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贸桥西》 第1章 ,最快更新国贸桥西最新章节! “您好,下一站国贸。The next station is Guo mao……” 清脆的女音响起。被挤在人群中的我,艰难地用手去推开那隔在我和地铁车门之间的无数个肩膀。春节刚过没多久,地铁里就已经这么多人了吗? “对不起。” “劳驾,请让让。” “请问您下车吗?” 我口里极为客气地说着。被扳动的人们渐次回过头来,眼中带着嫌恶和不快。为了安抚他们,我嘴里拼命地客气着。这似乎管用了,有人开始往旁边侧身。 地铁车厢的门已经打开了,可我仍然够不到门边。就像在恶梦里一样,只有两三米的距离,可是却总也挤不过去。 我扒拉人群的速度快了一些,力气也大了许多。就在这时,旁边轰然起了一阵骚动。一个吊在扶手上打盹的男人似乎猛然醒悟自己已经到站了,于是左右开弓带着旋风之势,连挤带推地在人群里碾出一条道。 人们边抱怨边往旁边忙不迭地避让。这显得我刚才的“劳驾”似乎太文雅太柔弱了。虽然挨了好几脚,但是这一阵人潮总算把我也拱出了车厢。 走出C口,一阵冷风劈头盖脸地拍下来,身上单薄的大衣瞬间被吹透了。 这是我结婚时买的那件灰色的薄呢大衣,当时这是春装。没办法实在找不到其他的衣服来搭配套装。 顶着大风走十几分钟,风把我浑身每个角落都吹得透透的,让我差点以为自己没穿衣服。我几乎要懊悔为什么要穿这身倒霉的套装,为了搭配套装就得穿上薄薄的大衣。看看周围,哪个人不是穿着圆滚滚的羽绒服? 大厦到了,我却有点踌躇没有立刻进去。晶亮的玻璃门映出我的样子,细脚伶仃的身影,新剪的短发却蓬了起来。用手捋捋,头发却因为静电飞得更高。 怎么办?第一天上班就是这个样子。 低头检查一下自己,新买的套装和皮鞋,手里拿着一个七匹狼的羊皮小包。全都是我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了。 本来那些衣服和包包都已经锁到柜子里去了。既不想在网上处理掉,又不想看见,只好浪费一个衣柜把它们锁起来。 可是到底还是把这件灰呢大衣给翻出来了。 因为在套装外面穿棉鼓鼓的羽绒服太不合适了。新买一件大衣吧?我昨天在华联、新世界商场走来走去的,拨弄着一个个标价从两千到五千甚至上万的标签。那些价钱,光是看看就觉得肉痛。家里的物业费还没着落呢,而且欠着陈晓月和老薛头的钱不知什么时候能还上,我实在没法下决心从信用卡里刷掉这么多钱。 网上的那些爆款我也是够了,穿在模特身上好看,买回来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颜色黯淡,质料低劣,起球粘毛…… 犹豫来犹豫去,不禁暗骂自己真傻,家里现成的大衣不穿非要买新的,做出一副决绝的样子给谁看呢? 至于这个羊皮小包,是去年老薛头送给妈妈的,跟那个人一点关系也没有。因为羊皮小包太高贵了而一直没有用,毕竟不能背着羊皮小包去早市扒拉那些土豆茄子吧。 我的打扮是没问题的,就是头发乱七八糟。我打定主意,一会儿先去卫生间把头发梳整齐再去办入职手续吧。第一天嘛。想到这里,我推开了玻璃大门。 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尽头有四部电梯A、B、C、D四个电梯,分别通向这座大厦的四个部分。应该坐哪个电梯来着?我本来记得好像是A,但是一犹豫,记忆就模糊起来了。 后面一阵高跟鞋“咯”、“咯”直响,我回头一看,真巧,是洛克的前台赵小姐,招牌似地粗黑眼线,美瞳衬得眼睛无比地大。 她看到我时微微一笑。这克制的笑容让我知道我的头发现在简直就是一场灾难。心里发虚,我急忙向她打招呼。 “赵小姐。” 她看了看我:“哦,你好。今天第一天上班吗?” 我点头:“我忘了是哪部电梯?” 她牵了一下嘴角,算是笑了一下回应我,走到C电梯门口伸出涂着油光鉴亮的蓝色指甲的手按了一下键,同时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的英文名叫芭比,你就叫我芭比好了。在外企,我们都是叫英文名字的。”她的话说得嘎嘣利脆像一块块碎玻璃渣子,带着客气又明显让你觉得矮她一头。 走进电梯,她又问我。 “你的英文名字叫什么?” 嗯?我没想过这个问题。脑子里一个个英文名字滚过去,海伦、劳拉、琳达、杰西卡……我的英文水平还停留在大学6级的水平,但是多年不用,早就忘得只剩一点模模糊糊的影子了。这些英文名字还是靠各种美国电影才记住的。比如,《金刚》的女主人公的名字好像叫Anne。 《金刚》?那时他的胳膊还在环绕着我,我们一起依偎在沙发上看电影。我的心一阵牵痛。 “哦,你没有英文名字啊。你原来不在外企工作吗?”碎玻璃似的声音又把我拉回了现实。 “哦,我没有英文名。”我有点不自在,看来在这里没有英文名就像光着身子似的。 “你叫刘西溪,对吧?那我叫你小刘吧。” 我想说,我比你大吧?可是犹豫了一下,话终究没有出口。 “叮”的一声,19层到了。电梯门打开了,电话铃铃声、打印机的呲呲声,人们的说话声汇成一片声浪覆盖过来。一个属于外企的世界近在眼前。洛克标志性的蓝色大logo映入眼帘,里面是繁忙的办公间。 洛克公司占据了这座大厦的19和20层。前台在19层,而我们销售部门则在20层。 宽大的办公区被一条主要走廊隔成两个部分,我们这边是一个个格子间,属于我们这些“小刘”、“芭比”之类的人,而走廊另一边则是一间间办公室应该是给各位总们的。 赵芭比还算负责地把我带到了人力资源部。格子间里各人我都不认识。茫然间,突然看见人力资源那天跟我签合同的Alice端着杯咖啡走来。我求救似地冲她招手微笑。她冲我点点头又指了指我后面的座位。 “来得挺早啊。我一会儿带你去把手续办了。你先在这儿等会儿。” 于是,我坐在指定的办公位上等着,一等就是半天。渐渐地,我局促起来。两手闲着,抱着我的羊皮小包,干瞪眼看着周围的人们走来走去。 人们说笑着从我身边走过,迅速地瞥我一眼,微微带着诧异,眼光里的语言应该是“新来的啊”。没人给我介绍,我也不方便自己说话。就这么坐着,任由人们的目光在我身上扫射。 实在熬不住了就去厕所呆会儿。外企的厕所真好啊,一排排射灯照着锃明瓦亮的镜子,黑色大理石的洗手台和亮晶晶的自动感应水龙头。我坐在马桶上,摸着绵软厚实的卫生纸,应该是比较贵的那种吧? 突然,门外一阵笑声传来伴随着哗哗地流水声,几个女孩说笑着。 “今天又有新来的人了。” “外面坐着那个头发乱七八糟的人?” 我悚然一惊,用手摸摸自己的头发。糟糕,忘了。 “HR怎么招的人,这样的人也要?” “穿得也够村的,居然还穿套装,要是宝姿的也就算了。我看她的套装像是从金五星买的。” “她拿的什么包?” “包上面印着一只狼还是狗?不会是七匹狼吧?” “七匹狼还做女包啊?哈哈” “她一点妆都没化,真狠哪!” “嗯,看不出她哪点敢对自己的样子这么自信?” “哎,你这指甲哪儿做的?” “楼下新开的店啊。哎,我有会员卡,你要是去的话……” 在马桶上坐太久有点坐不住了,但我却不敢当着她们的面开门出去。 那样的尴尬,谁也承受不了。 我坐在马桶上觉得有些冷了。在新的环境里真有点像乌龟一样,总是想缩在壳里。可是我知道,我总得站起来,走出去,去工作去赚钱。 眼前浮现急救中心那一幕,收费员拿着奇怪的眼光看着我。我瞥了瞥旁边人们手里攥着的一把一把的大票子,只带一千块来看急诊的人恐怕只有我了吧? 全世界我只有妈妈。而她此时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管子,全无知觉。那个夜晚,我再也支持不住,顺着病房外面墙角无力地坐下去。 钱哪! 走出马桶间,看了看镜子,我也不免被自己过于“放纵”的发型吓一跳。迅速用水抹抹了头发,让它平顺一些,用手当梳子理一理。短发就是这样不好,一旦乱了,就像蒿草一样。 刚出卫生间,一个穿短裙和过膝长靴的女孩走过来,自我介绍说是人力专员吕艺晶,英文名是Amanda,她来带我去办入职手续。我脸木木地刚要绽出一个微笑,Amanda的细腰一扭已经只留个背影给我了。 接下来是一系列令人昏头昏脑地过程,领门卡、领钥匙、领电脑、领办公用品、领饭卡,设置公司邮箱,设置指纹打卡,签保密协议…… 填个人信息卡的时候,填到“婚姻状况”一栏,我犹豫了。感觉到旁边别人射过来的目光,笔停顿了一下,然后下了决心似地用力写上两个字“未婚”。 Amanda一边摆弄笔记本,一边回身问我:“你的英文名字叫什么?” “我没有英文名字。” “那就想一个。设置邮箱必须得用英文名啊。” 心念一动,一个名字浮现出来。 “那我就叫Anne吧。” 她的手指动了几下,我的邮箱设置好,Anne@em.lock.com。 原来外企这么繁琐,真是领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最快更新国贸桥西最新章节! 虽然是早晨,窗外的天却是昏黄的,这说明今天要起沙尘暴。已经三月份了,这正是起沙尘暴的时节。 现在北京的沙尘暴已经好多了,记得小的时候,我常常用纱巾蒙住脑袋,顶着风去上学。那时候整个天都是桔红色。虽然有纱巾,但是走到学校,眼睛、鼻子、耳朵和嘴巴里都是沙子。 “开会了,开会了……”杨慧霞边走边喊,众人端着茶杯拿着文件夹走向会议室。主编早就端着茶杯等在那里了。他一边喝茶,一边把茶叶“噗”、“噗”地吐回水里,一边眯着眼睛看着我们鱼贯而入。 这是一个月一次的选题会,又称挨宰会。大家纷纷供上自己的选题等待主编的首肯。得到批准的选题就可以联系作者、摄影师开始操作了,等选题上了版面,财务那里就会计算相应的工资报酬。 如果选题没有通过,不但绩效工资没有,还得挨主编的批评和众人沉默的鄙夷。如果拿了两三个月的基本工资,那就要考虑走人了。此刻大家屏声静气,心里盘算着自己选题的通过率。 我正翻着手里刚打印出来的文稿,心里琢磨着几个选题的噱头好不好。手机叮铃一响,是我妈发的短信。 “闺女,妈今天有重大好消息,今天下班早点回来。” 我妈除了跳跳老年迪斯科、练练先天自然功之外,最大的乐趣就是给我找对象相亲了。从开始的一月一次,慢慢发展为两周一次,目前正在向一周两次的频率迈进。 这些大妈们就像篦子一样,把各色人等慢慢梳理,什么犄角旮旯里的人物都能翻出来,什么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象都能安排到一起。你真得佩服她们的创造力、想象力和执行力。 我从大学毕业后就开始了漫长的相亲道路,每次都像市场上的散装猪肉一样给人翻来覆去地挑肥拣瘦。想起来就觉着有点恶心。 “嗨,快到你啦。”陈晓月捅捅我。我飞快地把手机收起来,正襟危坐,然而主编的眼睛已经定在我身上了。 “刘西溪,散会后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主编把茶杯放在桌子上说。我心里一沉,赶紧把这段时间的事情捋一遍,不知道哪颗雷炸了。 走进主编的办公室。“嗯,你坐。”主编拿着茶杯盖一指。我在他对面的皮沙发坐下来,不敢使劲,屁股悬空着,心里也虚悬着。 主编那张胖得连脖子都没有的脸,与和蔼毫不沾边。拿缝衣针随便在南瓜上戳两个眼儿,这就是他眼睛的面积。此刻,这两条被厚重的眼皮沉甸甸压着的裂缝里正射出精光盯着我。 “小刘啊,你来社里工作有三年了吧,时间也不短了。你的努力大家都是看见的。” 听到这样的开场白,我心里像有一面小鼓使劲儿敲着,胆战心惊地等着那两个字“但是”。然而,他并没有说。 “你可能听说了,最近社里有一点人事变动,杨慧霞因为私事要辞职了。社里看好了几个人选接替她,你是其中之一。” 杨慧霞是副主编,要是能接替她,那我就……我的心跳了起来。 我脸上的喜色想必被主编收在眼里,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仍旧把茶叶“噗”、“噗”地吐回茶杯里。 “小王那个选题都搞了两三个月了,选题是个好选题,就是小王可能有点力不从心。太太俱乐部的庄总都有点着急了。你看,你是不是给她接过来。这个选题要是做好了,你不但给社里立了一功,也给你自己加分不少啊。” 领导如此说,我当然点头。心里暗自高兴,这样一来,不但可以竞争副主编,还能多拿不少工资哪。 从主编办公室出来,陈晓月迎了上来。 “主编找你什么事儿?” “哦,就是让我把小王那个选题接过来。” 陈晓月把我拉到一边,声音低低的。 “他是不是跟你说了一大堆好听的,跟你许诺让你接替杨慧霞的位置,然后让你接手小王的选题?” “你怎么知道?”我刚脱口问道,就突然明白了这问题的多余——主编肯定也跟她说过同样的话。果然,陈晓月又接着说。 “他跟我也说过呗。我找借口推掉了。你答应他了?” 我点头。 “你傻呀,小王那个选题不好写,而且小王不是好惹的。你忘了上回老齐抢了她的选题,让小王整得多惨!” 好像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刚以为自己捡到了宝却总是发现其实是没人要的。大概,我就这个命吧? 中午吃饭的时候,打开手机,有我妈20条短信,刷刷铺满屏幕,跟迫击炮似的。 “闺女,焦阿姨还记得吗?你小时候去过他们家的。妈今天碰到她了。我们聊了好一阵,她家如今搬到志新北里那边去了。” “他们现在都退休了。他们家的小乐,你还记得吧?小时候长得挺精神的。现在长大了,可出息了,清华毕业,现在在一家什么公司当总监……” 焦阿姨、小乐?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 这个焦阿姨我是永远也忘不了的。她曾经是我妈的同事,曾经频繁出现在我妈的嘴里。九十年代那会儿,裁缝铺遍地都是,焦阿姨她们突然焕发第二春,疯狂迷恋找裁缝做各种花花绿绿的连衣裙。我妈是她的铁杆儿,跟在她后面给她出谋划策。其实,我猜我妈也被那些花布晃花了眼睛,只是囊中太羞涩,只能靠给焦阿姨指点来过干瘾。想来,她们的友谊就是那时候结下的。 记得有个星期天我妈出去办事,把刚上托儿所的我放在焦阿姨家。在她家里,没什么可玩的。她儿子小乐那时已经上小学6年级了,不屑于跟我这种小屁孩玩。看他在外面跟别的孩子打仗回来,我脑袋一抽拿起一张报纸摇头晃脑地看起来。我记得我妈就是这样看报纸的。 哪知这小子哈哈大笑指着我说:“报纸都拿倒了,你识字儿吗?”极度的尴尬和愤怒让我忘了大哭或满地打滚,我只是瞪着他。真奇怪,三岁的小孩也有这么复杂强烈的情感。 傍晚时,焦阿姨送我回家。路上,她在胡同口给我买了一根雪糕。雪糕,而不是冰棍,真是稀物。我舔了一下,冰凉甜滑的味道像电流一样传遍全身。 尽管我万分珍惜,这雪糕还是逐渐消融在嘴里,最后只剩下雪糕的棍儿了。我看看手里那修长而细致雪糕棍,把它放进嘴里舔了***油香味加上木头的清香,味道也不错。 我就这么一边唆着木棍,一边跟着焦阿姨回家。其实,除了美味之外,我还着实指望焦阿姨看见我唆木棍的可怜样儿再给我买一根。然而经过几个冰棍摊子,她都无动于衷地走了过去。 到了我家,焦阿姨郑重地把我交给了我妈。两个大人像两座山丘一样在我面前立着。接着我听见山丘之间传来这样的谈话: “谢谢你给小溪吃雪糕啊。” “没什么。她一路上都在吃雪糕呢。” 啊,一刹那间,我出离愤怒了,从此对这个家庭充满了愤怒和厌恶。后来,我妈调了工作搬了家。我和妈妈坐在装满家具的大卡车上突突开走了,看着下面送行的他们越来越远,逐渐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我心里在唱一首欢快的歌。 现在他们居然又碰上了。 我叹了一口气,把电话拨过去。果然,我妈的声音像洪水一样“哗啦”一声灌注了我的耳朵。从她的滔滔不绝中,我逐渐获得了各种信息—— 今天家乐福排骨有特价,我妈早早地就坐公车去了。排队的时候,后面有人拍她肩膀,回头一看居然是多年没见的焦阿姨。 两人凑在一起一通畅聊,各买了排骨四五斤,犹嫌不足,接着转战各个特价区。在把装处理苹果的大纸箱翻了个底儿朝天之后,彼此这么多年的经历都了解得差不多了,于是开始聊孩子。在得知我没有男友,她家小乐也没女朋友的时候,两人的眼睛同时亮了。 “人家小乐现在1米81,一表人才,闺女,咱们这回可捡着个宝了……” “等会儿。一表人才?你怎么知道他一表人才,你见过他了?” “没见过啊。老焦说的。” “太可笑了。哪有人夸自己儿子一表人才的?等会儿,慢着。你是不是先跟人吹牛说我清秀可人来着? 我妈的声音略有迟疑,看来被我说中了。 “嗯……哎呀,你本来就长得不错嘛。他小乐优秀,咱家闺女也不差啊。这周五晚上见面啊,我们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 好吧,看来我得再次变身散装猪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最快更新国贸桥西最新章节! 拿了电脑以及各种办公用品,在各种领物品的单子上签了字。接着,人事部门的Amanda拿出来一本新的员工手册要我阅读,并且签字。 各种程序“哗”、“哗”走完了,感觉我像是刚进屠宰场的鸡,热水浇过,鸡毛拔完,内脏除去,终于可以正式上案板了。 Amanda优雅地摆动着长腿,高跟靴子在大理石地板上“咯哒”、“咯哒”地响着,我则抱着一大堆东西亦步亦趋地在她身后跟着。她走上楼,对着一个正对着电脑的矮胖男人说:“George,这是新来的销售助理刘西溪,英文名是Anne。” 然后又回过头对着我说:“这是销售部的屈国才经理,英文名是George。你应该见过的吧?” 男人站起来,地中海式的发型略有点乱,两只大胖手互相拍了一下,仿佛在掸掉一些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向我伸过来。 “啊,小刘啊,我们见过的。我面试过你,记得不?”他胖胖的脸上满是笑意。 我觉得心里有点暖和。在这个春节过后的寒天里,这是我进洛克公司以来第一次有人对我微笑。我忙把手伸过去。 “记得,记得。屈经理,真是谢谢你啊。” “哎呀,没什么,正常的招聘流程。你面试的时候表现得不错。我们这里都是叫英文名字的。你叫我George就行。”接着,他转头对Amanda说:“谢谢你啊Amanda。” Amanda点点头走了。 George转过头来对我说:“你的英文名叫什么来着?” “哦,我叫Anne。” 心里突然又想起《金刚》里那个在巨型大猩猩面前翻着跟头的矫捷身影。那时候,他的手还握着我的手。 “哦。这样吧,今天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你先熟悉熟悉。来,我带你转转。” 说着,他一个转身,他身上没有拉拉链的夹克把一个文件夹带倒了,文件夹把一个大不锈钢杯子又给扑倒了。他杂乱无章的桌子上的东西像多米诺骨牌似的,纷纷倒了。 “哗啦”一下子,一大泼茶水撒在地板上。我刚要蹲身去替他收拾,他连忙摆摆手,走到外边喊了一声“周姐”。一个穿着保洁服的中年女人出现了,他指指地上说:“麻烦替我收拾一下。” 女人消失了,再出现时手里拿着墩布和水桶。 “咱们走吧。”George冲我摆了摆手。 他把我带到旁边的格子间,这张桌子与George的截然不同。桌面异常干净整洁。各种文件整整齐齐地插在文件夹里,便签纸摞在小筐里,旁边居然摆了一盆粉色的小花。George指了一下说:“这是肖兵经理的座位,你可以叫他Billy。他是负责南方区域的销售经理。他出差了,明天回来。喏。这就是他。”他一指桌上的一张嵌在相框里的照片。我拿起相框,照片里的男人理着小平头,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儿,一个烫着头发的女人站在他们旁边。应该是家庭合照。但是三人脸上一点幸福的表情都没有,只是木然地望向镜头。 见我拿着照片细看,George说:“哦,那是他的老婆孩子。可惜啊,听说他儿子有自闭症,现在三岁多了还不大说话。唉,也是不容易啊。你以后跟他相处的时候,可千万别问他家里的情况。哦,对了,你结婚了没有啊?” 我心里一痛,嘴上却不停顿地接嘴道:“没有。” George嘿嘿一笑,说:“小姑娘不着急,慢慢挑。”我不知怎么回答,勉强笑一笑。他却自顾自地往前走了,我急忙跟上去。 他带我来到一间办公室门前。玻璃门紧紧关着,门后的办公室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张办公桌,一张转椅和墙角的一张沙发。 桌上一点东西都没有,显然这个办公室没人使用。George扶着玻璃门,插着腰对我说:“嗯,这个办公室是给咱们新来的销售总监的。他明天入职。待会儿我给你讲讲咱们的产品……”他转身回自己座位上去了,一个大油手印留在了玻璃上。 洛克公司是一家美国公司,总部在波士顿,亚洲区总部设在香港。洛克公司旗下有多种产品,其中一些产品是军用产品,不在英美等国以外的地区销售。而在民用产品中,安检产品是他们最主要的业务。 在中国接近200个机场中,每时每刻上下着几十万位旅客以及他们的行李。用安检机器检查旅客和行李中的可疑物品或爆炸装置,这是保障航空安全最重要的一道屏障。 George的大胖手一挥:“总之,我们的产品是一道防线,航空安全就靠我们了。” 说着,他的眼睛望着远处,脸上的肥肉仍在微微颤抖。我似乎也被热气烘烤着,眼前浮现出人群川流不息的机场,巨龙一般的传送带上满是行李。所有的这些都要经过洛克的产品进行检查吗? 接着,他的语调略低:“当然,洛克进入中国也才八九年而已,我们的产品在市场上占得份额还不大。” “哦,每年能卖多少台?”我平时从不乱说乱问,但受George高昂情绪的感染,我这次真的有点好奇了。 “这个,每年平均十几台吧。有的标会大一些。”他的声音更低,仿佛有点底气不足。然后他的语调正常起来,吩咐我说:“你不用管这些。你作为销售助理的主要职责就是订机票、翻译标书、提醒报销、安排会议、整理报价。”我心里有点发虚,这些听起来鸡毛蒜皮的事会比写稿子、采访明星更难吗? “按人事规定我应该对你进行入职培训的。不过咱们就不用了吧?你简历上写,你原来在一家贸易公司干销售助理都三四年了。这些对你来说都是小意思。”George说。 我心里虚得慌,不知怎么回答。看着他毫不怀疑的笑脸,差点脱口而出“其实我以前是在杂志社做编辑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嗯,不需要,这些我都懂。” “太好了,正好我下午有事出去。反正你都会,培训的过程咱就省了。别看洛克是美国公司,其实早就全盘中化了。只有一个John和Radford是正经八百的美国人,其他从老万到前台芭比都是中国人,财务规章什么的也跟其他公司一样。你既然是做惯的就按以前的做就行了,没什么特别的。” “老万、John和Radford都是谁?” “哦,老万是首代啊,也就相当于洛克中国区的老板。我们都叫他万先生。John是我们亚太区总裁,波士顿、香港、北京、台北和日韩他都要跑,所以他不常来我们这儿。Radford是技术总监,他常驻香港,也不常来我们这儿。” 说着,他看了一下手机。“再过一个小时午饭时间就到了。Alice他们给你饭卡了吧?我们这里的饭还是很不错的。你从小公司跳到洛克来,进步了一大截啊,洛克的待遇比其他公司好了不只一点点。光从午饭就能看出来,今天中午好像有卤牛肉吧。” 他的喉结动了一下,应该是咽了口唾沫。这么胖还能看到喉结真是不易。 “你去收拾收拾,一会儿咱们一起去吃午饭。” 我答应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把领到的各种东西归置了一下,又打开电脑看看就听到George叫:“Anne,走吧。” “Anne?”我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来Anne是我的英文名字,我两个小时以前刚给自己起的英文名字。 抄起薄呢大衣,我随他走了出去。脚步是虚浮的。拼命地回忆着刚才他交代的销售助理的工作内容。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在最短时间内把一切都学会。绝对不能让人看出来,绝对不能。老天爷,求求你原谅我说谎,你知道我逼不得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最快更新国贸桥西最新章节! 接了小王的选题之后,我才发现这的确是个烂选题,难怪小王搞了一个半月,从12月刊推迟到3月刊还没搞出来。 这是一个关于全职太太俱乐部的选题,其实就是为一所高端会所做的软广告。我的任务是采访会所里的几位太太。我好不容易求爷爷告奶奶的,把几位高级全职太太凑齐了,带着录音笔、化妆师、摄影师,想一次把文图都弄齐了,结果还是出了岔子。 所谓太太们,其实一个中老年妇女都没有,全是年轻小姑娘,其中一个居然还比我小。人家一张口:就是我老公是法国人,是XXX公司派来中国的首代。我们家一直在北京住在雅诗阁行政公寓,那里服务是很周到啦,但是没有家的感觉,而这里就像我的家…… 另一个姑娘也不示弱,英国留学以后一直香港居住,4个月前才出口转内销随着丈夫搬到北京来。姑娘说,在大陆感受不到那种时尚的气氛,在这里才能找到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 第三位太太已经怀孕5个多月了,除了孕妇俱乐部之外,这里是她最常来的消磨时间的地方。 …… 几位太太对拍摄的兴趣远胜于采访,坐在一起唧唧啾啾地讨论光线、角度、服装搭配、首饰佩戴,时不时端起咖啡轻轻啜一口,那姿态优雅极了,每个角度看都像是一幅印在26块钱一本的《时尚丽人》里的那种香气氤氲的照片。 摄影师关哥来了,化妆师奇童也带着助理和强大气场驾临了。奇童照例带着小礼帽,穿着紧身裤子,深紫色的衬衫和白色小西服。他还是一头红发,不过这次又换了新发型,半边是毛茬,半边是长发。 跟以前一样,奇童一进来,又是拍手又是笑,把几位高级全职太太哄得眉开眼笑。然后又是护肤又是彩妆,讲得头头是道,几位太太拨开了我伸出去的录音笔,专心致志地跟化妆师请教起来。 旁边的女助理把两个巨大的行李箱一层层打开,各种型号的粉底、各色眼影、唇彩、棉签、化妆棉、粉扑,小瓶的胶水、假睫毛、假发片、各种发卡、皮筋、卷发棒、吹风机……分门别类地放在小格子里。我知道,这些东西一会儿全都要招呼在各位贵妇们的脸上。 趁着大家一心扑在化妆师身上时,我赶紧再把采访问题整理了一下。这些问题,我自己看着都觉得牙碜。但是这么无聊的问题不问也不行啊,人家俱乐部就要这样的宣传啊。 粉底液扑上了,假睫毛粘上了,眼影和眼线让眼睛大了好几圈都不止,腮红让脸蛋看起来青春无敌。几位太太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很满意。 接下来就是搭配衣服、拍摄,换衣服、换发型、再拍摄。我纯粹变成了小跟班,帮忙换衣服,整理衣服,设计拍摄姿势,找合适的背景…… 随着“咔嚓”、“咔嚓”的声音,一张张照片终于完成了。我赶紧把一个个无聊的问题抛出去,贵妇们有人轻轻托腮思考,回答我的问题。有的人则一句话带过,不作详细回答。 不一会儿,我的问题全问光了,可是却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但是贵妇们纷纷站起来,拿起各种的Hermes、Gucci、Chanel、G&B以及各种我不知道牌子的名牌包包,以轻柔的动作套上羊绒大衣、Burberry风衣,要走了。 我赶紧回想了一下采访的内容,感觉凑一篇文章应该差不多了。 法国归来,住雅诗阁行政公寓的那位转过头跟我说:“等文章写好了,麻烦你发给我看看。我先生他们法国人对个人隐私很看重的。” 我很多事地替她着想:“可是你先生是法国人,能看懂中文吗?”雅诗阁女士对我笑了一下:“我会给他翻译的。” 轰隆隆地,摄影师走了,奇童和他的女助理也拖着两个大箱子奔向电梯,我和各位贵妇们挤进电梯,电梯变得水泄不通。 贵妇们的声音此起彼伏。 “B1,谢谢。” “B2,谢谢。” B1和B2两个键被下意识地按了好几回,而1号键却始终黑暗着。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把“1”按亮了。不用回头我也知道,很多道目光在我身上逡巡着。 我只好装幸福状说:“我男朋友开车来接我。”有人说:“你男朋友真好。”我假装幸福地笑。 终于出了大厦,我抬头看着大楼之间可怜的天空叹了口气,拦住一个过路的人问:“请问地铁站在哪边?” 晚上,写稿子的时候我可真发愁了。静下来仔细一听录音笔里的录音,那些贵妇们的回答全是口水话,一点儿实质内容都没有,里面全是“我觉得”、“我想”之类的废话。更别提什么细节、故事、动人了。 想起这些,我眼前就浮现了主编那张肥嘟嘟的大圆脸:“一定要动人,动人。你的文章不能打动别人,那就是满纸的废话。”可是,我现在既没有故事更没有细节,哪还谈得上动人啊。 没办法,既然采访不给力,只能生编了。先填上主编那边的窟窿再说。不然,我也变成“没能力的小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最快更新国贸桥西最新章节! 外企的工作似乎很悠闲。吃了午饭,屈经理也就是George真的消失了,整个销售部的办公区就我一个新兵不尴不尬地在那儿杵着。 洛克的午饭确实丰盛,除了正餐以外我还领了一个苹果和一杯酸奶。 饭后有点犯困,突然想起茶水间有咖啡机,去喝一杯咖啡提提神吧。茶水间里一片静谧,咖啡机正在自己“咕咕”地响着。我还没准备自己的水杯,只能找一个纸杯放在我估摸着应该出咖啡的地方。 咖啡机上至少有十来个键,一个个闪闪发亮让我不知从何下手。喝个咖啡而已,为什么要像发射火箭似的。 我琢磨着按了一个键,一股棕色的液体带着白烟流了下来,滴滴答答的,恰好错开了我放的杯子。我慌忙移动杯子去接,却不小心被一滴滴棕色的液体烫了手,一股灼痛蔓延开来。 “我来帮你。”后面一个声音响起,我回头一看一个男人站在我身后。他比我大不了几岁,略长的头发有点凌乱,格子衬衫胡乱掖在牛仔裤里,胸前挂着公司的员工牌。他用手扶了一下眼镜,笑得有点腼腆,牙齿很白。 “新来的吗?”他一边走过来帮我把那些棕色的液体制止住,一边问我。 “是啊。” “哪个部门的?” “我今天刚入职的,是销售助理。”“销售助理”这四个字让我微微有点自豪。当我离开家的时候,终于有一个地方可去,终于也能加入地铁里那些疲惫、愁苦、身心踏实却又欲求不满的上班族了。 而且属于我的这个工位并不是在那些隐身于居民楼里形迹可疑、风雨飘摇的公司里,这是一个在金光闪闪的高大上写字楼里金光闪闪外企里的工位。我再也不能找到比这更好的地方了。 在家闲了快半年,我终于又得到了一份工作。这亮堂堂的大理石地板,这透亮得像没有一样的玻璃门窗,包括眼前这咕咚咕咚的咖啡机都让我自豪。有工作真好! “哦,我是这里的技术支持,我叫陆海峰。”他已经帮我接好了一杯咖啡。 “我叫刘西溪,英文名字叫Anne,你的英文名字叫?” 他笑了。 “他们都叫我陆海空,你要愿意也叫我陆海空吧。我的英文名字叫Hank。一般只有Radford才叫我的英文名。” “哦。”我不知该说什么,讪讪地笑笑。 “我的办公区在19层,以后你在标书、产品规格指标等方面有不会的就来问我。” 我再次笑了,真心的。谁说外企的人都是势利眼儿? 端着咖啡,打开配给我的电脑。心里有点闲闲地得意,我现在真的像一个外企人了,悠闲地品着咖啡看着电脑。 然而电脑里的内容我只看一眼就晕了,“CBP合同”、“dept of state 100XDX 23 units ”、“L机场X射线检查装置规格表”…… 家里的电脑里还保留着原来的那些“插画文件夹”、“二校文件夹”、“文字作者联系名录”、“摄影师联系名录”…… 我真的能把这工作干下去吗?看着窗外国贸桥上川流不息的车辆,我问自己。我真的能挣到那每月6000块的工资吗?刮了一整天大风的北京,此刻澄静透明。我的问题没有答案。 好容易熬到下班,我离开了空荡荡的办公区准备回家。在电梯里遇到Barbie,碎玻璃碴似的声音又响起了:“今天下午办公区里就你一个人吧?” 我点点头。 “哼, George他们都趁着今天最后的机会溜了,明天新总监来了,他们就没这么自由喽。” 新总监?这让我的恐惧更深一分。仿佛多来一个人就多一分戳破我的可能性。 用假简历得到一份完全不会做的工作。这个巨大的秘密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幽暗的地铁通道里很冷,我却涔涔地出汗。 回到家,桌上已经摆好了红烧茄子和鸡蛋西红柿汤。洗手,坐下,一碗白饭递过来。我和妈妈沉默地吃饭。 要是在以前,我妈早就喋喋不休地报告老年舞蹈队里的那些事情了。谁的儿子出国啦,谁的闺女考博啦、谁谁炒股赔了……我总戏称她为“小雷达”,小雷达一转,各种信息悉收眼底。 但是自从那件事以后,她沉默多了。我时常努力挑起话题但也没用。看来某些事情虽然已经结束了,但是它带来的影响却永远不会结束。 收碗时,我问她:“今天药都按时吃了吧?康复操做了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问我:“新公司怎么样?” “很好,非常好。”我努力想说得夸张些,却发现自己词汇如此贫乏。 “那就好。好好干,别像以前似的。” 我楞了,张嘴想说什么,她人已经走向厨房了,腿脚仍然不太灵便。她的背影里透着疲惫。 出了事以后,她从没怨过我。但是她的每一丝皱纹、每一声叹气、每一个茫然倦怠的眼神都在责备我。再痛苦也得把这份工作干下去,没有退路。 早上,到公司的时候,我吓了一大跳,到处一片忙碌慌乱。到赵芭比那儿去打卡,她正忙着打电话呢,看见我她一把把话筒捂住,冲我低声说:“怎么才来,大老板和你们新总监都到了。” 我冲到楼上,只见昨天那间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挤满了人,而且我全都不认识。其间有个矮胖的身影我是熟悉的,那是George。 赵芭比也打完电话走上来,眼前的阵势也让她感觉有点犯难。 过了一会儿,众人纷纷向两边退让,人群中空出一条道。一个身材颀长挺拔、头发微白的中年男人以优雅的姿态走了出来。 他的出现让众人的唧唧喳喳声安静了。男人站定,目光威严地扫视众人。我知道,他要开口说话了。不知怎么的,我心里涌起一阵期待和恐慌。如果他的嗓音嘶哑闷暗,怎么配得上他如此出众的外貌。就像一个光泽闪闪的大红苹果翻过来却发现底部有个虫洞。 “我看大家都先让开一点位置吧。”他说。 还好,他嗓音深沉富有磁性。他接着指挥:“芭比,把楼下技术部门、业务发展部和市场部的人也请来一下。”芭比应声就走。 众人哗啦啦潮水一般涌了出来,各就各位,向日葵一样望着那个男人。过了几分钟,楼下的人们也都涌上来,气氛顿时隆重起来。 在人们的簇拥之中,男人越发显得卓而不群。微微发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着,下巴上和嘴唇上的胡须修剪成很讲究的形状。他的浅灰色西服挺括收身。听陈晓月说过,只有订做的西服才能有这么修身的剪裁。讲话时,他抬起手露出雪白的衬衣袖口一颗晶亮的袖扣。电影里的低调富豪都是他这种做派。 我忙拉住旁边的George:“他是新来的总监吗?” “他是万先生啊。你没看过公司的网站?” 哦,难怪! 万先生的嗓音浑厚,大提琴一样的声音舒服地熨帖了每一个人的耳朵:“今天对于洛克公司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美国洛克进入中国有一段时间了,但是很多业务开展缓慢,因为什么?因为我们一直缺乏这个领域最好的人才。今天我们洛克注入了非常强有力的新鲜血液,我相信这新鲜血液能够给我们公司带来质的飞跃。让我们欢迎新任的销售总监Chris,李乐永先生……” 我觉得周身血液开始发冷,四周的嘈杂都被抽离了,脑袋里像被塞进了一万只蜜蜂“嗡”、“嗡”地乱飞乱撞,腿软得站不住,手死死地撑着桌边,眼前好像起了雾,朦胧模糊中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到了万先生的身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最快更新国贸桥西最新章节! 车厢里有湿漉漉的味道,地板上有雪水混合着泥脚印,这让我万分小心旁边的人迈步时抬起的脚。实在没地方躲了,只能期望自己的上半身别被碰到,至于裤子和鞋,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再过三站,铁狮子坟就要到了。今晚上的相亲地点就是那儿的好伦哥。 一开车门,有人往下冲,有人往上涌。几十个肩膀、胳膊肘、屁股、大腿、膝盖以及沾满泥水的鞋一起相互交错,羽绒服相互摩擦的沙沙声,有人喊叫他被踩了脚。 就在人群刹那间形成一个尺寸刚好的立方体作为填充物贴合无缝地装进车厢时,车门“啪”地合上了。然后,被挤得靠在车门的人轻吐了一口气,放心地将身子贴在车门上,心想等下一站时这场战役该如何攻打,到时再说。反正现在堵车,此时至少有30分钟的中场休息时间。 被挤得透不过气,但我还是费劲地挪出空间举起胳膊,用手摸摸脸,不知道脸上的粉底液还残留几分。我从来不化妆,最隆重的时候也就是抹一层粉底了。 陈晓月屡次劝我化妆。不是不想化妆,当我看见一支眼线笔就要七十几块时,我就发憷了。而且我妈那张嘴也不饶人。有一次我不过是在调整刘海的角度,她站在后面讥讽地说:“又在捋你的鲤鱼须子?” 我安慰自己:素颜好,至少对方爱上的是我本人,而不是我的外貌。 陈晓月嗤嗤冷笑:你化了妆也不见得多招人呢,还素颜? 站在马路对面,我看见好伦哥的绿色招牌灯光闪烁。“好伦哥”,这一定是我妈和焦阿姨想出来的主意,还算实惠还算体面。这是两个买特价排骨和处理苹果的老太太能想出来的最合适的地方。比起金钱豹,我觉得好伦哥已经让我满意了。 我蹲下身,掏出纸巾使劲擦拭靴子上的泥巴。突然,我的手机唱起了歌:“en,en,I’m coming out……out” 应该是那个家伙给我打电话。 我正要站起来,一双穿着考究男式皮鞋的脚在我眼前方踱步,然后停在了我的前面。我不敢抬头看,我知道站在我面前的就是小乐。不知道这个非文盲现在长什么样子了。 积聚了足够的勇气,我还是站了起来。由于动作太猛把对面站着的人吓了一跳,他倒退了几步。 我们定定地互相看着。 天已经黑了,路灯透过光秃秃的树枝射下来照在他的身上。他的脸隐没在阴影中,我看不清楚。 我问:“你是李乐永?” 听到声音,他向我走来。 他的脸从黑暗中逐渐显现,两道剑眉,眉骨略高,这让他的眼睛显得很深邃。高高的鼻梁被侧旁的灯光投下一道深深的阴影。 他的嘴唇很薄,坚毅地抿着,依稀有小时候的影子。 他一身铁灰色的西装,肩线挺括,腰部略略收住,身姿挺拔。 脑中突然滚过我妈的话:“闺女,这回咱们可真是捡到宝啦。” 他向我伸出手来:“你是刘西溪?” 我木讷地跟他握握手,问:“你好。” 几句废话问过,两人都有一点相对无言。 他指了指街对面的好伦哥,说:“走吧。”于是我们俩走上台阶准备过天桥。 他稳稳地走在我的身边,那身西服仿佛非常了解他似的,每一条褶皱都那么优雅。他的身高刚刚合适,如果他抱着我的话,我的头能够正好靠在他的肩上。 哎呀,傻,傻,傻,瞎想什么呢? 走进好伦哥,他付了钱,两个人各拿了一盘食物坐下,却谁也没有吃的意思。我的脸微红,手微汗。 沉默了半晌,他问:“以前交过男朋友吗?” 嗯?我悚然一惊,刚见面就问这么实质的问题!?可是,以我的功力还不会装听不见。我吭吭哧哧地回答:“大学时交过一小个。” “一小个?” “对呀,他个子也小,交往时间也短,所以是一小个。” “现在想交一大个男朋友?”他问。我没说话。他又接着说:“我以前有过一个女朋友。” “哦。”我没敢问下去。 我们俩都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他总算又开了腔:“我还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穿着一条膝盖上绣着红苹果的绿裤子,整天跳来跳去的。”他的手比划着。 “哈,我又不是猴子。我对你小时候也有印象啊,你整天拿着木头枪神气得要命。其实六年级了还玩木头枪,傻死了。”我学着他拿木头枪的样子,手比划着,一只眼瞄准了他,“噗”地放了一枪。 他笑了起来,我楞住了。他不笑时,眉宇间凝重安稳,笑起来时仿佛太阳突然冲破乌云放出万丈金光一样,把我映亮了。 “要冰淇淋吗?”他看见我盯着别人手中的四球冰淇淋问。我点点头。他起身去拿冰淇淋。他走路的样子真好看,双肩平稳,步子迈得又坚实又踏实。 他拿着冰淇淋回来了,走过我身边俯下身来递给我。一阵男性的气息漾过来,干净、清透、温香。一句话闪过脑子,“女人会爱上气味吸引她的男人”。如果我是安妮宝贝之类的人,我得说我是个披着漆黑长发、神情索然的女子,而他是一个目光像一小束洁白月光的男子。可惜我不是,我头发虽然很长但神情渴望,也看不出目光和月光的相似之处。但是我的心跳加快了。 从好伦哥出来,已经八点多了。天桥下几十个脑袋攒动着,人群忽而散开忽而聚拢,就为了一辆辆公交的到来和离去。 我正计算着自己应该坐哪几趟公交车回去最快捷。李乐永突然说:“今天我没开车。我们打出租回去吧。” “别送了,你赶紧回家吧。再晚就没公共汽车了。” 他笑了笑。 “没事,我打车回去。” “打车?挺贵的。你还是坐公交吧。”我挺真诚地替他着想。 他又微笑了一下。他为什么总是笑,难道对我感觉不错?我心里有点得意。 “你不知道女孩有被男人送回家的权利吗?别操心钱,尽情享受你的权利吧。” 我感觉自己摇晃了一下,真是个大傻瓜。“那好吧,麻烦你了。” 他沉默着一扬手,一辆出租车戛然停在我们身边。 路上,我们各自沉默。我正努力想出各种话题打破沉闷,但各种话题纷纷涌出来之时,我又拿不定哪个更好。就这么一路沉默着,直到远远看见我们家住的小区。 当计价器“呲呲”响起来时,我下意识地去掏钱包。他按住了我的手,然后拿出一张一百的钞票递给司机。 有个问题一直在我心里翻腾着,要问不敢问,以致全部心思被它占据,踉踉跄跄地被他带着往前走。 站在单元门口,他半身隐在黑暗里,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哦,我该走了,你上去吧。”李乐永说。 “恩……那个……”我支支吾吾地。 “你不会是要邀请我上去坐坐吧?” “哦,不是。我是想问……” “什么?” “你……觉得这次相亲算是浪费时间吗?”我大出一口气,终于把这个折磨我的问题给踢出去了,管他答案是啥呢。 “哦,这个啊,还可以吧。” “哦。” 我看了看他,他脸上波澜不惊。他到底什么意思?我揣测不出。 “那我上去了?” “走之前不握个手道个别什么的?”他微笑着说。 我把手伸给他。当两只手握在一起时,一丝冰凉滴到我的手上。我抬起头,黑色的夜里,漫天无声的雨丝飘了下来。春天真的来了。 望着他逐渐消失在黑暗里的背影,我不知道他转身时在想什么,而我将回到我的小屋,躲过我妈的盘问,用尽睡觉前的时间来回味今晚的情形。再用几天的时间来等待他那个可能来也可能不来的电话。 我叹了一口气,转身走进了黑洞洞的单元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最快更新国贸桥西最新章节! 大会开过,众人都走了,万先生也回自己办公室去了。 我回到自己座位上,盯着电脑屏幕发呆,脑袋里嗡嗡嗡的响声还在持续着,过了半天,我几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嗨,Anne。嗨,刘西溪……”一个声音持续地叫着。这声音像一根小针把我刺破了,钻进耳朵,唤醒了我。接着,一只手摇晃我的胳膊,我彻底清醒了。 我抬眼,一个女孩站在我面前笑意盈盈。她扎着马尾,显得脸很小,细白的脸上两只大眼睛似乎能说话。她的风琴褶衬衫轻轻地掖在优雅的长裤里,没有多余的装饰。但我看得出来,她的这份“简洁”比门口Barbie浑身叮叮当当的那些东西不知要昂贵多少倍。 “想什么呢?叫你半天都没反应。”她的语气亲昵自然,可我根本不认识她。 看到我的反应,她笑了一下。 “我是新来的产品专员,我叫顾雪薇,英文名字叫Vivian。” 我仍然楞楞地看着她。 “李总叫我来叫你去开会。” “李总?”我喃喃地重复着。 “李乐永啊,咱们新来的总监。快走啦。”她拉着我站起来。 走进会议室时,大家都已经坐好了。我们一进来,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我们。我感到那个人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下又移开。 我强做镇定地拉开椅子坐下。 “好,大家都来齐了。”那个人站起来说到,目光仍然深邃。 “我今天刚刚到任,对大家都还不熟悉。有一些新同事也是这两天刚刚入职的。正好借这个机会,我们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彼此认识认识。来,从我开始。我叫李乐永,是销售总监。我做这个行业已经13年了。各种类型的机器我都做过,我相信我的经验和教训能够为咱们公司所用,我也希望各位同事能够相互协作。安检行业的每个项目基本都是大项目,每一个项目都需要大家的通力合作才能拿下来。所以‘合作’是我们这个部门最重要的要求,希望大家支持。”他说完坐下来,众人噼里啪啦地一阵热情鼓掌。 我旁边的Vivian一边点头一边鼓掌,一副于我心有戚戚焉的样子,仿佛刚才听到了什么深有同感的话。 接着是George站起来自我介绍,掌声就明显稀疏很多。 再接着是一个面色阴沉的男人站起来。 “我是Billy,肖兵。我是销售经理,负责南方区域,昨天刚刚出差回来,今天状态一般,希望大家支持。” 接着,我旁边的Vivian站起来了,声音清脆地说道。 “大家好,我叫顾雪薇,英文名是Vivian。我是今天新入职的产品专员,目前暂时归在销售部,是李总的手下。”她对着李乐永微微一笑,接着说,“我大学毕业工作才两三年,经验很少,但我会尽全力工作,希望大家多多帮助我。谢谢。”她姿态优雅地鞠了一躬,角度恰到好处地介于自然和恭敬之间。 接着,就轮到我。我用尽全身力气支持自己站起来,椅子发出刺耳的刺啦声。 虽然看不见自己的脸,但我相信自己的表情可怕,脸色苍白。因为我看见大家看我时脸上有抑制不住的诧异。管它呢,反正这里是呆不下去了。 “嗯,我叫刘西溪。昨天刚入职的。希望大家多多帮助。”说完,我沉重地坐下,感觉一阵轻松。周围人一阵窃窃私语。只听那个熟悉的声音说:“刘西溪,你的英文名字是什么?你的职位是?” 我猛地抬眼看他,隔着会议桌的他这么遥远。他的表情自然,看我就像看其他同事那么自然,轻轻地微笑着,跟相亲时的微笑一模一样。 Vivian拽拽我,我重新站起来补充说:“哦,我的英文名字是Anne。我是这里的销售助理。” 他的短信来了,不是用公司给他的黑莓手机发的,而是他自己的号码。虽然这个号码我早已经删了,但是这一串数字却无法从我脑中删除。 “晚上有事吗?一起吃个饭吧?” 我看着手机半天没有反应,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心里恨意突起,迅速回复了几个字:“晚上我要去相亲,没有时间。” 一片阴影罩了过来,我一抬头,是Vivian。她正看着我。我忙把手机覆在桌子上。 “嗨,你忙什么呢?” “哦,没什么。” “我刚入职什么都不懂,你要教我啊。” “哦。我也是昨天刚入职的,也什么都不熟悉呢。”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的笑容在嘴边微微凝滞了一下。 “哦,你对咱们销售部的情况了解吗?比如李总的情况?”她还是有点不甘心。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 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拿起来是George的声音:“Anne,我们在小会议室,你给我们送点水来。万先生要黑咖啡。秦总喝毛尖。李总要纯净水就好。我喝可乐,Billy喝红茶。” “啊?等下,我拿笔记下,万先生喝黑咖啡……” George的声音不耐烦起来:“你去把Barbie叫来,你们俩一起准备茶水。她都知道。” 我不再理会Vivian。急忙去叫了Barbie,她果然对各位的口味了如指掌,就连新来的李乐永她也知道。 端着托盘走进会议室,一干人等坐得笔直。万先生仍然以白杨一般的挺拔姿态站在前面,大提琴一样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嗡嗡作响。 “怎么样?Chris,已经见过你手下的几个兵了?” 李乐永点了点头,刚要欠身。 “你先别忙,”万先生冲他微微做了个手势,“在你讲话之前先请其他部门表个态。”接着他嗓音提高,显然把说话对象扩散到全会议室,“大家知道,洛克中国没有生产部门,技术部门也主要是针对售前售后服务的。所以销售部门是整个洛克中国的核心部门……” “哎,你送那边,我送这边。”芭比用手指指会议室两边的座位,低声安排道。我顺从地照做,却没想过她凭什么指挥我。 我很庆幸这种安排,因为她送的那边有李乐永,而我的这边有万先生。我无法想象我把那个人的杯子送到他桌边时的情景。尽管以前在深夜时,我曾经无数次在他专心盯着电脑时,在桌边轻轻放下过一杯冰水或一罐冰啤酒。 “洛克中国的业绩好坏都要看销售部门的。所以我非常恳切地希望其他各个部门都能够全力配合Chris。”万先生的眼神有力地扫视过来,在李乐永身上扫视片刻,又接着说:“来,大家先来表个态。Quentin,秦冠,你们BD部门是给销售部门打前站的。怎么样?你先表个态吧?” 被点名叫“秦冠”的男人站了起来,稳步到了前面。如果说世界上有正人君子脸的话,那么秦冠就是这种长相。浓眉大眼,脸庞端正,线条硬朗。 万先生回到座位时,我正好把一杯咖啡放到他手边。他灰白的头略微侧过来冲我轻轻一点,算是感谢。然后伸手端起咖啡杯放到嘴边抿一口,腕边的金色袖扣闪闪发亮。我看清了,那袖口是菱形的图案。 我送完了茶水,和芭比轻轻退到门边。 “你看他认真的样子好帅啊。”芭比突然轻声感叹。 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身材高大的秦冠正在弯腰认真地调试着电脑,他伸着胳膊,衬衣紧绷在肩头,很好地勾勒出他大臂滚圆的肌肉形状。他打开了电脑上的PPT文件,然后一面向后看着一面调节PPT在屏幕上的放映大小。 “以前,秦总是公司里最帅的,可惜他早结婚了。还好,现在李总来了。就不知道李总是不是单身。”芭比自言自语地轻声嘟囔。 我心里一痛,嘴上打岔道:“我觉得数万先生最帅了。” “万先生的风度当然没得说,可惜岁数太大了。听说他连孙子都有了。” 秦冠感觉一切都很完美了,才直立起身子来,冲我们喊了一句:“芭比,麻烦你把灯关掉。” “啪”的一声,灯光全灭,黑暗一下子罩了下来。投影幕上一幅大大的中国地图占据了人们全部视线。 我在不起眼的角落,找个空位子坐了下来。秦冠的声音跟万先生低沉有磁性的声音不一样,铿锵激越、抑扬顿挫。 “首先,我代表我们业务发展部门由衷地欢迎Chris的到来。正像万先生之前说的,Chris的到来确实为我们洛克中国注入了新鲜血液。之前就听过了Chris的大名,今天见了感觉总部的选择确实没错。” 他笑了,笑声爽朗,没有理由不相信他是真心高兴。待看到众人表情也跟着轻松愉快起来时,他脸上的笑容却突然一敛,严肃起来。 “好了,现在我们来说说正题了。大家请看。”他两手在胸前抱起,一只手拿着遥控器轻轻一按。 密密麻麻的小红方块跳上了投影幕上的中国地图。 “这一幅中国地图上有173个小方块,代表了中国173个机场。” 他停顿了一下,喝了一口水,又清了清嗓子,接着说。 “现在我们来假设一下,平均每个机场有20台安检机器。当然,实际上不止这个数,仅仅几个大城市的国际机场就有60多台安检机,而省会城市的机场也不小。Anyway,就假设每个机场平均有20台安检机器好了。这样粗略算下来,在中国一共有3400台安检机。平均每台安检机的更新年限为10年。也就是说,每年要淘汰340台旧机器,购入340台新机器。” 他边说边拿着激光笔在身后的投影墙上指点着,颇有指点江山的豪迈气势。 “另外,如果诸位留心一下新闻的话就会知道,发改委曾经宣布中国未来5年内要兴建50个机场。现在的趋势大家都知道,就算是小城市也要修大机场,所以这50个新机场,我们假设每个机场需要50台安检机。这样的话,一共就是2500台,那么平均每年就是500台。”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身后的投影墙上PPT一张张地转换着,每张图都完美地诠释着他所说的内容。 “这样,340加上500,很简单的算术,一共是每年840台的市场容量。可是,我们目前平均每年的销售只有五六十台。”他的声音在说“五六十台”时高亢起来,其中的强调意味不言自明。 “而且我请大家注意,这只是航空方面。另外,像法院、监狱、体育比赛、政府机构等等还需要多少安检机器呢?没有确切的答案。但是可以肯定地说这个数目绝不会小。比如,去年的北京奥运会,就有100台安检机租赁的项目。这么重大的项目,我们又参与了多少呢……” 他的声音抑扬顿挫,播音员一样好听。但是话里话外的责问和压力是再也遮不住的,字正腔圆的发音反倒为这责问添了新的注脚。迟钝如我,也能听出这不像是欢迎词,更像是批判会。 PPT不断转换着,光影在人们脸上跳动。 我看见万先生嘴角牵起微笑,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切,手里的咖啡杯放下,杯底轻轻磕在盘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李乐永面无表情地抱着胳膊坐着,脸上看不出情绪。但是我看到他面前的水杯已经见底了。他不是这么爱喝水的。 George忽然回过头来,满脸不耐烦地叫我去把烟灰缸拿来。他的烟已经夹在手指上不耐烦地抖动着。 烟灰缸拿来时,秦冠洪亮的声音仍在继续。 “就洛克的技术来说,在行业里是领先的。所以这样的销售成绩与洛克的技术水平并不相配。当然,这些数字也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Chris来到我们洛克是有很大的空间可以发挥的。” 他停住微笑了一下,眼睛望向李乐永,算是把刚才话里的尖锐抹平了一些。然后,他把眼神收回来,用略微缓和地语调说。 “就我个人来说,当初加入洛克我是有考虑的。航空业无疑是全球经济发展的重要支撑,而安检行业就是航空一道最重要的屏障。洛克是安检行业里数一数二的公司。进入最朝阳的行业,加入技术最好的公司,然后看到自己的公司在这个行业里独占鳌头,这是我的理想。今天,Chris加入洛克,我看到了这个理想实现的可能性。我们业务发展部门会全力支持Chris,我要看见我们洛克一步步领先于同行,我们的市场份额不断扩大。” 他的话在慷慨激昂中结束。万先生带头给予的热情鼓掌似乎让他更加冷静。他不慌不忙地关掉电脑窗口,退出USB,略一点头便走了下来。 万先生站起来,一向低沉的声音也高昂了许多:“谢谢Quentin的一番讲话。他的理想也是我的理想,我相信一切皆有可能。来,Chris,你有什么要说的?” 李乐永站起来了,唧唧喳喳的会议室安静了。众人默不作声地看着他。他对万先生略一点头:“嗯,我说两句。”然后稳步走上前去。 他瘦了许多,背影如刀削一般。 他走到投影幕前站定,背后投影幕上蓝莹莹的光把他整个也染成蓝莹莹的。会议室里一片安静。我望着他紧紧抿住的嘴,心也提了起来。不知他要说什么才能把今天的场面圆过去。 他嘴唇张了张,却是在叫我:“Anne。”我猝然地望着他。眼神交会的刹那间,似有千言万语。 “麻烦你把灯打开。”他平静地说。 “啪”的一声,光明重回。白炽灯下,众目睽睽之中,他孤零零地站着。刚才Quentin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言犹在耳。高亢的声音似乎仍在空气里回荡。 “十分感谢Quentin的热情欢迎。”他开口了,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静从容。用这样的语调来“十分感谢”,恐怕没有多少真心的成分。 “Quentin的统计数字虽然比较粗略,但基本上是正确的。所以,非常感谢Quentin的提醒,我们确实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目光在万先生那边扫过。 “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的三把火就是今年两个大的项目和夏天即将在深圳举办的全球安全防卫展。这些想必Quentin早就知道了。不知道你们BD部门目前和北方机场以及H省法院的人接触到哪一步了,相关的资源能不能介绍给我们啊。散会后,请你们BD部门的人来我们销售部开个小会。” 众人听了,忍不住转脸去看秦冠。他啜了一口茶。我却觉得他慢悠悠的动作里都是强做镇定。 “我做安检行业已经13年了,从最底层的销售干到了今天。各种安检产品我都做过,像CT、AT、全身扫描仪、X光机、炸药探测、集装箱扫描等等,这么说好像有点倚老卖老的意思。”他自嘲地笑笑。 “但是,这么多年的经验告诉我两件事:第一,信心很重要。这个信心来自于过硬的技术。刚才Quentin的话说得很对,洛克的技术在行业内是领先的。而我们销售部门需要BD和市场部的配合,把这个技术展现在客户面前。万先生,您说是不是呢?” 他的眼睛望向万先生。万先生微笑点头。他的眼睛又望向大家,再次开口。 “第二,任何项目,刚开始看似乎是铁板一块、毫无机会。但是仔细分析,其中必然有许多细小的缝隙。机场的安检部门、技术部门和招标部门因为各自利益不同、职能不同,目标也必然有差异。而这差异正是我们要利用的地方。所以,这就是我能够让很多项目起死回生的原因。 当然,怎么说并不重要,怎么做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们销售部门并不需要什么发言人,业绩就是我们最好的发言人。谢谢大家!”他的讲话在激情昂扬时有力地收尾。 掌声雷动,会议室里一片欢腾,大家似乎都被感染了。万先生微笑点头,秦冠表情萧索,轻轻拍两下手便放下了。我听见前面George对旁边的Billy说:“不容易啊,这个新总监有点儿意思。我看比前两任强。”Billy转着手里的笔,冷笑一声:“哼,说的好听。” 散会了,办公间的一片忙碌。 下午,他的短信又来了。 “我的事情有点急,相亲能不能往后放一放?如果实在不行,那咱们明天找个时间?” 能有什么事情?他不过是一门心思要把我赶出公司吧? ………… 记得当我把存折给焦阿姨时,她哭了。拿着一小团卫生纸在脸上不停地蘸着。抽泣了好一会儿,她才拿泪眼望住我,一道鼻涕流到了嘴边。 “为什么?为什么?”她喃喃地问。我心里早已泪如雨下了,但是表面仍然撑着。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他的钱我都还给他了。又怎么肯在他手下讨生活?算了,今天见一面吧。早点了结,各走各路。 于是,我的手指在手机上动了起来:“好吧。几点,在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最快更新国贸桥西最新章节! 相亲后的第二天,我妈就接到了焦阿姨的电话,说是他家李乐永对我印象不错。然后在两家家长的安排之下,我们每星期见一两次。有时,李乐永会开车来接我下班。他那辆黑色的奔驰SUV让陈晓月啧啧赞叹了很久。 我妈每隔几天就会跟焦阿姨通电话,双方彼此汇报情况。碰到我恰巧在家时,她会捂着电话小声唧唧喳喳。弄得我似乎总是觉得家里叽喳四起,有那么一段时间我都怀疑自己幻听了。 一个周末,李乐永开车带着焦阿姨和李叔来我家吃饭。饭后,焦阿姨和我妈正热火朝天地讨论扇子舞的走位和动作,讨论得兴起,焦阿姨让我妈把舞蹈扇子拿出来比划着,扇子“啪”、“啪”地甩开抖动着又合上。 李叔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一边剔牙一边用遥控器轮着换台找体育节目。我则拿着一根筷子把鱼刺和鸡骨头悉数赶到垃圾盘里去。 “小溪,一会儿我带你去买戒指吧!”耳边突然响起他的声音,平和自然。我却吓了一跳,一根鸡骨头“吧嗒”一声掉在地上。买戒指?他是那个意思吗?我抬起头来看他,他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 餐桌边,焦阿姨和我妈老谋深算地微笑着看我们。沙发上,李叔正津津有味地看着羽毛球锦标赛,这边的事他充耳不闻。 大家尽量装出一副日常的样子,想把这件事的突兀能够减轻一些。 从来不敢期盼的事情突然放在面前,我倒有点糊涂了,懵懵懂懂地总觉得他刚才说的话好像是我幻听。 每次和他约会,每分每秒似乎都过得那样快又过得那样慢。我说话不多,总是在心里揣测他的感情如何,度量自己的表现够不够好。 有一次,他带我去吃牛排,他手把手教我切牛排。我的眼睛没有看他手里的刀叉,却一直凝视着他认真的侧脸,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被他手握过的地方一片灼热。那天我第一次喝红酒,头晕晕地靠在他的肩膀上,被他越搂越紧,感受着他覆盖过来的嘴唇压在我的嘴唇上…… 但他从没说过爱我,也很少谈及我们俩。他有时说他公司的趣事,说他喜欢的电影,说时事新闻,说他喜欢的西夏历史,说我们俩小时候的事,说他在海牙街头生吞鲱鱼,在瑞典看公园里的孩子们趴在轮胎上从雪坡上冲下来……有时候他很沉默什么也不说,而这时我就默默地走着。 他真的要娶我了吗? 从小时候算起,我知道有他这么个人已经二十多年了。但是从那次相亲算起,我认识他才两三个月而已,会不会太短了? 焦阿姨走过来夺我手里的筷子,“快去吧,快去吧。” 我妈拿起抹布却见我仍然呆立不动,嘴里也催促起来:“哎呀,你倒是快去呀。”同时去阻拦焦阿姨,“老焦,你别动手,我来干吧。” 焦阿姨一阵风似地收拾着碗盘,“哎呀,到现在还分什么你我?咱俩别争了,让孩子们赶紧去办事吧。” 我拿起自己的包,换了鞋,望着他早已等着门边的身影,低声说了句:“走吧。” 春天,正是北京起杨花的时候。漫天的杨花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白得像云一样堆砌在路边。拿脚轻轻一踢,杨花因为太轻太软就四散开去,然后懒洋洋地堆成一个新的云朵。 李乐永拉住我急急地往前走:“快点走行不行?今儿晚上我跟美国总部还有个电话会议。买完戒指你自己回来,行吗?” 看着他匆匆行走的背影,我突然有点意兴阑珊。晴好的春日下午,恋人们亲密地牵手而行,去挑选婚戒,这不应该是最最甜蜜的一件事吗?然而却像现在这样机械匆忙、按部就班…… 星期一,我带着新买的戒指去上班。刚刚坐下,主编就脸色凝重地把我叫到主编室。我有点忐忑,难道是主编看出我添枝加叶了? 在皮沙发上坐下,主编严肃的胖脸微有笑意:“刘西溪,我果然没看错你啊。这个太太俱乐部的稿子除了有些小地方要修改,大体上还是很不错的,小王搞了两个月都没搞出来,你一下子就写出来了,很好,很好。” 一句话,让我提到嗓子眼儿的心又放回肚子里了。主编身后的窗外,一只麻雀站在泛绿的枝条上唧啾着,春光正好。 主编又说:“这次社里让我推荐副主编,我看你很有希望。好好干哪,这么年轻就被提拔,以后前途大好啊。” 我讪笑不已,想不出什么场面上的话来说。如果是陈晓月在,肯定会骂得我笨死,她会说一些“多谢领导栽培”、“都是领导教导有方”之类的话。 主编说:“但是庄总来电话说,希望把这篇稿子压到5月份再发,因为他们俱乐部那个时候正好要搞一个大活动,连同这篇稿子一起造造势。正好,你也把稿子拿回去再琢磨琢磨,争取拿出一篇完美的稿子来。” 本来打算主编对我的稿子点头以后,就把稿子发给那位雅诗阁女士去过目的,但是既然要修改,还是发最后的定稿给她吧。 接下来结婚一系列的事我妈和焦阿姨全都大包大揽了。 新房就用李乐永之前买的房子,刚刚装修完毕,正散味儿呢。大件儿的家具也基本都订了,我们自己再去弄弄软装就好。 彩礼方面,焦阿姨他们给我们10万块钱再加三金。焦阿姨说,我们家的情况她也知道,嫁妆什么的都无所谓了,反正两个孩子过得好就行。 婚纱照,两个老太太去看了几家,最后订的巴黎春天一万块左右的套系。 酒席不用隆重操办,就订的喜福庄,名字喜气,价格适中,环境不错。 我妈和焦阿姨就像游戏里的战士,端着机关枪把我们结婚路上的各种问题都给突突了。我和乐永倒好像事不关己一般,清闲自在得不像样子。 都说北京最美的季节是秋季,但我倒觉得其实春末夏初时才是北京最美时节。 杨絮飘过,大街上一片澄净明快。暖风和煦,阳光骄而不热。拉着陈晓月坐601路去伊利诺伊挑沙发,心情畅快得像要飞起来。陈晓月直撇嘴:“你找了那么好的老公,都舍不得打车去啊?” “嘿嘿,你看他好吗?”我故意笑嘻嘻地问。 “你老公长得挺帅的,还当什么总监,每个月挣得很多吧?” 我笑而不语。虽然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挣多少钱,只知道应该有很多很多。他给我的额度很大的信用卡已经足够陈晓月羡慕嫉妒了。 但我终究没有说出口。从小到大,我终于有了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却被千叮咛万嘱咐地要求低调。我扭头看窗外,怕自己一不小心被憋在嘴里的话冲破了喉咙。 陈晓月拿起我的手自顾自地欣赏手上的钻戒,嘴里还不停地念叨。 “房子、车子都是现成的。听说美编室的小孟跟她男朋友闹得不可开交,就是因为小孟婆婆说给出房子首付就没钱给聘礼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都没有呀。哎呀,你真是捡了个宝。而且他还对你特好吧?我有时看见他开着奔驰在停车场等你。这回去买沙发,也是刷他的卡吧?还直嘱咐不要买宜家的,真舍得给你花钱哪。天哪,太完美了简直。不行不行,中午你非得好好补偿我一顿,不然我受伤的心灵啊……” 窗外,树木已经非常繁茂了。一片一片的浓荫时不时投进车窗,划过我的脸庞。感觉自己就像鼓涨涨的气球一样,真想飞到那蔚蓝蔚蓝的天空里去翱翔。幸福就是这样,不是你此时此刻多么甜蜜,而是对未来充满了无限期望。 原本以为我的婚礼小王是不会去的,她不但去了,而且还参加了同事们的凑份子。我私下问过陈晓月。她也直挠头:“不对呀?上次老齐的那件事,她一直告状,闹得没玩没了的……”我们俩沉默了,感觉似乎有些什么潜在的威胁在蠢蠢欲动。 玲珑裹身的婚纱,旁边站着的乐永深邃的眼睛看起来深情款款。当他在主持人的怂恿下说“我愿意”的时候,我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今年春节时我们家终于有亲戚可走了。 新婚的幸福再加上杂志社里关于我要接替杨慧霞的呼声。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心情极其绚烂之时又有一点虚空,我好像忘了什么事。究竟是什么事情呢?我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最快更新国贸桥西最新章节! 虽然是晚饭时间,这家正一品却顾客稀少。我和他对面坐着,小火咕嘟着的什锦砂锅端上来,蒸腾的热气让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你剪了短发。”他一坐下就说。 我冷笑了一声。我再不是那个披着一头瀑布般长发的活动人偶。 “阿姨还好吗?”他接着问。 “挺好。” “你也挺好的吧?” 我有点愤怒了,到底有没有正经事要说。 见我不回答,他又接着说。 “你怎么会到这里工作?没有找到其他杂志社的工作吗?” 怎么会?一切还不是因为你。几万句话涌到嘴边,我反而一句也说不出来。 耳畔响起那个冰冷的声音,声音里的义正辞严像一把刀割得人皮开肉绽,“因为刘西溪个人的疏忽,给我们杂志社造成了巨大的损失,造成了声誉上的伤害,所以我们决定……” “我找不到。”千言万语只汇成一句简单冷淡的回答。 我拿筷子拨弄着小醋碟子里的姜丝。小笼汤包已经有点冷掉了,薄皮软塌塌地覆着,却没有人吃。 “哦,要不要我帮帮你?”他关切地说。 “何必装得这么对我关心,你不就是想让我从公司离开吗?”我冷笑一声。 “我当然希望你过得好。而且公司也有规定,员工之间不能谈恋爱,更不能有夫妻在同一家公司工作。” “我记得我们好像已经离婚了,而且离婚后我们也不可能是朋友。” “那也不太好。西溪,你得理解我,我的处境很难。今天的欢迎会你也看到了,秦冠上来就给我一个下马威。万敬宇、秦冠这些人哪一个是好对付的?我是一点错也不能出。” “万先生并没对你怎么样啊?” 他苦笑一声,夹起一个香菇放到自己的碗里。“今天秦冠那一番讲话就是他安排的。” 我吃惊了,眼前浮起万先生那和煦的微笑,微白的两鬓,白杨一般高高挺立的身影。怎么会? “怎么会?”我不禁脱口问。 “哼,如果不是他授意的,秦冠怎么敢在欢迎会上这样咄咄逼人?” “可是,如果万先生不信任你,他又何必用你呢?” “虽然他面试过我,但是猎头公司是跟亚太区总裁John直接联系的。这里面的曲折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我知道我前面两任销售总监干的时间都很短。业绩不好是一方面,老万在中间起了什么作用也不好说。总之,我这个工作不好干,多少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 我错愕了。杂志社里大家各司其职尚且都有那么多争斗,公司里的腥风血雨就更多了。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感觉自己的脊背一软,声音也有些颤抖。 “你怎么会来这里上班?你原来的公司不是要升你当总经理吗?是不是因为我……” 他突然打断我:“跟你没关系。洛克是行业里顶尖的公司,我跳到这里来,虽然职位没变,但是跟过去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而且package的数字也增加了很多。” 他们把工资不叫工资,叫package,指的是底薪加上提成的总数。 以前,他从不打断人说话。无论吵架时我说的话再伤人,他都山一样沉默。如果他有反驳,也会等我说完才说自己的理由。 我看着他紧紧抿住的嘴,突然感觉他深湖一样的平静下面不知有怎样的漩涡。 “好,我走。”我说。 “工作很难找吗?我可以帮你。我在媒体也有一些朋友……” “不用。”我斩钉截铁地说。 他看了看我:“好。” “我找好工作再辞职,行吗?我……多干几天还能多拿几天的工资。” “当然。” 早上,坐在电脑前脑袋昏昏沉沉的。昨天晚上,一直投简历到12点半。 几大招聘网站去年的网页都被我翻出来了。眼皮实在太沉了,懒得仔细琢磨,干脆点了“全选”。 办公室里一片忙碌,耳边Vivian娇柔的声音响个不停,“谢谢你哦,我自己还真不知道怎么弄呢”。陆海空被她抓了来,正在教她进入系统查询以前的报价。 我拿起手机看看,怎么没人给我面试电话呢?虽然知道不会这么快,但心里还是着急。 “啪”的一声,一大叠单据撩在我面前。我忙放下手机抬起头,是Billy面无表情的脸。“这些是出差的发票和最近招待客户的发票,帮我拿去找李总签字报销。” 拿起那些纸,我完全一头雾水。从来没有干过这个啊。原来在杂志社也有招待费用,但是把发票交给流程员就行了,她会把一切搞定。 我站起身茫然四顾,大家忙忙碌碌的,不知谁能帮我。忽然见Billy从楼下走上来,手里拿着一杯红茶。那沁人的香气给了我一点勇气,我拿着单据赶了上去。 看见我的样子,他错愕地停住了脚步。 “有什么问题吗?” “哦,我……”一时之间,我竟然张不了嘴。 他看看我手里的东西,眼睛睁大,接着眯起来,嘴边露出一丝笑容,然后笑容立刻收住现出阴沉沉的表情。表情之微妙像是我的幻觉,变化之快就在刹那之间。他喝了口手里的红茶,待把脸上的表情放定,才开口说:“别告诉我你不会啊。” 我伸出去的手立刻缩回来了。“哦,没事。我马上给您办。”我谦卑地让开了路。 怎么办?我抬眼望了一眼George的桌子,是空的。看看玻璃门后的李乐永,他仰面靠在转椅上打电话,手揉着太阳穴,似乎正在犯难。 我咽了口唾沫,还是坐下了。怎么办?怎么办? Vivian正和陆海空看着电脑说着什么,一眼瞥见我拿着一叠单子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于是捅了捅他,让他看我。陆海空一看这情形,赶紧过来点拨一两句:“去财务要报销单子,然后把各种票据贴在后面,算出总金额写上,然后进去找李总签字。签了字交给财务就行了。” 心里一块大石总算落地。我对着他和Vivian微笑点头,起身正要去财务,手机却响了。陌生的电话,座机号码。我喜不自胜地接起了手机,这一定是找我去面试的。 “请问,是刘西溪小姐吗?” “是我,您好。” “我是政协世界杂志社的,我们看到了你的简历,感觉你可能适合我们招聘的岗位。不知你下午有没有空?” “哦,有空有空。” “好的,请下午两点整到太平桥大街辟才胡同XX号来。” “好的,谢谢。” 要报销的单据很多,我整整贴了四张报销单子。交给李乐永时,报销单背面的单据飘飘洒洒地垂下来,像万国旗一样。他皱着眉头翻看那些报销单。 我无心管这些,说:“下午我想出去一趟,行吗?” “嗯?” “下午有个面试。” “好。” 哼,他巴不得我赶紧滚。 政协世界杂志,听起来不错。 我照着记下的地址坐车到了太平街。巍峨耸立的政协大礼堂,巨大的柱子,精神奕奕的武警,以后可以在这里上班吗?威风! 我上前正要走进去,却被武警拦住。于是,我掏出记着地址的纸条询问,武警不说话只是往旁边指了指。 礼堂旁边有一个小胡同,我走进去,竟然七拐八弯的。我慌忙退出来,再三确认自己没有走错,才又进去。 胡同再接着胡同,经过了几条我认为我不可能通过的狭窄走道,终于在一幢普通的单元楼里,在买菜归来的大妈的怀疑目光中,在一扇普通的防盗铁门后面找到了我要找的杂志社。 刚要敲门时,楼梯口一阵脚步声。一个胖胖的女孩正顺着楼梯走上来。我以为她是这里的居民,于是侧开身子让她过去。没想到她却也伸手过来敲门。 我们对望了一眼,女孩先开口了:“你也是来面试的?”我点点头。 女孩警觉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绽开笑容说:“你好,你好,我也是来面试的。”这一下子就定下来了我们表面和谐、暗暗较劲的基调。 屋里装着蓝色的百褶塑料窗帘,老旧的皮沙发,桌子上、地上堆得满是杂志,几台破旧电脑和一个正吭吭哧哧工作的复印机表明,这里的确是杂志社。 一个一米五几的瘦小姑娘接待了我们。她推了推眼镜说:“王主任要过一会儿才能来。你们先坐。” 我不知道王主任是谁,只是纳闷:既然这套普通的单元房是一个杂志社的所在地,为什么没有人办公?除了这位接待我们的瘦小女孩,另外就只剩我们这俩来面试的人了。我们俩略带不知所措地坐在皮沙发上。 过了一会儿,一位中年男人推门而入,他应该就是眼镜姑娘嘴里的“王主任”了。 王主任和蔼可亲,招呼我们走进另外一个小房间里坐下。这个房间还是上世纪70年代装修风格,刷着绿墙围、破旧的窗框用刷着黄漆的木头条围起来,看来这里就是他的办公室了。 王主任待我们坐下以后,问了我们几个基本问题:名字、籍贯、学历、工作经历。他一边听一边戴上花镜看我们的简历。 我旁边的胖姑娘语气朗朗地介绍自己是国际政治学院的应届硕士生,支部书记和班长。我心里暗叫不好,毕业后我一直在都市类杂志工作,怎么看起来也和这里不搭界。 问完以后,王主任笑眯眯地说:“最近,国际形势不太平哪。美元贬值,欧元走低,经济形势的不平衡也导致了国际政治的不平衡。怎么样?你们俩给我分析分析?” 国际政治姑娘和我都不开口,屋子里一片寂静。我脑子嗡的一下陷入一片空白,完全没了主意。此时我已经想走人了,可是又不能在国际政治姑娘面前跌份吧? 沉默还在尴尬地继续。王主任看看她又看看我,笑眯眯地等着我们开口。我熬不住了只得先开口说道:“嗯,我觉得吧……”瞎侃了一番,一边说一边涔涔出汗,我知道自己的话漏洞百出。 我的话音刚落,国际政治姑娘就激动地发言了。她语调结巴地阐述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她并不结巴,她的不顺畅是因为太多话要出来,结果反而堵住了出口。国际政治姑娘顿了一下,镇定自己,然后开始从容不迫、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王主任一边听一边点头,不时还提几个问题。这更激发了姑娘的斗志,她嘴里的洪水彻底爆发了。 我知道再坐下去毫无意义,又不好站起来就走。终于呵欠连天地听完了一段类似于人民日报社论的话以后,听见王主任说: “这样,我们杂志社的情况你们也看见了,简陋是简陋了一点。等政协大楼修好以后,我们就要搬家了,到时会有非常漂亮的办公室和现代化的办公设备。我们政协世界杂志是隶属于政协的,工资不高,一个月两千多元,但是我们待遇是非常好的。 小刘、小白,你们俩说得都不错,我们综合考虑一下你们的情况,尽快给你们一个答复,好吗?” 我不懂“工资不高而待遇很好”是什么逻辑,但是我的确该走了。 国际政治姑娘和我一起出门的。自打那扇防盗门轻轻关上,她就再没说一句话。在居民楼前分手时,我虽然想着不会再见,但还是微笑冲她挥挥手说“再见”。 她没有回应,轻蔑地看了看我,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转身走了,背影里都透着不屑。 2000块的工作都有人争抢,而且还互相倾轧,这个世界我真就不懂了。 坐在地铁里,我忽然感觉非常疲惫,身体瘫软着,随着车厢晃动。这段时间找工作以来,什么诡异的地方没去过,什么奇葩的规定没听过,什么不讲理的要求没强迫自己接受过? 我到处撞得头破血流才得到了现在这个工作,这是我所有选择当中最好的一个。为了他而放弃值得吗? 回到公司,Billy阴沉的脸迎面而来。“报销单据弄好了吗?下午去哪儿了?你这可是擅自脱岗!”他的声音如同刀砍斧凿一般,一字一坑,周遭顿时安静下来。 一股凉气从脚底升上来一直窜到脑子里。我呆立当场,不知怎么回应。周围人也目瞪口呆,没有一个人来救我。 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哦,我让她去帮我取护照了。报销单子已经给财务了。”回过头,是他。 李乐永平静地看了一眼Billy,然后对我说:“Anne,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办公室里一片解冻的声音,大家又重新忙碌起来。Billy“哼”了一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刚才麻木的身体逐渐恢复活动,我虚弱地跟在他身后走进办公室。他回头嘱咐我:“把门关上。” 关上门,坐在他办公室里的沙发上,看着大班台后面的他,我颇为踌躇。 昨天晚上那么志气昂扬地决绝,今天又低声下气地求他。太难了。 “那个,我能不能不走?”一闭眼、一咬牙,这句话还是扔出来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我。 “我实在找不到其他工作,而且我需要钱。”我说得语无伦次。 “到底怎么回事?” “我丢了工作,这你知道的。你说的没错,他们不整死我不会罢休的。有几家杂志社本来都谈好了,一到背景调查时就卡壳了。后来就算不做背景调查也不行,他们到处说尽了我的坏话。我找了很多工作都不成。家里太需要钱了。我没办法,只能换行业。于是我就做了一份虚假的简历,来了这里……”我的声音越来越低。 心里一个声音暗骂,都离婚了,怎么在他面前还是胆怯如初。 “喏。”他拉开抽屉,拿出一张金色的卡要递给我。“这是储蓄卡,里面有8万的活期。密码是你生日。” 我抬起头望着他。脑子里各种画面交织着,那张只剩603块的存折,我妈每天跑去捡瓶子的身影。虽然她还不到佝偻的年纪,但是那背影里的辛酸总是让我红了眼睛。 她脱离了她心爱的老年迪斯科队。我曾暗暗发誓要让她满脸阳光、无忧无虑地重回广场舞队列。 8万啊!我只要伸出手去,各种困难就会迎刃而解。除了还债、交各种费用,剩下的钱够我们过很长时间了,我可以从从容容地找个合适的工作。 但是耳边响起我妈心酸的声音,“钱能买很多东西,但也不能买很多东西。如果你能用这钱买一些钱本来买不到的东西,那你赚了。不是我们的,我们不要。”如果拿了这钱,我要怎么跟她说?说我们的物业费都有着落了?说陈晓月和老薛头的钱立刻能还上了? 我咽了口唾沫,硬逼着自己把冲动咽了下去。 “不用,谢谢。”我听见自己说。 “你这种倔强完全没必要。等你有钱的时候再还我。” “我攒不出8万来还你。”我实话实说。 “那就别还。” “不,我不想用你的钱。”我的话里透着哭腔,“而且也不能。” 他看了看我没再说话,把卡放在桌子上。 “我认识一些人,可以帮你安排一个别的工作。”沉默一会儿,他又说。 “不。你要怎么跟别人说咱们的关系,朋友吗?还是前妻?我找了接近半年的工作,到处碰壁让我都快疯了。这个工作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是我凭自己得到的。虽然简历做了假,但是我为面试也费了很多功夫,我……”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让我的话截然而止。我下意识转过身体背对门口,同时拿手在脸上胡乱地揩抹着,妄图消除那些泪水的痕迹。 “请进。”李乐永轻轻拿一张纸压住那张卡才说。 门开了,Vivian站在门口。 “李总,您有空吗?我有个事想问问您。” “等会儿,行吗?我这边还有点事。”李乐永仍然那么镇定自若。 “好的。”Vivian清脆地回答,目光往我这边飘了飘,然后轻轻地把门带上了。 沉默一会儿,李乐永再次开口。 “你确定要做这个工作吗?你完全没有当销售助理的经验,而且这个工作上升空间也有限……”国贸桥的夕阳把余晖射进落地窗,给他的轮廓镶上了金边。 我看着他,坚定地回答:“我确定。” 他没有说话。 我怕他不死心,不由地追加说:“我在杂志圈干不下去了,实在没办法了才换行业的。但是你放心,我只要在这里有了经验、站稳脚跟,我一定马上找别的工作离开。一年,最多一年,好吗?” 他不说话了,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再次张口:“好吧。你在这里好好干吧,以后再说其他。至于我们俩……” 我飞快地接口道:“我绝对保密。从今以后,我们俩就是普通上下属的关系。我跟别人一样,叫你李总。” 他愣住,没再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最快更新国贸桥西最新章节! “哗”、“哗”,海浪涌上来又退下去。南戴河的夏夜宁静安谧,借着远处的灯光能看到一道道白线,那是一层层翻涌而来的浪花。 我挽着他走在沙滩上,两个人的脚踩在沙滩上,细软无声。我们俩静静地走着,似乎要走到地老天荒。 这就是我们的蜜月之旅了。 在海淀区婚姻登记处墙外的林**上,手里拿着红色的小本本,两脚像是踏在云上一样软绵绵的。这是真的吗?我的一生就是他吗? 他自顾自地在前面走着。夏日的阳光穿过浓荫落在他的身上,白衬衫被照得发亮。他发现我没有跟上来,停下来等我。 “想去哪儿度蜜月啊?小姑娘。”他脸上的笑容特别明亮动人。 一句“小姑娘”让我的心突然柔软了一下,不再有距离感了,我跑上去把手伸到他的手里让他牵着。然后不假思索地回答:“我想去荷兰看海。” 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这样理直气壮地提出过我的要求。我是个懂事的孩子,从来都是。当我看着玻璃柜台后面的腊肠小肚咽口水时,我明白我兜里的钱只够买一块豆腐和一兜小白菜的。我妈叫我去买菜时,给的钱都是刚刚好的。 每当暑假结束,同学从黄山、泰山、烟台、秦皇岛等地方旅游回来时,他们眉飞色舞地描述着,我非常羡慕,但也只能羡慕。而我能做的就是攒下一本本印着美丽风景的挂历。在开学时,在新书发下来后,精心地用挂历包着散发着油墨味的新书。我总是把最美丽的风景图片留着来包我最喜欢科目的课本。巴黎的艾菲尔铁塔、美国的金门大桥、荷兰的风车郁金香都服帖细致地包裹着我的书。 那时,我总想:等我长大就好了。“长大”像一个魔咒,似乎能带来所有美好的东西。 而现在,我已经长大了。 我仰着脸期待地看着他。他的脸在斑驳的树荫里也变得斑驳起来。 “我前段时间刚把房子全款拿下。现在手边的钱不多,而且公司最近准备提拔我,太长时间离开也不好。我只有三天的休假。如果你想看海的话,我们可以先去南戴河玩玩。” 他的回答轻描淡写,仿佛我的提议只是在哪里吃晚饭而已。 我愣住了,以为他在开玩笑。但是他表情认真,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样子。我咽下委屈,轻轻跟上前去。我是个懂事的人,一向如此。 夜晚的海滩没有一个人。一层层白线涌到我们的脚边停住,然后退下。我的头靠他坚实的胸脯上。那种让人心旌荡漾的气息包裹着我。所谓幸福,就是这一刻吧。 “想来点宵夜吗?”他问。 我点点头。 牵手来到一家大排档,门口的音响正放着林俊杰的《一千年以后》。塑料桌椅上有几桌人正就着花生毛豆炒蛏子拼酒。桌子旁边的地上放着一大溜玻璃水缸,象拔蚌、海肠子和叫不出名字的花蛤在里面吞吐着,替老板招揽生意。 从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吃过饭,这么热闹。乐永拿过菜单点了几样,服务员点头而去。我笑着、说着,指着玻璃缸里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问着。他也笑着回答我。 音乐结束了,周遭安静下来。老板娘带着油腻腻的袖套,踩着一双拖鞋,踢踢踏踏地走出来换了张碟。于是,一个沧桑的男人声音让这个海滩大排档之夜顷刻之间变得悲凉起来。 “不要再想你 不要再爱你 让时间悄悄的飞逝 抹去我俩的回忆 对于你的名字 从今不会再提起 不再让悲伤 将我心占据 ……” 他脸上一怔,接着温柔的手僵了,眼神穿过我落在不知名的某处。我不知所措。发生了什么事情?瞬间欣喜,瞬间忧伤,他心里的起起伏伏,我竟一无所知。 从北戴河回来,星期一上班时,登有贵妇们照片的那期杂志已经出了。流程员已经拿了一本放在我的桌上。随手翻开,贵妇们的笑靥盛开在杂志上,铜板印刷让这笑容更加流光溢彩。 陈晓月凑上来,笑容诡秘。 “怎么样?老实交代,蜜月旅行是不是甜蜜到爆?” 我心里一阵彷徨,脸上却只是微笑。 “来来,具体说说。”陈晓月双手托腮,看样子准备好好聆听一个艳情故事。我不知所措。 “叮铃”桌上一阵电话响,及时解救了我,我抓起了电话。 “您好。” “我要找你们于主编。” “请问,您是?” “你们杂志曾经采访过我,我要求文稿发表前给我过目核实。结果你们的记者居然忽略我的要求从而导致报道不实,我要投诉。如果你们不公开道歉、消除影响并做出赔偿的话,就等着接我的律师函吧。” 电话里的声音我想起来了,记忆里这个声音虽然做作但还算优雅动听,而此刻却充满了杀气。 我的脑中轰然一声巨响,我终于想起我忘记什么了。 主编的会开得很及时,小范围地对我进行了通报批评。整个过程,我做低头认罪状。主编别看平时严厉,关键时刻却不掉链子。我看得出来,他并不打算牺牲我来平息这件事情。 散会后,小王过来安慰我。我诧异而感激地看着她。这本来应该是落井下石的最佳时机,但她好像并没抓住。 回到家,我如同虚脱一般坐在门边换鞋的椅子上,久久不能起身。过了良久,想起来冰箱里还有几个西红柿,就做西红柿炒鸡蛋吧。勉强站起身,电话响了。手机里传来李乐永兴奋的声音: “小妞,回家了吗?” “嗯,正要做饭。” “别做了。那个两千万的标中了,晚上咱们出去吃。你准备一下,我一回家咱们就走。” 今天总算有点好消息。 当乐永回家时,我已经打扮好了。说是打扮,其实也就是挑一条裙子穿上,把焦阿姨送我的一条周大福的细链子带上,脸上抹了一层粉底液,再把头发在脑后扎了个马尾就算打扮好了。 我极力挤出笑容站在门边迎接他。 他问:“可以走了吗?” “好了,走吧。” 我随着他出门,转身要把门带上。他却站在门边不动。 “你没化妆吗?”他上下打量着我,“耳朵也光秃秃的,没穿高跟鞋。”他的脸离我很近,我以为他要吻我,而他只是闻一闻。“你从来不用香水吧?” 我有点瑟缩地回答: “我不会化妆啊,也没有化妆品。我不太适应那些东西。咱俩拍结婚照的时候,化妆师给我画眼线弄得我眼睛直流眼泪。我一穿高跟鞋就摔跤。至于耳环和香水,我碰都没碰过。我怕扎耳朵眼疼,香水总是弄得我鼻子痒痒,打喷嚏……” 我越说越小声,他嘴角的笑渐渐止住,脸变得严肃起来。 我知道,这是他生气的前兆。 我抬眼看他,眼睛酸涩模糊,应该是眼泪涌出来了吧? 他吓了一跳,无奈又略带不快地说:“好啦,好啦。大概是你妈把你管得太死了。以后慢慢接触就好了。那你把头发放下来总可以吧。我喜欢看你长发披散的样子。”我温顺地把皮筋从头上顺下来。瀑布般的头发散开披在肩上。 “这才乖嘛。”他笑着说,上前拥住我走向电梯,我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结婚前朦胧的感觉在这一刹那间突然清晰起来:我和他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车子滑向五道口。远远的,半黑的夜幕里,大厦的墙上有巨大的霓虹灯在闪烁,上面两个闪闪发亮的大字“醉爱”。 停好车走进门里。大门里是一尊两人高的金蛤蟆,嘴里衔着像圆桌面一样大的铜币。我们进了门,立刻有穿着水红色旗袍的迎宾小姐袅袅婷婷地走过来问: “先生,几位?” “两位。” “这边请。” 她胳膊优雅地一抬,然后领我们走进全玻璃的观光电梯。 电梯门一打开,立刻就有人迎过来,“先生,这边请。” 二楼才是餐厅的大堂。这是一个粉红纱幔的世界。每张或圆或方的桌子都被粉红色的纱幔包围着,纱幔里的人朦胧看不清。 我们在一张靠窗边的桌子坐下,服务员无声地递上菜单。我一翻开那本厚重的菜单就觉得脊梁骨发凉:菜名大部分都没听说过,菜价全都贵得恐怖。 一份杭椒牛柳要103,一份豆腐煲也要68,其他的菜也大都在100往上。 “老公,太贵了。我觉得咱们家旁边的烧烤店就挺好的。”我为难地看着他。 乐永还没回答,一个女人却过来了:“哟,你们来了。” 她苗条的身子裹在深蓝色套装里,黑色的眼线恰到好处,晶莹水润的唇彩滟滟生光。她冲乐永微笑,又转过头来对我点点头。 乐永边看菜单边随意地说着,“你今天在啊?” “是啊。你怎么没找我订桌子呢?今天人有点多,幸亏还有空位子。” “临时过来的,下次吧。” 女人麻利地把雪白的餐巾抖开然后铺在我们的膝盖上。 “李总啊,以后你们那儿有什么应酬可得想着我呀。” “放心吧。” 她点点头:“那你们吃好。有什么事情叫一声我就来了。” “你忙吧。” 看着她袅袅婷婷地走开,我问李乐永:“这是谁?” “这里的销售。” “餐厅里也需要销售吗?” “当然。和其他销售一样,推销、订位、拿提成。不过只有高级餐厅才有销售。你想吃什么?” “老公,这里太贵了。咱们还是回去吧。我记得咱家旁边有一家烤翅店挺好吃的,那儿还有拉面,可以加5块钱的牛肉……” 我还没说完,他就一摆手,说:“点菜吧” 我刹住话头,心中一凉。那感觉越来越分明。 拿过菜单默默地翻着,却一眼看见旁边桌子上的女人,用做了彩甲的手轻轻拨开精美的菜单,指甲上的水钻闪闪发亮,她脑后的发髻优雅地挽着,几缕碎发垂下来,衬着别致夸张的大耳环。她看一眼菜单,抬头向旁边恭敬而立地服务员说着什么,服务员一边点头一边在点菜的掌上电脑上按着。 那样的优雅、从容,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有。 乐永叹了一口气,从我手里接过了菜单,对旁边的服务员说:“蓝莓山药、凉拌木耳、软炸鸡脆骨、松板菌烤鳗鱼、元宝虾,清炒菜薹,然后再来一份雪梅娘。就这些。” 服务员点头而去。 我的手指绞着桌布边的穗子,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他是一顿饭要吃四五百的人,而我是早上买鸡蛋灌饼只能加一个蛋的人。 我看着隔着桌子的他,似乎我们之间离得非常遥远。 “嗨,小妞,你不是喜欢吃甜食吗?”他的语气轻快,笑容和煦。 “我给你点了雪梅娘,你肯定会喜欢的。”他把手伸过来,握了握我放在桌边的手。 他在努力地让我高兴起来。刚才的黯然他一定看在眼里。刚刚郁结的心一片舒畅。不是因为甜点,而是因为他的这份用心。 “这个大单子赢得很是时候,公司可能要升我当总经理了。”宣布这样的消息却用这样平淡的语调。我不禁抬头看着他,似乎在确认他是不是开玩笑。 见我一脸严肃的样子,他笑了:“你不高兴吗?” “我当然高兴啊,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觉得你好像不太高兴。” “傻妞,”他轻轻抚摸我的手,“好事来得越快我越是冷静。这种时候人最容易得意忘形,把到手的好事搞砸了。能不能当上还不一定呢,我只是告诉你一声,你也不用特别在意。” 虽然被这样嘱咐,我还是觉得一团喜悦从心底升上来,控制不住地笑着。 “如果我真当了总经理,你就是总经理夫人了。”他点了一下我的鼻子。 我忍忍笑笑,笑笑忍忍。 “不过你真得学学化妆,得有个总经理夫人的样子。”他的表情严肃起来。 没想到他会这样说,我的笑容凝结在脸上。 看到我的样子,他的目光再次柔和起来:“化妆又不是什么难事,你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我还打算过年时带你参加我们公司的年会呢。到时候你一定是全场最漂亮的女人。” 我的眼睛望向窗外,眼前似乎出现那裙袂飘飘、众人俯首赞叹的场景。挽着他的胳膊,我一定笑得璀璨嫣然。 菜一道道端上来了,我的兴致高昂起来。从没吃过这么多好吃的,我再也不是那个看着玻璃柜台里的松仁小肚留口水的小孩了。 松板菌韧劲十足、鲜香可口,味道醇厚的鳗鱼似乎嫩得要融化在嘴里;鸡脆骨外酥里嫩,中间的软骨总是让人又惊又喜。菜薹口感清脆,微微回甜。 很久吃饭没有这样痛快了,在杂志社的庆功饭桌上也没有。他对埋头大嚼的我微笑了:“哎哎,我没见过比你更能吃的女孩儿。”我微微怔住,不明白这算是赞扬还是批评。 “嗨,你看外面。”他叫我。 我转脸看窗外,天已经全黑了,商场外墙的霓虹灯亮了,咖啡馆、酒吧、书店那些或柔和或刺激的灯光把夜空分割成一块块的。 “你认识那是什么车吗?” 一辆形状怪异的车开到楼下的停车场。我不认识,但知道模样越奇怪的车就越是好车。 “那是莲花跑车。”他兴致勃勃地指点着。 “哦。” “看,过来的是MINI COOPER。”他又指着一辆车。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观察那些车。那只著名的“蝙蝠”、那可爱的小smart…… 当我们结账时,那位销售小姐又摆动着苗条的腰肢来了。她亲热周到地把我们领到电梯那儿,送我们下楼,为我打开车门。从没被人这样对待过,这带给我些许不安的尊贵感受。不知为什么,她在这里,我总是觉得有些难堪。 我们的车子像鱼儿滑入水中一样,在车流中顺滑地穿行。两旁的霓虹灯、闪烁的招牌一一后退,乐永专注地开着车。遇到红灯停车时,他会转过头来冲我一笑,把我的手抓过去按在方向盘上,盖着我的手轻轻转动着方向盘。 我心里所有的疙瘩被他这温存的一握给融化掉了。 那个夏夜,凉风习习,车流人海交织得恰到好处。在北四环堵成一片的车流长河中,我的手被温存地握着放在方向盘上,在那个时刻,我以为他是爱我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最快更新国贸桥西最新章节! 一大清早,万先生就来公司了。今天,他换了一身休闲西装,白色西裤,脚上一双休闲皮鞋。我虽然不懂各种牌子,但也看得出他这一身价值不菲。他即使不笑也仿佛满脸阳光,似乎刚从绿草如茵的高尔夫球场下来又或者他一会儿就要回到球场上去。 内线电话响起,接起来是李乐永的声音。 “Anne,你把George、Billy都叫进来开个会。你和 Vivian也列席一下。另外把市场部Rachel也叫来。” 当我招呼完众人,把Rachel找来,并且把各人的茶水送进去时,会议已经开始了。 李乐永说话之前并没有站起来,他抱着胳膊,沉静的目光扫视全场,然后转过身面对万先生:“万先生,开会之前您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万先生笑得非常慈祥:“没有,没有。要说的昨天都已经说过了,今天的主角是你们。我就是来听听。” “那好。”李乐永点点头转回来,朗声说道:“昨天欢迎会大家都参加了。Quentin提得很对,现在我们的业绩确实不行。看来今年非打一个翻身仗不可。George你负责北方机场的那个项目。据我了解,这个项目非常大。你进展到哪一步了,给大家说说。” George走到前面,环视周围,挠挠脑袋,咽了一口唾沫才说:“那我就先介绍介绍北方机场的项目。” 北方机场扩建项目是今年的一个重大项目,估计在安检方面的预算有三千多万。但是主要操作标书的技术科姜科长一直与英国公司海威的人交好。所以,还有待争取。 George的神态有点沮丧,连裹着他矮胖身体的西服都松松垮垮,提不起劲来。 “我一直想做好姜科长的工作,但是他对我的态度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我连约他出来吃饭,他都不答应。更没有见到安保公司的林总。偶尔在走廊里碰到,我迎上去搭话,林总也比较冷淡,说招标的事情一直是姜科长负责,他不便插手。我这边的情况就是这样。” 他走回到座位上,脚步沉重而拖沓。 接着是Billy。Billy今天打扮得特别精神,大概是打了啫喱水的缘故,根根头发直立。 Billy打开投影仪,放着他做的PPT介绍H省法院的项目。H省法院系统要集中采购安检机分发到各个市的法院。这个项目预算1500万,虽然数目不算巨大,但是这个也许是试点项目,将来别的省法院系统采购极有可能参照H省法院的项目进展。 目前,他正在跟负责标书的技术办公室做工作。 Billy身着黑色西装侃侃而谈,不时挥舞着手里的荧光笔,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接着,Rachel站了起来,一头小卷发非常蓬松,一身铅灰色的套装,身上的亮点则是她脖子上的彩色丝巾。她主要负责夏天将在深圳办的全球安全防卫展,这是行业内最大的展会,也是她们市场部今年工作的重中之重。四月份开始订展位,Rachel会时刻关注,一定争取订到位置最佳的展位。 听完汇报,万先生并不说话,微微闭目,仿佛在沉思。 身后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Billy啊,你这个汇报有所保留啊。S市机场那么大的项目,你怎么不提呢?” 万先生回头看见秦冠,面无表情的脸展露笑意:“哟,Quentin,你来了。”然后他转过头来对李乐永打着哈哈说:“虽然是你们内部的会议,但是我让Quentin也来了。看看他们BD部门有什么能够帮到你们的。” 李乐永点点头,未置可否,但是皱起来的眉心表明他对于这个不速之客闯入的不快。 秦冠说:“北方机场的项目,我们业务发展部门去年就介入了,在设备部关部长那儿做了很多工作。有了关部长的支持,他手底下的姜科长你们应该十拿九稳才对。 现在我们已经得到确切消息,S市要建设成为国际化大都市,沂元机场要进行大规模地扩建。我们目前得知的安检方面的预算是五千多万,比你们那两个项目加起来的总金额还要高。Chris,有没有兴趣搏一搏啊?” 李乐永没有说话。Billy却冷冷地接口了:“我们早知道S市的项目了,但是我们应该没什么机会。他们决定使用的是双通道的安检机。双通道机器无论是价格还是技术,中大公司都更成熟。而且中大跟他们的关系不错,要不是因为招标法的限制,他们说不定就单一来源采购了,根本不会搞公开招标的。” 秦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Billy啊,一个好的销售人员不能轻言放弃啊。” “做不到的项目你硬塞给我们,这不是出难题吗?” Billy和秦冠的脸咄咄相对,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 “嗯,我来说两句吧。”李乐永站了起来,走到前面说。他的声音坚定沉稳,充满火药味的两个声音都戛然而止了。 “北方机场的项目并不是没有希望。关部长我没有打过交道,还希望Quentin能给我们介绍一下。姜科长虽然是海威公司的铁杆,但是也并不是没有突破口。目前的形势看来,他们要招国际标,也就是打价格战。如果真的搞价格招标,肯定是国内的中大公司比较占便宜。而海威和我们一样贵,和我们一样很危险。所以海威在前期会替我们做很多工作,争取让他们打消招国际标的想法。下午我会和George去拜访一下北方机场的林总。 至于S市的项目,我也得到消息,他们的确想采购双通道的安检机。但是这只是一个想法,现在还没有定。在他们没有跟任何一家公司签合同之前,我们都有机会。” 他的西服很收身,显得人高而挺拔。他目光依然深邃,炯炯有神。 突然听到旁边托腮凝神的Vivian一声深沉的叹息:“真帅呀!” 我几乎忍不住要笑:不是你的,得到了也终归会失去。笑意过去,心里的痛楚像水里的阴影渐渐浮了上来。 中午吃饭时,我端了餐盘坐到赵芭比的身边。赵芭比斜眼看看我,说:“你今天穿的衣服怎么和昨天一样啊?” “嗯?不行吗?”我大惑不解。 “当然不行啊。别的公司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是在外企应该要每天换衣服的。这样一是为了卫生;但最重要的是为了表示你昨天晚上确实回了家。” “回家?难道有人下班不回家吗?” 她抬起眼看看我,弧翅一般的长睫毛在她眼睛投下一圈阴影。她轻蔑地笑了一下:“你每天下班都回家吧?但是我们不一定啊。有时候去夜店玩,有时候去和人约会啊。” 我一时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 正说着,一个人坐到了我们身边。他二十多岁,头发略卷,身材精干瘦小,身穿一件皮夹克。他坐到赵芭比的对面:“嗨,芭比。” 赵芭比看见他,哼了一声。 我不禁问:“你是?” 他见我问,连忙自己回答:“我叫周建华,你可以叫我小周。”这里不都是叫英文名的吗?他没有英文名吗? 看我一脸疑惑,芭比“呵呵”笑了两声:“他是公司的司机。”接着她又指着我说:“这是新来的销售助理刘西溪,英文名叫Anne。” 小周听了,冲我笑着说:“在销售部混饭吃可不容易啊。” 接着他转向了芭比:“哎,芭比,我妈从老家来看我,给我带了好多大枣。晚上,我拿一袋去你那儿吧?” 芭比不屑地撇撇嘴:“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吃吧。我早吃腻了。再说我晚上还想去威克斯玩。” “唉,红枣对女人特好,养颜的。再说我送去也不耽误你啊。我今晚没事,我把枣放你家,开车送你去威克斯,怎么样?” 芭比的脸还是那么倨傲,但隐隐透出一丝笑意:“那就谢谢你啦。哎,”她语气亲密起来,“你天天送老大他们,新来的李总结婚了没有?有没有女朋友?” 小周笑容凝固了,脸沉得像要滴下水来:“你打听这个干嘛?” 芭比冲着远远的Vivian努努嘴说:“你以为她在给谁打包盒饭呢?我就是好奇。Vivian费这么大的功夫,要是他已经结婚了,Vivian可就白费劲了。”她的样子有点幸灾乐祸。 我心里像有一锅烧开的沸水,无数个气泡在冒,灼痛不已,嘴上遮掩说道:“Vivian看起来人挺好的,也许她只是好意。” “到底结婚了没有?”芭比继续对小周的盘问。她无意评说别人,只专注于自己的想法。 小周阴沉着脸说:“不知道。”芭比把筷子“啪”地放下:“你爱说不说,我自己有办法打听出来。” 吃完饭,公司的各位女士们都纷纷跑到卫生间补妆去了。芭比最夸张,她有一个小箱子,里面层层叠叠插着各种刷子和各种瓶瓶罐罐。 办公室里冷冷清清,而卫生间里热闹非凡。 一叠纸撩在我面前。我一抬眼看到Billy那双冷冰冰的眼睛。 “代理商发来的PO。你按照以前的格式,根据合同里的信息做一份SO发给我。” 什么PO?什么SO?他说的话我都听不懂。我拿起那叠纸看了看,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机器型号,我根本看不懂啊。以前的格式,以前什么格式啊? 我刚要张口问,他已经走了,留下一个冷冷的背影给我。 我翻了翻手里的纸,“X光机行李扫描仪,650毫米×450毫米通道制式,160千伏……” 拿着这叠纸像拿着一块烧红的火炭,烧得我的手灼痛。怎么办?怎么办? 路过李乐永的办公室不由自主地向里面撇一眼,空荡荡的。我这才想起来,他下午和George去拜访北方机场的林总了。陆海空的座位也是空的,原来他作为技术支持跟George他们一起去了北方机场。 我病急乱投医地去问Vivian:“这合同你看得懂吗?”Vivian接过我手里的东西翻了翻,仔细看了一下,柔声说道:“我看不太懂,你别着急,我帮你找人问问。”说着,她拿着合同跑开了。看她急忙离去的背影,我感到一丝安慰。 但是这份感激随着她跑上跑下的身影而逐渐变成了恐慌。她也没有办法。最后,她歉意地走回我面前:“陆海空今天出外勤去了。其他人都很忙。真的不好意思。” 接回合同,心跳得厉害,手也有点发抖。我安慰自己:“不能慌,总有办法的”。拿起水杯想喝一口镇定自己,却发现水杯已经见底了。 刚到茶水间门口,一个人正走出来,正是我最害怕见到的Billy。他看了看我:“SO弄完了吗?” 我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犹豫半天还是摇了摇头。 他吃惊地睁大眼睛又迅速转为愤怒和不屑:“这点小事我十分钟就做完了。连这么基本的东西都不会弄,George在你入职的时候没有对你进行培训吗?” 我不敢说什么,只是低头听他指责,本以为他会说:“算了,我自己做吧。”谁知他却接着说:“我看你要是这点小事都做不出来,明天也就不用来了吧。” 到底该怎么办?怎么办?我急得浑身一阵燥热,手直哆嗦。开水竟然倒不进杯子里。也许他是对的,这工作我完全干不了。 可是就算辞职也是明天的事,眼下要怎么混过去? 一个浑厚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怎么了?”猛一回头,是秦冠。 就这一瞬间,他已经看清我红肿的眼睛。声音不由地低缓了。 “怎么了?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哦,没有。”我背对着他,使劲擦着眼睛。 “哦,有困难跟我说也是一样的。”他的声音很温和。 走到楼下,在秦总办公室里,听我说完事情。秦总连连叹道:“这么小的事啊。我来教你。” 然后,他真的教起我来。原来,PO就是代理商发来的订单,P是purchase,O是order。SO是Sales Order,是我们发给美国工厂的销售订单。Billy就是让我把代理商的订单转化为发给工厂的销售订单格式。 他教我看合同。其实,合同里大多数都是废话,最重要的是技术规格那几页。然后他教我进入公司的订货系统,打开Excel表格模板,把代理商订单里的信息和技术参数填进去。一切就完成了。 我的心终于踏实了。虚脱一般走回楼上,路过门口芭比的桌子。芭比穿着一件缀满小珍珠的长款毛衣,正襟危坐在电脑前面正敲着什么。看见我犹带泪痕却有欣欣喜色的脸问:“你怎么跑到秦总的办公室去了?” 我回答:“有点事向他请教。” 芭比“哼”了一声,把头又转向了电脑屏幕,小声低语道:“销售部的你居然要向业务拓展部的人请教?你真够给你们李总长脸的。” 我一愣,回头看她,她一脸严肃地敲打着键盘,嘴角和眼睛纹丝不动,刚才的话仿佛是我幻听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最快更新国贸桥西最新章节! 夏夜静谧,夜虫呢喃。我和乐永住的这个小区绿化很好,草丛中,树荫下,总有不知名的小虫在唧唧啾啾。从地下车库走出来,我们俩牵着手穿过两旁种满玫瑰的走廊,香气馥郁。 回到家,他兴致勃发。 “来看电影吧。《金刚》看过吗?”我摇头。 “太好了!你帮我把果汁拿出来,我去把电脑安上。” 乐永一向喜欢买最新式的电器。他的电视有极棒的外置音箱。他把电视与电脑连接起来,这样可以看最新的电影或者国内从未放映过的电影。所以,我们的沙发就是我们的电影院。 我们俩依偎在沙发上进入了紧张的剧情。天地苍茫之间,摩天大楼的尖顶上一个小小的人影儿使劲往上爬。他的爱人被猩猩劫持到了摩天大楼上,他要去救她。我看得早已忘了电脑特效,只觉得要是我在那儿,敢往脚下一眼就会晕过去。 但是杰克眼神坚定,手脚灵活,为了心爱的女人,不停地攀爬。 “唉,要是我被抓了,也有人爬上去救我该有多好。”我不由自主地叹息着。李乐永用力地搂了一下我的肩膀说:“如果你有危险,我会去救你啊。” 一阵静默,电视的声音还在继续响着。心里一阵汩汩的酸楚,紧接着微微的惊喜渐渐浮上来。我不敢转头看他,手里僵硬地握着遥控器就像要握碎一样。 这是他说过的最深情的话了。我感觉自己眼眶热热的,心知不好,假装起身去倒水,偷偷抹去泪水。 回来把水递给他,顺势坐在他的身边,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心里踏实、甜蜜、笃定,原来婚姻这么美好。 看完电影,他拍了拍我的头,坏笑着:“小妞,乖乖等我,我冲个澡就来。”看他一脸坏笑,我的脸红了。结婚还不到一个月,我对那件事还不习惯。他不怀好意地拍拍我的屁股,进浴室去了。 我打开他的笔记本,漫无目的地浏览着,想看看网上对电影的评价。突然想起来,他所有的电影都存在E盘里,于是鼠标滑向了E盘。 E盘里电影很多:火星人大战地球、国家宝藏、合伙人、异形、X档案……,有一个文件夹叫“往往”。名字挺文艺的,在一堆打打杀杀的电影里很扎眼。看来是适合我的爱情片。 我打开文件,里面是一张张照片。打开模式为缩略图模式,随着电脑的运行,一张张图片逐一打开。图片里的内容像一块块烙铁烫进我的眼睛里。我像被什么猛撞了一下,脑子突然空了。哆嗦的手拼命地点击着鼠标,想要双击点开图片仔细看。可是手哆嗦得点不开,急得我一身汗,最后索性点了右键打开。 图片终于打开了。一张张图片里,乐永和一个女孩子亲密地搂着在草坪上、大树下。 用“漂亮”形容她太俗气了。她很美丽。那微汗的鼻尖,轻扬的眼梢,细白的牙齿,轻拂脸庞的碎发……我嫉妒得忘了呼吸。 女孩的表情变化丰富,时而凝眸,时而温柔,时而大笑,每个表情都很美。而李乐永的表情却始终如一,每张照片里的是都是那么温柔、深情,还有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欣赏和爱怜。 “嗨,小妞,我……”背后响起了他的喊声。我没有力气回头,声音在身后戛然而止。 眼前的图片一张张凸起又缩小,那微笑的嘴角,那深情的目光像是无数碎刀尖向我飞来,锋利尖锐。我感觉很痛,双脚发虚,肚子里有什么东西搅动着。手背上一片冰凉,我才知道自己哭了。 一双手按在我的肩膀上,耳畔有人轻声说:“对不起。” 为什么?我大脑兀自空转,却想不出答案。我想问问他,刚一张嘴,喷涌而出的眼泪却让我说不出话来。 夜已经深了,屋里一片安静。其实,我一直期待他能说点什么,但什么都没有。我的期待像小火苗,跳跃不定地燃烧着,此时已经逐渐燃尽,只剩下微红的灰烬。 “她是谁?” “我以前的女朋友。” “为什么留着她的照片?” 一片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再次响起他的声音。 “我忘了删。” 心里愤怒再次拔地而起,他连个像样一点的谎都不愿意编。然而悲伤和哭泣让我反应迟钝,我张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再次长久沉默之后,他说:“其实我没忘。我只是……只是不想删掉。” 我的头已经麻木不堪,他说的话我得自己小声重复一遍才能理解。坐在床边,脑袋摇摇晃晃地支撑不住,我突然发现原来支撑人的头颅需要这么费劲。我的嘴仿佛没有跟大脑连着,它要说什么,我事先一点也不知道。 “你还爱她吗?”我听见自己问。 屋里又是一片空寂,令人害怕的安静。墙上的钟“滴滴答答”地走着,每一声都像是一根细细的线勒进我的头。这沉默像深渊,要把我吸进去。我挣扎着要说点什么。 “那我算什么?你为什么跟我结婚?”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虚弱无力,在房间里孤独地响着。 又是一片沉默,我脑子里千万个念头交错着。突然之间觉得胸前一片冰凉,这才发觉泪水竟然已经打湿前襟。 “已经没有再坐下去的必要了。”一个声音在心里不停地小声说。我扶着桌子撑着自己站起来,拼尽全力迈开步子,好像脚下有藤蔓缠绕似的,牵牵绊绊地。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来,虚弱无力。 “我妈……”他的话再次停顿了。 我恐惧地站住了,他的那句话如果说完整了,那就是对我的宣判。一个我早已知道、又不敢面对的判决。 我拔腿就走。 一只手拽住了我的手腕。 “对不起。”他的声音响起。我惊跳起来,这一声“对不起”就像是甩在我脸上的巴掌,把我打懵在原地。 我想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他的手,他低低的声音再次传来,“对不起”。三个字在空旷的房间里异常刺耳。 挣脱掉他的手,我疾步奔到客厅,手放到大门的把手上却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我惊诧于自己在这个时候,大脑还能正常运转。 回家?我一眼瞥见墙上的钟,现在已经十一点了,现在回家去只会闹得人仰马翻。我妈不问个所以然是不会放过我的。 去住酒店?我身上只有一点零钱,我的钱包在卧室里,我又不能回去拿。 一时之间茫然无措。看看旁边的落地窗外,远远的马路上车流不息。这偌大的北京城,我竟然无处可去。 我的眼睛不停地模糊、清晰、再模糊、再清晰,我想让它停止流泪,但我也不知道究竟哪一滴眼泪才是最后一滴。 他抱着毛巾被和枕头走了出来。 “我在沙发上睡了。你回卧室睡吧。这么晚了,你也别出去了。明天下班后,等你冷静一些,我们再谈。” 我走进卧室,关上门,坐在床边,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肩,似乎唯有这样的姿势才能暖和一些。空调的灯在黑暗中闪着,室内温度26度。 夜深了,我终于还是睡着了。 早上,阳光刺眼,醒来时家里已经是空荡荡的了。眼睛的胀痛提醒了我,想起昨夜的事眼睛又模糊了。接着,我想起了一件更让我烦乱不堪的事情——今天是开选题会的日子,而且我已经迟到了。 会议室里满满当当都是人,我急忙找位子把自己塞进去。刚刚坐下,一张纸条递过来。打开一看,是陈晓月写的。“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知道我的眼睛此刻肿得像桃子一样,眼眶润润的,似乎又有泪要落下来。我急忙把手里的打印纸竖起来,似乎这样能遮挡一些。 第二张纸条递过来了:“你们吵架了?” 我只好在纸条背面写上:“有点烦。” 陈晓月的纸条又来了:“那中午我请你吃饭。” 主编看了看我们在搞的小动作,收回目光说:“下午,集团那边新来的传媒总经理马总要来咱们这边看看。下午汇报选题的同志注意点儿,争取给马总留一个好印象。散会。” 好容易熬到主编的嘴里吐出“散会”两个字,众人纷纷起身,相互询问:“中午吃什么?”“吃食堂呗。”“吃完饭咱们去逛逛,听说最近华联在打折……” 不管昨晚发生了什么,这只是个普通的周三而已。摆在我面前的是两篇还没交的稿子以及下午就要汇报却还不知在哪边天的选题。 陈晓月过来:“走吧。” “你自己去吧。我不想吃饭。” “去嘛,去嘛。附近有家新开的云南菜馆。我想去吃,但是一个人吃饭馆又太怪了。陪我去吧。”陈晓月对吃饭的兴趣永远比对写稿子的兴趣要大。 这是一家新开的饭馆,墙上挂着水墨画,中间用镂空的屏风隔开,乌沉沉的桌椅大多空着。我们要了香茅草烤鱼、炸乳扇、土豆饼、凉拌茄子。 “你们怎么了?” 服务员一走开,陈晓月就迫不及待地问。 “没什么啊。” “不对。”她仔细研究着我的脸。 我使劲挤出一丝笑容。“他特讨厌,不回家吃晚饭也不跟我说一声,害我做了好多菜。跟他说,他还不耐烦。昨天气得我晚饭都没吃,就当减肥了。” 我满不在乎地说道,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瞬间就编出这么一大套话。 陈晓月点点头。“必须得养成好习惯。让他去哪儿都得电话报备。我姐夫就是……”她喋喋不休地说下去。 我脸上微笑着,装作倾听的样子。心却像沸水开锅一样,不停地上下翻腾。 掏出手机,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我仿佛被遗忘了似的。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不知道。 正在愣神,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女孩推门进了饭馆。女孩很年轻,稚嫩的脸庞像是大二大三的学生。碎花裙子,脚上凉鞋的带子缠绕着细细的脚踝。 中年男人说:“就这儿吧。你不是挺爱吃云南菜的吗?” 女孩四周看了看点点头。两人刚坐下,服务员就走过来递上菜单,女孩很自然地接过来看着。男人则点燃了一根烟,抽了一口,吐出烟圈,眯起眼睛看着点菜的女孩。 陈晓月嘎吱嘎吱地嚼完了乳扇,捅捅我,小声在我耳边嘀咕:“你猜他们是什么关系?父女?情人?不可能是夫妻吧?” “爸爸请女儿吃顿饭,有什么可怀疑的。”我说。 贪婪地看着那亲密的两个人,我突然很想哭。父亲,在我们家是黑洞一样的存在。任何时候,只要提起父亲,就会是一片可怕的沉默。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没有见过他的照片。 上中学以后,我不再提问,只是默想。每次放学时,我都尽量避免去看那些等在校门口焦急等待的身影,避免看那些从轿车里伸出来的脑袋,避免看见看见同学理所应当地把书包甩给那双伸过来的手。我也幻想过有那么一个高大身影属于我,但是没有,从来都没有。 如果我也能有一个爸爸,带着我出去玩,背着妈妈偷偷塞给我零花钱。请我去饭馆暴搓一顿,一幅多么幸福的画面,多么奢侈的画面。我的眼睛又模糊了。 在朦胧中,我看见中年男人不甘寂寞的手搭上了女孩的肩——他们显然不可能是父女了。 突然一阵手机铃响,中年男人掏出手机。他一看到手机来电显示的名字,明显愣住了。接着,他对女孩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打开手机接听电话。 “喂……我开会呢。中午我没时间去医院了,已经叫了外卖,中午我们就在会议室将就一下,下午还要开会呢。” 他的话被打断了一下,女孩夹起一根饭馆送的腌萝卜丝送到他嘴边。他拿着电话转头对女孩笑笑,用牙齿细细磕了磕萝卜丝,又继续打电话:“行了,我今天中午肯定回不去,你替我多陪陪咱爸吧。晚上也可能没法早点回家,今天晚上要陪黄局他们吃饭……” 心里的痛再次细细密密地缠绕上来。原来,大家的婚姻都是和感情分开的,只有我不习惯而已。 我突然大喊:“服务员,倒杯白开水。”空荡荡的餐馆里,我的声音特别响亮。陈晓月停止了咀嚼,抬头看着我,专心听男人打电话的服务员也转过头来看着我,那年轻女孩更是吃惊地看着我。 接电话的男人脸色一变,朝我狠狠地瞪了一眼,连忙跟电话那头的人解释:“哦,不是,不是。刚才跟你说话这功夫,黄局说还是出去吃,我们刚走到楼下的餐厅了。是真的。哎呀,你这个人就是喜欢胡思乱想。好好,我晚上尽量早点回去。” 电话挂了,男人转过头来凶狠地盯了我一下。 陈晓月坐不住了,说:“你别是闯祸了吧?”我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说:“有什么关系?我又不认识他。” 饭菜吃在嘴里毫无味道,而我却一口一口不知所谓地吃下去。好像把嘴里塞满就能堵住心里的痛不涌出来似的,吃得肚子沉甸甸的,却不知自己吃的是什么东西。 走回杂志社,我再次掏出手机看看,一片空白。想起下午还要汇报完全没有谱儿的选题,我的心无比沉重。 会议室里,大家带着汤饱饭足的慵懒和无奈心情,刺啦刺啦地拖过椅子坐下。老齐还肆无忌惮地打了个嗝,一股韭菜味弥漫开来。大概,今天中午食堂的主打是韭菜饺子吧。 主编走进来,环视一圈,说:“都到齐了吗?总公司的马总来视察我们的工作,让我们欢迎马总。”在众人噼里啪啦的掌声中,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一看见他进来,陈晓月就不停地捅我。我已经顾不上她的动作了,我蜷缩在椅子上,脑子里杂乱的念头理不清楚。 马总就是中午在云南菜馆的那个中年男人。此刻,他正用目光扫视着会议室里的每一个人,停留在我身上时,我觉得他似乎微微一笑。我想,我完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最快更新国贸桥西最新章节! 下午,拜访北方机场的George他们回来了。