忙跑到易舟院子里。 被老子骂成这样,易舟还一副悠闲自在的样子,翘着腿躺在杏树下的摇椅上乘凉,嘴巴里哼哼唧唧地唱着小曲儿,一点事儿没有。 谢氏恨铁不成钢地瞅着他,“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哼曲儿?易舟啊易舟,我是该说你心大呢还是该说你愚不可及?” 易舟两手一摊,“娘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你!”谢氏气得冒烟,想到了什么,又暂且把怒火给压了下去,“阿舟,你听娘说,你爹看不惯你啊,就是因为最近几年你太皮了,要不这样,你早些去那头过文定把媳妇儿给娶回来,你爹一高兴,兴许就能对你改观了,往后你再收收性子,他一准儿疼你。” 易舟轻嗤,“爹喜欢的,不就是成天之乎者也挂在嘴边的书呆子么?我是个粗人,可变不成那样儿的,他要是喜欢,去外头收一个就是了,何苦来逼我,横竖他再动怒,我也不会成为他眼中的世家公子。” 谢氏真恼了,“你非得气死我是不是?” “娘,我不都答应娶媳妇儿了吗?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再说了,就你儿子我这皮相,哪怕一事无成,也有的是姑娘哭着喊着嫁过来,你慌什么?” “啊呸!”谢氏狠狠啐了一口,“你那脸可真大。” 易舟眼珠子转了转,忽然直起身子来,神秘兮兮地对着谢氏道:“娘,我这几日又瞧中了一位姑娘,想等正妻过门后纳来做妾,最近一段时间我每天都得出去看她,要不,您给把把风,别把这事儿让我爹知道了?” 难得儿子会把心思花到这风月之事上来,谢氏心里其实是挺乐意的,只不过,“你说你,看中就看中吧,成天出去找人家做什么,我告诉你,你最好别胡来,丞相府可是高门大户,不允许妾于妻先前生下子嗣,这事儿要让你爹晓得了,我也保不了你。” “哎呀娘,你想到哪儿去了,你儿子我到现在都还是童子身呢,我去找她,是因为她家世可怜,想接济接济她,顺便再陪陪她,我这不是先把人姑娘的心给拴紧了么,免得往后直接凉了。” “好好好。”既然是这样,谢氏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可给我悠着点啊,别老是从账上支钱,让你爹发现了,有你好果子吃的。” “我自己又不是没钱,干嘛用账上的。”易舟撇撇嘴,再说了,他不过是找个能光明正大出去的借口罢了,陆修远那边根本用不着他花一分钱,人家可是首富,兄长房间里的锦褥等物每天都会换新的进来,而被弄脏了的直接就拿去烧了,全是上等料子和棉绒啊,富户人家都得掂量着用的那种,人家都不带眨一下眼的,直接去订做,一天一套,每天傍晚送过来,第二天早上兄长起身就换,甚至是易白身上穿的衣服,也都是一天一套地换,从来不带重样的。 苏晏来的这天,陆修远不方便亲自出面,是金鸥去城门口接来的。 进门见到易白,苏晏皱了皱眉,看情况,似乎比自己预想的还要严重。 “除了看不到听不到以及记忆力减退之外,他还有其他什么症状吗?”苏晏问。 陆修远道:“他……”似乎有些难开口。 苏晏给易白把了把脉,又看向陆修远,“大小解失禁?” “对。”陆修远点点头。 “在我来之前,他可吃过什么东西了?” “喝过粥,只是不多,两三勺。”在大夫面前是不能撒谎的,除了方才的大小解失禁陆修远有些羞于启齿之外,其他的,苏晏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两人的交谈倒也顺利。 等苏晏沉默下来,陆修远才紧张地看着他,“阿白这样子,还有得救吗?” 阿白? 苏晏饶有兴致地挑挑眉,似乎在等着陆修远解释。 陆修远摆手道:“这一茬暂且搁着,等得空了我再跟你详谈。” 苏晏听罢,很快收了心思,又重新给易白把了一次脉,“很严重了。” 陆修远一颗心都被他给说得揪了起来,“那到底是有没有法子?” “我不敢说一定能救活他。”苏晏脸色凝重起来,“我如今能拿出来救他的,是我师父传给我的一套针法,准确地说,在今日之前我都没在谁身上试验过,只是在来北燕的途中抽空记住了针法要诀,至于能否让他好转,我只有五成把握。” 陆修远心底一沉,“五成把握?” “对,所以陆少爷你可得想好了,是否真要我出手?” 陆修远眉心拧紧,苏晏的话意味着什么,他很清楚五成把握,那就是说一旦败了,阿白或许今天就能没命,可一旦成了,阿白便能恢复如初,而如果不同意苏晏动手,那么顶天再过半个月,阿白必死无疑。 原本不难选横竖都是要死的,试上一试能活下来的几率要大些。 但陆修远纠结的不是这个,他才刚刚得知阿白的身世,与阿白相处时间这么短,甚至于,阿白连记都记不得自己,如果在这场赌局中死了,那么,自己会否遗憾终生? “你在为难什么?”苏晏看出了他的犹豫不决。 陆修远实话实说,“我在想,如果答应让你出手,最后失败了的话,我该如何?” 苏晏倒是坦然,“反正决定权在你手中,你让救,我便挑日子给他施针,你不让救,那便只能这样了,就当我白跑一趟。” “真的只有五成把握吗?”陆修远脸色很紧张,看得出来,他也希望苏晏动手,可就是太担心结果不好,所以才会造成现在这副徘徊不定的样子。 “要么成,要么败,这就是五成把握。”苏晏毫不留情地道:“没想好的话,你就再多想想,横竖这一两天之内都不着急。” “我的确得好好想想。”陆修远揉着脑袋。 趁这工夫,苏晏出去园子里晃悠了一圈,不得不说,陆修远是个很懂得享受的人,他有钱,但不是暴发户的花法,他在追求奢华的同时,也追求格调和雅致,所以但凡是陆修远所拥有的东西,你第一眼看上去便会觉得主人很有品味。 眼下所处的这间宅子也是一样,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三进院落,但里面的各种布局,看起来就是和其他地方的不一样,多了些旁人难以模仿的风骨和神韵。 金鸥对这位救过自家主子的国公爷很有好感,主动走过来打了个招呼。 苏晏唇边带着浅浅笑意,“有事找我?” 面对这样一眼能看穿旁人心思的人,金鸥只有默默佩服的份儿,“这次我家主子的事,就拜托国公爷了。” “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苏晏顺手折了一朵花放在鼻端轻嗅,“具体要不要我出手,陆少爷正在拿主意。” “怎么……”金鸥面露急色,难道陆修远不愿意救主子? “我只有五成把握。” 金鸥脸上的急色变成了惨白色,“五成?” “对,所以你们得想好了。” “失陪一下。”金鸥拱了拱手,转身进了易白所在的屋子。 陆修远站在窗前,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脸色不是很好看,眉心紧紧拢在一起。 “陆少爷。”金鸥唤了一声,人已经站到他身后。 陆修远转过身,“怎么了?” “关于请宣国公帮我家主子施针一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还在考虑。”陆修远如实道:“苏晏说他只有五成把握,让他动手,那我们就是在下赌注,一旦输了,你知道后果吗?” “知道。”金鸥语气坚定地道:“我知道现如今的主子看似无忧无虑,可实际上他很痛苦,如果他能想起来自己是谁,想起来自己中了什么毒,又是因为什么而中毒,他一定不想像现在这样活着。” 陆修远那张俊雅的脸上慢慢浮现震惊之色,“你接着说。” “主子是个相当果决的人,依着我对他这么多年的了解,在这件事上,他一定会选择试上一试,要么生,要么死,这才是主子惯有的作风。” 这番话,可谓是把陆修远心头的犹豫全部给冲散了,金鸥不愧是跟了易白这么多年的人,他一分析,陆修远也觉得如果是易白来选,他一定会选择让苏晏施针。“虽然你说得很有道理,但这件事我认为还得再听听另一个人的意见。” 金鸥很快反应过来,“陆少爷说的是易公子?” “对。”陆修远点头道:“他这几日每天都过来照顾阿白,看得出来,他对阿白的兄弟情是真的,这么大的事,总不能咱们自己做了决定就完事儿了吧?” 金鸥没话说,主子还在北燕的时候,小霸王的“好”,他们这些做属下的都看在眼睛里,更何况在金鸥的认知里,易舟和易白就是同父异母的兄弟,这事的确不能瞒着易舟偷偷进行。 易舟今天有点事绊住了,所以来得有些晚,陆修远简单给他介绍了一下苏晏的身份就进入正题,把苏晏要对易白施针的事说了一遍,然后陆修远就惊奇的发现这位小霸王竟然说出了和金鸥差不多意思的话。 “你们根本就不了解我兄长,他是那种宁愿死也不愿意赖活着的人,眼下只是因为病灶发作导致他记忆力减退了而已,否则要换了平时遇到这种事,在他那就根本不会有选择,因为他只会给自己一条路,施针。” 陆修远震惊之余又再三确认,“那么,易公子也同意让国公爷帮忙施针了吗?” 易舟心痛地捂着胸口,“虽然我不愿意看到失败以后兄长早早离开人世,可是比起看他每天活在痛苦中,我更宁愿他早日解脱,顶多我多痛几年就是了。” 陆修远安抚他一番,然后才用十分肯定的口吻对苏晏道:“我想好了,给他施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1章 脱胎换骨,痊愈 苏晏抬头看了看天空,“明日的天气不适合,再加上有很多东西要准备,那就定在后天吧,对了,我此来北燕一个人也没带,你得拨几个得力的人供我使唤。” “那是当然。”陆修远想都没想就点头,“你若是瞧得中宛童,那就使唤他,若是觉得宛童没有隐卫机敏,那就使唤隐卫,总而言之,这段时间我手底下的所有人都供你差遣,只要你能让阿白彻底恢复,日后陆某必有重谢。” 苏晏笑笑,“那我等着你的重谢。”虽然没试过那套针法,不过他对自己的医术有信心,况且在来的途中他每天都趁着歇在客栈的时候钻研那本小手札,可以说已经摸得滚瓜烂熟理解透彻,如今只等有个现成的活物能让他试试针了。 原本陆修远心里挺没底,一听苏晏这话,顿时就来了精神,眉眼都不由自主地舒展开来。 苏晏的出现,让这里除了易白之外的每个人都忙起来了,陆修远是忙着照顾易白,金鸥以及宛童等下面的人,成天被苏晏使唤来使唤去,不过每个人心里都是高兴的,因为有事情做,就不会去想那么多,否则成天对着病歪歪的易白,便是个完好的人都得给心疼出病来。 除此之外,易舟也没落下,问清楚苏晏要的几种珍稀药材之后就回府了,从他娘那儿连哄带骗了一番才从库房给弄出来,避开丞相府的视线顺利送到易白陆修远的地盘。 一天时间原本是不够准备的,只不过因为人多,而且分工明确,于是一人忙一样就都给忙活好了。 苏晏定好了第二天晨间就开始,目的是赶在易白吃早饭之前。 这天晚上,金鸥换陆修远看易白,说让他回房好好休息一夜,陆修远却是怎么都睡不着,推开门打算出去透透气,看到苏晏的房间还在亮着灯,就过去敲了敲门,苏晏不用看也知道谁来了,懒散地道了一句,“请进。” 陆修远推开门,见他还在忙活,不由开口,“可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你帮不上。”苏晏一面捣腾那套大小不一全齐活的银针,一面道:“坐吧!” 陆修远依言往旁坐下。 “是紧张得睡不着吗?”苏晏问。 “嗯,有些紧张。”陆修远也不瞒着,“一想到明天早上就开始,我这眼皮就跳个不停,心也慌得厉害。” “庸人自扰。”苏晏轻嗤一句,“与其花心思来想这些,倒不如你趁现在给我讲讲你和易白之间的事。” 陆修远看了看苏晏的脸色,“莫非你猜到了什么?” “没有。”苏晏摇头,“我只是觉得,你当初肯收留易白这一点就有古怪,如今来了北燕一看,越发的确定自己没猜错,你们俩之间的关系应该没有我看到的那样简单,说说吧,你是谁,或者说,易白是谁?” 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能猜成这样,陆修远觉得苏晏真是个人才,“我和易白,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同父同母?你开玩笑吧?” 陆清绾是怎么扯上北燕易家的?难道当初让陆清绾未婚先孕的,竟然是北燕丞相易卓明? 陆修远垂下眼睑,详细地把当年的真相说了出来。 听罢以后,苏晏沉默了,很久都没吭声。 陆修远问他,“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们兄弟俩的身份简直是个耻辱,羞于面世?” “不觉得。”苏晏淡淡道。要说身世,自己比起这对兄弟来也没好到哪里去,只不过自己是苏老太爷亲生这一点勉强能看罢了,但其实处在当年,苏老太爷对他娘做过的那些事,早就让他娘以及他这个刚满月的娃娃身败名裂,尤其是他娘亲,就因为那件事,遭尽那么多人的白眼和谩骂,有的时候苏晏甚至在想,倘若当年自己再懦弱一点,再不争气一点,娘现如今恐怕早就死在冯氏阴毒的手段下了吧? 娘常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少时不懂,后来懂了,而现在,听到陆修远面不红心不跳地叙述完自己兄弟两个的悲惨身世,苏晏似乎能更深刻地体会这句话里面包含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和无奈。 苏晏的回答,让陆修远觉得意外,不过也没有追着问原因,哪怕他心态再好,也不可能受得了把这种事剖开来与人谈笑风生,更何况,这里面最难堪的是阿白的身份,就因为不敢面对,阿白才会一直瞒着他,想来阿白是不愿意让太多人晓得自己身份的,所以没必要再去与外人深入探讨,说得多了,就是在变相伤害阿白。 苏晏大概也瞧出来陆修远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索性收了收心,继续捣腾他的东西。 因为睡不着,陆修远就这么一直坐着,等苏晏准备得差不多了开口撵人他才回到自己的房间,这次倒是来困意了,躺下没多久就沉睡过去。 翌日,所有人都起得很早,金鸥按照苏晏头天晚上的吩咐早早就把易白给唤醒,易白大抵是肚子饿了,想吃东西,金鸥心疼他,也想给他喂,可是苏晏吩咐过,不准进食,就算再忍不住,他还是得忍,只能在易白掌心写:“主子,一会儿会有神医来给您治病,神医吩咐过,在此之前,您不可以进食。” 易白轻轻“哦”了一声就没反应了。 苏晏拿着准备好的东西进来以后,让金鸥等人退了出去。 其实上次在陆府,他们就见识过苏晏医术之厉害了,竟然能把一个二十多年没办法下地的人变成正常人,虽然这其中有易白不少功劳,但最主要还得看苏晏的“开刀”。 若是换了普通大夫,一准是不敢这么做的,因为条件不充足,稍微不注意,陆修远就能因为严重感染而死,但苏晏不同,尽管没有正式编制,可他仍旧属于军医之列,在军营里面的时候,什么动刀取箭头,取暗器之类的几乎每天都能见到,不过是动刀子放毒血剔除损坏的皮肉再想办法复原而已,对他来说,就是手到擒来的小事一桩,算不得过分有难度。 也是因为有那次的见识在先,所以这一次,金鸥等人都选择了相信苏晏,哪怕他说只有五成的把握,这几个人也相信最后出来的结果会是成功的那五成。 房门一关,房里的所有情况就都被隔绝了,外面的人屏息凝神,而里面的苏晏,轻轻摘去易白脑袋上的白绫。 因为是陌生气息,易白有些慌乱,像只受了惊的小鹿,身子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苏晏在他掌心写,“别怕,我是来给你医治的。” 易白这才放松了些,但刚才因为太过紧张,这会儿手心里全是汗液,苏晏浸湿巾布再拧干轻轻给他擦了。 易白呼吸微弱,哪怕苏晏靠的这么近也几乎感觉不到。 擦完了手,苏晏轻轻给他褪去身上所有的衣物,再按照那套独门针法上的指示将银针一根根捻入他的穴位上。 一炷香的时辰过去,房间里没动静,外面的人也焦急起来,金鸥烦躁地走来走去,时不时抬起脑袋朝着房门处望,陆修远则是坐在廊下的条凳上,看似平静,实际上心里早就紧张得不行了。 反倒是宛童淡定些,见金鸥还在走个不停,忙过去拉住他,“你快歇歇吧,一会你们家主子没事儿,我们家主子得被你转出事儿来了。” 金鸥看了一眼陆修远,对方用手撑着脑袋,脸色有些发青,他也知自己走的确实频繁了些,尴尬地笑了笑之后往一旁坐下,屁股是坐下了,那双眼睛又开始着急,眼巴巴地盯着房门,渴望里头的人早些推门出来。 一个时辰过后,仍旧是没动静,金鸥再也坐不住了,想亲自进去瞧瞧,陆修远拦住他,“你做什么?” 金鸥红着眼道:“我担心主子会有什么意外。” “就算有意外,你也不能在这个时候硬闯进去。”陆修远板着脸,直接以主人的姿态教训他,“苏晏还在里面呢,在他没有下定论之前,一切都是未知数,你不该这么冲动,况且上次在陆府你也该看到了,为我动刀子耗费了将近半日的工夫,阿白病得严重,又岂是轻易就能救得回来的,要真那么简单,前面二十年他怎么没法子把自己给治愈?” 金鸥也是关心则乱,方才只想着进去瞧瞧主子的情况,哪里会想这么多,如今被陆修远一通修理,顿时醒悟过来了,低垂着脑袋什么话也不说。 “坐回去!”陆修远又是一声呵斥。 金鸥一声不吭坐了回去。 陆修远抬眸看了看房间,什么动静都没有。 但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等着,全都出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中,哪怕是树上的鸟儿扑棱一下飞出去,他们的第一反应也会是看向门口,然后等确定真的没有人推开门之后又失落地收回视线。 大概在一个半时辰以后,门里面终于传来苏晏的声音,“进来一人,记得备好热水。” 这种时候,金鸥自然是首当其冲要进去守着,陆修远本来也想去的,可是这几天为了能更好的照顾易白,他自己损耗了不少精力,即便昨天晚上因为金鸥的换班而得了短暂的睡眠,实际上也没睡得多好,他担心自己的精神状态不好影响了苏晏施针,所以金鸥提出要进去的时候,陆修远什么都没说。 端着热水进门,然后金鸥就看到榻上的主子一丝不挂,而身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银针,扎的深浅不一,看起来有些瘆人。 金鸥视线落在易白微阖的眼眸上,见到他睫毛轻颤,确定人还活着,终于慢慢松了口气。 苏晏接过铜盆,放在地上,然后开始取针,也不是全取,是看着穴位来的,取下来的针一支一支全部放入盛了温水的铜盆里,过了盏茶的工夫又取几支,如此,取了三四次才把所有银针都取完。 再看那铜盆里,已经由先前的清水变得浑浊起来,隐隐有发紫发黑的迹象。 金鸥被吓了一跳,这就是主子身体里的毒了吧?不过是银针上沾了一点点,然后数十根银针泡在同一个盆里就产生了如此可怕的反应,想想主子的体内全是这种毒,那他平日里该得多痛苦啊! 苏晏打断了金鸥的思绪,“这些银针拿出去以后找个没人的地方给埋了,另外,让陆修远照着纸上的这些准备。” 他一面说一面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金鸥接过一看,顿时惊呆,“蒸…蒸笼?”这是要蒸活人? “这是坊间排除体内毒素的一种土办法。”苏晏耐着性子跟他解释,“趁着天色,一定要在半个时辰之内准备好,超过半个时辰,方才扎的针就全白费劲了。” 金鸥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顷刻点头如捣蒜,“好,我马上去准备。” 把纸条塞进袖子里,金鸥马上端着铜盆走了出去。 陆修远第一个跑过来看,当看到铜盆里的情况时,也被吓了一跳,“这…这是阿白体内的毒?” “对。”金鸥道:“原本一根针是看不出来的,但如今这么多一起,不难看出水都已经变成了黑紫色,可见主子体内到底都是些什么可怕的东西。” 陆修远呼吸一窒,又问:“阿白如何?” 金鸥如实道:“我进去的时候才刚刚取针,主子闭着眼睛,但是呼吸比进房之前要顺畅得多,应该是国公爷扎的针有点作用了。” 陆修远大喜过望,“此言当真?” 金鸥担心陆修远会碰到铜盆里面的东西,忙放下,将袖子里的纸条递给他,“国公爷说了,让陆少爷按照上面的东西去准备,半个时辰之内一定要准备完全。” 陆修远接过一看,显然也是被上面所说的东西给惊到,不过想想这是苏晏给的,也就不那么的怀疑了,很快亲自带着人准备。 半个时辰不到,厨房就被收拾出半边来,灶上放了一口大蒸笼,灶膛里早由之前的大火转为小火再把多余的薪柴都给撤了,只留下几根烧红的木炭,看起来没什么火气,实际上灶膛内已经烫得不行。 按照苏晏的吩咐,先把蒸笼取下来,把易白放进去坐好,再把药粉用纱布包住吊在蒸笼四周,最后盖上盖,几人合力把蒸笼送上大灶,又往底层的锅里加一早烧滚的水。 金鸥从未得见过这样的办法,急得团团转,看向一旁的苏晏。 苏晏道:“只是放进去一盏茶的工夫,主要是让药粉的药性全部挥发出来,催动他体内的毒素以流汗的方式排出来,不会把人给蒸熟的。”再说了,易白的体质也经不住那样蒸。 蒸笼内的易白上身,下身只着一条亵裤,药粉包被蒸散的时候,他体内像被火烧火燎,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破体而出,可是又出不来,如此,让身体更热了,从头顶到脚上,到处都在冒汗,他热得抓狂,数次想要站起来摸索着爬出去,都被苏晏让陆修远几个给摁住了顶盖。 易白真真到了“热不欲生”的地步,指甲不停地在里面抓,痛苦地叫唤着。 金鸥被吓得面无血色。 见他很想帮易白“解脱”,苏晏递了个眼色给陆修远和宛童,那主仆二人合力将金鸥给撵了出去从里面栓上门闩。 金鸥在外面使劲踹。 陆修远正欲出去修理他一顿,苏晏就冷着声音道:“想要易白早死就只管踹,最好是把门踹倒了直接闯进来。” 外面踹门的声音戛然而止。 苏晏懒得再搭理,一旁拉过圆凳来坐着,打了个哈欠以后用手撑着脑袋,又吩咐陆修远,“盯好沙漏,时辰一到就把人给放下来,我眯会儿。” 昨夜睡得晚,早上又起得太早,再加上方才施针耗费不少精力,这会儿也的确是困了。 陆修远应了一声,吩咐他放心睡。 苏晏放心眯了会儿,等陆修远唤他的时候,睁开眼就瞧见被“蒸熟”的易白。 好吧,不是被蒸熟,而是流了大汗以后排出来的黑紫色东西全部粘附在身上,隐隐散发着难闻的味道,乍一看,就跟几个月没洗澡的乞丐没什么分别。 这股味道确实难闻,易白不停地皱眉,明显是难受极了,对于一个好洁成癖的人来说,身上脏成这样绝对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竹篓子里仅剩三个药包,苏晏拿出其中一个,递给陆修远,“把这个放在他沐浴的水里。” 之后,苏晏就退了出去。 易白第一次沐浴完,整个人好像都跟之前不同了,虽然还是没办法看到和听到,但所有人都能发现他的气色明显好了不少,连他自己都说,之前胸闷气短随时头晕的症状消失了,精神得很。 陆修远大喜,又问苏晏,“接下来要如何做?” 苏晏道:“明天和后天继续扎针,然后像今天早上一样去蒸上一盏茶的工夫,最后用药洗净,能不能大成,三天以后自见分晓。” 亲眼见到易白气色好转起来,哪还有人敢说不相信苏晏,就连之前差点急疯的金鸥都羞愧地低下了脑袋,等众人散去才过来向苏晏请罪。 苏晏完全能理解他的心情和行为,并没责怪他什么,只是淡淡一笑,“无妨,明天早上继续送易白去厨房,你别再来踹门就行。” 金鸥一阵心虚加脸红,忙又说了几句道歉的话就匆匆去看易白了。 如今围在易白屋子里的有三人,陆修远、宛童和易舟,知道苏晏今天早上给兄长医治,易舟起了个大早,不等他老子问点什么就直接跑没了影儿。 见到易白从蒸笼里下来以后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易舟心中高兴,整张脸都挂着笑,与人说话也带了几分兴致,否则要换了前几天,陆修远跟他说几遍他都不一定听得进去。 “太好了!”握住易白的手,易舟心情很激动,“看来兄长彻底摆脱病魔的事儿指日可待。” 陆修远淡笑,“这得归功于国公爷。” “哦对对对。”易舟忙起身要去给苏晏道声谢,正巧见苏晏进来,他又坐了回去。 “国公爷,这次的事,多亏你了。” 苏晏微微一笑,“客气。” “对了,我听说明天和后天还得继续来,是不是?” “嗯。”苏晏道:“易白体内的毒排不干净的话又会卷土重来的,如果是症状轻一点的,一天即可,但他这个严重了,得连续排三天的毒。” “不管怎么说,只要兄长能好,我一定会重谢你的。”易舟郑重地道。 苏晏好笑,“你们一个二个都说要重谢我,那我只好却之不恭了。” “无须客气,这是你应得的。”易舟道。 苏晏没再跟他闲聊,走过去看易白,先是扣了扣腕脉,再摸摸他的额头。 “如何?”陆修远发问。 “总算有点效果了。”苏晏那副淡然无波的样子就是一颗定心丸,顿时让所有人都信心百倍。 这天的午饭,易舟是留下来吃的,因为高兴,就一直留在易白房间里陪他,今日之前,易白只能坐半个小时就撑不住要睡了,但今天,破天荒地坐了两个时辰还丝毫没有困的意思,反倒是陆修远差点盹过去,还是宛童小声唤他他才醒过神来。 随意抹了把脸,陆修远第一时间去看易白,他还是安静坐着,哪怕听不到旁人说什么也能感知到他心里高兴。 陆修远有些欣慰,“都两个时辰了,还不困呢?” 易舟道:“陆少爷你回去歇着吧,我看着兄长就行了。” “我无大碍。”陆修远坚决不肯去,盹了那么一下,也差不多精神了,倒了杯茶喝下,扫了一眼房内,没见到苏晏,“国公爷呢?” 宛童道:“他回房歇息了。” “也是,本就大老远的赶来,这还没喘上气就开始给病人诊治,昨夜睡得又夜深,他不困才怪了,这样吧,除非是他自然醒,否则就算是到了饭点,你们也别轻易去打扰他,让他好好休息一下。” “小的明白。”宛童点点头。 第二天,照常早起,在易白进食之前扎针,然后放到厨房大灶上一锅蒸了,今天排出来的东西就比昨天的少些,气味也淡了不少,不过对于易白来说,只要有一丁点的不干净,不管气味多还是少,都是他绝对忍受不了的,所以“刚出锅”的时候,陆修远第一时间就把他送到浴桶里,然后认认真真地给他洗,之前因为中毒太深的原因,他身上的肌肤越来越呈现一种骇人的紫红色,好像真有什么东西潜伏在体内,随时都能冲破皮肉爆发出来,而现在,肌肤下的紫红色已经淡得只剩下一点点了,甚至有的部位已经恢复成了白皙的色泽,还有些白里透红的健康色。 这让陆修远激动得险些落下泪来,再来一天,只要过了这一天,阿白一定就能安然无恙地活下来了,只要毒素全部清除,哪怕他还是看不见听不到,都无所谓,他可以做他一辈子的眼睛和耳朵,替他听任何他听不到的,看任何他看不到的,然后再一样一样地写给他。 “我是不是…有希望恢复了?” 浴桶内,易白静坐了半天,突然问出声。 昨天“蒸”过一次之后,易白就发现自己能控制住大小解了,再不会弄脏自己弄脏床榻,而今天,他刚刚出声,就惊喜的发现自己隐约能听到自己的声音,虽然有些小,但比起什么都听不到的时候,好的何止一星半点。 最最重要的是,易白今天早上起身的时候破天荒的没有问陆修远是谁,他甚至记住了昨天一整天发生过的事。 而陆修远也是在易白说话的时候才发现的,他说话的语调一点都不怪异了,慢慢地偏向正常。 “阿白。”陆修远激动地绕到他前面,紧张地看着他,“你是不是能听到我说话了?” “一点点。”易白道:“能听到一点点。” “太好了,太好了!”陆修远的心情可想而知。 兴奋过后,他又继续给他搓洗,同昨天一样换了三次水,原本两次就够的,不过陆修远觉得,对于易白来说,三次一点都不为过。 易白不喜欢香薰,他的衣服不能熏那些东西,他喜欢的,是衣服自然晾干以后的那种清爽干净的味道,而这段时间他都是一天一套衣服,有时候甚至是两套三套地换,换下来的就被扔了,自然没法洗,于是陆修远就在衣服刚送来的时候亲自洗一遍,等晾干了,沾染上阳光的柔暖以后再给他穿,嗅到空气的纯净以及阳光的柔和轻软的味道,易白会很开心,能从他眉眼间看出心情很愉悦。 “阿白,那你能想起以前的事情来吗?”陆修远又问。 易白摇摇头,“不记得。” “没关系。”陆修远也就是随便问问,阿白能听到了,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消息,想想一个被所有大夫判了死刑的病人突然有一天奇迹般地有希望恢复,这对于他们这些家眷来说,没什么比这更惊喜更欣慰。 “哥,我饿了。”静默了一会儿,易白道。 能不饿么,早上起来不吃不喝就开始扎针,又送去蒸,蒸完跟着就沐浴,一点空闲都没有,反倒是精力消耗了不少。 他这一说,陆修远突然觉得自己也饿了,于是笑着说,“这是第三道水,马上就好,一会儿出去就能吃饭。” “嗯。”易白乖巧地应着。 等沐浴完换了干净的袍子,将白绫覆住眼睛,陆修远就牵着他走到外间。 厨房那头一听说好了,马上把早饭送来。 吃食是苏晏给的食谱,比起之前的清粥小菜来,丰富了些,有的菜,易白以前根本不爱吃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陆修远喂到他嘴里的时候,他就觉得很美味,仿佛很久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了。 天降惊喜的心情加上亲人不离不弃的照顾,哪怕是碗苦菜汤,自然都能喝出山珍海味的味道来。 陆修远也觉得今天的菜肴特别的美味,等易白吃饱以后,他自己也吃了不少。 而赶后来的易舟,在听说易白能听到的时候,兴奋得几乎是仰天狂笑,差点把易白给整蒙了。 陆修远也不拦他,反正自己知道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反应了,不过时易舟性子开朗活泼些,放得比他开,并没有什么。 “哥,你可吃过饭了?”笑完之后,易舟又关切地问。 易白点点头,“刚吃过。” “那你可想出去走走?” 易白摇头,“我隐约觉得外面太过燥热,还是待在屋子里吧!” 的确,外面正艳阳高照,辣的日头灼得人皮肤刺痛,“那就不出去。”说完,看向陆修远,“兄长能否吃冰镇过的东西?” “不能。”陆修远直接摇头,“阿白在喝药,凉一点的都不能吃。” 易舟抓抓脑袋,“不能吃凉的,不能减衣裳,冰桶也不能放在屋子里消暑,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对上这急性子,陆修远只能无奈,“这才第二天,你就如此着急了,明天一早还得继续扎针,苏晏说,能否好转,明天才是关键。” 一听,易舟心脏又缩了缩,“这眼看着都恢复好多了,总不能第三天还出点什么纰漏吧?” “呸呸呸!”易舟才说完,一旁的金鸥就满脸不悦,“二公子满口胡言,主子吉人自有天相,哪里有什么纰漏?” 自觉说错了话,易舟难得的没反驳金鸥的话,也没吼他,很快转了话题。 第三天,虽然同前面两天一样都是早起就给易白扎针,但昨天还有说有笑的陆修远几人脸上都不见了喜色,一个个露出凝重的神情,因为苏晏在进屋之前就放话了,前面两天的“起色”很有可能只是回光返照,第三天的情况很难把握,兴许成功了,起色便会比前两天的都要大,也兴许会失败,易白会直接死在里面再也走不出这道门。 所以,一个个都高悬着心等啊等,之前两天,全都眼巴巴盼着苏晏早些开门,可今天,他们却反而不希望苏晏出来了,不出来,就不会带来失败的消息,那他们就还有个盼头。 半个时辰,没消息。 一个时辰,还是没消息。 两个时辰的时候,金鸥跑到后窗处,踮着脚尖想从窗缝里觑出点什么来,然而梅花窗棂关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到,只得失望地回来继续等。 今天的时间过得格外的漫长,而等的时间越长,门外几人的内心就越焦躁。 卯时到午时,所有人都等饿了,里面也没动静。 陆修远去扣了扣门扉,轻声问:“要不要送点吃食进来?” 里面传出苏晏带着疲累的声音,“不必。” 陆修远扫了众人一眼,一个个全都急得不得了,想来也是没心思去饭堂的,索性让厨房把午饭送过来,不管有没有食欲,全都凑一桌勉强扒拉了几口,起码能分分神,不至于太过紧张以至于临界崩溃。 外面的人焦灼,里头的苏晏更焦灼,这套针法分为三个疗程,一天一个疗程,而每个疗程的针法都不一样,前面两天的简单些,他还能轻松下手,但今天的,他每扎一针下去,易白的气息就微弱一分,以至于有好几个逆反的穴位,他根本就不敢下手,因为按照常识,一旦扎下去,易白必死无疑,可是,都进行到一半了,总不能这个时候放弃吧? 拿起一边的帕子擦去额头上的汗,苏晏喊了一声,“易白。” “嗯。”他闭着眼睛,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接下来的,全都是致命穴位,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成功,有可能我第一针下去你就得咽气,所以我只能赌,如果你怕死,就现在说,我马上撤了所有的银针,不扎了。” 没恢复记忆的缘故,药理以及穴位方面的东西,在易白的脑子里是个模糊概念,但理智尚存,他问:“不扎针我就不用死了吗?” 苏晏叹气,“有了前面两天的控制,你能延长一点,起码三个月内不会死。” “扎吧!” 易白想也没想,“我不喜欢像现在这样,连吃饭走路都得有人伺候,如果这是我以后都要过的日子,那我宁愿早死早解脱。” 苏晏抿唇看他一眼,“你想好了?” “想好了。”易白顿了一下,“如果我没办法活着从这里出去,你就告诉我哥,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弟,从出生就认识的那种。” 苏晏闭了闭眼深呼吸,心一横,“那我下针了。” “嗯。” …… 第五个时辰,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会等到天黑的时候,房门终于被推开,苏晏额头上全是汗,他胡乱擦了擦,扫一眼外面的众人。 易舟腾地一下站起来,因为急过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拿眼睛看着苏晏。 苏晏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眉眼间逐渐露出喜色来,“幸不辱使命,我成功了。” “真的吗?”易舟一紧张,抓着他的胳膊,“也就是说,我哥有希望恢复了?” “双眼能看见,双耳也能听见了,只不过他忘掉的那些东西得慢慢来,靠后期的调理才能一点点记起,急不得。”说完又吩咐陆修远,“送去蒸,这次洗浴的时间久些,让他好好泡泡。” “好。” 陆修远带着易舟几个进去,把易白送去蒸了以后又给他沐浴,易白能看到了,不想让人伺候,是自己来的,等出了浴房,所有人都看到,站在门口那个面色红润俊美非凡的男子,竟像是脱胎换骨一般,二十多年的病气全都消失不见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2章 老蚌怀珠 “哥!”易舟反应最大,撒腿就跑过去,一把抱住易白,心里那叫一个激动,完全不知该如何表述,只是一个劲地喊着“哥”。看ΔΔ百~万#^^小!说wwん→. 易白虽然记不得以前的易舟,但这几日的相处,他对这位自称是他弟弟的少年很有好感,见到他这么激动,他微微地笑了一下,抚着易舟的脑袋,“没事了,我没事了。” “太好了哥,这辈子你都不必再每天担心是不是会一觉就睡死在梦中,更不用担心哪天会突然病发,你能像正常人一样活到头发全白了。” 这话听似不吉祥,却是十分的暖心,也十分的掏心窝子。 能活到自然而然的两鬓生霜,是易白这辈子最大的心愿,虽然这对于很多人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现在,终于度过最危险难关的他跨入了正常人行列,活到长命百岁对他来讲也成了理所当然之事。 “阿白。”陆修远走过来,整个人都染上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喜色,看得出来,是打心眼里为他感到开心。 “哥。”易白唤了他一声。 陆修远轻拍他的肩膀一下,“恢复了就好,终于能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了。” 易白的目光从宛童、苏晏、金鸥以及陆修远和易舟面上扫过,跟前的这些人,他很陌生,因为在有限的记忆中,找不到他们的身影和模样,唯一熟悉的,便只有昨天听到的声音,他能从声音分辨出他们谁是谁。 苏晏也走过来,挑眉看着易白,“虽然是我头一回施针,不过看起来,很成功。” “多谢。”易白一脸的认真。 “等你恢复记忆了,再来跟我道谢吧!”苏晏笑了笑,“你如今只知道我是你救命恩人以及我的基本身份,但很多事情你都是很模糊的,对吧?” “嗯。”易白揉了揉太阳穴,“总觉得忘了很多重要的东西。” 陆修远陷入沉默,如果阿白恢复以后会因为身世而受到影响,那他宁愿阿白一辈子都不要想起来。 苏晏“功成身退”,回去沐浴歇下了,至于其他人,早上就没好好吃饭,这会儿心头一高兴,纷纷都饿了,马上让厨房备了饭与易白正正经经的吃了一顿,然后易舟因为不能出来太久就先告辞,金鸥以及其他的下人都退下去以后,房间里便只剩下易白和陆修远两个人。 易白环顾一眼四周,然后问陆修远,“哥,这里就是我们家吗?” 陆修远不答反问:“你觉得像家吗?” “像。”易白点头,“虽然见不到爹娘,不过有大哥,还有那么多胜似家人的下人和朋友,我觉得很温暖。” 陆修远默了一下,“阿白,你很想见到爹娘吗?” “想。”他点头,一脸的祈盼,“可是我病了这么久他们都没来,爹娘是不是已经……” “没有,爹娘都在南凉,离这里很远,没能赶过来。”原本陆修远是想实话实说的,可是见到阿白因为痊愈而开心的样子,他到底是不忍心,所以撒了谎,起码在阿白想不起来的这段日子里,不要给他任何的刺激和不愉快的信息,要让他每天都保持心情舒畅,否则一准对恢复不利。 易白很不解,“那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我们…我们是来游玩的。”陆修远道:“游玩的途中,你不慎中了毒,所以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易白恍然大悟,尔后又有些愧疚,“给兄长添麻烦了。” “不麻烦。”陆修远看着他笑道:“只要你能恢复,那就比什么都重要,阿白,你不要想那么多给自己添包袱,每天乖乖喝药,吃好睡好,等你恢复得差不多了,我就带你回家,可好?” “回家?”恍然听到这个词,易白觉得异常的向往。 “嗯,回家。” “好。” —— 自己的任务完成了,苏晏准备告辞回南凉,于是去见了陆修远。 “你这么快就要走?”陆修远有些担心,“你要是走了,阿白的病情会不会反复?” “他身上的毒都清理得差不多了,如今的任务就是每天按时喝药,不可能反复,不过也不排除会有突发性的不良反应,所以如果你们要在北燕久待,或许可以考虑供奉一位府医,有个懂医的人在府上,有点什么突发情况也好及时应对,不至于因为耽误而害了病人。” 陆修远一一记下,又问他,“你这么着急回南凉,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自然。”苏晏随口就说,“妻儿都在南凉,放心不下。” 陆修远懂了,沉默片刻又说:“我知道一直以来,你都在有意无意的防范我,从今往后,你大可以放宽心,我不会再打她主意了。” 苏晏挑眉,等着下文。 “一回南凉我就大婚。”陆修远感慨道:“其实想想,我当初之所以错过她,或许就是上天的安排,安排她遇到更好的你。” 苏晏摸摸下巴,“你能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对她起了心思的吗?” “在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想起那年光景,陆修远那双眸子不觉就染上了浓浓的柔意,“她主动来碧玉妆,说要卖个方子给我。” “具体时间呢?”苏晏又问。 “大概是在她刚回京不久。”说到这里,陆修远又是一叹,“后来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初我把握住了,那么现如今,她冠的夫家姓就不会是苏。” “天真!”苏晏毫不留情地冷嗤一句,“微微入京你才认识她就敢如此大放厥词?那你可知,在她还没入京的时候,早就是我定好的苏家九夫人了。” 陆修远脸色一变,“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苏晏脊背往后一歪,寻了个舒适的坐姿,“那年的四月份我大胜归来在路途中耽搁了不少时日,就是因为她,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那么快嫁给我?” 陆修远想吐血,“我不信你。”苏晏这厮打击人的功力,他是见识过的,说不得又是苏晏自己编排出来的故事,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彻底死心。 “你觉得我是在骗你?那就是吧!”苏晏摊手,“别说你们只是朋友,哪怕你们俩之前有过一段,她现在也是我的女人,每天晚上身旁躺的人是我,而早上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人也是我。” 陆修远捂着胸口,那里疼得厉害,虽然想好了暂且把她搁置开始新的人生,可是真的剖开来时,还是觉得要命的疼,尤其对面这位还是他情敌,有些话由情敌说出来,就更具备摧毁一个人的毁灭性杀伤力。 不过呢,陆修远在感情方面被苏晏打压不是一日两日了,基本承受能力还是有的,不过须臾,脸色就慢慢恢复过来,走出门的时候,任谁也看不出来前一刻钟他才被苏晏气得险些失了贵公子仪态动手打人。 因为易白的恢复,整个宅子里的人情绪都活跃了不少。 看到自家主子从苏晏房里出来,宛童笑眯眯地贴过来,这还没开口,就遭了陆修远一记白眼,那意思再明白不过,让他闭嘴。 宛童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好默默地跟在陆修远身后。 陆修远走了一段,回过头,发现这小童子还跟着,他皱皱眉,本想借机说道他几句,可又一想,分明是自己心里不痛快,何苦牵连旁人,更何况宛童一直忠心耿耿,没出过什么太大的差错。 到了嘴边的那些话咽回去,陆修远又改了说辞,“听我爹的来信说,二婶娘已经在给我议亲了,有这回事吗?” 宛童点头,“对,是大老爷要求的,说少爷以前没法儿成亲是因为自身不便,可现在不同了,少爷既然已经大好,那么成亲这事儿也该抓点紧,所以二太太就……” 说完,小心地觑了自家主子一眼,旁人不知,宛童却是了解一二的,主子心慕国公夫人,而且不是一日两日了,突然让他娶别的女人,主子一准儿不会答应,说不得还会因为这事与几位长辈闹僵。 陆修远只沉默了一瞬就叹气道:“既然二婶娘在准备,那就让她好好准备吧,不管看中了谁,等我回去就挑日子过文定成亲。” 宛童惊呆了,“少爷,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陆修远侧目,“怎么,你觉得我像在开玩笑?” “可是…”宛童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少爷都不问问是哪家的姑娘就直接答应了吗?” “没差。”陆修远表示很无所谓,要说他真放下了吗?自然是不可能的,之所以答应大婚,一是变相强迫自己该收收心了,二来,这是舅舅舅母们的心愿,他总不能固执地守着一个永远得不到的人终身不娶吧?舅舅舅母养育他这么多年,以前不能为他们做点什么,如今能报答了,自然能做一点是一点,没必要死抠着不放,再说,大婚并不影响他在心里藏个人,哪怕如今对云初微已经与情爱无关,他也想记住她,毕竟是头一个让他心动的女子,相比较其他人来说,总是最特殊的。 宛童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心中腹诽,少爷这是受什么刺激了吧?以前的少爷可不是这样的。 宛童还在那件事上纠结,陆修远已经转了几个弯了,最后说到易白身上。 “阿白……从小就生长在道观,清心寡欲惯了,想来大婚这种事,他是不乐意的,且看看吧,他若是想,到时回了南凉我便亲自给他把关。” 易白的确是没想过大婚,甚至于在他的脑袋里,就没有过这种概念,而当下连记忆都理不清楚,就更不可能朝那方面想了,所以陆修远的担忧完全多余。 确实是放心不下远在南凉的娇妻和俩小宝,所以苏晏并没有在北燕耽搁多少时间,把关于易白后续调理养护的事情详细交代以后就走了。 而易白的日常又变成了之前的样子,虽然双眼看得见双耳听得到,很多事情都不再需要人贴身照顾,但陆修远还是会每天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按时喝药,按时给他头部做轻微的按摩,按时做一切苏晏交代过的事情,易白的记忆也逐渐的有了恢复的迹象。 这天,陆修远正在移栽沟渠边长得茂盛的菖蒲,打算给易白房间里添点绿,坐在大树下乘凉的易白突然说了句什么,陆修远没听清楚,索性站起身去问了一遍,“阿白刚刚说什么?” 易白抬起头来看着他,那双眼睛里盛满了复杂难言的神色,与之前的清澈单纯完全不同。 这是…恢复并且想起什么来了吗? 陆修远有些慌乱,“阿白……” “你知道我的身世?”易白并没有全部想起来,只是关于身世这一块曾经让他刻骨铭心,所以先记了起来,而第一个念头就是本能地觉得这件事不能让陆修远晓得,不是他矫情,而是易白在提及身世的时候,潜意识里把自己当成了那个活不了多久的病秧子,至于现在这个已经完全恢复只差记忆的易白,他没办法代入进去,也是短时间内没能适应过来的缘故。 陆修远坐在他旁边,点头,“嗯,我知道了。” 易白情绪有些不稳定,脸色很难看。 陆修远怕他因为过激反应而引起什么不好的症状,忙道:“阿白,你已经完全恢复了,你身体里没有毒,你也不用死,你会长长久久地像个正常人一样活着,我知道,你很难面对自己的真正身世,没关系,从今往后,我跟你一起面对。” 易白呆了一呆,然后愣愣地伸出手来,他记得很清楚,没毒发的时候他的皮肤白到瘆人,后来慢慢地毒发了,那些白色就逐渐变成了更瘆人的紫红色,手上虽然不怎么明显,但多多少少还是有的,可现在,那些颜色全都不见了,掌心是正常的白皙,白皙里又透着轻粉,是正常人的颜色。 “我…我真的恢复了?”他似乎难以置信,一遍一遍地看着自己的掌心。 如此健康的颜色,是他从生下来到后来的二十多年内都没见到过的,就连在梦中都没见过。 “阿白,你是个正常人。”陆修远很耐心地笑着跟他说。 “我是…正常人?”似乎害怕这只是个玩笑,他一遍又一遍地询问陆修远,一遍又一遍地确定。 陆修远平素就是个很有耐性的人,对上易白,更加拿出了有生以来最好的性子,不厌其烦地回答他。 易白本性孤僻,很多东西不轻易表露在脸上,之前他会因为一些事情而开心,是因为他不记得,可现在记得一部分了,尤其还是对他打击最大的身世这一部分,原本该恢复本性的,然而陆修远却在易白保持本性的状态下看到他面上露出了狂喜的笑容,说明恢复真的是让他打心眼里高兴极了。 于是,陆修远也跟着笑,眉眼弯弯。 “阿白有什么心愿吗?”他忽然问。 易白安静下来想了想,似乎越来越多的事情都从脑子里涌现出来,“我想起来了,之前坚持要留在北燕,是想亲眼看着当年害了母亲的人身败名裂,否则就这么走了我不甘心。” 从易卓明嘴里得知所有真相的时候,陆修远就想明白了,易白留下来就是想亲自为母亲报仇,而现在听他亲口说出来,陆修远心疼之余,心中更多了一种难以言明的坚定,往后的路,阿白不会一个人,他也不会一个人,他们是兄弟,可以携手一起走,哪怕是帮母亲报仇,也不该是阿白一个人的事。“好,我陪你。” 易白愣愣地看他一眼。 陆修远又问:“你想说什么?” 易白脸色很明显地暗了下去,但眼睛里却有着小奶猫呜咽时的可怜样,让人心疼,“等北燕的事情结束了,我能跟着你回家吗?” 这一问,可把陆修远问得满心不是滋味,“阿白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话了吗?” “我记得。”他稍稍低下脑袋,可就是因为记得,所以想起来陆修远骗他说爹娘都在南凉,事实上,他们哪来的爹娘,尤其是那位“爹”,巴不得亲手弄死他,又恨他死得太早。陆修远连这些都骗他,那么,说带他回家的那些话岂不也是为了哄他开心? “虽然你长在北燕,但是从今往后,南凉才是你的家。”陆修远认真地说:“咱们是亲兄弟,我不可能撇下你不管。” 陆修远说完,就看到易白眸子亮了亮,易白是个不善于表达的人,哪怕是之前失去记忆,激动的时候也顶多是脸上的表情丰富了些,虽然,这“丰富”在其他任何一个人看来那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而当下,看到易白这样反应,陆修远就明白了,他其实很渴望有个家。 哪怕阿白那些年在道观习惯了清心寡欲,陆修远还是希望他能多多沾染一些红尘俗世的东西,那样才能显得亲近。 之前的易白给陆修远的第一感觉就是“生人勿近”,孤傲高冷,完全不通人情世故。 可就在刚刚,听到易白那句“我能跟着你回家吗”,让陆修远那颗在生意场上千锤百炼过的心一下子就给柔化了,能看出来,易白正在一步步地改,虽然很多地方没什么过分明显的变化,不过只要他愿意亲近周围的人,总有一天,他也会有七情六欲,起码在亲情这一块上,可以弥补多年的缺憾。 能活下来,还能与血亲团聚,易白突然觉得自己成了这世上最幸运的人,这一高兴,就想着尽快处理完手上的事情然后跟着陆修远回南凉。 陆修远一听说,马上板下脸来,“朱太后那边我一直都有让人盯着的,她走不了路,说不了话,与人沟通困难,更别提想找机会把肚子里的货给卸掉了,你就安心养着吧,不准劳神,反正一时半会儿,我也没打算急着回南凉,你不就是想让朱太后在世人面前出丑吗?这种事用不着咱们亲自出面,时间就是最好的证明。” 易白挑眉。 陆修远又道:“隐卫说,但凡是去给朱太后把过脉的太医都知道她有身孕了,可就是没人敢往外透露过半个字,即便是太医与太医之间,也不敢互相通气,所以给太后开的药方都比较保守,全是温补的药材,不过宫里的管事每次去抓药的时候,我都让你埋伏在北燕皇宫的内应给换成了安胎药,你就等着看吧,顶多再过四个月,朱太后的肚子就瞒不住了。”宣宗帝若是晓得自己老娘给他怀了个弟弟(妹妹),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陆修远竟然开始期待起来了。 易白有些闷闷不乐,“兄长是打算在北燕待四个月吗?” 听出他语气里的不高兴,陆修远问:“怎么了?”朱太后那里,自然只是一部分原因,最主要是自己头一回来北燕,再加上正在谈的几桩生意还没完全稳定下来,不得不多留些时日。 “没什么。”易白本来想说不愿意继续待的,可是想想,就算回了南凉,他能亲近的人也只有陆修远一个,那么,待在北燕与南凉还有什么分别,只不过在北燕的话,要担些被认出来的风险罢了,不过易白相信,陆修远一定为他安排好了一切,绝不会放任他轻易给人认出来。 虽然易白有自己的势力,也有的是办法让自己伪装成功不被任何人发现,可是他突然觉得有个亲人的肩膀能靠靠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那么,自己何必劳那个神,让兄长来就是了。 察觉到他神色有异,陆修远道:“如果你不喜欢北燕,那我就想办法尽快处理完受伤的事然后带你回家。” “没有,我就是随口问问。”易白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其实能活下来就已经很知足了,在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兄长,不是么?” 陆修远失笑,“你说得对。” —— 寿安宫被烧,朱太后迁居北宫,而伺候她的人,除了一个敏嬷嬷,其他的全都被大换血,确切的说,宣宗帝打算变相监禁朱太后,所以让北宫里里外外都渗透了自己的人,而朱太后,双腿再也走不了路,嘴巴又开不了口,想说点什么还得靠手写,这样一个成天不是待在轮椅上就是床榻上的人,哪怕你给她一坐堆满金山银山的宫殿,对她来说那也是座永远走不出去的牢笼。 所以宣宗帝很放心,不过偶尔也要去北宫装装样子,这一日来得不凑巧,朱太后正吐得天昏地暗,宣宗帝见状,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佯装大怒,冷眼睨向一旁伺候的宫女,“怎么回事,太后都病成这样了,还不请太医?” 朱太后如今是一听见“太医”俩字就瑟瑟发抖,可是又不敢表现出过分异样的反应让人怀疑,只是擦了擦嘴,然后对着宣宗帝摇头。 宣宗帝瞅了一眼正在收拾痰盂的敏嬷嬷,“太医来看了,什么都没说吗?” 敏嬷嬷忙道:“回皇上的话,太医说太后娘娘是因为在那场大火中损伤了脏腑,所以造成如今吃什么都往外吐的现象,已经喝药调理了,过不了多久会好的。” 敏嬷嬷一通谎话说下来都不带眨眼的,但是她心里明白,太后根本就不是什么伤了脾胃,而是…孕吐。 敏嬷嬷是过来人,比起宣宗帝刚派来北宫的这些小宫女,阅历可丰富了去了,一般胃寒或者是脾胃真出了什么问题,完全不会这么吐的,这种吐,根本像是在孕吐,对,就是孕吐。 然而,寡居多年的太后孕吐?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情,恐怕有史以来头一遭了罢? 寿安宫着火的那天晚上,所有人都在找太后,包括敏嬷嬷,最后太后出现的时候,敏嬷嬷也一度认为太后是真的在这场大火中受伤受了惊吓,以至于伤到了腿以及身体内脏,可是后来,她慢慢地察觉到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因为太后就算是双腿废了,每次沐浴或者是更衣的时候都不让人伺候,甚至于她宁愿不沐浴不更衣,找借口说身子不适,不能轻易挪动就给搪塞过去了,小宫女们都是宣宗帝派来监视太后的,没几个愿意伺候这样一个半身不遂的老女人,自然是能躲则躲,太后不让伺候,得,她们也落得个清闲。 可是敏嬷嬷不同,她是从寿安宫过来的,虽然跟在太后身边的时间并不长,但朱太后的很多脾性以及小习惯,她都记得很清楚,所以看到突然“反常”的朱太后,敏嬷嬷便开始怀疑起来,然后她就发现,那天晚上的事情不理还好,一顺着往下理,很多地方就解释不通——因为混乱的缘故,当时敏嬷嬷自己也没特别注意,如今回想,唯一让她印象深刻的,大抵就是朱太后出现以后身上难闻的酸臭味,以及男女交欢过后那种似有若无的淫糜味儿。 起初敏嬷嬷以为是自己想多了,可是随着时间往后,某些症状就越来越明显,最明显的莫过于孕吐了,敏嬷嬷不会看错,太后每次吃了吐,那就是孕吐,甚至某回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她有意无意地弄些酸的东西给太后吃,太后果然很喜欢,一旁默默看着的敏嬷嬷反而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这这…老蚌怀珠也还罢了,关键先帝已经驾崩了那么多年,太后到底是与谁有染而怀上的孽种?她自己难道还无知无觉?这种事一旦传了出去,北燕就真的要变天了,哦不,或者根本就不用谁去传,只要日子一久,那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是个长眼睛的都知道那里头装着什么,就算到时候太后不让任何人来北宫,那她瞒得了外头人,能瞒得住北宫里伺候的这帮眼线吗? 答案不言而喻。 倘若太后腿脚利索,还像以前那样生龙活虎,那么想瞒住也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儿,可现在,连大小解都得三四个人伺候着的人,怎么可能离得开这帮宫人? 敏嬷嬷心里急得要死,可太后似乎一点反应都没有,难道她真想把这孽种生下来?还是说…自己一直以来的推测都是错的,太后并没有怀孕,真的只是伤到了脾胃导致的过激反应? 再看当下,朱太后有气无力地躺回榻上,她怀孕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可是以她现在的处境,一点风声都不能透露出去,哪怕是敏嬷嬷也不能,不能说话,不能走路,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原先想着吧,让敏嬷嬷以及几个心腹晓得,再让她们帮忙想办法,或许可以借机做了这孽种,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宣宗帝对她的恨意已经到了深入骨髓的地步,竟然让她身边的人来了个大换血,摆明了要监禁她,不让她再蹦跶起来。而那孽障儿子,明面上维持着大孝子的形象,隔三差五就来看她,实则是来瞧瞧她死了没有,身边没有可靠的人,朱太后哪里敢轻举妄动。 只可惜朱太后如今说不了话,也不敢说,否则她一准儿告诉宣宗帝,什么权掌天下,她不要了,她如今想的,就是怎么把这孽种给悄无声息地从肚子里弄出去。 “儿臣给母后请安。”宣宗帝跪地,虚虚行了一礼。 知道太后不可能对他说免礼,又自行站了起来,走近凤榻,垂目望着朱太后不太好看的脸色,那一肚子的痛快都快从眼角飞出来了,嘴角的笑意带着些微的狰狞,任谁看了都能第一眼感知到宣宗帝对朱太后的入骨之恨。 朱太后显然也注意到了宣宗帝的神态,只是她已经吐得没什么力气了,不想与他计较那些,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母后这病见天的不好,可怎么办呢?”宣宗帝坐在榻前,百无聊赖地修着指甲,语气极其的散漫,“大臣们都想念母后垂帘听政的日子了呢!” 榻上朱太后身子轻轻颤了一下。 “哦,朕险些忘了,母后嗓子给呛坏了,说不了话。”分明是温软的语气,却听得人遍体生寒。 怀孕的人心思本来就敏感,再加之朱太后想到那天晚上的事,心中越发怀疑后来给她下毒以及找了那么多乞丐凌辱她的人是这孽障儿子派去的,眼泪再也绷不住,唰唰往下滚。 宣宗帝对此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朱太后贯会做戏,这似乎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是习以为常的事情,否则她凭什么能将后宫那么多女人弄得非死即伤? 在宣宗帝看来,只要不是断了最后一口气,朱太后在他面前做的一切都只是在演戏,这个女人段位高的很,远不是他这种初出茅庐的小犊子能比得了的,别以为她现在有多可怜,之前垂帘听政的时候,可丝毫都没谦让过,完全把自己摆在女皇的位置上,哪曾把他这个儿子和皇帝放在眼里过? 睁开眼见到宣宗帝这副神态,不仅没有半点的关心,脸上还净是嘲弄,朱太后觉得心痛,背过身去,不愿再搭理他。 宣宗帝也坐得无趣,打个哈欠站起身,像是顺道想起来一般,“哦对了,险些忘了告诉母后,议政殿的那把椅子,朕一直留着,至于内阁送去议政殿的那些奏折,全都被大火烧毁了,朕琢磨着,赶明儿还是继续让内阁把折子送来北宫吧,毕竟母后是个勤政爱民的摄政太后,哪怕双腿不利索去不了议政殿,朕总不能剥夺了你看折子的权利不是,有母后参政把控着朝局,儿臣便可以放心去找美人了。” 朱太后气得浑身发抖,都已经到了这般地步,他生母都快“病得”要死了,这孽障竟然还在记仇!他要是个有本事的男人,就该早些看出点端倪,然后想法子以养病的理由将她送出去,等把肚子里的孽种做了她再回来,保准没人看得出异样。 朱太后这会儿知道攀亲了,可是想想,可能吗?寡居那么多年的太后突然有喜,怀的还不是先帝的种,真以为她儿子会善良到帮她隐瞒一切并且想法子做了孽种再放她安然无恙的回来与他夺权? 宣宗帝只要不是个脑子有坑的,都绝对不可能这么做,哪怕对方是他亲娘。 第二天,宣宗帝说到做到,直接让太监总管把御书房堆成山的折子送来北宫。 宣宗帝这不是尊重她,而是打击性地侮辱她,看到那些折子,朱太后只想吐血,可惜血吐不出来,倒是吐了一肚子的酸水儿。 折子送完以后,宣宗帝跟着就进来了,那双眼睛似笑非笑地望着坐在轮椅上的朱太后,又用眼神指了指书案上的折子,“母后就不打算看看吗?正巧最近朕遇到了些棘手的政务,母后从前常说,儿臣自小就是你一手护佑长大的,太过顺遂,不曾历经什么大风大浪,朕也这么觉得,所以这次遇到的事儿,朕觉得怕是非母后不可解。” 说完,随手拿起一本奏折就凑到朱太后跟前。 朱太后怒极,一抬手直接将奏折打落。 宣宗帝眼眸里的笑意顷刻退散,换上了黑沉沉的戾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3章 太后有喜,普天同庆 朱太后打算豁出去了,自己这副样子,过不了几个月就得被曝光,现如今她还怕什么,既然宣宗帝不念母子情,那她还顾什么亲,自然是怎么痛快怎么来,都已经不能说话不能走路了,总不能让自己憋屈死不是。 宣宗帝阴着脸弯腰捡起地上的奏折,直接砸到朱太后脸上,说话的语气由方才的温软转为锐利,“怎么,之前还想方设法把朕从龙椅上踹下去自己手握大权,这会子母后反倒惺惺作态起来了?给谁看?” “孽…孽障。” 朱太后出不了声,不过宣宗帝能从她的口型看出来她在说什么,冷笑一声,“朕就是个孽障,那也是你生的!”眼睛变得赤红,“以前朕从来不会怀疑,后来经过这几个月的折腾,朕总算是想明白了,母后为何从小就对朕百般纵容,每次一遇到棘手的事你就替我出面,帮我解决,尤其是夺嫡的时候,朕的那些个兄弟,哪个不比朕强,可是到了最后他们都输了,原因是母后背地里使了阴招。后来我顺利登基,心里也的确是挺感激母后的,因为没有你,朕便坐不上那把龙椅,可是朕哪里想得到,你所做的一切根本就不是为了我,朕这个亲生儿子对你来说,不过是你掌权的垫脚石而已,你从小把我呵护得很好,不是因为你心疼儿子,而是你想捧杀我,把我养成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得依赖你的废物草包傀儡一个,以便实现你今日的掌权大计。” 被完全猜中了心思,朱太后面皮有一瞬间的狰狞,心头冷笑。 没错,自宣宗帝出生开始,她就一直把他“娇养”着,很多事情都是自己出面而不让宣宗帝去触碰,尤其是夺嫡那一段,是她暗中帮的宣宗帝,但她从来不教宣宗帝如何算计人,不教他怎么才能在这危机四伏的深宫大院内踩着别人的肩膀成功活下来,她教的,都是浮在表面的那一层,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而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想把儿子养成傀儡,一块垫脚石,为她以后夺了叶家江山做准备。 至于她是什么时候有这想法的,就得从上林苑先帝强要了陆清绾的那一夜说起。 在朱太后眼里,陆清绾连娼妇都比不上,那个女人都成残花败柳只差发烂发臭了,先帝竟然还能在行宫对陆清绾下得去口,先帝此举,分明是辱她连个娼妇都不如,所以朱太后恨陆清绾,更恨先帝,只不过那个时候怀着宣宗帝,她不敢轻易动怒,从上林苑回来以后也没表现出任何异样。 之后,先帝每次用深情款款的目光和语气对着她的时候,朱太后就觉得恶心,再后来宣宗帝出世,稳婆告诉他是个小皇子的时候,朱太后的野心就在那一瞬间产生了,既然是位皇子,而自己又是皇后,那么儿子当上太子的可能性就比其他皇子都要高,何不趁机把这位皇子培养成好拿捏的傀儡储君,等将来皇帝驾崩太子登基,自己大可以从垂帘听政开始,一步一步掌控北燕朝堂和江山,总有一天,她要整个朱氏一族都踩在叶家头上,把昭武帝对她的侮辱全部找补回来。 野心如同燎原之火,一点即燃,从此再也收不住,以至于宣宗帝登基以后很多政务都处理不好,总是自然而然地就去请教朱太后,而朱太后要的也就是这个效果,皇帝不需要多精明,他只要安安静静地坐在龙椅上听着底下大臣奏事,然后遇到不懂的,第一时间来请教她就成。 如此,北燕朝堂看似宣宗帝是主人,实际上她这位太后才是真正掌权者,然后她便能一步步蚕食侵吞叶家的一切。 可是没想到,所有的计划竟然都败在一个狐媚子手上。 朱太后每想一次就恨得彻骨,秦氏那贱人,当初在她手底下做事的时候一丁点的破绽都没有,去照顾她儿子几年就慢慢露出了狐狸尾巴,等她儿子荣登大宝将她册封为贵妃以后更是目中无人,成天飞扬跋扈,连皇后和她这位太后都敢不放在眼睛里,偏偏这骄纵蛮横的性子还是她的好儿子给宠出来的。 一开始,朱太后有想过好好规劝规劝宣宗帝,毕竟就算对他只有利用之心,那也只能她这个亲娘利用,哪能让别的女人白白占了便宜,可是那一日在漪澜殿,秦贵妃都敢当着她把话说得那样难听了,宣宗帝还任之随之,简直宠溺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那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干脆直接撕破脸来点痛快的。 原以为自己就这么一步登天稳坐珠帘后每日听政,哪曾想她这只螳螂都还没怎么动作,背后的黄雀直接来了大招,先是杀了秦贵妃,再一把火烧了寿安宫,让人把她弄出去狠狠凌辱了一番如今落得个老蚌怀珠的耻辱田地,原本吧,之前朱太后还因为怒极而怀疑害她的人是宣宗帝派去的,如今看来,自己真是太高估宣宗帝,就凭他这点脑子,能做出那么大一个天衣无缝的局来?再说,宣宗帝那么爱重秦贵妃,他就算去别的地方杀人放火,也绝对不会为了对付她而牺牲秦贵妃。 由此可见,他们背后的确是有一股极其强大的势力,靖安王自然是首选,不过那天晚上既然看到了陆清绾的孽种,那么是否说明,在靖安王身后还有一拨人呢?若真是,要能挑起这两拨人内斗就精彩了。 只可惜啊,自己如今只能心里想想了,要说讲点什么做点什么,那都是奢望。 “这下,母后无话可说了吧?”宣宗帝的脸越来越阴沉,如同刷了一层墨,“你从生下我的一天起就在利用我的皇子身份暗中与宫妃斗,与其他皇子斗,与父皇斗,而如今,转过来与你的垫脚石斗?呵呵,好在苍天有眼,一道雷就那么不偏不倚地劈在你身上,如今口不能言,足不能行的滋味,如何?” 朱太后目眦欲裂,满脸恨意地瞪着他。 宣宗帝视若不见,“你以为现在的你还能对我构成多大的威胁?虽然你是我生母,不过就为你做过的那些龌龊事,我便是把北燕大权交给五皇叔都不会便宜了你!” 孽障,孽障! 朱太后在心里大骂,明知道靖安王一直以来都是蛰伏在所有亲王当中的猛兽,竟然还敢把大权放出去,他就不怕靖安王掌权以后反过来狠狠咬住他的脖子把血吸干了吗? “启禀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求见。” 有宫女进来禀言。 宣宗帝眉眼一动,不打算走了,直接往旁边坐下,摆手,“传进来。”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以前林皇后不是在他面前挺直了腰板说自己与太后挺亲近的么?今儿他倒要睁大眼睛瞧瞧清楚,到底是怎么个亲近法。 林皇后听说宣宗帝在里面,整个人下意识地就瑟缩了一下,之前自己抬头挺胸地告诉宣宗帝自己是太后的人,背后有太后撑腰,那是因为当时太后掌权,如日中天。可现在,太后不仅不会说话,连双腿都没法儿动弹了,显然大势已去,自己来看太后原本没别的意思,只是依着礼数过来尽尽儿媳应有的孝道罢了,可是她觉得宣宗帝不一定会这么想,保不齐还会觉得她又在私底下与太后达成了什么协议密谋害他。 所以,林皇后犹豫了。 “皇后娘娘?” 身边小宫女的轻唤声拉回了林皇后的思绪,她抬眸看了看朱漆大门上北宫的牌匾,锦袖中拳头也握了握,显示出几分紧张来,又问一旁的小宫女,“皇上来北宫做什么?” 小宫女道:“皇上来看太后娘娘。”自然不会把先前内殿发生的争执告诉林皇后。 林皇后看到这小宫女有些眼熟才突然想起来,这些人都是从宣宗帝的太极宫给临时调过来的,全是宣宗帝的眼线。 打退堂鼓的心思瞬间给浇灭了,林皇后硬着头皮,提着裙摆一步步跨上汉白玉石阶。 内殿的宣宗帝早已等候多时,见到林皇后慢慢走进来,那副样子有些唯唯诺诺的味道,眼底顿时划过一抹毫不掩饰的厌恶。 林皇后长得美,这一点宣宗帝承认,她甚至比秦贵妃还要水灵,可这些仅仅是表面,骨子里,林皇后是个很保守很不懂得变通更不懂得情趣的人,每次宣宗帝不得不去长乐宫的时候,都感觉身下躺的是块毫无生气的木头,所以做不到几下,他就完全没了兴致,总会很快洗干净离开。 而当下,林皇后那副怯懦胆小的样子更让他觉得烦躁,还是想念秦贵妃,敢爱敢恨,肆意张扬,从来不活在拘束中。也不想想,秦贵妃那性子,全是他给宠出来的,他要是敢这么宠林皇后,林皇后也能变成他喜欢的那种类型。 “妾身给母后请安。”林皇后福了福身子,又冲宣宗帝行了个礼。 宣宗帝用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来做什么?” “来给母后侍疾。”林皇后垂下眼睑,声音听起来没什么起伏。 “怎么今天才想起来?”宣宗帝又问。 太后自那场大火到今天已经过了两个多月,这时候才说来侍疾,做给谁看呢? 林皇后无奈,“母后吐得厉害,妾身这些日子北宫太医院两头跑,一直在想法子。” “哦?”宣宗帝皱皱眉,吐得厉害?不过是大火里走一遭罢了,双腿废了能理解,嗓子哑了也能理解,这“吐”是怎么个说法? 林皇后也觉得奇怪,按理说,从火海死里逃生的人,皮肤烧伤正常,双腿被横梁什么的砸伤正常,嗓子被呛哑了也正常,可…吐?为什么会吐? 二人目光同时落在朱太后身上。 朱太后盖在绒毯下的手指早就紧张地蜷了起来,脸上倒是镇定,反正她如今是哑巴,谁也别指望她说出个一二三来。 “太医呢?”宣宗帝问。 “就在外头。”林皇后忙道:“因为没来请示过母后,不敢贸然带进来。” 太医都到外头了?朱太后这下是真慌,眼瞳急剧地收缩,看在宣宗帝和林皇后眼里,那就是哪里不舒服的表现。 “母后,你怎么样?”尽管心里对这位太后并没有太大的好感,这种时候林皇后也得上前,那一脸的关切丝毫不会让人怀疑是装出来的。 朱太后摆摆手,又做了几个肢体动作。 林皇后看不懂,敏嬷嬷却是知道的,急忙站出来救场,“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说她今日不看太医。” 林皇后急了,“母后老是不见好,如今不看太医可怎么行?” 敏嬷嬷又道:“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这状况,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好得起来的,还是尊重一下她的意见吧,既然今儿不想看,那就让太医回去好了,改天再来也一样的。” 就没听过这么劝人的,不过宣宗帝和林皇后都不是蠢人,哪里听不出来,敏嬷嬷是暗喻太后这样子,能活到几时都说不准,之前那么多太医看过也没办法一下子让她恢复到以前生龙活虎的状态,那么少了今日的看诊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宣宗帝自然是求之不得,而林皇后,看到宣宗帝没什么异议,便也点了头,“尊重”太后意愿。 所以,外面候着的那位太医就这么给打发回去了,而他也在听到让自己回去的话以后大松了一口气,后背上的冷汗早就浸湿了里衣,他是当初头一个来给太后看诊的太医,还以为自己医术退化出了问题,可是再三诊脉之后都是同一个结果滑脉,即俗话常说的喜脉。 先帝驾崩多年,太后出现喜脉,这种事意味着什么,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想明白,于是他暗暗收了心头的震撼,只是平静地对北宫的人说太后是因为受了惊再加上后来的天气转换寒了胃所以才会吃什么吐什么。 给太后诊脉这种事,一位太医的结论是做不得准的,于是在他之后,又有好几位太医进去看过,等出来的时候,他就发现那几位的脸色并不比他好到哪儿去,出于好奇,挨个儿去问了一遍,结果全都告诉他太后只是因为夜里受了凉胃寒,并无其他大碍好家伙,合着全都装傻子呢,那他也装,反正这事儿谁先挑破谁先死,他可不做第一个送人头的。 从那以后,太医院的太医们隔三差五就会被传来给太后看诊,而他们这些人也彼此心照不宣地统一了说辞胃寒。 可是太后吐成那样,总不能一直胃寒啊!所以偷偷在方子里加了些止吐的药。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药局里有易白的人,又按照陆修远的吩咐往里面加了安胎药,所以算起来,朱太后一直都在“养胎”,并且是一天养得比一天好。 对于这几位太医来说,太后不主动承认,他们就不挑破,就算到了月份显怀了,谁还敢把罪过推到他们头上不成?到那个时候,皇帝以及朝臣轰动都来不及了,头一个问的,肯定是孩子生父,谁还有那闲工夫找太医院兴师问罪,再说,就算皇上真来问罪了,他们也早想好了说辞不是诊不出来,而是寡居的太后根本不可能怀孕,所以就算是滑脉,谁敢往喜脉上想,自然是其他部位出了问题。 打发走了太医,朱太后的脸色才好看了些,有些疲态地看了看宣宗帝和林皇后。 林皇后反应过来,“母后可是乏了?” 朱太后点点头。 林皇后便对着宣宗帝道:“皇上,咱们走吧!” 宣宗帝也未作他想,站起身来行了个礼就告退。 出北宫的时候,宣宗帝顿住脚步转身瞅着林皇后。 林皇后吓了一跳,“皇上还有事吗?” “你不是一向与太后走得挺近的吗?怎么这次连她得了什么病你都不晓得?” 林皇后心中暗暗捏把汗,“皇上,妾身就算与太后走得近,我也不是大夫啊,自然不可能看得出来太后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宣宗帝凉飕飕地看她一眼,“怎么,这会儿知道怕了?” 林皇后赶紧道:“皇上是妾身的天,妾身从入宫的一天起就怕皇上。”服软的话简直不要钱,随口就来,如今是个什么局势,林皇后看得很清楚,太后能只手遮天的日子早就成为过去了,到底皇帝才是真命天子,胳膊肘子该往哪儿拐,她还是有分寸的。 “算你识相!” 宣宗帝冷毒的眼神让林皇后头皮发麻,但最终是没被怎么样,她又暗自庆幸,皇上想来也是有几分忌惮林家在朝中的势力的,所以不敢轻易动她。 宣宗帝不是忌惮林家,而是懒得跟她秋后算账,可以说,秦贵妃死了这么久,他到现在都还没缓过神来,即便晚上宿在哪个宫妃的寝殿里,行房也全是发泄式的来,完全没把身下的人当人。 这就是男人天生的倔性,当他在某件事上不行或者是不如意,就一定要在另外一件事上找补回来以证明自己的能力。 意识到自己这么多年来被朱太后当成了跳板和垫脚石,宣宗帝才后知后觉,原来自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很多的政务离开了朱太后,他就是个半吊子,很少能拿得出什么有决策性的主意来,而当靖安王摄政以后,他又发现这位皇叔的能力不是一般的强,不管多棘手的问题到了他手里,似乎都能化为小菜一碟迎刃而解,宣宗帝再一次深受打击,这打击直接扭曲转化为在女人身上发泄的力量,昨天晚上数次让某位宫妃体会到了作为女人在那事上最极致的欢愉,似乎只有从她们嘴里听到“皇上好棒”这样的字眼,他的心理才能平衡些。 而当下,林皇后觉得对面盯着自己的宣宗帝就是一条毒蛇,那眼神,阴冷阴冷的,你根本就看不穿他到底在想什么。 “摆驾长乐宫。”不知过了多久,宣宗帝凉凉地道。 “嗻。”太监总管马上应了。 然后不等林皇后反应,宣宗帝一把就将她拽上了御辇。 林皇后脸色一阵惨白,她大概想明白宣宗帝想做什么了,可是她敢肯定,方才他看自己的眼神绝对不带一丝丝的。 想想,如果一个男人想要你,但他根本就不是为了,这种事有多可怕。 很快,林皇后就知道了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可怕。 他的占有,像一把锋利的斧头硬生生将她劈成两半,那种痛,有生以来头一遭,完全不给她准备的时间,更不给她一丁点的温柔爱抚,就好像不会思考的畜生,哦不,畜生在交欢之前都还知道与对方交流交流,可他?“温柔”这个字眼大概都随着秦氏那贱人埋到土里去了。 “痛!”林皇后再也忍不住,直飙泪。 那种弱小无助又楚楚可怜的样子,让宣宗帝觉得很有成就感,对于她的痛呼,完全无视,继续来。 林皇后推他,宣宗帝纹丝不动。 “皇上,妾身,妾身有些不适。”终是不敢说过分的话,一则林皇后相比较秦贵妃是比较保守,她没脸在这种事上与皇上置气,二则,她就算再痛,脑子也是清醒的,知道这位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随意拿捏自己的生死,她可没那么刚烈,她一向把自己的命看得很重。 宣宗帝停了停,捏住她下巴,“痛吗?” “嗯。”满含委屈的呜咽声。 “除了痛呢?” 林皇后咬咬牙,完全没前奏就来的,除了痛还能有什么?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听说之前那次宣宗帝问宫妃他是不是很没用的时候,但凡说好话的都被扇了大嘴巴子,然而一码归一码,现如今论及的是床笫之间的事,事关男人的尊严,一不小心说错了话是要掉脑袋的。 咬咬唇,林皇后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太…太大。” “嗯?”宣宗帝眯了眯眼。 林皇后心慌意乱,是真的摸不透这男人的心思,只好闭嘴不言。 大抵是那两个字取悦了他,没多会儿,林皇后就被放过了。 浑身瘫软地倒在榻上,林皇后目光盯着帐顶,有些涣散,宣宗帝还没离开,穿好龙袍之后转身睨她一眼,“一会儿朕让嬷嬷去太医院取些擦伤膏药来,你记得抹上。” 林皇后见鬼似的看着他,入宫这么多年,这大概是她从他嘴里听到的最暖心的一句话了,这一刻的心情,嗯,竟然莫名有些感动。 忙扯外衫披上,林皇后下榻,跪地谢恩,“妾身谢过皇上。” 宣宗帝亲自将她扶起来,仔细打量她一眼,然后伸出手摸了摸她嫩滑漂亮的脸蛋儿,上面还浮着未散尽的情潮,有些烫,以前怎么没发现林皇后长得竟然如此貌美呢? 然后宣宗帝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个想法。 …… 嬷嬷把药取回来的时候,林皇后正坐在镜台前,脖子里有些痕迹须得扑粉盖住,否则羞于出去见人。 “皇后娘娘,这是皇上御赐的膏药。”嬷嬷双手呈上。 林皇后有些发愣,“不是去太医院取的吗?” 嬷嬷道:“后来皇上突然改主意,说太医院的比不上太极宫他珍藏的,就把这玉露赐给娘娘了。” 这玩意儿林皇后知道,对擦伤之类的轻微损伤效果极好,恢复得非常快。 只是,皇上为何突然想起来赐给她? 林皇后没多问,伸手接过。 嬷嬷又掏了一本小册子给她,木着脸道:“这也是皇上让奴婢给娘娘的。” 林皇后翻开看了一眼,白净的面上顷刻烧得滚烫,里面竟然全是那种图,而且动作极为奔放大胆,林皇后长这么大,哪里得见过这些东西,最出阁的也就是出嫁前,近身的嬷嬷以及她娘给她恶补了一些男女方面的知识,但她们都只是嘴上说说,对于林皇后这个听者来说,一直是懵懵懂懂的,直到入了宫的新婚之夜才勉强懂了点,但之后,因为宣宗帝不常来长乐宫的缘故,她就没真正体会过做女人的滋味,方才宣宗帝的粗鲁更是直接让她对这方面产生了阴影,怕是以后都不会再有什么兴趣了。 然而此刻,嬷嬷却告诉她,这书是皇上送的? 瞧着林皇后脸红的样子,嬷嬷又道:“皇上说了,娘娘若是哪里不懂,都可以问奴婢,皇上希望娘娘能在下一回他来之前把上面的东西都学会。” “我……”林皇后欲言又止。 “娘娘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了。”林皇后赶紧摇头,马上给自己倒了杯冷茶喝下才把全身莫名浮上来的燥热给压下去。 然后,在嬷嬷教的时候,林皇后到底忍不住问了出来,“嬷嬷,你说皇上为何要给我这东西?” 嬷嬷道:“大概是秦贵妃没了,皇上才发觉娘娘的好。” 这不可能! 林皇后很清楚,以前温润如玉的宣宗帝,因为秦贵妃的缘故,已经变成了喜怒无常的魔鬼,他对自己,应该就是图一时新鲜,而绝不是发现了她的好。 很快,林皇后就知道宣宗帝突然对她好的意图了。 自上次给了图册到现在,不过五六日而已,宣宗帝竟然又来了长乐宫,这次与之前都不同,没有强来,从她的额头、鼻尖、脸颊、耳畔和脖颈一一吻过,最后才吻上唇,可以说宣宗帝在这方面是相当纯熟的,很轻易就挑起了林皇后的,然后让她体会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快活,兴头上,宣宗帝突然来了一句,“你有没有觉得,太后有问题?” “呃…皇上为何会这么说?”林皇后轻轻喘息了一下。 宣宗帝咬了咬她水润的唇,“你帮朕监视太后吧,朕想知道她到底在搞什么鬼。” “太后都已经那样了,还能如何?” 宣宗帝冷笑一声,“在她面前,你还是太嫩了,这后宫之中,朕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人能有她那样的手段,你别以为太后现如今有多可怜,说不准这一切都是她的伪装,朕可不想到时候被毒蛇咬了一口都不知道毒蛇是何时爬到我脖子上的。” 林皇后吓了一跳,脸色有些白,“好,妾身帮皇上监视就是了。” “这还远远不够。”宣宗帝道:“你要想法子弄清楚她最近到底怎么回事,朕总觉得那些太医都在撒谎。” 其实这一点,林皇后早就看出来了,往常给太后看诊的时候,太医们还会各执己见地争论一番,可这次,竟然异口同声咬死了太后就是因为寒了胃才会吐。 谁的胃能寒上一个月不见好? 林皇后也不是没有过那方面的想法,可是马上就被吓出一身冷汗,急急忙忙给掐灭,先帝早就驾崩了,敢怀疑太后有喜,活腻了么? 林皇后不懂医,况且就算懂医,按照宫中规矩,她也是不能给太后看诊的,所以要想知道太后到底怎么回事儿,还得靠试探,然而林皇后忽略了太后身边的敏嬷嬷是个人精,但凡她送去的吃食,敏嬷嬷都会很轻易就找借口端过去各种检查,某回林皇后送了点酸的东西,明明太后馋得口水直流,可是敏嬷嬷却说太后胃寒,不能吃过酸的东西,直接拿给宫人们分食了。 一个谎言往往需要很多个谎言才能圆得回来,而谎话越多,露出的破绽就越大,林皇后终究是发现了端倪。 这夜宣宗帝再来长乐宫的时候,林皇后就把自己大胆的猜测说了出来。 “皇上,妾身怀疑太后她…她怕是有喜了。” 宣宗帝听罢,险些一巴掌打过来,林皇后赶紧解释,“妾身并非空口白牙,而是仔细观察了很长一段日子才敢这么说的。” 宣宗帝周身戾气暴涨,声音冷到让人发抖,“说!不解释清楚,朕弄死你!” 林皇后吓坏了,喘了好几口气才道:“妾身是过来人,当初刚有身子的时候可不就是成天吃了吐,还头晕乏力,总是想睡觉,却又睡不安稳,妾身发现,太后也有这些症状。” “林氏,你是在找死吗?”宣宗帝咬牙切齿,脸色阴沉可怕,“先帝早就驾崩了,太后哪来的喜脉?” “所以这才是太医们撒谎的原因啊!”林皇后生恐宣宗帝会生吃了她,急忙说:“皇上想想,什么情况下,太医们会联合起来撒谎,那肯定是他们在太后身上发现了原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所以不敢说出来,只能统一找借口敷衍,也是为了保命。” 宣宗帝险些抓狂,太后有喜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整个叶氏的脸都得被她丢光。 想当初太后还骂秦贵妃娼妇来着,那么,现如今她自己是什么?荡妇? 宣宗帝气得不轻,坐在桌前一遍一遍地揉着肿胀的太阳穴。 林皇后看得心惊,“皇上,如果这事儿是真的,那咱们该怎么办?” 宣宗帝到底沉稳些,吩咐道:“先别声张,你让人去御膳房把太后喝的药残渣弄出一部分来送到宫外给外头的大夫检查,看看里面到底有些什么。” 如果太医院的人在撒谎,那么他们一定会给太后开安胎药,因为别的药会吃出问题来。 林皇后听懂了宣宗帝的意思,天一亮就让人着手去办了。 虽然早有猜测,但是带回来的结果还是让宣宗帝和林皇后夫妇二人吓得面色发白。 那嬷嬷说,外头的大夫仔细检查过,这服药确实是安胎的。 这就算彻底坐实了,宣宗帝眼前一黑,险些没站稳。 “皇上,皇上您怎么样?”林皇后连忙一把扶住他。 宣宗帝整个人都是软的,倚靠在林皇后身上。 林皇后将他扶到桌边坐下,她自己的脸色也没好看到哪儿去,第一时间对嬷嬷严令禁止,“此事不得传出半个字去,否则仔细你的脑袋。” 那嬷嬷本就是林皇后的心腹,自然不会做悖主的事情,当着宣宗帝的面保证了一番。 宣宗帝信不过,想把她给处置了,嬷嬷忙道:“皇上息怒,奴婢有法子。” “说!” 嬷嬷道:“算算日子,太后该有近三个月了,很快就会显怀,这皇宫,她自然是不能再继续待下去的,不如,把太后娘娘送到行宫去,就说挑了个风水好又清静的地儿给她养病,然后皇上再安排一批信得过的人去看着,是想要把太后肚子里的货给拿掉还是让她生下来,这就得看皇上的意愿了。” 宣宗帝重重拍桌,“生下来?她倒是敢!”也不知哪里来的孽种,一旦生下来,便将成为叶氏江山史上的一大污点,千百年都洗不干净,这就是他老娘,北燕英明神武的摄政太后,一面骂着别人娼妇,一面做着娼妇才会做的事儿。 宣宗帝觉得自己快被气出病来,一下一下地抚着胸口,吩咐林皇后,“就按照她说的做,下去安排吧!” 林皇后忙应是,又问:“皇上,该安排什么人去看着?”普通的宫女,林皇后可不放心。 宣宗帝深吸口气,“此事不宜张扬。”看向殿中跪着的嬷嬷,“不如就让她去,再加北宫的敏嬷嬷也够了,另外,把你身边机敏一点的小宫女安排四个跟着,至于其他的,朕会安排隐卫盯紧,只要这几个人口风严实,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妾身遵旨。” 半个时辰后,城南。 隐卫把宫里的动向一五一十报给了易白和陆修远。 陆修远看了易白一眼,“如此良机,咱们是不是做点什么?” “自然。”易白唇角微勾,“太后娘娘有喜,自当普天同庆才行,偷偷摸摸未免太小气了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4章 兄弟出击,解气! 被宣宗帝安排去行宫伺候朱太后的那位戚嬷嬷来到北宫,先是给朱太后见了礼,等敏嬷嬷问及才道:“皇上说了,既然太后娘娘身子老是不好,那许是宫里的环境太过沉闷,打算把太后娘娘送到行宫去将养。” 戚嬷嬷才说完,就看到朱太后那双眼睛明显地亮了一下,她早就想着找机会去外面了,只是苦于自己如今被宣宗帝控制监视,一丁点的自由都没有,在人手不够的情况下,朱太后又不敢轻举妄动,害怕被人察觉到什么,所以这事儿才会一拖再拖,如今既然皇帝主动提出来,那她何苦继续待在这人多眼杂的地方整天提心吊胆被发现端倪,哪怕去了行宫也依旧被宣宗帝的人监视着,总好过留在这儿丢人现眼。 再说,就算宣宗帝过不了多久发现她怀了身孕,他总不至于直接杀过去或者是拿出来大肆宣扬吧,想告诉世人他父皇都死了这么多年,他母后不日将给他添个弟弟或者妹妹?那他还想不想要脸了? 戚嬷嬷的目光有意无意看向朱太后的小腹,朱太后是坐在轮椅上的,腰腹以下盖着薄毯,什么也看不出来。 敏嬷嬷满心担忧,紧紧地皱着眉,她有些怀疑宣宗帝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否则好端端的为什么突然提出让太后去行宫将养,还是说,宣宗帝只是想以此来彻底控制住太后? 敏嬷嬷偷偷看一眼朱太后,对方似乎正在因为即将摆脱皇宫这个大牢笼而窃喜,敏嬷嬷叹了口气,都说一孕傻三年,这话还真没错,素日里那样精明的太后因为肚子里这孽种,警觉性下降了不少,难道一点都不怀疑皇上的用意吗? “敏嬷嬷可还有什么话要说?”戚嬷嬷问。 敏嬷嬷想了一下,“皇上可说了何时启程?” 戚嬷嬷道:“总得有点准备的时间,明日一整天,就劳烦敏嬷嬷帮忙收拾一下太后娘娘的贴身物事,后日一早启程。” 敏嬷嬷又问:“皇上准备安排多少人去行宫?” 这个问题比较关键,关乎着太后怀孕的事情会否曝光,敏嬷嬷心中完全吃不准,忐忑得不行。 “没几个。”戚嬷嬷笑着说:“就奴婢和敏嬷嬷两位嬷嬷,以及皇后娘娘身边的四个小丫鬟,皇上说,太后娘娘应当静养,带太多人反而对她的病情不利,那,敏嬷嬷您看,是否对皇上的安排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奴婢回去以后马上禀报。” 敏嬷嬷又不傻,哪能真的有“不满意”的地方,要知道如今太后才是傀儡,皇帝要她如何,她就得如何,太后身边的下人自然也如是,就算敏嬷嬷不满意四个丫鬟安排成皇后身边的人,她也不能大喇喇地提出意见来,否则依着宣宗帝那阴晴不定的性子,说不准一会儿直接给她们换成太极宫的人,身边要全是宣宗帝的眼线,太后就真的危险了。 思及此,敏嬷嬷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还请回去转告皇上,后天一早,太后娘娘会准时启程。” 戚嬷嬷满意一笑,目光最后一次停留在朱太后小腹上,片刻就移走,蹲了蹲身告退离开。 当把北宫这头的情况说了以后,宣宗帝黑沉的脸色才宽缓了些,“总算她还识相,否则要真闹腾起来,朕这张脸迟早得被她丢光。” 数落太后的话,皇帝这个当儿子的要怎么说那是他的事,林皇后作为儿媳,总不能跟着皇帝去骂婆母不知廉耻吧,于是在宣宗帝破口大骂的时候,林皇后就坐在一旁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嘴巴紧紧地抿着,耳朵竖直,随时准备着宣宗帝的“召唤”。 等宣宗帝骂够了,她才赶紧站起身来给他倒杯茶润嗓子。 宣宗帝大抵是骂累了,坐下以后就没了声儿,接过茶安静地喝着。 靖安王作为摄政王,太后要去行宫养病这么大的事儿自然绕不过他,因此不过两个时辰,靖安王那头便也收到了消息,他狐疑地眯着眼睛,“太后既然双腿不便还去行宫那么远的地方做什么?” 探子道:“宫里的消息只说是去静养,至于细节,属下们不得而知。” 没了一个秦晗菲,靖安王就少了不少的情报来源,更何况他这个人做事属于稳妥派,目光放得很长远,渗透朱太后和宣宗帝这事儿进行得很慢,所以即便是到了现在,那对母子身边也没有他多少人,哪怕有,也是不打眼的级别,并非靖安王不思进取没野心,而是他一直认为时机不对,没必要提前暴露打草惊蛇,所以看似他行动得很慢,可实际上,他毫无规则甚至是丁点不起眼的那些安排一旦收到指令以后,必然能快速地形成一张巨将那对母子慢慢地收拢捆束,甚至是绞杀吞噬得渣都不剩。 而易白和陆修远这对兄弟与靖安王的想法不同,他们俩虽然也是皇子,但因为见不得光,永远没机会夺位,所以他们无需顾虑太多的东西,只要能让朱太后不痛快,把这对母子从政坛上踹下来,让北燕江山换个主人就行。 因此易白在安排人这一点上就要大胆些,直接给弄到目标的身边明晃晃地监视,朱太后怀孕的消息便能第一时间到达易白和陆修远手里,而靖安王即便是到了现在都还毫不知情。 “王爷,可要属下们做些什么?”探子问。 靖安王摇头,“不必,做得太多反而会引起警觉,太后既然要去行宫,她那边就不必再跟了,盯紧皇帝这头就成。” 他可不认为一个残废哑巴还能翻得起什么风浪来。 靖安王不插手,易白和陆修远也暂且按兵不动,朱太后出行得很顺利,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行宫,四个小丫头手脚勤快,贴心地帮她安顿好一切,敏嬷嬷自然是寸步不离地守着朱太后,生恐另外那位戚嬷嬷会突然起坏心。 戚嬷嬷自己当然不会起坏心,可是皇上吩咐了,太后肚子里的孽种必须除去,否则皇家颜面就得因为这一桩丑事丢光丢尽。 所以她这次跟着来行宫,就是做刽子手来了。 不过戚嬷嬷也不是蠢货,这才刚到行宫,还一样不是一样的,总不能就这么大喇喇地跟太后摊牌,直接说要弄死她肚子里那个糟心玩意儿吧?怎么都得再等上几日,慢慢来才行。 掐指一算,这都三个多月了,要是再不弄死,上了四月可就开始长型了,那时候落胎是会出人命的。 来了行宫几日,戚嬷嬷看出了点猫腻,敏嬷嬷那护犊子的样儿,一准知道太后怀了身孕,只不过不晓得她是太傻还是出于被太后威胁,竟然到了现在还在给太后喂安胎药,怎么,这是打算生下来继承皇位呢? 数次靠近朱太后不得,戚嬷嬷索性不再往太后身上打主意了,而是将目标转移到敏嬷嬷头上来,这日趁着敏嬷嬷在外头打水,戚嬷嬷笑眯眯地走过去帮了她一把。 敏嬷嬷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有什么事,直说吧!” 戚嬷嬷嘿嘿笑,“咱都是一起照顾太后娘娘的,我帮嬷嬷一把自是理所应当,不一定非得带着目吧?” 敏嬷嬷眼神发冷,“你这几日老是在太后身边打转儿,以为我看不出来?” 话都到这份上了,再藏着掖着也没什么意思,横竖都是要到那一天的,戚嬷嬷脸上的笑意收了收,“其实我就想问嬷嬷你一句实话,你到底知不知道太后得了什么病?” 敏嬷嬷面皮僵了僵,眼神有些闪躲,忙偏开头去。 “你知道的,对不对?”戚嬷嬷紧紧盯着她。 敏嬷嬷强自镇定地道,“你别问我,我只是个下人,主子不说,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不知道你还整天偷偷给太后喝安胎药?”戚嬷嬷的声音尖锐了起来。 安胎药三个字如同一根刺,直接扎进敏嬷嬷的耳朵里,她整个人都痉挛了一下,往后退,惨白着脸瞪着戚嬷嬷,“你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个心里清楚。”戚嬷嬷索性也不再跟她嬉皮笑脸,顷刻之间绷着脸,神情凝重又严肃,“既然都挑开了,那我不妨也告诉你,皇上之所以提出让太后来行宫避暑,就是为了让我弄死她肚子里那害人的玩意儿,这下你该知道皇上在这件事上有多愤怒了吧?” 敏嬷嬷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么说,皇上早就知道了?” 戚嬷嬷冷嗤一句,“太后都吐成那样儿了,能不知道么,要再过些日子,整个皇宫乃至整个北燕都得传遍,你说你,身为太后的贴身嬷嬷,到底是怎么照顾人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太后怀上孽种?这事儿,这事儿简直是糟心透了!” 敏嬷嬷红着眼,“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那天晚上” “哪天晚上?”戚嬷嬷追问,“你快说,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敏嬷嬷放下水桶,抱着脑袋蹲下身,满脸痛苦,“寿安宫着火的那天晚上,所有人都在找太后,原以为是被大火给烧没了,可最后她还是出现了,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察觉到不对劲的。” 戚嬷嬷听得心惊胆战,“这么说,太后是在寿安宫着火的那天与人苟合的?” 敏嬷嬷很不想点头,可事实的确如此,太后回来以后,整个人狼狈至极,处在当时的境况,自然是没有人会怀疑,一致认为她之前是在大火里逃生出来造成的,可是狼狈的表象能成功瞒得了众人,那么身上那些青青紫紫的吮咬痕迹呢?大火能烧出那些痕迹来吗?这还是敏嬷嬷某回不小心偷看到的,也不知是哪个男人要得如此“狠”,那身上就没一处能看的,全是羞死人的痕迹。 “然后呢?”戚嬷嬷急得不得了,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揪住敏嬷嬷的领子,“你快说清楚,否则这事儿要是闹不明白,你我都得掉脑袋。” “其他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敏嬷嬷也很无奈。 戚嬷嬷眉头皱得死死的,如果敏嬷嬷没撒谎,太后真是在寿安宫着火的那天与人苟且的话,那可真是该骂娘了,那样的情况下,若不是太后自愿,就是有人强迫。 可是转念一想,哪个男人如此没眼力见,后宫这么多寂寞难耐的宫妃不去碰偏要碰个上了年纪的老女人?有这方面的特殊癖好? 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可是两人都明白,只要太后不说,就没人能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戚嬷嬷,现如今不是计较那个男人的时候,还是想想法子把那小孽种给弄出来吧!”敏嬷嬷逐渐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完全超出自己的想象,如果不尽早解决,一旦让那孩子落地,所有人都得玩完。 戚嬷嬷冷静下来,认真地想了一下,“敏嬷嬷会知道太后怀了身子,是她亲口告诉你的?” “是我自己看出来的。”敏嬷嬷摇头道:“太后哪可能会主动与人说这种事?” 戚嬷嬷心一横,“那看来,咱们只能直接跟她摊牌了,否则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再说,太后总不会真想把那个孩子生出来吧?” 敏嬷嬷脑子里乱哄哄的,现如今是什么主意也没有,只能全凭戚嬷嬷吩咐。 俩人回到太后寝殿的时候,她正在喝绿豆汤,见到进来的二人脸色不大好,她喝汤的动作顿了顿。 还没来得及打手语问点什么,戚嬷嬷那双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她的小腹,然后在她毫无防备的状态下直接扯开盖住她腰腹的薄毯。 朱太后的腰腹一下子暴露出来,虽然衣服宽松,也不显怀,可对于朱太后来说,那块薄毯就是她的遮羞布,如今被人就这么给扯开,就好像所有的秘密都被剖开撕扯开,让她急得只想找个没光的黑暗地方躲一躲。 “太后娘娘。”戚嬷嬷一手捧着那块“遮羞布”,脚步轻缓地走过来,双目钉子一样落在朱太后腹部,看得朱太后全身直冒冷汗。 “如今天又不冷,您老盖这玩意儿做什么?”戚嬷嬷道:“当心热过头了中暑。” 朱太后警惕地看着她。 戚嬷嬷在她轮椅前蹲下身,手掌探向她的小腹。 朱太后像被针扎了一样,直接一个激灵从轮椅上栽下来,亏得两位嬷嬷机敏及时扶住她才不至于摔得太惨导致流产。 这下,太后再也镇定不了了,戚嬷嬷那动作意味着什么,傻子都能看出来,只是朱太后想不通,自己从未透露过,太医们显然也是没胆儿说的,那么这些下人是从何得知她怀孕的? “太后娘娘,您可得当心。”戚嬷嬷的声音阴阳怪气,听得朱太后头皮发麻。 “您要是摔了,倒是便宜了我们两个老货不用去请大夫把那小混蛋给拿出来,可是,您要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是好?” 朱太后惨白着脸,看面前的人就像在看来向她索命的厉鬼,身子抖得厉害,可即便是这样,她什么也问不出声。 然后,从戚嬷嬷那句话里面反应出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敏嬷嬷,就见敏嬷嬷木着脸,像个木桩子似的立在那儿,好似根本就没听到戚嬷嬷的话,不过在朱太后看来,敏嬷嬷这是默认。 也就是说,这两位嬷嬷都晓得她怀孕了。 顷刻之间,朱太后只觉得从脚底冒起一股刺疼的寒意,一直窜到脑袋上,所有的恐惧和害怕都浮在脸上。 因为不知道敏嬷嬷何时“倒戈”的,更不明白这两个老货到底会对她做什么,自己又没办法开口相问,便是想拿出太后威严来叱骂两句都成奢望,所以那层恐惧一再的加深。 戚嬷嬷当然知道她在害怕什么,虽然打心眼里看不起这样的朱太后,可好歹人家对外还是那个威严无双的北燕太后,自己逞逞口舌上的威风也就罢了,总不能真因为看不惯而做出什么伤害她的事,这无异于癞蛤蟆跳油锅,找死了。 戚嬷嬷再不多言,去取来纸笔,研了墨,蘸饱以后递给朱太后,“还请娘娘写出孩子生父的名字。” 朱太后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戚嬷嬷冷笑道:“皇上说了,您若是老实交代,那么等孩子拿掉,过不了多久您还可以回去颐养天年,亦或者是留在这里养老也行,但如果您不说,那么就得陪着这小孽种去死。” 话说得很直白了。 朱太后也不想要这孽种,可是她难道能告诉这俩人,自己是被一群又臭又脏的乞丐给轮了的,孩子生父是谁,她怎么可能知道? 戚嬷嬷看着朱太后逐渐扭曲的脸,心头浮上疑惑,难不成太后还真是被人强索的?呵,什么人口味如此重?瞎的么? 朱太后闭了闭眼,接过戚嬷嬷手中的笔,在纸上写,“不知。” 出于好奇,敏嬷嬷也走过来看了一眼,当看清楚那俩字以后,两位嬷嬷对视了一眼,显然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怀疑的成分。 戚嬷嬷觉得朱太后一定在撒谎。 敏嬷嬷也是这么认为的,如果当时朱太后回来的时候是晕厥的,那么倒能勉强解释说是被人下了药,可是她分明清醒得很,谁要了她,她会不知道?哪怕是个蒙面的黑衣人,总也有点什么特征的吧?如果睁着眼睛都不知道自己身上的男人是谁,那还真是,那还真是 戚嬷嬷倒是毫不客气,直接问:“不知道那野男人是谁,那您是怎么揣上的?总不能自个就能怀上吧?” 朱太后狠狠瞪她一眼。 戚嬷嬷马上闭了嘴,眼睛却是滴溜溜转,非是她想苛待朱太后,而是这事儿再不想法子解决,皇上和皇后必定也留不得她,所以为了身家性命,她必须放狠一点,哪怕对方是太后,也不能因为忌惮而手软。 然而看这样子,朱太后是打算死磕着不说出那个野男人的名字和下落来了。 如此,看在两位嬷嬷眼里,那就是太后打算护着她的姘头。 那么问题来了,太后是自愿的不是被强的? 要知道在这种男尊女卑的时代,哪怕是女子被强要毁了贞节,被骂的都会是女子,更多的言论会说她不要脸,若非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出去招摇过市,哪能让人起了心思,更有人骂得难听长得就一脸想让人糟蹋的狐媚样儿,能不被人盯上吗? 所以说,连被强都会被骂,更别说这还是主动的了,何况主角儿不是旁人,正是前些日子在朝堂上只手遮天呼风唤雨的太后,听说她还骂秦贵妃是娼妇来着,怎么嘴上说着别人,自己却在私底下干这见不得人的勾当呢?双重标准不要太严重。 “太后娘娘这是打算护着他不说了?”戚嬷嬷双眼阴嗖嗖的,刀子一样刮过朱太后的脸,刺得她心惊肉跳。 朱太后的确是性情刚烈,但在这种事上,说白了也不过是个受害的可怜女人,尤其是面对眼下如此艰难的处境,她完全就是站在一个小女人的立场去感知自己感知别人,想到自己分明是受害者,可是却遭尽了白眼,那眼泪就不要命地往下掉。 如果朱太后肯设身处地的想想,她就能想明白当年的陆清绾有多无奈,陆清绾是受害者,却成了所有知情人眼中的罪人,并且为此搭上了一条命。 况且严格算下来,朱太后才是横插在陆清绾和叶承中间的第三者,只不过叶承为人实在是太渣,否则他要是肯把陆清绾接回去,哪怕是封个小主,后来的事情也不会演化成这样,陆修远双腿不会废,易白的身份不会那样尴尬,更不存在生下来就是病体,硬生生被折磨了二十余年。 只可惜,要站在朱太后的角度,她就只会觉得陆清绾是个不要脸的贱人,还没大婚就跟人有染还生下孽种,完全不会去想没有陆清绾,没有陆家三兄弟,叶承早就死在南凉了,他哪里有那么大本事回国与诸皇子继续夺嫡。 不管是钱财上还是精神上的支持,陆清绾和她的三位弟弟给叶承的都不少,且都是真心实意的,陆清绾是因为年少无知,把叶承当成了心尖上的人,而那三兄弟是为了嫡姐以后的幸福着想,可是再真心实意又如何,最后换回来的,还不是无止境的利用和威胁,陆清绾这辈子,就毁在当年的那一念善心之上,搭上一条命不说,还害惨了两个儿子。 敏嬷嬷有些心疼,怎么说也是自己主子,虽然做错了事,可想想,谁曾见过太后如此软弱无助的样子?可怜见的。 戚嬷嬷可不会这么认为,一来她不是太后宫里的人,对太后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顶多是下人对主子的敬畏而已,二来,朱太后干的可是给先帝戴绿帽子的事儿,严重侮辱了先帝和宣宗帝的尊严,哪怕戚嬷嬷只是个下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被这般折辱吧? 见朱太后没要要张口甚至是动手写下那个男人名字的意思,戚嬷嬷眼神更冷,“既如此,那就怪不得奴婢心狠手辣了。” 朱太后大概想得出戚嬷嬷准备做什么,双拳死死地握紧,牙齿也被她咬响。 敏嬷嬷上前拦在戚嬷嬷前头,“要不,咱们再想想法子?” 戚嬷嬷气急,“你倒是说说,想什么法子,难不成你还真想让她把孽种生下来?”先不说宣宗帝绝对不会允许,就算是允许了,对朱太后这样整天只能坐在轮椅上过活的人来说,怀孕是很危险的,说不准哪天毫无预兆地自己就小产了,与其走到那一步,还不如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心狠一点先下手为强。 敏嬷嬷也着急上火,“可是你总不能要了太后的命吧?” 戚嬷嬷冷哼,“你以为我想害人性命?若非太后一直不肯供出那野男人的名字来,我能被逼到这一步吗?” 敏嬷嬷顿时语塞。 戚嬷嬷烦闷地摆摆手,“就这样吧,赶明儿我就去外头请个医术高明点的大夫来瞧瞧,看适合给用哪种药把那糟心玩意儿给弄出来。” 敏嬷嬷转头看了一眼朱太后,朱太后早就垂下脑袋泣不成声,尖锐的指甲险些就把掌心都给掐破了。 戚嬷嬷如今是越看她越糟心,一气之下摔门出去。 身为宫婢,她这般作为很明显是不把主子放在眼里,要落到平日里,一准吃点苦头,可如今是个什么时候?皇帝逼着她一定要把那野男人的名姓给问出来,还得悄无声息地把小孽种给流了,戚嬷嬷是一个头两个大,恨不能长双火眼金睛把那野男人揪出来给他几大嘴巴子尝尝。 然而,只能想想。 第二天,戚嬷嬷乔装打扮一番外出请大夫,原本落胎这种事只要去弄点药给喝下去就差不多成了,只不过那是对于年轻的妇人们而言,朱太后不算太老,但年近不惑而怀孕终究是有些危险的,连顺产都危险,更别提落胎了,所以还是谨慎些为妙,先让大夫给看看。 询问到这附近有个医术极其高明又擅长用毒的神医,戚嬷嬷二话不说就奔着神医去了。 是个游医,听闻最近才来到这一带的。 戚嬷嬷见到他的时候,一度怀疑是不是有人扯谎,在她的印象中,所谓的神医不都是上了年纪老神在在的吗,然而眼前这位,虽说皮相普通了点,可明摆着是个大小伙子啊,差不多也就二十上下吧,就他还神医?吹嘘的吧? 这位神秘的游医自然就是乔装打扮过后的易白,身后跟着个伙计,正是易过容的陆修远。 恢复了的缘故,易白再不用担心戴着会因为皮肤不透气而晕厥过去,所以放心大胆地戴着在这晃悠了几天把名气打出去,为的就是吸引行宫里的人。 看到戚嬷嬷用怀疑的目光盯着自己,易白勾唇浅笑,“这位大娘,是你自己要看病吗?” “你就是这一带出了名的那位游医?”戚嬷嬷狐疑地盯他一眼又一眼,这哪里看得出来是神医? 易白不急不缓,“是乡亲们过誉了。” 戚嬷嬷其实想换个大夫来着,不过想想那些老大夫都是人精,虽然太后来行宫是保密的,还是保不齐有的人能从中猜到点什么,眼前这位,一看就是刚出来闯的,阅历浅,很多事情想得没有那么细,让他去给太后看诊,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打定了主意,戚嬷嬷脸上的怀疑就都不见了,露出几分恭谨,“不知这位公子能否出诊,我家主子病得实在厉害,没法儿出来。” 是没法儿出来见人吧?易白微笑,“可以的。” 备上了必备的东西,易白和陆修远两个就跟着戚嬷嬷来到行宫,戚嬷嬷怕他们问及这是皇家的地盘为何没有太医跟随,于是先一步解释,“我家主子是来行宫游玩的,哪曾想染了病就起不来,这地儿距离京城也远,太医是赶不及来给她看了,所以只能往外请大夫。” 易白装模作样的点点头,表示了解了。 很快来到太后寝宫内殿,易白看不到躺在榻上的人,榻上的帐幔放下来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太后的一只手腕。 易白往榻前一坐,轻轻给陆修远递了个眼色以后就开始探脉。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易白身上的时候,陆修远悄悄往香炉里加了点料,前后不到盏茶的工夫,戚嬷嬷、敏嬷嬷以及那四个丫鬟全都倒地不起,至于外面那一拨宣宗帝的隐卫,早就有金鸥和陆家隐卫去绊住了,一时半会儿发现不了内殿的动静。 同样昏迷过去的,还有床榻上的朱太后,唯独提前用了解药的陆修远和易白两兄弟清醒着。 确定朱太后昏迷过去了,易白站起身,伸手挑开帐幔,把一早准备好的瓷拿出来打开,凑到朱太后鼻尖给她嗅了好久,朱太后才悠悠转醒,看到戴了的易白,面上净是疑惑。 “太后娘娘,真是好久不见了。”易白眼神很冷,一面说一面撕扯下。 然后,那张清俊完美的脸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出现在朱太后面前,因为完全恢复的缘故,再不似以前那样白到让人心惊,只是很正常的瓷白,瓷白中又透着自然的轻微粉,对于本来就长得极好的易白来说,恢复以后的容颜更具有杀伤力,饶是朱太后这样上了年纪的人都直接给看呆了,尔后才慢悠悠反应过来这是谁。 易白!他活着,他竟然还活着?! 朱太后的脸上呈现了有生以来最夸张的惊骇之色。 不等她喘完这口气,陆修远也撕扯开自己脸上的,如此,神秘尊贵和俊美儒雅的两张脸便这么强行闯入朱太后的视线之内。 “你、你们”朱太后脸上血色急速的减退,伸出来的食指颤抖不已,却是直直指着兄弟俩。 即便是没声儿,陆修远和易白也能从口型看得出来对方在说什么。 唇边噙着浅浅笑意往旁边一坐,陆修远的目光落在朱太后狼狈的模样上,“说起来,距离上次太后娘娘受辱到现在快四个月了呢,你肚子里的小野种,他还好吗?” 想骂骂不出来,朱太后胸腹内气血怒涛一样翻来滚去,原本全无血色的脸此时反倒因为憋闷而怒红成一片,恨不能将目光化为实质把这兄弟俩大卸八块扔去喂狗。 完全不给她反应的机会,易白直接死死扣住她的腕脉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尔后冷冷扬起精致的唇,“果然养得很好,看来这四个月的安胎药不是白喝的。” 这话瞬间就让朱太后明白了什么,难怪她就说为何自己喝了这么久太医们开的药都没什么大问题,原来那些都是安胎药,而且还是这对兄弟从中搞的鬼? 陆修远,易白! 这俩人到底想做什么! “太后娘娘别紧张,我们不会害你性命,更不会害你孩儿,相反,我们是来救你的。”陆修远原本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起茶杯来以后发现自己不怎么喜欢这套茶具的样式,皱皱眉又给搁下了,那眼中的嫌弃是分毫都不作掩饰。 习惯了奢华精致生活的陆修远对一切粗制滥造的东西很是挑剔,尤其是近身用的诸如杯盏茶具之类,虽然眼下他手中拿的是精品天目油滴盏,不仅与“粗制滥造”四个字完全不沾边,还是“限量版”的珍藏品,不过比起他费心收藏的曜变斑建盏来,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而他的那份嫌弃落到朱太后眼里就变了味儿,不过一个娼妇生出来的野种而已,也配来挑剔她堂堂一国太后的东西? 陆修远似乎能看穿她的心思,脸上那份似笑非笑分毫不减,“你觉得我娘是娼妇,那你是什么?”目光落在朱太后小腹上,讽意更甚,“那里面装着的,又是什么?” 朱太后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像被人连续抽了几个大嘴巴子,尤其是想到自己肚子里的野种,就跟嗓子里卡了只苍蝇似的,吐出来怕尝到味道,咽下去怕恶心自己,双手弯曲成爪,仿佛要将那野种生生给抠挖出来。 “既然怀都怀了,好赖是条人命,稚子无辜,太后娘娘可不能滥杀啊!”陆修远满脸笑意地望过来,“还是好好养着吧,说不准还能生下来继承皇位呢?” 不等朱太后吐血,陆修远继续道:“贺礼我们兄弟俩都给你准备好了,一份昭告天下的陈情书。” 说完,陆修远走到书案边,研墨提笔在纸上写下朱太后的“自白”,上面直接粉饰了朱太后被辱的那一段,没说是被十多个乞丐轮的,一笔带过,但给人留下了很大的遐想空间,又说现如今皇帝不让她把孩子生下来,所以她才会想方设法躲到行宫来避难,可是宣宗帝派了隐卫来行宫杀她,她实在是走投无路才会写下这份陈情书来求助,渴望利用坊间舆论来把皇帝的杀心给逼回去。 写完以后,强行拉过朱太后的手去印泥上摁了一下再往这份陈情书上“画押”,最后再把太后的印章给戳上去。 陆修远“文采斐然”,短短几行自白,竟然把宣宗帝和朱太后的母子关系渲染得暧昧不清,乍一眼看上去,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宣宗帝本人的孽种没错了。 朱太后看了以后真的很想杀人,歪着身子就要去抄桌上的匕首。 易白先她一步把匕首拿起来,在她手上比划了两下,“太后娘娘想先从哪个手指头开始?” 朱太后惨白着脸猛地把手缩回去,如果能说话,她一定要用这世上最恶毒的语言把这对兄弟骂得狗血淋头。 题外话 阿白过来。 嗯? 给你好吃的。 嗯? 赐个媳妇儿给你。 嗯? 给你月票。 嗯,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5章 磕头,回家 陆修远做事喜欢干净利落,在两位嬷嬷四个丫鬟还未醒来之前就把陈情书交给了隐卫长,吩咐,“前两天我刚盘下一家印刷铺子,拿去让他们家做,三日之内,我要北燕整个皇都大街小巷都贴满这份陈情书。” “属下遵命。”隐卫长很快去办。 而内殿被易白钳制住的朱太后,终于体会到了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生不如死之痛,原本那晚乞丐们的凌辱就给她造成了这辈子都忘不掉的阴影,哪曾想这对兄弟如此狠绝,直接把她腹中孩子的生父给扭曲成她的亲生儿子宣宗帝。 恨!灭顶的恨,恨不能亲手宰了这两个孽种,可是她做不到,眼下易白的手中的刀子就架在她脖子上,她丝毫不怀疑易白会在她眨眼之间直接动手让她咽气,心里害怕得要命。 陆修远走进来,语气十分的轻快,“我在想,宣宗帝是该称呼你腹中孩儿一声皇弟呢,还是该喊声儿子?” 朱太后锐利的指甲这次是真的把掌心给掐破了,皮肉撕破的疼痛让她身体微微的痉挛着,手背上的青筋如同沙土里蠕动的蚯蚓,蜿蜒而狰狞,眸子里更是杀气十足。 朱太后越恨,易白和陆修远两兄弟自然就越畅快,都说报复一个人最残忍的办法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话还真没错,朱太后张口闭口就骂陆清绾是娼妇,如今把她变成娼妇,还有了孽种,再把这顶帽子扣到宣宗帝头上,这对母子,谁也别想逃掉。 朱太后最后是被气昏过去的。 而易白和陆修远也并没有急着离开,他们得看守在朱太后身边防止她自杀,直到那份陈情书出来。 那么就得“委屈”一下那两位嬷嬷和四个丫鬟继续昏迷了。 三天后,一份“横空出世”的陈情书炸翻了整个北燕皇都,一大早就闹得沸沸扬扬。 此事自然是第一时间就传入了皇宫,宣宗帝才刚听说陈情书上的内容,直接怒得杀了报信的人。 而林皇后则是用一种非常古怪的眼神看向宣宗帝。 宣宗帝冲着她怒吼,“连你也怀疑朕?” 林皇后想说不怀疑,可是那陈情书上的印鉴以及指印不可能有假,除非是朱太后疯了才会这么做,否则但凡她是个要脸的,都不敢这么自白,然而她就是做了,不仅承认自己怀了身子,还有意无意地把孩子生父指向宣宗帝,就只差把他们母子是如何苟且的过程给详细交代出来了。 想到昨天晚上宣宗帝还在自己的长乐宫里过夜,林皇后突然觉得胃里直翻腾,犯恶心。 而她总算明白宣宗帝当初为何非秦贵妃不可了,合着她这位夫君有恋母情结呢,秦贵妃或许只是朱太后的替身吧?替身死了,这回直接找上正主儿? 越往深处扒,林皇后就越想呕。 “你那是什么眼神?”宣宗帝急得跳脚,旁人不相信他也就算了,就连日日与他同床共枕的发妻也质疑他? “妾身有些不舒服,想歇下了。”林皇后忍住那种想要吐出来的感觉,把宣宗帝撵走以后马上去了浴池,把自己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干净净,而某些地方,直接抠挖,要把属于宣宗帝的所有气味给赶出去,从今往后再侍寝一回她就上吊自尽。 更的,是朝堂上的文武百官,第二天上朝的时候,一个个露出鄙夷谴责的眼神,抬着下巴,好似全都比宣宗帝高了几个等级与辱母怀子的这位相比,他们豢养几个歌姬舞姬外头再养几房外室,似乎都是“拿不出手”的小打小闹,要说会玩,龙椅上坐着的这位才是高手中的高手啊!呸!丢尽了整个北燕的脸面。 宣宗帝一张脸阴沉难看,“怎么回事儿?” “皇上,今日早朝,不若,你给文武大臣们解释一下吧,外面贴得到处都是的陈情书又是怎么回事儿?”靖安王站出来道。 宣宗帝气得身子发颤,“这明摆着是有人诬陷!” “诬陷皇上的人,是太后吗?”易卓明也出列,他倒要看看,事到如今,宣宗帝还有什么通天本事能把自己给摘干净,这么多年的官场自然不是白混的,易卓明不用脑袋想都知道宣宗帝被人坑了,可是谁坑的,为什么坑都不打紧,打紧的是,宣宗帝撇不开干系,这就够了。 宣宗帝双眼喷火,“怎么,你们全都觉得朕像是会做出这种蠢事的人?” 靖安王在一旁小声提醒道:“皇上,如今大臣们相不相信你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件事已经造成了百姓的轰动,现如今便是想压都压不下去。” 宣宗帝忍住掀桌的冲动,“朕被人背后下了黑手,总不能什么都不作为吧?岂不让人觉得朕这是在默认?” 靖安王咳了咳,“为今之计,只有把太后接回来了,她本人亲自出面澄清的话,这事儿就能揭过去。” 把太后接回来? 宣宗帝脸色越发的难看,那个孽种如今还在太后肚子里揣着,接回来岂不是不打自招? 靖安王瞧着他脸色不对劲,问道:“皇上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当然不妥,太后这才走了几天,先不说戚嬷嬷都还没动作,就算已经把那孽种拿掉,太后如今也该是虚弱得如同坐月子的妇人,太医们一探便知,可是不接回来,那封陈情书又成了铁证,简直让他骑虎难下。 混账!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他?他可不认为太后会这么蠢把自己怀孕的事儿给抖出来,那就只能说明太后去了行宫以后被人给控制住了,然而戚嬷嬷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隐卫们更是一声不吭,难不成这拨人势力强大,竟然连他的隐卫都能给阻了? 宣宗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脸色阴沉沉的。 “皇上若是同意,微臣这就安排人去行宫把太后给接回来。”靖安王的声音还在继续。 宣宗帝觉得他就是只苍蝇,越是烦乱,他就越是嗡嗡嗡个不停,让人只想一巴掌拍死他。 可对方是自己亲自册封的摄政王,如今大半局势都掌控在摄政王手里,怎么着也得给三分薄面。 “安排人去吧!”想到最后,宣宗帝也没能自己拿个更有效的法子出来,只能按照靖安王所说的做,太后要是个有脑子的,就该收敛一点把她怀孕的事情尽量隐瞒起来,否则就别怪他六亲不认了。 听到宣宗帝说愿意把太后接回来,靖安王眼睛里似乎染上了一丝嘲弄,散朝以后马上就给安排下去。 而行宫这边,易白和陆修远早就离开,他们要做的,就只是把那份陈情书给弄出去,至于后续到底会如何发展,虽然没个定准,但无外乎那几种可能轻则朱太后被弄回去落胎,然后终身监禁,重则,朱太后被弄死,而宣宗帝也得从皇位上滚下来,且不管是哪一种,反正这对母子这辈子都别想再翻身。 外面动静闹得这样大,后知后觉的戚嬷嬷和敏嬷嬷自然也得到了消息,然后两个人当时就风中凌乱了。 这叫什么事儿?分明是皇帝让把太后送来行宫养着顺便把小孽种给弄死的,怎么反而到头来皇帝成了那个不管她们怎么逼问都问不出来的“野男人”? 戚嬷嬷后脖子凉飕飕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逃。 如果皇帝真是那个“野男人”,那么即便自己弄死了朱太后肚子里的孩子,到头来还是会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既然横竖都是死,那她何不赌一把,直接收拾东西先行滚蛋,反倒还有一丝丝的希望活下来。 如果是几天前,戚嬷嬷一旦出逃必定会被宣宗帝想尽办法抓回来折磨死,可现在局势混乱,宣宗帝自顾不暇,成天被一群臣子用犀利的言辞口诛笔伐,朝也没法儿上,整个人焦头烂额,哪里还管得了一个小小的嬷嬷,所以戚嬷嬷出逃很成功。 而敏嬷嬷就惨了,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戚嬷嬷走,非是她不想跟着逃,而是朱太后不让,就在她收拾东西的时候,朱太后死活将她给拽住,动静闹得很大,惊动了外头的皇家隐卫,敏嬷嬷于是被隐卫们给拦了下来,不得不留在行宫陪朱太后。 朱太后目前可以说是走到穷途末路了,所以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那四个丫鬟是宣宗帝的人,她自然拉拢不得,现如今唯一能“说得上话”的人便只有敏嬷嬷一个,怎么可能让她走? 宫里头派人来的时候,朱太后就知道这辈子到头了,原本有那么一刻想过死了一了百了的,可是她死倒是简单,难的是孽种还在肚子里,大理寺的仵作随便一验就能看出来她怀孕了,一国太后的死自然是要载入史册的,她可不想自己背着这么个洗不清的污名遗臭万年,所以最后一刻还是忍住了,没死。 朱太后的想法是美好的,她觉得只要自己出面就一定能澄清整件事,至于诊脉什么的,相信太医院还没有这么蠢的人敢押上整个家族的性命将她的事儿给捅出去。 然而她忘了自己早已不能言语,她成了哑巴就是最好的证据宣宗帝为了不让她说漏嘴,特地将她给毒成哑巴,朱太后也正是因为没法开口说话才会弄出那样一份陈情书来。 一切前因后果似乎都水到渠成。 或许有人还会问,朱太后既然是在寿安宫着火的那天晚上变成哑巴的,难不成这对母子是在那时候发生的“事儿”? 然后有人就会很好心地给他们理到秦贵妃之死,再然后,所有人都明白了朱太后杀了秦贵妃,宣宗帝迁怒,以强要的方式报复了朱太后,并将她毒哑封口,后来朱太后怀了身孕,宣宗帝不能让她继续待在皇宫,就想法子把她送去了行宫,让自己的人去灭口,朱太后走投无路,盛怒之下写出了陈情书。 靖安王安排来编故事的人很懂得吊人胃口,一个弯接着一个弯,左转右转,让听故事的人完全忘了逻辑性,纷纷信以为真。 故此,宣宗帝和朱太后这桩事儿算是板上钉钉了,如今就算当事人站出来澄清也没用,毕竟臭名都传得那么远了,用什么来洗干净? 很多时候本来也就是这样的,一个平时满身污点的人与一个以高风亮节雍容大度的完美印象存在于世人眼中的人犯了相同的错误,被骂的肯定是本该高风亮节的那位,因为名声差的那位也不在乎再差那么一点了,就如同一张黑纸,怎么往上抹点黑都还是那样的颜色,变化不到哪儿去,而白纸不同,一旦沾了这丁点的污渍,那就是明晃晃的扎眼,一张纸全毁了。 朱太后在北燕百姓的心目中就是个女强人,虽然有不少人对她摄政持不赞同态度,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理政的态度以及铁血手腕,那是宣宗帝以及先帝都及不上的,而这样一个让无数男儿为之折腰的女强人,竟然犯了这么大的错误,哪怕后期朱太后做再多的事情来弥补,在这事上,她也是永远得不到原谅的,宣宗帝亦如是。 有易白和陆修远的算计在前,靖安王的把握人心在后,朱太后所有的如意算盘都落空,回来以后不仅没有机会解释,还被朝臣各种抨击弹劾,而怀孕一事也很快被查了出来,证据确凿。 宣宗帝有口难辩,地位岌岌可危,迫于百姓和百官的压力,不得不拟旨让位靖安王,其实他自己也很不甘心,可是被朱太后带累成这样也只能自认倒霉,他不傻,这时候如果不让位,等到叛军入城,那他必死无疑,所以在拟旨的时候就跟靖安王要了一道免死金牌,他弃皇位,要封地,带走皇后、儿女以及几位如花美眷前往就藩,并保证有生之年不反不叛不归京。 难得这位小侄是个明白人,靖安王自然不会为难与他,由摄政王升任北燕新帝当天,直接下旨给废帝叶辉赐封地,号逍遥王,他只带走几个得宠的妃子,余下的三千佳丽,全被靖安王给打发到庵堂去了,北燕后宫像是一夜之间被洗劫一空,安静得可怕。 靖安王登基后,帝号崇明,原来的侧妃余氏封淑妃,其余的侍妾根据平日里得宠情况依次往下,后位悬空。 而落了胎之后的朱太后被幽禁在北宫,现如今的北宫就是个冷宫,除了敏嬷嬷偶尔会去看她之外,朱太后每天都只能坐在轮椅上呆呆地望着窗外,时间一久,神智便也有些不清醒了。 崇明帝上位以后,让北燕政权来了个大换血,以前过分守旧的东西连根拔除,就连朝中某几个不安分的大臣也有意无意地削减权利,该升的升,该贬的贬,动作十分利落,让一票人惶惶不安,倒是资历老一点的肱骨大臣诸如丞相易卓明之类,一点波动都没有,因为都明白新帝并非暴君,而是知人善用的明君,虽然刚上位就做出这么大的整改看似有些急不可耐,可晓得点内情的人都清楚,被贬下去的那一部分,要么是与朱太后母族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要么就是在前段时间政局不稳的时候趁机作乱的。 而趁着新帝忙着推出新政无暇顾及其他的时候,易白和陆修远抽空乔装混入了北宫。 短短时日,朱太后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衰老了二十岁,原本乌黑的头发添了霜,眼角的细纹像是用刀刻出来的,纹路尤其的深刻,小产过后没人照顾,她直接就垮了,再也拿不出当初的威风,如今看来就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听到宫门大开的声音,朱太后转动轮椅,激动地朝外看去,当看清来人的面容时,一颗心顿时如堕冰窖,恨不能就此死了才好。 因为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害她落入这般田地的那对兄弟,易白和陆修远。 陆修远手里捧着个东西,用黑布盖着,看不清楚是什么。 朱太后拉回视线,她已经没有任何精力跟他们斗了,一身的病将她折磨得奄奄一息,她不明白这对兄弟如今还来做什么,是打算看她笑话呢还是准备给她个痛快,不过这些在她看来都没什么分别。 自从北宫变成冷宫之后,除了敏嬷嬷每天会来给她送饭以及伺候她出恭之外,没人会关注她的死活,成天坐在轮椅上望着窗外的那些日子,她甚至在想,自己这么多年的野心到底是为了什么,权利么?得到如何,得不到又如何?到最后还不是众叛亲离,到死都没人收尸。 很快,朱太后就明白了,这对兄弟带给她的,远比她想象中的折磨还要残酷诛心。 陆修远将那层黑布缓缓掀开,赫然是陆清绾的灵位。 看清楚的那一刻,朱太后心跳险些就这么停了,双眼瞪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易白给她扎了几针,又端来水,强迫她吃下两粒药丸,片刻的工夫后,朱太后发现自己能出声了,她直接伸手抢过易白手里的茶盏,咕嘟咕嘟猛灌下去,等嗓子彻底润过之后才开腔,“你们又想做什么?” 陆修远勾唇笑道:“早就说过不会要你命的,我们兄弟绝不食言。” 朱太后全身痉挛,他们俩确实说到做到没要她的命,却让她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你能想象落胎时因为没弄干净而被稳婆伸手进去可劲儿掏的痛苦吗? 而现在,他们竟然敢捧着陆清绾的灵位入宫来,这又打算整什么新花样了? 朱太后死死地咬住唇角,不让眼泪落下来。 “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易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可以不取你的命,但你必须跪在我母亲的灵位前忏悔,何时让我高兴了,何时就放过你。” 朱太后眼神狰狞,“分明是先帝的错,你们凭什么把罪过都推到我头上来,先帝娶我的时候,我根本就不知道在自己之前还有个陆清绾,更不知道她先就给先帝生过一个儿子。” “后来知道的时候,你也没放过我母亲。”这次换陆修远接话,“倘若不是你派人去把她从鹿鸣山弄到北燕来,她就不会落到先帝手里,更不会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伤害,要说罪魁祸首,那就非你莫属了。” 朱太后讽笑起来,“罪魁祸首是我?哈哈哈,怎么不问问你们那不知廉耻的娘,小小年纪不学好,未婚就敢把身子给了来路不明的男人,你们觉得她能是什么好货色?陆清绾这辈子,是被自己给蠢死的,与其他任何人都无关,我不过是帮了她一把,成全她想蠢死的心愿而已,我有什么错?” 易白阴着脸,绕到朱太后身后,大力一脚踹翻轮椅,朱太后摔倒在地上就爬不起来,双膝处传来的疼痛堪比钻心,整张面孔都因为痛苦拧巴成一团。 就在朱太后想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易白的脚直接踩在她背上狠狠搓捻了几下,声音透着不容质疑的冷鸷,“跪!” 朱太后没法,只能被强迫跪扒在地上。 “磕!” 易白的鞋底又是狠狠一顿搓捻,朱太后因为这股大力而带动膝盖上的疼,险些就这么给疼死过去,可偏偏死不了,那种求死不能的感觉让她几近崩溃,而潜意识里却残存着求生,于是脑袋就这么重重磕了下去。 “再磕!” “再磕!” 朱太后不知道自己到底对着陆清绾的灵位磕了多少个响头,她只知道自己终于被放过的时候,额头上全是血,甚至还从两边脸颊上流下来,疼到麻木,脑袋一晕,厥了过去。 易白和陆修远原本也就不指望朱太后能说出什么忏悔之类的话,只要朱太后对着他们娘亲的灵位磕足一百个响头就够了,至于朱太后,他们不会弄死她,反而要她苟延残喘的活着,要她亲眼看着自己曾经想方设法要得到的江山是怎么落入别人手里的,更要她时时刻刻都记着,她只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 走之前,易白没忘了再把朱太后变成哑巴。 兄弟俩对于母亲的复仇,到了这里就算告一段落了,陆修远问他,“阿白,如今北燕江山换了主人,你想过回去和他们相认吗?” 易白知道陆修远嘴里的“他们”是谁易家人。 易白很犹豫,事实上,当知道易卓明给自己生母下毒的那一刻起,他对易卓明的所有父子情就彻底被消磨殆尽了。 站在易卓明的角度,莫说给陆清绾投毒,就是直接一刀捅了陆清绾都不为过,可是易白觉得自己很无辜,那个时候,他只是个待在娘胎里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婴孩,易卓明要就直接连他一刀捅死,然而易卓明给陆清绾下了慢性毒,让他来到这世上,后来又对他百般利用,做了幕后人,一步步牵引着他在寻找解药的同时又把他的真正身世透露给宣宗帝以达成“兄弟相残”的局面。 自己所受的二十多年折磨,全都拜易卓明所赐,如今就算是为生母报了仇如何,自己痊愈了又如何? 有多少人能原谅一个用刀子捅了你再给你道歉的人? 易白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所以,“哥,我只想见见易舟,至于其他人,就算了吧,我对他们没那么深厚的感情。” 陆修远完全能理解易白的抉择,点点头,“好,我替你安排。” 离开北燕的前一天,易白去见了易舟。 易舟一听说他要走,眼圈都急红了,“哥,你就不能再多留些时日吗?我好不容易跟你团聚” 易白淡笑,“就算再留,这里也不是我的家,终有一天我还是会走,那么早走晚走又有什么分别?” 听到“这里不是我的家”这几个字,易舟狠狠地哽咽了一下,“我知道,是爹对不起你,我也不求你原谅他,我只求哥能把我和他给撇开,别因为他就生分了我。” 易白伸手抚了抚他的发顶,“若是生分你,我就不会来见你了。” 易舟心头堵得慌,什么也说不出来了,直接抱住易白,“哥,等以后有机会了,我会来南凉看你的。” “嗯,我等着。”易白说完,想到了什么,又劝他,“听说你迟迟不肯娶亲是因为我,如今我好好的,就别再那么执拗了,早些把媳妇儿娶过门吧,否则你娘该急了。” “我偏不。”易舟抬了抬下巴,有些赌气地道:“我娘告诉我,那姑娘说愿意等我三年,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若是等不了,那我就马上让我娘去退婚,一转身我就娶别人去,若是她等得了,那么两年以后我就八抬大轿将她娶过门,啥也不说了,就对她一人好。” 易白有些无语,不过他在这方面属于“白痴”,什么也不懂,所以无从劝起,只是叹气。 “哥,你都要走了,咱们说点别的,别老是说我那些糟心事儿,一点作用没有不说,还膈应人。” 易白点点头,“嗯,要说什么,你说吧!” 易舟这话痨自然是捡着机会就不放,很快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兄弟俩相谈甚欢。 易白要走的时候,易舟还是忍不住湿了眼眶,再次像个大黏虫一样抱了抱易白,“虽然知道哥这一走再也不会回来,但我还是高兴,因为以后有机会去南凉看你,总比一辈子都见不着的好。” 易白明白他说的是没痊愈的时候险些死了的那件事,心中也是诸多感慨,“行了,等日后有机会来南凉,我一定抽空陪你。” 易舟挑起眉梢,“陆家怎么说也是首富,听说名下很多产业的,到时候我来了,哥可一定不要吝啬,带我去运河上耍一圈。” “好。”易白轻笑。 崇明帝上位以后虽然提出开凿运河,但毕竟是大工程,莫说一时半会儿,一年两年都不见得能开工,易舟之前去南凉的时候就特别向往南凉的江南水乡以及连通南北的大运河,只不过上次是为了给永隆帝贺寿,再加上时间紧,也没什么机会出去转转,下次再去南凉,可就得专程去见识见识了。 等陆修远把北燕这边的生意谈妥以后,兄弟俩就启程了,有陆家的名头保驾护航,易白这一路走得十分顺畅,陆修远倒也没急着赶路,途中遇到热闹的城镇或者大集,他会特地留个一两天,就是为了带易白出去玩,好让这位弟弟沾沾烟火气,否则要再像从前一样冷傲孤僻可不好,太生分了。 大概也是因为感受到真正亲情的缘故,从前易白不感兴趣的小东西小玩意儿,如今看来竟别有一番趣味,一路上走走停停,吃喝玩乐,他见识了不少。 某天,陆修远问他,“阿白想过娶妻生子吗?” 易白摇头,“不曾。” 易白长这么大,没接触过多少女子,继母谢氏算是他接触最多的一个,其次就是朱太后,然而这两个人给他的印象都特别差,以至于给她造成了一种“女人心毒”的错觉,对这方面自然而然就没什么好期待的。 只是他想不明白,“兄长为何突然问我这个?” 陆修远道:“回去以后,我很快就会大婚了,所以我想问问,你以后的日子,想不想要个知心人陪着?” “知心人?”在易白的印象中,好像他认识的就没几个好女人,更别提“知心”一说了,就算有,那也是因为要算计他,所以知他懂他。 “嗯,一个能陪着阿白风雨同舟的女子。” 易白还是摇头,“不要。” 陆修远愣了愣,“为何?” 他还以为自己这些时日带他出去能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他骨子里的一些东西呢,看来还是没成功。 易白道:“阿舟跟我说,他要考验他的未婚妻,倘若真能等满他三年,那么他就八抬大轿将人给娶回来,往后拼命对她好,于是我似乎懂了一些东西,你们所说的感情,是要两个人相互的吧,她对你好,你也得对她好,是这样吗?” “对,没错。” 易白垂下眼睑,“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对一个人好,我甚至不明白要怎么做才算对一个人好,我想,如果真有那样一个女子,大抵也会被我伤透心,所以,还是算了吧!” “没关系。”陆修远本来就没有强迫他的意思,就只是征询意见,他若是愿意接受成亲,自己就给他把把关找个品性涵养极好的女子来照顾他,倘若他不愿,那么自己也会尊重他的意见,毕竟阿白与旁人是不同的,不能把他与寻常世家子弟作比较。 陆修远在入城之前就让人以前回府报了信,所以陆嘉平几人都在前院等着。 刚过牌楼下马车,陆府的小厮们就开始噼里啪啦燃放鞭炮,这串鞭炮原本是要在数月前陆修远痊愈的时候放的,只是那时候时间太紧迫,陆修远忙着去南凉,莫说是放鞭炮,连顿正经的宴席都没摆过。 绕过照壁,陆修远就看到陆嘉平满脸的笑容,然而那笑容在对上陆修远身后的易白时,慢慢就僵硬了。 虽然当初陆修远能痊愈也有易白不少的功劳,可是陆嘉平陆嘉兴这两位大家长是知道易白身份的,不希望陆修远跟他有太多的牵扯,原以为这次去南凉,易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哪曾想,不仅回来,而且看起来似乎和远儿关系不错的样子? 陆嘉平和陆嘉兴两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尤其是陆嘉平,不等陆修远喘口气,直接将他拉到一旁,皱着眉道:“远儿,你怎么又把他给领家里来了?” 陆修远笑笑,“爹,阿白的身份可不一般,等改日有机会了,我再与你详细解释。” 陆嘉平哪里肯依,“不行,他不能再继续留在陆家。” 陆修远能理解陆嘉平的心情,“爹,这么多人看着呢,你总不能把阿白给赶出去吧?” 陆嘉平眉头皱得更深,显然是有这个意思。 这次换陆修远急了,“您可真不能动他,阿白他他是我娘的另一个孩子呢!” “什么!”陆嘉平僵住动弹不了了。 陆修远很有耐性地笑着说,“阿白真的是我娘的另一个孩子,而且与我同父同母,去了北燕我才知道的。” 陆嘉平觉得自己有些反应不过来,脸上的惊愕久久退散不去北燕国师易白,丞相府的嫡长子,是他嫡姐的亲生儿子? 等等,同父同母又是怎么回事? 陆嘉平一脸焦灼,“远儿,你倒是一次性说清楚啊,你想急死我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6章 修远议亲 陆修远也无奈,回过头看了那边一眼,又转过来小声说:“爹,隔墙有耳,此事还是得找个恰当的时机和地点另说,当下说得太多对我们兄弟俩不利。” 陆嘉平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收敛了情绪,“好好好,既然是这样,那一会儿我让你婶娘好好招待着就是了。” 陆修远笑了笑,“谢谢爹。” 陆嘉平上下打量他一眼,关切地问:“此去北燕,路途中双腿发作过没,有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若是有异常,一定要在第一时间说,我也好找人给你看。” 陆修远莞尔,“阿白就懂医,无需那么麻烦,再说,我已经全部恢复了,虽然腿上的疤去不掉,不过这都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儿,只要双腿能沾地走路,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对对对。”陆嘉平笑了起来,也确实是因为陆修远能恢复而欣喜,“我盼你恢复盼了二十多年,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了,怎么样,一会儿是不是陪我多喝两杯?” “那是自然。”经常要出去应酬,陆修远酒量还是不错的,况且今天刚回来,没什么要紧事,大家心中高兴,多喝两杯也无妨。 “爹,咱们快过去吧,别让阿白觉得自己被冷落了。” 得知易白是陆清绾的亲生儿子,陆嘉平看向他的眼神再没有之前的犀利尖锐,倒是柔暖了些,但要说有点什么特殊的感情,暂时不可能,毕竟易白从小就不在陆府长大,而且在陆嘉平的印象中,易白是北燕的国师,天生病体,为人又冷鸷阴戾,性子不讨喜,尤其是上次易白在陆府待了几个月,很少会出来,更别提给他们这些大家长行礼问安了,陆嘉平私心里觉得这样的人不懂礼貌,太过孤高冷傲,对易白的印象就一差再差。 而对一个人的印象是很难在短时间内就彻底转变的,哪怕这位是自己亲外甥也不能例外,陆嘉平顶多是多与他说几句话,语气放好些罢了。 陆嘉兴最是了解自己这位大哥,一听那说话的语气就有猫腻,不由得拿眼睛看了看陆嘉平,对方似乎无所察觉,依旧小声与易白说着什么。 让陆嘉兴更惊讶的是,易白似乎比上次正常了不少,先不说他脸上有红润的血色了,就连跟陆嘉平说话的时候,都不再是以前那种冷漠寡淡的神色,反而添了一层淡淡的暖意,虽然并不多,但对于见识过以前的易白的人来说,足以惊掉眼球。 陆二太太自然也发现了气氛的微妙,不过两位爷在此,不是她一个女人能插话的,于是等众人说得差不多了才开口,“大哥,远哥儿,白公子,都别在外头站着了,里面坐,快里面坐,先喝口茶,席面还有一会儿。” 陆嘉平点点头,客气地对着易白道了声请。 易白随意的应了一声,跟着陆修远走入前厅。 落座以后,陆嘉平的目光时不时地就往易白身上落,易白也察觉到了,只是不动声色地安静坐着任人打量,他大概想得出兄长已经和陆嘉平说过自己的身世了,否则要换了几个月前,陆嘉平绝对不可能用方才那般和软的态度与他说话。 “大哥,你做什么盯着人家看?”陆嘉兴一个劲皱眉,虽说这位对于陆家来说是外人,可大哥又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孩子,早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不至于如此轻易失态才是。 陆嘉平拉回视线,有些尴尬地咳了咳,“我是觉得白公子的气色似乎比数月前好多了,是病情得到缓解了吗?” “嗯。”虽然知道这两位都是舅舅,可是易白我行我素惯了,突然要接受这些所谓的亲人,他一时之间转换不过来,就连回答都有些生硬,不过他自认为已经很配合了。 陆修远看到了他眉眼间的纠结,有些心疼他,便小声宽慰道:“阿白,不打紧的,你才刚回来,要说短时间内接受这一档子你从未接触过的亲戚,的确是有些难度,没关系,慢慢来,往后接触得多了你就习惯了。” 易白不着痕迹地点点头,他也不想再做回以前那个自己,所以还是学着慢慢适应吧! 约莫一炷香的时辰后,陆二太太亲自过来通知说席面摆好了。 陆嘉平第一个站起身,目光从陆修远和易白身上扫过,吩咐陆修远,“远儿,带着白公子去饭厅,我和你二叔还有点事。” 陆修远应了声,唤上易白,两兄弟一前一后去了摆席面的花厅。 “大哥,你有事找我?”待那二人走远,陆嘉兴才小声问。 陆嘉平重新坐下来,呷了口茶,眸子里雾霭沉沉,“二弟可知这位白公子是何人?” “他不是北燕的国师吗?”陆嘉兴有些不解,“这世上没见过易白的人很多,但他的名字却是如雷贯耳的,乍一听都知道指的是北燕那位天生病体却有着绝艳之才的国师大人。” “不仅仅如此。”陆嘉平叹了口气道:“他也是大姐的孩子。” 陆嘉兴惊得险些从椅子上栽下来,“大哥,你开什么玩笑?” “是远儿告诉我的。”陆嘉平缓缓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儿,我也正纳闷,远儿说等得了空,会详细跟我们解释清楚,我之所以把你留下,就是想先给你透个底儿,既然是咱们的亲外甥,那么往后不管是行事还是说话都注意着,别再像之前那样不冷不热的了。” 陆嘉兴还是难以置信,“我怎么觉得有点儿不靠谱啊?” 陆嘉平瞪他,“你是想说远儿不靠谱?” “当然不是。”自己那个大外甥品性如何,陆嘉兴是再清楚不过的,他不可能拿这种事来开玩笑,只是陆嘉兴想不通,长姐被劫走以后,难道又被成孝帝给救下来了吗?不然她后来为何又生了个孩子。还是说,这个孩子并不是成孝帝的,而是长姐与别的男人所生? 陆嘉兴一个头两个大,虽然他们家是商户,可要真摊上这种事儿,那也是绝对不被允许的,长姐当年未婚先育就已经犯了大错,若是再改嫁,陆嘉兴实在难以想象长姐在夫家过着怎样的日子。 忆及当年,陆嘉兴脸色彻底凝重下来,“这么说来,远儿应该在北燕查到他母亲的下落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陆嘉平道:“等吃了饭,去茶轩,我好好问问远儿这几个月都在北燕经历了什么。” “嗯。” 席面设得十分丰富,很多南方特色菜,陆二太太还一直担心易白会吃不惯来着,没想到他似乎还很喜欢,专挑南方特色菜吃。 陆二太太悄悄观察,易白吃了什么菜,哪种菜夹的次数最多,她都给一一记下来,赶明儿给厨房那头通通气。 至于陆嘉兴和陆嘉平担心的那些东西,陆二太太根本就不会去考虑,不是她心大,而是她根本就不知带陆修远的真实身份,易白的身份,陆二太太更不可能知道了。 两位爷是彻底瞒了她的,她只是觉得陆修远似乎很待见这位白公子,所以爱屋及乌,再说,站在当娘的角度,陆二太太是很心疼易白的。 以前易白住在陆府的时候,因为不常出门,所以陆胤恒基本没见过他,今天算是易白正式以真面目与这一大家子人见面。陆胤恒觉得很新鲜,席上特地与易白说了几句话。 易白淡淡地笑着,一一回答。 他只是嘴上不说,事实上早就被这一家子人的“热情”给惊讶到了,记得以前自己在丞相府的时候,难得回家吃顿饭,要么就是继母谢氏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要么就是因为他与易卓明置气,总而言之,就没有哪次是和和乐乐把那顿饭给吃完的,而陆家的饭桌上,与北燕丞相府完全不同,除了吃饭,家人与家人之间还涌动着一种看不见却感觉得到的东西,很温馨,具体是什么,易白说不清楚,不过听到陆二太太的问话以及陆胤恒客气地打招呼时,易白觉得十分亲切,因为完全不掺杂任何目的,就是很纯粹的那种关心。 吃完饭,天色也不早了,陆修远亲自把易白送回他以前住的院子里休息,回来以后见到陆嘉平和陆嘉兴还坐在厅堂里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大概明白了两位舅舅的意图,顺手将房门关上,然后笑着看向二人,“两位舅舅还有事吗?” 陆嘉平轻哼一声,“明知故问。” 陆修远轻轻地笑了起来,走到旁边坐下,也不绕弯子了,直入主题,“我没骗两位舅舅,阿白真的是娘亲的孩子,也是我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陆嘉兴睁大眼睛问:“你是不是找到你娘的下落了?” “我娘早死了。”陆修远神情逐渐落寞下来,“只不过,我查到了她去北燕以后都经历过什么事。” 陆嘉平呼吸一窒,“远儿,此言当真?” “自然,孩儿不敢欺瞒两位舅舅。” 接下来,陆修远把陆清绾离开鹿鸣山以后的经历一五一十地数了出来,再一次把兄弟俩的身世剖开,陆修远只觉得一颗心都碎成了数瓣,疼得浑身哪都不得劲。 陆嘉平陷入了沉默,眼睫低垂,脸色忽明忽暗,看不清楚在想什么,陆嘉兴则是重重捶桌,“简直岂有此理!” 想当年为了让长姐能从叶承那儿得到厚待,他们三兄弟瞒着爹娘从账上挪了不少钱去帮衬叶承,为的就是想他早日回到北燕夺得大权再回来把长姐接过去,三兄弟其实并没盼过长姐能当什么皇后,毕竟商户出身摆在那儿,这也是没法的,只想着给个正正经经的名分,能让她安安稳稳地把孩子拉扯大就好,而叶承呢?不仅忘恩负义拿着银子就跑人,还出尔反尔,夺得大权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娶了朱氏为后,完完全全把长姐忘到了九霄云外。 这也就罢了,之后竟然,竟然那样利用长姐。 “王八蛋!”陆嘉兴怒得直接掀了桌子,想到长姐为了保住远儿不得不对那人渣妥协,他就怒得想马上去刨了叶家祖坟。 “二舅舅。”见陆嘉兴大有还想发作的意思,陆修远忙劝阻,“您消消气,这都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再动怒你也找不到那个人去撒气,我只是就事论事而已,目的是想让你们知道,阿白与我是亲兄弟,他从小就被病痛折磨,性格也变得孤僻起来,之前他住在咱们府上的时候若有什么得罪了两位舅舅的地方,还请两位舅舅多多担待些,莫与他计较,阿白如今痊愈了,以后他会慢慢改的。” 陆嘉平一声长叹,“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见外话,以前我不待见他,一是顾忌他的身份会牵连到你给你带来扯不清的麻烦,二来,我不了解他,只是听说过他生下来就病,哪里晓得这病竟然是唉,作孽啊!” “实在可恨,叶承那王八蛋死得太早了。”陆嘉兴满腔怒火,“否则他要是还活着,凭陆家现如今的财力,不敢说能弄死他,但要让北燕各大商行瘫痪还是做得到的,就该让他尝尝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 陆修远也恨,可是那人渣死得早,就算是想鞭尸,拿出来的也只能是具骨架,丝毫不解恨。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我和阿白联手,弄垮了朱太后和宣宗帝,算是为当年的自己报了仇。” 陆修远当然不好意思在两位舅舅跟前说阿白找乞丐凌辱了朱太后,只是笼统地概述了一下,但这二人还是听得很解气,尤其是听到朱太后最后跪在陆清绾的灵前磕了一百个响头,陆嘉兴直接拍案叫绝,“做得好!” 陆修远莞尔,“原本合该她偿命的,只不过我和阿白都觉得杀了她太过便宜她,所以想尽法子让她苟延残喘地活着,口不能言,足不能行,又被幽禁在冷宫,对她来说,生不如死了。” 陆嘉平双目都亮了起来,随后用一种极其赞赏的眼神望着陆修远,“不愧是我陆家男儿,这手腕,这魄力,哈哈哈,不错不错,虽然没办法把那王八蛋刨出来报仇,但能让朱太后落到这般田地也实属不易了,远儿,舅舅果然没看错你。” 陆修远微笑,“舅舅过誉了。” 白捡了这么个大外甥,陆嘉平心中高兴,第二日就让陆二太太往易白院子里塞东西,从摆件家什到平日里的用度全都换了一遍,不过也不是盲目的换,是问过了陆修远易白的喜好才换的,都是上乘的。 至于易白,对外直接说是他嫡姐陆清绾的孩子,姓白。 与陆家有来往的人不少,但都没有人知道陆清绾到底嫁去了什么地方,不过也不会有人追着问就是了。 故此,易白和陆修远就成了“表亲”。 易白坐在自己的小院里,看着下人们进进出出给他安排布置,他一言不发,甚至神情还有些恍惚。 “阿白,怎么了?”陆修远从月门进来,看到易白在发呆,不由得开口问。 “没什么。”易白转过身,对上陆修远那双含着柔意的眼眸,轻轻地扬起了唇,“只是觉得我身边好久都没有这样热闹过了。” “以后会更热闹的。”陆修远在他旁边坐下,一旁指挥着下人们摆放东西的陆二太太见状,笑着走过来与二人打招呼。 陆修远自然而然地唤了声,“婶娘。” “远哥儿,你这次去北燕,见识了不少东西吧?”陆二太太笑问,咕噜噜转的双眼似乎在打着什么主意。 陆修远只作不见,点点头,“的确见识了不少。” 陆二太太又转个话题,“那你的腿?” “已经没事了,有劳婶娘挂念。” 陆二太太大松口气,终于进入主题,“你走后不久,痊愈的事情就传开了,你怕是还不知道吧,自己如今已经成了顺天府的乘龙快婿,每次我出去,总有那么几个夫人太太跟我打听,问你去哪儿了,我说外出谈生意,她们就央着我我,说你若是回来了,可一定得摆几桌让她们来跟着沾沾喜气。” 陆修远哪里听不明白,婶娘这是委婉地在给他说议亲的事儿了,也不反驳,“婶娘觉得好,那就办吧,我没意见。” 陆二太太眼眸微动,这个大侄子的心思她猜不明白,性情却是了解的,以前也并非他不近女色,而是没办法近女色,如今终于能下地走动了,来与她通过气的媒人倒是不少,不过陆二太太每次都是随便找个几口就给打发了的,并没有给任何人留下希望,她虽然是个长辈,可到底不是远哥儿的亲爹娘,私自给他做主婚姻大事终究不妥,以后过得好了,自然皆大欢喜,过得不好了,她岂不成了罪人,所以想来想去,还是得先与这位正主儿打个招呼。 陆修远的反应,让陆二太太感到很意外,凭她对这个大侄子的了解,怎么着也得自己过过眼才行的吧?怎么听起来倒像是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对方姑娘什么样,他都不打算过问一句吗? 这个认知让陆二太太满心纳闷,又问:“远哥儿,你中意什么样的姑娘,不妨说说,京城里这么多待嫁姑娘,婶娘总能给你找个差不多的。” 陆修远翘了翘唇,“婶娘不必顾虑我,你觉得可以,那就可以。” 陆二太太更疑惑了,“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要求吗?” 陆修远想了想,“乖巧听话一点的吧!”他不喜欢太闹的姑娘,虽然京城里的这些姑娘都是被关在内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个个文文静静,但保不齐就有那么几个出格的,毕竟是要娶回来过日子的,太闹腾的可不行。 陆二太太哭笑不得,别人家挑选儿媳都得模样周正,仪态端方,名声好,另外还有这样那样的要求,她家这位大侄子可好,就只要个安静乖巧的,如此没有条件的条件要是传了出去,不知道有多少家族要为此争得头破血流。 首富家的继承人啊,他难道不知道自己痊愈以后身价暴涨么?既然有那么多姑娘可供挑选,难道不该从中选一个独一无二的? 陆二太太想起国公府办满月酒的时候在喜宴上见到了秦杉,模样周正,性子也恬静,关键是落落大方,一点都不矫揉造作,是个再好不过的姑娘,只可惜,丞相府是官宦之家,高门大户,秦丞相更不可能把女儿嫁入商户来,便只能忍痛割掉这个人选。 若是陆修远晓得陆二太太的想法,一准会二话不说就拒绝,秦杉是谁?苏晏的外甥女,娶了秦杉,他就得管苏晏叫一声舅舅感情上完败也就罢了,若是婚姻上再败一回管情敌叫舅舅,那自己多没面子。 其实没有条件才是最难的条件,因为不敢确定凭借自己意愿挑选的姑娘到底会不会中他的意。 陆二太太原本已经有了几个备选人家,但是听陆修远这么一说,又犹豫了,到底是没了主意,于是抽了个空闲去东阳侯府坐坐。 范氏大概猜得出自己这个妹妹因何而来,把伺候的人都屏退下去才道:“是为了你们家远哥儿的婚事来的吧?” 陆二太太点点头,“正是呢,你说这孩子,我问他中意什么样的,他什么要求也不给,就说要个安静乖巧的,要说安静乖巧,这谁家的姑娘不安静不乖巧呢?所以我愁啊,原本有瞧中的几个,可是被他这么一说,我反而不敢随随便便拿主意了,所以特地过来请教请教姐姐你,姐姐见多识广,总该比我有主意,你给掌掌眼,远哥儿适合配个什么样的姑娘?” 范氏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我还以为你是确定了,却原来找是我拿主意来了?” “都急得我成天晚上睡不着觉了。”陆二太太皱皱眉,“两位爷不管后宅的事,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若是连姐姐也拿不定主意,我便只好厚颜去国公府走一趟了,微丫头向来是个有点子的,那眼光自然也无可挑剔,她要是觉得可行的姑娘,八成与远哥儿也是极相配的。” 还别说,倘若云初微真的出面,不管选了谁,陆修远都一定会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去对人家好,就算心里没什么感情,起码也得给足云初微面子。只不过范氏如今宝贝那女儿都来不及了,哪里可能让她出面操心这种事,要知道好就好,往后日子不好过了,人家可是会把怨气撒她身上的,保不齐还能反过来咬她一口,一想到女儿可能因此背锅,范氏就不依了,瞪了陆二太太一眼,“你可别为难孩子。” 陆二太太也就是随口一说,哪能真的去找小辈拿主意,这要是传出去可不得了,“我的好姐姐,你就别绕弯子了,快给我出出主意,这桩婚事怎么定?” 范氏眯了眯眼,“关键在于,你们是想和同行联姻还是打算娶官家姑娘?” “大伯子倒是没特定,不过我曾听他说了句,最主要还得远哥儿的心意,至于联姻什么的,以陆家的地位,也犯不着和谁联姻。” 这口气可真够狂妄的,不过范氏觉得很受听,因为能从中看出陆大老爷是真心疼陆修远这孩子,盼了这么多年终于能下地走路了,可不得给他找个合心合意的么? “对了姐姐,你们家府上是不是还有未出嫁的姑娘?”陆二太太放轻了声音,若是有,直接给安排现成的就行了。 范氏一听,脸色有些难看,“你可别打她们的主意,非是我舍不得,而是私心里,我觉得一个个都配不上你们家远哥儿。”再说了,云雪瑶脑袋上的头发才长出来多少,可别过去恶心人,至于表姑娘邱霞,早就是订了亲的,再过一两个月行了及笄礼差不多就能给送出去了,最后便只剩个云绮兰。 云绮兰是个什么货色,想来经过这段时日的闹腾,京城大半的人就算没见过她,也都听说过那她糟心的名声,如此不注重自我修养的姑娘,何苦嫁过去糟蹋人,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府上的好,往后谁家哥儿要实在娶不到,或许会不管那些东西直接要了她,又或许,这辈子就那样了,什么都别奢望。 范氏这番话并未特地做隐瞒,因此没多久就传入了云绮兰的耳朵里,她恨得牙根痒痒,“大伯母竟然觉得我配不上陆修远?” 贴身嬷嬷和奶娘都立在一旁,均闭嘴不言。 “陆家不过是商户,而我爹再不济,好歹也是个五品官,商户能娶到官家女儿,那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竟敢说我配不上?我偏偏就嫁给她看!” 贴身嬷嬷有些无语,想说姑娘您又闹腾什么呢?这段日子与曹家那头闹得还不够大么?好不容易平息下来,这种时候难道不该利用机会好好培养一下自己的名声,把之前的损失全都找补回来?大太太这话是真没说错,你就是配不上陆家那位少爷,对方虽然年龄大了点,可皮相是百里挑一的,再加上如今能下地走路是个正常人了,不知道多少高门大户等着攀这门亲,就姑娘你这样的家世?你还敢嫌弃人家是商户,不定人家连正眼都懒得施舍你一个呢! 陆家是商户没错,但因为出了个侧妃,再加上是首富,所以即便多少人常常把商人地位低下之类的字眼挂在嘴边,这里头也不知道包含着多少嫉妒的成分呢,事实上,怕是巴结都来不及了。 嬷嬷越看云绮兰就越觉得这姑娘眼皮子浅,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之前三太太还想方设法将她送到影梅庵去跟二姑娘好好学学,结果二姑娘“修炼”了几年再回来,直接以庶出身份嫁了状元郎,而这位五姑娘,虽然只是个庶嫡女,但好歹比二姑娘高了那么几分吧,明明有那么多飞上枝头的机会,却偏偏可劲儿把自己往死里作,这回臭了名声,旁人不嫌弃你就算给你面子的了,还轮得到你去挑首富家的少爷?脸真够大的。 “嬷嬷,帮我去绣坊订做几身时兴款式的衣裳。”挺了挺胸,云绮兰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子自信,似乎在这一刻连说话都有底气了。 嬷嬷道:“姑娘还有好几身衣裳没穿过呢!” “那些我不喜欢。”云绮兰皱皱眉,全都是中等料子,哪穿得出去,每次大伯母出去赴宴的时候她都想跟着去,可第一个考虑的就是自己没有拿得出手的衣服和配饰,怕出去了遭人瞧不起。 现在不同,她是要用自己的美貌和实力证明自己并没有哪点不如人的,哪能再像之前那么寒碜。 嬷嬷还是犹豫,“姑娘,三房日子过得紧巴,这一时半会儿的,怕是拿不出那么多钱来给您裁衣裳。” 云绮兰一听就火大,“怎么,又没钱了?” 嬷嬷唉声叹气,心说还不是你给闹的,要是你不害死那丫鬟把名声给糟蹋臭了,之后又没脸没皮的跟曹家大闹一场,三太太能大把大把的银子拿出去打点给你擦屁股么?如今反倒怪起旁人来了,一点都不知道收敛反省,再这么作下去,与二房头发掉光的那位也没什么分别了。 三房本来就是庶出,份例都不如前面两房嫡出的,若是没有爷的补贴,光靠公中那点份例可怎么够花,三太太已经够掐斤掐两的了,然而光出不进,它能松缓到哪儿去。 云绮兰咬咬唇,直接去丁氏院子里找人,丁氏正与管事妈妈们说着什么,见到女儿进来,挥手将人遣散。 “这又是哪个贼胆包天的惹我们兰姐儿不痛快了?”丁氏眼角飞起,好整以暇地望着她气冲冲走过来的姿态。 云绮兰拉下脸来,“娘,咱们家有那么穷吗?我不过是想做几身衣裳,嬷嬷竟然告诉我拿不出钱来,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丁氏拢了拢头发,似乎没把这话放在心上,“我怎么记得换季的衣裳才做了不久,你似乎都没怎么穿,又不是要出门见谁,你这会儿为何非得嚷嚷着要做衣裳?” 云绮兰有些心虚,但很快就拿出之前的底气来,“就算不出门,好歹我也是个官家小姐,总不能连几身上等料子的衣裳都拿不出来吧,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丁氏听完这话,倒是先冷笑了一声,“你这会子知道自己是官家小姐知道要点脸了,前些日子咬着曹家不放大吵大闹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你是东阳侯府的人,丢的是东阳侯府的脸?” “我”云绮兰语塞,其实这事儿她也挺后悔的,只不过当时真的是咽不下那口气,所以非得要发泄了找补回来那心里才能平衡些,哪曾想,这一闹反倒把自个名声越抹越黑,好在消停了几个月之后勉强压下去一些,否则要还像几个月前那样,说不准早就被吐沫星子给淹死了。 “娘。”都这种时候了,不服软不行,云绮兰亲昵地挽着丁氏的胳膊,可劲儿撒娇,“女儿知道错了。” 丁氏才不信她的邪,“你又想弄什么幺蛾子?” 云绮兰瘪瘪嘴,“女儿这段日子因为曹家的事儿伤透了心,憋屈着呢,你就当是宽慰宽慰我,去大伯母那儿弄几匹质量上乘的料子给我做几身衣裳呗!” 丁氏脸一沉,“云绮兰,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都说知女莫若母,丁氏哪里听不出来云绮兰八成又想作妖了,看这样子,怕还是为了男人。 之前曹家那事儿就把名声给抹得又黑又臭,这才消停了几日,又想继续蹦跶了? 云绮兰被丁氏那冷冰冰的眼神盯得浑身发毛,“娘,你那么凶做什么?” 丁氏不是凶她,而是恨她朽木不可雕,之前送她去影梅庵,原以为能跟着云惜蓉学到几招,脑袋瓜能变聪明点,哪曾想回来以后,聪明倒是聪明了,却都是些小聪明,她自己蹦跶得挺乐呵,看在旁人眼里,那就是在犯蠢。 丁氏一直觉得身为女儿家,哪怕出身再不好,你先把自我修养提高了,站在人群中能不用身份就发光发亮,那么光凭这一点,就一定会有人为你侧目,总不至于低嫁到哪儿去,可是云绮兰呢?她虽然是庶嫡女,好歹也担了“嫡女”的名头吧,却一点都不懂得骄矜与自重,什么事都喜欢上赶着去,往往是最后栽了个大跟头,而她还觉得自己赚了,继续把自己摆得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简直就是脑子有疾。 丁氏咬着牙,恨铁不成钢,“要什么料子,你有脸你就去跟你大伯母要,我可不去。” 云初微家那对双棒儿出世的时候,他们三房就装死不闻不问,连套小棉袄都不曾送过去,丁氏当时正因为云绮兰被曹家退婚的事儿气得不轻迁怒到了范氏头上,所以才会选择无视,可是后来察觉到范氏对三房的生分,丁氏才猛地惊醒过来,趁着云初微家的满月宴赶紧把该补送的补送了过去,只可惜范氏只收礼物不领情,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态度,现如今还拧巴着呢,丁氏哪有那脸去找范氏开口,况且每房的料子都是有固定份额的,三房这个季度的布料早就领过了,如今就算她去说了又顶什么用,人家拿嘴巴支着,就是不给你,你又能如何? 云绮兰气哼哼地道:“去就去,我就不信她一个长辈还能为难我一个小姑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7章 放手,成全,木屐风 丁氏快被这蠢货给气死,“你站住!” 云绮兰不满地嘟哝,“娘又怎么了?” 丁氏扬起巴掌,险些打下来,可是想想自己费了那么多心血,可不就是为了把云绮兰培养成标准贵女好择婿?如今女儿不成器,或许她这当娘的也有一部分责任,那巴掌愣是给忍了回来,眼底的怒火也消下去一部分,声音却是沉了不少,“方才不过是说了句气话而已,你还真有脸去你大伯母跟前讨要东西?” 云绮兰不服气,“当年云初微出嫁的时候,给的全是好的,我那么一看,早就超出咱们府中规制了,这难道不是大伯母偏私?而今我不过是去要几匹料子而已,想来她总不能劈头盖脸骂我一顿然后将我扫地出门吧?” “蠢货!”丁氏毫不顾忌地就骂了出来,“云初微出嫁的时候,给的公中份额一点不多一点不少,剩余的,除了宫里头那几位的赏赐,便全是长房自己掏腰包给她添的,再说,你也不看看国公府来了多少聘礼,长房根本就没收下多少,大件的,贵重的,全都又作为陪嫁随着云初微去了,不然你以为那一百五十抬的嫁妆哪来的?” 一百五十抬啊,云绮兰想想就嫉妒得发狂,听她娘说过,全都是满打满的装,为了控制抬数,还用的都是超大箱笼,所以听似一百五十抬,实际上都不知道多少去了。 云绮兰攥紧手指,面孔因为嫉妒而扭曲,凭什么一个乡下长大的村姑能嫁得这么好,若是撇开家世,她云绮兰还能比谁差了不成? 可是…可是她就一直不顺,被退婚不说,如今名声还毁成这样,就连大伯母都门缝里看人,说她配不上一个商户子,凭什么,凭什么! 丁氏看着女儿这副样子,痛心疾首之余,闭了闭眼,“你也别去长房那头丢人现眼了,想做衣服是吧,找你爹要钱去。” 丁氏不是拿不出几套衣裳的钱,而是有的时候想想就心寒,三爷是三兄弟中身份最卑微官职也最低的,少不得要四处打点,而她家这位爷心态并不稳,去年年底考核没过,没机会升迁,为此自暴自弃了很长一段时日,家里大事小事他也不管。 这些,丁氏倒是觉得没什么,毕竟爷主外,内宅里头就算是天塌下来也还有她这个做正妻的顶着,总不至于就给真给压垮了,可她们家爷不知道咋回事,原本萎靡不振的人突然就来了精神,听他提了一句,似乎是衙门的某位上峰即将致仕,他只要把握住了机会就能顶上去,于是又是一大把的银子往出拿,三爷俸禄不多,再加上三房的铺子不景气,一年到头也没多少利可图,像三爷这样花钱如流水,哪怕是座金山,迟早也得被他给败光。 偏偏这位爷,他似乎很热衷于捧着钱去贴冷屁股,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到最后钱花出去了,什么好处也没捞到,全都打水漂,已经有多少时日不曾往家里带钱,丁氏都数不清楚了。 原本还算可以的三房,就被他在官场上左折腾右折腾,愣是折腾得比二房还寒酸。 二房如今的日子虽然不怎么样,好歹二爷的钱是花在巧姨娘身上了,哪像三房,都是喂狗肚子里去了。 丁氏也不是没想过问大嫂范氏开口,可是又想到当初老太太娘家兄弟遇难的时候范氏来找过他们,丁氏自己的态度就不怎么样,如今哪有脸去开那个口。 而云绮兰作为内宅姑娘,这些事情丁氏不说,她是完全不知情的,以至于找到她老子要钱被冷言拒绝的时候,云绮兰觉得她爹娘对她一点都不上心,一气之下背着丁氏去了长房。 彼时陆二太太还没走,好久没聚一起的两姐妹相谈正欢,听到外头婆子禀言说五姑娘求见,范氏皱了皱眉,到底还是没拂她面子,让人请进来。 挑开帘,云绮兰迈着小碎步走到堂中,“落落大方”地给两位太太见礼。 陆二太太的目光落在云绮兰身上,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云绮兰屏息凝神,虽然什么都不说,但脸颊上的绯红早已经出卖了内心。 范氏何其的了解她,甚至比她老娘还了解,只一眼就看出云绮兰在打什么主意,眼底涌上一丝嘲弄,前面才因为自己没本事,被曹家退了婚而把一切过错都推到她头上来,丁氏更因为这件事连云初微生产以后都不闻不问,如今又想求上门来让她从中牵牵线么?也不知是丁氏怂恿她来的,还是她自己悄悄来的。 如果真是丁氏怂恿,那么她这位弟妹的脑子该打盆水好好洗洗了。 但如果只是云绮兰自己的主意想高攀陆家,那自己凭什么要帮她牵线,先不说云绮兰自身有多糟糕,就凭她娘当初对微微的态度,就绝对不能给他们三房一丝丝的好处。 “兰姐儿这么着急过来,有事吗?”范氏垂目,面无表情地望着她。 云绮兰被这眼神看得浑身直哆嗦,要不怎么说上首这位是如今的当家主母呢,这不怒自威的气度就不是她娘能比得上的,一个眼神便能让你心中直打鼓。 云绮兰有些怯场,原本当着陆二太太的面开口,大伯母一定不好意思拂她面子,可是自己这么做,看在陆二太太的眼里会不会觉得自己是放下尊严卑微乞怜从而惹她不喜?这么一犹豫,就半晌没开口, 范氏直皱眉,“怎么,哑巴了?” 云绮兰一个激灵回神,蹲了蹲身,“我是来向大伯母讨两匹料子的。” 范氏眯起眼睛,“想做衣裳?” “是。” 范氏道:“若是我没记错,这一季度的料子才分下去,怎么,你娘没让人给你做几身像样的衣裳?”否则知道长房有客人,怎还穿得如此寒碜的过来,也不怕被人看了笑话。 云绮兰能说那些料子根本就不是她喜欢的花色和款式么?“做了。” “既然做了,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我可没有多余的料子给你。”范氏丝毫不给面子,直接当着陆二太太的面就拒绝。 以前的云绮兰单纯,甚至说单蠢,被云雪瑶数次利用而不自知,范氏一直都是看在眼睛里的,可那个时候她并没有现在这么讨厌云绮兰,只是觉得这姑娘缺少历练,或许被云雪瑶这么利用也不错,等将来发现了真相,还能从打击中成长并且学到不少,可是现在的云绮兰,给人的印象就是小小年纪满腹心机,虽然她那些心机在范氏看来就是小打小闹,但不代表范氏就能因着对方是小辈而给她无上的宽容。 范氏这个人记仇起来那是相当不好惹的,当下莫说是自家亲妹妹在此,就算是老太太来了,方才那些话,她也照说不误。 云绮兰绞着手指,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陆二太太轻笑道:“这位就是三房的姑娘吧,长得可真水灵。”侯府的家务事,陆二太太自是不便插手,虽然几匹料子在她眼中不值一提,不过看得出来,自己这位姐姐似乎对云绮兰并不怎么喜欢,更不想把料子给她,自己若是在这个时候出言当好人,无异于给了自家姐姐一大巴掌,还会让姐姐陷入难堪境地,所以她不劝,只是出于客套地与云绮兰打了个招呼。 真的只是出于客套,陆二太太这样见惯了大场面的人,多水灵标致的姑娘没见过,更何况她姐姐家那位宝贝女儿云初微就是个尤物,云绮兰与她一对比,自然是天上的地下。 然而云绮兰并不这么认为,她觉得陆二太太这是中意自己才会这么夸,那白净的小脸马上飞了一片红,看得范氏心底的厌恶是蹭蹭蹭往上涨。 “兰儿见过姨母,姨母大安。” 方才进来都还称呼二太太的人,一转眼就攀上亲了。 这下,莫说范氏,就连陆二太太都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这姑娘,想攀龙附凤的意图不要太明显。 云绮兰哪看得到这对姐妹脸上那些微妙的表情,还一度自我感觉良好,站立的姿态,脸上该保持的笑容以及双手往哪儿放都中规中矩,乍一看,是个大家闺秀,可是这种仪态太过刻意,刻意到多看两眼就觉得作。 难怪姐姐说这些姑娘一个都配不上远哥儿,如今一瞧,还真是。远哥儿虽然出身商户,可他性情高远,又是个极有品味的人,能瞧上这种矫揉造作的姑娘就见鬼了,唉,还是丞相家那位姑娘好,只是,论资排辈,远哥儿娶了她似乎不太合适? 陆二太太再一次心生惋惜。 “行了,退下吧,我和二太太还有事要谈。”范氏已经不耐烦,直接挥手赶人,绝口不提料子的事。 这无疑是狠狠扇了云绮兰一大巴掌。 她脸上火辣辣的疼,还不及说些什么,范氏身边的嬷嬷就过来对着她道:“五姑娘,请吧!”那双眼睛里的厌恶,比她主子范氏更甚。 要说侯府这位五姑娘吧,有的时候真让人怀疑她是不是脑子有坑,嫁出去的那位姑娘云初微不受宠,那都是八百年前的事儿了,如今可是娘家人的心头宝,就连老太太都是赞不绝口的,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种时候与云初微交好绝对百利无害,可五姑娘呢,不交好也还罢了,偏偏暗地里将云初微给记恨上,她倒是自以为瞒得天衣无缝,以为大太太真看不出来么?如今竟然还有脸来长房讨要上等布料,这脸可真够大的。 云绮兰明显地感觉到了这位嬷嬷眼里的不喜,她恨恨的咬了咬牙,若非看在对方是大伯母身边的得力嬷嬷动不得,她早就破口大骂了,狗仗人势! 不过在陆二太太跟前,云绮兰还是要尽量维持自己的“贵女”仪态的,因此就算是被撵走,也走得“仪态端方”,“不卑不亢”。 等云绮兰走后,范氏才看向陆二太太,“瞧见没,这就是那两房的货色,就这,你以为你们家远哥儿真能看得上眼,他说要个安静乖巧的,总没说要个没脑子的吧?” 陆二太太尴尬地笑道:“我不过就是随口一提,姐姐怎么还当真了,不过说实在的,这位五姑娘的性子着实是不讨喜。” “她要是讨喜,就不会遭到曹家那头退婚了。”范氏嗤笑一声,“一个二房的云雪瑶,一个三房的云绮兰,俩堂姐妹都被未婚夫家退过婚,东阳侯府的面子早就被她们俩给糟蹋光了。既然她们都不想想我这个当家主母的为难,我为何要顾及她们的面子?总不能被人打了巴掌还笑脸以对吧,想想我是那样人吗?” 陆二太太也发现了,以前那个在婆母和夫君面前唯唯诺诺的姐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彻底脱胎换骨,以前的软弱不复存在,现如今说话处事,怎么与微丫头那么像呢? 猜得不错,范氏的确是受了云初微的影响,尤其是云初微出嫁以后,范氏越来越觉得二房三房的人得寸进尺,不由得想起云初微还在府上时那些痛快利索收拾人的手段,自己慢慢地感悟慢慢地学,以至于成了现如今说一不二的“冷血”性子,就连老太太都数次感慨,自己把大权交给这位儿媳果然是没看错人——当家主母要是不拿出点魄力来,成天被底下人骑在头上欺负,那还像个什么话? 看着陆二太太,范氏一阵叹气,“还是你们家好,后院就没几个糟心人,用不着像我这样成天被这样事情那样事情弄得心烦意乱,若非我身子骨健朗,怕是早就被气出病来了。” 陆二太太可不敢戴这高帽子,“自家屋漏自家知,姐姐是过来人,哪能不明白这理,我们家啊,也就表面看着过得去,实际上,哪有那么多称心如意的事儿,但凡与后宅挂上钩的,就没有多少能顺顺当当,要说羡慕,我倒还羡慕你们家嫁到礼亲王府的那位姑奶奶呢,人家那后宅才叫真和睦。” 可不是么?礼亲王府的后院,羡煞了多少婚前嘚瑟婚后不好过的女人。 范氏揉着脑袋,“烦!” 陆二太太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原本吧,我是过来找姐姐拿个主意的,如今倒好,直接给你整头疼了,那我还是走吧,免得一会儿又惹你不痛快。” 范氏垂下手,抬起脑袋来,“你这说的什么见外话,我自然不会烦你,说的是我们家这一桩桩一件件的糟心事儿呢,好啦好啦,不提那些,咱们继续说说远哥儿的婚事吧!” 陆二太太索性又坐回来,两姐妹继续之前的话题,不过商量到了最后也没个实质性的主意,范氏就一句话,“与其你自己这么操心,不如把你看中的姑娘名字家世以及品性全给摊到远哥儿面前,你让他自个选,他自己过目的媳妇儿,将来不管过得好不好都没道理怨到你头上来。” 陆二太太深觉有理,回去以后把自己的想法与陆嘉兴说了一下。 陆嘉兴摊手,“后宅是你管,这些事情,你自己多操点心就是,我就不跟着凑热闹了。” 陆二太太有一瞬间的无语,相公你敢这么放权,就不怕媳妇儿给你搞砸了? 陆嘉兴这个人在外面与陆嘉平一样很要强,但是在媳妇儿面前就很“怂”,很多事情,只要陆二太太认为好,他是绝对不会有什么异议的。 又过了几日,陆二太太终于把她心目中的少奶奶候选人各种资料给弄全了,像给天子选妃似的递到陆修远跟前。 其实在陆修远看来,只要对方够乖巧,娶谁都一样,他没那么挑,但婶娘都为他精心准备了,怎么着也得给几分面子,于是得空了就随手翻翻,真的只是象征性的翻了翻,并没特地去留意哪个叫什么名字,家世如何,品性又如何。 最后伸手一指,“就她吧!” 陆二太太看了看,是个家世不怎么样的姑娘,父亲在顺天府衙当差,只是个捕头,“远哥儿确定要她吗?” “嗯,剩下的事,就劳烦婶娘着手准备了。”陆修远合上册子,再没有多看一眼的。其实除了孝道这一个理由,他忙着成亲的另一个原因是不想为难心慕的姑娘。 陆修远相信,云初微早就发现自己对她有情了,而自己与她又是那样的合作关系,经常打交道的,为她终身不娶他能做到,但这会让她一辈子都活在愧疚当中,他不愿意看到那样美好的姑娘因为自己的原因而终其一生都不痛快。 毕竟他心悦她,是打心眼里希望她能一辈子幸福,而不是让自己成为她心中一辈子都散不去的疙瘩。 所以陆修远觉得,自己如果终身不娶,便不配说喜欢她甚至是爱她,因为爱还有另一种方式叫成全。 而陆修远的成全,不仅仅是我放手祝你们天长地久,他还得“善后”,把一切可能给她造成困扰和包袱的因素排除,就当做自己这个人从未闯入过她的世界里,所以哪怕最后自己伤了痛了,都可以躲起来自己舔舐伤口,而不是让她心生愧疚,然后满脸愧疚地对他说她只有一颗心,只能装一个人。 他觉得自己挺庆幸,庆幸由始至终都没对她表露过任何心迹,每次谈话都不带暧昧成分,他依旧是她眼里那位偏偏温良的贵公子,所以“善后”起来才没那么难。 陆二太太点点头,“好,我马上就请人看日子。” 陆二太太走了以后,易白进来,“他们是在给你议亲吗?” “对。”听到易白的声音,原本还有几分疲态的陆修远马上精神起来,“年龄大了,再不议亲该不孝了,阿白,坐,别拘着。” 易白缓缓落座,视线落在桌上的那本册子上,出于好奇,随手拿过来翻了翻。 陆修远也不阻止,婶娘认为好的候选人,想来都不会差到哪儿去,若是阿白能对上面的某位感兴趣,那么他乐见其成。 易白还以为里面有什么新鲜的东西,结果全都是介绍姑娘各种情况的,刚翻两页就没兴趣了,合上册子,再一次看向陆修远,“看兄长那么忙,而我什么也帮不上,总觉得过意不去,若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兄长大可以直接开口,我如今是个全人。” 陆修远笑了笑,“知道你闲不住,不过呢,你才恢复没多少时日,还是先养养再说,别劳神,毕竟苏晏当初嘱咐了,不排除偶尔会有不良反应的可能,所以今年你就别想着插手什么了,等出了年,你若是还这般安好无恙,那我再给你安排点事情做。” “好。”易白想都不想就点头答应。 这段时间在陆府的确是受到了有生以来最贴心的待遇和照顾,刚开始觉得没什么,时间一长,就过意不去了。 以前在北燕的时候,他虽然病,却有个很明确的目标——找解药救活自己,替生母报仇。 况且那时候,他是国师,有自己的俸禄,他自己的家底也还算殷实,花不着丞相府一文钱。 而现在,成了陆府成天游手好闲的表少爷,家仆们每天都尽心尽力地伺候他,兄长又放言不让他做这做那,所有吃穿用度全是陆家给的,自己一份力没出,易白浑身都不自在。 —— 首富家的继承人选了个家世不显的小门小户女,伤透了无数想做富太太的深闺姑娘的心,而云初微在听说了以后也小小的惊讶了一把,“没想到陆修远动作这么利索。” 苏晏什么也没说,自然不可能告诉云初微陆修远在北燕的时候被他刺激到了,如今议亲,不过是走走形式,连那姑娘的面都没见过,何谈感情,不过陆修远是个商人,想来也不会对某个人付出太多的感情。 云初微让人把记账的册子取来,“我瞧瞧咱们大婚的时候,陆府是怎么来的。” 他们俩成亲的时候,陆修远只见过云初微一面,不晓得她的真实身份,更不曾见过她的真面目,而且那时候的陆修远并不明白自己的心意,再加上他压根就不知道苏晏这位不怕被克的准新娘竟然会是云初微,所以来的礼全都是陆二太太一手操办的,他本人并没参与。 陆二太太除了代表陆家给云初微添妆之外,另外又以陆家长房和二房名义单送的礼也不少。 首富就是首富,册子上记录的那些东西,哪怕只是个小玩意儿小摆件,随便拿出来都是价值不菲的。 云初微看得直咂舌,“要真礼尚往来,那我岂不是得变成穷光蛋了?” 苏晏道:“陆修远又不会在意你去多去少,去个心意就行了。” “可是太少了,咱也拿不出手啊!” 苏晏白她一眼,“比起陆家来,你觉得你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库房里倒是有不少珍藏品,而且苏晏还知道,有好几样都是陆修远一直在找的,不过他不打算给,诚如他先前所说,陆修远那厮又不会在意云初微送他什么,哪怕只送个铜板,他也会小心翼翼地当成宝贝给供起来吧? 一想,苏晏这心里就酸溜溜的。 云初微翻了翻眼皮,不可否认九爷说得没错,哪怕自家库房里有不少好东西,不过在首富面前,这些东西拿出去也不一定就能入人家的眼。“你说随个礼怎么就那么难呢?” “你别管了。”苏晏从她手中抢过礼单,转手递给韩大姑姑摆放好,又对着云初微道:“给陆修远随礼的事,我来办。” “你?”云初微不太相信他,“九爷能保证不给我捣乱吗?” 这厮的醋性,她是见识过的,毫无道理可言。 看着她翻白眼的小模样,苏晏不禁失笑,伸手捏捏她的鼻尖,“我就算再醋,总不能落了夫人的面子不是。” 这一句,倒是让云初微宽了心,转身抱过正在毯子上爬得不亦乐乎的小十一塞给他,“多久没抱女儿了,亲近亲近,免得日后生分了。” 苏晏也不抗拒,抱过女儿以后就可劲疼她,那双凤眸里都快柔出水来了。 云初微觉得,若是心思重一点的女人,大抵会被苏晏看女儿的眼神给醋死,不过她没那么狭隘,当初生下这对双棒儿的时候,苏晏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曾用正眼看他们,云初微郁闷极了,怎么说也是自家亲生的,这么对待真的合适吗?于是想尽办法,终于让九爷心中的疙瘩散了些,如今他能疼女儿疼成这样,云初微自然是高兴都来不及。 半岁多的小十一比刚出生那时更可爱,白嫩嫩的一团,但凡是来府上作客的夫人太太们,不管是来找太夫人的还是来找云初微的,总不忘亲手抱抱这对小活宝,甚至有不少人脸上笑眯眯,心里那叫一个羡慕——同样大的孩子,怎么自家小子小闺女就没有他们家的这么招人疼呢,瞧瞧那粉扑扑的小脸蛋儿,抱她的时候,还会拉过你的手去咬啊咬,两颗小碎米牙啥力道也没有,反倒弄得你手痒痒,恨不能久久地抱在怀里疼,但是抱得紧了些,又怕勒疼她——怎么那么想偷回去藏起来呢? 比起小十一在亲爹怀里欢实的小模样,小八就很安静,不哭不闹,基本上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的那种。 云初微有的时候甚至怀疑这孩子是不是个傻的,怎么就是不闹腾呢?小十一乖起来的时候乖,但是哭起来的时候,能炸耳朵,小八倒好,除非是云初微狠下心让奶娘晚些抱去喂奶,他饿得狠了才会憋屈着小脸哭,否则平日里你只能看到他咯咯傻笑。 之前云初微把自己心中那乱七八糟的猜想跟太夫人说了,还被太夫人说道了一回——孩子乖是好事儿,怎么会盼着他哭闹呢? 云初微也很无奈,自己是亲娘啊,从出生就看着俩宝长大的,自然要把一点一滴都给担心进去,否则小时候不管不顾,等长大了才发现问题,到那时不仅仅是对孩子的一种伤害,对大人的打击也不会小。 在原主的记忆中,杏花村就有那么一户人家,那孩子出生的时候与正常人无异,满月的时候啥也看不出,三个月后就露出点猫腻来了,别的孩子都能张开小手抓东西,唯独他们家的,那小手就跟鸡爪子抽筋似的嘬在一起,怎么都使不上劲儿,村子里有经验的老妇让他们小两口去请大夫来瞧瞧,说这孩子八成是有问题,那小媳妇是个泼辣的,谁敢说她家孩子有问题,她就把人臭骂一顿再轰出去。 渐渐地,谁也不敢再提他们家孩子有问题的事儿了,等到一岁多两岁的时候,同龄孩子都满地跑了,就他们家那小子没动静,小胳膊小腿儿细得跟竹竿子似的,莫说下地跑,连坐都坐不稳,脑袋也抻不直,总是歪着,一歪就流口水,小两口这才开始心慌,忙去请了大夫来看,乡下的大夫,医术自然比不得京城里的这些,那位大夫拿不准小儿患的到底是什么病,不过大致推断了一下病因是小媳妇在孕期的时候没忌嘴,又因为脾气火爆,冲动易怒而造成,毕竟不是普通的外伤或是伤寒感冒,双手双腿的肌肉都萎缩了,要想用药物治疗基本是不可能的。 这时候,再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能养着,小的时候还好,横竖都是要照顾他的,麻烦点也没什么,但是在这个时代,十岁就议亲的男孩子不在少数,而那小子十岁的时候,说话吐字不明,手脚也无力,还是同小时候一样坐不稳,成天躺着,吃喝拉撒都得他娘一样一样地照顾,就为了照顾他,地里的活计都耽搁了不少。 日子久了,那小媳妇也烦了,想着反正下头还有个小女儿小儿子,老大要不要都行,又怕这么抱出去扔了被村里人戳着脊梁骨骂,于是趁着她男人不在家,悄悄把重要的东西挪到外头藏起来以后放了把火把房子连同孩子一起烧了。 那个时候云初微还没穿越过来,但是原身听说过这件事,那孩子的二叔冲进去把孩子抱出来的时候,都已经烧焦了,哪还能救得活。 小媳妇也贯会做戏,瘫坐在地上就哭成一团,对外自然说是意外走水,把屋子里那么点家底烧得精光。 原主一开始也以为只是意外,后来某次去玉米地里掰玉米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小媳妇搬出来藏在地里的东西,当时她就想到了某种可能,吓坏了,本想回去跟云正说来着,又被梅子劝住,梅子告诉她,这小媳妇迟早得遭报应,让自家姑娘莫插手这种事,否则一张嘴讲不清不说,还会惹得一身腥,原主不依,愣是想去村长那儿把事情给捅出来,梅子便用云正的性命威胁她,说只要她一捅出来,肯定遭到那家人的报复,到时候遭殃的只可能是她爹云正。 原主就这么给唬住了,直到现在都没把那件事说给云正。 而云初微,也是最近发现小八过分乖巧才突然从原主脑子里扒拉出来一段回忆,光是想想,后背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当然,这种事她也就是自己偷偷想两下,不敢说给婆母听,否则以婆母的性子,不定哭成什么样呢! 况且,这么丧心病狂的事,云初微根本就开不了口。 如今再回忆一遍,还是会觉得毛骨悚然,那小媳妇,还真不怕半夜鬼敲门啊!孩子再痴再傻,那也是你自个亲生的,照顾这么个大麻烦,要说一年三百多天笑脸以对,想来也没人能做得到,顶多你不待见他就是了,至于狠毒到放把火直接烧死吗?这样的娘,云初微活了两世还是头一遭遇到,简直比鬼还可怕。 “九爷,给小八看看脉相。”因为晓得有那种先例,云初微就更觉得马虎不得了,从苏晏手里接过小十一放到榻上,又把小八抱过去。 苏晏不解,“好端端的探什么脉?” 云初微也不好说自己怀疑小八有隐疾,只是含糊其辞地道:“定期给宝宝检查检查,有点什么问题也好及早医治,免得将来后悔。” 苏晏不疑有他,抱过小八以后就认认真真给他探脉。 云初微一直紧张地看着苏晏,她无法想象倘若九爷给这孩子宣判了死刑的话,自己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像那位小媳妇一样为了摆脱累赘宁愿损失点钱财放把火把房子连同孩子一起烧了这种事,打死云初微也做不出来,要真有问题,顶多她亲力亲为照顾一辈子就是了。 可麻烦都是其次,最主要还是孩子遭罪啊。 “怎么样?”见苏晏收回了手,云初微喘着大气问。 “小八很正常。”苏晏拉了拉怀里小家伙的爪子,小八突然欢乐起来,对着他爹就是一个大大的笑脸。 云初微心上的石头总算是落下去了。 苏晏见她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不由用手贴了贴她的额头,“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下子流这么多汗?” “没事,大概天太热了。”云初微笑笑,转头吩咐韩大姑姑备水沐浴。 苏晏知道她肯定有事情瞒着自己,不过她既然不说,那他不问就是了。 韩大姑姑进来说热水备好的时候,云初微才站起来,每走一步,脚上的木屐就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去年答应过要送云初微木屐的,苏晏今年果然说到做到了,刚开始云初微放出双足来的时候,苏晏不同意。 毕竟是这么保守的时代,很多思想根深蒂固,云初微也没强行为自己争取什么,只想着不行就不行吧,大不了不穿就是了。 见她失落,其实苏晏也不好受,于是就建议能不能配着这种木屐做出轻薄一点的袜子来,在屋子里的话,她想如何都可以,但是出去,总不能把双足露于人前吧? 在云初微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自己提笔在纸上划拉了几下,然后云初微就看到了初具雏形的二趾袜。 真的是被她家夫君这逆天的脑子给惊到了,若不是了解九爷乃土生土长的古人,她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与她一样穿过来的,这思想,也太前卫了点。 之后就按照他这个设计,云初微挑选了时下最轻薄的料子自己做了几双出来,如今脚上穿的就是二趾袜,虽然比不得放出双足来得清透凉爽,但是比起全部塞在绣鞋里,舒服得不是一星半点。 现如今整个国公府的下人们已经习惯了夫人穿木屐的声音,没客人的时候,就连太夫人自己都会穿。 只不过现如今的她们谁也想不到,由此之后,一股“木屐风”开始以迅猛的速度往外刮,过不了多久,木屐将会成为整个南凉妇人必备的贴身物,而云初微这个创始人,功不可没,再一次被人狠狠“记”了一把。 ------题外话------ ps:推荐友文《隐婚99分:一品傲妻》骨思玦。 本文男女双洁,1对1,爆笑甜宠文。 (小片段) 宫凌泽,“阿棠,我觉得我们可以三年抱俩!” 唐棠立马退离某人十米远,并无情的讽刺,“然而结婚半年,一次没中。” 当夜,宫凌泽努力了很久,用行动证明了是他的问题还是机缘的问题。 几天后,某人厚颜无耻, “阿棠,可能是姿势不对,我们再试试其他的。” 唐棠摸了把酸痛的腰,滚,宫凌泽,你个王八蛋,老娘天天四五点睡,会折寿的! 不生了不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8章 黑化,算计 因为之前过分担心小八而出了一身的大汗,如今突然放松下来,整个人就呈现一种酸软的疲态,云初微在浴桶里睡了过去,伺候她的韩大姑姑并没第一时间将她唤醒,而是安安静静侯在一旁,等水温差不多快凉了才过去轻轻喊了几声。Ωヤ看圕閣免費槤載ノ亅丶哾閲讀網メww w.kanshu. 揉了揉眼睛,云初微又打了个的哈欠,问韩大姑姑,“什么时辰了?” 韩大姑姑道:“还早着呢,夫人不过睡了一炷香的工夫,奴婢瞧着水快凉了,便不敢再任由你这么睡下去。” 云初微点点头,出了浴桶擦干身子换上干净的衣裳,绞干头发以后才回房。 苏晏还在她房里没走,不过脸色较之先前不怎么好看,云初微估摸着是出什么事了,小声开口问,“九爷,怎么了?” 苏晏将小八放回榻上坐着,转而看着云初微,“方才萧忌传来消息,说东阳侯府那头出事了。” 云初微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发白,“谁出事了?” 苏晏没想到云初微反应这么大,赶紧上前抱了抱她以示安慰,“别担心,不是长房,是三房的云绮兰。” “你这大气儿喘的。”云初微锤他一下,“想吓死我吗?” 又焦急问:“快说,云绮兰怎么了?” 苏晏缓缓道:“听那意思好像是说云绮兰约了几个姐妹去画舫诗社,正巧今日陆修远带着易白去湖上透气,不知为何,两艘画舫相撞了,云绮兰落水,至今昏迷不醒。” 云初微脸色一寒,“其他姑娘呢,有没有事?” “也有别的姑娘落了水,但很快就被熟悉水性的嬷嬷救了起来,只是呛了几口水就没事了,云绮兰伤得最重,掉下去的时候又被画舫撞到,也不知是伤了哪儿,总之,三房如今大抵已经炸开锅了。” “云绮兰?”云初微蹙着眉头,怎么会这么巧赶上这种事儿呢?再说,陆修远外出,身边必定是一堆隐卫跟着的,哪能放任这种事发生?细想之下,这其中似乎有猫腻啊! 云初微收了收情绪,“要不,我回娘家看看吧!” 她倒不是关心云绮兰,对这个堂妹,云初微其实没多大好感,虽然以前在府上的时候云绮兰并没怎么与自己争锋相对。 可即便没好感,云绮兰也是东阳侯府的人,如今出了事情,所有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就会盯着当家主母范氏,云初微总觉得这件事没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简单,她可不想云绮兰醒来后闹出什么幺蛾子来让范氏为难。 苏晏点点头,“带上韩大姑姑。” 云初微应了声,“看这天色,晚上我大抵是不回来了,九爷你可得照顾好两个小家伙。” “你且安心去,府里的事,自有我会操心。”苏晏拿了件披风递给韩大姑姑,“如今天热,等晚上凉了,记得给夫人披上,莫受了风。” “九爷放心,奴婢会照顾好夫人的。”韩大姑姑恭敬地道。 不过是去娘家住一夜而已,弄得跟要远行一样,云初微有些哭笑不得,可是仔细想想,夫君这样体贴,何尝不是她作为女人作为人妻的福分,思及此,心里便甜滋滋的。 云初微每次回娘家都会给范氏和老太太带礼物,这次也不例外,哪怕情况紧急,她还是亲自去库房挑了几样合宜的礼品精心包装起来,等一切准备就绪才正式与苏晏告别。 苏晏亲自将她送出大门外,又叮嘱了一些该注意的细节才目送着她离开。 来到东阳侯府,云初微先去沁芳园见过老太太和范氏。 老太太精神没有之前那么好了,云初微猜测大抵是在云绮兰这件事上受了不小的影响,再看范氏,整张脸阴云密布,眼角都出细纹了,云初微默默看在眼里,有些心疼。让韩大姑姑把自己带来的礼品呈上来之后,云初微往旁边一坐,先问了问两位长辈的身体状况。 老太太如今是打心眼里疼这个孙女,自然不舍得在她跟前说那些膈应人的,只道:“微丫头你不必挂念,祖母这身子骨硬朗着呢,还能再活个十年八年的。” 云老太太都这把年纪了,不适合说长命百岁之类的话,云初微笑着道:“祖母一定能端端健健,无病无忧,平安喜乐的。” 这话云老太太听得舒心,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被云绮兰那糟心事儿带来的不痛快也一扫而空。 云初微又看向范氏,“娘最近可好?” “好好好,我一直好着呢!”难得看到女儿回来,再烦心的事,范氏都觉得没什么了,同老太太一样,愁容顷刻退散,那张脸上全是欢喜的笑。 云初微心知她们都是不想让自己担心所以净说好话,但是她总不能凭着自己的主观意识强行让她们实话实说吧,“对了娘,我来时听说五妹妹出了点事,如今处理得怎么样了?” 提及云绮兰,范氏面上的喜色慢慢就退了下去。 “怎么,情况不乐观吗?” “府医说,兰姐儿落水的时候撞到了腰腹,如今暂时昏迷倒是没什么,总会醒过来的,就是…五丫头往后怕是难以生养。” “伤到了腰腹吗?”云初微皱眉,在这个时代,女子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可以说,丈夫与儿子就是她们的天,不管云绮兰今日之前的名声是好是坏,只要她难以生养的消息一传出去,再落魄再退而求其次的人家也不会娶这样一个中看不中用的媳妇。 “娘,我去看看她。”云初微说完,正要起身,却被范氏阻住。 “怎么了娘?”云初微有些纳闷。 “你三婶如今就跟疯子似的,一时半会儿怕是消停不下来,你还是别去了,就留在老太太院儿里吧!” “三婶为何要大闹?”云初微又问。 “还能为何。”范氏头疼地道:“今日画舫上那么多姑娘,其他的全都相安无事,就云绮兰一人伤成这样,她如今盯着陆家那头就不放了,非得要陆家给个交代。” 要陆家给交代? 云初微眼眸一闪,似乎在顷刻之间明白了什么,她就说这么多人在画舫上,哪能如此凑巧就刚好只伤了云绮兰一人,如今看来,是这对母女自导自演的戏码呢?至于目的,大概是因为云绮兰在曹家那儿堕了名声担心真嫁不出去,这才使了点手段想让陆修远变成冤大头。 算盘打得挺响亮啊! 云初微心思聪颖且细腻,很轻易就从简单的推论里面猜中了云绮兰的心思,不过有一点云初微猜错了,云绮兰的目标并不是陆修远,虽然云绮兰承认陆修远生得芝兰玉树,是位浊世翩翩佳公子,可是在她眼里,还有另外一个更完美的人——易白。 没错,云绮兰原本的目标是陆修远,可是站在画舫上看到对面易白的模样时,一颗心顿时怦怦跳个不停,长这么大头一回体会到什么叫做一见倾心,她很确信,她在第一眼就爱上了那个谪仙般的男子,虽然不知道他是谁,可心动的感觉却是谁也阻挡不了的。 而云绮兰一开始的计划也只是在画舫上动手脚让两艘船相撞然后自己“不慎”落水惹得易白跳水相救,但是她没想到,两艘画舫相撞的时候会带来这么大的冲击力,以至于被撞到腰腹的时候,她一度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此时此刻已经转醒的云绮兰无力地躺在榻上,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她娘丁氏阴着脸坐在一旁。 原本这件事丁氏是毫不知情的,全都是她这个擅做主张赶着犯蠢的女儿一手策划,可是当嬷嬷把从水里捞上来的云绮兰裹在披风里送回来的时候,丁氏到底心疼,又向云绮兰的嬷嬷打听了一番,得知事情的经过以后顷刻间就想明白了,她这心比天大的女儿,竟然妄想攀上陆家呢?丁氏自然只能心里头暗暗骂声蠢货,嘴上却要百般维护,把所有责任都推到陆家头上——毕竟遇到这种事,怎么都是姑娘家吃亏,况且陆修远和易白都安然无恙,“罪过”就更大了。 所以丁氏之前一直吵嚷的意思就是要范氏去把她那位妹妹陆二太太给请来给个说法,人都伤成这样了,他们陆家总不能一声不吭吧? 范氏本来是没想要搭理的,可是事关陆家,事关她亲妹子,那就不能坐视不理了,只可惜丁氏态度坚决,闹得又厉害,范氏懒得跟个疯子理论,索性一转身去了老太太的沁芳园,打算让丁氏自个先消停些再过来。 云初微凝眉,“三婶想要个什么样的说法?” 范氏冷嗤,“认定了陆家那位少爷是罪魁祸首,你觉得她还能想出什么好点子来,女儿担着一辈子不能生养的风险,往后可再没有好人家供她挑选了,如今自然是打蛇随棍上,吸血虫一样盯着不放,依我看,她八成想让陆修远娶了云绮兰。” 云初微毫不意外,果然与自己的分析没多大出入,云绮兰苦心安排这么一出,就是想快速给自己找下家,至于丁氏,不管她在此之前参没参与云绮兰的计划,她这个时候的态度明显也是打算咬着陆家不放的,这是准备与女儿沆瀣一气把陆家当成冤大头死坑到底了。 以前自己还未出阁的时候就觉得这位三婶不会是什么省油的灯,看吧,今儿果然露出真面目来了。 云绮兰落水,还伤到了,这头一件事不是该找人去查查那画舫有什么问题吗?他们家可倒好,什么都不问清楚就直接盯上陆家,吃相不要太难看。 “这件事,娘怎么看?”开初还打算去云绮兰那边瞧瞧,听完范氏的话,云初微反而不着急了,慢悠悠地喝着茶,云绮兰还不值得她大老远从夫家跑回来看,自然得多多在老太太院子里坐坐,一会再以“顺便”的名义去瞧上一眼。 见她没有急着去三房那边的意思,范氏慢慢放宽了心。 云初微是个不爱管闲事的人,尤其是她已经出嫁,吃的是夫家饭,更没道理来管娘家事,可今儿这一桩,一旦处理不好,她娘和姨母就得为此闹僵,不过是个不打眼的小角色而已,凭什么要陆府和东阳侯府来为她的蠢买单? 笑话,当她这个长房嫡女是死的? 既然遇上了,云初微便是不爱管也得管一管,“娘,祖母,你们消消气,犯不着为了一个没脑子的人着急上火,陆家那头…哦对了,娘是不是已经请人去陆家通报了?” 范氏摇头,“我没那脸让人上陆家门,是你三婶自己安排人去的,估摸着你姨母一会儿就能到了。” “过来也好。”云初微道:“趁早把话说清楚,免得一个大屎盆子就这么扣在陆家头上,想想要真那样了,陆家两位老爷还能待见咱们云家?偏巧姨母又是娘的亲妹妹,一旦陆云两家关系僵了,姨母夹在中间那日子也是不会好过的。” 范氏愁的可不就是这个么?如果单单是三房与陆家的恩怨,那她大可以甩手不管,可是这中间牵扯到她娘家亲妹妹,自己姊妹两个又是打小就要好的,哪怕是各自嫁了人,也会隔个十天半月就聚在一起唠唠嗑说说闲,范氏从来就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和亲妹妹走到互相不待见甚至是僵化的地步,所以听到丁氏死咬着陆家不放的时候,范氏就就开始着急了。 云老太太叹了一口气,“那年五丫头自请去影梅庵清修的时候我还觉得她是个好的,起码有点自知之明,可是谁能想到,越长越不成气候。” 云老太太虽然不管事,但脑子还在,年轻时候就是宅斗的一把好手,云绮兰的那点小伎俩她又岂会看不出来,只不过这次似乎闹得有点大了,连陆家那头是什么反应都还未知,这蠢货就把自己的一辈子给搭了进去,不能生养啊,就算嫁了陆修远做了他名义上的正妻又如何,你没法给人家生下一儿半女的,往后日子能好过到哪儿去? 可偏偏,被男色和钱财冲昏了头脑的云绮兰并不这么想,她觉得自己这次下的赌注大,一定能镇住陆家出于压迫不得不将她娶回去享那泼天的富贵,至于生养一事,陆家那么有钱,还怕找不到神医给她医治吗?再说,现成不就有个神医苏晏,到时候自己成了陆家的少夫人,苏晏即便是国公爷又如何,见着了也得给三分薄面,有他出手,不愁自己恢复不了。——理所应当地直接把自己摆在陆家少夫人的位置上,完全没想过陆家那边可会待见自己。 用云初微的话来说,这种人就是脑残一个。 陆二太太来的时候,脸上再没有上次的欢喜笑容,阴沉沉的,看得一众下人直哆嗦。 入了沁芳园,陆二太太给云老太太见了礼之后就往一旁坐了,一言不发。 “姨母?”云初微小声唤了一下。 陆二太太回过神来,“微丫头,怎么了?” “姨母可是在为云绮兰的事情烦忧?”云初微笑问。 陆二太太轻叹一口气,“远哥儿回去后才跟我说今天去湖上游玩出了事儿,这才一会的工夫,侯府三房就有人上门,态度不是一般的嚣张,听那意思,她们家姑娘被撞伤成了我们家远哥儿的责任,要他出面来负责,远哥儿本想亲自过来一趟的,被我给拦了。本来他是当事人,亲自出面无可厚非,可远哥儿只是个外男,就算来了侯府,他也见不到你们家那位五姑娘,更别提与她当面对质了,这种事,还是由我一个妇道人家出面比较合适,这一路上我都在想,怎么就那么巧呢?远哥儿今日刚好提出要带他那位义弟出去游湖散心,刚好就碰上五姑娘他们的画舫,再刚好出事儿,而旁人都没事,就你们家五姑娘那么严重,还伤了腰腹,要说这是巧合,打死我都不信!” 陆二太太这是直接当着云老太太这位大家长的面质疑云绮兰受了人指使要算计陆家,云老太太自然听出来了,可是她不能对陆二太太说重话,倒不是怕了陆家,而是人家分析得本来就没毛病,这事儿摊到她头上来,她或许会猜忌得更深一层,陆二太太只怀疑云绮兰一个人,算是给足东阳侯府面子了。 “二太太稍安勿躁。”云老太太好脾气地说道:“此事真相如何,还未有个定准,我们家如今是老大媳妇当家,不管大事小事,没经过她的口,那就做不得数。” 变相告诉陆二太太,关于画舫相撞的事,还得等她嫡姐侯夫人发话才行,至于那些个跳梁小丑的言论,完全可以当个屁放了。 听了这话,陆二太太就宽心了,也同云初微一样不急着去看云绮兰,根据远哥儿所说,并非是他们的画舫撞上去的,而是云绮兰她们所在的画舫失了控,一下子与他们的撞在一起,再说,这种事该追究的是画舫那头的责任,怎么都轮不到他来背锅。 陆二太太深觉有理,所以这一路上才会阴着个脸,刚进门的时候险些因为不理智而把气撒在自家亲姐姐头上。 “老大媳妇,你去三房那头瞧瞧,可消停些了,若是消停了,让老三媳妇来我这儿一趟。”云老太太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吩咐道。 范氏应,“是。” 云初微站起身来,“娘,我跟你一道去。” 范氏有些担心,“微丫头,你都是嫁出去的人了,就别跟着趟这浑水,否则一不小心受了牵连,会带累国公府的。” 云老太太也这么想,“是啊微丫头,有什么话,一会儿你三婶过来了,你直接跟她说就是,只要你不主动出面去三房,就没有人会认为你是为了云绮兰的事情专程跑一趟,可你若是这时候过去了,少不得有人会说你偏私,拿着国公府的身份来压娘家人,到时候惹得你夫家不高兴了,对你可是大大的不利啊。” 她们所说的这些,其实早就在云初微的考虑之内了,不得不承认娘和祖母都是为了她和夫家那头好,可是如果为了维护夫家而退一步,反而让生母陷入两难境地的话,云初微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 再说,如果九爷在场,一定会让她按照自己的意愿走,不要管旁人如何说,九爷才不是轻易被流言给束缚的人。 “没事的祖母。”云初微摇摇头,“我自有分寸。” 云老太太劝她不过,只是叹气。 范氏握住云初微的手,“微丫头,你就听你祖母的话,先别过去。” 云初微笑着说:“娘,我的目的不是为了见三婶,而是想见见五妹妹,看看她到底伤得如何了。”都这会儿了,云绮兰早该醒了吧,云初微就是想看看云绮兰本人在这件事上到底持什么态度,是像她娘一样大闹着要陆家人负责还是段位更高有别的法子。 范氏说不过,只好带着云初微一起去了三房正院。 丁氏听说大太太来了,脸上的阴戾收了收,“请进来。” 她以为只范氏一人,哪曾想后面还跟着云初微,对上对方那双清亮睿智的眼睛,丁氏后背不觉就是一凉。 云初微的本事,她还未出阁时丁氏就见识过,似乎出嫁以后更厉害了,而当下,那双眼睛往这一瞧,似乎就把她给从头到尾地看了个透彻,让人打心眼里害怕。 “三婶。”云初微极有礼貌地对着长辈蹲身行礼。 “原来是微丫头,怎么有空过来了?”丁氏尽量让自己脸上的笑容好看些。 云初微笑笑,“好久不曾见过三婶了,今儿回娘家,就想着顺道过来看看。” 说完,让韩大姑姑把自己带来的礼送上。 这下,丁氏脸上的笑容再也绷不住了,生生撕出一条裂缝来。 她也不知道云初微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么说,但她的确是感觉到自己像被狠狠扇了一大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云初微家洗三宴的时候三房没去人,连件小衣都不曾让人给送去,之后的满月宴,丁氏也是没出面的,直让管事嬷嬷把该备的礼备齐了送过去挂个名——国公府数次有事三房都不曾照面,可不就是好久不见吗? 更打脸的是,她没上人家门,人家倒是带着礼来看她了。 云初微没错过丁氏脸上那一瞬间的僵硬,嘴角轻轻勾起,转瞬又淡了下去,“真是不凑巧,我才来就听说五妹妹伤着了,可曾让府医看过,伤着哪儿了?现如今是昏迷还是醒着?” 三房的一众下人全都噤了声,一个个大气不敢出,之前就因为府医断定五姑娘伤了腰腹,往后很难生养,三太太就直接拿她们这些下人撒气,甚至有两个因为说错了话,直接被三太太以罪奴的名义给发卖出去了,可见平时冷静谨慎的三太太在这件事上怒到了何种地步,而她们这些在三房伺候的,即便是知道了某些不该知道的东西,出了这道门也是不敢乱嚼舌根的。 丁氏笑了笑,“兰姐儿如今醒着呢,微丫头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她,也多宽慰宽慰她。” “好,”云初微点点头,朝着云绮兰的房间走去。 范氏则是留在了正房和丁氏说话。 引路的婆子一直低垂着头,云初微本来想与她说句话的,想想还是算了,一看这婆子的神态就知道,在自己来之前才遭过不小的罪,可见被丁氏迁怒得狠了,如今似乎周围有个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惊吓出一身冷汗。 “夫人,到了。”婆子给云初微挑开帘,云初微进去的时候就听到低低的呜咽声,以及几个丫鬟小声的劝说。 “五妹妹醒了?” 嘴角噙着笑,云初微一步步走过去。 乍然听到这个声音,云绮兰见鬼一般,方才的如泣如诉楚楚可怜马上不见了,条件反射地往墙角一缩,警惕地看着云初微,“你来做什么?” 云绮兰的丫鬟们都很纳闷,自家姑娘怎么见了国公夫人就跟见了鬼似的?国公夫人明明那么和善好相处。 云初微脸上笑意不减,“听闻五妹妹伤着了,我刚好回娘家,顺道过来看看你。” 云绮兰盯着云初微,对方那脸蛋,似乎嫩得能掐出水来,一双手更是葱白似的纤细修长,这一看就是在夫家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前些日子才消停下去的嫉妒顷刻间就爬到了头顶。 原本好好的姑娘突然遭遇变故,而且这变故是有可能一辈子不会生养,很大一部分人都会因此性情大变,显然,云绮兰就是那“很大一部分人”的其中之一。 看着那扭曲的脸孔,云初微很习以为常。 云绮兰恨她这件事,她是不久前才从韩大姑姑嘴里知道的,至于云绮兰私底下骂了她多少说了她多少坏话,云初微都懒得去理,跟这种逮谁咬谁的疯狗,根本就没有理论的必要,今日特地过来,不过是想看看云绮兰到底能疯到什么地步,或者说,能蠢到什么地步。 坐在榻前,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摸摸云绮兰的额头,“府医说你伤到腰腹,如今可还感觉到哪里痛?” 不说还好,一说,云绮兰还真觉得疼,龇了龇牙,嘶嘶倒抽气,眉心紧紧地蹙在一起。 看得出来不是在做戏,腰腹可是女人最关键的部位,伤得重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转头看向云绮兰的丫鬟,“可曾给五姑娘上过药了?” 丫鬟垂首答:“夫人来之前才刚刚给上过药。” “除此之外,府医还说什么了?”云初微又问。 丫鬟正欲开口,云绮兰就重重地咳了一声,那丫鬟马上闭嘴,不敢再吭声。 云初微看向云绮兰,“听三婶说,五妹妹是去游湖的时候出的事,能跟我说说具体的细节吗?” 云绮兰耷拉下眼皮,一副很不情愿多说话的样子。 的确是不愿意说,云初微的出现,有那么一瞬间让云绮兰觉得自己就是个跳梁小丑,不管怎么蹦跶,始终到不了云初微的高度,如今一个过着日食万钱的泼天富贵日子,一个再三摔跤,处处不顺,堕了名头又陪身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也仅仅是一瞬间的觉悟,过了那一瞬,云绮兰又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连云惜蓉那种低贱的庶女都能嫁个状元郎,她自然也能给她爹娘钓个金龟婿。 完全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可她并不知道,这世上不是每个庶出姑娘都能像云惜蓉那样走运的,要说云惜蓉运气来自于哪里,大抵就是上辈子没干过针对许菡的事儿,所以这一世,她那位妹婿赫连缙早早地从中使了手段,封住许老太太的嘴巴,排除外界所有的干扰因素,直接让她和许茂少了前世的磨难一步到位。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明白云惜蓉能嫁给许茂,靠的并不是什么能蛊惑人心的美貌和手段,没见当初许家来说媒的时候,二太太黄氏那一副恨不能把自家女儿换成云惜蓉嫁过去的架势么?可最终,二太太还是不得不让云惜蓉以嫡女之仪出嫁,入宗祠,祭拜先祖,再到后来的喂上轿饭、哭上轿等繁杂琐碎的礼仪,每一样都与那年云初微出嫁时走的相差无几——原因无他,背后有个晋王爷撑着,二房便是再硬气,总不能硬得过堂堂亲王吧?况且赫连缙的性子是出了名的阴狠暴戾,就算是一个不痛快碾死蚂蚁似的弄垮了二房,晋王爷他老子顶多动动嘴皮子叱骂两句就过去了,真以为能把这混世魔王怎么样?做梦! 云惜蓉之所以“幸运”,是她白捡了个大后台,当初所有人都想不明白晋王爷为何要给云惜蓉保亲,之后晋王娶了许菡,脑子转得快的某几位瞬间就明白了,合着是那位状元郎中意云家这位庶出的二姑娘,晋王爷为了讨好未来的舅哥,所以使了点手段,不过他这“手段”倒是羡煞了多少未出阁的姑娘们,要知道在当年,一个状元郎许茂,一个探花郎黄泽宇,这俩人都是炙手可热的乘龙快婿,那段时日,媒人都快把门槛给踏破了,黄泽宇是庶出,婚姻大事不敢自己做主,最后是他嫡母给安排的,自然是把他身上可压榨的利益最大化,为他找一门有利可图的亲事。 比起黄泽宇来,许茂算是比较幸运,许老太太为人并不迂腐,许茂之前沉迷读书无心风月的时候她没逼过,等金榜题名高中状元后还是无心风月,她也没逼过,她一心想要许茂出人头地,只是希望乖孙能通过自己的本事慢慢复兴许家完成他爹娘没能完成的遗愿,并不是说,许茂一旦失败了,老太太马上就换副面孔冷眼以对。 所以当晋王以许茂前途作为威胁的时候,许老太太明智的选择了保住乖孙,保住许家这棵独苗,比起许茂今后的大好前程,不过是娶个庶出姑娘做正妻而已,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况且等云惜蓉过门以后,通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许老太太也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丫头,外人传言她心机深,以前就是因为背地里使手段才会导致她不受嫡母待见被送去庵堂这么多年,可是许老太太并不这么认为,自家孙孙是京官,在这个非翰林不入内阁的时代,那就是棵阁臣苗子,将来前途无可限量,而云惜蓉作为正妻,将来必定会与圈内更多的贵妇人打交道,若是自身没点手段没点脑子防身,岂不是白白让人算计了都不知道,许老太太可不愿意自己家门里出个这样没脑子的主母。 不过,云惜蓉被赫连缙保亲这件事,莫说是外头人,就连东阳侯府都没几个人晓得,云绮兰就更不清楚了,所以她一度把自己的“尊贵”身份拿去跟云惜蓉庶出的卑贱相比,总觉得自己比云惜蓉优秀太多,云惜蓉能嫁状元郎,那她就能找个比状元郎更体面的夫君,嗯,虽然陆家是商户,不过有个在王府掌家的侧妃娘娘,也算是与皇族扯了关系,刚好能与她相配。 云初微看不出云绮兰在想什么,不过从她那骨碌转的眼睛也能猜出八成又是一肚子的坏水儿。“五妹妹不愿意说的话,就先歇着罢,我去沁芳园看看老太太。” 云初微说完,站起身就要走。 云绮兰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突然就开口留了一句,“微姐姐不是来看我的吗?怎么这才坐不到一会就要回去了?” 如此,云初微便又坐回来,挑眉看着她,“方才问你话,你不愿意回答,我还以为是你嫌我烦,不想我继续待在这儿了。” 云绮兰抿了抿唇,不待见云初微是真的,只是自己如今孤立无援,好多话又不方便和她娘讲,思来想去,能“诉苦”的人似乎也只有云初微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79章 息事宁人,转性 “有什么话就说吧,自家姐妹,还藏着掖着做什么,难道你跟我说不了,还想跑去外头与别人说?” 云初微的话,让云绮兰微微的白了脸,因为太扎心。 白日里去画舫的时候她就发现了,从前与自己玩得开的“好姐妹”,一个个看向她的眼神都带着轻蔑和鄙薄,这也就是那么多人一起落水,而只有她一个伤得最重的原因别家的嬷嬷都是第一时间跳水救人,就她家的,站在船上看戏似的看了好半晌不见动作。 其实那两个嬷嬷也不想这么做,主要是觉得跟着这样没脑子的主子实在太遭罪,不仅在府上低人一等,出了府还得被外面的人瞧不起,所以临时起意让她多在水里泡一会。 然而她们只贪图一时痛快,却忘了云绮兰是个记仇的,醒来以后直接跟她娘丁氏说了。 如此不忠不义的婆子还能用得?丁氏当场大怒,直接让人把那两位老货以罪奴名义发卖出去。 如此,云绮兰心里才算是舒坦了些,不过如今对上云初微,之前的不痛快又都扎堆滚回来了。 云绮兰有些后悔,自己刚刚是嘴贱还是怎么地,做什么要把这个嘴毒心狠的女人给留下来给自己找不痛快? 咬着牙盯了云初微一眼,“我没什么可说的。” “你没话说,我却有一箩筐的话等着你。” 云初微轻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却让云绮兰感觉到遍体生寒,她突然之间呼吸急促起来,挥手就赶云初微,“我困了,没精力听你瞎掰。” “真的吗?”云初微又笑着眨了眨眼,“你若是不喜欢听,那我这次可就真走了。” 云绮兰心知肚明,这个女人的嘴里从来就吐不出什么好话来,自己何苦上赶着找虐,宁愿暂时得罪人也不要听那些扎心刺耳的话。 其实云初微真没打算与云绮兰说什么,她想知道的,早就从云绮兰躲躲闪闪的眼神里知道了,其他的,多问无益。 出了云绮兰房间,去正房问了一句才得知两位太太早就去了沁芳园。 云初微再不停留,直接朝着老太太的院子去,老远就听到了摔杯的声音。 老实说,这应该是老太太“改邪归正”以后头一回发火,就连云初微都给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祖母何苦动这么大的怒火?” 一进门,看到跪在地上的三太太丁氏以及地上碎成数瓣的瓷片,云初微抬眸看向上首的云老太太。 云老太太紧绷的脸色在看到云初微的时候有了明显的缓解,不过并未答话,而是递了个眼色给范氏。 范氏走过来,小声说:“微丫头,我先前听你说今晚不回去了,要不,我让人带你回去歇着,等一会这边的事情处理妥当了,娘再来找你叙话。” 这是不想让她掺和到里面来了,云初微能理解当娘的忧儿忧女那种心情,于是点点头,“好。” 很快带着韩大姑姑随着侯府领路的婆子去了未嫁时住的香樟阁。 韩大姑姑担心她饿着,特地去厨房拿了不少点心来给她垫底。 云初微吃了几口就搁下了。 沁芳园这边。 望着跪在堂中的丁氏,云老太太的脸色就没好过,仿佛刚才见着云初微时的笑容都只是众人的幻觉。 丁氏也算硬气,就这么直挺挺地跪着,脸上并未露出一丁点的软弱来。 当然,脸色最不好的要数陆二太太,她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不要脸,丁氏一进门就大言不惭地说云绮兰是被他们家远哥儿给害成这样的,陆家要负全责,当问及丁氏想要陆家如何时,对方直接放言要陆家把云绮兰娶过去做少奶奶才算完。 陆二太太当然怒火中烧,先不说云绮兰伤着腰腹往后难以生养,就算能生养,陆家凭什么要娶她?画舫出了问题那是舫主的事,远哥儿在这件事里面也是受害者好不?是谁规定远哥儿安然无恙就是罪过,又是谁规定要他来背这个锅的? 可惜丁氏就是一口咬死,“陆家的画舫撞了兰姐儿的把她伤成这样,怎么,陆家还想推卸责任?” 陆修远和易白乘坐的那一艘画舫确实是陆修远私人的,不用看画舫上的人是谁,只看那画舫通身的气派都能猜出来。 不过,“三太太这话可真新鲜,要照你说的,今儿所有姑娘都伤着了,岂不是我们家远哥儿还得把所有人都给娶回去供着?” 丁氏冷笑,“陆二太太这意思就是不想负责了呗!” 陆二太太这么些年跟主顾打交道习惯了,练得一副好脾气,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轻易拉下脸来的,“这件事虽然不是我们陆家的错,但我不想与你计较,你们家姑娘既然伤着了,你自去请大夫,花费了多少钱,全由陆家出,但要想远哥儿娶了你们家姑娘,不可能。” “你说得好听!”丁氏大怒,“兰姐儿伤成这样,你们家就打算给她出点医药费便算完事儿?打发叫花子呢?” 陆二太太心说打发叫花子还能得句吉祥话,打发你们家,哪怕只是半个铜子,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范氏在整件事的立场是相当尴尬的,想说帮自家妹子吧,丁氏那疯狗必定会咬她一口,说她偏私,这事儿闹大了传到北疆让侯爷知道可不好,要说帮三房吧,本来就是丁氏强行碰瓷,范氏又不傻,就算帮不成自家妹子,也绝对不会站出来为三房说句话。 于是,能拍板的人便只剩个老太太了。 老太太更是头疼不已,怎么说云绮兰也是她孙女,之前毁了名声她的确是生气,可如今是伤了身子,而且还有可能一辈子不会生养,老太太心里自然是有那么几分惋惜的,只是撇开亲情,人陆二太太说的话也没错,那艘画舫的确是陆家的,可是两艘相撞凭什么就把过错都推到人家身上去?就因为陆修远没被伤着,所以他就有罪了?那换个角度,若是被伤着的人换成陆修远,而云绮兰本人好好的,那是不是陆家就可以问罪上门讨要说法讨要交代了? “老三媳妇。”揉着肿胀的太阳穴,云老太太徐徐开口,“五丫头情况如何了?” 从进门到现在,没有一句关心女儿的话,反而一直在强调陆家就该负全责,该说丁氏是护女心切呢还是功利心太强? 被老太太这么一问,丁氏也反应过来自己太急躁了,忙顺着台阶下,“人倒是转醒了,就是一直喊着腰疼。” “上过药了?” “上过了。”丁氏迟疑了一下,又添油加醋一番,“可这一时半会儿的,她也好不了啊!” 还是在隐隐指责陆家的不是。 范氏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不明白云绮兰那蠢货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娘,也难怪,有其母必有其女,这丁氏前些年看着规规矩矩,后来大抵是因为三老爷的事情给寒透了心,便越来越沉不住气,脾气也是见天的不好,真不知道再这么下去,他们三房是不是要把整个侯府都给掀翻天。 其实算下来,三爷也算是老太太善待的唯一一个庶子了,否则要换了别的试试,还没长成就给你弄得非死即伤,云冲这一辈里面剩下来的就只有两位嫡出爷,一位庶出爷,而庶出这位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全看在他姨娘知趣的份上老太太格外开恩,这么些年来,吃穿用度全都是按照份例给的,并没有克扣过,甚至时不时还给补贴,除了份例嫡庶之间有明确的规制,给的补贴其实与嫡出并无二致。 范氏很多时候都觉得讶异,老太太这么要强的一个人,听说年轻时候没少算计过太爷后院的妾室,她为什么会对这个庶子如此的特殊?之前听侯爷挑皮提起过,说这位三爷小的时候就被抱到老太太院子里来养了,他很听话,甚至比他们这些嫡子还要乖巧懂事,难道这就是老太太待见他的理由?范氏觉得,太牵强了些,这里面或许还有别的内情,只不过她们这些做儿媳的没机会知道就是了。 这头正想着三爷的事情,外头婆子就进来报,说三爷求见。 老太太掀了掀眼皮,“让他进来。” 丁氏一听说自家爷来了,心头一松,总算不用一个人扛着了,她也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是有些犯混,可是事到如今,云绮兰都成那样了,若是再不想想法子将她给强塞出去,这辈子就得同二房的云雪瑶一样嫁不出去没人要。 之前她还私底下嘲笑过云雪瑶来着,这会子轮到自家头上了,保不齐黄氏如今就躲在自己屋子里笑得正欢呢! “儿子给母亲请安。” 三爷进来以后,规规矩矩地给老娘见礼,脸色不是很好看。 本来这段时间就因为官场上的事情烦忧不已,今儿才刚刚下衙就被告知说女儿出了事,他能不急么?二话不说就朝着沁芳园来了。 进门看到老太太铁青着脸,而丁氏一言不发地跪在地上,再见陆二太太坐在一旁,顿时心底一凉。 关于云绮兰的事,三爷只是听说了个大概,并不了解其中细节,具体谁错谁对,其实他也不清楚,就是因为不清楚才会心中打鼓。 要说换在以前的话,老太太宁愿关起门来和自家人斗得头破血流,也会在走出大门的时候马上换上笑脸,这是个极其注重名声的人,也因为太过注重名声,所以早些年做了不少让人深恶痛绝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老太太突然不管事了,老友们设的宴,她是能推就推,成天待在沁芳园,要不就是在小佛堂抄抄佛经敲敲木鱼,整个人与庵堂里静修的师傅们没什么分别了。 三爷还惊奇的发现,因为这一转变,老太太似乎“善良”了不少。 以前她总是把自己的主观意愿强加给别人,只要她认为对的,底下的人谁敢说半句不是,那就是在忤逆她,管你是谁,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可是现在,三爷是真的摸不清楚他这位嫡母的真性情,或许,她还会像以前一样为了顾及面子与三房同仇敌忾一致对外,又或许,她这两年在佛祖面前净化成了大善人,帮理不帮亲指责三房不知天高地厚,妄图贪陆家那泼天的富贵。 那么,自己到底要做出怎样的反应来才能不惹母亲反感呢? 三爷越想越纠结,甚至陷入了沉思,以至于老太太唤他两遍他都没反应。 “三爷。”倒是范氏先开了口,“老太太叫你呢!” “母亲请说。”三老爷急急回神,暗暗捏了一把汗,这要放在以前,自己敢这么出神,早就被骂得狗血淋头了,然而这一次没有,老太太看上去一点也没有要生他气的意思。 越是反常,就越让人忐忑。 三爷如今那心里是七上八下的,完全摸不着北。 “老三来沁芳园,不就是有事找我吗?怎么进来反倒关了嘴巴?”老太太望下来。 三爷忙道:“没事,儿子就是来问问,兰姐儿的事,府医那边怎么说。” 丁氏听罢,恨得牙根痒痒,她家这位爷,真的只会在她跟前逞强,一到老太太这儿就怂,本来大好的机会,自己两口子一联合,准能让陆二太太败下阵来,他可倒好,三锤打不出个屁来,这好不容易憋了个,却是不痛不痒完全没说在重点上,兰姐儿伤成那样,他这个当爹的难道一旦都不关心一点都不在意?良心都扔去喂狗了? 三爷当然在意自己女儿的生死,只是丁氏并不了解他,他当年为什么能在那么多庶子中活下来,全靠他姨娘,在他很小的时候,老太太还是侯夫人,曾做了一件足以让侯府将她除族的错事,后来是他姨娘主动出面顶了,而他姨娘也在那件事中被处死,应该说那时候的侯夫人马氏心机和手腕都还不怎么成熟,在这件事里面就被吓坏了,所以才会感到格外的愧疚,而三爷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得到马氏的厚待一直活到现在。 自从姨娘死后,三爷就变得沉默寡言,即便是马氏处于愧疚将他过继到她名下,他也知道自己处境艰难,并没有依着自己姨娘那件事就对马氏各种挟恩图报或者是威胁,他是个很懂分寸的人,也正是因为这“分寸”,在后来的无数年里,老太太都没有亏待过他,就连丁氏这个媳妇,也是左挑右选才给他确定下来的,在庶出子弟里面,丁氏不管是家世还是皮相,都算是很不错的媳妇了,足以说明老太太对他有多上心。 而这些事情,三爷从来不会跟丁氏说,也是不能说的秘密,所以丁氏并不知道三爷为什么那么怕老太太,只是在这一刻觉得自家爷特别的窝囊,更恼恨自己竟然嫁了这么个没用的男人,关键时刻不仅不关心女儿,连媳妇都不帮一把。 三爷不是没发现丁氏咬牙切齿的样子,可是没办法,因为这么多年的相处,在场的这几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马氏,就算她“变”得再如何的善良宽容,骨子里的很多东西,那都是与生俱来的,根本没办法剔除,别看老太太眼下一副慈和的模样,那是因为你根本就没触到那个点,否则敢倔着试试?一准儿让你连哭都找不到地方。 丁氏已经遭了老太太不待见,这种时候,他就不能再继续做“逆子”,唯有让媳妇误会,站出来捋顺老太太的毛才能平息她即将喷涌而出的怒火,否则三房今后就别想再好了。 陆二太太看到三老爷的反应,心中是相当诧异的,该说这位识大体懂分寸呢还是该说他怯懦胆如此关键的时候竟然没为自家女儿说句公道话,反而是一句轻描淡写就给揭过去了? 三老爷沉默的原因,除了他自己之外,就只有老太太马氏晓得了,马氏原本正在气头上,见得庶子如此表现,那股怒火慢慢地就消下去好大一部分,心中甚是满意,“府医说,五丫头伤了腰腹。”至于难以生养的话,虽然众人都知道,老太太还是避讳开了,没直接说出来,接着问:“老三倒是说说,你觉得这事儿要如何办?” 三老爷感觉到旁边丁氏传来那明显地求救眼神,可他就是视而不见,淡淡地说:“既然伤得重了,那就让她好好待在院子里养着,往后莫要随意出门了。” 完完全全的和事佬做派。 这是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丁氏气得浑身发抖,她一张嘴在陆二太太跟前支着放了这么久的狠话,最后竟然被三爷轻描淡写一句话就给化解了? 要是真让云绮兰待在院子里养伤,那她即便是养好了,今后再也生不了孩子,谁家还敢要? 要说丁氏,素日里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如今也算是关心则乱,只想着表面上的“为女儿好”,却不曾回过头考虑一下,云绮兰今后再难生养的事陆二太太早就知道了,即便陆家愿意要她又如何,这样一个要脑子没脑子,要皮相没皮相的女人,还不能生养,真当陆家是普度众生的庙宇,随随便便一个阿猫阿狗都能给收留进去? 三爷的话,让老太太很是满意,转而又看向陆二太太,“二太太也瞧见了,三房的态度已经明确,这就是个误会而已,说开了就皆大欢喜,以前云陆两家怎么往来,今后还怎么往来,再怎么说,侯夫人也是你亲姐姐,可别因为这么件事就给生分了关系才是啊!” 陆二太太紧皱的眉头总算是舒展开来,连看向老太太的目光都轻柔了几分,笑着说:“老太太提点的是,天色已晚,那我就不多多叨扰了,改日得了空,专程备礼上门来拜访老太太。” 又看向丁氏,“至于你们家姑娘的事儿,陆家说到做到,你们给她看诊花费了多少钱,由陆家全出,到时候只管来知会一声就是了。” 这一巴掌打得响亮,丁氏直接没了声儿,她家爷都准备息事宁人了,她还有脸上陆家门去讨要看病的银子? 陆二太太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起身走了。 老太太显然也被这事折腾累了,随便几句话就把三爷和丁氏给打发走。 见众人都走了,范氏准备开口告退,老太太就先一步道:“老大媳妇,一会儿你见着微丫头,少跟她说这些事,能敷衍就随便敷衍过去,她可是喂奶的人,情绪不好会有影响的,再说,都嫁出去的人了,更没有让她来操娘家事的道理。” 范氏听得心头一阵触动,老太太能注意到这些细节,说明是打心眼里关心微微那丫头,想当初刚入京,这府中上下就没一个是待见她的,即便有,也是因为要利用她去代嫁,如今看来,当初的自己何其的傻,竟然能狠下心牺牲亲生女儿去成全一个抱养来的冒牌货。 范氏一想到这些就堵心,其实老太太何尝不是,自从黄妙瑜她娘刘氏上门大闹,亲眼见识过黄家老太太的雍容气派以后,她才像重生了一样,整个人的观念都改变了,终于惊醒过来自己从云静姝身上看到的那些所谓“美好”品质,实际上京城里多的是那样人,言行举止都像是一个模子雕出来的,显得特别生硬刻意,分毫没有灵动性,而云初微,这位的气质才是从骨子里散出来的,就因为没有云静姝她们身上的那种刻意,多了些微的散漫,曾一度被她认为是叛逆,不服教养。 而今,悔不当初的同时又有些庆幸,庆幸自己醒悟得早,庆幸还能得到乖孙的原谅。 云家这么多孙子孙女里面,如今最得宠的当属云初微一个,要换了云绮兰那一类,哪怕是伤得如此重了,老太太都不见得挪脚过去看一眼。 点点头,范氏道:“有劳老太太挂念了。” 云老太太摆摆手,所有感慨的话都化作一声叹息,再没多言。 范氏见她实在困得紧,就让嬷嬷进来伺候着,而她出了沁芳园以后就直奔香樟阁。 彼时云初微正在园子里摘花,云家旁支有亲戚来做客,几岁大的小丫头们来了后园子,云初微见了,就把她们都叫到香樟阁去给她们摘漂亮的花戴,小丫头们开心极了,一个个围着她转。 云初微也开心,看着这些小丫头,就好像看到他们家小十一长大后的样子,想想就可爱得紧。 范氏见着这一幕,嘴角不觉露出笑容来,让嬷嬷用糖果把小丫头们都给引诱出去。 云初微从花圃里出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问范氏,“娘,处理得怎么样了,姨母走了吗?” 范氏道:“圆满解决了。” “这么快?”云初微有些难以置信,不应该啊,以丁氏那不饶不休的性子,能这么快就给解决了?“是三房妥协了还是陆家妥协了?” 说实话,云初微并不希望陆修远娶了云绮兰。 在云初微眼里,陆修远就是一件雕刻完美的艺术品,点到为止的优雅,一笔难书的贵气,娶了云绮兰这坨牛粪,她简直难以想象陆修远今后会活成什么样子,要么,云绮兰被他折磨死,要么,他被云绮兰恶心死。 不过想来,后者的可能性要大些。 “是你三叔出面解决的。”范氏道:“他的意思是息事宁人,至于把云绮兰强行嫁到陆家这事儿,压根就没提。” 云初微被小小的惊了一把,“三叔何时有这觉悟了?” 范氏叹口气,“你三叔从小就是个明白人,只不过这几年因为官场上的事磨出性子来了而已,在老太太跟前,他还是明得失懂分寸的,否则” 后面的话,范氏没再往下说,云初微也能猜出来,三叔要是个蠢的,老太太便不会留他到现在了,不过听她娘的语气,似乎三叔小时候很有故事的样子,只是范氏不主动说,云初微也没敢问,毕竟是长辈们的事,非特殊情况下打听是很不礼貌的。 难得回来一趟,范氏自然是有很多体己话要和她说,再加上这是云初微出嫁以后头一回在娘家留宿,晚饭过后没多久就沐浴,主动要求和范氏一起睡。 范氏笑话她,都当娘了还这么黏人,云初微才不管,上辈子小小年纪成孤儿就让她遗憾了十多年,这辈子既然有娘,何苦要揪着以前的事不放,恨一个人是需要很多精力的,她的心里装了九爷,装了两个宝宝,装了爹娘祖母和哥哥,再也装不下仇恨了。 况且,享受一刻的亲情所得到的快活是你恨一个人一辈子都感受不到的,哪个更划得来? 于是,母女俩就这么头一回同榻而眠了,范氏也只是一开始嘴上笑话云初微,真得和女儿一张榻上睡觉的时候,那脸上满满都是笑意,心里抹了蜜似的满足。 以前听梅子说过云初微睡觉有踢被子的习惯,范氏夜间醒了两次,发现被子都快掉地上了,她家丫头还无知无觉,范氏哭笑不得,忙捡起来拍干净重新给她盖上。 云初微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给自己盖被子,她以为是九爷,就懒得撑开眼皮看,因为在国公府的时候,苏晏每天晚上都会准时醒过来给她捡被子,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必不可少的习惯。 云初微没办法改掉这坏毛病,苏晏也不介意,大婚以来到现在,两年如一日地给她盖被子。 第二日,云初微一早就起床了,在院子里活动筋骨,练得满身汗,韩大姑姑早就习惯了自家夫人晨练的习惯,马上让水房备了热水给云初微沐浴。 吃完早饭,云初微准备启程回国公府,二太太黄氏却突然追了出来,在牌楼下拦住她。 云初微挑开车帘,望着黄氏,“二婶还有事?” 昨天给送礼的时候,她没忘了二房,不过人没过去,只是让韩大姑姑送过去就完事儿了。 她这个人素来这样,你是长辈,我可以看在这层面子上把应尽的礼数都尽到,但涉及恩怨和利益的时候,你也别想妄图从我身上算计到什么,一码归一码。 二太太黄氏昨天收到云初微让人送来的礼时,的确是狠狠的惊了一把,同时想起他们家洗三宴和满月酒的时候自己这一房都没人去,顿时心里头过意不去,所以连夜备了点远亲带来的土仪准备送给云初微。 云初微接过,并没有打开看,只是客气地道了声谢。 黄氏望着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女人过到她这一步,算是大彻大悟了,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她家那位爷,自从把巧姨娘带回来之后,整个人就着了魔似的成天往那院儿里跑,仿佛一天不去浑身就得长虫。 以前吧,黄氏还会因为云雪瑶的婚事与他大闹,现如今只觉得累,自己为二房操里操外这么多年,抵不上那个女人的一张脸,反正瑶姐儿的婚事也定下来了,只要二爷不动她的正妻地位,那他就是再带十个八个姨娘入府,她都不会再有什么意见了。 云初微看得出,她这位二婶整个人都呈现一种历经诸事磨难过后的疲态,难怪昨天没在老太太的沁芳园看到她,换做以前,府上谁要有点什么事了,黄氏绝对是头一个蹦过去看热闹的,如今转性儿了,反倒让人有些不习惯,不过这样也好,少了个不省心的,她娘也能少操点心。“我听说,四妹妹的婚事确定下来了,是吗?” “嗯。”黄氏点点头,二爷不管事,她早就没什么指望了,这段日子东奔西走四处打听,就是想给云雪瑶找一位能让她头发快速长出来的神医,后来神医没找到,倒是从一个老婆婆的嘴里讨了个土法子,黄氏抱着试试的心态给云雪瑶用了,还别说,真有效果,重新长出来的头发比以前的看着都要乌黑齐整,而云雪瑶那扭曲的心态也见天的好转过来。 至于给她定的这门亲事,对方家世的确不怎么样,是某回黄氏带着云雪瑶去进香途中遇到的,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夫,家里不算贫寒,但也算不上过分宽裕,起码养活个女人是不成问题的,最关键的是,那小子对云雪瑶有意。 具体的,黄氏也不太清楚,总而言之就是两个人误打误撞的遇到,然后那小子遇到点困难,是云雪瑶掏银子给他垫了。 老天大概就是看在云雪瑶这份难得的善念上给了她一条生路,那小子知道云雪瑶头发掉光的事情之后,并没有很惊讶,反而宽慰她,而云雪瑶,破天荒地因为对方的一句宽慰而当场大哭起来。 当时她们母女在寺庙多住了两日,而那小子家就在山脚,每天都会上山来找云雪瑶,因为人老实,倒也不会动手动脚,越发加剧了云雪瑶对他的好感。 原本黄氏是不同意她嫁到乡下去的,可是后来想了想,自己即便是嫁给了官老爷又如何,自家爷今儿爱一个,明儿疼一个,又有几分心思是花在自己身上的,自己以前,真的是被钱财蒙蔽了双眼,总觉得只有嫁入这样的世家日子才能过得好。到头来,发现一切全都错了,富贵人家,大多数女子都想嫁,可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的前提是爷的一颗心都放在你身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云初微那样的幸运可以嫁得称心如意并且将那个男人的心栓得死死的。 瑶姐儿若是嫁到乡下去,那小子是绝对养不起三妻四妾的,一辈子只有一个女人,这就够了,日子过得清苦些也无妨,自己这个当娘的还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受苦不成,少不得私下里接济接济,最主要的是那人对她好,这比什么都重要。 云初微真的只是听说,毕竟好久都没有关注云雪瑶了,不过混到她这个地步还能有人要,也算是撞了大运了,“不管如何,都希望她以后能安分守己的过日子。” 黄氏望着云初微,心里直叹气,不得不承认这个侄女是东阳侯府所有女儿里面最优秀也最通透的,自己以前那么讨厌她,其实就是因为她太过优秀,与她之前讨厌云惜蓉和云惜蕊是一样的道理,有的时候她甚至在想,自己为何不能生出像云初微这样优秀的女儿来,哪怕是在乡下长大,回来后随便一调教就能成为人见人爱的标准大家闺秀,还特别会做人,当然,收拾起人来的时候那也是绝不手软的。 只是,当黄氏把范氏教女的那一套用到自家女儿身上来时才发现云雪瑶已经定了型了,无论怎么掰都不可能再掰正,如今只盼着她出嫁以后能好好过日子,别再闹腾。 能让黄氏心累成这样,可见二爷这些年把她伤得有多重。 可如今说这些都为时过晚了,瞧这势头,巧姨娘大概过不了多久就得卸货,不管是男是女,那都是二房的子女,黄氏作为二房嫡母,少不得又是一番操劳。 略带同情地看了黄氏一眼,云初微好心给她提个醒:“老太太不待见妾室的,二婶大可不必忧心,某些人就算想凭着二叔的宠作威作福,也得掂量着来,怎么说你也是嫡妻,老太太总没道理帮着个外头来的妾室欺负你不是?” 黄氏那双眼陡然间亮了亮,一脸感激地道:“谢谢你微丫头。” “二婶回去吧,我这就走了。”云初微放下帘子。 题外话 文文在收尾了,所以每个配角都交代得细致些,这本应该是有番外的,但不是给配角写,想跳跃式地写写微微后来的经历。 