几个人走出电梯,一边走一边议论着。 我去茶水间时,正听见George边走边大惑不解地问李乐永。 “李总,人家林总热情留咱们吃饭,你怎么给推了啊?这么好的机会,正好跟他们接触接触啊!” 李乐永听见这话,脚步突然停下,回头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看得George不由地停下了脚步。见李乐永看着他不说话,脸有点撑不住了,“怎么啦?” 李乐永说:“George呀,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表面上看,林总是把姜科长介绍给咱们了,但是姓姜的不会卖林总面子跟咱们结交的。” George睁大了眼睛说:“啊?为什么?” 李乐永一字一顿地说:“因为林总向姜科长传达的意思是不必跟咱们结交。” George大手挠挠脑袋:“他什么时候有这种意思啦?我看他挺热情的啊。” 李乐永说:“当时他邀请咱们吃饭时是什么情况?” George说:“当时林总跟咱们谈完以后,打电话给姜科长。姜科长来了以后,林总给咱们两边介绍介绍,然后说他晚上有事,让姜科长跟咱们晚上一起吃个饭……” 李乐永打断他:“对,就是这样。咱们请他给我们介绍一下姜科长,并且晚上一起吃饭。如果他有意撮合我们和姜科长,他就会跟我们一起吃饭。而他只是把姜科长介绍给我们,自己借口走开。那意思就是他不想和我们深交,但又不便得罪,所以叫姜科长替他挡了这个饭局。” George还不放弃:“那就算这样,我们跟姜科长吃个饭也好啊,联络一下感情嘛。” 李乐永已经转身向办公室走去:“北方机场以前采购的是海威的机器,姜科长很可能跟海威有实质的利益关系。你就是跟他吃十顿饭也联络不了感情。而且你一个不小心还会被他掏出我们的信息拿去给海威献宝。我们还是在其他人身上想想办法吧。” 留下George呆立在那儿。 看来,George他们的工作也不好做。我抱着一大堆东西从复印室出来,虽然手里沉甸甸的但是心里踏实——还是我的工作比较务实。 快下班了,我开始收拾东西。忽然一阵寒意四起,我一抬头,又是Billy那张冰块脸。 “给我订一张去C市的机票,下个星期三之前的。” 脑袋又是轰一下,好像特别简单的任务对我来说都像是山一样的。 我从没订过机票,确切地说我从没坐过飞机。我原本以为蜜月是一切绚烂生活的开始,结果……当然,我也从没给别人订过机票。 George正从李乐永办公室出来,一脸垂头丧气。我知道这不是好时机,但是仗着他平时好脾气,我还是赶上去问。 他的眯缝眼猛地睁开:“这么小的事情还用问我?你以前到底做没做过助理?” 看他转身走了,我不敢追上去。想起面试时跟他说的话,可是那会儿不撒谎怎么得到这份工作呢? 天已经擦黑了。Vivian轻轻把笔记本合上,背起她的小包回头问我:“西溪,你还不走?” 我已经不好意思再向任何人求助了。只好假装平静地回答:“还有一点事情,你先走吧。”她说:“要我帮你吗?”我摇摇头。她冲我做了个拜拜的手势,就向楼下走去,高跟鞋咯噔咯噔地响着。我羡慕地看着她的背影。 窗外阴阴的天空低沉,国贸桥上的车又排起了长龙。轰隆隆的人群奔流进地铁口。 电脑屏幕的光幽幽地映着我,越发显得孤清。怎么办?怎么办?我明天必须得把订好的航班告诉Billy。 “你怎么还没走啊?”深沉的声音响起。一回头,人去楼空的办公间里,只有李乐永站着,手里拿的那个黑色的登喜路包,我记得这是我送他的唯一的礼物。 “李总。”我喃喃地叫着。这两个字如此陌生。 他眉头皱了一下,“没人的时候叫我名字吧。我还真不习惯你这样叫我。” “我……”我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怎么还没走?你回去晚了,你妈该担心了。” “哦,我……”我想了想,决定还是说出来。“这个我不知道怎么弄。”我把订机票的事情告诉他,他一定能帮我,一定能。 我声音低微地说着,他却没有立刻坐下来打开电脑教我。而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嘴唇越抿越紧。我的声音渐渐停止了,我知道,这是他生气的前兆。 “我希望你不要再干这个工作了。”他开口了,声调平静,隐忍的怒气让声音尤其低沉。 我呆住了,完全不知该说什么。 “你……不能教教我吗?这只是个小问题。”我不明白。这个问题也许他一分钟就能解决。 “你也知道这是个小问题。我今天教你了,以后还不知会有多少个小问题。西溪,我们的项目现在处于很困难的阶段,所有人都必须全力以赴。销售助理在后方不能出一点差错。而你……我早就说过,你不适合干这个工作。你何必倔强,给我们、也给你自己增加困难。” 我突然之间觉得自己脚底空空,身体似乎无限下落。是啊,我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会。 眼前一阵模糊,我知道眼泪落下来了。眼泪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可是我控制不住。 “李总,你们还没走?”身后一个声音传来。 我浑身一哆嗦,连忙低头假装找东西,悄悄地把眼泪擦干。 这碎玻璃似的声音,我一听就知道,是芭比。 “哦,芭比,你还没下班啊?”李乐永的声音仍然那么平静。 “还有点事情。李总,你们也还没走啊?”芭比声音里的探询意味很明显。 “正好,Billy要订一张去C市的机票。Anne刚来不太明白我们这里的流程,你教教她。我有事先走了。”李乐永吩咐完,拿起包走了。 “喏,我看看。”芭比走过来。我也适时地结束了在桌子底下的活动,直起了身子。 芭比仔细研究着我的脸,“你怎么了?” 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尽量用最正常的声音说道:“没事。我什么都不会,刚才李总批评了我一下。” 芭比“嘁”了一声:“批评两下至于哭吗?你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给谁看哪。” 说着,她打开了我的电脑。 “还是我教你吧。以前都是我给他们订出差的机票的。你明天去财务要一下咱们公司的公共账户,订机票就从这个公共账户里把钱划走,然后你上携程订票就行。你看,这是咱们公司的个人信息账号,里面有他们的身份证号码。” 她一边说,一边摆弄着电脑。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一个个表格刷刷地弹开。 我默默地用心记住她说的每句话。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浑身带着一种仿佛大病初愈后的软弱和轻松。又一个关口过去了。 把电脑关了机,简单收拾一下桌上的东西,我和芭比一起走向电梯。芭比按亮了电梯,她水光幽幽的蓝色指甲闪着灿然的光泽。 “你原来是做什么的?你没干过销售助理吧?”她问。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了,芭比自顾自地先走了进去,剩下我站在电梯门前赫然汗出。 回到家,家里静悄悄的。我往厨房那边看了一眼,并没有一个身影像往日那样站在那儿洗洗切切。 怎么回事?我立刻转身要到客厅去查看,一个人却走了出来,身上穿着军绿色的旧大衣。 “哎,你回来了,太好了。”他说道,声音还是那么洪亮。 “薛大爷,您怎么在这儿?”我问。 老薛头仍然精神奕奕,腰背挺直,但是脸上的老人斑似乎比以前多了几颗。 “你妈今儿把脚崴着了,还挺严重的。我刚带她去看过大夫了。大夫说三角韧带损伤,尾椎骨也有轻微骨折,已经把她的脚打石膏了,这段时间得在家好好养着。” 我急忙冲到客厅里去。只见我妈歪躺在沙发上,脚搭在沙发扶手上。旧沙发早就没有弹性了,她整个人似乎都深深地陷了进去。 “怎么回事?疼不疼?” “哎,没事没事。老薛已经带我去过北医三院看过骨科了,这几天在家歇一歇就行。” “您怎么弄的呀?” “就是捡瓶子的时候不小心。那个垃圾桶旁边的雪堆都冻实了,我一个没注意就滑到了。” 后面老薛头跟了过来。 “你白天得上班儿吧?”他问我。 我想起自己的工作,心里不知什么滋味。 “嗯。”我应答着。 老薛头转脸看着我妈:“哎呀,你看孩子挺忙的。你就别犟了,白天还是我来照顾你吧。” 他又转过脸来对我说:“就这么办吧。白天你上班也没法儿照顾,我来照顾你妈。晚上你下班了再交给你。怎么样?” 我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嘴上仍然客气着:“那多麻烦您啊。” 他却把脸一板,严肃起来:“你妈这个脚不是闹着玩的,大夫说了护理不好有可能落下病根儿。你妈才五十多,还不到腿脚不利索的时候。” 我妈躺在沙发上,声音有些虚弱:“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呀?” “薛大爷,谢谢您。”我说不出更漂亮的话,但我是真心的。 “不用说那些。行了,谢什么。做邻居这么多年,这点忙顺手就帮了。那我走了,好好照顾你妈。我明天再过来。” 他又嘱咐了两句才往外走,挺直的背影此刻似乎有点佝偻了。 我不由地说道:“真是太麻烦您了。您岁数比我妈还大,您也得注意点儿身体。” 他哈哈笑着,拍拍自己的胸脯:“年轻时当兵就是好,这身体棒着哪,没问题。得,我走了,好好照顾你妈啊。” 老薛头走了,家里再次安静。 妈妈歪躺在沙发上,半闭着眼。我知道她在忍着痛,心里疼得一抽一抽的。可是心痛的话到了嘴边全变成了埋怨。 “唉呀,叫你不要捡,你非要捡。得,这下子添了多少麻烦。我这不上着班呢嘛,我的工资加上你的养老金,咱们本来能过得挺美的。” “美啥?你的工资还不够物业费的呢。我的那点儿社保养老刚够咱们吃饭的。上次住院,家里的积蓄基本都花光了。去年你结婚,虽然不用咱们花大头,但是零七八碎的小东西也花了不少钱,那些东西你都收起来了,也不用……” 我妈的话突然停住了。然后她意识到什么似地,赶紧打岔说:“我捡瓶子多活动活动也好,医生不是嘱咐让我多活动吗?” 我侧过脸、背过身,装作仔细看她脚上的石膏,眼睛却逐渐模糊了。那些事沉在心底,平时不去想便不会痛,猛地被人翻搅上来就又一阵阵抽痛。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心里的伤要痊愈也如抽丝一般地慢。 “啊,对不起,妈妈不该说那些。”妈妈把手搭在我的肩上。 我猛地站起来走开去。 “没事没事,都过去了。晚饭你要吃什么?”我说。 “还有点土豆,有点长芽了,你削了皮,拿水泡一泡,炒了吃吧。” 我答应着,走进厨房。身后又传来我妈低低的声音。 “妈妈想多存点钱给你。等你心情好一点,我还是想让你早点结婚,毕竟……” 我咬了一下嘴唇打断了她:“妈,别着急。一切要看缘分的。不是我的,终归不会是我的。” 她叹了一口气,叹息声沉重地锤在我的心上。 我一下又一下地狠狠削着手里的土豆,这个工作我必须干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最快更新国贸桥西最新章节! 傍晚,太阳没有一点收手的意思,站在窗前看看,窗外的人仍然举着阳伞躲避着白花花的太阳。有个女孩屁股后面的裙子黏腻在大腿上还不知道,踩着高跟鞋“咯噔”、“咯噔”地走得欢快。 知了本来已经停止了,又重新扯开嗓子喊起来,不知道这是它们今天第几波合唱了。 这是整个夏天最热的时候,我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却觉得手脚冰凉。打开手机,没有来电、短信,什么都没有。 要回那个家吗?还是去妈妈那里?今天不是周末,如果回去,她肯定会像机关枪一样不停地盘问。 提着包迟迟疑疑地走进我们住的小区,玫瑰花依然在盛放。一个孩子飞快地蹬着自行车从我前面横冲而过,旁边七八个孩子拿着小铲子把游乐区的沙子扬得漫天飞舞,他们的爷爷奶奶在旁边聊得不亦乐乎。这热热闹闹、充满天伦之乐的场景与我无关。 抬头看看我们家的阳台,隐隐还能看见贴在玻璃窗上的喜字。热辣辣的阳光照得那红字发亮,分外刺眼。离家越近我越忐忑,不知他要怎么和我谈?而我又该怎么面对他? 假装一切都没发生,像过去一样充满幸福地依偎着他,撒娇地圈住他的脖子,任由他的亲吻轻轻落在我的脸上? 我做不到。 原来他偶尔的恍惚和失神都是因为这个。 打开家门,屋里空荡荡的。我也不知失望还是放心,一屁股坐在门边的椅子上,身心俱疲。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叮铃”一声响,我一哆嗦,抓起了手机。是短信,一定是他的短信。把手机死死攥在手里却没有马上打开。 迟疑了一会儿,才把手机盖打开:“今晚要和客户吃饭,估计十点多能回去。” 盼了一天的短信居然就是这个。我把手机扔到一边,无声地瘫在椅子上,眼泪流了下来也没有力气去擦。就这么坐着,窗外的天渐渐黑了。 “叮咚”门铃响了两声,我还来不及反应,外面的人又性急地“乓乓”拍起门来。 心里莫名地升起一点微喜,难道是他回来了?撇一眼钟,刚8点多。同时心里又微有一点疑惑不安,他从不这样敲门。 从猫眼里往外看,是焦阿姨。心里那点疑惑迅速扩大为满心的失望。 把灯“啪”地一下打开,我略停一下,让自己适应了这光亮才把门打开。 门一开,焦阿姨拎着一大包东西就一阵风似地走了进来。她啪啪甩掉了脚上的鞋,把脚踩进拖鞋里。 她猛一提气把一大包东西顿在了桌子上,一边从里往外掏东西一边滔滔不绝地说:“就你在家啊?我今儿包饺子了,韭菜馅儿的和茴香馅儿的。我给冻瓷实了,拿一些过来。这个华联塑料袋儿的是韭菜馅儿的,这个物美袋儿里的是茴香馅儿的。你们都忙工作,下班回来煮点儿吃又方便又卫生。另外,我还腌了一些鬼子姜和菜疙瘩,到时候你给切成细丝儿,洒点儿香油和芝麻就行。小乐就爱吃这一口。他在外面老吃饭馆,太油腻了。吃这个解腻。哎,我都给你放冰箱里了啊……” 叽里呱啦的声音突然停了,她半蹲在冰箱面前,侧过头楞楞地看着我。我想,一定是我脸上的表情吓着她了。 我迅速扯过一张纸巾把脸上的泪蘸干,勉强对她笑一笑,叫了一声:“妈。” “哟,闺女,这是怎么了?小乐欺负你啦?来来,跟我说说。”她把东西全都塞进了冰箱,拍拍手就要过来拉我。 她走到我旁边坐下,然后直起脖子四周看了一圈,然后又看了看钟。 “这么晚小乐怎么还不回来?他干嘛去啦?这孩子太不像话。来,有什么委屈跟妈说说。”她亲热地搂住我的肩膀。 “他晚上有应酬。”我勉强回答。 “唉,他干这个工作就是这样,老有应酬,你也不能怪他。他以前就是经常十一二点才回来,我都习惯了。你可别为了这事跟他吵架啊。我经常发短信嘱咐他,叫他别为了工作冷落了你。他都答应得好好的。你放心,小乐就是这点儿好,他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好孩子,快别哭了啊。多好的日子啊,小乐挣得又多,你们什么也不缺,要是再生个大胖小子,我帮你们带着。一家人快快乐乐的多好!可别为了小事闹别扭啊。” 她的话听起来特别刺心。我们以后还能这么亲密无间、彼此相依相靠地生活下去吗? 我木然地靠在沙发上,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只盼着她赶紧离开,好让自己在黑暗中再次沉静下来,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见我没什么反应,她滔滔不绝的嘴渐渐刹住了,神色也渐渐凝重起来:“你们,到底怎么了?别吓唬我啊。” “妈,我们没什么,您回去吧,晚了爸该担心了。”我只希望她走,让我静一静。 她沉默着,没有说话。 我勉强站起来,努力牵起嘴角笑了一下:“我们没什么事,真的。您回去吧。” 她犹犹豫豫地站起来,嘴里仍然说着:“真没什么事吗?要有事你可得告诉我啊。”她终于向门口走去。 看她低头拿脚找鞋的背影,我突然感到一阵疲乏和轻松。 勉强说了一句“妈,您慢走”之后,我就重新跌坐回沙发上,头脑昏昏然,什么也想不清楚。 门砰然合上了,我捂住脸任由泪水从指缝中涌出。心里一个声音叫道:现在不能哭,必须想清楚以后怎么办,怎么办。可是实在没有力气让头脑运转起来,就让我再软弱5分钟,5分钟就好。 “是为了谢静雯吗?”寂静中一个颤抖的声音问道。 我吓了一跳,回过头,却赫然发现站在门口的焦阿姨。她没有走。 “那个女孩叫谢静雯?”我不由自主地问。 她呆呆地望着我没有说话,我的心沉下去了。 “妈,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好吗?” 我的问话引起了她的恐慌,她慌忙低头假装整理手里的布袋子。 “哎呀,也没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也别打听了,小乐对你好就行了,何必给自己添堵……” “请,你,告,诉,我。”一字一顿地,含着我自己都从没料到过的阴沉。 她愣住了,整理袋子的手也停住了。她在门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把袋子搁在桌子上,声音沉郁:“我从一开始就不同意他们俩。” 谢静雯不是他清华的同学,而是北大的学生,比他小两届。一次友谊寝联谊活动让他们俩认识了。 他们俩算是一见钟情,一直好了三年直到谢静雯毕业。毕业后,她获得了美国一所大学的奖学金,赴美读博士。然后,两个人开始异国恋。前年,谢静雯突然写信来,告诉李乐永,她已经结婚了。 从那以后,李乐永一直埋头工作,再没谈过女朋友。 前年分手,也就是说他们这一段感情有11年之久。 11年,无边的恐惧包裹着我。简单的算术式子像轰隆隆的火车在我头脑里来回碾压好几遍。我几乎怀疑自己算错了,但是我没错。11年。 “妈,谢静雯是怎样的一个人?” 焦阿姨像刚醒过来一般:“哎呀,我说太多了。我劝你也别问了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不管他过去怎样,你们现在都结婚了。俩人一心一意地过好日子就行了。” 我突然想起什么,“妈,前年他们就已经分手了。为什么今天你会突然把她的名字说出来?” “别说了,别说了。”她的声音里含着恐慌和告饶。然后猛地站起来,嘴里嘟囔着: “哟,你爸的降压药在我这儿呢,到他吃药的时间了,我得赶紧回去。西溪,真的什么都别想了。妈走了啊,你们好好过。” 我站起来还想追问她,但她已经飞快地打开了门就往外冲。她冲出门外却撞到一个人的身上,是李乐永。李乐永扶住她,疑惑地看着她慌里慌张的脸,问:“妈,你怎么了?” 她的嘴唇张了两下却没有发出声音。她转过头看看我又看看他,终于出声了:“儿子,你回来啦。你跟西溪好好说一下,她可能有些误会。你们既然结了婚就好好过啊,别想那些没用的。你爸还等着降压药呢,我得赶紧走了。” 她像扔掉什么可怕的东西似地把这一连串的话赶紧扔出来,攥紧了手里的袋子就冲出去了。 李乐永冲着她的背影嘱咐了一句“妈,你慢点儿”,然后走进门来,倒在沙发上,一只手解开衬衣扣子就瘫沙发靠背上不动了。 我坐在旁边,似乎有所期待。他应该对我有所交代吧。等了很久,沉默像一块巨大的海绵把房间里的两个人包裹得死死的。 “那个女孩叫谢静雯?”我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听到这个名字,他身体猛地一震,转过头来看着我。 “我妈告诉你的?” 我无声地点点头。 “你们……”我开了头却不知如何说下去。 他烦躁的声音打断了我:“你饶了我,行吗?我今天很累,你就不要拿这些小事来说了,好不好?那些都是过去的事,再谈已经完全没有意义。” 我呆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让我一整天神思恍惚的事在他那里不过是小事。 “给我一句交代。”我不小心把心里反复盘旋的话说出了声。他本已经合上的眼睛猛地睁开,盯着我。 “交代?什么交代?过去的事了,老提它干嘛?我以前谈过一次恋爱,为什么要向你交代?今天我差点丢了一个大单子,你还在为这些小事烦我。我很累,真的很累,请你让我休息。”他的话像鼓槌一样重重地砸下来,砸得我头昏眼花。 是啊,为什么要对我交代?我又算什么? 呆坐良久,我才回过神来转头要跟他说话。身边的沙发早已空空如也。远远的卫生间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我颓然坐着,忽然想起来,得罪了那个马总,他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招数等着我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最快更新国贸桥西最新章节! 这几天,办公室陷入愁云惨雾之中。北方机场那边始终没有突破口。就连李乐永出来进去时,我看见他面沉如水,紧紧抿着嘴唇。 Geroge跟我们说,该拜访的关键人物都拜访了,该聊的事情也聊了,该吃的饭也吃了,但就是在项目上插不上手。 眼看标书公布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如果不能把我们的规格写进招标文件里去,那这个标就肯定没戏了。 George仰天长叹:“三千多万的标啊,光是提成就比我一年的工资还多,这么大的项目不能眼睁睁就这么白白溜走。”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等着赵芭比和Amanda叽里呱啦地聊完,特地拉她到僻静处问:“你知道George一年的工资有多少?提成有多少?” 赵芭比眼里一丝精光闪过:“干嘛?你想泡George呀?他结婚了。” 我没想到她会往这方面想,哭笑不得:“怎么可能?我就是想问问销售经理的工资有多少。” 赵芭比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你想当销售经理?” 朦胧的想法被人点破了,连我自己都惊诧于这想法的大胆,只好极力掩饰:“我只是问问,没那个想法。” 赵芭比不屑地说:“你能把个销售助理干好就不错了。” 我受别人奚落都已经习惯了,可是心里的念头还是很执着,说:“我也不稀罕哪。销售经理的工作好像很难啊。我看George天天挠头,Billy跑C市都好几趟了,也没见什么进展。拿不到提成就靠那么点儿工资活着。” 芭比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的心倒是够大的。告诉你吧,经理光是底薪就比助理高多了。” 我听了心里默默计算,我现在还没出试用期,工资才3000多,还不如原来在杂志社,工资加稿费还能拿5000多块。如果我能…… 正想得出神时,忽然听到有人叫我。Vivian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抓住我的胳膊说:“你怎么在这儿,Billy到处在找你。” 听见Billy的名字,我头都大了。 跑回办公室,Billy正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我的出现显然点燃了他的新一轮怒火。 “我发现你行啊!你做事不但慢,而且糊涂。最简单的事情,你弄了半天都还搞不明白。我让你订机票,你给我订的什么时间?早上六点半。我得四点多起床往机场赶,这么疲惫还怎么工作?你当的什么销售助理?” 他的音量不高,但是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George过来打圆场:“哎呀,她是新手嘛。慢慢就好了。” George的话让Billy把火力转向了他:“新手?谁让你招新手的?为什么不招有经验的人?你嫌咱们的人事预算太多了,是吗?” George让他说得讪讪的,不好再替我辩驳,嘿嘿笑两声回自己座位去了。 我站在自己座位旁边,站着也不是坐下也不是,摇摇晃晃地站立不住。只觉得周围人的目光好像一条条鞭子似的,在我身上抽出横七竖八的血印。 我的手抓住一根笔,攥得生疼。老天,求求你快让这一刻过去吧。 “怎么回事?”有人在背后沉声问道。是李乐永。 我回头看见他正一步步走上楼梯来。一阵恍惚,忽然想起相亲那天傍晚,他也是这样一步步从阴影里走出来,英挺的面容逐渐浮现。 看到他的脸,仿佛从悬崖坠落的人抓住了一根粗粝的藤蔓,不断下落的虚空感戛然而止,恐惧感虽然仍包裹着,但那一点点踏实的感觉终于接住了我。 “李总,我正要跟您说。”Billy迎上去。 “到我办公室来说吧。”李乐永的目光在所有人身上逡巡一遍,看到我时他怔了一下。我想我一定面如白纸。 Billy和李乐永进办公室。过了一会儿,内线电话响起,他让我也进去。 推开那扇玻璃门几乎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我用身体顶住门,虚弱地走了进去。 李乐永坐在大班台后面望着我,Billy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我站在他身边仍感觉到他身上含冰带雪地冒着一股寒气。 李乐永说:“Billy今天有点急躁,因为最近各个项目进展不太顺利。不过,你也需要把业务再多熟悉一下。毕竟,你的工作是非常重要的。销售经理们在前方冲锋陷阵,你得在后方把粮草备好。” Billy听他说得这么委婉,急得又站起来。李乐永向他做个手势,他无声地坐下了,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又把他按回沙发上。 李乐永接着说:“你对业务不熟悉,会给我们带来很多麻烦。如果你下次你再犯比较低级的错误,我就得考虑你是否胜任这个工作了。” 他的表情平静,语调温和,但在我耳边却像惊雷一般炸开。 我难堪地站着,周身发热,如同心里有一把熊熊烈火;热劲褪去又周身发冷,如同置身冰窖。突然觉得眼前模糊,我死死咬住嘴唇,必须得把这眼泪憋回去。 “行了,Billy你先忙吧,准备好明天出差的事情,到了C市那边有什么进展及时给我来电话。” Billy答应着出去了,出门时用目光在我脸上狠狠地抽了一个嘴巴。 “你坐。”李乐永指了指我身后的沙发。 我坐下来,心中杂念纷呈。 李乐永拿起纸巾盒递给我,说:“擦擦吧。” 我这才知道自己死命忍着,但还是没能忍住。我抽出一张纸巾在脸上揩拭着,又觉得自己的样子太过柔弱,于是赶紧把纸巾扔了,坐直身体定定地看着他。 李乐永靠在椅背上看着我,定了一会才说:“你真是太单纯了,完全不懂得保护自己。其实这也不能全怪你。你给Billy订早上的机票是因为便宜吧?” 眼泪渐止,我点点头。 “其实这种考量也没错。但是你知道Billy发火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我愣住,默默地摇了摇头。 “是因为少拿了一天的差旅补助。坐早上的飞机,他工作不少干,但是却少拿了一天500多块的出差补助。西溪,要当好销售助理并不容易,除了要熟悉公司业务、产品知识,还要平衡各方面利益关系。如果你真的要做这个工作,得用心学才行啊。” 一番话语重心长,我抬起头望着他的脸,冬日昏黄的阳光从他背后的窗户照射进来,他微微侧着的脸被阳光照得金黄,让人感觉似乎有点温暖和依赖。就像我们俩在北戴河夜晚的海边,相互依偎着在沙滩上漫步时的感觉一样。 仿佛看出了我的心理,他调整一下坐姿,肃了肃脸色,接着又说:“你需要独立,这些东西只能靠你自己去学,我不可能事事教你,更不可能事事维护你。” 刚刚烘得有点热的心又瞬间冷却下去。我答应着起身离开了他的办公室,而他已经打开电脑开始皱着眉翻阅邮件了。 针对北方机场项目的产品说明会召开在际,George忙得都要飞起来了。 我和Vivian被嘱咐全力支持他,陆海空也过来帮他准备各种数据资料。 今天的风真大,我顶着风走到公司时,身体基本都被吹透了。来不及喝一杯热咖啡,暖和一下,就赶紧拿起昨天已经排好版的资料赶去了复印室。这些资料是要在说明会上给与会者分发的资料,在George来上班之前必须复印完。 复印机“呲呲”地响着,突然听到有人叫我,回头一看是芭比。她的样子有些怪,与平时不一样。仔细一看,她没化妆,素眉淡眼的。原来她的眉毛这么稀疏,眼睛这么小啊。 芭比一面四周看着,一面气喘吁吁地跑来拉着我:“你在啊?太好了。来帮帮我。” 我注意到赵芭这身毛衣裙与昨天的一样。耳边突然响起她那天说的话,“……在外企应该要每天换衣服的,这样一是为了卫生,但最重要的是为了表示你昨天晚上确实回了家……” 难道她昨天没有回家? 赵芭比没有注意我沉思的脸,自顾自地说:“今天早上起来晚了,没来得及化妆。快,你帮我在前台坐着,有电话进来你就记录一下好了。坐一下下就好。Brenda要求我必须接听每一个电话。帮帮忙啊。我得去卫生间化妆。” 来不及说什么,我被芭比拽到前台坐下,而她自己拿出那个化妆箱就急急忙忙奔卫生间去了。 Brenda是行政部的头,是一个腰板挺直、衣着考究的老太太。听说她早就退休了,又被万先生返聘回来。我一看到Brenda那一丝不苟的头发,和精明得像是睡觉都要睁着的眼睛,就知道在她手底下不好混。幸亏我没在行政部工作。 当芭比从卫生间回来时,招牌似的粗黑眼线,粉红脸蛋,晶亮的嘴唇,那个熟悉的芭比又回来了。 她一边把化妆箱子收起来一边问:“Amanda她们来上班了吗?” “还没呢。” 她长出了一口气,浑身放松了。 “你昨晚上没回家?”我问。 芭比刚放松的脸又绷紧了:“你怎么知道?” “你没换衣服啊……” “嘘,”她左右看看,低声警告我,“千万别说出去啊,尤其是小周。” 我笑笑:“我不会多嘴的。” 芭比的脸再次放松了:“今天谢谢你啊。现在,你是咱们公司唯一一个见到我素颜样子的人。不过我宁可被你看见,也不愿意被Amanda、Vivian那些人看见。” 这话听起来像是很信任我。我心里有点舒服了。 “为什么宁可被我看见啊?”我问。 “因为你从来不化妆啊,反正你也看不出别人化不化妆有什么区别。” 她这番不知是信任还是奚落的话让我哭笑不得。 她眼珠一转:“哎,对了,你今天要去机场那边帮忙,这是你第一次见客户吧?要不要我帮你化一下?” 我连忙摆手:“别别,我不用。” “来嘛,来嘛,我估计你化化妆还是挺漂亮的。Vivian整天打扮得明眸皓齿的在办公室里晃悠,你也应该提高一下竞争力嘛。难道你不想让李总注意到你吗?” 她的话让我瞬间冷却了下来。我闷声回应:“不想。” 芭比用好奇的眼神研究了一下我:“你就嘴硬吧!咱们公司哪个女孩不想引起他注意啊。哎,对了,那天大家都下班了,李总和你在办公间里说着什么。怎么着?你们是不是有点什么特殊关系啊?” 她的话让我吓一跳,我连忙激烈地摆手,“没有,没有。我们就是上下级的关系啊。” “不对,你们不是上下级的关系。”她斩钉截铁地说。 看见我惊骇的脸,她噗嗤一笑:“你跟George、Billy他们是上下级的关系,李总是你上级的上级。” 我“吁”地一声放下心来。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清脆的声音由背后响起。 “你来上班了?”芭比笑着向我身后招呼到。 我一回头,是Vivian。 她今天的打扮特别精致,深蓝色的套装完美地勾勒出她的曲线,脚上的一双高跟鞋特别出彩。她的头发扎起高高的马尾,显得脸庞尤其小巧,长眉入鬓,星眸闪闪。 她冲我们微微一笑就走上楼梯去了,身姿优雅。 我回过头来被芭比咬牙切齿的样子吓了一跳。 “你看没看见她的套装是宝姿的,她的鞋是Valentino的,手袋是Chole的。她这一身没有两三万下不来。” 我摇摇头,我什么也认不出来。 “今儿这么大的风,她怎么穿得这么单薄啊,而且她的头发一点没乱。”我岔开话题。 “那是因为她开车上班。我在停车场见过,她开的是三十多万的翼虎。”芭比的声音郁闷。 过了一会儿,她转过头来看我,两眼放射出精光。 “哼,这些钱不是她干爹的就是亲爹的,我才不相信是她自己赚的。不管了,今天非得给你化妆不可。不然你们销售部的春光全被Vivian一个人占住了。” 我被她死死按在椅子上坐下,就在前台后面,草草地化了化妆。 芭比拿着眼线笔凑近我,她的脸在我眼前无限放大,看着她粗黑的眼线和根根分明的眼睫毛在我眼前晃悠,我突然害怕起来。 “哎,哎,芭比,还是算了吧。” “别动!” 她凉凉的手按在我的脸上,笔尖在我眼睛上反复涂抹着。 我投降了:“那可千万别太浓啊。我可能不太适合浓妆。” 当芭比的手从我脸上拿开时,我第一时间冲向了卫生间。镜子里的自己又陌生又奇怪。鲜红的嘴唇,浓黑的眉毛,我几乎要怀疑芭比是在耍我了。赶紧扯两张卫生纸把嘴唇上的口红抹去,把眉毛擦淡一些。但是黑黑的眼线和苍蝇腿一样的睫毛就实在没有办法了。 回到楼上的办公室,总想挡着脸不让人看见。但是我多虑了。George他们都忙得厉害,压根就没有人注意我。只有陆海空从李乐永办公室出来时看见我愣了一下。 Vivian的高跟鞋“咯噔”、“咯噔”地响着,我看着她认真做事的样子不禁在想,她用什么方法能让自己的眼睛那么大又那么清澈,用什么方法能她的脸蛋那么小巧却又盈润。她虽然苗条却不柔弱,虽然妩媚却又非常干练。可是我什么都不沾,有些人天生比你命好,比你漂亮,还比你能干。 北方机场安保公司在机场外面的一栋不高的小楼里。小楼门口有一块牌子写着“春华秋实”。这栋外观朴实的小楼从哪儿看也不像是机场里的核心部门。但是走进去以后才发现,里面光线明亮、装修现代。 大家到达会议室以后立刻开始忙碌起来,调试投影仪的,站在门口像迎宾小姐似地接待与会者的,各自分工。 而我和Vivian则负责把印好的资料分发到各个座位上。 还没把每个座位都铺满,资料就分完了。George冲我们嚷道:“哎,你们谁快去车里拿一下。” 我和Vivian同时望了一眼窗外,窗外狂风怒吼、飞沙走石,窗户玻璃被沙石打得格楞楞响。我忍不住问:“有那么多人来听吗?这些资料够了吧?” George有点急了:“说什么呢?赶紧去拿。” 正在调试投影仪的陆海空说:“要不我去吧?” George一摆手:“你抓紧点儿调吧,一会儿就要开始了。”然后又转过脸对我说:“你还不快去?” 我听了连忙跑出会议室向楼下跑去。 走出小楼,狂风几乎要把我给掀倒了。我顺着风,忍受着身体一阵一阵地发飘,艰难地挪到停车场。小周正在车里接电话呢,我使劲乒乒乓乓地拍着车玻璃。 小周抬头看看是我,一边接电话一边按开了锁门键。 挂上电话,他把放在后座的一摞资料拿给我,嘴里说着:“幸亏你来得早,公司里交代我去办点事情。再晚来两分钟我可就走了。” 看我还在查点着资料的数目,他催促道:“快点儿吧,我得走了。” 拿着厚厚的资料下车,我又顶着狂风艰难地走回去。全身一冻,感觉身体已经被吹透了。 我紧紧抓住手里的材料,歪歪斜斜地走回小楼。站在门边,身上一丝热乎气儿都没有。眼睛疙疙瘩瘩的,一定进了许多灰尘。 伸手一拉门,门纹丝不动。我又拽了两下,门还是打不开。只觉得全身冷汗直冒——我被锁在外面了。 我仔细观察一下这玻璃门,原来门边有一个小小的数字键盘和卡槽,看来进门需要输入密码或者刷员工卡。刚才被冻透了的身体瞬间冒出汗来,怎么办? 我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衣兜,只要给Vivian打个电话就行,让她下来接我。然而,衣兜里空空的。 我猛然想起,我的手机放在手提包里,而我的包则放在了会议室里的堆着杯子、茶水壶的桌子上。 我几乎能看到,George他们焦急地等待着我手里的资料。听说明会的人陆陆续续地走进来,而我们这里却没有足够的资料。我感觉到燥热不堪。 冷静,冷静,应该怎么办?我回身张望停车场,狂风卷裹着树叶垃圾肆虐而过,空荡荡的停车场上一个人也没有。 正在这时,我身后的门“咔嗒”一声开了,我回头一看,两个男人正要从门口走出来。走在前面的是中年人,个子瘦高,穿着灰色呢大衣,带着眼镜;另一个年轻人,穿着做成西服式样的羽绒服,也就是广告里说的商务男装吧。 看见有人打开门,我急忙要闪身进去。 年轻男人看见我要进来,警觉地问:“你是哪个科室的?” 我一愣,看来他们把我当成这里的工作人员了,忙解释道:“哦,我是洛克公司的,今天我们来做产品说明会。我去停车场上从车里拿一些资料。” 感受到旁边目光的探询,我侧过头发现旁边的中年男人正定定地看着我。我少有被别人这样注意,我的脸不由的一红。 见我也回看他,中年男人猛醒过来似地望向年轻人,目光中有询问。 年轻人点点头说:“今天好像是有产品说明会。” 中年男人得到答案点了一下头,又转头问我。 “哦,你是洛克新来的销售经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加“新来的”,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是销售助理。”我腾出手想掏名片,却想起名片也和手机在一起。 “哦,你好。你的名字是?” “我叫刘西溪。”说出名字之后,我马上回过味来,我好像不应该轻易把名字告诉陌生人。我突然意识到出来时间太久了,也许George现在正急得抓耳挠腮的呢。 “刘,西,溪。”中年男人没注意我脸上的焦急,若有所思地轻声重复着。我只好打断他。 “谢谢你们帮我开门。对不起啊,他们还等着我呢。我得上去了。” 中年男人冲我笑笑:“那你去吧。”我赶紧跑上了楼。 事实证明我根本就是多余的。会议室里的来宾席上只坐了一个人,是个年轻小伙子。他大喇喇地坐在靠前中间的位置上,翘着腿看着手机。在他身后是空荡荡的大片座位。那些资料摊放在无人就坐的座位上,想来等说明会一结束,就会有保洁员把我们辛苦印的资料全部扫到垃圾桶里去。 李乐永的脸沉得快要滴下水来了。他冲George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就向门外走去。那位唯一的来宾专心致志地看着手机,似乎也不在意说明会没有按照既定时间开始。 李乐永刚走到门口,有两个男人却迎面走来,正是我刚才在楼下碰到的那两个人。奇怪,他们刚才不是要出去吗? 李乐永一看见那位中年男人,严肃的脸立刻微笑了,伸出手去跟他握手。“林总,我正想去请您,没想到您就过来了。” 林总一边跟他握手一边说:“哎呀,本来我今天另有安排,但是临时有点变化,时间空了下来就过来听听,这对我们写招标书有好处啊。怎么样?欢迎不欢迎啊?” “太欢迎了,求之不得啊。” 李乐永一边说着一边把他迎进来,又招呼他旁边的年轻男人,称他为“何助理”。 坐在前排的那个小伙子看见这情形,忙不迭地站起身往会议室后面走去。与林总错身时,他恭敬地微笑点头。见林总没有在意他,他急忙向会议室外冲出去。 不一会儿,会议室里又“哗啦”、“哗啦”涌进了好些人。 一个矮胖男人带着几个人走进来。林总一看见他就招呼到:“老乔,老乔。来,你也来听听。” 矮胖男人走到林总身边坐下,大咧咧地说:“从来安检机招标都是他们设备科的事情,但用还是我们安检站来用。结果呢,就是买的人又不用,用的人又不能买。这几家公司的说明会我都听听,比较比较。看看这次到底又给我们选什么样的。” 林总说:“欢迎欢迎,你们的意见也很重要嘛。” 李乐永听见矮胖男人的话,走上去把名片递给了矮胖子:“您好,我是洛克公司的李乐永。” 林总补充道:“李总是洛克公司的销售总监,年轻有为。这是我们安检站站长乔振安。他们是安检机的直接使用者,所以他们的意见很重要啊。你们要多听听。” 乔站长和李乐永彼此交换名片、握手。正在这时,另一个干瘦的、一头卷发的男人急急忙忙跑进来,忙不迭地冲到林总旁边的位子,陪着笑脸。刚才冲出去的那个小伙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林总看见他说:“老姜,怎么来得这么晚?就等你啦。” “哎呀,临时接了个电话,多聊了两句就耽误了,没想到让您等我了。还没开始?”这人说道。 “你还没来,我们怎么敢开始?”乔站长撇了他一眼说道。他的话看似玩笑,却透着不平、不满。这微妙的一幕让旁边的李乐永眼里闪过一丝亮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最快更新国贸桥西最新章节! 从公交车上下来,汗已经湿透了身体,衣服黏腻在身上。还不到早上9点,太阳已经明晃晃地开始了烧烤模式。 一进杂志社,让我感觉冷的不止有空调还有怪异的气氛。众人远远地一阵嘁嘁喳喳,看见我过来就四散而去。 借着交稿,我到主编办公室去探听一下口风。主编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话就把我打发出来了。 心忽悠一沉,肯定是新来的马总动手了。 正想着,忽然看见坐在窗边的陈晓月偷偷瞥了我一眼,见我正在看她,她一缩脖又把脸转过去对着电脑屏幕。 陈晓月的鬼祟让我感到了深深的恐惧。现在人人离我远远的,唯恐避之不及。我在QQ上试探地问她:“怎么了?” 她的回复很快就过来了:“昨天你出去采访的时候,小王已经把你的事捅到马总那儿去了,马总发了好大的一顿火。你的处分可能是免不了的。餐馆里的事咱俩都在场,估计我也要完蛋了。” 人怕到极处反倒生出了勇气。不就是这事吗?当不上副主编没关系,就算还有别的惩罚也没问题,他还能拿我怎样?大不了就不干了。 想到辞职,我在电脑前坐定,默默开始计算我的钱能不能支撑我熬到找到新工作。 我们结婚以后,我有了从没有过的富足感。 从妈妈家搬出来,搬进乐永的这套房子。我终于有了梦想中洒满阳光的大落地窗,布艺沙发和可以随意坐躺的实木地板。我在阳台上摆满了绿植,坐在沙发上就可以享受满眼的绿色。米兰花开,整个家里都充满了淡淡的香味。我最喜欢这种香味,使劲儿去闻,仿佛什么也没有。可不经意间,幽香又盈满鼻间。 电视机挂在墙上,旁边的木质层板上摆满了书。或薄或厚的书脊对着外面,手指轻轻划在那些书脊上,从那些中文的或英文的名字上划过,让人感到一种丰盈富有的快乐。 右侧的墙面上射灯照下来,照在墙面上星罗棋布的相框,相框里的我挽着他,笑得灿烂、嫣然。 我不太清楚他的工资具体有多少。但是有一次听他说,他的package(工资)包含基本工资和提成两个部分,还有年底双薪。他跟我算了一遍,我不太记得住。他看我不太灵光的样子,也就笑笑担起了家里的担子。结婚以后,家里所有的花费都由他负责。他甚至时常检查我的钱包,如果发现钱包里没有多少钱了就塞几张百元大钞,说是买菜的钱。而我自己的工资就留作自己的零花钱。 这样下来,我的工资竟然一两个月都没有动。从来只逛超市的我,从来只敢买特价品的我,居然发现自己有钱了。 陈晓月拉着我去逛商场的次数越来越多。在西直门新开的嘉茂购物中心里,我们拎着包在琳琅满目的商场里走走逛逛,饿了累了就直奔地下美食街。 沉甸甸的购物袋拿在手里,带着微微的负罪感和极度的满足感。那上面的大LOGO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那是我曾经无数次流连在橱窗前看到过的,但是从没拿在手里的LOGO。 我终于也和步行街上那些烫着梨花头,穿着小短裙,拿着一杯鲜果时光,一边吸一边逛的女孩们一样了。 如今看来,我以为的幸福生活只是空中楼阁。 自从那件事以后,我和他就很少见面了。 他每天都很忙,经常在我睡着以后才回家,在我早上起床时就已经走了。 我出来进去的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只有门口的拖鞋每天变换位置,衣橱里的衣服不断减少和洗衣篮里的衣服不断增加表明他确曾回来过。 有时午夜醒来,看见他背对我而睡。在黑暗中,眼泪不知为何扑簌簌而下,我们就这样过下去吗? 前几天,他突然回来。一进家门就打开行李箱开始收拾衣服。他说他要去杭州出差。我就冷眼看着他收拾他的行李箱子,看着他如何逃离这里。 他走了,家里安静下来。我坐在沙发上,天鹅绒的布套微微摩擦着我,周围散乱的垫子支撑着我。阳光从落地窗户照进来,照在墙上我微笑的照片上……这一切让我觉得陌生而冰冷,全都是讽刺。 几次潇洒的购物让工资卡上的数字锐减。我陷入深深的后悔。目前,工作还不能丢。 好,我认错。只要工作能保住,让我干什么都行。 再一次开选题会的时候,马总终于来了。 我站在主编办公室门口徘徊半天,终于还是鼓足勇气敲门进去。 马总和主编正在商谈什么,见我敲门而入,都吃惊地停止了说话。 “那个……”我嗫嚅着说,“我是来向两位领导请罪来的。因为我的疏忽给杂志社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我保证今后不再犯此类错误了。希望马总和主编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一边说一边看着马总,希望他能听出我真正的意思——我服软了,我彻底服软了,只要他能放过我。 主编的脸色很难看:“你也太大意了,这事儿对杂志社声誉损害很大的。现在杂志社正在跟对方积极联系,希望通过道歉、更正、赔偿等方法让她不再追究……” 虽然知道他们的脸色不会好看,但是主编的话还是让我心里一沉。 马总做了个手势让他停止,然后笑眯眯地对我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就别想那么多了。人要向前看,对不对?让我们看看怎么弥补吧。听说你平时工作还是不错的,刚才你们主编也跟我说你一直都很努力。人谁无过嘛?你的底子还是很不错的,你放心吧。” 从主编办公室出来,心里踏实了一点,看来保住工作是没问题了。 陈晓月把我拉到复印室:“怎么样?怎么样?主编和马总有没有说什么?” “别提了,主编一个劲儿地批评我,马总倒还是挺和蔼的。可能事情不会像你猜得那样。” 陈晓月听了一拍我:“你傻呀。主编批评你,其实是演苦肉计给马总看哪。至于马总,他表面上和蔼,背地里不知道卖的什么药。这事儿绝对没有这么简短地就过去。你可是知道他秘密的人啊,还看见过他的三儿。我也快完蛋了。不过好在你老公挣得多,养你没问题。我就惨了,要是没了工作谁养我啊!” 她的话正戳中了我,而我无法告诉她真相。我咽下自己的恐慌,心虚地安慰她:“不至于,不至于。” 陈晓月若有所思地说:“咱们看吧。” 回到家,空荡荡的家总是叫人疲惫的身心更加疲乏。就算打开电视,电视热闹的声音只会显得屋子更加空旷。 我很想和谁说说话,可是拿起手机通信录翻看,竟没有一个能聊聊的人。鼓起勇气给李乐永发了两条短信,等了很久也没有回音。 洗漱完,用毛巾擦着头发走到床边却发现手机上的亮灯闪着。有短信。好像黑暗中的人突然看见了亮光,我兴奋地拿起了手机。 是他回复的短信:“很忙,周三回去。” 费劲心思打了半天的字换来的回复就是这几个字。 心里的希望像鼓涨的肥皂泡迅速瘪了下去。扔开手机时却发现脸上的一片冰凉。原来自己流泪了。是啊,他根本不爱我,还能指望他会对我怎样呢? 星期三,又是开选题会的时间。 众人纷纷拿着自己文件夹走向会议室。主编又端着他的大茶杯等在会议室里,一边喝茶,一边把茶叶“噗”、“噗”地吐回水里。 选题会平淡无奇,大家好像都有点提不起精神,讨论也不太激烈。一个个说完了自己的选题,把文件夹合上就低头看着手机。主编眯着眼看着大家,不置可否的样子。 会议快结束时,一个人推门而入。是马总。主编见他进来连忙说:“大家都停一停,马总有点事情要宣布。” 不知怎么的,我立刻感觉到马总的事情跟我有关。我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像要从嗓子里跳出来,额头有微微的汗沁出,心脏猛烈跳动的声音让我几乎听不清马总说话,但是很不幸,我还是听清了。 马总说:“大家都听一下,有几件事情要宣布。第一件事情,就是关于刘西溪的事情。刘西溪去采访,答应对方要给对方核对文稿。但是她没有遵守诺言,没有与被采访者核对文稿,结果导致文章有不实之处。现在对方非常愤怒,要告杂志社,律师信都已经来了。因为刘西溪个人的疏忽,给我们杂志社造成了巨大的损失,造成了声誉上的伤害,所以我们决定对刘西溪做出辞退的处分予以……” 耳朵“嗡”、“嗡”地响,像有一千面大锣在耳边敲。陈晓月坐在我旁边,手迅速地伸过来在我的手背上轻轻按了一下又“嗖”地缩了回去。就这一下,我已经对她无限感激了。 有些人转过头来看看我,又迅速地把脸转回去。小王在低头发短信,始终没有抬头看一眼,但我知道马总的话她一字不漏地全听见了。 窗外的蝉叫得人心乱如麻。我枯坐已久,要等人力资源的人来检查电脑、键盘、鼠标等一应用具才能办离职手续离开。 周围人的嘁嘁喳喳声音都遥远而模糊,他们似乎手上都有忙不完的事,但目光总是飘离电脑,飘向我又迅速地收回去。 偶尔有一两个人过来跟我道别,我头沉得抬不起来,嗯嗯啊啊地敷衍过去,只能假装专心收拾我的东西。 好在午饭时间很快到了,众人纷纷走了。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我松了一口气。 抱着纸箱子离开时,我经过了主编的办公室。主编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刘西溪,你进来一下。” 虽然他现在已经不是我的领导了,但我还是习惯性地服从了他。 “坐。”主编仍然端着茶,用大茶盖子往我身后一指。我把箱子放在地上,坐到了他对面的沙发上。 “这次的事就当栽个大跟头吧,你以前表现还是很努力的,以后去了新的工作单位要多注意啊。” 主编的脸上是少有的诚恳。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相信主编是真心的。我已经落在井底了,他也没有落井下石的必要了。 “你平时工作很努力也很有才华,这次犯了错,本来我觉得批评批评就行了,没有开除的必要。但是马总很坚持。他本来连补偿金也不想给的。我帮你争取了一下。太可惜了,我本来还想让你接替杨慧霞的。” 我本来已经置身在冰窖里,稍微的一点温暖让我冷到底的心微微有点回暖的迹象。我抬头看着他,想说两句感激的话,话到嘴边,眼泪却先流下来了。 主编拿起一盒纸巾递给我:“别哭,别哭,过去就算了,吸取教训,以后在新的工作单位好好发挥。以后你找工作,如果对方要做背景调查,尽管让他们打到杂志社来找我。我会尽可能地帮你说好话。我相信你下一份工作没问题。” 主编的话在我心里燃起了点希望。就像湿湿的柴火虽然还不能熊熊燃烧,但也总算冒了一点青烟。 向他道谢之后,我抱起纸箱离开办公室。就在我就要走出办公室时,主编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哎,对了,你究竟是怎么得罪了马总?他好像对你意见特别大,非得开了你不可。” 提起这个,胸中似乎有一股湍急的水流,一下一下地撞击着我的胸膛,仿佛要撞开胸腔喷涌而出似的。我放下箱子,把在云南菜馆的所见所闻跟主编说了起来。 回到家,身上的汗让衣服黏腻在身上,我倒在沙发上,心里茫然无措,呆坐很久,无法动弹。 门“咔嗒”一声响把我从迷思中惊醒,挺直身子向门口看去,李乐永正把行李箱放在地上,低头换鞋。我几乎忘了,今天是他回来的日子。 看到在沙发上的我,他也是一愣。 “你这么早就回家了?”他很吃惊。 我苦笑一下,竟无言以对。 “老婆。”他走过来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温柔地说着。一声“老婆”几乎把我的心烘化了。 满心的委屈、愤懑一下子找到出口,我无力地靠在他的身上。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只是靠着,感觉到一点踏实。 “我们不要再纠结过去的事了,好不好?”他的下巴顶在我的额头上,他身上的气息包裹着我。 “这段时间我太累了。我不是故意冷落你,实在是为工作已经烦心不已,不想回家还要面对你的压力。那些事情我不想解释了,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如果我对你丝毫没有感情,我妈再怎么逼我,我也不会跟你结婚……” 他在尽力解释着,非常温存地。但我的心却再度一点点凉下来。对我有感情?我相信他有。只是不知道有多少罢了。那些照片仍然在他电脑里。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但是我仍然靠着他没动。我太累了,只想找个地方靠靠。我紧紧抓住他的衣服,仿佛抓住一点依靠。 也许我不应该再计较。每当我想哭想闹时,我就隐隐怀疑自己是不是太矫情、太狭隘了。可是每当我想放下一切,像过去一样与他亲密时,那些照片却又跳出来在我眼前晃,仿佛一根刺扎在嗓子里,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最快更新国贸桥西最新章节! 刮了一整天的大风,北京的天蓝得透明。光秃秃的树颤巍巍地摇晃着,让人即使坐在暖气烘烘的车里也能感觉到风的威力。 从机场安保公司回公司的路上,我们几个小兵坐在前排,李乐永和George在后排讨论起今天的说明会。 “George,你觉得今天的说明会怎么样?” 后面一阵窸窸窣窣,然后才听见George回答:“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 还用说怎么不好?说明会根本无法顺利地展开,说不了几句就被那个乔站长给打断了。不知道他哪儿来那么多问题,问得主讲工程师都有点擦汗了。 “那个乔站长问了很多问题,这明摆着是很不信任咱们,要给咱们难堪啊。我问过设备科的几个比较熟的人,他们说之前海威的产品说明会很精彩,讲得很好,听得也认真。虽然也问了几个问题,但明显都是为了衬托他们产品的优点而问的。哪像咱们这说明会,开的呀……”George晃着他的脑袋,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来:“李总,我能不能说两句。”是我旁边的Vivian。 李乐永微笑说:“当然可以啊。你说。” Vivian坐得笔直,高高的马尾轻轻扫着靠背:“这里面的关系我不懂,但我觉得挺微妙的。而且我觉得那个乔站长虽然问了很多问题,但不像是有意为难咱们。我看他倒是对姜科长好像挺有意见似的。他说的话听着普通,仔细琢磨又好像有气。” 李乐永笑起来:“就是这样。George,你的眼光可不如Vivian犀利啊。”他这么一说,Vivian回过头冲他甜甜一笑。 李乐永报之一笑,接着说:“要我说,今天的会开得非常成功。安检站是机场里最忙的部门,基本上每天都24小时连轴转,365天不休息。像北方机场这样的大机场,每天起降航班两三百架次,进出乘客十来万人,安检要求的就是快速、准确。不然,航空方面出点什么事都是大事。一旦出事,都是安检站担责任啊。而设备科只管采购,其中有不少好处。而设备采购来之后,怎么用,好不好用,设备科不管。什么判读员培训啊,安检人员值班,这些累活、苦活全是安检站的事。就像乔站长说的,买的人又不用,用的人又不能买。这两个部门,一个尽受累、担责任;另一个呢,又风光又有好处。所以,你说乔站长怎么能不心中有气呢?如果安检机能够满足最终用户的使用需求还好,如果不能适应的话,乔站长的气就更大了。咱们今天的成功之处就是发现了乔站长这个人。” George也反应过来了:“北方机场之前采购的是海威的机器,乔站长气这么大,当着咱们外人的面都流露出来了,这说明……” “这说明,他对海威、对姜科长都不满意。”李乐永接口说。接着,他伸了伸腿,靠在真皮座椅上休息:“George啊,这个乔站长可能就是咱们的突破口。” George还不明白:“可是他乔站长再不满意也没用啊,设备招标采购都是设备科负责,安检站在招标的事情上插不上话。” “他插不上话,咱们就让他能插上话。”李乐永轻声说,然后闭目陷入了沉思。 车厢里一片沉默,大家似乎都被李乐永的乐观带入了积极的情绪里,开始思考下一步的战略。忽然,身边的Vivian冒出一句: “今天林总的出现太关键了,真没想到他能出席。” 我本来对他们的对话没有太大兴趣,望着窗外穿流而过的车辆和不断后退的街景有些走神,Vivian这句话却让我突然想起,那位林总和他的助理本来要出门,是什么原因让他们折返回来参加说明会的呢? 回到家,歌声阵阵,音乐围绕。我不由地心情一振,看来妈妈好多了。 还是那首熟悉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多少年了,我妈一听歌就是听这个,要不就是《红莓花儿开》。 她在水池边把菜洗好,又一瘸一拐地走到菜板边切起菜来。我连忙换上拖鞋,把包放下去帮她。 “您又做这些,怎么不多休息一下?” 她看见我时,略怔了一下,我这才想起自己今天化妆了。 “哟,你怎么了?” “没事儿,”我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同事帮我化了一下妆。” 她仔细端详我:“还挺好看的。要不你以后自己也学着化化?” 出了这么多事以后,她变了,我也变了。 心里有点酸,不由地说:“您别干活了呀,小心留下什么后遗症!” “哎呀,没事。整天躺着也挺烦的。” “那就看看电视呗。” “那些电视剧我也不爱看,全是俊男美女、别墅宝马什么的,太假。” “这菜哪儿来的?您今天出去了?”我拿起手里的菜质问道。这菜新鲜翠绿,一定是刚买来的。 我妈略有点不自然:“哎呀,要你管那么多?是我托老薛头买来的。他天天来照顾我也不太方便,我就让他帮我买点菜算了。” 我切菜的刀渐渐停了:“妈,你老催我相亲,您自个儿的事不操心一下。老薛头跟你这儿鞍前马后的都好些年了,您有什么打算没有?” 四周一片沉默。过了好久才听见她一声沉重的叹息:“我有时候也想过。可是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啊。” “什么坎儿?” 一片沉默,只有单调的切菜声。 永远是这样。她像所有普通老太太一样活着,为儿女操心,但是她身上背负着沉郁的过往,总是有不能碰触的地方。一旦不小心碰触到,她只有沉默。 过去的事情像一个黑洞,深不可测。我曾经试图探身进洞追个究竟,但永远无法探到洞底有什么。 “算了,过去的事儿你就别打听了。” 还是那句话做结尾,我已经习惯了。 “朱阿姨给你介绍了一个相亲对象,虽然是外地人,但是人挺老实的,要不你去见见?” 我把切好的菜扔进热锅里,“刺啦”一声响,然后用力翻炒,似乎要把心里的不快都发泄到那些青菜身上。切碎的青菜在锅里痛苦地翻腾着,逐渐萎靡。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也该走出来了。我不希望你像妈妈一样,人还是有个伴儿比较好。” 她的声音低低切切。 我想说“不”,但是我始终无法说出口。 独自坐在仙踪林已经等了25分钟了,我有点忍耐不住了。要不是碍于介绍人朱阿姨的面子,我可真是要走了。 给我介绍的对象叫刘建设,老家是山东的,据说已经独自在北京打拼十多年了,小有积蓄,近期准备买房。 临出来时,我妈嗫嚅着嘱咐我:“你离婚的事儿我没敢跟人家说。反正先接触着,将来对方要是对你有了感情也不在乎这个,要是没感情那就说明没缘分,那也就算了。” 坐在仙踪林里,研究着服务员早就递上的菜单,心里有点惴惴的,像揣了个大活猫似的,百爪挠心。骗人、撒谎,我还是不太习惯。 一个男人走到我旁边,问:“你是刘西溪吗?”这个声音听起来有点熟,我抬起头。我愣了,他也愣了,然后两个人大笑起来,同时喊道:“是你?” 居然是化妆师奇童? 笑过之后,他坐下给我点了奶茶、卤肉饭、蒜香鸡翅等等。 等服务员走了以后,我们俩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哟,你剪了短发。”奇童端详着我,点点头:“倒是挺好看的。” 我也着急地问他:“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不做化妆师了吗?”奇童脑袋上的怪异发型早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最常见的小平头。从农民工到理工男通用的发型,通常理这种发型的人就是想省事、省钱又持久。 奇童穿着普通的羽绒服,在公交车里绝不会有人多看他一眼的那种普通样子。他的那些收腰小西装、西装背心、礼帽、领结哪儿去了? 奇童笑笑:“还干化妆师啊,不然我吃什么。相亲时当然要穿得普通一点,穿得那么奇形怪状的干嘛?是要考验对方的胆量吗?” 我忍不住笑道:“原来你也知道那样子很奇怪啊?哎,原来你真名叫刘建设啊,我还以为你就叫奇童呢。” “嗨,干我们这行儿的都得这样。难道给那些小明星、小模特化妆的时候说:‘您好,我叫刘建设,您要是对我的技术还满意的话,请您以后还跟我联系。’土得掉渣渣,以后有人找你才见鬼呢……”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已经笑得伏在桌子上起不来了。 很久没有这样大笑过了。 笑声渐渐停止的时候,我发现他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盯着我:“你怎么会来相亲?我听陈晓月说,你不是结婚了吗?而且还嫁得很不错。” 笑容一下子凝固了,我喝了一口奶茶,暖融融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并未让我觉得温暖。 他也觉出了什么,不再说话。服务员端上来我们的餐点,又退下去了。 他略带尴尬地说:“唉,我不知道来相亲的人就是你啊。早知道是你,咱们就去好一点的地方了。” “我离婚了。”我还是说了。话音刚落,仿佛一颗石头击中了他,他一下子挺直了身体,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重新放松下来。 “哦。”他回答,很知分寸地并不问原因。 气氛有点僵,我有责任让气氛重新活跃起来。 “哎,我怎么没听介绍人说你是化妆师啊?” “嗨,介绍人是我大舅,他一直在北京生活。不知道他怎么兜兜转转找到了你。我哪敢让他知道我的真实职业啊。我老家是农村的,在我们那儿只有给死人化妆的。要让我爸知道我干这种职业还不得打死我。” “那你天天围着美女化妆,还需要相亲吗?” “那些女人,”他哼了一声,“假脸假心。有个小明星XXX,就是老演古装戏的那个。每次我给她化妆,她都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的鼻子,珍贵得活像国家一级文物。我干嘛娶一堆硅胶啊?再说我一个农村来的,谁能瞧上我?这不过春节的时候被我妈逼得不行了,好不容易捱到春节完了从老家逃回北京。我也下决心,今年一定要找个朴朴实实的女孩当女朋友,过年的时候带回家。唉,同村像我这么大的人,孩子都满地跑了。” 我又笑起来了,打趣他:“那你可真不幸啊,碰上了我。这次相亲就算白相了。” 奇童没有答话,默默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嘴里吃起来。 晚上回家,我妈一直追问。我心里暗笑,嘴上答道:“挺好,挺好。” 我妈怕我敷衍她,补充说:“外地人也没关系,关键是人好就行。你要觉得好就多接触接触。” 关上房间门,把她和那些啰里啰嗦的话关在门外。我脱下大衣挂起来还独自笑个不停,笑过之后,一缕心酸又萦绕上来,缠绕不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最快更新国贸桥西最新章节! 八月,应该是北京最热的季节了吧?蝉叫得人快发疯,阳光白得刺眼。 从建国门外一栋大楼里走出来,灼人的阳光晒得我快要虚脱了。 虽然对方没有明说,但我知道又一次面试搞砸了。走进肯德基给自己买了杯奶昔,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把冰凉塞到肚子里。 太累了。我本来以为就凭我找份工作并不难。也曾经有几家出名的杂志社要我去面试,一试二试都很顺利。我暗自窃喜,如果真能去那儿干也算是因祸得福,我的职业生涯要前进一大步了。 可是每次到临门一脚的时候就杳无音讯了。打电话过去问,对方不肯说原因,只说已经招到了合适的人选了。 开始还不太在乎,好工作总会有的。可是被拒绝太多次以后,我渐渐有点慌了。再后来,心里的失望越积越深。仿佛深井的里枯叶越积越多,渐渐开始腐烂。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苦苦哀求,对方才吐口说,卡在了背景调查环节上。 背景调查? 眼前浮现起主编的胖脸,他的声音是少有的和蔼,“以后你找工作,如果对方要做背景调查,尽管让他们打到杂志社来找我。我会尽可能地帮你说好话……” 所以我才放心把主编的办公电话留给他们。身体里像有闷雷爆炸,隐隐感到恐慌,却又不知道为何。 肯德基里的冰凉空气让我浑身发抖,工作,工作!电话突然响起,接了起来是陈晓月气呼呼的声音:“哎,你知不知道啊?早上主编宣布,小王当副主编了。” 虽然离开了杂志社,那里的事情已经与我无关了。心里还是像塞了一大团棉花,堵得厉害。陈晓月还在絮絮叨叨:“ “你懂不懂?小王这招叫一箭双雕啊。本来你的事,主编说内部处理处理就完了。但是小王添油加醋地捅到了马总那儿去。她去献宝,既讨好了马总又挤走了你。现在,副主编果然是她的了。小王跟马总简直好得要穿一条裤子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搭上马总这条船的……” 怎么搭上的?因为我知道了马总的秘密,因为我无意中抢了小王的选题,所以他们必然联合在一起,对我进行了一次我毫不知情地合力绞杀。 我问陈晓月:“我走了以后,马总有没有对你怎么样啊?那天你也在场。” 陈晓月的声音顿时虚了很多:“我还好啦。见你下场太惨,所以……我主动去跟马总表了忠心。西溪,你可千万别怪我啊,我也是为了保住饭碗。” 我苦笑一下,如今还能怪谁?自保尚且不能,谁又能为谁仗义一把呢? 我主动岔开话题:“别提这个了。那个女的真的起诉杂志社了?” 陈晓月的声音又高扬起来:“切,那根本就不算个事儿。那女的来过杂志社一趟。我看了,特能装的一个人,说话那种劲儿,让人受不了。她跟主编谈了半天也不知道谈了什么,反正最后和解啦。我看最后主编送她走的时候,她还笑眯眯的呢。你那个文章我也看了,全是夸她好,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她纯粹就是没事找事儿,找茬儿发发威。最后,连登更正启事和道歉都不用。哎呀,你这回真是栽大跟头了,就为这么档子破事儿。主要还是得罪了马总。你那天怎么突然那么大脾气呀?人家找小三,关你什么事儿呀……” 这些事这些人都已经离我远去了,仿佛舞台上猩红色的幕布渐渐合上,偶尔还有一点波纹激荡让人猜测已经谢幕的演员在幕后做什么,但这些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挂了电话之后,才看见手机上来了一条新的短信:“今晚回家吃饭。” 心里一动,作为编辑,没有人要我;但是作为老婆,我还是能发挥点作用吧? 回到家,冰箱里空荡荡的,只有一盒孤零零的豆腐和一颗有点发蔫的大白菜。 焖了一锅米饭,做了一个麻婆豆腐,一盘凉拌白菜心。家常小菜,但是看起来艳红翠绿,吃起来可口可心。刚把菜端上桌他就回来了。 鼻子深深一吸,从背后抱住我说:“真香啊。好久没吃家里的饭了。” 不禁软在他怀里,有所依靠,真好。 吃饭时,他狼吞虎咽。不一会儿,碗就空了。他把碗一递,“再来一碗。”我起身去给他添饭。 他看着我起身忙碌的身影不禁笑了:“有老婆真好。当初我妈说你勤劳能干,果然没错。” 心里一沉,把碗放到他面前。“那你就是为这个娶我的?” 他一怔,旋即笑道:“生气啦?”说着,手就不老实。我把他的手扒拉开:“吃饭呢。” 他把自己的手机按了关机,然后凑近我:“我现在想吃点儿别的。” 我站起来就要收碗。他却突然把我打横抱起。我“啊”了一声,使劲拍他:“碗还没收呢……”话没说完,他的吻就落了下来。紧紧揪住他的衣服,我感到我似乎要坠入到深谷里去了…… 刚刚的欢愉已过,把头枕在他的臂弯里。他伸手把床头的手机按了开机,然后才回过身来满意地搂着我,感叹道:“真喜欢你的腰,那么柔、那么细。” “你为什么每次这个时候都要关手机呢?”我问。 他笑笑:“我特别讨厌这种时候被打扰。尤其是看见工作上不能不接的电话,接也不行不接也不行,干脆关机看不见。” 提起工作,我心里的郁闷却又像苦水一般迅速把我灌满。 注意到我的异样,他侧身过来用把我的脸贴紧他的胸膛:“怎么了?” 多天的委屈郁闷像洪流一样在胸腔里横冲乱撞,终于找到了出口。我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把这些天的事情告诉了他。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把那天云南菜馆的事情告诉你们主编了?” 我点点头。 他叹息道:“想不到,你的社会经验竟然还是小学生水平。” 我有点气恼,不甘心地看着他。 “你知道你临走时,为什么主编对你那么和蔼亲切,还主动告诉你他为你争取了离职补偿?” 我摇摇头。 “他是麻痹你呢。他应该早就看出马总既恨你又忌惮你,急于要把你赶走。所以他猜测你一定知道了马总的一些事情。所以他喂你个甜枣就是想从你嘴里套出话来。而你居然……” 他再次叹气,“你居然真的告诉了他。这下子他抓住了马总的把柄。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矛盾。但是从他处心积虑地套你话来看,他和马总之间一定有着你死我活的争斗。他拿这个把柄去要挟马总,而马总立刻就知道是你告诉你们主编的。本来马总把你赶走这事就算完了,而现在他才真是恨你恨得牙根痒。” “可是,主编明明跟我保证他帮助我的。就算他动机不纯,可是我也至少帮了他呀。他怎么也应该帮帮我啊?” “我的小姑娘呀,你怎么这么单纯呢。这些人说话就像放屁一样,说过就完了,不能当真的。何况你一个已经出局的人,谁会遵守对你的承诺呢?何况你们主编既然利用你透露的消息对付马总,当然不希望你有朝一日知道这个消息,更不希望有任何机会报复他,最彻底的办法就是让你远离这个圈子,在媒体圈子里找不到工作。说句不好听的,这就是另一种形式的杀人灭口。” 我紧紧依靠着他,听他教育我。 他低下头来仔细端详着我的脸,眼中似有柔情。 我被看得脸发烫,不禁问:“怎么了?” 他叹息一声把我搂在怀里:“现在怎么还有你这样的傻女孩,傻得可爱。” 我倚在他怀里听他喃喃地说:“暂时找不到工作也别着急,干脆好好休息两天。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找人帮你安排工作。我在媒体也有不少朋友,你们杂志的那个主编也不可能一手遮天。” 夜色低垂,窗外一片万家灯火。房间里没有开灯,借着窗外的微光我看见他一脸宠溺。我紧紧依偎着他。就是此刻,就在此刻,温馨而又静谧。我下定决心,要把他电脑里的那些照片从我的脑袋里删除。 第二天早上起来,家里空荡荡的,他早已出门上班了。桌上放着煎蛋和面包。吃完早饭刚要拿包出门,却发现钱包里被他塞满了钞票。拿起沉甸甸的钱包,心里觉得踏实又温暖。所谓幸福,不过如此罢了。 周末,焦阿姨早就在家翘首以待了。看见我和乐永拎着整箱的鸡蛋和牛奶进门,脸上喜不自禁。她招呼李叔把一大箱牛奶抬进去,又从儿子手里抱过鸡蛋,顺带瞟了一眼我和乐永,最后目光落在我挽着乐永的手臂上。一朵笑花绽放在她嘴边。 “哎呦,没事了?小夫妻床……哎,吵吵就好啦。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可能想说“床头吵床尾和”,觉得不妥当又咽回去了。我脸有点红,走进了厨房。 “妈,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 “哎,不用不用。我早就做好了,有红烧排骨、蒜烧带鱼都是你们爱吃的菜。你坐着,一会儿就开饭了啊。” 我听了心里暗笑。所谓“我们爱吃的菜”不过都是她儿子爱吃的菜罢了。我爱吃炒干丝、丝瓜汤、香菇菜心之类素菜的她从来也没做过。 “爸,这是什么比赛?” 乐永坐到李叔身边。 “哦,小乐来看看,女子羽毛球锦标赛,特别好看。昨晚你妈不让我看直播,说熬夜不好。今天只能看转播的了。”李叔忿忿地说。 “看看看,就知道看。什么排球篮球羽毛球,网球台球乒乓球,只要是球你就看。我问你,今天的报纸你拿了吗?”焦阿姨的嘴非常利索,像说快板一样,端菜添饭的动作也没减缓她的语速。 “你就知道叨叨叨。你天天跟老头搂一块儿跳广场舞我说什么啦?”李叔声气逐渐粗了起来。 “你……”焦阿姨把西红柿鸡蛋汤往桌上一顿,几滴汤水洒了出来。眼看火药味儿浓了起来,李乐永连忙打圆场:“行了,行了。爸看爸的,妈跳妈的,这不挺好吗?” 怒目而视的两个人被李乐永的一句话轻轻放平了。 我羡慕地看着这一切。有父有母大概就是这样吧。吵吵闹闹,充满烟火味的人间幸福。 相比之下,我的那个家太冷清了。暑假里,妈妈出去上班后,我可以在家里坐一整天听蝉叫。逢年过节时,楼上楼下迎来送往的声音越发显得我们家孤清。 为了避免在家枯坐,我妈故作兴致高昂的样子带着我坐上了开往郊区的公共汽车。那时候,昌平的神路是不收门票的。那不过是一条荒郊野外的一条石板路,两旁散落着落满残雪的石像。 塞给看门老头一点钱,就可以随意走进思陵里去。石板路上白雪覆盖着枯草茎,台阶已经倒掉了一半。青松四合,黛色的天边乌鸦呼啦啦飞起。我和妈妈是被世界遗忘的两个游魂,飘荡在这破败陵墓的暮色中。 “喏,多吃点。你太瘦了,这样将来要是怀孕身体可吃不消。”焦阿姨把一块排骨夹到了我的碗里。 我正埋头对付碗里堆成小山的菜又听见焦阿姨嘱咐我:“对了,我听小乐说你来例假时肚子疼得厉害。我问过我们舞蹈队的常大夫了,她说这是宫寒导致的。你有空去看看中医吃点药调一调,不然可不好怀孕啊。” 我的脸烧得厉害,瞪了一眼旁边的李乐永。他怎么什么话都跟他妈说呀。正在仔细挑着带鱼刺的李叔听见这话大声咳嗽起来。我的脸更烫了。 李乐永把筷子一顿:“妈,你吃饭的时候说这个干嘛?”焦阿姨左右看看不对劲,赶紧打哈哈:“专心吃饭,专心吃饭。哎,咱们食不言寝不语。”说着,她端起了饭碗。 “啪”地一声,李叔把饭碗放下。“我吃完了。”他扔下这样一句就踱步回了客厅。不一会儿,客厅里就传来电视的声音。解说员正在解释羽毛球赛事。 “这个老家伙。”焦阿姨无可奈何地说了一句。 吃完了饭,焦阿姨拉着儿子去里屋收拾他以前的衣服。两人关着门,不知道唧唧喳喳地说什么。 我收拾了碗筷,又擦洗了桌子,正准备也去看看“特别好看”的锦标赛。手机突然“叮铃”一声,是短信。 看图标是图片短信。谁会给我发图片短信? 图片一张张打开,我的瞳孔在一点点放大。 照片拍得非常模糊,这可能是因为拍摄照片时的光线极其昏暗。那是乐永和一个女人亲热的照片。他们身后是一片狼藉的床,他们身上的衣服所剩无几,他们的手抚摸着对方的关键部位,他们的眼神和他们的身体一样缠绵交织…… 手里捏着手机,身上有涔涔的汗冒出,眼睁睁地看着世界崩塌于前而恍若未知。如隔世般,我听见客厅里,电视仍在播报着羽毛球锦标赛的战况;里屋的门打开了,焦阿姨和李乐永说说笑笑的声音越来越近,直到耳边。我似乎已经灰飞烟灭了,而周遭的世界居然照常运行。 “行啦行啦,你心里有谱妈就放心了。你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大胖孙子我这心里才高兴呢。哎,你摇什么头啊?趁着我们老人身子还行,可以给你带孩子啊。到那时候,你爸也不用看他的破球了,看孙子还看不够呢……” “西溪,我们走吧。”李乐永的声音在耳边说。 我抬起头来,眼前的两个人喜笑颜开,神采奕奕。夏日午后的阳光越发强烈,房间里的一切都浮在光影里,仿佛那么不真实。 猛地想起小时候,一群孩子追着我朝我扔石子。因为我没有爸爸,我成了街坊邻里口中的怪物。尽管瞪着眼睛,挥舞着双手装出一副勇敢的样子,可是心里始终害怕和悲伤。我真的希望有一个爸爸。 我的手支撑着桌面不让自己倒下去,看着眼前的两张嘴一开一合却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过了好一阵,才感觉有一只手在拉我。 “西溪,想什么呢?走吧。”他的手握住了我的胳膊。我本能地躲开,第一反应竟然觉得脏。 “你们下午不是要逛街去吗?去吧,去吧。”焦阿姨热情洋溢地把我们要推出了门。 门在我们身后关上。我飞快地走着,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应该往哪儿去? 他从后面追过来,声音里有压抑的怒气。 “你又怎么了?” 我没有说话。仿佛一出声就会把自己假装坚强的外壳戳破。脑子里各种念头像陨石一样砸下来。 谁给我发的这个短信? 那个女人是谁? 为什么发这个短信? 是不是故意用最刺眼的方式告诉我她的存在? 她想要什么? …… 他的声音再次追过来。 “你别闹了,好不好?为什么你三天两头就没有安静的时候呢?”我用手把他拂开,就像拂开一片蜘蛛网似的。 脑子里乱哄哄的,我需要好好地静一静,想一想。神思恍惚,马路上的车啊人啊仿佛全被罩在云雾里。手腕被人狠狠地一把抓住。一抬眼,是他喷着怒火的眼睛。 “我真是受不了了。今天你必须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突然冷静下来,感觉到了裸露的胳膊被阳光晒得发烫。 “我们坐下来谈谈吧。我有点累了。”我的声音既平静又柔和,好像我们刚刚看完一场电影归来。 “那儿有一家咖啡馆。”他把我拽向一家咖啡馆。咖啡馆的装修是标准伪小资范儿,招牌上用花体字写着“彼岸咖啡”。我心里想笑,嘴角一牵,眼泪却滚了下来。可能我的幸福注定在彼岸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最快更新国贸桥西最新章节! Billy的座位空了好几天了。我感觉日子好过了许多。 泡上一杯咖啡,就着窗外的怒吼狂风轻轻啜着香浓温热的咖啡。Billy不在的日子真是悠哉,最好他永远都不要回来。 “Anne。”那个熟悉的声音叫我,是他。 我抬头应道:“李总?” 这样叫他太别扭,我不由地咬了一下嘴唇。 他的眉头也微微地皱了一下,然后平静地说:“你现在先放下其他工作,去查一下以前的合同,把所有洛克中国以前卖出的机型、数量、价格、主要规格以及合同条款等等全部整理出来。” 说完,他转身向办公室走去。 我叫住他:“李总。”这次稍微适应了一些,声音比较自然。 他停住脚步。 我追着问:“是要把全部合同整理一遍吗?”我的重音放在“全部”两个字上。 他回过身,面无表情:“对,全部。” 全部?那就意味着上百页的合同记录,里面全是看不懂的术语、参数。我感到自己无力去撼动这样一座大山,而且也毫无意义。 我的声音有点激越起来:“可是我觉得好像没有这个必要吧?” 刹那之间,办公室里的忙碌声音停止了,George困惑地抬起头来看我。Vivian拿着杯子从楼下上来正赶上这一幕。她的脚步停了一下,然后极不自然地坐回位置。 李乐永看着我,嘴唇紧抿,估计他不太适应有人当面驳斥他。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话了,声音越过办公区上方传递过来: “我看了一下,过去签的合同没有整理过,数据也没有统计过。这样很不利于我们分析市场。所以我希望你尽快做好交给我。” 他的声音依然非常平静,那一种清朗悦耳、字正腔圆里面含着怒气和警告。 他的左手轻轻搭在Vivian工位的隔板上,那根熟悉的手指上已经没有了我们的婚戒,那修长的手指曾经抚摸在我身上……心里有个声音大喊停止,但是我却做不到。 Vivian站起来说:“李总,让我来吧。这个我能做。”她的脸望向李乐永,大眼睛里放出炽热的光芒,仿佛一朵向日葵望向它的太阳。她眼中的光芒刺痛了我,我别开了脸。 李乐永看了她一眼:“你有你的事情要做。你跟George还要继续做设备科那些人的工作。” 然后他又把脸转向了我:“Anne,你来我的办公室一下。” 我无言地跟他走进了办公室。他没有径直在大班台后面坐下,而是等我走进办公室后,把门关上才走回自己的位置。 “刘西溪,”他的声音冰冷起来,并没有像平常那样叫我的英文名。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无论我们俩过去如何,我们俩现在只是工作关系,是领导和下属的关系。我希望你能努力完成我交给你的每一项任务。如果你不能,那就说明你不能胜任这个工作。不管我们的关系曾经如何,我都会辞退你,这是我当总监的职责。至于家里的困境,我会尽力帮你,但你如果坚持不接受,那我也没办法了。” 这算是一种告别吗?去年那个秋天,当我们从民政局走出来时我们的关系就已经断了。可是阴差阳错,我们又来到了这里。本不该再见面的两个人,却天天见面。心里的丝丝缠绕,过去的牵牵绊绊,夫妻不成夫妻,同事难成同事。 断了也好,早该这样。专心做好我的工作。不能再在杂志社工作了,就换一片天地重新生根发芽吧。 我痛快地说: “好。我明白我们的关系。我只要你能像对待其他同事那样对待我,比如Vivian,”我脑中浮现他对Vivian赞许的微笑。“而不是故意刁难我,让我做些繁杂又没有意义的工作。” 他气得笑了:“刁难?你居然会这么想。该怎样对待你们是我的事情。让你做什么事情我自然有我的理由,作为上司我有必要事事向你解释吗?” 我霍然站起:“好的。我会好好完成你交给我的每一项任务的。”我把手放在门把手上,停了一下。 后面传来他的声音:“我会让Hank来帮你的。”我没有回头,推门走了出去。 之后的一两个星期,陆海空基本都和我消磨在小会客室里。陆海空把我的电脑暂时挪到了会客室,把各种资料也搬到了那儿。 经过开始一段昏天黑地的阶段,我也渐渐开始明白起来。 安检机器的核心参数在于钢板穿透度、空间分辨率,以及对爆炸物探测的敏感度。 不同的使用场所对这些参数的要求是不同的,当然价格也就不同。 其他的诸如电脑界面、系统的语言、外观、传送速度之类的都是小case,都能够个性化定制。 我一边整理一边开始逐渐了解。陆海空对我很耐心,我也听得仔细。自己建立了个文档把心得都记下来。有时候我噼里啪啦地敲半天,却看见他定定地看着我。我心里咯噔一下,一个念头闪过,又甩甩头觉得自己可能想太多了。 中午吃饭时,我们俩总是一起去地下餐厅。他让我踏踏实实地在座位上等着,然后他去领盘、排队、打菜,然后给我端过来。 看着他敦实的背影,我有时候忽然觉得恍惚,觉得自己像他的女朋友,被他强迫坐在这里休息,看他在人群里排队、穿梭,看他端着两个托盘向我微笑着走来。 吃完饭,他总是把苹果和酸奶省下来给我。“女孩子多吃点儿水果和酸奶,对皮肤好。”他的微笑很和煦,眼睛在镜片后面闪闪发亮。 中午,赵芭比把我拉到楼梯间,问我:“你跟陆海空怎么了?你们成一对啦?” 我的脸腾地红了:“别瞎说,根本没有的事。” 赵芭比却像没听见似地继续说:“幸亏你和陆海空在一起。前段时间居然有你和李总的谣言呢,说李总经常偏袒围护你。” 我脑中一激灵,嘴上掩饰道:“你的脑子里还有点别的没有啊?整天就想着这些事。” “切,工作之余谈个恋爱很正常啊。而且工作是假,找人才是真的。我干了好几家公司了,老板们不是结婚了就是女朋友一大堆。只有在这儿,李总好像还是单身。” 我想哭却又想笑。安抚不了这复杂的情绪,我只能恨声说:“李乐永?你对他一点都不了解就想嫁给他?万一下场很惨呢?” 赵芭比瞪了我一眼,粗黑的眼线让她的眼白更加白得刺眼。 “嫁给他?看把你美的。哪有那么容易?咱公司多少女孩都盯着他呢。看把Vivian忙的,笑得那么妩媚,干活儿那么利索,不就想引起他的注意吗?也罢,你就守着你的陆海空吧,我看他配你也挺好,挺合适的。” “等会儿,”我感觉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了,“公司不让员工之间谈恋爱啊,你们怎么……” “你傻啊?规定是规定。可是除了在公司里,上哪儿去找这些货真价实的精英啊?相亲?那都是什么阿猫阿狗呀?真要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那我就辞职呗。男人重要还是工作重要啊?工作,上哪儿不能找一个呀?男人,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再说,真要和李总在一起,你知道他工资加提成多少吗?他养好几个我都绰绰有余,我还工什么作啊?” 我只能冷笑加苦笑:“那就祝你马到成功了。” 芭比翻着白眼:“行了,陆海空也挺好的。将来你俩要是结了婚,你们就一块辛辛苦苦租房子去吧。” 我摆摆手:“你真是想太多了。” 把电脑搬回办公位时,George正兴高采烈地打电话。一口一个老乔喊得亲热,看来北方机场的项目有进展了。挂断电话,我忍不住问他。 “北方机场的项目有进展了?” “不容易啊,李总把乔站长搞定了,他还真是有点儿办法。” 我脑子里不知怎么地想到那一张张图片里李乐永和那个女人缠绵的样子。 “怎么搞定的?”嘴上问着,心里想着,还不是送钱、送女人那一套。 George看着我,好像看穿了我似地说:“乔站长那人怪得很,金钱女人都不爱。当然啦,我们也送不起,FCPA嘛。我也不知道李总怎么搞定他的,反正乔站长现在是我们这边的铁杆了。” “FCPA是什么?” “海外反腐败法。” “什么法?没听说过啊。” George一拍脑袋:“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不行不行,看来得给你们好好上上课了。正好下午没事,可以培训培训你们这些小兵。”他看着我们,像要沙场点兵一样。 接着,他抓起电话拨通了内线电话:“芭比,小会议室下午有用吗?我要搞个小培训。嗯,……不用不用。好。”挂掉电话,他抬起头对我说:“行了,去把Vivian叫到小会议室,咱们搞一个短时培训。” 当我走进小会议室时,George已经拿水笔在白板上写了几个大字“FCPA”。 Vivian正襟危坐,黑色的小西装很衬她。她面前摊开的还是那个黑色的牛皮大本子。本子已经快用到一半了。这倒显得空着手的我,只端了个茶杯有点不像样。好在George不是Billy那样阴毒刻薄的人。 白板前的George,矮胖的身材被西服裹束着,倒也不显得臃肿。他的声音朗朗: “今天临时决定给你们搞这个小培训,我也没有特别准备,讲得比较粗糙,大家见谅。大家来看看这四个字母,F-C-P-A。F是Foreign,C是 Corrupt,P是 Practices,A是 Act。” 他大笔一挥在白板上写下这几个单词。Vivian也赶紧埋头刷刷地写,我手边没有纸笔,又不方便去拿。只好喝一口水,以解尴尬。 George接着说:“这几个单词翻译成中文就是海—外—反—腐—败—法。简单来说,就是美国政府禁止美国的公司企业在外国向当地政府、机关或者其他什么机构进行贿赂。这在咱们公司的具体表现就是禁止给客户送礼、贿赂,即使是请客吃饭也有严格的金额限制。下面我把咱们公司的具体规定给你们念一下。” 他翻了翻手里的册子,开始念一大串数字: 请客吃饭,总人数不能超过20人,每人金额不能超过60美金; 过节送礼,礼物价值每人每次不能超过25美金; 召开客户会议或代理商会议,给与会者的礼物价值每人每次不能超过25美金; 接受代理商赠送的礼物,每人每次不能超过25美金; 参与展会或行业会议得到的礼物,每人每次不能超过25美金: …… 念完这一串数字,George矮胖的脸析出了密密的汗,可能是暖气太热了的缘故。他抽了一张纸巾边擦边说:“都记下来了吗?” Vivian的手飞快地动作着,大本子上娟秀的小字密密麻麻。 我呆呆坐着,心里实在后悔,刚才应该出去一趟把纸笔拿来。 “哎,Anne,你怎么没记啊。这是很重要的内容。你上点心,好不好?FCPA是咱们公司的大忌,绝对不能违反。你是销售助理,给经理们报销的时候必须注意。” George的声音含着少有严厉。 我的额头也沁出了汗,讪讪地起身,准备向会议室门外走去。 Vivian清脆的声音响起:“没事儿,我都记好了。一会儿我给Anne复印一份就好了。”然后她拉住我,“不用去了。” George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我坐下,感激地看了Vivian一眼。 Vivian清脆的声音接着说:“George,我有一些问题可以问吧。” George赞许地点点头。 Vivian看了一眼她的大本子开始发问:“第一个问题,洛克中国是在北京注册的公司,按说遵守中国的法律就行了,为什么还要遵守美国的法律呢?” 看她振振有词地,却只是问了这么一个傻问题。George满怀赞许化为乌有,不耐烦地说:“洛克中国虽然设在中国,但资金来源是由美国洛克总部出资建立的,所以既要遵守当地法律,也要遵守美国的法律。” “那么新闻里时常报道的那些制药公司不也是美国公司,他们不但行贿而且是巨额行贿。”Vivian的气势突然凌厉起来。 George认真作答:“法律当然是有人遵守,有人不遵守啊,不然为什么会有犯罪呢?那些制药公司归根到底还是民用公司,而我们洛克严格意义来说是军工企业,洛克的产品很多是卖给美国政府的。如果我们企业有违法行为,那以后的政府采购也就别想了,而且洛克的股价也会受到影响。所以必须严格遵守FCPA,这是底线。各种金额限制都记清楚了吧?” Vivian点点头,再次发问:“George,你不觉得这个数字太低了吗? 25美元,合人民币才100多块。这能送什么?只能送送挂历什么的,连贵一点的月饼都超额了。” George笑了:“Vivian眼力不错,就是这样,连一盒月饼都送不起。” Vivian发急:“那还怎么做项目啊?” George突然狡黠起来:“项目嘛,当然还是有办法做的。这个你们不用操心。我们当然有办法既不违反公司规定又能让客户满意。这是我们销售经理的事情,你们不用多问。将来你们准备布展、做会议准备时,订做礼品注意别超额就行了。另外,经理们报销时,也注意不要超过了。” 他笑的样子诡异而又得意,我不禁在想,到底是什么办法能他这样两全其美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最快更新国贸桥西最新章节! 当我把照片拿到他的面前时,他的瞳孔一下子睁大了,然后又迅速缩回正常的尺寸。虽然我极力隐忍,但泪水仍然滚涌而出,眼前一阵阵不受控制地模糊,托住手机的手也不停地颤抖着。 他把手机接了过去,一张张照片翻看着,似乎在欣赏别人的**,饶有兴趣。最后,他把手机还给我,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这个女人你认识吗?”我问他的声音颤抖着,却不指望得到一个肯定地回答。 “认识。”他微微点头,毫无顾忌的样子。我没想到他会轻易承认。我愣住了,颓然坐下,拿着那手机不知所措。 “你相信照片里的这个人是我吗?”他接着反问。 “我……”我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下意识地翻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喃喃地说:“照片的时间是7月12号,那时你正在杭州出差……” 这话刺激了他,他突然把手里的咖啡杯一顿,抬眼瞪着我,目光中的凌厉让我承受不住。良久,他把脸微微别开。 “如果是她,不会不信我……”他轻轻地自言自语,目光望向窗外落在不知名的远处。简单的一句话让我呆若木鸡。眼泪又下来了,这次我再也无法控制了。 周一,是一个让所有有工作的人无比愤恨的日子,也是一个让所有没工作的人最为恓惶的日子。看着别人满嘴抱怨地去上班,而自己守在空寂下来的屋子里,那种慌张和焦虑让人崩溃。 懒心无肠地把阳台上的绿植浇了个遍,便丢开小水壶,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 拿出手机来,一张张照片翻看着。这些照片似乎发出刺眼的光,我必须非常努力地控制自己,才能把目光集中在那些赤裸纠缠的躯体上面,试图从中寻找一点点蛛丝马迹。 “我要说这照片里的人不是我,你信吗?我要说这是我的脸PS 在别人身上,你信吗?我要说有人陷害我,你信吗?” 他一个接一个的追问在耳边炸开。我只能呆呆地看着他,辨不清该相信他还是该相信那刺眼的照片。 翻动着手机里的照片,照片太模糊了,我看不清照片里的头和身体是不是有生硬的连接。照片太局限了,我看不到乐永的双腿。而我记得,他右腿根部有一颗黑色的痣…… 把手机放下,我呆呆地望着墙上的大幅婚纱照。照片里的两个人,一个笑得灿烂,一个笑得平静。也许从那时起,这婚姻就注定是一个悲剧吧? 脑中另一幅画面更使我绝望:他的脸别向一边,眼神落在不知名的远处。他轻轻地说:“如果是她,不会不信我”。声音里不知是失望还是无奈。 是啊,如果是她,是不是会更相信他一些呢?可惜我不是她。如果我是她,他不会这样平静冷淡地说话,他会拥着她用最焦急的语气、最详细的解释来解除误会、求得谅解。又或者,她根本不用面对这样的照片。 那些照片是真是假都并不重要了,我不是她,这才是我们婚姻最大的裂痕和嫌隙。 我闭上眼睛,任泪水在脸上洗刷。 “嗡”、“嗡”一阵震动,手机自己在茶几上打横。拿起手机来,是图片短信的符号。心里猛地又泛起一阵阵的恐惧和发慌。 死死攥着手机,我闭着眼睛,积攒了一会儿勇气才敢打开短信。 还是照片。 一个女人顾盼巧笑、拧身转头在车里的自拍,车外面夜幕包围。车里的背景很熟悉,仪表盘散发着蓝色的幽光,那是乐永的奔驰SUV。在他把住我的手轻轻转动方向盘的那个晚上,仪表盘连同他的笑脸都深深地刻进了我心里。 女人的笑脸也很眼熟,那粉红晶亮的嘴唇刺醒了我。是她,那个在“醉爱”餐厅里的销售小姐。 这张照片很清楚,可以无限放大。可以清晰看到女人脸上的小痣和搭在座位上的手。我想,这不是PS的吧。 发信息的这个人是谁?和昨天发信息的人是同一个人吗?我迅速查了一下,是同一个号码。我拨通了这个号码,电话接通了,但是铃声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 像是被风雪冻透了身体一样,牙齿格格作响;又像是有一团熊熊烈火在胸中燃烧,烧得我焦躁不安。这个人到底是谁?她想要干什么?对,去问李乐永。他一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必须和他当面谈谈,马上。不然我会被这火烧死。 穿好衣服,把头发梳了梳,我就出门了。 站在他的公司楼下,我犹豫了。玻璃外墙的大楼在明晃晃的太阳底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旋转门像是怪兽的巨嘴,不断吞吐着。人们脚步匆匆从我身边走过。我红肿着眼睛站在那里,仿佛一个隐形人。 门口的水牌名录告诉我,李乐永的公司在8层。电梯稳稳地向上走着。每停一层,进来的人看见我总是略一惊讶,然后背对着我站好,身体前倾,手快得像蜥蜴的舌头迅速碰了一下按键就不再动了。 假装看不见别人的丑陋不堪,这是最好的礼貌。电梯里的镜子映出我浮肿的脸和红红的眼睛,我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可怕。 电梯屏幕上的数字慢慢地变化,每变一次,我的心就跳得更快一些。我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最可怕的一声响终于炸开了,电梯叮咚停住,八楼到了。 我迈着虚浮的腿走了出去。近了,更近了,气派的装修、晶亮的logo越发显得我的颓唐简陋。我瑟缩了。 前台小姐看见人来,腾身站起,笑容非常职业。 “请问您找谁?” 我突然感觉喉咙很干,挣扎着发出声音:“我找李乐永。他……在吗?” “请问您有预约吗?” “我……没有。” 小姐弯腰在电脑上查找着什么。几秒钟后,她直起身体,笑容仍然非常职业。 “对不起,如果您没有预约的话,不能见李总。如果您有事可以给我留言,我会交给李总。或者您跟李总约好了再来。” “哦,好。”我呐呐地说着。心里居然感到一丝庆幸。转过身迈步走开,虽然带点窝囊和不甘,但能够这样走掉也好。我迈步走向电梯,就像虚脱的病人一步步迈向医院,虽然虚弱但是心里踏实。 背后传来一个男人的问话。 “Shirley,怎么了?” “没事,有位小姐要找李总。但是她没有预约。所以我没……” “真是的。”男人生气的声音打断了前台小姐的回答,接着紧迫的脚步声响起。 “女士,女士,请等等。” 直到那个脚步声越跑越近,我才知道后面的男人是在叫我。转过身,男人看见我的脸表情一滞,接着展开最和煦的笑容。 “请问是您要找李乐永吗?” 我轻轻点头。 “哦,您是……”他的话音停顿一下,“李乐永的太太吧?” 我吃惊地愣住。他是怎么知道我的?突然心中一喜,难道李乐永的办公桌上摆着我的照片?那一刻我几乎想放弃讨伐了。 男人热情地邀请着:“不好意思,我们的前台不知道您就是李总的太太。您要找李总肯定是有事情。来来来,请这边走。” 前台小姐愣愣地站着看我们从她面前经过。男人冲她一瞪眼,责备地说:“这是李总的太太,居然让你挡在外面!” 前台小姐的目光随着我们移动,嘴里喃喃地说:“严总,我不知道啊。” 看到她有点吓坏的样子,我不好意思地冲她一笑,回过头来问男人:“请问,您是?” 男人仍然伸着胳膊,把我往里让:“哦,我叫严利民,是这里的运营总监。喏,右面倒数第二间就是李总的办公室。” 当我站在那扇门前时,不知里面的李乐永看见我会怎样。旁边的男人热情地说:“怎么不敲门啊?” 我迟疑地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李乐永的办公室不算很大,但是很整洁,书架上的书脊密密麻麻。这是我第一次来到他的办公室。 李乐永正坐在电脑前敲着什么。当他从电脑屏幕上抬起眼睛看见我时,眼睛迅速睁大,接着缩为愤怒的一点。我的心也缩成了一团。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低沉冰冷。 我的目光在他的桌面上寻找着,电脑旁边是植物和文件夹,没有任何相框和照片。 心里一凉,我呆立在门边不知所措。 当把那位销售小姐的照片摆在他面前时,他脸上的表情僵硬了,迅速地从我手里拿过手机,他细长有力的手指滑动着手机,把照片放大再放大,细细查看着,很久都没有说话。 “这张照片也是PS的吗?”我的声音响起,里面含着我自己都陌生的阴沉。 从小到大,我努力地做着别人希望我做的事情。知道会让别人犯难的要求我不会提,知道会让别人不舒服的话我不会说。 这样凌厉的责问还是生平第一次,身体不停颤抖,几乎站立不住。 “不是。”他的表情恢复了平静,声音也恢复如常。 “那你们……” “你懂点事好不好?”他突然粗暴起来,凶狠的眼睛像钉子一样把我钉死在他面前。 “这里是办公室,我正在工作。你先回家去,回家再说。我一会儿还要开会。”他的眉间有个川字,这是他极度不耐烦的样子。 “我等不到回家,我现在就想知道。”我不依不饶。从没有这样死缠烂打过。今天破了许多戒,索性就破到底吧。 他皱着眉沉思一会儿,说:“那你到楼下的咖啡厅坐一会儿,我处理完事情就来。” 看着他阴云密布的脸色,我知道他已经到了耐心的极限。 “好。”我转身打开门,门口却有一个男人举起食指作势正要敲门。正是那位严总。 看见我泪水狼藉的脸,他愣住了。接着,他不由地一笑,刹那间我有点恍惚,几乎要觉得他在幸灾乐祸了。但是再转眼一看他的脸很严肃,露出担忧的表情来。 “哎呀,这是怎么了?夫妻俩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来来来,李总,你是销售总监,平时面对客户那真是舌如莲花,怎么对自己的太太反倒不会说话了?” 就是在愤怒中我也觉得他的话有点太多了,像住我们家楼下的邓阿姨,每次借着收垃圾费上来打听半天。 看到他的出现,李乐永眼中精光一现,横眉立目的五官稍稍和顺了些,竟然勉强现出些笑容来。但是他的眉头跳动着,我知道他怎样把怒火死死按在心中。 “我们有点小争执,不过已经解释过,没事了。她正要离开。我们的会要开始了吧?”他圆着场,话里透着客套和不耐烦。 “哎呀,开会着什么急呀?先把夫妻间的疙瘩解开。你让太太这么哭着回去,怎么忍心嘛?”这位严总堵在门口,没有给我让路的意思。 李乐永绕过办公桌,走到我的身边,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门外送,嘴里异常温和地说着:“你先回去吧。我们今天有个很重要的会。晚上不用做饭了,我们出去吃饭。” 他的温和让我无比愤怒。他是这么着急地把我赶出去,就像丢掉一件并不在意的东西。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严总看出了我们可能一戳就爆的战争,一副知心大哥的样子拉开李乐永的手,大声打着哈哈:“别别,看你太太都快哭出来了。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 “这是我们的家事,我想在这儿解决不合适。”李乐永的话强硬起来,同时把我往外送的力度也变大了。 严总的脸变得难看了,但是他的身体仍然没有离开门口。 “我先送她到楼下,回来再开会。”李乐永逼近严总。他的声调不高,可是每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爆破一般。严总抵挡不住他的气势,不由地侧身让开。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严,Chris,怎么回事?” 一个头发稀疏,穿着粉色衬衣、背带西裤的男人从最里面的办公室走出来。严总回身看到他,立刻笑容满面,赶上前去叫了声:“蔡总。” 被称为蔡总的男人不解地看着我们,微微侧着头,稀疏的几根头发正好被上方空调口吹得软软飘动:“什么事情啊?吵吵嚷嚷的。你们看影响多不好。” 经他提醒,李乐永向我身后看去,拐角处几个脑袋快速缩了回去。我赫然发现,原来全公司的人都已经被我们这边惊动了。 蔡总很快就注意到了满脸泪痕的我,不禁惊讶地问道:“这位是?” 严总急忙答道:“这位是……”李乐永厉声打断了他的话:“是我太太。” 蔡总点头:“有什么困难吗?怎么会在公司里哭了?” 严总凑到我旁边亲密地对我说:“这是我们亚太区的总裁蔡信达先生。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跟蔡总讲。” 我茫然失措地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粉色衬衣背带西裤的男人。这种装束好像电视剧里解放前那些地方绅士才会穿。 李乐永拽着我的胳膊,压低声音说:“别在这儿丢脸了。有话回家去说。”他声音里的嫌恶和急迫彻底激怒了我,尤其是“丢脸”两个字让我最后一丝犹豫也没了。我掏出了手机。 手机画面打开的一刹那,众人的眼睛直了。心里有个声音嘶喊着“完了”、“完了”。我知道我错了,我知道我们完了,我知道一切不可挽回了。但是我的手还是不听使唤地伸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最快更新国贸桥西最新章节! 秦冠也许算是公司里最和气的领导了。虽然他在李乐永的欢迎会上咄咄逼人,但是那是属于他们之间的争斗,与我们这些小兵无关。 自从上次被秦冠看到我掉眼泪之后,他每次见到我都笑眯眯地停下来问问我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再遇到什么难题。 看惯了Billy的冰块脸,陆海空虽然和善但毕竟不是我们部门的,George也很和气,但是我在简历上造假,太基础的问题不能问他太多。去问李乐永更不可能,看到他对我失望不快的样子更让我痛苦。 所以公司里有秦冠这样体恤下属、和蔼可亲的领导真是让人心暖。每次遇见他,看到他一米八的大个儿在我面前微微低下来,耐心听我说完,那感觉真是好极了,仿佛被人重视一般。如果他是我的领导就好了。 “Anne,你去下一个订单订一台LScan手持行李安检仪,演示会要用的啊。”George嘱咐我,“记得一定要在3月26日之前运到。” 在茶水间里又遇见了秦冠,他在等咖啡机把他的杯子装满。 “秦总。”我笑着跟他打了一个招呼。 “Anne,”他照例问我,“今天怎么样?没什么事吧?你的试用期快到了哦,好好表现,一定可以留下来。” “谢谢。”我把George叫我订机器的事情告诉他。 “具体流程你会做吧?” “对,上次您教过我。”我点点头。 “我得提醒你一句啊,机器既然要在3月26日之前运到就必须走空运。你们的订货单默认的货运方式是走海运的,你得手动改一下。” 我一愣,还真没想到这一点,连忙向他道谢。心里吐吐舌头,要不是他提醒,要是全选默认,到时候就误大事了。 自从上次相亲遇到奇童之后,他时不时来找我。烦闷的星期天也算有了一个去处。 我妈听说这次相亲有了下文,喜不自胜,虽然不敢明面上打听,但是背地里老是偷偷猜测我们的动向。她开始忍不住嫌弃我起来:“看你穿得跟老太太似的,年轻女孩就得穿点颜色鲜艳的。赶明儿妈带你去买点小短裙、花围巾什么的。你也打扮打扮,别光知道省钱。” 钱,如果不省怎么会有呢? 懒得跟她说太多,更没有兴趣打扮。我照旧穿上我的灰色羽绒服,裹上黑色的长围巾就出门了。 坐在青年宫电影院里等着电影开始,看着周围时髦的女孩拉着男友来来去去。那棒球帽下长长的头发,捧着爆米花的幼细手指和熠熠生辉的指甲,微微撅起的嘴唇娇俏到不行,修长的腿从小巧的靴子里伸出来……旁边奇童喋喋不休的说话声突然止住了,我诧异地转过头。 “怎么了?” “出来玩也不化化妆,完全不把我这个化妆师放在眼里嘛?”奇童上下打量我。 正说着,一个长腿穿着靴子女孩走过去,一头长发,夸张的眼影,蓝色的眼皮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我笑着问他:“你是不是喜欢这样的女孩啊?” 他瞥了一眼,表情严肃:“对,这也算化妆,这叫特效化妆,往女鬼方向化的。” 我笑得直打他:“你这嘴啊!” 他又看看我:“其实你眉眼很淡,比较吃妆,化了妆会挺好看的。” 我灵机一动,听芭比说亚太区总裁John要来这边,公司要搞个小酒会。干脆我也打扮打扮,吓她们一跳。可是我不会化妆啊,怎么办呢? 我看着奇童,邪邪地笑起来。 奇童正在咀嚼爆米花的嘴停止了动作,夸张地打了个冷战然后站起身在离我远一点的地方坐下:“你干嘛?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害怕。” 我嘿嘿直笑:“奇童,奇童,公司要开个酒会,你给我化化妆呗。我天天这么素着,到时候干脆也打扮一下,吓她们一跳!” 奇童愣了。 “吓她们一跳?” “哦,我的意思是惊艳。” 奇童夸张地拍拍胸口:“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你要参加的是万圣节晚会呢。” “滚。” “行不行嘛?行不行?”我拽着他的袖子只是扯,爆米花蹦出来洒得满地都是。 “好啦,好啦。你再买一包爆米花给我我就答应。”奇童慌忙把剩下的爆米花塞进嘴里。 “一言为定。”我起身就向柜台走去。 背后传来奇童幽幽的声音:“你现在活得多自在。我还以为你永远那么压抑呢。”我一愣,回头看他。他笑笑,没再说话。那种温存体贴的笑容,有一股温暖的东西从身体深处涌出来,缓慢地流动着,我似乎听见什么东西解冻的声音。 酒会的日期快到了,芭比、Amanda她们在午饭时逛街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办公室沉浸在一种兴奋和焦灼之中,就连一向阴沉着的Billy也偶尔露一点笑容。听说他最近签了一个小单子,所以也算小有收获。他一高兴,我的日子也好过多了——他最近没有为难我。 临近下班时,我高兴得几乎快哼起歌来。取暖费已经交了,我不用再看见楼下的邓阿姨蹬蹬走上来就心慌。 妈妈的脚已经好多了,时常出门买菜顺便晒晒太阳。突然想起,小区外面的天外天每到周二外卖烤鸭半价,干脆今天晚上带半套烤鸭外卖回家。她一向爱吃烤鸭的,很久没有请她吃饭了。 一想到把油滋滋的烤鸭片裹着饼皮塞进嘴里,混合着甜面酱和葱丝的味道。那滋味,绝了! 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关上电脑,看了看表,还有5分钟就可以走了。美国企业就是这点好,不要求加班的。听一个去三星工作的同学讲,晚上7点钟下班还像做贼一样灰溜溜的,晚上9点钟下班算是正常。但是不管到几点,只要你比老板先离开办公室,第二天老板就会问你家里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简直变态嘛! “Anne。”那个阴沉沉的声音又在叫我了。 我的好心情像被鼓鼓的气球被他的话一下子扎破了,“嘭”地一声爆掉。 “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应答Billy。 “有一个客户要订我们两台机器。他们没有熟悉的货运公司和报关公司。所以你帮我发个邮件,把咱们常用的货运公司和报关公司的信息发过去让他们写在订货合同里。货运公司和报关公司的信息都在电脑里的。喏,这是邮件地址。” 一张纸条递过来。我伸手去拿,那纸条却“嗖”地一下撤了回去。 我诧异地抬起头,Billy瞪着我,眼神里有轻蔑、不屑、怀疑和试探。 “你能做好吗?”他问。 心里恨意突起,嘴上却仍然很乖顺:“能。您要不相信我,您自己发邮件吧,还能保险一点。” 他思考了一下这个选项,又抬起手来看了看表,然后轻声地自言自语:“不行,来不及了。” 于是,那张纸条终于还是递了过来,伴随着一声恶狠狠地嘱咐:“赶紧发啊,那边公司等着呢。” 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我大松了一口气,重新启动电脑。办公室里空荡荡的,人都走空了。 打开浏览器,弹出了一个广告“报关请找远鸿报关,一站式清关,快速、价优”。想点“关闭”却不小心把页面打开了,弹出了这个远鸿报关公司的页面。我瞟了一眼,价格比我手里的这家便宜好多。 心里一动,我搜索了几家报关公司,打电话过去居然还没下班,问了问价,确实比我手里这家便宜。 于是我找了一家看起来比较正规可靠的报关公司和我手里这家一起发了过去,这样客户可以多一个选择。 第二天,搞得整个公司一个星期都人心浮动的酒会终于要开了。酒会就定在霄云路的万豪酒店宴会厅。听芭比说,就是去年的年会也没这么高的规格。 一整天,公司里的人心都飞了。酒会在下午五点半,四点不到赵芭比她们纷纷就跑出去化妆换衣服了。我也魂不守舍地等着奇童的电话。 手机的铃声终于响起来了。接起来,里面传来奇童气喘吁吁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刚从大山子赶过来。” 我赶紧收拾着桌上的东西,用肩膀和耳朵夹着手机对他说:“我马上就下来。” “别动。”奇童一只手把住我的脸,一只手快速地在我眼皮上抹着。 这里是我们公司大楼的卫生间。他的脚边仍然是那个巨大的拉杆箱,里面一层层拉开,各色眼影、腮红、粉底、胶水、刷子、假睫毛、发片、吹风机、发卡…… 看着这个熟悉的箱子,想起那些贵妇们、小明星小模特们,我不禁噗嗤一笑。 奇童怒了:“姑娘,你以为我是谁啊?我可是专业化妆师,我给别人化一次要收三千多块呢。请你尊重一下专业人士好不好?” 我惊得合不拢嘴:“哇,你能挣这么多啊?你说的是人民币吗?” “别动,”奇童把我死死按住,接着说,“我倒希望是美元!” 抹完腮红,他回过身去用小剪子刷刷地把假睫毛剪成合适的长度,然后转过身来给我的眼皮上粘胶。 “那你一个月岂不是要挣好几万?”我接着追问。 化完了脸妆,他开始扯、拉、卷、拽我的头发。一会儿是吹风机的轰鸣声,一会儿是发胶喷雾围着我的脑袋扫射一圈。十几个发卡把我的脑袋卡得死死的。 “哼,十几万的时候都有。”奇童冷哼了一声。 “哇,奇童,你简直就是高帅富嘛。” “唉,大部分收入都要交给师傅。我剩不了多少。” “师傅?你还有师傅?” “没有师傅谁教你化妆啊?我们当初签了合同的,出师以后要给师父干七年才能自己独立出来做。学徒三年,给师父干四年,一下子七年就过去了。” 小刷子轻轻在我脸上扫着,酥酥麻麻的。我接着说:“你们这个师傅简直就是吸血鬼嘛。” 奇童白了我一眼:“别胡说。要是没有师傅给介绍生意,哪儿有那么多明星模特知道我呀?来,我给你借了一件小礼服裙,你试试。” “你不会给我整件儿大红大绿的裙子吧?” “你敢看不起我的审美?” 他手里抖开一条小黑裙,我心里微微的失望,这裙子看起来太普通了。 “挺一般的。你跟哪儿借的?” “一般?这可是夏姿·陈的。我跟他们的公关有点交情才能借到。我估摸着你的身材应该能塞进这件裙子里。” “我这身材还不好啊?” “好?没胸没屁股的,你哪儿来的自信啊?” 我走进马桶间换上裙子。 当我再走出来时,我看见他的眼睛亮了,有好一阵儿没有说话。我转向镜子,被镜子里几乎陌生的自己震惊了。 这个款式普通的小黑裙上身以后,居然效果不凡。胸部下方的收紧突显了胸前的浑圆,两侧的走线向下延伸,刚刚好勾勒出我的腰身。哑光的面料绣着暗花,近看华贵,远看优雅。 奇童又变魔术一样摸出一条项链,细细的白金色链子,下面有水滴样的一颗大珍珠。 “嚯,奇童,你给我来的是全套啊。” “我警告你啊,别给我弄丢了。”他凶狠地瞪我一眼,默默站到我身后为我戴上了项链。 镜子里的女孩眉目秀丽,细润的脸庞线条柔和,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我贪婪地看着自己。这是我吗? “奇童,现在我知道你为啥能收三千了。”我喃喃地说。 奇童沉默着捣鼓他的箱子,然后一转身,一双银色的小高跟放到我的脚下。 “鞋。” “我穿不了高跟鞋。” “废什么话,赶紧的。” 我叹口气,把脚轻轻放了进去,气势顿时而起,身姿挺拔,脖子如白天鹅一样优雅,纤细的鞋跟越发显得小腿细削光滑。 “走两步。” 我轻轻漫步在厕所里。 “怎么样?”奇童问。 “跟脚,舒服。”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奇童笑了,愉快地收拾自己的东西。“行了行了,灰姑娘赶紧去参加酒会吧。” “灰姑娘?我看是画皮吧。你把我化得都不像我自己了。” “别贫。记住,裙子、项链、鞋,一样都不能脏不能坏。”他郑重地嘱咐道。 我用力地点点头,转身要走。奇童再次把我叫住了,塞给我一个小瓶子。 “拿着,卸妆油。洗面奶洗不干净的。先用卸妆油把脸抹一遍才行。” “奇童,你……”我感动地望着他,不知说什么好。 奇童忙碌地收拾着手里的东西,浑不在意地说:“快去吧。婆婆妈妈的。” 然而当我走进举办酒会的宴会大厅里时,我的内心却是崩溃的。我感到自己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众人灼灼的目光几乎要把我点燃,我突然后悔为什么没有穿得普通一点来这里。我一向当隐形人习惯了,突然成为众目烁烁的焦点,这让我恐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最快更新国贸桥西最新章节! 外面的蝉噪越发显得家里的安静。我在客厅、卧室、书房里来回窜着,就像关在笼子里的狼。 4天了,我和李乐永又恢复同睡一张床却彼此不见面的状态。心里的郁闷简直像火山一样快要爆发了,想大吵大闹,想痛哭流涕却没有对象。 妈妈家是不能去的,被她一问我怕我会失控;婆婆家更不能去,焦阿姨还不知道我让她的儿子在公司丢脸。 天天在招聘网站游荡,不断地“申请”、“发送”,我已经不再仔细看招聘内容了。手机仍然一贯的沉默,偶尔叮铃一声吓人一跳,拿起来看却是垃圾短信。 打开电视,百无聊赖地换着台,正看到戏里的女孩拉着男友的手痛哭着求挽回,却听见了茶几上有久违的歌声:“en,en,I’m coming out……out”。停顿了几秒我才反应过来,我的手机响了。 拿起电话,是一个没有见过的号码。 “喂,你好,请问是刘西溪小姐吗?” “喂,嗯……我是。”好几天没人跟我说话了,我居然有点结巴。 对方的声音大了起来:“哦,刘小姐你好。我们这里是《财经世界》杂志社。我们看到了你的简历,感觉你可能比较适合我们的招聘要求。不知你今天下午有没有时间?” “有,有。”按理说不应该表现得太急切,但是我已经顾不得了。 “好的,请你下午两点到朝阳区光华路利华大厦A座12层来参加面试。” “好的。” 终于有人找我面试了。欣喜之后又是忐忑,我对财经完全不懂。怎么办?只能拿出以前考政治题的那一套,随手打开几个财经网站的页面,看了一下热点新闻和分析文章,然后带着昏昏然的脑袋出门了。 到了地方,心一下子凉了,我的准备完全是多余的。走廊里挤满了人,人人吵吵嚷嚷地填表,手里还攥着自己的简历。 我知道凡是这种大拨儿哄的招聘全是胡扯。骨头就一两根,而饿狼却有一大群。怪不得财经杂志的面试也能把我这种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叫来,那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筛选。 我这才感到原来招聘者能让你坐下来清清静静地说一两句话也是蛮有诚意的。 进了挤挤哄哄的会议室,一个煞有介事的小平头男人走了进来。他清了清嗓子,待众人安静以后,他开始讲话。 “我们《财经世界》是XX集团下属的一本财经半月刊,是市场上极具影响力的杂志,是财经类杂志的龙头。能在我们杂志社工作的都是业界精英。现在我们需要招聘一些财经记者。各位能够入选我们的面试也是很优秀的。我们的招聘采用竞争上岗,择优录取的原则。那边有一些资料,”他抬手指着桌上一摞小山似的文件,“是关于最近一些财经时事的,每人选一个,回家写一篇财经评论拿来。写得好可以在我们杂志上发表。事先声明,没有稿费和署名。如果发表,可以留下来试用四个月,没有工资。四个月后考核合格转正,可以正式成为我们《财经世界》的一员。” 这几句话犹如龙卷风,刮得底下正襟危坐的人们轰然一片,互相交头接耳左顾右盼,所到之处无不狼藉。 小平头看出来了,补充道:“一旦成为我们杂志社的一员,待遇是很丰厚的,我们记者有干得好的一个月可以拿两三万。当然,要想留下来也是很难的。有不愿意的,没关系,马上可以走。我们绝不强求,只有那些……” 他话还没说完,已经有椅子拖动的刺啦声,有人站起来就走了。 我惊诧于那些推门而出的人们太现实。但是一想,谁也不认识谁,何必多浪费一分钟。 我也想走。可是那句“两三万”像是吊在眼前的肉骨头。咬着牙,拿了一份资料,准备回去攒一篇文章出来。看看手里的题目《王老吉遇上加多宝,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心里沉甸甸的。我对这些完全一窍不通。 用钥匙打开家门,我一眼瞥见李乐永的拖鞋不在门口。心里有点高兴,有点忐忑,还有点恐惧。 沙发上露着半个黑色的脑袋,他仰靠在沙发上闭目休息。 “坐吧。”他没睁眼说道。 我无声地坐下,看着他。他的侧脸真好看啊,挺立的鼻子显示出坚毅的轮廓。该死的眼泪突然又涌出来了。 为什么他不属于我!为什么我们都已经结婚了可他还是不属于我! “发生了这么多事,我的确应该向你有所交代。”他闭着眼说。 我无言地静等下文。 “那个女孩我认识。”他说。 和他在床上的是一个陌生女孩,而在他车里自拍的则是那位餐厅女销售,我不知道他说的女孩指哪个。 “她是杭州一家KTV的领班。我在杭州招待客户时常去她那里。但是我们的关系也就是这样。床照里的人不是我,是有人把我的头PS在照片里发给你的。”他的声音倦怠又无奈。 “那车里的自拍也是PS的?”话一出口,我就有点后悔。这样穷追猛打,是不是有点不厚道? “不是。”回答很简短。 我没说话。 “有一次,我在醉爱喝醉了。她送我回来,可能就是那次她在我车里自拍了吧?我不太清楚。” 我低头思索着,好像一切都说得通。 他的声音却沉郁起来:“你知道这些照片是谁发的吗?” 我没说话。他的追问一个接着一个。 “你知道这人为什么发给你吗?为什么星期天发一次,星期一又发一次?你没有预约,前台会挡驾。但是姓严的却在那时出现,把你一路护送进来。这一切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我错愕地望着他。他转过头来,黑漆漆的眼眸盯着我。半晌,他把头转开,叹了一口气继续说。 “我们公司中国区的总经理位置空缺已经很久了。总部早就放风出来,不派空降兵,要从总监里提拔一个。几个总监争得厉害。半个月前,你知道的,我赢了一个很大的单子。这一单就能顶上公司中国区全年的销售总额。单子赢了以后,让我当总经理基本就已经定了。蔡信达特地从新加坡赶过来也是为这事。这个时候你却收到这种照片,而你来公司找我,然后有人把你护送进来。现在,你明白了么?” 我完全明白了。 在我自己的家里,在米兰幽香的包围中,在我自己从伊利诺伊挑选的沙发上,在李乐永面前我感到一种在大庭广众中被扒光衣服的羞臊。 别人拿我当枪使,使得顺风顺水、得心应手。我出色地完成了他们暗示给我的任务。 “那你以后还有机会当……”我的声音嘶哑艰涩。 他重新闭目仰面靠在沙发上:“我不知道。”他喃喃地自言自语:“当销售就是这样。业绩好了,有人嫉妒你,陷害你;业绩差了,有人落井下石。这工作干起来就像走钢丝一样。” 我转过脸去看他,他的脸颊塌下去一块,显得无比憔悴。我突然想起他请我去醉爱吃饭那天,多么目光炯炯、神采奕奕。 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他的脸,胡茬微微地扎手。他抓住我的手捂在脸上,久久没有放开。 早上,家里又剩我一个人了。拖了地,擦了桌子,收拾了书架,绿植们喷了水,看着窗明几净的房间和绿意盎然的阳台,深吸一口米兰花开的幽幽清香,带着满足又疲惫的心情坐下来打开电脑。 要拼凑出一篇《王老吉遇上加多宝,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对于我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我甚至在这之前以为这是同一家公司的两个名字。吃麻辣火锅的时候,有一罐喝着解渴解辣就行了。谁会管这么多。 电脑上开了二十来个窗口,分别是不同媒体对这俩掐架冤家的介绍。我看了两个小时终于有点明白这中间的来龙去脉。但是我实在搞不清谁会伤了谁。 不管了,这里摘一段,那里接一行。从几十篇文章里攒出了一篇两千字的文章。这是我写的最费力的文章了,花了一整天的时间。而且我原创的文字应该不会超过一百个字。 通读一遍,感觉逻辑上好像没什么硬伤。伸伸懒腰看看外面的万家灯火,突然觉得肚子饿了。乐永今天晚上不回来吃饭,我就自行解决吧。 一看表都7点多了,小区旁边物美超市里的凉皮应该还有的卖。再来一碗麻辣烫,多浇点儿麻酱。我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冒着热气的红油绿菜。 踩上凉拖锁好门,往电梯口走去。突然听到旁边的楼梯间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楼梯间的声控灯亮着。是焦阿姨,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把每个字都说得极有力,好像闷雷爆破一般。 “你还有脸来这儿?我儿子已经结婚了。你不要打扰他。” “阿姨,您误会了。李总也误会了,我……我只是想解释一下。” 这个声音也似乎有点耳熟,清丽动听。 “别解释!”焦阿姨突然高昂的声调让楼道里的灯“啪”、“啪”亮了好几盏。接着,是她再次压低的声音,“别解释!你赶紧消失,对大家都好!” “阿姨,我真的不会……” 突然的开门声让这两个人的动作定住了。她们站在半截楼梯下面呆呆地望着我,我也看着她们。三个人谁也没说话。半晌,楼道里的灯“啪”的一声,灭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最快更新国贸桥西最新章节! 宴会厅里闹哄哄的,行政部的人还在奔流不息地排座带位。我用目光寻找自己熟悉的那几个人。 George还穿着他几乎天天穿的那件深蓝色的夹克,肥颠颠的肚子把本该凹下去的地方给撑了起来。Billy倒是穿了一身西服,但是后摆已经翘起来了。 几个女孩子打扮得郑重其事。赵芭比一会儿在这桌看看,一会儿又到那桌去说句什么,她耳朵上两个晶亮的大耳环像打秋千一样,一刻不得安宁。Vivian也刻意打扮过了,白皙的脸上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头发看似随意扎的,但鬓边的两缕卷发一定是精心调整过的才会显得那么妩媚。她身上穿着毛衣裙,中间一根细细的皮带勒出了美好的身形。 我的出现,仿佛石子扔进水塘里,一圈圈的涟漪扩散开。每个人的动作都出奇地一直,看见我眼睛睁大,然后迅速交头接耳,接着又有新的人加入惊讶的行列。这涟漪一圈圈散开去,最后连万先生、秦冠他们那桌的人也回过头来看我。 我踩在高跟鞋上每走一步就像踩在刀尖上,众人的目光和唧唧喳喳更像一张无形的网把我包裹起来。一眼瞥见Alice素白着一张脸正闲闲地喝果汁,大大的眼镜滑到了鼻尖。我羡慕地望着她。 从小到大没出过这样的风头,原来成为众人关注的对象滋味也并不好受。我看到George身旁有一张空椅子,赶紧奔过去得救般地坐下,恨不得把自己变成隐形人。 George转过头来对我说:“嗬,今儿够漂亮的。女孩子还是得化妆啊。” 讪讪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抬眼却见陆海空正看着我,他的眼神复杂有赞美、欣赏,似乎又有犹豫或者别的什么。 万先生那一桌,不少人都在回头看我。万先生旁边金发碧眼的男人应该就是John。万先生指了指我,跟John耳语着什么。旁边的李乐永却一眼也没有望向我,削立的背一动不动。我不信他没注意到我。 John走上台,开始讲话,字正腔圆的美音配上浑厚的男中音,我仿佛在听英语中级听力教材。 但是我除了一句“Ladies and Gentlemen”以外,一个完整的句子都没听懂。中间有些词能听懂,但是整句话的意思没理解,下一句就开始了。不安地看看四周,众人听得很专心的样子。突然大家鼓掌大笑起来,我赶紧跟着笑,还是慢了半拍,不过应该没有人注意到。 领导讲完话之后,靠墙的长条桌上已经摆满了吃的,锃亮的保温锅热气腾腾,白色磁盘里的糕点堆成宝塔的形状,桌边摞着高高的餐盘,摆放着密密麻麻的酒杯和刀叉。 我饿了。 众人突然站起身,纷纷走向长条桌。看来可以吃东西了。 我刚拿起餐盘给自己盛了意大利面和点心,却发现女孩子们没有几个人在吃东西。她们拿起晶亮的高脚玻璃杯,倒了浅浅的一点酒,四处谈笑风生。这让端着满盘食物的我像个大傻瓜。 赵芭比和Amanda像一对花蝴蝶似地,拿着杯子一会儿停在这儿一会儿停在那儿,所到之处无不欢声笑语。而到了万先生身边她们逗留的时间更是长久。芭比的英语比我想象得要流利得多,虽然发音听起来很可怕,但她的流利掩盖了这些。 她们的活泼倒显得Vivian很沉静。Vivian在每个人身边停留的时间都很适度,轻浅的笑容矜持又自信。她到万先生和John身边时,George和Billy也围在那里。她在男人堆里毫不怯场,姿态美好地说着什么,逗得John摇身大笑。李乐永看着她,抿嘴微笑。 敬酒、说漂亮话,既恭维领导又不让自己显得过于猥琐庸俗,这一套我怎么就学不会呢?总觉得拉不下脸来。对自己感到绝望,我索性坐在这里安安静静地看别人表演好了。 躲在角落里吞下了满盘的食物,我觉得今天这身裙子算是白穿了。 突然灯光一暗,音乐响起,原来餐后还有舞会。然而舞池里却没有人跳舞。天天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同事,搂在一起跳舞有点不好意思。 看见冷场,John对万先生示意,万先生点点头走到台前,他抬起手拍了一下麦克风,正好露出精致的袖扣。 接着,他充满磁性的声音响起来了:“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回事?怎么一点活力都没有啊?没有活力,我们公司可干不好啊。” 然后他开始点兵:“Quentin,来,你来带头。”秦冠笑笑,用手指指自己然后摆摆手,然后他又冲着旁边坐着的李乐永指了指。 万先生心领神会:“Chris,这些总监里面就你最年轻。来来,你带个头,你请一位女士跳舞吧。” 李乐永欠身推辞,但是被逼不过,他只得站起身来目光在宴会厅里逡巡。目光所及之处,女孩子们无不雀跃。当他的目光滑过我时,我感到一阵颤栗。很久很久以前,我和他曾经跳过一次舞,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感到身旁的赵芭比已经跃跃欲试了,她的目光追随着李乐永的目光。正在这时,万先生充满磁性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哎呀,不用挑了。我看到今天有一位女孩打扮得很漂亮嘛。你就跟她跳好了。来,给所有同事做个示范嘛。” 众人听了,齐刷刷把目光投向了我们这一桌。李乐永也望向我们这边,然后他绕开椅子径直向我们这边稳步走来。 我的心砰砰乱跳起来。他越走越近,我浑身像被无形的网绳束缚住一般竟不能动,感觉喉咙像着了火一般。 他在向我走来,这豪华的宴会厅,周围的众人都隐去,仿佛那些背叛、争吵统统都不存在了,他还是那个俯下身递来冰淇淋的男子,我还是那个看见他就脸红心跳的女孩。黑夜的海边,他搂着我轻轻漫步。黑暗中,只能看见一层层白色的浪花翻卷上来又退下去…… 万事万物都不存在了,我只看见他向我走来。 他走到我身旁优雅地一伸手,一只细白的小手搭在了他的手里。他们相视微微一笑,轻轻地滑入舞池。 我呆呆地坐着,看他和Vivian在舞池里轻轻地摆动,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直到腮边一片冰凉我才醒过来。 赵芭比凑过来,我赶紧抹抹自己的脸。芭比酸溜溜地说:“我还以为他来请你跳舞呢。”周围的人看看我又看看舞池里优美摆动的那一对,唧唧喳喳的声音四起。脸上像被谁甩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地疼。 我觉得我应该走了。 一个声音响起:“能请你跳个舞吗?”赵芭比惊跳起来:“万先生。” 万先生正略微欠身伸过来他的手,他身上一股好闻的味道偷偷地缠绕上我。受宠若惊地把手放在他的手里,我能感到他稳稳地托住我。他轻轻一拉我,我随他走向了舞池。 万先生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礼服,领结饱满。棱角分明的下巴被修剪得很好看的胡须包围着。虽然早已年近六十却仍然身姿挺拔,青松一样挺立着。他一只手托着我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地搭在我的腰上,随着他用力或放松,我知道该前进还是该后退。 人们的目光随着我们这一对旋转,时而伴随着一阵交头接耳。 万先生不说话,目光认真地望向前方,仿佛把全部精力都放在舞步上。但是他一定知道我的感激。因为他的挽救,我没有丢脸丢到地上。 我真想把头轻轻靠在他挺括礼服衬着的胸上。他微白的鬓边就在我眼前。 “你跳得不错,身体协调性也很好。”他柔声说。他这样的人,公司里人人对他俯首贴耳。而他却能细心地注意到我刚刚被拒绝的尴尬,并且为我及时化解。 “谢谢。”我的道谢有两重含义。一抬眼,却看见另外一对。Vivian依在李乐永的臂弯里,嘴边有极力克制住的笑容,李乐永带着她轻轻旋转着,时而低头对她说着什么,她抿嘴一笑。 舞曲结束,万先生把我送回座位。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不禁失神,为什么这舞曲如此短暂,不知什么时候能再和他共舞一曲。 顷刻,李乐永也把Vivian送回桌边来,然后转身离去。 小周带着满面温柔的笑容向我们这边走来,走近芭比时他的腰弯了下来,手也伸了出来。然而芭比却无视那只伸出来的手而霍然站起,快步向李乐永的背影走去。小周愣住了,直眼看着赵芭比走向了李乐永。 “李总,能请您跳舞吗?”芭比说。 李乐永旁边的万先生正要落座,听见赵芭比的邀约,动作略微停顿一下,然后坐下说:“去呀去呀,咱们公司的这些人就是太严肃了,要多跟下属联络一下感情。芭比,你今天很漂亮嘛。” 赵芭比笑得花枝乱颤,被李乐永带着走向了舞池。小周看着她,咬着嘴唇。 “May I?”我的身边也伸过来一只手,白色的皮肤上隐隐有金色的汗毛。是Radford,跟John一起来的产品技术总监。 慌乱中我想拒绝,但是那只手执着地伸着,我犹豫着还是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Radford是地道的美国人,有金色的头发和碧蓝的眼珠。眼睛清澈地像没有眼仁似的。四十多岁了还像小伙子一样锻炼。听芭比说他每天早上5点起床去健身房。我的手放在他的肩头能感到衣服下肌肉的隆起和硬实。 “I don’t like dancing。”步入舞池的时候,他说。我脑子一乱,组织不了英文句子。只好对他报之一笑。他又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堆,我恍惚听见“cookies”、“tarts”和“soup”之类的词,猜他在评论今晚的餐点。不知道怎么回答,假装听懂了似地间歇点头说“yes”。 他的话渐渐停止了,脸上浮起笑容。我脸烧得厉害,知道一切都被他看在眼里。 送我回座位时,他的手有意无意地划过我的屁股。我浑身一紧,身体僵硬地坐回了座位。Radford对我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走了。 一阵烟味飘了过来。外面说说笑笑的两个人走了进来,是秦冠和Billy。两个人应该是在外面抽烟回来。秦冠拍了一下Billy的肩膀就笑着走开。Billy往椅子上一倒,四肢瘫软着,嘴上却挂着满足的微笑。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笑。这两个人前一段时间还在开会时怒目相向,现在就变得这么好了? Billy的眼睛四处乱看,似乎想找谁分享一下他的喜悦。看见我,他的眼睛一亮,凑过来跟我说话。 他的语气很平静甚至带一点点亲切。 “今天玩得高兴吗?” 我诧异地望着他,点点头,甚至感到有些莫名的温暖。今夜怎么了?除了那个人,其他所有人都对我这么好。就连Billy都…… 他继续温柔亲切地说:“那就好。好好玩,因为今天是你在洛克的最后一天。” 他黑色的眼睛望住我,就像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最快更新国贸桥西最新章节! 看到她那双脚踏在我家的地板上,我的第一反应是觉得恶心。感觉自己的领地被侵犯了一般的不自在。我甚至没有拿双拖鞋给她,只是任由她的鞋踩在我早上擦过的地板上。 她的打扮还是那副样子,黑色的眼线把眼睛勾勒出好看的形状,粉红晶亮的嘴唇滟滟生光。头发在脑后扎了一个马尾,越发显得一张脸风清月白。她没有像那天在醉爱里那样穿着套装,只是穿了一条窄腿牛仔裤和T恤,仍然显得腰细腿长。 她是来示威的吗? 焦阿姨沉默地进了门,回身仔细把门锁好。我知道她怕邻居听见。 她没有邀请这个女人坐下的意思,我也没有。三个人直挺挺地站着。 半晌,销售小姐说话了:“对不起,也许我今天不该来的。刚才我在停车场找了一圈,李总的车没在。我知道我不应该进来打扰。所以我只是想在电梯口等他。” “你等我儿子干嘛?”焦阿姨比我更有正室的范儿,一副凌然不可侵犯的样子。 “阿姨,这事太复杂。等我见到李总的时候,我想跟他解释一下。” “我看你就是没安好心,你成心捣乱。”焦阿姨面露凶光,咄咄逼人。 “阿姨,我真的没想进来,没想这样,我只是想在门口等到李总,悄悄地跟他解释一声就好……” 我冷眼看着她们不可开交的样子,突然问道:“妈,您怎么会认识她?” 张牙舞爪的焦阿姨动作突然定住了。她回身看着我,张口结舌。 有钥匙插在锁孔里的声音,接着门把手一转,门打开了。李乐永出现在门边。他正要举步往里迈进,房间里的三个女人让他的动作停止了。 这四个人的对峙,竟无法收场。 到底是销售,那个女人的反应很快。她迎了上去,满脸诚恳:“李总,对不起。我没想到我的一张照片引起这么大的风波。本来照片我只存在自己的手机里。那天晚上,严总他们过来吃饭,要我陪两杯酒。我没想到,他们会趁机把照片翻出来。我绝对没有故意破坏的意思。如果造成了什么后果,我会想办法尽力弥补……” 女人说得急而快,一大串话组织得颠三倒四。她也许知道自己说话的机会不多,所以要抓紧每一分钟。 “你来这儿干什么?”她的一大串话换来的只是一句简单有力的诘问。李乐永根本不顺着她的思路走。 “我……我只是来解释一下。你根本不接我的电话,所以我必须上门来当面解释一下。” “解释有必要么?照片已经发了,后果也已经造成了。”李乐永冷眼看着面前这个几乎站不住的女人。 “是,没必要。我知道我不能改变什么。但是我要你知道,我绝对没有害你的意思。我对你……我绝对不会做对你不利的……” “好了。”李乐永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你的解释我听见了。你可以走了,以后请不要再来。” “就是,你不来对大家都好。”焦阿姨在旁边帮腔。 女人没有看焦阿姨,好像没听见她说话似的。她只是狠狠地盯着李乐永,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半晌才松开了牙,嘴唇上留下了一排牙印。她利索地打开门,走了。楼道里,她的高跟鞋咯噔咯噔地响着,像敲在心里的鼓点一样。 看见她走了,一旁沉默的焦阿姨也开始小幅度地挪动着脚步。 “那什么……我也该走了。时间太晚了。”跟刚才的凌厉气势相反,她现在只是低低地嗫嚅着。快速移到门边,她一手扶墙开始低头找鞋。 “妈,您怎么会认识她?”我的话击中了她,她背对着我猛地站直了身体,很久都不敢转过身来。沉默在尴尬地继续着。 “妈!”我加大了逼问的力度。 焦阿姨转过头看着我,目光中满含乞求。看得我几乎不忍心再追问了。 “那天早上,我妈来这边看到了她。就是我喝醉了的那天,她送我回来,然后在这里呆了一夜。”李乐永替他妈妈回答了,声音冷淡而平静。 焦阿姨爆发了一样跑过来拉住我的手。“这都是认识你以前的事了。嗨,其实什么事都没有,真的!我们小乐绝对不是那种三心二意的人。” 我冷静地抽出了我的手,转过身看看我们的卧室。结婚前,他就已经买了那张床。硬直的实木床头,深深的黑胡桃色,一看就是男人才会选的家具。 我以为只有我和他睡过这张床。没想到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和他在这张床上翻滚过。 她的手抓住他的坚硬,他的手**她的柔软,床上那翻腾起伏的身体,男人女人的喘息声交织成一片……软炸鸡脆骨、松板菌烤鳗鱼、雪梅娘…… 我突然感到一股洪流从胃里翻涌出来,手迅速捂住嘴,抵挡那阵洪流喷薄而出。但是洪流不甘心地寻找着缝隙。几线水流顺着我的指缝流出来。 冲进厕所,我只看到马桶张着大嘴迎接我。跪下来让洪流奔涌而出,却没想到一整天没吃东西了,肚里没食,只是呕出一些稀水来。 浑身虚弱无力,看什么东西眼睛都自带光晕效果。正在挣扎之间,有一只有力的大手把我拉了起来,同时一杯水端了过来。“先漱漱口。”他沉声说。 把我扶出厕所时,焦阿姨慌作一团,拿一个垫子垫在沙发上。 “快,把她扶到沙发上躺下。” 我刚躺下,焦阿姨就凑过来抓住我的手,心疼地说:“有没有哪儿难受?头晕吗?” 她的声音变成一阵嗡嗡声,传进我耳朵,像是几只蚊子在耳边忽远忽近地飞着。我看着她关切的脸忽然旋转起来,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早上醒来时家里已经空了。乐永早就上班了。他理智得像个机器,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阻挡他准时去上班。虽然我知道,按他的级别,他是不用考勤的。 头还有点晕,勉强下了床。桌上是热腾腾的清粥小菜和一碟包子。我的脚步声惊动了厨房里的人,焦阿姨端着一盘煎蛋走出来。 “哎呀,你怎么起来了,赶快坐下。来吃个煎鸡蛋。你现在需要营养,看你瘦得就剩一把骨头了。吃完饭好好休息。” 我被她强按着坐下,心里一个疑问越扩越大,我什么时候变成病人了。虽然昨天一天没有吃东西了,但是现在肚子里却有奇怪的饱胀感。拿起一个包子嚼着,如同嚼棉絮一样。 好容易把早餐咽下去以后,我抓起包就要出门。焦阿姨又一把拉住我。 “你现在身体不好,在家好好养养。你工作的事小乐跟我说了。工作没了更好,你趁机放松一下把身体养好。有工作咱就做,没工作就在家歇着。反正你们也不缺钱花,家务活儿你也不用操心,有妈在这儿呢。” 我惊诧地回头看着她,仿佛从不认识她一样。她居然要我像失忆一样不记得所有的事,踏踏实实地在这里接受她的伺候和李乐永的供给。怎么可能? 她不理会我满脸的诧异,把我强按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然后把遥控器放在我的手边。 “看会儿电视吧。” 说着她走到桌边开始收拾起碗筷来。 我抓起包走向门边。“妈,我真的有事要出去。” “回来。”一声厉喝让我回过头,焦阿姨满面怒容。“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你现在身体不好,有天大的事情也给我放到一边。” 她走过来拽过我的包,声音转为低缓,“听妈的话,在家好好休养一下。身体养好了,干什么不行。” “可是我没病啊。”我直接把疑问说了出来。 “你昨天多吓人哪,你知不知道?你吐得厉害,又晕过去了。不成,我绝对不放心你出去。你给我在家好好呆着。要吃什么妈给你做。” 说着,她用力把我按回了沙发。力道大得让我知道,她不容反抗。我是被软禁了吗? 电视仍然开着,大段的医疗广告之间,间歇放着电视剧。我不安又无聊地坐着,看着焦阿姨忙进忙出。她把我们的床单毛巾被扔进洗衣机里转着,然后开始高低起伏地擦桌子、擦书架、擦茶几。 在她拿起另外一块抹布跪在地上开始擦地板时,我终于受不了了。 “妈,中午吃什么啊?”我的问话让她兴奋起来,她停下了忙碌的手,直起身子来。 “你想吃啥,妈给你做。” “芋头烧排骨。” “好好。”她很高兴力气终于有地方使了,扔下抹布打开冰箱翻看着。而我知道,冰箱里并没有排骨。 “哎呦,没有排骨了,吃别的行不行啊?” “没排骨了啊……”我故意拖长音,“那……那就算了吧。” 她略一思索,拿起了钱包开始换鞋。“那我给你买去。你自己在家好好呆着啊。” “嗯,放心吧。”我假装沉迷于电视剧,心不在焉地回答。 门终于关上了。我走到窗前等着,直到看见在楼下的路上她绕过花坛急匆匆地奔向了物美超市。 我刺溜一下滑向门口,双脚快速地伸进鞋里,拿起包,撞上了门就奔向了电梯。 很久没有回到这个破旧的小区了。那楼门口胡乱摆放的自行车,楼道里堆的旧鞋架、破纸盒、漏了底的塑料盆都让我感到亲切。 恍如隔世一般,我走到3搂。拿出钥匙插进锁孔里,却始终没有转动,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门里的妈妈。 事情瞒得太久了,滴水不漏。这滴水不漏现在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负担,仿佛是一个巨大的水袋满到了极致,撑得发薄的边缘已经近乎透明。只要有一根针轻轻地一戳,真相就会迸裂喷涌,把所有人都淹没。 家里没人,我松了口气坐了下来。 楼道里响起了脚步声,接着是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门开了,妈妈提着一篮菜出现在门口。 看见我,她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今天不用上班吗?” 我一愣,猛地想起来她还不知道我离职的事情。我这才意识到,除了那个千疮百孔的婚姻以外,我还有很多其他的事情需要跟她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 ,最快更新国贸桥西最新章节! 衣服紧得难受。我看看自己脚上的高跟鞋和身上的裙子,奇童给我精心打扮的一切都像个巨大的笑话。我几乎撑不住要笑了。 音乐越发柔缓,我看见赵芭比微闭双眼,几乎全身靠在李乐永的身上,粗黑的眼线在眼角向上挑起,勾勒出妩媚的形状。 我终于神经质地笑了起来。这些人都有病! 远远地看见陆海空一个人孤独地坐着,直愣愣地看着舞池里的人轻柔摇摆。想起这段时间他对我的帮助,临别总得有个仪式吧? 我大胆地走了过去,“要跳舞吗?”我伸出了手。 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竟然摇摇头。 “你穿了高跟鞋比我个子高……”他颇为踌躇地低声说。我愣住了,感到失望。 “今天是最后一次喽?不抓住机会吗?”我强笑着说。 “什么意思?”他问。 “没什么意思。跳舞机会不多嘛。”我收敛了笑容。 我们静静地坐在一起,终究没有跳舞。 John和Radford走了以后,这酒会很快就结束了。大家纷纷去前台凭着手腕上的号码牌领回寄存的大衣。 陆海空也起身,对我说:“把你的牌子给我吧,我去帮你把大衣取回来。”我对他笑笑:“我自己去吧。”以后用不着他的帮忙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在我身边响起:“嗨,西溪,能请你帮个忙吗?” 我一回头是小周。 “芭比喝多了,你能送她回家吗?”他焦急地望旁边看着。 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了脸红得像红绸子一样的芭比趴在桌上。她耳边不停打着秋千的大耳环此刻终于消停了,静静地伏在她的脸上。 看见我犹豫的脸,小周急了:“万先生要回家了,我得马上送他回去。其他人我都问过了,都不行。你能不能……我实在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去。” 明天就要离职了,我还得管这种事。算了,如果拒绝他,他满脸的恳求会成为我今后的愧疚不安。求个心安吧。 “她住哪儿?” “哦,谢谢谢谢。”小周感激得就差鞠躬了。“我把地址发到你手机吧。那就麻烦你了。” 扶着芭比走出酒店时,小周的短信已经来了,看地址像是在繁华地段。 冷风让芭比清醒了一些,她看见我踩着高跟鞋自己都站立不稳的样子口齿不清地说:“别……送我了,我自己能行。” 我觉得不太妥当:“我都答应小周了。算了,送佛送到西,我把你送回家吧。” 芭比扶着墙呕了一下,我赶紧拍着她后背。她的手在身后摆了摆,回过身来一边擦嘴一边说:“看不出你还挺讲义气的,够姐们儿。” 我们俩拦了一辆出租车,车子向西三环驶去。驶进小区的时候,我不禁惊讶了,这可是一平米四万多的高档小区啊,就算是能在这儿租房住,那也是有钱人。别看芭比骄傲,她确实有骄傲的资本啊。 芭比下车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我急忙冲下车扶住了她,说:“要不我扶你上去吧。你不会连门牌号都认不清了吧?” 芭比坐在楼门口的花坛上,无力地说:“也罢,你来我家坐坐吧。” 我急忙走回出租车拿好东西把钱结清了。出租车尾灯一闪,消失在夜幕中。我扶着芭比站起来,就向楼门口走去。但是芭比的身躯却向旁边歪去。 “这边。”她说。我们东绕西绕地来到楼后面的一个黑洞洞的门口推门而入。我正疑惑这么高档的小区居然没有门禁系统,却发现脚下的楼梯是向下的。 看见我迟疑了,芭比说道:“怎么?你以为我租得起一个月五六千的房子?这里的地下室一个月也要一千多呢。” 扶着她缓步而下,越往下越发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蹿入鼻子里。经过七拐八弯的走廊和一个挂满晾晒衣服的公共水房,芭比掏出钥匙费劲地打开了一扇门。 门里的房间只有十来平米,四面是墙,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小的通风口。一桌一椅一床。床的上方挂满了衣服,桌上堆满了化妆品,把一面镜子挤到墙边。地上则堆了些电饭煲酱油醋之类的。 没有窗户的房间就像没有眼睛的人让我觉得怪异和气闷。 “坐吧。”芭比一边说,一边无力地在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倒下来。我四处看了看,不知道该坐哪儿。 “就坐床上,没事儿。”她冲床努一努嘴。我在她的床上坐下,手刚一接触床单就感到一种濡湿和油腻。 坐了好一阵才让自己适应这种气闷和潮湿。突然想起来我傻坐着干嘛?应该给她弄点解酒的东西。 “你这儿有酸奶、蜂蜜或者西红柿什么的吗?”我问。解酒的经验我还有一些,以前李乐永喝多了的时候都是我伺候他昏沉沉地躺下。 芭比无力地摆摆手:“哪有那些东西?我这儿没冰箱,水果放一天就长毛……” 她仰面自顾自地冷笑,“可是就算住地下室,我他妈的也要住在这个小区里。总有一天,我要搬到地上去,我要在阳台上晾衣服,我要坐在窗边吃苹果,我要养好多花……呕” 她话说多了又呕起来,我连忙扶她到门外的公共厕所里去吐个痛快。吐了回来,她头晕得厉害,我扶她到床上躺下。 她嘴里絮絮叨叨地仍然说着:“将来我要找个有钱的老公,我要住在这种小区里,有花坛、有草坪,有喷泉,有小孩玩的游乐场。我要每天……” 我不得不打断她的畅想,“芭比,我得走了。” “不送了啊。”她截住话头冲我摆摆手,然后手臂无力地垂下。“把门帮我关好。” “嗯。芭比,舞会上Billy说今天是我在洛克的最后一天。认识你挺好的,以后咱们保持联系。”我鼻子一酸,到底有点忍不住了。可是跟她说有什么用呢? “啊?”她费力地从床上支起头,眼睛瞪大了,嘴吃惊地变成O型。 “我没事的,再见。”生怕她的盘问缠住我,没等她发问我就拉开门走了。 凭着记忆找到出口,一步步走回地面上来。推开出入口的门,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虽然寒夜的冷风让我一激灵,但新鲜的气流还是令我感觉浑身通透。 眼望四周,万家灯火如同点点繁星,我突然平静下来:我原本以为和妈妈住在那个破旧的小区已经够孤苦了,没想到还有赵芭比这样的人在更底层的地方苦苦挣扎。她的愿望如此卑微又如此奢侈。难怪她非要钓金龟婿,难怪她经常流连夜场不到最后一分钟不回去睡觉。 早晨上班时,心里很平静,我甚至昨天晚上还投递了几份简历。被折磨太久让我懂得,不要在无谓的事情上浪费一丁点时间和一丁点感情。 上班以后,一切如常。我等着Billy来收拾我,而他却不在。这种等着被虐的滋味不好受,我干什么都没有心情。George一如既往地给我派了两个小活,有一个港口的单子需要开信用证,我给他写信用证草稿。我本来想问他,“你不知道我今天离职吗?”但是想想,我还是接下来了。 10点多,Billy终于来了。他在简短收拾并且回复几个邮件之后,终于沉着脸起身向我走来,我大松了一口气。至少,今后不用再看这张冰块脸了。这么想,离职也不是没有好处的。 Billy走到我的工位旁边,感觉他全身杀气腾腾地,他的声音隐忍着怒气:“前天我叫你发一封电邮给给客户公司,把我们的货代和清关公司介绍给他们。” 我愣住了,原来是这件事啊。脑子里迅速地把前天的情形过了一遍,一切都没有错啊。 “我当时就发邮件了啊,而且我在网上查到其他的货代公司更便宜,所以还多发了一个公司的联系方式,让客户多一个选择……” “谁要你自作聪明?”他的咆哮终于喷出来了,“这个货代公司是我们一直用的。我们跟人家有合约。你一个新来的说改就改了?” “你等着,”他的手指着我,“今天你就给我滚蛋。” 我坐着,呆若泥塑,被人这样指着骂还是头一次。我没想到是这样,如果要开掉我,就悄悄地让我走就好了。 我艰难地转过头望望四周,George唯唯诺诺根本不敢迎上Billy的火力,而Vivian则优雅专心地敲着电脑。 我像是落在井里的人,抬头看着井口的人来来去去,人人都忙忙碌碌,就是没空来拉我一把。 突然心里恨自己,我是不是疯了?居然会指望别人来为我讲句公道话? 桌上的电话响起,Billy接起来以后说了两句就气哼哼地走出去了。 他的身影一从楼梯口消失,Vivian就迅速地走到了我的身边。“Anne,你没事吧?”我抬起头刚要张嘴回答,却不防备一声哭腔从喉咙哽咽而出。 她吓了一跳,左右看看把我拉到楼下的卫生间里。蘸了凉水的卫生纸按压在热热的眼皮上,我觉得清凉了很多,情绪也平静了。 “你怎么惹着Billy了?他好像总是跟你过不去。”Vivian一边帮我擦着脸一边说。 我一向对太过漂亮的人敬而远之。如果与之走得太近我不知道要用什么姿态与她们相处。如果巴结她们,显得下作;如果与之作对,又可能被人说嫉妒;如果平淡与之相处,但是我们只要站在一起,美女们完美的脸会衬显得我脸上的缺点无限放大。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但此时Vivian毛茸茸的大眼睛里流露出的关切真的打动了我。 我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哟,这是怎么了?”碎玻璃似的声音响起,芭比进来了。 “就是Billy呀。他刚才当众给Anne下不来台。不知道为什么Billy老是跟Anne过不去。”Vivian替我打抱不平。 “我知道为什么,”芭比点点头说,“我听说Billy早就想推荐一个他的朋友来做助理。可是没想到趁他出差时,George把你招了进来。所以他肯定要想尽办法把你赶走,给他朋友腾地儿。” Vivian为难地看着芭比:“那怎么办呢?”她看看我说:“要不你找找李总吧?” “李总不在。”芭比的声音很刺耳,“我早上就没看见他来上班。” 想起昨晚李乐永拥着Vivian在舞池摇摆的身影,他不会帮我的。我对她们俩报以虚弱的一笑:“没事。反正我也想走。” 我的懦弱激起了芭比的怒火:“你傻不傻呀?凭什么让Billy给治住。工作说不要就不要了,你当闹着玩哪?”芭比一边气愤地嘟囔着一边走进马桶间去了。 回到座位坐下,内线电话响起,接起来是Amanda的声音:“Anne,我们人事部已经接到通知了,一会儿请你来一趟,有些字需要你签一下。” 头上的剑终于落下来了,我心里居然有如释重负的感觉。这里的工作对我来说确实艰难异常,离开也好。 楼梯拐弯处,一个人正一步步走上来。我心里一动,是李乐永回来了吗?然而却是Billy。我连忙闪过视线,生怕与Billy视线相交。 Billy经过我身边时说:“你收拾东西吧,人事部已经发了通知单。”他的声音平和,刚才的疾言厉色早已毫无痕迹。 “这样不太好吧。”George站起来说,“好歹得跟李总说一声。” “李总不在。”Billy甩他一句。 George的声音喏喏起来:“那就等李总回来嘛。也不急在这一会儿。” Billy瞪着他,每一句话都说得像在朗读员工手册:“刘西溪实习期未满,这期间作为她的直接上司也就是经理层级的人有权力决定她的去留。我认为她不具备做销售助理的资格,所以请她离开。” George嘟囔两声,不甘心又无奈地说:“写是那么写的,可是不跟李总说一声就开人,这也太着急了吧?” Billy冷笑一声:“你以为李总会护着她?昨天的酒会上你又不是没看见。再说销售助理的工作是个人就可以做!她走了,空出这个位子,找一个真正有能力的人来,对你对我都有好处。” George还要说什么,嘴张了张终于没有发出声音。我在旁边站着,似乎已经隐形了,卑微得想钻进地下去。 简单收拾一下手边的东西,只希望这一切快快过去,我能赶紧离开这里快快逃回家里去。李乐永有一点说得对,这工作不适合我。 经过前台的时候,赵芭比正在打电话。她看见我,比划了一个手势。我不懂她是什么意思。我只是冲她点点头就走进来人力资源的办公区。 Alice把我叫到一间小办公室去,等我坐下以后,她略带惋惜、语调柔和地说:“今天Billy向人力资源部提出,你在担任销售助理期间,工作并不努力,你的资质也不符合我们对销售助理的要求。所以,他要求我们解除你的职务。你有什么要申辩的?” 我呆坐无语。 “这是你的考评表,上面有肖经理对你的评价。请你看一下。” Alice见我无语,以为我在思索如何申辩,于是补充说到。 我摇摇头,尽力避开伸过来的那叠纸,仿佛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像一团火焰灼痛了我。 Alice仿佛不知趣一样,仍然用手指在纸上划着:“你看这里,‘不能够按照要求完成经理交代的任务,由于你的随意行为导致客户的合同有误,给公司造成了很大的损失’,还有这里:‘你的英语水平不能达到流利听说的程度,不能与公司的外籍同事进行交流……’” 我的手攥紧了自己毛衣的一角,指甲狠命地掐进肉里。想起昨天晚上和Radford跳舞时张口结舌的样子。老天,帮帮我吧,让这一刻快快过去。 Alice的声音还在响着:“要是你没什么意见的话就在这里签字吧。”她指了指那页纸的末尾。 我拿起了笔,只觉得手指冰凉僵硬,金属的笔身在手指间几乎握不住。 Alice鼓鼓的大眼睛掠过镜片上方看着我,见我签了字,她的声音缓和了一些:“真是遗憾啊。我个人对你印象挺好的。但是公司有公司的要求,我们也没办法。你也不是不好,只是各公司要求不一样。我们公司要求高了一些……” 我点点头,充分附和她只为了能够让这尴尬的时间能够短一些,再短一些。 “你把门卡交回来吧。另外,办完离职手续还要等一下才能离开。一会儿Amanda和小高去检查一下你的电脑以及各种物品,一切没有问题你就可以走了。” 把牌子从脖子上摘下来交给她。独自开门出去,脚步缓慢而无力。只要像个木头人一样承受就好,很快,这一切就将过去。 再次经过前台,芭比把我拉住,嘴凑到我耳边,身上的香水味有点呛人。她碎玻璃碴似的声音软化了不少:“给你办离职手续了?”我点点头。 芭比手上一使劲:“真够傻的你,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就不能申辩两句?先别走,我已经给李总打电话了。他一会儿就回来。不过,他要是不护着你,我可真就没法儿了。” 我看着她,无力地牵起嘴角想挤出一丝笑容。“谢谢你!”我在心里对她说。此刻,我真的想哭了。 “叮咚”,身后的电梯响了,接着门打开了,有人迈步出了电梯快步向我们这边走来。赵芭比伸着脖子向我身后看过去,脸上立刻绽放了笑容。她的声音含着欢悦和期待:“李总,您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 ,最快更新国贸桥西最新章节! 已经9月了,北京还是这么热。中午坐在家里,只觉得热浪一阵阵地往脸上扑。不一会儿就觉得前胸有东西在往下淌,用手一摸才知道是汗珠子。 妈妈很少开空调,为了避暑,她清早起床开窗通风,然后9点多钟就关上门窗直到晚上8点多才开窗户。 实在太热了,她就冲个澡躺在铺着凉席的床上,落地电风扇使劲摇头吹着。这样也能顶一阵儿。 我们俩在桌边沉默着,酷暑加气闷我都有点支撑不住了。 “离婚吧。”她说,出人意料地平静。设想中,我应该扑进她的怀里痛哭流涕,她温柔地抱住我,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像小时候那样哄我。 可是现在我们却坐在桌边,脚边一兜青菜,两个人平静得就像路边讨价还价的顾客和小贩。 “离婚吧。”她再次说。我吓住了,愣愣地望着她。我和李乐永似乎没有到那个程度。可是想想,又不排除这个可能。 手机“嗡嗡”地在包里震动,从刚才起就一直震动不停。我从包里翻出手机一看,是焦阿姨。大概她买排骨回来发现我已经潜逃了吧? “谁啊?”我妈问。 “我婆婆。” “给我。”她把手机从我手里拿过去,接通了电话。 “老焦啊,是我。哦,没事。她在我这儿呢。挺好的。她把事情都告诉我了。我觉得有必要大家坐下来谈一谈。对对,我也是这个意思。没事儿,就是谈一谈。有什么问题谈开了就好了。那行,就这样。” 挂掉电话,她把手机还给我。 “明天去那边。大家好好谈一谈。” 我抬起头求助似地乞望着她。她平静地看着我:“你好好想一想,明天好好谈一谈。” 第二天回到我和李乐永的家时,焦阿姨已经等着了。见我们进门,她殷勤得不得了。拿拖鞋、开空调、递茶水,招呼我们在沙发上坐下。 我妈环顾四周,问:“小乐还没回来吗?” “快了快了。我特地嘱咐他今天必须下班就回家。他刚才打电话来说有点堵车。亲家,别干坐着,先吃点水果。” 正说着,门“咔嗒”一声响开了,李乐永提着他的电脑包走了进来。 见到我妈,他叫了一声:“妈。” 我妈点点头。 当四个人在沙发上落座以后,谁都没有说话。在我选的印满玫瑰花的沙发上,我原以为只有我和他互相依偎在这沙发上看电影,却没想到我们现在却需要坐在上面谈判。 “啊,”焦阿姨强笑着招呼,“老刘,你渴不渴?我去切个西瓜吧?” “别麻烦了。”我妈说。 “不麻烦,不麻烦。”她打着哈哈还是走进了厨房。接着,菜刀插入西瓜的声音从那边传来。 把西瓜端到茶几上以后,没有人吃,大家仍然是一阵沉默。我妈目不斜视。李乐永靠在沙发上一只手狠狠地松着领带。我托着头,等待着。焦阿姨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嘴几次张了张却不知说什么好。 我终于开了口,“妈,”两个妈妈同时抬了头,“我想和乐永单独谈谈。” “谈谈好,谈谈好。”焦阿姨陪着笑,转向了我妈,“老刘,要不咱俩出去转转?今儿晚上甭做饭了,咱俩打包几个菜回来。这附近有家东北菜馆不错。” 我妈未置可否,站起来随着她走了。 当屋里重新安静下来时,他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靠在沙发上。“你想谈什么?” 他的冷淡激起了我的愤怒,但是没有几秒钟这愤怒就消散了。 “我妈要我们离婚。” “哦?”他坐直了身体转头盯着我的脸,“那你怎么想的?” “你曾经很爱她吗?”我问。 他不问也知道我说的那个“她”是指谁?沉默着,过了很久他都没有回答我。时钟滴答滴答地响着,直到我以为他已经不会回答时才听见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对,很爱。”他说。 刺啦一下,我感觉自己被撕裂了一个伤口,殷红的血珠冒了出来。 “能跟我讲讲吗?”我听见自己说。既然要揭开伤疤,那就索性全部扯开,鲜血淋漓才痛快呢。 他点点头,居然真的讲了起来。 真是一个老土的爱情故事。年轻男孩与年轻女孩在一次同学联谊会上相遇了,电光火石一般的一见钟情。因为年轻,所以有大把的时间和激情去挥霍。每一次相见都是漫长而又短暂的,北大的未名湖、博雅塔,清华的荷塘、近春园、大礼堂前的草坪都有他们的身影。夜里牵着手在操场上一圈一圈的散步,慢跑的人们不断超过他们。 那时的清华,本科生要读5年才能毕业。他毕业后一年,她也要毕业了。两个人说好了一起做班里的少数派,不出国不保研,结婚工作一起在北京生活下去。他们会买房,让北京这万家灯火里有属于他们的那一盏;他们会买车,让三环、四环车河长流中有属于他们的那一辆。 但是,一切美好的故事总会有个“但是”。毕业前夕,她不声不响地申请好了霍普金斯大学的奖学金。拒绝了他的任何挽留,只是对他冷淡地交代一句,她就这样走了,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顽固。 突然抽离的真空让他孤独无比,他把全部精力集中于工作,把全部感情集中于MSN和越洋电话。但不管怎样努力,这样的电话和msn消息还是越来越少。直到有一天来了消息,她要和她的美国导师结婚。 消息并不算晴天霹雳,从她越来越少的只言片语他能猜出会有这样的结局。 死在心里的记忆,一旦复活,就会因为时间的久远和想象的美化而更加鲜艳生动。他的眼神是空的,他的心已经飘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去。我几乎都忘了在听我丈夫深情回忆他的最爱时我应该砸锅摔碗痛哭流涕,而我只是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听他述说、陪他回忆。 谢静雯结婚的消息击溃了他,也让他突然爆发了。她去美国之后的几年他一直清心寡欲地着等她,可是当失望变成绝望之后,他非得有一段混乱生活才能弥补这么多年的压抑和孤独。然而每个激情褪去之后的长夜更让人觉得空虚。无论有谁陪着,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不知要怎样才能填满。 他的混乱让焦阿姨恐慌。她对他的婚事已经催逼到了疯狂的地步。在老人心中,总觉得娶了媳妇就能收心了。在一切不堪和混乱之时,他们突然发现了我。 焦阿姨对我很满意,因为我性格柔顺、勤俭朴实而且知根知底。而他对我竟也相当满意,因为我眼神清澈、头脑单纯,更因为我瀑布般长发披散的瘦削背影和她很像。于是,他辗转不定的身体和心灵终于在我这里落脚了。 难怪,难怪他总是让我披散着头发,难怪他总说喜欢我的细腰。原来,他在我身上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我以为他爱我,而他爱的只是自己的回忆、对她的爱情。而这些都与我无关。 “李乐永!”门口一声厉喊把我们拉回了现实,“你跟她说这些干嘛?”焦阿姨站在那里手里拎着一塑料袋的餐盒。她脸色可怕,胸口起伏着,眼睛里有被揭穿的恐惧和焦急。 李乐永没有回头,平静地说:“我不想再瞒她了,她应该知道真相。” 我妈则冷静地换了鞋,从焦阿姨手里接过那一袋子沉甸甸的餐盒提放到桌子上,一股鱼香肉丝的味道散发开来。 然后她才看着焦阿姨问:“这就是你热心撮合他们婚事的原因么?”她问得字字平静,但让人感觉到有巨大的爆发力隐藏在这平静之后。 “老刘,”焦阿姨乞求似地看着她,“我们小乐很爱西溪的。他们本来能过得好好的,但是谁会想到发生这些事呢?” “焦小兰,你瞒得我好苦。”我妈突然爆发,喷火的眼睛瞪着她,焦阿姨在这目光下更加瑟缩。 好一会儿,我妈才收回目光,颓然跌坐在餐桌边的椅子上,托着头不动了。可能她脑子里闪现出当初欢天喜地和焦阿姨一起操办我们婚事时的情景。两个老太太去巴黎春天,在接待小姐恭敬地服务下,兴奋地东摸摸西看看。 人生若只如初见啊!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四个人泥塑木雕一般。 “妈,你别怪我妈。”李乐永突然打破沉默,“其实如果我不喜欢西溪,无论谁也逼不了我娶她。” 焦阿姨立刻附和:“就是,就是。我们小乐对西溪那是一见钟情啊。相亲那天晚上回来就跟我说对西溪印象很好。他们俩不很快就结婚了吗?” 我妈不理会他们,转过头看我:“西溪,你还想跟他一起过下去吗?” 我的脑子乱极了。我看着妈妈轻轻地摇了摇头,一句“我不知道”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焦阿姨就弹簧似地蹦了起来:“西溪,你可得知道好歹呀。你到我们家来,我对你怎么样,我儿子对你怎么样。过去的事都发生在你们结婚前,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你不能说分手就分手,你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她的声音猛然停住。到底“也得为”什么,她始终也没说出来。 我疑惑地看着她。李乐永却说话了:“妈,让我来说吧。” 他转向了我:“昨天你吐得厉害,又晕了过去。离婚不离婚先放一边不说,你先用这个检测一下吧。” 李乐永拿过他的电脑包,从里面掏出一个长条形的小盒子递给我,又嘱咐了一句:“你可能没用过这个,检测方法盒子里有说明书。” 接过盒子细看,粉红色的包装上写着“HCG早早孕测试纸”。轰然一下,许多事情突然明晰了。怪不得焦阿姨对我殷勤备至,怪不得她恨不得把我一天24小时关在家里看护着。原来他们以为…… 焦阿姨一脸讨好:“测测好,万一真有了,还谈什么离婚啊?大家高高兴兴地过日子。” 我妈看见盒子上写着的字,脸上的血管仿佛要爆炸一样:“你们拿我女儿当什么?生育机器吗?” 焦阿姨一面把我往厕所推一面对她说:“老刘,你话不要说得太难听。要真有了,那也是你的外孙子呀。” 我看着李乐永,他平静地迎接我的目光:“西溪,我不想离婚,也希望你能不受外力干扰,自己做出选择。但是现在的情况你也许很难做出抉择。验孕之后,情况如果有了新的变化,有利于我们做出正确的选择。咱们结婚以来一直没有采取保护措施,你很可能怀孕了。所以还是检测一下比较好。” 我妈还是拦在我们前面。“闺女,别听他们的。” 我轻轻地绕开她,“没事儿,妈,还是检测一下吧,这样大家都安心。”说着,我走进了厕所,关上了门。 当我再次出现在客厅里时,手里拿着验孕棒。所有的人半站起身直起脖子,渴求似地看着我手里的东西。我用卫生纸垫着,把验孕棒放在茶几的一角。几个人立刻凑近来看。 验孕棒的第一条红线清晰分明,而该出现第二条红线的地方则是一片空白。大家欠起的身子又坐了回去。焦阿姨喃喃地自言自语:“不可能,不可能。” 然后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冲进了厕所里。等到出来时,表情兴奋,手里拿着一张纸洋洋洒洒地说:“说明书上说要等5分钟才能测出来,别着急别着急!”于是,她坐到了沙发上,专心致志地盯着那个验孕棒。 我妈叹了一口气,在餐桌边坐了下来。 我偷眼看看他,他的眼睛一瞬不离地盯着验孕棒,专注地像是坐在电脑前跟总部进行视频会议。 我心里也不知是喜是忧还是担心。终于,我也把目光聚集在验孕棒上。盯得久了,似乎觉得第二条线若隐若现。但是揉揉眼睛再看却始终没有。 突然,我注意到旁边李乐永的脸色一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原来是墙上的钟。时间已经过了7分钟。 旁边焦阿姨不相信似地站起来凑到验孕棒前仔细看,然后跌坐在沙发上,不再说一句话。我妈也站起来仔细看过验孕棒,然后缓缓坐下似乎松了一口气。 李乐永则闭目靠在沙发上,仿佛非常疲累。 “西溪,你想好了,这样的婚姻你要继续吗?”妈妈问。 焦阿姨回过神来,恋恋不舍地拿起验孕棒反复查看,最后终于默认了这个事实。她眼角涌起了泪水,略微发白的嘴唇哆嗦着。看着泪珠滑过她的脸庞,我心里也很难受。毕竟她也真心实意地心疼过我。我坐到了她身边。 她转过脸看我,布满红丝和泪水的眼睛却发射出愤恨的光芒:“就说你宫寒,就说你太瘦,你还不好好调理?这么久了都怀不上,也是个……” “妈!”李乐永厉声喝止她,她安静了。我呆呆地看着她,刚才的不忍变成了震惊。 李乐永看着我,目光中有歉疚、恳求、痛苦、茫然以及别的什么。 我吃惊地望着他们,头脑里一个念头闪过,结婚后那么多次亲热也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李乐永是不是在谨遵母命在我这儿拼命耕耘呢?毕竟他也三十四了。 “西溪。”妈妈一声哭腔把我拉了过去。“妈妈对不起你,把你送到这些人的手里。”她怒眼看着焦阿姨,咬牙切齿地说,“他们就拿你当个生孩子的机器。西溪,咱们走。”她拽起我的手把我向门口拖。 “别走!”身后响起低沉的一声喊,一只手从后面伸过来如铁箍一般紧紧箍住我的胳膊,我立刻感受到了那巨大的力道。胳膊被攥得有点疼。 “别走!”他低声而有力地说。 这突然的一幕让三个人都呆住了,就连一直使劲儿撮合我们俩的焦阿姨都忘了借机发挥,她愣愣地问:“儿子,你怎么了?”这大概是她第一次看到岩石一样冷静的儿子失态了。 我心神激荡,早就干干的眼眶里又涌出了泪。他居然会为了我失态?心里一热,我转过身把头靠上他的胸膛。 旁边焦阿姨喃喃地说:“我看就别闹了,都好好过吧。明天咱就上东直门中医院,非得调过来不可……” 他则轻轻**着我的长发喃喃地说:“别走。” 我柔顺的长发被他拢到背后一把抓在手里然后放开,瀑布一样地散下来。 这动作让我心里一凉。 我猛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把他推开,跑到放针线的抽屉里一阵乱翻。 他狂乱地跟过来:“你干什么?” 我翻出了一把剪刀,拽过脑后的长发就要剪。 “你干什么?”他伸过手来拦着我,大手一把握住了剪刀的尖刃。 “果然,”我冷笑道,“这长发才是你最爱的吧?”他把剪刀一把夺过来:“你别幼稚了,好不好?” 看看旁边的焦阿姨,还在琢磨着怎么调理我的身体让我早日受孕;看看眼前焦急的他,总是要在我身上找回她的影子。我,还真是一个相当“有用”的人啊! 我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笑得浑身发颤。妈妈扶住我担心地问:“怎么了?西溪,你没事吧?” 我笑得咳嗽起来向她打着手势:“没事,没事。以后都没事了。” “妈妈,我们走吧。”我终于止住了笑,拉起她的手打开了门。 他的脸色变得苍白。焦阿姨见挽留不成终于火了:“刘西溪,你也太没良心了!说走就走,我们哪一点对不住你呀……” 门关上了,把那些恩恩怨怨都关在了门后。我一边笑着一边流泪。以后,我和他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 ,最快更新国贸桥西最新章节! 赵芭比把脸撤回来,使劲冲我眨眼睛。我装作没看见。心像擂鼓一样,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走到身边。我也搞不清自己希望他回来还是不回来。我不希望他看见我狼狈的样子,可又觉得他回来,我似乎隐隐有希望了。 芭比终于按捺不住了,快嘴地说:“李总,人事部说Anne试用期考评不合格,她要走了。” 脚步声在我身后停止了,我没有力气回头去看他。 背后的声音响起:“是吗?我去看看。”然后又叫我:“Anne,你已经去人事部签字了吗?”我终于回头了,看着他点点头。 他的眉头皱起来了:“你先回楼上,我去人事部看看。” 我回到办公位,看见Billy瞥了瞥我。他目光里的意思我懂,他在问我怎么还不收拾东西。我沉默地坐下,心里隐隐有一点火星闪过,却又不敢让那点希望越烧越大。 李乐永上楼来时,脸上表情严肃,嘴唇抿着,我知道这是他生气时的表情。 他走过Billy身边时说:“Billy,Anne的考评表是你填的吗?” Billy有点迟疑:“是啊。” 李乐永声音不大,一字一句却如惊雷一样:“你觉得这样的事都不用跟我汇报一声吗?” 办公室里各种声音顿时停顿了,一切就像定格了一样。 Billy迟疑了一会儿才开口,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显得空旷而突兀:“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只是Anne入职以后一直不称职,我想开掉她是早晚的事。您应该也是这个意思。我们完全可以有更合适的人来做这个工作,我这里就有……” 李乐永打断了他:“你到我的办公室里来。”然后他转向了我:“Anne,你也一起来。” 当我站起来的那一刻,感觉众人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欢喜、难堪、激动、羞愧……我自己也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我快步走进李乐永的办公室把门轻轻掩上。 回过身来,面对办公室里压抑的气氛我有点发呆,继而发现: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Billy已经在大班台对面沙发上坐下。虽然是三人沙发,但我不好与他同坐一起。我想了想就站在旁边。坐在大班台后面的李乐永开了腔。他的声音缓和而沉稳,静水流深的样子: “Billy,我觉得Anne入职后,一开始虽然表现不佳,也可能是经验不足的原因,但是她后来有所改进,已经逐渐进步。我希望你改变成见。” Billy顺着他的意思说:“其实本来我也觉得她进步了。但没想到她又犯错误了,而且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实在是不可原谅。” 李乐永抬眼看看我,又看看Billy:“出了什么事?” Billy仿佛找到了突破口一般,语调高扬起来:“就是民泰公司那几台机器的事情啊。民泰是第一次买咱们机器,不怎么熟悉货代和清关这些事情。我让Anne把咱们常用的那几家货代公司和清关公司发给他们,让他们写到合同里去。结果她居然找了些别的公司信息发给民泰。现在民泰的合同已经发过来了,合同里写的货代公司不是咱们常用的那几家。” 李乐永听了,停顿了一下,仍然缓和地说:“我觉得Anne这么做可能是有她的原因。Anne,你说说吧。”他把目光转向了我,示意我说话。 我一开口说话才发现自己嗓音干涩,连忙咳嗽几声才把声音调整过来:“嗯,其实我把Billy给我的信息也发给民泰公司了。但是我看见网上有其他公司更便宜,于是我就比较了一下,挑了一家看起来比较正规的公司,把联系方式一并发给了民泰公司,想让他们多一个选择。” “你懂什么?”Billy转过头凌厉地瞪着我,“这些新公司我们都没用过。”接着他转向了李乐永,“李总,谁知道这些公司靠谱不靠谱。万一运输方面出了什么问题,人家怪的是咱们洛克,说咱们洛克把不靠谱的公司推荐给他们。” 李乐永沉静地看着他跳脚,然后缓缓地说:“我觉得Anne的考量也有道理。” Billy不相信似地看着李乐永,脸色由愤怒转为阴沉:“李总,她发的邮件不是代表她自己,而是代表咱们公司。这样随手从网上找的公司就发给客户,我觉得这是极不负责的行为。”他义正辞严,两眼烁烁。 李乐永盯着他看,一直没说话,直到把他看得瑟缩起来,才缓缓开口:“Billy,你差不多也就行了,要懂得适可而止。” 这话大有深意,Billy几乎要从沙发上跳起来:“李总,您这是什么意思?” 李乐永反而更加泰然自若,身子向后一仰靠在大转椅的皮靠背上说:“我算了一下,你出差两三天报销的花费差不多是两万,这还不包括你一天五百的差旅补助。这两家货代和清关公司,我听说当初是你找的,报价要比一般的公司高出百分之三十,另外还有其他的事情,我就不当着Anne一一说出来了。” 他停顿住了,我看见Billy的脸色越加难看,屁股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本该顺势仰靠在沙发上,但他却费劲地佝偻着身子,让上半身前倾着。他的姿势卑微,像是求饶。 李乐永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当然了,这些都是小事。我个人对于这些事情不是特别在意,只要你们能用心把单子做成了,就比什么都强。在小地方苛刻了,伤了人心就不好了。水至清则无鱼嘛。但是我觉得Anne在这件事上不但没错反而做得很对,当然选质优价廉的。民泰公司也会进行甄选和比较,孰优孰劣,他们自己能够分辨。” 然后,他又停了一下,拿眼睛瞟了瞟我对Billy说:“今天的事情你急躁了,这样对于一个销售经理可不合适,也希望以后你能和Anne好好互相配合。你要记住一点,人事上的事情你绝对不能擅作主张。” Billy抬起头来看我,脸上勉强挤出一点笑意,但是我能看出来,更深的恨隐藏在他的眼睛里。他的眼睛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才走出去。 门“吧嗒”一声被Billy关上了,办公室里一片沉默。安静之下,细细的轰隆声传来,那是国贸桥上川流不息的汽车轰鸣声。 窗外一片澄蓝,那是多日大风的结果。狂风猛摇着窗户,玻璃轻微地震动着。不管怎样,这总算是初春里阳光明媚的一天。 我望着李乐永,他坐在落地窗前的大班台后面。逆光中,他的脸很不清楚,眉骨很高,目光深邃。我记得相亲那天,他的目光也是这样深邃。他俯身递给我冰淇淋时,身上的气味真好闻。 而我们现在中间隔着他的大班台,隔着柚木地板,隔着茶几,隔着我们曾经的过往,他身上的味道还是那样好闻吗? 李乐永的声音温和而有力:“你现在工作刚刚上一点正轨,好好努力。毕竟你自己和你家里的困境还得靠你自己去改善。我能帮你的我都尽力会去做。” 细语温和,仿佛以前他刚刚下班回来一边换鞋一边对我说:“别做饭了,出去吃吧。” 我望着他点点头,没有说话。 这几天,George的情绪很高。李乐永已经带着他打通了关窍——北方机场已经确定会在下个月进行产品演示了。据说,这次产品演示是在北方机场招标书出来之前最重要的一个环节了。 George为了准备这次演示忙得四脚朝天。 Vivian问George:“现在项目能算进展顺利吗?” George回答:“说不好。”这还是头一次听这个大脑袋说话如此模棱两可的。 我和Vivian都情不自禁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听他细说。 George接着说:“虽然现在北方机场同意了搞这个产品演示会,但是情况仍然不乐观啊。乔站长是支持我们的,可是他说话没用,他们安检站不能参与招标;技术科倒是正管着招标的事情,但是姜科长明摆着是海威的铁杆,不可能这时候倒戈来支持我们;至于林总嘛,他不可能直接插手管这些事,而且他到底支持谁现在也说不好。目前唯一的进展就是把价格标改成了综合标,这样那些只靠低价竞争的小公司就没戏唱了。” 我接嘴道:“那就是说咱们还是处于劣势啊。” Vivian说:“可是上次开产品说明会,李总说能够让乔站长说话管用,让他帮到咱们,怎么帮啊?” 一个坚定的声音在后面说到:“老乔能帮我们的就是促成这个产品演示会,这是咱们唯一的机会。”我们回头一看,李乐永正一步一步走上楼梯来。 他接着问:“那些电话都打了吗?该邀请的人都邀请了吗?” George忙回答:“都打过了。到时候我会再打一遍确认的。” 李乐永点头,又问Vivian:“所有的资料都准备齐了吗?是按我们商量好的那种格式?” Vivian点头说:“我已经校过好几遍了,没有问题。已经联系印刷公司在印了。” 李乐永点点头又问George:“要演示的机器已经下单子了吗?” George说:“单子已经下了,我让Anne去做的。” 李乐永点点头:“型号都检查过了吗?没有错吧?” George恨不得把肥厚的胸脯拍得山响:“型号我检查过好几遍了,没错。” 李乐永就像要出征的将军在进行沙场大点兵一样,对各路人马一一点清。我也感觉到了腾腾的杀气,看来这次演示就是这个三千多万项目的关键点了。 下午,赵芭比把一个男人送到楼上来。这个男人四十多岁,高个子,黑瘦脸,一头卷发,两道粗黑的眉毛,敞怀穿着一件羽绒服里面是皱巴巴的红色格子衬衫,下面穿着一条牛仔裤。行动之间,能看出牛仔裤管晃荡着,显露出他细瘦的腿型。 李乐永热情地从办公室里迎出来,叫道:“老黎,好久没见了,今天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这个叫老黎的男人打着哈哈说:“北方机场的快要发标书了,我必须得上你这儿来报道啊。” 两个人亲热地把手握在一起,寒暄起来。 这个人是谁?我拿眼睛询问赵芭比。看到我的眼神,赵芭比伏过来低声说:“这是代理商黎总。” 李乐永和他正要走进办公室去,转过头来叫我:“Anne,你给黎总泡点茶来,要龙井的。”我点头而去。 当我用小托盘托着茶壶和茶杯走进李乐永办公室时,黎总坐在沙发上正谈得热烈。 “那个姓姜的不好搞啊。我们试了各种方法都搞不定他。” 李乐永说:“我听说他可能在海威公司的代理商京安那里有股份。当然,我也只是听说。” “那是当然了。什么好处都比不上这个实在啊。” 当我把小托盘放在黎总面前的茶几上时,他转眼看见了我,眼睛一亮。 “哎呀,这就是你们这儿新来的助理,是不是?”语气里的试探和轻佻显而易见。他的嘴嘻开笑着,一排黑色的牙齿中间居然缺了两颗。 我不知该如何反应,只是压抑着心里翻涌的不快。黎总还在絮絮叨叨地接着说:“果然挺不错的。” 不知道他为什么说“果然”。我放下托盘,说了一句“您慢用”,就仓皇地退出去了。转过身时一眼瞥见李乐永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黎总和李乐永在他的办公室里密密切切地谈了好一阵才出来。黎总大喇喇地从李乐永的办公室里走出来,非常自然地跟Billy、George他们打招呼。就连从没见过的Vivian,他也自来熟地显得极为熟络。 黎总爽朗的声音充斥着办公区:“哎呀,咱们好久没聚聚了吧?春节以后,大家还没见面呢。明天大家一起去吃饭,唱歌。粤式海鲜,怎么样?南北通吃。北方机场的几个中层也去,咱们工作娱乐两不耽误嘛。” 众人纷纷叫好。黎总又转到我们这边说:“你们两位美女也要去啊。”他嘴里这么说着,眼睛却直直地望着我。搞得George他们也看着我,好像要看出我身上有什么新的美丽之处。 微微得意,却有更多的惶恐不安。我这种眉眼疏淡的长相从来都不是众人关注的中心。记得中学时,班里那几个漂亮女生是男生们围绕的中心。看他们蜂狂蝶乱地围绕着漂亮女孩起哄。 我们这些远观者虽然心里也隐隐羡慕,但是早就习惯了被人忽视。现在突然被人不加掩饰地瞩目,我实在不安而微汗。 Vivian看看我微微一笑,然后神态自若地说:“黎总您过奖了,您请客,我们肯定得去捧场。” 而我踌躇着却没话可说。心里拼命恨自己,怎么响亮一点的话都说不出来呢? 李乐永从里面走出来打着哈哈说:“明天黎总要大放血了,大家都去,放松放松。”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从我身上略过。看来这个大家也包括了我。 穿什么去和他们吃饭,我不是没有费过踌躇。结婚之前,李乐永也给我买过几件很漂亮的衣裙。我也曾经欢喜过。但是后来我明白了,他是按照谢静雯的穿衣风格给我挑得衣服。 既不能扔,又不想看见,我把那些统统都锁起来。如果可以,我真想把自己那一段记忆也锁起来。 第二天早上,我穿着普通的衣服裤子,抹了一层粉底就去上班了。当我在办公室里看到那个淡蓝色的人影娉婷婀娜地走过来时,我又后悔了。 Vivian今天打扮得很漂亮。她穿了一件淡蓝色的毛衣长裙,合身的剪裁勾勒出美好的身形,腰两侧的镂空设计让她的腰身更加显得不堪一握。胸前一个精致的项链就是她唯一的装饰。 她脸上的妆容更是精致。看她一动一静、顾盼生姿,我觉得看她应该隔着一个长方形的黑框——电视机的黑框。她这样的女孩应该只在电视里有,生活里见到总觉得有点太过了。 中午吃饭时,赵芭比拿着杯酸奶,一屁股坐到了我旁边。 “你什么时候才能有点进步啊?”她一边咬着酸奶勺子一边问。 “我又怎么你了?” “嘿,你看看人家Vivian。”她拿眼瞟了一下拿着餐盘正在排队的Vivian。“多漂亮。再看看你。你上次酒会打扮得相当有水准啊。我还以为你开窍了呢,结果现在还是老样子。” 她提到酒会,我心里一紧。想起那天在酒会上我打扮得那么郑重其事,结果被李乐永忽略。与Redford共舞时,我以为我是全场焦点,但别人只是发现我英语烂到极点。 我叹了一口气:“打扮漂亮也没什么用。” 赵芭比看了我一眼:“对你可能是这样的。”她态度忽然转为亲密:“怎么样?你们今天晚上是不是有活动?” “你怎么知道?” 赵芭比笑了一声,没有说话。我突然明白了,是小周告诉她的,司机永远是公司里消息最灵通的人。 “对,和黎总以及北方机场的人吃饭。” “难怪。”芭比拿餐巾纸擦擦嘴角的粉色液体,“难怪她打扮成那个样子。” “怎么啦?”我转头看看,那个淡蓝色的背影轻盈苗条。 “那件是香奈儿的新款。就这一件衣服比我一个月工资还多。” 我顿时感到嘴里的卤牛肉失去了滋味。 “你怎么知道的?” “我在王府饭店的专卖店看到过啊。” “啊,她真有钱。”我感慨地说。 芭比激动起来:“这算什么呀?你别忘了她开的车是翼虎啊,四十多万哪。不知道她的钱是哪来的,但我肯定她不是靠工资活着!哼。” 我迷惑地看着芭比:“其实Vivian人还不错,没有富家女那种娇气。芭比,你为什么总也看不惯她?” “我当然看不惯了。她身上一件毛衣裙就顶了别人一个月工资,她开的车子就顶得上半套小户型,我猜她肯定不会住地下室也不会跟十个人合租在一套公寓里。凭什么呀?” “芭比,”我看着她,诚恳地说,“根据我的经验,每个人的福气有深浅之分。如果福薄的人得到超出他能承受的福气,就会发生很多不幸。所以不要和别人比,用心感恩自己得到的东西就好。” 说到这儿,我喉咙一梗,感觉眼眶有点酸,赶紧平息自己的情绪,埋头于眼前的餐盘。 心里的愤懑、不甘、悲伤早已平息,午夜梦回时我悟出了这一番道理。是这道理让我自己解释了自己的遭遇,是这道理让我安于承受一切,是这道理让我放下过去接着走下去。 芭比盯着我看,黑色的蝶翅般的睫毛忽闪着,半天才说:“你别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吧?说的话都让人听不懂。根据你的经验,你有什么经验啊?你结过婚?你离婚了?” 我把心里涌起的万千语言按压下去,对她勉强笑了笑。这些道理能悟到的人自然会悟,悟不到的人只是时候未到。 赵芭比不耐烦起来:“你好像参悟了一样。等你要出家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啊。”接着,她警觉地左右看了一眼说:“先别说那些了,交给你个任务,今天晚上你们散了以后,你一定要让李总送你回家。” 她声音低沉,言语中很有古怪。我不由地吃了一惊,问:“为什么?” 赵芭比把嘴凑到我的耳边:“你以为Vivian今天打扮成这个样子是给谁看的?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们今晚散场的时候,她肯定会让李总送她回家。到了她家,她只要假装醉得头晕往李总身上一倒,李总就是她的了。上次酒会,我故意喝醉想蹭李总的车但是……唉。反正今天晚上,你可千万不能让李总送她啊。如果他们发生了点什么,以Vivian的心机肯定把李总吃得死死的。千万千万记住啊。” 赵芭比的一席话让我楞了好一阵儿,然后我嘴不对心地问:“那你就放心李总送我回家吗?” 芭比看看我,噗嗤笑了:“就你?要说咱公司谁跟李总有暧昧我都信,就是你我不信。你脑子里根本就没有那根弦儿。而且上次酒会上也能看出来,李总对你根本没那个意思。” 她的笑仿佛一只小手拨弄着我心里的刺,生疼生疼的。我无言地站起身要把餐盘送回去,却被芭比的一只手拉住。我回身看着她,芭比脸上浮起狡黠的笑容冲我竖起食指和中指比划了一个V字型,小声说:“今晚就看你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 ,最快更新国贸桥西最新章节! 如同当初结婚时那般快刀斩乱麻,离婚时也一切办得快快当当。 房子是李乐永结婚前全款买的,也没什么其他可分割的财产。主要矛盾集中点是焦阿姨给我的那个存着10万彩礼的存折。妈妈让我送回去,而我居然没出息地舍不得。 “他就是找小姐玩了三个月不也得花钱么?何况我一个黄花大闺女不比小姐更贵么?”我恶狠狠地想,但是这种话我当然不敢说出口。 我把存折拿在手里的犹犹豫豫全被我妈看在眼里。 “少了这十万能怎么样?”她问。我心说差别太大了,能把我们从小康一下子送入赤贫。“可是拿了这10万,他就买了自己良心的安宁,买了对你的全部愧疚。闺女,”她搂住我的肩,“妈妈经历的事情太多了,钱能买很多东西,但也不能买很多东西。如果你能用这钱买一些钱本来买不到的东西,那你赚了。听话,不是我们的东西我们不要。” 我吃惊地看着她,这个跳广场舞的老太太正义起来比谁都高大。我觉得我都渺小到地上去了。 再次见到焦阿姨时,她老了很多,两边的头发都泛白了。李叔坐在沙发上,破天荒地没有打开电视看球,陪着她一起唉声叹气。 把存折给焦阿姨时,她哭了,拿着一小团卫生纸在脸上不停地蘸着。抽泣了好一会儿,她才拿泪眼望住我,一道鼻涕流到了嘴边。 “为什么?为什么?”她喃喃地问。我心里早已泪如雨下了,但是表面仍然撑着。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你这孩子太自私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是小乐认识你以前的事,你干嘛那么计较?好好的家就拆散了。”她说到激动处眼泪没了,胸口起伏不定。 “唉,好聚好散嘛。都到这会儿了,你还责备人家孩子干啥?也不说点好听的,留点念想儿。”李叔按住她。 我把手放在她的手上:“妈,对不起。”这一声“妈”截住了她下面要说的话,她望着我,嘴唇哆嗦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我心里酸得难受,赶紧那张银行卡拿出来塞在她的手里。她泪眼朦胧地看不清这是什么,举到眼前才看清这是什么。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李叔,有点不知道怎么办的意思。李叔把卡递还过来:“我们不要,你拿着吧。” “别,您留着吧。” 几番推搡,我心酸得受不住了,最后我把卡放在桌子上,用一小盆绿萝压住了它。 很久没回来,我的绿植有点蔫了。我拿起小水壶给它们浇水。回头看看这个家,有多少东西是我亲手布置的。我还记得工人送沙发上门的那天,等他们终于安装好了,我躺在沙发美美地睡了个午觉。我以为我能住一辈子的。 “东西都收拾完了么?”他走过来问。我没看他“嗯”了一声。 他把一个盒子递给我:“这些你留着吧。”接过来一看是他们给我买的首饰和钻戒。苦笑一下:“钱都还给你们了,我还会要这个吗?”我把盒子又递了出去。 他接也不接就走开了:“拿着吧,算是留个纪念吧。” 纪念?纪念什么?我还要推开。焦阿姨把盒子塞到我手里:“你留着吧。虽说咱们的缘分浅了点儿,可是……”一阵泪涌出来,她擦了擦眼睛才说:“可是我是真心喜欢你。有时候我脾气急,说话不好听,你可千万别介意。我……”她说不下去了,被李叔给拉开了。 不能再坚持了,于是我把盒子带回了家。妈妈看见也并没有说什么。 “留作纪念吧”,想起李乐永的话我就想笑,那晶莹的钻戒看一眼都受不了,更别说戴了。要是戴上它,我算什么?我把盒子扔进了抽屉,锁了起来。 从登记处出来的那天,国庆节快到了。刚刚把“庆祝北京奥运圆满成功”的标语拆下来,就又摆上了“祝福祖国”黄菊花阵。 街上张灯结彩,到处是别出心裁的园艺摆设。天空高远碧蓝,白云悠悠。金秋,这是北京最美的季节。人人喜笑颜开,也许是为祖国,也许是为了那7天的假期。 我不懂离婚证为什么也是红色的。但幸好这猪肝红的颜色并不鲜艳。 “我送你回家吧。”从民政局走出来以后,他说。我抬起头,他的眼睛在初秋的阳光里仍然耀眼。 “不用,谢谢。”我笑了笑。我们俩的笑容都很商务,活像刚刚谈崩了的甲方乙方,就差彼此握着手说“买卖不成仁义在”了。 他向停在路边的奔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了看我:“你确定吗?还是让我送你吧?” 我也假装恢复了活力的样子冲他挥手微笑说:“你走吧。我以后也得适应坐公交的生活。” 他略一迟疑,发动车子走了。车子顺滑地溜进车流中,就像一条鱼游进了海洋。我记得那个夜晚,他把我的手抓过去放在方向盘上,把住我的手轻轻转动着方向盘。 那个记忆毁了北京流光溢彩的夜晚。从此以后,每当我坐在车里看着窗外向后退去的北京夜景,都会泪眼模糊。但是他再也不知道了。 我站在路边突然哭得不可自抑,泪眼朦胧中我看见周围都是兴高采烈的人们,在计划着、期待着他们的7天假期。 《财经世界》很快给我打了电话,对我的文章很满意,让我下个星期一可以去上班了。我也很快拿到了那本印有我写的《王老吉遇上加多宝,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的杂志。果然像他们说的,没有署名,更没有稿费。 我翻了翻自己写的文章,还是没看懂谁会伤了谁。不知道打电话叫我去上班的人能看懂吗? 说是上班,其实这里并没有我的座位和电脑,我只不过是定期蒙受召唤来这里开会而已。 十来个和我一样来实习的人把小会议坐得满满当当,众星拱月一般围着主编。主编是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看起来知识分子气质相当浓厚,说起话来不温不火。 我们讨论的全是国计民生的大事,美国房市崩盘对全球经济的冲击,欧洲央行货币储存…… 我们提出选题,听主编不紧不慢地点拨。期间还可以有茶和咖啡供应。坐在17层楼上看着窗外街景人车茫茫,听旁边的人有条有理地讲着中俄贷款换石油的一波三折,还真有俯瞰众生、指点江山的味道呢。 一切都很完美,除了没有工资。 发表到第4篇文章的时候,我有点受不了了。每一篇文章写起来就像生孩子那么痛苦,把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也凑不够字数。 而且这种东拼西凑的文章写起来让人心里发慌。靠粘贴复制写东西,一篇两篇也就算了,难道以后就靠这个活下去吗?我不敢想。 四个月的期限快到了,主编放出风来,我们这十个人里只能留下三分之一。我知道我悬了。讨论会上,我是最沉默的一个;发表文章数目,别人都已经有七八篇了,我是最少的。 从利华大厦走出来,已经到傍晚了。冷风吹得脸上发麻,靴子在铺有残雪的地面走着,冻木了的脚撞击着靴子的皮面微微疼痛。 街上红通通的灯笼亮成一片,路边掉光叶子的树上缠上了彩灯,夜色中灯光勾勒出建筑物的轮廓。卖炮竹的帐篷已经支起来了,我看见卖鞭炮的人在摊子后面冷得直跺脚。春节就快到了。 这将是我度过的一个最悲催的春节。我已经几个月没有拿工资回家了。干四个月愣是一分钱没有,连交通费也不给报销,而且发表的文章也没有署名,以后要找下一份工作都不能拿这杂志说事儿。 眼看春节要来了,交了取暖费以后,家里一点剩余钱都没有。每月月初连着月尾,就靠我妈那点养老金凑活过着。常听见别人抱怨春节车票难买,机票太贵,看来能我住在北京实在是太幸运了,算是躲过春运这一劫。但是我们今年春节就这么清汤寡水地过么? 回到家,一股大白菜汤的味道飘散开来。这味道一到冬天就出现,已经十几年了。 小时候,冬天最重要的两件事就是打煤球和储藏大白菜。卖白菜的卡车一来,大家疯了似地上去抢白菜。每家都要买七八十斤。卡车周围的地上到处是踩烂的白菜叶子,那种白菜腐烂的味道想起来就让人反胃。然后整个一个冬天,白菜丸子汤、白菜馅饺子、白菜炒粉丝、醋溜大白菜、凉拌白菜心……想尽一切办法吃白菜,吃得人打嗝放屁都是一股白菜味儿。因为这是冬天里唯一能吃到的绿叶蔬菜。 现在早就有了大棚蔬菜了,冬天里四季的菜全能吃到。但是我们家仍然只能吃大白菜。 坐在餐桌边的两个人安静而沉默,只有咀嚼的声音。偷眼看一下妈妈,她老多了。皮肤粗糙黝黑,眼角的皱纹像蛛网一样,看我的时候似乎有泫然欲泪的感觉。她夜里肯定偷偷哭过,我知道。 窗外已经有零星的炮竹声,家里安静得像古墓一样。每年春节都是这样,别人家欢声笑语、走亲访友,我们家冷冷清清。虽然我们家门口也贴有红底金字的对联,但那个贴着“福”字的大门永远不会被提着礼物的人敲开,我们也永远不会站在门口笑脸相迎:“请进,请进。” 结婚时,我以为永远能够摆脱在这孤寂的生活了。没想到现在仍旧是这样孤清。 “你现在工作找得怎么样啊?”白菜汤里的粉丝快捞光的时候,我妈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吓我一跳。哪壶不开提哪壶,现在工作是我身上最不开的一壶。 心里沉甸甸的,看来年前是找不到正经工作了。 “唉,其实你当初脾气为什么那么硬?家里的事是家里的事,工作是工作。在公共场合揭穿那个马总,这太招人恨了。你是有多蠢才干这种事儿啊?一个好好的工作就丢了。” 隔了将近四个月才来责怪我,看来她这番责备已经在心里反复好久了,今天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 我感觉吃下去的饭都梗在胸口,心里堵得要命。想起讨论会上那些根本听不懂的选题,想起杂志上那好不容易发表却没有署名的文章,我这么苦苦挣扎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当初与焦阿姨重逢,然后热心地安排我们相亲,喜滋滋地把女儿推给别人,草率地就替我们把婚事订了。现在离婚了,两家断绝来往。一切就像一场噩梦一样,只是醒来时已经是物是人非,心神破碎。 “妈,我说句实话,刚认识两个多月就催着我们结婚。要不是你傻乎乎地相信别人,把我推给他们,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焦阿姨催着我们结婚,她当然有自己的算盘,但是你又何苦着急把自己的女儿卖出去呢?” 话刚出口我就后悔了,那话里的刻薄让我自己都害怕。我为什么要把责任推到她的身上? 妈妈端着碗盘走向厨房的动作突然停止了。她没有回头,肩膀剧烈地抖动着。我扑到她的身边从后面抱住她狂喊着:“妈妈,对不起,对不起。” 我紧紧地勒住她,好像要把自己嵌进她的身体。手臂上的肌肉都绷紧了,我不知道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让她忘记我刚才说的话。 “没事。是妈妈不对。”她挣脱我,头也没回地继续向厨房走去。 我呆立着看她闪身进了厨房。突然,厨房里传来碗盘掉地的清脆声响,接着是重物倒地的沉闷声音。我跑进厨房,看到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周围满地都是碎瓷片。 那一秒钟,我的心脏停跳了,然后立刻疯狂地跳起来撞击我的胸膛。我蹲下去抱住她,语无伦次地喊她、拍她,泪水流了一脸。 窗外突然一亮接着有呼啸上天的尖音,楼前的空地上又有人开始在放烟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 下班后,小周把我们送到了唐宫海鲜舫。 走进包厢不久,人们都陆陆续续地来了,黎总带着一个他的手下进来了。他今天倒是穿了一身西服,不过看着还是邋里邋遢的。北方机场的一大帮人也来了。一帮人还没进门,乔站长爽朗的笑声就已经传了进来。 刚进门,大家就为谁坐主座小小地争执了一番。乔站长笑着说:“我们这些白吃白喝的人做主座不太好嘛。来,来,李总你坐主座。” 李乐永还穿着白天穿的西服,但是领带已经摘下来了。白色的衬衫被结实的胸脯撑起来,站在邋里邋遢的黎总旁边显得英气逼人。他一向注意身材,周末有时间就去健身房。 我看见ivian的眼睛围绕着他转,心里暗笑一声。笑过之后,无尽的悲凉弥漫上来。 李乐永的笑容永远那么和煦,热情却又不夸张:“老乔,你真的别客气了。咱们这么熟,讲究这些虚礼没有意思。你是客,客随主便嘛,你就做主座吧。” 乔站长嘴里还是说道:“不行,不行。礼数是一定要讲的。” 僵持不下之时,黎总说话了:“好啦好啦,我来坐主座吧。你们二位就分别坐我的一左一右。哈哈,反正投标也要通过我们公司来做。我就是你们的桥梁。怎么样,二位?” 大家哈哈一笑,就按照黎总的安排坐下了。坐下之后,三人亲密地聊了起来。服务员递来厚厚的菜单,竟没有人去接。 ee刚要去接,一双细白的小手却稳稳地接住了菜单。 ivian笑着说:“黎总,让我锻炼锻炼?” 我正惊诧间却听见黎总笑着说:“好好,就请女士来点吧。” ivian一页页地翻着菜单,一个个菜名从她嘴里吐了出来。 “凉拌海螺” “烤乳鸽” “避风塘龙虾” “排骨山药” “海胆菜薹” “榴莲酥” “一人一盅海鲜泡饭” 我看到李乐永一边跟他们聊天一边留神听着ivian点的菜。听见这一个个菜名,他赞许的眼神投向了ivian。ivian看见了,冲他一笑,洁白的牙齿一闪。看到他们彼此的目光交会,我感到自己更瑟缩了几分。 李乐永转过脸问乔站长:“这次产品演示,林总能来吗?” 乔站长狡黠地闪闪眼睛:“那当然了。要是看戏的不来,你们做戏给谁看啊?” 李乐永又问:“你是怎么说服老姜同意搞这个产品演示会的?” 乔站长哈哈一笑,抿了一口酒说:“就像你说的,他果然不愿意节外生枝搞这个演示。我干脆在例会上假装随口提出来。我说这个反正就是一个演示,不对招标产生直接影响。大家看看演示总没坏处吧?林总听了果然应和。有林总赞成,老姜还敢说什么?而且既然老姜不愿意碰演示的事情,干脆就由我们安检站来主持好了。姓姜的脸色就更难看了。本来嘛,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心里要没鬼怕什么。” 黎总不禁感叹道:“李总你一招实在是高啊。姜安林从来是海威的铁杆了,动不了的。你干脆绕过他,利用老乔撬动上层来为你撑腰。” 李乐永笑道:“能不能说服林总支持我们现在还说不好,且看那天的情形吧。” 黎总神秘地笑了:“一定能成。你精心搞得产品演示,一定能演一出好戏给他们看。” 李乐永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身问乔站长:“究竟为什么姜安林和海威绑得这么紧?是不是像外界传说的那样,姜安林在海威的代理商京安那里有股份?” 乔站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看看李乐永:“这我可不好说。” 刚才融洽的气氛一下子消失了。看来李乐永的问题触碰到了禁区。黎总看这情形连忙打哈哈:“外界都那么传言。不过,姜安林也太偏向了一些。” 乔站长喝了一口茶才说:“里面具体的事情我不是很清楚。但是海威的那个章经理的确是挺厉害的。我跟她接触过几次。她眼睛毒c看得准,而且文的武的都行。她有没有拿住姜安林的命脉,我就不知道了。” 章经理是谁?我正想着,菜和酒水逐渐都上来了。 乔站长端起酒杯说:“今天在座的都是自己人,大家不用为了面子拼酒。正好这位小姐,”他冲ivian笑了一下,“点的菜都是大家爱吃的。咱们酒也就自己随意地喝,喝个舒服就行。行不行呀,黎总?我知道你是酒坛子。” 正在吃菜的黎总连忙点头:“老乔,甭说别的,就听你的。大家喝个舒服。” ivian却端起酒杯站了起来:“我来敬大家。” 李乐永说:“不是刚说了不要敬酒的嘛?” ivian不干了:“李总,您不敬酒,也不让别人敬酒吗?我看乔站长c黎总未必跟我喝酒就会不舒服。”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乔站长和黎总两人端起酒杯。“就听你的。顾小姐敬的酒怎么能不喝?”于是,三人一起干下。 看着ivian一饮而尽,乔站长很吃惊:“顾小姐厉害啊。有点意思。” 我惊诧于ivian如此活络和圆熟,而我呆坐于旁,筷子只敢伸到离我最近的几个菜里。 旁边黎总的下属端起酒杯要跟我喝酒,我本想拒绝,可又觉得不好,只好拿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就灌进嘴里。 那酒刚一入口就化作一团火焰顺着喉咙一直燃烧下去,头上顿时青烟直冒。我忍耐不住伏在桌子上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都呛了出来。胸中的疼痛揪成一团,我感觉五脏六腑似乎都要从嘴里钻出来。满眼冒金星时就听见旁边那个男人还在说:“原来你不会喝酒啊。哎呦,干销售的人怎么能不会喝呢?今天得好好练练。” 抬起满是泪水的眼睛正看见李乐永看着我。他的眉头紧紧地皱着,一言不发。我的样子一定丢脸极了。 黎总厉声叫道:“小夏。”我旁边的男人立刻噤声了。黎总转过脸笑了:“顾小姐真是巾帼英雄啊。刘小姐不太会喝就不要勉强了。咱们这是家常便饭,大家各自舒服最好。服务员,给那位小姐上一点酸奶。”他用手指了指我,服务员点头而去。 包厢里安静了几秒钟,突兀的寂静在人心上刻下一道疑影。旋即说笑声再次响起,大家拿起酒杯专攻ivian去了。 我看见乔站长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扭过头聊天去了。ivian很自然地成了中心,被众人簇拥着,跟这个碰杯c跟那个干了。 看不出纤纤弱质的ivian酒量这么好,我抬起昏沉沉的的眼睛羡慕地望着左右逢源的她。 酸奶送上来了,轻轻地啜了一口,酸甜冰凉,刚才的难受确实减轻了很多。一抬眼看见李乐永的目光注视着我,我看不清他的目光里有什么,但是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桌上的碗盘已经空了,可是几个人仍然聊得高兴,丝毫没有意兴阑珊的意思。黎总一招手叫服务员拿账单来,同时招呼着大家:“都别走啊,待会儿去凯旋国际啊。” 凯旋国际这个名字一说出来,北方机场的人一听就眉开眼笑了。李乐永看着黎总,眼里流露出疑惑的目光,为了遮掩,他笑着说:“老黎,你今天是怎么了?可真够大方的。” 只是一口酒已经足以把我搞昏头了,我脑子很清醒,但是却觉得四肢有点不听使唤。从桌布站起来时,我的手一带,一个杯子掉到了地上。清脆的碎裂声让已经涌到门口的众人纷纷回头,我站在桌边面红耳赤。 一个服务员连忙蹲下去收拾碎片,我也赶紧蹲下去帮忙拾起碎片。一只手把我拉了起来。抬头一看,居然是黎总。 黎总大喇喇地笑着:“让他们收拾吧,你不用管。”我连忙站起来,窘迫得手脚不知怎样摆放才好。 黎总用手护着我往外走:“没关系,没关系。不就打碎一个杯子吗?多少钱?”他问那个捡碎片的服务员。旁边有个服务员立刻过来说:“我们经理说了,您不用赔。” 走到门口,大家都已经等在那儿了。看到我和黎总一前一后走来,我感到众人目光聚集我们身上,脸上烧得厉害,头更晕了。 ivian上来扶住我,轻声问:“你没事吧?还头晕吗?”我感激地看着她笑笑。可她已经转头跟黎总说话了。她对黎总笑意盈盈地说:“黎总,一会儿我们可要听听您的歌喉啊。” 然而,黎总只是冲她笑笑,把精力放在了我身上。“刘小姐,你怎么样?没事吧。” 我借着ivian的力量撑着自己:“我没事的,挺好。” 黎总说:“没事就好,跟大家一起去唱歌吧。小姑娘嘛,练练就好了。” ivian亲热而担心地说:“你还能去吗?要不要我到门口给你叫一辆出租车?” 李乐永也在旁边说:“不行就别硬撑着,回去休息吧。” 看着他们一唱一和的样子,我一咬牙,还是跟着他们去了。 从唐宫海鲜舫到凯旋国际并不算太远,一路上霓虹闪烁,红的绿的一条条影子划过我们的车。我突然想起那个夜晚,我们在醉爱吃完饭出来,他抓起我的手放在方向盘上而这个人现在就坐在后面,现在我不再叫他“乐永”,而是叫他“李总”。 人生的际遇,真是说也说不清。我感觉眼睛有点酸,把头靠在车玻璃上,让那点冰凉带给我安慰。突然我想起来:唱歌不是应该去钱柜c麦乐迪之类的地方吗?为什么去听都没听说过的凯旋国际? 不同于钱柜的简洁c现代的装修,这是一间中式风格的大包房,头顶是一只盘旋的巨龙,灯光透过龙爪c龙身上鳞片的缝隙漏下来,给包厢里铺下淡淡的光华。一面墙壁上的墙砖是龙飞凤舞的书法,错落有致地排列着,一个巨型屏幕镶嵌于其中。黎总点了一些酒水c果盘。 服务员在小本上记下黎总点的东西,正要拉开门要出去,却见门口站着另一位服务员正要进来。 只见他恭敬地用手指着包厢里边对旁边的高个男人说:“先生,就是这里了。”那个男人点点头便走了进来。 灯光昏暗,我看不太清他的脸。但是他瘦高的身影一进包厢,包厢里的人们都纷纷站了起来。 黎总匆忙拨开人们的围绕走上前去迎他,经过我身边时,他略一侧头似有意又似无意般地瞟了我一眼。 乔站长看看这个男人,又转头看看李乐永,笑容中颇有深意:“行啊李总,我们领导你都能请动。” 李乐永则顾不上回答他,伸出双手又惊又喜地迎上去:“林总,您怎么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我从没有拨打过999之类的紧急电话。脑子里“嗡嗡”声响得厉害,当接线员的声音传来时,我既语无伦次又听不清对方的话。好不容易平复情绪之后,才能与接线员有正常的问答。接线员说急救车20分钟以后会到,让我不要移动病人,保持病人呼吸顺畅。 放下电话,牙齿咯咯作响。奔回厨房,妈妈仍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窗外的夜空被烟花照亮,红色c橙色c紫色c蓝色刹那间绚烂又瞬间沉寂寥落下来。然后又有新的花火燃亮夜空。 我脑子昏乱不堪,竟然呆呆地看着烟花出神。过了一会儿我才意识到自己在浪费时间,既然要住院就必须准备准备。首先准备的,是钱。 我猛一激灵,赶紧往卧室跑去,拖鞋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一脚踩在碎瓷片上,钻心的疼痛蔓延上来。四处看看,这满地锋利的碎片,会妨碍救护的。我赶紧拿起笤帚扫地。 扫到一半,想起抽屉里那个薄薄的信封,里面可能没有多少钱了。银行卡里还有一些,但是现在不能去取钱。要是能找谁借点钱就好了,最好能帮我一起把妈妈送到医院去。 把笤帚扔下,拿起手机哆嗦着手指翻看着。同学c朋友,平时逢年过节群发个祝福短信的交情似乎不能在春节前夕的晚上把别人从家里叫出来,让他们出钱出力。 翻遍了手机我竟然不能找到一个可以求助的人。一个熟悉的名字跳入眼睛里,上面写的是焦阿姨。离婚后我早已删了李乐永的手机号,可是焦阿姨的号码却忘了删掉。拇指在“通话键”上犹疑了半天,始终没有按下去。 手机里长串的人名,竟然没有一个可以求助的。窗外的烟花又亮了,亮光映亮了妈妈毫无知觉的脸。 我突然明白了,她为什么从我大学毕业时就催促我相亲结婚。这世界上我只有她,她只有我,而我们天人相隔的时候总会来到。她在给我找亲人,仔细地找,不停地找。她不放心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世上。 眼泪又奔流而出,跪倒在她身边,我终于痛哭出声。 窗外鞭炮正盛,在劈里啪啦的声音中,救护车的呼啸声隐隐而来。 这栋小楼就是999急救中心。救护车上几个男护士把妈妈抬下来送到急救室。我刚要跟进去被一只手挡了回来:“你先去把费用交一下。” 急救中心的财务处居然是24小时开着的,里面站着几个人。 “先交一万。”柜台后面的人麻利地开着单据。 “啊,我没带那么多钱。” 收费员的手停止了动作。“那你有多少钱?”她问。 我惊了,这个还能讨价还价吗?“一千多吧。”我迟疑地回答。 “那你先交一千吧。家属赶紧去取钱。一千肯定是不够的。” “明天天亮以后我去取钱,行吗?” “可以。”随着干脆的一声回答,手里的钱被接了过去。 打上吊瓶的妈妈仍然毫无意识地躺在急诊室里的病床上。旁边的走廊上一阵喧嚣声,一队人急匆匆走过,病床上推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保洁员跟在后面慢吞吞地拿着拖把擦去地上的血迹。我看得傻了,生死在这里如此平常。 一个穿白大褂的男医生走过来,问他身边的护士:“这是家属吗?”护士点头。 他对我说:“我是值班大夫。病人初步诊断是出血性脑卒中,现在已经打上了点滴避免发生脑损伤,具体的情况还要做了才能查明白。病人病发前有没有受到情绪上的刺激?” “有,我们吵架了。”我愧疚地回答,心里的悔恨几乎要把我吞没了。 医生仍然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自动忽略了我的羞惭。“那病人平时有高血压史吗?” 我看着他,张口结舌。我每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印象中妈妈没有在吃任何药物,家里更没有血压计给她测量。 “我不知道。”医生脸色一沉,显然我的迟疑让他很不满。 “病人平时有头晕c气喘等症状吗?”他接着追问。 印象中妈妈似乎有时难受躺在沙发上休息一下,但我不知道她的头晕是不是有别的原因。 “我不知道。”我的回答让医生更加不满。他从护士手里拿过夹子写了什么就转过身不再理我了。 早上,我伏在病床边被电话铃声惊醒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接起来,竟然是老薛头。原来,早上晨练时老头没看见我妈就打她手机。手机打不通,又打家里的座机。当座机也没人接的时候,老头急了,拨了我的电话。 得知我们在急救中心时,老头啰嗦起来:“你妈平时就老是头晕,我劝她去体检,她老是不听。这下可着了。”问清我们的地点,老头急急忙忙就要来。趁他还没挂电话,我犹犹豫豫地问他:“薛大爷您能借我们一点钱吗?方不方便带点钱过来?我们一定还您。” 老头急匆匆赶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赶紧转院。”他凑近我身边小声地说:“我听说这个急救中心收费黑c技术还不好,咱们得赶紧把你妈转到综合医院。” 望着躺在床上的妈妈,我手足冰凉。脑袋里轰隆隆地乱响着。我以为把人送到医院就算稳妥了,治疗的事情不用管,我只需要操心怎么把钱凑齐就好了。没想到征途才刚刚开始。 “你一晚上没有休息了吧?赶紧回家休息一下,拿点洗漱用具来。我也帮你找找人,看今天能不能转到北医三院去?” 回到家里,顾不上洗脸吃饭先打开电脑。输入关键词“急救中心”,跳出来的结果让人心惊,黑120背后的黑心人c含泪控诉,黑心急救中心大骗子c急救中心,宰你没商量我越看冷汗越出。 电话响了,是老薛头。 “哎呀,我打电话去问了,北医三院没有床位。最近的床位排到四月份。可是这是定点儿里边唯一的三甲了。其他的就是二级医院了。要是不在定点医院就得全自费了。这个病得抓紧治,刚才我听大夫说了,治不好就会有口眼歪斜c说话不清的症状,重的还会引发瘫痪或死亡”他突然停住了,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吉利。 我陷入一阵阵恐惧,要是妈妈没了,谁来管我?这世界上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没有亲戚,没有交情深的朋友,更没有丈夫。 突然想起小时候的冬夜,妈妈去上夜班,我一个人在家里。屋里静得古井一样。两个房间黑漆漆的,只有我桌边的一盏台灯有一点光亮。 作业写完了,课外书也看得实在太久。把台灯关掉,屋里一片黑暗,外面的雪夜清晰起来。雪片扑簌簌地飘落,地面一片温柔起伏的银白。不知看了多久,寂无人迹的雪地上有一个人踏雪走来。是妈妈。我冲到门边,听那熟悉的脚步声一步步走上楼来。然后是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我高兴得心都要跳出来了。然而等了一会儿,却没人进来。我心里惊疑不定,忍不住把门打开。赫然看见妈妈,心落回了肚子里她正站在门口拍打着身上的雪。 一晚上的等待只为了这一刻,她一进来把光亮带了进来,把声音带了进来。家里顿时热闹起来。切开一个橙子就算是睡前的宵夜,我们就着窗外的雪景津津有味地吃着。 我的手不由地紧紧抓住桌边,手指撑得发白。如果没有妈妈,将不会有人把光亮和欢笑带进来,我将永远是孤凄凄的一个人。在人群中孤独,回到家更孤独。不要,我不要一个人面对这世界。 满脸急泪,用手迅速抹去。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找床位。 管不了面子问题了,拿起电话按照通讯录一个个电话的拨过去。 “喂,是我啊。你最近怎么样啊?”本来只是发发祝福短信的交情,突然真人打电话来莫名其妙地问候,对方很诧异。 短暂而尴尬的寒暄过后,我开始问:“请问你在医疗系统有没有什么熟人。是这样的,我母亲突发脑梗,需要住院” 听着对方无用地安慰,含混地拒绝。我觉得我比他们还不自在。好容易挂断电话,喘口气继续拨打下一个。 但是这样的电话打了七八个以后,这对白我已经熟练了,没有时间品味对方说帮我找人的话是真是假。连尴尬的时间都没有,挂掉电话立刻拨通了下一个。 找到陈晓月时,我几乎不报任何希望了。她一个远从四川来北京的北漂女孩,自己还在出租房里蜗居,哪有什么人脉给我。可是出于惯性,我还是接通了她的电话。听着那幼稚的彩铃声,我已经知道这次通话完全是浪费时间。我打算听她敷衍两句就赶紧拨打下一个电话。 电话里杂音很多,她使劲嚷嚷着:“什么事儿?我听不清。这儿人好多,我在排队买回家的车票呢。对了,你找到新工作了吗?” 现在还有心思提这个。我也冲着电话嚷嚷起来:“还没呢。现在我要跟你说的是我妈妈的事儿。”我大声嚷着说完了事情,心里不耐烦着,奇怪自己为什么耽误这么久的时间,只希望赶快挂断电话。 “啊?你别着急,我给你想想办法。可是,我在也不认识医院的什么人啊。哎,对了。你怎么找我啊?你老公李乐永他多本事啊。他肯定能帮你找关系啊。”我愣住了,才想起来离婚以后,出于某种心理我没跟任何人说过这件事。 “我们离婚了。”我说。 “什么?你大点儿声说。” “我们离婚了。”我大声说。 电话那头一片沉默,旁边的嘈杂声格外清晰,甚至能听到有人喊叫:“别挤,别挤。” “你听见了吗?”我问。 陈晓月幽幽的声音传来:“怎么会?怎么回事?”现在不是解释这个的时候。我冲电话喊了一声:“以后再说吧。我先得给我妈找医院。” 挂断电话,轻吁了一口气,正要拨通下一个电话,电话却自己响起。是老薛头来的电话。 他急迫地告诉我,刚才护士已经来催过补缴费用,住院费至少两万,不交钱没法照,然后决定下一步的治疗方案。再拖就过了黄金时间了。 老头在电话里很着急:“我就说这里比较黑吧。据说这里给你开好多药都不在医保范围里边。我刚才问过咱们院5栋3单元的老杜。他去年也中过风,去的北医三院,住院费才让交五千,后来花了六千多。医保报销了百分之八十,最后自己只花了一千多。你找到人没有啊?得赶紧转院!无论是你妈的病情还是交费都不能耽搁了。” 消息一个接一个砸下来,我都快懵了。脑子里像有一大堆丝线紧紧纠缠,哪一根都牵不动。我不能再这样没有效率地继续打电话了。 赶到医院时,妈妈已经醒了。她转了转眼珠看着我,我喊她。她的嘴张不开,只囫囵着说了一句:“你软啦你来啦。” 我吓得呆呆看着老薛头,他连忙说:“医生刚才说神经受到血栓压迫就是这样。她好歹还能说话,有的人连意识都没有。你没交多少钱,他们现在连都不给做,还没办法确诊。” “薛大爷,您能不能借我们一点?”我迟疑地说。 他黑红的脸庞仿佛更红了一些,挺直的腰板有点佝偻了,略带不好意思地说:“我是带了三千块来。钱倒没什么,赶明儿我再跟我儿子要去。但是我不敢把钱交上去。我听老杜说,在这儿把住院押金交上去,不把钱花完他们是不会让你走的。咱不是不想在这儿治吗?交了钱还走得了吗?” “谢谢您,薛大爷。”我知道薛大爷的儿子一直在街面上跑黑出租,他想从儿子那里拿点儿钱出来很难很难。 可是怎么办呢?我看着病床上,眨着眼睛看着我们的妈妈,急得团团转。“薛大爷,没办法,咱先把钱交了吧。我实在找不到人。” “唉,闺女,钱给你。你看着办吧。”他把一个信封塞到我手里。 “我给你打个欠条。”我在自己的包里一阵乱翻,想找一只笔。 “欠条倒不用了。”他按住我,“但是如果要在这儿治,这点儿钱可不够折腾的。而且你妈的病要是耽误了,会落下根儿的。” “走一步看一步,我能怎么样呢?”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老薛头看看我没再说话。 急救中心的财务处在一楼,下到一楼半的时候,手机响了。接起来,居然是陈晓月。 “西溪,你在急救中心呢吧?我正赶过来呢,快到了。我有个亲戚在北医三院,咱俩赶紧去找他,看今天能不能把你妈转过去。” 犹如在黑洞中走了很久突然看到一星光亮。我连忙转身蹬蹬跑上楼告诉老薛头一声就往外跑。 在急救中心外面,陈晓月气喘吁吁地抓住我,我们俩没有耽误,立刻奔赴车站。赶到车站正好追上了一趟609。 到了北医三院,陈晓月打了一个电话,找到了一位心血管科的仇主任。仇主任二话没说就给安排了一个床位,并且派了医院的救护车去接我妈。 仇主任个子不高,但是权力很大。几句话下来,管病房的医生立刻照办。 办理转院手续时,没遇到什么阻拦。估计急救中心看我们迟迟没有交钱,觉得没什么油水,痛快地办完了手续。只是我们那一千块,交了救护车的费用和治疗的费用居然剩了不到一百块。一天就花了一千块,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幸亏转院了。 七手八脚地把妈妈抬入病房。陈晓月一直跟在我们身边跑前跑后,当一切都安顿下来时,都已经晚上八点多了。老薛头看一切都安顿好了就回家去了,说是明天再来。 我请陈晓月在北医三院对面的宏状元喝粥吃肉饼算是酬谢。看着她把一角肉饼塞进嘴里,我问:“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不过,你既然有这么牛的亲戚,为什么我中午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说不认识医院的人呢?” 陈晓月塞得鼓鼓的腮帮子突然停止了动作。她往嘴里送了一勺紫米粥把饼咽下去,然后才抬起看着我,眼睛流露出不自然地神情:“西溪,有一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你可千万千万别怪我。我真的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林总穿着灰色的西装,大衣搭在手臂上。他微笑着说:“不好意思。在这附近办了点事情,老黎给我发了短信,我就过来看看。怎么样,我来了是不是让你们玩得就不痛快了?” 李乐永笑着说:“我们都求之不得呢。来来来。听说您的美声唱法很有特点,正好让我们一饱耳福。”林总被大家让到了主座。 他刚坐下,包厢的门又打开了,两个服务员端着大托盘走进来,一个托盘装着果盘和爆米花,另一个托盘里是五颜六色的饮料。 黎总冲他们招手:“把你们领班叫来,让她给我找点会唱歌的小姐。”一个男服务员应声出去了。 林总和李乐永几乎同时制止他:“老黎,老黎,不用了。” 林总说:“大家随便玩玩,搞那么多花样干什么。再说这儿还有刘小姐和顾小姐在呢。不搞那些,不搞那些。” 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走进来,长长的波浪发,化着精致的妆。她笑眯眯地说:“哪位老板找我呀?” 黎总楞在那里,看林总很坚决的样子便对那女人一挥手:“今天算了。下次再照顾你生意吧。”女人笑笑:“下回您可得想着我哟。”然后就走了出去。 我被这种情况搞昏头了,这是什么意思?想起“小姐”这个词,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 大家纷纷开始点歌。林总跟ivian唱了一个敖包相会,果然声音高亢有力。接着,黎总也唱了一首水手,高音部分他是喊上去的。气氛简直达到了。 ivian邀请乔站长和她一起唱歌。乔站长摆摆手说:“我这人五音不全,从来不爱唱歌。但是我喜欢听别人唱歌。你们唱,我爱听。” ivian还要说什么,林总发话了:“老乔真的不爱唱歌,他就爱听歌。你们唱吧。” 于是,ivian把目光投向李乐永:“李总,要不咱俩合唱一首?”李乐永爽快地答应了,在点唱机上按了两下,优美的音乐响了起来。 李乐永拿起话筒,浑厚的声音响起: “梦中人熟悉的脸孔 你是我守候的温柔 就算泪水淹没天地 我不会放手 每一刻孤独的承受 只因我曾许下承诺 你我之间熟悉的感动 爱就要苏醒” 他放下话筒望一眼ivian,ivian深情地看着他,把话筒移近嘴边,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 “万世沧桑唯有爱是永远的神话 潮起潮落始终不悔真爱的相约 几番苦痛的纠缠多少黑夜挣扎 紧握双手让我和你再也不离分” 男音浑厚,女音清越,咬字清晰,气息和节奏把握得非常好,包厢里的人禁不住鼓起掌来。 他们唱完的时候,乔站长边鼓掌边笑,看着自己科里的那几个人说:“你们也拿出点本事来,今天开口唱的可都是专业水准的。” 正在这时,沧桑的前奏响起,有人喊:“谁的歌?谁的歌?” 我站了起来:“是我的歌。”旁边那个叫小夏的人嘟囔了一句:“这是男人唱的歌啊。” 前奏过完,我把话筒拿近嘴边: “不要再想你 不要再爱你 让时间悄悄的飞逝 抹去我俩的回忆 对于你的名字 从今不会再提起 ” 周遭的一切全都退去,那个北戴河之夜的情形又回来了,就像一朵巨浪轰然拍在我身上,打得我震耳欲聋。那天晚上,我们在大排档等着我们的海鲜上桌,我幸福地托着腮看着他。可是当这首歌响起时,他温柔的手僵了,眼神穿过我落在不知名的某处。 悲催的是,我的声音没有我想象得那么有力。平时自己哼哼倒觉得还不错,可是话筒把我的音量放大以后,嗓音里的缺陷也被放大了。颤抖c跑调,唱到高音时的干涩和破音全都被放大了。 歌曲唱到一半时,我偷眼看见各人已经在各干各事了。整首歌唱完,我大汗淋漓。唱完之后,还没等伴奏曲结束已经有人切换下一首歌了。 下一首歌前奏曲响起,拿着话筒的人刚要张开嘴唱歌,却突然响起“啪啪啪”的掌声。他惶然地把话筒拿开,四下张望,是林总在鼓掌。 林总看着我,脸上是鼓励的微笑。林总点点头说:“其实小刘唱得不错,只要多练习练习就好了。”林总的掌声带起了一片掌声,我看到黎总手下那个小夏鼓得不明所以,而乔站长带来的人则鼓得相当热烈。 我坐在沙发上感觉衣服都紧了,这鼓励的掌声比讽刺的微笑更让人难堪,幸亏包厢中灯光昏暗无人看见我的脸红。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大家的注意力被后来人卖力的演唱给吸引住了。 大家一直唱到接近12点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众人纷纷起身走出凯旋国际大堂的门口。 一时间,凯旋国际那气派的大门口热闹非凡。彼此道别说再见的声音此起彼伏。一辆辆的出租车戛然停下,一个一个的人微笑挥手再见然后登车而去。 我也琢磨着回家的方式,却突然想起赵芭比中午说的话,她狡黠的笑容仿佛出现在眼前:“今晚就靠你了。” 其实ivian会不会和他发生点什么,这关我什么事呢?虽然这样想,但我不由地关注起在前面和大家挥手告别的ivian了。 她外面穿了一件白色的厚呢大衣,领子上皮草的毛锋被风吹得微微动着,轻拂着她的脸。她的确有瀑布般的长发和纤细的腰,她要打动李乐永应该不难吧? 众人走得差不多了,她放下扬起的手快步走到李乐永身边。“好冷啊,李总。您怎么回去?” 李乐永没顾上回答她,还在和林总c黎总说话。黎总却在谈话中抽身出来,笑眯眯地说:“小李,你手下两位美女怎么回去啊?” 李乐永这才回过来问ivian:“你今天没开车啊?” ivian嘟嘴说:“我猜今天要喝酒所以就没有开车嘛。” 李乐永有点犯难地说:“我叫了代驾把我的车开回去。可是你和nne两个人,我怎么送呢?” 众人这才想起来还有个我似的,朝我望了一眼。 ivian却先发制人:“李总,要不您送我回去吧?nne让ee送?” 我不禁一激灵,赵芭比的话果然说中了。 李乐永看了看我,叫住急急忙忙往外走的ee:“ee,你把nne送回去吧。” ee不耐烦地问我:“你家住哪儿?” “北五环。” “那不顺路啊,我家住南二环。” “没事儿,我打车回去吧。”我说,我一向不好意思麻烦别人。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我送刘小姐回去吧,正好顺路。” 我一回头,居然是林总。凯旋国际的霓虹灯从侧面照射过来,我看到他的脸半明半暗。一瞬间,站着的几个人都突然失语了。林总居然要送我? 李乐永最先替我回答了:“不用不用,nne自己打车就行了。这么晚了,林总您赶快回家吧。” “就是因为夜深了才要送送她。女孩子一个人回去不安全。北五环是吧?反正顺路。”他的话让李乐永一震,目光如两道闪电射向了林总。 谁都听得出来,林总话中的坚持显而易见。ivian仿佛不认识我似地以新奇的目光打量我,又看看林总,极力用诚恳的声音说道:“林总,您真是体恤下属的好领导。能够在林总手下工作的下属一定特别幸福。” 对于她的话,其他人恍若未闻,李乐永说:“就不麻烦林总了。我送刘小姐回去吧。nne,来坐我的车。”他冲我招着手。 旁边ee也帮腔:“对呀,林总,您先走吧,我们送她回去。没事的,顶多晚一点到家。” 黎总结完账走出来,看着这个情形连忙说:“李总呀,这个你就不够痛快了吧?林总也是好意,再说正好也顺路。”李乐永还要说什么,他又说:“有说话这功夫,说不定都已经到了。” 他转头叫了一句:“小夏,你去把林总的车开过来。”林总制止他说:“不用,我已经叫小金去了。” 这场关于我的小小争执似乎并没有我说话的必要。 正在这时,一辆白色的宝马5缓缓开了过来,灯光照下来,白色的车身亮得仿佛罩了一层光晕。那个小金从车里出来,把钥匙交给林总。 林总边走向驾驶座边打着哈哈说:“不麻烦,顺路而已嘛。来,刘小姐请上车吧。” 我踌躇着正要挪动脚步,胳膊却被一只手拉住了。回头一看,是李乐永严厉的脸。“西溪,不要麻烦林总。”他小声地说,但是每一个音都那么重。我一愣。“西溪”?离婚后他再没有这样叫过我。 然后严厉的神情迅速从他脸上消失,他换了一副微笑面孔转向了林总:“林总,怎么好麻烦您呢?您先走吧,现在夜深了,天气也挺冷的。” 说着,他的手一使劲把我从车边拽开。胳膊被拽得生疼,我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林总正要走向驾驶位的脚步停了,他看见了李乐永拽着我的胳膊。 “怎么?我不能送刘小姐回去?”他的话已经有点不客气了。 黎总赶紧出来打哈哈:“哎呀,李总,难得林总一片好心。你们不领情可就太说不过去了。”他过来拽住我另一只胳膊往车边送:“快上车吧!都别耽误功夫了。”李乐永仍然没有松手,嘴里仍然客气着:“她只是我们公司的一个小助理,怎么好麻烦您?” 小助理?我在他心里就是这个地位么?心头无名火起,我瞪了他一眼,使劲把他的手甩开,坐进了车子里。 林总也坐了进来,启动了车子。车子缓缓驶离了人们。后视镜里,李乐永和ivian站在路边,他看着我,目光中似有千言万语。ivian亭亭玉立地站在他身边,脸被大衣领子上轻柔顺滑的皮草簇拥着,那么娇美。他们真是般配的一对。我收回了目光。 车窗外,北京的夜色正好。街边冷冷清清几乎没有行人,但是各种霓虹彩灯仍然热闹地闪烁着。路上的车辆很少,仅有的几辆车也从我们旁边呼啸而过。道路宽阔笔直,延伸到黑夜里去。 我虽然在北京长大,但是一直是妈妈的乖孩子,老老实实地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这北京凌晨的街景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窗外清冷,但是车内却暖烘烘的。我感到屁股一阵阵发热。热得难受,我把羽绒服脱下来放在后座。身上的毛衣单薄地显露出曲线。 “林总,您的车里真暖和。”我舒服地靠着座椅说。 “暖和吧?我把座椅的自动加热打开了。”林总笑着看了我一眼。 “刘小姐,你家在北五环哪里?”他又问。 “永泰园,在清河。” “哦。” 他轻轻地转动着方向盘又问:“刘小姐是北京人吗?” “是。” “刘西溪,西溪是哪两个字啊?” “第一个字是东西的西,第二个溪是小溪的溪。” “哦?小溪的溪。这个字当名字还挺少见的。一般人都喜欢用海c洋c山c峰等字当名字,有雄伟壮阔的意思。小溪的溪在名字里很少有。这是你爸爸给你取的名字?” 我愣住了,思考着回答:“哦,不是,是我妈妈取的,我的姓也是随妈妈姓。” 我一边回答着,思绪却又飘远了。不知道ivian会不会缠着李乐永送她回去。她又真的会像赵芭比说得那样假借醉酒倒在李乐永的身上吗?她今晚可是喝了不少。 车窗外夜色寂静,一闪而过的居民楼还星星点点地亮着灯。这样的夜色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比如那一夜,醉爱的女销售送李乐永回家,然后一起翻滚到那张床上比如今夜李乐永送ivian回家,不知又会在哪张床上发生些什么。ivian的长发和细腰应该可以满足他吧? 恭喜他,又找到了一个这样的女孩。只要他有钱,有魅力,我留下的空白总是不难被别人填补上。只是不知道ivian介意不介意当别人的替身呢? 我还真是爱替别人操心啊。我苦笑了一下却又眼睛发涩。回家去吧,和妈妈在一起。只有那儿才是我的地方。 “这样啊,你妈妈姓刘?”林总突然说话吓我一跳,“你父母在哪里工作?”。我回过神来看看他。他的眼睛直视前方,仪表盘的幽光映亮了他的脸。 “他们都已经退休了。”我简单地说,不愿多谈家里的情况。 “哦,是吗?你今年多大了?” “26。”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 “哦,26呀。那你的父母应该也就五十多岁,怎么就退休了呢?” “我爸爸很早以前就去世了。我妈妈身体不太好,办了病退。” 我又把头转向窗外,那闪烁的灯火让我感伤。人人都有个爸爸,除了我。“爸爸”这个词是我最不愿提起的词汇。 一个路牌闪过,是个陌生的街名。我因为感伤而涣散的神经不禁猛地收紧了这不是回家的路。我不再理会他,专注地盯着窗外看。 路两边的建筑越来越稀少,路灯昏昏暗,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一个念头闪过:他为什么要送我?他是一个机场的老总,我只是他们乙方公司的一个小助理。他是什么地位,我是什么身份,他为什么坚持要送我? 猛然间我想起ee曾经说过,机场的高层一般都分有房子,就在离机场不远的地方。也就是说,他的家应该在机场附近,而他和我,根本不顺路。 我的手不禁抓住门把手紧紧攥住,心里的恐惧像荒草一样疯长。怪不得刚才他说要送我时,周围人那样惊讶,怪不得李乐永百般阻拦。我不是自投罗网吗? “哦,你爸爸什么时候去世的?”他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仍然只是问。 “哦,很早就去世了。”我随口答了一句,心思完全被恐惧占据了。 十字路口,红灯,他的车慢了下来。我的手攥得生疼。一股冲动顶着我的胸膛一鼓一鼓的,这是个机会,我应该趁机冲出去。 在门把手就要被拉动的那一刻,我又犹豫了。他真的有什么企图吗?他堂堂一个总经理,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至于对我有什么心思吗?我不禁用手摸摸脸,论漂亮,ivian比我漂亮太多了。 万一人家真的只是顺路送我回家,我像疯子一样冲下车去,这工作以后还干不干了? 这一犹豫,红灯变成绿灯,车子又启动了。看着路口被远远地甩在身后,我的犹豫又变成了后悔。也许赵芭比说的没错,深夜送人回家是最好的机会。 我紧紧地靠在门边,尽量离他远点,只感觉这路太漫长,总也不到头似的。 “哦,那你对你父亲还有什么印象吗?” 印象?别人也许说起这个词,会想起自己父亲的宽阔的肩膀,爽朗的笑声,宠溺的眼神,哪怕是高高举起的皮带和落在身上的抽痛也是好的。而我对父亲,什么印象也没有。“爸爸”这个词对于我来说只存在于书本里和别人口中。 “没,没有印象。他很早就去世了。” “哦,那你妈妈再婚了没有呢?”他接着追问。我心里一动,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他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孤女,欺负了也没关系? “没有。”我紧紧抓住门的把手,只要他有异动我就立刻开门逃跑。 “那你妈妈独自把你带大倒是很辛苦啊。你得多孝顺孝顺你妈妈。”他的语气很真诚。 我心里的紧张恐惧渐渐放松,也许他真的只是送我回家而已。 “嗯,当然。谢谢您。” “那你在洛克公司的工作怎么样?做得还习惯吗?” “挺好的。” 他的眼睛看着前方,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小刘啊,我觉得和你挺投缘的。” 我的手再次攥紧了门把手,我已经肯定,他绝对没安好心。突然想起没离婚时,李乐永曾经和我聊天,说起男人和女人。他说,见过太多妖媚成熟世故女人的男人反倒对青涩单纯的女孩更情有独钟。 当时我没意识到他其实在说他自己。但也许,他说的是对的。 林总见我不说话,接着说:“你有没有想过到我们北方机场来工作?我觉得你可能不太适合做销售助理,更适合在我们这里工作。而且我们这里的待遇比洛克要更好,工作也更稳定。” 他说完之后就沉默了,车里一片安静只听见发动机的声音,车轮偶尔碾过一两个石子,略微颠簸了几下。 几乎是同时,我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测,今晚的种种安排原来都是为了他送我。黎总对我无端的殷勤和照顾,林总给我跑调的歌曲拍手叫好,是不是都是为了这个? 难怪李乐永死死拉住我,不让我上车。难怪林总对他的坚持已经流露出不耐烦。我真是傻!想起李乐永拽住我的胳膊,心里突然一阵暖:他早看出来了。但是不能说破,他只想默默地保护我。而我这个傻瓜还在自投罗网。 现在怎么办?怎么办?为什么还没到家?我知道凯旋国际在东三环上,到我家也不过半个小时的路程。何况这凌晨的街道上根本就不堵车。 车厢里燥热不堪,我感到空调口一阵阵地把热气烘上来。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在那个云南菜馆,马总带着那个穿碎花小短裙的姑娘走了进来。马总殷勤的姿态和女孩娇衿的脸孔在我眼前晃动着。我从没想过这种事和我有关。 “你别忙着回答我,可以考虑考虑。”他的话再次打破了沉默。 我心里暗自冷笑,考虑一万遍这也是不可能的事。从今以后,我绝不会再单独见你。 远远地,我看见我家的小区,攥着门把手的关节渐渐放松了下来。一眼瞥见车上的时间已经1点10分了。我惊诧地意识到,我们已经开了一个小时。 看着车窗外我们小区昏暗不明的路灯和破旧的楼房,我才从喉咙里挤出几句话来:“林总,真是谢谢您。可是我觉得现在的工作挺好的,没有想过要换工作。” 车子终于停下了,我迫不及待地打开车门就要出去。身后林总的声音再次传来:“小刘,等等。”我回过头,看到他的脸,表情真诚:“你别误会,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觉得你是个挺聪明c挺朴实也挺勤奋的女孩儿,但是不太适合做销售助理。正好,我们集团正在招文员,我觉得你挺合适的,所以才建议你到北方机场来,你考虑考虑。” 他恳切地看着我,似乎真的非常希望我去北方机场工作。我深吸一口气问他: “您为什么要帮我?” 他没有立刻回答,叹了一口气:“我觉得你和一个人长得很像,这可能是一种缘分吧。” “像谁?”话一出口我就知道这是个傻问题。要么他只是顺口胡编的,要么他会感怀地说像他的旧情人或者以前的女朋友之类的。这些话会让傻姑娘心里一阵荡漾。但是我没那么傻。 “像我以前的一个朋友。”他回答。 心里冷笑了一声,果然! 他再次诚恳地嘱咐道:“你好好考虑考虑。”我也特别真诚地说:“谢谢您。”然后把车门用力关上。 白色宝马尾灯一闪,消失在夜幕中。一阵寒风吹过来,我浑身一哆嗦,突然想起,羽绒服落在他的车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 陈晓月的眼睛不自然起来,见我探询地望着她,别扭地把头转开。 “到底什么事啊?”我好奇地问。 她没有回答,窸窸窣窣地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来给我:“这个你先收着。” “什么东西啊?”我把信封接了过来。一摸那厚度,那软绵绵的手感,我就知道里面只能是钱而不可能是别的东西。 “你这是干什么?”我把信封推给她。 “哎呀,你收下吧。我又不是白给你的。你以后有钱了可要还给我呀。你妈妈现在生病了,你用钱的地方多。咱俩就不用假客气了吧?”她说。 想起躺在病床上的妈妈,我有点不好意思地把信封揣在了自己的包里。 “这是多少钱?我打个欠条给你。” “一万五。不用打欠条了,我信得过你。” “别别,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我低头在包里翻找着,想找一支笔。