另外,我记得之前评论区有小可爱说想看暴君赫连缙前世绕指柔的那一段,这里衣衣统一说,不会写,要看就去收藏新文,新文男主重生追妻,大梗就跟赫连缙这个是差不多的,只是内容不同。 ps:新文简介只是占坑用的,不是真正的简介哈,等确定了连载日期,会重新换掉的。 最后,顺便推一下新文药田种良缘一句话简介:这是某位无良爷意外重生从田园开始养成小娇妻的暖宠故事,男主重生,女主两世穿越,一对一双洁,喜欢的小可爱可以提前收藏哟,么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0章 婚事受阻,一波三折 马车里,韩大姑姑一脸不解地看着云初微,“听闻夫人未嫁时,这位二太太没少针对过你,今日为何要特地跟她说那些,这太不像夫人平日里的作风了。” 没错,在韩大姑姑眼里,她家夫人行事利落果决,很少对人手软,可是近日来在某些事情上的态度和作为实在让人费解。 韩大姑姑并非觉得夫人就该做个手段阴毒的蛇蝎,只是想到这些人以前都伤害过夫人,保不齐死性难改卷土重来再次让夫人受到伤害,那么她这个贴身嬷嬷可就真罪过了。 云初微笑道:“其实我也觉得这不像我,如果是我还未嫁时,大抵不会姑息这样的人,因为她曾经的确是没少针对和算计我,可现在,我很多的想法都跟以前不同了,甚至有的时候觉得以前那个自己还是太嫩太幼稚。至于我为什么会原谅她们既往不咎,盖因我们都是当娘的人。 有了小八和小十一,我才明白了一个道理,每个当娘的身上,就没有‘容易’二字可言,为了儿女,哪怕是走投无路了,也会一边绝望到想死一边又在绝望中努力的活着,不敢病,不敢老,更不敢死,就怕自己出了点什么事,孩子会少一位至亲,会没人照顾他长大,更怕因为自己的疏忽而让孩子身上哪里不舒服不痛快了,这就是母亲。我二婶和三婶那样的人,看似功利心强,但要真涉及到自家女儿的生死问题,你敢说她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不,没有人真的狠得下心对自己身上落下来的肉不管不顾不闻不问,除非她真的是铁石心肠。” 这番话,把韩大姑姑说得热泪盈眶,“想不到夫人小小年纪竟然能有这样的感悟,奴婢比你多活了几十年都没有你看得这样通透。” 云初微笑笑,她能说自己两世加起来近半百了么?再说,她本来就是演员出身,每个剧本都少不了爱恨情仇,而她每次都是先找准那个人物角色的定位,然后不断地琢磨,不断地把自己代入角色去体会她站在那个位置上的一切感触,不管是生离死别时的大悲大痛,还是久别重逢时的惊喜欢愉。 久而久之,很多东西就从内心感悟出来了。 到府上的时候,云初微第一时间回了自己的燕归阁,一夜没见两个小家伙,心头挂念得紧,一进房,见到太夫人正抱着小十一哄,云初微听到咯咯的笑声,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娘,你这么早啊?” 太夫人道:“昨夜你不在,两个小家伙不安生,可劲儿哭,我就给抱到寻梅居去了,刚送过来的。” 说着,把小十一递给她,“这孩子八成是肚子饿了,难得到现在还没哭,你快给喂喂。” 云初微抱过苏月明,轻轻在她白嫩的小脸蛋儿上亲了一口,这才坐下给她喂奶。 苏昀开也在奶娘那儿吃了奶刚抱过来,难得他今日欢实,一放到小榻上就噼里啪啦扑腾,爬过来爬过去,看到云初微在给妹妹喂奶,他坐起来,拽着云初微的衣角,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口水话,“娘亲,抱……” 云初微浑身一震,险些把怀里的小丫头都给撂到地上,然后快速地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昀开,这小家伙才半岁多吧,就能说话了? “小八?”见他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云初微心都酥了,哄道:“再喊一声娘亲我听听。” 苏昀开将小脑袋贴在云初微的胳膊上,嘟着小嘴什么动静也没了。 太夫人笑说:“微丫头,半岁多的孩子偶尔是会喊爹娘的,小八到底是先落地,比妹妹先开口,往后你们多教教,再过几个月差不多就能真正地开口说话了。” 云初微点点头,等苏月明吃饱了交给太夫人这才把苏昀开抱到怀里来,摸摸他的小鼻尖,又把自己腕上的佛珠摘下来在他眼前晃,“宝宝,你喊娘亲,这个就给你玩,好不好?” 苏昀开紧紧闭着小嘴,喊是不喊,小爪子就伸出去要拿佛珠。 云初微胳膊一缩,避开了。 苏昀开仰起脑袋,眨巴着眼睛看云初微,他很安静,尤其是坐在她腿上一只手握成小拳头,另外一只手轻轻拽着她的衣袖再仰头这个动作,简直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萌。 云初微瞬间被那双遗传了他爹的漂亮眼睛给征服,啥也不说了,直接给他,又想,这臭小子,才几个月就懂得卖萌,长大不定祸害多少好姑娘呢! 太夫人并不知道侯府发生的那些事,所以只当云初微是去娘家游玩了一趟,并没问及别的。 临走的时候,云初微让韩大姑姑把黄氏给她的土仪分了一半给太夫人,“这是我二婶送的,说是远亲带来的,娘拿些回去尝尝吧。” 太夫人迟疑了一下,“你二婶?” “对。”云初微点头,“去的时候我给每一房的长辈都送礼了,她大抵是觉得过意不去吧,所以回了礼给我。” 多余的话,云初微没再解释,不是懒得解释,而是不想让婆母掺和到自己娘家的那些糟心事儿里面,没必要。 太夫人笑了笑,“既然是微丫头娘家来的东西,那我可得好好尝尝。”接过韩大姑姑手里的东西,太夫人很快就离开了。 苏晏过来的时候,已经晌午了,云初微有些盹,正打算带着两个小家伙睡上一觉,听到丫鬟禀报九爷过来,云初微又勉强打起精神来。 苏晏进门,并没有第一时间问她娘家的事情处理得如何了,而是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又扣了扣她的腕脉,确定什么事儿也没有才松了一口气,像是顺便想起来问一句似的,“三房的事情没闹大吧?” 若是闹大,流言早就传出来了。 云初微摇头,“被我三叔给压下去了。” 苏晏了然,“总算还有个明白人。” 云初微眉目动了动,“怎么听你说起来,我三叔好像很有故事的样子,之前在侯府我没敢问,莫非九爷知道点什么?” 苏晏道:“之前我查某件事情的时候恰巧查到了侯府三房头上,倒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就是你们家那位三老爷的生母,太爷的姨太太,当初是主动站出来给老太太顶罪而死,所以老太太才会对这位庶子格外的态度好,从小到大都没为难过他,而这位爷也算是有些城府的,能屈能伸,若非有那份脑子,哪怕再有老太太护着,他也活不得现在这样滋润。 只不过,这个人有的时候轴了点,得罪了人都不知道,他最近一段时日在官场上一直不顺,就是他那位连襟在背后作的妖。 究其原因,二房的少爷云安浚不是中了新科进士么,现今已入仕途,三老爷的连襟有个儿子,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打骂都没用,见着二房的少爷中了新科进士,眼红了,请三老爷跟云安浚说说,为他儿子谋个一官半职。云安浚不是三老爷的儿子,况且二房与三房素来不和,三老爷当然不会答应,一口就给回绝了,为此结下疙瘩。 只是他大概到现在都还没想到自己之所以官场失意,就是因为这位连襟,应该是投靠了贤王,一朝得势,买通了不少人从中捣鬼,害得三老爷一直没法升上去。” 云初微皱皱眉,“世界十大无奇不有这话还真没说错,尤其是人,你说怎么那么多心术不正的呢?” 苏晏淡笑,“每个人来这世上的目的都是好好的活下去,活到最后。但是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有的人淡泊名利,追求闲云野鹤,有的人贪图富贵,一心往上爬,总而言之,都是,只要有,就会有算计,不管在什么朝代,这都是避免不了的。” 云初微点点头,“九爷说的很有道理,只是,我要不要想个法子把这事儿给我三叔透个底呢,听说因为官场的事,他已经上下打点了不少银子,既然有人作祟,那再怎么使银子都等同于扔进无底洞,永远不可能填满,再这么下去,三房非得倾家荡产不可。” 苏晏道:“只要你说想帮他一把,那我暗中让人推一把就是了,没必要你亲自出面,三房没那么多好人,你倒是心善,岂知人家不一定会承你的情。” “那行,这事儿就交给九爷了。” —— 且说陆家这边。 原本一开始陆嘉平是压根不晓得“画舫事件”的,奈何有个小厮说漏了嘴,陆嘉平再三逼问之下才知道东阳侯府三房竟然把主意打到陆修远头上来,当即怒火中烧,马上让人来传了陆修远去书房。 “爹,您找我?” 见到陆嘉平脸色不好,陆修远语气都放的很轻很小心翼翼。 “远儿,那天你们去游湖,是不是出了事儿?”陆嘉平直接问。 陆修远一听便知陆嘉平晓得了,于是也不隐瞒,“是意外事故,两艘画舫相撞了。” “意外?”陆嘉平愤愤不平,“若真是意外,云家那边就不会一上来便咬着你不放了。” “爹,这件事都已经解决了,就不要再提了罢。”陆修远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让陆嘉平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想说句重话都不能,唉声叹气,“你说你,游个湖都能给人惦记上,还是早早择日子成了婚稳妥些,免得往后再出现类似的事。” 陆修远笑笑,“嗯,已经在和婶娘商榷了。” “人选定下来了罢?”陆嘉平问。 “定下来了。”陆修远颔首,“如今就等媒人上门去说亲。” 陆嘉平也不过问是哪家姑娘,陆二太太做事,他一向是信得过的。 婚礼下达,纳采用雁。 陆二太太来问陆修远,是用木雕雁还是镀金雁,陆修远想都不想就道:“用活的吧,我亲自去捉。” 娶的不是心仪的姑娘,说不心痛是不可能的,可是有的事既然早注定,后来强求也没用,或许苏晏根本没撒谎,他在自己先前认识云初微,所以云初微才会在入京不久后就选择嫁给他,而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一厢情愿。 想到这些,陆修远脸色有些发白。 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为数不多的失态了,陆二太太以为他哪里不舒服,吓了一跳,说要给他请大夫。 陆修远摇摇头,“我无事,定了什么日子纳采,婶娘说一声,我提前去城外捉雁。” 陆二太太更担心了,似乎议亲之后,他就一直这样,时不时的走神,跟他说话也不大听得进去,“远哥儿,你是不是不怎么中意这个未婚妻,若是不中意,趁着婚书还没过去,如今说还来得及,也不算辱了那姑娘。” 陆修远垂下脑袋,神色黯然,议了亲,就意味着今后再也不能我行我素,他即将成为别人的夫君,云初微与他的距离会越来越遥远,远到遥不可及的地步。 那个被他放在心上从未开过口的姑娘啊,愿她被上天厚待,一世平安顺遂,愿与她相守的那个人,替他把一生的温柔和疼惜都倾注在她身上。 回过神,陆修远低声道:“婶娘不必担心,我就是心口突然有些闷,大抵是待在房间里太久的缘故,一会儿出去走走就好了。” 陆二太太不疑有他,“哦对了,纳采日子将近,远哥儿要是打算亲自去捉大雁,得抓点儿紧。” “嗯。” —— 易白和陆修远最近在练骑术,今日本是骑马出城练练顺带捉大雁的,这一路上,易白见陆修远心事重重,有些不解,“兄长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吗?” 陆修远收了收思绪,勒紧缰绳放慢了速度,“没什么,就是在想,一会儿要怎么捉这大雁。” 易白轻笑起来,“这个我在行,我帮兄长捉吧!” 陆修远道:“你教我,我去捉,否则心该不诚了。” 易白道:“看兄长这样子,分明是不情不愿的,为何还要娶?” 陆修远有些意外,阿白一向不懂这些,今日竟然看出来自己不情不愿?那自己脸上的表情该得多丰富?摇头失笑,“男人到了一定年龄就得成家立业,自古如此。” 易白又问:“如果娶得不甘愿,你怎么对她好,违心的吗?” 这话,可把陆修远给说愣了,“阿白……” 易白递了个酒囊给他,“来的路上,我趁机买的,来了南凉这么久,就发现他们家的酒酿得最好。” 陆修远接过打开喝了一口,的确很特别,只不过眼下没那么多心思品评,“你说得对,娶得不甘愿,连对她好都是违心的,可是这世上有多少男人能娶到自己心仪的姑娘?” 易白似乎听出了什么,“兄长…有心仪的姑娘吗?” “有。”陆修远毫不顾忌地说,“只不过当我明白自己心意的时候,她早就嫁给别人了。” 易白虽然不懂感情,不过想想自己看中的东西落入了别人手里,那种滋味一定是不好受的,“那么,兄长就不能再换一个人心仪?” “换?”陆修远被他给逗乐了,“男女之间的感情,与你平日里看上了某种物品不同,货物是死的,一个出了意外,你再换十个八个都成,但人不一样,你总不能一颗心装几个女人吧?” 易白有些尴尬,“我不太懂。” “不懂也没关系。”陆修远笑说:“我说给你听就是了。” 说话间,兄弟俩已经来到城外沼泽地。 这个时节,大雁都往南飞,剩下的也没多少。 陆修远心里藏着事儿,这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易白担心他掉进沼泽里,索性自己去捉大雁,早些年在道观,为了增强体力更好的活下来,他学过些武术,只是后来身体实在扛不住,就没勤练,不过基本功还在,捉两只大雁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 而陆修远则是坐在草丛里,慢慢地躺下睡了过去。 易白捉了大雁以后把脚绑起来拴在树上,轻手轻脚地走过来,见到陆修远睡着了,便也没打扰他,在他身旁坐下,看着悠远的天空出神。 陆修远睡眠浅,很快就醒了过来,见到易白已经捉了大雁,有些惊讶,“你真做到了?” 易白笑笑,“我很少会对人说谎。” 陆修远想想也是,易白这性子,除非是像他假死那样迫不得已的事,否则他没必要对别人撒谎,之前来的时候就说他在行,只是陆修远没想到动作会这样快。 “兄长睡饱了吗?”易白问。 “差不多了。”陆修远揉揉太阳穴,站起身去把那对大雁抱了来,对着易白招手,“咱们走吧!” 易白坐着不动,“我见兄长心情不好,难得出来一趟,你还是多坐会儿吧,免得回去又被这样事那样事扰了心思。” 易白的这份体贴,陆修远倒是很受用,“行,你说多留会儿那就多留会儿。” 说完,又把大雁给绑了回去,并肩坐在易白旁侧。 易白出神好久才幽幽开口问:“兄长心仪的姑娘,很优秀吧?” “起码在我眼里,她独一无二。”陆修远嘴角带着笑意,似乎只有提及那个人,才能让他这几日烦乱的心思散去一部分,变得愉悦起来。 易白也不问她是谁,“放不下么?” “未曾拿起,何谈放下。”陆修远道:“或许是惋惜,惋惜从今往后我和她之间的距离越走越远…算了,不提我的事了,说点别的吧!”本来就处在跟过去告别的时期,那种难以割舍的情绪越发的明显,仿佛只要提及那个人的名字,都能让他整颗心脏揪在一起疼,太难受。 两兄弟带着大雁才回到陆府,就见到陆修远未来岳丈一脸肃容地坐在前厅,陆嘉平、陆嘉兴和陆二太太都在。 陆修远让人送易白回院子,自己抬步走进去,给各位长辈见了礼之后才问:“爹,这是……?” 陆修远那位岳丈龚捕头一脸惭愧地看着他,“陆少爷,非是我们家想得罪贵府,而是我那小女没福分嫁入你们陆家。” 陆修远听得一头雾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龚捕头痛心疾首地道:“这不是小女快要出阁了么,她娘就想着带回去外祖家挨个儿说一声,哪曾想归家的路途中出了意外,小女…小女不慎坠崖身亡。” 说到这里,龚捕头已是泣不成声。 陆修远狠狠地震了一下,尔后又出言宽慰。 龚捕头这个人平时就为人耿直,此次来陆家本也不是因着女儿之死讨什么好处,不过是觉得亲自登门知会一声才合规矩罢了。 不过这种事也是陆家不愿意见到的,虽然婚事不成,还是给龚家送了不少礼以作抚慰。 龚捕头开始不肯接,是陆二太太好说歹说一番他才厚颜接下的,又千恩万谢过后才离开。 见到长辈们脸色和心情都不好,陆修远也没提大雁的事儿,只是安静地坐着,直到陆嘉平发话,“龚家不成,那再过些日子重新挑吧!” 陆二太太硬着头皮应下,心里却是有些后怕,这头一回议亲就遇上这种事儿,外面人会否认为远哥儿命硬克妻? 甩甩脑袋收了思绪,陆二太太又笑着宽慰陆修远,“远哥儿,不着急的,一个不成,后面还多的是,你也无需多想,这就是个意外而已。” “嗯。”陆修远面上带笑,心里却是狐疑的,虽然龚家跟陆家在此之前八竿子打不着,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陆修远到底还是留了个心眼,打算让人去查一查究竟怎么回事。 不过因为出事的地点距离京城太远,而龚家那位姑娘又不在陆家隐卫们的监控之内,所以查起来也是相当棘手,最后这事儿也只得了个“意外”的结果就这么不了了之,龚家那头自然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哭得肝肠寸断,吊丧的时候,陆二太太亲自出面去表了表心意安抚龚家人一番,回了府该如何还如何,毕竟这事儿和陆家无关,再说,一道礼都还没走,也算是毫无瓜葛,陆家心意到了就行,总不能为个不相干的人家就把自己家给整瘫痪了不是。 头一遭议亲出了事儿,接下来陆二太太更不敢马虎了,把京城里适龄的,家世清白的未嫁姑娘扒拉了一遍,虽然候选人两个巴掌都数不完,可是她不敢随便拿主意啊,也不知道远哥儿经过龚家这件事,心里会不会产生什么芥蒂,要真有影响,那可就糟糕了。 正这么想着,门上大丫鬟禀言侯夫人来了。 范氏对于陆家来说可是稀客,陆二太太自然欢喜,连忙起身迎上去,“姐姐今儿怎么得空过来?” 范氏道:“想你了,自然就来看看你。” 陆二太太用帕子捂着嘴笑,“瞧姐姐这话说的,以前没来的时候,就不想我了?” 范氏无奈,“我这张嘴啊,是说不赢你们这些常年练嘴皮子的。”坐下以后,又急切地问道:“说说吧,龚家那头怎么回事?” “意外。”陆二太太脸上笑意顿时全收,虽然陆家与龚家无瓜葛,不过到底是提及了死者,嬉皮笑脸的可不是大家主母做派。 范氏叹气,“你说这好好的姑娘,说走就走了,她爹娘该得多难过啊!” “可不是么?”陆二太太也觉得惋惜,“他们家这个女儿啊,是个老来女,头上全是哥哥,老两口就盼个乖巧听话的女儿,龚姑娘本人,我也曾亲眼得见过,虽然没有你们家微丫头水灵,却也是个拔尖儿的,远哥儿不看重姑娘家的出身,撇开家世单论人的话,的确是个不错的,只可惜啊,与远哥儿没那缘分。” 范氏皱皱眉,嗔道:“你别说点什么都拿我们家微丫头去作比较,微丫头再好,她也早就嫁了人了,怎么,要是没嫁,你还想攥过来是怎么地?” “那可不?”陆二太太一点都不隐瞒自己的“野心”,“我们家恒哥儿自然是配不上微丫头的,但远哥儿嘛,我敢拍着胸脯说,这俩人十足登对,要是还没嫁,我可不得好好撮合撮合么?” 范氏白她一眼,“合着你前两年三天两头往我们家跑,就是在合计我女儿呢?” 陆二太太嘿嘿一笑,表示默认。 范氏轻哼,“王婆卖瓜。要照你这么说,我还觉得我们家姑爷与微丫头更登对呢,你敢说不是?” “自然,自然。”不是陆二太太恭维,这是大实话,苏晏虽然小时候出身不好,可人家凭真本事混出了人样,如今那是多少人都惹不起的国公爷,微丫头嫁给她,除了能享泼天富贵,受到的待遇也是一等一的——出嫁后能得夫君一心一意对待,还能与婆母相处如同亲母女,头一胎又是对花棒儿,简直是人生赢家,云初微过的日子,不知道嫉妒红了多少双眼睛。 想到了什么,陆二太太顺嘴问了一句,“你们家那五丫头,她还好吧?” 范氏直叹气,“好好的人,突然遭了变故被告知一辈子难以再生养,她能憋到现在不疯,我觉得已经是奇迹了。” 陆二太太也唏嘘,“想来也是个规矩的,否则要换了闹腾一点的,怕是早就让你头疼得抽不开身了,哪里还能得空来我们家坐坐。” 云绮兰的确是规矩,不过这“规矩”只在人前。 “往后难以生养”这几个字就像钉子一样狠狠扎到她心上,她爹想息事宁人,她娘没辙,那她便只能自己想法子了。 没错,龚姑娘之所以出事,其中少不了云绮兰的推波助澜——陆修远不是不想娶她么?那他这辈子也别想再娶到别人! 看似柔柔弱弱整天待在内宅,事实上,花了不少积蓄请人在龚家出行的马车上动了手脚,去的时候竟然没出事,回来终于有了成效,云绮兰还嫌太慢了。 确切地说,云绮兰如今的心态已经崩了,待字闺中的女儿家被大夫判刑难以生养,对她来说简直就是致命性的打击,开初还想着凭借她娘那撒泼耍赖的功夫混入陆家再想法子,可是被她爹一句话就给平息下去,如今莫说嫁入陆家,便是连陆家的大门她都到不得,后来又听说陆修远议亲,选了个家世远比不上侯府三房的姑娘,云绮兰心里那叫一个恨啊,恨不能把那个女人给掐死,所以才会找准机会使了这么个阴招,原只想着让她缺胳膊短腿儿就成,哪曾想直接要了一条命,不过这样也好,永绝后患! 范氏心头冷笑,云绮兰这段日子看起来的确是规矩,但私底下有没有小动作,那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如今不管云绮兰如何折腾,范氏是再也不会对她生出一丁点好感来的,这么能作能折腾的姑娘,迟早得把自己给作死。既然人家不听劝,那她又何必咸吃萝卜淡操心。 “总而言之,人没事就好。”陆二太太有些后怕,要论耍嘴皮子,她较真起来,十个丁氏也不是她对手,主要是不想把陆家这么大的名声摆在这么件龌龊事上来做赌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陆二太太可不干,好在云绮兰只是伤了一下,虽然往后很可能再也没法生养,但总比人就这么没了命的好。真没了命,陆家就得摊上人命官司,哪怕最后打赢了,陆家的名声也能被拖垮大半。 “我们家那头的事,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范氏道:“我今儿抽空过来,就是想问问龚家那位姑娘到底是死于意外还是人为,意外也就算了,若是人为,可得早早让人查清楚,否则日后拖出隐患来,不管是对陆修远还是陆家的名声,都不会好到哪儿去。” “有劳姐姐挂心。”陆二太太点头,“已经请大老爷私底下去查了,结果都说是意外。” “那就好。”范氏站起身,“没事的话,我便先告辞了,府上还有点事要处理。” “唉,姐。”陆二太太留住她,“难得过来一趟,怎么也得留顿饭吧?另外,我还有件事想跟你说。” “饭我就不吃了。”范氏顿了脚步,转过头来,“有什么话你直说。” 陆二太太犹豫了一下,“我…我就快当祖母了。” 范氏惊了一下,“二少奶奶有喜了?” “嗯。”陆二太太喜上眉梢,脸上笑容越发的深,“早上刚请府医看过的,还没跟恒哥儿以及两位爷说呢!” “哎呀,那可真是太好了。”范氏也跟着高兴起来,要走的念头瞬间打消了,“快快快,带我去瞧瞧你们家那位二少奶奶。” 陆二太太很快领着范氏来到内院,二少奶奶林氏正喝着厨房刚送来的血燕窝,见到两位太太走进来,忙放下勺子起身见礼。 范氏第一时间扶住她,“都有身子的人了,可得注意着,又不是什么重要场合,无需这般多礼。” 林氏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到底是新妇,这又是头一胎,林氏脸上满是小姑娘的娇羞。 范氏坐下来问了一些问题,林氏耐心地一一回答了。 范氏又嘱咐,“如今这天儿,早晚凉,晌午倒是热的厉害,你可千万不能贪凉,否则大人倒是一时痛快,小的可就遭罪了。” 林氏一一记下,忙亲自给范氏倒了茶。 陆二太太让人把午饭都送到这边来,三人一起吃,又嘱咐林氏要多吃些水果。 以陆家这条件,哪怕再远,也能从很远的地方运过时令水果来,还能保证全是新鲜的。 范氏越看林氏,这心里头就越发羡慕。 陆二太太试探着道:“姐姐,黄妙瑜走了这么久,你们家曜哥儿也是时候重新娶一门媳妇了。” “我倒是想。”范氏唉声叹气,脸色也有些晦暗,“可是那倔小子哪肯听我的话,这不,去年回来过年的时候我就跟他提了,结果他一脸的不耐烦,说成婚一事,过两年再谈,你说说,过两年他都几岁了,真是让人操心不完。” 陆二太太建议道:“依我看,你提前物色好姑娘,等今年他回来了,让他成了亲再走,姐姐都这把年纪了还抱不上孙子,多糟心啊,那外孙再好,也是闺女婆家的,咱顶天能多抱两下,至于其他的,想都别想!” 陆二太太这一说,范氏也觉得有些道理,“那行,等过些日子得了空,我就给提前物色好,等他一回来,就把这事儿给办了,省得我整天看着别人抱孙子眼馋。” 陆修远第二次议亲,女方祖上是学医的,在京城小有名气,关于那姑娘,陆二太太打听过一部分,更多的是自己借故上门去看,性子有些腼腆,但生得标致,如果单单只按照陆修远那一个不算要求的要求来看,绝对够安静乖巧,算是合格了。 而陆修远对此也表示没什么异议,反正成亲对他而言就是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而已,往后他会把更多的精力放到商会生意上。 纳采前一天,陆二太太还特地去小佛堂拜了拜,求菩萨保佑,哪曾想,还是出事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1章 朕都是要让位的人了 事情是这样的,媒人带着陆府的人抱着大雁上那姑娘家门的时候才知道,那姑娘头天晚上就跟着情郎跑了,他们家一夜找到亮都没着落。 媒人站在那家人大门口,气得直跺脚,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你说说你们家,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那姑娘爹娘一个劲给赔不是,媒人气得狠了,也不领情,直接带着人原路返回。 于是,第二对大雁又没送出去。 陆修远皱皱眉,什么也没说,陆二太太却是真急眼了,私下里找到陆嘉兴偷偷商量,“二爷,你说这事儿怎么办吧,这都两回了,接连出事,总不能是巧合吧!” 陆嘉兴安慰她,“这又不是两次都死人,况且这次是他们家姑娘做了见不得人的丑事,丢的又不是陆家脸,你怕什么,这个不成,再找就是了。” 陆二太太一脸焦急,“可我担心第三个也……” “没什么好担心的。”陆嘉兴斩钉截铁地道:“如果第三个也出了事,不能说咱们家孩子克妻,只能是你给她找的媳妇不够好,没命享陆家的福,那你往好了挑就是。” 陆二太太瞪他,“我怎么没往好了挑,我还想给他找第一美人呢,关键是人家能嫁么?” 陆嘉兴呆了一呆,“第一美人?谁?” 陆二太太有些无语,“二爷这些年净顾着跑生意了,也不知道京城里头都有些什么新鲜事儿,我说的这位第一美人啊,正是丞相府嫡女秦杉。” “别指望了,没戏。”陆嘉兴想都不用想,直接给她否了。那秦杉是苏晏的外甥女,陆二太太却是苏晏岳母的亲妹妹,陆修远本该与苏晏一个辈的,娶了秦杉,这不是乱了套么? 陆二太太疲惫地往后一靠,“我算是彻底没辙了。” 陆嘉兴道:“这才第二个,太太就如此心灰意冷,万一再来个不成的,你当如何?” “呸呸呸,乌鸦嘴。”陆二太太捶了他一下,“你就不能盼着点远哥儿好?” “盼,怎么不盼?”陆嘉兴道:“可这种事,它也急不来啊,远儿的身份可不一般,随便不得,还是走点心给他找个顶顶好的。” 陆二太太越发无语了,“听二爷这意思,我之前找的都没走心?” 陆嘉兴一见陆二太太生闷气的样子,立马就“怂”了,“你听听,我哪敢跟夫人较劲儿啊,不过就是句口头话罢了,过了就忘,您哪可千万别往心里头去,与我这粗人计较,气不着我,倒是会把你自个身子给气坏了,值吗?” 本来陆二太太没这么气的,这一说,更气了,却也拿他无可奈何,索性不搭理,自家相公这性子,嫁入陆家这么多年,她早就摸得透透的了,跟他计较,他倒是无所谓,最后被气到的一准是自己。 把二老爷撵出房,陆二太太继续琢磨陆修远议亲的事。 —— 而云家三房,云绮兰双手抱着猫儿,安静听着底下的婆子禀言。 尤其是听到陆修远的第二任未婚妻跟着情郎跑了的时候,那嘴角的笑容阴狠而狰狞,要的就是这结果。 ——除非是八抬大轿来把我娶回去,否则陆修远你就一辈子担着克妻的名头吧,反正我都这样了,谁也别想好。 若是丁氏在场,定会被自家女儿那狠戾的表情给吓到,小小年纪阴暗成这样,也是没谁了。 不过,也正因为没人会怀疑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会在这种事上动手脚,所以云绮兰的动作一直没被陆家那边给察觉,陆二太太给陆修远议亲的事便一直在进行。 已经是第三个了,陆二太太难以想象若是再不成,自己是不是该停一停。 这次的纳采,陆二太太可谓是从开始到结束都揪着一颗心,好在比前面两次幸运,好歹送出一对大雁了。 这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儿,那头就传来消息了,姑娘失踪,一天一夜才被找到。 对于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来说,失踪一天一夜,哪怕什么都没发生过,那名节也早就不清不白了,谁家敢要? 陆二太太自然不会给陆修远找个名节有损的姑娘,然而更让她生气的不是这个,女方家根本就没打算承认,这消息,还是二太太身边一位嬷嬷外出办事的时候无意中知道的,也就是说,女方家口风关得很严实,打算瞒了这件事弄个不清不白的姑娘来嫁给他们家远哥儿。 这要是个清白的,那么陆家可以装作不知情,毕竟外头人也不知道这事儿,那万一要是个不清白的呢?过门一两个月怀上了,那孩子都说不准是谁的,远哥儿岂不是成了冤大头? 陆二太太越想越气,直接带着人主动去把婚给退了。 第一次是因为姑娘死了,没办法。 第二次的时候,那姑娘跟着情郎私奔了,那家人倒也算坦白,在陆家人跟前就没一句谎话,陆二太太也没太过为难人家。 这第三家可倒好,自家姑娘出了事儿,你不想让外人晓得能理解,但你想让人未婚夫做冤大头背锅算怎么个说法? 跟着陆嘉兴这么些年,陆二太太那嘴皮子练得利索,张口就来,全程不带一个脏字,却把这家人说得面红耳赤恨不能钻地缝,最后不得不同意退婚。 再然后,陆修远议亲的事就暂且搁置了,一则因为陆二太太很头疼,不知道第四个还会不会出事,二则,外面已经有流言传出来了,说陆修远是个克妻命。 京城里被传有克妻命的,陆修远绝对不是头一个,他前面就有俩人,一个是苏晏,一个是赫连缙。 不过苏晏是他自己弄坏的名声,目的是为了摆脱冯氏给他操控婚姻,而他的“克妻”,只存在于“传说”中,四柱纯阳的确是很特殊的命格,老人们都会说这是克妻命,但因为流言在前,没人敢靠近苏晏的缘故,所以究竟克到什么程度,从未有人得见过。 而赫连缙的“克妻”则是因为那次的“谋妻自残”,伤得太严重了,永隆帝担心他一命呜呼再也醒不过来,于是忙着给他选个冲喜王妃,这一闹腾,可把京城里一大半的适龄女子都给逼得提前订了亲——赫连缙的身份的确是尊贵来着,可是他都要死了,哪个姑娘会甘愿一嫁过去就守寡?况且守的还是皇家的寡,没有夫君撑腰,想想一个人死扛着的日子,能过得有多舒坦?同样一件华丽的衣服,穿在旁人身上是好看,穿在自己身上可能就有花枝招展勾引人的嫌疑——夫君都不在了,你打扮给谁看? 所以当初永隆帝给赫连缙选冲喜王妃的时候,赫连缙简直成了洪水猛兽,闺阁女子闻之变色。 而现在,陆修远则是“名副其实”的克妻,前后三任未婚妻,全都在还没过门之前就出了事儿,虽然很多人并不清楚其中细节,不过对他们来说,过程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看到了陆修远议亲三回都不成,这不是克妻是什么? 流言一出,真正疼爱闺女的某几位就打退堂鼓了,而贪图陆家钱财的那一部分人根本无动于衷,对他们来说,闺女不过是条联姻的纽带,她夫君克不克妻不要紧,要紧的是陆家那笔足以让他们全家嚼一辈子的丰厚聘礼,再说,闺女嫁过去以后,短时间内,他们做娘家的有的是油水捞,要是闺女能在“被克”之前给陆家留下子嗣,那就更是天大的惊喜了。 旁人算盘打得响亮,陆修远却不疾不徐,波澜不惊,仿佛一切都跟他无关。 云初微听到外头的流言,吃了一惊,“不会吧,陆修远克妻?” 苏晏同样也不信,“说不准这件事有人在背后搞鬼。” “摆明了是啊!”云初微笃定地道:“要我说,有些人的思想就是太过迂腐,什么都能往克妻上想,完全不动脑子考虑一下到底有没有逻辑性可言。” 陆修远痊愈以后身价暴涨,成了京城多少世家想高攀的乘龙快婿,有人眼红嫉妒,想把他名声搞臭了,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怎么偏偏就有人想得那么复杂呢? 克妻?呵呵,九爷以前也被传克妻,那她嫁过来这么久,怎么不见损了一根头发丝? 所以说,流言猛于虎这句话还真没错,市井之中,最不缺的就是爱八卦之人,很多时候他们甚至都不明白自己八卦的事情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过看着旁人津津乐道,自己也眼热,拿过来添油加醋一番再传给没听说过的人,大抵就是为了从那些人或错愕或震惊或唏嘘的反应里找到成就感,图个乐子罢了。 他们并不会去想,对于无辜被牵连的正主而言,流言是彻底毁灭他们的一把利刃。 尤其是在等级森严规矩苛刻的当下时代,不管是男是女,但凡沾上“流言”这种东西,便等同于被强行绑到了火架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陆修远在这件事上保持着不咸不淡的态度,显然是很无所谓,甚至,他可能还很待见外面的那些流言。”苏晏淡淡道。 云初微嘴角微抽,“不会吧,莫非陆修远也想效仿九爷当年?” “也不是无可能,不是么?”苏晏道:“陆修远什么心思,相信我不说,你也早就看出来了,三五年之内要想让他真正放下去接受一个他根本就不上心的女人,难。” “不至于吧?”云初微还是不相信自己眼中那位绅士一样的贵公子会做出如此卑劣的事情来,要知道陆修远的第一任未婚妻可是坠崖身亡的,以陆修远的为人和手段,就算想要悔婚,也能想出百十来种其他的办法,不可能会残忍到直接对人姑娘下手,这一点都不像她认识的陆修远。 “站在我的角度,第一反应自然是陆修远为了摆脱婚事而把自己名声搞臭,不过要真理智分析的话,如果真是他出手,如此没水准的手段,不像他本人的作风,所以,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应该另有其人,也不知道陆修远有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云初微无奈一笑,“那看来短时间之内,我这份随礼是送不出去了。” 以陆修远现在的处境,他态度强硬一点拽着谁大婚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因为那个人是陆修远,所以不可能,那样一个有品位又雅人至深的男子,不会做出如此没风度的事情来。 这就是云初微欣赏陆修远的地方,不管做任何事都淡定从容,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透着绅士做派,很多东西,他嘴上不会说,但那体贴的小细节会让你觉得这是个雅到骨子里的男人。 而陆修远本人也的确是没有辜负她这份难得的欣赏,知道婚事再一次黄了的时候,并没有过分意外的反应,从容到让易白都觉得不可思议。 而私下里,一直着人在查这位“幕后主使”。 —— 不过短短数月,北燕就改朝换代了,南凉这边是在崇明帝登基半个月后收到的消息,而这消息来源于崇明帝亲笔所写的国书。 永隆帝当时也是大吃一惊,唏嘘道:“没想到啊,北燕政局比南凉还要紧张。”以前不觉得,现如今才顿悟,北燕在此之前都如同一根绷紧了的弦,豆大点的动静就能一触即发。 毕竟是从夺嫡的腥风血雨中走过来的人,永隆帝作为上位者,他在北燕改朝换代这件事里面看到的东西,远不是那些把朱太后的遭遇拿来作为谈资反复咀嚼评头论足大肆嘲笑的市井小民比得上的。 当然,有城府一点的臣子能看出崇明帝是位蛰伏多年的野心家和政治家,也能看出朱太后这事儿明显有蹊跷。 不过对于永隆帝来讲,这些都只是浮在表面上的东西,浅显易懂,他身为帝王,要把宣宗帝的覆灭作为前车之鉴,反面教材,不断地从中揣摩,譬如朝局的平衡,民心的把控,以及某些过分守旧的东西,是不是该废除推陈出新。 说起北燕那位太后,再想想自家慈宁宫这位太后,永隆帝无语得不是一星半点,为什么人家的太后如此有野心有抱负,自家的太后成天只会逼着他立这个为后立那个为后?好似只要他一不遵从就犯了多大的过错气得她快要活不下去一样? 说句心里话,永隆帝是真宁肯萧太后能像朱太后一样把目光移出后宫,把手伸到朝堂上来与他这个儿子堂堂正正斗一回,而不是凭着生母身份整天把“哀家也是为了你好”这几个字挂在嘴边各种绑架,本来处理政务就累,好不容易得了空闲,还得被他老娘捉去慈宁宫一通说道,是座雕塑也会累的吧,何况他不是雕塑,而是有血有肉的凡人。 宣宗帝这么快就倒台,显然也在赫连缙的意料之外,看完密报以后同样唏嘘,上一世他没能活到朱太后垂帘听政,所以并不知道北燕的后续是怎么发展的,不过这一世看来,现如今的崇明帝,先前的靖安王是个不容小觑的人物,光从他这份国书的内容就能看出不少门道来。 首先,给南凉掌权者永隆帝问安是必不可少的,其次就是简单概述一下北燕换了新帝以后对于两国邦交的态度,最后竟然提及了栖霞公主叶筠。 虽然有关叶筠的部分不多,不过永隆帝和赫连缙都能在第一时间想明白,崇明帝之所以要在国书里面表明自己对这个小侄女的关照态度,就是想提醒南凉,哪怕宣宗帝再不当政,北燕的公主也不是能随意欺负的,毕竟皇帝只是从她皇兄换成了皇叔而已,仍旧是一家人。 当然,这是浮在表面上的那一层意思。 更深层的,是崇明帝要把叶筠培养成人质,这里有两个目的。 其一,他或许并不相信废帝叶辉,而朱太后已经不具备任何利用价值,所以抓住叶辉最在意的这位妹妹,只要叶辉敢反,那么叶筠必死无疑。 其二,崇明帝最不相信的就该是南凉了,新帝初登大宝,一时半会儿政局不可能稳定得下来,百废待兴,他肯定会担忧南凉乘人之危,所以提前来封国书表明态度,那意思说白了就是告诉永隆帝,南凉对叶筠的态度便是对北燕的态度,叶筠要过得不好了,北燕绝不姑息,大不了就是干,南凉有战神如何,北燕还有铁甲军呢,谁输谁赢,先打了再说。 最后知道国书内容的是贤王赫连钰,他也不是什么蠢人,很快就参透了崇明帝这是打算把叶筠养成人质。 如今的叶筠对于赫连钰来说已经没有了任何利用价值,因为崇明帝也只是在利用她,可是赫连钰什么都做不了,连像之前那样随意拿她的身子泄愤都不行。 对于皇兄的倒台,母后的遭遇,叶筠不是不痛心,而是眼下她自顾不暇,所以没那闲工夫痛心,姜嬷嬷帮她请了坊间那么多医婆,全都没法子解开她身上的毒,这眼看着脸上的擦伤痊愈了,折了的那只手也全乎了,不能不想个法子避开赫连钰的触碰,可是这件事她一个人办不到,必须得行事利索的姜嬷嬷出面才行。 然而姜嬷嬷从一开始就不晓得她中了毒,所以到底要怎么才能让她出手相帮呢? 叶筠想了一夜,终于拿定主意——她必须保住这条命。 所以在第二日梳妆的时候直接与姜嬷嬷坦白了一切。 姜嬷嬷被她吓得脸色发白,“公主,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这世间哪来如此阴私的毒?” 叶筠咬着唇,半晌才说:“是我托人出去找的,只可惜,药是找到了,却没想过要解药,而给我毒的那个婆子也不知所踪。” 在叶筠没见着的角度,姜嬷嬷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恐惧。 没错,是恐惧。 姜嬷嬷在朱太后身边待过很多年,这辈子最钦佩的人是朱太后,因为从来没见过哪个女人有那样果决的心和铁血的手腕,但她对朱太后,除了钦佩还是钦佩,没有恐惧,毕竟人家就算是算计人,那手段也是相当有水准的,起码拿得上台面,哪怕是被揭穿,她也有的是退路。 然而眼前这位小主子,她虽然是朱太后的亲生女儿,感觉并没有把朱太后骨子里的那种“强势”给遗传下来,她行事,很多时候能让姜嬷嬷胆战心惊,譬如这一回的投毒,要说她那手法,也算得上高明吧?起码不像其他的蠢女人那样直接来,而是提前算计好了很多东西,可她最终还是输了,并且输得一败涂地,偷鸡不成蚀把米,把那种毒引到了自个身上。 叶筠中的毒只是姜嬷嬷恐惧的原因之一,最让她恐惧的,是叶筠那种阴暗的心思。 这种事要换做旁人,顶多是在云初微背后搞搞小动作就是了,可是自家这位小主子,她到底为何会有如此可怕的心思想到损坏女人的宫体以达到绝了人家小两口行房的目的? 姜嬷嬷越想,后背的汗毛就一根根竖起来,“公主,其实奴婢有的时候不明白,你为何偏偏针对国公夫人。” 最该针对的,难道不是贤王府后院里这位不是女主人却拿着女主人掌家大权的侧妃陆幼萱? 叶筠不敢说自己心悦苏晏,想嫁给他想疯了,只是阴恻恻地道:“女人很多时候本来就是这样,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结上仇,那次宜清长公主过寿,我跟她撞衫,嬷嬷又不是没看见她把你家主子折辱得有多惨,若非我头上还挂着个亲王妃的头衔,外头人不敢乱嚼舌根,你以为你家主子我后来还能有脸与这些皇室宗亲打交道?” 提起那件事,姜嬷嬷直接闭口不言,不是被叶筠说服了,而是在某个瞬间觉得这位公主就是有病,如果她没记错,衣柜里那些衣服,有一大半都是她打听准了云初微穿衣风格以后让人照着原模原样做出来的吧?谁让她非得去模仿人家的,撞衫怨得了谁?再说那天姜嬷嬷自己就提醒了数次,说宜清长公主做寿是重要场合,很多皇族之人到场的,亲王妃就该有个亲王妃的样子,就算不穿大装,你也该穿得体面些,可人家不听,铁了心要换那套不知什么时候又模仿着云初微风格做来的衣裳,这不,栽跟头了吧? 姜嬷嬷的沉默看在叶筠眼睛里那就是无言以对,她越发的理直气壮起来,“嬷嬷,我已经痊愈了,担心王爷会突然兴起来我院儿里,你帮我想个法子吧!” 姜嬷嬷想了想,“奴婢倒是有个法子,就是要公主冒险一下了。” 当天晚上,赫连钰过来的时候,叶筠就想法子把他灌醉,然后与姜嬷嬷合力将他拖上床,等姜嬷嬷出去,叶筠才把赫连钰扒得精光。 第二日赫连钰再醒来发现自己一丝不挂躺在叶筠的榻上,他大概也想得明白自己昨夜喝多了,想必又是一夜疯狂,掀开锦被下床,拿过床头的衣袍开始穿。 叶筠其实早就醒了,或者说昨天一宿没睡,就是担心赫连钰会突然清醒对她强来,不过还好,赫连钰一夜都睡得很沉,直到自然醒。 被赫连钰轻微的穿衣动作“吵醒”的叶筠正拿眼睛看着他。 赫连钰头一回看到叶筠这样的目光,之前常看到的恨意和愤怒全都消失不见,眸子里盛了泉水似的,带着些微的娇嗔,这让赫连钰很震惊,震惊过后又有些心悸,他可不认为叶筠会突然转性,“怎么了?” 内心的波动不轻易表露在脸上,这就是一贯会装的赫连钰,即便怀疑,他也不动声色,绝不让对方看出一星半点的端倪来。 叶筠咬着唇角,垂下脑袋说:“昨天晚上,是大婚以来王爷最温柔的一次。” 这下,赫连钰是彻底怔住了,不应该啊,昨天晚上的事,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按说醉成那样,沾床就睡还差不多,他就算再精虫上脑,也不至于在醉的不省人事的时候还能有精力对她胡来吧。 更何况,温柔?这玩意儿他有吗? 不过人都已经躺在叶筠床上了,要说没有什么估计也没人信,关键是自己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如今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难得叶筠如此好颜色对他说话,赫连钰皱紧的眉渐渐舒缓开来,“你还未大好,别处去乱跑,好生养着吧,本王一会儿还有事,就先走了。” 叶筠计谋得逞,目送着赫连钰出去,嘴角才渐渐露出阴戾的笑容来。 赫连钰被他老子召入了御乾宫,二话不说,先把北燕来的国书给他看了一遍,然后才沉着脸问:“老三对此有何看法?” 其实国书上的内容,赫连钰一早就知道了,当下也就是做做样子装惊讶,“崇明帝如此看重栖霞公主,那看来儿臣日后得越发的对她好才行。” 从骆岚嘴里得知了某些真相以后,永隆帝看向赫连钰的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头随时都能张开血盆大口咬死他的蛰伏兽,可是呢,就因为对方蛰伏得很好,平日里做事也很少能露出破绽来,所以永隆帝即便是心头有火,也找不到机会随便发,这次原是想借着国书狠狠叱骂他一顿的,哪曾想赫连钰如此的识相,只片刻就悟出了里头的门道来,并且很快的“成全”了崇明帝想把叶筠培养成人质的心思。 永隆帝眯着眼睛,因为骆家的事对老三心存忌惮和怒意不假,但撇开这些,不可否认老三是个极有野心和手段的皇子,或许让他来当政,未必就能比老二差到哪儿去,只可惜,他那孽障儿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老三道高一尺,老二就能魔高一丈,看这兄弟二人斗法,永隆帝有的时候甚至觉得还挺乐呵,不过这斗法一旦牵扯到他心爱的女人身上,那就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了。 所以哪怕赫连钰再有通天本事,永隆帝都不会再动摇立储的心。 毕竟,赫连缙是他心头娇娇的亲生儿子,再则,赫连缙比赫连钰更“阴暗”果断,更适合做君主,如此全和的条件下,没道理动摇。 眼下赫连钰如此识相,永隆帝便是有再多的怒气,也全都给堵在了嗓子眼儿里出不来,只是可有可无地“嗯”了一声,“明白就好,崇明帝可不是之前的宣宗帝能比拟的,这是块老姜,你若是想下半辈子安生,就少在栖霞公主身上打主意,以前如何对她好,往后还得加倍来,否则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朕绝对饶不了你!” “儿臣遵旨。”赫连缙恭敬地道。 赫连钰走后,张总管进来,眼瞅着四下无人,小声问:“皇上,今夜要不要去外边儿?” “外边儿”指的自然是宜清长公主府上。 自从第一次永隆帝用靳美人做幌子自己顺着密道去了长公主府“幽会”美人之后,张总管就晓得那是谁了,惊喜之余,又小心翼翼地帮永隆帝瞒着。 永隆帝揉着眉骨,“三日没去了,还真有些想她,准备准备吧,天一黑朕就走。” 张总管还没张口应下,外头就来了慈宁宫的嬷嬷传话,“太后娘娘请皇上去一趟慈宁宫。” 永隆帝一副很想杀人的架势,瞠目瞪着传话嬷嬷,“今儿又是什么事?” 传话嬷嬷被永隆帝这个眼神吓得直抖索,其实她们做下人的也很不容易好不,整个慈宁宫的人都晓得皇上烦透了太后娘娘,可是她们每次都不得不硬着头皮来传话,而一来,无非就是请皇上去慈宁宫,太后找他有事。 能有什么头等大事啊,还不就是立后,太后似乎是打算和皇上杠上了,只要皇上一天不拿定主意,太后就死磕到底,成天派人来请,过去就是一顿说道。 莫说皇上,就连她们这些宫婢都觉得烦,日子一久,母子之间能不生分么?先前太后还念叨皇帝越来越不把她这个娘放在眼里,嬷嬷只想说,您老也没把皇上当亲儿子看啊,这不知道的,还以为皇上是从哪抱回来的养子。 这太后吧,成天除了叨叨叨就不知道关心点别的。 不过这些话也只是想想,要真说出来,那指定是马上掉脑袋的。 摇摇头,嬷嬷木着脸道:“奴婢不知。” 永隆帝冷哼一声,“你去转告太后,就说朕身子不适,去不了慈宁宫。” 嬷嬷依旧是木着脸,“太后娘娘说了,若是皇上身子不适,那她就来御乾宫探望皇上。” 永隆帝额头上青筋鼓了鼓,一拍桌子,“滚!” 嬷嬷回去以后,把永隆帝的反应以及所说的话一字不错地转告给了萧太后。 萧太后从贵妃榻上挺直脊背,指腹轻轻地抚了抚尖锐的护甲,“看来皇帝果然病得不轻,哀家是时候去御乾宫探望探望他了。” 嬷嬷想到先前永隆帝的反应,后背还有些汗湿,这一去,想来又是母子一顿大吵,到时,遭殃的必然是他们这些下人。 “摆驾。”太后吩咐完,缓缓站起身,理了理衣摆。 嬷嬷不敢多言,马上吩咐慈宁宫的太监总管摆驾御乾宫。 然后一群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去了皇帝寝宫。 知道太后要来,永隆帝早早就把其他吓人给打发出去了,只留下张总管,然后一个人阴着脸坐在前殿龙椅上,哪怕是见着太后进来,似乎也不打算起身行礼。 萧太后对他这般目中无人的举动很是不满,眉头皱得死死的,杵在门口就不动弹。 萧太后这般做派,越发惹得永隆帝不快,母子俩似乎打算就这么一直拧巴着。 最后还是张总管看不下去了,小声提醒永隆帝,“皇上,太后娘娘驾到。” 永隆帝到底还是看在与萧太后母子一场的份上起了身,走下去行礼。 萧太后脸色没什么好转,“听宫人们说,皇上身子不适,哀家来瞧瞧,这又是怎么了?” 永隆帝垂眼道:“有劳母后挂念,儿臣不过是近日诸事烦扰,有些头疼,已经让太医院给配了药酒喝过,没什么大碍了。” 萧太后嘴角冷冷地勾了一下,“哀家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呢,原来是头疼。”要说头疼,谁有她疼? 这话听着就不舒服,“母后此番过来可是有要事,若无,那么儿臣先歇着了。” 这是变相在下逐客令,萧太后偏偏不吃这一套,直接找个位置坐下,过了好半晌才说:“皇帝既然那么宠靳美人,何不将她往上提?就算够不上皇后、皇贵妃和贵妃这三个位份,封个妃位总成了吧?”只要靳美人被提上来,后宫那群女人就得开始勾心斗角,到时候,她倒要看看皇帝是不是还死扛着不肯立个皇后去管管。 永隆帝又岂是轻易就能受威胁的人,直接轻描淡写地道:“朕都是要让位的人了,何苦呢?” ------题外话------ 通知一声,八号的更新调到晚上十点以后,存稿不满十万,衣衣也没脸说爆更,只能保证五万以上吧 再说一遍,八号的更新晚上十点以后再来刷,最低五万,然后九号的更新依旧是凌晨,习惯凌晨刷文的小可爱可以等一等。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2章 这一句,惊得萧太后险些摔了手里的茶盏,瞠目望过来,“你说什么!”语气里颇有气急败坏的味道。 永隆帝懒得再重复,原本他是打算一个人再多撑几年的,奈何太后这边逼得紧,不知道岚儿还活着的时候他就没那心思,如今岚儿回来了,又岂会再做对不起她的事? 人都说高处不胜寒,帝王注定是孤家寡人,不该有情,永隆帝想,那么自己就开那么个先例又何妨,他上对得起赫连家列祖列宗的托付,下不曾辜负过黎明百姓的期望,而今,只想再对得起一个人,这有什么错? 他昏庸无道吗?荒淫无度吗?曾为了一己私欲而把百姓的生死撂在一边过吗? 似乎都没有。 永隆帝扪心自问,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上,除了个别的特例,并无对不起任何无辜之人,二十年的帝王路,他走累了,那把龙椅,他也坐倦了,如今既然能有人替他操心打点好朝局甚至是江山的一切,那他何苦还要死撑着。 太后这种闹法,一日两日还行,日子久了,谁能扛得住,再说了,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真当他是宣宗帝那种能轻易拿捏的傀儡?想要掌控他,那她也得先修炼出朱太后的本事来才行。 想到这些,永隆帝那双眼睛越发的冷了。 “皇帝,你是想要气死哀家吗?”萧太后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横眉竖目,“前头半年多,你死活不肯立后,甚至是连后宫都懒得踏进去半步,哀家由着你,后来你趁哀家伤着昏迷不醒处置了萧皇贵妃,哀家也由着你,你可倒好,把哀家的宽容当成得寸进尺的筹码了是吧?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哀家,今儿还直接放话说要让位,你倒是说说,你的那些个败家儿子,哪个成气候了,哪个能全全的接下这江山重担?” 不得不承认,萧太后很多时候说的话都是在理的,便是永隆帝本人也反驳不出什么来,可是她在立后这事儿上,竟然有着谜一般的执著,这让永隆帝很反感,所以,“没有哪个皇子天生就是帝王坯子,哪怕是朕,当初也是被逼出来的。” 萧太后一再皱眉,还以为只是玩笑话而已,如今这一听,竟像是当真了一般,“皇帝,哀家奉劝你,三思而后行!” 永隆帝满脸肃容,“朕从来不出尔反尔。” 萧太后脸上的最后一丝镇定再也绷不住,生生撕出一条裂缝来,“你……”胸口急剧起伏,明显气得不轻。 永隆帝既然已经放话,自然会说到做到,只不过何时让位,只是个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 而一旁的张总管以及跟着萧太后来的宫人太监们,谁也没敢把方才这对母子的谈话放在心上,要知道这种事一旦走漏半个字,必将引来杀身之祸,所以全都低垂着头把自己当成木桩子,不闻不问,只是在见到太后被气得险些倒下的时候急忙过去扶了一把。 萧太后确实被她眼里的逆子给气到了,喘了半天大气儿也言语不出半个字来,永隆帝被弄得很不耐烦,直接让人将她送回了慈宁宫。 等萧太后走后,永隆帝才终于长长吐了一口气,身子一歪坐回龙椅上。 以往这种时候,张总管总会第一个说话宽慰永隆帝,但今天半晌没听见吭声,永隆帝觉得奇怪,抬眼望他,“张公公。” 张总管哆嗦了一下,“奴才在。” “你今儿怎么不多话了?” 您老人家先前说的可是皇权秘事,奴才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妄议呀!“皇上想听奴才说什么?”伴君这么多年,脾性还是摸透了不少的。 永隆帝突然笑了起来,“朕又不会吃了你,哆嗦什么?” “大概是快入冬了,奴才冷的。” “行了,朕跟前儿你还装模作样,以为真能糊弄朕?”永隆帝不耐烦地摆摆手,“让你准备的事儿,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一听不会怪罪自己听了不该听的话,张总管脸上的凝重和惶恐都退下去,马上眉开眼笑。 “嗯。”永隆帝点点头,“备水,朕要沐浴更衣。” 每次去见骆岚之前,永隆帝都会把自己收拾得清爽干净,最开初是为了掩盖身上的脂粉味儿,后来么,只是出于习惯而已,是一个习惯了几十年的习惯。 不过,永隆帝绝口不提先前说的让位的事儿,倒是让张总管很是诧异——难道皇上就不怕慈宁宫那档子人嘴巴不把风给传了出去? 还别说,永隆帝就是故意的,想试探一下诸位皇子会有什么反应。 让位这心思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一直没能遇到合适的契机——如今贤王赫连钰虽然看似没动作,可私下里与赫连缙的较量却是一直在进行的,老三那倔性子,莫说只是立了太子,就算是赫连缙当了皇帝都不能泯灭他骨子里的野心,除非赫连缙六亲不认,上位后第一时间把他给清算了,否则那就是一大祸患。 只是这祸患,并不好除。 永隆帝虽然在骆家这件事上对赫连钰抱着极度愤怒的态度,可不代表他就能偏私直接把赫连钰拖出来剁了。 一则,这事儿一旦摆到明面上来,骆岚和骆家相安无事的真相就得曝光,这太冒险。 二则,永隆帝站在父亲的角度,他也不能为了偏颇一个儿子把另一个给随意处置了,骆家这件事,赫连钰做得的确很不厚道,却也变相说明了一个问题,骆家的家族凝聚力不强,而且很散乱,轻易就让人钻了空子,这次的教训,正好让骆家人都好好反省反省,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吧! 沐浴完,换上常服,永隆帝熟门熟路地顺着密道去了长公主府。 介于每次来之前都会提前派人去给宜清长公主通气儿,所以一到点骆岚都会在屋里头待着,也不会有人过来打扰。 永隆帝来的时候,骆岚正坐在灯下做绣活儿,永隆帝见了直皱眉,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绣绷,“这都多大岁数了还弄这些破玩意儿,伤着眼睛可如何是好?” 骆岚无奈,“这不是防着许菡那丫头突然给怀上了么?” 永隆帝白她一眼,“人家那是太子妃,就算真有了,能轮得到你一个做婆母的去捣鼓这些事儿,随便吩咐下去,有的是人愿意做。” “心意而已。”其实也就是打发时间。 骆岚在长公主府这段时日,虽然白天伪装成长公主跟前伺候的丫头,不过长公主掂量着她的身份,也没让她做太多活儿,骆岚整天闲得发愁,没事的时候就想着找点事做做,这不,打算给未来的小孙孙准备两套衣服吧,某人还不乐意了。 有的时候,骆岚还真能从赫连缙身上看到他老子的影子,一样的霸道不讲理,占有欲极强。 得,摊上这样的夫君,骆岚也只能认了,把绣花针放回去。 永隆帝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坐过来轻轻拥着她,“朕有三日没来了,你就一点都不想朕,成天绣这玩意儿?” 骆岚有些无语,撇撇嘴,“妾身便是想,我也出不去找您啊!” 骆岚这话虽然是无心的,永隆帝却听得长长一声叹息,“岚儿,再等些时日,等朕把手头上的政务全部交代完,就放权退位,让太子接管江山,然后搬出皇宫,到那时,朕便能堂堂正正地将你接过去了。” 骆岚满脸的讶异,“皇上这么早就想着退位了?缙儿…缙儿他能接手吗?” “朕当年不也是他这个年纪接管的大位?”永隆帝哼了哼,“再说,我看老二这段日子收得差不多了,也不像之前那么野,我觉着也是时候让他真正的历练历练,总不能有点什么事儿都让朕这个做老子的给他挡了吧,那他往后还能成什么气候?” 这话倒是把骆岚给噎住了,“行,皇上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吧,妾身听您的就是了。” 永隆帝轻笑起来,轻揉她的脑袋,“好乖。” 这话听得,骆岚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过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很多人以为永隆帝之所以专宠她是因为她乃永隆帝初恋,用情至深,所以即便后来有那么多女人,心思也不会花到她们身上去。 他们夫妻能二十年如一日,真的是因为感情深吗? 骆岚完全可以拍着胸脯说,非也。 怀上赫连缙的时候,因为不便伺候,永隆帝便常常宿在其他宫妃处,那时候年轻,要说真的一点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后来有一回,她老母亲入宫探望她,对她说了一句话:“夫妻之间,最重要的不是情感,而是维系这份情感的相处之道。” 骆岚在这句话里面获益匪浅,接下来的那么多年,一直遵循着她母亲的这句话慢慢感悟,慢慢成长,也在成长中明白了再深的感情都只能维持头几年的新鲜劲儿,等那劲头一过,就开始磨合,由开初的男女之情逐渐转变为亲情,而这个磨合期,是最难走也最难把控的,稍微处理不当,很可能就让原本年轻时候相爱的夫妻成了一辈子的怨偶。 可能有人会说,永隆帝之所以对骆岚特别,或许是因为骆岚够宽容? 也不是。 假若永隆帝是个责任感不太强的人,那么骆皇后的宽容只会成为他朝三暮四的“理所当然”。 容貌气质吗? 更不是。 骆岚身居高位多年,骨子里的雍容气质自然是宫妃们比不得的,但要论容貌,后宫比她年轻水灵的多了去了,如果永隆帝看重的只是容貌气质,那么骆岚早已失宠。 骆岚能二十年如一日地拴住一个男人的心,凭借的,不是永隆帝的“深爱”,更不是萧太后嘴里的“狐媚妖术”,而是她从她老母亲的那句话里面感悟出了一个“度”,这个度不是打着贤妻良母的幌子一味地“为他好”,更不是磨平自己牺牲个性去迎合对方的相敬如宾,而是真正的相处之道——吵架时候他越是骂她或者她越是骂他,不管是他还是她,都不会觉得膈应反而浑身舒坦——外人眼里,他们的吵架,就跟秀恩爱没什么分别,越吵越腻。 她或许有点小脾气,有点小叛逆,甚至是萧太后眼里最不讨喜的女人,而他,或许大男子主义,霸道得不可思议,甚至有的时候让人喘不过气,可是她身上的小毛病,恰到好处地与他完整贴合,他们无需为对方改变什么,二十年前是什么个性,现如今就是什么个性,哪怕是到老到死的一天,亦如此。 所以事实上,那股“新鲜劲儿”在骆岚身上就没消失过,永隆帝能不数十年如一日地稀罕她么? 骆岚算是当下时代悟出夫妻相处之道为数不多的女人其中之一,而接下来的一个,便是云初微。 因为两世为人的缘故,再加上前世有演戏经验,感触比较多,云初微悟得比骆岚还要深,所以云初微八十岁的时候,苏晏对她的感情都没变过。 她是在黄昏时分寿终正寝的,白日里,儿媳孙媳重孙媳还带她去看专门给她修建的外宅花园,一个个变着法儿地孝敬她。 从重孙媳到孙媳再到儿媳,最后到她自己,云初微仿佛看到了做女人的初始和终末,大抵也是预感到了自己大限将至,所以没忍住,把自己这么些年得来的经验一股脑地倾吐出来并耐心地教她们,三位媳妇都听得很认真,而在听的同时也预感到了什么,一个个背过身去抹眼泪。 天才擦黑,云初微就咽下最后一口气,安详地闭上了眼睛,死在苏晏怀中。 而苏晏,也不过比她多在这世上停留了一天而已,这一天的时间,他把儿子孙子和重孙都叫到正院里来,嘱咐他们关于老夫妻俩合葬的事儿,陵寝是赫连缙曾经答应过给他修建的,很漂亮,也很壮观。 苏晏死后,老夫妻俩一起发丧,但凡灵柩经过的地方,都有各家各户的路祭,满路的风光正说明这对夫妻在世时有多受人尊崇。 当然,此为后话。 永隆帝那天在御乾宫说的话果然没有被封严实,没几天就传了出去,却并非传得满大街都是,只是传到了个别人的耳朵里,尤其是筹谋已久的赫连钰。 知道他父皇要提前让位,赫连钰整个人都快炸了,因为那意味着这场争斗还没正式开始,他自己就彻头彻尾的败给了赫连缙。 凭什么? 赫连缙就算暗地里再有本事,他从前的那些纨绔名声也是洗不干净的,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皇子,如何能当一国君主,又以什么来征服百姓? 赫连钰越想越不甘心,一个巨大的阴谋逐渐在脑海里滋生。 而此时此刻的他并不知道,把永隆帝要退位让权的消息告诉他的,是赫连缙的人。 赫连缙就是要故意激怒赫连钰,最好能在他登基之前赫连钰就能有所动作,那么自己就能借着父皇的威严狠狠将这厮给收拾了,免得等上位再来清算,反而给朝臣留个薄情寡义六亲不认的印象。 赫连缙不认为自己是个好人,可这一世,他不想再做暴君。 —— 赫连钰最近发现贤王府常会有些见都没见过的婆子进来,直接往内院去,也不知道找谁。 这天,他刚入二门,就见姜嬷嬷领着一个婆子从游廊上走来,待近了,二人急忙行礼。 赫连钰目光在那婆子身上停了停,问姜嬷嬷,“做什么的?” 姜嬷嬷不疾不徐地解释,“公主这几日有些不大爽利,奴婢外头找人来瞧瞧。” 身上不舒服不请府医,反而去外头请医婆,赫连钰想想就知道大抵是哪个部位的问题了,也没多问,轻轻“嗯”了一声,“去吧!” 等那二人离开,他才朝着叶筠的院子走去。 叶筠正在喝药,见到赫连钰进来,眸子里划过一闪而逝的惊慌,但很快又恢复平静,淡淡打了声招呼,“王爷。” “你哪里不舒服?”赫连钰直接问。 叶筠瞳孔猛地缩了一下,她拿不准赫连钰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心里头有些七上八下,“王爷何故有此一问?” 赫连钰心情不好,便没刻意去关注叶筠脸上的表情,只是想到崇明帝对叶筠这枚棋子的在意程度,不得不过来问候一声罢了。 “方才姜嬷嬷不是带着个医婆走出去了么?”赫连钰顺势坐下来,看着她,“我问了一下,姜嬷嬷说你不舒服。”目光自然而然地就掠向叶筠平坦的小腹,“可是妇人方面的病灶?” 叶筠万万没想到赫连钰连这种话都问得出来,脸上不由得臊了一下,心里却是百转千回。 之前设计赫连钰与他同床共枕,目的是想让自己假装怀孕以达到避开赫连钰触碰的效果,不过既然他已经知道了一部分,那么何不将计就计。 只片刻,叶筠就取消了假怀孕的念头,毕竟那样做的风险太大。 “对,是妇人方面的。”叶筠做出难以启齿的样子来,又羞又窘,“医婆说,在我好全之前,都不能再与王爷行房,否则……” 赫连钰会意,“身子紧要,侍寝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等你恢复了再说。” 这几个月,赫连钰对她的态度好的不是一星半点,叶筠早就察觉到了,不过再一次见到赫连钰如此的“温柔解意”,还是小小的惊了一把。 赫连钰满身疲态,也并没有在叶筠这边待多久就出去了,一个人在花园里站了好久才折身去了陆幼萱处。 陆幼萱刚忙完手头上的事,正准备让嬷嬷备水沐浴,就见到了赫连钰。 “王爷?”她很惊讶赫连钰会这么早过来,以往这个时候,王爷要不是在衙门,就是在宫里,哪怕是提前下衙,也会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萱萱。” 开口就能感觉到他语气里充斥着浓浓的倦意,不是身倦,是心累了。 “王爷这是怎么了?”陆幼萱焦急地望着他。 “没什么,就快入冬了,多穿点。” “王爷也是,成天跑衙门吹冷风,仔细身子啊!” 赫连钰笑笑,摸了摸她的小脸。 陆幼萱笑着请赫连钰往里坐,很快给上了杭州来的龙井茶,赫连钰其实对品茶和栽花都挺有兴趣,只不过他没有陆修远那样悠闲,陆修远哪怕什么都不用做,每时每刻账上都能进大把大把的银子,赫连钰是皇子,手上又接管着几个还算过得去的衙门,每天都有一堆事儿要处理,所以他的“雅”只浮在表面,作为伪装给外人看,而远远达不到陆修远那雅人至深的境地。 “王爷大抵是这几日累坏了吧,妾身给你点些凝神香,对平心静气很有帮助的。”陆幼萱说完,站起身往香炉里添了点凝神香。 赫连钰也不反驳,每次有什么烦心事,一来到陆幼萱这边,很快就会被她的细致体贴给抚平。 等陆幼萱重新坐下来,赫连钰才问:“萱萱,你能否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陆幼萱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王爷发现她此前回娘家与大哥的那些“秘密”了吧? 不过面上还是保持着镇定冷静,“王爷请说。” 赫连钰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我是个很自信的人,自信到自负的地步,讨厌失败,也讨厌别人看到我失败,尤其是我的女人。” 陆幼萱听得一头雾水,“那么,王爷到底什么意思呢?” 赫连钰深吸一口气,“我就是想问你,倘若有一天我失败了,你愿意陪着我一起死吗?” 陆幼萱面色有些发白,似乎长这么大头一回遇到这样的问题,以前听过的话本里,男主人翁若是要死了,他会把女主人翁嘱托给旁人,亦或者嘱咐她好好活下去,可是让她陪着他死,这…“妾身不是很明白王爷的意思。” 这种时候,装傻才是最明智的选择,陆幼萱索性佯装自己听不出来。 赫连钰也不恼她,直接道:“再过些日子,本王会做一件极其冒险的事情,成则金鲤化龙,败,便引颈受戮,所以我想问问你,是愿意跟着本王冒这个风险还是想趁早撇清关系,倘若你怕死,我便直接让你回娘家去。” 回娘家?陆幼萱心里冷笑了一下,先不说一个侧妃,能得回娘家省亲就是天大的殊荣,而大归,那就是在打皇族的脸,就算没有皇后怪罪她,以为太后就能置之不理吗? 更何况,她又不是没脑子的人,如何听不出赫连钰又给自己设了一个陷阱,听似为她好,实则试探陆家的态度,至于赫连钰即将做的事情,陆幼萱不敢往自己猜测的那方面去想,就怕自己会把自己吓到。 “俗话说,夫妻本一体,妾身虽然不是王爷的正妻,却早已把王爷当成了妾身的天,自然是王爷走到哪儿,妾身便跟到哪儿,不过王爷年纪轻轻就说这丧气话未免太过悲观,毕竟天无绝人之路,王爷如此优秀的皇子,妾身不信你会败。” 赫连钰眼眸动了动,“萱萱真是这么认为的?” “嗯,在妾身眼里,王爷一直很优秀,不管是为臣之道还是为子之道,亦或是为夫之道。” 这句话,可真真把赫连钰给说愣了,长这么大,为了谄媚讨好而对他说好话的人不计其数,却从来没有人夸过他是个好臣子,好儿子,甚至是好夫君。 尤其是赫连钰每次去找叶筠的时候,对方那又恨又害怕的眼神让他一度觉得自己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可他在魔鬼的路上一去不复返,这是回不了头的。 那么,他何时成了好臣子好儿子好夫君了呢? “萱萱,你为何会觉得我是个好夫君?”面对着这个可心人儿,称呼都不觉从“本王”变为“我”。 陆幼萱笑笑,“外人如何看,妾身不知,但妾身知道,能在那种事上顾及对方,尽量给对方最温柔的体验,那就是个好男人,好夫君。” 陆幼萱很清楚,常见那些讨好的话,一旦说出来必定惹得赫连钰反感,所以另辟蹊径,找些他没听过的来说。 要说陆幼萱真的那么蠢听不出来赫连钰想干什么吗? 不,她早在陆修远的私人调教下变得聪明而伶俐,脑子转得飞快,赫连钰才开口,她就反应过来了,这厮是想造反。 说不准哪天就能悄无声息地带兵杀入皇城去逼宫。 可是明白归明白,陆幼萱不能挑破,更不能直接说阻止他,毕竟人家问得很直白了——一旦败,她可愿陪他死。 答案自然是不愿意,陆幼萱想活,并且好好的活到最后,然而她只是个妾,说难听点就是男主人的附属玩具,随意丢弃也不是不可能,在男主人面前没话语权。 但是她相信,有的话,但凡是个男人听了都会动摇,尤其是赫连钰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败在自己兄弟手上,败到怀疑自身的男人,普通的好话感动不了他,华丽的言辞会让他觉得虚假,唯有诛心的话能激起他所有的感官。 好臣子——结党营私,与骆舒旭里应外合搞垮骆家。 好儿子——成天脸上孝顺,心里想把他老子一刀宰了从皇位上踹下来自己取而代之。 好夫君——不管娶了哪个女人,全都是为了有利可图,只要能达成他的目的,哪怕是把女人推出去顶缸他都不会觉得臊。 陆幼萱夸的每一样,都是赫连钰本身没有却在努力装出有来给人看的,不可谓不诛心,不可谓不触动。 “萱萱。”看着眼前这张秀色可餐的精致小脸,赫连钰心底某个地方像是被彻底牵扯了一下,那种感觉,就好像当初见到许菡时的莫名悸动,说不清道不明,但是很明显感觉到跟她在一起的时候,自己身心都是愉悦的。 “王爷可是觉得妾身说错了?”陆幼萱垂下脑袋,“王爷要觉得不痛快了,便惩罚妾身吧!” “你说得很好。”赫连钰双手捧着她的脸,轻轻吻了下去。 赫连钰在这方面很熟练,也很会懂得挑逗女人,所以即便陆幼萱心里有那么几分不甘愿,生理上的本能反应还是没法抗拒,她尽量不让自己往那方面想,趁他不备的时候轻轻推开,娇笑,“王爷,天色还早呢,再说,您难得这么早回来,就没去王妃姐姐那儿看看?” 赫连缙想到先前去了叶筠那边碰到的婆子,顿了一下,“才去过,她说身子有些不舒服,本王便没多留。” “那王爷更该多陪陪姐姐了。”陆幼萱道:“指定是上次伤着的事儿还没好全乎呢!” 赫连钰懒得听那些,轻轻搂着她,将她往怀里带,“这世上,大概也只有萱萱会真心实意地说我好了。” 陆幼萱眼眸微动,“妾身是王爷的女人,不说你好,难道还说别人好去?” 况且,赫连钰对她的“宠”早就传出去了。 一般来说,像陆幼萱这样的侧妃,只要稍微不得宠,那就一辈子都没机会回娘家探亲,可陆幼萱这位侧妃,不仅握着掌家大权,还三天两头就往娘家跑。外人猜测,要么,赫连钰只是为了贪图陆家更多的银钱而不得不满足陆幼萱各种“无理”的要求,要么,就是赫连钰真对陆幼萱上了心。 不过在当下时代,出嫁前拼家世,出嫁后拼夫婿,且不管陆幼萱是因为什么原因得了赫连钰的“特赦”,总之都让其他王爷那儿的侧妃恨红了眼就对了,要知道她们别说是三天两头往娘家跑,哪怕是亲爹娘吊丧,她们也只能是托个人去表示表示,自己是怎么都出不了王府那高墙大院的,因为没这规矩,哪怕是正妃,想回娘家都得再三禀奏。 而陆幼萱,就因为出身首富,所以得了贤王如此无法无天的纵容,可谓是把仇恨值都给拉爆了。 纯而不蠢,乖而不腻,这样的女人,估计没几个男人能抗拒得了。 赫连钰越看陆幼萱,就越觉得叶筠不过空有其表,是个极其无趣沉闷的女人,除了那张脸,她在很多方面都没法取悦男人的身和心。 最最重要的是,赫连钰心里那股反叛的火苗,竟然被陆幼萱给压下去了。 诚然,一开始他的确因为他父皇的态度而想逼宫造反直接夺了皇位,可是听到陆幼萱的言论,便开始犹豫了,这一犹豫,整个人的理智都归了回来,再往深了细想一番,竟还觉得有些后怕,毕竟是造反,现如今他手中并没有足够的势力,造反成功的把握就更是微乎其微了。 可是,他之前的确有被他父皇的态度给刺激到。 眯着眼睛,赫连钰突然之间就豁然开朗了,来给他送信的人一定是赫连缙苦心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失控从而做出能让永隆帝名正言顺除了他的举动。 陡然间一个激灵,赫连缙彻底清醒过来,眼眸里冷冰冰一片,凉得可怕。 “王爷?”陆幼萱被他吓到。 “萱萱别怕,本王只是突然想起来有点事,想先去处理一下。”赫连钰温声安抚她一番,直接抽身离开。 目送着赫连钰走远,陆幼萱四处看了看,确定没外人才敢把贴身嬷嬷叫进来,让她找机会回去给陆修远传信,就说赫连钰已经有反叛的心思了,陆家这次,怕是得全全做好准备。 嬷嬷被陆幼萱的话吓得面露惨白色,好久才缓过神来,找了个机会去了趟陆家,把陆幼萱的话一字不漏传给了陆修远。 陆修远正在给自己新买来的折扇题字,听罢,慢慢放下笔,抬起眸子来,“你回去转告萱萱,让她只管放心,赫连钰不会,也不敢。” 嬷嬷急了,“少爷,那可是王爷亲口说的,还能有假不成?” “假倒是不假。”陆修远道:“不过么,赫连钰不是那么没脑子的人,他总该想明白是什么人给他传信,目的又是什么才对,再说,他手上无兵权,打算单枪匹马地杀入皇城逼宫?也太可笑了点。” 这位嬷嬷是陆修远心腹,年轻时候是个江湖人,后来因为种种原因辗转到了陆修远身边,陆修远便把她编入隐卫之列一起培训,所以她不光身手了得,就连脑子也是极为聪颖的。“除此之外,奴婢还发现王爷对那位正妃的态度似乎越来越好了。” 陆修远一点都不意外,宣宗帝窝囊退位,如今当政的崇明帝,可是十个宣宗帝都比不上的,而叶筠,是崇明帝的亲侄女,赫连钰但凡不是个脑子不全的,都该想得明白这其中利害从而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法子去对待叶筠。 就目前来看,对叶筠好一点绝对比虐待她更有利。 将毛笔扔进笔池里,陆修远负手望着眼前色如黑墨的池塘,缓缓说:“正妃那儿,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动手,你目前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萱萱,一定要防止小人近她的身。” “是,奴婢晓得。”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3章 被陆幼萱“教化”了的赫连钰,的确是在一天之内就完完全全打消了逼宫造反的念头,也没让人特地去布置什么,再说,他手上也就那么几个可用之人,另外一部分,那都是别人的眼线,赫连钰一直知道,只不过没有将他们撂翻,就是想为了做戏做得更逼真——你的人成天待在我身边,却还是查不到我的动向和蛛丝马迹,只能说明你怂。 而赫连缙在听说赫连钰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之后,难得的心生疑窦,“不应该啊,赫连钰这几年越发的沉不住气了,听到父皇要提前让位,哪怕知道是我特地安排的人给他送信,他也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这里面,应该有蹊跷。” 白起道:“那要不,属下再让人继续盯着?” “不必了。”赫连缙捏捏眉心,“如果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那就只能说明是他察觉到了我们的人在监视他而特地如此表现的,被监控住,自然什么都做不了,这样吧,想法子慢慢地把人撤回来,此事万不可急切,否则撤得太快,他或许会直接撕破脸咬我一口。” “属下明白。” 处理完政务,赫连缙去找许菡。 许菡道:“娘家有信儿来,说嫂嫂有喜了,我想回去看看。” 赫连缙面上露出讶异,“这么快?” 许菡嗔他,“你这叫什么话?” 赫连缙忙咳了咳以作掩饰,“那行,你要回去便去吧,算起来,似乎有好久都不曾回娘家了。” “谢殿下。” 许菡的确好久都没回去了,皇家规矩可不是摆设,哪能让你买菜似的随时来回,再说,她每次去都少不得要惊动许府上下,就连老太太都得出来跪迎,许菡心里挺不是滋味的,可这是规矩,所以很多时候,若非特殊情况,许菡是不轻易回娘家的,要想他们了,就托人捎些东西回去。 而这次算是大喜事,本来就没爹娘,哥哥目前还没纳妾,大嫂在府上,能说得上话的便只有老太太一人,老太太毕竟隔了辈,女儿家的一些私密话,总不能对老太太说吧? 所以许菡觉得,自己那位大嫂怕是早就给闷坏了,自己若是再不去陪陪她,万一闷出问题来,事儿可就大了去了。 尽管来之前就让人特地嘱咐过老太太行动不便,无需出来迎接了,可是轿子过牌楼的时候,许菡挑帘还是看到许老太太站在外头,满是褶子的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 这样一幕,让许菡觉得既无奈又暖心,等外头人跪迎过后,丫鬟扶着她缓缓下轿,她才亲自去把老太太扶起来,甜甜地唤了一声,“祖母。” “菡儿,终于得空回来了。”老太太热泪盈眶,拉住她的手就不放。 许菡眼窝一热,一下子扑到祖母怀里小声啜泣起来。 老太太也知道这孩子心慈,这么些日子没回来,准是念得紧了,便由着她哭。 云惜蓉站在一旁,笑着说,“娘娘这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却让我们大家伙儿站在外头看你哭,也太催泪了点。” 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许菡慢慢收了眼泪,掏出锦帕擦了擦,这才露出笑脸,“见过嫂嫂。” “娘娘客气了。” 于是,一众人簇拥着许菡去了厅堂。 许茂还没下衙,府上自然就这三位主子。 老太太早就想孙女了,如今难得回来,自然是可劲儿找话跟她说,竹筒倒豆子似的,许菡倒也不烦,毕竟是从小就敬重的祖母,她说的话,她从来都不会忤逆。 而云惜蓉,自许菡进来以后就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听老太太说,偶尔跟着附和一两句玩笑,整个厅堂内气氛和乐融融。 终于等老太太歇气了许菡才逮到机会问:“早前这边去送信,说嫂嫂有身子了,何时瞧出来的?” “不久,就昨儿个。”云惜蓉羞红了脸,慢慢地垂下脑袋,“小日子没来两个月了,起初我也没太在意,直到最近胸闷得厉害,就请大夫来瞧了瞧,确诊了三遍,都说是喜脉,确定下来了,才敢让人去报信的。” “真是太好了。”许菡一脸的欣喜,紧紧握住云惜蓉的手,“有身子是好事儿,哥哥那边晓得了吧?” “还没说呢!”云惜蓉道:“他这段日子都挺忙,昨天回来得晚,吃了饭不多久就歇下了,我没敢打扰,也就没张口。” 许菡笑道:“你等着吧,一会儿他回来我亲自跟他说,以他那楞头鹅的性子,指定给惊喜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云惜蓉脸上烧得滚烫,“娘娘可千万别捉弄他。” 许菡捂着嘴巴笑,特地给老太太递眼色,“祖母,瞧瞧,我都还没如何呢,这就给护上短了,那我要真如何,还不得跟我拼命?” 云惜蓉又羞又臊,嗔她一眼,“油嘴滑舌,可不理你了。” 许菡笑过之后又哄她,“我的好嫂嫂,怀了身子的人可不兴动怒,否则对肚子里的宝宝不好的。” “是啊蓉丫头,你可不能随意生气的。”许老太太也说:“菡丫头就是开个玩笑而已,你别往心上去。” 云惜蓉小脸一白,忙解释,“祖母,我也跟娘娘闹着玩呢,没生气。” “那就好。”许老太太松了一口气,“许家人少,我那大孙子又成天忙活他自己的事儿,没工夫陪你,府上除了那十多个下人,就我们祖孙两位主子,我这琢磨着,你这些日子没个说话的人,怕是憋闷坏了,难得菡丫头来了,你们姐俩一处说话去吧,就不必陪着我这老太婆了。” 虽然很想孙女能多陪陪自己,不过许老太太不是贪心之人,晓得太子妃出宫一趟有多不容易,还是把多余的时间匀给孙媳妇好些,毕竟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就当是为了重孙好。 而云惜蓉,也就在老太太跟前可劲憋着,等到了自己房间,话匣子就关不住了,许菡一开个头,她就止不住地说了起来。 以前云初微和赫连双怀孕的时候,许菡就从中学到了不少经验,今儿正好派上用场,一一拿来嘱咐云惜蓉。 云惜蓉忍不住笑,“娘娘怎么会懂这么多的?” 这都还没怀的人,简直比人家生过的还要门儿清。 许菡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告诉云惜蓉,自己从小姑和好姐妹云初微那儿学来的。 说起云初微,云惜蓉想起他们家那对花棒儿来,前面有一回自己陪着老太太去作客就抱过,那叫一个爱不释手,尤其是老太太,看得眼睛都直了,恨不能变成自家的私藏起来。 “真羡慕微妹妹。”云惜蓉叹道:“一胎得俩,还都这么可爱招人疼。” 许菡道:“微妹妹是个有福的,可是嫂嫂你也不差呀,没准儿你肚子里这个小豆丁,比微妹妹家的还要招人疼呢?” 云惜蓉笑了起来,“娘娘说的是,能嫁到你们家,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再说这是娘娘亲哥哥的孩子,准差不到哪儿去。” 许菡看着云惜蓉时不时习惯性抚小腹的动作,心生羡慕,少不得一阵唉声叹气,“你说你们一个个的接连当娘了,我怎么就不见动静呢?” “这种事急不来的。”云惜蓉劝她,“娘娘可莫因此而有什么心理负担,此前不是找大夫看过,你和太子殿下的身子都是端健无事的吗?” “是啊!”就是因为两个人都没毛病还怀不上才叫许菡郁闷,你说要是其中一个哪里有问题,还能及早找人给治好,可现在,唉… 若是许菡知道她头一胎生下个活土匪来,如今就不会那么急躁了,甚至还有可能赞同不要孩子。 赫连缙的第一个儿子,活脱脱就是他爹的翻版,还是加强版,从小就皮实,才会走路就管都管不住,要么往他爹最喜欢的琉璃鱼缸里撒尿,要么看着入冬了,把鱼都给捞上来放到火盆边取暖去,再要么,把他爹收藏的古董翻出来当球踢,开蒙的时候,尚书房的先生们换了一个又一个,全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可是又不敢把他如何,只能引咎辞职。 有时候火一上头,连许菡自己都会抄起棍子来打,可是那娃性子天生,你打他骂他都只是一时,过后仍旧怎么皮怎么来,小小年纪就成了同龄皇子中的活土匪,又皮又不讲理,说话做事全然不照常理来,人见人怕。 其实文武百官没那闲工夫管一个小屁孩的事儿,只不过这厮太欠揍了,经常偷溜出去戏耍他们家府上的小儿子小孙子,因此弹劾这小土匪的奏折是扎堆往御书房去。 赫连缙头疼欲裂,也知道自家儿子是个不成气候的,一直不敢将他立为太子,最后无奈之下,效仿先帝做法,将那小土匪一脚踹出皇宫,冻结所有银钱,让他自生自灭去。 小土匪能屈能伸,破烂衣服一换,锅烟子脸上一抹,跑大街上要饭去。 赫连缙知道以后,险些给他气得吐血。 还别说,小土匪就凭着自己那张能说会道的嘴,从北一路要饭到南,结识了不少“丐帮”兄弟。 某回阴差阳错带着他的丐帮兄弟“救”了一位大将军,后来才知这位是宣国公苏晏承袭爵位的小儿子苏海生。 于是,不打不相识。 至于小土匪是怎么掰正的,此为后话。 …… 许茂回来的时候,在门口就见到了太子妃的仪仗,双目一亮,不顾仪态地急匆匆往里走,去了老太太处,得知果真是妹妹归宁,顿时满心欢喜,又问老太太可曾让人设宴。 老太太自然应是,于是许茂就坐下等啊等,终于把那俩姑嫂盼来的时候,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拱手作揖,“太子妃娘娘大安。” 许菡忙扶他,“一屋子都是自家人,哥哥快别多礼。” 许茂抬起头来,仔细打量她,笑说:“一段日子不见,气色越发好了。”可见妹妹在东宫过得挺滋润,那他这个当哥哥的也就放心了。 许菡满脸堆笑,“哥哥就放心吧,太子殿下对我啊,那是十足十的好,走前还让我替他给老太太和哥哥你问安。” “殿下真是有心。”许茂受宠若惊,想着那混世魔王果然是在乎妹妹的,否则要换了旁人,他能特地托人问安?想都别想!不过要真论起来,混世魔王似乎很早之前就惦记自家小妹了?否则前些年他为何三番两次变着法儿地讨好自己。 一想到在他浑然未觉的时候,小妹就被赫连缙那条毒蛇给盯上,许茂后脖子凉飕飕的。 “哥哥,怎么了?”许菡见他出神,有些不解,自己和嫂嫂好像都还没告诉他怀孕的事儿吧,怎么就提前傻了? “我没事,就是见到妹妹太高兴了。”许茂醒过神来,笑答。 “还有更高兴的呢!”许菡故作神秘,“哥哥不妨猜猜,是什么事儿?” 许茂看了一眼云惜蓉,再看一眼上头坐着的许老太太,一个个全都神秘兮兮地看着他笑,许茂一下子懵了,摇摇脑袋,“什么提示也没有,我实在是想不出。” 许菡瞅他,“我就说你笨,连自个媳妇怀了都不知道。” “啊?”许茂彻底傻眼了,难以置信地瞧着云惜蓉,“真的吗,我真的要当爹了?” 云惜蓉双颊更烫了,脑袋很快垂下去,然后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 这样的许茂,看起来有些“傻”,不过许菡难得见哥哥这个样子,觉得挺乐,捂着嘴巴笑个不停,许茂也不管她,对着云惜蓉一阵嘘寒问暖。 其实平素就待她不错,这会子的问话就更细致了,又小心地搀着云惜蓉到一旁坐下,那担惊受怕的样子,让许菡忍不住唏嘘,哥哥待嫂嫂果然是不错的,如此,自己与微妹妹那头也有个交代了。 原本这大喜的日子,云惜蓉不该扫兴的,可是难得遇到小姑回来,想着有她在的话,怕会更好拍板,便出言道:“我想求祖母一件事。” 难得云惜蓉会这么说话,许老太太疑惑地看下来,“怎么了?” 云惜蓉低声说,“孙媳…孙媳想给夫君纳妾。” 话音才落,莫说许菡,就连许茂本人都僵住了,“惜蓉,你说什么胡话呢?” 许老太太也皱皱眉,虽然这个时代男人三妻四妾是常有的事,但许老太太与云家老太太一样,骨子里不待见妾室,哪怕妾压不了妻作威作福,但是有时候想想吧,是真膈应。 对于许茂而言,如今不过正六品翰林院修撰,再过个二三十年,等他爬到内阁的时候,自然有的是女人主动贴上来,说不得还会因为官场上的利益往来而不得不纳一部分,这些,许老太太都是早就考虑过,也私底下跟许茂提过的,不过许茂说了,那都是往后的事,目前为止,他还没想过要纳妾。 可是谁曾想,云惜蓉这位正妻倒是先提出来了。 “嫂嫂,你怎么想的?”许菡自然不同意,虽然她自己心里也明白,等赫连缙一登基,三宫六院就不可能避免,但还是希望在哥哥这里能看到像微妹妹他们家那样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哪怕只是短暂的几年也行啊,“是不是刚怀上,心思重了些?” 云惜蓉摇摇头,倒是满脸笑容,一点都看不出来是被逼得不情愿,“娘娘,夫君,祖母,之所以给夫君纳妾,是因为我一个人平日里没个说话的人,太沉闷了,我如今是有身子的人,担心因为自己的情绪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所以……” 原来是这么个因由,许菡松口气,“既是少个说话的人,那让祖母多给你安排几个小丫鬟就是了,哪能就想到纳妾上头去呢,你还知道自己如今是有身子的人啊?纳了妾,万一要是个心眼儿坏的,还不定给你折腾成什么样子呢,不管是小侄子还是小侄女,我都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生下来,所以说啊,纳妾这事儿,嫂嫂暂时就不要想了,怎么也得等孩子平安出世以后再说,你也是大宅门里出来的人,应当见识过后宅那些阴私手段,我可不希望哥哥的后宅变得乌烟瘴气,什么牛鬼蛇神都往里钻,哥哥,你说是吧?” 许茂忙不迭点头,“惜蓉,你别傻,什么纳妾,我暂时还没想纳妾呢,再说,你就不盼着孩子好么?” 云惜蓉听得眼窝一热,其实她不是矫情,更不是试探许家对于纳妾的态度,而是真的发现自己自从有了身孕以来,心情都很沉闷,白天夫君要去衙门,便只剩她和老太太两位主子,若是老太太乏了歇下了,那她就算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于是那种沉闷就越积越多,多到她滋生了给夫君纳妾的念头。 要真说起来,她是最不待见妾室的,当年因为她爹的不节制,让她娘从一个小丫头变成了姨娘,更让主母一进门就当了娘,尔后的十数年里,她娘被主母折磨得不成人样,很多时候连听到“二太太”来了这样的字眼都会瑟瑟发抖,可见怕黄氏怕成了什么样子。 也正因为她是妾室所生,所以不希望那样的悲剧在自己婆家重复上演,只是最近一段时日心情真的很烦乱,除了给夫君纳妾多几个姐妹聊天之外,她实在想不出其他的法子来解闷散心。 许茂也替她着急,“那要不,你回娘家去住几天,那边的姐妹多,说不准心情能好些。” “那可不行。”哥哥呆,许菡总不能跟着他一起胡闹,云家后宅的厉害,才入京那年她就见识过了,先不说嫂嫂乐不乐意回去,就算回去了,二房嫡母黄氏必然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哪落得着嫂嫂的好。“哥哥若是放心,我便把嫂嫂接去东宫玩儿几天,宫里有几处风景不错的地方,横竖我闲着也是闲着,每天都能陪她出去走走,再说了,回娘家那算怎么个说法,我们姑嫂在一处,那才有乐子呢,哥哥意下如何?” 许茂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看向云惜蓉。 云惜蓉则是看向老太太。 孙媳去孙女那儿住几天,许老太太自然是放心的,只是,“菡丫头,你就这么带着嫂嫂入宫,太后那儿,她能乐意吗?” 许菡如今没了婆母,很多事情,好事的萧太后总不忘插手管一管,老太太也是担心许菡因为这一桩给太后抓了小辫子有话说。 “祖母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许菡笑道:“太后管不到这上头来,再不济,我先跟太子殿下打个招呼不就得了,他这儿呀,准成。” 云惜蓉满脸感激,“有劳娘娘了。” “听听,嫂嫂见外了不是。”许菡拉过她的手,“以前双儿有身子的时候,也是成天闲得发慌,有段日子险些闷出毛病来了,还不是去的东宫我陪着,多住几天就没事儿了,我跟这儿给你想法子,但是嫂嫂也得答应我,自个心态放宽些,别老想些有的没的,你呀,就是缺个伴,没事儿啊,先去我那住一段日子看看成效,若是有好转了再回来,我给你多安排几个机灵点的丫头陪你说话解闷。” 云惜蓉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许茂也道:“那这件事就有劳妹妹费心了。” “只要哥哥放心我带着嫂嫂去宫里就成,至于费心不费心的,这不应当的吗?” 把媳妇儿交给妹妹,许茂自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 许菡回宫以后就跟赫连缙说了自己的想法,赫连缙道:“不过是这么件小事而已,菡儿自己拿主意就成,无需过问我。” 许菡道:“妾身也是担心太后会问起来。” 提及太后,赫连缙脸色就有些难看,冷哼起来,“都一把年纪的人了,成天操管儿子不够,她还想把手伸到孙子的后院来不成?” 许菡一听,这是有准头了,于是谢恩道:“那妾身便择个日子把嫂嫂接过来了。” “菡儿宽心。”赫连缙安抚她,“你别老想着太后那儿会如何如何,她管不到这边来,就算是管了,还有我出面顶着,她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其实赫连缙以前没那么讨厌太后的,只不过晓得生母还在世,又亲眼去见过,所以越发见不得太后成天催着他老子立后,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赫连缙有的时候就盼着他老子早早放权给他,然后带着他娘外头游山玩水去,朝中大事小事,他自然有的是法子摆平。 站在赫连缙的角度,他是当过皇帝的人,很多政务在他眼里那都不叫事儿,可是在他老子眼里,他就是个勉强算改邪归正的纨绔皇子,现在就放权给他,江山得在他手中玩完。 局势就在这父子俩的心思各异里僵持不下。 挑了日子,许菡就让人去许府把云惜蓉给接来了东宫。 这是云惜蓉头一回入宫,看哪都新鲜。 许菡给她安排住在东宫西苑,环境十分清幽舒适,没事儿的时候就带着云惜蓉四处转转,姑嫂俩年龄不相上下,能聊的话题比跟许老太太在一处的时候多,云惜蓉沉郁的心境慢慢开朗起来。 许菡隔三差五就请太医来给她号号脉,又把跟了自己多时的一个懂药理的嬷嬷分派到云惜蓉身边,并嘱咐以后都跟着她了,怀了身子的人,饮食方面尤其的重要,若是没个懂药理的人把把关,稍微不注意就能造成不可预估的后果,这还是当初云初微家办满月宴的时候那丫头自己亲口说的,她身边那位韩大姑姑,可是个了不得的,人家在这些方面就挺懂。 那次满月宴回来以后,许菡就琢磨着自己也配一个懂药理的嬷嬷,毕竟宫里是非多,很多时候都是说不准的,所谓有备无患嘛,而现在,许菡已经习惯了每一餐饭食都让掌事嬷嬷过过目,嬷嬷点过头之后她才开始吃。 云惜蓉在许府的时候就过得不错,不过来了东宫,大抵是心情开朗了不少,所以气色越发的好了,看起来滋润得很,连许菡都忍不住夸她,“我瞧着嫂嫂自从来了东宫以后,整个人都丰腴了不少呢!” 云惜蓉很不好意思地道:“全是娘娘的功劳。” 许菡紧张地望着她,“怎么样,在东宫待了这么些时日,心情可觉得有好转了?” “那是当然了。”云惜蓉点点头,“有个说得上话的人,我有点什么也不必闷在心里,见天的好转了呢!” “唉……”许菡叹了一声,要是微妹妹在就好了,她一定有法子,只是,因为错怪了苏晏,如今那二人的关系还在僵着,而自己,更没脸请微妹妹来东宫玩,便是想念也只能憋屈着,完全不敢在殿下跟前提个一言半语的,就怕他突然生气。 “好端端的,娘娘怎么突然叹气了?” “没什么,就是想多留嫂嫂在几天,可是哥哥早上来信了,说如果嫂嫂有好转,还望早日回家。” 云惜蓉脸有些烫,嗫喏道:“这话…这话是夫君亲口说的?” 许菡好笑地看着她,见她实在是羞得快钻地缝了,这才揶揄道:“好啦,我不闹嫂嫂,哥哥的确是来信了,虽然说得没我转述得这样肉麻,不过大体意思都是一样的,想了呗!” 云惜蓉跺脚,伸手要去挠她,许菡咯咯笑着躲开,嘴里不忘道:“哥哥想你还不好啊,说明他爱重你呢,难道嫂嫂非得逼着他多纳几房小妾,然后今儿宿在这位美人的榻上,明儿又跟别个厮混在别处,或者,嫂嫂还希望哥哥养几房外室,将来直接带着孩子回来见你不成?” 一面说一面拿眼睛觑云惜蓉。 云惜蓉再一次跺脚,“你快别说了。” 光是想想就心凉,要真如此,那她还不得直接给气死?“那天在我们家说的话,也就是我太过闷躁随口一提而已,你如今倒拿来取笑我了。” “岂敢岂敢。”许菡忙讨饶,“我呀,就是想告诉嫂嫂,纳妾这事儿,除非是我哥自己提出来,否则你别跟着瞎掺和,否则一准儿给自己招一帮子白眼狼入后宅,再过几年,你便是想管都有心无力。再说,我也不希望哥哥变成宠妾灭妻的人,讲句不大合规矩的话,我还希望哥哥这辈子都别纳妾了呢,就守着一个人过多好啊,你瞧微妹妹他们家,后宅多清净,不也什么事儿都没有,要说这微妹妹也是个争气的,头一胎就来了对花棒儿,全齐活了,哪还用得着妾来延续香火。” 说完,视线落到云惜蓉小腹上,“你呀,就放心跟着我哥好好过日子,等往后有了机会,我会慢慢劝说他的,又不是你不能生,养那么多糟心玩意儿做什么,没得给自己添堵,还给老太太添堵。” 说到这里,许菡又好心地给云惜蓉科普了一下,“你应该不太清楚,我们家老太太和你娘家的老太太年轻时候是手帕交,只是后来云老太太嫁往京城,而我们家老太太嫁往扬州,相隔甚远,所以两人渐渐地没了联系,不过这俩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不怎么待见妾室,所以说,你给我哥纳妾,就等同于给老太太找不痛快。” “啊?”关于这些,云惜蓉是真的不太清楚,听得脸色都变了,难怪那天自己才提出纳妾来,老太太的脸色会那么难看,原来是不待见妾室。而自己原就是妾室所生,老太太却从来没挑过她什么,夫君更是待她百般好,这家人,让她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亲情”。 这么一想,云惜蓉顿时觉得数日前在家里信誓旦旦想要给夫君纳妾的那个自己简直幼稚过了头,仅仅凭着自己的性子就想胡来,完全没考虑到老太太和夫君的感受,实在是愚不可及。 回到自家府上,云惜蓉头一件事就是去老太太院子里的赔罪,刚要下跪,老太太忙让贴身嬷嬷过来拉住。 “你说你这丫头,怎么去了一趟东宫回来就这么拘束了呢,难不成菡丫头成天教你学规矩?” “没有没有。”云惜蓉急着给小姑辩解,“娘娘每天都陪着我出去散心,已经好转了很多。” 云老太太嗔怪道:“那你方才是打算做什么?” “孙媳只是觉得那天当着祖母和夫君的面不该说纳妾的话,是孙媳考虑不周。” “嗨,你说这事儿啊,我都快忘得差不多了。”许老太太摆摆手,“刚揣上的时候,或多或少都会因为一时接受不了而焦躁的,我能理解你,所以当日便没把你说的话放在心上,也让茂哥儿别记着,你呢,往后别再提就是了,眼下最紧要的,是让自己吃好喝好睡饱喽,每天保持心情畅快,让我那小重孙安安康康地长大直到落地。” “是,孙媳一定不负祖母厚望。”云惜蓉很感激许老太太的宽容。 —— 这段日子陆修远暂停议亲,云绮兰便不用成天操心怎么去破坏,趁着得空使了点银子让人去打听了一下,终于知道那天自己看到的人是谁了。 原来那就是传说中的陆修远表弟,白公子。 云绮兰几乎是兴奋到喜极而泣的地步。 都说蛇鼠一窝,原来这话用在美男子身上也一样,不管是陆修远、陆胤恒还是这位白公子,容貌那都是顶顶好的,尤其是白公子,那样的冰清玉洁不染尘俗,好似雪山上的纯净雪莲,让人忍不住想攀折,却又怕玷污了他。 丁氏过来的时候,得见女儿这副模样,还以为是疯了,当即愣在门边。 云绮兰这才回过神,脸上的狂笑也顿时收起来,“娘,你怎么来了?” “你还知道我是你娘?”丁氏看着她,满脸的恨铁不成钢,“方才那又哭又笑的,闹什么幺蛾子呢?” “哪有,娘看错了。” “我还没瞎!”丁氏冷冷盯她一眼,“就说你这段日子怎么怪怪的,今儿终于让我抓了个现形,老实交代吧,是不是又背着我做了些什么缺德事儿?” “娘,我是你女儿,你怎么能这样想我?”云绮兰气急败坏,那眼神像是要杀人一样凶狠。 “怎么,我还说不得你了?”没了旁人在场,丁氏哪还会对她客气,直接揭她老底,“你要不是个蠢的,能在没把握的前提下主动冒险去设计人?如今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把一辈子都给搭进去了,你倒是说说,往后该怎么办?” 云绮兰倒是自信得很,一点都没受到她娘的影响,轻哼,“自然是等着我心仪的男子八抬大轿把我娶过门。” 丁氏觉得云绮兰的脑子一定是坏掉了,“你还想着陆修远呢?” “谁说我非得嫁给陆修远了?”云绮兰白眼一翻,“我想嫁的的是……是白公子。”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4章 “哪个白公子?”丁氏听得一脸懵,“我如何不晓得京城何时多了个白姓家族?” 云绮兰本欲张口,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咽了回去,改口道:“反正说了你也不知道。” 丁氏顿时火冒三丈,“你小小年纪就想着勾引外男,成何体统!”为了一个陆修远就把面子里子全都给丢光丢尽,如今又来个什么白公子?便是青楼的窑姐儿都没这么勤的。 云绮兰面上的血色都被她吓退了大半,哆嗦着嘴,“娘,这是女儿最后的希望了,你不就盼着我好吗?” 丁氏恨铁不成钢,“我是盼着你能活出个人样儿,可你瞅瞅,你现在的样子,像个什么?” 云绮兰咬咬唇,“我都已经这样了,再努力,能活出什么样来,娘不就希望我能变成云初微那样吗?可你哪知道,那就是条毒蛇,嘴巴甜得跟抹了蜜儿似的,事实上跟你有说有笑的时候,那心里都不知道究竟在盘算什么,说不准一眨眼就能往你脖子上咬个窟窿,偏你还无知无觉,对她感恩戴德,这样的蛇蝎,你想养?” 丁氏被戳中了心思,脸色青青白白。 的确,每见云初微一次,丁氏就同黄氏一样不甘心,自己为何就生不出这样有本事的女儿来,嘴巴了得,手段不俗,做什么都是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莫说希望自家女儿变成那样,就算是她们自身,也想着跟云初微好好学学。 不过,说人家是蛇蝎?“你别乌鸦笑猪黑,自己个儿也没本事到哪儿去。” 原本知道了白公子是陆家的表少爷,云绮兰今儿心情不错,哪曾想被她娘这一搅和,尤其是把她拿去跟云初微作比较,她那张脸马上爬满了狰狞和愤怒,对着丁氏大吼,“你那么护着她,怎么不去认她当女儿啊,还来找我做什么,我是死是活,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丁氏怒极,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还不清,云绮兰当场就懵了,随后哭闹起来,“你打我,你为了一个蛇蝎打我?” “你够了!”丁氏厉喝一声,再一次把云绮兰给唬住。 “这段日子,你是不该闹的闹了,不该折腾的,也折腾了,要再不消停,我就把你送到庄子上去,看你还怎么作妖!” 看得出来,她娘是真怒了,云绮兰便是心有不甘,也不敢再多言一个字。 就在母女俩僵持的时候,外边传来掌事嬷嬷的声音,“三太太,三爷过来了。” “知道了。”丁氏对外应了一句,又瞅了云绮兰一眼,“还不赶紧的把自己收拾收拾出去见你爹,打算这么一直倔着呢?” 云绮兰咬了咬腮帮子,掀被下榻,这才把贴身伺候的丫鬟叫进来梳洗。 三爷今日一脸的喜色,眉梢眼角都透着一股子愉悦,看得丁氏愣了一下,“爷这是遇着好事儿了?”可别又是想用银子去打点那不巴谱的升迁一事,前头打点了这么多,哪一回看到成效了,说好替他办事的人,收了银子随便扔句话支棱着就再没音信了,丁氏早就被三爷弄得心灰意冷,这次若是还想拿银子,她准是不同意的。 三老爷兴致冲冲地说:“升迁这事儿啊,终于有着落了。” 丁氏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三老爷想到了什么,脸色又阴沉下来,“我就说这些日子我为何一直不顺,原来是你们家那位姑老爷在背后作的妖,这回让都察院的人抓了个现形,总算是消停下去了。” 丁氏满脸讶异,“姑老爷?”可不就是她亲妹妹的相公?自家夫君碍着那位什么事儿了,值得他三番两次来回倒腾? “可不就是他么?”提及自己那位连襟,三老爷愤愤不平,“屁大点儿本事,成天窝娼聚赌,这回也不知是抱上了哪位主子的腿,胆儿越发的肥了,竟敢算计到我头上来。” 丁氏也被气到了,“我就说这段日子去了信,我那妹妹也爱答不理的,难怪,两口子这是合起伙来黑咱们家呢?” 三爷越发烦闷,索性一摆手,“不说这些糟心的了,对了,兰姐儿呢,她前些日子问我要钱做衣裳来着,快把她喊出来。” 丁氏心生好奇,“爷这是升到哪儿了?” 三爷脸上很快又露出愉悦的笑容来,“詹士府的少詹事,正四品。” “詹士府?那里头可全是辅佐太子的老大人呢,爷这事儿靠谱吗?要真靠谱,这可真是天上下金子了。” 三爷道:“定都定下来了,不日升迁,你说靠不靠谱?” “太好了!”丁氏喜不自胜,“妾身一会儿就去老太太院里报喜,顺便给爷设宴。” 三爷忙阻止她,“再等等吧,等我正式过去了再去老太太那边知会一声,如今还一样不是一样的,提前去说了,没准儿让老太太觉得咱这是嘚瑟劲上头了。” 丁氏一拍脑袋,“你看我,一高兴就昏了头脑,还是爷想得仔细周到。” 三爷没再说话,心里其实有些疑惑,这次的升迁太过顺利了,他根本就没打点过谁,可以说一分钱没花就白捡了这么个有前途的官职。 三爷当然不会知道,这一切都是赫连缙在背后推波助澜。 赫连缙这么做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赫连钰收买了三爷那位连襟为他做事,那么他们针对谁,赫连缙自然就帮谁反击回去。 第二个原因,也是最主要的原因,赫连缙发现苏晏用自己的暗势力有意无意地帮云家这位三爷。 赫连缙不明白其中原因,不过只要是苏晏想提拔的人,那他暗中再帮一把就是了,虽然兄弟情再不可能回到从前,但很多事情,与苏晏的交流不一定要在明面上,举手之劳地帮一把,算作是一点小小的弥补吧,就算对方不知道,起码他心里能好受些。 云绮兰收拾打扮好出来的时候,见到爹娘脸上带笑,心中猜测八成是有什么好事了,“爹,今儿这么高兴?” 三爷直接掏出一叠银票来递给她,“前些日子不是说要做衣裳吗,拿着。” 云绮兰随意瞟了一眼,大概有四五百两的样子,“爹这是发财了?” “你爹升迁了。”丁氏提醒道,正四品啊,还是詹士府那样的地方,可不就是发财了么? 云绮兰满目惊喜,“真的啊,这可是大喜事儿啊,祖母知道了吗?” “暂且不知。”三爷摇头,又嘱咐,“你们母女俩都先别声张,等我与先前的衙门交接完迁过去了再去给老太太报喜。” 丁氏盼了这么久才终于把自家爷盼出头,眼下自然是无可不可,云绮兰却不这么想,既然她爹升官了,那就说明她往后的腰杆子能挺得更直,身价更高,为何不让祖母知道,就是要祖母好好看看,他们三房可不是什么吃素的,不靠祖荫也能出人头地。 于是等三爷离开,丁氏去忙活的时候,云绮兰直接晃到了老太太的沁芳园。 桑妈妈告诉她,老太太正在小佛堂礼佛,让她改日再来。 云绮兰偏就坐着不走,直接放话,“我有天大的好事儿要与祖母说,就在这里等着她。” 桑妈妈犹豫了一下,“五姑娘若是能等,就等着吧!” 一转身去了小佛堂,把云绮兰来了的事儿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一听云绮兰的那些话,心中有些不悦,皱皱眉,“既然她能等,那就让她等着。” 于是,云绮兰就被晾在前厅将近半个时辰。 就在她怒火冲顶站起身打算直接走人的时候,桑妈妈搀扶着老太太进来了。 云绮兰只好把怒火压下去,中规中矩地行礼,“祖母。” 云老太太斜睨她一眼,“还没回去呢?” 云绮兰暗暗捏紧手指,强笑着说:“说好了要等祖母的。”其实早就后悔得要死,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的才会跑来巴巴地等着,往常老太太礼佛哪用得着这么长时间,再说,今儿若是换了云初微,老太太怕是病得只剩一口气都会马上爬起来,更莫说只是在小佛堂了,很明显,这是区别对待。 “说吧,什么好事儿。”老太太落了座,桑妈妈马上给她捏肩捶背。 想到父亲升官一事,云绮兰沉郁的心情顿时又豁然开朗起来,“是我爹,我爹他升官了。” “什么?” “我爹才刚说的,他升迁了。” 云老太太深深地看了云绮兰一眼,“所以呢?” 云绮兰怔忪片刻,抬起眼帘来,这么大的喜事儿,老太太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定是祖母没听清楚。 云绮兰硬着头皮,打算再重复一遍,就被上头的老太太截了话头,“是你爹让你过来报喜的?” “不,不是。”不知为何,老太太分明什么也没做,云绮兰却感觉到头顶像罩了一层如有实质的压力,让她坐立难安。 “那就是你自个来的了。”老太太平心静气地道:“如今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云绮兰有些不甘心,“祖母,您方才可听清楚孙女说什么了?” “我还没聋。” 云绮兰噎了噎,又说:“那既然您晓得我爹升迁了,为何不替他高兴呢?” 老太太语气里已经透着几分不耐烦,“没个定准的事儿,高兴什么,到后面成不了,岂不是自打脸面?”她这个庶子在官场上折腾了多久,她都是看在眼睛里的,只不过自己一个妇道人家,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想着等年底老大回来了,让他帮着提携提携,到底自己欠了老三生母一条命,待他便不能亏到哪儿去。 而事实上,云老太太之所以没第一时间发作云绮兰,也是看在她爹的面子上。 云绮兰才出口说她爹升迁的时候,老太太心里的确惊讶,但也只是转瞬就平静如常,老三是个很有分寸的人,没把握的事,他不会拿来她跟前说,今儿这事,倘若已经板上钉钉,老三必定会亲自过来知会一声,然而老三没来,倒是云绮兰这没脑子的先过来了,老太太一猜,八成是这丫头藏不住话,想第一时间炫出来让旁人都高看她一眼,如今一听,果不其然,她就是扯着她爹的皮做大旗来了,生怕旁人都不晓得从今往后,她云绮兰的身份又“尊贵”了一大截。 老太太倒没自打脸面,云绮兰却是一阵脸疼,她爹先前就一直嘱咐说先别声张,等人真的迁过去了再来找老太太回话,可是她总觉得不第一时间说出去,那嘴巴就闲得难受,所以趁她爹娘不注意,颠颠儿地往沁芳园跑,等了老半天结果等来老太太一句打脸的话。 这下,脸上那层强挤出来的笑容是再也装不下去了,扭曲难看得可怕。 老太太懒得搭理她,这样的蠢货,前些年自己还年轻的时候就见多了,要是能蠢出点新花样来,她没准儿还能高看两眼,就这?再修炼二十年都还达不到让她高看的标准。 “还有事吗?”耐着性子问了一句。 “没,没了。”云绮兰双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站起身来,低低应了一声就告退,出门的时候,险些被门槛绊倒。 云绮兰走后,老太太揉着额头,叹了一句,“家门不幸!” 就连桑妈妈这样的人都打心眼里瞧不起云绮兰,附和说:“三老爷那样稳重的人,怎么调教出来的五姑娘性子如此的急躁?” 云老太太眼皮动了一下,“有一种人是这样,缺什么,她就越要在人前炫耀什么,好填一填心中的自卑,五丫头啊,本来是个能掰正的,只可惜上次损到腰腹被大夫判了刑,就彻底拉不回来了。” 桑妈妈问:“那五姑娘的婚事,老太太不打算插手了吗?” 云老太太轻哼,“二房三房的都一个德行,能有今天,全是自己作出来的,我要是能管得了,就不会放任她们姐俩走到这一步了,不过好在,瑶姐儿终于找了个好人家,希望嫁过去以后能安分些,那她下半辈子或许还有点盼头,若是再不长点心,只怕好景也不会长,至于兰姐儿,就那么着吧!我人老了,管不了,管不了啊!” 桑妈妈默默地叹息一声,这种事要放在五年前,老太太有的是精神和手段平息下去,只可惜老太太如今在佛祖跟前泯灭了以前的“黑心”,棱角全都没了,对很多事情自然而然就看得很随性很淡,也不知道这么下去对云家来说是福是祸。 在云绮兰忙着各种作的时候,表姑娘邱霞已经绣嫁衣准备出嫁了。 本来她不爱捣鼓这些玩意儿,是她娘硬逼着来的,说除了嫁衣,还得给那头的婆母和公爹各做一身行头,新婚第二日敬茶的时候奉上去才显得心诚,往后也能得婆家宽待。 邱霞的娘,大姑奶奶云莲近两年来精神越发不济,有的时候脑子混沌不清醒,老喜欢重话,邱霞听一日两日还行,日子久了,心中自然而然就生出怨气来。 这不,才刚拿起绣绷呢,她娘就坐在旁边絮絮叨叨,不知怎的又扯到了云初微头上,邱霞不服气,哼声道:“当年她出嫁的时候,根本就没给婆家绣什么行头,娘怎么不说她没规没矩,况且云初微当年可是两个婆母,她那么做,岂不是更没把婆家的人放在眼里?” 云莲恼道:“那是人家有本事,所以就算是没给婆家绣行头表示心意,也照样得婆家厚待,你呢,你有什么,本来就是从外家出嫁的,若是再不知点足,只会更让人瞧不起。” 邱霞不乐意了,将绣绷一扔,“既然云初微哪哪都好,那你去认她做女儿好了,何必成天来我跟前说这些膈应人的话,你说着倒是简单,可想过我听着难听,刺耳!” “你!”云莲气得脸色铁青,手臂一扬。 邱霞也不知道躲,一下子哭了起来,“我不就是因为从小寄人篱下,没爹护着所以低人一等吗?但凡他们不要那么势利,有什么是我学不得又学不会的,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人家都用讽刺挖苦的眼神望着我,好像我就是这个家多出来的一份子,活着就是罪过一样,那我何必样样都学好学精去讨好她们,出身又不是我能决定的,招谁惹谁了我?” 云莲扬起的手臂就这么僵在了半空,眼睛里慢慢泛出泪花来。 是啊,这世上谁能决定自己的出身,谁不想一生下来就是王孙贵胄锦衣玉食,说到底,是自己当年不听老太太的话执意要嫁给商户才会酿成了后来的祸端,是自己害了这个孩子。 手臂一下就垂了下来,云莲一把抱住邱霞,嚎啕大哭起来。 “娘。”邱霞慌了,长这么大,哪曾得见过她娘哭成这样,马上自责道:“您别哭了,女儿给您赔不是还不成吗?” 云莲想到了自己这么些年的遭遇,哪里停得下来,眼泪唰唰往下落。 这哭声,让邱霞也忍不住哭出来,一面哭一面含糊不清地道:“女儿知道错了,我不该说那些惹娘伤心,您别哭,以后让我如何我就如何,成不成?” “呦,这是怎么了?”外面传来老太太的声音。 母女俩马上分开,各自抹了眼泪。 云莲站起身,自然而然地去搀扶拄着拐杖的老太太,“娘今儿怎么有兴致过来了?” 老太太道:“我这小外孙女要出嫁了,过来瞧瞧她准备得如何。”说完,目光落在邱霞哭红的眼睛上,“这是怎的了?” “没事儿,娘。”云莲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这不前儿听了一出戏么,唱得太感人了,方才无意中提及,眼泪没忍住。” 老太太白她一眼,“我倒觉得,你们母女俩这出戏唱得不错。” 云莲一下子僵了脸,“娘,您说什么呢?” 老太太走进里屋坐下,“到底什么事啊,连我都得费心地瞒着,怎么,我如今连你们母女也管不了了是吧?” “娘说的哪儿话?”云莲跟着坐下来,索性实话实说。 老太太听完,陷入了沉默。 半晌,望向邱霞,“你这小丫头倒是有句话说对了,出身不是你能决定的,但是你把别人的挖苦和讽刺当成自己堕落的借口,这么些年来,可曾觉得快活?” 邱霞被问懵了,抿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知道你微微表姐为什么会过上人上人的日子吗?”老太太又问。 邱霞哪答得上来,还是不言语。 “她的出身也惨,刚面世头一天就被送到乡下去了,回来以后,谁也不待见她,谁都瞧不起她,可是她呢,谁越瞧不起,她就越活给那个人看,结果怎么着,人家如今过得那叫一个滋润,整个京城里,有几个人不羡慕她?就连我这老婆子看着都觉得像做梦一样。” 云老太太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邱霞低垂着脑袋,双手使劲地撕着帕子,恨不能把它当成某人撕成几瓣。 “我这些话是刻薄了点儿,你也甭不爱听。”云老太太继续说:“金银细软都还不一定人人喜欢呢,何况你不是,那么在意旁人如何看你,人家眼神犀利点,言语激烈点,你就觉得受委屈,活不下去了是吧?你这是给谁活呢?” 邱霞一副憋屈的小模样,望向云莲。 云莲道:“你外祖母跟你说的什么,你都给一一记下来,对你往后只有好处没坏处。” 邱霞很不想点头,却不得不点头,“是。” 云老太太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她不知道邱霞听进去多少,但她至少尽到了作为外祖母的责任。 有些话,云莲都不得不服,甚至很讶异,这还是前些年掐尖要强的那位老太太会说的话吗?可是处处在理,任你想破脑袋都挑不出错来。 看来,老太太的“蜕变”很成功,如今完完全全是站在一个大家主母的立场上去教育后世子孙,教她们如何为人处世,如何处理好夫妻关系婆媳关系。 最后,老太太总结,“该说的,该嘱咐的,我这个做外祖母的也只能说这么多嘱咐这么多了,至于霞姐儿能否听进去,日后过成什么样,那就只能看你个人的悟性和造化了,我们说一千道一万,终究是及不上你自个儿琢磨一句的。” 这个时候的邱霞,的确什么都听不进去,等她嫁了人,在婆家处处碰钉子,多番求助无门不得不把自己磨圆磨滑的时候才醒悟过来,外祖母今日说的,字字句句皆是金玉良言,然而那时候才后悔,很多东西已经来不及了,哪怕是想再听听外祖母的教诲,也只能去坟头坐着自言自语,没人会再给她说为人处世之道,夫妻相处之道以及婆媳相处之道。 邱霞的亲事,是云老太太亲自过手的,对方家世挺不错,然而她还是活成了一个悲剧。 从头一天踏入夫家大门,她不幸的一生就开始了。 彼时,前院热热闹闹办婚礼,偏院里她那久病的公爹突然咽了气。 头天披红挂绿办喜事,次日满门缟素哭亡灵。 丧门星。 这是邱霞婆母对她的第一印象。 偏她那相公愚孝,不管老太太说什么,一律无条件支持服从,邱霞做错是错,做对也是错,就没哪点顺眼的地方。 邱霞怀第一胎的时候,她相公去了外地,她不慎滑胎,让婆母盼孙的愿望落了空。 数月后,他相公从外地回来,带了一个戏子,那女人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邱霞的婆母不待见下九流的戏子,但她不能不待见戏子肚子里的孙子,于是连儿带母留了下来,晓得肚子里是老太太稀罕的宝贝,邱霞更是不惜放低身段鞍前马后地伺候着,那戏子也争气,第一胎就给他们家生了个大胖小子,得抱孙子,老太太自然是乐开了花,让人把孙子抱去自个院里,然后就开始清算了,以书香门第容不得下九流过门为由将戏子赶出家门。 那戏子把一切过错都推到邱霞身上来,认为是她撺掇了老太太将其轰出家门的,然而邱霞并不知道戏子的想法,只是小心地伺候着老太太,伺候着从戏子肚子里爬出来的小祖宗。 二十年后,三十七岁,邱霞终于怀上了第二胎,她身边来了个嬷嬷,为人机敏,做事又利索,邱霞很喜欢她,很多事情都放心交给她去做,但她没想到这位嬷嬷便是当年被赶出去的戏子,戏子一直以来都是以“忠心耿耿”的形象出现在她眼前的,从未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唯独在她临盆那天,身边的丫鬟们一个都见不着了,像是突然之间被谁给支使去了哪里一样,只留了个嬷嬷,邱霞让她去找稳婆,她去了,结果半个时辰都不曾回来,孩子就这么活生生给闷死在肚子里,而大人,也因为稳婆到得不及时就这么去了。 邱霞从入夫家门到难产而死,前后不过二十余载,可是这二十多年之内,她没得过相公和婆母一分好颜色,盖因她参不透今日外祖母给她指点的这些大道理,即便是醒悟了那么点儿把自己磨圆磨滑,还是没办法融入夫家,最后只能含恨而终。 而当下完全不知自己命运的邱霞,还不等她外祖母说完,那些话就跟一阵风似的轻飘飘刮走了。 云老太太也看出来了,不管自己如何说,说得有多通俗易懂,这孩子根本就不像是能听进去的样子,索性懒得再浪费口水,转而问云莲关于邱霞婚礼的准备。 云莲道:“如今就只差霞姐儿给公婆的两身行头了,嫁衣什么的早已做好。” 云老太太长叹一声,“吃了这么多年的云家饭,也见识过你那些表姊妹们的本事,到时候可别让我失望才是。” 邱霞低垂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竹篓子里的线团。 及笄礼一过,那头的新郎官就骑着高头大马来接人了,邱霞曾经得见过她这未婚夫一面,人长得俊,是她喜欢的儒雅类型,而今终于要嫁给他了,一颗心都扑腾到了那边,哪还管耳边母亲和外祖母以及其他长辈们唠叨什么,愣是半个字没听进去,直到她娘给喂了上轿饭送走。 然而头天都还欢欢喜喜的人,第二天就哭丧着脸跪到灵堂去。 表姑爷家的事,是任何人都没想到的,包括云老太太,刚收到消息的时候,她就知道邱霞这辈子都别想好过了——才过门就把公爹给“克”死,换了哪家的当家人能待见她? 扪心自问,就算是云老太太本人,也是没办法待见这样的儿媳的。 云莲哭得死去活来,可是有什么用,堂都拜了,也圆了房了,总不能跑到表姑爷家把人给拽回来吧? 云老太太在小佛堂抄了一天的佛经,什么人来了都不见,现如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佛祖能保佑邱霞后面的日子能顺遂好过些。 而邱霞本人,借着哭灵把自己所有的后悔和委屈都给哭了出来,当日祖母的话她一句都没听进去,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外祖母到底跟自己说了些什么,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与婆母之间的僵局要如何解。 如今想想,当初在东阳侯府虽然不受人待见,可那些人也只能私底下议论,有外祖母撑腰,是没人敢把她如何的,与如今一对比,那简直就是神仙般的逍遥日子。 而现在,她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邱霞的事,云初微知道的晚,也不过是唏嘘一声邱霞不走运罢了,要说有多同情,不见得,她其实对东阳侯府这些堂姐妹表姐妹都没什么太大的好感,再说,这是邱霞婆家自个的事儿,人家偏说邱霞是丧门星而因此不待见她,谁能挽回得了,莫说云初微没本事改变邱霞婆家对她的印象,就算有那本事,她也不见得就会出手,管闲事可不是她的爱好。 更何况,云初微觉得有的人就是要经历那么些磨难才能明白很多道理,否则你就算嘴皮子磨破了跟她说,她也不一定能听得进去半个字。 比起邱霞的悲催,云雪瑶就要幸运得多,哪怕出嫁当日都得用红巾包住头发没长长的脑袋,去了婆家也没被看不起,倒不是她婆母“另类”,而是云雪瑶压根没婆母,她相公是个孤儿,从小就自己一个人在乡下长大,给他们主婚的是隔壁的一对老夫妻,为人很和善。 云雪瑶那张脸蛋生得不错,所以即便是短发,看起来也格外的漂亮,在她相公眼里,那就是个小娇妻,成天舍不得她做这个做那个,养得比城里的太太还娇贵。 —— 府上的堂姐妹表姐妹都嫁人了,只剩云绮兰一个,她不是不羡慕的,只是因着那自傲的性情把眼光调高了,非得想尽法子要嫁入陆家不可,当然,能嫁给白公子再好不过,若是不成,陆修远也不错,起码皮相生得好,到时候,且看她怎么羞辱四姐姐云雪瑶。 呵,堂堂东阳侯府的女儿嫁到乡下做村姑,真是笑死人了。 陆家最近在修祖坟,云绮兰打听准了陆修远和易白都会去,于是抓住了机会溜出府,打算与心目中的“白公子”来个“偶遇”以增加对方对她的好感。 除了陆修远、陆胤恒和易白三兄弟骑马,其余的女眷以及两位老爷都坐马车。 云绮兰躲在树林里,这次隔的距离近些,能更清楚地看到易白的俊颜,那颗心啊,越发的扑通扑通起来。 这世上,竟然还有长得如此仙的男子,让人一看到他,就感觉魂儿都给勾走了。 不过眼下人多,云绮兰自然不便直接做些什么,只是看着外头的人走,她也跟着在林子里钻,就想多看易白两眼,走了不多大会儿,金鸥现身道:“主子,陆少爷,林子里有人跟踪。” 陆修远当先皱了眉,“可看清楚了是谁?” 金鸥道:“是位姑娘,不过具体是谁,属下却是不知。” 金鸥不认识云绮兰,看不出来是谁也正常。 陆修远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继续走。” 修祖坟才是头等大事,没必要为了不相干的人物而耽搁了正事,况且不过是个姑娘而已,还能翻得起多大的浪来? 这一小插曲并未影响到后面的人,车队继续不紧不慢地朝前走,又过了一段,陆修远找来金鸥问:“还跟着呢?” “嗯。”金鸥点头,“就没离开过。” 易白揶揄道:“依我看,那姑娘八成是看上兄长你了,否则大老远的,她跟来做什么?” 陆修远一点感触都没有,反而眼底凉得厉害,“若真是这样,那倒还好办,怕就怕,她还有别的什么目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5章 云绮兰的“跟踪”,只有她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人才会自以为天衣无缝,事实上,在金鸥以及暗中的陆家隐卫眼里,那就是小打小闹,连雕虫小技都够不上。 所以,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易白和陆修远的隐卫因为得了主子的命令,全都没吭声,发现云绮兰的是陆二太太身边的嬷嬷,因是在外面跑路的,视野开阔些,再加上为人精明,时不时地注意着四周的风吹草动,所以自然而然地就发现了树林里的云绮兰。 虽然隔得远,但因为云绮兰留给陆二太太的印象太过深刻,所以挑开帘乍一看,很快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陆二太太大概想得出来云绮兰在打什么主意,看来即便是到了现在都还不死心呢,要在这地儿收拾她很简单,可对方身份不一般,头上悬着东阳侯府的名儿,她爹最近又升了官,到底是身价不一样了,陆二太太哪怕再不理智,也得顾及自家姐姐的面子不能胡来,于是让人去将云绮兰请了过来。 被发现的云绮兰脸上涨得通红,扭扭捏捏半天才肯跟着嬷嬷出来,痴迷地看了一眼前头的易白背影,然后在那嬷嬷的搀扶下上了马车,进去见到陆二太太和二少奶奶林氏,忙给二人见礼。 陆二太太请她坐,又把面前冰镇过的果子推到她跟前,“这天儿怪热的,五姑娘在林子里窜了一路,想必早就口干舌燥了,吃点水果吧!”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让云绮兰伸出去拿果子的手就那么僵住了,慢慢缩了回来,很不好意思地道:“原来二太太早就发现了我?” “并没有。”陆二太太皮笑肉不笑,“也就刚才,嬷嬷禀言说发现林子里有个鬼鬼祟祟的人,担心是什么心术不正的贼子,我便让人去看了一下,没想到竟然会是五姑娘你,话说,这荒郊野岭的,五姑娘是约了谁在这儿见面?” 云绮兰面色僵硬,“那个,我……” 难怪她娘说论耍嘴皮子,谁都耍不过陆二太太,人家毕竟是生意场上打滚这么多年的人,什么难缠的客人没遇到过,早就练得一副能言快语的好嘴巴,刚开口就让她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要告诉她自己真约了人在这儿见面,岂不是自堕名声?可若不是约了人,那就只能是跟着陆家来的了,承认这个,还不如承认自己约了人。 恰巧这时,林氏给她倒了杯水,“五姑娘喝口茶吧!” 因为儿媳怀了身子的缘故,陆二太太并没有跟她说过画舫那件事,所以林氏对云绮兰的态度尚且算好。 而云绮兰的尴尬也因为这一个小插曲迎刃而解,感激地看了一眼林氏,毕竟是未来的妯娌呢,自然得先把关系给搞好了。 陆二太太很不待见她,又说:“我们是去祖坟,云五姑娘,顺路不?” 云绮兰本想说不顺路的,可是想想自己见白公子一面多不容易,没准儿这次错过了,往后想再见就难上加难,于是改口道:“我还从来没去过坟山,能跟着二太太去看看吗?” 陆二太太自然不同意,“不成。” “为什么?” 陆二太太尽量保持着客气,“你觉得是为什么?” 云绮兰绞着帕子,“我真的只是想去看看而已。” “看坟还是看人?”陆二太太心下一恼,言语间越发的不客气起来。 “二太太怎么能这么说呢?”云绮兰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像含了泪,“之前的事,我承认是我娘的不是,可是她都已经消停了,二太太还想揪着不放吗?” 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做错了事让娘背锅,陆二太太心下冷笑,“好端端的扯你娘做什么,倘若你不想嫁入陆家,你娘还能逼着你不成?” 那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样儿,可见把云绮兰厌恶到了什么程度,偏偏这人先前被刺激得过狠,心态早崩了,再加上心性不成熟,随时都能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一听陆二太太这刺挠人的话,马上就炸了,“怎么,两艘画舫相撞,落水的是我,被撞伤的人是我,到最后有罪的人也成了我?陆家的家风就这样?亏你还是范家的姑奶奶,一点良好教养都看不到,反倒浑身铜臭熏天,与我这样的小辈斤斤计较,你觉得自己很有本事是吧?” 似乎完全意识不到自己说了多作死的话,云绮兰越吼越来劲儿,直接把陆二太太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给数落讽刺了一通。 外面跟车跑路的嬷嬷早把听来的话禀报给了前头的陆修远。 陆修远听罢,一张俊脸顿时凝结成霜,马上吩咐人停下来。 陆嘉平和陆嘉兴听到动静,也挑开马车帘子问:“远儿,发生什么事了?” 陆修远温声安抚,“半道上遇见一位熟人,过去打个招呼,爹、二叔,你们不必担心,什么事也没有。” 陆嘉平松了口气,“那你快去吧!” 陆修远点点头,径直朝前走去,待到陆二太太的马车跟前才止了脚步,隔帘对着里面道:“云五姑娘在车上吗?” 马车里,陆二太太并没有被云绮兰给气到,在她眼里,云绮兰不过就是个心性幼稚的小女孩而已,丝毫构不成威胁,要说能气到她更是不可能,就云绮兰这样的,还没有陆家那些难缠的客人十之一二的段数,她只是很讶异,远哥儿怎么突然过来了? 而云绮兰,才刚听到陆修远的声音,那心就止不住地跳了起来,是怕的。 陆修远方才这声儿可谓是相当礼貌了,然而里面那种冷冰冰的刺骨剐肉之感,让人遍体生寒。 见到云绮兰脸色慢慢变白,陆二太太很不厚道地暗爽了一把,应声,“远哥儿找云五姑娘有事吗?” 这是变相承认云绮兰就在马车上。 云绮兰脸色越发的难看,手指攥紧。 陆修远勾了下唇,依旧是缓慢而优雅的声线,“想问问她,既然约了我,为了人到了又不敢现身相见?” 陆二太太懵了,云绮兰主动约的远哥儿?这姑娘,这姑娘实在是…… 看向云绮兰的目光也变了些味道,“你是约了远哥儿在城外相见?” 云绮兰有些瑟瑟发抖,她很清楚,在这脱离东阳侯府的荒郊野岭,眼下又全是陆家的人,稍有不慎就能让人给弄死,而陆家要想掩盖杀人事件,有的是法子。 感觉到后脖子凉飕飕的,她马上点头,“是,我约了陆少爷,有点事想找他谈谈。” 陆二太太深深皱眉,可是陆修远都在外面了,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冷言道:“下去吧!” 云绮兰弓着身子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踩着脚蹬下了马车。 对面陆修远负手而立,精致唇角噙着一抹淡笑,细看了,是冷笑,甚至有几分讽刺。 “陆少爷。”云绮兰上前几步,行了个平辈礼。 “你就是云五姑娘?”陆修远望过来,完全一副贵公子做派,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温度。 “是,我是……”云绮兰心慌意乱,这是她头一回正面对上陆修远,因为隔得太近,看清楚对方那副君子如玉完美皮囊的同时也感受到了他身上那种不容人靠近的疏冷气息,目光如有实质,仿佛随便一个眼神都能将她给看穿看透甚至是刺死。 在云绮兰的认知里,陆修远不过就是个商户子,他就算再有气度涵养,也不可能与她所熟知的世家子弟相媲美,可是今日亲眼见着了,才第一眼就让她狠狠推翻了之前给陆修远贴上的标签。 原来不看商户子的身份,他真的是个贵公子,矜贵优雅到让人不忍染指。 “找我有事吗?”陆修远又问。 云绮兰一个头两个大,她能把自己说过的话收回去吗? 早知道,她就直接告诉陆二太太,自己并没有约过陆修远了,只是顺路与他们遇着,可是方才那一瞬,她就好像被什么给冲昏了头脑,一心只想着见到陆修远的话,见到白公子的机会就来了。 然而当下…… 陆修远摆明了要强行让她往她身上安个“私会外男”的罪名。 云绮兰有预感,这个男人绝对不会用什么好态度来对她,“我就是想跟着你们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后面跟来的易白打断了,“哥,怎么这么久?” 云绮兰一呆,这…这是白公子的声音?真好听啊! 不由得抬起头来,今儿天热,打马走过来的男子一袭轻薄夏衫,俊美身姿挺得笔直,那双眼睛,纯澈,干净到点尘不染的地步,整个人比她想象中的谪仙还要完美还要让人心动。 云绮兰心跳得快要不能呼吸,一瞬不瞬地看着易白,那如痴如醉的模样,让易白一瞬间就心生反感,眉头狠狠皱了一下,翻身下马走到陆修远旁边,“哥,这是谁?” “云家五姑娘。” 易白想了想,记忆深处查无此人,不过,“云家的姑娘,我倒是认识一位,苏晏的夫人,沉静雍容,教养极好,我一直以为云家姑娘都是像那样的,却原来不是,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盯着外男看,与八大胡同巷子里的窑姐儿也没什么分别了。” 一句话如同惊雷,瞬间把云绮兰的神智给劈回来,“你…你说什么?” 易白已经不欲再看这样污眼的人,撇开身去,显然更不会回答如此无脑的问题。 陆修远唇角勾了一下,“云五姑娘似乎还是没说你跟着我们出来做什么呢!” “我自然是来游玩。”云绮兰攥紧衣角。 “官家小姐出门游玩,一个丫鬟也没带?” “这你管不着。”云绮兰没好气地道。 “别的事情我自然管不着,但你刚才上了陆家的马车,这算怎么回事?”陆修远目光逐渐变冷,之前听陆二太太说这位五姑娘比起云初微来,简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如今一见,何止差的一星半点,简直是牛粪与上等玉器的区别,不说话,光是看看她的仪态就心生反感,尤其是方才盯着阿白流哈喇子的样子,简直让人恶心。 “是你们家二太太请我上去坐的。”云绮兰挺直腰板,先前的怯懦似乎在一瞬间不见了,整个人都自信得很,她爹是詹士府的四品官老爷,陆家再有钱,也不过是地位低下的商户而已,她能看上商户子,是他们的荣幸,在他们跟前,她哪里就低人一等了,自然要抬头挺胸。 陆修远从她眼中看到了轻蔑和不屑,很快就明白了什么,“商户的马车,官家小姐也情愿上去坐?你就不怕掉了身价?” “你!”云绮兰被他噎住。 陆修远冷冷望着她,“我和阿白都是商户子,娶不起官家小姐,不过陆家家规森严,禁止下九流的窑姐儿过门,所以,姑娘,还请你适可而止。” 窑姐儿? 陆修远竟敢当众羞辱她是窑姐儿? 云绮兰气得浑身发抖,脸孔彻底扭曲。 陆修远怀疑她脸上的脂粉能因此抖落二两。 “陆修远,你等着!” 说又说不过,骂又骂不赢,云绮兰只能放狠话,等回去以后就跟她爹说,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陆家,让他们不识好歹! “陆某随时恭候。”脸上笑意浅浅,看来温润极了,可云绮兰只觉得恨,入骨的恨,直接甩袖离开。 陆修远目送着云绮兰的身影离开,好久才回神,摇摇头,一个家出来的姑娘,性情为何如此天差地别? 处理好了这档子糟心事,陆家车队继续前行,朝着祖坟而去。 云绮兰回到东阳侯府,直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娘喊了几回都没吭声,直到她爹下衙,她马上就精神起来了,直接去外院找三老爷。 “兰姐儿有事?” 三老爷一进院门,看到云绮兰,有些意外。 “爹,你可一定要为女儿做主啊!”云绮兰一边说一边抹泪。 三老爷面露急色,“这是怎么了?” 云绮兰一面哭一面道:“是陆家的人,陆家的人欺负我。” 三老爷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你不是成天待在自个院子里吗,陆家的人如何能欺负你?” 云绮兰一噎,随后撒谎道:“女儿先前让丫鬟陪着出去买珠花,半道上遇到陆家的人,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就直接指着鼻子骂我。” “骂你什么了?” “他们骂我是烟花巷子里的窑姐儿。” 三老爷一张脸都寒了下来,嘴角抖得厉害,气得不轻。 可平心而论,他不怎么相信云绮兰嘴里出来的话,之前他要升迁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她们娘俩暂且不要去老太太那儿声张,结果云绮兰还是第一时间说出去了,以至于等他升迁的时候去找老太太通秉时,老太太整个人就一副不咸不淡的态度,还直接问他不是数日前就让女儿过去报过喜了吗? 三老爷只是个庶子,老太太对他的态度决定了他在东阳侯府的地位,所以一直以来他都很忌惮老太太,能捧热乎绝对不逆她的毛,而那天报喜的时候突然得了这么一句,三老爷顿时火冒三丈,回去以后第一时间让云绮兰过来,云绮兰却说是她娘让她去老太太那儿报喜的。 于是丁氏就这么给女儿背了个黑锅,原本丁氏想拆穿的,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一则云绮兰是她女儿,这时候理应一致对外,母女俩窝里斗岂不让人诟病,再说老太太那儿只会更瞧不起三房;二则,她想看看她这个不长脑子的蠢女儿还能作到什么地步去。 而现在,刚过来的丁氏头一句就听到云绮兰说陆家的人骂她是窑姐儿,一时间怒不可遏,马上三两步冲过来,瞪着云绮兰,“谁骂你?” “是…陆修远。”云绮兰咬牙切齿地道,“就是他骂我。” “他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地骂你?”丁氏就算再不待见陆家,私心里也不得不承认,陆家那位少爷通身的贵族气派不是说着玩的,不管是对自家人还是对客人,那都是一副温婉可亲的和善模样,人又生得十足俊,那样的人不可能对一个姑娘家说出这么恶毒的话来。 “我要是知道,就不会回来找爹娘了。”云绮兰说着,又哭了起来,“你们是没听见,骂得有多难听。” “行了!”云绮兰这哭哭啼啼的假惺惺样子,丁氏这段日子看得不少,当下只觉得烦,厉喝一声,“我这就亲自上陆家门去讨要说法。” “娘。”陆家全都去祖坟了,这会子哪有人在府上,云绮兰担心自己漏了陷,忙唤住丁氏。 丁氏凝眉,“怎么了?” 云绮兰小声啜泣,“您若是直接上了陆家门,岂不是变相把这事儿给传了出去,女儿今后还能有什么好名声?” 丁氏心说好名声这玩意儿你有得起吗?可到底是亲闺女,再不待见也不能让外人欺负了去吧?思来想去,丁氏道:“这样,我去老太太那儿说,让她老人家出面给你做主。” 云绮兰更慌了,“娘,老太太早就不管事了,如今去找她,岂不是给她添堵?依我看,不如利用爹在朝中的权利,狠狠整治陆家一次,好教他们知道,云家三房可不是好惹的。” 三老爷一听最后绕到自己头上来,脸色一沉再沉,这次不是生陆家的气,而是生云绮兰这个无脑女儿的气,“你敢再说一遍!” 长这么大,云绮兰头一回看到他爹怒成这样,心里不是不慌的,可是一旦认了怂,自己岂不直接坐实成了陆修远嘴里的“窑姐儿”?怎么说也该给陆家点颜色瞧瞧,就算今后没机会嫁入陆家,这口气还是要争回来才行。 “爹,您可是正四品大官,对付区区一个商户,有那么难吗?”云绮兰瘪瘪嘴。 连丁氏都越听越觉得不像话,“你住嘴!” “娘,你也不帮帮我!”云绮兰越想越觉得憋屈,索性再一次哭了起来。 三老爷胸腔里那怒意是一忍再忍,被她这么一哭,忍不住了,一大耳光甩过来。 云绮兰猝不及防,被打得摔倒在地上,她捂着红肿的脸颊,愣愣地看着三老爷,等反应过来,直接炸了,“爹,你打我?从小到大你都是最疼女儿的,如今女儿受了欺负,你不帮我就算了,还动手打我?” 眼泪断了线似的啪嗒啪嗒往下落。 “逆女!”三老爷恨铁不成钢,胸口急剧起伏着,满脸的怒容。 为了这个升迁机会,他努力了多久只有他自己知道,如今好不容易升上去了,屁股都还没坐热,他这个不成气候的女儿就敢让他利用职权去对付人,这是要把他往绝路上逼啊! “还不跟你爹认错!”丁氏冷眼瞅着云绮兰,三老爷在想什么,丁氏一清二楚,的确,三房的所有转机都在三爷这一回的升迁上了,眼瞅着用不了多久就能过上好日子,哪曾想女儿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你可知道陆家背后是什么人?”三老爷看死物一样看着她,什么父女亲情,早就在云绮兰无理取闹的时候被消磨殆尽了,如今只剩满腔的悔意,悔不该把这孽女生下来。 云绮兰还在介怀于那一巴掌的事情,堵着气呢,哪里会回答三老爷的问题。 三老爷沉声道:“陆家背后是贤王,你爹区区一个四品官,你让我去对付贤王?云绮兰,你是没睡醒还是脑子有病?” 云绮兰赤红着眼,她早就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理智这玩意儿,大抵是没有的了,也不会去思考他爹的长远目光,只看当前。 反正她就是认定了爹娘薄情寡义不顾儿女,这下,也不等她爹她娘说什么了,直接自己爬起来就冲回房间,将自己反锁在里面,谁来了也不见。 要是个儿子,或许还能棍棒加身出出气,可偏偏是个女儿,三老爷不能拿她如何,除了叹气还是只能叹气。吩咐丁氏,“一会儿你去看看,可别再让她闹出什么乱子来了。” 丁氏也是痛心疾首,自己那小儿子虽然顽皮些吧,却还不至于到没脑子不识好歹的地步,怎么这个女儿是越长越蠢? 东阳侯府的宅院虽大,但架不住嘴巴多,三房这边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老太太耳朵里,老太太很好奇到底云绮兰做了什么竟然能让老三怒到动手打人的地步,于是让人将三老爷给请了来。 对上嫡母,三老爷心中再有多恼火都得搁在一边,恭恭敬敬地说话。 “老三,你们家闹出来的动静可不小啊,说说吧,什么事儿?” 三老爷重重叹了一声,早在动手打云绮兰的时候他就知道瞒不过,但还是没料到能传得这么快,而老太太也是丝毫不给他个台阶下,直接开门见山,不过好在没一上来就劈头盖脸一顿骂,算是幸运的了。 沉默片刻,三老爷便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连半个字的谎话都不曾有。 老太太听罢,嗤笑道:“老三你果然教了个好女儿,成天大言不惭谎话连篇。” 三老爷有些诧异,“母亲的意思是,兰姐儿在撒谎?” 老太太道:“早上老大媳妇才跟我说,陆家修祖坟,所有主子一大早就收拾好去坟山了,你要不信就派个人去问问,陆家那位少爷是不是卯时就不在府上了,你女儿偏说人家出言侮辱她,她是见鬼了还是跟着陆家人去过坟山?” 三老爷听得一身冷汗。 “要我说,你们家这丫头因为上次受伤的事受到的打击不小,只怕脑子也有些不清醒了,要想她往后别惹事,最好是早早送到外庄上去,免得成天不是这样事就是那样事,你又才刚升任不久,若是因为她而遭到弹劾治家不严,往后的仕途你就别指望了。” 三老爷忙应是,“母亲说得有理。” 老太太轻哼,“我说得再天花乱坠有什么用,还不得你们自己个儿拿主意,横竖我丑话说在前头,你们要是自己不想法子治治她,等将来再惹事儿轮到我出手,可就没那么好商量的了。” 三老爷咽了咽口水,“儿子明白。” 回到自家院子后,三老爷让人去把丁氏叫过来。 “爷,怎么了?”一看到三老爷脸色凝重,丁氏那心中就直擂鼓,可别是什么炸天的坏消息啊! “方才老太太把我传去了沁芳园。” 丁氏心里“咯噔”一下,“老太太是不是听到风声了?” 三老爷冷哼,“闹得这么大,能不知道吗?” “那怎么办?”丁氏急了,老太太一向都不待见云绮兰的,这一点她心知肚明,本来吧,三爷那一耳光,应该足够兰姐儿反省的了,可若是老太太插手进来,以她那说一不二的性子,还不定想把兰姐儿如何折腾死呢! “我想了一下,不如,就按照老太太说的,把兰姐儿送到外庄上去,省得在府上成天给我惹事儿。” 丁氏有些犹豫,“这眼看着到议亲年龄了,若是送出去,那她将来……” “连自己都脸面都不要的姑娘,她还想要什么将来?”三老爷明显是气得不轻,说话一丁点的余地都不留,“这件事没得商量,你赶紧让人收拾收拾,赶明儿一早就让人将她扔出去。” 丁氏攥着帕子,没动。 三老爷一记冷眼斜过来,“怎么,你还不乐意?” “爷,要不再想想法子吧,我就这么一个女儿。” 三老爷怒极反笑,“是啊,你就这么一个女儿,目前送去庄子上是她唯一的活路了,你若是不乐意,只管养在府上等着老太太出手,到时候整个人都没了的时候,是不是我还得效仿二哥去外头带个姨娘回来给你生几个女儿抱抱?” 旁的话,丁氏或许还能死扛着顶两句,但纳妾这种,丁氏打死都不可能同意,后院那两位姨娘就够她操心的了,要是再来几个年轻貌美的,到时候她还不得酸死! “爷别生气,我马上就去。”这态度转的,不是一般的快。 丁氏叫不开云绮兰的房门,索性找了几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来,直接用脚踹开。 云绮兰就坐在里间的床榻上,双手抱着双膝,哭得正伤心,连丁氏来了都懒得搭理。 “还没哭够?”丁氏在榻前坐下来,语气尽量放平放缓,“你老实跟我说,一大早你就不在府上,去哪儿了?” “我……” 话还没说完,再一次被丁氏截断,“别用糊弄你爹那套来糊弄我,不顶用。” 云绮兰咬牙恨恨,“我就闲得无聊,出去转转。” “所以那么巧转到了陆家祖坟?” 云绮兰一惊,她娘怎么会知道?“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你也甭在这儿跟我装。”丁氏哼声道:“到了现在还不肯说实话,怎么,你真想等着老太太亲自来处置你呢?” “我又没做错,怕什么?”反正自己都这样了,索性破罐子破摔,她不痛快,这府中上下,谁也别想痛快。 丁氏双眼喷火,“云绮兰,你敢再顶一句试试!” 以前丁氏只要这么一威胁,云绮兰准能马上蔫下来,可这次,她似乎真的打算鱼死网破,直接顶回来,“就因为我不能生养,没有人家肯要,没有利用价值了,所以你们一个个都拿我不当人看是吧,我凭什么要受着这份气?” 丁氏心下一横,正准备再次出手。 “来来来,你朝这儿打。”云绮兰主动凑过脸去,“讨一声饶我都不叫人!” 丁氏被她气红了眼,没打,把手缩了回去,站起身后吩咐嬷嬷,“把五姑娘的东西收拾收拾,明儿一早送去外庄。” 这么个不是东西的玩意儿,总算是白养了。 “娘,你给我回来!”云绮兰哪里肯依,又闹又砸,把一屋子的东西砸得稀巴烂。 嬷嬷忍不住出声劝道:“五姑娘,消停会儿吧,三爷和三太太正在气头上,您这么做,无异于火上浇油啊!” 云绮兰哪管得了那么多,怒吼,“你们谁要是敢把我送去庄子上,我就杀了谁,别以为我没杀过人,说到做到你信不信!” 一面说,一面拿了剪刀爬到桌子上站着,一扫底下战战兢兢的几位下人。 嬷嬷被她那赤红的眼睛给吓得浑身哆嗦,“五姑娘,你快下来。” 云绮兰用剪刀指着她,“说!你还敢不敢把我送去外庄了?” “老奴不敢。”权宜之计,也只能这么着了。 云绮兰又指向其他人,其他人均是惨白着脸摇头,“奴婢们不敢。” 云绮兰这才肯跳下来,“把屋子给我收拾干净了!” 马上进来三两个人,动作利落地把房间收拾得窗明几净,整个焕然一新。 云绮兰闲闲地喝着茶,待所有人退下去以后才把为她做事的婆子请来,“怎么样?” 婆子道:“五姑娘宽心,陆家最近忙着修祖坟,陆二太太没工夫给陆少爷议亲。” “那就好。”云绮兰满心得意,她得不到的东西,其他人也休想得到,不就是把陆修远的名声搞臭么?她后面还有的是招等着他,看谁斗得过谁! 从妆奁盒里拿出一支青玉簪递给婆子,“继续帮我看着,一有消息务必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那是,那是。”得了赏,婆子脸上的笑容越发谄媚,一连说了几句中听的吉祥话。 云绮兰懒得听,“下去吧,长点儿心,别让人发现了。” “奴婢晓得。” —— 翌日。 三老爷去詹士府之前让丁氏来云绮兰院里监督一下。 丁氏过来的时候,发现下人们一点动静都没有,顿时火冒三丈,“人都死哪儿去了?” 云绮兰院里的掌事嬷嬷第一个过来请安,丁氏眼刀子一斜,“昨儿个怎么吩咐你们的,都聋了?” 掌事嬷嬷为难道:“五姑娘威胁奴婢们,不让我们收拾东西,说她不去庄子上。” “她人呢?”丁氏满腔怒火,昨儿从云绮兰院里出去以后,她找机会去了沁芳园,从桑妈妈嘴里旁敲侧击出老太太的态度来,顿时醒悟,三爷说得不错,把云绮兰送去庄子上是最好的结果,否则一旦老太太插手此事,云绮兰就只有等死的份儿。 “五姑娘还未起身。”掌事嬷嬷硬着头皮道。 “去把门给我打开!”丁氏气势汹汹地去了云绮兰房间,见她睡得正香,大声喊了两句,云绮兰无知无觉,丁氏又放大声音喊,云绮兰还是没听到。 丁氏恼了,直接将她拽起来。 云绮兰在睡梦中蹙紧眉头,不满地咕哝,“谁啊一大早上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你老娘!” 丁氏一声厉喝,顿时让云绮兰一个激灵醒过来,对上丁氏那双快要喷火的眼睛,哆嗦两下,“娘……”想到昨天丁氏跟自己说了什么,又马上换上冷脸,“你来做什么?” “做什么?”丁氏揪着她不放,“让你去庄子上,你还敢不从?” “我不去!”云绮兰态度强硬,“我又没做错,凭什么要去庄子上?” 丁氏沉沉咽下一口气,“那好,你跟我去见老太太。” 云绮兰一听,脸都吓白了,“我不要!”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6章 丁氏就知道老太太是她死穴,眼神越发的尖锐起来,“你到底去不去?” “娘,你松手,松手!”云绮兰领口的衣襟被紧紧揪着,勒得她快喘不过气。 丁氏手一松,她就跟小鸡仔似的直接往后倒,脑袋撞在床柱上,疼得嗷嗷直叫。 看她这副“可怜”样子,丁氏又心疼,语气也放软几分,“一会儿见了你祖母,尽量说些好听的,你别老跟她来劲儿,对你没好处的。” 云绮兰一边穿衣服一边嘀咕,“好听的?哪次云初微回来没给她说几大箩筐?偏就少了我这几句不成?人家可不乐意听我叨叨。” 丁氏忍不住给她一脑掌,“老太太也是你能数落的?” “老太太怎么了,老太太就不是人啊?”云绮兰越说越气,“偏心偏到她这个地步,还不准旁人说,非得叫我憋屈死你才高兴是不?” 抬头对上丁氏那双泛冷的眼,到底是不敢继续往下说,咽了咽口水,利索的穿好衣服,掌事嬷嬷很快打来温水给她净面洗漱。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云绮兰跟着丁氏来到沁芳园。 老太太起得挺早,按照云初微交给她的法子正在小院里晨练,整个人看上去精神抖擞。 “孙女给祖母请安。”云绮兰本不情愿,被丁氏推了一把之后上前给老太太见礼。 老太太眼皮都懒得抬,收了动作,接过桑妈妈递来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睨向丁氏,“不是说好了今儿一早把她送去外庄的吗?怎么上我这儿来了?” 丁氏不言语,看向云绮兰。 云绮兰忙道:“祖母,孙女已经到议亲年龄了,这时候去外庄,会耽搁了亲事的。” 老太太心头冷笑,就这样的,还想议亲?做梦没醒呢?“听你这意思,是找到好人家了?” 这话何其的讽刺,听得云绮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声音不由自主就弱了下去,“暂时没有。” “既然没有,那就给我麻溜的滚庄子上去!”老太太突然发起怒来,吓得园子里一众人纷纷噤了声,就连丁氏都有些后怕,大气不敢出。 而云绮兰,也只是先前在屋子里逞口舌之能,要真对上老太太,整个人都是软的,先前的硬气荡然无存,可是她还不想放弃最后的希望,“祖母,我……” “你住口!” 折腾了这么些日子,老太太显然早就拿捏准了她的心思,既然都下了死命令要送去庄子上让她清醒清醒,哪能轻易就改了口,所以这一声吼是丝毫不客气,云绮兰要是敢再多言语半个字,她就能亲自给她扔出去。 云绮兰本来想哭的,奈何生生被老太太那犀利的眼神给唬住了,如今只能抽抽噎噎。 “时辰都不早了,老三媳妇还愣着做什么?等我亲自动手?”老太太目光移到丁氏身上,已经很不高兴了。 丁氏激灵灵回神,拖着云绮兰就往外走。 在老太太房里的时候云绮兰不敢闹,出了沁芳园,又是哭又是讨饶,各种办法齐上阵,然而丁氏就是丝毫不动容——为了三爷的前程,只能牺牲一个女儿了,否则云绮兰的事情一旦捅漏出去,那些平日里就看不惯三爷的同僚还不得拿他“后宅不宁”的把柄来说事儿啊,努力了大半辈子,三爷好不容易得了个升迁机会,要给弄没了,今后三房的日子还怎么过? 丁氏也是再三权衡之后下的决定——暂时“牺牲”女儿,不就是送去庄子上么?又不是要她一条命,没准儿哪天老太太一高兴,就让人去把她给接回来了,但处在眼下这当口,最好是别跟老太太对着干,否则三房就别想好过。 尽管各种哭饶,还是没能抵制丁氏的“狠心”,云绮兰最终是被几个婆子给绑上马车的。 而与此同时,陆家。 隐卫长来找陆修远,“主子,查出那个背后捣鬼的人了。” 陆修远正在给心爱的盆栽施肥,听到声音,将修长的手指放进铜盆里反复洗干净再擦干才转过身来,“是谁?” “正是云家那位五姑娘,云绮兰。” 陆修远难得的意外,不过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而已,竟然长了一颗如此阴毒的心,若是真让这样的女人进了陆家门,今后不定把陆家闹成怎样的鸡飞狗跳呢! “龚姑娘的死,跟她有关吗?”陆修远又问。 “正是云五姑娘买通了人在龚家出行的马车上动了手脚才会半道上出的事儿,甚至是后来的两位姑娘没能与主子完成亲事,也都或多或少有她的手笔。” “无故害人性命,这样的人死不足惜。”陆修远面无表情地道。 隐卫长问:“主子可要属下们以同样的法子在云五姑娘的马车上动手脚?” “不必。”陆修远道:“当初在北燕,因为朱太后就是掌权者,我自己不动手,便再也没有人能制衡她,可现在不同,云绮兰不过就是个小角色而已,犯不着咱们的人费精力,你直接把她谋害龚姑娘的人证物证找齐,一并送到顺天府衙,交给官老爷处理。”陆修远一直觉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非君子所为,当然,特殊情况(如朱太后)除外,那是给母亲报仇,而现在给龚姑娘报仇,他没有立场出面,交给官府是最明智的选择。 隐卫长犹豫道:“属下担心这事儿交给官府,官老爷会看在东阳侯的面子上从轻发落。” “不会。”陆修远笃定道:“如今的云家老太太再不是从前功利心极强的那位了,一旦晓得云绮兰做了这么背德的事,她第一个就不会放过,到那时,就算我们什么都不做,云老太太为了树立家风,也会主动把云绮兰交给官府处置的。”想了一下,陆修远忽然改变主意,“要不这样吧,你们也不必费力把证据递给官府了,直接想法子让云老太太晓得,端看云家的态度,倘若肯主动把人交出去,那么这件事就算了了,倘若敢包庇藏私,到那时咱们的人再行动也不迟。” “属下遵命。” —— 云老太太得知“真相”,是在云绮兰走后的第三天。 手里的佛珠没攥稳,重重摔在地上散开来。 那是一串小叶紫檀珠,之前去龙泉寺进香住持大师给开过光的,老太太一向爱如珍宝,今儿却因为失态给弄坏了。 桑妈妈吓了一跳,忙弯腰去捡,嘴里劝道:“老太太,您稍安勿躁,这件事说不准是个误会呢?” “误会?”云老太太瞠目含怒,“人证物证都齐活了,怎么个误会法?” 桑妈妈噎了噎,“那五姑娘她……” 云老太太当机立断,“去把三太太给请来。” 一刻钟后,丁氏脚步匆匆地掀帘进了老太太房间,规矩行礼,“老太太,您找我?” 云老太太眯着眼睛,“五丫头走了多少时日了?” “回老太太,兰姐儿走三日了。”丁氏小心翼翼地道,因为摸不清楚为什么会突然被传到沁芳园来,所以格外的提心吊胆,就怕老太太又因为什么事情影响了情绪,一言不合拿三房开涮——丁氏可没忘记,兰姐儿走的那天,老太太发了多大的火。这事儿要是放在两年前,丁氏一准觉得没什么,因为那时的老太太脾气本身就很火爆,可是近两年来,老太太那颗浮躁的心早就去佛祖跟前洗涤净化过也沉淀过了,是不会轻易动怒的,可是对上兰姐儿这件事,那满脸的怒意,甚至让丁氏觉得以前的老太太又回来了,不过还好,把兰姐儿送走以后老太太就没什么动静了,丁氏还一度庆幸三房逃过一劫,然而当下…… “接回来吧!”不等她揣度完,老太太直接发话。 丁氏愣了,这才三天就给接回来?是她听错了还是老太太再一次转性儿了? “老太太?”丁氏试探道:“兰姐儿才走了三天呢,估计这时候刚在庄子上安顿好,您这就让人把她给接回来?” 老太太不高兴了,拧着眉毛,“怎么,我说把她接回来,你还不乐意?” “媳妇不敢。”丁氏忙道:“媳妇这是高兴呢,感觉像做梦一样。” 云老太太心中冷笑,等那逆女回来下了大狱,多的是梦给你做。 丁氏被老太太这眼神看得浑身皮都绷紧起来,本来兰姐儿能回来是好事,可是怎么总感觉这里头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幕呢? 甩甩脑袋,丁氏轻声告退,很快安排人去庄子上。 而沁芳园这边,桑妈妈小声问:“老太太,倘若到时候证实了真是咱们家五姑娘动的手脚害了人命,那可如何是好?” “这还不简单,送大狱!”斩钉截铁,铿锵有力,任何人都不会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饶是桑妈妈这样活了几十年的人,也忍不住心颤,老太太就是老太太,这雷厉风行的手腕和气场,谁能扛得住? 去的时候磨磨蹭蹭,回来倒是挺利索,才第二日晌午就到了,云绮兰先去自家院子给爹娘磕头行礼,这才跟着丁氏往沁芳园来。 一路上,丁氏嘱咐她,“兰姐儿,这次你祖母大发慈悲,一会儿可得说些好听的顺顺毛,千万别再把老太太给惹怒了,否则再被罚,我可没法子救你。” 云绮兰点头,“娘,我知道了。” 到了沁芳园老太太的屋子,云绮兰也的确照着她娘所说的,进门就跪下给老太太磕头请安,正欲起身,老太太突然一声厉喝,“继续跪着!” 丁氏懵了,云绮兰更是一脸不解,抬起头来,“祖母?” “你还知道我是你祖母!”云老太太脸上的表情,比之前撵云绮兰去庄子上的时候还要阴沉可怕。 云绮兰再一次被吓到,颤着嘴皮道:“不是您让人把孙女接回来的吗?怎么这会子又……” 老太太懒得听她假惺惺,直接问:“上个月城西娘娘庙胡同的龚家太太带着闺女归宁,你做了什么?” 云绮兰脸色瞬间就白了。 而丁氏看到女儿的反应,心里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可是,老太太说的这户人家,跟云家半个铜子的干系都没有,怎么会扯到兰姐儿头上来?“母亲,您说的这家人,似乎和咱们家没什么瓜葛吧?” 老太太冷眼斜过来,“如今轮不着你插嘴,安静听着就是,一会儿有你说话的地方!” 丁氏马上关紧嘴巴。 老太太重新看向云绮兰。 云绮兰已经低垂下了脑袋,唇角咬得死死的,她不知道老太太是已经发现了什么还是只是打算试探她,且不管是哪一种,她都不能承认,否则就不会只是去庄子上那么简单了。 “云绮兰,你哑巴了?”老太太冷声质问,“问你话呢!” “孙女不知道祖母说的什么,上个月孙女一直待在自己院子里养伤,根本不认识什么龚家,又怎么知道那位太太是哪天出行,她出行的时候我又在自家府上做了什么,祖母这么问,真真难住孙女了。” “你想不起来了是吧?”老太太狞笑,“我来帮你想。” 云绮兰心底一沉,刚要开口,就听得老太太道:“龚捕头的太太带着女儿出行前一晚,是你买通了人在他们家马车上动的手脚,结果马车在半道上出了事儿,龚太太侥幸活下来,而龚姑娘,坠崖身亡。” 丁氏瞬间瞪大眼睛,吓得胆战心惊,“老太太,兰姐儿上个月一直待在府上的,她一个深闺姑娘,如何能把手伸出外头去害人呢?” 老太太阴着脸望过来,丁氏马上反应过来,再不敢多言一句。 云绮兰则是一个劲的否认,“祖母,孙女冤枉!” “怎么个冤枉法?”老太太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倒想看看,这个不孝女还能作到什么时候。 “孙女伤了腰腹,成天待在府上,再说,我也不认识什么龚姑娘,有什么理由出手害她?” “你是不认识她,但你认识陆修远。”老太太道。 云绮兰狠狠倒吸一口冷气,“我就算是认识陆修远,那又如何,仅仅凭这一点,老太太就认定我是杀人凶手?” 没有证据,谁也别想把她如何! “没有人证物证,你以为我吃饱了撑的让人大老远把你从庄子上接回来闹着玩?”老太太一个茶杯摔下来,得亏云绮兰躲得快才没被伤到,只是被溅起的茶汤湿了裙角。 “人证物证”四个字,就好像一记闷雷,狠狠劈在云绮兰脑袋上,她大脑里一片空白,同时又在想,不可能的,去庄子上之前,帮她做事的婆子已经被她想法子安个罪名发卖出去了,到了下九流的地盘,那婆子便是有一百张嘴,她说出来的话也没人会信,再说,物证?龚家马车都坠崖了,哪来的物证?老太太这是敲打她呢?老东西,心思够深沉的! “孙女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云绮兰打算抵死不认,老太太不是有证据吗?你倒是拿出来亮亮相啊? 老太太没说话,安静地望着她,但因为眼神过分犀利尖锐,所以这不说话的时候比说话的时候更让人倍感压力,云绮兰心跳得厉害,可是面上不能露馅,所以表现得很冷静,仿佛她真的是被人给冤枉了。 “你真没做过?”不知过了多久,老太太问。 “是,没做过。” 云绮兰基本上已经笃定老太太只是在敲打她,手中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所以一下子挺直了腰板,说话的声音都比先前更有底气。 丁氏大松了一口气,看这架势,兰姐儿真是被人给冤枉的,她就说嘛,自家女儿再没脑子再糟心,她能干那缺德事儿? 然而,接下来老太太的话,却如同一盆冷冰冰的凉水兜头泼下,让丁氏呆若木鸡。 “被你买通的婆子已经去顺天府衙自首了,你有什么话,去跟官老爷说去。” 云绮兰一下子惊叫起来,“不!我没做过,是她诬陷我!” 老太太眼神像结了冰,“你对着我吼有什么用,有这本事,冲着府尹大人吼去,说不准他能被你给吓得一松口饶了你。” 丁氏喘着大气,急急忙忙走过来扑通跪在地上,“还望老太太开恩,兰姐儿这才刚及笄没多久,还没许人家呢,这要是去了衙门,哪怕到最后什么罪也没有,那她名声也全毁了啊,老太太,您看是不是……” 云老太太无动于衷,“官府很快就来捉人了,老三媳妇要怎么求情,一会儿去跟衙差们说吧,我这把老骨头,可不管事儿。” 丁氏一咬牙,转头看向云绮兰,怒斥道:“你个逆女,到底做过些什么,在老太太跟前,还不老实交代,想等着下大狱吃苦头吗?” 云绮兰现今也是六神无主,被她娘这么一提醒,马上改了口,“祖母莫生气,孙女说,孙女如实交代就是了。——这件事,的确是孙女买通人动的手脚,可是,可是孙女的本意只是想教训一下她,哪曾想会意外坠崖,龚姑娘的死,是孙女也没料到的,说不准…说不准想害她的并非孙女一人,她之所以会坠崖,是被另外的人算计了,还请祖母明察,这件事与孙女无关啊!” 丁氏脸色铁青,亏她先前还以为自家女儿受了冤枉,却原来不是,什么受了伤在府上将养,根本都是假象,人家私底下早就干了多少她这个亲娘都不知道的“大事儿”。 老太太又问:“你买通了何人,又是怎么动的手脚?” 云绮兰心说您不都知道了吗怎么还问?但是想到不交代的下场就是下大狱受酷刑,马上清醒过来,如实道,“门上的钱婆子有个亲戚在龚家当差,我买通了她,让她通过那位亲戚在龚家出行的马车轱辘上卸了几颗铁钉,然后…然后就成这样了。” 老太太听罢以后陷入了沉默。 云绮兰跪爬到她脚下,“祖母,祖母您一定要救救我,龚姑娘不是我害死的。” 云老太太一脚将其踹开,闭了闭眼,对着屏风后头道:“吴师爷,方才这不孝女说的话,您都记录下来了吧?” 不多会儿,从里面走出个身穿灰色直裰的儒雅中年男子,赫然就是顺天府衙的师爷,他手中拿着一张纸,纸上记录的正是云绮兰方才交代的“证据”。 云绮兰怎么都没想到老太太给她设了个套,一看到这位师爷,想到自己一会儿将会经历什么,眼皮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自从云绮兰认了罪,老太太正眼都不曾给过一个,直接对着吴师爷道:“可以让外边儿的衙差们进来拿人了。” 丁氏才把云绮兰抱起来准备回房就听到这一句,当下一哆嗦,转过身来,“老太太……” “把人放下,滚出去!”云老太太怒不可遏,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看不清局势,小门小户女就是小门小户女,眼皮子浅,一点都不懂得审时度势。 丁氏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外面的衙差就涌了进来,从丁氏手中接过云绮兰放平在地上,一盆冷水毫不留情泼上去。 云绮兰被冻醒,醒来见到周围全是衙差,恨不能再晕一回。 可惜只能想想。 见她转醒,衙差们二话不说将她押着出去了。 丁氏躬身立在老太太屋子里,咬着唇角一声不敢吭。 “行了!”老太太看着烦,直接撵人,“该干嘛干嘛去,别杵在这儿讨嫌,我可没那工夫跟你聊你女儿干的好事,闹心!” 丁氏哪敢还嘴,马上退了出去。 三老爷是下衙以后才听说的事,惊讶于母亲竟然忽略他这个当爹的,自己做了主把云绮兰送去衙门,可是想想,这都证据确凿的事儿了,就算自己白天赶回来,除了添堵之外,似乎什么都做不了,更遑论挽回什么了。 只是在吃了晚饭以后照例去沁芳园给老太太问安。 老太太侧躺在榻上,桑妈妈拿着美人锤轻轻给她捶腿。 从三老爷进来到现在,老太太都不曾睁开过眼,那姿势更是没换过一下,好像真是睡了过去,就在三老爷犹豫着自己是不是要现在离开的时候,老太太突然发话了,“老三,你是来给你女儿求情的吧?岂不来错了地儿?要求情,跑顺天府衙去啊,你是官老爷,那顺天府尹也是官老爷,说不准他能看在你的面子上官官相护,女儿因此被赦免,无罪释放呢?” 这无处不是讽刺的话让三老爷耷拉下脑袋,谁不知道现任顺天府尹有“铁面判官”之称,敢上他那儿求情?少不得再给你罪加一等。 更何况,三老爷也没想着要给云绮兰求情,在云绮兰被赶出家门送往庄子上的时候,他就彻底把这个女儿从自己这一房给踢出去了,没想过还能从她身上指望什么,但是也没想过这个逆女会一而再再而三地犯下蠢事给家族蒙羞。 其实要论真,三老爷甚至还有些庆幸,换了以前的老太太,说不准直接把三房撵出去自立门户了,然而自始至终,老太太除了对云绮兰的丧病之举颇有微词之外,并没有直接针对三房。 出去自立门户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三老爷自己是庶出,如今又刚在官场上站稳脚根,少了侯府的庇护,将来很多事情上,他必然走得艰难,这自断前程的事,三老爷当然不可能干。 于是,灰溜溜地回到自个院子。 教了这么个让人心寒的女儿,丁氏也没脸来见三爷,更没脸让他想法子救救,而是躲在自己房间大哭了一场,哭够了之后,也同三老爷一样打算彻彻底底放弃这个女儿,把所有的盼头都放到小儿子身上。 云绮兰的案子很快判了下来,京兆尹是一丁点情面都没给,公事公办,杀人偿命,依律论斩,不过意外的是,没有判斩立决,而是斩监侯,大概要等到明年秋后才处决。 龚捕头就在顺天府衙当差,知道是云绮兰设局杀死了自己女儿之后,没少给大狱那边打点好处,目的是为了能让云绮兰多吃点苦头。 这年头,收了银子好办事,况且龚捕头与他们是老交情,自然给办得妥妥帖帖的,于是云绮兰三天两头被拉出去上上刑,虽然没敢往死里折腾,不过对于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姑娘家来说,哪怕只是抽几鞭子都能让她疼到没了半条命。 丁氏来看过云绮兰,给她带了些丰富的吃食,连着吃了几日剩饭剩菜的云绮兰早就饿狠了,一见到肉就不顾形象地狼吞虎咽起来,其实她现在也没什么形象,蓬头垢面,囚衣上全是鞭打过的血痕,看得丁氏忍不住落泪。 等填饱了肚子,云绮兰才恢复了几分体力,对着牢门外的丁氏跪了下来,“娘,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能不能想法子救救我,我不要死,我真的不想死。” 丁氏抹了眼泪,心疼地道:“兰姐儿,你已经判了斩监侯,事到如今,我还能有什么法子?” “我爹呢?”云绮兰问:“我爹怎么不来看我,他是不是也觉得我该死?” 丁氏心道你这时候才悔悟?晚了!“兰姐儿,你就别惦记你爹了,他早就被你寒了心,不骂你都算好的了,怎么可能还来看你?” 云绮兰看向丁氏的眼神渐渐变得冷漠,“所以,你们都打算不要我这个女儿了是吗?” 丁氏痛心疾首地道:“若非你把事情做得太绝,就不会演变到这般地步,你早该知道的,你爹最痛恨人背地里使阴招,偏你还要三番两次惹他不痛快,如今出了事,你怨谁?” “我还是不是你亲生的?”云绮兰双眼含怒,厉声吼道,“你这会子知道教训我了,早些年我心术不正的时候,你为什么不一棒子打醒我,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我越长越歪,甚至走上了杀人的不归路,你配做一个母亲吗?” “你!”丁氏气得要死,“你能有今天,合着都是我害的?” 打从一开始,丁氏就是个满腹心机算计的人,这一点连她自己都承认,可是不管自身如何糟糕,她都从来不会教女儿去算计人甚至是杀人,她一直都期望能把云绮兰养成真真正正的贵女,从里到外,无处不是气质的那种,可是呢,女儿眼皮子浅,不听话,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她,尤其是及笄后,很多事情都喜欢藏着掖着,也不大爱跟她这个当娘的说了,如今走上不归路,反倒转过来咬她一口,说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管教不严才会导致的恶果。 丁氏的一颗心,就跟三九天似的,凉成一片。 后面云绮兰又说了些什么,她也没听进去,不知不觉就出了监牢回到东阳侯府。 三老爷下衙来见到她神情不对,追问了几句。 丁氏忍着眼泪,语气里满是疲倦,“我今日去看兰姐儿了。” “如何?”三老爷只是因为被寒透了心不想亲自出面而已,但实际上,晓得女儿被判了斩监侯,他仍是无比心痛的,当下问得就有些迫不及待。 丁氏看了他一眼,“她说自己之所以有今天,全怪我当初没教好,没拦住她作恶。我想,或许她没说错,我没当好一个称职的母亲,没能引导她走上正途,她的下场,就是给我的教训。” 三老爷紧紧皱着眉,“你这又是唱的哪出,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丁氏摇摇头,摸了摸小儿子的脑袋,“这往后啊,争名图利勾心算计的事儿,我不干了。” 三老爷似乎明白了什么,“合着你们娘俩还瞒着我做了不少缺德事儿?” 丁氏道:“当初是想着为了这个家好,到头来反而搭上了女儿的一条命,我啊,算是越活越明白了,老老实实做人,安分守己居家过日子才是正理,一旦动了歪心思,早晚报应不爽。” 三老爷轻哼一声,虽然如今才知道丁氏瞒着他做了不少背德的事,不过既然对方都已经知道错了,那他再去计较,除了给两口子添堵之外,也没什么作用。 而陆修远对云家处理云绮兰的态度上也颇为满意,让人备了礼亲自登门拜访老太太。 其间绝口不提云绮兰,反倒让云老太太心生愧疚,“之前是我们家姑娘不晓事,给陆少爷添了不少麻烦,还望你大人有大量,忘了这一茬。” 陆修远莞尔一笑,“老太太严谨治家的态度值得人称颂,而云家的家风,更是值得我们小辈模仿学习,您老才是女中豪杰,晚辈佩服。” 云老太太开怀一笑,“你小子可真会说话。” “晚辈这是就事论事。” —— 云绮兰下大狱已成定局,算是告一段落。 陆家这头,当陆二太太来找陆修远提及议亲一事时,头一回遭到了拒绝。 “搁着吧!”陆修远道:“经过这次的事,越发的没兴趣了。” 陆二太太叹气,“那你去你爹那儿说一声吧,免得他老指望着。” 陆修远暂时不想娶妻,自然引起了陆嘉平的不满,“远儿,你都二十好几的人了,再不娶亲,旁人如何看这还是其次,最关键是你自己,就不想有个子嗣吗?” 陆修远很心累,可是不能明说,只好借着前几次的事说事,“爹也看到了,前头三次都不成。” “你甭跟我打哈哈。”陆嘉平皱眉,“那都是云家三房闹出来的幺蛾子,如今云绮兰下了大狱,她便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出来捣乱,这下,你可以放心议亲了。” 以前不敢强求,是因为陆修远双腿不良于行,不能强求,可现在算怎么回事?不想娶亲上瘾了是怎么着? 陆修远心知陆嘉平这次是动真格的了,默了默,“爹给我一年的时间,倘若一年之内我能自己找到中意的姑娘,那就娶她过门,若是没有,那么一年后,爹和二叔婶娘说什么,孩儿都听你们的安排。” 陆嘉平眯起眼,“你想自己物色?” 陆修远对自己的私人物品是很讲究的,不管大件小件,就算不是顶顶好,那也是十分有格调的,这样的人,眼光不会差,只是陆嘉平很好奇,他到底会中意什么样的姑娘呢? “那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一年后找不到,就得听你婶娘的,议亲娶妻。” “孩儿晓得。” 易白听说了此事,取笑陆修远,“一年的时间,兄长可以给我找很多个嫂嫂了。” 陆修远失笑,“哪里是去给你找嫂嫂,只是想自我沉淀一年罢了。——哦对了,舅舅还跟我提起你来,问你何时想要娶亲,或许可以一块儿办了。” 易白一个头两个大,“我能不能永远做个不近女色的道长?”成亲这种事,他是真没想过,完全不懂男女之间的相处之道,如何成? 陆修远道:“依我看,你还是还俗比较好,孤独终老不适合你。” 易白不以为然,“除非将来的某天,我也遇到了兄长嘴里所谓的‘心仪之人’。”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7章 赫连双生产以后,头一回抱着小女儿吴沁澜来国公府作客。 这个八月生的早产儿,当初一点都不被人看好,虽然很多人嘴上说着一定能大吉大利长命百岁,但私心里,大家都认同了活七不活八的说法,总觉得早晚要出事。 永隆帝在宫里听到流言,有些不悦,让赫连双抱着女儿入宫,才满几个月就给封了郡主,封号八月。 永隆帝说:“双儿不必顾虑他人如何说,原本公主的女儿须得成年后请封,但朕提前就给她封号,让这份殊荣压着市井百姓嘴里的‘煞气’,你放心,这孩子一准儿什么事都没有。” 被永隆帝这么一说,赫连双所有的担心都消减下去,千恩万谢出了宫,而出了宫的头一件事就是来国公府,打算与云初微分享这份喜悦。 听她说完,云初微当然高兴,高兴的同时又有些羡慕,“皇上对公主,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啊!” 赫连双也不否认,笑笑,“父皇对我向来如此,只不过,如今的态度更让我意外,毕竟我外家犯了那样的大罪,我原想着,父皇大抵会连我也给记恨上,到头来这么一看,想是我多心了。” 云初微眸子闪了闪,其实永隆帝的态度不难想,从骆岚嘴里亲耳听到真相,得知骆家是被冤枉的,他必然心存愧疚,但是又不能明着做些什么,只能把那层愧疚都弥补到赫连双与赫连缙身上来,所以赫连双能明显感觉到她父皇对她比以往更好。 轻轻笑了笑,云初微冲她眨眨眼,“他对你好不是应当的吗?” “可是…”赫连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你呀,别多心了。”云初微真怕她多想,赶紧道:“我今儿专程让厨子做了秦淮八绝,怎么样,尝尝?” 赫连双一听,眼睛都亮了,还记得初嫁头一个七夕,吴二哥带着她去夜市上逛过,当时只尝过秦淮八绝中的两样:鸭油酥烧饼和鸡丝面,可是后来云初微告诉她,京城做的不地道,等将来有机会,她直接把应天府最好的厨子请来自家府上做一桌正儿八经的秦淮八绝。“微微,这厨子…” “是我借着九爷的光,托人从应天府请来的。”云初微知道她想问什么,眉眼弯了弯,“收到你的拜帖以后,我提前就让大厨房准备了,估摸着用不了多久就能上桌,一会儿你可得好好品尝品尝,再说说跟你以前吃过的一对比,味道如何。” 云初微的眼光,哪还能有错,赫连双自然是没得说,“微微,你可真懂得享受,这天南地北的好东西,都被你吃遍了吧?” “哪里哪里。”云初微哭笑不得,“我就是瞅着哪儿的菜特别,想吃点地道的罢了,要说天南地北都尝遍的人,不该是陆家那位少爷吗?那才叫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就没有他没吃过的。” 说起那位来,赫连双“咦”了一声,“前些日子我听到婆子们嚼话,说这位陆少爷议亲数次都没成,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说起这个问题来,云初微还真替娘家生出一股子“家门不幸”的悲哀来,“别提了,娘家姑娘不懂事,心悦陆少爷而不得,便使了手段,害得人家三番几次没议成不说,还赔了名声。” 这段日子,赫连双一颗心都扑在自家小女儿身上,没怎么关注外面的事情,一听,被勾起了好奇心,“是那位还没出嫁的五姑娘?” “正是她。”云初微摇摇脑袋,叹气,“我三叔三婶啊,算是白养她一场了,如今下了大狱,明年秋后问斩,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况且这事儿牵扯到了陆家和娘娘庙胡同的龚家,就算是你父皇来了,也不一定好使。” 南有“天下粮赋一半出自江南”之说来形容江南的富庶,而北有“南凉国库一半出自陆家”的说法形容陆家的富可敌国。 这话一点都不夸张,陆家家大业大,产业涵盖了大半个南凉,而每年的赋税,陆家无疑是大头。 永隆帝其实很乐意看到这样的局面,所谓士农工商,位于最底层的陆家,家业越大,赋税越高,国库从来都不用愁。 再者,永隆帝是个目光很长远的人,农耕固然重要,他却发现,商业已然成为推动一个国家快速发展的必不可少因素。 简单的举个例子,永隆帝虽然准允开海贸易,但实际上一开初,根本没有人敢去尝试,是陆家最先提出组建商贸船队,并且自愿捐资给皇室的,由此才拉开海贸序幕,而第一个吃螃蟹的,自然也是陆家,所以现如今的南凉才能见到诸如穿衣镜、西洋参之类的新鲜玩意儿。 永隆帝对陆家,不说多亲近,起码保持着一两分的礼让。 私心里,他是由衷佩服两位掌舵人陆嘉平和陆嘉兴以及继承人陆修远的,在这三位手上,陆家的生意可谓是蒸蒸日上,走到哪都能听到陆家的名头。 而今云绮兰的事牵扯到了陆家,又是证据确凿的杀人罪,永隆帝即便是来了,他还能因为顾及东阳侯云冲的面子去得罪陆家?先不说这事儿和东阳侯其实八竿子打不着,就算打着了,永隆帝八成也会装作不知情。 赫连双深知云初微说得不错,便没反驳,只是笑笑,“陆修远这位乘龙快婿,不知道最后落到谁家头上。” “这个我可估不准。”云初微想起之前苏晏说陆修远少了三五年都放不下的那些花,有些头疼。 要真算下来,她和陆修远接触的时间并不多,而且除了刚开始那一两次,其余时候要么是苏晏陪着她去谈生意,要么是苏晏直接出面,她没去。 她一直没弄懂,陆修远是什么时候对她动情的,更不明白,她身上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值得他如此惦记,要知道,刚认识陆修远那会儿,云初微自己可是“臭名远扬”的,京城里的姑娘们,哪个提起她来不是各种嫌弃看不起,陆修远总不能对她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姑娘家起兴趣吧,可是听九爷说,陆修远对她的“觊觎”大抵是从一开始就有了。 所以云初微现在是能避则避,尽量不正面与陆修远接触。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云初微很想说有的男人为了一个“情”字,可以做出更疯狂更让人大跌眼球的举动来,她之所以躲着陆修远,一则为了避嫌,二则,想一直保留陆修远在自己心目中的“贵公子”形象。 为情黑化这种事,云初微是最不愿意从陆修远身上看到的,好不容易有个朋友,还是这样雅到骨子里的朋友,自然是希望他能一辈子保持目前的秉性。 只不过云初微大抵没机会知道了,陆修远就因为她曾经的那句夸而永远不会黑化,永远都为她保留那个最真实、最温润如玉、最“贵族”的君子形象,也永远不会剖白心意甚至是打扰她。 所以就算是往后见着了秉性一点没变的陆修远,云初微也只会惊诧于他豁达坦荡的性情,而不会联想到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秦淮八绝的确做得地道,原本赫连双心中藏着事儿没什么食欲的,愣是吃了以往食量的双份,赞不绝口,“我还是头一回吃到正宗的。”想起了什么,又说:“不过呢,秦淮八绝再好吃,也顶不上那次去凤凰山吃到的烤串,虽然我只尝了小小一串,可是啊,那味儿至今还在嘴巴里呢。”说着,口水都开始打转了,“微微,你看我们俩现在都不用那么忌口了,啥时候你再弄一回呗,好让我一次尝个够。” 云初微那次是真遗憾,一块肉都没尝到,“烤串的话,你可得再等等,那个炭比较难弄,上次是我提前请人烧出来的,现在嘛,一时半会儿的我也找不来这么多梨炭,要不这样,大年初一咱们约好了外头玩去,到时候我让人都准备好,去烤它个尽兴,如何?” “真的吗?”赫连双激动起来,她可爱死那个味道了,尤其是月子里吃得清淡的时候,成天想啊想,盼啊盼,就盼着云初微什么时候再提出来烤一回,可是盼了这么久都没听到云初微提及,她索性自己厚颜开口了。 看她高兴的小模样,云初微好笑,“不过呢,你既然来都来了,玩一整天如何,晚上再让你尝尝正宗羊肉锅子的味道。” “好啊好啊!”赫连双如今是一丛云初微嘴里听到新鲜的词儿就激动,因为她再清楚不过,云初微对吃的很有追求,非好的不要,所以甭管她说的自己听不听得懂,只要一律点头说想吃就行了。 不过,羊肉锅子?这又是怎么个吃法? 云初微看出了她的疑惑,“我前两天刚让人做了口锅,正巧今儿你来了,晚上试试水。” 于是,赫连双也不急着走了,抱着女儿在云初微房里玩了一天,澜澜虽然是早产儿,但实际上只比苏昀开和苏月明小了一个多月,看起来小小的,放在毯子上倒是爬得利索,三个小的凑一起,抓着摊子上的拨浪鼓等玩具,嘴里咿咿呀呀地相互交流着,反正云初微是一句听不懂,见吴沁澜爬过来,她抱起来亲亲,“看来澜澜很喜欢和我们家小八和小十一在一处玩呢,以后咱常来,好不好?” 澜澜听到陌生的声音,歪着脑袋看云初微,见不是娘亲,一下子瘪了嘴,挣扎着要往赫连双怀里扑腾。 赫连双很是无奈,将她抱了过去喂奶,澜澜体力比不得云初微家这两个,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吴勇下衙的时候一问赫连双入宫还没回去,急了,骑上快马朝着皇城方向去,才到承天门外,就被告知公主车驾早就出了宫,吴勇略一想,就知道肯定去找云初微了,于是调头奔往国公府。 彼时,云初微才刚让人在小院里架了火炉支上锅,汤底已经滚开了,香味飘满整个院子,旁边小桌上摆放着几个碟子,两碟片薄如纸的羊肉,两碟肉丸子,除此之外还有一碟青菜,另外还放着一个琉璃高,里面装的是云初微让人想法子榨出来的果汁,配合着琉璃的颜色,十分的赏心悦目。 两人正准备开动,二门的婆子进来说吴驸马来了,云初微笑看了一脸窘迫的赫连双一眼,“快快请驸马爷进来。” “这……”婆子犹豫,毕竟是内院,驸马就这么进来,合适么? 云初微见她犹豫,又说,“把九爷一块儿请来吧!” “嗳。”九爷也在,那就不用顾虑什么了。 赫连双问:“太夫人那边呢?” 云初微挑眉道:“才刚让人去通知了,下人回话说太夫人最近斋戒,不沾荤腥。” 其实也是云初微教给太夫人的“养生之道”,隔段时间斋戒那么一两日。 古人寿数普遍短些,能活到七老八十的人少之又少,所以云初微平素很注重养生和锻炼,她想,就算活不到七老八十,起码也得比这个时代的人长寿那么几年才行,否则要是还没活出个门道来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走了,那还有什么劲,谁知道下辈子还遇不遇得到九爷。 云初微注重自身的同时,也会有意无意地把自己认为不逾矩却有用的东西传播给太夫人。 太夫人在她潜移默化的影响下,突破了很多过分守旧的思想,反正对于儿孙齐活的太夫人来说,如今最需要做的一件事就是好好“活”着,这个“活”法可就讲究了,再不是以前简单的追求物质上的东西,于是云初微给她制定了一套养生小计划,太夫人很受用,每天都照着计划走,最近的气色是越来越好了。 苏晏和吴勇二人过来的时候看到所谓的“羊肉锅子”,齐齐一愣。 “云妹妹,你是怎么想到用这种法子吃羊肉的?”吴勇觉得又新奇又好玩,上次去凤凰山烤肉的时候他就发觉了,云妹妹脑袋里的想法不是一般的多,而且每次都能让人感到惊喜,那烧烤的味儿哟,到现在都还回味无穷。 苏晏也侧目看来。 云初微有些不好意思,只道:“就是觉得一般的羊肉吃腻了,想换个吃法呗!” 苏晏眸光微微闪动,这可不像是初次想到“羊肉锅子”的人能说出来的话,不过他很乐意看到这样的微微,不必把所有的东西都跟他剖白,让他一点一点地去发现才更惊喜不是么? 护肤品、烧烤、木屐、羊肉锅子,苏晏很好奇,接下来会是什么?为什么他家微微的脑袋里会有这么多新奇而又不脱离礼教的东西。 其实很多时候是这样的,人们在思想上的懒惰形成了一种定势,往后遇到类似的事情,就会沿着前人的轨迹一直往下走,如果某天突然有人打破了这种定势,而你又发现他用的另一种办法如此简单之后就会产生一种“我怎么没想到”的后感,烧烤如是,羊肉锅子亦如是,同样是食物,改变一种吃法,味道就不一样,会给人带来很新奇的体验。 不过在这种礼教森严的时代,就算有人想要发散思维,一个处理不好可能就是离经叛道,是要遭到礼教惩罚的,所以很多人墨守成规。 云初微与他们不同,她穿越前的那些东西就等同于金手指,能让她站在上帝视觉去挑选符合这个时代的东西一点点呈现出来。 而当下,当赫连双把那薄得不能再薄的羊肉片放入锅里涮了一下再捞上来蘸一下送入嘴里,当即就产生了一种“我为何没想到这种吃法”的感觉,“微微,你太棒了,总是让我意外。” 云初微笑笑,把鲜榨的果汁倒了一杯递给她。 赫连双好奇地看着被琉璃盏衬得颜色诱人的果汁,好奇问:“这是什么?” “果汁啊!”云初微笑道:“就是把时令水果压榨出来再添了一点点糖做成的,你尝尝?” 赫连双放下筷子,接过去喝了一口,顿时双眼都直了,“这个…这个是蜜桃吧,我为何从来不觉得蜜桃能有这么好吃?”又晃了晃颜色好看的琉璃盏,“哎,真神了,九爷,你家这位媳妇儿哪里来的这么些鬼点子,莫不是你教的?” 苏晏笑了笑,“我可不敢居功,这果汁,我同你们一样头一回喝,感觉,还不错。” 得了苏晏夸,云初微小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挑眉道:“公主要是喜欢,改天来了我再榨别的给你。” “不不不。”赫连双灵机一动,嘿嘿笑,“不如,微微把这绝活儿教给我,我回去也榨一点给我们家老太太尝尝?” “好啊!” 只要旁人愿意学,云初微是不吝啬教的,况且对方是公主,很多刚面世的东西,倘若能经赫连双这样的贵人的手出去,世人质疑的目光就要少些,而且能很快地扩散开来。 云初微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自己以后“享福”,毕竟这个时代有的东西真的过分守旧了,再这么下去,五十年后她吃的喝的都能与现在的别无二致,如此停滞不前,对于整个国家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吃饱喝足以后,吴勇抱着睡着的女儿,带着赫连双离开了,苏晏留在云初微房中,只是静静坐着,一声不吭。 云初微笑看他一眼,“我还以为九爷会问我为什么会知道那些东西。” 苏晏摇头,“你如何知道的,不重要,我比较在意的是,你还知道些什么?” 云初微眼珠子一转,“没了。” 苏晏不信,“真没了?” “真没了。”云初微指了指脑袋瓜,“你瞧,我跟你们一样,只有一个脑瓜子,哪里想得出那么多新鲜玩意儿来,不过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罢了。” 苏晏将她搂入怀里,轻声说:“你知不知道,你所谓的‘小聪明’,影响可大了。” “是吗?”她当然知道这些东西能带来很大的影响,不过都是好的影响,这就够了。 “当然。”苏晏亲亲吻过她的额头,“你打破了常规,将会影响当代人的思想。” 云初微眨眨眼,“那么,九爷觉得是好是坏呢?” “当然是好的。”苏晏莞尔,“自从开海贸易以后,其实南凉百姓接受新事物的速度还是很快的,所以微微要是还有些什么好点子,大可以拿出来,就当是造福百姓了。” 云初微就知道他会这么说,“嗯,等以后我想到了,一定不吝啬。” —— 数日后的一个晌午,苏家那边的婆子来传话说三姑奶奶请云初微过去一趟。 云初微有些怔愣,“三姑奶奶找我何事?” 婆子小声说:“是表姑娘和表少爷来了。” 表姑娘,自然说的是秦杉。 之前她托人去打听过,说秦丞相把秦杉禁了足,不准她踏出内院一步,秦杉今日竟然能带着秦岩来苏家,莫非是秦丞相想通了? 云初微简单收拾了一下,把小八和小十一交代给梅子她们几个,自己带着韩大姑姑坐上软轿去了苏府。 三姑奶奶苏以柔在花厅接待秦杉和秦岩。 少年大抵是不经常出门,性子有些内向,见到云初微她们过来,脸红了一下,忙起身见礼,“舅母。” 秦杉倒是落落大方,与之前见过的别无二致。 云初微微笑着点了点头,“杉儿,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秦杉给秦岩递了个眼色,秦杉马上把烫金的喜帖递到云初微手里。 “这…这是?”云初微急忙打开看,是秦杉和西平侯府世子夏衍的亲事,腊月头上大婚。 苏以柔双眼含泪,“杉儿,你之前不是不想嫁给西平侯府世子的吗?” 秦杉勉强扯出一抹笑,假装脸红,“娘,先前是我没见过世子爷,后来有幸见了一面,觉得他人不错,所以……” 其实不是这样的,秦涛把她禁了足,莫说见到夏衍,她就算是想走出自己的院子都不能,而上次带着秦岩来的时候就没见到娘亲,回去以后一直抱怨。 秦杉想满足弟弟的愿望,于是跟秦涛提了个条件,如果她答应嫁,那么秦涛就得答应她带着弟弟来苏府见她娘。 她能嫁过去才是头等大事,至于其他的,统统靠边站,秦丞相自然是再乐意不过,二话不说点了头,所以在云初微她们来之前,这里曾上演了母子相隔数年再见的催泪戏码。 云初微看着秦杉,问她,“杉儿,你真的想好了?” 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云初微何其的敏锐,一个小细节一个小动作或者是一个微表情,她就能察觉到不对劲,大致猜出来秦杉之所以会答应嫁过去的原因是因为秦岩。 诚然,夏衍这小子云初微见过,长得俊美,人品也没话说,至于家世,那可是勋贵之家,与秦杉更是门当户对。 云初微想,除非是秦杉心里有人,否则以她的性子,不会轻易拒绝这样一个完全挑不出大错来的人。 如果秦杉心里没人,那就是她痛恨这是她爹为了利益而给她安排的婚姻,所以连见都没见过就把那位世子爷也给一并记恨上了。 秦杉笑说:“婚期都定了,舅母还问我想好了没,这事儿还用怎么想?” 云初微单独把秦杉拉到一边,语重心长地道:“杉儿应当明白舅母的意思,我知道你并非自愿,可是为了能让弟弟见上娘亲一面,牺牲你一辈子的幸福,值吗?” 秦杉没想到云初微直接看穿了一切,讶异过后脸色凝肃下来,“值!” 以前自己还没议亲的时候,整个右相府就她一个人是真心疼弟弟的,其他人要么是虚情假意,要么别有用心,秦杉很担心自己出嫁以后弟弟该怎么办,所以跟她爹做了这么个交易,为的,就是弟弟以后能常来苏府,也为了能多有个人心疼心疼他。 如此,云初微便再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轻叹,“杉儿是个聪明有主张的孩子,我能理解你的苦心,那你可愿听舅母一句劝?” 秦杉态度恭敬地道:“舅母请说。” 云初微道:“其实那个西平侯府世子,那次我们家宝宝满月的时候我就见过了,是个相貌和品性都很不错的人,你嫁给他,或许会是良缘一桩,你无需把对你爹的怨恨迁怒到他身上,否则这么僵着关系,也不是个办法,毕竟你要跟他过一辈子的,另外,舅母还得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什么秘密?”秦杉好奇起来。 云初微压低声音道:“其实西平侯府这位世子爷,心悦杉儿已久了呢!” 秦杉白净的脸蛋一下子红得彻底,“舅母,你又拿我打趣。” “是真的,没谱儿的事,我这个做长辈的,能随意开玩笑吗?”这还是九爷告诉她的,否则她上哪儿知道去。 九爷的消息,自然不可能有错。 所以,云初微觉得秦杉这桩婚事虽然是为了利益,但秦杉嫁过去以后未必就不幸福,毕竟嫁给一个真心疼自己爱重自己的人,总好过嫁给不待见自己的人来得强吧,像邱霞那样的,她自己倒是觉得嫁得称心如意了,结果弄成了现在这样,如今在夫家想必早已是举步维艰度日如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8章 未婚夫妻见面 秦杉脸色更红了,羞得躲到一边去,不知道说什么好。 云初微很懂深闺小女儿对于论及外男时的羞涩,也不再说西平侯府世子的事,而是走过去摸了摸秦岩的脑袋,笑说:“我这大外甥竟然都长这么高了。” 秦岩很不好意思地再次脸红起来,双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 云初微越发觉得可爱,“大外甥,你可喜欢来舅母家?” 秦岩小心地看了一眼秦杉,又看了一眼苏以柔,点点头,“喜欢。”有母亲和姐姐的地方,他都喜欢。 云初微道:“既然喜欢,那你往后要常来,知道吗?你娘就在苏府,哪儿也不去。” 秦岩看向苏以柔,“娘,你怎么不回家呢?” 苏以柔心底一声轻叹,这孩子,这些年到底是被杉儿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有些“与世隔绝”,不过这样也好,少让他接触些勾心斗角的糟心事儿,以后不容易长歪,“傻孩子,这儿就是娘的家啊!” 秦岩眼神变得幽怨起来,“爹和娘不该在一处吗?” 苏以柔脸色晦暗,她和秦涛,早就回不到当年了。 对于秦涛来说,她就只是个糟糠之妻,陪着他风雨同舟的那些日子,远远比不得后来那些女人年轻漂亮的脸蛋,为了她们,他可以毫不留情将她一脚踢开甚至是不惜打她骂她。 这样的日子,如何维持得下去? “娘,咱们回家,可好?”秦岩轻轻拽住苏以柔的袖子。 苏以柔喉咙口堵得厉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倒是秦杉,上前几步拍了拍秦岩的脑袋,“岩儿,别闹。” “姐。”秦岩跺了下脚,皱眉,“你不也想天天见到娘吗?” 秦杉语塞,她当然想,可是,可能么?她爹放着这么贤惠通情达理的正妻不要,偏要娶个胭脂虎回去对他大呼小叫,她不是不怨恨,可是自己处在深闺,又能有什么办法? 苏以柔看到了秦杉面上快速划过的纠结,忙道:“这不是已经说通了你爹以后岩儿能随时来苏府的吗?见面可比以前方便多了,岩儿你别为难你姐,她都是要出嫁的人了,一堆操心不完的事儿,听娘的,以后少给她添堵,知道吗?” 秦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好。” 云初微拿着烫金喜帖反复看了看,“腊月上,好日子啊,到时候,舅母一定不会缺席的,掐指算算,也没多少时日了,杉儿绣活都做好了吗?” 秦杉点头,“纳采的时候,他们家便把做嫁衣的料子送过来了,我闲着没事,就紧着做,早出来了,后面的几道礼也走得差不多,如今…如今就等着日子一到上花轿。”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底浮现一层淡淡的忧伤。 云初微想,她大抵是顾及到自己走了以后秦岩一个人在右相府没人照管,于是出声宽慰,“杉儿,待嫁娘就该有个待嫁娘的样子,你只需琢磨婚后如何快速地融入夫家就成,至于娘家的事儿,便不必操那么多心了,岩儿总要有长大的一天,不是么?你能护他一时,总护不了他一世吧?” 秦杉不是不明白这理,只是,“若是娘亲在右相府,有个人帮衬着,我倒还能安安心心地走,可是娘亲不在,我那继母又是个抓尖要强的,我就怕没了我撑着,她会对岩儿不利。” 这的确是个大问题,虽然秦岩这个年龄的孩子不适合成天再躲在长姐的庇护之下,但他以前被人庇护习惯了,就算要改变,也得一步一步来,正所谓欲速则不达,你要直接放开他不管,没准儿眨眼的功夫就能被人给算计了去。 秦杉的目光往苏以柔身上放了放,心底默默叹气,娶了个胭脂虎,他爹这些年其实是后悔的,秦杉一直都知道,只是她爹抹不开面子,刚开始倒是亲自来找过苏以柔让她回去照顾孩子,可是苏以柔当年的态度很坚决,于是就暂时搁着了,一晃这么多年,那位继室都给他生儿育女了,他更没脸来求苏以柔。 秦杉有的时候在想,要是爹娘能平心静气地坐下来和谈一次,兴许会有点成效,只是,她爹性子就生成那样,她娘也是遗传了外祖母的强势,两人针尖对麦芒,能怎么好? 见众人都不说话,云初微打算让人往屋里添个火盆,今儿这天阴冷阴冷的,站久了,手脚都冻。 这还没吩咐下去,外头就来人了,是个婆子,“三姑奶奶,九夫人,四太太那边在烤红薯,问你们要不要过去尝尝?” “烤红薯?”云初微道:“四嫂何时有这兴致了?” 婆子压低声音道:“这不是四房那位姨奶奶有身子了么,今儿一直念叨着想吃烤红薯,四太太就让人架了火盆烤,晓得表姑娘、表少爷和九夫人都在,特地让下人们多烤了些,这才让奴婢过来传话的。” 云初微眼神一亮,“行啊,既然四嫂都准备好了,咱们不给个面子岂不是不太地道,正巧我也好些日子没吃过烤红薯了,三姑奶奶,一起?” 苏以柔看向秦杉。 秦杉道:“杉儿都听娘的。” 苏以柔笑道:“那就一起过去。” 于是,这一档子人浩浩荡荡杀到四房。 果然一进院子就闻到了烤红薯的香甜味。 “真香啊!”云初微翘着鼻子嗅了嗅,乐了,“还是四嫂想得周到,这天气围在火炉边吃烤红薯再适合不过了。” 话说着,人已经挑帘进了屋,只见外间放了三个火盆,几个丫鬟拿着火筷子不断地翻烤,见到几人进来,忙起身行礼。 云初微一双眼睛都放到了烤红薯上,眉眼弯弯,“有没有熟的,先给我们一人来一个。” “嗳,奴婢这就剥皮。” 吩咐完,云初微几人就去了里间。 玲珑郡主陪着歆姨娘在里头说话,见到几人,歆姨娘第一时间起身行礼。 因为是头一次见,云初微倒是心安理得地受了这个礼。 又看向玲珑郡主,见她心情不错,这才笑说:“四嫂好福气,过不了多久又能当娘了。” 玲珑郡主笑得心满意足,“我呀,如今也就这么一个盼头了。”说话时不忘拿眼睛去看歆姨娘的小腹,“就盼着这小祖宗快些落地,我跟四爷都商量好了,若是个丫头,就给她招婿,若是个儿子,那再好不过,什么好的都给他。” 无怪乎玲珑郡主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儿子苏璃和孙子苏星烨接连没了,对她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有多盼望孩子可想而知。 早听说歆姨娘与玲珑郡主相处融洽,如今看歆姨娘听到这些话时的反应,云初微唏嘘果然传言不假,苏家难得出个正常一点的姨娘,知道自己是妾,便不会蠢到去与正妻争什么。 况且在歆姨娘眼里,自己的孩儿能得嫡母这么重视,是他的大幸,只要他能平安康健地长大,她自己便也无憾了。 说话间,外面的丫鬟们把剥好的红薯放在竹篓子里端了进来。 里面的这几位主子人手一个,全都坐下来吃。 玲珑郡主看向秦杉,“我还琢磨着秦丞相会给你挑个怎样的夫婿呢,这还没琢磨明白,小丫头就传出要大婚的消息来了,还是西平侯府世子,真是可喜可贺啊!” 秦杉把带来的烫金喜帖给了玲珑郡主,玲珑郡主顺手将腕上的玉镯取下来戴到给她套上。 秦杉忙说使不得。 玲珑郡主道:“你长这么大,我这个做舅母的都没送过什么正儿八经的礼,这玉镯啊,是我出嫁的时候我母亲送的,算作我的一份小小心意,待你大婚,舅母一定给你随份大礼。” 秦杉不好拒绝,便应声道:“谢谢舅母。” “乖孩子,那西平侯府世子是个皮相品性都很不错的人,你呀,往后可有福了。” 秦杉有些讶异,若是九舅母一个人说西平侯府世子好,那她或许还会认为只是在安慰她,可是四舅母也说夏衍是个不错的,那次国公府满月宴,她一颗心都在自己母亲身上,哪有心情去看什么西平侯府世子,所以,这个夏衍到底是怎样的人物,竟然接连的了这两位舅母的称赞? 晃回思绪,秦杉没再多言,默默地啃着红薯。 而苏以柔、云初微以及玲珑郡主几人则是聊得火热。 不多大会儿,先前给云初微她们传话的那婆子又进来了,一脸的为难,“四太太,九夫人,九爷在外头,说被咱们院儿里的烤红薯香味给吸引过来了。” 玲珑郡主哭笑不得,“既然是老九,你让他进来不就成了,都自家人了还特地传个话,不嫌累得慌么?” 婆子犹豫道:“关键是九爷还带了一位公子。” “谁?”云初微问。 婆子摇头,“奴婢不知。” “行了行了。”玲珑郡主道:“管他是谁,一并请进来。” “是。” 玲珑郡主当先站起身,“来客人了,咱们也甭在这儿干坐着,一道出去瞧瞧吧!”老九可是从来没带过外男进苏家内院来的,这还是头一遭,越发的让玲珑郡主好奇那位“公子”到底是谁了。 云初微也特别想知道,因此很快跟着玲珑郡主她们来到外间。 各自落了座以后,那二人就进来了。 云初微定睛一瞧,这位意气风发的俊美少年,可不正是西平侯府世子么?九爷可真行啊,知道秦杉今儿来苏府,就特地把人给带过来,这是想让人家小两口在婚前就见面呢? “哎,这不是西平侯府的世子爷么?”玲珑郡主当先道:“你可是稀客呀!” 夏衍在众人面前站定,一一行了礼,他似乎没想到秦杉也在苏府,所以面上有一瞬间的讶异,讶异过后耳尖又有些红,但也不过转瞬就恢复如常,对着她行了个平辈礼,“秦姑娘好。” 其实从夏衍进来的时候,秦杉都是一直低着头的,毕竟家规如此,她几乎没见过什么外男,可是听到四舅母的那句话以后,心跳一下子就快了起来。 西平侯府世子,她的…未婚夫?究竟是个什么样儿的? 这么想着,秦杉便抬起头,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处。 只一眼,秦杉又急急收回视线,脸却红了。 难怪九舅母和四舅母都夸这人不错,别的不论,单这皮相,那就是百里挑一的,虽然秦杉不是很注重皮相,但总不能嫁个五官不正眼斜鼻歪的还乐意吧? “见过世子爷。”秦杉蹲了蹲身,有些紧张。 能在苏家见到秦杉本来就是惊喜,又得见她与平素不同的脸红无措小模样,夏衍心中雀跃,唇角轻轻扬了扬,秦杉一直没听到他吭声,带着疑惑再抬头时见到这蛊惑人心的笑容,那心跳的速度就更快了,一张脸红得快要熟透。 耍流氓地说,夏衍很想亲一口这副小模样的秦杉。 他心悦她,不是一日两日了,除了秦杉个人过分私密的事,其他的,夏衍可以说对她了如指掌,更知道秦杉从来没在其他人面前这么“失态”过,所以越发觉得幸运。 这俩人“眉来眼去”的时候,旁边那几位自觉噤声把自己当成背景板,直到秦杉自己晃过神来。 一见自己在这么多长辈跟前失态,脸色顿时尴尬起来。 苏晏给她解围,“世子爷不是说有关于秦岩的事儿要单独和杉儿说么?你们俩出去说吧,别在这儿影响食欲。” 云初微:“……” 夏衍也是个厚脸皮,被苏晏这么说了没觉得什么,温和有礼地对着秦杉道了声请。 秦杉满脸无措,看向苏以柔。 其实这种事,苏以柔也拿不准主意,婚前私会呢,一个弄不好传出去是要毁名节的。 苏晏眼皮都没抬,轻嗤,“再不走,仔细我踹你出去。” 苏以柔这才恍然,既然是老九默认的,那么这种事就不可能传出去,于是放了心,“杉儿,既然夏世子有事找你,那你们出去说,出去说。” 秦杉一扫众位长辈,收了收忐忑的心,“好。” 说完,便跟着夏衍走了出去。 题外话 今天和明天打算捋一捋后面的情节,所以更新不会太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89章 你叫爷爷都没用 外面天冷,夏衍不忍心让秦杉跟着自己在外头受冻,所以长话短说,“贸然把秦姑娘请出来,的确有桩事儿,若有打扰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秦杉轻声道:“世子爷客气了,先前听你说是为了我弟弟秦岩的事,对吗?” “嗯。”夏衍道:“成婚之后,我就得入军营历练了,缺个伴,想请他一起,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秦杉心中一动,之前她还因为自己即将出嫁无法安置秦岩而犯愁,这会儿未婚夫竟然就主动提出带他入军营历练? 睡觉有人递枕头这种事,秦杉不相信会这么凑巧,唯一的解释,便只能是舅舅苏晏提前给夏衍打了招呼。 可是呢,这打招呼归打招呼,也得夏世子乐意,这桩事才能成,眼下见他面色诚挚的模样,不像有假的样子,然而秦杉自己拿不了主意,“这个…我恐怕还得回去和我爹商议。” 再怎么说,秦丞相也是秦岩的生父,这么大的事儿,少了他这个当爹的拍板怎么可能成得了? 虽然秦杉自己很心动…… 夏衍愉悦地扬了扬唇,“那好,我等着姑娘的好消息。” 秦杉想到了什么,“到时候即便我商议好了,恐怕咱们俩也见不上,这样吧,不管成不成,我传信给我舅舅,让他再转告你。” “如此甚好。” 短暂的对话过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秦杉暗暗攥紧手指,心中万分尴尬,头一回与外男这样独处,没想到竟然是在舅舅府上,虽然不用担心被人给瞧了去,可是那种不自在的感觉竟然越来越明显,再不说点什么,她怕是再也撑不下去了。 “那个,世子爷,谢谢你。”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秦杉慢慢止了脚步,低声说。 “举手之劳而已,秦姑娘客气了。”夏衍面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容,只不过秦杉看不懂,那是宠溺。 “若是没别的事,那我…那我回去了。”这大概是秦杉长这么大头一回想落荒而逃,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他面前屡屡失态,其实打心眼里不讨厌他,可就是“不敢”再继续这么相处下去,也说不准究竟在紧张什么。 总而言之,只要往他旁边那么一站,双手双脚都不知该往何处安放才好。 为免一会儿更失态,还是早早回去的好。 夏衍也不勉强她,轻轻“嗯”了一声。 秦杉掉个头,提着裙摆匆匆离开。 夏衍站在原地目送着她越来越模糊的背影,低低笑出了声。 旁人总传这是朵高岭花,清冷,高贵,难以攀附,每次出席宴会,多少姑娘想要跟她攀交情最后都铩羽而归,也有不少人因妒生恨,不过夏衍是最清楚的,这样外壳坚硬的人,内里总有一处柔软到捧在手心就能化的地方,她总是对外人漠不关心,实际上不是她高冷,而是她没遇到能让她心甘情愿把最柔最软的地方袒露出来的那个人。 夏衍相信,自己能成为那个人。 他想要的,自然不仅仅是成为她的夫婿,他还想成为她此生唯一的牵挂,是那种无论他走到哪里,她的心都能跟着想到哪里念到哪里的牵挂。 苏晏之所以给他们两人制造契机,其实就是想让秦杉在婚前多多的了解夏衍,更让她明白她爹虽然是为了利益,不过这桩婚事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糟糕,想想,夏衍这小子主动谋来的婚事,哪怕是借着“利益联姻”的名头,婚后他能对自己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人差到哪儿去,怕是恨不能当成花儿娇养着。 云初微也想到了这一层,不过她知道的没有苏晏多,她并不清楚右相府与西平侯府的婚事其实是夏衍谋来的,只是清楚九爷在给那俩人制造婚前相互了解的机会,然而她没想到秦杉会回来得这么快。 见她进门,云初微眉梢一挑,“杉儿?” 秦杉脸上顿时浮现做错事被抓住的惊慌,“舅母,我……” “夏世子呢?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云初微问。 “我…他,他在后面。”有些口不择言。 秦杉这副模样,着实让这一屋子熟知她的人心中惊讶,不过大家都明白怎么回事,个个选择闭嘴,继续啃红薯。 果然没多久,夏衍就跟着走进来了,脸上神情未变,整个人一派从容。 云初微暗暗赞了一下,能在第一美人跟前撑起气场来,这夏衍也不是个简单人物,难怪会让杉儿脸红成那个样子,不过,这是好事,说明杉儿并不排斥他,甚至有可能已经对他有所改观了,再不是先前的“恨屋及乌”。 落座以后,苏晏递了个没剥皮的红薯给夏衍,夏衍接过,直接掰成两半就开吃,本来粗俗的动作,他做起来却分外赏心悦目。 秦杉只用余光瞄了瞄就不敢再看。 秦岩直接喊,“姐夫,我怎么觉着你手里的红薯比我的好吃?来来来,分我一半。” 话说完,手就伸了出去。 夏衍笑了笑,把自己没吃的那一半递给他。 等秦岩再次落了座,秦杉才低声嗔道:“你瞎喊什么呢?” 秦岩塞了一嘴的红薯,含糊不清地道:“世子爷本来就是姐夫嘛,我哪里喊错了?” 众人听到声音,纷纷看过来,秦杉羞窘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云初微好笑,秦岩这个单纯小弟弟,果然是神助攻。 难得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热闹,玲珑郡主直接下令天黑之前谁都不准走,很快让人去把戏班子请了来搭台唱戏。 戏台子在西园,因为天冷的缘故,主子们的坐席旁边要摆火盆,为防引起突然烧着这样的意外,还得做些防范的小措施,所以,搭戏台子加上摆设布置,花费的时间不少。 云初微其实对戏曲没那么感兴趣,不过也不会刻意去扫谁的兴就是了,只是看着下人们忙出忙进地布置,有些同情,这就是所谓的“主子一句话,下人跑断腿”了吧?花那么大工夫布置,前后不过半个时辰的唱戏时间,完了又得撤回去,还不能有丁点的损坏。 不得不说,古人还真是懂得享受。 秦杉坐不住,提出要去帮忙,秦岩也来了兴趣,随口就道:“我也要去,哦对了,姐夫,你要不要一起?” 秦杉本来就是借故出去的,被秦岩这么一搅和,顿时哭笑不得。 上右相府给秦杉提过亲的世家公子不少,但唯有夏衍一个得秦岩喜欢,好似前世就是兄弟似的,刚见面就有话题聊,而最近更甚,因为走得近,秦岩早已经把这位准姐夫当成张口闭口都少不了的人物了,做什么都想到他。 真以为夏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么?当然不是。 他在私底下了解秦杉的同时,把秦岩的喜好也给摸得一清二楚,小舅子终归是媳妇儿最放不下的人,自然得先“收买”他,搞定小舅子,那么媳妇儿那边就能迎刃而解。 京城爱慕秦杉的男子很多,但能做到如斯地步的,便只夏衍一个。 这也就是苏晏会帮夏衍的原因,夏衍曾对苏晏说:“对于她,我谋人,也谋心。” 在那一刻,苏晏似乎看到了过去的自己,成天绞尽脑汁想法子接近那个让他心心念念夜不能寐的小丫头。 只不过两厢一对比,夏衍的段数在苏晏跟前就有些不够看——夏衍是把对方谋为未婚妻,而苏晏则是让对方主动送上门来——虽然当初云正下大狱与苏晏半个铜子的干系都没有,不过云初微能在第一时间想到来求他,不正说明他魅力大?起码,苏晏自己是这么厚颜认为的。 也是因为云初微主动送上门那件事,苏晏头一次觉得自己这身皮囊还挺管用?所以平素都小心翼翼地养护着,就为了云初微所谓的“颜控”,虽然他并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只要她高兴,控什么都行。 有了秦杉夏衍几人的加入,戏台子那边很快热闹起来,下人们干得更卖力了,而在这过程中,难免就有摩擦磕碰,秦杉有一两次就险些被撞倒。 抱着大件的下人虽然连连赔罪,但夏衍还是皱了皱眉,扔下手里的东西过去看,“秦姑娘,有没有弄疼哪里?” “没有,多谢世子爷关心。”秦杉很不好意思地道,其实她没那么娇嫩,要知道亲娘离开这么多年,她是又当长姐又当娘的把秦岩拉扯大,这其间少不了辛酸磨难,早就磨出一颗坚韧不拔的心,莫说只是险些被撞倒,就算真被撞倒了,她也觉得没什么,并不会娇滴滴的马上就这里疼或者是担心伤着哪里留个疤。 甚至有的时候,秦杉宁愿不要这副祸害人的皮囊,她就是因为这副皮囊才会成天被继母当成铺子里的货物一样拉出去展览,待价而沽。 当然,秦杉那些鲜为人知的经历,夏衍都知道的,不过那是从前,他只能默默心疼而做不到堂堂正正出面为她遮挡风雨。 而现在,她已经是他未婚妻,很多的事情,她大可以不必再独当一面,更不必时时提心吊胆,因为她完全可以倚靠他。 夏衍还是很担心,“有这么多下人忙活,我看,咱们也不必再凑热闹了,过去歇歇脚吧,否则一会儿要真磕着碰着了,我……” “会心疼”三个字到底是没能出口。 夏衍对秦杉的感情,内里其实相当的狂热,狂热到恨不能现在就将她娶回去好生呵护着,可是外在又表现得十分小心翼翼,因为怕一个不慎惹她不快,毕竟还未大婚,婚前印象要是不好了,婚后必定不会幸福到哪儿去,他的确心疼她,她要是伤着了,他比谁都疼,可是又怕这份炙热的感情没个度,吓到她,甚至是灼伤她,所以很多话,他都得适可而止,忖度着来,不敢给她留下“孟浪”的印象。 夏衍这边倒是左顾右虑,怕自己出言不当讨她不喜,然而看在秦杉眼里,却有些憋不住想笑。 因为云初微提前跟她说过的缘故,秦杉晓得自己的未婚夫心悦自己已久,可以说自从来到西园帮忙布置戏台子到现在,她一直都在观察他。 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她全都看在眼里,方才那句未说完的话,她那聪明的小脑瓜随便一想,便知道是什么,只是看着他戛然而止的样子,明显是在顾忌着什么。 而其实,秦杉根本就没有那么的死板,所以她在想,要是夏衍知道自己这么小心谨慎但是对方早已把自己看穿并且在那偷笑,他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你在笑什么?”夏衍回过神来,就见到秦杉喜滋滋的模样,不得不说,这样的她很迷人,让他很想上前搂进怀里狠狠疼爱。 可惜啊,只能想想。 这次是真失态了,秦杉马上垂下脑袋,一脸尴尬,“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到一些事。”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一旁的花房里坐下。 夏衍挑了挑眉,“秦姑娘若是不介意,可以与我分享分享。” 秦杉脸颊飞上两抹红晕,才不理他,没吭声。 莫不是自己又说错话了?夏衍有些无奈,这小媳妇,真不好哄啊! 而秦杉,因为方才到现在的小小相处,已经习惯了不少,起码没有开初的那般不自在了,偷偷觑见夏衍那副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她再一次抿嘴笑,却在他看过来的时候马上收敛了情绪。 两人在花房里“温情脉脉”,“眉来眼去”,外面的下人们自然是知趣地躲远些,全都不敢靠近过来。 秦岩本来想跟进来的,被玲珑郡主身边的大嬷嬷以三姑奶奶有事找为借口给带过去了,苏府这些下人都知道,三姑奶奶家的这位表姑娘虽然顶着个“第一美人”的名头,实际上过得很苦,从小生母就离开他们姐弟,她一个人,又要防着继母的算计,又要拉扯弟弟长大,十分的不容易。 而今表姑娘终于订了亲,还是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多少人认定的金童玉女,就连她们这些做下人的看了都忍不住想祝福的,难得人家小两口有个独处的机会,自然是能成全就尽量成全,不能让人给破坏了。 花房内全然不知下人心思的那两个,过了僵冷的那一段气氛之后就开始闲聊起来了,聊天内容也丰富,天南地北,什么话题都有,然后秦杉惊奇的发现自己不管说什么,夏衍似乎都能搭得上话,甚至于有好些自己不知道的,他也能说给自己听。 秦杉震惊了,不是说这位世子爷善武吗?莫非还是个文武双全的人才? 事实上,夏衍只善武,至于文,他那些年只是挑她感兴趣的东西细致地去了解了一下,其实也是为了将来能与她有共同话题,不至于聊到没话的尴尬地步,否则若不是为了她,他不会在百忙之中还花时间去折腾这些。 聊得越多,对彼此的了解就越多,然后秦杉很肯定,自己对这位未婚夫不仅不讨厌,还很有好感。 她不是个矫情的人,只是一开始的时候不习惯和外男相处所以各种拘束,等习惯了,心理上就放开许多,与夏衍在一处,可谓是相谈甚欢。 那好感度也是蹭蹭蹭往上涨。 秦杉的所有态度变化,夏衍都一一看在眼睛里,心情是相当的愉悦,但是不敢表现得太过,等秦杉带着丫鬟去更衣,他才走出花房,但凡是经过的下人,他全都给了赏。 苏府这些下人都是成了精的,一看夏世子那表情就知道这位爷今儿高兴,于是好听的话不要钱地往出说。 ——自然是说得越多得赏越多。 夏衍也不管这不是自家府上,任意赏,等秦杉再回来,他便让下人们都离开,又与秦杉重新回到花房内。 都说话不投机半句多,可这一投机起来,那是几大箩筐的话等着说,两人这还没够呢,外面的婆子就推门进来了,为免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始终低着头,直接回话,“世子爷,表姑娘,戏台子已经搭好了,四太太让奴婢来请您二位过去。” “嗳,好,我们马上过来。”秦杉站起身,随意地理了理衣袖,礼貌性地唤了夏衍一声便跟着婆子走了出去。 夏衍正准备出门,苏晏就当先闪身进来,先将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似乎是确定夏衍并没有对他外甥女如何才松了一口气。 夏衍有些无语,这防贼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他看起来有那么饥渴? 外甥女有好几个,不过秦杉无疑是各方面都最优良的,况且苏晏作为娘家人,总不能把自家姑娘往姑爷那头推不是,总得先吊足他的胃口才行,否则轻易到手,往后要对她不好了怎么办? 虽然苏晏很清楚,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在夏衍身上,但他没道理一开局就偏帮姑爷不是,没道理啊! “最后一次。”他道:“大婚之前,你都不可以再见她了。” “舅舅,要不要这么狠?”夏衍顿时幽怨起来,他可什么都没做呢,这就被剥夺见媳妇儿的权利了? 苏晏轻哼,“别说舅舅,你叫爷爷都不行。” “爷爷。”夏衍豁出去了,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是真难受,“您老就发发慈悲吧,我好不容易见她一面。” 苏晏嘴角狠狠抽了抽,这都喊?算你小子有种,不过,“我做不得主,你得自己去问杉儿,若是她乐意,那我没话说。” ------题外话------ 《药田种良缘》新简介已经上传,应该10号能看到,然后确定了6月1号开始连载,因为是两本文一起,所以衣衣留点时间处理签约事宜和存稿,6月1号,咱们不见不散哟,么么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0章 出尔反尔 夏衍一听,更幽怨了,“您总不能让我直接去问她吧,吓着了怎么办?” 苏晏摊手,“那是你自己的事,我管不着。” “哎,别介。”夏衍拽住准备出门的苏晏,殷切恳求,“舅舅之前不是说让我和杉儿在婚前多多相处一下吗?” “不是已经相处过了?” “这才半天。”夏衍嘟囔。 “杉儿是个聪明的丫头,半天足矣看清楚你的为人品性了。”苏晏说完,摘掉夏衍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只留夏衍一人风中凌乱。 合着九爷这是试探他呢? 不过他就算是和杉儿在一起,说的做的都是真心实意的,真金呢,还怕火炼? 这么一想,夏衍心头的紧张也慢慢淡去了,跟着外头引路的婆子去往西园戏台子。 众位主子早就落了座,只差他一人。 夏衍有些不好意思,聊表歉意之后坐了下来,一旁伺候的丫鬟往他杯中添茶,那热气腾腾的样子望着就暖和,夏衍接过后,并不急着喝,而是捧在手心暖手,原以为只是普通的茶汤,谁知入鼻竟然有股香甜味,夏衍一时好奇,轻轻吹去热气,喝了一口,那香浓丝滑的口感,简直难以描述,一时惊奇,便问丫鬟,“这是什么?” 丫鬟笑答:“回世子爷,这是乳茶。” “乳茶?”夏衍越发觉得新鲜,“怎么做的?” 丫鬟耐心道:“粗茶入水,小火慢煮,待茶汤变红,便捞了茶叶,加入适量酥油以及碎芝麻,再搁点糖,搅动即成。” 夏衍双目亮晶晶的,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稀罕物,“这是谁想出来的办法?” “是九夫人。”丫鬟道。 夏衍的目光落在前排云初微的背影上,啧啧大赞,“前些日子那什么,果汁,果汁也是九夫人想出来的法子吧?我们家老太太头一回喝到,可喜欢了,说牙口不好,嚼不动水果,就喝这玩意儿安逸,还一个劲夸九夫人冰雪聪明呢。” 这才多久,又出了乳茶? 如今天凉,不管是招待客人还是自己闲着没事儿,来一盏这样既暖和又可口的乳茶,暖身又暖心。 旁边苏家小辈见夏衍这般模样,早已见怪不怪的他满脸自豪地解释道:“你别看我们家这位九婶娘平时柔柔弱弱的,实际上聪明着哩,脑瓜子里总会想到旁人想不到的东西,我们呀,自愧不如,只管跟着享受就是了。” “九夫人……”夏衍反复嚼着这三个字,暗道这样的女子若是嫁入皇室,亦或者母仪天下,那么将来南凉的百姓可就真真有福了。 只不过,这位可是一入京就被定给苏家做媳妇的了,虽然夫婿人选从苏五少变成了苏九爷,但其实都没逃脱苏家。 果然是缘分天注定,挡都挡不住。 因为解释乳茶一事,夏衍这边起了不小的动静,韩大姑姑早就一丝不错地禀报了前排的云初微。 云初微听罢,扶了扶额。 上次那个果汁的事儿,在赫连双离开国公府之前,云初微的确是有亲自教过,不过她一直叮嘱赫连双不能说是她想出来的法子,打算把功劳都堆到赫连双自己身上去。 可是呢,赫连双哪能贪了好姐妹的功劳,入宫的时候听到她父皇要大赏,于是一五一十地把真相说了出来。 然后,那些赏赐就全去了国公府。 云初微的名声便也跟着出来了。 本来这次也是,只想着给大家弄一点不一样的热饮打发时间,可是架不住引以为傲的下人们啊,张口就把她给出卖了。 见她一脸的无可奈何,苏晏笑道:“本来也就是你的功劳,下人们实话实说罢了,微微如此锦心绣肠颖悟绝人,就合该让百姓们都记住你,这是为夫的荣幸。” 云初微有些不好意思,她当然不会是首创,不过是剽窃了后人的劳动果实罢了,只是这些话就算说出去也没人信,索性只能厚颜承了来自他人或钦佩或艳羡的目光和赞誉。 苏晏见她有些窘迫,唇线扬了扬,他就说,她身上必定还有更多的惊喜等着自己去发掘,同样都只长了一个脑瓜,他家微微的脑瓜却比旁人的脑瓜聪明太多,就好像同样一件事放到她面前,旁人解决的法子千篇一律,而她却总能另辟蹊径找到让人眼前一亮的那一种。 他家微微,从初遇到现在,就一直在惊艳他。 “我只是不想树大招风。”云初微无奈地道。 “不是还有我么?”苏晏笑道:“你只管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多大的风我给你挡。” 这霸道总裁的口吻总会把她撩得晕头转向,虽然说已经成婚且为他生儿育女了,可是对上这样一张零死角的完美皮囊,哪怕她再沉稳,总会有淡定不了的时候,尤其是对于越来越颜控的云初微来说,再这么撩下去是要蹿火的,若非有这么多人在场,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直接扑上去了。 ……好吧,其实之前在自家府上的时候,苏晏就被她扑过几次了,而某人对此好像很满意,所以时不时地就来句撩死人不偿命的话勾引她。 苏晏偷偷瞄见她心痒难耐而又咬牙切齿的小模样,眼睛看向戏台上,嘴角却是勾出了满意的笑,手肘支在太师椅扶手上轻轻撑着侧脸,那手骨感白皙修长漂亮,那侧颜,那侧颜瞬间让云初微不淡定了。 韩大姑姑以为云初微不舒服,关切地问:“夫人,怎么了?” “我想出去透透气。”云初微深吸一口气,扶着韩大姑姑伸来的手站起身,与玲珑郡主知会了一声就朝着外面走去。 韩大姑姑把暖手炉递给云初微,“夫人是不是被火气熏到了,有些胸闷?” 云初微哪好意思说被九爷撩得心痒痒了,再待下去要出事,只好顺着点点头,“大概是,我走走就好了。” 主仆二人转悠到二门后,正准备调头,就听到急匆匆的脚步声,是二门房的婆子,恭敬道:“夫人,太子殿下驾到。” 赫连缙? 云初微眼皮一跳,这不年不节不事的,他来做什么? “快去内院通报。”韩大姑姑吩咐那婆子。 云初微回过神来,对着韩大姑姑道:“咱们也出去看看吧!” 韩大姑姑应是,跟着云初微来到前院,果然见到太子銮驾停在大门外。 云初微实在闹不明白赫连缙这又是玩的哪一出,反正站在她一个臣妇的角度,也无权过问这些事,索性没出去跟赫连缙搭话,只是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看着下人们往地上铺一会儿行跪拜礼要用的垫子。 云初微不打算出去,赫连缙却是直接下了御辇就走进来了,吩咐苏府的家仆,“不必铺了,全都免礼。” 又看向一旁的云初微,“青鸾夫人,一段日子不见,别来无恙。” “太子殿下大安。”虽然赫连缙已经免了礼,云初微还是象征性地蹲了蹲身,低眉敛目,脸上情绪也很淡,看不出什么来。 “孤外出办事,恰巧路过苏府,就想着进来讨口水喝,青鸾夫人该不会撵孤出去吧?” 算是解释了他突然到访的原因。 云初微看了一眼外面的太子銮驾,东宫侍卫们一个个脸上都有风尘仆仆的倦气。 想来赫连缙所言非虚,的确只是办完了事路过苏府,否则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他都不会特地带着仪仗队来苏府,他不嫌臊得慌,云初微都能替他感到没脸——忘了太子之位怎么来的吗? “太子殿下驾临,是苏府的荣幸,殿下里面请,正巧臣妇今日让人煮了乳茶,你不妨喝上一盏暖暖身。” 反正一会儿进去也是瞒不住的,索性直接跟他道明了自己捣鼓出来的那些小玩意儿。 “想来又是青鸾夫人想出来的新点子吧?”赫连缙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嘴上说着,双腿也不闲着,直接朝着里面走。 然后就与内院急匆匆出来准备行礼的那一帮人撞上了。 为首的自然是苏晏,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就听到赫连缙道:“全都免礼,孤只是路过,进来讨水喝的,惊动了诸位,还请见谅则个。” 这种场合,女眷们全都没有插话的份儿,哪怕是玲珑郡主也不行,因此一个个往旁边站。 应付太子的“重任”就落在了苏晏身上。 苏晏也同云初微一样,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情绪来,对着赫连缙淡淡道了声请。 反正都已经厚颜入了府,如今便只能厚颜到底了,赫连缙是半点不客气,直接跟着苏晏来到西园。 早有下人先一步添了坐席和茶碗,正在把茶壶里热腾腾的乳茶往杯盏里倒。 赫连缙闻到香味,端起来吹了口气轻呷一口,脸上浮现愉悦的表情来,“果然是好东西。” “殿下谬赞。”苏晏道。 赫连缙又将目光移向戏台上,“贵府今日是有什么喜事吗?” “没什么事,纯属消遣。” 赫连缙又喝了一口乳茶,颇为满意,这才转入正题,“孤今日出宫,是请人帮国公爷看风水宝地去了。” “没想到,殿下还记得这茬。”苏晏有些惊讶。 “答应过你的,孤便一定说到做到。” 赫连缙看向苏晏的眼神里,除了坚定之外,还隐隐藏着几分愧疚。 苏家老太爷那件事,他是真的后悔了,可人死不能复生,事到如今,他唯有一点一点慢慢弥补。 修建陵寝这件事,当初请苏晏帮忙夺嫡的时候就答应了的,苏晏也的确说到做到,用自己的智慧和手腕帮他夺得了太子之位,只不过,苏晏一直承受着来自于他这个主子的不信任与伤害。 或许云初微说得没错,他们两个,谁也不信任谁,苏晏不信他,所以没把他娘在世的真相告诉他,而他同样也不相信苏晏,所以才会三番两次地想着报复苏晏。 “你的伤…可好全了?”赫连缙目光移到苏晏心口的位置,那是他曾经一剑刺下去的地方,当日所有的愤怒,如今只剩讽刺和后悔,倘若,倘若他能做到云初微所说的无条件信任,那该多好,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演化成现在的僵局? “已经大好。”苏晏道。 “那就好。”赫连缙只是面上不显,事实上心痛得厉害,尤其是看到西园里这热闹的景象,越发觉得自己内心一片荒凉,那种高处不胜寒的感觉再一次浮上来。 “其实这种小事,殿下让人来知会一声就成,劳您大驾亲自跑一趟。”苏晏道。这陵寝是他用自己的半条命和生父的一条命换来的,自然不可能不要。 不过,接受陵寝不代表就能与赫连缙冰释前嫌重头开始。 陵寝是他的应得之物,而与赫连缙的恩怨,也早就在老太爷死的时候便了结了,如今没有翻旧账的必要,更何况,他也不想翻,永隆帝早就对他诸多防备,这一点,苏晏心知肚明,那么,何不趁此机会歇一歇,虽然归还了兵权有些不甘心,不过比起妻儿的性命来,兵权以及那帮出生入死的兄弟,都可以统统靠边站,没了他们,他能活,但没了妻儿,他绝不苟活。 这是当人众面被嫌弃了? 赫连缙脸色有些难看,“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想不想的,不都已经见到了?”这大概是苏晏为数不多的主动出言顶撞赫连缙,目的,自然是让赫连缙彻底收了“复燃”的那份心思,他不是记仇,而是压根就没想过和皇族之人交朋友,当初若非微微坚持,他也是没想站队的,甚至于到了现在,苏晏都还有些弄不明白,赫连缙到底为何如此在乎自己与他的关系。 赫连缙不过是刚回京的时候被骆皇后弄到国公府来住过一年罢了,而这一年内,苏晏自认为与赫连缙并无过多的交集,就算是到了夺嫡这一段,也是他想到了什么计谋,简单提供给赫连缙而已,以前在军营的那些,就更谈不上什么真正的交情了,顶多是骆皇后把赫连缙托付给苏晏,让他帮忙照管着罢了。要说两人仅仅因此就能生出那种能出生入死的兄弟情,苏晏是怎么都不信的。 当然,苏晏有他自己的立场不信,而赫连缙的坚持,同样是站在他自己的立场上。 前世苏晏虽然是为了云初微才会举兵造的反,但如果没有苏晏,赫连缙是无论如何都没法登上皇位的,所以,他视苏晏为知己兄弟,甚至在自己登基后不惜把皇室暗卫调给苏晏私用,只为寻找云初微。 不过,到最后究竟有没有找到,赫连缙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因为那个时候的他整个人的心思都在许菡身上,已经陷入半魔怔状态,浑浑噩噩,脾气又暴躁,宫人被他打的打杀的杀,就没几个能用的。 “好,你不待见我,那我走就是了。”一个利落的转身,赫连缙唇瓣紧紧抿着,眉心里满是阴翳。 “恭送殿下!”苏晏站在原地不动,为臣者的仪态十足,丝毫不逾越。 赫连缙脚步沉重,一步一叹气,云初微说得没错,他和苏晏不适合做兄弟,可是他过不了自己这道坎。 苏晏的反应,明显是连弥补的机会都不会给他,这样让他一辈子活在愧疚中,比还他一剑更难受。 赫连缙与苏晏的真正过结,知道的人不多,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当初是这位太子爷亲手刺中了九爷,险些要了九爷一条命,所以今日这情况,是太子爷良心发现了,想来找九爷赔罪顺便挽回一下关系? 赫连缙走后,苏晏才吩咐呆愣中的众人,“继续听戏。” 只是单纯地不待见赫连缙罢了,对方还不至于重要到能影响他的心情。 戏台上的角儿继续开腔。 云初微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看了一眼情绪未明的苏晏,“九爷,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不过是开始实现很早之前答应过我的一个条件罢了。”苏晏将茶盏往唇边一凑,他不太喜欢甜,让人往乳茶里搁了一点点盐,喝起来竟然别有味道。 “除此之外呢?”云初微又追问,她最怕的就是赫连缙看不透,看不破,过不了那道坎,会一直纠缠不休。 “没了。” “真没了?” “嗯。”苏晏看过来,“你在担心什么?” “我总觉得这事儿没完。”云初微蹙起眉头,“我方才看得真切,他脸上的情绪太复杂了。” “想那么多做什么?”苏晏倒是很淡定,“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何必为他过多的思忧?” 云初微张了张口,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散戏以后,玲珑郡主又留了饭,众人才散去,夏衍本想找秦杉单独谈谈的,但是她走得太快,已经跟三姑奶奶道别坐上右相府的马车走了。 夏衍只得作罢,想着横竖不过这几个月,马上就要大婚了,见不到就见不到吧! 其实秦杉之所以走得那么快,都是苏晏催促的,目的就是绝了夏衍再单独找她的机会,白日里特地制造契机,是为了让秦杉看清楚自己的未婚夫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至于其他的“便宜”,自然不能让夏衍在婚前就一次性给占足了。 —— 秦杉回府后把秦岩的事情跟秦丞相说了一下,毫不意外地遭到了拒绝,秦丞相非常生气,直接问她,“这谁的主意,又是你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娘?” 秦杉冷着脸道:“爹为何每次说话都得带刺,莫说这不是我娘的主意,就算真是她的主意,那她也是为了岩儿好,这有什么错?” “丞相府的公子,将来是要入仕途的,成天跟一帮舞刀弄剑的糙爷们儿在一处混,哪算哪门子的事儿?” 秦杉微微红了眼眶,“好,岩儿可以不去军营,但是爹能保证他不会被各种算计和伤害吗?” “你这是怎么话说的?”秦涛满脸怒容,“听你这语气,难道我还能亏待自己的儿子不成?” 秦杉冷笑起来,“所谓一物降一物,爹在这府中也有怕的人,不是么?” 就只差点明她那位事事掐尖要强的继母了。 秦涛噎了一噎。 这位继室,他当初看中的其实是对方率真爽快的性子,毕竟将门无犬女嘛,可是这种性子用到后宅来,就收都收不住,甚至是完全变了味儿,因着手里捏了他一项不得了的把柄而摄威擅势,武断专横,根本就没把他当回事儿,这让秦涛很憋闷,可是除了憋闷,他别无他法,吃回头草的想法不是没有过,然而太晚了,先不说人家不乐意回来,就算回来了,他也没位置安放。 看到秦涛这副样子,秦杉除了失望还是失望,只能告退回了房。 —— 秦岩来找她,老远就喊着,“姐,姐夫最近怎么不来咱们府上玩儿了?” 过了礼之后,夏衍是会经常来右相府找秦岩的,只不过见不到秦杉,而最近几天,夏衍一次都没来过,秦岩好不容易有个玩伴,如今见不着,自然各种念叨。 秦杉暗忖,怕是夏衍那边收到什么消息了,所以再不过来走动,“岩儿,兴许夏世子有事要忙,你呀,要是闲得无聊就去苏府找娘亲吧,让她陪你玩儿。” 秦岩脸色一暗,“爹不让我去。” “什么!”秦杉腾地站起来,让秦岩有随时去苏府探母的权利,这是秦杉答应嫁的条件,如今她爹说反悔就反悔? 秦杉再三问清楚的确是秦涛不让去之后来到前院。 秦涛正在手把手教他小儿子写字,这一幕何其的刺眼,秦杉别开脑袋,直接问:“爹,你为何不让岩儿去苏府?” 秦涛冷哼,“他跟着你娘,早晚得学成半吊子。” 秦杉呼吸一窒,据理力争,“可这是咱们当初说好的条件。” “什么条件?”秦涛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让你嫁你就得嫁,还敢谈条件?” 那种深深的无力感,让秦杉一下子就红了眼圈,三书送来了两书,六礼已过五道,现如今悔婚是不可能的了,可是她爹,怎么能如此的…卑鄙无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1章 给我个重新做兄弟的机会 秦杉一气之下回了房,秦岩还在院子里等她,见她脸色不大好,忙问,“姐,是不是爹连你也一块儿骂了?” 秦杉不答反问,“你之前过去的时候,是怎么跟爹说的?” 秦岩害怕秦杉生气,嗫喏道:“我没说什么,就告诉他我想娘亲了,想去苏家,爹马上就不高兴了,说我吃里扒外,烂泥扶不上墙。” 秦杉咬着腮帮子,手指攥得死死的,“他真是这么骂你的?” “嗯。”秦岩小心翼翼地回答,“姐,我以后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岩儿别怕。”秦杉上前两步,轻轻抱住他,“有姐姐在,我会想法子让你见到娘的。” 秦岩难受地道:“可是我早上听人说,你之前为了让我出府去见娘,把自己给卖了,是这样吗?” 秦杉脸色一寒,“谁说的?” “就…就母亲院子里打杂的婆子。” 秦杉紧紧皱着眉,许久才道:“岩儿你别听她们胡说,没有这回事,姐姐是心甘情愿嫁给夏世子的。” “姐不准说谎哦!”秦岩认真看着她,“倘若你不愿意,咱就不嫁了,不嫁了。” 听到这句话,秦杉鼻尖一酸,差点没忍住落下泪,她就算是把自己卖了又如何,照样得不到她爹半分的怜惜和同情,在她爹眼里,什么都比不上利益二字来得重要。 至于秦涛要急着找西平侯府借势的原因,是在朝堂上得罪了左相,左相是太子一系的人,而右相秦涛却是贤王这边的,他以前不知道左相站的太子派系,也是最近才晓得,然而已经晚了,都已经把人给得罪狠了,为今之计,只能先找个靠得住的后台再说,所以傍上了西平侯府。 原本是打算拉拢东阳侯府把秦杉嫁给承袭爵位的小侯爷云安曜的,可是掐指一算,辈分乱了,只能找上西平侯府,西平侯府虽然比不上东阳侯府的功勋累累以及百年底蕴,却也是世家大族,太子轻易动不得,秦杉嫁过去,便可暂时保住他的乌纱。 朝堂上的事,秦杉一个闺阁女子自然不可能知道,她唯一知道的就是他爹为了利益,所以让她嫁过去联姻,之前因为不了解夏衍是个怎样的人,所以恨屋及乌,把对秦涛的不满转移到了未婚夫身上,不仅不抱任何希望,还格外的讨厌他。 如今见了夏衍一面,知道对方比自己想象中好太多,秦杉原本是看开了不少的,可是今儿被她爹一通搅和,这心里再一次不痛快起来。 半月后的一天早上,秦杉才刚起床,奶娘就行色匆匆地进了里间,急切地道:“姑娘,三少爷被相爷抽了鞭子又罚去跪祠堂了。” 秦杉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去,难以置信地看着奶娘,“你说什么?” 奶娘急得不行,“姑娘快过去看看吧,老奴也不清楚怎么回事,三少爷那小身板儿,哪撑得住啊,得想法子尽快救出来才行,否则过了今晚不上药,明儿可就严重了。” 秦杉快速把自己收拾了一下,急匆匆去往正院。 门外立着几个神情凝肃的婆子,全是继母何氏的人,见到秦杉来,一个个高扬着下巴,眼神轻蔑,为首的掌事嬷嬷嗤笑一声,“哟,这不是大姑娘么?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这会子才来?” 秦杉冷眼望着她,“闭嘴!还轮不到你来质问我!” 婆子一噎,脸上却是嘲弄更甚,一会儿进去了,看你如何交代! 没人拦,秦杉顺利进了门,直接入里间,却见秦涛脸色难看地坐在床榻前,继母何氏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见到秦杉,这才住了声儿。 