但是什么都找不到,我只好向服务员要了纸和笔。 “西溪,你听我说。”陈晓月声音是少有的严肃,我不由地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看着她。 “西溪,对不起,对不起。我一直想跟你说对不起,但是我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今天这个时候也许不是最好的时候,但是我憋不住了。” “到底什么事情啊?”我问,把写好的欠条放到她面前。 “你被杂志社开除的事,是是我和小王一起去告诉马总的。” “什么?”我猛地站起来,紫米粥在碗里晃悠着。 “西溪,你听我说。”她抓住我的手使劲攥着,“我知道对不起你。你那时候新婚甜蜜,你老公又那么好。我想你就算被杂志社开除了也没什么的,反正有老公养你。而且你家在北京,吃的住的你什么都不用发愁。我就不一样了,我在北京什么都没有。我每个月工资付房租吃饭,剩下的钱都不够买件衣服。我不能没有工作啊。饭馆里那件事咱俩都在场,我要是不主动去找马总,他不会放过我的” 她说到激动之处,眼睛有泪光闪烁。她停止了说话,抽出一张餐巾纸使劲抹着眼睛。 我颓然坐下,脑袋嗡嗡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的生活都还有人羡慕,我不知道是喜是悲。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的话带着呜咽之声。 脑子里响起一个声音:“房子c车子都是现成的你真是捡了个宝。而且他还对你特好吧?我有时看见他开着宝马在停车场等你不行不行,中午你非得好好补偿我一顿,不然我受伤的心灵啊” 那时候她和我坐在去伊利诺伊家具店的公交车上,春风拂过我的脸孔,心就像气球一样被幸福充满要飞到那高远的蓝天上去。 原来,在那个时候我们之间就已经有了嫌隙,只是我不知道。 我感觉眼前的一切有点模糊了。赶紧镇定一下自己,冷冰冰地说:“你装得够像的啊,后来我都离开杂志社了,你还打电话来贴心地报告情况。我说你那会儿怎么那么殷勤呢?” 她低头沉默着,没有说话。我看着她再次出言讽刺: “那你今天怎么就良心发现了呢?” “我我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离婚了。你没找到新工作,而你妈妈还病了。你现在这么惨”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你是在同情我吗?”我再次愤怒了,“那么你现在觉得我比你惨喽?你心里满足了?平衡了?以大救星的身份来拯救我了?” 她慌忙抬起头看着我,泪终于落了下来:“不,不是的。我确实感到特别愧疚,我想尽一切办法来帮你。本来那些事我不说,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憋了这么久才说出来,虽然我不指望你能够原谅我,但起码我心里好受些。” 这种情况下,我理智地思考了一下目前的状况,平静地说:“谢谢你帮我妈转到这儿来。要再转出去是不可能的,但是钱我还是还给你吧。”我拿出信封。 “不要不要。”她推挡着,“我并不是用这个来买自己良心的平安。钱算是我借给你的。” 几次被她挡了回来之后,我放弃了。我知道自己缺钱,没有再推脱,只是把那张欠条塞进她的手里。她默默地收了。 从宏状元出来已经快八点多了,然而北医三院门口的行人仍然不少。车站的人尤其多,很多不需要陪床的家属这时候才走。 我们俩无言地走着。我看到她的羽绒服很劣质,黑色的羽绒服背上刺了好几处白毛,袖口也磨得有点发灰了。想起那一万五千块钱,我觉得眼睛发酸,想要维持表面的凶狠也很难。 “你回家吗?”她问。 我摇摇头。晚上当然是去医院陪床了。 “那我就回去了。我已经买好了车票,下星期就要回老家过春节了。这段时间我就不去看阿姨了。”她说。 “谢谢你,你忙吧。”我说。 “你别怪我,我实在没办法。”她还在说。这几句话她已经反复说了好几遍了。 “别再说了,”我的声音缓和下来,“我知道你有苦衷。这事儿是我不对。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那天在饭馆里我太冲动了。如果当时克制一下,后来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 她默默地握了一下我的手,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为什么离婚?我我能问问吗?” 她的小心谨慎让我不太自在。我转过脸:“结婚以后感觉不合适就趁没孩子赶紧分开了。具体的情况以后再说吧。” “当然,当然。我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知趣地岔开话题,“那我先走了。你好好照顾阿姨吧。” 说着,她朝我挥挥手就向公交车站快步走去。她费劲地挤入人群中,而我则转过身朝医院走去。 刚走两步却听见背后有人大声叫我:“西溪,西溪。”一转头,她正用力地拨开人群向我跑来。 “怎么了?”我冲她喊。 “等会儿,等会儿”她跑到我身边,把气儿喘匀了才说,“你要是实在找不到媒体的工作就试试找别的工作吧。我听说,马总到处把你说得很不堪。你恐怕很难在这个圈子里混了。” 我望着她,眼睛有点发热。 “没事儿,”我故意满不在乎地说,“我现在没心思想工作的事情,我只盼望我妈的病能赶紧好,别留下什么后遗症。” “对对,别想那么多了,先把阿姨的病治好最重要。那我先走了,再见。” 她冲我苍白地笑笑再次朝车站跑去。 望着她在人群里挤上了一辆331,车厢灯光昏暗,她抓住一根扶手,在拥挤的人群里东倒西歪。隔着车窗玻璃,她看着我,我看着她,直到车子在冬夜的街道上远去。 心里酸涩,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感觉。她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现在也在真心地帮助我,但困难当前时她到底还是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可谁又不是这样呢? 公交车在视野里越来越小最终不见了。 “三床家属。是三床家属吗?”经过护士站的时候,一个年轻护士叫住了我。 “嗯,我是。”我停下了脚步。 “真是的,你刚才跑哪儿去了。本来项大夫下班前要交代你事情的,结果根本找不到你。以后你别这么乱跑了。” “是是。”我点头附和。 “医生交代,让你有空多替患者做做被动运动,要保持患者的肢体功能。” “啊?” “就是说让你多活动活动她的胳膊腿,这样血液才能流通。”小护士一脸不耐烦。 “好好。” “赶紧回去吧,你必须时刻守着病人啊。刚才病人要尿尿,还是我们给接的。你这个闺女怎么当的。”我心里一阵羞愧,赶紧拔腿向病房跑去。 “第一次住院,我们都没有经验。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在心里向护士解释说,可是这话只能在肚子里,没法儿说出来。再说,谁又是第二次住院呢? 病房的早晨总是在一片混乱中开始的。我趴在床边醒来时,周围已经一片闹哄哄的了。病房的门开开合合,周围床的家属们来回穿梭不息。洗脸刷牙c打水盛早饭,蛰伏的人们一旦走动起来就把整个病房塞得满满当当的。毕竟这个二十多平米的房间要装五个病人,五个陪床的家属或护工,以及不定期来探望的亲朋好友们。 别人的床头小柜上摆着果篮花束,我们这边就冷清多了。 哗啦啦地,一帮护士c实习医生拥着主治医生项大夫进来查床。看见我,项大夫的脸明显一沉:“昨天你跑哪儿去了,到处都没找到你。一会儿给病人做完核磁之后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咱们商量一下治疗方案。” 我答不上话只是点头,心里羞愧难当。项大夫没有理会我转头对旁边的人吩咐:“9点半,三床核磁检查。”旁边的人点着头,在纸上记着什么。 推开医生办公室的门,里面没有人。桌子上凌乱地堆着一些文件夹和病历。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后面有人咳嗽一声,正是项大夫。 “坐。”走进办公室以后,他指一指办公桌旁边的椅子。我刚坐下,他啪啪啪地把几张照相负片似的片子贴在灯箱上。映出的那个头颅影像应该就是我妈妈的头。 “我们初步诊断是脑血管破裂。你看这里和这里。”他的手在片子上指来指去,好像真的指望我能看懂那黑乎乎的一团阴影似的。“病历上什么都没写,但是据我们判断,病人有长期高血压史,但没有用药控制血压,从而导致小动脉硬化。事发当天,病人情绪激动,导致突发性脑梗。” 项大夫说着,忽略了我满脸羞惭。 “你们是从急救中心那边转过来的,我看了之前的治疗历史,他们输的药已经过时了。虽然这药能改善血管的状况,但是也有可能导致坏血向好的地方流动。现在病人可能已经有因为缺氧而导致脑损伤,从而导致肢体障碍的现象。目前的治疗方案有两个:一个是卧床药物滴流。这些药物能防治动脉硬化进展c稳定动脉硬化斑块,可以防止病情恶化,但是能不能让受损的神经完全恢复功能还不好说,有可能偏瘫,而且脑梗也会反复。另一个方案是手术,颈动脉内膜切除术,做手术愈后良好,但是由于由于梗塞的脑组织血流重建和血管破裂,也可能增加脑出血的危险性。所以这两个方案,你们家属选择哪一个?” “啊?”一大串术语甩出来,我有点懵。“那手术有生命危险吗?” 项大夫看了看我,似乎不太确认我的理解能力跟上来了没有。“是手术就有风险,何况这种手术啊。”他说。 “那有多大风险呢?” “有多大的风险?这个很难说吧。我只能说没有毫无风险的治疗方法。” 我沉默了。“两个方案你选哪一个?”项大夫又问。 我呆呆地看着他,治疗方案不应该是由医生来决定么?为什么叫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来决定?难道一个门外汉的决定会比医生的决定更高明么?这两个方案一个治不好,一个有危险,叫人怎么选? “那如果要是您,您怎么选?”我试探着问。 “我没法儿说,我没法儿替你做决定啊。” 我楞楞地说不出话来。看见我这样,项大夫笑了一下,显然这种表情他经常见到。 “你回去考虑一下。中午之前必须告诉我结果。一定要快,你妈的病情不能拖。而且手术室也排得很满,你决定了就要尽早告诉我,我好安排手术室。” 恍恍惚惚地回到病房,薛大爷站在门口冲我嚷嚷:“你上哪儿去了?你妈要上厕所,憋得不行了。” “医生找我说病情去了。” 我赶紧打起精神从床下拿出了尿盆帮妈妈塞在身子底下,同时拉上了蓝布帘子。 “薛大爷,您先出去一下。” “哦哦,好。”坐在床边的薛大爷忙不迭地走出去。 冲洗了尿盆,洗了手,我又拿起床边的瓶子把吸管递到妈妈的嘴边。 “不喝了。”妈妈摇摇头,“老让上色厕所。” 我心里一酸,嘴上厉害起来:“喝吧,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别人,先把自己顾好了再说。” “刚才医生跟你说啥了?”见我忙活完,薛大爷从外面走进来关切地问。 我把医生的话一说,问他:“薛大爷,您说我该怎么选?您帮我参谋参谋,我实在没辙啊。”老薛头沉默了。过了半天他才说:“这个我还真说不好。我我没法儿说什么。这是你们家的事。” 我没想到这个时候薛大爷居然掉链子。见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迟疑地说:“唉,大夫让家属来决定这就是不想担责任啊。我我也不能替你做这个决定。毕竟唉,如果我和你妈是夫妻,她怎么样我也得照顾她。可是现在我不能替你做主,你你做决定吧!” 我呆站着,似乎觉得肩膀上有万钧之力。妈妈躺在床上,眨着眼睛看着我们。她的命就由我来决定吗?我在世上只有她一个亲人。 “我跟你说,手术千万不能做啊。”邻床的家属是个中年妇女。她一边熟料地削着苹果一边说,“我二大爷得了脑梗就是做手术去世的。遭了罪花了钱不说,最后人还没救回来。我爸现在也是这个毛病,所以我们是坚决拒绝做手术。保守治疗就保守治疗,保守一点儿死不了人的。” 我脑子乱极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坐在床边看着妈妈呆呆地发愣。 护士从外面进来检查五床的点滴,看了我们一眼:“三床,哎,三床,项大夫问你们想好了没有?要做手术必须赶紧告诉大夫。” 我慌忙回答:“我们再想想,再想想。” “赶紧的啊,你们时间可不多。快点儿决定吧。”护士嘟囔着出去。 决定?决定!这里的人来来去去,见惯了生死。生生死死也不耽误他们回家吃饭,下班接孩子,逢年过节走亲访友。可是妈妈是我仅有的亲人,我该怎么决定? 我呆呆地看着邻床的家属把苹果削成小块,拿小叉子一块块地喂到床上老人的嘴里,用小手绢擦擦嘴角流下来的口水。 还是保守治疗吧。不管她瘫了还是残了,我都照顾她。可是要是没有她,家又怎么能成个家?我冲到门口冲护士站喊:“护士,我想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 在厕所洗漱完走出来,我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没有未接来电c没有短信,什么都没有。我呆呆坐着,刚刚升起的一点希望又破灭了。 想起刚才李乐永在凯旋国际门口那焦急的样子,那紧紧拉住我胳膊的手,我以为他会打电话或者至少发个短信来问我平安到家没有。如果有任何来自他的讯息,我就知道他还惦记着我c担心着我,甚至可能有一点点爱我。 但是,手机里没有任何信息。无论我怎么闭目祈祷c开静音c开振动,手机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我不由自主地找到他的号码按了下去。颤抖着把手机拿到耳边期望听到那熟悉的一声“喂”。但是手机传来的却是一阵悦耳女音:“您好,您所拨打的手机已经关机。henubery一u” 想起以前他搂着我时,电话却突然响了,他皱着眉说:“我特别讨厌这种时候被打扰。尤其是看见工作上不能不接的电话,接也不行不接也不行,干脆关机看不见” 我的眼泪终于扑簌簌掉下来,他现在不知道在和谁缠绵?ivian吗? 早上经过前台时,芭比冲过来抓住我。 “怎么样啊?” 看着她紧张的样子,我有点不想回答。“什么怎么样?” “你们昨天晚上饭吃得怎么样啊?几点结束的?” “还行吧。到十二点多才回家。” 芭比的眉毛挑了起来,“什么?吃饭吃到那么晚?” “哦,吃完饭黎总又叫大家去唱歌了。” “你们玩得倒是爽啊!ivian唱歌了吗?她唱得怎么样?” “她和李总对唱了一首,声音挺好听的。”我懒懒地说。一切随它去吧。 “啊?”芭比脸上带着一种“我就说吧”的愤恨,“唱完歌之后呢?谁送ivian回家的?” 我想起昨晚在林总车里的情形,羽绒服还在人家车上了,真是诡异的一个晚上。 “我不知道啊,可能是李总送她的吧。” 芭比的脸沉了下来,眼睛瞪着我。 “啊?你!我昨天那么嘱咐你,结果你还是”芭比气得不知怎么办好,摔打着办公桌上的文件。 我凑上去不知所措地说:“你别生气,我也没办法啊。我昨晚想让他送我回家来着的,但是被ivian抢先了。”林总送我回家的事看来是不能说的。 芭比坐下,喃喃自语地说:“李总不会跟她有什么吧?李总不至于被一个小女孩儿牵着鼻子走的。”她自言自语的样子仿佛这些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打着哈哈笑道:“芭比,你也太敏感了吧?就一个晚上能发生什么呀?” 赵芭比没有说话。我心里一沉,但是脸上仍然尽力维持着笑容直至转身走上了楼梯。 楼上,大家一片忙碌,ivian扎了个清爽利落的马尾,连跑带颠地忙着,情绪高涨,很干练的样子。我望着她苗条的身影发愣。她走过来时冲我甜甜一笑:“你怎么了?老是愣愣的。” 我也牵了一下嘴角:“没什么。”她俯身小声地说:“好好干呐,illy看着你呢。”我看了一眼阴沉的illy赶紧冲她感激地笑笑,把自己的心思收了回来。 北方机场的产品演示会,一切准备工作都到了最后冲刺的时刻。陆海空也被抓来帮忙了。 听李乐永说,4月份北方机场就要正式发布标书了,能不能把我们产品的参数写到标书里去,就指望这次产品演示了。 李乐永走出办公室,颀长的身材穿着蓝色条纹的西服,坚毅的眉毛,炯炯的目光。我别过脸,不想再看他。 李乐永叫住了ee。 “ee,所有的人都办好机场通行证了吗?” ee站起来回答说:“咱们这几个人本来就有通行证,三个区的也够用了。主要是ivian和nne的通行证,昨天也办下来了。” 什么通行证?我在旁边听得有点糊涂。 他正说着,突然桌上的手机响了,他连忙接起来,向李乐永做了个手势。然而热情地冲着手机说:“小金啊,你好你好。”看来是北方机场的那个小金打来的电话。 李乐永点点头,继续说:“一会儿你再去查一下演示机器怎么样了?这两天估计应该到海关了。” ee捂住话筒冲李乐永点点头。李乐永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挂了和小金的电话,ee从抽屉里拿出两个胸牌递给我和ivian。“收好啊,这是北方机场的通行证。” 我拿到贴有自己照片的胸牌和ivian一样迷惑:“通行证?什么通行证?我们怎么不知道办了这个通行证?” ee打开电脑一边查着什么一边拿起了手机,嘴上应付着我们说:“这是北方机场的通行证。演示会在机场里面。你们去机场,没有机票安检员是不会放你们进去的。但你们是去参加演示会的,买机票干嘛呢?所以就给你们办了通行证,不用机票也能进去。” ivian又看看我,问他:“我们没有交照片或者填什么表啊?” ee已经开始拨电话了:“照片是你们入职那天交的1寸照片。” 我们还要问什么,ee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开始打电话。我和ivian对视一眼,走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背后传来ee的一声吼:“什么?”我浑身哆嗦一下,转过身来。 整个办公室里也突然安静下来,众人都转脸看着他。只见他的脸上一片死灰之色。李乐永走出来问:“怎么回事?” ee呆呆地把电话放下,转过头颤抖着声音说:“李总,机器过不了海关了。他们说要按照正常货品进口收百分之十的关税,否则就不能进关。” 这下子,别说ee,连李乐永都惊呆了,半天没有说话。 “你起来一下。”李乐永命令道。ee忙站起来让到一边,李乐永猛地拉开他的椅子,坐到ee的工位上打开他的电脑,修长的手指迅速地敲着什么。ee也俯下身来,在他旁边专注地看着。我和ivian也凑过去看着,他在打开系统查询什么。鼠标无声地滑动着,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半晌,李乐永找到了那张订货单。订货单看起来很正常啊,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李乐永定定地盯着电脑屏幕,半天才问:“ee,谁填的订货单?为什么没有填单据?” ee抬头看我:“我让nne填的。”众人的目光刷地一下聚集到我脸上。我的脑袋轰然一下。我不自觉地想挪动一下脚步,却感觉有一根钉子从头顶把我死死地钉在地上。 我嗫嚅地问:“什么是单据?”话一出口,我就知道我问了最不该问的问题。众人的目光像利箭一样射向我。 ee咆哮起来:“你连什么叫都不懂,还当什么销售助理?” 李乐永制止他:“现在怪她没有用,我们必须赶紧想办法。” ee思索着说:“要不干脆想办法让产品演示会延期一下?” 李乐永的声音很冷:“不可能!四月中旬就要发布标书了,现在延期或取消就直接等于认输。” ee茫然无措:“那怎么办?”李乐永没有回答,面无表情站起身来走回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一片肃杀。刚才忙碌的众人一下子都定住不动了。没有人看我,但我能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从我脸上飘过。我走到ee工位边,无力地道歉:“ee,对不起,对不起。” ee没有说话,颓然地倒在椅子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我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不知道该怎么办。突然我霍然站起冲向了李乐永的办公室。他正在皱着眉头打电话,看见我进来不耐烦地冲我摆摆手,自己别过了脸。我忐忑不安地等着。 他终于挂断了电话,问我:“什么事?” “什么是单据?” 他皱皱眉头:“现在不是解释这个的时候。” “我知道。我来到这里给你添了很多麻烦。你说得对,我的确不适合干这个。我完全没有经验,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可能早就被开掉了。但你把我留下来可能是一个大错误。我只是希望在之前能弥补一点。” 他看着我:“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把这些事情弄清楚,走之前看能不能做点什么来弥补。” “走?我没说让你走。” “可是,我想走了。我留在这儿实在是”我说不下去了。 他看了我一会儿才说:“是货物进入海关时一种海关文件,又叫货物暂准进口许可。我们的样机是用来展示的,并不是真正的售卖。展示之后还会运回美国,所以申报单据之后,只要半年内再运出去就不会被收入关和出关的税。但是你没有申报,现在就要被收百分之十的进口关税。将来出关时还会有麻烦。万美元的机器,单是进口关税就要收6000美元。公司没有这笔预算,而且这是因为个人失误造成的,公司也不会负担这笔费用。” “那现在申报不行吗?” 他摇摇头:“来不及。单据申请需要一个星期多的时间,现在根本来不及。” “那我来出这笔钱,先把机器运出来再说啊。” 他盯着我几乎要冷笑了:“你成熟点好吗?六千美元,你哪有钱?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信口说。” 我一凛,自己果然是傻子。此刻的我别说六千美元,就是六千人民币也拿不出来。我别傻乎乎地又给自己欠下一笔债。 “可是这是我的责任。钱先让公司垫着,然后从我工资里扣。”我说。 “你不明白,6000美元是小事,主要的问题在于这是一笔不应该出现的费用。出现这个费用,亚太区就会追究原因,就要有人承担责任。你作为一个试用期还没结束的销售助理,承担不了这个责任。你先出去吧,让我想想办法,好吗?” 我顺从地站起来向外走去。把门关上时,心里隐隐地感到,我在这里的职业生涯恐怕要到头了。 中午,李乐永和ee都没有吃饭。他们疯狂地查看着电脑c打着电话。 用筷子扒拉着餐盘里的饭粒,每一口下咽都毫无感觉。陆海空坐在我对面也没有说话。 赵芭比端了餐盘过来坐下刚要跟我们说话,她的目光却被旁边走过的ivian给吸引住了,嘴里“啊”地叫了一声。我都吓一跳,而她却大声招呼起来了。 “ivian,ivian。” ivian被她叫了回来。 芭比迫不及待地开口了:“你背的包包你背的包包居然是爱马仕铂金包。不会吧?” 是什么包让芭比如此激动,我这才注意到ivian胳膊肘上挎着的方包。 芭比还在激动着:“花钱都买不到的包,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ivian略带羞涩地把餐盘放下,好脾气地把包拿过来给芭比鉴赏。 “其实,这不是我的包。”她说。 芭比看我一眼,眼中都是冷笑。那意思是“我就说的嘛”。然而ivian却接着说:“这是我妈妈的包,她借给我背两天。” 芭比刚鼓起来的气又泄了,着包包提手上垂下来金色小锁问:“这是真的吧?” ivian笑起来:“我妈妈不会买假货吧?她买了好几个爱马仕的包包了,这个订了半年才到手的。她说这个比较好搭衣服。但是我不太喜欢,太老气了。我还是喜欢的羊皮包,比较软。” 芭比已经毫无斗志了,她把包还给了ivian。 “你们昨天唱歌去啦?” ivian看了我一眼:“是啊,怎么?” “几点结束的?” “好像是12点多吧。” “这么晚哪?李总送你回去的?” 赵芭比故意试探她。 ivian没有回答,而是神秘地一笑。她微笑的脸越发衬得赵芭比的脸苍白如雪。我也食不知味,她的神秘的笑似乎显示昨晚的不寻常。可是办公室还有另外一个我捅的篓子等着我,我觉得头好痛。 “你们慢慢吃。”她娉婷地走远了。赵芭比看着她的背影发愣。 吃过饭,回到办公区。办公区仍然是一片低气压。ee看我的脸色恨不得把我吃掉。illy则毫无表情地敲击着电脑。他终于等到了我的笑话。 李乐永急匆匆地从办公室走出来,向外走去。ee叫住他:“李总,您想到什么办法没有?” 李乐永头也没回地说:“现在还不知道。我先出去一趟。”然而,他还没走到楼梯口,一个人却迈着大长腿,疾步走了上来。是秦冠。 秦冠一脸焦虑和关切。 “hris,听说你们要展示用的机器有问题,需不需要我的帮忙?” 李乐永看看他:“没什么大事,有点小麻烦,我一会儿就处理好了。” 秦冠显得更焦虑了:“是不是没有填单据,机器在海关拿不出来啊?”他的话一出,大家都有点懵了。李乐永看着他,又回身看看ee。ee的大圆脑袋以让人不易察觉的幅度轻微摇了摇。 我突然想起那天秦冠嘱咐我手动改单子走空运的事情,仿佛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原来他当时故意不告诉我单据的事就是为了今天。 “我知道香港洛克那边有一台这样的机器。你是新来的,人头不熟,我跟那边说说帮你把机器借过来。”秦冠说。我望着他恳切的脸,感到了一丝希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 听见我叫护士,薛大爷忙叫住我:“你打算怎么治疗?” “薛大爷,我想还是保守治疗吧。您说呢?” “唉,你做决定吧。不管有什么困难,我老薛都尽全力帮你们。” 我点点头,站起来要去找项大夫。衣服却被一只手抓住,是妈妈。她“啊啊”地摇着头。 “妈,你要说什么?” “我绕要手柱术。” “什么?” “绕要手柱术。” 我一下子跪趴着床头:“妈妈,不要手术。我要你活着。” 妈妈费力地微微抬起头:“活着就熬熬好好活着,不然日死了也不拖累你。” “不要不要。”我把头埋到她的身边,锥心地痛几乎把我埋没了。我不能失去她。 “别哈怕,手柱术。”她的手抓住我的手了。 我抬起泪眼看着她,她费力地冲我一笑,嘴角微微牵开,那已经是她能够绽放的最大笑容了。 “唉,不至于,不至于。”老薛头努力打着哈哈要冲淡这悲伤的气氛,“也不至于这么严重。说不定手术很成功,你妈还能跟以前一样去跳舞呢。” “听话听音儿。医生说可能有风险,那就是肯定有风险。要真没风险,医生早就撺掇你做手术。”那个中年妇女还在嘟囔着。 “做。”妈妈握紧了我的手。 春节假期快到了,北京既热闹又冷清。到处张灯结彩,红灯高挂可是街上的行人少了很多,公交车也无比松快,大多数外地人都回家了。北医三院门口卖水果的c卖鲜花的和卖医疗器械的店陆续都关了,就连街对面美廉美超市里卖煎饼的摊子也不开了。 手术安排在腊月二十六。医院里人不多,能出院的人都已经出院了。医院里空荡荡的,不能出院的都是病重的人。 窗外,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音零星响起。9点40分,来了几个人把妈妈从病床上移到移动病床上。我一路跟着到了手术室。 手术室的门怦然合上,上面的灯亮了起来,三个鲜红的字“手术中”。老薛头气喘吁吁地赶来:“你给医生送红包没有啊?” “啊?”我没想到还有这个事情。 “哎呀,真是,你真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老薛头直跺脚。我望望“手术中”那三个鲜红的字,心忽悠沉了下去。 我现在知道什么叫坐立难安了,或站或坐各种姿势都用到了,时间却仍然难熬。 “我跟你妈认识还是在你上幼儿园的时候。那时她刚搬来没有多久。”薛大爷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手撑在膝盖上突然说。我来回踱步的的脚停住了。 “那时候你刚转到清河的幼儿园。那年夏天下大雨,清河那儿淹得很厉害。你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打着伞。你妈穿着一身雨衣,使劲蹬着自行车。突然自行车一栽陷进一个水坑里,你和你妈都栽了下来。你妈的腿被石头刮出一个大口子,出了好多血,那污水都染红了。你坐在水坑里哇哇大哭。你妈顾不了自己,赶紧把你抱起来。脱了雨衣裹着你,把你背起来淌过了水坑。然后把你放在单元门口,自己再去推自行车边走腿边流血。我从那儿经过,赶紧帮她把自行车扛过水坑。从那以后我们俩就认识了。后来,我老伴去世了,我想着跟你妈搭伙儿一起过日子,互相有个照应。可她总不愿意,我以为她是为了你,只好等着。可是眼见你上了大学,找了工作,又结了婚,可她还是不愿意。我就不知道为什么了。现在她人在里边,怎么样还不知道。人哪,活着的时候得珍惜,不定哪天就” 他咽下后面的话不说了。泪眼模糊中,我望着手术室门口的灯,愿上帝保佑一切顺利,愿老天爷再给我一次孝顺她的机会。 我没有正式地信任何宗教,但是生活里有过不去的坎儿时,我除了在心里祈祷没有任何办法。 手术室的灯终于灭了。我期待甚至恐惧地看着那扇门,门开了,项大夫一边摘下口罩一边走出来。我赶紧迎上去。 他的眼镜片后面都是笑意:“手术很成功。” 感谢老天爷,再次给了我机会。我冲大夫鞠躬了,如果鞠躬能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我愿意把腰鞠断了。“哎,怎么了?”老薛头赶上一步,把我拽起来。 我直起身子握住医生的手:“谢谢谢谢。”想起红包的事情,而我兜里却没有钱,我只能加大了握手的力度。 项大夫被攥得有点疼,收回了手。“恭喜啊。但是病人现在还在昏迷,要过几天才能清醒。少则一天,多则几个星期。” 过了观察期,妈妈终于被抬回了病房。病房里的人都差不多走空了。 “为了防止褥疮,每两个小时给病人翻一下身,每天擦一次身。为了让病人尽早苏醒,要多跟病人说话,多放一些病人以前熟悉的音乐。”护士进来嘱咐说。 “哎呦,就你一个女孩子哪干得了这么多啊?你没有爸爸,也没有男朋友什么的吗?家里有困难,正是他显忠心的时候啊。”邻床的老头要出院了,他的女儿也就是那个中年妇女貌似热心地说。 按住心里的刺痛,我没理会她的话,请老薛头看着妈妈,我回家拿东西。熟悉的音乐,熟悉的音乐。我在抽屉里翻找着,一盘经典苏联歌曲的映入眼帘,就是它了。 曾经热闹拥挤的病房里此刻却空荡荡的,病人们都出院了,明明是5张床的病房此刻却像单间一样寂寞,日光灯嗡嗡地响着,妈妈没有知觉地躺着。音乐声在病房里响起。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 只有风儿在轻轻唱 夜色多么好心儿多爽朗 在这迷人的晚上” 我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夜空。医院门口通夜灯火明亮的街道终于在大年三十的夜里安静暗淡了。所有商店都关门了。远处的居民楼时有烟花升天,照亮夜空。 去外面打开水,经过护士站时,值班护士们挤在一起用一个小电视在看春节晚会。平时护士们是没有这个待遇的,但是年三十的晚上医院领导们大概也不想当恶人。见我提着一瓶开水,平时最凶的小严护士也笑着说了一句:“春节快乐!” 春节快乐!这就是我们的春节了。快走到病房时,身后护士站的电视里仍然隐隐传来主持人激动万分的声音:“观众朋友们,观众朋友们,现在鼠年即将过去,我们迎来了牛年。迎接春天,让这丰年镌刻永恒。神州万家团圆,再过5分钟即将迎来牛年。亲爱的朋友们,你们准备好和我们一起倒计时” 我走进病房,把水瓶放在床头柜上,看着毫无知觉的妈妈,心里的悲伤和焦虑突然像潮水把我淹没了。已经五天了,妈妈仍然不醒。医生总是说正常正常,但是到哪一天才能看她悠悠醒来叫我一声“西溪”。 手机突然“叮咛”一声,拿起来看是过年祝福短信。 “劝君更进一杯酒,牛劲十足康乐久,牛气冲天事业久,牛郎织女爱情久” 短信里没有提到我的姓名,一看就是群发的短信。这种对谁都合适的短信偏偏对我不合适。事业?爱情?对我都谈不上了。我看了一眼身后的病床上无声无息的妈妈,只要她能活着c能喘气,我就万幸了。 “叮咛”c“叮咛”手机又是几声响,是陈晓月的短信:“阿姨好点了吗?牛年快乐,祝你牛气冲天!” 另一个短信没有显示名字,显然我的手机里没有存这个号码。打开之后没有抬头c没有落款,只有八个字: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我望着那个号码,怔怔地,这熟悉的号码是他的。我永远记得这个数字。 突然之间,外面鞭炮齐鸣,烟花升天,我知道零时已经来到。刹那间,所有的杂念都抛诸脑后。我冲着窗外双膝跪地,双手交握,心中念道:“也许是因为我的贪婪和自私才导致有今日之难。我不乞求什么,只希望能得回妈妈。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我,刘西溪向天发誓,我要忘记过去成为一个全新的我。我要找到新的工作,尽全力改善家里的生活。我什么都不在乎了,只要妈妈回来,只要给我一份工作让我们活下去。” 鞭炮声势渐渐弱了下去,屋里的音乐还在流淌。身后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西溪”。我猛地回过头,不敢相信地看见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在寻找着我的身影。 我扑过去握着那只软绵绵的手,喊她:“妈妈。”五六天以来,我的呼喊第一次得到了回应,她看着我勉力露出一点微笑点了点头。 终于,熬到了出院。住院花的钱大多可以报销。我算计着,如果报销了就先还陈晓月的钱。她毕竟比老薛头更着急。 然而项大夫的一番出院嘱咐又让我的希望落了空。 “病人出院以后的康复很重要,另外还得吃中药继续调理,这个很关键,能不能彻底康复就看这个。” “什么中药?” “我已经给你开了单子了,就在我们的药房拿。心血通胶囊。” 于是,两百八十块钱一盒的心血通一买就是四十盒。妈妈很心疼,我凶她:“项大夫说不吃很难彻底康复。到了这个地步,我们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吧。” 刚一回到家,仿佛从山林中重归尘世,家里的摆设都蒙着灰,打开门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心想:就当一切重头来过吧, 把她扶到床上躺下,我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电脑,搜索最近一个月招聘的职位。春节刚过,这个时候的招聘寥寥无几。不分任何类别的职位全部罗列在一起也不过三页而已。 我有的是时间来细细筛查。一个职位跳入眼帘“洛克中国招聘销售助理”。助理?这听起来像是女孩子干的活儿。洛克?听起来像是外企,听说外企待遇不错。现在多一百块钱的工资都能牵动我的心。 进入百度查查洛克是干什么的。居然是一家生产安检仪器的公司。安检?我想起李乐永工作的公司似乎就是安检公司。他曾经说过机c安检门什么的,我也算是对这个行业有一点点了解。 雁过无痕,这段婚姻结束了,一点痕迹也没留下。我又坐在这张桌子前就像从小到大时那样,只是心里这点回忆算是唯一的痕迹了吧? 不管怎么说,这个公司很合适。我点开了“招聘要求”,逐字逐句地看着,根据招聘要求改起简历来。 心里隐隐知道我在撒谎c在犯错误,但是我仍然重重地敲击着每一个字。半个月,半个月之内我一定要得到一份工作,一定要。 在此之前,我得先去剪发。剪一个神清气爽的短发,用新的姿态活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 听了秦冠诚恳的话,ee往他身边凑了凑准备说点什么,显然已经被他打动了。 李乐永的眉头皱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越发严肃,嘴上却很客气:“谢谢啊。让我们先想想办法吧,实在不行还得请你出马。” 打发走了秦冠,ee立刻说:“既然香港那边有,李总你赶紧跟他们联系一下,借用一下。” 李乐永几乎要冷笑了:“你放心,机器一定借不出来的。既然秦冠敢告诉我们就不怕我们自己去借。他这么做不过是拖延时间让我们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而放弃别的办法。” ee哭丧着脸说:“那总得试一试吧。试试总没坏处吧。” 李乐永没有说话走回办公室打电话去了。办公室的人都为之翘首,ee更是干脆等在办公室的门口。过了一会儿,李乐永走出来,众人望着他。 李乐永见这情形说道:“我早就说过不能报太大希望的。”ee还是不死心:“他们具体怎么说?” “他们不借。理由是这台机器已经订出去了,不日代理商就来提货了。” ee几乎暴跳如雷了,脸上的肥肉颤抖着:“为什么?凭什么?” “就凭这是咱们的错误,而不是他们的。他们帮咱们是额外的恩惠,不帮也是情理之中。就算闹到总部咱们也不占理。” ee脸上的肥肉凝固了,半晌才干着嗓子说:“咱们请万先生跟他们协调协调吧?” 李乐永的声音像是在雪水里浸过一样:“万先生现在正在民丹岛度假呢,根本联系不上,而且就算这个事情还得靠我们自己解决。” 办公室里一片沉寂。这突如其来的恐慌仿佛冰雪,把大家都封冻在自己座位上。 李乐永交代了一句:“我去想想办法,下午没什么事你们按时下班吧。” 他走下楼梯,正碰上赵芭比走上楼梯来。看着面面相觑的众人有点迷惑,她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她把一个快递包裹放到我的面前就转身走了。 ee的满腔怒火终于有了发泄的渠道。他冲我嚷嚷:“都什么时候还有心思在网上买东西?” 李乐永回身看看我,并没说话。他的背影里都是一声叹息。我知道他曾经想帮我,但看我资质愚钝,有一种扶不上墙的无奈。 我在心里喊:我没有买任何东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包裹给我。但我没有说出口。 撕开包裹,是羽绒服,昨晚落在林总车里的那件。心里过了一阵闪电,想起林总昨晚说的话。 世事还真是瞬息万变。昨晚他邀请我时,我以为我绝对不会理会这种荒唐的建议。但今天看来,这也不失为一种选择,总比没工作强。我已经怕了。 手机叮铃响一声,是短信,来自于一个陌生的号码。 “刘小姐,我是林总的助理何新树。请问包裹收到了吗?” 手指一动,几个字打了出去:“收到了,谢谢。” 很快,他的短信又来了:“不客气。林总让我发这个网址给你,这是我们公司的网页,首页上有招聘信息,里面有招聘文员的要求和申请表。请你在线填写。” 大拇指在手机上方犹疑了一会儿才打出四个字:“好的。谢谢!” 办公室一片沉寂。只有illy敲打键盘的声音。 在心里练了一下午的台词,我摆出一副勇敢的姿态走到ee面前开了口:“ee,这件事责任全都在我身上。我我辞职吧。” ee猛地抬起眼睛怨毒地看着我:“你当然应该辞职了。这件事要是黄了,不但是你,连我都得走人。”他转过眼睛,心灰意冷地说:“算我倒霉,招你进来砸了我的饭碗。”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脸上还是火辣辣的。我已经到了连说“对不起”都招别人烦的时候。 抬眼看看四周,人们都用冷漠的背影对着我。他们是一体的,而我是个闯入者,永远隔离在他们之外。这本来就不是属于我的地方。 我的东西很简单,简单收拾一下桌子上就空了。ee去茶水间倒水回来时才发现我的桌子空了。这让他的脚步迟疑了一下,但他没说什么。坐下以后半天才过来跟我说:“你也不用着急,总得等人事那边办了手续才行。” ivian走过来帮我收拾,小声地说:“你也别太难过了,要不还是跟李总说一声吧?”我摇摇头:“他不会挽留我的。” 她点点头,把手按在我的肩膀上。身上好闻的气息萦绕着我。 别人的安慰比打脸更难受,我的一切难堪ivian都看在眼里。她的一件毛衣能顶别人一个月工资,一辆车子能顶半套小户型,她的美丽,她的能力,她如此金光闪闪,毫无瑕疵。她心里会对我有怎样的可怜,一个没她有钱c没她漂亮,没她有能力,甚至连父母都不全的可怜人。 想到这些我的心就揪成一团,但还得强打精神谢她好意。 “谢谢你。”我说。 “下班时间到了,你在这儿熬着也没意义。要不你就先走吧。”她轻声说。我点点头,屈辱而无奈地顺从了这个建议。 桌上的东西,我犹豫了一下没有拿。晚上给李乐永发个短信说清楚就算辞职了吧。明天让他给人事部门打个招呼,痛痛快快地给我办了离职手续。最重要的是把这个月的工资给我。 曾经有肌肤之亲的前夫是我的大领导,总算还有点好处吧。虽然这点好处最终只是用在了辞职上。 不想坐电梯,不想看见赵芭比andac陆海空这些人,此刻的我只想静静地离开。 我不在乎十几层高的楼梯。我愿意走楼梯,我愿意把回家的时间拖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好给我时间想出个说辞回家搪塞妈妈。 不太熟悉地找到楼梯间的门,沉重地拉开走了进去。水泥墙面和水泥台阶灰成一片,与外面豪华现代的装修完全风格不符。大概因为平时没有什么人走楼梯间吧,所以才修得如此简陋。 刚要迈步,楼下传来的一阵说话声和一股呛人的烟味让我屏息静气一动不动。 “秦总,您这一招太妙了。您当初叫我不要着急赶刘西溪走看来是对的。”这是illy的声音。 “呵呵,我就知道刘西溪这个傻子会给李乐永捅大篓子。怎么样?你气儿顺了吧?”秦冠很得意。 牙齿咬着嘴唇,想起曾经我用那么信赖真诚的目光望着秦冠,看到他在我面前微微低下来的大个子感到一种被重视的快乐。我的指甲掐进了自己的肉里,曾经我对秦冠的每一次笑容和天真的发问都让我感到羞辱。 “当初人力都已经让她签字走人了,结果李乐永居然不但把她拉了回来,而且还把我的事点出来。这回真解气啊。”illy恨恨的。 “我告诉你啊。这次至少刘西溪肯定得走人了,把助理的位置腾出来,你那朋友就可以进来了。” “秦总,真是太谢谢您了。不过,您要是不打算帮李乐永,何必那么说呢?万一他真找你帮忙呢?”illy的声音。 “笑话!我会帮他?”秦冠冷笑,“我不过是逗他玩玩罢了。他自视甚高,怎么肯低头接受我的帮助?就算他肯低头,我也只会帮他把这事儿闹大。香港那边知道了,最好总部也知道。这个项目失败了,他也待不下去了。谁叫他这个错误犯得太低级。” “那李乐永走了以后,总部不会又派个别的人来吧?” “以我和老万的关系,销售总监肯定就是我的了。到时候,你就是高级销售经理,百分之二十的折扣审批权,怎么样?” “秦总,没说的。我都听你的。不过,你看李乐永这次肯定逃不过去了吧?” “他当然也不傻,出了事肯定往ee他们身上推,要把自己摘干净。但是我不会让他逃过去的。” 烟味飘上来,十分呛人。以前李乐永很少在家抽烟,我一时无法适应这种味道。轻轻地拉开门,尽量无声地退出去,再把门轻轻地关上,害怕那一声撞击会惊动楼下的人。 走出楼外,一股土腥味扑面而来。天空有点微微发红,这正是沙尘暴的前兆。 打开手机,网址已经发过来了。我只要回家填好表格就可以有一份新的工作等着我。林总亲自邀请我,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到了那边以后,有他的庇护我能安安稳稳地做一份工作,拿一份工资。至于其他的,他可能没有那么龌龊,就算有,我小心避开就行了。 但是我可以这么心安理得地走吗?我把这边搅得一团乱七八糟,把我自己的工作搞砸了,可能连带把李乐永的工作也搞砸了。而我曾经已经毁过一次他升迁的机会。我们俩是不是命里犯冲啊? 为了怕自己反悔,随着地铁的晃荡,我一只手死死抓住车厢的扶手,另一只掏出手机快速地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对不起,这次的事全是我的错。这段时间感谢你的照顾,但是我实在不适合做这个工作。明天我就辞职。请你明天和人事说一声,让他们给我办理离职手续吧。” 点击“发送”之后,我浑身的力气仿佛都用光了。把手机放进包里,两手环抱住车厢门口的柱子。那种冰凉坚硬给我的虚空带来一点安稳的托付。 他的回复很快就来了,就两个字:“好的。”我无声地笑笑,眼泪却涌了出来。 回到家,桌子上还是冬天的当家菜醋溜大白菜。春天新鲜的蔬菜已经上市了,但还是大白菜最便宜。 端起饭碗,想起入职第一天,ee领我去地下餐厅的情形。此刻他恐怕恨我入骨,悔不当初吧。眼前浮现起ee那埋怨的目光,illy嘴角的冷笑,ivian的柔声安慰里包含着居高临下的怜悯,李乐永面无表情,但我知道他眼里流露出失望。 他这样精明的人怎么会有我这样糊涂又无用的老婆?离婚是对的。 我狠狠扒了一口饭,连同心里的羞愤c痛苦一起咽下去。突然,伸向大白菜的筷子停住了,我想起如果以后去了机场安保公司工作,少不了还是要见到这些人。我怎么解释突然从乙方公司跳到甲方公司? 我仿佛看到赵芭比冷笑一声跟新来的人说:“别看原来的销售助理傻傻笨笨的样子,其实我们都被她骗了,人家精着呢,不声不响地就搭上了林总这条船。” 我的脊梁软了下去。我不想别人在背后骂我,更不想他们看不起我,而最不想的是以后还要跟这些人碰面时维持表面的客气。 “你怎么了?吃饭发什么呆呀?”妈妈的一声责问让我醒过神来。我已经发呆很久了吗? 夹了一口白菜放进嘴里,酸酸的滋味迸发开来,心里酸涩难以按住。还是跟她说一声吧。 我镇定自己,努力用最平常的声调说:“妈,可能我要换工作了。” 我妈像是被咒语定住一样停止了咀嚼,箭一样的目光射到我脸上。我立刻就后悔了,本以为已经尽量委婉了,却发现还是不够。 “又怎么了?”语气很平静,但是我知道这平静背后是怒气的隐忍。就像海平面上的冰山,不起眼的白色小尖,但真正庞大的山体其实匿身于海里。 “嗯没什么。”我瑟缩了,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脑子飞速运转着,怎么把这事圆过去。 “你工作又出问题了?”我妈越发步步紧逼。海平面下的冰山要跃跃欲出了。脑中念头一闪,有办法了。我清了清嗓子。 “其实,我找到了另外一个更好的工作。是在机场的安保公司当文员,工资待遇比这边还好,而且还稳定,有编制。”林总好像没说他们那边有编制,姑且这么说吧。 “编制”这是对付我妈的杀手锏。果然,她沉默了,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默默地嚼着。 我也放下心来,今夜可以过去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我实在累了,考虑不了那么多。 “不对。”我妈把筷子吧嗒一声放下,严厉的目光审视着我。“你今天回家来我就看你神色不对。如果只是普通的跳槽,你会高高兴兴的,而不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没有啊。”我埋头吃饭,希望自己的样子没有异常。屋里一片沉默,她没有再说话。 等我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却看见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等待着她的盘问,却没想到她的眼神和声音都柔和下来:“到底怎么回事?跟妈妈说说。” 她的声音一软,我突然想哭。有多久我没跟人说说心里话了? 记得去年,我曾经躺在他的怀里跟他说被当众辞退的事,他抱着我柔声安慰,可是如今他人还在,而我们早已不复当初我也曾经和陈晓月一起叽叽呱呱,可是她有她的算盘,我也再难像以前那样心无杂念地信任她了。这热闹拥挤的城市里,我怎么会这样孤独? 想起在办公室里的种种,被呵斥c被驱赶,我突然哭得不可自抑。 待我哭够了,一张纸巾递过来,耳边还是那句温柔地嘱咐:“跟妈妈说说吧。”我点点头,把心里的委屈倾泻而出。当然,我不会告诉她我们的总监就是李乐永。 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既无心吃饭,也无心收拾,就那么摆放着。 一抬眼,妈妈直直的目光定在我身上,仿佛要看到我心里去。我怔怔地望着她。 “不要离开公司,哪也不要去。”她斩钉截铁地说。 我楞了,看着她,居然有点不确定刚才那么坚定的声音是不是她发出来的。 “你就在这里干,直到干出点名堂来。工作不是在哪里干都一样,如果你现在离开了这里,留下一堆烂摊子。以后不管怎样,你心里会一直有阴影,这阴影甚至会变成一个黑洞。每当你遇到同样的事情你就会害怕会发抖,会拼命地想逃避。如果这一次你不能战胜自己,以后也不能。” 我吃惊地望着她,她眼中隐隐似有泪光。被我看得受不住,她突然转身快速地擦拭着眼睛。 “你的生命中也有这样一个黑洞吗?”我问,却没指望她会回答。 “有。”她转过身来,眼睛红着,泪水顺着已经有些塌陷的脸庞流下来。 我惊呆了,半天才问:“什么黑洞?能跟我说说吗?” 她看我很久才说:“好。是时候告诉你了。” 我恐惧起来,我突然明白了我们家的黑洞是什么。那个黑洞曾经困扰我很多年,我曾经拼命追问过而不得解。但是在我已经放弃之时,她却要告诉我了。 窗外的风很大,把窗玻璃摇晃得嘎楞嘎楞响,越发显得家里的静谧。还真是一个适合听故事的夜晚。我脸上的泪干了,我甚至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我终于要听到那个故事了,那个关于我身世的故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 那年她二十二岁,下乡五六年已经让她对城市相当陌生了。父母在文革中经受不住折磨,已经相继去世了。同住一起的知青也早就回城了。无论在哪里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不会有人在她进门时说一句“回来啦”。 有关系的知青早就回城了并且占据了好工作,而她毫无关系c毫无背景,只能熬到最后才赶上回城的末班车。 回城以后,没有人张罗给她安排工作。有门路的人得到了在百货商店c副食店或者工厂之类的好工作,没有门路的也能靠着到街道去一哭二闹,好歹给安排个差工作。而她既没门路,又拉不下脸面去吵闹,只能默默等安排。 安排的都是临时工的活,拿钱最少,干活最多,还要受正式工们的气。她发现干油漆工最挣钱,虽然油漆味道熏得人头疼,但好处是清净,可以领白帽子c围裙c袖套c白线手套和口罩等劳保用品,最重要的是有补贴可拿。因为正式工们都知道油漆有毒,所以躲得远远的,他们也可以免受欺负。 常常一起干活的临时工都是最郁郁不得志者,跟她有一样的经历:从农村回到城市,却发现城市早已不是他们的城市了。没有工作,没有出路,晃晃散散地没有正事。有的穿上喇叭裤c戴着蛤蟆镜变成了阿飞,有的寄情于谈恋爱,下班就到公园卿卿我我。 这些对于她来说都太奢侈了。她能做到的就是拿本家里的旧书在休息时间看看。只要沉浸在书本里,就可以与周围乱七八糟的一切保持距离,就可以超脱于蝇营狗苟的现实。 她喜欢在堆放工具的仓库里看书,虽然油漆味有点冲头,挤挤挨挨地坐在沾满油漆点的木梯子c木头架子c铁桶和刷子之间看书,但是她觉得很安心。周遭的安静让她觉得天堂一般。 但是过不久,她发现这个天堂般的仓库被另一个人占了,一个戴着眼镜的男油漆工。 男油漆工看书看得很认真,丝毫没有发现自己鸠占鹊巢。她气得没有办法,动静很大地捣腾那些油漆桶和一袋袋水泥灰,另辟出一块空间来看书。 男油漆工受惊似地看着她,推了推眼镜又埋头于书本了。从此以后,这仓库就变成了两个人的仓库。 虽然彼此不说话,但是相处久了也有了点默契。有一次,她去晚了,看见男油漆工在搬凳子,把两个稍微干净点的木凳搬出来,拿袖子擦拭着。不知怎的,那扶着眼镜c弯腰仔细擦拭的文弱样子在她心里激起了异样的波澜。 她终于开口和他说话了。原来,他看书并不是为了消遣,而是为了考大学。“大学”这两个字像是一道闪电击中了她。对于他们这些没有工作c没有前途的人来说,考大学是最好c最上等的出路了。只这一招就可以让落在人后的他们走到人前去。 然而,要考上大学并不容易。她虽然上过一年高中,但是那一年都在串联,没有老师教也没有学生学。所以她的文化水平还停留初中生的水平。 她看看他手里的英语书,完全看不懂那些习题。男油漆工的眼睛在眼镜片后面闪烁着光芒:“我来帮你复习吧。”于是,她的人生有了新的目标考大学。 应该说,妈妈的回忆萦绕着油漆气味,这种让人头晕脑胀的味道让她感到亲切。从此以后,仓库就变成了他们复习的教室。 男油漆工要考的专业是电子机械,而她想考的专业是会计。而数学则是他们的弱项。 男油漆工家里给找了一个退休的数学老教师给他们补课。于是,下班后,男油漆工骑着二八自行车带着她,两个人悠悠哉哉地穿过胡同,穿过垂柳的河边,穿过背着军绿挎包孩子们放学的人群去老师家。她看着前面奋力蹬车的男人背影,情不自禁地把脸靠了上去。 他们终于也成了自己最鄙薄的那种人谈恋爱的小情侣,男孩骑着车带着女朋友从大街小巷呼啸而过。只不过他们的感情更被另一种激情充实着,向大学前进,为理想奋斗。 夜里,从老师家出来时,两人照例要散步很久,互相鼓劲儿,憧憬着上大学以后的生活。有时候,他会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口琴吹一段喀秋莎或者红莓花儿开,再就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虽然,时髦的小青年们已经开始用单卡录音机在放邓丽君了,但还是老歌好听些。 听着听着,她会轻轻地跟着唱: 深夜花园里四处静悄悄 只有风儿在轻轻唱 夜色多么好心儿多爽朗 小河静静流微微翻波浪 水面映着银色月光 一阵阵清风一阵阵歌声 多么幽静的晚上 他也停下口琴,跟她一起轻轻唱着。唱着唱着,她的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上。那是属于他们的夜晚。 很快,他们在仓库里复习的事情被人知道了。正式工们愤怒地发现在不为人注意的阴暗角落,他们居然在偷偷努力着。如果他们一旦成功,就会从人人都可以踩一脚的临时工一跃而成当时大家最仰慕的天之骄子。 有人说他们磨洋工,男油漆工愤怒地说,他们都是在业余时间学习。 有人说他们占用集体财产,但他们不过是借用了仓库里的光线而已。 有人挑他们干活的毛病,但是油光鉴亮的油漆活儿挑不出瑕疵。 有人说他们乱搞男女关系,可惜“抓破鞋”这种活动在八十年代已经不流行了。 就在一切喧嚣将要沉寂下去的时候,仓库里丢东西了,丢了一包新的白线手套和几桶油漆。 本来已经失望的人们重新兴奋起来,放弃了对事实的调查而直接默认他们俩就是嫌疑犯。 这是最厉害的惩罚,虽然东西价值不高也构不成刑事处罚,但是如果在档案里写两笔,考大学就永远是奢望了。她真的慌了,人们的鄙夷c指责和怀疑她都可以不在乎,但是档案里写的东西不仅挡住了考大学的路,甚至挡住了以后找份正式工作的路。而在当时,这两条路就是人生全部的路。 关键的时刻,他挺身而出了,说自己拿了那些东西,跟她无关。理由是亲戚家新搬了家,需要刷墙。 她含着泪眼看着他挺身而出的身影,同时心里恨着自己的懦弱c胆怯和自私。私下里,她责怪他c骂他,要去把这罪名揽下,但是被他死死按住。 “两个人都牺牲没有意义”,他说。 不管怎样风波乍起,高考还是来到了。他们两个人走上了考场。不管录取不录取,试总归要考的,总算是对自己辛苦努力的一个交代。就算没有录取,但是分数够了,多年以后也是个安慰,对自己对别人也有个说法。 然而,放榜出来,两个人都考上了大学。看榜看得两个人大汗淋漓,面色苍白。仿佛一个惊雷从身上滚过去,虽然毫发无伤,但是心里的后怕让心脏快要停跳了。 他们并不在同一所学校,但总归都是在北京。那是他们俩最幸福的一段时光。一直紧绷的神经陡然间放松,让人轻松到不知干点什么才好。 进了大学什么都是新鲜的c好的。就连宿舍的拥挤,厕所的肮脏都是好的。他们平时不大有时间见面,周末他要回自己家去。见面时间虽然少,但是每一次见面情感仍是浓烈。 转眼间,大四就到了。和现在的大学生一样,大四是最让人鸡飞狗跳c惶惶不安的一年。 大学就像澡堂,进了里面就脱掉原来的身份,分不出高低贵贱,大家都一样。贫富差距也就是你吃素菜我吃鸡腿的差别。可是毕业之时,大家就要走出澡堂穿起自己的衣服了,一穿衣服,身份高下立刻显现。 家里是当官的,是小市民,还是村里种地的,这时候全显出不一样的状态。有人气定神闲,因为未来已经安排妥当有人上蹿下跳,因为想要的东西将要到手而未到手有人听天由命,因为知道命运不在自己手里,早就做好了随处落地生根的打算。 她当然是听天由命的那一种。没有父母亲人为她张罗。而她自己脸皮又薄,不活跃,也不会为自己张罗。她只在意一点,只要能跟他分在一起就好。 寒假过后,他消失了。她多次去他的宿舍找过他。宿舍的同学不耐烦地告诉她,他早就搭上了一位家里有权势的女同学,女孩是他们班的团支书。 她不信。那个曾经挺身而出保护她的人不可能干出这种事。她等他,等到半夜也要等。然而当看到路灯下的两个人迤逦而来时,她强烈的自信心突然崩溃了。 那女孩清纯的样子一看便知是出身于良好的家庭,像是在那种在有电话c有沙发的家庭里成长起来的。女孩穿着布拉吉连衣裙,宽大的裙摆随着夏夜的风轻轻飘着,时不时冲他一笑,白色的牙齿在黑夜中一闪。 他推着自行车走在女孩的身边,时而微笑着说些什么。女孩侧头向他笑着说些什么。他们无知无觉地走过她的身边继续向前走去。自行车的钢条声规律地响着。 一切都很自然和美好,和当初备考时的他们一样,只是自行车旁换了一个女孩。那对甜蜜的人推着自行车从她藏身的树前走过,她揪紧了自己身上破旧的格子衬衣。不防备时,她突然“哇”地一声哭出了声音,惊扰了正在甜蜜散步的两个人,两人停下脚步站住回望。 她捂紧自己的嘴,赶紧藏身阴影里。那两个人见没有什么异状,继续走去,直至消失在路灯下的树影中。 她从树后面走出来,站在那里往他们消失的方向望着,虽然泪水不停地汩汩而下,但她却下了决心:就在此别过了,从此以后两人重又变成陌路人吧。 与其说她决绝倒不如说她胆怯。她怕上前去质问他,她更怕他的回答。就当是他趋炎附势吧,好歹算是为利益所迫。万一他真的和别人倾心相爱,竟比趋炎附势还可怕,那才是对她真正的背叛和否定。 因为那女孩看起来小鸟依人,想来是在父母的呵护下成长的。而她则像田里的稗草,靠着自己的力量粗粝生长。她突然不确定,稗草和温室花朵哪一个对他更有吸引力。 当初那个挺身而出的人仿佛不是眼前的这个他,而是她的想象,她给自己臆想的一个理想人物。总之,她不敢再见他了。 后来,她不在的时候听宿舍的人说他来找过她。她庆幸自己躲开了,不用听他那些故作可怜的借口。他不过是想解释一下,让她不那么怨恨,让自己的良心也稍微平静一点,但绝不会有复合之意。如果他真的想复合,就会留在这里死等,而不是蜻蜓点水一样地过一段时间来一趟。 也许是她的躲避让他知道了她的意思,他后来竟然再也没有来过。而这时,她才发现我已经在她肚子里了。 最初的慌乱过去后,她想都不想就已经决定打掉我了。去过一次妇产科门诊,也预约了手术的时间。医院里狭窄的走廊上,肚子大小不一的女人们人人都有个家属陪着。丈夫随侍左右的孕妇最多,其他的孕妇则有妈妈陪着,再不济也还有个姐妹陪在身边。她是唯一一个独来独往的孕妇。 她起了一阵恐慌,脑子里也一阵糊涂,突然间不懂得自己为什么要打掉自己世上唯一的亲人。医院门口有产妇出院,一大家子人前呼后拥地围着。她看到了婴儿包在层层叠叠的襁褓里,那顶粉红色的小软帽下面露出酣睡的脸蛋和一缕细软的黑发。 她贪馋地看着,瞬间做出了决定,她也要一个这样的孩子。于是,她留下了我。 夜深静凉,当她停止讲述时,我才恍然醒过来。她讲得有点累了,鬓边一缕泛白的头发耷拉到脸上。我感觉到身处一股奇怪的气场中。 原来他还活着。从小到大每当我提起这个问题,她就会沉默,家里就弥漫着奇怪的氛围。 爸爸不仅意味着一个人,还意味着爽朗的笑声c有力的双手,意味着还有爷爷奶奶c叔叔姑姑c堂兄表姐一大家人,意味着逢年过节时走亲访友,更意味着知道自己是由哪两个家族交汇而生的。 而现在,关于那方面的事情全都隐没在黑暗里,是一个深深的黑洞,就如同一棵被雷劈掉一半的树。 我以为他死了。我以为曾经有一段刻骨铭心的伤痛记忆因为死亡而被掩盖,所以她不愿意提起。提起也没有意义。没想到,他们不是因为死亡而分开。 我的呼吸急促了,他还活着,多半也在这北京城内。我们也许在公交车站c地铁里c商场里c超市里曾经擦肩而过。 他是谁?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他知道世上有个我吗?也许,我快要走出这个黑洞了。 一双手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打断了我的沉思。 她的眼睛红着,声音颤抖:“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我太自私了。我知道我不应该留下你的。没结婚就生下孩子,你不知道我遭了多少罪。我也知道你活得并不快乐,我也知道因为没有爸爸你小时候受了很多苦,那些小孩欺负你” 她后面的话几乎淹没在哭声里,已经听不大清楚了。原来她什么都知道,我愣愣地看着她。 “可是我太孤独了,我想有一个人陪着我。你三岁的时候,有一次去邻居家玩。邻居拿了一个橘子剥给你吃。你吃了两瓣就不吃了,把剩下的橘子瓣捏在手里。后来无论人家拿什么洋娃娃c小火车给你玩,你都不玩。回家以后,你就那么跑到我面前,把小手举到我面前张开说:妈妈,你吃。橘子瓣已经被攥成了渣,烂糟糟的,汁水全部滴光了。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橘子。你叫我怎么办?我怎么能不留下你呢?” 我尽力控制着鼻子的酸和眼眶的胀,不让这些具化成眼泪流下来。高中以后,我就很少在她面前哭了。我握住她的手:“我没有怪你什么。我觉得很幸福。” 她呜咽着没有说话。然而我已经迫不及待地发问了: “他叫什么?今年多大了?他长的什么样子?他又结婚了吗?” 她没有说话,沉默了。这沉默是我一贯熟悉的。但是今天我不想忍了。 “到现在你还不肯告诉我吗?” 她掩过脸:“他死了。” “什么?”我觉得脑袋嗡嗡直响,仿佛有人给我的后脑勺来了一棒。 “我听说他死了。你不用再找他了。” “你怎么知道的?你们不是没联系吗?” “没有联系。可是共同的朋友还有那么一两个,我听他们说的。” 刚刚燃起的希望又被一瓢冷水浇灭了。我想哭,可又不敢在她面前哭。 完了,全完了。当你走到洞口,以为可以走出去,却发现那不过是另一个黑洞的入口而已。 我本来以为自己的生活能有另一个可能,我孤寂的生命中本来能有另一个人走进来。他长什么样子?是高是矮?他的头发是卷还是直?他会用怎样的态度接纳我?他会心生愧疚弥补我吗?他会让我进入他的家庭吗?我会因此有兄弟姐妹吗? 可是他死了,我和一切都断了联系。我身上缺失的那一半将永远缺失。 半天,我才咽下哽咽说:“那你有他的照片吗?” 我妈闭上了眼睛:“没有。那个年代,相片是很贵的。我和他也不是正式的夫妻,没有在一起照过相。” “那你们共同的朋友是谁?我想多知道一些关于他的事。” “不要去找。”她突然激动起来,然后又意识到什么似地放低了声音,“不要去找。你是妈妈的女儿,我一个人的女儿。你要以什么姿态出现他们面前,私生女吗?” 她的话一说出来,我们俩都惊了。虽然都知道就是这么回事,但是这个名词说出来还是不忍卒听。 她慌张地抱住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被她勒得快喘不过气来。她低低的声音仍然在说:“其实许多年前我决定生下你时就跟同学朋友们断绝了关系,不想别人笑话我,背后议论也不行。现在我们也没过得多好,我不想以这种姿态出现在老同学老朋友面前。我当初一个人把你带大就已经有很多人不齿了,我不想他们看笑话,更不要他们以为我们需要帮助。” 我想起今天打算辞职的事,感觉到自己绷紧的身体突然软了下来。我沉默了,我的生活c事业全部失败,我承认。 她摇晃着我:“你明白吗?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吗?” 我完全明白。把心酸眼泪打碎牙齿往肚里咽,把欢笑体面留在人前。我怎么能不明白呢? 我得去挣命,去挣出一番天地来,给妈妈,给这个只有两个人的家挣点脸面。 “所以,我不会让你去找任何人,至少目前不会。”她继续说,“你结婚以来,杂志社的工作丢了,婚也离了,后来去那个杂志社实习也没被留下,现在这个工作你又要辞职。你想想,你干过哪一件事成功了?你不能再失败了。” 她的质问让我的汗涔涔地渗出。 她抓住我的胳膊:“如果你在现在的公司干得不好,如果你感觉自己很失败,你不能逃跑,你一定要努力做好,就算想辞职也要等成功一次之后再辞。千万不能在自己心里留有阴影和遗憾,像我一样,过很多年之后还在想:当时如果再坚持坚持就好了。” 我想挣开她的手,却被她抓得牢牢的,想起公司里的事我头痛欲裂:“你说得容易,成功有多难,你知道吗?我那么努力,但还是不行。” “努力吗?”她的脸忽然逼近我的脸:“你真的足够努力了吗?你真的拼尽全力了吗?你真的把自己每一分精力都榨干净了吗?你真的日以继夜地努力了吗?” 她问得我哑口无言。 “你没有!”她的眼睛里射出一种灼人的光。“是的,我相信你曾经努力地完成了别人让你完成的每一个任务。但是你从没有主动地去学习,你也没有想过完成这些任务是为了什么。你只是机械地完成别人交待的事情,尽量做得好一些就算敬业了。是不是?” 我的声音干涩:“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她的声音激越起来:“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们单位每年那么多来实习的大学生都想留下,谁能留谁不能留,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是你的人生,我不能过多干涉。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再失败下去了。”她说完,霍然起身端起碗盘向厨房走去,把一个背影留给我。 病后初愈还不到三个月,她的脚步仍然有点蹒跚,两鬓的头发如鸦翅一般灰白。 她曾经负担我们两个人的生活一直走到今天,现在这担子该交给我了。我想起她生病时我的无助。如果我能多赚一点钱,能够多认识一些人我不能再这么浑浑噩噩下去。 “我真的尽力了吗?”我也轻声地问自己。 想起除夕之夜我跪下所发的誓言,仿佛仍在耳边。她像一颗大树屹然站立,护了我这么多年,现在该是我展开自己的树冠为她遮风挡雨的时候了。 明天,明天我要回到公司去。我要漂漂亮亮地站到人前,迎接所有的挑战。我,不会再让人拿我当傻瓜和笑话看待。我要在这个冰冷势利的世界里一拳一脚地挣出我的天地。要么干好要么死! 临睡前,我给李乐永发了个短信:“机器的事情怎么样了?”等了很久,他没有回信。 把自己放进被子里,在睡着以前对自己说:睡吧,明天醒来就是一个新的我。要么干好要么死!然后我就妥帖地睡着了,连梦都没有做。 明天,一切就在明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章 北京春天的早晨依然有点寒风料峭,虽然太阳很早就露了头。但这也说明今天可能会是个大晴天。晨练的人们很早就占据了楼下的空地,老头老太太们脚踩在略有一点青绿的草地上划来划去地打太极。 因为昨天下了点雨,地铁里一股湿重的铁腥味。我随着人流,快速迈上台阶。快出地铁口时,不停迈动的双脚有一点迟滞。今天不会是平顺的一天,我知道。 我的办公桌还维持着我昨天傍晚离开时的样子,桌子上光溜溜地很干净。所有的私人物品都被我收拾进了一个纸箱,所有的办公用品都归拢一堆等着人事部门的anda她们来检收。 李乐永不在办公室。ivianceecilly他们陆陆续续来上班了。经过我的办公位时脚步放缓,看了一眼就走开了。三个人各自沉默的背影里应该有各自不同的语言吧。 楼梯响起,有一个脚步声蹬蹬上来,我期盼地朝楼梯口望着,然而走上来的却是网管小高。 小高径直走到我跟前说:“人事部门通知我你要离职了,我先把电脑搬走吧。” 人事部门动作有这么快吗?看来早有人通知过她们,是谁呢?我看看坐在电脑前忙碌的几个人。心里忽然沉重起来,难道是李乐永通知的吗? 小高正要把电脑的电源拔下来。我按住了他的手。 “等一下,”我说。他停止了动作转头看我,“我没有要离职。这里面可能有点误会。” 安静的办公室里我的声音有点大,几个端坐电脑前忙碌的人都转过头看我们这边。 小高有点茫然又有点不甘:“不会弄错吧?lice叫我把电脑搬走的。” 我把手按在电脑上:“等一会儿我会跟李总沟通清楚。如果真的需要搬,就只好麻烦你再跑一趟了。” 小高回过味来,有点忿忿地嘟囔了一句“真麻烦”就走了。 看见大家向我这边张望,他们的思维还停留在昨天下班时的状态。我急于解释,向ivian招手:“嗨,ivian。我不走了。” ivian愣了一下,走过来问:“你真的不走了吗?”接着,她脸上绽放了让人心暖的笑容:“哦,你要是能留下真是太好了。是李总叫你留下来的吗?” 我笑着回答说:“还没跟李总说呢。我想去求求他。” “哦,是吗?真希望李总能让你留下来啊。”ivian温柔地拉起我的手。 ee和illy也向我这边看了看,但很快把脸转了回去。我知道他们心里想说的是什么。 心里下了决心以后,我只管照着自己的想法做,看别人种种反应有种漠不关己的自在。我笑着反握紧了ivian的手说:“等会儿我跟他说说看。” 李乐永终于来了。 随着楼梯响,大家纷纷转头去看。一个人正三步并作两步一阵风似地走上来。我侧头看去,最先看到的是他那坚定的眼神。我感到心里一阵踏实。ee站起来,惴惴不安地迎向他。 “李总” “ee,机器的事情解决了。” 一句话仿佛春风拂过一般,所到之处无不解冻。ee的脸上简直要开出花来了。ivian望着他,一脸崇敬之色。 “李总,我就知道,我就知道。”ee搓着大手感叹道,“我就知道有你在就是不一样。不容易啊。” “行了,少拍马屁。赶紧干活儿。”李乐永严肃地看了他一眼。illy也凑过来:“李总,在哪儿借到的?是从香港那边吗?” “是啊,说说。” 在大家的盘问之下,李乐永轻描淡写地讲了他从昨天傍晚到今天这二十来个小时的努力。 原来他四处联系,终于在一个以前的代理商那里找到了这种机器。对方原本不肯借出来,不知他用什么办法不但让人家答应借给他演示,而且还答应承担运费。 我注意到,众人的欢呼声中,illy的脸色掩饰不住地难看。看来,他和秦冠的计划得再拖后了。 一片高兴之时,李乐永却很冷静。他摆摆手说:“先别高兴得太早。机器是借来了,但这是一台旧机器,软件还是前年的。ee你马上去让技术部的人过来更新软件。必须连夜更新,务必要在演示之前把一切全都准备好。” ee答应着出去了。李乐永回办公室去了,我也跟了进去。 “李总,”我叫了一声,在他面前坐下。 他皱了皱眉:“没人的时候你还是叫我名字吧。” 我笑了笑:“该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吧。如果叫你名字叫顺嘴了,以后当着别人的面也带出来可怎么办呢。” 他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没有说话。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立刻解释道:“我知道我来公司以后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虽然我也曾经努力过,但还是不行。所以昨天我发短信给你,希望辞职。但是我昨晚仔细考虑过后,决定暂时不想辞职。我想再试试。” 李乐永越发面无表情:“你以为这是小孩子玩游戏吗?一会儿想玩一会儿又不想玩。你个性不太成熟,我觉得不适合这里。你还是试试其他工作吧。” 一股委屈涌上心头。但这是办公室,他也不再是我的丈夫而是我的上司,我必须适应。成熟就从这第一步开始吧。 我深吸一口气回答:“就是因为不成熟才请你给我机会成长。我不想就这么窝窝囊囊地走了,把这里搞成一个烂摊子然后我自己走了,更不想同事们在我背后感慨地说幸亏那人走了。就算要离开,我也要把事情做好了再离开。我不想以后经过这里时看到这栋大楼就脊梁骨一软,想起当初在这里栽的大跟头。” 李乐永张嘴正要说什么,我的声音再次打断了他:“我知道,公司是一架大机器,每个人像钉子一样坐在这儿就得发挥作用。公司不是我家开的,没有义务来等待我成长,但是你有。离婚时你欠我点什么,就用这个还了吧。我保证,这是你最后一次因为我以权谋私。” 李乐永皱眉看了我足足有一分钟,深沉的目光几乎让我窒息。 “你确定想留下吗?” 我坚定地点点头。 他皱了皱眉:“好吧。我会打电话给的。” 我站起身,说了声“谢谢”刚要拉门出去,李乐永在我身后说:“我不喜欢公私不分。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我回过身说:“谢谢。投桃报李,我有一件事告诉你。我昨天傍晚听见秦冠对illy说,这些都是他安排的,目的是想把你挤走。而且他对illy许诺,如果他当了销售总监,让illy当高级销售经理,拿百分之二十的折扣权。” 李乐永想了一下,浮起一个冷冷的笑容:“我能猜到是这样。” “你想怎么样反击他们?”我问。 “反击?”他苦笑了一下,“最好的反击就是业绩。要想把这个位置坐稳,除了业绩没有别的办法。如果北方机场这一次不能赢,估计也就不用反击了。” 从他办公室出来,心里一片欢腾迫不及待地想要和人分享。我拉起坐在电脑前的ivian高兴地说:“李总同意让我留下。” ivian愣了一下,高兴地抓住了我的肩膀:“太好了。”看看ee无言的后背,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迅速地把桌上的一切东西都归位。illy端着一杯水从茶水间走出来,看见我利索的动作他明显一愣。 我心里冷笑一声,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同时没忘给何助理发了一个短信,告诉他我决定留在这里工作。等了很久,何助理回了三个字:知道了。 一波三折的产品演示会终于开始了。这次是我们和英国公司海威以及国内公司中大的一次大。 为了充门面,我和ivian都被拉去站台帮忙,连只负责南方区域的illy也去了。美国总部对这个演示会很支持,特意从香港调派来一个技术支持al一n来调试机器。 确切地说,这是我第一次来机场。一下车就被宏伟的航站楼和熙熙攘攘的人群给震惊了,飞机轰隆隆在头顶上掠过。那是起降的航班。川流不息的人群推着行李车来来去去,航班信息牌绵延很长。 出示了机场通行证并走过了安检门之后,等在一边的工作人员带领我们避开人群,走员工通道来到了机场里面的一个仓库。三台安检机一字排开,安检员已经就位。c 仓库里站满了人,但是除了我们洛克的人,其他人我都不认识。今天调试机器的工程师是公司从香港那边请过来的人。 “你谁都不认识吧?我给你介绍介绍?”陆海空走过来说。我感激地看他一眼。旁边ivian见状也连忙凑过来听。 满面笑容,瘦小枯干,脸上两块颧骨高高耸起的那个人是海威公司汪可凡。他是海威的总经理。站在他旁边一起聊天的那个又高又胖的人则是中大的廖总。 一个穿着黑色套装,身材高挑的女人则是海威的销售经理erena。旁边站着的挺个大肚子的男人则是中大的杨经理。illy和ee跟他们寒暄着。 “怎么?你都认识?”我问陆海空,他腼腆地笑笑并不回答。 “erena是不是姓章?”我问陆海空。陆海空吃惊地看着我,点点头。 在穿着黑色套装c高挑凌厉的erena面前,眉毛粗黑c汗毛浓重c矮胖敦实的ee怎么看着那么不清爽呢? 我注意到ee伸出手去握住erena白皙修长的手,使劲摇了摇。erena笑着,掩盖住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当ee的手松开以后,erena故意走在他的身后偷偷地从包里抽出一张湿纸巾揩抹了刚刚被握过的手。 illy与在办公室里的冷漠样子完全不同。他侃侃而谈c爽朗大笑,不知道底细的人会觉得这是一个多么开朗健谈的人。反倒显得平时笑话讲得最多的ee有些放不开。 我不再像以前那样躲在一旁,而是仔细听着他们都说些什么。 可惜,这种聊天就像领导慰问传染病医院似的,假亲切里带着真防备。彼此说的话要绕好几个回路才能明白其中真意。 海威公司的销售助理是一个高瘦的小伙子,衣服c发型都很有品的样子,看来对ivian印象不错,总是搭话跟ivian聊天。 ivian一身套装c站得笔挺,天鹅一般的脖子高高直立,我想她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优雅。没人注意我,没关系,我一向习惯躲在幽暗的角落。我站在旁边看着香港来的工程师al一n他们安装机器c调试界面。 杂沓的脚步声近了,一群人走来。李乐永停止了聊天,快步走向那群人。海威的汪总也注意到那群人,也快步走过去。但是腿长的李乐永显然占一步先机。 为首高高瘦瘦的正是林总,尾随其后的是何助理c姜科长c乔站长c关部长等人。 隔着老远,李乐永的手已经伸出去了,有力地握住林总的手。 跟林总握了手,又和旁边的赵副总c关部长和姜科长等人握手。林总说笑之余,目光扫视着我们这一群人。我觉得他似乎在找些什么。看到我的脸时,他的目光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转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 过了一会儿,各位寒暄已毕,各种声音渐渐停止。林总一示意,乔站长走到前面抬手示意,仓库里安静下来了。 乔站长清清嗓音说:“感谢各位参加今天的产品演示。我们北方机场针对2009年机场扩建安检机招标项目,发布了产品演示邀请,一共有三家公司报名参加演示,分别是:海威中国c洛克中国c中大安保。三家的演示产品分别为1号样机,2号样机和3号样机。”他一边说,一边用手分别朝三个方向指了指。 众人的目光朝三个方向分别看了看。乔站长的声音仍在继续: “今天的测试采用国际标准的美国标准测试箱。”旁边早有人拎着一个黑色的手提箱放在地上。 乔站长最后说:“此次演示仅供技术科撰写招标书参考,并不影响招标书内容。” “不影响招标书内容”。既然这样还演示干什么呢?我心里这样想着,四周看看,人们面无表情地听着,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演示会正式开始,判读员就位。 先演示的是海威公司的机器。 机器开启了,声音不大,几位领导满意地看着。测试箱被放到了传送带上。经过检测区的时候判读员紧张地看着屏幕,时不时拍下停止键并操作键盘上的按键,在一张表格上进行记录。几位机场的领导站在判读员后方,仔细观察屏幕上测试箱的扫描图像。 很快,测试箱通过了扫描区,判读员按了停止键。 把手里的表格拿给了乔站长看。乔站长看了之后,皱着眉,嘴边却有掩饰不住的笑意。他把表格递给了林总他们。 接着,洛克的行李扫描仪can启动了,开始演示。 同样的测试箱被拖到了滚动的传送带上。测试箱快速地通过扫描区。判读员一样地拍拍停停,然后在纸上记录数据。 当把纸拿到林总面前时,林总若有所思地看了良久然后才递给身边的姜科长。 姜科长接过来一看脸色难看,怨毒似地看了一眼海威的汪总。汪总刚开始不明所以,但是旋即明白过来,脸上似有赫然之色。 接着,3号样机开启了,测试继续。黑色的测试箱被拖上了传送带。测试箱通过了扫描区,判读员记录了判读结果交给了乔站长。乔站长看了看递给了林总。 李乐永c汪总和廖总他们都沉默地看着。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是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林总手里的那张纸。大家都在焦急地等待着结果。 乔站长c林总c赵副总c关部长c姜科长等人围看了一圈,彼此商量了几句。然后乔站长走过来,把大家请到了附近的一间会议室。 会议室不大,这么多人挤进来越发显得满满当当。让几位领导坐定,林总对乔站长做了个手势,乔站长清了清嗓子:“大家静一下。” 会议室瞬间静了下来,大家都知道,宣布结果的时候到了。 乔站长接着说:“刚才我们用美国标准测试箱进行了模拟演示,我们的测试指标有三个:钢板穿透力c线分辨率和空间分辨率。下面我宣布一下结果。”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静得连掉一根针都听得清楚。一片安静之中只有乔站长那不太宏亮的声音响着: “钢板穿透力,海威30毫米,洛克34毫米,中大26毫米。线分辨率,海威32,洛克36,中大32。空间分辨率,海威2毫米,洛克13毫米,中大16毫米。” 全是听不懂的参数,我觉得应该是数值越大应该越好。我赶紧从包里拿出纸笔记下来。看来只有空间分辨率一项我们输给了竞争对手。 大家都面无表情地听着。海威的汪总和中大的廖总听到这样的结果自然心情沮丧,李乐永心里虽然高兴但面上只能淡淡的。所以一时之间,大家都表情严肃。 看气氛太凝重了,乔站长笑着补充了两句:“大家也不用特别在意。几家公司的技术水平都差不多,测试结果有微小的差别也有可能是判读员的主观性导致的。再说这次模拟演示只是为了让我们更好地了解技术,更准确地撰写招标书,与招标本身并没有直接关系。” 虽然没听太懂,但是看大家紧绷绷的脸我就知道,这差别可能不是微小的,而且最在意结果的人不只是这几家公司的人而更有可能是林总。 林总还没说话,汪总却主动说话了,声音恳切。 “林总,我们能不能请求重新演示啊,我们海威的扫描仪以稳定性强著称。林总,您知道每天起降航班那么多,行李检测非常繁忙,扫描仪的稳定性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考察重点。但是稳定性在短时间内是没法看出来的。” 乔站长本来反复强调模拟演示的结果不影响招标,可是他这一请求重新演示倒像是承认自己输了似的。我看见李乐永嘴角漾起一丝微笑又迅速收回了。 erena插到林总和汪总之间:“汪总,您别着急。我相信林总还是了解情况的。要不然,北方机场前几期的建设也就不会选用我们的产品了。” 此话一出,我们和中大的那些人都有些沉默。刚刚略占上风的我们被她一句话又给打了下去。 林总挥挥手说:“哎呀,老汪,不用太放在心上。只是一个模拟演示,又不是比赛。放心啊。” 汪总拿眼睛询问姜科长,姜科长稍微摇一摇头。汪总讪笑一下不再说话了。 姜科长说话了:“林总,扫描结果并没有差很多。我觉得判读员的主观性可能也起了很大作用。但是海威的产品比洛克的要便宜很多,性价比更好。” 林总笑了:“老姜,其实我也觉得海威的性价比还是不错的。”他的话明显让汪总的脸色缓和了。看他们这样,中大的廖总想要说点什么也只好不说了。 林总接着说:“行了,今天测试不错。这个结果我们还是很满意的。” 听他这么说,大概是就快结束了。大家站起来准备和林总他们握手告别。林总的声音又响起来:“李总。”李乐永的脚步立刻下来,其他人的脚步也停了下来。 林总随意地问道:“我们北方机场以前用的是海威的产品。我们也询问了其他的机场,全国其他机场用的大多是海威和中大的东西。我对你们洛克的东西不是很了解。你能给我讲讲你们洛克的特点在哪儿吗?” 刚才已经缓和的气氛一下子又紧张起来,汪总已经放松的表情再次紧绷起来。 李乐永当然会意林总的意思。他回答说:“林总,我们洛克的产品有两大特点:一是光源的布置,二是算法不同。还是请我们的工作人员详细给您解释一下我们公司产品这两个特点。” 他话音刚落,ivian就稳步走到人群中,深蓝色的套装也被她穿得摇曳生姿。 我惊诧地看着亭亭玉立的ivian。她什么时候被李乐永安排了这么重要的工作?她清纯可人的脸庞此时绷得紧紧的,给人一种小孩装大人的感觉。但是她一开口,这种感觉立刻没有了。她的声音沉稳清朗,每一个字都说得那么清晰有力。 “大家好,我是洛克公司的产品经理ivian。”她笑意盈盈地开了口,“刚才的扫描结果大家都看见了。造成这种差别的原因主要是有以下几个原因:首先,光源不同。大家知道,行李扫描仪的基本原理是靠扫描仪内发出射线,穿透被检测物体,打到探测器上,经过光电转换,变成电信号,电脑对这些信号进行分析,才能够分析出箱子里的物品的原子序数,从而判断物品的种类。这些都是常识,各位都是专家中的专家,不用我多解释这些基本原理了。但是要能显示清晰的图像,首先要捕捉到足够多的数据。” “我们今天演示的设备都是2个光源的双射源光机。虽然同行们也都采用了2个光源的设计,但是2个光源的布置方式通常都是水平和垂直方向各布置1个。试想一下,测试箱平放在输送带上的时候,侧面照射的光源可以看到的是一个高度很窄但是宽度又很厚的物体,得到的数据信息较少而我们采用了2个对角向上的光源,2个光源都是从下向上照射,间隔120度的夹角,这样的设计对于平放在输送带上的测试箱,自然能采集到更多的数据信息。” ivian清越的声音继续说着: “其次,是我们的算法不同。我们洛克公司一直在致力于研发更精准的扫描仪,除了布局更合理的光源之外,持续改进的算法也是非常关键的一步。can采用我们最新研制的算法,同样的射线信号,我们的电脑能够更快速地分析出更多信息” “至于我们的成本比海威公司高,是完全有可能也是很容易理解的。我们的产品都是在美国设计c在美国工厂生产的,才能保持美国运输安全局的高标准海威公司虽然是在英国设计,却是在菲律宾生产的,成本自然比我们低得多。” 姜科长不自在地左右看了一眼,咳嗽了一声。 虽然会议室里挤得满满当当的,但是众人鸦雀无声,只有ivian清越有力的声音不疾不徐地讲述着,时不时做个手势,身姿优雅。我看着李乐永望着ivian,眼里满是赞许的目光。 ivian讲完了,林总抱着胳膊面无表情,但是神情专注。我知道,ivian的话他是听进去了。 演示会结束了,送走林总他们以后,三家公司的人在员工通道的出口握手告别。汪总没有了来的时候那种神采飞扬,廖总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们一行人上了小周开来的车。 车子启动之后,众人一片放松,刚才在客户和对手面前绷着的劲儿完全放松下来了。 ee迫不及待地表达他的崇敬:“不容易啊,李总。今天的演示结果咱们完胜海威啊!您没看见汪总脸色那叫一个难看。” 李乐永笑笑没有说话。 illy发出疑问了:“今天怎么测试结果对比这么强烈啊?海威公司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 “那是因为我不让他们表现出一点优势。”李乐永的话让车厢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李总,您跟我们具体说说。”ivian的声音充满了期待。 “其实,海威的扫描仪当然不可能一点优势都没有,不然北方机场之前就不会选他们的产品了。只不过今天的演示项目都是按照我们can的优势来设计的,所以海威当然不可能取胜。” “您怎么会让他们听您的呢?”ivian又问。 “其实很简单。技术科姜科长一向不卖咱们的账,干脆就绕过他和安检站的乔站长结交。但是招标工作是姜安林负责的,老乔说不上话,所以我就让老乔安排这次产品演示会,让咱们产品的优势在林总面前一览无余。而且今天结果能有这么大的差异,判读员的主观性也起了很大作用,这些判读员都是乔站长的手下。你觉得他们会偏向谁呢?” “那海威公司就甘心来参加这个明摆着要输的演示会吗?给咱们白白当陪衬?”我突然问到。 李乐永看了看我才回答说:“他们当然知道。但是这就像下了挑战书一样,如果直接说不来,那就等于认输,脸面上很难看。所以参加还是必须参加的,只是他们没想到结果会差异这么大。” “我看见刚才姜科长的脸色也特别难看。您认为他会放弃为难我们吗?”ivian还是很好奇。 “不会。姜安林在海威的代理商京安建设那里可能有股份,这种关系是没法破坏的。只不过今天对比这么悬殊,姜安林要维护海威也不能明着来了。” “李总,你怎么让ivian上去讲啊?怎么没让al一n上去讲啊?他可是专业的技术支持啊。”ee还问。 坐在后排瘦小的al一n笑了:“我讲不好的啦。”港味十足的普通话。 李乐永笑了:“al一n别介意啊。没让你去讲,主要是你的普通话确实不太好,而且你是专业人士,嘴里术语太多别人未必能听懂。”然后他转向了ee:“ee,我让ivian讲是因为我觉得她口才不错,形象挺好。” 一句“形象挺好”让ivian更是笑得甜蜜而幸福。 ee说:“不错不错,ivian一开口确实能镇住场,而且条理清楚,表达完整。” ivian笑了:“ee,你都快变成我们政治老师了,这又不是在做论述题,还条理清楚c表达完整呢。” 车厢里一片笑声,每个人的心情都无比舒畅。车子飞速地向前驶去,大家欢快得像要飞上天。只有一个人的心情很沉重,我。 因为我刚刚听见ee小声嘟囔了一句:“幸亏不是让nne来讲。” 声音很轻却如重锤一般,锤在我的头上。 回到办公室,开总结会的时候,李乐永又着重把ivian表扬了一番。ivian穿着小套裙,气质端庄,女王一般接受众人的膜拜。 illy也列席听着,冷不丁地说一句:“同时进公司的人,有人已经当上了骨干有人连通过试用期还勉勉强强。赖在这里干什么呢?” 一句话像刀片似的,锋利地从我脸上刮过。我暗自咬牙,决不能再受这种欺负,绝对不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章 ,最快更新国贸桥西最新章节! 吃过午饭,我找到了陆海空。他略带担心地问:“上午演示机器,我没时间仔细问你。听说前段时间你差点要离开公司了?”我有点尴尬没有回答。他感觉到了什么,说:“真庆幸你没走。”这话似有深意,但是此时我没心情接这个茬。 对于我的问题,陆海空果然觉得很简单。美国标准测试箱其实跟美国关系不大,是按照国际标准设置的检测安检机的一种旅客行李模拟物。由于这种测试箱由美国最先使用的,所以才取名叫美国标准测试箱。 说是箱子,其实里面就是放了几个测试体,分别对应钢板穿透力、线分辨率和空间分辨率等测试项目。钢板穿透力的测试体是一个阶梯型的铁块,对应着的阶梯分别是 20、24、26、30、34毫米厚的钢板,背面用铅刻着相应的厚度数字。X光穿透以后,在屏幕上如果看到厚度的数字,说明就穿透了这个厚度的阶梯。 线分辨率和空间分辨率,则考验的是机器图像的清晰度。线分辨率考察的是对裸铜线的识别能力,AWG是美国标准线规,数据越大,对应的裸铜线直径越细;空间分辨率是考察对紧邻两条铜线的区分能力,能不能在屏幕上清晰地区分开紧挨着的两条铜线。1.3毫米的空间分辨率就是说可以识别相距1.3毫米的两根铜线。 原来这个数字越小越好,倒是我在演示会上白担心了。 “所以你明白了吧?这些参数也并非越大越好,洛克比海威的数值好这没什么,一般来说技术都差不多,各种参数的数值有大有小。但是洛克今天的测试,每一项数值都比海威好那就不得了了。” 也就是说在早上演示中,洛克不声不响地拿了个头彩。难怪汪总急成那样。 “对了,陆海空,我想恶补一下专业英语,你手里有没有咱们公司关于各种机型参数的英文手册之类的东西?” “有啊。正好我这里有一本洛克在中国销售的所有机型的详细介绍的中英文对照手册,你拿去看看吧。”陆海空一弯腰从桌子底下拿出一本扑满灰尘的16开大厚册子,拍了拍灰尘递给我。 这蓝色封面是我熟悉的,会议室的架子上摆着几本这样的册子。我接过来,粗略地翻看了几页。 拿着手册边走边看地走回二楼,Billy的脸又是迎面而来:“你上哪儿去了?是不是中午趁着吃饭时间跑出去溜达了?”我这才注意到芭比、Amanda她们都不在。 公司处在繁华闹市区就是这样,女同事们经常趁着午休时间去附近的商场逛街。像芭比这样爱逛的人碰到换季打折的时候连饭都不吃,在路上解决掉一杯酸奶就算午饭了,又减肥又逛街。 当然,我从来不逛街,主要原因还是没钱。 “你看看现在几点了?”Billy把他的腕表伸到我的面前。一点半我就应该坐在我的工位上了,可现在已经是两点十分了。 “我刚才到陆海空那里去咨询了一些问题。”我想当然地为自己辩解。 “哦,是吗?”Billy冷哼了一声,“你搞错了吧?陆海空是技术部的人,去向他咨询技术问题是产品专员的事。你的职位是销售助理,你必须时刻盯守在你的座位上,我们一有事就能马上找到你。刚才李总让你去市场部问一下深圳那边展位订好了没有,结果你没影儿了。你说,你这算不算玩忽职守?算不算脱岗?” “啪”的一声,他的手打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我愣在那里,感觉身体里的某处有奇怪的灼热感。他就这样明目张胆地欺负我,因为他吃准了我毫无还手之力。 我镇定一下心神,梳理一下思路张口要反驳他。但是他不再给我反驳的机会,转身走了。我满腔的话堵在了嗓子眼里。 自从上次从总部借机器的事情他和秦冠灰溜溜失败以后,他对我盯得越来越紧了。这让我时常有窒息的感觉。要想在这里生存下去,首先要对付的就是Billy。 可是,我该怎么办呢?然而一直到下班时我都没有想出来。 终于可以下班了,我站在门边等着电梯。想起中午Billy恶狠狠的脸,觉得自己在公司里仍然艰难。电梯“叮咛”一声响,打断了我的沉思。我叹了一口气走进电梯,正要关门,却听见有人大喊“等等”,一只脚伸了进来拦阻了正要合上的电梯门,接着一只手扒开了电梯挤进来。是赵芭比。 虽然已经工作了一天,但是赵芭比神采飞扬,丝毫不见疲累。看见电梯里只有我,芭比的声音神秘起来: “嗨,有好事。” 虽然对芭比的好事并不感兴趣,但我还是不得不迎合她问了一句:“什么好事?” “哎,你过来,”她的声音很神秘,见我把耳朵凑过来才满意地小声说,“今天我已经从Alice那儿搞到了确切消息,李总是单身。他的个人信息表里写的是未婚。” “啊?”我叫了一声。“未婚”两个字像一把尖刀戳进我的胸口里,一阵剧痛。 看到我的异样,芭比眼眸露出怀疑的神色:“怎么了?不会听到他未婚你也动心了吧?” 我努力平静了一下自己,说:“怎么?已婚未婚对你来说还算障碍吗?你何必这么兴奋?” 芭比没有听出我的讽刺之意,认真地说:“严格来说,结没结婚对我来说确实没啥区别。但是我可不傻。我不想跟他们玩玩就算了,我是想要结婚的。如果要结婚的话,当然要找未婚的了。” “为什么?”此刻我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可以平和地与她聊天了。 芭比很洋派地耸耸肩:“把男人从他老婆手里抢过来,这男人难免对前妻心里有愧疚。如果前妻再过得惨点或者事事找他帮忙,两人总断不了联系。我可不想我们俩人中间老有别的女人的影子。万一再有个孩子那就更完蛋了。那可是一辈子都摆脱不了的纠缠和阴影。所以未婚的是最完美的。你懂吗?” 懂,我怎么不懂?有个忘不了的前女友也是婚姻的阴影。可是…… “可是,小周不是早就说过李乐永说他是单身吗?那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又问。 “当然不放心啊。”赵芭比看看左右没人,凑近我耳边说:“你不知道吧?李乐永第一次来公司面试的时候,他手上可是戴着婚戒的。他好英挺啊,我第一眼就看上他了。当时我还特别遗憾,这么帅的人怎么就有主了呢?”她喃喃道,完全没注意到我脸色的难看。 心里像被人强塞进了大把冰块,瞬间又凉又痛。我努力地调动着腮边的肌肉,挤出一丝笑容来:“哦,是吗?” 赵芭比自顾自地说:“后来他手上的婚戒又没有了。我觉得这事儿有点奇怪才费劲打听的。我就怕他是离过婚的,按他的年纪来说也不是没有可能。不过现在看来一切都没有问题了……” 一起走出电梯时还听见芭比喃喃地说:“明天开始……” 晚上,把那本字典一样的大册子在我面前摊开: X射线检查装置——X ray inspection system XIS-1080D 画面扩大——zoom in 解除扩大——zoom out 边缘强化——edge trace 高穿透力——high penetration 原子序号——atomic number …… 看着这些枯燥无聊的词汇,我感觉困意一阵阵袭来,脑袋几乎不能转动。嘴上说要努力,但是要发奋真的不容易啊! 我对自己的无用感到生气,狠狠地打了自己两下。火辣辣的脸让我清醒多了。除了这些专业术语之外,我还得恶补日常英语。想起那天和Radford跳舞的情形,脸上火辣辣的感觉更甚了。我又翻出了以前大学时买的中级英语听力教材和CD,今晚看来要大干一番了。 早上,我昏昏沉沉地深一脚浅一脚到了办公室。大家都已经来了,李乐永也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打电话。 芭比提着一个鼓鼓的永和豆浆塑料袋走上楼梯来,穿过我们惊诧的目光,去敲他办公室的门。听到里面一声“请进”,芭比推开了门:“李总,您还没吃早饭呢吧?我刚好……” 她走了进去,门关上了。过了一会儿,芭比得意地走出来,两手空空。走过Vivian的办公位前,她特地探头看了一眼。然而令她失望的是,Vivian并没有在自己的办公位上。 今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给我做,这正好让我有一点思索的时间。如果想干好这份我毫无经验的工作,应该从什么地方着手呢? 当我走进李乐永办公室的时候,里面还有淡淡的皮蛋瘦肉粥的味道。我看了一眼办公桌旁边的垃圾桶,里面几个白色餐盒堆得高高的。 见我进来,李乐永的眼睛离开了电脑屏幕。 “什么事?” “李总,”听我这么叫,他的眉头又皱了一下,看来他还是没习惯我这么称呼,“如果我想好好干这份工作,可是我又什么都不懂,你觉得我应该从什么地方着手呢?” “嗯?”他露出吃惊的样子,也许没想到我会这么认真。想了一下,他说:“其实也没什么特别要学的。” 我刚刚鼓起的气一下子泄了,坐在沙发上无所适从。 “那个,”他又说:“你先把咱们公司的产品熟悉一下,看看都有哪些机型,重要功能的参数以及报价。” 虽然听起来无关痛痒,但确实应该熟悉一下。我点点头,心里想还能去找谁?只能又找陆海空了。 “等一下,”后面又传来声音,“你先让小周送你去一趟黎总的公司,有一份文件请他签名,然后你带回来。” 我回过头,他手上把一个大牛皮信封递过来。我走回去接过了信封。“你去把Vivian叫进来。”临出门时,他又嘱咐了一句。 Vivian像弹簧一样,一听见叫她去,她立刻动作利索地站起来,轻盈地绕过工位走到办公室门前,轻轻敲了敲门。门开了,里面传来李乐永的声音:“进来。哦,Vivian,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请你来做……”然后,门轻轻合上了。 小周的工位在楼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我去找他的时候,他正带着耳机在电脑上看《大众英语》,怪腔怪调地跟着念。 我一拍他的肩膀,他慌忙摘下耳机回过头来。 我笑着问他:“你还挺好学的。” 他有点羞涩:“多少学点日常对话吧。有一次Radford自己坐我的车,他说的话我都听不懂,闹了个大笑话。后来还是给秦总打了个电话,秦总给翻译的。今天要去哪儿啊?”他顺手抄起了椅背上搭的夹克。 “去一趟黎总的公司。” 今天空着的车只有万总时常坐的凯迪拉克。来到地下车库,他一只手替我把车门打开,另一只手护在车门上方,怕我碰头。他的这一动作令我对他好感度倍增。 车子轻轻启动,驶出地库,陡然之间光明充满车厢。我笑着对专心开车的小周说:“你可真体贴啊!还是第一次有人替我开车门呢。” 小周笑笑:“上次谢谢你啊。” 我一愣:“谢我什么?” “谢谢你送艳红回家。” “艳红”?我这才反应过来,赵芭比的原名叫“赵艳红”。 “哦,没什么。你真的挺关心她的。可惜公司不让员工谈恋爱。”话一出口我就意识到了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心虚地望着他,小周只是苦笑。 “我这算什么谈恋爱?顶多算单恋罢了。”小周语气自嘲,看样子不怕说破。 我干脆问他:“你和芭比是老乡吗?” “我们是一个县城的。”他语气幽幽,“上初中的时候我第一次看见她。你不知道她那个时候有多阳光多洒脱,半个班的男生都追着她。但是她就对我有好感。”他的声音低下去,嘴角一丝微笑,想来是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 “后来,她高中毕业考上了北京的大专念英语。我以为她上完学会回来,没想到她坚持想留在北京。我只好陪她留下来。她来了洛克,我也就来这里当司机了。”他一边说着,轻轻转动着方向盘。 朴素的一段话让我很吃惊,我没有想到他和芭比有这么深的渊源。 “那你……”我觉得不妥,把嘴里的半截话咽下去了。我其实想说,那你就天天看着她追这个人追那个人的? 我没有说完我的话,小周也没有追问。车子仍旧行驶着,车厢里一片沉默。 过了一会儿,小周幽幽地说:“其实看她这样,我也挺难受的。” 到底是哪样,他没说,我也没问。我们心里都清楚。我笑笑,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他。 “我希望有一天她能明白,跟我回到县城去买一套房子,开个小店,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眼前浮现起芭比那夸张的粗黑眼线,烈火红唇,幽蓝幽蓝的水晶指甲浮现在我眼前。她总是穿着长筒靴,紧身的裙子勾勒出凹凸有致的身材。 我想象不出她过安稳日子的样子,正如我想象不出她素颜的样子。虽然曾经见过一次,但是记忆早已模糊。 “真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跟你说这么多,”小周再次苦笑,“也许因为你是咱们公司唯一不化妆的女孩吧?” 说起化妆,我脑子里过了一道闪电:化妆是白领女性最基本的礼仪吧?也许我是该学学化妆的时候了。 “你也别太担心了。芭比可能从小生活在农村,周围环境太单调,所以来到北京以后觉得什么都新鲜。以后她会慢慢发现什么才是她真正需要的。”说不了太深的话,我只能浮皮潦草地宽慰他两句。 但是心里隐隐有点羡慕芭比,怪不得她这么气定神闲呢,原来背后永远有个小周在等着她。她是不是有点太不知珍惜了? 黎总的办公室完全符合我想象中的大老板的办公室模样。一进门是气派的假山石雕,旁边是半面墙的热带鱼,另外一边是柚木书架,一排排金光闪闪的书脊对着外面。宽大的大班台,转椅背后挂的是写意山水画。 西洋的、东方的豪华元素都有了,凑在一起。 与豪华的办公室相比,黎总本人就显得有些不修边幅。还是穿着皱巴巴的西服,冲我一笑露出缺损的两颗门牙。他的秘书小姐把我领进门之后就退出去了。 “来啦。”他显得很亲热,隔着大班台就冲我伸出手来,我只好迎上去伸出自己的手被他狠狠攥住。 文件递给他,他略微翻了一下就拿出一支黑色镶金圈的笔在文件上龙飞凤舞地签上名字。我认得,这是万宝龙的大班,李乐永有两支这样的笔。 “在洛克那边工作怎么样?还顺心吗?”他一边签字一边问。我没想到他突然说这个,只是呐呐地回答:“很好啊。”他签完了字把文件递给我:“你知道林总对你很欣赏,我也觉得你不错。” 他果然知道。想起那天吃饭唱歌的情形,我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他之所以对我那么关注和照顾是因为林总。 “哦,谢谢你们。”我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好干,有前途。”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算是鼓励。我赶紧从他办公室溜了出来。 到了停车场,凭着记忆找到我们停车的位置,居然是空的。难道是我记错了?我一下子着急起来,翻了翻自己的手机里居然没存他的电话。怎么办呢?我接通了芭比的手机。 “喂。” “芭比,是我。请把小周的电话号码给我一下。” “你找他什么事?”芭比的声音有点警觉。 “哦,小周今天送我来黎总这里办事。可是我出来时找不到小周的车了。我得赶紧打电话找他,免得他等着急了。” “哦。我发短信给你吧。”芭比的声音这才放松下来。 短信很快发过来了。电话打过去是小周急匆匆的声音:“万先生突然叫我来接他。” “哦,这样啊,那我自己回去吧。” “哦,好吧……哎,你等一下。”他那边突然没了声音,我静等着。他一定是捂住电话在跟旁边的人说话。果然,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再次传来:“万先生说离得不远,就绕一下道来接你。你就在那儿等着好了。” 当气派的凯迪拉克轿车驶入眼帘时,我看见了后座上靠着的那微白的头颅,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激荡。打开副驾驶车门,我先向万先生问候了一句才坐进去。 来的时候我和小周还在车里忘情地聊天,而此时有了万先生,车里气氛肃穆。万先生身上的西服还是那么考究。他冲我招手微笑时,手上的戒指划出一道弧线。打开车门,淡淡的香水味萦绕整个车厢,原来男用香水也这么好闻。 “Anne,出来跑一趟,辛苦你了。”万先生的声音很好听。 我的脸微微有点红:“一点儿不辛苦,谢谢您。” 简单的寒暄之后,车厢又一片沉默,只有发动机微微的马达声。能和万先生单独同坐一辆车,即使他只是在我后面微微闭目养神,我也觉得又激动又胆怯,以及微微的幸福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最快更新国贸桥西最新章节! 陆海空的工位在楼下靠窗的位置上。远远地看见他的背影,我突然惊觉最近是不是找他的次数太多了。他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我心生歉疚,觉得应该补偿他点什么。 察觉背后有人,陆海空转过了头。看见是我,他嘴角咧开,脸上浮起我熟悉的温和的笑容,同时手里放下了正在做的事情。 我的心里又不安又温暖。听了我的要求,他建议说:“洛克的机型挺多的。你做个EXCEL表格吧,把各种数据往里面一填你就明白了。” EXCEL?没用过。我最擅长用的是word。 看我为难的样子。陆海空打开了电脑:“好吧,我连EXCEL一起教你吧。”我嘻嘻笑着,多学一样东西更好。 安检机划分复杂。如果按照用途划分,有手持行李检查仪、托运行李检查仪、货运行李检查仪以及人体安检门等。。 如果按照扫描原理来划分,又分为X光检查仪器和CT检查仪器。通常来说X光检查仪器比CT检查仪器要便宜很多,但是CT检查仪器的检查精度则要准确许多,而且具备爆炸物自动探测功能,所以又叫EDS, explosive detection system(爆炸物探测系统)。 陆海空一边说我一边往EXCEL表格里敲字。我惊诧于他的记忆力如此强大,每一种机型的参数、原理、结构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怎么那么厉害啊?什么都知道。”我不由地感叹。 “那当然!我原来在机场呆过的。” “哦。”我有点难以想象,“你原来也在林总他们的安保公司工作吗?” “不是。”他笑了,大概觉得我太幼稚。“我原来是驻机场的维修工程师。” “我……不太明白,维修工程师?驻机场的?” 陆海空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大口。看来他意识到需要跟我说的事情太多了。 机场,尤其是国际大机场,是一个永远繁忙、绝不能停歇的地方。机场每天吞吐的人流量和行李数量有几十万之多。安检机随时使用着,一刻也不能停。然而就像电脑和手机一样,安检机也难免有死机、故障的时候。 安检机昂贵又庞大,尤其是与输送带连接的高速安检机,很少有哪个机场能够多买一台以作备用。因此出现问题就需要维修人员立刻到位,马上修好机器。不然在安检机前面等待安检的队伍就会越来越长。乘客滞留机场就会造成航班延误。而且这一延误就是这一条安检线上所有航班的延误,机场就会陷入瘫痪。 所以,在安检机的维保合同里一般都写有“10分钟反应”的字样,意思是安检机厂家的维修人员必须在10分钟内赶到安检口进行维修。 于是在机场里面会有一间小办公室给厂家的维修人员24小时值班。平时没事,可以睡觉、上网。一旦警铃响了,维修工程师必须立刻提着工具箱就跑。 在机场呆久了,什么机型、参数都必须了然于胸,什么故障、什么硬件软件问题都能马上解决。 我钦佩地看着陆海空,圆圆的寸头、黑色的方框眼镜、肘部磨得有点旧的格子衬衫和随意穿着的蓝色牛仔裤,还真是个工程师的模样。 “那你原来常驻的机场就是北方机场吗?”我问。 他点点头。 心念一动,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可是北方机场以前买的是海威的机器,难道你是?”我停下了嘴里的问话,为自己的发现感到惊讶不已。 他迟疑了一下,再次点点头。 我吃惊地掩住嘴巴:“你原来是海威那边的工程师?” 他笑了起来:“这很正常啊。这个圈子不大,大家都跳来跳去的。” “那你后来怎么来了洛克呢?”我问。 “洛克待遇好一些。”他略有点不好意思,“而且我不想在机场干了。在那儿太苦闷,太枯燥了。每天三班倒,接触的就是那几个同事,连女朋友也找不到。还是在办公室上班好啊。” 昏昏沉沉的一天终于结束了。我下班时,万先生早就离开了。经过他的办公室门前,看着上面挂着的“总经理办公室”的牌子,心里的余波仍然荡漾着。 “女儿,原来你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女儿啊……”客厅的电视里正在演这样可笑的一幕认亲大戏。男人撕心裂肺地一声高喊,抱住面前被捆在柱子上的女孩摇晃着。 揉一揉发沉的脑袋,放下手里的书,走出来续一杯水却看到电视上的这样一幕。 父女相认明明应该是煽情的时刻却拍得很可笑。男人的头发像泡散了的方便面,弯弯曲曲地披在肩上,他抱着女儿狂喊“你妈怎么把你养成这样”。我差点要笑,却又感到一阵悲凉。 我妈看得百无聊赖,拿着按摩锤专心地敲胆经。我端着杯子坐下了,心里酝酿着一个问题。 “妈,他叫什么名字?” “谁呀?” “我爸爸。” 沉默,一如既往的沉默,连电视剧里的聒噪都掩盖不了的沉默,我早已习惯了的沉默。但是我不打算妥协。 “妈。” “他人都已经不在了,你还打听这个干什么。” “妈,清明节就要到了。” “你……” “如果知道他的名字,我想去北京各墓园转转,说不定能找到。” “你疯了?北京有多少公墓,每个公墓有多少墓碑,你知道不知道?而且他的名字很普通,有很多重名的。”敲胆经的手停下了,她激动起来。 “所以呢?这个普通的名字是什么呢?只要你告诉我,花多少时间我也能找到。”我很冷静地说。 她被问得张口结舌,愣愣地看了我一会儿才蠕动了嘴唇:“我不会告诉你的。” “为什么?” “为什么你非得问呢?他都不要我们了,你还要去找他?” “不是他不要,而是你从来就没给过他机会要!”突然爆发的一阵大喊把我自己都吓一跳。喊完心里突然一阵后怕,她做完手术还不到三个多月。我不能这样刺激她。 她木然了,愣愣地望着我。那眼神让我想起她倒地不醒的那个夜晚。我害怕起来,猛地扑过去抱住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呜咽着。 一只手轻轻抚摸我的头发,一个声音在耳边哀伤欲绝地说:“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我靠她更紧一些:“不,你别这么说。” 那只手揽住我的肩头:“别再问了,好吗?让我们平静地过我们的日子。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的。” 我点点头,乖顺地伏在她怀里不动了。 一连好几天,赵芭比的爱心早餐花样翻新。永和豆浆、肯德基、麦当劳、和合谷……她都买了个遍。李乐永发现了这样的早餐居然变成常规性的服务之后,他就不再享受了。 他有时候吃了早饭才来上班,赵芭比只好提着早餐悻悻地走出来。她把早餐甩给小周。小周刚开始挺高兴地享用了。后来发现是别人不要的,小周也不吃了,那些早餐只好拿给保洁。或丢或吃,反正她是不管了。 有时候实在推脱不掉,李乐永就把早餐拿出来分给大家。George当然不介意早餐之后再吃早餐,Vivian有时也居然吃一两个小笼包。整个办公室里弥漫的都是小笼包或者皮蛋瘦肉粥的味道。 就在这股味道之中,李乐永给我们召开了一个小型的通报会。 由于小会议室被别的部门占用了,大家纷纷挤到李乐永的办公室里开会。几个人把李乐永的办公室挤得满满当当。大家把唯一的沙发让给了我和Vivian两个人坐,李乐永坐在大班台后面自己的位置上,其余人都站着。 “George,你最近注意一下,我估计北方机场这几天就要招标了。咱们这次演示会有没有打进林总的心坎儿里去,标书一出来就知道。如果标书不能把我们的条件写进去那就说明前面的工作都白做了。” George郑重地点点头,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Billy,你那边法院招标买安检设备的项目怎么样了?现在进展到哪一步?” Billy冷冷地看了一眼紧张的George从容地开了口:“关系基本都做透了。我跟H省政法系统的高层接触很多次了,他们对我们的产品比较满意。但是因为预算问题,他们决定采用价格投标,辅以技术评分。技术评分咱们没问题,价格方面我希望能够争取到一个最大的折扣。所以我对这个标的把握还是比较大的。” 李乐永点点头:“没有真正中标之前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有时候你觉得把握很大,但是人家心里另有打算。你还是要仔细一点,不要当陪标的。” Billy嘴角牵了一下,似乎不屑于回答这样的问题,半天才说了一个字:“好。” 接着,李乐永把目光投到我的身上:“Anne,市场部布展情况怎么样?你跟他们沟通了吗?” “有,我去问了。展位已经订好了,布展公司也敲定了,是一家叫新宇北特的。” “新宇北特?没听说过。展位订的是什么位置?” 我没想到有此一问,呐呐地说:“我不知道。” 李乐永的眉头皱了皱。 “那布展公司出设计草稿了吗?” “啊?这个我没问啊。”被他盘问,我颇不自在。 李乐永的眉头皱得更紧一些。 “这次展会市场计划展出哪些机型?要提前多久去向总部预订?安装工程师准备派香港的还是北京的人?” “这个……我……不太清楚呀。”我的声音越来越低。 李乐永的脸上毫无表情,这正是他发脾气的前兆。我觉得有点害怕。 “那你就立刻去给我搞清楚。如果出了设计稿就马上拿来给我看看。”他的声音低沉,字字句句如同一颗颗闷雷。 我羞愤地闻言欲起立出去,却被他一声喝止了。“坐下”,他命令说,“等会议结束了再去。” 屁股重新坐到了沙发上,脸泛起一阵潮红,我气得眼睛起了一阵雾,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背把这阵雾又压了回去。眼角瞥见了Billy牵起的嘴角。 李乐永没理我,把目光转向了Vivian:“Vivian,我让你整理的信息怎么样了?” Vivian闻声起立,动作敏捷地走过去把一叠打印纸递到李乐永的手中。李乐永粗略翻了翻,问:“不太全哪。”Vivian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李总,就这些还是人家好不容易找来的呢。招标网上面的信息都不全。” George忍不住问:“李总,是什么东西?” 李乐永皱皱眉头:“那天去演示会你没听见林总说吗?国内大多数机场都用的是海威和中大的产品。所以我叫Vivian去整理一下历年国内机场招标价格、中标机型、厂家、性能参数、价格等资料。” Billy听了也皱着眉头说:“这个确实挺重要的。但的确不好做。除非他们公司内部的人,否则很难拿到技术手册和具体价格。” Vivian接嘴说:“就是啊,人家已经尽力了。” 李乐永皱着眉翻完了手里的纸,说:“就先这样吧。能搜集到这些信息就很不错了。”他的话让Vivian面带喜色。 “别的也没什么事了,大家散会吧。”一声“散会”让众人纷纷起身。 “等一下,李总。”Billy看了我一眼突然大声说,众人愣住,刚刚迈出的脚便一下子停在了半空中。“布展的事情都是市场部在做,Anne跟进一下就行了。她手头上也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在做,不如这份资料留给她去补充吧。” 我感觉头好沉,又一个难以完成的任务压了下来。我看着李乐永,他似乎也不太相信我能完成似的,很踌躇地回看了我一眼。Billy挤出点笑容,故意打着哈哈:“能完成多少就完成多少吧。也不用有太大压力。” 这句话似乎让李乐永放了心。他点点头说:“好吧,Anne你把资料拿去吧。能完成就完成多少。” 我却不敢伸手去接,刚才都说得很明白了,除非他们公司的内部人员否则很难拿到这些资料。别看Vivian吐舌头撒娇,她干起活来的劲头我是知道的。如果连她都不能再多加一个字了,那我又能找出多少呢?如果我一点也找不出来,那就不是丢人,而是考虑走人了。 “怎么?我们都说不用有压力了,结果你连接都不敢接。这样的话,要你这个助理有什么用?”Billy的笑容一收,眉眼瞪了起来。 “Billy。”李乐永制止了他,看了我一眼:“这个确实有难度。”他把递出来的那叠纸又拿了回去。 众人的目光纷纷扫过来在我身上刷了一下,是那种我几乎已经习惯的轻蔑目光。 要么干好要么死!那天的誓言犹在心中。我一咬牙:“李总,给我吧,我能完成。”没等他反应过来,我蹬蹬走过去把纸从他手里拿了过来。 “这么有决心啊?你能在5天内完成吗?星期五的时候交给我们?”Billy突然说,语带嘲讽。 李乐永瞪了他一眼:“Billy,不是刚说好不要有压力的嘛!” “李总,您不能没有压力啊!林总为什么对咱们的产品很犹豫,不就是因为咱们占的市场份额太小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咱们连对手公司产品的基本信息都不知道,更别说跟他们对阵了。您不急我可着急啊。” 当着众人的面,李乐永皱皱眉不好说什么。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走出他办公室的门口时,我看到了Billy嘴角带着得意的笑。我再次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没关系,他们都不知道:我,再也不是曾经的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章 这栋大楼的地下餐厅从十一点到一点半之间供应午饭。因此不愿意跟大拨人流挤来挤去的人都会在十一点半左右去食堂。好在中午进出洛克是不用打卡的。早去食堂的人也自觉地早回来。人事部从来也不说什么,算是墨守成规了。 赵芭比那些人仗着和liceanda关系好,中午逛街逛到一两点钟回来也是常事。 要是等到十二点再去买饭,那长长的人龙能等到你绝望。因此,我从来都是十一点半去食堂,十二点半就回来了。十二点半回来时,办公室里还时常空荡荡的。 然而今天十一点时,办公室的人还在各忙各的,我桌上的电话铃却响了。接起来是赵芭比。 “哎,你下来咱俩一起去吃饭啊。” 我左右看一看,小声地说:“没到吃饭时间啊。” “今天新光天地满三百返一百八十五,特别合适。你一会儿拿两个苹果当饭,咱俩赶紧逛街去。现在都抢疯了,这活动过两天就截止了。” 逛街从来都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不懂芭比为什么突然叫我去。不方便在电话里详细说,我放下电话装作有事跑到楼下去找芭比。 “我不逛街。”我直接拒绝她。 “哎呀,去嘛去嘛。咱们可以在一起凑啊。我昨天看了一下,好多衣服都是298c299,你随便买点小东西咱俩就凑够300了。” “可是,我不能在上班时间逛街啊。” “午饭时间都是由自己支配,你这是把午饭时间省出来去逛街,谁能说什么呢?” 我们正说着,突然看见市场部的ennycelen还有人事部的anda以及行政的ary等人都纷纷走入电梯。按下关门键时,她们招呼芭比:“还不去啊?”芭比冲她们招手:“马上就来。” 我眼花缭乱地看着众人走了。芭比回过头来得意地看着我,用目光催我快走。我正想拒绝她,却看见ivian也走了下来。 “你们知道新光天地打折吧?”她说。 “你也去吗?”我不相信地问,没想到一向清高的ivian还会凑这个热闹。 “去看看也没什么关系啊,你们也去吗?”ivian一边笑着一边按了一下电梯。 我赶紧推芭比,“你可以跟ivian搭伙啊。” “我才不要跟她去呢。”电梯门关上了,芭比冲电梯做着轻蔑的表情。说完,回事来还是拉我。 我使劲挣脱:“真的不去。其实,我是没”眼角瞥见illy从楼上走下来,留神地向我们这边张望着。illy边走边和旁边ee聊着:“今天怎么了?还不到十一点半这些女孩都走光了?” ee挠着大脑袋说:“听说新光有打折吧。你要不要也去给你家那位买点衣服?” 提起家里,illy叹了一口气:“买什么呀?她天天在家里呆着也不用穿得太讲究。” 芭比还在拉着我。我灵机一动,放大音量说:“这折扣太合适了。好啊,现在就去。”我突然的转变让芭比一时摸不着头脑,但是她还是很高兴我能去了。愣了几秒钟之后,她把我拖进了电梯。 新光天地外横幅上的字都快大到天上去了,眼再瞎的人都知道现在的折扣力度很大。里面到处都是人,花容月貌的女孩子也像狼一样盯着店里的打折花车。货架上的衣服零零散散的,显然已经经过了好几轮扫荡了。 赵芭比作势就要扑上去。我一把拉住她:“你好好逛吧。我得回去了。”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来都来了。”芭比对我临阵脱逃非常不满。 “其实,我没钱。”到这时不能不说实话了。“我一点钱都没有,什么也买不了。” “那你没有信用卡呀?刷卡呗,月底再还。” “我也没卡。不跟你多说了,我现在必须回去。”我边说边撤退。 “哎,你这人”芭比还是不甘心地叫。我冲她摆摆手,迅速隐没在人群中。 回到公司的时候,办公室里只有几个男的在晃悠,女孩子们基本都已经跑光了。我先去了一趟人力资源部。果然,只有一向稳重且对穿衣打扮毫无兴趣的lice呆在办公位上。 lice长得非常瘦,但是跟苗条无关,只让人感觉她像是一根长长的豆芽菜,脖子细到常让人觉得一把就能捏住。 她的眼睛又鼓又大,而且经常跳出眼镜遮盖的范围,从镜片上面看你。一身灰色的套装是她的日常穿着,但是却显不出腰身,因为她上下都一样细。 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我们俩的对话声音很响亮。 “lice,我的员工手册好像弄丢了。你还能再给我一本吗?” lice看着我明显愣了一下,眼镜滑到了鼻尖,显然没有反应过来我要干什么。她从来就没有想过会有人在意过员工手册这种东西。 “哦?你怎么会一般人都不看员工手册的。”她不由自主地问。问完了,自己也觉得不妥当。 “好多员工不看员工手册,就像很多人买电器不看说明书一样。都以为是官样文章,其实里面有很多东西非常重要。”我振振有词。 她使劲点着头,新烫的蓬蓬头也随着起落。显然,我的话激起了她的好感。作为人力资源主管,辛辛苦苦编写出来的册子却被人弃置一旁。虽然每个新员工人手一本,但多半都被扫到垃圾桶里或者放在抽屉里落灰。终于有一个人重视了。 她从柜子里拿了一本新的册子递给我,然后又让我在领物品的单子上签了名。 “大家都上新光天地逛去了,你怎么没去啊?”她问。 “怎么去啊?去新光,路上就得二十分钟,来回四十分钟。咱们只有一个半小时的吃饭时间,在那儿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逛街时间。根本没法仔细看嘛。而且在工作日逛街总归有点不太好,就算不耽误上班时间也不好。何况如果拿捏不好,晚回来十分二十分钟也是有的。” “你想得倒是挺仔细的。”lice只是简单说了一句,但是嘴边绽放的笑容显得这位人事主管非常赞同我的话。 大家平时中午都跑出去逛街,也差不多在一点半前后回来。虽然大面上没错她也不好说什么,但是心里不舒服是肯定的。 “你拿去看吧,有不明白的地方来问我。”她嘱咐道。我笑笑接过册子,故意看了看墙上的钟,自言自语道:“哟,都已经快一点半了,我得赶紧找陆海空去。还有事向他请教呢。这个任务得抓紧时间完成。” “那你快去吧。”lice说。停了停她接着说:“你现在倒是越来越能干好学了。刚开始时,销售部好几次说你要离职,让给你办离职手续呢。但是你到底都挺过来了,现在你也干得有点样子了。不错,好好干!” 我点点头走了出去,径直去了陆海空的办公位。 陆海空正端着茶杯回来。“今天中午你怎么没去吃饭啊?”他问。他不知道,他在买饭的人流里排队的时候,我正在陪着赵芭比在地铁里晃荡呢。 知道我的任务之后,他非常犯难。“这恐怕很难查吧。”他推了推眼镜,“当初ivian就找过我帮忙。但是能查到都是招标网上登的那些。再有一些就是从厂家公司网站上发的消息里查到的。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再也找不到了。” 见我还是不信的样子,他打开了电脑:“这是我帮ivian整理的表格,这是招标网的网页。不信你就仔细看看。”我仔细翻看着招标网上的网页,再对比ivian整理的表格。确实,没有什么信息可以再补充了。 若有所思地想要走回楼上。经过前台时,桌子后面空荡荡的。这个芭比也真是的,她不是说过电话不能漏接的吗?也不怕renda骂她。可是瞬间之后,我明白了。renda没准儿也去新光了。作为一个中老年时尚达人,renda对潮流和打折的热情不比芭比这些人少。 电梯门“叮”的一声响打开了,一阵嘁嘁喳喳的声浪传过来。 “哎呀,这太合适了,这件小熊家的大衣划下来才不到500块钱” “这裙子你呆会儿借我试试,要合适我下班也去买一条” “我拿的应该是最后一条了,估计你买不到了” “嘘,安静,赶紧走啦!”这是anda的声音,到底是做人力资源的,她脑子里还是有考勤这根弦儿。 我一眼看见elen也提着一大堆袋子走在里面,赶紧上去拉住了她。 “elen,请问咱们订的是什么展位?有设计草图吗?” elen转过脸来看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显然不能一下子从关于裙子的讨论中转换到展位上。 “哦,这个呀,”她冷淡地回答:“你很急吗?我一会儿再给你答复吧。” 我只好点头,却被一只手拽住了胳膊,回头一看是赵芭比。 芭比提着一大堆袋子吃力地放在前台桌子上:“哎,你可真不够意思,到都到那儿了,居然又跑了。你就后悔吧,东西都可便宜了。”我冲她笑笑,没有说话。 “哎,别走,”她把一大堆袋子塞到我手里,“这里没地儿。替我放到小会议室的柜子里。下班时我再拿。” 我点点头接过购物袋,走回楼上。 illy阴沉沉的脸迎面而来:“你中午去哪儿了?现在几点了,你知道不知道?”我看了看墙上的钟,两点二十五,时间正好。铺排了一中午就等着illy这么一怒。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章 illy走过来时很急,站在我面前时深蓝色的夹克还在呼扇着。我直面他愤怒的脸,这是我第一次面对他阴沉的脸而不觉得害怕。但是因为激动和看他掉落我的圈套的兴奋还是让我深吸一口气,借机平静一下自己。 “你说什么?”我问,声音尽量装得无辜一点。 “现在已经两点多了,你不知道你一点半就应该在这里坐着吗?你中午跑去哪了?” “我哪儿也没去呀。” “撒谎!”他从鼻子里喷了一口冷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去逛新光天地了。”他看了看我提着购物袋的手,那上面的大让他不由自主地嘴角扬起。证据这么明显,想抵赖都不行。看见我毫无惧色的脸,他得意的冷笑消失了,更多的愤怒从他眼中射出来。 “看看,购物袋还提在手里。”他拽起我直接进了李乐永办公室的门。 李乐永正在打一个电话,我们直接闯入,再加上沉重的纸袋互相撞击的声音让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继续打他的电话。 illy在我身边,拽着那些购物纸袋,鼻子里不断喷着气,身上的肌肉紧绷绷的,活像圈在栏里的赛马,积蓄了一身的力量,只等着爆发。 李乐永的电话终于打完了,他揉着太阳穴,停了一下才有精神面对眼前的官司。 “怎么了?” “李总,这您得管管,刘西溪上班时间去逛街!如果说以前的错误都是因为她还不熟悉业务的原因,还情有可原,但是今天旷工,绝对与客观原因无关。我觉得不能批评了事。必须重新考核她的能力c品格是不是能胜任这个工作。” illy没有叫我的英文名。他终于抓住了我的错处,绝不会轻易放过,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堆。 “你去逛街了吗?”听了illy的话,李乐永的目光也像钉子一样扎向我。虽然心里早有应对,但是我还是觉得紧张。毕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没有。”我说。 “怎么没有?当面撒谎啊!你看这是什么?”illy一怒之下,拽起了我拎着购物袋的胳膊,购物纸袋被拎到半空中晃着。 “illy,你冷静一点。”李乐永严厉地对他说。然后把目光转向了我:“这些是你今天中午买的吗?”李乐永的重音放在了“今天中午”四个字上面。 illy也听出来了。但是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他把手伸进其中的纸袋里乱翻,那些毛衣c裤子被他翻得乱七八糟。 “找到了。”他一声带着惊喜的喊叫引得我们伸头仔细看,看看他到底找到了什么。 他找到了一张揉皱的购物小票。illy把小票拿在手里,细细展开仔细看着。 “4月3日,13:35分。是今天的。”他冲李乐永扬起了手中的纸,然后得意地看着我,几乎要狞笑了。 李乐永皱着眉接过了纸仔细看了看,脸上的表情舒展了:“这不是nne买的。” illy不相信地接过去看着,脸上的表情复杂起来。我也凑过去看了看,购物小票末尾的签名上潦草地签着“赵艳红”。 “不可能。”illy恨恨地说,把所有的购物袋劈手夺过去,全部扔在地上蹲下身子翻着。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别费劲了,没有一个是我买的。”他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像个口吐白沫的疯子。 他翻找出了所有的购物小票,一张一张地看着,然后颓然地把所有的小票一股脑地塞回去。显然,他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那张小票。 李乐永冷眼看着他:“行了,这些都是别人买的。现在这么忙的时候,不要为这些小事”illy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她肯定去逛街了。就算她什么也没买,但是她肯定也去了。我看见她进地铁了。” 这话说出来,大家都有点吃惊。我没想到他竟然跟踪我们到了地铁站。illy也意识到不妥,连忙补充说:“我去地铁站想买本杂志,正好看到她和芭比一起上了地铁。而这些东西都是今天中午芭比买的,难道她没有跟着一起逛吗?现在她还在试用期就这样随意旷工。这样的人是绝对不能留下来的。” 说着说着,illy逐渐镇定下来,并有微微的得意。 李乐永看着我,没有说话。可见illy的话有点分量。“你今天去逛街了吗?”他问。 “我没有逛街。”我轻飘飘地说。 “那你为什么现在到现在才回到自己的工位上?”illy恶狠狠地发问。 “一点多的时候我去找lice。我的员工手册丢了,我想跟她再要一本员工手册,顺便聊了两句。一点半的时候我去找陆海空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把对手公司历年中标的资料补充一下。这是你们上午交代给我的任务,不是吗?” 我从容不迫地把这几句说出来。憋在心里这么久,让他疯狂地表演这么久,终于能长出这一口气了。 illy愣住了,他没想到这里面还牵扯这么些人,一时之间他想不出该怎么办。 李乐永已经厌烦了,只想赶紧把这事打发了。他拿起电话按了几个号码,然后把话筒放在耳边。电话接通了。 “lice吗?我是hris。你好。我有点事情想问你一下。是这样的,我们销售部的刘西溪和顾雪薇试用期这两天就到了。我们正考虑是不是要跟她们签正式的合同。” 对方说着什么。 “当然,业务方面我们心里有数。但是综合考虑的话,我想问问她们考勤方面有没有什么问题。哦,好的。你查一下,我等你。” 他把听筒放在耳边不作声,我和illy在旁边看着。illy看了我一眼又转过脸去,他现在已经不那么自信了。李乐永的说话声又响了起来。 “哦,都没有问题吗?好的,谢谢你。对了,我想再问一句今天中午我们有事找nne没找到她。她是在你那儿吗?哦,她在你那儿。一点半才走的去找了ank。原来是这样。好的,没有别的事了,谢谢你。” 挂上电话,李乐永看着illy:“还需要我打电话到ank那里吗?” illy垂头丧气的,没有答话。 李乐永看着他:“illy,今天这件事主要是你对nne有成见。她虽然经验不足,但是进步很快,这点你也应该看到。另外,我想说一句,作为一个销售你犯了两个错误。第一,你没有把精力放在自己的主业上,你真正摸透了省政法委高层的心理了吗?他们这次采购安检机是他们最近搞的司法建设里的一个重要项目。他们对于安检机的精准率c速度c软件界面c价格甚至外观都与机场项目的要求有很大差异。这些你都搞清楚了吗? 第二,作为销售人员,你的心理素质并不合格。一点小事你就失态了,没有理智地分析判断,并且及时做出策略调整。这样的素质怎么上谈判桌?主要在于你太想达到目的了,眼看距离目的只有一步之遥你就急于走过去而忘记了审时度势。我以前觉得你的业务素质是过硬的,现在看来还是修为不够啊。” 李乐永语气的和缓掩盖不了他话里的严厉,软中带硬。illy无言地瞪着,鼻子里仍然喷着气,像是跑败了的赛马。勉强说了一句“好”就要伸手拉门离开。 门拉开了,ee满面笑容地站在门口,作势正要敲门。见到门打开了,他喜滋滋地大步走了进来,大嗓门嚷着:“李总,北方机场发标了。招标书对咱们特别有利” 说着,他把一摞纸递给李乐永:“这是技术科徐国庆发来的传真件。正式的招标书明天让nne去买。”李乐永接过来并不急于先看,而是对我们说:“今天这事情就这样,你们各自忙去吧。” ee这才注意到我们的存在c地上散落的购物袋和办公室里怪异的气氛。他俯在李乐永桌边,抬头看着我们,大概想探询一下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是李乐永很快就把他的注意力抓了过去:“来,咱们研究一下这份招标书。”他只好低下头和李乐永一起看那份纸。 illy悻悻地走出门。而我则赶紧把地上的纸袋收拾妥当才开门走出去。从小到大总是受人欺负,从没反击过。今天心里实在是太爽了,这是进入洛克以来最扬眉吐气的一天。不,这是自从离婚以来心情最舒朗的一天。不,这是有生以来最爽的一天! 妈妈说得对,哪里跌倒就得在哪里站起来,不把这个坎迈过去,心里一辈子都会有阴影。 按照芭比的要求,我把她买的东西放在了小会议室里的黑柜子里。把一切收拾整理好,我站起来却见一个人影站在身后,是illy。 他脸上表情狰狞,咬牙切齿地说:“你今天在玩我?”我不知该怎样回答。他终于明白过来了。 一根食指着我,差点戳到我的脸上:“哼,别得意。要是那份资料你不能完成,我有办法让你滚蛋。你给我等着!” 甩下这一句,他走出去了。 我看着他摔门出去,愣在原地。我报复了他,却也更深地得罪了他。虽然得罪他也无所谓,反正他已经在想尽办法赶我走了,但是现在他赶走我的动力更强了。我和他已经完全没有和平相处的可能。今后只要我有一点小错都会被他揪住不放。 必须,必须完成那份资料。可是要到哪里去找信息来完成呢? 办公室里一片欢腾,连万先生也来了。大家期待的北方机场终于发标了,而且招标书对我们非常有利。 万先生一出现,强大的气场一下子罩住了整个办公区。他今天穿得简单,挺括的黑色衬衣掖在牛仔裤里,袖口翻起来的地方有红黄的格子。我记得这是urberry的经典图案。 万先生拍着李乐永的肩膀目光里满是赞许。 “当初支持你搞那个产品演示会果然没错。看来那次演示会你打动了林总的心啊。”万先生哈哈笑着,重低音嗡嗡鸣响着。 李乐永笑笑没说话。万先生搂住他的肩膀:“走,去你办公室说。”李乐永和他一起走回办公室,进门前回过头叫我:“nne,你给我们端点水来。” 当我把香气氤氲的黑咖啡用托盘小心翼翼地端进李乐永的办公室时,我的心情起伏不定。偷眼望着坐靠在沙发上的万先生,挺括的衬衣,双腿交叠,修长好看的手指拿着薄薄的一叠纸,手上一个戒指闪闪发亮,俊朗深邃的面容非常专注认真,两鬓发白的头微微低下。 我看着他,满腹心事。咖啡端到茶几上时不知道为什么竟站不住歪向一边,咖啡泼洒了出来,棕黑色的液体在茶几上迅速流动。 “怎么回事?赶紧擦擦。”背后李乐永的责备让我清醒了过来。我这才注意到咖啡杯下的小瓷盘子压着一根笔,难怪放不平。 我把笔抽出来,咖啡杯当啷一下放平了,但是又一些咖啡洒了出来。 “你怎么回事?”背后李乐永的声音更大了一些。我脸上一红,赶紧收拾起来。 “没事没事。你没烫着吧?”万先生关切地问,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萦绕着我。我抬起头看着他,如果我爸爸还活着应该也会这样关切地问我吧?我咬住嘴唇,摇摇头,把这些不应该有的情绪都忍了回去。 把桌子擦干净之后,李乐永吩咐:“再去换一杯咖啡来。”万先生连忙拦住:“这杯就挺好。没事你忙去吧。”我点点头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办公室的门开了,李乐永把万先生送出来。“这个标看来可以顺利拿下了。现在刚到四月份,看来你今年能超额完成任务了。好好干啊!”万先生激动得难以自抑。 “您放心吧。”李乐永微笑地说。然而万先生的身影一从楼梯口消失,李乐永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ee,”他叫了一声。但是ee正在打一个电话,李乐永就安静地在旁边等着。 “哦?老姜没有特别不高兴,而且招标书里有些条款还是老姜提出来的?难道他现在支持我们了?哎呀,谢谢,真是太谢谢了,这个信息很重要。那你有时间咱们一起吃饭。我请客。应该的应该的。好,再见。” ee放下电话满面笑容:“李总,今天怎么尽是好消息啊。刚才我又跟技术科的人沟通了一下,他说招标书上有些简直就是给咱们量身定做的条款是老姜提出来的。既然他不反对了,林总又暗中支持咱们,这个标咱们十拿九稳了。不容易啊!” ee的大胖手“啪”地拍在一起兴奋地搓着,高兴得不知怎么好了。旁边的ivian也高兴起来:“太好了,李总。您真行!听说以前洛克业绩不怎么样,您来了果然气象大不一样。” 她这话一出口,自己觉得不对劲,看见ee脸色尴尬,一吐舌头做个鬼脸缩回自己的工位去了。ee把自己的尴尬压了下去,脸上又浮起笑容来。搓着手说:“不管以前怎么样,反正现在是好了。不容易,太不容易了。” 然而当他看到李乐永脸上严肃甚至有些严厉的脸色时吓得自己脸上的笑容赶紧收敛起来。 “怎么了?李总。”他小心翼翼地问。 “你想过姜安林为什么这么做吗?难道他改变立场支持咱们了?” 一句话说得ee愣住了。他挠挠脑袋:“没想过。” “凡事不问一个为什么,就算做成了也是靠运气,不能保证下一次成功。”李乐永说着叹了一口气,大概是因为一天之内对手下的两个兵都感到失望。 “难道不是因为迫于林总的压力吗?”ee问。 “现在事实很明显,上次的产品演示会给林总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他比较倾向于选择我们的产品。但是你以为姜安林从此就会支持我们吗?绝对不可能。” “那您说他为什么不再反对了呢?”ee又问。 “我估计那是因为他发现明面上反对也没有用,反而可能会得罪林总。所以他改变策略了。” “改变策略?” “对。这招标书里那些对我们特别有利的条款就是他的策略。” 这下子,不但ee听得入了迷,连ivian和illy也凑了过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总您详细给我们说说。”ivian催促着,仰着脸看着李乐永。目光中充满了倾慕。 “我刚才看见招标书就有点担心。刚才听你打电话,果然验证了我的担心。ee,你把传真件拿过来。” ee很快把那叠纸拿了过来。几个人凑到李乐永的身边,ivian坐得离他最近。我也走过去想听他怎么说,连illy也挤坐在了ee的身边。 “你们看评分规则部分,”李乐永翻出一张纸用手指点着,“首先,这次的招标书,以技术评分为主,价格评分所占比例不大。这就把中大给排除出去了。中大的产品技术一般,但是胜在价格便宜。但是按照这个评分规则,价格便宜占不了什么优势。可见他们根本就不考虑中大。我估计这是海威做工作的结果。” “你们再看这里,”他的手指着另一张纸,“这里对投标公司的注册资金c安检机的生产年限c上一次交易的金额都有详细的规定。而这规定完全是照着我们洛克的条件来写的,简直是量身定做一般。ee,你刚才打听了,这些是姜安林提出来的,对吧?” ee点点头。 “这就是他的策略。”看众人一脸疑惑,李乐永接着说:“你们觉得这样一份偏向性极强的招标书会引起什么效果?会让我们顺利中标吗?不会。这份招标书只会给海威很好的理由提起抗议。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这份招标书迟早会被废掉。” 这话一出,大家都沉默了。半晌,ee长叹一声:“我就觉得不对劲嘛。原来是这样。” 刚刚还欢腾一片的气氛一下子沉重起来。看着大家失落的脸色,李乐永却笑了起来:“怎么?这么快就泄气了?一个几千万的标哪儿那么容易就能中?现在才是做工作的时候。你们想想,姜科长主持写的标书直接按照海威的条件写让他们顺利中标不就得了吗?为什么要绕这么一下?” “因为他有阻力所以不能这样做。”ivian试着说。 “对,有什么阻力呢?谁在阻拦他?” “是林总吧。”我也参与了讨论。 李乐永的眼睛扫了我一下,嘴角咧开了笑容:“nne说得对。只有林总才有这么大的威力来阻拦姜科长。但不仅是这样,根据北方机场扩建的工期来说,招标现在还可以有点时间耽误,所以他们搞出这样一份摆明是要被废掉的标书来,就是想拖延时间。等到海威提起抗议,他们审核之后重新发标书。那时的标书才是真正的标书,而且如果那份标书不利于我们的话,我们就算抗议也没有时间了。所以下一份标书才是我们做工作的重点。ee你去打听一下,海威那边有什么动向。nne,你那份资料还得抓紧。” 吩咐完我们以后他自言自语地轻声说:“招标书肯定是要改的,但是具体怎么改还得继续做林总的工作。”他若有所思地走回了办公室。 我望着他的背影,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在家里,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丈夫,虽然兴致高昂的时候也会拉着我说这说那。但是我没想到他在办公室里会这样指挥若定,是整个部门的舵手,是大家前进方向的指路灯。有他在,大家的心就安定了。 看见旁边ivian仰慕的目光,我感到了深深的失落。也许,我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 夜深了,妈妈早已回房睡熟了。窗外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地轻敲玻璃。我把电脑合上,伸了个懒腰。打开纱窗,把手伸出去感受一下“沾衣不湿杏花雨”的温柔,昏昏然的脑袋也清醒了一些。突然想起去年春雨如绵的那天夜里,李乐永和我吃完饭送我回家。现在想来竟然恍如隔世。 想起李乐永,我的头又痛了起来。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电脑。招标网c对手公司的网站,历年的行业新闻我都查了个遍,确实不能再多增加一个字了。可以想见ivian也是花了很多功夫才找到这些资料的。 后天就是第五天了,如果不能完成,illy一定会大做文章。他现在就像一条不停闻嗅的恶狗,等着找到我一点点的过失。 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明天再去找找陆海空。如果他也帮不了我,这个坎恐怕就真的迈不过去了。 北方机场已经正式委托招标公司出售标书了。上午,按照ee的吩咐,我去把招标书买了回来。招标书像一本词典那么厚重。经过昨天的事情,ee早已对招标书失去了兴趣,随便翻了一下便放在一边。 “nne,你把招标书拿去登记一下吧。电脑里有一个,专门登记历年的招标。” 我依言打开了电脑,找到了,果然里面有历年的招标文件。突然,灵机一动,我把ivian整理的资料与这个对照起来查找,缺失的年份一目了然。2004年c2002年以及2001年的招标资料一个字也没有。 地下餐厅照旧是一股浓厚的饭菜味。排队领饭的人龙从餐厅里边一直蜿蜒到门口。整个大楼的公司职员们都在这里吃饭。大家拿着不锈钢餐盘排在队伍里说笑或看手机,以期打发这无聊的时间。 至于各位总们是从来不下地下餐厅的,包括李乐永。他们有时与人约了午饭,如果没有约又赶上天气好的时候,他们会信步走到附近餐厅去吃饭。这附近有的是“私房小厨”c“小馆”之类装修精致的饭馆,人不多,菜可口,价格也不便宜。如果实在懒得出来,可以叫外卖或者让下属帮忙把饭打包上去。 只有觉得20块钱的午餐也是一种负担的小职员们才在这里排队等着免费的午餐。 眼看前面人还很多,我捅了捅身边的陆海空。“你到底有没有办法啊?” 他推了推眼镜:“我实在没有办法了。网上的资料ivian都已经翻遍了。再说缺了那三年的也无所谓吧,都过去那么久了,非得补齐了恐怕没有什么意义,对现在的项目也没什么帮助。每一年的情况都不一样啊。” 他的话让我沉默了。心里的焦灼像长乱了的蒿草,看来真的是没有办法了,而明天就是最后期限了。 前面的人转过头来笑着说:“怎么样?着急了?”竟然是illy。一向没有表情的他此刻竟然和煦地笑着。只有我明白那笑容有多阴森森。 陆海空不明所以,仍然笑着跟他说:“illy,你们给nne安排的任务太难了,也没有多大意义呀。这除非是他们公司内部的人否则很难拿到这些资料。” illy看着我笑了笑,对他说:“是啊,只有对手公司内部的人才能拿到,咱们可是没有办法的。” 终于排到我了,木然地把手里不锈钢餐盘递出去,看着师傅把一勺勺菜扣在餐盘的小格子里。“只有对手公司内部的人可以拿到。”这句话反复在脑子里回响着。 对手公司的资料当然不会对我开放,但是如果某些人去要,他们一定求之不得,双手奉上。一个朦朦胧胧的想法在心里浮现出来,我觉得似乎有希望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章 在办公室里打这个电话肯定是不合适的。卫生间也不行,人来人往的。我拉开门走进楼梯间,上上下下走了一圈,确定没有人,才深吸一口气开始拨号码。 这个号码存在手机里有一段时间了,但是我从来没拨过它,也不认为我和这个号码的主人还能有什么交集。听见对方的铃声响起,我有点紧张。铃声响了一阵,还没有人接。我有点泄气又有点庆幸,咽了一口唾沫,准备再响一声如果没人接就挂掉。 然而就在这一下,电话突然被接通了,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喂,你好。” “林总吗?您好,我是洛克公司的销售助理小刘。”面对公司以外的人时还是不提英文名字为好。人家能记住我的姓名就不错了,谁能把这些安妮c乔治之类的名字跟本人对上号。何况又不是真洋鬼子。 “哦?小刘,是你啊。最近好吗?” “我挺好的。您也挺好的吧?”这种例行客套的问候就没给对方答不好的机会。 果然,他回答说:“我挺好的。有什么事吗?” “我您现在说话方便吗?” “哦,方便方便。你有事吧?跟我说说。”大领导就是这样的,不管遇到什么突兀的事情都处变不惊,哪怕是乙方公司的一个小助理给他打电话。他永远那么循循善诱c和蔼可亲的样子,事情能不能办另说,但是面子上总是不会让对方难堪的。 “既然这样我就不客气了。”我尽量用最简短的话把事情告诉了他。 其实我不是没设计过跟林总通话的策略。但是想来想去,弯弯绕没有意义。再怎么样嘘寒问暖c假装客气,这样不妥当的请求还是得提出来。我那点心思人家一看就明白,何必把自己绕得跟进了迷宫似的还让人家看了笑话。 “哦,这件事啊。”对方沉吟着。 “您要是犯难就算了。真是不好意思,我为这样的小事麻烦您。”我赶紧说。心里想着,要是这条路再走不通,我就主动去李乐永那里认个错。随便他们把我怎么样吧。 “哦,难倒是不难。”对方说着似乎在拖时间给自己思考,“但是我们只有北方机场集团下属机场的招投标文件。要是需要全国的,我也爱莫能助呀。” 他的话让我迟疑了。北方机场集团的下属机场?那大概就是指北方机场和南苑机场吧。这也太少了。 见我这边没了声音,电话那边的声音大了起来:“怎么了? “哦,没事。您手里只有北方机场和南苑机场的招投标资料吧?那您就给我一些这个资料也行。” 我的话引起电话里一阵哈哈大笑,我有点懵。 “怎么了?小刘,你以为北方机场集团只管着北方机场和南苑机场这两个机场吗?亏你还在洛克工作呢,北方机场集团是中国最大的机场公司,下面管辖着十几个机场呢,从新疆到重庆都有我们的下属机场啊。你活生生地就把我们的管辖范围给缩小了十来倍呀。” 我的脸红了,赶紧说:“对不起,对不起。”他那句“亏你还在洛克工作呢”更让我脸上发烧。看来我需要学的东西有很多啊。 但是有一件事我很高兴,那就是他能给我的资料将会很多。 电话里的笑声收敛了,林总的声音再次传来:“啊,没事儿没事儿。这样吧,这资料你什么时候要?” 我欣喜地说:“老板要求我明天交给他。” “明天就要啊?”他显然又犯难了。我的心忽悠又沉了下来,我怎么早没想到求林总呢,之前尽是瞎耽误时间。 “是不是时间太紧了?没关系,您要是觉得”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明天也行吧。明天早上我让秘书给你发个邮件。你的邮箱地址告诉我一下。” 我刚要张嘴说,那边又传来声音:“等一下,我拿只笔。”等到电话里的声音说:“好了。”我才开始说:“nneel一cker。anne” 对方记下了我的邮箱地址。我一片欢欣和轻松之余突然又觉得不安:“林总,对不起。我请您帮的忙是不是很过分啊?毕竟我们是乙方公司,现在又是招标的敏感时期,您偏向我们这不太好”我期期艾艾地说着。 电话里爆发了一阵爽朗的大笑:“这算什么偏向?本来就应该让信息透明化c公开化嘛。我给你这份资料也不说明我们就一定会选你们。” 他的话让我有点讪讪地,“不说明就一定会选我们”这到底是会选还是不会呢?不管那么多了,先把眼前的难关度过去。 “既然这样那就谢谢您了。您真是帮了大忙了,要是这个任务完不成我恐怕就得走人了。”我诚恳地说。 “看来你的工作不好干啊。当初我们这里招文员你怎么又不来呢?机场的工作别的没有,稳定还是有的。” “我不想稳定。”我冲口而出,电话那边沉默了,显然在等我的下文,“不好意思,这样说可能冒犯您了。我知道您对我很照顾,但是我不想受人照顾。我在这公司以前犯了很多错误,也闯了祸,我想凭自己在这里站稳脚跟。我之前已经栽了很多跟头,我不想这成为以后的阴影,我一定要靠自己站起来。” 说的时候心里很激动,可是等我说完时电话里对方的沉默又让我觉得自己可笑起来,跟人家说这些不相干的事情干什么呢? “好啊,”他终于说话了,“你很有志气,这很好。以后有什么困难尽可以找我,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我会尽量帮你。” 挂了电话很久,我还有点神思恍惚,站在那儿喃喃自语地重复着刚才和林总的对话,不知道我哪句话说错了。细想之下,好像哪句话都不得体。想来想去,心思像是一团缠绕在一起的乱线。管他呢,反正这事应该是解决了。 正在这时,电话突然响了,接起来居然是很久不见的奇童。 “嗨,奇童。好久不见,你这一阵儿跑到哪儿去了?”我的语气特别轻松。 “哎,省台有个节目叫两脚跳跳跳你看了吗?”奇童兴高采烈地,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没看。”我想起自己这一阵忙得天昏地暗,已经很久没看过电视了。 “唉。”电话那头立刻叹了气。 “怎么啦?这节目是你们家办的?”刚才的紧张越发显得这会儿的轻松,我觉得我都快飞到天上了,拽都拽不下来。 “那倒不是。哎,我跟你说,我师父带我去省参加这个节目,我们给上节目的女嘉宾化妆。后台太有意思了,改天我给你说说。” 我心里一动,既然决定发愤图强,就得有个图强的样子。我得让赵芭比anda她们高看我一眼。 “奇童,周末你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吧。” “别别,应该我请你吃饭吧。我还不知道你,清汤寡水的,兜里没两个钱。我再不济也比你强点儿。” “还是我请你吧!正好我有点儿事求你。” “哦,”他故意拉长音,“原来是有事求我啊。好吧,我勉强赏光吧。那就周末见啦。” 接打了两个电话,一重一轻。我拖着脚步推开了门回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下却被一只手拽住了。是ivian。 “嗨,你怎么样啊?”她关切地问。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什么怎么样?咱俩不是天天见面,还问什么好呀?” ivian温柔地笑笑:“我是问你,那份资料整理得怎么样了?明天就是周五了,我有点担心你。” 我感动地看着她:“别担心,我能做好的。” “真的吗?”ivian有点不敢置信的样子,接着对我鼓励地笑道:“你可要加油哦。” 我肯定地点点头。ivian回她的工位去了。她穿着小短裙,过膝靴子包裹着光洁的小腿。我看着她娉婷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有些人比你有钱,比你美丽,比你努力,甚至还比你善良。站在她的身边就像站在一只强光灯泡旁边一样,你只能躲在阴影里暗暗嫉妒。 但是就算我什么都比不过她,我也不能放弃自己。我得给我自己争口气,给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的妈妈争口气。世界之大,她有她的广阔天地,我也应该有我的小小角落。 第二天早上,我紧张地打开邮箱,仔细地翻看着,没有新邮件。百爪挠心,呆呆坐着,不知过了多久illy来上班了。走过我的办公位时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 ivian来上班了,经过我身边时仍然关切地问我:“资料都写好了吗?”我不知所谓地点了点头。 初春的天气热得这么厉害,我感觉衣服里的胸口上有什么东西隐隐爬过,留下一阵痒,那是汗珠子顺着胸脯往下滚落。我在电脑上敲击着什么,假装忙碌着。每隔2分钟扫一眼邮箱,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十点整,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接起来是李乐永的声音。 “nne,你的资料准备好了没有?一会儿开会要用。” “哦,李总,我还没准备好”我强逼着自己说出这句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哦,没关系。能整理多少算整理多少吧。当初我也说过不要有压力。这样,你先把大家召集到小会议室开个会。” “能整理多少算多少”,可是如果一个字都没有增加呢?我不敢想象他失望的眼睛和illy嘲讽的表情。当然,也许李乐永不会让他对我怎样,但是如果我还要点脸面的话就不应该靠别人荫庇过活。 一时之间心里的情绪翻腾滚涌,一会儿恨ivian为什么工作这么努力,给我留点增加的空间也好啊一会儿又恨李乐永为什么要把这个明知不好完成的任务交给我。 该来的总会来吧。收拾起心情,站起身像以前那样把众人招呼到小会议室。该来的总会来,没有关系。 illy起身时对我笑道:“资料应该整理好了吧?今天就看你的了。” 大家走进小会议室里坐好,李乐永走进来扫视全场,皱了皱眉问我:“nne,ee呢?他怎么没来?” “我刚才叫他了,但他好像有个电话要打。我再去叫叫他。”我向会议室门口走去正要开门ee却冲了进来。 “李总,您说对了。海威公司提起抗议了,现在北方机场决定延迟投标时间。” 他的一声嚷嚷让会议室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大家片刻的呆滞之后就是叽叽喳喳地议论。脸上的惶恐之色泛起,ee也一脸恐惧。 “别慌,别慌。意料之中的事情慌什么。”李乐永沉声安慰道。“nne,去把我桌上放在笔记本电脑上的那个文件夹拿来。” 我连忙跑出去。冲进李乐永的办公室里拿了文件夹然后要冲回小会议室时,又突然折回来坐到我的办公位上。再看一次,让我再看一次邮件。 邮箱打开了,我的心狂跳起来,“新邮件”三个字后面的括号里有个“1”。有一份新邮件。把鼠标按上去点击打开,大标题打入眼睛里“北方机场集团下属机场历年安检设备招投标文件”,附件显示有四个表格。 我的心一下子狂跳起来,哆嗦着点击着鼠标打开了附件。打开表格,感觉略显混乱,于是动手整理起来。 等我回到小会议室时,李乐永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怎么去了这么久?”责备的语气里透着不耐烦,“文件呢?” “在这儿。”我把两份文件递了上去。 “这是什么?”他迅速瞥了一眼就知道我手里的那两份文件,其中一份是他要的,而另一份则没有见过。 他把打印纸从文件夹里拿出来,一页页仔细看着,眼睛逐渐变大了。 “你从哪里搞来这些资料的?”他问。 我笑而不答。 ee忍不住好奇心,站起身凑过来看。“什么东西呀,李总?” “太好了!西溪,干得漂亮。”李乐永没有叫我的英文名字。“西溪”两个字,叫得多么亲切自然。ivian不由地抬起头看着我们。李乐永毫无察觉,飞快地看完了这几页纸然后递给了身边ee。 ee拿来没翻两页就叫嚷起来:“神了!这简直不可能嘛。”他这么一说,连illy都忍不住了凑过来看。 “你把历年机场的招标文件和各公司的投标文件都总结在这里面了。关键是ivian以前总结的只有中标公司的产品c机型c价格等资料,而nne的资料里还包括了所有参与投标的产品c机型c价格”他翻了翻手里的纸。 他一时激动忘情,大手重重地拍在了我的肩上差点把我打了个趔趄,“不容易啊,nne!你真神了,你是怎么弄到这些的?” “对啊,你是怎么弄到的?”illy眯起眼看完了手里的资料也同样发问。他声调的平静掩盖不了声音里的咄咄逼人。 “我”我一时语塞了,没想到过还要回答这个问题。 “说呀,你怎么弄到的?看来你挺有神通啊。”illy步步紧逼。ee毫无察觉,也跟着问:“快跟我们说说,你怎么弄到的?渠道分享嘛。” 我完全愣住了,脑子激烈地运转,却想不出一个拿得出去的说法。 “好了,怎么弄到的不重要,关键是这份资料非常全面,而且整理得一目了然。”李乐永插了进来。“nne,是你整理的吧?”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 他接着说:“好,这份存档,电子版发给我,不要再外发给其他人。” “不给我们一人打印一份吗?”ee问。 李乐永看了他一眼:“这份资料高度机密,不要广为流传,有需要的人就去看存档吧,不能复印。 “现在就做吗?”我问。 “待会儿散会了就立刻做。” “好。”我点点头,一个惊雷终于滚了过去。 “eecilly这份资料非常重要。你们要好好仔细研读。根据历年全国机场的招投标情况,我们可以根据招标的类型和他们投标的价格估算出对手公司各类产品的底价c正常销售价以及折扣力度。还可以根据历年各机场的中标情况,估算出他们的市场份额。再可以根据历年的中标情况,并且根据各机场安保公司的人事变动估算出他们现在的风向如何。总之,这份资料能看出很多很多东西。”他越说越兴奋。 “干得好,西溪。”他看着我肯定地说。 很久了,很久没有这样被人表扬过。我甚至有点不太习惯。像陈晓月也许会放肆大笑,像赵芭比也许会得意到不可一世,像ivian也许会娇憨地一吐舌头,而我只能报以羞涩的一笑。 散会后,在存档时,我心念一动,给自己打印了一份。既然李乐永说里面能看出很多东西,那我也一定能读出很多门道。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端了餐盒默默地找了个角落坐下,没有心情找人说话,独自品味着自己的喜悦。 “咣”一声,一个盛满菜的餐盘摔在我面前,我抬起头看见赵芭比“刺啦”一声拖过一张椅子在我身边坐下。 “哎,我说,你怎么跟这儿躲着啊?illy又刺儿你啦?” 说到illy,我眼前浮现起他幸灾乐祸的笑容渐渐消失,眼睛里透出不可置信的目光。 我笑了笑:“没有啊。今天工作挺好的。”但是芭比根本就没仔细听我的话。 “哎,你看这条项链漂亮吗?”她神秘地凑过来把胸前的项链拿起来给我看。 “24金的链子,镶嵌蓝宝石的吊坠儿。”她轻轻地托起项链的坠子。 “挺好看的。你买的?” 她神秘地笑笑,“小周送的。前两天我过生日。” “你过生日你不告诉我,我得送你点儿什么呀。” “算了吧,看看你,”她翻着白眼上下打量我,“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值钱的东西,你能送我什么呀?” 我只好打岔道:“你不是不喜欢小周吗?干嘛还收他的东西?” “切,他愿意送,我干嘛不收?我们俩是老乡呀。”她一脸幸福的样子。 我打趣她:“不只是老乡吧?我怎没见我的老乡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 “你是北京人,还讲什么老乡?李总也是北京人,算是你老乡吧。” 笑容从脸上消失了。我突然想起家里那个锁着的抽屉里那枚闪闪的大钻戒,想起他带我去珠宝专柜那天漫天的杨絮心里猛然揪得很疼。 “哟,聊什么哪?这么热闹。”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只见ivian端着一个餐盘轻盈地坐下来。 “没聊什么。芭比的生日礼物是一个蓝宝石项链。”我赶紧说。 “我看看。”ivian转头向芭比。 芭比撩起项链给她看。“哎呀,好漂亮啊。”ivian赞叹道。芭比不无得意地笑了笑。 “哎,nne,你今天好厉害啊。你是怎么搞到那些资料的”ivian放开了项链,迫不及待地转向我问。 我没想到她是奔着这个来的,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一定有什么渠道,对不对?” 我费力地把饭菜咽下去说:“没有什么特别的,都是从网上找的。” “不可能。”她突然之间疾言厉色,然后脸色又放缓了露出撒娇的表情:“网上的资料我早就查过了,能找的全找了。你这些资料一定不是在网上找的。那你是在哪儿找的?” 看我仍沉默不语,她放下勺子摇晃着我的胳膊:“告诉我嘛,告诉我嘛,好不好?” 旁边的赵芭比看着这一幕眼睛突然亮了。 “梵克雅宝的四叶草!”她叫了一声,拿起ivian的手腕仔细看:“做工真好!这高仿做得真够像的。哎,是淘宝上的吗?给我个链接。” ivian无心理会她,随口说了一句:“这是真的。” 芭比脸上的光芒一下子消失了,干涩着嗓子问:“谁送你的啊?” ivian对她的打岔简直有点烦了:“我爸。” “亲爹还是干爹呀?” 我吓了一跳,这么说话,芭比不会是想在这儿跟ivian打一架吧?芭比脸上开玩笑的表情掩盖不了她问话里的讽刺和刻薄。 ivian还是那种温柔娇憨的表情:“说什么呢?我跟爸妈去法国玩的时候买的。”一句话轻轻地避开了芭比尖锐的锋芒。 芭比不再说话了,眼睛盯着那暗红色的四叶草坠子,同时把自己的项链悄悄地塞进了衣服里。 ivian显然不愿再理会芭比了,往我身边凑了凑:“到底哪儿找的?快说嘛。” 她的问题我没法回答。我拿着酸奶起身想要逃开。可是胳膊却被她拽住。那力道让我惊讶。 “告诉我嘛,告诉我。”她摇晃着我的胳膊。看来我不说,她是不会让我走的。 “可是,我答应别人要保密的,我不能说呀。”我无奈之下,说道。 “你放心,我保证不会说出去的。”ivian说得很坚定。 “你真的能保守秘密?”我问。 “能。” 我笑了笑:“那我也能。” 她愣住了。趁着她愣神的功夫,我迅速地端起自己的餐盘快步走向回收餐盘的大桶,生怕她追上来。然而回头偷眼看去,她只是面无表情地坐着。我轻嘘了一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章 吃饱了饭的下午非常容易犯困,尤其是春天的下午。窗外的国贸桥上车流如织,楼下的草坪已经有了大片的绿。我强撑着脑袋把手里的两个小订单处理完,赶紧去给自己弄一杯咖啡提提神。刚端着咖啡走回来,桌上的电话响了。抓起来是李乐永的声音:“西溪,你来我办公室一趟,我有点事情要问你。”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叫我的名字。我有一阵恍惚,以前他常常这么叫我。 敲门走进他的办公室,他正坐着看电脑。见我进来,他用手一指沙发:“坐。” 我坐下看着他,感觉今天似乎有点不同寻常。 “别紧张。”他笑笑。 我苦笑了。我和他居然变成见面需要紧张的关系。 “今天是你来洛克满两个月的日子。”他说。 “事实上昨天人事部就已经把你的表格送过来了。我们会根据你的表现来决定你的去留。你刚开始确实表现不佳。”我心里一紧。 “但是,”他停了一下,“你今天的表现确实让我非常吃惊。” 我沉默着等待下文。 “那份资料是林总给你的吧?”他说。 我一惊,迅速抬起头看着他。 他笑了笑:“我想了想,除了机场的人没人能搞到这些资料。也亏你想得到去找他。” 接着,他笑容一敛:“真是难为你了。你”他欲言又止,“林总那天送你回去,路上你们说什么了?” “只是随便聊了聊。” “只是随便聊聊?” 我警觉地问:“不然你觉得我们会说什么。” “没什么。”他镇定了一下自己,神态恢复自若,“我只是觉得他对你有点不同寻常。” “哦,那天林总说跟我比较投缘。” “西溪,”他顿了一下说,“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小心什么?”其实我心里隐隐醒悟到他的意思,但是嘴里仍然只是问。 “你还是太单纯。像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有手段c有背景c有关系。你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 “你真的这样担心我吗?”我有点感动有点不敢相信,抬头看着他,期盼他点头说“是”。 但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现在项目在关键时期,千万别搞节外生枝的事情。你就踏踏实实做你的事情好了。” 刚刚热了的心又冷却了,原来只是为了项目而已。 “那我算通过试用期了吗?”我问。 “我希望你好好干。”他说。这算是对我做出了肯定的答复。 “除了多学习业务知识以外,还得练练英语,以后你可能用到英语的地方很多。主要是口语和机器设备的专有名词。” “我已经开始练了。”我说。 我在心里说“还用你说,我已经熬过好几个晚上了”。 “你把这表格送到人事部去吧,他们会跟你签正式的合同。”他把几张纸交给我,然后又嘱咐到:“把ivian叫进来。” 我去叫ivian时,她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走进了李乐永的办公室。望着她的背影,也许她是因为我没告诉她而生气吧。一向温柔娇俏的ivian这个样子,我倒有点没想到。冲口想告诉她,可是到底还是忍住了。 和奇童约在西直门的川成元麻辣香锅。热腾腾的大锅子一端上来,奇童就迫不及待地在里面寻找午餐肉和鸡翅,毫不介意这副贪馋的印象是不是跟他身上银光闪闪的外套和脑袋上能遮住半个脸的礼帽相吻合。 趁着他大啃鸡翅的时候,我问他:“奇童,你教我化妆好不好?” 他愣住了,啃了一半鸡翅拿在手里,手指油汪汪的。我有点奇怪:“怎么?你不愿意啊?” 他欢快地接着啃鸡翅:“我的天哪,妹妹,我还以为上次酒会时,你脱胎换骨以后就会找我学化妆呢。结果今天才说。我看您这反射弧忒长了,能一竿子从北京支到海南岛去。” 我有点讪讪地:“这不是没钱嘛。” “那你现在变有钱人啦?我说呢,怪不得今天嚷嚷着要请客。” 我颇不好意思:“也不是啦。就是转正了,工资涨了点,所以觉得应该学学化妆。可是,你说用什么牌子的化妆品好呢?又便宜又好的那种。” “嗯,千万别用那些烂牌子,不然化妆不成就变毁容了。我给你推荐个牌子吧,意大利的。” “啊,外国的啊?特贵吧。” “价格你绝对接受的了,质量也不错,你这种新手用这个就成。” “哪儿有卖的?” “我有一朋友可以从意大利给你代购。绝对靠谱。” “那就谢谢了啊。奇童没你还真不行啊。” 他有点不好意思,拿一块午餐肉放在嘴里慢慢嚼着。 “哎,奇童,你当初是怎么想着要去学化妆的?” “嗨,就为挣钱呗。这玩意儿不要求文凭,不要求力气,能吃苦有悟性就行。不然像我这样儿的要想多赚一点就只有去卖身了!” 我“噗”地笑出来,嘴里的南瓜喷了出来:“就你?卖身有人要吗?” “姐姐,您注意点儿,这儿吃着饭哪。” “哎,你今年的相亲大业怎么样了?有点眉目了吗?今年年底能骗个女孩子跟你回家去哄你妈?” 他吃完鸡翅和午餐肉开始转战毛肚和鱼丸。 “这不有你呢嘛?实在不行,过年的时候拿你去顶顶事儿。我妈看见你准保高兴,多朴实的一孩子呀。” 他夹了一筷子毛肚塞进嘴里却看见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略显尴尬,连忙打哈哈。 “开玩笑的!看把你吓得。” 我也笑了笑:“说实话,以前在杂志社的时候,看你跟那些明星贵妇们聊护肤聊得头头是道,我还以为你是同性恋呢。” 他哈哈笑起来:“我是纯爷们儿,哪儿像同性恋了?” “你打扮得那么奇怪,带着耳钉,还说不是同性恋?” “妹妹,这叫潮,不叫奇怪。当然啦,回老家的时候我一定会打扮得灰头土脸的像个搬砖民工似的,那才符合我爹妈的审美。如果你要是也去,拜托你挑自己最土的衣服,她一定喜欢。” 我们哈哈笑起来。笑罢,他突然严肃看着我地说:“我真的不是同性恋。” 这几天李乐永和ee基本都不在办公室,偶尔在的时候,李乐永面无表情,ee挠着大脑袋嘟囔着“无解啊无解”。这天好容易逮到ee在办公室,我和ivian问他具体进展如何。 ee愁眉苦脸地说:“不容易啊,太不容易了!现在技术科的人从上到下完全密不透风,一点消息都打听不出来。就连神通广大的黎总都打听不出消息来。越是这样就越让人感觉害怕。不知道这一回整出一份什么样的招标书,让人感觉很不妙啊。这一次的招标书如果有什么问题,就算在质疑期提出抗议也没用。所以这次要不行,这个标就别想了。” 星期四,李乐永来公司,面沉似水地在办公室里不知道在干什么。ee接了一个电话,神色一下子紧张起来,连说了两个“好”就放下了电话。 然后急匆匆地跑去敲李乐永办公室的门,还没等里面说“请进”他就推门进去了。人还没进去,声音先传了进去:“李总,北方机场新的招标书发了,通知我们可以去招标公司买了。” 李乐永从里面走出来,满脸惊讶的表情:“这么快?看来海威和姜安林早有准备。” ee未及回答他,转身一叠声地叫我:“nne,nne。”我连忙站起来。 “赶紧去招标公司买一份招标书来。快!”他胸口起伏不定,声气粗喘。 李乐永看见这样对我说:“去吧。别太着急了,路上小心点。” “那我还得先跟财务申请” “申什么请?先买来再说。反正投标保证金早都交过了。”ee急得火烧眉毛了。李乐永冲我一点头,我赶紧跑了出去。 回来时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但是办公室里没有一个人走。我刚走上楼梯来,ee就立刻把那个小小的盘抢了过来。 “别慌,我来看看。”李乐永走到ee身边指了一下,ee只好让开。李乐永把标书附带的盘插进电脑,打开了电子版的招标书,开始仔细查看起来。ee凑过头去在旁边看,illy也挡不住好奇凑了过去,ivian赶紧跑过来,恨不得把头放到李乐永的肩上。 已经没有空间了,我只能坐在旁边静静地等着。 一时间办公室里鸦雀无声,只有鼠标轻点的声音。 过了很久,招标书的技术部分终于看完了。ee大松了一口气,表情轻松地说:“李总,看来林总还是偏向咱们啊。您看,虽然前面那些无关紧要的条件都放宽了,针对性不那么强。但是核心技术部分还是按照咱们的条件来写的。这次就没问题了。” 大家也都松了口气,纷纷活动起来。ee大手一拍:“不容易啊。招标书这么写,这个标咱们已经赢了一半了。”他抓起桌上的手机看了看:“食堂的饭点已经过了,要不您请大家去外面搓一顿?” 然而李乐永只是抬眼看了看他,没有说话,继续专注于屏幕。 ee不解地看着他,张嘴刚要问,李乐永却一字一句地说:“ee,这标咱们不能投。今天下午准备一下,明天咱们就发传真提出质疑。” ee完全愣住了,嘴也有点结巴:“怎怎么了?” 李乐永手指着屏幕说:“干活儿要仔细,你不能只看核心技术部分。你看这儿。第25条评分标准,要求投标公司必须有同类产品在中国区域其他机场运用过,每多一家机场的业绩,则该公司可多得5分。” “还有这里,”他的手指捋过标书的目录,然后把标书翻到相应的页数,“看软件部分。这里要求投标产品要与机场原有的安检信息系统兼容。” 他抬起眼睛盯着ee:“北方机场原来的安检机是海威的24,安检信息系统也是海威的版本,要想与咱们的机器信息兼容,他们就必须向我们放开端口。你觉得他们会愿意放开端口吗?” ee颓丧地说:“不会。” “所以,这个标我们连投标的资质都没有。还投什么标?” ee慌了:“可是我看见核心技术部分” 李乐永打断他:“核心技术部分,海威跟咱们的技术水平差不多,只是咱们产品的性能略强于海威。所以技术评分就算咱们略高一些。但是端口不能连接,这些都是胡扯。” illy仔细研读着标书上李乐永指出的部分,这时才问:“那您说现在怎么办?” “联合次要敌人,打击主要敌人。现在招标书里面埋了这个雷,其他公司根本没法投标。这个姜安林也太猖狂了。干脆他们搞单一来源采购就好了,何必拉我们去陪标。” ee喏喏地说:“因为招标法管着,他们不敢。” 办公室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大家从兴奋到失望,现在才回过神来,感觉到肚子都咕咕饿了。但是因为事情不顺,连出去好好吃一顿的心情都没有。 李乐永一贯镇定自若地指挥:“nnecivian你们去打电话叫外卖吧。今天午饭就在办公室解决。”我和ivian点了点头。 李乐永又转向了ee:“ee一会儿吃了饭你去跟中大的销售经理联系一下,看看他们的态度如何?有必要的话联合他们一起递交质疑。” ee有点不解:“中大他们应该都放弃这个标了,现在去找他们,他们能理会咱们吗?” “应该会的。毕竟他们也深受其害。如果能说动他们一起质疑那最好,这样声音会大一些。” 吩咐完,李乐永拿着招标书进了自己的办公室。ivian追了过去:“李总,您中午要吃什么?我给您点。”李乐永头也不回地说:“我中午出去,不在这儿吃了。”ivian怅惘地望着他办公室的门关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章 奇童通知我,我托他代购的化妆品到货了。我犹豫着到底选在哪里跟他见面呢?见了面,除了一手交货一手交钱,总得让他教我两手吧。餐厅c电影院是不能去了,想来想去还是让他来我家。 他来的时候,我妈不在。这是我特意算好的时间。省得她看见陌生男人来了又要问东问西c浮想联翩。 奇童进门时仍然轱辘辘地拖着他那个大化妆箱子,头上戴着黑色棒球帽,身上穿着一件黑铆钉夹克,下面黑色裤子上一条叮铃当啷的银链子。他管这叫潮,但我觉得他穿得活像个打铁的。 “你上我们家来就不能穿得正常点儿吗?这让邻居看见,该怎么想我呀?”我抱怨着,在他身后探出头在楼道里看看,然后赶紧把门关上。要是被楼下的邓阿姨看见可不得了。 “哎,你有点良心没有啊?我提着这么重的箱子爬到四楼来。你先给口水喝好不好啊?” 我赶紧倒了一杯水塞他手里。他一扬脖水杯就见底了。我又给他倒了一杯。 “怎么渴成这样?”我问。 “刚从大山子回来,那个摄影工作室是新开的,啥啥都没有。这就是你家呀。” 他四下打量我们家的摆设,看见沙发时他咧嘴笑了一下。我顺着他的目光也看过去,看到沙发的扶手磨破了,露出了一点黄色的海绵。于是赶紧走过去拿一个垫子把那破损挡上。 “你们家倒是挺有家庭气氛的。”奇童在背后笑道。 他管这个叫家庭气氛?我回头瞪了他一眼。 奇童毫无察觉地把化妆箱放倒在地上,然后开始从自己的大包里往外掏东西。 “这是眼影盘。” “这是口红套装。” “这是打底液。” “这是高光粉。” “这是腮红笔。” “这是眼影笔。” “这是一套眉粉和刷子c剪子。” “这是定妆粉。” 我觉得自己有点晕。 “啊?这么多啊?一共得多少钱呀?” “一共400。那套刷子算是我送给你的。” “那怎么好意思?” “那有什么。我跟你说啊,刷子很重要。我给你买的这套是白凤堂的灰鼠毛。” “白凤堂?还白玉堂呢,这是哪儿的牌子呀?” “土,日本很有名的牌子。” 我不可置信地拿起那个红色信封一样的包装,外面的纸上印着一个淡淡的蝴蝶结,轻浅跳脱的黑色毛笔字,只认得第一个字是“美”。这个包装很日本。 “这是老鼠毛做的?” “笨!这是灰松鼠毛加羊毛做的。” “很贵吧?” “还行吧。现在没时间说那么多了。我先给你把眉毛修一修。记住这个样子啊,以后就照这个眉形来修。” 还没等我答话,他的手已经按在了我的脸上把我往窗口外掰。 “对着窗户亮一点。” 我调整身体,对准了窗户。他俯下身来,脸在我眼前无比放大。 黑色的浓眉,长长的睫毛,别看奇童气质阴柔,长得倒是挺帅的。 他的手按在我的眼睛上,小刀片沙沙地刮着我的眉毛。屋子里很安静,只有渐渐地,我发现他从耳根开始变红,然后慢慢地脸也红了。 “奇童,你脸红了。”我说。 “别说话。小心我一刀子把你眉毛去掉半拉。”他凶狠地威胁道,脸同时更红了。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我浑身一紧,妈妈回来了。她不应该这时候回来的。 我看见奇童也紧张地停下了动作向门口看去。 这时门已经打开了。我妈提着一个华联超市的塑料袋出现在门口。 “今天华联的排骨特价。我赶紧买了点。怕坏了我就先回来了”她边说边走向冰箱,然后又突然停下了脚步。 她看见一幅奇怪的画面。我坐在窗前,奇童以怪异的姿势站在我面前,手还按在我脸上。 看见她的眼神,奇童嗖地一下把手缩了回去。 我猛地站起来,脸却差点撞到奇童的脸。奇童连忙后退几步,脸红得像一块大红布。 “嗯,他是奇刘建设,刚过春节时朱阿姨给介绍的。你不记得了?”我赶紧解释。 我妈目光转移到桌上,扫视着那满桌乱七八糟的东西。我的解释也跟了过去:“哦,这些都是他帮我买的化妆品。”她的目光变得更加迷惑了。我的解释跟了上来:“哦,他是专业化妆师,我在跟他学化妆,刚才在帮我修眉毛呢。” “哦,好。”我妈还是有点摸不着头脑,“化妆好,你是得化化妆了。那可真麻烦你了,小伙子。” 奇童刚要恢复正常的脸又变红了。他略显羞涩:“不麻烦,阿姨。” “好,好。你们化吧。”她说着向厨房走去,走进厨房,把万年不关的厨房门关上了。 我冲奇童一吐舌头,而他却没这么轻松,表情凝重地说:“我头一次登门也没拿点礼物什么的” 我哈哈大笑起来:“拿礼物c登门?你以为这是什么?见家长吗?” 我笑了两声却又觉得不对劲,我看着他,他瞪着我。沉默了一会儿,他像是醒过来一般说:“不行,我得抓紧了,一会儿还得跑到东三环去呢。” 拿起桌上那一个个盒子,奇童终于振作起精神来,振振有词的样子:“化妆其实不难。底妆c眼妆c唇妆化好了,你整个人就会非常有精神。我先从底妆开始讲起。喏,你看这四样东西:粉底液c高光粉c腮红笔和定妆粉” “哎呀,时间快到了,我得走了。今天时间紧,给你讲的这些是重点。化妆是熟能生巧的事情,你自己没事儿一定要多练习。练得多了,自然就化得漂亮了。”奇童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嘱咐。 他提着大箱子经过厨房时,我妈正从厨房端出一盘菜来差点冲到奇童的面前:“怎么就走了?我的饭快做得了,吃了饭再走吧?” 我瞥了一眼她手里的盘子,是红烧排骨,她还真舍得下血本。 她热情的架势把奇童吓得直踉跄:“不了,阿姨。我还有事。” “真有事假有事啊?我这马上就做好了。赶紧吃两口再去办事。眼看就到饭点了,你不在这儿吃到外边还不是得吃?” 奇童拎着他的大化妆箱子做逃跑状。我连忙帮他说话:“妈,他还有事呢。人家化妆不能迟到的。”我妈的脚步终于迟疑了:“真走啊?” 奇童紧张地打开门:“下次吧,阿姨。下次我一定尝尝您的手艺。”他终于拎着他的箱子逃跑了,箱子哐当哐当地顺着一层层楼梯磕下去。 我把门关上了,正看见我妈疑惑的眼光:“哎,这小伙子倒是不错,就是穿得有点奇怪。” “妈,人家是干化妆师的,接触的都是明星模特之类的人,当然要穿得潮一点,不能穿得跟小白领似的。那是职业需要。其实,他人挺好的。” “那就好,你了解就好。我都不知道你有这么亲密的朋友了。 我有点发愣:“我们怎么亲密了?” “那手都上脸上去了,还不亲密呀?” “嗨,那是化妆。他一天不知道得给多少女的化妆,手不都得按在人家脸上吗?” “化妆师这职业靠谱吗?” “靠谱吧。听说他给人化一次挣3000多块呢。” 我妈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半天才说:“真的吗?”她喃喃自语地走回厨房:“现在这个社会,真是的。我们这些老太太都落伍喽。” 我一样样整理桌上那些东西。厨房里传出我妈的一声问话:“他知道你离过婚吗?” 我安抚一下自己的情绪才故作轻松地说:“人家又没打算跟我怎么样,管我离婚不离婚呢?” 厨房里没有人说话,只有碗盘撞击的声音。这声音的含义我懂,只好补充了一句:“嗯,跟他说过了。” 厨房里突然安静了。片刻之后我妈从厨房探出了脑袋,脸上有掩饰不住地笑:“把桌子收拾收拾,开饭了。” 星期一去上班时,我化着妆,虽然技术还很粗糙,但是镜子里的自己已经很不一样了。用眼线笔描出眼睛的形状,眉粉刷过的眉毛看着那么修长又毛绒绒的。豆沙色的口红点出唇中一点红,越发显得脸很白皙。把头发拢向后面,用发蜡和啫喱水固定,倒是显得眉目如画。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笑了一下。 地铁排队时,几个男人走过我身边时侧头看我。能让人在早高峰的地铁里拼着挤不上车也要回头看两眼。这妆值了! 到了公司,芭比盯着我的脸发愣。我以为她在研究我的妆容,自己先有点不好意思。芭比却突然凑近我说:“早上听见ee哭丧着脸说,你们北方机场的那个项目没希望了。” 蹬蹬跑上楼,果然看见ee哭丧着脸坐在椅子上。面前的电脑黑着屏幕,他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旁边的illy在安慰他:“哎呀,输了就输了吧。哪有销售不输单子的?”这话怎么听都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ivian也刚来上班,见了这阵势立在那里没动。楼梯上蹬蹬的脚步声上来,是李乐永。他的嘴唇抿得很薄,几乎只剩一条线。看见ee垂头丧气的样子,他皱皱眉头问:“怎么回事?” ee用手托着大脑袋,显得很烦乱的样子:“李总,我看这个问题无解啊。上星期我明明跟中大谈得好好的,大家一起联合质疑,这样显得声势比较大,能够引起北方机场重视。他们答应得好好的,结果今天突然接到中大小邵的电话,说他们中大这次不参与质疑了。他们决定接受这份招标书,而且到时候会去参与投标。” 李乐永的眉头皱了起来:“明知不会中标却仍然去投标,这分明是去陪标。既然肯陪标,这就说明他们跟海威有了什么约定。这次他们陪了标,那海威也得陪他们一次。不是在这之前就是在这之后”他的眼睛亮了,转头盯住了illy。 illy脸上半是幸灾乐祸半是安慰的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渐渐明白过来的惊恐眼神。他喊了一声:“省高院我的那个标!”这下子连沮丧的ee都回过神来了。 李乐永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口没有推门进去,而是思索片刻又转身快步向楼梯走去。ee喊:“李总,您上哪儿去?”李乐永头也不回地说:“我去找老黎商量一下。” ee颓然地靠在椅子上,李乐永突然转过头来叫他:“ee”。ee哭丧着脸望向李乐永。 只听李乐永一字一顿地说:“在开标之前,甚至合同正式签署以前都不能叫输。ee,作为一个销售输了单子不算什么,但轻易认输才最可悲。”说完,他蹬蹬走下了楼梯。留下了ee独自发呆。 办公室里一片安静。illy不再理会ee,拿起了电话。“喂,裴工吗?我洛克的肖兵啊”他边说边走了出去。 我去问ivian:“什么叫陪标啊?” ivian认真地敲击着电脑,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她可能太专注了。她做起事情来总是这样。 我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ivian这才转过头来微笑着看我:“我也不知道啊,咱们去问问ee吧。” 当我们把ee堵在茶水间里的时候,ee正从冰箱里拿出雪碧咕噜咕噜地对嘴喝。不一会儿的功夫,1升装的大桶雪碧就去掉了小半桶。他把雪碧顿在桌子上,大声地打了一个嗝。 “陪标?”他又打了几个嗝,“意思就是说陪别人投标。因为招标法规定,为了保持招标的公正,所以开标时至少要有三家不同的公司进行投标,然后从中选出一家中标,这次中标才算是有效的。如果投标公司不足三家,那么这次招标就会作废。所以有些公司明知自己中标无望,还是去参加投标就是为了帮助招标方凑够三家投标的数目。” “那这么做有什么好处?”我问。 “好处?”他又打了一个巨大的嗝才能顺畅地说话,“好处就是帮助招标方能够顺利地招到自己想要的公司,也帮助对手公司能够有效地中标。” “那为什么要帮助对手呢?” “因为这次你帮了我,下次我就帮你。这次中大在北方机场项目上帮了海威,那么下次在省的那个项目上海威就帮中大。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这两个标我们都会输。”我和ivian几乎同时说出来。她侧头看了我一眼,接着说:“那我们都没戏喽?” ee说:“也不能说都没戏吧?李总不是说人家没正式签单以前都不算输嘛,何况现在还没开标呢。再说李总去打听消息了,也不一定是坏消息。” 然而,李乐永带回的消息是令人沮丧的。中大果然见北方机场的项目无望,与海威达成了交易:这次他们来陪标,而以后海威也会在省的项目上配合他们。反正,里外里就把洛克甩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章 春天是加速度来到北京的。前几天几滴春雨还冻得人浑身发抖的时候,这几天就已经热得连外套都穿不住了。芭比脚上的指甲涂上了闪亮的亮橙色,这就是在为连衣裙和露趾高跟鞋做准备。 最近万先生的脸色不太好看。因为北方机场的项目一直处于焦灼状态。 最后,只有洛克一家公司发出了质疑函。李乐永在例会上说,质疑归质疑,但是北方机场的人死不吐口。因为数据端口和使用机场评分的方法是他们最后的防线了。这道防线破了,洛克对这个标就十拿九稳了。所以姜科长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我们攻破这道防线,而且还以招标期间不能与潜在投标人接触为由,左右推诿拒绝见面。 但是这种胶着状态不会一直持续下去。一般情况下,招标后一个月就开标了。如果有公司提出质疑,则招标公司在咨询了业主也就是北方机场后会书面回复质疑,并把开标日期顺延一周。但是回复质疑不等于是接受我们质疑的内容,完全可以打哈哈糊弄过去。也就是说几个星期以后,不管洛克同意不同意,只要参与投标的公司凑够三家,海威就可以正式中标了。 而且更糟糕的是,这次要是海威赢了,省的那个项目就也悬了。因为海威会帮着中大。这样下来,洛克整整一年都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ee急得鼻尖上都冒出了疖子,红红的一圈当中一个白头,白得近乎透明,鼻子两边桔皮一样的皮肤上油汗不断,看着总是油汪汪的。 整个办公室里的气氛沉重而压抑,即使是五一劳动节的到来也不能让这气氛有所缓和。我和ivian也常常无事可做。无聊地坐着,等着那个大闷雷慢慢逼近,而我们无计可施。 下班时间快到了,楼下的人们心早就飞了,收拾着东西,彼此招呼着:“哎,你五一上哪儿玩去?” “嗨,到处都堵,还是家里蹲吧。你们上哪儿去?” “我们已经订了去婺源的机票还有民宿。 “去看油菜花啊!” “油菜花好像过季了吧?” 楼上我们几个仍然僵坐着,没有事做也不想走。李乐永不在办公室,illy到点就下班了。等楼下清净了,ee看看我们几个,说:“你们也下班吧。” 把食指按在凉凉的触屏上去打卡时,我悲哀地想:等到再上班时,就已经是5月3日了,到那时四天后就开标了。就是神仙来了也挽救不了。 天黑得越来越晚,快到家的时候,天仍然亮着。小区里花开得热闹,虽然都是路边的杂花野草,倒也有一种蓬勃的生命力。收破烂的人费力地蹬着三轮车慢悠悠地过去,板车上堆得高高的纸板用绳子捆着。嘈杂的音乐声有节奏地响着,一群老头老太太整齐划一地舞动着,旁边一群小孩在打闹。 春天就是这么有活力。 我独自走着,热闹的春日景象并没有让我心里更舒服一些。按说现在最上火的人应该是李乐永。可是看着他这么煎熬,我心里也不好受。 记得以前,夜半听见李乐永回来,疲惫地把两只鞋甩掉。简单地洗漱过后,那脚步声便走到卧室里来。接着,床被沉重地压下,然后毛巾被一紧,他的身体便紧贴着我的身体。然而他久久不能入睡,辗转反侧之后,有时又起身去另一个房间抽了一根烟,然后带着满身的烟味重新回来躺下。 我会主动过去趴在他的胸口,搂着他的脖子。他轻轻拍拍我:“我把你吵醒了?”我摇摇头。他不再说话,轻轻抚摸着我的长发。但是这并不能让他心中的烦乱少一点。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睁着,很久才合上眼睛。 现在的李乐永大概也是这个样子吧,我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心里实在忍不住,给他发了个短信:“北方机场的事情有什么进展吗?” 回到家,饭已经摆好了,居然有水煮牛肉,虽然里面豆芽居多。 一碗白饭递过来。我妈看见了我惊讶的眼神。 “今天碰见舞蹈队的老张,她教我做水煮牛肉。其实挺简单的,就是拿花椒炝锅做的。咱不是不怎么去饭馆吃嘛,我也学着在家做做麻辣香锅c烤鱼什么的。也给你改善改善。” 我点点头,勉强夸她几句,就不想再说什么了。嚼到了一粒花椒,嘴里略微发麻。拿起手机来看,他的短信已经来了:“还在努力。你别担心。” 努力?还怎么努力?我望着手机屏幕上那八个字发呆。 “怎么老是发呆?你没什么事儿吧?”她问。 “哦,没事儿,公司的事儿。”我醒过神来回答。 “你工作没问题吧?”她都成惊弓之鸟了。 我安慰似地笑笑:“跟我没关系。就是公司有一个标老是拿不下来,心里着急。” “哦,急也没用,先好好吃饭吧。五一这几天你别老在家窝着,也出去找找朋友玩玩。上回你那个化妆师朋友,你找他去呀。” 我一边吃着饭一边盯着电视,嘴里随意答道:“找他干嘛呀?他忙着呢。” 我妈对我的随意敷衍显然很不满意:“他忙啥呀?这不都放假了吗?他是外地的吧?又不用回家陪父母。” “我们是放假,但他不放假呀。他们这种职业越到假期就越忙。只要娱乐圈还运转着,只要各电视台综艺节目还演着,他们就不能休息。别说五一了,就是春节也不休息。” “那倒也是。”我妈点点头,又冒出一个新问题:“他老是接触那些明星模特什么的,能靠谱吗?不会心太花吧?” “嗯,不会。再说我们也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我胡乱地回答着。 我妈对我的回答显然不满意,沉着脸起身去了厨房。“哎,你干嘛去呀?你不吃饭啦?” 她头也不回地回答说:“火上还煮着绿豆汤呢,我去看看。” 我回过头来,无意识地瞟了一眼电视,却被满屏乱糟糟的人群给震惊了。 “据本台记者刚刚发来的消息,北方机场今天因为安检设备无法正常运行而导致二十余个办票柜台关闭,数千旅客滞留机场。请看前方记者发来的详细报道。” 看着屏幕上乱糟糟的背景,以及乘客们的焦虑的脸,我的脑子“咯噔”一下。想起陆海空曾经跟我说过的话。维修人员不应该是在十分钟内到位的吗?怎么会造成旅客滞留呢?如果海威的工程师没有及时到位,这个事情对我们会不会是一个契机呢? 我扔下筷子,立刻拨了ee的电话,但是没有人接。于是,我拨通了李乐永的电话。 电话接通了。 “李总?”我叫了一声却看见妈妈正从厨房走出来,心神激荡,突然意识到我差点犯了个大错误。连忙站起来走回我的房间里去。 “西溪,什么事?”电话里隐隐有发动机的声音,他似乎在开车。 “我刚才在新闻里看到北方机场安检设备出问题了,导致旅客滞留。” “哦,你看见了。” “我想问问,这件事对我们的项目有没有什么帮助。” “现在还不好说。我要去北方机场看一下。” “现在吗?已经晚上了。” “对,现在去。” “我也去。”我突然插嘴说。说完自己也觉得这个要求很荒唐。果然,电话里传出他不耐烦的声音。 “你去干什么?我自己去看看就行了,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我也去吧。我想见识见识。万一你有什么忙不过来的我也可以帮忙。我总还有点用处吧。” 李乐永沉吟着问:“你的机场通行证包含区吗?” 我用肩膀夹着手机,腾出手来在包里翻出了自己的证件:“对,有区。”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估计他在思考吧。过了一会儿才传来他的声音:“好吧。你在家里吗?” “对。” “那我来接你。半个小时后到。你估计好时间到楼下等我。” “好。” 挂断电话,看见手机屏幕上“李乐永”三个字,我心里一紧。人真得仔细点儿,不然破绽太多了。我赶紧把他的名字备注改为“公司李总”。 重新坐回餐桌,菜已经有点凉了。水煮牛肉的红油凝了一层油皮飘在面上。我赶紧夹了两筷子菜,呼噜呼噜地把碗里的饭吃干净。 “慢点儿吃。”妈妈说。 “妈,一会儿我要出去一趟。晚上不一定几点回来,你先睡吧,别等我了。” “出去?干什么?”妈妈警觉地看看外面的天,天已经擦黑了。 “嗨,公司里的事儿。本来不用我去的,但你不是说要努力奋斗吗?所以我把事情揽过来了。多学点多做点没有坏处。你说是吧?” 这么一说,我妈果然没词了。 “你是跟同事出去吗?”她又问。 “嗯。” “多吃点肉,看你瘦的。”她夹了一筷子牛肉放我碗里,接着又问:“是刚才你电话里的那个李总吗?你的上司姓李?” “嗯,是啊。他人很好的,很正直,也很照顾我。”我胡乱说着,心里暗暗打鼓,幸亏李姓是一个大姓。要是姓什么上官c欧阳之类的就惨了。 “哦,好吧,去吧。几点回来,给我发个短信。” “好。” 站在小区门口,温暖的夜风吹拂着我。为了怕妈妈在楼上看见,我不敢在楼下等着,特意跑到小区门口来等着。 铿锵的鼓点敲在人的心上,小区门口的小广场上,老头老太太们矩阵排列,正随着节奏摇摆起舞。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缓缓地绕过卖烤面筋和烤鱿鱼的摊子,压着地上的竹签子小心驶来。我认得那是李乐永的奔驰。 车刚一停下,我就跑过去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子没有熄火,轻点几下便快速驶离。 “阿姨不知道你和我在一起工作吧?”他问。 “不知道。” “也好,”他思考着说,“还是不知道的好。” 我没说话,车里一片沉默。过了一会儿,他又打破了沉默。 “你还挺机敏的。咱们公司只有你给我打了电话。”他手握方向盘,眼看前方对我说。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你也是通过新闻吗?”我问。 他嘴角轻轻扬起:“当然不是。我早知道了,但是我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严重。” “是什么机器坏了?怎么会二十几个柜台都办不了登机手续?” “是行李托运系统后台的一台机坏了。” “传送带?” 他侧头看了看我:“办理登机手续的柜台旁边就是运送托运行李的传送带。行李放在传送带上,自动穿过机进行安检扫描。判读人员坐在判读室里进行查看。然后所有可疑行李都被送到开包区去进行开包检查。现在机坏了,所有连着这几条传送带的柜台都不能办登机手续了。今天带你来也好,正好让你直观感受一下。” 我点点头。 夜晚的机场高速上,车子不多,明亮的路灯照着空旷平直的大马路显得很孤寂。 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只有车子平稳地行驶着,轻微的马达声音响着。 我想说一些话题来打破这沉默。不知怎的,突然想起相亲回家的那个夜晚,我也是这样沉默地坐着,心里的各种话题翻滚着。 我转过头偷眼望去,他的眉峰紧簇着,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他这副专注的神情最吸引人。我不禁看呆了。猛然间意识到他现在已经不属于我了。或者,从来都没有属于过。 “李乐永”我不由自主地说。 他诧异地转过头来看我一眼:“怎么?” 我镇定住自己,用最平常的语调说:“你说这次机场的事能不能让林总有所醒悟呢?” 他把头转了回去说:“但愿吧。海威的服务慢c配件贵是出了名的。希望这次事件能让林总意识到这一点。” 当头上有轰隆隆的飞机低空飞过时,我知道机场快到了。车子下了机场高速,停在一堵围墙外面。 “这是哪儿?”我问。 然而他没有回答我,而是匆匆忙忙地拨通了手机。 “老乔,是我。哎,对,我过来看看。哎,不麻烦。我都已经过来了,把车停在区内部停车场的外边。好好,那我等你。” 挂了电话,他说:“等会儿。” 等了一会儿,只听“滴滴”两声,停车场的大门打开了。有人走出来边走边挥手向门房里的人道谢:“谢谢啊!”然后走过来指挥我们:“李总,你把车开进去吧。”这个人是乔站长的下属小金,我记得他,唱歌那天他也去了。 停好车,李乐永来不及寒暄,上来就直指靶心:“小金,现在情况怎么样?” “哎呀,糟透了。”小金一边刷卡打开门,带着我们在员工通道里绕来绕去的,摇着头说:“海威的机器今天中午就坏了,正好那一条线是国航的办票柜台。只好把国航的乘客安排到旁边南航的柜台去。但是今天南航的航班又特别多,南航的柜台附近排队的人太多,根本忙不过来呀。这下子好,几十个柜台不能正常办票,国航的飞机飞不了,南航的也飞不了了。整个值机岛都封闭了。最麻烦的是,明天就是五一假期的第一天,本来就是客流高峰,现在更是挤得一团乱七八糟。乘客在机场都乱套了,要水要盒饭要安排住宿要退票。国航和南航的人都在找乔站长吵。尤其南航的那个安总最凶,乔站长都快顶不住了。” 李乐永点点头:“南航肯定着急。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呀。怎么?海威的维修人员没有到位吗?” “来人修了呀,可是修不明白呀。机场的这几个工程师级别太低,根本搞不明白问题在哪儿。现在只好申请他们新加坡的工程师过来。可是从新加坡赶过来起码得五六个小时。现在还没到,真急死人了。” 李乐永停顿了一下:“以我对他们新加坡团队的了解,恐怕五六个小时也来不了。” 小金略一愣神,嘴巴张成“”型,吃惊地瞪着我们,然后把面前的门打开。一股巨大的声浪裹挟而来,庞大的候机大厅就在眼前。 眼前满满的都是人,一排排椅子上或坐或躺的都是人。地上到处都是矿泉水瓶子和白色泡沫饭盒。清洁工推着垃圾车正在清理。垃圾车在人群中,在无数伸开的腿中间艰难地行进。 人群挤来挤去的,我们这三个人的小队伍很快就被冲散了。“跟着我,别丢啦。”小金在前面喊。 我突然觉得手被紧紧地抓住,低头一看李乐永的手攥住了我。“别丢了。”他沉声说。我顺从地任由他紧紧握着我的手,跟着他在人群里挤来挤去。他的个子高c肩膀宽,走在前面一拨一拱便在人群中开出一条路来。我踉踉跄跄地紧紧跟在他身后,他挤出来的缝隙在我身后又合围了。 突然,人群中起了一阵喧闹,有人高喊:“他们不给退票。”周围的人轰然像潮水一般挤向一个方向。我的身体被周围突然挤上来的人们裹挟住,同时感觉到他的手在我的手里慢慢滑脱。我更加用力地抓住他的手,但是我们的手仍然一点点滑开了,然后突然消失了。人群之间的空隙中,闪过他回望我焦虑的眼睛,接着,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 无数的胳膊肘c腿挤在我身上,巨大的外力让我渐渐支撑不住了。如果我倒下了,那些脚会纷纷踏在我身上。我恐慌起来,向着李乐永的方向大喊:“快救我!”然而在嘈杂的人群中,我的声音马上就被淹没了。 眼前的人群合围了,我被挤得支撑不住,身体逐渐歪斜。感觉有无数双腿撞在我的身上。胸口很闷,头顶上的空隙越来越小,眼前逐渐一片漆黑,身上某处被撞到痛得厉害。倒下去的时候,心里有个声音在喊:完了,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章 快倒在地上时,我用尽全身力气绝望地大喊:“快救我!”许多脚在我身上踩过。 我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起来,护住脸和胸口,眼前一丝光亮都没有,似乎连空气也没有了,我感到窒息。 突然,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人群向两侧退让,光亮又回来了。我看到周围像森林一样高高立着的人纷纷向两边避让。一双腿在人群中逆流挤着,向我而来。一个声音吼着:“别挤,挤什么。别踩别踩,我老婆在地上!” 是李乐永的声音。我眼前又有光了,只见他手推肘压,左右分拨人群,挤出一条路来。挤到我的跟前,一把把我拽起来,大吼着:“你没事吧?” 他脖子的青筋突起,用力把旁边的人推开。铁箍一样的手攥住我的手腕,把我拉到他的前面,一只手拥住我的腰,另一只手在我旁边推压拨挤为我开出一条路来。 好不容易走到警戒线边上,我喘着粗气,每喘一下都觉得身上某处疼得厉害,耳朵嗡嗡的,好像仍然处于人群包围之中。他把我拉得离人群远一点才松开我的手问:“怎么样?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拍着浑身上下的灰印。神志恢复过来以后,我开始暗暗担心,刚才那一幕不知道小金看见没有。 然而小金已经越过警戒线走远了。见我们没有跟上来,他又跑了回来:“刚才怎么了?” “哦,没事,她刚才摔倒了。”李乐永回答。 小金问我:“刘小姐,没事吧?” 我忍着身上的疼痛,勉强笑着点点头。 见我们没有什么事,小金带着我们继续往前走。 穿过警戒线,把嘈杂的人群隔离在外边。小金又刷卡打开了两道门。当他推开另一道门时,我们进入了一个大仓库一样的房子里。上千平方米的阔大房间里有巨龙一样的传送带纵横交错,每一条传送带上都有无数的行李。传送带渐渐合并为五条主传送带对应五台巨大的白色安检机。 传送带从安检机下面拱形的门里通过。每件行李经过拱门时略微一停顿,便完成了安检扫描。其中有一台机器机壳打开,一群人正在围着看。与这一台机器相连的传送带都已经停止了。 乔站长则拿着手机在打电话,不耐烦的吼声冲刺着每个人的耳膜:“我不管,什么测试不测试的。你们维保合同上写着两小时内解决,现在都多少个小时了?机场都炸锅了你知道不知道?你还在给我扯皮!你们必须解决,马上解决!”他愤怒地把手机按掉。 看见小金和我们,乔站长把手机揣兜里,迎上来和李乐永握手,并且冲我轻轻一点头。 “现在情况怎么样?”李乐永问。 “唉。这几个工程师搞不明白。我就让他们从新加坡请工程师来。结果这帮孙子告诉我,必须先按照他们的常规检测步骤进行23项测试才能动用新加坡的工程师。妈的,等这些测试搞完了,怕不得一个星期了,得延误多少航班。那可就是大事故了。” 李乐永在旁边说:“要是有备用机器就好了。” 乔站长气闷地说:“这个航站楼还是老式设计。那个时候根本没有预料到有这么大的客流量。现在的新建机场都有备用机器了。所以我们才要扩建,结果扩建工程他们还是想买海威的,操!” 乔站长脸色黢黑,眉间一个大大的川字,鼻子里喷着气。他上下掏兜摸不出东西来,向旁边的小金喊道:“有烟吗?拿一根过来。” 小金弱弱地提醒他:“站长,这里是禁烟区。” “禁他娘的烟。赶紧来一根,老子都快火上房了。” 小金没敢再说什么,掏出一盒烟扔了过来。乔站长接住烟盒问李乐永:“你也来一根?” 李乐永摆摆手:“我不抽。” 乔站长不再推让,点燃一根深吸一口放松下来。 “我倒不知道你抽烟。”李乐永说。 “我平时不抽,都是让这帮孙子气的。” “机器应该每个月都有日常维保,每个季度都有大的检修啊,之前没发现什么问题吗?”李乐永问。 “说起这个我火更大了。他们上个月的检修就没做,说是要搞什么软件升级,说等到这个月检修和软件更新一次完成。结果拖到了现在。妈的,生个孩子都生完了,软件还没升级完。他们一直拖着不检修,结果就出了这么大的漏子。” 他们正说着,一阵急促脚步声的脚步声传来,是林总带着几个人来了。 看见林总来了,乔站长赶紧把烟扔到脚底下使劲踩灭了。李乐永连忙迎上去,我也跟在后面。林总和李乐永握了手,然后又向我伸出手来握了一下。握手时,林总看着我的眼睛点点头。 “你怎么来了?”林总问。 “我来看看,如果能帮上什么忙的话就最好了。”李乐永答道。 林总点点头:“出了事,你是唯一一个厂家来的人。海威的汪可凡和章经理都没来。”然后他转向了乔站长:“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乔站长苦着脸说:“这几个修不了。我们根据维保合同,要求新加坡的工程师马上飞过来。可是海威说必须得先做23项测试才行。” “做这些测试要多长时间?” “不好说,要看测试的具体结果,几天到一个星期都有可能。” 林总惊跳起来:“那可不行。给他们24小时,24小时内必须解决问题。” “可是”乔站长正要说什么,林总的手机响了。他做个手势接起了电话:“喂,是我。什么?”他的脸色一变,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好。那你先维持着,公安局的同志来了要好好配合。票退不退的再说,先把乘客的食宿安排一下,不然骚乱就更大了。先这样吧。”他挂了电话。 “怎么回事?”乔站长忙问。 “市局的人怕机场公安控制不了局面,已经进驻2来维稳了。” “什么?怎么会?”乔站长大惊。 “现在国航和南航两家都在扯皮。他们说是因为机场方面的问题才导致航班延误的,不但不退票而且还要我们赔偿,更不负责安排乘客食宿。这一拒绝退票乘客就炸锅了,刚才差点发生踩踏事件。” 我想起刚才的事情不由地一阵后怕,身子往后缩了缩。“你还疼吗?”李乐永看见我的样子问道。我摇摇头。 “怎么了?”林总问我们。 “哦,刚才我们从候机厅过来的,刘西溪被挤倒在地上。”李乐永解释说。 “哦?”林总惊讶地问我:“那你摔着哪儿没有?”我勉强笑了笑:“没事的。我没被挤倒,只是差点儿。” “真没事儿吗?” “真没事儿,您别为我担心了。” 林总看着我点点头:“万幸。”接着他转头叫道:“小金,一会儿他们出去的时候你们得注意,别再从乘客中间挤过去了。” “好的,林总。” 林总又转头看向乔站长:“老姜呢?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倒不来。” “他来有什么用?维保合同在那儿摆着呢,该找谁找谁去。再说了,从来不都是这样吗?机器他们买,用是我们用,出了什么事都找我们安检站担责任。” 林总不想听他的牢骚,截断他的话说:“打电话给海威,叫他们24小时之内必须解决。” “可是他们坚持必须先进行测试才行,只有拿到测试结果总部才会同意工程师过来。没有总部的同意,工程师是绝不会动的。” 林总听了无语,一时间气氛僵在那里。要是有什么在北京的人能帮忙修就好了。一个念头在我脑子里闪过。陆海空不是从海威过来的吗?他有没有办法呢?可是他现在是洛克的员工,他给海威修机器合适吗? 我迈步要走到李乐永身边。可是一走路肋骨就窜得疼,我用手压住侧腰走到他的身边。 “李总,”我小声地叫他。见他没听见,我轻轻拉拉他的袖子:“李总。”他回过头来:“什么事?”我凑过去悄悄说:“陆海峰原来是从海威过来的维修工程师,要不要请他来试试?但我不知道他来修合不合适。” 李乐永看看我:“真的吗?”我用力地点点头,肋骨又是一阵疼。 李乐永想了想便对林总说了一声:“林总,我去打个电话。”林总点点头。李乐永便撇下我们走开了。 乔站长无奈地看着那几个工程师,突然一阵烦躁,对那几个工程师吼:“你们好好找找。找,使劲儿找,必须找到问题在哪儿。” 林总在旁边皱皱眉对乔站长说:“你吼他们有什么用?让老姜带着他那几个手下赶紧来。就是看不出问题也得在这儿给我杵着。要是工程师真的一个星期才能来,他们就在这儿站一个星期。” 腰部的剧痛窜了上来,我不禁扶住了墙,另一只手按住了疼的地方。想起刚才的情景,周围全是人们的脚,光线和空气都消失了。那种恐惧让我有一种头晕恶心的感觉。 林总最先发现了我的异状,连忙走过来问:“怎么了?”我扶着墙,手在身后摆了摆:“没事,没事。就是想起刚才那么多人挤来挤去的,有点头晕。” “那你先坐下,别站着。小何,小何,搬把椅子来。” 林总这一关怀,周围的人都纷纷抬起头来看我。我心里有点不安。这么忙乱的时候,我还这样病歪歪的,似乎在这儿是给人添乱而不是来帮忙的。我忍住疼痛,笑了一下:“我没事了。您不用管我,林总。我挺好的。您还是先忙眼前的事吧。” 可是一站直身体就一阵头晕,我慌忙又扶住了墙。林总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扶稳了。 小何端了一把椅子过来,林总让我坐下。我觉得惶恐,要站起来却被林总按住。他的手按在我的肩头:“别起来,坐下休息会儿。”我只能顺从地坐着,看着周围人怪异的目光,心里的惶恐更甚,同时感到肩膀上被他按压过的地方一阵阵地起鸡皮疙瘩。 见我安静坐着,众人收回视线重新拾起手里的活。乔站长呵斥工程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李乐永打完电话回来看见这情形连忙问我:“怎么回事?”我还没回答,林总说:“她刚才有点头晕站不住,我让她坐下歇会儿。” 李乐永走近我:“你哪儿难受?”我摇摇头:“我没事的,刚才有点头晕,把林总吓到了。”他点点头:“没事就好。”然后对林总说:“林总,我们公司有一个工程师是从海威那边过来的,他以前在海威英国总部受过高级技工的培训。要不要请他过来看看?” 林总想了想说:“如果不太麻烦的话,请他过来看看吧。”他忧虑地看看蹲在地上的那几个人还在鼓捣什么,但显然什么问题也看不出来。 “林总,这不合适吧?”有个声音大声说道。只见姜科长带着几个人正匆匆赶来。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海威的机器当然还得海威的工程师来修。怎么能麻烦其他公司的人?再说如果修的过程中把什么弄坏的话,海威可不会负责的。” 林总看看他:“新加坡的工程师要等一个星期才来。现在2已经乱得像一锅粥,如果再等一个星期,整个机场都要瘫痪了。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姜科长看看李乐永,声音微弱了许多:“可是他们也有他们的程序,不能够跳着走。维保合同” “好,你要说合同,咱就说合同。”乔站长洪亮的声音打断了姜科长的话,“维保合同上写着每个月都有日常检修,每个季度都有大的检修。上个月的检修还没做呢,这个月的检修时间也过了,是不是干脆等到下个月三次检修一起做啊?” 林总的目光像匕首一样扎向了姜科长。姜科长看了一眼乔站长终于没话了。林总对李乐永说:“那就麻烦你们公司的那位工程师了。”李乐永点点头,拨通了陆海空的电话,要他立刻打车来机场。 听说我们的工程师要来,气氛稍微缓和了一点,仿佛隐隐有了点希望。 林总关切地对我说:“时间也晚了。刘小姐你早点回家休息吧。” 李乐永也说:“对,你赶紧回去。”我感觉这一晚上太累,确实需要休息一下,便点点头说:“好。”可是猛地一站起来,脑子一阵眩晕,我身子一歪。 “你怎么了?”两双手同时扶住了我,一双是李乐永的手,另一双是林总的手。他们俩看到对方的手,彼此对望了一眼。我感到乔站长c姜科长灼灼的目光停在两双扶我的手上,心里刚刚平息的不安又翻涌了上来。我一点没有被呵护的感觉,反而尴尬得想逃。 我努力保持自己的平衡,故作轻松地说:“没事,可能太累了。我走了。李总,您留在这儿吧。一会儿陆海峰还得来。” 李乐永皱皱眉说:“你还能走路吗?我送你回去吧。”我笑笑:“当然,我没事”话还没说完,他一拉我:“走吧。”在林总面前我不好坚持,只好随着他走了。 还是小金给我们带路,七拐八绕地把我们送回了那个停车场。李乐永给我打开车门,但他打开的是后排座的车门。我有点纳闷,却乖顺地坐进了后座。李乐永也坐了进来,把车门“砰”地关上。然后转头对我说:“给我看看你身上受伤的地方。” “什么?”我愣住了。 “你刚才好几次疼得直咧嘴,身上受伤了吧?我看看要不要紧。” “什么?不行!”我的脑子才转过弯来。 “怕什么?咱们俩都结过婚了,我什么没看过。我看看,如果严重的话得带你去看急诊。” 一股羞愤涌上来,我使劲儿把他往外推。“你下去,你给我下去。我不用你看。” 猛地推他,牵动着身上的疼痛,我直咧嘴。他看我的样子,默默地走了下去。坐到了驾驶位上,却半天没有按启动键。 “你别误会,我只是想看一下,怕你伤着肋骨。”他闷闷地说。 “我知道,谢谢你!”我蜷缩在后座上,尽量让自己舒服一点。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赵芭比欣喜的脸。“李总的个人信息表里填的资料是未婚。”她的声音里含着兴奋。 他按下启动键发动了车子:“那要不我送你去医院,你让医生看一下?” “我回家吧。如果今晚不舒服,我明天再去医院。” 他点点头,车子驶出了停车场,绕几个弯开上了机场高速。无数路灯被我们甩在身后车厢里一片沉默。仪表盘蓝幽幽的光映照着他的脸。 快到我们家小区的时候,我随口问了一句:“你一会儿回家还是回机场?”家,想起那个种满玫瑰的小区,我曾经以为我会永远住在那儿。 “我一会儿回机场去。”他说,“陆海峰还在那儿呢,而且今天晚上是说服林总的最好时机。” 我有点赫然:“你不让我来机场是对的。我来了尽给你们添乱。” “不,你起了很大作用。谢谢你提醒我陆海峰的事。” “没什么。” “你明天去医院好好看看吧。”他把车停在我们单元门口,转过头来说。 “我知道。”我拿起了包,迅速下了车。 我忍着疼慢慢走回了6楼。回家自己照镜子一看,腰上青了一大块,腿上c胳膊上也有几块青淤。偷偷贴了块膏药我就钻进了被窝。 半睡半醒之间,我听见他那一句“我老婆”和赵芭比得意的声音“他的个人信息表里写的是未婚”纠缠在一起。脑子昏乱成一片,我终于睡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章 陆海空在机场鏖战了一夜,终于找到了问题的原因,是从探测器到电脑之间的数据采集卡坏了。既然知道了原因,修起来就很快。北方机场立刻就向海威订购更换的配件。然而仅仅这一个配件就要三万多美元,而且还不一定有货。听ee说,这个数字又让乔站长好一阵咆哮。但是现实摆在这儿,不订也得订,订了不一定能马上拿到手呢。最后,林总拍板了,马上订货。 这一夜是关键的一夜,李乐永在北方机场陪了一夜。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是传来的消息是林总已经拍板要改招标书了。 我身上的淤青颜色越来越深,渐渐变成紫色,然后这紫色又变成黄色,最后终于消散了。 我仍然照常上班下班,只是如果要去北方机场办什么事情李乐永都让ivian去办,不再叫我去。 正式的招标书终于下来了,牵动着众多敏感神经的那两条都改了。 第一条,把“要求投标公司必须有同类产品在中国区域其他机场运用,每多一家机场,则该公司可得5分”改成了在“同类产品在亚太区域其他机场运用”。这样洛克在亚太区的业绩都可以得分了,完全不会输给海威。 第二条,如果扩建机场安检设备与原有的设备不属于同一家公司,则要求原有设备的厂家承诺提供数据端口,并且出具承诺函。这样所有的厂家都可以参与投标了。 正式招标书发下来的那天,ee先是一阵狂喜,过后又一阵忧虑上头。他问李乐永:“这回招标书不会再改了吧?” “不会。”李乐永很肯定地说。 “为什么?” “你想想啊。现在已经是五月份了,机场扩建的主体工程都快完工了。再不买安检机就来不及了。除非他们搞内部采购。所以,这次的招标书必须是最后一次了。” ee吁了一声,放松下来,擦擦大脑袋上的油汗。“李总,这次的标咱们十拿九稳了吧?不容易啊,太不容易了。中午咱们出去搓一顿庆贺一下吧。” 李乐永笑笑:“你先别放松。在没有正式签合同之前,别太早放弃也别太早高兴。” ee脸上的笑容凝住了:“您认为还有反复?” “反复不好说。但也不能说十拿九稳。海威机器故障的这个契机只是帮我们把前期的障碍扫除了,并没有保证咱们一定能中标。所以准备标书还得仔细,咱们和海威也许不能拉开多大的距离。能不能赢标,全在细节上,知道了吗?” 准备标书果然是一个极其繁杂的工作。光是算价格,李乐永和ee就讨论了很久。招标书里的价格公式是这样的,取所有投标产品价格的平均价作为满分10分,比平均价高出5要扣2分,比平均价低了5也扣2分。也就是说,要想算出最理想的价格就必须知道其他公司的产品的价格。低了也不行,高了也不行,算好价格之后还要相应地减去一些,以便给代理商黎总留出空间。如果安排不好,会有可能丢失几分。而我们和海威的较量就在这几分上。 我整理的产品资料派上了大用场,李乐永和ee研究了好几天,才计算好了价格。然后再跟黎总讨价还价,留出他的利润空间。 算好了价格,向万先生汇报,申报到总部去批复。价格定好了以后,还要应答技术部分的所有条款。我这才知道对招标书的应答,连标题都要应答,大标题c中标题c小标题全都要应答,否则都容易被鸡蛋里挑骨头给废标。三百多页的标书,我们也要出三百多页的应答书。 整个应答书,每一页都要仔细检查,顺序c标点c字句c签字都不能出错。 那几天大家忙忙活活,我和ivian也常常忙到晚上十来点钟才走。虽然没什么加班费,但是忙活着心里踏实。办公室里最早下班的反倒是illy。 给我分配的活儿是校对和排版。对于一个曾经干过编辑和记者的人来说,这两样都是我的拿手活儿。我不亦乐乎地干了起来。 晚饭时分,李乐永叫ivian订了外卖给大家。外卖送来了,大家就在小会议室里解决晚餐。办公室里的严肃气氛到晚饭时间就荡然无存了。 ivian最为轻快活泼,时不时给李乐永夹一筷子菜显得很亲密。李乐永皱皱眉,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这更激发了她逗弄他的兴趣。 干了一天的活儿,大家都饿了。再加上订的外卖不是丽华快餐之类的货色,而是从附近的雅居小厨打包来的菜。红焖猪手c鲜味虾c煲仔饭c橄榄菜四季豆,居然还有我爱吃的蒜蓉粉丝蒸丝瓜。 ee吃得头也不抬。就连一向吃得比猫还少的ivian也吃得很香。 “哇,李总您怎么知道我爱吃丝瓜,还特意嘱咐我订这道菜。”ivian夹了一筷子的丝瓜放在碗里。李乐永沉默着吃饭,没有说话。 然而ivian还在不停地问:“李总,您天天这么晚回去,您女朋友没意见吧?” 嘴里的饭一噎,我差点呛了起来。ivian看了我一眼:“你噎着了?来,喝点水。”她体贴地递过一杯水。我接过了水并没有喝而是看着李乐永,看看他到底怎么回答。 面对ivian的问题,李乐永不慌不忙地给自己夹了一筷子的菜,说:“吃你的饭吧,别问那么多。” ivian吐了一下舌头,挑起几粒饭粒放在嘴里嚼着,显得若有所思的样子。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李总,咱们两家挺近的。您晚上回去的时候开车顺便把我也送回去吧。只不过送我回去,您女朋友不会有意见吧?” 李乐永一边吃饭一边回答:“怎么要我送你啊?你不是也开车吗?” “我的车坏了,正在修呢。这两天只能蹭您的车喽。” 李乐永没有说话。 “怎么样?行不行嘛?不过要是您的女朋友不乐意,那我就识趣一点打车回去。不过打车费您可得给报销啊。” 李乐永想了想说:“在今年一个项目都没拿到的时候,预算还是得控制点儿。行,如果晚了我送你回去。” ivian温柔而调皮地笑了:“太好了!谢谢您,不过真的不会影响和谐吧?” “不会影响,满意了吧?”李乐永已经吃完了,抽出一张纸巾擦着嘴说。听不出他是不是在开玩笑。聒噪不已的ivian终于安静了。李乐永擦完嘴之后,把纸巾攒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就转身出去了。出门前丢下一句“你们吃完了赶紧来干活”。 ee哈哈笑了一声,说:“李总到底是李总,还是资本家习性,非得榨干人的每一点时间。”说完,他也把一次性饭碗潇洒地一扔:“走你!”泡沫塑料的碗完美地落进了垃圾桶。他心满意足地拍拍手,然后拉开门也出去了。 他们出去以后,小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了。ivian默默地吃着菜,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默默地把自己的饭吃掉,准备拉门出去。回头瞥一眼ivian,她独自坐着,嘴已经停止了咀嚼,脸上显出莫名的微笑。我猜到了这微笑的含义,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拉开门出去了。 晚上10点钟,整栋写字楼都已经黑漆漆了,只有我们这一层还亮着。保洁来打扫过了,大厦保安也已经来巡夜检查过了,但是李乐永还没有准备要走的意思。 他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叫住了我和ivian:“nnecivian,天太晚了。你们打车回去吧。明天把票拿回来,公司给报销。” 我点点头,收拾东西准备走了。ivian却叫了起来:“哎,李总,不是说好的您送我吗?” 李乐永一愣,说:“哦,对。你没忘啊?” ivian娇笑着加了一句:“您可得说话算话啊。” 李乐永说:“我还不知道几点走呢。你先回去吧。” ivian坐了下去,重新打开电脑:“正好我的事情也没忙完呢。没关系,忙完了,我们一起走。”她又转过头温柔地对我说:“nne,你先走吧。” 我愣愣地看着这一幕。李乐永看看她又看看我:“nne,你先回去吧。” 我一甩头,拿起包走了。 哪知这一送,倒成了惯例。ivian的车总是没修好,每天晚上李乐永仿佛就是她的了。好在这样的日子没有几天,终于到了投标的前夜。 厚厚的投标书已经完成了,校对和排版还要送到黎总那里去打印。黎总相当于集成商,不但代理安检机,还代理行李传送带c分拣转盘什么的。总之,安检机和行李系统他都负责了。 在黎总的那栋小楼里,灯火通明,他的所有员工都在忙碌着。 先把标书打印七份。七份标书就是两千多页,然后分别制作封面c草签c检查。有错误的页码再修改,重新打印,然后插到每份标书之中。然后再装订c草签c检查。 天快亮的时候,七份标书终于全部做好了。七大摞,整整齐齐地排在那里。“先别装箱呢,等李总一会儿来检查了之后再装起来。”ee嘱咐我说。我点点头,心里的成就感满满的。这还是我第一次通宵不睡地工作呢。 “哎呀,辛苦辛苦。”黎总进来说,他扭头叫后面的人:“小夏,去给屈经理和刘小姐买点儿早餐。” 小夏说:“黎总,现在才早上五点。哪有早餐店开门的?” 黎总凶他:“人家忙了一夜了,叫你买个早餐还推三阻四的。这附近不是有家24小时的王家肉饼吗?” 小夏为难地说:“王家肉饼好像不是24小时营业的。” “那就去找家通宵营业的麦当劳买俩汉堡。” 看他还犹犹豫豫的样子,黎总吼了一声:“快去!”小夏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四十分钟以后,黎总把我们叫进了一间像仓库一样的办公室,桌子上摆着粥c肉饼c小笼包c鸡蛋c凉拌小菜。ee咽了口唾沫:“黎总,您太客气了。我还真是饿了。那我就不好意思了啊。” “吃吧,吃吧。屈经理,真是辛苦你们了。来来,刘小姐,吃呀。”黎总招呼着我们。 可是不知为什么心跳得发慌,感觉胃里顶得厉害,实在不想吃什么,勉强给自己盛了一碗粥,用小勺一点点喝着。门开了,李乐永大踏步走了进来,外面可能风很大。他黑色风衣的领子都竖了起来。 “怎么样?都弄完了吗?”他一进门就问。 “全部都弄完了。您一会儿检查检查?”ee说着咬了一大口肉饼。 “哦,好。”李乐永转向了我:“累吗?” “还行。挺有成就感的。” 他点点头,对我说:“一会儿这儿你就别管了。累了一夜,赶紧回去补补觉。今天你就别上班了。” 然后他又转向了ee:“今天就得辛苦你了。一会儿你和小夏一起去投标现场盯着吧。” ee说了一声:“好。”接着有点慌张地说:“唉,李总你说咱们没问题吧?我有点紧张。” 李乐永微笑了一下:“别紧张。到这个时候,紧张也没用了。其实现在中标不中标已经定了,只是咱们还不知道而已。一会儿你去现场盯着,别出什么大漏子就行。” “我也去吧,李总。”我突然说。 “你”他猛地转过来,不相信似地看着我:“你不用去呀,回家休息吧。” “不,我应该去。”我目光坚定地看着他:“这个时候,我不应该多学学吗?说不定我还能帮点小忙呢。” “你不累吗?”他问。 我摇摇头:“不累。” “那好吧。”他说,“你们吃着。我出去最后检查一遍投标文件。”他说着就向外走去。 ee突然紧张地叫道:“李总。” 李乐永转过身来:“嗯?” “您觉得这次投标咱们有几成把握?” 李乐永想了想:“九成。” ee的脸放出喜色。 “如果不出漏子的话。”李乐永补充了一句。 ee又泄下气来。 李乐永看着他的情绪起伏,缓缓地说:“ee。我之所以这么说,是有原因的。这段时间以来,你也看得明白,林总是有心支持咱们的。所以他帮我们把招标书上的障碍都扫清了。如果严格按照招标书里的评分标准来说,我们是能赢的。” “那这样能有十成把握呀,你怎么说有九成?” 李乐永做个手势让他安静下来继续说:“我说有九成是因为这里面还有个姜安林。你我都能看清的事,姜安林身在其中更看得清楚。所以我估计姜安林要使尽浑身解数让我们输。既然在招标书上不能做什么手脚,他现在只有从我们的投标书上做文章。有些小地方没有在投标书里应答,或者有哪一页上没有签字。姜安林今天肯定会拿放大镜看我们的投标书,巴不得找出一个芝麻大的错误好把咱们的投标书废掉。这就是我今天早上赶过来要最后检查一遍的原因。而且按照惯例来说招标应该在招标公司的开标室里进行,这次改在了北方机场的办公区会议室,我觉得有点怪。不知道姜安林会搞些什么鬼?” “那姜安林会不会在评标时作弊呢?他毕竟是评标小组的组长啊。” 李乐永摇了摇头:“那倒不会。我打听了,这次七个评委,只有姜安林是技术科的人,其他六个人是北方机场请的专家。这些专家立场比较中立。只要咱们把该做的都做了,一切做到完美,就算姜安林搞什么小动作,咱们也可以提出质疑。但前提是咱们必须做到完美。” ee点点头不再说话,咬了一口肉饼若有所思地嚼着。李乐永走了出去,开始他检查标书的工作。我们吃完饭走出去时,李乐永还在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厚厚的标书上贴着几个便利贴,都是他检查出来没有签字的地方,这其中的任何一个地方都会让我们的投标被废掉。 ee的汗都快下来了,赶紧对我做个手势。我们连忙把没有签字的地方都补上了签字。然后再检查一遍。最后,终于可以开始装箱了。 这期间我抓了个空跑到厕所去补补妆。用粉底液盖去一夜没睡的憔悴。一定要精精神神地出现在众人面前。这是我给自己定下的原则。用发蜡把头发拢向后面,显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秀眉星眸。我妈说我清秀可人,看来没错。我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心里很满意。 七摞厚厚的标书装在一个拉杆行李箱里。小夏把行李箱抬进了汽车的后备箱里,盖上了后备箱的盖。我们都长吁了一口气。黎总和李乐永亲自把我们送上了车。小夏坐到了司机位。 “祝你们马到成功!我就等你们的好消息了。”黎总大声说。李乐永走过来跟每个人握握手。 跟ee握手时,他说:“别紧张。”然后向我伸出手来。两只手握到一起时,我有一丝震颤。那手心有我熟悉的温度。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 旁边黎总大声嘱咐小夏:“把他们送到以后,你就在那儿等着。等事情完了,你务必把各位都送回家去。” ee看了我一眼。我忙不好意思地说:“不用不用。黎总您太客气了。”李乐永也说:“老黎,你太客气了。小夏也累了一晚上了。让他们自己打车回去吧。” 黎总咧着大嘴,被烟熏黄的牙齿露了出来:“哎呀,是你们太客气喽。机场公司附近那条路我还不知道啊,根本打不着车。去的车都奔着航站楼去的,而回来的车都已经载客了。大家都累了一宿就别说这个了。”然后他瞪了一眼小夏:“务必送到啊。” 车子刚刚启动,李乐永突然过来敲窗户,ee赶紧把车窗按下来。 李乐永嘱咐道:“一定要按时送到。九点钟开始,九点零一分就停止接受标书了。要注意啊。” ee看看手表:“您放心吧。还有两个小时呢,这点儿路有四十分钟就过去了。”李乐永点点头。 车子开远了,但还是能看见李乐永在车后挥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章 车子驶向了北方机场。车里一片沉默。今天是决定一个三千万的项目的一天。 项目成,大家一片欢腾,拿高额提成,升职加薪,前途灿烂项目败,一分钱没有,白白辛苦一场,还有人可能饭碗不保。 汽车走走停停,早晨的机场高速并不畅通。ee一直紧张地盯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我问他:“ee,路这么堵,没问题吧?”他看了一眼手表:“来得及。”然后就又陷入沉思当中。 当头顶上轰隆隆的飞机越来越频繁,飞机离地面的高度也越来越低。我知道,北方机场到了。 由于目的地是北方机场侧面的办公楼,我们的车子绕过了航站楼,拐到机场侧面邻近保税区的一个大门里。 当车子驶入围墙大门时,ee长出了一口气,仿佛把胸中的不安c忐忑c希望和疑惑都放了出来。 然而他这口气还没出匀呢,车就停住了。 “怎么了?小夏。” 小夏回过头来,苦着脸说:“前面封路了。” “什么?”ee大吃一惊,“怎么回事?”我们连忙探过身子透过前挡风玻璃看过去。前面路上放着“禁止通行”的牌子,牌子背后是警戒线,围成四方形的警戒线里面是已经刨出大坑的路面。 正在看着,有一个穿着黄色制服的人过来当当敲窗户。ee连忙把窗户摇下来。 “你们哪个部门的?”来人粗声大气地问。 ee连忙陪着小心:“我们是洛克公司的。今天北方机场有一个招标会,我们来投标。” “哦。回去吧。这边走不通了,今天修路。” “修路?那不走这边,我们走哪儿?”ee一脸茫然。 “反正我告诉你,这条路走不了车。你们赶紧想辙吧。”穿黄制服的人不耐烦地说完走开了。他嘴里不停地抱怨着,有几句话飘到我们的耳边:“定的是明天开始修路,非得挪到今天凌晨。谁来都得解释一遍,真他妈的麻烦。” ee看看小夏,又看看我:“这不会就是姜科长故意捣得乱吧?” 这个时候不能分心。我打断他:“先别管那个,这条路走不通,那怎么办?”我把目光投向了小夏。 小夏试探着说:“那要不咱们从外面绕?” ee看看表:“来不及了。要是从外面绕,就得先回机场高速,然后从航站楼门口过,绕到那边进来。关键航站楼门前的路上有多堵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现在时间不多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前面的小夏突然“哎呀”一声叫了起来。ee连忙问:“又怎么了?” 小夏倒吸了一口凉气回过头来,脸上五官略略变形。他咬着牙说:“我憋不住了。” “怎么回事?” “刚才去王家肉饼的时候,我买了瓶冰啤酒喝。可能被凉得激着了一直肚子疼,现在憋不住了,唉哟”他捂着肚子起不来,脸憋得通红。 ee更加抓狂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功夫喝酒?” “这不是累了一夜吗?我想放松” ee眼睛瞪得牛圆:“这下子怎么办?绕道都绕不了。小夏,你还能再坚持一会儿吗?” 小夏的回答只是一阵阵呻吟。 我观察一下前面的工地,大坑的边缘并没有紧邻旁边的围墙,在大坑与围墙之间还有窄窄的一道土坡,刚能勉强够一个人垫脚挪过去的宽度。 ee眼望前面急得直搓手:“眼看就差一点点路了,怎么就过不去呢?”他看一眼表:“还有40分钟了,怎么办,怎么办?” “ee,我看前面那大坑边上有一点地儿,要不咱们走过去?” ee顺着我手指的地方看过去。他说:“只能这样。”他对小夏说:“那我们走过去。你就赶紧找地方方便去吧。” 小夏的眉毛紧紧拧到一块,脸憋得通红,断断续续地说:“黎总嗯让我把你们送回去。” ee不耐烦地说:“把后备箱的盖儿打开。你赶紧走你的吧。一会儿我们自己打车回去。” 小夏捂着肚子的手腾出一只来按了一下车门上的开锁键。后备箱的盖子腾地一下弹开了。 “快!”ee招呼我。 我跳下车,吃力地把箱子拖出来,然后把后备箱的门用力关上。ee也腆着肚子走下车来,回身嘱咐了小夏一句就把车门“咣”地一声关上了。 我和ee拖着箱子撒腿就跑。然而没跑两步,ee就不行了,弯着腰,两手撑在膝盖上,抬起头直喘气。 “哎呦,我不行了。”ee喘着粗气抬起头来冲我摆摆手:“nne,你快走。你瘦,你跑得快。快!” 我把自己的背包横跨在身上,拉起箱子就跑,跑两步想起来不对,停下来回头冲ee大喊:“投标是在甲三楼,5层会议室吗?” ee直起身子冲我大喊:“对!”我拉着箱子,迈开双腿,猛跑起来。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喊“快快快!” 走到警戒线边缘,我想也没想就钻了进去,拖着箱子艰难地在仅容两只脚的窄道上行进。高跟鞋在土坡上一个劲儿打滑,一不留神,沉重的箱子就滑向深坑。我赶紧死死拉住箱子,一动不动,深怕掉进去。等到身体站稳了,我才一点一点地挪动着脚步。 旁边有人大喊:“哎,你怎么进来了。出去出去,我们这儿施工呢!”是刚才那个穿黄制服的人。 我不理他,咬着牙继续走。 “哎,”他用手指着我,“说你呢!赶紧的,出去。这儿施工呢,伤着你算谁的责任哪?赶紧出去。” 我仍旧不理他,继续我的脚步。 他见我不理会他,指挥坑里面正在施工的工人:“你们,叫她出去。叫啊!” 我咬着牙,加快了脚下的动作。行李箱在土坡上拖动,轮子格楞楞地响。 大坑里的几个戴着黄色安全帽的脑袋停止手里的活儿纷纷仰头看我。有人大喊:“嘿,出去!”有个人把手里的铁锹举起来戳动我脚下的土坡:“出去嘿,出去!” 我一心只想赶紧走出这里,突然脚下一空,心里暗叫了一声“不好”,我连人带箱子轰隆隆地滚进了大坑里。 身体顺着土坡往下滚,翻了好几个圈,我都懵了,半天爬不起来。忍住身上的疼痛,我费了好半天的劲儿才站起来。头上c身上全是灰土。旁边一阵哈哈的笑声。有人喊着:“让你进来。摔着了吧?” 我一动,脚踢到了旁边的行李箱。那不是行李箱,那是一份几千万的项目,是公司的业绩,是我们的前途。我不能让前途毁在一个大土坑里。 我拍了拍脑袋上的灰尘,抹了一把脸就往上爬。但是高跟鞋完全使不上劲儿。我一咬牙,把那双三百多买的黑色小坡跟鞋脱下来甩在一边,光脚蹬着土坡往上爬。粗糙的土坡咯得我的脚很疼。 旁边有个笑得不太厉害的工人止住笑过来托住我的屁股把我往上送。 工人们的笑声变成起哄的声音。有人喊着:“嘿,你是不是占人家的便宜啊?” 感觉到屁股上的那双手还算老实,我已经顾不得他是不是动机不纯了。借着他手上的力气使劲往上爬,一使劲总算让身体的大半部分挺上了土坡。旁边的哄笑声更大了,有人喊:“那屁股软不软哪?” 羞愤c疼痛c焦急让我的眼泪迸了出来。我拿满是泥土的手抹了一下脸颊,回身对那个托我上来的工人说了一声“箱子”。他接着又把我的箱子托了上来。 “嗬,真沉!这什么玩意儿呀?”他说。我来不及说什么,扔下一句“谢谢”拖起箱子就跑。刚才这一摔不知耽误了多少时间。我也来不及看手机,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喊“跑,跑!” 一个土块咯疼了脚,我才想起来自己没有穿鞋。猛地想起那双三百块的高跟鞋还在土坑里呢。回头遥遥望了一眼,算了吧。我又开始了奔跑。 不知道时间,不知道路程,我只是一个劲儿地跑。粗糙的路面摩擦着我的脚底。我知道自己的脚现在伤痕累累甚至可能还流了血,我也不敢低头看。不管多疼都得忍着,我拖着这个价值三千万的箱子狂奔着。 甲一楼看见了,这给了我一点儿希望。甲二楼远远地也看见了。我感觉自己就要熬到头了,甲三楼就要出现了。 然而突然出现的两个字让我汗都下来了,“甲四”。我的心像要从嘴里蹦出来似的,无边的恐慌像一张大网从天而降裹住了我。甲三楼跑哪儿去了? 我哆嗦着又跑了回去,是甲二楼没错。再折回来,还是甲四。冷汗把衣服都快粘湿了,我哆嗦着四处乱看。甲三在哪儿?在哪儿? 一条小路在甲二旁边蜿蜒伸展进去。我不抱希望地跑了过去。突然,脚底感到踩到一个硬石子,一阵钻心的疼痛猝不及防地袭来。我“啊”的一声大叫起来。箱子扔到一边,两手抱着脚,单脚着地转着圈。嘴里哈拉哈拉地直吸气。 跳来跳去的当口,“甲三”两个字映入眼帘,一阵狂喜从心底升上来。我放下脚一瘸一拐地托着箱子奔着甲三楼而去。 气喘吁吁地走进电梯,按下了“5”我才有功夫掏出手机来看。这一看,刚刚停住的汗又落下来了,“8:58”。 看着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慢慢变化:234我甚至怀疑那位神通广大的姜科长把这电梯也做了手脚。我感觉自己紧张得快虚脱了,无力地靠在电梯里,两手合十。上帝,老天,让我赶上吧。求求你,让我赶上吧。 电梯门“当”的一声开了。我箭一样地拖着箱子冲了出去。一眼便看见会议室的门正在被一只手关上。 大声喊了一句“等一下”,我飞奔过去用手挤在门缝之间。门缝里露出一双眼睛。看见我的样子,那双眼睛圆睁了一下。 “你要干什么?”门里的人说。 “我是来投标的。”我说。我完全忘了自己蓬头垢面的样子和黑乎乎的双脚。 “现在已经9点了。迟到的厂家不能够进场。” 我一听,加大了手上的力度,胳膊肘和脚同时伸了进去死死抵住门。 “没有到呢,还差一分钟才九点呢。”我长途跋涉跑到这里,绝不能让你一句话就报销了。 “你哪个公司的?”那人又问。 他这么问就是有门儿啊。“我是信泰公司。”我灵机一动,突然意识到不能说实话,没准儿姜科长要对我们赶尽杀绝。 “没听说过。”那人摇头,又问:“你们有民航许可证吗?” “有有,刚刚拿到的。我们是个小公司。今年第一次参加投标。”我补充了一句。不知是哪句话起了作用,我感到门被松开了。我趁势挤了进去。 “哎呦,你压我脚了。”那人抱怨着。 “对不起,对不起。”我道着歉,把箱子拽进了门里。 门划过我的身体,在我身后关上了,接着“咔嗒”一声上了锁。 胸中一口气出来,我像是被人抽了脊梁骨,瘫软在行李箱上,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脑子里不知道是什么声音嗡嗡乱响着。一片嘈杂之中,有一个声音坚定地说:“挺住,挺住。一定要把这场招标会挺过去。” 关注微信公众号ueishu,阅读更多章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章 唧唧喳喳的会议室里因为我的出现突然一静。人们停止了聊天纷纷回过头来看着我。忘记了礼貌和客气,上下打量着我,然后带着不相信似地眼光转回头去。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模样,心里一阵冷一阵热,感觉衣服都紧了许多。用手指当梳子捋了捋头发,拍拍身上的灰尘。一阵烟雾起来,旁边坐着的人忙掩住口鼻,嫌恶地看我一眼,起身坐得离我远一点。我大概是有史以来最狼狈c最肮脏的投标者了。 来不及自卑,我看见会议室中央用三四张桌子拼成了一长条,桌子的那边有7个人端然坐着,姜科长坐在最右边。想来这就是评标小组了。而专家桌旁边隔得远一点摆了一张小桌子。有两个穿着西装的男人坐在那儿。 而我们这边大概都是各个公司的人和代理商。大家坐着,时不时交头接耳。环顾会议室,居然就两个女人,我和erena。不过,面对妆容精致c高挑美艳的erena,我简直比路边的狗尾巴草都不如。 正在这时,那张小桌子边其中一个西装男站起来,清了清嗓子说:“大家安静一下啊。九点钟已经到了。现在我宣布,北方机场扩建项目,安全检查设备招标会正式开始。下面先请各个厂家到我这里递交标书” 人们闻言轰然而起,椅子被拖开的声音,滚轮箱被拖动的声音混成一片。很快,西装男面前就站了小小的一支队伍,人人手里都没空着,或者拉着滚轮箱的手柄或者龇牙咧嘴地抱着一大摞标书。我站在了这支队伍的最后面,随着队伍慢慢前进。erena站在我前面,她的帅气小助理给她抱着标书。她姿态优雅c身材高挑c气质出众。一身铅灰色的套装包裹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材。 一摞摞标书摆到了姜科长的脚下,把装有价格的牛皮信封放在桌上,然后俯下身去签个字,就算是交付标书了。 终于轮到了我,我把标书从箱子里拿出来摞在上面,把价格信封放好。 我仔细看了看前面erena签的名字“京安建设”而不是“海威中国”,心里一惊,猛然意识到应该签代理商公司的名字。我刷刷写上了“华康科技”四个大字。心里有些后怕,幸亏排在最后一个,要是在第一个我还不知道该签什么名字好呢。 接下来,标书全部递交完毕,把价格信封也拆开了,价格登记完毕。西装男又站了起来:“根据招标法,为北方机场扩建项目安全招标。