而看过来的眼神,恨不能把秦杉给生吞活剥了。 “爹,怎么回事?”秦杉目光落在榻上昏迷不醒的小人儿身上。 那是秦涛和何氏的儿子,此时此刻毫无生气地躺在那儿,若非还能看到胸口微微的起伏,秦杉几乎怀疑这孩子已经死了。 “你还有脸问?”秦涛方才被何氏劈头盖脸骂了一顿,心中正憋气,如今秦杉撞上来,自然而然成了他的出气包,“看看你教的好弟弟,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敢把我儿子推下水!” 秦杉怔了一下,“爹,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岩儿他不可能……” “怎么,弟弟做错了事,姐姐来赔罪开脱?”何氏阴着脸望过来,“秦杉,这就是你娘给你的教养?” 秦杉周身顿时冒出寒气,直接看向何氏,“你能不能别每次说话的时候都提我娘?我娘早就出右相府了,怎么说我也是你养大的人,你这会子说我没教养,岂不是自打脸面?” “你!”何氏气得脸色铁青,瞪了一眼无动于衷的秦涛。 秦涛马上对着秦杉厉喝,“你住嘴!” 秦杉以前不会跟何氏顶撞,可这次涉及到弟弟,她哪里还顾忌得了那么多,听奶娘说,岩儿被抽了鞭子,如今又被罚到祠堂跪着…… 自从娘亲出府,继母过门,姐弟俩的日子虽然不算舒坦,却不至于三餐不继,岩儿更是在她的庇护之下从未吃过稍微大点的苦头,而今不仅被打,还被罚跪,他怎么可能受得住? 一想到这些,秦杉心里就堵得厉害,眼泪到底绷不住,趁着落下来之前,秦杉一个利落的转身,打算先去祠堂看看秦岩。 “站住!”秦涛冷声道:“不准你去看他!” “爹!”秦杉这下是真忍不了了,“你好狠的心。” 头一次见到女儿如此绝望的眼神,秦涛有些被吓到,语气软了下来,“杉儿,你别闹,岩儿做错了事,罚他是理所应当,否则姑息了这次,下一回,岂不更得寸进尺?当丞相府家规都是摆设么?” 秦杉心底凉成一片,“那么,爹在打他罚他之前,可曾问明白了因由?岩儿为何无缘无故把你儿子推入水,总该有个说法的吧?” 这下,秦涛没话说了,因为他没问,只是看到何氏抱着昏迷不醒的儿子哭成一团的时候火上头来,让人取了鞭子就直接打秦岩。 何氏尖锐而冷厉的眼神盯着她就不放,“不管什么原因,他这么做,就该打该罚。” 秦杉道:“既然你们什么都不知道,那我自己去问。” 说完就想转身。 “你站住!”何氏大怒,“不让你去你还偏去?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 “怎么,母亲这是怕我从岩儿嘴里问出什么来,紧张了?” 何氏脸上肌肉跳了跳,走过来抬手就给秦杉狠狠一耳光。 秦杉身子踉跄着往后退,脊背撞在柱子上,脸颊火辣辣的疼,她没去捂脸,而是第一时间看向秦涛,秦涛不知何时低下了头,仿佛根本就没看见何氏打她的那一幕。 秦杉十指死死攥着,指甲扎得柔嫩的掌心疼,头一次觉得有爹比没爹还让人心凉。 她深吸一口气,这才抬手抹去嘴角血痕,“岩儿犯了错,挨了鞭子又被罚跪,我这一巴掌,算是替他顶了一半的罪,谁要是再敢拦着我去看他,你们就等着让西平侯府来娶我的尸体吧!” 有把柄在何氏手上,秦涛对于她那些飞扬跋扈的做法,很多时候只能选择做睁眼瞎,哪怕是刚才何氏动手打了秦杉的事,他都可以装作不知情,可一旦涉及到官场上的利益,那就是碰不得的硬茬子了,马上腾地站起来,劝阻何氏道:“你看你,怎么生这么大的气,还动手打孩子,传出去像什么话?” 何氏看了秦涛一眼,笑得讽刺,“这会儿知道心疼了?” “我这…我这不是为了你的名声着想么?” “是么?”何氏半点不领情,重重哼了一声,走回床榻前坐下。 秦杉看着秦涛那怂包样,想起娘亲还在府上被他随打随骂的场景,前后反差简直不要太讽刺,心下明白右相府早已是这个女人的天下,她就算再有多少苦水,跟名义上的爹说了也只是白费劲,索性一言不发,转身就走,直接去祠堂。 奶娘见到秦杉这副样子,心疼地道:“姑娘,先回房抹药吧!” “不必。”秦杉压根就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只想知道弟弟到底如何了,脚下带风似的,快速朝着祠堂而去。 见到是大姑娘,守在祠堂外的婆子们不敢阻拦,开门让她进去。 “岩儿。”一眼看到跪在祖宗牌位前摇摇欲坠的单薄身影,秦杉心里一揪,三两步奔过去将他拉起来,满脸心疼,“你怎么样?” “姐,你怎么来了?”秦岩后背上全是因为鞭打而溢出来的血迹,看起来十分的瘆人,看得秦杉忍不住哭了起来,“你实话告诉姐姐,爹为何打你?” 说起这个,秦岩顿时愤愤不平,“那个小杂种,他竟敢说我们姐弟俩是有人生没人养的孽种,还骂了娘,骂得很难听,姐,你说他一个豆丁大的孩子,若是没人教,怎么可能会骂出这种话来?” 这摆明了就是何氏与旁人说的话传入了她儿子耳朵里,见着秦岩所以照搬出来罢了,或许那孩子压根就不晓得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那个女人自己做的孽,倒让他们姐弟来背锅? 可偏偏,秦杉一点办法都没有,祖父祖母早就作古,这府中没有大家长能为他们姐弟撑腰,唯一的爹,一见到他那个继室就成了软脚虾,就算秦杉有理有据,她也掰不过何氏的专横霸道。 叹了一口气,秦杉道:“岩儿,你太冲动了,既然知道是大人做的孽,为何要拿孩子撒气,他再不是,也是条人命,这大冷的天落入水里,万一捞出来没了气儿,你可就闯大祸了。” 秦岩急了,“姐,不是我推他的,我只是听不惯,骂了他两句就走了,至于后来那小子是怎么落的水,我压根就不知情,直到爹打我的时候,我才知道被人给诬陷了。” 秦杉脸色更难看,“还有这种事?” 秦岩马上指天发誓,“我保证,我没对那小子动过手,而且他是在我走后才落水的,至于谁动的手,我就不得而知了。” 秦岩越说,秦杉越发的堵心,从方才秦涛的反应来看,他从始至终就没问过秦岩整件事情的经过,也就是说,不管这件事是不是秦岩做的,秦涛都会打他,而目的,自然是给何氏出气。 她还没嫁就这样,那么等嫁了呢?岩儿这样的性子,指定得被何氏想法子折腾死。 “岩儿,来,咱们回去上药,顺便换身衣裳。” 秦杉扶着他,准备走出祠堂。 秦岩不肯,站着不动,“姐,我就不出去了,否则一会儿爹指定把罪过都推到你头上,我没事,不信你看。”秦岩转了一圈儿,证明自己精神抖擞,可是后背上的那些伤痕,却刺痛了秦杉的眼。 见她又要哭,秦岩忙又道:“姐,你别难过,我皮糙肉厚的,多打几下都没事,真的,不就是跪上一夜吗?我跪就是了。” 经过这段日子,秦岩成熟了很多,也开始学会了为长姐分忧。 秦杉感动的同时,又心酸,哪里忍心看他一个人在这儿受苦,拽着就不放,“出嫁之前,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乖,咱们先出去上药,余下的,我会想法子。” 秦岩还是倔着,“姐,你别再一个人扛着了!”他想起了在苏府时娘亲嘱咐的话,喉头一哽,“我已经长大了,男儿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总是让姐姐替我扛着,那像什么话?” “岩儿?”秦杉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怎么会这样想?” “总之,我今儿不出去。” “你别傻!”秦杉怒道:“都跟你说了,他们不敢如何,你何苦给自己找不痛快,岂不成全了别人?” 秦岩说不过她,最终还是被带了出来。 外面的婆子欲阻拦,被秦杉三两句骂了回去。 这还是她们头一回见到大姑娘发火,果然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骂起人来,那是一个脏字都没有,偏偏打得你脸疼,还一个字都驳不回去。 于是,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大姑娘将人带走,等反应过来,第一时间去了正院通报。 秦杉是秦涛保乌纱的筹码,在她嫁过去之前,自然不可能得罪得狠了,于是骂了两句,让两个婆子滚出去。 何氏虽然不满,可是事关自家男人的前途,便只能暂且忍了。 秦杉让奶娘去请了府医来,给秦岩看过之后清洗上药包扎过,又换了身干净衣服,秦杉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秦岩一个劲地劝她,说自己没事。 秦杉只好笑着应了,心里却在盘算着姐弟俩要如何摆脱眼前的困境。 似乎,只能去求舅舅了。 挑了个不算太冷的日子,秦杉带上两个丫鬟,依旧以自己的婚事作为要挟,坐上马车去了苏府,先去见了苏以柔,母女俩说了一个多时辰的体己话,秦杉这才又辗转去了国公府。 见到苏晏,秦杉二话不说就要下跪。 云初微忙将她扶起来,“杉儿这是做什么?” 秦杉双眼含泪,“舅舅舅母,杉儿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如今只能来求你们。” 苏晏望过来,“你说。” “是我爹。”秦杉垂下眼睑,痛心疾首地道:“他已经完完全全把我们姐弟俩当成他仕途上的铺路石,除了对他有利的,其他一概不管,哪怕那个女人骑到我们姐弟头上来作威作福,甚至是不惜动手打我,他也能眼睁睁看着,杉儿求求舅舅舅母,帮帮我。” 云初微沉默片刻,拉着秦杉的手往一旁坐下,柔声道:“杉儿,你能想到来找舅舅舅母,我们很高兴,也说明你是个聪明孩子,这件事,你无须再操心,只管回去安心待嫁,我和你舅舅会想办法解决的。” “真的吗?”秦杉那双水雾蒙蒙的眸子里难得见到亮光,看向苏晏。 苏晏点头,“就听你舅母的,先回去,最多不会超过半月,这件事一定给你摆平。” “谢谢舅舅。”秦杉感激涕零,欣喜不已。 “是我大意,让你们姐弟俩这段日子受苦了。”苏晏有些愧疚地道,他原以为,秦涛说什么也能看在秦杉作为联姻筹码的份上宽待他们姐弟,没想到,那唯利是图的畜生压根就没有人性,如此,那就怨不得他下狠手了。 秦杉走后,云初微问苏晏,“九爷准备如何做?” 苏晏站起身,顺手从衣柜里找了套干净衣裳,“我先去见个人。” 云初微没多问,替他更衣以后送他出门。 苏晏去见的,是赫连缙。 这是闹僵以来,苏晏头一回主动约见赫连缙。 彼时东宫的太监总管把消息送进去,赫连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三确认是苏晏之后,迫不及待扔下手中的活儿来到东苑接见。 苏晏请安之后落了座。 赫连缙内心有些忐忑,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之后看向苏晏,“你有事找孤?” “是来求殿下帮忙。”苏晏道。 方才还是忐忑,这下,简直是狂喜,不过赫连缙没表现在面上,看起来仍是淡淡的,“你说。” 出于那份天大的愧疚,莫说只是求他,就算苏晏直接命令,赫连缙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微臣听说,前些日子右相得罪了左相。” “是有这么回事儿。”赫连缙想了想道:“只不过,孤让左相按兵不动。怎么,你想替右相求情?” “不是。”苏晏摇头,“微臣想请殿下出手,薅右相一把,能踹下去最好,踹不下去,也多给他点苦头吃吃,用不着客气。” 苏晏在朝中倒是有几个信得过的同僚,元老级别的,只不过一旦动用,必定会被永隆帝察觉,他不想再热孝期间惹是非,索性只能来找赫连缙,因为拿准了赫连缙一定会出手。 其实若非迫不得已,苏晏是很不想欠下这个人情的,因为这样一来,自己与赫连缙就再一次搭上了线。 只不过,外甥和外甥女的幸福才是头等大事,不乐意也得来求他。 由赫连缙出面,不管右相被薅到什么程度,那都是太子的“治国手段”,总比他冒险动用人脉被永隆帝发现来得强。 右相本来就是赫连钰收买的人,如今苏晏又主动求上门来,既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又弥补了一部分愧疚,一举双得,赫连缙自然乐意,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大概是想在苏晏面前证明一下他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赫连缙拿出了很少在人前显露的雷霆手段,才五天时间就把秦涛的乌纱给摘了,险些下大狱。 至于原因 秦涛当初为了右相这个位置,残害了一位同僚,手法相当的卑鄙残忍,而那位“同僚”,正是何氏娘家旁支的堂哥,这件事除了秦涛,便只有何氏清楚。 这便是秦涛娶了何氏的第二个原因,为了堵住她的嘴。 不过,就算秦涛再三隐瞒,对于急于表现的赫连缙来说,掘地三尺也能把右相的黑历史给扒出来,而且把这盆脏水泼到何氏身上去,有意无意地透露是何氏主动抖出来的。 然后,右相被摘了乌纱,头一件事就是休了何氏让她滚蛋,何氏嫁贼做夫,娘家又岂能容忍,不等她求上门,直接将她除族。 何氏是被休的,比不得当年和离的苏以柔,她回不了娘家,也找不到去处,整个儿一丧家之犬。 何氏滚蛋,秦涛又被薅了毛,现如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秦杉的婚事上了,姐弟俩的地位水涨船高,府上风向大转,秦涛是恨不能把这俩人当成祖宗给供着。 秦杉对此是相当震惊的,舅舅说半个月之内一定解决,可是这才过去七八日,整个丞相府的天都变了一番了,不得不佩服舅舅的雷霆手段。 而苏晏,自然也是没想到赫连缙会如此的迅速,不过人家帮他成了事,自然要当面感谢一番。 于是请他去酒楼吃饭。 赫连缙的态度很明显,赶在苏晏开口前就道:“感谢的话我不爱听,与其道谢,不如,给我个重新做兄弟的机会,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2章 秦杉出嫁 早就料到赫连缙会这么说,苏晏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一沉默,让赫连缙再一次紧张起来,“怎么……?” 这时,苏晏抬起头来,缓缓地道:“殿下说如何,那就如何吧!” 老太爷的事,苏晏并不想和这次的事混为一谈,所以更不会认为这是赫连缙欠他的而理所应当的当成赫连缙对他的弥补,只按照本心欠下赫连缙一个人情。 求人在先,如今再拒绝怎么都说不过去,索性只能应了。 赫连缙那张阴翳已久的脸庞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来,“此言当真?” 苏晏深深看了他一眼,终于把自己疑惑已久的问题给问了出来,“坊间传言,太子殿下性情乖张,阴狠暴戾,而事实上,微臣也的确见识过这样的太子殿下,按说你这样的人,做任何事都不屑解释,更不存在后悔一说,为何独独对我们家老太爷的死耿耿于怀,微臣自认为与殿下交情浅薄,还不至于让你惦念到如斯地步。” 赫连缙眼眸一闪,随后失笑,“大概,我们上辈子就是兄弟,所以孤只对你一个人特殊。” 已经听出了话里有话,也听出对方不愿意说,苏晏没再勉强,随便闲聊了几句就回去。 然后才到燕归阁就被云初微告知秦涛去苏府了。 “他来求三姐回去?”苏晏的反应很淡,似乎一点都不意外。 云初微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苏晏道:“这厮,怕是早几年就想吃回头草了。” 云初微皱皱眉,这件事要换了她,是坚决不可能回去的,只不过站在苏以柔的立场,她或许会看在即将出嫁的闺女以及还未长成的小儿子份上心软,“九爷,咱们是不是过去一下?” “当然,哪能让那老小子就这么把人给接回去,想得倒美!”苏晏说着,进了里屋换身衣服,再出来时,顺手给云初微拿了件斗篷,又把暖手炉塞她手里,“走吧,一起过去看看。” 云初微冲他笑笑。 很多细节,苏晏已经形成习惯,可以说是随手就来,然而云初微却不会忽略这种细致的温暖,当然也不会忘了感激他。 没错,云初微觉得该对每一个为你付出过爱的人进行感激,哪怕那个人是注定相守一生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夫君也不例外。 感情是相互的,不该认为夫君的付出是他职责所在,更不该认为是他理所应当。 那样单方面的“宠”,会让付出的一方因为得不到回应而越来越心累,或许现在还能维持新鲜劲,等这股劲头一过,便会因为生活中的各种琐事而慢慢出现裂缝。 所以,夫妻之间当“互宠”,他宠她,那她也得学会去宠他,这样的感情才能维系持久,甚至可能维系一辈子。 ——她并不知道,自己才刚成婚没几年就悟出夫妻相处之道的苗头来了,等以后悟得更深,便收获了多少人羡慕不来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从呱呱坠地到耄耋之年,一生走过八十余载,与君相守七十年,生同衾,死同穴。 秦涛显然早就跟苏以柔谈过了,此时的厅堂内只有他们二人,丫鬟婆子全都被遣到外头来站着。 云初微跟着苏晏进门,见到苏以柔铁青着脸,而秦涛则是满面无奈地看着她。 经过这次的打击,秦涛整个人都沧桑了一大圈,与之前来苏府威胁人放狠话的那个右相判若两人。 “国公爷。”见着苏晏,秦涛马上殷勤地站起来,拱了拱手。 苏晏表情很淡,随口道:“坐。” 秦涛有些忐忑地重新坐回去。 云初微和苏晏也很快找到位置坐下,苏晏看向秦涛,“不知右相大人来苏府所为何事?” 秦涛这件事,因为牵连甚广,都察院给的判决是停职待勘,具体真相还有待细查,至于停职停多久,没人知道,有可能三五月,有可能一两年,更有可能,这辈子都别想再回去了——这还是太子插手的事,依照太子与贤王那水火不容的关系,能保住命就算不错的。 秦涛当然不甘心,眼看着一只脚已经踏入内阁,竟然在这节骨眼上出事,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全都打水漂,他是满腹委屈无处诉。 不过,官场归官场,这家里的事情自然也得处理好。 何氏已经被踹出秦家,后宅不能没个女主人,否则再大的家业也得被那几个小妾给抠空,于是想到了前妻,那次来找苏以柔的时候,虽然被对方强硬的态度给膈应到,不过两厢一对比,其实苏以柔较之何氏,真真是书香门第温婉可人的大家闺秀,自然得抓住机会抓紧时间来接回去,否则过了这村没这店儿。 “我…我是来接你三姐回家的。”秦涛直接厚颜道。 云初微嘴角抽了抽,这都分开快十年的人了,中间娶了个又给扔了,如今转身吃回头草还能吃得如此理直气壮? 不得不佩服,这位丞相的脸皮非一般的厚。 云初微没吭声,默默看向苏晏。 早就猜到秦涛来苏府的意图,苏晏对此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触,眸光也清清淡淡的,“十年了,你才来说接我三姐回家,你们家可真够远的。” 这话要是搁别人身上,听了一准儿脸臊,不过对于秦涛这种人来说,只怕连“臊”是嘛玩意儿都不知道,脸大得出奇,直接无视了苏晏话里话外的讽刺,笑呵呵道:“这不是当年发生了点小矛盾么?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这都十年了,再大的仇恨也该散了不是?” 苏以柔在一旁听得咬牙切齿,这不要脸的老东西,怎么说得出这种话来? 当初为了个外室那样对她,将她逼得主动提出和离来,这会儿反倒变成他嘴里的“小矛盾”了? “你不是还有个继室夫人吗?”苏晏面无表情地道:“怎么,准备把我三姐接回去为奴为婢伺候她?” “这是怎么话说的。”秦涛忙看向苏以柔道:“以柔我夫人,能让她做那粗活吗?” 苏晏没答话,偏头看向苏以柔。 苏以柔此时一脸的怒容,恨不能走过去往秦涛脸上甩几个大嘴巴子将他打醒。 秦涛能厚颜上苏家,自然做好了一切被辱骂甩脸子的后果,心理素质可以说是相当的好,不管苏以柔如何怒目以对,他都保持着笑呵呵的模样,乍一看,整个儿一宠妻狂魔。 只不过,这笑容里有几分真实,便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三姐,你怎么说?”过了许久,苏晏问。 “我不去!”十年前的那股倔劲儿一上头,苏以柔这里是半点说不通,想都不想就直接拒绝。 凭什么啊? 自己自立门户这么多年,他倒好,娶了个胭脂虎回去,这会儿把人休了又想来吃回头草,以为她是心肠软和的观音菩萨,众生做了什么都能原谅,光凭他那三言两语就能感动得一塌糊涂丢了脑子跟着他回去? 哼!无非是因为被摘了乌纱,害怕再也没法官复原职,所以四处拉拢人,盯上苏家这棵大树罢了。 苏以柔自认为不是傻子,被一个男人利用伤害一次,那是她眼瞎,她认栽,但第二次,若是再栽在他手上,那她这辈子就白活了。 “以柔。”秦涛温声道:“咱都几十岁的人了,别闹小孩子脾气了好不好,怎么着你也得看在岩儿年幼的份上回去照顾他吧?这眼看着杉儿就要出嫁了,岩儿一个人在那府中无依无靠的可怎么成?” 苏以柔皱皱眉头,虽然很不想承认,可这一刻她内心的确是动摇的。 那个小儿子啊,自己离开的时候他才豆丁大,这么多年过去了,统共也没见过几面,想到这些,苏以柔心里很不是滋味。 秦涛见她动摇,便继续趁热打铁,“你是没见着,岩儿这段日子可念叨你了,成天来问我你何时回去。” 苏以柔别开脑袋,偷偷抹了泪,脸色还是一如先前的倔强。 秦涛越发的拿出好脾气来:“以柔,之前的事,是我错了,我给你赔不是。” 苏以柔恼了,“你一句赔不是就想泯恩仇?” “当然不止。”秦涛一副被抛弃的样子,委屈巴巴,“你若是跟着我回去,往后你说什么都行。” 苏以柔冷哼一声,显然是不信他的邪。 “那你说,你要如何才肯回去?”秦涛也是无奈了,原本脾气那么暴躁的一个人,如今拿出了十二分的耐心来哄女人,结果呢,半点成效也没有,可是他还不能恼,还得继续哄。 “我不去!”苏以柔还是那句话。 “那你不管岩儿了?”秦涛实话实说,“他这些年因为有杉儿照管着,过得安逸了些,以至于脑子迟钝,很多东西都学不好,岩儿又跟我不亲近,我担心再这么发展下去,他迟早得长歪。” 这一点,苏以柔早就发现了,要说苏晏十一二岁的时候,都已经成少年将军了,秦岩的言行却还像七八岁大的孩子,看似天真,什么都不懂,可细细思量,竟是脑子跟不上,不过,也不算是智力有问题,只能说之前被保护得太过,该接触的都没接触,所以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他如今还小,如果有人细心教,很快就能跟上来,可若是放任下去,长大了要么长歪,要么一事无成,总而言之,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作为就是了。 苏以柔不是不担心,可是,自己难道要因为这个就放低姿态跟着秦涛回去吗? 就算他所谓的继室夫人已经滚出了秦家,那个女人始终取代过她的位置,她如今再回去,算什么? 苏以柔拿不定主意,只能求救似的看向苏晏。 苏晏淡声道:“三姐如何想,便如何做,无需顾虑我们的看法,毕竟,那是你的家事,牵扯的是你的家人。” 是啊,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就算老九和老九媳妇再聪明睿智,遇上这档子事儿,也顶多是出出意见罢了,他们并不能替她决定什么。 苏以柔撑着脑袋,陷入纠结。 秦涛则是满脸期待地等着她的回答。 终于,苏以柔在一盏茶的工夫后想好了,她坐正了身子,看向秦涛,冷冷地道:“我可以跟你回去,但是你得当着老九和老九媳妇的面跟我约法三章。” 秦涛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但也别无他法,“你先说,怎么个约法三章?” 苏以柔道:“我之所以回去,是为了我儿子,不是为了你,所以,外人面前我们是夫妻,但关上门,你我的关系就如同现在,你不准进我的院儿,更不准做出逾越之举。” 秦涛眉心跳了跳,“那这么说来,我们就不是夫妻?” “呵,你以为我很想跟你回去?你家是有多少泼天富贵等着我去享?” 丞相府已经败了,哪里还有什么泼天富贵,他如今能保住这条命就算不错了,一咬牙,“好,我答应你。” “第二,倘若十年前你打我骂我的那些事再一次发生,那么我会毫不犹豫离开,而且这次,我要把我儿子也带走。” “我保证,那种事不会再有。”秦涛语气诚恳地道,以前他真是脑子被驴给踢了才会把这么个贤妻良母给弄走娶了个母老虎回去给自己找罪受。 若非提早就知道秦涛是个怎样的人,云初微都差点被他那诚挚的神情给蒙过去。 “第三,西平侯府给杉儿来的那些聘礼,我听说很殷实,我不管你如何的艰难,都只能留下一部分走走过场,其余的,全部当成嫁妆随她陪嫁过去。”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一条,秦涛倒是毫不犹豫就点了头,丞相府虽然及不上那些世家大族动辄百年的底蕴,但他为官这么多年,多少是有点私人积蓄的,西平侯府的聘礼的确诱人,不过为了区区那么点嫁妆而放弃把苏以柔接回去的机会,自然是后者损失更大。 他脑子还没坏,自然知道该如何抉择。 两人商榷好了,苏晏便让人取来纸笔,把他们“约法三章”的内容写下来,并且让两人都摁了指印,表示从现在开始,纸上的内容生效。 苏以柔在苏家并没有多少东西,随意收拾收拾,傍晚时分就跟着秦涛回去了。 秦杉和秦岩见到娘亲回来,姐弟俩抱着她大哭了一场,哭过了,娘仨又聚在一起吃了顿晚饭。 出于约定,秦涛便只能干巴巴地在院子外头看着,进不来也不敢进来。 苏以柔心里眼里都是闺女和儿子,话匣子一打开,娘仨聊得欢畅,哪里还想得起来外面站着个吹冷风的。 秦涛站了没多大会儿,实在扛不住这大冷的天,索性搓搓冻僵的手,转道回去了。 之前何氏被休,她娘家跟来的丫鬟婆子也被秦涛一怒之下发卖出去,如今留在右相府的,要么是以前伺候过苏以柔的老人,要么是后来才进府的新人,总而言之,都与何氏扯不上多大关系,对于这位正牌丞相夫人,老人们更多的是恭敬,毕竟苏以柔是书香门第出来的,性子虽倔,以前在府上却讲求以德服人,从不轻易端架子压下人,更不会无缘无故的打骂,所以如今重新回来,老人们心中欢喜,越发的忠于她。 而那些新人,看到老人们的态度,马上明白了风向,要多规矩有多规矩,一丁点的纰漏都不敢出。 其实,偶尔出点漏子,苏以柔是不会与这些人计较的,她痛恨的人是秦涛,自然不会把这怒气迁到下人们身上去。 再说,这十年的磨练,苏以柔身上的很多东西都被磨没了棱角,越发的沉稳大度,还不至于小心眼到与下人斤斤计较的地步。 闺女儿子成天黏到亲娘身边去,仿佛忘了自己还有个亲爹,秦涛很是郁闷,数次去苏以柔院外等着,就想堵她个正着说几句话,可是呢,苏以柔早就打点好了几个婆子,一旦发现秦涛在外面,就马上悄悄禀报她,然后她一整天都不出去,只管让他在那儿木桩子似的杵着。 这闭门羹,秦涛是接连吃了几天才终于在初雪那天见着了苏以柔。 苏以柔撑着伞,站在院门口,望着眼前冻得嘴唇发紫的秦涛,“你在这儿做什么?” 秦涛哈口气使劲搓了把手,“我想跟你说几句话。” “咱们俩似乎没什么好说的。”苏以柔朝前走了两步。 秦涛亦步亦趋地跟上去,只是跟着,不敢对她拉拉扯扯动手动脚。 苏以柔听到后面踩雪的声音,顿了一下转过来,皱着眉头,“你这人有毛病吧?” 秦涛道:“当初咱们只说好我不进你院子,不碰你,但是没说我不能跟着你。” 苏以柔眉头皱得更深,“你到底想怎么样?” “没想怎么样。”秦涛一说话,嘴巴里就呼出白气来,京城的冬天,是真的冷,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外面站了多久,脸上都被冻成了紫红色,乍一看还有点瘆人。 苏以柔一点都不同情,别开脑袋,“那你乐意跟,就跟着吧!”总之,别想从她嘴里撬出“原谅”之类的字眼,她还没那么下贱。 说完,撑着伞继续往前头走,秦涛果然一声不吭地跟在她身后,他穿得不是很厚实,也没撑伞,脑袋上衣服上全是雪花。 苏以柔懒得管,再过三天就是闺女大婚之期,她今儿打算去盘点一下嫁妆准备两天后让人送过去。 到了库房,发现秦涛还跟着,苏以柔是半点不客气,直接把这老东西当成下人呼来喝去地使唤。 甭管秦涛是良心发现还是有别的什么目的,起码搬箱子什么的,干得特别卖力,苏以柔使唤得挺顺手,于是悄悄把家仆撤掉一部分,重的累的全让秦涛上。 秦涛也知道苏以柔是故意整自己,可是没办法,谁让他以前作死来着,这都是报应,得,报应就报应吧,只要能让她解气,被折腾就被折腾,算不得什么。 —— 秦杉出嫁,云初微从苏府带了好几个姑娘来给她送嫁。 第一美人就是第一美人,那嫁衣一穿,说是惊为天人都不为过,便是云初微这样眼光挑剔的人都看呆了,好久缓不过神来,反倒是秦杉,被她们一个个又盯又夸地弄得脸红。 全福婆子给秦杉梳了头之后,苏以柔就把秦杉拉到里间的炕上坐着,悄悄跟她说了一些伺候男人的法子以及那方面的常识,秦杉羞得无地自容,“娘,您快打住,羞死人了。” 苏以柔笑着道:“傻丫头,这都是女人大婚后必经的,娘是怕你到时候什么都不懂给吓到,所以提前让你有个准备。” 秦杉很难为情,“可是这也…哎呀,这也太羞于启齿了,娘出嫁的时候,外祖母也跟你这样说吗?” “嗯。”苏以柔点点头。 秦杉脸越发烫,脑袋不由自主就垂了下去,低声应道:“杉儿都记住了。” “那日你见着了夏世子,应当对他有几分了解,人是挺不错的,只不过往后要如何维持夫妻关系,得靠你自己去把握了。”说完,轻轻一叹,“娘不希望你步我后尘。” “娘。”秦杉一下扑进苏以柔怀里,“杉儿会幸福的,我一定努力过好,让娘高兴。” 秦杉和夏衍的大婚,虽然没有云初微那时的排场大,不过因为是第一美人,所以格外的受关注,尽管下着雪,沿路还是站了不少百姓抻着脖子看。 等了这么多年终于把心上娇娇娶到手,夏衍自然是欣喜万分,提早就让人准备了金银锞子和喜糖喜果沿路撒。 于是,收获了满路的吉祥话。 云初微也跟着去送嫁,主要是想亲自看着这对新人完婚。 夏衍家那头,显然从老太太到他爹娘都对秦杉满意得不得了,所以整个过程下来,一个个脸上都带着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柔和笑意。 看到这一幕,云初微才总算是宽了心,暗忖终于见着一对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嫁娶都称心如意的了,更关键的是,这俩人不论是容貌还是其他,都挺登对,也不枉她和九爷操心这一场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3章 中招 云安曜和云冲是腊月二十九回京的,照例带了方柒柒。 云安曜进了侯府,连屁股都没坐热就要去国公府。 范氏嗔怪道:“这才刚回来,总得吃口热乎饭再去吧,再说了,你休息一日,大年初一直接过去拜年不是更好?” 云安曜道:“一年不见小妹了,怪想她的,想去便直接去了,还讲那么多礼节,莫非我想见自己妹妹一面还这么难?” 云冲摆手阻止范氏欲出口的话,“早在北疆就成天念叨着微丫头家那对花棒儿,他想去,你让他去就是了,自家人,不拘那么多礼,一年不见,让他们兄妹好好聚聚。” 等云安曜出了门,范氏才嘀咕,“我是想说,刚给他物色了个不错的姑娘,让他借着过年送礼去姑娘家走动走动,也让人爹娘好好看看他来着,哪曾想这小子,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想着去妹妹家,真是太不靠谱儿了。” 一旁默默吃着京八件的方柒柒闻言,顿时被糕点噎到,她急急忙忙喝了口水站起来,“侯爷,侯夫人,不如我跟着小侯爷去吧,顺便把这事儿告诉他。” 方柒柒不是京城人,不惧出去抛头露面。 范氏看向云冲,云冲点点头,“也行,说不准那臭小子能听你的话。” 方柒柒眼睛闪烁了片刻,暗忖云安曜若是会听她的话,那就真见鬼了。 没再废话,方柒柒很快追了出去,正巧云安曜刚骑上马准备走。 “小侯爷!”方柒柒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云安曜眉头一皱,转头看着她,“做什么?” 大概是这两年从黄妙瑜的阴影中走出来了,刚去北疆时身上那种难以靠近的孤冷气息淡去不少,只不过眉眼间的疏离冷漠仍旧让人无法忽视。 “带上我吧!”方柒柒道:“有事跟你说。” 云安曜显然不乐意,“你先说,说了我再走。” 方柒柒瞪他一眼,“不就是让你带我去见我师兄,这也不乐意?”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云安曜有些不耐烦了,这女人,成心的吧? “当然不是。”在他的冷眼逼视下,方柒柒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是…是侯夫人给你物色了姑娘,打算让你回北疆之前完婚。” 云安曜面上什么情绪也没有,淡淡“哦”了一声。 这下,换方柒柒急了,“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清楚我说了什么?”去年侯夫人让他娶妻,他还能站出来顶两句,今年就这无所谓的态度?这是真打算娶了? “上马!”云安曜来了俩字。 “什么?”还不及反应,云安曜已经策马过来,拎小鸡仔似的顺手将她拎上去稳稳当当坐在他背后。 方柒柒拍着胸口大喘气,云安曜已经挥鞭让马儿跑了起来。 她害怕坐不稳,直接往前扑,双臂紧紧圈住他的腰。 反正整个人都罩在夸大的斗篷兜帽下,谁也看不出来是她。 云安曜只是在被她抱住的时候僵了一下,随后就慢慢放松,打马继续朝前走。 雪天路滑,他没敢加速,反而越来越慢,到最后,马儿直接用走的。 这一路走来,方柒柒实在是太累了,脸贴在他温热的脊背上,有些昏昏欲睡,就在眼皮快要合上的时候,听到前头云安曜幽幽来了句,“方才在大门前,你说什么?” 方柒柒一个激灵,全身睡意都没了,“你…你没听到?” 云安曜:“……你觉得我听到了还能问你?” 方柒柒纠结了,“没听到你怎么让我上马呢?” 云安曜听罢,直接勒住缰绳,毫不犹豫地将她扔下去。 真的是扔,一点都不怜香惜玉的那种——怎么弄上来的就怎么弄下去。 方柒柒怒红了脸,“云安曜!你还有没有人性?” 云安曜端坐在马背上不动,“现在说,说清楚了再上来,说不清楚,一会儿你自己走着回去。” 方柒柒咬牙,这厮八成是故意的! “还说不说?”云安曜看着她。 方柒柒犹豫了好久才又把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侯夫人说了,已经给你物色好姑娘,让你大婚完再回北疆。” 说完以后,方柒柒忐忑又迫不及待地等着云安曜的反应。 岂料他来了一句,“又不是让我娶你,你害羞个什么劲,扭扭捏捏半天说不清楚。” 方柒柒胆一肥,直接问:“那要是侯夫人真让你娶我,你会娶吗?” “不会。” 毫不意外的拒绝,但还是让方柒柒心中憋闷,她有那么差劲么,以至于他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直接拒绝她? 没等她多想,再一次被拎回了马背上。 这一次,方柒柒赌气地不抱他,自己攥着马儿的鬃毛,云安曜等了半天,转过头来,见她那副样子,也没说什么,再次打马朝着国公府而去。 明天就是年三十,国公府上上下下都挺忙的,云初微刚给两个小家伙洗完澡焐在绒毯里,得到云安曜求见的消息,有些意外,“哥哥回来了?” 韩大姑姑应是。 云初微欣喜地道:“快让他进来。” 说完,抱着小八,又让梅子抱着小十一,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外间。 云安曜带着方柒柒进门,目光首先落在小外甥和外甥女身上,瞧着两个小家伙白嫩嫩的一团,直接站在原地不会动弹了。 “哥哥,怎么傻站着?”云初微失笑,招呼着,“快坐呀!” 又让人给他们奉茶。 方柒柒往旁边坐下。 云安曜却是直接走过来,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云初微怀里的小家伙,心情很激动,“这…这就是我的小外甥?” “对。”云初微笑了一下,把苏昀开递给他,“哥哥要不要抱抱他?” 云安曜忙接过去。 小家伙刚洗完澡,云初微怕冻着,所以裹在毯子里,只露出小脑袋。 小八不怎么认生,看到舅舅,一时兴奋,小爪子愣是从绒毯里伸出来去摸他的下巴。 看着这样的小外甥,云安曜再冷硬的心肠都给软化了,抱着苏昀开走过去坐下,又把腰间一直随身佩戴的玉佩取了下来给他抓着玩。 小家伙放到嘴巴里咬了咬,似乎是想起来娘亲不让咬,又歪过脑袋愣愣地看着云初微,见娘亲不生气,这才傻傻地笑了两声,继续咬。 “小八!”云初微拍了拍手掌把他注意力引过去,瞪眼威胁道:“你再咬,娘亲可就不要你了。” 说着,做出起身要走的样子。 小八一见,急了,一甩手把玉佩扔了,小嘴瘪了瘪,竟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云安曜嗔道:“小妹,孩子还这么小,要真唬着了怎么办?” 云初微笑说,“哥哥有所不知,小八啊,也就是在你们跟前娇气,外人不在的时候,他才不会轻易哭呢,跟个小呆瓜一样傻愣傻愣的。” “胡说!”云安曜拉过苏昀开白白嫩嫩的小爪子亲了亲,柔声道:“我这小外甥机灵着呢,哪里傻愣了,是不是啊小八,告诉娘亲,咱一点都不傻。” 小八似乎听懂了,哼哼两声。 云初微看了方柒柒一眼,“柒柒啊,你们应该是今儿才到的吧,怎么就想着来国公府了,也不休息一下,不累么?” 方柒柒没说话,只拿眼睛看云安曜。 云安曜正在逗弄苏昀开,闻言头也不抬地道:“是我等不及要来看看小妹家这对小宝贝儿的。” 云初微心说你来就来,怎么也得让人女孩子休息休息吧,这么跟着你奔波受累的,你良心不会痛吗? 云安曜想起了什么,又说:“至于方柒柒,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跟着来。” 方柒柒听得一脑门子的黑线,之前是谁拎狗一样将她拎上马,又给扔下去再拎上来的? 可是面对云初微疑惑的目光,方柒柒只能笑眯眯地道:“这不是小侯爷要娶亲了么,我专程过来给你们道喜的。” “娶亲?”云初微愣住了,她怎么一点都没听说过这事儿?莫非是在北疆有中意的人了?看向云安曜,“哥哥,柒柒说的,可是真的?” 云安曜面皮有一瞬间的僵硬,片刻后又恢复如前,“娘去年就提过一回,我找借口推脱了,今年…今年大抵是逃不脱了,便也只能这么着。” 云初微好奇地问:“娘给你相中了哪家姑娘?”她娘可真会藏着掖着的啊,这么大的事儿竟然都没给她透透风。 范氏其实想说来着,只不过担心云初微跟着操心,索性自己先定好人选,打算等云初微过去拜年的时候再跟她说,只是她不曾料到,方柒柒先给放出话来了。 云安曜迟疑了一瞬,摇头,“不知。” 云初微瞪了瞪眼,“你不知道?” “我这不是才到么?”云安曜幽怨地说:“这不,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奔你这儿来了。” 云初微讪讪一笑,“也对,我把这茬给忘了,哥哥既然来了,就留在府上吃了晚饭再回去,反正天色也不算晚,一会儿我让九爷派人送你们回去。” 云安曜也不客气,点点头,“饭肯定要留在你们这儿吃,至于送,那就不必了,好歹也是个武将,回趟家还得前呼后拥地跟着,那也太丢爹的脸了,说不准直接给我堵外头不让进去。” 云初微忍不住笑了起来,见他似乎很喜欢小八,便道:“要我说,哥哥也的确该重新娶妻了,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还没抱上儿子,见着别人家的,心不痒痒么?” 云安曜听罢,沉吟了片刻,若有所思,随后像是不经意地转过头,目光落在方柒柒身上。 相处两年多,方柒柒头一回得见他这样看自己,一时间头皮发麻,“我又没做错事,你盯着我做什么?” 一面说一面还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脸,暗忖莫不是自己妆容不得体了? 之前入侯府,她第一件事就是打水净面,还特地把云初微推荐给她的那些护肤品都给用上了的,虽然达不到云初微那样的水样嫩滑,却也不至于这么糟糕吧? 云安曜默了默,道:“没什么,你要抱抱他吗?” 说着,把苏昀开递了过去。 方柒柒先是愣了一瞬,随后喜笑颜开地从他手里接过宝宝。 小八今天特别乖,与方柒柒也很是玩得来,方柒柒一逗他就乐呵呵地笑,嘴巴里会喊些单音节的叠词,云初微倒是能听懂,不过对于方柒柒这样很少接触孩子的人来说,完全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见着宝宝笑,她也跟着笑。 云安曜的视线在她笑颜上停顿了片刻又移开,安静地喝着茶。 晚饭过后,云安曜才把自己从北疆带来的土仪送给云初微。 自从他去了北疆,每年回来都会给云初微带不同的土仪,云初微很欢喜,又借着过年之故给云安曜回了不少年礼让他带回侯府去。 云初微说是孝敬娘亲的,云安曜自然没道理拒绝,全部收下。 知道他们俩骑马来的,云初微便吩咐管家一会儿驾着马车跟随小侯爷把年礼送回去。 走出国公府的时候,方柒柒直接言明要跟着管家坐马车,云安曜对此没什么异议,一个漂亮利落的动作翻身上马,先一步走了。 马车上方柒柒使劲撕着帕子。 两年多了,这个男人真的一点都看不懂她的心意吗? 以为他喜欢温婉恬静的女子,所以她尽量学着京城女子穿衣打扮,甚至连平时大大咧咧的毛病都刻意收敛了不少,然而,半点作用都没有。 方柒柒将抱枕往脑袋上使劲砸,他要娶妻,他竟然要娶别的女人了,那她怎么办? 云安曜啊云安曜,你是木头吗?连大木头那种榆木脑袋都能看出来我喜欢你,可是你怎么能再三无视我呢?非要逼我当着你的面把心剖开你才能把我当回事儿? 云安曜先到侯府,把马儿交给门房的老伯之后就站在外头,他在等国公府的管家,也是等着拿年货。 马车不急不缓地出现在视线里,管家下车来,恭敬对着里面道:“柒柒姑娘,到侯府了。” 车厢里没动静。 管家又喊了一遍,里面还是什么反应也没有。 云安曜皱皱眉头,大步朝前去,伸出手正欲掀帘,管家马上唤他,“小侯爷……”毕竟是未出阁姑娘在里头,就这么掀开,不太妥当吧? 管家显然是把方柒柒当成京城女子来对待了,又岂知方柒柒在军营的时候成天跟一帮大老爷们儿生活在一块,根本没办法避讳这些。 于是,不顾管家的提醒,直接将帘子掀往一边,探头一看,见到方柒柒竟然在马车上睡着了。 睡着了的方柒柒与醒着和他拌嘴时的模样不同,很安静,安静中又透着几分乖巧。 云安曜想起之前去国公府的时候,若非他突然开口,她早就在自己背上睡着了。 轻轻叹一口气,云安曜让人去内院叫了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来,准备把方柒柒背进去。 因为动静过大,婆子还没背到方柒柒,她自个就先醒了,先是茫然地看了一下四周,最后将目光定在面无表情的云安曜身上,“咱们这是到了?” “嗯。”云安曜鼻腔里似有若无地哼了一声。 “那你怎么不叫醒我?还让人来背,麻不麻烦。”方柒柒咕哝两句,利落地下了马车,对着那婆子摆手,表示自己能进去,无需背。 婆子不敢擅自做主,看向云安曜。 云安曜平静地道:“既然她醒了,那你回去吧!” 婆子很快从角门进了侯府。 今夜倒是没下雪,但冻得厉害,才站这么一会儿,方柒柒就已经被冻得全身麻木,催促着云安曜,“傻站着做什么,冻上瘾了是怎么着?” 云安曜浅浅吸了一口寒气,对她道:“你先进去,我拿东西。” “哦。”方柒柒本想帮忙来着,奈何双手都冻僵了,索性甩手,直接走了进去。 云安曜留在后面,把云初微送的年礼都拿了出来直接送去荷风苑。 范氏知道这俩人在国公府用过饭了,便没多问什么,只是在云安曜即将出门的时候将他留下。 “娘还有事?”云安曜转过身来。 范氏犹豫片刻,“曜哥儿,你看,你姨母都快当祖母了,娘这边连个儿媳妇都没有,那你今年是不是……?” “娘相中了谁?”云安曜直接问。 范氏目光一亮。 去年她这么问的时候,曜哥儿可是想都不想就直接回绝了的,今年竟然问她相中了谁,是否说明他真有娶妻的心思了? “是礼部尚书府的嫡姑娘。”范氏高兴地道。 “容我考虑几日。” 范氏忙不迭点头,“那你可得好好考虑清楚,然后过了年就得给我答案。” “嗯。” —— 大年初一,按照云初微说的,这群人约好了去野外烤串。 所有的工具和食材都由国公府准备,其他人只负责吃。 苏昀开、苏月明和吴沁澜三个都还小,不能带去,便扔给各自府上的老太太,两对大人难得清闲一天,带上云安曜和方柒柒,以及数十跑腿的家仆,齐齐往城外去。 大年初一外出游玩的多,云初微懒得去凑热闹,便专门挑人少的地儿,从引火细柴到锅碗瓢盆,家仆们全都带齐全了,完全无需担心雪地里找柴点火,所以现如今只要找个安静宽敞一点的地方就成。 最后还是赫连双提出来的建议,就在她们诗社不远处,有水有亭,地点也宽敞,是个不错的好去处。 于是就这么定了。 —— 皇家过年可没有臣子过年那么潇洒,尤其是赫连缙这位太子以及赫连钰这样的亲王,成天大小宴会等着。 叶筠作为亲王妃,就更不可能像云初微她们那样能随意出去玩。 不过,人出不去,眼睛却看得远,早就把云初微她们的一举一动给监视住。 而把那群人行踪告诉她的人,正是黄府二房的姑娘黄妙晴。 这姑娘没嫁的原因,就是等着贤王妃的承诺——帮贤王妃做事,对方便以亲王妃身份帮她保一门好姻缘。 黄妙晴自然求之不得,于是时不时地就盯着国公府的动静,一有点风吹草动,马上禀报给叶筠。 这次也不例外,才听说这档子人要出去玩,一大早就让人过来传信了。 叶筠听说以后,想到那个女人被自己心仪的男人各种呵护各种宠爱,嫉妒得整张脸都呈现一种诡异的扭曲姿态,直接把姜嬷嬷找来,“这个年,我要她不得安生!” 虽然不是很能理解这位小主子对于云初微的仇恨,不过叶筠的命令,姜嬷嬷是不可能反抗的,点点头,“奴婢马上就想法子联系咱们的暗人,就是不知,公主要她伤到什么程度?” “不能死。”叶筠道。死了,苏晏便能一辈子记住她,“吊着一口气吧,余下的事,我来处理。” 她得不到的,云初微也休想得到,不仅不让云初微得到,还得留她最后一口气看着自己是怎么毁了她男人的。 “奴婢明白了。” 明白了,就开始行动。 不得不说,朱太后留给叶筠的这批暗人能力不是一般的强大,从当初能完全避开苏晏的人的视线抱走苏星烨这一点就能看出。 所以,这次也专程找苏晏那些隐卫的监控盲区行动。 —— 云初微她们这边已经生了火,烤架也弄起来了,这次看着烤的是梅子和白檀两个小丫头,其他婆子打下手。 苏晏、吴驸马和云安曜三个坐在亭子里说着正事,而云初微、赫连双和方柒柒三人则是顺着河边走去,打算刨开冰层看看下面有没有鱼,要有就抓上来现烤。 原本苏晏要帮忙的,被云初微拒绝了,说三姐妹多难得聚在一起啊,抓鱼这种事,亲自来才有意思,要是一会儿真抓不到了,再请他来帮忙也不迟。 由于穿得厚实,很难蹲身,云初微便只能弯着身子将冰层敲开,还没瞧出个一二三来,耳朵灵敏的她就听到背后有什么东西飞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云初微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高呼一声“小心”后,快速扔了铲子倒下去一个利落地翻滚。 对于经常锻炼的她来说,能做成这样已经算是极致了,然而还是没能幸免。 那支箭,直接穿透她的右手臂,带出触目惊心的鲜血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4章 穿回现代,爱的剧本 “微微” 赫连双惊叫的声音顿时引起了亭子内三人的警觉。 苏晏最先发现异样,一个箭步就朝着这边冲来,看到云初微手臂上插着羽箭整个人面无血色地软倒在雪地里的样子,那双素来平淡无绪的眸子里,顷刻掀起了惊涛骇浪。 “微微,微微你怎么样?”推开前头的赫连双,苏晏蹲下身,将她抱起来搂在怀里,面上出现了云初微从未得见过的茫然和害怕。 “九爷,我没事。” 知道自己是他的死穴,也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吓到了他,云初微勉力扯出一抹微笑,“就是,有点疼,你帮我。” 苏晏脸色难看至极,微微一项坚强,能让她亲口说出“有点疼”三个字,想必早就疼入心扉了,亏她还能坚持到现在。 看到他浑身戾气暴涨,阴沉压迫,云初微无力地抬起另一只手抚摸他的脸庞,“九爷,我不会死的。” 说话间,机灵的梅子已经把早前来时准备好的医药箱提了过来。 苏晏低头看着云初微受伤的那只手,嘴唇都在颤抖,已经穿透了,强行拽出来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只能开刀,可是这样一来,就意味着微微这只手臂会彻底废了。 看到了他眼中的纠结和愤怒,云初微又道:“只要能保住命,废了一条手臂没什么,以后,九爷做我的手臂就是了。” 这话让苏晏越发的自责愧疚,他从来都知道,她有多爱惜自己身体的每一部分,从嫁入国公府的一天起,都是精心养护着的,尤其是这双手,让原本对皮相没多大感触的他都深深痴迷,然而现在…… “九爷,快些给夫人医治吧,否则一会儿来不及了。”梅子在一旁焦急地催促道。 苏晏扫视了一下四周,天太冷了,亭子里四面通风,现场布置已经来不及,索性吩咐梅子,“去把马车收拾一下。” 梅子很快明白过来,二话不说,带着白檀去腾地方,没多大会儿,宽敞的马车就被收拾好,里面多余的东西都被搬了出来。 苏晏把云初微抱起来,快速地上了马车。 有了上回去凤凰山的经历,苏晏这次除了带医药箱之外,还带了不少工具,独独少了麻沸散。 已经让人把煮沸的水送了上来,苏晏却迟迟不下刀。 云初微费力地撑着眼皮,嘴巴一张一合,好久才发出声音,“九爷?” “微微,没有麻沸散,我怕你疼。”苏晏紧紧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毕现。 云初微道:“生孩子的时候我都不怕,这时候有九爷陪着,我就更不怕了,你别犹豫,下刀吧!” 这时,外面的方柒柒突然道:“让我来吧,方家有套针法能局部麻醉。” 苏晏似乎才想起来方柒柒也在现场,忙让她进来。 云初微右边手臂上的袖子已经被剪开,露出来被羽箭穿透的部分,看着都疼得慌。 方柒柒不忍地皱皱眉,用酒给银针简易消毒过后在云初微几处穴位扎了针,没多大工夫,被羽箭刺穿的部位就彻底麻木,无知无觉了。 方柒柒松了一口气,望着苏晏,“接下来,看你的了。” 话完,自觉退了出来。 苏晏忍了又忍,但最终,还是不得不给云初微动刀子。 而与此同时,暗处那帮以萧忌为首的隐卫,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尤其是萧忌,恨不能马上以死谢罪,可是,他这条贱命根本抵不了夫人那条手臂,为今之计,只能先把那帮人找到处置了,最好是在九爷出马车之前,否则…没有人能预料到九爷出来之后他们还没抓到真凶的后果。 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萧忌阴着脸命令:“给我继续搜!” 马车内,云初微虽然没昏迷,但因为精力消耗太过,到底还是撑不住,慢慢睡了过去。 …… 云初微脑袋有些昏沉,鼻腔内充斥着百合花的清淡香味,另外隐隐掺杂着少许的消毒水味道。 皱皱眉,云初微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天花板上的方格水晶灯,头顶上的输液架,挂着输了一半不到的输液,对面墙上的液晶电视,许久没人开过的样子,而侧边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 一头简洁干练的短发,穿着休闲装,见到她转醒,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忙起身走过来,“总算是醒了,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这女人是云初微的经纪人,肖敏。 看到这一幕,云初微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这是因为那一箭,所以再一次穿越回来了,眼下这是在病房。 她因为拍戏时吊威亚出了意外,导致右手臂粉碎性骨折昏迷,刚从转过来没几天,眼下手臂都还打着石膏。 “九爷……” 上一刻都还在给自己开刀取箭的人,一睁眼就与她隔绝了一个时空,永远都没办法再相见,那种深深的无力感,让云初微心态直接崩了,眼泪不要命地往下滚,“九爷,九爷……” 一开始,肖敏还笑话她,“九爷追了你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给出这么大的回应,怎么,想通了?” 肖敏嘴里的“九爷”,并非南凉那位国公爷苏晏,而是云初微所在公司,顶钻娱乐的太子爷封奕,圈子里出了名的纨绔公子,家族排行第九,自打她正式与顶钻签约以后就有意无意地向她示好,不过云初微没有被潜的兴趣,从来都是能推则推,在她看来,封奕这样的风月老手,又挂着太子爷的身份,想爬他床的女艺人数不胜数,根本不缺她一个。 不过,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被拒绝了这么多次的封九爷,竟然一点都不恼,给云初微的资源是越来越好,好到让顶钻不少艺人嫉妒得发狂。 这事儿之所以让外界震惊,是因为封奕除了“风流”之外,还有“寡淡薄情”的名声,从未在哪个女人身上真正动过心思。 云初微算是特例中的特例了。 为此,有人怀疑,要么封奕是个受虐狂,要么,云初微早就和封奕隐婚了。毕竟太子爷都三十老几的人了还没结婚,也太说不过去了点。 隐婚是不可能的,云初微自认为和封奕之间清清白白,什么暧昧也没有,至于真正原因,恐怕只有封奕本人才知道了。 不过,顶钻当家花旦云初微拍戏时出了意外重伤住院,这件事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肖敏还记得出事当天,封奕飙车赶到现场,跟着救护车一起到的医院,那是她在顶钻待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太子爷急成那副样子,好似影视剧里龙颜大怒的帝王,下一秒就能将与此事有关的人全部拖出去斩了。 …… 玩笑过后,肖敏这才发现云初微情绪不对劲,顿时吓了一跳,“微微,你可别吓我,怎么哭了?” 云初微右手被石膏固定住,动弹不了,她只好用左手抓住肖敏的胳膊,眼圈红红,“我…我是不是在做梦?” 肖敏被她弄得有些懵,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体温正常,看来是睡得太久,一时没能缓过劲来,“你先乖乖躺下,如今正是康复期,不能做太过剧烈的动作,否则该前功尽弃了。” 云初微的眼泪还是没停过。 肖敏皱皱眉,“你是不是听到我讲电话了?” 早上公司打电话来,说投资方要求换女主角,否则就撤资,而替换人选正是顶钻另一位当红女艺人楚菲菲,公司内部不少人都知道,楚菲菲一向与云初微不对付。 肖敏当时还挣扎了一下,问能不能让投资方再考虑考虑,不过公司的态度显然也是想让楚菲菲顶替云初微,而且是当家人的主意,就算太子爷出面都无济于事。 肖敏以为,云初微是因为失去这次机会而难过,毕竟是斥资数亿的大制作电影,没了机会损失多大可想而知。 “没关系的。”见云初微还在哭,肖敏叹了口气,说实话,她也遗憾,可是自家艺人的身体最为紧要,不是么?“不就是一部电影,没了就没了,等康复以后,凭你一姐的地位,想要什么资源没有,顶钻不会放弃你的,起码,太子爷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过气。” 云初微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心中那种巨大的落差感让她仿佛一朝从云端坠下来,所有的美梦支离破碎,怎么都抓不住,嘴里还是不停地喊:“九爷……” 肖敏愣了一下,站起身给封奕打了个电话,对方正在会所,有些吵,似乎是没听清楚肖敏说什么,语气说不出的冷,“大点儿声。” 肖敏咬了咬下唇,“九爷,是云初微,她醒了。” 对方沉默了一瞬,就在肖敏以为他会马上挂电话的时候突然来了句,“我马上到。” 肖敏坐回来,又安慰了云初微几句。 哭了近半个小时,云初微也渐渐接受了现实威亚事故,她昏迷了,到另一个时空与一个足以让她刻骨铭心的男人相守了两年多,然后带着所有的美好回忆一个人回来。 她甚至连与九爷告别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回来了。 想到这些,云初微再一次难过起来,偏头望着窗外发呆,以至于那个男人敲门进来的时候她都没什么反应。 “九爷。”肖敏没想到封奕真的会过来,有些意外,站起身打了个招呼。 封奕自进门,那双漆黑的眼瞳就一直定在云初微身上,浑身散漫稍敛,多了几分倨傲的冷意。 肖敏自觉给他倒了杯水。 封奕直接无视,走到云初微病床边,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云初微这才回过神来,眼前的男人长着一张足以让整个娱乐圈男星都嫉妒的脸,黑色的手工西装裁剪得宜,衬得他身形高大,尊贵无伦,往她面前一站,暗影几乎将她笼罩,带着让人透不过气的压迫感。 传闻中风流成性的顶钻太子爷,今天却沉冷得像个霸道总裁。 云初微偏开头,不想与任何人说话。 “什么时候醒的?”封奕看向肖敏,声音低沉磁性,透着成熟男人的独特魅力。 “一个小时以前。”肖敏如实说。 “从醒来就一直这样呆呆傻傻?” 肖敏:“……大概是躺得太久,短时间内还需要适应。” “通知主治医生了吗?” “还没。”肖敏摇头,“她情绪不太稳定,一醒来就哭着喊九爷,所以我才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 封奕闻言眉梢轻挑,周身冷气淡去不少,似乎还有些愉悦,细长的眼尾往上扬了扬,低笑一声。 “你叫我?”封奕看向云初微。 云初微心力交瘁,根本无心张口。 肖敏先一步道:“应该是为了投资方换角的事儿。” “敏姐。”云初微打住了她接下来的话,斩钉截铁地道:“不用说了,我打算退圈。” “微微!”肖敏脸色都变了,“你说什么胡话呢?” 封奕支着脑袋坐在沙发上,食指指腹轻轻抚过唇畔,饶有兴致地挑了挑唇,什么话也没说。 “敏姐,我想好了。”云初微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累了,想暂时隐退,至于什么时候复出,再说吧!” “可是……”肖敏还是不甘心,太子爷都还没发话呢,她怎么能先提出退圈?而且,就因为投资方要求换角而赌气退圈,多傻啊!往后属于她的资源都堆到楚菲菲身上去了,那女人得多得意? 云初微看着自己打了石膏的那只手臂,苦笑两声,“我这样子,短时间内也是不可能出镜的,正好趁此机会,我想四处去透透气。” 肖敏看着封奕,“九爷,你就不劝劝?” 封奕想也不想就道:“顶钻一向尊重艺人。” 这就是同意云初微退圈了。 肖敏心痛三秒,“行,你要休息,那就休息一段时间吧,想去哪儿我也不拦着你,但是你得保证不管去了什么地方,都得随时保持与我联系,起码让我知道你还没失踪。” 云初微点点头,“谢谢你,敏姐。” 云初微出院这天,封奕亲自开车来接,为了躲避粉丝和狗仔,云初微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戴上墨镜,又把卫衣兜帽刻意压低。 好在她的粉丝大多数理智,虽然认出了她,却考虑到这是在医院外面,没敢大声喧哗。 上车后,肖敏拿出手机,无意中点开微博,发现关于电影换角的事已经上了头条,云初微的铁杆粉表示不管多久都愿意等自家女神回来继续出演女主角。 当然,这种时候少不了别家粉跑到微粉阵营来拉黑,说云初微演技爆棚,女主非她莫属,至于另外那一位,除了脸,演技完全没眼看。 于是,引发骂战,两边粉丝吵得热火朝天。 肖敏关了微博,心中默叹,要是让微粉知道自家女神很快就会亲自宣布退圈,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云初微神情呆滞,一直盯着车窗外,却没发觉这不是去她家的方向,等下车才问,“这是哪儿?” 眼前是一处独栋别墅,位于郊区,云初微以前没来过。 “我的私人别墅。”封奕上前摁响了门铃。 很快有个穿着围裙的妇人来开门,见到封奕,恭敬地笑着打了声招呼,“九爷来了?” 封奕淡淡“嗯”了声,直接往里走。 云初微站在门外不肯动,肖敏劝她,“九爷担心你回家会被盯上,让你来这儿避避风头。” 到底是习惯了那个世界的各种规矩束缚,如今要这么进一个不算太熟悉的男人的家,云初微心里说不出的别扭,最后还是肖敏将她拉进去的。 之前来开门的妇人是张嫂,这栋别墅里的保姆,她给云初微倒了杯热牛奶,云初微接过,搁在桌上没喝,从医院到别墅,她整个人都不在状态,就好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肖敏与她说的很多话她都听不进去。 这时,封奕看过来,“介于之后还要做复健,你暂时先住这儿,等完全康复了再出去旅游。” 云初微没说话,算是默认。 肖敏还要回公司处理事情,交代了云初微几句就走了。 张嫂去了厨房,整个客厅里就只剩下云初微和封奕两人。 对方一直盯着自己,云初微很不舒服,站起身,“我有些困,想先回房间休息了。” “九爷”二字,她始终开不了口,毕竟封奕不是苏晏。 封奕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云初微还以为他有别的话要说,没想到最后只是嘱咐,“二楼左手第二间,一会儿我让张嫂把晚饭送上来给你。” 云初微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朝着楼上走去。 避开右胳膊简单地洗了一下,云初微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脑子里茫然一片,和九爷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还在眼前,而她却已经永远地触碰不到那个人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多久才能从这段回忆中走出来,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很痛很痛,就好像心被人生生用刀子切开那样痛。 张嫂送晚饭上来的时候,云初微问她,“这里有多余的笔记本吗?” 张嫂想了想,“九爷房间倒是有,云小姐若是想用,我下去问问。” 张嫂下来的时候,封奕还坐在客厅里,骨感修长的手夹着香烟,微微眯眼,轻吸一口,然后从精致的唇里缓缓吐出烟圈,淡淡的烟雾模糊了他俊美的容颜。 外人眼里的风流和纨绔,在这一刻全都成了外衣被脱下,只剩满室让人窒息的静,那双眸子里,说不出的犀利冷锐。 张嫂硬着头皮道:“九爷,云小姐想用笔记本。” 封奕抬起头来,嘴角含着几分讥诮,轻嗤,“又想胳膊再断一次?” 张嫂没话说。 灭了烟头,封奕站起身走上二楼,从房间里拿了自己的笔记本,敲响云初微的门。 云初微开门的时候见到是封奕亲自来送,有些讶异,从他手里接过笔记本,道了声谢就想关门,却被封奕一只手大力撑开,满是侵略性的身影再一次将她笼罩,“怎么,怕我吃了你?” 云初微淡淡看他一眼。 “这是我的地盘。”封奕道:“要真想对你下手,轻而易举。” 云初微很想直接把笔记本砸在他脑袋上,但是想到自己要做的事,到底还是忍住了,“你还有事?” 封奕上上下下打量了云初微一眼,她穿着他让张嫂准备的睡衣,平添了几分俏皮可爱,与一贯的御姐形象大相径庭,“之前每次见了都喊九爷,今儿怎么不喊了?” 云初微心说你管得着吗?“是吗?我没注意。” “喊一个我听听。” 云初微恼了,“封奕你脑子有病吧?” 整个顶钻,敢直呼这位太子爷名讳的,恐怕也就云初微一人了,旁人谁不恭敬地喊一声“九爷”“太子爷”,偏偏封奕一点都不在意,唇角往上勾了勾,又将视线挪开,看向她手中的笔记本,“想做什么?” 云初微脸色冷漠,“与你无关。” “注意劳逸结合。”封奕最后提醒完,替她关上门转身下了楼。 不多会儿,云初微就听到外面传来汽车发动引擎的声音。 是封奕离开了。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回到床上打开笔记本,点开ord文档,已经回不到那个世界,她想把自己与九爷的一点一滴记录下来。 只是才刚打了几排字就感觉到右胳膊隐隐刺痛。 云初微没敢逞强,迅速合上笔记本躺下。 十点钟的时候,封奕给张嫂打了个电话,问她云初微房间是不是还亮着灯。 张嫂特地去看了一下,房里早就暗下来了,听到电话那头松一口气的声音,张嫂有些诧异。 按说以九爷的性格,哪怕云初微是当家花旦,也不至于重要到连睡个觉都能让他亲自打电话来查岗的地步吧?可是九爷还真就这么做了,而且听那语气,还似乎很熟稔的样子。 莫非网上传言没错,他们俩早就隐婚了? 想到有这种可能,张嫂心中越发的尊敬云初微。 云初微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八点不到就起来了,洗漱过后下了楼,张嫂已经备好了早餐。 云初微看向长桌上的两副餐具,“怎么,封奕要过来?” 张嫂道:“九爷刚给我打电话,说就要到了。” 虽然封奕是她老板,可她没义务一定要陪老板吃早餐的吧?合约上更没有这一条。 皱皱眉,云初微转身,“我突然没胃口,不吃了。” “云小姐。”张嫂忽然道:“九爷说,待会儿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谈。” 好吧,看在自己在他地盘上的份上,云初微转回来坐下,左手轻轻抬着右胳膊慢慢地活动。 封奕像是一夜没睡好的样子,进门以后先去盥洗室洗了把脸,又去衣帽间换了身衣服才出来。 张嫂把早餐端上桌,给云初微盛了碗粥。 云初微用左手拿勺子,喝了两口就搁下了,因为她发现对面的封奕一直在看着她,由于熬夜而有些通红的眼睛里,情绪很复杂,似乎在打量什么,又似乎是在试探。 若是云初微没记错,从昨天在医院碰面开始,封奕看她的眼神就有些怪怪的,“张嫂说,你有事找我?” “昨天晚上,我去了一趟兰城。”封奕道。 云初微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你去兰城做什么?” “找东西。” 封奕原本是回云初微老家找她户口簿的,去了才知道她早就在她爹出车祸那年申请了户口变更,现在是她是户主,自己独立一本户口簿,并不在兰城,而在她现在的住处。 “找什么?”云初微仔细想了想,自己并没得罪过封奕。 封奕笑了一下,“网上都说,我们俩隐婚了,你不觉得很有趣?” “不觉得。”云初微冷下脸来,她大概已经猜到他在找什么了,或许,“隐婚”的消息还是这混蛋特地放出去的,“封奕,你最好别打我主意,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更何况,我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你。” 显然,封奕在她心中就是个种马形象,虽然如今世道开放,可对于已经习惯了古代生活的云初微来说,封奕这样的,比古代三妻四妾的那些个爷们儿更让人讨厌。 封奕微笑着纠正,“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云初微瞪他一眼。 “再说了,你昨天晚上不还说愿意跟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云初微脸色瞬间难看,第一反应是封奕在她房间安装了。 昨晚关了笔记本以后她的确熄了灯躺在床上,可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拿过手机来,打不了字就语音,然而那些情节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念着念着就哭了,最后把想苏晏的那些话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她并不知道,封奕跟张嫂挂完电话以后特地来了一趟别墅,就在准备敲门的时候,听到了云初微说的那些话,一时愣在门外,这才让他临时决定去兰城找她户口簿来领证把网上“隐婚”的传言给坐实。 只是没想到,算漏了。 “封奕,你混蛋!”想到被人监听,云初微直接炸毛了。 “我没监听你。”封奕解释道:“昨天落了点东西在别墅,回来取的时候想说去看看你,无意中听到的。” “你!”云初微更怒了,这混蛋,来了竟然也不吭声,就这么偷听别人的? “微微。”封奕突然很温柔地唤了一声,正当云初微一脸茫然的时候,他已经站起身走过来,轻轻将她抱在怀里,“是我。” 此刻之前,全是试探,只为确定,这是他的微微。 听到这样的称呼和语气,云初微整个人都僵化了,虽然声音不一样,不过她很确定,这是九爷,是她的九爷,苏晏。 可是,怎么可能呢? 云初微抬起头来,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封奕,你……” 封奕摇摇头,“叫我九爷。” “不,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苏晏。”他浅浅勾唇,“不记得了?” “九爷。”云初微一下子泪崩,“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儿?” “我也说不清楚。”封奕道:“似乎从我出生的时候,脑袋里就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回忆,那些回忆是如此的清晰,就好像我真的曾经亲身经历过一样,而在我的记忆中,有一个叫做云初微的女人,她是我夫人,曾为我生过三个孩子,当然,这是在你来顶钻之前我所有的认知,我以为那是我生而带来的记忆,可是在遇到你,尤其是昨天晚上听到了那些话以后我才知道,我不是与生俱来带着记忆,而是从另一个时空来到这个有你的时空了,微微,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云初微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不对啊,我分明是因为右臂被羽箭刺穿昏迷才会回来的,可是九爷没事,你为何会来,而且还在我前面。” 封奕顿了一下,“大概是时空错乱了,我在那个时代最后的记忆是你在我怀里寿终正寝,然后我们夫妻合葬于陵寝。再睁眼,我就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我相信,我们的缘分没断,总有一天,我还会找到你的。” 云初微想到了什么,忽然一把推开他,“还说找我,早就被这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给晃眼了吧,老实交代,顶钻那么多女艺人,你到底潜过多少?” 封奕举起双手,做出投降姿态,“为夫为你守身如玉三十余载,那些女人,就没一个近过我身的,之所以会有传言说我风流,那都是我自己放出去的,就是为了刺激你,可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一点记忆都没有,不管我做什么,你全都无视。这次吊威亚出了事故,又正好伤到了右臂昏迷不醒,我突然想起来有一年你被叶筠算计,伤的也是右臂,醒来后告诉我你做了一场梦,梦见我们在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又做了一世夫妻,我就知道这次事故是你回来的契机,所以一直等啊等,终于把你盼回来了,微微,我再也不要放开你。” 说完,再一次将她紧紧搂住。 云初微满脸震惊,“所以说,此时此刻,在那个时空,我伤了手臂昏迷不醒,这才有机会回来和你见面?” “可以这么理解。”封奕点头。 “可是…可是你说我又醒来,那不就代表我还得回去吗?” “嗯,你还会回去。” 云初微纠结了,“那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 封奕笑了一下,问她,“微微可是舍不得为夫了?” 云初微不是舍不得,是彻底懵圈了,古代有个夫君,现代也有个夫君,而且两个夫君是同一个人,更玄幻的是,那个时空的夫君是正常的,而这个时空的夫君,他有那个时空夫君从出生到寿终正寝的全部记忆,简单说,这个时空的夫君是穿越加重生的,那她到底爱的是谁? 封奕看出了她的纠结,扶着她坐下,问:“喝牛奶还是果汁?” 云初微随口应道:“牛奶吧!” 吃完早餐,云初微坐在沙发上,还是继续纠结先前的事情。 封奕走过来,手臂自然而然地搂着她的腰,“微微,我有个想法。” “嗯,你说。”自从知道这位是苏晏,那态度简直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瞬间化身小绵羊,乖巧地窝在他温暖的怀里。 “我想把我们在那个时空的故事写成剧本,我们俩各自出演男女主,然后,让所有人都记住这个故事。” 云初微眼睛一亮,“好啊好啊!”这样,她就能知道在那个时空,自己和九爷后来是怎么发展的了,只不过,“话说九爷你一个八十多岁的糟老头子跟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谈恋爱,你不会臊得慌吗?” 封奕咳了一下,“老牛啃嫩草这种事,多做几回就习惯了。” 云初微:“……”虽然外貌上看不出来,可是心理上,他们差了几十岁好吧? ……好吧,云初微必须得承认,她这是为自己没有老来的那部分记忆而感到不平。 “这部剧,就作为你的谢幕之作,怎么样?”封奕问。 “是要拍成剧吗?” “嗯,电影体现不出那种细致温暖的感情。”封奕道:“既然是我亲自出镜,不管是演员阵容、特效还是后期制作,都要求必须精良。” 云初微心道您老亲自出镜,外面那些小妖精的国民老公又得换人了。 至于演技…笑话,这就是演的他本尊,还需要演技? 领了证以后,两人没急着办婚礼,按照云初微的意思,到时候等戏份到了大婚之前就公布两人结婚的消息,然后,剧中的大婚,就是他们的婚礼。 苏晏虽然很想亲眼看到云初微穿着洁白婚纱的样子,不过想了一下,她这创意不错,剧中的结婚就是现实中的婚礼,这样便能让全国的观众都看到他们婚礼的全过程,至于婚纱,以后有的是机会让她穿。 然后,小两口就投入了剧本的制作,前半部分是云初微写的,后半部分,由封奕完成。 这种两个人都知道彼此的秘密,然后把他们的秘密写出来拍成剧让人记住他们故事的感觉,真的是很奇妙,至少云初微觉得幸福得快要冒泡。 题外话 甜吗?甜的话要记得来冒泡泡哦!说不准被九爷选中去试镜参演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5章 这部剧定名为《相思门》,关于剧本,自然不是原封不动照搬了那个时空的故事,因为要把剧中的婚礼作为现实的婚礼,再加上细节要处理,所以在这一块上就有很大的改动,不过万变不离其宗,剧中男主“宠妻狂魔”的人设没有任何的变动。 而顶钻这位继承人,由于很少在记者跟前露面,几乎不接受采访,所以听说过他风流名声的人远比见过他本尊的人要多得多。 网上几乎没有他的照片,就算有,那也是好几年前的,翻来覆去就那几张。 因此,封奕要领衔主演的消息一传出去,微博上顿时炸了,其中呼声最高的,莫过于“顶钻太子爷封奕与当红女星云初微之间不得不扒的那些事儿”,完全忽略了封奕这种成天只懂得“吃喝玩乐泡女人”的“种马”到底能不能拿出演技来。 少数想到这一层的人倒是嗤之以鼻——富二代嘛,钱多了没地儿花,给自己投资一部戏随便玩玩而已,认真你就输了。 不过,对于自家本命女神“被潜”的事,还是有不少铁杆粉表示心痛的。 心痛过后,继续粉,谁让女神是本命来着? —— 云初微和封奕算是暂时隐婚,消息一点都没对外公布,再加上封奕手底下人办事利索,狗仔们没办法捕捉到云初微的踪迹,隐婚的事就更不可能传出去了。 自从出道以来,很少能有这样清闲的日子,云初微觉得挺享受。 剧本已经完成,导演是封奕亲自请的,至于摄影师化妆师等摄制组人员,全都交给底下的人去办,封奕目前的首要任务是陪着老婆养伤。 云初微被照顾得像个巨婴,很是不好意思。 封奕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上辈子老来的时候,他也是这么照顾她的。 云初微很震惊,“不会吧,剧本上的那些,都是真的?” 封奕挑眉,“不然你以为呢?” 云初微还是很意外,“我以为,那种人设真的只会出现在剧本里。” 封奕问她,“那在你眼里,我是个什么人设?” 云初微想了一下,轻咳道:“风流少爷,花花公子…嗯,衣冠禽兽。” 封奕嘴角微抽,不过转瞬又释然,“看来,微微还是吃那些女人的醋了。” 云初微轻哼,“才没有,她们要做什么是她们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封奕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机就响了,他走到阳台上接了个电话,回来以后脸色有些凝重。 云初微面上的表情僵了僵,“怎么了?” “是家里来的电话。”封奕垂下眼睑,“说有客人,让我回去一趟。” “客人”两个字很关键,云初微几乎是一瞬间就从里面嗅到了情敌的气息。 事实上,云初微对封奕的家庭结构不是那么的了解,只知道他父母双全,封奕的爸爸是顶钻的当家人,而他们家老爷子,年轻时候是开国大将,现在么,已经退下来了,底下的儿孙大都出息。 按照云初微的预想,封奕这样装着古代大将芯子的异类,应该会秉承自己上辈子的本事参军搞出点成绩来给封老爷子瞧瞧,然而事实却是,这位风流太子爷与军人八竿子打不着,担任了顶钻娱乐的总经理。 以前云初微觉得封奕就是个整天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若是没有他老子,呵呵,总经理的位置也是他想坐就能坐的? 现在的话,云初微对他算是彻底改观了,毕竟是智商过人的九爷呢,就算不从军去做点别的,肯定也是做什么火什么——凭顶钻在圈内的地位就能看出,封奕所谓的风流纨绔都只是外表,他的能力,绝对吊打圈内不少知名人士。 除此之外,云初微对于这家人的家庭关系什么的,一点都不了解,或者说之前封奕给过很多让她深入了解的机会,只是都被她无视了——本来嘛,那个时候她就只是顶钻签约艺人云初微,还没去古代溜达过一圈,不是侯府嫡出姑娘,更不认识什么国公爷苏晏,自然不会把封奕放在心上,再说,封奕顶着这么个“花花公子”的名声,她除非是想自毁前程了才会跟他。 不过现在不同了,虽然还没正式与封家人见面,两人却已经领了证,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所以封奕一提到“家里”二字,云初微就异常的敏感。 封奕简单收拾了一下,“微微,你就在别墅里等我,天黑之前,我一定赶回来。” “九爷。”云初微站起身,轻轻环住他的腰,又咬了咬唇角,“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样,我希望,你能拒绝得利落干脆些,别给我留后患。” 封奕一愣,没想到她连问都没问就直接看穿了,他妈刚才确实来电话让他去见老爷子故交的孙女秦樱来着。 对于联姻这种事,封奕一向是拒绝的,而且之前就表过态了,不接受家族安排的任何女人。 封奕的爸妈对此是相当地头疼,老爷子眼巴巴地盼着重孙,然后一年又一年地落空,到最后干脆不勉强他了,说跟你逢场作戏的那些女人,你好歹认真一次吧,带个回来传宗接代也行啊,结了婚有了种,你想怎么风流是你的事,我只要重孙。 封奕当然不干,结果就是不仅一个都不带回去,还不准他们给他安排什么联姻对象。 于是,他就这么单了三十多年,外面人说他心玩野了,根本没想过成家一事。 唯独某位十分了解他的损友一语道破天机,说他封奕是凭实力单的身,要说他风流吧,其实从来没碰过哪个女人,莫说碰,但凡主动靠近他的,正眼都没给过,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那位损友甚至怀疑封奕性取向有问题,可事实证明,太子爷对男人也没有什么特殊癖好,如假包换的钢铁直男。 …… 还不等封奕说点什么,云初微就抬起头来,重新换上了一抹自信的笑容,“不过我最近闲得无聊,斗绿茶撕白莲什么的,竟然有些小期待呢!” 封奕失笑,双手捧着她的脸,来了个长达一分钟的法式深吻才离开。 ------题外话------ 有点事,今天没码字,16号的更新,中午12点来刷一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6章 同床共枕 封奕回到家,客厅里坐着几个人,封老爷子、他爸爸封庭辉、他妈耿月婉,除此之外,多了个外人,正是老爷子故交的孙女秦樱,刚从国外回来。 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瓜子脸,五官精致,双眼清澈而明亮,穿着一件颜色淡雅的连衣裙,清纯中透着几分可爱。 要说陌生也不全然陌生,小时候封秦两家住过一个军区大院,只不过封奕对秦樱的印象并不深,因为从来不放在眼里,更别谈放心上了。 见到封奕进来,封庭辉皱皱眉,“打电话去公司,说你不在,去哪儿了?” “有点事。”封奕走过去坐下,神情说不出的慵懒散漫。 封庭辉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败家子一定又是外出花天酒地去了,那首席执行官的位置,根本名存实亡。 耿月婉轻轻瞪了封庭辉一眼,“你少说两句。” 整个封家,晓得封奕真正实力的,恐怕也就封老爷子这看似老糊涂实际上心有明镜的人了,不咸不淡地瞅了封奕一眼,又看向秦樱,“这位是小时候跟咱们家住过一个军区大院的秦樱,还记得吧?” 封奕还没说话,秦樱就主动笑着打招呼,“你好,我是秦樱。” “你好,封奕。”封奕点了点头。 听这俩人的见面方式,封老爷子有点不高兴,“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怎么弄得跟个陌生人似的?小樱,一会儿留下来吃饭,我再给你爷爷打个电话,让那老不修过来跟我杀两盘棋。” 秦樱淡淡一笑,“好。” 封老爷子给秦家老爷子打过电话以后,耿月婉就去厨房帮忙了,而封庭辉也被封老爷子叫去了书房谈正事。 客厅里只剩秦樱和封奕两个。 封奕修长的双腿交叠,随手翻阅着茶几上的娱乐杂志,封面上云初微略有些妩媚的装扮和造型深深吸引了他的视线,仿佛除了杂志上的那个女人,其他任何人都休想接近他的世界一毫米。 秦樱偏过头看他一眼,不得不承认,眼前的男人有着一张能让所有女人为之疯狂的脸,尤其是那副狂傲不羁中带点散漫的样子,简直就是少女杀手,不过秦樱很明白,这些都只是封奕的外表,而这层外表之下,是任何人都接近不得的疏离和冷漠。 不管外面传言有多激烈,封奕他的心从来就没在哪个女人身上停留过,可以这么说,这是个多情而又无情的男人,让无数女人又爱又恨。 秦樱觉得自己或许该庆幸没想过要接近他。 良久的沉寂过后,到底还是她先开了口,“听说封大哥接手了顶钻娱乐,实在是可喜可贺。” 封奕眼皮都懒得掀一下,“随便玩玩而已。” 玩世不恭的话,可是却处处透着睥睨万物的霸气。 秦樱有一瞬间的无语,心说随便玩玩能玩出顶钻在业界不可撼动的第一把交椅地位,你可真行。 短暂的交流过后,气氛又陷入了沉寂。 秦樱大概也知道封奕为什么不愿意搭理自己,直接说:“今天的事情,我想你心里大概也明白了,两边的长辈希望我们俩能好好的相处一下,不过以我对你的了解,除了朋友,更近一步是不可能的,既然这样,那我也挑明了说,我在国外交了男朋友,这次是他陪着我回国的,我们打算结婚了,到时候,封大哥可一定不要缺席啊!” 封奕终于从杂志上移开目光,看了秦樱一眼,“这么快?” 秦樱笑了起来,“都交往好几年了,只是你从来没给我打过电话,更没关注过我而已。” 封奕拉回视线,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到时候一定去。” 秦家老爷子来了以后,开始准备晚饭,其间,秦樱一句话都没说,等吃了饭以后才把自己要结婚的消息告诉了众人。 原本气氛和乐的客厅里顿时陷入死寂。 封老爷子只是脸上不显,实际上心里在滴血,这好不容易盼了个孙子兴许能产生兴趣的,结果人家要结婚了,这叫什么事儿? 秦老爷子显然是一早就知道这件事的,所以反应没有封家人大,看到封老爷子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马上笑着打圆场,“走走走,咱们上楼继续下棋去。” 封老爷子默默叹息一声,站起身,带着秦老爷子上了楼。 封庭辉一个大男人不好开口,耿月婉却是直接问了起来,“小樱啊,你男朋友就是国外的吗?” 秦樱如实说,“是我大学同学,现在迁居国外了而已。” 耿月婉一副“原来如此”的了然神色,其实也跟封老爷子一样,满心的遗憾,她是很中意秦樱这个儿媳的,无奈人家跟她儿子半点缘分也没有。 秦家爷孙俩离开后,封奕也站起身要走。 封庭辉厉喝一声,“站住,都这么晚了,你又要上哪儿去?” 当然是去别墅,答应过微微天黑之前一定赶到的,不过封奕没有直接说,“约了朋友。” 封庭辉大怒,指着茶几上的娱乐报纸,“你先过来解释解释,怎么回事儿?” 报纸上一半的内容都是关于封奕和云初微的,很显然,封奕要亲自出镜的事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顶钻签约艺人近两百,不过对于云初微这样粉丝过亿的一线影星票房女王来说,关注度可想而知,封庭辉作为顶钻当家人,在这件事上就更有发言权了。 第一时间看到消息的时候,险些被他这不争气的儿子气得吐血。 “字面意思。”封奕看了一眼娱乐报纸上的图片,似乎还有些嫌弃抠图技术不够纯熟,没把他和微微弄得更近一点。 “混账!你这是要毁了她!”封庭辉怒得不行,那可是顶钻的当家花旦,虽然这次事件能帮她炒炒热度,不过封庭辉一点也不希望她真的接下这部戏,什么玩意儿?就凭他儿子那不入流的演技,别搬上荧幕去辣眼睛好么?还弄了个“宠妻狂魔”的人设,笑话,这位风流到圈内人尽皆知的纨绔子,能对着谁演出深情款款的样子来?八成是以前的女人玩腻味了,想换个新鲜口味,又怕老套路撩不到云初微,所以换个套路来,先去剧中调戏?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这败家子还真是,还真是…十足十的混账! “行了行了,你快消消气,我跟他说。”耿月婉给封庭辉倒了杯水,这才看向封奕,“奕儿,你爸爸已经看过剧本了,说剧情故事倒是可以,也符合当下观众口味,就是……” “就是什么?” “你能不能放弃参演?”耿月婉皱眉道:“云初微是三金影后,若是能安排有影响力的男星与她合作,这部剧的收视率可想而知,可如果是你……” 封奕打断她的话,“什么有影响力的男星,打算用流量小生?他们有演技吗?” 封庭辉,“……就算再没有,也比你强百倍。”从来就没演过戏的人,先不说面对镜头能不能hold住,拍戏那么辛苦的事,他这养尊处优惯了的儿子能撑上三天不跑路就算顶了天了,不过他宁愿相信封奕也就是一时兴起,冲着对云初微的这股新鲜劲去的,所以能趁早打消他演戏的念头最好,免得到时候跑路丢人。 封奕不紧不慢地说:“爸要是信不过我的演技,我可以去试镜,不过我有个条件。” 封庭辉瞳孔缩紧,“你又想做什么?” 封奕:“如果我能用原声出镜,不找声优配音,而且演技得到认可,那么爸就不能干涉我的婚事。” 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呢?封庭辉追问,“你真对云初微上了心?”原声出镜,那得需要多强大的台词功底,就这败家子?呵呵! 封奕不置可否。 这下,耿月婉也没主意了,看向封庭辉。 封庭辉陷入了沉思,云初微自打签约顶钻以来,除了开初几年公司特地给她安排的绯闻之外,她本尊是没有任何感情污点的,可以说是封庭辉见过的最“干净”的女艺人,不过,性子高冷是真的,听说公司的某位影帝也在追她,就他儿子这样除了脸哪都不能看的败家子,能争得过影帝?开什么玩笑?……除非云初微拜金。 不过,就算是拜金,他也不允许,云初微正是演艺事业如日中天的时期,哪能被婚姻绊住脚,这无疑是顶钻的一大损失。 只是这些话,封庭辉不能直接说出来,他了解封奕的脾气,说不准一个弄不好就把这败家子给惹毛了又继续“作孽”。 于是,答应了让封奕去试镜。 —— 封奕开车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 一直在客厅等他的云初微窝在沙发上睡着了,封奕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回楼上房间,大概是太困了,这期间云初微都没有醒过,直到封奕脱了衣裤上床,云初微才有了转醒迹象,眉头紧紧地蹙着,封奕伸出手臂将她搂进怀里,下巴靠在她发顶,轻声安抚,“乖,睡吧!” 睡梦中的云初微迷迷糊糊听到这个声音,所有的急躁和烦闷都淡了下去,再一次陷入了深眠。 云初微是在封奕怀里醒过来的,他侧着身,一只手将她纤细的腰身搂到自己怀里,睡着的样子分外的魅惑人,云初微有点渴,挣扎两下想下床去倒杯水喝,无奈头顶传来带着惺忪睡意的懒散声音,“外面冷,再睡会儿。” 云初微侧头看他,脸一下子红了,虽然在那个时空,他们同床共枕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可是在这里,她仍旧是还没与他发生过任何关系的新婚妻子——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毕竟这世道开放得多,只是封奕顾及到她手臂还没完全恢复,怕伤到,所以一直忍着。 而且这个时空的九爷人设与时空的有些偏差,再加上容貌的不同,顿时让云初微觉得越发的羞窘,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怎么了?”封奕睁开眼,看到她烧红的脸,低低笑了一声,“都已经同床共枕过几十年,还是没办法适应?” 云初微忙别开脸,“谁跟你这糟老头子同床共枕过几十年,别忘了,我在那个世界还只有十八岁呢,说这种话,你也不害臊。” 封奕躺着不动,伸手摸摸她的脸,“御姐外貌少女心,这反差,真萌。” 云初微摘掉他的手,“你别跟我打哈哈,老实交代,昨天那件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成了。” 封奕越抱她,手就越不安分,弄得云初微酥麻难耐,挣扎着推开他,蹙着眉尖,“什么叫成了?” 他跟那个女人成了,那她算什么? “是我们俩,成了。”封奕知道她在想什么,捏捏她的小耳垂。 云初微一愣,“怎么回事儿?” 封奕挑眉,“想知道啊?叫我一声我告诉你。” 云初微心痒如猫抓,迫切地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于是低低地喊了一声,“老公。” “嗯。”封奕似乎很享受,闭上眼睛微微勾起唇角,但是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云初微捶他,“你耍我!” 封奕坐起身来靠在床头,想抽烟来着,考虑到这是她房间,索性忍了,“昨天来我家的客人叫秦樱,秦家跟封家是世交,我爸妈和老爷子的意思很明显了,想联姻,不过,最后没成。” “是你自己拒绝的?”云初微在脑补封奕爸妈以及封老爷子愤怒掀桌的画面。 “不是我。”封奕道:“是秦樱自己说的,她在国外交了男朋友,马上就要结婚了,而且看那样子,也不像是对我有兴趣的。” 云初微讶异片刻过后调侃他,“难得啊,顶钻太子爷也会遇到对你不感冒的女人,怎么样,是不是深深伤害了你的尊严,又刺激到你骨子里的征服欲了?” 封奕翻个身将她压下,“确实,追了你这么多年,一直没机会征服,怎么着,今儿是不是给爷挽挽尊严?” 他身上有一种淡淡薄荷味的清冽气息,充斥着云初微的鼻腔,明显感觉到某些地方的变化,云初微马上装腔作势,柔弱又无助地看着他,“我手臂疼。” 封奕的软肋就在这儿呢,若非考虑到她的手臂,早就不知道征服多少回了。 很不甘心地松开她,封奕缓了好久才正常,下床穿衣。 云初微也起床洗漱,早餐过后问他,“太子爷吃了窝边草,这件事,你打算怎么跟你爸妈交代?”心里暗戳戳的想着,董事长估计能抽死封奕,起码,她还是知道自己身价的,哪怕这次出了意外,也只是少了一小部分资源而已,对她来说,一点影响都没有,况且这段时间因为封奕要出镜的事,热度一再飙升,公司不会放弃让她蹭着热度大红大紫的机会,一旦出现在公司,必定是各种资源接踵而来。 云初微其实挺热爱拍戏的,因为能从中体验到很多不同的人生,只不过她觉得结婚以后封奕一定不喜欢她再拍戏,所以决定拍完《相思门》就退圈,做个被人放在掌心宠的小娇妻。 只是,她的想法这么美好,董事长能乐意吗? 封奕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你是我手底下的人,我爸管不到你。” 云初微心说他是管不到我,但是咱们俩一旦公布了结婚的消息,我还不得跟着你去你们家见二老啊,到时候那场面,该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了吧? 封奕又说:“我跟他谈条件,如果我试镜成功,并且在这部戏里面原声出镜,靠演技征服观众,他就不能干涉我的婚事。” 云初微眨眨眼,“所以,他答应了?” “你说呢?” 好吧,云初微没话讲,九爷做事的手段,在那个时空她就见识过了。 不过,原声出镜?靠演技征服观众?那些个声控颜控演技控怕是要炸,“怎么办,突然不想让你出镜了。” 不管是颜值、声音还是演技,封奕绝对是属于犯规级别的,瞬间能清空血槽的那种。 一想到那些老婆粉整天把封奕称作“老公”,她心里那个酸啊! 封奕笑了笑,“那你就得抓紧机会在剧中可劲秀她们一脸。” 云初微:“……”为什么会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呢? —— 几天后,封庭辉在邮件里看到了封奕试镜的视屏。 电脑前,封庭辉呆滞了一瞬过后问助理,“这视屏是不是做过后期处理了?” 里面那位演技一流堪比影帝声音好听到爆的男子,绝对不是他儿子,绝对不是! 助理也是满面的震撼,直接打电话过去问,结果那边的人说,这是原始视屏,除了剪辑之外,再没有任何的后期处理。 然后,封庭辉懵了,“这败家子是什么时候学会演戏的?” 如果云初微在场,一定能告诉封庭辉——你儿子天生就是影帝,将上辈子所有的气质都给隐藏起来了,偏偏一点违和感都没有,把富二代的纨绔形象演得如此逼真,还一演就是三十多年。 封庭辉还是不信,打电话把封奕给催了回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7章 “爸,你找我?”封奕接到电话的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说实话,这速度快到让封庭辉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以前哪次打电话这败家子不是推三阻四像个瘟神一样让人窝火,这次竟然能来得这么快,可谓是有史以来头一例了。 第一次试镜就拍的外景,距离公司还是有些距离的,不过,看在这部戏的面子上,封奕很给脸的“厚待”了他家父上大人一回,没有迟到,也没有刻意拖沓,几乎是争分夺秒赶过来的。 封庭辉收起心底的震撼,指着电脑屏幕上的人,“这里面的人是你?” 封奕嘴角微抽,“怎么,您看着不像?” 封庭辉反问,“你看着哪里像了?” 视屏里面的人虽然没穿古装,却好似从古画卷里面走出来一样,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种温润如玉的君子气派,尊贵,优雅,赏心悦目。与眼前这败家子的形象,简直大相径庭,若非那张脸一模一样,封庭辉几乎要怀疑这是不是找了某位影帝上去演的替身。 封奕凑近,目光往屏幕上一瞟,看得津津有味,嘴角还勾了勾,“爸怀疑我可以,但你不能怀疑张导选角的毒辣眼光。” 这下,封庭辉是彻底噎住没话说了。 连张大导演都竖大拇指认可了的人,他再说多少都是废话。鼠标移动,往后拉了拉进度条,发现封奕这次试了好几个性格完全不同的角色,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演戏秘诀,不管是什么角色,经过他在镜头前一演绎,何止是入木三分,简直就是他本人没错了。 封奕一丝不漏地捕捉到了封庭辉脸上那种深深的震惊,笑容加深,“怎么样封董,是不是抽空请你儿子吃个饭庆祝庆祝?” 封庭辉几乎是秒懂了封奕的意思,没说话,表示默认。 —— 别墅。 “啊?这么快?”云初微听说封奕要带她去酒店吃饭顺便见他爸妈,一下子紧张起来,“我还以为要再过段时间的。” 封奕将她抱在自己腿上坐着,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尖,“都说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更何况我们家的当家花旦长得如此有范儿,这种场面,难不倒你。” 云初微心说剧本里面倒是演绎过不少,可那是剧本啊,就算演得再逼真,也始终是假的,可现在却是真的,一想到封奕爸妈对自己那未知的态度,云初微就说不出的忐忑。 “别怕。”封奕安抚她,“有我在呢,谁还能欺负你不成?” 云初微轻舒一口气,“既然是要见伯父伯母,那我去买点礼物吧!” 封奕想了想,“这件事交给肖敏,关键时期,你不能出去露面。” 云初微这才想起来外面正流言满天飞,多少狗仔和记者等着堵截她,于是点点头,“好。” 说完就给肖敏打了个电话。 肖敏震惊了一下,“你要给董事长和董事长夫人送礼?” “还有封老爷子和董事长家那位小公主。”云初微提醒。 封艾是封奕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比封奕小了十多岁,封奕的排行是按照家族来的,其他的堂姐堂兄在此就不必赘述。 肖敏险些反应不过来,“哎我说,微微,你是不是和咱们太子爷,那什么了?”说这话的时候,刻意把声音放低。 娱乐新闻爆料封奕和云初微即将联袂主演《相思门》这部新戏的时候,肖敏是一点都不信的,可是那几天云初微的手机一直打不通,她根本没办法获知更多的消息,又不敢去别墅找云初微,怕被狗仔跟踪,盼星星盼月亮地终于把这活祖宗的电话给盼来,却不是谈论她自作主张接戏的事,而是让自己帮买礼品? 要说这俩人之间没点什么,打死肖敏都不信。 云初微看了一眼封奕,见对方摇头,她只好笑着对电话那头说:“敏姐,这件事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清楚,总而言之,你尽快帮我办妥就是了,等时机成熟,我会亲自跟你解释的。” “好吧好吧!”肖敏的声音显得有些兴趣缺缺,又关切地问:“你的手臂怎么样了?” 云初微说:“休息了一段时间,而且坚持去做复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计划好什么时候出去旅行了吗?还是坐等新戏开机?” 云初微道:“大概过不了几天就得走,确定好了时间,我会再给你打电话的。” 这部戏演的就是她和九爷曾经的故事,无需准备太多的东西,所以她能有足够的时间出去旅行放松放松。 肖敏缓了一口气,“也好,辛苦了这么长时间,给身体充充电。” 挂了电话以后,云初微发现封奕一直盯着自己,有些局促起来,“怎么了?” 封奕笑了一下,“你大概有所不知,小艾是你的…嗯,脑残粉,你送她再多的礼品,还不如跟她合张影来得实在。” 封奕只是没说,不止小艾,就连他妈都是云初微的粉丝,只不过他妈比较理智,单纯地欣赏这位女艺人精湛的演技以及背后的努力罢了,至于那位小公举…整个一脑残粉,不提也罢。 竟然还有这种事? 云初微非但不觉得荣幸,还很尴尬,一摊手,“管他呢,反正都是我的一份心意,我要送了,她总不能扔出去吧?” 扔是不可能扔的,说不准还能当成宝贝给供起来。封奕腹诽。 —— 吃饭的地点订在帝都酒店,云初微依旧是乔装打扮出的门,进了包间才摘下帽子和墨镜。 里面已经坐了四个人。 封老爷子,封爸封妈,另外还有个扎着丸子头穿白色毛衣的女孩子低着头玩手机,听到动静,第一时间转过头来,正巧见到云初微摘了帽子和墨镜的这一幕,那双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女…女神?!”险些激动得连手机都掉到地上。 虽然顶钻是他们家的产业,但一般情况下,封爸封妈是不准许封艾随便去公司的,所以封艾基本上没机会见到云初微,有关云初微的一切,她都是从影视剧、杂志报纸、微博以及论坛之类的社交平台里面得知的。 而这次知道封奕要带着云初微过来吃饭,封爸封妈此前一点招呼也没跟封艾打,就怕她一激动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举动来。 不过目前看来,他们家这位小公举还勉强算冷静,不至于太丢人。 封艾还在盯着云初微看,眼睛一眨不眨,“你是…你是云初微?” 云初微尴尬地点点头,“你好。” “啊啊啊!女神我终于见到你了,跟我合张影好不好?”封艾马上冲到云初微身边,激动得不得了,快速拿出手机点开相机。 还不等按下快门,就被封奕一把夺过去。 封艾不依了,又气又急,直跺脚,“哥,你做什么?” 封奕淡淡道:“我还没问你要做什么,你反倒问起我来了?” 封艾气鼓鼓地道:“我要跟女神合照,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封奕瞅她,“跟你合照,你还不得拿去跟你那帮同学炫耀?你知不知道现在正是敏感时期,微微的照片,一张也不能流出去?” 封艾嘟了嘟嘴巴,但还是不甘心,“我保证,绝对不会让照片流出去的,哥,你就行行好嘛!” 封奕一副“信你就见鬼”的表情。 封艾郁闷了,女神就在眼前,多难得的见面机会啊,不能合影真的是太太太可惜了,她会遗憾死的。 云初微摸了摸封艾的头,“没关系,不就是一张合影么?你把背景打上码就行。” 封艾一听,马上又精神起来,轻哼一声,得意洋洋地从她哥手里把手机抢回来,用相机记录下了跟女神第一次见面的历史性时刻。 之后,云初微客气地给长辈问好,又把礼品一一送给封老爷子、封庭辉和耿月婉,当然,也没忘了小艾公主的。 “还有礼物啊?”封艾顿时觉得受宠若惊,原本想直接打开看,被封妈一个眼神给制止了,很不好意思地对着云初微干笑两声。 “云小姐,请坐。”封妈神色柔和地看着云初微。 顶钻那么多女艺人,封妈独独喜欢云初微一个,不单单是因为演技,更因为这个女孩子是娱乐圈的一股清流,自出道以来到现在一直坚守着自己的原则去拍戏,也正是因为用心与原则,她的影视作品大多成了难以超越的经典。 所有人都坐下以后,酒店服务员开始上菜。 封艾平时大大咧咧,但是在女神面前,竟然也表现出几分矜持来,这让封妈十分的意外。 去古代神游了一圈再回来,云初微之前的高冷收敛了不少,现如今整个人都散着一种很容易相处的亲和气息,因此没多久就与封妈聊上了话。 而另一边更是精彩。 自打云初微进来,封庭辉就有种好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当然,白菜是云初微。 封庭辉与自家儿子的眼神交流,简直就是无声的战场,越想越恨不能抽死他。 封奕则是一脸的云淡风轻,站起来亲自给封庭辉和老爷子倒了酒。 老爷子多看了云初微两眼,他还不糊涂,知道云初微在顶钻乃至圈内的地位,只是想不通,他这孙子是用什么手段搞定了这位的,要知道那“高冷”的名声可不是简单说说而已。 不过不管怎么样,只要能看到孙媳进门,只要自己能抱上重孙子,管她是谁,能真心喜欢他孙子最好,只是这种可能性太小,不喜欢也没关系,拜金?那更好了,封家有的是钱,能用钱拴个重孙子出来,也挺划算的。 封老爷子表面挺淡定,实际上心里早就老泪纵横了,封奕要是再不带女朋友回家,他就得把要求降到最低——只要是个女人就行。 哪曾想这小子是真人不露相啊,不带就不带,一带直接来个大腕儿,这这这…看在乖孙这么听话的份上,过几天的过年红包发个特大的?要不,给孙媳妇也来一份?会不会太直接了吓到她? 封老爷子脑洞开得太大,在座的没有人能跟上他那种一步到位的速度,封妈还是微笑着和云初微说话,而封爸与儿子之间的眼神战场还在继续。 封奕可比上辈子做苏晏时的脸皮厚得多——反正这棵好白菜我是拱定了,你要不高兴,那就继续不高兴着吧,反正我高兴就行。 云初微大概也察觉到这对父子之间的“暗流涌动”,但其实在她看来,董事长还是很疼封奕的,否则凭他的手腕,前面三十多年真没办法治住封奕? 正因为这种“疼”只存在于骨子里而不是挂在嘴边,以至于这对父子对峙的时候,旁人看来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温馨感,不管是真怒还是假怒,都不会是其他人生气的那种怒,越吵越温馨。 整个包间里,最安静最认真的要数封艾,她默默地观察着女神都夹过哪些菜,然后悄悄掏出小本本记下来。 她并不知道云初微是以封奕女朋友身份来见她爸妈的,只以为是简单的请吃饭,否则早就乐疯了。 临走的时候,封妈说:“马上就要过年了,云小姐准备回家吗?” 云初微迟疑了一下,“我不回去,就在帝都。”亲人都不在了,她回去只会徒添伤悲,至于那些亲戚,如今一个个都变成吸血鬼,她要是去了,还能不能有路费回来都是个问题。 封妈眉目越发的柔和了,“要不这样吧,年三十你来我们家吃团圆饭,我给你们包饺子。” 云初微犹豫着要不要答应,偏头看封奕。 封奕没表态,那意思就好像在说“你自己看着办”。 云初微纠结了。 封老爷子也说:“一个人过年多没意思,热热闹闹的才有气氛,这事儿,我做主了,没有通告最好,要是有,也往后推一推,起码安安心心过完年再说。” 云初微心想老爷子说话还挺热乎的,“既然封爷爷盛情相邀,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封老爷子腹诽,你要是能天天来,我求之不得,还有,啥时候能把封爷爷的“封”给去了哟! 女神要走了,封艾一脸的不舍,哼哼唧唧,看那样子,八成又是想再来张合照了,封奕直接打消她的念头,“你女神之前受了伤,你都不关心一句,只想着合照,这就是你作为粉丝的素质?” 封艾小脸一白,的确是把这茬忘了来着,马上愧疚地看着云初微,小声说:“女神,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云初微无奈地白了封奕一眼,“你跟个小女孩计较这些做什么?” 封奕把封艾拽开,到底是在云初微的埋怨下让语气变和软了些,“行了,一会儿跟着爸妈回去,我送云小姐回家。”当然不能说是送去他的私人别墅,哪怕是与长辈们见过面,两人领证甚至是同居的事情也不能随随便便说出来,老爷子和爸妈,封奕是信得过的,他就怕封艾那张嘴把不住风一不小心给捅漏出去,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回到别墅,终于再不用伪装,云初微摘了帽子墨镜,直接懒散地躺在沙发上。 封奕说,“今天晚上不能陪你了,记得按时睡觉,十点之前,若是让我知道十点过后你房间还亮着灯,那你就等着挨收拾吧!”说完,还不忘揪了揪她的耳朵。 云初微有些不舍,直起身来靠着他,“你要回家吗?” “嗯。”封奕点头,“他们不知道我们俩同居了,现在的我是有女朋友的人,不能随随便便在外面过夜,否则那就是找打,我爸不抽我,老爷子都得削死我。” 云初微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后想到了什么,“其实我原本是有某种打算的,但是听说你要回家,而且看这样子,在暴露同居之前,你都不能在别墅过夜,那还是算了。” 封奕何等聪明,一听就知道她要说什么,原本深邃的眸子里逐渐染上的火焰,恨不能顷刻间就将她身上的衣物烧个精光。 不等云初微反应,他直接打横将她抱起朝着楼上走去,进门以后将她放倒在床上,双手摁住她的手腕,“这里又不是古代,哪有那么多规矩,没谁规定一定要在晚上才可以吧?” 一边说一边脱了云初微的衣服。 这一幕何等的熟悉,可是熟悉归熟悉,与适应完全是两码事,尽管在那个时空与苏晏圆房的时候就经历过一次,如今重来一次,云初微还是疼得倒抽气,额头上汗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滚。 封奕从额头吻过眉心,到鼻尖,最后往下,封住了她柔软的唇。 云初微所有的声音都被堵在喉咙里,等疼痛缓解才算是彻底过了这一关。 封奕很满意她婉转哭求的模样,“没想到,一辈子只能有一次的东西,我竟然拥有过两次。” 云初微无力地瞪他,“你好了没有,我想睡觉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马上就勾起了他更多的。 然后,倒霉的还是云初微,去了浴室都没能幸免,好在他顾及她手臂受过伤,动作尽可能地温柔才不至于让她累晕。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阅读最新章节请关注微信号:rdww444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8章 梦中梦 封奕没有在别墅过夜,看着云初微入睡以后就离开了,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全都在客厅里等他,这架势,像极了嗯,三堂会审。 封奕抬步走进去。 封庭辉第一个张口,“送云小姐回家了?” 虽然还是绷着脸,但不难从声音里面听出带着那么一丝丝的愉悦。 封奕挑挑眉,看来他老子也是盼着他赶紧找媳妇儿的嘛! “嗯。”假装什么都没听出来,封奕走过去坐下。 封艾马上挪过来,笑得很狗腿,“哥,你是不是天天都能看到我女神?” 封奕有些无语,“你觉得呢?” 好吧,封艾也觉得自己大脑有点短路,于是很快换了个问题,“之前女神送我的礼物,我还没舍得拆开,后来才想起来还没要签名,哥,赶明儿你帮我要一个呗,就那什么,签在她送我的礼物上,或者衣服也行,我有好多能签名的t恤。” 封妈扶额,“小艾!” “妈。”封艾马上坐正,脸上露出幽怨的神情来,“你们不准我去公司,难道连我问女神要签名的权利也得剥夺?哇,还有人有人权了?” 封妈也是拿她没办法,叹气道:“追星要理智,否则一不小心就变成” “脑残粉?”封艾眨眨眼,“为女神,我愿意脑残啊!” 众人:“” 老爷子咳了两声,“时间不早,小艾,你先上楼去睡觉,我们有正事要谈。” 虽然老爷子比她老子和蔼,不过封艾最尊敬最怕的就是老爷子了,在她爸爸面前还能顶两句嘴撒撒娇,但是在老爷子面前,封艾是万万不敢的,因此老爷子一发话,封艾就站起身来,对众人说了句晚安后上了楼。 被“三堂会审”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封奕早就习惯了,不过这次是关于云初微的,他破天荒地拿出耐性来,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轻轻柔柔的笑,看得封庭辉和耿月婉浑身凉飕飕的,总觉得这败家子不怀好意。 “爷爷,爸妈,你们要问什么?”封奕一副“但凭你们吩咐”的姿态。 耿月婉与封庭辉对视一眼,“奕儿,你真的喜欢云初微?” 封奕不答反问,“妈觉得我的诚意还不够?” 不够是不可能的,毕竟在此之前,这败家子从来不会带任何女人回来,反倒是时不时地听到他又“宠幸”了某位女星之类的传言,然而具体是哪一位,连个影都没见过。 可就是因为“诚意”太够了,反而让他们这些做长辈的不安起来。 在封爸封妈的观念里,封奕这种挥金如土不懂节制的败家子是不可能真的喜欢上哪个女人的,顶多就是图一时新鲜玩玩而已,玩腻了就扔,所以他们夫妻俩是真的不希望云初微这棵好苗子被自家满身污点的儿子给糟蹋了。 想想那是顶钻的门面招牌啊,一旦被他们家儿子玩腻了扔了,很快就会过气,对于顶钻来说,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老爷子却不这么想,看着封奕说,“女孩子家家的,要娇养着,宠着,你这臭小子,没事儿的话,对人家好一点,说不准真能喜欢上你呢?” 前半句,封奕听着还舒坦,后半句,听得一脑门子黑线——老爷子您这刀补的真神! 好吧,封奕自我承认,他在绝大多数人眼里就是个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一事无成只会玩女人不懂公司经营却还要占着首席执行官位置的混蛋,外面那些女人能看上他,不是图财就是图色。 而这“大多数人”,包括了他爸他妈他爷爷,还有个小公举妹妹。 可是,“爷爷,我有这么差劲吗?” 问完以后,看到封爸封妈那副“是啊是啊,你怎么能现在才自我醒悟呢”的眼神,脑门上黑线再刷一层。 对于封爸封妈来说,那种翻手云覆手雨智多近妖处理公司任何事务都游刃有余的儿子,永远只存在于“别人家”,他们家是有不起的,他们家只有个专门靠脸诱惑女孩子的败家子,而且最近这败家子的修为还提高了,竟然把他们家公司的门面都给弄到手,这要是冲着钱来的还好说,万一要是冲脸,那还不得玩完了? 封奕一一扫过三位长辈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败家子”的名声这辈子都别想洗干净了。 甚至于封庭辉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精分患者,毕竟眼前这位与试镜视屏里的简直是天壤之别,除了脸,完全没有共通之处,唯一的解释只能是这败家子精分了。 收到他老子那“关切”到恨不能马上打电话让人来把他接到精神病院的眼神,封奕嘴角狠抽,满心憋屈。 为了追妻,他容易么? 他的“憋屈”,自然没人看得到,然后接下来就是他爸妈轮番进行口水教育,要么劝他高抬贵手放过云小白菜,要么让他去看看心理医生。 还是老爷子简单粗暴——要就来真的,直接带去领证,先生个重孙子再说。 封奕揉着额头,“你们就没想过,万一云初微真的喜欢我呢?” 话才说完,马上就收到他亲爸亲妈鄙视到不行的眼神——云初微是谁?国民女神啊,能看上你?我们宁愿相信人家是冲着钱来了。 封奕很受伤,他是捡来的吧? 不过好在他内心坚强,不管封爸封妈怎么劝,他都纹丝不动,毫不松口,只是耳边嗡嗡嗡地有点烦,一拍桌子,“我们俩已经领证了。” 这下,整个客厅都安静了。 封妈张了张嘴巴,“奕、奕儿,你开玩笑的吧?” 封奕上楼,到自己房间的抽屉里把结婚证拿了下来。 封妈打开一看,整个人都懵了。 封爸倒是淡定,皱皱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提及云初微,封奕总算“正常”些,身板挺得笔溜儿直,“没多久,也就前段时间吧,她醒过来后的半个月。” 封爸沉默了,娱乐圈女星有不少会给自己制造绯闻炒热度,但是结婚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封奕显然也看出了封庭辉的担忧,“所以,我们俩是隐婚,暂时不打算对外公布,是为了她好,也是为了顶钻着想。” 封庭辉问:“你们打算隐婚到什么时候?” 封奕没敢说云初微准备退圈的事,“那就得看,你们想什么时候正式以公婆的身份见儿媳了。” 三十多年了,儿子终于领了红本本,耿月婉自然是欢喜得不得了,可是儿媳身份特殊,这关乎顶钻以及她个人在圈内的名声和地位,恐怕,没那么简单,于是只好看向封庭辉。 封庭辉点了根烟,神情苦闷,似乎是犹豫了好久才说,“起码两年之内都不能公开。” 封奕很表示没意见,反正这里不是古代,没有那么多严苛的规矩,只要去别墅,他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所谓。 封老爷子就有些不赞同了,哼唧道:“虽然你们是为了公司着想,可是我这糟老头子哪有那么多两年等,况且万一两年之内他们俩出了点什么状况,离了,咱们所有的盼头还不得落空?” 耿月婉显然也有同样的担忧,看了封奕一眼。 封奕很想解释离婚是不可能的,可是这话说出去,谁信?只好改了下措辞,“我尽量。” 而封庭辉的态度也很坚决,两年之内,一丁点的消息都不能走漏出去,等耿月婉和老爷子各自回房以后,他又对着封奕耳提面命,“你最好给我懂点分寸,怀孕这种事,时限之内我不想看到。” 封奕当然懂分寸,每次都做了安全措施的,要真那么没脑子,他早就把这事儿给公开了。 —— 除夕夜,云初微如约来了封奕家,封妈亲自下厨包饺子,让她吃了顿在这个时空多少年不曾尝过的充满亲情温馨有滋有味的年夜饭。 吃完饭,封爸封妈有事出去,小艾去找同学,老爷子一个人坐在客厅看春晚,云初微和封奕则是上了天台看烟花。 望着绚烂夺目的夜空,云初微忽然想起自己刚嫁给苏晏的那年七夕,他亲手为他准备了一艘灯船,然后两个人就那样坐在灯船上看烟花,古时候的烟花没有现在的花样多,但是因为到处都充斥着浓郁的风土人情,所以格外的有感觉。 封奕从后面轻轻抱住她,薄削精致的唇凑在她耳廓边,“在想什么?” 感觉到后背一暖,云初微嘴角慢慢浮现笑容,当然不敢告诉他自己在想万一突然有一天醒过来,她再次回到了那个世界,那么封奕怎么办? 关于这一点,云初微是有点纠结的,虽然她现在的模样和古代的云初微不同,可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芯子都是同一个,她还是她。 而云初微眼中的封奕,他容貌与苏晏不同,隐藏性情是一样的,但是人设有偏差,就给云初微造成了一种此苏晏非彼苏晏的错觉,跟封奕在一起,她竟然生出了对不起苏晏的愧疚感来,什么鬼? “嗯?”许久没听到她出声,封奕拨了拨她耳边的碎发。 云初微想了想,转过身来看着他,“封奕,你是苏晏吗?” 封奕眉梢微挑,“你觉得不像?” 云初微也懵啊,“跟你在一起,为什么我会对那个世界的你产生一种背叛的罪恶感来?” 封奕被她逗笑了,“你把那里当成上辈子不就完了,何必纠结这个。” “可是我还要回去的呀!”云初微闷闷地说:“万一” “你担心万一某天突然回去了,跟苏晏在一起,又对不起我?” 云初微不得不佩服这厮洞察人的本事,点点头,“我是有这种担忧来着。” 封奕低笑一声,“你没有对不起谁,在这里,你是封奕的妻子,你老公的人设就是个富二代,纨绔子弟,你在这里爱的,是封奕,等将来你回到了那个地方,你就是国公夫人,你的夫君是苏晏,封奕与苏晏是不同的,两个世界,两个人设,你必须要区分开,否则这种负罪感只会越来越明显。” 听完这番话,云初微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就说,封奕是上一世走完一辈子的人生赢家,如今完全能用上帝视觉去看还在成长中的苏晏,可是苏晏,他就只是苏晏而已,非穿越,非重生,为国,披肝沥胆,为主,鞠躬尽瘁,为民,尽职尽责。 她爱的是同一个人,却又不是同一个人。 而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突然离开,或许哪天做了什么突然触发了穿回去的条件,那该怎么办? 她到底舍不得的是封奕,还是苏晏呢? 这问题搅得云初微头疼,索性不想了,甩甩脑袋继续看烟花。 —— 过完年,云初微就准备出去旅行了,封奕自然是要陪她去的,只不过两个人不能一起走,商量好过后,封奕先去打点好一切,云初微再跟去,第一站定在r国。 赶飞机的途中,云初微给肖敏打了个电话。 那边接通以后,语气说不出的焦急,“我刚刚去别墅,张嫂说你离开了,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我这不是怕你激动么?”云初微轻轻笑着。 “你还笑?”肖敏微恼,“想急死我是不是?” “好啦好啦。”云初微言归正传,“我这就交代罪行。” 跟着,云初微把自己跟封奕领证的秘密说了出来,司机是封奕的司机,不需要担心他会泄露出去,但是电话那边的人就没这么淡定了,肖敏两只眼珠子都快瞪得掉出来,“你等等,我去天台,办公室不安全,一会儿说。” 云初微等了几分钟,那头终于传来肖敏气喘吁吁的声音,像是难以置信,又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你们俩隐婚了?” “嗯。”云初微的声音很冷静,仿佛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肖敏却是直接石化,在此之前,关于封奕和云初微的传闻,她听过不少,自己也揣测过,但是当云初微亲口告诉她她真的和太子爷隐婚的时候,肖敏还是难以接受,觉得自己心跳有点不够用,“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一种娘嫁女的心酸感浮上来,肖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不早,就在去了别墅没几天后。”云初微还是一副不咸不淡的姿态。 “你杀了我吧!”肖敏难得地失态,竟然不顾形象地咆哮起来,“我还以为是太子爷给你炒热度呢,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你你你,你们这对我需要静静。” “敏姐,我就快到机场了,不跟你聊了,挂了啊。”不给肖敏反应的时间,云初微直接挂了电话,然后关机,只留下天台上的肖敏冷风中凌乱。 —— 云初微这次玩得比较野,从r国转到m国,又去了y国,玩了两个多月才回来。 而回来,就意味着新戏快要开机了。 对于这部戏,云初微是既期待又害怕。 期待的当然是把自己的故事演绎出来让更多人知道。 而之所以害怕,是因为担心会在拍戏过程中真的触发了穿越条件,再一次回到苏晏身边。 并不是说她不想苏晏,只是她走了,封奕以后该怎么办呢? 距离开机的日子越来越近,封奕也发现了云初微的紧张,时不时地安抚她,可是云初微几乎听不进去,尤其是看到剧本上有好多受伤的情节,虽然拍戏不会真的让她受伤,不过这种事本来就没有规律,哪里说得准呢。 “微微,你别给自己增加太多的心理负担了。”封奕说。 云初微抱紧他,将自己埋进他宽阔温暖的胸膛里,瓮声瓮气地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走了,你会一个人好好活下去的,对吧?” 封奕沉默了。 云初微越发的忐忑,“那要不,你陪我一起回去?” 封奕拍拍她的脑袋,“你以为这是打游戏呢,能随随便便穿来穿去。” 云初微也不想啊,她到现在都还没分清楚她舍不得的到底是封奕还是苏晏。 想回去吗?自然是想的,因为苏晏还在等她醒过来。 不想回去吗?也是不想的,因为害怕封奕会一个人孤独终老。 云初微觉得,再这么纠结下去,她就快要抑郁了。 然后某天,封奕颇为无奈地说:“你当初一定没仔细听我的话。” 云初微:“什么?”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在那个世界,你醒来的时候跟我说你做了个梦,梦见跟我在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相守了一世。” 云初微一拍脑袋,“我把这茬给忘了。” 封奕笑了笑,“这下你该放心了吧,你如今就在自己的梦里,与其说你回来,倒不如说是一场梦,等这一世结束,你的梦就该醒了。” 云初微抓住了重点,“所以在这里,我们是会白头偕老的,对吧?” “嗯。” 云初微皱皱眉,有些难为情地看着他,“如果我告诉你,我舍不得封奕,我也忘不了苏晏,你会不会觉得我贱性?” 封奕托着下巴道:“本来就是同一个人,你两个都舍不得才是正常的,我不会那么看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299章 如果真像封奕所说,这一切只是云初微做了个梦的话,那么这个梦太长了,长到她走了三十三岁到八十三岁期间五十年的路。 三十三岁这一年,她和封奕联袂主演了《相思门》,次年播出,收视率单台破二,成为年度火热大剧,而封奕毫不意外的一战成名拿下了最佳男演员奖,不管是颜值、演技还是声音,全都按照云初微的预想,成了他的门面,从此贴上“古装第一美男”的标签,妥妥的男神本神。 云初微和封奕更是成了荧幕情侣,网上呼声出意料的高。 剧本中的那些故事,与其说感动到了观众,倒不如说感动到了云初微这个戏里戏外都是女主角的人,拍戏的时候,不管是哭还是笑,全程动真格,而封奕更是恢复了苏晏时的性情和气质,片中的每一帧画面,都让云初微有着深深的怀念和感触。 有的地方,每看一次就会止不住的泪崩。 由于封奕犯规级的演技,原本该被他“拖累”的云初微人气一路飙升,完全超出了当家人封庭辉的预想。 这种时候说退圈彻底来不及了,因为封庭辉已经有了让封奕正式出道的打算。 云初微在听到消息的时候,吃惊不小,“你爸爸赞同你出道?” 封奕说:“我爸觉得我们俩的关系不适合突然爆出来,倒不如先让我出道与你做荧幕情侣,多合作几部戏,循序渐进,这样,等以后真正在一起的时候,能让你的损失最小化。” 不得不说,封庭辉很会为人着想,这话云初微听着也舒服,只是有一点,“我还以为咱们俩结婚后,你不会赞同我继续拍戏。” 封奕笑了,“知道你当初为什么能进顶钻吗?” 云初微想了一下,“难道不是我三叔打通的关系?” 三叔还在世的时候,的确给过她不少的支持和帮助,顶钻作为业界龙头,旗下签约艺人大多是从别的公司挖过来的,本身具有一定的人气,纯新人也不是没有,不过在这么多大神的高压下,除非是有特别过人之处,否则很难出头。 而云初微就属于新得不能再新的那一类,刚入顶钻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也正是这种“懵懂无知”,让她铆足了劲地去拼去搏。 像她一样非科班出身的新人不少,但能拿出干劲的屈指可数。 不过,在这种靠关系靠各种私下交易换资源的地方,很多时候你努力十年还比不上人家陪睡一晚,云初微显然并不全是靠着自己的努力走到今天的。 “是我主动找你三叔把你签进来的。”封奕道。 其实从他记事以来,就一直在找一个叫做“云初微”的女孩子,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得到,全国叫这个名字的人不算多,但也有几十个,而且分布在不同的城市,还都是些小人物,上不了搜索引擎,封奕在这件事上耗费了不少人力财力,让人挨个儿去查,从家庭背景,就读学校,就职单位细化到身高相貌,兴趣爱好以及其他更细致的方面,最后把目标锁在面前这个云初微身上。 这个时空的云初微与古代那位的容貌是完全不同的,古代那位属于温婉清丽型,现在这位是御姐气质型,而封奕之所以能在这么多同名同姓的照片里一眼相中她,大概就是上辈子爱得太深的缘故,所以即便对方已经换了容貌,即便只是一张安静的照片,有的东西也是能在一瞬间就有心灵感应的,所以原本打算从军的封奕在知道云初微往演艺圈发展的时候,毅然决然的放弃了某些能让他功成名就的机会而选择窝在顶钻做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 可以说,迄今为止他干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签下了云初微,并且在她来顶钻以后做了她背后的大金主。 没错,云初微之所以能迅速蹿红,资源不断,除了本身的努力之外,还因为她是这位大金主的掌中宝,暗地里为她挡了不少的麻烦。 那些试图接近云初微的,或者是直接起了某种不该有的念头的人,都会迅速的遭到重创,不管是家庭还是事业,最最重要的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得罪了谁。 肖敏作为云初微的经纪人,在这一点上的嗅觉还是很灵敏的,好几次开玩笑的时候都说云初微背后一定有金主护着,说不准就是太子爷,否则人家凭啥给你这么好的资源? 毫不知情的云初微当然表示自己与封奕半点关系都没有,至于资源,只能说自己比其他人幸运罢了。 可是如今听来,肖敏的猜测竟然没错?自己刚入顶钻的时候就有金主护着,所以才能一路飙升到现在的地位? 也就是说,她一直以来都被“潜”? 知道了真相,整个人瞬间就不好了。 封奕看着她神情恍惚的样子,莫名好笑,“生气了?” 云初微摇摇头,“我是在想,现在的我跟以前的我长得不一样,你是凭什么找到我的呢?”更何况,那个时候她还没穿越呢!性格什么的跟穿越以后肯定是有偏差的。 “凭着生生世世都要找到你的信念。”封奕神色专注而认真地说:“凭我相信上天不会无缘无故安排我到这个时空来,可我既然来了,就一定会有原因,所以我找你,找了好几年,可是得知你一点记忆也没有的时候,我不敢贸然靠近,所以做了你暗中的保护神。” 封奕这么一解释,云初微便有了另一种想法。 或许,现在不是梦,而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世界,与苏晏在一起的时候才是梦,之所以穿越,是为了解锁她与封奕上辈子的故事,可是不管哪边是梦,她都深爱着这个男人,这一点是永远不会变的。 而且听封奕说完,云初微就知道了,这个男人对她的爱远比她对他的要多得多,他能仅凭一张照片就认出她来,可是她在医院醒来的时候,苏晏就站在自己面前,她愣是一点都没感觉到,不是他伪装得太好,毕竟有些肉眼看不到的东西是没法伪装的,她没第一时间认出来,是因为还不够用心,还不够爱。 只有入了心,入了骨髓,才能在穿越一个轮回之后仅凭一张素未谋面的照片就把那个人给认出来。 云初微想象不出这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但是她感受得到,感受得到即使两世的人设不同,他对她的那颗心始终如一,从没变过。 三十五岁这一年,云初微学会了回报爱,主动爱,与封奕的荧幕情侣也逐渐变成了现实中的情侣,恋情公布的时候,受到了粉丝的大力支持,他们终于再也不用偷偷约会,再也不用担心会有接踵而来的负面报道。 也是在这一年,她与封奕举办了婚礼。 三十六岁,云初微生下了第一个宝宝,是个小公举,一出生就是全家人的宝贝疙瘩。 封奕的人设,从《相思门》开始就一直在转变,由原来的纨绔败家形象慢慢变成了四十岁时的成熟优雅,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难言的贵气。 从事业的上升期,平缓期到退圈,一直都是这个男人陪在她身边。 对于家庭、事业、爱情全美满的云初微来说,这一生都无憾了。 六十五岁,她做了奶奶,外祖母。 八十岁,封奕在她前面走了,当小孙女指着视屏里问“奶奶奶奶,那是谁”的时候,云初微抬起头,看到荧幕上那个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丰神俊朗,芝兰玉树的样子,仿佛又回忆起两人相携走过的几十年,她热泪盈眶,“孩子,那是你爷爷,你爷爷年轻的时候啊,很好看的。” 八十三岁,云初微终于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了,还记得封奕走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上辈子你在我前面一天走,虽然只是一天,可我觉得自己用尽了毕生的相思去想你,也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去回忆,做最后留下来的人太苦了,这辈子我要先走,然后换你想我,哪怕是大限到了的那一天,你也不能忘了我。” 看着齐齐整整站在病床前眼泪汪汪的儿孙,云初微觉得自己没什么要交代给他们的,只是单独与儿媳说了几句话,最后让他们不要哭,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 外面隐约传来吵闹的炮仗和烟火声音,夹杂着风雪的清凉,是过年的味道。 “今天还是没有转醒的迹象吗?”耳边有悦耳动听的男声,听来熟悉,云初微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守在床榻边的人似乎摇了摇头,担忧地道:“没有。” “你出去吧,我亲自守着。” “九爷还没吃饭呢!”伺候的人道:“太夫人亲手做的元宵,九爷不尝尝?” “我没胃口。”说着,坐了下来,轻轻给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掖了掖被角。 九爷? 云初微迷迷糊糊地想着,是谁呢? 她感觉到床榻边的人把自己的手轻轻握在掌心里,低声呢喃,“微微,都半个月了,你还要何时才能转醒呢?” 唔…这是在叫她吗? 云初微皱皱眉头,慢慢睁开眼睛,视线有些模糊,但入目的这张容颜,是她几辈子都忘不了的。 突然见到她醒来,苏晏欣喜若狂,语气越发的小心翼翼,“微微?” “九爷?”云初微嗓子很干,声音便显得艰涩而沙哑。 苏晏第一时间给她倒了杯水,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来,把杯子凑近她唇边,“来,喝一口。” 云初微浑身无力,软趴趴的,就着苏晏的手喝了半杯水,这才感觉嗓子好受些,思绪也在慢慢归位。 眼下的房间,是在国公府,她回来了,封奕没骗她,她真的只是做了一场梦,梦一醒,她就从那个世界回来了。 想到封奕,想到他死在自己眼前的样子,云初微没忍住,直接哭了出来。 “微微?” 苏晏被她吓了一跳,“怎么了?” 云初微呆呆看着她,她说不清楚此时此刻内心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唯一能肯定的,是她很难受,从没有过的难受。 眼泪一直往下落,苏晏帕子都擦湿了,心也跟着疼,“微微别哭,你的手臂没事,只要再静养一段时日就好了。” 云初微嗓子很疼,基本说不出话,她不是不听苏晏的劝阻,而是根本控制不住,不管是梦还是真有其事,封奕已经成了她生命中不可能忘掉的人,那漫长又短暂的五十年相守,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释然的。 尽管明白那个人就是眼前这位,可是她就是忍不住。 苏晏问不出什么来,只好避开受过伤的那只手臂轻轻将她揽入怀里,柔声道:“别怕,我会一直在的。” 云初微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总而言之,等丫鬟们送来净面的水,她的双眼已经红肿了。 从穿衣镜里看到自己这副样子,云初微狠狠皱了下眉头。 她手臂不方便,是苏晏帮忙穿的衣服,见到她脸色奇差,越发的自责,“都怪我不好,那天不该如此大意让你们单独去抓鱼的。” 云初微转过身,轻声问:“九爷,如今是什么日子了?” “微微,今日元宵节,外面正在放烟花,想看吗?” “不想看。”云初微害怕自己一看到烟火就会想起封奕,心窝子戳着疼。 她像只无辜可怜的幼兽,单薄清瘦的身影看得人心疼。 苏晏不是没察觉到云初微的不对劲,只是没想那么多,毕竟半个月都躺在床榻上渡过的人,她大抵是因为昏迷刚醒一时不适应罢了。所以他格外地小心翼翼,尽量的迁就。 云初微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对的,自己心情不好,很容易感染他人,更何况,苏晏一向是她难过他比她更难过的人,自己这么隐瞒,是对他的不公。 想了又想,云初微终于决定开口,“九爷,这半个月,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我们在另一个世界相遇。” 苏晏莞尔,“这是好事啊,只是不知,微微因何而伤感,莫非结局不好?” “结局很好。”云初微笑笑,“白头偕老了。” 苏晏伸手轻轻拂去她眼角的泪痕,“那就别哭了,哭多了对眼睛不好。” 云初微点点头,多余的话,她一句都没说,一是太过惊世骇俗,说出来了苏晏不一定会信,二是因为她不能打破这一世的后续发展,就像封奕说的,剧本的后半部分,是他们这辈子的后半生,如果她不想改变这里的历史和结局,最好什么都不要做,否则他们俩便走不到同棺同椁的那天。 坐了一会儿,云初微终于感觉到饿,很不好意思地看着苏晏,“九爷,我饿了。” 苏晏很快吩咐下去,韩大姑姑没多久就端来两碗元宵。 打开的时候还热气腾腾的,苏晏没急着吃,先用汤勺舀起来,吹冷了喂她。 云初微的右臂伤得很严重,这里没有后世的医疗技术,做不到三五个月就能恢复完全,起码半年之内,她这只手都别想再使力。 虽然用左手也可以,不过既然有人喂,云初微便偷点懒。 刚醒来,食量不是很大,一碗元宵只吃了半碗就搁下了。 等外面烟火都寂灭的时候,云初微才让苏晏陪着她出去走走。 半个月没下地,也的确是坐不住,两人出了门,在小道上走着,地上铺了一层新雪,苏晏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时不时地扶着她。 云初微对他笑笑,“我没那么脆弱的,多走走才精神,九爷放开我吧。” 苏晏道:“你向来是个只懂得照顾别人而往往忽略了自己的人,放开你,我怕你又再一次受伤。” 云初微低下头,吸了吸鼻子。 苏晏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高兴。”云初微左手轻轻扣住他的手指,“我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九爷了,没想到真的还会有醒过来的一天。”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阅读最新章节请关注微信号:rdww444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0章 爱妻心切 苏晏从她这句话里面听出了情绪,不过没多问,只是绕到她面前,替她系紧有些松散的斗篷。 云初微知道今日之后所有大事件的发展和走向,但是她准备听从封奕的叮嘱,一言一行都按照剧本中的来,绝对不逾越半点,不管今后的路还有多艰难,她都要陪着九爷走到同棺同椁的那一天。 两人就这么走着,一路无话,直到萧忌从前院匆匆跑进来。 看到云初微,萧忌紧绷的脸色像是终于松缓了些,抱拳,“九爷,夫人。” 因为当初的保护不力导致夫人受伤,这半个月,他们被九爷折磨得生不如死,就连半点不知情的魏延和司璟都被殃及,夫人大概永远也没机会看到九爷凶兽般的狂怒和手段了,简直就是人间阎王。 尤其是知道刺杀夫人的那帮刺客来自北燕,更是一怒之下亲手扭断了其中几个的脖子,再慢慢一点一点地将头颅割下来连夜送到贤王府。 ……贤王妃直接吓得精神失常,至今还在三天两头往宫里请太医。 外面的人,尤其是爱作死的贤王妃或许根本不知道夫人对于九爷的重要性,所以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刺杀夫人。 但他们这些长年累月跟在九爷身边的暗卫却是一清二楚的,夫人就是九爷的命,谁敢动她,哪怕只是一根头发丝,都能把九爷最恐怖最让人胆寒的那一面给彻底激发出来,世人眼中不同流俗正气凛然的国公爷苏晏,为了他爱的那个女人,能在一瞬间变得凶神恶煞杀人如麻,想想夫人醒来之前他们这帮人的日子,受罚的地方简直堪比人间地狱。 可是谁都不敢有怨言,也不会有怨言,毕竟的确是他们失职才会导致夫人受的伤。 而现在,九爷周身的戾气都淡去了,站在夫人旁边的他又恢复了暗卫们千盼万盼的温润模样,简直难以把今日之前那个残酷冷绝的活阎王与眼前这位联系起来。 苏晏看到萧忌的时候,眼神明显的阴鸷下来。 萧忌垂下脑袋,硬着头皮继续道,“半个月前刺杀夫人的那伙人,属下们查到他们的巢穴了,特地前来请示九爷。” 苏晏当机立断,声音微冷,“毁!” “是。”萧忌应声,原本想给正在受罚的兄弟们求情的,不过看看眼前这境况,还是别上去送人头比较保险,否则越是求情,就越加剧九爷的怒意。 看到萧忌的神情,云初微明白了什么,转头看了看苏晏,笑着道:“九爷,我都已经醒过来了,就别再罚他们了吧,毕竟以后还有很多的事等着他们去办呢,一次性罚得太过了,往后你还不得重新培养一批人来用?” 这些话,其实违背了剧本,剧本里面云初微根本不知道萧忌以及其他暗卫因为她的受伤被苏晏狠狠罚了。 不过她觉得,只是求情而已,应该不会改变什么,往后注意就是了。 苏晏听了云初微的话,原本黑沉的双眸渐渐恢复清明,紧绷的脸色也慢慢回暖,“既然是微微替你们求情,那就暂且饶过你们一次,如有再犯,照罚不误,翻倍来。” 萧忌脊背一凉,恭敬地对着云初微道:“谢夫人开恩。” 云初微淡淡道:“下去吧!” 萧忌走后,云初微走到一旁的茶轩里坐下,半开玩笑地道:“九爷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这次怎么罚得如此狠?”让她想起了在那个世界的时候,某回自己险些被绑架,封奕发起怒来的样子,很凶残也很可怕。 “那是他们没触碰到我的底线。”苏晏忆及当日自己开完刀取了箭缝合好云初微就彻底陷入昏迷半个月未曾醒来这件事,脸色越来越难看,“一旦触碰到了,便要做好随时赴死的准备。” 云初微冷不丁打了个哆嗦,好吧,虽然两世人设不一样,可实际上骨子里都是一样的性质,对外人,可亲和可残酷无情,唯独对她,从一而终,她说的每句话他都会听,哪怕是狂躁暴怒到要炸的地步,只要她出声安慰一句,他马上就能平静下来。 这是苏晏,也是封奕,在爱她这一点上,从来没变过。 苏晏很清晰地捕捉到了她方才那微小的动作,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语气变得小心起来,“微微,你怕我?” 他真正发怒的样子的确是挺可怕的,在这里,云初微当然没法看到,但她在荧幕上见过,所有的暗卫都遭到了有史以来最重的惩罚,生不如死。 哪怕是萧忌这个九爷的近身暗卫,刚才能支撑着回来也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别怕我。”苏晏坐过来,紧紧地抱住她,“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 云初微知道,自己这次受伤给他的打击很大,所以他需要发泄,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她,“九爷,以后我会格外的小心,不会再让自己受伤的。” 话是这么说,云初微还是很纠结,剧本后半部分,她还会再重伤一次,而且是命悬一线,比这次严重了不知多少个倍,当时封奕在剧中险些就因为这件事而崩溃了,云初微不知道再重来一回,苏晏会不会比封奕表现得更让人匪夷所思。 怎么办,她突然很想逆了剧本改变这一段,让自己躲过去。 受伤她不怕,毕竟有个神医夫君,他肯定能救回自己,她担心的是苏晏会因此而彻底崩了心态。 一旦发展到那一步,有多恐怖可想而知。 可是一旦改动,是否就真的牵一发而动全身,连结局也变得不同了? 这个问题,云初微不敢细想。 苏晏搂着她的时候发现她的身子在细微地颤抖,顿时一种难言的自责涌上来,“你不喜欢我杀人,那我以后不杀就是了。”萧忌他们揪出来的刺客,他的确是用最残忍的方式全杀了,至于送去贤王府的那几颗人头,呵呵,不过是给叶筠的一次小小忠告而已。 云初微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会对他造成这么大的影响,或者说,只要她表态,说喜欢也好,不中意也罢,他绝对会无条件遵从。 “九爷。”云初微右手动不得,左手环住他的腰,手掌轻轻抚了抚他的背,“我当然不喜欢你杀人,可我不会因为你用残忍的方式杀了人就害怕你,疏远你,甚至是离开你,我永远都在这里啊!别怕。” 这句安抚,可比什么能静心凝神的仙丹都管用,苏晏心头的那股焦躁的确是在逐渐地消散下去,然后双手捧着她的脸,缓缓凑近吻上她的唇。 云初微知道这个时候的九爷最需要安慰,索性由着他。 苏晏这次是用啃的,就好像在担心她会因为害怕而疏离他,所以用力地吮咬着她娇嫩的唇。 他并不知道,越是这样,云初微越心疼他。 苏晏是谁?率领南境三十万大军,威风凛凛的战神,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变得这样小心翼翼,说出去谁信? 直到唇被咬破,鲜血的味道让云初微皱起眉头,苏晏才松开她,指腹替她擦去血痕,微喘,“我这就去拿膏药来给你抹上。” 云初微“嗯”了一声,点点头。 苏晏推门出去,不多会儿就把膏药取了来,沾了一点在指腹上,动作极其轻柔地给她涂抹,云初微唇上顿时清清凉凉的很舒服。 她凝视着他,这才发现仅仅半个月而已,他整个人憔悴得不行,眉眼间全是疲惫,双眼乌青,一看就知很久没睡过好觉了。 心中一动,云初微道:“九爷,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歇着罢。” “嗯?”苏晏收了瓷瓶,“刚刚不还说想走走吗?” “走累了。” “好,那就回去。”苏晏扶着她站起来,走到门边又重新撑开伞。 小道上和园子里都掌了灯,昏黄的光线让地上的白雪变得柔和起来。 回到房间,云初微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准备热水沐浴。 半个月躺在床上,虽然每日都有人喂流质食物以及擦身子,但是不能痛痛快快地洗个澡,身上始终难受。 按照苏晏的意思,自然是想亲自伺候她。 云初微笑着说,“让韩大姑姑来吧,九爷辛苦了半个月,连个安稳觉都没得睡,若是再让你伺候我,我该过意不去了,再说,怪难为情的。” 苏晏点点头,毕竟半个多月不曾碰她,他自己也不敢保证一会儿去了浴房不会起反应,可这种时候,明显不能行房,索性只能再忍忍了。 听从云初微的话,出了房间以后去了一趟寻梅居,把云初微醒来的事情告诉了太夫人,太夫人正在哄两个小宝入睡,听完苏晏的话,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微丫头真的醒了?” “嗯。”苏晏道:“刚醒来没多久。” 确定小八和小十一都已经睡熟,太夫人马上站起身来,“我去看看她。” “娘。”苏晏唤住她,“微微刚醒来,还比较虚弱,这会儿又在沐浴准备入睡,您要看她的话,明日去吧,我就是过来通知一声而已。” 太夫人愣了一下,“也好,明天我过去,顺便把这两个小乖孙给送过去,半个月不见,早就想娘亲了。” 燕归阁的浴房内,热水已经备好,韩大姑姑帮云初微脱了衣服。 云初微跨进去,热度适中的水温让她身心都放松不少,等舒了一口气才趁机问韩大姑姑,“大年初一那天的事情,后续如何?” 韩大姑姑轻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云初微疑惑地转过头。 韩大姑姑犹豫了一下才如实道:“那天给夫人取了箭以后,九爷雷霆大怒,在场的人几乎无一幸免,就连永淳公主、驸马爷和舅爷都被九爷骂了一通。永淳公主倒是没放在心上,她也知道九爷是因为担心夫人,只是后来好几次想来国公府探望夫人,都被九爷出面拒绝了。” 云初微惊讶地张了张嘴巴,关于这个细节,剧本里是没有的,她也是现在才知道。 不过,九爷发火能理解,但是把赫连双和方柒柒牵连进去就让云初微有点过意不去了。 “看九爷这样子,短时间内这股怒火是消不下去了,这样吧,赶明儿一早,姑姑去吴家和侯府那边通知一声,就说我醒过来了,让他们都不要太担心,等过了这一段,我会让人设宴请她们过来坐坐的。” “奴婢明白。” 韩大姑姑说完,继续小心而仔细地给云初微搓洗。 终于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云初微出来的时候,气色都好了不少。 苏晏等在房内,等云初微进来给她换了药重新包扎好才让她歇下,自己脱了外袍躺在她旁边。 这是半个月以来,他头一次与她同床。 抱着她的时候,似乎心里面所有的空缺都被填满了,不安也被自然而然的驱逐出去,尽管云初微还未大好,对于苏晏来说,她能醒,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知道他累,云初微便一句话都没说,安静地窝在他温暖的怀里,慢慢进入睡眠。 第二日一早,韩大姑姑按照云初微的吩咐先去了吴府,当把云初微醒来的消息告诉赫连双的时候,对方沉郁了半个月的脸色终于有了好转,揪着韩大姑姑的衣袖一个劲地问:“微微她真的醒过来了吗?” “公主请放心。”韩大姑姑道:“夫人气色很好,九爷说她在逐步地恢复了。” 赫连双几乎是激动得眼含泪花,微微要是再不醒或者说永远都醒不过来,那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当日凶险的情形至今历历在目,赫连双每回想一次就怕一次,有的时候甚至在想,若是受伤的是自己,那该多好,这样九爷就不会大发雷霆。 记忆中,那是赫连双第一次见到苏晏发火的样子,就好像顷刻之间烧起来的熊熊烈火,短时间内根本就灭不下去,所以当时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被波及到了,并且苏晏还扬言往后谁再敢提出去野外烤串之类的要求,就别怪他不客气。 烤串的主意是赫连双出的,然而受伤的人却是云初微,最自责的人就是她,被苏晏吼的时候,她什么也没说,后来是云安曜出面调解,其结果就是苏晏连同云安曜一起骂了。 总而言之,大年初一他们出门的时候有多高兴,回来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云初微那只手臂伤得有多深,那都是有目共睹的,被苏晏吼几句,赫连双心里反而舒坦些,如今得知云初微醒过来,赫连双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又问韩大姑姑,“我现在能去看她吗?” 韩大姑姑有些犹豫,“公主,奴婢认为现如今还不是恰当时机,您也知道,我们家九爷爱重夫人,至今还因为刺杀一事耿耿于怀呢,这个时候莫说是公主,只怕是亲家太太来了,也不会得九爷几分好脸色,所以,公主还是再等等吧!” 赫连双了然,有些遗憾的同时又为云初微高兴,能有这样一个人,把她当成生命的全部,不顾一切地去爱她去疼她,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作为好姐妹,赫连双自然是为云初微高兴的。 “还望韩大姑姑转告九爷,就说我皇兄已经在着手追查刺客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给微微一个交代的。”赫连双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央着赫连缙尽快把真凶给揪出来。 “奴婢替九爷和夫人谢过公主。” 离开吴家,韩大姑姑又去了一趟东阳侯府,范氏得知云初微醒过来,高悬了半个月的心终于落下去,也是第一时间想去看看女儿。 韩大姑姑把对赫连双说的那番话又说了一遍,“太太莫心急,九爷如今正在气头上,等过几日,夫人再恢复些,国公府会设宴的,到那时太太再过去也不迟。” 范氏急得直皱眉,嘟囔道:“苏晏这小子,莫非我去了,他连岳母也不待见?” 韩大姑姑忙道:“九爷绝对不是这个意思,还望太太能理解,九爷只是爱妻心切,夫人这次遭了这么大的难,最难受的就是九爷了,夫人才刚醒来,九爷总得有个适应的过程让心态慢慢转变,这种时候,最好就是谁也别去打扰,否则……” “好吧!” 范氏也知道自家女婿那说一不二的性子,无奈地点点头。 最生气的要数云冲,等韩大姑姑离开,马上让人把云安曜喊了来。 云安曜这段时日被修理得够惨,气色不是一般的差。 “找到真凶没有?”云冲厉声问。 云安曜摇摇头,“暂时还没消息。” 真凶早就被苏晏的人揪出去了,凭云安曜的本事,自然不可能查到,顶多能得到点蛛丝马迹,不过等他能确认凶手身份和动机的时候,那些人早就死光了。 “混账!”云冲怒得不行,“出门的时候就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照顾好妹妹,你是怎么给我保证的,最后为何又出了事?” 云安曜安静听着,一句话也没反驳,若是让他知道是谁暗中下的手,绝对不会客气。 可是转念一想,能避开苏晏的人直接下手,想来也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他们背后的主人,就更加值得深究了。 可是,谁与小妹有这样的深仇大恨呢? 范氏看着云安曜这副颓然愧疚的样子,觉得心疼,便道:“侯爷少说两句吧,曜哥儿也不希望这种事发生的,再说不是都已经上报官府去查了么,我想,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把凶手找出来的。” “哼!”云冲冷言道:“我那宝贝女儿受了伤,云安曜这孽障脱不了干系,今年你别去北疆了,给我待在家里好好反省反省,什么时候有点人样了什么时候再回去。” “爹!”云安曜难以置信地看着云冲,“您不让我去北疆?” “你连自己的妹妹都保护不好,还能保护得了南凉子民?”云冲横眉怒目,“明日一早我就入宫去面圣把情况秉明。” 云安曜满心失落,在北疆待了两年多,他已经喜欢上了军营,喜欢每天和兄弟们实战演习的日子,更喜欢带兵上阵把侵犯边境的宵小驱逐出去的成就感,可是……“爹,一码事归一码事,您不能这么残忍。” 云冲是半点情面都不给,“我说不行就不行,怎么,你还不乐意?” 云安曜当然不敢说不乐意,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 “正好你娘给你安排了议亲,成婚这一年,你都待在家里,至于来年能不能再去军营,全看你这一年的表现。” 待在家里能有什么表现,他爹这是给他出了个天大的难题了,不过在云初微那件事上,云安曜本身就很自责,所以当下便只能受着他爹的数落,“孩儿明白了。” —— 苏晏虽然交了兵权,不过爵位摆在那儿,再加上云初微是云冲的女儿,所以这次刺杀事件惊动了永隆帝。 很快把这件事交给了太子赫连缙去办,勒令他一定要在短时间内查出真凶来。 赫连缙很郁闷,真凶他是查出来了,无奈苏晏先一步杀了不少人,而且还专程送了几颗人头去贤王府把叶筠吓得精神失常,他当然不可能把苏晏给供出来,但是想要轻易把他老子给糊弄过去,可不是件简单的事,于是他想了个法子,一步一步地抛线索,让永隆帝慢慢发觉贤王府那位王妃有着手眼通天的本事,外表看似柔柔弱弱,实际上心肠歹毒手段狠绝。 永隆帝嗅到了苗头,却是不动声色,某天以太后召见贤王妃为由让赫连钰带着精神失常的叶筠入了宫。 然而人还没到达慈宁宫,就被御前总管张公公给拦了去路,“贤王殿下,皇上有请。” 赫连钰拧着眉头,“父皇召见?” 张公公点点头,“是皇上让奴才来把王爷和王妃请去御乾宫的。” “可有说是什么事?”赫连钰问。 “奴才只是个传话的,具体什么事儿,王爷去了自然就知道。” 赫连钰看向一旁的叶筠,道:“父皇召见,咱们去御乾宫。” 叶筠突然之间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大吼大叫,“我不去,我不要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阅读最新章节请关注微信号:rdww444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1章 九爷黑化,叶筠死 赫连钰皱皱眉,看向一旁的张公公。 张公公仔细看了叶筠一眼,忽然叹气,“王妃这病也太严重了,莫非太医瞧了这么久都还没有成效?” 赫连钰眼神暗了暗,那天晚上叶筠被吓得大喊大叫,他宿在陆幼萱房里,等赶过去的时候,叶筠已经没办法准确描述那几颗人头是怎么到她房间的了,只是不管谁问,她都抱着脑袋身子瑟瑟发抖,可见整个人都被吓坏了。 宫里的太医倒是三天两头去看过,不过给的话都一样,受惊过度,非药石可医,只能服用些有镇定效果的药,至于能不能恢复,就得靠人从旁开导。 赫连钰玩女人倒是可以,但是开导?莫说他不知道怎么开导叶筠,便是知道,也不一定愿意开导。 在他看来,叶筠疯了其实没什么不好,当初说好了做交易,她帮他夺得皇位,等他登基以后就找个借口将她赐给苏晏。 可是后来赫连钰发现,自己太过高估了叶筠,这个女人急功近利,大概真是想嫁给苏晏想疯了,所以经常瞒着他背地里行动。 对于合作的两个人来说,有一方瞒着另一方单独行动是大忌,况且他们是夫妻,不管哪一个栽了,都一定会连累到另外一个。 这次的事件,赫连钰可以说是毫不知情的,但是在看清楚拿几个人头的面目以后,他就肯定了某些事。 ——朱太后给叶筠安排的这些隐卫,赫连钰并没有正式见过,但是他们身上有着北燕人的特质,再加上他观察入微,从那天晚上姜嬷嬷有些异常的反应就猜到,那是叶筠陪嫁跟来的隐卫。 至于他们做了什么遭此下场,第二天就知道了——青鸾夫人被刺杀,伤了手臂。 前后一联想,不难知道叶筠又偷偷去对付云初微了。 若非当时叶筠已经处于失心疯状态,赫连钰八成又得跟她大吵一架,结果没吵成,便只能在心里暗骂蠢货,嘴上还得各种安慰——毕竟他老子早就发过话了,若是敢对这位公主不好,绝对饶不了他。 在自己没有能力与帝王抗衡的时候,赫连钰是绝对愿意装孙子的,自然不得不从。 之前宫里的人去贤王府传话说太后召见的时候,赫连钰就想着此事怕是没这么简单,太后既然晓得叶筠精神失常,让人出去看才是正常的,怎么可能会把这个疯女人传入宫来,要知道万一在皇宫里发生了什么意外,那可是谁都担不起的责任。 所以赫连钰猜测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果不其然。 听完张公公的话以后,赫连钰就反应过来了,真正想召见叶筠的不是什么太后,而是他老子,永隆帝。 心中顿时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赫连缙眉目渐渐地冷了下来,一旦让他老子知道刺杀云初微的人是叶筠派出去的,第一时间肯定会怀疑到他头上来——毕竟没有他的授意,叶筠没道理会这么做。 可是谁能理解他的苦衷呢?他的确是想要皇位,但还没蠢到这么明目张胆地派人去刺杀云初微的地步,更何况,刺杀云初微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说难听点,他赫连钰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得不到任何利益的事情,他是不会冒险去做的,然而叶筠这个蠢货却再三连累他,这次的事情,一个交代不好,恐怕就不是随便惩罚那么简单了。 “我不要去,不要去。”叶筠还在乱喊乱叫,旁边的宫人拉都拉不住,听得赫连钰越发烦躁,一把拽住叶筠的手腕,将她强行拽上软轿,吩咐张公公,“走吧!” 该来的始终躲不掉,并不是他不愿面对就能置身事外的,谁让叶筠是他发妻来着? 来到御乾宫正殿,永隆帝早就在里面正襟危坐了,看样子,他们夫妻来之前永隆帝才刚发过火,整个大殿内都弥漫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沉肃气息,宫人们一个个低垂着脑袋大气不敢出。 赫连钰缓了缓神,上前行礼。 叶筠则是站着不动,一个人低着脑袋自言自语。 “王妃精神失常,还望父皇见谅。”赫连钰看了叶筠一眼,心中叹口气,对着永隆帝道。 永隆帝缩了缩眼眸,根据太医们的描述,叶筠的确是惊吓过度暂时性精神失常,所以对于行不行礼这种事,永隆帝并没有那么的在意,他只是特别的想知道,自己暗中得到的那些消息到底准不准确,刺杀云初微的幕后真凶是叶筠?那她的动机又是什么? 见永隆帝一直盯着叶筠看,赫连钰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莫非他父皇真的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不是一直有让太医去看的吗?怎么说的?” 赫连钰如实道:“太医说,短时间内想要恢复是不可能的,只能靠后期慢慢调理,还有,她不能再受到任何刺激了。” 永隆帝关切地问了一句,“可有查出病因来了?” 叶筠是被突然出现在房里那几颗人头给吓坏的,不过这种事太过骇人,并且赫连钰连夜封锁了消息,所以表面上看,除了贤王府的人和“凶手”,外面的人都不知道贤王妃突然精神失常的真正原因,而赫连钰对外的说法是贤王府杂院不小心走水,活活烧死了一个丫头,贤王妃刚好看到这一幕,所以受了惊,而且为了让解释更为真实,赫连钰的确是亲手烧死了一个丫鬟扔出去,只不过吓到的不是叶筠,而是陆幼萱。 陆幼萱亲眼目睹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顷刻之间被烧成焦尸的样子,吓得一个晚上都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而赫连钰,例行安抚完叶筠以后回去见到陆幼萱的样子,有生之年头一回生出心疼的感觉来,哄了她一晚上。 陆幼萱的确是被吓到,不过不算太严重,所以不至于精神失常,赫连钰陪她一晚就好了。 而当下,赫连钰自然是拿应付外头人的那一套来应付他老子,说叶筠就是因为亲眼目睹了王府丫鬟被活活烧死而吓坏的。 永隆帝听罢,冷笑了一声。 这声音听得赫连钰头皮发麻,他总不能说叶筠是见到突然挂在自己房间里的那几颗人头而给吓坏的吧,那样的话,他老子一准儿追根问到底,赫连钰可还没有这么蠢,不打自招的蠢事,他不干。 尽管他老子很可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的真相,不过只要他不承认,谁都不能随意定他的罪,他才是叶筠的夫君不是么?连他都说是因为见到丫鬟被活活烧死而吓坏的,旁人谁有权利质疑? 永隆帝冷笑那一声过后就没什么大反应了,诚如赫连钰所猜测,哪怕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并非如同赫连钰所说,哪怕知道这个儿子骗了自己,他都没办法在此时挑破——要知道那些人头可是出现在儿媳闺房里的,如果他“知道”了真相,那么公爹是通过什么途径查到儿媳闺房里的,这种事只要一传出去,市井百姓马上就能编排出上百种香艳版本来。 永隆帝还要脸,整个皇族还要脸。 所以为了脸面,也为了南凉与北燕之间能继续往来,这件事只能这么压下去。 永隆帝做了睁眼瞎,半点没提及人头的事。 当然,这也是赫连钰乐意看到的结果。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着了。 赫连缙听说以后,陷入了沉思。 他老子的做法显然是为了南凉与北燕之间的关系,所以假装不知道叶筠嫁来南凉的时候带了一批能力非凡的隐卫,甚至于打算息事宁人,就这么让此事翻篇。 往白了说,在和亲纽带叶筠和发妻的救命恩人苏晏之间,永隆帝选择了叶筠。 苏晏的脾性,赫连缙何其的了解,一旦让他晓得了帝王的选择,他一定会有所行动。 这是恩将仇报啊,换了谁能忍得了? 如果苏晏要行动,骆岚和远在广平府的骆家必定会第一时间遭殃。 赫连缙越想越心惊,脸上血色很快的退去,一片惨白,急急忙忙让人准备銮驾去往御乾宫,打算见一见永隆帝,却得知永隆帝在午休,张公公说什么也不让赫连缙入殿。 赫连缙是见过骆岚、也知道御乾宫底下有密道的,一看张公公的反应,哪里还不明白,他父皇这是去长公主府见他母后了。 赫连缙不敢耽搁,调头回东宫之后,很快让人去国公府递帖子,打算私下约见苏晏。 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赫连缙不希望再因为这件事而闹僵,况且,他最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一旦骆家和他母后曝光,将会引来一场腥风血雨,到那时,事态会严重到什么地步,没有人能预估,哪怕是他,也不敢想象后果。 然而意料之中的,帖子遭到了拒绝,苏晏的态度很坚决,不见。 赫连缙心底沉了又沉,处在苏晏的角度,不见他很正常,可是他身为一国太子,这种时候不能不做点什么,兄弟情、救母之恩以及国家关系之间,有取就有舍。 难的是,取什么,舍什么。 这一夜,赫连缙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在想这件事。 许菡劝了他好半天他都没反应,最后干脆起来坐着,一坐坐到天亮,气色不是一般的差。 早朝过后,他再一次去了御乾宫,终于见到永隆帝。 “父皇。”赫连缙直接道:“青鸾夫人遇刺这件事,您是否打算置之不理?” 永隆帝皱皱眉,“凶手不是已经找到了吗?” 赫连缙冷笑了一下,“连儿臣都能看出来那是替罪羊,父皇以为凭苏晏的本事,他能不知道?”况且,苏晏还是第一个知道幕后主使是叶筠的人,如今推出替罪羊去顶缸,简直不要太讽刺。 永隆帝沉吟片刻,说:“这件事,朕昨日与你母后商议过了,处在朕的位置,不能不顾南凉子民,所以即便知道刺杀事件与栖霞公主有关,朕也只能装作不知,至于宣国公,等他过了热孝期,朕把兵权归还给他就是了,就当做是对他的补偿。” 赫连缙拧着眉头,“补偿?”三十万兵权听起来的确实极具诱惑,可是赫连缙再明白不过,这些东西,远不如苏晏心头的那个女人来得重要,为了云初微,苏晏可以连命都不要,比起云初微来,三十万兵权在他眼中一文不值。 “你之前不是来求过朕等苏晏热孝一过就把兵权再交给他?” 赫连缙很想说那是以前,现如今状况不一样,你恩将仇报狠狠打人一巴掌,又想用个甜枣去哄乖?若是一般人,这招或许管点用,但很可惜,这个人是苏晏,是个把他夫人的命看得比自己还重的苏晏,对苏晏用这招,只能说您还一点都不了解他。 看到赫连缙的表情,永隆帝有些不悦,“怎么,朕难道还得为了他而置南凉江山于不顾?站在朕的角度,就算知道这件事是贤王妃做的又如何,贤王妃的存在何其重要,你身为一国太子,难道会不明白?” 赫连缙道:“儿臣能理解父皇的为难,但是国公府那边,总得有个交代不是,那一看就知道是替罪羊的所谓‘真凶’,您就这么交出去,就没想过会惹怒苏晏?” 永隆帝鼓了鼓腮帮子,他何尝不知道苏晏是岚儿的救命恩人,可是身在帝王位,不得不如此,为了两国之间的关系,莫说只是牺牲一下青鸾夫人受伤,哪怕是要整个苏家覆灭,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下狠手。 再说,“真凶”都已经落网了,如今再把叶筠推出去,岂不自打脸面?“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往后休要再提!” 赫连缙痛心疾首,“儿臣希望父皇能再三考量。” 永隆帝重重拍桌,“老二,你这是在逼朕!” 赫连缙苦笑一声,这么一闹,他和苏晏的关系必定会比之前老太爷死的时候更僵硬,“父皇以为选择了栖霞公主就能高枕无忧?” “当然!”永隆帝这里已经再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他已经对岚儿以及骆家人进行了最严密的保护,苏晏就算再有通天本事,他也不可能动得了他们一根汗毛。 前世就见识过苏晏因为云初微的失踪怒发冲冠举兵造反的本事,赫连缙可不认为一个叶筠能重得过苏晏,但是在永隆帝眼里,叶筠是能引发两国开战的关键人物,苏晏只是个没了兵权光有爵位的闲散臣子,孰轻孰重,一想便知。 赫连缙劝不过永隆帝,心中担忧更甚,只能想法子让白起和白述先一步去广平府保护好骆家人,至于长公主府那边,赫连缙觉得苏晏还不至于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不过即便如此,还是安排了不少人日夜守着,就怕苏晏突袭对他母后造成不利。 然而事实证明,不管是永隆帝还是赫连缙,他们的侧重点全都偏了。 换句话说,苏晏把他们父子俩的心思猜了个通透——他们不都担忧他会对骆岚以及骆家人进行报复吗?那他就换个法子,杀了叶筠,直接给微微报仇。 当然,报仇是首要目的,其次就是为了引起北燕发兵两国战乱。 赫连家越怕什么,他就给他们什么。 …… 叶筠其实并没有疯,之所以让姜嬷嬷帮忙造成失心疯的假象,就是为了能顺利出贤王府去往寺庙“静修”,脱离京城这帮人的视线,她才好实施自己的计划。 而赫连钰,在听到姜嬷嬷的建议以后,仔细地想了一下,“或许你说得对,让她去寺庙静养一段时日沾沾佛气能好得更快,不过,这事儿我得入宫秉明,否则出了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当赫连钰把叶筠要去寺庙的消息告诉永隆帝的时候,永隆帝并没有多加阻拦,因为他也觉得去了寺庙或许能恢复得更快。 于是安排了不少锦衣卫一路护送,可以说阵势相当大了。 但是谁都没想到,才到寺庙的第一夜就出事了。 …… 永隆帝的态度,的确让苏晏怒发冲冠,所以他去陆府找了易白,要了很多种不同效用的毒,亲自带着萧忌、萧沐、魏延、司璟等一众暗卫跟去了龙泉寺。 …… 到了寺庙,再没有其他人,叶筠就不必伪装了,整个人都放松不少,让姜嬷嬷准备水沐浴。 叶筠刚走到屏风后,就听到门房被人打开的声音。 叶筠随口道:“嬷嬷,你就在外面候着吧,一会儿有什么事我再叫你。” 然而说了半天,进门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她突然觉得后背冷嗖嗖的,或者说,那是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就好像置身满是厉鬼的极阴之地。 这个认知让叶筠一下子僵住了,慢慢转过头来,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她不知该如何反应。 该出现的恐怖现象没出现,出现在房内的,竟然是她心心念念了那么久的男子,苏晏。 一时之间又惊又喜,叶筠脸上的惊惶瞬间化为难以置信,“苏…苏晏?” 她不是没有注意到对方那双冷冰冰毫无生气的眸子,只是惊喜大过了惊惧,所以自动认为这是老天赐给她的“艳福”。 怎么都想不到,竟然会在这种地方遇到苏晏。 “你怎么会来的?”叶筠笑着问。 然而下一刻,她脸上所有的笑容就都凝固住化为僵硬,因为苏晏在她说话的时候以奇快的速度闪身过来,二话不说掏出一根极其尖锐的铁钉,手一扬,就那么生生地从她发顶刺下去。 鲜血和脑浆的混合物慢慢流出来,从她额角流下,甚至模糊了她的视线。 叶筠已经没办法动弹,仅剩那么一丝丝的意识在挣扎,倒地的时候,她清楚地看到苏晏那双眸子里的怨毒,阴森而恐怖。 …… 苏晏出门,负责用毒控制锦衣卫的萧忌、萧沐、魏延和司璟四人已经汇合了。 苏晏黑沉沉的眸子望向夜色中,面无表情地吩咐,“把叶筠的死讯以及惨状传到崇明帝的耳朵里。” “是。” 苏晏抬起脑袋,黑暗无边的天空像是一张血盆大口,将所有人都吞没在其中。 他慢条斯理地洗了把手,这才骑上马离开。 …… 贤王妃叶筠的脑袋被人割了,就挂在她所住的禅房内。 这是近几年来龙泉寺所出的第二次死亡事件。 第一次是苏璃,这一次,是和亲公主,贤王妃叶筠。 死状相当的恐怖,被人用大铁锥子从发顶刺进去破开了脑瓜子,然后再将头颅割下来挂在床头。 头颅所割的伤口相当的不整齐,就好像是用钝器一点一点,慢慢地厮磨,要让对方尝尽死亡一步步逼近的恐惧才甘心。 尸身横陈在地上,脑袋挂在床头。 脑袋被大铁锥子刺爆,尸身全是刀扎的口子,动手的人就好像在剁肉,一丁点完整的肌肤都没给她留下。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贤王妃是什么时辰被人杀害的,又是被谁杀害的。 永隆帝得到消息的时候,被报信人的描述惊起一身白毛汗。 “你…你再说一遍。” 永隆帝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回皇上,贤王妃在龙泉寺被杀。”报信的人生恐再细致描述一遍会把皇上给吓坏,索性言简意赅。 可即便是这样,永隆帝的脸色也说明他已经被吓得不轻了。 反应了将近一刻钟,永隆帝才勉强平静下来,然后直接掀翻桌子,“怎么回事!” 报信人垂下脑袋,“回皇上,奴才们也不知道。” “这么多人看着,你们连她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永隆帝眼眶里的眼珠子鼓得几乎要掉出来,叶筠的死意味着什么,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 这事一旦传到北燕去,以崇明帝的个性,肯定会出兵攻打南凉。 “给朕封锁消息,谁要是敢走漏一丝一毫,朕灭他九族!”永隆帝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查出真凶,真凶是一定要查的,只是目前更重要的是隐瞒消息,绝对不能早早地让北燕那边知道,否则一切都完了。 报信人点头,“锦衣卫指挥使已经在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现如今龙泉寺的香客们都还不知情。” 永隆帝浑身发抖,看向一旁的张公公,“传太子觐见。” ------题外话------ 接近结局,衣衣有点卡文,更新时间不稳定,小仙女们见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02章 病娇宠 叶筠的死,赫连缙早就得了消息,第一时间便猜出是苏晏亲自动的手,早就让他父皇考虑再三,他父皇不听,这下,真把人得罪狠了。 换了身衣服,赫连缙随着传话的太监去往御乾宫。 永隆帝铁青着脸坐在龙椅上,一副随时要爆发的样子。 “父皇。”赫连缙假装不知道叶筠的事,神情平静地行礼。 “贤王妃死了,这件事你听说没?”永隆帝直接问。 赫连缙摇摇头,“儿臣也是现在听父皇说的。” 永隆帝随手抓住一个杯盏死死地捏着,他不傻,前后一联系就想到了真凶可能是谁,“朕怀疑,是苏晏动的手。” 赫连缙心里冷笑,“就算父皇怀疑到苏晏头上,咱们也没有证据不是么?” 苏晏做得如此明目张胆,说白了就是在挑衅皇族,直接告诉你人就是我杀的,你要能拿得出证据来,我便甘愿引颈受戮,拿起不出证据,你们便只能干看着。 永隆帝手里的茶盏“啪”一声碎裂开,竟是他怒到徒手给捏碎了。 至于怒的原因——他安排了那么多锦衣卫保护贤王妃,然而竟然还能有人能绕过几十双眼睛让叶筠死得那么惨。 这是否说明,他一直以来都小看了苏晏,这位的本事兴许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恐怖? 看到永隆帝的反应,赫连缙叹了口气道:“父皇,儿臣早就提醒过,让您三思,可你当时的态度……唉,就算儿臣不挑明,父皇怕也是听说过的,苏晏宠妻,在他眼里,没有谁能重得过云初微,就好像父皇非母后不可一样,三十万兵权与云初微摆在他面前,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云初微,而这次的刺杀事件,叶筠明显碰到了他的底线,他要的,不过是皇家的态度以及交代而已,可是我们没能给他,甚至还推了替罪羊出去糊弄他,您想想,苏晏在得知真相以后能不怒吗?” 永隆帝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说那些还有什么用,现如今该想的,是怎么给北燕一个交代。” 赫连缙陷入沉默。 在来的路上,他听到张公公说永隆帝下旨对外封锁了消息,可是凭他对苏晏的了解,叶筠身死的消息恐怕早在他动手的时候就已经传去了北燕,至于后面会发生什么,谁也没法预测。 不过有一点能肯定,两国战乱是在所难免的了。 —— 时间回到昨夜。 云初微哆嗦着手脚缩到床角,浑身发冷的她看着从门口一步步逼近的男人。 这是苏晏,外形没变,容貌没变,可是却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云初微说不出来,只是觉得他周身笼罩着一层死亡的气息,仿若刚从地狱归来的修罗,杀气大开,残酷,冷绝。 云初微左手紧张地抓住身下的褥子,“九爷?” 对方脚步一顿,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浓雾突然散开,逐渐染上了几分清明,像是只有听到她的声音,他才能从那一层让人胆战心惊的死亡气息里面剥离出来。 “微微。”他上前来,声音略有些暗哑,张开双臂,“来,我抱抱。” 云初微嘴唇翕动,喉咙像被一只冰冷的鬼手死死掐住,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她开始后悔没听封奕的话,封奕说,绝对不能改变这里一丝一毫的历史轨迹,否则会牵一发而动全身,造成不可预估的后果,当时给萧忌他们求情的时候,她根本没料到会这么严重。 封奕写的剧本里,压根没有这一段。 眼前的九爷好可怕,云初微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但是她闻得到他身上散发着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尽管来之前很可能已经做了各种掩盖,但还是没能瞒过她灵敏的鼻子。 他杀人了,而且手法相当的残忍。 这是云初微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一念至此,云初微头皮开始发麻,后背冷汗涔涔,已经浸湿了里衣,她小心地呼吸着,也小心地看着逼近自己的男人,仍旧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下一刻,她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就被苏晏修长的手臂从床上捞过去,紧紧箍在怀里,鼻尖抵在她乌黑柔顺的发丝上轻轻嗅着。 云初微感觉得到,他浑身硬邦邦的,僵冷得像块冰,尽管她身上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过去,还是没办法让他暖和起来。 云初微忽然放下了所有的警惕和恐惧,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乖顺。 还不等说些什么,就听到头顶苏晏的声音传来,“没有人能伤害你,永远也不会有。”顿了一下,又说:“谁敢动你,我杀了她。” 这些话,不像是对着云初微说的,倒像是在喃喃自语。 云初微心神一震,如果这个时候她还不能反应过来,那么这一场逆穿之旅就白去了——她昏迷半个月,苏晏因为太害怕失去,心态彻底崩了。 简单来说,眼下的苏晏,已经黑化。 如果说她之前还对他心存恐惧的话,那么这一刻,所有的害怕都消失不见了,只剩心疼。 她吸了吸鼻子,埋首在他胸膛小声啜泣。 “微微对不起,我控制不住。”苏晏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突然之间自责起来,“明明答应了你不再杀人的,可是我……” 话到尾音,戛然而止,因为对上了云初微水雾朦胧的双眼,他有些慌乱,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是一个劲地抱紧她,然后嘴里重复地说着,“微微,我知道现在的我很糟糕,可是你别不要我,你若是扔下我,我就什么也没有了,求你。” 那满是祈求的无辜眼神,与先前的修罗气场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 可是在无辜的背后,又有着挣扎的占有欲。 好似只要她敢说出不要他,他就能马上控制不住把她杀了,然后以让人毛骨悚然的方式让她永远留在他身边。 拍戏的时候,封奕因为刺杀这一段以及后面她命悬一线的那一段而精神抑郁过一段时间,但也只是轻度抑郁,做了几个疗程的心理辅导就慢慢好转了,远不及苏晏这个程度。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云初微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因为受刺激太过而直接黑化。 但是换个角度想,苏晏此时此刻表现出来的,何尝不是他内心最深处的东西。 不过是昏迷不醒而已,就让他心态崩成这样,云初微难以想象倘若自己真的死了,他会疯成什么样。 难怪封奕死的时候说这一世虽然她只在他面前一天走,可是一天的时间,简直像把一辈子的痛苦都堆积到他身上,抓狂,无力,彷徨,慌乱而又无措,尽管知道她是寿终正寝,他也没办法接受事实。 每个男人对于自己的女人都是有占有欲的,区别在于多与少,苏晏也不会例外,只不过云初微万万没想到,苏晏的占有欲会这么强,强到黑化以后如此的可怕。 她当然不会离开他,就算他变成了万人唾骂的杀人狂魔,她也不会离开他,只是这种时候,任何的言语都是苍白的,云初微略略思考了一下,脑袋往上仰,因为身子被箍得太紧的缘故,没办法直接吻到他的唇,却吻到了他下巴的青色胡茬上,有些刺,但更刺的,是她的心,所有心疼他的话都堵在嗓子眼出不来。 她这个举动让苏晏很愉悦,避开她伤着的那只手,一手扣紧她的后脑勺就吻下去。 不同于以往来了的前奏,这样的吻,抵死缠绵,只是为了证明。 她用这举动向他证明自己不会不要他,而他则是要借此机会表现出绝对的占有欲,不允许她逃离,更不许她抛下他。 云初微眼眶很酸,吻着吻着就落下泪来,那泪水划过唇畔的时候,他伸出舌尖舔了舔,然后辗转到她的唇。 她尝到了,又咸又涩,令人厌恶的味道。 一吻罢,苏晏慢慢松开她,身上那种让人害怕的气息似乎淡去不少,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娇嫩的唇,眼底有着浓浓的眷恋。 云初微知道,即便自己的吻让他收敛不少,这个时候的九爷心态也是没能恢复如常的,眼下他最需要的就是她的陪伴,只要她不离开,总有一天,他能慢慢恢复过来。 只不过…… 云初微想起因为自己的“违约”而逆了剧本这件事,心底涌上几分担忧,头一抬,对上苏晏的眸子,很明很透亮,里面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这一瞬间,云初微突然之间释然了,既然剧本中的路是她自己走的,那么逆了剧本以后,她还是她,为什么不能重新闯一条路出来? 她相信,只要自己一直秉持着与九爷厮守一生的信念,就一定能走到最后。 “九爷,睡吧!”云初微小声地说着。 苏晏摇摇头,“我要去沐浴。” 云初微道:“那我在房间等你?” 苏晏眸子暗了暗,“不行,你跟我一起去。” 态度很坚决,带着不容云初微拒绝的味道。 云初微没想过要忤逆他,点点头,“好。” 他似乎对她的乖顺很满意,冰凉的手掌摸宠物似的摸了摸她的发顶,然后帮她穿好衣服,牵着她的左手往外面走去。 这是头一次,云初微站在浴桶前看着他沐浴。 意思很明显,他可以不要她帮忙,但她绝对不能离开他的视线之外,半寸都不行。 这一点,云初微倒是没什么意见,关键是…那完美的人鱼线,健硕的腹肌,精壮的腰身,健康的色泽…再这么看下去,就不仅仅是喷鼻血了,会死人的好么?他倒是洗得欢乐,可有想过她的感受? 那种冲上去把他扑倒的念头不止一次地在云初微脑袋里盘旋,然而她只能压下心底的燥热,然后稍微的移开视线不正眼看他。 终于捱到苏晏洗完,云初微稍稍的松了一口气,背过身去,不想再被某些限制级的画面弄得抓狂。 后背突然一暖,竟是换上加绒睡袍的苏晏从后面抱住了她。 终于有点温度了。 云初微如是想着。 “在想什么?”苏晏对着她的耳廓轻轻吹了口气。 动作,问话以及语气都让云初微想到了封奕。 要真是封奕,那就好了,封奕心态比苏晏稳,一定不会走到这一步。 不过这些想法很快就被云初微从脑袋里甩出去,偏头看他,“没什么,就是有点困了。” “回房睡觉。”苏晏直接打横将她抱起回了房间,云初微本想着他会以那种方式来再一次宣告对她的绝对占有权,但很意外的,并没有,苏晏只是抱她有点紧,除此之外,并没有不安分。 云初微的确是困了,整个人缩在他怀里,没多大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至天明,云初微睁开眼睛的时候,反应了至少一分钟才确定自己是在国公府而不是封家别墅。 毕竟那是五十年的记忆,每天早晨醒来对着她的人是封奕,一时半会儿的,她不可能彻底适应得过来。 苏晏已经不在房内,韩大姑姑进来伺候她梳洗。 云初微小声地问:“姑姑可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当着苏晏,她是一点都不敢问的,就怕突然触发到他黑化加剧的条件造成难以预测的后果。 韩大姑姑一脸纳闷,“夫人指的是什么?” 云初微看她反应就知道了,除了苏晏那些暗卫,其他人并不晓得。 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杀了谁,总不会是入宫杀了永隆帝吧? 若是换成以前,苏晏指定不会,可现在的苏晏不同,一旦与她有关的事情,莫说弑君,怕是让他做更出格的事情他都会毫不犹豫。 一想到这些,云初微就忍不住地颤了一下。 韩大姑姑发现异常,问:“夫人是否觉得冷?”虽然穿得已经很厚实,但昏迷刚醒没两天的人会觉得身上冷也说得过去。 “没事。”云初微道:“就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至于是什么事情,就不是韩大姑姑该问的了,垂下眼睑继续给云初微梳妆。 受了伤不能喂奶,云初微这一天都很闲,没什么事做,就去梅园赏了一天的梅花,当然,也让小丫鬟们弄了不少插花。 梅子降香几个跟在云初微身边这么久,虽然还达不到云初微的插花水准,不过多多少少还是学到了一些,因此每个人都弄了不少出来,看着倒也别致。 云初微现在的日子基本上就是睡了吃,吃了在院子里逛逛,太夫人那边不必过去晨昏定省,柜上的事情有焦燕会照管,完全无需她担心,看似过得很惬意。 但实际上,这样的日子在那个时空她就过得够够的了,刚出院的那段时间,除了别墅,哪儿也不准去,一出去就得暴露身份,暴露和封奕的关系。饭菜不合口味了,直接把顶厨带过来,衣服首饰什么的,也是把设计师带来给她量身定制,而且对于经常出席时装周的她来说,那几位设计师并不陌生,全都是圈内排得上号的。 知道封奕很壕,她也就懒得过问了,只是被人这么伺候到底不是她向往的生活,所以手臂一痊愈,就马上和封奕出去旅行透气。 可是谁能想到,那边倒是解脱了,这边一觉醒来,又重来一遍。 在那边,无聊的时候至少还能去三楼的私人影院看看电影,或者听听音乐放松放松,这里本来就不能随意出门,再加上苏晏现如今的心态,云初微更不敢忤逆他,只是没有电子产品消遣解闷这一点,她应该还要一段时日才能缓过来。 苏晏最近好像显得特别忙,至于忙着做什么,云初微没敢问,只是这天有事去外书房找他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云安曜也在。 云冲早就回北疆了,云安曜却是被留了下来。 云初微没想到他会突然到访,或者说,并非云安曜到访,而是苏晏将他请来的。 见到云初微,云安曜很欢喜,“小妹?” “哥哥。”云初微笑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云安曜想也没想就道:“听说你恢复了大半,我来看看你。” 云初微知道他在撒谎,只不过苏晏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边,云初微可不敢多问,谁知道黑化以后的九爷会不会连自己舅哥的醋都吃,因此特地与云安曜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就算是说笑,也不会太过,随便应付着。 云初微本来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云安曜的,但是在对上苏晏的视线以后,果断选择了放弃,没聊几句就目送着云安曜离开了。 吸了口气,云初微抬步走到走廊上,苏晏的跟前,“九爷。” “怎么出来了?”苏晏看着她,气势全开的他那双黑色的眸子太过具有侵略性,云初微被他盯得呼吸有些不顺畅,想了想,还是把要问的话咽回去,“该吃饭了。” “好。” 苏晏绕到她左边牵起她的手,就这么往饭厅里走。 这一路上,下人们全都低眉垂目,谁也不敢抬起眼睛来看,云初微不用细想也知道定是自己昏迷的那段时间,所有下人都得了残酷的教训,所以现如今没谁敢再嘻嘻哈哈的说笑了,全都各司其职,只管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她是这两天才听说叶筠死了的,本来想问问苏晏,不过方才对上苏晏双眼的时候,忽然明白了什么——叶筠或许就是他亲手杀的,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叶筠的结局为何与剧本里不一样。 而这件事再一次证实了云初微的猜想——但凡与她有关的事,只要稍微出了意外,就能让他疯魔。 以前吃饭的时候,梅子她们几个小丫鬟偶尔还会与云初微说笑,可现在,谁都不敢多露出一丝丝表情来,一顿饭吃得死气沉沉。 不过在苏晏眼里并不是这样的,只要她好好的待在他身边,那么他愿意把所有最好的都给她,听她的话,但如果她害怕他,想要离开他,那么…他很难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很多事情并非他想做,可是内心深处好像藏着一头随时都能发狂的巨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一定要把她拴在自己身边,否则她走了,他就活不下去。 安静地吃完他夹过来的菜,云初微放下小碗,开始怀念以前那个温润亲和的九爷。 苏晏见她发呆,问:“怎么了,饭菜不合口味?” “没有,今天的菜很好吃。”云初微马上道。 一旦表现出任何的厌恶来,厨子们就死定了。 “赏!”苏晏对外吩咐了一句。 韩大姑姑忙应是,转身去账上取银子打赏厨子。 而得到赏赐的那几位厨子并没表现出多大的欢喜来,甚至拿银子的手都是抖的,他们可还没忘记,前两天因为夫人没胃口,其中一位厨子就被活活打死的事情。 苏晏又问了云初微一些问题,她都笑着耐心地回答,心中却无比的清楚,苏晏对她的宠已经由“娇宠”转变为“病娇宠”,人是病态的,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也是病态的。 这种状态如果还要持续下去,整个国公府上下必然都会人心惶惶。 云初微很焦躁,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治好”九爷,把从前那个他给换回来。 这种时候,他想到了两个人,一个是赫连缙,一个是陆修远。 这两个人,不管她找到谁,一定都能得到稍微有用一点的意见,尤其是赫连缙,他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对许菡的占有欲就是这样的,而现在,他已经变得正常了,这其中一定少不了许菡的功劳,她很想知道许菡是怎么做的,也想知道赫连缙这个转变的过程是怎样的。 终于得了个苏晏不在的时机,云初微给许菡写了信,打算让韩大姑姑托人送到东宫,然而信还没到许菡手上,就被苏晏截获了。 他拿着信,直接来到燕归阁走进她的房间,脸色黑沉可怕。 云初微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能化为巨兽将自己撕成碎片。 “这是什么?”苏晏扬了扬自己手中的信。 云初微吞了吞口水,“是我给菡姐姐写的信。” “你想离开我?” “不。”云初微声音艰涩,“九爷,我只是有些闷,想找好姐妹聊聊天。” 他沉默片刻,“聊天,我也能陪你。” 云初微唇瓣抿了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结局篇 1 云初微没拒绝,等苏晏坐下来以后,就乖巧地依偎在他怀里,他身上有些凉,她轻轻蹭了蹭,想把自己的温度传给他。 苏晏温柔地摸着她的脑袋,若是这种时候有人站在旁边,一定能清楚地看到苏晏那双眼睛,不夸张地说,除了云初微,他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任何人任何事,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这个女人,是那种怎么对她好都嫌不够的极致宠溺,宠溺背后又隐藏着近乎疯狂的占有欲。 不管是黑化前还是黑化后,云初微都不抵触他,只是没能把信传给菡姐姐有些遗憾罢了。 慢慢地,苏晏周身回暖,云初微眼皮耷拉下去,就在差点睡着的时候,苏晏突然道:“微微,北燕发兵了。” 云初微陡然一个激灵,抬起脑袋来。 苏晏继续说,“我让云安曜来府上,正是为了此事。” 云初微呼吸顿了顿,“北燕发兵,是不是先经过北疆?” 苏晏点头。 “那我爹……” “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苏晏道:“岳父大人会没事的。” 云初微一阵心惊,“那么,百姓呢?”黑化之前,九爷或许不屑于赫连家的政权,但他绝对忠于南凉,忠于百姓,就好像每次她把自己用现代知识改造一下的小玩意小技巧展示出来的时候,他总会让她想法子扩散出去为百姓造福。 可现在…他竟然用叶筠的死来挑起两国战争,置百姓于不顾。 苏晏那双眸子顷刻间变得黑沉沉的,鬼气森森,冷而冽,“赫连氏恩将仇报,这就是他们应付出的代价。” “九爷,你不是说会听我话的吗?”云初微急躁起来,战争,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不喜欢战争,不喜欢看到那么多人死。” 苏晏突然呆呆地看着她。 云初微被他盯得头皮发麻。 “你不喜欢?”过了许久,他问。 “嗯。”云初微斟酌着点点头。 “可是他们全都认为你该死。”苏晏声音含着巨怒,冰碴子一样敲打在云初微的心扉上,“我不过是想要个态度,想要叶筠付出一点点的代价而已,结果赫连氏选择了无视,默认你被刺杀是活该,甚至还用替罪羊来糊弄我,微微,赫连家的人都该死,你不能为他们求情,否则我会不高兴的。” 最后一句话,让云初微脊背生凉。 “我说过,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谁伤害你,我就杀了谁。” 云初微再不敢说一句阻止的话,也不敢表现得太过异样,但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胸腔内的心脏是抖的。 —— 叶筠到底是做了两国开战的导火索,北燕军兵分二路,一拨从西北边境入侵,另外一拨从东北边境入侵,打了南凉一个措手不及。 云初微一想到远在西北的云冲,就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可是躺在苏晏怀里,她不敢不睡,就怕自己表现得稍微异常一点被苏晏察觉到。 如果知道因为自己受伤会招来这么大的灾祸,当初说什么也不会提出大年初一外出游玩顺便烤串的建议来。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北燕大军来势汹汹,西北有云冲,目前还能抵挡,东北就不一样了,镇北将军的战术对于北燕铁甲军来说,根本就是隔靴搔痒,完全没起到关键性的作用。 因此,节节败退,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就接连失守好几个城池。 永隆帝大怒,差点就下旨抄了苏家,然而他只是主观上的知道叶筠是苏晏杀的,把消息送去北燕的也是苏晏,却一丁点的证据也拿不出来。 最后还是赫连缙出面阻止他对苏家下手,并且自动请缨带兵北伐。 赫连缙以前是个什么德行,满朝文武再清楚不过,虽然他现在一步步往合格储君的方向发展,却也泯灭不了他没带过兵的事实,至于以前在军营的历练,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朝臣们自动忽略。 可是不同意,也得同意。 苏晏正在热孝期,这种时候除非他自愿,否则就算是帝王也不能强迫他带兵出征。 再说,本来就是苏晏挑起的两国战争,他怎么可能帮赫连家带兵去御敌? 赫连缙自嘲地笑笑,没想到自己重活一世,竟然还是没能掌控住全局,这种时候,无怪乎谁对谁错,大家都只是立场不同罢了,他并没有怨苏晏,只是在点兵出征的那天让人送了封信来国公府,信上说,等他大胜归来,一定会给苏家一个交代。 具体什么交代,赫连缙没明说。 —— 于是乎,一个叶筠的死,拉开了北燕南凉两国数十年和平过后的头一次大战,北疆军因为平日里的实战演习积累了不少作战经验,再加上有云冲的带领,这一仗打得是游刃有余。 东北这边,虽然赫连缙的到来改变了战术,不过因为军队素质比不上北疆军,再加上缺乏实战经验,所以跟来势汹汹的北燕军队杠上,只能暂时利用地形来取巧夺胜。 然而赫连缙很明白,这并非长久之计,现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南境调军,不管要多久,这边都一定要撑住等援军到来。 东北军报传回京城的时候,永隆帝气得快要冒烟,南境是个非常重要的关口,一旦那边的军队有调动,南边的小国必定会趁机作乱,到时候别说东北保不住,就连南境也得完蛋。 关于从南境调军的事,永隆帝作斟右酌,还是没同意,最后派遣西平侯从各州府驻军里面调遣精锐部队北上。 而永隆帝也被这连天的战火以及每日传来的军报弄得心力交猝,一病不起。 外患未除,内忧又起。 趁着外面在打仗,朝廷空虚,赫连钰带着府兵杀入皇城逼宫。 这一夜格外的冷,外面狂风大作,皇城里高挂的灯笼左右摇摆,逐一被风吹灭,没有人去续灯,能续灯的人都被叛军逼入冷宫方向,严防死守,谁也出不来。 而在这月黑风高之夜,御乾宫外头却亮如白昼,叛军高举火把,将那一方天地照得分外刺目,四周横七竖八地躺着御林军的尸体,血腥味漫天。 内殿里隐约传来永隆帝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声,偶尔夹杂着中气不足的怒吼声,无一不在昭示着这里正上演一场历朝历代都会有的逼宫戏码。 赫连钰坐在龙榻前,手中握着一幅卷轴,明黄的颜色,上面赫然是“遗诏”的内容,万事俱备,只欠印玺。 然而永隆帝死都不肯交出玉玺来。 赫连钰一张脸阴沉沉的,“父皇,现如今什么境况,你不会不明白吧,西北东北两处都在打仗,太子能否活着回来,这是个未知数,您老人家又一病不起,这种时候还不打算立遗诏传位,你是想让赫连家的江山后继无人吗?” “孽障!”永隆帝大骂,“国难当头,你竟然敢坑害带兵出征的太子!” “我有什么不敢的?”赫连钰冷笑起来,“从一开始,我的目的就很明显——当皇帝。所以只要是能给我铺路的人或事,我都乐意‘善待’他们,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夺得皇位,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不想当皇帝的皇子,要么早死了,要么,还没出生。” 永隆帝脸色铁青,再加上咳得厉害,看起来随时都有一命呜呼的可能。 “只不过,父皇你的做法太让人心寒了呢!”赫连钰脸上冷意更甚,“就因为偏爱骆岚,所以爱屋及乌,把太子之位给了赫连缙,他有什么?民心还是本事?” 永隆帝哼声道:“老三,朕命令你现在撤军,或许朕还能看在这么多年的父子关系上饶你不死,可你若是再固执下去,到时候可别后悔!” 赫连钰不以为意,“太子北伐,隐卫跟去大半,至于剩下的…算算时辰,要么已经死了,要么,正在死的路上,整个皇城都在我的掌控之中,父皇以为你还有什么筹码能与我抗衡?是乖乖交出玉玺让位,还是非得逼我弑君杀父,儿臣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考虑。” 永隆帝也知道这种时候不管怎么骂赫连钰都是没用的,索性不吭声了,保持体力,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见永隆帝没反应,赫连钰皱皱眉,直接抽出长剑架在永隆帝脖子上,“父皇,这可是你逼我的。” 永隆帝掀开眼皮,冷冷地望着他,尽管面容已经苍老,那双眼睛却出奇的明澈,盯着你的时候,能让你脊背一阵阵的发冷。 不过赫连钰既然已经做好了逼宫的准备,自然不会被他老子一个眼神就给慑住,怔了片刻便回神,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永隆帝突然开口,“老三,朕再给你一次机会,马上撤军。” 这声音很平静,与之前大怒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就是这种平静,让赫连钰突然觉得遍体生寒,因为他发现了不对劲。 这一路杀入皇城,似乎都没怎么受到御林军的阻止,更大的疑点在于,皇城里面太空荡了,就好像有人提前知道他会逼宫,所以把城防军以及御林军都给先一步调出去一样,就等着来个瓮中捉鳖。 而之前跟着他杀入皇城的府兵们,这会子竟然一点声响也没有,不用想,早就被皇城伏兵全部放翻了。 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赫连钰眸子泛出猩红色,握着剑的那只手微微颤抖着,一个不慎,割破了永隆帝的脖颈,他咬牙切齿,“你到底做了什么?” 永隆帝脖子被剑尖抵着,自然不能发出正常的声音,他没说话,只是冷冷的盯了赫连钰一眼。 虽然无声,但那种嘲讽的味道却十分的明显。 赫连钰浑身一震,“老东西,你对我设局?” “朕这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起初,永隆帝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慢慢地适应了以后,他有气无力地道:“早就让你收手,你偏不听,这时候才知道后悔,似乎晚了。” 这话听得赫连钰大怒,手臂一扬,准备直接刺中永隆帝的胸膛,既然他活不了,那就拖着他老子下水,大不了到了阴司,他再杀他一回就是了。 剑尖即将刺中永隆帝的时候,他突然一个利落的翻身躲开,顺手从龙榻靠墙的暗格里取出早备好的药粉包来,对着赫连钰就是一阵狂撒。 赫连钰没想到永隆帝竟然还留了一招,双眼被药粉沾染到,眼前顿时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心中警铃大作,整个人疯了一样挥舞着长剑到处乱砍。 永隆帝小心翼翼地躲开,趁着赫连钰不备的时候从他手中把剑夺过来,直接朝着他手臂上砍下去。 赫连钰之前拿剑的那只手,就这么落在地上,撕心裂肺地疼让他撑不住倒下去,满地打滚。 永隆帝冷眼看着还在痛苦叫唤的赫连钰,若非赫连缙走之前让他一定要防备赫连钰逼宫,他还不知道这不孝子竟然真有胆子在国难当头的时候对他下手。 逼宫传位?呵呵,光凭他这点段数,也配跟老二相提并论? 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襟,永隆帝这才像个没事人一样让人进来清场。 最先进来的人是御林军统领,见到内殿里面的情况,脸色吓得惨白惨白的,跟着进来的是锦衣卫指挥使,这些人其实早就得了永隆帝的吩咐,把人手悄悄调出去,所以他们这一路是杀入皇城的,把叛军灭了个片甲不留。 然而,当看清楚御乾宫内殿的情形时,饶是锦衣卫指挥使这样历经了多少大场面的人都忍不住唏嘘,不愧是帝王,面对儿子逼宫这种情况竟然还能冷静应对。 后面跟进来的大批军队很快把赫连钰给押下去打入天牢。 永隆帝拿起地上那道所谓的“遗诏”,随便瞟了一眼后扔到地上,将脚踩在上面狠狠地搓捻了一番,这才吩咐锦衣卫指挥使,“传朕旨意,贤王逼宫造反,贤王府一干人等全部打入天牢听候处置!” 外患还没解决,这时候百姓都处于恐慌之中,实在不宜内乱,哪怕赫连钰罪当论处,也不能在当下做出实际性的行动来。 锦衣卫指挥使很快领了命出去。 不多会儿,便有惊魂未定的宫人进来打扫,当看到赫连钰被砍掉的那只手臂时,一个个吓得面无血色。 永隆帝坐在金椅上任由张公公帮他脖子敷药,脑子里想着事情,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早就被暗中的一双眼睛给盯上了。 而与此同时,隐在黑暗中的某处殿顶上,苏晏收回手中的单筒望远镜。 这是在云初微被刺杀前的某次闲着无聊去翻嫁妆时发现了不少水晶的一时兴起之作,当时她并未告诉苏晏这个可以作军用,因为怕他起疑,只说是无意中发现这样视物能清楚地看到很远之外的东西。 为了备不时之需,苏晏今晚就带来了,刚好派上用场,看到了赫连钰逼宫造反的那一幕。 等赫连钰被押下去的时候,苏晏才不紧不慢地嗤了一句,“蠢货。” 说完,手往旁边一伸,萧忌自动将乌金弓放到苏晏手中。 接过弓,搭上箭,苏晏瞄准了御乾宫内殿窗口方向,毫不犹豫地射出去。 而在金椅上坐着沉思的永隆帝,只听得有利器破窗而入的声音,还不及反应,那利箭已经飞进来,准确无误地刺进他的胸口。 “皇上——” 霎时间,整个御乾宫鸡飞狗跳,惊呼声哀嚎声混成一片。 把乌金弓递给萧忌,苏晏又接过雪白的帕子擦了擦手,夜风撩动他宽大的衣袍,神情幽冷似鬼魅,若是仔细看,能发现那双眼睛里是大仇得报过后狰狞而满足的笑意,绝对能让人不寒而栗。 萧忌不用看自家主子的眼睛,光是一个背影就让他忍不住哆嗦。 自从夫人受伤以后,主子就性情大变,这在暗卫间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只不过今天晚上被主子点名跟来的时候,萧忌还是止不住的害怕,他不怕死,但是惧怕主子周身那种暗黑而强大的气场,以及他出其不意的非常人手段。 不过好在今夜并没有拿他出气,只是让他拿工具而已。 “回吧!” 懒得再看宫人们手忙脚乱请太医的情形,苏晏懒散地对着身后的萧忌吩咐,仿佛皇帝的重伤与他一丁点的关系都没有,他只是碰巧路过然后碰巧看了一场好戏。 萧忌自然不敢多言,点头过后跟着苏晏下了殿顶,悄悄离开皇宫。 他们所站的那一处殿顶因为树荫的遮蔽,实在太过暗沉,所以并没有人发现。 再说,这么混乱的夜晚,就算有人发现,也会因为隔得太远而认不出他们的身份来反而将他们当成护驾的兵士。 苏晏回到国公府,先去浴房洗了一身的僵冷才回到房间。 云初微难得的晚睡,就坐在床头抱着双膝等他。 苏晏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非常温柔,与之前刺杀永隆帝时的冰冷判若两人。 “困不困?” 云初微摇摇头,微小,“不困,等九爷呢!” 很想问他去哪儿了,但是没法张口。 “困就睡吧,睡醒了,便什么事也没有了。”他还是那副温柔宠溺的模样。 云初微点点头,慢慢躺下去,苏晏便躺在她旁边,伸手轻轻抱着她。 云初微很不安,直觉告诉她,他今天晚上又杀人了。 “睡不着?”感觉到了她的焦躁,苏晏垂目望着她。 云初微咬了咬唇角,“九爷能告诉我,你今天晚上去哪儿了吗?” 再受不了这么压抑的相处模式,云初微决定打破它,他再愤怒,总不会动手打她甚至是杀了她吧? 说起这个,苏晏低低笑了一声,“我给微微报仇啊!” “啊?”云初微满目愕然,“叶筠不是已经死了吗?” “恩将仇报的人也该死呢!”他微笑着说,语气很是云淡风轻,云初微却听得变了脸色。 所以,他杀了永隆帝? “刺杀你的人死了,认为你该死的人也快死了,微微高兴吗?”他忽然问。 这满是暗黑气息的口吻,让云初微心脏缩了一下,伸手摸着他的侧脸,“九爷。” “嗯?” “我们回到从前,可好?”她几乎是带着哭腔恳求,“我不希望你再继续这么黑化下去了。” 苏晏面上的笑意都凝冻起来,眼神渐渐变得尖锐,“为什么?” 云初微哽咽着道:“妾此生唯一心愿,不过是守着方寸院落,与君共白头罢了,旁人生死,与我无关。” 见他有些动容,她接着说,“我不喜欢你杀人,我只喜欢你喜欢我,宠我时的样子,那么美,那么好,倘若我想让这份美好延续一辈子,九爷能帮我实现愿望吗?” 苏晏狠狠皱了下眉头,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只是低声道:“我想想。” 云初微知道能得这句话已经很难得了,便没有强迫他,点点头,“九爷慢慢想,不急。” 然后云初微窝在他怀里,不知何时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苏晏依旧保持着昨夜她入睡前的姿势坐在床头,双眼有些乌青。 “九爷?”云初微被他吓了一跳,“你一夜没睡?” 苏晏转过头来,眸子熬得通红,满是血丝,他开口,问她,“微微,我喜欢你宠你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云初微想也没想便道:“你喜欢我宠我的时候,会因为我而宽容这个世界,以前的九爷,从不轻易杀人,很多时候都会凭借自己的智慧去处理问题,我喜欢那时候的你。” 苏晏眸光黯然,“所以,你讨厌现在的我。” “不。”云初微没办法抬手去捧他的脸,只要用脸颊蹭了蹭他的侧脸,“我不管生死都是九爷的人,这辈子都不可能讨厌你,除非是你自己非要让我讨厌。” 苏晏似乎明白了什么,双手紧紧地抓着她的左手,“我会努力变回以前的自己。”只求她不要疏远讨厌他。 云初微浅浅一笑,“我就知道,九爷不会让我失望的。” 似乎很久不曾见到她这样眉眼弯弯的样子了,之前对着他的那些笑,有些僵硬。 苏晏因为她的开心而愉悦,勾勾唇,“我困,陪我再睡会儿。” “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结局篇 2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永隆帝在贤王逼宫当夜被一箭刺中,没有人会去追查真凶,毫无疑问,这就是贤王党做的,好在,凶手也不知道是箭术不好还是刻意为之,总而言之,刺偏了,伤口距离心脏位置还差一寸,不致命,但对于永隆帝这样本就上了年纪又染病的人来说,挺严重。雅文言情 起码自那一夜过后就再也没下过龙榻,昏迷的时间与云初微昏迷的时间差不多,半个月。 而这半个月内,太子不在,贤王入狱,是左相监的国。 外忧内患一起,可谓是把那帮在朝堂上滚了几十年的老大人本来就掉得没剩多少的头发又急掉了一层。 骆岚成天待在长公主府出不来,急得不得了,这天挑了个时机与宜清长公主私底下说话。 “我想去看看皇上。”骆岚说。 宜清长公主听罢,皱皱眉,“这种时候明显时机不对,你要不再等等?” 毕竟是刚经历了逼宫以及皇帝被刺杀这样的大事,皇宫守卫比平时森严了不知多少倍,尽管长公主府有密道能通往御乾宫,可谁料得准骆岚去的时候都有些什么人在里面待着,所以去之前必须要打点好御乾宫里的一切。 然而想想,御乾宫那档子人,除了一个张公公,其他的都不知道骆岚还没死,如果张公公突然把御乾宫的宫人都屏退出去,一准让人生疑,可不就是时机不对么? 骆岚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可是他都伤成那个样子了,我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宜清长公主耐心地道:“他是你夫君,你着急上火我能理解,可他还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呢,我也着急,但是你想想,这种时候贸然去看他,真的合适吗?一旦暴露,不仅仅是你,远在广平府的骆家人全都得受牵连,你想让背后帮你的人一番心血都付诸东流?” 骆岚想到了苏晏,尤其是云初微被刺杀那件事,心中很不是滋味,她虽然没办法走出公主府,不过外面发生的大事件,宜清长公主都会挑合适的时机事无巨细地告诉她。 这次云初微受伤的事,先是宜清长公主跟她说了一遍,跟着永隆帝又来找她商议,她当时是让永隆帝再考虑考虑,看能否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给苏家一个交代,又不得罪北燕,可是永隆帝的态度很强硬,说摆明了以国为重的事,为何非要纠结,莫说云初微只是伤了手臂,只要能维系两国关系,云初微就算是死了,他也不能动叶筠一根汗毛。 骆岚劝不过永隆帝,索性只能由着他去,可谁能想到,这才几天的工夫,叶筠就死了,而且她一死,北燕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发兵攻打南凉,再接着,赫连钰逼宫,永隆帝受伤。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背后操控,让骆岚不由自主地就联想到苏晏身上去。 不过,先不说眼下的苏晏只是个毫无实权的国公不可能有这么大本事挑起两国战争,就凭苏晏是她以及她娘家的救命恩人这一点,她心思再龌龊阴暗,也不能怀疑到他头上去。 可是,不怀疑就真的代表绝无此事吗? 骆岚觉得,这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或许只是苏晏在报复罢了,他要报复赫连家的恩将仇报。 当初冒着被抄家灭族的风险救了她救了骆家那么多人,结果轮到他夫人有难的时候,赫连家不仅没有追究真凶的责任,反而随便推了个替罪羊出去顶缸。 就算是换了她一个女人,也是会怒的,更别说苏晏是个铁骨铮铮的男人了,他要是没点反应,那才叫不正常。 见她发呆,宜清长公主叹气道:“我也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不过你若是实在想去的话,我尽量给你安排。” “既然不方便,那就算了吧!”骆岚并不想给宜清长公主造成困扰,想了一下,又道:“能不能帮我安排见到双儿,她都生孩子这么久了,我这个当娘的有好些话想当面跟她说。” 宜清长公主也是当娘的人,能理解骆岚的想法,这次倒是没阻止,直接点了头。 —— 约见的地方有点偏僻,是在城西的一片竹林里,而在见到骆岚之前,赫连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她皇姑母让人递了帖子来邀约,说在城西竹林见。 虽然这封帖子不可能造假,不过赫连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吴勇更不可能同意她一个人去,“双儿,不如,我送你去吧!” 赫连双皱皱眉,帖子上面说了,必须她一个人去。 吴勇见她为难,又道:“我送你去的话,就在外面给你把风,或者,我扮成车夫也行,总而言之不会给你添乱的。” 赫连双最终同意了让吴勇扮成车夫送她去见皇姑母。雅文吧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宜清长公主还没来,赫连双走进茅亭坐下,两个丫鬟把带来的茶点拿出来摆在石桌上。 因为她父皇的事,赫连双这段时间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尤其是收到宜清长公主的帖子以后,就怕又出了什么事,整颗心都是忐忑的,连饭都没吃就来了,眼下哪有什么食欲,等丫鬟们摆放好,她就挥手让她们退了下去,双手紧张地攥着帕子。 不多会儿,宜清长公主的声音从竹林那头传来。 赫连双马上站起来,双目灼灼地朝前望去,见着宜清长公主后面跟着个带着帷帽的女人,虽然穿着丫鬟的衣服,可是看样子,宜清长公主很重视她。 赫连双蹲身行礼,“皇姑母。” 宜清长公主忙把她扶起来,仔细端详了赫连双一眼,直叹气,“可怜见的,这段日子因为你父皇的事,没少操心吧,瞧瞧,喂奶的人都瘦成了什么样子。” 不说还好,一说,赫连双就眼含泪花,显然是戳到痛处了。 “别哭。”宜清长公主安抚她,又看了看前头的茅亭,“咱们进去说话。” 赫连双点点头,几人走进了茅亭。 赫连双的目光这才放到带着帷帽的那人身上,“皇姑母,这位是……?” 宜清长公主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而是四下扫了一眼,见赫连双的丫鬟们就站在不远处,眸光微动,转而看向赫连双,笑说,“双儿,一会我们有要事谈,是不是把她们打发走?” 这么一听,赫连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马上把那两个丫鬟给遣出竹林。 等茅亭周围再没人的时候,宜清长公主才让骆岚摘下帷帽。 “双儿。”看到赫连双憔悴得不成人形的样子,骆岚心中揪着疼,低低地唤了一声。 “母后!”赫连双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澜澜出生的时候她就知道母后还活着,可是从来没有机会得见,哪曾想,竟然会在这种时候得见。 只一声喊完,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滚了。 “傻丫头。”骆岚也难受,上前两步将女儿抱进怀里,“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赫连双说不出话,只是哭,等缓过劲来了才哽咽道:“皇兄北伐凶吉难测,父皇重伤凶多吉少,江山摇摇欲坠,我哪里吃得下睡得着?” 骆岚心酸地望着她,“双儿,你只是个女儿家。” “再是女儿家,我也是皇族的一份子。”赫连双眉目坚定地道:“倘若我心中没有父皇母后,没有家国天下,那么当初就不会答应父皇下嫁了,说不定早就刁蛮任性地凭着自己的性子把心仪的人招为驸马,儿臣希望父皇龙体安康,希望母后顺遂无忧,希望皇兄旗开得胜,希望南凉的江山河清海晏,儿臣的心愿太多太多了,可是凭我的双手,似乎什么也做不到,只能默默的祈祷。” 骆岚怎么都没想到,这些话会出自她这个自小被娇养着的小女儿嘴里,一时之间湿了眼眶。 发生了这么多事,早把赫连双的精力透支了不少,她已经不想知道她母后是怎么活下来的了,只要知道母后还活着,这就够了。 “母后这些日子都在哪里?” “我就在你皇姑母府上。”骆岚看了宜清长公主一眼,满脸感激,“当初若非你皇姑母,我和你父皇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破镜重圆。” 赫连双再一次震惊了,“这么说,母后已经和父皇相认了?” “对。”骆岚也不瞒着,直接道:“御乾宫有一条密道通往长公主府,你父皇偶尔会顺着密道去看我。哦对了,你皇兄也去看过我。” 赫连双觉得自己有些反应不过来,“父皇和皇兄都知道母后还活着?” 骆岚怕她误会,急忙解释,“他们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主要是你那时候怀着身子,再加上不能暴露,就暂且瞒了你,双儿,你不会怪母后吧?” 赫连双摇摇头,抱紧了骆岚,一副乖顺的小模样,“不会,对于双儿来说,只要母后还活着,那就比什么都重要,至于你们瞒着我,必然都是有原因的,双儿不会无理取闹地怪母后、父皇和皇兄。” 骆岚欣慰地笑了笑,“双儿果然是长大了。” 赫连双脸上露出羞赧的红晕来,“是吴二哥,嫁给他的时候我虽然心里面不大甘愿,可是后来慢慢地习惯了有他,也跟着他学了很多很多的东西,母后,是吴二哥教会了我成长。” 这么看来,驸马对双儿应该是很好的了,这让骆岚越发的宽心,“总算还有一桩能安慰到我的事儿。” 赫连双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无奈,面上笑意敛了敛,“母后,你是不是还没去看过父皇?” 骆岚摇头,“关键时期,为了避人耳目,我没办法看到他。” 赫连双道:“我昨日去看过了,父皇虽然伤得重,但是没危及性命,所以母后大可以放心,等父皇再恢复一点,我就打点好御乾宫上下,让母后有机会见到父皇的。” 骆岚心中动摇,“好是好,可就是太冒险了。” “不会。”赫连双摇头说:“只要母后愿意去,儿臣便有的是办法让闲杂人等都避开。” 骆岚点点头,“那好,等我回去准备准备。” 之后,三人又坐下来说起了近段时间发生的事,不过,关于怀疑这一切与苏晏有关的那些话,骆岚和宜清长公主都默契地选择了避开不言。 —— 有了那天晚上的“交心之言”,苏晏身上的暗黑气息果然收敛了不少,云初微很明白,要想让他一朝恢复到从前是没可能的,只能盼着他一点一点地收,只要他肯,总有一天能全部收完。 西北东北两处边境的战事还在继续,云初微没办法越过苏晏得到任何消息,内心很焦躁。 而苏晏,他似乎对两国交战的事一点感触都没有,每天该如何还如何。 小八和小十一已经断奶,苏晏正拿着之前自己挖的小木勺给两个宝宝喂饭。 云初微就坐在对面看着这一幕,心想九爷要是一直这样那该多好啊。 苏晏察觉到她的视线,抬目望过来,“微微,怎么了?” 云初微回神,“我在想,这场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苏晏没说话。 云初微怕他不悦,马上解释,“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国不稳,家难安,我们要想过上安稳日子,可不得盼着战争早点结束吗?” 苏晏沉吟片刻,“战争是我挑起来的,但是我不后悔。” 伤害了微微的人,就该付出应有的代价,这是其一。 另外,永隆帝也是时候退位了,否则新政权怎么开始? 云初微从他手中抱过苏昀开来,小家伙手里捏着勺子,嘴角还沾着一粒米,伸出小舌尖一舔一舔的,模样十分的可爱,看到苏昀开,云初微就想起自己在现代时的那个小儿子,心中默默想着:小家伙,你可得争点气,不能遗传你爹啊,否则将来要也是个病娇,可不得完蛋了么,占有欲这么强的男人,哪个女人敢嫁。 小家伙显然不知道娘亲的想法,他只知道自己还没吃饱,对着苏晏手里的小碗直咂嘴巴。 云初微只好将他抱过去继续喂饭,看了看苏晏,“九爷,两个小宝的周岁就快到了,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自然是大办。”苏晏道:“怎么隆重怎么来。” 不等云初微开口,他又道:“你别老想着外面在打仗,天塌下来有我给你顶着,怕什么?” 云初微抿抿唇瓣,“那你能告诉我,战况如何吗?”不知道云冲的消息,云初微心难安。 “北疆没什么好担忧的。”苏晏面色平静,“毕竟师父排兵布阵的本事可不是说着玩的,至于东北这边,赫连缙可能会有些吃力。” 其实赫连缙何止是吃力,简直腹背受敌。 之前被赫连钰安排对付赫连缙的那些人因为情报中断的关系,没能得到赫连钰撤回的指令,因此不断地袭击赫连缙。 本来就因为战事头疼欲裂的赫连缙不仅要对付北燕敌军,还要应付这帮突然钻出来的人,长此以往,分身乏术,甚至还因为精力透支严重而昏倒过两次。 各州府调来的精锐部队,或许他们在各自的领域内有点本事,但是临时把这些军队聚在一起,很难在短时间内融合团结起来,因此东北边关的战事非常吃紧,赫连缙能拖到现在还没输,连苏晏都对他有几分刮目相看。 赫连缙不止一次地传军报回京,请求调遣南境大军北上,然而得到的消息却是贤王逼宫,永隆帝遇刺,朝局动荡,现如今群龙无首,莫说下旨调援军,就连个能率领南境大军的主帅都没有。 意识到了局势的严峻,赫连缙只能咬牙硬撑着。 而这个时候,苏晏却突然给他写了一封信,信上的意思很明显,只要永隆帝主动把兵符给他,他就能调军北上,并且还能保证南境不被周边小国所侵袭。 赫连缙动摇了,八百里加急让人送信回京。 永隆帝看到以后,险些直接就气死了,他这个孽障儿子,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种时候若是把兵权给了苏晏,过不了多久,南凉的江山就得改姓苏了,还打个屁的仗! 永隆帝直接表明了,不给! 赫连缙很无奈。 而苏晏则表示无所谓,他本来就是想试探一下赫连家对于他的信任程度而已,既然得到了答案,那就没他什么事了。 对于永隆帝的固执,赫连缙很头疼,万般无奈之下,做了个相当大胆的决定,向敌军投了休战书,休战时限三天。 休战以后,他换了信使的着装偷出军营,第一时间骑上马飞奔往京城,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一路上跑死了四匹马才终于在最短时间内赶到京城。 总而言之,见到永隆帝的时候,赫连缙险些就没撑住倒了下去,但还是留下最后一口气,等吃了顿饭补充体力以后才跟他老子谈判。 永隆帝说什么也不同意。 赫连缙狗急了跳墙,直接用偷的,把兵符偷了出来,再以太子名义下旨让苏晏调兵北伐。 他不想这么做,可是凭他的本事,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把那么多不同地方的军队组织起来去对付北燕来势汹汹的铁骑。 唯一的赌注,只能押在苏晏身上。 苏晏很满意赫连缙的信任,拿到兵符的第一时间就换上戎装前往南境。 他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那次去北燕救易白的时候,他便趁机查了一下北燕军队,发现北燕这批号称“战场之狼”的铁骑并不是无所不能的,他们在训练方式以及对地形的掌控利用上有着很大的缺陷和漏洞。 所以苏晏敢挑起两国战争,不过这其中的目的太多了。 其一:当然是要让忘恩负义不识好歹的永隆帝尝尝厉害。 其二:他要借此机会推翻永隆帝,彻底逼他交出皇位,让赫连缙坐上去,唯有这样,他才能夺回自己的兵权。 其三:向北燕示威,新帝登基需要借势,最大的势,莫过于将敌国打到主动投降并求和。 最后一点,是出于男人的尊严,以及一个领兵多年的大将的尊严,他要向所有人证明,权利和女人,都是他的必得之物。 苏晏动作奇快,粮草先行以后,十万大军仅用了七天的时间就抵达东北边境。 接下来,赫连缙就安心退场了,尽管永隆帝怒到直接把刀架到他脖子上要杀了他,他都没动摇过,坚持说自己相信苏晏。 前世的经历让他了解了苏晏,再加上这一世自己以及皇族亏欠了苏晏太多,现如今能回报的只有信任,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倘若连这点信任都没有,那他将来坐上皇位还能成什么事? 赫连缙已经想好了,哪怕到最后他父皇要废了他,他也无所谓,重要的是,这场战争能打赢,这次关于人性和信任的抉择,他也能赢。 苏晏的出现,是北燕铁骑万万没想到的,崇明帝其实是打听清楚了苏晏正在热孝期不会领兵作战才会把主力都调到东北来,哪曾想,热孝期的人竟然出现在了战场上,一到的当天,让人买了几百只羊埋锅煮肉犒劳援军,吃饱了来精神了,当夜就来个夜袭,直接把北燕铁骑打蒙了,再不敢懈怠,全力以赴。 北燕军队团队素质比之前赫连缙带的那帮子散军强太多,投入状态也快,只可惜他们遇到的人是苏晏,不管是策略还是兵阵,全都是擦着“团灭”边缘铤而走险的,相当大胆,但凡是个会打仗的都不会那么安排,然而每一次到了最后,他都能出奇制胜。 在对方眼里,他这种打仗的方式就一个字:狂。 狂得毫无章法,让人无迹可寻。 可是他有资本狂。 所以这一仗,苏晏赢了,前后加一起两个月的时间,赢得相当漂亮,不仅仅是把北燕铁骑败退,还让崇明帝割了十三座城池来求和,南凉版图再拓宽。 大胜归来,当论功行赏,然而永隆帝却起了杀念,对赫连缙道:“苏晏此人,留不得。” 一旦留下,赫连家的江山就得完蛋。 赫连缙问,“父皇想如何?” 永隆帝:“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结局篇 3 赫连缙笑笑,“苏晏可是这次北伐的大功臣,不仅击退了北燕铁骑,还为南凉开疆拓土,如此丰功伟绩,父皇给的赏赐竟然是个‘死’字,这么做,不会失了民心吗?” 永隆帝大怒,“北燕为什么会发兵,难道不是他苏晏作出来的?” 赫连缙:“父皇以为,北燕为何会在得知叶筠死讯的第一时间发兵?还不是因为崇明帝比宣宗帝和朱太后更具野心,说明北燕想吞并南凉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而叶筠,不过就是个契机罢了,不管她死不死,早晚有一天,北燕都会出兵攻打南凉,或许我们该庆幸,北燕出兵的时候战神苏晏还在,由他率军败退北燕,将会给北燕带来很大的阴影,至少苏晏还没死的一天,北燕是万万不敢再犯的。至于父皇说此次战争是苏晏挑起来的,您找到证据了?” 永隆帝噎住,但铁青的脸色昭示着他狂怒的内心,“老三,你偷兵符的事,朕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就敢帮苏晏说话?” 赫连缙莞尔,“只要赫连钰败了,那么太子之位谁来当都可以,父皇不中意儿臣,你让大皇兄来做太子好了,至于儿臣,你是要废了太子贬为庶人也好,赐死也罢,我绝无怨言。” “你!” 看着赫连缙那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永隆帝胸腹内气血翻涌。 “父皇,苏晏是你心爱女人的救命恩人,如果连这种恩都能忘,那么儿臣只能说,您不愧为孤家寡人。” 永隆帝相当生气,可是仅限于脸色难看,因为无话可说。 毕竟赫连缙说得没错,北燕之所以退兵,是被苏晏打怕了,只要苏晏在的一天,北燕就不敢来犯。 而另一个事实,苏晏的确是骆家的大恩人。 可他是帝王,这么个功高震主的臣子,留在身边无异于养虎为患,万一将来…… “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赫连缙看穿了永隆帝的心思,“作为帝王,防范之心必不可少,可有的时候,父皇也该学会信任,就算是苏晏挑起的两国战争,那么最后灭了敌人为南凉开疆拓土的也是他,父皇为何不退一步,说不准给他全部的信任,他回报给你的是家族世世代代的忠诚呢?” “老三,你这是以江山为赌注与一个随时可能反了你家族的臣子博弈。”永隆帝冷脸提醒。 赫连缙道:“儿臣敢赌,那是因为儿臣敢把全部的信任给他,父皇不敢赌,是因为你多疑,或者说,你把握不住臣子的心思,苏晏若要反,上次给他兵符的时候,他大可以带领数十万南境大军直接杀到京城来趁机窃国改朝换代,可是他没有,不仅没有,还在这一仗立下大功,父皇凭什么怀疑他?就凭他功高震主?如果这也算罪过的话,那么将来便没有谁敢全心全意地为你效力,为江山效力,所有兵将都可以休养生息,等下次敌国来犯的时候便不存在什么战神,更不存在逆袭之战,败也败得理直气壮,因为没有能功高震主的大将,或者说,没有敢功高震主的大将,你也可以彻彻底底的放心了,不是么?” 永隆帝指着他,满脸怒意化为扭曲,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赫连缙没有要走的意思,继续刺激他,“南境那边的三军和大将全都进行了封赏,唯独带孝出证的苏晏还没有,儿臣希望明天早上能听到结果,若是父皇真要因为功高震主的莫须有罪名赐死他,那么,算上儿臣一份吧,毕竟盗取兵符,也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少了一个苏晏,少了一个赫连缙,您便少了一个功高震主的臣子和一个野心勃勃的儿子,从此后万寿无疆,高枕无忧。儿臣恐怕还得提前说声恭喜,恭喜父皇,成功除掉了帝国一大战神,给自己的多疑和私心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后世子孙必定对你这样英明神武的帝王树碑立传,歌功颂德,感激你为他们赐死了一个为帝国立下无数战功的忠臣,为生母不断在逆境中挣扎的孝子,为百姓默默付出的仁将,为至交肝脑涂地的义友。如此忠孝仁义四全的人,他将会死于自身太过优秀完美。很好,儿臣再一次的重新认识了父皇,也认识了九龙第王座的性质,孤家寡人果然不是说着玩的。” 盛怒过后,永隆帝反而慢慢平静下来,就那么安静地坐着,一声不吭,似乎是陷入了沉思,连赫连缙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翌日升朝,百官例行奏本之后,永隆帝让张公公当众宣读了一份圣旨,虽然苏晏并没来上朝,不过赫连缙看得出来,永隆帝是打算让百官都感受到他的诚意,想来是一夜之间想通了,圣旨上说,苏晏此战功不可没,恢复兵权与参政权,赐封地,赏万金,另赐丹书铁劵一份,宣国公之爵位,世袭罔替。 不用想,这里面肯定多多少少都有骆岚的意思。 赫连缙下意识看了一眼帝王座上的永隆帝,并没从对方脸上看出多大情绪来。 当初偷兵符的事,只有永隆帝一人晓得,百官们都是不知情的,还以为太子是代替永隆帝传达的旨意,虽然有部分人对于永隆帝“夺情”颇有微词,不过情势所逼,国难当头,再大的规矩都得摆在一边,苏晏都没说什么,他们自然也没权利质疑,那几人也只是私下里议论两句就消停了。 永隆帝显然并不打算再计较赫连缙盗取兵符的事,半个字没提,倒是要散朝的时候说了一句话,震惊百官。 他说:“春日宴过后,朕便于金殿举行退位,太子登基。” 按说,贤王入狱,魏王和梁王都是不成气候的,南凉储君再无争议,赫连缙继位是早晚的事,可是谁也没能料到,永隆帝会突然提出来。 就连赫连缙都觉得难以置信,虽然他老子对于皇位的执着并没有北燕先帝以及朱太后那么丧心病狂,但身为帝王,说厌倦了龙椅,那都是口头上的调侃之言,谁会真的舍得在无病无忧的时候撒手让权? 不过让他大跌眼球的是,他老子真的说到做到,春日宴一过就在金殿升朝举行退位,同时也是赫连缙的登基大典。 以赢得北燕十三座城池为背景的登基大典,其隆重程度自是不必多说,康景帝赫连缙在登基当天便直接宣告将会以皇族的名义为宣国公苏晏修建陵墓。 之前的各种赏赐就已经荣光无限,如今再得新帝如此承诺,苏晏可谓是受尽帝宠,至于多少人羡慕多少人嫉妒,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儿了。 永隆帝这时候退位自居太上皇,给赫连缙留了个烂摊子——赫连钰。 这位当初因为内忧外患一起,所以没来得及处置,现如今太上皇不管事了,所有的问题都得赫连缙亲自过手。 甚至于,他有些怀疑这是不是他老子给他挖的坑,毕竟赫连钰犯的是逼宫谋反之罪,要处置他简单,难的是他那位侧妃陆幼萱。 按律,赫连钰罪行过大,当问斩,可这罪名必然要扯上“连坐”二字,一旦连坐,陆幼萱背后的陆家就得玩完。 倘若陆家是普通人家,那么摊上了这么一位姑爷,连坐再正常不过,可偏偏陆家是南凉首富,掌控着南凉大半的经济命脉,陆家一旦出现波动,南凉的商业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将会陷入瘫痪,由此可见陆家在商界有着怎样举足轻重的地位。 有这种担忧的,并不止赫连缙一个,还有满朝文武,于是大家似乎都达成了一个共识——动贤王不动陆家。 而当赫连缙把这种担忧说出来的时候,不少元老级别的大臣都表示绝对不能动陆家,这是为了南凉的商业着想,也是为了江山基业着想,尽管商人地位排在最末,但这么些年来,由陆家的大胆和创新给百姓带来的便利和收益,那都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懂得考虑前景的那几位,自然早就看到了南凉不可预估的未来,更意识到了商业对于国家发展的重要性,于是力挺保陆家。 当然,也不乏有那么几位坚持要陆家连坐,至于没吭声的,都是中立派。 赫连缙并没急着做决定,而是让保陆派和反对派的朝臣展开激烈的辩论。 辩论的结果,自然是保陆派的赢了,于是陆家幸免于连坐,不过陆幼萱是一定要处置的。 之后,有朝臣提出大赦天下。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似乎是历朝历代一种不成文的规定,当赫连缙把这事与皇后许菡说的时候,许菡皱着眉头,不同意,“妾身倒觉得,皇上与其大赦天下,不如从国库中拨些银两去各州府加固堤坝修建桥梁,以彰显皇族对于民生疾苦的重视,但大赦天下,依妾身看,就不必了吧,那监牢中的,都是作奸犯科的罪人,一旦让他们走出牢笼,便无异于放虎归山,对于他们来说是好事,但对于百姓而言,是大患。” 赫连缙勾勾唇,“菡儿果然聪颖,朕也是这么想的,不能大赦天下,至于赫连钰,见血就不必了,流放吧,能活到几时,全凭他的运气。” 几天后,一道圣旨下达,削去贤王亲王爵封号,贬为庶人,阖府上下包括王府长史等大官小吏在内,全部流放。 阴暗潮湿的天牢内。 赫连钰和陆幼萱的监牢相对,牢房是木桩子式的,并未封闭,陆幼萱能很清楚地看到对面的赫连钰。 逼宫当日,赫连钰的眼睛被药粉伤到,但是没失明几天就恢复了,不过那只手臂却是再也接不回来,听完流放圣旨以后,他便随意地坐在墙边,脸上情绪很平淡,似乎什么反应也没有。 “夫君。”陆幼萱看到赫连钰那样,止不住地红了眼眶。 “什么事?”赫连钰偏头,对上陆幼萱楚楚可怜的双眼,心下一动。 陆幼萱的目光落在他的断臂上,“疼不疼?” 赫连钰摇摇头,“不疼。”成王败寇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想过逼宫,就已经做好了承受失败的准备,他和赫连缙之间,注定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就算不是逼宫被赐死,等赫连缙登基,也一定会把他给清算了的,这些,赫连钰也早就想过了。 陆幼萱吸了吸鼻子,“咱们要去很远的地方了吧?” 赫连钰陷入了沉默,好久才说,“我大概,不会活着走出这里了。” 陆幼萱脸色大变,“你要做什么?” 赫连钰认真地看着她,“萱萱,只要没死,就一定要努力活着,陆家不会对你袖手旁观的,说不定过不了多久,陆修远就能救你脱离苦海。” “夫君,你说什么胡话呢?”陆幼萱止不住地哭了起来,“我们是夫妻啊!我不会抛下你的。” 赫连钰冷脸,“什么夫妻,你不过是个妾而已,也配说是我妻?” 陆幼萱喉咙口堵着,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记得你曾经讲过,你讨厌失败,更讨厌你的女人看到你失败,我就算不是你妻,也是你的女人,我不仅看到你败了,还看到你此生最狼狈最窝囊的样子,你难道不想杀了我吗?” 赫连钰讥讽道,“杀你这种女人,只会脏了我的手。” 