今收到5份标书,分别为京安建设c中国远大科技c厦门紫荆c华康科技c德远科技公司所递交,包装完好,没有毁损,均为有效标书。其安检设备包含运费c税费以及服务费的总价格为:中国远大科技35136万人民币,厦门紫荆35376万人民币,德远科技为36768万人民币,京安建设39036万人民币,华康科技37656万人民币。下面是初评阶段,大概需要用时一个小时。请各位厂商代表在这里等候。” 他念价格时,会议室里安静无比,大家都在凝神静气地听着。我举着手机录着音。 记得听ee说过,每次投标现场,价格报出时就是底牌掀开的时候。记下各公司的价格对下一次投标博弈很有用。 价格报完,当他宣布进入初评阶段时,会议室里响起一阵嗡嗡声,每个人都在交谈着c讨论着c计算着。有人甚至掏出手机,找到计算器开始计算。 正在这时,已有工作人员把一本本标书放在各位专家的手边。 所谓初评就是检查标书格式是否合格,有没有犯没盖章c没签字之类的低级错误。果然如李乐永所料,别的标书只被粗略地翻阅一下,而大部分时间姜科长和他身边的人都在仔细检查我们的标书。 我紧张地盯着姜科长的脸,看他认真谨慎地翻阅着我们的标书。他面无表情地翻过了一页又一页,手指逐行地划着。果真是在拿放大镜找芝麻大小的错误。他的助理站在旁边指出其他标书上的错误。他冷冷地点点头,看都不看一眼,始终把注意力放在我们的标书上。 不知不觉间,一个小时过去了。姜科长递过一张纸给西装男,西装男再次站了起来,大声宣布:“经过初评,以下公司的标书由于标书中各有一个或者几个页面缺少签字被废标,这些公司是:厦门紫荆c德远科技。这两家公司的厂商代表可以离开了。接下来是技术评分时间,需要两个小时。请其他厂商代表在此等候。” 说着,专家们起身纷纷走到里面的房间去了,工作人员们把一摞摞厚厚的标书给他们抱到里面去,最后进去的人轻轻地把门带上了。 被宣布废标的那两家公司的人垂头丧气地上前收拾好自己的标书,装到箱子里,打开门走了出去。 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松懈了下来,唧唧喳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人们故作镇定地聊着天,其实心里一直被里面的那些专家牵动着。有人咳嗽,有人站起来去饮水机那里咕咚咕咚地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着。 我感到无比疲乏,侧坐在椅子上,用胳膊肘垫着头,居然荒唐地想睡会儿。 经过了一夜未睡的辛苦,一路上赤脚狂奔的劳累,以及心快要跳出来的紧张,现在的我就像虚脱一样。我当然知道自己不能在这儿睡着,也不可能睡着。不然我就占了两个“有史第一”,有史以来第一个衣衫不整c蓬头垢面来投标的人,有史以来第一个在投标现场睡着的人。 一双黑色高跟鞋停在我的前面,一只手略带力道地拍着我的肩,一个冷漠的声音叫我:“嘿,起来,起来。” 我一抬眼,居然是erena。坐直身体,我揉着眼睛:“怎么?出结果了吗?” “起来,跟我走。” “去哪?”我反应不过来。 她不再说话,用两根手指头拎起我衣服的一角把我拽了起来。我被她拉着走出了会议室。她很熟悉这里的环境,径直带我走楼梯下到四楼。 “这里的洗手间隔一层搂有一个。”她说。 “你要干什么?”我问。 “带你洗漱。”她说。 “什么?”我的脚步停止了,愣愣地看着这个女人,她冷漠的红唇抿着,白皙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我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见我不动,她语气冰冷地解释道:“我看不得人蓬头垢面的样子。” 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半天才挤出一句:“你知道我是谁吗?” “当然。”她有点不耐烦。 “那你还” 她冷笑了一声:“是对手又怎样?让你洗洗脸我们就会输么?” 见我还愣着,她又催了一句:“快呀!” 走进洗手间,光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我不由地弓起脚背。我们俩站到洗手台前。当我第一眼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时,立刻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刚才看见过我的人全得了失忆症。 我的头发全蓬开了,头发里全是灰土,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身上的衣服也全是土,领子窝在脖子里。镜子里看不到我的脚,但我低头看看自己黑乎乎的赤脚。 没有人比我更像疯子了。 erena抽了两张擦手纸轻轻地铺在大理石台面上,然后从包里掏出几样东西,放在纸上一一摆好。分别是一小包湿纸巾把梳子管护手霜盒粉饼和一管口红。 “先洗手,然后把脸洗洗。” 我顺从地撸起袖子,洗了手洗了脸。她抽一块湿纸巾给我:“把眼线晕开的地方擦掉。” 刚刚把黑乎乎的湿巾扔到,她又拿起护手霜递给我。“没有护肤品,你就凑合用这个吧,不然脸上会皴的。” 我一一照办,然后用梳子蘸水梳了头发。镜子里的我看起来清爽多了。湿巾c梳子c护手霜全都用过了,接下来该用粉饼了。我拿起粉饼盒正要打开。她按住了我的手:“等会儿。”然后把粉饼盒拿过去仍旧放在铺着的纸上。 接着,她打开了水龙头很仔细地用洗手液洗了手,用纸巾细细擦干。然后打开粉饼盒,用手蘸了一些湿粉,对我说:“闭上眼睛。”我闭上眼睛,只觉得她冰凉的手在我脸上快速地涂抹着。 “好了。”她说。我睁开眼睛转头看镜子,看见自己的脸整洁了许多。“口红。”她说着,把口红转出来抹在自己的食指上,然后用手指涂抹着我的嘴唇。我有点躲闪。 “别动!”她说,“我的手洗干净的。”我看看镜子,镜子里的人又变得眉目清晰起来。 “谢谢你!”我真诚地说,但她自顾自地抽了一张纸擦着自己的手指,冷冷地说:“别谢我。我就是为了让自己的眼睛能舒服点儿。” 说着,她低头看了一眼我的脚。我不好意思地用右脚在左脚上搓了一搓。“我没有鞋给你穿,你拿两张湿巾自己把脚擦擦干净吧。”她说。 我蹲下去使劲擦着脚,纸巾黑了一张又一张。 当我再次站起来时,她用奇异的目光看着我:“你今天为什么这么狼狈?” 我把今天的情况大略一说。我一边说着,她俯身凑近镜子,用口红在自己的唇上抹着,小指翘起来,上面戴着一枚戒指,晶莹闪亮。 “我说老姜为什么坚持要我们走航站楼那边来呢,原来还有这么一招。”她抿着嘴说:“你也挺拼的,居然光脚跑了那么远。不过这没什么用。” “为什么没用?”我不解。 她一边利索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一边说:“首先,你们很难赢我们。其次,就算你们赢了,接近四十万的提成没有一分钱是你的。你们那个屈国才还真会使唤人哪,让你一个傻丫头自己跑过来。” 我吃惊地长大了嘴巴。一是吃惊于她说话这么直接,二是吃惊于提成的数目如此巨大。 见我这副样子,她冷笑了一下,轻盈地带上了包包拉链向外走去。我终于回过神来冲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句:“我不傻。就算我挣不了一分钱,我也绝不会让我们公司输给你们的。” 她回身嫣然一笑:“好啊。既然你能及时赶到,就说明我们有缘分真刀真枪地干一仗。我先回去等你了。” 说完,她娉婷的身影越走越远。 我疲惫地靠在大理石台面上,感觉自己刚说的话才真是傻透了。正像许多傻子那样,总是用略显痴呆的愤怒表明自己并不傻。我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深吸一口气拉开门走了出去。 回到会议室,一个熟悉的身影冲我招手:“nne,这儿呢。”是ee。终于见到熟悉的人了,我走过去,挨着他坐下来。 “哟,你身上怎么脏啊?” “我掉坑里了,好不容易才爬出来。” “怎么样?标书交了?”他冲我耳语。我点点头比划了一个的手势。 他松了一口气:“哎呀,跑死我了。我跑到这里一看,门早锁了,我就下去抽烟去了。我还想呢,幸亏让你先跑过来了,不然真就耽误了。哎,你说突然施工这是不是有人故意捣鬼啊?”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咱们踏踏实实地等开标结果吧。”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在这里讨论这个不合适。 他点点头,接着说:“刚才唱标的时候,你听见价格了吗?”我点点头,把手机里刚才录的声音放给他听。他拿起手机啪啪一阵按,嘴里念叨着:“那平均价格就是367944万,如果高于平均值5的话,就是3863412万。而京安的报价是39036万,要扣2分而我们的是37656万,正好在5以内。好啊!”他把手机滑进胸前的兜里,然后大手一拍说:“不容易啊,我们的价格正好在中间,一分都不丢。李总算价格真厉害!” “哎,专家桌旁边那张小桌子,坐那儿的两个穿西装的男人是干什么的?” “哦,他们是招标公司的。招标现场由他们主持。”ee一边随意回答着,一边身子往下缩,头靠在椅背上,看样子准备眯一下。 我回头看看erena,她面无表情地端坐着。旁边的几个男人围着她不知在说些什么。我猜,那几个表情恭敬的男人应该是他们的代理商。erena听着他们说,并不答言。偶尔说几句,代理商们点头如捣蒜。 见我看她,她的目光也飘向了我。我们俩互相对望了一下,然后她毫无反应地转开了眼睛。 渐渐地,会议室里唧唧喳喳的声音停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气氛越来越凝重。一直闭目养神的ee也睁开了眼睛,沉默地望着窗外。 突然,通往里面会议室的那扇门被推开了,专家们鱼贯而出。东倒西歪的人们坐直了身体,大家都静等着那个结果。 最后,姜科长也走了出来,回到他最靠右的座位上坐好。然后专家们向他点点头,他会意,把手里的纸递给旁边桌子上的西装男。 两个西装男仔细看了一下手里的纸,其中一个站起来宣布:“刚才经过专家组细致的评分,结果已经出来了。我把分数公布如下:中国远大科技65分,京安建设70分。”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我的手攥紧了,心里默念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西装男抬起头来看看有点骚乱的会议室继续念道:“华康科技69分。” 我心里咯噔一下,转头看着ee,他也正看着我。他小声安慰我:“没关系,还没加价格评分呢。”话是这么说,但我仍然紧张得直发抖。 西装男念完以后,姜科长侧身跟旁边的人说了两句,然后把另一张纸交给了西装男。 西装男仔细看了看然后开始朗声说道:“现在公布价格评分。本次有效标书为中国远大科技c京安建设和华康科技,因此平均价格为37276万元,高于平均价格105或者低于平均价格的95就要扣两分。因此,京安建设的价格分数为10分,中国远大科技的价格分是8分,华康科技的价格分数为10分。下面,我宣布一下各个厂家的总分数” 他们怎么这样算平均分?ee的脸白了,我的心狂跳不止。这样算下来海威的总分为701080分,而我们的是691079分。 海威赢了,和我们仅仅只差一分。 关注微信公众号ueishu,阅读更多章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章 一股冲动鼓动着我,我站起来抗议:“不能这样。应该把参与投标的所有厂家报价放在一起算平均价格。” 全会议室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的双腿颤抖着,狠狠咬牙命令自己站直了。心里暗自感谢erena,幸亏刚才她帮我梳洗了一番。 西装男愣了,看看我又转身询问似地看着姜科长。姜科长抱着胳膊看着我,冷冷地发话了:“招标现场不接受质疑,有问题可以等到公示期再书面提出。如果再喧哗会场,就请你出去。”一只手死命地把我往下拽,是ee。他把我拽下来小声说:“现在质疑没用。” 姜科长见我坐下了,对西装男点点头。西装男会意,继续说:“现在我宣布一下总分,中国远大科技73分”突然,会议室的门开了,一个年轻男人走进来,是何助理。何助理走进来跟专家团说:“等一下。” 西装男停止了宣读,疑惑地侧头看看姜科长。姜科长面无表情。见姜科长没有反应,西装男只好不再继续,看看新进来的何助理,他坐下了。 何助理环视了一下专家们说:“林总一直在关注这边的招标情况。林总认为,虽然招标书里没有具体写算平均价格的规则,但是根据以往的招标惯例,在计算平均价格时应该把所有投标价格都计算进去。” 姜科长脸上的肌肉颤抖着,现出一些狰狞之色来:“我是招标组长,我认为只有招标组有权决定如何计算平均价格。” 何助理仍然面不改色:“那好,请你们招标组7位专家举手表决决定计算方法。” 刚刚还安静的会议室又起了一阵骚动,人们纷纷掏出手机开始计算起来。 只听何助理说:“同意按所有投标价格来计算平均价格的请举手。” 姜科长双手抱在胸前冷冷地看着专家团,有三位专家缓缓地举起了手。姜科长不动声色的脸放松了下来,看着何助理。正在这时,又有一只手缓缓地举了起来。姜科长胸前抱着的手慢慢松开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第四只手。 “好,”何助理说,“既然这样请重新计算平均价格以及价格分数。” 耶!我在心里喊了一声,得意地转头去看erena,她仍然维持着高高在上的派头,漠然地看着这一切。 又是一阵忙乱的计算,会议室里的众人鸦雀无声地等待着新的结果。结果出来了。由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专家把结果交给了西装男。西装男拿到纸之后,仔细地阅读了一遍,又侧目看了看旁边姜科长铁青的脸色,才站起来宣布。 “经过重新计算,中国远大科技c厦门紫荆c德远科技c京安建设c华康科技参与本次投标,根据所有厂家价格计算,平均总价为367944万元人民币。每高于或低于平均价5的厂家要被扣掉2分,因此中国远大科技的价格分为10分,京安建设的价格分为8分,华康科技的价格分为10分。” 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脸了,只觉得嘴角使劲上扬,用手按都按不住。我凝神静气,只听着那最动听的几句话: “各厂家的总分如下:中国远大科技75分,京安建设78分,华康科技79分。因此,我宣布,”他停了一下,继续说:“第一中标候选人是华康科技。” 我欣喜若狂拉着ee的手摇晃着,他却冲我摆摆手指了指前面,示意我继续听。我只好按捺住,继续听。西装男接着说:“第二中标候选人是京安建设,第三中标候选人是中国远大科技。” 我狂喜地脸转为疑惑,看着专心听着的ee,我只好继续听下去:“本次招标本着透明c公开c公正的原则,开标过程经纪检组监督,为有效招标。如果各厂家对此次招标的过程c评分c计算有任何疑义,请在一周内提出书面质疑。本次招标结束,谢谢!” 招标终于结束了,趁着人群往外走的时候,我拉住了ee:“咱们这算是中标了吗?” “中了,中了。” “那第一候选人,第二候选人是怎么回事?” ee有点不耐烦了:“只要是第一候选人,这就是中了。” 走出甲三楼,我还是有点恍惚。努力了那么久的标这就中了? 但是当我的双脚重新踩在粗糙的水泥地面上时,一粒小石子咯脚的疼痛让我清醒过来。我一个趔趄,“哎呦”地叫了一声,旁边ee慌忙扶住我。“你怎么了?”他看见了我的脚。 “你怎么光脚啊?”他大惊。 “我在那个大土坑里往上爬的时候把鞋掉里面了。”我有点赫然地说,同时感到一阵疲惫袭上来。一夜没睡的憔悴,早上奔跑的酸疼,光脚走路的痛苦,高度紧张后的松弛一下子全部袭来,我几乎无法走路了。 “你行不行啊?坚持着点儿,这儿不好打车的。出租车都奔着航站楼去了。这儿基本没有空车驶过。”ee手上加大了力度扶住我。 咯噔咯噔,高跟鞋的声音离近了。一个声音在旁边说:“做你们洛克的销售助理可真不容易啊,鞋都跑掉了,跑得像个疯子一样来投标。屈经理,拿提成的时候别忘了给助理也分点啊。”我和ee一看,是erena。看见我们,她冷冷地说:“恭喜啊。这么难你们都能中。” 我们冲她点点头,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茬。看她走远了,我对ee说:“这个erena挺怪的。”ee说:“你不知道她?她外号叫章二斤。” “什么意思?” “她跟客户特别能喝,一顿饭两斤白酒挡不住。” “是吗?”我看着erena娉婷的背影,很难想象她推杯换盏c吆五喝六的样子。“难以想象!”我喃喃地说,“她看着挺不好接近的。” “那是在你面前,在客户面前就换一副嘴脸啦。”ee啧啧地说,带着一种既羡慕又鄙夷的情绪。ee回过头来对我说:“不容易吧?今天要不是你跑得快,这标可就完蛋了。” 我笑笑,没说话。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回应别人的夸奖。 “你还行吗?”他问。 我点点头。 “你要还行的话,就快点走,一会儿在路边打车还得等半天呢。”我咬着牙,加快了脚步跟上了他。 机场公司的公路边,一片荒凉,目光所及之处就我们两个人不尴不尬地戳着。ee看着我的光脚苦笑着说:“能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打车的人也就咱俩了。别人早开车走了。算啦,好事多磨呀。今天赢了标,就是让我在这儿等一天我也高兴。” 见他的兴奋还没散去,徘徊在心里已久的问题终于可以找个由头问出来。 我咳嗽了一声,问他:“ee,我想” “嗯?”他回头看我。 “我想问问”我暗暗恨自己,怎么老是不好意思张口。 “想问什么就说。”他唇边的笑容依然绽放,兴奋的眼睛直放光。 他兴奋的样子鼓励了我,我终于大胆地说出来了:“我想问问销售经理的工资是多少?” 他唇边的笑容消失了。 ee沉默着,仿佛没有听见我的问话。可我知道他听见了。他的沉默让我局促不安,我怎么老是改不了这个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毛病。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我说,“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好奇” “我猜得到。”他终于开口了,然后放松地笑笑:“今天你立了大功,告诉你也没关系的。” 他又恢复了平时嘻嘻哈哈的样子:“其实呀现在外企不比当年了。以前2000年左右的时候,那时候外企工资就达到千了,高出其他企业一大截。而且其他待遇也很好,还能时常出趟国什么的,简直美上天了。可是现在,我们销售的工资每月三万,illy的工资可能比我要高一点,具体多少我不知道。这钱听着是不少,可是每个月交了税就剩不下多少了,而且现在物价也不一样了。我听说有些民营企业的工资比这个高。” ee无奈地说着,仿佛三万的工资让他受了很大委屈。我想起自己那6000多块的工资,三万对于我来说是很大的一笔钱了,一个月的工资就能把老薛头和陈晓月的钱。三万,只要挣够四个月就能存十二万。十二万,多么大的数字。要是有了十二万,我感觉自己就是个小富婆了。简单的乘法让我激动不已。 但是ee下面的话又让人郁闷。 “三万,听着是不少。可是扣了税到手就剩两万出头了。不过,幸亏有提成。我们的提成点数是1。这个标我能拿三十七万左右的提成吧,当然扣税要扣40,扣掉十四五万,也就还剩二十多万吧。” 不管怎样,照这样算下来的话,ee早应该资产过百万了。真有钱! “那个ee,你看,我能不能当销售啊?” “你?”ee看了看我,然后撇了撇嘴摇摇头,“难啊!你完全没经验,助理的活儿你还干得不太明白呢。当然,你最近进步很大。但是要当销售经理嘛我看难!而且咱们公司也没有销售经理的位置空出来呀。”ee的一番话让我满心的希望像肥皂泡破灭了。 我们等了半天,终于有了结果,拦住了一辆空驶的出租车。 “哎,车来了。这地方不好打车,咱俩坐一辆车回去吧。” 上车前,我看了一眼车窗外的蓝天。天真蓝,春末夏初的阳光真好,也许我的未来有无限可能。 星期一回到办公室时,办公室里热闹非凡。这几乎是洛克有史以来在中国最大的单子。为此万先生很早就出现在办公室里,向李乐永表示祝贺。 李乐永照例叫我进去送咖啡和水。我熟练地做好了咖啡,并拿了一小瓶矿泉水放在托盘上送进了他的办公室。 “hris,好样的。当初我没看错,你果然名不虚传。”万先生哈哈笑着。我把咖啡递到他的前面,他带着戒指的修长手指轻轻端起了杯子抿了一口咖啡。 面对这样的夸奖,李乐永微微笑了一下,说:“万先生,您已经跟总部报上了这个消息了吗?” 万先生放下咖啡杯:“当然。这么大的好事当然立刻告诉总部。” 李乐永脸上的笑容有点凝滞。万先生察觉到了,问:“怎么?还会有什么变数吗?” 李乐永对他笑笑:“哦,变数应该不会有。只是我觉得过了质疑期再说会比较稳妥。” “哎呀,没关系没关系。质疑就让海威质疑去吧。一切都是按照程序走的,他们也搞不出什么花样了。你说呢?” 李乐永点点头:“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接着他自嘲地一笑:“只是我干这行太久了,可能有点太谨慎。合同没签字盖章之前,我都不敢太张扬。” “你呀,就是太小心。该张扬还是得张扬,得让总部知道咱们赢这个标不容易啊。”万先生笑着说。 看见要退出去的我,万先生笑着冲我招手:“听说你那天早上为了投标不迟到,把鞋都跑掉了,光着脚去投的标?” 我略不好意思,看了一眼李乐永,点点头。 “哎呀,你还真是拼命啊。有没有哪儿受伤?去医院看了没有?你真是我们洛克的一大功臣哪。”万先生拉过我,关切地上下左右打量。 我的心里觉得很温暖,仿佛觉得是我的爸爸看着他辛苦一天刚刚回家的女儿。他的手又大又厚,温软有力,手心有微硬的茧摩擦着我。他身上醇厚深邃的香气让我迷恋。 我感觉自己眼眶有点发热,如果他是我爸爸,该有多好! 旁边李乐永的目光冷冷地看着我,我知趣地缩回了身体:“我没事,挺好的。谢谢您。能为公司做点贡献,我特别高兴。” 万先生对我笑笑,这是常见的客套话,但却是我的真心话。留恋地看了他一眼,我走了出去。 下午时,桌上的电话又响了,李乐永叫我进去。 “李总,您找我?”我推开门问。 李乐永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我还是不习惯。不是说没人时别这么叫吗?” “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总是叫你名字,叫顺嘴了怎么办?” 李乐永没办法,嘱咐了我一句:“把门关上。” 我回身把门关上,转过头来却见他拿出一个大大的绛红色购物袋递给我。 “喏,给你。”他说。 “这是什么?”我接了过来。 “给你买了两双鞋。我记得你穿38码的鞋。” “什么?” 我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鞋盒子,打开盖子,是一双黑色带金属扣蝴蝶结的平跟鞋,很普通的样子,但是皮子摸起来软软的,穿起来应该会很舒服。 “一双平跟的,一双高跟的。”他说。 “为什么给我买鞋?”我的脑袋完全转不过弯来。 “你的鞋不是跑掉了吗?这算是公司补偿给你的。” “啊?公司给我买的?” 他有点不太自然:“其实是我买的,就算公司给你的好了。” 我把袋子递回去想要拒绝,却被他一句话挡了回来:“两双鞋而已。你还推脱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而且毕竟你自己也有损失。这只是一点补偿吧。” 我想了想,把递出去的袋子又收了回来。 “好。谢谢你!” 见我收下了,他面部表情柔和了一些,似乎放松了许多。 “那你试试吧,看合适不合适?” 我坐下来正准备俯身拖鞋,却又觉得这样不妥,动作不由地停止了。 “怎么了?”他欠起身子正在看,却见我不动了。 “算了,应该合适的。”我说。 他明白了我的意思,说:“购物小票在纸袋里,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可以拿去退换。我在国贸商城买的。” “哦,好,谢谢你。” 我提起袋子正要出去。他却叫住了我:“等一下。” “嗯。” “袋子先放我这儿吧。你下班再拿回去。” 见我满面疑惑的样子,他解释说:“这样出去太扎眼了,illy又该挑你刺儿了。” 想起illy今天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我不禁微微笑了一下,把袋子递还给了他。 拎着这个巨大的大袋子在人流中挤来挤去,挤地铁c倒公交,等到回家时我已经觉得精疲力尽了。 妈妈已经把饭摆好了,但是我累得实在不想动,坐在沙发上歇了一会儿才觉得身上有了力气。我妈已经开始哗啦哗啦地翻我的袋子了。 “哟,这你买的鞋啊?上面带个蝴蝶结,样子还挺可爱的。” “哦,不是,别人送的。” “谁送的?” 我一时语塞,还真不知道怎么跟她说。 “是那天来咱们家的小伙子吗?”见我还是愣愣的样子,她补充了一句:“就是那个化妆师。” 我刚想说“不是他”,可是不是他又能找谁来顶这个锅呢?我只好点点头默认了是他。 “你试了吗?合适吗?他自己买来送你的,还是带你一起去买的?”我妈蹲下继续鼓捣我的鞋子,把防尘袋打开,把鞋子里面塞得撑子都拿出来。 “嗯,他买了来送我的。” “哦,还没试哪?赶紧来试试。”我妈把一双鞋递到我的脚边。伸脚进去试试,鞋子轻巧柔软地包裹住我的脚,这绝对是我穿过的最舒服c最适脚的鞋。 “嗯,不错。这鞋的皮子还真软,是羊皮的吧?”我妈一边说着一边按按鞋面。“这小伙子还真会买鞋,就那么不动声色地买好了,还挺合脚。这鞋得多少钱?” “我不知道,他把小票放在购物袋里了,说是不合适的话我可以去退换。” “哦,真细心哪。我看看。”她在购物袋里找到白色的购物小票,戴上老花镜仔细看起来。 我疲惫地去厨房拿了碗筷出来,打开电饭锅盛饭。突然客厅里传来我妈妈的一声惊呼吓了我一跳。 “这两双鞋一万多?”她说。 “什么?”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声音再次传过来:“这鞋一万多块呀!” 我扔下饭勺冲回客厅要把小票拿过来。 “你看错了吧?是不是多看了一个零?” 然而她没把小票给我,又抓起老花镜架在鼻梁上仔细研究。 “就是12100,没错。” 我走过去,一把抓过小票仔细看,上面写着: “小计金额:1210000 合计金额:1210000 折扣金额:000 应付金额:1210000 关注微信公众号ueishu,阅读更多章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2章 我看着地上那两双鞋,很普通的黑色,方方的粗跟,鞋头上有一个蝴蝶结。绛红色的购物袋上印着一串龙飞凤舞的英文字母,勉强能认清。 我迅速坐到电脑前,进入百度,输入“ferraga一”,跳出来的中文名是“菲拉格慕”,官网上,一双鞋四五千块是平常的价。 我妈跟了过来一眼看见了电脑屏幕上的那些图片和数字,嘴里又唠叨起来:“哎呀,这小伙子倒是挺喜欢你的,就是不太会过日子。他的出发点是好的,可是这也太过了。他一个月挣多少钱啊,买两双鞋就一万多。要照这样,你们俩在一起没两天儿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我猛地抓起手机,想打一个电话给他,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妈还在念叨:“是得好好谢谢他。改天你请他上咱们家来吃饭。不过这鞋还是退了吧?虽说是他的一片心意,但毕竟也太贵了” 我把手机放下了,默默地把鞋装进盒子里,心里打定了主意。 当我把鞋盒放在他面前时,他有点吃惊。 “怎么了?” “这鞋我不能要。” “为什么?” “太贵了。” 他笑了笑:“太贵吗?我不觉得。” 你当然不觉得了。自从知道了ee的工资之后,我意识到李乐永的工资比他的更高。如果说ee是半个百万富翁,那他就是一个百万富翁,而且说不定每年都当一次百万富翁。他当然不在乎一万块钱的鞋了。 我在他面前感觉到自己的紧和小,但是既然已经决定维持清高的姿态,我就必须继续维持下去。 “不管你怎么说,我不能收这么贵的东西。” “我之所以不觉得太贵,是跟你的付出相比。这个单子,无论我们之前考虑得多么细致,计算得多么精准,可是没有你的奋力一跑,这几千万的单子还是赢不了。跟几千万比起来,你觉得一万块贵吗?” “可是可是这鞋是你掏钱买的呀。” “是的。虽然公司认为没有必要给销售助理issi一n,但是我作为部门领导认为你的努力应该被奖励。所以我从自己的提成里面拿出一部分给你。” “可是就算这样,那那你直接给我钱好了,我是不会拿一万多块钱去买两双鞋的。” “我说过,购物小票在袋子里。要退要换,随便你。” 我一咬牙,拎起了那个绛红色的袋子:“好吧。”说着就要走出门去。后面传来他的声音:“等一下。”我回过头停住。 “我希望你至少能留下一双鞋。因为作为销售助理,有时你也需要代表我们公司的形象。”我没有说话,拉开门出去了。 中午,我去了国贸商城,把七千多的那双鞋退掉了,留下了四千多的那双。 也许他说得对,我至少应该留下一双鞋。 海威果然很快就提出了质疑。万先生和ee都很着急来问李乐永。但是他淡定地笑笑,三言两语就把这二位给打发了。 “现在北方机场的时间很紧迫了,就算想延期都没时间,重新招标更不可能。而且我们中标的过程完全合乎他们招标的程序,没有一点含糊的地方,他们提出质疑也没有什么像样的理由,完全是垂死挣扎罢了。” 果然像他说的没错,ee很快得到了消息,其实主要还是姜科长不死心,让海威提出质疑的。毕竟海威输了标,姜科长的那份好处也就拿不到了。 但是现在海威完全没有心情再继续纠缠了。他们的重心已经放在了省政法系统的那个项目上。在这边提出质疑只不过是应应景罢了。 很快,北方机场正式给我们下了中标通知书,可以去签正式合同了。 夏天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来到了。几场春雨过后,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天气非常晴美,高远的蓝天飘着丝丝白云。零星的知了开始叫起来,增加初夏慵懒的气息。这样一种使人不知道怎样才好的天气里,非得有花短裙和香气浓郁的冰淇淋才能配得上。 然而国贸的夏日没有这么美好。高大的室内植物显不出四季的变化,无数紧裹着铅笔裙c穿着细高跟的身材也看不出四季的变化。 只有出了大厦,晒得人发烫的阳光和随着炎热的天气飞舞得更加起劲的灰尘显示出了夏天的到来。办公室的空调早就由热风转为了冷风。但是中午仍然需要披件衣服趴在办公桌上打个盹。 今天,办公室里人人都有点喜气洋洋的。中午,在食堂我只吃了一份玉米粥。因为晚上我们部门要开庆功宴,庆祝成功拿下北方机场3700万的这个大单子。 饭馆早就订好了,是ivian提议的黑松白鹿。天气好,心情好,人的胃口就好。我感觉家里的胡萝卜炒肉丝和芹菜炒豆腐干已经对付不了我的胃口了,因此对晚上的饭很期待。第一次去这种店,为了不露怯,我特意在网上查了一下。这一查我就更馋了,对烤鳗鱼c黑椒牛舌和炸天妇罗非常向往。 “nne。”李乐永走出办公室叫我。 我连忙站起来:“李总?” “今天晚上吃饭你得把ank叫上。” “嗯?” “咱们这次中标,他可立了大功的。” “哦,好的。” “另外,座位没有问题吧?” “啊,没问题。已经确认过了。” “好。一会儿我出去一趟,临下班的时候回来。咱们今天晚上怎么走?eecivian你们开车了吗?” ivian立刻站起来,脸上带着明媚的微笑,用脆亮的声音回答:“李总我今天没开车。晚上我坐您的车吧。” 李乐永点点头转向了illy:“你呢?开车了吗?” illy半闭着眼活动活动脖子说:“晚上我就不去了吧。你们好好享受吧。” “怎么了?” “这两天孩子又不太好。我老婆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得回家管孩子。” 他这么一说,兴高采烈的人们都有点哑然。大家仿佛才想起来世界上除了赢得单子以外还有很多其他烦难的事情。 李乐永关切地说:“从我入职以来,一直忙忙活活的,也没有好好了解一下你家的情况。到底你儿子是怎么样?” 提起这个,illy冷漠的脸更加冰冷,仿佛万年不化似的,过了好一阵才说:“北医六院c儿研所都下结论了,是中度自闭。他不说话c不理人,一不高兴就乱摔东西c打人c撞墙。我老婆主张送康复中心,我觉得应该再找医生看看,现在我们俩谁也说服不了谁。” 他语气冷漠地说着,仿佛在说别人的事。办公室里的热闹气氛荡然无存,连ivian也默默地坐下了。李乐永停了一下才说:“经济上有什么困难吗?” illy摇摇头。 李乐永拍拍他:“那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话。”他语气恳切,但是谁都知道对于这样的事情,任何人都难以帮忙。 illy点点头。 中午我一边喝粥一边向陆海空发出了邀请。他有点不好意思:“啊?我也去啊。我又没做什么。” “叫你去你就去呗。黑松白鹿呀,平时可吃不到的。” “好啊,你去我就去。”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所以我只能大声喝粥假装没听见。我的脸有点发烧,不敢看他。 我自认不是什么大美女,也不习惯男生们的殷勤追求。进入洛克以来,每一天都水深火热的,每天下班时都有种大病初愈般的解脱和软弱。illy的凶狠,众人的冷漠,我的苦苦挣扎。 我真的很感谢陆海空,他就像是冰原上的一个小火堆,虽然不能让整个冬天暖起来,但至少可以让我暖和暖和手脚,可以休息一会儿c喘息一会儿。 傍晚,illy按点下班走了,公司里的其他人也走了。随着楼下的说笑声c脚步声被电梯带走,整个办公区逐渐安静下来,陆海空和我们几个在办公室里等李乐永回来。大家都关了电脑,聊起天来。 一天的燥热都过去了,天气是那么和暖舒适,赢了这个单子我们以后都有点懒洋洋的,有一种大战胜利后的虚脱。大家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连ivian说话都有点不太起劲。要不是陆海空一个劲儿地和我说话,这场谈话几乎支撑不下去。 我看见ivian不停地看表,而窗外的天渐渐已经黑了。已经快到7点钟了,两个小时前李乐永就应该回来了。餐厅那边打来了电话问还来不来。聊天渐渐地停止了,大家陷入一种不安的等待中。李乐永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ivian终于坐不住了,拿起桌上的电话,利索地拨了几个号码,电话通了却没有人接。她烦躁地把电话“啪”地挂上了。 ee注意到了,问她:“怎么?李总没接电话吗?”ivian怔了一下,意识到她的心思也无须再瞒,只好直截了当地说:“是呀,不知道怎么回事。要不然你们先去吧,我在这里等李总。” “别呀,万一李总有事呢,要不大家一起坐我的车过去吧?我给李总发个短信,请他直接过去好了。” ivian脸上闪现着犹疑不定的神色,没有说话,估计是不知道该不该同意。正在僵持间,楼下电梯的“叮咛”一声让她脸上一喜,她弹簧一样跑到楼下去,很快她脆亮的声音就传了上来。 “李总,您怎么才回来呀?我们一直都在等您。” “哦,回来的路上出了点事。我跟一辆车剐蹭了。” “啊?那你伤着没有?”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们边说边走上了楼梯。看见我们,李乐永有点歉疚。“不好意思,让你们都久等了。” ee连忙站起来:“怎么?您发生事故了?要不要紧,有人受伤吗?” 心急的ivian立刻拉着李乐永左看右看。李乐永轻轻地把她的手拨开:“我没事,对方也没事。就是车前面撞瘪了一点,需要做钣金和喷漆。但是对方不承认是他的责任。咱们不还有事吗?我也懒得跟他吵了,等回来看行车记录仪吧。” ivian:“没事儿就好。对方是什么车?” 李乐永皱皱眉:“好像是个丰田花冠吧?什么车不重要,重点是他不打灯就并线,现在还嚷嚷要我赔他。幸亏有行车记录仪。算了,先不说了,咱们吃饭去吧。” ivian跑在前面:“那还是我坐您的车走吧。nne,你们坐ee的车走吧。” 白鹿厅的榻榻米包间好像很难订到,当初ivian磨了好一阵嘴皮子才订到了这个包间。 进了包间,大家坐好。服务员进来递上菜单。我小声地问旁边的ee:“不是说自助吗?怎么还是点菜?”ee看了我一眼:“别土了,日料餐厅的自助也是点菜的。”我红了脸低头专心看着自己面前的菜单。眼睛瞟瞟,旁边的李乐永和ivian都在专心地看着菜单,没有人注意这一幕。 但实际上我什么都不用点,ivian点了海胆c天妇罗c红酒牛舌c寿司卷c烤鳗鱼c烤大虾c烤扇贝c北极贝刺生c三文鱼刺生和每人一份松茸汤。 “喝点什么酒,李总?”ivian问。 李乐永摆摆手:“平时和客户喝酒挺伤胃的,自己同事就随意吧。你们叫果汁吧。eecank,咱们喝点啤酒?”两位男士点点头。 不一会儿,我们点的菜逐渐上来了,满满当当地摆了一大桌。我正在埋首于肥美的牛舌之时,ivian举起了苹果汁:“李总,咱们大家碰一杯吧。”李乐永点点头,把筷子放下举起了啤酒瓶。 “我来说几句。”他说。 我心里暗笑,李乐永到底也还有点官僚作风,不过就是吃顿饭也要说几句。 “我要特别感谢陆海峰,要不是他到北方机场去奋力维修了一夜,这个标我们是赢不了的。我也要特别感谢nne,要不是她一路狂跑,去投标,我们这个标也是赢不了的。所以,人到关键时刻还得有点疯狂劲儿才能做成事情。当然,这次中标也是大家集体努力的结果,没有大家的同心协力我们也是赢不了的。来,干杯!” “干杯!”大家喊,杯子c瓶子碰到了一起。 “李总,你来了以后,咱们洛克的气象确实不一样了。”ee咕噜了一大口啤酒说:“李总,这次咱们旗开得胜,我对您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个项目本来一点希望都没有,谁知道您一上马就立刻拿下了这个有史以来最大的单子。” 李乐永笑笑:“也没有立刻吧?让你说得好像多容易似的。其实刚开始我心里也没底。” “李总,”ee放下啤酒瓶坐下说,“我是眼看着林总从对咱们毫无好感到极力支持。您这工作做得确实让人叫绝。可是每个项目的情况都不一样,每个项目的决策人也千差万别。如果要您总结一条百战不殆的经验,您觉得是什么?” 李乐永看了一眼我,问:“ee,你追过女孩没有?” 他这一问,桌上的人都懵了。ivian更是双眼放光看着他。ee不知该怎么回答。 李乐永把玩着自己的啤酒瓶子说:“如果你追一个女孩,你打算怎么追呢?”这下ee更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但是李乐永没指望他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如果追一个女孩,我觉得送花c送礼物c请吃饭c表白都是非常低级的手段。” 这下子陆海空也停止了吃饭,专心地听着。 “追求的过程就是让她爱上你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你声嘶力竭地表白是没有用的。心软的姑娘也许会感动,但那仅仅是感动,不是爱心硬的姑娘会厌恶甚至瞧不起你。你们觉得林总的心会软吗?” 包厢里响起一片笑声。大家笑过以后又凝神细听他接下来的话。 “所以声嘶力竭是没用的。如果她本来讨厌你,你的表白纠缠只会让她更烦你如果她本来喜欢你,你只要轻轻一个眼神句话就够了,声嘶力竭反而让她心生犹豫。所以,追女孩最高的境界是默默地做着让她喜欢c让她感动的事,让她对你有好感,好感有了,她自会等待你的表白,甚至反过来揣测你对她有没有好感。这时候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他轻轻啜了一口啤酒接着说:“林总是多聪明的人啊,你一张嘴他就知道你要说什么话。他在这个位置上,整天奉承他的人多了。所以,什么话都别说,什么礼都别送,默默地做事给他看见。一次演示次帮他解围,让他看到我们产品和服务的优势。他心动了自然会帮助我们。” “可是,这条经验能够决胜所有项目吗?比如碰到姜安林这样的人,没有点实际利益是没法打动他们的。”ee问。通过这个项目ee也进步了,问的问题挺有水平的。 李乐永夹起一块生鱼片蘸了蘸酱油放进嘴里说:“这一点我倒是不太担心。安检行业不同于其他行业。你看那些软件行业,销售经理们奔波来奔波去。因为软件之间的没有实质性地差别,最多就是用起来慢点,常常死机或者界面不太方便什么的。但安检行业关系的是人命,而且可能是几百条人命。这是谁也担不起的责任。所以林总绝不可能因为各种利益而扭曲自己的选择。就算是姜安林,你看他敢收海威的钱,他敢收那些小公司的钱吗?这是因为海威的产品还算靠谱。” “既然林总这么希望我们能赢项目,为什么不直接帮助我们?搞得我们这边那么多波折。而且我们洛克的技术评分居然比海威还低,这太悬了。”ee问道。我和他互相对看了一眼,想起那天的事情就心有余悸。 李乐永看了我一眼,笑着说:“这就是林总高明的地方。所有的帮助必须都是无形的,符合招标规则的,没有一点违规的地方。我们能够赢标靠的是实力,他只不过把发挥实力的障碍暗中解除了。所以我们才能这么顺利地度过质疑期。要是有芝麻绿豆大的错误那还了得,肯定被姜安林和海威揪住小辫子不放。” 他的话说完了,包厢里一片沉默。大家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暗自咀嚼他的话。 关注微信公众号ueishu,阅读更多章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3章 我也夹起一片生鱼片蘸了一点芥末酱油放在嘴里嚼着,芥末辛辣的气味在嘴里迸发开来,呛得我鼻子一酸。 “追女孩最高境界默默地做着让她感动的事”,他当年大概就是这样追谢静雯的吧?他对她多么用心,多么刻骨铭心。被他深爱的谢静雯拥有别人想都想不到的幸福,而她却轻易把这样的幸福放弃了。她所放弃的正是别人求不到的。这世界太不公平了! 我望着眼前的李乐永,目光深邃,神态自若c淡定从容。他也曾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他的心只为她停留,永远留在那个早已不见的身影上。 ivian一声清脆的笑声打断了我的沉思,她夹了一个寿司卷放在李乐永面前的碟子里。李乐永只是喝了一口啤酒,并没有动筷子。 ivian兴致很高:“别老是谈工作了。李总,咱们来玩个游戏吧?真心话游戏怎么样?输的人要说自己的恋爱经历哦。” 李乐永未置可否,她的提议却得到陆海空的热烈响应。ee摆着大手说:“我可不玩,都多大岁数了,还恋爱经历呢?你们小年轻玩吧。” ivian正色道:“哦,还没开始就投降?那你是第一个输的人。你第一个讲。”ee看看李乐永,笑了一下不说话了。 “人多才好玩啊,大家一起来啊。”陆海空帮ivian招呼着。我忽然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对李乐永说:“李总,一起玩啊。听刚才您的意思,您的恋爱经验应该很丰富,一会儿你要是输了可得给大家传授传授。” 李乐永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倒是旁边的ivian使劲地附和着,笑着瞥了我一眼,眼中有什么东西闪过。 由于我的加入,三比二,少数服从多数,李乐永和ee也只能加入进来。ivian指挥着陆海空,把大家的座位排得近一些。 ee的兴趣也被调到了起来,笑眯眯地帮着搬椅子。ivian叫过了服务员问有没有扑克牌。 第一把,居然是我输了。 “哈,nne,被我们抓到了,快给我们讲讲你的恋爱经历。”ivian笑着拿筷子敲起了碗碟,“nne快说,nne快说。”很快,陆海空也加入了她,接着ee也敲了起来。 筷子敲击碗碟的声音清脆有力,和着众人有节奏的声音竟形成了一股声浪。 我看了一眼李乐永。他喝了一口啤酒,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是我总觉得他在强做镇定。 “好吧,我说。”我的声音一出,敲击的筷子声停止了,包厢里安静了下来。 北戴河的夜晚,黑暗中海浪拍打着沙滩涌起一层层白色的浪花 那个夏夜里,他把我的手拉过去放在方向盘上,握着我的手轻轻转动方向盘 “有媳妇真好”,他从后面拥住我 “别再烦我了,好吗?”他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你爱她吗?” “是的,很爱。” 望着面前一张张期待的脸,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该从何说起。鼻子很酸,眼前起了薄薄的雾。我在心里抽了自己一个大耳光,能不能有点出息? “说呀。”ivian催促着。 我把涌起的酸楚咽下去,终于艰涩地开了口。 “我曾经有过一个男朋友。”我看了一眼他,“我很喜欢他。他很好很优秀很出色,对我也算是很好。”我停了下来,有点说不下去了。很不习惯把自己摊开来给大家看,这只不过是个游戏而已。 “那不是很好嘛?”ivian说。 “是很好,我曾经也以为很好。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发现他拿我当他前女友的替身,一直都是。后来,后来我们就分手了。” “那你还爱他吗?”陆海空问。 我漾起一丝冰凉的微笑,就像冻实了的湖面被冷风吹过:“早就不爱了。上一次当还不够吗?如果再上第二次当的话,那我直接可以去撞墙了。” “听起来有点像感情骗子。”ivian感叹着,“你应该挺难受的吧?” 我摇摇头,语调坚定起来:“已经不难受了。就当做了个噩梦吧。我现在就想着好好地工作,将来也许会碰到一个真正爱我的人。不过我也会睁大眼睛,再也不会上当了。” 我的故事讲完了,大家都有点沉默。我有点后悔自己讲太多了。可是看看李乐永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啤酒,心里又莫名地有点解气又带着不安。 游戏继续,大家一边喊着一边又撂下了牌。ivian输了。ee立刻拿起了筷子:“快讲c快讲c快讲。”我也起劲地敲着:“快讲快讲。”期盼脸上的笑容能把刚才瞬间涌起的悲伤给掩盖下去。 ivian看了一眼旁边吃菜的李乐永说:“其实我的感情经历很简单。他是我爸公司的一个人,挺能干的,很快就从普通员工干到了中层。他追我追得特别紧,我也有点动心。不过后来发现他居心不良,我们就分开了。” “怎么居心不良?”我问。 ivian看我一眼:“也没什么,就是我发现他为了追我而迅速把前女友甩掉了。”她语调轻松。 但是细想之下,背后的故事不简单。大家又有点沉默了。这个游戏玩起来似乎太沉重了,每个人的经历好像都不那么简单。 “你们怎么啦?”李乐永笑笑,“今天本来是庆功宴。ivian,这全是你不好,玩什么真心话游戏。搞得气氛都沉重起来了。” ivian笑起来,高兴的样子看不出有任何为情所伤的痕迹:“就是聊天嘛,借此同事之间互相了解不也挺好的吗?” ee摆摆手:“算了,算了,这游戏我玩不来。提前声明啊,我没什么好说的。我和我媳妇是别人介绍认识的,平平淡淡。没你们这么多跌宕起伏的情节。” “平平淡淡才是幸福嘛。”李乐永似有感触地说。 他的样子很奇怪,众人望着他,场面一时之间冷了下来。我愣愣地看着他。他的那段“平平淡淡”指的是他和谢静雯还是和我? 我看着他瘦削的脸,灯光在他眼窝深处投下阴影。我们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来来,接着玩。”ivian还不善罢甘休。 “别玩了,都三个人说过了,剩下就我和陆海空。你难道也要听我们的?”李乐永神情恢复自然,笑着和陆海空对视一眼。 “李总,您真赖,您还没说呢。”ivian说。 “我就不说了吧,保持神秘感。”李乐永笑笑,语气轻松,但是态度坚决。ivian还有点不甘心的样子,但是已经没有人附和她了。 “来,吃菜。”李乐永岔开话题说,“西溪,你爱吃的烤鳗鱼。” 周围的人一下子愣住了,我脑子里一下子蹦出了那个菜名“松板菌烤鳗鱼”。李乐永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他又转向了ee:“这个海胆不错。” ee连忙回应:“ivian订的这个地方不错,东西都挺新鲜的。” 众人又开始说笑起来,气氛重新融洽起来。 我默默地站起来,说了一声“我去趟洗手间”就走出了包厢。大厅里的嘈杂让我感觉好多了。在洗手间里,用凉水按按脸我觉得自己清醒了一些。我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恍惚出神。 洗手间的门开了,咯噔咯噔的高跟鞋声一直响到我身边停住了。 接着水龙头被打开,一双细白的小手在水流下面搓洗着。是ivian。 “呀,你的鞋子好漂亮啊,是菲拉格慕的芭蕾鞋吧?”ivian低头看了一眼我的鞋说。 “你怎么也出来了?”我笑着跟她打招呼。她今天穿着印花裙,应该是新款春装吧?清新的淡绿色把她衬得很温柔雅致。 她的目光落在我的手腕上:“呀,你的手腕好细呀,比我的细。”她把手放到我的手边比一比,的确,我的手腕比她的还要细一点。她的手腕上带着一条手链,暗紫色的编织绳套着玫瑰金的链子。她突然利索地把手链退下来带到我的手上。 “你干什么?”我想把手抽回来。 “给你吧。”她已经把链子带在我的手上了,然后把我的胳膊举起来转一转。“你看多合适!你的皮肤白,手腕又细,带这个多好看。” “那我也不能要你的东西。” “没事儿,你带着吧。我最近有点胖了,带着这个不舒服。送给你好了。”她按住我的胳膊,不让我摘下来。我仔细看看自己的手腕,那个手链在灯光下灼灼发亮,暗紫色的编织绳更衬出皮肤的细白,确实挺好看的。可是 我还在犹豫。她却亲热地搂住了我的肩膀,撒娇地说:“哎呀,我拿你当朋友。这点小东西你就不要推来推去的了。再说也不是新的了。你带着好看就带着呗。”说着,她又拿起我的手仔细看,喃喃地说:“真好看。” 洗过了手,ivian就回去了。我却有点不想回去,应付那些人让我觉得很累,李乐永让我觉得更累。磨蹭了一会儿,终于慢吞吞地走出了卫生间。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冲过来,把我吓一跳。是陆海空。好奇怪,他在女厕所门口干什么?见我出来,他连忙迎上来,“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我有点莫名其妙。 “哦,我看你半天都没回来就过来看看。”他殷勤地望着我说。 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有点麻酥酥的,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没什么事。”我随口答一句仍然朝前走去。 肩上一沉,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我一惊,一回头却看见他的脸凑近过来,我觉得浑身一紧,他的声音在我耳边低低地说:“西溪。我” 我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他欲说未说的样子,弄得我都替他觉得紧张。我退开了几步,离他远一点,望着他。他眼睛木木地看着我,脸上泛着潮红,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西溪,其实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我希望你能”他的嘴唇蠕动着,发不出声音来。他调整了一下自己,嘴里的话也顺畅了一些:“我不知道你以前受过那么大的伤害,我能保证的就是绝对让你幸福,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让我有点不知所措。“嗯,公司不让员工之间”想了半天,我憋出这么一句话来。自己都觉得可笑。 他一怔,没想到表白之后我第一句话说的居然是这个。他迟疑了一下,说:“我们在公司里注意点儿就行了。” 几个人从男卫生间走出来走过我们的身边。陆海空怕我被碰着,轻轻一拉我。一个身影从我们身边闪过去。看见那背影,我周身的血液冷了一下,是李乐永。他飞快地走着,两条长腿迈的步子很大。我只觉得头痛更厉害了。为什么偏偏是他听见了? “李总听见了。”我回过头来惊慌地看着陆海空。他也有点不知所措,然后镇定下来说:“没事,实在不行我就辞职。” 辞职?为了我?他想得也太长远了吧。我有点尴尬,只能打岔说:“我们先回去吧,出来太长时间了。” 我转身就要回去,他拦住我:“那你” “让我考虑考虑,行吗?”我勉强冲他笑笑。 他点点头,半护着我走回了包厢。在包厢的门打开之前,我把他的手从我身边拨掉了。 包厢的门打开了,我和陆海空一起走进去。李乐永的目光在我们身上落了一下又迅速转开。 ee大大咧咧地说了一句:“怎么这么久才回来?天妇罗都凉了。”我脸上有点讪讪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ivian轻快地说:“nne,来尝尝海胆。” 正在这时,包厢里响起了一阵电话铃声,李乐永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号码,脸上有点疑惑,显然这个来电号码并不在他的通讯录中。他接起了手机。 “喂,你好。对,我是。什么?这是你的错,好吗?是你并线的时候没有打右灯,而且我有行车记录仪,都拍下来了。无所谓!行啊,你交管局有人,你把人请出来吧。见面可以,但如果认定是你们的责任,该赔多少钱你一分都逃不掉!”他紧抿着嘴唇把手机按掉。 “谁啊?怎么了?”桌上的人都问。 “就是今天跟我剐蹭的那个人,胡搅蛮缠!”李乐永的脸已经恢复正常,但是眉头仍然皱着,“你们慢慢吃,还需要什么就点。我去前台把账结了,然后就回去了。” 桌上的几个人都叫起来:“别走啊,别走。”ivian有点着急:“李总,您别走啊,这不是扫大家的兴吗?今天可是庆功宴啊。缺了谁也不能缺了您啊。” 几个人都附和着说:“是啊,是啊。”ee站起来拉住李乐永。 李乐永为难地说:“其实我说是有记录仪,但是录下来没有我也不记得。最近记录仪有问题了,车子启动时不会自动打开,必须得手动打开。”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不行,我真得回去查一查了。” 看李乐永为难的样子,ivian说:“记录仪在车上吗?您把钥匙给我,我去看吧。”几个人也说他们可以去看。 李乐永看着这架势知道自己是走不了的,只好重新坐下说:“好,谁都别走了。今晚是庆功宴,不提那些不高兴的事。大家今晚一定要尽兴啊。”他说着又端起了啤酒要跟大家碰杯。大家也把杯子端了起来。杯子碰撞着,大家说笑着。包厢里的气氛又重新高涨起来。 李乐永喝了一口啤酒,杯子却举在半空中不动了,他的心思显然不在这儿。ivian也看出来了,凑过去小声地跟他说什么。李乐永一愣,只好把心思收回来先应付着眼前的对话。 陆海空也要跟我碰杯,笑容暧昧。我突然觉得心里好乱,眼前的这几个人让理不清头绪。我需要出去转转。 我突然站了起来:“李总,要不还是我去查记录仪吧。”李乐永奇怪地看着我:“不是刚说的谁也不许走吗?你快坐下吧。” 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那双菲拉格慕轻柔地包裹着我的脚,鞋面上蝴蝶结的金属扣袢闪闪发光。 也许他对我没有爱情,但是有心照顾是真的。反正这顿庆功宴对于我来说也是食难下咽,还不如找这个借口跑出去帮帮他。 “您把钥匙给我吧。我抓紧时间去给您看。” “不差这一会儿,吃完了饭我回家自己看去。”李乐永说。 陆海空也在旁边拉我:“你坐下吧。别让大家扫兴。” 对于这边的风波ee充耳不闻,他对服务员刚送进来的甜点兴趣很大。我笑了笑,其实我对于“大家”来说,并没那么重要。 “您回家都几点了,明天还得上班,还得去保险公司。算了,我这会儿也吃饱了,不就是今天下午的事故吗?用不了多少时间就找到了。”我仍然坚持着。 “就是,李总要不就让她帮您看看吧。”ivian笑着转过脸来亲热地对我说,“哎,你还没吃海胆呢,先吃了这个海胆再去。这海胆可新鲜了。” “算了,我吃饱了。李总,钥匙。”我冲他一伸手。他还是不动:“叫你坐下你就坐下。怎么那么倔呢?今天下午的事故,我回家一会儿就找到了。” 我故作轻松地说:“李总,主要是我吃饱了想找机会出去溜达一圈,正好空空肚子。你们等着我啊,等会儿回来我再大吃一顿。” 这最后的一句话终于说动了他,他迟疑着把钥匙拿出来。“那你10分钟就回来啊。别耽搁了。”他把钥匙递给我,陆海空却伸手去夺:“那让我去看就好了。” 我连忙把钥匙抢过来:“不用你,我出去溜达一圈空空肚子就回来。”钥匙终于还是落到了我的手上。 “哎,你认识李总的车吧?是一辆黑色的奔驰。”ivian说。 我点点头。心里说,对于那辆车,我比你熟。 “记录仪你会弄吗?”李乐永说。“拿下来按nu,然后按后退键找到大概位置,再按播放键就可以了。” 我点点头,拿着钥匙就要出去。 “嗯,等一下。”身后又传来他的声音,我停下转过身看着他。他的脸色有点犹豫:“我觉得还是不太合适,你还是坐下吧。我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吧。” 我笑着说:“帮上司处理好一切事情不是助理的责任吗?您就让我当一个称职的助理吧?放心,我很快的,今天下午刚录的视频一会儿就找到了。您放心吧。” “是啊,一会儿就完事了。你赶紧弄完回来啊,我们还等着你呢。”ivian附和着,亲密地对我嘱咐道。 “你别花太多时间,看看今天下午的就行。”把门关上时,他仍然嘱咐着。 关注作者居唯恕公众号微信搜索ueishu,阅读更多内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4章 走出大厅,清爽的夜风让我感觉好了很多,耳边的嘈杂声隐去,空旷的地下停车场仿佛只有我一个人。我轻轻按了按找车键,远处响起急促的“滴滴”声,灯光一闪一闪的。 走近了,看见那辆熟悉的黑色奔驰,一闪一闪的灯光仿佛在欢迎我。我拿起遥控车钥匙又按了一下,灯光和喇叭声瞬间消失,车子安静下来,仿佛暴躁的狗看到主人就停止了狂吠,低低地趴下,亲热地甩着尾巴。 我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子和以前一样,车前的后视镜下面吊着一个木刻的平安符,那是焦阿姨求来的,给天天开车的儿子保平安用的。 我把手放在方向盘上轻轻地抚摸着。 一年前,我的手曾经被他拉过去握在方向盘上,他的手握住我的手轻轻转动着方向盘。他身后是北京流光溢彩的夜晚,那画面深深刻进了我的心里。 我呆坐了一会儿,以为自己会流泪。但是什么也没有,我只是面无表情地坐着。 伸手取下了架在前挡风玻璃上的小机器,按照他说的,开了机,按了nu,然后开始仔细地往回找,不一会儿就找到了。 虽然任务已经完成了,但是我却没有想回去的意思。一种阴暗的好奇心驱使我想看看记录仪里的东西。我的心“咚咚咚”地猛力跳起来,手指颤抖着按下了左箭头。 一段段视频呈现在眼前。从记录仪上看,时间跳跃得很厉害。这说明记录仪确实有问题,而且他时常不记得开记录仪。 我按捺住心跳,努力回忆着他频繁送ivian那几天的日期。应该是半个月以前。我不停地按着左箭头,回放c回放,一段段视频看两眼就跳过去,突然一个娇柔的声音冲进耳朵。 “刚才吓死我了,要不是你反应快没准儿真撞上了。这些人素质真差,不踏踏实实排队,走应急车道插队,说别过来就别过来。李总,您的涵养还真是好。” “嗯,其实我也有点后怕,而且刚才没开记录仪,碰见胡搅蛮缠的人还真说不清是谁的错。咱们现在项目在关键时期,我不想节外生枝。” 车厢里静静的,没有声音。过了一会儿响起ivian柔柔的声音:“乐永。在没人的时候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我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脸上红得发烫。我也许不该看这些东西。 “不行。”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很坚决。 “为什么?”刚才那个娇柔的声音变得干涩起来。 视频里一片沉默。 “你谈过恋爱吗?”ivian调整了一下自己,声音重新变得娇柔。 “当然。”李乐永回答得很自然。 “那你应该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我明白。”李乐永的声音很低沉。 ivian没有再说话,但李乐永却再次开口了:“我们两人之间只有工作关系,你明白吗?” 过了很久,视频里才传来ivian闷闷的声音:“我明白,但我不会放弃的。” 李乐永的声音温和而坚定:“顾雪薇,最好不要那样。如果你因为私人感情影响到工作,影响到同事之间的合作,那我会认为你不胜任这份工作的。如果是这样那就太可惜了,因为你很聪明能干,能够帮我很多忙。你真的能明白吗?”他的语气里包含着恳切的希望。 失望之余又仿佛隐隐有些希望,ivian的声音雀跃起来:“我明白。” 滴滴两声把我从导航仪画面里拉出来。面前有车子驶过。我抬眼望望这空旷的停车场,心跳得厉害,心情也复杂得难以描述。李乐永够理智,但是ivian也没有放弃的意思。一颗心悬起来,却又逼着自己慢慢放下。说到底,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突然看到手上ivian强行留下的手链,心里觉得一阵恶心,连忙把手链褪下来,揣在兜里打算一会儿还给她。 打开记录仪,继续看下去。向前翻过了几段视频,突然跳入眼帘的一辆白色敦实的大越野车很眼熟。 我把这段视频跳着看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视频里虽然前面的车和街景始终在变换,但是这辆越野车始终出现在画面里。没错,就算拐弯,视频里的街景极速变化,但拐过来之后那辆车仍然在画面里。 画面里的黑夜,仿佛是在深夜,空旷的街道上没几辆车。那辆白色的车一直都在画面里,忽远忽近,有时只是一个小白点儿。 这就是说,当时李乐永在小心翼翼地跟踪着这辆车?我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没想到他居然干这样的事。白色越野车,是谁的车? 在一个拐弯路口,角度刚好能看到白色前车的车标,是宝马。 记忆深处有什么东西突然跳出来,那是林总的车。刚才灌满身体的悲伤突然像潮水一样哗地落了下去,继而疑惑和兴奋又占据了我。 他居然跟踪林总!我赶紧把前后的几段视频看了看,只有这一段视频显示他在跟踪林总。我看了看左下角记录的时间,2009年2月23日凌晨00:35。 我的心突然像打鼓一样敲了起来,2月23日零时三十五分,难道是林总送我的那天?我感觉身体里有某一处地方热烘烘地拱起来,到底是不是呢?我已经记不清那次吃饭到底是在哪天了。我喉咙干燥,双手发抖。这个必须马上确认,马上。可是能找谁问问呢? 突然灵机一动,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喂,妈,干什么呢?” “看电视呢。你什么时候回来?” “一会儿就回去了。妈,你记不记得我们公司有一天晚上请大家吃饭唱歌,我凌晨一点多才回家。你记得那是哪天呢?” “哟,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你问这个干嘛” “哦,没什么,老板交代我做点事情,我怕记错日子了。” “那么久以前的事你现在才想起来问呀?西溪啊,不是妈妈老说你。你做事可不能老是这么马马虎虎的了。”她只管自己念叨着。 “唉哟,我的好妈妈,我求求你了,”我急得头上直冒烟,“你就赶紧去查一下吧。” “我不记得是哪天了呀,怎么给你查?” “啊?”原来跟她说半天全白费了。我茫然地举着手机,心思胡乱地转着,但是抓不住一个有用的主意。 “哦,对,我想起来了,那天我去医院复诊了。”电话里传来的声音让我又活了过来,精神不由地一振:“那你应该会在日历上写吧。你赶紧去查一下呀。” “哦,好。你等一下啊。”电话里的脚步声蹬蹬远去了。 我的左手举到胸前不停地祈祷着,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求求老天保佑。我求老天到底要保佑些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又由远至近,话筒“哗啦”一声被拿了起来。 “2月22号,怎么了?” 零时三十五分,正是二月二十二c二十三日两天交界之时。我的喉咙一下子被攥紧了,什么东西在头脑里轰然炸开,麻酥酥的感觉传遍全身。那一瞬间,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脸上痒痒的有东西在爬过。用手抹了一把,是泪。 “喂,喂,西溪,怎么了?”电话那头不耐烦地喊,把我的神志拉了回来。 我克制住声音里的颤抖说:“没什么。” “你今天还那么晚回来吗?” “不会的,我一会儿就回去了。没事了,我挂了啊。” 电话挂了,周遭一片寂静。我坐在座位上缩了缩,仿佛身子下面的皮座椅是他的怀抱,把我紧紧箍在其中,就像以前一样。 “西溪,不要麻烦林总。”他严厉地说。我的胳膊被他拽得生疼。“林总,她只是我们公司的一个小助理,怎么好麻烦您?”他无视林总满脸不高兴,这样说。 原来是这样,居然是这样。 他就这么一路跟来了。不知道他怎样摆脱了纠缠他的ivian,在ee等人的眼皮子底下把车开出来就这么一路追来。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拿起记录仪,把视频从头开始看起。打灯c拐弯,左超右绕地疾驶,直到画面里看到了那辆白色宝马,车速才放慢了下来。 那些建筑c站牌c路灯c树木c车辆不疾不徐地从旁边划过。我紧紧地盯着这漫长的视频看,盯着画面里忽远忽近的白色宝马看,想象着他开车时的情形和心情。 他是爱我?还是只是担心我? 我努力回想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 在机场,他脖子青筋暴突,大吼着:“别踩,我老婆在下面。” 国贸夕阳从他背后射进金色的光芒来,他温和地说:“你需要独立我不可能事事教你,更不可能事事维护你。” 在他的办公室里,他把那个绛红色的袋子递过来温言说:“我给你买了两双鞋,我记得你穿38码” 离婚谈判那天,他突然从后面抱住我,两只胳膊像铁箍一样箍住我。“别离开我。”他说。 我以为他在对着心里的谢静雯喊,可是现在我不确定了。 我这才发现其实我们都没有好好谈论过彼此的感情。谈起感情时他总是惜字如金,而我又太害怕听到残酷的真相。也许我们应该好好谈一次,我要问问他,有很多问题问他。 眼泪像是疯了一样往下流。我必须要见到他,马上。 抓着手里的记录仪,我打开了车门。然而突然响起的音乐声打破了寂静,我吓了一跳又坐回车里。接起了手机,电话里传来那熟悉的清脆声音。 “nne,是我,顾雪薇。你在哪儿呢?”她的声音悦耳动听。 我费了很大的劲儿抑制住自己,用最平静的语调回答:“哦,我在停车场,李总的车里。” “哎呀,你还在看记录仪呀?你可真够慢的,这都多长时间了。你找着下午的视频没有啊?” “嗯,找着了。” “找着了你还不赶紧回来?回来吃点东西。我们就要结账走了。” “好。” 停车场是这样的大,好像总也不到头似的。我奔跑着,安静中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和喘息声。我恨不得能一步飞到他的身边。只要进了大厅,只要进入包厢的门我就可以走到他的面前。我要好好地问问他,到底我们还有没有可能。 “砰”地一声,包厢的门被我撞开。包厢里的人吓了一跳。他坐在大家的包围中。急速迈动的脚步突然被定住了。ivian过来亲热地拉着我:“辛苦辛苦!赶紧来吃点东西吧。” 我看到了他的脸,还是那么平静。 我茫然地坐下,陆海空往我的碟子里夹了些什么。周围的一切在我眼里都是模糊的,我只能看见他。 “记录仪呢?”李乐永问。 我把记录仪递给他,却又舍不得似地攥了一会儿才松手。 “找到今天下午的视频了吗?” 我看着他,轻轻地点点头。他不再问什么,把记录仪塞进自己的电脑包里。 “你还要吃点什么,可以再叫。”他问我。我摇摇头。 “都吃好了吗?”他环顾包厢里的几位。大家都点头。“那好吧。ivian,你去外面叫一下服务员结账。” “好的。”ivian答应着起身出去了。 ee和陆海空两人起身去洗手间了。包厢里突然空了下来,就剩我们两个。空气中涌动的全是我想说的话,可是我一句也抓不住。 “对不起。”他说。 我愣住了,他怎么来了这么一句。 “以前的事,我的确很深地伤害了你。我希望咱们都能放下以前,开始新的生活。希望我们都能幸福!” “希望我们都能幸福”。这是什么话?希望他跟谁幸福? 无边的恐惧让我的嘴像被什么凝住了。这误会太大了,大到我都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好了。 他抬起眼睛来看我,“陆海峰人不错。他是那种踏踏实实的人,很靠得住。不过你还是要慎重慎重再慎重。不要再失败第二次了。” “我的事不用你管!”突然间爆发的一句,我和他都吓住了。我几乎不能相信这是我自己说的话。他立刻安静了,抓起啤酒杯子喝了一口。 错了,全错了。这不是我想说的话。他低下头,坚毅的眉毛拧着。他的手指抚摸着啤酒瓶,那本该带着婚戒的手指上空空如也。我几乎要伸手去抓住他的手。 “砰”地一声,门开了。ivian带着微笑走了进来,后面有一个服务员跟着。他立刻恢复常态,平静地拿出了钱包。 结了账,ee和陆海空也回来了,大家拿好东西纷纷起身向包厢外走去。外面下雨了,雨不算大,淅淅沥沥地从黑沉沉的天空落下。我们都没有带伞,几个人在门口站着望着雨幕有点愣。ivian主动跟上了李乐永,陆海空则紧紧跟在我的身边。ee站得离我们远一些,抱着手,一副闲事不管的样子。 “怎么回去?”李乐永开始思考安排回去的组合了。 “李总,还是老规矩,我坐您的车吧。谁让咱们两家离得近呢?”ivian笑嘻嘻地说。 “李总,我送nne回去。”陆海空像小学生似地一举手,仿佛已经把我纳入了他的责任田中。 李乐永点点头:“那ee你也赶快回去陪太太吧。” ee“哈”地笑了一声:“行,那我就不管你们了。”他说着双手罩头就朝停车场走去。 李乐永回身对ivian说:“那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去把车开过来。” “不用我一起去吗?李总。” “不用。下雨了,别淋着你。在这儿等就好了。” ivian对他甜甜一笑。 “你也在这里等一下吧,我去叫辆出租车。”陆海空也柔声对我说。然后他就快步走入雨中走向路口,边走边高高地扬起了手。 他们都走开了,只剩下我和ivian。雨丝飘落,她迟迟收不回落在李乐永背影上的目光。我的牙齿咯咯作响,脑子里一团乱麻。我要怎么才能支开她和陆海空,单独和李乐永在一起。 “哎,说说说说,陆海空是不是跟你”ivian跳到我的身边亲密地跟我说。 我瞪着她,好一会儿才说:“你别胡说,我们俩什么事儿也没有。” ivian看着我暧昧地笑:“你就别骗我了,我早看出来了。晚上吃饭的时候,陆海空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你。”说着,她收敛笑容严肃起来认真地说:“其实陆海空这人非常好。” 我望着她,灯光下她的脸那么真诚。“一进公司我就觉得陆海空是个非常踏实c认真负责的人。”她抓起我的手,“如果你跟他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的。” 这都哪儿跟哪儿呀,完全串了。我用力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你”我说不出话来。怎么办?怎么办?脑子里无数个念头闪过。 看着眼前的这个金光闪闪的女孩儿,她比我有钱c比我聪明,如果她愿意的话她可以比我更温柔c更得人心。但是我不能就这么认输了。 “我没有”我认真地辩解。然而ivian不再跟我说话了,她期待地目光投向了停车场的方向。一辆黑色的奔驰缓缓开过来。车子在我们面前停下了。李乐永放下了车窗玻璃:“陆海峰还没来吗?” 我摇摇头,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此时,我希望所有的人都消失,只剩我和他。 李乐永不再理我了,他看向ivian:“上车吧!” “好。”ivian高兴地向他奔过去。脚下有个台阶她没有留意,她“啊”地一声,身子向旁边一歪,摔倒在湿漉漉的地上。李乐永连忙下车来,“你没事吧?”他扶起了她。 一丝痛楚闪过她的眉心,ivian忍了忍接着抬头绽放出温柔的笑容:“哦,没事没事。” 李乐永扶住她,为她打开了车门,让她上车坐好。我在后面冷眼看着,看到ivian瘦削的背影坐进车里。李乐永说“希望幸福”,指的是他和她吗? 李乐永给她关好车门,跟我挥了一下手就直接走回了司机位。车门关上了。车子轻轻抖了一下,向前开去。 突然,一股悲怆一下子抓住了我,我感到难以承受的痛楚。那一瞬间我醒悟到,如果我此时不把他拦下,我就会失去他,把他送到ivian手里。 我不假思索地拔足向前跑去,我要追上他。可是追上他要说什么?难道当着ivian的面把真相揭穿? 但是很快我就坚定了心志。揭穿了又怎样?赵芭比说得对,工作没了可以再找,人没了怎么找得回来。我要把ivian从副驾驶位上拖出来,那原本是我的座位,就算明天辞职也干。 是我的,终究是我的。我绝对不会拱手让给任何人。如果他爱着我,我也爱着他,为什么我们不能重新开始。 我疯狂地跑着,眼泪混合着雨水冲刷着我的面颊,但是前面的车子仍然毫无察觉地向前行驶着。到路口时车子停了下来,在等待着主路上的车流有空当时插进去。 这是个机会。我狂烈地奔跑着,我都不知道自己的速度能有这么快。 就在手要够到车后的保险杠时,副驾驶位的车窗打开了,一个矿泉水瓶子被扔了出来,咕噜噜地滚到我的脚边。我脚步一跄差点摔倒,再次站直身体时,车子“嗡”地一声滑进了主路,汇入车流中。雨幕中,我眼睁睁地看见奔驰车的两盏尾灯如同两颗星子一般坠入了星的长河中,混成一片不见了。 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胳膊,一个声音问:“你怎么了?”我一转头,是陆海空。我所有丧失了的理智一下子全部回来了。 “你怎么了?”他再次吃惊地问,我这才感觉身上全湿了,衣服黏在身上,脸上说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哦,我的眼睛里进了东西,我有点不太舒服。”我勉强说着。虽然他可能已经全看见了,但我还是要遮掩。因为这毫无用处的遮掩表明我不希望他问我,我也不想和他说任何话。然而他就像什么也没看见似地,平静地说:“车来了,我送你回家吧。” 我没再说什么,钻进车子里,蜷缩在出租车的座椅上。此刻的我只想赶快到家,赶快回到我的小屋里,不被打扰地痛快哭一场。 可是明天我还会见到他们,明天的明天也会。但愿老天帮我,能给我勇气面对这一切,面对以后将会到来的无数个明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5章 “砰砰砰”,一阵敲门声把我惊醒。睡梦中的敲门声真是具有强大的杀伤力,能活生生把你的心脏从胸腔里拍出来。我睡眼朦胧地欠起身子不耐烦地问:“干嘛?” 门打开了,我妈把半个身子探了进来:“怎么还不起啊?上班要迟到了!” “哦。”我应了一声。昨晚辗转到半夜才在朦胧中睡着,这会儿要我起床比杀了我还难受。想起李乐永扶住ivian那关切的样子我瞬间清醒了。 我妈探进来的身子并没有缩回去:“你看看你那脸和眼睛肿的,昨晚喝酒了吧?”“喝酒?我没有啊。” “你就蒙我吧!你们领导也真是的,自己公司同事出去吃个饭还喝什么酒啊。你一会儿起来用凉水敷敷脸,这样太难看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妈的思维和我的总是不在一个频道上,我没法儿跟她解释脸肿是哭泣造成的。 “好好。”我含混地回答。 她的身子缩回去了,门却没关上,声音从敞开的门外传过来:“早餐给你放桌上了啊。我跟老薛出去了。” 我踩上拖鞋把门关上,关门之前冲门外喊了一声“好”。 走进洗手间我没有停留在洗漱台前,而是先到窗前往楼下张望。老薛头和我妈两人一前一后向大院门口走去。老薛头穿着军绿色的短袖衬衣,腰板挺直,而我妈的脚步仍有点蹒跚。 老薛头时不时停下来等等她,但是并不伸手来搀扶。想来可能是我妈早就言明了在大院里不要拉拉扯扯的,让人看了影响不好。 唉,不知道她心里这道坎什么时候能迈过去,也许永远都迈不过去了。他死了,她再也没有机会去问问他当年到底怎么想的。她的一生就这样在揣测c悔恨和回忆中过去了。我突然很想哭,不知道为她还是为自己。 掬一捧凉水泼在脸上,我的脑子清醒了一些。心里一个念头渐渐形成。她没有机会了,但我还有机会。 我先不要自乱阵脚。视频里李乐永的态度也很坚决。我了解他,他是个坚毅如铁的人,他不想做的事情,你越磨他,他越烦,拒绝的意志就越坚定。 “啪”地一声,化妆盒打开,我拿起那泛着美丽光泽的毛刷在脸上轻轻地刷着,毛毛酥酥的感觉。 今天,我要化一个美丽的妆,穿上合体的套装,走到他的办公室里和他好好谈谈。 化妆次数多了,画眼线c画眉毛都越来越熟练。我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妆容精致,身材修长。我穿了一条无袖收腰的裙子,外面套上西服,细长的小腿裸露着。带着美丽c自信和决心,我出了门。灿烂的阳光洒在脸上,我眯起眼望天,今天是个好天气。 在地铁里,把自己吊在吊环上,一遍遍地在心里练习着要说的话。我决定只要一到办公室,就立刻走到他的面前说出一切。也许他会震惊不已,这都没关系。说不定今天中午,我们会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吃午饭重叙旧情。不知道焦阿姨还能不能接受我,她没准会认为我是个反复无常的人。但是时间会证明一切。 “您好,下一站国贸。henextstati一nisu一a一”清脆的女音响起打断了我的思考。 赶到办公室时,大家都已经来了,各自为政地忙活着。把包甩在我的座位上,我就迈步走向他的办公室。刚要迈出去的脚却一下子停住了,他的办公室是空的。 “没关系,”坐回椅子上,我在心里安慰自己,“可能他有什么事吧。他又不用打卡,怎么能指望他比我还来得早。至少ivian已经来了,这说明他们昨晚没有在一起。”我瞟了一眼正在看电脑的ivian,心里感到一阵安慰。 整个上午,我的心是浮的。楼梯口一有脚步声传来我就转过头去看,但都不是他。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中午吃饭时间。 “走,吃饭去了。”ee叫我和ivian。我笑笑,随他一起走上了去往地下的电梯。 刚把打好的饭菜放在饭厅的桌子上,就听见有人叫我:“嗨,nne。”赵芭比走过来把一盒酸奶放下,拖开椅子坐在我旁边。“听说你们昨晚上出去吃饭了?” 我皱了皱眉头,她身上的香水味太浓烈。“嗯,是啊。庆祝北方机场的单子。” “几点吃完的?” “我不知道,十来点钟吧?” “ivian自己回的家?” “李总送她回去的。” “啊?”赵芭比大吃一惊,手边的酸奶盒倒了,一大滩粉红色的液体泼洒出来,在桌子上缓慢地流动着。她抓过几张餐巾纸擦拭着。“你可真是”她责怪着,仿佛觉得我很无用。 我觉得赵芭比很可笑:“李乐永送她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也没发生什么事啊。”“什么意思?” “我们准备标书那段时间,李总经常晚上送她啊” “你怎么知道没发生什么?”赵芭比说完就沉默地擦拭着。手里的纸巾洇湿了,她就再换几张。她的沉默让我渐渐严肃了。眼前突然浮现昨晚李乐永脸上那期许的神色:“我希望你幸福,也希望你能祝我幸福。” 恐慌一点点在心里升起,手里的筷子停止了动作。他是什么意思?他希望我祝他和谁幸福? “你们说什么呢?”一个盛满菜的餐盘放在桌子上,椅子被拉开,ivian笑盈盈地坐下来,耳边坠着的一粒晶莹的珍珠不停地晃悠着。 我不想跟她说什么,没有答话。芭比闷闷地说:“哦,没说什么。我们在说天气,夏天来得挺快呀,我们小区的玫瑰花都开了。” “是的呀,外面的花都开了,可是我们家的花儿却让我给养死了。最近吊兰和文竹都死了呢。”没有看到我们满脸郁郁之色,ivian轻轻笑着,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她娇俏地嘲笑自己:“文竹都能让我给养死了,你们说我厉害不厉害?芭比,你喜欢养花吗?有没有经验传授给我啊?” 我想起芭比租住的地下室,阴暗潮湿,那儿不能养花,只能养苔藓。 芭比咳嗽一声,开始装腔作势起来:“我哪有功夫养花呀?下班之后和周末的时间老是有人请我出去玩,真烦人!” “你呢?”ivian温柔地看向了我。我摇了摇头。 家里一盆植物都没有。自从离婚后,我就不再养任何绿植了。我把那些绿植都留在了他家。 “唉,我就知道你们都不爱养花。”ivian叹了口气:“可是你们不知道李总家里的花养得特别好。”这话一说出,我和芭比都呆住了。 “昨晚我去李总家了,他家的米兰开得特别好。那么大的房间,整个家里都充满了米兰淡淡的幽香,尤其在卧室里气味特别浓郁。阳台上有发财树c佛坐莲c米兰c仙人掌和君子兰,窗台上居然还有海棠和风信子天哪,你们能想象吗?李总一个大男人居然会养一阳台的花。而且他这么忙,却把花照顾得这么好。我特喜欢养花,可是人太笨了,一养就把花养死了,”她又像羞涩又像撒娇地笑笑:“所以我得跟李总好好学学。” 见我们都不说话,她又笑起来:“哎呀,不知不觉地就吃多了。我先走了,拜。” 望着轻盈远去的那个身影,芭比和我都不说话了。半晌,芭比突然把酸奶盖子抓起来揉成一团塞进还剩一半的酸奶盒里,起身就走了。 冲回办公室,我找到了ee。“ee,李总今天怎么没来公司?” ee的眼睛从电脑转过来疑惑地看着我:“你不知道啊?李总出差了,和illy去省见政法系统的高层了。illy那个项目也到了关键时刻。” 我瘫软地坐下,怪不得今天也没有看见illy。“可是他们怎么没让我订机票啊?” “不知道,”ee耸耸肩,“可能他们自己订了吧。” 我用手托着头,感到锥心的疼,只是错过了一个夜晚就错过了一辈子吗?但有时候你得承认,你的命运就是由那几个关键性的日子组成的。 我想哭,但眼泪并没有流下来。 “nne,这是代理商发来的,你拿去给做成,然后发到美国那边去。”ee把轻轻的一叠纸放到我面前。我打开电脑里的表格,开始一项一项地填进去。 “尤其在卧室里气味特别浓郁”心里像有个播放器似地,这句话总是在循环播放。她知道她只是个替身吗?或者说她根本不在乎?我感觉自己体内像有团火似地,快把我烤干了。 抓起手机,我想问问他,但是快速按键的手停住了。 我凭什么去问他?凭我是前妻吗? 手里的活儿干不下去了,我需要一杯咖啡让自己清醒。我站起来,拿起杯子去了茶水间。远远地,看见ivian等着滴漏咖啡的背影,优雅地半蹲着,裙子勾勒出浑圆娇小的屁股。她的脚上还是那双铆钉高跟鞋。她没有换衣服,仍然是昨天那条淡绿色的裙子。心里就像鲠住鱼刺一样难受。 “哦,你要喝咖啡吗?正好我接好了,我让你。” 她温厚地笑着侧身让开了我。她现在越来越看着良善无欺了。但我明白那是一种得偿所愿之后的大度。我咬着嘴唇默默地把杯子放好,按下了开关。 一回头却看见ivian还在身后,正看着我。我被她看得有些愣。 “西溪,我知道你中午听了我说那些话心里不舒服。”她说。我默不作声,静等下文。 “其实,”她停住叹了一口气,“我中午说那些话是为了故意气芭比。西溪,有时候我觉得好委屈。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芭比总是对我有敌意。你还记得上次吧,我带了一条项链,她问是不是干爹送的。” 我没想到ivian拉着我絮絮叨叨说这些,不知该如何回答。 “西溪,你知道的。其实我很感恩能遇到李总这样的领导。他办事干脆c眼光准,对我们也都很照顾。但是我对他也就这样了。你相信我吗?西溪。” 她的目光如此坦诚自然,如果不是昨晚听到记录仪里她的表白,我可能就真的信了。想起昨晚,我就想起了那条莫名其妙的手链。迅速从兜里拿出还给她,“这个还是还给你吧。我不太好要你的东西。” 她的眼睛圆睁了一下:“怎么了?西溪,你对我这么疏远。我真心想送给你的,这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想起芭比说她浑身名牌的话,恐怕她的“值钱”与我的“值钱”不是一个概念。我把手链塞给她:“你要不手下,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她愣了一下,收下了手链继而笑道:“那我们是朋友啦?” 我勉强笑笑,她扑上来搂住我的肩,“我就知道我们俩最投缘了。”我轻轻挣开,她身上那股甜腻的味道熏到我了。 回到电脑前刚把订单填好,新的工作又来了。 “nne,你去市场部问一下,他们展位设计图怎么样了?订做的礼品怎么样了?最后确认展出的机器,这回你可别忘了填订单了啊。” 脑袋昏沉,脚步沉重,满心里都是事儿。我什么都不想干。 “nne,你倒是赶紧去啊。行了,这订单填好了就放那儿,等我检查完了再发出去。”ee唠叨着把我打发到市场部去了。 我慢吞吞地挪动着脚步,现在只盼望着能干点儿不用面对人c不用动脑筋的活儿。我现在没法儿跟人灵活地应答。 到了楼下市场部的区域,一个人都没有。抓住旁边行政部的人问问,市场部的人都开会去了。 等了一会儿,大会议室的门开了,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传出来。是achelcelencenny她们几个人出来了。 我直接找到了elen。她有点不耐烦:“你们不是说上次那家新宇北特的设计图不行吗?新的布展公司还没找到呢,你们有没有好的给推荐一下?” 心里一急,我的精神回来了一些:“还没找好布展公司?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开展会了。你们怎么办事的?这样根本就来不及。” 完了,我又说错话了。果然,大家听了这话纷纷看我们,有几个人站起来围住了我们。 elen一看周围人多势众,声气也高了起来:“我们怎么办事?你说我们怎么办事?哎,我发现你们销售部牛了啊!一个小助理都能跑到我们市场部来指手画脚。我还告诉你,你们要是有意见,你们自己办去。反正展位不是订了吗?平面图你们拿去,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我们不伺候了。” 她这一嚷嚷,办公室里的人越聚越多,大多数人围着看,有些人好像是帮着拉架,嘴里不停地劝着,可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帮着elen数落着我。 我又害怕又后悔。至少elen有一点说得对,展位布置c设计,订做礼品这些事都是大家的事,我一个小助理冲在最前面算怎么回事呢?现在elen愤怒得像随时可能爆炸的手榴弹,已经在冒白烟了,我却不知所措。 一眼看见ee的大脑袋在人群里晃了一下,我心里有点踏实了。他比我级别高,能说得上话。 “ee。”我高喊了一声,明显是找救兵的意思。ee却没有上前来。我只好过去拽他:“ee,你说怎么办?8月初就要开展会了,现在布展公司还没定下来。” ee看着前面像蒸汽火车头一样的elen,没敢迎上她的火力:“都好好说,好好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大家都是同事嘛,干嘛急哧白脸的呢?nne,你好好跟人家说。我还得给一个客户打电话,我先上去了啊。” 他说完就真的溜了,大脑袋在人群里一晃就不见了。 他的溜走让对面的elen更加得意。我突然感到很灰心,很不值。我也想走了,但是脚步刚挪动,elen的声音却仍然不依不饶地传过来:“别走哇,咱们的事儿还没商量完呢,你们那展会还办不办了啊?要不行你们自个儿找布展公司吧?这样展位设计c礼品订做都抓在你们手里了。” 她得意向周围人们摊开手:“怎么样?我这工作态度够好的吧?够配合了吧?”周围人哈哈笑着。 环顾周围一张张的笑脸,我气得浑身发抖却又孤立无援。 正在这时后面一个大提琴一样的深沉男音说:“elen,你说什么呢?这次展会只能成功不许失败。如果出了什么问题,你们市场部第一个要被问责。” 我浑身一震,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映入眼帘,是万先生。 万先生看向周围的人:“怎么都在这儿站着?都不用工作了吗?” 周围人们迅速散开,办公区马上沉寂下来,elen还是强行站立着,但是惶恐已经写在了她的脸上。 “谁允许你把责任推给销售部的?你们就这样配合他们的工作?销售部在第一线冲锋陷阵的时候,你们就在背后捅刀子么?荒唐!”他一席话说得elen低头缩脖,汗流涔涔。 万先生顿了顿,仿佛是想抑制一下自己的怒气,然后用不容置疑的语气继续说:“布展是你们市场部的事。你们的任务就是全力配合销售部,满足销售部的一切要求。去,赶紧去把布展公司落实了。下周五以前把展位设计图拿来给hris看,他有不满意你们就改,一直改到他满意为止。他有什么要求你们必须满足。听见没有?”办公区一片安静,只有万先生浑厚的声音响着。 elen的声音低不可闻:“好的。”她灰溜溜地回座位去了。 万先生冲我点点头,用温和的语气说:“来,你跟我到办公室来一下。” 这是我第一次来万先生的办公室。推开黑胡桃色的厚实大门,坐在米色的皮沙发上,看着周围两面墙边立着的高大书架,一排排红底金字的书脊闪闪发亮,书架边的高高绿植上每一个叶片都擦得很干净,绿得油亮油亮的。办公室里弥漫着万先生身上醇厚的男士香水味儿。 我偷偷地深吸一口气,正襟危坐在沙发上。 “你喝点什么?”万先生问。 我受宠若惊了。公司的大老板居然要给我一个小助理倒水? “哦,不用,不用。您别忙了。”我连忙摆手。 他笑笑,弯腰拿出了两瓶咖啡:“我喝瓶装咖啡,你也来一瓶儿?” 我还想推辞,可又不好意思,只能红着脸接过了一个玻璃瓶放在茶几上。万先生撕掉了瓶盖上的塑料膜,拧开了瓶盖,喝了一口放在桌上。一个相框立在瓶子旁边。阳光射在相框的玻璃上反射出一道白光映进我眼睛里,我看不清相框里的照片。 见我眯起眼睛盯着相框,万先生微笑着拿起相框自顾自看了一下然后放下。相框的位置改变了,阳光不再反射,照片内容清晰可见:一个非常年轻英俊的男人和一个年轻女人在抱着孩子微笑。男人英挺的五官与旁边扁脸细眼的女人对比起来,越发显得俊朗夺人。 照片微微发黄,这显然是一张过去的照片。 “哦,这是我年轻时候和我太太的合影。”他自嘲似地笑笑,“这张照片该换换喽。天天看自己二十几岁的样子就越觉得自己老。” “您一点都不老。”我真诚地说。我不是一个善于说漂亮话的人,可是我一旦说出来就真心地这么认为。 他看了看我,笑笑没说什么。“小刘,你来洛克也有一段时间了吧?” “嗯,快3个月了。” “怎么样?做得还习惯吗?” “刚开始不太习惯,现在好多了。”我真诚地说。 他点点头:“我觉得你挺有干劲儿的。签下北方机场这个大单子也有你一份功劳。”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知道怎么接茬。 “小刘啊,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咱们挺投缘的。你是一个挺朴实c挺踏实的女孩。” 顿时觉得脸上烫得慌,身子在沙发上几乎坐立不住。我几乎是带着崇敬的目光看着他,他的英挺的脸因为有了岁月的沉淀而更显得稳重醇厚,他微白的两鬓c浓密的眉毛,他盯着我看的炯炯双眼,他身上笔挺西服c蓝色腕表c金色袖扣无一不散发出一股夺人心魄的气势。他说跟我投缘。我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眼眶的灼热。 “我也觉得跟您很投缘。”我说,同时压抑住心里的激动。 他笑了:“看来咱们就是很有缘分啊。我现在有些事情希望你能帮我一些小忙,行吗?” 我吃惊了。高高在上的他用这样几乎是乞求的语气跟我说话,这样地尊重,我无法不感动。 我立刻挺直了身体:“什么忙?您说!” 微信公众号搜索作者居维恕的公众号ueishu,阅读更多章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6章 万先生坐在大班台后面,喝了一口咖啡说:“你知道吗?” 又是这几个字母,。我想起了ee那天对我们的培训。“嗯,知道。” “咱们公司对于是有很严格的规定的。具体的规定,我想你应该已经受过培训了吧?” 我点点头。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说:“按理说你们销售部刚刚拿下了一个大单子,我应该高兴才对。但是我也有点担心。因为销售部是公司里最能花钱的部门。当然,做项目嘛,这是难免的。我能够理解。但是我能理解不代表亚太区能理解,更不用说美国总部那边能不能理解。销售部嘛,业绩当然是最重要的,但是其他的规章制度也要遵守,这样才能走得长远。你说,是不是呢?” 我赞同地点点头,同时心里也升起一阵担忧。我记得李乐永是很注意这方面的事情。出去吃饭基本都是黎总掏的钱,不走公司的账。不知道万先生这么说是不是因为我们犯了什么错误? “你是销售助理。销售经理们各种报销都要经过你的手去做。投标c签合同的事情你也跟着跑。”他大提琴一样的声音继续响着,“所以我希望你如果发现了什么可能违反了公司规定的事情要告诉我。”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立刻会意了,展开了一个最和煦的微笑:“当然,我知道hris是一个非常负责又sharp的人,他来了以后销售部果然气象一新。但是他看事情有他的角度,你看事情也有你的角度。角度不同,看到的事情也不同。” 形容聪明不都是用clever或sart吗?我不懂。但是角度不同,看到的东西确实不同。我想起了刚才万先生桌上摆放的照片。我赞同地点点头,万先生果然是饱谙世故的人。 “所以有一些事情他可能看不到,或者他看到了却无力阻止,又或者他认为这些事不是什么问题。”他的声音低沉了一下又昂扬起来:“总之,我希望如果有什么事情,你能够让我先知道。我是首席代表,洛克中国的事情由我全权负责,所以我是保护大家的一道最重要的防线。什么事情我要最先知道,这样我才能做好准备想好对策,把不该让亚太区知道的事情控制在我们的办公室范围内。人嘛,总是难免犯一些错误。现在销售部在hris的带领下正在做出一些成绩,我不希望让这些小错误成为阻挡你们前进的障碍。你明白了吗?” 我点点头,感动地不知道说什么。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低下头,跟我温言细语地说这么多,只为了剖白他对我们的爱护之心。我怎么能不明白呢? “那您希望我向您报告什么事情呢?”我抬起头问。 “嗯,主要是各种你觉得不符合规定的事或者是你觉得奇怪的事,又或者是比较重要的事都可以跟我说。” 我想了想,最近好像没有什么事情,经理们的报销金额也都在规定的范围内。我有点为难地说:“可是最近好像没有什么事情,ee和illy的报销金额也都不大。” 万先生笑起来,爽朗的笑声在办公室里回响:“也不是让你今天就说,反正你感觉有问题的时候就可以跟我说,我会帮你们解决。另外,”他的神色严肃起来说,“也不只是报销。销售经理最有可能犯的错误有两个,一个就是给代理商一个很低的报价,然后从代理商那里拿返点装入个人腰包。这纯粹是个人品质问题。另外一个常犯的错误就是怂恿代理商向客户行贿。这个出发点虽然是为了能够赢得项目,但是其错误性质与前一个不相上下。当然,太机密的事情你可能也不会知道,但是如果你听到他们和代理商或客户之间有这一类似的谈话就要告诉我了。我不希望公司里发生这种事情。” 我点点头。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多猫腻。 笑容重新回到他的脸上:“你也不用想太多,如果看到了什么就跟我说一下,我可以把各种问题扼杀在萌芽中,保护大家可以心无旁骛地拿业绩。当然,如果没有这些事那就最好了。说实话,我真的很希望没有什么事能让你告诉我的,那样我最轻松。” 我也随着他笑起来,又问:“那我应该怎么向您报告呢?是直接来告诉您,还是发邮件?” “发邮件吧。我经常不在公司,你也不好找我。发邮件最好。你用自己的邮箱发我个人邮箱吧。”他拿出一张自己的名片用笔在名片背后迅速地写起邮箱地址来。写完了,双手递给我。 我吃惊了,恭恭敬敬地也用双手接过名片。厚重的纸质暗纹烫金,虽然和我们的名片的l一g一设计一样,但是明显纸质高级很多。把名片翻过来,龙飞凤舞的字体非常潇洒。我抚摸着那几个字,仿佛有温度似的。 “把名片收好了啊,这可是我个人的邮箱地址,咱们公司没有几个人知道。发这个邮箱,别发公司邮箱,你也别用公司邮箱发,用私人邮箱。”他微笑着说。我连忙把名片叠起来放进口袋:“您放心吧,万先生。” “好了,你很忙,我就不耽误你了。你赶紧回去忙你的吧。”我点头起身要走。 “咖啡你拿去喝吧。这种灌装咖啡是我一直喝的牌子,你也尝尝。另外,刚才跟你说的话你就不必告诉你们李总了,他是前线打仗的战士,我们负责管理好后方,不能拖他的后腿。你明白吗?” 我点点头,拿起瓶子,说了声“再见”就退了出去。把厚重的黑胡桃门关上那一刻,我轻吁了一口气,同时感觉自己被委以重任的那种光荣。 经过前台时,赵芭比兀自坐在那儿生闷气。看见我,她招了招手叫我过去。“万先生跟你说些什么?” “没说什么。就说展会的事。”我觉得自己已经能够表面上波澜无惊地撒谎了。 “哦。万先生还真是向着你们销售部啊。也是,刚赢了一个大单子,李总现在就是他捧在手里的热饽饽呀!可惜落到了顾雪薇的手里” 她咬牙切齿地说。 刚才被万先生看重的喜悦全部消散了,我的心暗淡了下来。 “芭比,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每个人的福气厚薄都不一样。你要看开一点,要珍惜感恩自己已经有的。”我想起小周那张无奈的脸。 “行行行,真老土!你怎么不出家去呀!”芭比不再理我,噼里啪啦地敲起了电脑。我黯然转身上楼,突然感到我与其劝芭比,不如劝劝自己。这一番话何尝不是我离婚后的经验总结。 家里还欠着一大堆债还没还,工作也刚刚有点起色。我有什么资格搞这些儿女情长呢? 我现在就只有工作和学习。只有让自己忙碌起来,让脑子转起来才能把那些愁情杂绪排解出去。 晚上,我坐在书桌前照旧把英语推进了播放机的槽里。虽然豪情万丈地要狂补英语,但是真正实施起来却发现困难重重。 中级英语听力听得多了,能够抓住里面一两句话或几个关键性的单词从而理解整篇文章的意思。但是我只要打个哈欠或者耳朵稍不用力,耳机里那永不停顿的声音就会变成一团声音迷雾。听不懂前面的,后面的就更不懂,然后整篇文章就失去了。 后来我又买了精听的教材来练,听对话填空,把一段句子补充完整。教材的指导说明上说,如果听不懂不要着急看答案,要反复听直到靠自己把句子补充完整为止。可是有些连读句子,反复听了几十遍还是听不明白,有的就算听明白了,拼写上又犯了错误。 而且我发现英语真是最好的催眠药,只要连续听上十分钟,大脑就开始停止运转,我强行让自己保持清醒,却仿佛能听见自己脑子里齿轮“咔咔”费力转动的声音。 好几个夜晚,我不知何时支持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半夜醒来时手臂酸麻,两脚发软。 星期一,当我早上上班时,办公室里的气氛紧张而忙碌。我望了一眼李乐永的办公室,果然,他回来了。 eecillycivian都轮番去找李乐永。当我敲门走进他办公室时,他已经很不耐烦了。 “等会儿,行吗?我这儿有七八十封邮件要看。”他的眼睛盯着屏幕,嘴里略带不耐烦地说。 我并没有立刻退出来,而是仔细地看了看他。他正专注地看着笔记本,眉峰微憷,修长的手指“噼里啪啦”地敲击着,时而有力地滑动着触板。 眼眶有点酸,我还是终究失去了他。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把我惊醒。李乐永的眼睛也离开了电脑,看见我时他的眉头皱了一下:“你怎么还在这儿?”接着,他放大了音量对门外的人说:“请进。” 门被推开了,elen看见门口的我,脸上一愣,接着眼睛从我身上滑开,绽放了满脸的笑容,拿着一叠纸走向了李乐永:“哎呀,李总您可回来了。关于布展的事情,我又让他们做了几个方案,就等您来定了。要是您都不满意,那我们就换一家布展公司。不过时间不多了,咱们要抓紧喽” “哦,是吗?我看看。”李乐永伸手接过那叠纸,对我说:“nne,你先出去吧,有事一会儿再说。” 门在我身后轻轻合上了,我站在门边镇定一下自己,才走回座位拿起杯子想去茶水间给自己弄一杯咖啡。从喝不惯到靠它提神,咖啡已经是我越来越离不开的东西。 早上十点钟已过,茶水间里一片静谧,只有咖啡机自己在咕咚咕咚地响着。我接了一杯咖啡,又狠狠地加了许多奶和糖,轻轻搅拌着向外走。一个人猛地走进来,看见他时,我们两个人都愣了,是陆海空。我这才想起来,我们很久都没有说过话了。 有时在地下食堂远远地看到他一闪而过,我自己也是满腹心事,完全没有在意。而且说实话,我也不希望他过来和我说话,因为我不知道那晚的事他看到了多少,我应该怎样面对他。 他看看我,没有说话,拿了一袋茶叶放在水杯。开水咕咚咕咚地带着热气冲进杯子里,茶叶袋抽动几下在水里鼓胀漂浮起来。 “嗨,陆海空。”我故作轻松地跟他打招呼。 他背对着我没有说话。 我突然感到一种陌生和被拒绝的不快。同时心里涌起一阵难过,陆海空对我一直是有求必应,有问必答。而我却用这种方式拒绝了他的表白。 心里怀有愧疚,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我只是再叫了一声:“陆海空。我” “你有事吗?”他端起茶杯问我。 我摇摇头:“我没事。我只是想”我有点说不下去。我想跟他谈谈,但又不知该谈什么。以前他的眼睛透过镜片放射着和善的光,而此刻则冷漠地望向一边,连镜架都泛着金属的冷光。 “没事的话,那我走了。”他拿着茶杯走了出去。 看见他的背影,我感到惶恐和失落。我进了洛克以来不知受了多少气,打碎牙齿和泪吞多少回,每一天都能感到自己的一无是处。他屡次帮我,如今我们也终于变成这样。 我看着自己手里的咖啡,入职第一天就是他教会了我使用咖啡机。 感情这些事还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工作,唯有工作,这是我逃避一切烦扰的方法。 我叹了一口气端着咖啡,走回楼上。 刚刚坐下,桌上的电话响了,是李乐永的声音。“nne,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放下咖啡,我走进了李乐永的办公室。 “听说,前几天你和市场部的elen因为布展的事情吵了起来?” 想起elen前倨后恭的样子,我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鄙夷和气愤。 “我知道你现在特别想把工作做好。”李乐永慢慢地说。他看见我瞪起的眼睛就明白我心里在想什么。“但是也不能太着急。这里面的门道很多,我之前也差点犯了错误。”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看着他等待下文。 “我侧面了解了一下,洛克一直以来做展位布置,市场部都找的是那家新宇北特,另外像印名片c印彩页c印宣传手册c做礼品这些事情他们都是找一家叫讯达的公司在负责。咱们上次不留情面地把新宇北特的设计图否定掉,他们市场部很不高兴,所以才有了你们这一次吵架。” 我愣了一下,问:“他们为什么要跟这两家公司保持长久的合作关系?” “你说呢?”李乐永抬起眼睛反问道。 我脑子里有模糊的概念,但是有点不相信似地问:“因为市场部收了他们的钱?” “对,就是这么回事。他们之间有利益关系。” 原来里面还有这些利益的牵扯。我点头惊叹,想起elen那张气愤的脸。让她愤怒的不是我,而是我们的执拗让她少拿钱了。那这些事情我是不是应该向万先生报告呢? 见我愣愣地不说话,李乐永知道我在想什么。 “其实你也不用太大惊小怪。这些事情可能很多公司都会有,只要不是太出格儿,一般也没人去管。就算要管,也是市场总监去约束他们,跟我们销售部无关。不过你和elen的那场争吵在公司里影响很不好。” 我一急打断他说道:“我知道,可是我很着急,离展会开展还有不到两个月,她们还在拖拖拉拉的。” 他的手一摆:“我知道。她们希望把时间拖没了,然后我们就只能接受她们订下的公司和方案。” 我愣住了,我倒没想到市场部的人打的是这个算盘。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要不干脆就着她们的话头,咱们自己找布展公司?咱们还能” “不行。”李乐永截断我的话,“首先,布展是市场部的事,咱们如果拿过来自己做,如果做好了没人说什么,做坏了市场部的人肯定会借机拿这个大做文章。其次,咱们如果把这个工作拿过来,肯定就把市场部的人得罪死了,没法缓和了。咱们销售部也不能树敌太多啊,部门已经跟咱们面和心不和了,不能再把市场部给得罪了。” 他看了看手里的纸:“这样吧,他们刚才送来的几个设计方案里,这一个还行。你一会儿拿下去给她们,什么东西该动起来就动起来。另外,你给elen道个歉。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我差点从沙发跳起来:“道歉?凭什么?他们市场部背地里搞猫腻,而且连万先生都支持我,你反倒要我去道歉?” 没想到,我的急怒却把他逗笑了。 “你着什么急?”他笑着说,“万先生支持你,是给咱们销售部面子。恰恰是因为万先生支持你,拔高了你的姿态,你去道歉才能显示你的大度,而且也给她们一个台阶下。你懂了吗?” 我懂了,点点头。 见我缓和了下来,他又说:“再说了,你是助理,elen是市场部经理。她比你的职位高一级,你去道个歉也不算丢人。” 怒火刚刚平息,委屈却又拱了上来。我是助理,就得给别人点头哈腰。我嘟囔了一句:“什么时候我也能当上经理就好了。” 他听了反倒笑:“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如果你想当经理,就先把助理当好。现在你的第一步就是去道歉。” 我看了看眼前的这个男人,把那天想问的话彻底埋在了心里。这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我们之间已经没有儿女情长的可能了。 微信公众号搜索作者居维恕的公众号ueishu,阅读更多章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7章 见我若有所思的样子,李乐永又语重心长地补充了一句:“去吧,吃了午饭就去吧。你不要怕得罪人,但也不能轻易得罪人。” 吃了午饭,我回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楼下找到了elen,把通过了的那套设计方案递给她。她什么也没说就接了过去,然后就把我晾在了一边,坐下继续忙活她的事情。 我爽快地开了口:“elen,那天的事情是我太急躁了,我向你道歉。” 管他呢,没脸就没脸了吧,反正大丈夫能屈能伸,就当哄小孩子玩儿罢了。 没想到,elen的反应很大。她腾身站起,倒把我吓了一跳。她的样子很诚恳:“你这么说我倒不好意思了。那天我态度不好,我们市场部本来就应该好好配合你们销售部的。你别介意啊!” 她这么说,我心里真的有些愧意了:“别别别,是我急躁了。你要是不跟我计较,我就放心了。” 她拉住我的手:“别这么说,你这么说我更不好意思了。” 两个人互相道起歉来没完没了的,我只好想办法打岔。一眼看见她的电脑上有很多图片,我不禁俯身细看:“这都是什么呀?” 她见我有兴趣,连忙坐下用鼠标放大一张张图片给我看:“你来得正好,我正选咱们的展会礼品呢。我拿不定主意,你给看看。有保温水杯c移动电源名片夹c镭射笔c键盘清洁器具什么的。你看哪个好?” 我看着那一张张图片都挺诱人的,觉得哪个都很好。“我觉得挑实用又新奇一点的好。这方面你有经验,别的公司展会一般都送什么小礼物?” “我也没参加过几次展会,不是特别清楚。”elen想了想说,“好像送和名片夹的特别多。” “那好,咱们就送点别的,如果成本不太高的话,我觉得保温水杯c移动电源挺好,另外再做一些小礼品像钥匙扣c镭射笔这些。” “对,对。像大的和小的礼品咱们都准备一些,不同的人可以搭配送不同的东西。” 我点点头,感觉基本靠谱。elen大叹一口气:“真羡慕你们啊,到时候可以去参展,又吃又喝又玩,临走还有礼品可以拿。” 我笑道:“你能不能去参展,我说了不算。但是我可以帮你带些礼品回来,怎么样?” “好啊好啊!”elen眼睛亮了,她笑起来。 走上楼梯的时候,我觉得李乐永是对的。花一点功夫跟同事把关系搞好了,才能够心情愉快地工作。没有必要无谓地得罪人。 上楼梯时三步并作两步地走着,走到楼梯口差点撞到一个人,是李乐永。他看见我满脸的笑,自己也微笑了:“怎么样?没事了?” 我点点头:“好了。” 他低声说:“那就好。我尽量帮你创造好一点的人事环境,让你在公司里不要太艰难。” 我怔住了,心里突然一片暖。他从我身边走过,下楼去了。我站在那儿呆呆地一直看到他的身影消失。 打开电脑,心无旁骛地工作起来。illy的那个标需要业绩证明,我翻找找以前的资料为他找合适的业绩证明。正干得起劲,突然一阵钻心的绞痛突然由身体深处生发出来迅速占领我整个腹部,一股不受控制的热流在下身涌动出来。 心里咯噔一下,我猛地抓起包起身,走向厕所,心想:坏了。 例假按时来了,而且还是最痛的那种。临近这个日子,我总是提前在包里备好卫生巾。包里早有备好的卫生巾,我不担心,但是对于疼痛,我毫无办法。 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焦阿姨的话“你就是宫寒,得好好吃药调理一下”。对于她的话,我曾经不以为然,但是现在慢慢地也开始觉得有几分道理。 痛经,虽然不是每次都痛得死去活来的,但是每年痛上这么四五次也够留下恐怖的记忆。每次痛起来就像打家劫舍的土匪,虽然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再来,但是每来一次都盘桓不去,留下一片狼藉。有时我能舒服又愉快地度过月经期,心里庆幸却又有对下一次的恐惧。因为痛经总归会来的,不是这次就是下次。 每次疼的时候头晕目眩,脑子微微迷糊却又无法借着这阵迷糊劲儿把肚子里的绞痛掩盖过去。腰的两侧酸得像是要断掉了,无论拿热水袋包上还是热敷袋贴上都不行,外面热得发烫,但是里面好像仍然是凉得发酸。恨得我直拿拳头砸自己的腰。 不但头晕肚疼腰酸,膝盖c手腕也都会酸软。全身的骨头就像是张开了缝,一小阵微风都能吹得让我痛到投降。 我已经试验很多次了,无论是坐着c趴着c躺着c站着,任何姿势都无法减缓一点疼痛。好在我自打毕业以来都在杂志社工作,不用天天坐班。就算是坐班的日子也能找个借口溜出去。 所以碰到疼得厉害的日子我总是能在家把疼痛熬过去,没人能看见我蓬头垢面c表情扭曲的样子。每逢这个时候,我吃一片止痛片,然后就闭着眼躺在床上,疼得半是昏迷半是清醒,朦朦胧胧中听着时钟滴答地走着,不停地幻想着肚子里的疼痛是不是稍微减轻一点了。 结婚后,李乐永有一次下班回家来,看见一屋子黑暗冷清,我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呻吟,他吓了一大跳。问清缘由之后,他在厨房里叮呤咣啷地折腾一番,最后端出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姜糖水给我。 从卫生间勉强走回座位,我环顾四周,大家都在忙碌着。我意识到现在已经不是在杂志社了,我没有什么理由能混出去,跑回家度过这难熬的时间。 一阵疼痛带来的迷糊袭上来,我的脑袋开始发沉。我知道在这现代明亮的办公室里,在一群忙碌的同事中间趴下是丢脸的事情,可是脑袋越来越沉,我完全抵挡不住。 “哎,你怎么了?”旁边的ee问。 “哦,我没什么,有点不太舒服。”我勉强回答,心里有点担心,现在正痛得发晕,如果给我派什么复杂的活儿,那可就麻烦了。 要不要一会儿溜到到楼下的药房去买两片止痛片呢?可是止痛片非但止不了痛反而会让我头脑更昏沉。 “感冒了吗?”ee又关切地问。 我虚弱地笑了笑。不知该承认好还是否认好。不管怎样,“月经”两个字是没法说出口的。 “嗨,刘西溪,你干什么呢?”一个严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费力地支起身子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 一眼看见illy冰块一样的脸,我感到牙齿一阵咯咯直响,在心里乞求着,他能不能晚点发难?我现在实在抵挡不了。 “哦,我有点难受。”我费力地说,“我想歇会儿。” “谁没有难受的时候。这是在上班,上班要有上班的样子。你不会连这点自控力都没有吧?” “我真的很难受。”我痛得在椅子上拧着身子。我连去茶水间给自己弄杯热水的力气都没有。 “illy,你看她真的很难受啊。”娇柔的声音响起,不用看我也知道这是ivian。“你是不是发烧了?”她的声音里在我耳边轻轻响着,透着关切。 一只冰凉的小手轻轻按住了我的额头,我痛得无力去把这只入侵的手拨开。接着响起ivian疑惑的声音:“一点也不烫啊,应该没发烧吧?” 她的话挑起了illy最强烈的反应,他的声音高了八度,“哎,我说刘西溪,光天化日的你装什么病啊?半个小时以前你还好好的,现在一下子就病倒了?这谁信啊?” 我勉强支起头着看着他,忍受着肚子里一波一波疼痛的冲击。疼痛让我的脑子迷糊,我想不出什么话来反击,只好默默地承接着他巨大的压力。疼痛让我的眼眶发热,这热烫之中似乎有点湿润的东西涌出来。我咬牙把眼泪忍回去。这时候不能哭,死都不能。 “哎呀,我看她可能真的生病了。nne,要不你就回家休息一下吧。”这个极力圆场的声音来自于ee。 “ee,你要的资料我整理好了。”一个声音说,居然是陆海空。他看了一眼在人们中央的我,把一个文件夹交到ee的手里。ee暂时从这场纷争中脱身出来,翻了一翻手里的东西,对他点点头。 陆海空看了一眼我们这里吵吵嚷嚷的人,什么也没说走下去了。 “哎,你到底什么病啊?有个名字没有?”illy拖着长音说,“别跟我说你感冒了啊。” 我咬着嘴唇,看着面前这个小平头的男人和那双冷冷的眼睛。“痛经”两个字我无法说出口。此刻,我只想安安静静地熬到下班时间。 “我没事儿。你们也别管我了。”我虚弱地笑笑。 “别呀,有病看病,别耽误了啊。”illy说,“要不你现在就去医院看病吧。但有一样,明天必须拿出病假条和病历,不然可就得算旷工了。”他笑了,是冷笑。站在我旁边,他就像一只土狼,绝不会撒嘴已经咬到的猎物。 头痛c腹痛,一阵阵的冷汗冒出来。 “哦,我懂了。”旁边再次响起ivian的声音。她轻柔地说:“有些女孩子的病你们不知道。医院开不了病假条的。” 她的手放在我的背上,轻轻地拍着我:“nne,你别着急。我去跟李总说说,你就回家去休息一下吧。” 她说着直起身体,往李乐永办公室方向看。“哎,李总呢?” “我刚才看见李总到楼下去了。”ee说。 ivian脚步轻快地向楼梯口走去。走到楼梯边,却正看到一个人正一步步走上来。是李乐永。 “李总,nne不太舒服,您让她回家休息休息吧?” 李乐永却没有先理会她的话,而是看向了illy。 “illy,省的招标书什么时候可以发出来?” illy的注意力终于从我身上转移开了:“应该很快吧,不是这个月就是下个月。” “哪天发标书你都不知道,你这关系做得也太不靠谱了。”李乐永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是严厉都藏在下面。illy悻悻地坐回了座位。 “nne,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李乐永吩咐了一句。办公室里刚才激烈的气氛已经散尽了,人们纷纷走回了座位。 我缓慢地站起来随着他走进了办公室。冰凉的皮沙发让我浑身一激灵,感觉到身体里一股更大的洪流涌出来。我心里发虚,深怕血迹会渗透到裤子上。 “ank刚才跟我说楼上闹哄哄的,大家围着你说你生病了。怎么回事?你病了吗?” 没想到陆海空会暗中帮我!我心生感激却更加愧疚。 “我没什么事儿,”我撑着说,“就是有点肚子疼。一会儿喝点热水就好了。要没什么事儿,我就先出去了。” 然而他并不放我离开,仍然接着问:“肚子疼?中午吃坏肚子了吗?要是难受就去医院看看。下午也没什么事,你就走吧。” 我虚弱地笑一下:“不是闹肚子,也不用去医院,我一会儿就好。” 就在我的手放到门把上要转开门的时候,他突然在我背后说:“是痛经的毛病又犯了吧?” 心里一哆嗦,我尴尬地停住了手,回身看着他。 “你回去休息吧。” “可是” “没事,你回去吧。” 心里一暖,一种有依靠的感觉。 “要是明天还是疼得厉害,你明天就多休息一天。”他又补充了一句。 虽然他有心照顾,但我也不能太放肆。“有半天就够了,等这一阵过去就行。后几天不太疼。”我说,脸上有点微微的红。 “好。回去吧。好好休息。”他的声音里有暖意。我心里一动,想要张嘴把庆功宴那晚没有问出的话问出来。 但是“叮铃”一声,他桌上的电话响了,他接起了电话。我只得走出去。 虽然肚子仍然疼得整个人发虚,但是心里放松下来,停停歇歇地我收拾好桌上的东西。 ivian站起来走向我:“李总让你回家休息吗?太好了。”她的声音很真挚,脸上充满关切。 “现在是下午三点钟,你下班够早的啊。”illy在我面前夸张地看一下表。 “去看病啊?记得明天带病假条和病历来啊。”他又说。几个人抬起眼来看我,我又成了众目的焦点。 ivian护住我:“李总都让她回家休息了,你干嘛还是不放过她啊。” 我看她一眼,虽然心里的警惕不能放松,但是不由自主地也生出了一些感激。为了我而跟illy针锋相对,ee也不会这样做。ivian热心地把我送到电梯口。 “其实,我也有痛经的这个毛病。”她说。 “是吗?”我惊讶地停住了脚步,“没看见你痛过啊?” “我吃药啊。”她笑着说,“我妈妈给我找了一个医生看,医生说只要提前吃药就不疼了。” “是吗?什么药啊?” “乌鸡白凤丸。算准月经要来的时间,要提前一个星期开始吃,来的时候就会舒服很多。”她认真地介绍道。 没准这个方法有用。我冲她笑笑:“谢谢你!” 她帮我按下了电梯的下行键,然后温柔地问:“西溪,现在好点了吗?不那么疼了吧?”我点点头。她又笑了:“回去好好休息,我知道这种疼特别难受,幸亏有李总照顾你。你跟李总好像挺熟的,你们以前是不是认识啊?” 一个炸雷劈开,我昏昏然的脑袋瞬间清醒了。我望着她不知如何回答。旁边“叮咚”一声,电梯来了,我慌忙逃进电梯。 ivian的目光掠过我的面颊,嘴里还在切切地嘱咐:“回去煮点姜糖水喝啊。” 不,不能这样逃走。这样不就是欲盖弥彰吗?可是我也不能辩解,只怕我说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而且还照着相反的意思去理解该怎么办? 电梯门就要合上的那一瞬间我伸出一只脚抵住了两扇门的合拢,电梯门又开了。正要离开的ivian又转身回来了。 “ivian,你当我是朋友吗?”我郑重地问。 她用力地点头:“当然。” “那好。其实,我憋很久了,其实我一直喜欢李总。”我单刀直入地说。 她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愣愣地看着我。 我继续说:“我是把你当朋友才跟你说的。”她回过神来拉住我的手。 “啊?你我还以为你和陆海空”她笑笑。 我的头垂下来:“所有人都这么以为。可是陆海空怎么能跟李乐永相比。”我叹了一口气,“可惜,他对我唉,我想你也看得出来。他眼里根本没我。” “别难过。”她拍拍我的肩,“李总对你还是很照顾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对她点点头走进了电梯。 “拜拜。”我冲她轻轻挥了一下手。 电梯门在我面前慢慢合上了,把她的笑容关在了外面。我轻吁一口气靠在电梯门上,不逼到这个份上,我都不知道自己这么能演。如果跳脚反驳,只会越描越黑。只有装成对李乐永情意绵绵的样子才能证明我和他没那么亲近。但是她到底还是看出端倪来了,只怕以后还得更小心才行。 微信公众号搜索作者居维恕的公众号ueishu,阅读更多章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8章 第二天来到办公室,办公室里一片忙碌。我担心的illy找我麻烦的事也根本没有。他忙得脚不沾地,昨天的事早就扔到一边去了。 上午,李乐永在小会议室给我们开了个小型通报会,主要内容就是关于这次省的招标项目。 省法院的项目终于发标书了。这次招标主要是为了购买人体安检门以及手持行李的小型安检仪。标书里关于技术方面的参数写得比较宽泛,但是对于价格把控得比较死。 价格只取最低者和第二低的两家厂商,然后参考技术评分。技术评分高的,并且价格在最低或第二低的范围内的厂家为第一中标候选人。 illy站起来介绍情况。本来省法院的项目招标负责人要求价格最低者中标,是经过他反复做工作,才把价格放宽到最低和第二低的厂家都可以。 这个项目本身的金额不算太大,只有一千多万的预算,但是项目意义很重大。这是省政法系统的一个试点项目,今后省各市c区c县的法院都要陆续上安检仪器,其他省市政法系统也要上安检项目都会参照这次的招标。所以如果这次中标了,以后其他项目的中标几率也会增大很多。 illy说完,李乐永补充道,由于法院安检项目跟机场的安检项目不一样,没有民航许可证的限制,这就使大量的国内小厂家都有了资格投标。而且法院对于安检机的传送带速度c探测精度c维保速度的要求都没那么高,这些厂家机器的竞争力也就强了。竞争者多了,价格自然就要压下来。 而价格又恰恰是洛克产品的一个缺陷。就是因为illy反复做工作,让价格第二低的厂家也有机会中标,这才给了洛克一线生机。所以这次一定会向总部申请一个非常优惠的价格。 另外一个讨论议题就是深圳的安防展。这个展会是中国警用装备c安保方面最大的展会,是洛克推广中国市场的一次重要露面。 公司决定在展会上展出人体安检门c手提行李扫描c炸药探测仪等机型,另外洛克独有的托运行李高速扫描c扫描仪等大型机器不方便搬运,只能在现场展示机器的视频。布展方案已经定了,现在布展公司在制作展板用品。市场部也开始订做展会礼品,印宣传册c彩页等。市场部的elen与我共同负责这次展会。 会议开完了,大家开始忙碌起来。illycivian和技术部门的人开始讨论如何准备标书,而李乐永则开始计算价格。而我照旧是盯着市场部布展的事情,并且开始着手填写单据安排参展机器的运输。 从会议结束开始,李乐永的办公室就陆陆续续没有断过人。 傍晚,办公室里忙碌的气氛已经渐渐松弛下来。看看表,居然还差8分钟就下班了。再望一眼李乐永的办公室,来往不绝的人流不知什么时候断了。 我敲门走进了李乐永的办公室。“李总,这是展会样机的订单,请您签字。” “好的。” 他拿过笔,刷刷刷地龙飞凤舞。 “你怎么样?还难受吗?”他把文件还给我问道。“好多了,谢谢。” 我望着他,心里的问题又死灰复燃了。然而他的注意力又集中到了眼前的电脑屏幕上。 “什么事?”他忙了一会儿才发现我站在面前仍然没有出去。我刚要张嘴说却被他打断了:“先等我看完这封信再说。”他的眼睛又回到了屏幕上。 我踌躇着要如何开口,庆功宴已经是一个多星期以前的事情了,有些话搁得越久就越没有说的必要。 刚才一股冲动走进他的办公室来。可是看到他冷峻的脸,我又胆怯了。尤其是看到他皱着眉盯着电脑屏幕的时候,那一定是一封让他很不愉快的电子邮件。 “有什么不好的事么?”我问他。因为不知从何开口,我只好随口打岔,以留出更多时间给自己思考。 “没什么。”他的脸色缓和一点,“总部这帮混蛋居然拒绝了我们提出的价格要求。他们说我们在北方机场项目上给的价格就太便宜了,省法院项目的价格他们无论如何不愿意松口。” 他“啪”地一声合上电脑,靠在转移靠背上,揉着太阳穴。“你有什么事?” “哦,我没有事了。”我喏喏地说,退了出来。 我看了看他,不甘心地拉开了门。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他抓起电话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看了我一眼他接起了电话。 “喂,林总,哦,你好。一点不忙,没事。哦,真的吗?太好了,太感谢您了。没有问题。那么今晚上几点?好的好的,我们一定准时到。您放心吧。好的,那晚上见。” 放下电话,他脸上已经有按捺不住的喜悦。“你还有事吗?” 见我还没有出去,他问道,但显然不指望我真的回答“有事”。 我很知趣地回答:“没事。” “那好,出去吧。”我转身走了出去,然而他也跟了出来,扬声叫道:“illyciviancee,下班都别走了。” “怎么了,李总?”ee抬起大脑袋问道。 “刚才林总打电话来说,忻元机场的祝总和隋副总到民航学院来进修,还有甘肃机场的几个人。今天晚上林总把他们叫来跟咱们聚一聚,彼此认识一下。” 销售部就这么几个人,大家都被叫到了,单单就剩下我一个人。注意到这一点的不只是我一个。 ee叫了起来:“哎,李总,怎么不叫nne一起去啊?” “哦,去了就是喝酒,叫她去干什么?” 李乐永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问题,对我笑了一下:“你不会喝酒就不用去了,一会儿按点下班吧。”然后转脸对ivian说:“你今天开车了吗?”“开了呀。” “那就把你的车停在公司吧。待会儿你坐我的车去。如果我喝多了,晚上还得请你开我的车把我送回去。” “好的。”她脆快地回答。。 “行,那就这样吧。咱们六点出发。对了,ivian你去楼下超市买一些酸奶c薯片c面包之类的东西给大家。我们出发之前先垫垫肚子。” ivian答应着立刻站起来下楼去了。 交代完,李乐永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我尴尬地立在那里。下班时间已经到了,楼下的人们已经骚动起来。“嘀嘀嘀”的打卡声响个不停,电梯门开了又合上,人们脚步纷纷开始了回家的路。 而我们楼上的销售部一片安静,ee他们几个安闲地打开了电脑。ee甚至在打了电话跟老婆报备之后,居然打开了祖玛,开始专心射击起来。 我是唯一一个可以下班走的人。我有一种被抛弃c被排挤的感觉。我走进了李乐永的办公室。“一会儿吃饭我也去,行吗?” “噼里啪啦”的敲击声停止了,李乐永看了看我:“你不用去了。下班回家吧。” “为什么不让我去?”我固执地问。 “去了就是喝酒,你完全没有酒量。”“那你让ivian去?” “她能喝酒c会说话,会活跃气氛还能开车。”“我我可以练习喝酒。” 李乐永的眉头皱起来:“你别闹了,好吗?”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以前他常常用同样的语气对我说这句话,他只想让我安静地走开不要打扰他。仿佛为我的事多付出一分精力关注,对他都是一种骚扰。昨天刚刚滋生的感动和热情此刻已经完全冷却了。 看我的脸色难看,他揉着太阳穴又解释了一句:“咱俩以前吃牛排时,你只喝了一杯红酒脸都红成那个样子,整个人完全瘫软了,今天我怎么敢让你去。你知不知道那些人灌起酒来有多凶?用葡萄酒杯装高度茅台酒,上菜之前,空着肚子每个人先来这样一杯。然后开始搞深水炸弹c轮桌喝酒。所以我才让ivian去买些东西先给大家垫垫肚子,如果是空腹喝酒,可能第一轮就趴下了。最重要的是,喝了酒之后还要保持基本的清醒,该说话说话c该结交结交。如果喝得断片了,第二天早上记不得谁是谁,这次酒就白喝了。而且关键是这种机会只有一次,如果错失了没有人再给你这种机会。这些机场的总经理们来民航学院进修,几年只有这么一次机会,而且还有林总的引见。这么重要的时候你还要跟着去,喝又不会喝,话也说不了两句,喝倒了还要我们照顾你。你怎么能在这种时候”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说到最的时候突然停住了。 “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拖你后腿呢?”我替他把没说完的一句话补充完整。我以为我会哭,但是眼眶是干的。我只是气得脸发红,身体摇晃着。 “砰砰”,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这一切。李乐永平静一下自己,把衬衫领子的扣子解开两颗才说:“请进。” ivian探进来半个身子。“李总,你要我买的东西都买好了,要给你送进来吗?” “不用,拿到小会议室去吧。让illy他们过去吃,一会儿我也过去。” “好的。”ivian答应着,缩回了身体。门轻轻关上了。 “好了,就这样吧,你下班吧。”李乐永开始动手整理桌上散乱的文件。 我咬了一下嘴唇,遽然转身出去了。在我等电梯的时候,ivian正好从茶水间里出来。看见我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电梯门前,她笑着走了过来。 “下班啦?” “嗯。” “我听见你在李总办公室里叫嚷。”她样子诚恳地说,“其实完全没必要这样,李总的安排有他的考虑,你别想太多了。” 她正说着,有几个人从楼梯上走下来,是李乐永他们。ivian迎上去:“ee,没有徐福记的萨其玛,我买了别的牌子” “叮铃”一声电梯到了,门打开了。我看了一眼热闹的那群人,默然地走进电梯。电梯的门在我眼前徐徐合上了。 “呀。”我惊叫一声,一个小男孩差点儿撞到我身上。他的父母拽过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就走进商场里去了。 瞧瞧奇童约的这个破地方,我倒了好几趟公交才过来。一片荒地之中,一个大商场拔地而起。周围的停车场还没修好,光秃秃的土地上歪歪扭扭地划着些白线,勾勒出一个个长方形的停车位。 每当有车开过就扬起一阵灰尘。我站在门口等他,尽吃土了。我有点焦急,时不时地看一下手机。永旺商城有这么多门可供进出,谁知道奇童会从哪里冒出来。 手机不停地解锁打开,但是一个电话短信都没有。 有人拽我的衣服。低头一看,是一个四五岁胖乎乎的小女孩站在我身边。她举起小藕节似的胖胳膊直拉我的衣服角:“姐姐。” 我环顾四周,没有大人。只好弯腰问她:“小朋友,你有什么事?你爸爸妈妈呢?” 她没说话,乌溜溜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没有说话,半天才说:“我要吃蛋卷冰淇淋。” 我有点急了,这都哪跟哪儿呀?脑子里突然一个念头闪过:现在碰瓷儿都变先进了吗?都改用小孩来碰瓷了吗?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应该先离她远一点。 我掏出手机看看,还是没动静。心想先进去,等会儿奇童打来电话再说。 我刚要转身走,小姑娘又拽拽我指了指我身后,我往身后一看,一个人正笑得直不起腰来。是奇童。 刚才的惶恐焦虑一下子解脱了,我一拳砸在奇童的肩上:“哎,你干什么呀?” “哈哈哈,我差点笑岔气了。你太逗了,看见小孩就没辙了。”奇童还是站不直,拿手顶着腰。 我瞪他一眼:“笑死你才好呢。” 小女孩跑过去牵住他的手:“舅舅。” 奇童牵住她,止住笑对我说:“这是我表姐的孩子,叫铛铛。今天他们都有事,把孩子放在我大舅家,我出来的时候她非要跟着来,我就带来了。铛铛,叫姐姐,要有礼貌哦。” 小女孩看着我:“姐姐,我想吃蛋卷冰淇淋,你要是给我买圣代也行,那我要巧克力的。” 我一愣:“等会儿,为什么她叫你舅舅,却叫我姐姐?这不差辈儿了吗?” 奇童听了又笑得直不起腰了。 我横眉立眼假装跟他生气,但是心情渐渐好了很多。昨天晚上李乐永把我排除在销售部之外的郁闷也渐渐疏散了。我叹了一口气,不去喝酒就不去喝酒,还是痛痛快快地享受我的生活吧。昨晚喝酒的那几位现在可能还没起床呢。 巧克力圣代来了,铛铛立刻拿起小勺子一勺一勺地吃。冰淇淋糊得她嘴边都是,我连忙拿几张纸巾给她擦嘴。 圣代杯子空了,她从椅子上蹭下来,挨近我:“姐姐,我想到二楼去玩。” 孩子身上奶香味一下子包围了我,不由得觉得一切都那么柔软。把铛铛抱到膝盖上坐着,抱着她软乎乎的身体,闻着她身上的味道,我低头细声问她:“你要去二楼玩什么呀?” “去游乐城。”她细声细气地说。然后从我怀里挣脱出来去拉奇童的衣服:“舅舅,你快点儿。我要去二楼。” 奇童只好赶紧把苹果派塞到嘴里,口齿不清地说:“好啦,好啦。” 牵着孩子的手坐扶梯到了二楼,小女孩显然对这里很熟悉,七拐八拐地在人群里穿梭着很快找到了一片用网子拦起来的一片儿童游乐城的门口,上面用童稚彩色大字写着“莫莉幻想城”。 小姑娘二话不说,坐在门口的塑料椅子上就脱鞋,脱了鞋以后煞有介事地把鞋放进收纳鞋的架子上。旁边有个大一些的小男孩,炮弹一样弹过来,两脚一甩,“砰砰”把鞋甩到一边就跑到里面去了。一男一女跟在他身后,也把鞋子脱了,扔在一边进去了。男人脱下的是一双耐克运动鞋,女人脱下的则是一双花里胡哨的凉拖。 门口地上的鞋都堆成了一座散发着臭气的小山,而鞋架子上的鞋则稀稀疏疏的没几双。奇童摇摇头跟我小声说:“没素质的人都穿假耐克。” 我知道他说的是谁,笑道:“你怎么知道那是假的?” 奇童嘿嘿一笑:“绝对错不了。” 门口站着的年轻女孩奇怪地看着奇童。奇童连忙从兜里拿出一张纸做的卡片递给她。女孩接过卡在背面众多圈圈后面又添了一个圈圈,然后把卡递还给我们说:“爸爸妈妈可以脱鞋进去陪着孩子玩。” 我和奇童对看一眼,知道她误会了,可又来不及说什么。铛铛已经在里面大叫了:“舅舅舅舅,你快来呀。你看我会搭大房子了。”奇童只好赶紧脱了鞋跑进去。 我坐在拦网外面等待区的长条凳上,看着远远的有情侣在拿塑料锤子打地鼠打得不亦乐乎。旁边的跳舞机上有个年轻女孩扭臀摆臂,两脚不停地忙活着。 突然,一阵喧闹声起,一列小火车滴滴开过,坐在上面的孩子们不停地向外招手,家长们则抱着包坐在旁边低头专心地看着手机。 肩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我一回头是奇童。 “你也进来呀。”他笑着冲我招手。 “算了吧,我在外面等你们。”我冲他摆摆手。 “怎么啦?你脚太臭,不敢脱鞋?”奇童嘻嘻笑道。 我气得抡包打在他身上,“你脚才臭呢。”“那就进来呗。可好玩了。” 我没法儿,只好甩掉凉鞋走了进去。奇童在门口等着我,我们俩一起进去找铛铛。 在游乐场的边上用绿色的塑胶垫摆了长长的一溜,上面有一个红色的大滚筒。许多小孩躺在里面随着滚筒的转动而打转,家长们则像纤夫一样在外面费力地推着。 铛铛笑着大喊:“舅舅舅舅,来推我呀。”她说着就要往里钻。突然旁边冲过来一个小孩,就是刚才在门口甩掉鞋的那个小男孩,一把把她推开,自己钻了进去。后面冲过来的那对男女使劲儿推着滚筒。滚筒一下子压在了铛铛的脚,铛铛坐在地上爆发了尖锐的哭声。 奇童箭一样地冲过去,把铛铛抱起来。铛铛的脚被压紫了一块,大拇指的指甲劈了,嫩白的脚趾上渗着血丝。奇童爆发了一阵怒吼:“给我下来,下来。” 小男孩爬出了滚筒,若无其事地要向玩具区跑去。奇童一个箭步挡在了他的面前。 “干嘛呀?干嘛呀?”那对男女跑了过来。男人上身穿着黑恤,下面是一条印花大短裤,年纪不大,肚子不小。女人穿着清凉,小吊带配着牛仔短裤。脸上粗黑的平直眉,夸张的眼线能伸到鬓角里去,脚上红艳艳的指甲。 这样粗劣的妆容,我在心里都替奇童暗吸一口凉气,他的眼睛又要受罪了。 微信公众号搜索作者居维恕的公众号ueishu,阅读更多章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9章 “你孩子推滚筒压着我们孩子的脚了。”奇童说。 “压一下,怎么了?你们家孩子咋那么金贵呢?” “压一下?这都出血了。”奇童吼了起来,把铛铛的脚举起来给他们看。“你们看,怎么赔吧?” 铛铛咬着嘴唇,扭了一下身体,回身搂住奇童的脖子,胖嘟嘟的脸蛋压在他的肩膀上,长长的睫毛上挂着一滴泪珠。 女人粗黑的平直眉毛立了起来:“哎呦,你当家长的自己看不住孩子倒怪我们啦?”“道歉!” “凭什么让我们道歉?你什么东西呀?”女人的声音很尖利。 奇童满面怒容消失了,他乐了,我在旁边疑惑地看着他。周围越聚越多的人看着也很纳闷。 “你不知道我是什么东西,但是我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你是个坏东西!”奇童说着还冲铛铛一挤眼睛。铛铛带着眼泪搂着他的脖子笑了,周围的人也乐了。 女人急了,把自己的儿子推到一边,走到奇童的前面:“你他妈的嘴放干净点儿,你是不是有病啊?” 奇童平静地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女人:“我看你有病,有病赶紧找兽医去。”周围人又乐了。 女人指着奇童骂:“瞅你那样儿。打扮的什么玩意儿,你个土包子。” 奇童指指女人的脸对周围人笑着说:“你说我土,我认了。但是大姐,您要演母夜叉绝对不用再化妆了。真的,我都佩服你活着的勇气!”说完,旁边有人哈哈大笑,居然有人鼓起掌来。 女人左右看看,真急眼了,走上前来推搡奇童。奇童拿眼睛找我,我赶紧走上前去,把铛铛接过去。 奇童松开了两手把女人推挡开,拱手作哀求状:“大姐,我求你别碰我,我怕买洗手液买穷自个儿。” 周围又是一阵笑声。 后边的男人爆发了一声“逼的”就像一截开足马力的火车头一样冲上来。奇童灵活地躲开了。但是旁边的女人抓住他,一阵抓挠厮打。 我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怕他们伤着孩子,赶紧冲过去把铛铛从奇童怀里抱出来。 奇童看见游乐场的服务员在旁边看着,他冲那两个女孩喊了一声:“你们可要看清楚了,是他们先动手的。一会儿警察来了记得给我作证啊。” 我正奇怪奇童要对付这一男一女还有功夫分身说话,他却又冲我眨眨眼睛,问了一声:“报警了吗?” 我瞬间明白了,赶紧配合:“报了,警察马上就到。” 当三个人混战不可开交之时,奇童转过头来冲我挤挤眼睛,又是诡异一笑,我正不知为何,只见他两眼翻白,突然倒地,浑身抽搐。 周围的人都炸开了,纷纷嚷嚷着:“怎么了?”“犯病了?” 我也起了一阵恐慌,急忙走上前去俯身要查看奇童。走近奇童身边时,却感觉脚脖子一阵异样。低头一看,原来奇童用指甲戳了戳我的脚脖子。 我立刻会意了,大喊:“他有心脏病!”正要对倒地不省人事的奇童拳打脚踢的两个人怔住了,猛地反应过来抱起旁边的孩子就要跑。 我拉住那个女人:“别走!赶紧把他送医院去。”旁边也有人喊:“送医院!” 女人和男人惊慌地看着我,不知所措。我假装着急了:“先救人要紧。” 男人突然把我推开,拉着他的老婆孩子就要冲出去。门口的两个服务员站着呆呆地看着这戏剧化的一幕。我冲她们俩喊:“闹出人命了,快拦住他们。” 服务员急忙上来阻拦他们。那两个人听见,跑得更快了。男人把小男孩夹在腋下,连冲带撞地突破了服务员的阻拦,飞速地上了扶梯,等不及扶梯慢慢往下走,就蹬蹬蹬地跑下去了。 见他们走了,奇童也慢吞吞地从地上起来。我过去扶他:“你没事儿吧?”那两个服务员也过来,一脸惊恐地看着奇童慢慢站起来:“先生,你怎么样了?要不要我们叫救护车?” “不用。我休息一会儿就好了。”奇童摆摆手。 周围的人都散了,我和奇童到墙根的椅子上坐下,铛铛一直伏在我怀里,这时候才仰起小脸说:“他们是坏人,他们压我的脚,他们打舅舅。” 我不禁亲亲她的小脸蛋:“那你怕不怕呀?” 铛铛摇摇头:“不怕,我能保护舅舅。” 我们不禁笑了。奇童站起来:“咱们也走吧。”我点点头,抱着铛铛跟他一起走出游乐区。走过门口的鞋架时,奇童停住了:“咦,这俩傻瓜鞋都没穿光脚跑了。”他看看胳膊上的青淤:“得让他俩付出点代价。” 他把那一男一女的鞋拎起来,走到外面“咣”的一声扔到垃圾桶里了。我也拿起了那小男孩的鞋。他冲我摆摆手:“小孩的鞋就算了吧。”我把小男孩的鞋放了回去。 给铛铛买了一套乐高的积木和一个洋娃娃,路边打了一辆车就驶向奇童的大舅家。路上,铛铛抱着她的洋娃娃舍不得撒手。等到快到的时候,铛铛已经支持不住,睡倒在她舅舅的怀里,怀里仍然抱着洋娃娃。 孩童的睡眠最为恬静,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鼻翼微微扇动。我真想摸一下那胖乎乎的脸蛋,可又怕把她吵醒。计价器“呲呲”地响起来,奇童腾出一只手要去摸钱包,让我给按住了。 我先下车把门给打开,让奇童抱着孩子,拎着玩具上去,然后我再跟司机结算。 站在路边等了一会儿,奇童从大楼的门里出来。没有了孩子和玩具的重负,他两手插在裤兜里显得分外轻松。 “你真的没事儿吧?”我问。 “没事啊,我能有什么事儿?” “嗬,你那心脏病犯得可够像的,连我都唬住了。”我心有余悸地说。 奇童哈哈笑起来:“其实那是心脏病和癫痫症状的混合体,就骗你们这些没常识的人。不过不用这一招,还不知道怎么结束呢?我可不想打架,况且我也打不过。哎,我们别在这儿站着了,找地儿吃饭去。闹了这一场,我都饿了。” 他四周望了望:“那儿有家大鸭梨,行吧?”“行啊。” 走进饭馆,清凉的空调让我们俩暑热全消。点了菜,看服务员走开了我才说:“哎,你说那两人会回去找他们的鞋吗?” “可能会吧。我看他们俩的打扮,不像有钱人的样子。那男人的鞋是耐克的,就算是假的也够他心疼半天的了。” “这些人真够没素质的,压了别人的脚还那么理直气壮的。”我想起这件事忿忿地说。 “所以才要给他们一点教训。我估计这俩人给吓够呛,而且还损失了两双鞋,够他们头疼一天了。” “哈哈,我一想起那两个人以光速蹿上扶梯,光着脚蹬蹬蹬一路跑下去我就忍不住想笑。太逗了。哎,你骂人那会儿真是妙语连珠,周围的人都给你喝彩呢!” “是吗?”奇童得意地喝了一口冰水,“可惜那女的定力不够,动手太早了。否则我还有一大堆的话等着她呢。不把她噎死都算我白活了。” 我哈哈大笑起来。服务员送上凉菜,奇怪地看了我们一眼。夹起一筷子川北凉粉放在嘴里,冰凉c香辣c爽滑细腻,因为李乐永带ivian去喝酒的郁闷一扫而空。只觉得过瘾c痛快! “奇童,要说你吵架还真是厉害。你教教我,我一跟人吵架就张口结舌的,当时根本反应不过来,过后又总能想起好多绝妙的话可以骂赢对方,可惜已经没机会把话说出口了。每次我都后悔得要死。可是下次吵架还是这样。” 奇童也夹了一筷子凉粉,边吃边说:“其实吵架要想吵好了,关键就是要不生气。” “不生气?”我摇摇头,“这恐怕很难。不生气还吵什么架啊?” “有些情况,比如刚才,不吵架是不行的。但是吵架归吵架,你别真的全心投入啊。你要是还没张嘴就把自己气得要死要活的,你还怎么头脑敏捷c妙语连珠啊?所以吵架最重要的就是不生气。” 奇童得意起来,胃口全开。开始主攻新上来的宫保鸡丁。 他一边吃一边说:“除了淡定以外呢,还要一心二用。既要把心用在自己身上,不要跟着对方的思路走,不要别人说一句你就回一句。吵就要吵出技术,要一句话噎死他。另外还要把心用在对方身上,不断挑出对方话中的漏洞打击他到怀疑人生。” 奇童跟服务员要了米饭,舀了一勺鸡丁拌在米饭里香甜地吃起来。 “哎呀,饿死我了。”他唏哩呼噜地吃完了一碗米饭,喝了一口茶又开始添第二碗米饭。 夹了粒花生放在嘴里嚼着,我又问他:“你为什么对吵架这么有研究?你经常吵架吗?” 奇童满足地放下饭碗,开始一根一根地吃起酥脆的油炸土豆丝来。“那当然,我吵过的架比你吃的盐还多呢。” 我突然想起采访雅诗阁女士的那天,奇童又是拍手又是笑,把几位太太们哄得眉开眼笑。他对那些小明星c小模特特别有一套,这样体贴知趣的奇童却没想到还有这么凶悍的另一面。 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奇童把油炸土豆丝放到了一边。 “当年高考没考上大学,我站在县城的桥上特别想跳下去。为了上高中,家里白花了好多钱。而同村跟我一样大的人都上好几年班了。里外里我们家亏了很多钱。我当时发誓一定要把钱挣回来,而且还要挣更多。可是我到北京以后就傻眼了,我才知道自己的雄心壮志全是放屁。” 他幽幽地停住了话头。我听得出神,忘了吃饭。见他停下了,不由地催促他:“接着说啊。” 他喝了一口茶继续说:“北京太大了。我以前去过最大的地方就是烟台了,可是北京比烟台大多了,也繁华多了。” “我到了北京,没钱没朋友没地儿住。我睡过天桥底下,捡过垃圾。就我这体格,去工地上搬砖人家都不要我。后来找到一个餐馆服务员的工作。那是一家拉面馆。其实认真说起来,那个餐馆的老板还不算心太黑,他给我们安排住的地方。值班的人睡在桌子拼起来的铺上,不值班的人就睡在老板的一套老房子里。”“那还不错呀!” “不错?10平米的客厅里睡8个人。另外两间卧室还租给了两对情侣。每天晚上那些房客都得从我们身边走过去上厕所,每天早上十几个人等着排队用厕所。为了怕影响老板的房客,我们这些人每天晚上必须等到11点半以后才能回去睡觉。由于阳台在大卧室的外边。所以我们这些人只能在客厅里边晾晒衣服。八个男的臭脚c汗味再加上晾晒衣服的湿气,你能想象吗?” 我点点头。 “点啥头呀?我都不能想象,你能想象?”奇童白我一眼,“关键是就这么干一年,还挣不了多少钱。每次过年回家,给父母和我姐他们买礼物,给孝敬钱,钱就基本花光了。一年辛辛苦苦就白干了。那时候我是真绝望啊,照这么下去,一辈子也别想有起色。” 他停下了,用漏勺把新端来的水煮鱼上的花椒和辣椒都撇出去。“后来呢?” “后来偶然认识了个朋友,被他介绍到师傅那儿去学化妆。学化妆好啊,干什么都比在工地上搬砖c干服务员要轻松。”“可是这个跟你会吵架有什么关系?” “你这还不明白?到哪儿不得跟人吵架?当服务员得受老板c客人的气,回去睡觉得受其他服务员的气。谁先上厕所了,谁在床上多占了一点地方,谁的腿压着谁了,谁的衣服干了没有及时收,谁的牙膏被用了,谁的枕头套里的身份证没了墙倒众人推。我一开始老实内向,不知道受了多少气。被欺负得想死的心都有。这时候我才知道高考失败就想自杀也太矫情了。” 我看着他没说话,等待着他说下去。 “后来我想通了。就像唐伯虎点秋香里说的一样,烂命一条,我有什么好怕的。骂不过别人,就练呗。其实这些出来打工的,都是很怂的。你厉害了,他们就怕了。谁都不想惹事,谁都想平平安安挣点钱回家。” “没出过事吗?我感觉像你这么能骂人,没被人打死算你命大!”我笑着问。 奇童得意地摇头摆脑:“当然要讲究方法啦。今天跟我吵架的那些人,谁都不认识谁,骂完了就图个痛快。但是跟同事不一样,那就得大棒加大枣。”他脸上得意的神色消失了:“其实,一个人漂在北京是很难的。” 我明白,真想伸出手去握一握他放在桌边的手。可是我到底克制住了。他还是那副样子,皮肤白嫩得好像比我还像女人,细高挑的身材,修长的手指,我真的很难想象他当服务员给人端盘子的样子。 “不过,我自从打鸡血一样的活着,活得倒是越来越好了。在师傅那儿学化妆,也少不了动心眼,跟师兄弟什么的暗地里较劲儿。要是不动心眼,有些好活儿根本就轮不上你。经常在那些小明星c小模特身边露露脸,人家记住你了,有时候问师傅一句那谁谁怎么没来啊?得,下次师傅就记得派你去了。这种机会抓不住,慢慢的就没人找你了。你要是不能赚钱,师傅才不会留着你呢。当初我们一共有二十多个人,现在只剩下四五个了。” 眼前的菜都有点凉了,水煮鱼的红油在表面结了一层油皮。 我听得津津有味,也不觉得肚子饿。只是从水煮鱼里挑自己喜欢的黄豆芽吃。 奇童把碗放下,定定地看着我:“西溪,咱俩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跟你说这么多,是觉得你跟以前的我很像,胆小拘谨,这也怕那也怕。活着本来就挺难的,自己不要给自己添憋屈了。” 接着他脸上微微一笑:“我看你们家也是没钱没势的那种,反正你也没什么可失去的,怕什么呢?” 我笑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家没钱没势?” “那就更不怕了。你要有钱有势,应该是别人怕你呀,你有什么好怕的?”奇童一拍桌子。我们俩哈哈大笑起来。 笑过以后,奇童脸上的笑容突然一收:“什么都别怕,活得自在一点儿,该争取的就要去争取。同时长个心眼儿,别上了别人的套。” 我看着他也严肃起来:“谢谢你!也就你肯跟我说这些。我知道了。” 他看着我没再说话。 我扬手叫了一声:“服务员,结账。” “我来吧。”奇童伸手要拦我。 我反拦住了他:“就冲今天你跟我说的那些话,也该我请客呀。咱俩什么关系,不用为谁掏钱再打一架吧?” 他看了看我,便没再坚持。 微信公众号搜索作者居维恕的公众号ueishu,阅读更多章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0章 早上,办公室里依然一片忙碌。 10点多,李乐永来了。经过我身边时说:“nne,你把illy他们叫到小会议室里,咱们开个小会。” 他的声音透着疲惫,我不由地抬起头看他一眼,他的眉头皱着,一副烦闷的样子。 当两位经理坐进小会议室里时,我也拿了个小笔记本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ee一反常态地托着头,大脑袋也不晃悠了,看见illy进来,没精打采地晃了一下手。 见他这样,illy倒是少见地笑了:“怎么?过了一个周末,酒还没醒啊?” “哎呀,不行了,我可能岁数大了,吐得脑仁疼,这两天都不太精神,好像被谁打了一棍子似地难受。我看你还不错,跟祝总喝得那叫一个来劲。” “嗯,老祝这人不错。甘肃那几个人不行,下死手灌咱们酒。好在ivian帮忙能挡了一下。她挺有一套的。”illy少有的微笑了一下,正好看见ivian推门而进。ivian看着这两个冲她微笑的男人,也笑了一下,找了张椅子坐下来。 ee脸色惨白地说:“他们说民航系统秋天的时候要去甘肃的机场搞一个星期的安保审计。让咱们跟着一块去观摩,就当是领导一块儿接待了。你还去吗?我是不想去了。去了非得死在那儿不可。” illy皱着眉说:“到时候再说吧。现在想这些还太早了。” ee点点头,脑袋又耷拉下来了。illy则转向了我:“nne,去给我们弄点水来。” 当我把可乐c红茶c纯净水端回来时,会议已经开始了。几个人坐得笔直,脸上一片肃穆之色,李乐永正在侃侃而谈。 “总之,总部不希望我们这次把价格压得太低。他们认为上次北方机场的项目虽然赢了,但是有点赔本赚吆喝的意思。所以这次希望扳回来一点。” 李乐永的话音还没落,illy就嚷嚷开了:“他们搞什么啊?这是政法系统出资给法院采购机器,省里的政府哪能像机场一样有钱啊?给机场的价格都可以那么低,给高院的反倒要涨价。这什么道理啊?” 李乐永摆摆手做了个稍安勿躁的姿势:“道理还是要讲的,只不过各人讲各人的道理。你有你的想法,总部也有总部的考虑。” illy拿过红茶喝了一大口,说:“那不行。这个价格要是降不下来,这个标就等于拱手送人了。咱们要不让万先生给亚太区和总部写信?或者让万先生请一hn出马来谈价格?” 李乐永看着他:“你觉得可行吗?”illy沉默了。李乐永收回目光:“我倒有一些想法能够降低报价。”illy看着他眼睛亮了。 “首先,虽然人体安检门和手提行李安检机现在国内厂商做得比较多,但是他们的技术并不成熟。省的招标书我仔细研究过了,对于技术方面还是有一定要求的。所以可以把那些价格特别便宜的小厂家排除出去,但是中大肯定是可以入选的。” illy点点头。 “所以,这次我们主要的竞争对手仍然是海威和中大。但是海威跟我们面临同样的问题,就是价格降不下来。总部给我们一个比较低的价格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们还可以在运费做做文章,再有就是把代理商的利润空间压缩一下。” illy跟着他的思路思考着:“运费好说,走海运过来至少可以减掉一半,就是时间要提前。船运公司那边我可以去把价钱再降低一点。咱们也是老客户了,这次要点优惠也没什么。但是黎总的利润,如果他没有赚头,他能同意吗?” “所以咱们只能给老黎一个二选一的选择,要么他们退出,我们来直接投标要么他们就是零利润,以底价投标,今后从维保上把钱赚回来。”illy点点头:“估计黎总要跳脚了。” “他跳脚也没办法。要是不按我的这个方法,这个标就赢不了,那样到时候谁都没有饭吃。咱们可以签一个补充协议,补偿一下老黎。比如将来这个项目的维保配件咱们可以低价给老黎。然后他再高价卖出去,这样中间的差价算是他零利润投标的补偿。” illy若有所思地说:“要不要在税费上也做点手脚?进口关税是按照报关价格来收的。如果咱们在进口时把价格报低一点,这样就可以少交一些税” 李乐永脸色一变,紧紧盯着他:“illy,你也是老销售了,这里面的厉害你应该知道啊。这可是违法的事情。”illy有点讪讪地:“我就是假想一下。” “假想也不行。想多了就变成真的了。我宁可输掉单子也不能看着你们进监狱。” illy还是有点不甘心:“可是就算黎总那边的利润压缩为零,但我估计价格还是不够低,还是拼不过中大呀。而且运费便宜也不行,人家中大的厂子就在深圳。从深圳运到省去,就算全走空运也比咱们从美国运过来便宜。” 李乐永沉吟了一下:“所以说总部那边还是要争取。别的招数也没有,就是个磨吧,能磨掉一点是一点。如果最后实在争取不下来,你也要有个心理准备。” illy不再说话,沉默了。 ee托着脑袋沉闷地说:“他们说的甘肃民航秋天搞安保审计,您去不去呀?” 李乐永皱皱眉说:“现在还顾不上考虑那些。到时候再说吧。如果有时间的话还是应该去的。” illy接嘴说:“倒看不出ivian挺有巾帼风范的,到时候得把她也叫去。” 李乐永未置可否,只是说:“今天的会就先这样吧,手里的事情该忙起来就忙起来吧。咱们时间也不太多了。” 从开会到散会都没我什么事儿。听着他们议论那晚酒桌的事,我越发感觉自己被排挤在外,而ivian则成了众人的焦点。谁说话也得提一句她。 众人站起来正要迈步出去,illy却停住脚步:“李总,我想请个假。” 李乐永问:“请假?干什么?请多久啊?” “5天。” 众人的脚步停了。 “5天?”李乐永忍了忍才开口说:“4个星期以后省就要开标了。这么关键的时期你居然还要请5天的假?” illy重新坐下,脸色郁郁:“李总,你难道不知道我?我比任何人都想要这个标能赢。但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到底什么事啊?” “我想带老婆孩子去趟香港。朋友推荐了一个诊所,我想去确诊我儿子到底是不是自闭症。” 李乐永不好再说什么了,沉默一会儿说:“不能等投了标再去吗?” illy冰山一样坐着:“能等的话,我今天就绝不会提出来了。家里已经吵得天翻地覆了,我老婆坚持要带他去上康复中心的课,说是早发现早干预。好不容易约上了这家香港诊所的时间,我不想错过了。标书的技术部分我跟技术部的人已经准备了一些,我会尽量提早回来,价格方面就拜托你了。我也是考虑了很久,觉得应该不会耽误什么才提出请假的。” 李乐永同情地看看他,思考了一会儿,说:“好吧。尽量早点回来,我们这边还有很多事情。” illy苦笑了一下:“您不知道我吗?其实我每天最高兴的事就是上班了。家里让人透不过气来,只有上班能让我喘口气。要不是能出来上班,我可能会憋疯的。” 周围安静了。这是他少有的以弱者的姿态谈起自己事情的时刻。我们很难想象illy每天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ee探口气,拍拍他的肩膀:“不容易啊。” 李乐永望着他说:“其他还有什么困难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illy恢复了冷漠的脸:“没有什么困难,您能帮我拿下一个比较低的价格就算是帮我了。” illy走了以后,我并没有觉得轻松一点。办公室的气氛仍然是低气压。李乐永出来进去的,都是抿着嘴唇,微皱着眉头。很显然,价格并不容易磨下来。 有一次听见ee大骂美国总部法务部的那些人干吃闲饭不干活儿。对不该讲究的地方搞得特别细致,对于该细致的地方又特别粗糙。 “唉,其实咱们以为洛克中国是洛克的一部分,可是在人家看来,咱们不过是分支部分中的一个小公司。”ee摇晃着大脑袋,胖胖的脸上透露出丧气的表情,以至于肥胖的两颊都下垂了。 “有一次,我出差到波士顿那边,又被他们派到弗罗里达的工厂去看看。好家伙,防我真跟防贼似的。专人陪同,走到哪儿都有人跟着,上个厕所都有人在外面等着。被人监视的感觉特别不舒服。” “为什么这样呢?”我和ivian问。 “军工企业就是这个德性。”ee见我们专注地听他讲,不无得意又不无沮丧地说:“如果说洛克整个公司是一艘大航空母舰的话,我们洛克中国就是航空母舰上的一艘小救生艇。我听说最近洛克又拿下了美国国防部十几亿美元的大单子,所以人家对洛克中国这点儿芝麻绿豆大的利润根本不在乎,他们在乎的是原则不能被破坏。所以呀,”ee摇晃着他的大脑袋,“李总要想跟总部谈价格,很难很难!” 我和ivian都默然了,怪不得李乐永天天愁眉不展的样子。 下班时这种愁苦的气氛笼罩办公室的上空依然不去。我替李乐永担着心,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家了。 出人意料的是,饭桌上空空如也,并没有摆着饭菜。我连忙伸头望厨房看,厨房里冷锅冷灶的没有开火的迹象。 “妈。”我大叫了一声,心里莫名有点恐慌。 门开了,一阵脚步声传来,我妈从卧室里走出来。看到她的脸,我松了一口气。 “哎,你回来啦?正好别换衣服了,跟我一块儿去吧。” “去哪儿?” “参加同学会呀。” “同学会?”我这才想起来她昨天跟我提过的,但是我早就忘了。我妈脱掉了平时穿的松松垮垮的恤衫,穿了一件只有在重要场合才穿的绣花真丝衬衫。 我往沙发上一躺,摆摆手说:“算了,我不去了。你的同学会我去掺和什么呀?你自己去吧,我挺累的。” “你不去呀?我可告诉你啊,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今儿晚上咱不开伙啊。”我妈对着镜子整理头发。我的眼睛直了,她居然烫了头发,头上烫的每个卷都那么饱满有弹性。 “不开伙更好!”我说,“待会儿我去大院门口,煎饼果子c烤面筋c烤鱿鱼,吃什么不能吃饱啊。” “哎呀,那些东西都不干净。你跟我去呀,同学会我报的是两个人的名,钱也交的是两份。你要不去咱们可吃亏了啊。”“在哪儿呀?” “大董烤鸭店。你不是爱吃烤鸭吗?钱都交了,你不吃烤鸭改吃烤面筋了?”我妈说得我有点心动了。 “哎,算了算了,我陪你去吧。”我起身要去拿包换鞋,却被我妈推向卧室。“别穿这些灰头土脸的衣服,赶紧换身儿好看的,再把你朋友送你那双好几千的鞋穿上。” “干嘛呀?嫌我给你丢人了?再说我就真不去了。”我跺跺脚。 “赶紧的。今儿晚上你就负责穿得漂漂亮亮的在那儿吃烤鸭,多好!你要是不去,妈妈多没面子。” “我到底是给你挣面子还是丢面子去了?”我嘟囔着,在她的威逼利诱之下换了衣服,重新化了妆。 “把那套首饰也带上吧。”我妈拿钥匙打开抽屉,把那个盒子拿出来,找了块抹布抹去灰尘,然后递给了我。 “我不去了。”我生气地把盒子一推。 看我真有点急了,她连忙把盒子放下,嘴里哄着:“好好好,不戴就不戴吧。真是的,首饰招你惹你了?” 走进大董烤鸭店的包间,有几个人已经到了,占据了大圆桌的半边,正在火热地聊着。 见我们进来,几个人热情地站起来迎接:“刘胜蓝,今天终于见到你了。你真是稀客呀!咱们都多少年没见啦?”我妈也迎上去跟他们握手。他们握着我妈的手,上下打量我妈,然后目光又转向了我。 我妈看见,连忙对我吩咐:“西溪,快叫人。这是张阿姨c付阿姨c沈阿姨c魏阿姨和谢叔叔c郭叔叔c汪叔叔。” 我略感到不舒服,都多大了,现在却仿佛又回到小时候,被大人催逼着叫这叫那的。但是我现在要学着不要把情绪写在脸上。 我立刻绽放最灿烂的笑容叫道:“张阿姨c付阿姨c魏阿姨c沈阿姨,谢叔叔c郭叔叔c汪叔叔你们好。” 几个人丢开了妈妈,过来围住我:“哟,老刘,这就是你女儿啊?都长这么大了,不错不错。老刘,你有后福啊!” 几个人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着,然后彼此交换着眼神。付阿姨放下了我的手又拿起我妈的手:“老刘,你可算熬出来了。没想到你女儿长得这么好。幸亏你当初没有”她叹了一口气。 “老付,你说什么呢?当着人家闺女的面儿。”秃了头的谢叔叔打断她,“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再说现在社会也变了,谁还在乎那些事儿?” 郭叔叔连忙招呼:“都坐下坐下,别站着说话了。” 我妈坐下,扫视一圈:“徐丹凤和郑克己没来啊?” “他们都报名了,可能一会儿到吧?人家郑克己如今是副司长了。”付阿姨说,半是艳羡半是讽刺地说:“贵人当然要姗姗来迟喽。” 副司长?想不到我妈的同学中还有这等人物。 我不由地问:“什么司的副司长啊?” 我妈瞪我一眼。付阿姨还没说话,旁边的郭叔叔接口了:“外交部出国留学司。” 我妈听了,皱皱眉头转向付阿姨:“你不说你今天要带你儿子来吗?没看见呀。” 正说着,包厢的门被打开了。一个年轻小伙子走进来。 “你是?”谢叔叔迟疑地问。 “哦,这是我儿子赵子亮,刚才他把我送到门口就停车去了。”付阿姨连忙站起来说,“儿子,到这边来坐。”小伙子坐到了她的身边。 魏阿姨异常矮小干枯,完全没有中老年妇女的丰腴。她头发短短的,干瘪的脸上一对三角小眼到处乱看。刚才她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看见付阿姨的儿子她眼睛一亮,笑着问:“小赵在哪里工作啊?” 小伙子还没答话,他妈妈抢先答了:“我儿子在中国移动当工程师。” “哎呀,工程师不错呀,移动也是大公司。老付,你儿子出息了。”付阿姨正笑得灿烂时,魏阿姨又说:“可是为什么不去华为工作啊?我听说华为员工的年终奖就比移动员工一年的薪水还要高呢。” 付阿姨脸上的笑容凝固了。魏阿姨又转向了我们:“老刘,你女儿在哪儿工作呀?” 我妈看看我,说:“在一家美国公司。” “外企呀?嗯,不错不错。”魏阿姨打量着我:“你看看你闺女,长得真漂亮,工作也体面。” 我妈略有点不好意思:“哪里,哪里。” 然而还没等我妈的笑容散去,魏阿姨又说了:“你女儿这么漂亮,是不是当前台的呀?我听说好多外企都喜欢招漂亮小姑娘当前台。学历要求不高,长得漂亮就行。” 我妈显然怒了,但又碍于面子,勉强答道:“我女儿在销售部工作,不是前台。” “哦,女销售啊?那更得找漂亮的了。难怪难怪!”魏阿姨的一番话说得我妈更是心头火起,要发作又不好发作。正在这时,门开了,服务员进来送菜。 旁边几个人连忙招呼:“吃菜,吃菜。我听说大董的烤鸭比全聚德的还好吃。今天点了两套,说是得烤四十分钟。” 说着话,几双筷子伸向了凉拌菜。 门又被敲响了,一个脑袋伸进来,声音促狭地说:“你们有没有等我呀?”包厢里爆发了高喊声,“老徐!”几个人站起来都过去拉门外的人。 门外的人笑着,故意走着模特步进来。她穿着剪裁合体的旗袍,一个大披肩裹住肩膀,流苏垂下来。眉目如画,皮肤白皙,年轻时应该是个大美女。只可惜人到老年,仔细看能看到蛛网一般的细纹已经刻在了眼角。 我妈起身迎上去,她先是一愣,继而热烈地把我妈抱住。 微信公众号搜索作者居维恕的公众号ueishu,阅读更多章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1章 “哎呀,刘胜蓝,你可是稀客啊。好几次同学聚会你都不来。”徐丹凤热情地说。 我妈笑着上下打量她:“啧啧啧,徐丹凤,瞧你这一身,当年的风采不减啊。二十多年了,你一点不显老,还像当年那么漂亮。” 她夸张地捧着自己的脸蛋,说:“老喽,怎么会不老?我儿子都那么大,怎么会不老?” 说着向门边喊了一声:“快进来呀。”一个又高又胖穿着黑色恤的小伙子走了进来。脸上的肥肉把他的眼睛挤得很小。走过我们身边时,我听见他微微的喘息声。 “哎呀,这是你儿子呀,都成大小伙子了,真不错。”我妈笑着打量她的儿子。 “不错什么呀?生个儿子样子都随老宋,一点儿都不像我。” 小伙子在旁边不说话,任由他妈妈随意评说他。 她也兴奋地把我妈从头看到脚:“你怎么样?你女儿来了吗?” “来啦!西溪,来叫徐阿姨。”我妈叫我。我连忙站起来叫道:“徐阿姨。”这位徐阿姨听见,过来拉住我的手上下打量一番又回身跟我妈说:“看你女儿多好,又乖巧又漂亮,活脱脱是你年轻时候的样子。好啊,胜蓝,你有这么水灵的女儿,也没枉费你当年吃了那么多苦。” “哪里哪里。”我妈的嘴跟我一样不太灵光,遇到别人的夸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坐下以后,大家互相交流这些年的经历。徐阿姨拉着我妈的手一直絮叨。她在魏公村的国家图书馆工作,丈夫开了一家医疗器械公司。家里条件不错,买了好几套房子。徐阿姨工作清闲,上班之余就是去美容院保养保养,逛街购物,出国旅游。 我们这些陪着父母来的人,跟谁也不熟,彼此没什么可谈的,只能埋首于饭菜之中。好在我们今天的任务就是来吃饭的,纯吃饭。吃了一会儿,徐阿姨的儿子跟她说了一句什么就走了出去。 徐阿姨冲着他的背影嘱咐了一句:“哎,你怎么连烤鸭都不吃啊?” 小伙子没回答,冲她摆摆手。 徐阿姨无奈,只能说:“早点回家啊。” 我妈问:“怎么了?” “唉,不用管他。他惦记着跟朋友约好了一起打游戏,吃两口就撤了。” 见我妈还是有点迷惑,徐阿姨又笑道:“我今天威胁他,不来的话就把他的零花钱减半,他才来的。他的条件是吃完了让他去朋友家玩游戏。” 我想起我妈也是威逼利诱才让我来陪她参加同学会的,不由地一笑。 门开了,服务员推着金属的小车子把烤鸭送进来。带着高高白帽子的大师傅也进来,拿着狭长锃亮的刀子开始片鸭子。大家都停止了交谈,专心看着师傅片鸭子。 由于有众人的关注,大师傅片得更加得意,时不时故意让狭长的刀子在手里打着转,油亮亮的鸭片连皮带肉被服务员整齐地放在盘子里。 这时门外走来一个高个的女人,烫着大波浪头发,身材雄壮,身上的无袖衬衫被绷得紧紧的。 她一进来,专心看片鸭子的几位立刻丢开了鸭子起身迎上去:“郑克己,就差你了,你怎么才来?” 微信公众号搜索作者居维恕的公众号ueishu,阅读更多章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2章 被众人翘首盼望的郑克己是一个身材雄壮的中年女人。她长得高高大大,头发盘在头上,穿着无袖纺绸衬衫c黑色裤子,一条珍珠项链围在她白色的脖子上。虽然打扮很女人,但是她的外貌c声音都很雄壮,居高临下地接受众人的热情欢迎:“哎呀,有点事情不好意思来晚了。” 几个人立刻把她拉到主座上坐下,然后把新片好的鸭子端到她面前。面饼c葱丝c甜面酱也纷纷端到她的面前。 我注意到在这热情的一群人当中,我妈刚要站起来去迎接她,却被绷着脸的徐阿姨给拉坐下了。 而刚才喋喋不休的魏阿姨则把脸转向一旁。 郑阿姨坐下,并不忙着吃东西而是先打量桌上的几个人,看见我妈时,她眼睛一亮。 “刘胜蓝,你来啦!咱俩好多年没见了。”她说着,欠起身子,隔桌伸过手来。 我妈正把一卷鸭片送到嘴里,连忙把咬了一半的鸭子放下,用纸巾擦擦手,擦掉嘴上的甜面酱,也伸出手去和她握手。 “你现在在哪儿上班呢?”她问。 “哦,我身体不太好,已经办了病退。”我妈说。 “哎呀,可惜了。当年你多意气风发呀,咱们班就数你成绩好,系里的名人啊。”她缩回手坐下了。 郑克己刚坐下,几个人就凑上去敬酒。 郭叔叔说:“老郑,你现在还在出国留学司吧?” “嗯,还在呀。嗨,能力有限,也就这地方还能收留我。不然我还能上哪儿去呀?”“来,老郑,我敬你一杯。” “咱们老同学了,什么敬不敬的,来,一块儿干了。” 两杯酒下肚,郭叔叔说:“老郑,你得帮帮我呀。我都这岁数了,能不能当上系主任就看这一把了。我们校长出国考察的那事儿” “老郭,这个事情应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哪天你到我办公室来,我们可以再谈谈。今天就不说了。今天是同学聚会,你不说同学情谊,净说这些没意思的事情干什么呢?”“对,说同学情谊,同学情谊。” 接着,又有几个人过来给她敬酒。 徐阿姨瞟了那边一眼,拉着我妈仍然只是密密切切地说话。餐桌上的几个人分成了好几派,大的一派如郭叔叔c谢叔叔c汪叔叔等人围着郑克己敬酒c说话,小的一派如付阿姨和沈阿姨c徐阿姨和我妈妈,都在各自窃窃私语。 一片叽叽喳喳之中,魏阿姨显得有点落寞,没有人跟她说话。但显然,她是不甘寂寞的。 她隔着我妈向徐阿姨叫道:“丹凤,丹凤。”徐阿姨正跟我妈聊得热烈,被她一叫,只得丢下话头看向她:“啊,老魏。” “丹凤,你过得不错呀,一看就是经常保养的,脸上还是那么白净,当年班花的风采不减啊。” 徐阿姨笑笑:“你也挺好的啊,一点儿没见老。你们家老尚怎么没来啊?” “哦,他出差了,他们单位挺忙的。”魏阿姨轻描淡写地回答。 “你儿子呢?”徐阿姨又随口问了一句。这下魏阿姨激动了。 “哎呀,可别提了我那儿子了。太烦人了。”她摇头晃脑地大声说。饭桌上叽叽喳喳的声音停止了,左右的人转过头来看她。她见目光都吸引过来了,得意地大声说:“我儿子轴啊,从小一根筋,就是一个劲儿地傻学。别人都逼着自己的孩子学习。我们家的相反,我天天逼着他出去玩,晚上突击检查他的房间,就怕他睡觉以后偷偷爬起来看书。后来,他考上了同济大学。我说那你就别总是念书了,也出去实习实习什么的,攒攒工作经验。结果呢,人家就是不听我的,非得还念书。结果收到了美国大学的全额奖学金。他还难受呢,说本来哈佛也想要他的。但是哈佛没给他全奖,所以他只好去这个大学了。他就是太要强了,老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我们家的情况你们不知道啊,老尚是个根本不管事儿的,都是我一个人在操心。这儿子太让人操心了。” “有这么优秀的孩子还操什么心啊?”有人附和了她一句,她更是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还不操心啊?那么远天八地的,我又不在跟前儿,他交了一个女朋友,是个老美,白人。哎呦,文化不通,根本没法交流。我有时候打电话过去,是他女朋友接的,直跟我说英语。我哪会呀?哎,咱们那会儿学的都是俄语,我连26个字母都不会说什么英语啊?” 整个包厢的话都让她一个人说了。我把眼前的几个菜吃得差不多了之后就再也听不下去,借口去厕所,跑到洗手间去清净清净。 坐在马桶上,享受一下大董装修优雅,香味环绕的洗手间。过了一会儿,外面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和窃窃私语的声音。 “这个魏学芳太烦人了,当年的老毛病一点都没变。”这个声音像是付阿姨的声音。 “狗改不了吃屎,她能改吗?哎,她当年把刘胜蓝欺负得够呛,害得刘胜蓝肄业。刘胜蓝怀孩子的事情就是她跑去告诉系里的。现在还好意思拉着人家女儿的手说这说那的,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这个气愤的声音则来自于沈阿姨。“哎,你知道老尚为什么今天没来吗?” “她不是说出差了吗?” “出个屁的差!我告诉你啊,这事儿前年在我们单位是特别轰动的一件大事儿。老尚在外面有人了,两人还偷偷在外面租房子了呢。魏学芳追到了我们单位去大闹。老尚干脆和那女的私奔了。”“私奔?真的假的?” “我跟你说,我都想象不出来,老尚是多蔫儿的一个人啊,居然会私奔!他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私奔?魏学芳和我们单位保卫处的人追到了酒店把老尚跟那女的给堵住了。” “简直匪夷所思。要我说呀,这魏学芳活该!她太招人嫌了,老尚能跟她过这么多年真是不容易啊。”“后来呢?” “后来,老尚回来了呗,但是坚决不回家,在外面自己租房子住。魏学芳又去闹,老尚放出话来:要再逼他,他就自杀。反正就是死也不跟魏学芳一起过。魏学芳拿他没办法,但是也硬扛着就是不离婚,然后这俩人就一直分居到现在。我跟你说啊,魏学芳看见老尚的次数还没我见他的次数多呢。魏学芳的孩子当年是可以在北京上大学的。但是这孩子烦死他们俩了,宁可去上海上大学也绝不留在北京。后来为了不让魏学芳逼着他考公务员这才跑到美国去留的学。” “奥,我说呢,北京这么多高校不去,干嘛跑上海去念大学呀。” “啧啧,魏学芳现在是连狗都嫌,儿子儿子跑了,丈夫丈夫不搭理她。她呀也就上同学会这儿来吹吹牛罢了。” 回到桌上,菜已经吃得差不多了,盘子里只剩一些残汤剩水。魏阿姨谈兴不减。 “老刘,你女儿这么漂亮,对象一定特好吧?” 我妈看了我一眼,回答道:“她还没男朋友呢。慢慢挑吧,不着急。” “哎呦,不能慢慢挑。男人是不着急,他们四十岁结婚都可以的。咱们隔壁班的于长顺不就离婚了吗?现在娶了一个比他小二十多岁的女人。可是女孩子不行呀,过了三十就没人要了。你女儿得有25了吧?也没几年了。要是谈两年再分手了那就更耽误事儿了。哎,我跟你说,我们个小区就有这么一个” 我妈急忙打断她:“我女儿有一个挺要好的朋友,正在发展呢。” 魏阿姨终于闭嘴了。但是她吃了一口菜,眼睛一亮,又想起了新话题。“老刘,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吗?” 我心里一沉,这大概是我妈最不愿意听到的问题了。果然,我妈脸上现出阴沉的表情,不情愿地回应着:“嗯。” “老刘啊,一个人太孤单了。有机会的话还是找个人做伴的好。”魏阿姨喋喋不休地说,“我这都是为你好啊。你看我和我们老尚,年轻的时候吵归吵,老来以后还是彼此做个伴儿。” 我妈看了她一眼,没有答话,仍旧去跟徐阿姨说话。但是魏学芳仍然不甘心地拽拽我妈的袖子:“哎,说真的,老刘你要是还没对象的话,我给你介绍一个。我们单位收发室的老王头,人特好,人在顺义农村有好几间大瓦房呢。哎,你可别小瞧了,到时候一拆迁,能分不少钱呢。” 我妈脸有点发白了,狠狠剜了她一眼,不再理会她。徐阿姨可看不下去了:“老魏,你这毛病还没改,专捡人不爱听的说。” 魏阿姨一脸委屈:“我可是一片好心哪。老徐,还是你聪明,知道保养自己。你家老宋现在也算成功人士了,身边的小姑娘不少吧?得当心喽。” “我们家的事儿不用你操心。”徐阿姨瞪了她一眼。 魏阿姨的又转向了我妈:“说真的,哪天你有时间出来见见面?见见又不吃亏,怕什么的?能在身边知冷知热的就好,你不会是还在等当年的” 我妈再也忍不下去了,断喝了一声:“老魏!” 见我妈这样,魏阿姨委屈地跟她旁边的几个人摊开手:“老刘真是,我这都是一片好心哪。” 我看着她狡黠的小三角眼突然感到自己不能再沉默了:“魏阿姨,您说的那个老王头真的挺好的?” 魏阿姨眼睛一亮,又得意又委屈地对我妈说:“你看,你女儿都替你操起心来。”她转向了我:“人真的挺好的。我跟你说” 我打断她:“老王头那么好,您自己怎么不跟他发展发展呢?” 这话一说,包厢里的几个人都愣了。众人围绕的中心郑克己也停下了说话,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们这边。 魏阿姨顿了一下,勉强笑道:“哎,老刘,你女儿可真逗!”她转过头对我说:“我有老伴儿呀。” “那我怎么听说您和您丈夫都很久没见面了?该离就离了吧,让自己也过两天舒心的日子,何必把儿子都气到美国去了呢?” 魏阿姨脸色大变。 我趁她还来不及张嘴的时候又说:“儿子在美国,好是挺好,可是没法儿回家呀,您特孤独吧?多久没看见他啦?当然啦,也不能光看距离远近,比如您丈夫虽然就在北京,但您不也见不着吗?人哪,年轻的时候干些个亏心的事情,比如偷偷告密什么的,老来果然要遭报应啊,比如夫离子散什么的。我这都是为你好啊!” 我的一大段话以她的口头禅“我都是为你好啊”为结尾。 还没等魏学芳说话,我妈则爆发了怒吼:“刘西溪,你说什么呢?当年的事情你又不知道,瞎说什么。” 她这一吼,气氛顿时僵了起来。刚才一脸谄媚围着郑克己的那些人回过头来,没有太搞得清楚状况。一时间,包厢里静得可怕。 突然,爆发的一阵笑声打破了这尴尬。一直在旁边观看的郑克己笑道:“哎呀,胜蓝你生什么气呀?我看你女儿刚才一直蔫不出声挺内向的,没想到她比你当年可厉害多了。” 我妈气没有平,对于她的话没有回应。 徐阿姨也出声了:“那当然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胜蓝这个名字不是白取的。” 郑克己看着她笑笑:“老徐,你也没怎么变,还是当年的样子。看你的样子,日子过得挺舒服吧?” “还行吧。”徐阿姨看了一眼旁边的魏阿姨,轻蔑地说:“反正是轻松有钱花,丈夫儿子围着转,比某些人可强多了。” 魏阿姨看着眼前这两个班里混得最好的人,终于愤恨不再说话了。 妈妈站起身:“时间不早了,我们得走了,西溪明天早上还得上班呢!”徐阿姨也忙跟着站起来:“那我也一起走了。” “别呀,丹凤,咱俩还没聊聊呢。”郑克己从众人的围绕之中抽身出来叫她。 “您是大忙人,哪有功夫跟我这个闲人聊天。下次再聊吧,我先走了。” 走廊里,我妈一言不发直接往前走。我在后面跟着,脚步有点追不上她。我知道,她真的生气了。 “老刘,等等我。”徐阿姨赶了过来。我妈站住等她,脸上勉强露出点笑容:“老徐,你怎么出来了?”“我开车送你回去啊。” “哎,不用,我们打个车就行了。”“不用客气,打什么车啊?” 两个人谦让了一番,还是一起走了。 “你也不用怪你女儿。她也是为了保护你啊。魏学芳都五十多岁了,嘴还是这么欠。” 我妈看了我一眼,说:“没事儿,我没生气。”情绪缓和了一点,她才想起来:“哎,丹凤,我没你电话。” “啊?你还没我电话哪?这话说的。我手机号是138” “等会儿,我手机哪儿去了?”我妈焦急地在包里翻来翻去。 “是不是放饭桌上了?”我插嘴说。 “哦,对。那你等一下,我回去拿。”我妈急忙转身。 “妈,我去给你拿吧。”我连忙献殷勤。 她瞪了我一眼:“不用。” 于是,我们在大厅出口等着,看着我妈蹬蹬地走了。看她脚步的速度和力度,能看出她心里正火大着呢。 我和徐阿姨对看了一眼,她冲我尴尬地笑笑:“你叫刘西溪?”“对。” “你妈妈一个人把你养大不容易啊。你现在也长大了,工作了,可得好好孝顺她。”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她上下打量我,点点头说:“看看你这身材,大高个子,细长胳膊细长腿的,长得倒挺像”她话说了一半就停住了。 我心头一跳:“谁?我爸爸吗?” 她看着我没有说话。 “您见过他?他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你妈妈没跟你说过吗?” 我摇摇头:“没有。” 她叹了一口气:“唉,老刘还是那个样子,太倔。”“徐阿姨,您跟我说说。” “唉,好多年了。我印象里他是个高高瘦瘦的人,样子挺斯文的。对了,前段时间我好像还在电视里见过他呢。他也老了许多。” 犹如一个响雷在耳边炸开,我哆嗦着抓住了她:“什么?电视?他不是死了吗?” “死了?没有啊”徐阿姨突然意识到什么停住了嘴。 我却什么也顾不得了,拉住她猛烈地摇晃:“他还活着?还活着?他叫什么名字?你在哪儿看到他的?” 徐阿姨没有说话,目光却向我背后看去。我也转过头去,看到我妈妈正急匆匆走回来。 徐阿姨立刻丢下我迎上她:“手机找到了吗?” 微信公众号搜索作者居维恕的公众号ueishu,阅读更多章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3章 “哦,找到了。”我妈随口说道,完全没有意识到刚才她不在时,我们这里起的一场风暴。 “就在桌子上呢。”我妈低头按着手机说,“你的手机号是多少?”“哦,138106”徐阿姨说。 “138”我妈妈拿着手机边念叨边存下了号码。幸亏她在忙着输入号码没有看到旁边的我。 我浑身发着抖,眼里噙着泪,嘴唇哆嗦着发不出音来。徐阿姨连忙挡在我的前面,遮住了我,招呼着我妈:“行了,咱们走吧。” 我妈毫不知情地向前走去,她在后面使劲拽了拽我的手。 走进停车场,徐阿姨拿着手里的钥匙按了几下,远远的有车闪了两下灯。我们走过去,是一辆白色奥迪。 “上车吧。”徐阿姨招呼道。 妈妈坐进了前排左右看看:“老徐,你这车真不错。” “还行吧。我们家老宋总说让我换车。我开这车顺手了,不愿意换。你们家住哪儿呀?” 妈妈说了地址。她便在车前的触屏上输入了地址,悦耳的导航仪声音响了:“现在我们出发吧。请先右转” 一路上她们两人都有些沉默。徐阿姨默默地开着车,窗外北京的夜晚灯光璀璨。从五环下来,窗外的灯光明显暗了许多,四周有些破旧黯淡。 到我们家楼下,徐阿姨抬头望望这破旧的六层小楼,叹了一口气。 “上去坐坐,认认门,以后也好方便走动。”我妈邀请她。徐阿姨点点头,把车子停好,跟我们一起走了上来。 进了家门,我忙给她拿了拖鞋,让她们在客厅坐下。 “西溪,去泡点茶。”我妈吩咐说。 “哎,不用麻烦了。我坐一下就走。”徐阿姨伸手要拦着我。我妈把她的手拽过来,笑道:“没事儿,泡点茶喝。刚才吃那些东西挺腻的,咱们喝点茶解解腻。” 我只好走进厨房去烧水。 水壶响起来,我在洗杯子的空当儿听见客厅传来徐阿姨的问话:“老刘,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走不出来。” “唉。”我妈长叹了一口气,“我们现在过得挺好。” 我急忙走近厨房的门口向客厅看去。 徐阿姨环顾四周,最后眼睛落在我们家破了皮露出海绵的旧沙发上,叹了一口气:“这不公平,你过成这样。而那人却过得很好” “丹凤。他已经死了。” 徐阿姨认真研究我妈的脸,当发现我妈是认真的时候。徐阿姨脸上渐渐显现出震惊和痛惜的神情:“老刘,他还活着。” “你怎么知道?”我妈问。 “前段时间,我在电视上看到他了。我才知道,他现在已经是” “别说了,他死了,他已经死了。”我妈斩钉截铁地打断他。 徐阿姨震惊地看着我妈,没有再说话。直到我端茶出去,她的神色都没有恢复自然。 喝了茶,她就起身告辞了。 “阿姨,我把您送下去吧?最近楼道里的灯坏了,太黑!”“不用,我用手机照亮就行了。” “没事儿没事儿,我们这儿有电筒,比手机亮多了。” “你就让西溪送你下去吧,楼道里特别黑。”我妈补充了一句。 徐阿姨没再坚持:“行啊,那我就托你女儿的福了。” 黑暗的楼道里,我扶着徐阿姨一阶一阶走下去。走出单元门口时,她握住了我的手:“西溪,你是个好孩子。你妈有了你,好福气呀!” 我静静地看着她。她停顿了一下又说:“没事儿劝你妈多出去走走,心情放松一点,让她多交交朋友,如果你妈还想结婚的话,你一定要支持” 我截断了她絮絮叨叨的话:“阿姨,您告诉我,他叫什么名字?您在电视里看到他了?是电视剧还是什么综艺节目?难道他是个演员?您告诉我,好吗?” 徐阿姨怔怔地看着我,眼睛里渐渐有晶亮的东西在闪动。她拉住我的手说:“西溪,别问我,我不能告诉你。如果你妈妈不希望你知道这些。我不太好背着她告诉你。” 固执!我感到我妈妈竖起的那一面墙又堵在我的面前。我哭也好,闹也好,撞墙也好,墙始终屹立不动,墙始终是墙。 我不再废话,而是简短地说:“那您走好。” 然后,转身要走,手却再次被徐阿姨拉住:“西溪,你也别去问她。”我回过身看到徐阿姨脸上的痛苦c惋惜c无奈以及什么别的。 “你妈妈以前从来不参加同学会的。她是个要强的人,怕人家看不起她。我们班上这么多同学,现在混得好的当上了副司长,混得差的也评了个副高。只有你妈妈她当年坚持未婚生子,只得了个肄业证,毕业分配也去了一个最远最差的单位。想来这么多年在单位也挺受排挤。现在早早地办了退休。她这些年不容易啊。你不要去问她了,免得戳她的痛处。” 我突然感到心酸难抑,眼泪滴了下来。徐阿姨连忙轻轻拍我的背:“别哭,别哭。我知道你心疼你妈妈。但是孩子你得要强啊。你过得好了,你妈就欣慰了。你妈今天带你来参加同学会,不就想让大家看看你吗?看看你刘西溪如今有出息了,她这个当妈妈的不比别人差。你可得给她争口气啊。” 她发动了车子,车子夜幕中消失了。走回楼上,打开家门,迎接我的是妈妈那双喷火的眼睛。 “刘西溪,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你为什么要在同学聚会上说那些话?” 我脖子梗了一梗,迎上了她的火力:“我为了什么你不知道吗?那个魏学芳欺负你,当众羞辱你,难道不应该给她点儿教训吗?” “当年的事情你又不知道,你瞎说什么?谁告诉你这些事情的?” “我在洗手间里听见付阿姨她们议论才知道的。她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妈沉默了。 我盯着她看,这才惊觉她苍老了很多。眼角蛛丝一样的皱纹,两鬓斑白。突然心里很酸,徐阿姨仍然头发乌亮c脸颊光润,和徐阿姨比起来,我妈仿佛比她大了十多岁。 “当年的事情,就算魏学芳不说也是瞒不住的。决定留下你的那天我就想好了,受多少苦我都认了。所以也不能全怪魏学芳。” “怎么不怪她?她要是不去告密,你也不会肄业。你要是不肄业,也不至于这么多年职称评不上去,才五十来岁就退休了。你那些同学现在都还在工作,人人都在奔前程,没有人像你早早地退休在家,还要出去捡瓶子换钱。你看郑阿姨,人人都巴结她,求着她你看徐阿姨刚从欧洲玩回来,下半年还打算去日本。我在努力,希望改善咱们家的生活,我也期望你能开朗起来。你才五十多岁,还有很多人生可以享受” “各人各命。这没什么好比的。”她猛地打断我。 “你的命本来不应该这样,就是因为魏学芳那个小人作恶多端。” “她作恶多端,自有老天惩罚她。我不要你这么刻薄” “老天?哼,你又怎么知道不是老天派我来惩罚她的呢?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种话已经过时,就应该惩罚她。何况这也不是什么真正的惩罚,只不过让她丢丢脸罢了。” 我妈看着我不说话,半晌才叹了一口气:“唉,西溪,你还太年轻。做人还是应该厚道一点。你对别人越刻薄,你自己也越难受。” 我看着她说:“妈,你为什么要这么谨小慎微,你为什么怕跟人针锋相对,到最后把愁苦都憋在自己心里。活着本来就挺难的,自己就不要给自己添憋屈了。” 我一惊,觉得这话好耳熟。突然想起来,原来这是奇童的话。 说着,我收拾桌上的茶杯去厨房,背后传来她幽幽地叹息:“西溪,你变了。” 果然如李乐永所说,自从有了我们的点头认可,那些布置展位c订做礼品的活儿都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只不过承接这些任务的公司果然还是新宇北特和迅达。 自从上次和好之后,elen隔三差五就和我通通气,通报一下情况。吃午饭时,我也常常和她们坐在一起,听她们聊逛街购物c美甲护肤之类的事情。 虽然和她们的关系有所改善,但是我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利用职权之便,把公司的活儿包给新宇北特和迅达这两家公司,然后从乙方那里拿回扣,这肯定是违规的事情。可是真要写信报告给万先生,我又有点于心不安。 面对着elen她们的笑脸,我觉得偷偷告密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可是既然万先生这么信任我 心里几次挣扎,还是给万先生写了一封邮件。只不过我写得不是那么肯定,只说可能elen她们从中拿了好处。 很快,万先生回复的邮件就来了。回复不长,但是字字句句都很温暖,感谢我认真地完成他交给我的任务,感谢我信任他。对于我所说的事情,他会去认真调查,不会放过每一件事,但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同时也希望我不要有心理负担,我这么做是在帮助公司,帮助同事。 看了回邮,我心里的沉重确实轻松了很多。留神观察了一段时间,elen她们也没什么事,这件事终于在我心里放下了。 illy回来了,坐在电脑前,仍然是一副冷漠的样子,但是眉宇间似乎没那么焦虑了。看见他来上班,办公室里的几个人都围住了他,李乐永也过来跟他打招呼。 “怎么样?这次去香港有收获吗?你儿子的病确诊了没有?” “没确诊,但是有些眉目了。大夫说现在还不能确诊,有可能是孤独症,也有可能是智力发育迟滞导致的刻板行为。” 他说起这些事,表情轻松。我心里暗暗吃惊,“智力发育迟滞”不就是呆傻吗? 显然ee也想到了这一点,可又不好直接问,只好从旁说:“香港的医生怎么样?”“虽然挺年轻,但是感觉挺负责任的。”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李乐永问。 “还能怎么办?医生说只能先观察看看吧,他让我一些我儿子日常生活的视频下次就诊时带给他看,可以帮助他确诊。” “你还要去香港?”李乐永又问。 “咱们现在工作这么忙,去不了啊。7月底咱们不是要去深圳参加展会吗?我听医生说,那时候他们也有个孤独症的国际研讨会在深圳。到时候去了我再想办法联系他,看能不能在那儿见个面。” “好。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一定帮你。”李乐永说。 ee在旁边点头:“这个大夫还挺负责任的。” “是啊,这医生挺好的,岁数不大,估计跟我差不多大。我老婆觉得这么年轻会不会经验不足。不过我倒觉得能够自己在香港开诊所的应该不会差。而且yelp对他的评分很高。 说完这些,illy迫不及待地把话题转到了省的项目上。 “李总,关于咱们要求的价格,总部那边批了没有?”illy问他。 “关于这个咱们一会儿开会时说。”李乐永回答,然后把目光转向了我:“nne,你召集大家开个小会。” 当包括illy在内的所有人一脸期待地坐在小会议室里等待开会时,李乐永走进来却一脸沉重。看见他的脸色,illy脸上轻松的表情也消失了,他惶恐起来。 “今天给大家开会主要是有两件事情。首先就是省高院招标的事情。咱们其他的条件都齐备,就是价格的问题谈不下来。” illy焦虑地看着李乐永。 李乐永继续说:“我反复跟总部沟通,说这次能不能赢标就全看价格了,所以总部必须把价格降下来。因为标书里对技术要求不高,所以引来很多国内厂家竞争。要想跟国内厂家斗,只能打价格战。 但这个标还得非赢不可。因为除了省,其他省份政法系统也要上安保项目。所以这个标的战略意义很重大,就算不太挣钱咱们也要做。” “那最后总部同意了吗?” “总部同意倒是同意了。”李乐永说。illy脸上一怔,笑容浮出来。 李乐永看他一眼:“但是要求在后续维保上提高价格,把利润补回来。这样一来的话,黎总那边除非也提高维保报价,否则他的利润就更薄了。所以他能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illy还得靠你去做工作。” illy思索着:“如果这样的话,要是老黎不同意,干脆咱们直接投标吧?” “我不是没考虑过这些,”李乐永说,“但是你也要从老黎的角度考虑问题。咱们受着的限制,好多事情还得靠代理商出面办才行。老黎为了省这个标也投入了不少精力和钱,如果把他甩开恐怕会得罪他。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平衡好老黎的利益和总部的要求。” illy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另外一件事就是市忻元机场的项目。那天咱们跟祝总喝酒,彼此聊得还不错。” illy接嘴说:“李总,那天跟他们喝酒我听到一个大消息。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他们的扩建工程改设计了,现在他们要买的是高速安检机。李总,咱们这个项目有戏啊!” “有戏?”李乐永的目光射过来。illy不说话。 “我们要的不是有戏,而是能够拿下。这是五千多万的单子,比其他两个项目加起来都多。这个项目必须拿下。我也听说了,他们现在准备上高速安检机。当然,你也别以为跟祝总他们喝了一顿酒就怎么样,脸是混熟了,但是谈到要做项目还早得很呢。” illy兴奋起来,脸上浮现出难得的笑意:“五千多万啊。这是个大家都虎视眈眈的大单子,真想立刻飞到市去。” “别着急,眼下先把省的这个单子拿下来。事情要一步步地做。” illy点点头。 会议结束了,李乐永急匆匆地走了出去。ee一边站起身一边跟illy开玩笑:“illy,真羡慕你啊。今年你有两个大项目,加起来有七千多万。要是都做成了,你今年可就发大了。” illy狠狠地瞪他一眼:“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吃到嘴里的肉才是肉。我拿这两个七千万的单子跟你换刚刚拿下北方机场的单子,你干么?” ee脸上的笑容消失的,讪讪地。illy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微信公众号搜索作者居维恕的公众号ueishu,阅读更多章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4章 两天后,李乐永他们带来消息,黎总终于同意以零利润为我们投标了。李乐永还是不放心,让illy跟黎总签了一个补充协议,保证黎总不在我们提供的价目上再加任何数字。 黎总同意了,当然也是有条件地同意。他要求我们在补充合同里也保证将此项目今后所有的维保任务都由他的公司来完成,维保价格也由他的公司来制定。即使洛克中国也不能干涉,并且在必要时还要给黎总公司提供技术支持。 至此,省高院项目所有的障碍都扫清了。 标书很快就做好了,但是价格部分还是迟迟没有弄好。最后,李乐永从办公室里走出来,面色凝重。 “怎么了?”illy疑惑不解。 “这个价格还是不行啊。”李乐永说。 “怎么了?总部不会是反悔吧?” “反悔倒没有,但是总部对我们很不满意。这个价格压得太低,就算中标了也意思不大。” “那怎么办呢?” “我想这样,咱们做两个价格,装在两个信封里。到了投标现场你看着点儿。如果中大那边有什么问题不能投的话,你就投比较高的价格。如果竞争特别激烈,你就投比较低的价格。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你觉得怎么样?” illy难得地笑了:“好啊,李总,这个办法好啊。如果要是能以高价中了这个标,总部那些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李乐永点点头:“不过这就得依靠你对形势的判断了,一定要把握好,千万不能弄错了。” “您放心吧!” 我们在旁边听得有点迷惑,去问ee:“还可以这么干哪?准备两份投标价格,到时候看人下菜碟?可是既然低价能够中标又何必再弄个高价添乱呢?万一出点什么岔子不就全完了?还不如用低价,妥妥当当地中标呢!” ee的小眯眼打量我们:“你们以为呢?做销售就像走钢丝,既要赢单子,又不能一味搞低价策略。如果价格压得太低,对于以前购买过同类产品的客户怎么交代?对于以后要买这类产品的客户又怎么能硬得起来?而且这暴露了底价,总部会相当不高兴。就算单子赢了,一样要担责任c受责罚。所以能多赚一百万就多赚一百万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们点点头。 ee看我们一眼说:“要我说,两个价格都少了,要是我,我就做四个价格,阶梯似的。到时候也有个缓冲。你们想想,价格排名最低的两名者中选技术分最高的人中标,多开放一名,这个计算范围就成倍增长。illy到时候可有得算了。但他当然很高兴,因为毕竟对于销售来说,金额越大拿得提成就越多。” 所以,虽然已经向总部要了低价,但是李乐永和illy仍然计算好了两个价格,一个高一个低。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我的了。 按说标书应该是黎总准备,但是李乐永不放心,让我和illy到黎总公司去帮着准备。我们先是反复检查标书,看有没有缺页c漏签c缺章。illy的冷脸我也无所谓了,我就只管干好我的活。 标书我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七八遍,然后再从中间向两边扩散再检查一次。然后把洛克的法人代表授权书复印件c黎总公司的法人代表授权书复印件c投标保证金收据c洛克的财务证明c声明书c资格审查表c工商登记证明c辐射设备销售许可证c纳税证明等等都放入标单封里面。 为了备齐这些东西,整个上午我上上下下地跑了十多趟,腿都快跑断了。 马上就要到午饭时间,我坐下来喝口水喘息一会儿,剩余的事情就等到午饭后再去忙活吧。 水还没喝光,illy就过来问:“全都准备好了吗?”我赶紧把水咽下去,把手里的一大摞文件递给他。他拿过去检查着,一边检查一边点头。 下午四点多,终于一切齐备了。我们喘了口气可以离开了。黎总还要请我们吃晚饭,让illy拒绝了。 走出黎总公司。illy叫住我:“你上哪儿去?” 我明白illy的意思,但是我已经不怕他了。我看看手机,说:“还有一个小时就下班了。赶到公司也下班了。那我还是直接回家吧。” illy冷笑一声,地说:“没到下班时间就想走?我要回公司,你跟我一起回去。” 我看看他冰冷的脸。心想,作为销售,他居然不懂得“与人方便与己方便”的道理。或者,他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觉得得罪我也无所谓。反正他早已得罪我多次了。 我们俩招了一辆出租。illy自顾自地坐进了后座。我可不愿意跟他坐在一起,于是拉开了前座的门。 说出地址之后,出租车就轻快驶离了黎总的公司。 果然不出我所料,出租车的畅快也就那么一会儿,汇入主路之后很快就堵在了车流之中。半天才慢吞吞地挪动一步,像乌龟爬一样。 突然,身后响起一阵电话铃声,是illy的手机响了。接着他接起了手机。焦虑的音调突然定住了,继而突然爆发的一阵低吼让我看向窗外的视线也收了回来。 “你怎么回事?我晚上就出差了,你现在搞这一出。没事儿就在家呆着,你跑出去干什么?驾校都毕业那么久技术怎么还这么烂?你撞吧,把儿子和你一块撞死算了。不行,我现在很忙,走不开,你该怎么赔就怎么赔吧。什么?那不行!他要多少你给多少,那不成傻子了?”我回头看见他大惊失色的样子。 他挂了电话,张皇而焦虑地四处观望着。眼前宽阔的路上竟然像停车场一样,所有的车都凝滞不动。 illy踌躇一番之后,突然跟司机说了一声:“靠边停车。” 司机嘟囔着:“没法儿靠边。” illy的声音加大了:“靠边。” 连别了三辆车,出租车终于靠边了。illy探身到前面来把手里的信封交给我:“这里面是最终价格。拿回去给李总签字。然后找两个颜色不一样的信封,把价格标签和标签单分别装进去。千万别封口。听见了吗?” 我点点头,接过了信封。 “那你呢?”我问。 “我晚一点回公司去,然后从公司直接去机场。” 我把信封捏在手里:“你放心吧。” illy开门就走了。我打开车窗玻璃,烈日把高架桥晒得发烫,汽车排出的废气c轮胎胶皮的臭味混成一片。我看见illy瘦瘦的身影沿着高架桥的护栏,脚踩着地上的包装袋c废纸走下去。 我本来以为我会幸灾乐祸,但是我没有。我突然感到对他的一种同情。他像个陀螺一样,被命运之手耍得团团转。 他想改变,但却只能疲于应付他想抗争,但是只能逆来顺受。他锱铢必较每一分利益,把他抠出来的每一分钱奉献到他老婆儿子面前,但是永远填不满那个黑洞。 回到公司时,公司的人已经陆陆续续打卡下班了。赵芭比看见我,笑了笑:“哟,这么认真啊?都下班了还回来?” 没时间回应她,我三步并作两步走上楼去,李乐永还在他的办公室里。 “怎么才回来?illy呢?” “illy接了个电话,他家里好像有什么事,他回家处理去了。一会儿回来,然后从公司直接去机场。他让我把价格给你签字。” 李乐永叹了口气,不知是叹illy家务事繁多不能专心工作,还是叹息illy运气太差。 签了字之后,我走回自己的办公桌翻了翻,只有牛皮纸信封,没有白信封。 “李总,没有别的颜色的信封,我拿两个牛皮信封把价格装进去,然后用铅笔表明一个是高价,一个是低价,行不行呀?”我走到李乐永的办公室门前,站在门口问。 里面传来李乐永的声音:“不行。”他站起身走出来,说:“招标书里说明确说了,投标文件必须密封完好,不得有任何污损。你要是在价格信封上写了字,正好给人理由废标。去,去楼下找行政部赶紧领一摞白信封来。必须区别开,明白吗?” 他看了看墙上的钟,“你跑快点儿。没准行政部还有人。” “哦,好。”我应声下楼。 行政部实际上不是有人,而是有一大堆人。别的部门人已经跑光了,而女魔头老太太renda正召集行政部的人在开会。 不知道一个只管采买采买办公用品c往茶水间的冰箱里负责填上饮料和点心的部门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在下班后还要正襟危坐的开会。听说我要领白信封,renda用下巴指指,一个女孩站起来给我拿了信封,并且签了字。 我带着“幸亏我没在这里工作”的心情,速速离开。 把高价标单放进白色信封里,把价格标签封附在上面并且保持信封口敞开着。把低价标单放进牛皮信封里,价格标签封也放在上面。 然后我抓起桌上的便签纸给illy写到:“高价白信封,低价牛皮信封。” 李乐永走过来看看,说:“不用这么麻烦,illy回来应该会再检查一遍的。你就随便装进去就好,只要不要用标签单封住信封口。” “放心,我不会封口的。但我还是写清楚一点比较好。”我把便签纸贴在illy工位的隔板上。把两个信封以及两个标签单都用他桌上的鼠标压好。 把一切都弄好了,整整齐齐地码在illy的桌子上。我不禁又多看了一眼他摆在桌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夫妻俩目光焦灼地望向镜头,虽然是一张全家福可是这两人全无笑意,女人怀里抱着的孩子侧头望着旁边,对镜头完全视若无睹。我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 “行了,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nne,你弄好就可以下班了。”李乐永吩咐我。 “等会儿,我给illy打个电话说一声。”我笑笑回应他。 电话里illy的声音气喘吁吁的。不知道为什么处理交通事故会让人气喘吁吁的。 “你都弄好了吗?李总签过字了吗?”他问。 得到肯定答复以后,illy语气放松了一些:“那好,你把东西都放我桌上吧,然后你就别管了。我一会儿就回去。” “好的,我把高价标单装在白信封里,低价标单装在牛皮信封里。你不用担心,具体的我已经写了便签贴在你办公桌旁了。”我以为自己这么说会让电话里那个冰冷的声音融化一点。没想到反而引起他严厉地追问。 “你没有把价格标签单封上吧?” “没有没有。你回来自己检查,自己封吧。” “嗯,行了。你放那儿吧。”illy说完挂断了电话。 我苦笑一声,居然指望他能软化一点。 我收拾好东西,拿着包准备下班了。经过illy的桌子时,我又抽出两个信封里的价格标单看了看,一切都没问题了。ivian从楼下跑上来,经过illy的桌子时她站住了:“还写了便签纸?”她笑着说:“你可真细心。”我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 “你要走了吗?”她问。我点点头。“等等我,我也下班了。”她抓起桌上的包跟在我后面。 经过前台时,芭比招呼我们:“你们下班了吗?” 我“嗯”了一声走入了电梯。ivian却亲热地抓住了芭比。“哎,芭比,我跟你说”电梯门合上了,我听不见她们说些什么。 跟往常一样,回到家换了拖鞋,饭桌上已经摆上了碗筷,一个人影在厨房里忙活着,很快就听见“刺啦”一声,那是青菜下油锅的声音。 临近门口鞋柜的地上放了两个大纸箱。我换了鞋,拿脚踢了一下纸箱,挺沉的。 “哦,你回来啦!”我妈端着一盘菜走出来。 “嗯。妈,这是什么呀?” “老邓下午过来说,居委会号召大家把不穿的衣服收拾出来捐给贫困山区。我收拾了两箱子。你的衣柜也太满了,正好腾腾地方。” “合着都是我的衣服呀?” “当然呀。这家里就数你的衣服最多。柜子里的那么一大堆你都不穿。” 吃了晚饭之后,打开衣柜我吓了一跳,原来满满当当的衣柜现在空了一大半。 “妈,你也太豪爽了吧?”我有点生气,“这么多好好的衣服你就给捐了?” “衣服再好你不穿有什么用?还不如捐了腾些地方。” 我赌气用剪刀划破封住箱子的宽胶条,把箱子打开。一件蓝白相间的纱质衣服映入眼帘,拿起来一抖开是一条宽下摆的大长裙。这条裙子我记得。 准备结婚时,焦阿姨教我们去买结婚的衣服。走进商场,正是夏装上市的季节。林立的模特们穿着各式各样清凉的夏装。他的目光一下子就被这条大裙子吸引住了。 “你去试试。”他说。旁边的售货员也跑过来殷勤地说:“先生真有眼力,这是我们家的新品。小姐身材高挑,穿这种长裙最适合了。” 当我从试衣间走出来时,他的眼睛是亮的。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焕然一新,转了一圈,裙摆飘扬。那时的我是明亮的c幸福的。未来正向我招手,结婚正把我带入一个新奇的世界。 我想象着自己穿着这条裙子,带着一个宽边大草帽挽着他的手漫步在荷兰小镇的石板路上。 可惜,去了一次南戴河在沙滩上穿过一次之后这条裙子就压箱底了。 我又翻出了一条高腰的黑色西装短裤和条纹衬衫。这套衣服我也很满意,穿上以后显得腰细腿长。我们去登记结婚那一天,我妈反复提醒我要穿亮色的衣服去才吉利。我充耳不闻,执意穿着这一身,就为了在海淀民政局墙外奔向他时能自由地迈动一双长腿。 还有这一件风衣,双排扣设计,宽宽的腰带扎紧腰间,显得很潇洒。每次穿这件衣服他都破天荒地让我把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以延续那股子帅气劲儿。 我当时只是以为他爱我,现在想来他何尝不是以她的风格来打扮我。我越像她,他越高兴。 还有这件小香风的呢外套,还有这件兔毛皮的大衣,还有那条渐变色的围巾,还有蓬蓬开的印满向日葵的半腰裙,还有真丝衬衣,还有带蕾丝花边的白色筒裙 那个时候,幸福c兴奋让我就像灌满氢气的气球,随时要飞到天上去。走进以前从不敢进的商场,君太c燕莎c双安c崇光当我们挽着手站在扶梯上徐徐向上的时候,那些喷泉c那些灯光c那些琳琅满目的衣服饰品c那些化妆品柜台馥郁的香味无一不在我们脚底俯首陈臣。 我们不断挑选c试穿,每一次从试衣间走出来仿佛都是崭新的自己,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变换着优雅c高贵c俏皮c性感各种形象,看着他一次次刷卡结账,感受着手里的纸袋越来越多,越来越沉 生活将我抛上高峰,然后又狠狠地摔入谷底。 一件件衣服拿出来,因为常年的挤压叠放,上面的折痕已经很深了,发出一股樟脑球的味道。衣服也没有那么笔挺和崭新了。 看见收拾好的纸箱被翻得乱七八糟,我妈有点不高兴了:“都翻出来干什么?放在柜子一整年了也不见你穿。赶紧收拾好拿出去捐了。” 穿?为什么不穿?如果说这是一个伤口,要是讳病忌医,伤口只会溃烂化脓。如果真的把他放下了,又何必跟一件衣服过不去呢?穿,明天就穿! 微信公众号搜索作者居维恕的公众号ueishu,阅读更多章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5章 当我穿着这条大裙子走出19层电梯时经过前台时,芭比的眼睛圆睁了一下,然后从前台后面跑出来,拉住我上下仔细看。 “刘西溪,你深藏不露啊。最近老逛街吧?这裙子在哪儿买的?多少钱?”她拉着我左看右看的,居然大喇喇地翻开我后脖领上的标签看,“是欧时力的?这裙子不便宜啊!你不是没钱吗?哎,我发现你最近有情况啊,又化妆又买新裙子,是不是有什么动向啊?我看你打扮打扮不比ivian差嘛!你不会是” 她突然醒悟到什么,警惕地闭了嘴。我看着她紧张的样子笑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芭比,你可真逗,我不过是穿了一件以前买的旧裙子,看把你紧张成这样。穿漂亮衣服让自己美美的,多好!就非得是为男人吗?就算是为男人,难道就得为咱们公司这几个?世界上就这么几个男人吗?” “哟,倒看不出来,你在外面还有情况啊。”芭比嘴里说着,缩回了摆弄我裙子的手。 翩然穿过办公区走上楼梯时,我一回头正好看见陆海空转过头,缩回了目光。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走上了楼梯。 “nne,今天挺漂亮啊!” 最先注意到我的是ee。面对他的称赞,我微微笑一笑。 “不要感到不好意思,”我暗暗对自己说,“你经得起任何赞美。” ivian端着一杯咖啡从茶水间走出来,看见踩着白色高跟鞋身绚丽的我,明显一愣。她穿着黑色的西装七分裤,白色无袖衬衫掖在裤子里,一根若有似无的金色锁骨链在她脖子上闪闪发亮。她这一身,高级是很高级,只是跟我这一身灿烂大裙子比起来,就显得太素淡了。 “nne,你今天不一样了,特别漂亮。”她说,语调真诚。 “谢谢。”我大方地说,微笑着打开了电脑。 “nne,你差不多该订咱们去深圳的机票和酒店房间了。”ee转过头来嘱咐我。 “好的,酒店订哪儿的?” “丽兹卡尔顿。”ee凑近我,递给我一张卡,小声地说:“这是我的会员卡。订的时候帮我输一下会员号。” 我点点头,伸手把卡接过来。 “千万别忘了啊。这次住4个晚上,攒好多积分呢。” “你放心吧。” ee满意地笑了:“那就好。你邮箱里有这这次去深圳参加展会人员的名单。本来应该市场部的人订酒店的,我跟enny说,咱们销售部的人去的最多,所以就让你来订酒店了。” 他嘿嘿一笑说:“这样可以多攒点积分。” 接着,他脸色一正:“你可千万要把各人住的时间确定好了,别像以前似地犯错误了。这次人多,入住和离开的时间都不太一样。你和elen提前去两天。展会结束以后,你再多呆一天看他们收拾好了机器再回来。” “elen这次也参加展会吗?”我问。想起elen遗憾的脸。 “以前市场部的人是不去的。不过,这次她也去。你要注意各人入住和退房的时间啊。” “好的。那我做个表格,把要去参展和布展人员的名单以及入住时间都记下来,等各部门领导签字以后我再订酒店。” ee满意地点点头:“好啊,这样最好。哦,对了,你的表格里还注明房间标准。万先生c李总住行政楼层,你们就住普通标间,adf一rd也来,不过他的机票酒店你就不用管了。另外,你等李总来了以后问问他,这次订房包不包早餐,含早餐也挺重要的。” 我点点头,拿笔在笔记本记下了这几个要点。 ee满意地看看,转身走开,但是片刻之后他又回来了,俯下身在我耳边悄声说:“哎,我劝你也办一个丽兹酒店的会员卡。你这回要住7天呢,都够换一夜大床房的了。不办卡太可惜了。” “嗯,谢谢,我知道了。” ee终于满意离去了,很快,他又蹬蹬地走下楼梯,到楼下去了。 我打开电脑,打开,开始做一个表格。丽兹卡尔顿,这个酒店名字好像听过。在网上搜索一下,这是一家超豪华酒店,住客可以享受酒店的健身房和游泳池。想起游泳,我觉得身上某处蠢蠢欲动。那种滑入水中轻轻漂浮的感觉实在太棒了。 我摇头晃脑地哼起了歌,手指轻快地敲动着。 “住丽兹卡尔顿呀?真不错。”身后传来轻柔的笑声。接着,一阵馨香萦绕着我,ivian附身过来,脸停在我的脸旁边。 我也笑了笑,说:“这次公司真是下血本了,居然给我们订这种超五星级酒店。” ivian长长的睫毛眨呀眨的。她说:“这个连锁酒店服务挺好的。我住过巴黎的丽兹,跟父母去欧洲玩儿的时候住的。听说可可香奈儿和邓丽君都在那儿住过。丽兹的健身房挺不错的,特别干净。不像有的健身房,味儿挺大的。这次你要带健身的衣服去啊。” ivian好脾气地嘱咐我。而我坐着没有说话。我承认,在那一瞬间我被深深地打击到了。当你发现你拼了命追求的不过是别人看来微不足道的东西时,那一瞬间你真是什么心气儿都没有了。 当我把做好的表格打印好去李乐永办公室门的时候,ivian还在里面。 当我敲门时,里面传来李乐永不耐烦的一声回答:“进来。”我推门进去,却看见ivian正慌忙从他的大班台前退开,脸上是一片潮红。 而李乐永坐在大班台后面,面沉似水,看见我他问:“什么事情?” “李总,关于这次在深圳的展会,去参加的人很多,入住和离开的时间不太一样,入住的房型也不一样,还有包不包含早餐等等问题。我做了个表,把名单c房型c时间都写在上面。您看一看有什么问题。” 李乐永赞许地点点头:“好,拿来给我看看。” 我连忙走上去递给他。他接过来却没有马上就看,而是先对坐在沙发上坐立不安的ivian说:“你先出去吧。你说的事情也不用考虑了,我觉得可能性很小。”ivian出去了,把门轻轻带上。 李乐永对我的表格很满意:“西溪,你这样做事就对了,做什么事一定要周到,考虑全面。这是做销售助理最基本的要求。” 我点点头。他又指着手里的纸说:“名单是没错,但是这里有几个地方需要修改。这次展会,几家大公司都选择住在丽兹卡尔顿,这也是彼此暗暗较量的一个方面,更是为了面子上好看。但是丽兹的房费毕竟很贵,普通的双床房也要一千六百多。如果包早餐的话还得多加两百。所以,万先生的意思说这次安排经理以及经理层级以下的人,两人住一个房间。这样算下来每个人每晚的花费平均是九百来块。这其实已经超了公司的标准,但是也只能这样了。你订房的时候跟酒店方面要求一下,所有普通房间都必须是双床房,而且要包早餐。” 我点点头,在记事本上记下了他说的话。 “好,我都记下了。机票就按正常的订吧?” “对,平时是什么舱位这次还是什么舱位。对了,咱们这次都订国航的飞机。你别忘了问问他们,有国航知音卡的该给他们攒里程就攒里程。帮这点小忙,会让他们对你的印象大大加分的。” 我笑笑,用力地点点头。他也笑了。 “你今天真漂亮,原来短发也很配这条裙子!”他突然说出这么一句,我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李乐永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补充说:“我不是说你现在注重打扮自己变漂亮了。而是而是那种精气神变了,很阳光。” 我嫣然一笑:“谢谢。”刚要转身出去,他却又说:“没想到你把这条裙子翻出来穿上。我还以为你把那些衣服都扔了。” “我本来想扔的,但是”我有点说不下去了,“算了,要是没事的话那我就出去了。” “但是什么?”他不放松地问。 我干脆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倒出来:“但是但是如果真的放下了过去,又何必拿一件衣服出气。抛开那些意义,衣服就只是衣服,当然也是钱。如果还忌讳一件衣服的话,那说明还是没有真的放下。”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轻轻说道:“你说得有道理。不过,这还真是一条漂亮的裙子,证明我当初的眼光没有错。” “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出去了。”我已经不想继续这些话题了。 他轻轻地摆摆手,我拉开门走了出去,大裙子的裙摆蹭过门边,沙沙地轻轻作响。 中午,午餐有我爱吃芹菜香干。拿着餐盘找一张空桌子坐下,拿出纸巾先把嘴唇上的口红擦掉,然后再拿起勺子吃饭。 一盒酸奶和一个苹果被放在我旁边,接着椅子被拖开,“刺啦”一声。不用抬头我也知道,赵芭比来了。 “噗”的一声,吸管扎进酸奶的盖子里,赵芭比鲜红的嘴唇涌动着使劲儿吸着酸奶。 “哎,我说,”赵芭比一边吸一边大喇喇地开口说,“你们这次去深圳参展,开始订机票酒店了吗?” “嗯,早上ee刚把订房名单给了我。” “订什么酒店?” “丽兹卡尔顿。” “什么?”芭比兴奋地把酸奶搁在桌子上,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真的吗?” “是啊。” 她没说话,若有所思地含着吸管,吸管被她咬瘪了。半晌才放开了吸管说:“我也要去。” “什么?你怎么去?那前台谁做啊?” “我不管,反正我要想办法去。”她说。 “哎,你别着急呀?我还没说完呢。”我忙拉住她。“没有你想得那么好,这次公司为了要面子又要省钱,安排两个人住一个房间。” “那包早饭吗?” “早餐倒是含的。” “行了,我一定要去。”她下了决心似地把酸奶盒子揉成一团,一把抓起苹果,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眼睛的余光却捕捉到一个正在对我行注目礼的人,是陆海空。我转过脸对他笑了一下,他却像见到鬼似地迅速回转了头。 我望着他埋头吃饭的背影,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下午,行政部的renda打电话给我,让我把赵芭比的名字也加到订房名单里去。刚放下renda的电话,赵芭比的电话又来了。 “怎么样?”她兴奋地说,“我们头儿给你打电话了吗?” “打了。” “嘿嘿,你下来,下来我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儿啊,电话里说呗。” “赶紧下来啊。”她说完就把电话挂了。这个赵芭比真是个磨人精。我叹了一口气,把电脑合上,蹬蹬下了楼。 “到底什么事啊?我忙得很。”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拖进了前台。 “这次去的都有哪些人?” “去哪些人你还用问我吗?脚趾头猜都能猜出来啊。” 她点点头,语气亲密起来:“你不是说两个人住一个房间吗?那我要跟你住一个房间。” 我奇怪地看着她:“就为这个事情呀,这么大张旗鼓的。你干嘛要跟我住在一起啊?” “哎呀,这个你就别管了。反正你一定记得啊,一定要把咱俩安排在一起住。” “不行。你不告诉我为什么,我就不管。” “行行行,美女,等咱俩住在一起之后我再告诉你,行了吧?” “干嘛叫我美女?”我皱皱眉头。 “咦,你这人是不是太奇葩了?叫你美女是因为你漂亮啊!这还不高兴?” “我谢谢你。但是美女这两个字太俗气了,现在是个人模狗样的都叫美女帅哥。你叫我这两个字,让我感觉自己像是在发廊里,被你拉着要办会员卡。” “你就是变漂亮了嘛。”她拉着我转了一圈:“要自信一点。另外,千万别忘了把咱俩安排在一起呀。” 莫名其妙,我摇着头走回楼上。虽然不屑,但是心里多少有点甜滋滋的。路过洗手间时,我进去照了一下,在镜子面前转了个圈,然后又用手捂着发烫的脸,笑了。 我终于也变了。 怀着兴奋c满足c得意的心情回到楼下,却被眼前的情景吓得一愣。 李乐永面色凝重地站着,ee颓丧地坐着,ivian见我上来,看了我一眼。 “怎么了,你们?”我问道。 “省高院的标输了。”ee说。我的心里一沉。 ivian收回了目光,挤出一点笑容说:“输了也不至于这么沮丧吧。胜败乃兵家” “你说得倒轻巧。”一向温和的ee厉声打断了她,然后看向我:“海威以略低于我们的价格赢了。照这样看,我们本来是稳赢的,如果不是nne搞错了信封的话。” “什么?”我瞪大眼睛叫道,研究着ee的表情,那一瞬间我几乎不敢相信他是在说我。但是疑虑很快就打消了,他严厉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看得我身体全无力气,顿坐在椅子上。 我抬头看着李乐永。李乐永面色沉郁地看着我,始终一言不发。我的心再次沉下去,仿佛坠入一个无底深渊,那种不断下坠的感觉令我感到害怕。 刚刚建立起来的自信裂成了碎片,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 微信公众号搜索作者居维恕的公众号ueishu,阅读更多章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6章 illy在投标现场眼睁睁地看见海威被宣布为第一中标候选人的时候估计已经疯了。输给中大也就算了,居然输给了海威?他气急败坏的一通电话把洛克中国在北京的办公室搅成了一锅粥。 很快,公司上上下下都知道了这个坏消息。 “ee别说了。你们都各自去忙吧。nne,你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 我应声往李乐永的办公室走去,裙子沙沙地蹭过桌椅。这声音听起来就像一个讽刺。 “怎么回事,李总?”把办公室的门轻轻合上,我问道。 他坐在大班台后面没有立即回答,闭目揉了一会儿太阳穴才说:“刚才illy在电话里说,他看海威和中大都去了,为了保险就交上了低价信封。我记得你把低价标单装在牛皮信封里。” “是的。” “结果,开出来却是比较高的那个价格。所以,咱们的价格在里面排倒数第三。而倒数第一是中大,倒数第二是海威。海威的技术分比中大高一点,所以海威就中标了。” 我听得目瞪口呆,半天才说:“哪个信封装哪个标单并不重要,我又没有封口。他自己愿意怎么调整都行。” “可是问题就出在这里。illy说他拿到的信封是封死的,如果要拆开就会破坏信封上的标单封。他当时说他来不及了,就把两个信封和你写的便签纸塞进了行李箱就去了机场。结果飞机晚点,他到那边已经很晚了。早上起来时间又赶,就没有拆开信封看,就以你的便签纸为准了。” 我身上冷汗涔涔地渗出:“我绝对没有封死信封。绝对没有。” 李乐永看着我,说:“我相信你。” 无限下坠的心被稳稳地接住,我怔怔地望着他。他信我,只有他信我。我用力地绞着手指头。 李乐永叹了一口气说:“但是现在麻烦大了。如果不出这个岔子的话,报价最低的两家公司应该是洛克和中大。而我们的技术评分比中大不止高一点点。所以这个标,本来应该是我们赢的。因为人为错误把本来该赢的标输了,这就必须有人为此负责。况且illy的情况跟ee又不一样” 我干哑着嗓子问:“这个要负责的人是我吗?” 李乐永看了看我:“这件事你负不了责。你先出去吧,让我想一想。” 出了办公室以后,周围的人没再同我说过一句话。我机械地做着手里的事情,脑子却总是在打转。ee的目光偶尔飘向我又迅速缩回去。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让我想起以前在杂志社时的那一幕。 我暗暗下了决心,那样的事绝对不可能发生第二次。 偶尔看到ivian飘过来的眼神,她对我鼓励的一笑。我愣愣不知如何回应。她的善意不知是真是假,但是这善意总让我觉得不那么冷。 然而,办公室的气氛始终沉默而压抑。我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这平静的表面下酝酿着。酝酿到一定时刻,就会像红热的岩浆一样喷薄而出。 临下班时,桌上的电话响了,是李乐永叫我进去。 “李总,什么事?”我走了进去。 “把门关上。”他嘱咐了一句。我回身把门关好。 “坐。”他指了指沙发。 我刚刚坐下就听见他说:“你能把那天的情形再给我详细地讲一遍吗?” 我尽力平静自己,把那天的事情详细描述了一遍。 “你下班打卡时,打卡机上的时间是几点?” “好像是5点45。” 他点点头:“好吧。今天你先下班吧。不过,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明天上面可能会问你关于那天的事。” 他脸上肃然的神色让我害怕,无端的怀疑更让我感到巨大的恐惧。手指被我拧得几乎发白了。不管是谁干的,至少现在我不能证明不是我干的。 回家度过几乎无眠的一夜,第二天早上带着青黑的眼袋来到办公室。 我坐下,打开电脑呆呆地看着,头痛欲裂。看一眼illy的位置,是空的。他可能还没从省回来吧。我心里忐忑着又有点庆幸,也许对我的大审判可以晚一些来。 但是这点儿幻想也很快破灭了。十点半,illy走上楼梯来。ee跟他打招呼:“你一大早地跑哪儿去了?” illy看我一眼才回答他说:“早上万先生叫我去问了一下经过。居然把价格信封封上,有些人的居心真是太歹毒了。”ee知道他指的是谁,打着哈哈走开了。 十一点时,ivian把我叫进了大会议室。我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进了大会议室。摆成椭圆形的桌子那一边坐着万先生c秦冠c李乐永和lice。 我的心脏几乎要停跳了,手软得几乎没有力气。万先生对我笑笑,估计是我苍白得吓人的脸色让他起了怜悯之心。他柔声说:“你坐。” 我拉开椅子坐下。 万先生接着说:“别怕,没事的。我们就是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你诚实回答就好。” 我点点头。 万先生说:“省高院的那个标昨天输掉了,这事我想你已经知道了。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做了两个价格标单,一个是高价,一个是低价。需要illy在投标现场根据情况选择递交哪一个。illy的判断是没错的,他让小夏交上了牛皮信封,也就是装着低价标单的那个信封。但是当场开出来却是高价标单。所以这个本来可以赢的单子输掉了。 关于这两个信封是怎么弄混的?我们现在还不清楚。所以我们要问问你。那天,价格标单是你帮着准备的吧?具体情况你跟我们说一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需要把今天的谈话录下来。” 他扬一扬手里的东西然后放在桌子上。我当然认得那是什么。那是我曾经在杂志社时也用过的录音笔。 我开口说话了,嗓子干哑得厉害。李乐永示意我停下,拿起桌上的电话叫芭比给我送一杯水来。 不一会儿,芭比敲门进来,她看着这个阵势有点迟疑,迅速把水放到我手边之后就出去了。 我端起纸杯一口气喝光,用手抹抹嘴唇。 “你别紧张。”是李乐永的声音,他看着我说,“你只要据实说就好。我们不会冤枉人的。” 我看看他,深吸一口气,平静一下自己,尽量有条理地把那天下午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所以说,你特意把信封敞着口放在桌子上,是吗?”万先生问。 “对,我把价格标单装在信封里,价格标签封放在信封上面,然后用鼠标压好了。” 万先生侧身对李乐永说:“让illy也进来说一下吧。”李乐永点点头,拿起电话说了一声。很快,门就被推开了,illy走了进来。 illy看了我一眼,在离我比较远的地方坐下。 “illy,你把那天的事情说一下。” illy点点头:“那天我回到公司,看到标书和价格信封都放在我桌子上,旁边还有她写的便签条。我拿起价格信封看,信封已经封死了,而且标单封已经贴在了信封的封口上。如果要打开信封肯定会破坏标单封。那样的话就需要重新打印标单封。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没有时间做这些,就把东西都装到旅行箱里去。在机场我给李总打了电话,确认白信封里是高价,牛皮信封里是低价,跟刘西溪留的便签条的是一样的。所以我到了市以后就没有再打开信封。第二天早上就投标了。” 万先生侧身跟李乐永他们耳语几句然后问我:“你是几点下班的?” “打卡机上的时间好像是5点45。”我说。 lice在旁边补充到:“我已经叫小高去查打卡机的记录了。很快就能知道。” 万先生点点头,又问illy:“那你是什么时候回到办公室的呢?” “6点15吧。我特意看了表,因为8点30我的航班就要起飞了。” “好吧,如果不是nne,那也就是说在5点45到6点15之间有人走上楼去把价格互换了,而且还封上了标单封。”万先生说。 旁边一直不开口的秦冠出了声:“可惜这个大楼只有公共走廊和电梯里有摄像头,咱们公司办公区里边没有。否则马上就可以知道是谁捣的鬼。” “是啊。”李乐永转向万先生,“万先生,我觉得有必要马上在楼上楼下装上摄像头,以避免以后再有这种事情发生。” 万先生叹了一口气,脸上表情沉重:“原来没有装摄像头是觉得没有什么可防备的,没想到会出这种事。看来摄像头不装不行了。lice,你呆会儿跟renda说一声,叫她找人装一下摄像头吧。” lice点点头。 “就是刘西溪干的。你们不用费事了。”illy阴沉地说。 “illy你没有证据可别乱说话啊。nne也是销售部的人,她有什么动机要这么做?”秦冠呵斥他。 “她当然有。”illy转过脸愤恨地瞪了我一眼:“刘西溪进入洛克以来,完全不具备当销售助理的经验和技能。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我屡次提出她不符合我们对销售助理的要求,希望辞退她。所以我知道她早就对我个人恨之入骨。之前故意设计我,我就不说了。虽然她也是销售部的人,但是这个单子是赢了还是输了对她个人一点影响都没有。所以,她完全可能这么做。” “即使这样也不能说就是nne干的啊?当时下班时间刚过,公司里还有好些其他人呢,你怎么能一口咬定是nne呢?”秦冠问。 “道理很简单。”illy冷静下来,双手抱在胸前,平静地说:“因为销售部在楼上。楼上除了有销售部的办公区之外,就只有李总的办公室和一间小会议室。那会儿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没有部门在小会议室开会。所以,别的部门的人没有理由到楼上去。如果要去的话会很引人注目的。不信你们可以去问问,下班时间过后,还有谁去过楼上?” 他这一番话说完,他的一番话让万先生几个人都沉默了。我心里的慌乱像不断散开的浓雾,几乎完全罩住我。我想开口辩解,却不知从何说起。本来觉得荒唐可笑的事,竟然越说越像真的了。 “这倒是有可能。lice,你去叫人问问,那天下班后有没有人看到有人到楼上去?对了,elen的座位离楼梯比较近,叫人好好问问她。”万先生吩咐lice。 lice点点头,出去了。 “nne,有没有可能是你马虎弄错了?”万先生又把头转向了我,声音仍然那么柔和动听,几乎是循循善诱地说:“我相信你是不会故意干这样的事情的。但是也许你记错了,把信封装反了?” “没有。”我摇摇头,“当时我特意把什么信封装什么价格都写在了便签条上。”我注意到那张便签条现在就捏在咬牙切齿的illy手中。已经作为我犯罪的证据被保留下来了。 我又对万先生说:“我没有弄错,而且我更不会把信封故意封上。李总特意嘱咐我要敞着信封的口,让illy回来确认。所以,我没封口。” 秦冠点点头:“是啊,装错信封还有可能是弄错了,但是提前把信封封上那就绝对是别有用心了。” “可是就算这样,也不能说就是nne干的。”一直没有开口的李乐永终于说话了,“销售部自己的人上楼来不会有谁注意。我记得我走的时候,ivian还没有走,应该把她叫来问问。” 秦冠看了他一眼:“这么查不太好吧,这样不是弄的人人自危了吗?” “我不相信这件事是nne或者ivian做的,但是不查清楚又怎么能洗脱她们两个呢。万先生,您说呢?”李乐永看向了万先生。 万先生沉吟一下:“那好吧,让ivian也来一下。” ivian很快就来了,她一进门看见这个阵势愣了一下,然后很从容地找了一张椅子坐下。 听见问她的话时,她迟疑了一下:“你们不会怀疑我吧?” “也不是怀疑,就是想了解一下。”万先生柔和地安慰她。 ivian想了一下回答说:“这不可能啊,我跟nne一起下的班。我们俩一起走下楼梯的。我哪有时间做那些事情?” “那既然是你们一起下班的,你有没有看见nne换信封c封信封呢?”李乐永问。 我心里一跳,想起那天ivian走上楼来的的时候,我刚刚把信封放下。她应该看到我放下时信封还是开着口的。我想起她对我善意的微笑。她会帮我证明吗?会吗? ivian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之前一直都在楼下和市场部的人讨论事情,后来发现时间晚了,人家也要下班了。我就走回楼上去拿包准备下班。我走到楼上时看见nne刚从illy的办公桌旁离开,然后我问她要不要一起走,我们俩就一起下楼了。” illy立刻跳起来,用手指着我:“果然是你。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要不是你特意留了那张便签纸,我根本不知道哪个信封装的是哪个标单。我说什么也要拆开来看看。可是就是因为你的便签纸,我才按照便签纸上写的把牛皮信封交上去的。这便签纸就是你的阴谋。”他扬起手里的便签纸愤怒地抖动着。 “illy,你冷静一下。”李乐永皱着眉说,“ivian,那你看到nne离开的时候信封是封着的还是敞开的?” “我不知道。”ivian想了想说:“我当时没注意。如果知道后来发生的这些事,我当时肯定会注意一下的。” 万先生看看我说:“hris,ee也是销售部的人,要不要把他叫来也问一问?” “不用了。”李乐永沉声说,“那天我走的时候,ee已经下班走了。” 秦冠两手一摊:“这真是没有办法了。各种迹象都说明是nne的嫌疑最大。万先生,您怎么说?”他侧脸看向万先生。 万先生没有看他,而是看着ivian:“ivian,你确定那天傍晚你上楼的时候看见nne正从illy桌边离开?你没看错?” “这个不会错的。”她顿了一下,接着说:“不过也不能这样就认为是nne做的啊。她是销售助理,检查信封和价格标签是她的工作,她仔细检查也是应该的啊。” 旁边的illy鼻子里喷了一口冷气:“哼,仔细!” 万先生做了个手势:“这些我们自己会判断。”他看看我,一脸沉痛:“nne,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对你的印象一直很好,一直很信任你,我相信你不会做这样的事。但是既然出了事情,又没有明确证据说明不是你做的。所以唉,这太可惜了。刘小姐,我会通知人事部门给你多发” 我哆嗦着望着万先生那一开一合的嘴唇。这场景是如此熟悉,不要再一次重演,不要! “不是刘西溪。”李乐永突然截住了万先生的话。会议室里的人都愣了。秦冠看看他:“你说不是她,有什么证据?” 李乐永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目光扫视着会议室里的人,半晌才说:“证据我会去找。但是我肯定不是刘西溪。” “那就奇怪了。既然没有证据,你为什么又能肯定不是她呢?”秦冠几乎要冷笑了。 突然,会议室的门被打开了,lice走了进来。万先生面对这僵局也有点犯难,看见她进来便笑了:“lice,你查得怎么样?有结果吗?” 我也把希望的目光投向了lice。 “哦,我和anda分头把同事们都问了一遍。那个时间段没有人上楼去,也没有人看见别人上楼去。”lice说。 “不可能是别的部门的人做的。别的部门根本不知道有两个报价的事情。”illy嚷嚷道。 “那这样我们就难办了。”万先生为难地看着李乐永,“hris,我理解你的心情。你的兵你自己知道。但是现在这么明显,我们也不能不做最坏的猜想” 一切又都回来了。我感到像是从悬崖上摔下去,身体不断下坠。难道我会被辞退?再一次? 微信公众号搜索作者居维恕的公众号ueishu,阅读更多章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7章 “万先生,我觉得事情不能这样处理。”李乐永再次沉稳地说,“首先,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还需要时间搞清楚,不能这么草率地做决定。就是司法上也有个举证和审判的过程。其次,这件事必须得有人负责,但是您觉得把销售助理推出去,她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我看着会议桌那头的他,他是这样的笃定,让人安心。我记得我的手指曾经抚摸过那浓黑的眉毛,我曾经轻触过那坚毅的鼻梁。这么多人当中,只有他信我! 我突然哽咽了,不是因为被冤枉。 万先生不再说话了,看着李乐永。我身旁的illy突然爆发了:“万先生,您都看见了吧?李总就是这样袒护刘西溪的。他为什么要袒护她?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早就想说,公司就是公司,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做什么?咱们公司早上有人给李总送早餐,还天天花样翻新。同事出去吃饭,女孩子们吵着要坐他的车。本来这是别人的事情,不影响工作我本来也不想说什么。但是现在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袒护一个因为个人恩怨而在工作上蓄意报复的人,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万先生,这样我们怎么能开展工作?这工作没法干了。” 会议室里的气氛降到冰点,众人都如同中了魔咒一样呆坐不动。 我也僵住了,浑身却止不住地发抖。今天要怎么才能过去,这事要怎么才能过去,我已经想投降了。老天,保佑我,保佑我! “万先生,”李乐永平静地说,“一个优秀的公司优秀在什么地方?” 万先生没说话,沉默地看着他。 李乐永停顿一下接着说:“在于人才,在于功过分明。你要想员工能把公司的事当成自己家的事那样上心,全心全意地付出,那就需要公司把员工当成自己家人一样看待。要是你冤枉了自己的孩子,你心疼不心疼?而且nne受冤枉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个居心叵测的人继续藏在公司里。 我说nne是被冤枉的,我必然有我的道理。三天,给我三天,我可以找出这件事的真相。万先生,给我三天时间。” 万先生沉吟了一下:“好吧。我同意你的看法,不能冤枉任何一个人。如果nne是冤枉的,今天冤枉了她,明天就有可能冤枉了别人。那就给你三天。” 李乐永点点头,接着说:“至于illy说的其他事情我不想回应,也不值得回应。不过,既然illy说到这工作他没法干了,那看来我们销售部也留不住他了。但是有一点我必须指出来:就是这个标之所以输掉,illy要负百分之六十的责任。不管是谁,出于什么目的偷换了信封,封上了标单封,只要illy拆开了信封检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仔细,这是一个销售最最基本的要求。而illy没有做到。而我应该负百分之十的责任。我当时应该留在公司里,等到illy回来,把标书c价格标单准确无误地亲自交到他的手上。剩下的百分之三十的责任则应当由那个偷换信封的人来负。所以illy,无论是你自己想干不想干,总之销售部是不能再留你了。因为我觉得你不具备当销售经理的资格。万先生,您觉得呢?” 万先生沉默着,没有说话。看了看李乐永,又看了看秦冠才悠悠地开了口:“hris,你是销售总监,识人辨人你应该是最在行的。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同意。” “什么?”illy叫起来,“这什么意思?放着有错的人不惩罚,倒说我” “illy,”李乐永突然厉声叫道,是从未有过的疾言厉色,“你是销售经理,你是负责这个项目的销售经理。不管别人做了什么,标书和价格信封最终是从你的手里交出去的。你要全权负责。而且你在投标前一天擅自离岗。虽然我们知道你家里有困难,但是那也不是你不进行最后检查的原因。” illy冲天的气焰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他坐在椅子上不动了。 会议室里的气氛再次降到冰点。最后还是万先生打破了沉默:“hris说的有道理。不过,hris,我也希望你能尽快找出真相,我也好向上面交代。我们既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别放过一个坏人。那今天就这样吧。” 李乐永缓慢地点点头。秦冠突然打起了哈哈:“仔细调查也好,随意的定罪是难以服众的,也是不公平的。不过我得讲一句公道话,illy进入公司以来,工作兢兢业业,还是有不少成绩的,也不能一笔抹杀。既然hris觉得illy不适合再在销售部做了,那就转到我们业务发展部来吧。万先生,您觉得怎么样呢?” 万先生想了一下,点头说:“好吧,经理层级的调动,我们可以决定。既然你们两个总监都同意,那illy就这几天把工作交接一下吧。hris,你说呢?” “我没意见。我不认为平级调动是合适的做法,但是既然万先生决定了,我没意见。”李乐永平静地说。 “三堂会审”终于结束了,众人纷纷起身出去了。我坐在椅子上,全身僵硬得不能动,冷汗几乎湿透了衣服。直到赵芭比进来收拾桌子,我才缓缓起身。 芭比沉默地把椅子摆好,擦擦桌子。我虚弱地站起来,缓步向外走去。快走到门边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芭比不屑的声音:“别做出那个样子。这又不是你的错。” 我回身看着她。 “哎,刘西溪,”她看看外面,凑近我说,“咱俩也算不错了,你给我交个实底儿。你跟李乐永是不是有点什么特殊的关系啊?他这么护着你。” 刚刚活动过来的身体又僵硬了,我不知该怎么回答。但迟疑显然只会更增加别人的怀疑。我马上说道:“我们会有什么特殊关系啊?你觉得他能看上我吗?” 赵芭比点点头:“啊,好想去销售部工作啊。能天天看见这么一个上司,而且他还会这么呵护自己部门的人。唉,要是我能去销售部,让我干什么我都愿意。” 我勉强笑了一下,推门出去。 走到楼上,我看着李乐永办公室紧闭的门,脚步止不住地走了过去。敲了敲门,听见里面传出一声“请进”,我百感交集地推开了门。 “李总。”我说。 他皱了皱眉头:“没人的时候还是别这么叫我。我始终不太习惯。” 我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突然控制不住地眼睛一阵阵模糊。浑身的紧绷突然放松之后就会觉得分外软弱。 “谢谢!”我极力克制声音里的哭腔。 他平静地看着我:“现在还不是谢我的时候。我不单是为你,我也很想知道真相。你先平静一下。”他把纸巾递出来。 我用手抹去眼泪。 “平静了吗?” 我点点头。 “平静了就好。现在你把昨天下午的事再跟我说一遍。” 我竭力回忆着,把事情重新详细地说一遍。然而我仍然毫无头绪。到底我下班之后,这间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我感到恐怖。 “好,你出去吧。我还有很多事要办。”李乐永皱着眉听完我的讲述之后说。接着,他不再理会我,自己看起电脑来。我看了他一眼,自己推门出去了。 这件事激起的波澜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有人说我是故意的,有人说我冤枉的,有人说illy活该,有人说illy太可怜了。这里面有暧昧,有阴谋,活脱脱的一部悬疑大片,怎能不让众人激动。 办公区c茶水间c电梯里c卫生间c地下餐厅,人们聚而讨论,看见我来又马上散开。