陆幼萱眼泪越来越多,伸手摸了摸小腹,她也不想的,可是不知道哪次的防范出了问题,竟然还是怀上了。 “这里面,是你的孩子。”她哭着说,“倘若亲爹不在了,那么他也没有出生的必要,你曾经问我愿不愿意陪着你一起死,我现在回答你,我愿意。” 看到陆幼萱面上那层死灰之色,赫连钰一下子慌乱起来,仅剩的那只手攀着木柱站起来,“萱萱,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说什么?”陆幼萱泪眼朦胧,“你不就是想撇下我一个人不管吗?你问过我愿不愿意了?” 赫连钰道:“你怀了身子,陆修远就更不可能对你不闻不问了,乖乖听话,你别犯傻,等出去了,就好好养着,把我们的孩子生下来,等长大了,教他做人,做好人,千万不能学他爹……” “赫连钰,你还有没有良心?”陆幼萱大吼起来,“明明是你的骨肉,凭什么要我一个人生下来养着,你想没想过我会有多辛苦?” 赫连钰偏开头,早在赫连缙当上太子的时候,他就预测过自己将来的结局,很显然,这一天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但他唯一没预料到的是,他会真的爱上一个女人。 更讽刺的是,他竟然在临死之际才看清楚自己的内心。 倘若再早一点,早那么一段日子,他或许真的会为了她不犯傻去逼宫,那么现在,他应该还在王府,沉浸在当爹的喜悦当中,而不是在牢里知道自己就要当爹了。 面对他的沉默,陆幼萱只有痛心疾首的份,她弯腰捡起一根麦秆从中间撕成两半,把边缘锋利的部分对准手腕,毫不犹豫狠狠划了下去。 赫连钰发疯一般叫了起来,“萱萱!” 陆幼萱眼眶含泪,“我知道你的性子,既然败了,凭你的清傲,是不可能活着出去任人践踏的,既然你要死,那我陪着你好了,等到了阴司,你再把欠我的都还回来,跟我一起养孩子。” 陆幼萱手腕上的血淌水一样往下落,她的脸色越来越惨白,但还是尽量支撑着,“夫妻本一体,你说我是妾也好,不配脏你的手也罢,我终归,是你的女人,我想和自己的男人一起死,这没罪,就算有罪,你又能拿我如何呢?” “萱萱别怕,我这就来陪你。”亲眼看着她身体里的血一点点流失,生命一点点耗尽,赫连钰眼圈慢慢湿润了,顺着木柱滑坐下来,那种无力的挫败感,让他觉得自己这一生活得像个笑话——生来为了皇位而活,从没做过一天真正的自己。 他捡拾起地上的麦秆,右手臂没了,就用嘴巴撕扯,将麦秆扯成两半,与陆幼萱一样,用最锋利的边缘狠狠划破了手腕。 陆幼萱瘫倒在墙边,手腕上的血还在一点点往外流,她无力地看着这一幕,眼泪无声滑落。 赫连钰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偏过头来与她对视,“萱萱,我陪你一起死。” 陆幼萱苍白的面容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来,“夫君。” “嗯。” “你陪我说说话吧!”陆幼萱道。 “好。” 已经一炷香的时辰过去了,她手腕娇嫩,口子划拉得很大,血也流得很快,已经感觉到死亡降临的她神情恍惚,连自己说了什么都有些记不清了,眼皮越来越沉重。 赫连钰左手抓紧心脏的位置,那里像被人用刀子切开,疼得他浑身抽搐,不忍地看着她,说:“萱萱我爱你。” 陆幼萱眼睛一点点合上,嘴巴里声音也很小,“夫君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萱萱我爱你!” “大点儿声。”她的意识很涣散,只能看到赫连钰的口型,是真的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萱萱我爱你!” “萱萱我爱你!” …… 陆幼萱没听到,但是她看懂了那个口型,只是,那句“我也爱你”却怎么都没办法说出来了。 她想,等到了黄泉路上,一定要说给他听。 陆幼萱咽气后没多久,赫连钰也安详地闭上了眼睛,他靠坐在墙角,脸朝向陆幼萱的牢房方向,嘴角挂着一抹幸福而满足的笑意。 赫连缙得到消息的时候,第一时间赶来了天牢,看到两人的死状,唏嘘一声,看这样子,赫连钰是心甘情愿走的,而且,他和陆幼萱的感情不错,临死之前应该说了不少交心之言。 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赫连缙道:“带出去吧,赐棺木,按照寻常百姓之礼葬了。” 原本以赫连钰的罪行,死后是连一副像样的棺木都没有的,基本上就是暴尸荒野,赫连缙这么做,一是全了他们仅剩的那一点点兄弟情,二则,在看到这两人的死状时,赫连缙被这种亡命鸳鸯的感情触动了,所以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人都死了,还计较那么多做什么,不就是一副棺木,给他们就是了。 最心痛的人自然要数陆二太太,她就这么个女儿,自己一个当娘的,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女儿就这么没了。 可是这种事,她就算再有天大的委屈和仇恨也找不到人去报仇去发泄,只是没日没夜的哭。 陆修远没去劝,因为他也痛。 说实话,来陆家这么些年,他接触最多的姑娘就是陆幼萱了,在他眼中,她是永远都长不大的小妹,天真,烂漫,活泼,可爱,让人很想一辈子都宠着她不让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可是他打得了算盘算得了账本,却算不准赫连钰竟然在国难当头的时候突然发动宫变,也正是赫连钰这个愚蠢的举动,害了那个清纯无辜小丫头的一辈子。 打听准了陆幼萱与赫连钰合葬的位置,陆修远去祭奠过,回来后什么也没说,直接瞒了陆二太太。 看到这种生离死别,易白想起自己在北燕病情加重的那些日子,突然觉得感触很深。 “兄长因为表妹的死而难过,我看得出来,要不,陪你出去散散心吧!” 陆修远深吸一口气,“刚好有笔生意要去江南见主顾,阿白若是想去,就跟我一起,如何?” “嗯,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结局篇 4 新帝登基,朝局初定,苏晏虽然恢复了兵权和参政权,但名义上,他仍旧处于热孝期,没办法去南境,更没办法上朝,所以目前赋闲在府上。 两个小宝的周岁宴举办得很隆重,前来观礼的客人不少。 云初微起得很早,亲自给宝宝洗澡换上新衣,这才抱到设案的房间。 案设两方,给小八设的摆了三教经书、笔、墨、纸、砚、算盘、铜钱、账簿、尖端处理过的羽箭、剑鞘封闭好的长剑、以及军营里面对方诸多兵器,全都是处理过的,不会伤着宝宝。 给小十一设的则略有不同,除了笔墨纸砚之外,还有花朵、胭脂、吃食、玩具、锅铲、勺子、绣剪、绣线、绣绷等女红之物。 云初微和苏晏各抱一个宝宝,放到两头,不诱惑,也不跟他们说话,任由两兄妹自己爬去抓案上的东西。 小八先是坐着不动,抬头看了看爹爹娘亲以及周围观礼的大人们,见一个个都背过身去没管他,他才慢慢往前爬,本来他能站起来的,但是没有云初微牵着,走不了,所以只能爬。 盯着案上的东西看了半天,小八见到被撞翻的印章(刻意这样摆放)底部脏了,索性抓过一旁的纸来胡乱往上面擦。 苏晏偷偷转身见到儿子同时抓了印章和宣纸,眉头微微挑了一下。 云初微也看到了,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这个情节果然与剧本里一模一样,苏昀开抓了印章和宣纸,十七年后凭借惊世之才成了南凉最年轻的内阁首辅。 再看小十一苏月明那边,她一直没动作,看着哥哥抓了印章胡乱地擦,咯咯笑,似乎觉得很有趣,直接绕过她面前的摆放之物爬过来,本来是想跟哥哥一起玩的,但是目光被哥哥面前漂亮的剑鞘给吸引了,不由自主就伸出肉嘟嘟的小手要去拿。 不过放了长剑的剑鞘有些重,她拿了半天都拿不起来,看样子有些急躁,然后轻轻拽了拽哥哥的衣袖,嘟着小嘴又指了指剑鞘。 苏昀开眨眨眼睛,放下了印章和被他揉成一团还沾了红印泥的宣纸,爬过去帮苏月明拿剑,同样拿不起来。 苏月明急了,转头看爹爹娘亲,他们都转过去了,谁也不理她,顿时觉得委屈,想哭。 苏昀开爬到苏晏身后,双手拽着苏晏的衣角慢慢站起来,然后甜糯糯的喊了一声,“爹爹,抱。” 比蜜糖甜比棉花更轻软的稚嫩声音,相信内心再绝情的人听了都能彻底软化。 苏晏黑化的时候,俩小宝很怕他,多少次一见到他就哭,所以这样被儿子浓浓地依赖着,似乎是头一次。对于苏晏来说,这样的触动无疑是相当巨大也相当震撼的。 他慢慢转过身来,眼前的小人儿已经周岁,眉目间与他有几分相像,那双眼睛生得很漂亮,此时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小手指着苏月明的方向。 苏晏明白了,苏昀开这是让他去哄妹妹。 眼神一再地温柔下来,苏晏俯身,在苏昀开的小脸颊上亲了一口才去抱苏月明。 苏月明指着那柄剑,非要不可。 苏晏便把她抱到腿上坐着,又把剑鞘封好的剑拿起来给她玩。 云初微让人端来温水,轻轻给苏昀开擦去小手掌上的印泥,偷偷撩眼瞧了瞧苏晏,他面色温润,周身笼罩着一层属于生父的慈爱气息。 总算与剧本里的一样了,云初微轻轻舒了一口气,暗暗想着只要自己后面再不改剧本,应该不会再出现什么大问题,也希望九爷能看在两只小包子的份上一直正常下去。 观礼的人群里面有人说话,“小公子竟然同时抓了印章和宣纸,看来南凉又要多一位栋梁之才了。” 苏昀开抓的这两样与“武”八竿子打不着,一看就是做文官的料,因此,众人再看向苏月明的眼神就分外精彩了。 这小丫头,不爱胭脂水粉,不爱吃食女红珠玉首饰,竟然抓了剑? 这是个什么意思? 在绝大多数人眼里,光凭这个“试儿”的举动,苏月明就属于叛逆型的孩子。 女儿家当养在深闺念书识字学规矩学礼仪,将来才能挑个好人家,舞刀弄剑,成何体统! 当然,也有人出言宽慰云初微,“抓周不过就是走个形式罢了,做不得准的,往后如何,还不得全看她自己的造化。” 云初微嘴上笑着应是,心里却不这么想。 别人家的宝宝抓周的预示与将来的造化有没有瓜葛,她不知道,但是她家这对宝宝,都应验了。 苏昀开是未来的内阁首辅,苏月明则是南凉第一女将,上阵杀敌的本事与小儿子苏海生不遑多让,而苏月明这个“女将”的名头,起源于某回苏海生遇到强敌受伤,眼看着就要失势,苏月明收到消息以后,第一时间赶往南境,由于容貌相近,所以装扮成了弟弟的样子去应战,成功败退敌军。 从头至尾,敌方都没发觉战场上那个雄风飒飒勇冠三军的主帅早已被掉了包,只是觉得这厮战术转换得太快,以至于他们脑子有点跟不上,导致了最终的失败。 在云初微看来,女人也可以活出自己的精彩,没必要照着绝大多数闺阁姑娘的模子刻成柔柔弱弱必须依附男人才能活下去的菟丝花,苏月明长大后英姿飒爽英勇果决的性子就很得云初微喜欢。 或者说,羡慕。 云初微其实很想活成那样的人,只不过自己身份早注定,况且她又是异世来的,稍微表现得出格一点,就有可能遭受非议,所以在没有百分百把握的前提下,她不敢去冒这个险,不过苏月明不同,这是她女儿,有她这样思想前卫目光长远的娘亲以及能力背景都强大的爹罩着,她只管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实现抱负,至于外界的目光和非议,都有他们做爹娘的挡着,完全不必有后顾之忧。 抓周过后,客人们全都去饭厅吃长寿面,太夫人之前在招待几位好友,所以没过来观礼,见到云初微和苏晏各抱着一个宝宝出来,笑着迎上来问:“两个小家伙都抓了什么?” 云初微如实说:“小八抓了印章和宣纸,小十一抓了一把剑。” 太夫人脸上浮现疑惑,“一把剑?” 云初微解释说那把剑不是刻意摆放在小十一面前的,是她瞧不上自己跟前的东西,偏要爬到哥哥那边去拿剑,抓周这种事,都是凭着宝宝的意愿去的,她想抓什么就抓什么,大人不能阻止,否则抓周就没意义了。 太夫人听懂了,却还是皱眉,“可是,女儿家怎么能抓剑呢?”就算不喜欢琴棋书画女红之类,胭脂水粉吃食什么的也该有她感兴趣的吧? 云初微笑了笑,“抓周又不是给孩子批命,就是走个过场图个乐子罢了,娘无需较真,小十一可是咱们家的娇娇丫头呢,哪舍得她去弄那些?” 太夫人这才放了心,“说得也是,都怪我想太多了。” 等太夫人从云初微手中接过乖孙子抱着上前去,苏晏才问云初微,“这件事,你怎么看?” “什么?”云初微有些反应不过来。 “女儿抓了一把剑。”苏晏显然对这事很在意。 云初微眸光微动,“是九爷太过认真了,就好像她们说的,这种事怎么能做得准呢?小丫头必定是被那漂亮的剑鞘给吸引了,所以才会一时好奇,再说了,九爷不是一向不信这些东西的吗?怎么这会儿如此在意了?” 苏晏默了一瞬,道:“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件事意义非凡。” 云初微心说九爷你的直觉可真敏锐,不过只要我不说,你也没办法预测到将来的事。 至于那宝贝丫头,只要自己不走出剧本的内容,不改变之后的轨迹,她就一定能成为南凉第一女将。 打定了主意,云初微不由得多看了苏晏两眼,此时的他周身哪里还有之前的戾气,似乎去东北打了一仗回来,整个人都恢复正常了。 云初微想到之前黑化时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九爷,不由得脊背一凉,她总觉得,九爷的黑化是封奕给她的初次警告。 若要把她反穿的事神化,那就是她做了个梦,在梦里得了个道具,也就是封奕写的剧本,道具的功效是能让她提前看到自己与身边人的将来,限制就是她不能改变一丝一毫,哪怕是大祸临头,也不能想法子规避,否则后果一定是她承受不起的。 刚醒来的时候,她不过是逆了剧本替萧忌以及其他隐卫求情,结果就造成了九爷的黑化,这件事,一直到现在都是云初微不敢直面的阴影,也因此,她彻底打消了逆剧本的念头,原先还想着,不管逆不逆,剧本内外都是她,应该能想到两全其美的法子,既不改变结局,又能规避风险,可现在看来,还是乖乖听封奕的话为妙,否则下一回,九爷还不定黑化成什么样子呢。 —— 数日后,苏晏得了个消息,北疆战后爆发瘟疫,虽然局面暂时控制住了,染上瘟疫的人群也被隔离开,不过,方柒柒不慎沾染上了这玩意儿,而且情况有些麻烦,军医们都束手无策。 苏晏根据萧沐在信中的细节描述,自己拟了一张方子出来,现如今缺个尽快把方子送到北疆的人。 云初微想到了云安曜。 他今年是没去北疆的,根据他爹的硬性规定,必须在年底之前完婚,而且最好是能让小侯夫人怀上孩子他再去北疆,否则要在战场上有个三长两短的,长房总不能无后不是。 云安曜的亲事,原本都快成了的,不过因为突如其来的战争,两家都没敢再继续,于是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云初微拿着方子去侯府的时候,他正在园子里练剑。 听到家仆的禀报,慢慢收了剑,回过头看到云初微,脸上露出笑容来,“小妹怎么突然过来了。” “哥哥知道北疆出事了吗?”云初微问。 云安曜垂下眼睫,“不知。” 云初微直接把方子给他,“战后瘟疫,似乎还挺严重,就连柒柒都没能幸免,这是九爷拟的方子,想让你带去北疆。” 云安曜沉吟片刻,“若只是带方子的话,我让手底下的人去就行了,都是信得过的,不会有什么问题。” 云初微挑眉,“我说,柒柒染上瘟疫了。” 云安曜面无表情,“我知道。” 云初微拧着眉头,“知道你还无动于衷?” 云安曜反问,“小妹觉得,我该有怎样的反应?” 云初微暗暗咂舌,她一直以为这两人在一起相处了两年多,不说多深厚的感情,起码最浅薄的情谊也是有的吧,知道方柒柒染上瘟疫随时都可能会死,云安曜就这反应?该说他反应迟钝还是故意假装看不见方柒柒的心思? 不过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旁人插不得手的,总不能因为她中意方柒柒就得强迫她哥去接受吧? 所以,面对云安曜的冷淡反应,云初微也张不了口说他没良心之类的话,“如果哥哥不想去,那我让九爷的暗卫去送好了,他们速度快些,应该能尽早抵达北疆。” “嗯。”云安曜的脸色还是很淡,一丁点的波动都没有,见云初微没话了,又继续练剑。 云初微默默叹了口气,拿着方子返回国公府。 苏晏听完她的转述以后,并没有过多的惊讶,拿回方子,让萧忌转交给魏延,由魏延去送。 云初微有些郁闷,“九爷,你说我哥哥真的对柒柒一丁点的感情都没有吗?” 苏晏道:“这种事,谁说得准呢?或许没有,又或许有,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云初微撑着额头,关于这两人,其实剧本里面没有过多的叙述,因为封奕是以他个人的视觉来写的剧本,剧情多在他们夫妻的主线上,至于云安曜,剧本里似乎没说到他的终身大事。 而今天看了云安曜的反应,云初微就知道这一对八成要凉。 事实上,早在苏晏收到消息之前,方柒柒就自己写了一封信给云安曜,说自己染上瘟疫就快死了,问他愿不愿意去北疆看她。 这么明显的剖白,她不信云安曜看不出来,然而得到的答案却是杳无音信,云安曜没有回信,也没有来。 唯一的消息就是苏晏让人送来了解药方子,她有救了。 躺在军帐内的床榻上,方柒柒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顶棚,不知想到了什么,眼泪无声滑落,一颗一颗,一串一串,哭了很久,眼睛都红了。 大木头来看她的时候,刚好见到这一幕,站在营帐内愣了一愣,手足无措起来,“那个,柒柒,你可有想吃的想喝的,我去给你拿。” 绝口不提她哭的事儿。 作为北疆军镇第一美男,想了解他的姑娘何其多,不过他了解的姑娘却只有方柒柒一个,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而放在方柒柒身上,那就是静若处子动若疯兔。 不过,他陪她长大的这么些年,很少看见她“静”的时候,哭就更罕见了,若是旁人见了这一幕,第一时间肯定要问她怎么了,顺便宽慰她,但他知道,此时此刻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安慰,更讨厌旁人问及她哭的原因。 “我想喝酒。”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病态。 大木头皱皱眉,“你是病人。”才刚喝下解药醒来,大病初愈,她就不知道爱惜自己一下么? “病人想喝酒。”方柒柒目不转睛地看着顶棚,鼻腔很塞,眼睛很疼,嗓子也嘶哑难受,可是除了喝酒,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排解自己心中的苦闷。 他眼神发冷,面色微怒,“早知道醒来第一件事是想喝酒,那你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方柒柒终于有了点反应,偏过头看他一眼,“我又没做错,凭什么要死?”她怎么能死在云安曜前面呢?让他知道了,说不定还会误会她是因为他而想不开自杀的,开玩笑,她方柒柒是谁,能因为一个男人就要死要活的? 好吧,还真有那么一刻想过去死,可是听到大木头的话,她犹豫了。 “我去给你熬点清粥。”他说完,走出了军帐。 方柒柒抹了眼泪,努力撑着坐起来梳洗一下。 等大木头端着粥过来的时候,她差不多好了。 “能自己吃吗?”大木头关切地问。 方柒柒接过去,拿掉勺子直接往嘴里猛灌,完完全全是把粥当成酒喝,完了一抹嘴,“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去纠缠他了。” 他知道她嘴里的“他”是谁。 “大木头,咱们还是好哥们儿对吧?”方柒柒忽然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道:“你别笑了,比哭还难看。” “等我好了,咱们草原上赛马去,带上几壶好酒,烤上一只全羊,喝它个痛痛快快。”让她这两年多的单恋都去死。 大木头把她净面的水端到外面倒了再回来,淡淡地道:“等你好了再说。” 方柒柒彻底好起来,已经是两个多月以后,再也不用模仿京城温婉女子去讨好云安曜的她脱下伪装,专心研究针法,得空的时候,要么去赛马,要么去牧羊,关于云安曜,她没有刻意去忘,也没有再埋怨,她想,曾放在心上的人是不可能刻意忘得了的,或许时间一久,久到自己再也想不起来云安曜是谁的时候,才算真正的忘记吧! ------题外话------ 友情推文: 病宠之毒妻在上,文/温暖的月光 [友情排雷:本文女主手段血腥残忍,慎!] 夜国魔女燕轻语为心爱之人斩杀忠良,手染鲜血,最终落得一个被嫡姐夺走爱人而惨死的下场。 墨桑国庶女燕轻语被嫡姐设计丧命,被弃尸乱葬岗,怨气难消。 当魔女重生为庶女,指天而誓:我燕轻语宁愿为魔,也决不让天下人负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结局篇 终 为国为民辛苦了二十余载,对于太上皇要去游山玩水这件事,百官表示没意见,赫连缙心知这是要跟他母后出去双宿双栖了,更没意见,提早就让人把该准备的准备好,为了避免走漏消息,连近身保护太上皇的人都换成了他的心腹。 于是,在这蝉鸣鸟唱的初夏,太上皇出游了,顺带拐走宜清长公主府上的某位小婢女,不过这事儿是秘密进行的,知情人就那么几个。 太上皇一走,太皇太后就把主意打到赫连缙身上来。 掌控不了儿子,想掌控孙子。 又岂知,赫连缙与太上皇的性子天差地别,浑起来的时候能要人命,他不掌控别人就算不错了,旁人还想掌控他?做梦吧! 于是,太皇太后在她孙子这儿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多的冷讽和冷落,不管她做什么,赫连缙都直接无视,至于百官提议的广纳后宫雨露均沾,赫连缙更是当做耳旁风。 笑话!他重生回来就是为了堂堂正正把菡儿娶到手,能找那么多女人来给她添堵? 于是,无数朝臣碎了梦,但对于他们家后院的未嫁女儿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荣华富贵谁不想要,可前提是得有命去享啊!这位帝王,少时就是位不好沾惹的主儿,虽然登基以后收敛了许多,但人性天生,谁知道自己去了后宫会不会在某天突然触发了他想杀人的冲动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拿命做赌这种事,她们还没那胆子做。 赫连缙不纳妃,反而是许菡急躁起来了,“皇上理应为皇家开枝散叶,若是妾身有子嗣也还罢了,可我……” 还没说完,就被赫连缙一记冷眼打断,“你很喜欢跟一堆女人争风吃醋?” 许菡当然不喜欢,可是自己怀不上,又成天受到朝臣的非议,这样的压力太大了,她总觉得喘不过气来。 “纳妃是不可能的。”赫连缙直接摆明态度,“除非我死了。” 许菡吓得脸色惨白,“皇上。” 赫连缙眼神冷鸷,一手捏着她的下巴,另一只手递了把匕首给她,“要不,你杀了我试试?” 大婚这么久,许菡头一次看到赫连缙露出如此可怕的眼神来,那双瞳孔里的黑色,已经超出了她所有的认知,就好像一个望不到底的漩涡,随时都能将她给席卷进去。 其实若是云初微在,就一定能告诉她,赫连缙此时此刻的表现正处在底线被触动的边缘,一个说不准就能黑化的那种。 赫连缙和苏晏的共同之处就是底线不能被碰到,否则他们容易黑化,赫连缙黑化时的样子,云初微听他自己说起过,除非是得了被幽禁在翊坤宫的许菡一个好脸色,那么他一整天的心情都能飘上天,见谁就赏,否则在许菡这里不痛快了,他就喜欢杀人,而实际上,许菡从来没给过他什么正面的回应,更别提好脸色了,所以赫连缙很多时候都在杀人,活生生把自己逼成了百姓闻之变色的暴君。 许菡当然不敢杀他,也不会杀他,只是害怕,整个人蜷缩着,瑟瑟发抖。 好在赫连缙并没有苏晏的反应那么大,意识到自己吓到了对方,马上收敛了周身黑沉沉的气息,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按照许菡的预想,赫连缙必定会像从前一样留下来哄她,但是出乎意料的,这次并没有,他走得很决绝,以至于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都在忙着处理政务,压根没来未央宫找她。 这让许菡自责起来,赫连缙不来,她就去御书房外等着,赫连缙像是一早知道她要来似的,刻意避开了,许菡等了个空。 一次等空,二次还等空,三次…许菡再也忍不住了,到上朝的金殿外候着,终于堵了个正着。 赫连缙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像是根本没看见她,抬步要走。 “皇上。”许菡大喊一声,“你准备这么躲着我到几时?” 赫连缙充耳不闻,负手朝前走去。 “皇上。”许菡咬了咬唇,“我怀孕了。” 闻言,赫连缙挺直的脊背狠狠僵了一下,慢慢转过身来,“你说什么?” 许菡想到他这些日子一直躲着自己,心下委屈,“我怀孕这么久你都不知道,也不来看我……” “菡儿。” 她还没说完,就被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箍进了怀里,“怎么不让人来告诉我?” 许菡道:“我亲自去找你,可是你避而不见。” 赫连缙皱了皱眉,“知道我为何要躲着你吗?” 许菡道:“你生我气了。” “不是。”赫连缙叹气,“我怕自己吓着你。” 许菡不置可否,那天的事历历在目,她的确被吓着了,不过就算赫连缙再可怕,那也是她夫君,总不会因为这么件事情就疏远他的。很明显地看到了赫连缙眼中的自责,许菡到底是心软,语气也软了下来,“妾身没有责怪皇上的意思。” “可是你害怕了。”那样的许菡,总让他想起上一世自己强迫她的时候,当时的她是那么怕,那么恨。 许菡攥紧衣角,“都怪妾身不好,不该提出纳妃的。” 这句,总算让赫连缙紧绷的脸色舒缓了些,“你知道就好。” “那皇上……” “天大事也放在一边,我会尽量抽空陪你。”说完,再一次将她抱紧。 许菡将侧脸贴在他胸膛,唇角往上扬了扬,“嗯。” —— 皇后娘娘有孕,自然是弄得天下皆知,而在此时,云初微也被探出有了身孕。 这一年,苏昀开和苏月明两兄妹满两周岁了,哥哥天资聪颖,已经开始学认字念书,妹妹则是个皮性子,爱玩,但不过分,云初微并没有拘着她,女孩子活泼一点才可爱。再说,不由着她去,将来怎么能成女将?现如今怀了身孕,嗜睡,她能管两个宝宝的时间就越发的少,多数时候要么吃,要么睡,肚子里的小九可也是位了不得的将才呢,自然得好生养着。 范氏来国公府的次数越发的频繁了,名义上是说探望女儿,实际上云初微心里门清,范氏就是想来看看外孙子外孙女找找安慰,去年云安曜的婚事受到了阻碍,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成,范氏只是嘴上不说,心里早就盼得不行。 天气炎热,云初微临窗而坐,垫子下面是苏晏为她准备的凉玉,坐上去很舒服,屋子里四角放了冰盆,但是考虑到云初微有孕在身,不敢放得太多,反而嘱咐了两个小丫鬟一左一右给云初微打扇。 而桌上,不管是这个季节见得到还是见不到的水果,总而言之堆了满碟,全都是新鲜的,除了水果之外,还有不少鲜榨果汁,当然,加冰是不可能的,提早让人封闭好弄到井里镇了一下,不算太冰寒,只有一点凉凉的感觉,喝在嘴里十分的解暑。 身上穿的,是冰蚕丝绸衣,质地柔软,清爽透气,穿了几件都感觉不到累赘和闷热,反而像只有薄薄的一层轻纱贴在身上。 苏晏这样细心周到的安排,对于惧暑的云初微来说,简直是种高级享受。 范氏在看到自家女儿屋子里的各种奢华摆件陈设以后,从儿子那受来的憋屈顷刻间都烟消云散了。 “娘,你可曾问过哥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云初微一看范氏那表情,就知道一准又是被儿子堵得不行了。 范氏唉声叹气,“问了也没用,他不愿意,我总不能强迫他吧?” “那爹怎么说?”云初微觉得很奇怪,前年云冲回来过年的时候还勒令云安曜一定要在来年过年之前娶亲,可是云安曜的亲事没成,他去年回来以后竟然什么都没说? “你爹啊,哪有闲工夫管这些。”范氏恨恨地道,“依我看,他八成是不想抱孙子的了。” 云初微想起当初自己拿着苏晏给的方子去找云安曜的时候他那淡漠的反应,又想起苏晏说有的人,不是不爱,而是不敢爱,再联系云安曜不愿意去北疆却又一直没娶亲的举动,云初微开始有些相信苏晏的那句话了,抽空去了东阳侯府找云安曜。 当提及方柒柒的时候,云初微细心地发觉云安曜眼皮颤动了一下。 看来他对那个姑娘不是没感觉的。 “既然心里有她,哥哥为什么不去找?”她道,“当年她染上瘟疫性命垂危的时候,哥哥真的一点感触都没有吗?” 云安曜晃过神来,脸色依旧冷漠,“你不懂。” “不是不爱,是不敢爱?我不明白,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阻碍。” 爹娘不可能会阻止这两人在一起的,再说哥哥家中又没有妻儿,他到底在顾虑什么? “之前在北疆的时候,有两次我主战,差点就没命了。”他终是缓缓说了出来。 云初微愣住了,她怎么都没想到,哥哥顾虑的竟然是这个。 因为随时都有为国牺牲的可能,所以没办法承诺给她一个完整的家以及一份完整的感情,怕她以后会痛苦一辈子,所以干脆不要开始么? 她顿时想到了九爷,倘若不是老太太和老太爷的死,他不会延长孝期在家陪她这么久,虽然九爷是战神,却也不是百战百胜的,那一年的西南一战为了救出骆舒玄,他自己就九死一生了。 短短刹那,云初微便完全理解了云安曜心底的那份挣扎,她没再出言劝说,毕竟战场上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一个不慎就能团灭,哥哥心中有柒柒,甚至可以说,那个女子在他心中占了很大的比重,可是他不能承诺,所以爱不起,不敢爱。 哥哥选择了逃避,这是他爱柒柒的另一种方式,哪怕知道柒柒会因此一辈子怨他。 所以其实,只要承认爱了,在不在一起似乎都已经不再重要。 这么一件事,让云初微想通了很多东西。 回到国公府以后,她问苏晏,“九爷之所以能猜到我哥哥不敢爱,是因为你也有过同样的顾虑吗?” “你猜。” “肯定有。”倘若没有,他当时为什么能一语道破云安曜的心思? “的确,西南战役重伤昏迷的前一刻,我在想,这辈子都没办法实现对你的承诺了,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娶你。” 这句话,云初微听得很堵心,眼圈湿润。 苏晏笑了一下,替她抹去眼泪,“可是后来我又想啊,除了我自己,把你交给谁我都不放心,所以即便知道自己没办法给你一辈子的承诺,我也要用血去拼出一个可能来,你真当我百战百胜吗?不,我只是不敢死罢了,因为我死了,你会难过,会痛苦,让自己的女人痛苦,那是没本事的男人才会做的事,为了你,我会变得更有本事,更惜命。” “九爷。”云初微哭着扑进他怀里,“我们一定能白头偕老的。” “吾三生之幸。”他轻轻搂着她,直到她哭够了才松开。 —— 怀一个孩子,自然比怀两个的时候更轻松,而且第二胎基本上没孕吐,除了有些嗜睡之外,云初微是吃嘛嘛香,清醒的时候,甚至很多时候都忘了自己是有孕在身的人,这让韩大姑姑哭笑不得,总提醒她,“姑奶奶,您注意着些,这还怀着身子呢,万一要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每当这种时候,云初微才恍然地“哦”一声,自己是又快要当娘的人了,摸摸小腹,乖乖回去歇着。 十月怀胎,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总而言之,就那么过去了,临盆在即,整个国公府上下的气氛都紧绷到了极点。 反观云初微这个孕妇,大概是有了双胎的经验,越是接近产期就越冷静,比起一胎的时候,简直沉稳得像个历经世事的中年人。 看着婆母紧张,云初微笑着安慰她,“娘就放心吧,两个都生过了,莫说这一个,还怕我应付不过来么?” 太夫人被她这冷静得不像话的样子惊了一下,“微丫头,你一点也不怕?” “不怕。”云初微莞尔,“只要想着外面有你们在等着,我就能咬牙挺过来。” 用太夫人的话说,云初微是个全福之人,双胎虽然费时,但最终平安出生,而第二胎,所有人看到她那尖尖的肚子都觉得一定会难产,可偏偏,她还是顺利生下来了,也同头胎一样,没哭喊过一声,产后也没有头胎那么虚弱,还能抱着刚出生的小儿子看一阵。 苏海生。 这是太夫人亲自取的名字,苏晏和云初微夫妻自然无异议,不过让云初微觉得好笑的一点是,这个小儿子将来还有个外号,小混蛋。 而与此同时,宫里也传来消息,皇后娘娘诞下龙子。 所有人都挺高兴,唯独云初微嘴角狠狠抽了一下。 天家这位活土匪可比他们家的小混蛋杀伤力更大,小混蛋好歹只是皮了一点,那活土匪何止是一点,简直是不作会死的典型,所过之处,鸡犬不宁。 云初微默默在心里给闺蜜掬了把辛酸泪,要把这么个混成球的儿子养大,不见点血见点泪似乎都不叫尽心尽力。 小九的满月宴过后,苏晏就热孝期满奉命回了南境。 云初微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奶娃之路,有了前两个的经验,这一个带起来就轻松得多,闲暇之余便把自己的“带娃秘诀”写出来让人送去宫里,希望能给皇后一些帮助,然而毫不意外地,许菡还是在回信上抱怨了,说他们家那小祖宗才刚会爬就不消停,只要稍微走点神,他马上就爬得远远的,让你找都找不到。 云初微看到回信,笑得前俯后仰,暗搓搓想着这才开始呢,你就受不住了,以后有你头疼的。 不过回信的时候还是认真而仔细地给许菡分析了宝宝的情况,其实都是些中听不中用的废话,对别的孩子可能有点用,但用在那活土匪身上,简直就是放鸭子上山,错了地方。 —— 若干年后,北疆。 大将军侯云冲退役,云安曜成了主帅。 苜蓿开花的时节,雪山下一片淡紫色。 刚打赢胜仗的大将军侯云安曜来牧场遛马,忽然间听到远处有歌声传来,他端坐在马背上循声望去,见到远处路过一群羊,羊群后头,有个戴着头巾的姑娘,歌声便是从她嘴巴里传出来的。 “真好听。”云安曜闭上眼睛认真地享受了一下。 旁边的副将解释道,“这位呀,是出了名的牧羊姑娘,没有人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她每天都会经过这个距离咱们军镇不远的牧场,歌声非常的动听,经常有士兵为了能听到她唱歌而提前来这里等着。” “是吗?”云安曜攥紧了手里的缰绳,因为那牧羊姑娘已经转身,虽然隔得太远看不清,但他感觉得到,她一定对他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 “好久不见。”他对着那人低喃一声,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正文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一 柒曜百年 “好久不见。”方柒柒看着远处骑在马背上的英俊男子,也轻轻道了一句。 再见她是想过的,只是没预料到再见他,自己竟然会有这样坦然的心境,那些年的爱恨嗔痴,似乎再也找不回来。 她不会再不小心把春宫图册夹在杂书里送去给他。 不会再死乞白赖地求着他带她去看实战演习。 不会再半夜里偷偷摸去书房看他给谁写信。 不会再为他跑去买醉。 不会追着他问如果侯夫人同意,他会不会娶她。 更不会在染上瘟疫生死攸关的时候撑着最后一口气给他写信,问他愿不愿意来看她。 因为,她明白了,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娶她。 他是她少时的一场梦,梦没醒,她醒了。 “柒柒。” 阿木江·买买提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方柒柒这才惊醒,回过头,对着来人一笑,“阿木。” “不是说好了明天就走吗?怎么今天又来牧羊?”他向来好脾气,就连责怪的语气都听来极舒服,夕阳下的轮廓,越发的轻柔俊美。 方柒柒垂下眼睫,淡笑,“就算作是,我和这里最后的道别吧!” “渴不渴?”他递来水囊。 方柒柒接过,喝了一口,发现里面竟然是酒。 “果然还是你懂我。”她笑笑。 “明天你就要走了,我也没什么能送你的,知道你喜欢酒,我自己酿的,尝尝,味道如何?” 方柒柒仔细品了一口,实话实说,“差点火候。” 阿木挠挠头,“这已经是我最好的成果了。” “不过,这种美中不足的感觉独一无二,我很喜欢,谢谢你。”她又补充。 阿木抬起头,看到了远处的云安曜,虽然瞧不清楚容貌,不过他能肯定,那个人就是柒柒爱了多年而不得的男子,看来柒柒今日是特地过来与他道别的。 收回视线,阿木问:“跟他说了吗?” 方柒柒但笑不语。 虽然没说,不过,那一瞬的眼神交错也足够了。 她爱过他,他知道,他心动过,她也知道,只是,他们最后没能走到一起。无关乎谁比谁更爱或者谁不够爱,他有他的顾虑,她有她的考量。 早已脱离年少情愫萌动的他们,选择站在了最理智的那一面,微笑着,放开彼此。 “大将军,天色不早了。”副将低声提醒。 云安曜回过神来,再看向那处,早已没有了羊群和牧羊姑娘的身影,她该是已经找到自己的归宿了吧? 调转马头,云安曜沉声道:“回吧!” —— 俊美的大将军侯三十岁未娶,将士们都知道他心中住着一位姑娘,不过没人知道那姑娘是谁。 而立之年,他为南凉打赢了无数场战争,累积了数不尽的功勋,成了新一代战神,然而尽管身上笼了这么多荣光,他的后院还是空荡荡的,不管是京城还是北疆,他的身边从来都没出现过女子,只是某回副将去他房间奏事的时候见到他的书案上摆放着一个香囊,绣工奇差,毫无美感可言。 可就是这样一个扔在路边都没人要的香囊,却似乎很得大将军重视,一看那干净的布面就知道经常洗,里面放的也并非香料,而是晒干了的苜蓿花。 从这件事,将士们又得了一个信息:大将军心里的那位姑娘不善女红。 若是换了十几年前,那帮将士很轻易就能猜出方柒柒来,不过现在是云安曜主帅,早就“改朝换代”了,这帮人并不认识什么方柒柒,就算有几个认识的老人,他们也不一定就知道云安曜心悦她。 所以,大将军的意中人再一次成谜。 四十岁,不惑之年,云安曜还是云安曜,依旧是北疆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侯,战神,只不过,他彻底褪去了年轻时候的浮躁,由内而外地散发着一股子阳刚和沉稳。 手握二十万重兵的他在战场上的表现越来越有当年云冲的杰出风范。 容颜在变,心性在变,唯有一样习惯,数十年没变过——一旦打了胜仗,庆功之后必定会一个人骑着马去牧场,不遛马,也不做别的,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同一个位置,然后眺望着某个方向,像是在等一个永远不可能归来的人。 迄今为止,持续了将近三十年,换了数十匹战马,站的却始终是同一个位置。 其间有一年,北疆政府是想把牧场改造成林场的,却被云安曜出面干预了,所以这片牧场才能存留至今。 只不过再怎么保存,都几十年过去了,地貌肯定是有所改变的,但这似乎一点都不影响他的兴致。 好似每次来牧场站一站,就能把自己得胜的喜悦与某个再也见不到的人无声倾诉出来。 五十五岁,他在大战前一夜收到家书,母亲病危,第二日发挥失常,重伤倒地。 朝廷那边得到消息,很快就安排了接替人选,让人将云安曜接回京养伤安度晚年。 离开北疆的前一天,云安曜坚持要去牧场,没人敢阻拦,他牵了匹马,艰难地踩着马镫坐上去,慢慢到了常去的那片牧场,天蓝草青,雪山下的苜蓿花开得正好,远远望去,像一片紫色的雾,与三十多年前他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那么的相像。 天还是三十多年前的那片天,苜蓿花还是三十多年前那样美丽,然而三十多年前的那个人,却再也见不着了。 云安曜并不后悔没娶她,正如他心中所想,自己随时都有战死沙场的可能,并不能给她完整的一辈子,除了钱财,他什么都没法承诺,与其将来让她痛苦,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断绝她的念想。 只不过他未曾想到自己陷得如此深,她走后,这片牧场成了他的执念,来这里已经成了他几十年人生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然而今天,要说再会了。 调转马头,正欲离开之际,草场的那头忽然有悠扬的歌声传来,云安曜僵住,慢慢回头,目光所及处,是一群洁白的羊,它们欢快地一边走一边吃草,羊群后面,是个身穿红衣的女子,她轻轻地哼着歌,面上挂着甜美的微笑。 待近了,云安曜才发现,她身上穿的,是嫁衣。 五十二岁的她,眼角已经有了细纹,精神头却极好,尤其是穿上火红的嫁衣后,似乎又回到了情愫萌动的当年,热情而美丽。 羊群在马儿跟前停下,她抬起头看他,“如果侯夫人真让你娶我,你会娶吗?” 这是三十多年前,他带她去国公府的半路上她壮着胆子问他的问题。 云安曜眼眶一下子湿了,声音艰涩地说出一个字,“会。” 方柒柒勾起唇,笑靥如花,上前两步,对他招手,“你凑近点,我有话跟你说。” 云安曜弯下身子来,她便俏皮地趁机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面上全是满足,她说,“不枉我等你到五十岁,终于等到你愿意娶我的这一天,云安曜,我没白喜欢你一场。” 他伸出手,“柒柒,跟我走吧!” —— 男人五十岁娶亲这种事,不管是在当下还是后世社会都很常见,但女人五十岁出嫁,在这里就是件稀罕事儿了。 范氏因为儿子带了媳妇回来这件事病情好转,大有痊愈之势,方柒柒是云冲看着长大的孩子,自然深知其秉性,所以知道她要与自家儿子共结连理,高兴坏了,他和老妻都是要入土的人了,还以为这辈子盼儿媳盼孙子的愿望要落空,哪曾想,在这最后关头,儿子这棵铁树终于舍得开花了。 方柒柒虽然五十二岁,不过空下来的那些年,一直都有按照云初微教的法子保养,所以其实比起同龄人来,她看起来没那么老,但介于年龄摆在那儿,云冲夫妻俩便没想过孙子的事,只要能在作古之前见到儿媳,那也算了了他们一桩心愿了。 不管外面怎么传,云家这边一概不理会,对于大婚的准备进行得很顺利。 而对于云初微来说,云安曜娶方柒柒这件事简直就是天上砸下来的惊喜,要知道,她孙子都快议亲了才等到嫂子过门,这是怎样的时过境迁。 因此,才听到云家的家仆来报信,云初微当场就热泪盈眶喜极而泣,让人准备了厚礼亲自回娘家。 这是时隔三十多年云初微第一次见方柒柒。 比当年更稳重也更成熟了,只不过一看到她,云初微就开始怀念当年那个浑身充满灵气的小女孩儿,只可惜,岁月不饶人,不管是谁,都没办法再回去了。 姑嫂俩挑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谈心。 云初微激动地望着她,“柒柒,你是凭借什么信念等了我哥哥这么多年的?” 方柒柒淡笑,眼神恍惚,仿佛陷入了久远的思绪当中,“问他会不会娶我的那年,我十八岁,他说不会;问他愿不愿意去北疆看我的那年,我二十岁,他没回信,也没来;离开北疆离开他的那年,我三十岁,最后一面的时候,我站在羊群中间,远远地看到他那双满是纠结的眼睛,我就知道,他还是不会娶我。四十岁的时候,我没再见过他,但我知道,他还在北疆,还在打仗,就算见了,他还会说不愿意娶我。终于,我等到了五十岁,等到了他退役的消息,我就知道,我这辈子唯一的机会来了,所以那天,我穿上嫁衣,赶着羊群,去我与他道别的地方,果然见到了他,再问及少时问的那个问题时,他终于说了一句会娶我。” 说完这些,她眼中已经包了泪花,“‘我会娶你’这四个字,就是我等他的信念,三年也好,三十年也罢,对我而言,都及不上这四个字的分量,为它,我愿意等他到五十岁。” 这番话,让云初微狠狠地触动了,“当年你染上瘟疫的时候他没能去看你,你不怨他吗?” “怨,怎么不怨。”方柒柒破涕为笑,“若没有这些怨气,我还撑不到现在呢!” 云初微哽咽了好一会儿,“从今往后,我该改口唤你一声嫂嫂了。” 方柒柒吸了吸鼻子,“微微,我很开心,也很幸福,能和你成为一家人。” “嗯,我也是。”云初微抱住她,到了她们这个年纪,便会越发的懂得珍惜命,珍惜身旁的每一位亲人。 方柒柒早早就失了双亲,等云安曜的这几十年里,云初微无法想象她一个人是怎么走过来的,但她知道,这个女子很伟大,那种敢爱敢恨爱了就是一辈子的精神,让她无比的钦佩。 年轻时候,谁都有过心头的一抹白月光,像云安曜和方柒柒这样迫于无奈没办法在一起的人也多得是,但敢用一辈子来赌来等的人,云初微却只见过方柒柒一个。 等一年,那叫惜缘。 等十年,那叫情深。 等三十年甚至更多,那叫执念。 能做到如斯地步,说明她少时大大咧咧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爱惨了云安曜的丹心。 而能得人如此等,那个人便是最幸福的。 云初微欣慰地对云安曜道:“哥哥,恭喜你,终于把嫂嫂娶回家了。” 云安曜看着对面与妹妹站在一起的方柒柒,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是妹妹和妹夫给我做了榜样,我才能坚守这么多年没娶别的女子。” 云初微点点头,“总而言之,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你们在一起,我很高兴。” 大婚如期举行,场面十分的隆重,云初微带着夫君和儿孙前去观礼,回来以后告诫儿子和孙子,一定要好好地对待他们各自的媳妇。 儿孙都敬重她,所以个个竖直了耳朵听着,不敢有半点异议。 —— 大婚半年,方柒柒竟然怀孕了,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苏晏亲自去探过脉,回来对云初微说的确是怀孕了,她半晌反应不过来。 五十岁怀孕不难,难的是,怎么养好胎直到顺利生下来,云初微之所以惊讶,是害怕中途出意外。 苏晏感受到她那份浓浓的担忧,宽慰道:“放心吧,柒柒自己就懂医,她知道这个年纪怀孕的危险性,会注意的,再说,我去的时候也嘱咐了不少事情,那边的人伺候得可仔细了,不会有问题的。” 云初微想到了什么,又问,“那你可见到我爹娘是什么反应了?” “当然是高兴坏了。”苏晏笑说,“尤其是岳母大人,看得出来,她很期待柒柒肚子里的孩子。” 云初微舒一口气,“我爹娘总算能在作古之前完成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了。” 同时心中也感激方柒柒等了她哥哥这么多年。 若没有方柒柒的执念,她哥哥便不会有老来的这段缘,她娘更不会因为儿媳的到来大病转好,又多活了这么久。 作为云冲的第一个孙辈,不管是男是女,老夫妻俩都喜欢得不得了,吃的穿的用的,全让人给最好的,就连精神不太好的范氏也强撑着每天去陪儿媳,就怕有个三长两短。 日子就在所有人的担忧中这么一天天过去。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虽然生产的时候因为盆骨小的问题让众人捏了不少冷汗,但好在,最终母子平安。 五四十岁的方柒柒,给云家添了个大胖小子,给云初微添了个粉嫩可爱的小侄子,皆大欢喜。 等到了孙子满地跑的年纪,范氏和云冲便再也陪不了他了,相继离去。 越上年纪,对于生死就越看重。 云初微跪在父亲灵前,想着过不了几年,自己也是要进棺材步他们后尘的人了,有时候想想,真的舍不得九爷,哪怕深知到了那个年纪谁都逃不掉躲不过,可她还是会止不住地幻想,倘若死后还能和九爷去另一个世界再续前缘,那该多好啊,她就怕自己喝了孟婆汤,再也记不得九爷了。 后来,苏晏知道了她的担忧,便抱着她说,“如果你担心,那我们就同年同月同日死,一起上黄泉路,握紧彼此的手,谁也不要松开,这样,等到了下一世,我就一定能再找到你。” 她哭着说好。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二001 江南初遇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最是江南好风光。 陆修远和易白两兄弟一路行来,早把江南美景游览了大半,陆修远此行本是为了生意,不过路途中见到易白似乎对杏花春雨的江南很感兴趣,便把生意推了一推,先带着他各处赏玩,眼下兄弟二人是在画舫上,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绵柔的雨丝透着些微冷意。 陆修远从甲板上回来,收了雨伞进门,对着易白道:“看来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咱们靠岸吧,去找个茶楼喝杯茶暖暖身子再回客栈。” 易白从外面泛起涟漪的湖面上收回视线,点点头,“好。” 画舫靠岸,二人各自撑了伞踩着青石板阶走上去。 此处是个小镇,建筑物均以灰白色调为主,前街后河,房屋格局四水归堂。 二人一边走一边找茶楼。 “公子可愿买下我这枚玉佩?”旁边突然传来声音。 陆修远驻足,偏头望去。 那是个典型的江南女子,安静恬淡,肤色白皙,身段玲珑,说话的时候语调十分柔婉,只不过,她穿得很是单薄,料子极其普通,看样子,倒像是个暂时落难的大家闺秀。 陆修远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玉佩上,对于见惯了各种奇珍异宝的他来说,这是一枚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玉佩,放到寻常当铺里或许能当个一二百两银子,但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抱歉,在下对姑娘的玉佩不感兴趣。”陆修远直接拒绝。 这一路上,但凡他们兄弟出去露过面,总有姑娘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接近他们,而送玉佩这种手段,比起前面那几十位来,根本不够看的。 “我只要五十两。”她浑身都被淋湿了,似乎是有些冷,说话都带着颤音,胡乱地抹了把脸,又将玉佩往前送了送,好似是想到了什么,笑容有些苦涩,“出门在外一时落难,小女子也是走投无路,才会出此下策,还望公子大发善心,帮帮忙。” 陆修远指了指前头,“那边就有当铺,姑娘的玉佩绝对不止五十两,与其在我手上吃亏,你还不如让它有个好去处。” 江未语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的男子,他生得修眉俊眼,清雅绝伦,是很容易让人一见倾心的如玉公子,只不过,他好像把自己当成不懂矜持上赶着示好的女子了。也对,像他这样的人,主动送上门的姑娘想必如过江之卿,自己与那些人一比,的确是没什么“段数”可言。 江未语转头,前面不远处的确有一家当铺,门外用竹竿缀了布帘,上书一个大大的“当”字。 但凡识字的,都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她也识字啊,可是她去不得,这玉佩是她娘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一旦去了当铺,马上就会被那些人发觉,到时候她和嬷嬷都没命活下去。 “公子不再考虑一下吗?”江未语想了又想,还是对眼前的男子寄托了最后一丝希望,“十两,不能再少了。” 她还等着银子回去给租金,把那间勉强算宽敞的民宅租下来呢,否则今晚自己和嬷嬷便连个睡觉的地儿都没有。 “无聊!” 陆修远眉目越发的冷,完全没有再跟她搭话的兴致,撑着伞朝前走去。 江未语攥紧了手里的玉佩,再次抹去脸上的雨水,重新走进小巷里。 到了一处门前,停了脚步。 江南多雨,房屋侧坡都会延伸出墙壁一尺多宽来,江未语的嬷嬷就在那一尺多宽的房檐下看着行礼等她。 见到江未语浑身湿漉漉的回来,孙嬷嬷忙迎上去,满脸心疼,“姑娘,怎么不找个地儿躲躲雨?你看你,都淋湿了,冷不冷,要不,咱们先找个地方换身干净的衣裳,否则这么捱到晚上,病倒了可如何是好?” 江未语抬头看了看眼前高大的民宅,她本来是要租住在这里的,奈何租期最低半年,先付银子后入住。 她一时半会儿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只好动了典当玉佩的念头,岂料那当铺竟是江家名下的,她只得打消了念头,把希望寄托在那位路过的公子身上,还以为真能得贵人相助,哪曾想到头来,还是得靠自己。 叹了一口气,江未语无所谓地撩起发丝拧干上面寒凉的雨水,“我见镇子上有家客栈,嬷嬷,不如咱们先去那住一晚再说吧,给我一夜的时间,我一定能想到办法的,我身上还有些碎银。” 见到孙嬷嬷发愁的脸以及红通通的眼圈,她笑笑,“从小到大,我什么苦没吃过,对我来说,眼下的境况还不是最糟糕的,起码,我还有信心能挺过去,走吧!” 一面说一面弯腰去拿行李。 孙嬷嬷赶在她前一步拦住,自己把所有的包袱都拿起来挎在肩上提在手上,又恨恨地叱骂道:“若是夫人还在世,哪轮得到那起子不长眼的东西欺负到您头上来,姑娘等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重回江家,哪曾想,哪曾想…。唉,都怪奴婢没用,都怪奴婢没用啊!” 江未语垂下眼睑,眸子暗了暗。 她生母去得早,父亲续了弦,继母一直无所出,但对她极好,当亲闺女的待。 十岁那年,大姑母与她相公和离大归,仗着有老太太撑腰在府上横行霸道,把她这个长房嫡女给弄了出来赶到外庄上,一个月前,继母来信说她父亲已经同意将她接回来,让她等着,过不了几日江家就会派人去庄子上接她,可这一个月都已经过去了,江家这边毫无动静,江未语等不及,便带着嬷嬷上路,打算回江家一探究竟。 江家是这里的大户,要想获知到内部消息,没几十两银子上下打点是不可能的。 江未语掏空了身上那仅剩的二十多两银子才打听出来,那人说,江大小姐江未语早就在一个月前回府了。 当时江未语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急急忙忙又递上银子再问一遍,那人见她有诚意,便多说了两句,“我们家有位表亲在江府当差,是他告诉我的,他说江家大姑奶奶以前与这位大小姐不睦,后来江大小姐去了外庄,大姑奶奶觉得过意不去,便趁着这次机会亲自带着人去把江大小姐给接了回来。” 江未语如遭雷击,她都还在外面,江府何时多了个大小姐? 她不信,便悄悄躲在江府外面等,终于等到那个传闻中的大小姐“江未语”出门。 然后那一眼,差点让她惊叫出来。 因为取代她入了江府的那位姑娘,与她生得实在是太像了。 若非自己还真真实实地活着,江未语险些就以为那个人便是她。 当时江未语不动声色地离开了江府,把这件事告诉了孙嬷嬷,主仆二人还没商量出个门道来,她的行踪就被江大姑奶奶所察觉,很快便安排了人来打算偷偷将她暗杀掉。 江未语带着嬷嬷死里逃生,一路辗转到这个小镇上,原本还要继续往前逃的,无奈身上的盘缠不够了,不得不在此滞留。 没有银子寸步难行,江未语会很多手艺,打算先租个民宅住下,想法子赚点小钱再继续走,她想去京城,据说天子脚下都是达官显贵,治安极严,她想,大姑母就算再有本事,总不至于让人一路追杀她到京城去吧? 只是,自己的北上之路似乎有点不顺呢! 晃回思绪,江未语继续朝前走。 彼时,镇上茶楼的雅间。 陆修远和易白临窗而坐,二人面前摆放着一张古朴的八仙桌,八仙桌上,是一套景德镇青花瓷茶具,平滑细腻的杯盏中,茶汤清亮,茶香弥漫。 外面依旧下着雨。 “看样子,今夜回不了城了。”陆修远道:“只能委屈阿白跟我去住外面的客栈。” 这里只有府城才有他们家的镜花水居分客栈,只是天色近晚,再加上细雨绵延,实在不宜启程,陆修远唯有出此下策。 易白淡笑,“横竖都是来游玩的,宿在外面便宿在外面吧,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兄长见外了。”他只是对环境的干净与否特别挑,哪像兄长,追求雅致、奢华、格调与完美,就比如眼前的茶具,最开始的不是这一套,陆修远进房以后皱了眉,点名要别人没用过的茶具,这可愁坏了店家,掌柜的最后不得不把压箱底的给捧了出来。 而别人家最好的,在陆修远眼中似乎也就是马马虎虎的样子。 所以说,有钱就是了不起,有钱又有格调的人,更了不起。 嘴上说着在外面过夜是将就,可实际上十分担心易白不习惯,所以马上花钱请人去客栈订了房间,再把里面的床褥等物一概全换成了新的,料子虽然不是最好,质感却是一等一的。 陆修远追求奢华,但他不是土鳖,并不会觉得最贵的才是最好的,他一向只相信自己的感官与眼缘,一眼看中的,他会多留意,若是触感以及其他感官也觉得不错,那么在他眼里,那就是最好的。 江未语带着孙嬷嬷进客栈的时候,恰巧见到里面兴师动众给那位出手大方的客人换用品。 打听清楚了缘由,江未语撇撇嘴,有钱人可真能挥霍,就客栈伙计们刚送上去的东西,仅是一个喝茶的杯子就抵得上她玉佩的三四个倍,更别说那光是看起来就柔软保暖的天鹅绒锦被,若能盖着那玩意儿睡觉,一准能做个富贵梦。 陆修远他们那样的房间,江未语开的是整个客栈最普通的房间,房间有点小,但好在床够宽敞,晚上两个人挤一挤还是能挺过去的。 把行礼安放好,江未语道:“嬷嬷,我肚子饿了,来的时候见到街面上又馄饨摊子,咱们去吃一碗吧!” 孙嬷嬷有些哽咽,若是姑娘进了江家,过的便是富贵日子,哪能沦落到出来吃馄饨充饥的田地? 江未语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有些无语,“嬷嬷,咱们都已经这样了,你就别再伤春悲秋了好么,最困难的时候不是该往好的方向想吗?或许咬牙挺过这一关,咱们的好日子就来了呢?好啦好啦,咱不想那些,先去填饱肚子我才有力气计划今后要怎么办。” “姑娘说得对,是奴婢心思狭隘了。”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直叹气,一个姑娘家,没有亲人的帮衬和庇护,她就算再有本事,能闯出个什么名堂来?更何况眼下还在逃命,能不能躲过大姑奶奶的杀劫都还是个未知数呢! 主仆二人来到街面上。 馄饨摊子正对着茶楼。 易白最先发现那对主仆,挑了下眉,看向陆修远,“竟然是她?” 陆修远垂目望下去,脸上表情淡淡的,似乎是在看江未语,又似乎是在看别的东西。 易白想起早前那桩事,“看这位姑娘的样子,的确不像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出来的,或许真的是落难了,但似乎,被兄长误会了呢!” 陆修远神色漠然,“萍水相逢而已,我没义务一定要帮她,若是每一个落难的人我都要出手,那么陆家早就倾家荡产了。” 易白不再说话,目光也从江未语身上收了回来。 兄弟俩又在茶楼坐了会儿,等雨彻底停了才去客栈。 而与此同时,江未语和孙嬷嬷也刚好吃完馄饨要回去。 然后就造成了尴尬的一幕,江未语一直跟在陆修远身后。 陆修远并不知道她和他们兄弟俩住了同一家客栈,只是对这姑娘的印象不是那么的好,蹙蹙眉转过身望着她,“你又想做什么?” 江未语直视着陆修远的眼睛,平静道:“走我自己的路。” 陆修远有些头疼,因为这种情况之前实在是太常见了,他不收那些姑娘的礼物,姑娘就一直跟着他。 “你不是想卖玉佩吗?这是一百两。”陆修远掏出两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她,“我不希望再见到你。” 江未语有些好笑,这个人真把她当成心慕他的女子了啊,“虽然我也不希望再见到你,但是很不好意思,我的玉佩卖给谁都行,就是不卖给你。” 陆修远:“呵!”欲擒故纵? 江未语不再理会他,带着孙嬷嬷直奔客栈而去。 ------题外话------ 这个番外的时间线与正文里面陆修远易白两兄弟下江南的时间是连在一起的,别跟番外一弄混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二002 天大误会 回到客栈房间以后,孙嬷嬷担忧地看了江未语一眼,“方才那两位公子一看就非富即贵,姑娘这样贸然得罪他们,恐怕会给我们招来麻烦。” 江未语换衣服的动作一顿,“嬷嬷有所不知,先前我出来的时候就见过他一回,发生了点小矛盾,我之所以那么说,只是不想被他误会罢了。” 绝口不提卖玉佩的事儿。 可当时孙嬷嬷就在旁边,一字不漏地全听到了,如今回想起来,吓得面上血色尽退,“那位公子说卖玉佩,卖什么玉佩?姑娘莫非想把夫人留下来的那块玉佩给卖了?那可是夫人唯一的遗物,姑娘三思啊!” 一想起自己拖了姑娘后腿,孙嬷嬷又忍不住自责起来。 江未语原本不想让她知道的,不过如今既然知道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娘若是在天有灵,一定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倘若走投无路的时候卖了这块玉佩能让我换得一条生路,我想,我娘是很乐意的。” 孙嬷嬷一愣,“姑娘。” 江未语回过头,笑笑,“不说这些了,天色不早,嬷嬷也洗漱歇着吧!” 出门在外,比不得在江府以及外庄上,江未语没叫水沐浴,只是随便擦了擦身子把白天淋的雨水都擦掉就翻出包袱里的干净衣服换上。 孙嬷嬷看得出来,这一路逃命,自家姑娘早已是筋疲力竭,便不敢打扰她,简单洗洗之后打算去外头守着,房间虽然简陋,不过好歹外间还有个竹榻,足够她撑一晚上了。 看出孙嬷嬷的意图,江未语不同意,“如今天寒,外间什么也没有,嬷嬷如何能捱过一晚上,就睡这儿,好歹还有床被子。”说着,指了指床上。 孙嬷嬷忙摇头,“奴婢怎能与主子同床,这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江未语道:“你去外头睡一晚上,赶明儿受了寒病倒,是不是还得浪费我的银子请大夫开方子抓药,这很像话?” “奴婢……” 孙嬷嬷噎住,最后只能在江未语的安排下与她挤一张床。 这一夜,房内虽然安静,但其实主仆两个都没睡着。 孙嬷嬷担心江未语的安危,所以一直半眯着眼,竖直耳朵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万一大姑奶奶的人来了也好有个防备。 而江未语则是在考虑今后的生计问题。 北上是她的目标,但没银子才是目前最大的问题,她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想法子赚到银子,嬷嬷年纪大了,哪能再这么跟着自己挨饿受冻。 江未语把自己会的手艺扒拉了一通,最后决定从厨艺上下功夫。 —— 第二日,江未语早早地就起了床,带着孙嬷嬷下楼,直接去找客栈掌柜。 “二位有事?”掌柜是个很随和的中年人,正在客栈后院指挥着伙计们搬东西,见到江未语主仆,客气地问候了一句。 江未语直接道:“小女子想和掌柜的谈笔生意。” “姑娘请说。” “我想租用一下你们厨房的器具。”她道。 掌柜的一听,懵了,“租?怎么个租法?” 江未语忙解释,“不会带出去的,我打算自己买食材来做菜做点心,掌柜的能不能…能不能借着你们客栈的招牌帮我卖出去,一旦得了客人喜欢,卖了多少钱,连同租用厨具的钱算在里面,咱们五五分。” 掌柜的狐疑看她一眼,“你?” 眼前的姑娘虽然穿得不如何,但生得极好,可就是因为生得太好,掌柜的便不相信她,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而已,不过同他小女儿那般大,就算能做几个菜,又能拿得出什么特色厨艺来,“姑娘就莫要拿老夫开玩笑了,我这儿还得做生意呢!” “为了表示诚意,我可以用这块玉佩做抵押。”江未语把玉佩取下来,双手奉上,她身上还有些银子,但一会儿要买食材,所以现在没法拿出来,只能再一次把希望落到玉佩上。 掌柜的看了一眼那玉佩,质量中乘,但在这小镇上,也算是块宝贝了,不过,他并没有图人小姑娘钱财的龌龊心思,更多的,是想看看她的厨艺到底能不能像她本人一样自信。 收了玉佩,掌柜的道:“既然姑娘有心,那我这就跟厨房打声招呼,一会儿你买了食材回来,直接去就行。” 江未语眼底露出喜色,“谢谢掌柜的。” “去吧!”掌柜的笑着目送这对主仆走远。 出了客栈,孙嬷嬷皱眉道:“姑娘就这么把玉佩给了掌柜的,一会儿咱们回来,他要不认账可怎么办?” 江未语沉吟道:“那我唯有赌一把了。”抬头看看已经放晴的天,叹气,“赌娘亲在天有灵保佑我成功渡过这个难关。” 估算着银子买了食材,江未语再回来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走向客栈后厨房,原以为真会像嬷嬷说的一样掌柜的出尔反尔,没想到一切顺利,到了厨房的时候,里面的厨子以及其他打杂的伙计还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江未语一一笑着回应,又把自己从外面买来的饼饵分给大家。 其实厨房里比饼饵高档的吃食多得是,不过那都是给客人吃的,厨子们就算再偷吃,也只能在试菜的时候偷偷吃一点,哪够,再加上江未语买来的饼饵是镇上做得最正宗的,所以众人吃得很开心,甚至有两个婆子表示愿意给她打下手。 多了两个人,再加上孙嬷嬷,三个人给她打下手,江未语的动作很迅速,没多久就烹饪了四盘地地道道的江南菜。 正巧这个时候掌柜的来厨房,嗅到江未语刚出锅的菜香,顿时眼睛一亮,“这是你做的?” 江未语点点头。 “那正好。”掌柜的露出满脸喜色来,“楼上有客人点明了要正宗地道的江南菜,我这儿的厨子厨艺虽好,但始终不是酒楼,只是客栈而已,哪做得出他们要求的那几道菜,我见姑娘这几盘菜就挺地道,不如,我让人送上去给那两位客人,若是得了他们喜欢,我少不了你的好处,若是不喜欢也没关系,我出去找人做。”为今之计,甭管是谁做出来的,只要能把楼上那两位贵客捧热乎了,能得的好处自然远不止三盘菜的价钱,那两位一看就非富即贵,这点眼力见,他还是有的。 江未语并没联想到点菜的客人是自己昨天两次遇见的那对兄弟,更不会知道易白喜欢江南菜,只是见到掌柜的有需要,便点点头,“那就谢谢掌柜的了。” 四盘菜很快送到了楼上天字一号房。 易白细细地闻了一下,眯眼道:“不是昨天的厨子做的,但似乎,更有江南的味道。” 陆修远莞尔,“阿白喜欢的话,不妨先尝尝。” 易白拿起筷子,先动红烧刀鱼,尝完后不住点头,“的确很正宗。” 陆修远闻言挑挑眉,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送进嘴里,鱼肉细腻鲜嫩无腥,满嘴的香味让人忍不住想继续尝第二块,难怪阿白会说正宗,虽然及不上顶厨,但做法的确独特。 等掌柜的再上来时,陆修远便毫不吝啬地给了赏,并点名想见见这位厨子。 掌柜的领了赏钱,喜滋滋去往后厨房,把赏钱分了一部分给江未语,又把客人的原话告诉了她,她本来挺高兴的,后来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凝重起来,问掌柜,“您说的客人是不是两位年轻的贵公子?” 掌柜的点头说是。 江未语眼珠一转,突然露出悲戚的神情来,难过地道:“掌柜的,我一个姑娘家,本就是落难才会走这条路的,躲在后厨房做菜可以,但让我出去抛头露面,这……这恐怕有些不合适,您能否帮我推了?” 掌柜的虽然遗憾,不过说到底对方只是个小姑娘,这么为难人家也太不像话,遂点点头,“那好,我去转告客人。” “谢谢掌柜的。”江未语心中大松一口气,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来。 这样一个充满阳光气息的小姑娘,很得后厨房那帮厨子婆子的喜欢,这才半天就与她混熟了。 出门在外,多交些朋友总是没坏处的,江未语在一一确定这些人不会心怀不轨之后,慢慢放下了防备。 而陆修远和易白,江南菜倒是尝到了,厨子却没见到,而且根据掌柜的描述,做菜的厨娘只是厨艺好,其实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长得壮实不说,还嘴笨,怕得罪了贵客。 如此,陆修远也不喜欢强人所难,便没再提见厨子的事。 今日天光大好,兄弟二人吃了早饭就离开了小镇,回到府城开始谈生意。 易白没跟去,他在镜花水居客栈里休息。 由陆修远亲自出面谈的,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小生意,一般要么是交易金额过大,要么是风险性较高,还有一种,是军需物资,在京城的话,一部分军需物资兵部做不了,会安排钦差来找皇商做,地方也会找当地有信誉的商贾长期负责。 而苏州府的江家,就属于长期负责当地驻军一部分军需物资的富商,只不过这一次遇到了麻烦,所以想到了大名鼎鼎的皇商陆家,想把这笔订单转给陆家,让陆家代做。 江家的当家人江永敬十分客气地把陆修远请到府上去坐,又让人好生招待着。 整个谈生意的过程十分愉快,当然,愉快的是陆修远本人,而江永敬就只能面上笑嘻嘻,心里悲戚戚了,因为根据陆修远开的价位来看,转让这笔订单,他血亏,可是没办法,自己这边的人已经做出了问题,一旦继续下去让军方发现端倪,到时候就不只是亏点银子那么简单了,所以即便再血亏,也得咬牙把订单转让给陆家重做。 陆修远开高价的理由很简单,陆家是在给江家擦屁股,需要承担一定的风险性,价钱不到位的话,不接。 江永敬早就听说过陆修远的大名,知道这个人如果没有把握是不会亲自来苏州见他的,所以只是刚开始犹豫,后来便硬着头皮写了约书送去官府缴税押印,再拿回来双方签下。 江永敬留了陆修远在府上吃饭,开席之前,陆修远闲得无聊,便出了前厅往后花园走去。 苏州的庭院设计与北方的大有不同,江永敬虽然是个商人,但似乎很有情操,宅院布局别具特色。 陆修远负手在鹅卵石小路上慢慢走着,一面走一面欣赏,山石花木,但凡有让人眼前一亮之处,他就默默记下来。 暖春三月,庭院里花开锦簇,有的秾艳,有的淡雅,风一吹,阵阵花香味就扑鼻而来。 陆修远在那造型奇特的假山前驻足,饶有兴致地观赏着。 不远处突然传来女子娇笑嬉戏的声音,越来越近。 陆修远站的位置很隐蔽,但透过镂空的假山还是能看到那边的景象。 是一对主仆在玩捉迷藏,女主子蒙了眼睛,小丫鬟在前面娇笑着说:“小姐快来抓我呀!” 然后等女主子循着声音踉踉跄跄上前来,那小丫鬟便往旁边的花丛里一钻,藏了身影。 那位女主子根据声音的记忆,一路朝着陆修远这个方向走来。 陆修远所站的地方距离小丫头藏身的地方并不远,只不过因为假山的阻挡,互相看不到彼此而已。 躲在花丛后的小丫鬟再次出了声,那女主子便朝前一扑。 陆修远本来想让开,无奈身后是假山死角,已经来不及,所以就这么任由那姑娘扑到了他怀里。 再然后,秀美得不像话的两道眉毛就那么紧紧地蹙了起来。 “抓到你啦!”那姑娘很兴奋,可是下一刻,表情就有些古怪了,因为对方身上有一种干净清爽的味道,而不是脂粉味,似乎并不是自己的小丫鬟。 她心一慌,站直了身子慢慢摘下覆眼的丝巾,正对上陆修远那双冷得彻骨的眼眸,以及那张鬼斧神工般完美的脸。 好俊美的男子,她心一跳,俏脸不由自主地浮上一层红晕。 而陆修远看她的眼神,由开初的冷冰冰逐渐变成了似笑非笑的讥讽。 他就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落魄女子,一个个的,花样简直不要太多。 被如此俊美的男子凝视着,哪怕眼神是冷的,她的心依旧狂跳不止,以至于说话都有些不大利索,“敢问,敢问公子贵姓?” 原本这种俊男美人的惊艳“邂逅”,该由男子礼貌性地开口问姑娘芳名,可是她忍不住率先开了口,只为摘掉丝巾这一刹那的惊鸿一瞥,入了眼,入了心。 而她越娇羞,陆修远眼底的厌恶就越浓郁明显,那天还装扮成落魄女厚颜让他买下玉佩的人,今儿竟然懂得害羞了,女人千面,这话果然没错。 ——没错,不小心扑到陆修远怀里的这名女子不是旁人,正是顶替江未语入了江家的“江家大小姐江未语”,她本名梁思雨,的确生得与江未语极像,除了性子,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要说身份,梁思雨的真正身份挺有意思,这得从江家大姑奶奶江永珍说起。 江永珍之所以与她相公和离,是因为她在外面偷男人,只不过她婆家拿不出证据来,没办法给她定罪,最后只得与她协商和离。 而梁思雨,便是江永珍与她那位情郎所出的私生女,一直被她情郎养在外头。 江永珍大归以后,意外的发现长房嫡女江未语与自己那位私生女有七八分相像,当时她并未作他想,只是想着这俩表姊妹还挺有缘分,直到某天,江永珍听到她长兄江永敬跟老太太的谈话,得知江永敬因为太过疼爱女儿,不忍心她嫁出去,所以打算给她招个上门女婿,而江家的财产,将来也会分一大半给江未语。 江永珍念头一动,杀心大起,从此常常暗中陷害江未语,直到将她弄去外庄。 然后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又有意无意地在她长兄面前提及江未语,为她求情,终于在一个多月前得了江永敬松口。 江永珍心知机会来了,便亲自带着人去把自己的私生女给接到江家,莫说梁思雨和江未语长得那么像,就算不太像,当初江未语出府才十岁,过了四五年,容貌有点偏差也不会惹人怀疑。 所以,梁思雨的到来几乎是顺风顺水,就连江永敬都没察觉到端倪,一直把她当成亲生女儿对待。 至于外庄上那位,江大姑奶奶有的是杀招等着,保准她永远回不来。 …… 话回当前。 对着这样一个虚伪的女人,陆修远一丁点的君子做派都不屑拿出来,一言不发转身要走。 梁思雨不甘心对方就这么走了,轻声唤,“公子。” 陆修远走出假山,轻舒了一口气,原本他打算就这么走人,不过想到这是在江家府上,似乎不太妥当,到底还是转了身,“免贵姓陆,姑娘若没什么事,在下告辞。” 梁思雨还想说什么,陆修远早就走没了影。 江永敬亲自来花园打算请陆修远去吃饭,见到迎面而来的人脸色似乎不大好,他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陆少爷,怎么了?” 陆修远敛了思绪,淡淡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重要的是要处理,就不留在贵府吃饭了,江老爷,告辞。” 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江家大门。 江永敬正纳闷,远远地就瞧见身着粉衣的宝贝女儿脚步匆匆往这边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二003 阴差阳错 梁思雨本来是急匆匆过来的,但是看到江永敬就在前面,她慢慢地收敛了步子,等到江永敬跟前的时候,蹲了蹲身,声音柔柔弱弱,“语儿见过父亲。” 江永敬垂目看着眼前这个爱女,不由得想起当年还没去外庄的她,那时候的语儿也是很孝顺的,只是怎么说呢,不管做什么,骨子里总有一种不同于寻常江南女子的坚韧和傲然,没想到过了几年再回来,所有那些让他欣赏的棱角都给磨没了,想来是因为当初被他狠心赶到外庄而伤透了心吧? 一想到这些,江永敬便满心自责,再看向女儿的眼神也越发的柔和,“语儿,你怎么来了?” 梁思雨眸光微动,“女儿方才在后院见着一位陌生的公子,便想着来问问父亲,可是咱们府上来客人了?” 江永敬点头,“是咱们家一位重要的贵客。”语气里带了些遗憾,“原本我是打算留饭的,只不过他好像有什么急事,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梁思雨失魂落魄地喃喃道:“走了吗?” 江永敬皱皱眉,“怎么,语儿你……” 梁思雨马上回过神来,“我就是随便问问,爹若是没什么事,女儿便先回房了。” “去吧!”江永敬宠溺地道。 待梁思雨走远,继夫人魏氏才从一旁花园的小道上走过来,怔怔看着梁思雨离开的方向。 江永敬转身见到魏氏,道:“陆少爷已经走了,撤席吧,让人把饭食送去各房各院。” 见魏氏神情恍惚,江永敬皱皱眉,“怎么心不在焉的?” 魏氏拉回视线,忧思道:“爷,妾身总觉得大小姐有些不对劲。” 江永敬冷哼一声,“又怎么不对劲了,莫非你还想像几年前那样将她弄出去才肯罢休?” 不错,当年江永珍把江未语弄出去的时候,将一切罪责都推到了魏氏身上,江大姑奶奶只是占了个“与侄女不睦”的名头,魏氏反倒成了彻头彻尾的罪人。 魏氏知道是江大姑奶奶背后搞的鬼,可大姑奶奶是江家女儿,她不过是个远嫁而来的继夫人,所谓胳膊拧不过大腿,就算她再聪明再有头脑,只要老太太站在女儿那边,江永敬站在妹妹那边,她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所以自从江未语出府,她就背上了“恶毒继母”的骂名,老太太看不起她不说,就连夫君江永敬也对她是不冷不热。 一想到这些,魏氏就满肚子的苦水,谁的心还不是肉长的了,她本来就无所出,再加上未语那丫头聪明乖巧讨喜,很得她欢心,本来是当成亲生女儿待的,哪曾想会被大归的大姑奶奶弄成那样,结果去了外庄几年回来,连继女都与她不亲近了。 其实魏氏想着,大抵是自己陷害她的名声传到了外庄江未语的耳朵里,所以这丫头一直以为是她这个继母将她给弄出去的,刚回来嘛,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有些抵触也正常。 可是,以前的江未语不是与大姑奶奶不睦的吗?为何这次回来关系会如此好,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很多时候魏氏偷偷瞅见那二人在一处的和乐气氛,就跟亲母女没什么分别。 当下听到江永敬如此挖苦她,魏氏苦笑一声,“妾身膝下无子亦无女,爷觉得,把大小姐弄出去能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既不能继承你们江家的财产,又不能分一杯羹,与她不对付,岂不是自找不痛快?” 江永敬顿时噎住,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可当年把未语弄出去就是她的不是了。 所以哪怕如今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能在那件事上原谅她。 冷冷瞅她一眼,江永敬拂袖离去。 等江永敬走没了影,躲在假山后的江永珍才阴毒地勾了勾唇,她就说,魏氏再能耐,顶天也只能来长兄跟前上眼药,不过,魏氏说再多又有什么用,老太太和长兄能为了一个外来媳妇而怀疑她这个江家女儿?呵! 江永珍不动声色地离开。 魏氏缓缓转身,目光落在江永珍站过的那个位置上,双眼冷鸷得可怕。 江永珍回到院子,梁思雨早已等候多时,见到她,面上顿时露出欣喜之色,“姑母。” 为防暴露,不管人前人后,梁思雨都管自己生母叫“姑母”。 江永珍脸上早已没有之前的冷毒,换上了一副柔婉亲和的样子,“语儿找我有事?” 梁思雨直接道:“我方才在花园看到了一位长相十分俊美的公子,想问问姑母可否认识他?” 江永珍端起茶盏浅啜一口,漫不经心地道:“听说那是京城来的贵客。” “京城?”梁思雨更好奇了,“姑母可知他的底细?” 江永珍放下茶盏看她一眼,“怎么,心动了?” 梁思雨不置可否,但面上的娇羞绯色早已出卖了她萌动的春心。 江永珍也不是没眼色的人,“这可是大老爷烧高香求来救苦救难的菩萨,身份非同寻常,不可能做江家的上门女婿。” 这话就是在变相提醒梁思雨认清楚自己来江家的目的是为了招上门婿分财产,并非来儿女情长的。 梁思雨一听,脸色白了白。 江永珍起身把门窗都关上,这才重新回来坐下,脸色多了几分凝重,“外面那位可还没死呢,一旦让她钻了空子,你就得原形毕露,要是富贵日子过够了,就给我滚回乡下找你爹去。” 梁思雨大喘了几口气,眼中含着恐惧的泪花,“娘,女儿知错了,娘莫生气,往后我再不起外心就是。” “你喊我什么!” “姑……姑母。” —— 陆修远回到府城里的镜花水居客栈。 易白已经吃了早饭,正在午休,听到外面有动静,便起身推开门。 得知是陆修远回来,易白直接去了他房间。 “兄长这么快就谈好了?”易白问,见着陆修远有些不大好看的脸色,又挑挑眉,“遇到事儿了?” 陆修远摇头,“不巧,在江府见了一个不讨喜的女人。” 易白何等聪明,一听就联想到了那天在小镇上遇到的女子,“莫非是她?” 陆修远很不愿意再提起那个让他厌恶的姑娘,皱皱眉,转了话题,“阿白可曾吃过饭了?” “已经吃过了。”易白道:“看兄长这样子,应该是还没吃午饭的,我这就让人给你准备。” 陆修远没吭声,算是默认。 易白起身下楼,让掌柜的给陆修远准备了一桌佳肴。 由于心情不好的缘故,陆修远吃得兴致缺缺,不多会儿就让人给撤了下去。 易白见状,道:“既然生意谈妥了,那我们择日启程吧!” 陆修远默了片刻,“走之前,我还想去那个小镇上尝尝他们家的江南菜。”他这些年走南闯北,尝过的美食何其之多,却唯独那天的菜让他惦记至今,要说多美味,也不见得,毕竟镜花水居里就有江南顶厨,做出来的菜肴不管是色香味都比那天所吃的地道,但那几盘菜与别的不同,做菜的人似乎十分的用心,能让品菜的人感受到家的温馨。 具体的,陆修远也说不出来,总而言之就俩字:特殊。 特殊到让人念念不忘。 —— 再去小镇,已经是半个月以后,这期间,陆修远顺道把江南这一带陆家专柜的账都查了一遍。 兄弟俩依旧住了上次那家客栈,点的也是江南菜。 只不过,“这菜的味道不对。”陆修远吃了一口,皱皱眉搁下筷子,抬头看向一旁的掌柜,“上次的厨娘呢?” 掌柜的连连告罪,“公子有所不知,那位厨娘因为家中有事,昨天一早告假回乡了。” 实际上,是江未语带着孙嬷嬷走了。 这二十天,她在客栈赚到了十两银子,足够她这一路北上的盘缠,担心江永珍安排的杀手会追来,江未语不敢贪心,把玉佩拿回来以后,跟掌柜的说明情况,掌柜的怜惜她一个小女儿在外不容易,便没强留,任由她走了,哪曾想这两位贵客会去而复返。 听到厨娘走了,陆修远满心遗憾,但这种事真的强求不来,“哦,那算了。” 没在小镇逗留多久,很快回到府城,陆修远和易白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便打算回京。 来的时候就是乘的私人船,回去了自然也一样,所以兄弟俩不必赶时间,吃了早饭才不紧不慢地去往码头。 今天开往京城的客船已经走了,码头上只剩稀稀疏疏的几个人,一目了然。 陆修远登上自家船的时候,站在甲板上往下眺望,倏地,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女子。 她穿得很朴素,头上仅插着一支乌木簪子,手中抱着包袱,正与旁边的嬷嬷怅然地看着客船离去的方向,一看就是没赶上。 让陆修远觉得奇怪的是,她似乎没发现他,只是一眼又一眼地望着客船离去的那个方向,娇俏白净的小脸上,隐隐浮现焦急懊恼的神情。 “兄长在看什么?”易白走过来,顺着陆修远的视线也看到了江未语,不过他只是讶异了一瞬就恢复平静。 陆修远唇线微扬,是冷讽的弧度,“看一个演戏上瘾的女人。” 第一次见面她狼狈至极,迫不及待想用一枚不值钱的玉佩引起他的注意,第二次见面,是在江府,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她所谓的“捉迷藏”只是因为掐算好了他到来的时间,故意扑到他怀里的。 这一次,她难不成还想追着他去京城? “有意思。”易白打趣道:“穷追不舍,看来是真对兄长上心了呢!” 陆修远冷冷地扯了下嘴角,被这样的女人纠缠上,能是什么好事? 他转身,打算进船舱休息,随侍匆匆上来道:“少爷,官府刚刚贴了告示,黄河决口流沙过大,影响到了运河,暂时走不了了。” 陆修远拧眉,“之前北上的客船呢?” 随侍道:“已经去而复返,很快就能靠岸。” 虽然没什么急事,不过这样被打断了行程,陆修远还是有些恼,但也没办法,“既然走不了,那就回吧!”反正对他这样常常要出差的商人来说,在外地待上一两个月是常有的事。 随侍把船上的东西收了收,陆修远带着易白先行下去。 江未语还没走,她没注意到告示,只是看到运河上客船去而复返,心中高兴,面上便也露出了喜色。 然而那份高兴很快就凝冻住,因为她看到了一个非常不想看到的人正朝她这个方向缓缓走来。 孙嬷嬷担心这二人是寻仇来了,习惯性地把江未语护在自己身后,对她道:“姑娘放心,奴婢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会护您周全的。”再说,这里是码头,人多眼杂,这两个男人总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欺负一个弱女子吧? 陆修远瞧见孙嬷嬷的动作,眼底嘲弄更甚。 怎么,在自家府上的时候主动勾引,一到外面就立牌坊装纯洁? 江未语又岂是那甘愿偷生之人,她推开孙嬷嬷,主动站上前,脸色冷漠地道:“两位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不必为难他人。” 陆修远在她跟前站定,她未施粉黛的样子与化了精致妆容的样子截然不同,化妆时盈盈弱弱,不胜娇怯,做作。 素面朝天时,骨子里由内而外都是温婉清纯,玲珑素雅,很好的诠释了江南女子的特质,不过,清纯只是外表,她可牙尖嘴利得很。 陆修远把那天在江府看到的“她”与今日的她作了对比,不得不佩服一句这女人演技太好。 若不是前后见过三次面,他差点就以为是两个人。 “怎么,令尊不放心陆家接手这笔订单,竟然安排大小姐跟着去监督?”陆修远很客气地问候了一句,当然,这种“客气”里面,嘲讽的意思更多。 江未语呆了一呆,她完全听不懂眼前的男子在说什么,皱皱眉,“公子认错人了吧?” 这次,换陆修远愕然眯眼,他不可能看错,这位就是江府的大小姐江未语,更是那日故意扑到他怀里的女子。 可她这漠然的神情以及周身似有若无的傲气,为何与那日截然不同? 是她演技太深还是自己真认错了人?毕竟两个毫无血缘关系也长得像这种事,他生母与那位邰家嫡女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可陆修远觉得,这世上不会有那么多凑巧的事,与其说认错了人,倒不如说,这都是她的套路。 冷笑一声,陆修远道:“江大小姐,你还想玩到什么时候?” 江未语脊背一僵,这个人竟然认识她? 可是在她的记忆中,除了二十多天前见过两面,他们似乎再没有交集了吧?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份的? 紧紧蹙着眉,江未语打算死赖到底,毕竟完全摸不清对方的底细,万一这两个人认识大姑母,那自己就只有等死的份儿了。 暗暗吸一口气,江未语抬起头看他,“小女子实在听不懂公子所言,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她等着赶客船去京城,可没闲工夫跟他瞎耗。 擦肩而过之际,陆修远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往后一带。 江未语猝不及防,险些跌倒。 等站稳了,面上已然露出恼怒之色,“你做什么!” 这声怒吼动静不小,很快惹来那边下客船的行人们纷纷注视。 陆修远不想引来众人围观,很快松开她,扔下一句话就走。 “今日的客船走不了。” “莫名其妙!”江未语一边揉着自己被他抓疼的手腕,一边咕哝,感觉自己每次遇到他都没什么好事,糟糕透了。 孙嬷嬷大惊失色,“姑娘,你怎么样?” “我没事。”江未语笑笑,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告示,知道客船真的走不了,她转过头,目光落在陆修远的背影上,暗暗道:下次最好是别再遇见这个人了! 主仆两个转身走出码头,打算去找家距离码头近一点的客栈住下,免得再像今日一样没赶上。 岂料才走出去,天马上就下起了雨。 江未语没带伞,只能与嬷嬷一起把包袱遮在脑袋上一路往前跑,到了一处糕点铺子前停下躲雨。 江未语伸手不断拍打着身上沾染的雨水以防受寒,头一抬,脸色就僵住了。 与她们主仆在同一屋檐下躲雨的,还有片刻前才闹过不愉快的那名男子。 江未语在看陆修远,对方也恰巧看了过来,那冷冰冰的眼神简直不要太讽刺,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到了哪里都能遇到他,而且遇到的次数越多,就越能刷新她对他的认知。 这个男人似乎很看不起贫苦百姓,也难怪那天连十两银子都不屑于施舍她买下那枚玉佩。 陆修远当然不可能看不起贫苦百姓,他看不起的,是三番两次想法子接近他的这个女人。 之前在码头不是傲得很么?这会儿怎么又追过来了,还敢说不是特地追着他去京城的? 若是江未语知道他此时此刻的内心所想,一准气得跟他大吵一架,什么玩意儿,自恋成这样? 只可惜,互相看不顺眼的这两个人谁也没打算跟谁说话,于是气氛就这么僵持下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二004 撞破真相 雨还在下,四个人都走不了,但是在同一屋檐下这么站着,时间越久越尴尬。 江未语很想忽视陆修远那满是讽意的眼神,奈何,他那双眼睛就如同长了尖刺,一望过来,便让她觉得浑身刺挠,哪都不得劲。 孙嬷嬷并未注意到这二人的眼神官司,她把包袱打开,从里面翻找出一件浅色披风来给江未语披上,“姑娘站过来些,那边是迎风口。” 江未语趁机站到孙嬷嬷侧边去,孙嬷嬷体态丰腴,刚好挡住陆修远的视线。 偷偷瞥见那人收了视线,江未语终于大松一口气。 身后铺子里糕点的香味幽幽飘出来,江未语舔了舔嘴唇,早上因为赶时间,她和嬷嬷早饭都没吃就出发了,这么一折腾,不饿才怪。 “嬷嬷,你看着包袱,我进去买点心。”江未语说完,直接进了铺子。 随便选了几样点心让卖点心的中年妇人用油纸包起来,江未语想到了什么,问:“大娘这儿有没有雨伞?” 妇人摇摇头,面露歉意,“本来有的,但是被孩他爹拿出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江未语咬咬唇,她可不想再跟那两个男人在同一屋檐下继续躲雨了,眼睛一晃,看到了妇人包点心的油纸,忽然心生念头,“那么,大娘包点心的油纸有没有大张的?” “这个倒是有。”妇人大概也明白了眼前的姑娘想做什么,欣然回答。 江未语高兴地道:“能卖我一张吗?大点儿的。” “成,我这就给你拿。”妇人很快翻找出没用过的大张油纸来,江未语接过,道了谢以后拿着出门。 孙嬷嬷见状,有些不解,“姑娘为何买了这么大张的油纸,作何用?” 江未语道:“看来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了,嬷嬷,咱们一人扯着一边油纸,就这么回去吧,来的时候我特地看过,出去不远就有客栈,虽然码头附近的客栈可能贵些,不过没关系,咱们只要住一晚,明天大概就能走了。” 孙嬷嬷满脸欣慰,姑娘虽然命不好,但脑子却是顶顶聪明的,光凭这一点,夫人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她点点头,“嗳。” 于是主仆二人各自将包袱挎在肩上,一人撑着一边油纸,很快走入雨中。 陆修远的目光在江未语背影上停了停,虽然这女人很可能是在做戏给他看,不过这股子聪明劲儿,倒是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云初微。 可以说迄今为止,云初微是他见过最聪明的女子,初遇的胆识直接打破了他从前对女子的认知,以至于某些念头一发不可收拾,可是呢,他又没能赶上好时机,甚至他当初连自己早已失了机会都不知道,只是在第二次见她的时候知道她已经嫁给了苏晏。 所谓遗憾,莫过于此。 随侍很快赶着马车过来,老远就跟两兄弟打招呼,“少爷,表少爷,快上车。” 等马车到了近前,陆修远和易白才慢慢上去。 下雨的缘故,随侍不敢耽搁,但也不敢走得太快,保持着中速前行,可即便是这样,遇到了坑洼地方还是难免溅起泥水来。 而被溅了一身泥的,正是与嬷嬷撑着油纸往前走的江未语。 官府在修建码头路段,这段路本来就泥泞难走,下雨天溅泥更是常有之事,江未语并没有那么小心眼,听到赶车的随侍道歉,原想说声没事儿的,可在看到马车内的人挑帘时,那几个字直接卡在了嗓子眼里,怎么都出不来。 如果是旁人,江未语或许会相信这不是故意的,但这位,那就说不准了。 她脸色发冷,面无表情地看着陆修远。 陆修远不是霸权主义的人,知道是自己的随侍犯了错,虽然对江未语的感官还是没有任何好转,但自己的态度必须表明。 “是我的人不小心,还请姑娘见谅。”他语气十分诚恳,并不像敷衍。 江未语愣了一下,这种富贵窝里长大的公子哥儿也懂得向她这样的下层人低声下气认错道歉?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吧? 不过,看在对方诚恳道歉的份上,江未语也没道理揪着不放,“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并不会说没关系,对这种人说没关系,只会让他得寸进尺,没准儿下次就不只是溅她满身泥那么简单了,溅满身血都有可能。 陆修远:“呵!” 这欲擒故纵的本事练得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啊! 放下帘子,陆修远再没理会外面的人,吩咐随侍继续走。 江未语原想着找个距离码头近一点的客栈歇着,明天就不用大老远的赶路了,哪曾想,与她一般想法的人多了去了,所以等她到附近的客栈一问,客满。 接连问了三家,都是客满。 江未语没法,只能沿街走,见着客栈就问。 找了好久才终于找到一家客人刚退房的普通客栈,她欢欢喜喜地给了押金带着孙嬷嬷上楼,全然没注意到这家客栈就在镜花水居的对街。 进了房间,江未语先叫水沐浴,重新换上干净衣服之后才把先前买的糕点拿出来与孙嬷嬷分食。 这段日子孙嬷嬷也习惯了,只要她一拿主仆尊卑说事儿,姑娘就会各种数落她,时间一久,她不敢说了,只要姑娘让她做的,她默默照办就是。 江未语咬了一口点心,又喝了口茶,“之前我见那告示上说是黄河决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好,明天一早咱们再去码头看看,如果还是走不了,那就走陆路吧!” 孙嬷嬷有些担忧,“陆路的话,绕得太远了。” “那也比在这儿干等着强。”江未语道:“留在苏州一天,咱们就多了一天的危险,我可不想不明不白的就死在大姑母手里。” 孙嬷嬷叹气,“那看来,唯有照着姑娘的法子办了。” 吃完午饭,雨还是没停,漏了天似的,江未语有些犯困,躺在床上睡了一下午,再醒来天色已经擦黑,两人下楼去大堂吃了晚饭,雨终于停了,地上积了不少的水。 江未语站起身,“咱们得趁现在出去多买点干粮才行。”万一明天客船还是没法走改走陆路的话,她们身上带的干粮还不够。 孙嬷嬷跟在江未语身后,两人刚走到一处巷子前,江未语就察觉到不对劲,她没敢大声声张,而是小声地对着孙嬷嬷道:“有情况,一会儿我一跺脚,你就朝着对面的闹市跑。” 孙嬷嬷一听,哪里还不明白是追杀她们的那伙人来了,后背汗毛顿时竖起来,“那姑娘呢?”她绝不可能扔下姑娘一个人跑。 “我也一样。”江未语道。像她这种惜命的人,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余光瞅见巷子里攒动的黑影,江未语咽了咽口水,轻轻跺脚,然后主仆两个就不要命的往对街跑。 她们所住的客栈这条街有些偏,晚上几乎没什么人,对街因为有陆家的镜花水居客栈而十分繁荣,哪怕白日里下过雨,这会儿也是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江未语的意思,当然是往那边跑最安全。 这些杀手都是见不得光的,绝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对她们主仆下手。 而在跑的过程中,江未语再一次地感受到四五年的艰苦生活给她带来的好处,若是换了十岁以前的那副娇弱身板,随便跑上几步路就能喘三喘,可现在不同,她在外庄上锻炼过,对于长跑这种事,虽然不可能比得过专业训练的杀手,但不会那么快落入他们手里。 而孙嬷嬷也没拖她后腿,主仆两个跑得很快。 对街上有不少人看到了这一幕,吓得惊叫着躲开。 江未语一面跑一面拿眼睛去看四周,想了一下,似乎镜花水居是最安全的地方,她打算带着嬷嬷进去避难。 然后主仆两个才刚跨入镜花水居前院大门,身后那批黑衣杀手就被突然出现的陆家隐卫团团围住。 再之后的事,江未语就不得而知了,她只知道自己跑得太急,撞到了一堵肉墙上,对方结实的胸膛磕得她脑门疼,抬起头来打算道歉,却意外发现自己竟然又倒霉悲催的遇到了他。 “对……对不起。”江未语低着头站往一边,暗暗想着自己出门不利,不过既然杀手都追到这儿来了,那自己今晚出不出门都是要遭殃的,说不准一直留在客栈早就出意外了。 对于这个第二次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陆修远本就为零的好感度急速锐减为负数,俊脸绷紧,双眼冷得不行。 “江大小姐,好玩吗?” 陆修远冷冷看她一眼,声音像结了冰。 江未语无端打了个寒颤,但还是急着解释,“小女子事先并不晓得公子也在这家客栈,若早知道……”若早知道,她说什么也不会闯进来。 陆修远还有事,没闲工夫与她纠扯不清,直接下逐客令,“请吧!” 江未语想到了外面那群人,脸色白了白,虽然并不想有求于他,可现下能救她的,只有他了。 “外面那些人想杀我,公子能否救我一命?” “江大小姐的命,在下可救不起。”又是新花招,他就不明白,江家的家教有这么差的?大晚上竟然能放任闺阁姑娘出来瞎晃,前几次只带了个嬷嬷,今夜可好,直接把杀手都给带来,想让他来个英雄救美?手段是越来越上道了。 陆修远的回答,江未语一点都不意外,本来就没抱多大希望,指望他这样高傲的人救她,还不如指望自己能凭借运气躲过一劫。 思及此,她朝身后孙嬷嬷递了个眼色,打算去客栈大堂,早就听说镜花水居的房间贵得要命,她想,只要能保住这条命,哪怕是以一块玉佩换住一晚上,也值了。 “站住!” 看到她往里走,陆修远出声。 江未语脚步未停,还在继续往前走,她又不是他什么人,凭什么要听他的话啊? 陆修远转过身,大步过来,像早上在码头一样死死拽住她的手腕。 江未语直接皱了眉,回过头,厉喝,“松开!” 陆修远从她眼底看到了浓郁的厌恶,眯了眯眼,“在下没记错的话,江大小姐曾经说过再也不想见到我。” “是又如何?”江未语想起这茬就头疼,为什么她越是不想看见他的时候就越能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突然遇到? “不想见到我,你还可劲往我的地盘钻,江大小姐这么虚伪的吗?” 江未语呆了呆,如果这时候她还想不明白眼前这位是谁,那颗脑瓜子就白长了。 镜花水居属于陆家产业,招牌打的就是陆家老字号,有专门的标识,继承人陆修远的大名在商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传闻中,这是个如玉君子般的人物,不过江未语觉得,自己似乎撞破了他道貌岸然的真相,难怪他这么生气,得亏自己是个弱女子,否则怕是早就被他灭口了。 万万没想到他就是陆修远,江未语抬头看了一眼富丽堂皇的客栈,又看了看外面,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浮上心头。 “陆少爷,你抓疼我了。”她紧蹙眉头。 陆修远立即放开她的手,面无表情,“如果你再继续来骚扰我,那么陆家便毁约了,江家的订单,我不会再接。” 江未语怔怔看着灯光下的男子,不得不承认他俊美得实在不像话,然而性子却奇差无比,还总是对她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站直了身子,江未语道:“我不明白你说什么,不过我今夜是以客人的身份来的镜花水居,陆少爷总没道理拦着不给我进去吧,你们家顾客至上的信誉呢?” 陆修远当然不可能让她进去,谁知道这个女人后面还有多少戏,看向一旁,“来人,送江大小姐回府。” 这一句,顿时让江未语慌乱起来,攥紧了手指。 当然,这些细微的表情并没躲过陆修远那双敏锐的眼睛。 不过在他看来,这是她偷跑出来的心虚反应。 如此,就更该把她送回去让江永敬好好管束管束了。 江未语不依,想带着孙嬷嬷转身逃出去,其结果就是孙嬷嬷被陆修远的人捉起来关在房间里,而她被五花大绑扔上了马车,陆修远亲自将她送回去。 双手被反剪,嘴巴被布团塞满,江未语说不了话,但神情异常的平静。 之前她不来江府戳穿那个冒牌货,是因为有大姑奶奶的人掣肘,她靠近不得江府,更别说单独见她爹了。 而现在,大姑奶奶的杀手都被陆修远的人处理了,虽然是被五花大绑着,但好歹能避开不少麻烦直接来江府,说不准一会儿还能见到她爹,只要见到爹爹,她就有的是办法证明自己才是真正的江未语。 这一路上,陆修远都在观察她的神色,从开初的慌乱到现在的平静,她似乎适应得极快,也不知在想什么,眼神有些飘忽。 陆修远从来都不知道,一个女人竟然能演出完全不同的两种性格来,在江府时矫揉造作,在外面又冷静沉稳得不像话。 江未语说不了话,他也没打算跟她说话,慢慢从她身上收回视线。 本想让手底下的人送她回来,可是这女人似乎有着极其狡诈的一面,为了往后自己能清静些,还是亲力亲为的好,永绝后患。 到了江府大门前,陆修远先下马车,让门房进去通报。 彼时梁思雨正在江永敬的房间与他说着话,听到“陆少爷求见”几个字,心跳顿时狂乱起来,顷刻就把江大姑奶奶的警告给抛诸脑后,见江永敬起身,她也跟着站起来,“爹,语儿陪您出去吧!” 江永敬忙说不用,女儿家哪能出去抛头露面。 梁思雨又说外面天黑,她愿意为爹打灯笼。 江永敬到底是被女儿的“孝顺”给感动到,便允准她跟着自己出去外院待客。 陆修远已经被江家的家仆请进了茶厅,他并没有把马车上那位给带下来,摆明了是想兴师问罪。 低头喝茶的他听到江永敬进门的声音,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声音带着几分怒意,“江老爷一心花在赚钱上,对于家教这一块,从来不管束的吗?” 江永敬一脸茫然。 而身后跟着进来的梁思雨,面色直接僵住,这是说她那日与丫鬟玩捉迷藏不小心扑到了他怀里? “陆少爷说得是。”虽然不明白陆修远指的哪方面,不过他只要顺着对方的话顺口作为就好了。 陆修远缓缓抬头,一眼看到了站在江永敬背后的梁思雨,那张素来波澜不惊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裂痕,眼中浮现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 “你……” 陆修远身心都被震了一震。 梁思雨害怕他一会儿捅出更过分的话来,马上上前蹲身,歉意道:“那天在花园,是小女子不慎唐突了公子,还望公子见谅。” 陆修远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假装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我先出去会儿。” 然后大步走向门外。 马车还停在外头,马儿打着响鼻,蹄子时不时的往地上刨。 陆修远走下石阶站在马车外,伸手缓缓挑开帘,当看到里面仍旧被五花大绑的江未语时,俊脸上顿时浮现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二005 好久不见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方才一直处在黑暗中的江未语不适地闭上眼睛,尔后又慢慢睁开,对上陆修远那带着探究和打量的目光,她坦然依旧,反正都到这一步了,害怕也解决不了问题,还不如冷静下来想想对策,一会儿要是真见到了爹爹,要怎么才能在不被对方当成“冒牌货”的前提下解释清楚这一切呢? 作为运筹帷幄的陆氏商会继承人,陆修远长这么大头一回闹出认错人的乌龙事件来,出于骨子里的那么几分傲娇,他很不愿意承认,所以干脆就不承认,直接上了马车,吩咐随侍调头,摸出一颗夜明珠放入灯罩里,整个车厢顿时亮堂起来。 至于江永敬那里,就算他不去解释,想来那老家伙也不敢多问。 莫名其妙被带到江家大门前,什么都没做又被莫名其妙带回,江未语没能顺利见到父亲,十分的不甘心,嘴巴里“呜呜呜”地叫着,眼睛瞪圆,这男人成心的吧? 等马车彻底出了江家所在的这条街,陆修远才“好心”地把她嘴巴里的布团扯下来。 江未语赶紧喘了几口气,待缓过劲来才咬牙切齿地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陆修远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认错人了,而且在他的认知里,眼前这个女子根本就不认识什么江家大小姐,更不可能知道自己与那位大小姐长得一模一样,所以自己只要不解释,这一切就都不会露馅。 “你叫什么名字?”这是自打认识以来,他第一次开口问她名字,而且眉目间的倨傲清冷似乎都消失不见了,难得的添上一抹柔色。 江未语被他弄得有些懵,完全摸不准他的套路,只轻哼一声,“与你何干!” 陆修远低笑一声,不说也没关系,反正他没兴趣知道。 两人就这么僵着回到镜花水居。 下马车之前,陆修远亲自把她身上的绳索解开。 绑了这么久,手腕上都出现於痕了,江未语皱着眉头轻轻揉了揉,很疼,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掌柜带着人毕恭毕敬候在外面,迎接少爷的阵仗十分大。 陆修远直接吩咐,“给这位姑娘安排上房。” 镜花水居的普通房间,每间都在别家客栈天字一号房的水准之上,中房就已经是奢华级别的了,而这里的上房,说是人间天堂都不为过,每个镜花水居分客栈都只有一间上房,独占顶楼,里面应有尽有,包罗万象的书房,古朴典雅的琴室,大到不可思议的海棠状贵妃池,里面的浴汤是请这方面的师傅根据客人体质调的,更有专门摆放鞋帽衣袜的房间,正对琥珀湖的茶厅,待客的客厅,特设的厨房以及根据云初微的建议新增加的养生馆。不管是每道窗户垂下的帘子还是地上的毯子,亦或是舒适的大床和桌椅、墙上价值不菲的壁灯、案上的香炉以及香炉里的香料,所有的用料都十分考究,整体搭配儒雅富丽,华而不俗。 能进那里面的人,不是特别富就是特别贵,一旦入住,便有专人伺候,能让你享受到帝王般的待遇。 总而言之,那间房是平民百姓连想都不敢想的。 江未语听到陆修远这样的安排,险些以为自己置身梦里。 “你说什么?” 她难以置信地问了一遍。 陆修远转过头,面上淡淡的,“其他房间客满,只能我血亏,让你白住一晚。” 其实只是想弥补一下之前对她的误会而已,没别的意思,但这种话,他怎么可能说出来? 江未语心中冷笑,天下间哪有这么好的事,“我不去!” 陆修远拧着眉头,他很少会对女子这样,没想到难得来一回,竟然遭到了拒绝? “为何不去?”耐着好性子问。 “我自己有住处。”江未语道:“你把我嬷嬷放了。” 她虽然不知道陆修远为什么突然发疯把自己绑去江家又绑回来,但能明显感觉到他看自己的眼神已经不如之前的那么锐利,这个时候,自然是要趁机把孙嬷嬷救出来,她们明天还赶着北上呢! 陆修远递了个眼色给随侍,随侍会意,很快去把孙嬷嬷放了出来。 见到自家姑娘,孙嬷嬷眼含泪花,急急忙忙走过来,仔细把江未语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江未语被绑出勒痕的手腕被衣袖盖住,孙嬷嬷没见着,只见着她毫发无损,终于松了口气,小声问,“姑娘,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江未语宽慰地笑笑,“嬷嬷放心,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孙嬷嬷心中升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来。 “姑娘住在哪里,我让人送你回去。”既然人家不愿意,陆修远也不强求,再说,她一个姑娘家去住镜花水居的上房,一旦从那里面出来,必然会带来无穷尽的麻烦。 要知道,那间房可不是一般人能住的。 江未语绝不相信他会有这样的好心,直接拒绝,“不用了,我们自己能回去。” 说完,拉着嬷嬷的手要走。 身后传来陆修远的声音,微冷,“那些杀手能来第一次,就能来第二次,他们收了钱,事儿没办妥,怎么可能就此罢休?” 江未语脚步一顿,心底沉了沉。 的确,陆修远说得一点没错,大姑奶奶安排的杀手绝对不止这些,一拨没得手,必定还会再来第二拨,她就算再傲,在生死面前,也不过是个毫无武力值的弱女子而已,能躲过一次两次,那是侥幸,若没有强硬的后台罩着,一旦运气用完,那些人想弄死她,就跟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可是她回不了家,连名字都不是她的了,对于无形中被逐出族谱的她来说,举目无亲,还能依靠谁呢? “姑娘住在哪里?”陆修远又问了一遍。 他对她,不过是介于之前的误会想做个小小的弥补,要说印象有多大的改观,那倒未必。 对着这样一个印象不怎么样的女子,陆修远可以说拿出这辈子最大的耐性来了,只要今晚让人送她回去并且保证她的安危,那么他们之间的账就能两清,往后再无瓜葛。 “后街。”江未语道。不管如何,先保住命再说,特殊时期,骨气什么的,都比不上命重要。 陆修远示意随侍,“多带几个人,护送这位姑娘回去。” 她不愿暴露名姓,他也没有打听的兴致,横竖过了今晚,他们就再也不会碰面,认得她叫什么,对他而言一点好处都没有。 随侍很快套了马车,带了几个护卫一路护送江未语回到她们主仆所在的客栈。 看着江未语主仆上了楼,几人才隐到暗处负责护她今夜周全。 回到房间,孙嬷嬷借故给江未语宽衣,趁机看了看,确定身上没可疑的痕迹,确保身子还在,才彻底放了心,但是对着江未语手腕上的勒痕,就不那么的愉快了。 “这是他们弄的?”孙嬷嬷眉毛竖了起来,姑娘那些年虽然是在外庄上,可她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受过这样的委屈?如今竟然栽在一个外男的手里,若是夫人泉下有知,指不定怎么心疼呢! “发生了一点小矛盾。”江未语说得云淡风轻,并不想孙嬷嬷跟着掺和这件事。 “咱们明天还是赶紧离开苏州吧!”孙嬷嬷唉声叹气,自己主子势单力薄,放眼整个苏州,竟然找不到一个能依靠的人,今天晚上的刺杀显然并不会就此而终止,得尽快想法子摆脱才行。 江未语也是这么想的,“明日一早咱们就走。” 她弯腰,随意收拾了一下包袱,把一路携带的半药膏拿出来在手腕上捣鼓了一通才歇下。 天一亮,主仆两个就退了房朝着码头去,江未语自认为已经够早,哪曾想到码头的时候,那地方早已经人头攒动,一片喧闹声。 显然都是昨天乘了船又被带回来的船客,一个个抻着脖子往运河上望,客船还泊在那儿,但一个负责人也看不见。 有人等不及,大声喧哗,“客船今天还走不走的啦?” 不多时,就有衙差过来宣布,“黄河决口,十日之内客船都走不了,各位要北上的话,还请改道陆路。” 话才说完,现场顿时炸开了锅,水路改陆路,这耽误的可不是一天两天,普通百姓是不可能去这么远的地方的,所以码头上这些人,大多为外出跑生意的商贾,对他们来说,时间就是银子,自然谁都不乐意。 可即便再不乐意,客船也没办法走,最后只能遗憾离开。 “嬷嬷,咱们也走吧!” 得见这一幕,江未语心知乘船无望,伸手护住包袱确保不会被拥挤的行人碰到更不会被顺走,带着孙嬷嬷朝前走去。 北上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江未语不可能走着去,唯一的办法,只能租马车。 车马行有部分马车是专程与人方便送客到京城的,只不过租金高些。 江未语去问了一下,今天还有最后一趟,租金是这么算的,单程的话,从苏州到京城要九两八钱,但因为车夫回程的时候是空车,所以租客要把回程也算在里面,也就是说,她得付双倍银子,十八两十六钱。 孙嬷嬷瞠目结舌,“十八两?” 乘船的话,两个人都只要八两银子而已,租马车竟然会这样贵,现如今的处境,她们上哪找这么多银子去?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大抵如此了。 江未语道:“轮船的话,人多,所以不会太贵,但是马车,等同于被我们包下来了,自然要贵些。”只不过,这个时候莫说十八两,八两她都不一定能拿出来。 “看来咱们还得再在苏州待一段时日呢!”本来该是丧气话,被江未语说出来,却一丁点的颓唐都没有,反而充满了斗志。 没法乘船,马车也租不起,主仆两个原路返回,这次不敢再去之前那个客栈住了,江未语打算另找一家,不过,不单单是找住处那么简单,她还要像上次在小镇上那样,找一家能同意她租厨房器具并且乐意帮她推销出售菜肴的客栈。 只是很显然,府城里的人大多功利,民风并没有小镇上那么淳朴,所以江未语找了一天都被拒绝,愿意帮她的也有,不过从掌柜那淫邪的目光来看,自己一旦留在那,八成得遭殃。 江未语最后带着孙嬷嬷去了一家小酒馆,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哪曾想这家酒馆刚好在招厨子,见她心意诚,再加上江未语现场给露了一手,开酒馆的陈老汉和他家婆娘便留下了江未语,并且给她安排住在后院。 房间环境自然比不上客栈,不过好在干净,再说,江未语不挑那些,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赚钱,赚钱! 等赚了足够的银子,就能带着嬷嬷去京城了。 天子脚下云蒸霞蔚的繁荣之地啊,想想都让人心动。 第二天,陈老汉两口子买了食材回来,江未语去厨房溜达了一圈,差不多适应之后,就迎来了第一单,然后有孙嬷嬷默契地给她打下手,速度很快,炒出来的菜肴也鲜香无比,别有一番风味。 接连三桌的客人吃了都说好。 陈老汉还特地来厨房夸了江未语一通。 江未语只是淡淡地笑着,心里却在盘算着,等过两天客人多了,自己再跟陈老汉谈涨工钱的事,现下嘛,自然是先好好表现,让这家酒馆非她不可。 七八天的时间,酒馆的名声就被传出去了。 陆修远慕名而来。 若换了平时,陆修远不一定会出入这样的小地方,不过提前来吃过一回的阿白说了,他们家的窖酒不错,最重要的是,阿白从他们家的菜肴里尝到了熟悉的味道。 陆修远很好奇,怎么个熟悉法? 于是抽空跟着易白过来。 陈老汉一看二人衣着便知是贵客,更加不敢怠慢,忙亲自招待着。 易白随便点了几个菜,陈老汉去厨房知会了江未语一声。 江未语没多久就全部烹饪出来。 刚上桌,陆修远就嗅到了当初在小镇上那种让人难忘的味道。 他眉梢一动,没有急着品菜,而是看向陈老汉,“你们家的厨子哪儿请的?” 江未语没想过陆修远会来,所以事先没跟陈老汉打招呼,老实巴交的陈老汉便如实说:“刚来没多久,不过要说她打哪来的,老汉我也不清楚。” 陆修远眸光波动,同一道菜,两个厨子是做不出一模一样的味道来的,可他的确从红烧刀鱼里面尝到了久违的香味,那只能说明前后两次的厨子都是同一个。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小镇上那个掌柜的话,掌柜的说,厨娘家中有事告假回去了,如今想来,当时的掌柜一定在说谎。 他如此费心费力帮一个厨娘隐瞒,证明厨娘有问题。 陆修远越发的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能见见你们家的厨子吗?想向她讨教一下厨艺。” “可以的,公子请稍等。” 陈老汉全无防备之心,直接去往厨房,对着江未语道:“闺女,外面有位客人说想跟你讨教一下厨艺。” 江未语炒完最后一个菜,赶忙从一旁拿过帕子擦掉额头上的汗,她想不到陈老汉嘴里的客人会是陆修远,所以一口答应了,顾客至上嘛,只要人家吃得开心,她就分享些所谓的“心得”也无妨。 “还请老伯先行去告诉客人一声,说我洗把脸就来。”她可不想满脸大汗满身油烟味地出去见客人,没得影响人食欲,所以洗脸是很有必要的。 陈老汉应声,很快出去了。 江未语解开围裙,孙嬷嬷给她打了水,又拿来洗脸的香膏。 江未语认真而仔细地把自己弄得干净清爽,这才慢吞吞走出去。 刚挑开过道门的帘栊,江未语就看到临窗而坐的陆修远两兄弟,她心一慌,忙要放下帘子仓惶而逃,岂料陆修远眼尖,早就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她,惊诧过后唇角一勾,“姑娘,好久不见。” 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她。 莫非,这儿就是她家? 陈老汉听到声音,忙过去笑着把江未语请出来,向陆修远介绍,“这位就是我们家的小厨娘。” “你说什么!”陆修远俊脸上的所有表情都凝冻住。 ------题外话------ _凌晨开始连载新文《药田种良缘》还没收藏的小可爱可以收藏了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二006 不期而遇 陆修远看向江未语的眼神,从一开始的诧异,慢慢转变为震惊。 指了指桌上的菜肴,“所以,这些菜都是你亲手做的?” 事到如今,不承认也不行了,江未语点点头,一脸平静,“是。” 陆修远心里五味杂陈,世上怎么能有这么巧的事,接连数次遇到她也就算了,就连让自己念念不忘的菜肴,也是出自她的手? 这如鲠在喉的感觉让人十分的不痛快。 易白直接问江未语,“姑娘可愿离开酒馆另谋高就?” 这是在变相邀请。 陆修远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眼神也逐渐转变成了询问。 江未语很明白,跟着这两个人,自己说不准能顺利北上,但陆修远给她的印象实在不怎么好,与性命无关的时候,她还是选择坚持自己身上那份与生俱来的傲骨,“不愿。” 回答得干脆利落,丝毫没有犹豫。 哪怕知道拒绝他们,她兴许会错过赚大钱的机会,她也要坚持。 给自己找不痛快这种事,她不喜欢。 陆修远没有意外,也不觉得生气,既然她与江府那位不是同一个,那么把前后几次遇到她的场景连起来一看,这是个性子倔的姑娘,也只有拒绝才符合她本身的性格。 江未语去了后厨房以后,陆修远重新坐下,很认真地把菜都吃完才和易白一起离开。 易白数次看了看陆修远,欲言又止。 陆修远道:“阿白有话直言便是,你我兄弟,没什么不能开口的。” 易白想了想,说:“我觉得兄长对那位姑娘的态度似乎变了很多。” 陆修远这才反应过来,“是我忘了跟你说,她不是江家大小姐。” “嗯?”易白面露疑惑,“此话怎讲?” “她和江未语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只是凑巧长得一模一样。” “这可有意思了。”易白顿时想到他生母陆清绾和邰芷云。 只不过,并不是每一对容貌相近的姑娘都能像他生母那样遇到人渣的,起码这位姑娘就没有。 易白从陆修远复杂的脸色上看出了点什么,“想来兄长没少误会这位姑娘吧?” 的确是没少误会。 陆修远满额黑线,也难怪之前在酒馆开口的时候会直接遭到拒绝,自己给她的印象,想必与人渣也没什么分别了。 等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陆修远震了一震,他竟然在考虑她对他的看法? 江未语回到后厨房的时候,孙嬷嬷见她脸色不太好,忙问,“姑娘,怎么了?是不是客人为难?” “还好。”江未语勉强挤出一抹微笑,想到了什么,“晌午得空,嬷嬷,咱们出去买点布料吧!” 孙嬷嬷道:“姑娘想做衣服了?” 江未语没吭声,算是默认。 不是她想做衣服,而是孙嬷嬷这些日子跟着她东逃西窜,鞋子都张口了,昨天江未语偷偷瞥见孙嬷嬷拿着针线在房间缝补,她江未语是没钱,可也不至于穷到连一双鞋子的钱都拿不出来的地步。 可是呢,孙嬷嬷是个死脑筋,一旦让她知道自己出去买布料是打算给她做双鞋,她肯定不会同意。 索性,江未语便承认是自己想做衣服。 孙嬷嬷叹气道:“若是在江府,如今也到了换季做夏衫的时候,是奴婢大意了,既然姑娘提醒,那一会儿咱们就去吧!” 晌午时分,主仆两个去了街上,江未语买了两匹花布,又特地扯了几尺布面拿回去做鞋子,孙嬷嬷知道她真正的意图以后,自然是怎么都不肯,说她一个下人,哪能让主子如此破费,江未语懒得理她,让老板把布料都包好,一个转身拿着就走。 孙嬷嬷颠颠跟在后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正巧迎面一辆马车疾驰而来,不等江未语反应过来,已经把孙嬷嬷撞翻在地。 “嬷嬷!” 江未语扔下布料,一个箭步冲过来,孙嬷嬷已经不省人事,刚才那一下,马蹄似乎是直接踹到了孙嬷嬷胸口,外伤是看不出来什么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脏腑,江未语没时间与车主人理论讨公道,她想第一时间把人送去医馆。 奈何她乐意,围观的人群不乐意了,一个个对着马车指手画脚。 车夫方才大惊失色,急忙勒马,导致车厢颠簸,里面的人正是江府继夫人魏氏和大小姐梁思雨。 如此动静,自然是惹得“母女”俩都不悦。 梁思雨皱着眉,挑开帘往外一看,正巧看到蹲在地上抱着孙嬷嬷的江未语,她一瞬间脸色惨白,唰地一声放下帘子,对着外面的车夫吼道,“还不走,愣着做什么?” 车夫嗫喏,“大小姐,咱们伤到人了。” 江未语急急忙忙从腰间取下钱袋来,把帘子挑开一条缝递出去,“你去把这个给她们,就当做是赔偿。” 里面除了碎银,还有不少银票,林林总总几百两,莫说赔伤重费,就算是赔条人命都够了。 瞧见梁思雨这般慌张的样子,魏氏觉得奇怪,不过没明说,“既然是伤到了人,咱们做主子的不出面不行,我下去给人赔罪吧!” “母亲。”梁思雨忙唤住她,嘴角勉强扯出笑意,“外面伤着的又不是什么达官贵人,犯不着母亲亲自出面,女儿去。” 说完,取过面纱戴上。 未出阁女子不能抛头露面,梁思雨这般作为,魏氏也没觉得哪里不妥,只好点点头,坐在马车上等着她。 梁思雨撩开帘子踩着脚蹬下去,心里狂乱得不行,江未语这贱人命竟然如此大,娘三番两次派去的杀手竟然都没能将她置于死地,更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会阴差阳错在这儿遇见她。 梁思雨挪着步子,越看清那张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心底那种叫做“嫉妒”的东西就越疯长。 明明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凭什么江未语是江家大小姐,从小就生在富贵窝,爹疼娘宠,娘死了还有后娘替补,而她,从落地就背上“私生女”的名头,永远没法堂堂正正地管生母叫一声“娘”,本来凭借她亲爹的身份,她也能一朝麻雀变凤凰飞上枝头享尽荣华富贵,偏偏因为她是私生女,见不得光,去了她爹家那头便只能挂个外室女的庶出名头,所以最后只能选择来江家。 这些日子在江家,她可谓是把以前没享受过的都享受了个遍,只是,江未语还活着这事儿一直是她的心头刺,不杀不快! “这位姑娘。” 梁思雨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未语,眼神里多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味道,“这是一百两银票,你赶快带着这位大娘去医馆看看吧!”而语气,却是慈悲菩萨对于贫苦百姓的悲悯。 一百两,对于江未语来说是好大一笔钱了,既然都说了是赔给孙嬷嬷的医药费,那她没道理推辞。 伸出手,抬起头,江未语看向梁思雨,然后,伸出来接银票的那只手就这么僵在半空。 梁思雨戴着面纱,旁人一定看不出来,但对于每天照镜子的江未语来说,那双眼睛不可能陌生。 而此时此刻的她,就像看到了镜子里面的自己。 一模一样的眼睛。 她在一瞬间想明白了眼前这位蒙着面纱的姑娘是谁,双眼不由自主就看向了马车方向,那里面坐的,是她爹江永敬还是继母魏氏呢? 梁思雨见江未语如此神情,心慌起来,又给她加了一百两,“姑娘,人命关天,我多出点钱倒是无所谓,可这位大娘昏迷不醒,你确定还要继续耗下去吗?” 听到围观百姓的风向一边倒,江未语不想背上个“不孝女”的名头,收了银票,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把孙嬷嬷送去了医馆。 梁思雨一直看着江未语走远才松了口气,缓缓回到马车上,善良慈悲的形象为她赢得了不少赞美之声。 “语儿,处理得如何了?”魏氏问。 “母亲,已经送去医馆了。”梁思雨摘下面纱,莞尔一笑,“没事的。” 魏氏放了心,“那就好。”又吩咐车夫,“继续走吧!” 江未语带着孙嬷嬷进了医馆给坐诊大夫看了一下,伤得不重,只是因为嬷嬷年纪大了所以一时受不住。 孙嬷嬷醒来以后,第一时间看向江未语,再三追问有没有事,确定江未语没被撞到之后才安静下来。 江未语无奈,“嬷嬷,你就不能消停些好好歇着么?我一个大活人,要真伤着了,还能在这儿伺候你?” 孙嬷嬷脸色还是不好,心生愧疚,“保护姑娘本来就是奴婢的职责,哪曾想,最后竟然让姑娘来保护我了,奴婢实在过意不去。” “不说这些了。”江未语轻轻将她扶起来,“可还有哪里不适?” 虽然胸口还有些疼,不过孙嬷嬷不想拖姑娘后腿,摇头,“没有。” “那咱们走吧!”之前见到了梁思雨,江未语担心她回去把自己的行踪告诉大姑奶奶,大姑奶奶会很快安排人来刺杀她。 搀扶着孙嬷嬷,付了银子抓了药之后离开了医馆。 “嬷嬷,你知道刚才撞到你的车主人是谁吗?”江未语小声问。 孙嬷嬷摇头,“奴婢不知,不过看样子,那马车是大户人家的。” “对,是江家。”江未语道。 孙嬷嬷惊得张大嘴巴,“江……江家?” “我见到那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了,她看见我,似乎一点都不诧异。”唯一的解释,只能是那个人早就知道她的存在,而进入江家,也是她们合起伙来的一个局。 听她说得云淡风轻,孙嬷嬷却急得不得了,“她跟姑娘说什么了没有?” “没有。”当时那么多人看着,那个女人大概是想维持一下形象,所以并没有对她做出任何过分的举动来,只是,她似乎很害怕自己看到马车里的人。 那看来她没猜错,马车里不是江永敬就是继夫人魏氏。 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她没办法见到亲人,否则说不准能想到法子回去。 “咱们得尽快离开这一带。”江未语道:“否则一会儿那些人该找过来了。” 说完,扶着孙嬷嬷朝前走去。 而与此同时,街边一家茶楼上,陆修远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不是有意跟踪她,只不过是碰巧而已,没想到竟然看到了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相遇的场景,只不过,这两人的反应大大出乎了陆修远的意料。 什么情况下,你会在见到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时冷静以对? 江家大小姐戴着面纱,小厨娘或许认不出来,那么江家大小姐呢?见到小厨娘的时候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而且小厨娘的反应也不对,本该吵闹趁机多要点银子的,她却频频转头看马车,在看什么? 这里面,似乎有点意思。 随手招来隐卫长,陆修远道:“去查查江家大小姐和酒馆那位小厨娘的底细。” 若不是有故事,今天这一幕就不该这么发展。 江未语离开的时候,魏氏和梁思雨刚从首饰铺子里面走出来。 魏氏老远看到江未语的背影,沉思了一下。 梁思雨问:“母亲,看什么呢?” 魏氏道:“没什么,咱们走吧!” 梁思雨笑了起来,“母亲今天挑的这只玉镯和钗子可真好看,难怪姑母总说母亲眼光好,今儿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大小姐以前从来不会说这些奉承的话,魏氏不由得偏头看了梁思雨一眼,发现她面上满是笑容,看起来十分柔婉。 可就是柔婉过头了,便让人觉得假。 魏氏想,外庄上的日子虽然清苦些,却总不至于把一个人骨子里与生俱来的东西给泯灭了吧?十岁以前,大小姐什么好吃的好穿的没吃过穿过,去了外庄几年,眼皮子竟然变得这样浅薄,一见着漂亮首饰就走不动道? 梁思雨被她看得浑身皮都紧绷起来,眨眨眼,委屈地道:“是不是语儿做错什么了?” 魏氏回神,嘴角浮现笑意,“我是觉得啊,大小姐去了外庄几年,似乎变得更漂亮了。” “哪里的话,是母亲过誉了。”梁思雨嘴上推拒着,脸颊却是不由自主地红了三分。 魏氏沉默下来,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之前看到的那个背影,虽然隔得远,可她总觉得眼熟,好像在哪儿看到过。 回到江府,梁思雨之前假惺惺对着魏氏的笑意尽数敛去,迫不及待去找大姑奶奶。 “姑母。”梁思雨主动把门窗关好,走进里间小声道:“我今天在街上碰到江未语了。” 江永珍吓得杯子都摔到地上,“你见到她了?” “是我们的马车撞倒了她的嬷嬷,当时马车上只有我和母亲,我不得不出面去解决。” “那她看到你了吗?”江永珍紧张地问。 “没有,我戴着面纱的。”梁思雨蹙了蹙眉,“姑母,你到底什么时候弄死她啊,再这么下去,万一哪天爹也在街上见到她,那我们岂不是玩完了。” 江永珍面色凝重,“上次安排去的杀手被人不明不白地全弄死了,这次我写封信给你亲爹,让他安排他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那小贱人,保证让你一劳永逸,安安心心做你的江家大小姐。” 梁思雨脸上终于露出喜色来,“那太好了。”她爹可是苏州提督府提督老爷的长子,只不过有一年伤着了去气候温和的乡下将养刚好遇到了同样在乡下的她娘,两人一见倾心,之后才会有了她。 虽然不管是她还是她娘都没办法进提督府大门,不过那个爹是真疼她,常常借故去乡下看她,给她带礼物。 提督府啊,江苏军区总兵,她爹的权势自然不可小觑,一旦她爹亲自出手,江未语那小贱人便活不得了。 想到这里,梁思雨嘴角勾出狰狞而怪异的笑容来,江未语,这次看你还怎么蹦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二007 做少奶奶 江未语带着孙嬷嬷回到小酒馆,孙嬷嬷放心不下,“姑娘,咱们要不要寻个地儿躲起来?” “不必。”江未语道:“这儿就挺安全的,只要咱们不出去露面,那些人应该不会找到这儿来。” 孙嬷嬷想到刚才的事,叱骂一句,“这也太糟心了,逛个街都能碰到江家人,姑娘你说,要碰见的是大老爷,那该多好啊!” 是啊,江未语也很想碰见她爹,可惜没那么好的运气。 经此一事,大姑奶奶必然会防范更甚,只是不知道这一回她准备了怎样的杀招等着自己。 江未语心里默默叹气,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陆修远负责搜集情报那一支隐卫的办事效率不是一般的高,三天不到就把江未语和梁思雨的底细查了个清清楚楚。 陆修远坐在镜花水居专门给他单独设出来的房间内,随手翻阅着密报。 “李代桃僵么?”陆修远眯了眯眼眸。 二十多年前,他母亲被成孝帝逼着以邰芷云的身份嫁入丞相府,便是李代桃僵。 他还以为小厨娘和江家大小姐只是凑巧长得十分相像而已,哪曾想,这次不仅是李代桃僵,还鸠占鹊巢。 出于生母那一辈的恩怨,陆修远很不想看到类似的悲剧再上演一遍。 脸色黑沉的他转了个身,看着身后的隐卫长,“梁家那位长子在提督府任什么职?” 隐卫长道:“他受过伤,之前的职位撤了,现如今只是个挂职。” “挂职?”就算只是挂职,凭着他爹的地位权势,也照样可以为所欲为了,难怪能肆无忌惮地与有夫之妇偷情生下女儿来。 隐卫长多嘴问了一句,“主子是否要插手江家的事?” “没想好。”陆修远道:“退下吧!” 隐卫长呆了一呆,什么叫没想好? 这意思就是有可能插手江家的事? 对陆家来说,江家不过是前些日子才结识的生意伙伴罢了,再说,比起陆家来,江家根本什么都算不上,主子竟然想出手帮江家? 这江家得多大脸面?实在让人太过意外。 隐卫长退下以后,陆修远看向窗外,思绪有些飘忽,以至于易白何时来的他都没察觉到。 “黄河决口的事已经处理好,兄长打算何时回京?”易白问。 陆修远抿唇片刻,“如果当年母亲和邰芷云的事情重演一遍,阿白愿意看到吗?” 易白原本清朗的眉宇顷刻间罩上一层黑沉沉的死气,虽然不言语,但那种挣扎、抗拒、不愿面对的情绪,陆修远真真实实感受到了。 “兄长指的是小厨娘和江大小姐之间的事?”聪明如易白,一猜即中。 “嗯。” 易白沉默了。 陆修远偏头,“阿白很不喜欢那段过往,也不喜欢亲眼看到,对吧?” 易白皱眉,“即日回京,我们便什么也看不到。” 生母那段过往,是易白心底永远无法直面的痛,不管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他都不愿意从别人身上看到那段过往的影子,哪怕只是一点点。 陆修远见他情绪激动,宽慰道:“阿白,你冷静点。” “你让我如何冷静?”易白双眼赤红,往后退了一步,“你明知道我出身不堪,还让我回忆这些,你还不如一剑杀了我。” “阿白。”陆修远上前扶住他,“是我的错,是我没考虑周全,我不说就是了。” “我要回京!” 易白低喝一声,拂袖出去。 江家与阿白孰轻孰重,陆修远根本无需选择,所以,他放弃了帮江未语回到江家,唤来客栈掌柜,“吩咐下去,明日一早我和阿白启程北上。” 少爷要走,自然少不得又是一番隆重安排。 而这一夜,江未语再次遭到了刺客的追杀。 原本她料定那些杀手不可能追过来的,哪曾想天才黑就不对劲了,而且这次的刺客比以前的要凶猛迅捷,她不想连累小酒馆那对老夫妻,索性快速收拾包袱带着孙嬷嬷一路跑。 孙嬷嬷受过伤,这次没法像上次一样跑利索,等到了码头上就走投无路了。 眼看着杀手们逐渐逼近,江未语咽了咽口水,擦去额头上的冷汗,瞥见那边有艘船上灯火通明,十多个下人在收拾打扫,她抓紧孙嬷嬷的手,带着她往轮船边跑,然后攀着绳索爬上去,孙嬷嬷爬得慢,等江未语转过身准备拉她上去的时候才发现人已经被杀手们杀了。 “嬷嬷!”江未语不敢大声喊引起船上的人注意,她捂住嘴巴看着泡在河里的尸体,眼泪不要命地往下滚。 杀手们还没走,但他们好像对这艘船诸多忌惮,一个个只是抬起头用怨毒的眼神看着她,却并不敢直接上来。 江未语害怕他们不按常理出牌,她一边哭一边避开那些下人往船舱里跑,随便推开一间房躲进去。 房间布置十分的奢华雅致,里间有一张大床。 江未语无心欣赏,只是担心一会儿仆人们会推门进来发现她,所以赶紧蹲下身,钻到床底下藏好。 外面的杀手到底还是被发觉了,仆人们大闹,两边的人似乎是打了起来,哪怕是江未语藏得这样严实,竟然也能嗅到浓郁的血腥味听到被杀害的人落水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好像来了大队人马,应该是官府的人,至于后面的事是怎么解决的,江未语没听到,她只知道自己这一路跑来筋疲力竭,眼皮没撑住慢慢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外面的血腥味已经淡去,能看到光线从窗户透进来,应该是天亮了。 江未语打算出去找孙嬷嬷的尸身,就算不能护她周全,起码也该让她有个安埋之所,现在可不是哭鼻子的时候,没得逞的敌人永远不会给你哭鼻子的机会。 艰难地挪动有些僵硬酸痛的身子,江未语正准备出去,就听到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双绣了祥云瑞兽纹路的乌皮靴赫然入眼。 从靴子材质的昂贵程度不难猜出,来人非富即贵。 江未语心跳有些快,进来的是男子,这是她头一回与男子“共处一室”,希望对方别有什么异样的举动才好。 正这么想着,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竟是房间主人在脱衣服。 从江未语的角度,能从床缝里瞅见对方缓缓脱下纹路繁复的锦衣,露出里面的软缎中衣,他身量修长,但是很清瘦,从旁边的衣柜里取了件簇新的外袍出来,他并没有急着穿,而是坐到圈椅上,慢慢撩起裤腿。 江未语猛地闭眼,却又猛地睁开,因为她在闭眼的瞬间看到了对方那双腿满是疤痕,狰狞扭曲,若单单只看这一处,便会让人觉得十分的诡异吓人。 江未语屏住呼吸,又见到那人取来膏药往双腿的疤痕上慢慢涂抹,与双腿截然不同,那双手骨节匀称,修长白皙,十分好看。 一双养尊处优的手,一双充满了悲剧色彩的腿,看来这是个很有故事的人呢! 江未语拉回视线,暗暗祈祷他快些出去,否则自己撑不住了,要知道她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整整一晚上,连个身都不能翻,有多难受可想而知。 然而对方半点没有要出去的意思,擦完药换上新袍子,慢悠悠地倒了杯茶,江未语还以为他要喝茶,哪曾想,手一扬直接往她这个方向泼来。 江未语被泼了满脸的冷茶,来不及闭合的嘴巴里也灌了一部分进去,忍不住咳了起来。 外面的人声音晴冷如霜,“还不出来,打算让我亲自请你?” 这声音……这声音竟然是陆修远? 江未语暗骂一句倒霉,顺着湿滑的地板狼狈地钻出来,慢慢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见到是她,陆修远眼底划过一抹惊讶,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不管是面上还是那双眼睛,平静到让人心生惧意。 “陆……陆少爷。”江未语抱着包袱警觉地站往一边怯怯唤了一声。 直到现在她才想明白,这艘船是陆家的私人船,难怪昨天晚上会有那么多人在上面打扫,再观这房间,当真是奢华雅致点尘不染。 能有得起如此排场的,除了陆家不做第二人想。 “什么时辰进来的?” 都是“老熟人”了,陆修远不玩那些客套的,直截了当地问。 “昨夜。”江未语垂下脑袋,想起孙嬷嬷的死,眼圈不受控制地红了,却止步于此,并没有哭。 “这么说,那些杀手是你引来的了。”陆修远直直望过来,看得江未语头皮发麻。 “……是。”她如实回答,同时心中苦笑,在陆修远这样的大人物面前,她卑微渺小如尘埃,撒谎又如何,他能在眨眼间就查出真相来。 要想活命,最好别在他跟前耍花招。 陆修远好看的手指毫无规则地敲了敲桌面,缓缓说:“我船上一十三个家仆因你的到来死了一半,说说,这笔账怎么算?” 江未语惊了一下,喃喃问,“死了一半吗?” “尸体还在下面停放着。”陆修远指了指窗外,“包括你那位嬷嬷,要不要下去看看?” 江未语当然想下去看嬷嬷,可是一旦去了,就等同于默认了这笔债。 七八条人命,陆修远一旦较真起来,她怎么赔得起? “对不起。”想了半天,她似乎也只能说这三个字了。 “一句对不起,可顶不了那么多条人命。”陆修远神情寡淡。 江未语有些无措,“可我没钱,总的也只有一条命,你就算杀了我,也还不了他们的命。” “杀你?”陆修远冷笑一声,“依我看,不如把你交给官府查办的好,省得我费劲。” 江未语脸色一白,“陆少爷,我不能去官府,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只要不把我交出去,你让我如何,我便如何。” 她很清楚,以陆修远的本事,要想掩盖这样一桩命案,轻而易举,关键在于他愿不愿意给她一条生路。 “让你如何你便如何?”陆修远细细品味着这句话。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怕知道他很可能会趁机开出让她无法接受的条件来,此时此刻她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咬咬唇,“是。” 陆修远目光落到她狼狈的小脸上,端详了好久,然后垂下眼睫,声音淡而轻,“陆家缺个大少奶奶,你来补上。” 江未语瞪圆了眼,“我?” 就她这身份?开玩笑吧? “怎么,不愿?” 这种时候,还有第二条路供她选择吗?“不是不愿,是觉得陆少爷玩笑开过头了。” 陆修远道:“不成为人上人,你怎么可能逃过官府的通缉?” 江未语抿唇,事实的确如此,昨天晚上陆家那么多人因她而死,陆家不追究那是陆家的事,但官府不可能放过她这个罪魁祸首。 这一刻,江未语深切地感受到权势的重要性,没有后台,哪怕你再有脑子,最终也顶不过别人的一句话。 一句话能让你死里逃生,一句话同样也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不明白,陆少爷为什么要帮我?”这句话不问出来,她心里不痛快。 自然是因为江未语和梁思雨走了陆清绾和邰芷云的老路,虽然发展不太相同,不过性质都是一样的,陆修远与易白不同,易白因为难堪的身世选择逃避,眼不见为净,而陆修远选择改变,他想通过自己的双手改变江未语的命运从而改变结局,算是让自己在母亲那件事上伤得千疮百孔的心得到一点点的慰藉。 毕竟陆清绾的事,不管是给他还是给阿白造成的伤害都是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的。 “你该感谢你有一手好厨艺。”多余的话,他一个字都不愿意解释。 江未语心想,陆家这么大的家世,恐怕光是京城府邸的顶厨就有十几位了吧,她这种半吊子厨娘的手艺也能得他喜欢? 不给她多余的问话机会,陆修远看了一眼旁边刻了时辰的沙漏,“你时间不多了。” “我答应你。”江未语鼓起勇气道。 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这种时候,莫说给陆修远当夫人,只要能逃过官府的追踪,给他当丫鬟她都乐意。 面上无喜无怒,陆修远站起身,“走吧!” 江未语犹豫,“我这样出去,不会被官府的人发现吗?” 陆修远道:“只要你一天是陆家大少奶奶,官府的人就一天不敢抓你。” 江未语终于松了一口气,伸手拢了拢头发,又胡乱抹把脸,亦步亦趋地跟在陆修远身后踩着舷梯走下去。 码头上因为出了事已经被封锁,十几具被白布覆盖的尸体整齐停顿在前面,有陆家家仆的,也有昨天晚上刺客的,苏州府衙的衙差在一旁看着。 江未语小心翼翼地看了那些衙差一眼,见他们并没有要抓捕她的意思,这才迈开步子追上陆修远,问:“孙嬷嬷在哪?” 陆修远伸手指了指其中一具尸体。 江未语三两步走过去蹲下身,颤抖的手缓缓揭开白布,见到孙嬷嬷已经泡得浮肿发白的脸,她眼眶含泪,昨天晚上来不及哭出的眼泪这下断了线地往下落。 从出府那年开始,孙嬷嬷就一直跟在她身边,同时充当了教养嬷嬷和掌事嬷嬷,不管发生什么事,总会第一个想到她,江未语怎么都没料到,孙嬷嬷会这么快永远地离开她。 抹了眼泪,江未语缓缓盖上白布,咬着牙根恨声道:“嬷嬷放心,总有一天我会为你报仇雪恨的!” 之前心里还有些犹豫答应陆修远,现如今,她很坚定了,就像他说的,只有成为人上人才能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才能让欺辱自己的人一一尝到报应的滋味。 “走吧!” 陆修远过来,低声提醒她一句。 江未语问:“去哪?” 陆修远从上到下看了她一眼,“让人给你做几身衣裳。” 江未语尴尬地看了自己一眼,与陆修远相比,自己的确是穿得寒碜了些。 “好。”她没有抗拒,既然是对等交易,那么他给她权势与她方便,她便回以她整个人,至于心?没想过。 与陆修远同乘一车回到镜花水居,陆修远马上让绣娘来给她量身裁衣。 江未语底子好,身段十分玲珑有致,三天后换上华美衣裳时,把伺候她的那一众人都给看呆了。 这样精美的衣裙,哪怕是在江家的时候她都没穿过,绣工精湛,针脚细腻,质地上乘,颜色与她的肌肤相得益彰。 面对众人亮晶晶的灼灼目光,江未语一时有些不适应,面露尴尬,“是不是哪里不妥当?” 大丫鬟忙道:“少奶奶底子本来就好,再穿上这一身衣裳,那可真真是国色天香了。” 江未语嘴角微抽,她哪能担得起这四个字,忙挑开话题,“少爷呢?” “在楼下等少奶奶呢!” 江未语没再耽搁,提着裙摆走出去,缓缓下楼,陆修远闻声转过来的时候,看到盛装打扮过的江未语,眼波微微荡漾了一下。 ------题外话------ 友情推文: 病宠之毒妻在上,文/温暖的月光 [友情排雷:本文女主手段血腥残忍,慎!] 夜国魔女燕轻语为心爱之人斩杀忠良,手染鲜血,最终落得一个被嫡姐夺走爱人而惨死的下场。 墨桑国庶女燕轻语被嫡姐设计丧命,被弃尸乱葬岗,怨气难消。 当魔女重生为庶女,指天而誓:我燕轻语宁愿为魔,也决不让天下人负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二008 开始虐渣 “少爷,你找我?”江未语径直走过去。 陆修远直接问,“如果现在带你回江家,你有几成把握能赢得了她们?” “现在吗?”江未语看了一眼外面停着的华丽马车,犹豫了一下,“现在恐怕不行,就这么回去,哪怕我有证据,我爹也不一定会信。” “这么说,你已经有主意了?” 看着陆修远那事不关己的淡漠态度,江未语抿了抿唇,她还以为陆修远会好人做到底帮她回去呢,原来除了一个陆家大少奶奶的身份,他什么都不会给她。 不过江未语并不灰心,他们俩的相遇本来就是从误会开始的,他对她印象不好,自己对他同样印象不好,再说婚姻只是交易,哪来的“夫妻情”,自然是各顾各的。 心念一转,江未语道:“不如这样吧,你写封绑架信给我爹。” 陆修远挑眉,“以我的名义?” “是,以你的名义。” 江未语并不知道陆修远和江家有过生意上的往来,但她觉得,陆修远的大名她爹一定听说过,一旦看到是陆修远的亲笔信,江永敬不可能不来。 “你想在回江府之前见他,我直接写信让他过来就是了,为何一定要用绑架信的方式?” 江未语摇摇头,“这封信如果只写一封,那就失去效用了。” “哦?那要写多少?” “几十封,甚至是几百封。”江未语目光坚定地道:“而且要确保第一道手一定经过江大姑奶奶,她毁了一封,你就再寄一封,毁了第二封,你就再寄第三封,如此不间断地寄过去,从开始的一天一封到一天两封逐渐增加到一天十几封甚至是几十封,就好像密密麻麻的蝗虫一样,她越是害怕,越是想毁了它,来得便只会越多,一点一点地侵蚀她的理智,支配她的大脑,我要她活在恐惧中。” 陆修远看着对面的女人,那倔强的样子与初见时别无二致,还以为是个只会耍嘴皮子的花,没想到整治起人来竟然丝毫不手软。 有点儿意思! 陆修远精致的唇角不觉微微往上扬了扬。 —— 陆修远的时间是十分宝贵的,自然不会为了一个江未语真的去写这么多信,他只写了一封,剩下的,便全交给善于临摹的隐卫们,至于每封信上那表明江未语真正身份的标记,可没人能给她代劳,全是自己来的,还得顺便把陆修远的印鉴给戳上去。 江未语回家心切,所以即便是看到隐卫们累了也不让他们歇下来,自己端茶送水捏肩捶背,把隐卫们当大爷供着,第一天下来,隐卫们临摹了两百封信,而对于每封信都得自己过手做标记戳印鉴的江未语来说,手都快断了。 吃饭的时候,她连碗和筷子都拿不起来,最后还是大丫鬟亲自喂的。 陆修远只是黄昏时候让人送了药膏过来,一句多余的关心都没有。 江未语一边抹着药膏,一边想着江永珍看到信以后的表情,不知不觉笑出了声。 “癔症犯了?”陆修远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江未语马上回过神,尴尬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你笑得疯疯癫癫的时候。” 江未语:“……” 陆修远兀自走进来坐下,看了看她那双手,“怎么弄的?” 江未语如实道:“就白天……” “也是,给那么多男人捏肩捶背,能不累着吗?” 江未语马上解释,“你别误会,我只是想让他们效率高一点。” 挂着少奶奶的身份去做这些,的确是有些出格,而且刚开始,隐卫们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的,是她非要坚持。 陆修远没兴趣听她解释,只问:“什么时候开始送信?” “明天。”江未语道:“如果能今夜送,那就再好不过。” 得到想要的答案,陆修远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早些歇着。” 见他要走,江未语急急喊道:“少爷。” “嗯?” “是不是处理完江家的事,咱们就得大婚了?” “嗯。”顿了一下,又问,“怎么,后悔了?” 江未语哪敢后悔啊,现在不是他求着她做夫人,是她求着他救她。 码头上死的那些人,陆家的家仆占了一半,只要她是陆家少奶奶,那么就能完全脱身,可一旦不是,官府就完全有理由将她缉拿归案。 江家就算再有钱,也不过是小小的地方商贾而已,哪能与富可敌国的皇商陆家相比,江未语觉得陆家能走到今天,在朝中一定有后台,得罪陆家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所以为了自己,为了父亲,这个陆少奶奶的身份,她必须要! “不后悔。”她勉强笑着,摇摇头,“只是想问问,好提前做准备。” 陆修远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阔步出了房门。 —— 第二日,江大姑奶奶收到了一封信。 准确地说,是她从门房手里拦截下来的。 整个江府的人都知道,继夫人只是个摆设,主持中馈以及其他内宅的大小事宜,几乎都被大姑奶奶给包揽了,本来这是相当不合规矩的,奈何老太太乐意啊,再说大老爷溺爱妹妹,又不会说她什么,所以就算继夫人心里不痛快,也得微笑着面对这个事实。 拿到信以后,大姑奶奶很快回了自己院子打开一看,越往下看脸色越白。 到最后手一抖,竟把信纸抖落在了地上。 “姑母,这是怎么了?”恰巧进来的梁思雨见状,有些不解。 “雨儿。”江大姑奶奶喘着粗气道:“江未语那小贱人落入陆家手里了。” “陆家?”梁思雨想了一下,“就是皇商陆家吗?” “对。”大姑奶奶心有余悸,“陆修远给你爹写信,说江未语在他手里,要想江未语能活,就得让你爹亲自去见他。” 梁思雨脸色顿时变了,“江未语那小贱人在陆少爷手里?” 那他岂不是已经发现真相了? “所以我们要想法子瞒着你爹。”大姑奶奶强自镇定下来,抚了抚胸口,“否则一旦让他知道你不是真正的江未语,那可就真不得了了。” “可是娘,我们要怎么瞒啊?”梁思雨六神无主,形容慌乱。 大姑奶奶眼神一狠,弯下腰把那封信捡起来送到烛台上点燃,冷声道:“我还说你亲爹的人怎么也没把江未语给杀了,原来是在陆修远手里,那天晚上死了不少人惊动官府,江未语是又是这桩事的罪魁祸首,官府不可能置之不理,陆修远要玩阴的,那咱们也阴他一回,举报陆家私藏嫌犯。” 梁思雨眼皮一跳,“举报陆家吗?”她承认自己对陆修远动了情,甚至还希望落入陆修远手里的人是她,所以听到她娘要对付陆修远,一时之间有些犹豫。 母女连心,大姑奶奶又岂会看不出她这个眼皮子浅的女儿在想什么,当即冷嗤,“你那些小心思最好统统给我收起来,否则要敢在关键时刻倒打一耙,我绝饶不了你!” 梁思雨吓得不轻,“姑母……” 其实她想说,倘若能让陆修远娶了她,那么陆家的聘礼难道还顶不上江家这边分到的财产吗?为什么一定要招婿上门呢?只要嫁个有钱人不就行了。 可是在对上大姑奶奶的那双眼睛时,梁思雨所有的话都吞了回去。 大姑奶奶很快暗中给提督府那边传信,让她情郎出面干涉官府搜查陆修远下榻的镜花水居,找出江未语来送入大牢,顺便再给陆家点教训。 提督府很快就回转信来,上面的内容险些让大姑奶奶吐血。 她那位情郎说,上回调人去刺杀江未语的事让他爹发现了,他爹十分生气,因为不知道是谁把事情捅漏出去传到了上面那些人的耳朵里,朝廷已经对他爹发出了警告,再加上同僚的各种毁谤弹劾,这事儿要再来一回,他爹的乌纱就该保不住了,所以这次他帮不了她。 “窝囊废!”大姑奶奶一把揉碎信纸,气得捂住胸口。 这还没喘口气,门房又捏着一封信来了,“大姑奶奶,外面有人给大老爷送信,您看……” “拿过来!”江永珍一把扯过信封快速打开,当看到与自己之前烧毁那封一模一样的内容,她眼前一黑。 “姑母!”梁思雨忙扶住她。 “送信的人呢?”江永珍嘶吼着。 “已经走了。”门房被她这副扭曲的样子吓到,往后退了退。 “滚!” “姑母您消消气。”梁思雨长这么大,头一回见她娘崩溃成这样,也是被吓得多一个字都不敢张口,就怕一下子刺激到江永珍。 “雨儿,今天的事绝对不能透露一个字给你爹,知道吗?”缓了好久才勉强算平复下来,江永珍铁青着脸警告,“否则我们娘俩在这个家就彻底待不下去了。” “我知道。”梁思雨急忙点头。 —— 要说把梁家长子干的好事捅到京城,自然是陆修远的手笔,不过这都是在江未语提出写信之前。 当时陆修远只是觉得梁家那位长子未免太过仗势欺人,索性推他一把,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让他尝点苦头,没料到与江未语的“绑架信”连在一起,竟然有这么大的打击效果。 梁家长子不敢再挪用他爹的人来对付江未语,自然就帮不了江永珍。 而江永珍一旦没了梁家这个后台,便如同一只软柿子,想如何拿捏都不是事儿。 —— 接下来的几天,不断有人去江府送信,从一开始的一天一两封到一天十几封,甚至有几回险些就送到了江永敬手里,大姑奶奶江永珍成天担惊受怕,不敢出门,索性有事没事就去门房那儿站着,杜绝信传到江永敬手里的可能。 可是她毁得了一封,毁不了十封百封,等每天都有几百封信送来的时候,江永珍索性连看都不看了,直接让人取来火盆,一并焚烧,每次焚烧完那些信笑得癫狂的声音,能把人吓个半死。 事实上,陆修远早就捏准了她这个心理,所以接下来的那些信,里面什么都没写,就是个空信封里面放一张空白纸。 这么便利的事儿,莫说一天几百封,就是一天上千封都不在话下。 陆修远甚至突发奇想让人白空纸上动了手脚,然后等大姑奶奶焚烧的时候,信纸没法烧完整,每一封都烧到最后都会变成一个血红血红的“死”字落在地上,收了多少封信,就有多少个血色的“死”。 “啊啊啊——” 江永珍再也受不了了,抱着脑袋嘶吼一声,吓得昏厥过去。 江永敬闻讯急匆匆过来看她的时候,在院子里见到了几百个像被血染过的“死”字,顿时吓了一跳,沉着脸问:“怎么回事儿?” 梁思雨早就被吓过了,这会儿脸色好看些,惶恐地道:“不知道。” 她当然不敢把信的事说出来,一旦说了,自己就有暴露的可能,她可是要当一辈子的江家大小姐的,哪能轻易就露馅? 江永敬喊了不少人来问,但这些下人都被大姑奶奶封过口,谁也不敢提及那封信的事,支支吾吾地说不知道。 江永敬眉头皱得更深,可是没办法,不管他怎么逼问,就是没人敢说实话。 而趁着江永珍癫狂之际,陆修远这回直接让自己的人去江府请江永敬。 江永珍一听说江永敬要去见陆修远,死活非要拦住。 江永敬看她那疯疯癫癫的样子,叹口气,吩咐仆人,“把大姑奶奶带下去,好生伺候着。” “大哥!”本来没疯的江永珍一听江永敬这意思,哪还能不明白自己被当成了疯子,她赶紧张开双臂拦住他,“你不能去见陆修远。” “为什么?”江永敬问。 “因为……因为陆修远要杀你,这是个鸿门宴啊大哥,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话,妹妹不会害你的。” 江永敬又是一叹,疯得更厉害了,再次让人把江永珍带下去。 江永珍死活不肯,力道又大,数次从婆子们手中挣扎出来,愣是要拦着江永敬不让他出去。 然而那是陆修远亲自让人来请,江永敬就算再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失约,非去不可。 大姑奶奶最后没辙了,一松口,“你要去也行,除非带着我去,否则我不让你出这道门。” 江永敬被江永珍弄烦了,索性一摆手,“成成成,不过你得答应我,到了那边不准挑事,否则要坏了我的事,甭管什么亲妹子,我照修理不误。” “大哥放心,我一定安分守己。”江永珍面露喜色,急急忙忙回房收拾打扮然后跟着江永敬出门去往镜花水居。 江永珍都想好了,一会儿见到江未语的时候要怎么把她的身份反驳回去让江永敬认为那小贱人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然而等到了镜花水居的时候江永珍才发现陆修远身边根本没有什么江未语,就只是陆修远一个人在房内。 看到这对兄妹,陆修远面上露出几分嘲讽来,“若非仔细看,我还以为江老爷是带着令夫人来了呢。” 这话不可谓不毒,哪个嫁出去的妹妹会跟着大哥去外面赴约?然而江永珍就是来了,这岂不变相说明他们兄妹之间有情况? 江永敬面皮紧了紧,江永珍则是直接黑脸,那怒火在胸腔里上蹿下跳,险些直接喷泻出来,眼前这个看似温润如玉的男人,今日之前往江家寄了成百上千的信,把她变成了江家上下眼中的“疯子”,让她有口难辩,如何不怒! “这是家妹。”江永敬简单介绍了一番,二人落座,“陆少爷叫我过来有什么要紧事吗?” 陆修远的眸光不着痕迹往江永珍身上瞟了一下,很快又收回来,勾勾唇,“我这儿来了今年的新茶,想请江老爷过来尝尝,若是喜欢,一会儿便带些回去。” 看来并不是自己忧心的那样订单出了问题,江永敬顿时松一口气,笑着接过小丫鬟递来的茶盏,品了一口,连连说好。 他是个粗人,哪懂得品茶,不过是看在茶主人的面上必须应承几句罢了。 而江永珍,整个人都快炸了,这种感觉就好像她准备了满腔怒火和最尖锐的武器去对付敌人,到了才发现敌人根本就不存在,那满肚子的火,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不上不下的感觉,能让她原地爆炸。 从来到离开,前后半个多时辰的时间,陆修远半点没提及江未语。 江永珍越发的气,可是再气也没办法,没发火的地儿。 一直到上了马车,她脸色都还青黑难看,江永敬问了几句问不出什么来,只当是江永珍疯病又快发了,急忙让车夫加速。 回到江府的时候,江永珍看到梁思雨站在照壁处,像是等候多时,她缓了口气,上前。 “姑母,你回来了?”梁思雨浅浅一笑。 那笑容却莫名让江永珍感到后背一凉,“雨儿?” 对方仍是浅浅的笑着,发饰着装都与平素别无二致,可江永珍总觉得今天的梁思雨很有问题。 “老太太听到姑母来了,让我来接你过去呢!” 江永珍觉得奇怪,“老太太怎么会突然想见我?” 梁思雨道:“姑母去了就知道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二009 吃哑巴亏 说完,看向后面的江永敬,“爹,老太太也让您过去一趟呢!” 想想也的确是有大半个月没去见老太太了,江永敬点点头,“行,那走吧!” 刚开始,江永珍还有点忐忑,但是一听江永敬也被点了名,就慢慢平静下来了,想来是老太太有什么事打算让府上的几位主子们尽快过去商讨对策。 几人很快到了老太太的院子,守在外面的婆子挑开帘,江永珍一进去就看到老太太正襟危坐,魏氏在一旁伺候着,其余的丫鬟婆子们都往两边站,而堂中跪着一个女子,衣着朴素,形容狼狈,一见到江永珍进来,就不管不顾地扑过来哭着叫娘。 江永珍懵了,“这……” 而江永敬在看到那女子与自家宝贝女儿一模一样的容貌时,面皮直接僵住,但见老太太和魏氏情绪都没有太大的起伏,江永敬直接问:“这怎么回事儿啊,哪里钻出来的人,怎么跟语儿生得这样像?” 魏氏眸光微闪,心中冷笑了一下,难怪她一直以来总觉得这位大小姐哪里不对劲,若非今天见到了真正的江未语,她还不知道大姑奶奶此人的心思竟然如此龌龊歹毒,自己在外面与人干下那不要脸的勾当被婆家扫地出门,反倒跑娘家作威作福来了,脸真够大的! 这事儿得从江永敬带着江永珍出府的时候开始说起。 当时陆家隐卫回去说江大姑奶奶跟着她兄长一起出的门,江未语心知机会难得,便乔装打扮一番戴上面纱朝着江府而去,正巧魏氏又带着梁思雨出门。 江未语等她们的马车行到偏僻处才让隐卫们把马车拦下来。 魏氏吓得不轻,梁思雨更是止不住地大喊大叫。 江未语嫌碍事儿,让人把梁思雨打晕,然后拿出母亲给她留下的那枚玉佩,仔仔细细把前因后果跟魏氏说了一通。 一开始魏氏当然不相信,后来江未语又把自己在外庄上时魏氏给自己写的信拿出来,魏氏见了,这才明白事情的原委,一时潸然泪下,母女俩算是就这么相认了。 接下来,江未语把梁思雨拖到马车里跟她换了衣服首饰,自己跟着魏氏回了府。 隐卫们按照江未语的吩咐,估算着时辰用水把梁思雨泼醒。 将将醒来的梁思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到自己换上了江未语的衣服,她急急忙忙往江府跑,门房见到了与大小姐一模一样的姑娘,一个个都吓傻了,但还算理智,不让她进去。 梁思雨大声吵闹说自己才是江家大小姐,门房只当来了个疯子,不理会她。梁思雨最后没法了,大声嚷嚷自己是大姑奶奶的亲生女儿,这事惊动了老太太,老太太让人来把梁思雨给请进去。 梁思雨进门的时候,魏氏和江未语早就在老太太的屋子里了,她直接指着江未语的鼻子骂她冒牌货。 老太太眉头一皱,马上让嬷嬷先赏她两巴掌。 梁思雨被打翻在地,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让人拉住她!”上头老太太的声音里面添了几分怒,目光冷刺一样刺向梁思雨。 婆子们很快把梁思雨给拽回去。 魏氏道:“也不知哪里来的小蹄子,竟敢如此污蔑大姑奶奶,活腻了不成?” 梁思雨眼泪汪汪地看着众人,见所有人都冷漠以对,她只能转头向江永珍求助,“娘,是我,我是雨儿啊!” “胡说八道!”老太太大怒。 “就是。”魏氏附和,“整个江家谁不知道大姑奶奶的一子两女全都留在前夫齐家,你说你是大姑奶奶的女儿,为何我们从未听说过,你爹是谁?” 这种时候,江永珍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这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难怪陆修远刻意让人来请江永敬,请过去以后又半点没提及江未语的事,原来是趁她跟着江永敬去了镜花水居,把江未语那贱人给换到江府来了,如今跪在地上的才是梁思雨,她的亲生女儿。 想到这里,她怨毒地瞪了魏氏一眼。 “我爹……我爹是梁……啊——” 话没说完,就吃了大姑奶奶一记响亮的大耳巴子,顿时被打懵了。 江永珍能在江家作威作福,靠的全是老太太撑腰,而此时此刻,老太太明显对这件事十分生气,倘若再让老太太晓得自己当年与外男偷情生下了女儿养到这么大,老太太非得打死她不可。 为了以后,为了大局着想,她不能不牺牲一下这个私生女。 “娘,你打我?”梁思雨哭出声来,满心委屈,“你打我,我告诉爹去。” 江永珍恨铁不成钢,脸黑成一片,厉喝,“来人,把这满嘴喷粪的贱丫头扔出去!” “慢着!”一直没说话的江未语突然出声。 江永珍恨不能把眼神变成刀子活剐了江未语。 这贱人,竟敢设局害她! “语儿,你想做什么?”老太太问。 江未语道:“这世上竟然有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祖母不觉得这是缘分吗?孙女很好奇,她到底是谁家的孩子,为什么敢上江府来自称是大姑奶奶亲生,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一说,老太太的脸色顷刻阴冷下来,盯了梁思雨一眼,“老实交代,你到底是谁?” 梁思雨感受到了生母的愤怒,心念一转,抬起头来一边哭一边说,“我……我是大老爷的女儿。” 老太太眼睛一缩,“你说什么?” 梁思雨道:“其实是这样的,当年爹爹在外地跑生意的时候认识了我娘,后来有了我,娘亲难产而死,爹爹又不敢把我抱回来,所以把我交给了姑母养在外头,小时候我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所以一直管大姑奶奶叫娘亲,直到前些日子我无意中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这才会找上门来,老太太,我真的是江家的女儿。” 江永敬暴怒,忍不住上前踹了她一脚,“信口雌黄!我江永敬行得正坐得端,就算真在外面生了外室女,找上门来绝不可能不认,可我除了家中正妻以及几个妾室之外,在外面根本没有女人,哪来的女儿,真是荒唐,你再敢多一句嘴,就休怪我送你去见官了!” 都已经到了这一步,梁思雨只有死磕到底,否则她再没办法入江家大门。 “姑母,你快帮我说句话啊!” 总算这蠢货脑子会转了,江永珍重拾心态,正打算把梁思雨扣给江永敬坐稳这一局,就被江未语冷笑着打断:“这位姑娘,你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开始嚷嚷着自己是大姑奶奶的女儿,还说大姑奶奶打了你,你要去告诉你爹,这会儿你又说是我爹的女儿,你若真是,大姑奶奶进来的时候为何一副不认识你的样子,还让人把满嘴喷粪的你给扔出去?就算她是为了帮你隐瞒身份,可也没必要骂自己大哥的女儿贱丫头吧,她是你姑母,她骂你贱丫头,岂不变相骂自己是贱人?谁都知道我们家大姑奶奶端庄知礼,与长兄关系十分和睦,姑娘,你这是要陷我们家大姑奶奶于不义啊!” 梁思雨恨不能冲上去一把掐死江未语。 江未语装作不见,看向江永珍,“姑母,您觉得呢?” 江永珍浑身上下能出气的地方都被堵着,抓心抓肺的疼,可是她完全没办法反驳江未语的话,脸色憋得十分难看。 老太太倒是直接看向江永敬。 江永敬马上指天发誓,“母亲,儿子敢保证,我绝对没有在外面找女人,更不可能与外面的女人生下女儿养这么大。” “爹,你这是不要女儿了吗?”梁思雨哭得更狠,整个屋子里都是她闹哄哄的声音。 老太太不悦地皱着眉头,“既然不是江家女儿,那就给我叉出去,要敢反抗,直接给我打!仗着一张与我乖孙长得像的脸,就敢把自己当凤凰了?什么东西!” 婆子把梁思雨往外拖的时候,她趁势趴在地上抱着江永珍的腿,抬起头来,满脸的委屈。 江永珍不是不心疼她,而是不敢心疼,这时候自己要是露出一点点的破绽,绝对会被江未语逮着可劲咬。 见到生母漠然的态度,梁思雨心态崩了,一脚踹开抓住她的婆子。 江未语眼神一厉,走过来站到梁思雨面前,抬手就给她一巴掌。 梁思雨之前就被婆子打过,这会儿又挨一巴掌,脸都肿了,她眼神怨毒,面部扭曲。 江未语冷眼瞅着她,“你是有娘生没娘养还是怎么着,巴心巴肺地跑到江府来大闹一通,漏了陷还不准主人家给你点教训了?刚才我还觉着我们俩长得一样是缘分,现在么,我收回这句话,我江未语就算从小没娘,也还有后娘和祖母教养着,总不会不要脸的跑到别人家府上大闹,还闹得理直气壮,谁给你的胆子?” 梁思雨已经完全说不出话,只是不断地看向江永珍。 江永珍保不了这个私生女,她现在能做的,唯有明哲保身,要知道自己是跟前夫和离的人,除了娘家再无去处,自己要想在这府中有一席之地,全靠老太太撑着,要惹得老太太不痛快了,她自己就得完蛋,弃车保帅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老太太让把人叉出去,你们都聋了?”咬牙切齿地对着婆子们一通吼,借机把那出不来的怒火发一发。 “娘,娘你救救我!”梁思雨还在大喊大叫,婆子们动作迅速,很快将她拖出去扔到大门外。 当屋子里再次平静下来的时候,江未语缓缓走到堂中跪下,“祖母,语儿有错。” 老太太有些不明所以,“乖孙,你这是做什么呢?” 江未语低泣道:“明知姑母这段日子不爽利,孙女还坚持将她请来看到这糟心的一幕,扰了姑母静养,是语儿的不是。” 这话,明着为江永珍好,实则着重提醒江永珍前些天因为那些信变成“疯子”的事。 老太太醒悟过来,叹息着看了江永珍一眼,“都怪我没考虑周全,来人,把大姑奶奶带下去,多安排几个人手伺候着。” 江永珍马上从失神中缓过来,“母亲,我没疯,我没疯,我好着呢!” 早上江永敬要出去被江永珍拦在大门边的事儿,老太太也听说了,这要是没疯,她拦他兄长做什么?怕是把他兄长当成她前夫了,生怕人出去找女人,心思才会变得这样敏感。 想起江永珍这段不顺的婚姻,老太太一阵头疼,齐家那边也不知道咋回事,说和离就和离,连个原因都不给,害她女儿大归以后遭尽白眼。 疲倦地揉着鼓胀的太阳穴,老太太明显不想再在这事儿上多做纠缠。 江永珍到底是被带了下去,而且在她这位好侄女江未语的“体贴安排”之下,她那院儿里全是看守的下人,连一只脚都踏不出来,更别提偷偷溜出去找女儿了。 江未语大仇报了一半,很快传信给陆修远与他分享喜悦,同时也是在求陆修远帮忙给她善后。 陆修远原本不肯帮她的,不过在这件事上他看到了江未语与众不同甚至是超出他认知的一面,觉得十分有趣,索性破一回例,让人一路引导着梁思雨去提督府认亲。 梁思雨常年被养在见不得光的地方,见识少,眼皮子浅薄,在乡下是爹娘手心里的小公主,为所欲为,在江府做大小姐的日子也逍遥自在,就没想过提督府那种机关大院里面规矩是何等的严苛,提督老爷又是何等的看重脸面和政治利益,她一个私生女一旦闹上门,会如何的折损梁家颜面。 敲开提督府的大门,梁思雨直接点名要找梁家大爷,她爹。 来见她的不是她爹,而是她爹的正房夫人。 显然这位正房夫人教养极好,很有耐心地喝着茶听她从头到尾“胡说八道”一通,然后微微一笑,让人取来百两银子,准备将她打发走。 梁思雨急了,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夫人,我求求你了夫人,让我见见我爹吧!” 先不说她来历不明,就算真如她所说自己是大爷的私生女,想想哪个正妻会心宽到放任这么一个见不得光的玩意儿去认亲,这要是真放进去了,打她这位正妻的脸还是小事,万一弄不好闹到公爹那儿去,让梁家颜面有损,直接休了她都有可能。 公爹那说一不二的性子,绝不是闹着玩的。 不过,饶是如此,王氏依旧表现出最好的态度来,“这位姑娘,我们家大爷并不认识你。” 梁思雨还不死心,“你都不让我见他,怎么知道他不认识我?” “让你见他?”王氏冷笑,“凭什么?就凭你私生女的身份?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儿,提督府是你一个丫头片子能随便来闹的?” 梁思雨以前只是听母亲说过梁家在苏州是很有权势的,但她并不明白所谓的“权势”有多大,而且因为打小见到的都是爹娘,再没旁人的缘故,所以潜意识里把自己当成了梁大爷的嫡亲女儿,也正因为如此,才会闹得这般理直气壮。 王氏仅剩最后一点点的耐心,“姑娘,请回吧!” 梁思雨错把王氏的有礼当成了“惧怕”她,甩开婆子,大声嚷叫,其结果就是把王氏的最后一丝丝好性儿给磨没了,与在江家一样,被里面的人给扔出大门。 不过,王氏为了永绝后患,显然并不会给梁思雨卷土重来的机会,直接吩咐身边得力的嬷嬷,“想法子弄死她!” 于是,梁思雨过上了当初江未语带着孙嬷嬷成天东躲西藏的逃杀日子,只不过梁思雨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她身边可一个人都没有,实在饿得狠了,偷馒头,抢钱袋的事儿没少干,为此也没少挨打,最后走投无路的时候,再一次来到江府大门前。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二010 东窗事发 梁思雨来的这天,刚好江府给老太太做寿,客人们都在园子里听戏,被关了一段日子的江永珍趁着自个院里的丫鬟婆子都被调过去忙活,溜了出来。 好巧不巧就在牌楼外见到了梁思雨。 “娘!” 想到自己这段日子的遭遇,梁思雨泪如雨下,一下子扑进了江永珍怀里,“我不想再过这种东躲西藏颠沛流离的日子了,娘你救救我。” 江永珍何尝不心痛,可是她现在自身都难保,拿什么去保女儿,“雨儿,你听娘的话,先回乡下,等我想到办法再把你接回来。” 梁思雨不依,“娘之前不是说,一旦我来了江府就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吗?为何我还没过上几天安生日子就生了变故?娘,你快把江未语弄死,我才是江家大小姐。” 江永珍拍着她的背安抚,“别急,娘早晚能想到法子的。” “我能不急吗?”梁思雨恼了,“你都不问问我这么些天在外面过的什么日子,爹那位正房夫人找人来杀我,我吃不饱睡不好,一闭上眼睛就怕睡梦中被人给宰了再也醒不过来。” 江永珍眼一厉,“那个老女人找人追杀你?” “嗯。”梁思雨委屈呜咽。 江永珍脸色阴沉,“那你爹呢?” 梁思雨道:“我去提督府找他,没见着人。” 江永珍很想找个锤子把梁思雨的脑壳敲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豆腐渣,“你怎么能直接去提督府找你爹呢?” 梁思雨哼了哼,“当时在江府娘不肯救我,我出去后走投无路,不去提督府,你让我去哪啊!” 江永珍急忙问:“梁大太太有没有直接问你娘是谁?”虽然女儿重要,不过比起自己的身家性命来,还是得靠边站。 梁思雨也不算太笨,从这话里听出了几分意思,“娘,你竟然不先关心关心我?” 江永珍这才意识到自己某些心思过分明显,忙收了收,“我这不是为了你好么?你想想,梁大太太要是知道我和你爹的关系,她还不得闹上门来啊,到时候我不好过,谁来护着你?” 这话明面儿上是有些道理,可是梁思雨怎么听怎么刺耳,“那我不管,我来都来了,娘得想法子救我,否则我就赖在江家大门前不走,到时候那些杀手们追来了,还不照样能发现我是你的女儿。” “你!”江永珍气得狠了,险些抬手打她……算了,一个被刺激过度的疯丫头,她不过是逞口舌之能让自己痛快些罢了,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娘你快说,救不救我?”梁思雨没那么多时间件耗,再耽搁下去,梁家的杀手就该追来了,她可没有江未语那贱人的好运道,每一次都能死里逃生。 不过也算她聪明,专程往人多的地方跑,苏州本来就繁荣,只要是在城内,几乎到处都能见到人,所以才会给杀手们造成了阻碍让她逃得一条生路留命到现在。 “我唯一能救你的法子,就是让你回乡下去。”江永珍态度强硬。 “回乡下回乡下,除了回乡下,你就不能想想其他办法吗?”梁思雨急得跳脚,“我要是留下来,咱娘俩还能相互有个照应,我要是走了,指不定哪天被人杀死在乡下发烂发臭都没人知道,你可是我亲娘,心怎么能这么狠?” 江永珍一再安慰自己,女儿只是因为这段日子受刺激了所以说话才会没轻没重,嗯,一定是这样的。 于是耐着好性儿,“雨儿,你要明白今时不同往日,江未语回来了,有她在的一天,你就很难再以江家女儿的身份回到这里来,听娘的,我会找人护送你回去,一直保护你,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梁思雨眼泪汪汪,再一次扑进江永珍怀里,“那我去乡下的这段日子,娘要想办法把江未语千刀万剐扔到黄河喂鱼,还要把追杀我的那些人都给杀了,五马分尸下油锅!” 这些话,江永珍听得暗自心惊,却是不动声色,梁思雨说什么,她就顺口应什么。 总算是把这小菩萨给哄乖了,江永珍这才带她去酒楼吃了顿好的,又花钱请了外面武馆里的人保护她回乡下。 了却了一桩心事,江永珍这才趁着园子里的戏班子还没散,再次偷偷溜回院子。 她自认为自己一切做得天衣无缝,岂料在陆家隐卫眼里,根本就不够看的,江永珍的一举一动,全都被记录下来,陆家隐卫不是不动作,只是没等到主子发号施令,哦不,应该说,主母,主子吩咐了,往后得把江家大小姐当成主母待。 江老太太做寿,陆修远也来了。 席间,江未语有些紧张,按照她的预想,陆修远应该会趁机向江家提亲,但是很意外,没有。 从头至尾,陆修远都好似没想起来有这桩事儿似的,压根就没有提到半个字,反而让江未语越发的不安起来。 在她看来,嫁给陆修远是板上钉钉的事,早办早安心,可现在这么不上不下的,实在让人捉摸不透这位大少爷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散戏的时候,江未语终于有机会和陆修远搭上话,她低声道:“我还以为你会趁机向我爹提亲的。” 陆修远脸上什么情绪也没有,淡淡来了一句,“哦,忘了。” 江未语:“……”好嘛,算你狠,婚姻大事也能忘。 不过这种话也只能是心里想想,敢说出来,她小命还要不要了?蹲大狱的日子可不好过,她宁愿乖乖当她的陆家大少奶奶。 江永敬看到自家女儿与陆修远走得近,面皮一紧,陆修远什么样的美色没见识过,说腻味了山珍海味想尝尝清粥小菜这种话,也顶多是图个新鲜,长情是不可能的,尤其是陆修远这种勾勾手指就能让成堆美人趋之若鹜的有钱人更是碰不得。 再说,江永敬有意让江未语招婿上门一辈子留在娘家,才舍不得让她远嫁呢! “陆少爷。”见江未语还没有要走开的意思,江永敬直接上去“棒打鸳鸯”,生生把二人的谈话给阻止了。 “江老爷有事?”陆修远望过来。 “听说你们家那位表少爷已经回京了,不知陆少爷何时启程?”江永敬问道。 易白的确是几天前走了,陆修远因为要留下来处理江未语的事情,所以才会滞留到现在。 “不急。”陆修远道:“还有些事要处理。” 江永敬笑着说,“那陆少爷得空的话,还望能赏脸常来府上坐。” “那是自然。”陆修远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不忘移向江未语。 江未语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语儿,语儿?”江永敬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怎么了爹?”江未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陆修远已经走了。 “你在想什么呢?”江永敬宠溺地望着她,有些好笑。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错觉,就好像十岁以前那个浑身傲骨的小女娃又回来了一样,尤其是前几日当着老太太的面痛斥那位姑娘的样子,简直跟她娘如出一辙,嗯,不错,是他欣赏的女儿回来了。 江未语并没有提及陆修远的事情,自己才回来,很多东西需要适应,即便陆修远的人已经把梁思雨在这府中做过的事情大致跟她说了以防她露馅,她也需要时间慢慢消化,况且陆修远自己都不急,她急什么。 江家这边暂时稳定下来,梁家就没那么安生了,梁思雨去找过大太太的事到底传到提督老爷的耳朵里,行事果决利落的提督老爷马上让人核实,确定了以后,直接让人来请王氏。 王氏大抵也猜到了,去见公爹之前去了一趟大爷处,“你那个私生女的事儿被你爹知道了,这会儿让人传我过去问话呢,你说,怎么办?” “什么私生女,你别满嘴胡说八道!”梁大爷瞪她一眼。 “要不是,你心虚什么?”这么多年的夫妻,王氏要连他的细微表情都看不出来,那就真白白在这机关大院待那么多年了。 梁大爷歪了歪身子,“我爹让你过去,又没叫我,你来找我,我还能给你挡了不成?” 王氏冷笑,“你是不能替我挡,我嫁入你们家这么多年,就没见你给我挡过什么,哪次不是我自己硬扛着,可是呢,这做人得凭良心吧,你自己在外面玩女人生孩子,让我去给你顶罪,怎么着,那孩子是我让她怀上的啊?” “闭嘴!”梁大爷恼了,低嗤一句。 “嫌我烦?你要是个男人,就站出去给你爹磕头认罪,玩女人的时候图快活,这会儿东窗事发反倒变成缩头乌龟畏首畏尾地躲在屋里,你躲得了一时,还能躲过一世?” 梁大爷看着王氏,只能咬牙切齿,王氏是胭脂虎没错,却还是只有背景有家世的胭脂虎,他可轻易动不得,否则两家姻亲关系一旦出现裂缝,他爹准能宰了他。 王氏懒得再看他那副嘴脸,出了屋以后自己带着下人朝提督老爷的院子走去。 提督老爷就在书房,见到王氏一个人进来,沉声问:“那个孽障呢,怎么没来?” 王氏面无表情道:“大爷正在睡午觉。” 提督老爷勃然大怒,“出了事儿,他竟然还睡得着!让人去喊,绑也给我绑来!” 王氏心说老爷子你这会儿才知道自家儿子心大呢?站起身,对着外面的婆子一通吩咐,婆子前脚刚走,梁大爷后脚就进了院门。 王氏不愿意跟他搭话,轻哼一声走进书房。 “跪下!” 梁大爷一只脚刚踏进去,提督老爷就吼道,“你什么时候在外面有个私生女儿了?” 梁大爷怨愤地瞪了王氏一眼,准是她告的密。 王氏不屑解释,莫说不是她告密,就算真是她,那又如何,他自己在外面做下的风流债,还不准她这个做正妻的掰扯出来了?别以为她真不敢将他如何,低嫁到他们家,她就没过过一天顺心日子,这么些年也忍得够久了,既然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那么,何须再忍? “父亲,那都是有心人造的谣。”梁大爷极力为自己辩驳,“儿子怎么可能有私生女?” 提督老爷脸色难看至极,“都找上门来了,你说有人给你造谣?” “那必须是造谣啊!”梁大爷挺直胸膛,好像他真没在乡下干过与有夫之妇偷情的龌龊事儿一样,“要不然您觉得儿子会放着满后院的貌美姬妾不要跑外头找女人?” 想起江永珍,梁大爷肠子都悔青了,当初在乡下养伤,就是图个一时新鲜,毕竟是人妻嘛,想想都刺激,哪曾想会弄出个女儿来,江永珍还死活非要生下来,至于后面他时不时地去乡下看梁思雨,纯属是为了封住这对母女的嘴,防止她们上门大闹,哪曾想,还是露馅了。 不知死活的女人,竟然还有脸写信来求助让他帮她去对付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娃…… 原本这事儿提督老爷不想闹大的,奈何大儿媳已经晓得了,自己这个做公爹的若是不表个态,一旦让大儿媳传到她娘家去,两家关系就得崩,“好好好,既然你说有人诬陷,那我给你三天时间查出来谁诬陷的你,要是找不出来,我就打死你给王家一个交代!” 听到这一句,梁大爷越发的恨毒了王氏。 王氏何尝没感受到自家男人那恨不能掐死自己的眼神,不过她什么反应也没有,大不了和离她回娘家就是,王家出来的女儿,还能弱了谁半截儿? 能在婆家受这么久的气,那是她好性儿,不代表她没脾气。 提督老爷拧着眉头,气场很足,“怎么,哑巴了?” 梁大爷最怕的就是他爹,马上怂了,“三天就三天,三天以后儿子一定给父亲一个交代。” “是给王家一个交代!”提督老爷黑着脸提醒。 “是。” 梁大爷才刚站起身,提督老爷又道:“给你媳妇儿认错。” 梁大爷磨了磨牙根,转而面向王氏,“是我的疏忽让小人钻了空子造谣生事给太太带来困扰,还望太太你大人有大量。” 王氏冷哼一声,什么都没说直接拂袖出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二011 上门说亲 望着王氏决然远去的背影,梁大爷险些抓狂。 原本还想着糊弄过去,这下可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本来就没有“诬陷”一说,让他哪里去把人捉来给王家一个交代?替罪羊也不是不可以,就怕瞒得过他爹,也瞒不过王家。 要知道,他爹是江苏一个省的提督,有权有势不假,可人家王老爷子还是几个省的总督呢,动动手指头就能把梁家给碾压了的那种,糊弄他?那就是在找死。 思来想去,梁大爷唯有痛下杀心,出了提督老爷的院子,直接叫人来,秘密吩咐,“给我去找一个叫梁思雨的姑娘。” 凭他对王氏的了解,怕是早就派人追杀梁思雨了,而江永珍那个女人除了一张嘴,别的本事没有,她也只能把梁思雨送到乡下去。 把乡下的地址给了暗人,梁大爷便坐在家里等消息。 —— 镜花水居,陆修远在招待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姓王,不是旁人,正是梁大爷的二舅子,总督老爷的嫡次子王绪。 陆修远常来江南,早年就与王绪结识,两人关系不错。 “这次的事,多亏陆少爷给我提了个醒,否则我们王家还被梁家蒙在鼓里呢!” 王绪抱拳,十分感激地看着陆修远。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陆修远莞尔,“能帮到你便好。” 不用王氏亲自回娘家说,陆修远就先一步把梁思雨的存在告诉了王家人。 王家自然愤怒,尤其是王绪,直接杀上门去找提督老爷,问他们家要交代。 提督老爷早料到王家会来人,所以神情还算淡定,好声好气地道:“贤侄,这事儿怕是有点误会,早前我亲自问过大爷了,他也说有人成心诬陷,三日之内一定拿出个说法来,你莫急,莫急。” 这种时候,甭管到底有没有那回事儿,在亲家那头的人面前都不能直接承认,得先吊着,然后私下里想法子解决,否则一旦闹大,谁家脸上都没光。 一想到此,提督老爷就想吐血,自己养千养万养了个混账儿子,都几十岁的人了还没个正行,成天给他惹是生非,之前私自挪用提督府的人去追杀一个女娃就害他被上头察觉被同僚抨击险些官位不保,这会儿又闹出私生女的事儿来。 要知道处在他们这种位置的人,四周多少双眼睛盯着,稍微有点行差踏错,马上就能被数十倍数百倍的放大,本来嘛,以提督府的权势,不就是府上的爷在外面玩了个女人有了孩子而已,虽然外室的名声不好听,不过哪个男人还不准三妻四妾了,接入府来给个侍妾的名分也不是不可以,可糟就糟在大爷岳家是王家,王家那位老爷子更注重名声,一旦听说自己女婿瞒着闺女在外头干下这混蛋事,还能有完? 所以,原本不算事儿的一件事,愣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再被扩大影响,到了他这个当爹的亲自出面去给儿子理风流债的荒唐地步。 提督老爷越想越火大,本该含饴弄孙享天伦的年纪,他却什么福都没享到,一辈子都在给儿孙擦屁股。 等送走王绪,提督老爷亲自去梁大爷的院儿里又骂又踹,把梁大爷弄得鼻青脸肿才算暂时出了口气。 一边是岳家的威压,一边是他老子的怒火,梁大爷可谓里外不是人,一再催促自己的人加快进度。 与他爹约定的第三天早上,终于把梁思雨给绑了来。 见到梁大爷,原本害怕得瑟瑟发抖的梁思雨一下子欣喜若狂,被扯了堵住嘴巴的布团以后迫不及待地喊,“爹,爹你快救救我。” 梁大爷二话不说先抡她一巴掌,“谁是你爹?” 梁思雨懵了,“爹,您是不是糊涂了?” “混账!给我闭嘴!”梁大爷怒得不行,脸色相当难看。 “爹。”梁思雨放声哭出来,“我是雨儿啊,娘不要我也就算了,你怎么能不认我呢?” 梁大爷觉得刚打完人的手又有点痒了,“我不是你爹。”尽量地压着声音,但凡有点脑子的,都该知道这不是认亲的时候,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不知道审时度势,蠢成这样,真是他亲生的? “爹!”梁思雨哭得更狠。 梁大爷那手掌是痒得忍不住了,再一巴掌抡过去,“记好了,从今往后我不是你爹,一会儿我带你去见老爷子,见着了人,问你什么,你就说是你娘在外面与人偷情生下的你,眼看着就要被她娘家人发觉,她情急之下才会把这屎盆子往我头上扣,事实上,你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记住没?” 梁思雨不明白,“为什么?” “再问一句为什么,我送你去见阎王!”梁大爷耐心磨没了,他对这对母女本来就没有多少真心,尤其是现在因为这对母女的存在,直接让他晚节不保,成天被他爹不是打就是骂,更让他怒火中烧。老爷子现在是真真应了那句话了——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但凡有点不顺心的事儿,哪怕与私生女的事完全不巴边,也能把气撒在他身上。 在老子那儿受气,回去还得看媳妇儿脸色,他这日子过得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自然是把罪责都推到这对母女身上了,完全不想想当初要不是他主动,江永珍还能强了他不成。 晚间时分,梁大爷把五花大绑的梁思雨送去见提督老爷,王氏也在,一见到梁思雨那红肿的脸颊,蹙了蹙眉,想来在来见老爷子之前没少被大爷收拾。呵!这会子父女俩该是串通一气安排好说辞了吧? “你就是那天来找大太太的人?”提督老爷冷眼瞅着跪在地上的梁思雨。 梁思雨点点头,“是。” “你是谁?”提督老爷又问。 “我……”梁思雨刚要开口,梁大爷就轻轻咳了一声,那眼神尖刺儿似的往她身上戳。 “是我娘让我来的。”梁思雨说道。 “你娘又是谁?”提督老爷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按说他儿子都几十岁的人了,私生女也这么大,那位外室不可能还年轻,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外室竟然一点也没有来提督府要个名分的意思?是真的不在乎,还是来不了? 若是前者,那好办,大不了与王家那头通通气,把人接回来安个侍妾的名分,这事儿大概也就能揭过去了,可若是后者,那问题就相当严重了。 人还活着,能来不了?除非她本身就有家世。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提督老爷脸上的褶子又深了几分。 “我娘……”梁思雨断断续续,似乎有些不敢开口。 反正人都在这儿了,提督老爷也不逼她,静静等着。 “我娘叫江永珍。”梁思雨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却不是看提督老爷,而是看向梁大爷。 梁大爷忙别开头,他可不想被这蠢货带累给安个“串通”的罪名。 “江永珍是谁?”提督老爷看向王氏。 老爷子常年忙于军务,接触的都是与他差不多级别的人,对那些不入流的人家,自然不可能放在心上,王氏则不同,苏州城里的大小宴会她都去过,见识过的妇人也多,那一双耳朵不知道听了多少八卦,梁思雨才一提起江永珍的名字,王氏马上就想到了苏州富商江家。 不过没有把握的事,她没敢笃定,万一要不是江家,闹笑话是小,毁谤了人家才是大事,到时候闹僵了对谁都不好。 于是摇摇头,“媳妇不知。” 转而看向梁大爷。 “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梁大爷目光很明显地闪躲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正常,理直气壮地回望过来,“我要是知道,还能被人给诬陷了?” 提督老爷没吭声,再一次将目光落回梁思雨身上。 梁思雨被提督老爷的眼神吓得心肝肺都在颤,可是自己要是不顺着爹的说法走,一会儿出了这道门就得死,她抖着牙关,小声说:“我娘是广福街的江家大姑奶奶。” 那就确定是富商江家无疑了。 一听到“江家大姑奶奶”几个字,提督老爷肺都快气炸了,瞪向梁大爷,“怎么回事?” 梁大爷秉持着死磕到底的态度,一个劲地说:“爹,我哪儿知道啊!” 提督老爷忍住揍人的冲动,又问梁思雨,“既然你娘是江家大姑奶奶,那你爹就该是江家姑爷了,跟我们梁家扯上了什么干系?” 接下来,梁思雨就把梁大爷交给她的那一套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大意就是这一切全是她娘的主意,因为当初她娘在乡下的时候见过梁大爷,所以一时起心把这事儿扣在他脑袋上。 虽然显而易见这么说是把江永珍逼入绝境,不过为了保命,梁思雨也实在别无他法了,她娘那么聪明,总该会想到办法脱身的,她不一样,她只是个还未出阁的小姑娘,在生死关头,只能选择让自己活下来的方式。再则,身为母亲,不是该有随时为子女去死的觉悟吗?更何况这只是顶一下罪,结果如何,还是未知数呢! 越这么想,就越发的心安理得了,眼底甚至闪过让人胆寒的凶光,不过样子上还是要装一装。 见她“蔫头耷脑”的样子,提督老爷一拍桌子,“简直岂有此理,这个江永珍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梁大爷暗暗给他爹叫好,要的就是这效果,一旦他爹迁怒,江永珍就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只要江永珍遭殃,往后这件事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别想翻起风浪。 不过是个被夫家扫地出门的下堂弃妇而已,就不信江家能为了她自毁满门清誉。 “来人啊,给我去江家把江永珍捉来!”提督老爷直接下令。 很快就有大批训练有素的府卫去了广福街敲开江家大门。 看清楚外面这批人的衣着和脸上的表情,门房吓得站都站不稳,连滚带爬去通报。 提督府的人亲自上门,还能有什么好事? 江永敬听说以后,眉头皱了起来,“问没问他们来府上的目的?” 门房至今还在大喘气,“他们人数实在太多,小的没敢问。” 江永敬没再废话,直接亲自出去“会客”。 在他的印象中,这应该是提督府与江家的第一次交涉,但没想到阵仗会这样大。 不过后面跟着出来的几位爷也都明白,但凡没点特殊严重的事儿,提督府绝对不会与商人打交道。 “哪位是江永珍?”领头的人毫不客气地问。 “江永珍是家妹,敢问官爷有何事找她?”江永敬上前,姿态放到最低。 领头的人木着脸道:“提督老爷要见她。” 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江永敬要敢不从,那就是与提督府对着干,提督府虽然不是官府,不能直接拿他怎么样,但今后江家要想在苏州顺顺当当地混下去怕是有点难了。 江永敬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阴着脸让人去后院把江永珍带出来。 而江永珍才刚听到“提督老爷”四个字,马上就想到了什么,身子抖若筛糠,嘴里发疯似的大喊着“我不去,我不去”,然而这种事又岂是由得了她的,婆子们连拖带拽,好不容易才将她弄出院门,却见到老太太朝着这边走来。 一个个脸上顿时呈现惊慌失措的颜色,忙松开江永珍,站往一旁行礼。 大白天的,这帮不知死活的下人竟敢这么对待主子?老太太脸色发狠,“你们做什么?” 其他人都噤了声,唯独某个胆子大的婆子站出来说:“提督老爷要见大姑奶奶,安排人来接,奴婢们是奉命行事,奈何大姑奶奶怎么都不肯出去。” 提督府来人的事,老太太听说了,也正因为觉得莫名其妙才会打算过来找江永珍问一问怎么回事,哪曾想会看到这么一幕,实在让人糟心。 “娘,我与那提督老爷非亲非故,他为何非要见我,我不去。”江永珍三两步走过去躲到老太太身后,恨恨地看着那群奴婢,“反倒是这几个目无尊卑的下贱胚子,娘可得好好治治她们才行,否则哪天说不准也敢踩到娘的头上去。” 江老太太的心思显然并不在于此,她转过身,脸色平静地望着江永珍,若是细看,那平静里面还透着几分溺爱,“你不愿意去?” 江永珍忙摇头,“女儿又没犯事,为何要去?” 还不知真相的老太太自然是站在女儿的利益上,吩咐婆子,“出去回话,就说大姑奶奶身子不适,去不了。” 而在外面焦急等候的江永敬听到这么一句回答之后,面皮有些扭曲僵硬,至于等了那么久的提督府府卫,那脸色就更是难看了,尤其是晓得点内情的领头那位,眼底甚至露出嘲弄来,说提督老爷有请那都是客套话,在他看来,江大姑奶奶之所以避而不见,正是因为心虚。 “江老爷,你们家大姑奶奶去不去得,还请你给个准话。” 看似询问,实则试探,试探江家对于提督府的态度。 江永敬急得一脑门子汗,让人把府卫们请进去喝茶,自己亲自去请。 老太太还在江永珍院子里,母女俩有说有笑。 见到江永敬黑着脸过来,老太太蹙蹙眉,“这是怎么了,急三火四的,不都说了你妹妹身子不适,去不得吗?” 江永敬语气凝重,“提督府的命令,别说身子不适,就是缺胳膊少腿儿了,也必须去!” 老太太拉下脸来,“老大,你这不是逼你妹妹吗?这么些年虽说不是孀居,可她一直都是一个人过的,出去抛头露面这种事也是能避则避,一个妇道人家,她能与提督府扯上什么瓜葛,你去问问清楚,若是不打紧,自个处理就行了,非逼你妹妹出去做什么,没得落人口实。” 所以说,这种时候的差距就体现出来了,同样都是活了几十岁的人,世家老太太面对这种事,绝对会把家族利益放在第一位,倒也不是说她们就不疼女儿,只是比起一个家族上百口人来说,孰轻孰重似乎都是不需要考虑的。 而江老太太,尽管她再慈和,再通情达理,始终是商家人,比不得受过精良教养的世家老太太,眼界自然就没法相提并论,想问题也比较直筒,说白了,一根肠子通到底,若没有江永敬,她也活不得这样安逸。 江永敬没回答老太太的话,而是看向江永珍。 江永珍被他这个眼神吓到:“大哥,我……我真的不舒服。” 平素最是疼爱这个妹妹,她什么性子,江永敬再明白不过,见她眼神闪躲,江永敬便猜到这里面一准有他不知道的事,可即便如此,也舍不得说一句重话,“珍儿,你老实说,你真的与提督府一点瓜葛都没有?” “你这是怎么话说的?”老太太不悦了,“你妹妹是商户女,她还能长翅膀飞去提督府与人家攀上关系啊?” 江永敬并非无中生有,而是先前在大门外等候的时候听到领头那位与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好像就是与江永珍有关的,所以不得不留个心眼,“总而言之,珍儿今天势必要去提督府走一趟了,大不了,我陪着你去就是。” “大哥!”江永珍反应很激烈,“娘都说了我不用去,你为什么非得逼我?” 她要是安安静静讲点道理,江永敬或许还听得进去,可就是这样的大吵大闹,让他不由得想起那日无端上门来“认亲”的那位姑娘,这俩人性子可不是一般的像,甩甩脑袋把那惊世骇俗的想法剔除,他再一次道:“我陪你去。” 江永珍暗暗掐着掌心,虽然不知道提督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提督老爷主动让人来请,那就说明她与梁大爷的事儿暴露了,这时候过去,岂不是送死? “既然你大哥说陪你去,那你去一趟就是。” 老太太原本还要坚持的,不过看江永敬的脸色也知道不对劲,索性松了口。 甭管江永珍后面做出如何让下人们大开眼界的“撒泼”举动,江永敬都吃了秤砣铁了心,最终还是将她给弄出去。 等到了提督府的时候,江永敬意外的看到了梁思雨,这个与他女儿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 “怎么是你?”想起那天的事情,江永敬脸色不太好。 梁思雨的目光略过江永敬,直接看向他身后的江永珍,在提督老爷和她爹的逼视下,当堂认亲,“娘。” 江永珍嘴皮子抖了抖,指着她大骂,“你乱攀什么亲戚?” 梁思雨已经冷静下来,看到恼羞成怒的江永珍,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提督老爷都知道了,这时候狡辩还有什么用呢?”梁思雨安静地道。 江永珍正想说句什么辩驳回去,上首提督老爷就沉声开口,“你便是江永珍?” 第一次面对这种权势在握的人,那浑身的气度,那犀利的眼神,绝对不是装出来吓唬人的,江永珍怕得不行。 在江府的时候,她可以仗着老太太撑腰横着走,可是到了提督府,别说她只是江家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江家主母,在这些大人物面前也根本不够看的。 “为什么要唆使你女儿上梁家大闹?”儿媳就在一旁看着,提督老爷没那兴致再与这些人客套一番唠唠家常,眼下最该做的,就是直截了当地把问题解决了,给王家吃颗定心丸,让梁家上下得安宁。 江永珍心里一惊,果然如她预想,怕是梁思雨这个没脑子的要么受不住威逼要么受不住利诱一股脑将她给供出来了。 不过,供出来又如何,只要她不承认,梁大爷还敢敲锣打鼓地宣告所有人他们俩就是那种关系?蠢的么? “民妇听不懂提督老爷说的什么。” 提督老爷也不逼她,而是看向梁思雨。 腿脚都跪麻了的梁思雨再一次把之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十分肯定就是江永珍这个生母唆使她来提督府认亲的。 江永敬脸色忽青忽白,瞪向梁思雨,“前些日子你去江家可不是这么说的。” 梁思雨直接无视江永敬的话,装作没听见。 而江永珍的表情就分外精彩了,看一眼梁思雨,再看一眼梁大爷,确定这父女俩串通一气拖她下水,心里恨得要死,可偏偏在人家的地盘上,什么狠话都放不出来。 “你是江家的当家人吧?”提督老爷看向江永敬。 江永敬忙点头称是。 “你表个态,这事儿怎么解决?”在这位置上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提督老爷是个人精,这件事说来说去,王家想要的交代无非就是弄死那个“私生女”,再把梁大爷所谓的“外室”给弄残,至于到底是不是梁大爷亲生的,到底与梁大爷有没有过那种关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梁家对于王家的态度。 仅仅是一个态度而已,就闹到要杀人的地步。 作为一省提督,处置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丫头不是什么大事,可若是拿不出正正经经的明目来,很轻易就能被人揪住辫子。 也就是说,处置梁思雨和江永珍,提督老爷很冒险。 王家之所以这么逼他,就是想看看他这份“态度”到底诚不诚心。 江永敬很想开口为妹妹说说情,可是他更明白,提督府为了平息某些见不得人的事,是铁了心要处置江永珍让此事翻篇,甭管江永珍与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关系,总之这口锅是背定了,一旦他开口说情,他们家在苏州所有的铺子明天就得关门大吉,他那上了年纪的老母亲说不定还会被后续手段给活活折腾死,甚至于连她那小女儿也…… 考虑得太多,江永敬眼圈有些泛红,望着江永珍,“妹妹,对不住了。” 笃定兄长不会把自己交出去的江永珍脸上一瞬间没了血色,“你说什么?” 江永敬已经转过身去,没回答她,只是看向提督老爷,“既然是家妹犯了错,提督老爷随意处置就是了。” 一边说着狠话,一边哽咽着,胸腔里堵塞得厉害。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缓的余地,江永敬为了不触景伤情,先一步离开。 王氏想要的结果显然远不止如此,所以又说了些明嘲暗讽的话刺了梁大爷一通,梁大爷心一横,当天夜里就让人悄悄把江永珍给弄死毁尸灭迹,人间蒸发了一般。 至于梁思雨,划花了脸扔到下人堆里,一辈子给王氏当洗脚丫鬟。 王氏当然不会让她好过,基本上一言不合就是棍棒伺候,大耳巴子让她吃个够。 江未语知道结果的时候很惊讶,但她绝没想到这一切都是陆修远在背后推波助澜。 陆修远这么做的原因不是对江未语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而是他与陆嘉平约定的一年期限就要到了,倘若他还是没能自己找个少奶奶带回去,就得听从陆二太太的安排再去议亲。 所以他难得的亲自出了一回手帮江未语扫清障碍。 这天江未语才起身,还没洗漱完就见到贴身嬷嬷匆匆进来说:“前院好像是有媒人来给姑娘说亲了,不过奴婢见大老爷的样子好像有些不太乐意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二012 谈婚论嫁 江未语一下听出来了,江永敬早早就打算给她招上门婿的,因为她娘去得早的缘故,便不想她外嫁去受委屈,更别说是远嫁了。 江未语站起身,“我去看看吧!” “大小姐。”嬷嬷忙叫住她,“这种时候,您可不能出去。” 江未语知道规矩,冲嬷嬷一笑,“我就是去问问祖母外出避暑的事儿。” 嬷嬷皱皱眉,却又找不到理由反驳,“那……奴婢陪您去吧!” 江未语没拒绝,主仆俩一前一后来到前厅。 江家是商户,与京城的世家没法儿比,在世家,二门以内未出阁的姑娘很难有机会到前院来,江家不同,莫说二门,就连大门,江未语也是能经常出去的。 “爹。”直接无视一旁的媒人装作不知道有人上门提亲的样子,江未语笑看着江永敬,甜甜地叫了一声。 江永敬整张脸都柔化下来,“语儿,有什么事吗?” 江未语嫁妆才看到那媒人,好奇地问:“这位是……?” 媒人正要自我介绍,江永敬就先一步道:“是爹的客人。” 很明显不想让江未语晓得有人上门来说亲的事儿。 江未语也不挑破,只是冲着那妇人笑笑,转而谈及江老太太要去外庄避暑的事,“爹,我之前待的外庄就很好,临水,每年这个时候风一吹,可舒爽了,要不,咱们就去那?” 虽然江永敬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儿已经换回真正的那个,更不知道之前那位是假的,不过他从来没问过她在外庄上的情况,不是不关心,而是害怕问。 本来就是迫于无奈才会将她给赶出府,也知道这些年她在外庄过得不如意,所以一直没敢过问,怕知道了那些细节会更心疼。 江未语察觉到了什么,止了话。 看到江永敬脸色不对,媒人便没多留,起身告退。 其实就算是到了现在,江永敬都不知道来说亲的是哪一家,因为俩人正在谈话,就被江未语进来打断了。 再则,江永敬这段日子心情十分不畅快,所以方才媒人说了些什么,他只听进去一小部分。 为了江永珍被梁家扣下的一事,老太太没少埋汰他,成天以泪洗面,非逼着他去把妹子接回来。 可梁家铁了心要江永珍去顶罪,他上哪去接人,一旦敢反抗,江家破产是小,老太太和语儿以及这一大家子上上下下都别想好过了,真当他狠心绝肠乐意把妹妹送入虎口吗? 可是在老太太跟前,他又不能实话实说,当真如鲠在喉,膈应得他吃不下睡不着。 “爹又在想姑母的事儿吗?”江未语一眼看穿江永敬的心思。 江永敬唉声叹气,若是可以选择,他怎么可能亲手让妹妹去送死? 江未语心知是时候道出真相了,不过这种事直接挑破是不行的,索性寻了个突破口,“方才我来的路上见到母亲,她也问及了姑母的事情。” 江永敬看到江未语没有任何起伏的神情,微微有些动容,“语儿,你跟你母亲冰释前嫌了?” 其实要说江永敬对魏氏有多大仇恨,那倒不见得,就算当初真是魏氏把江未语给弄出去的,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江永敬心中的恨也该随着时间消散一部分了,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人,真真闹到“相敬如冰”的地步,那还不如不续这个弦,更何况江永敬不是那么没肚肠的人,既然是当家人,自然要把家族的和睦和安乐摆在首位。 然而事实上却是江永敬对魏氏的恨意只增不减。 原因不在江未语,而在梁思雨身上。 梁思雨以江未语之名来江家以后,刻意疏远魏氏,只跟大姑奶奶亲近,越发的在无形中“坐实”了魏氏当年心肠歹毒容不下继女把江未语弄出去的罪行,而江永敬是最疼这个女儿的,女儿疏远魏氏,魏氏自然就更不受他待见。 江未语不知道梁思雨在的那会儿与魏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相处模式,不过她本人也是回府才知道爹错怪了魏氏,关于这一点,她挺遗憾的。 “爹,我和母亲从来就没有仇,又何谈冰释前嫌呢?”江未语甜甜地笑着,一点也没有要责怪魏氏的意思。 江永敬觉得不可思议,要知道语儿刚回府那会儿,不管魏氏如何对她好,她绝对是毫不客气就直接伸手打笑脸人的,魏氏没少在她那吃苦头,怎么才一段日子就转变这么大了呢? “语儿?”江永敬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女儿转性他是看在眼睛里的,难道转性连对一个人的恨意也给转没了? “爹难道就没发觉女儿跟刚回府那会不太一样吗?”江未语俏皮地问。 江永敬当然发现了,不过没有细究,毕竟现在的江未语是他欣赏的类型,“语儿,你快别卖关子了,直接告诉爹,怎么回事儿?” 江未语清清嗓子,平静地道:“因为之前在江府的那位,根本不是女儿啊!” 江永敬漆黑的眼睛一瞬间暴睁,“什么!” 江未语故作伤心,“爹果然是不疼女儿了,连女儿原本什么性子都不记得,之前在府上矫揉造作的,不是梁思雨又是谁?” “梁思雨。”江永敬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像是要把名字连同人给生吞活剥了,“是不是那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 江未语点点头,“嗯,爹你好好想想,她来认亲的时候那些言行作为,是不是跟你印象中才回府的女儿一般无二,而现在的我在你眼里已经有了很大的转变,与之前不同了?” “的确是这样。”江永敬承认。 “那就对了。”江未语道:“女儿是在梁思雨上门认亲的那天才真正以自己的身份回府的,在那之前,女儿一直在外面过着成天被大姑奶奶追杀的日子,东躲西藏,就连一直跟在我身边的孙嬷嬷也……” 说到这里,江未语哽咽起来。 江永敬震撼过后忙问,“语儿,你是说,大姑奶奶追杀你?” “是啊!”江未语拿出帕子摁了摁眼角的泪,“她把自己的私生女接到江府来鸠占鹊巢,把我堵在外面,请了很多杀手要置我于死地。” 江永敬真的是被这迟来的真相吓得不轻,想到女儿竟然在外面吃了这么多苦,他眼窝一热,“语儿,是爹对不住你。” “女儿从来不怪爹。”江未语摇摇头,“是大姑奶奶手段太狠,既瞒了祖母又瞒了爹,至于女儿,若非有贵人相助,怕是早就没命回来见爹了。” “贵人?”江永敬激动起来,“是哪位贵人帮了语儿?” 江未语直接说:“是陆少爷数次救女儿于险境,要没有他,我不会知道梁思雨和大姑奶奶的关系,更不会知道梁思雨是大姑奶奶与提督府那位大爷的私生女。” 江未语说完,仔细观察着江永敬的表情,见他从震撼僵化到平静接受并没经历多长时间就知道搬出陆修远来一定有用。 毕竟是首富,手底下能人多了去了,要查区区一桩丑事,在人家眼里那都不叫事儿,动动手指就能得到最准确的真相。 “难怪……”江永敬低喃。 难怪他去提督府的时候梁思雨会那样说,他还以为提督府只是想用他妹子去顶罪,哪曾想,江永珍根本就是罪人,还是死有应得的罪人,而梁思雨在提督老爷面前矢口否认梁大爷是自己亲爹,恐怕就是为了做戏给某些人看,帮梁大爷证明“清白”。 这件事不管怎么说,是江永珍自食苦果无疑了。 也是听了江未语的话,江永敬才想明白十多年前齐家为何一声不响就跟江永珍和离,连个原因都不说,应该是当时的齐家察觉到了江永珍在外面偷情,不想把这事儿闹大让两家没脸,所以干脆与江永珍和离。 说是和离,但实际上因为“偷情”而和离的和离,与被夫家扫地出门也没什么区别了。 想到此,江永敬先前对于妹妹被提督府私自处置的愧疚全都消散不见——其他事儿都还有个商量的余地,唯独让人再三追杀他女儿这一点,江永珍就一辈子不值得他同情和原谅,亏他把她当亲妹妹,就连府中的大权都尽数交给她任凭她挥霍,她可倒好,惯出脾气来了是吧,得寸进尺谋财害命,被提督府扣留那还算轻的,最好是弄死她才叫痛快! “爹,当年我被赶出府,也是大姑奶奶作的妖,与母亲无关,往后你别再动不动就对她甩脸子了,母亲一直无所出,日子本来就不好过,她唯一能倚靠的就只有爹你,你要是再不待见她,那她就真的寸步难行了。” 江永敬长叹一口气,满心自责,“都怪我不察,让大姑奶奶那等心思歹毒的妖人钻了空子,否则不管是你还是你母亲,现如今都该和和乐乐的,爹呢,这辈子就盼着你好,续弦也是为了能多个人照顾你,至于儿子,已经有了两个庶子,她这把年纪,我也不指望她能再给我添个幺子,只要她能待你好,那我完全可以忽略她无所出这一点。” 江未语道:“爹就放心吧,我已经先和母亲相认也跟她说明情况了,母亲对我好着呢!” “那就好,那就好。”江永敬欣慰地笑笑,这才肯把重点转移到陆修远身上去,“语儿,你之前说是陆修远救了你,他为何要救你?” 陆修远那等凉薄之人,一看就不像是会轻易出手帮谁的货色,语儿虽然是有几分姿色,但绝对达不到色令智昏的地步,若不是图色,那陆修远是为了什么?江永敬想不通。 江未语脸色有些红,没敢直接说自己与陆修远做了交易,只道:“大概是出于一时好心吧!” 江永敬心道陆修远浑身上下都是黑的,可不像是会有好心的人,不过小女儿还未出阁,有些话跟她说多了影响不好,江永敬便没再多言。 一面是知道真相后对于江永珍的愤怒,一面又是找回真正女儿的喜悦以及对继夫人的愧疚,去见老太太的时候还得提前斟酌好措辞,就怕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江永敬表示压力巨大。 而另一边,陆修远听到媒人说亲事没讲成以后难得的露出意外的表情来,“是江永敬没同意还是江未语出尔反尔?” 媒人如实道:“我还没把少爷的身份挑明,江大小姐就进来打断了谈话,所以江老爷还不知道要说亲的是少爷。” 陆修远了然,“那算了,我亲自去江府走一趟。” 不管是媒人还是随侍以及暗处的隐卫,全都露出了险些惊掉眼球的表情来。 少爷是谁?只要他想,多少有才有貌的女人上赶着嫁,他非得在江未语这一棵树上吊死?要说江未语,顶多就是性子坚强了一点,真正比起京城的世家姑娘来,还是有差距的,少爷这又是何苦呢,大老远跑江南来找个名不见经传的姑娘回去做少奶奶? 陆修远还真就不缺所谓“门当户对”的未婚妻,京城除了对商户嗤之以鼻的少数官宦,还有不少世家大族对陆家大少奶奶的位置虎视眈眈,觊觎的人不在少数,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不过陆修远被之前那几次给弄得没了兴致,再说,那些跟他议亲的姑娘他连见都没见过,江未语不一样,他不仅见过,还亲自接触过,虽然暂时说不上多有好感,不过他不排斥就对了。 陆修远一来江府,江永敬就跟迎接财神似的,阵仗弄得老大,点头哈腰地将他接进去,知道财神爷口味独特,江永敬吩咐魏氏从外面请厨子来做菜招待。 江未语一听,勾勾唇,“何须从外面请,我亲自掌勺,就当是给陆少爷的一份小小谢礼聊表寸心了。” “你?”江永敬瞠目结舌,“语儿会下厨?” 江未语故作神秘地笑笑,“一会儿爹尝尝就知道了。” 江永敬不是不相信女儿,只是觉得招待陆修远这样的重量级贵客,必须一再的谨慎,否则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讨了他不喜,所以安排了不少人跟着江未语去厨房。 江未语明白江永敬的担忧,但她并不解释,刚好今天菜色有点多,人手紧缺,这些人来了都能派上用场,不过只是让他们择菜洗菜,切菜以及配料配菜什么的,都是江未语亲自动手,知道陆修远喜欢江南菜,她也就不玩花样了,挑了七八样最具代表性的江南菜做出来。 上桌的时候,江永珍目瞪口呆,“这是……”意识到险些脱口而出,忙刹住,“这是新来的厨娘做的?” 魏氏笑着点头,“老爷一会儿可要好好尝尝。” “好好好。”江永敬眉目间都透着愉悦,魏氏见了也欣慰,夫妻俩的关系总算是因为大小姐的归来而彻底打破隔阂了。 陆修远嗅觉灵敏,菜一上桌他就知道出自谁手了,见到江永敬欲言又止的样子,更加笃定下厨的人是江未语,无声笑笑,小厨娘总算还有点良心,知道亲自给他下厨答谢他。 开宴的时候,江永敬尝了尝桌上的几道菜,发现每道菜都能让他拍案叫绝,万万没想到女儿去了外庄几年,竟然习得一手好厨艺。 再看对面的陆修远,十分细致地在品菜,不得不说这个男人吃饭的样子相当优雅,让人想到“秀色可餐”四个字。 至少江未语在进门的时候是这么想的。 “语儿,你怎么来了?”江永敬感到意外。 都已经挑明了真相,江未语索性就不藏着掖着,“既然是女儿的救命恩人来了,女儿理所应当来敬杯酒才对。” 说得也是,江永敬暗暗想着,马上让人给江未语斟酒。 江未语走过去,语气很恭谨,“小女子感谢陆少爷之前的数次救命之恩。” 陆修远搁下筷子,端起酒杯,目光平静地望着她,“救命之恩,你如何报?” 早就答应了以身相许,江未语倒是没什么反应,江永敬可就淡定不了了,“这……陆少爷,你要有什么要求,只管开口就是了,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心尽力。” “是么?”陆修远喝下那杯酒,将视线从江未语身上收回来,“若是我要她嫁入陆家呢?” “陆少爷,你开什么玩笑?”江永敬还在笑着,但其实嘴角已经很僵硬了。 “陆家做生意讲究诚信,我陆修远说话也讲诚信,开玩笑这种事,江老爷觉得我会在一个不感兴趣的女人身上浪费时间?” 这就是说,他对江未语感兴趣了?谁知道这份“兴趣”能维持多长时间,三五个月,三五天,甚至三五个时辰都是有可能的。 江永敬心更慌了,“还请陆少爷三思,语儿蒲柳之姿,又在乡下待了四五年,早已疏于礼仪闺训,我担心她坏了你的规矩。” “她的确是蒲柳之姿。”陆修远不咸不淡地看了江未语一眼。 江永敬宽了几分心,刚想松一口气,又听他道:“只不过刚好入了我的眼而已。” 江永敬无语了,心说陆少爷你口味为何如此独特,京城那么多美人还不够你挑的? 魏氏小声说,“老爷一直想给大小姐招上门婿,毕竟就这么个嫡女,舍不得她远嫁呢!” “对对对。”若非魏氏提醒,江永敬险些都忘了这一茬,“我们家是要给语儿招婿的。”这话放出去,陆修远该收敛心思了吧? 哪曾想,人家反应出奇的平淡,“哦”一声,“我在京城有几处宅子,不算太宽敞,也就比江府大那么一两倍而已,江老爷喜欢哪处就去挑,挑好了,我让人来帮你迁居。” 江永敬:“……” “你们要是喜欢陆家,也可以住进去,反正有的是空院。” 魏氏:“……” 江永敬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痛得他嘴皮子跳了跳,竟然不是梦! 于是,掐完自己就想掐死陆修远了,这他娘的叫说亲?摆明了是抢啊! 想想他江永敬是能为了那点钱出卖女儿的人吗? ……好吧,这种话对着别人说或许有点用,但是对着陆修远,江永敬压根没法想象这个人犯起浑来是个什么样子,不过从当初陆修远接江家订单的时候轻描淡写就狠狠讹了他一笔的作风来看,这陆修远也是个心肝肺哪都黑的。 “陆少爷,苏州是江家的根,我们家老太太说什么都不可能迁去京城的。”用老人来压,总该有点效用了吧? “陆家有用西洋技术改造过的私人船,速度最快的时候,一天就能从京城到你们家,若是还嫌不够快,我后续会再让人改进。”应付江永敬这种人,陆修远根本毫不费吹灰之力,“做陆家的少奶奶,不管她娘家的根在天南还是地北,都不叫远嫁。” 江永敬狠狠倒吸一口气,实在是被噎得不行,“虽说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可女儿的意愿才是正经。——语儿你说说,怎么看这件事?” 江未语一阵脸红,不是说好了父母之命的吗?怎么扯她头上去了,她一个姑娘家,还能当着外男的面直言说愿意嫁之类的话? “女儿一切听爹爹的。”江未语低垂着脑袋。 江永敬捶胸顿足,一口老血卡在嗓子里,摊上这么个黑心黑肺的女婿,他真是……真是无话可说!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二013 远嫁拜堂 陆修远的“强行逼婚”手段十分了得,竟然把他老岳父弄得一点办法都没有,最后是含恨答应了。 当然,以上仅为江家其他人的看法,唯独江未语和魏氏明白,江永敬是个倔性子,他要不是打心眼里同意,这桩婚事绝无可能成。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撇开别的不说,江永敬对陆修远那是相当满意的,以前之所以说要给女儿招婿上门,是害怕女儿嫁了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窝囊废过去受气,不过陆修远嘛,江永敬是信得过的,此人相当讲诚信,但凡是答应过的事,哪怕只是一句旁人过了就能忘的话,他也绝对会说到做到,更何况他亲口承诺过不会让他女儿受了委屈。 江永敬相信,只要自己点了头,陆修远绝对能很快就在京城给他安置好豪宅,然后把江家上上下下都接过去,甚至是不顾世俗眼光让江家住进陆家。 只不过,女儿嫁得,江家的根却挪不得,他在苏州生活了大半辈子,已经生根发芽了,哪可能人到中年还挪窝去那么远的地方。 再则,说句不中听的话,老太太都黄土盖到脖子的人了,这段日子又因为大姑奶奶的事没少伤神,若是在搬迁过程中出点什么事儿,那他这个儿子的罪过可就大了去了。 所以迁居什么的,玩笑两句就得了,要真落到实处,那是不可能的。 所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女儿大了,到年龄了,你家人再舍不得,也终究要亲手把她送出去。 庚帖合婚、过礼下聘、请期完婚,三媒六聘的过程,陆修远一点都不着急,全让人掐在日子上慢慢来,也因为择最佳吉日的原因,前前后后耗了半年多才终于到大婚这一天。 陆修远早回了京城,陆家安排了迎亲队伍来苏州,排场相当壮观。 江未语挥泪拜别祖母和亲爹后母,坐上花轿来到码头。 围观的百姓如潮涌,大概是近几十年码头最热闹的时候,看新娘子还是其次,最吸睛的是运河上停着的那艘喜船。 不是一般的大,更不是一般的豪华。 想来是请专人布置过的,虽然也同样是满目的大红喜色,可看起来就是给人一种“他们家红色最好看”的感觉。 果然陆家就是陆家,大少爷不娶亲则以,一娶亲,这排场,这气派,几人能及? 江未语的庶弟送嫁,亲自将她背上喜船。 到了房间,江未语心想终于能松口气了,脑袋上的东西都快把脖子给扭断,想趁着没人悄悄掀开红盖头喘口气。 “大小姐,您可不能这时候自己掀盖头。”一旁的陪嫁丫鬟和嬷嬷马上紧张起来,“否则该不吉利了。” 江未语只好把手垂下去,心中哀嚎,这得什么时候才能捱到京城拜堂啊! 不能吃东西,不能掀盖头,就连运河外的风景什么样都看不到,实在太遗憾。 然而事实告诉她,她所有的想象都被仅有的认知给限制了。 这船快到不可思议,难怪上船之前迎亲的嬷嬷会让她先喝晕船药,若是不喝,恐怕这会儿早就吐得昏天暗地了。 江未语甚至有种错觉,就算自己能掀开盖头,凭这速度,也绝无可能看清楚外面到底都是些什么风景,索性一再地宽慰自己以后有的是机会来看。虽然她和陆修远之间谈不上感情多好,不过她要是以少奶奶的身份要求他带她来看运河上的风景,陆修远应该不至于残忍拒绝才对。 早上掐着吉时迎的亲,黄昏时分在吉时之前就到了陆府。 这大概是这艘船有史以来最快的一次,至于原因,陆修远出钱包下了整条运河,杜绝了其他船只穿梭的可能加快速度,别人家的损失,全都成倍成倍的补偿。 所以说,首富大方起来的时候,用钱砸死人这种话一点都不夸张,光是包下运河的钱就能让京中一众富人抖三抖,更别说那天价聘礼、喜船的布置、一路上的花费以及为江未语量身定做的那身大红嫁衣金钗首饰,料子不敢托大说最好,但款式以及搭配绝对是独一无二的,整套的造价下来,只有让人咂嘴的份儿。 陆修远大婚,云初微和苏晏也来了。 关于陆修远的新娘子,云初微只知道是江南来的,叫江未语,至于其他更多的,似乎就没什么太深入的了解了,也并非说对陆修远全然漠不关心,实在是这段日子有事要忙,再加上要照管两个宝宝,便很少去打听外面的事情。 拜堂过后,新娘子被送入了洞房,陆修远怕江未语一个人坐着无聊,掀了盖头把该走的礼都走完以后请了云初微进去陪她。 这是江未语第一次见到国公夫人云初微,也是云初微头一回见陆家大少奶奶。 大概是性子相近的原因,俩人一见如故,从开始的生疏客套到后来的相谈甚欢,前后也没用了多久。 从江未语的言行间,云初微惊奇地发现这两人竟然也是协议成婚。 见云初微面露惊讶,江未语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什么。”云初微笑着摇摇头,她只是想到了自己和苏晏,然后两厢一对比,发现江未语的心态比自己好。 她当初也是有求于苏晏才会与他协议成婚的,不过大婚开初,她说什么也不肯让他碰,各种别扭矫情各种作,按说她是现代穿越过来的人,对于贞节这种东西看得应该要比这里的人淡才对,就算真碰了也没什么,毕竟是夫妻嘛!可当初什么原因让她可劲别扭可劲作,云初微倒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她只知道每长一岁,就会发现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幼稚可笑,甚至有的时候恨不得穿回去掐死当初那个自己。 不过转个角度想,那样的云初微或许才是最真实的,有缺陷,有不足,偶尔还会闹闹小情绪,她是个正常人,不是十足完美的神女不是么,现在能看到以前的不足,说明她每走一步都在成长,每长一岁都在反省。 而其实苏晏看中的也正是她身上的这些小毛病,很真实的东西,绝对是世家贵女身上所没有的,或许有,但是被各种磨平棱角收敛了,呈现于人前的都是千篇一律的所谓“气度”,所谓“涵养”,在那些人身上,是很难看到小瑕疵的,随便拉出一个来,脾气都好到不可思议,就算你指着鼻子骂她,她也能微笑着跟你慢慢讲道理,或许还能劝你别生气,把罪责往自个身上揽。 当然,这些都只是人前的表现,至于人后她们到底是个什么嘴脸,那就不得而知了。 对此,苏晏只想说,累不累? 所以就好像永隆帝对骆皇后一见倾心倾了一辈子看中她的坦然大方一样,苏晏对云初微也算一见倾心,皮相是其次,他喜欢她身上那种不伪装的真实小情绪,只有这样的女子,跟她在一起才会觉得她是个正常人,而不是个外面戴着几十层真善美面具,内里早就腐朽糜烂的鬼怪。 知道江未语饿了一天,陆修远又暂时被困在外面喝酒一时半会儿没法洞房,只好让人备了一桌丰盛的席面送来。 两个孩子都已经断奶,云初微可以随心所欲的喝酒了,她看看酒杯,问江未语,“少奶奶可会喝酒?” 江未语笑说:“商户女嘛,这种事自然免不了的。” 云初微看她说话时那不卑不亢的样子,心中对她的好感越发蹭蹭蹭往上涨,亲自给她斟满酒,两人碰了碰,杯酒下肚,这才拿起筷子来开始吃菜。 算起来,这是云初微第五次看着好姐妹出嫁了。 第一个是赫连双。 赫连双下嫁的时候,她们俩还谈不上很熟,只是因为吴驸马之故,云初微便“爱屋及乌”对赫连双多了几分好感,后来又因为黄妙瑜,才算彻彻底底的结识了赫连双,至于之后是怎么发展为好姐妹的,云初微其实也细究不出来,她只知道赫连双是真把自己当成闺蜜待的,这没什么不好,自己也对她好就是了。 第二个,许菡。 许菡入京的时候,正当云初微出嫁,所以那时候她并没有多了解许菡,只是后来去了国公府,晓得那是赫连缙守了两世的心头朱砂,再加上范氏给认了干亲,这才与她亲近起来。 说起来也算缘分,她与许菡是干姐妹,许菡与赫连双是姑嫂关系,也就奠定了雷打不动的“铁三角”关系,去逛个街都得托人送个信去问问对方得不得空。 世家宴会什么的,哪都少不了这形影不离的三个人,不过这都是许菡还没成为太子妃与皇后之前的事儿了,许菡封了皇后以后,云初微和赫连双只有入宫拜谒的份儿,哪敢拉着她出去逛街,对此,许菡也是很无奈,好几次都说怀念以前三姐妹逛街喝茶话家常的悠闲时光。 第三个,陆幼萱。 云初微永远记得这个比瓷娃娃还精致的小表妹红着脸问她讨要保养法子时羞怯的小眼神儿以及出嫁前自己去看她时她分明紧张却极力掩藏的小模样。 只可惜啊,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她笑起来时那对迷人的酒窝了,对她,云初微空有满腹疼惜,却只能束手无策,莫说她,就连身为皇帝的赫连缙都救不了陆幼萱,一旦救,牵连甚广。 所以云初微唯有祈祷萱萱下辈子能投身平凡人家,别再卷入宫廷纷争。 第四个,焦燕。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在云初微眼里,焦燕就是这样的人,情窦初开的那年或许对吴二有过那么几分心思,后来沉下去就再也没听她提起过,焦燕更不会没眼色的去作妖破坏驸马和公主。 而云初微也一直以为焦燕性子这么软的人必然会找个性情憨厚的男人居家过日子。 可谁能想到,这只小白兔最终落入了苏晏手底下某个性格彪悍的大灰狼手里,而所谓的“性子软”,云初微觉得自己大概是以前看岔眼了。 将军与娇女,大灰狼与小白兔,一听就知道小白兔是被调教的对象,然而事实截然相反,从直男癌到忠犬,小白兔调教起她家大灰狼夫君来是半点不手软,直接让云初微大跌眼球。 不过好在,小白兔最终还是过上了安逸享乐的日子,如今嘛,大概已经怀了小灰兔了。 第五个就是江未语。 可以说今天是云初微第一次见江未语,但是因为一见如故,所以在合了眼缘之后果断将对方划入自己“好闺蜜”的名单里,一桌席面,因为有酒,吃得十分畅快。 云初微是江未语来京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与云初微一样,她也对对方一见如故,所以相处才几个时辰就敢抛下所有的警惕和防备天南地北的聊。 见对方这么有诚意,云初微索性也坦白,告诉她自己和苏晏就是因为“交易”而来的婚姻。 江未语目瞪口呆,“这不可能吧?” 云初微笑笑,“事实如此,我骗你也没什么意思。” 江未语来了兴致,“那么,你们是怎么从交易变为真情的?”她特别好奇这个过程。 云初微却只回答了几个字,“记不得了。” 记不得她是从什么时候对他上了心的,或许是不知不觉中,又或许,是在初遇落水时就埋下的情根。 不过,情爱这种东西刚开始的时候本来就是无知无觉的,等你意识到的时候,它早就千缠百绕了,又如何能理得清楚根源在哪呢? 江未语笑了笑,转而说起旁的话题来。 云初微并不会去劝她好好跟着陆修远过日子或者是好好珍惜之类的话,人家毕竟是协议成婚,能过成什么样都是人家的本事,她一个外人根本无权指手画脚。 俩人越聊越火热,不知不觉外院的客人们都已经散席了,陆修远喝得有些头晕,跌跌撞撞来敲门。 云初微听到声音,忙起身去推开门,陆修远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扑到她怀里来。 这种时候,云初微自然是快速地闪身到一旁,陆修远若是能站稳,那算他走运,若是站不稳栽了跟头,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云初微是不可能扶他的。 好在,陆修远并没到不省人事的地步,见到来开门的人是云初微,幽邃的眸子便一直看着她。 “陆少爷,我该走了。”这是在提醒他挡了道。 陆修远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不过片刻清醒过来今儿是自己大婚之日,忙甩甩脑袋把不该有的心思扔出去,“夫人慢走。” 云初微点点头,微笑,“那我就祝你们早生贵子了,再会。” 说完这话,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陆修远站在原地,并没急着进房,一直目送着云初微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肯拉回视线。 江未语已经有模有样地在喜床上坐好,嗅到陆修远浑身酒气,顿时皱眉,马上吩咐人备水沐浴。 而在陆修远沐浴期间,江未语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心头的紧张便只剩下一丝丝了,脸上十分平静,什么都看不出来,她站起身,主动为他宽衣。 陆修远一句话都没说。 认识这么久,这还是两人头一回如此亲密接触。 尤其是手时不时地接触到他隔着一层中衣还滚烫的肌肤,江未语觉得自己又犯怂了,脸自然而然地红了起来。 陆修远扯过她手里他的外袍扔到一边,欺身将她压下,“这种事,还是男人主动一点比较好。” 江未语紧紧闭上眼睛,任由他把她脱得一丝不挂,然后死死咬着唇,受着那从未体验过的痛。 真的是好疼啊,江未语好想一脚将他踹下去,可是看到某人那舒爽得意的表情,又深吸一口气,忍了。 忍无可忍的时候,轻轻叫唤几下,每一声都让她羞耻感爆棚,偏偏大婚之夜的喜烛不能灭,什么都被他给瞧了去,江未语想死的心都有了,为什么大婚之前母亲告诉她男欢女爱的事是种享受呢? 狗屁的享受,根本是把她往死里折腾。 再受不住的时候,她便只好告饶,“那个……能不能让我歇一歇?”又累又疼,做女人真是好辛苦。 陆修远也觉得自己似乎是借着酒兴放肆了些,没多久便饶了她。 好在江未语还剩些体力,及时的阻止了他给她擦洗的意图,自己捣腾半天,终于能倒回床上睡过去。 陆家虽然是首富,但因为陆修远头上的三位长辈相较于其他同龄人来说比较“洁身自好”,并没往府里带多少女人,所以结构比较简单,就公爹陆嘉平,二叔陆嘉兴,二婶母、三叔陆川以及二弟陆胤恒、二弟妹林氏。 至于其他庶子女,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据说原本还有个小姑的,只是不知道为何不在了,陆家的秘辛,江未语都没兴趣打听,她要做的,就是扮演贤妻良母的角色,母亲说,女子出嫁无所出的话,在夫家的地位会大跌,除了身份,连个妾都比不上。 所以江未语在想,自己已经嫁给陆修远了,若是再给他生个儿子,那么所有的任务就都算完成了吧?这场戏也够圆满了。 不过……一想到昨天晚上那糟心的洞房花烛,江未语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若日日如此,那还得了,怕是还没生下孩子,她就得先疼死。 后院的妾室没资格来厅堂,故而江未语的茶只敬公爹不敬婆母。 原本照理该给大太太设虚席敬虚茶的,是陆嘉平特意让人省去这一道,他只是陆修远名义上的爹,而陆修远的娘亲是他亲姐姐,江未语这杯茶要是敬下来,那就乱了纲常了。 陆嘉兴和陆川也都明白大哥的意图,所以并没刻意强调什么,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把这茬给忽略掉。 陆修远大婚以前,陆二太太都没见过江未语,不过这丫头身上那股子机灵劲儿有点像云初微。 于是凭借这一点,江未语成功俘获了二婶母的欢心。 而那位妯娌林氏,性子恬淡,是典型的京城大家闺秀,说话很热情,给江未语的初次印象不错。 至于三位老爷,陆嘉平和陆嘉兴性子直率,说话少了世家老爷的拐弯抹角阴阳怪气,坦荡荡的,在寺庙待过二十年的陆川则满身的佛气,淡然宁静。 对于她,他们只有一个要求——陆修远喜欢就好。 反正府上的大小庶务都有二太太管着,柜上的事她又帮不上忙。 江未语嘴上乖巧地应着,心里却乐得不行,开玩笑,若不是为了摆脱包办婚姻想及时找个人成婚,陆修远能喜欢她?——这还是昨天晚上意乱情迷时陆修远自己说出来的,有多扫兴可想而知,不过江未语一点都不在乎——反正睡都睡了,就算给她一百双腿,她也跑不脱。 更何况,她就没想过要跑。 首富家的少奶奶啊,吃的穿的全是顶尖的,多少人做梦都梦不来的富贵日子,干嘛不过非要跑?傻的么? 江未语甚至还觉得,只要陆修远不跟她大吵大闹甩脸子,不动摇她正妻的地位,那他在外面找多少女人或者带多少回来都行,没问题。 敬茶这一环节很快就顺利圆满地完成,江未语也收到了长辈们给的福袋,鼓鼓囊囊的,目测里面都是些好东西。 等重新回陆修远旁边坐下的时候,对方饶有深意地看了看她。 江未语一下子警觉起来,小声问,“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早起的时候嬷嬷就是这么教的啊,虽然她这些年的确是疏于礼仪,可也不至于在敬茶这么件大事儿上出漏子吧? 陆修远淡淡道:“你早上该让人多扑点粉的。” 江未语一懵,随后反应过来,顿时无地自容,她脖子里的痕迹早上盖了好久没盖掉,无奈选了件圆领的袄子,站着的时候是看不出来的,难不成跪下敬茶露出来了? “大概也就我一个人看到,你下次注意些就是了。” 江未语呵呵笑,“是啊大少爷,你往后能不能注意些少让你媳妇儿出丑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二014 怕不怕冷 茶敬了,该交代叮嘱的也都说了,陆二太太吩咐陆修远,“远哥儿,我跟你爹商量过了,既然是你新婚大喜,那么商会的事情就不必你操心了,休息个把月,带你媳妇儿去熟悉熟悉京城周遭,或者去哪儿玩玩也成。” 商户没有世家那么多规矩,再说陆修远也不用入宫上朝,既然商会的事有两位舅舅扛着,那他大可以做个甩手掌柜,正好前些日子为了准备大婚也累得够呛,歇歇。 “多谢婶娘。”陆修远含笑。 江未语恰到好处地做出含羞带怯的样子来,也跟着道了谢。 等出了房门才慢慢卸下伪装,脸上恢复一派沉静从容。 “想去哪?”陆修远与她并肩走着,随口问了一句。 江未语当然想去看运河上的风景,要知道从小到大都没出过远门,更没来过京城,虽然对京城的风土人情也很好奇,不过运河要排在首位。 只是这才大婚第二天,直接跟他开口到底合不合适呢? 江未语正想着,陆修远就出了声,“要是喜欢逛街的话,我让人陪你去。” 江未语挑眉,“婶娘不是让你陪我的吗?” 陆修远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觉得有这种可能?” 江未语轻哼一声,之前还犹豫,现在么,根本没那必要再遮遮掩掩的了,直接说:“我想去看运河两岸的风景,听说比江南还美。” “行。”陆修远想都没想就点头,“不过今天去不了,喜船上的装饰还没拆,你要实在想看,等回门的时候再看就是了。” 于是,江未语喜滋滋地等着。 其实像江未语这样远嫁的姑娘,很少会有三朝回门的,顶多是大年初二的时候回来一趟见见爹娘送送礼就算不错了,不过陆修远当初从江家提人的时候就许诺过,绝不让她受一点儿委屈的,更何况他有这条件让江未语回门,再加上江未语想走慢一点看运河,索性就挑水带洗白菜,顺道儿了。 回门礼准备得相当丰厚,若不是知道自家夫君富得流油,江未语险些就肉疼了,送这么多,以后喝西北风呢? 一大早,夫妻俩就乘着软轿到达渡口,随行护卫和家仆早就把该拿的东西送到了船上安置好。 江未语站在下面欣赏了半天,直到陆修远微冷的声音传来,“还不想走,打算在这儿看一辈子呢?” 江未语立时回过神来,根本不怪她好不,从来就没见过装饰这么奢华的私人船,所有用料无一不精,光是看着就给人一种磅礴大气的感觉。 轻轻咳了咳,江未语规规矩矩跟在他身后上了船。 陆修远随手指了一间房,“那就是你的房间。”说完,自己推门进了对面的房间。 江未语记起来了,陆修远那间房可不就是当初她被追杀时误打误撞闯进去躲避的那间么? 想想当初自己还是个到处躲避追杀的少女,转眼就成了陆家大少奶奶,实在让人感慨。 “早上起得早,少奶奶可要再睡会儿?”旁边的丫鬟问了一句。 江未语转过头,笑笑,“也好。”听说离开船还有一炷香的时辰,不如抓紧机会眯会儿,免得开船以后没精神看风景。 进门之前,江未语不经意瞟了一眼旁边的那间房,上了锁,还是两道,她不禁疑惑,“这间房是做什么用的?” 小丫鬟脸色有些古怪。 江未语心想自己八成是问到关于陆修远秘辛之类的东西了,正想转个话题,小丫鬟就道:“其实奴婢也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细想之下才记起来,似乎从几年前去南境回来以后,那间被国公夫人云初微住过的房间就被少爷锁了起来,谁也不能进去,就算是打扫,也是少爷亲自来,甚至于喜船去迎亲的时候这间房都没打开过。 江未语收回视线,淡淡笑道:“不知道就算了,咱们进房吧!” 昨夜虽然没和陆修远行房,不过因为她还没习惯两个人同床共枕的日子,所以有些失眠,睡得晚,早上又起得太早,就连吃早饭都没什么食欲,这会儿的确是有些困了。 江未语打个哈欠,轻轻靠在软榻上睡了过去。 对面房间。 陆修远负手立在窗前,眼眸深沉地望着外面翻起波浪的河水。 “主子。”白述闪身进来,低眉敛目。 陆修远转身,“蓬莱岛那边有消息了吗?” “回主子,有消息了,整体玉雕已经完成,现如今只差主子前去点睛了。” 此蓬莱岛并非传说中的那个仙岛,而是陆修远手底下人发现的一座孤岛,陆修远本人还没去看过,不过听他们描述起来的确美如仙境,索性命名蓬莱。 而他之所以找这么一座孤岛的原因,是打算给他母亲陆清绾做玉雕像,一旦雕像做成,他就马上让人去北燕刨了易卓明家的坟,把他娘的灵请回岛上。 原本他最想的是请回陆家,奈何易白这里行不通,怕刺激到易白,便只能找个没人的地儿。 而这件事也是一直瞒着易白进行的。 一年前送去的画纸到现在才完成,也算精雕细琢了,陆修远特地嘱咐过,雕刻大师只需要把眼睛以外的所有部位雕刻好,双眼自有他会去亲自操刀,因为除了他,谁雕刻出来的眼睛都不可能传神逼真。 他正愁找不到机会瞒住易白去蓬莱岛,这次大婚倒是给他行了个方便,刚好能借着带少奶奶出去玩直接去蓬莱岛把那玉雕给弄完。 听完汇报,陆修远心情愉悦了些,出了门去往对面,掏出钥匙打开两把锁。 由于不小心,其中一把锁掉在地上发出声响,把一向浅眠的江未语给惊醒,她急急忙忙起身推开门往外一瞧,看到陆修远就站在之前自己问的那道门外面,手中拿着两把已经开了的锁。 江未语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原来是你啊!” 陆修远淡淡道:“很快就要启程了,你不抓紧时间睡一会儿?” 江未语杏眸圆睁,“你怎么知道我在睡觉?” 陆修远没回答,一只脚迈了进去。 “哎!”江未语突然唤住他。 “有事?” “我就是想问问,这间房里有什么?” 陆修远看她一眼,“自然是你不知道的东西。” 江未语回给他一个礼貌的微笑,废话,知道了她还能问? 不过说起来,似乎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瞬间没了兴致,江未语又疲惫地打了个呵欠,打算回去再补一觉。 陆修远也不再搭理她,兀自进了房门。 不错,这间房就是当初去南境的时候云初微住过的房间,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没换,一直保留着当年的样子,每次出行,他总会来这房里静坐,或许是生意上遇到问题心烦意乱的时候,又或许是遇到喜事儿心情愉悦的时候,不管是喜是忧,他都喜欢来这儿,每次一来,都能让他回归到最初的自己那个状态。 手指细细抚过桌上的梅,是那一年云初微亲手弄的,里面的插花早就枯萎凋零,陆修远一直没舍得扔,让它保存着最开初的样子,一成不变。 临窗有一张摇椅,陆修远靠上去,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他做了个梦,梦到有个姓云的姑娘来碧玉妆找他,说想用护肤品的秘方入陆氏商会的干股,还告诉他茶油能取代以往的芝麻油,效果更好。他坐在二楼的轮椅上目送着她走远,最后的时候,姑娘回过头冲他笑,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的容颜 江未语?! 陆修远惊醒过来,擦去一脑门子的汗,双眼一瞥,看到坐在一旁喝茶的江未语,再想去自己做的荒唐梦,顿时皱眉,“你怎么在这儿?” 江未语道:“原本呢,我是来请夫君你去吃饭的,不过看你睡得沉,便只能等一等了。” 陆修远揉揉额头,“不用了,我没胃口。” 见到江未语站起身要走,他想了想又改口,“不过,若是你亲自下厨,我倒可以试一试。” 江未语顿时苦着脸,“这可是我的回门日诶,大少爷再不待见自家媳妇儿,也不带这么折腾的吧?” 陆修远靠回去,一副“随你便”的表情。 江未语撇撇嘴,德行! 她出了门,直接去厨房。 里面的几位厨子以及做杂活的婆子们见到大少奶奶进来,全都站起身来见礼。 江未语随便点了两三个人给自己打下手,把自己要做的菜名说了下让他们准备。 那几人动作利索,很快就把食材给备好,反应都很平淡。 不怪他们会这样,实在是大少奶奶才嫁过去两三天的时间,大少爷自己就不知道开了多少回小灶了,放着大厨房顶厨做出来的不吃,非要把大少奶奶当厨娘使唤让她亲自下厨。 厨子们虽然没亲口尝过大少奶奶做的菜啥味儿,不过光是闻闻那味道就知道一定很香,否则大少爷这么挑剔的人,他哪吃得下去? 吃食是江未语亲自送来给陆修远的,他已经回了自己房间,之前待过的那间房又给上了两把锁。 江未语觉得奇怪,“我刚才进去看过,里面什么都没有,你干嘛锁得这么严实,害怕我偷你东西?” 陆修远淡定地喝了一口汤,“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江未语:“……那你早说啊,我该趁你睡着的时候多找找值钱宝贝在哪的。” 陆修远反应平淡,那间房他的确是不让旁人进去,但并不严重到成为禁地谁敢擅闯他就杀谁的程度,在他看来,所谓的禁地,那是心里有鬼的人才会拿来糊弄人的东西,他心慕云初微,并且是光明正大坦荡荡的心慕,并不怕江未语发现什么,知道什么。不让人进去,只是不想让人把那间房里属于她的气息破坏掉。 不过,江未语若是不问,他是不会主动说的,她要是问了,那他实话实说就是。云初微本来就是个十分优秀的女人,心慕她的男子并不止他一个,虽然他已婚,不过这阻止不了他对那个女子的欣赏。 陪陆修远吃完饭,江未语站在他房间的窗边往外看,发现他这边的风景更美。 “喜欢?”陆修远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 江未语吓了一跳,转头瞪他,“你就不会先吭一声?” “这是我的房间。”陆修远提醒。 江未语暗道一句真小气,理了理袖子要走。 “对了,你怕不怕冷?”就在她快要出门的时候,陆修远突然问。 江未语想到自己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冷的毛病,咽了咽口水,点点头,“怕,怎么了?” “没事了。” 江未语还以为他能来句暖心的,没成想白期待一场,回到房间不久,天色就暗了下来,外面除了有村落的地方偶尔能看到灯火,其他地方便是黑漆漆一片。 江未语关了窗准备睡觉。 其实这艘船以三天前的速度,早就到江府了,只是因为江未语要赏景,所以陆修远吩咐行得慢了些,这才导致夜里都到不了,照这速度,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苏州靠岸。 如今初冬,虽然还没下雪,不过越接近江南,气候就越偏向湿冷,江未语裹紧了被子,船上不允许的缘故,房间里没有放火盆,更不存在北方的烧地龙。 即便是脚边放了汤婆子,江未语还是觉得冷,半夜的时候受了凉,鼻塞得难受,伺候了一天的丫鬟婆子们都已经睡了,江未语不好意思把人吵醒,撑着精神坐起来,轻轻推开门去往对面,敲响了陆修远的房门。 陆修远穿衣下床推门看到是她,似乎一点都不意外,神色间甚至还透着几分戏谑,“深更半夜的,你想做什么?” 江未语委屈巴巴,“我冷。” 到了现在她才明白他白天为什么问那个问题,想来是经常大冬天的在运河上跑,知道在冬天的船上过夜特别冷所以“好心”地关切了一句。 不过这“好心”真够无耻的,知道冷还不想法子帮她解决。 陆修远没拒绝,开门让她进去。 夜已深,没有热水供应,江未语喝不了热茶,只能捧着暖手炉坐在桌前瑟瑟发抖。 陆修远看她一眼,“不是冷么?来了还不睡觉,准备继续坐着抖一晚上?” 原本还在纠结的江未语一瞬间放弃了挣扎,因为实在是太冷了,他睡热的被窝,总比她那边暖和吧? 这么一想,她拢了拢衣服走过去一头钻进被子里,然后惊奇地发现这床真暖和,不过,就算被陆修远睡过,也不至于暖和成这样吧? 江未语想到了什么,一下坐直起来,看向正在脱衣服的他,“你这床上有什么?” “你。”他道。 “我跟你说正经的!”江未语磨牙,既没有火盆,又没烧地龙,这床竟然如此舒服,敢说没有猫腻? 他慢条斯理地把脱下来的衣服挂好,这才转身掀开被子躺上来,淡淡地说:“这床的软垫下面是暖玉。” “那你为什么不把我那间房也给布置一下?”这差别也太大了好吗? 陆修远懒得跟她解释暖玉有多难得,这张床下的不是一整块,而是小块拼接起来的,直接扔俩字给她,“睡觉!” 白天提醒她,原本是想让她就在这边睡的,不过他觉得没那必要,她也不一定肯,若是真冷了,凭她那性子,哪可能傻乎乎地继续待在那间房里,必定会自己找过来,果然,前半夜就来敲门了。 江未语闭了嘴,再一次缩进被子里,这次不冷了。 其实在京城的时候不冷还有另一个原因,每天晚上都是跟他同床共枕两个人睡的,然后突然有一天一个人睡,不适应倒暂时谈不上,关键是冷啊! 而且陆修远身上特别暖和,他睡过的床,就跟太阳晒过似的。 江未语侧身睡,想起自己大晚上从那边折腾到这边,不禁失笑。 陆修远也是个浅眠的人,听到她那细微的动静,蹙蹙眉,“睡不着?” “就快睡着了。”江未语心虚地道。 陆修远没再揪扯着不放,慢慢陷入了睡眠。 天亮的时候,江未语睁开眼睛,猛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陆修远怀里,脑袋枕着他的手臂,而对方还没醒,呼吸十分的均匀。 这怎么回事儿啊? 江未语满额黑线,明明昨天晚上两个人都是背对着侧身睡的,为什么一觉醒来,她在他怀里? 是她先主动还是他先主动的啊? 江未语脸很烫,她轻轻挪动身子,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退回去,哪曾想这一动,陆修远醒了。 题外话 解释一下,原本按照这个番外的大纲,回京以后是阿白cp出现的剧情,但是临时改成单元线,所以衣衣卡文了,混到现在,明天尽量早更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二015 回门敲打 江未语在一瞬间闪过闭上眼睛继续装睡的念头。 只可惜,他什么都看到了。 慢条斯理地抽回手,想来是手臂被她压得麻木了,活动了好久才开始穿衣。 他要是责骂一通,江未语可能还好受些,越是没反应,气氛就越是尴尬,到底还是江未语先受不住,支支吾吾地道:“那个,昨天晚上……” “什么?”他回过头来。 江未语忙改了话口,“我帮夫君更衣吧!”至于到底算作感谢还是补偿,其实她也分不清楚,毕竟昨天晚上谁占了便宜都还不一定呢! “不必。”说话间,已经利索地穿戴好。 江未语捂了捂脸,长这么大,头一回觉得如此丢脸,她吸吸鼻子,已经不难受了,嗯,一定是床太暖和的缘故,所以不药而愈。拢了拢身上的锦袄,打算去自己房间梳洗一下。 “过来绾发。”陆修远说。 “啊?”江未语有点反应不过来,这是……在叫她? 低垂着脑袋,木讷地用眼睛丈量着步子走过去,江未语立在他身后,从镜台上拿过梳子轻轻给他梳理那乌黑顺滑的长发。 陆修远趁机靠在椅背上小憩,他昨天晚上没睡好,江未语似乎是在她自己房间的时候就受了凉,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睡梦中也一个劲地翻来覆去,很不安生,陆修远本来不想管她的,可是想想,自己长她十多岁,没必要跟个小丫头过不去,再说,这还是自己发妻,病了不管也太不像话,索性就把她抱进怀里,这还是大婚以来他第一回抱着她睡一晚上,手臂的酸麻就不说了,关键是忍得难受,他是个正常男人,搂个女人睡能没反应吗?可她都病成那样了,碰不得。 府医要留在京城,没办法跟来,隐卫中倒是有一位懂医术的,陆修远原本打算将她捂暖和些再让隐卫进来给她探脉,哪曾想一钻进他怀里她就彻底安静下来,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的样子,她身上的忽冷忽热就都退下去了,一觉安睡到天明。 江未语从铜镜里不经意瞥见他有些乌青的双眼,“你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嗯。”声音带着几分疲倦与懒散。 江未语心中讪讪,不敢问他到底咋回事儿,像个做错了事被抓现行的孩子,处处小心谨慎。 要说陆修远心思这么细腻的人真没发现她那点细微的尴尬?他只是懒得挑破罢了,大婚的时候不觉得,洞房花烛夜也不觉得,直到昨天晚上抱着瑟瑟发抖的她,那瘦弱的小身板儿才让他一下子后知后觉,自己原是长了她十来岁的。 绾好了发,江未语还没出门,丫鬟就端着洗漱用具进来,江未语只好又在他这儿“将就”一下。 过了这一茬,嬷嬷便送来了热乎乎的汤药,“少奶奶,这药得趁热喝。” 江未语瞄了一眼陆修远。 陆修远淡淡道:“在你醒之前,我让人给配了药,既然是回门,可不能病着回去,否则你爹还不定以为我怎么虐待你呢!” 江未语轻声咳了咳,虐待倒是没虐待,就是有点尴尬。 在下人们眼里,大少爷和少奶奶恩爱无俦,可事实上,他们俩谁也不稀罕谁的好不? 端过小碗,江未语眉头都不皱一下就把一碗苦涩的汤药喝得干干净净,倒是让陆修远刮目相看。 把碗递给嬷嬷,江未语看着陆修远道:“药喝完,我回房了。” “嗯。”陆修远淡淡应。 “对了,这船大概什么时候能到苏州?”江未语又问了一句。 “明天。” 还要一天啊? 江未语无奈了,等嬷嬷出去才小声问,“那我晚上能不能还睡在你这儿?” 陆修远抬起眼帘。 江未语马上道:“若是不行,那当我没说。” 若不是因为怕冷,她才不稀罕过来呢,像早上那种情况,简直不要太尴尬,虽然两人比这更亲密的接触都做过了,不过被他搂着睡还是头一回,总感觉怪怪的。 “请便。” 江未语觉得怪,陆修远觉得更怪。 按说以他的性格,很多时候对着她该生气的,可就是生不出一丝丝的不悦来,嗯,一定是因为她太小了,自己不与她计较,是为君子做派。 得了允许,江未语竟然有些窃喜,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都被自己吓了一跳,魔怔了吧? 有了昨天的教训,江未语今天格外的乖觉,添了厚衣服,出去甲板上的时候披上斗篷,不忘抱着手炉。 外面虽然冷,不过这并不影响她赏景的兴致。 水路南下,从北到南的景致一一望过来,自然是比不上草长莺飞的三四月风光好,不过初冬的景也是别有意境的,江未语很喜欢。 陆修远让人给她配的是散热解表的药,哪怕昨天晚上就没事了,还是得防范着。 到晚上的时候,江未语才开始后悔主动提出在这边睡,根本就是羊入虎口好么,被他缠要了好几次之后,她全身酸疼得哪都动弹不得,虚弱无力地望着帐顶,恨恨道:“不是说好了要让我精精神神回娘家的吗?你也太过分了!”憋不住能理解,那你好歹少要几次啊!虐待,这绝对是虐待!她要收回之前他没虐待她的想法。 陆修远脸不红心不跳地道:“要精神就一起精神,没道理你精精神神回娘家,让我憋这么多天吧?”别的事可以君子,但这事儿,他是个正常男人,睡的又是自己发妻,何罪之有?以前没开过荤那另说,现在不一样,光是船上就好几天,到了江家起码也得两三天,算算要他憋这么些时日就脑仁疼,还不如趁早吃到嘴,只是,刚才似乎又像大婚之夜那样过了点? “……我、我才十五岁!”骨朵开花的年纪,哪受得住他的血气方刚,若是时间再长一点,说不定直接就凋谢了。 江未语可委屈了。 陆修远望着她承欢过度娇软无力的样子道:“休息一晚上就好了。” 江未语也是这么想的,她可不想到娘家丢人,闭上眼睛的时候见他似乎还很有精力的样子,她郁闷,又不是她出力,为什么精神的却是他? 为了让她休息够,陆修远吩咐船速再慢些,到苏州的时辰便一拖再拖,由早上的辰时拖到了午时。 江未语还没醒,丫鬟婆子们都不敢打扰少奶奶。 于是船虽然靠了岸,上面却没有人下来,陆修远在顶楼花房里浇花。 江未语是被码头上的喧闹声给吵醒的,坐起来挑开竹帘往外一看才知道已经到苏州,而且瞧这样子,船应该靠岸好久了。 她周身的余倦一下子全都惊没,急急忙忙把丫鬟嬷嬷唤进来,“什么时辰靠岸的?” 嬷嬷道:“回大少奶奶,一炷香之前靠岸的。” “那你们为何不叫醒我?”江未语满心懊恼,睡成这猪样,陆修远得多嫌弃她?难怪连屋子里都不待了,也不知道跑哪去。 嬷嬷没说是大少爷吩咐不准打扰的,“既然是回娘家,少奶奶自然得休息好了才行,否则亲家老爷见了该心疼了。” “沐浴更衣吧!”都已经捱到现在了,早下船晚下船似乎都没差,江未语反而不急了,让人伺候着捣鼓了一通才推门出去,打听清楚陆修远在顶楼花房,她提着裙摆走上去,花房的门没关,陆修远还在里面认真而专注地浇花。 江未语直接走进去,很不好意思地望着他,“那个……咱们是不是该走了?” 陆修远转过身,“睡醒了?” 这话问得江未语越发不好意思了,心虚地点点头,“嗯。” 陆修远放下花洒,走到一旁用香膏反复把手洗净擦干才过来,“那走吧!” 江未语没从他脸上看到预期的嘲弄与嫌弃表情,有些意外,“你不怪我吗?” “听你这意思,是想我打你一顿?”陆修远望过来,似笑非笑,“那等回京。” 江未语浑身一个激灵,“我可没那么说。” 夫妻生活归夫妻生活,她可没忘记自初见开始,他就不是什么好人,自己又不是他意中人,他哪有可能纵着她啊,打她一顿这种事,逼急了说不准真有可能。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门,回门礼早有家仆搬下去装好车,陆修远和江未语坐上软轿,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江府而去。 因为事先没让人打招呼,江永敬压根不知道闺女会从那么远的地方回门,所以乍一听下人说小姑奶奶回来的时候还反应了半天是哪个小姑奶奶。 魏氏激动不已,急急忙忙出去接人,客气地请了进来。 陆修远依礼先给岳父岳母请了安,又给二老奉了茶才坐下来。 新妇回门,岳家对于姑爷自然少不了一番敲打。 江未语把这摊子留给陆修远自个应付着,她则是站起身随魏氏去了内宅给堂姊妹以及婶婶们发喜糖。 江未语嫁得这样好,堂姊妹们无不羡慕,一上来就问京城如何如何,陆家如何如何,就连婶婶们也忍不住好奇憧憬,唯独魏氏没问,等众人说得歇了气儿才小声道:“语儿婆家那头待你好不好?这些日子可还待得习惯?” 江未语心中暖洋洋的,笑着道:“母亲尽管宽心,婆家待我那是没话说的,至于夫君,也从来没委屈着我。” “这些话,可都是真的?”魏氏担心她为了宽娘家人的心光捡好的说而自个憋着一肚子气。 “自然是真的。”江未语点点头,“母亲知道我脾气,若是嫁得不好受了气儿,这回门来,脸上哪还能有好颜色,怕是早就哭着跟你诉苦了。” 魏氏的确是了解江未语,是个性子倔的姑娘,脑瓜子也聪明,从不肯吃半点亏,要真受了气,她怕是连门都不回了,哪还会想着来编故事给娘家人听? “婆家待你好,那我和你爹就放心了。”魏氏满脸欣慰。 江未语面上笑着,一一回答堂姊妹们千奇百怪的问题,之后又掐着时辰去见老太太,老太太因为江永珍的事情消瘦了不少,背影都有些佝偻,以往的衣服穿在身上显得十分宽大空荡,松松垮垮,越发衬得她瘦得不成人样儿,一见到江未语,她就忍不住掉泪,让江未语去跟江永敬说说把江永珍接回来。 江永珍死在梁大爷手里这事儿,江未语知道,但她不能说,哽咽道:“祖母,姑母她好着呢,您就别担心了,等以后有机会了呀,我爹准能带她回来见您的。” 魏氏也劝,“老太太,儿孙自有儿孙福,哪能事事着您操心呢,您啊,以后就享享清福吧!” 因为不能解释江未语当年被赶出府的真正原因,所以老太太一直都以为魏氏是个不折不扣的蛇蝎,到现在了还不待见魏氏,才听她把话说完,一个巴掌就甩过来,闹得一屋子气氛僵硬。 江未语心疼继母,找个借口娘俩先回去了。 “母亲,这件事委屈你了。”看到魏氏因为自己受了这份罪,江未语心里头也不好过,说着就跪了下去,“还请母亲体谅,老姑奶奶的事儿绝对不能让祖母晓得,本来就那么大把年纪了,一旦晓得老姑奶奶在外头与人鬼混出个私生女儿来,最后还死在私生女的亲爹手里,老太太会受不住气出病来的,只能瞒一天是一天了。” 魏氏忙把她扶起来,“瞧你说的什么话,老太太不待见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些年我都受了过来,再多个几年也是一样的,其实我说那话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想让她宽心,只不过在老太太眼里,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罢了。” “我知道的母亲。”江未语抹泪,“都怪我当初没争点气斗过老姑奶奶被她摆了一道送出府,要早知道她会把罪过都推到你头上来,当年我说什么也要站出来为你说清楚。” “罢了罢了!”魏氏早就看淡了这些事,自己只是个外来媳,与小姑在一处,不管错的对的,婆母都不可能偏向自己而去打她亲生女儿的脸,更何况自己还不是大老爷的嫡妻,只是个继室而已,就更没有那么大的脸了,受点委屈倒没什么,只要大老爷知道她的苦处就好,其他的,她还真没奢求什么。 江永敬也是让人把陆修远安置好才听说的这件事,他着急忙慌地去了老太太处,魏氏和江未语早就离开了。 老太太问他是不是有事,江永敬张了半天嘴,最后叹口气,只说自己是去请安的,转而来到魏氏的院子温声安抚了她一番。 江未语也在,趁机道:“爹,母亲在老太太那儿受了不少冤枉气,这事儿是我们家亏欠了她,您往后可得对母亲好点补偿补偿她。” 江永敬忙点头称是,反倒是把魏氏给弄得脸红。 江未语愧疚道:“本来这种事合该摊开说清楚讲明白还母亲一个公道的,可是老太太那样子,实在是受不得多一点点的刺激了,就怕一知道真相给气出个好歹来,所以往后还请母亲多多担待着些,她要说了不中听的,你当没听见就是了,别往心里头放伤着自个。” “语儿你就放心吧!”魏氏坦然一笑,“我要是连这点肚量都没有,早几年就该跟你爹闹翻天了,哪能窝气到现在呢?” 江未语笑了笑,又跟江永敬说了会话才告退。 回自己未出阁时住的院子之前,江未语特地去了陆修远那儿一趟,小声问,“我爹没跟你说什么吧?” 陆修远不答反问,“你是特地跑来关心我的?” “当然不是。”江未语张口就否认,“我只是不想看到这么重要的日子里出了什么乱子让我头疼而已。” 陆修远没说话,他这位老岳父,关乎生意的事情可以对他点头哈腰恭敬有加,可一旦涉及女儿,马上就化身为猎豹,强势得让人想捶死他。之前在前厅,江未语和魏氏一走,江永敬就对他各种敲打,那意思不明摆着呢嘛,一旦女儿受了委屈,他们江家宁愿不要陆家那份殊荣也要把女儿接回来,大不了就和离。 陆修远当时冷笑着反问一句,“提督府以老姑奶奶性命威胁的时候,岳父大人可是一点都没犹豫就把她给交出去的,那时候您都担心连累整个江家,这会儿又不担心陆家会对江家下手了?” 江永敬黑着脸道:“你别指量着我好拿捏,其他事可以,唯独关乎我那宝贝女儿的事,我是半点不会做出让步来的,你小子要敢让她受委屈,老子就跟你拼了!” 听听,这都拼上命了,得是多不待见他家姑爷啊,也不担心威胁姑爷一时爽,过后姑爷拿他家闺女撒气。 陆修远收回心思,看向江未语,“明天一早就走吧!” “这么快啊!”江未语有些舍不得,“就不能再多待两天吗?” 陆修远去蓬莱岛才是正经事,陪着江未语回门只是顺道,再说,他也懒得在江府跟他老岳父打嘴仗,早些离开没什么不好。 “带你去个地方。”陆修远道。 “什么地方?” “自然是你没去过的地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二016 修远吃醋 陆修远说到做到,第二天就走,江永敬拉都拉不住,又气又恼,“瞧瞧你这样子,哪像是带着我闺女回门来了,我们父女俩连句正正经经的话都还没说上呢,你就不能多待两天?” 陆修远微笑,“耽搁一天,陆家柜上亏损的钱岳父大人来补上?” 江永敬一噎,陆家一天进利多少,这是个不为人知的数,但光是想想都知道准是一笔巨额。 拿他自己来说,若是府上没特殊事,他也愿意常去铺子里转,调查竞争对手又上了什么新货,各分铺的盈利与地段和客流量的关系云云。 而他只是个地方富商,陆修远可是全国第一富,这么大个陆氏商会,作为继承人,陆修远要操心的事多了去了,仔细想想,人家说得也对,这来回都得费时间,若是再在岳家多耽搁几天,那损失可就惨重了——钱当然重要,没钱怎么养他宝贝闺女? 做了自我心理疏导以后,江永敬叹口气,目送着小两口离开。 其实陆修远只是急着去蓬莱岛,压根没想过什么钱不钱的问题,这么大个陆氏商会,若是他走开个把月就周转运营不开,那么不如卷卷铺盖趁早散伙关门大吉得了,还配当什么首富? 再一次乘上船,方向却不是京城,倒像是要出海,江未语吓了一跳,去找陆修远,“我们是不是走错道儿了?” 陆修远慢条斯理地抬起头来,“不是说了带你去个地方。” 江未语往窗外看了看,“可是我怎么感觉你好像要出海?” “就是出海。” 江未语哑然,虽然她从来没见过海,也很想去见见,可是听说一旦到了海上就什么都没有,除非回头靠岸,否则除了水还是水,想看见点新鲜花木都不能,这陆修远,到底为何要把她带去那么远的地方啊,该不会是真生气了想把她扔海里喂鱼吧? 这么一想,江未语马上就坐立难安起来,整个人都不得劲了。 陆修远见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秀眉微蹙的样子,清纯中带点娇俏,唇角不觉往上扬了扬。 江未语咬着唇角想了又想,最后心一横,直接挑破,“那什么,你要是在我爹那儿受了气想拿我发火可以,但是不兴杀人放火的,海上是远,可是谁说官府查不到了,我要是真死在海里,化成厉鬼我也要把尸体拖回来让官府发现,到时候我看你怎么跟我爹交代!” 陆修远被她说得愣了一下,好久才反应过来她以为自己是准备把她送到远一点的地方扔到海里喂鱼让官府查不到? 这女人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 陆修远额角青筋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江未语被他这表情吓得不轻,腾地站起身来就往自个房间跑,把门从里面锁死,哪怕是丫鬟来送汤药她也不开门。 陆修远这黑货,果然是想把她给偷偷解决掉。 可是船已经开了,江未语即便再有本事,她也没办法逃出去,总不能跳下去吧? 江未语推开窗,看着外面快速倒退的河岸以及让人头晕目眩的高度,思考着从这里跳下去还不死的可能性有多大。 最终的最终,她还是放弃了,就算跳下去不死,她最后也能被冻死,要知道这是初冬,江南气候又湿冷,河水更是冰寒刺骨,与其冒这个险,还不如想想其他法子。 午时,江未语终于肯推开门了,丫鬟嬷嬷把饭食送进来,江未语被自己“要死了”的事情打击得不轻,没什么食欲,随意扒拉两口就让人撤下去,她再一次敲响了陆修远的房门。 陆修远开门见到她,神色间一派寡淡,“有事?” 江未语回房以后就不肯出来的事他之前听说了,为此还特地嘱咐船上的隐卫们要特别注意,防止少奶奶跳河。 没想到她比自己想象中的惜命多了,竟然没想着跳河逃跑。 江未语当然惜命,否则当初就不会以“交易”的形式换得陆修远的庇护了,再说了,陆修远多讨厌啊,死在谁手里都好,就是不能死在他手里。 这么一想,能屈能伸的江未语抬起头来,十分甜脆地喊,“夫君。”顺便附送一个甜美的微笑。 听得陆修远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急忙伸手挡住门框,“有事就在外面说。” “你累不累?”江未语微笑着问。 陆修远:“……” “渴不渴?” 陆修远:“……” “饿不饿,要不,妾身去给夫君下厨?” “江未语,你脑子烧糊涂了?”陆修远好看的眉头拧起来。 江未语心中把他八辈儿祖宗都拉出来问候了一遍,“妾身只是觉得,自从咱们大婚以来,妾身都没好好关心关心过夫君,所以特地来跑一趟罢了。” 真以为她乐意给人伏低做小啊?还不是因为他小气吧啦的,不就是她爹多说了几句,至于把怨气转移到她身上来吗?海上杀人抛尸,这种招儿也能想得出来,这人真够阴暗变态的。 她这也是为了自保,不得不剔除傲骨拉下身段讨好他,希望能在他动手之前挽回那么一丝丝好印象从而改变他的杀心。 而在江未语走神的这片刻内,陆修远也大概想明白了她突然讨好他的意图,冷峻紧绷的脸突然柔缓下来,唇边一抹似笑非笑,邪气非常。 “进来。”他毫不犹豫地拽着她的胳膊将她往里拖,一点怜香惜玉的做派都没有。 江未语脸色大变,暗叫不好,“你干什么?” 陆修远指了指桌上,“添香懂不懂?” 江未语看过去,他似乎在作画,房间里充斥着浓郁的墨香味。 陆修远的意思很明白了,要她研墨。 江未语揉着被他拽疼的手腕乖乖走到书案旁边,陆修远画的是个女子,虽着布衣荆钗,可越是这样,越能把那女子的花容月貌衬托出来。 好美的女子! 江未语心想,这就是陆修远心仪的姑娘了吧? 不管是容貌还是气韵,都很独特呢,尤其是那双眼睛,灵动传神,好似真嵌了人眼珠子一般,只是,画中女子虽然嘴角上扬,眉眼间却笼着淡淡的哀愁。 之所以哀,是因为没办法和陆修远在一起吧? 江未语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个插足者。 不过,以陆修远的本事,为什么没能把对方娶进门呢? 莫非对方是官宦千金不入商户,还是说,对方已经有了家室? 再看画上那女子,可不正是梳着妇人发髻么? 敢情陆修远还觊觎他人妇? 这个认知让江未语更加不安了,难怪当初二话不说就娶她,原来真的只是缺个少奶奶堵住长辈们的嘴而已。 也难怪……他会想杀就杀,简直没把她当人看。 一想到陆修远即将把自己扔进海里,江未语研墨的手就抖了一下,一大滴墨汁溅到了书案上,好在并没有弄到画纸。 江未语吓了一跳,急忙找来帕子擦干净。 陆修远搁下笔,目光平静地望着她,“之前还这样那样的乐意做,一进门就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 “没有,大概是昨夜没睡好。”江未语心慌得要命。 陆修远似乎笑了一下,“你们家的床也冷?” 江未语想起那天晚上自己主动跑到他房间睡的事,脸色有些尴尬。 “还是说,没跟我睡一张床,不习惯了?” 江未语瞪着他,“胡说!”那是她十岁以前住的院子睡的床,怎么可能不习惯?……不过话说回来,昨天晚上好像还真失眠了。 陆修远重新拿起笔继续画。 江未语也继续研墨,时不时地往画纸上瞄一眼。 不得不说,陆修远虽然是个商人,一手画功却能让人惊掉眼球,着色技巧以及其他先不论,光是画上人那双眼睛,给江未语的第一反应就是画中人活过来了,而整幅画最让人惊艳的也就是这双眼睛,一旦没了,其他地方将黯淡无光。 陆修远知道她在偷看,把最后的颜色填完以后轻轻挪往一旁晾着,取来画纸继续画。 从白描轮廓来看,还是同一个人,只是姿势以及着装和背景换了一下。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内,陆修远一直在画同一个人,只是没急着填色,大概有十多幅,全都没画眼睛,看这样子,他只会给第一幅画填色了,后面的应该重点都在眼睛上。 与之前的一样,没画眼睛的时候只能说好看,一旦画了眼睛,就堪称传神了。 江未语心道陆修远这家伙觊觎他人妇也就罢了,这莫不是疯症了吧,画一幅不够,还一次性画这么多,这是有多疯狂迷恋那个女子的眼睛啊? 这让她想起以前在外庄上听说过有的人天生有某些让人无法理解又丧心病狂的特殊嗜好,简称怪癖。 江未语觉得陆修远的特殊嗜好一定是收集眼睛,否则怎么会有人能把眼睛画得这样好看呢?他一定专程研究过。 这么一想,她遍体生凉,陆修远带她去海上,该不会在杀她之前先把眼睛给剜了吧? 原本淡定研墨的人再一次站不住脚了,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小娇妻心里已经被定位成变态杀人狂的陆修远蹙眉望过来,“船上有这么冷?” “是……是啊!”江未语干笑两声,“我想回房添点衣裳。” 陆修远目光在她身上梭巡一圈,明明就穿得很厚实,哪有这么冷,这还抖上了? “去吧!” 江未语如蒙大赦,推门出去直奔自己房间。 丫鬟们都被她急三火四的样子吓了一跳,“少奶奶,怎么了?” 江未语深吸一口气安静下来,坐下以后问她们,“对了,在我嫁过来之前,少爷没议过亲吗?” 几个陆家这边的丫鬟面面相觑,脸色都有很明显的变化。——少爷当然是议过亲的,而且还不止一回,可都没成,最后还让外头传出了“克妻”的传言来,这件事,二太太叮嘱过她们,千万不能在少奶奶跟前提及的,否则误会就不好了,谁也不曾料到少奶奶会突然问出来,于是她们自然只能缩着脖子装鹌鹑,齐齐摇头,“没有。” “那么,少爷在娶我之前有没有心仪的姑娘?”江未语又问。 “没有。”还是整齐划一的回答。 越是这样,江未语就越觉得有猫腻,因为早就把陆修远归入变态杀人狂之列,所以对于小丫鬟们那闪闪躲躲的眼神,便自动理解为惶恐和害怕——害怕抖落真相被灭口。 为了进行最后的确认,江未语缓了好久终于问,“少爷可有什么特别的嗜好?” 几个小丫鬟快哭了,少奶奶这是要干什么呀,为什么去了少爷那儿一趟回来就各种问题问个不停,还全都是她们不能实话实说的那种。 少爷的特殊嗜好……以前少爷只能坐轮椅的时候,有几个小丫鬟看见他经常大晚上的一个人在院子里烧纸钱,而算算日子也不是大太太的忌辰,没有人知道他烧给谁,不过,但凡是看见过他烧纸钱又多了嘴说出来的小丫鬟,隔几天就莫名其妙死了。 这大概是陆家属于“老人”的那一批丫鬟和嬷嬷最为惧怕陆修远的一点。 看见可以,但是看见了敢多一句嘴,就必死无疑。 后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再也没人看到大少爷烧纸钱了,而且近几年来,大少爷身上那种沉郁阴冷的气息淡去不少,越发的平易近人了,所以烧纸钱的事也逐渐淡出了下人们的记忆,今天若非少奶奶提及,她们谁都想不起来,可现如今想起来,又是一身的冷汗,那件事她们几个都知道,然而彼此之间又互相不知情,所以全都选择隐瞒,谁敢说啊,一旦泄露半个字,说不准连明天都活不到。 更何况少奶奶刚过门,只要她们口风严实咬死了说不知道,料她也找不到地儿去查出来。 “没有吗?”江未语不是没发现小丫鬟们那极力控制的惶恐与颤抖,只是她想不通,陆修远到底是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啊,竟然把这些个水灵灵的小丫鬟们吓得花容失色。 “没有!”几个人不约而同地道。 “那算了。”反正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把小丫鬟们遣出去以后,江未语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以及被薄雾笼罩着的河面,有些出神。 夜幕来临的时候,外面又开始吹寒风,江未语关上窗,坐在房间里喝暖身汤,自己的陪嫁嬷嬷虽然比不上死去的孙嬷嬷亲,不过相较于陆家那边的丫鬟,也算是亲人了。 “嬷嬷,你觉得少爷可不可怕?”江未语背对着陪嫁的耿嬷嬷,随口问了一句。 耿嬷嬷道:“大小姐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江未语抿了抿唇,把心中的担忧说出来,“我总感觉他要对我下手,而且会用十分残忍的法子,虽然我不愿苟活,可我也不想死得不明不白还这么惨啊!——啊,夫君什么时候过来的,这么晚还不歇着,作了一天的画,累了吧,要不,妾身给你捏捏肩捶捶腿?” 不过是转个身,哪曾想就看到不知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站到她背后的陆修远,她吓了个半死。 江未语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不过不管听到了什么,她现在不能硬着来就是了,否则一个弄不好,他还真有可能现在就把她从窗口扔出去。 陆修远理所当然地坐下去,淡淡两个字,“来捏。” 江未语走过去,规规矩矩地给他捏肩捶背,好在她大婚之前学过一点,手法不错,否则这会儿可得打脸了。 陆修远自从坐下以后就一言不发,屋内的气氛安静到诡异。 江未语手都酸了,对方还是没吭声,她悄悄打个哈欠,“天色这么晚了,夫君还不打算回房歇着?” 陆修远回过头来望着她,“你在怕什么?” 江未语眼神闪躲,“我哪里怕了?” “刚才还满口担忧呢,这会儿又不怕我弄死你了?”陆修远淡笑。 江未语道:“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少奶奶,要真死在你手里,你陆修远的名声还想不想要了?” 陆修远淡定地道:“以前也不是没有女人死在我手里过。”更何况还是北燕威望那么高的太后娘娘。 江未语脖子一缩,果然她猜对了,这厮就是个变态杀人狂。 “所以你要想活命,就给我乖乖的。”横竖都已经被她给误会了,他倒不介意她一直误会下去。 江未语憋了半天,问:“怎样才算乖?” 身子都已经交出去了,而且哪次他想要的时候她反抗过了啊,至于其他事,她更没有忤逆过他,这还不叫乖吗? 想也是,在这种阴晴不定的人面前,任何事情都能成为他“不顺心”的理由眨眼间将你置于死地。 江未语心慌慌。 陆修远道:“我会带你去岛上,到时候不管看到了什么,你都不能多嘴问,否则就得惹我不高兴了。” 他这话,让江未语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了白骨成堆的毁尸场画面,一瞬间让人毛骨悚然。 “好,好的,我不问就是了。”颤抖着嘴皮回答。 经此一事,蓬莱岛在江未语心目中直接成了人间炼狱,当天夜里就做噩梦惊醒过来,把守夜的嬷嬷吓得够呛。 江未语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大喘气,额角全是冷汗,她今天晚上没跟陆修远睡一间房,睡前特地做了不少的保暖措施,想着应该能一觉到天明的,哪曾想会在半夜惊醒。 耿嬷嬷现去水房烧了热水来给她喝。 “大小姐,是不是做噩梦了?”见她汗津津的样子,耿嬷嬷心疼地问。 江未语点点头,“是做了个不好的梦。” 梦到陆修远变成一条毒蛇缠在她脖子上,蛇信子“嘶嘶”往她脸上戳。 不想还好,一想,梦里的害怕都转为了现实,瑟瑟发起抖来。 “大小姐快躺下。”耿嬷嬷接过被她喝空的茶盏,忙道:“夜里这个时候最容易受凉,你可不能久坐,快些躺下,奴婢给你盖好被子,要说什么,你躺着说就是了,奴婢就在这儿陪着你。” 江未语听话地躺下去,耿嬷嬷刚给她盖好被子,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深更半夜的,谁会来敲门? 江未语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耿嬷嬷忙去开门,看清楚外头站着的人,惊了一下,“姑爷,您怎么来了?” 陆修远直接进门,冷漠地对着耿嬷嬷道了一句“出去”就径直往里间走。 江未语早就听到陆修远的声音了,她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挪到床角,警惕地望着他。 这副模样,让陆修远没忍住笑了一下。 江未语微恼,“你笑什么?” “跟我走。”他命令。 “大晚上的我不出去。”江未语裹紧被子,外面冷得要死,出去冻着了,谁能对她负责啊,敢情怕冷的不是他,他就能这么残忍地虐待她? “没让你出去。” “那你干嘛?” 陆修远顿了一下,一双眸子黑沉沉的,“我娶你,不就是让你来暖床的?” 江未语犹豫了一下,“现……现在吗?” 都大半夜了,他竟然还没把床给睡热乎? 还是说,他又兽欲大发了?这大晚上的,真够能折腾的啊! 可是为了保命,不得不从。 江未语掀开被子,窸窸窣窣地穿衣。 陆修远是个睡眠质量很差的人,从三岁那年母亲被黑衣人带走以后,他就很少有睡好的时候,就算是找到了阿白,“失眠”也早已成了他二十多年来的习惯,晚上难入睡,好不容易睡着了,稍微有点响动就能吵醒他,但是他惊奇地发现跟江未语睡的时候,这个女人身上就好像有什么能催眠的东西一样,让他一觉睡到天明中途不醒。 从大婚之夜到回门之前,两个人都是睡一张床的,结果昨天晚上到江家不得不分开睡,他就怎么都睡不着了,几乎是一夜没合眼,今天晚上也一样,那张床分明很暖和,可就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尽管脑子里什么都没想也不行,思来想去,他只好过来找她,没想到她房间竟然还亮着灯,想到她很有可能和自己一样因为少了个“床伴”而失眠,心里竟然涌动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 “别穿了。”陆修远阻止了她的动作,自己脱了外袍鞋袜上床。 江未语呆呆坐在里面看着他,放着那么暖和的大床不睡跑过来跟她挤,什么毛病? 陆修远招手:“过来。” “啊?”困得要死,谁有兴致做那种事啊,更何况前半夜她还梦见他变成毒蛇缠在她脖子上想咬她来着,没想到梦成真,后半夜还真来了,至于是毒蛇还是禽兽,她能说这厮两者都是吗? 陆修远二话不说将她搂过来钻进被子里。 介于之前那个噩梦,江未语心有余悸不敢反抗,于是乖巧地窝在他怀里,然后发现,这人身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暖嘛,那他干嘛睡不着,有钱人的通病? “别动。”陆修远压抑着声音警告:“一会儿惹出火来,你今晚都别想睡了。” 江未语暗暗撇嘴,想睡来着,就是不知道手往哪儿放,总不能也像他搂着她一样伸过去抱着他吧? “睡不着?”陆修远睁开眼睛,侧眸看她。 江未语点点头,谁料得准他半夜突然过来啊,又莫名其妙要抱着她睡觉,睡意都被他给吓没了。 “你以前睡觉不是都不抱我的吗?”江未语低声道。 这种近到能听清楚他心跳声的距离,哪是能让人安静下来睡觉的。 陆修远微笑,“少奶奶,本少爷抱着你睡觉还犯罪了?” 犯罪是没犯罪,可是别扭啊! 心里装着别的女人,晚上来搂着她睡,他也不嫌膈应。 江未语吸吸鼻子,“我不习惯。” “是么?”陆修远若有所思地盯她一眼,不习惯?那天晚上是谁主动过去的,一钻进他怀里就睡成猪。“要不要我教你怎么习惯?” “不……不用了。”江未语讪笑,“我慢慢来,慢慢来。” 说完,乖觉地安静下来,闭上眼睛,没多会儿就睡了过去。 陆修远也一样,在自己房里的时候睡不着,来她这边很快就入睡,虽然的确是比在他房里冷,不过抱着她的话,也还好。 江未语醒来的时候,再一次见到了陆修远的盛世睡颜,他安静起来,有一种画卷般的静谧感,看得她心跳狂乱。 当然,仅仅限于对他这身皮囊的欣赏,至于人品以及其他?呵呵,不敢恭维。 江未语绕过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梳洗穿戴好出去甲板上透透气,运河上的雾已经散开,今天难得的出了点太阳,不过冬日的太阳谈不上暖和,尤其是南方,就算四下阳光普照,一旦有风,那就跟刮骨剔肉似的,冷疼。 听下人们说,照这速度,明天早上就开始入海了,于是在某个渡口,船靠了岸,家仆们都上去准备足够的新鲜食材,江未语看到数量很多,便开口问,“咱们要去的地方很远吗?” 其中一人道:“小的不知,只是少爷吩咐了至少准备半个月的食材,小的们只能照办。” 半个月啊,这究竟是要去哪里呢?陆修远这杀人抛尸的地点选得可真够远的。 在甲板上吹了会冷风,江未语就回房了,陆修远已经起身,正巧丫鬟送来早饭,她便陪着他吃。 从回门到现在,只是中途在江府歇了一天脚,其余时间全都是在船上过的,江未语觉得烦闷,趁着船靠了岸,她小声开口道:“我能不能下去看看?” “看什么?” “唔……在船上待了这么多天,下去透透气。” “我赶时间。”他语气冷淡,跟昨天晚上抱她睡觉的“热情”一点不搭边。 “就一会儿好不好?” 陆修远想起她昨天对着嬷嬷的碎碎念,暗道这丫头八成是害怕他真对她动手所以要逃。“我陪你去。” 江未语有些意外,不过也没拒绝,反正她对这儿人生地不熟,有陆修远陪着,她就不能走丢。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船朝着岸上走去。 这里是个县城,今天十分热闹,人流拥挤。 为了避免引起关注,陆修远并没有带随从,就那么跟在这丫头身后,看她对集市上的小玩意儿那股子好奇劲,心中竟然升腾起一丝满足感来。 陆修远随即否认了自己的想法,他爱的人是云初微,怎么可能对江未语有别样心思?他们是夫妻不假,却是交易来的婚姻,他心里有人,当然,倘若她心里也有人,只要她不做出损及陆家名誉的事,他也是不会过问的。 江未语顺手从旁边的摊子上拿起一串贝壳来,上面还缀饰着漂亮的流苏和颜色相宜的细线。 在这里看到,江未语很意外,“我之前见着表少爷的房檐下挂着好几串,他似乎很喜欢贝壳呢!” 想起那个人,江未语怔然了一瞬,当初小镇初遇的时候,因为目标是陆修远,所以自动忽略了他旁边的那名男子,等嫁入了陆家与易白有过简单的接触,江未语才发现易白虽然看似高远清冷,但实际上比陆修远更好相处,起码品性要比陆修远高出几个倍。 关键是,公爹的亲姐姐是商户女吧,竟然生了那样一个超凡脱俗遗世独立的人,就好像原本该位于云端的谪仙,却落入了凡尘,江未语觉得他在陆家待着有那么一丝丝的违和感,可是呢,每天都能见到这样赏心悦目的人,又何尝不是一种享受? 陆修远见她发呆,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你怎么知道阿白房檐下挂着贝壳?” “我亲眼看到的。”江未语红着脸道:“我刚去陆府的时候不熟悉路,有天误打误撞进了表少爷的院子,然后就……” 然后就看到了房檐下那道修长惊艳的身影,他伸出指尖轻轻触碰那些贝壳,贝壳摇晃碰撞出清脆的声音,很好听。 原本比这更好听的声音江未语都听过,可是那人配上那景,就让她觉得独一无二,无以伦比。 只是,欣赏归欣赏,其他的心思,她可半点没有,对着那样气质高华的人生出别样心思,简直就是一种亵渎。 陆修远的目光落在她红扑扑的脸颊上,眸光微微的暗了一下,刚才才想着就算她心里有人,他也不会在意,可是昨天晚上还窝在他怀里安睡的人一觉醒来想着别的男人想到脸红,怎么突然感觉很不是滋味呢? 不不,关注点错了,应该是他不允许有夫之妇这样亵渎阿白,嗯对,就是这样。 见江未语要买贝壳,而且一下子拿了好几串,陆修远突然开口道:“一点都不好看,不明白你什么眼光。” 江未语纳闷,“不会啊,我看表少爷挂着的就很好看。” “阿白买的是上乘货,可不是地边摊能比得上的。”他说完,直接拽着她的手腕离开。 “喂喂喂!”江未语急了,“我买不起表少爷的那种,买仿品总成了吧?” “陆家少奶奶来地摊上买仿品,你别丢我的脸。” “那你买给我。”江未语是真的很想要那种串起来的贝壳,好看到不行。 “不买。” “为什么?” 陆修远停下来,认真地看着她,“我不准你跟阿白买同样的东西。” “那你买个样式不一样的不就成了?”她刚刚还看见呢,有好几种款式,每一种她都想要买回去挂在自己房间的窗边。 “不买。”态度还是一样的强硬。 江未语相当的委屈,“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想要买点儿东西你都不准,这不是欺负人吗?” 陆修远平心静气地道:“除了贝壳,其他的你想买什么都行。” 江未语仔细地想了想,“那好,我不要贝壳了,我要那种串起来的彩色小葫芦。” 陆修远:“……”这难道不是一样的性质?难道不是因为阿白的贝壳所以“爱屋及乌”爱极了这种串起来的小玩意儿? “怎么,你又不乐意啊?”江未语为自己辩驳,“小葫芦又不是贝壳,没哪里跟表少爷的贝壳一样啊,这总能给我买了吧?” “还不都是串起来的。”陆修远自己都没察觉这句话里面掺着多少酸味儿。 江未语暗暗翻白眼,就因为表少爷买了串起来的贝壳,所以她以后就连带串的都不能买了是吧?有这么不讲理的吗? 江未语看了一眼周围涌动的人群,眼珠子一转,轻轻摇晃着他的胳膊,撒娇,“夫君,我就想要彩色小葫芦嘛,我不管,你给我买你给我买……” 小媳妇儿撒娇那惹人疼的可爱模样顷刻间引来周围人的目光。 况且又是俊男美女组合的一对璧人,关注度自然又上升了几个层面。 陆修远黑着脸,最后不得不陪她折回去,一连买了八串彩色小葫芦,江未语的爪子还想伸向贝壳,被陆修远啪一声给摁回去,瞪她一眼。 江未语吐了吐舌,如获珍宝似的小心拿着彩色葫芦,这下别的东西她也不看了,就想着早些回船上把这玩意儿挂起来,只是可惜了,不是贝壳,没办法像贝壳一样碰撞出好听的清脆声音来。 陆修远观人入微,一眼看穿她,“没买到贝壳,很遗憾?” 江未语抿唇,满脸憋屈,“你不是想杀我吗,买贝壳是我最后的遗愿了你都不满足我,简直没人性啊!” 陆修远暗笑,伸手把小葫芦接过去自己拿着,“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那我可以把葫芦拿回去换贝壳!” 见她双眼亮晶晶的样子,陆修远突然心软了那么一下,不过马上反应过来,摇头,“想都别想。” “夫君。”江未语不想在这地方留下遗憾,毕竟只会来一次,以后还有没有机会都不一定,“你说个条件,只要能让我买贝壳,让我做什么都行。”反正都要死了,还怕他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来? “不买。”陆修远似乎是铁了心,沉默了一下,“你要是真喜欢,等到了岛上,我亲自给你串。” 江未语心道你串的能有人家工艺师傅做出来的好看?但还是勉强微笑着,“好呀好呀!”心里别提多遗憾了。 两人回到船上以后,江未语就迫不及待踩在桌子上把彩色葫芦给挂起来,然后学着易白的样子轻轻往上面点了点,葫芦倒是摇晃了,就是声音没那么好听。 陆修远倚在门边,嘴里不耐的催促,“你好了没?” 江未语顺嘴道:“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陆修远没走,见她一颗心都扑到葫芦上去了,脸色有些发黑,“少奶奶,陪本少爷吃饭是你的职责。” 江未语从桌上跳下来,拍了拍手,看他那架势,愕然了片刻,“去你那边吃吗?” “你说呢?”陆修远恨恨看了那些葫芦一眼,晚上最好是被风全吹跑了,省得他费劲。 江未语“哦”一声,跟着他往外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二017 感情升温 吃完饭,江未语表示自己要回房,小葫芦还没挂稳,万一晚上风大吹跑了岂不白瞎她一番工夫,压根没想到陆修远早就把那几串碍眼的葫芦给记恨上了,又怎么会让她得逞,用作画的借口将她留了下来。 江未语心里头着急啊,可是对上某人紧绷的脸,到了嘴边的话愣是给憋回去,一句也不敢说。 不用看也知道,陆修远又在画之前画过的那个女子了,江未语很是郁闷,这得是多偏执的感情啊,人家都嫁了还这么死缠着不放。 实在看不下去,江未语道:“画上的女子……” “怎么?”陆修远看着她。 江未语硬着头皮问:“她还在人世吗?” 否则这俩人要是真心相爱,凭陆修远的脑子,怎么都有办法去见她的吧,又何苦在这儿单相思。 “不在了。”陆修远简单回答三个字,倒是让江未语愣了一愣。 原来已经不在了啊,江未语突然有些同情陆修远。 阴阳相隔对于活着的人来说,那就是“黄花白酒纸成山,生时如梦死如醉”,那种见不着得不到抓不牢的无力感,能把一个人的精气神全部耗光。 “那……那你节哀。”也只能如此安慰他了,毕竟同情归同情,她也不认识画中女子,多余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而且劝人这种事吧,江未语还真不擅长。 陆修远让她挨着自己坐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乖,以后别再问了。” 江未语能理解逝者被提及时生者的难受,只是,他这么拍她,为什么让她想起自己在外庄上养的那只小白狗呢?她也经常这样轻轻拍它脑袋…… 得了陆修远的“好心忠告”,江未语果然乖乖闭嘴,之后不管他再怎么画,她都不再过问,只是默默地为他研墨调色。 关于调色,还是陆修远教她的,哪几种颜料搭配出来颜色会比原色更漂亮,江未语以前连听都没听说过,没想到陆修远一个商人竟然懂得这么多的东西,可见这人在外“冰壶玉衡”的名声并非浪得虚名,人家有底子撑得起这份气质。 而其实,陆修远以前也只懂得简单的调色,至于更深层次的,那都是从云初微手里学过来的,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云初微这两年才开始往外“露才”,很多细微末枝的东西,本是最容易让人忽略的,她却偏偏能从这针眼大的缝里钻过去,另辟蹊径,带给人一种“哦,原来这种法子如此简单,我以前怎么没想到”的顿悟感。 所以说,那是个奇女子,一个,他连握紧的机会都没有就错过的奇女子。 陆修远房里的香薰有凝神静气的功效,然而对于江未语来说,那就是催眠药,本来认真研墨的人,不知不觉盹了起来,脑袋也慢慢靠到了他的肩膀上。 陆修远偏过头,见她似乎困极了,索性也没叫醒她,直接打横将她抱到床上去。 沾了垫子底下暖玉的热乎劲,江未语睡得越发沉。 陆修远坐在榻前凝目望着她,神色有些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 入夜的时候,耿嬷嬷来敲门问江未语还回不回去的,陆修远说不回去,就在这儿睡,让她也别在江未语房里守着了,该干嘛干嘛去。 耿嬷嬷自然不敢多言,应了声是就规矩地退下。 因为接近海的缘故,运河上的风越来越大,刮得江未语窗外挂着的串葫芦乒乓作响,本来就拴得不紧实,哪承得住这么大的风,一串接一串地被吹到了运河里。 陆修远过去看的时候,只剩最后一串了,他皱皱眉,将小葫芦取下来放进自己房间的匣子里。 江未语第二天醒来的头一件事就是回房看葫芦,结果嬷嬷告诉她,昨天晚上风很大,葫芦全吹飞了,她一下子颓丧着脸,“怎么会这样呢?” 看看外面,已经过了运河驶入浅海区域,她连葫芦是什么时候被吹飞的都不知道,又哪里去找得到? 江未语满心懊恼,她昨天不该一时大意睡过头的,结果好了,葫芦全都没了,白瞎了她一番心血,还是跟陆修远求了好久才求来的。 再回到陆修远房间的时候,早饭已经摆好了,他似乎是在等她。 见到她闷闷不乐,他挑了下眉,“怎么了?” “我的葫芦全都没了。”江未语秀眉微蹙,好赖也是她的一份念想,就这么给吹飞,想想都不甘心啊! “没了便没了,哭丧着脸做什么?”陆修远拍了拍身旁的凳子,示意她过去坐。 江未语默默叹口气,走过去坐下开始吃饭。 吃一口看向窗外,吃一口又看向窗外。 陆修远眉毛跳了跳,“怎么,你还想下去捡?” “要是捡得到,我肯定下去。”问题是这船速度越来越快,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不知道行了多少水路,那葫芦能跟着飘来就见鬼了。 “葫芦有什么好看的,丑死了。”陆修远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饭菜,略带嫌弃地道。 “可那是你给我买的啊!”江未语脱口而出,过后想想又觉得这话不对劲,马上转口,“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我那么辛苦才从你手中求来的东西,都还没好好欣赏过就全没了,这光是想想就很不是滋味儿。” 陆修远看她片刻,“你很喜欢串起来的东西?” 她能说自己喜欢的是贝壳吗?自从那次在陆府看到了表少爷院子里的贝壳串,那种清脆空灵的声音就一直盘旋在她脑袋里挥之不去,想亲自买来试一试罢了。 陆修远见她走神,八成又是想起阿白来了,他眼眸缩了一下,敲敲桌子,“吃饭就吃饭,胡思乱想什么?” 江未语脸红了一下,垂下脑袋继续吃饭。 吃完饭,陆修远让人送来了三寸大小方正的纸,花花绿绿的。 江未语一时好奇,“这些是做什么的?” “你听说过千纸鹤吗?”陆修远问。 江未语摇摇头,“没听说过。”更没见识过。 陆修远若有所思,随后就释然开来,千纸鹤是云初微弄出来的小玩意儿,起初只因为她喜欢,一串一串地挂在临窗的地方,后来叠千纸鹤的技巧被她身边的小丫鬟们传了出来,渐渐的为人所熟知,现如今的京城,几乎是老少妇孺都会叠千纸鹤,京城人流混杂,想必不可能还没传到江南,唯一的解释就是江未语在外庄待的时间太久,一回来就遇到“鸠占鹊巢”的糟心事儿,正经大小姐的日子都没过上几天,那时候的她成天东躲西藏逃避追杀,连晚上睡觉的地儿都找不到,哪还有可能去关心千纸鹤这种填不饱肚子的东西。 说起来,这丫头也算是命途多舛了。 他熟练地叠了一个出来放在桌上。 江未语惊讶地张大眼睛,小心翼翼拿起来捧在手心里,“哇,原来你还会做这个?” 这男人,到底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怎么样?”陆修远问。 江未语想了想,“好看是好看,可是这能做什么呢?” “你不是喜欢串起来的东西吗?多叠一点,自己串起来不就行了。” 江未语眼神亮了亮,“诶,这倒是个好法子,那你快教我!” “真想学?”陆修远在犹豫要不要教。 “嗯嗯。”江未语点头如捣蒜,“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一个人叠多没劲,算我一个吧!” 陆修远沉默片刻,到底还是把叠千纸鹤的方法教给了她。 看到她因为成功叠出第一个千纸鹤而兴奋的小脸,他眼底不由自主就柔和了下来,一只手也不受控制地去摸摸她的脑袋。 江未语皱眉拍开他的手,“我又不是小狗,以后不准这么摸我脑袋。” 对于自己这个毫无意识地动作,陆修远是很惊讶甚至很震撼的,他最近好像有些不对劲,前天晚上因为失眠主动过去找她搂着她睡可以理解,但刚才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小狗,是小孩。”这话对着她说,也是在宽慰自己。 按照他们俩的年龄差,若是换在成婚早一点的世家子身上,她的年龄快赶上他女儿了,而事实上就算不以“父女”来衡量,凭他的年龄,她完全可以叫声“叔”。 所以在他眼里,她就是个小孩。 那么,长者对小孩的“疼爱”不算过分吧? 这么一想,他又往她脑袋上摸了一把。 江未语炸了,“陆、修、远!” 从小镇初遇到现在,似乎是头一回看到她脸黑成这个样子,他没忍住,低笑出声,纠正,“叫夫君。” 江未语哼了哼,没搭理他,继续埋头叠千纸鹤。 等叠了几百只串起来挂在房间的时候,终于把她痛失葫芦的遗憾给补回来了,乐得开花似的。 而海上航行的日子也一天天过去,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蓬莱岛。 听到耿嬷嬷说到了的时候,江未语才突然想起来陆修远为什么带她上这儿——还真想凌虐她抠了她的眼珠子啊? 于是她一个早上都窝在自己房间里不敢出去。 陆修远很是无奈,房门敲了又敲,江未语就是不肯开。 “你要再不出来,我让人踹门了。” 江未语抱着双膝坐在榻上,不出,就是不出,谁让他变态来着。 “或者,你不出来也行,我直接把外面锁了,正好全你的意。” 江未语完全相信他会说到做到,马上站起身把门打开,对上对方的双眼时,双脚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你、你先说,带我来这儿干嘛?” 陆修远沉吟,“不是说好了不问?”语气里透着几分不悦,他似乎真的很讨厌旁人提及岛上的任何事。 “那我总得先弄清楚自己是不是下去送死的吧?”江未语说不出的憋屈,之前在船上没法逃,现在到了岛上,她同样没地儿逃——谁知道他会不会在岛上设了传说中的机关等着她啊? 机关是有的,不过那是为了保护岛中心的玉雕像,不到外敌入侵的万不得已地步,防御机关不可能启动。 陆修远单手撑在板壁上,将她圈住,气息带着说不出的压迫感,“你觉得我长得很像杀人犯?” 这一路上,她误会他不是一天两天了,陆修远原想着小姑娘家家的,一时气话罢了,过后准能忘,没想到竟然记到了现在,心眼儿可真够小的。 江未语心道长得不像不代表不会杀人啊!“那你之前不是在我爹那儿受了气吗,我还以为……” “还以为我会从你身上报复回来杀了你泄愤?”这小姑娘,脑子里哪来这么多乱七八糟打打杀杀的东西? “难道不是吗?”江未语有点懵,莫非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弄错了?还有,他隔得这么近,她心都快跳出来了。 陆修远没解释,拉着她出去外面,站在甲板上能把整个岛收入眼底。 然后,江未语惊呆了,这哪是什么人间炼狱啊,简直是人间仙境好不?烟波浩渺,云雾缭绕,隐约能看到岛中心有一座雕梁画栋的宏伟殿宇,看起来像是庙。 直觉上,那里面一定供奉着某位了不起的大人物,只是她想不通,既然是供奉,为何不把灵位请回京城供奉,而选择把庙宇建在这种地方?岛上好是好,清幽安静,可这也太静了,而且相当远,祭拜的人来上柱香不容易,一个来回就得耗上个把月。 难怪陆修远之前嘱咐她不管看到了什么都不能问。 这的确是个很令人费解的问题。 不过想到陆修远的告诫,她还是选择乖乖闭嘴。 陆修远道:“一会儿我让家仆带着你去捡贝壳,就别跟着去庙里了,等我处理好事情会来找你的。” 江未语小声问:“所以咱们晚上是住船上吗?” “嗯。”陆修远点点头,除了工匠们临时住的地方,岛上没建多余的栖居之所,是为了减少对海岛的破坏,同时也是为了更好的保护母亲的魂灵。 虽然灵位还没请回来,不过陆修远早已经把整个岛划入他母亲名下了,往后不管谁发现了这座岛,都不能轻易入内,否则,埋在地底下的那么多机关可不是开玩笑的,一个不慎踩中,眨眼间就能让你万箭穿心而死。 出于每个人都有的好奇心,江未语其实很想跟着陆修远去看看那里面到底供奉了什么,但最后还是目送着他一个人去,她则是被丫鬟嬷嬷们带着去海滩上捡贝壳捡海螺了。 陆修远来到庙里,留在岛上的那批暗人、工匠以及他花重金请来的雕刻大师已经在大门外等着迎接。 简单地与众人见过面之后,陆修远走了进去。 供奉的主位上还是空的,什么也没有,不过里面的陈设之类全都备齐了,整体看起来肃穆而庄严。 “玉雕像在什么地方?”陆修远问。 那位雕刻大师回道:“就在偏殿。” 陆修远道:“搬过来吧!” 暗卫们很快过去,不多会儿就把整座玉雕像搬了过来,陆修远伸手摘掉罩在上面的黑布,那栩栩如生的雕像便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雕像比例是实打实按照陆清绾的身高身形来做的,毫厘不差,至于雕像用的玉石——工部有一支采矿队伍,陆修远拉了点关系,动用这批专人去海拔四千多米雪线的缺氧高山上采来的山料,可想而知要弄到这么大块玉石有多艰难,而更艰难的是雕刻。 古代没有任何电动工具,而且玉雕不同于木雕可以直接进行雕刻,玉既不能用刀刻,也不能用凿子凿,雕玉工具叫做砣,光有砣也不行,还得捣沙研浆,转动砣机上的铊子带动专门琢玉用的金刚沙磋磨而成。 所以说,雕玉是项精细活儿,心浮气躁的人可做不成。 在来海岛之前,陆修远只是简单的学过一点,但要比起雕刻大师来,压根不够看的,所以他还需要学习如何雕出技术一流的玉雕。 陆清绾的那双眼睛,他在来的路途中画过无数次,早已铭记于心,也知道如何才能让它更逼真传神,可是这样的效果必须得有足够的雕玉技术才能撑出来,否则一切都是白搭。 陆修远细长的手指在玉雕上抚了抚,转头看着雕刻大师,“砣机也在偏殿?” 雕刻大师应了声是。 陆修远道:“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开始学。” 早日帮母亲点上眼睛,就能早日让人去北燕把母亲的灵给请回来。 雕刻大师看得出来,陆修远是棵好苗子,只要用心学,要把那双眼睛点出来也并非什么难事,所以他不规劝,带着陆修远去偏殿开始练习雕玉。 而在外面捡贝壳的江未语捡了一阵子之后还不见陆修远回来,便问嬷嬷,“知不知道你们少爷什么时候回来?” 嬷嬷道:“少爷吩咐过,少奶奶若是饿了,可以自己先吃饭,不用等他。” “那我能不能去找他?”江未语又问。 嬷嬷脸色变了一下,忙摇头,“万万不可。” “又是少爷吩咐的?” “……是。” 江未语兜着贝壳,兴致缺缺地回了船上,房间里挂了很多千纸鹤,一推开窗就轻轻摆动起来,她挂的是蓝色系,与外面大海的颜色相得益彰,很有意境。 坐在桌前托着下巴,江未语盯着那一串串摇摆不定的千纸鹤发呆,想到陆修远教她叠千纸鹤情景,突然又来了兴致,起身去往对面陆修远的房间,打算拿点折纸过来,无意中看到他床头柜上有个不打眼的小匣子。 江未语瞄了一眼门外没人,轻轻打开来,见到里面放了一串彩色小葫芦。 葫芦? 江未语拧着眉心,为什么陆修远这里会有一串?难道那天晚上的葫芦并非是风吹的,而是他刻意藏起来的? 想到有这种可能,江未语沉住气,不动声色地把小葫芦给放了回去,等陆修远回来的时候才装作无意间提及,“这些贝壳的颜色太单调,要是有彩色小葫芦衬着就更好看了,你说对吧?” 陆修远神色莫名地望着她,“之前说想要贝壳,结果买了葫芦,这会儿有贝壳了,你又开始怀念葫芦,那你到底是想要贝壳还是葫芦?” “我……我两样都想要。”江未语道:“只是很可惜啊,我的葫芦都被风给吹了。” 说完,仔细观察着陆修远的表情,见对方无动于衷,她决定再给点提示,看他招不招,“对了夫君,那天晚上你睡得晚,有看到被吹出去的葫芦吗?” “没有。”陆修远淡淡道:“我们俩的房间相对,葫芦挂在你那边,又是临窗方向,被吹飞了我怎么可能看得见?” “那你喜欢小葫芦吗?”她眨巴着眼睛看他。 陆修远抿嘴,“不喜欢。” “不喜欢你还买?” “那不是给你买的?” “除了给我买,你敢说自己没偷偷买一串藏起来?”江未语一脸鄙视,就只差直接点明他偷了她的东西还死不承认好不要脸。 陆修远一听,瞬间反应过来,合着她已经发现他装在匣子里的那串葫芦,如今设套给他钻逼他承认呢! “可能是隐卫们帮你捡回来的,只是我没太在意,所以忘了。” 江未语:“……”这么蹩脚的理由,怕也只有陆大少爷你能编出来了。 吃完饭,陆修远又要走,江未语急忙道:“你还有事要忙啊?” “嗯。” 江未语心想不就是上柱香,哪里扯得出这么多道道来,“能不能带上我?” “可以。”陆修远爽快道:“只要你不乱问,我就带你进去看看。” “我肯定很乖。”江未语才没兴致打听他的事,主要是待在船上什么事儿也没有,太无聊了,想找点事情做消磨消磨时间而已。 陆修远果然带着她往岛中心的庙宇而去,进去看到下人们在清理一尊玉雕像,而原本该摆放灵位或者神像的祭台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于是江未语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就落在玉雕像上。 这一看,可不得了。 这雕的,可不正是陆修远在船上画的女子吗? 难怪不让问,原来供奉的是这位。 也是,本来他的心思就不正,哪还敢光明正大地供奉到京城去,也只能在这里给她建庙立雕像了。 江未语很想知道这到底是怎样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生前得陆修远百般惦记也就算了,死后还能得他这般对待。 江未语觉得,这辈子要是也有个男人这样对自己,那她就算是死都没遗憾了。 只是很可惜啊,自己年纪轻轻就嫁了个心里有人的夫君,这辈子是指不上了,只能望着下辈子。 陆修远见她对着玉雕发呆,问:“好看吗?” “好看。”江未语点点头,“就是……就是没有眼睛,怪怪的。” 这玉雕做得很逼真,若非知道是死物,江未语险些还以为这是把活人裹在里面弄出来的,因为实在是太像了,像到就算没有眼睛,她也能在第一时间认出来这就是陆修远在船上画的那位。 “眼睛会留到最后点。”陆修远道:“我亲自来。” 江未语恍然大悟,“合着你作画的时候刻意把眼睛列为重点,就是在练习?” “嗯。” 一个轻微的点头,再一次证明此女子在他心中不可撼动的地位,江未语摸摸鼻子,还真是啊?夫君你这么当着自己新婚妻子的面承认别的女人在你心中有多么的重要,这合适吗? “怎么了?”陆修远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没事,好着呢!”江未语很不愿意承认她其实有那么一点点的酸。 “下人们刚在岛上摘了野果,很新鲜,你要不要去尝尝?” “酸不酸?”江未语问。 “都是熟果,甜的,怎么,你想吃酸的?” “是啊!”来几个酸的舒缓舒缓郁闷的心情。 陆修远掐着手指算了算日子,“这不对吧,我们大婚才半个多月。” 江未语起初没听明白,等明白了,抑制不住地脸红,瞪着他,“胡说什么,谁告诉你一定要怀孕才会想吃酸的了?” 况且当着被他视如己命的玉雕,他还能淡定地跟她谈论生儿育女的事儿,这是没心没肺呢还是心太大了? 看她恼羞成怒的小模样,他勾了勾唇,“去吧,让下人带你去尝尝,我一会儿就来。” “好。”江未语转个身,跟着下人去了外面的棚子里乘凉。 没错,是乘凉。 不管是京城还是江南,早已经冷入骨髓,这里却热得不像话,早上的雾气一散开,午时太阳就辣的能晒疼皮肤,若非陆家专柜上的某种保养品有很好的防晒功效,她都不敢出来了。 江未语过去的时候,小丫鬟们早就给她准备了座位,采来的野果洗得干干净净放在白瓷盘里,红的绿的都有,饱满成熟,香味十分诱人。 坐下后,江未语随手拿起一个尝了尝,又水又甜,生津止渴,是她从来没吃过的果子,不由得多吃了两个。 没多久,陆修远也过来了,就坐在她旁边,吃了一个果子才道:“要成功把那双眼睛点上,我还需要一点时间练习,可能,还得在岛上再待十天半个月。” 江未语道:“船上的食材已经不多了,咱们撑不了那么久。” “这个无需你操心。”陆修远挑了个熟透的红果子递给她,“每隔一段时间,海港那边都会有人固定来给岛上送食材的,准够。” 江未语点点头,“那好吧,你是当家的,你说什么都对。” 陆修远低笑一声。 “笑什么?”她咔擦咬了一口他递来的红果子,真甜! 陆修远道:“我在想,当初遇到那个满身傲骨的江未语哪儿去了?” 她一下噎住,这……该做的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还想让她像初遇的时候那样跟他杠着来?这是为她好呢还是给她挖坟呢?不过,“你要是喜欢,也可以的啊!” 反正她不是那么死板的人,自己嫁给他是因为有求于他,只要他高兴,别做出危及她性命的事儿,让她怎么着都成。 不就是装一下高冷,这有什么难的。 “不喜欢。”他拒绝。 “那你喜欢现在的我?” 陆修远斜睨她一眼,“你觉得呢?” 江未语再一次摸摸鼻子,开个玩笑而已,谁还不知道你迷恋某个女人都快成神经病了。 “吃完了。”江未语看着桌上空空如也的盘子,“我要回去捣鼓我的贝壳,你慢慢弄你的眼睛去吧!”刚好她也不想看见,糟心! 陆修远目送着她走远,这才去往偏殿继续研究玉雕工艺。 这才没多大会儿,刚才送江未语回去的小丫鬟就急急忙忙来道:“大少爷不好了,少奶奶被螃蟹钳子夹伤了手。” 陆修远马上扔下手里的活,“在哪儿,快带我去看!” “已经送回了船上。”小丫鬟道。 陆修远呵斥道:“那你还不快走,愣着做什么?” 小丫鬟吓得一哆嗦,她是有多久没见过少爷发火来着? 晃神间,陆修远早就朝着船边飞奔而去了。 江未语的手已经被懂医术的隐卫来看过并且包了药,跟粽子似的,见到陆修远大汗小水地跑上来,她很惊讶,“你不是在干活吗?这会儿来做什么?” 陆修远没说话,目光落在她包得严严实实的爪子上,声音有些沉,“怎么弄的?” “就、就我在沙滩上看到了大螃蟹,想说把它捉回来,结果不小心被它给夹伤了。” “让人看过了?” “嗯。” “伤势如何?” “没事啦!小伤,不信你看。”她说着,举起爪子来活动了一下,不小心牵扯到伤口,疼得龇牙,不断倒吸气。 “还说没事,这么不小心。”陆修远走过来,动作轻缓地把那层白布拆开来,看到伤口不浅,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被夹到的时候,你是不是还用力扯了?” “……嗯。”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是她的确这么干了,那一扯,该死的螃蟹夹得更厉害,直接出血,可疼死她了。 “你以为螃蟹都跟我一样,能纵容你不听话?”陆修远一边说,一边动作轻柔地重新给她包扎上,又说,“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别跟螃蟹过不去,把它拿起来放到水里,它自然就会松开钳子了。” “我哪知道啊!”江未语撇撇嘴,这不是第一次被夹到么? 不过话说回来,“你是不是因为我受伤才回来的?”这不太可能吧? 陆修远在她心里,那可不是一般的黑,晚上狠狠要完她,第二天早上就能穿上衣服不认人的那种。 要说他能放下那么重要的人专程跑来看她,打死她都不信。 “不是。”他淡淡道:“回来拿点东西,碰巧听到下人们说你受伤了,就进来看看。” 听听,她就说嘛,哪有那么好心啊?“哦,那我没事了。” “既然伤着了,就好好待在房间里,哪也别去。”临走前他又嘱咐。 折腾这么半天,江未语也累了,顺嘴道:“放心吧,我不会给你闯祸拖后腿的。”她哪有那么蠢,只是因为“依附关系”不得不放软了性子而已,脑子和原则这两样东西,她可没丢呢!还能在同一只螃蟹手上吃二次亏不成? 接下来的几天,因为受伤的关系,陆修远没敢碰她,也没强迫她去他房间睡,毕竟在这么热的地方,江未语再也不用冷得瑟瑟发抖,晚上甚至还可以开窗睡。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陆修远雕玉的手艺日渐长进,终于敢直接对玉雕像下手了。 然后这天,举行了一个小小的祭祀仪式之后,他开始点睛,几乎是一气呵成。 江未语也在旁边,若不是亲眼看着他雕,她还以为真是把人眼珠子给嵌进去的,眼睛一出来,整个玉雕像就“活过来了”,看过的人无不称赞,就连那位雕刻大师都对陆修远竖起大拇指,说这位大少爷只要认真做某件事,绝对能成为那个领域的佼佼者。 陆修远淡然一笑,不置可否,显然也是默认了雕刻大师的话。 事实上,这话还真一点都不夸张,陆氏商会名下这么多的产业,陆修远要想把它做得更大,就必须了解每个行业沉在表面下的本质以及最容易被忽略的细节,只有把这些抓到手,才能进行突破推陈出新。 可见那么多的产业,他对每一种的了解都不会少,甚至能细化到底层作坊里的配料和生产过程。 陆修远这样的人,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什么东西到了他眼前都能很快地抓住几大要素,所以让他来做一件从来没做过的事——雕玉,一旦上了心,那么想要学精就不会是什么难事。 玉雕像上这双活灵活现的眼睛就足以证明一切。 点完睛,接下来正位的事就交给工匠和隐卫们了。 因为太重太珍贵,动作必须轻而缓,所以用了好久才让玉雕像正位。 等把主殿里打扫了之后,陆修远就让人把香炉搬来,第一个给玉雕像进了香。 工匠和雕刻大师不是陆家人,自然不会掺和,而剩下的丫鬟婆子,全都排着队去进香,她们中有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玉雕像是谁,只是依照少爷的命令行事罢了,而少数陆家的老人则一眼能看出来,这是当初被陆家赶出家门逐出族谱的大小姐陆清绾。 知情的婆子们也仅仅是感慨一声,谁也不敢说出来这是谁,更不敢乱嚼陆清绾是怎么被赶出家门的。 江未语细心地从这几个婆子脸上看到了复杂的情绪,她眼眸微闪,怎么感觉那几位认识玉雕像本尊呢? 眼睛点完,也祭拜完毕,陆修远终于提到了回程之事。 江未语还挺舍不得的,这么美的地方实在罕见,今日一别,往后都不晓得还有没有机会来看。 陆修远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每年我至少都会来两趟,你若是喜欢,可以跟着我来。” “嗯嗯,好的。”江未语乖巧地点点头。 陆修远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做什么?”江未语警惕起来。 陆修远道:“你的手是不是好了?” “……还有点疼。” “这都半个月了还疼?”陆修远皱皱眉,回房以后非要亲自拆开来看,江未语不肯,把手缩起来,“疼着呢,你就别给我雪上加霜了。” “还装?没被调教够?”陆修远凝目,那双眼睛一往她身上落,就让她止不住地哆嗦。 陆修远拉过她的手,把上面的白布拆开来一看,伤口早就痊愈了,也没留下疤痕什么的。 江未语羞窘得想钻地缝。 陆修远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坐好,“这都要回家了你还在害怕什么?” 也不是害怕什么,就是觉得吧,他为了某个人来的这地儿,搞得这么隆重,然后又跟她同床共枕各种爱抚,心里头别扭。 陆修远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你知道岛上供奉的那位是谁吗?” 江未语摇摇头,“不知道。”就算猜到了什么,她也不可能傻到直接说出来,这不是找死么? “是我母亲。” 陆修远才说完,江未语就觉得自己被一道雷给劈中了,母……母亲? 为什么是母亲而不是那什么…… 陆修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时冲动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了她,不过潜意识里却觉得她不会刨根问底。 江未语的确是没问,她被雷劈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所以,她一直以为的“某人”其实根本不是“某人”,而是他生母?——还好没把这荒唐的猜测说出来,否则这会儿糗大了。 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满城飘雪了,到处都充斥着新年即将来临的喜庆气氛,易白亲自骑马来城门边接陆修远夫妇。 江未语挑开帘,再一次见到了这个清远高华宛如谪仙般的男子,一时愣了神。 陆修远啪一声替她放下帘子,黑着脸吩咐车夫,“启程!”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二018 情之所起 视线突然被阻隔,江未语才反应过来,懒洋洋往后一靠。 车厢内光线有些暗,所以她并没瞧清楚陆修远那张黑沉紧绷的俊脸有多难看,只是觉得他有些不对劲,顺嘴问了一句,“怎么了?” 陆修远道:“阿白是你小叔。” “我知道啊!”江未语打了个哈欠。 “知道你还盯着他看?”陆修远瞅着她,“再看,真把你眼珠子抠下来。” 江未语浑身一个激灵,有个长得好看的小叔果然是折磨人啊,想多看两眼都不成,刚才还只是走了会神呢,要真跑去跟小叔搭两句话,还不得被口水喷死眼神杀死? 脑袋耷拉下去,低声咕哝,“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小叔长得那么好看,再说了,小叔亲自来接,她这个嫂嫂总得露个面意思意思吧,就这么闷在马车里,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不待见小叔呢! 陆修远拧着眉心,“不是故意的就可劲盯着看,等故意了,你还不得上房揭瓦?” 这是什么歪理? 江未语有一瞬间的无语。 不过看在自己理亏的份上,不跟他吵。 陆修远也没再跟她说话,两人就这么僵着回到陆府。 下马车的时候,江未语再一次看到站在雪地里的易白,这次长记性了,没敢盯,急急忙忙拉回视线。 这个小动作并没逃过陆修远的双眼,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下。 易白走过来,含笑看着陆修远,“去了一个多月,兄长这次走远了吧?” “嗯,去了海上。” 对着易白,陆修远脸上的冷峻像是被鬼撵走了似的,看得江未语瞠目结舌,谁说的女人变脸快,这男人要是耍起变脸的功夫来,压根没女人什么事儿了。 陆修远直接无视她,与易白并肩朝着大门内走去。 江未语跟在他们兄弟俩后面,半途被陆二太太给截了去问了几句。 无非都是些去外面玩得如何之类的话。 除了蓬莱岛,江未语倒没隐瞒什么,陆二太太怎么问,她就怎么回答。 “丫头这次回去有没有代我们向你爹娘问安?”陆二太太拉着她坐下。 江未语道:“都问了,我爹娘说,等得空了,就来京城见见公爹和二叔婶娘。” “好好好,等亲家公亲家母来了,我一定好好招待他们。”陆二太太心满意足,儿媳生了个大胖小子,侄子也娶到了如意姑娘,现如今她算是无事一身轻了,往后再不用因为远哥儿的婚事急得睡不着觉,若是远哥儿他们这边再添个小的,那不光是她,就连大伯子都能歇下来荣养享清福了。 江未语嘴上笑着,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她老爹跟陆修远打起来的画面,想想就惊悚。 想到了什么,江未语突然问:“婶娘,表少爷是不是还没议亲?” 陆二太太明显犹豫了一下,“我是想给他议亲来着,可是他的性子有点儿清冷,再者,你公爹不让我插手阿白的婚事,所以我也只能干看着了。” 江未语顿了顿,“表少爷往后都会待在陆府吗?” 她某次听到几个嘴闲不住的小丫鬟私底下议论表少爷是大少爷带回来的,似乎娘家那边都没人了。 “按照你公爹和你二叔的意思,七不离八了。”陆二太太点点头,又说:“你初来乍到,怕是还不怎么了解这位表少爷,婶娘有几句话要叮嘱你,免得你往后出了差错。” 江未语认真听着。 陆二太太道:“你头上的公爹这一辈,兄弟三个全都敬重他们长姐,也就是阿白的生母,所以呢,阿白虽然是表亲,但在这府里,他的地位与你夫君远哥儿是同等的,你往后把他当成小叔子待便是。” “媳妇知道了。”江未语颔首。 “另外还有一件事。”陆二太太刻意压低了声音,“往后见着了阿白,你与他随便搭几句话打个招呼就行了,万万不可提及他的母亲。” 江未语眸光微闪,莫非小叔的母亲背后还有故事? 不过既然婶娘都嘱咐了,她也不会那么作死地去打听甚至是私底下查探。 之后,江未语又和陆二太太以及弟妹林氏聊了会天才去吃饭。 摆了席面,全都去饭厅。 江未语在娘家就是这样的,只要没外男,府中设席面就可以和爹娘叔叔婶婶堂兄弟姐妹一起吃饭。 这要是在世家,是万万行不通的,不管有没有外男,女眷用饭都只能在二门以内,哪怕是府上的公子,十岁以后就得搬出内院,若无特殊事,轻易不得进二门。 同是商户的缘故,江未语对于陆家倒是适应得很快。 一顿饭吃得气氛融洽。 回房以后,陆修远道:“婶娘最近会出去置办年货,若是叫你,你就跟着去吧,趁机多了解了解京城。” 江未语道:“我还以为你是想让我多和婶娘相处拉近关系。” 陆修远道:“婶娘是个心眼儿好的人,她为人处世素来大方,不会轻易苛待了身边人,你性子也不算刻薄,只要不做出格的事,应该能与她相处融洽。” 江未语趁机问:“那在你们家,所谓的出格是个什么标准?” 陆修远直截了当地道:“譬如,你盯着阿白看这种事就很严重。” 江未语缩了缩脖子,“是……是吗?” “你觉得呢?”陆修远瞅过来,“往后再让我发现,就真抠了你的眼珠子,看你拿什么去盯着人家。” 江未语皱皱眉,“可是他也算陆家的一份子啊,就算我有心躲着,总会有碰面的一天吧,难道你要让我装瞎不看他?” “那就是你的事了。”陆修远道:“我只负责在你犯了错之后挖了你的眼珠子给你振振夫纲。” 江未语一头躲进被子里,凶什么凶,以后不看就是了嘛! 陆修远脱了外袍,把蒙在她头上的被褥扯开。 江未语睁开眼睛看他,“干嘛?” “有你这么睡觉的吗?” 江未语心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先凶我的。 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陆修远去开门,把丫鬟送来的汤汁端了进来递给她,“把这个喝了。” “这是什么?” 去蓬莱岛的路上因为小小的受了寒,喝的汤药不少,这会儿一闻到苦药汤子的味道,她就直反胃。 “你体质不好,需要调理。”陆修远坐下来,舀了一勺喂到她嘴边,“这个药虽然有点苦,却是我专程请人帮你配的方子,连吃三副,你一到冬天手脚冰冷的毛病就能得到改善。” 江未语喝了一口,苦得她直想吐出来。 陆修远勒令道:“全咽下去,一滴也不能浪费。” 艰难地把那口药咽下去,江未语一个劲甩脑袋,“不行,太苦了。” “你那些年在外庄上,什么苦没吃过?”他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 这话没毛病,她吃过的苦,可比他手中的这碗药多多了也苦多了,可是嫁给他一个多月,被养娇了,况且之前就一直汤药不断,回家了还喝,哪里还咽得下去。 但是最终,还是不得不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愣是咬着牙关把那一碗苦到能让舌头失去味觉的药给灌下去。 一口气喝完大半碗,江未语觉得要了自己半条命,双手往后一撑,轻轻喘着气。 陆修远将小碗放回桌上,一只手搂住她的腰身将她托起来坐直。 江未语不防他会有此动作,扭了扭身子想挣脱,“药我喝完了,这下能睡觉了吧?” 陆修远凝视她许久,俊脸凑近,那薄削诱人的唇慢慢吻上了她的。 江未语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是陆修远第一次吻她,之前就算是行房,前奏可以各种挑逗,也绝对没有吻这个环节,江未语完全不在意,反正是交易来的夫妻,他能不成天绷着个冰块脸对她就已经是赚到了,完全不奢望他还能对她更好。 所以,这突如其来的吻让江未语完全无所适从。 陆修远趁机撬开她的唇齿,将她口中的苦药味儿尝了个遍才离开,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舔了舔唇,这动作说不出的诱惑人,江未语直接看呆了。 这是……她的夫君陆修远没错吧?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还不等回过神,陆修远再一次扣住她的后脑勺,声音已经压抑着欲火,“再来。” 于是不由分说又一次吻上来。 江未语被弄得晕乎乎的,双手无处安放,便只能攀附着他的脖子任由他作为。 一句“再来”,不知被他重复了多少次,一遍又一遍地啃咬着他从未碰过的双唇。 当然,这种事能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引火烧身。 他自己引的火,她成了泻火良药,好在之前已经被调教过了无数次,今晚还不至于那么狼狈。 事后就幼崽似的拱在他怀里小声呜咽,呜,她好委屈,为什么被吃的总是她? 陆修远趁势拍拍她的脑袋,“你要记得,你的夫君是我,就算要看,你也只能看我。” 瞧这话说的,他是长得好看没错,可那是因为她看过别人才对比出来的啊,那要是不准她看别的,她怎么知道他长得到底好不好看。 再说,成天对着一个人看,迟早会腻味的吧? 江未语懒得跟他争论,回了一个“呜呜呜”。 陆修远忍不住低笑,“这还委屈上了?” 能不委屈吗?这也不准那也不准,晚上还可劲欺负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陆修远搂紧她,安抚地拍着她的背,“睡吧,明天还有事。” 江未语在他胸膛蹭了两下寻了个舒适的睡姿,闭上眼睛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有她在,陆修远就不可能失眠,一觉睡到天明。 陆二太太今天果然要出去置办年货,遇着江未语的时候顺便提了一句,江未语道:“婶娘,我跟你去吧,刚好四处转转熟悉一下京城。” 陆二太太哪舍得让新妇跟着自己去受累,忙说:“你要想四处转的话,我让人带你去就成了,置办年货可不是轻省活儿,一整天都得在集市上东奔西走,完全抽不出空去别的地方玩儿的。” 既然不轻省,长辈都去得,没道理她一个小辈就眼睁睁看着长辈劳累不是,江未语还是坚持要去。 不过陆二太太本就不是那心口不一的人,打心眼里不愿意她去受罪,便不管她说什么都不同意,最后吩咐了她院子里的管事妈妈一会儿带着大少奶奶去外面逛街。 被这样优待,江未语很是过意不去,二少奶奶林氏抱着孩子过来,对她道:“婆母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她平日里待大哥就跟亲儿子似的,自然也会把大哥的媳妇儿当成女儿宠,嫂嫂就歇着吧,那些琐事,连我这个正经儿媳都轮不着插手,她哪里舍得支使你去做让你受累啊。” 江未语笑了笑,陆家到底是首富,这内宅的太太压根就不是小门小户能比的,人家眼皮子可不浅,虐待侄媳这种事,别说是为了面子不会做,人家压根也就没想过要虐待。 说起来,好像是二太太因为没了女儿,想把那份思念从媳妇们身上找补回来,所以格外的优待府中两位媳妇,当然,若是表少爷娶了亲,她也会一视同仁的。 吃了早饭,陆二太太院里的管事嬷嬷就带着江未语出府了。 因为是没有目的的逛街,所以江未语不打算坐马车,再说陆家距离集市也不算远。 带了俩丫鬟、耿嬷嬷外加一个管事嬷嬷,几人就这么上了街。 没想到会遇到云初微。 云初微也很意外,主动上前去打招呼,“早前听说大婚过后陆少爷带着少奶奶出去游玩了,这是掐着日子赶在过年前回来的吗?” 江未语脸有些烫,点点头,“也在外面待得够久了。” 云初微笑问,“都去了哪些好玩的地方,你给介绍介绍,等往后有机会了,我和九爷也去潇洒一圈儿。” 江未语想起陆修远嘱咐过回来以后不准对任何人提及蓬莱岛的事,便说道:“我没去过海上,夫君带我去看了看。” “不错啊!”云初微也很想去看海,不过现下不急,等过段时间迁去了南境,想怎么看都成。 江未语怕露馅,不敢过多谈论海上的事,目光落在云初微拉着的小包子身上,“这是贵府长公子吧?” “对。”云初微点点头,看向小家伙,“小八,叫姨,一会儿有糖吃哦!” 苏昀开抬头看了看江未语,甜甜地叫了声“姨”,江未语笑着让人去买了好大一个糖人送给他。 云初微看了江未语身后跟着的丫鬟一眼,“你也出来置办年货?” 江未语羞愧地道:“我只是出来游玩的,婶娘不让我碰那些。” “也是。”云初微点点头,“你们陆家的后宅,我姨母一个人就能撑起来了,哪用得着你们瞎操心啊!” “婶娘是个能干的人。”江未语道:“我们这些小辈在她面前,便只有自惭形秽的份儿。” 云初微不置可否,陆二太太的精明能干是连她自己都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到底是跟在陆嘉兴身边多年的人,一张嘴能说会道,一颗脑瓜子转得飞快,那双巧手更是,打得了算盘下得了厨房。 难怪陆嘉兴这么个不逊色于陆嘉平的杰出男人在她面前会宁愿“装怂”,不懂的人都说陆嘉兴惧内,只有懂的人才会羡慕,这不是惧内,而是相处之道。 两个过分要强的人过日子难免磕磕碰碰,所以陆嘉兴只在外要强,对上陆二太太就无下限收敛,让她成为这一房的“老大”,保证陆二太太说话如圣旨的地位。 可见陆二太太这么多年的舒坦日子少不了她相公的“成全”。 云初微急着办事,江未语也没有要逗留的意思,两人只匆匆说了几句话就道别。 云初微道:“少奶奶要是得了空,不妨来我们府上坐坐,否则日后迁去了南境,你便是想来也没人招待你了。” 江未语面露惊讶,“你们要迁去南境?” “嗯,皇上已经恩准家眷能跟随,我们家已经在准备了,想来过了年关就有动作,到时候会宴请宾朋,少奶奶可一定要跟着陆少爷来啊!” “嗳,我肯定会去的。”江未语心中遗憾,没想到自己来京城头一个合眼缘的女子这么快就要去别的地方了,偏偏这种事又是不能挽留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云初微眉眼弯弯,“我还有事,先走了,回见。” “回见。”江未语看着云初微远去的背影,神情恍惚起来。 原本怀着无比期待的心情出来逛街的,哪曾想知道了这么一桩事,江未语失魂落魄,完全没了兴致,吩咐下人打道回府。 走到花园的时候,江未语屏退下人,说想一个人静静。 今天没下雪,不过刚清扫过道路还是有些湿滑,她心里藏着事,便没有注意脚下的路,踩到了碎冰块上,不小心一跤跌倒。 江未语痛嘶一声,慢慢爬起来,正想回房换件衣服,动作却整个僵住。 因为她见到易白就站在前面不远处。 看样子,他并不是她跌倒以后才来的,而是一早就在那儿了。 所以,他看到了她跌倒的全过程? 重点是,他看到她跌倒也不懂得扶一下? 好吧,姑且认为他是在避嫌,那就原谅他一回。 江未语看着对方,对方也在看她,不过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一点点的杂欲,就好像天地万物芸芸众生在他眼里都是一个样,无差别美与丑,更无差别好与坏。 这是一双不能用“纯净”二字就简单描述的眼睛,更是一个不能用“超凡脱俗”四个字就笼统概括的人。 虽然隔着数丈远,但这却是江未语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仔细看他,然后,心底的震撼慢慢就浮了上来,因为越靠近他,就越会产生一种看淡世间百态的感觉。 江未语想起自己以前听说某些看淡名利的世外高人都是隐于山野的,可是见到这个人,她却觉得那些人不一定有他的境界高,能够在陆家这种堆满金钱的地方用满身的清华洗涤污浊,立于红尘诱惑之中,而又超脱世俗熏欲之外,这才是真正的隐世高人啊! 按说这样特殊的存在,当初在小镇上应该第一个吸引到她的目光才对,可是当时她看的却是陆修远,自然而然就把他给忽略了。 刚才发生过什么,江未语差不多忘了一半,双腿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了几步,十分有礼地打招呼,“表少爷。” 只知道府上的主子唤他阿白,其实江未语不清楚他全名叫什么,不过这个“白”字倒是用得甚妙,无垢,无欲,至纯,至清。 难怪婶娘说公爹不让她插手阿白的婚事,这样的人,可不是一般女子配得上的,况且,他愿不愿意娶亲还另说。 “嫂嫂没伤着吧?”易白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 江未语突然有些窘迫,忙摇头,“我无大碍。” 易白招手唤来下人,“把大少奶奶带回去,请府医看看。” 江未语便只得在下人的搀扶下回了自己的院子。 江未语走后,易白抬目看着天空,原本清明的双眼内难得的闪过了一丝茫然。 云初微曾经问过苏晏,易白有没有能逆天改命与神交流的通天本事,答案自然是没有,或者说,不全有。 易白出身道教,他成为国师并非偶然,易卓明的计策只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并不是主导,事实上,易白是北燕的天选国师。 天选之人,自然非同凡响。 所以除了观星推国运之外,他对于命数是有一定掌控能力的,只不过所谓的掌控与“代价”挂钩。 在去江南之前乃至追溯到前头二十多年,他所有的心思都被生母给影响左右,从未有真正静下来的时候。 甚至于在江南的时候,他还能因为陆修远提及生母陆清绾而大怒一气之下回京。 可回来以后仅短短半年的时间,他就发现自己越来越趋近于“无欲无求”的状态,现如今的他,莫说有人提及生母,就算是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大概也会什么反应都没有。 而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为他从江南回来以后某个满天繁星的夜晚站在被废弃的观星塔顶楼看到了异样的星盘。 这星盘竟然与他有关。 星盘上所指的与他命运有牵扯的人是谁,算不出来,更推不出方位,但是有种直觉,离他越来越近了。 近来已经很少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左右到易白的情绪,所以对于异星盘的事,他也仅仅是留了个心眼,并未往深处想,顺其自然。 陆修远特地安排在江未语身边负责监督的嬷嬷把今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 听完以后,陆修远敲着桌面,“你说,少奶奶在花园里跌倒,表少爷就一直站在旁边看着?” “……是。”嬷嬷也不知道这么回答到底妥不妥,不过少爷警告过,监督到的事情,不准添油加醋,也不准掐头去尾,必须一五一十全全告知,所以她没敢瞒着。 “之后呢?少奶奶什么反应?” 嬷嬷道:“少奶奶自己起身,走过去和表少爷说了几句话就被表少爷让人送回房间了。” “可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这个……奴婢不敢隔得太近,没听到。” 阿白的反应在陆修远的意料当中,只不过,他那位小娇妻就不乖了,敢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该怎么惩罚她好呢? 陆修远过来的时候,江未语正在涂药,刚才那一跤虽然摔得不重,膝盖还是破了点皮,为了不留疤,江未语马上清洗上药。 不防陆修远会过来,她马上拉过被褥盖着。 陆修远道:“看都看见了,现在盖还有什么用?” 说着,一把掀开锦褥,看到那淤青的膝盖,不由得蹙眉,“疼不疼?” 话完,伸手摁了摁。 “嘶”江未语疼得险些飙泪。 看着她小脸因为痛而皱成一团的模样,他赶紧把手松开,坐下来,“走个路也能摔跤,你在想什么呢?” “我今天遇着国公夫人了。”江未语一边抹药一边道:“站在街上跟她说了好一会的话。” 陆修远从她手中抢过瓷,动作尽可能轻柔地给她抹,“然后呢?” “然后她告诉我,他们家很快就会迁去南境,国公夫人是我来京城的第一个朋友,没想到还没深交她就要走了,你说我能不遗憾吗?啊好疼,夫君你谋杀啊,有你这么上药的吗?” 江未语满脸幽怨地瞪着他。 陆修远回过神来,这才惊觉自己一不小心弄疼了她。 “抱歉。”陆修远闭了闭眼睛。 “你要是精神不好就回去休息吧,上药的事儿,我自己来,反正这种小伤又不是第一次了,我能行的。”江未语说着,伸过手去想把瓷拿来。 陆修远却不准,沉声命令,“乖乖坐好。” 于是江未语不敢吭声了,果真乖乖坐好任他帮忙。 陆修远走神,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因为江未语提及了云初微即将去南境的事,而是他惊讶于自己过分平静的反应。 按说他那么喜欢她,她要走了,他应该会心痛会难过会比江未语更遗憾才对,可事实证明,以上情绪他都没有。 不仅没有,还觉得很寻常,苏晏在南境统领大军,而云初微也成功请了旨迁往随夫,这不明摆着顺理成章的事儿吗? 那么,他的难过和不舍都哪儿去了? 这很不对劲啊! 陆修远一边给江未语涂药,一边深思。 在江未语说云初微要离开的事情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很喜欢云初微,哦不,是深爱,除了云初微,这世上再没有任何女人能入他的眼住进他的心。 可是江未语一说,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痴情”。 作为一个单恋多年的爱慕者面对心仪的女子要离开的事情该有的情绪,他一丁点都没有。 怎么想怎么讽刺。 陆修远皱皱眉,这一失神,又不小心摁重了些,江未语这次是真的疼哭了,眼泪汪汪的。 听到呜咽声,陆修远才拉回思绪,脸色尴尬,等收了手以后把她搂在怀里,“好啦好啦,我给你赔不是。” 江未语捶他,“你故意的是不是?”哪有给伤患下重手的,他一定是记恨自己跟小叔说了话。 “不是故意的。” 面对她那质疑的眼神,陆修远觉得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有些汗颜,“刚才是我走神了。” 江未语哼了哼,“早让你回去歇着我自己来你偏不信,现在好了,原本不严重的,被你给弄严重了。”她指着冒出鲜血的伤口。 陆修远眉头皱得更深,还真是他的过错,“都已经这样了,只能等着它痊愈,你要是还生气,说个让你不生气的条件,我满足你。” 江未语耷拉着眼皮,已经是陆家少奶奶了,所有物质条件都是顶顶好的,她还能有什么愿望啊,不过,“你对我好一点,我就不生气了。” “一点?”他挑眉。 “算了算了,当我没说。”原本就是奢求,他能答应才怪了。 “我是问你,一点够吗?” “啊!”江未语反应不过来,“什么意思?” 陆修远但笑不语。 刚才的事让他彻彻底底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都走进了误区,他误会了“爱”这种东西。 打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自己爱的人是云初微,因为那个女子给他的第一印象太特别了,直接打破了他对“弱女子”的认知。 然后,就那么一直盘踞在他心间。 喜欢与她一起讨论配方的利弊,喜欢她认真起来的样子,喜欢她的别出心裁胆大心细,见到她,会欣喜,会悸动,会满足。 他以为,那是爱。 然后今天才终于彻悟,那压根不是爱,只是单纯的欣赏罢了。 他对她的“爱”,不过是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虚词而已,一直说爱她,可事实上,他爱的,是她的才华,她身上不同于别的女子那种特殊的气质,与其说爱,倒不如用“欣赏”更为贴切。 那么,他爱谁呢? 低头看了看怀里还在咕哝的小娇妻,陆修远唇角就抑制不住地往上扬了扬,原来感情真的是没法掌控的东西,一直说不爱她,娶她只是各取所需,可事实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入了他的眼,扎根进了他的心,而他自己还浑然未觉。 若不是她今天的那番话让他醒悟,未来的很长一段时日,他应该还会嘴上说着不爱她,行为却是各种疼惜各种关切,然后在打脸的路上越走越远。 或者也可以说,他还是不爱她,但是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让他跟她摩擦碰撞出了感情,这种感情比爱更密切更深刻,难以分割,不是一句“爱”就能诠释清楚的。 “江未语。” 他一直都是连名带姓地喊她,她并不觉得意外,“嗯”一声,“什么事?” “你为什么希望我对你好一点?”陆修远认真凝视着她。 江未语脸烧了起来,忙别开眼睛,“你对我好,我才能在陆家生存下去啊!” “竟然……是这种原因吗?”他似乎有些失落。 “嗯嗯,是的呢!”江未语点头如捣蒜,“毕竟我们是交易婚姻,我能不能过得好,全凭你一句话了,你喜欢谁我可以不管,但是我希望你能对我好一点,让我在陆家有立足之地,这就够了。” “如果我说,我可以……”欲言又止。 “什么?”江未语没听清。 “没什么,既然是为了补偿刚才把你弄疼了,那我就答应你,以后对你好一点。” “真的啊?”江未语欣喜若狂,随后想到了什么,“你可不许耍赖,否则我真要离家出走了。” 陆修远睨她一眼,“你走得了吗?” 江未语哼哼,“你要是对我不好,我干嘛还要留下来受你欺负啊?” 陆修远想了一下,“那你觉得,怎样才算是对你好?” 江未语挠挠脑袋,懵了,一直都觉得他对她不好,可是转过头一想,他又何曾真的虐待过她,哪次不是嘴上说着不准,最后又纵容了她?她说喜欢贝壳,他就铭记于心,果真亲手给她串了两串漂亮得不像话的贝壳,她说怕冷,他就每天晚上抱着她睡给她暖身,白天又想法子让她喝药进行调理,她喜欢的,讨厌的,但凡是说出来的,他只是没宣之于口,其实行动上都在默默满足她。 他好像并没有哪里不好,也没有哪里对她不好。 那既然他哪里都好,她还想要的“更好”又是什么呢? 对于还不懂情爱的江未语来说,这是个未解之谜。 而陆修远却明白了,她想要的,是他爱她,宠她,可是她自己并不知道。 说不出来,江未语尴尬地笑了笑,“对我好就是比现在更好一点。” 陆修远低笑,伸手点点她的脑袋。 江未语见他心情似乎不错,眨眨眼,“你同意啦?” “嗯。” 江未语高兴坏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就不跟你拉钩了,你只要记得自己今天说过什么话就好。” 陆修远浅浅一笑,“你就不问问,我会对你好多久?” “是哦!”她一拍脑袋,窘迫地望着他,“那我现在在刚才那句话上面加个时限可以吗?” “加多少?” “唔……我想想,那就先加十年,十年以后咱们再重新约定。” 突然有些怕他后悔了,江未语找来纸笔写下契约让他签。 陆修远拿到手中过目,视线落在“陆修远承诺对发妻江未语好十年”上,接过笔,直接把十年改成了一辈子。 江未语惊讶地捂着嘴巴,“夫君你干嘛呢?被涂成这样,还能叫契约书吗?” 陆修远:“……我觉得你关注的重点应该是我修改过后的东西。” “对哦,你为什么改成一辈子呢?” 陆修远:“……你的反应是不是过分淡定了一点?” 江未语道:“契约书都已经失效了啊,我反应再大又有什么用?” 陆修远顺手将契约书撕成两半扔到一旁,站起身来捧着她的小脸,“我陆修远许诺的一辈子,不管何时何地,不管有没有写成契约,它都有效。” 江未语似懂非懂,“那就是说,夫君会一辈子对我好咯?” “嗯。”他凑近,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尖以后,慢慢覆上她娇娇软软的唇。 江未语暗笑了一下,今天的陆修远好像特别的温柔呢! 踮着脚尖,她搂着他的脖子轻轻回应。 陆修远感受到了她的意愿,心中愉悦,伸手扣紧她的腰身将她贴紧自己,加深这个吻。 江未语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用力推开他,大口喘气,那艳若桃李的小脸,让他忍不住想做些事情来缓解缓解,只不过,现在是白天。 江未语缓过劲来才心虚地道:“我……我快死了,容我喘口气,你……你要是没够的话,等我喝口水再继续?” 陆修远忍不住扶额,他这位小娇妻,得养到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呢? 题外话 番二终章预告了阿白cp哈,有没有亲能猜到这是个什么身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三001 女帝曼殊 京城的镜花水居接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个单子——接待国家级重量人物。 就连陆修远本人都不知道来的人到底是谁,但这是康景帝赫连缙亲自下的圣旨,他不得不从,于是提前半个月就开始清客布置。 既然是国家级的大人物,来了肯定是住顶楼上房的,唯恐怠慢了贵客,陆修远亲自带着人布置,一遍一遍地仔细检查以防出了纰漏。 那房间擦得窗明几净,一点点的尘垢都没有,在原有的奢华基础上又增加了不少的华而不俗之物,越发的富丽堂皇。 一般来说,他国来使无一例外都住在驿馆,有专门的官员接待,为了彰显本国的国风气度,驿馆的条件都是很不错的,不过要比起镜花水居的顶楼来,那就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了,毕竟在这儿住一晚上,是个能让县级富商直接破产的价——当然,除了京城,其他各州府的镜花水居分客栈顶楼价位都要相对低一些,这跟京城的房价有关。 半个月的折腾,终于把传说中的神秘人物给盼来了。 一大早,礼部就安排了官员去城门口迎接,城外那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在半个京城百姓的注目之下直接来到镜花水居。 不怪百姓们会如此积极地出门抻着脖子望,因为实在是太新鲜了。 这是怎样的一支队伍? 最前面开道的皇骑护卫,清一色的玄色干练劲装,银灰披风,高束马尾,英姿飒爽,更是清一色的……女人。 没错,骑在马背上那一个个目不斜视威风凛凛的皇骑护卫,全是女人。 整个仪仗队,除了跟在马车两侧的是几个长相清秀儒雅的男子之外,其他但凡与警戒护卫有关的,皆为女子,而且一个赛一个地威风,就连车夫都是身着劲装的女子。 而最受关注的,自然要数仪仗队中心那辆六马并驾的金根车。 何为金根车? 黄金装饰,帝王专乘。 这是帝王銮驾没错了。 九成九的百姓都是一脸茫然的状态,压根不知道这是哪个国家的帝王仪仗队,要知道在南凉,世家女子大多娇养,就算是三流以下的家族乃至最底层的平民女子,外出抛头露面者偶尔有之,但绝对不会被允许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更不消说以女子取代男子护卫帝王安危了,实在有够惊世骇俗的。 可是放眼望去,竟然不觉得有一丁点的违和,因为皇骑护卫们实在是太过八面威风英姿勃发,仿佛她们就是为此身份而生的。 那样健美的身姿和不苟言笑的神情,甚至让南凉不少男儿自惭形秽。 脑瓜子转得快一点的,会在第一时间看出这是个以女子为尊的国家,然后就会不断的在读过的万卷书中搜索关于这方面的信息。 最终猜了个大概,应该是距离南凉甚远的麒麟国,顾名思义,他们国家以麒麟为尊。 那么,六马并驾的金根车里坐的,就该是麒麟女帝了。 对于麒麟国,陆修远可一点都不陌生,记得他初次出海的时候,由于船队技术不足,又遇到了海上龙卷风,险些团灭,当时若非麒麟国的人出手相救,他压根没命活着回来。 陆修远欠了麒麟女帝曼殊一个天大的人情,曾许诺过一旦女帝有求,他必应。 不过那时候的女帝还是个小女娃,替她记下这笔账的,是女帝身边的祭司。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女帝竟然真的来了南凉,陆修远倒不是担心自己还不起那个人情,毕竟对方是帝王,就算她本身思虑不周,身边总会有谨小慎微的人,想来一早把他的底细查了个十成十,绝不可能提出他完成不了的要求来。 陆修远比较担心的是,女帝此来南凉,真的只是为了讨回数年前的那个人情吗? 不过这些事,似乎都不该是他操心的了。 皇骑护卫首领在镜花水居前跳下马背,走到金根车外低声说了句什么,没有人听到里面的人到底回没回应了,只是隔得近一点的,隐约看到那厚重的帘子动了一下。 当然,这所谓“隔得近”的都是镜花水居陆家的人,至于百姓,早就被隔绝在这条街以外了,康景帝似乎对于此事格外的慎重,特地安排了锦衣卫来给女帝护驾,里三层外三层全是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再加上麒麟国本身的皇骑护卫,那可真真是固若金汤,外面的人绝无可能窥探到女帝天颜。 礼部的人上前恭迎女帝,镜花水居的人适时将脚凳放到车辕旁侧以供女帝下车。 那厚重繁复的帘子终于被挑开,里面的人整个站了出来。 陆修远侧目。 站在车辕上的人一身火麒麟的颜色,额心一朵红色三瓣梅,服饰简洁干练,束腰修身,同皇骑护卫一样,头发并未过多装饰,只是简单地用麒麟发带束了起来,发尾垂至腰际,分明只十岁的年纪,却积威深重,甫一出来,外面的皇骑护卫脸上就齐刷刷闪现了崇敬之色,以陆修远阅人无数的经验来看,这些皇骑护卫是打心眼儿里尊崇女帝。 至于女帝做了什么让麒麟国臣民信服的事儿,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与数年前初识相比,她倒是长高了不少。 陆修远收敛了思绪,上前,“草民陆修远,恭迎女皇陛下驾临镜花水居。” 听到他的声音,曼殊微微低了头,“陆修远?” “正是草民。” “咱们似乎,有十多年不曾见过了吧,你的腿没事儿了?”她一面说,一面负手走下来,那步子不同于南凉女子的矜持内敛,反而矫健洒脱,声音更非娇娇软软,稍显中性,若是不看人,光听声音,说不准还会有小女儿被撩拨到。 陆修远莞尔,“陛下竟然还记得十年前之事,草民实在受宠若惊。草民的双腿得了神医救治,已经大好。” 曼殊挑眉,她为什么记得,因为她对这个男子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在麒麟国,奉行女主外男主内,但凡需要动武使力费脑子的事儿,都是女人上,男人只负责貌美如花。 所以,在看到双腿不良于行还要出海办事的陆修远时,八岁的曼殊就在想,哪个女人这么心狠,竟然放任长得如此貌美的男子出来吃苦受累,也不懂得心疼心疼。 后来,大祭司告诉她,麒麟国是女尊国,只此一家,除他们家之外,不管东海内外,全都是男权之国,在那些国家,女子是被保护的对象,男人才是战场官场乃至商场的主力。 曼殊觉得很不可思议。 直到今天亲眼见着,她才彻底信了大祭司的话。 之前入城门的时候,外面百姓们的声音很热闹,曼殊趁机悄悄挑开一丝丝的缝隙,就看到围观的百姓大多为男子,当然,也有少数是女子,不过她们都娇羞地躲在男子身后,一点也没有麒麟国女子的豪放不羁。 曼殊转过头,扫了精致华美的镜花水居一眼,“这是你的地盘?” “是。” “你可真了不起。”曼殊笑了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怎么样,久别重逢,上去喝两杯?” “陛下有令,草民莫敢不从。”陆修远眉眼间都是见到老朋友的愉悦。 两人转个身就朝着大门内走去。 皇骑护卫首领想跟上来。 曼殊像是背后长眼睛似的,头也不回,直接抬起手往后挥了两下。 皇骑护卫首领警惕地看着陆修远的背影,但最终还是不敢忤逆女帝的意思,悻悻退下。 在陆修远的带领下,曼殊直接来到顶楼,扫了一圈里面的各种新鲜设计,“啧”了一声,“真想把你的脑瓜子掰开来看看,里面为何能装这么多的东西。” 顶楼就有酒窖,陆修远已经把最好的酒搬了来,一面斟酒一面道:“陛下可还喜欢?” “能说不喜欢吗?”曼殊接过他递来的酒杯,挑着眉梢,“比我的皇宫还华丽,你这是成心想让我嫉妒。” 陆修远的顶楼自然是比不得她的皇宫的,刚才只是句调侃而已,况且就算真比得上,她也不见得会喜欢。 常年身居高位的人,什么样华丽的阵仗没见识过,相比较华丽,她更想追求“清静无为自然本真”。 不过,也就是个奢念罢了,想想她这双常年拿剑拉弓杀敌砍兽的手,上面全是鲜血和人命,再清的水都洗不干净。 洗不干净,索性就不洗了,谁让麒麟女帝天命如此来着,不沾点血沾点命又怎么可能守护家国子民。 陆修远抬起酒杯,朝她一敬。 曼殊也虚虚敬了一下,喝酒的动作十分潇洒。 “光喝酒没意思,不如手谈一局。”曼殊提议。 陆修远自然不会不从,很快取来棋子棋盘,两人相对而坐。 陆修远有意让曼殊一子,她先下。 曼殊把棋子落下去,看着他道:“十年前你就是这样让我的,今天为了怀念当年,我受你一让,不过接下来,你可得拿出真本事,刚好让我看看自己进步如何。” 陆修远颔首,“草民确有此意。” 于是两人你来我往地在棋盘上厮杀起来。 刚开始落棋速度挺快,慢慢地,棋盘上陷入了僵局,陆修远捏着白子迟迟不落,薄唇微抿,眉头深深皱着。 十年前他和曼殊对弈的时候,小女娃还只是初学,处处要他让,悔棋什么的简直不要太随便,没想到十年不见,她的棋力竟然精进到了这般地步,平心而论,陆修远压根赢不了她。 浅吸一口气,把白子放回棋盒里,陆修远惭愧地道:“陛下棋力高超,草民甘拜下风。” 曼殊手肘撑在棋桌上摸着下巴,“你没出全力吧?” 陆修远摇摇头,“非也,是陛下精进了。” 他的确已经出了全力,或者说,他平日里多为忙生意,疏于练习,水准差不多还滞留在十年前,又怎么可能赢得过曼殊。 “若是阿白在就好了。”他似有若无地低喃一声,阿白棋力惊人,要让他来,准能轻轻松松赢过女帝。 只不过…… 想起阿白,陆修远便有些头疼。 近年来,阿白越发的“无欲”了,莫说娶亲,就连关乎母亲陆清绾的事情,他都已经完全看淡,闲暇时下棋钓鱼养花读经书,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没提出回道观,可在陆修远看来,他的状态,就跟在道观里是一样的,只不过他境界更高罢了,用他家小娇妻的话来说,阿白能在陆家这种黄金满屋的地方点尘不染,是因为“心静”。 心静则万物静,芸芸众生在他眼里便只一相,无差别善恶,无美丑之分。 “阿白是谁?”曼殊耳朵灵敏,很轻易抓住了重点。 陆修远回过神,笑答:“是草民的表弟。” “他棋力很好吗?”曼殊来了兴致。 “在草民之上。”陆修远如实说。 “哦,那改天要是得空,你能否带他过来让我见识见识?” 阿白应该不会来的,陆修远只能说:“他最近不在京城。” “那可真不巧。”毕竟是不认识的人,曼殊倒也谈不上遗憾,站起身随意活动了一下筋骨。 在这种男子为尊的国家,女子事事处于被动,还真不习惯。 若非有要事,她也不会特地跑一趟。 陆修远道:“陛下舟车劳顿,草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曼殊捏了捏胳膊,对于自小在武场长大的人来说,不过就是多在马车上待了几天而已,压根就谈不上“疲累”,不过,初来乍到,好好洗浴一番睡一觉也是不错的。 点点头,曼殊道:“我就不送你了,一会儿你下去见到我的人,让皇骑护卫统领上来一趟。” 陆修远应了声,转身推门出去。 而与此同时,被废弃的观星塔顶楼,易白仰头望着天空,此时为白天,只能看到层层堆叠起来的白云,易白却好似预感到了什么似的,清秀的眉心紧紧蹙着。 陆修远知道他在这里,特意来接。 上了顶楼,他看着那道挺拔修长的背影,轻唤一声,“阿白,咱们该回家了。” ------题外话------ 换个番外,日常卡文中,小可爱们催不得,催不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三002 带回去,做皇夫 易白转过身来,“兄长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陆修远淡笑道:“阿白从来不是贪恋世俗之人,你会出府,能去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只要我想,就能找到你。”说着,走到易白旁边,顺着他刚才看过的地方往天空一看,除了云朵还是云朵,并无异常的地方。 “阿白在看什么?” 易白摇摇头,“大概是我心不静,受干扰了。” 陆修远觉得很意外,阿白这个状态还叫“心不静”的话,那真正静下来又是个什么模样? 想到了什么,陆修远脸色慢慢凝重起来,“阿白,我不会同意你回道观的。” 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弟弟,他不准他就这么离开。 哪怕是无欲无求,哪怕是一生追求清静无为之道,只要他不走,只要他还在陆家,那就什么都好。 易白轻笑,“兄长想什么呢?” 他的确是越来越少思寡欲了,不过也没说要离开陆家,离开兄长,清静无为返璞归真并非断情绝念,至少在对于亲情这一块,他还是有着一定执念的。 否则就该如兄长所说,回到最初的地方去了。 陆修远听他这么反问了一句,便知他不会离开陆家,绷紧的面色逐渐松缓下来,心情也愉悦了不少,“为了招待远道而来的贵客,皇上特地赏赐了贡茶,回去以后,我让人送来给阿白尝尝。” 易白点点头,又问:“兄长所说的贵客,是从何地远道而来的?” 陆修远知道阿白不是多嘴之人,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出去,况且麒麟女帝来时阵仗那么大,就算他和阿白不说,只怕半个京城都知道了。“是从东海那边来的。” “那的确很远。”易白若有所思。 想起曼殊,陆修远颇有些无奈,女儿身男儿性,不过她们是女尊国,这也无可厚非,在那边,负责后宅掌家的都是男子,貌美如花的是他们,勾心斗角争风吃醋的也是他们。体质嘛,陆修远见识过,堪比南凉养在深闺的娇娇女儿。 当年他被救时,曼殊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是这么问的:“你是哪家后院的郎君,怎会独自一人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你们家主人呢?” 陆修远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茫然地看着她。 小女娃额心的麒麟花钿格外显眼,眉目间英气逼人,通身气派尊贵无伦。他只当是哪个地位不凡的世家女子,后来才知,她乃一国之君,且是女君。 在那休养了半个多月,陆修远才弄明白为什么女帝称呼他为郎君。 麒麟国男性天身体娇,地位低下,以女为尊,被纳入后院的男子,多被女主人奴役,稍微被女主人中意的,可能待遇好那么一点点,但也不会太过优渥,而本身条件就不错的,女主人眼里的他,就跟陆修远眼里的云初微是一样的,会因为优秀而得到善待,得到青睐,不过这样的男子实在太少,甚至可以说稀缺。 好在,虽然女尊,却仍然是女人生孩子,否则陆修远的三观真得彻底碎成渣了。 “这位女帝的棋力很不错呢!”陆修远道:“来接你之前与她手谈了一局,完败。” 易白眉目微动,“兄长竟然输了?” 陆修远失笑,“输得心悦诚服。”说明当年要他教下棋的小女娃这么些年一直在不断地努力不断地进步,他大概能想象得到她白天挥着长剑在战场上浴血厮杀,晚上回营研究棋局的场景。 果然是魄力不一般的女子。 记得在碧玉妆初识云初微的那天,碧玉妆掌柜说她只是个女流之辈,不该被如此重视,他回了一句,“我从来不会小瞧女人。” 不会小瞧女人,是因为结识了曼殊在先,回到南凉以后,再看这边的女子都是娇娇弱弱的,便产生了对比过后的视觉疲劳,直到云初微的出现。 她虽然不同于麒麟国女子那样骁勇善战威风更甚男儿,但是相当的聪明,懂得审时度势,更懂得大胆创新,所以陆修远欣赏她。 跟曼殊比,她们各有千秋不分伯仲。 易白莞尔,“我倒是很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女子,竟然能在棋力上超过兄长你。”若是位男子也便罢了,毕竟京城之地卧虎藏龙,兄长又是商人,疏于棋艺上的练习落于人后无可厚非,不过,就算是落后别人一截,也不至于输给女子才对。 陆修远好笑地道:“她呀,不能算作女人。” “嗯?”易白不解。 陆修远但笑不语,若是把自己在麒麟国的所见所闻告诉阿白,他一准被吓坏,索性,还是不说了。 “对了兄长,灵云观请我去给他们,估摸着也就这两天的事,我大概要离开几日。”易白道。 陆修远微微蹙眉。 易白国师的身份虽然没在南凉曝光,不过该知道的那几位都知道了,譬如康景帝之列,但这毕竟是北燕的陈年往事,康景帝选择了睁只眼闭只眼,没挑破。 虽则如此,阿白对于道法修行的至高境界还是传了出去,颇得灵云观化尘仙长的青睐,结了忘年交,偶尔会请他上山喝茶,这次却直接请他去论法,这要是激发了阿白永远留在道观的心思,那可怎么得了? “阿白。”陆修远紧张地看着他,“我不反对你对于道法境界的追求,也不反对你去给他们,我只希望,你一定要记得回家,不要在外面待得太久,否则家人会担心你的。” 易白又如何听不出陆修远的话外之音,点了点头,“兄长安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陆修远心中默默叹口气。 易白又道:“我一人去就行了,兄长不必安排人跟随,灵云观我也去过几回,不会有事的。” 陆修远点点头,“好。” —— 在宽大的海棠状贵妃池里美美的沐浴了一番,曼殊睡了个好觉,第二天直接入宫去见康景帝。 赫连缙是在金殿接见的曼殊,可见他对这位远道而来的女帝有多重视。 不过,明面上打着两国邦交的幌子说着客套话,实则女帝是因为太上皇而来。 而这件事,早在曼殊来京城之前,赫连缙就得到消息了。 因此一接见完女帝散了百官,赫连缙就迫不及待将女帝请去御花园里坐,屏退左右后紧张地问:“我母后到底如何了?” 曼殊挑眉,“放心,母女平安。” 赫连缙大松一口气,面上露出感激之色,“这次的事,朕该好好谢谢女皇。” ——陆修远猜错了,曼殊此来南凉并非为了数年前他答应过的人情,其实曼殊早就忘了那个承诺,她本是男儿心性不拘小节,陆修远一直把她当成南凉女儿对待才会认为她十有是为了“讨人情”而来。 在曼殊眼里,不过就是顺道救了条人命而已,压根不值一提,她救过的人不计其数,杀过的人血能流成河。 而她之所以千里迢迢来南凉这么远的地方,是因为太上皇老来得女,在带着骆岚游山玩水的途中让骆岚有了身孕,也同陆修远当年一样险些遇到海难,幸得麒麟国的人出手相救,骆岚顺利在麒麟国诞下了女儿,按照现状,太上皇断然是不可能带着骆岚母女回来给封号什么的,毕竟骆岚在南凉百姓眼中就是个“死人”,既然没法回来,骆岚索性打算就一直待在麒麟国。 那么问题来了——太上皇也要留在麒麟国。 收容那样一对情深不倦的亡命鸳鸯,女帝倒是没什么意见,关键是南凉这边如何给个交代? 介于太上皇要留下照顾娇妻坐月子,曼殊便只好带上信物替他走一趟,把这件事的细节告诉赫连缙,然后让赫连缙拿个主意。 “女皇的意思是说,我父皇母后都要一直留在麒麟国不回来了?”他那小妹长什么样,可连见都还没见着呢!他父皇这次是不是有点任性过头了?好歹自个回来一趟吧,他这个做儿子的还能将他们夫妻拴在裤腰带上不让走? “正是。”曼殊点点头,“所以太上皇的意思是请朕来告知凉皇一声。” 赫连缙眉毛抽搐两下,“我父皇自己不回来,倒是让人给带了句话就完事儿了,他走得潇洒,往后这边的文武大臣问起来,朕可如何交代啊?”难道告诉他们,太上皇堕落了,大老远跑到一个以女为尊的国家扎根不想回来?像什么话。 曼殊只是个传信的,对于赫连缙什么反应,她一点也不在乎,太上皇夫妇待得了就待,待不了就回来,有什么大不了的,男人就是啰嗦! 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袖管,曼殊道:“听闻凉皇骑术不错,明日去城外比试一圈儿如何?” 曼殊可是赫连氏一族的大恩人,赫连缙感激都来不及,这么小个要求,自然是想都不用想就直接点了头。 于是第二日,赫连缙换上了骑装到城外与曼殊汇合。 曼殊也换了一身更束腰修身便于骑射的服饰,额心的三瓣梅花钿换成了麒麟花钿,她来了多时,半躺在官道旁的大柳树枝丫上,曲着一条腿,手中执一把银壶,银壶里是镜花水居最好的美酒,用杯子这种文雅的事她不喜欢,直接将银壶抬起来,壶嘴朝下往嘴巴里倒,换在别的女子身上是粗俗不堪入目的动作,她做起来却行云流水毫无违和感,那一身明艳干练的红掩映在翠绿的柳叶间,再配上半点不拘束的动作,端的是胸襟洒落,放达不羁。 赫连缙站在端坐于马背,抬头望着柳树上的人,愣神过后淡笑,“女皇来得可真够早的。” 曼殊闻言,手腕微动将已经空了的银壶往后随意一扔,右手拇指和食指放至嘴边,对着远在那边吃草的马儿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马儿很快就小跑过来,曼殊勾勾唇,一个空翻跃下来,准确无误地落在马背上,对着赫连缙挑眉道,“走吧!” 赫连缙汗颜,他很想问一句是否在麒麟国,所有女子都是这样的。 虽然女皇的行为在他看来并不违和,可就是因为不违和,甚至是太过闪耀,所以将他这位男权皇帝比下去不少。 赫连缙甚至觉得,倘若此时此刻有女子在旁边,她们的目光一定会被曼殊全部吸引过去并且被她撩得神魂颠倒,而自己,将会是被彻底忽略的那一个。 真不明白顶着这么巨大的压力,他父皇是怎么在麒麟国待得下去的,唉,色令智昏啊! 两人暂时并驾齐驱,赫连缙把箭筒递给她。 曼殊接过,道了声谢,背在背上,又接了弓放在手中掂量,嗯,很轻,起码比起她常用的那把陨铁镀金弓来,差远了,应该是凉皇考虑到她这“弱女子”臂力不足而特意挑的。 原本昨天在皇宫御花园的时候,按照赫连缙的意思,就算不带皇家护卫也该让隐卫跟着来护驾的,毕竟是两国皇帝,不管哪一方出了意外都不好交代,结果曼殊直接来了一句,“护卫隐卫我看都不必了,碍事儿,你若是害怕,出了事儿只管躲在我身后,我保护你。” 曼殊敢对天发誓,她压根没有看不起凉皇的意思,而是十九年的女尊理念深入骨髓,打心眼里认为保护男人是她身为女人乃至女皇应尽的职责。 然后,赫连缙直接黑了脸。 不过,也只是黑了那一下脸,再没有其他过激反应,否则曼殊可真是百口莫辩了。 哎哎哎,习惯了女尊,突然到个女子娇软无用动不动就需要人保护的国家,怎么那么想指天骂娘呢? 深吸一口气,曼殊拉回思绪,把袖口束好以后,对着赫连缙道:“开始吧!” 一声令下,两人开始在官道上飞驰,之后遇到岔路,改走凹凸不平的小道。 刚好,够两匹马通过,不过这小道一点都不好走,小石子特别多,十分考验驭马技术。 曼殊是马背上长大的人,骑马上山下河跨栏飞火的事儿没少干,对她而言,半点压力都没有,赫连缙就不同了,纵使上过战场,他也是属于主帅级别的,就算骑马,下属也是哪儿平让他走哪儿,就算走过这样颠簸的小道,那也是极少数了,因此很快就落了下乘,被曼殊远远甩在身后。 等他好不容易追上去的时候,发现曼殊早就停了下来,手上的皮鞭漫不经心地悠悠甩着,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岔路口,一副悠然看戏的样子。 赫连缙心知有情况,特地放慢速度,把声响降到最小,走到曼殊身边,他们俩所站的地方因为有灌木丛遮挡,比较隐秘,位置也极佳,外面的人很难发现他们,他们却能轻易把外面的景象纳入眼底——前方岔路口俨然是一场刺杀戏码,被一群黑衣刺客围在中间的,正是易白,他显然是有些身手的,面对这么多人的攻势,应付起来也算游刃有余,夺了一个黑衣刺客的大刀左劈右砍,眨眼的功夫,便有四五个黑衣人亡于他刀下。 看到这里,赫连缙挑了挑眉,前几年认识易白的时候,他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没想到几年过去,他病好了不说,还习得一手自保的好武艺,那出刀见血的招式可不是花拳绣腿,要论真的话,应该能与自己打个平手。 黑衣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喷溅而出的鲜血染红了就近的草木,空气中弥漫着残酷杀戮的血腥味,易白原本无尘的衣袍上也沾染了斑斑点点,他皱眉,大刀横扫,直接划破准备偷袭他的最后一个黑衣人脖子里的大动脉,还冒着热气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条诡异的弧度,尔后洒落地上,渗入泥土里。 眼看着最后一个黑衣人倒下,易白往前走了两步,刀尖在满是石子的路面上划出让人牙酸的声音,片刻后戛然而止,他已经停了下来,想来也是敏锐地发现了丛林深处还有一拨黑衣人。 易白屏息凝神,俨然做好了随时应战的准备。 “啧……有意思。”曼殊十分随意地撩起一绺发丝咬在唇上,动作说不出的撩拨人。 赫连缙莞尔,“怎么,女皇想救他?” 曼殊道:“正有此意。” 赫连缙提醒道:“你都不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就不怕救出事儿来?” 曼殊抖了抖手中的鞭子,勾唇浅笑,“他长得好看啊,如此貌美的人,在我这里是无罪的,哪怕他本身十恶不赦。” 赫连缙嘴角抽了抽。 曼殊道:“你且看着,这个人我要定了,带回去,做皇夫。” 说完,原本骑在马背上的她伸手勾起头上手臂粗的枝丫,借力一个空翻从树枝上绕一圈再落下来,稳稳当当地站在马背上,看着已经将易白围住的黑衣人,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朝那伙人吹了个无比响亮的口哨,等那伙人齐刷刷看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利落地从箭筒里取出三支箭搭好,一点点的时间都没耽搁,“咻”一声射出去。 快、准、狠! 三个黑衣人同时倒在地上,第一个被刺穿额头,第二个被刺穿眼珠子,第三个被刺穿喉咙。 其他人被刺激到了,“给我上!”一个娘们也敢来炫技,找死! 曼殊对着那头愕然看她的易白挑了挑眉,送个风流倜傥的笑容,手上不忘取箭对准飞奔而来的黑衣刺客。 一时间只听得到羽箭穿透树林的声音以及黑衣人被刺中倒地的“咚咚”声。 眨眼的功夫就死了五六个。 易白自保的招式不是花拳绣腿,曼殊百步穿杨的箭术更不是谁吹捧出来的,站在马背上也如立于平地,射出的羽箭沉稳有力,箭出必中。 还剩最后两个黑衣刺客,曼殊箭筒里已经没有箭了,赫连缙问她,“要不要支援?”说着,准备把自己的箭筒扔给她,却在解下箭筒抬头的瞬间愣住,因为曼殊已经折了两根树枝一上一下搭在弓上,树枝尖端被折过,虽然不整齐,但也绝不尖锐,而且树枝不可能比得上羽箭的威力。 然而—— 曼殊手一松,那两根细木枝就飞出去了,然后准确无误地刺中最后两个黑衣人的眼珠子,血流如注。 赫连缙满脸震惊,细木枝刺中眼睛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是,站在马背上,而且隔得这么远,这得需要多强的臂力才能达到如此效果? 不等他细想,曼殊已经跳下马背,朝着被她“救下”的“皇夫”易白身边走去。 望着那抹朝自己一步步走来的火红身影,易白握紧了手里的刀,双眸微眯。 赫连缙怕他真对曼殊动手,忙打马钻出丛林,“易白,这位是麒麟国女帝。” 易白面上划过一丝茫然。 麒麟国? 为何他从未听说过? 就在他沉思的这短短片刻时间,曼殊已经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然后走到他旁侧,趁他不备的时候快速将他手中的刀夺过来,吹了吹上面的血丝,又是一声“啧”,“杀人御敌这种事儿,怎么能让如此貌美的郎君来做呢?” 说完,把那砍刀往后一扔,拉过他的手看了一下掌心的薄茧,“这么漂亮的一双手,当娇养得青葱水嫩才是。” 易白头一回被女人这样“轻薄”,触电似的猛地缩回来,皱皱眉又后退两步,“姑娘请自重。” 姑娘? 曼殊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这样称呼,有些反应不过来,于是呆呆地愣了一下。 赫连缙好整以暇地坐在马背上看戏,一点也没有要掺和的意思。 易白拍了拍袍角,对于好洁成癖的他来说,完全没法忍受干净整洁的衣袍上沾染了血迹,可是赫连缙在此,他还不能马上走。 “草民参见皇上。”易白走过去,对着赫连缙行礼。 赫连缙嘴角噙着一抹笑,“易白,刚才可是女皇救了你,你就不打算谢谢她?” 易白想起刚才被她拉手那陌生又怪异的感觉,心中涌起一丝丝的抵触来,但她救了他,这是事实,虽然他原本不需要人救也能应付。 “易白多谢女皇陛下出手相救。”心里不愿,礼数却不能不周。 “你叫易白?” “嗯。” 曼殊目光亮了亮,名儿好听,声音更是撩拨得人心痒痒——突然好想就这么把他带回家啊,可惜看这反应,禁欲系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三003 多宠宠就乖了 禁欲也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与耐心将他从高岭上摘下来。 知道他被她看得不自在,曼殊便自然而然地拉回了视线,脸上并无半点与外男交涉的娇羞与不适,那样的随性自然,就好像在此前常常“调戏”其他长得好看的男子。 这样的认知,让易白再一次止不住地皱了眉。 要说他有洁癖,那还真是丝毫不掺假的,从居住环境到吃食再到自身衣着,绝对不允许有一点点的不干净,这是外在洁癖,而精神洁癖更严重,这也就是他一直以来无法直面自己身世的原因。 他可以容忍自己出身卑微,小门小户也好,平民百姓泥腿子也罢,但他受不了卑贱。 卑微与卑贱,一字之差,云泥之别。 或许这世上的规则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可以把自己给不同的男人,而一个男人又可以娶不同的女人,但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他乐意见到的,他不喜欢母亲婚前失贞,不喜欢她另嫁他人,更不喜欢她在为人妻之后被她的第一个男人强要而有了他,就好比他不喜欢一个男人今天碰了这个女人,明天又去碰另一个,虽然那些女人都属于这个男人。 可有人告诉他,那是身为男人的“福利”。 易白想,与这个时代规则格格不入的想法大抵就是自己禁欲的原因,那些所谓的“福利”,他压根就不想要。 所以,在被一个疑似“放荡过头”的女人摸了手,易白觉得浑身都不自在,甚至很愤怒,可对方是帝王,他暂且还无可奈何,唯一能做的,就是站离她远一点,再远一点。 脑子里这么想,他也确实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这么做了,而且迅速地掏出雪白的帕子在被曼殊摸过的那只手上使劲擦,把手都给擦红了才肯罢休。 而那方质地不凡的帕子,被他像扔废弃物一样扔在地上,不用看他什么表情也能想象得到这里面包含着多少的嫌弃与厌恶。 倘若换了南凉这边的女子遭受此待遇,怕是早就委屈得眼泪汪汪或者直接哭得梨花带雨了。 曼殊却不这么认为。 她的反应,甚至出乎了赫连缙的意料。 因为,她关注的重点与寻常女人的思维不一样。 寻常姑娘面对这种事的第一反应是被对方狠狠嫌弃了,然后担心名声传出去不好听以及自尊心受挫的那种心理会慢慢作怪,让她们的情绪处于随时都有可能崩溃的边缘,这种时候只要再来一句稍微刺一点的话,准能摧垮她最后的矜持。 而曼殊,她只是在研究她家未来皇夫的洁癖到底有多少度。 弯腰,慢条斯理地把那方帕子捡起来,撩到鼻端轻嗅片刻,上面没有任何香薰,是干爽的味道,当然,他也没有从手上擦下什么污渍来,可见那双手有多干净。 据她所知,在男权之国,男子被越多的女子看中喜欢,他们的尊严越容易得到堆砌和满足,况且自己还是女帝,不管是容貌还是身份都比南凉一般女子高出太多,不小心摸了他的手,却换来他厌恶的反应,便足以说明,这个人的洁癖相当严重。 有洁癖?好事儿啊!在麒麟国,基本见不着这样“另类”的男子。在那里,男性大多被奴役,可比南凉女子的地位卑微多了,出类拔萃的男儿百里挑一,有时候一千个都不见得能挑出一个来,而这一类基本都是选入皇宫伺候女帝的。 不过,曼殊今年十九岁,还没大婚,后宫也没有皇夫公子之类的郎君。 大祭司说,等她过了二十岁生辰就得选皇夫了。 在来南凉之前,曼殊对自己的皇夫没有任何憧憬,因为按照历任女帝的惯例,司礼官会为她安排好一切,只需要在最后确认人选之前让她过过目就行了。 可是来了南凉以后,她突然改主意了。 曼殊不懂什么叫一见钟情,不过她在见到易白第一眼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这个男人长得真好看,好看到让她冲动地想要私人收藏据为己有。 因为他好看,所以不管他品性有多恶劣抑或为人有多糟糕,她想,她应该都是愿意包容的。 直接把这帕子当做未来皇夫送的见面礼,曼殊大方地收下了,在对方错愕的眼神注视下回以一抹佻达的笑容。 易白有些脸黑。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女人,主动拉男子的手,被嫌弃了也不觉得羞耻,言行举止处处透着与时下礼教严重的不符。 赫连缙适时咳了两声,打破这僵局,“对了易白,你究竟得罪了什么人,他们又为何要刺杀你?” 易白摇头,“草民也不知。”他很少出府,偶尔出来,要么是去灵云观与化尘仙长喝茶下棋,要么是去悟道,他自认为没开罪过任何人,没想到竟会在无形中引来杀身之祸,实在防不胜防。 好在他这几年在陆家也没闲着,自保的功夫练了不少,否则就凭一个护卫都没有的他,早就死在刚才那两拨黑衣刺客手里了。 “要不要朕让人帮你查查?”赫连缙问。 易白还是摇头,“多谢皇上美意,既然是刺杀草民的,那想来都是私人恩怨,就不劳烦皇上出手了。” 有些私人恩怨,皇室的确是不方便插手的,否则只会越搅越乱。 易白显然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会出言拒绝。 赫连缙欣赏地看了他一眼,“那既然这样,你和我们一起下山吧,免得一会儿又有刺客追杀。” 这一点,易白倒是没反对,点点头,“谢皇上。” 他本来是去灵云观的,这还没到一半路就遭遇追杀,衣袍上沾染了血迹,实在不宜就这么去见化尘仙长,为今之计,唯有先回府,再让人去灵云观带信说明自己去不了的原因。 化尘仙长是高人,应当能理解他的难处。 易白骑来的马儿早就被刺客砍杀了,女帝倒是想带他一程,不过她觉得对这种心无杂念的人不能操之过急,得一步步来,索性自己没开口,递了个眼色给赫连缙。 赫连缙会意,对着易白道:“上马,朕载你回去。” 帝王嘴里说出来的,不论好坏都是圣旨,易白遵从地上了赫连缙那匹马,三人很快沿着小路回到官道上,没多久就到了京城。 陆修远听下人说易白回来的时候衣袍上沾了不少血,吓得脸色大变,第一时间去找他。 易白刚好沐浴更衣完,见到陆修远急吼吼冲过来,他淡笑,“我没事。” 陆修远眉头深皱,“阿白,到底怎么回事儿?” 易白也很茫然,“我不清楚,去灵云观的途中遇到了刺客,人数还不少,我自认没与南凉任何人结仇,就是不晓得对方的目的到底为何,好在……”原本想说麒麟女帝和康景帝路过搭了把手的,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个女人,实在不像个女人,不提也罢。 “好在什么?” “好在我最终没受伤。”易白道,“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兄长交代。” 陆修远满脸懊恼,“要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就该让隐卫跟着去保护你的。” 对此,易白倒是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提出要一个人去灵云观的人是他,最后险些遭了刺杀的人也是他。 “阿白,你真的没受伤吗?”陆修远想起家仆的描述,还是止不住地胆战心惊,阿白自保的功夫并不弱,而且阿白好洁成癖,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身上沾染一点点污渍的,而他今天身上有血,那就说明刺客人数众多,亦或者是他自己不敌,中了招流了血。 不管是哪一种,陆修远都心中有愧。 “没事。”易白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当时皇上和那位麒麟女帝刚好路过,帮了我一把。” 陆修远万分诧异,“皇上和麒麟女帝?” 曼殊一大早就离开了镜花水居,这件事他是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入宫去见康景帝,哪曾想这俩人去了城外? 想起麒麟女帝,易白脑海里总会浮现她把自己的手拉过去好一番端量然后跟他说这么漂亮的手应当精细保养的那一幕,一时有些心浮气躁。 陆修远察觉到他不对劲,忙问,“怎么了?” 易白回忆起陆修远之前跟他说的话,“镜花水居奉旨接待的那位客人,是麒麟女帝吗?” “嗯。”陆修远道:“没想到你们会阴差阳错在外面遇到,可见也算是缘分了。” 缘分? 易白一点也不想要这种蹩脚的“缘分”。 身为女子,没有一点女子该有的矜持,若当时只有他们两个人也还罢了,偏偏康景帝也在场,她还敢拉自己的手,不是轻浮是什么? “之前还想着哪天得空了与她手谈一局试试对方的棋力为兄长扳回一句,如今看来,不试也罢。”易白撂下一句话,转身进了屋,留下一脸茫然的陆修远。 他隐约猜到这里面有故事,不过阿白不愿意说,他就尊重他,不过问,想着等下回见到曼殊亲自问她对阿白做了什么就知道了。 不过这么一想,预感不太好啊,那个女人……哦不,那个披着女人外皮的男人,她可不存在女儿家所谓的矜持娇羞,该不会才第一次见面就“轻薄”他家阿白了吧? 陆修远越想脸越黑,阿白,人如其名,对于七情六欲,那就是一张白纸,曼殊还真狠得下心“辣手摧花”啊? 作为镜花水居的主人,陆修远想要见到麒麟女帝并非难事,况且曼殊压根不会在他面前摆什么帝王架子,见到他就跟见到铁哥们似的,一点都不女人,一点都不女帝。 “难得你会主动来找,说说吧,什么事?”曼殊在客栈后院的水榭里撒鱼食,头也不回地说。 陆修远道:“听阿白说了,那天在城外是女皇陛下和我国皇帝陛下出手相救,草民感激不尽。” “嗯?阿白?”曼殊转过身,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 “就是之前草民和女皇陛下提起过的表弟,易白。” 曼殊怔然,南凉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要早知道易白是他表弟,那她何至于因为再见不到对方而苦恼得跑来后院喂鱼? “他真是你表弟啊?”曼殊放下装鱼食的捧盒,饶有兴致地盯着陆修远。 “是。” “啧……缘分。”曼殊感慨。 陆修远嘴角微抽,“女皇陛下那日救了阿白之后,没跟他说什么吧?” “没说什么啊!”曼殊仔细想了想,“我就是觉得他长得好看,忍不住摸了摸他的手。——对了陆修远,你平时是不是虐待他了,否则他的手为何保养得不够精细?”手背的手感倒是不错,就是掌心有一层薄茧,她倒不是嫌弃他不够精致,而是心疼他都做了些什么。 陆修远:“……” 难怪阿白提起女帝的时候是那副表情,被她盯上,还真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啊!这才第一次认识吧,直接就给护上短了,那要真成了……呸呸,阿白怎么可能跟她成。 “女皇陛下,这是男权之国。”陆修远只能这么提醒,“在这里,男儿当顶天立地,至于你说的那种成天不务正业只懂得窝在后宅保养的郎君,那是你们麒麟国的特产,南凉可有不起。” “这样啊!”曼殊也不懊恼,豪爽地笑了两下,又说:“可是我看中的人,舍不得他受一点点的苦呢,你说该怎么办?” 陆修远面皮有点抽,“女皇陛下若是看上阿白的话,那还真是……” “如何?” “道阻且长。”去江南的时候,一路上心慕阿白的姑娘不知凡几,何曾见过他对谁侧目,况且眼前这位又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阿白能动心才怪了。——虽然他很想有个能让阿白动心的姑娘出现,这样他就不会想着回道观了。 曼殊挑挑眉道:“道阻且长又如何,本帝会乘风破浪。”对于貌美的郎君嘛,就该用宠的,多宠宠就乖了。 若是易白亲耳听到她的心声,一准脸黑。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三004 阿白讲法 经过上一次的刺杀,陆修远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让易白再独自出门了,一是为了他的安危着想,这二来嘛,防着女帝的魔爪。 麒麟国既然是女尊国,那么身为帝王,她就少不得与男权国的皇帝一样三宫六院,虽然用这个词可能有些不恰当,但陆修远相信,曼殊往后绝无可能只有一个皇夫,要知道她那金碧辉煌的后宫可不是建出来当摆设的。 作为一个泡在男尊女卑礼教中长大的男人,陆修远忍受不了一个女人同时坐拥那么多男人,阿白若跟他不是一家,那他指定不会管,可既然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弟弟,那就绝对不能坐视不理了,所以别说是让易白去灵云观,哪怕他想去买几本经书,陆修远都一律让人给代劳了,阿白跟前,他也不弯弯绕,直接说不放心。 易白很无奈,“兄长这么关着我,我都快与世隔绝了。” 陆修远淡淡道:“本来阿白就没想过要沾染俗世,与世隔绝了那正好。”正好断了女帝的念想。 易白觉得陆修远很奇怪,一向劝他动的人突然间改了口,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你别看着我。”陆修远又岂会猜不出他在想什么,“上次去灵云观那件事,我是真给你吓坏了,不想再来第二回,让你在家乖乖待着你就乖乖待着,老想着出去做什么?” 易白满额黑线,“我是个男人,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 “你又想去灵云观了是吧?”陆修远站起身道:“那我陪你去。” 化尘仙长与易白是忘年交,他上次遇刺虽然让人带了信说明缘由,不过易白还是觉得不妥,想亲自走一趟,至于陆修远说的陪他去,易白压根就不在乎。 而被陆修远处处防备着的女帝曼殊,此刻正头疼。 她向来是个闲不住的,镜花水居那顶楼住着的确是舒坦,不过要让她乖乖待在里头喝茶赏花吟诗作赋,那绝对是不可能的,这不,一大早就换了身便服出来闲逛,没让皇骑护卫跟着,然后,顺手救下了一个险些被逼婚的姑娘,那姑娘走投无路,赖上她了。 曼殊性情豁达,心中有点什么想法,绝不会像普通女子那样藏着掖着,她喜欢长得貌美的郎君,这一点从来无可厚非,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可她好像没说过自己喜欢女人吧? 虽然这南凉的女子吧,娇软起来与麒麟国的男子有得一拼,可男女有别,那玩意儿,身后这个小美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有。 “哎我说……” 曼殊被跟得实在无可奈何,转过头,用策马的皮鞭挑起那姑娘的下巴,“小美人,再这么跟着我,一会儿要挨打的知道不?” 那姑娘眼圈红红,声音微弱,“奴婢……奴婢实在无家可归了,还望主人收留奴婢,奴婢愿意当牛做马伺候主人。” 见她要下跪,曼殊忙托住她,“快别!”女人怎么可以这样没地位,动不动给人下跪,实在不像话。 那姑娘面露喜色,“主人这是愿意收下奴婢了?” 曼殊正思忖着怎么应对,远远就瞧见陆修远骑着马过来,身后跟着一辆马车,不用想也知道是陆家的马车。 心念一转,曼殊往后退了几步,趁着那位姑娘不备,身手敏捷地朝着陆家马车飞奔而去,在陆修远都反应不过来的速度下钻了进去,顺便狠狠一脚踢在马屁股上。 马儿受了惊,飞快跑起来,很快就把那位姑娘甩在后面。 终于把包袱给摆脱,曼殊松了口气,转过身来,然后,脸上有那么一刻的僵硬。 因为马车里打坐的不是旁人,正是易白。 易白看着她,清澈如波的双眼漂亮得不像话。 那雷打不动的样子淡定到了极点,显然是深切地领悟到了“清心寡欲心无杂念”八个字的精髓,甚至比上次在城外遇到的时候更精进了。 若不是知道他乃陆修远的表弟,曼殊险些就以为自己见到了哪个寺庙的得道高僧,不过用僧人形容他似乎也不太贴切,毕竟头发还在呢,更何况许多地方不太像,一定要较真的话,他更像满身仙风道骨的道人。 从来不拘小节的曼殊此刻竟然觉得有点尴尬,忙解释,“我遇到点麻烦,借你的马车用一下。” 这大概是她有生以来头一回脸红。 易白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然后闭上眼睛,继续打坐。 打从曼殊进来到现在,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似乎连上次那小小的不愉快都给忘了,既无不适,也无厌恶。 越是这样,曼殊对他就越好奇,不都说男权国的男人大多重吗?为何他会与旁人不一样,重不重且不论,单看这通身的气派,就与陆修远有着莫大的区别。 这次见易白与上次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上次在山上,大抵是自己主动碰了他的缘故,他浑身都充斥着排斥的冷峻气息,好似一朵不可攀附的高岭花。 而这次,他的气息很温和,可是这种温和又与陆修远的温润不一样,看似没有任何戒备,实则比上次更难亲近。——倘若他介怀于上次的事,那证明他生气了,是个有情绪的人,有情绪就有弱点,好拿捏,可他这副做派,分明就没打算跟她“秋后算账”,不受她干扰,心如止水……这下难办了,她似乎亲手将他越推越远了。 陆家车夫的驭马技术那是没得说的,没多久就控制下来,此时已经出了城。 陆修远也追了上来,皱皱眉后对着马车里道:“女皇陛下,你这是玩的哪一出?” 曼殊想起先前那件事,颇为无奈,“被个女人缠上了。” 陆修远嘴角扯了扯,心道谁让你出去沾花惹草了?——还别说,曼殊的性格以及装扮,若是把曲线遮一遮,任何人见了都不会把她当成女人看,所以,能在男权国撩到女人是很正常的,不过在男权国的男人眼里,这种举动就有点违背礼教惊世骇俗了。 虽然陆修远自认为自己的接受能力已经足够强大,但还是在听到她被女人缠上这句话时忍不住咳了咳,那什么,女皇陛下,你风流倜傥处处留情可以理解,但是,能不能区分一下性别? 曼殊显然并不知道陆修远心中所想,她也不问他们要去哪里,反正她闲着无聊正愁没事儿做,刚好跟他们出去见识见识,于是没再说话,学着易白的样子盘腿打坐。 深呼吸,凝神静气。 这法子似乎有点用,刚才的浮躁没多久就全部退下去了。 没听到马车里传来声音,陆修远很想直接掀开看一眼这俩人在做什么,毕竟以曼殊的性子,不该这么安静才对,何况阿白是她盯上的人,怎么也得搭句话弄出点声响来才正常啊。 只是,他虽有心,却不能这么做,曼殊就算不是南凉人,她也是帝王级别的,在没得到允许的前提下自己这么做,那是以下犯上。 为了阿白,还是再忍忍吧。 一路去往灵云山的途中,曼殊发现了一件事,自己这一打坐,似乎变得越发耳聪“目明”了,外面的蝉鸣鸟叫声以及微风吹过草尖树梢的声音,她隔着帘子都能听到,更让她大为吃惊的是,她能听着声音就在脑海里想象出外面的各种景象来,偶尔睁开眼挑开帘看一眼,外面的实景与她脑子里勾勒出来的,竟然还有些相似。 她悄悄看了一眼对面的易白,对方仍旧在打坐,纹丝不动如一尊玉雕。 曼殊甩甩脑袋,觉得不可思议,自己本来是要把他从高岭上摘下来的,哪曾想却被他带入了无为之境,险些就把什么世俗给扔到一边去了。 不行,这么下去太危险了。 “陆修远。”曼殊对着外面喊了一声。 “女皇陛下有何事?”陆修远放慢了马速。 “你的马借我骑一骑,你来坐马车,要去哪,我给你们开道。”曼殊说着,人已经挑帘出了马车。 陆修远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那奇异的一幕,曼殊还真解释不来,轻嗤一句,“让你下来你就下来,哪那么多废话?” 马车里她是万万待不得了,再待下去,她保不齐一会儿就鬼使神差地跑到庵堂里削发为尼遁入空门。 开玩笑,她可是大杀四方一统麒麟的女帝,怎么能跑去当尼姑? 陆修远没再说话,很快跳下马背,曼殊走过去,一个漂亮的翻身骑上马继续往前走。 马车内,易白已经缓缓睁开眼睛。 陆修远在他对面曼殊坐过的那个位置上坐下,笑问:“你都跟她说了些什么,她怎么突然之间脸色变得那样古怪?” 易白面露茫然,“我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还能把那个女人给撵出去,这可有意思了。 马车最终停在灵云山脚,显然是要踩着宽大的石阶步行上去了。 曼殊抬目望了望那云遮雾绕的山顶,什么也看不清楚,跳下马后拍了拍手,问陆修远,“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陆修远道:“这上面是个道观,阿白应邀而来,我陪他。” “道……道观?”曼殊目瞪口呆,“那易白他……” “修道之人。”陆修远莞尔,那笑容里面含着几分幸灾乐祸。 “胡扯,朕未来的皇夫怎么可能是道家人?”曼殊还是觉得不可置信,先前在马车上还只是猜测,没想到直接就给猜中了啊?她怎么那么悲催呢?头一个看中的男人就是个“异类”。 陆修远挑眉道:“道阻且长啊,女皇陛下仍需努力。” 修道之人,努力个屁! 曼殊很想来句糙话,但是即将出口的时候看到易白下了马车,又给咽回去了,烦闷地挠挠脑袋,怎么偏生看中了他呢? 难怪刚才在马车上的时候自己险些就被他给带进去了,如今看来,这厮道行还不浅啊! 陆修远脸上的幸灾乐祸更明显了。 曼殊瞪他一眼,咬牙切齿,“怎么不早说?” 陆修远回了一个眼神——你也没问啊! 曼殊咬咬唇,好好好,修道就修道,谁让小白是她看中的皇夫呢,只要入了她的眼,别说修道,就算他在佛祖面前修行,她也会想法子把他给扒拉到自己被窝里去。 对于女帝的豪情壮志,陆修远不以为然,他坚信阿白不会为之所动。 于是,各怀心思的几人踩着石阶往山上去。 来之前已经让人知会了灵云观,所以化尘仙长早就给易白铺设了的坐席。 几人入观的时候,灵云观的弟子们早就在太上老君殿前的广场上盘腿静坐,易白简单地与化尘仙长打了个招呼就入座,陆修远和曼殊是客,道观自然不会怠慢了他们,化尘仙长的意思是把他们带到客房休息,曼殊却说想跟弟子们一起听易白。 然后就有弟子给他们俩另外设了席子。 曼殊盘腿坐下,望向高台上的易白。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听人讲道法,对于“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些东西,曼殊从来都领悟不了,但是听着上面神情肃穆的易白那么一说,她觉得自己被鲜血浸染的双手以及心灵都得到了由内而外的洗涤净化。 “陆修远,你听懂没?”曼殊悄悄问。 陆修远将手凑到唇边掩饰性地咳了一下,小声说,“我刚才走神了。”阿白讲的法明显得到了灵云观所有弟子乃至化尘仙长的认同和赞誉,对他们的启发也颇为大,但陆修远不能听,他怕自己一听就给彻底听进去了,要知道,家里还有个没养成的娇妻等着他呢! 虽然道法三千,与佛家的六根清净不同,不过从阿白嘴里出来的,那就另说了,毕竟阿白本身就是个摒弃七情六欲的人,他讲的法,最好是少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曼殊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能走神呢?” 陆修远索性来了句,“因为我与道法无缘,听不懂。” 曼殊嘴角微抽,“你这么一说,好像我跟道法挺有缘似的。”因为她听懂了一半,心境上的那种改观,简直难以言表。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三005 不必送,我走了 易白早慧,当年才被易卓明送入道观的时候就被他师父玉清真人一眼从众多新晋弟子里面相中单独教授,为他日后成为国师奠定了扎实的基础。 却也因为入观太早的原因,他几乎隔绝了外面的世俗情欲,修了个佛家的六根清净。 “我不信他六根清净。”曼殊朝着台上还在讲法的易白望去,语气中满是笃定,“他有欲望,是求生欲。” 真六根清净的人,那天在城外就不可能大开杀戒,而他眉头都不皱一下就杀了那么多人,说明面对生死威胁的时候,他是很想要活下来的,人之所以没办法了断生死,是因为心中还有执念,或为亲情,或是为了某个人某件事甚至是某句承诺。“他刚刚说,大道三千,取其一而从之,那么,我弃后宫三千唯他一人又何妨?” 陆修远愕然地看着她,显然没法相信这种话竟然能从女尊国的帝王嘴里说出来,要知道麒麟国的女帝哪一位不是后宫充盈子息繁衍,曼殊前后才见过阿白几次而已,她连阿白是什么样的人都不了解就敢说这种话,未免太过轻浮。 曼殊从陆修远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陆修远,你告诉我,是不是佛家和道家都需要他们的弟子断情绝爱?” 陆修远略忖片刻,“或许吧!”否则为何一定要他们远尘俗,戒贪欲,守清静。 曼殊不屑地冷嗤一句,“不管是佛还是道,佛祖和太上老君绝无可能收一个在感情方面残缺不全的弟子入门,连爱都不懂,又如何领悟道法自然?顺应世间万事万物的自然规律,难道不是他们道家人的理念?所谓的‘得道成仙’,难道不是在历经世间疾苦男女情爱之后的大彻大悟?所谓佛,所谓道,都应大爱,而大爱的前提是小爱,不曾小爱过,他如何让大爱升华,让他整个人的灵魂得到净化?” 陆修远彻底呆住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曼殊会在短短半个时辰之内就领悟了这么多东西。 而比陆修远震撼的,是高台上论法的易白,他本就耳聪目明,曼殊的声音虽小,还是让他尽数听了去,于是论法的速度越来越慢,因为更多的注意力放到了曼殊身上,一心二用。 不过好在下面的弟子们都没发现什么端倪。 论法结束后,化尘仙长有意留易白,被易白婉拒了,他走过来,站在曼殊跟前,定定地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干……干什么?”曼殊被易白这个阵势惊到,往后退了两步。 “陛下刚才所言,让易白受教了。”他一揖,眉眼间越发的舒朗淡然。 “我说的话,你都听到啦?”曼殊难以相信,明明隔得那么远,他是怎么听到的? 易白点点头。 “那你可听到我说愿弃后宫三千唯你一人?” 易白别开头去,曼殊见他耳朵尖上染了一抹绯色,她大喜,激动地抓着他的胳膊,“你听到了对不对?” 他无奈:“易白是戒贪欲之人,又岂会沾染情色。” “可是你破戒了呀!”曼殊轻哼,“那天我亲眼看到你杀了好多人,你们不是有‘不得杀生屠害’的戒律吗?你已经破了一戒,便再破一戒又如何?” 易白望天,“我自知杀孽深重,愿受清规惩处。” 曼殊想了一下,说,“你杀了那么多人,若严格按照清规处置,是要被处死的,你不怕?” 陆修远吓得脸色都变了,“阿白,真有这么严重?” 易白点点头,“诚如陛下所言,一旦按照清规处置,我会被处死。” “那不行!”陆修远拖着他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你并非灵云观的人,凭什么要遵守他们的戒律清规。” 再说了,什么破规矩,遭遇刺杀自保要被处置?难道刀架脖子上,还得陪着笑脸让刺客随便杀? 曼殊追上来,对着易白挑挑眉,“你这种,属于火居道士或者祭酒道士,反正都是没了却世间俗物的,佛家有花和尚,那你就是花道士。” 易白偏头望着曼殊,“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不会,我可以学啊!”曼殊脸上浮现一抹痞笑,“你刚才讲法的时候,我趁机翻了翻书,现补的知识。” 易白了然,随即陷入沉默,显然是被曼殊这一点即通的本事震撼到了。 “阿白,我不准你再沉迷道法了。”将易白拽出大门外,陆修远严肃地道:“你看看,几天前才跟我保证得好好的,今天若非我跟着来,还不知道你深受荼毒,这往后可怎么得了。” 易白正欲开口,就被陆修远再一次堵住,“你别跟我提什么遵师令,早在你离开道观入宫任国师的时候,那些东西就跟你没关系了。” 曼殊瞠目结舌,“国师?” 反正曼殊也不清楚易白和北燕的纠葛,便没避讳,“阿白的确当过国师。” “难怪。”曼殊眯了眯眼,对易白的兴趣更上一层楼。 她就说怎么会有人的气质如此特殊,原来是蹲过高位的人,还是个十分特殊的高位。 看来她眼光还是不错的,头一个看中的男人就这么与众不同。 感受到她丝毫不收敛的炙热目光,易白特地走到陆修远右边,借着陆修远的身体挡住曼殊的视线。 陆修远无奈看了看曼殊,“陛下,咱们下山吧!” 曼殊点点头,跟着两兄弟下了山。 怕一会回去再被那个女人缠上,曼殊选择躲在马车里,让陆修远去骑马。 然后,马车里依旧是曼殊和易白两人,只不过这次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易白温和背后的疏离似乎淡去不少,看她就像看一个难寻的知己,曼殊想,大概跟自己刚才在道观说的那些话有关。 至于他把她当成什么,只要不继续冷漠她,他高兴当成什么就当成什么。 马车启程好久两人都没有说话,曼殊莫名觉得有点尴尬,清清嗓子道:“那个……我过两天要回国了,你有没有兴趣到麒麟国玩玩?” 易白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摇头。 曼殊又问:“你会娶妻生子吗?” 易白垂下眼睑,还是摇头。 “还是说,未来的某天,你会再次回到道观,亦或者你改行遁入空门去赎清自己平生所造的杀孽?” 这一次,易白很明显地犹豫了,许久没给她回应。 “那你喜欢我吗?”曼殊最后一问。 易白眼皮跳了一下,“若是没记错,草民与陛下只见过两面而已。” “是吗?”曼殊仔细想了想,还真是,可是她却觉得他们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 就好像……在哪见过。 “你不喜欢我,那我走啦!”或许真的是受到了道法的影响,曼殊的心境以及脑子里的东西都产生了很大的变化。 显然,易白也发现了,她这句要走绝非是欲擒故纵,更不是玩笑话。 她是真的要离开了。 身为曾经的天选国师,他的预感一向很准,他总觉得曼殊这次回国会发生一些让人想不到的事情,可这些事情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索性连挽留的话也没说,不想让她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 曼殊果然说到做到,回城以后去皇宫与赫连缙交代了一番,又把赫连缙要给他爹娘要带的话记下来,跟着就准备回国了。 “陆修远,你上次不是说易白棋力高超吗?能否让他来跟我手谈一局?”走前几个时辰,曼殊让人把陆修远给请来。 这种要求不算过分,陆修远没说什么,很快就亲自把易白给带来了镜花水居,并且让人把一切都准备好。 易白今天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袍子,一如既往地干净整洁,往那一坐,整个人的气质就出来了。 曼殊拉回视线,问他,“你要白子还是黑子?” “均可。”易白道。 曼殊把自己面前装了黑子的棋盒换给他,“开始吧!” 易白执起黑子开始下,神情专注而认真。 陆修远站在一旁,观棋不语,不过心里默默记下了两个人的棋路。 要知道,围棋包含着太多的乾坤和智慧,也包含着“道”,像阿白这种领悟颇深的人,他在围棋上是有一定造诣的,而女帝的棋力,陆修远亲自见识过了,同样不俗。 这俩人摆出来局,足够围棋爱好者研究好一阵子的了,若是局势扣人心弦,说不准还能成为传世经典。 所以,观察了一会儿,他就让人去外面竖大棋盘,把顶楼棋盘上的局势呈现在大门外的墙上。 这个时代的围棋是很受文人雅客欢迎的,因此没多久就引来了一大批看客,得知下棋的是麒麟女帝和陆家那位表少爷,看客们的兴致就更高了,早听闻陆家这位姓白的表少爷棋力非凡,一直没机会看到,没想到他竟然能与麒麟女帝对上,今天这盘棋,想来万分精彩。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短短半个时辰,外面的看客就把镜花水居前的街道站得满满当当,棋局上每走一步,文人雅客们就蹙眉沉思下棋的人用意在哪。 而此时的顶楼上,曼殊迟迟不落子,她沉思了半天,看着易白,“既然都对上了,赢家要没个彩头怎么成,我看不如这样,我要是赢了,你就挽留我,我要是输了,马上就走,并且,我再送你一样东西。” 易白从来没把棋局与彩头挂过钩,在他看来,围棋一旦与那些东西扯上关系,就俗了,失去它原本的意义,不过看在她要走了的份上,他便没多说什么,顺着她的心意点点头,“你高兴就好。” 曼殊收回思绪继续下。 而外面的看客们慢慢炸了起来,因为女帝的棋风一下子全变了,变攻为守不说,还大有退让的意思,这要是再下下去,非输不可。 也有人猜测女帝或许是换种棋路养精蓄锐等反攻。 事实也证明,她釜底抽薪反击得很成功,只不过在最关键的一子时故意下错,满盘皆输,引得外头多少人扼腕叹息。 陆修远深皱眉头。 “陛下,你输了。”易白坐直身子。 “陆修远你出去,我有话跟他说。”曼殊看着易白的眼睛,却是在命令一直观棋的陆修远。 陆修远负手走了出去,顺手关上门。 “我认输。”曼殊站起身,“按照规定,我一会儿就走,但是走之前,我想送你一样东西。” 易白就没指望过要她什么,“其实……” 话还没说完,僵住了。 因为曼殊已经走了过来,脚尖一踮将唇贴上了他的,蜻蜓点水过后就离开,十分大方地说:“麒麟女帝的初吻,送给你啦!” 在易白的蹙眉凝视下,她摆摆手,“不必送,我走了。”百度一下“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三006 救赎他,度化她 一直到曼殊走远甚至离开,易白都不曾走出房门。 陆修远放心不下,急急忙忙冲进来,就看到他耳尖有些红,脸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古怪,眉头皱得死死的。 “阿白,发生什么事了?”陆修远急得不行,自打把阿白接回来,何曾见过他这副模样,简直急死人了。 “没事。”易白抬手,指腹无意识地剐蹭过被曼殊吻过的地方,随后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又狠狠地抹了一下,像是要把上面的什么东西给彻底擦去。 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没事才怪了,陆修远缓缓神,说道:“女帝已经走了。” “嗯。”易白简单回答了一声便再没有多余的反应。 “阿白,你是不是受她影响了?”陆修远问。 “怎么可能,兄长多虑了。”易白弯下身,慢条斯理地把棋子收起来。 “你知道吗?很多年前,我头一回出海,险些遇到海难,是女帝让她的人救了我,就因为这件事,我欠了她一个天大的人情,曾许诺过,只要她有求,我必应。” 易白眸光微动。 “可是她来了南凉这么些天,一直都没有对我提出来,我还以为她已经忘了的,直到刚才她要走的时候,在门外对我说了一句话。” “她……说了什么?”易白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了某种可能——女帝保不齐会以此来要求陆修远,而这个要求,会与他有关。 “她说……” 易白收棋的动作顿了顿。 “她说假如有一天你想去麒麟国,让我亲自带你去。” 易白松了一口气,很明显要让女帝失望了,他不想去,也不会去。 “我来吧!”看着他几次出错的样子,陆修远走过来,从他手中接过棋盒。 易白顺势在一旁坐下,随手翻看了一下小几上曼殊留下来的几本书,全是关于道教修行的。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对这种书感兴趣,不过看看她在旁边写的批注以及个人见解,这些书绝对不是拿来做做样子的,书卷上的部分见解甚至透露出她对于道法浓厚的兴趣。 陆修远走过来,很随意地翻了翻那些书,“她还说,总有一天,她会再来南凉的。” 易白没说话,他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个异星盘——阴阳对调。 起初的时候,他压根没联系到曼殊身上,直到陆修远告诉他,麒麟国是女尊国,易白才反应过来。 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位麒麟女帝便是星盘上显示与自己有宿命纠葛的人,所以他想方设法避开她,那天她突然钻进他的马车,原本他该惊讶的,可还是维持住了镇定,他要做到心如止水才能阻止这场孽缘的开始。 她说他心不静,做不了修行之人,她说他有欲望,所以能手刃那么多鲜活的生命,她还说……不懂爱的人感情残缺,没法真正入道,更领略不了何为大爱。 易白一遍一遍地翻着经书上她的注释,从道观回来到今天,不过是短短数日的时间,她竟然领悟了连他都领悟不了的很多东西。 越往后,易白脸上的震撼就更深一层。 直到最后一本,最后一页,她写了一排字:我本欲赘你入魔,却被你度化成仙。 易白猛然惊醒。 阴阳对调,阴阳对调…… 错了,全错了,阴阳对调不是指女尊与男权的冲突,而是她来过,短暂地爱过,将爱升华,以非凡的领悟能力将道法精髓融会贯通,大彻大悟,占了原本该属于他的角色,而他成了那个局外人。 难怪她离开得潇洒,难怪那一吻过后再无留恋。 自小入观的他是师父眼中最得意的关门弟子,是同辈师兄们钦佩羡慕的小师弟,就连易白自己都觉得,他在道法上有着一定的高度,非常人能及,至少半数人对于他的境界都会仰望。 然而曼殊的到来却告诉了他,一直以来他都把自己禁锢在“戒贪欲,守清静”这个空间内走不出去,他误会了何为抛却红尘,他以为那是断情绝爱,断绝一切与风花雪月有关的东西便能得道。 又岂知,少了阴阳道不全。 “兄长,我明白了!”合上书页,易白眼中一片清明,之前的迷惘全都退去,就连眉心都流露出大彻大悟过后的朗然。 “明白什么?”陆修远也在看曼殊写的批注,不过对他来说,那上面写的简直就是天书。 易白微微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我去找她,现在就去。” 陆修远完全不懂这些人为什么能在短短时间内看透那么多的东西,但对于阿白的选择,他向来是不会质疑的,“你现在去,兴许还能追上她。” 易白冲出镜花水居,找了匹快马骑上,朝着曼殊离开的方向追去。 知道她们会去渡口换走水路,他一再地加速,等到了渡口边才知道麒麟国的人早就离开了。 易白很快联系了陆家的私船,比起那载着数十皇骑护卫和战马的大船,陆家改良过的私船自然更快。 他用两个时辰追上那艘船,皇骑护卫统领却告诉他,“女皇陛下压根就没来。” 易白觉得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皇骑护卫统领道:“陛下已经写了圣旨让我带回去让大祭司监国,至于陛下……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易白捏紧手指,“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跟你们说吗?” “没了。” 易白只好回到自己的船上,原路返回。 适逢天降大雨,他淋了个全身湿透回到陆家。 陆修远问他:“没追上?” 易白抹去脸上的雨水,“她没跟着皇骑护卫回麒麟国,但是我找不到她。” 陆修远给他烹煮了一杯驱寒的姜茶,“没走,说明她舍不得你,放心吧,总有一天她会主动来找你的。” 易白很清楚,如果她是以前的曼殊,那或许真的只是在跟他开玩笑捉迷藏,过不了多久,她就能自己出现,可她是“大彻大悟”过后的曼殊,那就难说了。 前者会故意躲着他,让他找不到而最终自己出现,而后者,压根就没想要躲,可偏偏,他就是找不到,她也不可能突然出现。 之后,易白找了很多地方,道观,寺庙,但凡是她有可能去的地方,他都找遍了,然而就是没有她的任何音讯。 曼殊就好像突然不存在了一样。 易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坚持,他甚至连见到她的第一句话要说什么都不知道,可他心中就是有一个信念,找到她。 至于找到以后的事,那就找到了再说。 这一找,就是三年。 三年期间,他也曾央着陆修远带他去过麒麟国,在那里,他见识了真正的女权之国,见到了很多不可思议的风物,也见到了南凉的太上皇、骆岚以及他们可爱的女儿,却唯独,他没有见到她。 皇宫里帝座空寂,无人垂怜。 她竟是离开了这么久不曾回来。 有人说,女帝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易白不信,因为他是一路观察着星象过来的,属于她的那颗星只是有些晦暗,并未陨落,所以她还活着,只是去了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而已。 易白想过很多种再见到她的场景,却唯独没想到重逢时,他们重演了三年前的那一幕,只不过,角色对调了。 她以居士的身份出现在灵云观给弟子们讲法,而坐在下面听法的人里面,就有易白。 他抬目望着她,不愧是灵魂被洗涤过的人,由内而外的气质都不一样了,那样的神圣高洁,不可亵渎。 讲法结束后,易白在水榭外拦住她。 “施主。”她将拂尘搭在手臂上,神情说不出的淡然。 “曼殊!”这是他头一回直呼其名。 易白有些恼,一手撑在柱子上将她圈住,气息逼近,是质问的语气,“为什么躲我三年?” “躲?”曼殊愕然抬头,“你为何觉得我是在躲你?” “你若不是躲,我就不可能找不到。” 这三年,他就像疯了一样到处找,但凡是能想到的地方,全都访了个遍,然而没有就是没有。 原本还觉得她是自然而然走的,可是后来他想不怀疑她躲着他都不行。 曼殊沉默了一下,“那么你找我的目的是……?” 易白眼中黑沉沉的,“惹了我,你想一走了之?恐怕没那么便宜的事。” 说完,拽着她就往外面走。 “哎!”曼殊用力挣脱他,“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这是道观,你与我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易白冷笑,“反正你就是个花道姑,怕什么?” 曼殊:“……”她招谁惹谁了? 易白见她转身要走,忙再一次拉住她。 曼殊皱皱眉,“放手!” 易白俊脸逼近她,“你倒是‘成仙’了走得潇洒,我却还在魔道里苦苦挣扎,曼殊,这世上没有你这么绝情的女人。” 她沉默,当年那真不叫欲擒故纵,而是被易白给“洗脑”过后看透了太多的东西,突然就迷恋上了道法。 按照易白的说法,她这是将他从神坛上拉下来,自己坐上去了。 救赎了他,度化了她。百度一下“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三007 一起破戒 “跟我走。”易白抓着曼殊的胳膊不放。 曼殊没反抗,跟着他下了山。 坐上马车以后,她安静至极,一句话也不说。 易白皱皱眉,“曼殊。” 她淡淡“嗯”了一声。 “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一直躲着我避而不见了?”易白怒得不行,他找了整整三年,她却在道观内出现,重现他们的当年。 这叫什么,报复? “我爱过你。”曼殊突然打断他的话,声音说不出的平静,“一开始,是男女私情,后来,我发现我爱你就像爱我的子民一样,你们都是我爱和我要保护的人,这就够了。” 知道易白是道家人之前,她总想着将他带回去做皇夫,后来跟着他去道观听了论法,回来以后她突然领悟了很多东西,所有以前在意的不在意的,好像都集中到了某个平衡点上,不会上也不会下,一视同仁。 易白紧紧咬着腮帮子,好好好,这个女人好得很,将他从清净之地拽下来堕入红尘,她却一个转身走得干脆。 对面易白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她生撕了的表情,曼殊不是没注意到,可就算注意到了,又如何呢? 这三年,她并非完完全全地与世隔绝,其间与麒麟国的大祭司通过书信,大祭司说她道缘未尽,缘尽之日方可回国。 曼殊还觉得好笑,为何别人是尘缘,她却是道缘。 大祭司还说,谁度化了她,谁就能将她再拉出来。 三年过去,曾经度化她的人来了,她却不想出去。 不是她矫情,而是他们两个死循环,她出去,他就得入道,她要是把他拉入红尘,入道的就是她。 这还是她从化尘仙长那儿抽签算来的,除非有一天,他们两个能磨合到同一个点上,否则没可能在一起。 怎么磨合,曼殊不知道,要怎样才算磨合到同一个点上,曼殊也不知道,所以她清修了三年,如今三年过去,她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她该回国了。 易白直接带着她来到陆家。 陆修远一开始没认出作道姑打扮的曼殊,等认出来时,吓了一大跳,“女……女皇陛下?” “阿白,你在哪里找到她的?”陆修远把易白拉到一旁,小声问。 易白气还没消,冷着脸道:“从哪找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从今天开始,我要把她锁到暗室里去。”让她再躲,让她再逃! 陆修远倒吸了一口冷气,“阿白,你没事儿吧?” 易白当然没事,不仅没事,还很快就找来绳索将曼殊给五花大绑。 “喂!”反应过来对方要做什么的时候,曼殊急了,“你做什么?” “三年你都藏了,我便再藏你三年又如何?”易白拉着绳子一头,要将她拖入地下暗室里。 曼殊死命挣扎,“我已经打算好要回国的,你不能囚禁我。” 直觉上,易白疯了,以前那个淡漠不近人情的高冷谪仙一去不复返,现在这位,就是只被激怒的豹子,随时都有可能跳起来将她活活咬死。 “什么时候你不跑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这地下暗室是给隐卫们训练的地方,易白将她关在大铁笼子里面,就在外头站着,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曼殊黑脸,“你有毛病吧?” 她又不是他的仆人,更不是犯人,他这么关着她,是几个意思? 最重要的是,他是不是忘了她是麒麟女帝,就绑在身上的这点绳索,以为真能困得住她?她想走,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只是不明白他这个态度。 不过有一点是能肯定的,她当年走的时候,一定扰乱了他的心,否则他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只不过这个“乱”法,真的有点乱,他不是动心,而是将她很入了骨髓?他在怪她阻了他的清修所以非要亲手将她捉回来关在笼子里才觉得痛快? 好吧,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似乎有点麻烦了。 “你就没有其他什么要说的?”见她低着脑袋沉思,他问。 “你让我说什么?”曼殊觉得莫名其妙,那些年她在他面前耍流氓的时候,什么混蛋话没说过,反正以她的性子就是这样的,女尊理念根深蒂固,要让她学矜持,学娇羞内敛,除非让她再在男权之国待上十九年……也不一定就能让她改变根骨里的东西。 说什么? 易白也不知道自己想听什么,他只是很生气,她既然不想负责,当年就不该在离开的时候吻他,然后一躲躲了这么多年。 曼殊看着他,忽然想起了她母皇后宫的某位男妃,一个傲娇的主儿,心里明明就是那么想的,嘴上却死不承认,有的时候,明明很想要某样东西或者想听某句话,他就是不直说,非要转几十个弯,然后还要为她母皇的“愚钝不开窍”自个坐在一旁生闷气。 易白这样子,好像就是在生闷气的,是吧是吧? “那个……咳……”曼殊清清嗓子,“你是不是想让我负责?” 昏暗中,易白根根分明的睫毛颤动了一下,面上却什么表情都没有。 “可我已经入道了。”曼殊为自己辩解,“我怎么可能……” “闭嘴!” 曼殊:“……”不说话的时候问她是不是没有别的要说了,这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来,还让她闭嘴——傲娇男人真难哄。 让她负责还不简单么,她好像也不是什么负心……女吧? 现在的问题是,她一旦让三年前的感情死灰复燃,他就会再次入道。 倒是有个法子能破了化尘仙长所说的死循环,就是……有点冒险。 不管了,只要能破局,冒点险就冒点险,大不了,她再躲一次就是。 “易白,你能不能先把我放了?”被关在铁笼子里确实难受。 他不为所动,目不斜视地盯着她,黑沉的眼睛透着冷意。 曼殊又不是娇滴滴的女子,平时她也喜欢用这种眼神瞪人,又岂会怕了他? 他不亲自为她松绑,那她只好自己来了,被反剪的两只手轻轻松松就把他打成死结的绳子给解开,顺手捡起地上的一根小铁丝,眨眼的工夫就把铁笼子的锁也打开站到了他面前。 “你!”易白显然被惊到。 既然要破戒,那就破到底。 曼殊挑眉望着他,唇边浮现一抹久违的痞笑,小样,就这能耐还想制服她? 易白脸色难看,三年不见,她果然是涨能耐了,哦不,或者说,这是她原来就有的本事,只不过是他不了解她,所以不知道这些东西在她眼里压根就不够看的。 趁着他晃神,曼殊快速从他袖子里将他会随身携带的银针拿出来,麻溜地扎了他的软麻穴。 曼殊功夫很高,远在易白之上,反应能力以及出手的速度更是惊人,所以易白毫不意外地着了道,身子一软朝后倒去,但是没昏迷。 曼殊蹲下身望着他,不得不说,这张脸不管看多少回,不管从哪个角度看,绝对都是零瑕疵,完美得不像话。 “三年前我初见你的时候,你破了杀戒,今天,我来帮你破色戒。”她一面说,一面脱下自己的衣服。 易白脸上精彩纷呈,一开始是愤怒她暗算自己,后来看到了某些画面,一张俊脸红得开水烫过似的,猛地闭上眼睛,“你穿上衣服,不准胡来。” 都到这一步了,别胡来? 曼殊充耳不闻,手指轻轻剥开他干净的衣袍。 易白倒吸了一口冷气,却是不敢睁眼,咬牙切齿,“曼殊!” “是不是破了色戒,你就永远无法回去了?” 她说完,坐了上去。 易白简直要崩溃了,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低哑,“你下去!” 曼殊疼得呜咽一声,等捱过那一时才终于有力气说话,她俯下身,凑近他,“如果你答应我不再守什么该死的清规戒律,我就对你负责。” 易白额头上全是汗,睁开眼睛,阴沉沉地刺在她脸上。 可那俊脸,红得厉害。 他越不说话,曼殊动作就越放肆,非得要借今天的事让他彻底绝了再回道观的想法。 易白咬紧牙关,此时此刻,他的确是很想弄死她——她竟然用女尊的方式这么对他! 可是他动弹不了,只能亲眼看着她为所欲为。 曼殊有点想笑,虽然是她的第一次,不过之前在麒麟国,就有嬷嬷教过了,在麒麟国,本来就是这样的。 他那要吃人的眼神,怎么看起来像是在怪她跑上面去了呢?百度一下“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杰众文学”最新章节第一时间免费阅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三008 吃干抹净 暗室里光线不好,但那轻微的喘息声以及身体不可思议的本能反应却骗不了人,易白几乎咬碎一口银牙,若是有可能,他要直接手撕了这个女人让她没机会活着走出去。 他的本能反应,曼殊是最“深”有体会的,于是嘴巴里不可抑制地发出了某种旖旎到极致的声音,听得易白从耳朵尖红到脖子里。 “我再说一遍,下去” 近乎命令的语气。 曼殊充耳不闻,动作倒是收敛了些,不过,这是她人生中头一回体会到什么叫“快活”,况且又是和这样赏心悦目的男人一起,没到巅峰,怎么可能停下来 想到这里,曼殊伸手摸摸他的脸,“乖,不会弄疼你的。” 易白脸上的潮红急速退去,整个儿黑了。 曼殊没数过那“巅峰”巅了多少次,反正等初歇的时候,自诩体力倍儿棒的她哪哪都酸哪哪都软,好想一头倒下去就睡。 可是,旁边某人的软麻穴好像快失效了,正准备掐死她。 曼殊又岂会让他得逞,穿好衣服以后撑着坐起来,挪到他旁边,毫不犹豫地低下头捧着他的脸再送一吻,并且狠狠地咬了一口,将他温热的唇给咬破,尝到血腥味儿以后站起身就走,丝毫都不拖泥带水的要是再不走,一旦让某人恢复了精神,她就得被撕得渣都不剩哎呀,说好了磨合到同一个点上就在一起的,这都磨合不知多少回了,回回在同一个点上,他怎么还想杀了她化尘老混蛋扯谎骗人不管了,先溜为妙。 曼殊既然选择在今日现身灵云观,自然是早就和麒麟国那边打过招呼了,麒麟国的船会来接她。 于是从陆家马厩里挑了匹脚程不错的上等马直接朝着渡口飞奔而去,利索地上了船,第一时间去净房沐浴,把自己里里外外洗了个清爽干净。 而被吃干抹净的某人,走出暗室的时候,不仅脸色不对劲,就连周身的气息都不对劲,他不给陆修远任何询问的机会,同样第一时间去了净房,一泡就是一个多时辰,几乎快把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给洗破皮才肯放过自己。 在他沐浴期间,陆修远去了一趟暗室。 他是过来人,对于暗室里飘着那种特殊的气味,一闻就懂。然后,整个人都有些懵女帝这是强了阿白 这女人,可真够简单粗暴的。 马上让人把暗室给打扫了,陆修远再出来时,易白已经沐浴完,黑沉着脸坐在房间内。 “阿白”陆修远小心翼翼。 “兄长,我要去麒麟国。” 易白道,声音里说不出的愤怒。 “前两年你不是刚去过” “那不同,上次只是单纯地找她,这回,找到我就掐死她” 怎么一副气势汹汹的态度 好吧,对于一个从小在男权国长大而且被灌输了禁欲思想的男人来说,被强这种事,简直是人生一大污点,尊严都被踩扁了。 陆修远相信,这种时候谁要是忤逆阿白一句,他一准杀了那个人。 所以,没敢惹他不痛快,“好,我这就让人去安排。” 抱着掐死曼殊的信念,易白启程,踏上去往麒麟国的路。 曼殊一直以为易白不会追来的,因为他一来就证实了他们之间发生过关系,对于易白这种死要面子的男人来说,守口如瓶当没发生过按兵不动什么的难道不才是正确反应吗 那么,远远跟在她们船后面的那艘船上的人咋回事 曼殊可没忘记自己某天坐在房间吃水果的时候,一支冷箭“嗖”地一声就从窗口飞了进来,穿过她手上的苹果,再“哚”地一下稳稳当当刺进柱子里。 皇骑护卫大怒,要动手,曼殊笑眯眯地道“未来的皇后调皮,跟朕开玩笑呢,不必当真,不必当真,你们该干嘛干嘛去,我能应付。” 既然都被他恨到这份上了,老躲着似乎也不是什么好办法,曼殊干脆大大方方出去“接客”,嘴巴里叼着一只樱桃,坐在甲板上望着距离她们越来越近的那艘船。 没几天的工夫就被追上来,看来她这位皇夫是那天完事儿以后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啊啊不对,他一定会把自己从里到外换洗干净,嗯,这个过程大约要一个时辰,洗干净以后还会再生小半个时辰的闷气,然后越想越不痛快,越想越恨不得撕了她,这才开始准备上路。 好在某人并不在旁边,否则要知道她猜得这么准,对他知根知底,那脸上的黑色绝对能再刷几层。 不过,虽然不在她旁边,但是在她对面啊 曼殊站起来扶着栏杆,望着那艘船上穷追不舍的人,他已经动作利索地拉弓搭箭了,哪怕看不清楚表情,曼殊也知道他脸上必定比锅底还黑,心里恨不得把她这个强迫他破戒的人万箭穿心。 只可惜啊,她不能死,就这么死了多没劲。 “易白,你要是狠得下心杀了你儿子,就随便放箭” 曼殊双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朝着易白大喊。 易白正准备放箭的动作一僵,随后那支箭就这么掉到了海水里。 嘎这都信 得是多没常识才会相信几天就能怀上啊 不过话说回来,他没常识不是很正常么 曼殊摸摸下巴,在麒麟国,单纯的男人见过不少,但是“单纯”成易白这样的,倒真是头一个,还是忍住别笑,否则被他看到,自己又得“罪加一等”。 被“儿子”救了一命的女帝暗搓搓地躲回自己房间。 不过,躲得了白天,没躲过晚上。 易白的船已经追上来了,他乘着小船过来的,攀着绳索上了曼殊的船以后避开皇骑护卫,直接闯入曼殊的房间。 彼时曼殊正在睡觉,听到破门的声音,懒洋洋地坐起来,打了个哈欠以后望着站在珠帘外的男人,“你干嘛” “穿上衣服,出来”他周身冷气森森,语气并不是那么的友好。 嘿来杀她还让她穿上衣服出去送死 曼殊一头倒回床上,一副“我就不出去你有本事就进来”的架势。 易白直接挑开珠帘走进去,站在她床榻前,黑沉沉的眼凝聚着十足的杀气。 曼殊翻个身,继续睡。 易白一把扯开盖在她身上的被子,他无法形容自己什么心情,但是被一个女人强了,这种事绝对不能忍,杀了她又不够解气,难不成他还得报复回来 曼殊早就偷偷翻过身来悄悄看他了,见他一直发呆,她挑挑眉,伸出脚拦腰一勾,易白不防,朝前一扑。 曼殊一个漂亮的翻滚避让开,等他扑到床榻上的时候伸手一拽,助他翻过身来,然后,成功将他压在身下。 “你专程来找我的”她眨眨眼,笑得很欠揍。 “放开我” 易白双腕都被她扣住,这个女人气力大得惊人,他完全挣扎不过。 “你先说,大半夜偷偷摸摸来我房间做什么,否则我不放,不仅不放,还要把你手脚都捆绑起来,然后,嗯,再给你上上课。瞧你这急赤白脸的样儿,我可什么都还没做呢,一会儿要真做了,你还不得跟我急啊”曼殊温热的指腹摩挲过他俊逸的轮廓,还别说,手感真不错,上次在陆家暗室里,因为是第一次,有点慌,都没好好欣赏过他的盛世美颜。 这次嘛,来都来了,哪有就走之理 易白越来越感觉到自己身体燥热,呼吸不畅。 曼殊本来就是压着他的,某个地方的强烈变化自然能第一时间感觉到。 她哈哈笑了两声,指了指帐幔上挂着的镂空银熏球,“看到没,麒麟国特产,专门对付男人的香薰,我闻了没事,你要是闻了,事儿可就大了。” 早就料到他会来,曼殊当然要提前准备好。 她的脑回路跟一般的姑娘不同,这事儿要摊在别的女人头上,一准躲着他,或者选择和解息事宁人。 曼殊却不这么认为,送上门来的,不吃白不吃,更何况,都已经吃过一回了,再吃一次他也是破戒,最最重要的是,吃他一回仇恨就拉那么满,再来第二回,那仇恨值也上不去了吧 于是,本来要去复仇的某高岭娇花再一次被下了药脱光光捆起来,各种调教各种蹂躏之后,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生无可恋”。 吃饱餍足的女帝穿好衣服,揉了揉酸疼的腰,转过头看着双腕被捆出淤青的“小可怜”。 “小可怜”因为药物的摧残以及她全方位的放肆调教,脸上潮红久久退不下去,使得原本该仇视的眼神变得娇软无力起来。 一种保护欲油然而生,曼殊走过去,用额头亲昵地碰了碰他的额头,“乖啦,我说过只要你把清规戒律扔到一边,我就对你负责,反正你都跟来了,那我就负责到底,嗯,回去就大婚,然后举行封后大典亲自把你接入皇宫。” 女尊国的皇后 易白额头上青筋止不住地暴跳暴跳,迅速伸出手死死掐住她的喉咙。 曼殊还没说完的话全部堵在嗓子里出不来,脸因为缺氧而涨红。 他因为“纵欲过度”,手上力道比不得平常,而她虽然腰酸腿软,好歹也是练家子,就凭他这“花拳绣腿”,要想挣脱轻而易举,不过,她没打算动作,就不信他真敢掐死她。 感觉到他力道越来越大,准备将她往死里掐的时候,曼殊终于忍不住了,一下甩开他的手大力将他撂翻,她坐在地上,又是咳嗽又是喘气的,好不容易喝了杯水缓过劲来,“我让着你,那是因为我宠你,你还真打算弄死我啊这是谋杀知道吗我要是死了,你儿子也别想活。” “胡说”他呵斥一声,“不过才几日的工夫,哪来的儿子” 嗯 曼殊转过头,见他脸红得都快熟透了,让她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白天在船上听她瞎喊了一句,然后回过头去请教他船上的那些护卫。 眼珠子一转,曼殊道“你又不是生过,怎么知道几天的时间怀不上” 易白轻哼一声,偏过头去,看到手腕上的淤青以及身上的痕迹,那双眼睛里又成霜冻了。 外面传来敲门声,“陛下,是否要微臣备热水” 是皇骑护卫统领。 其实易白闯进女皇陛下的房间,她们全知道的,不过女皇陛下提前打过招呼了,说但凡是这位来了,都不必阻拦,直接给放行,再加上刚才他们俩动静那么大,守在外面的人都红着脸听到了,这会儿谁还不知道易白已经是女皇陛下的人,所以皇骑护卫统领十分贴心地要为两人准备沐浴的热水。 曼殊点点头,“备着吧” 热水备好的时候,有人来请。 曼殊挑眉望着床榻上的易白,那副被糟蹋过后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辛苦啦,你先去吧。” 易白本来不想听她安排的,可是他不能这副样子回自己的船上,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暂时屈服,先去净房把自己洗干净了。 坐在宽大的浴桶里,他越想越气愤,明明是过来找她报仇的,却被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给糟蹋了,守了那么多年的精元竟然栽在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人手上,还真是,还真是 易白沐浴完出来的时候,曼殊正懒散地靠在小榻上嗑瓜子,姿态十分的闲散随意,与刚才在他身上放肆的女人大相径庭。 见他要走,曼殊忙吐了瓜子壳,“大晚上的,你上哪儿去” “不用你管”杀又杀不了她,打又打不过,他要回家。 曼殊拍拍手上的瓜子壳,“你那么恨我,仇都不报就打算回去了” 说起这个易白就来气,早年是因为病弱,他学不了武,后来病好了,学的全是自保招式,虽然对付一般的刺客不成问题,可要是对上曼殊这种顶级女强盗,便只能束手无策。 就在他踏出门槛的时候,曼殊轻飘飘来了一句,“离开这艘船,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不过,盖上本帝印章的男人,这天下可没人敢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三009 承认喜欢? 易白听罢,一张俊脸绷得跟棺材板似的,转过身来阴沉沉地盯着曼殊。 曼殊挑挑眉,“还走不走?不走就过来睡觉,我困了。” 易白冷哼一声,拂袖大步离去,很快回到自己船上。 金鸥见到主子比之前下船时更难看的脸色,一声也不敢吭,吩咐担忧的众隐卫各自散去,然后他一个人留下来。 易白回房的第一时间就是换衣服,直接把换下来的那一套扔进海里——那上面有曼殊的味道。 从他那一脸嫌恶的表情,金鸥不难看出主子过去的时候遇到不愉快的事儿了。 主子自小在道观长大,早就练得一身波澜不惊的本事,细数一下这么些年,若非与主子生母有关的事情,他的情绪都不会轻易起伏,可这次…… “主子,是否要属下们出手?”金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自从曼殊出现以后,主子那张脸,三天一小黑,五天一大黑,就没有转晴的时候,虽然对方是女帝,可在他们眼里,得罪了主子的,那就都是敌人,管她什么身份,先收拾了再说。 易白在纠结。 如果跟着曼殊去了麒麟国,他还是照样打不过她,至于杀了她,那就更是说梦话了,可如果半途折返,岂不是直接认怂? 没想到他竟然会被一个女人逼到进退两难的地步。 “主子。”金鸥还在等着他给句话。 “先出去。”易白捏着眉心,“我想一个人静静。” 只有安静下来,他才能思考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金鸥默叹一声,关上门退了出去。 易白走到窗边,轻轻打开一条缝,能看到前面距离他们不远的曼殊船上亮着灯。 想起那个女人对他所做的一切,易白脸部肌肉不受控制地狠狠跳了跳。 而此时的曼殊已经沐浴回来,皇骑护卫统领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她接过,眉头都不皱一下,直接喝进肚子里。 见皇骑护卫统领那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儿,曼殊抬了抬手,“有话直说。” 统领道:“陛下难道不想要后嗣吗?” 要知道,历任女帝的后宫虽然充盈,但其实子嗣都很单薄,因为生孩子的只是女帝一个人,所以不像男权国那么子息繁衍,根据史料记载,历任麒麟女帝中,子嗣最多的达到六个,其余的平均在三个四个左右,两个的也常见,一个是不可能的,这是太祖定下的祖训,女帝不能让子嗣挂单,尤其是只生了儿子的那种,就得继续生女儿。 要遇到不育的,便只能让位给亲王保住皇族血脉,此乃下下之策。 因此,历任女帝都会想方设法杜绝这种状况的发生——每位皇女从三岁开始,每隔一段时间就得被带去检查身子,有小毛病治小毛病,没病地进行预防。 至今没出现过女帝不育的先例。 女皇陛下马上就要满二十岁填充后宫了,若是此番能一举生下皇女,麒麟国便能后继有人,虽然来得有点名不正言不顺,不过女尊国跟男权国本来就不同,生孩子的既然是女帝本人,那么她说那孩子是谁的,到时候她就是谁的。从女帝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要是个女儿,那么生下来就是亲王,幸运一点的,直接封为皇太女,有多尊贵可想而知,后宫的男妃,没人会介意戴上这顶“绿帽子”。 况且这种事的先例很多,尤其是女帝微服私访四处游历的时候,会在外面风流快活,然后带着种回宫,男妃们,谁要是有幸成为这个孩子名义上的父亲,那他将会得到更高一等的人权。 所以其实,皇骑护卫统领是很希望曼殊也带个种回去的。 只是可惜了,女皇陛下迫不及待地喝了避子汤。 曼殊指尖敲了敲桌面,“本帝要是大着肚子参加二十岁的成人礼,你猜大祭司会不会很想一把掐死我?”再说了,她这么明目张胆地给未来男妃们戴绿帽子,真的合适吗?虽然这种事是默认允许的,可她还是需要做做心理建设。 统领嘴角微抽,还别说,以大祭司那性子,真有可能。 所以曼殊很惆怅。 本来说好了易白只要答应做麒麟国的皇后殿下,她就能理直气壮地去找大祭司,让她废除后宫男妃制,然而目前看来,这条路好像有点行不通啊,那个男人,都已经被她吃干抹净了还不肯从,一点都不乖呢!随便调戏两下还可以,吃他两次是底线,她有预感,自己要是再往深了走一步,他就能彻底崩溃并且一辈子将她恨入骨髓。——还是给他留点男人的尊严好了。 曼殊虽然是男儿性子,很多时候考虑问题还是有着女人天生的细致周到,在麒麟国,像易白这么傲娇的男人几乎绝种,男性地位低下,就算是入了后宫,也只有那么几个是勉强能在女帝跟前说得上话的,其余的,就只比贱奴高贵那么一点点,只能算半个主人,女帝要是不高兴了,随意打杀那都是常有的事。 去一趟南凉,曼殊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男权国——女儿家不允许抛头露面,未出阁的姑娘,出来逛个街还得遮脸蒙面,生怕容貌被谁给看了去,食不言寝不语,笑不露齿,行不摆裙,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 ……这谁定的规矩,女人这么没地位,她看着都着急。 这好不容易接受了女子的“三从四德”理念吧,她看上的男人还傲娇起来了。 一开始,曼殊的确想把教训麒麟国男子的那一套放在易白身上好好教教他,可是后来逐渐发现了他与女尊国男子的不同,还是尽量地克制收敛了,否则易白那条小命说不准早就葬送在她手上——他刚才还没走的时候,她说过什么来着?她之所以让着他,是因为宠他。的确是宠他啊,难道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吗?这可是她有生以来头一回拿出这么大的耐心来对一个男人,曼殊觉得,自己给他的宽容和宠爱已经够多了。 只可惜,某人不领情。 不领情就算了吧,难道还要她学着男权国的女人卑微乞怜? 身为帝王,她自认做不到那种地步。 “你去看看,后面那艘船是继续跟着还是回去了。”曼殊吩咐完,和衣躺回床榻上。 统领出去看了看,回来禀道:“陛下,他们还跟着呢!” 见曼殊眉眼间露出疲态来,又轻声问,“要不要让仆人来伺候陛下休息?” 统领嘴里的仆人,便是当初跟在曼殊乘坐的金根车旁边的那几个眉清目秀的男子,在南凉百姓眼里,他们生得一副好皮囊,走个路都流露出清俊儒雅的气质来,属于“上乘货色”。 而事实上,那几个男人,身份卑微得连条狗都不如。 按照女尊国的规矩,除非他们被女帝看中封为男妃,那么还可以有一点点的地位享受到“人权”,否则,便一辈子是低贱的奴,永远别想摆脱奴籍抬起头来做人。 “让北原来。”曼殊道。 那个叫做“北原”的奴,很快赤脚走进了曼殊的房间,自始至终连脑袋都不曾抬一下,不管是走路还是呼吸都不敢发出一点点的声音,规规矩矩跪在地上,“奴叩见女皇陛下。” “北原按摩的手法最好,你过来。” 曼殊冲他招招手。 “诺。” 北原站起身,走路的轻重、每一步之间的距离以及呼吸的频率,那都是统统训练过的。 能在女帝跟前伺候,他自然是贱奴中的佼佼者,不管是容貌还是其他,全都是拔尖的,用女尊的眼光去看,压根没法挑出一丝错漏来。 曼殊愣愣地看着他,她近前的东西南北四个奴,一个赛一个的听话,多艺。 曾经,曼殊也以为自己会在封后大典过后把这四位给收了,每人给个名分让他们享有一点点的人权,因为在遇到易白之前,她其实对于后宫美男充盈这种事是不抗拒的,本来也就是帝王的专属权利,不管是她母皇还是她母皇的母皇甚至追溯到先太祖女帝,全都是一人坐拥美男无数。 可是如今再来看北原,总感觉有点“不顺眼”,不是他做错了什么,而是身上少了点灵动的东西,反而显得过分沉闷无趣。 这一对比,曼殊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易白,那个不傲娇会死的男人。 “北原,你想当皇后吗?” 给她按摩头部的北原吓得脸色煞白,急急忙忙跪在地上,“奴万万不敢痴心妄想,还望女皇陛下明察。” “起来吧,朕不过就是随口一问。”曼殊闭着眼睛,声音说不出的懒散。 北原悄悄抹去额头上的冷汗,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 “那你喜欢南凉吗?”曼殊又问。 北原垂下眼睫。 他肯定是喜欢的,南凉的男人,地位好高,女人从来都不敢忤逆他们,反而事事都要依赖他们,把他们当成她们的一片天。 可他只能羡慕。 麒麟国男性天身体娇,舞刀弄剑跨马上阵这种事,他们做不了,虽然偶尔也有能做得到的,但那都是绝少数了,一般存在于皇族血脉中,剩下的,全看天赋。 “奴是麒麟国的人,终身只会忠于麒麟,忠于女皇陛下。”北原道。 曼殊不知道这句话里面掺杂着多少的真和假,但是听起来舒坦,她呢喃一声,“他要是有你一半听话,那该多好啊?”这样,她就能毫不费力地将他给带回去了。 话是这么说,可一想到易白像他们一样对她事事绝对服从的样子,又觉得不对劲。 甩甩脑袋,曼殊屏退北原,闭眼睡去。 —— 易白翻来覆去想了一夜,觉得这件事如果不想个法子解决,对他是一种难言的伤害,他要回南凉,但他希望是在跟曼殊摊牌之后。 所以,他再一次去了她的船。 进门的时候却看到四个男人围绕在她身边伺候,一人给捏肩,一人给喂水果,一人弹琴给她听,最后一人,在帮她修指甲。 易白漆黑的眼瞳骤然缩了起来,一种难言的情绪从心底滋滋冒出来。 “你在干什么?”他出口才发觉自己声音冷得不可思议——她竟然露出享受的表情来! 曼殊偏过头,抬手托着下巴,似笑非笑,“你又来,就不怕我故技重施?” 易白其实是有点怕的,这女人太彪悍了,可是怕归怕,有些话得说清楚。 “你让他们都出去。”看到这四个人,易白莫名觉得烦躁。 “他们都是伺候我的仆人,不该看的不会看,不该听的不会听,你要说什么直说就是,只当他们不存在就是了。”曼殊淡淡地说道。 易白一听,火就上头了,“你让四个男人为你鞍前马后伺候你享受在我眼前晃,让我如何当他们不存在?” 曼殊抬手,示意四人停手,“你们都退下去。” 四人齐齐告退。 曼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过来坐。” 易白想起某个男人刚才就跪在那个地方为她修指甲,他便站着,纹丝不动。 “说吧,什么事?”易白不过来,她也不勉强,自己剥了颗葡萄塞进嘴里。 “我就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易白问。 “什么怎么想的?” “就是你……我……” “嗯,然后呢?”曼殊又剥了一颗葡萄。 易白准备摊牌的那些话一个字都憋不出来,最后干脆改了话口,“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对每个男人都那样?” 曼殊道:“如你所见。” “你!” “你是醋了还是生气?” 易白脸色难看,“我是男权国的男人,不是你们麒麟国的贱奴!” “所以你不允许我不把你当回事,是吗?” 易白没这么想,可是她说出来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跳狂乱到不行。 曼殊失笑着摇摇头,“你这人真有趣,我不早就说了,只要你跟我回去,做麒麟国的皇后殿下,本帝就废了男妃制,只要你一人,我不知道你在犹豫什么,或者你是在担心?又或者,你是不愿意?可如果不愿意,你又为何跑来质问我?易白,到了现在,你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喜欢我吗?” “你胡说,我怎么可能喜欢……” 曼殊懒散地往后靠,“好啊,不喜欢我你就回你的南凉,我回我的麒麟,纳多少男妃,那都是我自己的事,你管不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三010 放手吧! 易白紧紧攥着拳头。 不管他如何黑脸,曼殊显然都是不可能怕的,姿态越发的闲散随意。 见他还傻站着,她道:“不是不喜欢我吗,还留下来干什么,莫非你真想跟着我回麒麟国?” 易白沉默了一瞬,抬起头来,“现在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而是你对我做了那种事,总该有个交代的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只是觉得她既然强占了他的身子,不能这么一声不吭就走人,总得有点说法才行。 曼殊笑了,“会怀孕的又不是你,你紧张什么?” “你!”易白止不住地脸红。 “再说了,你们男权国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你这只是第一个而已,何必那么在意?” 就是第一个才会在意,更何况是在那种情况下,她强的他。 易白紧抿着嘴巴,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表达出来。 他想要她给个交代,可是他又不愿意去麒麟国当什么皇后。 “我要你给我道歉。”易白最终道。 曼殊指尖抚过红唇,笑得邪魅,“道了歉,你就能好受些吗?那好,我当日不该那么对你,要了你清守二十多年的身子,我为自己的鲁莽给你赔不是。怎么样,够诚意吧,心里可舒坦可痛快了?要是舒坦了痛快了,就走吧!” 易白还是站着不动。 曼殊没再搭理他,招手让四个奴进来继续伺候,就在其中一位准备继续给她修指甲的时候,易白快步上前将他一脚踹翻,冷气森森地望着曼殊,“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碰了他之后再去碰别的男人! 曼殊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终于体会到她母皇当年面对那位傲娇男妃的无可奈何了。 这摆明了就是要她对他一心一意嘛,你直说会死? 她倒是可以帮忙挑破,可是每次一挑破,他都以为自己是在调戏他,不仅不承认,还会死磕到底,不认你就不认呗,麻溜地哪来的哪待着去,偏偏他又不走。 曼殊头大如斗,自己这是作了什么孽,怎么一来就招惹了这么傲娇的男人,“好好好,我认输,我认输行吗?” 曼殊举起双手投降,“你数次想杀我,我都让着你,没反击,你说要我给你道歉,我也道歉了,可你还是不高兴,那行,你直接开口吧,到底要我怎么做?” 易白哪里知道自己要什么,就是莫名的觉得心里很不痛快——知道她要离开,他不痛快;看到她身边围着这么多男人,他也不痛快;听到她二话不说就道歉,他还是不痛快。 到底是为什么不痛快,连他自己都找不出原因来。 “你要是再不走,今天晚上船就要驶入麒麟海域了,我可尽早提醒你,那周围迷障重重,一旦进去,没有麒麟国的人引路,你是很难找到路出来的。”曼殊不紧不慢地道。 易白猛地回过神来,之后又陷入沉默,就在曼殊困得快要睡着的时候,他道:“你跟我回去。” 曼殊一个激灵,瞌睡从头到脚退了个干干净净,“你说什么?” “我让你别走,跟我回去。”他面上说不出的严肃。 “你认真的?”曼殊眯眼。 “你说呢?” 曼殊面上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一点点收敛起来,甚至比他还要严肃,“我是麒麟女帝,为保护子民守卫疆土而生,这一生都不可能离开我的故土。” 易白有些恼,“那你为何招惹我?” 曼殊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麒麟是女尊国,我初到南凉的时候没太分清楚你们那边的男人与麒麟男人的区别,天性使然看上了你,这一点,是我的过错。我手里有一种药,喝下去以后可以选择性忘记你不想记起来的任何事,如果你觉得我们之间的那些事对你来说是耻辱,那么,还请你把它给忘了吧!” 她说着,走进里间从匣子里把那药取来送到他手上,自己也拿了一。 易白接过,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喝了药,什么痛苦,什么耻辱,统统都不会再有。” 曼殊缓缓打开塞,将嘴对准唇瓣,“一起喝,从今往后,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就让一切都归零,你回去守你的清规戒律,我回去享我的皇权富贵,两不相干。” 易白拧着眉头,见她仰着脖子,那颜色怪异的药汁就快进入她嘴里,他一抬手将她手里的药打落碎成几瓣,再把自己手里的也扔到地上,“够了!” 曼殊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你说我让你不痛快,让你觉得受辱,让你难受了,那你为什么不喝,为什么不肯忘了我?” “招惹了我,你还想让我忘了所有的事全身而退,曼殊,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易白眼圈开始泛红,声声质问,字字诛心,“你是不是觉得,把我当个傻子似的耍很好玩?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曼殊没吭声,她不是穿上衣服就不认账的人,她说过会对他负责的那些话绝不是随便开玩笑,只要他点头,她就敢逆了麒麟国几百年来的祖制,废除男妃制,只立一后。 可问题的症结不是她,而是他过不了心中的那道坎。 往大了说,他们两个因为男权与女尊的根深蒂固思想产生了十分强烈的矛盾和冲突,他觉得不该是他跟着她走,而要她留在南凉,以南凉之礼嫁给他,而她是麒麟女帝,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麒麟国的。 他不愿意跟她走,她不可能跟他走。 那么,即便再深的感情,最终都得破灭。 更何况他现在连心里已经有了她都不知道,又哪里谈得上有感情,要决裂还不就是眨眨眼的事儿。 “易白,我们都放手吧!”曼殊道:“我知道你有你的底线和坚持,可我也有我自己的原则,我们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国家,你和我的观念不同,矛盾太多,这样的两个人,不管是你跟着我走还是我为你留下来,到最后一定都会像两只刺猬拥抱一样弄得两败俱伤,我不想疼,也不想看见你疼。所以,你走吧,之前的事,不管你是选择一辈子牢牢记住还是打算忘了去寻找另一段开始,我都成全你。” 在她转身之际,易白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你欠我一个交代,你也说过你爱我,为什么就不能因为我而留下?” 曼殊摇摇头,苦笑,“同理,你也不可能为了我去麒麟国再不回来,不是么?” 这不是距离远近的问题,而是两种完全相悖的礼教在碰撞。 他要是去麒麟国,就得抛弃男权顺从女尊,她要是留下来,就得扔掉女尊扔掉帝王身份,做一个像南凉女人那样三从四德的贤妻良母。 他不会做她的皇后,她也不会做他的妻。 这是个化解不开的死胡同,谁都跨不出那一步。 “我不信你忘得掉!”易白抓着她的手腕不放。 曼殊背对着他,眼眶一热,泪珠儿就吧嗒吧嗒往下掉。 她急急忙忙擦去,装作没事儿人一样转过身,“忘得掉如何,忘不掉又如何,既然彼此都保留了底线和防线,你又何苦放不开呢,说再多的我爱你,也改变不了你骨子里男权至上的思想,扭转不了我是麒麟女帝的事实,难道不是吗?” 易白沉默了。 见他不再坚持,曼殊悄悄捏紧了手指,手心里全是因为紧张而出的汗。 “我明白了。”易白慢慢松开她,“清规戒律与皇权富贵本来就是相背而驰的两条道,我们不该相遇,不该有故事,更不该在一起。你以前说我不懂爱,无法真正入道,可现在,我懂了,大道三千,取其一而从之,清规戒律是我唯一的道,而你,是教会我真正入道的人。” 望着他转身,曼殊的眼泪终于没绷住,决了堤似的往下掉,她真的好希望他能先跨出一步来,好希望能永远跟他在一起,可是设身处地,自己都没办法跨出一步,又凭什么去要求他? 他的清傲和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本来就是她喜欢他的开端不是么? 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矛盾的。 倘若爱与信念不可共存,那么他们两个人本就相背的道只会越来越远,永远没有重合的一天。 易白已经走了。 曼殊瘫坐在他站过的位置上,哭得声嘶力竭,那心里,针扎似的扯着疼。 原来,化尘仙长真没骗人,她破不了死循环这个局,自己一旦出来,就会成功将他推入道。 他学会了爱,也学会了看开爱,这次,是真的入道了吧? “陛下。”北原走过来欲将她扶起来。 “滚开!”曼殊嘶吼一声。 北原吓得马上滚到一旁去。 “陛下,这是怎么了?”皇骑护卫统领进来看到她狠狠哭过的样子,怒道:“是不是易白说了什么中伤陛下的话,微臣这就将他捉来。” 曼殊抹掉眼泪,沙哑的声音显得异常冷静,“不要动他,让他走。” “陛下!”统领皱着眉,她还从来没见女皇陛下为谁这样哭过。 “他说得对,清规戒律与皇权富贵,本来就是两条道,是我非要去招惹他,惹得一身腥,钻入死循环走不出来,如今想想,要破局多么的简单,只要回到原点,他坚持他的,我坚持我的,死循环就不可能成立。”他不会陷入红尘,而她不会再入道,如此,还哪里来的什么死循环? 说来说去,化尘仙长的意思就是要他们都放手。 曼殊还以为,怎么都会是自己先放,没成想,他走得那么干脆。 这是曼殊十九年来第一次在感情上受伤,疼得她不知所措,别提起那个人还好,一提起来,整颗心就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很想找个人安慰一下,倾诉一下,然后放肆地哭一回。 可是放眼整个麒麟乃至整个天下,都没有人能告诉她在感情上受伤以后要怎么做才能疗伤,才能让心不痛,又要怎么做才能忘了他去接受一份新的感情新的开始。 他说她绝情,说她没良心,可他根本不知道,脸上微笑着跟他说话的时候,她的心其实在滴血。 倘若无心,她便不可能会痛,倘若无心,她便不会因为他的离开而哭。 她不想他走,不愿意他离开她,哪怕在一起吵架也好,相敬如宾也罢,只要能每天看到他都好,可是他们注定做不了平凡夫妻。 —— “主子。” 金鸥心慌的不行,这是他头一回觉得主子“可怜”。 回来以后分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可就是让人忍不住心疼。 易白坐在书案前,铺开宣纸,取来尖利的匕首划破自己的十个手指头,用十指连心的痛抄经书。 以前是他不懂爱,后来懂了,只不过,在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时候,她选择了放手。 他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种痛,竟然会比当年知道自己真正身世时还要痛,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她的一颦一笑,是她调戏他非礼他时的风流,是她将他压下放肆索要时的霸道,以及,她说要分开时的决绝。 踏出她房间的那一刻,他在赌,只要她不顾一切地追出来挽留一句,他或许会重新考虑很多东西,至少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没错,清规戒律是他一直以来的坚持,可是要想从一份爱里面破茧而出看淡红尘重新入道,这是个很漫长的过程,至少对于真正动了心的他来说,很艰难,也很疼。因为他做不到说放手就放手,除非他的感情都是假的。 哪怕是割破了手指头放自己的血,他也没办法让切肤之痛盖过心尖上的痛。 最后干脆连经书也不抄了,让人送酒来,直接拿起坛子就往嘴里猛灌。 金鸥一直候在门外不敢开口问任何事,只是在易白有需要的时候进去应一声。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负责掌舵的隐卫上来禀道:“马上就要驶入麒麟海域了,还请主子明示,是继续还是返航。” 易白醉醺醺地站起来,一颠一倒地走到窗边往外看,“前面就是麒麟海域吗?” “是,我们没有熟悉航线的麒麟国人,贸然进入会遇到危险的,还请主子尽快做决定。”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番外三011 阿白要走了 易白呆呆地看着外面,天色太暗,海上黑乎乎一片,唯有借着船上的灯光才能勉强看清楚前面距离他们越来越远的那艘船。 使劲捶了两下那疼得快要裂开来的心口位置,易白道:“返航吧,回南凉。” —— “陛下,后面的船回去了。”北原小心翼翼地道。 半躺在美人靠上的曼殊缓缓睁开眼,下意识地朝着窗外望去,夜太黑,什么也看不清楚。 “走了也好。”她低喃一句,抬手,“拿酒来。” 北原不敢忤逆,很快取了酒,曼殊不屑用酒杯,直接抬起酒坛子往嘴里灌,昔日入口甘醇的酒,今夜显得格外苦,到最后,她甚至分不清楚往脸上滑过的到底是不小心洒落的酒液还是自己流下的泪。 回到麒麟都城的这天,是大祭司亲自来接的曼殊。 曼殊的母皇早已驾崩,临终前把曼殊托付给了大祭司青提,她待曼殊,有慈母的仁爱,也有严师的苛刻。 若非如此,曼殊也不会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娃蜕变成人人崇敬的麒麟女帝。 “微臣恭迎陛下回宫。” 马车外响起大祭司青提的声音。 曼殊重整情绪,挑帘往外看了一眼。 这几日因为情伤,她憔悴了不少,见到像母亲一样的大祭司,她心口缓缓升起一种钝痛的感觉来。 青提见状,大惊,“陛下怎么憔悴成这副样子?”冷刺的目光一下剜向随身伺候的四个男奴身上。 那四人齐齐跪地,只是瑟瑟发抖,至于求饶的话,一个字都不敢说出来——他们是贱奴,可没资格求饶,谁要是胆敢开了口,下场绝对惨不忍睹。 “不关他们的事。”曼殊深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淡淡道:“回宫吧!” “陛下。” 曼殊自小就是青提养大的,她如何看不出来女帝有心事,很是担忧。 “回宫再细说。”曼殊明显有些不耐烦。 青提点点头,吩咐所有人,“回宫。” 到了帝寝殿,曼殊先去浴池沐浴了一番,回来的时候听男奴说大祭司已经在前殿等候多时。 曼殊擦干头发换了身衣服走出去。 “天色不早,微臣本不该来叨扰陛下,可微臣瞧着陛下精神不太好,莫不是病了?可要请御医?” 曼殊坐下来,“朕没事,有劳大祭司挂心。” 青提望着她,有些欲言又止。 曼殊道:“大祭司有话直说,朕乏了,想去歇会儿。” 青提叹气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还望陛下能早日参透这句话,早日回归状态。”早在曼殊入道的时候她就隐约算到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她没想到,女帝投入的感情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可见女帝伤得有多深。 原本青提大可以在女帝出海之前就想法子劝阻,让她避开的,可没办法,这是她命里必须渡的一个劫,只有过了这一关,她才能真正长大,才能完完全全挑起麒麟江山的重担。 曼殊笑容变得讥讽。 命里无时莫强求? 呵! —— 青提走后,曼殊一头倒在雕刻了麒麟的柔软大床上睡过去,再醒来时,男奴已经摆好了早饭,她简单吃了一些就去奉天殿升朝。 有大祭司监朝,政务处理得有条不紊,倒是没堆积多少,曼殊没用多久就全部处理完。 处理政务的时候,因为投入了全部的心思,所以没什么感触,一空下来,心尖上被钝刀割的疼痛感又钻了出来,她紧紧抓着心口的位置,缓了好久才去演武场,一练就是一天。 青提得知消息的时候,吓坏了,急急忙忙赶过来,“陛下,你已经练了一整天,该回帝寝殿休息了。” 曼殊扔了手上的长刀,坐下来喝水休息。 “再过两个月就是陛下的生辰,照礼,陛下该在成人礼的那天钦定皇后殿下的,可是陛下二十岁的时候并不在麒麟国,所以只能等你回来,司礼官已经在准备了,关于几位候选人,陛下要不要过过目?”大祭司问。 曼殊把玩着剑柄上的流苏,漫不经心地道:“一定要在我生辰的时候选定皇后吗?” “是。” “能不能推迟一下?至少不要是最近一两年内。”曼殊看着大祭司,央求道:“我伤得太重,一时半会儿没法愈合,我需要时间。” 青提默了一瞬,“情伤乃世间剧毒,一旦沾染,自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时间并非良药,能助陛下愈合的,是另一帖剧毒,唯有以毒攻毒,方能忘掉过去,重新开始。祁凡公子青年才俊,容颜出众,是麒麟难得一见的异骨骼男性,文武双全,此次关于皇后殿下的选拔,他屡屡拔得头筹,不出意外的话,最终赢家将是他了,微臣相信,祁凡不会让陛下失望。” 在麒麟,所谓的“异骨骼”,是指男性打破“天生体娇”的常规,从小就拥有能习武的底子。 这种人不算罕见,但天生异骨骼不代表就真的能成气候,后天不够勤练或是出于别的原因懒怠了的,到最后照样是个废物。 所以,拥有异骨骼,又能习得绝顶武术脱颖而出敢与女帝过招的,大都会是皇后人选。 可见女尊很少存在靠联姻拉拢权臣的事,多半要靠实力说话,作为一国之后,不要求一定能与女帝打成平手,但他的实力一定要让朝臣刮目相看,让百姓信服。 曼殊安静地喝着茶,什么也没说。 “微臣能理解陛下心头的难过,可你让立后的时间推迟,违背礼法只是其一,重要的是,陛下这种做法是在逃避,只要你不想忘了那个人,他就永远会活在你心里,不管你用多少年多少天,都不可能将他从记忆里剔除,而陛下你,早晚还是得立后。” 曼殊承认,大祭司说的话句句在理,可自己就是暂时过不去这道坎,与易白有关的记忆还能随时随地浮现在脑海里,她却要被迫去接受别的男人,哪怕她完全可以不必对皇后甚至是其他男妃动情,她也一时无法从情伤里走出来。 这样以疯狂处理政务和练武来转移注意力的日子,她过了一个多月,每天都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样才肯放过,直到某天,她下身突然见血。 当时是在演武场,她在举重练习臂力,小腹突然传来的疼痛让她忍不住扔了重锤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男奴们吓坏了,一部分将她弄回帝寝殿,另一部分去请御医。 曼殊疼虽疼,却没有昏迷,人是清醒的,只是脸色不太好看。 御医帮她清洗干净把了脉,之后冲曼殊递个眼色,曼殊会意,吩咐跪在屏风外的男奴们,“你们都先下去。” “朕这是得了什么病?”曼殊问。 这一个多月,她处于高强度训练的状态,偶尔有点不适也未曾在意,只当是疲劳过度。 她天生体健,若非得了什么大病,总不至于训练一个月就把自己累到见血的地步吧? 御医禀言:“陛下既然早就有了身子,当以腹中胎儿为首要,不能再进行高度训练了,否则会吃不消的,好在陛下体格惊人,哪怕是见了血,孩子也没什么大碍,微臣刚才给陛下扎了止痛针,再开几服保胎药喝下去就能无事,否则她要是投生到别的女人身上,在那么激烈的大幅度训练下,早就流掉了。” 曼殊整个大脑都是懵的,“你等等,刚刚说什么?” 御医跪地,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已有将近两个月的身孕。” 曼殊险些抓狂。 明明每一次过后都有喝避子汤的,怎么还能怀上? 她气红了眼,指着御医道:“你给我想法子弄掉她!” 突如其来的孩子,她不会觉得是安慰,反而是惹她心痛的根源,绝对不能留。 “陛下!” 外面传来大祭司冷沉的声音。 紧跟着,人就走了进来,虽然因为她怀孕的事儿心痛,不过脸上更多的是担心。 “大祭司。”曼殊抹去额头上的冷汗,“你怎么来了?” “微臣收到消息,就第一时间赶过来了,没想到一进门便得知陛下怀了身孕。” 曼殊垂眼道:“是我不好,不该贪图一时快活。” 大祭司挥手让御医退下,坐在床沿边,温声道:“眼下好好养身子才是正经,这可是陛下的第一个皇嗣,你又没有生养经验,万万不可出差错。” 曼殊红着眼道:“你也觉得朕该把这孩子生下来吗?” 大祭司“嗯”了一声,“不管孩子的生父是谁,她只要是从陛下肚子里出来的,身份都将尊贵无比,陛下切莫拿儿女情长来赌气牺牲一条鲜活的生命,你要知道,你不喜欢她,是因为她的生父不在你身边,惹你不高兴了,可对于她而言,你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已经没了父亲,若是连母亲也不要她,岂不可悲又可怜?” 曼殊冷锐的眼神慢慢软化下去。 大祭司又劝道:“生辰宴在即,陛下只要钦定了皇后殿下,他将会成为这个孩子名义上的父亲,到时候就没有人敢拿礼法来掣肘陛下。” 曼殊手掌下意识抚上小腹,那里很平坦,什么都摸不到,可她却觉得像有个硬疙瘩阻在里面,堵身又堵心。 “孩子的存在,只会无时无刻地提醒我曾拥有过一段残破不堪的感情。”她道:“我已经疼不起了,不想再继续疼下去……” “那就让祁凡公子成为她的生父,不管是皇长女还是皇长子,都只会管祁凡叫父亲。”大祭司打断她的话,“皇嗣是不可以随随便便落胎的,否则便是藐视女尊,违背礼法,微臣之所以一定要陛下留住她,是为你着想,也是为了麒麟江山以及万千子民着想,还望陛下三思。” 曼殊抚着小腹的那只手慢慢垂了下来,目光一寸寸晦暗下去,“好,我答应你,会在生辰宴上立后。” —— 易白已经回来一个多月,成天把自己关在院子里,几乎每一天都处于醉醺醺的状态,陆修远劝过,没用,索性放弃了,由着他。 金鸥现身,看了一眼醉倒在桌前的易白,往日那白衣翩然的谪仙形象荡然无存,他衣服松松垮垮不修边幅,胡子拉碴,若不仔细看,压根认不出来这是曾经让北燕百姓崇敬仰慕的国师大人。 “主子。” 金鸥心疼地喊了一声。 “有消息了?”易白转过头来,浑身上下酒气熏天。 金鸥默默叹息。 哪怕回来了这么久,主子还是安排人乘船去打探麒麟国的消息,陆修远手里有一份麒麟海域的详细地图,再加上陆修远手底下有人认得出入麒麟国的正确路径,所以金鸥他们能顺利潜入麒麟国,不过也仅限于在周边打听消息,到达都城是不可能的,里面的关卡设得太严,他们没办法蒙混过关。 打探了这么久,终于得点有用的消息了,而且是重磅消息——麒麟女帝曼殊在生辰宴上钦定了皇后授金印,成为皇后殿下的那位,据说是难得一见的奇才,很得女帝看重。 金鸥很清楚,这种话一旦说出来,主子将会彻底崩溃,甚至自残倾向更严重,他打算彻底隐瞒,“回主子,咱们的人到不了都城,只能在国境边缘打探,基本都是些没用的消息。” “再不说实话,我割了你的舌头去喂狗!”易白满脸横怒。 这些隐卫,一个个的跟在他身边多少年,谁说的真,谁在撒谎,他连查都不用查,一听便知。 金鸥认命地闭上眼睛,“一炷香之前传来最新消息,女帝立后了。” “啪——”易白手中的酒坛子掉在地上,容颜被屋内暗光遮掩,瞧不清楚,但金鸥知道,主子一定心如刀绞。 “她果然……”果然没辜负与生俱来的帝王身份,不过短短一个多月,就能敞开心扉接受别的男人。 易白抬起手,掀开衣袖,手臂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痕,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在冒血,他在喝酒度日的这一个月内拼命地想要回到以前无欲无求的状态,可是每次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她,想她一次他就割自己一次,不知道割了多少刀流了多少血,还是没办法让心静下来。 这次,他没再自残,而是安静地找了药来抹在伤口上,然后收拾东西去向陆修远辞行,“感谢兄长一直以来的关心和照拂,阿白要走了。” ------题外话------ 前面的章节有个bug,女帝其实早就成年,是衣衣糊涂了,都忘了中间隔了三年,不过这不影响剧情,我去改一下就好了。 然后,这个番外没剩多少了,想问一下亲们,还有没有想看的番外,可以来评论区留言,我酌情写,如果没有了,那么这个番外结束,本文就会彻底完结。 还是要自荐一下新文《药田种良缘》:上一世恩爱白头,寿终正寝后男主重生回女主十三岁那年,从田园开始,一路养成一路宠,绝对是衣衣目前所有文里面最甜最宠最温馨的一本,求收藏呀,么么哒!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番外三012 破镜重圆(终)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陆修远脸色一变,“阿白你说什么?走?你要去哪里,当初不是答应过我不会离开陆家的吗?” 易白面上说不出的平静,“我想去蓬莱岛,给母亲守庙。” 陆修远骤然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你吓死我了。” “可能,以后我都不再回来了。”易白又道。 “没事的阿白,你可以不回来,我去看你就是了。” 这段日子,陆修远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不停地折磨自己,这样的阿白,是个人看了都会觉得心疼。 陆嘉平数次问他这几日为何不见阿白露面,陆修远都是撒谎遮掩过去的,没敢把他和女帝的事给抖出来,怕几位舅舅跟着担忧。 “我这就让人送你去蓬莱岛。”陆修远道。 易白没说话,安静地回了房,沐浴更衣,把自己从上到下捯饬了一番,等下人们准备好,他才启程。 金鸥以及一众因为打算跟上去,易白阻止道:“从今往后,你们就待在陆家,不必跟着我了。” 金鸥脸色煞白,“主子,你不要属下们了?” “不是不要你们,而是以后我都不需要再打探任何人的消息了,我打算一辈子待在蓬莱岛给母亲守庙,你们去了,只会扰我清净。” 金鸥还想再说点什么,易白已经走远了。 他素来知道主子脾性,不让他们跟去还硬要跟去的话,一准惹得主子恼怒。 这段时日,金鸥把主子所有的不痛快都看在眼里,也是心疼得不行,受罚他不怕,他就怕主子再难过,所以叹了口气以后吩咐隐卫们都回去。 易白骑上马,转过头望了一眼陆家大门,昔日种种渐渐浮上心头。 失去记忆的药,他自己就能配,可是他不愿意忘,爱过痛过才换来的领悟,一瓶药就给忘得干干净净,他不甘心。 “夫君,你就让小叔这么走了啊?”江未语挺着大肚子爬到观月楼上,陆修远正站在顶楼目送着易白离开。 听到声音,陆修远转过头看她,眉头微蹙,“马上就要临盆了,怎么还来这么高的地方?” 江未语抹了抹汗,“嬷嬷都说了,临盆之前多多爬楼梯有助于生产。” “那你一会儿怎么下去?” “你拉着我,我就能下去了。”江未语道。 “你呀!”陆修远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将她搀扶到窗口,朝下眺望,良久,心痛地道:“阿白是个命苦的人,我原以为苦了上半辈子,下半辈子会得上天厚待,哪曾想……” 哪曾想命运如此不公,让阿白同时在亲情和爱情上走了多少人都没走过的坎坷路。 他作为长兄,能给阿白的只有亲情和关心,永远给不了那个女子的爱。 所以在阿白提出要离开的时候,陆修远就知道阿白那颗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彻底死了,哪怕将他强留在陆家,他也不会再是往日的阿白,索性遵从他的意愿,让他走。 “夫君,小叔还会再回来吗?”江未语问。 “我不知道。”陆修远心中沉痛,“或许有朝一日他还会回来,又或许,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江未语看着易白骑在马背上越走越远的身影,她并不清楚易白和女帝之间的事,只是因着陆修远的关系很心疼这个经常独来独往的小叔,“希望他此番出去,能遇到一个懂他爱他的人。” 陆修远拉回视线,握紧江未语的手,轻声道:“回吧!” —— 次年,女帝曼殊诞下龙凤双胎,凤后祁凡成了两个孩子名义上的父亲。 但事实上,曼殊从来没宠幸过祁凡。 最让人啧啧称的是,这对宝宝从生下来就不会哭,临盆当夜稳婆使劲拍了拍背,拍醒以后,两个宝宝咧了咧嘴,咯咯两声,听起来不像哭,像是在笑。 所有人都被吓坏了。 如此异象,自然引起了大祭司的注意,她连夜登上观星台占卜,然而却无法得到任何结果。 整个麒麟国,只有皇骑护卫、大祭司以及御前那四个男奴知道这对宝宝是女帝与男权国的男人结合生下来的,算是麒麟国有史以来头一例。 算不出异象,大祭司忧心忡忡,每每关注着这对非正常结合而生出来的宝宝到底是什么异胎。 一直长到三岁,两个宝宝都只会笑不会哭,就算打骂他们,也绝对看不到落眼泪,反而笑得越发可爱,活脱脱的开心果。 三岁生辰那天,姐弟两个被拉去“验骨”,也就是测试一下各自的天赋和底子。 皇女会有天生练武的好骨骼是很正常的,这一点无可厚非,因为遗传了女帝特质,但让人惊的是,这位皇长子也生了一副标准的“异骨骼”,而且比记录在册的所有先例都要优秀。 然,就在大祭司准备好好培养一下皇长子的时候,女帝却突然提出要退位。 “陛下怎能在仓促之间做出这样的决定?”大祭司惊慌不已,曼殊可是先帝托付给她的,任何大小事,她都不能不管。 曼殊脸色平静地道:“我当初之所以答应立后,就是想借着祁凡来掩盖孩子的身世,我以为随着孩子长大,我能在祁凡的悉心照料下慢慢忘了易白。可事实证明,大祭司的那句话说得太对了,只要我不想忘记,易白他就会一直活在我心里,这四年,我没有哪一天不在想他,就连睡梦中都在憧憬他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如果再继续下去,没准哪天我真的会被折磨成疯子。所以,我斟酌了很久,决定传位给嫣儿,从今往后,就劳烦大祭司帮我辅佐她。” “陛下!”大祭司拧着眉,“你这又是何苦?” 何苦? 曼殊也曾这样问过自己。 “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我想遵从本心,和爱的人一起走完。”她道。 大祭司满心沉痛惋惜,“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还在等你?倘若他已经有家有室,你去了,又当如何自处?” “他不会。”曼殊笃定地道。 虽然她从来没让人去查易白的消息,可她就是敢笃定,他是个不会轻易动情的人,一动便会是一辈子,离开她,他不会另娶,更不会另爱。 见曼殊去意已决,大祭司把身边的小不点拉过来,“殿下,快去请你父后来劝劝你母皇。” 小宝不动,眨巴着眼睛看向曼殊。 曼殊摆摆手,“这两个孩子从来不会管祁凡叫父后,大祭司你就别为难他了。” 大祭司也纳闷,分明没有人告诉过他们祁凡并非他们的生父,这俩姐弟自打会说话的一天起就没正式叫过祁凡,平时对祁凡也是不冷不热的态度,大祭司一度怀疑是曼殊私底下教的,后来御前侍奉的男奴告诉她,陛下并没有教过他们,这对姐弟,似乎是天生就排斥祁凡。 挑了个吉日,曼殊在奉天殿升朝退位,年仅三岁的皇太女慕嫣登基。 登基大典过后,曼殊把女儿搂进怀里,红着眼道:“嫣儿,母皇要带着小宝去很远的地方,短时间内可能回不来了,你一定要听大祭司的话好好学习,知道吗?” 慕嫣天生就不会哭,只是看着曼殊笑,“母皇母皇,你要早点回来啊,嫣儿会等母皇的。” “嗯,嫣儿真乖。” 母女分离,曼殊本来很难受的,可是一看到这两个开心果那乐呵呵的模样,心里所有的阴霾都退去了,笑着亲了亲女儿粉嫩嫩的小脸蛋,又嘱咐了一番话,这才回寝宫收拾东西。 “母皇。”小宝奶声奶气地跟在她身后,“你要带小宝去哪?” “去找你父亲。”曼殊转过身,伸手拉住他的小胳膊。 “父亲?”小宝好地眨了眨眼睛,他不是已经有一位父亲了吗?虽然他很不喜欢他。 “小宝,以后别再管我叫母皇了,叫娘亲。” 小宝嘟着嘴巴,“为什么?”他从来没听谁这么叫过,这种称呼在麒麟国是不存在的。 “因为你爹爹喜欢。” 前几年,身为女尊帝王的她因为要坚守自己的使命,狠心提出分开,这一分,就是四年。 当了四年的人母,到底还是她先妥协了,撇去帝王身份,撇去顾虑,迁就他,这一次,她想放肆地去爱一回。 “娘亲,爹爹又是谁?”小宝紧张地问,这一个一个的新称呼,让他脑袋晕乎乎的。 曼殊耐心地跟他解释,“父亲与爹爹是一个意思,这个人就是你真正的父后。” 小宝歪着脑袋想了想,又问:“那他为何不在娘亲身边?他不要娘亲了吗?” 曼殊思绪飘忽,好久才道:“当年是娘亲先不要他的。” 小宝道:“既然娘亲不要,那他肯定是个坏人,娘亲,咱们不要去找他了。” 曼殊无奈,“你这是哪来的歪理,以后不可以这么说你爹爹,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小宝抓着小脑袋,“娘亲说爹爹是好人,那你还不要他,娘亲坏坏。” 曼殊:“……” 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小奶包儿子的脑子里装的是男尊的思想?谁教的? 定好行程,曼殊就带着小宝离开了麒麟国,不带任何随从侍卫,她首先去找陆修远。 得知小宝是阿白的孩子,陆修远激动得不行,看着曼殊,“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曼殊道:“这种事,我瞒着你也没用,更何况,小宝若真是我和别的男人生的,压根没必要带他来找易白。” 陆修远仔细看了小宝一眼,“小宝,我是你大伯父。” 小宝看向曼殊,悄悄问,“娘亲,大伯父是什么?” 曼殊道:“就是你爹爹的亲哥哥。” 小宝再次觉得晕乎乎的,这个地方好复杂啊,好多称呼他都不知道。 “阿白去蓬莱岛给我母亲守庙了。”陆修远道:“你若是要找他,我让人带你去。” 曼殊抿了抿唇,“陆修远,你实话告诉我,这几年内,他可曾……” “没有。”知道曼殊想问什么,陆修远直接打断她的话,“阿白是个专一的人,你既然是第一个让他动心的人,那么我相信,也会是最后一个,若非如此,他不会为你守身。” 曼殊垂下脑袋。 若早知道绕了这么一大圈最后会是她先妥协,当年他们各自让一步多好。 没有在陆家多做停留,曼殊很快就带着小宝去往蓬莱岛。 到达岛上的这天,晴空万里,海水蔚蓝。 陆修远的人给曼殊指了庙宇所在的位置以后就留在外面。 曼殊拉着小宝,一步一步慢慢走进去。 岛上没什么人,很安静,老远就能听到庙宇里传来的诵佛声和敲木鱼的声音。 曼殊心跳停顿了片刻,陆修远只告诉她易白在蓬莱岛守庙,却没说他入了佛门。 她突然停了下来,不敢再往里走,害怕见到他剃度过后真正六根清净的样子,害怕他见面会来一句“施主请自重”。 “娘亲,怎么不走了?”小宝也听到了庙里传来的声音,好地往前走了一步。 曼殊忙拉住他,急切地转个身,“小宝,算了,咱们先回去。”她或许还没准备好怎么见他。 “娘亲不见爹爹了吗?”小宝问。 “你爹爹不在这里。”曼殊咬咬唇,“咱们改天再来。” 说完,想带着儿子仓惶而逃。 “曼殊。”身后传来久违了数年的易白的声音,有些低哑,没有当年的清润好听。 曼殊猛地驻足,脸上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来。 她深深吸了几大口气,转身,对面游廊上站着的人一身白衣胜雪,墨发用一根簪子简单地束起来,容颜不减当年,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沧桑感。 他的目光落在小宝身上,片刻后收回,那双眼睛里,什么情绪也没有。 “我没想到,你会找到这里来。”他缓缓开口,语气是沉淀过后的坦然。 “我……” “爹爹!” 曼殊才开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小宝就甜脆地喊了一声,一下子扑过去抱着易白的胳膊一个劲埋怨他不要娘亲。 易白整个人都呆愣住,垂眼看向小奶包,“你刚才唤我什么?” 小宝眨眨眼,“娘亲说,你是我爹爹。” 易白原本冷静的脸上顿时浮现震惊色,“我是你爹爹?” 这难道不是麒麟国凤后祁凡的儿子吗? 小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求救地望向曼殊。 曼殊低声道:“小宝是你的亲生儿子。” 易白觉得自己整颗心都颤抖了一下,“我的……亲生儿子?” “嗯,当年我回到麒麟国不久,就发现自己怀了身孕,无奈之下只能立后,用祁凡来掩盖两个宝宝的真正身世,让他们有个名义上的父亲。” “两个?”易白再一次觉得震撼,整张脸都写满了难以置信。 “我生了龙凤双胎,还有个宝宝叫慕嫣,留在麒麟国,已经登基继承了皇位,没来。” 易白下意识地再看了一眼小宝,发现他的眉眼的确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一时激动起来。 曼殊站在原地,望着他道:“易白,我退一步,你也退一步,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可好?” 细想下来,他们两个压根就没在一起过,痴痴缠缠这么多年的时间,竟是全部用来分开和想念彼此了。 曼殊听过不少的戏文,也见过不少以悲剧结尾的苦命鸳鸯,却觉得没有一对比得上她和易白苦,这种明明心里都有对方却千难万难地走不到一起的感情,很折磨人,也很疼。 她疼了太多的一年又一年,疼到无处安放,疼到最后不得不做出让步。 “爹爹,娘亲说当年是她先不要你的,娘亲是个好人,娘亲对小宝很好的,爹爹能不能原谅娘亲,不要赶她走,娘亲为了找爹爹,好辛苦的。”小宝晃着易白的胳膊,奶声奶气地道。 易白看着对面因为奔波劳累而满身疲态的曼殊,紧绷的心弦一再软化下去,他上前几步,张开手臂将她搂入怀里,箍得紧紧的,良久才道:“好,我退一步,既然你为了我放弃帝王之位,那我便照女尊之礼奉你为妻主,这一生,无论大小,凡事以你为先,事事遵从你愿。” 当年海上那一别就是四年,这四年,他消沉过,也悔恨过,无数次想着倘若能重来,便为她抛弃根骨里的观念又何妨,旁人如何看他有什么打紧,去了麒麟国没有地位又有什么打紧,他要的,只是一个她而已,并非整个女尊国,没有什么能重得过长相厮守恩爱白头。 曼殊含泪点头,还来不及说什么,唇就被易白严丝合缝地堵住。 还没学会怎么亲吻的他动作很生涩,直接用啃的,她感觉得到,他很想借着这个吻表达一下长达四年的相思之苦,可是因为从来没主动吻过的缘故,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收回身子,易白轻而缓慢地吸了一口气,再次捧着她的脸,这回似乎找到了一些经验,不再直接啃,而是一点一点辗转过她的唇瓣。 曼殊身子微颤,心头顿时涌上一团一团的酸涩感。 今日之前,他们到底错过了多少相爱的时光啊? “爹爹,你不可以欺负娘亲。”小宝见娘亲脸都红了,不由得踹了易白一脚,又捏紧小拳头不停地捶打他,嘟着小嘴气呼呼地道:“不准欺负娘亲,小宝要生气了!”在麒麟国,凤后想见娘亲都得层层通秉,敢这么对娘亲的,一定会被赐死,爹爹太过分了! 原本久别重逢的温情气氛,被小奶包这突如其来的奶声给搅得什么都不剩。 曼殊到底没忍住,笑出了声。 被儿子破坏了气氛,易白憋得难受,却不忍心责怪,宠溺地揪了揪他脑袋上的抓髻,“小宝,谁告诉你爹爹是在欺负你娘亲的?” 小宝鼓着包子脸道:“娘亲说什么,爹爹都得遵从,没有娘亲允许,爹爹不可以随便接近娘亲,否则,小宝打你哦。” 呵!这小奶包女尊思想挺严重?别的事可以答应,唯独这件事不行,易白做梦都想压她一回,哪能每一次都被她压在身下各种蹂躏,也太没成就感了。 易白蹲下来,捏捏他的包子小脸,“小宝想不想姐姐?” “想。”小奶包马上委屈地绞着手指,娘亲带他出来的时间太久了,见不到开心果姐姐,他也很郁闷的。 易白道:“姐姐离我们太远了,一时半会儿也见不到,不如,让你娘亲再给生个小妹妹如何?” “小妹妹是什么?”小奶包问。 “就是跟姐姐一样可爱的小女娃,有了小妹妹,你们就能一起玩儿了。” 小奶包疑惑地看向曼殊。 曼殊瞪了易白一眼,嗔道:“你别乱七八糟地教坏小宝。” “娘亲,小宝要小妹妹。”小宝真诚地看着她。 曼殊一阵脸黑,“易白!” 易白轻笑道:“这是儿子给我提的第一个心愿,不得满足一下?” 曼殊翻了翻白眼,她倒不是担心在那种事上体力不够,而是真的不想小宝小小年纪就学坏了。 然后,等晚上把小宝哄睡着回房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这四年,她自认没疏于训练,可压在她身上的这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武艺突飞猛进,如今她压根奈何不了他,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 想想四年前是她险些榨干了他的体力,如今竟然全反过来了,饶是她那么好的体力也经不住他折腾,最后以她求饶而告终。 躺在易白怀里,曼殊望着他手臂上那狰狞的疤痕,眉头拧了拧,“怎么弄的?” 易白也没躲避,直接道:“想你想的。” “你胡说!”曼殊轻哼,“要是想我,你当年就不会毅然决然地走了。” 易白将他往自己胸膛搂了搂,下巴靠在她发顶,“我能说我回来就后悔了吗?尤其是听到你在生辰宴上立了凤后,我真的很想去找你,问你一句说过的爱我到底是真是假,可是我犹豫了,不敢面对你已婚的事实。” 曼殊忙辩解道:“别瞎说啊,什么已婚,我只是让祁凡入了宫授予他金印,压根就没举行婚礼,我和他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这些年,我照顾两个小宝都照顾不过来了,哪还有时间去想别的男人。” 易白勾了勾她的下巴,“想我没?” “没工夫想。”曼殊将脑袋歪往一边。 易白正准备重整旗鼓再给她点“教训”,岂料恢复体力的曼殊一个翻身将他压下,“让着你,那是我宠你,你别仗着有点三脚猫的功夫就屡屡造反啊,看来今儿不好好教教你,你都不知道妻主的夫郎要怎么当。” 易白:“……” ------题外话------ 文文到这里就完结了,感谢亲爱的小伙伴们一路陪伴,咱们新文见,么么哒^_^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第293章 中招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云安曜和云冲是腊月二十九回京的,照例带了方柒柒。 云安曜进了侯府,连屁股都没坐热就要去国公府。 范氏嗔怪道:“这才刚回来,总得吃口热乎饭再去吧,再说了,你休息一日,大年初一直接过去拜年不是更好?” 云安曜道:“一年不见小妹了,怪想她的,想去便直接去了,还讲那么多礼节,莫非我想见自己妹妹一面还这么难?” 云冲摆手阻止范氏欲出口的话,“早在北疆就成天念叨着微丫头家那对花棒儿,他想去,你让他去就是了,自家人,不拘那么多礼,一年不见,让他们兄妹好好聚聚。” 等云安曜出了门,范氏才嘀咕,“我是想说,刚给他物色了个不错的姑娘,让他借着过年送礼去姑娘家走动走动,也让人爹娘好好看看他来着,哪曾想这小子,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想着去妹妹家,真是太不靠谱儿了。” 一旁默默吃着京八件的方柒柒闻言,顿时被糕点噎到,她急急忙忙喝了口水站起来,“侯爷,侯夫人,不如我跟着小侯爷去吧,顺便把这事儿告诉他。” 方柒柒不是京城人,不惧出去抛头露面。 范氏看向云冲,云冲点点头,“也行,说不准那臭小子能听你的话。” 方柒柒眼睛闪烁了片刻,暗忖云安曜若是会听她的话,那就真见鬼了。 没再废话,方柒柒很快追了出去,正巧云安曜刚骑上马准备走。 “小侯爷!”方柒柒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云安曜眉头一皱,转头看着她,“做什么?” 大概是这两年从黄妙瑜的阴影中走出来了,刚去北疆时身上那种难以靠近的孤冷气息淡去不少,只不过眉眼间的疏离冷漠仍旧让人无法忽视。 “带上我吧!”方柒柒道:“有事跟你说。” 云安曜显然不乐意,“你先说,说了我再走。” 方柒柒瞪他一眼,“不就是让你带我去见我师兄,这也不乐意?”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云安曜有些不耐烦了,这女人,成心的吧? “当然不是。”在他的冷眼逼视下,方柒柒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是…是侯夫人给你物色了姑娘,打算让你回北疆之前完婚。” 云安曜面上什么情绪也没有,淡淡“哦”了一声。 这下,换方柒柒急了,“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清楚我说了什么?”去年侯夫人让他娶妻,他还能站出来顶两句,今年就这无所谓的态度?这是真打算娶了? “上马!”云安曜来了俩字。 “什么?”还不及反应,云安曜已经策马过来,拎小鸡仔似的顺手将她拎上去稳稳当当坐在他背后。 方柒柒拍着胸口大喘气,云安曜已经挥鞭让马儿跑了起来。 她害怕坐不稳,直接往前扑,双臂紧紧圈住他的腰。 反正整个人都罩在夸大的斗篷兜帽下,谁也看不出来是她。 云安曜只是在被她抱住的时候僵了一下,随后就慢慢放松,打马继续朝前走。 雪天路滑,他没敢加速,反而越来越慢,到最后,马儿直接用走的。 这一路走来,方柒柒实在是太累了,脸贴在他温热的脊背上,有些昏昏欲睡,就在眼皮快要合上的时候,听到前头云安曜幽幽来了句,“方才在大门前,你说什么?” 方柒柒一个激灵,全身睡意都没了,“你…你没听到?” 云安曜:“……你觉得我听到了还能问你?” 方柒柒纠结了,“没听到你怎么让我上马呢?” 云安曜听罢,直接勒住缰绳,毫不犹豫地将她扔下去。 真的是扔,一点都不怜香惜玉的那种——怎么弄上来的就怎么弄下去。 方柒柒怒红了脸,“云安曜!你还有没有人性?” 云安曜端坐在马背上不动,“现在说,说清楚了再上来,说不清楚,一会儿你自己走着回去。” 方柒柒咬牙,这厮八成是故意的! “还说不说?”云安曜看着她。 方柒柒犹豫了好久才又把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侯夫人说了,已经给你物色好姑娘,让你大婚完再回北疆。” 说完以后,方柒柒忐忑又迫不及待地等着云安曜的反应。 岂料他来了一句,“又不是让我娶你,你害羞个什么劲,扭扭捏捏半天说不清楚。” 方柒柒胆一肥,直接问:“那要是侯夫人真让你娶我,你会娶吗?” “不会。” 毫不意外的拒绝,但还是让方柒柒心中憋闷,她有那么差劲么,以至于他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直接拒绝她? 没等她多想,再一次被拎回了马背上。 这一次,方柒柒赌气地不抱他,自己攥着马儿的鬃毛,云安曜等了半天,转过头来,见她那副样子,也没说什么,再次打马朝着国公府而去。 明天就是年三十,国公府上上下下都挺忙的,云初微刚给两个小家伙洗完澡焐在绒毯里,得到云安曜求见的消息,有些意外,“哥哥回来了?” 韩大姑姑应是。 云初微欣喜地道:“快让他进来。” 说完,抱着小八,又让梅子抱着小十一,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外间。 云安曜带着方柒柒进门,目光首先落在小外甥和外甥女身上,瞧着两个小家伙白嫩嫩的一团,直接站在原地不会动弹了。 “哥哥,怎么傻站着?”云初微失笑,招呼着,“快坐呀!” 又让人给他们奉茶。 方柒柒往旁边坐下。 云安曜却是直接走过来,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云初微怀里的小家伙,心情很激动,“这…这就是我的小外甥?” “对。”云初微笑了一下,把苏昀开递给他,“哥哥要不要抱抱他?” 云安曜忙接过去。 小家伙刚洗完澡,云初微怕冻着,所以裹在毯子里,只露出小脑袋。 小八不怎么认生,看到舅舅,一时兴奋,小爪子愣是从绒毯里伸出来去摸他的下巴。 看着这样的小外甥,云安曜再冷硬的心肠都给软化了,抱着苏昀开走过去坐下,又把腰间一直随身佩戴的玉佩取了下来给他抓着玩。 小家伙放到嘴巴里咬了咬,似乎是想起来娘亲不让咬,又歪过脑袋愣愣地看着云初微,见娘亲不生气,这才傻傻地笑了两声,继续咬。 “小八!”云初微拍了拍手掌把他注意力引过去,瞪眼威胁道:“你再咬,娘亲可就不要你了。” 说着,做出起身要走的样子。 小八一见,急了,一甩手把玉佩扔了,小嘴瘪了瘪,竟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云安曜嗔道:“小妹,孩子还这么小,要真唬着了怎么办?” 云初微笑说,“哥哥有所不知,小八啊,也就是在你们跟前娇气,外人不在的时候,他才不会轻易哭呢,跟个小呆瓜一样傻愣傻愣的。” “胡说!”云安曜拉过苏昀开白白嫩嫩的小爪子亲了亲,柔声道:“我这小外甥机灵着呢,哪里傻愣了,是不是啊小八,告诉娘亲,咱一点都不傻。” 小八似乎听懂了,哼哼两声。 云初微看了方柒柒一眼,“柒柒啊,你们应该是今儿才到的吧,怎么就想着来国公府了,也不休息一下,不累么?” 方柒柒没说话,只拿眼睛看云安曜。 云安曜正在逗弄苏昀开,闻言头也不抬地道:“是我等不及要来看看小妹家这对小宝贝儿的。” 云初微心说你来就来,怎么也得让人女孩子休息休息吧,这么跟着你奔波受累的,你良心不会痛吗? 云安曜想起了什么,又说:“至于方柒柒,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跟着来。” 方柒柒听得一脑门子的黑线,之前是谁拎狗一样将她拎上马,又给扔下去再拎上来的? 可是面对云初微疑惑的目光,方柒柒只能笑眯眯地道:“这不是小侯爷要娶亲了么,我专程过来给你们道喜的。” “娶亲?”云初微愣住了,她怎么一点都没听说过这事儿?莫非是在北疆有中意的人了?看向云安曜,“哥哥,柒柒说的,可是真的?” 云安曜面皮有一瞬间的僵硬,片刻后又恢复如前,“娘去年就提过一回,我找借口推脱了,今年…今年大抵是逃不脱了,便也只能这么着。” 云初微好地问:“娘给你相中了哪家姑娘?”她娘可真会藏着掖着的啊,这么大的事儿竟然都没给她透透风。 范氏其实想说来着,只不过担心云初微跟着操心,索性自己先定好人选,打算等云初微过去拜年的时候再跟她说,只是她不曾料到,方柒柒先给放出话来了。 云安曜迟疑了一瞬,摇头,“不知。” 云初微瞪了瞪眼,“你不知道?” “我这不是才到么?”云安曜幽怨地说:“这不,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奔你这儿来了。” 云初微讪讪一笑,“也对,我把这茬给忘了,哥哥既然来了,就留在府上吃了晚饭再回去,反正天色也不算晚,一会儿我让九爷派人送你们回去。” 云安曜也不客气,点点头,“饭肯定要留在你们这儿吃,至于送,那就不必了,好歹也是个武将,回趟家还得前呼后拥地跟着,那也太丢爹的脸了,说不准直接给我堵外头不让进去。” 云初微忍不住笑了起来,见他似乎很喜欢小八,便道:“要我说,哥哥也的确该重新娶妻了,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还没抱上儿子,见着别人家的,心不痒痒么?” 云安曜听罢,沉吟了片刻,若有所思,随后像是不经意地转过头,目光落在方柒柒身上。 相处两年多,方柒柒头一回得见他这样看自己,一时间头皮发麻,“我又没做错事,你盯着我做什么?” 一面说一面还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脸,暗忖莫不是自己妆容不得体了? 之前入侯府,她第一件事就是打水净面,还特地把云初微推荐给她的那些护肤品都给用上了的,虽然达不到云初微那样的水样嫩滑,却也不至于这么糟糕吧? 云安曜默了默,道:“没什么,你要抱抱他吗?” 说着,把苏昀开递了过去。 方柒柒先是愣了一瞬,随后喜笑颜开地从他手里接过宝宝。 小八今天特别乖,与方柒柒也很是玩得来,方柒柒一逗他就乐呵呵地笑,嘴巴里会喊些单音节的叠词,云初微倒是能听懂,不过对于方柒柒这样很少接触孩子的人来说,完全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见着宝宝笑,她也跟着笑。 云安曜的视线在她笑颜上停顿了片刻又移开,安静地喝着茶。 晚饭过后,云安曜才把自己从北疆带来的土仪送给云初微。 自从他去了北疆,每年回来都会给云初微带不同的土仪,云初微很欢喜,又借着过年之故给云安曜回了不少年礼让他带回侯府去。 云初微说是孝敬娘亲的,云安曜自然没道理拒绝,全部收下。 知道他们俩骑马来的,云初微便吩咐管家一会儿驾着马车跟随小侯爷把年礼送回去。 走出国公府的时候,方柒柒直接言明要跟着管家坐马车,云安曜对此没什么异议,一个漂亮利落的动作翻身上马,先一步走了。 马车上方柒柒使劲撕着帕子。 两年多了,这个男人真的一点都看不懂她的心意吗? 以为他喜欢温婉恬静的女子,所以她尽量学着京城女子穿衣打扮,甚至连平时大大咧咧的毛病都刻意收敛了不少,然而,半点作用都没有。 方柒柒将抱枕往脑袋上使劲砸,他要娶妻,他竟然要娶别的女人了,那她怎么办? 云安曜啊云安曜,你是木头吗?连大木头那种榆木脑袋都能看出来我喜欢你,可是你怎么能再三无视我呢?非要逼我当着你的面把心剖开你才能把我当回事儿? 云安曜先到侯府,把马儿交给门房的老伯之后就站在外头,他在等国公府的管家,也是等着拿年货。 马车不急不缓地出现在视线里,管家下车来,恭敬对着里面道:“柒柒姑娘,到侯府了。” 车厢里没动静。 管家又喊了一遍,里面还是什么反应也没有。 云安曜皱皱眉头,大步朝前去,伸出手正欲掀帘,管家马上唤他,“小侯爷……”毕竟是未出阁姑娘在里头,就这么掀开,不太妥当吧? 管家显然是把方柒柒当成京城女子来对待了,又岂知方柒柒在军营的时候成天跟一帮大老爷们儿生活在一块,根本没办法避讳这些。 于是,不顾管家的提醒,直接将帘子掀往一边,探头一看,见到方柒柒竟然在马车上睡着了。 睡着了的方柒柒与醒着和他拌嘴时的模样不同,很安静,安静中又透着几分乖巧。 云安曜想起之前去国公府的时候,若非他突然开口,她早就在自己背上睡着了。 轻轻叹一口气,云安曜让人去内院叫了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来,准备把方柒柒背进去。 因为动静过大,婆子还没背到方柒柒,她自个就先醒了,先是茫然地看了一下四周,最后将目光定在面无表情的云安曜身上,“咱们这是到了?” “嗯。”云安曜鼻腔里似有若无地哼了一声。 “那你怎么不叫醒我?还让人来背,麻不麻烦。”方柒柒咕哝两句,利落地下了马车,对着那婆子摆手,表示自己能进去,无需背。 婆子不敢擅自做主,看向云安曜。 云安曜平静地道:“既然她醒了,那你回去吧!” 婆子很快从角门进了侯府。 今夜倒是没下雪,但冻得厉害,才站这么一会儿,方柒柒就已经被冻得全身麻木,催促着云安曜,“傻站着做什么,冻上瘾了是怎么着?” 云安曜浅浅吸了一口寒气,对她道:“你先进去,我拿东西。” “哦。”方柒柒本想帮忙来着,奈何双手都冻僵了,索性甩手,直接走了进去。 云安曜留在后面,把云初微送的年礼都拿了出来直接送去荷风苑。 范氏知道这俩人在国公府用过饭了,便没多问什么,只是在云安曜即将出门的时候将他留下。 “娘还有事?”云安曜转过身来。 范氏犹豫片刻,“曜哥儿,你看,你姨母都快当祖母了,娘这边连个儿媳妇都没有,那你今年是不是……?” “娘相中了谁?”云安曜直接问。 范氏目光一亮。 去年她这么问的时候,曜哥儿可是想都不想就直接回绝了的,今年竟然问她相中了谁,是否说明他真有娶妻的心思了? “是礼部尚府的嫡姑娘。”范氏高兴地道。 “容我考虑几日。” 范氏忙不迭点头,“那你可得好好考虑清楚,然后过了年就得给我答案。” “嗯。” —— 大年初一,按照云初微说的,这群人约好了去野外烤串。 所有的工具和食材都由国公府准备,其他人只负责吃。 苏昀开、苏月明和吴沁澜三个都还小,不能带去,便扔给各自府上的老太太,两对大人难得清闲一天,带上云安曜和方柒柒,以及数十跑腿的家仆,齐齐往城外去。 大年初一外出游玩的多,云初微懒得去凑热闹,便专门挑人少的地儿,从引火细柴到锅碗瓢盆,家仆们全都带齐全了,完全无需担心雪地里找柴点火,所以现如今只要找个安静宽敞一点的地方就成。 最后还是赫连双提出来的建议,就在她们诗社不远处,有水有亭,地点也宽敞,是个不错的好去处。 于是就这么定了。 —— 皇家过年可没有臣子过年那么潇洒,尤其是赫连缙这位太子以及赫连钰这样的亲王,成天大小宴会等着。 叶筠作为亲王妃,就更不可能像云初微她们那样能随意出去玩。 不过,人出不去,眼睛却看得远,早就把云初微她们的一举一动给监视住。 而把那群人行踪告诉她的人,正是黄府二房的姑娘黄妙晴。 这姑娘没嫁的原因,就是等着贤王妃的承诺——帮贤王妃做事,对方便以亲王妃身份帮她保一门好姻缘。 黄妙晴自然求之不得,于是时不时地就盯着国公府的动静,一有点风吹草动,马上禀报给叶筠。 这次也不例外,才听说这档子人要出去玩,一大早就让人过来传信了。 叶筠听说以后,想到那个女人被自己心仪的男人各种呵护各种宠爱,嫉妒得整张脸都呈现一种诡异的扭曲姿态,直接把姜嬷嬷找来,“这个年,我要她不得安生!” 虽然不是很能理解这位小主子对于云初微的仇恨,不过叶筠的命令,姜嬷嬷是不可能反抗的,点点头,“奴婢马上就想法子联系咱们的暗人,就是不知,公主要她伤到什么程度?” “不能死。”叶筠道。死了,苏晏便能一辈子记住她,“吊着一口气吧,余下的事,我来处理。” 她得不到的,云初微也休想得到,不仅不让云初微得到,还得留她最后一口气看着自己是怎么毁了她男人的。 “奴婢明白了。” 明白了,就开始行动。 不得不说,朱太后留给叶筠的这批暗人能力不是一般的强大,从当初能完全避开苏晏的人的视线抱走苏星烨这一点就能看出。 所以,这次也专程找苏晏那些隐卫的监控盲区行动。 —— 云初微她们这边已经生了火,烤架也弄起来了,这次看着烤的是梅子和白檀两个小丫头,其他婆子打下手。 苏晏、吴驸马和云安曜三个坐在亭子里说着正事,而云初微、赫连双和方柒柒三人则是顺着河边走去,打算刨开冰层看看下面有没有鱼,要有就抓上来现烤。 原本苏晏要帮忙的,被云初微拒绝了,说三姐妹多难得聚在一起啊,抓鱼这种事,亲自来才有意思,要是一会儿真抓不到了,再请他来帮忙也不迟。 由于穿得厚实,很难蹲身,云初微便只能弯着身子将冰层敲开,还没瞧出个一二三来,耳朵灵敏的她就听到背后有什么东西飞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云初微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高呼一声“小心”后,快速扔了铲子倒下去一个利落地翻滚。 对于经常锻炼的她来说,能做成这样已经算是极致了,然而还是没能幸免。 那支箭,直接穿透她的右手臂,带出触目惊心的鲜血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第293章 中招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云安曜和云冲是腊月二十九回京的,照例带了方柒柒。 云安曜进了侯府,连屁股都没坐热就要去国公府。 范氏嗔怪道:“这才刚回来,总得吃口热乎饭再去吧,再说了,你休息一日,大年初一直接过去拜年不是更好?” 云安曜道:“一年不见小妹了,怪想她的,想去便直接去了,还讲那么多礼节,莫非我想见自己妹妹一面还这么难?” 云冲摆手阻止范氏欲出口的话,“早在北疆就成天念叨着微丫头家那对花棒儿,他想去,你让他去就是了,自家人,不拘那么多礼,一年不见,让他们兄妹好好聚聚。” 等云安曜出了门,范氏才嘀咕,“我是想说,刚给他物色了个不错的姑娘,让他借着过年送礼去姑娘家走动走动,也让人爹娘好好看看他来着,哪曾想这小子,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就想着去妹妹家,真是太不靠谱儿了。” 一旁默默吃着京八件的方柒柒闻言,顿时被糕点噎到,她急急忙忙喝了口水站起来,“侯爷,侯夫人,不如我跟着小侯爷去吧,顺便把这事儿告诉他。” 方柒柒不是京城人,不惧出去抛头露面。 范氏看向云冲,云冲点点头,“也行,说不准那臭小子能听你的话。” 方柒柒眼睛闪烁了片刻,暗忖云安曜若是会听她的话,那就真见鬼了。 没再废话,方柒柒很快追了出去,正巧云安曜刚骑上马准备走。 “小侯爷!”方柒柒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云安曜眉头一皱,转头看着她,“做什么?” 大概是这两年从黄妙瑜的阴影中走出来了,刚去北疆时身上那种难以靠近的孤冷气息淡去不少,只不过眉眼间的疏离冷漠仍旧让人无法忽视。 “带上我吧!”方柒柒道:“有事跟你说。” 云安曜显然不乐意,“你先说,说了我再走。” 方柒柒瞪他一眼,“不就是让你带我去见我师兄,这也不乐意?”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云安曜有些不耐烦了,这女人,成心的吧? “当然不是。”在他的冷眼逼视下,方柒柒艰难地咽了咽口水,“是…是侯夫人给你物色了姑娘,打算让你回北疆之前完婚。” 云安曜面上什么情绪也没有,淡淡“哦”了一声。 这下,换方柒柒急了,“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清楚我说了什么?”去年侯夫人让他娶妻,他还能站出来顶两句,今年就这无所谓的态度?这是真打算娶了? “上马!”云安曜来了俩字。 “什么?”还不及反应,云安曜已经策马过来,拎小鸡仔似的顺手将她拎上去稳稳当当坐在他背后。 方柒柒拍着胸口大喘气,云安曜已经挥鞭让马儿跑了起来。 她害怕坐不稳,直接往前扑,双臂紧紧圈住他的腰。 反正整个人都罩在夸大的斗篷兜帽下,谁也看不出来是她。 云安曜只是在被她抱住的时候僵了一下,随后就慢慢放松,打马继续朝前走。 雪天路滑,他没敢加速,反而越来越慢,到最后,马儿直接用走的。 这一路走来,方柒柒实在是太累了,脸贴在他温热的脊背上,有些昏昏欲睡,就在眼皮快要合上的时候,听到前头云安曜幽幽来了句,“方才在大门前,你说什么?” 方柒柒一个激灵,全身睡意都没了,“你…你没听到?” 云安曜:“……你觉得我听到了还能问你?” 方柒柒纠结了,“没听到你怎么让我上马呢?” 云安曜听罢,直接勒住缰绳,毫不犹豫地将她扔下去。 真的是扔,一点都不怜香惜玉的那种——怎么弄上来的就怎么弄下去。 方柒柒怒红了脸,“云安曜!你还有没有人性?” 云安曜端坐在马背上不动,“现在说,说清楚了再上来,说不清楚,一会儿你自己走着回去。” 方柒柒咬牙,这厮八成是故意的! “还说不说?”云安曜看着她。 方柒柒犹豫了好久才又把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侯夫人说了,已经给你物色好姑娘,让你大婚完再回北疆。” 说完以后,方柒柒忐忑又迫不及待地等着云安曜的反应。 岂料他来了一句,“又不是让我娶你,你害羞个什么劲,扭扭捏捏半天说不清楚。” 方柒柒胆一肥,直接问:“那要是侯夫人真让你娶我,你会娶吗?” “不会。” 毫不意外的拒绝,但还是让方柒柒心中憋闷,她有那么差劲么,以至于他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直接拒绝她? 没等她多想,再一次被拎回了马背上。 这一次,方柒柒赌气地不抱他,自己攥着马儿的鬃毛,云安曜等了半天,转过头来,见她那副样子,也没说什么,再次打马朝着国公府而去。 明天就是年三十,国公府上上下下都挺忙的,云初微刚给两个小家伙洗完澡焐在绒毯里,得到云安曜求见的消息,有些意外,“哥哥回来了?” 韩大姑姑应是。 云初微欣喜地道:“快让他进来。” 说完,抱着小八,又让梅子抱着小十一,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外间。 云安曜带着方柒柒进门,目光首先落在小外甥和外甥女身上,瞧着两个小家伙白嫩嫩的一团,直接站在原地不会动弹了。 “哥哥,怎么傻站着?”云初微失笑,招呼着,“快坐呀!” 又让人给他们奉茶。 方柒柒往旁边坐下。 云安曜却是直接走过来,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云初微怀里的小家伙,心情很激动,“这…这就是我的小外甥?” “对。”云初微笑了一下,把苏昀开递给他,“哥哥要不要抱抱他?” 云安曜忙接过去。 小家伙刚洗完澡,云初微怕冻着,所以裹在毯子里,只露出小脑袋。 小八不怎么认生,看到舅舅,一时兴奋,小爪子愣是从绒毯里伸出来去摸他的下巴。 看着这样的小外甥,云安曜再冷硬的心肠都给软化了,抱着苏昀开走过去坐下,又把腰间一直随身佩戴的玉佩取了下来给他抓着玩。 小家伙放到嘴巴里咬了咬,似乎是想起来娘亲不让咬,又歪过脑袋愣愣地看着云初微,见娘亲不生气,这才傻傻地笑了两声,继续咬。 “小八!”云初微拍了拍手掌把他注意力引过去,瞪眼威胁道:“你再咬,娘亲可就不要你了。” 说着,做出起身要走的样子。 小八一见,急了,一甩手把玉佩扔了,小嘴瘪了瘪,竟是要哭出来的样子。 云安曜嗔道:“小妹,孩子还这么小,要真唬着了怎么办?” 云初微笑说,“哥哥有所不知,小八啊,也就是在你们跟前娇气,外人不在的时候,他才不会轻易哭呢,跟个小呆瓜一样傻愣傻愣的。” “胡说!”云安曜拉过苏昀开白白嫩嫩的小爪子亲了亲,柔声道:“我这小外甥机灵着呢,哪里傻愣了,是不是啊小八,告诉娘亲,咱一点都不傻。” 小八似乎听懂了,哼哼两声。 云初微看了方柒柒一眼,“柒柒啊,你们应该是今儿才到的吧,怎么就想着来国公府了,也不休息一下,不累么?” 方柒柒没说话,只拿眼睛看云安曜。 云安曜正在逗弄苏昀开,闻言头也不抬地道:“是我等不及要来看看小妹家这对小宝贝儿的。” 云初微心说你来就来,怎么也得让人女孩子休息休息吧,这么跟着你奔波受累的,你良心不会痛吗? 云安曜想起了什么,又说:“至于方柒柒,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跟着来。” 方柒柒听得一脑门子的黑线,之前是谁拎狗一样将她拎上马,又给扔下去再拎上来的? 可是面对云初微疑惑的目光,方柒柒只能笑眯眯地道:“这不是小侯爷要娶亲了么,我专程过来给你们道喜的。” “娶亲?”云初微愣住了,她怎么一点都没听说过这事儿?莫非是在北疆有中意的人了?看向云安曜,“哥哥,柒柒说的,可是真的?” 云安曜面皮有一瞬间的僵硬,片刻后又恢复如前,“娘去年就提过一回,我找借口推脱了,今年…今年大抵是逃不脱了,便也只能这么着。” 云初微好地问:“娘给你相中了哪家姑娘?”她娘可真会藏着掖着的啊,这么大的事儿竟然都没给她透透风。 范氏其实想说来着,只不过担心云初微跟着操心,索性自己先定好人选,打算等云初微过去拜年的时候再跟她说,只是她不曾料到,方柒柒先给放出话来了。 云安曜迟疑了一瞬,摇头,“不知。” 云初微瞪了瞪眼,“你不知道?” “我这不是才到么?”云安曜幽怨地说:“这不,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就奔你这儿来了。” 云初微讪讪一笑,“也对,我把这茬给忘了,哥哥既然来了,就留在府上吃了晚饭再回去,反正天色也不算晚,一会儿我让九爷派人送你们回去。” 云安曜也不客气,点点头,“饭肯定要留在你们这儿吃,至于送,那就不必了,好歹也是个武将,回趟家还得前呼后拥地跟着,那也太丢爹的脸了,说不准直接给我堵外头不让进去。” 云初微忍不住笑了起来,见他似乎很喜欢小八,便道:“要我说,哥哥也的确该重新娶妻了,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还没抱上儿子,见着别人家的,心不痒痒么?” 云安曜听罢,沉吟了片刻,若有所思,随后像是不经意地转过头,目光落在方柒柒身上。 相处两年多,方柒柒头一回得见他这样看自己,一时间头皮发麻,“我又没做错事,你盯着我做什么?” 一面说一面还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脸,暗忖莫不是自己妆容不得体了? 之前入侯府,她第一件事就是打水净面,还特地把云初微推荐给她的那些护肤品都给用上了的,虽然达不到云初微那样的水样嫩滑,却也不至于这么糟糕吧? 云安曜默了默,道:“没什么,你要抱抱他吗?” 说着,把苏昀开递了过去。 方柒柒先是愣了一瞬,随后喜笑颜开地从他手里接过宝宝。 小八今天特别乖,与方柒柒也很是玩得来,方柒柒一逗他就乐呵呵地笑,嘴巴里会喊些单音节的叠词,云初微倒是能听懂,不过对于方柒柒这样很少接触孩子的人来说,完全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见着宝宝笑,她也跟着笑。 云安曜的视线在她笑颜上停顿了片刻又移开,安静地喝着茶。 晚饭过后,云安曜才把自己从北疆带来的土仪送给云初微。 自从他去了北疆,每年回来都会给云初微带不同的土仪,云初微很欢喜,又借着过年之故给云安曜回了不少年礼让他带回侯府去。 云初微说是孝敬娘亲的,云安曜自然没道理拒绝,全部收下。 知道他们俩骑马来的,云初微便吩咐管家一会儿驾着马车跟随小侯爷把年礼送回去。 走出国公府的时候,方柒柒直接言明要跟着管家坐马车,云安曜对此没什么异议,一个漂亮利落的动作翻身上马,先一步走了。 马车上方柒柒使劲撕着帕子。 两年多了,这个男人真的一点都看不懂她的心意吗? 以为他喜欢温婉恬静的女子,所以她尽量学着京城女子穿衣打扮,甚至连平时大大咧咧的毛病都刻意收敛了不少,然而,半点作用都没有。 方柒柒将抱枕往脑袋上使劲砸,他要娶妻,他竟然要娶别的女人了,那她怎么办? 云安曜啊云安曜,你是木头吗?连大木头那种榆木脑袋都能看出来我喜欢你,可是你怎么能再三无视我呢?非要逼我当着你的面把心剖开你才能把我当回事儿? 云安曜先到侯府,把马儿交给门房的老伯之后就站在外头,他在等国公府的管家,也是等着拿年货。 马车不急不缓地出现在视线里,管家下车来,恭敬对着里面道:“柒柒姑娘,到侯府了。” 车厢里没动静。 管家又喊了一遍,里面还是什么反应也没有。 云安曜皱皱眉头,大步朝前去,伸出手正欲掀帘,管家马上唤他,“小侯爷……”毕竟是未出阁姑娘在里头,就这么掀开,不太妥当吧? 管家显然是把方柒柒当成京城女子来对待了,又岂知方柒柒在军营的时候成天跟一帮大老爷们儿生活在一块,根本没办法避讳这些。 于是,不顾管家的提醒,直接将帘子掀往一边,探头一看,见到方柒柒竟然在马车上睡着了。 睡着了的方柒柒与醒着和他拌嘴时的模样不同,很安静,安静中又透着几分乖巧。 云安曜想起之前去国公府的时候,若非他突然开口,她早就在自己背上睡着了。 轻轻叹一口气,云安曜让人去内院叫了个身强力壮的婆子来,准备把方柒柒背进去。 因为动静过大,婆子还没背到方柒柒,她自个就先醒了,先是茫然地看了一下四周,最后将目光定在面无表情的云安曜身上,“咱们这是到了?” “嗯。”云安曜鼻腔里似有若无地哼了一声。 “那你怎么不叫醒我?还让人来背,麻不麻烦。”方柒柒咕哝两句,利落地下了马车,对着那婆子摆手,表示自己能进去,无需背。 婆子不敢擅自做主,看向云安曜。 云安曜平静地道:“既然她醒了,那你回去吧!” 婆子很快从角门进了侯府。 今夜倒是没下雪,但冻得厉害,才站这么一会儿,方柒柒就已经被冻得全身麻木,催促着云安曜,“傻站着做什么,冻上瘾了是怎么着?” 云安曜浅浅吸了一口寒气,对她道:“你先进去,我拿东西。” “哦。”方柒柒本想帮忙来着,奈何双手都冻僵了,索性甩手,直接走了进去。 云安曜留在后面,把云初微送的年礼都拿了出来直接送去荷风苑。 范氏知道这俩人在国公府用过饭了,便没多问什么,只是在云安曜即将出门的时候将他留下。 “娘还有事?”云安曜转过身来。 范氏犹豫片刻,“曜哥儿,你看,你姨母都快当祖母了,娘这边连个儿媳妇都没有,那你今年是不是……?” “娘相中了谁?”云安曜直接问。 范氏目光一亮。 去年她这么问的时候,曜哥儿可是想都不想就直接回绝了的,今年竟然问她相中了谁,是否说明他真有娶妻的心思了? “是礼部尚府的嫡姑娘。”范氏高兴地道。 “容我考虑几日。” 范氏忙不迭点头,“那你可得好好考虑清楚,然后过了年就得给我答案。” “嗯。” —— 大年初一,按照云初微说的,这群人约好了去野外烤串。 所有的工具和食材都由国公府准备,其他人只负责吃。 苏昀开、苏月明和吴沁澜三个都还小,不能带去,便扔给各自府上的老太太,两对大人难得清闲一天,带上云安曜和方柒柒,以及数十跑腿的家仆,齐齐往城外去。 大年初一外出游玩的多,云初微懒得去凑热闹,便专门挑人少的地儿,从引火细柴到锅碗瓢盆,家仆们全都带齐全了,完全无需担心雪地里找柴点火,所以现如今只要找个安静宽敞一点的地方就成。 最后还是赫连双提出来的建议,就在她们诗社不远处,有水有亭,地点也宽敞,是个不错的好去处。 于是就这么定了。 —— 皇家过年可没有臣子过年那么潇洒,尤其是赫连缙这位太子以及赫连钰这样的亲王,成天大小宴会等着。 叶筠作为亲王妃,就更不可能像云初微她们那样能随意出去玩。 不过,人出不去,眼睛却看得远,早就把云初微她们的一举一动给监视住。 而把那群人行踪告诉她的人,正是黄府二房的姑娘黄妙晴。 这姑娘没嫁的原因,就是等着贤王妃的承诺——帮贤王妃做事,对方便以亲王妃身份帮她保一门好姻缘。 黄妙晴自然求之不得,于是时不时地就盯着国公府的动静,一有点风吹草动,马上禀报给叶筠。 这次也不例外,才听说这档子人要出去玩,一大早就让人过来传信了。 叶筠听说以后,想到那个女人被自己心仪的男人各种呵护各种宠爱,嫉妒得整张脸都呈现一种诡异的扭曲姿态,直接把姜嬷嬷找来,“这个年,我要她不得安生!” 虽然不是很能理解这位小主子对于云初微的仇恨,不过叶筠的命令,姜嬷嬷是不可能反抗的,点点头,“奴婢马上就想法子联系咱们的暗人,就是不知,公主要她伤到什么程度?” “不能死。”叶筠道。死了,苏晏便能一辈子记住她,“吊着一口气吧,余下的事,我来处理。” 她得不到的,云初微也休想得到,不仅不让云初微得到,还得留她最后一口气看着自己是怎么毁了她男人的。 “奴婢明白了。” 明白了,就开始行动。 不得不说,朱太后留给叶筠的这批暗人能力不是一般的强大,从当初能完全避开苏晏的人的视线抱走苏星烨这一点就能看出。 所以,这次也专程找苏晏那些隐卫的监控盲区行动。 —— 云初微她们这边已经生了火,烤架也弄起来了,这次看着烤的是梅子和白檀两个小丫头,其他婆子打下手。 苏晏、吴驸马和云安曜三个坐在亭子里说着正事,而云初微、赫连双和方柒柒三人则是顺着河边走去,打算刨开冰层看看下面有没有鱼,要有就抓上来现烤。 原本苏晏要帮忙的,被云初微拒绝了,说三姐妹多难得聚在一起啊,抓鱼这种事,亲自来才有意思,要是一会儿真抓不到了,再请他来帮忙也不迟。 由于穿得厚实,很难蹲身,云初微便只能弯着身子将冰层敲开,还没瞧出个一二三来,耳朵灵敏的她就听到背后有什么东西飞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云初微也顾不得那么多了,高呼一声“小心”后,快速扔了铲子倒下去一个利落地翻滚。 对于经常锻炼的她来说,能做成这样已经算是极致了,然而还是没能幸免。 那支箭,直接穿透她的右手臂,带出触目惊心的鲜血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第294章 穿回现代,爱的剧本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微微——” 赫连双惊叫的声音顿时引起了亭子内三人的警觉。 苏晏最先发现异样,一个箭步就朝着这边冲来,看到云初微手臂上插着羽箭整个人面无血色地软倒在雪地里的样子,那双素来平淡无绪的眸子里,顷刻掀起了惊涛骇浪。 “微微,微微你怎么样?”推开前头的赫连双,苏晏蹲下身,将她抱起来搂在怀里,面上出现了云初微从未得见过的茫然和害怕。 “九爷,我没事。” 知道自己是他的死穴,也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吓到了他,云初微勉力扯出一抹微笑,“就是,有点疼,你帮我。” 苏晏脸色难看至极,微微一项坚强,能让她亲口说出“有点疼”三个字,想必早就疼入心扉了,亏她还能坚持到现在。 看到他浑身戾气暴涨,阴沉压迫,云初微无力地抬起另一只手抚摸他的脸庞,“九爷,我不会死的。” 说话间,机灵的梅子已经把早前来时准备好的医药箱提了过来。 苏晏低头看着云初微受伤的那只手,嘴唇都在颤抖,已经穿透了,强行拽出来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只能开刀,可是这样一来,就意味着微微这只手臂会彻底废了。 看到了他眼中的纠结和愤怒,云初微又道:“只要能保住命,废了一条手臂没什么,以后,九爷做我的手臂就是了。” 这话让苏晏越发的自责愧疚,他从来都知道,她有多爱惜自己身体的每一部分,从嫁入国公府的一天起,都是精心养护着的,尤其是这双手,让原本对皮相没多大感触的他都深深痴迷,然而现在…… “九爷,快些给夫人医治吧,否则一会儿来不及了。”梅子在一旁焦急地催促道。 苏晏扫视了一下四周,天太冷了,亭子里四面通风,现场布置已经来不及,索性吩咐梅子,“去把马车收拾一下。” 梅子很快明白过来,二话不说,带着白檀去腾地方,没多大会儿,宽敞的马车就被收拾好,里面多余的东西都被搬了出来。 苏晏把云初微抱起来,快速地上了马车。 有了上回去凤凰山的经历,苏晏这次除了带医药箱之外,还带了不少工具,独独少了麻沸散。 已经让人把煮沸的水送了上来,苏晏却迟迟不下刀。 云初微费力地撑着眼皮,嘴巴一张一合,好久才发出声音,“九爷?” “微微,没有麻沸散,我怕你疼。”苏晏紧紧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毕现。 云初微道:“生孩子的时候我都不怕,这时候有九爷陪着,我就更不怕了,你别犹豫,下刀吧!” 这时,外面的方柒柒突然道:“让我来吧,方家有套针法能局部麻醉。” 苏晏似乎才想起来方柒柒也在现场,忙让她进来。 云初微右边手臂上的袖子已经被剪开,露出来被羽箭穿透的部分,看着都疼得慌。 方柒柒不忍地皱皱眉,用酒给银针简易消毒过后在云初微几处穴位扎了针,没多大工夫,被羽箭刺穿的部位就彻底麻木,无知无觉了。 方柒柒松了一口气,望着苏晏,“接下来,看你的了。” 话完,自觉退了出来。 苏晏忍了又忍,但最终,还是不得不给云初微动刀子。 而与此同时,暗处那帮以萧忌为首的隐卫,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尤其是萧忌,恨不能马上以死谢罪,可是,他这条贱命根本抵不了夫人那条手臂,为今之计,只能先把那帮人找到处置了,最好是在九爷出马车之前,否则…没有人能预料到九爷出来之后他们还没抓到真凶的后果。 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萧忌阴着脸命令:“给我继续搜!” 马车内,云初微虽然没昏迷,但因为精力消耗太过,到底还是撑不住,慢慢睡了过去。 …… 云初微脑袋有些昏沉,鼻腔内充斥着百合花的清淡香味,另外隐隐掺杂着少许的消毒水味道。 皱皱眉,云初微缓缓睁开眼睛,入目是天花板上的方格水晶灯,头顶上的输液架,挂着输了一半不到的输液瓶,对面墙上的液晶电视,许久没人开过的样子,而侧边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 一头简洁干练的短发,穿着休闲装,见到她转醒,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忙起身走过来,“总算是醒了,怎么样,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这女人是云初微的经纪人,肖敏。 看到这一幕,云初微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这是因为那一箭,所以再一次穿越回来了,眼下这是在VIP病房。 她因为拍戏时吊威亚出了意外,导致右手臂粉碎性骨折昏迷,刚从ICU转过来没几天,眼下手臂都还打着石膏。 “九爷……” 上一刻都还在给自己开刀取箭的人,一睁眼就与她隔绝了一个时空,永远都没办法再相见,那种深深的无力感,让云初微心态直接崩了,眼泪不要命地往下滚,“九爷,九爷……” 一开始,肖敏还笑话她,“九爷追了你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给出这么大的回应,怎么,想通了?” 肖敏嘴里的“九爷”,并非南凉那位国公爷苏晏,而是云初微所在公司,顶钻娱乐的太子爷封奕,圈子里出了名的纨绔公子,家族排行第九,自打她正式与顶钻签约以后就有意无意地向她示好,不过云初微没有被潜的兴趣,从来都是能推则推,在她看来,封奕这样的风月老手,又挂着太子爷的身份,想爬他床的女艺人数不胜数,根本不缺她一个。 不过,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被拒绝了这么多次的封九爷,竟然一点都不恼,给云初微的资源是越来越好,好到让顶钻不少艺人嫉妒得发狂。 这事儿之所以让外界震惊,是因为封奕除了“风流”之外,还有“寡淡薄情”的名声,从未在哪个女人身上真正动过心思。 云初微算是特例中的特例了。 为此,有人怀疑,要么封奕是个受虐狂,要么,云初微早就和封奕隐婚了。毕竟太子爷都三十老几的人了还没结婚,也太说不过去了点。 隐婚是不可能的,云初微自认为和封奕之间清清白白,什么暧昧也没有,至于真正原因,恐怕只有封奕本人才知道了。 不过,顶钻当家花旦云初微拍戏时出了意外重伤住院,这件事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肖敏还记得出事当天,封奕飙车赶到现场,跟着救护车一起到的医院,那是她在顶钻待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太子爷急成那副样子,好似影视剧里龙颜大怒的帝王,下一秒就能将与此事有关的人全部拖出去斩了。 …… 玩笑过后,肖敏这才发现云初微情绪不对劲,顿时吓了一跳,“微微,你可别吓我,怎么哭了?” 云初微右手被石膏固定住,动弹不了,她只好用左手抓住肖敏的胳膊,眼圈红红,“我…我是不是在做梦?” 肖敏被她弄得有些懵,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体温正常,看来是睡得太久,一时没能缓过劲来,“你先乖乖躺下,如今正是康复期,不能做太过剧烈的动作,否则该前功尽弃了。” 云初微的眼泪还是没停过。 肖敏皱皱眉,“你是不是听到我讲电话了?” 早上公司打电话来,说投资方要求换女主角,否则就撤资,而替换人选正是顶钻另一位当红女艺人楚菲菲,公司内部不少人都知道,楚菲菲一向与云初微不对付。 肖敏当时还挣扎了一下,问能不能让投资方再考虑考虑,不过公司的态度显然也是想让楚菲菲顶替云初微,而且是当家人的主意,就算太子爷出面都无济于事。 肖敏以为,云初微是因为失去这次机会而难过,毕竟是斥资数亿的大制作电影,没了机会损失多大可想而知。 “没关系的。”见云初微还在哭,肖敏叹了口气,说实话,她也遗憾,可是自家艺人的身体最为紧要,不是么?“不就是一部电影,没了就没了,等康复以后,凭你一姐的地位,想要什么资源没有,顶钻不会放弃你的,起码,太子爷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过气。” 云初微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心中那种巨大的落差感让她仿佛一朝从云端坠下来,所有的美梦支离破碎,怎么都抓不住,嘴里还是不停地喊:“九爷……” 肖敏愣了一下,站起身给封奕打了个电话,对方正在会所,有些吵,似乎是没听清楚肖敏说什么,语气说不出的冷,“大点儿声。” 肖敏咬了咬下唇,“九爷,是云初微,她醒了。” 对方沉默了一瞬,就在肖敏以为他会马上挂电话的时候突然来了句,“我马上到。” 肖敏坐回来,又安慰了云初微几句。 哭了近半个小时,云初微也渐渐接受了现实——威亚事故,她昏迷了,到另一个时空与一个足以让她刻骨铭心的男人相守了两年多,然后带着所有的美好回忆一个人回来。 她甚至连与九爷告别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回来了。 想到这些,云初微再一次难过起来,偏头望着窗外发呆,以至于那个男人敲门进来的时候她都没什么反应。 “九爷。”肖敏没想到封奕真的会过来,有些意外,站起身打了个招呼。 封奕自进门,那双漆黑的眼瞳就一直定在云初微身上,浑身散漫稍敛,多了几分倨傲的冷意。 肖敏自觉给他倒了杯水。 封奕直接无视,走到云初微病床边,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 云初微这才回过神来,眼前的男人长着一张足以让整个娱乐圈男星都嫉妒的脸,黑色的手工西装裁剪得宜,衬得他身形高大,尊贵无伦,往她面前一站,暗影几乎将她笼罩,带着让人透不过气的压迫感。 传闻中风流成性的顶钻太子爷,今天却沉冷得像个霸道总裁。 云初微偏开头,不想与任何人说话。 “什么时候醒的?”封奕看向肖敏,声音低沉磁性,透着成熟男人的独特魅力。 “一个小时以前。”肖敏如实说。 “从醒来就一直这样呆呆傻傻?” 肖敏:“……大概是躺得太久,短时间内还需要适应。” “通知主治医生了吗?” “还没。”肖敏摇头,“她情绪不太稳定,一醒来就哭着喊九爷,所以我才第一时间给你打电话。” 封奕闻言眉梢轻挑,周身冷气淡去不少,似乎还有些愉悦,细长的眼尾往上扬了扬,低笑一声。 “你叫我?”封奕看向云初微。 云初微心力交瘁,根本无心张口。 肖敏先一步道:“应该是为了投资方换角的事儿。” “敏姐。”云初微打住了她接下来的话,斩钉截铁地道:“不用说了,我打算退圈。” “微微!”肖敏脸色都变了,“你说什么胡话呢?” 封奕支着脑袋坐在沙发上,食指指腹轻轻抚过唇畔,饶有兴致地挑了挑唇,什么话也没说。 “敏姐,我想好了。”云初微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累了,想暂时隐退,至于什么时候复出,再说吧!” “可是……”肖敏还是不甘心,太子爷都还没发话呢,她怎么能先提出退圈?而且,就因为投资方要求换角而赌气退圈,多傻啊!往后属于她的资源都堆到楚菲菲身上去了,那女人得多得意? 云初微看着自己打了石膏的那只手臂,苦笑两声,“我这样子,短时间内也是不可能出镜的,正好趁此机会,我想四处去透透气。” 肖敏看着封奕,“九爷,你就不劝劝?” 封奕想也不想就道:“顶钻一向尊重艺人。” 这就是同意云初微退圈了。 肖敏心痛三秒,“行,你要休息,那就休息一段时间吧,想去哪儿我也不拦着你,但是你得保证不管去了什么地方,都得随时保持与我联系,起码让我知道你还没失踪。” 云初微点点头,“谢谢你,敏姐。” —— 云初微出院这天,封奕亲自开车来接,为了躲避粉丝和狗仔,云初微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戴上墨镜,又把卫衣兜帽刻意压低。 好在她的粉丝大多数理智,虽然认出了她,却考虑到这是在医院外面,没敢大声喧哗。 上车后,肖敏拿出手机,无意中点开微博,发现关于电影换角的事已经上了头条,云初微的铁杆粉表示不管多久都愿意等自家女神回来继续出演女主角。 当然,这种时候少不了别家粉跑到微粉阵营来拉黑,说云初微演技爆棚,女主非她莫属,至于另外那一位,除了脸,演技完全没眼看。 于是,引发骂战,两边粉丝吵得热火朝天。 肖敏关了微博,心中默叹,要是让微粉知道自家女神很快就会亲自宣布退圈,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云初微神情呆滞,一直盯着车窗外,却没发觉这不是去她家的方向,等下车才问,“这是哪儿?” 眼前是一处独栋别墅,位于郊区,云初微以前没来过。 “我的私人别墅。”封奕上前摁响了门铃。 很快有个穿着围裙的妇人来开门,见到封奕,恭敬地笑着打了声招呼,“九爷来了?” 封奕淡淡“嗯”了声,直接往里走。 云初微站在门外不肯动,肖敏劝她,“九爷担心你回家会被盯上,让你来这儿避避风头。” 到底是习惯了那个世界的各种规矩束缚,如今要这么进一个不算太熟悉的男人的家,云初微心里说不出的别扭,最后还是肖敏将她拉进去的。 之前来开门的妇人是张嫂,这栋别墅里的保姆,她给云初微倒了杯热牛奶,云初微接过,搁在桌上没喝,从医院到别墅,她整个人都不在状态,就好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肖敏与她说的很多话她都听不进去。 这时,封奕看过来,“介于之后还要做复健,你暂时先住这儿,等完全康复了再出去旅游。” 云初微没说话,算是默认。 肖敏还要回公司处理事情,交代了云初微几句就走了。 张嫂去了厨房,整个客厅里就只剩下云初微和封奕两人。 对方一直盯着自己,云初微很不舒服,站起身,“我有些困,想先回房间休息了。” “九爷”二字,她始终开不了口,毕竟封奕不是苏晏。 封奕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云初微还以为他有别的话要说,没想到最后只是嘱咐,“二楼左手第二间,一会儿我让张嫂把晚饭送上来给你。” 云初微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朝着楼上走去。 避开右胳膊简单地洗了一下,云初微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脑子里茫然一片,和九爷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还在眼前,而她却已经永远地触碰不到那个人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要多久才能从这段回忆中走出来,她只知道自己现在很痛很痛,就好像心被人生生用刀子切开那样痛。 张嫂送晚饭上来的时候,云初微问她,“这里有多余的笔记本吗?” 张嫂想了想,“九爷房间倒是有,云小姐若是想用,我下去问问。” 张嫂下来的时候,封奕还坐在客厅里,骨感修长的手夹着香烟,微微眯眼,轻吸一口,然后从精致的唇里缓缓吐出烟圈,淡淡的烟雾模糊了他俊美的容颜。 外人眼里的风流和纨绔,在这一刻全都成了外衣被脱下,只剩满室让人窒息的静,那双眸子里,说不出的犀利冷锐。 张嫂硬着头皮道:“九爷,云小姐想用笔记本。” 封奕抬起头来,嘴角含着几分讥诮,轻嗤,“又想胳膊再断一次?” 张嫂没话说。 灭了烟头,封奕站起身走上二楼,从房间里拿了自己的笔记本,敲响云初微的门。 云初微开门的时候见到是封奕亲自来送,有些讶异,从他手里接过笔记本,道了声谢就想关门,却被封奕一只手大力撑开,满是侵略性的身影再一次将她笼罩,“怎么,怕我吃了你?” 云初微淡淡看他一眼。 “这是我的地盘。”封奕道:“要真想对你下手,轻而易举。” 云初微很想直接把笔记本砸在他脑袋上,但是想到自己要做的事,到底还是忍住了,“你还有事?” 封奕上上下下打量了云初微一眼,她穿着他让张嫂准备的睡衣,平添了几分俏皮可爱,与一贯的御姐形象大相径庭,“之前每次见了都喊九爷,今儿怎么不喊了?” 云初微心说你管得着吗?“是吗?我没注意。” “喊一个我听听。” 云初微恼了,“封奕你脑子有病吧?” 整个顶钻,敢直呼这位太子爷名讳的,恐怕也就云初微一人了,旁人谁不恭敬地喊一声“九爷”“太子爷”,偏偏封奕一点都不在意,唇角往上勾了勾,又将视线挪开,看向她手中的笔记本,“想做什么?” 云初微脸色冷漠,“与你无关。” “注意劳逸结合。”封奕最后提醒完,替她关上门转身下了楼。 不多会儿,云初微就听到外面传来汽车发动引擎的声音。 是封奕离开了。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回到床上打开笔记本,点开Word文档,已经回不到那个世界,她想把自己与九爷的一点一滴记录下来。 只是才刚打了几排字就感觉到右胳膊隐隐刺痛。 云初微没敢逞强,迅速合上笔记本躺下。 十点钟的时候,封奕给张嫂打了个电话,问她云初微房间是不是还亮着灯。 张嫂特地去看了一下,房里早就暗下来了,听到电话那头松一口气的声音,张嫂有些诧异。 按说以九爷的性格,哪怕云初微是当家花旦,也不至于重要到连睡个觉都能让他亲自打电话来查岗的地步吧?可是九爷还真就这么做了,而且听那语气,还似乎很熟稔的样子。 莫非上传言没错,他们俩早就隐婚了? 想到有这种可能,张嫂心中越发的尊敬云初微。 云初微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八点不到就起来了,洗漱过后下了楼,张嫂已经备好了早餐。 云初微看向长桌上的两副餐具,“怎么,封奕要过来?” 张嫂道:“九爷刚给我打电话,说就要到了。” 虽然封奕是她老板,可她没义务一定要陪老板吃早餐的吧?合约上更没有这一条。 皱皱眉,云初微转身,“我突然没胃口,不吃了。” “云小姐。”张嫂忽然道:“九爷说,待会儿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谈。” 好吧,看在自己在他地盘上的份上,云初微转回来坐下,左手轻轻抬着右胳膊慢慢地活动。 封奕像是一夜没睡好的样子,进门以后先去盥洗室洗了把脸,又去衣帽间换了身衣服才出来。 张嫂把早餐端上桌,给云初微盛了碗粥。 云初微用左手拿勺子,喝了两口就搁下了,因为她发现对面的封奕一直在看着她,由于熬夜而有些通红的眼睛里,情绪很复杂,似乎在打量什么,又似乎是在试探。 若是云初微没记错,从昨天在医院碰面开始,封奕看她的眼神就有些怪怪的,“张嫂说,你有事找我?” “昨天晚上,我去了一趟兰城。”封奕道。 云初微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你去兰城做什么?” “找东西。” 封奕原本是回云初微老家找她户口簿的,去了才知道她早就在她爹出车祸那年申请了户口变更,现在是她是户主,自己独立一本户口簿,并不在兰城,而在她现在的住处。 “找什么?”云初微仔细想了想,自己并没得罪过封奕。 封奕笑了一下,“上都说,我们俩隐婚了,你不觉得很有趣?” “不觉得。”云初微冷下脸来,她大概已经猜到他在找什么了,或许,“隐婚”的消息还是这混蛋特地放出去的,“封奕,你最好别打我主意,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更何况,我喜欢谁也不会喜欢你。” 显然,封奕在她心中就是个种马形象,虽然如今世道开放,可对于已经习惯了古代生活的云初微来说,封奕这样的,比古代三妻四妾的那些个爷们儿更让人讨厌。 封奕微笑着纠正,“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云初微瞪他一眼。 “再说了,你昨天晚上不还说愿意跟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云初微脸色瞬间难看,第一反应是封奕在她房间安装了监听器。 昨晚关了笔记本以后她的确熄了灯躺在床上,可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拿过手机来,打不了字就语音,然而那些情节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念着念着就哭了,最后把想苏晏的那些话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她并不知道,封奕跟张嫂挂完电话以后特地来了一趟别墅,就在准备敲门的时候,听到了云初微说的那些话,一时愣在门外,这才让他临时决定去兰城找她户口簿来领证把上“隐婚”的传言给坐实。 只是没想到,算漏了。 “封奕,你混蛋!”想到被人监听,云初微直接炸毛了。 “我没监听你。”封奕解释道:“昨天落了点东西在别墅,回来取的时候想说去看看你,无意中听到的。” “你!”云初微更怒了,这混蛋,来了竟然也不吭声,就这么偷听别人的隐私? “微微。”封奕突然很温柔地唤了一声,正当云初微一脸茫然的时候,他已经站起身走过来,轻轻将她抱在怀里,“是我。” 此刻之前,全是试探,只为确定,这是他的微微。 听到这样的称呼和语气,云初微整个人都僵化了,虽然声音不一样,不过她很确定,这是九爷,是她的九爷,苏晏。 可是,怎么可能呢? 云初微抬起头来,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封奕,你……” 封奕摇摇头,“叫我九爷。” “不,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苏晏。”他浅浅勾唇,“不记得了?” “九爷。”云初微一下子泪崩,“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儿?” “我也说不清楚。”封奕道:“似乎从我出生的时候,脑袋里就有一些怪怪的回忆,那些回忆是如此的清晰,就好像我真的曾经亲身经历过一样,而在我的记忆中,有一个叫做云初微的女人,她是我夫人,曾为我生过三个孩子,当然,这是在你来顶钻之前我所有的认知,我以为那是我生而带来的记忆,可是在遇到你,尤其是昨天晚上听到了那些话以后我才知道,我不是与生俱来带着记忆,而是从另一个时空来到这个有你的时空了,微微,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云初微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不对啊,我分明是因为右臂被羽箭刺穿昏迷才会回来的,可是九爷没事,你为何会来,而且还在我前面。” 封奕顿了一下,“大概是时空错乱了,我在那个时代最后的记忆是你在我怀里寿终正寝,然后我们夫妻合葬于陵寝。再睁眼,我就来到了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我相信,我们的缘分没断,总有一天,我还会找到你的。” 云初微想到了什么,忽然一把推开他,“还说找我,早就被这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给晃眼了吧,老实交代,顶钻那么多女艺人,你到底潜过多少?” 封奕举起双手,做出投降姿态,“为夫为你守身如玉三十余载,那些女人,就没一个近过我身的,之所以会有传言说我风流,那都是我自己放出去的,就是为了刺激你,可是我没想到,你竟然一点记忆都没有,不管我做什么,你全都无视。这次吊威亚出了事故,又正好伤到了右臂昏迷不醒,我突然想起来有一年你被叶筠算计,伤的也是右臂,醒来后告诉我你做了一场梦,梦见我们在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又做了一世夫妻,我就知道这次事故是你回来的契机,所以一直等啊等,终于把你盼回来了,微微,我再也不要放开你。” 说完,再一次将她紧紧搂住。 云初微满脸震惊,“所以说,此时此刻,在那个时空,我伤了手臂昏迷不醒,这才有机会回来和你见面?” “可以这么理解。”封奕点头。 “可是…可是你说我又醒来,那不就代表我还得回去吗?” “嗯,你还会回去。” 云初微纠结了,“那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 封奕笑了一下,问她,“微微可是舍不得为夫了?” 云初微不是舍不得,是彻底懵圈了,古代有个夫君,现代也有个夫君,而且两个夫君是同一个人,更玄幻的是,那个时空的夫君是正常的,而这个时空的夫君,他有那个时空夫君从出生到寿终正寝的全部记忆,简单说,这个时空的夫君是穿越加重生的,那她到底爱的是谁? 封奕看出了她的纠结,扶着她坐下,问:“喝牛奶还是果汁?” 云初微随口应道:“牛奶吧!” 吃完早餐,云初微坐在沙发上,还是继续纠结先前的事情。 封奕走过来,手臂自然而然地搂着她的腰,“微微,我有个想法。” “嗯,你说。”自从知道这位是苏晏,那态度简直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瞬间化身小绵羊,乖巧地窝在他温暖的怀里。 “我想把我们在那个时空的故事写成剧本,我们俩各自出演男女主,然后,让所有人都记住这个故事。” 云初微眼睛一亮,“好啊好啊!”这样,她就能知道在那个时空,自己和九爷后来是怎么发展的了,只不过,“话说九爷你一个八十多岁的糟老头子跟我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谈恋爱,你不会臊得慌吗?” 封奕咳了一下,“老牛啃嫩草这种事,多做几回就习惯了。” 云初微:“……”虽然外貌上看不出来,可是心理上,他们差了几十岁好吧? ……好吧,云初微必须得承认,她这是为自己没有老来的那部分记忆而感到不平。 “这部剧,就作为你的谢幕之作,怎么样?”封奕问。 “是要拍成剧吗?” “嗯,电影体现不出那种细致温暖的感情。”封奕道:“既然是我亲自出镜,不管是演员阵容、特效还是后期制作,都要求必须精良。” 云初微心道您老亲自出镜,外面那些小妖精的国民老公又得换人了。 至于演技…笑话,这就是演的他本尊,还需要演技? —— 领了证以后,两人没急着办婚礼,按照云初微的意思,到时候等戏份到了大婚之前就公布两人结婚的消息,然后,剧中的大婚,就是他们的婚礼。 苏晏虽然很想亲眼看到云初微穿着洁白婚纱的样子,不过想了一下,她这创意不错,剧中的结婚就是现实中的婚礼,这样便能让全国的观众都看到他们婚礼的全过程,至于婚纱,以后有的是机会让她穿。 然后,小两口就投入了剧本的制作,前半部分是云初微写的,后半部分,由封奕完成。 这种两个人都知道彼此的秘密,然后把他们的秘密写出来拍成剧让人记住他们故事的感觉,真的是很妙,至少云初微觉得幸福得快要冒泡。 ------题外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第295章 二更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这部剧定名为《相思门》,关于剧本,自然不是原封不动照搬了那个时空的故事,因为要把剧中的婚礼作为现实的婚礼,再加上细节要处理,所以在这一块上就有很大的改动,不过万变不离其宗,剧中男主“宠妻狂魔”的人设没有任何的变动。 而顶钻这位继承人,由于很少在记者跟前露面,几乎不接受采访,所以听说过他风流名声的人远比见过他本尊的人要多得多。 上几乎没有他的照片,就算有,那也是好几年前的,翻来覆去就那几张。 因此,封奕要领衔主演的消息一传出去,微博上顿时炸了,其中呼声最高的,莫过于“顶钻太子爷封奕与当红女星云初微之间不得不扒的那些事儿”,完全忽略了封奕这种成天只懂得“吃喝玩乐泡女人”的“种马”到底能不能拿出演技来。 少数想到这一层的人倒是嗤之以鼻——富二代嘛,钱多了没地儿花,给自己投资一部戏随便玩玩而已,认真你就输了。 不过,对于自家本命女神“被潜”的事,还是有不少铁杆粉表示心痛的。 心痛过后,继续粉,谁让女神是本命来着? —— 云初微和封奕算是暂时隐婚,消息一点都没对外公布,再加上封奕手底下人办事利索,狗仔们没办法捕捉到云初微的踪迹,隐婚的事就更不可能传出去了。 自从出道以来,很少能有这样清闲的日子,云初微觉得挺享受。 剧本已经完成,导演是封奕亲自请的,至于摄影师化妆师等摄制组人员,全都交给底下的人去办,封奕目前的首要任务是陪着老婆养伤。 云初微被照顾得像个巨婴,很是不好意思。 封奕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上辈子老来的时候,他也是这么照顾她的。 云初微很震惊,“不会吧,剧本上的那些,都是真的?” 封奕挑眉,“不然你以为呢?” 云初微还是很意外,“我以为,那种人设真的只会出现在剧本里。” 封奕问她,“那在你眼里,我是个什么人设?” 云初微想了一下,轻咳道:“风流少爷,花花公子…嗯,衣冠禽兽。” 封奕嘴角微抽,不过转瞬又释然,“看来,微微还是吃那些女人的醋了。” 云初微轻哼,“才没有,她们要做什么是她们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封奕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机就响了,他走到阳台上接了个电话,回来以后脸色有些凝重。 云初微面上的表情僵了僵,“怎么了?” “是家里来的电话。”封奕垂下眼睑,“说有客人,让我回去一趟。” “客人”两个字很关键,云初微几乎是一瞬间就从里面嗅到了情敌的气息。 事实上,云初微对封奕的家庭结构不是那么的了解,只知道他父母双全,封奕的爸爸是顶钻的当家人,而他们家老爷子,年轻时候是开国大将,现在么,已经退下来了,底下的儿孙大都出息。 按照云初微的预想,封奕这样装着古代大将芯子的异类,应该会秉承自己上辈子的本事参军搞出点成绩来给封老爷子瞧瞧,然而事实却是,这位风流太子爷与军人八竿子打不着,担任了顶钻娱乐的总经理。 以前云初微觉得封奕就是个整天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若是没有他老子,呵呵,总经理的位置也是他想坐就能坐的? 现在的话,云初微对他算是彻底改观了,毕竟是智商过人的九爷呢,就算不从军去做点别的,肯定也是做什么火什么——凭顶钻在圈内的地位就能看出,封奕所谓的风流纨绔都只是外表,他的能力,绝对吊打圈内不少知名人士。 除此之外,云初微对于这家人的家庭关系什么的,一点都不了解,或者说之前封奕给过很多让她深入了解的机会,只是都被她无视了——本来嘛,那个时候她就只是顶钻签约艺人云初微,还没去古代溜达过一圈,不是侯府嫡出姑娘,更不认识什么国公爷苏晏,自然不会把封奕放在心上,再说,封奕顶着这么个“花花公子”的名声,她除非是想自毁前程了才会跟他。 不过现在不同了,虽然还没正式与封家人见面,两人却已经领了证,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所以封奕一提到“家里”二字,云初微就异常的敏感。 封奕简单收拾了一下,“微微,你就在别墅里等我,天黑之前,我一定赶回来。” “九爷。”云初微站起身,轻轻环住他的腰,又咬了咬唇角,“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样,我希望,你能拒绝得利落干脆些,别给我留后患。” 封奕一愣,没想到她连问都没问就直接看穿了,他妈刚才确实来电话让他去见老爷子故交的孙女秦樱来着。 对于联姻这种事,封奕一向是拒绝的,而且之前就表过态了,不接受家族安排的任何女人。 封奕的爸妈对此是相当地头疼,老爷子眼巴巴地盼着重孙,然后一年又一年地落空,到最后干脆不勉强他了,说跟你逢场作戏的那些女人,你好歹认真一次吧,带个回来传宗接代也行啊,结了婚有了种,你想怎么风流是你的事,我只要重孙。 封奕当然不干,结果就是不仅一个都不带回去,还不准他们给他安排什么联姻对象。 于是,他就这么单了三十多年,外面人说他心玩野了,根本没想过成家一事。 唯独某位十分了解他的损友一语道破天机,说他封奕是凭实力单的身,要说他风流吧,其实从来没碰过哪个女人,莫说碰,但凡主动靠近他的,正眼都没给过,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那位损友甚至怀疑封奕性取向有问题,可事实证明,太子爷对男人也没有什么特殊癖好,如假包换的钢铁直男。 …… 还不等封奕说点什么,云初微就抬起头来,重新换上了一抹自信的笑容,“不过我最近闲得无聊,斗绿茶撕白莲什么的,竟然有些小期待呢!” 封奕失笑,双手捧着她的脸,来了个长达一分钟的法式深吻才离开。 ------题外话------ 有点事,今天没码字,16号的更新,中午12点来刷一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第296章 同床共枕(一更)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封奕回到家,客厅里坐着几个人,封老爷子、他爸爸封庭辉、他妈耿月婉,除此之外,多了个外人,正是老爷子故交的孙女秦樱,刚从国外回来。 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瓜子脸,五官精致,双眼清澈而明亮,穿着一件颜色淡雅的连衣裙,清纯中透着几分可爱。 要说陌生也不全然陌生,小时候封秦两家住过一个军区大院,只不过封奕对秦樱的印象并不深,因为从来不放在眼里,更别谈放心上了。 见到封奕进来,封庭辉皱皱眉,“打电话去公司,说你不在,去哪儿了?” “有点事。”封奕走过去坐下,神情说不出的慵懒散漫。 封庭辉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败家子一定又是外出花天酒地去了,那首席执行官的位置,根本名存实亡。 耿月婉轻轻瞪了封庭辉一眼,“你少说两句。” 整个封家,晓得封奕真正实力的,恐怕也就封老爷子这看似老糊涂实际上心有明镜的人了,不咸不淡地瞅了封奕一眼,又看向秦樱,“这位是小时候跟咱们家住过一个军区大院的秦樱,还记得吧?” 封奕还没说话,秦樱就主动笑着打招呼,“你好,我是秦樱。” “你好,封奕。”封奕点了点头。 听这俩人的见面方式,封老爷子有点不高兴,“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怎么弄得跟个陌生人似的?小樱,一会儿留下来吃饭,我再给你爷爷打个电话,让那老不修过来跟我杀两盘棋。” 秦樱淡淡一笑,“好。” 封老爷子给秦家老爷子打过电话以后,耿月婉就去厨房帮忙了,而封庭辉也被封老爷子叫去了房谈正事。 客厅里只剩秦樱和封奕两个。 封奕修长的双腿交叠,随手翻阅着茶几上的娱乐杂志,封面上云初微略有些妩媚的装扮和造型深深吸引了他的视线,仿佛除了杂志上的那个女人,其他任何人都休想接近他的世界一毫米。 秦樱偏过头看他一眼,不得不承认,眼前的男人有着一张能让所有女人为之疯狂的脸,尤其是那副狂傲不羁中带点散漫的样子,简直就是少女杀手,不过秦樱很明白,这些都只是封奕的外表,而这层外表之下,是任何人都接近不得的疏离和冷漠。 不管外面传言有多激烈,封奕他的心从来就没在哪个女人身上停留过,可以这么说,这是个多情而又无情的男人,让无数女人又爱又恨。 秦樱觉得自己或许该庆幸没想过要接近他。 良久的沉寂过后,到底还是她先开了口,“听说封大哥接手了顶钻娱乐,实在是可喜可贺。” 封奕眼皮都懒得掀一下,“随便玩玩而已。” 玩世不恭的话,可是却处处透着睥睨万物的霸气。 秦樱有一瞬间的无语,心说随便玩玩能玩出顶钻在业界不可撼动的第一把交椅地位,你可真行。 短暂的交流过后,气氛又陷入了沉寂。 秦樱大概也知道封奕为什么不愿意搭理自己,直接说:“今天的事情,我想你心里大概也明白了,两边的长辈希望我们俩能好好的相处一下,不过以我对你的了解,除了朋友,更近一步是不可能的,既然这样,那我也挑明了说,我在国外交了男朋友,这次是他陪着我回国的,我们打算结婚了,到时候,封大哥可一定不要缺席啊!” 封奕终于从杂志上移开目光,看了秦樱一眼,“这么快?” 秦樱笑了起来,“都交往好几年了,只是你从来没给我打过电话,更没关注过我而已。” 封奕拉回视线,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到时候一定去。” 秦家老爷子来了以后,开始准备晚饭,其间,秦樱一句话都没说,等吃了饭以后才把自己要结婚的消息告诉了众人。 原本气氛和乐的客厅里顿时陷入死寂。 封老爷子只是脸上不显,实际上心里在滴血,这好不容易盼了个孙子兴许能产生兴趣的,结果人家要结婚了,这叫什么事儿? 秦老爷子显然是一早就知道这件事的,所以反应没有封家人大,看到封老爷子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马上笑着打圆场,“走走走,咱们上楼继续下棋去。” 封老爷子默默叹息一声,站起身,带着秦老爷子上了楼。 封庭辉一个大男人不好开口,耿月婉却是直接问了起来,“小樱啊,你男朋友就是国外的吗?” 秦樱如实说,“是我大学同学,现在迁居国外了而已。” 耿月婉一副“原来如此”的了然神色,其实也跟封老爷子一样,满心的遗憾,她是很中意秦樱这个儿媳的,无奈人家跟她儿子半点缘分也没有。 秦家爷孙俩离开后,封奕也站起身要走。 封庭辉厉喝一声,“站住,都这么晚了,你又要上哪儿去?” 当然是去别墅,答应过微微天黑之前一定赶到的,不过封奕没有直接说,“约了朋友。” 封庭辉大怒,指着茶几上的娱乐报纸,“你先过来解释解释,怎么回事儿?” 报纸上一半的内容都是关于封奕和云初微的,很显然,封奕要亲自出镜的事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顶钻签约艺人近两百,不过对于云初微这样粉丝过亿的一线影星票房女王来说,关注度可想而知,封庭辉作为顶钻当家人,在这件事上就更有发言权了。 第一时间看到消息的时候,险些被他这不争气的儿子气得吐血。 “字面意思。”封奕看了一眼娱乐报纸上的图片,似乎还有些嫌弃抠图技术不够纯熟,没把他和微微弄得更近一点。 “混账!你这是要毁了她!”封庭辉怒得不行,那可是顶钻的当家花旦,虽然这次事件能帮她炒炒热度,不过封庭辉一点也不希望她真的接下这部戏,什么玩意儿?就凭他儿子那不入流的演技,别搬上荧幕去辣眼睛好么?还弄了个“宠妻狂魔”的人设,笑话,这位风流到圈内人尽皆知的纨绔子,能对着谁演出深情款款的样子来?八成是以前的女人玩腻味了,想换个新鲜口味,又怕老套路撩不到云初微,所以换个套路来,先去剧中调戏?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这败家子还真是,还真是…十足十的混账! “行了行了,你快消消气,我跟他说。”耿月婉给封庭辉倒了杯水,这才看向封奕,“奕儿,你爸爸已经看过剧本了,说剧情故事倒是可以,也符合当下观众口味,就是……” “就是什么?” “你能不能放弃参演?”耿月婉皱眉道:“云初微是三金影后,若是能安排有影响力的男星与她合作,这部剧的收视率可想而知,可如果是你……” 封奕打断她的话,“什么有影响力的男星,打算用流量小生?他们有演技吗?” 封庭辉,“……就算再没有,也比你强百倍。”从来就没演过戏的人,先不说面对镜头能不能hold住,拍戏那么辛苦的事,他这养尊处优惯了的儿子能撑上三天不跑路就算顶了天了,不过他宁愿相信封奕也就是一时兴起,冲着对云初微的这股新鲜劲去的,所以能趁早打消他演戏的念头最好,免得到时候跑路丢人。 封奕不紧不慢地说:“爸要是信不过我的演技,我可以去试镜,不过我有个条件。” 封庭辉瞳孔缩紧,“你又想做什么?” 封奕:“如果我能用原声出镜,不找声优配音,而且演技得到认可,那么爸就不能干涉我的婚事。” 这话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呢?封庭辉追问,“你真对云初微上了心?”原声出镜,那得需要多强大的台词功底,就这败家子?呵呵! 封奕不置可否。 这下,耿月婉也没主意了,看向封庭辉。 封庭辉陷入了沉思,云初微自打签约顶钻以来,除了开初几年公司特地给她安排的绯闻之外,她本尊是没有任何感情污点的,可以说是封庭辉见过的最“干净”的女艺人,不过,性子高冷是真的,听说公司的某位影帝也在追她,就他儿子这样除了脸哪都不能看的败家子,能争得过影帝?开什么玩笑?……除非云初微拜金。 不过,就算是拜金,他也不允许,云初微正是演艺事业如日中天的时期,哪能被婚姻绊住脚,这无疑是顶钻的一大损失。 只是这些话,封庭辉不能直接说出来,他了解封奕的脾气,说不准一个弄不好就把这败家子给惹毛了又继续“作孽”。 于是,答应了让封奕去试镜。 —— 封奕开车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晚上十一点。 一直在客厅等他的云初微窝在沙发上睡着了,封奕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回楼上房间,大概是太困了,这期间云初微都没有醒过,直到封奕脱了衣裤上床,云初微才有了转醒迹象,眉头紧紧地蹙着,封奕伸出手臂将她搂进怀里,下巴靠在她发顶,轻声安抚,“乖,睡吧!” 睡梦中的云初微迷迷糊糊听到这个声音,所有的急躁和烦闷都淡了下去,再一次陷入了深眠。 云初微是在封奕怀里醒过来的,他侧着身,一只手将她纤细的腰身搂到自己怀里,睡着的样子分外的魅惑人,云初微有点渴,挣扎两下想下床去倒杯水喝,无奈头顶传来带着惺忪睡意的懒散声音,“外面冷,再睡会儿。” 云初微侧头看他,脸一下子红了,虽然在那个时空,他们同床共枕已经不是一天两天,可是在这里,她仍旧是还没与他发生过任何关系的新婚妻子——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毕竟这世道开放得多,只是封奕顾及到她手臂还没完全恢复,怕伤到,所以一直忍着。 而且这个时空的九爷人设与时空的有些偏差,再加上容貌的不同,顿时让云初微觉得越发的羞窘,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怎么了?”封奕睁开眼,看到她烧红的脸,低低笑了一声,“都已经同床共枕过几十年,还是没办法适应?” 云初微忙别开脸,“谁跟你这糟老头子同床共枕过几十年,别忘了,我在那个世界还只有十八岁呢,说这种话,你也不害臊。” 封奕躺着不动,伸手摸摸她的脸,“御姐外貌少女心,这反差,真萌。” 云初微摘掉他的手,“你别跟我打哈哈,老实交代,昨天那件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成了。” 封奕越抱她,手就越不安分,弄得云初微酥麻难耐,挣扎着推开他,蹙着眉尖,“什么叫成了?” 他跟那个女人成了,那她算什么? “是我们俩,成了。”封奕知道她在想什么,捏捏她的小耳垂。 云初微一愣,“怎么回事儿?” 封奕挑眉,“想知道啊?叫我一声我告诉你。” 云初微心痒如猫抓,迫切地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于是低低地喊了一声,“老公。” “嗯。”封奕似乎很享受,闭上眼睛微微勾起唇角,但是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云初微捶他,“你耍我!” 封奕坐起身来靠在床头,想抽烟来着,考虑到这是她房间,索性忍了,“昨天来我家的客人叫秦樱,秦家跟封家是世交,我爸妈和老爷子的意思很明显了,想联姻,不过,最后没成。” “是你自己拒绝的?”云初微在脑补封奕爸妈以及封老爷子愤怒掀桌的画面。 “不是我。”封奕道:“是秦樱自己说的,她在国外交了男朋友,马上就要结婚了,而且看那样子,也不像是对我有兴趣的。” 云初微讶异片刻过后调侃他,“难得啊,顶钻太子爷也会遇到对你不感冒的女人,怎么样,是不是深深伤害了你的尊严,又刺激到你骨子里的征服欲了?” 封奕翻个身将她压下,“确实,追了你这么多年,一直没机会征服,怎么着,今儿是不是给爷挽挽尊严?” 他身上有一种淡淡薄荷味的清冽气息,充斥着云初微的鼻腔,明显感觉到某些地方的变化,云初微马上装腔作势,柔弱又无助地看着他,“我手臂疼。” 封奕的软肋就在这儿呢,若非考虑到她的手臂,早就不知道征服多少回了。 很不甘心地松开她,封奕缓了好久才正常,下床穿衣。 云初微也起床洗漱,早餐过后问他,“太子爷吃了窝边草,这件事,你打算怎么跟你爸妈交代?”心里暗戳戳的想着,董事长估计能抽死封奕,起码,她还是知道自己身价的,哪怕这次出了意外,也只是少了一小部分资源而已,对她来说,一点影响都没有,况且这段时间因为封奕要出镜的事,热度一再飙升,公司不会放弃让她蹭着热度大红大紫的机会,一旦出现在公司,必定是各种资源接踵而来。 云初微其实挺热爱拍戏的,因为能从中体验到很多不同的人生,只不过她觉得结婚以后封奕一定不喜欢她再拍戏,所以决定拍完《相思门》就退圈,做个被人放在掌心宠的小娇妻。 只是,她的想法这么美好,董事长能乐意吗? 封奕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你是我手底下的人,我爸管不到你。” 云初微心说他是管不到我,但是咱们俩一旦公布了结婚的消息,我还不得跟着你去你们家见二老啊,到时候那场面,该是要多尴尬有多尴尬了吧? 封奕又说:“我跟他谈条件,如果我试镜成功,并且在这部戏里面原声出镜,靠演技征服观众,他就不能干涉我的婚事。” 云初微眨眨眼,“所以,他答应了?” “你说呢?” 好吧,云初微没话讲,九爷做事的手段,在那个时空她就见识过了。 不过,原声出镜?靠演技征服观众?那些个声控颜控演技控怕是要炸,“怎么办,突然不想让你出镜了。” 不管是颜值、声音还是演技,封奕绝对是属于犯规级别的,瞬间能清空血槽的那种。 一想到那些老婆粉整天把封奕称作“老公”,她心里那个酸啊! 封奕笑了笑,“那你就得抓紧机会在剧中可劲秀她们一脸。” 云初微:“……”为什么会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呢? —— 几天后,封庭辉在邮件里看到了封奕试镜的视屏。 电脑前,封庭辉呆滞了一瞬过后问助理,“这视屏是不是做过后期处理了?” 里面那位演技一流堪比影帝声音好听到爆的男子,绝对不是他儿子,绝对不是! 助理也是满面的震撼,直接打电话过去问,结果那边的人说,这是原始视屏,除了剪辑之外,再没有任何的后期处理。 然后,封庭辉懵了,“这败家子是什么时候学会演戏的?” 如果云初微在场,一定能告诉封庭辉——你儿子天生就是影帝,将上辈子所有的气质都给隐藏起来了,偏偏一点违和感都没有,把富二代的纨绔形象演得如此逼真,还一演就是三十多年。 封庭辉还是不信,打电话把封奕给催了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第297章 二更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爸,你找我?”封奕接到电话的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 说实话,这速度快到让封庭辉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以前哪次打电话这败家子不是推三阻四像个瘟神一样让人窝火,这次竟然能来得这么快,可谓是有史以来头一例了。 第一次试镜就拍的外景,距离公司还是有些距离的,不过,看在这部戏的面子上,封奕很给脸的“厚待”了他家父上大人一回,没有迟到,也没有刻意拖沓,几乎是争分夺秒赶过来的。 封庭辉收起心底的震撼,指着电脑屏幕上的人,“这里面的人是你?” 封奕嘴角微抽,“怎么,您看着不像?” 封庭辉反问,“你看着哪里像了?” 视屏里面的人虽然没穿古装,却好似从古画卷里面走出来一样,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种温润如玉的君子气派,尊贵,优雅,赏心悦目。与眼前这败家子的形象,简直大相径庭,若非那张脸一模一样,封庭辉几乎要怀疑这是不是找了某位影帝上去演的替身。 封奕凑近,目光往屏幕上一瞟,看得津津有味,嘴角还勾了勾,“爸怀疑我可以,但你不能怀疑张导选角的毒辣眼光。” 这下,封庭辉是彻底噎住没话说了。 连张大导演都竖大拇指认可了的人,他再说多少都是废话。鼠标移动,往后拉了拉进度条,发现封奕这次试了好几个性格完全不同的角色,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演戏秘诀,不管是什么角色,经过他在镜头前一演绎,何止是入木三分,简直就是他本人没错了。 封奕一丝不漏地捕捉到了封庭辉脸上那种深深的震惊,笑容加深,“怎么样封董,是不是抽空请你儿子吃个饭庆祝庆祝?” 封庭辉几乎是秒懂了封奕的意思,没说话,表示默认。 —— 别墅。 “啊?这么快?”云初微听说封奕要带她去酒店吃饭顺便见他爸妈,一下子紧张起来,“我还以为要再过段时间的。” 封奕将她抱在自己腿上坐着,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尖,“都说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更何况我们家的当家花旦长得如此有范儿,这种场面,难不倒你。” 云初微心说剧本里面倒是演绎过不少,可那是剧本啊,就算演得再逼真,也始终是假的,可现在却是真的,一想到封奕爸妈对自己那未知的态度,云初微就说不出的忐忑。 “别怕。”封奕安抚她,“有我在呢,谁还能欺负你不成?” 云初微轻舒一口气,“既然是要见伯父伯母,那我去买点礼物吧!” 封奕想了想,“这件事交给肖敏,关键时期,你不能出去露面。” 云初微这才想起来外面正流言满天飞,多少狗仔和记者等着堵截她,于是点点头,“好。” 说完就给肖敏打了个电话。 肖敏震惊了一下,“你要给董事长和董事长夫人送礼?” “还有封老爷子和董事长家那位小公主。”云初微提醒。 封艾是封奕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比封奕小了十多岁,封奕的排行是按照家族来的,其他的堂姐堂兄在此就不必赘述。 肖敏险些反应不过来,“哎我说,微微,你是不是和咱们太子爷,那什么了?”说这话的时候,刻意把声音放低。 娱乐新闻爆料封奕和云初微即将联袂主演《相思门》这部新戏的时候,肖敏是一点都不信的,可是那几天云初微的手机一直打不通,她根本没办法获知更多的消息,又不敢去别墅找云初微,怕被狗仔跟踪,盼星星盼月亮地终于把这活祖宗的电话给盼来,却不是谈论她自作主张接戏的事,而是让自己帮买礼品? 要说这俩人之间没点什么,打死肖敏都不信。 云初微看了一眼封奕,见对方摇头,她只好笑着对电话那头说:“敏姐,这件事一时半会儿我也说不清楚,总而言之,你尽快帮我办妥就是了,等时机成熟,我会亲自跟你解释的。” “好吧好吧!”肖敏的声音显得有些兴趣缺缺,又关切地问:“你的手臂怎么样了?” 云初微说:“休息了一段时间,而且坚持去做复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计划好什么时候出去旅行了吗?还是坐等新戏开机?” 云初微道:“大概过不了几天就得走,确定好了时间,我会再给你打电话的。” 这部戏演的就是她和九爷曾经的故事,无需准备太多的东西,所以她能有足够的时间出去旅行放松放松。 肖敏缓了一口气,“也好,辛苦了这么长时间,给身体充充电。” 挂了电话以后,云初微发现封奕一直盯着自己,有些局促起来,“怎么了?” 封奕笑了一下,“你大概有所不知,小艾是你的…嗯,脑残粉,你送她再多的礼品,还不如跟她合张影来得实在。” 封奕只是没说,不止小艾,就连他妈都是云初微的粉丝,只不过他妈比较理智,单纯地欣赏这位女艺人精湛的演技以及背后的努力罢了,至于那位小公举…整个一脑残粉,不提也罢。 竟然还有这种事? 云初微非但不觉得荣幸,还很尴尬,一摊手,“管他呢,反正都是我的一份心意,我要送了,她总不能扔出去吧?” 扔是不可能扔的,说不准还能当成宝贝给供起来。封奕腹诽。 —— 吃饭的地点订在帝都酒店,云初微依旧是乔装打扮出的门,进了包间才摘下帽子和墨镜。 里面已经坐了四个人。 封老爷子,封爸封妈,另外还有个扎着丸子头穿白色毛衣的女孩子低着头玩手机,听到动静,第一时间转过头来,正巧见到云初微摘了帽子和墨镜的这一幕,那双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女…女神?!”险些激动得连手机都掉到地上。 虽然顶钻是他们家的产业,但一般情况下,封爸封妈是不准许封艾随便去公司的,所以封艾基本上没机会见到云初微,有关云初微的一切,她都是从影视剧、杂志报纸、微博以及论坛之类的社交平台里面得知的。 而这次知道封奕要带着云初微过来吃饭,封爸封妈此前一点招呼也没跟封艾打,就怕她一激动做出什么匪夷所思的举动来。 不过目前看来,他们家这位小公举还勉强算冷静,不至于太丢人。 封艾还在盯着云初微看,眼睛一眨不眨,“你是…你是云初微?” 云初微尴尬地点点头,“你好。” “啊啊啊!女神我终于见到你了,跟我合张影好不好?”封艾马上冲到云初微身边,激动得不得了,快速拿出手机点开相机。 还不等按下快门,就被封奕一把夺过去。 封艾不依了,又气又急,直跺脚,“哥,你做什么?” 封奕淡淡道:“我还没问你要做什么,你反倒问起我来了?” 封艾气鼓鼓地道:“我要跟女神合照,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封奕瞅她,“跟你合照,你还不得拿去跟你那帮同学炫耀?你知不知道现在正是敏感时期,微微的照片,一张也不能流出去?” 封艾嘟了嘟嘴巴,但还是不甘心,“我保证,绝对不会让照片流出去的,哥,你就行行好嘛!” 封奕一副“信你就见鬼”的表情。 封艾郁闷了,女神就在眼前,多难得的见面机会啊,不能合影真的是太太太可惜了,她会遗憾死的。 云初微摸了摸封艾的头,“没关系,不就是一张合影么?你把背景打上码就行。” 封艾一听,马上又精神起来,轻哼一声,得意洋洋地从她哥手里把手机抢回来,用相机记录下了跟女神第一次见面的历史性时刻。 之后,云初微客气地给长辈问好,又把礼品一一送给封老爷子、封庭辉和耿月婉,当然,也没忘了小艾公主的。 “还有礼物啊?”封艾顿时觉得受宠若惊,原本想直接打开看,被封妈一个眼神给制止了,很不好意思地对着云初微干笑两声。 “云小姐,请坐。”封妈神色柔和地看着云初微。 顶钻那么多女艺人,封妈独独喜欢云初微一个,不单单是因为演技,更因为这个女孩子是娱乐圈的一股清流,自出道以来到现在一直坚守着自己的原则去拍戏,也正是因为用心与原则,她的影视作品大多成了难以超越的经典。 所有人都坐下以后,酒店服务员开始上菜。 封艾平时大大咧咧,但是在女神面前,竟然也表现出几分矜持来,这让封妈十分的意外。 去古代神游了一圈再回来,云初微之前的高冷收敛了不少,现如今整个人都散着一种很容易相处的亲和气息,因此没多久就与封妈聊上了话。 而另一边更是精彩。 自打云初微进来,封庭辉就有种好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 当然,白菜是云初微。 封庭辉与自家儿子的眼神交流,简直就是无声的战场,越想越恨不能抽死他。 封奕则是一脸的云淡风轻,站起来亲自给封庭辉和老爷子倒了酒。 老爷子多看了云初微两眼,他还不糊涂,知道云初微在顶钻乃至圈内的地位,只是想不通,他这孙子是用什么手段搞定了这位的,要知道那“高冷”的名声可不是简单说说而已。 不过不管怎么样,只要能看到孙媳进门,只要自己能抱上重孙子,管她是谁,能真心喜欢他孙子最好,只是这种可能性太小,不喜欢也没关系,拜金?那更好了,封家有的是钱,能用钱拴个重孙子出来,也挺划算的。 封老爷子表面挺淡定,实际上心里早就老泪纵横了,封奕要是再不带女朋友回家,他就得把要求降到最低——只要是个女人就行。 哪曾想这小子是真人不露相啊,不带就不带,一带直接来个大腕儿,这这这…看在乖孙这么听话的份上,过几天的过年红包发个特大的?要不,给孙媳妇也来一份?会不会太直接了吓到她? 封老爷子脑洞开得太大,在座的没有人能跟上他那种一步到位的速度,封妈还是微笑着和云初微说话,而封爸与儿子之间的眼神战场还在继续。 封奕可比上辈子做苏晏时的脸皮厚得多——反正这棵好白菜我是拱定了,你要不高兴,那就继续不高兴着吧,反正我高兴就行。 云初微大概也察觉到这对父子之间的“暗流涌动”,但其实在她看来,董事长还是很疼封奕的,否则凭他的手腕,前面三十多年真没办法治住封奕? 正因为这种“疼”只存在于骨子里而不是挂在嘴边,以至于这对父子对峙的时候,旁人看来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温馨感,不管是真怒还是假怒,都不会是其他人生气的那种怒,越吵越温馨。 整个包间里,最安静最认真的要数封艾,她默默地观察着女神都夹过哪些菜,然后悄悄掏出小本本记下来。 她并不知道云初微是以封奕女朋友身份来见她爸妈的,只以为是简单的请吃饭,否则早就乐疯了。 临走的时候,封妈说:“马上就要过年了,云小姐准备回家吗?” 云初微迟疑了一下,“我不回去,就在帝都。”亲人都不在了,她回去只会徒添伤悲,至于那些亲戚,如今一个个都变成吸血鬼,她要是去了,还能不能有路费回来都是个问题。 封妈眉目越发的柔和了,“要不这样吧,年三十你来我们家吃团圆饭,我给你们包饺子。” 云初微犹豫着要不要答应,偏头看封奕。 封奕没表态,那意思就好像在说“你自己看着办”。 云初微纠结了。 封老爷子也说:“一个人过年多没意思,热热闹闹的才有气氛,这事儿,我做主了,没有通告最好,要是有,也往后推一推,起码安安心心过完年再说。” 云初微心想老爷子说话还挺热乎的,“既然封爷爷盛情相邀,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封老爷子腹诽,你要是能天天来,我求之不得,还有,啥时候能把封爷爷的“封”给去了哟! 女神要走了,封艾一脸的不舍,哼哼唧唧,看那样子,八成又是想再来张合照了,封奕直接打消她的念头,“你女神之前受了伤,你都不关心一句,只想着合照,这就是你作为粉丝的素质?” 封艾小脸一白,的确是把这茬忘了来着,马上愧疚地看着云初微,小声说:“女神,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云初微无奈地白了封奕一眼,“你跟个小女孩计较这些做什么?” 封奕把封艾拽开,到底是在云初微的埋怨下让语气变和软了些,“行了,一会儿跟着爸妈回去,我送云小姐回家。”当然不能说是送去他的私人别墅,哪怕是与长辈们见过面,两人领证甚至是同居的事情也不能随随便便说出来,老爷子和爸妈,封奕是信得过的,他就怕封艾那张嘴把不住风一不小心给捅漏出去,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回到别墅,终于再不用伪装,云初微摘了帽子墨镜,直接懒散地躺在沙发上。 封奕说,“今天晚上不能陪你了,记得按时睡觉,十点之前,若是让我知道十点过后你房间还亮着灯,那你就等着挨收拾吧!”说完,还不忘揪了揪她的耳朵。 云初微有些不舍,直起身来靠着他,“你要回家吗?” “嗯。”封奕点头,“他们不知道我们俩同居了,现在的我是有女朋友的人,不能随随便便在外面过夜,否则那就是找打,我爸不抽我,老爷子都得削死我。” 云初微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后想到了什么,“其实我原本是有某种打算的,但是听说你要回家,而且看这样子,在暴露同居之前,你都不能在别墅过夜,那还是算了。” 封奕何等聪明,一听就知道她要说什么,原本深邃的眸子里逐渐染上欲望的火焰,恨不能顷刻间就将她身上的衣物烧个精光。 不等云初微反应,他直接打横将她抱起朝着楼上走去,进门以后将她放倒在床上,双手摁住她的手腕,“这里又不是古代,哪有那么多规矩,没谁规定一定要在晚上才可以吧?” 一边说一边脱了云初微的衣服。 这一幕何等的熟悉,可是熟悉归熟悉,与适应完全是两码事,尽管在那个时空与苏晏圆房的时候就经历过一次,如今重来一次,云初微还是疼得倒抽气,额头上汗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滚。 封奕从额头吻过眉心,到鼻尖,最后往下,封住了她柔软的唇。 云初微所有的声音都被堵在喉咙里,等疼痛缓解才算是彻底过了这一关。 封奕很满意她婉转哭求的模样,“没想到,一辈子只能有一次的东西,我竟然拥有过两次。” 云初微无力地瞪他,“你好了没有,我想睡觉了。” 她不说还好,一说,马上就勾起了他更多的欲望。 然后,倒霉的还是云初微,去了浴室都没能幸免,好在他顾及她手臂受过伤,动作尽可能地温柔才不至于让她累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第298章 梦中梦(一更)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封奕没有在别墅过夜,看着云初微入睡以后就离开了,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全都在客厅里等他,这架势,像极了…嗯,三堂会审。 封奕抬步走进去。 封庭辉第一个张口,“送云小姐回家了?” 虽然还是绷着脸,但不难从声音里面听出带着那么一丝丝的愉悦。 封奕挑挑眉,看来他老子也是盼着他赶紧找媳妇儿的嘛! “嗯。”假装什么都没听出来,封奕走过去坐下。 封艾马上挪过来,笑得很狗腿,“哥,你是不是天天都能看到我女神?” 封奕有些无语,“你觉得呢?” 好吧,封艾也觉得自己大脑有点短路,于是很快换了个问题,“之前女神送我的礼物,我还没舍得拆开,后来才想起来还没要签名,哥,赶明儿你帮我要一个呗,就那什么,签在她送我的礼物上,或者衣服也行,我有好多能签名的T恤。” 封妈扶额,“小艾!” “妈。”封艾马上坐正,脸上露出幽怨的神情来,“你们不准我去公司,难道连我问女神要签名的权利也得剥夺?哇,还有人有人权了?” 封妈也是拿她没办法,叹气道:“追星要理智,否则一不小心就变成……” “脑残粉?”封艾眨眨眼,“为女神,我愿意脑残啊!” 众人:“……” 老爷子咳了两声,“时间不早,小艾,你先上楼去睡觉,我们有正事要谈。” 虽然老爷子比她老子和蔼,不过封艾最尊敬最怕的就是老爷子了,在她爸爸面前还能顶两句嘴撒撒娇,但是在老爷子面前,封艾是万万不敢的,因此老爷子一发话,封艾就站起身来,对众人说了句晚安后上了楼。 被“三堂会审”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封奕早就习惯了,不过这次是关于云初微的,他破天荒地拿出耐性来,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轻轻柔柔的笑,看得封庭辉和耿月婉浑身凉飕飕的,总觉得这败家子不怀好意。 “爷爷,爸妈,你们要问什么?”封奕一副“但凭你们吩咐”的姿态。 耿月婉与封庭辉对视一眼,“奕儿,你真的喜欢云初微?” 封奕不答反问,“妈觉得我的诚意还不够?” 不够是不可能的,毕竟在此之前,这败家子从来不会带任何女人回来,反倒是时不时地听到他又“宠幸”了某位女星之类的传言,然而具体是哪一位,连个影都没见过。 可就是因为“诚意”太够了,反而让他们这些做长辈的不安起来。 在封爸封妈的观念里,封奕这种挥金如土不懂节制的败家子是不可能真的喜欢上哪个女人的,顶多就是图一时新鲜玩玩而已,玩腻了就扔,所以他们夫妻俩是真的不希望云初微这棵好苗子被自家满身污点的儿子给糟蹋了。 想想那是顶钻的门面招牌啊,一旦被他们家儿子玩腻了扔了,很快就会过气,对于顶钻来说,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老爷子却不这么想,看着封奕说,“女孩子家家的,要娇养着,宠着,你这臭小子,没事儿的话,对人家好一点,说不准真能喜欢上你呢?” 前半句,封奕听着还舒坦,后半句,听得一脑门子黑线——老爷子您这刀补的……真神! 好吧,封奕自我承认,他在绝大多数人眼里就是个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一事无成只会玩女人不懂公司经营却还要占着首席执行官位置的混蛋,外面那些女人能看上他,不是图财就是图色。 而这“大多数人”,包括了他爸他妈他爷爷,还有个小公举妹妹。 可是,“爷爷,我有这么差劲吗?” 问完以后,看到封爸封妈那副“是啊是啊,你怎么能现在才自我醒悟呢”的眼神,脑门上黑线再刷一层。 对于封爸封妈来说,那种翻手云覆手雨智多近妖处理公司任何事务都游刃有余的儿子,永远只存在于“别人家”,他们家是有不起的,他们家只有个专门靠脸诱惑女孩子的败家子,而且最近这败家子的修为还提高了,竟然把他们家公司的门面都给弄到手,这要是冲着钱来的还好说,万一要是冲脸,那还不得玩完了? 封奕一一扫过三位长辈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败家子”的名声这辈子都别想洗干净了。 甚至于封庭辉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精分患者,毕竟眼前这位与试镜视屏里的简直是天壤之别,除了脸,完全没有共通之处,唯一的解释只能是这败家子精分了。 收到他老子那“关切”到恨不能马上打电话让人来把他接到精神病院的眼神,封奕嘴角狠抽,满心憋屈。 为了追妻,他容易么? 他的“憋屈”,自然没人看得到,然后接下来就是他爸妈轮番进行口水教育,要么劝他高抬贵手放过云小白菜,要么让他去看看心理医生。 还是老爷子简单粗暴——要就来真的,直接带去领证,先生个重孙子再说。 封奕揉着额头,“你们就没想过,万一云初微真的喜欢我呢?” 话才说完,马上就收到他亲爸亲妈鄙视到不行的眼神——云初微是谁?国民女神啊,能看上你?我们宁愿相信人家是冲着钱来了。 封奕很受伤,他是捡来的吧? 不过好在他内心坚强,不管封爸封妈怎么劝,他都纹丝不动,毫不松口,只是耳边嗡嗡嗡地有点烦,一拍桌子,“我们俩已经领证了。” 这下,整个客厅都安静了。 封妈张了张嘴巴,“奕、奕儿,你开玩笑的吧?” 封奕上楼,到自己房间的抽屉里把结婚证拿了下来。 封妈打开一看,整个人都懵了。 封爸倒是淡定,皱皱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提及云初微,封奕总算“正常”些,身板挺得笔溜儿直,“没多久,也就前段时间吧,她醒过来后的半个月。” 封爸沉默了,娱乐圈女星有不少会给自己制造绯闻炒热度,但是结婚…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封奕显然也看出了封庭辉的担忧,“所以,我们俩是隐婚,暂时不打算对外公布,是为了她好,也是为了顶钻着想。” 封庭辉问:“你们打算隐婚到什么时候?” 封奕没敢说云初微准备退圈的事,“那就得看,你们想什么时候正式以公婆的身份见儿媳了。” 三十多年了,儿子终于领了红本本,耿月婉自然是欢喜得不得了,可是儿媳身份特殊,这关乎顶钻以及她个人在圈内的名声和地位,恐怕,没那么简单,于是只好看向封庭辉。 封庭辉点了根烟,神情苦闷,似乎是犹豫了好久才说,“起码两年之内都不能公开。” 封奕很表示没意见,反正这里不是古代,没有那么多严苛的规矩,只要去别墅,他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所谓。 封老爷子就有些不赞同了,哼唧道:“虽然你们是为了公司着想,可是我这糟老头子哪有那么多两年等,况且万一两年之内他们俩出了点什么状况,离了,咱们所有的盼头还不得落空?” 耿月婉显然也有同样的担忧,看了封奕一眼。 封奕很想解释离婚是不可能的,可是这话说出去,谁信?只好改了下措辞,“我尽量。” 而封庭辉的态度也很坚决,两年之内,一丁点的消息都不能走漏出去,等耿月婉和老爷子各自回房以后,他又对着封奕耳提面命,“你最好给我懂点分寸,怀孕这种事,时限之内我不想看到。” 封奕当然懂分寸,每次都做了安全措施的,要真那么没脑子,他早就把这事儿给公开了。 —— 除夕夜,云初微如约来了封奕家,封妈亲自下厨包饺子,让她吃了顿在这个时空多少年不曾尝过的充满亲情温馨有滋有味的年夜饭。 吃完饭,封爸封妈有事出去,小艾去找同学,老爷子一个人坐在客厅看春晚,云初微和封奕则是上了天台看烟花。 望着绚烂夺目的夜空,云初微忽然想起自己刚嫁给苏晏的那年七夕,他亲手为他准备了一艘灯船,然后两个人就那样坐在灯船上看烟花,古时候的烟花没有现在的花样多,但是因为到处都充斥着浓郁的风土人情,所以格外的有感觉。 封奕从后面轻轻抱住她,薄削精致的唇凑在她耳廓边,“在想什么?” 感觉到后背一暖,云初微嘴角慢慢浮现笑容,当然不敢告诉他自己在想万一突然有一天醒过来,她再次回到了那个世界,那么封奕怎么办? 关于这一点,云初微是有点纠结的,虽然她现在的模样和古代的云初微不同,可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芯子都是同一个,她还是她。 而云初微眼中的封奕,他容貌与苏晏不同,隐藏性情是一样的,但是人设有偏差,就给云初微造成了一种此苏晏非彼苏晏的错觉,跟封奕在一起,她竟然生出了对不起苏晏的愧疚感来,什么鬼? “嗯?”许久没听到她出声,封奕拨了拨她耳边的碎发。 云初微想了想,转过身来看着他,“封奕,你是苏晏吗?” 封奕眉梢微挑,“你觉得不像?” 云初微也懵啊,“跟你在一起,为什么我会对那个世界的你产生一种背叛的罪恶感来?” 封奕被她逗笑了,“你把那里当成上辈子不就完了,何必纠结这个。” “可是我还要回去的呀!”云初微闷闷地说:“万一……” “你担心万一某天突然回去了,跟苏晏在一起,又对不起我?” 云初微不得不佩服这厮洞察人的本事,点点头,“我是有这种担忧来着。” 封奕低笑一声,“你没有对不起谁,在这里,你是封奕的妻子,你老公的人设就是个富二代,纨绔子弟,你在这里爱的,是封奕,等将来你回到了那个地方,你就是国公夫人,你的夫君是苏晏,封奕与苏晏是不同的,两个世界,两个人设,你必须要区分开,否则这种负罪感只会越来越明显。” 听完这番话,云初微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就说,封奕是上一世走完一辈子的人生赢家,如今完全能用上帝视觉去看还在成长中的苏晏,可是苏晏,他就只是苏晏而已,非穿越,非重生,为国,披肝沥胆,为主,鞠躬尽瘁,为民,尽职尽责。 她爱的是同一个人,却又不是同一个人。 而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突然离开,或许哪天做了什么突然触发了穿回去的条件,那该怎么办? 她到底舍不得的是封奕,还是苏晏呢? 这问题搅得云初微头疼,索性不想了,甩甩脑袋继续看烟花。 —— 过完年,云初微就准备出去旅行了,封奕自然是要陪她去的,只不过两个人不能一起走,商量好过后,封奕先去打点好一切,云初微再跟去,第一站定在R国。 赶飞机的途中,云初微给肖敏打了个电话。 那边接通以后,语气说不出的焦急,“我刚刚去别墅,张嫂说你离开了,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我这不是怕你激动么?”云初微轻轻笑着。 “你还笑?”肖敏微恼,“想急死我是不是?” “好啦好啦。”云初微言归正传,“我这就交代罪行。” 跟着,云初微把自己跟封奕领证的秘密说了出来,司机是封奕的司机,不需要担心他会泄露出去,但是电话那边的人就没这么淡定了,肖敏两只眼珠子都快瞪得掉出来,“你等等,我去天台,办公室不安全,一会儿说。” 云初微等了几分钟,那头终于传来肖敏气喘吁吁的声音,像是难以置信,又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你们俩隐婚了?” “嗯。”云初微的声音很冷静,仿佛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肖敏却是直接石化,在此之前,关于封奕和云初微的传闻,她听过不少,自己也揣测过,但是当云初微亲口告诉她她真的和太子爷隐婚的时候,肖敏还是难以接受,觉得自己心跳有点不够用,“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一种娘嫁女的心酸感浮上来,肖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不早,就在去了别墅没几天后。”云初微还是一副不咸不淡的姿态。 “你杀了我吧!”肖敏难得地失态,竟然不顾形象地咆哮起来,“我还以为是太子爷给你炒热度呢,没想到竟然是真的,你你你,你们这对…我需要静静。” “敏姐,我就快到机场了,不跟你聊了,挂了啊。”不给肖敏反应的时间,云初微直接挂了电话,然后关机,只留下天台上的肖敏冷风中凌乱。 —— 云初微这次玩得比较野,从R国转到M国,又去了Y国,玩了两个多月才回来。 而回来,就意味着新戏快要开机了。 对于这部戏,云初微是既期待又害怕。 期待的当然是把自己的故事演绎出来让更多人知道。 而之所以害怕,是因为担心会在拍戏过程中真的触发了穿越条件,再一次回到苏晏身边。 并不是说她不想苏晏,只是她走了,封奕以后该怎么办呢? 距离开机的日子越来越近,封奕也发现了云初微的紧张,时不时地安抚她,可是云初微几乎听不进去,尤其是看到剧本上有好多受伤的情节,虽然拍戏不会真的让她受伤,不过这种事本来就没有规律,哪里说得准呢。 “微微,你别给自己增加太多的心理负担了。”封奕说。 云初微抱紧他,将自己埋进他宽阔温暖的胸膛里,瓮声瓮气地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走了,你会一个人好好活下去的,对吧?” 封奕沉默了。 云初微越发的忐忑,“那要不,你陪我一起回去?” 封奕拍拍她的脑袋,“你以为这是打游戏呢,能随随便便穿来穿去。” 云初微也不想啊,她到现在都还没分清楚她舍不得的到底是封奕还是苏晏。 想回去吗?自然是想的,因为苏晏还在等她醒过来。 不想回去吗?也是不想的,因为害怕封奕会一个人孤独终老。 云初微觉得,再这么纠结下去,她就快要抑郁了。 然后某天,封奕颇为无奈地说:“你当初一定没仔细听我的话。” 云初微:“什么?”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在那个世界,你醒来的时候跟我说你做了个梦,梦见跟我在另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相守了一世。” 云初微一拍脑袋,“我把这茬给忘了。” 封奕笑了笑,“这下你该放心了吧,你如今就在自己的梦里,与其说你回来,倒不如说是一场梦,等这一世结束,你的梦就该醒了。” 云初微抓住了重点,“所以在这里,我们是会白头偕老的,对吧?” “嗯。” 云初微皱皱眉,有些难为情地看着他,“如果我告诉你,我舍不得封奕,我也忘不了苏晏,你会不会觉得我贱性?” 封奕托着下巴道:“本来就是同一个人,你两个都舍不得才是正常的,我不会那么看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第299章 二更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如果真像封奕所说,这一切只是云初微做了个梦的话,那么这个梦太长了,长到她走了三十三岁到八十三岁期间五十年的路。 三十三岁这一年,她和封奕联袂主演了《相思门》,次年播出,收视率单台破二,成为年度火热大剧,而封奕毫不意外的一战成名拿下了最佳男演员奖,不管是颜值、演技还是声音,全都按照云初微的预想,成了他的门面,从此贴上“古装第一美男”的标签,妥妥的男神本神。 云初微和封奕更是成了荧幕情侣,上呼声出意料的高。 剧本中的那些故事,与其说感动到了观众,倒不如说感动到了云初微这个戏里戏外都是女主角的人,拍戏的时候,不管是哭还是笑,全程动真格,而封奕更是恢复了苏晏时的性情和气质,片中的每一帧画面,都让云初微有着深深的怀念和感触。 有的地方,每看一次就会止不住的泪崩。 由于封奕犯规级的演技,原本该被他“拖累”的云初微人气一路飙升,完全超出了当家人封庭辉的预想。 这种时候说退圈彻底来不及了,因为封庭辉已经有了让封奕正式出道的打算。 云初微在听到消息的时候,吃惊不小,“你爸爸赞同你出道?” 封奕说:“我爸觉得我们俩的关系不适合突然爆出来,倒不如先让我出道与你做荧幕情侣,多合作几部戏,循序渐进,这样,等以后真正在一起的时候,能让你的损失最小化。” 不得不说,封庭辉很会为人着想,这话云初微听着也舒服,只是有一点,“我还以为咱们俩结婚后,你不会赞同我继续拍戏。” 封奕笑了,“知道你当初为什么能进顶钻吗?” 云初微想了一下,“难道不是我三叔打通的关系?” 三叔还在世的时候,的确给过她不少的支持和帮助,顶钻作为业界龙头,旗下签约艺人大多是从别的公司挖过来的,本身具有一定的人气,纯新人也不是没有,不过在这么多大神的高压下,除非是有特别过人之处,否则很难出头。 而云初微就属于新得不能再新的那一类,刚入顶钻的时候,什么都不懂,也正是这种“懵懂无知”,让她铆足了劲地去拼去搏。 像她一样非科班出身的新人不少,但能拿出干劲的屈指可数。 不过,在这种靠关系靠各种私下交易换资源的地方,很多时候你努力十年还比不上人家陪睡一晚,云初微显然并不全是靠着自己的努力走到今天的。 “是我主动找你三叔把你签进来的。”封奕道。 其实从他记事以来,就一直在找一个叫做“云初微”的女孩子,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得到,全国叫这个名字的人不算多,但也有几十个,而且分布在不同的城市,还都是些小人物,上不了搜索引擎,封奕在这件事上耗费了不少人力财力,让人挨个儿去查,从家庭背景,就读学校,就职单位细化到身高相貌,兴趣爱好以及其他更细致的方面,最后把目标锁在面前这个云初微身上。 这个时空的云初微与古代那位的容貌是完全不同的,古代那位属于温婉清丽型,现在这位是御姐气质型,而封奕之所以能在这么多同名同姓的照片里一眼相中她,大概就是上辈子爱得太深的缘故,所以即便对方已经换了容貌,即便只是一张安静的照片,有的东西也是能在一瞬间就有心灵感应的,所以原本打算从军的封奕在知道云初微往演艺圈发展的时候,毅然决然的放弃了某些能让他功成名就的机会而选择窝在顶钻做个“不学无术”的富二代。 可以说,迄今为止他干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就是签下了云初微,并且在她来顶钻以后做了她背后的大金主。 没错,云初微之所以能迅速蹿红,资源不断,除了本身的努力之外,还因为她是这位大金主的掌中宝,暗地里为她挡了不少的麻烦。 那些试图接近云初微的,或者是直接起了某种不该有的念头的人,都会迅速的遭到重创,不管是家庭还是事业,最最重要的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得罪了谁。 肖敏作为云初微的经纪人,在这一点上的嗅觉还是很灵敏的,好几次开玩笑的时候都说云初微背后一定有金主护着,说不准就是太子爷,否则人家凭啥给你这么好的资源? 毫不知情的云初微当然表示自己与封奕半点关系都没有,至于资源,只能说自己比其他人幸运罢了。 可是如今听来,肖敏的猜测竟然没错?自己刚入顶钻的时候就有金主护着,所以才能一路飙升到现在的地位? 也就是说,她一直以来都被“潜”? 知道了真相,整个人瞬间就不好了。 封奕看着她神情恍惚的样子,莫名好笑,“生气了?” 云初微摇摇头,“我是在想,现在的我跟以前的我长得不一样,你是凭什么找到我的呢?”更何况,那个时候她还没穿越呢!性格什么的跟穿越以后肯定是有偏差的。 “凭着生生世世都要找到你的信念。”封奕神色专注而认真地说:“凭我相信上天不会无缘无故安排我到这个时空来,可我既然来了,就一定会有原因,所以我找你,找了好几年,可是得知你一点记忆也没有的时候,我不敢贸然靠近,所以做了你暗中的保护神。” 封奕这么一解释,云初微便有了另一种想法。 或许,现在不是梦,而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世界,与苏晏在一起的时候才是梦,之所以穿越,是为了解锁她与封奕上辈子的故事,可是不管哪边是梦,她都深爱着这个男人,这一点是永远不会变的。 而且听封奕说完,云初微就知道了,这个男人对她的爱远比她对他的要多得多,他能仅凭一张照片就认出她来,可是她在医院醒来的时候,苏晏就站在自己面前,她愣是一点都没感觉到,不是他伪装得太好,毕竟有些肉眼看不到的东西是没法伪装的,她没第一时间认出来,是因为还不够用心,还不够爱。 只有入了心,入了骨髓,才能在穿越一个轮回之后仅凭一张素未谋面的照片就把那个人给认出来。 云初微想象不出这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但是她感受得到,感受得到即使两世的人设不同,他对她的那颗心始终如一,从没变过。 三十五岁这一年,云初微学会了回报爱,主动爱,与封奕的荧幕情侣也逐渐变成了现实中的情侣,恋情公布的时候,受到了粉丝的大力支持,他们终于再也不用偷偷约会,再也不用担心会有接踵而来的负面报道。 也是在这一年,她与封奕举办了婚礼。 三十六岁,云初微生下了第一个宝宝,是个小公举,一出生就是全家人的宝贝疙瘩。 封奕的人设,从《相思门》开始就一直在转变,由原来的纨绔败家形象慢慢变成了四十岁时的成熟优雅,举手投足之间都透着难言的贵气。 从事业的上升期,平缓期到退圈,一直都是这个男人陪在她身边。 对于家庭、事业、爱情全美满的云初微来说,这一生都无憾了。 六十五岁,她做了奶奶,外祖母。 八十岁,封奕在她前面走了,当小孙女指着视屏里问“奶奶奶奶,那是谁”的时候,云初微抬起头,看到荧幕上那个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丰神俊朗,芝兰玉树的样子,仿佛又回忆起两人相携走过的几十年,她热泪盈眶,“孩子,那是你爷爷,你爷爷年轻的时候啊,很好看的。” 八十三岁,云初微终于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了,还记得封奕走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上辈子你在我前面一天走,虽然只是一天,可我觉得自己用尽了毕生的相思去想你,也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去回忆,做最后留下来的人太苦了,这辈子我要先走,然后换你想我,哪怕是大限到了的那一天,你也不能忘了我。” 看着齐齐整整站在病床前眼泪汪汪的儿孙,云初微觉得自己没什么要交代给他们的,只是单独与儿媳说了几句话,最后让他们不要哭,然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 外面隐约传来吵闹的炮仗和烟火声音,夹杂着风雪的清凉,是过年的味道。 “今天还是没有转醒的迹象吗?”耳边有悦耳动听的男声,听来熟悉,云初微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守在床榻边的人似乎摇了摇头,担忧地道:“没有。” “你出去吧,我亲自守着。” “九爷还没吃饭呢!”伺候的人道:“太夫人亲手做的元宵,九爷不尝尝?” “我没胃口。”说着,坐了下来,轻轻给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掖了掖被角。 九爷? 云初微迷迷糊糊地想着,是谁呢? 她感觉到床榻边的人把自己的手轻轻握在掌心里,低声呢喃,“微微,都半个月了,你还要何时才能转醒呢?” 唔…这是在叫她吗? 云初微皱皱眉头,慢慢睁开眼睛,视线有些模糊,但入目的这张容颜,是她几辈子都忘不了的。 突然见到她醒来,苏晏欣喜若狂,语气越发的小心翼翼,“微微?” “九爷?”云初微嗓子很干,声音便显得艰涩而沙哑。 苏晏第一时间给她倒了杯水,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扶起来,把杯子凑近她唇边,“来,喝一口。” 云初微浑身无力,软趴趴的,就着苏晏的手喝了半杯水,这才感觉嗓子好受些,思绪也在慢慢归位。 眼下的房间,是在国公府,她回来了,封奕没骗她,她真的只是做了一场梦,梦一醒,她就从那个世界回来了。 想到封奕,想到他死在自己眼前的样子,云初微没忍住,直接哭了出来。 “微微?” 苏晏被她吓了一跳,“怎么了?” 云初微呆呆看着她,她说不清楚此时此刻内心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唯一能肯定的,是她很难受,从没有过的难受。 眼泪一直往下落,苏晏帕子都擦湿了,心也跟着疼,“微微别哭,你的手臂没事,只要再静养一段时日就好了。” 云初微嗓子很疼,基本说不出话,她不是不听苏晏的劝阻,而是根本控制不住,不管是梦还是真有其事,封奕已经成了她生命中不可能忘掉的人,那漫长又短暂的五十年相守,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释然的。 尽管明白那个人就是眼前这位,可是她就是忍不住。 苏晏问不出什么来,只好避开受过伤的那只手臂轻轻将她揽入怀里,柔声道:“别怕,我会一直在的。” 云初微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总而言之,等丫鬟们送来净面的水,她的双眼已经红肿了。 从穿衣镜里看到自己这副样子,云初微狠狠皱了下眉头。 她手臂不方便,是苏晏帮忙穿的衣服,见到她脸色差,越发的自责,“都怪我不好,那天不该如此大意让你们单独去抓鱼的。” 云初微转过身,轻声问:“九爷,如今是什么日子了?” “微微,今日元宵节,外面正在放烟花,想看吗?” “不想看。”云初微害怕自己一看到烟火就会想起封奕,心窝子戳着疼。 她像只无辜可怜的幼兽,单薄清瘦的身影看得人心疼。 苏晏不是没察觉到云初微的不对劲,只是没想那么多,毕竟半个月都躺在床榻上渡过的人,她大抵是因为昏迷刚醒一时不适应罢了。所以他格外地小心翼翼,尽量的迁就。 云初微知道自己这么做是不对的,自己心情不好,很容易感染他人,更何况,苏晏一向是她难过他比她更难过的人,自己这么隐瞒,是对他的不公。 想了又想,云初微终于决定开口,“九爷,这半个月,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到我们在另一个世界相遇。” 苏晏莞尔,“这是好事啊,只是不知,微微因何而伤感,莫非结局不好?” “结局很好。”云初微笑笑,“白头偕老了。” 苏晏伸手轻轻拂去她眼角的泪痕,“那就别哭了,哭多了对眼睛不好。” 云初微点点头,多余的话,她一句都没说,一是太过惊世骇俗,说出来了苏晏不一定会信,二是因为她不能打破这一世的后续发展,就像封奕说的,剧本的后半部分,是他们这辈子的后半生,如果她不想改变这里的历史和结局,最好什么都不要做,否则他们俩便走不到同棺同椁的那天。 坐了一会儿,云初微终于感觉到饿,很不好意思地看着苏晏,“九爷,我饿了。” 苏晏很快吩咐下去,韩大姑姑没多久就端来两碗元宵。 打开的时候还热气腾腾的,苏晏没急着吃,先用汤勺舀起来,吹冷了喂她。 云初微的右臂伤得很严重,这里没有后世的医疗技术,做不到三五个月就能恢复完全,起码半年之内,她这只手都别想再使力。 虽然用左手也可以,不过既然有人喂,云初微便偷点懒。 刚醒来,食量不是很大,一碗元宵只吃了半碗就搁下了。 等外面烟火都寂灭的时候,云初微才让苏晏陪着她出去走走。 半个月没下地,也的确是坐不住,两人出了门,在小道上走着,地上铺了一层新雪,苏晏一只手撑着伞,另一只手时不时地扶着她。 云初微对他笑笑,“我没那么脆弱的,多走走才精神,九爷放开我吧。” 苏晏道:“你向来是个只懂得照顾别人而往往忽略了自己的人,放开你,我怕你又再一次受伤。” 云初微低下头,吸了吸鼻子。 苏晏问,“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高兴。”云初微左手轻轻扣住他的手指,“我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九爷了,没想到真的还会有醒过来的一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第300章 爱妻心切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苏晏从她这句话里面听出了情绪,不过没多问,只是绕到她面前,替她系紧有些松散的斗篷。 云初微知道今日之后所有大事件的发展和走向,但是她准备听从封奕的叮嘱,一言一行都按照剧本中的来,绝对不逾越半点,不管今后的路还有多艰难,她都要陪着九爷走到同棺同椁的那一天。 两人就这么走着,一路无话,直到萧忌从前院匆匆跑进来。 看到云初微,萧忌紧绷的脸色像是终于松缓了些,抱拳,“九爷,夫人。” 因为当初的保护不力导致夫人受伤,这半个月,他们被九爷折磨得生不如死,就连半点不知情的魏延和司璟都被殃及,夫人大概永远也没机会看到九爷凶兽般的狂怒和手段了,简直就是人间阎王。 尤其是知道刺杀夫人的那帮刺客来自北燕,更是一怒之下亲手扭断了其中几个的脖子,再慢慢一点一点地将头颅割下来连夜送到贤王府。 ……贤王妃直接吓得精神失常,至今还在三天两头往宫里请太医。 外面的人,尤其是爱作死的贤王妃或许根本不知道夫人对于九爷的重要性,所以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刺杀夫人。 但他们这些长年累月跟在九爷身边的暗卫却是一清二楚的,夫人就是九爷的命,谁敢动她,哪怕只是一根头发丝,都能把九爷最恐怖最让人胆寒的那一面给彻底激发出来,世人眼中不同流俗正气凛然的国公爷苏晏,为了他爱的那个女人,能在一瞬间变得凶神恶煞杀人如麻,想想夫人醒来之前他们这帮人的日子,受罚的地方简直堪比人间地狱。 可是谁都不敢有怨言,也不会有怨言,毕竟的确是他们失职才会导致夫人受的伤。 而现在,九爷周身的戾气都淡去了,站在夫人旁边的他又恢复了暗卫们千盼万盼的温润模样,简直难以把今日之前那个残酷冷绝的活阎王与眼前这位联系起来。 苏晏看到萧忌的时候,眼神明显的阴鸷下来。 萧忌垂下脑袋,硬着头皮继续道,“半个月前刺杀夫人的那伙人,属下们查到他们的巢穴了,特地前来请示九爷。” 苏晏当机立断,声音微冷,“毁!” “是。”萧忌应声,原本想给正在受罚的兄弟们求情的,不过看看眼前这境况,还是别上去送人头比较保险,否则越是求情,就越加剧九爷的怒意。 看到萧忌的神情,云初微明白了什么,转头看了看苏晏,笑着道:“九爷,我都已经醒过来了,就别再罚他们了吧,毕竟以后还有很多的事等着他们去办呢,一次性罚得太过了,往后你还不得重新培养一批人来用?” 这些话,其实违背了剧本,剧本里面云初微根本不知道萧忌以及其他暗卫因为她的受伤被苏晏狠狠罚了。 不过她觉得,只是求情而已,应该不会改变什么,往后注意就是了。 苏晏听了云初微的话,原本黑沉的双眸渐渐恢复清明,紧绷的脸色也慢慢回暖,“既然是微微替你们求情,那就暂且饶过你们一次,如有再犯,照罚不误,翻倍来。” 萧忌脊背一凉,恭敬地对着云初微道:“谢夫人开恩。” 云初微淡淡道:“下去吧!” 萧忌走后,云初微走到一旁的茶轩里坐下,半开玩笑地道:“九爷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这次怎么罚得如此狠?”让她想起了在那个世界的时候,某回自己险些被绑架,封奕发起怒来的样子,很凶残也很可怕。 “那是他们没触碰到我的底线。”苏晏忆及当日自己开完刀取了箭缝合好云初微就彻底陷入昏迷半个月未曾醒来这件事,脸色越来越难看,“一旦触碰到了,便要做好随时赴死的准备。” 云初微冷不丁打了个哆嗦,好吧,虽然两世人设不一样,可实际上骨子里都是一样的性质,对外人,可亲和可残酷无情,唯独对她,从一而终,她说的每句话他都会听,哪怕是狂躁暴怒到要炸的地步,只要她出声安慰一句,他马上就能平静下来。 这是苏晏,也是封奕,在爱她这一点上,从来没变过。 苏晏很清晰地捕捉到了她方才那微小的动作,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语气变得小心起来,“微微,你怕我?” 他真正发怒的样子的确是挺可怕的,在这里,云初微当然没法看到,但她在荧幕上见过,所有的暗卫都遭到了有史以来最重的惩罚,生不如死。 哪怕是萧忌这个九爷的近身暗卫,刚才能支撑着回来也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别怕我。”苏晏坐过来,紧紧地抱住她,“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 云初微知道,自己这次受伤给他的打击很大,所以他需要发泄,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她,“九爷,以后我会格外的小心,不会再让自己受伤的。” 话是这么说,云初微还是很纠结,剧本后半部分,她还会再重伤一次,而且是命悬一线,比这次严重了不知多少个倍,当时封奕在剧中险些就因为这件事而崩溃了,云初微不知道再重来一回,苏晏会不会比封奕表现得更让人匪夷所思。 怎么办,她突然很想逆了剧本改变这一段,让自己躲过去。 受伤她不怕,毕竟有个神医夫君,他肯定能救回自己,她担心的是苏晏会因此而彻底崩了心态。 一旦发展到那一步,有多恐怖可想而知。 可是一旦改动,是否就真的牵一发而动全身,连结局也变得不同了? 这个问题,云初微不敢细想。 苏晏搂着她的时候发现她的身子在细微地颤抖,顿时一种难言的自责涌上来,“你不喜欢我杀人,那我以后不杀就是了。”萧忌他们揪出来的刺客,他的确是用最残忍的方式全杀了,至于送去贤王府的那几颗人头,呵呵,不过是给叶筠的一次小小忠告而已。 云初微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会对他造成这么大的影响,或者说,只要她表态,说喜欢也好,不中意也罢,他绝对会无条件遵从。 “九爷。”云初微右手动不得,左手环住他的腰,手掌轻轻抚了抚他的背,“我当然不喜欢你杀人,可我不会因为你用残忍的方式杀了人就害怕你,疏远你,甚至是离开你,我永远都在这里啊!别怕。” 这句安抚,可比什么能静心凝神的仙丹都管用,苏晏心头的那股焦躁的确是在逐渐地消散下去,然后双手捧着她的脸,缓缓凑近吻上她的唇。 云初微知道这个时候的九爷最需要安慰,索性由着他。 苏晏这次是用啃的,就好像在担心她会因为害怕而疏离他,所以用力地吮咬着她娇嫩的唇。 他并不知道,越是这样,云初微越心疼他。 苏晏是谁?率领南境三十万大军,威风凛凛的战神,竟然为了一个女人变得这样小心翼翼,说出去谁信? 直到唇被咬破,鲜血的味道让云初微皱起眉头,苏晏才松开她,指腹替她擦去血痕,微喘,“我这就去拿膏药来给你抹上。” 云初微“嗯”了一声,点点头。 苏晏推门出去,不多会儿就把膏药取了来,沾了一点在指腹上,动作极其轻柔地给她涂抹,云初微唇上顿时清清凉凉的很舒服。 她凝视着他,这才发现仅仅半个月而已,他整个人憔悴得不行,眉眼间全是疲惫,双眼乌青,一看就知很久没睡过好觉了。 心中一动,云初微道:“九爷,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歇着罢。” “嗯?”苏晏收了瓷瓶,“刚刚不还说想走走吗?” “走累了。” “好,那就回去。”苏晏扶着她站起来,走到门边又重新撑开伞。 小道上和园子里都掌了灯,昏黄的光线让地上的白雪变得柔和起来。 回到房间,云初微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人准备热水沐浴。 半个月躺在床上,虽然每日都有人喂流质食物以及擦身子,但是不能痛痛快快地洗个澡,身上始终难受。 按照苏晏的意思,自然是想亲自伺候她。 云初微笑着说,“让韩大姑姑来吧,九爷辛苦了半个月,连个安稳觉都没得睡,若是再让你伺候我,我该过意不去了,再说,怪难为情的。” 苏晏点点头,毕竟半个多月不曾碰她,他自己也不敢保证一会儿去了浴房不会起反应,可这种时候,明显不能行房,索性只能再忍忍了。 听从云初微的话,出了房间以后去了一趟寻梅居,把云初微醒来的事情告诉了太夫人,太夫人正在哄两个小宝入睡,听完苏晏的话,脸上顿时露出喜色,“微丫头真的醒了?” “嗯。”苏晏道:“刚醒来没多久。” 确定小八和小十一都已经睡熟,太夫人马上站起身来,“我去看看她。” “娘。”苏晏唤住她,“微微刚醒来,还比较虚弱,这会儿又在沐浴准备入睡,您要看她的话,明日去吧,我就是过来通知一声而已。” 太夫人愣了一下,“也好,明天我过去,顺便把这两个小乖孙给送过去,半个月不见,早就想娘亲了。” 燕归阁的浴房内,热水已经备好,韩大姑姑帮云初微脱了衣服。 云初微跨进去,热度适中的水温让她身心都放松不少,等舒了一口气才趁机问韩大姑姑,“大年初一那天的事情,后续如何?” 韩大姑姑轻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云初微疑惑地转过头。 韩大姑姑犹豫了一下才如实道:“那天给夫人取了箭以后,九爷雷霆大怒,在场的人几乎无一幸免,就连永淳公主、驸马爷和舅爷都被九爷骂了一通。永淳公主倒是没放在心上,她也知道九爷是因为担心夫人,只是后来好几次想来国公府探望夫人,都被九爷出面拒绝了。” 云初微惊讶地张了张嘴巴,关于这个细节,剧本里是没有的,她也是现在才知道。 不过,九爷发火能理解,但是把赫连双和方柒柒牵连进去就让云初微有点过意不去了。 “看九爷这样子,短时间内这股怒火是消不下去了,这样吧,赶明儿一早,姑姑去吴家和侯府那边通知一声,就说我醒过来了,让他们都不要太担心,等过了这一段,我会让人设宴请她们过来坐坐的。” “奴婢明白。” 韩大姑姑说完,继续小心而仔细地给云初微搓洗。 终于泡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云初微出来的时候,气色都好了不少。 苏晏等在房内,等云初微进来给她换了药重新包扎好才让她歇下,自己脱了外袍躺在她旁边。 这是半个月以来,他头一次与她同床。 抱着她的时候,似乎心里面所有的空缺都被填满了,不安也被自然而然的驱逐出去,尽管云初微还未大好,对于苏晏来说,她能醒,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知道他累,云初微便一句话都没说,安静地窝在他温暖的怀里,慢慢进入睡眠。 第二日一早,韩大姑姑按照云初微的吩咐先去了吴府,当把云初微醒来的消息告诉赫连双的时候,对方沉郁了半个月的脸色终于有了好转,揪着韩大姑姑的衣袖一个劲地问:“微微她真的醒过来了吗?” “公主请放心。”韩大姑姑道:“夫人气色很好,九爷说她在逐步地恢复了。” 赫连双几乎是激动得眼含泪花,微微要是再不醒或者说永远都醒不过来,那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当日凶险的情形至今历历在目,赫连双每回想一次就怕一次,有的时候甚至在想,若是受伤的是自己,那该多好,这样九爷就不会大发雷霆。 记忆中,那是赫连双第一次见到苏晏发火的样子,就好像顷刻之间烧起来的熊熊烈火,短时间内根本就灭不下去,所以当时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被波及到了,并且苏晏还扬言往后谁再敢提出去野外烤串之类的要求,就别怪他不客气。 烤串的主意是赫连双出的,然而受伤的人却是云初微,最自责的人就是她,被苏晏吼的时候,她什么也没说,后来是云安曜出面调解,其结果就是苏晏连同云安曜一起骂了。 总而言之,大年初一他们出门的时候有多高兴,回来的时候就有多狼狈。 云初微那只手臂伤得有多深,那都是有目共睹的,被苏晏吼几句,赫连双心里反而舒坦些,如今得知云初微醒过来,赫连双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又问韩大姑姑,“我现在能去看她吗?” 韩大姑姑有些犹豫,“公主,奴婢认为现如今还不是恰当时机,您也知道,我们家九爷爱重夫人,至今还因为刺杀一事耿耿于怀呢,这个时候莫说是公主,只怕是亲家太太来了,也不会得九爷几分好脸色,所以,公主还是再等等吧!” 赫连双了然,有些遗憾的同时又为云初微高兴,能有这样一个人,把她当成生命的全部,不顾一切地去爱她去疼她,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作为好姐妹,赫连双自然是为云初微高兴的。 “还望韩大姑姑转告九爷,就说我皇兄已经在着手追查刺客了,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给微微一个交代的。”赫连双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央着赫连缙尽快把真凶给揪出来。 “奴婢替九爷和夫人谢过公主。” 离开吴家,韩大姑姑又去了一趟东阳侯府,范氏得知云初微醒过来,高悬了半个月的心终于落下去,也是第一时间想去看看女儿。 韩大姑姑把对赫连双说的那番话又说了一遍,“太太莫心急,九爷如今正在气头上,等过几日,夫人再恢复些,国公府会设宴的,到那时太太再过去也不迟。” 范氏急得直皱眉,嘟囔道:“苏晏这小子,莫非我去了,他连岳母也不待见?” 韩大姑姑忙道:“九爷绝对不是这个意思,还望太太能理解,九爷只是爱妻心切,夫人这次遭了这么大的难,最难受的就是九爷了,夫人才刚醒来,九爷总得有个适应的过程让心态慢慢转变,这种时候,最好就是谁也别去打扰,否则……” “好吧!” 范氏也知道自家女婿那说一不二的性子,无奈地点点头。 最生气的要数云冲,等韩大姑姑离开,马上让人把云安曜喊了来。 云安曜这段时日被修理得够惨,气色不是一般的差。 “找到真凶没有?”云冲厉声问。 云安曜摇摇头,“暂时还没消息。” 真凶早就被苏晏的人揪出去了,凭云安曜的本事,自然不可能查到,顶多能得到点蛛丝马迹,不过等他能确认凶手身份和动机的时候,那些人早就死光了。 “混账!”云冲怒得不行,“出门的时候就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照顾好妹妹,你是怎么给我保证的,最后为何又出了事?” 云安曜安静听着,一句话也没反驳,若是让他知道是谁暗中下的手,绝对不会客气。 可是转念一想,能避开苏晏的人直接下手,想来也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他们背后的主人,就更加值得深究了。 可是,谁与小妹有这样的深仇大恨呢? 范氏看着云安曜这副颓然愧疚的样子,觉得心疼,便道:“侯爷少说两句吧,曜哥儿也不希望这种事发生的,再说不是都已经上报官府去查了么,我想,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把凶手找出来的。” “哼!”云冲冷言道:“我那宝贝女儿受了伤,云安曜这孽障脱不了干系,今年你别去北疆了,给我待在家里好好反省反省,什么时候有点人样了什么时候再回去。” “爹!”云安曜难以置信地看着云冲,“您不让我去北疆?” “你连自己的妹妹都保护不好,还能保护得了南凉子民?”云冲横眉怒目,“明日一早我就入宫去面圣把情况秉明。” 云安曜满心失落,在北疆待了两年多,他已经喜欢上了军营,喜欢每天和兄弟们实战演习的日子,更喜欢带兵上阵把侵犯边境的宵小驱逐出去的成就感,可是……“爹,一码事归一码事,您不能这么残忍。” 云冲是半点情面都不给,“我说不行就不行,怎么,你还不乐意?” 云安曜当然不敢说不乐意,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 “正好你娘给你安排了议亲,成婚这一年,你都待在家里,至于来年能不能再去军营,全看你这一年的表现。” 待在家里能有什么表现,他爹这是给他出了个天大的难题了,不过在云初微那件事上,云安曜本身就很自责,所以当下便只能受着他爹的数落,“孩儿明白了。” —— 苏晏虽然交了兵权,不过爵位摆在那儿,再加上云初微是云冲的女儿,所以这次刺杀事件惊动了永隆帝。 很快把这件事交给了太子赫连缙去办,勒令他一定要在短时间内查出真凶来。 赫连缙很郁闷,真凶他是查出来了,无奈苏晏先一步杀了不少人,而且还专程送了几颗人头去贤王府把叶筠吓得精神失常,他当然不可能把苏晏给供出来,但是想要轻易把他老子给糊弄过去,可不是件简单的事,于是他想了个法子,一步一步地抛线索,让永隆帝慢慢发觉贤王府那位王妃有着手眼通天的本事,外表看似柔柔弱弱,实际上心肠歹毒手段狠绝。 永隆帝嗅到了苗头,却是不动声色,某天以太后召见贤王妃为由让赫连钰带着精神失常的叶筠入了宫。 然而人还没到达慈宁宫,就被御前总管张公公给拦了去路,“贤王殿下,皇上有请。” 赫连钰拧着眉头,“父皇召见?” 张公公点点头,“是皇上让奴才来把王爷和王妃请去御乾宫的。” “可有说是什么事?”赫连钰问。 “奴才只是个传话的,具体什么事儿,王爷去了自然就知道。” 赫连钰看向一旁的叶筠,道:“父皇召见,咱们去御乾宫。” 叶筠突然之间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大吼大叫,“我不去,我不要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第301章 九爷黑化,叶筠死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赫连钰皱皱眉,看向一旁的张公公。 张公公仔细看了叶筠一眼,忽然叹气,“王妃这病也太严重了,莫非太医瞧了这么久都还没有成效?” 赫连钰眼神暗了暗,那天晚上叶筠被吓得大喊大叫,他宿在陆幼萱房里,等赶过去的时候,叶筠已经没办法准确描述那几颗人头是怎么到她房间的了,只是不管谁问,她都抱着脑袋身子瑟瑟发抖,可见整个人都被吓坏了。 宫里的太医倒是三天两头去看过,不过给的话都一样,受惊过度,非药石可医,只能服用些有镇定效果的药,至于能不能恢复,就得靠人从旁开导。 赫连钰玩女人倒是可以,但是开导?莫说他不知道怎么开导叶筠,便是知道,也不一定愿意开导。 在他看来,叶筠疯了其实没什么不好,当初说好了做交易,她帮他夺得皇位,等他登基以后就找个借口将她赐给苏晏。 可是后来赫连钰发现,自己太过高估了叶筠,这个女人急功近利,大概真是想嫁给苏晏想疯了,所以经常瞒着他背地里行动。 对于合作的两个人来说,有一方瞒着另一方单独行动是大忌,况且他们是夫妻,不管哪一个栽了,都一定会连累到另外一个。 这次的事件,赫连钰可以说是毫不知情的,但是在看清楚拿几个人头的面目以后,他就肯定了某些事。 ——朱太后给叶筠安排的这些隐卫,赫连钰并没有正式见过,但是他们身上有着北燕人的特质,再加上他观察入微,从那天晚上姜嬷嬷有些异常的反应就猜到,那是叶筠陪嫁跟来的隐卫。 至于他们做了什么遭此下场,第二天就知道了——青鸾夫人被刺杀,伤了手臂。 前后一联想,不难知道叶筠又偷偷去对付云初微了。 若非当时叶筠已经处于失心疯状态,赫连钰八成又得跟她大吵一架,结果没吵成,便只能在心里暗骂蠢货,嘴上还得各种安慰——毕竟他老子早就发过话了,若是敢对这位公主不好,绝对饶不了他。 在自己没有能力与帝王抗衡的时候,赫连钰是绝对愿意装孙子的,自然不得不从。 之前宫里的人去贤王府传话说太后召见的时候,赫连钰就想着此事怕是没这么简单,太后既然晓得叶筠精神失常,让人出去看才是正常的,怎么可能会把这个疯女人传入宫来,要知道万一在皇宫里发生了什么意外,那可是谁都担不起的责任。 所以赫连钰猜测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果不其然。 听完张公公的话以后,赫连钰就反应过来了,真正想召见叶筠的不是什么太后,而是他老子,永隆帝。 心中顿时涌上一股强烈的不安,赫连缙眉目渐渐地冷了下来,一旦让他老子知道刺杀云初微的人是叶筠派出去的,第一时间肯定会怀疑到他头上来——毕竟没有他的授意,叶筠没道理会这么做。 可是谁能理解他的苦衷呢?他的确是想要皇位,但还没蠢到这么明目张胆地派人去刺杀云初微的地步,更何况,刺杀云初微对他能有什么好处? 说难听点,他赫连钰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得不到任何利益的事情,他是不会冒险去做的,然而叶筠这个蠢货却再三连累他,这次的事情,一个交代不好,恐怕就不是随便惩罚那么简单了。 “我不要去,不要去。”叶筠还在乱喊乱叫,旁边的宫人拉都拉不住,听得赫连钰越发烦躁,一把拽住叶筠的手腕,将她强行拽上软轿,吩咐张公公,“走吧!” 该来的始终躲不掉,并不是他不愿面对就能置身事外的,谁让叶筠是他发妻来着? 来到御乾宫正殿,永隆帝早就在里面正襟危坐了,看样子,他们夫妻来之前永隆帝才刚发过火,整个大殿内都弥漫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沉肃气息,宫人们一个个低垂着脑袋大气不敢出。 赫连钰缓了缓神,上前行礼。 叶筠则是站着不动,一个人低着脑袋自言自语。 “王妃精神失常,还望父皇见谅。”赫连钰看了叶筠一眼,心中叹口气,对着永隆帝道。 永隆帝缩了缩眼眸,根据太医们的描述,叶筠的确是惊吓过度暂时性精神失常,所以对于行不行礼这种事,永隆帝并没有那么的在意,他只是特别的想知道,自己暗中得到的那些消息到底准不准确,刺杀云初微的幕后真凶是叶筠?那她的动机又是什么? 见永隆帝一直盯着叶筠看,赫连钰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莫非他父皇真的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不是一直有让太医去看的吗?怎么说的?” 赫连钰如实道:“太医说,短时间内想要恢复是不可能的,只能靠后期慢慢调理,还有,她不能再受到任何刺激了。” 永隆帝关切地问了一句,“可有查出病因来了?” 叶筠是被突然出现在房里那几颗人头给吓坏的,不过这种事太过骇人,并且赫连钰连夜封锁了消息,所以表面上看,除了贤王府的人和“凶手”,外面的人都不知道贤王妃突然精神失常的真正原因,而赫连钰对外的说法是贤王府杂院不小心走水,活活烧死了一个丫头,贤王妃刚好看到这一幕,所以受了惊,而且为了让解释更为真实,赫连钰的确是亲手烧死了一个丫鬟扔出去,只不过吓到的不是叶筠,而是陆幼萱。 陆幼萱亲眼目睹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在顷刻之间被烧成焦尸的样子,吓得一个晚上都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而赫连钰,例行安抚完叶筠以后回去见到陆幼萱的样子,有生之年头一回生出心疼的感觉来,哄了她一晚上。 陆幼萱的确是被吓到,不过不算太严重,所以不至于精神失常,赫连钰陪她一晚就好了。 而当下,赫连钰自然是拿应付外头人的那一套来应付他老子,说叶筠就是因为亲眼目睹了王府丫鬟被活活烧死而吓坏的。 永隆帝听罢,冷笑了一声。 这声音听得赫连钰头皮发麻,他总不能说叶筠是见到突然挂在自己房间里的那几颗人头而给吓坏的吧,那样的话,他老子一准儿追根问到底,赫连钰可还没有这么蠢,不打自招的蠢事,他不干。 尽管他老子很可能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的真相,不过只要他不承认,谁都不能随意定他的罪,他才是叶筠的夫君不是么?连他都说是因为见到丫鬟被活活烧死而吓坏的,旁人谁有权利质疑? 永隆帝冷笑那一声过后就没什么大反应了,诚如赫连钰所猜测,哪怕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并非如同赫连钰所说,哪怕知道这个儿子骗了自己,他都没办法在此时挑破——要知道那些人头可是出现在儿媳闺房里的,如果他“知道”了真相,那么公爹是通过什么途径查到儿媳闺房里的,这种事只要一传出去,市井百姓马上就能编排出上百种香艳版本来。 永隆帝还要脸,整个皇族还要脸。 所以为了脸面,也为了南凉与北燕之间能继续往来,这件事只能这么压下去。 永隆帝做了睁眼瞎,半点没提及人头的事。 当然,这也是赫连钰乐意看到的结果。 于是这件事就这么着了。 赫连缙听说以后,陷入了沉思。 他老子的做法显然是为了南凉与北燕之间的关系,所以假装不知道叶筠嫁来南凉的时候带了一批能力非凡的隐卫,甚至于打算息事宁人,就这么让此事翻篇。 往白了说,在和亲纽带叶筠和发妻的救命恩人苏晏之间,永隆帝选择了叶筠。 苏晏的脾性,赫连缙何其的了解,一旦让他晓得了帝王的选择,他一定会有所行动。 这是恩将仇报啊,换了谁能忍得了? 如果苏晏要行动,骆岚和远在广平府的骆家必定会第一时间遭殃。 赫连缙越想越心惊,脸上血色很快的退去,一片惨白,急急忙忙让人准备銮驾去往御乾宫,打算见一见永隆帝,却得知永隆帝在午休,张公公说什么也不让赫连缙入殿。 赫连缙是见过骆岚、也知道御乾宫底下有密道的,一看张公公的反应,哪里还不明白,他父皇这是去长公主府见他母后了。 赫连缙不敢耽搁,调头回东宫之后,很快让人去国公府递帖子,打算私下约见苏晏。 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赫连缙不希望再因为这件事而闹僵,况且,他最担心的不是这个,而是一旦骆家和他母后曝光,将会引来一场腥风血雨,到那时,事态会严重到什么地步,没有人能预估,哪怕是他,也不敢想象后果。 然而意料之中的,帖子遭到了拒绝,苏晏的态度很坚决,不见。 赫连缙心底沉了又沉,处在苏晏的角度,不见他很正常,可是他身为一国太子,这种时候不能不做点什么,兄弟情、救母之恩以及国家关系之间,有取就有舍。 难的是,取什么,舍什么。 这一夜,赫连缙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在想这件事。 许菡劝了他好半天他都没反应,最后干脆起来坐着,一坐坐到天亮,气色不是一般的差。 早朝过后,他再一次去了御乾宫,终于见到永隆帝。 “父皇。”赫连缙直接道:“青鸾夫人遇刺这件事,您是否打算置之不理?” 永隆帝皱皱眉,“凶手不是已经找到了吗?” 赫连缙冷笑了一下,“连儿臣都能看出来那是替罪羊,父皇以为凭苏晏的本事,他能不知道?”况且,苏晏还是第一个知道幕后主使是叶筠的人,如今推出替罪羊去顶缸,简直不要太讽刺。 永隆帝沉吟片刻,说:“这件事,朕昨日与你母后商议过了,处在朕的位置,不能不顾南凉子民,所以即便知道刺杀事件与栖霞公主有关,朕也只能装作不知,至于宣国公,等他过了热孝期,朕把兵权归还给他就是了,就当做是对他的补偿。” 赫连缙拧着眉头,“补偿?”三十万兵权听起来的确实极具诱惑,可是赫连缙再明白不过,这些东西,远不如苏晏心头的那个女人来得重要,为了云初微,苏晏可以连命都不要,比起云初微来,三十万兵权在他眼中一文不值。 “你之前不是来求过朕等苏晏热孝一过就把兵权再交给他?” 赫连缙很想说那是以前,现如今状况不一样,你恩将仇报狠狠打人一巴掌,又想用个甜枣去哄乖?若是一般人,这招或许管点用,但很可惜,这个人是苏晏,是个把他夫人的命看得比自己还重的苏晏,对苏晏用这招,只能说您还一点都不了解他。 看到赫连缙的表情,永隆帝有些不悦,“怎么,朕难道还得为了他而置南凉江山于不顾?站在朕的角度,就算知道这件事是贤王妃做的又如何,贤王妃的存在何其重要,你身为一国太子,难道会不明白?” 赫连缙道:“儿臣能理解父皇的为难,但是国公府那边,总得有个交代不是,那一看就知道是替罪羊的所谓‘真凶’,您就这么交出去,就没想过会惹怒苏晏?” 永隆帝鼓了鼓腮帮子,他何尝不知道苏晏是岚儿的救命恩人,可是身在帝王位,不得不如此,为了两国之间的关系,莫说只是牺牲一下青鸾夫人受伤,哪怕是要整个苏家覆灭,他也会毫不犹豫地下狠手。 再说,“真凶”都已经落了,如今再把叶筠推出去,岂不自打脸面?“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往后休要再提!” 赫连缙痛心疾首,“儿臣希望父皇能再三考量。” 永隆帝重重拍桌,“老二,你这是在逼朕!” 赫连缙苦笑一声,这么一闹,他和苏晏的关系必定会比之前老太爷死的时候更僵硬,“父皇以为选择了栖霞公主就能高枕无忧?” “当然!”永隆帝这里已经再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他已经对岚儿以及骆家人进行了最严密的保护,苏晏就算再有通天本事,他也不可能动得了他们一根汗毛。 前世就见识过苏晏因为云初微的失踪怒发冲冠举兵造反的本事,赫连缙可不认为一个叶筠能重得过苏晏,但是在永隆帝眼里,叶筠是能引发两国开战的关键人物,苏晏只是个没了兵权光有爵位的闲散臣子,孰轻孰重,一想便知。 赫连缙劝不过永隆帝,心中担忧更甚,只能想法子让白起和白述先一步去广平府保护好骆家人,至于长公主府那边,赫连缙觉得苏晏还不至于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不过即便如此,还是安排了不少人日夜守着,就怕苏晏突袭对他母后造成不利。 然而事实证明,不管是永隆帝还是赫连缙,他们的侧重点全都偏了。 换句话说,苏晏把他们父子俩的心思猜了个通透——他们不都担忧他会对骆岚以及骆家人进行报复吗?那他就换个法子,杀了叶筠,直接给微微报仇。 当然,报仇是首要目的,其次就是为了引起北燕发兵两国战乱。 赫连家越怕什么,他就给他们什么。 …… 叶筠其实并没有疯,之所以让姜嬷嬷帮忙造成失心疯的假象,就是为了能顺利出贤王府去往寺庙“静修”,脱离京城这帮人的视线,她才好实施自己的计划。 而赫连钰,在听到姜嬷嬷的建议以后,仔细地想了一下,“或许你说得对,让她去寺庙静养一段时日沾沾佛气能好得更快,不过,这事儿我得入宫秉明,否则出了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当赫连钰把叶筠要去寺庙的消息告诉永隆帝的时候,永隆帝并没有多加阻拦,因为他也觉得去了寺庙或许能恢复得更快。 于是安排了不少锦衣卫一路护送,可以说阵势相当大了。 但是谁都没想到,才到寺庙的第一夜就出事了。 …… 永隆帝的态度,的确让苏晏怒发冲冠,所以他去陆府找了易白,要了很多种不同效用的毒,亲自带着萧忌、萧沐、魏延、司璟等一众暗卫跟去了龙泉寺。 …… 到了寺庙,再没有其他人,叶筠就不必伪装了,整个人都放松不少,让姜嬷嬷准备水沐浴。 叶筠刚走到屏风后,就听到门房被人打开的声音。 叶筠随口道:“嬷嬷,你就在外面候着吧,一会儿有什么事我再叫你。” 然而说了半天,进门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她突然觉得后背冷嗖嗖的,或者说,那是一种阴森森的感觉,就好像置身满是厉鬼的极阴之地。 这个认知让叶筠一下子僵住了,慢慢转过头来,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她不知该如何反应。 该出现的恐怖现象没出现,出现在房内的,竟然是她心心念念了那么久的男子,苏晏。 一时之间又惊又喜,叶筠脸上的惊惶瞬间化为难以置信,“苏…苏晏?” 她不是没有注意到对方那双冷冰冰毫无生气的眸子,只是惊喜大过了惊惧,所以自动认为这是老天赐给她的“艳福”。 怎么都想不到,竟然会在这种地方遇到苏晏。 “你怎么会来的?”叶筠笑着问。 然而下一刻,她脸上所有的笑容就都凝固住化为僵硬,因为苏晏在她说话的时候以快的速度闪身过来,二话不说掏出一根极其尖锐的铁钉,手一扬,就那么生生地从她发顶刺下去。 鲜血和脑浆的混合物慢慢流出来,从她额角流下,甚至模糊了她的视线。 叶筠已经没办法动弹,仅剩那么一丝丝的意识在挣扎,倒地的时候,她清楚地看到苏晏那双眸子里的怨毒,阴森而恐怖。 …… 苏晏出门,负责用毒控制锦衣卫的萧忌、萧沐、魏延和司璟四人已经汇合了。 苏晏黑沉沉的眸子望向夜色中,面无表情地吩咐,“把叶筠的死讯以及惨状传到崇明帝的耳朵里。” “是。” 苏晏抬起脑袋,黑暗无边的天空像是一张血盆大口,将所有人都吞没在其中。 他慢条斯理地洗了把手,这才骑上马离开。 …… 贤王妃叶筠的脑袋被人割了,就挂在她所住的禅房内。 这是近几年来龙泉寺所出的第二次死亡事件。 第一次是苏璃,这一次,是和亲公主,贤王妃叶筠。 死状相当的恐怖,被人用大铁锥子从发顶刺进去破开了脑瓜子,然后再将头颅割下来挂在床头。 头颅所割的伤口相当的不整齐,就好像是用钝器一点一点,慢慢地厮磨,要让对方尝尽死亡一步步逼近的恐惧才甘心。 尸身横陈在地上,脑袋挂在床头。 脑袋被大铁锥子刺爆,尸身全是刀扎的口子,动手的人就好像在剁肉,一丁点完整的肌肤都没给她留下。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贤王妃是什么时辰被人杀害的,又是被谁杀害的。 永隆帝得到消息的时候,被报信人的描述惊起一身白毛汗。 “你…你再说一遍。” 永隆帝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回皇上,贤王妃在龙泉寺被杀。”报信的人生恐再细致描述一遍会把皇上给吓坏,索性言简意赅。 可即便是这样,永隆帝的脸色也说明他已经被吓得不轻了。 反应了将近一刻钟,永隆帝才勉强平静下来,然后直接掀翻桌子,“怎么回事!” 报信人垂下脑袋,“回皇上,奴才们也不知道。” “这么多人看着,你们连她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永隆帝眼眶里的眼珠子鼓得几乎要掉出来,叶筠的死意味着什么,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 这事一旦传到北燕去,以崇明帝的个性,肯定会出兵攻打南凉。 “给朕封锁消息,谁要是敢走漏一丝一毫,朕灭他九族!”永隆帝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查出真凶,真凶是一定要查的,只是目前更重要的是隐瞒消息,绝对不能早早地让北燕那边知道,否则一切都完了。 报信人点头,“锦衣卫指挥使已经在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现如今龙泉寺的香客们都还不知情。” 永隆帝浑身发抖,看向一旁的张公公,“传太子觐见。” ------题外话------ 接近结局,衣衣有点卡文,更新时间不稳定,小仙女们见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第302章 病娇宠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叶筠的死,赫连缙早就得了消息,第一时间便猜出是苏晏亲自动的手,早就让他父皇考虑再三,他父皇不听,这下,真把人得罪狠了。 换了身衣服,赫连缙随着传话的太监去往御乾宫。 永隆帝铁青着脸坐在龙椅上,一副随时要爆发的样子。 “父皇。”赫连缙假装不知道叶筠的事,神情平静地行礼。 “贤王妃死了,这件事你听说没?”永隆帝直接问。 赫连缙摇摇头,“儿臣也是现在听父皇说的。” 永隆帝随手抓住一个杯盏死死地捏着,他不傻,前后一联系就想到了真凶可能是谁,“朕怀疑,是苏晏动的手。” 赫连缙心里冷笑,“就算父皇怀疑到苏晏头上,咱们也没有证据不是么?” 苏晏做得如此明目张胆,说白了就是在挑衅皇族,直接告诉你人就是我杀的,你要能拿得出证据来,我便甘愿引颈受戮,拿起不出证据,你们便只能干看着。 永隆帝手里的茶盏“啪”一声碎裂开,竟是他怒到徒手给捏碎了。 至于怒的原因——他安排了那么多锦衣卫保护贤王妃,然而竟然还能有人能绕过几十双眼睛让叶筠死得那么惨。 这是否说明,他一直以来都小看了苏晏,这位的本事兴许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恐怖? 看到永隆帝的反应,赫连缙叹了口气道:“父皇,儿臣早就提醒过,让您三思,可你当时的态度……唉,就算儿臣不挑明,父皇怕也是听说过的,苏晏宠妻,在他眼里,没有谁能重得过云初微,就好像父皇非母后不可一样,三十万兵权与云初微摆在他面前,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云初微,而这次的刺杀事件,叶筠明显碰到了他的底线,他要的,不过是皇家的态度以及交代而已,可是我们没能给他,甚至还推了替罪羊出去糊弄他,您想想,苏晏在得知真相以后能不怒吗?” 永隆帝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说那些还有什么用,现如今该想的,是怎么给北燕一个交代。” 赫连缙陷入沉默。 在来的路上,他听到张公公说永隆帝下旨对外封锁了消息,可是凭他对苏晏的了解,叶筠身死的消息恐怕早在他动手的时候就已经传去了北燕,至于后面会发生什么,谁也没法预测。 不过有一点能肯定,两国战乱是在所难免的了。 —— 时间回到昨夜。 云初微哆嗦着手脚缩到床角,浑身发冷的她看着从门口一步步逼近的男人。 这是苏晏,外形没变,容貌没变,可是却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云初微说不出来,只是觉得他周身笼罩着一层死亡的气息,仿若刚从地狱归来的修罗,杀气大开,残酷,冷绝。 云初微左手紧张地抓住身下的褥子,“九爷?” 对方脚步一顿,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浓雾突然散开,逐渐染上了几分清明,像是只有听到她的声音,他才能从那一层让人胆战心惊的死亡气息里面剥离出来。 “微微。”他上前来,声音略有些暗哑,张开双臂,“来,我抱抱。” 云初微嘴唇翕动,喉咙像被一只冰冷的鬼手死死掐住,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她开始后悔没听封奕的话,封奕说,绝对不能改变这里一丝一毫的历史轨迹,否则会牵一发而动全身,造成不可预估的后果,当时给萧忌他们求情的时候,她根本没料到会这么严重。 封奕写的剧本里,压根没有这一段。 眼前的九爷好可怕,云初微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又做了什么,但是她闻得到他身上散发着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尽管来之前很可能已经做了各种掩盖,但还是没能瞒过她灵敏的鼻子。 他杀人了,而且手法相当的残忍。 这是云初微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一念至此,云初微头皮开始发麻,后背冷汗涔涔,已经浸湿了里衣,她小心地呼吸着,也小心地看着逼近自己的男人,仍旧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下一刻,她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就被苏晏修长的手臂从床上捞过去,紧紧箍在怀里,鼻尖抵在她乌黑柔顺的发丝上轻轻嗅着。 云初微感觉得到,他浑身硬邦邦的,僵冷得像块冰,尽管她身上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过去,还是没办法让他暖和起来。 云初微忽然放下了所有的警惕和恐惧,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乖顺。 还不等说些什么,就听到头顶苏晏的声音传来,“没有人能伤害你,永远也不会有。”顿了一下,又说:“谁敢动你,我杀了她。” 这些话,不像是对着云初微说的,倒像是在喃喃自语。 云初微心神一震,如果这个时候她还不能反应过来,那么这一场逆穿之旅就白去了——她昏迷半个月,苏晏因为太害怕失去,心态彻底崩了。 简单来说,眼下的苏晏,已经黑化。 如果说她之前还对他心存恐惧的话,那么这一刻,所有的害怕都消失不见了,只剩心疼。 她吸了吸鼻子,埋首在他胸膛小声啜泣。 “微微对不起,我控制不住。”苏晏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突然之间自责起来,“明明答应了你不再杀人的,可是我……” 话到尾音,戛然而止,因为对上了云初微水雾朦胧的双眼,他有些慌乱,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是一个劲地抱紧她,然后嘴里重复地说着,“微微,我知道现在的我很糟糕,可是你别不要我,你若是扔下我,我就什么也没有了,求你。” 那满是祈求的无辜眼神,与先前的修罗气场形成了十分鲜明的对比。 可是在无辜的背后,又有着挣扎的占有欲。 好似只要她敢说出不要他,他就能马上控制不住把她杀了,然后以让人毛骨悚然的方式让她永远留在他身边。 拍戏的时候,封奕因为刺杀这一段以及后面她命悬一线的那一段而精神抑郁过一段时间,但也只是轻度抑郁,做了几个疗程的心理辅导就慢慢好转了,远不及苏晏这个程度。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云初微是第一次见到有人因为受刺激太过而直接黑化。 但是换个角度想,苏晏此时此刻表现出来的,何尝不是他内心最深处的东西。 不过是昏迷不醒而已,就让他心态崩成这样,云初微难以想象倘若自己真的死了,他会疯成什么样。 难怪封奕死的时候说这一世虽然她只在他面前一天走,可是一天的时间,简直像把一辈子的痛苦都堆积到他身上,抓狂,无力,彷徨,慌乱而又无措,尽管知道她是寿终正寝,他也没办法接受事实。 每个男人对于自己的女人都是有占有欲的,区别在于多与少,苏晏也不会例外,只不过云初微万万没想到,苏晏的占有欲会这么强,强到黑化以后如此的可怕。 她当然不会离开他,就算他变成了万人唾骂的杀人狂魔,她也不会离开他,只是这种时候,任何的言语都是苍白的,云初微略略思考了一下,脑袋往上仰,因为身子被箍得太紧的缘故,没办法直接吻到他的唇,却吻到了他下巴的青色胡茬上,有些刺,但更刺的,是她的心,所有心疼他的话都堵在嗓子眼出不来。 她这个举动让苏晏很愉悦,避开她伤着的那只手,一手扣紧她的后脑勺就吻下去。 不同于以往情欲来了的前奏,这样的吻,抵死缠绵,只是为了证明。 她用这举动向他证明自己不会不要他,而他则是要借此机会表现出绝对的占有欲,不允许她逃离,更不许她抛下他。 云初微眼眶很酸,吻着吻着就落下泪来,那泪水划过唇畔的时候,他伸出舌尖舔了舔,然后辗转到她的唇。 她尝到了,又咸又涩,令人厌恶的味道。 一吻罢,苏晏慢慢松开她,身上那种让人害怕的气息似乎淡去不少,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娇嫩的唇,眼底有着浓浓的眷恋。 云初微知道,即便自己的吻让他收敛不少,这个时候的九爷心态也是没能恢复如常的,眼下他最需要的就是她的陪伴,只要她不离开,总有一天,他能慢慢恢复过来。 只不过…… 云初微想起因为自己的“违约”而逆了剧本这件事,心底涌上几分担忧,头一抬,对上苏晏的眸子,很明很透亮,里面似乎只有她一个人。 这一瞬间,云初微突然之间释然了,既然剧本中的路是她自己走的,那么逆了剧本以后,她还是她,为什么不能重新闯一条路出来? 她相信,只要自己一直秉持着与九爷厮守一生的信念,就一定能走到最后。 “九爷,睡吧!”云初微小声地说着。 苏晏摇摇头,“我要去沐浴。” 云初微道:“那我在房间等你?” 苏晏眸子暗了暗,“不行,你跟我一起去。” 态度很坚决,带着不容云初微拒绝的味道。 云初微没想过要忤逆他,点点头,“好。” 他似乎对她的乖顺很满意,冰凉的手掌摸宠物似的摸了摸她的发顶,然后帮她穿好衣服,牵着她的左手往外面走去。 这是头一次,云初微站在浴桶前看着他沐浴。 意思很明显,他可以不要她帮忙,但她绝对不能离开他的视线之外,半寸都不行。 这一点,云初微倒是没什么意见,关键是…那完美的人鱼线,健硕的腹肌,精壮的腰身,健康的色泽…再这么看下去,就不仅仅是喷鼻血了,会死人的好么?他倒是洗得欢乐,可有想过她的感受? 那种冲上去把他扑倒的念头不止一次地在云初微脑袋里盘旋,然而她只能压下心底的燥热,然后稍微的移开视线不正眼看他。 终于捱到苏晏洗完,云初微稍稍的松了一口气,背过身去,不想再被某些限制级的画面弄得抓狂。 后背突然一暖,竟是换上加绒睡袍的苏晏从后面抱住了她。 终于有点温度了。 云初微如是想着。 “在想什么?”苏晏对着她的耳廓轻轻吹了口气。 动作,问话以及语气都让云初微想到了封奕。 要真是封奕,那就好了,封奕心态比苏晏稳,一定不会走到这一步。 不过这些想法很快就被云初微从脑袋里甩出去,偏头看他,“没什么,就是有点困了。” “回房睡觉。”苏晏直接打横将她抱起回了房间,云初微本想着他会以那种方式来再一次宣告对她的绝对占有权,但很意外的,并没有,苏晏只是抱她有点紧,除此之外,并没有不安分。 云初微的确是困了,整个人缩在他怀里,没多大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至天明,云初微睁开眼睛的时候,反应了至少一分钟才确定自己是在国公府而不是封家别墅。 毕竟那是五十年的记忆,每天早晨醒来对着她的人是封奕,一时半会儿的,她不可能彻底适应得过来。 苏晏已经不在房内,韩大姑姑进来伺候她梳洗。 云初微小声地问:“姑姑可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当着苏晏,她是一点都不敢问的,就怕突然触发到他黑化加剧的条件造成难以预测的后果。 韩大姑姑一脸纳闷,“夫人指的是什么?” 云初微看她反应就知道了,除了苏晏那些暗卫,其他人并不晓得。 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杀了谁,总不会是入宫杀了永隆帝吧? 若是换成以前,苏晏指定不会,可现在的苏晏不同,一旦与她有关的事情,莫说弑君,怕是让他做更出格的事情他都会毫不犹豫。 一想到这些,云初微就忍不住地颤了一下。 韩大姑姑发现异常,问:“夫人是否觉得冷?”虽然穿得已经很厚实,但昏迷刚醒没两天的人会觉得身上冷也说得过去。 “没事。”云初微道:“就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至于是什么事情,就不是韩大姑姑该问的了,垂下眼睑继续给云初微梳妆。 受了伤不能喂奶,云初微这一天都很闲,没什么事做,就去梅园赏了一天的梅花,当然,也让小丫鬟们弄了不少插花。 梅子降香几个跟在云初微身边这么久,虽然还达不到云初微的插花水准,不过多多少少还是学到了一些,因此每个人都弄了不少出来,看着倒也别致。 云初微现在的日子基本上就是睡了吃,吃了在院子里逛逛,太夫人那边不必过去晨昏定省,柜上的事情有焦燕会照管,完全无需她担心,看似过得很惬意。 但实际上,这样的日子在那个时空她就过得够够的了,刚出院的那段时间,除了别墅,哪儿也不准去,一出去就得暴露身份,暴露和封奕的关系。饭菜不合口味了,直接把顶厨带过来,衣服首饰什么的,也是把设计师带来给她量身定制,而且对于经常出席时装周的她来说,那几位设计师并不陌生,全都是圈内排得上号的。 知道封奕很壕,她也就懒得过问了,只是被人这么伺候到底不是她向往的生活,所以手臂一痊愈,就马上和封奕出去旅行透气。 可是谁能想到,那边倒是解脱了,这边一觉醒来,又重来一遍。 在那边,无聊的时候至少还能去三楼的私人影院看看电影,或者听听音乐放松放松,这里本来就不能随意出门,再加上苏晏现如今的心态,云初微更不敢忤逆他,只是没有电子产品消遣解闷这一点,她应该还要一段时日才能缓过来。 苏晏最近好像显得特别忙,至于忙着做什么,云初微没敢问,只是这天有事去外房找他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云安曜也在。 云冲早就回北疆了,云安曜却是被留了下来。 云初微没想到他会突然到访,或者说,并非云安曜到访,而是苏晏将他请来的。 见到云初微,云安曜很欢喜,“小妹?” “哥哥。”云初微笑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云安曜想也没想就道:“听说你恢复了大半,我来看看你。” 云初微知道他在撒谎,只不过苏晏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边,云初微可不敢多问,谁知道黑化以后的九爷会不会连自己舅哥的醋都吃,因此特地与云安曜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就算是说笑,也不会太过,随便应付着。 云初微本来还有好多问题想问云安曜的,但是在对上苏晏的视线以后,果断选择了放弃,没聊几句就目送着云安曜离开了。 吸了口气,云初微抬步走到走廊上,苏晏的跟前,“九爷。” “怎么出来了?”苏晏看着她,气势全开的他那双黑色的眸子太过具有侵略性,云初微被他盯得呼吸有些不顺畅,想了想,还是把要问的话咽回去,“该吃饭了。” “好。” 苏晏绕到她左边牵起她的手,就这么往饭厅里走。 这一路上,下人们全都低眉垂目,谁也不敢抬起眼睛来看,云初微不用细想也知道定是自己昏迷的那段时间,所有下人都得了残酷的教训,所以现如今没谁敢再嘻嘻哈哈的说笑了,全都各司其职,只管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她是这两天才听说叶筠死了的,本来想问问苏晏,不过方才对上苏晏双眼的时候,忽然明白了什么——叶筠或许就是他亲手杀的,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叶筠的结局为何与剧本里不一样。 而这件事再一次证实了云初微的猜想——但凡与她有关的事,只要稍微出了意外,就能让他疯魔。 以前吃饭的时候,梅子她们几个小丫鬟偶尔还会与云初微说笑,可现在,谁都不敢多露出一丝丝表情来,一顿饭吃得死气沉沉。 不过在苏晏眼里并不是这样的,只要她好好的待在他身边,那么他愿意把所有最好的都给她,听她的话,但如果她害怕他,想要离开他,那么…他很难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很多事情并非他想做,可是内心深处好像藏着一头随时都能发狂的巨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一定要把她拴在自己身边,否则她走了,他就活不下去。 安静地吃完他夹过来的菜,云初微放下小碗,开始怀念以前那个温润亲和的九爷。 苏晏见她发呆,问:“怎么了,饭菜不合口味?” “没有,今天的菜很好吃。”云初微马上道。 一旦表现出任何的厌恶来,厨子们就死定了。 “赏!”苏晏对外吩咐了一句。 韩大姑姑忙应是,转身去账上取银子打赏厨子。 而得到赏赐的那几位厨子并没表现出多大的欢喜来,甚至拿银子的手都是抖的,他们可还没忘记,前两天因为夫人没胃口,其中一位厨子就被活活打死的事情。 苏晏又问了云初微一些问题,她都笑着耐心地回答,心中却无比的清楚,苏晏对她的宠已经由“娇宠”转变为“病娇宠”,人是病态的,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也是病态的。 这种状态如果还要持续下去,整个国公府上下必然都会人心惶惶。 云初微很焦躁,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治好”九爷,把从前那个他给换回来。 这种时候,他想到了两个人,一个是赫连缙,一个是陆修远。 这两个人,不管她找到谁,一定都能得到稍微有用一点的意见,尤其是赫连缙,他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对许菡的占有欲就是这样的,而现在,他已经变得正常了,这其中一定少不了许菡的功劳,她很想知道许菡是怎么做的,也想知道赫连缙这个转变的过程是怎样的。 终于得了个苏晏不在的时机,云初微给许菡写了信,打算让韩大姑姑托人送到东宫,然而信还没到许菡手上,就被苏晏截获了。 他拿着信,直接来到燕归阁走进她的房间,脸色黑沉可怕。 云初微毫不怀疑,他下一秒就能化为巨兽将自己撕成碎片。 “这是什么?”苏晏扬了扬自己手中的信。 云初微吞了吞口水,“是我给菡姐姐写的信。” “你想离开我?” “不。”云初微声音艰涩,“九爷,我只是有些闷,想找好姐妹聊聊天。” 他沉默片刻,“聊天,我也能陪你。” 云初微唇瓣抿了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结局篇(1)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云初微没拒绝,等苏晏坐下来以后,就乖巧地依偎在他怀里,他身上有些凉,她轻轻蹭了蹭,想把自己的温度传给他。 苏晏温柔地摸着她的脑袋,若是这种时候有人站在旁边,一定能清楚地看到苏晏那双眼睛,不夸张地说,除了云初微,他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任何人任何事,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这个女人,是那种怎么对她好都嫌不够的极致宠溺,宠溺背后又隐藏着近乎疯狂的占有欲。 不管是黑化前还是黑化后,云初微都不抵触他,只是没能把信传给菡姐姐有些遗憾罢了。 慢慢地,苏晏周身回暖,云初微眼皮耷拉下去,就在差点睡着的时候,苏晏突然道:“微微,北燕发兵了。” 云初微陡然一个激灵,抬起脑袋来。 苏晏继续说,“我让云安曜来府上,正是为了此事。” 云初微呼吸顿了顿,“北燕发兵,是不是先经过北疆?” 苏晏点头。 “那我爹……” “我都已经安排好了。”苏晏道:“岳父大人会没事的。” 云初微一阵心惊,“那么,百姓呢?”黑化之前,九爷或许不屑于赫连家的政权,但他绝对忠于南凉,忠于百姓,就好像每次她把自己用现代知识改造一下的小玩意小技巧展示出来的时候,他总会让她想法子扩散出去为百姓造福。 可现在…他竟然用叶筠的死来挑起两国战争,置百姓于不顾。 苏晏那双眸子顷刻间变得黑沉沉的,鬼气森森,冷而冽,“赫连氏恩将仇报,这就是他们应付出的代价。” “九爷,你不是说会听我话的吗?”云初微急躁起来,战争,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不喜欢战争,不喜欢看到那么多人死。” 苏晏突然呆呆地看着她。 云初微被他盯得头皮发麻。 “你不喜欢?”过了许久,他问。 “嗯。”云初微斟酌着点点头。 “可是他们全都认为你该死。”苏晏声音含着巨怒,冰碴子一样敲打在云初微的心扉上,“我不过是想要个态度,想要叶筠付出一点点的代价而已,结果赫连氏选择了无视,默认你被刺杀是活该,甚至还用替罪羊来糊弄我,微微,赫连家的人都该死,你不能为他们求情,否则我会不高兴的。” 最后一句话,让云初微脊背生凉。 “我说过,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谁伤害你,我就杀了谁。” 云初微再不敢说一句阻止的话,也不敢表现得太过异样,但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胸腔内的心脏是抖的。 —— 叶筠到底是做了两国开战的导火索,北燕军兵分二路,一拨从西北边境入侵,另外一拨从东北边境入侵,打了南凉一个措手不及。 云初微一想到远在西北的云冲,就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可是躺在苏晏怀里,她不敢不睡,就怕自己表现得稍微异常一点被苏晏察觉到。 如果知道因为自己受伤会招来这么大的灾祸,当初说什么也不会提出大年初一外出游玩顺便烤串的建议来。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北燕大军来势汹汹,西北有云冲,目前还能抵挡,东北就不一样了,镇北将军的战术对于北燕铁甲军来说,根本就是隔靴搔痒,完全没起到关键性的作用。 因此,节节败退,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就接连失守好几个城池。 永隆帝大怒,差点就下旨抄了苏家,然而他只是主观上的知道叶筠是苏晏杀的,把消息送去北燕的也是苏晏,却一丁点的证据也拿不出来。 最后还是赫连缙出面阻止他对苏家下手,并且自动请缨带兵北伐。 赫连缙以前是个什么德行,满朝文武再清楚不过,虽然他现在一步步往合格储君的方向发展,却也泯灭不了他没带过兵的事实,至于以前在军营的历练,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朝臣们自动忽略。 可是不同意,也得同意。 苏晏正在热孝期,这种时候除非他自愿,否则就算是帝王也不能强迫他带兵出征。 再说,本来就是苏晏挑起的两国战争,他怎么可能帮赫连家带兵去御敌? 赫连缙自嘲地笑笑,没想到自己重活一世,竟然还是没能掌控住全局,这种时候,无怪乎谁对谁错,大家都只是立场不同罢了,他并没有怨苏晏,只是在点兵出征的那天让人送了封信来国公府,信上说,等他大胜归来,一定会给苏家一个交代。 具体什么交代,赫连缙没明说。 —— 于是乎,一个叶筠的死,拉开了北燕南凉两国数十年和平过后的头一次大战,北疆军因为平日里的实战演习积累了不少作战经验,再加上有云冲的带领,这一仗打得是游刃有余。 东北这边,虽然赫连缙的到来改变了战术,不过因为军队素质比不上北疆军,再加上缺乏实战经验,所以跟来势汹汹的北燕军队杠上,只能暂时利用地形来取巧夺胜。 然而赫连缙很明白,这并非长久之计,现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南境调军,不管要多久,这边都一定要撑住等援军到来。 东北军报传回京城的时候,永隆帝气得快要冒烟,南境是个非常重要的关口,一旦那边的军队有调动,南边的小国必定会趁机作乱,到时候别说东北保不住,就连南境也得完蛋。 关于从南境调军的事,永隆帝作斟右酌,还是没同意,最后派遣西平侯从各州府驻军里面调遣精锐部队北上。 而永隆帝也被这连天的战火以及每日传来的军报弄得心力交猝,一病不起。 外患未除,内忧又起。 趁着外面在打仗,朝廷空虚,赫连钰带着府兵杀入皇城逼宫。 这一夜格外的冷,外面狂风大作,皇城里高挂的灯笼左右摇摆,逐一被风吹灭,没有人去续灯,能续灯的人都被叛军逼入冷宫方向,严防死守,谁也出不来。 而在这月黑风高之夜,御乾宫外头却亮如白昼,叛军高举火把,将那一方天地照得分外刺目,四周横七竖八地躺着御林军的尸体,血腥味漫天。 内殿里隐约传来永隆帝上气不接下气的咳嗽声,偶尔夹杂着中气不足的怒吼声,无一不在昭示着这里正上演一场历朝历代都会有的逼宫戏码。 赫连钰坐在龙榻前,手中握着一幅卷轴,明黄的颜色,上面赫然是“遗诏”的内容,万事俱备,只欠印玺。 然而永隆帝死都不肯交出玉玺来。 赫连钰一张脸阴沉沉的,“父皇,现如今什么境况,你不会不明白吧,西北东北两处都在打仗,太子能否活着回来,这是个未知数,您老人家又一病不起,这种时候还不打算立遗诏传位,你是想让赫连家的江山后继无人吗?” “孽障!”永隆帝大骂,“国难当头,你竟然敢坑害带兵出征的太子!” “我有什么不敢的?”赫连钰冷笑起来,“从一开始,我的目的就很明显——当皇帝。所以只要是能给我铺路的人或事,我都乐意‘善待’他们,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夺得皇位,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不想当皇帝的皇子,要么早死了,要么,还没出生。” 永隆帝脸色铁青,再加上咳得厉害,看起来随时都有一命呜呼的可能。 “只不过,父皇你的做法太让人心寒了呢!”赫连钰脸上冷意更甚,“就因为偏爱骆岚,所以爱屋及乌,把太子之位给了赫连缙,他有什么?民心还是本事?” 永隆帝哼声道:“老三,朕命令你现在撤军,或许朕还能看在这么多年的父子关系上饶你不死,可你若是再固执下去,到时候可别后悔!” 赫连钰不以为意,“太子北伐,隐卫跟去大半,至于剩下的…算算时辰,要么已经死了,要么,正在死的路上,整个皇城都在我的掌控之中,父皇以为你还有什么筹码能与我抗衡?是乖乖交出玉玺让位,还是非得逼我弑君杀父,儿臣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考虑。” 永隆帝也知道这种时候不管怎么骂赫连钰都是没用的,索性不吭声了,保持体力,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见永隆帝没反应,赫连钰皱皱眉,直接抽出长剑架在永隆帝脖子上,“父皇,这可是你逼我的。” 永隆帝掀开眼皮,冷冷地望着他,尽管面容已经苍老,那双眼睛却出的明澈,盯着你的时候,能让你脊背一阵阵的发冷。 不过赫连钰既然已经做好了逼宫的准备,自然不会被他老子一个眼神就给慑住,怔了片刻便回神,就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永隆帝突然开口,“老三,朕再给你一次机会,马上撤军。” 这声音很平静,与之前大怒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就是这种平静,让赫连钰突然觉得遍体生寒,因为他发现了不对劲。 这一路杀入皇城,似乎都没怎么受到御林军的阻止,更大的疑点在于,皇城里面太空荡了,就好像有人提前知道他会逼宫,所以把城防军以及御林军都给先一步调出去一样,就等着来个瓮中捉鳖。 而之前跟着他杀入皇城的府兵们,这会子竟然一点声响也没有,不用想,早就被皇城伏兵全部放翻了。 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赫连钰眸子泛出猩红色,握着剑的那只手微微颤抖着,一个不慎,割破了永隆帝的脖颈,他咬牙切齿,“你到底做了什么?” 永隆帝脖子被剑尖抵着,自然不能发出正常的声音,他没说话,只是冷冷的盯了赫连钰一眼。 虽然无声,但那种嘲讽的味道却十分的明显。 赫连钰浑身一震,“老东西,你对我设局?” “朕这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起初,永隆帝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慢慢地适应了以后,他有气无力地道:“早就让你收手,你偏不听,这时候才知道后悔,似乎晚了。” 这话听得赫连钰大怒,手臂一扬,准备直接刺中永隆帝的胸膛,既然他活不了,那就拖着他老子下水,大不了到了阴司,他再杀他一回就是了。 剑尖即将刺中永隆帝的时候,他突然一个利落的翻身躲开,顺手从龙榻靠墙的暗格里取出早备好的药粉包来,对着赫连钰就是一阵狂撒。 赫连钰没想到永隆帝竟然还留了一招,双眼被药粉沾染到,眼前顿时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心中警铃大作,整个人疯了一样挥舞着长剑到处乱砍。 永隆帝小心翼翼地躲开,趁着赫连钰不备的时候从他手中把剑夺过来,直接朝着他手臂上砍下去。 赫连钰之前拿剑的那只手,就这么落在地上,撕心裂肺地疼让他撑不住倒下去,满地打滚。 永隆帝冷眼看着还在痛苦叫唤的赫连钰,若非赫连缙走之前让他一定要防备赫连钰逼宫,他还不知道这不孝子竟然真有胆子在国难当头的时候对他下手。 逼宫传位?呵呵,光凭他这点段数,也配跟老二相提并论? 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襟,永隆帝这才像个没事人一样让人进来清场。 最先进来的人是御林军统领,见到内殿里面的情况,脸色吓得惨白惨白的,跟着进来的是锦衣卫指挥使,这些人其实早就得了永隆帝的吩咐,把人手悄悄调出去,所以他们这一路是杀入皇城的,把叛军灭了个片甲不留。 然而,当看清楚御乾宫内殿的情形时,饶是锦衣卫指挥使这样历经了多少大场面的人都忍不住唏嘘,不愧是帝王,面对儿子逼宫这种情况竟然还能冷静应对。 后面跟进来的大批军队很快把赫连钰给押下去打入天牢。 永隆帝拿起地上那道所谓的“遗诏”,随便瞟了一眼后扔到地上,将脚踩在上面狠狠地搓捻了一番,这才吩咐锦衣卫指挥使,“传朕旨意,贤王逼宫造反,贤王府一干人等全部打入天牢听候处置!” 外患还没解决,这时候百姓都处于恐慌之中,实在不宜内乱,哪怕赫连钰罪当论处,也不能在当下做出实际性的行动来。 锦衣卫指挥使很快领了命出去。 不多会儿,便有惊魂未定的宫人进来打扫,当看到赫连钰被砍掉的那只手臂时,一个个吓得面无血色。 永隆帝坐在金椅上任由张公公帮他脖子敷药,脑子里想着事情,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早就被暗中的一双眼睛给盯上了。 而与此同时,隐在黑暗中的某处殿顶上,苏晏收回手中的单筒望远镜。 这是在云初微被刺杀前的某次闲着无聊去翻嫁妆时发现了不少水晶的一时兴起之作,当时她并未告诉苏晏这个可以作军用,因为怕他起疑,只说是无意中发现这样视物能清楚地看到很远之外的东西。 为了备不时之需,苏晏今晚就带来了,刚好派上用场,看到了赫连钰逼宫造反的那一幕。 等赫连钰被押下去的时候,苏晏才不紧不慢地嗤了一句,“蠢货。” 说完,手往旁边一伸,萧忌自动将乌金弓放到苏晏手中。 接过弓,搭上箭,苏晏瞄准了御乾宫内殿窗口方向,毫不犹豫地射出去。 而在金椅上坐着沉思的永隆帝,只听得有利器破窗而入的声音,还不及反应,那利箭已经飞进来,准确无误地刺进他的胸口。 “皇上——” 霎时间,整个御乾宫鸡飞狗跳,惊呼声哀嚎声混成一片。 把乌金弓递给萧忌,苏晏又接过雪白的帕子擦了擦手,夜风撩动他宽大的衣袍,神情幽冷似鬼魅,若是仔细看,能发现那双眼睛里是大仇得报过后狰狞而满足的笑意,绝对能让人不寒而栗。 萧忌不用看自家主子的眼睛,光是一个背影就让他忍不住哆嗦。 自从夫人受伤以后,主子就性情大变,这在暗卫间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只不过今天晚上被主子点名跟来的时候,萧忌还是止不住的害怕,他不怕死,但是惧怕主子周身那种暗黑而强大的气场,以及他出其不意的非常人手段。 不过好在今夜并没有拿他出气,只是让他拿工具而已。 “回吧!” 懒得再看宫人们手忙脚乱请太医的情形,苏晏懒散地对着身后的萧忌吩咐,仿佛皇帝的重伤与他一丁点的关系都没有,他只是碰巧路过然后碰巧看了一场好戏。 萧忌自然不敢多言,点头过后跟着苏晏下了殿顶,悄悄离开皇宫。 他们所站的那一处殿顶因为树荫的遮蔽,实在太过暗沉,所以并没有人发现。 再说,这么混乱的夜晚,就算有人发现,也会因为隔得太远而认不出他们的身份来反而将他们当成护驾的兵士。 苏晏回到国公府,先去浴房洗了一身的僵冷才回到房间。 云初微难得的晚睡,就坐在床头抱着双膝等他。 苏晏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非常温柔,与之前刺杀永隆帝时的冰冷判若两人。 “困不困?” 云初微摇摇头,微小,“不困,等九爷呢!” 很想问他去哪儿了,但是没法张口。 “困就睡吧,睡醒了,便什么事也没有了。”他还是那副温柔宠溺的模样。 云初微点点头,慢慢躺下去,苏晏便躺在她旁边,伸手轻轻抱着她。 云初微很不安,直觉告诉她,他今天晚上又杀人了。 “睡不着?”感觉到了她的焦躁,苏晏垂目望着她。 云初微咬了咬唇角,“九爷能告诉我,你今天晚上去哪儿了吗?” 再受不了这么压抑的相处模式,云初微决定打破它,他再愤怒,总不会动手打她甚至是杀了她吧? 说起这个,苏晏低低笑了一声,“我给微微报仇啊!” “啊?”云初微满目愕然,“叶筠不是已经死了吗?” “恩将仇报的人也该死呢!”他微笑着说,语气很是云淡风轻,云初微却听得变了脸色。 所以,他杀了永隆帝? “刺杀你的人死了,认为你该死的人也快死了,微微高兴吗?”他忽然问。 这满是暗黑气息的口吻,让云初微心脏缩了一下,伸手摸着他的侧脸,“九爷。” “嗯?” “我们回到从前,可好?”她几乎是带着哭腔恳求,“我不希望你再继续这么黑化下去了。” 苏晏面上的笑意都凝冻起来,眼神渐渐变得尖锐,“为什么?” 云初微哽咽着道:“妾此生唯一心愿,不过是守着方寸院落,与君共白头罢了,旁人生死,与我无关。” 见他有些动容,她接着说,“我不喜欢你杀人,我只喜欢你喜欢我,宠我时的样子,那么美,那么好,倘若我想让这份美好延续一辈子,九爷能帮我实现愿望吗?” 苏晏狠狠皱了下眉头,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只是低声道:“我想想。” 云初微知道能得这句话已经很难得了,便没有强迫他,点点头,“九爷慢慢想,不急。” 然后云初微窝在他怀里,不知何时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发现苏晏依旧保持着昨夜她入睡前的姿势坐在床头,双眼有些乌青。 “九爷?”云初微被他吓了一跳,“你一夜没睡?” 苏晏转过头来,眸子熬得通红,满是血丝,他开口,问她,“微微,我喜欢你宠你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云初微想也没想便道:“你喜欢我宠我的时候,会因为我而宽容这个世界,以前的九爷,从不轻易杀人,很多时候都会凭借自己的智慧去处理问题,我喜欢那时候的你。” 苏晏眸光黯然,“所以,你讨厌现在的我。” “不。”云初微没办法抬手去捧他的脸,只要用脸颊蹭了蹭他的侧脸,“我不管生死都是九爷的人,这辈子都不可能讨厌你,除非是你自己非要让我讨厌。” 苏晏似乎明白了什么,双手紧紧地抓着她的左手,“我会努力变回以前的自己。”只求她不要疏远讨厌他。 云初微浅浅一笑,“我就知道,九爷不会让我失望的。” 似乎很久不曾见到她这样眉眼弯弯的样子了,之前对着他的那些笑,有些僵硬。 苏晏因为她的开心而愉悦,勾勾唇,“我困,陪我再睡会儿。” “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结局篇(2)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永隆帝在贤王逼宫当夜被一箭刺中,没有人会去追查真凶,毫无疑问,这就是贤王党做的,好在,凶手也不知道是箭术不好还是刻意为之,总而言之,刺偏了,伤口距离心脏位置还差一寸,不致命,但对于永隆帝这样本就上了年纪又染病的人来说,挺严重。 起码自那一夜过后就再也没下过龙榻,昏迷的时间与云初微昏迷的时间差不多,半个月。 而这半个月内,太子不在,贤王入狱,是左相监的国。 外忧内患一起,可谓是把那帮在朝堂上滚了几十年的老大人本来就掉得没剩多少的头发又急掉了一层。 骆岚成天待在长公主府出不来,急得不得了,这天挑了个时机与宜清长公主私底下说话。 “我想去看看皇上。”骆岚说。 宜清长公主听罢,皱皱眉,“这种时候明显时机不对,你要不再等等?” 毕竟是刚经历了逼宫以及皇帝被刺杀这样的大事,皇宫守卫比平时森严了不知多少倍,尽管长公主府有密道能通往御乾宫,可谁料得准骆岚去的时候都有些什么人在里面待着,所以去之前必须要打点好御乾宫里的一切。 然而想想,御乾宫那档子人,除了一个张公公,其他的都不知道骆岚还没死,如果张公公突然把御乾宫的宫人都屏退出去,一准让人生疑,可不就是时机不对么? 骆岚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可是他都伤成那个样子了,我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宜清长公主耐心地道:“他是你夫君,你着急上火我能理解,可他还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呢,我也着急,但是你想想,这种时候贸然去看他,真的合适吗?一旦暴露,不仅仅是你,远在广平府的骆家人全都得受牵连,你想让背后帮你的人一番心血都付诸东流?” 骆岚想到了苏晏,尤其是云初微被刺杀那件事,心中很不是滋味,她虽然没办法走出公主府,不过外面发生的大事件,宜清长公主都会挑合适的时机事无巨细地告诉她。 这次云初微受伤的事,先是宜清长公主跟她说了一遍,跟着永隆帝又来找她商议,她当时是让永隆帝再考虑考虑,看能否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给苏家一个交代,又不得罪北燕,可是永隆帝的态度很强硬,说摆明了以国为重的事,为何非要纠结,莫说云初微只是伤了手臂,只要能维系两国关系,云初微就算是死了,他也不能动叶筠一根汗毛。 骆岚劝不过永隆帝,索性只能由着他去,可谁能想到,这才几天的工夫,叶筠就死了,而且她一死,北燕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发兵攻打南凉,再接着,赫连钰逼宫,永隆帝受伤。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背后操控,让骆岚不由自主地就联想到苏晏身上去。 不过,先不说眼下的苏晏只是个毫无实权的国公不可能有这么大本事挑起两国战争,就凭苏晏是她以及她娘家的救命恩人这一点,她心思再龌龊阴暗,也不能怀疑到他头上去。 可是,不怀疑就真的代表绝无此事吗? 骆岚觉得,这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或许只是苏晏在报复罢了,他要报复赫连家的恩将仇报。 当初冒着被抄家灭族的风险救了她救了骆家那么多人,结果轮到他夫人有难的时候,赫连家不仅没有追究真凶的责任,反而随便推了个替罪羊出去顶缸。 就算是换了她一个女人,也是会怒的,更别说苏晏是个铁骨铮铮的男人了,他要是没点反应,那才叫不正常。 见她发呆,宜清长公主叹气道:“我也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不过你若是实在想去的话,我尽量给你安排。” “既然不方便,那就算了吧!”骆岚并不想给宜清长公主造成困扰,想了一下,又道:“能不能帮我安排见到双儿,她都生孩子这么久了,我这个当娘的有好些话想当面跟她说。” 宜清长公主也是当娘的人,能理解骆岚的想法,这次倒是没阻止,直接点了头。 —— 约见的地方有点偏僻,是在城西的一片竹林里,而在见到骆岚之前,赫连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她皇姑母让人递了帖子来邀约,说在城西竹林见。 虽然这封帖子不可能造假,不过赫连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吴勇更不可能同意她一个人去,“双儿,不如,我送你去吧!” 赫连双皱皱眉,帖子上面说了,必须她一个人去。 吴勇见她为难,又道:“我送你去的话,就在外面给你把风,或者,我扮成车夫也行,总而言之不会给你添乱的。” 赫连双最终同意了让吴勇扮成车夫送她去见皇姑母。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宜清长公主还没来,赫连双走进茅亭坐下,两个丫鬟把带来的茶点拿出来摆在石桌上。 因为她父皇的事,赫连双这段时间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尤其是收到宜清长公主的帖子以后,就怕又出了什么事,整颗心都是忐忑的,连饭都没吃就来了,眼下哪有什么食欲,等丫鬟们摆放好,她就挥手让她们退了下去,双手紧张地攥着帕子。 不多会儿,宜清长公主的声音从竹林那头传来。 赫连双马上站起来,双目灼灼地朝前望去,见着宜清长公主后面跟着个带着帷帽的女人,虽然穿着丫鬟的衣服,可是看样子,宜清长公主很重视她。 赫连双蹲身行礼,“皇姑母。” 宜清长公主忙把她扶起来,仔细端详了赫连双一眼,直叹气,“可怜见的,这段日子因为你父皇的事,没少操心吧,瞧瞧,喂奶的人都瘦成了什么样子。” 不说还好,一说,赫连双就眼含泪花,显然是戳到痛处了。 “别哭。”宜清长公主安抚她,又看了看前头的茅亭,“咱们进去说话。” 赫连双点点头,几人走进了茅亭。 赫连双的目光这才放到带着帷帽的那人身上,“皇姑母,这位是……?” 宜清长公主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而是四下扫了一眼,见赫连双的丫鬟们就站在不远处,眸光微动,转而看向赫连双,笑说,“双儿,一会我们有要事谈,是不是把她们打发走?” 这么一听,赫连双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马上把那两个丫鬟给遣出竹林。 等茅亭周围再没人的时候,宜清长公主才让骆岚摘下帷帽。 “双儿。”看到赫连双憔悴得不成人形的样子,骆岚心中揪着疼,低低地唤了一声。 “母后!”赫连双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澜澜出生的时候她就知道母后还活着,可是从来没有机会得见,哪曾想,竟然会在这种时候得见。 只一声喊完,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滚了。 “傻丫头。”骆岚也难受,上前两步将女儿抱进怀里,“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 赫连双说不出话,只是哭,等缓过劲来了才哽咽道:“皇兄北伐凶吉难测,父皇重伤凶多吉少,江山摇摇欲坠,我哪里吃得下睡得着?” 骆岚心酸地望着她,“双儿,你只是个女儿家。” “再是女儿家,我也是皇族的一份子。”赫连双眉目坚定地道:“倘若我心中没有父皇母后,没有家国天下,那么当初就不会答应父皇下嫁了,说不定早就刁蛮任性地凭着自己的性子把心仪的人招为驸马,儿臣希望父皇龙体安康,希望母后顺遂无忧,希望皇兄旗开得胜,希望南凉的江山河清海晏,儿臣的心愿太多太多了,可是凭我的双手,似乎什么也做不到,只能默默的祈祷。” 骆岚怎么都没想到,这些话会出自她这个自小被娇养着的小女儿嘴里,一时之间湿了眼眶。 发生了这么多事,早把赫连双的精力透支了不少,她已经不想知道她母后是怎么活下来的了,只要知道母后还活着,这就够了。 “母后这些日子都在哪里?” “我就在你皇姑母府上。”骆岚看了宜清长公主一眼,满脸感激,“当初若非你皇姑母,我和你父皇恐怕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破镜重圆。” 赫连双再一次震惊了,“这么说,母后已经和父皇相认了?” “对。”骆岚也不瞒着,直接道:“御乾宫有一条密道通往长公主府,你父皇偶尔会顺着密道去看我。哦对了,你皇兄也去看过我。” 赫连双觉得自己有些反应不过来,“父皇和皇兄都知道母后还活着?” 骆岚怕她误会,急忙解释,“他们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主要是你那时候怀着身子,再加上不能暴露,就暂且瞒了你,双儿,你不会怪母后吧?” 赫连双摇摇头,抱紧了骆岚,一副乖顺的小模样,“不会,对于双儿来说,只要母后还活着,那就比什么都重要,至于你们瞒着我,必然都是有原因的,双儿不会无理取闹地怪母后、父皇和皇兄。” 骆岚欣慰地笑了笑,“双儿果然是长大了。” 赫连双脸上露出羞赧的红晕来,“是吴二哥,嫁给他的时候我虽然心里面不大甘愿,可是后来慢慢地习惯了有他,也跟着他学了很多很多的东西,母后,是吴二哥教会了我成长。” 这么看来,驸马对双儿应该是很好的了,这让骆岚越发的宽心,“总算还有一桩能安慰到我的事儿。” 赫连双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无奈,面上笑意敛了敛,“母后,你是不是还没去看过父皇?” 骆岚摇头,“关键时期,为了避人耳目,我没办法看到他。” 赫连双道:“我昨日去看过了,父皇虽然伤得重,但是没危及性命,所以母后大可以放心,等父皇再恢复一点,我就打点好御乾宫上下,让母后有机会见到父皇的。” 骆岚心中动摇,“好是好,可就是太冒险了。” “不会。”赫连双摇头说:“只要母后愿意去,儿臣便有的是办法让闲杂人等都避开。” 骆岚点点头,“那好,等我回去准备准备。” 之后,三人又坐下来说起了近段时间发生的事,不过,关于怀疑这一切与苏晏有关的那些话,骆岚和宜清长公主都默契地选择了避开不言。 —— 有了那天晚上的“交心之言”,苏晏身上的暗黑气息果然收敛了不少,云初微很明白,要想让他一朝恢复到从前是没可能的,只能盼着他一点一点地收,只要他肯,总有一天能全部收完。 西北东北两处边境的战事还在继续,云初微没办法越过苏晏得到任何消息,内心很焦躁。 而苏晏,他似乎对两国交战的事一点感触都没有,每天该如何还如何。 小八和小十一已经断奶,苏晏正拿着之前自己挖的小木勺给两个宝宝喂饭。 云初微就坐在对面看着这一幕,心想九爷要是一直这样那该多好啊。 苏晏察觉到她的视线,抬目望过来,“微微,怎么了?” 云初微回神,“我在想,这场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苏晏没说话。 云初微怕他不悦,马上解释,“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国不稳,家难安,我们要想过上安稳日子,可不得盼着战争早点结束吗?” 苏晏沉吟片刻,“战争是我挑起来的,但是我不后悔。” 伤害了微微的人,就该付出应有的代价,这是其一。 另外,永隆帝也是时候退位了,否则新政权怎么开始? 云初微从他手中抱过苏昀开来,小家伙手里捏着勺子,嘴角还沾着一粒米,伸出小舌尖一舔一舔的,模样十分的可爱,看到苏昀开,云初微就想起自己在现代时的那个小儿子,心中默默想着:小家伙,你可得争点气,不能遗传你爹啊,否则将来要也是个病娇,可不得完蛋了么,占有欲这么强的男人,哪个女人敢嫁。 小家伙显然不知道娘亲的想法,他只知道自己还没吃饱,对着苏晏手里的小碗直咂嘴巴。 云初微只好将他抱过去继续喂饭,看了看苏晏,“九爷,两个小宝的周岁就快到了,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自然是大办。”苏晏道:“怎么隆重怎么来。” 不等云初微开口,他又道:“你别老想着外面在打仗,天塌下来有我给你顶着,怕什么?” 云初微抿抿唇瓣,“那你能告诉我,战况如何吗?”不知道云冲的消息,云初微心难安。 “北疆没什么好担忧的。”苏晏面色平静,“毕竟师父排兵布阵的本事可不是说着玩的,至于东北这边,赫连缙可能会有些吃力。” 其实赫连缙何止是吃力,简直腹背受敌。 之前被赫连钰安排对付赫连缙的那些人因为情报中断的关系,没能得到赫连钰撤回的指令,因此不断地袭击赫连缙。 本来就因为战事头疼欲裂的赫连缙不仅要对付北燕敌军,还要应付这帮突然钻出来的人,长此以往,分身乏术,甚至还因为精力透支严重而昏倒过两次。 各州府调来的精锐部队,或许他们在各自的领域内有点本事,但是临时把这些军队聚在一起,很难在短时间内融合团结起来,因此东北边关的战事非常吃紧,赫连缙能拖到现在还没输,连苏晏都对他有几分刮目相看。 赫连缙不止一次地传军报回京,请求调遣南境大军北上,然而得到的消息却是贤王逼宫,永隆帝遇刺,朝局动荡,现如今群龙无首,莫说下旨调援军,就连个能率领南境大军的主帅都没有。 意识到了局势的严峻,赫连缙只能咬牙硬撑着。 而这个时候,苏晏却突然给他写了一封信,信上的意思很明显,只要永隆帝主动把兵符给他,他就能调军北上,并且还能保证南境不被周边小国所侵袭。 赫连缙动摇了,八百里加急让人送信回京。 永隆帝看到以后,险些直接就气死了,他这个孽障儿子,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种时候若是把兵权给了苏晏,过不了多久,南凉的江山就得改姓苏了,还打个屁的仗! 永隆帝直接表明了,不给! 赫连缙很无奈。 而苏晏则表示无所谓,他本来就是想试探一下赫连家对于他的信任程度而已,既然得到了答案,那就没他什么事了。 对于永隆帝的固执,赫连缙很头疼,万般无奈之下,做了个相当大胆的决定,向敌军投了休战,休战时限三天。 休战以后,他换了信使的着装偷出军营,第一时间骑上马飞奔往京城,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一路上跑死了四匹马才终于在最短时间内赶到京城。 总而言之,见到永隆帝的时候,赫连缙险些就没撑住倒了下去,但还是留下最后一口气,等吃了顿饭补充体力以后才跟他老子谈判。 永隆帝说什么也不同意。 赫连缙狗急了跳墙,直接用偷的,把兵符偷了出来,再以太子名义下旨让苏晏调兵北伐。 他不想这么做,可是凭他的本事,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把那么多不同地方的军队组织起来去对付北燕来势汹汹的铁骑。 唯一的赌注,只能押在苏晏身上。 苏晏很满意赫连缙的信任,拿到兵符的第一时间就换上戎装前往南境。 他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情,那次去北燕救易白的时候,他便趁机查了一下北燕军队,发现北燕这批号称“战场之狼”的铁骑并不是无所不能的,他们在训练方式以及对地形的掌控利用上有着很大的缺陷和漏洞。 所以苏晏敢挑起两国战争,不过这其中的目的太多了。 其一:当然是要让忘恩负义不识好歹的永隆帝尝尝厉害。 其二:他要借此机会推翻永隆帝,彻底逼他交出皇位,让赫连缙坐上去,唯有这样,他才能夺回自己的兵权。 其三:向北燕示威,新帝登基需要借势,最大的势,莫过于将敌国打到主动投降并求和。 最后一点,是出于男人的尊严,以及一个领兵多年的大将的尊严,他要向所有人证明,权利和女人,都是他的必得之物。 苏晏动作快,粮草先行以后,十万大军仅用了七天的时间就抵达东北边境。 接下来,赫连缙就安心退场了,尽管永隆帝怒到直接把刀架到他脖子上要杀了他,他都没动摇过,坚持说自己相信苏晏。 前世的经历让他了解了苏晏,再加上这一世自己以及皇族亏欠了苏晏太多,现如今能回报的只有信任,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倘若连这点信任都没有,那他将来坐上皇位还能成什么事? 赫连缙已经想好了,哪怕到最后他父皇要废了他,他也无所谓,重要的是,这场战争能打赢,这次关于人性和信任的抉择,他也能赢。 苏晏的出现,是北燕铁骑万万没想到的,崇明帝其实是打听清楚了苏晏正在热孝期不会领兵作战才会把主力都调到东北来,哪曾想,热孝期的人竟然出现在了战场上,一到的当天,让人买了几百只羊埋锅煮肉犒劳援军,吃饱了来精神了,当夜就来个夜袭,直接把北燕铁骑打蒙了,再不敢懈怠,全力以赴。 北燕军队团队素质比之前赫连缙带的那帮子散军强太多,投入状态也快,只可惜他们遇到的人是苏晏,不管是策略还是兵阵,全都是擦着“团灭”边缘铤而走险的,相当大胆,但凡是个会打仗的都不会那么安排,然而每一次到了最后,他都能出制胜。 在对方眼里,他这种打仗的方式就一个字:狂。 狂得毫无章法,让人无迹可寻。 可是他有资本狂。 所以这一仗,苏晏赢了,前后加一起两个月的时间,赢得相当漂亮,不仅仅是把北燕铁骑败退,还让崇明帝割了十三座城池来求和,南凉版图再拓宽。 大胜归来,当论功行赏,然而永隆帝却起了杀念,对赫连缙道:“苏晏此人,留不得。” 一旦留下,赫连家的江山就得完蛋。 赫连缙问,“父皇想如何?” 永隆帝:“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结局篇(3)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赫连缙笑笑,“苏晏可是这次北伐的大功臣,不仅击退了北燕铁骑,还为南凉开疆拓土,如此丰功伟绩,父皇给的赏赐竟然是个‘死’字,这么做,不会失了民心吗?” 永隆帝大怒,“北燕为什么会发兵,难道不是他苏晏作出来的?” 赫连缙:“父皇以为,北燕为何会在得知叶筠死讯的第一时间发兵?还不是因为崇明帝比宣宗帝和朱太后更具野心,说明北燕想吞并南凉已经不是一天两天,而叶筠,不过就是个契机罢了,不管她死不死,早晚有一天,北燕都会出兵攻打南凉,或许我们该庆幸,北燕出兵的时候战神苏晏还在,由他率军败退北燕,将会给北燕带来很大的阴影,至少苏晏还没死的一天,北燕是万万不敢再犯的。至于父皇说此次战争是苏晏挑起来的,您找到证据了?” 永隆帝噎住,但铁青的脸色昭示着他狂怒的内心,“老二,你偷兵符的事,朕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就敢帮苏晏说话?” 赫连缙莞尔,“只要赫连钰败了,那么太子之位谁来当都可以,父皇不中意儿臣,你让大皇兄来做太子好了,至于儿臣,你是要废了太子贬为庶人也好,赐死也罢,我绝无怨言。” “你!” 看着赫连缙那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永隆帝胸腹内气血翻涌。 “父皇,苏晏是你心爱女人的救命恩人,如果连这种恩都能忘,那么儿臣只能说,您不愧为孤家寡人。” 永隆帝相当生气,可是仅限于脸色难看,因为无话可说。 毕竟赫连缙说得没错,北燕之所以退兵,是被苏晏打怕了,只要苏晏在的一天,北燕就不敢来犯。 而另一个事实,苏晏的确是骆家的大恩人。 可他是帝王,这么个功高震主的臣子,留在身边无异于养虎为患,万一将来…… “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赫连缙看穿了永隆帝的心思,“作为帝王,防范之心必不可少,可有的时候,父皇也该学会信任,就算是苏晏挑起的两国战争,那么最后灭了敌人为南凉开疆拓土的也是他,父皇为何不退一步,说不准给他全部的信任,他回报给你的是家族世世代代的忠诚呢?” “老二,你这是以江山为赌注与一个随时可能反了你家族的臣子博弈。”永隆帝冷脸提醒。 赫连缙道:“儿臣敢赌,那是因为儿臣敢把全部的信任给他,父皇不敢赌,是因为你多疑,或者说,你把握不住臣子的心思,苏晏若要反,上次给他兵符的时候,他大可以带领数十万南境大军直接杀到京城来趁机窃国改朝换代,可是他没有,不仅没有,还在这一仗立下大功,父皇凭什么怀疑他?就凭他功高震主?如果这也算罪过的话,那么将来便没有谁敢全心全意地为你效力,为江山效力,所有兵将都可以休养生息,等下次敌国来犯的时候便不存在什么战神,更不存在逆袭之战,败也败得理直气壮,因为没有能功高震主的大将,或者说,没有敢功高震主的大将,你也可以彻彻底底的放心了,不是么?” 永隆帝指着他,满脸怒意化为扭曲,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赫连缙没有要走的意思,继续刺激他,“南境那边的三军和大将全都进行了封赏,唯独带孝出征的苏晏还没有,儿臣希望明天早上能听到结果,若是父皇真要因为功高震主的莫须有罪名赐死他,那么,算上儿臣一份吧,毕竟盗取兵符,也是不可饶恕的罪过。少了一个苏晏,少了一个赫连缙,您便少了一个功高震主的臣子和一个野心勃勃的儿子,从此后万寿无疆,高枕无忧。儿臣恐怕还得提前说声恭喜,恭喜父皇,成功除掉了帝国一大战神,给自己的多疑和私心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后世子孙必定对你这样英明神武的帝王树碑立传,歌功颂德,感激你为他们赐死了一个为帝国立下无数战功的忠臣,为生母不断在逆境中挣扎的孝子,为百姓默默付出的仁将,为至交肝脑涂地的义友。如此忠孝仁义四全的人,他将会死于自身太过优秀完美。很好,儿臣再一次的重新认识了父皇,也认识了九龙第王座的性质,孤家寡人果然不是说着玩的。” 盛怒过后,永隆帝反而慢慢平静下来,就那么安静地坐着,一声不吭,似乎是陷入了沉思,连赫连缙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都不知道。 翌日升朝,百官例行奏本之后,永隆帝让张公公当众宣读了一份圣旨,虽然苏晏并没来上朝,不过赫连缙看得出来,永隆帝是打算让百官都感受到他的诚意,想来是一夜之间想通了,圣旨上说,苏晏此战功不可没,恢复兵权与参政权,赐封地,赏万金,另赐丹铁劵一份,宣国公之爵位,世袭罔替。 不用想,这里面肯定多多少少都有骆岚的意思。 赫连缙下意识看了一眼帝王座上的永隆帝,并没从对方脸上看出多大情绪来。 当初偷兵符的事,只有永隆帝一人晓得,百官们都是不知情的,还以为太子是代替永隆帝传达的旨意,虽然有部分人对于永隆帝“夺情”颇有微词,不过情势所逼,国难当头,再大的规矩都得摆在一边,苏晏都没说什么,他们自然也没权利质疑,那几人也只是私下里议论两句就消停了。 永隆帝显然并不打算再计较赫连缙盗取兵符的事,半个字没提,倒是要散朝的时候说了一句话,震惊百官。 他说:“春日宴过后,朕便于金殿举行退位,太子登基。” 按说,贤王入狱,魏王和梁王都是不成气候的,南凉储君再无争议,赫连缙继位是早晚的事,可是谁也没能料到,永隆帝会突然提出来。 就连赫连缙都觉得难以置信,虽然他老子对于皇位的执着并没有北燕先帝以及朱太后那么丧心病狂,但身为帝王,说厌倦了龙椅,那都是口头上的调侃之言,谁会真的舍得在无病无忧的时候撒手让权? 不过让他大跌眼球的是,他老子真的说到做到,春日宴一过就在金殿升朝举行退位,同时也是赫连缙的登基大典。 以赢得北燕十三座城池为背景的登基大典,其隆重程度自是不必多说,康景帝赫连缙在登基当天便直接宣告将会以皇族的名义为宣国公苏晏修建陵墓。 之前的各种赏赐就已经荣光无限,如今再得新帝如此承诺,苏晏可谓是受尽帝宠,至于多少人羡慕多少人嫉妒,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儿了。 永隆帝这时候退位自居太上皇,给赫连缙留了个烂摊子——赫连钰。 这位当初因为内忧外患一起,所以没来得及处置,现如今太上皇不管事了,所有的问题都得赫连缙亲自过手。 甚至于,他有些怀疑这是不是他老子给他挖的坑,毕竟赫连钰犯的是逼宫谋反之罪,要处置他简单,难的是他那位侧妃陆幼萱。 按律,赫连钰罪行过大,当问斩,可这罪名必然要扯上“连坐”二字,一旦连坐,陆幼萱背后的陆家就得玩完。 倘若陆家是普通人家,那么摊上了这么一位姑爷,连坐再正常不过,可偏偏陆家是南凉首富,掌控着南凉大半的经济命脉,陆家一旦出现波动,南凉的商业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将会陷入瘫痪,由此可见陆家在商界有着怎样举足轻重的地位。 有这种担忧的,并不止赫连缙一个,还有满朝文武,于是大家似乎都达成了一个共识——动贤王不动陆家。 而当赫连缙把这种担忧说出来的时候,不少元老级别的大臣都表示绝对不能动陆家,这是为了南凉的商业着想,也是为了江山基业着想,尽管商人地位排在最末,但这么些年来,由陆家的大胆和创新给百姓带来的便利和收益,那都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懂得考虑前景的那几位,自然早就看到了南凉不可预估的未来,更意识到了商业对于国家发展的重要性,于是力挺保陆家。 当然,也不乏有那么几位坚持要陆家连坐,至于没吭声的,都是中立派。 赫连缙并没急着做决定,而是让保陆派和反对派的朝臣展开激烈的辩论。 辩论的结果,自然是保陆派的赢了,于是陆家幸免于连坐,不过陆幼萱是一定要处置的。 之后,有朝臣提出大赦天下。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似乎是历朝历代一种不成文的规定,当赫连缙把这事与皇后许菡说的时候,许菡皱着眉头,不同意,“妾身倒觉得,皇上与其大赦天下,不如从国库中拨些银两去各州府加固堤坝修建桥梁,以彰显皇族对于民生疾苦的重视,但大赦天下,依妾身看,就不必了吧,那监牢中的,都是作奸犯科的罪人,一旦让他们走出牢笼,便无异于放虎归山,对于他们来说是好事,但对于百姓而言,是大患。” 赫连缙勾勾唇,“菡儿果然聪颖,朕也是这么想的,不能大赦天下,至于赫连钰,见血就不必了,流放吧,能活到几时,全凭他的运气。” 几天后,一道圣旨下达,削去贤王亲王爵封号,贬为庶人,阖府上下包括王府长史等大官小吏在内,全部流放。 阴暗潮湿的天牢内。 赫连钰和陆幼萱的监牢相对,牢房是木桩子式的,并未封闭,陆幼萱能很清楚地看到对面的赫连钰。 逼宫当日,赫连钰的眼睛被药粉伤到,但是没失明几天就恢复了,不过那只手臂却是再也接不回来,听完流放圣旨以后,他便随意地坐在墙边,脸上情绪很平淡,似乎什么反应也没有。 “夫君。”陆幼萱看到赫连钰那样,止不住地红了眼眶。 “什么事?”赫连钰偏头,对上陆幼萱楚楚可怜的双眼,心下一动。 陆幼萱的目光落在他的断臂上,“疼不疼?” 赫连钰摇摇头,“不疼。”成王败寇的道理,他还是懂的,想过逼宫,就已经做好了承受失败的准备,他和赫连缙之间,注定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就算不是逼宫被赐死,等赫连缙登基,也一定会把他给清算了的,这些,赫连钰也早就想过了。 陆幼萱吸了吸鼻子,“咱们要去很远的地方了吧?” 赫连钰陷入了沉默,好久才说,“我大概,不会活着走出这里了。” 陆幼萱脸色大变,“你要做什么?” 赫连钰认真地看着她,“萱萱,只要没死,就一定要努力活着,陆家不会对你袖手旁观的,说不定过不了多久,陆修远就能救你脱离苦海。” “夫君,你说什么胡话呢?”陆幼萱止不住地哭了起来,“我们是夫妻啊!我不会抛下你的。” 赫连钰冷脸,“什么夫妻,你不过是个妾而已,也配说是我妻?” 陆幼萱喉咙口堵着,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记得你曾经讲过,你讨厌失败,更讨厌你的女人看到你失败,我就算不是你妻,也是你的女人,我不仅看到你败了,还看到你此生最狼狈最窝囊的样子,你难道不想杀了我吗?” 赫连钰讥讽道,“杀你这种女人,只会脏了我的手。” 陆幼萱眼泪越来越多,伸手摸了摸小腹,她也不想的,可是不知道哪次的防范出了问题,竟然还是怀上了。 “这里面,是你的孩子。”她哭着说,“倘若亲爹不在了,那么他也没有出生的必要,你曾经问我愿不愿意陪着你一起死,我现在回答你,我愿意。” 看到陆幼萱面上那层死灰之色,赫连钰一下子慌乱起来,仅剩的那只手攀着木柱站起来,“萱萱,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说什么?”陆幼萱泪眼朦胧,“你不就是想撇下我一个人不管吗?你问过我愿不愿意了?” 赫连钰道:“你怀了身子,陆修远就更不可能对你不闻不问了,乖乖听话,你别犯傻,等出去了,就好好养着,把我们的孩子生下来,等长大了,教他做人,做好人,千万不能学他爹……” “赫连钰,你还有没有良心?”陆幼萱大吼起来,“明明是你的骨肉,凭什么要我一个人生下来养着,你想没想过我会有多辛苦?” 赫连钰偏开头,早在赫连缙当上太子的时候,他就预测过自己将来的结局,很显然,这一天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但他唯一没预料到的是,他会真的爱上一个女人。 更讽刺的是,他竟然在临死之际才看清楚自己的内心。 倘若再早一点,早那么一段日子,他或许真的会为了她不犯傻去逼宫,那么现在,他应该还在王府,沉浸在当爹的喜悦当中,而不是在牢里知道自己就要当爹了。 面对他的沉默,陆幼萱只有痛心疾首的份,她弯腰捡起一根麦秆从中间撕成两半,把边缘锋利的部分对准手腕,毫不犹豫狠狠划了下去。 赫连钰发疯一般叫了起来,“萱萱!” 陆幼萱眼眶含泪,“我知道你的性子,既然败了,凭你的清傲,是不可能活着出去任人践踏的,既然你要死,那我陪着你好了,等到了阴司,你再把欠我的都还回来,跟我一起养孩子。” 陆幼萱手腕上的血淌水一样往下落,她的脸色越来越惨白,但还是尽量支撑着,“夫妻本一体,你说我是妾也好,不配脏你的手也罢,我终归,是你的女人,我想和自己的男人一起死,这没罪,就算有罪,你又能拿我如何呢?” “萱萱别怕,我这就来陪你。”亲眼看着她身体里的血一点点流失,生命一点点耗尽,赫连钰眼圈慢慢湿润了,顺着木柱滑坐下来,那种无力的挫败感,让他觉得自己这一生活得像个笑话——生来为了皇位而活,从没做过一天真正的自己。 他捡拾起地上的麦秆,右手臂没了,就用嘴巴撕扯,将麦秆扯成两半,与陆幼萱一样,用最锋利的边缘狠狠划破了手腕。 陆幼萱瘫倒在墙边,手腕上的血还在一点点往外流,她无力地看着这一幕,眼泪无声滑落。 赫连钰似乎感觉不到疼痛,偏过头来与她对视,“萱萱,我陪你一起死。” 陆幼萱苍白的面容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来,“夫君。” “嗯。” “你陪我说说话吧!”陆幼萱道。 “好。” 已经一炷香的时辰过去了,她手腕娇嫩,口子划拉得很大,血也流得很快,已经感觉到死亡降临的她神情恍惚,连自己说了什么都有些记不清了,眼皮越来越沉重。 赫连钰左手抓紧心脏的位置,那里像被人用刀子切开,疼得他浑身抽搐,不忍地看着她,说:“萱萱我爱你。” 陆幼萱眼睛一点点合上,嘴巴里声音也很小,“夫君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萱萱我爱你!” “大点儿声。”她的意识很涣散,只能看到赫连钰的口型,是真的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萱萱我爱你!” “萱萱我爱你!” …… 陆幼萱没听到,但是她看懂了那个口型,只是,那句“我也爱你”却怎么都没办法说出来了。 她想,等到了黄泉路上,一定要说给他听。 陆幼萱咽气后没多久,赫连钰也安详地闭上了眼睛,他靠坐在墙角,脸朝向陆幼萱的牢房方向,嘴角挂着一抹幸福而满足的笑意。 赫连缙得到消息的时候,第一时间赶来了天牢,看到两人的死状,唏嘘一声,看这样子,赫连钰是心甘情愿走的,而且,他和陆幼萱的感情不错,临死之前应该说了不少交心之言。 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赫连缙道:“带出去吧,赐棺木,按照寻常百姓之礼葬了。” 原本以赫连钰的罪行,死后是连一副像样的棺木都没有的,基本上就是暴尸荒野,赫连缙这么做,一是全了他们仅剩的那一点点兄弟情,二则,在看到这两人的死状时,赫连缙被这种亡命鸳鸯的感情触动了,所以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人都死了,还计较那么多做什么,不就是一副棺木,给他们就是了。 最心痛的人自然要数陆二太太,她就这么个女儿,自己一个当娘的,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女儿就这么没了。 可是这种事,她就算再有天大的委屈和仇恨也找不到人去报仇去发泄,只是没日没夜的哭。 陆修远没去劝,因为他也痛。 说实话,来陆家这么些年,他接触最多的姑娘就是陆幼萱了,在他眼中,她是永远都长不大的小妹,天真,烂漫,活泼,可爱,让人很想一辈子都宠着她不让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可是他打得了算盘算得了账本,却算不准赫连钰竟然在国难当头的时候突然发动宫变,也正是赫连钰这个愚蠢的举动,害了那个清纯无辜小丫头的一辈子。 打听准了陆幼萱与赫连钰合葬的位置,陆修远去祭奠过,回来后什么也没说,直接瞒了陆二太太。 看到这种生离死别,易白想起自己在北燕病情加重的那些日子,突然觉得感触很深。 “兄长因为表妹的死而难过,我看得出来,要不,陪你出去散散心吧!” 陆修远深吸一口气,“刚好有笔生意要去江南见主顾,阿白若是想去,就跟我一起,如何?” “嗯,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结局篇(4)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新帝登基,朝局初定,苏晏虽然恢复了兵权和参政权,但名义上,他仍旧处于热孝期,没办法去南境,更没办法上朝,所以目前赋闲在府上。 两个小宝的周岁宴举办得很隆重,前来观礼的客人不少。 云初微起得很早,亲自给宝宝洗澡换上新衣,这才抱到设案的房间。 案设两方,给小八设的摆了三教经、笔、墨、纸、砚、算盘、铜钱、账簿、尖端处理过的羽箭、剑鞘封闭好的长剑、以及军营里面的诸多兵器,全都是处理过的,不会伤着宝宝。 给小十一设的则略有不同,除了笔墨纸砚之外,还有花朵、胭脂、吃食、玩具、锅铲、勺子、绣剪、绣线、绣绷等女红之物。 云初微和苏晏各抱一个宝宝,放到两头,不诱惑,也不跟他们说话,任由两兄妹自己爬去抓案上的东西。 小八先是坐着不动,抬头看了看爹爹娘亲以及周围观礼的大人们,见一个个都背过身去没管他,他才慢慢往前爬,本来他能站起来的,但是没有云初微牵着,走不了,所以只能爬。 盯着案上的东西看了半天,小八见到被撞翻的印章(刻意这样摆放)底部脏了,索性抓过一旁的纸来胡乱往上面擦。 苏晏偷偷转身见到儿子同时抓了印章和宣纸,眉头微微挑了一下。 云初微也看到了,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这个情节果然与剧本里一模一样,苏昀开抓了印章和宣纸,十七年后凭借惊世之才成了南凉最年轻的内阁首辅。 再看小十一苏月明那边,她一直没动作,看着哥哥抓了印章胡乱地擦,咯咯笑,似乎觉得很有趣,直接绕过她面前的摆放之物爬过来,本来是想跟哥哥一起玩的,但是目光被哥哥面前漂亮的剑鞘给吸引了,不由自主就伸出肉嘟嘟的小手要去拿。 不过放了长剑的剑鞘有些重,她拿了半天都拿不起来,看样子有些急躁,然后轻轻拽了拽哥哥的衣袖,嘟着小嘴又指了指剑鞘。 苏昀开眨眨眼睛,放下了印章和被他揉成一团还沾了红印泥的宣纸,爬过去帮苏月明拿剑,同样拿不起来。 苏月明急了,转头看爹爹娘亲,他们都转过去了,谁也不理她,顿时觉得委屈,想哭。 苏昀开爬到苏晏身后,双手拽着苏晏的衣角慢慢站起来,然后甜糯糯的喊了一声,“爹爹,抱。” 比蜜糖甜比棉花更轻软的稚嫩声音,相信内心再绝情的人听了都能彻底软化。 苏晏黑化的时候,俩小宝很怕他,多少次一见到他就哭,所以这样被儿子浓浓地依赖着,似乎是头一次。对于苏晏来说,这样的触动无疑是相当巨大也相当震撼的。 他慢慢转过身来,眼前的小人儿已经周岁,眉目间与他有几分相像,那双眼睛生得很漂亮,此时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小手指着苏月明的方向。 苏晏明白了,苏昀开这是让他去哄妹妹。 眼神一再地温柔下来,苏晏俯身,在苏昀开的小脸颊上亲了一口才去抱苏月明。 苏月明指着那柄剑,非要不可。 苏晏便把她抱到腿上坐着,又把剑鞘封好的剑拿起来给她玩。 云初微让人端来温水,轻轻给苏昀开擦去小手掌上的印泥,偷偷撩眼瞧了瞧苏晏,他面色温润,周身笼罩着一层属于生父的慈爱气息。 总算与剧本里的一样了,云初微轻轻舒了一口气,暗暗想着只要自己后面再不改剧本,应该不会再出现什么大问题,也希望九爷能看在两只小包子的份上一直正常下去。 观礼的人群里面有人说话,“小公子竟然同时抓了印章和宣纸,看来南凉又要多一位栋梁之才了。” 苏昀开抓的这两样与“武”八竿子打不着,一看就是做文官的料,因此,众人再看向苏月明的眼神就分外精彩了。 这小丫头,不爱胭脂水粉,不爱吃食女红珠玉首饰,竟然抓了剑? 这是个什么意思? 在绝大多数人眼里,光凭这个“试儿”的举动,苏月明就属于叛逆型的孩子。 女儿家当养在深闺念识字学规矩学礼仪,将来才能挑个好人家,舞刀弄剑,成何体统! 当然,也有人出言宽慰云初微,“抓周不过就是走个形式罢了,做不得准的,往后如何,还不得全看她自己的造化。” 云初微嘴上笑着应是,心里却不这么想。 别人家的宝宝抓周的预示与将来的造化有没有瓜葛,她不知道,但是她家这对宝宝,都应验了。 苏昀开是未来的内阁首辅,苏月明则是南凉第一女将,上阵杀敌的本事与小儿子苏海生不遑多让,而苏月明这个“女将”的名头,起源于某回苏海生遇到强敌受伤,眼看着就要失势,苏月明收到消息以后,第一时间赶往南境,由于容貌相近,所以装扮成了弟弟的样子去应战,成功败退敌军。 从头至尾,敌方都没发觉战场上那个雄风飒飒勇冠三军的主帅早已被掉了包,只是觉得这厮战术转换得太快,以至于他们脑子有点跟不上,导致了最终的失败。 在云初微看来,女人也可以活出自己的精彩,没必要照着绝大多数闺阁姑娘的模子刻成柔柔弱弱必须依附男人才能活下去的菟丝花,苏月明长大后英姿飒爽英勇果决的性子就很得云初微喜欢。 或者说,羡慕。 云初微其实很想活成那样的人,只不过自己身份早注定,况且她又是异世来的,稍微表现得出格一点,就有可能遭受非议,所以在没有百分百把握的前提下,她不敢去冒这个险,不过苏月明不同,这是她女儿,有她这样思想前卫目光长远的娘亲以及能力背景都强大的爹罩着,她只管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实现抱负,至于外界的目光和非议,都有他们做爹娘的挡着,完全不必有后顾之忧。 抓周过后,客人们全都去饭厅吃长寿面,太夫人之前在招待几位好友,所以没过来观礼,见到云初微和苏晏各抱着一个宝宝出来,笑着迎上来问:“两个小家伙都抓了什么?” 云初微如实说:“小八抓了印章和宣纸,小十一抓了一把剑。” 太夫人脸上浮现疑惑,“一把剑?” 云初微解释说那把剑不是刻意摆放在小十一面前的,是她瞧不上自己跟前的东西,偏要爬到哥哥那边去拿剑,抓周这种事,都是凭着宝宝的意愿去的,她想抓什么就抓什么,大人不能阻止,否则抓周就没意义了。 太夫人听懂了,却还是皱眉,“可是,女儿家怎么能抓剑呢?”就算不喜欢琴棋画女红之类,胭脂水粉吃食什么的也该有她感兴趣的吧? 云初微笑了笑,“抓周又不是给孩子批命,就是走个过场图个乐子罢了,娘无需较真,小十一可是咱们家的娇娇丫头呢,哪舍得她去弄那些?” 太夫人这才放了心,“说得也是,都怪我想太多了。” 等太夫人从云初微手中接过乖孙子抱着上前去,苏晏才问云初微,“这件事,你怎么看?” “什么?”云初微有些反应不过来。 “女儿抓了一把剑。”苏晏显然对这事很在意。 云初微眸光微动,“是九爷太过认真了,就好像她们说的,这种事怎么能做得准呢?小丫头必定是被那漂亮的剑鞘给吸引了,所以才会一时好,再说了,九爷不是一向不信这些东西的吗?怎么这会儿如此在意了?” 苏晏默了一瞬,道:“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件事意义非凡。” 云初微心说九爷你的直觉可真敏锐,不过只要我不说,你也没办法预测到将来的事。 至于那宝贝丫头,只要自己不走出剧本的内容,不改变之后的轨迹,她就一定能成为南凉第一女将。 打定了主意,云初微不由得多看了苏晏两眼,此时的他周身哪里还有之前的戾气,似乎去东北打了一仗回来,整个人都恢复正常了。 云初微想到之前黑化时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九爷,不由得脊背一凉,她总觉得,九爷的黑化是封奕给她的初次警告。 若要把她反穿的事神化,那就是她做了个梦,在梦里得了个道具,也就是封奕写的剧本,道具的功效是能让她提前看到自己与身边人的将来,限制就是她不能改变一丝一毫,哪怕是大祸临头,也不能想法子规避,否则后果一定是她承受不起的。 刚醒来的时候,她不过是逆了剧本替萧忌以及其他隐卫求情,结果就造成了九爷的黑化,这件事,一直到现在都是云初微不敢直面的阴影,也因此,她彻底打消了逆剧本的念头,原先还想着,不管逆不逆,剧本内外都是她,应该能想到两全其美的法子,既不改变结局,又能规避风险,可现在看来,还是乖乖听封奕的话为妙,否则下一回,九爷还不定黑化成什么样子呢。 —— 数日后,苏晏得了个消息,北疆战后爆发瘟疫,虽然局面暂时控制住了,染上瘟疫的人群也被隔离开,不过,方柒柒不慎沾染上了这玩意儿,而且情况有些麻烦,军医们都束手无策。 苏晏根据萧沐在信中的细节描述,自己拟了一张方子出来,现如今缺个尽快把方子送到北疆的人。 云初微想到了云安曜。 他今年是没去北疆的,根据他爹的硬性规定,必须在年底之前完婚,而且最好是能让小侯夫人怀上孩子他再去北疆,否则要在战场上有个三长两短的,长房总不能无后不是。 云安曜的亲事,原本都快成了的,不过因为突如其来的战争,两家都没敢再继续,于是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云初微拿着方子去侯府的时候,他正在园子里练剑。 听到家仆的禀报,慢慢收了剑,回过头看到云初微,脸上露出笑容来,“小妹怎么突然过来了。” “哥哥知道北疆出事了吗?”云初微问。 云安曜垂下眼睫,“不知。” 云初微直接把方子给他,“战后瘟疫,似乎还挺严重,就连柒柒都没能幸免,这是九爷拟的方子,想让你带去北疆。” 云安曜沉吟片刻,“若只是带方子的话,我让手底下的人去就行了,都是信得过的,不会有什么问题。” 云初微挑眉,“我说,柒柒染上瘟疫了。” 云安曜面无表情,“我知道。” 云初微拧着眉头,“知道你还无动于衷?” 云安曜反问,“小妹觉得,我该有怎样的反应?” 云初微暗暗咂舌,她一直以为这两人在一起相处了两年多,不说多深厚的感情,起码最浅薄的情谊也是有的吧,知道方柒柒染上瘟疫随时都可能会死,云安曜就这反应?该说他反应迟钝还是故意假装看不见方柒柒的心思? 不过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是旁人插不得手的,总不能因为她中意方柒柒就得强迫她哥去接受吧? 所以,面对云安曜的冷淡反应,云初微也张不了口说他没良心之类的话,“如果哥哥不想去,那我让九爷的暗卫去送好了,他们速度快些,应该能尽早抵达北疆。” “嗯。”云安曜的脸色还是很淡,一丁点的波动都没有,见云初微没话了,又继续练剑。 云初微默默叹了口气,拿着方子返回国公府。 苏晏听完她的转述以后,并没有过多的惊讶,拿回方子,让萧忌转交给魏延,由魏延去送。 云初微有些郁闷,“九爷,你说我哥哥真的对柒柒一丁点的感情都没有吗?” 苏晏道:“这种事,谁说得准呢?或许没有,又或许有,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云初微撑着额头,关于这两人,其实剧本里面没有过多的叙述,因为封奕是以他个人的视觉来写的剧本,剧情多在他们夫妻的主线上,至于云安曜,剧本里似乎没说到他的终身大事。 而今天看了云安曜的反应,云初微就知道这一对八成要凉。 事实上,早在苏晏收到消息之前,方柒柒就自己写了一封信给云安曜,说自己染上瘟疫就快死了,问他愿不愿意去北疆看她。 这么明显的剖白,她不信云安曜看不出来,然而得到的答案却是杳无音信,云安曜没有回信,也没有来。 唯一的消息就是苏晏让人送来了解药方子,她有救了。 躺在军帐内的床榻上,方柒柒眼睛一眨不眨,看着顶棚,不知想到了什么,眼泪无声滑落,一颗一颗,一串一串,哭了很久,眼睛都红了。 大木头来看她的时候,刚好见到这一幕,站在营帐内愣了一愣,手足无措起来,“那个,柒柒,你可有想吃的想喝的,我去给你拿。” 绝口不提她哭的事儿。 作为北疆军镇第一美男,想了解他的姑娘何其多,不过他了解的姑娘却只有方柒柒一个,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静若处子动若脱兔,而放在方柒柒身上,那就是静若处子动若疯兔。 不过,他陪她长大的这么些年,很少看见她“静”的时候,哭就更罕见了,若是旁人见了这一幕,第一时间肯定要问她怎么了,顺便宽慰她,但他知道,此时此刻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安慰,更讨厌旁人问及她哭的原因。 “我想喝酒。”她的声音有些沙哑,还带着病态。 大木头皱皱眉,“你是病人。”才刚喝下解药醒来,大病初愈,她就不知道爱惜自己一下么? “病人想喝酒。”方柒柒目不转睛地看着顶棚,鼻腔很塞,眼睛很疼,嗓子也嘶哑难受,可是除了喝酒,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排解自己心中的苦闷。 他眼神发冷,面色微怒,“早知道醒来第一件事是想喝酒,那你还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方柒柒终于有了点反应,偏过头看他一眼,“我又没做错,凭什么要死?”她怎么能死在云安曜前面呢?让他知道了,说不定还会误会她是因为他而想不开自杀的,开玩笑,她方柒柒是谁,能因为一个男人就要死要活的? 好吧,还真有那么一刻想过去死,可是听到大木头的话,她犹豫了。 “我去给你熬点清粥。”他说完,走出了军帐。 方柒柒抹了眼泪,努力撑着坐起来梳洗一下。 等大木头端着粥过来的时候,她差不多好了。 “能自己吃吗?”大木头关切地问。 方柒柒接过去,拿掉勺子直接往嘴里猛灌,完完全全是把粥当成酒喝,完了一抹嘴,“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去纠缠他了。” 他知道她嘴里的“他”是谁。 “大木头,咱们还是好哥们儿对吧?”方柒柒忽然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道:“你别笑了,比哭还难看。” “等我好了,咱们草原上赛马去,带上几壶好酒,烤上一只全羊,喝它个痛痛快快。”让她这两年多的单恋都去见鬼。 大木头把她净面的水端到外面倒了再回来,淡淡地道:“等你好了再说。” 方柒柒彻底好起来,已经是两个多月以后,再也不用模仿京城温婉女子去讨好云安曜的她脱下伪装,专心研究针法,得空的时候,要么去赛马,要么去牧羊,关于云安曜,她没有刻意去忘,也没有再埋怨,她想,曾放在心上的人是不可能刻意忘得了的,或许时间一久,久到自己再也想不起来云安曜是谁的时候,才算真正的忘记吧! ------题外话------ 友情推文: 病宠之毒妻在上,文/温暖的月光 [友情排雷:本文女主手段血腥残忍,慎!] 夜国魔女燕轻语为心爱之人斩杀忠良,手染鲜血,最终落得一个被嫡姐夺走爱人而惨死的下场。 墨桑国庶女燕轻语被嫡姐设计失身丧命,被弃尸乱葬岗,怨气难消。 当魔女重生为庶女,指天而誓:我燕轻语宁愿为魔,也决不让天下人负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结局篇(终)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为国为民辛苦了二十余载,对于太上皇要去游山玩水这件事,百官表示没意见,赫连缙心知这是要跟他母后出去双宿双栖了,更没意见,提早就让人把该准备的准备好,为了避免走漏消息,连近身保护太上皇的人都换成了他的心腹。 于是,在这蝉鸣鸟唱的初夏,太上皇出游了,顺带拐走宜清长公主府上的某位小婢女,不过这事儿是秘密进行的,知情人就那么几个。 太上皇一走,太皇太后就把主意打到赫连缙身上来。 掌控不了儿子,想掌控孙子。 又岂知,赫连缙与太上皇的性子天差地别,浑起来的时候能要人命,他不掌控别人就算不错了,旁人还想掌控他?做梦吧! 于是,太皇太后在她孙子这儿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多的冷讽和冷落,不管她做什么,赫连缙都直接无视,至于百官提议的广纳后宫雨露均沾,赫连缙更是当做耳旁风。 笑话!他重生回来就是为了堂堂正正把菡儿娶到手,能找那么多女人来给她添堵? 于是,无数朝臣碎了梦,但对于他们家后院的未嫁女儿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荣华富贵谁不想要,可前提是得有命去享啊!这位帝王,少时就是位不好沾惹的主儿,虽然登基以后收敛了许多,但人性天生,谁知道自己去了后宫会不会在某天突然触发了他想杀人的冲动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拿命做赌这种事,她们还没那胆子做。 赫连缙不纳妃,反而是许菡急躁起来了,“皇上理应为皇家开枝散叶,若是妾身有子嗣也还罢了,可我……” 还没说完,就被赫连缙一记冷眼打断,“你很喜欢跟一堆女人争风吃醋?” 许菡当然不喜欢,可是自己怀不上,又成天受到朝臣的非议,这样的压力太大了,她总觉得喘不过气来。 “纳妃是不可能的。”赫连缙直接摆明态度,“除非我死了。” 许菡吓得脸色惨白,“皇上。” 赫连缙眼神冷鸷,一手捏着她的下巴,另一只手递了把匕首给她,“要不,你杀了我试试?” 大婚这么久,许菡头一次看到赫连缙露出如此可怕的眼神来,那双瞳孔里的黑色,已经超出了她所有的认知,就好像一个望不到底的漩涡,随时都能将她给席卷进去。 其实若是云初微在,就一定能告诉她,赫连缙此时此刻的表现正处在底线被触动的边缘,一个说不准就能黑化的那种。 赫连缙和苏晏的共同之处就是底线不能被碰到,否则他们容易黑化,赫连缙黑化时的样子,云初微听他自己说起过,除非是得了被幽禁在翊坤宫的许菡一个好脸色,那么他一整天的心情都能飘上天,见谁就赏,否则在许菡这里不痛快了,他就喜欢杀人,而实际上,许菡从来没给过他什么正面的回应,更别提好脸色了,所以赫连缙很多时候都在杀人,活生生把自己逼成了百姓闻之变色的暴君。 许菡当然不敢杀他,也不会杀他,只是害怕,整个人蜷缩着,瑟瑟发抖。 好在赫连缙并没有苏晏的反应那么大,意识到自己吓到了对方,马上收敛了周身黑沉沉的气息,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按照许菡的预想,赫连缙必定会像从前一样留下来哄她,但是出乎意料的,这次并没有,他走得很决绝,以至于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都在忙着处理政务,压根没来未央宫找她。 这让许菡自责起来,赫连缙不来,她就去御房外等着,赫连缙像是一早知道她要来似的,刻意避开了,许菡等了个空。 一次等空,二次还等空,三次…许菡再也忍不住了,到上朝的金殿外候着,终于堵了个正着。 赫连缙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像是根本没看见她,抬步要走。 “皇上。”许菡大喊一声,“你准备这么躲着我到几时?” 赫连缙充耳不闻,负手朝前走去。 “皇上。”许菡咬了咬唇,“我怀孕了。” 闻言,赫连缙挺直的脊背狠狠僵了一下,慢慢转过身来,“你说什么?” 许菡想到他这些日子一直躲着自己,心下委屈,“我怀孕这么久你都不知道,也不来看我……” “菡儿。” 她还没说完,就被一双强而有力的大手箍进了怀里,“怎么不让人来告诉我?” 许菡道:“我亲自去找你,可是你避而不见。” 赫连缙皱了皱眉,“知道我为何要躲着你吗?” 许菡道:“你生我气了。” “不是。”赫连缙叹气,“我怕自己吓着你。” 许菡不置可否,那天的事历历在目,她的确被吓着了,不过就算赫连缙再可怕,那也是她夫君,总不会因为这么件事情就疏远他的。很明显地看到了赫连缙眼中的自责,许菡到底是心软,语气也软了下来,“妾身没有责怪皇上的意思。” “可是你害怕了。”那样的许菡,总让他想起上一世自己强迫她的时候,当时的她是那么怕,那么恨。 许菡攥紧衣角,“都怪妾身不好,不该提出纳妃的。” 这句,总算让赫连缙紧绷的脸色舒缓了些,“你知道就好。” “那皇上……” “天大事也放在一边,我会尽量抽空陪你。”说完,再一次将她抱紧。 许菡将侧脸贴在他胸膛,唇角往上扬了扬,“嗯。” —— 皇后娘娘有孕,自然是弄得天下皆知,而在此时,云初微也被探出有了身孕。 这一年,苏昀开和苏月明两兄妹满两周岁了,哥哥天资聪颖,已经开始学认字念,妹妹则是个皮性子,爱玩,但不过分,云初微并没有拘着她,女孩子活泼一点才可爱。再说,不由着她去,将来怎么能成女将?现如今怀了身孕,嗜睡,她能管两个宝宝的时间就越发的少,多数时候要么吃,要么睡,肚子里的小九可也是位了不得的将才呢,自然得好生养着。 范氏来国公府的次数越发的频繁了,名义上是说探望女儿,实际上云初微心里门清,范氏就是想来看看外孙子外孙女找找安慰,去年云安曜的婚事受到了阻碍,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成,范氏只是嘴上不说,心里早就盼得不行。 天气炎热,云初微临窗而坐,垫子下面是苏晏为她准备的凉玉,坐上去很舒服,屋子里四角放了冰盆,但是考虑到云初微有孕在身,不敢放得太多,反而嘱咐了两个小丫鬟一左一右给云初微打扇。 而桌上,不管是这个季节见得到还是见不到的水果,总而言之堆了满碟,全都是新鲜的,除了水果之外,还有不少鲜榨果汁,当然,加冰是不可能的,提早让人封闭好弄到井里镇了一下,不算太冰寒,只有一点凉凉的感觉,喝在嘴里十分的解暑。 身上穿的,是冰蚕丝绸衣,质地柔软,清爽透气,穿了几件都感觉不到累赘和闷热,反而像只有薄薄的一层轻纱贴在身上。 苏晏这样细心周到的安排,对于惧暑的云初微来说,简直是种高级享受。 范氏在看到自家女儿屋子里的各种奢华摆件陈设以后,从儿子那受来的憋屈顷刻间都烟消云散了。 “娘,你可曾问过哥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云初微一看范氏那表情,就知道一准又是被儿子堵得不行了。 范氏唉声叹气,“问了也没用,他不愿意,我总不能强迫他吧?” “那爹怎么说?”云初微觉得很怪,前年云冲回来过年的时候还勒令云安曜一定要在来年过年之前娶亲,可是云安曜的亲事没成,他去年回来以后竟然什么都没说? “你爹啊,哪有闲工夫管这些。”范氏恨恨地道,“依我看,他八成是不想抱孙子的了。” 云初微想起当初自己拿着苏晏给的方子去找云安曜的时候他那淡漠的反应,又想起苏晏说有的人,不是不爱,而是不敢爱,再联系云安曜不愿意去北疆却又一直没娶亲的举动,云初微开始有些相信苏晏的那句话了,抽空去了东阳侯府找云安曜。 当提及方柒柒的时候,云初微细心地发觉云安曜眼皮颤动了一下。 看来他对那个姑娘不是没感觉的。 “既然心里有她,哥哥为什么不去找?”她道,“当年她染上瘟疫性命垂危的时候,哥哥真的一点感触都没有吗?” 云安曜晃过神来,脸色依旧冷漠,“你不懂。” “不是不爱,是不敢爱?我不明白,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阻碍。” 爹娘不可能会阻止这两人在一起的,再说哥哥家中又没有妻儿,他到底在顾虑什么? “之前在北疆的时候,有两次我主战,差点就没命了。”他终是缓缓说了出来。 云初微愣住了,她怎么都没想到,哥哥顾虑的竟然是这个。 因为随时都有为国牺牲的可能,所以没办法承诺给她一个完整的家以及一份完整的感情,怕她以后会痛苦一辈子,所以干脆不要开始么? 她顿时想到了九爷,倘若不是老太太和老太爷的死,他不会延长孝期在家陪她这么久,虽然九爷是战神,却也不是百战百胜的,那一年的西南一战为了救出骆舒玄,他自己就九死一生了。 短短刹那,云初微便完全理解了云安曜心底的那份挣扎,她没再出言劝说,毕竟战场上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一个不慎就能团灭,哥哥心中有柒柒,甚至可以说,那个女子在他心中占了很大的比重,可是他不能承诺,所以爱不起,不敢爱。 哥哥选择了逃避,这是他爱柒柒的另一种方式,哪怕知道柒柒会因此一辈子怨他。 所以其实,只要承认爱了,在不在一起似乎都已经不再重要。 这么一件事,让云初微想通了很多东西。 回到国公府以后,她问苏晏,“九爷之所以能猜到我哥哥不敢爱,是因为你也有过同样的顾虑吗?” “你猜。” “肯定有。”倘若没有,他当时为什么能一语道破云安曜的心思? “的确,西南战役重伤昏迷的前一刻,我在想,这辈子都没办法实现对你的承诺了,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娶你。” 这句话,云初微听得很堵心,眼圈湿润。 苏晏笑了一下,替她抹去眼泪,“可是后来我又想啊,除了我自己,把你交给谁我都不放心,所以即便知道自己没办法给你一辈子的承诺,我也要用血去拼出一个可能来,你真当我百战百胜吗?不,我只是不敢死罢了,因为我死了,你会难过,会痛苦,让自己的女人痛苦,那是没本事的男人才会做的事,为了你,我会变得更有本事,更惜命。” “九爷。”云初微哭着扑进他怀里,“我们一定能白头偕老的。” “吾三生之幸。”他轻轻搂着她,直到她哭够了才松开。 —— 怀一个孩子,自然比怀两个的时候更轻松,而且第二胎基本上没孕吐,除了有些嗜睡之外,云初微是吃嘛嘛香,清醒的时候,甚至很多时候都忘了自己是有孕在身的人,这让韩大姑姑哭笑不得,总提醒她,“姑奶奶,您注意着些,这还怀着身子呢,万一要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每当这种时候,云初微才恍然地“哦”一声,自己是又快要当娘的人了,摸摸小腹,乖乖回去歇着。 十月怀胎,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总而言之,就那么过去了,临盆在即,整个国公府上下的气氛都紧绷到了极点。 反观云初微这个孕妇,大概是有了双胎的经验,越是接近产期就越冷静,比起一胎的时候,简直沉稳得像个历经世事的中年人。 看着婆母紧张,云初微笑着安慰她,“娘就放心吧,两个都生过了,莫说这一个,还怕我应付不过来么?” 太夫人被她这冷静得不像话的样子惊了一下,“微丫头,你一点也不怕?” “不怕。”云初微莞尔,“只要想着外面有你们在等着,我就能咬牙挺过来。” 用太夫人的话说,云初微是个全福之人,双胎虽然费时,但最终平安出生,而第二胎,所有人看到她那尖尖的肚子都觉得一定会难产,可偏偏,她还是顺利生下来了,也同头胎一样,没哭喊过一声,产后也没有头胎那么虚弱,还能抱着刚出生的小儿子看一阵。 苏海生。 这是太夫人亲自取的名字,苏晏和云初微夫妻自然无异议,不过让云初微觉得好笑的一点是,这个小儿子将来还有个外号,小混蛋。 而与此同时,宫里也传来消息,皇后娘娘诞下龙子。 所有人都挺高兴,唯独云初微嘴角狠狠抽了一下。 天家这位活土匪可比他们家的小混蛋杀伤力更大,小混蛋好歹只是皮了一点,那活土匪何止是一点,简直是不作会死的典型,所过之处,鸡犬不宁。 云初微默默在心里给闺蜜掬了把辛酸泪,要把这么个混成球的儿子养大,不见点血见点泪似乎都不叫尽心尽力。 小九的满月宴过后,苏晏就热孝期满奉命回了南境。 云初微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奶娃之路,有了前两个的经验,这一个带起来就轻松得多,闲暇之余便把自己的“带娃秘诀”写出来让人送去宫里,希望能给皇后一些帮助,然而毫不意外地,许菡还是在回信上抱怨了,说他们家那小祖宗才刚会爬就不消停,只要稍微走点神,他马上就爬得远远的,让你找都找不到。 云初微看到回信,笑得前俯后仰,暗搓搓想着这才开始呢,你就受不住了,以后有你头疼的。 不过回信的时候还是认真而仔细地给许菡分析了宝宝的情况,其实都是些中听不中用的废话,对别的孩子可能有点用,但用在那活土匪身上,简直就是放鸭子上山,错了地方。 —— 若干年后,北疆。 大将军侯云冲退役,云安曜成了主帅。 苜蓿开花的时节,雪山下一片淡紫色。 刚打赢胜仗的大将军侯云安曜来牧场遛马,忽然间听到远处有歌声传来,他端坐在马背上循声望去,见到远处路过一群羊,羊群后头,有个戴着头巾的姑娘,歌声便是从她嘴巴里传出来的。 “真好听。”云安曜闭上眼睛认真地享受了一下。 旁边的副将解释道,“这位呀,是出了名的牧羊姑娘,没有人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她每天都会经过这个距离咱们军镇不远的牧场,歌声非常的动听,经常有士兵为了能听到她唱歌而提前来这里等着。” “是吗?”云安曜攥紧了手里的缰绳,因为那牧羊姑娘已经转身,虽然隔得太远看不清,但他感觉得到,她一定对他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 “好久不见。”他对着那人低喃一声,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正文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番外一 柒曜百年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好久不见。”方柒柒看着远处骑在马背上的英俊男子,也轻轻道了一句。 再见她是想过的,只是没预料到再见他,自己竟然会有这样坦然的心境,那些年的爱恨嗔痴,似乎再也找不回来。 她不会再不小心把春宫图册夹在杂里送去给他。 不会再死乞白赖地求着他带她去看实战演习。 不会再半夜里偷偷摸去房看他给谁写信。 不会再为他跑去买醉。 不会追着他问如果侯夫人同意,他会不会娶她。 更不会在染上瘟疫生死攸关的时候撑着最后一口气给他写信,问他愿不愿意来看她。 因为,她明白了,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娶她。 他是她少时的一场梦,梦没醒,她醒了。 “柒柒。” 阿木江·买买提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方柒柒这才惊醒,回过头,对着来人一笑,“阿木。” “不是说好了明天就走吗?怎么今天又来牧羊?”他向来好脾气,就连责怪的语气都听来极舒服,夕阳下的轮廓,越发的轻柔俊美。 方柒柒垂下眼睫,淡笑,“就算作是,我和这里最后的道别吧!” “渴不渴?”他递来水囊。 方柒柒接过,喝了一口,发现里面竟然是酒。 “果然还是你懂我。”她笑笑。 “明天你就要走了,我也没什么能送你的,知道你喜欢酒,我自己酿的,尝尝,味道如何?” 方柒柒仔细品了一口,实话实说,“差点火候。” 阿木挠挠头,“这已经是我最好的成果了。” “不过,这种美中不足的感觉独一无二,我很喜欢,谢谢你。”她又补充。 阿木抬起头,看到了远处的云安曜,虽然瞧不清楚容貌,不过他能肯定,那个人就是柒柒爱了多年而不得的男子,看来柒柒今日是特地过来与他道别的。 收回视线,阿木问:“跟他说了吗?” 方柒柒但笑不语。 虽然没说,不过,那一瞬的眼神交错也足够了。 她爱过他,他知道,他心动过,她也知道,只是,他们最后没能走到一起。无关乎谁比谁更爱或者谁不够爱,他有他的顾虑,她有她的考量。 早已脱离年少情愫萌动的他们,选择站在了最理智的那一面,微笑着,放开彼此。 “大将军,天色不早了。”副将低声提醒。 云安曜回过神来,再看向那处,早已没有了羊群和牧羊姑娘的身影,她该是已经找到自己的归宿了吧? 调转马头,云安曜沉声道:“回吧!” —— 俊美的大将军侯三十岁未娶,将士们都知道他心中住着一位姑娘,不过没人知道那姑娘是谁。 而立之年,他为南凉打赢了无数场战争,累积了数不尽的功勋,成了新一代战神,然而尽管身上笼了这么多荣光,他的后院还是空荡荡的,不管是京城还是北疆,他的身边从来都没出现过女子,只是某回副将去他房间奏事的时候见到他的案上摆放着一个香囊,绣工差,毫无美感可言。 可就是这样一个扔在路边都没人要的香囊,却似乎很得大将军重视,一看那干净的布面就知道经常洗,里面放的也并非香料,而是晒干了的苜蓿花。 从这件事,将士们又得了一个信息:大将军心里的那位姑娘不善女红。 若是换了十几年前,那帮将士很轻易就能猜出方柒柒来,不过现在是云安曜主帅,早就“改朝换代”了,这帮人并不认识什么方柒柒,就算有几个认识的老人,他们也不一定就知道云安曜心悦她。 所以,大将军的意中人再一次成谜。 四十岁,不惑之年,云安曜还是云安曜,依旧是北疆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侯,战神,只不过,他彻底褪去了年轻时候的浮躁,由内而外地散发着一股子阳刚和沉稳。 手握二十万重兵的他在战场上的表现越来越有当年云冲的杰出风范。 容颜在变,心性在变,唯有一样习惯,数十年没变过——一旦打了胜仗,庆功之后必定会一个人骑着马去牧场,不遛马,也不做别的,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同一个位置,然后眺望着某个方向,像是在等一个永远不可能归来的人。 迄今为止,持续了将近三十年,换了数十匹战马,站的却始终是同一个位置。 其间有一年,北疆政府是想把牧场改造成林场的,却被云安曜出面干预了,所以这片牧场才能存留至今。 只不过再怎么保存,都几十年过去了,地貌肯定是有所改变的,但这似乎一点都不影响他的兴致。 好似每次来牧场站一站,就能把自己得胜的喜悦与某个再也见不到的人无声倾诉出来。 五十五岁,他在大战前一夜收到家,母亲病危,第二日发挥失常,重伤倒地。 朝廷那边得到消息,很快就安排了接替人选,让人将云安曜接回京养伤安度晚年。 离开北疆的前一天,云安曜坚持要去牧场,没人敢阻拦,他牵了匹马,艰难地踩着马镫坐上去,慢慢到了常去的那片牧场,天蓝草青,雪山下的苜蓿花开得正好,远远望去,像一片紫色的雾,与三十多年前他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那么的相像。 天还是三十多年前的那片天,苜蓿花还是三十多年前那样美丽,然而三十多年前的那个人,却再也见不着了。 云安曜并不后悔没娶她,正如他心中所想,自己随时都有战死沙场的可能,并不能给她完整的一辈子,除了钱财,他什么都没法承诺,与其将来让她痛苦,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断绝她的念想。 只不过他未曾想到自己陷得如此深,她走后,这片牧场成了他的执念,来这里已经成了他几十年人生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然而今天,要说再会了。 调转马头,正欲离开之际,草场的那头忽然有悠扬的歌声传来,云安曜僵住,慢慢回头,目光所及处,是一群洁白的羊,它们欢快地一边走一边吃草,羊群后面,是个身穿红衣的女子,她轻轻地哼着歌,面上挂着甜美的微笑。 待近了,云安曜才发现,她身上穿的,是嫁衣。 五十二岁的她,眼角已经有了细纹,精神头却极好,尤其是穿上火红的嫁衣后,似乎又回到了情愫萌动的当年,热情而美丽。 羊群在马儿跟前停下,她抬起头看他,“如果侯夫人真让你娶我,你会娶吗?” 这是三十多年前,他带她去国公府的半路上她壮着胆子问他的问题。 云安曜眼眶一下子湿了,声音艰涩地说出一个字,“会。” 方柒柒勾起唇,笑靥如花,上前两步,对他招手,“你凑近点,我有话跟你说。” 云安曜弯下身子来,她便俏皮地趁机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面上全是满足,她说,“不枉我等你到五十岁,终于等到你愿意娶我的这一天,云安曜,我没白喜欢你一场。” 他伸出手,“柒柒,跟我走吧!” —— 男人五十岁娶亲这种事,不管是在当下还是后世社会都很常见,但女人五十岁出嫁,在这里就是件稀罕事儿了。 范氏因为儿子带了媳妇回来这件事病情好转,大有痊愈之势,方柒柒是云冲看着长大的孩子,自然深知其秉性,所以知道她要与自家儿子共结连理,高兴坏了,他和老妻都是要入土的人了,还以为这辈子盼儿媳盼孙子的愿望要落空,哪曾想,在这最后关头,儿子这棵铁树终于舍得开花了。 方柒柒虽然五十二岁,不过空下来的那些年,一直都有按照云初微教的法子保养,所以其实比起同龄人来,她看起来没那么老,但介于年龄摆在那儿,云冲夫妻俩便没想过孙子的事,只要能在作古之前见到儿媳,那也算了了他们一桩心愿了。 不管外面怎么传,云家这边一概不理会,对于大婚的准备进行得很顺利。 而对于云初微来说,云安曜娶方柒柒这件事简直就是天上砸下来的惊喜,要知道,她孙子都快议亲了才等到嫂子过门,这是怎样的时过境迁。 因此,才听到云家的家仆来报信,云初微当场就热泪盈眶喜极而泣,让人准备了厚礼亲自回娘家。 这是时隔三十多年云初微第一次见方柒柒。 比当年更稳重也更成熟了,只不过一看到她,云初微就开始怀念当年那个浑身充满灵气的小女孩儿,只可惜,岁月不饶人,不管是谁,都没办法再回去了。 姑嫂俩挑了个僻静的地方坐下谈心。 云初微激动地望着她,“柒柒,你是凭借什么信念等了我哥哥这么多年的?” 方柒柒淡笑,眼神恍惚,仿佛陷入了久远的思绪当中,“问他会不会娶我的那年,我十八岁,他说不会;问他愿不愿意去北疆看我的那年,我二十岁,他没回信,也没来;离开北疆离开他的那年,我三十岁,最后一面的时候,我站在羊群中间,远远地看到他那双满是纠结的眼睛,我就知道,他还是不会娶我。四十岁的时候,我没再见过他,但我知道,他还在北疆,还在打仗,就算见了,他还会说不愿意娶我。终于,我等到了五十岁,等到了他退役的消息,我就知道,我这辈子唯一的机会来了,所以那天,我穿上嫁衣,赶着羊群,去我与他道别的地方,果然见到了他,再问及少时问的那个问题时,他终于说了一句会娶我。” 说完这些,她眼中已经包了泪花,“‘我会娶你’这四个字,就是我等他的信念,三年也好,三十年也罢,对我而言,都及不上这四个字的分量,为它,我愿意等他到五十岁。” 这番话,让云初微狠狠地触动了,“当年你染上瘟疫的时候他没能去看你,你不怨他吗?” “怨,怎么不怨。”方柒柒破涕为笑,“若没有这些怨气,我还撑不到现在呢!” 云初微哽咽了好一会儿,“从今往后,我该改口唤你一声嫂嫂了。” 方柒柒吸了吸鼻子,“微微,我很开心,也很幸福,能和你成为一家人。” “嗯,我也是。”云初微抱住她,到了她们这个年纪,便会越发的懂得珍惜命,珍惜身旁的每一位亲人。 方柒柒早早就失了双亲,等云安曜的这几十年里,云初微无法想象她一个人是怎么走过来的,但她知道,这个女子很伟大,那种敢爱敢恨爱了就是一辈子的精神,让她无比的钦佩。 年轻时候,谁都有过心头的一抹白月光,像云安曜和方柒柒这样迫于无奈没办法在一起的人也多得是,但敢用一辈子来赌来等的人,云初微却只见过方柒柒一个。 等一年,那叫惜缘。 等十年,那叫情深。 等三十年甚至更多,那叫执念。 能做到如斯地步,说明她少时大大咧咧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爱惨了云安曜的丹心。 而能得人如此等,那个人便是最幸福的。 云初微欣慰地对云安曜道:“哥哥,恭喜你,终于把嫂嫂娶回家了。” 云安曜看着对面与妹妹站在一起的方柒柒,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是妹妹和妹夫给我做了榜样,我才能坚守这么多年没娶别的女子。” 云初微点点头,“总而言之,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你们在一起,我很高兴。” 大婚如期举行,场面十分的隆重,云初微带着夫君和儿孙前去观礼,回来以后告诫儿子和孙子,一定要好好地对待他们各自的媳妇。 儿孙都敬重她,所以个个竖直了耳朵听着,不敢有半点异议。 —— 大婚半年,方柒柒竟然怀孕了,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苏晏亲自去探过脉,回来对云初微说的确是怀孕了,她半晌反应不过来。 五十岁怀孕不难,难的是,怎么养好胎直到顺利生下来,云初微之所以惊讶,是害怕中途出意外。 苏晏感受到她那份浓浓的担忧,宽慰道:“放心吧,柒柒自己就懂医,她知道这个年纪怀孕的危险性,会注意的,再说,我去的时候也嘱咐了不少事情,那边的人伺候得可仔细了,不会有问题的。” 云初微想到了什么,又问,“那你可见到我爹娘是什么反应了?” “当然是高兴坏了。”苏晏笑说,“尤其是岳母大人,看得出来,她很期待柒柒肚子里的孩子。” 云初微舒一口气,“我爹娘总算能在作古之前完成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了。” 同时心中也感激方柒柒等了她哥哥这么多年。 若没有方柒柒的执念,她哥哥便不会有老来的这段缘,她娘更不会因为儿媳的到来大病转好,又多活了这么久。 作为云冲的第一个孙辈,不管是男是女,老夫妻俩都喜欢得不得了,吃的穿的用的,全让人给最好的,就连精神不太好的范氏也强撑着每天去陪儿媳,就怕有个三长两短。 日子就在所有人的担忧中这么一天天过去。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虽然生产的时候因为盆骨小的问题让众人捏了不少冷汗,但好在,最终母子平安。 五四十岁的方柒柒,给云家添了个大胖小子,给云初微添了个粉嫩可爱的小侄子,皆大欢喜。 等到了孙子满地跑的年纪,范氏和云冲便再也陪不了他了,相继离去。 越上年纪,对于生死就越看重。 云初微跪在父亲灵前,想着过不了几年,自己也是要进棺材步他们后尘的人了,有时候想想,真的舍不得九爷,哪怕深知到了那个年纪谁都逃不掉躲不过,可她还是会止不住地幻想,倘若死后还能和九爷去另一个世界再续前缘,那该多好啊,她就怕自己喝了孟婆汤,再也记不得九爷了。 后来,苏晏知道了她的担忧,便抱着她说,“如果你担心,那我们就同年同月同日死,一起上黄泉路,握紧彼此的手,谁也不要松开,这样,等到了下一世,我就一定能再找到你。” 她哭着说好。 本由潇湘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番外二001 江南初遇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最是江南好风光。 陆修远和易白两兄弟一路行来,早把江南美景游览了大半,陆修远此行本是为了生意,不过路途中见到易白似乎对杏花春雨的江南很感兴趣,便把生意推了一推,先带着他各处赏玩,眼下兄弟二人是在画舫上,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绵柔的雨丝透着些微冷意。 陆修远从甲板上回来,收了雨伞进门,对着易白道:“看来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咱们靠岸吧,去找个茶楼喝杯茶暖暖身子再回客栈。” 易白从外面泛起涟漪的湖面上收回视线,点点头,“好。” 画舫靠岸,二人各自撑了伞踩着青石板阶走上去。 此处是个小镇,建筑物均以灰白色调为主,前街后河,房屋格局四水归堂。 二人一边走一边找茶楼。 “公子可愿买下我这枚玉佩?”旁边突然传来声音。 陆修远驻足,偏头望去。 那是个典型的江南女子,安静恬淡,肤色白皙,身段玲珑,说话的时候语调十分柔婉,只不过,她穿得很是单薄,料子极其普通,看样子,倒像是个暂时落难的大家闺秀。 陆修远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玉佩上,对于见惯了各种珍异宝的他来说,这是一枚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玉佩,放到寻常当铺里或许能当个一二百两银子,但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抱歉,在下对姑娘的玉佩不感兴趣。”陆修远直接拒绝。 这一路上,但凡他们兄弟出去露过面,总有姑娘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接近他们,而送玉佩这种手段,比起前面那几十位来,根本不够看的。 “我只要五十两。”她浑身都被淋湿了,似乎是有些冷,说话都带着颤音,胡乱地抹了把脸,又将玉佩往前送了送,好似是想到了什么,笑容有些苦涩,“出门在外一时落难,小女子也是走投无路,才会出此下策,还望公子大发善心,帮帮忙。” 陆修远指了指前头,“那边就有当铺,姑娘的玉佩绝对不止五十两,与其在我手上吃亏,你还不如让它有个好去处。” 江未语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的男子,他生得修眉俊眼,清雅绝伦,是很容易让人一见倾心的如玉公子,只不过,他好像把自己当成不懂矜持上赶着示好的女子了。也对,像他这样的人,主动送上门的姑娘想必如过江之卿,自己与那些人一比,的确是没什么“段数”可言。 江未语转头,前面不远处的确有一家当铺,门外用竹竿缀了布帘,上一个大大的“当”字。 但凡识字的,都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她也识字啊,可是她去不得,这玉佩是她娘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一旦去了当铺,马上就会被那些人发觉,到时候她和嬷嬷都没命活下去。 “公子不再考虑一下吗?”江未语想了又想,还是对眼前的男子寄托了最后一丝希望,“十两,不能再少了。” 她还等着银子回去给租金,把那间勉强算宽敞的民宅租下来呢,否则今晚自己和嬷嬷便连个睡觉的地儿都没有。 “无聊!” 陆修远眉目越发的冷,完全没有再跟她搭话的兴致,撑着伞朝前走去。 江未语攥紧了手里的玉佩,再次抹去脸上的雨水,重新走进小巷里。 到了一处门前,停了脚步。 江南多雨,房屋侧坡都会延伸出墙壁一尺多宽来,江未语的嬷嬷就在那一尺多宽的房檐下看着行礼等她。 见到江未语浑身湿漉漉的回来,孙嬷嬷忙迎上去,满脸心疼,“姑娘,怎么不找个地儿躲躲雨?你看你,都淋湿了,冷不冷,要不,咱们先找个地方换身干净的衣裳,否则这么捱到晚上,病倒了可如何是好?” 江未语抬头看了看眼前高大的民宅,她本来是要租住在这里的,奈何租期最低半年,先付银子后入住。 她一时半会儿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只好动了典当玉佩的念头,岂料那当铺竟是江家名下的,她只得打消了念头,把希望寄托在那位路过的公子身上,还以为真能得贵人相助,哪曾想到头来,还是得靠自己。 叹了一口气,江未语无所谓地撩起发丝拧干上面寒凉的雨水,“我见镇子上有家客栈,嬷嬷,不如咱们先去那住一晚再说吧,给我一夜的时间,我一定能想到办法的,我身上还有些碎银。” 见到孙嬷嬷发愁的脸以及红通通的眼圈,她笑笑,“从小到大,我什么苦没吃过,对我来说,眼下的境况还不是最糟糕的,起码,我还有信心能挺过去,走吧!” 一面说一面弯腰去拿行李。 孙嬷嬷赶在她前一步拦住,自己把所有的包袱都拿起来挎在肩上提在手上,又恨恨地叱骂道:“若是夫人还在世,哪轮得到那起子不长眼的东西欺负到您头上来,姑娘等了这么多年,为的就是重回江家,哪曾想,哪曾想…。唉,都怪奴婢没用,都怪奴婢没用啊!” 江未语垂下眼睑,眸子暗了暗。 她生母去得早,父亲续了弦,继母一直无所出,但对她极好,当亲闺女的待。 十岁那年,大姑母与她相公和离大归,仗着有老太太撑腰在府上横行霸道,把她这个长房嫡女给弄了出来赶到外庄上,一个月前,继母来信说她父亲已经同意将她接回来,让她等着,过不了几日江家就会派人去庄子上接她,可这一个月都已经过去了,江家这边毫无动静,江未语等不及,便带着嬷嬷上路,打算回江家一探究竟。 江家是这里的大户,要想获知到内部消息,没几十两银子上下打点是不可能的。 江未语掏空了身上那仅剩的二十多两银子才打听出来,那人说,江大小姐江未语早就在一个月前回府了。 当时江未语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急急忙忙又递上银子再问一遍,那人见她有诚意,便多说了两句,“我们家有位表亲在江府当差,是他告诉我的,他说江家大姑奶奶以前与这位大小姐不睦,后来江大小姐去了外庄,大姑奶奶觉得过意不去,便趁着这次机会亲自带着人去把江大小姐给接了回来。” 江未语如遭雷击,她都还在外面,江府何时多了个大小姐? 她不信,便悄悄躲在江府外面等,终于等到那个传闻中的大小姐“江未语”出门。 然后那一眼,差点让她惊叫出来。 因为取代她入了江府的那位姑娘,与她生得实在是太像了。 若非自己还真真实实地活着,江未语险些就以为那个人便是她。 当时江未语不动声色地离开了江府,把这件事告诉了孙嬷嬷,主仆二人还没商量出个门道来,她的行踪就被江大姑奶奶所察觉,很快便安排了人来打算偷偷将她暗杀掉。 江未语带着嬷嬷死里逃生,一路辗转到这个小镇上,原本还要继续往前逃的,无奈身上的盘缠不够了,不得不在此滞留。 没有银子寸步难行,江未语会很多手艺,打算先租个民宅住下,想法子赚点小钱再继续走,她想去京城,据说天子脚下都是达官显贵,治安极严,她想,大姑母就算再有本事,总不至于让人一路追杀她到京城去吧? 只是,自己的北上之路似乎有点不顺呢! 晃回思绪,江未语继续朝前走。 彼时,镇上茶楼的雅间。 陆修远和易白临窗而坐,二人面前摆放着一张古朴的八仙桌,八仙桌上,是一套景德镇青花瓷茶具,平滑细腻的杯盏中,茶汤清亮,茶香弥漫。 外面依旧下着雨。 “看样子,今夜回不了城了。”陆修远道:“只能委屈阿白跟我去住外面的客栈。” 这里只有府城才有他们家的镜花水居分客栈,只是天色近晚,再加上细雨绵延,实在不宜启程,陆修远唯有出此下策。 易白淡笑,“横竖都是来游玩的,宿在外面便宿在外面吧,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兄长见外了。”他只是对环境的干净与否特别挑,哪像兄长,追求雅致、奢华、格调与完美,就比如眼前的茶具,最开始的不是这一套,陆修远进房以后皱了眉,点名要别人没用过的茶具,这可愁坏了店家,掌柜的最后不得不把压箱底的给捧了出来。 而别人家最好的,在陆修远眼中似乎也就是马马虎虎的样子。 所以说,有钱就是了不起,有钱又有格调的人,更了不起。 嘴上说着在外面过夜是将就,可实际上十分担心易白不习惯,所以马上花钱请人去客栈订了房间,再把里面的床褥等物一概全换成了新的,料子虽然不是最好,质感却是一等一的。 陆修远追求奢华,但他不是土鳖,并不会觉得最贵的才是最好的,他一向只相信自己的感官与眼缘,一眼看中的,他会多留意,若是触感以及其他感官也觉得不错,那么在他眼里,那就是最好的。 江未语带着孙嬷嬷进客栈的时候,恰巧见到里面兴师动众给那位出手大方的客人换用品。 打听清楚了缘由,江未语撇撇嘴,有钱人可真能挥霍,就客栈伙计们刚送上去的东西,仅是一个喝茶的杯子就抵得上她玉佩的三四个倍,更别说那光是看起来就柔软保暖的天鹅绒锦被,若能盖着那玩意儿睡觉,一准能做个富贵梦。 住不起陆修远他们那样的房间,江未语开的是整个客栈最普通的房间,房间有点小,但好在床够宽敞,晚上两个人挤一挤还是能挺过去的。 把行礼安放好,江未语道:“嬷嬷,我肚子饿了,来的时候见到街面上又馄饨摊子,咱们去吃一碗吧!” 孙嬷嬷有些哽咽,若是姑娘进了江家,过的便是富贵日子,哪能沦落到出来吃馄饨充饥的田地? 江未语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有些无语,“嬷嬷,咱们都已经这样了,你就别再伤春悲秋了好么,最困难的时候不是该往好的方向想吗?或许咬牙挺过这一关,咱们的好日子就来了呢?好啦好啦,咱不想那些,先去填饱肚子我才有力气计划今后要怎么办。” “姑娘说得对,是奴婢心思狭隘了。”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直叹气,一个姑娘家,没有亲人的帮衬和庇护,她就算再有本事,能闯出个什么名堂来?更何况眼下还在逃命,能不能躲过大姑奶奶的杀劫都还是个未知数呢! 主仆二人来到街面上。 馄饨摊子正对着茶楼。 易白最先发现那对主仆,挑了下眉,看向陆修远,“竟然是她?” 陆修远垂目望下去,脸上表情淡淡的,似乎是在看江未语,又似乎是在看别的东西。 易白想起早前那桩事,“看这位姑娘的样子,的确不像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出来的,或许真的是落难了,但似乎,被兄长误会了呢!” 陆修远神色漠然,“萍水相逢而已,我没义务一定要帮她,若是每一个落难的人我都要出手,那么陆家早就倾家荡产了。” 易白不再说话,目光也从江未语身上收了回来。 兄弟俩又在茶楼坐了会儿,等雨彻底停了才去客栈。 而与此同时,江未语和孙嬷嬷也刚好吃完馄饨要回去。 然后就造成了尴尬的一幕,江未语一直跟在陆修远身后。 陆修远并不知道她和他们兄弟俩住了同一家客栈,只是对这姑娘的印象不是那么的好,蹙蹙眉转过身望着她,“你又想做什么?” 江未语直视着陆修远的眼睛,平静道:“走我自己的路。” 陆修远有些头疼,因为这种情况之前实在是太常见了,他不收那些姑娘的礼物,姑娘就一直跟着他。 “你不是想卖玉佩吗?这是一百两。”陆修远掏出两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她,“我不希望再见到你。” 江未语有些好笑,这个人真把她当成心慕他的女子了啊,“虽然我也不希望再见到你,但是很不好意思,我的玉佩卖给谁都行,就是不卖给你。” 陆修远:“呵!”欲擒故纵? 江未语不再理会他,带着孙嬷嬷直奔客栈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番外二002 天大误会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回到客栈房间以后,孙嬷嬷担忧地看了江未语一眼,“方才那两位公子一看就非富即贵,姑娘这样贸然得罪他们,恐怕会给我们招来麻烦。” 江未语换衣服的动作一顿,“嬷嬷有所不知,先前我出来的时候就见过他一回,发生了点小矛盾,我之所以那么说,只是不想被他误会罢了。” 绝口不提卖玉佩的事儿。 可当时孙嬷嬷就在旁边,一字不漏地全听到了,如今回想起来,吓得面上血色尽退,“那位公子说卖玉佩,卖什么玉佩?姑娘莫非想把夫人留下来的那块玉佩给卖了?那可是夫人唯一的遗物,姑娘三思啊!” 一想起自己拖了姑娘后腿,孙嬷嬷又忍不住自责起来。 江未语原本不想让她知道的,不过如今既然知道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娘若是在天有灵,一定希望我能好好活下去,倘若走投无路的时候卖了这块玉佩能让我换得一条生路,我想,我娘是很乐意的。” 孙嬷嬷一愣,“姑娘。” 江未语回过头,笑笑,“不说这些了,天色不早,嬷嬷也洗漱歇着吧!” 出门在外,比不得在江府以及外庄上,江未语没叫水沐浴,只是随便擦了擦身子把白天淋的雨水都擦掉就翻出包袱里的干净衣服换上。 孙嬷嬷看得出来,这一路逃命,自家姑娘早已是筋疲力竭,便不敢打扰她,简单洗洗之后打算去外头守着,房间虽然简陋,不过好歹外间还有个竹榻,足够她撑一晚上了。 看出孙嬷嬷的意图,江未语不同意,“如今天寒,外间什么也没有,嬷嬷如何能捱过一晚上,就睡这儿,好歹还有床被子。”说着,指了指床上。 孙嬷嬷忙摇头,“奴婢怎能与主子同床,这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江未语道:“你去外头睡一晚上,赶明儿受了寒病倒,是不是还得浪费我的银子请大夫开方子抓药,这很像话?” “奴婢……” 孙嬷嬷噎住,最后只能在江未语的安排下与她挤一张床。 这一夜,房内虽然安静,但其实主仆两个都没睡着。 孙嬷嬷担心江未语的安危,所以一直半眯着眼,竖直耳朵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万一大姑奶奶的人来了也好有个防备。 而江未语则是在考虑今后的生计问题。 北上是她的目标,但没银子才是目前最大的问题,她一定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想法子赚到银子,嬷嬷年纪大了,哪能再这么跟着自己挨饿受冻。 江未语把自己会的手艺扒拉了一通,最后决定从厨艺上下功夫。 —— 第二日,江未语早早地就起了床,带着孙嬷嬷下楼,直接去找客栈掌柜。 “二位有事?”掌柜是个很随和的中年人,正在客栈后院指挥着伙计们搬东西,见到江未语主仆,客气地问候了一句。 江未语直接道:“小女子想和掌柜的谈笔生意。” “姑娘请说。” “我想租用一下你们厨房的器具。”她道。 掌柜的一听,懵了,“租?怎么个租法?” 江未语忙解释,“不会带出去的,我打算自己买食材来做菜做点心,掌柜的能不能…能不能借着你们客栈的招牌帮我卖出去,一旦得了客人喜欢,卖了多少钱,连同租用厨具的钱算在里面,咱们五五分。” 掌柜的狐疑看她一眼,“你?” 眼前的姑娘虽然穿得不如何,但生得极好,可就是因为生得太好,掌柜的便不相信她,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而已,不过同他小女儿那般大,就算能做几个菜,又能拿得出什么特色厨艺来,“姑娘就莫要拿老夫开玩笑了,我这儿还得做生意呢!” “为了表示诚意,我可以用这块玉佩做抵押。”江未语把玉佩取下来,双手奉上,她身上还有些银子,但一会儿要买食材,所以现在没法拿出来,只能再一次把希望落到玉佩上。 掌柜的看了一眼那玉佩,质量中乘,但在这小镇上,也算是块宝贝了,不过,他并没有图人小姑娘钱财的龌龊心思,更多的,是想看看她的厨艺到底能不能像她本人一样自信。 收了玉佩,掌柜的道:“既然姑娘有心,那我这就跟厨房打声招呼,一会儿你买了食材回来,直接去就行。” 江未语眼底露出喜色,“谢谢掌柜的。” “去吧!”掌柜的笑着目送这对主仆走远。 出了客栈,孙嬷嬷皱眉道:“姑娘就这么把玉佩给了掌柜的,一会儿咱们回来,他要不认账可怎么办?” 江未语沉吟道:“那我唯有赌一把了。”抬头看看已经放晴的天,叹气,“赌娘亲在天有灵保佑我成功渡过这个难关。” 估算着银子买了食材,江未语再回来的时候,小心翼翼地走向客栈后厨房,原以为真会像嬷嬷说的一样掌柜的出尔反尔,没想到一切顺利,到了厨房的时候,里面的厨子以及其他打杂的伙计还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江未语一一笑着回应,又把自己从外面买来的饼饵分给大家。 其实厨房里比饼饵高档的吃食多得是,不过那都是给客人吃的,厨子们就算再偷吃,也只能在试菜的时候偷偷吃一点,哪够,再加上江未语买来的饼饵是镇上做得最正宗的,所以众人吃得很开心,甚至有两个婆子表示愿意给她打下手。 多了两个人,再加上孙嬷嬷,三个人给她打下手,江未语的动作很迅速,没多久就烹饪了四盘地地道道的江南菜。 正巧这个时候掌柜的来厨房,嗅到江未语刚出锅的菜香,顿时眼睛一亮,“这是你做的?” 江未语点点头。 “那正好。”掌柜的露出满脸喜色来,“楼上有客人点明了要正宗地道的江南菜,我这儿的厨子厨艺虽好,但始终不是酒楼,只是客栈而已,哪做得出他们要求的那几道菜,我见姑娘这几盘菜就挺地道,不如,我让人送上去给那两位客人,若是得了他们喜欢,我少不了你的好处,若是不喜欢也没关系,我出去找人做。”为今之计,甭管是谁做出来的,只要能把楼上那两位贵客捧热乎了,能得的好处自然远不止三盘菜的价钱,那两位一看就非富即贵,这点眼力见,他还是有的。 江未语并没联想到点菜的客人是自己昨天两次遇见的那对兄弟,更不会知道易白喜欢江南菜,只是见到掌柜的有需要,便点点头,“那就谢谢掌柜的了。” 四盘菜很快送到了楼上天字一号房。 易白细细地闻了一下,眯眼道:“不是昨天的厨子做的,但似乎,更有江南的味道。” 陆修远莞尔,“阿白喜欢的话,不妨先尝尝。” 易白拿起筷子,先动红烧刀鱼,尝完后不住点头,“的确很正宗。” 陆修远闻言挑挑眉,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送进嘴里,鱼肉细腻鲜嫩无腥,满嘴的香味让人忍不住想继续尝第二块,难怪阿白会说正宗,虽然及不上顶厨,但做法的确独特。 等掌柜的再上来时,陆修远便毫不吝啬地给了赏,并点名想见见这位厨子。 掌柜的领了赏钱,喜滋滋去往后厨房,把赏钱分了一部分给江未语,又把客人的原话告诉了她,她本来挺高兴的,后来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凝重起来,问掌柜,“您说的客人是不是两位年轻的贵公子?” 掌柜的点头说是。 江未语眼珠一转,突然露出悲戚的神情来,难过地道:“掌柜的,我一个姑娘家,本就是落难才会走这条路的,躲在后厨房做菜可以,但让我出去抛头露面,这……这恐怕有些不合适,您能否帮我推了?” 掌柜的虽然遗憾,不过说到底对方只是个小姑娘,这么为难人家也太不像话,遂点点头,“那好,我去转告客人。” “谢谢掌柜的。”江未语心中大松一口气,脸上露出甜甜的笑容来。 这样一个充满阳光气息的小姑娘,很得后厨房那帮厨子婆子的喜欢,这才半天就与她混熟了。 出门在外,多交些朋友总是没坏处的,江未语在一一确定这些人不会心怀不轨之后,慢慢放下了防备。 而陆修远和易白,江南菜倒是尝到了,厨子却没见到,而且根据掌柜的描述,做菜的厨娘只是厨艺好,其实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长得壮实不说,还嘴笨,怕得罪了贵客。 如此,陆修远也不喜欢强人所难,便没再提见厨子的事。 今日天光大好,兄弟二人吃了早饭就离开了小镇,回到府城开始谈生意。 易白没跟去,他在镜花水居客栈里休息。 由陆修远亲自出面谈的,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小生意,一般要么是交易金额过大,要么是风险性较高,还有一种,是军需物资,在京城的话,一部分军需物资兵部做不了,会安排钦差来找皇商做,地方也会找当地有信誉的商贾长期负责。 而苏州府的江家,就属于长期负责当地驻军一部分军需物资的富商,只不过这一次遇到了麻烦,所以想到了大名鼎鼎的皇商陆家,想把这笔订单转给陆家,让陆家代做。 江家的当家人江永敬十分客气地把陆修远请到府上去坐,又让人好生招待着。 整个谈生意的过程十分愉快,当然,愉快的是陆修远本人,而江永敬就只能面上笑嘻嘻,心里悲戚戚了,因为根据陆修远开的价位来看,转让这笔订单,他血亏,可是没办法,自己这边的人已经做出了问题,一旦继续下去让军方发现端倪,到时候就不只是亏点银子那么简单了,所以即便再血亏,也得咬牙把订单转让给陆家重做。 陆修远开高价的理由很简单,陆家是在给江家擦屁股,需要承担一定的风险性,价钱不到位的话,不接。 江永敬早就听说过陆修远的大名,知道这个人如果没有把握是不会亲自来苏州见他的,所以只是刚开始犹豫,后来便硬着头皮写了约送去官府缴税押印,再拿回来双方签下。 江永敬留了陆修远在府上吃饭,开席之前,陆修远闲得无聊,便出了前厅往后花园走去。 苏州的庭院设计与北方的大有不同,江永敬虽然是个商人,但似乎很有情操,宅院布局别具特色。 陆修远负手在鹅卵石小路上慢慢走着,一面走一面欣赏,山石花木,但凡有让人眼前一亮之处,他就默默记下来。 暖春三月,庭院里花开锦簇,有的秾艳,有的淡雅,风一吹,阵阵花香味就扑鼻而来。 陆修远在那造型特的假山前驻足,饶有兴致地观赏着。 不远处突然传来女子娇笑嬉戏的声音,越来越近。 陆修远站的位置很隐蔽,但透过镂空的假山还是能看到那边的景象。 是一对主仆在玩捉迷藏,女主子蒙了眼睛,小丫鬟在前面娇笑着说:“小姐快来抓我呀!” 然后等女主子循着声音踉踉跄跄上前来,那小丫鬟便往旁边的花丛里一钻,藏了身影。 那位女主子根据声音的记忆,一路朝着陆修远这个方向走来。 陆修远所站的地方距离小丫头藏身的地方并不远,只不过因为假山的阻挡,互相看不到彼此而已。 躲在花丛后的小丫鬟再次出了声,那女主子便朝前一扑。 陆修远本来想让开,无奈身后是假山死角,已经来不及,所以就这么任由那姑娘扑到了他怀里。 再然后,秀美得不像话的两道眉毛就那么紧紧地蹙了起来。 “抓到你啦!”那姑娘很兴奋,可是下一刻,表情就有些古怪了,因为对方身上有一种干净清爽的味道,而不是脂粉味,似乎并不是自己的小丫鬟。 她心一慌,站直了身子慢慢摘下覆眼的丝巾,正对上陆修远那双冷得彻骨的眼眸,以及那张鬼斧神工般完美的脸。 好俊美的男子,她心一跳,俏脸不由自主地浮上一层红晕。 而陆修远看她的眼神,由开初的冷冰冰逐渐变成了似笑非笑的讥讽。 他就说,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落魄女子,一个个的,花样简直不要太多。 被如此俊美的男子凝视着,哪怕眼神是冷的,她的心依旧狂跳不止,以至于说话都有些不大利索,“敢问,敢问公子贵姓?” 原本这种俊男美人的惊艳“邂逅”,该由男子礼貌性地开口问姑娘芳名,可是她忍不住率先开了口,只为摘掉丝巾这一刹那的惊鸿一瞥,入了眼,入了心。 而她越娇羞,陆修远眼底的厌恶就越浓郁明显,那天还装扮成落魄女厚颜让他买下玉佩的人,今儿竟然懂得害羞了,女人千面,这话果然没错。 ——没错,不小心扑到陆修远怀里的这名女子不是旁人,正是顶替江未语入了江家的“江家大小姐江未语”,她本名梁思雨,的确生得与江未语极像,除了性子,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要说身份,梁思雨的真正身份挺有意思,这得从江家大姑奶奶江永珍说起。 江永珍之所以与她相公和离,是因为她在外面偷男人,只不过她婆家拿不出证据来,没办法给她定罪,最后只得与她协商和离。 而梁思雨,便是江永珍与她那位情郎所出的私生女,一直被她情郎养在外头。 江永珍大归以后,意外的发现长房嫡女江未语与自己那位私生女有七八分相像,当时她并未作他想,只是想着这俩表姊妹还挺有缘分,直到某天,江永珍听到她长兄江永敬跟老太太的谈话,得知江永敬因为太过疼爱女儿,不忍心她嫁出去,所以打算给她招个上门女婿,而江家的财产,将来也会分一大半给江未语。 江永珍念头一动,杀心大起,从此常常暗中陷害江未语,直到将她弄去外庄。 然后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又有意无意地在她长兄面前提及江未语,为她求情,终于在一个多月前得了江永敬松口。 江永珍心知机会来了,便亲自带着人去把自己的私生女给接到江家,莫说梁思雨和江未语长得那么像,就算不太像,当初江未语出府才十岁,过了四五年,容貌有点偏差也不会惹人怀疑。 所以,梁思雨的到来几乎是顺风顺水,就连江永敬都没察觉到端倪,一直把她当成亲生女儿对待。 至于外庄上那位,江大姑奶奶有的是杀招等着,保准她永远回不来。 …… 话回当前。 对着这样一个虚伪的女人,陆修远一丁点的君子做派都不屑拿出来,一言不发转身要走。 梁思雨不甘心对方就这么走了,轻声唤,“公子。” 陆修远走出假山,轻舒了一口气,原本他打算就这么走人,不过想到这是在江家府上,似乎不太妥当,到底还是转了身,“免贵姓陆,姑娘若没什么事,在下告辞。” 梁思雨还想说什么,陆修远早就走没了影。 江永敬亲自来花园打算请陆修远去吃饭,见到迎面而来的人脸色似乎不大好,他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陆少爷,怎么了?” 陆修远敛了思绪,淡淡道:“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重要的是要处理,就不留在贵府吃饭了,江老爷,告辞。” 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江家大门。 江永敬正纳闷,远远地就瞧见身着粉衣的宝贝女儿脚步匆匆往这边来。 本由潇湘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番外二003 阴差阳错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梁思雨本来是急匆匆过来的,但是看到江永敬就在前面,她慢慢地收敛了步子,等到江永敬跟前的时候,蹲了蹲身,声音柔柔弱弱,“语儿见过父亲。” 江永敬垂目看着眼前这个爱女,不由得想起当年还没去外庄的她,那时候的语儿也是很孝顺的,只是怎么说呢,不管做什么,骨子里总有一种不同于寻常江南女子的坚韧和傲然,没想到过了几年再回来,所有那些让他欣赏的棱角都给磨没了,想来是因为当初被他狠心赶到外庄而伤透了心吧? 一想到这些,江永敬便满心自责,再看向女儿的眼神也越发的柔和,“语儿,你怎么来了?” 梁思雨眸光微动,“女儿方才在后院见着一位陌生的公子,便想着来问问父亲,可是咱们府上来客人了?” 江永敬点头,“是咱们家一位重要的贵客。”语气里带了些遗憾,“原本我是打算留饭的,只不过他好像有什么急事,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梁思雨失魂落魄地喃喃道:“走了吗?” 江永敬皱皱眉,“怎么,语儿你……” 梁思雨马上回过神来,“我就是随便问问,爹若是没什么事,女儿便先回房了。” “去吧!”江永敬宠溺地道。 待梁思雨走远,继夫人魏氏才从一旁花园的小道上走过来,怔怔看着梁思雨离开的方向。 江永敬转身见到魏氏,道:“陆少爷已经走了,撤席吧,让人把饭食送去各房各院。” 见魏氏神情恍惚,江永敬皱皱眉,“怎么心不在焉的?” 魏氏拉回视线,忧思道:“爷,妾身总觉得大小姐有些不对劲。” 江永敬冷哼一声,“又怎么不对劲了,莫非你还想像几年前那样将她弄出去才肯罢休?” 不错,当年江永珍把江未语弄出去的时候,将一切罪责都推到了魏氏身上,江大姑奶奶只是占了个“与侄女不睦”的名头,魏氏反倒成了彻头彻尾的罪人。 魏氏知道是江大姑奶奶背后搞的鬼,可大姑奶奶是江家女儿,她不过是个远嫁而来的继夫人,所谓胳膊拧不过大腿,就算她再聪明再有头脑,只要老太太站在女儿那边,江永敬站在妹妹那边,她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所以自从江未语出府,她就背上了“恶毒继母”的骂名,老太太看不起她不说,就连夫君江永敬也对她是不冷不热。 一想到这些,魏氏就满肚子的苦水,谁的心还不是肉长的了,她本来就无所出,再加上未语那丫头聪明乖巧讨喜,很得她欢心,本来是当成亲生女儿待的,哪曾想会被大归的大姑奶奶弄成那样,结果去了外庄几年回来,连继女都与她不亲近了。 其实魏氏想着,大抵是自己陷害她的名声传到了外庄江未语的耳朵里,所以这丫头一直以为是她这个继母将她给弄出去的,刚回来嘛,在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有些抵触也正常。 可是,以前的江未语不是与大姑奶奶不睦的吗?为何这次回来关系会如此好,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很多时候魏氏偷偷瞅见那二人在一处的和乐气氛,就跟亲母女没什么分别。 当下听到江永敬如此挖苦她,魏氏苦笑一声,“妾身膝下无子亦无女,爷觉得,把大小姐弄出去能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既不能继承你们江家的财产,又不能分一杯羹,与她不对付,岂不是自找不痛快?” 江永敬顿时噎住,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可当年把未语弄出去就是她的不是了。 所以哪怕如今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能在那件事上原谅她。 冷冷瞅她一眼,江永敬拂袖离去。 等江永敬走没了影,躲在假山后的江永珍才阴毒地勾了勾唇,她就说,魏氏再能耐,顶天也只能来长兄跟前上眼药,不过,魏氏说再多又有什么用,老太太和长兄能为了一个外来媳妇而怀疑她这个江家女儿?呵! 江永珍不动声色地离开。 魏氏缓缓转身,目光落在江永珍站过的那个位置上,双眼冷鸷得可怕。 江永珍回到院子,梁思雨早已等候多时,见到她,面上顿时露出欣喜之色,“姑母。” 为防暴露,不管人前人后,梁思雨都管自己生母叫“姑母”。 江永珍脸上早已没有之前的冷毒,换上了一副柔婉亲和的样子,“语儿找我有事?” 梁思雨直接道:“我方才在花园看到了一位长相十分俊美的公子,想问问姑母可否认识他?” 江永珍端起茶盏浅啜一口,漫不经心地道:“听说那是京城来的贵客。” “京城?”梁思雨更好了,“姑母可知他的底细?” 江永珍放下茶盏看她一眼,“怎么,心动了?” 梁思雨不置可否,但面上的娇羞绯色早已出卖了她萌动的春心。 江永珍也不是没眼色的人,“这可是大老爷烧高香求来救苦救难的菩萨,身份非同寻常,不可能做江家的上门女婿。” 这话就是在变相提醒梁思雨认清楚自己来江家的目的是为了招上门婿分财产,并非来儿女情长的。 梁思雨一听,脸色白了白。 江永珍起身把门窗都关上,这才重新回来坐下,脸色多了几分凝重,“外面那位可还没死呢,一旦让她钻了空子,你就得原形毕露,要是富贵日子过够了,就给我滚回乡下找你爹去。” 梁思雨大喘了几口气,眼中含着恐惧的泪花,“娘,女儿知错了,娘莫生气,往后我再不起外心就是。” “你喊我什么!” “姑……姑母。” —— 陆修远回到府城里的镜花水居客栈。 易白已经吃了早饭,正在午休,听到外面有动静,便起身推开门。 得知是陆修远回来,易白直接去了他房间。 “兄长这么快就谈好了?”易白问,见着陆修远有些不大好看的脸色,又挑挑眉,“遇到事儿了?” 陆修远摇头,“不巧,在江府见了一个不讨喜的女人。” 易白何等聪明,一听就联想到了那天在小镇上遇到的女子,“莫非是她?” 陆修远很不愿意再提起那个让他厌恶的姑娘,皱皱眉,转了话题,“阿白可曾吃过饭了?” “已经吃过了。”易白道:“看兄长这样子,应该是还没吃午饭的,我这就让人给你准备。” 陆修远没吭声,算是默认。 易白起身下楼,让掌柜的给陆修远准备了一桌佳肴。 由于心情不好的缘故,陆修远吃得兴致缺缺,不多会儿就让人给撤了下去。 易白见状,道:“既然生意谈妥了,那我们择日启程吧!” 陆修远默了片刻,“走之前,我还想去那个小镇上尝尝他们家的江南菜。”他这些年走南闯北,尝过的美食何其之多,却唯独那天的菜让他惦记至今,要说多美味,也不见得,毕竟镜花水居里就有江南顶厨,做出来的菜肴不管是色香味都比那天所吃的地道,但那几盘菜与别的不同,做菜的人似乎十分的用心,能让品菜的人感受到家的温馨。 具体的,陆修远也说不出来,总而言之就俩字:特殊。 特殊到让人念念不忘。 —— 再去小镇,已经是半个月以后,这期间,陆修远顺道把江南这一带陆家专柜的账都查了一遍。 兄弟俩依旧住了上次那家客栈,点的也是江南菜。 只不过,“这菜的味道不对。”陆修远吃了一口,皱皱眉搁下筷子,抬头看向一旁的掌柜,“上次的厨娘呢?” 掌柜的连连告罪,“公子有所不知,那位厨娘因为家中有事,昨天一早告假回乡了。” 实际上,是江未语带着孙嬷嬷走了。 这二十天,她在客栈赚到了十两银子,足够她这一路北上的盘缠,担心江永珍安排的杀手会追来,江未语不敢贪心,把玉佩拿回来以后,跟掌柜的说明情况,掌柜的怜惜她一个小女儿在外不容易,便没强留,任由她走了,哪曾想这两位贵客会去而复返。 听到厨娘走了,陆修远满心遗憾,但这种事真的强求不来,“哦,那算了。” 没在小镇逗留多久,很快回到府城,陆修远和易白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便打算回京。 来的时候就是乘的私人船,回去了自然也一样,所以兄弟俩不必赶时间,吃了早饭才不紧不慢地去往码头。 今天开往京城的客船已经走了,码头上只剩稀稀疏疏的几个人,一目了然。 陆修远登上自家船的时候,站在甲板上往下眺望,倏地,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女子。 她穿得很朴素,头上仅插着一支乌木簪子,手中抱着包袱,正与旁边的嬷嬷怅然地看着客船离去的方向,一看就是没赶上。 让陆修远觉得怪的是,她似乎没发现他,只是一眼又一眼地望着客船离去的那个方向,娇俏白净的小脸上,隐隐浮现焦急懊恼的神情。 “兄长在看什么?”易白走过来,顺着陆修远的视线也看到了江未语,不过他只是讶异了一瞬就恢复平静。 陆修远唇线微扬,是冷讽的弧度,“看一个演戏上瘾的女人。” 第一次见面她狼狈至极,迫不及待想用一枚不值钱的玉佩引起他的注意,第二次见面,是在江府,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她所谓的“捉迷藏”只是因为掐算好了他到来的时间,故意扑到他怀里的。 这一次,她难不成还想追着他去京城? “有意思。”易白打趣道:“穷追不舍,看来是真对兄长上心了呢!” 陆修远冷冷地扯了下嘴角,被这样的女人纠缠上,能是什么好事? 他转身,打算进船舱休息,随侍匆匆上来道:“少爷,官府刚刚贴了告示,黄河决口流沙过大,影响到了运河,暂时走不了了。” 陆修远拧眉,“之前北上的客船呢?” 随侍道:“已经去而复返,很快就能靠岸。” 虽然没什么急事,不过这样被打断了行程,陆修远还是有些恼,但也没办法,“既然走不了,那就回吧!”反正对他这样常常要出差的商人来说,在外地待上一两个月是常有的事。 随侍把船上的东西收了收,陆修远带着易白先行下去。 江未语还没走,她没注意到告示,只是看到运河上客船去而复返,心中高兴,面上便也露出了喜色。 然而那份高兴很快就凝冻住,因为她看到了一个非常不想看到的人正朝她这个方向缓缓走来。 孙嬷嬷担心这二人是寻仇来了,习惯性地把江未语护在自己身后,对她道:“姑娘放心,奴婢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会护您周全的。”再说,这里是码头,人多眼杂,这两个男人总不至于在众目睽睽之下欺负一个弱女子吧? 陆修远瞧见孙嬷嬷的动作,眼底嘲弄更甚。 怎么,在自家府上的时候主动勾引,一到外面就立牌坊装纯洁? 江未语又岂是那甘愿偷生之人,她推开孙嬷嬷,主动站上前,脸色冷漠地道:“两位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不必为难他人。” 陆修远在她跟前站定,她未施粉黛的样子与化了精致妆容的样子截然不同,化妆时盈盈弱弱,不胜娇怯,做作。 素面朝天时,骨子里由内而外都是温婉清纯,玲珑素雅,很好的诠释了江南女子的特质,不过,清纯只是外表,她可牙尖嘴利得很。 陆修远把那天在江府看到的“她”与今日的她作了对比,不得不佩服一句这女人演技太好。 若不是前后见过三次面,他差点就以为是两个人。 “怎么,令尊不放心陆家接手这笔订单,竟然安排大小姐跟着去监督?”陆修远很客气地问候了一句,当然,这种“客气”里面,嘲讽的意思更多。 江未语呆了一呆,她完全听不懂眼前的男子在说什么,皱皱眉,“公子认错人了吧?” 这次,换陆修远愕然眯眼,他不可能看错,这位就是江府的大小姐江未语,更是那日故意扑到他怀里的女子。 可她这漠然的神情以及周身似有若无的傲气,为何与那日截然不同? 是她演技太深还是自己真认错了人?毕竟两个毫无血缘关系也长得像这种事,他生母与那位邰家嫡女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可陆修远觉得,这世上不会有那么多凑巧的事,与其说认错了人,倒不如说,这都是她的套路。 冷笑一声,陆修远道:“江大小姐,你还想玩到什么时候?” 江未语脊背一僵,这个人竟然认识她? 可是在她的记忆中,除了二十多天前见过两面,他们似乎再没有交集了吧?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份的? 紧紧蹙着眉,江未语打算死赖到底,毕竟完全摸不清对方的底细,万一这两个人认识大姑母,那自己就只有等死的份儿了。 暗暗吸一口气,江未语抬起头看他,“小女子实在听不懂公子所言,若是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她等着赶客船去京城,可没闲工夫跟他瞎耗。 擦肩而过之际,陆修远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往后一带。 江未语猝不及防,险些跌倒。 等站稳了,面上已然露出恼怒之色,“你做什么!” 这声怒吼动静不小,很快惹来那边下客船的行人们纷纷注视。 陆修远不想引来众人围观,很快松开她,扔下一句话就走。 “今日的客船走不了。” “莫名其妙!”江未语一边揉着自己被他抓疼的手腕,一边咕哝,感觉自己每次遇到他都没什么好事,糟糕透了。 孙嬷嬷大惊失色,“姑娘,你怎么样?” “我没事。”江未语笑笑,这才注意到不远处的告示,知道客船真的走不了,她转过头,目光落在陆修远的背影上,暗暗道:下次最好是别再遇见这个人了! 主仆两个转身走出码头,打算去找家距离码头近一点的客栈住下,免得再像今日一样没赶上。 岂料才走出去,天马上就下起了雨。 江未语没带伞,只能与嬷嬷一起把包袱遮在脑袋上一路往前跑,到了一处糕点铺子前停下躲雨。 江未语伸手不断拍打着身上沾染的雨水以防受寒,头一抬,脸色就僵住了。 与她们主仆在同一屋檐下躲雨的,还有片刻前才闹过不愉快的那名男子。 江未语在看陆修远,对方也恰巧看了过来,那冷冰冰的眼神简直不要太讽刺,她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到了哪里都能遇到他,而且遇到的次数越多,就越能刷新她对他的认知。 这个男人似乎很看不起贫苦百姓,也难怪那天连十两银子都不屑于施舍她买下那枚玉佩。 陆修远当然不可能看不起贫苦百姓,他看不起的,是三番两次想法子接近他的这个女人。 之前在码头不是傲得很么?这会儿怎么又追过来了,还敢说不是特地追着他去京城的? 若是江未语知道他此时此刻的内心所想,一准气得跟他大吵一架,什么玩意儿,自恋成这样? 只可惜,互相看不顺眼的这两个人谁也没打算跟谁说话,于是气氛就这么僵持下去。 本由潇湘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番外二004 撞破真相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雨还在下,四个人都走不了,但是在同一屋檐下这么站着,时间越久越尴尬。 江未语很想忽视陆修远那满是讽意的眼神,奈何,他那双眼睛就如同长了尖刺,一望过来,便让她觉得浑身刺挠,哪都不得劲。 孙嬷嬷并未注意到这二人的眼神官司,她把包袱打开,从里面翻找出一件浅色披风来给江未语披上,“姑娘站过来些,那边是迎风口。” 江未语趁机站到孙嬷嬷侧边去,孙嬷嬷体态丰腴,刚好挡住陆修远的视线。 偷偷瞥见那人收了视线,江未语终于大松一口气。 身后铺子里糕点的香味幽幽飘出来,江未语舔了舔嘴唇,早上因为赶时间,她和嬷嬷早饭都没吃就出发了,这么一折腾,不饿才怪。 “嬷嬷,你看着包袱,我进去买点心。”江未语说完,直接进了铺子。 随便选了几样点心让卖点心的中年妇人用油纸包起来,江未语想到了什么,问:“大娘这儿有没有雨伞?” 妇人摇摇头,面露歉意,“本来有的,但是被孩他爹拿出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 江未语咬咬唇,她可不想再跟那两个男人在同一屋檐下继续躲雨了,眼睛一晃,看到了妇人包点心的油纸,忽然心生念头,“那么,大娘包点心的油纸有没有大张的?” “这个倒是有。”妇人大概也明白了眼前的姑娘想做什么,欣然回答。 江未语高兴地道:“能卖我一张吗?大点儿的。” “成,我这就给你拿。”妇人很快翻找出没用过的大张油纸来,江未语接过,道了谢以后拿着出门。 孙嬷嬷见状,有些不解,“姑娘为何买了这么大张的油纸,作何用?” 江未语道:“看来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下来了,嬷嬷,咱们一人扯着一边油纸,就这么回去吧,来的时候我特地看过,出去不远就有客栈,虽然码头附近的客栈可能贵些,不过没关系,咱们只要住一晚,明天大概就能走了。” 孙嬷嬷满脸欣慰,姑娘虽然命不好,但脑子却是顶顶聪明的,光凭这一点,夫人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她点点头,“嗳。” 于是主仆二人各自将包袱挎在肩上,一人撑着一边油纸,很快走入雨中。 陆修远的目光在江未语背影上停了停,虽然这女人很可能是在做戏给他看,不过这股子聪明劲儿,倒是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云初微。 可以说迄今为止,云初微是他见过最聪明的女子,初遇的胆识直接打破了他从前对女子的认知,以至于某些念头一发不可收拾,可是呢,他又没能赶上好时机,甚至他当初连自己早已失了机会都不知道,只是在第二次见她的时候知道她已经嫁给了苏晏。 所谓遗憾,莫过于此。 随侍很快赶着马车过来,老远就跟两兄弟打招呼,“少爷,表少爷,快上车。” 等马车到了近前,陆修远和易白才慢慢上去。 下雨的缘故,随侍不敢耽搁,但也不敢走得太快,保持着中速前行,可即便是这样,遇到了坑洼地方还是难免溅起泥水来。 而被溅了一身泥的,正是与嬷嬷撑着油纸往前走的江未语。 官府在修建码头路段,这段路本来就泥泞难走,下雨天溅泥更是常有之事,江未语并没有那么小心眼,听到赶车的随侍道歉,原想说声没事儿的,可在看到马车内的人挑帘时,那几个字直接卡在了嗓子眼里,怎么都出不来。 如果是旁人,江未语或许会相信这不是故意的,但这位,那就说不准了。 她脸色发冷,面无表情地看着陆修远。 陆修远不是霸权主义的人,知道是自己的随侍犯了错,虽然对江未语的感官还是没有任何好转,但自己的态度必须表明。 “是我的人不小心,还请姑娘见谅。”他语气十分诚恳,并不像敷衍。 江未语愣了一下,这种富贵窝里长大的公子哥儿也懂得向她这样的下层人低声下气认错道歉?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吧? 不过,看在对方诚恳道歉的份上,江未语也没道理揪着不放,“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并不会说没关系,对这种人说没关系,只会让他得寸进尺,没准儿下次就不只是溅她满身泥那么简单了,溅满身血都有可能。 陆修远:“呵!” 这欲擒故纵的本事练得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啊! 放下帘子,陆修远再没理会外面的人,吩咐随侍继续走。 江未语原想着找个距离码头近一点的客栈歇着,明天就不用大老远的赶路了,哪曾想,与她一般想法的人多了去了,所以等她到附近的客栈一问,客满。 接连问了三家,都是客满。 江未语没法,只能沿街走,见着客栈就问。 找了好久才终于找到一家客人刚退房的普通客栈,她欢欢喜喜地给了押金带着孙嬷嬷上楼,全然没注意到这家客栈就在镜花水居的对街。 进了房间,江未语先叫水沐浴,重新换上干净衣服之后才把先前买的糕点拿出来与孙嬷嬷分食。 这段日子孙嬷嬷也习惯了,只要她一拿主仆尊卑说事儿,姑娘就会各种数落她,时间一久,她不敢说了,只要姑娘让她做的,她默默照办就是。 江未语咬了一口点心,又喝了口茶,“之前我见那告示上说是黄河决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修好,明天一早咱们再去码头看看,如果还是走不了,那就走陆路吧!” 孙嬷嬷有些担忧,“陆路的话,绕得太远了。” “那也比在这儿干等着强。”江未语道:“留在苏州一天,咱们就多了一天的危险,我可不想不明不白的就死在大姑母手里。” 孙嬷嬷叹气,“那看来,唯有照着姑娘的法子办了。” 吃完午饭,雨还是没停,漏了天似的,江未语有些犯困,躺在床上睡了一下午,再醒来天色已经擦黑,两人下楼去大堂吃了晚饭,雨终于停了,地上积了不少的水。 江未语站起身,“咱们得趁现在出去多买点干粮才行。”万一明天客船还是没法走改走陆路的话,她们身上带的干粮还不够。 孙嬷嬷跟在江未语身后,两人刚走到一处巷子前,江未语就察觉到不对劲,她没敢大声声张,而是小声地对着孙嬷嬷道:“有情况,一会儿我一跺脚,你就朝着对面的闹市跑。” 孙嬷嬷一听,哪里还不明白是追杀她们的那伙人来了,后背汗毛顿时竖起来,“那姑娘呢?”她绝不可能扔下姑娘一个人跑。 “我也一样。”江未语道。像她这种惜命的人,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余光瞅见巷子里攒动的黑影,江未语咽了咽口水,轻轻跺脚,然后主仆两个就不要命的往对街跑。 她们所住的客栈这条街有些偏,晚上几乎没什么人,对街因为有陆家的镜花水居客栈而十分繁荣,哪怕白日里下过雨,这会儿也是车水马龙好不热闹。 江未语的意思,当然是往那边跑最安全。 这些杀手都是见不得光的,绝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对她们主仆下手。 而在跑的过程中,江未语再一次地感受到四五年的艰苦生活给她带来的好处,若是换了十岁以前的那副娇弱身板,随便跑上几步路就能喘三喘,可现在不同,她在外庄上锻炼过,对于长跑这种事,虽然不可能比得过专业训练的杀手,但不会那么快落入他们手里。 而孙嬷嬷也没拖她后腿,主仆两个跑得很快。 对街上有不少人看到了这一幕,吓得惊叫着躲开。 江未语一面跑一面拿眼睛去看四周,想了一下,似乎镜花水居是最安全的地方,她打算带着嬷嬷进去避难。 然后主仆两个才刚跨入镜花水居前院大门,身后那批黑衣杀手就被突然出现的陆家隐卫团团围住。 再之后的事,江未语就不得而知了,她只知道自己跑得太急,撞到了一堵肉墙上,对方结实的胸膛磕得她脑门疼,抬起头来打算道歉,却意外发现自己竟然又倒霉悲催的遇到了他。 “对……对不起。”江未语低着头站往一边,暗暗想着自己出门不利,不过既然杀手都追到这儿来了,那自己今晚出不出门都是要遭殃的,说不准一直留在客栈早就出意外了。 对于这个第二次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陆修远本就为零的好感度急速锐减为负数,俊脸绷紧,双眼冷得不行。 “江大小姐,好玩吗?” 陆修远冷冷看她一眼,声音像结了冰。 江未语无端打了个寒颤,但还是急着解释,“小女子事先并不晓得公子也在这家客栈,若早知道……”若早知道,她说什么也不会闯进来。 陆修远还有事,没闲工夫与她纠扯不清,直接下逐客令,“请吧!” 江未语想到了外面那群人,脸色白了白,虽然并不想有求于他,可现下能救她的,只有他了。 “外面那些人想杀我,公子能否救我一命?” “江大小姐的命,在下可救不起。”又是新花招,他就不明白,江家的家教有这么差的?大晚上竟然能放任闺阁姑娘出来瞎晃,前几次只带了个嬷嬷,今夜可好,直接把杀手都给带来,想让他来个英雄救美?手段是越来越上道了。 陆修远的回答,江未语一点都不意外,本来就没抱多大希望,指望他这样高傲的人救她,还不如指望自己能凭借运气躲过一劫。 思及此,她朝身后孙嬷嬷递了个眼色,打算去客栈大堂,早就听说镜花水居的房间贵得要命,她想,只要能保住这条命,哪怕是以一块玉佩换住一晚上,也值了。 “站住!” 看到她往里走,陆修远出声。 江未语脚步未停,还在继续往前走,她又不是他什么人,凭什么要听他的话啊? 陆修远转过身,大步过来,像早上在码头一样死死拽住她的手腕。 江未语直接皱了眉,回过头,厉喝,“松开!” 陆修远从她眼底看到了浓郁的厌恶,眯了眯眼,“在下没记错的话,江大小姐曾经说过再也不想见到我。” “是又如何?”江未语想起这茬就头疼,为什么她越是不想看见他的时候就越能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突然遇到? “不想见到我,你还可劲往我的地盘钻,江大小姐这么虚伪的吗?” 江未语呆了呆,如果这时候她还想不明白眼前这位是谁,那颗脑瓜子就白长了。 镜花水居属于陆家产业,招牌打的就是陆家老字号,有专门的标识,继承人陆修远的大名在商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传闻中,这是个如玉君子般的人物,不过江未语觉得,自己似乎撞破了他道貌岸然的真相,难怪他这么生气,得亏自己是个弱女子,否则怕是早就被他灭口了。 万万没想到他就是陆修远,江未语抬头看了一眼富丽堂皇的客栈,又看了看外面,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浮上心头。 “陆少爷,你抓疼我了。”她紧蹙眉头。 陆修远立即放开她的手,面无表情,“如果你再继续来骚扰我,那么陆家便毁约了,江家的订单,我不会再接。” 江未语怔怔看着灯光下的男子,不得不承认他俊美得实在不像话,然而性子却差无比,还总是对她说些怪怪的话。 站直了身子,江未语道:“我不明白你说什么,不过我今夜是以客人的身份来的镜花水居,陆少爷总没道理拦着不给我进去吧,你们家顾客至上的信誉呢?” 陆修远当然不可能让她进去,谁知道这个女人后面还有多少戏,看向一旁,“来人,送江大小姐回府。” 这一句,顿时让江未语慌乱起来,攥紧了手指。 当然,这些细微的表情并没躲过陆修远那双敏锐的眼睛。 不过在他看来,这是她偷跑出来的心虚反应。 如此,就更该把她送回去让江永敬好好管束管束了。 江未语不依,想带着孙嬷嬷转身逃出去,其结果就是孙嬷嬷被陆修远的人捉起来关在房间里,而她被五花大绑扔上了马车,陆修远亲自将她送回去。 双手被反剪,嘴巴被布团塞满,江未语说不了话,但神情异常的平静。 之前她不来江府戳穿那个冒牌货,是因为有大姑奶奶的人掣肘,她靠近不得江府,更别说单独见她爹了。 而现在,大姑奶奶的杀手都被陆修远的人处理了,虽然是被五花大绑着,但好歹能避开不少麻烦直接来江府,说不准一会儿还能见到她爹,只要见到爹爹,她就有的是办法证明自己才是真正的江未语。 这一路上,陆修远都在观察她的神色,从开初的慌乱到现在的平静,她似乎适应得极快,也不知在想什么,眼神有些飘忽。 陆修远从来都不知道,一个女人竟然能演出完全不同的两种性格来,在江府时矫揉造作,在外面又冷静沉稳得不像话。 江未语说不了话,他也没打算跟她说话,慢慢从她身上收回视线。 本想让手底下的人送她回来,可是这女人似乎有着极其狡诈的一面,为了往后自己能清静些,还是亲力亲为的好,永绝后患。 到了江府大门前,陆修远先下马车,让门房进去通报。 彼时梁思雨正在江永敬的房间与他说着话,听到“陆少爷求见”几个字,心跳顿时狂乱起来,顷刻就把江大姑奶奶的警告给抛诸脑后,见江永敬起身,她也跟着站起来,“爹,语儿陪您出去吧!” 江永敬忙说不用,女儿家哪能出去抛头露面。 梁思雨又说外面天黑,她愿意为爹打灯笼。 江永敬到底是被女儿的“孝顺”给感动到,便允准她跟着自己出去外院待客。 陆修远已经被江家的家仆请进了茶厅,他并没有把马车上那位给带下来,摆明了是想兴师问罪。 低头喝茶的他听到江永敬进门的声音,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声音带着几分怒意,“江老爷一心花在赚钱上,对于家教这一块,从来不管束的吗?” 江永敬一脸茫然。 而身后跟着进来的梁思雨,面色直接僵住,这是说她那日与丫鬟玩捉迷藏不小心扑到了他怀里? “陆少爷说得是。”虽然不明白陆修远指的哪方面,不过他只要顺着对方的话顺口作为就好了。 陆修远缓缓抬头,一眼看到了站在江永敬背后的梁思雨,那张素来波澜不惊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裂痕,眼中浮现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 “你……” 陆修远身心都被震了一震。 梁思雨害怕他一会儿捅出更过分的话来,马上上前蹲身,歉意道:“那天在花园,是小女子不慎唐突了公子,还望公子见谅。” 陆修远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假装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我先出去会儿。” 然后大步走向门外。 马车还停在外头,马儿打着响鼻,蹄子时不时的往地上刨。 陆修远走下石阶站在马车外,伸手缓缓挑开帘,当看到里面仍旧被五花大绑的江未语时,俊脸上顿时浮现一种极其复杂的表情来。 本由潇湘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番外二005 好久不见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方才一直处在黑暗中的江未语不适地闭上眼睛,尔后又慢慢睁开,对上陆修远那带着探究和打量的目光,她坦然依旧,反正都到这一步了,害怕也解决不了问题,还不如冷静下来想想对策,一会儿要是真见到了爹爹,要怎么才能在不被对方当成“冒牌货”的前提下解释清楚这一切呢? 作为运筹帷幄的陆氏商会继承人,陆修远长这么大头一回闹出认错人的乌龙事件来,出于骨子里的那么几分傲娇,他很不愿意承认,所以干脆就不承认,直接上了马车,吩咐随侍调头,摸出一颗夜明珠放入灯罩里,整个车厢顿时亮堂起来。 至于江永敬那里,就算他不去解释,想来那老家伙也不敢多问。 莫名其妙被带到江家大门前,什么都没做又被莫名其妙带回,江未语没能顺利见到父亲,十分的不甘心,嘴巴里“呜呜呜”地叫着,眼睛瞪圆,这男人成心的吧? 等马车彻底出了江家所在的这条街,陆修远才“好心”地把她嘴巴里的布团扯下来。 江未语赶紧喘了几口气,待缓过劲来才咬牙切齿地道:“你究竟要做什么?” 陆修远当然不可能承认自己认错人了,而且在他的认知里,眼前这个女子根本就不认识什么江家大小姐,更不可能知道自己与那位大小姐长得一模一样,所以自己只要不解释,这一切就都不会露馅。 “你叫什么名字?”这是自打认识以来,他第一次开口问她名字,而且眉目间的倨傲清冷似乎都消失不见了,难得的添上一抹柔色。 江未语被他弄得有些懵,完全摸不准他的套路,只轻哼一声,“与你何干!” 陆修远低笑一声,不说也没关系,反正他没兴趣知道。 两人就这么僵着回到镜花水居。 下马车之前,陆修远亲自把她身上的绳索解开。 绑了这么久,手腕上都出现於痕了,江未语皱着眉头轻轻揉了揉,很疼,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掌柜带着人毕恭毕敬候在外面,迎接少爷的阵仗十分大。 陆修远直接吩咐,“给这位姑娘安排上房。” 镜花水居的普通房间,每间都在别家客栈天字一号房的水准之上,中房就已经是奢华级别的了,而这里的上房,说是人间天堂都不为过,每个镜花水居分客栈都只有一间上房,独占顶楼,里面应有尽有,包罗万象的房,古朴典雅的琴室,大到不可思议的海棠状贵妃池,里面的浴汤是请这方面的师傅根据客人体质调的,更有专门摆放鞋帽衣袜的房间,正对琥珀湖的茶厅,待客的客厅,特设的厨房以及根据云初微的建议新增加的养生馆。不管是每道窗户垂下的帘子还是地上的毯子,亦或是舒适的大床和桌椅、墙上价值不菲的壁灯、案上的香炉以及香炉里的香料,所有的用料都十分考究,整体搭配儒雅富丽,华而不俗。 能进那里面的人,不是特别富就是特别贵,一旦入住,便有专人伺候,能让你享受到帝王般的待遇。 总而言之,那间房是平民百姓连想都不敢想的。 江未语听到陆修远这样的安排,险些以为自己置身梦里。 “你说什么?” 她难以置信地问了一遍。 陆修远转过头,面上淡淡的,“其他房间客满,只能我血亏,让你白住一晚。” 其实只是想弥补一下之前对她的误会而已,没别的意思,但这种话,他怎么可能说出来? 江未语心中冷笑,天下间哪有这么好的事,“我不去!” 陆修远拧着眉头,他很少会对女子这样,没想到难得来一回,竟然遭到了拒绝? “为何不去?”耐着好性子问。 “我自己有住处。”江未语道:“你把我嬷嬷放了。” 她虽然不知道陆修远为什么突然发疯把自己绑去江家又绑回来,但能明显感觉到他看自己的眼神已经不如之前的那么锐利,这个时候,自然是要趁机把孙嬷嬷救出来,她们明天还赶着北上呢! 陆修远递了个眼色给随侍,随侍会意,很快去把孙嬷嬷放了出来。 见到自家姑娘,孙嬷嬷眼含泪花,急急忙忙走过来,仔细把江未语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江未语被绑出勒痕的手腕被衣袖盖住,孙嬷嬷没见着,只见着她毫发无损,终于松了口气,小声问,“姑娘,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江未语宽慰地笑笑,“嬷嬷放心,我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孙嬷嬷心中升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来。 “姑娘住在哪里,我让人送你回去。”既然人家不愿意,陆修远也不强求,再说,她一个姑娘家去住镜花水居的上房,一旦从那里面出来,必然会带来无穷尽的麻烦。 要知道,那间房可不是一般人能住的。 江未语绝不相信他会有这样的好心,直接拒绝,“不用了,我们自己能回去。” 说完,拉着嬷嬷的手要走。 身后传来陆修远的声音,微冷,“那些杀手能来第一次,就能来第二次,他们收了钱,事儿没办妥,怎么可能就此罢休?” 江未语脚步一顿,心底沉了沉。 的确,陆修远说得一点没错,大姑奶奶安排的杀手绝对不止这些,一拨没得手,必定还会再来第二拨,她就算再傲,在生死面前,也不过是个毫无武力值的弱女子而已,能躲过一次两次,那是侥幸,若没有强硬的后台罩着,一旦运气用完,那些人想弄死她,就跟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可是她回不了家,连名字都不是她的了,对于无形中被逐出族谱的她来说,举目无亲,还能依靠谁呢? “姑娘住在哪里?”陆修远又问了一遍。 他对她,不过是介于之前的误会想做个小小的弥补,要说印象有多大的改观,那倒未必。 对着这样一个印象不怎么样的女子,陆修远可以说拿出这辈子最大的耐性来了,只要今晚让人送她回去并且保证她的安危,那么他们之间的账就能两清,往后再无瓜葛。 “后街。”江未语道。不管如何,先保住命再说,特殊时期,骨气什么的,都比不上命重要。 陆修远示意随侍,“多带几个人,护送这位姑娘回去。” 她不愿暴露名姓,他也没有打听的兴致,横竖过了今晚,他们就再也不会碰面,认得她叫什么,对他而言一点好处都没有。 随侍很快套了马车,带了几个护卫一路护送江未语回到她们主仆所在的客栈。 看着江未语主仆上了楼,几人才隐到暗处负责护她今夜周全。 回到房间,孙嬷嬷借故给江未语宽衣,趁机看了看,确定身上没可疑的痕迹,确保身子还在,才彻底放了心,但是对着江未语手腕上的勒痕,就不那么的愉快了。 “这是他们弄的?”孙嬷嬷眉毛竖了起来,姑娘那些年虽然是在外庄上,可她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受过这样的委屈?如今竟然栽在一个外男的手里,若是夫人泉下有知,指不定怎么心疼呢! “发生了一点小矛盾。”江未语说得云淡风轻,并不想孙嬷嬷跟着掺和这件事。 “咱们明天还是赶紧离开苏州吧!”孙嬷嬷唉声叹气,自己主子势单力薄,放眼整个苏州,竟然找不到一个能依靠的人,今天晚上的刺杀显然并不会就此而终止,得尽快想法子摆脱才行。 江未语也是这么想的,“明日一早咱们就走。” 她弯腰,随意收拾了一下包袱,把一路携带的半瓶药膏拿出来在手腕上捣鼓了一通才歇下。 天一亮,主仆两个就退了房朝着码头去,江未语自认为已经够早,哪曾想到码头的时候,那地方早已经人头攒动,一片喧闹声。 显然都是昨天乘了船又被带回来的船客,一个个抻着脖子往运河上望,客船还泊在那儿,但一个负责人也看不见。 有人等不及,大声喧哗,“客船今天还走不走的啦?” 不多时,就有衙差过来宣布,“黄河决口,十日之内客船都走不了,各位要北上的话,还请改道陆路。” 话才说完,现场顿时炸开了锅,水路改陆路,这耽误的可不是一天两天,普通百姓是不可能去这么远的地方的,所以码头上这些人,大多为外出跑生意的商贾,对他们来说,时间就是银子,自然谁都不乐意。 可即便再不乐意,客船也没办法走,最后只能遗憾离开。 “嬷嬷,咱们也走吧!” 得见这一幕,江未语心知乘船无望,伸手护住包袱确保不会被拥挤的行人碰到更不会被顺走,带着孙嬷嬷朝前走去。 北上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江未语不可能走着去,唯一的办法,只能租马车。 车马行有部分马车是专程与人方便送客到京城的,只不过租金高些。 江未语去问了一下,今天还有最后一趟,租金是这么算的,单程的话,从苏州到京城要九两八钱,但因为车夫回程的时候是空车,所以租客要把回程也算在里面,也就是说,她得付双倍银子,十八两十六钱。 孙嬷嬷瞠目结舌,“十八两?” 乘船的话,两个人都只要八两银子而已,租马车竟然会这样贵,现如今的处境,她们上哪找这么多银子去?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大抵如此了。 江未语道:“轮船的话,人多,所以不会太贵,但是马车,等同于被我们包下来了,自然要贵些。”只不过,这个时候莫说十八两,八两她都不一定能拿出来。 “看来咱们还得再在苏州待一段时日呢!”本来该是丧气话,被江未语说出来,却一丁点的颓唐都没有,反而充满了斗志。 没法乘船,马车也租不起,主仆两个原路返回,这次不敢再去之前那个客栈住了,江未语打算另找一家,不过,不单单是找住处那么简单,她还要像上次在小镇上那样,找一家能同意她租厨房器具并且乐意帮她推销出售菜肴的客栈。 只是很显然,府城里的人大多功利,民风并没有小镇上那么淳朴,所以江未语找了一天都被拒绝,愿意帮她的也有,不过从掌柜那淫邪的目光来看,自己一旦留在那,八成得遭殃。 江未语最后带着孙嬷嬷去了一家小酒馆,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哪曾想这家酒馆刚好在招厨子,见她心意诚,再加上江未语现场给露了一手,开酒馆的陈老汉和他家婆娘便留下了江未语,并且给她安排住在后院。 房间环境自然比不上客栈,不过好在干净,再说,江未语不挑那些,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赚钱,赚钱! 等赚了足够的银子,就能带着嬷嬷去京城了。 天子脚下云蒸霞蔚的繁荣之地啊,想想都让人心动。 第二天,陈老汉两口子买了食材回来,江未语去厨房溜达了一圈,差不多适应之后,就迎来了第一单,然后有孙嬷嬷默契地给她打下手,速度很快,炒出来的菜肴也鲜香无比,别有一番风味。 接连三桌的客人吃了都说好。 陈老汉还特地来厨房夸了江未语一通。 江未语只是淡淡地笑着,心里却在盘算着,等过两天客人多了,自己再跟陈老汉谈涨工钱的事,现下嘛,自然是先好好表现,让这家酒馆非她不可。 七八天的时间,酒馆的名声就被传出去了。 陆修远慕名而来。 若换了平时,陆修远不一定会出入这样的小地方,不过提前来吃过一回的阿白说了,他们家的窖酒不错,最重要的是,阿白从他们家的菜肴里尝到了熟悉的味道。 陆修远很好,怎么个熟悉法? 于是抽空跟着易白过来。 陈老汉一看二人衣着便知是贵客,更加不敢怠慢,忙亲自招待着。 易白随便点了几个菜,陈老汉去厨房知会了江未语一声。 江未语没多久就全部烹饪出来。 刚上桌,陆修远就嗅到了当初在小镇上那种让人难忘的味道。 他眉梢一动,没有急着品菜,而是看向陈老汉,“你们家的厨子哪儿请的?” 江未语没想过陆修远会来,所以事先没跟陈老汉打招呼,老实巴交的陈老汉便如实说:“刚来没多久,不过要说她打哪来的,老汉我也不清楚。” 陆修远眸光波动,同一道菜,两个厨子是做不出一模一样的味道来的,可他的确从红烧刀鱼里面尝到了久违的香味,那只能说明前后两次的厨子都是同一个。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小镇上那个掌柜的话,掌柜的说,厨娘家中有事告假回去了,如今想来,当时的掌柜一定在说谎。 他如此费心费力帮一个厨娘隐瞒,证明厨娘有问题。 陆修远越发的好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能见见你们家的厨子吗?想向她讨教一下厨艺。” “可以的,公子请稍等。” 陈老汉全无防备之心,直接去往厨房,对着江未语道:“闺女,外面有位客人说想跟你讨教一下厨艺。” 江未语炒完最后一个菜,赶忙从一旁拿过帕子擦掉额头上的汗,她想不到陈老汉嘴里的客人会是陆修远,所以一口答应了,顾客至上嘛,只要人家吃得开心,她就分享些所谓的“心得”也无妨。 “还请老伯先行去告诉客人一声,说我洗把脸就来。”她可不想满脸大汗满身油烟味地出去见客人,没得影响人食欲,所以洗脸是很有必要的。 陈老汉应声,很快出去了。 江未语解开围裙,孙嬷嬷给她打了水,又拿来洗脸的香膏。 江未语认真而仔细地把自己弄得干净清爽,这才慢吞吞走出去。 刚挑开过道门的帘栊,江未语就看到临窗而坐的陆修远两兄弟,她心一慌,忙要放下帘子仓惶而逃,岂料陆修远眼尖,早就在第一时间发现了她,惊诧过后唇角一勾,“姑娘,好久不见。” 怎么都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她。 莫非,这儿就是她家? 陈老汉听到声音,忙过去笑着把江未语请出来,向陆修远介绍,“这位就是我们家的小厨娘。” “你说什么!”陆修远俊脸上的所有表情都凝冻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番外二006 不期而遇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陆修远看向江未语的眼神,从一开始的诧异,慢慢转变为震惊。 指了指桌上的菜肴,“所以,这些菜都是你亲手做的?” 事到如今,不承认也不行了,江未语点点头,一脸平静,“是。” 陆修远心里五味杂陈,世上怎么能有这么巧的事,接连数次遇到她也就算了,就连让自己念念不忘的菜肴,也是出自她的手? 这如鲠在喉的感觉让人十分的不痛快。 易白直接问江未语,“姑娘可愿离开酒馆另谋高就?” 这是在变相邀请。 陆修远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眼神也逐渐转变成了询问。 江未语很明白,跟着这两个人,自己说不准能顺利北上,但陆修远给她的印象实在不怎么好,与性命无关的时候,她还是选择坚持自己身上那份与生俱来的傲骨,“不愿。” 回答得干脆利落,丝毫没有犹豫。 哪怕知道拒绝他们,她兴许会错过赚大钱的机会,她也要坚持。 给自己找不痛快这种事,她不喜欢。 陆修远没有意外,也不觉得生气,既然她与江府那位不是同一个,那么把前后几次遇到她的场景连起来一看,这是个性子倔的姑娘,也只有拒绝才符合她本身的性格。 江未语去了后厨房以后,陆修远重新坐下,很认真地把菜都吃完才和易白一起离开。 易白数次看了看陆修远,欲言又止。 陆修远道:“阿白有话直言便是,你我兄弟,没什么不能开口的。” 易白想了想,说:“我觉得兄长对那位姑娘的态度似乎变了很多。” 陆修远这才反应过来,“是我忘了跟你说,她不是江家大小姐。” “嗯?”易白面露疑惑,“此话怎讲?” “她和江未语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人,只是凑巧长得一模一样。” “这可有意思了。”易白顿时想到他生母陆清绾和邰芷云。 只不过,并不是每一对容貌相近的姑娘都能像他生母那样遇到人渣的,起码这位姑娘就没有。 易白从陆修远复杂的脸色上看出了点什么,“想来兄长没少误会这位姑娘吧?” 的确是没少误会。 陆修远满额黑线,也难怪之前在酒馆开口的时候会直接遭到拒绝,自己给她的印象,想必与人渣也没什么分别了。 等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陆修远震了一震,他竟然在考虑她对他的看法? —— 江未语回到后厨房的时候,孙嬷嬷见她脸色不太好,忙问,“姑娘,怎么了?是不是客人为难?” “还好。”江未语勉强挤出一抹微笑,想到了什么,“晌午得空,嬷嬷,咱们出去买点布料吧!” 孙嬷嬷道:“姑娘想做衣服了?” 江未语没吭声,算是默认。 不是她想做衣服,而是孙嬷嬷这些日子跟着她东逃西窜,鞋子都张口了,昨天江未语偷偷瞥见孙嬷嬷拿着针线在房间缝补,她江未语是没钱,可也不至于穷到连一双鞋子的钱都拿不出来的地步。 可是呢,孙嬷嬷是个死脑筋,一旦让她知道自己出去买布料是打算给她做双鞋,她肯定不会同意。 索性,江未语便承认是自己想做衣服。 孙嬷嬷叹气道:“若是在江府,如今也到了换季做夏衫的时候,是奴婢大意了,既然姑娘提醒,那一会儿咱们就去吧!” 晌午时分,主仆两个去了街上,江未语买了两匹花布,又特地扯了几尺布面拿回去做鞋子,孙嬷嬷知道她真正的意图以后,自然是怎么都不肯,说她一个下人,哪能让主子如此破费,江未语懒得理她,让老板把布料都包好,一个转身拿着就走。 孙嬷嬷颠颠跟在后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正巧迎面一辆马车疾驰而来,不等江未语反应过来,已经把孙嬷嬷撞翻在地。 “嬷嬷!” 江未语扔下布料,一个箭步冲过来,孙嬷嬷已经不省人事,刚才那一下,马蹄似乎是直接踹到了孙嬷嬷胸口,外伤是看不出来什么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脏腑,江未语没时间与车主人理论讨公道,她想第一时间把人送去医馆。 奈何她乐意,围观的人群不乐意了,一个个对着马车指手画脚。 车夫方才大惊失色,急忙勒马,导致车厢颠簸,里面的人正是江府继夫人魏氏和大小姐梁思雨。 如此动静,自然是惹得“母女”俩都不悦。 梁思雨皱着眉,挑开帘往外一看,正巧看到蹲在地上抱着孙嬷嬷的江未语,她一瞬间脸色惨白,唰地一声放下帘子,对着外面的车夫吼道,“还不走,愣着做什么?” 车夫嗫喏,“大小姐,咱们伤到人了。” 江未语急急忙忙从腰间取下钱袋来,把帘子挑开一条缝递出去,“你去把这个给她们,就当做是赔偿。” 里面除了碎银,还有不少银票,林林总总几百两,莫说赔伤重费,就算是赔条人命都够了。 瞧见梁思雨这般慌张的样子,魏氏觉得怪,不过没明说,“既然是伤到了人,咱们做主子的不出面不行,我下去给人赔罪吧!” “母亲。”梁思雨忙唤住她,嘴角勉强扯出笑意,“外面伤着的又不是什么达官贵人,犯不着母亲亲自出面,女儿去。” 说完,取过面纱戴上。 未出阁女子不能抛头露面,梁思雨这般作为,魏氏也没觉得哪里不妥,只好点点头,坐在马车上等着她。 梁思雨撩开帘子踩着脚蹬下去,心里狂乱得不行,江未语这贱人命竟然如此大,娘三番两次派去的杀手竟然都没能将她置于死地,更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会阴差阳错在这儿遇见她。 梁思雨挪着步子,越看清那张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心底那种叫做“嫉妒”的东西就越疯长。 明明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凭什么江未语是江家大小姐,从小就生在富贵窝,爹疼娘宠,娘死了还有后娘替补,而她,从落地就背上“私生女”的名头,永远没法堂堂正正地管生母叫一声“娘”,本来凭借她亲爹的身份,她也能一朝麻雀变凤凰飞上枝头享尽荣华富贵,偏偏因为她是私生女,见不得光,去了她爹家那头便只能挂个外室女的庶出名头,所以最后只能选择来江家。 这些日子在江家,她可谓是把以前没享受过的都享受了个遍,只是,江未语还活着这事儿一直是她的心头刺,不杀不快! “这位姑娘。” 梁思雨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江未语,眼神里多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味道,“这是一百两银票,你赶快带着这位大娘去医馆看看吧!”而语气,却是慈悲菩萨对于贫苦百姓的悲悯。 一百两,对于江未语来说是好大一笔钱了,既然都说了是赔给孙嬷嬷的医药费,那她没道理推辞。 伸出手,抬起头,江未语看向梁思雨,然后,伸出来接银票的那只手就这么僵在半空。 梁思雨戴着面纱,旁人一定看不出来,但对于每天照镜子的江未语来说,那双眼睛不可能陌生。 而此时此刻的她,就像看到了镜子里面的自己。 一模一样的眼睛。 她在一瞬间想明白了眼前这位蒙着面纱的姑娘是谁,双眼不由自主就看向了马车方向,那里面坐的,是她爹江永敬还是继母魏氏呢? 梁思雨见江未语如此神情,心慌起来,又给她加了一百两,“姑娘,人命关天,我多出点钱倒是无所谓,可这位大娘昏迷不醒,你确定还要继续耗下去吗?” 听到围观百姓的风向一边倒,江未语不想背上个“不孝女”的名头,收了银票,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把孙嬷嬷送去了医馆。 梁思雨一直看着江未语走远才松了口气,缓缓回到马车上,善良慈悲的形象为她赢得了不少赞美之声。 “语儿,处理得如何了?”魏氏问。 “母亲,已经送去医馆了。”梁思雨摘下面纱,莞尔一笑,“没事的。” 魏氏放了心,“那就好。”又吩咐车夫,“继续走吧!” —— 江未语带着孙嬷嬷进了医馆给坐诊大夫看了一下,伤得不重,只是因为嬷嬷年纪大了所以一时受不住。 孙嬷嬷醒来以后,第一时间看向江未语,再三追问有没有事,确定江未语没被撞到之后才安静下来。 江未语无奈,“嬷嬷,你就不能消停些好好歇着么?我一个大活人,要真伤着了,还能在这儿伺候你?” 孙嬷嬷脸色还是不好,心生愧疚,“保护姑娘本来就是奴婢的职责,哪曾想,最后竟然让姑娘来保护我了,奴婢实在过意不去。” “不说这些了。”江未语轻轻将她扶起来,“可还有哪里不适?” 虽然胸口还有些疼,不过孙嬷嬷不想拖姑娘后腿,摇头,“没有。” “那咱们走吧!”之前见到了梁思雨,江未语担心她回去把自己的行踪告诉大姑奶奶,大姑奶奶会很快安排人来刺杀她。 搀扶着孙嬷嬷,付了银子抓了药之后离开了医馆。 “嬷嬷,你知道刚才撞到你的车主人是谁吗?”江未语小声问。 孙嬷嬷摇头,“奴婢不知,不过看样子,那马车是大户人家的。” “对,是江家。”江未语道。 孙嬷嬷惊得张大嘴巴,“江……江家?” “我见到那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了,她看见我,似乎一点都不诧异。”唯一的解释,只能是那个人早就知道她的存在,而进入江家,也是她们合起伙来的一个局。 听她说得云淡风轻,孙嬷嬷却急得不得了,“她跟姑娘说什么了没有?” “没有。”当时那么多人看着,那个女人大概是想维持一下形象,所以并没有对她做出任何过分的举动来,只是,她似乎很害怕自己看到马车里的人。 那看来她没猜错,马车里不是江永敬就是继夫人魏氏。 可惜了,这么好的机会,她没办法见到亲人,否则说不准能想到法子回去。 “咱们得尽快离开这一带。”江未语道:“否则一会儿那些人该找过来了。” 说完,扶着孙嬷嬷朝前走去。 而与此同时,街边一家茶楼上,陆修远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不是有意跟踪她,只不过是碰巧而已,没想到竟然看到了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相遇的场景,只不过,这两人的反应大大出乎了陆修远的意料。 什么情况下,你会在见到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时冷静以对? 江家大小姐戴着面纱,小厨娘或许认不出来,那么江家大小姐呢?见到小厨娘的时候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而且小厨娘的反应也不对,本该吵闹趁机多要点银子的,她却频频转头看马车,在看什么? 这里面,似乎有点意思。 随手招来隐卫长,陆修远道:“去查查江家大小姐和酒馆那位小厨娘的底细。” 若不是有故事,今天这一幕就不该这么发展。 江未语离开的时候,魏氏和梁思雨刚从首饰铺子里面走出来。 魏氏老远看到江未语的背影,沉思了一下。 梁思雨问:“母亲,看什么呢?” 魏氏道:“没什么,咱们走吧!” 梁思雨笑了起来,“母亲今天挑的这只玉镯和钗子可真好看,难怪姑母总说母亲眼光好,今儿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大小姐以前从来不会说这些奉承的话,魏氏不由得偏头看了梁思雨一眼,发现她面上满是笑容,看起来十分柔婉。 可就是柔婉过头了,便让人觉得假。 魏氏想,外庄上的日子虽然清苦些,却总不至于把一个人骨子里与生俱来的东西给泯灭了吧?十岁以前,大小姐什么好吃的好穿的没吃过穿过,去了外庄几年,眼皮子竟然变得这样浅薄,一见着漂亮首饰就走不动道? 梁思雨被她看得浑身皮都紧绷起来,眨眨眼,委屈地道:“是不是语儿做错什么了?” 魏氏回神,嘴角浮现笑意,“我是觉得啊,大小姐去了外庄几年,似乎变得更漂亮了。” “哪里的话,是母亲过誉了。”梁思雨嘴上推拒着,脸颊却是不由自主地红了三分。 魏氏沉默下来,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之前看到的那个背影,虽然隔得远,可她总觉得眼熟,好像在哪儿看到过。 —— 回到江府,梁思雨之前假惺惺对着魏氏的笑意尽数敛去,迫不及待去找大姑奶奶。 “姑母。”梁思雨主动把门窗关好,走进里间小声道:“我今天在街上碰到江未语了。” 江永珍吓得杯子都摔到地上,“你见到她了?” “是我们的马车撞倒了她的嬷嬷,当时马车上只有我和母亲,我不得不出面去解决。” “那她看到你了吗?”江永珍紧张地问。 “没有,我戴着面纱的。”梁思雨蹙了蹙眉,“姑母,你到底什么时候弄死她啊,再这么下去,万一哪天爹也在街上见到她,那我们岂不是玩完了。” 江永珍面色凝重,“上次安排去的杀手被人不明不白地全弄死了,这次我写封信给你亲爹,让他安排他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那小贱人,保证让你一劳永逸,安安心心做你的江家大小姐。” 梁思雨脸上终于露出喜色来,“那太好了。”她爹可是苏州提督府提督老爷的长子,只不过有一年伤着了去气候温和的乡下将养刚好遇到了同样在乡下的她娘,两人一见倾心,之后才会有了她。 虽然不管是她还是她娘都没办法进提督府大门,不过那个爹是真疼她,常常借故去乡下看她,给她带礼物。 提督府啊,江苏军区总兵,她爹的权势自然不可小觑,一旦她爹亲自出手,江未语那小贱人便活不得了。 想到这里,梁思雨嘴角勾出狰狞而怪异的笑容来,江未语,这次看你还怎么蹦跶! 本由潇湘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番外二007 做少奶奶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江未语带着孙嬷嬷回到小酒馆,孙嬷嬷放心不下,“姑娘,咱们要不要寻个地儿躲起来?” “不必。”江未语道:“这儿就挺安全的,只要咱们不出去露面,那些人应该不会找到这儿来。” 孙嬷嬷想到刚才的事,叱骂一句,“这也太糟心了,逛个街都能碰到江家人,姑娘你说,要碰见的是大老爷,那该多好啊!” 是啊,江未语也很想碰见她爹,可惜没那么好的运气。 经此一事,大姑奶奶必然会防范更甚,只是不知道这一回她准备了怎样的杀招等着自己。 江未语心里默默叹气,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陆修远负责搜集情报那一支隐卫的办事效率不是一般的高,三天不到就把江未语和梁思雨的底细查了个清清楚楚。 陆修远坐在镜花水居专门给他单独设出来的房间内,随手翻阅着密报。 “李代桃僵么?”陆修远眯了眯眼眸。 二十多年前,他母亲被成孝帝逼着以邰芷云的身份嫁入丞相府,便是李代桃僵。 他还以为小厨娘和江家大小姐只是凑巧长得十分相像而已,哪曾想,这次不仅是李代桃僵,还鸠占鹊巢。 出于生母那一辈的恩怨,陆修远很不想看到类似的悲剧再上演一遍。 脸色黑沉的他转了个身,看着身后的隐卫长,“梁家那位长子在提督府任什么职?” 隐卫长道:“他受过伤,之前的职位撤了,现如今只是个挂职。” “挂职?”就算只是挂职,凭着他爹的地位权势,也照样可以为所欲为了,难怪能肆无忌惮地与有夫之妇偷情生下女儿来。 隐卫长多嘴问了一句,“主子是否要插手江家的事?” “没想好。”陆修远道:“退下吧!” 隐卫长呆了一呆,什么叫没想好? 这意思就是有可能插手江家的事? 对陆家来说,江家不过是前些日子才结识的生意伙伴罢了,再说,比起陆家来,江家根本什么都算不上,主子竟然想出手帮江家? 这江家得多大脸面?实在让人太过意外。 隐卫长退下以后,陆修远看向窗外,思绪有些飘忽,以至于易白何时来的他都没察觉到。 “黄河决口的事已经处理好,兄长打算何时回京?”易白问。 陆修远抿唇片刻,“如果当年母亲和邰芷云的事情重演一遍,阿白愿意看到吗?” 易白原本清朗的眉宇顷刻间罩上一层黑沉沉的死气,虽然不言语,但那种挣扎、抗拒、不愿面对的情绪,陆修远真真实实感受到了。 “兄长指的是小厨娘和江大小姐之间的事?”聪明如易白,一猜即中。 “嗯。” 易白沉默了。 陆修远偏头,“阿白很不喜欢那段过往,也不喜欢亲眼看到,对吧?” 易白皱眉,“即日回京,我们便什么也看不到。” 生母那段过往,是易白心底永远无法直面的痛,不管是巧合还是别的什么,他都不愿意从别人身上看到那段过往的影子,哪怕只是一点点。 陆修远见他情绪激动,宽慰道:“阿白,你冷静点。” “你让我如何冷静?”易白双眼赤红,往后退了一步,“你明知道我出身不堪,还让我回忆这些,你还不如一剑杀了我。” “阿白。”陆修远上前扶住他,“是我的错,是我没考虑周全,我不说就是了。” “我要回京!” 易白低喝一声,拂袖出去。 江家与阿白孰轻孰重,陆修远根本无需选择,所以,他放弃了帮江未语回到江家,唤来客栈掌柜,“吩咐下去,明日一早我和阿白启程北上。” 少爷要走,自然少不得又是一番隆重安排。 而这一夜,江未语再次遭到了刺客的追杀。 原本她料定那些杀手不可能追过来的,哪曾想天才黑就不对劲了,而且这次的刺客比以前的要凶猛迅捷,她不想连累小酒馆那对老夫妻,索性快速收拾包袱带着孙嬷嬷一路跑。 孙嬷嬷受过伤,这次没法像上次一样跑利索,等到了码头上就走投无路了。 眼看着杀手们逐渐逼近,江未语咽了咽口水,擦去额头上的冷汗,瞥见那边有艘船上灯火通明,十多个下人在收拾打扫,她抓紧孙嬷嬷的手,带着她往轮船边跑,然后攀着绳索爬上去,孙嬷嬷爬得慢,等江未语转过身准备拉她上去的时候才发现人已经被杀手们杀了。 “嬷嬷!”江未语不敢大声喊引起船上的人注意,她捂住嘴巴看着泡在河里的尸体,眼泪不要命地往下滚。 杀手们还没走,但他们好像对这艘船诸多忌惮,一个个只是抬起头用怨毒的眼神看着她,却并不敢直接上来。 江未语害怕他们不按常理出牌,她一边哭一边避开那些下人往船舱里跑,随便推开一间房躲进去。 房间布置十分的奢华雅致,里间有一张大床。 江未语无心欣赏,只是担心一会儿仆人们会推门进来发现她,所以赶紧蹲下身,钻到床底下藏好。 外面的杀手到底还是被发觉了,仆人们大闹,两边的人似乎是打了起来,哪怕是江未语藏得这样严实,竟然也能嗅到浓郁的血腥味听到被杀害的人落水的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好像来了大队人马,应该是官府的人,至于后面的事是怎么解决的,江未语没听到,她只知道自己这一路跑来筋疲力竭,眼皮没撑住慢慢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外面的血腥味已经淡去,能看到光线从窗户透进来,应该是天亮了。 江未语打算出去找孙嬷嬷的尸身,就算不能护她周全,起码也该让她有个安埋之所,现在可不是哭鼻子的时候,没得逞的敌人永远不会给你哭鼻子的机会。 艰难地挪动有些僵硬酸痛的身子,江未语正准备出去,就听到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双绣了祥云瑞兽纹路的乌皮靴赫然入眼。 从靴子材质的昂贵程度不难猜出,来人非富即贵。 江未语心跳有些快,进来的是男子,这是她头一回与男子“共处一室”,希望对方别有什么异样的举动才好。 正这么想着,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竟是房间主人在脱衣服。 从江未语的角度,能从床缝里瞅见对方缓缓脱下纹路繁复的锦衣,露出里面的软缎中衣,他身量修长,但是很清瘦,从旁边的衣柜里取了件簇新的外袍出来,他并没有急着穿,而是坐到圈椅上,慢慢撩起裤腿。 江未语猛地闭眼,却又猛地睁开,因为她在闭眼的瞬间看到了对方那双腿满是疤痕,狰狞扭曲,若单单只看这一处,便会让人觉得十分的诡异吓人。 江未语屏住呼吸,又见到那人取来膏药往双腿的疤痕上慢慢涂抹,与双腿截然不同,那双手骨节匀称,修长白皙,十分好看。 一双养尊处优的手,一双充满了悲剧色彩的腿,看来这是个很有故事的人呢! 江未语拉回视线,暗暗祈祷他快些出去,否则自己撑不住了,要知道她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整整一晚上,连个身都不能翻,有多难受可想而知。 然而对方半点没有要出去的意思,擦完药换上新袍子,慢悠悠地倒了杯茶,江未语还以为他要喝茶,哪曾想,手一扬直接往她这个方向泼来。 江未语被泼了满脸的冷茶,来不及闭合的嘴巴里也灌了一部分进去,忍不住咳了起来。 外面的人声音晴冷如霜,“还不出来,打算让我亲自请你?” 这声音……这声音竟然是陆修远? 江未语暗骂一句倒霉,顺着湿滑的地板狼狈地钻出来,慢慢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见到是她,陆修远眼底划过一抹惊讶,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不管是面上还是那双眼睛,平静到让人心生惧意。 “陆……陆少爷。”江未语抱着包袱警觉地站往一边怯怯唤了一声。 直到现在她才想明白,这艘船是陆家的私人船,难怪昨天晚上会有那么多人在上面打扫,再观这房间,当真是奢华雅致点尘不染。 能有得起如此排场的,除了陆家不做第二人想。 “什么时辰进来的?” 都是“老熟人”了,陆修远不玩那些客套的,直截了当地问。 “昨夜。”江未语垂下脑袋,想起孙嬷嬷的死,眼圈不受控制地红了,却止步于此,并没有哭。 “这么说,那些杀手是你引来的了。”陆修远直直望过来,看得江未语头皮发麻。 “……是。”她如实回答,同时心中苦笑,在陆修远这样的大人物面前,她卑微渺小如尘埃,撒谎又如何,他能在眨眼间就查出真相来。 要想活命,最好别在他跟前耍花招。 陆修远好看的手指毫无规则地敲了敲桌面,缓缓说:“我船上一十三个家仆因你的到来死了一半,说说,这笔账怎么算?” 江未语惊了一下,喃喃问,“死了一半吗?” “尸体还在下面停放着。”陆修远指了指窗外,“包括你那位嬷嬷,要不要下去看看?” 江未语当然想下去看嬷嬷,可是一旦去了,就等同于默认了这笔债。 七八条人命,陆修远一旦较真起来,她怎么赔得起? “对不起。”想了半天,她似乎也只能说这三个字了。 “一句对不起,可顶不了那么多条人命。”陆修远神情寡淡。 江未语有些无措,“可我没钱,总的也只有一条命,你就算杀了我,也还不了他们的命。” “杀你?”陆修远冷笑一声,“依我看,不如把你交给官府查办的好,省得我费劲。” 江未语脸色一白,“陆少爷,我不能去官府,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只要不把我交出去,你让我如何,我便如何。” 她很清楚,以陆修远的本事,要想掩盖这样一桩命案,轻而易举,关键在于他愿不愿意给她一条生路。 “让你如何你便如何?”陆修远细细品味着这句话。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怕知道他很可能会趁机开出让她无法接受的条件来,此时此刻她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咬咬唇,“是。” 陆修远目光落到她狼狈的小脸上,端详了好久,然后垂下眼睫,声音淡而轻,“陆家缺个大少奶奶,你来补上。” 江未语瞪圆了眼,“我?” 就她这身份?开玩笑吧? “怎么,不愿?” 这种时候,还有第二条路供她选择吗?“不是不愿,是觉得陆少爷玩笑开过头了。” 陆修远道:“不成为人上人,你怎么可能逃过官府的通缉?” 江未语抿唇,事实的确如此,昨天晚上陆家那么多人因她而死,陆家不追究那是陆家的事,但官府不可能放过她这个罪魁祸首。 这一刻,江未语深切地感受到权势的重要性,没有后台,哪怕你再有脑子,最终也顶不过别人的一句话。 一句话能让你死里逃生,一句话同样也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我不明白,陆少爷为什么要帮我?”这句话不问出来,她心里不痛快。 自然是因为江未语和梁思雨走了陆清绾和邰芷云的老路,虽然发展不太相同,不过性质都是一样的,陆修远与易白不同,易白因为难堪的身世选择逃避,眼不见为净,而陆修远选择改变,他想通过自己的双手改变江未语的命运从而改变结局,算是让自己在母亲那件事上伤得千疮百孔的心得到一点点的慰藉。 毕竟陆清绾的事,不管是给他还是给阿白造成的伤害都是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的。 “你该感谢你有一手好厨艺。”多余的话,他一个字都不愿意解释。 江未语心想,陆家这么大的家世,恐怕光是京城府邸的顶厨就有十几位了吧,她这种半吊子厨娘的手艺也能得他喜欢? 不给她多余的问话机会,陆修远看了一眼旁边刻了时辰的沙漏,“你时间不多了。” “我答应你。”江未语鼓起勇气道。 趋利避害是人之本能,这种时候,莫说给陆修远当夫人,只要能逃过官府的追踪,给他当丫鬟她都乐意。 面上无喜无怒,陆修远站起身,“走吧!” 江未语犹豫,“我这样出去,不会被官府的人发现吗?” 陆修远道:“只要你一天是陆家大少奶奶,官府的人就一天不敢抓你。” 江未语终于松了一口气,伸手拢了拢头发,又胡乱抹把脸,亦步亦趋地跟在陆修远身后踩着舷梯走下去。 码头上因为出了事已经被封锁,十几具被白布覆盖的尸体整齐停顿在前面,有陆家家仆的,也有昨天晚上刺客的,苏州府衙的衙差在一旁看着。 江未语小心翼翼地看了那些衙差一眼,见他们并没有要抓捕她的意思,这才迈开步子追上陆修远,问:“孙嬷嬷在哪?” 陆修远伸手指了指其中一具尸体。 江未语三两步走过去蹲下身,颤抖的手缓缓揭开白布,见到孙嬷嬷已经泡得浮肿发白的脸,她眼眶含泪,昨天晚上来不及哭出的眼泪这下断了线地往下落。 从出府那年开始,孙嬷嬷就一直跟在她身边,同时充当了教养嬷嬷和掌事嬷嬷,不管发生什么事,总会第一个想到她,江未语怎么都没料到,孙嬷嬷会这么快永远地离开她。 抹了眼泪,江未语缓缓盖上白布,咬着牙根恨声道:“嬷嬷放心,总有一天我会为你报仇雪恨的!” 之前心里还有些犹豫答应陆修远,现如今,她很坚定了,就像他说的,只有成为人上人才能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才能让欺辱自己的人一一尝到报应的滋味。 “走吧!” 陆修远过来,低声提醒她一句。 江未语问:“去哪?” 陆修远从上到下看了她一眼,“让人给你做几身衣裳。” 江未语尴尬地看了自己一眼,与陆修远相比,自己的确是穿得寒碜了些。 “好。”她没有抗拒,既然是对等交易,那么他给她权势与她方便,她便回以她整个人,至于心?没想过。 与陆修远同乘一车回到镜花水居,陆修远马上让绣娘来给她量身裁衣。 江未语底子好,身段十分玲珑有致,三天后换上华美衣裳时,把伺候她的那一众人都给看呆了。 这样精美的衣裙,哪怕是在江家的时候她都没穿过,绣工精湛,针脚细腻,质地上乘,颜色与她的肌肤相得益彰。 面对众人亮晶晶的灼灼目光,江未语一时有些不适应,面露尴尬,“是不是哪里不妥当?” 大丫鬟忙道:“少奶奶底子本来就好,再穿上这一身衣裳,那可真真是国色天香了。” 江未语嘴角微抽,她哪能担得起这四个字,忙挑开话题,“少爷呢?” “在楼下等少奶奶呢!” 江未语没再耽搁,提着裙摆走出去,缓缓下楼,陆修远闻声转过来的时候,看到盛装打扮过的江未语,眼波微微荡漾了一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番外二008 开始虐渣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少爷,你找我?”江未语径直走过去。 陆修远直接问,“如果现在带你回江家,你有几成把握能赢得了她们?” “现在吗?”江未语看了一眼外面停着的华丽马车,犹豫了一下,“现在恐怕不行,就这么回去,哪怕我有证据,我爹也不一定会信。” “这么说,你已经有主意了?” 看着陆修远那事不关己的淡漠态度,江未语抿了抿唇,她还以为陆修远会好人做到底帮她回去呢,原来除了一个陆家大少奶奶的身份,他什么都不会给她。 不过江未语并不灰心,他们俩的相遇本来就是从误会开始的,他对她印象不好,自己对他同样印象不好,再说婚姻只是交易,哪来的“夫妻情”,自然是各顾各的。 心念一转,江未语道:“不如这样吧,你写封绑架信给我爹。” 陆修远挑眉,“以我的名义?” “是,以你的名义。” 江未语并不知道陆修远和江家有过生意上的往来,但她觉得,陆修远的大名她爹一定听说过,一旦看到是陆修远的亲笔信,江永敬不可能不来。 “你想在回江府之前见他,我直接写信让他过来就是了,为何一定要用绑架信的方式?” 江未语摇摇头,“这封信如果只写一封,那就失去效用了。” “哦?那要写多少?” “几十封,甚至是几百封。”江未语目光坚定地道:“而且要确保第一道手一定经过江大姑奶奶,她毁了一封,你就再寄一封,毁了第二封,你就再寄第三封,如此不间断地寄过去,从开始的一天一封到一天两封逐渐增加到一天十几封甚至是几十封,就好像密密麻麻的蝗虫一样,她越是害怕,越是想毁了它,来得便只会越多,一点一点地侵蚀她的理智,支配她的大脑,我要她活在恐惧中。” 陆修远看着对面的女人,那倔强的样子与初见时别无二致,还以为是个只会耍嘴皮子的花瓶,没想到整治起人来竟然丝毫不手软。 有点儿意思! 陆修远精致的唇角不觉微微往上扬了扬。 —— 陆修远的时间是十分宝贵的,自然不会为了一个江未语真的去写这么多信,他只写了一封,剩下的,便全交给善于临摹的隐卫们,至于每封信上那表明江未语真正身份的标记,可没人能给她代劳,全是自己来的,还得顺便把陆修远的印鉴给戳上去。 江未语回家心切,所以即便是看到隐卫们累了也不让他们歇下来,自己端茶送水捏肩捶背,把隐卫们当大爷供着,第一天下来,隐卫们临摹了两百封信,而对于每封信都得自己过手做标记戳印鉴的江未语来说,手都快断了。 吃饭的时候,她连碗和筷子都拿不起来,最后还是大丫鬟亲自喂的。 陆修远只是黄昏时候让人送了药膏过来,一句多余的关心都没有。 江未语一边抹着药膏,一边想着江永珍看到信以后的表情,不知不觉笑出了声。 “癔症犯了?”陆修远清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江未语马上回过神,尴尬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你笑得疯疯癫癫的时候。” 江未语:“……” 陆修远兀自走进来坐下,看了看她那双手,“怎么弄的?” 江未语如实道:“就白天……” “也是,给那么多男人捏肩捶背,能不累着吗?” 江未语马上解释,“你别误会,我只是想让他们效率高一点。” 挂着少奶奶的身份去做这些,的确是有些出格,而且刚开始,隐卫们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的,是她非要坚持。 陆修远没兴趣听她解释,只问:“什么时候开始送信?” “明天。”江未语道:“如果能今夜送,那就再好不过。” 得到想要的答案,陆修远毫不犹豫地站起身来,“早些歇着。” 见他要走,江未语急急喊道:“少爷。” “嗯?” “是不是处理完江家的事,咱们就得大婚了?” “嗯。”顿了一下,又问,“怎么,后悔了?” 江未语哪敢后悔啊,现在不是他求着她做夫人,是她求着他救她。 码头上死的那些人,陆家的家仆占了一半,只要她是陆家少奶奶,那么就能完全脱身,可一旦不是,官府就完全有理由将她缉拿归案。 江家就算再有钱,也不过是小小的地方商贾而已,哪能与富可敌国的皇商陆家相比,江未语觉得陆家能走到今天,在朝中一定有后台,得罪陆家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所以为了自己,为了父亲,这个陆少奶奶的身份,她必须要! “不后悔。”她勉强笑着,摇摇头,“只是想问问,好提前做准备。” 陆修远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阔步出了房门。 —— 第二日,江大姑奶奶收到了一封信。 准确地说,是她从门房手里拦截下来的。 整个江府的人都知道,继夫人只是个摆设,主持中馈以及其他内宅的大小事宜,几乎都被大姑奶奶给包揽了,本来这是相当不合规矩的,奈何老太太乐意啊,再说大老爷溺爱妹妹,又不会说她什么,所以就算继夫人心里不痛快,也得微笑着面对这个事实。 拿到信以后,大姑奶奶很快回了自己院子打开一看,越往下看脸色越白。 到最后手一抖,竟把信纸抖落在了地上。 “姑母,这是怎么了?”恰巧进来的梁思雨见状,有些不解。 “雨儿。”江大姑奶奶喘着粗气道:“江未语那小贱人落入陆家手里了。” “陆家?”梁思雨想了一下,“就是皇商陆家吗?” “对。”大姑奶奶心有余悸,“陆修远给你爹写信,说江未语在他手里,要想江未语能活,就得让你爹亲自去见他。” 梁思雨脸色顿时变了,“江未语那小贱人在陆少爷手里?” 那他岂不是已经发现真相了? “所以我们要想法子瞒着你爹。”大姑奶奶强自镇定下来,抚了抚胸口,“否则一旦让他知道你不是真正的江未语,那可就真不得了了。” “可是娘,我们要怎么瞒啊?”梁思雨六神无主,形容慌乱。 大姑奶奶眼神一狠,弯下腰把那封信捡起来送到烛台上点燃,冷声道:“我还说你亲爹的人怎么也没把江未语给杀了,原来是在陆修远手里,那天晚上死了不少人惊动官府,江未语是又是这桩事的罪魁祸首,官府不可能置之不理,陆修远要玩阴的,那咱们也阴他一回,举报陆家私藏嫌犯。” 梁思雨眼皮一跳,“举报陆家吗?”她承认自己对陆修远动了情,甚至还希望落入陆修远手里的人是她,所以听到她娘要对付陆修远,一时之间有些犹豫。 母女连心,大姑奶奶又岂会看不出她这个眼皮子浅的女儿在想什么,当即冷嗤,“你那些小心思最好统统给我收起来,否则要敢在关键时刻倒打一耙,我绝饶不了你!” 梁思雨吓得不轻,“姑母……” 其实她想说,倘若能让陆修远娶了她,那么陆家的聘礼难道还顶不上江家这边分到的财产吗?为什么一定要招婿上门呢?只要嫁个有钱人不就行了。 可是在对上大姑奶奶的那双眼睛时,梁思雨所有的话都吞了回去。 大姑奶奶很快暗中给提督府那边传信,让她情郎出面干涉官府搜查陆修远下榻的镜花水居,找出江未语来送入大牢,顺便再给陆家点教训。 提督府很快就回转信来,上面的内容险些让大姑奶奶吐血。 她那位情郎说,上回调人去刺杀江未语的事让他爹发现了,他爹十分生气,因为不知道是谁把事情捅漏出去传到了上面那些人的耳朵里,朝廷已经对他爹发出了警告,再加上同僚的各种毁谤弹劾,这事儿要再来一回,他爹的乌纱就该保不住了,所以这次他帮不了她。 “窝囊废!”大姑奶奶一把揉碎信纸,气得捂住胸口。 这还没喘口气,门房又捏着一封信来了,“大姑奶奶,外面有人给大老爷送信,您看……” “拿过来!”江永珍一把扯过信封快速打开,当看到与自己之前烧毁那封一模一样的内容,她眼前一黑。 “姑母!”梁思雨忙扶住她。 “送信的人呢?”江永珍嘶吼着。 “已经走了。”门房被她这副扭曲的样子吓到,往后退了退。 “滚!” “姑母您消消气。”梁思雨长这么大,头一回见她娘崩溃成这样,也是被吓得多一个字都不敢张口,就怕一下子刺激到江永珍。 “雨儿,今天的事绝对不能透露一个字给你爹,知道吗?”缓了好久才勉强算平复下来,江永珍铁青着脸警告,“否则我们娘俩在这个家就彻底待不下去了。” “我知道。”梁思雨急忙点头。 —— 要说把梁家长子干的好事捅到京城,自然是陆修远的手笔,不过这都是在江未语提出写信之前。 当时陆修远只是觉得梁家那位长子未免太过仗势欺人,索性推他一把,把他推到风口浪尖上让他尝点苦头,没料到与江未语的“绑架信”连在一起,竟然有这么大的打击效果。 梁家长子不敢再挪用他爹的人来对付江未语,自然就帮不了江永珍。 而江永珍一旦没了梁家这个后台,便如同一只软柿子,想如何拿捏都不是事儿。 —— 接下来的几天,不断有人去江府送信,从一开始的一天一两封到一天十几封,甚至有几回险些就送到了江永敬手里,大姑奶奶江永珍成天担惊受怕,不敢出门,索性有事没事就去门房那儿站着,杜绝信传到江永敬手里的可能。 可是她毁得了一封,毁不了十封百封,等每天都有几百封信送来的时候,江永珍索性连看都不看了,直接让人取来火盆,一并焚烧,每次焚烧完那些信笑得癫狂的声音,能把人吓个半死。 事实上,陆修远早就捏准了她这个心理,所以接下来的那些信,里面什么都没写,就是个空信封里面放一张空白纸。 这么便利的事儿,莫说一天几百封,就是一天上千封都不在话下。 陆修远甚至突发想让人白空纸上动了手脚,然后等大姑奶奶焚烧的时候,信纸没法烧完整,每一封都烧到最后都会变成一个血红血红的“死”字落在地上,收了多少封信,就有多少个血色的“死”。 “啊啊啊——” 江永珍再也受不了了,抱着脑袋嘶吼一声,吓得昏厥过去。 江永敬闻讯急匆匆过来看她的时候,在院子里见到了几百个像被血染过的“死”字,顿时吓了一跳,沉着脸问:“怎么回事儿?” 梁思雨早就被吓过了,这会儿脸色好看些,惶恐地道:“不知道。” 她当然不敢把信的事说出来,一旦说了,自己就有暴露的可能,她可是要当一辈子的江家大小姐的,哪能轻易就露馅? 江永敬喊了不少人来问,但这些下人都被大姑奶奶封过口,谁也不敢提及那封信的事,支支吾吾地说不知道。 江永敬眉头皱得更深,可是没办法,不管他怎么逼问,就是没人敢说实话。 而趁着江永珍癫狂之际,陆修远这回直接让自己的人去江府请江永敬。 江永珍一听说江永敬要去见陆修远,死活非要拦住。 江永敬看她那疯疯癫癫的样子,叹口气,吩咐仆人,“把大姑奶奶带下去,好生伺候着。” “大哥!”本来没疯的江永珍一听江永敬这意思,哪还能不明白自己被当成了疯子,她赶紧张开双臂拦住他,“你不能去见陆修远。” “为什么?”江永敬问。 “因为……因为陆修远要杀你,这是个鸿门宴啊大哥,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话,妹妹不会害你的。” 江永敬又是一叹,疯得更厉害了,再次让人把江永珍带下去。 江永珍死活不肯,力道又大,数次从婆子们手中挣扎出来,愣是要拦着江永敬不让他出去。 然而那是陆修远亲自让人来请,江永敬就算再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失约,非去不可。 大姑奶奶最后没辙了,一松口,“你要去也行,除非带着我去,否则我不让你出这道门。” 江永敬被江永珍弄烦了,索性一摆手,“成成成,不过你得答应我,到了那边不准挑事,否则要坏了我的事,甭管什么亲妹子,我照修理不误。” “大哥放心,我一定安分守己。”江永珍面露喜色,急急忙忙回房收拾打扮然后跟着江永敬出门去往镜花水居。 江永珍都想好了,一会儿见到江未语的时候要怎么把她的身份反驳回去让江永敬认为那小贱人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然而等到了镜花水居的时候江永珍才发现陆修远身边根本没有什么江未语,就只是陆修远一个人在房内。 看到这对兄妹,陆修远面上露出几分嘲讽来,“若非仔细看,我还以为江老爷是带着令夫人来了呢。” 这话不可谓不毒,哪个嫁出去的妹妹会跟着大哥去外面赴约?然而江永珍就是来了,这岂不变相说明他们兄妹之间有情况? 江永敬面皮紧了紧,江永珍则是直接黑脸,那怒火在胸腔里上蹿下跳,险些直接喷泻出来,眼前这个看似温润如玉的男人,今日之前往江家寄了成百上千的信,把她变成了江家上下眼中的“疯子”,让她有口难辩,如何不怒! “这是家妹。”江永敬简单介绍了一番,二人落座,“陆少爷叫我过来有什么要紧事吗?” 陆修远的眸光不着痕迹往江永珍身上瞟了一下,很快又收回来,勾勾唇,“我这儿来了今年的新茶,想请江老爷过来尝尝,若是喜欢,一会儿便带些回去。” 看来并不是自己忧心的那样订单出了问题,江永敬顿时松一口气,笑着接过小丫鬟递来的茶盏,品了一口,连连说好。 他是个粗人,哪懂得品茶,不过是看在茶主人的面上必须应承几句罢了。 而江永珍,整个人都快炸了,这种感觉就好像她准备了满腔怒火和最尖锐的武器去对付敌人,到了才发现敌人根本就不存在,那满肚子的火,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不上不下的感觉,能让她原地爆炸。 从来到离开,前后半个多时辰的时间,陆修远半点没提及江未语。 江永珍越发的气,可是再气也没办法,没发火的地儿。 一直到上了马车,她脸色都还青黑难看,江永敬问了几句问不出什么来,只当是江永珍疯病又快发了,急忙让车夫加速。 回到江府的时候,江永珍看到梁思雨站在照壁处,像是等候多时,她缓了口气,上前。 “姑母,你回来了?”梁思雨浅浅一笑。 那笑容却莫名让江永珍感到后背一凉,“雨儿?” 对方仍是浅浅的笑着,发饰着装都与平素别无二致,可江永珍总觉得今天的梁思雨很有问题。 “老太太听到姑母来了,让我来接你过去呢!” 江永珍觉得怪,“老太太怎么会突然想见我?” 梁思雨道:“姑母去了就知道了。” 本由潇湘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番外二009 吃哑巴亏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说完,看向后面的江永敬,“爹,老太太也让您过去一趟呢!” 想想也的确是有大半个月没去见老太太了,江永敬点点头,“行,那走吧!” 刚开始,江永珍还有点忐忑,但是一听江永敬也被点了名,就慢慢平静下来了,想来是老太太有什么事打算让府上的几位主子们尽快过去商讨对策。 几人很快到了老太太的院子,守在外面的婆子挑开帘,江永珍一进去就看到老太太正襟危坐,魏氏在一旁伺候着,其余的丫鬟婆子们都往两边站,而堂中跪着一个女子,衣着朴素,形容狼狈,一见到江永珍进来,就不管不顾地扑过来哭着叫娘。 江永珍懵了,“这……” 而江永敬在看到那女子与自家宝贝女儿一模一样的容貌时,面皮直接僵住,但见老太太和魏氏情绪都没有太大的起伏,江永敬直接问:“这怎么回事儿啊,哪里钻出来的人,怎么跟语儿生得这样像?” 魏氏眸光微闪,心中冷笑了一下,难怪她一直以来总觉得这位大小姐哪里不对劲,若非今天见到了真正的江未语,她还不知道大姑奶奶此人的心思竟然如此龌龊歹毒,自己在外面与人干下那不要脸的勾当被婆家扫地出门,反倒跑娘家作威作福来了,脸真够大的! 这事儿得从江永敬带着江永珍出府的时候开始说起。 当时陆家隐卫回去说江大姑奶奶跟着她兄长一起出的门,江未语心知机会难得,便乔装打扮一番戴上面纱朝着江府而去,正巧魏氏又带着梁思雨出门。 江未语等她们的马车行到偏僻处才让隐卫们把马车拦下来。 魏氏吓得不轻,梁思雨更是止不住地大喊大叫。 江未语嫌碍事儿,让人把梁思雨打晕,然后拿出母亲给她留下的那枚玉佩,仔仔细细把前因后果跟魏氏说了一通。 一开始魏氏当然不相信,后来江未语又把自己在外庄上时魏氏给自己写的信拿出来,魏氏见了,这才明白事情的原委,一时潸然泪下,母女俩算是就这么相认了。 接下来,江未语把梁思雨拖到马车里跟她换了衣服首饰,自己跟着魏氏回了府。 隐卫们按照江未语的吩咐,估算着时辰用水把梁思雨泼醒。 将将醒来的梁思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到自己换上了江未语的衣服,她急急忙忙往江府跑,门房见到了与大小姐一模一样的姑娘,一个个都吓傻了,但还算理智,不让她进去。 梁思雨大声吵闹说自己才是江家大小姐,门房只当来了个疯子,不理会她。梁思雨最后没法了,大声嚷嚷自己是大姑奶奶的亲生女儿,这事惊动了老太太,老太太让人来把梁思雨给请进去。 梁思雨进门的时候,魏氏和江未语早就在老太太的屋子里了,她直接指着江未语的鼻子骂她冒牌货。 老太太眉头一皱,马上让嬷嬷先赏她两巴掌。 梁思雨被打翻在地,就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让人拉住她!”上头老太太的声音里面添了几分怒,目光冷刺一样刺向梁思雨。 婆子们很快把梁思雨给拽回去。 魏氏道:“也不知哪里来的小蹄子,竟敢如此污蔑大姑奶奶,活腻了不成?” 梁思雨眼泪汪汪地看着众人,见所有人都冷漠以对,她只能转头向江永珍求助,“娘,是我,我是雨儿啊!” “胡说八道!”老太太大怒。 “就是。”魏氏附和,“整个江家谁不知道大姑奶奶的一子两女全都留在前夫齐家,你说你是大姑奶奶的女儿,为何我们从未听说过,你爹是谁?” 这种时候,江永珍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这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了,难怪陆修远刻意让人来请江永敬,请过去以后又半点没提及江未语的事,原来是趁她跟着江永敬去了镜花水居,把江未语那贱人给换到江府来了,如今跪在地上的才是梁思雨,她的亲生女儿。 想到这里,她怨毒地瞪了魏氏一眼。 “我爹……我爹是梁……啊——” 话没说完,就吃了大姑奶奶一记响亮的大耳巴子,顿时被打懵了。 江永珍能在江家作威作福,靠的全是老太太撑腰,而此时此刻,老太太明显对这件事十分生气,倘若再让老太太晓得自己当年与外男偷情生下了女儿养到这么大,老太太非得打死她不可。 为了以后,为了大局着想,她不能不牺牲一下这个私生女。 “娘,你打我?”梁思雨哭出声来,满心委屈,“你打我,我告诉爹去。” 江永珍恨铁不成钢,脸黑成一片,厉喝,“来人,把这满嘴喷粪的贱丫头扔出去!” “慢着!”一直没说话的江未语突然出声。 江永珍恨不能把眼神变成刀子活剐了江未语。 这贱人,竟敢设局害她! “语儿,你想做什么?”老太太问。 江未语道:“这世上竟然有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祖母不觉得这是缘分吗?孙女很好,她到底是谁家的孩子,为什么敢上江府来自称是大姑奶奶亲生,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这一说,老太太的脸色顷刻阴冷下来,盯了梁思雨一眼,“老实交代,你到底是谁?” 梁思雨感受到了生母的愤怒,心念一转,抬起头来一边哭一边说,“我……我是大老爷的女儿。” 老太太眼睛一缩,“你说什么?” 梁思雨道:“其实是这样的,当年爹爹在外地跑生意的时候认识了我娘,后来有了我,娘亲难产而死,爹爹又不敢把我抱回来,所以把我交给了姑母养在外头,小时候我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所以一直管大姑奶奶叫娘亲,直到前些日子我无意中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这才会找上门来,老太太,我真的是江家的女儿。” 江永敬暴怒,忍不住上前踹了她一脚,“信口雌黄!我江永敬行得正坐得端,就算真在外面生了外室女,找上门来绝不可能不认,可我除了家中正妻以及几个妾室之外,在外面根本没有女人,哪来的女儿,真是荒唐,你再敢多一句嘴,就休怪我送你去见官了!” 都已经到了这一步,梁思雨只有死磕到底,否则她再没办法入江家大门。 “姑母,你快帮我说句话啊!” 总算这蠢货脑子会转了,江永珍重拾心态,正打算把梁思雨扣给江永敬坐稳这一局,就被江未语冷笑着打断:“这位姑娘,你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开始嚷嚷着自己是大姑奶奶的女儿,还说大姑奶奶打了你,你要去告诉你爹,这会儿你又说是我爹的女儿,你若真是,大姑奶奶进来的时候为何一副不认识你的样子,还让人把满嘴喷粪的你给扔出去?就算她是为了帮你隐瞒身份,可也没必要骂自己大哥的女儿贱丫头吧,她是你姑母,她骂你贱丫头,岂不变相骂自己是贱人?谁都知道我们家大姑奶奶端庄知礼,与长兄关系十分和睦,姑娘,你这是要陷我们家大姑奶奶于不义啊!” 梁思雨恨不能冲上去一把掐死江未语。 江未语装作不见,看向江永珍,“姑母,您觉得呢?” 江永珍浑身上下能出气的地方都被堵着,抓心抓肺的疼,可是她完全没办法反驳江未语的话,脸色憋得十分难看。 老太太倒是直接看向江永敬。 江永敬马上指天发誓,“母亲,儿子敢保证,我绝对没有在外面找女人,更不可能与外面的女人生下女儿养这么大。” “爹,你这是不要女儿了吗?”梁思雨哭得更狠,整个屋子里都是她闹哄哄的声音。 老太太不悦地皱着眉头,“既然不是江家女儿,那就给我叉出去,要敢反抗,直接给我打!仗着一张与我乖孙长得像的脸,就敢把自己当凤凰了?什么东西!” 婆子把梁思雨往外拖的时候,她趁势趴在地上抱着江永珍的腿,抬起头来,满脸的委屈。 江永珍不是不心疼她,而是不敢心疼,这时候自己要是露出一点点的破绽,绝对会被江未语逮着可劲咬。 见到生母漠然的态度,梁思雨心态崩了,一脚踹开抓住她的婆子。 江未语眼神一厉,走过来站到梁思雨面前,抬手就给她一巴掌。 梁思雨之前就被婆子打过,这会儿又挨一巴掌,脸都肿了,她眼神怨毒,面部扭曲。 江未语冷眼瞅着她,“你是有娘生没娘养还是怎么着,巴心巴肺地跑到江府来大闹一通,漏了陷还不准主人家给你点教训了?刚才我还觉着我们俩长得一样是缘分,现在么,我收回这句话,我江未语就算从小没娘,也还有后娘和祖母教养着,总不会不要脸的跑到别人家府上大闹,还闹得理直气壮,谁给你的胆子?” 梁思雨已经完全说不出话,只是不断地看向江永珍。 江永珍保不了这个私生女,她现在能做的,唯有明哲保身,要知道自己是跟前夫和离的人,除了娘家再无去处,自己要想在这府中有一席之地,全靠老太太撑着,要惹得老太太不痛快了,她自己就得完蛋,弃车保帅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老太太让把人叉出去,你们都聋了?”咬牙切齿地对着婆子们一通吼,借机把那出不来的怒火发一发。 “娘,娘你救救我!”梁思雨还在大喊大叫,婆子们动作迅速,很快将她拖出去扔到大门外。 当屋子里再次平静下来的时候,江未语缓缓走到堂中跪下,“祖母,语儿有错。” 老太太有些不明所以,“乖孙,你这是做什么呢?” 江未语低泣道:“明知姑母这段日子不爽利,孙女还坚持将她请来看到这糟心的一幕,扰了姑母静养,是语儿的不是。” 这话,明着为江永珍好,实则着重提醒江永珍前些天因为那些信变成“疯子”的事。 老太太醒悟过来,叹息着看了江永珍一眼,“都怪我没考虑周全,来人,把大姑奶奶带下去,多安排几个人手伺候着。” 江永珍马上从失神中缓过来,“母亲,我没疯,我没疯,我好着呢!” 早上江永敬要出去被江永珍拦在大门边的事儿,老太太也听说了,这要是没疯,她拦他兄长做什么?怕是把他兄长当成她前夫了,生怕人出去找女人,心思才会变得这样敏感。 想起江永珍这段不顺的婚姻,老太太一阵头疼,齐家那边也不知道咋回事,说和离就和离,连个原因都不给,害她女儿大归以后遭尽白眼。 疲倦地揉着鼓胀的太阳穴,老太太明显不想再在这事儿上多做纠缠。 江永珍到底是被带了下去,而且在她这位好侄女江未语的“体贴安排”之下,她那院儿里全是看守的下人,连一只脚都踏不出来,更别提偷偷溜出去找女儿了。 江未语大仇报了一半,很快传信给陆修远与他分享喜悦,同时也是在求陆修远帮忙给她善后。 陆修远原本不肯帮她的,不过在这件事上他看到了江未语与众不同甚至是超出他认知的一面,觉得十分有趣,索性破一回例,让人一路引导着梁思雨去提督府认亲。 梁思雨常年被养在见不得光的地方,见识少,眼皮子浅薄,在乡下是爹娘手心里的小公主,为所欲为,在江府做大小姐的日子也逍遥自在,就没想过提督府那种机关大院里面规矩是何等的严苛,提督老爷又是何等的看重脸面和政治利益,她一个私生女一旦闹上门,会如何的折损梁家颜面。 敲开提督府的大门,梁思雨直接点名要找梁家大爷,她爹。 来见她的不是她爹,而是她爹的正房夫人。 显然这位正房夫人教养极好,很有耐心地喝着茶听她从头到尾“胡说八道”一通,然后微微一笑,让人取来百两银子,准备将她打发走。 梁思雨急了,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夫人,我求求你了夫人,让我见见我爹吧!” 先不说她来历不明,就算真如她所说自己是大爷的私生女,想想哪个正妻会心宽到放任这么一个见不得光的玩意儿去认亲,这要是真放进去了,打她这位正妻的脸还是小事,万一弄不好闹到公爹那儿去,让梁家颜面有损,直接休了她都有可能。 公爹那说一不二的性子,绝不是闹着玩的。 不过,饶是如此,王氏依旧表现出最好的态度来,“这位姑娘,我们家大爷并不认识你。” 梁思雨还不死心,“你都不让我见他,怎么知道他不认识我?” “让你见他?”王氏冷笑,“凭什么?就凭你私生女的身份?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儿,提督府是你一个丫头片子能随便来闹的?” 梁思雨以前只是听母亲说过梁家在苏州是很有权势的,但她并不明白所谓的“权势”有多大,而且因为打小见到的都是爹娘,再没旁人的缘故,所以潜意识里把自己当成了梁大爷的嫡亲女儿,也正因为如此,才会闹得这般理直气壮。 王氏仅剩最后一点点的耐心,“姑娘,请回吧!” 梁思雨错把王氏的有礼当成了“惧怕”她,甩开婆子,大声嚷叫,其结果就是把王氏的最后一丝丝好性儿给磨没了,与在江家一样,被里面的人给扔出大门。 不过,王氏为了永绝后患,显然并不会给梁思雨卷土重来的机会,直接吩咐身边得力的嬷嬷,“想法子弄死她!” 于是,梁思雨过上了当初江未语带着孙嬷嬷成天东躲西藏的逃杀日子,只不过梁思雨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她身边可一个人都没有,实在饿得狠了,偷馒头,抢钱袋的事儿没少干,为此也没少挨打,最后走投无路的时候,再一次来到江府大门前。 本由潇湘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番外二010 东窗事发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梁思雨来的这天,刚好江府给老太太做寿,客人们都在园子里听戏,被关了一段日子的江永珍趁着自个院里的丫鬟婆子都被调过去忙活,溜了出来。 好巧不巧就在牌楼外见到了梁思雨。 “娘!” 想到自己这段日子的遭遇,梁思雨泪如雨下,一下子扑进了江永珍怀里,“我不想再过这种东躲西藏颠沛流离的日子了,娘你救救我。” 江永珍何尝不心痛,可是她现在自身都难保,拿什么去保女儿,“雨儿,你听娘的话,先回乡下,等我想到办法再把你接回来。” 梁思雨不依,“娘之前不是说,一旦我来了江府就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吗?为何我还没过上几天安生日子就生了变故?娘,你快把江未语弄死,我才是江家大小姐。” 江永珍拍着她的背安抚,“别急,娘早晚能想到法子的。” “我能不急吗?”梁思雨恼了,“你都不问问我这么些天在外面过的什么日子,爹那位正房夫人找人来杀我,我吃不饱睡不好,一闭上眼睛就怕睡梦中被人给宰了再也醒不过来。” 江永珍眼一厉,“那个老女人找人追杀你?” “嗯。”梁思雨委屈呜咽。 江永珍脸色阴沉,“那你爹呢?” 梁思雨道:“我去提督府找他,没见着人。” 江永珍很想找个锤子把梁思雨的脑壳敲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豆腐渣,“你怎么能直接去提督府找你爹呢?” 梁思雨哼了哼,“当时在江府娘不肯救我,我出去后走投无路,不去提督府,你让我去哪啊!” 江永珍急忙问:“梁大太太有没有直接问你娘是谁?”虽然女儿重要,不过比起自己的身家性命来,还是得靠边站。 梁思雨也不算太笨,从这话里听出了几分意思,“娘,你竟然不先关心关心我?” 江永珍这才意识到自己某些心思过分明显,忙收了收,“我这不是为了你好么?你想想,梁大太太要是知道我和你爹的关系,她还不得闹上门来啊,到时候我不好过,谁来护着你?” 这话明面儿上是有些道理,可是梁思雨怎么听怎么刺耳,“那我不管,我来都来了,娘得想法子救我,否则我就赖在江家大门前不走,到时候那些杀手们追来了,还不照样能发现我是你的女儿。” “你!”江永珍气得狠了,险些抬手打她……算了,一个被刺激过度的疯丫头,她不过是逞口舌之能让自己痛快些罢了,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娘你快说,救不救我?”梁思雨没那么多时间件耗,再耽搁下去,梁家的杀手就该追来了,她可没有江未语那贱人的好运道,每一次都能死里逃生。 不过也算她聪明,专程往人多的地方跑,苏州本来就繁荣,只要是在城内,几乎到处都能见到人,所以才会给杀手们造成了阻碍让她逃得一条生路留命到现在。 “我唯一能救你的法子,就是让你回乡下去。”江永珍态度强硬。 “回乡下回乡下,除了回乡下,你就不能想想其他办法吗?”梁思雨急得跳脚,“我要是留下来,咱娘俩还能相互有个照应,我要是走了,指不定哪天被人杀死在乡下发烂发臭都没人知道,你可是我亲娘,心怎么能这么狠?” 江永珍一再安慰自己,女儿只是因为这段日子受刺激了所以说话才会没轻没重,嗯,一定是这样的。 于是耐着好性儿,“雨儿,你要明白今时不同往日,江未语回来了,有她在的一天,你就很难再以江家女儿的身份回到这里来,听娘的,我会找人护送你回去,一直保护你,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梁思雨眼泪汪汪,再一次扑进江永珍怀里,“那我去乡下的这段日子,娘要想办法把江未语千刀万剐扔到黄河喂鱼,还要把追杀我的那些人都给杀了,五马分尸下油锅!” 这些话,江永珍听得暗自心惊,却是不动声色,梁思雨说什么,她就顺口应什么。 总算是把这小菩萨给哄乖了,江永珍这才带她去酒楼吃了顿好的,又花钱请了外面武馆里的人保护她回乡下。 了却了一桩心事,江永珍这才趁着园子里的戏班子还没散,再次偷偷溜回院子。 她自认为自己一切做得天衣无缝,岂料在陆家隐卫眼里,根本就不够看的,江永珍的一举一动,全都被记录下来,陆家隐卫不是不动作,只是没等到主子发号施令,哦不,应该说,主母,主子吩咐了,往后得把江家大小姐当成主母待。 江老太太做寿,陆修远也来了。 席间,江未语有些紧张,按照她的预想,陆修远应该会趁机向江家提亲,但是很意外,没有。 从头至尾,陆修远都好似没想起来有这桩事儿似的,压根就没有提到半个字,反而让江未语越发的不安起来。 在她看来,嫁给陆修远是板上钉钉的事,早办早安心,可现在这么不上不下的,实在让人捉摸不透这位大少爷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散戏的时候,江未语终于有机会和陆修远搭上话,她低声道:“我还以为你会趁机向我爹提亲的。” 陆修远脸上什么情绪也没有,淡淡来了一句,“哦,忘了。” 江未语:“……”好嘛,算你狠,婚姻大事也能忘。 不过这种话也只能是心里想想,敢说出来,她小命还要不要了?蹲大狱的日子可不好过,她宁愿乖乖当她的陆家大少奶奶。 江永敬看到自家女儿与陆修远走得近,面皮一紧,陆修远什么样的美色没见识过,说腻味了山珍海味想尝尝清粥小菜这种话,也顶多是图个新鲜,长情是不可能的,尤其是陆修远这种勾勾手指就能让成堆美人趋之若鹜的有钱人更是碰不得。 再说,江永敬有意让江未语招婿上门一辈子留在娘家,才舍不得让她远嫁呢! “陆少爷。”见江未语还没有要走开的意思,江永敬直接上去“棒打鸳鸯”,生生把二人的谈话给阻止了。 “江老爷有事?”陆修远望过来。 “听说你们家那位表少爷已经回京了,不知陆少爷何时启程?”江永敬问道。 易白的确是几天前走了,陆修远因为要留下来处理江未语的事情,所以才会滞留到现在。 “不急。”陆修远道:“还有些事要处理。” 江永敬笑着说,“那陆少爷得空的话,还望能赏脸常来府上坐。” “那是自然。”陆修远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不忘移向江未语。 江未语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语儿,语儿?”江永敬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怎么了爹?”江未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陆修远已经走了。 “你在想什么呢?”江永敬宠溺地望着她,有些好笑。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错觉,就好像十岁以前那个浑身傲骨的小女娃又回来了一样,尤其是前几日当着老太太的面痛斥那位姑娘的样子,简直跟她娘如出一辙,嗯,不错,是他欣赏的女儿回来了。 江未语并没有提及陆修远的事情,自己才回来,很多东西需要适应,即便陆修远的人已经把梁思雨在这府中做过的事情大致跟她说了以防她露馅,她也需要时间慢慢消化,况且陆修远自己都不急,她急什么。 江家这边暂时稳定下来,梁家就没那么安生了,梁思雨去找过大太太的事到底传到提督老爷的耳朵里,行事果决利落的提督老爷马上让人核实,确定了以后,直接让人来请王氏。 王氏大抵也猜到了,去见公爹之前去了一趟大爷处,“你那个私生女的事儿被你爹知道了,这会儿让人传我过去问话呢,你说,怎么办?” “什么私生女,你别满嘴胡说八道!”梁大爷瞪她一眼。 “要不是,你心虚什么?”这么多年的夫妻,王氏要连他的细微表情都看不出来,那就真白白在这机关大院待那么多年了。 梁大爷歪了歪身子,“我爹让你过去,又没叫我,你来找我,我还能给你挡了不成?” 王氏冷笑,“你是不能替我挡,我嫁入你们家这么多年,就没见你给我挡过什么,哪次不是我自己硬扛着,可是呢,这做人得凭良心吧,你自己在外面玩女人生孩子,让我去给你顶罪,怎么着,那孩子是我让她怀上的啊?” “闭嘴!”梁大爷恼了,低嗤一句。 “嫌我烦?你要是个男人,就站出去给你爹磕头认罪,玩女人的时候图快活,这会儿东窗事发反倒变成缩头乌龟畏首畏尾地躲在屋里,你躲得了一时,还能躲过一世?” 梁大爷看着王氏,只能咬牙切齿,王氏是胭脂虎没错,却还是只有背景有家世的胭脂虎,他可轻易动不得,否则两家姻亲关系一旦出现裂缝,他爹准能宰了他。 王氏懒得再看他那副嘴脸,出了屋以后自己带着下人朝提督老爷的院子走去。 提督老爷就在房,见到王氏一个人进来,沉声问:“那个孽障呢,怎么没来?” 王氏面无表情道:“大爷正在睡午觉。” 提督老爷勃然大怒,“出了事儿,他竟然还睡得着!让人去喊,绑也给我绑来!” 王氏心说老爷子你这会儿才知道自家儿子心大呢?站起身,对着外面的婆子一通吩咐,婆子前脚刚走,梁大爷后脚就进了院门。 王氏不愿意跟他搭话,轻哼一声走进房。 “跪下!” 梁大爷一只脚刚踏进去,提督老爷就吼道,“你什么时候在外面有个私生女儿了?” 梁大爷怨愤地瞪了王氏一眼,准是她告的密。 王氏不屑解释,莫说不是她告密,就算真是她,那又如何,他自己在外面做下的风流债,还不准她这个做正妻的掰扯出来了?别以为她真不敢将他如何,低嫁到他们家,她就没过过一天顺心日子,这么些年也忍得够久了,既然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那么,何须再忍? “父亲,那都是有心人造的谣。”梁大爷极力为自己辩驳,“儿子怎么可能有私生女?” 提督老爷脸色难看至极,“都找上门来了,你说有人给你造谣?” “那必须是造谣啊!”梁大爷挺直胸膛,好像他真没在乡下干过与有夫之妇偷情的龌龊事儿一样,“要不然您觉得儿子会放着满后院的貌美姬妾不要跑外头找女人?” 想起江永珍,梁大爷肠子都悔青了,当初在乡下养伤,就是图个一时新鲜,毕竟是人妻嘛,想想都刺激,哪曾想会弄出个女儿来,江永珍还死活非要生下来,至于后面他时不时地去乡下看梁思雨,纯属是为了封住这对母女的嘴,防止她们上门大闹,哪曾想,还是露馅了。 不知死活的女人,竟然还有脸写信来求助让他帮她去对付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娃…… 原本这事儿提督老爷不想闹大的,奈何大儿媳已经晓得了,自己这个做公爹的若是不表个态,一旦让大儿媳传到她娘家去,两家关系就得崩,“好好好,既然你说有人诬陷,那我给你三天时间查出来谁诬陷的你,要是找不出来,我就打死你给王家一个交代!” 听到这一句,梁大爷越发的恨毒了王氏。 王氏何尝没感受到自家男人那恨不能掐死自己的眼神,不过她什么反应也没有,大不了和离她回娘家就是,王家出来的女儿,还能弱了谁半截儿? 能在婆家受这么久的气,那是她好性儿,不代表她没脾气。 提督老爷拧着眉头,气场很足,“怎么,哑巴了?” 梁大爷最怕的就是他爹,马上怂了,“三天就三天,三天以后儿子一定给父亲一个交代。” “是给王家一个交代!”提督老爷黑着脸提醒。 “是。” 梁大爷才刚站起身,提督老爷又道:“给你媳妇儿认错。” 梁大爷磨了磨牙根,转而面向王氏,“是我的疏忽让小人钻了空子造谣生事给太太带来困扰,还望太太你大人有大量。” 王氏冷哼一声,什么都没说直接拂袖出门。 本由潇湘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番外二011 上门说亲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望着王氏决然远去的背影,梁大爷险些抓狂。 原本还想着糊弄过去,这下可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本来就没有“诬陷”一说,让他哪里去把人捉来给王家一个交代?替罪羊也不是不可以,就怕瞒得过他爹,也瞒不过王家。 要知道,他爹是江苏一个省的提督,有权有势不假,可人家王老爷子还是几个省的总督呢,动动手指头就能把梁家给碾压了的那种,糊弄他?那就是在找死。 思来想去,梁大爷唯有痛下杀心,出了提督老爷的院子,直接叫人来,秘密吩咐,“给我去找一个叫梁思雨的姑娘。” 凭他对王氏的了解,怕是早就派人追杀梁思雨了,而江永珍那个女人除了一张嘴,别的本事没有,她也只能把梁思雨送到乡下去。 把乡下的地址给了暗人,梁大爷便坐在家里等消息。 —— 镜花水居,陆修远在招待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姓王,不是旁人,正是梁大爷的二舅子,总督老爷的嫡次子王绪。 陆修远常来江南,早年就与王绪结识,两人关系不错。 “这次的事,多亏陆少爷给我提了个醒,否则我们王家还被梁家蒙在鼓里呢!” 王绪抱拳,十分感激地看着陆修远。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陆修远莞尔,“能帮到你便好。” 不用王氏亲自回娘家说,陆修远就先一步把梁思雨的存在告诉了王家人。 王家自然愤怒,尤其是王绪,直接杀上门去找提督老爷,问他们家要交代。 提督老爷早料到王家会来人,所以神情还算淡定,好声好气地道:“贤侄,这事儿怕是有点误会,早前我亲自问过大爷了,他也说有人成心诬陷,三日之内一定拿出个说法来,你莫急,莫急。” 这种时候,甭管到底有没有那回事儿,在亲家那头的人面前都不能直接承认,得先吊着,然后私下里想法子解决,否则一旦闹大,谁家脸上都没光。 一想到此,提督老爷就想吐血,自己养千养万养了个混账儿子,都几十岁的人了还没个正行,成天给他惹是生非,之前私自挪用提督府的人去追杀一个女娃就害他被上头察觉被同僚抨击险些官位不保,这会儿又闹出私生女的事儿来。 要知道处在他们这种位置的人,四周多少双眼睛盯着,稍微有点行差踏错,马上就能被数十倍数百倍的放大,本来嘛,以提督府的权势,不就是府上的爷在外面玩了个女人有了孩子而已,虽然外室的名声不好听,不过哪个男人还不准三妻四妾了,接入府来给个侍妾的名分也不是不可以,可糟就糟在大爷岳家是王家,王家那位老爷子更注重名声,一旦听说自己女婿瞒着闺女在外头干下这混蛋事,还能有完? 所以,原本不算事儿的一件事,愣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再被扩大影响,到了他这个当爹的亲自出面去给儿子理风流债的荒唐地步。 提督老爷越想越火大,本该含饴弄孙享天伦的年纪,他却什么福都没享到,一辈子都在给儿孙擦屁股。 等送走王绪,提督老爷亲自去梁大爷的院儿里又骂又踹,把梁大爷弄得鼻青脸肿才算暂时出了口气。 一边是岳家的威压,一边是他老子的怒火,梁大爷可谓里外不是人,一再催促自己的人加快进度。 与他爹约定的第三天早上,终于把梁思雨给绑了来。 见到梁大爷,原本害怕得瑟瑟发抖的梁思雨一下子欣喜若狂,被扯了堵住嘴巴的布团以后迫不及待地喊,“爹,爹你快救救我。” 梁大爷二话不说先抡她一巴掌,“谁是你爹?” 梁思雨懵了,“爹,您是不是糊涂了?” “混账!给我闭嘴!”梁大爷怒得不行,脸色相当难看。 “爹。”梁思雨放声哭出来,“我是雨儿啊,娘不要我也就算了,你怎么能不认我呢?” 梁大爷觉得刚打完人的手又有点痒了,“我不是你爹。”尽量地压着声音,但凡有点脑子的,都该知道这不是认亲的时候,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还不知道审时度势,蠢成这样,真是他亲生的? “爹!”梁思雨哭得更狠。 梁大爷那手掌是痒得忍不住了,再一巴掌抡过去,“记好了,从今往后我不是你爹,一会儿我带你去见老爷子,见着了人,问你什么,你就说是你娘在外面与人偷情生下的你,眼看着就要被她娘家人发觉,她情急之下才会把这屎盆子往我头上扣,事实上,你跟我半点关系都没有,记住没?” 梁思雨不明白,“为什么?” “再问一句为什么,我送你去见阎王!”梁大爷耐心磨没了,他对这对母女本来就没有多少真心,尤其是现在因为这对母女的存在,直接让他晚节不保,成天被他爹不是打就是骂,更让他怒火中烧。老爷子现在是真真应了那句话了——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但凡有点不顺心的事儿,哪怕与私生女的事完全不巴边,也能把气撒在他身上。 在老子那儿受气,回去还得看媳妇儿脸色,他这日子过得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自然是把罪责都推到这对母女身上了,完全不想想当初要不是他主动,江永珍还能强了他不成。 晚间时分,梁大爷把五花大绑的梁思雨送去见提督老爷,王氏也在,一见到梁思雨那红肿的脸颊,蹙了蹙眉,想来在来见老爷子之前没少被大爷收拾。呵!这会子父女俩该是串通一气安排好说辞了吧? “你就是那天来找大太太的人?”提督老爷冷眼瞅着跪在地上的梁思雨。 梁思雨点点头,“是。” “你是谁?”提督老爷又问。 “我……”梁思雨刚要开口,梁大爷就轻轻咳了一声,那眼神尖刺儿似的往她身上戳。 “是我娘让我来的。”梁思雨说道。 “你娘又是谁?”提督老爷最关心的就是这个问题,按说他儿子都几十岁的人了,私生女也这么大,那位外室不可能还年轻,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外室竟然一点也没有来提督府要个名分的意思?是真的不在乎,还是来不了? 若是前者,那好办,大不了与王家那头通通气,把人接回来安个侍妾的名分,这事儿大概也就能揭过去了,可若是后者,那问题就相当严重了。 人还活着,能来不了?除非她本身就有家世。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提督老爷脸上的褶子又深了几分。 “我娘……”梁思雨断断续续,似乎有些不敢开口。 反正人都在这儿了,提督老爷也不逼她,静静等着。 “我娘叫江永珍。”梁思雨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却不是看提督老爷,而是看向梁大爷。 梁大爷忙别开头,他可不想被这蠢货带累给安个“串通”的罪名。 “江永珍是谁?”提督老爷看向王氏。 老爷子常年忙于军务,接触的都是与他差不多级别的人,对那些不入流的人家,自然不可能放在心上,王氏则不同,苏州城里的大小宴会她都去过,见识过的妇人也多,那一双耳朵不知道听了多少八卦,梁思雨才一提起江永珍的名字,王氏马上就想到了苏州富商江家。 不过没有把握的事,她没敢笃定,万一要不是江家,闹笑话是小,毁谤了人家才是大事,到时候闹僵了对谁都不好。 于是摇摇头,“媳妇不知。” 转而看向梁大爷。 “你们都看着我做什么?”梁大爷目光很明显地闪躲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正常,理直气壮地回望过来,“我要是知道,还能被人给诬陷了?” 提督老爷没吭声,再一次将目光落回梁思雨身上。 梁思雨被提督老爷的眼神吓得心肝肺都在颤,可是自己要是不顺着爹的说法走,一会儿出了这道门就得死,她抖着牙关,小声说:“我娘是广福街的江家大姑奶奶。” 那就确定是富商江家无疑了。 一听到“江家大姑奶奶”几个字,提督老爷肺都快气炸了,瞪向梁大爷,“怎么回事?” 梁大爷秉持着死磕到底的态度,一个劲地说:“爹,我哪儿知道啊!” 提督老爷忍住揍人的冲动,又问梁思雨,“既然你娘是江家大姑奶奶,那你爹就该是江家姑爷了,跟我们梁家扯上了什么干系?” 接下来,梁思雨就把梁大爷交给她的那一套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大意就是这一切全是她娘的主意,因为当初她娘在乡下的时候见过梁大爷,所以一时起心把这事儿扣在他脑袋上。 虽然显而易见这么说是把江永珍逼入绝境,不过为了保命,梁思雨也实在别无他法了,她娘那么聪明,总该会想到办法脱身的,她不一样,她只是个还未出阁的小姑娘,在生死关头,只能选择让自己活下来的方式。再则,身为母亲,不是该有随时为子女去死的觉悟吗?更何况这只是顶一下罪,结果如何,还是未知数呢! 越这么想,就越发的心安理得了,眼底甚至闪过让人胆寒的凶光,不过样子上还是要装一装。 见她“蔫头耷脑”的样子,提督老爷一拍桌子,“简直岂有此理,这个江永珍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梁大爷暗暗给他爹叫好,要的就是这效果,一旦他爹迁怒,江永珍就绝对没有好果子吃,只要江永珍遭殃,往后这件事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别想翻起风浪。 不过是个被夫家扫地出门的下堂弃妇而已,就不信江家能为了她自毁满门清誉。 “来人啊,给我去江家把江永珍捉来!”提督老爷直接下令。 很快就有大批训练有素的府卫去了广福街敲开江家大门。 看清楚外面这批人的衣着和脸上的表情,门房吓得站都站不稳,连滚带爬去通报。 提督府的人亲自上门,还能有什么好事? 江永敬听说以后,眉头皱了起来,“问没问他们来府上的目的?” 门房至今还在大喘气,“他们人数实在太多,小的没敢问。” 江永敬没再废话,直接亲自出去“会客”。 在他的印象中,这应该是提督府与江家的第一次交涉,但没想到阵仗会这样大。 不过后面跟着出来的几位爷也都明白,但凡没点特殊严重的事儿,提督府绝对不会与商人打交道。 “哪位是江永珍?”领头的人毫不客气地问。 “江永珍是家妹,敢问官爷有何事找她?”江永敬上前,姿态放到最低。 领头的人木着脸道:“提督老爷要见她。” 这不是商量,而是命令,江永敬要敢不从,那就是与提督府对着干,提督府虽然不是官府,不能直接拿他怎么样,但今后江家要想在苏州顺顺当当地混下去怕是有点难了。 江永敬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阴着脸让人去后院把江永珍带出来。 而江永珍才刚听到“提督老爷”四个字,马上就想到了什么,身子抖若筛糠,嘴里发疯似的大喊着“我不去,我不去”,然而这种事又岂是由得了她的,婆子们连拖带拽,好不容易才将她弄出院门,却见到老太太朝着这边走来。 一个个脸上顿时呈现惊慌失措的颜色,忙松开江永珍,站往一旁行礼。 大白天的,这帮不知死活的下人竟敢这么对待主子?老太太脸色发狠,“你们做什么?” 其他人都噤了声,唯独某个胆子大的婆子站出来说:“提督老爷要见大姑奶奶,安排人来接,奴婢们是奉命行事,奈何大姑奶奶怎么都不肯出去。” 提督府来人的事,老太太听说了,也正因为觉得莫名其妙才会打算过来找江永珍问一问怎么回事,哪曾想会看到这么一幕,实在让人糟心。 “娘,我与那提督老爷非亲非故,他为何非要见我,我不去。”江永珍三两步走过去躲到老太太身后,恨恨地看着那群奴婢,“反倒是这几个目无尊卑的下贱胚子,娘可得好好治治她们才行,否则哪天说不准也敢踩到娘的头上去。” 江老太太的心思显然并不在于此,她转过身,脸色平静地望着江永珍,若是细看,那平静里面还透着几分溺爱,“你不愿意去?” 江永珍忙摇头,“女儿又没犯事,为何要去?” 还不知真相的老太太自然是站在女儿的利益上,吩咐婆子,“出去回话,就说大姑奶奶身子不适,去不了。” 而在外面焦急等候的江永敬听到这么一句回答之后,面皮有些扭曲僵硬,至于等了那么久的提督府府卫,那脸色就更是难看了,尤其是晓得点内情的领头那位,眼底甚至露出嘲弄来,说提督老爷有请那都是客套话,在他看来,江大姑奶奶之所以避而不见,正是因为心虚。 “江老爷,你们家大姑奶奶去不去得,还请你给个准话。” 看似询问,实则试探,试探江家对于提督府的态度。 江永敬急得一脑门子汗,让人把府卫们请进去喝茶,自己亲自去请。 老太太还在江永珍院子里,母女俩有说有笑。 见到江永敬黑着脸过来,老太太蹙蹙眉,“这是怎么了,急三火四的,不都说了你妹妹身子不适,去不得吗?” 江永敬语气凝重,“提督府的命令,别说身子不适,就是缺胳膊少腿儿了,也必须去!” 老太太拉下脸来,“老大,你这不是逼你妹妹吗?这么些年虽说不是孀居,可她一直都是一个人过的,出去抛头露面这种事也是能避则避,一个妇道人家,她能与提督府扯上什么瓜葛,你去问问清楚,若是不打紧,自个处理就行了,非逼你妹妹出去做什么,没得落人口实。” 所以说,这种时候的差距就体现出来了,同样都是活了几十岁的人,世家老太太面对这种事,绝对会把家族利益放在第一位,倒也不是说她们就不疼女儿,只是比起一个家族上百口人来说,孰轻孰重似乎都是不需要考虑的。 而江老太太,尽管她再慈和,再通情达理,始终是商家人,比不得受过精良教养的世家老太太,眼界自然就没法相提并论,想问题也比较直筒,说白了,一根肠子通到底,若没有江永敬,她也活不得这样安逸。 江永敬没回答老太太的话,而是看向江永珍。 江永珍被他这个眼神吓到:“大哥,我……我真的不舒服。” 平素最是疼爱这个妹妹,她什么性子,江永敬再明白不过,见她眼神闪躲,江永敬便猜到这里面一准有他不知道的事,可即便如此,也舍不得说一句重话,“珍儿,你老实说,你真的与提督府一点瓜葛都没有?” “你这是怎么话说的?”老太太不悦了,“你妹妹是商户女,她还能长翅膀飞去提督府与人家攀上关系啊?” 江永敬并非无中生有,而是先前在大门外等候的时候听到领头那位与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好像就是与江永珍有关的,所以不得不留个心眼,“总而言之,珍儿今天势必要去提督府走一趟了,大不了,我陪着你去就是。” “大哥!”江永珍反应很激烈,“娘都说了我不用去,你为什么非得逼我?” 她要是安安静静讲点道理,江永敬或许还听得进去,可就是这样的大吵大闹,让他不由得想起那日无端上门来“认亲”的那位姑娘,这俩人性子可不是一般的像,甩甩脑袋把那惊世骇俗的想法剔除,他再一次道:“我陪你去。” 江永珍暗暗掐着掌心,虽然不知道提督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提督老爷主动让人来请,那就说明她与梁大爷的事儿暴露了,这时候过去,岂不是送死? “既然你大哥说陪你去,那你去一趟就是。” 老太太原本还要坚持的,不过看江永敬的脸色也知道不对劲,索性松了口。 甭管江永珍后面做出如何让下人们大开眼界的“撒泼”举动,江永敬都吃了秤砣铁了心,最终还是将她给弄出去。 等到了提督府的时候,江永敬意外的看到了梁思雨,这个与他女儿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 “怎么是你?”想起那天的事情,江永敬脸色不太好。 梁思雨的目光略过江永敬,直接看向他身后的江永珍,在提督老爷和她爹的逼视下,当堂认亲,“娘。” 江永珍嘴皮子抖了抖,指着她大骂,“你乱攀什么亲戚?” 梁思雨已经冷静下来,看到恼羞成怒的江永珍,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提督老爷都知道了,这时候狡辩还有什么用呢?”梁思雨安静地道。 江永珍正想说句什么辩驳回去,上首提督老爷就沉声开口,“你便是江永珍?” 第一次面对这种权势在握的人,那浑身的气度,那犀利的眼神,绝对不是装出来吓唬人的,江永珍怕得不行。 在江府的时候,她可以仗着老太太撑腰横着走,可是到了提督府,别说她只是江家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江家主母,在这些大人物面前也根本不够看的。 “为什么要唆使你女儿上梁家大闹?”儿媳就在一旁看着,提督老爷没那兴致再与这些人客套一番唠唠家常,眼下最该做的,就是直截了当地把问题解决了,给王家吃颗定心丸,让梁家上下得安宁。 江永珍心里一惊,果然如她预想,怕是梁思雨这个没脑子的要么受不住威逼要么受不住利诱一股脑将她给供出来了。 不过,供出来又如何,只要她不承认,梁大爷还敢敲锣打鼓地宣告所有人他们俩就是那种关系?蠢的么? “民妇听不懂提督老爷说的什么。” 提督老爷也不逼她,而是看向梁思雨。 腿脚都跪麻了的梁思雨再一次把之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十分肯定就是江永珍这个生母唆使她来提督府认亲的。 江永敬脸色忽青忽白,瞪向梁思雨,“前些日子你去江家可不是这么说的。” 梁思雨直接无视江永敬的话,装作没听见。 而江永珍的表情就分外精彩了,看一眼梁思雨,再看一眼梁大爷,确定这父女俩串通一气拖她下水,心里恨得要死,可偏偏在人家的地盘上,什么狠话都放不出来。 “你是江家的当家人吧?”提督老爷看向江永敬。 江永敬忙点头称是。 “你表个态,这事儿怎么解决?”在这位置上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提督老爷是个人精,这件事说来说去,王家想要的交代无非就是弄死那个“私生女”,再把梁大爷所谓的“外室”给弄残,至于到底是不是梁大爷亲生的,到底与梁大爷有没有过那种关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梁家对于王家的态度。 仅仅是一个态度而已,就闹到要杀人的地步。 作为一省提督,处置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丫头不是什么大事,可若是拿不出正正经经的明目来,很轻易就能被人揪住辫子。 也就是说,处置梁思雨和江永珍,提督老爷很冒险。 王家之所以这么逼他,就是想看看他这份“态度”到底诚不诚心。 江永敬很想开口为妹妹说说情,可是他更明白,提督府为了平息某些见不得人的事,是铁了心要处置江永珍让此事翻篇,甭管江永珍与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关系,总之这口锅是背定了,一旦他开口说情,他们家在苏州所有的铺子明天就得关门大吉,他那上了年纪的老母亲说不定还会被后续手段给活活折腾死,甚至于连她那小女儿也…… 考虑得太多,江永敬眼圈有些泛红,望着江永珍,“妹妹,对不住了。” 笃定兄长不会把自己交出去的江永珍脸上一瞬间没了血色,“你说什么?” 江永敬已经转过身去,没回答她,只是看向提督老爷,“既然是家妹犯了错,提督老爷随意处置就是了。” 一边说着狠话,一边哽咽着,胸腔里堵塞得厉害。 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缓的余地,江永敬为了不触景伤情,先一步离开。 王氏想要的结果显然远不止如此,所以又说了些明嘲暗讽的话刺了梁大爷一通,梁大爷心一横,当天夜里就让人悄悄把江永珍给弄死毁尸灭迹,人间蒸发了一般。 至于梁思雨,划花了脸扔到下人堆里,一辈子给王氏当洗脚丫鬟。 王氏当然不会让她好过,基本上一言不合就是棍棒伺候,大耳巴子让她吃个够。 江未语知道结果的时候很惊讶,但她绝没想到这一切都是陆修远在背后推波助澜。 陆修远这么做的原因不是对江未语有什么特别的意思,而是他与陆嘉平约定的一年期限就要到了,倘若他还是没能自己找个少奶奶带回去,就得听从陆二太太的安排再去议亲。 所以他难得的亲自出了一回手帮江未语扫清障碍。 这天江未语才起身,还没洗漱完就见到贴身嬷嬷匆匆进来说:“前院好像是有媒人来给姑娘说亲了,不过奴婢见大老爷的样子好像有些不太乐意呢!” 本由潇湘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番外二012 谈婚论嫁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江未语一下听出来了,江永敬早早就打算给她招上门婿的,因为她娘去得早的缘故,便不想她外嫁去受委屈,更别说是远嫁了。 江未语站起身,“我去看看吧!” “大小姐。”嬷嬷忙叫住她,“这种时候,您可不能出去。” 江未语知道规矩,冲嬷嬷一笑,“我就是去问问祖母外出避暑的事儿。” 嬷嬷皱皱眉,却又找不到理由反驳,“那……奴婢陪您去吧!” 江未语没拒绝,主仆俩一前一后来到前厅。 江家是商户,与京城的世家没法儿比,在世家,二门以内未出阁的姑娘很难有机会到前院来,江家不同,莫说二门,就连大门,江未语也是能经常出去的。 “爹。”直接无视一旁的媒人装作不知道有人上门提亲的样子,江未语笑看着江永敬,甜甜地叫了一声。 江永敬整张脸都柔化下来,“语儿,有什么事吗?” 江未语嫁妆才看到那媒人,好地问:“这位是……?” 媒人正要自我介绍,江永敬就先一步道:“是爹的客人。” 很明显不想让江未语晓得有人上门来说亲的事儿。 江未语也不挑破,只是冲着那妇人笑笑,转而谈及江老太太要去外庄避暑的事,“爹,我之前待的外庄就很好,临水,每年这个时候风一吹,可舒爽了,要不,咱们就去那?” 虽然江永敬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儿已经换回真正的那个,更不知道之前那位是假的,不过他从来没问过她在外庄上的情况,不是不关心,而是害怕问。 本来就是迫于无奈才会将她给赶出府,也知道这些年她在外庄过得不如意,所以一直没敢过问,怕知道了那些细节会更心疼。 江未语察觉到了什么,止了话。 看到江永敬脸色不对,媒人便没多留,起身告退。 其实就算是到了现在,江永敬都不知道来说亲的是哪一家,因为俩人正在谈话,就被江未语进来打断了。 再则,江永敬这段日子心情十分不畅快,所以方才媒人说了些什么,他只听进去一小部分。 为了江永珍被梁家扣下的一事,老太太没少埋汰他,成天以泪洗面,非逼着他去把妹子接回来。 可梁家铁了心要江永珍去顶罪,他上哪去接人,一旦敢反抗,江家破产是小,老太太和语儿以及这一大家子上上下下都别想好过了,真当他狠心绝肠乐意把妹妹送入虎口吗? 可是在老太太跟前,他又不能实话实说,当真如鲠在喉,膈应得他吃不下睡不着。 “爹又在想姑母的事儿吗?”江未语一眼看穿江永敬的心思。 江永敬唉声叹气,若是可以选择,他怎么可能亲手让妹妹去送死? 江未语心知是时候道出真相了,不过这种事直接挑破是不行的,索性寻了个突破口,“方才我来的路上见到母亲,她也问及了姑母的事情。” 江永敬看到江未语没有任何起伏的神情,微微有些动容,“语儿,你跟你母亲冰释前嫌了?” 其实要说江永敬对魏氏有多大仇恨,那倒不见得,就算当初真是魏氏把江未语给弄出去的,都已经这么多年过去,江永敬心中的恨也该随着时间消散一部分了,毕竟是要过一辈子的人,真真闹到“相敬如冰”的地步,那还不如不续这个弦,更何况江永敬不是那么没肚肠的人,既然是当家人,自然要把家族的和睦和安乐摆在首位。 然而事实上却是江永敬对魏氏的恨意只增不减。 原因不在江未语,而在梁思雨身上。 梁思雨以江未语之名来江家以后,刻意疏远魏氏,只跟大姑奶奶亲近,越发的在无形中“坐实”了魏氏当年心肠歹毒容不下继女把江未语弄出去的罪行,而江永敬是最疼这个女儿的,女儿疏远魏氏,魏氏自然就更不受他待见。 江未语不知道梁思雨在的那会儿与魏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相处模式,不过她本人也是回府才知道爹错怪了魏氏,关于这一点,她挺遗憾的。 “爹,我和母亲从来就没有仇,又何谈冰释前嫌呢?”江未语甜甜地笑着,一点也没有要责怪魏氏的意思。 江永敬觉得不可思议,要知道语儿刚回府那会儿,不管魏氏如何对她好,她绝对是毫不客气就直接伸手打笑脸人的,魏氏没少在她那吃苦头,怎么才一段日子就转变这么大了呢? “语儿?”江永敬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女儿转性他是看在眼睛里的,难道转性连对一个人的恨意也给转没了? “爹难道就没发觉女儿跟刚回府那会不太一样吗?”江未语俏皮地问。 江永敬当然发现了,不过没有细究,毕竟现在的江未语是他欣赏的类型,“语儿,你快别卖关子了,直接告诉爹,怎么回事儿?” 江未语清清嗓子,平静地道:“因为之前在江府的那位,根本不是女儿啊!” 江永敬漆黑的眼睛一瞬间暴睁,“什么!” 江未语故作伤心,“爹果然是不疼女儿了,连女儿原本什么性子都不记得,之前在府上矫揉造作的,不是梁思雨又是谁?” “梁思雨。”江永敬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像是要把名字连同人给生吞活剥了,“是不是那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姑娘?” 江未语点点头,“嗯,爹你好好想想,她来认亲的时候那些言行作为,是不是跟你印象中才回府的女儿一般无二,而现在的我在你眼里已经有了很大的转变,与之前不同了?” “的确是这样。”江永敬承认。 “那就对了。”江未语道:“女儿是在梁思雨上门认亲的那天才真正以自己的身份回府的,在那之前,女儿一直在外面过着成天被大姑奶奶追杀的日子,东躲西藏,就连一直跟在我身边的孙嬷嬷也……” 说到这里,江未语哽咽起来。 江永敬震撼过后忙问,“语儿,你是说,大姑奶奶追杀你?” “是啊!”江未语拿出帕子摁了摁眼角的泪,“她把自己的私生女接到江府来鸠占鹊巢,把我堵在外面,请了很多杀手要置我于死地。” 江永敬真的是被这迟来的真相吓得不轻,想到女儿竟然在外面吃了这么多苦,他眼窝一热,“语儿,是爹对不住你。” “女儿从来不怪爹。”江未语摇摇头,“是大姑奶奶手段太狠,既瞒了祖母又瞒了爹,至于女儿,若非有贵人相助,怕是早就没命回来见爹了。” “贵人?”江永敬激动起来,“是哪位贵人帮了语儿?” 江未语直接说:“是陆少爷数次救女儿于险境,要没有他,我不会知道梁思雨和大姑奶奶的关系,更不会知道梁思雨是大姑奶奶与提督府那位大爷的私生女。” 江未语说完,仔细观察着江永敬的表情,见他从震撼僵化到平静接受并没经历多长时间就知道搬出陆修远来一定有用。 毕竟是首富,手底下能人多了去了,要查区区一桩丑事,在人家眼里那都不叫事儿,动动手指就能得到最准确的真相。 “难怪……”江永敬低喃。 难怪他去提督府的时候梁思雨会那样说,他还以为提督府只是想用他妹子去顶罪,哪曾想,江永珍根本就是罪人,还是死有应得的罪人,而梁思雨在提督老爷面前矢口否认梁大爷是自己亲爹,恐怕就是为了做戏给某些人看,帮梁大爷证明“清白”。 这件事不管怎么说,是江永珍自食苦果无疑了。 也是听了江未语的话,江永敬才想明白十多年前齐家为何一声不响就跟江永珍和离,连个原因都不说,应该是当时的齐家察觉到了江永珍在外面偷情,不想把这事儿闹大让两家没脸,所以干脆与江永珍和离。 说是和离,但实际上因为“偷情”而和离的和离,与被夫家扫地出门也没什么区别了。 想到此,江永敬先前对于妹妹被提督府私自处置的愧疚全都消散不见——其他事儿都还有个商量的余地,唯独让人再三追杀他女儿这一点,江永珍就一辈子不值得他同情和原谅,亏他把她当亲妹妹,就连府中的大权都尽数交给她任凭她挥霍,她可倒好,惯出脾气来了是吧,得寸进尺谋财害命,被提督府扣留那还算轻的,最好是弄死她才叫痛快! “爹,当年我被赶出府,也是大姑奶奶作的妖,与母亲无关,往后你别再动不动就对她甩脸子了,母亲一直无所出,日子本来就不好过,她唯一能倚靠的就只有爹你,你要是再不待见她,那她就真的寸步难行了。” 江永敬长叹一口气,满心自责,“都怪我不察,让大姑奶奶那等心思歹毒的妖人钻了空子,否则不管是你还是你母亲,现如今都该和和乐乐的,爹呢,这辈子就盼着你好,续弦也是为了能多个人照顾你,至于儿子,已经有了两个庶子,她这把年纪,我也不指望她能再给我添个幺子,只要她能待你好,那我完全可以忽略她无所出这一点。” 江未语道:“爹就放心吧,我已经先和母亲相认也跟她说明情况了,母亲对我好着呢!” “那就好,那就好。”江永敬欣慰地笑笑,这才肯把重点转移到陆修远身上去,“语儿,你之前说是陆修远救了你,他为何要救你?” 陆修远那等凉薄之人,一看就不像是会轻易出手帮谁的货色,语儿虽然是有几分姿色,但绝对达不到色令智昏的地步,若不是图色,那陆修远是为了什么?江永敬想不通。 江未语脸色有些红,没敢直接说自己与陆修远做了交易,只道:“大概是出于一时好心吧!” 江永敬心道陆修远浑身上下都是黑的,可不像是会有好心的人,不过小女儿还未出阁,有些话跟她说多了影响不好,江永敬便没再多言。 一面是知道真相后对于江永珍的愤怒,一面又是找回真正女儿的喜悦以及对继夫人的愧疚,去见老太太的时候还得提前斟酌好措辞,就怕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江永敬表示压力巨大。 而另一边,陆修远听到媒人说亲事没讲成以后难得的露出意外的表情来,“是江永敬没同意还是江未语出尔反尔?” 媒人如实道:“我还没把少爷的身份挑明,江大小姐就进来打断了谈话,所以江老爷还不知道要说亲的是少爷。” 陆修远了然,“那算了,我亲自去江府走一趟。” 不管是媒人还是随侍以及暗处的隐卫,全都露出了险些惊掉眼球的表情来。 少爷是谁?只要他想,多少有才有貌的女人上赶着嫁,他非得在江未语这一棵树上吊死?要说江未语,顶多就是性子坚强了一点,真正比起京城的世家姑娘来,还是有差距的,少爷这又是何苦呢,大老远跑江南来找个名不见经传的姑娘回去做少奶奶? 陆修远还真就不缺所谓“门当户对”的未婚妻,京城除了对商户嗤之以鼻的少数官宦,还有不少世家大族对陆家大少奶奶的位置虎视眈眈,觊觎的人不在少数,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不过陆修远被之前那几次给弄得没了兴致,再说,那些跟他议亲的姑娘他连见都没见过,江未语不一样,他不仅见过,还亲自接触过,虽然暂时说不上多有好感,不过他不排斥就对了。 陆修远一来江府,江永敬就跟迎接财神似的,阵仗弄得老大,点头哈腰地将他接进去,知道财神爷口味独特,江永敬吩咐魏氏从外面请厨子来做菜招待。 江未语一听,勾勾唇,“何须从外面请,我亲自掌勺,就当是给陆少爷的一份小小谢礼聊表寸心了。” “你?”江永敬瞠目结舌,“语儿会下厨?” 江未语故作神秘地笑笑,“一会儿爹尝尝就知道了。” 江永敬不是不相信女儿,只是觉得招待陆修远这样的重量级贵客,必须一再的谨慎,否则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讨了他不喜,所以安排了不少人跟着江未语去厨房。 江未语明白江永敬的担忧,但她并不解释,刚好今天菜色有点多,人手紧缺,这些人来了都能派上用场,不过只是让他们择菜洗菜,切菜以及配料配菜什么的,都是江未语亲自动手,知道陆修远喜欢江南菜,她也就不玩花样了,挑了七八样最具代表性的江南菜做出来。 上桌的时候,江永珍目瞪口呆,“这是……”意识到险些脱口而出,忙刹住,“这是新来的厨娘做的?” 魏氏笑着点头,“老爷一会儿可要好好尝尝。” “好好好。”江永敬眉目间都透着愉悦,魏氏见了也欣慰,夫妻俩的关系总算是因为大小姐的归来而彻底打破隔阂了。 陆修远嗅觉灵敏,菜一上桌他就知道出自谁手了,见到江永敬欲言又止的样子,更加笃定下厨的人是江未语,无声笑笑,小厨娘总算还有点良心,知道亲自给他下厨答谢他。 开宴的时候,江永敬尝了尝桌上的几道菜,发现每道菜都能让他拍案叫绝,万万没想到女儿去了外庄几年,竟然习得一手好厨艺。 再看对面的陆修远,十分细致地在品菜,不得不说这个男人吃饭的样子相当优雅,让人想到“秀色可餐”四个字。 至少江未语在进门的时候是这么想的。 “语儿,你怎么来了?”江永敬感到意外。 都已经挑明了真相,江未语索性就不藏着掖着,“既然是女儿的救命恩人来了,女儿理所应当来敬杯酒才对。” 说得也是,江永敬暗暗想着,马上让人给江未语斟酒。 江未语走过去,语气很恭谨,“小女子感谢陆少爷之前的数次救命之恩。” 陆修远搁下筷子,端起酒杯,目光平静地望着她,“救命之恩,你如何报?” 早就答应了以身相许,江未语倒是没什么反应,江永敬可就淡定不了了,“这……陆少爷,你要有什么要求,只管开口就是了,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心尽力。” “是么?”陆修远喝下那杯酒,将视线从江未语身上收回来,“若是我要她嫁入陆家呢?” “陆少爷,你开什么玩笑?”江永敬还在笑着,但其实嘴角已经很僵硬了。 “陆家做生意讲究诚信,我陆修远说话也讲诚信,开玩笑这种事,江老爷觉得我会在一个不感兴趣的女人身上浪费时间?” 这就是说,他对江未语感兴趣了?谁知道这份“兴趣”能维持多长时间,三五个月,三五天,甚至三五个时辰都是有可能的。 江永敬心更慌了,“还请陆少爷三思,语儿蒲柳之姿,又在乡下待了四五年,早已疏于礼仪闺训,我担心她坏了你的规矩。” “她的确是蒲柳之姿。”陆修远不咸不淡地看了江未语一眼。 江永敬宽了几分心,刚想松一口气,又听他道:“只不过刚好入了我的眼而已。” 江永敬无语了,心说陆少爷你口味为何如此独特,京城那么多美人还不够你挑的? 魏氏小声说,“老爷一直想给大小姐招上门婿,毕竟就这么个嫡女,舍不得她远嫁呢!” “对对对。”若非魏氏提醒,江永敬险些都忘了这一茬,“我们家是要给语儿招婿的。”这话放出去,陆修远该收敛心思了吧? 哪曾想,人家反应出的平淡,“哦”一声,“我在京城有几处宅子,不算太宽敞,也就比江府大那么一两倍而已,江老爷喜欢哪处就去挑,挑好了,我让人来帮你迁居。” 江永敬:“……” “你们要是喜欢陆家,也可以住进去,反正有的是空院。” 魏氏:“……” 江永敬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痛得他嘴皮子跳了跳,竟然不是梦! 于是,掐完自己就想掐死陆修远了,这他娘的叫说亲?摆明了是抢啊! 想想他江永敬是能为了那点钱出卖女儿的人吗? ……好吧,这种话对着别人说或许有点用,但是对着陆修远,江永敬压根没法想象这个人犯起浑来是个什么样子,不过从当初陆修远接江家订单的时候轻描淡写就狠狠讹了他一笔的作风来看,这陆修远也是个心肝肺哪都黑的。 “陆少爷,苏州是江家的根,我们家老太太说什么都不可能迁去京城的。”用老人来压,总该有点效用了吧? “陆家有用西洋技术改造过的私人船,速度最快的时候,一天就能从京城到你们家,若是还嫌不够快,我后续会再让人改进。”应付江永敬这种人,陆修远根本毫不费吹灰之力,“做陆家的少奶奶,不管她娘家的根在天南还是地北,都不叫远嫁。” 江永敬狠狠倒吸一口气,实在是被噎得不行,“虽说婚姻大事父母做主,可女儿的意愿才是正经。——语儿你说说,怎么看这件事?” 江未语一阵脸红,不是说好了父母之命的吗?怎么扯她头上去了,她一个姑娘家,还能当着外男的面直言说愿意嫁之类的话? “女儿一切听爹爹的。”江未语低垂着脑袋。 江永敬捶胸顿足,一口老血卡在嗓子里,摊上这么个黑心黑肺的女婿,他真是……真是无话可说! 本由潇湘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番外二013 远嫁拜堂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陆修远的“强行逼婚”手段十分了得,竟然把他老岳父弄得一点办法都没有,最后是含恨答应了。 当然,以上仅为江家其他人的看法,唯独江未语和魏氏明白,江永敬是个倔性子,他要不是打心眼里同意,这桩婚事绝无可能成。 而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撇开别的不说,江永敬对陆修远那是相当满意的,以前之所以说要给女儿招婿上门,是害怕女儿嫁了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窝囊废过去受气,不过陆修远嘛,江永敬是信得过的,此人相当讲诚信,但凡是答应过的事,哪怕只是一句旁人过了就能忘的话,他也绝对会说到做到,更何况他亲口承诺过不会让他女儿受了委屈。 江永敬相信,只要自己点了头,陆修远绝对能很快就在京城给他安置好豪宅,然后把江家上上下下都接过去,甚至是不顾世俗眼光让江家住进陆家。 只不过,女儿嫁得,江家的根却挪不得,他在苏州生活了大半辈子,已经生根发芽了,哪可能人到中年还挪窝去那么远的地方。 再则,说句不中听的话,老太太都黄土盖到脖子的人了,这段日子又因为大姑奶奶的事没少伤神,若是在搬迁过程中出点什么事儿,那他这个儿子的罪过可就大了去了。 所以迁居什么的,玩笑两句就得了,要真落到实处,那是不可能的。 所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女儿大了,到年龄了,你家人再舍不得,也终究要亲手把她送出去。 庚帖合婚、过礼下聘、请期完婚,三媒六聘的过程,陆修远一点都不着急,全让人掐在日子上慢慢来,也因为择最佳吉日的原因,前前后后耗了半年多才终于到大婚这一天。 陆修远早回了京城,陆家安排了迎亲队伍来苏州,排场相当壮观。 江未语挥泪拜别祖母和亲爹后母,坐上花轿来到码头。 围观的百姓如潮涌,大概是近几十年码头最热闹的时候,看新娘子还是其次,最吸睛的是运河上停着的那艘喜船。 不是一般的大,更不是一般的豪华。 想来是请专人布置过的,虽然也同样是满目的大红喜色,可看起来就是给人一种“他们家红色最好看”的感觉。 果然陆家就是陆家,大少爷不娶亲则以,一娶亲,这排场,这气派,几人能及? 江未语的庶弟送嫁,亲自将她背上喜船。 到了房间,江未语心想终于能松口气了,脑袋上的东西都快把脖子给扭断,想趁着没人悄悄掀开红盖头喘口气。 “大小姐,您可不能这时候自己掀盖头。”一旁的陪嫁丫鬟和嬷嬷马上紧张起来,“否则该不吉利了。” 江未语只好把手垂下去,心中哀嚎,这得什么时候才能捱到京城拜堂啊! 不能吃东西,不能掀盖头,就连运河外的风景什么样都看不到,实在太遗憾。 然而事实告诉她,她所有的想象都被仅有的认知给限制了。 这船快到不可思议,难怪上船之前迎亲的嬷嬷会让她先喝晕船药,若是不喝,恐怕这会儿早就吐得昏天暗地了。 江未语甚至有种错觉,就算自己能掀开盖头,凭这速度,也绝无可能看清楚外面到底都是些什么风景,索性一再地宽慰自己以后有的是机会来看。虽然她和陆修远之间谈不上感情多好,不过她要是以少奶奶的身份要求他带她来看运河上的风景,陆修远应该不至于残忍拒绝才对。 早上掐着吉时迎的亲,黄昏时分在吉时之前就到了陆府。 这大概是这艘船有史以来最快的一次,至于原因,陆修远出钱包下了整条运河,杜绝了其他船只穿梭的可能加快速度,别人家的损失,全都成倍成倍的补偿。 所以说,首富大方起来的时候,用钱砸死人这种话一点都不夸张,光是包下运河的钱就能让京中一众富人抖三抖,更别说那天价聘礼、喜船的布置、一路上的花费以及为江未语量身定做的那身大红嫁衣金钗首饰,料子不敢托大说最好,但款式以及搭配绝对是独一无二的,整套的造价下来,只有让人咂嘴的份儿。 陆修远大婚,云初微和苏晏也来了。 关于陆修远的新娘子,云初微只知道是江南来的,叫江未语,至于其他更多的,似乎就没什么太深入的了解了,也并非说对陆修远全然漠不关心,实在是这段日子有事要忙,再加上要照管两个宝宝,便很少去打听外面的事情。 拜堂过后,新娘子被送入了洞房,陆修远怕江未语一个人坐着无聊,掀了盖头把该走的礼都走完以后请了云初微进去陪她。 这是江未语第一次见到国公夫人云初微,也是云初微头一回见陆家大少奶奶。 大概是性子相近的原因,俩人一见如故,从开始的生疏客套到后来的相谈甚欢,前后也没用了多久。 从江未语的言行间,云初微惊地发现这两人竟然也是协议成婚。 见云初微面露惊讶,江未语有些不明所以,“怎么了?” “没什么。”云初微笑着摇摇头,她只是想到了自己和苏晏,然后两厢一对比,发现江未语的心态比自己好。 她当初也是有求于苏晏才会与他协议成婚的,不过大婚开初,她说什么也不肯让他碰,各种别扭矫情各种作,按说她是现代穿越过来的人,对于贞节这种东西看得应该要比这里的人淡才对,就算真碰了也没什么,毕竟是夫妻嘛!可当初什么原因让她可劲别扭可劲作,云初微倒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她只知道每长一岁,就会发现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幼稚可笑,甚至有的时候恨不得穿回去掐死当初那个自己。 不过转个角度想,那样的云初微或许才是最真实的,有缺陷,有不足,偶尔还会闹闹小情绪,她是个正常人,不是十足完美的神女不是么,现在能看到以前的不足,说明她每走一步都在成长,每长一岁都在反省。 而其实苏晏看中的也正是她身上的这些小毛病,很真实的东西,绝对是世家贵女身上所没有的,或许有,但是被各种磨平棱角收敛了,呈现于人前的都是千篇一律的所谓“气度”,所谓“涵养”,在那些人身上,是很难看到小瑕疵的,随便拉出一个来,脾气都好到不可思议,就算你指着鼻子骂她,她也能微笑着跟你慢慢讲道理,或许还能劝你别生气,把罪责往自个身上揽。 当然,这些都只是人前的表现,至于人后她们到底是个什么嘴脸,那就不得而知了。 对此,苏晏只想说,累不累? 所以就好像永隆帝对骆皇后一见倾心倾了一辈子看中她的坦然大方一样,苏晏对云初微也算一见倾心,皮相是其次,他喜欢她身上那种不伪装的真实小情绪,只有这样的女子,跟她在一起才会觉得她是个正常人,而不是个外面戴着几十层真善美面具,内里早就腐朽糜烂的鬼怪。 知道江未语饿了一天,陆修远又暂时被困在外面喝酒一时半会儿没法洞房,只好让人备了一桌丰盛的席面送来。 两个孩子都已经断奶,云初微可以随心所欲的喝酒了,她看看酒杯,问江未语,“少奶奶可会喝酒?” 江未语笑说:“商户女嘛,这种事自然免不了的。” 云初微看她说话时那不卑不亢的样子,心中对她的好感越发蹭蹭蹭往上涨,亲自给她斟满酒,两人碰了碰,杯酒下肚,这才拿起筷子来开始吃菜。 算起来,这是云初微第五次看着好姐妹出嫁了。 第一个是赫连双。 赫连双下嫁的时候,她们俩还谈不上很熟,只是因为吴驸马之故,云初微便“爱屋及乌”对赫连双多了几分好感,后来又因为黄妙瑜,才算彻彻底底的结识了赫连双,至于之后是怎么发展为好姐妹的,云初微其实也细究不出来,她只知道赫连双是真把自己当成闺蜜待的,这没什么不好,自己也对她好就是了。 第二个,许菡。 许菡入京的时候,正当云初微出嫁,所以那时候她并没有多了解许菡,只是后来去了国公府,晓得那是赫连缙守了两世的心头朱砂,再加上范氏给认了干亲,这才与她亲近起来。 说起来也算缘分,她与许菡是干姐妹,许菡与赫连双是姑嫂关系,也就奠定了雷打不动的“铁三角”关系,去逛个街都得托人送个信去问问对方得不得空。 世家宴会什么的,哪都少不了这形影不离的三个人,不过这都是许菡还没成为太子妃与皇后之前的事儿了,许菡封了皇后以后,云初微和赫连双只有入宫拜谒的份儿,哪敢拉着她出去逛街,对此,许菡也是很无奈,好几次都说怀念以前三姐妹逛街喝茶话家常的悠闲时光。 第三个,陆幼萱。 云初微永远记得这个比瓷娃娃还精致的小表妹红着脸问她讨要保养法子时羞怯的小眼神儿以及出嫁前自己去看她时她分明紧张却极力掩藏的小模样。 只可惜啊,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她笑起来时那对迷人的酒窝了,对她,云初微空有满腹疼惜,却只能束手无策,莫说她,就连身为皇帝的赫连缙都救不了陆幼萱,一旦救,牵连甚广。 所以云初微唯有祈祷萱萱下辈子能投身平凡人家,别再卷入宫廷纷争。 第四个,焦燕。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在云初微眼里,焦燕就是这样的人,情窦初开的那年或许对吴二有过那么几分心思,后来沉下去就再也没听她提起过,焦燕更不会没眼色的去作妖破坏驸马和公主。 而云初微也一直以为焦燕性子这么软的人必然会找个性情憨厚的男人居家过日子。 可谁能想到,这只小白兔最终落入了苏晏手底下某个性格彪悍的大灰狼手里,而所谓的“性子软”,云初微觉得自己大概是以前看岔眼了。 将军与娇女,大灰狼与小白兔,一听就知道小白兔是被调教的对象,然而事实截然相反,从直男癌到忠犬,小白兔调教起她家大灰狼夫君来是半点不手软,直接让云初微大跌眼球。 不过好在,小白兔最终还是过上了安逸享乐的日子,如今嘛,大概已经怀了小灰兔了。 第五个就是江未语。 可以说今天是云初微第一次见江未语,但是因为一见如故,所以在合了眼缘之后果断将对方划入自己“好闺蜜”的名单里,一桌席面,因为有酒,吃得十分畅快。 云初微是江未语来京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与云初微一样,她也对对方一见如故,所以相处才几个时辰就敢抛下所有的警惕和防备天南地北的聊。 见对方这么有诚意,云初微索性也坦白,告诉她自己和苏晏就是因为“交易”而来的婚姻。 江未语目瞪口呆,“这不可能吧?” 云初微笑笑,“事实如此,我骗你也没什么意思。” 江未语来了兴致,“那么,你们是怎么从交易变为真情的?”她特别好这个过程。 云初微却只回答了几个字,“记不得了。” 记不得她是从什么时候对他上了心的,或许是不知不觉中,又或许,是在初遇落水时就埋下的情根。 不过,情爱这种东西刚开始的时候本来就是无知无觉的,等你意识到的时候,它早就千缠百绕了,又如何能理得清楚根源在哪呢? 江未语笑了笑,转而说起旁的话题来。 云初微并不会去劝她好好跟着陆修远过日子或者是好好珍惜之类的话,人家毕竟是协议成婚,能过成什么样都是人家的本事,她一个外人根本无权指手画脚。 俩人越聊越火热,不知不觉外院的客人们都已经散席了,陆修远喝得有些头晕,跌跌撞撞来敲门。 云初微听到声音,忙起身去推开门,陆修远一个趔趄,险些没站稳扑到她怀里来。 这种时候,云初微自然是快速地闪身到一旁,陆修远若是能站稳,那算他走运,若是站不稳栽了跟头,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云初微是不可能扶他的。 好在,陆修远并没到不省人事的地步,见到来开门的人是云初微,幽邃的眸子便一直看着她。 “陆少爷,我该走了。”这是在提醒他挡了道。 陆修远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不过片刻清醒过来今儿是自己大婚之日,忙甩甩脑袋把不该有的心思扔出去,“夫人慢走。” 云初微点点头,微笑,“那我就祝你们早生贵子了,再会。” 说完这话,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陆修远站在原地,并没急着进房,一直目送着云初微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才肯拉回视线。 江未语已经有模有样地在喜床上坐好,嗅到陆修远浑身酒气,顿时皱眉,马上吩咐人备水沐浴。 而在陆修远沐浴期间,江未语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心头的紧张便只剩下一丝丝了,脸上十分平静,什么都看不出来,她站起身,主动为他宽衣。 陆修远一句话都没说。 认识这么久,这还是两人头一回如此亲密接触。 尤其是手时不时地接触到他隔着一层中衣还滚烫的肌肤,江未语觉得自己又犯怂了,脸自然而然地红了起来。 陆修远扯过她手里他的外袍扔到一边,欺身将她压下,“这种事,还是男人主动一点比较好。” 江未语紧紧闭上眼睛,任由他把她脱得一丝不挂,然后死死咬着唇,受着那从未体验过的痛。 真的是好疼啊,江未语好想一脚将他踹下去,可是看到某人那舒爽得意的表情,又深吸一口气,忍了。 忍无可忍的时候,轻轻叫唤几下,每一声都让她羞耻感爆棚,偏偏大婚之夜的喜烛不能灭,什么都被他给瞧了去,江未语想死的心都有了,为什么大婚之前母亲告诉她男欢女爱的事是种享受呢? 狗屁的享受,根本是把她往死里折腾。 再受不住的时候,她便只好告饶,“那个……能不能让我歇一歇?”又累又疼,做女人真是好辛苦。 陆修远也觉得自己似乎是借着酒兴放肆了些,没多久便饶了她。 好在江未语还剩些体力,及时的阻止了他给她擦洗的意图,自己捣腾半天,终于能倒回床上睡过去。 陆家虽然是首富,但因为陆修远头上的三位长辈相较于其他同龄人来说比较“洁身自好”,并没往府里带多少女人,所以结构比较简单,就公爹陆嘉平,二叔陆嘉兴,二婶母、三叔陆川以及二弟陆胤恒、二弟妹林氏。 至于其他庶子女,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据说原本还有个小姑的,只是不知道为何不在了,陆家的秘辛,江未语都没兴趣打听,她要做的,就是扮演贤妻良母的角色,母亲说,女子出嫁无所出的话,在夫家的地位会大跌,除了身份,连个妾都比不上。 所以江未语在想,自己已经嫁给陆修远了,若是再给他生个儿子,那么所有的任务就都算完成了吧?这场戏也够圆满了。 不过……一想到昨天晚上那糟心的洞房花烛,江未语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若日日如此,那还得了,怕是还没生下孩子,她就得先疼死。 后院的妾室没资格来厅堂,故而江未语的茶只敬公爹不敬婆母。 原本照理该给大太太设虚席敬虚茶的,是陆嘉平特意让人省去这一道,他只是陆修远名义上的爹,而陆修远的娘亲是他亲姐姐,江未语这杯茶要是敬下来,那就乱了纲常了。 陆嘉兴和陆川也都明白大哥的意图,所以并没刻意强调什么,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把这茬给忽略掉。 陆修远大婚以前,陆二太太都没见过江未语,不过这丫头身上那股子机灵劲儿有点像云初微。 于是凭借这一点,江未语成功俘获了二婶母的欢心。 而那位妯娌林氏,性子恬淡,是典型的京城大家闺秀,说话很热情,给江未语的初次印象不错。 至于三位老爷,陆嘉平和陆嘉兴性子直率,说话少了世家老爷的拐弯抹角阴阳怪气,坦荡荡的,在寺庙待过二十年的陆川则满身的佛气,淡然宁静。 对于她,他们只有一个要求——陆修远喜欢就好。 反正府上的大小庶务都有二太太管着,柜上的事她又帮不上忙。 江未语嘴上乖巧地应着,心里却乐得不行,开玩笑,若不是为了摆脱包办婚姻想及时找个人成婚,陆修远能喜欢她?——这还是昨天晚上意乱情迷时陆修远自己说出来的,有多扫兴可想而知,不过江未语一点都不在乎——反正睡都睡了,就算给她一百双腿,她也跑不脱。 更何况,她就没想过要跑。 首富家的少奶奶啊,吃的穿的全是顶尖的,多少人做梦都梦不来的富贵日子,干嘛不过非要跑?傻的么? 江未语甚至还觉得,只要陆修远不跟她大吵大闹甩脸子,不动摇她正妻的地位,那他在外面找多少女人或者带多少回来都行,没问题。 敬茶这一环节很快就顺利圆满地完成,江未语也收到了长辈们给的福袋,鼓鼓囊囊的,目测里面都是些好东西。 等重新回陆修远旁边坐下的时候,对方饶有深意地看了看她。 江未语一下子警觉起来,小声问,“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早起的时候嬷嬷就是这么教的啊,虽然她这些年的确是疏于礼仪,可也不至于在敬茶这么件大事儿上出漏子吧? 陆修远淡淡道:“你早上该让人多扑点粉的。” 江未语一懵,随后反应过来,顿时无地自容,她脖子里的痕迹早上盖了好久没盖掉,无奈选了件圆领的袄子,站着的时候是看不出来的,难不成跪下敬茶露出来了? “大概也就我一个人看到,你下次注意些就是了。” 江未语呵呵笑,“是啊大少爷,你往后能不能注意些少让你媳妇儿出丑呢?” 本由潇湘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番外二014 怕不怕冷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茶敬了,该交代叮嘱的也都说了,陆二太太吩咐陆修远,“远哥儿,我跟你爹商量过了,既然是你新婚大喜,那么商会的事情就不必你操心了,休息个把月,带你媳妇儿去熟悉熟悉京城周遭,或者去哪儿玩玩也成。” 商户没有世家那么多规矩,再说陆修远也不用入宫上朝,既然商会的事有两位舅舅扛着,那他大可以做个甩手掌柜,正好前些日子为了准备大婚也累得够呛,歇歇。 “多谢婶娘。”陆修远含笑。 江未语恰到好处地做出含羞带怯的样子来,也跟着道了谢。 等出了房门才慢慢卸下伪装,脸上恢复一派沉静从容。 “想去哪?”陆修远与她并肩走着,随口问了一句。 江未语当然想去看运河上的风景,要知道从小到大都没出过远门,更没来过京城,虽然对京城的风土人情也很好,不过运河要排在首位。 只是这才大婚第二天,直接跟他开口到底合不合适呢? 江未语正想着,陆修远就出了声,“要是喜欢逛街的话,我让人陪你去。” 江未语挑眉,“婶娘不是让你陪我的吗?” 陆修远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觉得有这种可能?” 江未语轻哼一声,之前还犹豫,现在么,根本没那必要再遮遮掩掩的了,直接说:“我想去看运河两岸的风景,听说比江南还美。” “行。”陆修远想都没想就点头,“不过今天去不了,喜船上的装饰还没拆,你要实在想看,等回门的时候再看就是了。” 于是,江未语喜滋滋地等着。 其实像江未语这样远嫁的姑娘,很少会有三朝回门的,顶多是大年初二的时候回来一趟见见爹娘送送礼就算不错了,不过陆修远当初从江家提人的时候就许诺过,绝不让她受一点儿委屈的,更何况他有这条件让江未语回门,再加上江未语想走慢一点看运河,索性就挑水带洗白菜,顺道儿了。 回门礼准备得相当丰厚,若不是知道自家夫君富得流油,江未语险些就肉疼了,送这么多,以后喝西北风呢? 一大早,夫妻俩就乘着软轿到达渡口,随行护卫和家仆早就把该拿的东西送到了船上安置好。 江未语站在下面欣赏了半天,直到陆修远微冷的声音传来,“还不想走,打算在这儿看一辈子呢?” 江未语立时回过神来,根本不怪她好不,从来就没见过装饰这么奢华的私人船,所有用料无一不精,光是看着就给人一种磅礴大气的感觉。 轻轻咳了咳,江未语规规矩矩跟在他身后上了船。 陆修远随手指了一间房,“那就是你的房间。”说完,自己推门进了对面的房间。 江未语记起来了,陆修远那间房可不就是当初她被追杀时误打误撞闯进去躲避的那间么? 想想当初自己还是个到处躲避追杀的少女,转眼就成了陆家大少奶奶,实在让人感慨。 “早上起得早,少奶奶可要再睡会儿?”旁边的丫鬟问了一句。 江未语转过头,笑笑,“也好。”听说离开船还有一炷香的时辰,不如抓紧机会眯会儿,免得开船以后没精神看风景。 进门之前,江未语不经意瞟了一眼旁边的那间房,上了锁,还是两道,她不禁疑惑,“这间房是做什么用的?” 小丫鬟脸色有些古怪。 江未语心想自己八成是问到关于陆修远秘辛之类的东西了,正想转个话题,小丫鬟就道:“其实奴婢也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细想之下才记起来,似乎从几年前去南境回来以后,那间被国公夫人云初微住过的房间就被少爷锁了起来,谁也不能进去,就算是打扫,也是少爷亲自来,甚至于喜船去迎亲的时候这间房都没打开过。 江未语收回视线,淡淡笑道:“不知道就算了,咱们进房吧!” 昨夜虽然没和陆修远行房,不过因为她还没习惯两个人同床共枕的日子,所以有些失眠,睡得晚,早上又起得太早,就连吃早饭都没什么食欲,这会儿的确是有些困了。 江未语打个哈欠,轻轻靠在软榻上睡了过去。 对面房间。 陆修远负手立在窗前,眼眸深沉地望着外面翻起波浪的河水。 “主子。”隐卫长闪身进来,低眉敛目。 陆修远转身,“蓬莱岛那边有消息了吗?” “回主子,有消息了,整体玉雕已经完成,现如今只差主子前去点睛了。” 此蓬莱岛并非传说中的那个仙岛,而是陆修远手底下人发现的一座孤岛,陆修远本人还没去看过,不过听他们描述起来的确美如仙境,索性命名蓬莱。 而他之所以找这么一座孤岛的原因,是打算给他母亲陆清绾做玉雕像,一旦雕像做成,他就马上让人去北燕刨了易卓明家的坟,把他娘的灵请回岛上。 原本他最想的是请回陆家,奈何易白这里行不通,怕刺激到易白,便只能找个没人的地儿。 而这件事也是一直瞒着易白进行的。 一年前送去的画纸到现在才完成,也算精雕细琢了,陆修远特地嘱咐过,雕刻大师只需要把眼睛以外的所有部位雕刻好,双眼自有他会去亲自操刀,因为除了他,谁雕刻出来的眼睛都不可能传神逼真。 他正愁找不到机会瞒住易白去蓬莱岛,这次大婚倒是给他行了个方便,刚好能借着带少奶奶出去玩直接去蓬莱岛把那玉雕给弄完。 听完汇报,陆修远心情愉悦了些,出了门去往对面,掏出钥匙打开两把锁。 由于不小心,其中一把锁掉在地上发出声响,把一向浅眠的江未语给惊醒,她急急忙忙起身推开门往外一瞧,看到陆修远就站在之前自己问的那道门外面,手中拿着两把已经开了的锁。 江未语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原来是你啊!” 陆修远淡淡道:“很快就要启程了,你不抓紧时间睡一会儿?” 江未语杏眸圆睁,“你怎么知道我在睡觉?” 陆修远没回答,一只脚迈了进去。 “哎!”江未语突然唤住他。 “有事?” “我就是想问问,这间房里有什么?” 陆修远看她一眼,“自然是你不知道的东西。” 江未语回给他一个礼貌的微笑,废话,知道了她还能问? 不过说起来,似乎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瞬间没了兴致,江未语又疲惫地打了个呵欠,打算回去再补一觉。 陆修远也不再搭理她,兀自进了房门。 不错,这间房就是当初去南境的时候云初微住过的房间,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没换,一直保留着当年的样子,每次出行,他总会来这房里静坐,或许是生意上遇到问题心烦意乱的时候,又或许是遇到喜事儿心情愉悦的时候,不管是喜是忧,他都喜欢来这儿,每次一来,都能让他回归到最初的自己那个状态。 手指细细抚过桌上的梅瓶,是那一年云初微亲手弄的,里面的插花早就枯萎凋零,陆修远一直没舍得扔,让它保存着最开初的样子,一成不变。 临窗有一张摇椅,陆修远靠上去,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他做了个梦,梦到有个姓云的姑娘来碧玉妆找他,说想用护肤品的秘方入陆氏商会的干股,还告诉他茶油能取代以往的芝麻油,效果更好。他坐在二楼的轮椅上目送着她走远,最后的时候,姑娘回过头冲他笑,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她的容颜—— 江未语?! 陆修远惊醒过来,擦去一脑门子的汗,双眼一瞥,看到坐在一旁喝茶的江未语,再想去自己做的荒唐梦,顿时皱眉,“你怎么在这儿?” 江未语道:“原本呢,我是来请夫君你去吃饭的,不过看你睡得沉,便只能等一等了。” 陆修远揉揉额头,“不用了,我没胃口。” 见到江未语站起身要走,他想了想又改口,“不过,若是你亲自下厨,我倒可以试一试。” 江未语顿时苦着脸,“这可是我的回门日诶,大少爷再不待见自家媳妇儿,也不带这么折腾的吧?” 陆修远靠回去,一副“随你便”的表情。 江未语撇撇嘴,德行! 她出了门,直接去厨房。 里面的几位厨子以及做杂活的婆子们见到大少奶奶进来,全都站起身来见礼。 江未语随便点了两三个人给自己打下手,把自己要做的菜名说了下让他们准备。 那几人动作利索,很快就把食材给备好,反应都很平淡。 不怪他们会这样,实在是大少奶奶才嫁过去两三天的时间,大少爷自己就不知道开了多少回小灶了,放着大厨房顶厨做出来的不吃,非要把大少奶奶当厨娘使唤让她亲自下厨。 厨子们虽然没亲口尝过大少奶奶做的菜啥味儿,不过光是闻闻那味道就知道一定很香,否则大少爷这么挑剔的人,他哪吃得下去? 吃食是江未语亲自送来给陆修远的,他已经回了自己房间,之前待过的那间房又给上了两把锁。 江未语觉得怪,“我刚才进去看过,里面什么都没有,你干嘛锁得这么严实,害怕我偷你东西?” 陆修远淡定地喝了一口汤,“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江未语:“……那你早说啊,我该趁你睡着的时候多找找值钱宝贝在哪的。” 陆修远反应平淡,那间房他的确是不让旁人进去,但并不严重到成为禁地谁敢擅闯他就杀谁的程度,在他看来,所谓的禁地,那是心里有鬼的人才会拿来糊弄人的东西,他心慕云初微,并且是光明正大坦荡荡的心慕,并不怕江未语发现什么,知道什么。不让人进去,只是不想让人把那间房里属于她的气息破坏掉。 不过,江未语若是不问,他是不会主动说的,她要是问了,那他实话实说就是。云初微本来就是个十分优秀的女人,心慕她的男子并不止他一个,虽然他已婚,不过这阻止不了他对那个女子的欣赏。 陪陆修远吃完饭,江未语站在他房间的窗边往外看,发现他这边的风景更美。 “喜欢?”陆修远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身后。 江未语吓了一跳,转头瞪他,“你就不会先吭一声?” “这是我的房间。”陆修远提醒。 江未语暗道一句真小气,理了理袖子要走。 “对了,你怕不怕冷?”就在她快要出门的时候,陆修远突然问。 江未语想到自己一到冬天就手脚冰冷的毛病,咽了咽口水,点点头,“怕,怎么了?” “没事了。” 江未语还以为他能来句暖心的,没成想白期待一场,回到房间不久,天色就暗了下来,外面除了有村落的地方偶尔能看到灯火,其他地方便是黑漆漆一片。 江未语关了窗准备睡觉。 其实这艘船以三天前的速度,早就到江府了,只是因为江未语要赏景,所以陆修远吩咐行得慢了些,这才导致夜里都到不了,照这速度,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苏州靠岸。 如今初冬,虽然还没下雪,不过越接近江南,气候就越偏向湿冷,江未语裹紧了被子,船上不允许的缘故,房间里没有放火盆,更不存在北方的烧地龙。 即便是脚边放了汤婆子,江未语还是觉得冷,半夜的时候受了凉,鼻塞得难受,伺候了一天的丫鬟婆子们都已经睡了,江未语不好意思把人吵醒,撑着精神坐起来,轻轻推开门去往对面,敲响了陆修远的房门。 陆修远穿衣下床推门看到是她,似乎一点都不意外,神色间甚至还透着几分戏谑,“深更半夜的,你想做什么?” 江未语委屈巴巴,“我冷。” 到了现在她才明白他白天为什么问那个问题,想来是经常大冬天的在运河上跑,知道在冬天的船上过夜特别冷所以“好心”地关切了一句。 不过这“好心”真够无耻的,知道冷还不想法子帮她解决。 陆修远没拒绝,开门让她进去。 夜已深,没有热水供应,江未语喝不了热茶,只能捧着暖手炉坐在桌前瑟瑟发抖。 陆修远看她一眼,“不是冷么?来了还不睡觉,准备继续坐着抖一晚上?” 原本还在纠结的江未语一瞬间放弃了挣扎,因为实在是太冷了,他睡热的被窝,总比她那边暖和吧? 这么一想,她拢了拢衣服走过去一头钻进被子里,然后惊地发现这床真暖和,不过,就算被陆修远睡过,也不至于暖和成这样吧? 江未语想到了什么,一下坐直起来,看向正在脱衣服的他,“你这床上有什么?” “你。”他道。 “我跟你说正经的!”江未语磨牙,既没有火盆,又没烧地龙,这床竟然如此舒服,敢说没有猫腻? 他慢条斯理地把脱下来的衣服挂好,这才转身掀开被子躺上来,淡淡地说:“这床的软垫下面是暖玉。” “那你为什么不把我那间房也给布置一下?”这差别也太大了好吗? 陆修远懒得跟她解释暖玉有多难得,这张床下的不是一整块,而是小块拼接起来的,直接扔俩字给她,“睡觉!” 白天提醒她,原本是想让她就在这边睡的,不过他觉得没那必要,她也不一定肯,若是真冷了,凭她那性子,哪可能傻乎乎地继续待在那间房里,必定会自己找过来,果然,前半夜就来敲门了。 江未语闭了嘴,再一次缩进被子里,这次不冷了。 其实在京城的时候不冷还有另一个原因,每天晚上都是跟他同床共枕两个人睡的,然后突然有一天一个人睡,不适应倒暂时谈不上,关键是冷啊! 而且陆修远身上特别暖和,他睡过的床,就跟太阳晒过似的。 江未语侧身睡,想起自己大晚上从那边折腾到这边,不禁失笑。 陆修远也是个浅眠的人,听到她那细微的动静,蹙蹙眉,“睡不着?” “就快睡着了。”江未语心虚地道。 陆修远没再揪扯着不放,慢慢陷入了睡眠。 天亮的时候,江未语睁开眼睛,猛然发现自己竟然躺在陆修远怀里,脑袋枕着他的手臂,而对方还没醒,呼吸十分的均匀。 这怎么回事儿啊? 江未语满额黑线,明明昨天晚上两个人都是背对着侧身睡的,为什么一觉醒来,她在他怀里? 是她先主动还是他先主动的啊? 江未语脸很烫,她轻轻挪动身子,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退回去,哪曾想这一动,陆修远醒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番外二015 回门敲打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江未语在一瞬间闪过闭上眼睛继续装睡的念头。 只可惜,他什么都看到了。 慢条斯理地抽回手,想来是手臂被她压得麻木了,活动了好久才开始穿衣。 他要是责骂一通,江未语可能还好受些,越是没反应,气氛就越是尴尬,到底还是江未语先受不住,支支吾吾地道:“那个,昨天晚上……” “什么?”他回过头来。 江未语忙改了话口,“我帮夫君更衣吧!”至于到底算作感谢还是补偿,其实她也分不清楚,毕竟昨天晚上谁占了便宜都还不一定呢! “不必。”说话间,已经利索地穿戴好。 江未语捂了捂脸,长这么大,头一回觉得如此丢脸,她吸吸鼻子,已经不难受了,嗯,一定是床太暖和的缘故,所以不药而愈。拢了拢身上的锦袄,打算去自己房间梳洗一下。 “过来绾发。”陆修远说。 “啊?”江未语有点反应不过来,这是……在叫她? 低垂着脑袋,木讷地用眼睛丈量着步子走过去,江未语立在他身后,从镜台上拿过梳子轻轻给他梳理那乌黑顺滑的长发。 陆修远趁机靠在椅背上小憩,他昨天晚上没睡好,江未语似乎是在她自己房间的时候就受了凉,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睡梦中也一个劲地翻来覆去,很不安生,陆修远本来不想管她的,可是想想,自己长她十多岁,没必要跟个小丫头过不去,再说,这还是自己发妻,病了不管也太不像话,索性就把她抱进怀里,这还是大婚以来他第一回抱着她睡一晚上,手臂的酸麻就不说了,关键是忍得难受,他是个正常男人,搂个女人睡能没反应吗?可她都病成那样了,碰不得。 府医要留在京城,没办法跟来,隐卫中倒是有一位懂医术的,陆修远原本打算将她捂暖和些再让隐卫进来给她探脉,哪曾想一钻进他怀里她就彻底安静下来,大概过了半个多时辰的样子,她身上的忽冷忽热就都退下去了,一觉安睡到天明。 江未语从铜镜里不经意瞥见他有些乌青的双眼,“你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嗯。”声音带着几分疲倦与懒散。 江未语心中讪讪,不敢问他到底咋回事儿,像个做错了事被抓现行的孩子,处处小心谨慎。 要说陆修远心思这么细腻的人真没发现她那点细微的尴尬?他只是懒得挑破罢了,大婚的时候不觉得,洞房花烛夜也不觉得,直到昨天晚上抱着瑟瑟发抖的她,那瘦弱的小身板儿才让他一下子后知后觉,自己原是长了她十来岁的。 绾好了发,江未语还没出门,丫鬟就端着洗漱用具进来,江未语只好又在他这儿“将就”一下。 过了这一茬,嬷嬷便送来了热乎乎的汤药,“少奶奶,这药得趁热喝。” 江未语瞄了一眼陆修远。 陆修远淡淡道:“在你醒之前,我让人给配了药,既然是回门,可不能病着回去,否则你爹还不定以为我怎么虐待你呢!” 江未语轻声咳了咳,虐待倒是没虐待,就是有点尴尬。 在下人们眼里,大少爷和少奶奶恩爱无俦,可事实上,他们俩谁也不稀罕谁的好不? 端过小碗,江未语眉头都不皱一下就把一碗苦涩的汤药喝得干干净净,倒是让陆修远刮目相看。 把碗递给嬷嬷,江未语看着陆修远道:“药喝完,我回房了。” “嗯。”陆修远淡淡应。 “对了,这船大概什么时候能到苏州?”江未语又问了一句。 “明天。” 还要一天啊? 江未语无奈了,等嬷嬷出去才小声问,“那我晚上能不能还睡在你这儿?” 陆修远抬起眼帘。 江未语马上道:“若是不行,那当我没说。” 若不是因为怕冷,她才不稀罕过来呢,像早上那种情况,简直不要太尴尬,虽然两人比这更亲密的接触都做过了,不过被他搂着睡还是头一回,总感觉怪怪的。 “请便。” 江未语觉得怪,陆修远觉得更怪。 按说以他的性格,很多时候对着她该生气的,可就是生不出一丝丝的不悦来,嗯,一定是因为她太小了,自己不与她计较,是为君子做派。 得了允许,江未语竟然有些窃喜,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都被自己吓了一跳,魔怔了吧? 有了昨天的教训,江未语今天格外的乖觉,添了厚衣服,出去甲板上的时候披上斗篷,不忘抱着手炉。 外面虽然冷,不过这并不影响她赏景的兴致。 水路南下,从北到南的景致一一望过来,自然是比不上草长莺飞的三四月风光好,不过初冬的景也是别有意境的,江未语很喜欢。 陆修远让人给她配的是散热解表的药,哪怕昨天晚上就没事了,还是得防范着。 到晚上的时候,江未语才开始后悔主动提出在这边睡,根本就是羊入虎口好么,被他缠要了好几次之后,她全身酸疼得哪都动弹不得,虚弱无力地望着帐顶,恨恨道:“不是说好了要让我精精神神回娘家的吗?你也太过分了!”憋不住能理解,那你好歹少要几次啊!虐待,这绝对是虐待!她要收回之前他没虐待她的想法。 陆修远脸不红心不跳地道:“要精神就一起精神,没道理你精精神神回娘家,让我憋这么多天吧?”别的事可以君子,但这事儿,他是个正常男人,睡的又是自己发妻,何罪之有?以前没开过荤那另说,现在不一样,光是船上就好几天,到了江家起码也得两三天,算算要他憋这么些时日就脑仁疼,还不如趁早吃到嘴,只是,刚才似乎又像大婚之夜那样过了点? “……我、我才十五岁!”骨朵开花的年纪,哪受得住他的血气方刚,若是时间再长一点,说不定直接就凋谢了。 江未语可委屈了。 陆修远望着她承欢过度娇软无力的样子道:“休息一晚上就好了。” 江未语也是这么想的,她可不想到娘家丢人,闭上眼睛的时候见他似乎还很有精力的样子,她郁闷,又不是她出力,为什么精神的却是他? 为了让她休息够,陆修远吩咐船速再慢些,到苏州的时辰便一拖再拖,由早上的辰时拖到了午时。 江未语还没醒,丫鬟婆子们都不敢打扰少奶奶。 于是船虽然靠了岸,上面却没有人下来,陆修远在顶楼花房里浇花。 江未语是被码头上的喧闹声给吵醒的,坐起来挑开竹帘往外一看才知道已经到苏州,而且瞧这样子,船应该靠岸好久了。 她周身的余倦一下子全都惊没,急急忙忙把丫鬟嬷嬷唤进来,“什么时辰靠岸的?” 嬷嬷道:“回大少奶奶,一炷香之前靠岸的。” “那你们为何不叫醒我?”江未语满心懊恼,睡成这猪样,陆修远得多嫌弃她?难怪连屋子里都不待了,也不知道跑哪去。 嬷嬷没说是大少爷吩咐不准打扰的,“既然是回娘家,少奶奶自然得休息好了才行,否则亲家老爷见了该心疼了。” “沐浴更衣吧!”都已经捱到现在了,早下船晚下船似乎都没差,江未语反而不急了,让人伺候着捣鼓了一通才推门出去,打听清楚陆修远在顶楼花房,她提着裙摆走上去,花房的门没关,陆修远还在里面认真而专注地浇花。 江未语直接走进去,很不好意思地望着他,“那个……咱们是不是该走了?” 陆修远转过身,“睡醒了?” 这话问得江未语越发不好意思了,心虚地点点头,“嗯。” 陆修远放下花洒,走到一旁用香膏反复把手洗净擦干才过来,“那走吧!” 江未语没从他脸上看到预期的嘲弄与嫌弃表情,有些意外,“你不怪我吗?” “听你这意思,是想我打你一顿?”陆修远望过来,似笑非笑,“那等回京。” 江未语浑身一个激灵,“我可没那么说。” 夫妻生活归夫妻生活,她可没忘记自初见开始,他就不是什么好人,自己又不是他意中人,他哪有可能纵着她啊,打她一顿这种事,逼急了说不准真有可能。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房门,回门礼早有家仆搬下去装好车,陆修远和江未语坐上软轿,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江府而去。 因为事先没让人打招呼,江永敬压根不知道闺女会从那么远的地方回门,所以乍一听下人说小姑奶奶回来的时候还反应了半天是哪个小姑奶奶。 魏氏激动不已,急急忙忙出去接人,客气地请了进来。 陆修远依礼先给岳父岳母请了安,又给二老奉了茶才坐下来。 新妇回门,岳家对于姑爷自然少不了一番敲打。 江未语把这摊子留给陆修远自个应付着,她则是站起身随魏氏去了内宅给堂姊妹以及婶婶们发喜糖。 江未语嫁得这样好,堂姊妹们无不羡慕,一上来就问京城如何如何,陆家如何如何,就连婶婶们也忍不住好憧憬,唯独魏氏没问,等众人说得歇了气儿才小声道:“语儿婆家那头待你好不好?这些日子可还待得习惯?” 江未语心中暖洋洋的,笑着道:“母亲尽管宽心,婆家待我那是没话说的,至于夫君,也从来没委屈着我。” “这些话,可都是真的?”魏氏担心她为了宽娘家人的心光捡好的说而自个憋着一肚子气。 “自然是真的。”江未语点点头,“母亲知道我脾气,若是嫁得不好受了气儿,这回门来,脸上哪还能有好颜色,怕是早就哭着跟你诉苦了。” 魏氏的确是了解江未语,是个性子倔的姑娘,脑瓜子也聪明,从不肯吃半点亏,要真受了气,她怕是连门都不回了,哪还会想着来编故事给娘家人听? “婆家待你好,那我和你爹就放心了。”魏氏满脸欣慰。 江未语面上笑着,一一回答堂姊妹们千百怪的问题,之后又掐着时辰去见老太太,老太太因为江永珍的事情消瘦了不少,背影都有些佝偻,以往的衣服穿在身上显得十分宽大空荡,松松垮垮,越发衬得她瘦得不成人样儿,一见到江未语,她就忍不住掉泪,让江未语去跟江永敬说说把江永珍接回来。 江永珍死在梁大爷手里这事儿,江未语知道,但她不能说,哽咽道:“祖母,姑母她好着呢,您就别担心了,等以后有机会了呀,我爹准能带她回来见您的。” 魏氏也劝,“老太太,儿孙自有儿孙福,哪能事事着您操心呢,您啊,以后就享享清福吧!” 因为不能解释江未语当年被赶出府的真正原因,所以老太太一直都以为魏氏是个不折不扣的蛇蝎,到现在了还不待见魏氏,才听她把话说完,一个巴掌就甩过来,闹得一屋子气氛僵硬。 江未语心疼继母,找个借口娘俩先回去了。 “母亲,这件事委屈你了。”看到魏氏因为自己受了这份罪,江未语心里头也不好过,说着就跪了下去,“还请母亲体谅,老姑奶奶的事儿绝对不能让祖母晓得,本来就那么大把年纪了,一旦晓得老姑奶奶在外头与人鬼混出个私生女儿来,最后还死在私生女的亲爹手里,老太太会受不住气出病来的,只能瞒一天是一天了。” 魏氏忙把她扶起来,“瞧你说的什么话,老太太不待见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些年我都受了过来,再多个几年也是一样的,其实我说那话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想让她宽心,只不过在老太太眼里,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是错的罢了。” “我知道的母亲。”江未语抹泪,“都怪我当初没争点气斗过老姑奶奶被她摆了一道送出府,要早知道她会把罪过都推到你头上来,当年我说什么也要站出来为你说清楚。” “罢了罢了!”魏氏早就看淡了这些事,自己只是个外来媳,与小姑在一处,不管错的对的,婆母都不可能偏向自己而去打她亲生女儿的脸,更何况自己还不是大老爷的嫡妻,只是个继室而已,就更没有那么大的脸了,受点委屈倒没什么,只要大老爷知道她的苦处就好,其他的,她还真没奢求什么。 江永敬也是让人把陆修远安置好才听说的这件事,他着急忙慌地去了老太太处,魏氏和江未语早就离开了。 老太太问他是不是有事,江永敬张了半天嘴,最后叹口气,只说自己是去请安的,转而来到魏氏的院子温声安抚了她一番。 江未语也在,趁机道:“爹,母亲在老太太那儿受了不少冤枉气,这事儿是我们家亏欠了她,您往后可得对母亲好点补偿补偿她。” 江永敬忙点头称是,反倒是把魏氏给弄得脸红。 江未语愧疚道:“本来这种事合该摊开说清楚讲明白还母亲一个公道的,可是老太太那样子,实在是受不得多一点点的刺激了,就怕一知道真相给气出个好歹来,所以往后还请母亲多多担待着些,她要说了不中听的,你当没听见就是了,别往心里头放伤着自个。” “语儿你就放心吧!”魏氏坦然一笑,“我要是连这点肚量都没有,早几年就该跟你爹闹翻天了,哪能窝气到现在呢?” 江未语笑了笑,又跟江永敬说了会话才告退。 回自己未出阁时住的院子之前,江未语特地去了陆修远那儿一趟,小声问,“我爹没跟你说什么吧?” 陆修远不答反问,“你是特地跑来关心我的?” “当然不是。”江未语张口就否认,“我只是不想看到这么重要的日子里出了什么乱子让我头疼而已。” 陆修远没说话,他这位老岳父,关乎生意的事情可以对他点头哈腰恭敬有加,可一旦涉及女儿,马上就化身为猎豹,强势得让人想捶死他。之前在前厅,江未语和魏氏一走,江永敬就对他各种敲打,那意思不明摆着呢嘛,一旦女儿受了委屈,他们江家宁愿不要陆家那份殊荣也要把女儿接回来,大不了就和离。 陆修远当时冷笑着反问一句,“提督府以老姑奶奶性命威胁的时候,岳父大人可是一点都没犹豫就把她给交出去的,那时候您都担心连累整个江家,这会儿又不担心陆家会对江家下手了?” 江永敬黑着脸道:“你别指量着我好拿捏,其他事可以,唯独关乎我那宝贝女儿的事,我是半点不会做出让步来的,你小子要敢让她受委屈,老子就跟你拼了!” 听听,这都拼上命了,得是多不待见他家姑爷啊,也不担心威胁姑爷一时爽,过后姑爷拿他家闺女撒气。 陆修远收回心思,看向江未语,“明天一早就走吧!” “这么快啊!”江未语有些舍不得,“就不能再多待两天吗?” 陆修远去蓬莱岛才是正经事,陪着江未语回门只是顺道,再说,他也懒得在江府跟他老岳父打嘴仗,早些离开没什么不好。 “带你去个地方。”陆修远道。 “什么地方?” “自然是你没去过的地方。” 本由潇湘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番外二016 修远吃醋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陆修远说到做到,第二天就走,江永敬拉都拉不住,又气又恼,“瞧瞧你这样子,哪像是带着我闺女回门来了,我们父女俩连句正正经经的话都还没说上呢,你就不能多待两天?” 陆修远微笑,“耽搁一天,陆家柜上亏损的钱岳父大人来补上?” 江永敬一噎,陆家一天进利多少,这是个不为人知的数,但光是想想都知道准是一笔巨额。 拿他自己来说,若是府上没特殊事,他也愿意常去铺子里转,调查竞争对手又上了什么新货,各分铺的盈利与地段和客流量的关系云云。 而他只是个地方富商,陆修远可是全国第一富,这么大个陆氏商会,作为继承人,陆修远要操心的事多了去了,仔细想想,人家说得也对,这来回都得费时间,若是再在岳家多耽搁几天,那损失可就惨重了——钱当然重要,没钱怎么养他宝贝闺女? 做了自我心理疏导以后,江永敬叹口气,目送着小两口离开。 其实陆修远只是急着去蓬莱岛,压根没想过什么钱不钱的问题,这么大个陆氏商会,若是他走开个把月就周转运营不开,那么不如卷卷铺盖趁早散伙关门大吉得了,还配当什么首富? 再一次乘上船,方向却不是京城,倒像是要出海,江未语吓了一跳,去找陆修远,“我们是不是走错道儿了?” 陆修远慢条斯理地抬起头来,“不是说了带你去个地方。” 江未语往窗外看了看,“可是我怎么感觉你好像要出海?” “就是出海。” 江未语哑然,虽然她从来没见过海,也很想去见见,可是听说一旦到了海上就什么都没有,除非回头靠岸,否则除了水还是水,想看见点新鲜花木都不能,这陆修远,到底为何要把她带去那么远的地方啊,该不会是真生气了想把她扔海里喂鱼吧? 这么一想,江未语马上就坐立难安起来,整个人都不得劲了。 陆修远见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秀眉微蹙的样子,清纯中带点娇俏,唇角不觉往上扬了扬。 江未语咬着唇角想了又想,最后心一横,直接挑破,“那什么,你要是在我爹那儿受了气想拿我发火可以,但是不兴杀人放火的,海上是远,可是谁说官府查不到了,我要是真死在海里,化成厉鬼我也要把尸体拖回来让官府发现,到时候我看你怎么跟我爹交代!” 陆修远被她说得愣了一下,好久才反应过来她以为自己是准备把她送到远一点的地方扔到海里喂鱼让官府查不到? 这女人脑子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 陆修远额角青筋不受控制地跳了跳。 江未语被他这表情吓得不轻,腾地站起身来就往自个房间跑,把门从里面锁死,哪怕是丫鬟来送汤药她也不开门。 陆修远这黑货,果然是想把她给偷偷解决掉。 可是船已经开了,江未语即便再有本事,她也没办法逃出去,总不能跳下去吧? 江未语推开窗,看着外面快速倒退的河岸以及让人头晕目眩的高度,思考着从这里跳下去还不死的可能性有多大。 最终的最终,她还是放弃了,就算跳下去不死,她最后也能被冻死,要知道这是初冬,江南气候又湿冷,河水更是冰寒刺骨,与其冒这个险,还不如想想其他法子。 午时,江未语终于肯推开门了,丫鬟嬷嬷把饭食送进来,江未语被自己“要死了”的事情打击得不轻,没什么食欲,随意扒拉两口就让人撤下去,她再一次敲响了陆修远的房门。 陆修远开门见到她,神色间一派寡淡,“有事?” 江未语回房以后就不肯出来的事他之前听说了,为此还特地嘱咐船上的隐卫们要特别注意,防止少奶奶跳河。 没想到她比自己想象中的惜命多了,竟然没想着跳河逃跑。 江未语当然惜命,否则当初就不会以“交易”的形式换得陆修远的庇护了,再说了,陆修远多讨厌啊,死在谁手里都好,就是不能死在他手里。 这么一想,能屈能伸的江未语抬起头来,十分甜脆地喊,“夫君。”顺便附送一个甜美的微笑。 听得陆修远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急忙伸手挡住门框,“有事就在外面说。” “你累不累?”江未语微笑着问。 陆修远:“……” “渴不渴?” 陆修远:“……” “饿不饿,要不,妾身去给夫君下厨?” “江未语,你脑子烧糊涂了?”陆修远好看的眉头拧起来。 江未语心中把他八辈儿祖宗都拉出来问候了一遍,“妾身只是觉得,自从咱们大婚以来,妾身都没好好关心关心过夫君,所以特地来跑一趟罢了。” 真以为她乐意给人伏低做小啊?还不是因为他小气吧啦的,不就是她爹多说了几句,至于把怨气转移到她身上来吗?海上杀人抛尸,这种招儿也能想得出来,这人真够阴暗变态的。 她这也是为了自保,不得不剔除傲骨拉下身段讨好他,希望能在他动手之前挽回那么一丝丝好印象从而改变他的杀心。 而在江未语走神的这片刻内,陆修远也大概想明白了她突然讨好他的意图,冷峻紧绷的脸突然柔缓下来,唇边一抹似笑非笑,邪气非常。 “进来。”他毫不犹豫地拽着她的胳膊将她往里拖,一点怜香惜玉的做派都没有。 江未语脸色大变,暗叫不好,“你干什么?” 陆修远指了指桌上,“红袖添香懂不懂?” 江未语看过去,他似乎在作画,房间里充斥着浓郁的墨香味。 陆修远的意思很明白了,要她研墨。 江未语揉着被他拽疼的手腕乖乖走到案旁边,陆修远画的是个女子,虽着布衣荆钗,可越是这样,越能把那女子的花容月貌衬托出来。 好美的女子! 江未语心想,这就是陆修远心仪的姑娘了吧? 不管是容貌还是气韵,都很独特呢,尤其是那双眼睛,灵动传神,好似真嵌了人眼珠子一般,只是,画中女子虽然嘴角上扬,眉眼间却笼着淡淡的哀愁。 之所以哀,是因为没办法和陆修远在一起吧? 江未语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个插足者。 不过,以陆修远的本事,为什么没能把对方娶进门呢? 莫非对方是官宦千金不入商户,还是说,对方已经有了家室? 再看画上那女子,可不正是梳着妇人发髻么? 敢情陆修远还觊觎他人妇? 这个认知让江未语更加不安了,难怪当初二话不说就娶她,原来真的只是缺个少奶奶堵住长辈们的嘴而已。 也难怪……他会想杀就杀,简直没把她当人看。 一想到陆修远即将把自己扔进海里,江未语研墨的手就抖了一下,一大滴墨汁溅到了案上,好在并没有弄到画纸。 江未语吓了一跳,急忙找来帕子擦干净。 陆修远搁下笔,目光平静地望着她,“之前还这样那样的乐意做,一进门就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 “没有,大概是昨夜没睡好。”江未语心慌得要命。 陆修远似乎笑了一下,“你们家的床也冷?” 江未语想起那天晚上自己主动跑到他房间睡的事,脸色有些尴尬。 “还是说,没跟我睡一张床,不习惯了?” 江未语瞪着他,“胡说!”那是她十岁以前住的院子睡的床,怎么可能不习惯?……不过话说回来,昨天晚上好像还真失眠了。 陆修远重新拿起笔继续画。 江未语也继续研墨,时不时地往画纸上瞄一眼。 不得不说,陆修远虽然是个商人,一手画功却能让人惊掉眼球,着色技巧以及其他先不论,光是画上人那双眼睛,给江未语的第一反应就是画中人活过来了,而整幅画最让人惊艳的也就是这双眼睛,一旦没了,其他地方将黯淡无光。 陆修远知道她在偷看,把最后的颜色填完以后轻轻挪往一旁晾着,取来画纸继续画。 从白描轮廓来看,还是同一个人,只是姿势以及着装和背景换了一下。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内,陆修远一直在画同一个人,只是没急着填色,大概有十多幅,全都没画眼睛,看这样子,他只会给第一幅画填色了,后面的应该重点都在眼睛上。 与之前的一样,没画眼睛的时候只能说好看,一旦画了眼睛,就堪称传神了。 江未语心道陆修远这家伙觊觎他人妇也就罢了,这莫不是疯症了吧,画一幅不够,还一次性画这么多,这是有多疯狂迷恋那个女子的眼睛啊? 这让她想起以前在外庄上听说过有的人天生有某些让人无法理解又丧心病狂的特殊嗜好,简称怪癖。 江未语觉得陆修远的特殊嗜好一定是收集眼睛,否则怎么会有人能把眼睛画得这样好看呢?他一定专程研究过。 这么一想,她遍体生凉,陆修远带她去海上,该不会在杀她之前先把眼睛给剜了吧? 原本淡定研墨的人再一次站不住脚了,控制不住地哆嗦起来。 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小娇妻心里已经被定位成变态杀人狂的陆修远蹙眉望过来,“船上有这么冷?” “是……是啊!”江未语干笑两声,“我想回房添点衣裳。” 陆修远目光在她身上梭巡一圈,明明就穿得很厚实,哪有这么冷,这还抖上了? “去吧!” 江未语如蒙大赦,推门出去直奔自己房间。 丫鬟们都被她急三火四的样子吓了一跳,“少奶奶,怎么了?” 江未语深吸一口气安静下来,坐下以后问她们,“对了,在我嫁过来之前,少爷没议过亲吗?” 几个陆家这边的丫鬟面面相觑,脸色都有很明显的变化。——少爷当然是议过亲的,而且还不止一回,可都没成,最后还让外头传出了“克妻”的传言来,这件事,二太太叮嘱过她们,千万不能在少奶奶跟前提及的,否则误会就不好了,谁也不曾料到少奶奶会突然问出来,于是她们自然只能缩着脖子装鹌鹑,齐齐摇头,“没有。” “那么,少爷在娶我之前有没有心仪的姑娘?”江未语又问。 “没有。”还是整齐划一的回答。 越是这样,江未语就越觉得有猫腻,因为早就把陆修远归入变态杀人狂之列,所以对于小丫鬟们那闪闪躲躲的眼神,便自动理解为惶恐和害怕——害怕抖落真相被灭口。 为了进行最后的确认,江未语缓了好久终于问,“少爷可有什么特别的嗜好?” 几个小丫鬟快哭了,少奶奶这是要干什么呀,为什么去了少爷那儿一趟回来就各种问题问个不停,还全都是她们不能实话实说的那种。 少爷的特殊嗜好……以前少爷只能坐轮椅的时候,有几个小丫鬟看见他经常大晚上的一个人在院子里烧纸钱,而算算日子也不是大太太的忌辰,没有人知道他烧给谁,不过,但凡是看见过他烧纸钱又多了嘴说出来的小丫鬟,隔几天就莫名其妙死了。 这大概是陆家属于“老人”的那一批丫鬟和嬷嬷最为惧怕陆修远的一点。 看见可以,但是看见了敢多一句嘴,就必死无疑。 后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再也没人看到大少爷烧纸钱了,而且近几年来,大少爷身上那种沉郁阴冷的气息淡去不少,越发的平易近人了,所以烧纸钱的事也逐渐淡出了下人们的记忆,今天若非少奶奶提及,她们谁都想不起来,可现如今想起来,又是一身的冷汗,那件事她们几个都知道,然而彼此之间又互相不知情,所以全都选择隐瞒,谁敢说啊,一旦泄露半个字,说不准连明天都活不到。 更何况少奶奶刚过门,只要她们口风严实咬死了说不知道,料她也找不到地儿去查出来。 “没有吗?”江未语不是没发现小丫鬟们那极力控制的惶恐与颤抖,只是她想不通,陆修远到底是干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啊,竟然把这些个水灵灵的小丫鬟们吓得花容失色。 “没有!”几个人不约而同地道。 “那算了。”反正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把小丫鬟们遣出去以后,江未语望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以及被薄雾笼罩着的河面,有些出神。 夜幕来临的时候,外面又开始吹寒风,江未语关上窗,坐在房间里喝暖身汤,自己的陪嫁嬷嬷虽然比不上死去的孙嬷嬷亲,不过相较于陆家那边的丫鬟,也算是亲人了。 “嬷嬷,你觉得少爷可不可怕?”江未语背对着陪嫁的耿嬷嬷,随口问了一句。 耿嬷嬷道:“大小姐为什么会这么问呢?” 江未语抿了抿唇,把心中的担忧说出来,“我总感觉他要对我下手,而且会用十分残忍的法子,虽然我不愿苟活,可我也不想死得不明不白还这么惨啊!——啊,夫君什么时候过来的,这么晚还不歇着,作了一天的画,累了吧,要不,妾身给你捏捏肩捶捶腿?” 不过是转个身,哪曾想就看到不知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站到她背后的陆修远,她吓了个半死。 江未语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不过不管听到了什么,她现在不能硬着来就是了,否则一个弄不好,他还真有可能现在就把她从窗口扔出去。 陆修远理所当然地坐下去,淡淡两个字,“来捏。” 江未语走过去,规规矩矩地给他捏肩捶背,好在她大婚之前学过一点,手法不错,否则这会儿可得打脸了。 陆修远自从坐下以后就一言不发,屋内的气氛安静到诡异。 江未语手都酸了,对方还是没吭声,她悄悄打个哈欠,“天色这么晚了,夫君还不打算回房歇着?” 陆修远回过头来望着她,“你在怕什么?” 江未语眼神闪躲,“我哪里怕了?” “刚才还满口担忧呢,这会儿又不怕我弄死你了?”陆修远淡笑。 江未语道:“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少奶奶,要真死在你手里,你陆修远的名声还想不想要了?” 陆修远淡定地道:“以前也不是没有女人死在我手里过。”更何况还是北燕威望那么高的太后娘娘。 江未语脖子一缩,果然她猜对了,这厮就是个变态杀人狂。 “所以你要想活命,就给我乖乖的。”横竖都已经被她给误会了,他倒不介意她一直误会下去。 江未语憋了半天,问:“怎样才算乖?” 身子都已经交出去了,而且哪次他想要的时候她反抗过了啊,至于其他事,她更没有忤逆过他,这还不叫乖吗? 想也是,在这种阴晴不定的人面前,任何事情都能成为他“不顺心”的理由眨眼间将你置于死地。 江未语心慌慌。 陆修远道:“我会带你去岛上,到时候不管看到了什么,你都不能多嘴问,否则就得惹我不高兴了。” 他这话,让江未语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了白骨成堆的毁尸场画面,一瞬间让人毛骨悚然。 “好,好的,我不问就是了。”颤抖着嘴皮回答。 经此一事,蓬莱岛在江未语心目中直接成了人间炼狱,当天夜里就做噩梦惊醒过来,把守夜的嬷嬷吓得够呛。 江未语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大喘气,额角全是冷汗,她今天晚上没跟陆修远睡一间房,睡前特地做了不少的保暖措施,想着应该能一觉到天明的,哪曾想会在半夜惊醒。 耿嬷嬷现去水房烧了热水来给她喝。 “大小姐,是不是做噩梦了?”见她汗津津的样子,耿嬷嬷心疼地问。 江未语点点头,“是做了个不好的梦。” 梦到陆修远变成一条毒蛇缠在她脖子上,蛇信子“嘶嘶”往她脸上戳。 不想还好,一想,梦里的害怕都转为了现实,瑟瑟发起抖来。 “大小姐快躺下。”耿嬷嬷接过被她喝空的茶盏,忙道:“夜里这个时候最容易受凉,你可不能久坐,快些躺下,奴婢给你盖好被子,要说什么,你躺着说就是了,奴婢就在这儿陪着你。” 江未语听话地躺下去,耿嬷嬷刚给她盖好被子,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深更半夜的,谁会来敲门? 江未语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耿嬷嬷忙去开门,看清楚外头站着的人,惊了一下,“姑爷,您怎么来了?” 陆修远直接进门,冷漠地对着耿嬷嬷道了一句“出去”就径直往里间走。 江未语早就听到陆修远的声音了,她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挪到床角,警惕地望着他。 这副模样,让陆修远没忍住笑了一下。 江未语微恼,“你笑什么?” “跟我走。”他命令。 “大晚上的我不出去。”江未语裹紧被子,外面冷得要死,出去冻着了,谁能对她负责啊,敢情怕冷的不是他,他就能这么残忍地虐待她? “没让你出去。” “那你干嘛?” 陆修远顿了一下,一双眸子黑沉沉的,“我娶你,不就是让你来暖床的?” 江未语犹豫了一下,“现……现在吗?” 都大半夜了,他竟然还没把床给睡热乎? 还是说,他又兽欲大发了?这大晚上的,真够能折腾的啊! 可是为了保命,不得不从。 江未语掀开被子,窸窸窣窣地穿衣。 陆修远是个睡眠质量很差的人,从三岁那年母亲被黑衣人带走以后,他就很少有睡好的时候,就算是找到了阿白,“失眠”也早已成了他二十多年来的习惯,晚上难入睡,好不容易睡着了,稍微有点响动就能吵醒他,但是他惊地发现跟江未语睡的时候,这个女人身上就好像有什么能催眠的东西一样,让他一觉睡到天明中途不醒。 从大婚之夜到回门之前,两个人都是睡一张床的,结果昨天晚上到江家不得不分开睡,他就怎么都睡不着了,几乎是一夜没合眼,今天晚上也一样,那张床分明很暖和,可就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尽管脑子里什么都没想也不行,思来想去,他只好过来找她,没想到她房间竟然还亮着灯,想到她很有可能和自己一样因为少了个“床伴”而失眠,心里竟然涌动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 “别穿了。”陆修远阻止了她的动作,自己脱了外袍鞋袜上床。 江未语呆呆坐在里面看着他,放着那么暖和的大床不睡跑过来跟她挤,什么毛病? 陆修远招手:“过来。” “啊?”困得要死,谁有兴致做那种事啊,更何况前半夜她还梦见他变成毒蛇缠在她脖子上想咬她来着,没想到梦成真,后半夜还真来了,至于是毒蛇还是禽兽,她能说这厮两者都是吗? 陆修远二话不说将她搂过来钻进被子里。 介于之前那个噩梦,江未语心有余悸不敢反抗,于是乖巧地窝在他怀里,然后发现,这人身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暖嘛,那他干嘛睡不着,有钱人的通病? “别动。”陆修远压抑着声音警告:“一会儿惹出火来,你今晚都别想睡了。” 江未语暗暗撇嘴,想睡来着,就是不知道手往哪儿放,总不能也像他搂着她一样伸过去抱着他吧? “睡不着?”陆修远睁开眼睛,侧眸看她。 江未语点点头,谁料得准他半夜突然过来啊,又莫名其妙要抱着她睡觉,睡意都被他给吓没了。 “你以前睡觉不是都不抱我的吗?”江未语低声道。 这种近到能听清楚他心跳声的距离,哪是能让人安静下来睡觉的。 陆修远微笑,“少奶奶,本少爷抱着你睡觉还犯罪了?” 犯罪是没犯罪,可是别扭啊! 心里装着别的女人,晚上来搂着她睡,他也不嫌膈应。 江未语吸吸鼻子,“我不习惯。” “是么?”陆修远若有所思地盯她一眼,不习惯?那天晚上是谁主动过去的,一钻进他怀里就睡成猪。“要不要我教你怎么习惯?” “不……不用了。”江未语讪笑,“我慢慢来,慢慢来。” 说完,乖觉地安静下来,闭上眼睛,没多会儿就睡了过去。 陆修远也一样,在自己房里的时候睡不着,来她这边很快就入睡,虽然的确是比在他房里冷,不过抱着她的话,也还好。 江未语醒来的时候,再一次见到了陆修远的盛世睡颜,他安静起来,有一种画卷般的静谧感,看得她心跳狂乱。 当然,仅仅限于对他这身皮囊的欣赏,至于人品以及其他?呵呵,不敢恭维。 江未语绕过他,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梳洗穿戴好出去甲板上透透气,运河上的雾已经散开,今天难得的出了点太阳,不过冬日的太阳谈不上暖和,尤其是南方,就算四下阳光普照,一旦有风,那就跟刮骨剔肉似的,冷疼。 听下人们说,照这速度,明天早上就开始入海了,于是在某个渡口,船靠了岸,家仆们都上去准备足够的新鲜食材,江未语看到数量很多,便开口问,“咱们要去的地方很远吗?” 其中一人道:“小的不知,只是少爷吩咐了至少准备半个月的食材,小的们只能照办。” 半个月啊,这究竟是要去哪里呢?陆修远这杀人抛尸的地点选得可真够远的。 在甲板上吹了会冷风,江未语就回房了,陆修远已经起身,正巧丫鬟送来早饭,她便陪着他吃。 从回门到现在,只是中途在江府歇了一天脚,其余时间全都是在船上过的,江未语觉得烦闷,趁着船靠了岸,她小声开口道:“我能不能下去看看?” “看什么?” “唔……在船上待了这么多天,下去透透气。” “我赶时间。”他语气冷淡,跟昨天晚上抱她睡觉的“热情”一点不搭边。 “就一会儿好不好?” 陆修远想起她昨天对着嬷嬷的碎碎念,暗道这丫头八成是害怕他真对她动手所以要逃。“我陪你去。” 江未语有些意外,不过也没拒绝,反正她对这儿人生地不熟,有陆修远陪着,她就不能走丢。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船朝着岸上走去。 这里是个县城,今天十分热闹,人流拥挤。 为了避免引起关注,陆修远并没有带随从,就那么跟在这丫头身后,看她对集市上的小玩意儿那股子好劲,心中竟然升腾起一丝满足感来。 陆修远随即否认了自己的想法,他爱的人是云初微,怎么可能对江未语有别样心思?他们是夫妻不假,却是交易来的婚姻,他心里有人,当然,倘若她心里也有人,只要她不做出损及陆家名誉的事,他也是不会过问的。 江未语顺手从旁边的摊子上拿起一串贝壳来,上面还缀饰着漂亮的流苏和颜色相宜的细线。 在这里看到,江未语很意外,“我之前见着表少爷的房檐下挂着好几串,他似乎很喜欢贝壳呢!” 想起那个人,江未语怔然了一瞬,当初小镇初遇的时候,因为目标是陆修远,所以自动忽略了他旁边的那名男子,等嫁入了陆家与易白有过简单的接触,江未语才发现易白虽然看似高远清冷,但实际上比陆修远更好相处,起码品性要比陆修远高出几个倍。 关键是,公爹的亲姐姐是商户女吧,竟然生了那样一个超凡脱俗遗世独立的人,就好像原本该位于云端的谪仙,却落入了凡尘,江未语觉得他在陆家待着有那么一丝丝的违和感,可是呢,每天都能见到这样赏心悦目的人,又何尝不是一种享受? 陆修远见她发呆,伸手敲了敲她的脑袋,“你怎么知道阿白房檐下挂着贝壳?” “我亲眼看到的。”江未语红着脸道:“我刚去陆府的时候不熟悉路,有天误打误撞进了表少爷的院子,然后就……” 然后就看到了房檐下那道修长惊艳的身影,他伸出指尖轻轻触碰那些贝壳,贝壳摇晃碰撞出清脆的声音,很好听。 原本比这更好听的声音江未语都听过,可是那人配上那景,就让她觉得独一无二,无以伦比。 只是,欣赏归欣赏,其他的心思,她可半点没有,对着那样气质高华的人生出别样心思,简直就是一种亵渎。 陆修远的目光落在她红扑扑的脸颊上,眸光微微的暗了一下,刚才才想着就算她心里有人,他也不会在意,可是昨天晚上还窝在他怀里安睡的人一觉醒来想着别的男人想到脸红,怎么突然感觉很不是滋味呢? 不不,关注点错了,应该是他不允许有夫之妇这样亵渎阿白,嗯对,就是这样。 见江未语要买贝壳,而且一下子拿了好几串,陆修远突然开口道:“一点都不好看,不明白你什么眼光。” 江未语纳闷,“不会啊,我看表少爷挂着的就很好看。” “阿白买的是上乘货,可不是地边摊能比得上的。”他说完,直接拽着她的手腕离开。 “喂喂喂!”江未语急了,“我买不起表少爷的那种,买仿品总成了吧?” “陆家少奶奶来地摊上买仿品,你别丢我的脸。” “那你买给我。”江未语是真的很想要那种串起来的贝壳,好看到不行。 “不买。” “为什么?” 陆修远停下来,认真地看着她,“我不准你跟阿白买同样的东西。” “那你买个样式不一样的不就成了?”她刚刚还看见呢,有好几种款式,每一种她都想要买回去挂在自己房间的窗边。 “不买。”态度还是一样的强硬。 江未语相当的委屈,“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想要买点儿东西你都不准,这不是欺负人吗?” 陆修远平心静气地道:“除了贝壳,其他的你想买什么都行。” 江未语仔细地想了想,“那好,我不要贝壳了,我要那种串起来的彩色小葫芦。” 陆修远:“……”这难道不是一样的性质?难道不是因为阿白的贝壳所以“爱屋及乌”爱极了这种串起来的小玩意儿? “怎么,你又不乐意啊?”江未语为自己辩驳,“小葫芦又不是贝壳,没哪里跟表少爷的贝壳一样啊,这总能给我买了吧?” “还不都是串起来的。”陆修远自己都没察觉这句话里面掺着多少酸味儿。 江未语暗暗翻白眼,就因为表少爷买了串起来的贝壳,所以她以后就连带串的都不能买了是吧?有这么不讲理的吗? 江未语看了一眼周围涌动的人群,眼珠子一转,轻轻摇晃着他的胳膊,撒娇,“夫君,我就想要彩色小葫芦嘛,我不管,你给我买你给我买……” 小媳妇儿撒娇那惹人疼的可爱模样顷刻间引来周围人的目光。 况且又是俊男美女组合的一对璧人,关注度自然又上升了几个层面。 陆修远黑着脸,最后不得不陪她折回去,一连买了八串彩色小葫芦,江未语的爪子还想伸向贝壳,被陆修远啪一声给摁回去,瞪她一眼。 江未语吐了吐舌,如获珍宝似的小心拿着彩色葫芦,这下别的东西她也不看了,就想着早些回船上把这玩意儿挂起来,只是可惜了,不是贝壳,没办法像贝壳一样碰撞出好听的清脆声音来。 陆修远观人入微,一眼看穿她,“没买到贝壳,很遗憾?” 江未语抿唇,满脸憋屈,“你不是想杀我吗,买贝壳是我最后的遗愿了你都不满足我,简直没人性啊!” 陆修远暗笑,伸手把小葫芦接过去自己拿着,“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那我可以把葫芦拿回去换贝壳!” 见她双眼亮晶晶的样子,陆修远突然心软了那么一下,不过马上反应过来,摇头,“想都别想。” “夫君。”江未语不想在这地方留下遗憾,毕竟只会来一次,以后还有没有机会都不一定,“你说个条件,只要能让我买贝壳,让我做什么都行。”反正都要死了,还怕他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来? “不买。”陆修远似乎是铁了心,沉默了一下,“你要是真喜欢,等到了岛上,我亲自给你串。” 江未语心道你串的能有人家工艺师傅做出来的好看?但还是勉强微笑着,“好呀好呀!”心里别提多遗憾了。 两人回到船上以后,江未语就迫不及待踩在桌子上把彩色葫芦给挂起来,然后学着易白的样子轻轻往上面点了点,葫芦倒是摇晃了,就是声音没那么好听。 陆修远倚在门边,嘴里不耐的催促,“你好了没?” 江未语顺嘴道:“我不饿,你自己吃吧!” 陆修远没走,见她一颗心都扑到葫芦上去了,脸色有些发黑,“少奶奶,陪本少爷吃饭是你的职责。” 江未语从桌上跳下来,拍了拍手,看他那架势,愕然了片刻,“去你那边吃吗?” “你说呢?”陆修远恨恨看了那些葫芦一眼,晚上最好是被风全吹跑了,省得他费劲。 江未语“哦”一声,跟着他往外走。 本由潇湘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番外二017 感情升温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吃完饭,江未语表示自己要回房,小葫芦还没挂稳,万一晚上风大吹跑了岂不白瞎她一番工夫,压根没想到陆修远早就把那几串碍眼的葫芦给记恨上了,又怎么会让她得逞,用作画的借口将她留了下来。 江未语心里头着急啊,可是对上某人紧绷的脸,到了嘴边的话愣是给憋回去,一句也不敢说。 不用看也知道,陆修远又在画之前画过的那个女子了,江未语很是郁闷,这得是多偏执的感情啊,人家都嫁了还这么死缠着不放。 实在看不下去,江未语道:“画上的女子……” “怎么?”陆修远看着她。 江未语硬着头皮问:“她还在人世吗?” 否则这俩人要是真心相爱,凭陆修远的脑子,怎么都有办法去见她的吧,又何苦在这儿单相思。 “不在了。”陆修远简单回答三个字,倒是让江未语愣了一愣。 原来已经不在了啊,江未语突然有些同情陆修远。 阴阳相隔对于活着的人来说,那就是“黄花白酒纸成山,生时如梦死如醉”,那种见不着得不到抓不牢的无力感,能把一个人的精气神全部耗光。 “那……那你节哀。”也只能如此安慰他了,毕竟同情归同情,她也不认识画中女子,多余的话不知道该怎么说,而且劝人这种事吧,江未语还真不擅长。 陆修远让她挨着自己坐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乖,以后别再问了。” 江未语能理解逝者被提及时生者的难受,只是,他这么拍她,为什么让她想起自己在外庄上养的那只小白狗呢?她也经常这样轻轻拍它脑袋…… 得了陆修远的“好心忠告”,江未语果然乖乖闭嘴,之后不管他再怎么画,她都不再过问,只是默默地为他研墨调色。 关于调色,还是陆修远教她的,哪几种颜料搭配出来颜色会比原色更漂亮,江未语以前连听都没听说过,没想到陆修远一个商人竟然懂得这么多的东西,可见这人在外“冰壶玉衡”的名声并非浪得虚名,人家有底子撑得起这份气质。 而其实,陆修远以前也只懂得简单的调色,至于更深层次的,那都是从云初微手里学过来的,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云初微这两年才开始往外“露才”,很多细微末枝的东西,本是最容易让人忽略的,她却偏偏能从这针眼大的缝里钻过去,另辟蹊径,带给人一种“哦,原来这种法子如此简单,我以前怎么没想到”的顿悟感。 所以说,那是个女子,一个,他连握紧的机会都没有就错过的女子。 陆修远房里的香薰有凝神静气的功效,然而对于江未语来说,那就是催眠药,本来认真研墨的人,不知不觉盹了起来,脑袋也慢慢靠到了他的肩膀上。 陆修远偏过头,见她似乎困极了,索性也没叫醒她,直接打横将她抱到床上去。 沾了垫子底下暖玉的热乎劲,江未语睡得越发沉。 陆修远坐在榻前凝目望着她,神色有些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 入夜的时候,耿嬷嬷来敲门问江未语还回不回去的,陆修远说不回去,就在这儿睡,让她也别在江未语房里守着了,该干嘛干嘛去。 耿嬷嬷自然不敢多言,应了声是就规矩地退下。 因为接近海的缘故,运河上的风越来越大,刮得江未语窗外挂着的串葫芦乒乓作响,本来就拴得不紧实,哪承得住这么大的风,一串接一串地被吹到了运河里。 陆修远过去看的时候,只剩最后一串了,他皱皱眉,将小葫芦取下来放进自己房间的匣子里。 江未语第二天醒来的头一件事就是回房看葫芦,结果嬷嬷告诉她,昨天晚上风很大,葫芦全吹飞了,她一下子颓丧着脸,“怎么会这样呢?” 看看外面,已经过了运河驶入浅海区域,她连葫芦是什么时候被吹飞的都不知道,又哪里去找得到? 江未语满心懊恼,她昨天不该一时大意睡过头的,结果好了,葫芦全都没了,白瞎了她一番心血,还是跟陆修远求了好久才求来的。 再回到陆修远房间的时候,早饭已经摆好了,他似乎是在等她。 见到她闷闷不乐,他挑了下眉,“怎么了?” “我的葫芦全都没了。”江未语秀眉微蹙,好赖也是她的一份念想,就这么给吹飞,想想都不甘心啊! “没了便没了,哭丧着脸做什么?”陆修远拍了拍身旁的凳子,示意她过去坐。 江未语默默叹口气,走过去坐下开始吃饭。 吃一口看向窗外,吃一口又看向窗外。 陆修远眉毛跳了跳,“怎么,你还想下去捡?” “要是捡得到,我肯定下去。”问题是这船速度越来越快,从昨天晚上到现在都不知道行了多少水路,那葫芦能跟着飘来就见鬼了。 “葫芦有什么好看的,丑死了。”陆修远慢条斯理地咽下口中饭菜,略带嫌弃地道。 “可那是你给我买的啊!”江未语脱口而出,过后想想又觉得这话不对劲,马上转口,“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我那么辛苦才从你手中求来的东西,都还没好好欣赏过就全没了,这光是想想就很不是滋味儿。” 陆修远看她片刻,“你很喜欢串起来的东西?” 她能说自己喜欢的是贝壳吗?自从那次在陆府看到了表少爷院子里的贝壳串,那种清脆空灵的声音就一直盘旋在她脑袋里挥之不去,想亲自买来试一试罢了。 陆修远见她走神,八成又是想起阿白来了,他眼眸缩了一下,敲敲桌子,“吃饭就吃饭,胡思乱想什么?” 江未语脸红了一下,垂下脑袋继续吃饭。 吃完饭,陆修远让人送来了三寸大小方正的纸,花花绿绿的。 江未语一时好,“这些是做什么的?” “你听说过千纸鹤吗?”陆修远问。 江未语摇摇头,“没听说过。”更没见识过。 陆修远若有所思,随后就释然开来,千纸鹤是云初微弄出来的小玩意儿,起初只因为她喜欢,一串一串地挂在临窗的地方,后来叠千纸鹤的技巧被她身边的小丫鬟们传了出来,渐渐的为人所熟知,现如今的京城,几乎是老少妇孺都会叠千纸鹤,京城人流混杂,想必不可能还没传到江南,唯一的解释就是江未语在外庄待的时间太久,一回来就遇到“鸠占鹊巢”的糟心事儿,正经大小姐的日子都没过上几天,那时候的她成天东躲西藏逃避追杀,连晚上睡觉的地儿都找不到,哪还有可能去关心千纸鹤这种填不饱肚子的东西。 说起来,这丫头也算是命途多舛了。 他熟练地叠了一个出来放在桌上。 江未语惊讶地张大眼睛,小心翼翼拿起来捧在手心里,“哇,原来你还会做这个?” 这男人,到底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怎么样?”陆修远问。 江未语想了想,“好看是好看,可是这能做什么呢?” “你不是喜欢串起来的东西吗?多叠一点,自己串起来不就行了。” 江未语眼神亮了亮,“诶,这倒是个好法子,那你快教我!” “真想学?”陆修远在犹豫要不要教。 “嗯嗯。”江未语点头如捣蒜,“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一个人叠多没劲,算我一个吧!” 陆修远沉默片刻,到底还是把叠千纸鹤的方法教给了她。 看到她因为成功叠出第一个千纸鹤而兴奋的小脸,他眼底不由自主就柔和了下来,一只手也不受控制地去摸摸她的脑袋。 江未语皱眉拍开他的手,“我又不是小狗,以后不准这么摸我脑袋。” 对于自己这个毫无意识地动作,陆修远是很惊讶甚至很震撼的,他最近好像有些不对劲,前天晚上因为失眠主动过去找她搂着她睡可以理解,但刚才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小狗,是小孩。”这话对着她说,也是在宽慰自己。 按照他们俩的年龄差,若是换在成婚早一点的世家子身上,她的年龄快赶上他女儿了,而事实上就算不以“父女”来衡量,凭他的年龄,她完全可以叫声“叔”。 所以在他眼里,她就是个小孩。 那么,长者对小孩的“疼爱”不算过分吧? 这么一想,他又往她脑袋上摸了一把。 江未语炸了,“陆、修、远!” 从小镇初遇到现在,似乎是头一回看到她脸黑成这个样子,他没忍住,低笑出声,纠正,“叫夫君。” 江未语哼了哼,没搭理他,继续埋头叠千纸鹤。 等叠了几百只串起来挂在房间的时候,终于把她痛失葫芦的遗憾给补回来了,乐得开花似的。 而海上航行的日子也一天天过去,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蓬莱岛。 听到耿嬷嬷说到了的时候,江未语才突然想起来陆修远为什么带她上这儿——还真想凌虐她抠了她的眼珠子啊? 于是她一个早上都窝在自己房间里不敢出去。 陆修远很是无奈,房门敲了又敲,江未语就是不肯开。 “你要再不出来,我让人踹门了。” 江未语抱着双膝坐在榻上,不出,就是不出,谁让他变态来着。 “或者,你不出来也行,我直接把外面锁了,正好全你的意。” 江未语完全相信他会说到做到,马上站起身把门打开,对上对方的双眼时,双脚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你、你先说,带我来这儿干嘛?” 陆修远沉吟,“不是说好了不问?”语气里透着几分不悦,他似乎真的很讨厌旁人提及岛上的任何事。 “那我总得先弄清楚自己是不是下去送死的吧?”江未语说不出的憋屈,之前在船上没法逃,现在到了岛上,她同样没地儿逃——谁知道他会不会在岛上设了传说中的机关等着她啊? 机关是有的,不过那是为了保护岛中心的玉雕像,不到外敌入侵的万不得已地步,防御机关不可能启动。 陆修远单手撑在板壁上,将她圈住,气息带着说不出的压迫感,“你觉得我长得很像杀人犯?” 这一路上,她误会他不是一天两天了,陆修远原想着小姑娘家家的,一时气话罢了,过后准能忘,没想到竟然记到了现在,心眼儿可真够小的。 江未语心道长得不像不代表不会杀人啊!“那你之前不是在我爹那儿受了气吗,我还以为……” “还以为我会从你身上报复回来杀了你泄愤?”这小姑娘,脑子里哪来这么多乱七八糟打打杀杀的东西? “难道不是吗?”江未语有点懵,莫非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弄错了?还有,他隔得这么近,她心都快跳出来了。 陆修远没解释,拉着她出去外面,站在甲板上能把整个岛收入眼底。 然后,江未语惊呆了,这哪是什么人间炼狱啊,简直是人间仙境好不?烟波浩渺,云雾缭绕,隐约能看到岛中心有一座雕梁画栋的宏伟殿宇,看起来像是庙。 直觉上,那里面一定供奉着某位了不起的大人物,只是她想不通,既然是供奉,为何不把灵位请回京城供奉,而选择把庙宇建在这种地方?岛上好是好,清幽安静,可这也太静了,而且相当远,祭拜的人来上柱香不容易,一个来回就得耗上个把月。 难怪陆修远之前嘱咐她不管看到了什么都不能问。 这的确是个很令人费解的问题。 不过想到陆修远的告诫,她还是选择乖乖闭嘴。 陆修远道:“一会儿我让家仆带着你去捡贝壳,就别跟着去庙里了,等我处理好事情会来找你的。” 江未语小声问:“所以咱们晚上是住船上吗?” “嗯。”陆修远点点头,除了工匠们临时住的地方,岛上没建多余的栖居之所,是为了减少对海岛的破坏,同时也是为了更好的保护母亲的魂灵。 虽然灵位还没请回来,不过陆修远早已经把整个岛划入他母亲名下了,往后不管谁发现了这座岛,都不能轻易入内,否则,埋在地底下的那么多机关可不是开玩笑的,一个不慎踩中,眨眼间就能让你万箭穿心而死。 出于每个人都有的好心,江未语其实很想跟着陆修远去看看那里面到底供奉了什么,但最后还是目送着他一个人去,她则是被丫鬟嬷嬷们带着去海滩上捡贝壳捡海螺了。 陆修远来到庙里,留在岛上的那批暗人、工匠以及他花重金请来的雕刻大师已经在大门外等着迎接。 简单地与众人见过面之后,陆修远走了进去。 供奉的主位上还是空的,什么也没有,不过里面的陈设之类全都备齐了,整体看起来肃穆而庄严。 “玉雕像在什么地方?”陆修远问。 那位雕刻大师回道:“就在偏殿。” 陆修远道:“搬过来吧!” 暗卫们很快过去,不多会儿就把整座玉雕像搬了过来,陆修远伸手摘掉罩在上面的黑布,那栩栩如生的雕像便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雕像比例是实打实按照陆清绾的身高身形来做的,毫厘不差,至于雕像用的玉石——工部有一支采矿队伍,陆修远拉了点关系,动用这批专人去海拔四千多米雪线的缺氧高山上采来的山料,可想而知要弄到这么大块玉石有多艰难,而更艰难的是雕刻。 古代没有任何电动工具,而且玉雕不同于木雕可以直接进行雕刻,玉既不能用刀刻,也不能用凿子凿,雕玉工具叫做砣,光有砣也不行,还得捣沙研浆,转动砣机上的铊子带动专门琢玉用的金刚沙磋磨而成。 所以说,雕玉是项精细活儿,心浮气躁的人可做不成。 在来海岛之前,陆修远只是简单的学过一点,但要比起雕刻大师来,压根不够看的,所以他还需要学习如何雕出技术一流的玉雕。 陆清绾的那双眼睛,他在来的路途中画过无数次,早已铭记于心,也知道如何才能让它更逼真传神,可是这样的效果必须得有足够的雕玉技术才能撑出来,否则一切都是白搭。 陆修远细长的手指在玉雕上抚了抚,转头看着雕刻大师,“砣机也在偏殿?” 雕刻大师应了声是。 陆修远道:“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开始学。” 早日帮母亲点上眼睛,就能早日让人去北燕把母亲的灵给请回来。 雕刻大师看得出来,陆修远是棵好苗子,只要用心学,要把那双眼睛点出来也并非什么难事,所以他不规劝,带着陆修远去偏殿开始练习雕玉。 而在外面捡贝壳的江未语捡了一阵子之后还不见陆修远回来,便问嬷嬷,“知不知道你们少爷什么时候回来?” 嬷嬷道:“少爷吩咐过,少奶奶若是饿了,可以自己先吃饭,不用等他。” “那我能不能去找他?”江未语又问。 嬷嬷脸色变了一下,忙摇头,“万万不可。” “又是少爷吩咐的?” “……是。” 江未语兜着贝壳,兴致缺缺地回了船上,房间里挂了很多千纸鹤,一推开窗就轻轻摆动起来,她挂的是蓝色系,与外面大海的颜色相得益彰,很有意境。 坐在桌前托着下巴,江未语盯着那一串串摇摆不定的千纸鹤发呆,想到陆修远教她叠千纸鹤情景,突然又来了兴致,起身去往对面陆修远的房间,打算拿点折纸过来,无意中看到他床头柜上有个不打眼的小匣子。 江未语瞄了一眼门外没人,轻轻打开来,见到里面放了一串彩色小葫芦。 葫芦? 江未语拧着眉心,为什么陆修远这里会有一串?难道那天晚上的葫芦并非是风吹的,而是他刻意藏起来的? 想到有这种可能,江未语沉住气,不动声色地把小葫芦给放了回去,等陆修远回来的时候才装作无意间提及,“这些贝壳的颜色太单调,要是有彩色小葫芦衬着就更好看了,你说对吧?” 陆修远神色莫名地望着她,“之前说想要贝壳,结果买了葫芦,这会儿有贝壳了,你又开始怀念葫芦,那你到底是想要贝壳还是葫芦?” “我……我两样都想要。”江未语道:“只是很可惜啊,我的葫芦都被风给吹了。” 说完,仔细观察着陆修远的表情,见对方无动于衷,她决定再给点提示,看他招不招,“对了夫君,那天晚上你睡得晚,有看到被吹出去的葫芦吗?” “没有。”陆修远淡淡道:“我们俩的房间相对,葫芦挂在你那边,又是临窗方向,被吹飞了我怎么可能看得见?” “那你喜欢小葫芦吗?”她眨巴着眼睛看他。 陆修远抿嘴,“不喜欢。” “不喜欢你还买?” “那不是给你买的?” “除了给我买,你敢说自己没偷偷买一串藏起来?”江未语一脸鄙视,就只差直接点明他偷了她的东西还死不承认好不要脸。 陆修远一听,瞬间反应过来,合着她已经发现他装在匣子里的那串葫芦,如今设套给他钻逼他承认呢! “可能是隐卫们帮你捡回来的,只是我没太在意,所以忘了。” 江未语:“……”这么蹩脚的理由,怕也只有陆大少爷你能编出来了。 吃完饭,陆修远又要走,江未语急忙道:“你还有事要忙啊?” “嗯。” 江未语心想不就是上柱香,哪里扯得出这么多道道来,“能不能带上我?” “可以。”陆修远爽快道:“只要你不乱问,我就带你进去看看。” “我肯定很乖。”江未语才没兴致打听他的事,主要是待在船上什么事儿也没有,太无聊了,想找点事情做消磨消磨时间而已。 陆修远果然带着她往岛中心的庙宇而去,进去看到下人们在清理一尊玉雕像,而原本该摆放灵位或者神像的祭台上,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于是江未语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就落在玉雕像上。 这一看,可不得了。 这雕的,可不正是陆修远在船上画的女子吗? 难怪不让问,原来供奉的是这位。 也是,本来他的心思就不正,哪还敢光明正大地供奉到京城去,也只能在这里给她建庙立雕像了。 江未语很想知道这到底是怎样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生前得陆修远百般惦记也就算了,死后还能得他这般对待。 江未语觉得,这辈子要是也有个男人这样对自己,那她就算是死都没遗憾了。 只是很可惜啊,自己年纪轻轻就嫁了个心里有人的夫君,这辈子是指不上了,只能望着下辈子。 陆修远见她对着玉雕发呆,问:“好看吗?” “好看。”江未语点点头,“就是……就是没有眼睛,怪怪的。” 这玉雕做得很逼真,若非知道是死物,江未语险些还以为这是把活人裹在里面弄出来的,因为实在是太像了,像到就算没有眼睛,她也能在第一时间认出来这就是陆修远在船上画的那位。 “眼睛会留到最后点。”陆修远道:“我亲自来。” 江未语恍然大悟,“合着你作画的时候刻意把眼睛列为重点,就是在练习?” “嗯。” 一个轻微的点头,再一次证明此女子在他心中不可撼动的地位,江未语摸摸鼻子,还真是啊?夫君你这么当着自己新婚妻子的面承认别的女人在你心中有多么的重要,这合适吗? “怎么了?”陆修远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没事,好着呢!”江未语很不愿意承认她其实有那么一点点的酸。 “下人们刚在岛上摘了野果,很新鲜,你要不要去尝尝?” “酸不酸?”江未语问。 “都是熟果,甜的,怎么,你想吃酸的?” “是啊!”来几个酸的舒缓舒缓郁闷的心情。 陆修远掐着手指算了算日子,“这不对吧,我们大婚才半个多月。” 江未语起初没听明白,等明白了,抑制不住地脸红,瞪着他,“胡说什么,谁告诉你一定要怀孕才会想吃酸的了?” 况且当着被他视如己命的玉雕,他还能淡定地跟她谈论生儿育女的事儿,这是没心没肺呢还是心太大了? 看她恼羞成怒的小模样,他勾了勾唇,“去吧,让下人带你去尝尝,我一会儿就来。” “好。”江未语转个身,跟着下人去了外面的棚子里乘凉。 没错,是乘凉。 不管是京城还是江南,早已经冷入骨髓,这里却热得不像话,早上的雾气一散开,午时太阳就热辣辣的能晒疼皮肤,若非陆家专柜上的某种保养品有很好的防晒功效,她都不敢出来了。 江未语过去的时候,小丫鬟们早就给她准备了座位,采来的野果洗得干干净净放在白瓷盘里,红的绿的都有,饱满成熟,香味十分诱人。 坐下后,江未语随手拿起一个尝了尝,又水又甜,生津止渴,是她从来没吃过的果子,不由得多吃了两个。 没多久,陆修远也过来了,就坐在她旁边,吃了一个果子才道:“要成功把那双眼睛点上,我还需要一点时间练习,可能,还得在岛上再待十天半个月。” 江未语道:“船上的食材已经不多了,咱们撑不了那么久。” “这个无需你操心。”陆修远挑了个熟透的红果子递给她,“每隔一段时间,海港那边都会有人固定来给岛上送食材的,准够。” 江未语点点头,“那好吧,你是当家的,你说什么都对。” 陆修远低笑一声。 “笑什么?”她咔擦咬了一口他递来的红果子,真甜! 陆修远道:“我在想,当初遇到那个满身傲骨的江未语哪儿去了?” 她一下噎住,这……该做的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还想让她像初遇的时候那样跟他杠着来?这是为她好呢还是给她挖坟呢?不过,“你要是喜欢,也可以的啊!” 反正她不是那么死板的人,自己嫁给他是因为有求于他,只要他高兴,别做出危及她性命的事儿,让她怎么着都成。 不就是装一下高冷,这有什么难的。 “不喜欢。”他拒绝。 “那你喜欢现在的我?” 陆修远斜睨她一眼,“你觉得呢?” 江未语再一次摸摸鼻子,开个玩笑而已,谁还不知道你迷恋某个女人都快成神经病了。 “吃完了。”江未语看着桌上空空如也的盘子,“我要回去捣鼓我的贝壳,你慢慢弄你的眼睛去吧!”刚好她也不想看见,糟心! 陆修远目送着她走远,这才去往偏殿继续研究玉雕工艺。 这才没多大会儿,刚才送江未语回去的小丫鬟就急急忙忙来道:“大少爷不好了,少奶奶被螃蟹钳子夹伤了手。” 陆修远马上扔下手里的活,“在哪儿,快带我去看!” “已经送回了船上。”小丫鬟道。 陆修远呵斥道:“那你还不快走,愣着做什么?” 小丫鬟吓得一哆嗦,她是有多久没见过少爷发火来着? 晃神间,陆修远早就朝着船边飞奔而去了。 江未语的手已经被懂医术的隐卫来看过并且包了药,跟粽子似的,见到陆修远大汗小水地跑上来,她很惊讶,“你不是在干活吗?这会儿来做什么?” 陆修远没说话,目光落在她包得严严实实的爪子上,声音有些沉,“怎么弄的?” “就、就我在沙滩上看到了大螃蟹,想说把它捉回来,结果不小心被它给夹伤了。” “让人看过了?” “嗯。” “伤势如何?” “没事啦!小伤,不信你看。”她说着,举起爪子来活动了一下,不小心牵扯到伤口,疼得龇牙,不断倒吸气。 “还说没事,这么不小心。”陆修远走过来,动作轻缓地把那层白布拆开来,看到伤口不浅,眉头一下子拧了起来,“被夹到的时候,你是不是还用力扯了?” “……嗯。”虽然很不想承认,可是她的确这么干了,那一扯,该死的螃蟹夹得更厉害,直接出血,可疼死她了。 “你以为螃蟹都跟我一样,能纵容你不听话?”陆修远一边说,一边动作轻柔地重新给她包扎上,又说,“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别跟螃蟹过不去,把它拿起来放到水里,它自然就会松开钳子了。” “我哪知道啊!”江未语撇撇嘴,这不是第一次被夹到么? 不过话说回来,“你是不是因为我受伤才回来的?”这不太可能吧? 陆修远在她心里,那可不是一般的黑,晚上狠狠要完她,第二天早上就能穿上衣服不认人的那种。 要说他能放下那么重要的人专程跑来看她,打死她都不信。 “不是。”他淡淡道:“回来拿点东西,碰巧听到下人们说你受伤了,就进来看看。” 听听,她就说嘛,哪有那么好心啊?“哦,那我没事了。” “既然伤着了,就好好待在房间里,哪也别去。”临走前他又嘱咐。 折腾这么半天,江未语也累了,顺嘴道:“放心吧,我不会给你闯祸拖后腿的。”她哪有那么蠢,只是因为“依附关系”不得不放软了性子而已,脑子和原则这两样东西,她可没丢呢!还能在同一只螃蟹手上吃二次亏不成? 接下来的几天,因为受伤的关系,陆修远没敢碰她,也没强迫她去他房间睡,毕竟在这么热的地方,江未语再也不用冷得瑟瑟发抖,晚上甚至还可以开窗睡。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陆修远雕玉的手艺日渐长进,终于敢直接对玉雕像下手了。 然后这天,举行了一个小小的祭祀仪式之后,他开始点睛,几乎是一气呵成。 江未语也在旁边,若不是亲眼看着他雕,她还以为真是把人眼珠子给嵌进去的,眼睛一出来,整个玉雕像就“活过来了”,看过的人无不称赞,就连那位雕刻大师都对陆修远竖起大拇指,说这位大少爷只要认真做某件事,绝对能成为那个领域的佼佼者。 陆修远淡然一笑,不置可否,显然也是默认了雕刻大师的话。 事实上,这话还真一点都不夸张,陆氏商会名下这么多的产业,陆修远要想把它做得更大,就必须了解每个行业沉在表面下的本质以及最容易被忽略的细节,只有把这些抓到手,才能进行突破推陈出新。 可见那么多的产业,他对每一种的了解都不会少,甚至能细化到底层作坊里的配料和生产过程。 陆修远这样的人,早就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什么东西到了他眼前都能很快地抓住几大要素,所以让他来做一件从来没做过的事——雕玉,一旦上了心,那么想要学精就不会是什么难事。 玉雕像上这双活灵活现的眼睛就足以证明一切。 点完睛,接下来正位的事就交给工匠和隐卫们了。 因为太重太珍贵,动作必须轻而缓,所以用了好久才让玉雕像正位。 等把主殿里打扫了之后,陆修远就让人把香炉搬来,第一个给玉雕像进了香。 工匠和雕刻大师不是陆家人,自然不会掺和,而剩下的丫鬟婆子,全都排着队去进香,她们中有大部分人都不知道玉雕像是谁,只是依照少爷的命令行事罢了,而少数陆家的老人则一眼能看出来,这是当初被陆家赶出家门逐出族谱的大小姐陆清绾。 知情的婆子们也仅仅是感慨一声,谁也不敢说出来这是谁,更不敢乱嚼陆清绾是怎么被赶出家门的。 江未语细心地从这几个婆子脸上看到了复杂的情绪,她眼眸微闪,怎么感觉那几位认识玉雕像本尊呢? 眼睛点完,也祭拜完毕,陆修远终于提到了回程之事。 江未语还挺舍不得的,这么美的地方实在罕见,今日一别,往后都不晓得还有没有机会来看。 陆修远看穿了她的小心思,“每年我至少都会来两趟,你若是喜欢,可以跟着我来。” “嗯嗯,好的。”江未语乖巧地点点头。 陆修远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做什么?”江未语警惕起来。 陆修远道:“你的手是不是好了?” “……还有点疼。” “这都半个月了还疼?”陆修远皱皱眉,回房以后非要亲自拆开来看,江未语不肯,把手缩起来,“疼着呢,你就别给我雪上加霜了。” “还装?没被调教够?”陆修远凝目,那双眼睛一往她身上落,就让她止不住地哆嗦。 陆修远拉过她的手,把上面的白布拆开来一看,伤口早就痊愈了,也没留下疤痕什么的。 江未语羞窘得想钻地缝。 陆修远将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坐好,“这都要回家了你还在害怕什么?” 也不是害怕什么,就是觉得吧,他为了某个人来的这地儿,搞得这么隆重,然后又跟她同床共枕各种爱抚,心里头别扭。 陆修远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你知道岛上供奉的那位是谁吗?” 江未语摇摇头,“不知道。”就算猜到了什么,她也不可能傻到直接说出来,这不是找死么? “是我母亲。” 陆修远才说完,江未语就觉得自己被一道雷给劈中了,母……母亲? 为什么是母亲而不是那什么…… 陆修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时冲动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了她,不过潜意识里却觉得她不会刨根问底。 江未语的确是没问,她被雷劈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所以,她一直以为的“某人”其实根本不是“某人”,而是他生母?——还好没把这荒唐的猜测说出来,否则这会儿糗大了。 回到京城的时候,已经满城飘雪了,到处都充斥着新年即将来临的喜庆气氛,易白亲自骑马来城门边接陆修远夫妇。 江未语挑开帘,再一次见到了这个清远高华宛如谪仙般的男子,一时愣了神。 陆修远啪一声替她放下帘子,黑着脸吩咐车夫,“启程!” 本由潇湘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番外二018 情之所起(番二终)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视线突然被阻隔,江未语才反应过来,懒洋洋往后一靠。 车厢内光线有些暗,所以她并没瞧清楚陆修远那张黑沉紧绷的俊脸有多难看,只是觉得他有些不对劲,顺嘴问了一句,“怎么了?” 陆修远道:“阿白是你小叔。” “我知道啊!”江未语打了个哈欠。 “知道你还盯着他看?”陆修远瞅着她,“再看,真把你眼珠子抠下来。” 江未语浑身一个激灵,有个长得好看的小叔果然是折磨人啊,想多看两眼都不成,刚才还只是走了会神呢,要真跑去跟小叔搭两句话,还不得被口水喷死眼神杀死? 脑袋耷拉下去,低声咕哝,“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小叔长得那么好看,再说了,小叔亲自来接,她这个嫂嫂总得露个面意思意思吧,就这么闷在马车里,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不待见小叔呢! 陆修远拧着眉心,“不是故意的就可劲盯着看,等故意了,你还不得上房揭瓦?” 这是什么歪理? 江未语有一瞬间的无语。 不过看在自己理亏的份上,不跟他吵。 陆修远也没再跟她说话,两人就这么僵着回到陆府。 下马车的时候,江未语再一次看到站在雪地里的易白,这次长记性了,没敢盯,急急忙忙拉回视线。 这个小动作并没逃过陆修远的双眼,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下。 易白走过来,含笑看着陆修远,“去了一个多月,兄长这次走远了吧?” “嗯,去了海上。” 对着易白,陆修远脸上的冷峻像是被鬼撵走了似的,看得江未语瞠目结舌,谁说的女人变脸快,这男人要是耍起变脸的功夫来,压根没女人什么事儿了。 陆修远直接无视她,与易白并肩朝着大门内走去。 江未语跟在他们兄弟俩后面,半途被陆二太太给截了去问了几句。 无非都是些去外面玩得如何之类的话。 除了蓬莱岛,江未语倒没隐瞒什么,陆二太太怎么问,她就怎么回答。 “丫头这次回去有没有代我们向你爹娘问安?”陆二太太拉着她坐下。 江未语道:“都问了,我爹娘说,等得空了,就来京城见见公爹和二叔婶娘。” “好好好,等亲家公亲家母来了,我一定好好招待他们。”陆二太太心满意足,儿媳生了个大胖小子,侄子也娶到了如意姑娘,现如今她算是无事一身轻了,往后再不用因为远哥儿的婚事急得睡不着觉,若是远哥儿他们这边再添个小的,那不光是她,就连大伯子都能歇下来荣养享清福了。 江未语嘴上笑着,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她老爹跟陆修远打起来的画面,想想就惊悚。 想到了什么,江未语突然问:“婶娘,表少爷是不是还没议亲?” 陆二太太明显犹豫了一下,“我是想给他议亲来着,可是他的性子有点儿清冷,再者,你公爹不让我插手阿白的婚事,所以我也只能干看着了。” 江未语顿了顿,“表少爷往后都会待在陆府吗?” 她某次听到几个嘴闲不住的小丫鬟私底下议论表少爷是大少爷带回来的,似乎娘家那边都没人了。 “按照你公爹和你二叔的意思,七不离八了。”陆二太太点点头,又说:“你初来乍到,怕是还不怎么了解这位表少爷,婶娘有几句话要叮嘱你,免得你往后出了差错。” 江未语认真听着。 陆二太太道:“你头上的公爹这一辈,兄弟三个全都敬重他们长姐,也就是阿白的生母,所以呢,阿白虽然是表亲,但在这府里,他的地位与你夫君远哥儿是同等的,你往后把他当成小叔子待便是。” “媳妇知道了。”江未语颔首。 “另外还有一件事。”陆二太太刻意压低了声音,“往后见着了阿白,你与他随便搭几句话打个招呼就行了,万万不可提及他的母亲。” 江未语眸光微闪,莫非小叔的母亲背后还有故事? 不过既然婶娘都嘱咐了,她也不会那么作死地去打听甚至是私底下查探。 之后,江未语又和陆二太太以及弟妹林氏聊了会天才去吃饭。 摆了席面,全都去饭厅。 江未语在娘家就是这样的,只要没外男,府中设席面就可以和爹娘叔叔婶婶堂兄弟姐妹一起吃饭。 这要是在世家,是万万行不通的,不管有没有外男,女眷用饭都只能在二门以内,哪怕是府上的公子,十岁以后就得搬出内院,若无特殊事,轻易不得进二门。 同是商户的缘故,江未语对于陆家倒是适应得很快。 一顿饭吃得气氛融洽。 回房以后,陆修远道:“婶娘最近会出去置办年货,若是叫你,你就跟着去吧,趁机多了解了解京城。” 江未语道:“我还以为你是想让我多和婶娘相处拉近关系。” 陆修远道:“婶娘是个心眼儿好的人,她为人处世素来大方,不会轻易苛待了身边人,你性子也不算刻薄,只要不做出格的事,应该能与她相处融洽。” 江未语趁机问:“那在你们家,所谓的‘出格’是个什么标准?” 陆修远直截了当地道:“譬如,你盯着阿白看这种事就很严重。” 江未语缩了缩脖子,“是……是吗?” “你觉得呢?”陆修远瞅过来,“往后再让我发现,就真抠了你的眼珠子,看你拿什么去盯着人家。” 江未语皱皱眉,“可是他也算陆家的一份子啊,就算我有心躲着,总会有碰面的一天吧,难道你要让我装瞎不看他?” “那就是你的事了。”陆修远道:“我只负责在你犯了错之后挖了你的眼珠子给你振振夫纲。” 江未语一头躲进被子里,凶什么凶,以后不看就是了嘛! 陆修远脱了外袍,把蒙在她头上的被褥扯开。 江未语睁开眼睛看他,“干嘛?” “有你这么睡觉的吗?” 江未语心道那还不是因为你先凶我的。 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陆修远去开门,把丫鬟送来的汤汁端了进来递给她,“把这个喝了。” “这是什么?” 去蓬莱岛的路上因为小小的受了寒,喝的汤药不少,这会儿一闻到苦药汤子的味道,她就直反胃。 “你体质不好,需要调理。”陆修远坐下来,舀了一勺喂到她嘴边,“这个药虽然有点苦,却是我专程请人帮你配的方子,连吃三副,你一到冬天手脚冰冷的毛病就能得到改善。” 江未语喝了一口,苦得她直想吐出来。 陆修远勒令道:“全咽下去,一滴也不能浪费。” 艰难地把那口药咽下去,江未语一个劲甩脑袋,“不行,太苦了。” “你那些年在外庄上,什么苦没吃过?”他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 这话没毛病,她吃过的苦,可比他手中的这碗药多多了也苦多了,可是嫁给他一个多月,被养娇了,况且之前就一直汤药不断,回家了还喝,哪里还咽得下去。 但是最终,还是不得不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愣是咬着牙关把那一碗苦到能让舌头失去味觉的药给灌下去。 一口气喝完大半碗,江未语觉得要了自己半条命,双手往后一撑,轻轻喘着气。 陆修远将小碗放回桌上,一只手搂住她的腰身将她托起来坐直。 江未语不防他会有此动作,扭了扭身子想挣脱,“药我喝完了,这下能睡觉了吧?” 陆修远凝视她许久,俊脸凑近,那薄削诱人的唇慢慢吻上了她的。 江未语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是陆修远第一次吻她,之前就算是行房,前奏可以各种**,也绝对没有吻这个环节,江未语完全不在意,反正是交易来的夫妻,他能不成天绷着个冰块脸对她就已经是赚到了,完全不奢望他还能对她更好。 所以,这突如其来的吻让江未语完全无所适从。 陆修远趁机撬开她的唇齿,将她口中的苦药味儿尝了个遍才离开,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舔了舔唇,这动作说不出的诱惑人,江未语直接看呆了。 这是……她的夫君陆修远没错吧?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还不等回过神,陆修远再一次扣住她的后脑勺,声音已经压抑着欲火,“再来。” 于是不由分说又一次吻上来。 江未语被弄得晕乎乎的,双手无处安放,便只能攀附着他的脖子任由他作为。 一句“再来”,不知被他重复了多少次,一遍又一遍地啃咬着他从未碰过的双唇。 当然,这种事能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引火烧身。 他自己引的火,她成了泻火良药,好在之前已经被调教过了无数次,今晚还不至于那么狼狈。 事后就幼崽似的拱在他怀里小声呜咽,呜,她好委屈,为什么被吃的总是她? 陆修远趁势拍拍她的脑袋,“你要记得,你的夫君是我,就算要看,你也只能看我。” 瞧这话说的,他是长得好看没错,可那是因为她看过别人才对比出来的啊,那要是不准她看别的,她怎么知道他长得到底好不好看。 再说,成天对着一个人看,迟早会腻味的吧? 江未语懒得跟他争论,回了一个“呜呜呜”。 陆修远忍不住低笑,“这还委屈上了?” 能不委屈吗?这也不准那也不准,晚上还可劲欺负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陆修远搂紧她,安抚地拍着她的背,“睡吧,明天还有事。” 江未语在他胸膛蹭了两下寻了个舒适的睡姿,闭上眼睛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有她在,陆修远就不可能失眠,一觉睡到天明。 陆二太太今天果然要出去置办年货,遇着江未语的时候顺便提了一句,江未语道:“婶娘,我跟你去吧,刚好四处转转熟悉一下京城。” 陆二太太哪舍得让新妇跟着自己去受累,忙说:“你要想四处转的话,我让人带你去就成了,置办年货可不是轻省活儿,一整天都得在集市上东奔西走,完全抽不出空去别的地方玩儿的。” 既然不轻高官辈都去得,没道理她一个小辈就眼睁睁看着长辈劳累不是,江未语还是坚持要去。 不过陆二太太本就不是那心口不一的人,打心眼里不愿意她去受罪,便不管她说什么都不同意,最后吩咐了她院子里的管事妈妈一会儿带着大少奶奶去外面逛街。 被这样优待,江未语很是过意不去,二少奶奶林氏抱着孩子过来,对她道:“婆母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她平日里待大哥就跟亲儿子似的,自然也会把大哥的媳妇儿当成女儿宠,嫂嫂就歇着吧,那些琐事,连我这个正经儿媳都轮不着插手,她哪里舍得支使你去做让你受累啊。” 江未语笑了笑,陆家到底是首富,这内宅的太太压根就不是小门小户能比的,人家眼皮子可不浅,虐待侄媳这种事,别说是为了面子不会做,人家压根也就没想过要虐待。 说起来,好像是二太太因为没了女儿,想把那份思念从媳妇们身上找补回来,所以格外的优待府中两位媳妇,当然,若是表少爷娶了亲,她也会一视同仁的。 吃了早饭,陆二太太院里的管事嬷嬷就带着江未语出府了。 因为是没有目的的逛街,所以江未语不打算坐马车,再说陆家距离集市也不算远。 带了俩丫鬟、耿嬷嬷外加一个管事嬷嬷,几人就这么上了街。 没想到会遇到云初微。 云初微也很意外,主动上前去打招呼,“早前听说大婚过后陆少爷带着少奶奶出去游玩了,这是掐着日子赶在过年前回来的吗?” 江未语脸有些烫,点点头,“也在外面待得够久了。” 云初微笑问,“都去了哪些好玩的地方,你给介绍介绍,等往后有机会了,我和九爷也去潇洒一圈儿。” 江未语想起陆修远嘱咐过回来以后不准对任何人提及蓬莱岛的事,便说道:“我没去过海上,夫君带我去看了看。” “不错啊!”云初微也很想去看海,不过现下不急,等过段时间迁去了南境,想怎么看都成。 江未语怕露馅,不敢过多谈论海上的事,目光落在云初微拉着的小包子身上,“这是贵府长公子吧?” “对。”云初微点点头,看向小家伙,“小八,叫姨,一会儿有糖吃哦!” 苏昀开抬头看了看江未语,甜甜地叫了声“姨”,江未语笑着让人去买了好大一个糖人送给他。 云初微看了江未语身后跟着的丫鬟一眼,“你也出来置办年货?” 江未语羞愧地道:“我只是出来游玩的,婶娘不让我碰那些。” “也是。”云初微点点头,“你们陆家的后宅,我姨母一个人就能撑起来了,哪用得着你们瞎操心啊!” “婶娘是个能干的人。”江未语道:“我们这些小辈在她面前,便只有自惭形秽的份儿。” 云初微不置可否,陆二太太的精明能干是连她自己都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到底是跟在陆嘉兴身边多年的人,一张嘴能说会道,一颗脑瓜子转得飞快,那双巧手更是,打得了算盘下得了厨房。 难怪陆嘉兴这么个不逊色于陆嘉平的杰出男人在她面前会宁愿“装怂”,不懂的人都说陆嘉兴惧内,只有懂的人才会羡慕,这不是惧内,而是相处之道。 两个过分要强的人过日子难免磕磕碰碰,所以陆嘉兴只在外要强,对上陆二太太就无下限收敛,让她成为这一房的“老大”,保证陆二太太说话如圣旨的地位。 可见陆二太太这么多年的舒坦日子少不了她相公的“成全”。 云初微急着办事,江未语也没有要逗留的意思,两人只匆匆说了几句话就道别。 云初微道:“少奶奶要是得了空,不妨来我们府上坐坐,否则日后迁去了南境,你便是想来也没人招待你了。” 江未语面露惊讶,“你们要迁去南境?” “嗯,皇上已经恩准家眷能跟随,我们家已经在准备了,想来过了年关就有动作,到时候会宴请宾朋,少奶奶可一定要跟着陆少爷来啊!” “嗳,我肯定会去的。”江未语心中遗憾,没想到自己来京城头一个合眼缘的女子这么快就要去别的地方了,偏偏这种事又是不能挽留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云初微眉眼弯弯,“我还有事,先走了,回见。” “回见。”江未语看着云初微远去的背影,神情恍惚起来。 原本怀着无比期待的心情出来逛街的,哪曾想知道了这么一桩事,江未语失魂落魄,完全没了兴致,吩咐下人打道回府。 走到花园的时候,江未语屏退下人,说想一个人静静。 今天没下雪,不过刚清扫过道路还是有些湿滑,她心里藏着事,便没有注意脚下的路,踩到了碎冰块上,不小心一跤跌倒。 江未语痛嘶一声,慢慢爬起来,正想回房换件衣服,动作却整个僵住。 因为她见到易白就站在前面不远处。 看样子,他并不是她跌倒以后才来的,而是一早就在那儿了。 所以,他看到了她跌倒的全过程? 重点是,他看到她跌倒也不懂得扶一下? 好吧,姑且认为他是在避嫌,那就原谅他一回。 江未语看着对方,对方也在看她,不过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一点点的杂欲,就好像天地万物芸芸众生在他眼里都是一个样,无差别美与丑,更无差别好与坏。 这是一双不能用“纯净”二字就简单描述的眼睛,更是一个不能用“超凡脱俗”四个字就笼统概括的人。 虽然隔着数丈远,但这却是江未语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仔细看他,然后,心底的震撼慢慢就浮了上来,因为越靠近他,就越会产生一种看淡世间百态的感觉。 江未语想起自己以前听说某些看淡名利的世外高人都是隐于山野的,可是见到这个人,她却觉得那些人不一定有他的境界高,能够在陆家这种堆满金钱的地方用满身的清华洗涤污浊,立于红尘诱惑之中,而又超脱世俗熏欲之外,这才是真正的隐世高人啊! 按说这样特殊的存在,当初在小镇上应该第一个吸引到她的目光才对,可是当时她看的却是陆修远,自然而然就把他给忽略了。 刚才发生过什么,江未语差不多忘了一半,双腿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了几步,十分有礼地打招呼,“表少爷。” 只知道府上的主子唤他阿白,其实江未语不清楚他全名叫什么,不过这个“白”字倒是用得甚妙,无垢,无欲,至纯,至清。 难怪婶娘说公爹不让她插手阿白的婚事,这样的人,可不是一般女子配得上的,况且,他愿不愿意娶亲还另说。 “嫂嫂没伤着吧?”易白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 江未语突然有些窘迫,忙摇头,“我无大碍。” 易白招手唤来下人,“把大少奶奶带回去,请府医看看。” 江未语便只得在下人的搀扶下回了自己的院子。 江未语走后,易白抬目看着天空,原本清明的双眼内难得的闪过了一丝茫然。 云初微曾经问过苏晏,易白有没有能逆天改命与神交流的通天本事,答案自然是没有,或者说,不全有。 易白出身道教,他成为国师并非偶然,易卓明的计策只是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并不是主导,事实上,易白是北燕的天选国师。 天选之人,自然非同凡响。 所以除了观星推国运之外,他对于命数是有一定掌控能力的,只不过所谓的掌控与“代价”挂钩。 在去江南之前乃至追溯到前头二十多年,他所有的心思都被生母给影响左右,从未有真正静下来的时候。 甚至于在江南的时候,他还能因为陆修远提及生母陆清绾而大怒一气之下回京。 可回来以后仅短短半年的时间,他就发现自己越来越趋近于“无欲无求”的状态,现如今的他,莫说有人提及生母,就算是有人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大概也会什么反应都没有。 而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为他从江南回来以后某个满天繁星的夜晚站在被废弃的观星塔顶楼看到了异样的星盘。 这星盘竟然与他有关。 星盘上所指的与他命运有牵扯的人是谁,算不出来,更推不出方位,但是有种直觉,离他越来越近了。 近来已经很少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左右到易白的情绪,所以对于异星盘的事,他也仅仅是留了个心眼,并未往深处想,顺其自然。 —— 陆修远特地安排在江未语身边负责监督的嬷嬷把今天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 听完以后,陆修远敲着桌面,“你说,少奶奶在花园里跌倒,表少爷就一直站在旁边看着?” “……是。”嬷嬷也不知道这么回答到底妥不妥,不过少爷警告过,监督到的事情,不准添油加醋,也不准掐头去尾,必须一五一十全全告知,所以她没敢瞒着。 “之后呢?少奶奶什么反应?” 嬷嬷道:“少奶奶自己起身,走过去和表少爷说了几句话就被表少爷让人送回房间了。” “可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这个……奴婢不敢隔得太近,没听到。” 阿白的反应在陆修远的意料当中,只不过,他那位小娇妻就不乖了,敢把他的话当成耳旁风,该怎么惩罚她好呢? 陆修远过来的时候,江未语正在涂药,刚才那一跤虽然摔得不重,膝盖还是破了点皮,为了不留疤,江未语马上清洗上药。 不防陆修远会过来,她马上拉过被褥盖着。 陆修远道:“看都看见了,现在盖还有什么用?” 说着,一把掀开锦褥,看到那淤青的膝盖,不由得蹙眉,“疼不疼?” 话完,伸手摁了摁。 “嘶——”江未语疼得险些飙泪。 看着她小脸因为痛而皱成一团的模样,他赶紧把手松开,坐下来,“走个路也能摔跤,你在想什么呢?” “我今天遇着国公夫人了。”江未语一边抹药一边道:“站在街上跟她说了好一会的话。” 陆修远从她手中抢过瓷瓶,动作尽可能轻柔地给她抹,“然后呢?” “然后她告诉我,他们家很快就会迁去南境,国公夫人是我来京城的第一个朋友,没想到还没深交她就要走了,你说我能不遗憾吗?——啊好疼,夫君你谋杀啊,有你这么上药的吗?” 江未语满脸幽怨地瞪着他。 陆修远回过神来,这才惊觉自己一不小心弄疼了她。 “抱歉。”陆修远闭了闭眼睛。 “你要是精神不好就回去休息吧,上药的事儿,我自己来,反正这种小伤又不是第一次了,我能行的。”江未语说着,伸过手去想把瓷瓶拿来。 陆修远却不准,沉声命令,“乖乖坐好。” 于是江未语不敢吭声了,果真乖乖坐好任他帮忙。 陆修远走神,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因为江未语提及了云初微即将去南境的事,而是他惊讶于自己过分平静的反应。 按说他那么喜欢她,她要走了,他应该会心痛会难过会比江未语更遗憾才对,可事实证明,以上情绪他都没有。 不仅没有,还觉得很寻常,苏晏在南境统领大军,而云初微也成功请了旨迁往随夫,这不明摆着顺理成章的事儿吗? 那么,他的难过和不舍都哪儿去了? 这很不对劲啊! 陆修远一边给江未语涂药,一边深思。 在江未语说云初微要离开的事情之前,他一直觉得自己很喜欢云初微,哦不,是深爱,除了云初微,这世上再没有任何女人能入他的眼住进他的心。 可是江未语一说,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痴情”。 作为一个单恋多年的爱慕者面对心仪的女子要离开的事情该有的情绪,他一丁点都没有。 怎么想怎么讽刺。 陆修远皱皱眉,这一失神,又不小心摁重了些,江未语这次是真的疼哭了,眼泪汪汪的。 听到呜咽声,陆修远才拉回思绪,脸色尴尬,等收了手以后把她搂在怀里,“好啦好啦,我给你赔不是。” 江未语捶他,“你故意的是不是?”哪有给伤患下重手的,他一定是记恨自己跟小叔说了话。 “不是故意的。” 面对她那质疑的眼神,陆修远觉得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有些汗颜,“刚才是我走神了。” 江未语哼了哼,“早让你回去歇着我自己来你偏不信,现在好了,原本不严重的,被你给弄严重了。”她指着冒出鲜血的伤口。 陆修远眉头皱得更深,还真是他的过错,“都已经这样了,只能等着它痊愈,你要是还生气,说个让你不生气的条件,我满足你。” 江未语耷拉着眼皮,已经是陆家少奶奶了,所有物质条件都是顶顶好的,她还能有什么愿望啊,不过,“你对我好一点,我就不生气了。” “一点?”他挑眉。 “算了算了,当我没说。”原本就是奢求,他能答应才怪了。 “我是问你,一点够吗?” “啊!”江未语反应不过来,“什么意思?” 陆修远但笑不语。 刚才的事让他彻彻底底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都走进了误区,他误会了“爱”这种东西。 打从一开始,他就觉得自己爱的人是云初微,因为那个女子给他的第一印象太特别了,直接打破了他对“弱女子”的认知。 然后,就那么一直盘踞在他心间。 喜欢与她一起讨论配方的利弊,喜欢她认真起来的样子,喜欢她的别出心裁胆大心细,见到她,会欣喜,会悸动,会满足。 他以为,那是爱。 然后今天才终于彻悟,那压根不是爱,只是单纯的欣赏罢了。 他对她的“爱”,不过是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虚词而已,一直说爱她,可事实上,他爱的,是她的才华,她身上不同于别的女子那种特殊的气质,与其说爱,倒不如用“欣赏”更为贴切。 那么,他爱谁呢? 低头看了看怀里还在咕哝的小娇妻,陆修远唇角就抑制不住地往上扬了扬,原来感情真的是没法掌控的东西,一直说不爱她,娶她只是各取所需,可事实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入了他的眼,扎根进了他的心,而他自己还浑然未觉。 若不是她今天的那番话让他醒悟,未来的很长一段时日,他应该还会嘴上说着不爱她,行为却是各种疼惜各种关切,然后在打脸的路上越走越远。 或者也可以说,他还是不爱她,但是生活中的点点滴滴让他跟她摩擦碰撞出了感情,这种感情比爱更密切更深刻,难以分割,不是一句“爱”就能诠释清楚的。 “江未语。” 他一直都是连名带姓地喊她,她并不觉得意外,“嗯”一声,“什么事?” “你为什么希望我对你好一点?”陆修远认真凝视着她。 江未语脸烧了起来,忙别开眼睛,“你对我好,我才能在陆家生存下去啊!” “竟然……是这种原因吗?”他似乎有些失落。 “嗯嗯,是的呢!”江未语点头如捣蒜,“毕竟我们是交易婚姻,我能不能过得好,全凭你一句话了,你喜欢谁我可以不管,但是我希望你能对我好一点,让我在陆家有立足之地,这就够了。” “如果我说,我可以……”欲言又止。 “什么?”江未语没听清。 “没什么,既然是为了补偿刚才把你弄疼了,那我就答应你,以后对你好一点。” “真的啊?”江未语欣喜若狂,随后想到了什么,“你可不许耍赖,否则我真要离家出走了。” 陆修远睨她一眼,“你走得了吗?” 江未语哼哼,“你要是对我不好,我干嘛还要留下来受你欺负啊?” 陆修远想了一下,“那你觉得,怎样才算是对你好?” 江未语挠挠脑袋,懵了,一直都觉得他对她不好,可是转过头一想,他又何曾真的虐待过她,哪次不是嘴上说着不准,最后又纵容了她?她说喜欢贝壳,他就铭记于心,果真亲手给她串了两串漂亮得不像话的贝壳,她说怕冷,他就每天晚上抱着她睡给她暖身,白天又想法子让她喝药进行调理,她喜欢的,讨厌的,但凡是说出来的,他只是没宣之于口,其实行动上都在默默满足她。 他好像并没有哪里不好,也没有哪里对她不好。 那既然他哪里都好,她还想要的“更好”又是什么呢? 对于还不懂情爱的江未语来说,这是个未解之谜。 而陆修远却明白了,她想要的,是他爱她,宠她,可是她自己并不知道。 说不出来,江未语尴尬地笑了笑,“对我好就是比现在更好一点。” 陆修远低笑,伸手点点她的脑袋。 江未语见他心情似乎不错,眨眨眼,“你同意啦?” “嗯。” 江未语高兴坏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就不跟你拉钩了,你只要记得自己今天说过什么话就好。” 陆修远浅浅一笑,“你就不问问,我会对你好多久?” “是哦!”她一拍脑袋,窘迫地望着他,“那我现在在刚才那句话上面加个时限可以吗?” “加多少?” “唔……我想想,那就先加十年,十年以后咱们再重新约定。” 突然有些怕他后悔了,江未语找来纸笔写下契约让他签。 陆修远拿到手中过目,视线落在“陆修远承诺对发妻江未语好十年”上,接过笔,直接把十年改成了一辈子。 江未语惊讶地捂着嘴巴,“夫君你干嘛呢?被涂成这样,还能叫契约吗?” 陆修远:“……我觉得你关注的重点应该是我修改过后的东西。” “对哦,你为什么改成一辈子呢?” 陆修远:“……你的反应是不是过分淡定了一点?” 江未语道:“契约都已经失效了啊,我反应再大又有什么用?” 陆修远顺手将契约撕成两半扔到一旁,站起身来捧着她的小脸,“我陆修远许诺的一辈子,不管何时何地,不管有没有写成契约,它都有效。” 江未语似懂非懂,“那就是说,夫君会一辈子对我好咯?” “嗯。”他凑近,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尖以后,慢慢覆上她娇娇软软的唇。 江未语暗笑了一下,今天的陆修远好像特别的温柔呢! 踮着脚尖,她搂着他的脖子轻轻回应。 陆修远感受到了她的意愿,心中愉悦,伸手扣紧她的腰身将她贴紧自己,加深这个吻。 江未语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呼吸了,用力推开他,大口喘气,那艳若桃李的小脸,让他忍不住想做些事情来缓解缓解,只不过,现在是白天。 江未语缓过劲来才心虚地道:“我……我快死了,容我喘口气,你……你要是没够的话,等我喝口水再继续?” 陆修远忍不住扶额,他这位小娇妻,得养到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番外三001 女帝曼殊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京城的镜花水居接到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个单子——接待国家级重量人物。 就连陆修远本人都不知道来的人到底是谁,但这是康景帝赫连缙亲自下的圣旨,他不得不从,于是提前半个月就开始清客布置。 既然是国家级的大人物,来了肯定是住顶楼上房的,唯恐怠慢了贵客,陆修远亲自带着人布置,一遍一遍地仔细检查以防出了纰漏。 那房间擦得窗明几净,一点点的尘垢都没有,在原有的奢华基础上又增加了不少的华而不俗之物,越发的富丽堂皇。 一般来说,他国来使无一例外都住在驿馆,有专门的官员接待,为了彰显本国的国风气度,驿馆的条件都是很不错的,不过要比起镜花水居的顶楼来,那就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了,毕竟在这儿住一晚上,是个能让县级富商直接破产的价——当然,除了京城,其他各州府的镜花水居分客栈顶楼价位都要相对低一些,这跟京城的房价有关。 半个月的折腾,终于把传说中的神秘人物给盼来了。 一大早,礼部就安排了官员去城门口迎接,城外那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在半个京城百姓的注目之下直接来到镜花水居。 不怪百姓们会如此积极地出门抻着脖子望,因为实在是太新鲜了。 这是怎样的一支队伍? 最前面开道的皇骑护卫,清一色的玄色干练劲装,银灰披风,高束马尾,英姿飒爽,更是清一色的……女人。 没错,骑在马背上那一个个目不斜视威风凛凛的皇骑护卫,全是女人。 整个仪仗队,除了跟在马车两侧的是几个长相清秀儒雅的男子之外,其他但凡与警戒护卫有关的,皆为女子,而且一个赛一个地威风,就连车夫都是身着劲装的女子。 而最受关注的,自然要数仪仗队中心那辆六马并驾的金根车。 何为金根车? 黄金装饰,帝王专乘。 这是帝王銮驾没错了。 九成九的百姓都是一脸茫然的状态,压根不知道这是哪个国家的帝王仪仗队,要知道在南凉,世家女子大多娇养,就算是三流以下的家族乃至最底层的平民女子,外出抛头露面者偶尔有之,但绝对不会被允许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更不消说以女子取代男子护卫帝王安危了,实在有够惊世骇俗的。 可是放眼望去,竟然不觉得有一丁点的违和,因为皇骑护卫们实在是太过八面威风英姿勃发,仿佛她们就是为此身份而生的。 那样健美的身姿和不苟言笑的神情,甚至让南凉不少男儿自惭形秽。 脑瓜子转得快一点的,会在第一时间看出这是个以女子为尊的国家,然后就会不断的在读过的万卷中搜索关于这方面的信息。 最终猜了个大概,应该是距离南凉甚远的麒麟国,顾名思义,他们国家以麒麟为尊。 那么,六马并驾的金根车里坐的,就该是麒麟女帝了。 对于麒麟国,陆修远可一点都不陌生,记得他初次出海的时候,由于船队技术不足,又遇到了海上龙卷风,险些团灭,当时若非麒麟国的人出手相救,他压根没命活着回来。 陆修远欠了麒麟女帝曼殊一个天大的人情,曾许诺过一旦女帝有求,他必应。 不过那时候的女帝还是个小女娃,替她记下这笔账的,是女帝身边的祭司。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女帝竟然真的来了南凉,陆修远倒不是担心自己还不起那个人情,毕竟对方是帝王,就算她本身思虑不周,身边总会有谨小慎微的人,想来一早把他的底细查了个十成十,绝不可能提出他完成不了的要求来。 陆修远比较担心的是,女帝此来南凉,真的只是为了讨回数年前的那个人情吗? 不过这些事,似乎都不该是他操心的了。 皇骑护卫首领在镜花水居前跳下马背,走到金根车外低声说了句什么,没有人听到里面的人到底回没回应了,只是隔得近一点的,隐约看到那厚重的帘子动了一下。 当然,这所谓“隔得近”的都是镜花水居陆家的人,至于百姓,早就被隔绝在这条街以外了,康景帝似乎对于此事格外的慎重,特地安排了锦衣卫来给女帝护驾,里三层外三层全是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再加上麒麟国本身的皇骑护卫,那可真真是固若金汤,外面的人绝无可能窥探到女帝天颜。 礼部的人上前恭迎女帝,镜花水居的人适时将脚凳放到车辕旁侧以供女帝下车。 那厚重繁复的帘子终于被挑开,里面的人整个站了出来。 陆修远侧目。 站在车辕上的人一身火麒麟的颜色,额心一朵红色三瓣梅,服饰简洁干练,束腰修身,同皇骑护卫一样,头发并未过多装饰,只是简单地用麒麟发带束了起来,发尾垂至腰际,分明只十八九岁的年纪,却积威深重,甫一出来,外面的皇骑护卫脸上就齐刷刷闪现了崇敬之色,以陆修远阅人无数的经验来看,这些皇骑护卫是打心眼儿里尊崇女帝。 至于女帝做了什么让麒麟国臣民信服的事儿,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与数年前初识相比,她倒是长高了不少。 陆修远收敛了思绪,上前,“草民陆修远,恭迎女皇陛下驾临镜花水居。” 听到他的声音,曼殊微微低了头,“陆修远?” “正是草民。” “咱们似乎,有十多年不曾见过了吧,你的腿没事儿了?”她一面说,一面负手走下来,那步子不同于南凉女子的矜持内敛,反而矫健洒脱,声音更非娇娇软软,稍显中性,若是不看人,光听声音,说不准还会有小女儿被撩拨到。 陆修远莞尔,“陛下竟然还记得十年前之事,草民实在受宠若惊。草民的双腿得了神医救治,已经大好。” 曼殊挑眉,她为什么记得,因为她对这个男子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 在麒麟国,奉行女主外男主内,但凡需要动武使力费脑子的事儿,都是女人上,男人只负责貌美如花。 所以,在看到双腿不良于行还要出海办事的陆修远时,八岁的曼殊就在想,哪个女人这么心狠,竟然放任长得如此貌美的男子出来吃苦受累,也不懂得心疼心疼。 后来,大祭司告诉她,麒麟国是女尊国,只此一家,除他们家之外,不管东海内外,全都是男权之国,在那些国家,女子是被保护的对象,男人才是战场官场乃至商场的主力。 曼殊觉得很不可思议。 直到今天亲眼见着,她才彻底信了大祭司的话。 之前入城门的时候,外面百姓们的声音很热闹,曼殊趁机悄悄挑开一丝丝的缝隙,就看到围观的百姓大多为男子,当然,也有少数是女子,不过她们都娇羞地躲在男子身后,一点也没有麒麟国女子的豪放不羁。 曼殊转过头,扫了精致华美的镜花水居一眼,“这是你的地盘?” “是。” “你可真了不起。”曼殊笑了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怎么样,久别重逢,上去喝两杯?” “陛下有令,草民莫敢不从。”陆修远眉眼间都是见到老朋友的愉悦。 两人转个身就朝着大门内走去。 皇骑护卫首领想跟上来。 曼殊像是背后长眼睛似的,头也不回,直接抬起手往后挥了两下。 皇骑护卫首领警惕地看着陆修远的背影,但最终还是不敢忤逆女帝的意思,悻悻退下。 在陆修远的带领下,曼殊直接来到顶楼,扫了一圈里面的各种新鲜设计,“啧”了一声,“真想把你的脑瓜子掰开来看看,里面为何能装这么多的东西。” 顶楼就有酒窖,陆修远已经把最好的酒搬了来,一面斟酒一面道:“陛下可还喜欢?” “能说不喜欢吗?”曼殊接过他递来的酒杯,挑着眉梢,“比我的皇宫还华丽,你这是成心想让我嫉妒。” 陆修远的顶楼自然是比不得她的皇宫的,刚才只是句调侃而已,况且就算真比得上,她也不见得会喜欢。 常年身居高位的人,什么样华丽的阵仗没见识过,相比较华丽,她更想追求“清静无为自然本真”。 不过,也就是个奢念罢了,想想她这双常年拿剑拉弓杀敌砍兽的手,上面全是鲜血和人命,再清的水都洗不干净。 洗不干净,索性就不洗了,谁让麒麟女帝天命如此来着,不沾点血沾点命又怎么可能守护家国子民。 陆修远抬起酒杯,朝她一敬。 曼殊也虚虚敬了一下,喝酒的动作十分潇洒。 “光喝酒没意思,不如手谈一局。”曼殊提议。 陆修远自然不会不从,很快取来棋子棋盘,两人相对而坐。 陆修远有意让曼殊一子,她先下。 曼殊把棋子落下去,看着他道:“十年前你就是这样让我的,今天为了怀念当年,我受你一让,不过接下来,你可得拿出真本事,刚好让我看看自己进步如何。” 陆修远颔首,“草民确有此意。” 于是两人你来我往地在棋盘上厮杀起来。 刚开始落棋速度挺快,慢慢地,棋盘上陷入了僵局,陆修远捏着白子迟迟不落,薄唇微抿,眉头深深皱着。 十年前他和曼殊对弈的时候,小女娃还只是初学,处处要他让,悔棋什么的简直不要太随便,没想到十年不见,她的棋力竟然精进到了这般地步,平心而论,陆修远压根赢不了她。 浅吸一口气,把白子放回棋盒里,陆修远惭愧地道:“陛下棋力高超,草民甘拜下风。” 曼殊手肘撑在棋桌上摸着下巴,“你没出全力吧?” 陆修远摇摇头,“非也,是陛下精进了。” 他的确已经出了全力,或者说,他平日里多为忙生意,疏于练习,水准差不多还滞留在十年前,又怎么可能赢得过曼殊。 “若是阿白在就好了。”他似有若无地低喃一声,阿白棋力惊人,要让他来,准能轻轻松松赢过女帝。 只不过…… 想起阿白,陆修远便有些头疼。 近年来,阿白越发的“无欲”了,莫说娶亲,就连关乎母亲陆清绾的事情,他都已经完全看淡,闲暇时下棋钓鱼养花读经,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没提出回道观,可在陆修远看来,他的状态,就跟在道观里是一样的,只不过他境界更高罢了,用他家小娇妻的话来说,阿白能在陆家这种黄金满屋的地方点尘不染,是因为“心静”。 心静则万物静,芸芸众生在他眼里便只一相,无差别善恶,无美丑之分。 “阿白是谁?”曼殊耳朵灵敏,很轻易抓住了重点。 陆修远回过神,笑答:“是草民的表弟。” “他棋力很好吗?”曼殊来了兴致。 “在草民之上。”陆修远如实说。 “哦,那改天要是得空,你能否带他过来让我见识见识?” 阿白应该不会来的,陆修远只能说:“他最近不在京城。” “那可真不巧。”毕竟是不认识的人,曼殊倒也谈不上遗憾,站起身随意活动了一下筋骨。 在这种男子为尊的国家,女子事事处于被动,还真不习惯。 若非有要事,她也不会特地跑一趟。 陆修远道:“陛下舟车劳顿,草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曼殊捏了捏胳膊,对于自小在武场长大的人来说,不过就是多在马车上待了几天而已,压根就谈不上“疲累”,不过,初来乍到,好好洗浴一番睡一觉也是不错的。 点点头,曼殊道:“我就不送你了,一会儿你下去见到我的人,让皇骑护卫统领上来一趟。” 陆修远应了声,转身推门出去。 而与此同时,被废弃的观星塔顶楼,易白仰头望着天空,此时为白天,只能看到层层堆叠起来的白云,易白却好似预感到了什么似的,清秀的眉心紧紧蹙着。 陆修远知道他在这里,特意来接。 上了顶楼,他看着那道挺拔修长的背影,轻唤一声,“阿白,咱们该回家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番外三002 带回去,做皇夫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易白转过身来,“兄长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陆修远淡笑道:“阿白从来不是贪恋世俗情欲之人,你会出府,能去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只要我想,就能找到你。”说着,走到易白旁边,顺着他刚才看过的地方往天空一看,除了云朵还是云朵,并无异常的地方。 “阿白在看什么?” 易白摇摇头,“大概是我心不静,受干扰了。” 陆修远觉得很意外,阿白这个状态还叫“心不静”的话,那真正静下来又是个什么模样? 想到了什么,陆修远脸色慢慢凝重起来,“阿白,我不会同意你回道观的。” 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弟弟,他不准他就这么离开。 哪怕是无欲无求,哪怕是一生追求清静无为之道,只要他不走,只要他还在陆家,那就什么都好。 易白轻笑,“兄长想什么呢?” 他的确是越来越少思寡欲了,不过也没说要离开陆家,离开兄长,清静无为返璞归真并非断情绝念,至少在对于亲情这一块,他还是有着一定执念的。 否则就该如兄长所说,回到最初的地方去了。 陆修远听他这么反问了一句,便知他不会离开陆家,绷紧的面色逐渐松缓下来,心情也愉悦了不少,“为了招待远道而来的贵客,皇上特地赏赐了贡茶,回去以后,我让人送来给阿白尝尝。” 易白点点头,又问:“兄长所说的贵客,是从何地远道而来的?” 陆修远知道阿白不是多嘴之人,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说出去,况且麒麟女帝来时阵仗那么大,就算他和阿白不说,只怕半个京城都知道了。“是从东海那边来的。” “那的确很远。”易白若有所思。 想起曼殊,陆修远颇有些无奈,女儿身男儿性,不过她们是女尊国,这也无可厚非,在那边,负责后宅掌家的都是男子,貌美如花的是他们,勾心斗角争风吃醋的也是他们。体质嘛,陆修远见识过,堪比南凉养在深闺的娇娇女儿。 当年他被救时,曼殊见到他的第一句话是这么问的:“你是哪家后院的郎君,怎会独自一人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你们家主人呢?” 陆修远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茫然地看着她。 小女娃额心的麒麟花钿格外显眼,眉目间英气逼人,通身气派尊贵无伦。他只当是哪个地位不凡的世家女子,后来才知,她乃一国之君,且是女君。 在那休养了半个多月,陆修远才弄明白为什么女帝称呼他为郎君。 麒麟国男性天身体娇,地位低下,以女为尊,被纳入后院的男子,多被女主人奴役,稍微被女主人中意的,可能待遇好那么一点点,但也不会太过优渥,而本身条件就不错的,女主人眼里的他,就跟陆修远眼里的云初微是一样的,会因为优秀而得到善待,得到青睐,不过这样的男子实在太少,甚至可以说稀缺。 好在,虽然女尊,却仍然是女人生孩子,否则陆修远的三观真得彻底碎成渣了。 “这位女帝的棋力很不错呢!”陆修远道:“来接你之前与她手谈了一局,完败。” 易白眉目微动,“兄长竟然输了?” 陆修远失笑,“输得心悦诚服。”说明当年要他教下棋的小女娃这么些年一直在不断地努力不断地进步,他大概能想象得到她白天挥着长剑在战场上浴血厮杀,晚上回营研究棋局的场景。 果然是魄力不一般的女子。 记得在碧玉妆初识云初微的那天,碧玉妆掌柜说她只是个女流之辈,不该被如此重视,他回了一句,“我从来不会小瞧女人。” 不会小瞧女人,是因为结识了曼殊在先,回到南凉以后,再看这边的女子都是娇娇弱弱的,便产生了对比过后的视觉疲劳,直到云初微的出现。 她虽然不同于麒麟国女子那样骁勇善战威风更甚男儿,但是相当的聪明,懂得审时度势,更懂得大胆创新,所以陆修远欣赏她。 跟曼殊比,她们各有千秋不分伯仲。 易白莞尔,“我倒是很好,到底什么样的女子,竟然能在棋力上超过兄长你。”若是位男子也便罢了,毕竟京城之地卧虎藏龙,兄长又是商人,疏于棋艺上的练习落于人后无可厚非,不过,就算是落后别人一截,也不至于输给女子才对。 陆修远好笑地道:“她呀,不能算作女人。” “嗯?”易白不解。 陆修远但笑不语,若是把自己在麒麟国的所见所闻告诉阿白,他一准被吓坏,索性,还是不说了。 “对了兄长,灵云观请我去给他们讲法,估摸着也就这两天的事,我大概要离开几日。”易白道。 陆修远微微蹙眉。 易白国师的身份虽然没在南凉曝光,不过该知道的那几位都知道了,譬如康景帝之列,但这毕竟是北燕的陈年往事,康景帝选择了睁只眼闭只眼,没挑破。 虽则如此,阿白对于道法修行的至高境界还是传了出去,颇得灵云观化尘仙长的青睐,结了忘年交,偶尔会请他上山喝茶,这次却直接请他去论法,这要是激发了阿白永远留在道观的心思,那可怎么得了? “阿白。”陆修远紧张地看着他,“我不反对你对于道法境界的追求,也不反对你去给他们讲法,我只希望,你一定要记得回家,不要在外面待得太久,否则家人会担心你的。” 易白又如何听不出陆修远的话外之音,点了点头,“兄长安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陆修远心中默默叹口气。 易白又道:“我一人去就行了,兄长不必安排人跟随,灵云观我也去过几回,不会有事的。” 陆修远点点头,“好。” —— 在宽大的海棠状贵妃池里美美的沐浴了一番,曼殊睡了个好觉,第二天直接入宫去见康景帝。 赫连缙是在金殿接见的曼殊,可见他对这位远道而来的女帝有多重视。 不过,明面上打着两国邦交的幌子说着客套话,实则女帝是因为太上皇而来。 而这件事,早在曼殊来京城之前,赫连缙就得到消息了。 因此一接见完女帝散了百官,赫连缙就迫不及待将女帝请去御花园里坐,屏退左右后紧张地问:“我母后到底如何了?” 曼殊挑眉,“放心,母女平安。” 赫连缙大松一口气,面上露出感激之色,“这次的事,朕该好好谢谢女皇。” ——陆修远猜错了,曼殊此来南凉并非为了数年前他答应过的人情,其实曼殊早就忘了那个承诺,她本是男儿心性不拘小节,陆修远一直把她当成南凉女儿对待才会认为她十有八九是为了“讨人情”而来。 在曼殊眼里,不过就是顺道救了条人命而已,压根不值一提,她救过的人不计其数,杀过的人血能流成河。 而她之所以千里迢迢来南凉这么远的地方,是因为太上皇老来得女,在带着骆岚游山玩水的途中让骆岚有了身孕,也同陆修远当年一样险些遇到海难,幸得麒麟国的人出手相救,骆岚顺利在麒麟国诞下了女儿,按照现状,太上皇断然是不可能带着骆岚母女回来给封号什么的,毕竟骆岚在南凉百姓眼中就是个“死人”,既然没法回来,骆岚索性打算就一直待在麒麟国。 那么问题来了——太上皇也要留在麒麟国。 收容那样一对情深不倦的亡命鸳鸯,女帝倒是没什么意见,关键是南凉这边如何给个交代? 介于太上皇要留下照顾娇妻坐月子,曼殊便只好带上信物替他走一趟,把这件事的细节告诉赫连缙,然后让赫连缙拿个主意。 “女皇的意思是说,我父皇母后都要一直留在麒麟国不回来了?”他那小妹长什么样,可连见都还没见着呢!他父皇这次是不是有点任性过头了?好歹自个回来一趟吧,他这个做儿子的还能将他们夫妻拴在裤腰带上不让走? “正是。”曼殊点点头,“所以太上皇的意思是请朕来告知凉皇一声。” 赫连缙眉毛抽搐两下,“我父皇自己不回来,倒是让人给带了句话就完事儿了,他走得潇洒,往后这边的文武大臣问起来,朕可如何交代啊?”难道告诉他们,太上皇堕落了,大老远跑到一个以女为尊的国家扎根不想回来?像什么话。 曼殊只是个传信的,对于赫连缙什么反应,她一点也不在乎,太上皇夫妇待得了就待,待不了就回来,有什么大不了的,男人就是啰嗦! 漫不经心地理了理袖管,曼殊道:“听闻凉皇骑术不错,明日去城外比试一圈儿如何?” 曼殊可是赫连氏一族的大恩人,赫连缙感激都来不及,这么小个要求,自然是想都不用想就直接点了头。 于是第二日,赫连缙换上了骑装到城外与曼殊汇合。 曼殊也换了一身更束腰修身便于骑射的服饰,额心的三瓣梅花钿换成了麒麟花钿,她来了多时,半躺在官道旁的大柳树枝丫上,曲着一条腿,手中执一把银壶,银壶里是镜花水居最好的美酒,用杯子这种文雅的事她不喜欢,直接将银壶抬起来,壶嘴朝下往嘴巴里倒,换在别的女子身上是粗俗不堪入目的动作,她做起来却行云流水毫无违和感,那一身明艳干练的红掩映在翠绿的柳叶间,再配上半点不拘束的动作,端的是胸襟洒落,放达不羁。 赫连缙站在端坐于马背,抬头望着柳树上的人,愣神过后淡笑,“女皇来得可真够早的。” 曼殊闻言,手腕微动将已经空了的银壶往后随意一扔,右手拇指和食指放至嘴边,对着远在那边吃草的马儿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马儿很快就小跑过来,曼殊勾勾唇,一个空翻跃下来,准确无误地落在马背上,对着赫连缙挑眉道,“走吧!” 赫连缙汗颜,他很想问一句是否在麒麟国,所有女子都是这样的。 虽然女皇的行为在他看来并不违和,可就是因为不违和,甚至是太过闪耀,所以将他这位男权皇帝比下去不少。 赫连缙甚至觉得,倘若此时此刻有女子在旁边,她们的目光一定会被曼殊全部吸引过去并且被她撩得神魂颠倒,而自己,将会是被彻底忽略的那一个。 真不明白顶着这么巨大的压力,他父皇是怎么在麒麟国待得下去的,唉,色令智昏啊! 两人暂时并驾齐驱,赫连缙把箭筒递给她。 曼殊接过,道了声谢,背在背上,又接了弓放在手中掂量,嗯,很轻,起码比起她常用的那把陨铁镀金弓来,差远了,应该是凉皇考虑到她这“弱女子”臂力不足而特意挑的。 原本昨天在皇宫御花园的时候,按照赫连缙的意思,就算不带皇家护卫也该让隐卫跟着来护驾的,毕竟是两国皇帝,不管哪一方出了意外都不好交代,结果曼殊直接来了一句,“护卫隐卫我看都不必了,碍事儿,你若是害怕,出了事儿只管躲在我身后,我保护你。” 曼殊敢对天发誓,她压根没有看不起凉皇的意思,而是十九年的女尊理念深入骨髓,打心眼里认为保护男人是她身为女人乃至女皇应尽的职责。 然后,赫连缙直接黑了脸。 不过,也只是黑了那一下脸,再没有其他过激反应,否则曼殊可真是百口莫辩了。 哎哎哎,习惯了女尊,突然到个女子娇软无用动不动就需要人保护的国家,怎么那么想指天骂娘呢? 深吸一口气,曼殊拉回思绪,把袖口束好以后,对着赫连缙道:“开始吧!” 一声令下,两人开始在官道上飞驰,之后遇到岔路,改走凹凸不平的小道。 刚好,够两匹马通过,不过这小道一点都不好走,小石子特别多,十分考验驭马技术。 曼殊是马背上长大的人,骑马上山下河跨栏飞火的事儿没少干,对她而言,半点压力都没有,赫连缙就不同了,纵使上过战场,他也是属于主帅级别的,就算骑马,下属也是哪儿平让他走哪儿,就算走过这样颠簸的小道,那也是极少数了,因此很快就落了下乘,被曼殊远远甩在身后。 等他好不容易追上去的时候,发现曼殊早就停了下来,手上的皮鞭漫不经心地悠悠甩着,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岔路口,一副悠然看戏的样子。 赫连缙心知有情况,特地放慢速度,把声响降到最小,走到曼殊身边,他们俩所站的地方因为有灌木丛遮挡,比较隐秘,位置也极佳,外面的人很难发现他们,他们却能轻易把外面的景象纳入眼底——前方岔路口俨然是一场刺杀戏码,被一群黑衣刺客围在中间的,正是易白,他显然是有些身手的,面对这么多人的攻势,应付起来也算游刃有余,夺了一个黑衣刺客的大刀左劈右砍,眨眼的功夫,便有四五个黑衣人亡于他刀下。 看到这里,赫连缙挑了挑眉,前几年认识易白的时候,他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病秧子,没想到几年过去,他病好了不说,还习得一手自保的好武艺,那出刀见血的招式可不是花拳绣腿,要论真的话,应该能与自己打个平手。 黑衣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喷溅而出的鲜血染红了就近的草木,空气中弥漫着残酷杀戮的血腥味,易白原本无尘的衣袍上也沾染了斑斑点点,他皱眉,大刀横扫,直接划破准备偷袭他的最后一个黑衣人脖子里的大动脉,还冒着热气的鲜血在空中划出一条诡异的弧度,尔后洒落地上,渗入泥土里。 眼看着最后一个黑衣人倒下,易白往前走了两步,刀尖在满是石子的路面上划出让人牙酸的声音,片刻后戛然而止,他已经停了下来,想来也是敏锐地发现了丛林深处还有一拨黑衣人。 易白屏息凝神,俨然做好了随时应战的准备。 “啧……有意思。”曼殊十分随意地撩起一绺发丝咬在唇上,动作说不出的撩拨人。 赫连缙莞尔,“怎么,女皇想救他?” 曼殊道:“正有此意。” 赫连缙提醒道:“你都不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就不怕救出事儿来?” 曼殊抖了抖手中的鞭子,勾唇浅笑,“他长得好看啊,如此貌美的人,在我这里是无罪的,哪怕他本身十恶不赦。” 赫连缙嘴角抽了抽。 曼殊道:“你且看着,这个人我要定了,带回去,做皇夫。” 说完,原本骑在马背上的她伸手勾起头上手臂粗的枝丫,借力一个空翻从树枝上绕一圈再落下来,稳稳当当地站在马背上,看着已经将易白围住的黑衣人,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朝那伙人吹了个无比响亮的口哨,等那伙人齐刷刷看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利落地从箭筒里取出三支箭搭好,一点点的时间都没耽搁,“咻”一声射出去。 快、准、狠! 三个黑衣人同时倒在地上,第一个被刺穿额头,第二个被刺穿眼珠子,第三个被刺穿喉咙。 其他人被刺激到了,“给我上!”一个娘们也敢来炫技,找死! 曼殊对着那头愕然看她的易白挑了挑眉,送个风流倜傥的笑容,手上不忘取箭对准飞奔而来的黑衣刺客。 一时间只听得到羽箭穿透树林的声音以及黑衣人被刺中倒地的“咚咚”声。 眨眼的功夫就死了五六个。 易白自保的招式不是花拳绣腿,曼殊百步穿杨的箭术更不是谁吹捧出来的,站在马背上也如立于平地,射出的羽箭沉稳有力,箭出必中。 还剩最后两个黑衣刺客,曼殊箭筒里已经没有箭了,赫连缙问她,“要不要支援?”说着,准备把自己的箭筒扔给她,却在解下箭筒抬头的瞬间愣住,因为曼殊已经折了两根树枝一上一下搭在弓上,树枝尖端被折过,虽然不整齐,但也绝不尖锐,而且树枝不可能比得上羽箭的威力。 然而—— 曼殊手一松,那两根细木枝就飞出去了,然后准确无误地刺中最后两个黑衣人的眼珠子,血流如注。 赫连缙满脸震惊,细木枝刺中眼睛不是什么稀事,但是,站在马背上,而且隔得这么远,这得需要多强的臂力才能达到如此效果? 不等他细想,曼殊已经跳下马背,朝着被她“救下”的“皇夫”易白身边走去。 望着那抹朝自己一步步走来的火红身影,易白握紧了手里的刀,双眸微眯。 赫连缙怕他真对曼殊动手,忙打马钻出丛林,“易白,这位是麒麟国女帝。” 易白面上划过一丝茫然。 麒麟国? 为何他从未听说过? 就在他沉思的这短短片刻时间,曼殊已经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然后走到他旁侧,趁他不备的时候快速将他手中的刀夺过来,吹了吹上面的血丝,又是一声“啧”,“杀人御敌这种事儿,怎么能让如此貌美的郎君来做呢?” 说完,把那砍刀往后一扔,拉过他的手看了一下掌心的薄茧,“这么漂亮的一双手,当娇养得青葱水嫩才是。” 易白头一回被女人这样“轻薄”,触电似的猛地缩回来,皱皱眉又后退两步,“姑娘请自重。” 姑娘? 曼殊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这样称呼,有些反应不过来,于是呆呆地愣了一下。 赫连缙好整以暇地坐在马背上看戏,一点也没有要掺和的意思。 易白拍了拍袍角,对于好洁成癖的他来说,完全没法忍受干净整洁的衣袍上沾染了血迹,可是赫连缙在此,他还不能马上走。 “草民参见皇上。”易白走过去,对着赫连缙行礼。 赫连缙嘴角噙着一抹笑,“易白,刚才可是女皇救了你,你就不打算谢谢她?” 易白想起刚才被她拉手那陌生又怪异的感觉,心中涌起一丝丝的抵触来,但她救了他,这是事实,虽然他原本不需要人救也能应付。 “易白多谢女皇陛下出手相救。”心里不愿,礼数却不能不周。 “你叫易白?” “嗯。” 曼殊目光亮了亮,名儿好听,声音更是撩拨得人心痒痒——突然好想就这么把他带回家啊,可惜看这反应,禁欲系的? 本由潇湘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番外三003 多宠宠就乖了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禁欲也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与耐心将他从高岭上摘下来。 知道他被她看得不自在,曼殊便自然而然地拉回了视线,脸上并无半点与外男交涉的娇羞与不适,那样的随性自然,就好像在此前常常“调戏”其他长得好看的男子。 这样的认知,让易白再一次止不住地皱了眉。 要说他有洁癖,那还真是丝毫不掺假的,从居住环境到吃食再到自身衣着,绝对不允许有一点点的不干净,这是外在洁癖,而精神洁癖更严重,这也就是他一直以来无法直面自己身世的原因。 他可以容忍自己出身卑微,小门小户也好,平民百姓泥腿子也罢,但他受不了卑贱。 卑微与卑贱,一字之差,云泥之别。 或许这世上的规则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可以把自己给不同的男人,而一个男人又可以娶不同的女人,但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他乐意见到的,他不喜欢母亲婚前失贞,不喜欢她另嫁他人,更不喜欢她在为人妻之后被她的第一个男人强要而有了他,就好比他不喜欢一个男人今天碰了这个女人,明天又去碰另一个,虽然那些女人都属于这个男人。 可有人告诉他,那是身为男人的“福利”。 易白想,与这个时代规则格格不入的想法大抵就是自己禁欲的原因,那些所谓的“福利”,他压根就不想要。 所以,在被一个疑似“放荡过头”的女人摸了手,易白觉得浑身都不自在,甚至很愤怒,可对方是帝王,他暂且还无可奈何,唯一能做的,就是站离她远一点,再远一点。 脑子里这么想,他也确实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这么做了,而且迅速地掏出雪白的帕子在被曼殊摸过的那只手上使劲擦,把手都给擦红了才肯罢休。 而那方质地不凡的帕子,被他像扔废弃物一样扔在地上,不用看他什么表情也能想象得到这里面包含着多少的嫌弃与厌恶。 倘若换了南凉这边的女子遭受此待遇,怕是早就委屈得眼泪汪汪或者直接哭得梨花带雨了。 曼殊却不这么认为。 她的反应,甚至出乎了赫连缙的意料。 因为,她关注的重点与寻常女人的思维不一样。 寻常姑娘面对这种事的第一反应是被对方狠狠嫌弃了,然后担心名声传出去不好听以及自尊心受挫的那种心理会慢慢作怪,让她们的情绪处于随时都有可能崩溃的边缘,这种时候只要再来一句稍微刺一点的话,准能摧垮她最后的矜持。 而曼殊,她只是在研究她家未来皇夫的洁癖到底有多少度。 弯腰,慢条斯理地把那方帕子捡起来,撩到鼻端轻嗅片刻,上面没有任何香薰,是干爽的味道,当然,他也没有从手上擦下什么污渍来,可见那双手有多干净。 据她所知,在男权之国,男子被越多的女子看中喜欢,他们的尊严越容易得到堆砌和满足,况且自己还是女帝,不管是容貌还是身份都比南凉一般女子高出太多,不小心摸了他的手,却换来他厌恶的反应,便足以说明,这个人的洁癖相当严重。 有洁癖?好事儿啊!在麒麟国,基本见不着这样“另类”的男子。在那里,男性大多被奴役,可比南凉女子的地位卑微多了,出类拔萃的男儿百里挑一,有时候一千个都不见得能挑出一个来,而这一类基本都是选入皇宫伺候女帝的。 不过,曼殊今年十九岁,还没大婚,后宫也没有皇夫公子之类的郎君。 大祭司说,等她过了二十岁生辰就得选皇夫了。 在来南凉之前,曼殊对自己的皇夫没有任何憧憬,因为按照历任女帝的惯例,司礼官会为她安排好一切,只需要在最后确认人选之前让她过过目就行了。 可是来了南凉以后,她突然改主意了。 曼殊不懂什么叫一见钟情,不过她在见到易白第一眼的时候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这个男人长得真好看,好看到让她冲动地想要私人收藏据为己有。 因为他好看,所以不管他品性有多恶劣抑或为人有多糟糕,她想,她应该都是愿意包容的。 直接把这帕子当做未来皇夫送的见面礼,曼殊大方地收下了,在对方错愕的眼神注视下回以一抹佻达的笑容。 易白有些脸黑。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女人,主动拉男子的手,被嫌弃了也不觉得羞耻,言行举止处处透着与时下礼教严重的不符。 赫连缙适时咳了两声,打破这僵局,“对了易白,你究竟得罪了什么人,他们又为何要刺杀你?” 易白摇头,“草民也不知。”他很少出府,偶尔出来,要么是去灵云观与化尘仙长喝茶下棋,要么是去悟道,他自认为没开罪过任何人,没想到竟会在无形中引来杀身之祸,实在防不胜防。 好在他这几年在陆家也没闲着,自保的功夫练了不少,否则就凭一个护卫都没有的他,早就死在刚才那两拨黑衣刺客手里了。 “要不要朕让人帮你查查?”赫连缙问。 易白还是摇头,“多谢皇上美意,既然是刺杀草民的,那想来都是私人恩怨,就不劳烦皇上出手了。” 有些私人恩怨,皇室的确是不方便插手的,否则只会越搅越乱。 易白显然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会出言拒绝。 赫连缙欣赏地看了他一眼,“那既然这样,你和我们一起下山吧,免得一会儿又有刺客追杀。” 这一点,易白倒是没反对,点点头,“谢皇上。” 他本来是去灵云观的,这还没到一半路就遭遇追杀,衣袍上沾染了血迹,实在不宜就这么去见化尘仙长,为今之计,唯有先回府,再让人去灵云观带信说明自己去不了的原因。 化尘仙长是高人,应当能理解他的难处。 易白骑来的马儿早就被刺客砍杀了,女帝倒是想带他一程,不过她觉得对这种心无杂念的人不能操之过急,得一步步来,索性自己没开口,递了个眼色给赫连缙。 赫连缙会意,对着易白道:“上马,朕载你回去。” 帝王嘴里说出来的,不论好坏都是圣旨,易白遵从地上了赫连缙那匹马,三人很快沿着小路回到官道上,没多久就到了京城。 陆修远听下人说易白回来的时候衣袍上沾了不少血,吓得脸色大变,第一时间去找他。 易白刚好沐浴更衣完,见到陆修远急吼吼冲过来,他淡笑,“我没事。” 陆修远眉头深皱,“阿白,到底怎么回事儿?” 易白也很茫然,“我不清楚,去灵云观的途中遇到了刺客,人数还不少,我自认没与南凉任何人结仇,就是不晓得对方的目的到底为何,好在……”原本想说麒麟女帝和康景帝路过搭了把手的,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那个女人,实在不像个女人,不提也罢。 “好在什么?” “好在我最终没受伤。”易白道,“否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兄长交代。” 陆修远满脸懊恼,“要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就该让隐卫跟着去保护你的。” 对此,易白倒是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提出要一个人去灵云观的人是他,最后险些遭了刺杀的人也是他。 “阿白,你真的没受伤吗?”陆修远想起家仆的描述,还是止不住地胆战心惊,阿白自保的功夫并不弱,而且阿白好洁成癖,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身上沾染一点点污渍的,而他今天身上有血,那就说明刺客人数众多,亦或者是他自己不敌,中了招流了血。 不管是哪一种,陆修远都心中有愧。 “没事。”易白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当时皇上和那位麒麟女帝刚好路过,帮了我一把。” 陆修远万分诧异,“皇上和麒麟女帝?” 曼殊一大早就离开了镜花水居,这件事他是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入宫去见康景帝,哪曾想这俩人去了城外? 想起麒麟女帝,易白脑海里总会浮现她把自己的手拉过去好一番端量然后跟他说这么漂亮的手应当精细保养的那一幕,一时有些心浮气躁。 陆修远察觉到他不对劲,忙问,“怎么了?” 易白回忆起陆修远之前跟他说的话,“镜花水居奉旨接待的那位客人,是麒麟女帝吗?” “嗯。”陆修远道:“没想到你们会阴差阳错在外面遇到,可见也算是缘分了。” 缘分? 易白一点也不想要这种蹩脚的“缘分”。 身为女子,没有一点女子该有的矜持,若当时只有他们两个人也还罢了,偏偏康景帝也在场,她还敢拉自己的手,不是轻浮是什么? “之前还想着哪天得空了与她手谈一局试试对方的棋力为兄长扳回一句,如今看来,不试也罢。”易白撂下一句话,转身进了屋,留下一脸茫然的陆修远。 他隐约猜到这里面有故事,不过阿白不愿意说,他就尊重他,不过问,想着等下回见到曼殊亲自问她对阿白做了什么就知道了。 不过这么一想,预感不太好啊,那个女人……哦不,那个披着女人外皮的男人,她可不存在女儿家所谓的矜持娇羞,该不会才第一次见面就“轻薄”他家阿白了吧? 陆修远越想脸越黑,阿白,人如其名,对于七情六欲,那就是一张白纸,曼殊还真狠得下心“辣手摧花”啊? 作为镜花水居的主人,陆修远想要见到麒麟女帝并非难事,况且曼殊压根不会在他面前摆什么帝王架子,见到他就跟见到铁哥们似的,一点都不女人,一点都不女帝。 “难得你会主动来找,说说吧,什么事?”曼殊在客栈后院的水榭里撒鱼食,头也不回地说。 陆修远道:“听阿白说了,那天在城外是女皇陛下和我国皇帝陛下出手相救,草民感激不尽。” “嗯?阿白?”曼殊转过身,怎么听起来有些耳熟? “就是之前草民和女皇陛下提起过的表弟,易白。” 曼殊怔然,南凉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要早知道易白是他表弟,那她何至于因为再见不到对方而苦恼得跑来后院喂鱼? “他真是你表弟啊?”曼殊放下装鱼食的捧盒,饶有兴致地盯着陆修远。 “是。” “啧……缘分。”曼殊感慨。 陆修远嘴角微抽,“女皇陛下那日救了阿白之后,没跟他说什么吧?” “没说什么啊!”曼殊仔细想了想,“我就是觉得他长得好看,忍不住摸了摸他的手。——对了陆修远,你平时是不是虐待他了,否则他的手为何保养得不够精细?”手背的手感倒是不错,就是掌心有一层薄茧,她倒不是嫌弃他不够精致,而是心疼他都做了些什么。 陆修远:“……” 难怪阿白提起女帝的时候是那副表情,被她盯上,还真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啊!这才第一次认识吧,直接就给护上短了,那要真成了……呸呸,阿白怎么可能跟她成。 “女皇陛下,这是男权之国。”陆修远只能这么提醒,“在这里,男儿当顶天立地,至于你说的那种成天不务正业只懂得窝在后宅保养的郎君,那是你们麒麟国的特产,南凉可有不起。” “这样啊!”曼殊也不懊恼,豪爽地笑了两下,又说:“可是我看中的人,舍不得他受一点点的苦呢,你说该怎么办?” 陆修远面皮有点抽,“女皇陛下若是看上阿白的话,那还真是……” “如何?” “道阻且长。”去江南的时候,一路上心慕阿白的姑娘不知凡几,何曾见过他对谁侧目,况且眼前这位又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阿白能动心才怪了。——虽然他很想有个能让阿白动心的姑娘出现,这样他就不会想着回道观了。 曼殊挑挑眉道:“道阻且长又如何,本帝会乘风破浪。”对于貌美的郎君嘛,就该用宠的,多宠宠就乖了。 若是易白亲耳听到她的心声,一准脸黑。 本由潇湘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番外三004 阿白讲法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经过上一次的刺杀,陆修远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让易白再独自出门了,一是为了他的安危着想,这二来嘛,防着女帝的魔爪。 麒麟国既然是女尊国,那么身为帝王,她就少不得与男权国的皇帝一样三宫六院,虽然用这个词可能有些不恰当,但陆修远相信,曼殊往后绝无可能只有一个皇夫,要知道她那金碧辉煌的后宫可不是建出来当摆设的。 作为一个泡在男尊女卑礼教中长大的男人,陆修远忍受不了一个女人同时坐拥那么多男人,阿白若跟他不是一家,那他指定不会管,可既然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弟弟,那就绝对不能坐视不理了,所以别说是让易白去灵云观,哪怕他想去买几本经,陆修远都一律让人给代劳了,阿白跟前,他也不弯弯绕,直接说不放心。 易白很无奈,“兄长这么关着我,我都快与世隔绝了。” 陆修远淡淡道:“本来阿白就没想过要沾染俗世,与世隔绝了那正好。”正好断了女帝的念想。 易白觉得陆修远很怪,一向劝他动情欲的人突然间改了口,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你别看着我。”陆修远又岂会猜不出他在想什么,“上次去灵云观那件事,我是真给你吓坏了,不想再来第二回,让你在家乖乖待着你就乖乖待着,老想着出去做什么?” 易白满额黑线,“我是个男人,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娘。” “你又想去灵云观了是吧?”陆修远站起身道:“那我陪你去。” 化尘仙长与易白是忘年交,他上次遇刺虽然让人带了信说明缘由,不过易白还是觉得不妥,想亲自走一趟,至于陆修远说的陪他去,易白压根就不在乎。 而被陆修远处处防备着的女帝曼殊,此刻正头疼。 她向来是个闲不住的,镜花水居那顶楼住着的确是舒坦,不过要让她乖乖待在里头喝茶赏花吟诗作赋,那绝对是不可能的,这不,一大早就换了身便服出来闲逛,没让皇骑护卫跟着,然后,顺手救下了一个险些被逼婚的姑娘,那姑娘走投无路,赖上她了。 曼殊性情豁达,心中有点什么想法,绝不会像普通女子那样藏着掖着,她喜欢长得貌美的郎君,这一点从来无可厚非,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可她好像没说过自己喜欢女人吧? 虽然这南凉的女子吧,娇软起来与麒麟国的男子有得一拼,可男女有别,那玩意儿,身后这个小美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有。 “哎我说……” 曼殊被跟得实在无可奈何,转过头,用策马的皮鞭挑起那姑娘的下巴,“小美人,再这么跟着我,一会儿要挨打的知道不?” 那姑娘眼圈红红,声音微弱,“奴婢……奴婢实在无家可归了,还望主人收留奴婢,奴婢愿意当牛做马伺候主人。” 见她要下跪,曼殊忙托住她,“快别!”女人怎么可以这样没地位,动不动给人下跪,实在不像话。 那姑娘面露喜色,“主人这是愿意收下奴婢了?” 曼殊正思忖着怎么应对,远远就瞧见陆修远骑着马过来,身后跟着一辆马车,不用想也知道是陆家的马车。 心念一转,曼殊往后退了几步,趁着那位姑娘不备,身手敏捷地朝着陆家马车飞奔而去,在陆修远都反应不过来的速度下钻了进去,顺便狠狠一脚踢在马屁股上。 马儿受了惊,飞快跑起来,很快就把那位姑娘甩在后面。 终于把包袱给摆脱,曼殊松了口气,转过身来,然后,脸上有那么一刻的僵硬。 因为马车里打坐的不是旁人,正是易白。 易白看着她,清澈如波的双眼漂亮得不像话。 那雷打不动的样子淡定到了极点,显然是深切地领悟到了“清心寡欲心无杂念”八个字的精髓,甚至比上次在城外遇到的时候更精进了。 若不是知道他乃陆修远的表弟,曼殊险些就以为自己见到了哪个寺庙的得道高僧,不过用僧人形容他似乎也不太贴切,毕竟头发还在呢,更何况许多地方不太像,一定要较真的话,他更像满身仙风道骨的道人。 从来不拘小节的曼殊此刻竟然觉得有点尴尬,忙解释,“我遇到点麻烦,借你的马车用一下。” 这大概是她有生以来头一回脸红。 易白微不可察地点点头,然后闭上眼睛,继续打坐。 打从曼殊进来到现在,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似乎连上次那小小的不愉快都给忘了,既无不适,也无厌恶。 越是这样,曼殊对他就越好,不都说男权国的男人大多重情色吗?为何他会与旁人不一样,重不重情色且不论,单看这通身的气派,就与陆修远有着莫大的区别。 这次见易白与上次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上次在山上,大抵是自己主动碰了他的缘故,他浑身都充斥着排斥的冷峻气息,好似一朵不可攀附的高岭花。 而这次,他的气息很温和,可是这种温和又与陆修远的温润不一样,看似没有任何戒备,实则比上次更难亲近。——倘若他介怀于上次的事,那证明他生气了,是个有情绪的人,有情绪就有弱点,好拿捏,可他这副做派,分明就没打算跟她“秋后算账”,不受她干扰,心如止水……这下难办了,她似乎亲手将他越推越远了。 陆家车夫的驭马技术那是没得说的,没多久就控制下来,此时已经出了城。 陆修远也追了上来,皱皱眉后对着马车里道:“女皇陛下,你这是玩的哪一出?” 曼殊想起先前那件事,颇为无奈,“被个女人缠上了。” 陆修远嘴角扯了扯,心道谁让你出去沾花惹草了?——还别说,曼殊的性格以及装扮,若是把曲线遮一遮,任何人见了都不会把她当成女人看,所以,能在男权国撩到女人是很正常的,不过在男权国的男人眼里,这种举动就有点违背礼教惊世骇俗了。 虽然陆修远自认为自己的接受能力已经足够强大,但还是在听到她被女人缠上这句话时忍不住咳了咳,那什么,女皇陛下,你风流倜傥处处留情可以理解,但是,能不能区分一下性别? 曼殊显然并不知道陆修远心中所想,她也不问他们要去哪里,反正她闲着无聊正愁没事儿做,刚好跟他们出去见识见识,于是没再说话,学着易白的样子盘腿打坐。 深呼吸,凝神静气。 这法子似乎有点用,刚才的浮躁没多久就全部退下去了。 没听到马车里传来声音,陆修远很想直接掀开看一眼这俩人在做什么,毕竟以曼殊的性子,不该这么安静才对,何况阿白是她盯上的人,怎么也得搭句话弄出点声响来才正常啊。 只是,他虽有心,却不能这么做,曼殊就算不是南凉人,她也是帝王级别的,在没得到允许的前提下自己这么做,那是以下犯上。 为了阿白,还是再忍忍吧。 一路去往灵云山的途中,曼殊发现了一件事,自己这一打坐,似乎变得越发耳聪“目明”了,外面的蝉鸣鸟叫声以及微风吹过草尖树梢的声音,她隔着帘子都能听到,更让她大为吃惊的是,她能听着声音就在脑海里想象出外面的各种景象来,偶尔睁开眼挑开帘看一眼,外面的实景与她脑子里勾勒出来的,竟然还有些相似。 她悄悄看了一眼对面的易白,对方仍旧在打坐,纹丝不动如一尊玉雕。 曼殊甩甩脑袋,觉得不可思议,自己本来是要把他从高岭上摘下来的,哪曾想却被他带入了无为之境,险些就把什么世俗情欲给扔到一边去了。 不行,这么下去太危险了。 “陆修远。”曼殊对着外面喊了一声。 “女皇陛下有何事?”陆修远放慢了马速。 “你的马借我骑一骑,你来坐马车,要去哪,我给你们开道。”曼殊说着,人已经挑帘出了马车。 陆修远有些不解地看着她,“发生什么事了?” 刚才那异的一幕,曼殊还真解释不来,轻嗤一句,“让你下来你就下来,哪那么多废话?” 马车里她是万万待不得了,再待下去,她保不齐一会儿就鬼使神差地跑到庵堂里削发为尼遁入空门。 开玩笑,她可是大杀四方一统麒麟的女帝,怎么能跑去当尼姑? 陆修远没再说话,很快跳下马背,曼殊走过去,一个漂亮的翻身骑上马继续往前走。 马车内,易白已经缓缓睁开眼睛。 陆修远在他对面曼殊坐过的那个位置上坐下,笑问:“你都跟她说了些什么,她怎么突然之间脸色变得那样古怪?” 易白面露茫然,“我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没说还能把那个女人给撵出去,这可有意思了。 马车最终停在灵云山脚,显然是要踩着宽大的石阶步行上去了。 曼殊抬目望了望那云遮雾绕的山顶,什么也看不清楚,跳下马后拍了拍手,问陆修远,“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陆修远道:“这上面是个道观,阿白应邀而来,我陪他。” “道……道观?”曼殊目瞪口呆,“那易白他……” “修道之人。”陆修远莞尔,那笑容里面含着几分幸灾乐祸。 “胡扯,朕未来的皇夫怎么可能是道家人?”曼殊还是觉得不可置信,先前在马车上还只是猜测,没想到直接就给猜中了啊?她怎么那么悲催呢?头一个看中的男人就是个“异类”。 陆修远挑眉道:“道阻且长啊,女皇陛下仍需努力。” 修道之人,努力个屁! 曼殊很想来句糙话,但是即将出口的时候看到易白下了马车,又给咽回去了,烦闷地挠挠脑袋,怎么偏生看中了他呢? 难怪刚才在马车上的时候自己险些就被他给带进去了,如今看来,这厮道行还不浅啊! 陆修远脸上的幸灾乐祸更明显了。 曼殊瞪他一眼,咬牙切齿,“怎么不早说?” 陆修远回了一个眼神——你也没问啊! 曼殊咬咬唇,好好好,修道就修道,谁让小白是她看中的皇夫呢,只要入了她的眼,别说修道,就算他在佛祖面前修行,她也会想法子把他给扒拉到自己被窝里去。 对于女帝的豪情壮志,陆修远不以为然,他坚信阿白不会为之所动。 于是,各怀心思的几人踩着石阶往山上去。 来之前已经让人知会了灵云观,所以化尘仙长早就给易白铺设了讲法的坐席。 几人入观的时候,灵云观的弟子们早就在太上老君殿前的广场上盘腿静坐,易白简单地与化尘仙长打了个招呼就入座,陆修远和曼殊是客,道观自然不会怠慢了他们,化尘仙长的意思是把他们带到客房休息,曼殊却说想跟弟子们一起听易白讲法。 然后就有弟子给他们俩另外设了席子。 曼殊盘腿坐下,望向高台上的易白。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听人讲道法,对于“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些东西,曼殊从来都领悟不了,但是听着上面神情肃穆的易白那么一说,她觉得自己被鲜血浸染的双手以及心灵都得到了由内而外的洗涤净化。 “陆修远,你听懂没?”曼殊悄悄问。 陆修远将手凑到唇边掩饰性地咳了一下,小声说,“我刚才走神了。”阿白讲的法明显得到了灵云观所有弟子乃至化尘仙长的认同和赞誉,对他们的启发也颇为大,但陆修远不能听,他怕自己一听就给彻底听进去了,要知道,家里还有个没养成的娇妻等着他呢! 虽然道法三千,与佛家的六根清净不同,不过从阿白嘴里出来的,那就另说了,毕竟阿白本身就是个摒弃七情六欲的人,他讲的法,最好是少听,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曼殊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能走神呢?” 陆修远索性来了句,“因为我与道法无缘,听不懂。” 曼殊嘴角微抽,“你这么一说,好像我跟道法挺有缘似的。”因为她听懂了一半,心境上的那种改观,简直难以言表。 本由潇湘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番外三005 不必送,我走了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易白早慧,当年才被易卓明送入道观的时候就被他师父玉清真人一眼从众多新晋弟子里面相中单独教授,为他日后成为国师奠定了扎实的基础。 却也因为入观太早的原因,他几乎隔绝了外面的世俗情欲,修了个佛家的六根清净。 “我不信他六根清净。”曼殊朝着台上还在讲法的易白望去,语气中满是笃定,“他有欲望,是求生欲。” 真六根清净的人,那天在城外就不可能大开杀戒,而他眉头都不皱一下就杀了那么多人,说明面对生死威胁的时候,他是很想要活下来的,人之所以没办法了断生死,是因为心中还有执念,或为亲情,或是为了某个人某件事甚至是某句承诺。“他刚刚说,大道三千,取其一而从之,那么,我弃后宫三千唯他一人又何妨?” 陆修远愕然地看着她,显然没法相信这种话竟然能从女尊国的帝王嘴里说出来,要知道麒麟国的女帝哪一位不是后宫充盈子息繁衍,曼殊前后才见过阿白几次而已,她连阿白是什么样的人都不了解就敢说这种话,未免太过轻浮。 曼殊从陆修远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陆修远,你告诉我,是不是佛家和道家都需要他们的弟子断情绝爱?” 陆修远略忖片刻,“或许吧!”否则为何一定要他们远尘俗,戒贪欲,守清静。 曼殊不屑地冷嗤一句,“不管是佛还是道,佛祖和太上老君绝无可能收一个在感情方面残缺不全的弟子入门,连爱都不懂,又如何领悟道法自然?顺应世间万事万物的自然规律,难道不是他们道家人的理念?所谓的‘得道成仙’,难道不是在历经世间疾苦男女情爱之后的大彻大悟?所谓佛,所谓道,都应大爱,而大爱的前提是小爱,不曾小爱过,他如何让大爱升华,让他整个人的灵魂得到净化?” 陆修远彻底呆住了。 他怎么都没想到,曼殊会在短短半个时辰之内就领悟了这么多东西。 而比陆修远震撼的,是高台上论法的易白,他本就耳聪目明,曼殊的声音虽小,还是让他尽数听了去,于是论法的速度越来越慢,因为更多的注意力放到了曼殊身上,一心二用。 不过好在下面的弟子们都没发现什么端倪。 论法结束后,化尘仙长有意留易白,被易白婉拒了,他走过来,站在曼殊跟前,定定地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干……干什么?”曼殊被易白这个阵势惊到,往后退了两步。 “陛下刚才所言,让易白受教了。”他一揖,眉眼间越发的舒朗淡然。 “我说的话,你都听到啦?”曼殊难以相信,明明隔得那么远,他是怎么听到的? 易白点点头。 “那你可听到我说愿弃后宫三千唯你一人?” 易白别开头去,曼殊见他耳朵尖上染了一抹绯色,她大喜,激动地抓着他的胳膊,“你听到了对不对?” 他无奈:“易白是戒贪欲之人,又岂会沾染情色。” “可是你破戒了呀!”曼殊轻哼,“那天我亲眼看到你杀了好多人,你们不是有‘不得杀生屠害’的戒律吗?你已经破了一戒,便再破一戒又如何?” 易白望天,“我自知杀孽深重,愿受清规惩处。” 曼殊想了一下,说,“你杀了那么多人,若严格按照清规处置,是要被处死的,你不怕?” 陆修远吓得脸色都变了,“阿白,真有这么严重?” 易白点点头,“诚如陛下所言,一旦按照清规处置,我会被处死。” “那不行!”陆修远拖着他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你并非灵云观的人,凭什么要遵守他们的戒律清规。” 再说了,什么破规矩,遭遇刺杀自保要被处置?难道刀架脖子上,还得陪着笑脸让刺客随便杀? 曼殊追上来,对着易白挑挑眉,“你这种,属于火居道士或者祭酒道士,反正都是没了却世间俗物的,佛家有花和尚,那你就是花道士。” 易白偏头望着曼殊,“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不会,我可以学啊!”曼殊脸上浮现一抹痞笑,“你刚才讲法的时候,我趁机翻了翻,现补的知识。” 易白了然,随即陷入沉默,显然是被曼殊这一点即通的本事震撼到了。 “阿白,我不准你再沉迷道法了。”将易白拽出大门外,陆修远严肃地道:“你看看,几天前才跟我保证得好好的,今天若非我跟着来,还不知道你深受荼毒,这往后可怎么得了。” 易白正欲开口,就被陆修远再一次堵住,“你别跟我提什么遵师令,早在你离开道观入宫任国师的时候,那些东西就跟你没关系了。” 曼殊瞠目结舌,“国师?” 反正曼殊也不清楚易白和北燕的纠葛,便没避讳,“阿白的确当过国师。” “难怪。”曼殊眯了眯眼,对易白的兴趣更上一层楼。 她就说怎么会有人的气质如此特殊,原来是蹲过高位的人,还是个十分特殊的高位。 看来她眼光还是不错的,头一个看中的男人就这么与众不同。 感受到她丝毫不收敛的炙热目光,易白特地走到陆修远右边,借着陆修远的身体挡住曼殊的视线。 陆修远无奈看了看曼殊,“陛下,咱们下山吧!” 曼殊点点头,跟着两兄弟下了山。 怕一会回去再被那个女人缠上,曼殊选择躲在马车里,让陆修远去骑马。 然后,马车里依旧是曼殊和易白两人,只不过这次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易白温和背后的疏离似乎淡去不少,看她就像看一个难寻的知己,曼殊想,大概跟自己刚才在道观说的那些话有关。 至于他把她当成什么,只要不继续冷漠她,他高兴当成什么就当成什么。 马车启程好久两人都没有说话,曼殊莫名觉得有点尴尬,清清嗓子道:“那个……我过两天要回国了,你有没有兴趣到麒麟国玩玩?” 易白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摇头。 曼殊又问:“你会娶妻生子吗?” 易白垂下眼睑,还是摇头。 “还是说,未来的某天,你会再次回到道观,亦或者你改行遁入空门去赎清自己平生所造的杀孽?” 这一次,易白很明显地犹豫了,许久没给她回应。 “那你喜欢我吗?”曼殊最后一问。 易白眼皮跳了一下,“若是没记错,草民与陛下只见过两面而已。” “是吗?”曼殊仔细想了想,还真是,可是她却觉得他们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 就好像……在哪见过。 “你不喜欢我,那我走啦!”或许真的是受到了道法的影响,曼殊的心境以及脑子里的东西都产生了很大的变化。 显然,易白也发现了,她这句要走绝非是欲擒故纵,更不是玩笑话。 她是真的要离开了。 身为曾经的天选国师,他的预感一向很准,他总觉得曼殊这次回国会发生一些让人想不到的事情,可这些事情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索性连挽留的话也没说,不想让她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 曼殊果然说到做到,回城以后去皇宫与赫连缙交代了一番,又把赫连缙要给他爹娘要带的话记下来,跟着就准备回国了。 “陆修远,你上次不是说易白棋力高超吗?能否让他来跟我手谈一局?”走前几个时辰,曼殊让人把陆修远给请来。 这种要求不算过分,陆修远没说什么,很快就亲自把易白给带来了镜花水居,并且让人把一切都准备好。 易白今天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袍子,一如既往地干净整洁,往那一坐,整个人的气质就出来了。 曼殊拉回视线,问他,“你要白子还是黑子?” “均可。”易白道。 曼殊把自己面前装了黑子的棋盒换给他,“开始吧!” 易白执起黑子开始下,神情专注而认真。 陆修远站在一旁,观棋不语,不过心里默默记下了两个人的棋路。 要知道,围棋包含着太多的乾坤和智慧,也包含着“道”,像阿白这种领悟颇深的人,他在围棋上是有一定造诣的,而女帝的棋力,陆修远亲自见识过了,同样不俗。 这俩人摆出来局,足够围棋爱好者研究好一阵子的了,若是局势扣人心弦,说不准还能成为传世经典。 所以,观察了一会儿,他就让人去外面竖大棋盘,把顶楼棋盘上的局势呈现在大门外的墙上。 这个时代的围棋是很受文人雅客欢迎的,因此没多久就引来了一大批看客,得知下棋的是麒麟女帝和陆家那位表少爷,看客们的兴致就更高了,早听闻陆家这位姓白的表少爷棋力非凡,一直没机会看到,没想到他竟然能与麒麟女帝对上,今天这盘棋,想来万分精彩。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短短半个时辰,外面的看客就把镜花水居前的街道站得满满当当,棋局上每走一步,文人雅客们就蹙眉沉思下棋的人用意在哪。 而此时的顶楼上,曼殊迟迟不落子,她沉思了半天,看着易白,“既然都对上了,赢家要没个彩头怎么成,我看不如这样,我要是赢了,你就挽留我,我要是输了,马上就走,并且,我再送你一样东西。” 易白从来没把棋局与彩头挂过钩,在他看来,围棋一旦与那些东西扯上关系,就俗了,失去它原本的意义,不过看在她要走了的份上,他便没多说什么,顺着她的心意点点头,“你高兴就好。” 曼殊收回思绪继续下。 而外面的看客们慢慢炸了起来,因为女帝的棋风一下子全变了,变攻为守不说,还大有退让的意思,这要是再下下去,非输不可。 也有人猜测女帝或许是换种棋路养精蓄锐等反攻。 事实也证明,她釜底抽薪反击得很成功,只不过在最关键的一子时故意下错,满盘皆输,引得外头多少人扼腕叹息。 陆修远深皱眉头。 “陛下,你输了。”易白坐直身子。 “陆修远你出去,我有话跟他说。”曼殊看着易白的眼睛,却是在命令一直观棋的陆修远。 陆修远负手走了出去,顺手关上门。 “我认输。”曼殊站起身,“按照规定,我一会儿就走,但是走之前,我想送你一样东西。” 易白就没指望过要她什么,“其实……” 话还没说完,僵住了。 因为曼殊已经走了过来,脚尖一踮将唇贴上了他的,蜻蜓点水过后就离开,十分大方地说:“麒麟女帝的初吻,送给你啦!” 在易白的蹙眉凝视下,她摆摆手,“不必送,我走了。” 本由潇湘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番外三006 救赎他,度化她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一直到曼殊走远甚至离开,易白都不曾走出房门。 陆修远放心不下,急急忙忙冲进来,就看到他耳尖有些红,脸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古怪,眉头皱得死死的。 “阿白,发生什么事了?”陆修远急得不行,自打把阿白接回来,何曾见过他这副模样,简直急死人了。 “没事。”易白抬手,指腹无意识地剐蹭过被曼殊吻过的地方,随后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又狠狠地抹了一下,像是要把上面的什么东西给彻底擦去。 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没事才怪了,陆修远缓缓神,说道:“女帝已经走了。” “嗯。”易白简单回答了一声便再没有多余的反应。 “阿白,你是不是受她影响了?”陆修远问。 “怎么可能,兄长多虑了。”易白弯下身,慢条斯理地把棋子收起来。 “你知道吗?很多年前,我头一回出海,险些遇到海难,是女帝让她的人救了我,就因为这件事,我欠了她一个天大的人情,曾许诺过,只要她有求,我必应。” 易白眸光微动。 “可是她来了南凉这么些天,一直都没有对我提出来,我还以为她已经忘了的,直到刚才她要走的时候,在门外对我说了一句话。” “她……说了什么?”易白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了某种可能——女帝保不齐会以此来要求陆修远,而这个要求,会与他有关。 “她说……” 易白收棋的动作顿了顿。 “她说假如有一天你想去麒麟国,让我亲自带你去。” 易白松了一口气,很明显要让女帝失望了,他不想去,也不会去。 “我来吧!”看着他几次出错的样子,陆修远走过来,从他手中接过棋盒。 易白顺势在一旁坐下,随手翻看了一下小几上曼殊留下来的几本,全是关于道教修行的。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对这种感兴趣,不过看看她在旁边写的批注以及个人见解,这些绝对不是拿来做做样子的,卷上的部分见解甚至透露出她对于道法浓厚的兴趣。 陆修远走过来,很随意地翻了翻那些,“她还说,总有一天,她会再来南凉的。” 易白没说话,他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个异星盘——阴阳对调。 起初的时候,他压根没联系到曼殊身上,直到陆修远告诉他,麒麟国是女尊国,易白才反应过来。 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位麒麟女帝便是星盘上显示与自己有宿命纠葛的人,所以他想方设法避开她,那天她突然钻进他的马车,原本他该惊讶的,可还是维持住了镇定,他要做到心如止水才能阻止这场孽缘的开始。 她说他心不静,做不了修行之人,她说他有欲望,所以能手刃那么多鲜活的生命,她还说……不懂爱的人感情残缺,没法真正入道,更领略不了何为大爱。 易白一遍一遍地翻着经上她的注释,从道观回来到今天,不过是短短数日的时间,她竟然领悟了连他都领悟不了的很多东西。 越往后,易白脸上的震撼就更深一层。 直到最后一本,最后一页,她写了一排字:我本欲赘你入魔,却被你度化成仙。 易白猛然惊醒。 阴阳对调,阴阳对调…… 错了,全错了,阴阳对调不是指女尊与男权的冲突,而是她来过,短暂地爱过,将爱升华,以非凡的领悟能力将道法精髓融会贯通,大彻大悟,占了原本该属于他的角色,而他成了那个局外人。 难怪她离开得潇洒,难怪那一吻过后再无留恋。 自小入观的他是师父眼中最得意的关门弟子,是同辈师兄们钦佩羡慕的小师弟,就连易白自己都觉得,他在道法上有着一定的高度,非常人能及,至少半数人对于他的境界都会仰望。 然而曼殊的到来却告诉了他,一直以来他都把自己禁锢在“戒贪欲,守清静”这个空间内走不出去,他误会了何为抛却红尘,他以为那是断情绝爱,断绝一切与风花雪月有关的东西便能得道。 又岂知,少了阴阳道不全。 “兄长,我明白了!”合上页,易白眼中一片清明,之前的迷惘全都退去,就连眉心都流露出大彻大悟过后的朗然。 “明白什么?”陆修远也在看曼殊写的批注,不过对他来说,那上面写的简直就是天。 易白微微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我去找她,现在就去。” 陆修远完全不懂这些人为什么能在短短时间内看透那么多的东西,但对于阿白的选择,他向来是不会质疑的,“你现在去,兴许还能追上她。” 易白冲出镜花水居,找了匹快马骑上,朝着曼殊离开的方向追去。 知道她们会去渡口换走水路,他一再地加速,等到了渡口边才知道麒麟国的人早就离开了。 易白很快联系了陆家的私船,比起那载着数十皇骑护卫和战马的大船,陆家改良过的私船自然更快。 他用两个时辰追上那艘船,皇骑护卫统领却告诉他,“女皇陛下压根就没来。” 易白觉得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皇骑护卫统领道:“陛下已经写了圣旨让我带回去让大祭司监国,至于陛下……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易白捏紧手指,“除此之外,她什么都没跟你们说吗?” “没了。” 易白只好回到自己的船上,原路返回。 适逢天降大雨,他淋了个全身湿透回到陆家。 陆修远问他:“没追上?” 易白抹去脸上的雨水,“她没跟着皇骑护卫回麒麟国,但是我找不到她。” 陆修远给他烹煮了一杯驱寒的姜茶,“没走,说明她舍不得你,放心吧,总有一天她会主动来找你的。” 易白很清楚,如果她是以前的曼殊,那或许真的只是在跟他开玩笑捉迷藏,过不了多久,她就能自己出现,可她是“大彻大悟”过后的曼殊,那就难说了。 前者会故意躲着他,让他找不到而最终自己出现,而后者,压根就没想要躲,可偏偏,他就是找不到,她也不可能突然出现。 之后,易白找了很多地方,道观,寺庙,但凡是她有可能去的地方,他都找遍了,然而就是没有她的任何音讯。 曼殊就好像突然不存在了一样。 易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坚持,他甚至连见到她的第一句话要说什么都不知道,可他心中就是有一个信念,找到她。 至于找到以后的事,那就找到了再说。 这一找,就是三年。 三年期间,他也曾央着陆修远带他去过麒麟国,在那里,他见识了真正的女权之国,见到了很多不可思议的风物,也见到了南凉的太上皇、骆岚以及他们可爱的女儿,却唯独,他没有见到她。 皇宫里帝座空寂,无人垂怜。 她竟是离开了这么久不曾回来。 有人说,女帝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易白不信,因为他是一路观察着星象过来的,属于她的那颗星只是有些晦暗,并未陨落,所以她还活着,只是去了一个他找不到的地方而已。 易白想过很多种再见到她的场景,却唯独没想到重逢时,他们重演了三年前的那一幕,只不过,角色对调了。 她以居士的身份出现在灵云观给弟子们讲法,而坐在下面听法的人里面,就有易白。 他抬目望着她,不愧是灵魂被洗涤过的人,由内而外的气质都不一样了,那样的神圣高洁,不可亵渎。 讲法结束后,易白在水榭外拦住她。 “施主。”她将拂尘搭在手臂上,神情说不出的淡然。 “曼殊!”这是他头一回直呼其名。 易白有些恼,一手撑在柱子上将她圈住,气息逼近,是质问的语气,“为什么躲我三年?” “躲?”曼殊愕然抬头,“你为何觉得我是在躲你?” “你若不是躲,我就不可能找不到。” 这三年,他就像疯了一样到处找,但凡是能想到的地方,全都访了个遍,然而没有就是没有。 原本还觉得她是自然而然走的,可是后来他想不怀疑她躲着他都不行。 曼殊沉默了一下,“那么你找我的目的是……?” 易白眼中黑沉沉的,“惹了我,你想一走了之?恐怕没那么便宜的事。” 说完,拽着她就往外面走。 “哎!”曼殊用力挣脱他,“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这是道观,你与我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易白冷笑,“反正你就是个花道姑,怕什么?” 曼殊:“……”她招谁惹谁了? 易白见她转身要走,忙再一次拉住她。 曼殊皱皱眉,“放手!” 易白俊脸逼近她,“你倒是‘成仙’了走得潇洒,我却还在魔道里苦苦挣扎,曼殊,这世上没有你这么绝情的女人。” 她沉默,当年那真不叫欲擒故纵,而是被易白给“洗脑”过后看透了太多的东西,突然就迷恋上了道法。 按照易白的说法,她这是将他从神坛上拉下来,自己坐上去了。 救赎了他,度化了她。 本由潇湘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番外三007 一起破戒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跟我走。”易白抓着曼殊的胳膊不放。 曼殊没反抗,跟着他下了山。 坐上马车以后,她安静至极,一句话也不说。 易白皱皱眉,“曼殊。” 她淡淡“嗯”了一声。 “你是不是打算就这样一直躲着我避而不见了?”易白怒得不行,他找了整整三年,她却在道观内出现,重现他们的当年。 这叫什么,报复? “我爱过你。”曼殊突然打断他的话,声音说不出的平静,“一开始,是男女私情,后来,我发现我爱你就像爱我的子民一样,你们都是我爱和我要保护的人,这就够了。” 知道易白是道家人之前,她总想着将他带回去做皇夫,后来跟着他去道观听了论法,回来以后她突然领悟了很多东西,所有以前在意的不在意的,好像都集中到了某个平衡点上,不会上也不会下,一视同仁。 易白紧紧咬着腮帮子,好好好,这个女人好得很,将他从清净之地拽下来堕入红尘,她却一个转身走得干脆。 对面易白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她生撕了的表情,曼殊不是没注意到,可就算注意到了,又如何呢? 这三年,她并非完完全全地与世隔绝,其间与麒麟国的大祭司通过信,大祭司说她道缘未尽,缘尽之日方可回国。 曼殊还觉得好笑,为何别人是尘缘,她却是道缘。 大祭司还说,谁度化了她,谁就能将她再拉出来。 三年过去,曾经度化她的人来了,她却不想出去。 不是她矫情,而是他们两个死循环,她出去,他就得入道,她要是把他拉入红尘,入道的就是她。 这还是她从化尘仙长那儿抽签算来的,除非有一天,他们两个能磨合到同一个点上,否则没可能在一起。 怎么磨合,曼殊不知道,要怎样才算磨合到同一个点上,曼殊也不知道,所以她清修了三年,如今三年过去,她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她该回国了。 易白直接带着她来到陆家。 陆修远一开始没认出作道姑打扮的曼殊,等认出来时,吓了一大跳,“女……女皇陛下?” “阿白,你在哪里找到她的?”陆修远把易白拉到一旁,小声问。 易白气还没消,冷着脸道:“从哪找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从今天开始,我要把她锁到暗室里去。”让她再躲,让她再逃! 陆修远倒吸了一口冷气,“阿白,你没事儿吧?” 易白当然没事,不仅没事,还很快就找来绳索将曼殊给五花大绑。 “喂!”反应过来对方要做什么的时候,曼殊急了,“你做什么?” “三年你都藏了,我便再藏你三年又如何?”易白拉着绳子一头,要将她拖入地下暗室里。 曼殊死命挣扎,“我已经打算好要回国的,你不能囚禁我。” 直觉上,易白疯了,以前那个淡漠不近人情的高冷谪仙一去不复返,现在这位,就是只被激怒的豹子,随时都有可能跳起来将她活活咬死。 “什么时候你不跑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这地下暗室是给隐卫们训练的地方,易白将她关在大铁笼子里面,就在外头站着,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曼殊黑脸,“你有毛病吧?” 她又不是他的仆人,更不是犯人,他这么关着她,是几个意思? 最重要的是,他是不是忘了她是麒麟女帝,就绑在身上的这点绳索,以为真能困得住她?她想走,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只是不明白他这个态度。 不过有一点是能肯定的,她当年走的时候,一定扰乱了他的心,否则他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只不过这个“乱”法,真的有点乱,他不是动心,而是将她很入了骨髓?他在怪她阻了他的清修所以非要亲手将她捉回来关在笼子里才觉得痛快? 好吧,要真是这样的话,那似乎有点麻烦了。 “你就没有其他什么要说的?”见她低着脑袋沉思,他问。 “你让我说什么?”曼殊觉得莫名其妙,那些年她在他面前耍流氓的时候,什么混蛋话没说过,反正以她的性子就是这样的,女尊理念根深蒂固,要让她学矜持,学娇羞内敛,除非让她再在男权之国待上十九年……也不一定就能让她改变根骨里的东西。 说什么? 易白也不知道自己想听什么,他只是很生气,她既然不想负责,当年就不该在离开的时候吻他,然后一躲躲了这么多年。 曼殊看着他,忽然想起了她母皇后宫的某位男妃,一个傲娇的主儿,心里明明就是那么想的,嘴上却死不承认,有的时候,明明很想要某样东西或者想听某句话,他就是不直说,非要转几十个弯,然后还要为她母皇的“愚钝不开窍”自个坐在一旁生闷气。 易白这样子,好像就是在生闷气的,是吧是吧? “那个……咳……”曼殊清清嗓子,“你是不是想让我负责?” 昏暗中,易白根根分明的睫毛颤动了一下,面上却什么表情都没有。 “可我已经入道了。”曼殊为自己辩解,“我怎么可能……” “闭嘴!” 曼殊:“……”不说话的时候问她是不是没有别的要说了,这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来,还让她闭嘴——傲娇男人真难哄。 让她负责还不简单么,她好像也不是什么负心……女吧? 现在的问题是,她一旦让三年前的感情死灰复燃,他就会再次入道。 倒是有个法子能破了化尘仙长所说的死循环,就是……有点冒险。 不管了,只要能破局,冒点险就冒点险,大不了,她再躲一次就是。 “易白,你能不能先把我放了?”被关在铁笼子里确实难受。 他不为所动,目不斜视地盯着她,黑沉的眼睛透着冷意。 曼殊又不是娇滴滴的女子,平时她也喜欢用这种眼神瞪人,又岂会怕了他? 他不亲自为她松绑,那她只好自己来了,被反剪的两只手轻轻松松就把他打成死结的绳子给解开,顺手捡起地上的一根小铁丝,眨眼的工夫就把铁笼子的锁也打开站到了他面前。 “你!”易白显然被惊到。 既然要破戒,那就破到底。 曼殊挑眉望着他,唇边浮现一抹久违的痞笑,小样,就这能耐还想制服她? 易白脸色难看,三年不见,她果然是涨能耐了,哦不,或者说,这是她原来就有的本事,只不过是他不了解她,所以不知道这些东西在她眼里压根就不够看的。 趁着他晃神,曼殊快速从他袖子里将他会随身携带的银针拿出来,麻溜地扎了他的软麻穴。 曼殊功夫很高,远在易白之上,反应能力以及出手的速度更是惊人,所以易白毫不意外地着了道,身子一软朝后倒去,但是没昏迷。 曼殊蹲下身望着他,不得不说,这张脸不管看多少回,不管从哪个角度看,绝对都是零瑕疵,完美得不像话。 “三年前我初见你的时候,你破了杀戒,今天,我来帮你破色戒。”她一面说,一面脱下自己的衣服。 易白脸上精彩纷呈,一开始是愤怒她暗算自己,后来看到了某些画面,一张俊脸红得开水烫过似的,猛地闭上眼睛,“你穿上衣服,不准胡来。” 都到这一步了,别胡来? 曼殊充耳不闻,手指轻轻剥开他干净的衣袍。 易白倒吸了一口冷气,却是不敢睁眼,咬牙切齿,“曼殊!” “是不是破了色戒,你就永远无法回去了?” 她说完,坐了上去。 易白简直要崩溃了,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低哑,“你下去!” 曼殊疼得呜咽一声,等捱过那一时才终于有力气说话,她俯下身,凑近他,“如果你答应我不再守什么该死的清规戒律,我就对你负责。” 易白额头上全是汗,睁开眼睛,阴沉沉地刺在她脸上。 可那俊脸,红得厉害。 他越不说话,曼殊动作就越放肆,非得要借今天的事让他彻底绝了再回道观的想法。 易白咬紧牙关,此时此刻,他的确是很想弄死她——她竟然用女尊的方式这么对他! 可是他动弹不了,只能亲眼看着她为所欲为。 曼殊有点想笑,虽然是她的第一次,不过之前在麒麟国,就有嬷嬷教过了,在麒麟国,本来就是这样的。 他那要吃人的眼神,怎么看起来像是在怪她跑上面去了呢? 本由潇湘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番外三008 吃干抹净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暗室里光线不好,但那轻微的喘息声以及身体不可思议的本能反应却骗不了人,易白几乎咬碎一口银牙,若是有可能,他要直接手撕了这个女人让她没机会活着走出去。 他的本能反应,曼殊是最“深”有体会的,于是嘴巴里不可抑制地发出了某种旖旎到极致的声音,听得易白从耳朵尖红到脖子里。 “我再说一遍,下去!” 近乎命令的语气。 曼殊充耳不闻,动作倒是收敛了些,不过,这是她人生中头一回体会到什么叫“快活”,况且又是和这样赏心悦目的男人一起,没到巅峰,怎么可能停下来? 想到这里,曼殊伸手摸摸他的脸,“乖,不会弄疼你的。” 易白脸上的潮红急速退去,整个儿黑了。 曼殊没数过那“巅峰”巅了多少次,反正等云雨初歇的时候,自诩体力倍儿棒的她哪哪都酸哪哪都软,好想一头倒下去就睡。 可是,旁边某人的软麻穴好像快失效了,正准备掐死她。 曼殊又岂会让他得逞,穿好衣服以后撑着坐起来,挪到他旁边,毫不犹豫地低下头捧着他的脸再送一吻,并且狠狠地咬了一口,将他温热的唇给咬破,尝到血腥味儿以后站起身就走,丝毫都不拖泥带水的——要是再不走,一旦让某人恢复了精神,她就得被撕得渣都不剩——哎呀,说好了磨合到同一个点上就在一起的,这都磨合不知多少回了,回回在同一个点上,他怎么还想杀了她?化尘老混蛋扯谎骗人——不管了,先溜为妙。 曼殊既然选择在今日现身灵云观,自然是早就和麒麟国那边打过招呼了,麒麟国的船会来接她。 于是从陆家马厩里挑了匹脚程不错的上等马直接朝着渡口飞奔而去,利索地上了船,第一时间去净房沐浴,把自己里里外外洗了个清爽干净。 而被吃干抹净的某人,走出暗室的时候,不仅脸色不对劲,就连周身的气息都不对劲,他不给陆修远任何询问的机会,同样第一时间去了净房,一泡就是一个多时辰,几乎快把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给洗破皮才肯放过自己。 在他沐浴期间,陆修远去了一趟暗室。 他是过来人,对于暗室里飘着那种特殊的气味,一闻就懂。然后,整个人都有些懵——女帝这是强了阿白? 这女人,可真够简单粗暴的。 马上让人把暗室给打扫了,陆修远再出来时,易白已经沐浴完,黑沉着脸坐在房间内。 “阿白……”陆修远小心翼翼。 “兄长,我要去麒麟国。” 易白道,声音里说不出的愤怒。 “前两年你不是刚去过?” “那不同,上次只是单纯地找她,这回,找到我就掐死她!” 怎么一副气势汹汹的态度? 好吧,对于一个从小在男权国长大而且被灌输了禁欲思想的男人来说,被强这种事,简直是人生一大污点,尊严都被踩扁了。 陆修远相信,这种时候谁要是忤逆阿白一句,他一准杀了那个人。 所以,没敢惹他不痛快,“好,我这就让人去安排。” 抱着掐死曼殊的信念,易白启程,踏上去往麒麟国的路。 曼殊一直以为易白不会追来的,因为他一来就证实了他们之间发生过关系,对于易白这种死要面子的男人来说,守口如瓶当没发生过按兵不动什么的难道不才是正确反应吗? 那么,远远跟在她们船后面的那艘船上的人咋回事? 曼殊可没忘记自己某天坐在房间吃水果的时候,一支冷箭“嗖”地一声就从窗口飞了进来,穿过她手上的苹果,再“哚”地一下稳稳当当刺进柱子里。 皇骑护卫大怒,要动手,曼殊笑眯眯地道:“未来的皇后调皮,跟朕开玩笑呢,不必当真,不必当真,你们该干嘛干嘛去,我能应付。” 既然都被他恨到这份上了,老躲着似乎也不是什么好办法,曼殊干脆大大方方出去“接客”,嘴巴里叼着一只樱桃,坐在甲板上望着距离她们越来越近的那艘船。 没几天的工夫就被追上来,看来她这位皇夫是那天完事儿以后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啊——啊不对,他一定会把自己从里到外换洗干净,嗯,这个过程大约要一个时辰,洗干净以后还会再生小半个时辰的闷气,然后越想越不痛快,越想越恨不得撕了她,这才开始准备上路。 好在某人并不在旁边,否则要知道她猜得这么准,对他知根知底,那脸上的黑色绝对能再刷几层。 不过,虽然不在她旁边,但是在她对面啊! 曼殊站起来扶着栏杆,望着那艘船上穷追不舍的人,他已经动作利索地拉弓搭箭了,哪怕看不清楚表情,曼殊也知道他脸上必定比锅底还黑,心里恨不得把她这个强迫他破戒的人万箭穿心。 只可惜啊,她不能死,就这么死了多没劲。 “易白,你要是狠得下心杀了你儿子,就随便放箭!” 曼殊双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朝着易白大喊。 易白正准备放箭的动作一僵,随后那支箭就这么掉到了海水里。 嘎?这都信? 得是多没常识才会相信几天就能怀上啊? 不过话说回来,他没常识不是很正常么? 曼殊摸摸下巴,在麒麟国,单纯的男人见过不少,但是“单纯”成易白这样的,倒真是头一个,还是忍住别笑,否则被他看到,自己又得“罪加一等”。 被“儿子”救了一命的女帝暗搓搓地躲回自己房间。 不过,躲得了白天,没躲过晚上。 易白的船已经追上来了,他乘着小船过来的,攀着绳索上了曼殊的船以后避开皇骑护卫,直接闯入曼殊的房间。 彼时曼殊正在睡觉,听到破门的声音,懒洋洋地坐起来,打了个哈欠以后望着站在珠帘外的男人,“你干嘛?” “穿上衣服,出来!”他周身冷气森森,语气并不是那么的友好。 嘿!来杀她还让她穿上衣服出去送死? 曼殊一头倒回床上,一副“我就不出去你有本事就进来”的架势。 易白直接挑开珠帘走进去,站在她床榻前,黑沉沉的眼凝聚着十足的杀气。 曼殊翻个身,继续睡。 易白一把扯开盖在她身上的被子,他无法形容自己什么心情,但是被一个女人强了,这种事绝对不能忍,杀了她又不够解气,难不成他还得报复回来? 曼殊早就偷偷翻过身来悄悄看他了,见他一直发呆,她挑挑眉,伸出脚拦腰一勾,易白不防,朝前一扑。 曼殊一个漂亮的翻滚避让开,等他扑到床榻上的时候伸手一拽,助他翻过身来,然后,成功将他压在身下。 “你专程来找我的?”她眨眨眼,笑得很欠揍。 “放开我!” 易白双腕都被她扣住,这个女人气力大得惊人,他完全挣扎不过。 “你先说,大半夜偷偷摸摸来我房间做什么,否则我不放,不仅不放,还要把你手脚都捆绑起来,然后,嗯,再给你上上课。——瞧你这急赤白脸的样儿,我可什么都还没做呢,一会儿要真做了,你还不得跟我急啊?”曼殊温热的指腹摩挲过他俊逸的轮廓,还别说,手感真不错,上次在陆家暗室里,因为是第一次,有点慌,都没好好欣赏过他的盛世美颜。 这次嘛,来都来了,哪有就走之理? 易白越来越感觉到自己身体燥热,呼吸不畅。 曼殊本来就是压着他的,某个地方的强烈变化自然能第一时间感觉到。 她哈哈笑了两声,指了指帐幔上挂着的镂空银熏球,“看到没,麒麟国特产,专门对付男人的香薰,我闻了没事,你要是闻了,事儿可就大了。” 早就料到他会来,曼殊当然要提前准备好。 她的脑回路跟一般的姑娘不同,这事儿要摊在别的女人头上,一准躲着他,或者选择和解息事宁人。 曼殊却不这么认为,送上门来的,不吃白不吃,更何况,都已经吃过一回了,再吃一次他也是破戒,最最重要的是,吃他一回仇恨就拉那么满,再来第二回,那仇恨值也上不去了吧? 于是,本来要去复仇的某高岭娇花再一次被下了药脱光光捆起来,各种调教各种蹂躏之后,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生无可恋”。 吃饱餍足的女帝穿好衣服,揉了揉酸疼的腰,转过头看着双腕被捆出淤青的“小可怜”。 “小可怜”因为药物的摧残以及她全方位的放肆调教,脸上潮红久久退不下去,使得原本该仇视的眼神变得娇软无力起来。 一种保护欲油然而生,曼殊走过去,用额头亲昵地碰了碰他的额头,“乖啦,我说过只要你把清规戒律扔到一边,我就对你负责,……反正你都跟来了,那我就负责到底,嗯,回去就大婚,然后举行封后大典亲自把你接入皇宫。” 女尊国的皇后? 易白额头上青筋止不住地暴跳暴跳,迅速伸出手死死掐住她的喉咙。 曼殊还没说完的话全部堵在嗓子里出不来,脸因为缺氧而涨红。 他因为“纵欲过度”,手上力道比不得平常,而她虽然腰酸腿软,好歹也是练家子,就凭他这“花拳绣腿”,要想挣脱轻而易举,不过,她没打算动作,就不信他真敢掐死她。 感觉到他力道越来越大,准备将她往死里掐的时候,曼殊终于忍不住了,一下甩开他的手大力将他撂翻,她坐在地上,又是咳嗽又是喘气的,好不容易喝了杯水缓过劲来,“我让着你,那是因为我宠你,你还真打算弄死我啊?这是谋杀知道吗?我要是死了,你儿子也别想活。” “胡说!”他呵斥一声,“不过才几日的工夫,哪来的儿子?” 嗯? 曼殊转过头,见他脸红得都快熟透了,让她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白天在船上听她瞎喊了一句,然后回过头去请教他船上的那些护卫。 眼珠子一转,曼殊道:“你又不是生过,怎么知道几天的时间怀不上?” 易白轻哼一声,偏过头去,看到手腕上的淤青以及身上的痕迹,那双眼睛里又成霜冻了。 外面传来敲门声,“陛下,是否要微臣备热水?” 是皇骑护卫统领。 其实易白闯进女皇陛下的房间,她们全知道的,不过女皇陛下提前打过招呼了,说但凡是这位来了,都不必阻拦,直接给放行,再加上刚才他们俩动静那么大,守在外面的人都红着脸听到了,这会儿谁还不知道易白已经是女皇陛下的人,所以皇骑护卫统领十分贴心地要为两人准备沐浴的热水。 曼殊点点头,“备着吧!” 热水备好的时候,有人来请。 曼殊挑眉望着床榻上的易白,那副被糟蹋过后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辛苦啦,你先去吧。” 易白本来不想听她安排的,可是他不能这副样子回自己的船上,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暂时屈服,先去净房把自己洗干净了。 坐在宽大的浴桶里,他越想越气愤,明明是过来找她报仇的,却被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给糟蹋了,守了那么多年的精元竟然栽在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人手上,还真是,还真是…… 易白沐浴完出来的时候,曼殊正懒散地靠在小榻上嗑瓜子,姿态十分的闲散随意,与刚才在他身上放肆的女人大相径庭。 见他要走,曼殊忙吐了瓜子壳,“大晚上的,你上哪儿去?” “不用你管!”杀又杀不了她,打又打不过,……他要回家。 曼殊拍拍手上的瓜子壳,“你那么恨我,仇都不报就打算回去了?” 说起这个易白就来气,早年是因为病弱,他学不了武,后来病好了,学的全是自保招式,虽然对付一般的刺客不成问题,可要是对上曼殊这种顶级女强盗,便只能束手无策。 就在他踏出门槛的时候,曼殊轻飘飘来了一句,“离开这艘船,你想去哪里都可以,不过,盖上本帝印章的男人,这天下可没人敢要。” 本由潇湘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番外三009 承认喜欢?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易白听罢,一张俊脸绷得跟棺材板似的,转过身来阴沉沉地盯着曼殊。 曼殊挑挑眉,“还走不走?不走就过来睡觉,我困了。” 易白冷哼一声,拂袖大步离去,很快回到自己船上。 金鸥见到主子比之前下船时更难看的脸色,一声也不敢吭,吩咐担忧的众隐卫各自散去,然后他一个人留下来。 易白回房的第一时间就是换衣服,直接把换下来的那一套扔进海里——那上面有曼殊的味道。 从他那一脸嫌恶的表情,金鸥不难看出主子过去的时候遇到不愉快的事儿了。 主子自小在道观长大,早就练得一身波澜不惊的本事,细数一下这么些年,若非与主子生母有关的事情,他的情绪都不会轻易起伏,可这次…… “主子,是否要属下们出手?”金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自从曼殊出现以后,主子那张脸,三天一小黑,五天一大黑,就没有转晴的时候,虽然对方是女帝,可在他们眼里,得罪了主子的,那就都是敌人,管她什么身份,先收拾了再说。 易白在纠结。 如果跟着曼殊去了麒麟国,他还是照样打不过她,至于杀了她,那就更是说梦话了,可如果半途折返,岂不是直接认怂? 没想到他竟然会被一个女人逼到进退两难的地步。 “主子。”金鸥还在等着他给句话。 “先出去。”易白捏着眉心,“我想一个人静静。” 只有安静下来,他才能思考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金鸥默叹一声,关上门退了出去。 易白走到窗边,轻轻打开一条缝,能看到前面距离他们不远的曼殊船上亮着灯。 想起那个女人对他所做的一切,易白脸部肌肉不受控制地狠狠跳了跳。 而此时的曼殊已经沐浴回来,皇骑护卫统领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她接过,眉头都不皱一下,直接喝进肚子里。 见皇骑护卫统领那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儿,曼殊抬了抬手,“有话直说。” 统领道:“陛下难道不想要后嗣吗?” 要知道,历任女帝的后宫虽然充盈,但其实子嗣都很单薄,因为生孩子的只是女帝一个人,所以不像男权国那么子息繁衍,根据史料记载,历任麒麟女帝中,子嗣最多的达到六个,其余的平均在三个四个左右,两个的也常见,一个是不可能的,这是太祖定下的祖训,女帝不能让子嗣挂单,尤其是只生了儿子的那种,就得继续生女儿。 要遇到不育的,便只能让位给亲王保住皇族血脉,此乃下下之策。 因此,历任女帝都会想方设法杜绝这种状况的发生——每位皇女从三岁开始,每隔一段时间就得被带去检查身子,有小毛病治小毛病,没病地进行预防。 至今没出现过女帝不育的先例。 女皇陛下马上就要回国填充后宫了,若是此番能一举生下皇女,麒麟国便能后继有人,虽然来得有点名不正言不顺,不过女尊国跟男权国本来就不同,生孩子的既然是女帝本人,那么她说那孩子是谁的,到时候她就是谁的。从女帝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要是个女儿,那么生下来就是亲王,幸运一点的,直接封为皇太女,有多尊贵可想而知,后宫的男妃,没人会介意戴上这顶“绿帽子”。 况且这种事的先例很多,尤其是女帝微服私访四处游历的时候,会在外面风流快活,然后带着种回宫,男妃们,谁要是有幸成为这个孩子名义上的父亲,那他将会得到更高一等的人权。 所以其实,皇骑护卫统领是很希望曼殊也带个种回去的。 只是可惜了,女皇陛下迫不及待地喝了避子汤。 曼殊指尖敲了敲桌面,“本帝要是大着肚子过二十二岁的生辰,你猜大祭司会不会很想一把掐死我?”再说了,她这么明目张胆地给未来男妃们戴绿帽子,真的合适吗?虽然这种事是默认允许的,可她还是需要做做心理建设。 统领嘴角微抽,还别说,以大祭司那性子,真有可能。 所以曼殊很惆怅。 本来说好了易白只要答应做麒麟国的皇后殿下,她就能理直气壮地去找大祭司,让她废除后宫男妃制,然而目前看来,这条路好像有点行不通啊,那个男人,都已经被她吃干抹净了还不肯从,一点都不乖呢!随便调戏两下还可以,吃他两次是底线,她有预感,自己要是再往深了走一步,他就能彻底崩溃并且一辈子将她恨入骨髓。——还是给他留点男人的尊严好了。 曼殊虽然是男儿性子,很多时候考虑问题还是有着女人天生的细致周到,在麒麟国,像易白这么傲娇的男人几乎绝种,男性地位低下,就算是入了后宫,也只有那么几个是勉强能在女帝跟前说得上话的,其余的,就只比贱奴高贵那么一点点,只能算半个主人,女帝要是不高兴了,随意打杀那都是常有的事。 去一趟南凉,曼殊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男权国——女儿家不允许抛头露面,未出阁的姑娘,出来逛个街还得遮脸蒙面,生怕容貌被谁给看了去,食不言寝不语,笑不露齿,行不摆裙,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 ……这谁定的规矩,女人这么没地位,她看着都着急。 这好不容易接受了女子的“三从四德”理念吧,她看上的男人还傲娇起来了。 一开始,曼殊的确想把教训麒麟国男子的那一套放在易白身上好好教教他,可是后来逐渐发现了他与女尊国男子的不同,还是尽量地克制收敛了,否则易白那条小命说不准早就葬送在她手上——他刚才还没走的时候,她说过什么来着?她之所以让着他,是因为宠他。的确是宠他啊,难道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吗?这可是她有生以来头一回拿出这么大的耐心来对一个男人,曼殊觉得,自己给他的宽容和宠爱已经够多了。 只可惜,某人不领情。 不领情就算了吧,难道还要她学着男权国的女人卑微乞怜? 身为帝王,她自认做不到那种地步。 “你去看看,后面那艘船是继续跟着还是回去了。”曼殊吩咐完,和衣躺回床榻上。 统领出去看了看,回来禀道:“陛下,他们还跟着呢!” 见曼殊眉眼间露出疲态来,又轻声问,“要不要让仆人来伺候陛下休息?” 统领嘴里的仆人,便是当初跟在曼殊乘坐的金根车旁边的那几个眉清目秀的男子,在南凉百姓眼里,他们生得一副好皮囊,走个路都流露出清俊儒雅的气质来,属于“上乘货色”。 而事实上,那几个男人,身份卑微得连条狗都不如。 按照女尊国的规矩,除非他们被女帝看中封为男妃,那么还可以有一点点的地位享受到“人权”,否则,便一辈子是低贱的奴,永远别想摆脱奴籍抬起头来做人。 “让北原来。”曼殊道。 那个叫做“北原”的奴,很快赤脚走进了曼殊的房间,自始至终连脑袋都不曾抬一下,不管是走路还是呼吸都不敢发出一点点的声音,规规矩矩跪在地上,“奴叩见女皇陛下。” “北原按摩的手法最好,你过来。” 曼殊冲他招招手。 “诺。” 北原站起身,走路的轻重、每一步之间的距离以及呼吸的频率,那都是统统训练过的。 能在女帝跟前伺候,他自然是贱奴中的佼佼者,不管是容貌还是其他,全都是拔尖的,用女尊的眼光去看,压根没法挑出一丝错漏来。 曼殊愣愣地看着他,她近前的东西南北四个奴,一个赛一个的听话,多艺。 曾经,曼殊也以为自己会在封后大典过后把这四位给收了,每人给个名分让他们享有一点点的人权,因为在遇到易白之前,她其实对于后宫美男充盈这种事是不抗拒的,本来也就是帝王的专属权利,不管是她母皇还是她母皇的母皇甚至追溯到先太祖女帝,全都是一人坐拥美男无数。 可是如今再来看北原,总感觉有点“不顺眼”,不是他做错了什么,而是身上少了点灵动的东西,反而显得过分沉闷无趣。 这一对比,曼殊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易白,那个不傲娇会死的男人。 “北原,你想当皇后吗?” 给她按摩头部的北原吓得脸色煞白,急急忙忙跪在地上,“奴万万不敢痴心妄想,还望女皇陛下明察。” “起来吧,朕不过就是随口一问。”曼殊闭着眼睛,声音说不出的懒散。 北原悄悄抹去额头上的冷汗,一脸劫后余生的表情。 “那你喜欢南凉吗?”曼殊又问。 北原垂下眼睫。 他肯定是喜欢的,南凉的男人,地位好高,女人从来都不敢忤逆他们,反而事事都要依赖他们,把他们当成她们的一片天。 可他只能羡慕。 麒麟国男性天身体娇,舞刀弄剑跨马上阵这种事,他们做不了,虽然偶尔也有能做得到的,但那都是绝少数了,一般存在于皇族血脉中,剩下的,全看天赋。 “奴是麒麟国的人,终身只会忠于麒麟,忠于女皇陛下。”北原道。 曼殊不知道这句话里面掺杂着多少的真和假,但是听起来舒坦,她呢喃一声,“他要是有你一半听话,那该多好啊?”这样,她就能毫不费力地将他给带回去了。 话是这么说,可一想到易白像他们一样对她事事绝对服从的样子,又觉得不对劲。 甩甩脑袋,曼殊屏退北原,闭眼睡去。 —— 易白翻来覆去想了一夜,觉得这件事如果不想个法子解决,对他是一种难言的伤害,他要回南凉,但他希望是在跟曼殊摊牌之后。 所以,他再一次去了她的船。 进门的时候却看到四个男人围绕在她身边伺候,一人给捏肩,一人给喂水果,一人弹琴给她听,最后一人,在帮她修指甲。 易白漆黑的眼瞳骤然缩了起来,一种难言的情绪从心底滋滋冒出来。 “你在干什么?”他出口才发觉自己声音冷得不可思议——她竟然露出享受的表情来! 曼殊偏过头,抬手托着下巴,似笑非笑,“你又来,就不怕我故技重施?” 易白其实是有点怕的,这女人太彪悍了,可是怕归怕,有些话得说清楚。 “你让他们都出去。”看到这四个人,易白莫名觉得烦躁。 “他们都是伺候我的仆人,不该看的不会看,不该听的不会听,你要说什么直说就是,只当他们不存在就是了。”曼殊淡淡地说道。 易白一听,火就上头了,“你让四个男人为你鞍前马后伺候你享受在我眼前晃,让我如何当他们不存在?” 曼殊抬手,示意四人停手,“你们都退下去。” 四人齐齐告退。 曼殊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过来坐。” 易白想起某个男人刚才就跪在那个地方为她修指甲,他便站着,纹丝不动。 “说吧,什么事?”易白不过来,她也不勉强,自己剥了颗葡萄塞进嘴里。 “我就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易白问。 “什么怎么想的?” “就是你……我……” “嗯,然后呢?”曼殊又剥了一颗葡萄。 易白准备摊牌的那些话一个字都憋不出来,最后干脆改了话口,“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对每个男人都那样?” 曼殊道:“如你所见。” “你!” “你是醋了还是生气?” 易白脸色难看,“我是男权国的男人,不是你们麒麟国的贱奴!” “所以你不允许我不把你当回事,是吗?” 易白没这么想,可是她说出来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跳狂乱到不行。 曼殊失笑着摇摇头,“你这人真有趣,我不早就说了,只要你跟我回去,做麒麟国的皇后殿下,本帝就废了男妃制,只要你一人,我不知道你在犹豫什么,或者你是在担心?又或者,你是不愿意?可如果不愿意,你又为何跑来质问我?易白,到了现在,你还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喜欢我吗?” “你胡说,我怎么可能喜欢……” 曼殊懒散地往后靠,“好啊,不喜欢我你就回你的南凉,我回我的麒麟,纳多少男妃,那都是我自己的事,你管不着。” 本由潇湘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番外三010 放手吧!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易白紧紧攥着拳头。 不管他如何黑脸,曼殊显然都是不可能怕的,姿态越发的闲散随意。 见他还傻站着,她道:“不是不喜欢我吗,还留下来干什么,莫非你真想跟着我回麒麟国?” 易白沉默了一瞬,抬起头来,“现在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而是你对我做了那种事,总该有个交代的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只是觉得她既然强占了他的身子,不能这么一声不吭就走人,总得有点说法才行。 曼殊笑了,“会怀孕的又不是你,你紧张什么?” “你!”易白止不住地脸红。 “再说了,你们男权国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你这只是第一个而已,何必那么在意?” 就是第一个才会在意,更何况是在那种情况下,她强的他。 易白紧抿着嘴巴,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表达出来。 他想要她给个交代,可是他又不愿意去麒麟国当什么皇后。 “我要你给我道歉。”易白最终道。 曼殊指尖抚过红唇,笑得邪魅,“道了歉,你就能好受些吗?那好,我当日不该那么对你,要了你清守二十多年的身子,我为自己的鲁莽给你赔不是。怎么样,够诚意吧,心里可舒坦可痛快了?要是舒坦了痛快了,就走吧!” 易白还是站着不动。 曼殊没再搭理他,招手让四个奴进来继续伺候,就在其中一位准备继续给她修指甲的时候,易白快步上前将他一脚踹翻,冷气森森地望着曼殊,“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碰了他之后再去碰别的男人! 曼殊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终于体会到她母皇当年面对那位傲娇男妃的无可奈何了。 这摆明了就是要她对他一心一意嘛,你直说会死? 她倒是可以帮忙挑破,可是每次一挑破,他都以为自己是在调戏他,不仅不承认,还会死磕到底,不认你就不认呗,麻溜地哪来的哪待着去,偏偏他又不走。 曼殊头大如斗,自己这是作了什么孽,怎么一来就招惹了这么傲娇的男人,“好好好,我认输,我认输行吗?” 曼殊举起双手投降,“你数次想杀我,我都让着你,没反击,你说要我给你道歉,我也道歉了,可你还是不高兴,那行,你直接开口吧,到底要我怎么做?” 易白哪里知道自己要什么,就是莫名的觉得心里很不痛快——知道她要离开,他不痛快;看到她身边围着这么多男人,他也不痛快;听到她二话不说就道歉,他还是不痛快。 到底是为什么不痛快,连他自己都找不出原因来。 “你要是再不走,今天晚上船就要驶入麒麟海域了,我可尽早提醒你,那周围迷障重重,一旦进去,没有麒麟国的人引路,你是很难找到路出来的。”曼殊不紧不慢地道。 易白猛地回过神来,之后又陷入沉默,就在曼殊困得快要睡着的时候,他道:“你跟我回去。” 曼殊一个激灵,瞌睡从头到脚退了个干干净净,“你说什么?” “我让你别走,跟我回去。”他面上说不出的严肃。 “你认真的?”曼殊眯眼。 “你说呢?” 曼殊面上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一点点收敛起来,甚至比他还要严肃,“我是麒麟女帝,为保护子民守卫疆土而生,这一生都不可能离开我的故土。” 易白有些恼,“那你为何招惹我?” 曼殊站起身,走到他面前,“麒麟是女尊国,我初到南凉的时候没太分清楚你们那边的男人与麒麟男人的区别,天性使然看上了你,这一点,是我的过错。我手里有一种药,喝下去以后可以选择性忘记你不想记起来的任何事,如果你觉得我们之间的那些事对你来说是耻辱,那么,还请你把它给忘了吧!” 她说着,走进里间从匣子里把那瓶药取来送到他手上,自己也拿了一瓶。 易白接过,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喝了药,什么痛苦,什么耻辱,统统都不会再有。” 曼殊缓缓打开瓶塞,将瓶嘴对准唇瓣,“一起喝,从今往后,我不认识你,你也不认识我,就让一切都归零,你回去守你的清规戒律,我回去享我的皇权富贵,两不相干。” 易白拧着眉头,见她仰着脖子,那颜色怪异的药汁就快进入她嘴里,他一抬手将她手里的药瓶打落碎成几瓣,再把自己手里的也扔到地上,“够了!” 曼殊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你说我让你不痛快,让你觉得受辱,让你难受了,那你为什么不喝,为什么不肯忘了我?” “招惹了我,你还想让我忘了所有的事全身而退,曼殊,你到底还有没有良心?”易白眼圈开始泛红,声声质问,字字诛心,“你是不是觉得,把我当个傻子似的耍很好玩?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曼殊没吭声,她不是穿上衣服就不认账的人,她说过会对他负责的那些话绝不是随便开玩笑,只要他点头,她就敢逆了麒麟国几百年来的祖制,废除男妃制,只立一后。 可问题的症结不是她,而是他过不了心中的那道坎。 往大了说,他们两个因为男权与女尊的根深蒂固思想产生了十分强烈的矛盾和冲突,他觉得不该是他跟着她走,而要她留在南凉,以南凉之礼嫁给他,而她是麒麟女帝,这辈子都不可能离开麒麟国的。 他不愿意跟她走,她不可能跟他走。 那么,即便再深的感情,最终都得破灭。 更何况他现在连心里已经有了她都不知道,又哪里谈得上有感情,要决裂还不就是眨眨眼的事儿。 “易白,我们都放手吧!”曼殊道:“我知道你有你的底线和坚持,可我也有我自己的原则,我们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国家,你和我的观念不同,矛盾太多,这样的两个人,不管是你跟着我走还是我为你留下来,到最后一定都会像两只刺猬拥抱一样弄得两败俱伤,我不想疼,也不想看见你疼。所以,你走吧,之前的事,不管你是选择一辈子牢牢记住还是打算忘了去寻找另一段开始,我都成全你。” 在她转身之际,易白一把拽住她的手腕,“你欠我一个交代,你也说过你爱我,为什么就不能因为我而留下?” 曼殊摇摇头,苦笑,“同理,你也不可能为了我去麒麟国再不回来,不是么?” 这不是距离远近的问题,而是两种完全相悖的礼教在碰撞。 他要是去麒麟国,就得抛弃男权顺从女尊,她要是留下来,就得扔掉女尊扔掉帝王身份,做一个像南凉女人那样三从四德的贤妻良母。 他不会做她的皇后,她也不会做他的妻。 这是个化解不开的死胡同,谁都跨不出那一步。 “我不信你忘得掉!”易白抓着她的手腕不放。 曼殊背对着他,眼眶一热,泪珠儿就吧嗒吧嗒往下掉。 她急急忙忙擦去,装作没事儿人一样转过身,“忘得掉如何,忘不掉又如何,既然彼此都保留了底线和防线,你又何苦放不开呢,说再多的我爱你,也改变不了你骨子里男权至上的思想,扭转不了我是麒麟女帝的事实,难道不是吗?” 易白沉默了。 见他不再坚持,曼殊悄悄捏紧了手指,手心里全是因为紧张而出的汗。 “我明白了。”易白慢慢松开她,“清规戒律与皇权富贵本来就是相背而驰的两条道,我们不该相遇,不该有故事,更不该在一起。你以前说我不懂爱,无法真正入道,可现在,我懂了,大道三千,取其一而从之,清规戒律是我唯一的道,而你,是教会我真正入道的人。” 望着他转身,曼殊的眼泪终于没绷住,决了堤似的往下掉,她真的好希望他能先跨出一步来,好希望能永远跟他在一起,可是设身处地,自己都没办法跨出一步,又凭什么去要求他? 他的清傲和一直以来坚持的东西,本来就是她喜欢他的开端不是么? 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矛盾的。 倘若爱与信念不可共存,那么他们两个人本就相背的道只会越来越远,永远没有重合的一天。 易白已经走了。 曼殊瘫坐在他站过的位置上,哭得声嘶力竭,那心里,针扎似的扯着疼。 原来,化尘仙长真没骗人,她破不了死循环这个局,自己一旦出来,就会成功将他推入道。 他学会了爱,也学会了看开爱,这次,是真的入道了吧? “陛下。”北原走过来欲将她扶起来。 “滚开!”曼殊嘶吼一声。 北原吓得马上滚到一旁去。 “陛下,这是怎么了?”皇骑护卫统领进来看到她狠狠哭过的样子,怒道:“是不是易白说了什么中伤陛下的话,微臣这就将他捉来。” 曼殊抹掉眼泪,沙哑的声音显得异常冷静,“不要动他,让他走。” “陛下!”统领皱着眉,她还从来没见女皇陛下为谁这样哭过。 “他说得对,清规戒律与皇权富贵,本来就是两条道,是我非要去招惹他,惹得一身腥,钻入死循环走不出来,如今想想,要破局多么的简单,只要回到原点,他坚持他的,我坚持我的,死循环就不可能成立。”他不会陷入红尘,而她不会再入道,如此,还哪里来的什么死循环? 说来说去,化尘仙长的意思就是要他们都放手。 曼殊还以为,怎么都会是自己先放,没成想,他走得那么干脆。 这是曼殊二十二年来第一次在感情上受伤,疼得她不知所措,别提起那个人还好,一提起来,整颗心就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很想找个人安慰一下,倾诉一下,然后放肆地哭一回。 可是放眼整个麒麟乃至整个天下,都没有人能告诉她在感情上受伤以后要怎么做才能疗伤,才能让心不痛,又要怎么做才能忘了他去接受一份新的感情新的开始。 他说她绝情,说她没良心,可他根本不知道,脸上微笑着跟他说话的时候,她的心其实在滴血。 倘若无心,她便不可能会痛,倘若无心,她便不会因为他的离开而哭。 她不想他走,不愿意他离开她,哪怕在一起吵架也好,相敬如宾也罢,只要能每天看到他都好,可是他们注定做不了平凡夫妻。 —— “主子。” 金鸥心慌的不行,这是他头一回觉得主子“可怜”。 回来以后分明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可就是让人忍不住心疼。 易白坐在案前,铺开宣纸,取来尖利的匕首划破自己的十个手指头,用十指连心的痛抄经。 以前是他不懂爱,后来懂了,只不过,在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时候,她选择了放手。 他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种痛,竟然会比当年知道自己真正身世时还要痛,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她的一颦一笑,是她调戏他非礼他时的风流,是她将他压下放肆索要时的霸道,以及,她说要分开时的决绝。 踏出她房间的那一刻,他在赌,只要她不顾一切地追出来挽留一句,他或许会重新考虑很多东西,至少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没错,清规戒律是他一直以来的坚持,可是要想从一份爱里面破茧而出看淡红尘重新入道,这是个很漫长的过程,至少对于真正动了心的他来说,很艰难,也很疼。因为他做不到说放手就放手,除非他的感情都是假的。 哪怕是割破了手指头放自己的血,他也没办法让切肤之痛盖过心尖上的痛。 最后干脆连经也不抄了,让人送酒来,直接拿起坛子就往嘴里猛灌。 金鸥一直候在门外不敢开口问任何事,只是在易白有需要的时候进去应一声。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负责掌舵的隐卫上来禀道:“马上就要驶入麒麟海域了,还请主子明示,是继续还是返航。” 易白醉醺醺地站起来,一颠一倒地走到窗边往外看,“前面就是麒麟海域吗?” “是,我们没有熟悉航线的麒麟国人,贸然进入会遇到危险的,还请主子尽快做决定。” 本由潇湘院首发,请勿转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番外三011 阿白要走了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易白呆呆地看着外面,天色太暗,海上黑乎乎一片,唯有借着船上的灯光才能勉强看清楚前面距离他们越来越远的那艘船。 使劲捶了两下那疼得快要裂开来的心口位置,易白道:“返航吧,回南凉。” —— “陛下,后面的船回去了。”北原小心翼翼地道。 半躺在美人靠上的曼殊缓缓睁开眼,下意识地朝着窗外望去,夜太黑,什么也看不清楚。 “走了也好。”她低喃一句,抬手,“拿酒来。” 北原不敢忤逆,很快取了酒,曼殊不屑用酒杯,直接抬起酒坛子往嘴里灌,昔日入口甘醇的酒,今夜显得格外苦,到最后,她甚至分不清楚往脸上滑过的到底是不小心洒落的酒液还是自己流下的泪。 回到麒麟都城的这天,是大祭司亲自来接的曼殊。 曼殊的母皇早已驾崩,临终前把曼殊托付给了大祭司青提,她待曼殊,有慈母的仁爱,也有严师的苛刻。 若非如此,曼殊也不会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娃蜕变成人人崇敬的麒麟女帝。 “微臣恭迎陛下回宫。” 马车外响起大祭司青提的声音。 曼殊重整情绪,挑帘往外看了一眼。 这几日因为情伤,她憔悴了不少,见到像母亲一样的大祭司,她心口缓缓升起一种钝痛的感觉来。 青提见状,大惊,“陛下怎么憔悴成这副样子?”冷刺的目光一下剜向随身伺候的四个男奴身上。 那四人齐齐跪地,只是瑟瑟发抖,至于求饶的话,一个字都不敢说出来——他们是贱奴,可没资格求饶,谁要是胆敢开了口,下场绝对惨不忍睹。 “不关他们的事。”曼殊深吸了一口外面的新鲜空气,淡淡道:“回宫吧!” “陛下。” 曼殊自小就是青提养大的,她如何看不出来女帝有心事,很是担忧。 “回宫再细说。”曼殊明显有些不耐烦。 青提点点头,吩咐所有人,“回宫。” 到了帝寝殿,曼殊先去浴池沐浴了一番,回来的时候听男奴说大祭司已经在前殿等候多时。 曼殊擦干头发换了身衣服走出去。 “天色不早,微臣本不该来叨扰陛下,可微臣瞧着陛下精神不太好,莫不是病了?可要请御医?” 曼殊坐下来,“朕没事,有劳大祭司挂心。” 青提望着她,有些欲言又止。 曼殊道:“大祭司有话直说,朕乏了,想去歇会儿。” 青提叹气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还望陛下能早日参透这句话,早日回归状态。”早在曼殊入道的时候她就隐约算到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她没想到,女帝投入的感情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可见女帝伤得有多深。 原本青提大可以在女帝出海之前就想法子劝阻,让她避开的,可没办法,这是她命里必须渡的一个劫,只有过了这一关,她才能真正长大,才能完完全全挑起麒麟江山的重担。 曼殊笑容变得讥讽。 命里无时莫强求? 呵! —— 青提走后,曼殊一头倒在雕刻了麒麟的柔软大床上睡过去,再醒来时,男奴已经摆好了早饭,她简单吃了一些就去奉天殿升朝。 有大祭司监朝,政务处理得有条不紊,倒是没堆积多少,曼殊没用多久就全部处理完。 处理政务的时候,因为投入了全部的心思,所以没什么感触,一空下来,心尖上被钝刀割的疼痛感又钻了出来,她紧紧抓着心口的位置,缓了好久才去演武场,一练就是一天。 青提得知消息的时候,吓坏了,急急忙忙赶过来,“陛下,你已经练了一整天,该回帝寝殿休息了。” 曼殊扔了手上的长刀,坐下来喝水休息。 “再过两个月就是陛下的生辰,照礼,陛下该在成人礼的那天钦定皇后殿下的,可是陛下二十岁的时候并不在麒麟国,所以只能等你回来,司礼官已经在准备了,关于几位候选人,陛下要不要过过目?”大祭司问。 曼殊把玩着剑柄上的流苏,漫不经心地道:“一定要在我生辰的时候选定皇后吗?” “是。” “能不能推迟一下?至少不要是最近一两年内。”曼殊看着大祭司,央求道:“我伤得太重,一时半会儿没法愈合,我需要时间。” 青提默了一瞬,“情伤乃世间剧毒,一旦沾染,自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时间并非良药,能助陛下愈合的,是另一帖剧毒,唯有以毒攻毒,方能忘掉过去,重新开始。祁凡公子青年才俊,容颜出众,是麒麟难得一见的异骨骼男性,文武双全,此次关于皇后殿下的选拔,他屡屡拔得头筹,不出意外的话,最终赢家将是他了,微臣相信,祁凡不会让陛下失望。” 在麒麟,所谓的“异骨骼”,是指男性打破“天生体娇”的常规,从小就拥有能习武的底子。 这种人不算罕见,但天生异骨骼不代表就真的能成气候,后天不够勤练或是出于别的原因懒怠了的,到最后照样是个废物。 所以,拥有异骨骼,又能习得绝顶武术脱颖而出敢与女帝过招的,大都会是皇后人选。 可见女尊很少存在靠联姻拉拢权臣的事,多半要靠实力说话,作为一国之后,不要求一定能与女帝打成平手,但他的实力一定要让朝臣刮目相看,让百姓信服。 曼殊安静地喝着茶,什么也没说。 “微臣能理解陛下心头的难过,可你让立后的时间推迟,违背礼法只是其一,重要的是,陛下这种做法是在逃避,只要你不想忘了那个人,他就永远会活在你心里,不管你用多少年多少天,都不可能将他从记忆里剔除,而陛下你,早晚还是得立后。” 曼殊承认,大祭司说的话句句在理,可自己就是暂时过不去这道坎,与易白有关的记忆还能随时随地浮现在脑海里,她却要被迫去接受别的男人,哪怕她完全可以不必对皇后甚至是其他男妃动情,她也一时无法从情伤里走出来。 这样以疯狂处理政务和练武来转移注意力的日子,她过了一个多月,每天都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样才肯放过,直到某天,她下身突然见血。 当时是在演武场,她在举重练习臂力,小腹突然传来的疼痛让她忍不住扔了重锤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男奴们吓坏了,一部分将她弄回帝寝殿,另一部分去请御医。 曼殊疼虽疼,却没有昏迷,人是清醒的,只是脸色不太好看。 御医帮她清洗干净把了脉,之后冲曼殊递个眼色,曼殊会意,吩咐跪在屏风外的男奴们,“你们都先下去。” “朕这是得了什么病?”曼殊问。 这一个多月,她处于高强度训练的状态,偶尔有点不适也未曾在意,只当是疲劳过度。 她天生体健,若非得了什么大病,总不至于训练一个月就把自己累到见血的地步吧? 御医禀言:“陛下既然早就有了身子,当以腹中胎儿为首要,不能再进行高度训练了,否则会吃不消的,好在陛下体格惊人,哪怕是见了血,孩子也没什么大碍,微臣刚才给陛下扎了止痛针,再开几服保胎药喝下去就能无事,否则她要是投生到别的女人身上,在那么激烈的大幅度训练下,早就流掉了。” 曼殊整个大脑都是懵的,“你等等,刚刚说什么?” 御医跪地,小心翼翼地道:“陛下已有将近两个月的身孕。” 曼殊险些抓狂。 明明每一次过后都有喝避子汤的,怎么还能怀上? 她气红了眼,指着御医道:“你给我想法子弄掉她!” 突如其来的孩子,她不会觉得是安慰,反而是惹她心痛的根源,绝对不能留。 “陛下!” 外面传来大祭司冷沉的声音。 紧跟着,人就走了进来,虽然因为她怀孕的事儿心痛,不过脸上更多的是担心。 “大祭司。”曼殊抹去额头上的冷汗,“你怎么来了?” “微臣收到消息,就第一时间赶过来了,没想到一进门便得知陛下怀了身孕。” 曼殊垂眼道:“是我不好,不该贪图一时快活。” 大祭司挥手让御医退下,坐在床沿边,温声道:“眼下好好养身子才是正经,这可是陛下的第一个皇嗣,你又没有生养经验,万万不可出差错。” 曼殊红着眼道:“你也觉得朕该把这孩子生下来吗?” 大祭司“嗯”了一声,“不管孩子的生父是谁,她只要是从陛下肚子里出来的,身份都将尊贵无比,陛下切莫拿儿女情长来赌气牺牲一条鲜活的生命,你要知道,你不喜欢她,是因为她的生父不在你身边,惹你不高兴了,可对于她而言,你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已经没了父亲,若是连母亲也不要她,岂不可悲又可怜?” 曼殊冷锐的眼神慢慢软化下去。 大祭司又劝道:“生辰宴在即,陛下只要钦定了皇后殿下,他将会成为这个孩子名义上的父亲,到时候就没有人敢拿礼法来掣肘陛下。” 曼殊手掌下意识抚上小腹,那里很平坦,什么都摸不到,可她却觉得像有个硬疙瘩阻在里面,堵身又堵心。 “孩子的存在,只会无时无刻地提醒我曾拥有过一段残破不堪的感情。”她道:“我已经疼不起了,不想再继续疼下去……” “那就让祁凡公子成为她的生父,不管是皇长女还是皇长子,都只会管祁凡叫父亲。”大祭司打断她的话,“皇嗣是不可以随随便便落胎的,否则便是藐视女尊,违背礼法,微臣之所以一定要陛下留住她,是为你着想,也是为了麒麟江山以及万千子民着想,还望陛下三思。” 曼殊抚着小腹的那只手慢慢垂了下来,目光一寸寸晦暗下去,“好,我答应你,会在生辰宴上立后。” —— 易白已经回来一个多月,成天把自己关在院子里,几乎每一天都处于醉醺醺的状态,陆修远劝过,没用,索性放弃了,由着他。 金鸥现身,看了一眼醉倒在桌前的易白,往日那白衣翩然的谪仙形象荡然无存,他衣服松松垮垮不修边幅,胡子拉碴,若不仔细看,压根认不出来这是曾经让北燕百姓崇敬仰慕的国师大人。 “主子。” 金鸥心疼地喊了一声。 “有消息了?”易白转过头来,浑身上下酒气熏天。 金鸥默默叹息。 哪怕回来了这么久,主子还是安排人乘船去打探麒麟国的消息,陆修远手里有一份麒麟海域的详细地图,再加上陆修远手底下有人认得出入麒麟国的正确路径,所以金鸥他们能顺利潜入麒麟国,不过也仅限于在周边打听消息,到达都城是不可能的,里面的关卡设得太严,他们没办法蒙混过关。 打探了这么久,终于得点有用的消息了,而且是重磅消息——麒麟女帝曼殊在生辰宴上钦定了皇后授金印,成为皇后殿下的那位,据说是难得一见的才,很得女帝看重。 金鸥很清楚,这种话一旦说出来,主子将会彻底崩溃,甚至自残倾向更严重,他打算彻底隐瞒,“回主子,咱们的人到不了都城,只能在国境边缘打探,基本都是些没用的消息。” “再不说实话,我割了你的舌头去喂狗!”易白满脸横怒。 这些隐卫,一个个的跟在他身边多少年,谁说的真,谁在撒谎,他连查都不用查,一听便知。 金鸥认命地闭上眼睛,“一炷香之前传来最新消息,女帝立后了。” “啪——”易白手中的酒坛子掉在地上,容颜被屋内暗光遮掩,瞧不清楚,但金鸥知道,主子一定心如刀绞。 “她果然……”果然没辜负与生俱来的帝王身份,不过短短一个多月,就能敞开心扉接受别的男人。 易白抬起手,掀开衣袖,手臂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痕,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在冒血,他在喝酒度日的这一个月内拼命地想要回到以前无欲无求的状态,可是每次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她,想她一次他就割自己一次,不知道割了多少刀流了多少血,还是没办法让心静下来。 这次,他没再自残,而是安静地找了药来抹在伤口上,然后收拾东西去向陆修远辞行,“感谢兄长一直以来的关心和照拂,阿白要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卷五 番外 番外三012 破镜重圆(终) 最快更新权爷撩宠侯门毒妻最新章节! 陆修远脸色一变,“阿白你说什么?走?你要去哪里,当初不是答应过我不会离开陆家的吗?” 易白面上说不出的平静,“我想去蓬莱岛,给母亲守庙。” 陆修远骤然松了一口气,拍拍胸口,“你吓死我了。” “可能,以后我都不再回来了。”易白又道。 “没事的阿白,你可以不回来,我去看你就是了。” 这段日子,陆修远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不停地折磨自己,这样的阿白,是个人看了都会觉得心疼。 陆嘉平数次问他这几日为何不见阿白露面,陆修远都是撒谎遮掩过去的,没敢把他和女帝的事给抖出来,怕几位舅舅跟着担忧。 “我这就让人送你去蓬莱岛。”陆修远道。 易白没说话,安静地回了房,沐浴更衣,把自己从上到下捯饬了一番,等下人们准备好,他才启程。 金鸥以及一众因为打算跟上去,易白阻止道:“从今往后,你们就待在陆家,不必跟着我了。” 金鸥脸色煞白,“主子,你不要属下们了?” “不是不要你们,而是以后我都不需要再打探任何人的消息了,我打算一辈子待在蓬莱岛给母亲守庙,你们去了,只会扰我清净。” 金鸥还想再说点什么,易白已经走远了。 他素来知道主子脾性,不让他们跟去还硬要跟去的话,一准惹得主子恼怒。 这段时日,金鸥把主子所有的不痛快都看在眼里,也是心疼得不行,受罚他不怕,他就怕主子再难过,所以叹了口气以后吩咐隐卫们都回去。 易白骑上马,转过头望了一眼陆家大门,昔日种种渐渐浮上心头。 失去记忆的药,他自己就能配,可是他不愿意忘,爱过痛过才换来的领悟,一瓶药就给忘得干干净净,他不甘心。 “夫君,你就让小叔这么走了啊?”江未语挺着大肚子爬到观月楼上,陆修远正站在顶楼目送着易白离开。 听到声音,陆修远转过头看她,眉头微蹙,“马上就要临盆了,怎么还来这么高的地方?” 江未语抹了抹汗,“嬷嬷都说了,临盆之前多多爬楼梯有助于生产。” “那你一会儿怎么下去?” “你拉着我,我就能下去了。”江未语道。 “你呀!”陆修远宠溺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将她搀扶到窗口,朝下眺望,良久,心痛地道:“阿白是个命苦的人,我原以为苦了上半辈子,下半辈子会得上天厚待,哪曾想……” 哪曾想命运如此不公,让阿白同时在亲情和爱情上走了多少人都没走过的坎坷路。 他作为长兄,能给阿白的只有亲情和关心,永远给不了那个女子的爱。 所以在阿白提出要离开的时候,陆修远就知道阿白那颗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彻底死了,哪怕将他强留在陆家,他也不会再是往日的阿白,索性遵从他的意愿,让他走。 “夫君,小叔还会再回来吗?”江未语问。 “我不知道。”陆修远心中沉痛,“或许有朝一日他还会回来,又或许,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了。” 江未语看着易白骑在马背上越走越远的身影,她并不清楚易白和女帝之间的事,只是因着陆修远的关系很心疼这个经常独来独往的小叔,“希望他此番出去,能遇到一个懂他爱他的人。” 陆修远拉回视线,握紧江未语的手,轻声道:“回吧!” —— 次年,女帝曼殊诞下龙凤双胎,凤后祁凡成了两个孩子名义上的父亲。 但事实上,曼殊从来没宠幸过祁凡。 最让人啧啧称的是,这对宝宝从生下来就不会哭,临盆当夜稳婆使劲拍了拍背,拍醒以后,两个宝宝咧了咧嘴,咯咯两声,听起来不像哭,像是在笑。 所有人都被吓坏了。 如此异象,自然引起了大祭司的注意,她连夜登上观星台占卜,然而却无法得到任何结果。 整个麒麟国,只有皇骑护卫、大祭司以及御前那四个男奴知道这对宝宝是女帝与男权国的男人结合生下来的,算是麒麟国有史以来头一例。 算不出异象,大祭司忧心忡忡,每每关注着这对非正常结合而生出来的宝宝到底是什么异胎。 一直长到三岁,两个宝宝都只会笑不会哭,就算打骂他们,也绝对看不到落眼泪,反而笑得越发可爱,活脱脱的开心果。 三岁生辰那天,姐弟两个被拉去“验骨”,也就是测试一下各自的天赋和底子。 皇女会有天生练武的好骨骼是很正常的,这一点无可厚非,因为遗传了女帝特质,但让人惊的是,这位皇长子也生了一副标准的“异骨骼”,而且比记录在册的所有先例都要优秀。 然,就在大祭司准备好好培养一下皇长子的时候,女帝却突然提出要退位。 “陛下怎能在仓促之间做出这样的决定?”大祭司惊慌不已,曼殊可是先帝托付给她的,任何大小事,她都不能不管。 曼殊脸色平静地道:“我当初之所以答应立后,就是想借着祁凡来掩盖孩子的身世,我以为随着孩子长大,我能在祁凡的悉心照料下慢慢忘了易白。可事实证明,大祭司的那句话说得太对了,只要我不想忘记,易白他就会一直活在我心里,这四年,我没有哪一天不在想他,就连睡梦中都在憧憬他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如果再继续下去,没准哪天我真的会被折磨成疯子。所以,我斟酌了很久,决定传位给嫣儿,从今往后,就劳烦大祭司帮我辅佐她。” “陛下!”大祭司拧着眉,“你这又是何苦?” 何苦? 曼殊也曾这样问过自己。 “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我想遵从本心,和爱的人一起走完。”她道。 大祭司满心沉痛惋惜,“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怎么知道他是不是还在等你?倘若他已经有家有室,你去了,又当如何自处?” “他不会。”曼殊笃定地道。 虽然她从来没让人去查易白的消息,可她就是敢笃定,他是个不会轻易动情的人,一动便会是一辈子,离开她,他不会另娶,更不会另爱。 见曼殊去意已决,大祭司把身边的小不点拉过来,“殿下,快去请你父后来劝劝你母皇。” 小宝不动,眨巴着眼睛看向曼殊。 曼殊摆摆手,“这两个孩子从来不会管祁凡叫父后,大祭司你就别为难他了。” 大祭司也纳闷,分明没有人告诉过他们祁凡并非他们的生父,这俩姐弟自打会说话的一天起就没正式叫过祁凡,平时对祁凡也是不冷不热的态度,大祭司一度怀疑是曼殊私底下教的,后来御前侍奉的男奴告诉她,陛下并没有教过他们,这对姐弟,似乎是天生就排斥祁凡。 挑了个吉日,曼殊在奉天殿升朝退位,年仅三岁的皇太女慕嫣登基。 登基大典过后,曼殊把女儿搂进怀里,红着眼道:“嫣儿,母皇要带着小宝去很远的地方,短时间内可能回不来了,你一定要听大祭司的话好好学习,知道吗?” 慕嫣天生就不会哭,只是看着曼殊笑,“母皇母皇,你要早点回来啊,嫣儿会等母皇的。” “嗯,嫣儿真乖。” 母女分离,曼殊本来很难受的,可是一看到这两个开心果那乐呵呵的模样,心里所有的阴霾都退去了,笑着亲了亲女儿粉嫩嫩的小脸蛋,又嘱咐了一番话,这才回寝宫收拾东西。 “母皇。”小宝奶声奶气地跟在她身后,“你要带小宝去哪?” “去找你父亲。”曼殊转过身,伸手拉住他的小胳膊。 “父亲?”小宝好地眨了眨眼睛,他不是已经有一位父亲了吗?虽然他很不喜欢他。 “小宝,以后别再管我叫母皇了,叫娘亲。” 小宝嘟着嘴巴,“为什么?”他从来没听谁这么叫过,这种称呼在麒麟国是不存在的。 “因为你爹爹喜欢。” 前几年,身为女尊帝王的她因为要坚守自己的使命,狠心提出分开,这一分,就是四年。 当了四年的人母,到底还是她先妥协了,撇去帝王身份,撇去顾虑,迁就他,这一次,她想放肆地去爱一回。 “娘亲,爹爹又是谁?”小宝紧张地问,这一个一个的新称呼,让他脑袋晕乎乎的。 曼殊耐心地跟他解释,“父亲与爹爹是一个意思,这个人就是你真正的父后。” 小宝歪着脑袋想了想,又问:“那他为何不在娘亲身边?他不要娘亲了吗?” 曼殊思绪飘忽,好久才道:“当年是娘亲先不要他的。” 小宝道:“既然娘亲不要,那他肯定是个坏人,娘亲,咱们不要去找他了。” 曼殊无奈,“你这是哪来的歪理,以后不可以这么说你爹爹,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小宝抓着小脑袋,“娘亲说爹爹是好人,那你还不要他,娘亲坏坏。” 曼殊:“……” 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个小奶包儿子的脑子里装的是男尊的思想?谁教的? 定好行程,曼殊就带着小宝离开了麒麟国,不带任何随从侍卫,她首先去找陆修远。 得知小宝是阿白的孩子,陆修远激动得不行,看着曼殊,“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曼殊道:“这种事,我瞒着你也没用,更何况,小宝若真是我和别的男人生的,压根没必要带他来找易白。” 陆修远仔细看了小宝一眼,“小宝,我是你大伯父。” 小宝看向曼殊,悄悄问,“娘亲,大伯父是什么?” 曼殊道:“就是你爹爹的亲哥哥。” 小宝再次觉得晕乎乎的,这个地方好复杂啊,好多称呼他都不知道。 “阿白去蓬莱岛给我母亲守庙了。”陆修远道:“你若是要找他,我让人带你去。” 曼殊抿了抿唇,“陆修远,你实话告诉我,这几年内,他可曾……” “没有。”知道曼殊想问什么,陆修远直接打断她的话,“阿白是个专一的人,你既然是第一个让他动心的人,那么我相信,也会是最后一个,若非如此,他不会为你守身。” 曼殊垂下脑袋。 若早知道绕了这么一大圈最后会是她先妥协,当年他们各自让一步多好。 没有在陆家多做停留,曼殊很快就带着小宝去往蓬莱岛。 到达岛上的这天,晴空万里,海水蔚蓝。 陆修远的人给曼殊指了庙宇所在的位置以后就留在外面。 曼殊拉着小宝,一步一步慢慢走进去。 岛上没什么人,很安静,老远就能听到庙宇里传来的诵佛声和敲木鱼的声音。 曼殊心跳停顿了片刻,陆修远只告诉她易白在蓬莱岛守庙,却没说他入了佛门。 她突然停了下来,不敢再往里走,害怕见到他剃度过后真正六根清净的样子,害怕他见面会来一句“施主请自重”。 “娘亲,怎么不走了?”小宝也听到了庙里传来的声音,好地往前走了一步。 曼殊忙拉住他,急切地转个身,“小宝,算了,咱们先回去。”她或许还没准备好怎么见他。 “娘亲不见爹爹了吗?”小宝问。 “你爹爹不在这里。”曼殊咬咬唇,“咱们改天再来。” 说完,想带着儿子仓惶而逃。 “曼殊。”身后传来久违了数年的易白的声音,有些低哑,没有当年的清润好听。 曼殊猛地驻足,脸上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来。 她深深吸了几大口气,转身,对面游廊上站着的人一身白衣胜雪,墨发用一根簪子简单地束起来,容颜不减当年,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沧桑感。 他的目光落在小宝身上,片刻后收回,那双眼睛里,什么情绪也没有。 “我没想到,你会找到这里来。”他缓缓开口,语气是沉淀过后的坦然。 “我……” “爹爹!” 曼殊才开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小宝就甜脆地喊了一声,一下子扑过去抱着易白的胳膊一个劲埋怨他不要娘亲。 易白整个人都呆愣住,垂眼看向小奶包,“你刚才唤我什么?” 小宝眨眨眼,“娘亲说,你是我爹爹。” 易白原本冷静的脸上顿时浮现震惊色,“我是你爹爹?” 这难道不是麒麟国凤后祁凡的儿子吗? 小宝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求救地望向曼殊。 曼殊低声道:“小宝是你的亲生儿子。” 易白觉得自己整颗心都颤抖了一下,“我的……亲生儿子?” “嗯,当年我回到麒麟国不久,就发现自己怀了身孕,无奈之下只能立后,用祁凡来掩盖两个宝宝的真正身世,让他们有个名义上的父亲。” “两个?”易白再一次觉得震撼,整张脸都写满了难以置信。 “我生了龙凤双胎,还有个宝宝叫慕嫣,留在麒麟国,已经登基继承了皇位,没来。” 易白下意识地再看了一眼小宝,发现他的眉眼的确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一时激动起来。 曼殊站在原地,望着他道:“易白,我退一步,你也退一步,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可好?” 细想下来,他们两个压根就没在一起过,痴痴缠缠这么多年的时间,竟是全部用来分开和想念彼此了。 曼殊听过不少的戏文,也见过不少以悲剧结尾的苦命鸳鸯,却觉得没有一对比得上她和易白苦,这种明明心里都有对方却千难万难地走不到一起的感情,很折磨人,也很疼。 她疼了太多的一年又一年,疼到无处安放,疼到最后不得不做出让步。 “爹爹,娘亲说当年是她先不要你的,娘亲是个好人,娘亲对小宝很好的,爹爹能不能原谅娘亲,不要赶她走,娘亲为了找爹爹,好辛苦的。”小宝晃着易白的胳膊,奶声奶气地道。 易白看着对面因为奔波劳累而满身疲态的曼殊,紧绷的心弦一再软化下去,他上前几步,张开手臂将她搂入怀里,箍得紧紧的,良久才道:“好,我退一步,既然你为了我放弃帝王之位,那我便照女尊之礼奉你为妻主,这一生,无论大小,凡事以你为先,事事遵从你愿。” 当年海上那一别就是四年,这四年,他消沉过,也悔恨过,无数次想着倘若能重来,便为她抛弃根骨里的观念又何妨,旁人如何看他有什么打紧,去了麒麟国没有地位又有什么打紧,他要的,只是一个她而已,并非整个女尊国,没有什么能重得过长相厮守恩爱白头。 曼殊含泪点头,还来不及说什么,唇就被易白严丝合缝地堵住。 还没学会怎么亲吻的他动作很生涩,直接用啃的,她感觉得到,他很想借着这个吻表达一下长达四年的相思之苦,可是因为从来没主动吻过的缘故,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收回身子,易白轻而缓慢地吸了一口气,再次捧着她的脸,这回似乎找到了一些经验,不再直接啃,而是一点一点辗转过她的唇瓣。 曼殊身子微颤,心头顿时涌上一团一团的酸涩感。 今日之前,他们到底错过了多少相爱的时光啊? “爹爹,你不可以欺负娘亲。”小宝见娘亲脸都红了,不由得踹了易白一脚,又捏紧小拳头不停地捶打他,嘟着小嘴气呼呼地道:“不准欺负娘亲,小宝要生气了!”在麒麟国,凤后想见娘亲都得层层通秉,敢这么对娘亲的,一定会被赐死,爹爹太过分了! 原本久别重逢的温情气氛,被小奶包这突如其来的奶声给搅得什么都不剩。 曼殊到底没忍住,笑出了声。 被儿子破坏了气氛,易白憋得难受,却不忍心责怪,宠溺地揪了揪他脑袋上的抓髻,“小宝,谁告诉你爹爹是在欺负你娘亲的?” 小宝鼓着包子脸道:“娘亲说什么,爹爹都得遵从,没有娘亲允许,爹爹不可以随便接近娘亲,否则,小宝打你哦。” 呵!这小奶包女尊思想挺严重?别的事可以答应,唯独这件事不行,易白做梦都想压她一回,哪能每一次都被她压在身下各种蹂躏,也太没成就感了。 易白蹲下来,捏捏他的包子小脸,“小宝想不想姐姐?” “想。”小奶包马上委屈地绞着手指,娘亲带他出来的时间太久了,见不到开心果姐姐,他也很郁闷的。 易白道:“姐姐离我们太远了,一时半会儿也见不到,不如,让你娘亲再给生个小妹妹如何?” “小妹妹是什么?”小奶包问。 “就是跟姐姐一样可爱的小女娃,有了小妹妹,你们就能一起玩儿了。” 小奶包疑惑地看向曼殊。 曼殊瞪了易白一眼,嗔道:“你别乱七八糟地教坏小宝。” “娘亲,小宝要小妹妹。”小宝真诚地看着她。 曼殊一阵脸黑,“易白!” 易白轻笑道:“这是儿子给我提的第一个心愿,不得满足一下?” 曼殊翻了翻白眼,她倒不是担心在那种事上体力不够,而是真的不想小宝小小年纪就学坏了。 然后,等晚上把小宝哄睡着回房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想错了。 这四年,她自认没疏于训练,可压在她身上的这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武艺突飞猛进,如今她压根奈何不了他,只能任由他为所欲为。 想想四年前是她险些榨干了他的体力,如今竟然全反过来了,饶是她那么好的体力也经不住他折腾,最后以她求饶而告终。 躺在易白怀里,曼殊望着他手臂上那狰狞的疤痕,眉头拧了拧,“怎么弄的?” 易白也没躲避,直接道:“想你想的。” “你胡说!”曼殊轻哼,“要是想我,你当年就不会毅然决然地走了。” 易白将他往自己胸膛搂了搂,下巴靠在她发顶,“我能说我回来就后悔了吗?尤其是听到你在生辰宴上立了凤后,我真的很想去找你,问你一句说过的爱我到底是真是假,可是我犹豫了,不敢面对你已婚的事实。” 曼殊忙辩解道:“别瞎说啊,什么已婚,我只是让祁凡入了宫授予他金印,压根就没举行婚礼,我和他只是名义上的夫妻,这些年,我照顾两个小宝都照顾不过来了,哪还有时间去想别的男人。” 易白勾了勾她的下巴,“想我没?” “没工夫想。”曼殊将脑袋歪往一边。 易白正准备重整旗鼓再给她点“教训”,岂料恢复体力的曼殊一个翻身将他压下,“让着你,那是我宠你,你别仗着有点三脚猫的功夫就屡屡造反啊,看来今儿不好好教教你,你都不知道妻主的夫郎要怎么当。” 易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