赵芭比一边报告各方动向,一边企图从我嘴里挖出猛料。但是她忙活很久也没什么成效。 与外面的热闹相比,我们楼上的销售部安静得出奇。ee每天按点来,按点走,多余的话一句不说。李乐永不知道在忙什么,要么就是整天不见人,要么就是关在办公室里不出来。ivian对我还是很温柔。 本来热闹的销售部一下子变得寂静无声。我不由得想起赢了北方机场的项目那段时间,大家欢声笑语。去吃庆功宴的那晚,窗外的夕阳分外绚丽。我们关了电脑,坐在桌前聊天。 听了我的感慨,赵芭比撇撇嘴:“你还有功夫在这儿风花雪月?你得好好关心一下李乐永那边的进度。万一他要是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你们那天的争辩就成了大笑话。不但你要被开掉,连李乐永都被你带累得不能在公司里立足。” 赵芭比说的没错,明天就是第四天了。明天,李乐永就要给万先生和公司的人一个交待。 我忐忑不安地敲响了李乐永办公室的门。但是里面没有人应声。 “李总不在。”后面传来ee的声音。说完,他就转身走开了。看着他冷漠的背影。我恐惧地意识到我身上有两个污点:一个是在信封上做手脚的嫌疑一个是被李乐永极力袒护的暧昧。 现在公司的人看我就像怪物一样,销售部的人也不例外。 第四天终于到了,万先生c秦冠c李乐永clicec我cilly被召集到了大会议室。 跟那天一样,几位领导端坐在椭圆形的会议桌那头,我和illy坐在这边,互不理睬。 万先生穿着藏蓝色的衬衫,身材挺拔,花白的头发下仍是一脸和煦的笑容。 “hris,查得怎么样?这几天你忙坏了吧?如果有结果的话就跟我们说说。” 李乐永点点头,对身旁坐着的lice示意。lice会意,站起来说:“hris让我查了一下那天所有人下班打卡的时间。在5点45分以后打卡下班的人有:nneciviancarbieandachl一eli和ev。” 李乐永说:“也就是说这些人都有嫌疑。”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秦冠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hris,这样是不是有点太武断了?而且这范围也太大了吧?”万先生仍然是一副和蔼的样子。 李乐永侧脸向他微微一笑:“万先生,您别着急。”然后他转过脸来朗声说道:“当然,这个范围并不准确,因为还有好些人不用打卡。比如uentc我clice。” “你连我们都怀疑?”秦冠冷笑着,接着他用询问的眼光看着万先生。万先生唇边的微笑则始终未变。秦冠得不到支持,只能把目光又气咻咻地转向了李乐永。 “李总,你这是白费力气。我那天已经说了,其他部门的人根本不知道两个信封的事。你这么无端地查来查去只会搞得人心惶惶。”illy抱怨说。 李乐永没有看他,对秦冠说:“uent,你别着急。我不是怀疑,只是把调查范围适度扩大”他的说话声被一阵敲门声打断了。 “请进。”李乐永大声说。 门开了,赵芭比celen和ivian走了进来。“你们来得正好。我有一些事情想问问你们。” 听到李乐永的话,这两个人互相对看了一眼,然后找了个椅子坐下。 “ivian,那天你说你跟nne一起下的楼。但是我查到你打卡下班的时间却是五点五十二。这是怎么回事?”李乐永面无表情地说。 ivian的脸很平静:“我是跟nne一起下的楼。然后我就在前台和芭比聊了一会儿天。后来我和芭比一起打卡下班的。”她看向芭比,示意芭比给她作证。我疑惑地看着她们,她们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芭比看了看ivian:“是啊,她下来之后就一直在跟我聊天。然后我们就打卡下班了。” “你们聊了些什么?” ivian看了一眼芭比,不说话了。芭比迟疑了一下说:“我们在讨论省的这个标。” “说具体点儿。” “ivian说想不通为什么已经申请了低价的价格却还要再做一个高价。两个颜色的信封装两个价格,虽然写了便签纸,可是illy弄混了怎么办?” 芭比的声音停止了,李乐永严厉地盯着ivian:“你觉得这样的聊天合适吗?”ivian羞惭地低了头。接着,李乐永的目光扫视全场:“怎么样?现在明白消息是怎么传开的吧?知道这件事情的人不限于销售部的人。” 芭比眼睛睁圆了:“您不是在怀疑我吧?我和她聊完就立刻下班了。” 李乐永笑笑:“别着急。elen,你的座位离楼梯口最近,你有没有看到有人上去?” elen摇摇头:“没有啊。” 秦冠嘴角漾起一丝微笑。 李乐永强调说:“我是问你有没有看到有人上去而不是问你有没有看到咱们公司的同事上去?” 这是什么意思? elen也很疑惑:“你的意思是?” “任何人,包括每天傍晚来打扫卫生的保洁员都没上去过吗?” elen的眼睛往上翻着,显然在尽力思索:“我看见周姐提着墩布水桶上去了。” “几点?”李乐永问。 “6点吧。我当时想着要赶紧下班,瞟了一眼电脑上的时间。”elen说。 “哎”illy刚要嚷嚷却被万先生一个手势制止了。万先生笑了笑:“hris,这是不是有点清洁工不是咱们公司的人。” “就因为她不是咱们公司的人。”李乐永的声音仍然那么平静:“每天傍晚,清洁工都会把办公区打扫一番之后才离开。elen看到她提着墩布水桶上去,这说明她要拖地。但是物业提供的电梯里的视频显示,那天周小娟6点10就坐电梯下去了。10分钟,10分钟怎么可能清洁完楼上的地板?而且我问过物业了,周小娟每天都是5点40来我们公司开始打扫。先打扫楼下,然后打扫楼上。她到7点30左右才下班的。唯独那天她这么早就走了,不但没有打扫楼上,楼下的垃圾桶也没有清理。” “这还不简单,把那个清洁工从物业叫过来问问不就行了?”illy说。 “问不了了。”李乐永沉声说,“周小娟那天提早下班之后就再没出现过,手机号码也已经销掉了。连物业还欠她10天的工资她也没有回来拿。” 这话一说,本来歪坐着的illy渐渐坐直了。 李乐永满意地看着这个效果:“是不是有点意思?” “那即使这样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也许她家里刚好有什么事情呢?”秦冠说。 “如果说是巧合的话,这也太巧合了。更巧的是,物业找到了她的一个老乡,是负责在六楼的盖茨基金会打扫卫生的清洁工。据她说,周小娟每年都发愁攒不下钱来。周小娟曾经说过,今年必须要攒一笔钱在老家盖房子给儿子结婚用,儿子的女朋友已经等不及了。请问,这么急需用钱的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原因让她放弃一份好好的工作和十来天的工资。” “这怎么还有清洁工掺和进来?”ivian惶恐地问,但是没有人理会她的问话。 “这还是不能说明什么。也许周小娟只是出了什么事情,或者出了车祸躺在医院里。”秦冠说。 “躺在医院里有时间和精力去给手机销号吗?”李乐永反问。 沉默已久的万先生终于说话了:“hris,照你这么说确实疑点重重。但是这些都是推测,并没有实际的证据证明nne的清白。但你那天非常肯定地说nne绝对没有做这样的事情。我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这么肯定?” “是因为北方机场的标。如果按照illy的说法,如果说刘西溪非常讨厌illy从而在价格信封上做手脚导致illy输掉这个标的话,那刘西溪一定非常喜欢ee喽?否则她犯不着一路狂奔,跑得自己鞋子都掉了,中途掉到大坑里,灰头土脸地爬出来,光着脚去投标。实际上,憎恶和喜欢都没有,工作就是工作,不把个人感情掺杂在工作中,这是最基本的要求。我相信刘西溪既然会对北方机场那个项目如此拼命,也就不会在省这个项目上做手脚。 反倒是清洁工这件事令人担忧。假设如果咱们公司有一个人在暗中给清洁工一笔钱,让她去换信封,并且贴上标单封。做完之后让清洁工立刻离开这里。要跟清洁工交代这么多事,在办公区肯定不行,这个人至少要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才行” 我的思路顺着李乐永的话而起伏着。在楼下既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又有作案动机的人,只有他了。 微信公众号搜索作者居维恕的公众号ueishu,阅读更多章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8章 “hris,”万先生开口截住了李乐永,“我觉得无端地猜疑并不好,这非常不利于我们公司的团结合作。这些都是猜测,这种没有实据的猜测是站不住脚的。你说呢,hris?” 李乐永紧抿着嘴唇不再说话了。 “好了,我看咱们在这件事情上耗得时间也太多了。”万先生站起来看着会议室里默默无语的众人说,“hris这两天为这件事也花了不少心思。他的分析不无道理,但是因为没有证据的支持,一切都是猜测。可是我相信他说的,nne是一个对工作负责,甚至说拼命的人。上次北方机场的项目能够成功,她立了一大功。我今天在这里对她提出表扬。”说着,他带头鼓掌,周围的人见总经理带头也纷纷拍手。我注意到illy脸色难看至极,他的手动了一下但是并没有拍。 万先生笑着向我点头致意。我也笑着回应了一下。然而心里的疑惑却渐渐弥漫成雾。按照李乐永的分析,这个有条件指使清洁工去换信封的人应该是秦冠。可是万先生却不希望李乐永指出秦冠的名字。他明显偏袒秦冠,却也似乎并不想打压李乐永。也许万先生只是想息事宁人。可是秦冠宁可公司输掉这个项目,也要把脏水泼在李乐永身上。而万先生却还在和稀泥。我深深地感受到了李乐永的悲哀。 万先生朗声继续说道:“至于省这个标,就像hris分析的。首先,疑点太多,不能证明是nne做的。其次,illy没有最终检查,要负很大的责任。所以这件事就只能先这样了。至于是不是真的有幕后黑手以及这个幕后黑手到底是谁,我相信,时间久了一定会水落石出。但是现在,我们不要再在这上面纠缠了。马上就要开始的展会和沂元机场的项目还需要销售部全力以赴。所以我希望各个部门能够好好配合销售部,让他们做好他们的工作。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以后都别提了。大家回去吧,好好工作。” 随着万先生的宣布,众人带着表情不一的脸纷纷起身出去了。我出门时正好走在illy的身后。走到楼梯口,他不像我习惯得那样走上楼去,而是拐弯到后面部门的办公区去了。我走上楼梯,正好看到他原本摆满文件的办公桌上空空如也。谁会是这张办公桌的新主人呢? 敲门走进李乐永的办公室,他正处于一片忙碌之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看见我进来他眉头皱了一下。 “什么事?” “我想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到现在我才发现我这个以前靠写文章吃饭的人词汇竟如此贫乏。我无法想想,这两天李乐永找lice查打卡记录,找物业查电梯里的监控。刚才会议室里那短短的一段分析不知是他费了多少思考和计算才得来的。 这全是为了我。 “没什么,我也不全是为了你。”他好像看穿我的心思似地说,“冤枉你还是小事,让这样的人躲在幕后才最可怕的。” 我点点头,心里刚才涌起的感动平息了很多。“那你认为是谁做的呢?秦冠吗?”我问。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希望你不要问,也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里。公司里的斗争你知道的越少越好。” 我闭嘴不言了,虽然感动于他对我的保护,但是心里也隐隐的不舒服,他把我隔绝开。虽然我们有这层关系,但是却不可能推心置腹。有一件事我是知道的,他不想说的事情我是没有办法撬开他的嘴的。 “这件事就这样吧。你还有事吗?我这几天净顾着忙你这件事了,好多事都没处理。”他的目光又转回了电脑屏幕。“没事你就出去吧。”他盯着屏幕说。 “那illy既然转去了部门,他还去深圳的展会吗?机票和酒店,你看怎么办?” 这一句问话让他的目光又转向了我,他皱了皱眉说:“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会跟秦冠说的。” 后来,我得知illy仍然要去深圳。他不是曾经说过想在深圳与那个医生见面吗?所以以illy胡搅蛮缠的功力,他无论如何也要去的。 不过,两人住一个房间的安排又让他好一阵咆哮。最后,秦冠找了万先生不知怎么说的,特许illy一个人住一个房间。就这样,illy是经理层级唯一一个住单人间的人。 illy这件事又成了茶水间里大家议论,再加上之前省投标的事情,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赵芭比之类的人有空就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眼睛c耳朵c嘴巴都快忙不过来了。 处在漩涡之中的我倒是有了难得的清净,而也同样处在漩涡之中的illy则更无所谓,他一向不忌讳得罪任何人。 很快,诸事妥当,我就要和市场部的elen飞到深圳去布展。 这天临近下班时间,桌上的电话响了,接起来是芭比。 “嗨,有个人说他是深圳什么工厂的经理,想买两台人体安检仪。电话你接吗?” “你接进来吧。”我说。 电话里“嘟”了一声,芭比的声音消失了,一个操着略带四川口音普通话的男人声音传进耳朵。 “小姐,你好噻。” “您好。” “是这样的。我叫杨安成,是深圳福山电子厂的采购经理。我们需要买两台人体安检仪放在车间门口,对工人进行检查。” 电子企业买我们的安检仪?这倒是头一次听说。我不禁问道:“你们买我们的安检设备做什么呢?为什么要对工人进行检查?” 电话里那个四川口音说:“是这样的。我们厂的主要业务是组装智能手机。最近我们发现很多工人在偷厂里的电子元件。听说安检门能检出人体上的金属。”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我只能“嗯”c“嗯”两声。他又接着说:“我们也是第一次买这个东西。对市场行情也不太了解。我们从网上查到你们公司。你们是外企,对吧?” 得到肯定答案后,男人又说:“那就好。我们老板说买就要买好一点的。外企的东西质量应该可靠。那你给我报个价吧。” 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我有点慌,想把ee叫过来回答他。可是抬眼一看,ee已经下班走了。我点开了电脑上的报价系统,一边问他一边查询:“请问您要哪种人体安检门?我们有两种规格。” “哦,小姐,我都不懂啊。你说说,是哪两种规格,功能有什么区别?” 正在说着,电话却被一只手拿走了。我抬头一看,是李乐永。 他拿过电话从容地说:“你好,我是洛克的销售经理。是这样的,因为和您的公司没有合作过,请你留一个邮箱,我们会给您发一份客户信息调查表,上面要写明你们公司买机器的用途c公司的名称c购买机器的类型和数量。您填好这份表格后,打印出来,盖上单位公章回传给我们,这样我们才能把准确的价格报给你们。” 男人嘟囔着挂了电话。李乐永也把电话挂掉,回过头来看着我严厉地说:“不能随便把价格告诉别人。” 我一愣,不解地看着他。 “我们的价格有很多种,同一种机型根据购买数量c对象价格都会有所不同。你胡乱报个价,比我们实际卖出去的高或者低都不好。关键是这种随随便便打电话来询价的人多半只是来套我们的底,根本什么也不想买。你把价格报出去了,将来遇到真正的客户,人家拿这个价格卡你,你怎么办?” “可是我没有啊。”我辩解道。但是心里有点发虚,这里面的学问原来这么多。看到我惶恐的样子,他的语气缓和了一点:“当然,这也不能怪你。你的工作只是助理,没有经过销售经理的培训。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该你回答的问题不能随便回答。”他说完走开了,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事看来必须得抓紧了。” 我一愣,难道很快就要有新的销售经理来了吗?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第二天中午,我一边思考一边吃饭,旁边一个身影呼啸过来,接着一阵冲鼻香味兜头熏过来,旁边的椅子被“刺啦”地拖开。我知道,又是芭比来了。 她一屁股坐下,气儿还没喘匀就问我:“哎,你听说了吗?” “什么事儿?” “illy去了秦冠那边以后,万先生马上就找了猎头在招新的销售经理。现在猎头公司已经把招聘信息登到网上了。” “哦,是吗?” “哎,你看见了招聘要求没有?要求有相关工作经验,对产品性能熟悉,这些都是废话。重要的是希望有行业从业资历,熟悉民航系统的人优先。” “哎,芭比,你没事儿看招聘网站干什么?” 芭比神秘地一笑,并不理会我,接着她的话题: “这个不好招啊。这些要求说起来都很普通,但其实很难。你想啊,咱们公司这个行业本来就挺窄的,销售经理c总监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外面的人想要入行不容易。其实我觉得我倒挺合适的。我干了这么久的前台,这里面的事儿我多少也知道一些。” “所以呢?” “所以你方不方便跟李总说一下,别在外面招人了,改内部竞聘吧?” “你”我瞪着眼看着芭比,“你也太高看我了吧?这是上面决定的事情,我去说有什么用?我只是个小助理啊,虽说天天能看见李总,可是也就是看见而已,要说能改变他们的决定还完全谈不上吧。” “哎呦,谁还不知道你啊。现在咱们公司除了李乐永就数你最红了。那天开会,虽说信封的事儿挺奇怪的,但也没证据就说不是你干的。” 我急得要站起来,说:“真不是我。” 她连忙把我按住:“我知道不是你。你着什么急?我的意思是说,尽管还是不太清楚,但是万先生就坚持说不是你。还把你表扬了一番,这是多大的面子啊!至于李乐永就更不用说了,什么都没调查呢就已经说不是你了。这信任,这保护,啧啧啧,就不用说了。现在咱公司地位最高的两个人都看好你。别看你是个小助理,你说话可比经理都好使。” 我哭笑不得:“我谢谢你,芭比。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 “你别觉得去跟李总提议是为我啊。那也是为你自己好啊。你就甘心当一辈子助理啊?赶紧趁着这个势头去跟李总争取争取啊!我可告诉你啊,销售经理的基础底薪可比助理的高多了,做成了单子还有提成。那你的收入可是翻好几番啊。” 芭比的最后一句话打动了我的心。我沉思起来。 “可是芭比,你不是说我是炙手可热的红人吗?我要参与了还有你的戏唱吗?你不怕这职位被我抢去?” “哎呀,那你就别操心了。鸡有鸡道,蛇有蛇路嘛。” “什么意思啊?” “就是说各人有各人的门路呗。你有你的竞争力,我也有我的竞争力。咱们各凭本事嘛。” 我往嘴里塞了一筷子青菜,默默地嚼着。赵芭比对产品不熟,没见过客户,英语比我强点儿但也有限。何况我也在不断努力。她能有什么竞争力?不过这话我憋在心里没说。 当我找到李乐永说出想通过竞聘当负责南方区域的销售经理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皱眉。 “你怎么会想当销售经理?”他吃惊地问。 他的吃惊让我一愣,接着我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我气愤而又羞愧起来。我提了一个多么荒唐的请求。也许我根本就不够资格去觊觎什么销售经理。 “你是觉得我不行吗?”我问。 “你是进步得挺快,但是要当销售经理,独挡一面嘛”他不说话了。他这话让我的脊梁软了一下又硬了起来。 想来我还是没有真正把他当作领导,有什么就说什么。一点方法策略都不讲究。 想到进公司以来,多少次大灾小难都在他的帮助下一一化险为夷。虽然感念他的帮助,但是我需要他帮助的次数也实在太多了吧?被人照顾一次两次还行,要是天天被照顾。不但他看不起我,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可是该提的要求还是得提。 虽然这要求我自己都觉得过分,可是仗着过去的关系把野心暴露在他面前也没什么的。 我正想着,他却再次开口了:“这事儿也不是我一个人说改就能改的。你得让我想想,还得跟万先生好好商量商量。我不能跟你保证什么。如果我们觉得你合适的话,会让你当销售经理的。” 我点点头,压在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话说到这个份上,我已经尽力了。接下来的事情不在我的控制范围内。 我跟他道谢之后就拉开了办公室的门。门口站着一个人正要敲门而进,是ivian。 她看见我出来也是一愣,然后温柔地笑了一下然后迅速闪身进了李乐永的办公室。门在我身后关上了,关门之前我听见ivian以一贯温柔的声音叫道:“李总,我有件事情想问问您。” 下星期三,我就要出差了。说实话,这是我自大学毕业后工作以来第一次出差,而且还住的是著名的丽兹卡尔顿。 前段时间的阴霾总算过去,这几天心里总是亮堂堂的。兴奋之余,又有点犹豫。家里只有一个旧的旅行箱,还是八十年代的款式。想去买吧,又觉得有点乱花钱。可是我一想到在富丽堂皇的酒店门口拎着个旧旅行箱就觉得自己卑微到骨子里。 “我是不是太虚荣了?”我问奇童。 “这算什么虚荣?不过是一个旅行箱而已。要知道面子也是一种生产力。你也不用多么讲究,但是基本的东西还是要有吧。”他说。 就这样周末,他陪我去挑旅行箱。 当我们俩在金五星相聚时,我见面第一句话就问他:“你怎么挑了个这地儿啊?我还以为你这种高端人士都去银泰买东西呢。” “我倒是想高端,可是你的钱包够高端吗?这地儿怎么了?只要有我在,金五星里也能挑出一个不比新秀丽差的。” 他边说边端详我的脸。“嗯,不错,能看出来你勤学苦练来着。不过,底妆有点厚,这样久了皮肤容易有细纹。底妆要薄,有瑕疵的地方用遮瑕霜。” 我笑着转过头去,瞬间就被金五星各个摊上的箱包吸引住了。 “我觉得你拿20寸的就好,可以提着上飞机。不然托运太麻烦。”奇童一边嘟囔着一边灵活地在人群里穿梭自如。见到一个摊位就拽我进去看。我目光散漫,而他比我专心多了,掂起一个个旅行箱看。 “哎,你喜欢硬的还是软的?如果你要带笔记本的话要么就买硬的,或者买软面的再另买一个电脑包?” 还来不及回答他,电话突然响了。拿起来一看居然是赵芭比的电话。奇怪,她私下里从来也没有给我打过手机。接起来,周围的人吵得我听不见,只好跟她大声嚷嚷:“怎么了?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电话那头的声音也加大了音量:“那个招聘启事撤销了。刘西溪,你果然厉害啊!” 什么?就这么容易吗?我冲奇童摆摆手,自己走到一边找个人少的地方继续跟芭比的对话。 “招聘启事?”我不确定她说的是不是那件事。 “你这什么脑子啊!就是咱公司招聘负责南方区域销售经理的那个招聘启事啊。已经撤销了。看来他们改主意了。我就说嘛,你果然有本事。” 赵芭比还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地接着说,但是已经变化为一阵声音的迷雾,我听不清她的话了,眼前乌泱泱的人群也模糊起来。我一说,他就做到了。当赵芭比提出来时,我都觉得像开玩笑似的荒唐请求,但是他居然为我做到了。 微信公众号搜索作者居维恕的公众号ueishu,阅读更多章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9章 “你怎么了?干嘛躲在这儿啊?我叫你半天你都不答应。”奇童一手拎着旅行箱,一手把我摇晃醒了。“哎,你看看这个箱子怎么样?这家摊子不错,你看有印着蝴蝶的,有印着女孩头像的。如果你喜欢软面的,就只有格纹的。” 迅速挑了一个旅行箱,付了钱拎着箱子我就直奔金五星的地下,那儿直接连着地铁站。我对身边的奇童愧疚地说:“今天我还有点事情,就不能一起吃饭了。等我出差回来,我一定好好请你吃顿大餐。” 奇童笑着说:“没事儿,咱俩还搞这么客气干什么。你出差的时候记得拿件儿泳衣去。丽兹卡尔顿的健身房和游泳池都很不错。你住那么久,不利用利用就可惜了。” “嗨,还不一定有没有时间呢。那就再见啦。”我伸手把箱子从他手里拿过来。又是健身房。这已经是第二次有人提了。 真的有机会去竞争吗?难道我的话在李乐永那里这么有分量吗?我有点兴奋,又有点不敢相信。想起那个工资的数字,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翘起来。 奇童冲我说了一句什么。对面站台一列地铁呼啸过来,巨大的声音淹没了一切。“你说什么?”待列车走了以后,我嚷嚷着问。 他的脸有点红:“没什么。”正疑惑间,地铁通道里一阵强风袭来,黑暗的隧道里有了亮光。“行了,车来了,你赶紧上车吧。”他说。我点点头,拎着箱子随着人群挤上了车。 回到家把箱子打开,奇童挑得箱子真不错,拉链结实滑顺,金属滚轮做工也很好。打开箱子,里面一点都没有廉价塑料的臭味。稍微散散味,就可以往里面装衣服了。 衣服被一件件拿出来,铺在床上。我一边拿手机查着那几天深圳的天气,一边想象着自己会遇到哪些场合。把衣箱底部的一件黑色无袖的衣服连同配套的运动短裤拿出来,黑色的面料上有荧光绿的条纹。这衣服有点眼熟。展开衣服,里面包裹着的一张卡“啪”地掉在地上。 捡起来一看,居然是乐迪健身中心的卡。记忆一下子在我眼前铺开了。 记得去年从北戴河回来后的第一个周末,他就带着我在小区里的健身房办了这张卡。“以后周末我们就可以一起健身。”他笑着这么说。 然后又去买了这套健身服。他有一套类似颜色的。“就算是情侣装了。”他的话让当时的我觉得很甜蜜。 我紧紧攥住手里的卡,手指都快发白了,回忆有时候是会杀人的。 卡的背面有一串数字,那是到期时间,居然还能再用四个月。我呆呆地看着这张卡,渐渐觉得眼睛酸胀。我们的婚姻竟然还活不过这身卡。 我定了定神,突然抓起一个抽绳的背包,把卡和衣服塞了进去。我还要再用一次这健身卡,就算不会遇见他。 来到这个小区竟然有隔世之感。艳阳下,花开得热烈。玫瑰花在阳光下红得像一团火焰。微风吹过,沉甸甸的花朵微微点头。我抬头望着那个曾经住过的房子,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只是阳台上不再贴有红色的喜字。 绕过花坛,栋底商的二层就是健身房。还没进门就听见动感的音乐传来,铿锵的节奏直击人心。 我推开玻璃门,前台穿运动服的女孩冲我微笑点头。我来不及回应她,眼睛向她身后搜索去,想从那一个个练卧推c练杠铃的身影里找到他的身影,但是都没有。 前台女孩露出疑惑的表情。我连忙翻出包里的卡冲她晃了一下,低头想找到刷卡的地方。可是桌上没有一样东西像是能刷卡的样子。 “您很长时间都没来了吧?”前台女孩站起来笑盈盈的,“请给我您的卡。” 我把卡递过去,她拿着卡看了看,又冲后边大喊:“经理,经理。” 一个男人走过来,前台小姐冲他唧唧哝哝一番,又指了指我。我感觉有些不安,有什么不对劲吗?经理过来跟我说:“小姐,这卡是您的吗?” “当然。”我略带不快地说。 “哦,那您大概是很长时间没有来了吧?我们现在已经不用这样的卡,都是用指纹打卡。您没有升级过,所以没有输入指纹。如果您想要继续用的话,请到这边来跟我办理一下升级手续。”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哦”了一声,跟着经理走。经理带着我走到一排货架后面。货架上摆着一堆蛋白粉c健身服c健身饮料c小零食之类的。原来这货架后面是一片半开放的办公区。 经理在一张桌子前面坐下,跟我说“坐”。我坐下以后,经理打开电脑,进入系统开始忙碌起来。我坐在那儿无聊地到处乱看。 桌子旁边的货架另一边的跑步机“哐当哐当”地响着,有人在跑步。我的眼睛透过一罐罐蛋白粉的空隙看到一个摆动的身影,肌肉累累的手臂,黑色的健身服绷在身上,随着身体的动作,一道道荧光绿的颜色划过。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是他。 “小姐,请您在这里签一下字。”经理对我说。我抓起笔签了字。心里几个念头同时闪烁着。一会儿我是直接自己练习呢还是先跟他打个招呼。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他的态度也是忽冷忽热。天意让我们在这里相遇,如果他能 正当我思绪纷纷的时候,一个娇柔的声音闯进了耳朵,让我悚然一惊。 “呀,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能说动万先生让他同意改内部竞聘。” “你还没练器械呢怎么就先跑步了?应该先练无氧的,然后再练有氧的。” “我不管,反正你在这儿,我就在这儿。”ivian轻快活泼地说着,与平时在办公室里的恭敬态度完全不一样。 这声音给我兜头一棒。他们果然已经这么亲密了吗? “你是怎么劝动万先生的?”那个声音还在问。 “这个问题就不用讨论了吧。反正已经把他说动了。” “哈哈,你不用装,我知道,你一定是为了我才说动万先生的。我下午才跟你说过想当销售经理,第二天万先生就同意了。你的动作好快呀!” “既然决定了就要马上去做。不然那边都有人面试了又突然不招了,这样不好。你说的有道理,这个行业的人不好招,还不如从公司里内部提拔一个。”李乐永说。 “那您最后会选我吧?” “如果你够资格的话。我会公正地对待这次竞聘,我只会选最有实力的人。” “那您觉得我有实力吗?” “我相信你有。所以我希望你要全力以赴,不仅要让我也要让别人都看到你的实力。”李乐永的温言鼓励听来分外刺耳。 “耶!”随着一声欢呼,跑步机发出“滴滴”几声,那是调节速度的按键被按动的声音。接着,我听见马达急速地转起来。 “今天太高兴了,我要跑它十公里。”那个娇柔的声音此刻豪气万丈。马达的皮带“嗡嗡”地响起来,雨点一般急促的脚步落在传送带上。 “小姐,已经都办好了。请你到这边来录入一下指纹就可以了。小姐,小姐,你怎么了?”经理诧异地叫着,他被我满脸的泪水震惊了,不明白这一会儿的功夫都发生了些什么。 “对不起,”我抓起桌上的纸巾抹了一下脸,“我今天不太舒服。今天不办了。” “可是都已经弄完了,你只要按一下指纹就可以了。今天不舒服没关系的,录入了指纹,你下次来就可以直接进来了。” “没有下次了”我勉力吐出这几个字,抬起腿就走。着急的经理在后面追:“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我们有什么做得” 走回前台之前我特意绕到跑步机那边,跑步机上那两个熟悉的背影。ivian脑后的马尾随着她身体的摆动一跳一跳的,她也穿着黑色运动恤,一条荧光绿的发带缚住她的额头。李乐永还是穿着那身黑底带荧光绿条纹的紧身恤和同色的运动短裤,长腿在跑步机上大力地迈着。 他们看起来真是登对呀! 我的泪突然停止了,狠狠地甩了甩头,走了出去。 星期一,全公司的人都收到了来自的一封电子邮件。邮件里通知大家,由于illy的转岗,导致销售部负责南方区域的销售经理职位空缺。为了给公司的员工们一个上升机会,公司决定销售经理的职位不从外面招人,而从公司内部选拔员工,竞争上岗。因此,公司决定进行内部竞聘。 竞聘要求很宽泛:凡是年龄在25岁及以上的,在公司从业的正式职工均可报名参加。报名者需经三项考核,从中选出候选者,然后再根据综合考量,最后择优录取。 有意向报名者下载邮件附件里的表格,填写好后打印出来,七日内送至人力资源部。 这封信在公司里又掀起了轩然大波,其震级程度仅次于那场对我的三堂会审。大家互相见面的问候语都变成了“你要报名吗”。被问的人大大咧咧地说:“哎呀,我哪行啊?一没酒量,二不认识人,三心理承受能力也不行。哎,算了,算了。” 说“算了”的人很多,但是听说最后lice她们最后收到的报名表可不少。 把文件送到李乐永办公室的时候,他一手接过文件一边问我:“收到的邮件了吗?你周三就要出差了,要报名的话这两天就得报上。” “已经报了。”我冷冷地说。 “那就好。”他点点头。 我在心里冷笑一声。他这是骗傻子去给ivian当陪衬呢。外面那些议论纷纷的人们全是傻瓜,这个职位早就内定好了。他们不过是在陪跑当分母罢了。演这么一场戏只是为了让ivian赢得更自然一些。 我咬牙切齿地想,我不会让你们称心如意的。我要拿出实力来好好参加这场比赛。我会让你发现,我这个陪跑的人才是最后的赢家。 如果你有意偏向ivian,对我不公平的话,我也不怕。我不相信你能一手遮天,公司里有一个人能治你。 中午吃饭时,赵芭比显得很兴奋。 “行啊你,到底让他们改内部竞聘了。” “芭比,你太高估我了。”我看着芭比,心情沉重地说。 “哎呀,你就别谦虚了。只有你才有这么大的威力。” “如果我真有这么大的威力,你高兴个什么劲呢?你不怕这个职位被我抢了?” “哈哈,这你就不用替我操心了。我也有我的潜力。我的威力在后面才用得上呢。” 我真的疑惑了:“芭比,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有自信呢?你有什么绝招吗?” 芭比笑而不语。 “其实,我觉得我们都在白费力气,这个职位可能终究是ivian的。”我说。 芭比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如果能当上了销售自然最好,当不上,还有更好的。” “什么更好的?” 芭比仍旧笑而不语,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下午,李乐永召集我们在小会议室里开会。 “大家都知道销售部南方区域销售经理职位空缺的事情了吧。” 底下坐的几个人纷纷点头。李乐永看看我和ivian。 “要当销售经理并不容易,我们的考核绝不仅限于那几场考试。我们会综合考核各个方面的表现,包括对产品的了解掌握程度,语言沟通能力,对客户心理的把握,责任心等等。接下来这个展会是咱们公司的一场重头戏,更是我们销售部的重头戏。ivianne,如果你们俩都报名竞聘了,我希望你们在展会上好好表现。你们所有的表现都会被计入我们的考核之中。 下面,我们来说一下,在展会中对大家的具体要求。” 他停了下来,喝了一口水,然后开始宣读对参展人员的安排和要求。我和ivian则拿出笔记本郑重地记录着 星期二下午,快下班了。李乐永把我叫进他的办公室。 “出差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他问。 “嗯,都好了。”我说。 我们俩现在已经能够平静地面对彼此,用最平常的心态接受彼此是上下级的关系,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关系。 “那就好。这次出差时间长,把电脑带去。去那边布展,你要细致一些,一些小细节一定要看着布展公司做仔细了。这次展会很重要,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 见我都答应了,他又说:“你今天早点下班吧,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明天早点去机场。一切都尽量稳妥一些。” 我点点头,起身出去了。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拿起包就准备走了。 路过茶水间,ivian正端出一杯咖啡来。看见我一副准备下班的样子,她微微一笑:“明天就出差了?一路平安啊!” 我冲她微微点头,便走下楼梯去了。最近ivian对我越发客气和温柔了。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会成为朋友相反的,彼此更加疏远了。正因为她得到了她想要的,才对我如此客气。人在志得意满的时候是不愿意节外生枝的。 电梯来了,我走进电梯。门正要关上,外面却有人喊:“等等。”我连忙按了“开门键”。一只手把住了电梯门,挤了进来,是司机小周。 他见到我,明显一愣:“你下班了吗?” “是啊。”我笑笑,探身按了1层。 “怎么这么早?” “哦,我明天出差,所以今天早点走。” “哦,是吗?” 随着几句无聊的问答,电梯的门慢慢合上了。等到电梯门严丝合缝以后,小周突然转向我严肃地说:“刘西溪,我有点事情想求你帮忙,只有你能帮我了。” 微信公众号搜索作者居维恕的公众号ueishu,阅读更多章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0章 小周的郑重其事让我吃惊。我也收起了笑容,问:“什么事?” 小周停顿了一下:“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能不能请你在楼下的咖啡厅喝一杯咖啡。这事说来话长。” 洛克所处的大厦地下有一条小小的步行街和地铁出口衔接。这条街上全是各种小清新的餐厅和西式蛋糕店。像什么“厦门风味”c“一番风味屋”c“爱上柠檬”等等。 小周带我到研磨时光里,点了一杯咖啡和一杯柳橙汁。柳橙汁送来了,我以为那是给我点的,正要伸手去拿,小周却自顾自地拿起杯子,咬住吸管,喝起橙汁来。 见我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他吃了一惊,满带歉意地说:“咖啡是给你点的,我喝不惯那苦玩意儿。” 我的手缩了回来。我说:“哦,我一般下午不喝咖啡,怕晚上睡不着。” “啊?”小周愣住了,“那我再给你点一杯别的。”说着,他扬手就要叫服务员。 我赶紧把他拦下来,笑着说:“算了算了,我跟你开玩笑的。赶紧说正事儿吧。你有什么事儿要我帮忙?” 小周扬起的手垂了下来,他的头也跟着垂了下来,半天没有说话。 咖啡送来了,香气扑鼻。虽然我在下午真的不喝咖啡,但还是忍不住啜了一口。 “你这次去展会,是和芭比住一个房间吗?” “是呀。她要求跟我住在一起。她告诉你的?” 小周摇摇头:“她没跟我说,是我自己听到的。” “所以呢?你到底要我帮什么忙?” 小周抬起头,眼睛亮亮地看着我:“我想请你帮我看住芭比。” “看住芭比?什么意思?” “这次展会本来用不着芭比去的。你知道她为什么非要去吗?” “不知道。”我说。 “她”小周只说了一个字就闭口不言了。他说话吞吞吐吐的样子让我起了疑心。心里模模糊糊罩了一团黑雾。我看不清那是什么,但隐隐觉得不妙。 “因为她有一次无意说到,这次展会是唯一的一次机会让她和公司的各个领导们住在同一栋楼里,而且出门在外,大家都没有拘束,可以很随便。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但我不太敢相信自己明白的东西。见我不说话,小周有点急了:“就是说芭比打算这次利用展会的机会搞定一个人。” “谁?” “我猜是李乐永吧。” 我明白了,完全明白了。这大概就是芭比自以为高明的必杀绝技吧?难怪她争取要去展会,难怪她怂恿我去说动李乐永,难怪她也不是太在乎销售经理的职位。原来,她的葫芦里卖了这么多药。 “那我又能帮什么忙呢?”我放下了手里的咖啡,任由那苦味在嘴里弥漫。 小周一副快哭的表情:“既然你们住一个房间,你能不能看住她,尤其是夜里。我知道这个要求很不合情理,但是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他何至于爱得这么卑微? 我闭了一下眼睛,狠心回答:“这个要求我没法儿答应你,因为我做不到。芭比想要做什么事情,谁能管住她?而且只要她有这个心,就算展会期间我让她没有机会,她回来以后也一样有机会啊。” “我知道。我实在是” “其实,你和芭比倒是挺像的,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你不妨让她撞撞南墙试试。”我说。 我心里想说的其实是,你自己撞了这么多次南墙也该回回头了。 “我知道,我知道。”小周用手撑着头,声音低了下去,“可是我舍不得。” 我的咖啡杯停在了半空中,那一瞬间我感到了眼睛的潮热。我费力地镇定一下自己。他到底是欠了她什么,要爱得这样卑微,这样死心塌地? “好,我帮你尽量看住她。能拖一天是一天,时间久了,也许芭比会改变主意。” “谢谢你!”小周脸上的表情轻松了,如释重负。我感到悲哀c无奈,隐隐之中还有一些羡慕。 对于我的第一次出差,我是兴奋多于紧张,而我妈是紧张多于兴奋。她看我最后检查了一遍箱子。 “洗漱用品不用带啊。” “不用,酒店里都有。” “你们不是俩人一个房间吗?总有一个人得带吧。” “房间里有两套。” 沉默了一会儿,她还是不甘心。“外边的东西也不干净,你还是带自己的吧。”我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只要我不把她特地新买的牙膏c牙刷c毛巾装进箱子里,她就不会停止唠叨。 “到了那边,飞机落地以后记得给我打电话,发短信也成。晚上别出去,好好在酒店呆着。陌生的地方还是得小心一点。” “知道了。” “就算工作忙,饭要按时吃。” “知道了,知道了。”我没耐烦地应付她。 “你现在工作也好了,还出差了,是个大人了。我看着,心里觉得很安慰。”她笑着说。 “出个差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有真正厉害的事情在后面呢。”我摇头晃脑地说,期盼她盘问我“厉害的事情”是什么。 但是她并没有问我。“好好,你有出息了,妈妈等着享你的福。” “别呀,你干嘛要享我的福,你应该享自己的福呀。你还这么年轻,别整天打扮得像个老太太似的。也多出去活动活动。看看你那些同学,哪个不是生龙活虎的还在奔前程。” “你真是说笑话,我都五十多了还不是老太太呀?” “得了吧,外国人说人生从六十岁开始。那你现在顶多也就是一个小宝宝。”我故意逗她,然而她却没有笑。 “我也想出去旅游旅游,打扮打扮自己。但是哪有钱啊?咱们现在刚攒了点钱,得先还老薛和陈晓月的钱。” 她的话让我变严肃了:“你等着,妈,我能挣好多好多的钱回来。” “好,妈等着。等我女儿挣钱给妈妈花。”她笑了。 我和elen坐的这班飞机是深航的。她老大不乐意,因为她有国航的积分卡。但是深航的时间合适,价格还便宜,所以也就没办法了。 很快,飞机上开始供应餐食了。把烤得热烘烘的小圆面包撕开,用塑料小勺把凝成块儿的黄油填进去,不一会儿黄油就化了。咬一口面包,满嘴滋滋冒油,又咸又香。 “咱们要这么吃,得长多胖啊。”旁边的elen心情也很好。她也学着我的样儿,狠狠地咬了一口油滋滋的面包。 窗外,晴空万里,稀薄的云层下面已经能隐隐看到深圳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了。 丽兹卡尔顿酒店位于福田区,就在会展中心对面。从出租车里钻出来,我立刻感受到深圳的奥热绝不亚于北京。酒店门口有一小段挖开来正在施工,突突突的钻头正在往下达。我和elen在离酒店一百来米的地方下了车,提了行李贴着施工路段外的蓝塑料布围挡走进了酒店。 酒店大堂不算雄伟壮观,但绝对奢华。办好了入住手续,领了门卡来到15层。打开房门,豁然开朗的大落地窗,俯瞰外面,高楼林立,正是深圳最繁华的地段。 我们俩各挑了一张床,一屁股坐下去,感受床垫良好的弹性,用手摸摸床单,那微微发涩棉织物的触感让我感到床单的厚实和干净。 走进洗手间,光滑的大理石地面,窗边雪白的浴缸,所有的龙头都晶晶发亮,放射着诱惑的光。真难想象,晚上把这浴缸放满了热水,躺在里面,被无边的温热包裹着,看窗外霓虹闪烁。 “咱们公司这次真舍得花钱。”elen啧啧赞叹。她的笔记本已经在桌子上打开了,里边的网页正是丽兹卡尔顿的订房网站,这样的房间一晚上要2000多。 “要是当了销售经理,每次出差住的酒店也不会比这个差多少。”她感叹说道。 “你也报名了?可是你在市场部已经是经理了呀!” “市场部的经理能跟销售部的经理比吗?就像秦冠是的总监,可是他的地位能跟李乐永比吗?”elen摇摇头,对我的不上道感到诧异。 我心里默默感叹,怪不得秦冠总是不遗余力地打击李乐永。他当然期盼着李乐永倒台,自己能取而代之。 “怎么样?你肯定也报名了吧?”elen试探地问我。没必要瞒着,我大大方方地冲她一笑。 下午,我们俩就直奔会展中心了。走进大厅,展厅里有不少人,穿着各种颜色工作服的人忙进忙出的。他们都是各个厂商请来布展的人。 而穿着小套裙c高跟鞋,胸前抱着个文件夹的女孩们或身穿黑色西服白衬衣,衬衣领口的扣子松开了几颗的小伙子们都是各个参展公司最底层跑腿的员工,被派来当监工的。 我和elen到办公区,找到了主办方的工作人员,签名登记以后,拿了所有人的胸牌。 “我们这里的桌椅c桌布和放映电视都可以租。你们租不租?”一个长头发c齐刘海的女孩问我们。 我和elen互看一眼,问她:“不是展台都配备桌椅了吗?” “哦,往届展览会都提供桌椅,今年没有了。要想用的话只能租。” “多少钱?” “长条桌子一天150,押金2000。椅子一天50,押金500。电视一天850,押金5000。” “啊?”我们俩面面相觑,这个情况可真有点始料未及。 “你们租吗?”齐刘海女孩又问了一遍。我刚要说话,却被elen抢了先。“我们考虑考虑。”她说着就把我拖出了办公室。 “这也太贵了。”elen说,“租家具几天的钱都够买新的了,款式比他们的还漂亮。” “那怎么办?真要买啊?”我看着她。 “你等会儿啊,我给我们头儿打个电话。”elen撇下我,自己拿着手机走到一边去了。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了,按下了手机冲我扬了扬手。 “公司同意了。”她说。接着皱眉四处看看,“深圳这个地方我也不熟,也不知道哪有家具店c电器商场?” “那就去宜家呗。”我说。 “这样吧。咱俩分头行动吧。你下午就在这边盯着。我打个车去把这些东西买了。” “好。”我点点头。 “这是布展公司谢经理的电话。他们已经开始干起来了。走,我带你去咱们展位。” 布展公司的谢经理是一个脑后扎着小马尾的男人。我注意到他油光水滑的小辫子和下巴上四处乱冒头的胡子茬。见面后,elen帮我们做了介绍之后,谢经理连忙搓搓手过来跟我握手。 见我们已经接上头了,elen就告辞离开了。 展位的布置已经大致有了模样。整个展位用黑色和银灰色作为主色调,让人感到后工业时代的一种冷硬感。冷灰色的接待台,高高的柱子,旁边的金属管延伸开来,打出我们公司的大l一g一。 看了几眼,大致觉得满意,我就联系货运公司。我们从美国运来展览的机器现在可以运到会展现场来了。 展会大厅的门口停着长短不一的几十辆大货车,往下卸货。7月的深圳,热得发闷。大货车掀起的尘土在辣的空气中震颤着。我赶紧躲到会展大厅里去等运输公司的大货车来。看一眼外面白得刺眼的阳光,心想,elen也真是不容易啊。 然而,会展大厅里也是噪声的海洋,电钻声c电锯声,叮叮当当的敲打声都汇成一片。我看着他们把制作好的展板吊起来。 “你们不是要装个平板显示器吗?显示器在哪儿呢?”谢经理嚷嚷着问我,用手指了指高处打好的孔。只有嚷嚷,声音才能盖过附近的噪声。我也嚷嚷着回答说:“邹丹丹去买了。”邹丹丹是elen的名字。 傍晚,当汗流浃背的elen回来时,我们的展位已经大致就位了。 “怎么样?还行吧?”我兴奋地问她。她来不及回答我就指挥家具店的人把桌椅抬进去。我看了看抬桌椅的工人身上的制服上写着“新港湾”。 “咦,你没去宜家呀?”我问。 “哦,我觉得宜家有点贵,而且材料特别差。”elen笑了一下。 宜家的东西还嫌贵?我在心里嘟囔一句。 “你真行!居然能找到这儿的家具店。”我夸了她一句。 “嗨,我叫出租车司机带我去的。” 展位基本布置好了,家具也运来了,虽然还不能摆放,只是堆在一边。但我总觉得展位还缺点儿什么,缺点儿什么呢? “今天就先这样吧。”谢经理指挥工人摆好家具以后过来说,“别家的人都走了。” 我们这才注意到展览大厅早已安静下来,大厅里已经几乎空无一人了。elen的目光扫过去突然在我身后停住了。 她轻轻惊叫了一声:“哎呀,那是谁啊?好漂亮啊!”谢经理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睛也定住了。 我转身向后看过去,一个高挑的身影映入眼帘。能在满是建筑垃圾c纸屑和碎木块的地方踩着8厘米高跟鞋款款而行的人,也只有她了! 是海威的销售经理erena。她冲我居高临下地微微点点头,红如蔻丹的嘴唇微微破开,露出一点雪白如丁香颗的牙齿。“你来啦?”她说。 我也点点头,冲她笑笑:“来看展位啊?” 她不再说话,倨傲地转过身走了。随着身体的扭动,紧紧包裹着的套装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和浑圆的屁股。无论在多么脏乱的环境中,她总是这样纤尘不染,卓尔不群。 “嗨,够飒的,谁啊?你认识?”elen凑近我问道。“哦。她是,”我刚想说“她是海威的销售经理”,突然一激灵,我怎么能当着同事的面跟对手公司的人这么熟络呢。于是,话到嘴边改成了:“她是一个熟人。可能也来参加展会吧。” “你还有这样的朋友啊。”elen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说。谢经理走过来说:“怎么样?两位美女晚上一起吃饭吧?” 晚上,海皇渔港里灯火通明,不知是不是来得太早,大厅里的大圆桌基本都是空着的。门口的大鱼缸里全是我没见过的奇怪生物。一个鱼缸里缓缓游着几尾巨大的鱼,翻着厚厚的嘴唇。旁边的鱼缸里则轻轻爬着巨大的虾,长得像皮皮虾,但是比皮皮虾大多了,壳上的花纹斑斓。 谢经理很热情,点了一大桌子的菜,在我们连声叫“够了,够了”之后还坚持点了两份双皮奶作为甜点。 谢经理一口一个“美女”的叫着,但是其实对我们俩一点没客气,上来就叫了一打珠江纯生。 “丹丹,我知道你的酒量是不错的。刘小姐的酒量我不知道,但是想来也应该差不到哪儿去。你们明天都有正经事我就不为难你们了,咱们今天喝啤的,怎么样?” “哎,我不行。我从来不喝酒的。”我连忙摆手。elen连忙把我按住:“哎呀,你是销售部的呀。说你不会喝酒,谁信哪?来来,倒上。” “啪”的一声,随着玻璃瓶盖打开,啤酒的泡沫涌了出来。“咕咚咕咚”金黄色的液体倒进玻璃杯里,谢经理端起来喝了一口,擦擦嘴上的泡沫。“啊,累了一天,还是冰啤酒最解乏,这简直就是生命之水啊。”他感慨地把杯子放下。“刘小姐,你怎么不喝啊?” 我勉为其难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冰凉苦涩的液体到达肚子以后就变成了一股热流在肚子里炸开。虽然不像白酒那样让人觉得头上乱冒烟花,但是也不太舒服。 看我苦着脸,谢经理笑起来,脑后的小辫子一甩一甩的:“看来刘小姐真不会喝酒啊。这可不行,你们干销售的不会喝可不行!”他转向了elen:“丹丹,咱们俩教教她?” 我感到有点害怕,看来今天他们要灌我酒了。 微信公众号搜索作者居维恕的公众号ueishu,阅读更多章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1章 “好啊!”elen回答得很干脆。 被强灌了几杯之后,我觉得肚子里的火焰越烧越旺,烧得脑子都不太清楚了。一种不受控制的力量在体内横冲直撞。我有点害怕,连忙把杯子盖住不让他们再往里倒酒了。 “不喝了,不喝了。”我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嗨,没意思。丹丹,你不会不给哥面子吧?”谢经理说。 “放心吧,啤酒是小case。”elen跟他碰了一下杯,喝了一大口。 接着,两个人嫌干喝没有意思,开始玩起了猜酒令。 “两只小蜜蜂啊, 飞在花丛中啊, 飞啊,飞啊, ” 这两人喝得热闹,把我晾在一边。我不无尴尬又略带庆幸地吃着桌上的菜。身体里晕晕乎乎的潮水虽然没有退去,但也没有再上涨的趋势。elen玩得很投入,脸红通通的,脸上的粒粒小雀斑泛着光,两只手在身体两侧忽闪着模仿翅膀。 我看她脸红得不正常,不由地拉住她:“你别喝了,明天还有工作呢。喝多了起不来。” “哎,我没事,你别管我,你自己不喝还不让别人喝。”elen把我的手推开,舌头有点大。 当我们从海皇渔港坐上出租车时,elen已经昏昏倒倒了。谢经理扶着歪歪倒倒的elen坐进了后座。“你扶不动她。”他说。我自己头脑也不太清楚,连忙顺从地坐在了前面。 虽然是晚上,但路上依然堵得厉害。不过十来分钟的路,开了半个小时还到不了酒店。出租车里放着粤语广播,滴里嘟噜地我完全听不懂在说什么。 无聊中我看了一眼后视镜,elen脸红得像个苹果似地,靠在谢经理的肩头。谢经理的手搂着她的肩。 车窗外城市的灯光时而闪过,借着一阵儿特别亮的亮光我从后视镜里突然注意到elen衣服底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一股血涌上头,我的酒立刻醒了。我又定睛看了一下,没错儿,她的衣服窸窸窣窣地动着,有什么东西正爬向她的胸口。 “嘿,你干什么哪?”我转过头突然的一声大叫,那只正在蠕动的手猛然定住了。出租车司机也好奇地直起脖子通过后视镜看后面。 “没干什么。”谢经理仍然是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手轻轻抽出来,好像刚才是我太夸张了。 一阵羞愤涌上来,好像刚才那只恶心的手趴在我的胸口上。羞愤过后,我有点不知所措。这毕竟不是公交车上,面对陌生人的骚扰,狠狠甩他一巴掌或者踩他一脚。现在堵在这大街上,我又下不去,elen还是靠在他的肩上,嘴巴张着,人事不省。 “你把她的头靠在车门上,然后你坐那边去,离她远点儿。”我命令说。 “你凶什么凶?我又没干什么。”谢经理冲我一瞪眼,把elen推向另一边,elen的头轻轻撞在车门上。 出租车司机转头看看他,又看了一眼我,然后仍旧目视前方,专心开车,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心里有点发慌。广播里叽里呱啦的粤语提醒着我,这不是北京,这是一个陌生的城市,我们都得小心着点。我今天晚上能把后面这个醉得不省人事的女人拖回酒店房间里去就算完事。明天下午李乐永他们大部队就来了。 因为修路,我们的出租车在距离酒店门口有一两百米的地方就开不进去了。我赶紧付了钱拿了票。赶紧跑到后面去,打开车门,试图把elen从车里拖出来。 但是别看elen长得精瘦精瘦的,身上却死沉。我拽到一半就拽不动了。谢经理也从车里钻出来。 “你搬不动她的,我来帮你吧。”他边说边走过来,手就伸进了elen的腋下。 “你别动!”我用手指着他,疾言厉色地说。 被我一指,谢经理扶住elen的手立刻举了起来。他装出很无辜的样子说:“你这是干什么?我刚才什么都没做,你太夸张了吧?” 我瞪他一眼,只能拼命往外拖。 谢经理冷笑着看着我因为用力而几乎变形的脸,嘴上说着:“我帮你把她扶到房间里去吧?” 我不答言,更使劲地拖着。可是我的力气太小,几次努力都失败了。 出租车司机看这情形,不耐烦了:“哎呀,你们快点好吗?” 炎热c心急再加上用力,刚才喝的酒和饮料全变成了汗像下雨似地流。可是我怎么也拖不动elen。 正在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拽住了elen的另一只胳膊用力往外拉。我顿时感到自己手上的分量轻了好多。 抬头一看,居然是erena。她已经换下了那身套装,穿着一身黑色的修身运动服,胸前绣着金字。我认得,这是。 “用力啊。”她说了一声。我赶紧也使劲,终于把elen从车里拖出来了。把她的两条胳膊架在我们两人的脖子上,我们俩把她夹在中间就拖着向酒店走去。 谢经理刚才嚣张气焰终于落了一些下去。“哎,那什么,”他站在我们背后冲我们喊:“我们明天八点半到展位现场。” 我尽力做出恶狠狠的样子回瞪他一眼,和erena扶着elen走了。 “你们刚才怎么了?”我和erena扶着elen等电梯的时候,她问。 我本来想遮掩过去的,但是心里一股郁闷不知该怎么发泄,便把刚才的情形简单地说了两句。 电梯终于来了,我和erena不再交谈,一使劲把elen拖进了电梯。 打开房间门,把elen放在床上。她毫无知觉,四仰八叉地睡着了。喝啤酒都能喝成这样,还嘲笑我不会喝酒?我摇摇头,看来还是不会喝酒安全点儿。 erena环顾四周:“你们两个人住一个房间?” “嗯。” 她看了看床头的时间:“现在刚九点。想不想去下面的酒吧坐坐?” “啊?”我一听酒吧就本能地退缩了,“那什么,谢谢你啊。我就不去了。” erena坐在床边脸上浮现起笑容,两腿斜伸到地上。因为穿着微喇的运动裤而更显修长的两条腿直直地伸展着。 “你真不去?我可以告诉你升职的秘密哦,想不想听?”在床头灯的映照下,她的笑容越发显得神秘而妩媚。 见我不说话,她又开始激将:“连去酒吧都不敢,还妄想当什么销售经理?” 我的眼睛睁圆了,她怎么知道。 我咬了一下嘴唇:“我去。” 微信公众号搜索作者居维恕的公众号ueishu,阅读更多章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2章 穿着运动服去酒吧,即使是,也够奇怪的。当我们的脚踏在酒吧红绒绒的地毯上时,几个正端着杯子喝酒的男人抬眼看着我们。这是我第一次来酒吧,不禁感到有点瑟缩。 “挺起来。”erena在旁边一声轻喝,我立刻挺直了身体,直到坐下。 “你喝什么?”她问。 “我喝果汁吧。” 她轻蔑地微微摇头,对尾随而来的服务员说:“给她打杯西瓜汁,给我调一杯马蒂尼。调酒师还是原来那位么?”得到肯定答案之后,她又说了一句:“行,就马蒂尼吧。” 服务员点点头走开了。 “听说你们洛克的illy转去了部门?” “你怎么知道的?” 她轻轻一笑,并不回答。 “illy为什么走了?是因为输了省那个项目吗?”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我怼了她一句。 她又是一笑,并不介意:“那现在是谁来负责市沂元机场的那个项目呢?我看到了洛克的招聘启事,后来又撤销了。这么短的时间不可能招到人的。想来肯定是内部提拔喽?不是你就是ivian吧?或者正在内部竞聘考察。但是目前看来,考察的可能性比较大。” 我有点吃惊,没想到她的观察如此细致,能够推理出这么多东西。 我的西瓜汁端上来了,红红的一大杯。我端起来喝了一口,让冰凉甜爽略带颗粒感的液体顺着喉管下去之后,才把杯子放下,尽力平静地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不应该跟你说这些事情的。” erena再次笑了,显得很开心。她饶有兴趣地研究着我的脸。片刻之后才说:“告诉你吧,我以前也是销售助理。你的嘴角是红的。” “是吗?”我惊讶地问。 “有西瓜汁,喏,这儿。”她递给我一张纸巾,指指我的嘴。 我一边擦拭着一边问:“真的?你以前也当过助理?” 服务员走过来把一杯淡黄色的酒轻轻放在她的面前。她看了看酒杯,又闻了一下,一招手把刚要走开的服务员又叫了回来。 “您还需要点什么?”服务员问。 “给我重新调一杯。” “啊?”服务员不明所以。 “这个杯子上有个缺口。”她把玻璃杯转过脸,指了指玻璃杯上米粒般大小的一处破损。 “哦,好。”服务员伸手要把酒端回去。 “别。”她拿手盖住酒杯,“你把新的酒拿过来再把旧的端回去。” 服务员看了看她,走开了。 她把酒杯放到一边,这才回答我说:“是呀。我也是从助理干上来的。” “那你”我意识到不妥当,可还是忍不住问出口:“那你是怎么由助理当上销售经理的?” 她笑起来:“别光问我呀,你都不回答我的问题,这样有点不太公平哦。” 见我不说话了,erena又问:“你想当销售经理?” 她笑了笑,说:“我猜那个ivian可能是你这次竞聘主要的竞争对手,是吧?” 我想起那天在健身房听到李乐永的话,突然觉得自信全无。端起杯子来,一口口地喝着西瓜汁。 看到自己猜对了。她得意地笑着,看着服务员端了一杯新的酒过来,然后把旧的那杯酒放到托盘上端走了。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我说。 “什么?”她轻轻啜一口酒,把杯子放在桌子上。 “你觉得ivian比我更适合当这个销售经理吧?”我问。感觉自己在她面前幼稚得像个小孩,便干脆不管不顾地问,反正装成熟也装不来。 她严肃地看了看我,我正高兴她终于开始认真回答我的问题时,她却突然破颜一笑:“如果我是李乐永的话,我当然会选ivian。无论哪方面她都比你更合适。” 一阵颤栗羞愧过去之后,我平静下来了。反正也不可能更坏。我打不过ivian是正常,我要是侥幸能打败她,那我就厉害了!好吧,这是一场赢面不大的战争,输了,是情理之中赢了,是意外之喜。 “我会努力工作的,非常努力!”我坦然地说。 erena破唇一笑,露出细白的牙齿:“照你现在这种努力法,销售经理肯定是ivian的了。” “什么意思?我工作得不够努力吗?” “也许你很努力,但是还不够。” “为什么?” “因为从来都不是工作最努力的人得到最好的职位。如果你不懂技巧的话,就算累死也没什么用。不过,你肯听我的建议的话,我保证你能打败那个ivian。”她脸上满是促狭的笑意,我有点分不清她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你有什么升职的独门诀窍吗?”我问erena。 “如果南方销售经理的职位人选还在内部竞聘考察阶段的话,市机场扩建的项目是不是由李乐永亲自来做?”她没有回答,反而问了这么一句。 果然没有平白无故的好意!看着她急切询问的眼睛,我冷笑了一下。一向高冷的erena也有如此急迫的时候。 “你在套我的话?”我单刀直入地问。 “也谈不上套话吧,谁都能猜到是这么回事。”她端起酒杯又轻轻喝了一口,“你很想当销售经理吗?你来洛克的时间很短,就这么着急吗?” 我顿了一下,说:“我想赚钱,我现在很需要钱。” 她笑了:“这个目的可不够高尚啊。” 看我愣住了,她又笑着说:“不过,这个目的够真实。” 她的笑容渐渐止住了,转着桌上的酒杯说:“要想升职的第一步就是让老板看见你。” 她的严肃也让我把其他情绪抛开,认真而专注起来。“你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是隐形人,他们当然能天天看见我。”我有点迷惑地说。 “哼,他们还能天天看见前台呢,可是那种看见跟看不见也差不多。我所说的看见是让你在关键的时刻出现在对的位置上。比如李乐永跟客户谈判,谈到关键时刻你能够从旁给以重要的帮助。这种时刻什么时候会到来,这个对的位置又是什么,谁也说不清。这要靠你平时的积累,所谓厚积薄发吧,只有积累多了关键时刻你才能站得起来。这种机会你能抓住一两次,公司头头脑脑的眼睛里有你这个人,有什么职位空缺的时候他们就会想起你了。” 我点点头,我得让他们能看见我,能想起我。我的升职就有希望了。但是李乐永想起那天健身房里李乐永对ivian的夸奖与鼓励,我的心抽痛一下,然而更痛的是李乐永的理想人选是她而不是我。如果我要表现,表现给李乐永看是没用的,需要表现给更高层的领导,是万先生吗?也许还可以更高 我的思绪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很久才收回来。 面前的女人轻轻地拿起酒杯小啜了一口。酒吧间里,灯光昏暗,头顶的一道光束打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脸在半是光亮半是阴影的交界处显得神秘莫测又美艳异常。 我其实很高兴跟她这样的女人做朋友,可惜这种朋友关系说不清道不明。听着她的话,我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画面,我在适当的时候挺身而出,帮助公司完成一个大项目。项目成功之时,我的任命也就下来了。 erena又喝了一口酒,型酒杯里的液体轻轻晃悠着。 “不过,没这么容易。”她又开了口,“在你能等到这种机会之前你得先确保自己不要死掉。” “什么意思?” “首先,你得让你的领导看到你是个可靠的人。办事能力强,嘴巴严,头脑灵活。要想达到这个目的,你要保证自己消息灵通,同事八卦时你得在旁边听着,但你绝对不能传任何八卦。同时你要打听到领导的喜好,投其所好。” 我点点头,用心记着,同时抵抗着由下腹部蔓延上来的尿意。肯定是西瓜汁喝多了。我很想起身去厕所,但我知道我现在不能走开。她正说得兴起,如果给她时间冷静下来,我就不一定能听到下面的话了。 “其次,你要能忍。每个公司都是一个小社会,拜高踩低,拿着别人的功劳给自己贴金都是常有的事。你必须能斗得了奇葩,打得了小人,在各种争斗中你得能活下来,活到领导看见你的那天。” 她把玩着玻璃杯,目光炯炯地看着我:“怎么样?这个游戏听起来不错吧?很好玩吧?” 我看着她,心里想如果把我在公司的工作比作生命的话,我已经好几次死里逃生了。 突然一阵轻盈的铃声响起,她掏出手机看看来电显示,脸上浮起笑容接起了电话,接着一连串的英语从她嘴里流了出来。 “,reddie。eah,n一tbad。一,h一isitg一g,illbety一ud一ntkn一thathyg一shk,illbethereify一ucanakeareservati一n” 电话接完,她脸上的甜蜜笑容也瞬间消失了,她轻轻按下了电话,把手机塞进兜里。 我羡慕地看着她:“什么时候我的英语也这么流利就好了。” “什么?你的英语不行?”她摇摇头,“哦,这个我可救不了你了。” “不是的,”我有点着急地说,“我已经很努力地学习英语。现在听英语新闻不再觉得是嗡嗡的一团了,我能听清里面的句子了。但是要张嘴说还是觉得困难。一张嘴就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都不是一些复杂的意思。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鼻子里喷出一声冷笑:“可怜的,学校教育把你给耽误了。我想你一定考过了4级吧?” 我点点头:“我过了6级。可说起英语来嘴根本不利索。什么时态啊,第三人称单数啊,光想这些脑子就乱套了,根本没法在瞬间组织出一句完整无错的英语句子,写作还行,可以边想边写,但是张嘴说的话,脑子跟不上趟儿” 她不耐烦地打断我:“如果你的英语不行的话,赶紧去报个英语班吧。北京这种商务英语班多得很。” “可是我没钱。”我直截了当地说:“我现在还欠着债呢,哪有闲钱去上那个学习班。” erena看看我,笑了:“你倒是真坦诚。没钱的话就只能自己学了。你去找几部英语电影,别找黑帮片或是古装片,就找现代的片子,听台词c背台词。多背几部你就能张口了。英语不是数学不需要演算,需要的只是养成条件反射。你背多了,英语自然脱口而出。没有哪种语言是靠做语法填空题能学会的。只有养成习惯,才能又自然又不出错。大胆说,不用怕出错。边学边说,边说边学,慢慢地你说英文就不用过脑子了。” 她说着,一口气喝干了酒。我也喝干了自己的西瓜汁。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我放下杯子问。 她抬起眼,目光穿过我悠悠地不知落在何处。过了一会儿才开口:“我挺欣赏你的。你像一匹横冲直撞的野马,浑身是干劲儿和力气,就是不知道劲往哪儿使。所以,我只要稍稍一点拨,你马上就会不一样了。而我,”她耸耸肩,“就喜欢点拨别人,就喜欢看别人在我手里成长起来。” 我不太喜欢她的说话方式。想了想,我又问她:“你不怕给自己培养一个未来的对手吗?” 她刚喝了一口酒,听到这话忍不住噗嗤一声,赶紧扯了一张纸巾轻轻地把嘴边的液体蘸干。“这种事我现在还不需要操心。”她微微一笑,又优雅又轻蔑。 我有点气愤又有点脸上发烧,暗暗使力把这复杂的情绪咽下去。从现在开始,喜怒不形于色是我要学会的第一课。 尿意越来越浓,我必须马上去厕所了。我站起来说:“我要去一趟洗手间。” 她懒洋洋地看了一下表:“我也该回去了。” 我们站起来,我向她伸出了手:“谢谢你!”她用两个手指头捏住我的手轻摇几下旋即放开,说:“提醒你一句,你最好明天不要跟你同事说今晚上她被乱摸的事。” “为什么?” “她只是被摸了两下,又没什么损失。可是如果你跟她说了,她知道你清楚她这种事情,她忌惮你的程度恐怕比恨那个男人要更深得多。”她耸耸肩,“没办法,人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 “可是我不应该提醒她提高警惕吗?” “那是她自己的事情。相信我,如果换成是你被乱摸的话,她也不会告诉你的。” 我仔细琢磨着她的话,随着她一起走到门边。 推门时,我看到她的眼睛警惕地瞟了瞟我。我突然醒悟了,连忙退后几步。 “你放心,我不会和你一起出门的。”我说。 她点点头,严肃地说:“今天晚上的话就当我没说过,你也没听过。出了这个门,咱俩谁也不认识谁。” 说完,她便自顾自地推门出去了。 回到房间,静谧的夜灯一下子让我沉静下来。elen合衣躺在她的床上,仍然睡着,发出轻微的鼾声。我坐在窗前久久都没有动,这个晚上发生的事情信息量太大,我一时难以消化。 我心潮澎湃又忐忑不安。未来不会那么顺理成章地展现在我面前,一切都需要自己去争取。 从十六层望下去,霓虹闪烁,深圳的夜景还真是好看,一如从李乐永家里看出去的北京夜景。我曾经发誓要一拳一脚地挣出我自己的天地,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 突然一股热流冲到脑子里,我的牙齿咯咯作响,身体也止不住的颤抖,就像火车呼啸而过时临近铁轨的房间。 明天他们大部队就来了。除了李乐永,还有万先生,edf一rd也会从香港过来。洛克中国的重要人物都到了。如果说要表现自己的话,这就是最最好的机会。这展会一定会是一个非常热闹的展会。 看着窗外那万家灯火,我突然想起曾经的感叹,人的一生就是被那么几个关键性的时刻所改变。没准儿,这个展会也是改变我人生的一环。 用凉水抹了一把脸,感觉自己已经战胜了困倦。坐在沙发上,全身瘫软得像是骨头散了架。 “还不能睡,还不能睡。”我嘟囔着,打开电脑,在网上找到一部英语电影看了起来。 早上起来,elen嚷嚷着头疼,我也觉得不太舒服。用凉水抹了脸,感觉好一些。赶紧洗漱c化妆,跑到二楼的餐厅时,我们的酒全醒了。 宽阔的大厅里全是人,摆着早餐的台子在大厅中央围了一个圈。一个个小蒸笼堆得高高的,冒着热气,打开一看是虾饺c烧麦c凤爪c小排骨c奶黄包c流沙包等等广式早茶的小点心。旁边的汤桶里是皮蛋瘦肉粥c鱼丸汤。另一边则摆的是西式早点,培根c火腿c面包c土豆泥,四层的宝塔架子上是各色蛋糕还有三四个戴着高高的白帽子的厨师站在台子后面,有负责煎蛋的,有负责煮米线的,还有一个负责下小馄饨的。 给elen和我自己端了一碗皮蛋瘦肉粥,喝了一碗又暖又香,我觉得头痛好多了。 elen拿了一盘又一盘的食物,盘子里堆得高高的上面还摊了两个煎蛋。 “我给你也要了个煎蛋。排队等煎蛋的人特多。”她说。 “你吃得了这么多吗?” “今天可能要忙一整天,早上多吃点,中午就不吃饭了。” 在展厅见到谢经理时,他有点畏缩,直拿眼睛在elen身上扫视。见elen脸色如常,他才松了一口气下来。elen不知道这里面的曲折,照旧跟谢经理说说笑笑。 中午,展位已经布置差不多了。可是,我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哎,elen,你觉不觉得咱们展位缺点儿什么?” “缺什么?”她正眯着眼看着洛克的大。 “不知道。但我总觉得缺什么。” “不缺什么呀,一切都很好。” 然而elen的话并没有打消我心里疑虑。到底缺什么呢?我在展厅里踱起步来。当我看到别家公司的展位时,我终于明白缺什么了,缺光线。 我们这个展位虽然够大,也够靠中间,但是采光不够,而布展公司放置的照明设备也不够。这样显得展位里有点暗沉。 当我把想法说出来时,谢经理眨巴眨巴眼睛看看我,又看看elen。elen站远一点,左右看来看去的,对比我们的展位和旁边的展位。 “没问题啊。”她说。谢经理一脸很合作的样子:“我听你们的,你们说怎么改就怎么改。” 我简直怀疑elen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就是暗了。”我还是坚持。 “现在根本不能再增加照明设备了。电线都是提前布好的暗线,现在再加的话只能走明线。那多难看呀。而且还得打孔装灯。”elen看看表说,“况且咱们连灯都没有。” “可是,全公司上下盼着这个展会盼多久了。不能有一点马虎,何况灯光问题不是小问题。”我边说边“腾腾”地向后退去,站远一点,顺着展位前的路一径看过来,每个展位都是亮堂堂的,就是到我们这儿突然一暗。 我比划着,嚷嚷着:“你们看,真的挺暗的。”然而突然响起的一阵广播打断了:“请参展厂商注意,我们将会在四点半闭馆进行最后的清扫。请各位厂商代表以及布展公司人员在四点以前离开,以便清扫,谢谢您的合作!” 这突如其来的广播让elen和谢经理感到如释重负。“行了,别说那些了。咱们赶紧干完就出去吧,只有两个小时了。” 可是我实在无法忍受这暗沉沉的展位。“我去买点荧光灯管什么的,你们在顶部和底部加上灯。”我提议说。 谢经理看看我又看看elen,犹豫地说:“你们要是同意我就立刻开始干。” 我看着elen:“elen,你同意增加照明设备吗?” “我觉得没必要吧?”她含含糊糊地回答。她的含糊更增加了我的信心。我猜她也觉得有点暗,因为懒得去计较,得过且过就算了。 “那好,既然你是代表市场部,而我现在代表了销售部。那请你给我写个单子,证明我已经向你们市场部提出来要求改进,但你们拒绝整改。”我说。 “你这是干什么?”她脸上笑意全无,隐隐怒气透露出来。我笑了一下:“你别误会。咱俩交情不错,这不是针对个人的。你也知道,我在公司处境挺艰难的。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让人拿住把柄,搞得我都害怕了。所以让你写这个东西,我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全一点。” 我作势要掏纸笔。“这儿乱哄哄的,咱们就写简单点儿,好不好?” 她看看表,沉默了一下抬起头来说:“那你说荧光灯加在哪儿?” 见elen松口了,谢经理冲远处门口正蹲着抽烟的那几个工人一挥手说:“别抽了,起来拉电线!”然后回过头来说:“那你们赶紧去买灯吧。” elen无奈地说:“还是我去吧。” 一个小时以后,elen把灯买回来了。幸好墙上的电线和安装灯管的架子都已经装好了。我让谢经理把露在墙面上的电线沿着墙缝布置好,用小扣固定住。看起来也不觉得碍眼。 把灯装好,打开,整个展位一下子通透明亮起来。顶部和底部的灯光映衬着,让展板看起来明快突出。 elen笑了:“果然还是加了灯比较好看。” 我们正在欣赏时,后面响起了一个声音:“展位布置得挺好啊。” 我身体一震,回头一看是几天不见的李乐永,他的身后跟着ivian。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俩开始成双入对地出现了呢? 微信搜索居唯恕公众号ueishu,阅读更多章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3章 “呀,你们来了?”elen亲热地迎上去,“李总,路上累吗?” “不累。怎么样?你们全都弄好了吧?” “都弄好了,您看还行吧?” 谢经理赶紧过来,elen替双方做介绍。谢经理掏出一盒烟来给李乐永敬烟。李乐永轻轻摆手:“不会,不会。” 谢经理哈着腰跟在李乐永后面,陪着他把展位看了一遍。elen跟在一边,面有得意之色。ivian踩着一双高跟鞋,轻盈地跟着。我看看自己脚上的运动鞋,觉得她倒是很有erena的风范。 转了一圈,李乐永很满意。对elen说:“辛苦你了。” “哎呀,没事儿,这都我们应该做的。就这个照明效果您看还好吧,特意加了灯,我刚买来的。”她边说边看了一眼在旁边的我。 我轻轻笑了笑,无所谓了,只要展会能够办得成功,别的都无所谓了。 “好,不错。”李乐永又四处看了看,“辛苦你们了。今天晚上大家聚餐,万先生cedf一rd他们都来。” elen受了表扬,脸上很兴奋。小雀斑底下的肤色透露出红色来。 我说:“那咱们赶紧出去吧,一会儿会场就要封闭清扫了。” 趁着大家往外走的功夫,谢经理凑到李乐永的身边:“李总,我们一直跟市场部的人打交道,跟销售部的人也不太熟。您要是对我们的布展效果还满意的话,以后希望有这方面的事情,您还得多多照顾我们。” “好说好说。”李乐永临出门前跟他握了一下手。 回到房间的时候,elen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我那么说你不介意吧?” “介意什么?” “就是灯光的事,本来是你说要加灯的。” “没事儿。只要会展成功,我都没关系的。” “那就好,我还怕你多心呢。”elen脸上也明显松了一口气。 正说着,房门被敲响了。打开门,两个人跳进来,正是今天下午刚到的芭比和ivian。 ivian早就不再是在李乐永身边那副持重的模样,笑嘻嘻的样子像是最单纯天真的小女孩。 “呀,你们来了。”elen跟她们俩打招呼,“你们住哪个房间?” “你们隔壁的隔壁。”ivian说。 芭比抓住我的手:“西溪,你答应我的事情,你忘啦?” 几个人的目光都落到了我的脸上。 我问:“什么事?” “就是跟我住在一个房间的事啊。” 看见ivian留神听我们说话,芭比连忙解释:“啊,我晚上睡得比较晚,起夜又比较多。ivian,我怕打扰你休息。” ivian和elen对望一眼,说:“哦,没事儿,那你就和nne一起住吧。” 芭比听了急忙抓住我:“nne,是你搬到我那里还是我搬进来呀?正好,我的行李都还没打开呢。” 我看了一眼elen。elen打了个哈欠:“累了一天,好乏啊,我都懒得动了。” 我明白了,说:“行,那我搬到你那儿吧。” 我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拖着箱子和芭比走进了她的房间。ivian的行李也没打开,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拖着行李离开了。 当房门关上时,房间里只剩下我和芭比了。她立刻放松下来,跪在沙发上,看着窗外密密麻麻的高楼,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啊,深圳,我来了。” 由于公司的大佬们不愿意出去,晚上的聚会就定在酒店四层的星丽中餐厅。 菜都上来了,几位领导的话还没讲完。先是edf一rd讲话,然后是万先生站起来又说了一番。当万先生坐下时,我以为终于可以尝尝眼前冒着热气的原盅炖汤时,李乐永又站了起来。 为了照顾edf一rd,所有人的讲话都用的是英语。万先生的英语发音很花俏,元音饱满,卷舌音一点都不马虎,比美国人还美国。李乐永的发音朴实一些,但是语速很快。我猜他是不是提前拟了稿子,行云流水的一大篇话。 记得以前,他晚上有时坐在书房里,对着电脑跟美国那边开视频会议。他也是这样时而凝神听着,时而叽里呱啦地说一大通。那时的我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完全不关心。 而现在的我坐在桌边,像其他同事一样,正襟危坐听着他这个领导的讲话。面对眼前热气腾腾的菜肴不敢动一筷子。 这个世界还真是奇妙! 他们三个人的重点都是说明天的展会很重要,一定要拿出精气神来。我们的每一个行为都代表着公司。最后,李乐永又用中文说,展会的注意事项一个星期前在北京就已经说过了,现在着重强调一遍是希望大家能够用心遵守。 冗长的讲话终于结束了。面前的汤盅摸起来温温的,我喝了一口皱皱眉头。凉掉的汤真难喝。 我冲服务员一招手,立刻有人过来微微弯腰,说:“小姐,请问您需要什么服务。” 我指了指汤:“有点凉了,拿下去热一热。” “好的。”一双手把我面前的汤端了下去。 我回过头来正碰上身边陆海空的诧异眼神。我冲他微笑一下:“你的汤也需要热一热吗?”他慌忙低下了头,不再看我。我看看周围的人:“你们的汤凉了吗?让她们给热一下吧?”立刻有好几只手举了起来,声音此起彼伏地,“请帮我热一热”c“谢谢”。 我起身特意关照服务员把万先生和edf一rd的汤也拿去热一下。经过李乐永身边时,他看看我,然后平静地端起汤盅喝一口。我热情的笑容微微有点凝滞,看来他不介意汤冷掉了。 第二天早上我不是被手机闹铃吵醒的,而是被浴室哗啦哗啦的水声吵醒了。 当我睡眼惺忪地走进浴室时,水声已经停止了。赵芭比从淋浴间走出来,浴袍裹住她的身体,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 “嗨,早啊。”她笑眯眯地对着镜子里的我说,一甩头发,几滴水珠甩到我的脸上。 我抹抹脸说:“你昨晚不是已经洗过澡了吗?” “你这个懒猫睡得真沉,现在才起。我五点就起来了,去健身房跑了步,又做了几组器械运动。浑身是汗啊。” “啊?”我很惊讶。没想到,芭比这么早就开始活动了。 “你每天早上都健身啊?”我问。想起芭比住的那个阴暗的地下室。如果住在那样的地方,连窗户都没有。是得早上起来到洒满阳光,绿荫垂地的小路上去跑一跑,晒一晒。 “平时我才懒得动呢。而且我起得晚,经常赶到公司差点迟到。” “那你今天怎么变勤快了?”我也笑嘻嘻地问她。 “你这个脑子哟,永远比人慢半拍。公司大佬们早上全在健身房流汗呢,我能不去吗?我还特地新买了耐克的慢跑鞋和运动胸衣。”她用梳子刷着头发,水珠甩得到处都是。我赶紧刷了牙,洗了把脸就逃出去了。 等到吹风机响起,我才敢拿着化妆包重新回到卫生间。赵芭比一边打理着头发一边说:“就你老土。人家ivian也是一大早就泡在健身房里。而且做得有模有样的。住酒店是个好机会,要抓住机会和大佬们好好套套近乎。” 我突然想起李乐永和她在那个小区健身房里的一幕,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是手上加快了涂抹的速度。 早晨,自助餐厅里挤满了人。好几个人拿着盘子排队等着煎蛋厨师做煎蛋。edf一rd在我前面。我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说说今天天气很热之类的话。 排到了他,煎蛋师傅问:“要双面煎还是单面煎?” edf一rd听不懂,连比带划,双方就是沟通不了。我赶紧走上前去对edf一rd说:“sgleside一rd一ublesides?” edf一rd摊摊手做如释重负状:“sgleside。”然后我转头对煎蛋师傅说:“单面煎。” edf一rd一边等着他的蛋一边对我嘟囔抱怨说:“我觉得这家酒店应该培训一下员工。这里看起来应该常有外国人入住,员工怎么能不懂基本的英语呢?顺便说一下,nne你的英语进步很大。记得上次酒会时,我问你什么时候来这家公司的。结果你只是说yescyes。” 我的脑袋轰了一下,原来自己曾经犯过这么可笑的错误。脸红了一下又恢复正常了,我现在比较能控制自己的尴尬了。 我说:“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努力地练习英语。谢谢您的夸奖。” 端了一盘子吃的,正好看到陆海空那一桌还有空位,我连忙走了过去在他旁边坐下。桌上的几个人正聊得起劲。赵芭比问我:“哎,你刚才跟edf一rd说什么呢?” 我正要张嘴回答,我身边的陆海空“腾”地一下站起身:“我吃好了,我先走了。”说完,他快步走了。 我愣了一下才回答说:“哦,没什么。煎蛋厨师听不懂英语,我稍微帮忙翻译了一下。” 说完了话,我看着陆海空远去的背影发愣。他还是这样。但是心里的失落只有一刹那,想起刚才自己的表现,我对自己很满意。 我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在公司里站稳了脚跟,现在正是开始向上攀爬的时候。我看着ivian端着自己刚做的华夫饼大大方方地坐在李乐永他们那一桌,跟万先生cedf一rd他们谈笑自如。没关系,一切都没关系。我面带微笑地吃完了一份蒸排骨和一份虾饺。 芭比就没有这么气定神闲了。她看到ivian坐到了李乐永的那一桌之后,气得用餐巾擦擦嘴然后揉成一团扔到一边。一声不吭地端起盘子也走向了李乐永那一桌。还没走近,我就看见了她脸上已经绽放出笑容,声音也特别地甜蜜,拉开了椅子坐在了李乐永和edf一rd的中间。用英语向edf一rd问道:“idy一utedt一hesebreakfast?” 这个芭比,我摇摇头。 开幕式现场并没有我想象得那样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听李乐永说,其实很多厂商对开幕式并不感冒。开幕式也没有实质性的意义。反倒是媒体对开幕式的兴趣比参展厂商大多了。而领导们的兴趣主要在于讲话和拍照,以及关照发什么样的新闻稿。 深圳市的领导讲完话以后,主持人又在话筒前宣布:“有一些国际大厂商也来到了这次展会参展,极大地提高了展会的国际知名度。下面我们有请厂商代表一起剪彩。请卡贝尔松物理公司中国代表处首席代表路易斯佩雷拉先生,海威中国的总经理汪可凡先生,洛克中国的首席代表万敬宇先生,朗讯中国的总经理严利民先生” 我注意到旁边李乐永的脸色一变,眼睛警觉地盯着台上。 台上站着的几个人有我熟悉的如高高挺立的白杨树一般的万先生,在北方机场演示会见过一面的汪总,仍然是那副瘦小枯干的样子。还有一位金发碧眼的应该就是那位路易斯先生。在他们中间站着一位个子不高,年纪也似乎比万先生小很多的人,身穿着深蓝色西服。这个男人脸上带着非常和煦的微笑。 那眼角的闪动,那唇边的微笑都似曾相识。这不应该啊,我不可能认识这些人。我笑着摇一摇头。一转头却撞上李乐永苍白的脸和故作镇定的目光。我吓了一跳。一向如岩石一般镇静的他被什么吓成了这个样子? 李乐永用下巴对我往旁边指了指,然后他轻轻从人群中走开。走了两步又回过身见我还愣着,连忙冲我招了招手。我不知为什么心跳得厉害。左右看了看,也轻巧地从人群中走开,跟着他到了一个僻静之处。 “怎么了?”我问。 李乐永左右看看,才小声说:“你认出来了吗?那个人。” “什么?谁?”我完全糊涂了。 看到我的反应李乐永皱皱眉头:“严利民,我原来公司的运营总监。那次你到公司找我,是他带你进来的” 我终于想起来了,原来是他,竟然是他!刹那之间,我的脸也白了。 本来以为我和李乐永可以永远埋葬我们过去的感情和一切关系,用上级和下属的关系在公司里各自安分地生活下去。可是一个曾经站在奇特的角度见证过我们关系的人突然蹦了出来。一段我们自己都快忘了的历史有可能曝光于众人之前。 如果那样,会是怎样一场大爆炸?我恐怕要立刻走人,咬着牙坚持下来得到的一切顷刻之间化为乌有。一直被人虎视眈眈盯着的李乐永恐怕也得以极不光彩的理由辞职。这将会是他职业生涯的一次大地震。 我该怎么办?我慌张地看着李乐永,他现在脸色反倒平静下来了。 “别慌,别慌。”李乐永自己也深吸了一口气镇静下来,“我估计他不会呆太久了。总经理们一般呆半天到一天就够了。只有销售总监才会从第一天呆到最后一天。” 他的眼睛里射出可怕的光,极力隐忍着什么,但是脸上的平静掩盖不了细小肌肉的抽动。 “总经理”这个词像根刺,既刺到了我,更刺到了他。我感到害怕,不仅仅是害怕这个严利民,更害怕眼前竭力维持表面平静,而内里就开锅了一样的李乐永,但最令我害怕的是我曾经做过的事。 是我毁掉了他的事业,是我让严利民变成站在台上剪彩的高高在上的“严总经理”,是我让李乐永变成了站在台下听领导讲话的“销售总监”。 我突然冲动地上去抓住了他的手,那双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触过的手。“干脆我说我生病了,躲到酒店房间里去,好不好?” 然而,李乐永还来不及回答,一个声音却插了进来:“李总,你们在这儿啊。开幕式结束了,我们得赶紧去展位了。” 是ivian,我的手迅速缩了回来,一转头正碰到她像射线一样的目光。她顿了一下,尽力保持脸上的笑容不变。 李乐永的脸色也在瞬间恢复如常。“好的。万先生他们呢?” “他们叫我来找你。得赶紧走了。” “好。” 李乐永和她一起迈步往展区走去。我在后面喊道:“李总,要不我回去休息一下吧?” 听到这话,最先做出反应的却不是李乐永,而是ivian。她回过身,轻柔而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嗯,我有点不舒服。”我说。 “不舒服你就回房间去休息一下吧,下午看情况再来。”李乐永说。 “李总,”ivian撒娇地说:“您怎么这样啊?”她跑回我身边,轻轻地摸了一下我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自言自语说:“没发烧啊。脸色看起来也很好啊。”然后回过身对李乐永用撒娇的口吻说:“李总,您想累死我啊。您动不动就给别人放假。今天应该是最忙的时候,我又要收名片c登记还要分发资料。您别老是照顾她,也照顾照顾我好不好啊?” 她的声音又娇柔又悦耳就像一串小铃铛似地在你耳边轻轻地响着。但是我们都能听出里面的锋芒。 而且她说的也是实情,我和ivian各有各的分工。我不能在开幕第一天的上午就撂挑子。 “哦,我们走吧。我没事儿的。”我说。 李乐永担忧地看了我一眼:“你真的行吗?” “可以的。”我肯定地回答他,心里明白他能听懂我的另外一个意思。 微信搜索居唯恕公众号ueishu,阅读更多章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4章 站在展台后面,我的眼睛c嘴巴c脑袋c手和脚都忙个不停。我不停地接待来访的人,收名片c登记,把他们介绍给ee或者illy。嘴巴说着话,手里动着笔,眼睛还得四处警觉地扫视,我要在那位严总看到我之前先看到他。 一转眼却看见万先生站在远处对我点头微笑。原来我的忙碌都被他看在眼里。我也报以微笑,一颗心慢慢踏实下来。 一个深蓝色的身影在人群里时隐时现,那个人终于来了。我看了一眼李乐永,他正跟人谈事呢。我赶紧走到他的身边打断他们密不透风的谈话。 “李总,打扰一下。严总来了。” 李乐永神色一凛,我赶紧退到旁边,迅速跟ivian说了一句“我去趟洗手间”,就急匆匆逃开了。 我在人群里左躲右闪,却被人群推挤到一个人的面前。我抬头一看,倒吸一口凉气,正是严利民。我慌忙中把手拿起来当着脸,想竭力从他面前闪过,但是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我身上。我的血都冷了,心里有一个声音喊道“完了”c“完了”。 然而就在这时我的后面响起了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老严,是你啊。”是李乐永救场来了。 严总的目光从我身上滑过投在了我的身后。他看见了李乐永,眼睛睁大了一些,嘴角扬起,双手直直地冲我后面伸了出去:“哎呀,hris,好久不见了。” “是啊,好久不见。没想到你会来展会。”李乐永跟他握手说。 “哎呀,没办法,公司的事逃都逃不掉啊。你怎么样” 浑身的冷汗终于止住了,鼻子也重新开始呼吸。我赶紧闪进人群,走得越远越好,直到看不见他们了才松了一口气。 走进卫生间,我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剪了短发,又化了妆,我看起来跟去年的样子不太一样了。但是这些对于眼力好的人来说都不是问题。看来我得在卫生间呆得久一点。 从卫生间出来,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虽然心知严利民继续留在我们展位的可能性很小,但我还是小心翼翼地左右观察。 人群的拥挤和嘈杂是一种很好的掩护,我的心逐渐平静。但是我后面的人群起了一阵骚动,渐渐地那阵骚动渐渐析化成一个声音叫着:“李太太,李太太。” 当我终于听清楚这个声音时,全身起了一阵战栗。我一把拽下胸牌。由于套装没有衣兜,我只能死死地把胸牌捏在手里。然后慢慢地转过身去,看到那一张挂着最和煦笑容的脸,最恐怖的笑脸。 “哎呀,李太太,居然真的是你啊。”穿深蓝色西服的男人走上来伸出手要跟我握手。 那一秒钟我没有思考的余地,只能伸出手去被他握着摇着。 他一边握手一边上下打量我:“一年不见,李太太你变了好多。跟以前不太一样了。”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脖子上挂着的蓝色绳子上。绳子下端空荡荡的,那里原本是挂胸牌的地方。我心里一紧。 我都佩服自己,面对他我居然还能微笑起来。“哦,是您啊,严总。” “你怎么在这儿?”他先是露出疑惑的表情,接着夸张地做恍然大悟状:“哎呀,是李乐永带你来的?你们夫妻感情还真好啊!他来参加展会。怎么?你顺便来深圳旅游旅游?你穿这身套装,我还以为你也是参展人员呢。哈哈。” 此时就算恨得把牙齿咬碎了,也得保持住脸上的微笑。由于在他面前保持微笑表情太费劲了,没几分钟我的腮帮子已经酸了,但我还是尽力保持着。从来不知道,微笑也是这么费劲的事。 “哦,我只是随便逛逛,一会儿就走了。”我说。 他又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唇边止不住地笑了一下,又露出担忧的表情来:“去年的事情真的很遗憾啊。公司本来定的是要让hris当这个总经理的,结果谁也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后来他辞职了,我们都很遗憾。” 李乐永辞职了?我的脑袋轰的一下,很多看不清的事情一下子全清楚了。我浑身颤抖着,不知是羞是愤是委屈是悲伤是愧疚还是痛悔。 然而面前的这个人还在说着:“看到李乐永去了洛克我也就放心了。看到你们夫妻感情这么好,我也替你们高兴。”眼前这个男人还是那么和蔼可亲的样子,我突然觉得恶心,连被他握过的手都觉得脏。早上吃的早饭好像变成一块又重又硬的什么东西,梗在胸口,嘴里一股怪怪的苦味。 这场戏我再也演不下去了,连假笑也维持不住。 我转身要走回展位,走到一半才猛醒过来,我不能当着他的面走回去。我又去了一趟卫生间。当把马桶隔间的门关上时,周遭终于安静下来了。 满心的愤懑c悔恨c羞愧,各种情绪化作眼泪要流下来。但是我不能哭,我的妆不能花。我一拳打在卫生间的门上,邦的一声巨响,手上的痛算是把心里的痛给压下去了。走出马桶间,我站在镜子面前拍拍自己的脸,松一松脸上的肌肉。好了,我可以笑出来了,我可以回去了。 回到展位,几个人都在忙碌着。ee和李乐永在跟人说话,李乐永看了我一眼又继续到他的谈话中。我看到桌上的资料和礼品袋都乱了,连忙俯身整理。 ivian走到我身边,正要问我什么。看到我略带红肿的眼皮她就没再说什么。花蝴蝶一样的赵芭比从外面飘了回来,看见我的样子有点诧异。 “怎么了?”她问。 “我挺好的,没事儿。”我现在只想做事,让自己忙碌起来。 “你没事吧?”李乐永送走客人过来问。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还是那么瘦削,脸上的五官仿佛刀刻的一样。好像自从我们离婚以后他就变瘦了,到现在也没有恢复过来。他永远都这么平静,把惊涛骇浪都死死压在心底。 我想对他说一声“对不起”。但是这声“对不起”恐怕永远都没法出口了。 鼻子又一阵发酸,但现在不是感怀的时候。我咽了一口唾沫,连同各种情绪一起咽下去。“我没事了。”我说。 他点点头:“那就好。刚才有几个人来问价,都是ivian记录的。你去接手过来。另外,关于集装箱安检的资料没有了,你再拿一些出来。礼品这样散放着也不行,你赶紧整理装袋。装两类袋子,大礼品袋和小礼品袋,根据情况发放。” “好。”我回答着,开始迅速地动了起来。忙了一会儿才觉得燥热不堪,嘴里干得已经快没有唾液了。我这才想起来,早饭之后到现在已经好几个小时没喝水了。从展位最里面的一大摞矿泉水里抽出一瓶,拧开盖,咕咚咕咚就往嘴里倒。 正喝着呢,却见几个男人指指点点地走近了展台。是林总他们。我赶紧把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放下,抹抹嘴迎了上去。 “这个展位布置得不错嘛!”“挺打眼的,一眼就能看到。”他们一边说一边走到展位边。 展位里的几个人赶紧迎了出来,只有赵芭比有点不太知道怎么回事。 “林总,祝总,你们来了!”李乐永伸开双手迎了上去。站在高高瘦瘦的林总旁边的祝总是一个又白又胖的矮个子。因为胖,所以脸上一片光滑,看不出年纪。但我猜他能当上沂元机场的老总,年纪不会低于五十岁。 万先生和edf一rd也迎了上去。李乐永连忙替他们介绍。 大家寒暄过后,几位老总们聊了起来。edf一rd不懂中文,李乐永站在旁边时不时地替他翻译两句。 接着,祝总又注意到了展位里的其他人。“肖经理c屈经理c顾小姐,你们也来了。”illycee和ivian连忙上来跟他握手。祝总笑眯眯地打量着ivian转头跟林总说:“你别看顾小姐瘦瘦弱弱的,喝起酒来不含糊。” 林总笑笑。接着,祝总的注意力又被头顶上循环播放光盘的电视给吸引住了。 万先生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电视,立刻会意了,对他说:“这是我们的高速安检机。” “哦?跟普通的安检机比有什么不同?”祝总显然很有兴趣。 李乐永深沉的目光集中于某点,胸口有了微微的起伏。他显然有点激动。跟着,周围人的注意力也都被调动起来了。 因为祝总的问话释放了一个巨大的信号:他们已经决定上高速安检机了。看来祝总这次来观展就是为了了解高速安检机。而我们,应该正是他要了解的几个厂家之一。 机会正在向我们招手吗? 万先生笑眯眯地说:“好啊。hris,你来介绍一下?” 李乐永郑重地开始介绍起来:“所谓高速安检机,顾名思义就是传送带速度比普通的行李安检机要快很多。我们业内一般假定行包的长度,也就是行李自身的长度加上两件行李的间距,总共是1米。普通的行李安检机传送带速度是每分钟13米,每小时能处理的行李最多是780件。而高速安检机的传送带速度是每分钟30米,每小时处理的行李最多是1800件。每小时比普通安检机多处理一千多件,一天24小时,一周七天,日积月累,这必然是一个庞大的数字。机场检测乘客的效率必然也不可同日而语。” “哦。行李通过安检机的时间缩短了,那检测效果怎样?会不会出错率增大了?” “不会。与普通的安检机不同的是,高速安检机采用的是集中判读方式。判读员没有与某一条传送带绑在一起。所有的判读员都集中在判读室里,四条传送带集中传送。判读图片由电脑分配,分配给空闲的判读员。这样判读员能够保持匀速判读,不用受行李摆放间隔远近,行李大小以及复杂程度等影响。既保持了判读员的工作强度,也保证了行李传送的速度。” 他们一会儿问完肯定要带资料回去。我在旁边默默地把资料准备好。。 祝总听了点点头:“哦,有没有资料给我看看?” “有的。nne。”李乐永回身叫我。而我在一旁早就把资料袋子准备好了,一一递到他们手上。 我一边送上资料袋子一边说:“而且高速安检机具有自动识别爆炸物的功能。一旦发现可疑物质便会自动警示。因此,虽然速度提高了,但是错误率却降低了。这是高速安检机的资料,您可以看看。” 祝总接过资料却没有看,而是看了看我:“这位是?” 李乐永连忙接上来:“这是我们的销售助理刘西溪。” “哦,刘小姐,你好。”祝总伸出手来,我连忙双手握住了他的手。果然手掌又绵又厚。 “手提行李安检仪的资料也给我们拿一些。”他又说。我迅速地抓了几份资料放进袋子里递给他。 祝总接过资料点点头,对林总说:“林总,咱们继续转转?” “哦,我还有点问题想问问。”林总说。 听见这话,祝总连忙站到了一边:“你问,你问。” 林总对李乐永说:“乐永啊,咱俩也挺熟的了,有问题我就直接问了啊,不跟你打幌子。” 听见这话,李乐永脸色严肃起来:“您说。” 林总说:“说实话,我们是刚从海威的展位那边过来。他们的产品种类c质量都跟你们的差不多。当然,我们机场的项目最后还是选了你们的产品。因为我觉得你们维保不错。但是除了维保之外,你们还在哪些方面是与海威不同的呢?” 他问完,李乐永立刻朗朗说道:“北方机场的项目您最后选择了我们是对的。因为我们在三个方面具有优势。首先,我们机器的操作界面做得非常成功,本地化很深入,所有的专业术语都符合我们国内民航安检的语言习惯,绝不是简单地英文翻译成中文。使用过我们机器的判读员都会觉得界面特别方便操作,文字说明非常简单易懂。第二,我们的机器分辨率高,穿透力强,但与此同时辐射量低。关于这一点,我们的资料上有确切的数据。第三,我不得不提一提我们的售后。我们的本地化服务网络覆盖面广,各种配件供应速度很快,收到订单后24小时发货,两周到货。据我所知,海威则需要3个星期。多一个星期啊,有时候机场多等一天就会乱了套。而且我们维修工程师储备量很大。如果有需要,我们会从香港调派工程师过来,响应迅速。只要我们申请就可以立刻派过来,无须测试。不像海威要经过23项测试确诊了之后才能调动其他工程师。” 李乐永一口气说完这些,林总听得直点头,旁边的祝总一边翻手里的资料一边听得津津有味。 我在旁边笑起来,轻轻摇晃着脑袋。我猜到林总的这个问题是为了故意突显我们而提问的,就是让李乐永有机会展示我们产品的优势。 当然,我能猜到的事情,祝总肯定也感觉到了。只不过这是来自客户的支持,他应该能知道林总对我们的满意程度了吧? “老祝,我没问题了。咱们走吧。”林总冲祝总挥挥手。几个人跟站立一旁的万先生cedf一rd和李乐永等人一一握手告别,又冲我们挥了挥手才离开。 我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突然醒悟到跟他们的谈话也许是我们这次展会最关键的一次谈话吧?跟目标客户的一次深入的c有效的交谈远胜于去招呼那些到处走走问问c随便看看的客人。 我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摸那喝剩下的半瓶水,正要拿起来喝,赵芭比过来拿起了那瓶水,咕咚咕咚喝起来。“哎,那是我喝的水。”我说。她抹了一下嘴巴:“这是我的水。我刚才放这儿的。” 我环顾一下四周没有第二瓶水。大家都在忙忙碌碌的。这个糊涂芭比。我想声明那瓶水是我的,可是水已经被芭比咕咚咕咚喝完了。我嘟囔了一句,从箱子里另外取了一瓶水。 林总他们走了以后,万先生和edf一rd他们也走了。一看到他们消失,illy也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展位。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展位一下子空了下来。 “李总,illy怎么走了?”ivian问。李乐永还没回答,ee却说了话:“人家现在是部门的了,咱们销售部管不了他了。” “别说那些了。”李乐永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弯腰拿了一瓶水拧开盖子,一边喝一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他眼睛瞪圆了,嘴里一口水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 我们都愣了。是什么让平时岩石一般的李乐永也有失态的时候? 微信搜索居唯恕公众号ueishu,阅读更多章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5章 “李总,您怎么了?”看见李乐永喝水呛到了,ivian连忙要上前帮他拍背,却被芭比抢了先。李乐永闪开身体,手冲她们摆了摆,又咳了几声慢慢地平静下来。 “我没事,就是呛了一口水。”他说,“午饭时间到了。咱们分成两拨去吃饭吧。”我往外面一看,果然,大厅里的人稀疏下来。 展位里的几个人都点头同意。ivian说:“哎呀,肚子好饿呀。李总,我们先出去吃吧。” 李乐永却像没听见似地说:“eene,你们俩先跟我出去吃吧。ivian你就坚持一下,和elenc芭比cank留守阵地啊。等先去的人回来后,后面的人才能去吃饭。展位上一定要保证有两三个人在。” 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陆海空看了一眼李乐永又看了一眼我,没有说什么。赵芭比也嚷嚷“饿了”,也要先去吃饭。 ee笑嘻嘻地说:“我都无所谓了。女孩子们胃小,经不得饿。就让她们先去吧。” 我也说道:“我不太饿。谁饿了谁先去吧。” 李乐永的脸色严厉了:“这里不是北京。我希望大家能听从我安排。eene,你们先跟我吃饭,其他人等我们回来后再去。就这样。” 他严肃的样子让我们都沉默了。还在半开玩笑半撒娇的ivian和芭比也平静下来。芭比脸色郁郁走开了,ivian则清脆地回答了一声“好”,然后笔直地站在展位前,脸上仍然挂着职业性的微笑。 李乐永带着我们俩走出了展厅。展会大厅附近闹哄哄的,外面有餐车在卖东西。李乐永皱皱眉:“咱们还是找个饭馆点餐吧。”见我们都没意见,他带我们走过天桥,找了一家中等规模的茶餐厅坐下。 餐厅里闹闹哄哄的都是人,操着南腔北调的声音,显然大多数人都是这次展会参展或观展的人。一些深圳本地的老食客皱皱眉头用分外响亮的粤语大声叫着服务员。 几个穿着白色厨师服的人推着热腾腾冒着白气的小餐车在桌子之间穿梭着。餐车里都是广式早茶点心。这些点心我们早餐时已经在酒店里吃过了。此刻大家不求美味,唯求裹腹而已。 我和李乐永都点了几样能快速做出来的家常小炒,只有ee叫住了推餐车的人拿了几碟炖牛腩c蒸猪脚c烧麦之类的。 菜还没上来,ee就去了厕所。闹哄哄的餐厅里就我们这桌最安静。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吃饭吗?”李乐永突然说。 我摇摇头。 “我刚才收到严利民的短信,他说中午要请我和太太一起吃饭。他怎么知道你在这儿?他碰见你了吗?” “我从洗手间出来时碰见他了。他把我认出来了。” 李乐永眉头皱着,嘴唇抿得很紧。“果然是这样。所以我赶紧把你给叫出来了。就怕晚了被他看见。” “可是你为什么要带ee出来?” “不带他不行啊,不然就变成我们两个人幽会了。”他说完这一句自己也意识到不妥当,闭紧了嘴巴。我有点不自在,赶紧打岔问道:“那干嘛不带ivian?她不是嚷嚷她饿了吗?” “ivian心太细,我怕被她看出来。” 我突然想起严利民说的话,心里刚刚沉静的波澜又翻涌上来。 “乐永。”我突然叫道,自己都被这个陌生的称呼吓一跳。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叫过他了。他也是一惊,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我”我一时之间不知怎么该怎么说,“我听严利民说,你从原来的公司辞职了。我很难受。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对不起你。你本来可以可以当”说到这里,我低下了头。 “别说了,”他突然打断我,我抬起头来望着他。他的脸上很平静:“别说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那段记忆里我们俩都很痛苦。别去想了,我也不想再回忆那些。” 我不说话了。我突然意识到也许我带给他的伤害也许并不比他带给我的要小。 “有什么我能帮你做的吗?如果可以我想尽可能弥补那些”我望着李乐永真诚地说。那一会儿我真想能起而行之,弥补所有我犯过的错误。 “有的。”李乐永肯定地说。我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做好你的工作。”他又说。心里一阵期待落了空,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失落。 “你和我来到了洛克,这是一个新的,也是一个很好的。你有你的目标,我有我的想法,希望我们都能在这个上有新的成绩。我能感到你成熟了很多。那种幼稚的错误你应该不会再犯了。” 我想起他在健身房对ivian说的那些话。也许现在是一个机会。“我想”我刚一开口,他的手机却响了。他拿起来看看上面的号码,眉头又皱了一下接起了电话。 “喂,老严啊。哦,不用不用。我们都已经出来了。哦,你去我们展位找过我?”他看了我一眼,又继续说:“哦,那真是太可惜了。你下午就要回北京去了。那以后吧,以后有机会的话”他说这话时,我和他同时松了一口气。 正说着,ee从卫生间回来了,大喇喇地正要说话却见李乐永在接电话。他一屁股坐下,拿起筷子夹起一个烧麦吃起来。 李乐永挂了电话。 “谁啊?李总。”ee问。 “一个朋友。”李乐永说,“哎,我们点的菜怎么还没来?这也太慢了。” “要不您先吃点儿点心吧?这么多人都是展会来吃饭的。我看见服务员忙得都一溜小跑。”ee说。 “这样不行啊,ivian他们还等着呢。nne,你去催一催服务员。” 然而服务员健步如飞,招了几次手都对我视而不见。我只好站起来要去收银台那边催问。刚起身,一个女人向我径直走过来。 这女人妆容精致,眉毛c眼线画得一丝不苟,那斑斓画布一样的眼皮下面是深影重重的睫毛。嘴唇上抹的口红颜色是最近流行的伯爵红茶。 这种颜色欧美人很喜欢,认为这种深红色非常性感。但是中国人都不太喜欢,通俗地称之为“血盆大口”。 女人冲我笑着,咧着一嘴血盆大口冲我走过来,露出白森森的一口牙。她身上是琳琅满目的一条花得让人头晕的连衣裙,脚下踩着一双十厘米的,极细极高的高跟鞋向我走过来。看见那么大一个人仅仅支撑在一双十厘米的细高跟上,不由地让人觉得这不符合物理学定律。 女人走到我面前,微笑着。 我以为自己挡了她的路,正要让开,女人却抓住我,脸上漾起笑意对我说:“是你啊。” 我左右看看同样有点懵了的ee和李乐永。我不觉得自己认识这么一号人物,虽然她看起来好像有一点点面熟。 “哦,我不认识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我望着她浓墨重彩的脸说。 “哎呀,没错儿。我早看见你了,认了半天呢。就是你,没错。”她这么说,我越发糊涂,有一种当场被抓住的不自在。 “去年,在太太俱乐部。你采访过我,忘啦?”面前的女人继续提醒我。 犹如一道闪电划过脑际,我想起来了,是那位雅诗阁女士,曾经警告我要发律师信的那位。现在的她笑意盈盈地站在我面前,仿佛毫无芥蒂的样子。 我的脑子轰然一下炸开了,偷眼看了一眼旁边嘴巴张成“”形的ee,我的心越发往下沉。 看见我的反应,女人猜到我的记忆终于上线了。她上下打量着我,最后视线落在了我胸前的胸牌上。她的笑容更灿烂了:“你不在杂志社做啦?改去公司工作啦?还来参加展会?真巧耶,我也是跟我老公来展会看看。我老公还上去剪彩了呢?你看见没?他就在那儿呢,法国人。” 她顺手一指,我看见远远的桌子上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穿着挺括的西装,像吃西餐一样胸前围着餐巾,正在用筷子吃着炒河粉。 她笑抿着嘴说:“他就喜欢吃中国菜,筷子用得好着呢。我想去旁边的丽兹卡尔顿里吃意大利菜,他就是不肯呢。” “ee,你去问一下服务员,我们的菜到底好了没有。”沉默在一旁的李乐永突然说话了。 ee站起来,看看我们,带着满身的疑问走向收银台,走了几步又仿佛不舍似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终于走了。 李乐永突然说:“你就是那个曾经扬言要发律师信告她后来又偃旗息鼓的人?” 女人的笑容僵住了,随即脸色一变,愤怒的目光投向了李乐永:“你是谁?” 我也怒目瞪着李乐永,他怎么这样说话。现在应该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时候,他怎么还故意挑起事端呢?我冲他直眨眼睛,但是李乐永仿佛并不明白我的意思。 女人看这情形,似乎明白了什么,怒容褪去,露出一点得意地微笑,深红色的嘴唇微微张开。 “你不用管我是谁。”李乐永不动声色地说,“那她到底有没有侵犯你的名誉权呢?你的法国丈夫知道你这么爱打官司吗?需不需要我告诉他?有你这种妻子,我猜他在中国的生活工作不会太顺利。”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那个远处桌上的金发男人。男人估计是等久了,已经停止了吃饭正向这边张望挥手。 女人也迟疑地冲远处挥了一下手,半天才反应出一句话来:“他不懂中文。” 她完全忘记反驳而顺着李乐永的思路走了。 李乐永微微一笑:“我打赌他至少懂英文。” 当ee回来时,正好看见女人远去的背影。她踩着高跟鞋走向自己的丈夫。脚步又碎又快,不知是鞋跟太高了走路不利索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她有点趔趄。 “你认识那女的啊?”ee问。 “哦,nne,这是你以前在杂志社工作时采访过的人?”我还没回答,李乐永就抢先说话了。我一惊,他怎么这样当着ee的面问。 “啊?你以前不是在外贸公司吗?怎么又上杂志社去了?”ee坐下好奇地问我。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幸亏这时候服务员终于来上菜了。 “nne以前在一家小杂志社干过很短的一段时间。因为时间太短就没往简历上写。这还是她校对标书的时候跟我说的。”李乐永很自然地说。 ee点点头对我说:“你都没跟我说过。你的职业经历还真丰富啊。”接着,他的注意力就转到了煎焗排骨上。“饿死我了。这家餐馆的菜量真小。” 我看着李乐永,感激而又失落。看着李乐永若无其事地吃着饭。我也往嘴里扒拉着饭粒,刚才空空如也的肚子不知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胀得慌。 下午回到展位后,我一直挺立在展台前,一边脸带职业微笑随时准备接待,一边眼睛四处打转。今天早上太刺激了,碰见了太多熟人,一颗颗的响雷接连炸开。此时就算是以前整过我的马总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不奇怪了。 整个下午,illy都没有出现,仿佛神秘消失了,甚至在万先生和edf一rd来到展会现场的时候也没有出现。万先生和edf一rd在展会开幕后大半天里把展会各个展位都转了转,然后就算完成了他们此次深圳之行的任务。 万先生的航班是在下午,他中午就退了房,把行李放在我们展位里面。 “hris,这次展会就靠你了。”临行之前,万先生拍着李乐永的肩膀说。 “万先生,您放心吧!”李乐永眼神坚定。万先生点点头又把目光投向了我们。“大家辛苦了。我希望大家不要懈怠,能够坚持到最后。因为你们代表着洛克的形象” 他正说着,我看见有人目光逡巡着往这边走来。我连忙从展位里走出去迎上去。 万先生见状冲大家挥挥手:“好了,就这样啦。你们赶紧忙你们的吧。” 芭比上前问:“万先生,真的不用我们送送您吗?” “不用不用。我叫酒店派车送我去机场。” 万先生说着便往外走去,经过我身边时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看着那个颀长挺拔的身影逐渐远去,心里升腾一起一股忠勇之气。展会,这是我的机会啊! 然而想要抓住这机会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按照临行前李乐永的要求,我civian和赵芭比这几个负责接待c记录的人是不可以坐下的,更不可能消消停停地坐着聊天吃东西。 李乐永千叮咛万交代,每次安防展会,各省市的公安c消防c武警c监狱c法院c机场都会派相关人员参加。礼貌c周到c妥帖地接待每一个人是最基本的要求。 但是穿着高跟鞋站四五个小时。开始只是感到疼痛,接下来是锐痛,最后感到整个脚掌钻心的痛。我尽量不动声色地交替两脚站着,但是无论怎样都不能减轻一点疼痛。 站到后来,芭比和ee早就放弃了,没人的时候就坐在展位里面休息,也只有ivian和我还坚持站着。陆海空每隔一小会儿就站起来看看。 这种时候我最高兴看见有人来了。看见人来迎上去说着话,就可以暂时忘记脚部窜上来的疼痛。 有几个穿着普通的白衬衣c典着肚子的男人边走边看,走近我们展位时停下了脚步。我和ivian连忙笑脸迎上来。 这种打扮的中年男人一看就像是内地省份不发达小城市里公务员的打扮,反而越是这样越不能怠慢。因为那些西装笔挺的人们可能是从对手公司或代理商来的,而这种按芭比的话说“浑身土味儿”的男人一看就像公务员,是我们的目标客户。 男人们举头看了一下头顶上闪闪发光的大,费力地读着:“洛克。洛克?没听说过啊,哪个国家的?小姑娘你能给我们讲讲吗?” 被称为小姑娘的就是前面站着的我和ivian两个人。我还没来得及回答,ivian已经笑意盈盈地开始说话了:“我们洛克是一家总部在美国波士顿的外资公司。我们主要生产销售各种类型的安检仪器。包括机场用的手持行李安检仪,人体安检门c光机以及各种扫描仪。我们公司的技术在同行业里是最为领先的,全世界许多机场c货运海关都在使用我们的机器进行安检” 男人打断她:“你说的人体安检门是不是就是那种安检门,人从底下走过就会滴滴响的那种。” “对,那种安检门应该叫太赫兹安检门。” “哦,这种设备一般多少钱?” “我帮您查一下。”ivian俯身打开电脑,男人也饶有兴趣地弯下腰来看。 这不妥当。我心里的警钟敲响了。李乐永曾经说过,不能随便报价给客人。而且这个男人上来就没头没脑地询问价格,万一他是竞争对手派来的呢? 眼看ivian就要打开价格查询系统了,我把笔记本的盖子“啪”地一声按住关上了。正聚精会神的两个人吓了一跳,一脸疑惑。 我连忙赔笑道:“不好意思,我们的价格比较复杂。因为不知道您购买的数量c配置等等因素,如果胡乱报价万一把价格报高了,不能展现我们的诚意更有可能失去生意。如果您有一点时间的话,可以请我们的销售经理跟您介绍。”我回头叫道:“李总,这几位先生想了解一下我们的太赫兹安检门。” 李乐永和ee从后面走过来接待这几个男人。ee更是掏出了自己的名片:“您好,我是洛克中国的销售经理屈国才。这是我的名片。您几位都走累了吧,请这边坐。芭比,拿点水过来。” 芭比连忙风摆杨柳摆去拿了几瓶水过来摆在桌子上。 看见旁边的ivian还是脸色郁郁,我连忙走过去跟她耳语:“李总不让随便给人报价。” ivian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对我报之一笑:“我当然不会随便就报价。”我点点头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听见后面的几个男人正在自我介绍:“这是我们市公安局的梁处长。我们想了解一下你们的安检门” 终于熬到了5点钟,展会大厅里稀稀拉拉的参观者都已经没有了。我们这些参展人员也纷纷走出展览大厅。在门口我看到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踩着高跟鞋往门口走去,是erena。 看见我们,她的目光轻轻划过我们每个人疲倦的脸,最后停留在李乐永的身上。李乐永和erena毕竟在北方机场演示会上聊过几句,不能当作彼此不认识。互相点点头,便擦肩而过。我也想向她点头微笑,但她仿佛不认识似地漠然回过了头。 “哎,那是谁啊?真够有范儿的。”赵芭比追上几步,拽住我的胳膊小声问。 “哦,她是海威的销售经理叫erena。”我说。 听到我的介绍,芭比和elen两个人又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纤细的背影看。 赵芭比啧啧感叹:“气质真好,咱们公司没有一个能赶上她的。” 微信搜索居唯恕公众号ueishu,阅读更多章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6章 走出门外,湿热的空气立刻把我们包裹了。南国的傍晚是热闹的,跟北京一样,街上的车子堵成一片。行人熙熙攘攘。走出凉爽的展览大厅刚两分钟,我就已经汗流浃背了。 站在路边无力地举起了手,等了半天才打到两辆出租车去了金潮轩。到了饭馆,找了一张大圆桌坐下,服务员无声上前递过了菜单。ivian伸手正要去接,却被旁边离得更近的芭比抢了去。芭比把菜单递给了李乐永。 “还是您点吧。”芭比说。ivian伸出的手落了个空,她看了一眼芭比。 接着,她轻轻呻吟了一声,弯下腰把手伸到桌子底下脱掉了高跟鞋,轻轻按揉着自己的脚。虽然是不太雅观的动作,但是她手臂纤细修长,小巧的脚白如莲藕,那微微蹙眉的样子优雅极了。 李乐永点好了菜把菜单还给服务员,正看到ivian低头弯腰,耳边的长发都滑落下来,不由地问:“你怎么了?” “李总,我的脚疼死了!”ivian直起身子来,一脸痛苦地说:“您都不知道,穿着高跟鞋站一整天,脚都快肿了。” “是啊。ivian说得没错。”芭比这次倒是跟ivian出奇地一致。“穿高跟鞋站一个小时就够累了,连续站四五个小时,我的脚都起血泡了。” “是啊,你们都可以在后边接待,跟客户坐下来交谈,我们这些站在前面的人只能一直站着,一天下来脚都不是自己的了。”ivian在旁边补充了一句。 李乐永听了这些抱怨,轻轻笑了一下看着我:“nne,你怎么样?” “我还好吧,能忍受。”我说,“不过,我明天穿平底鞋应该就没问题了。” 李乐永听了对我笑笑,又看着不停抱怨的芭比和ivian微笑着不说话。 其实,我的脚已经肿了,即使现在坐着也能感到从脚上传来的肿痛感。虽然中午没吃多少东西,但我已经不觉得饿,我只希望赶紧结束这顿晚饭,然后回到房间用热水泡一泡脚然后换上宽松的拖鞋彻底解放两只脚。 如果是在过去,别说是撒娇了,我早就挽着他的胳膊,把自己身体的重量吊在他身上了。可是现在,我已经承蒙他照顾得太多了。如果连这一点小事都忍不了,那也太不识抬举了。 别人可以撒娇卖萌,我却应该懂得避嫌。 “哎,我不信你的脚不疼。你也穿了高跟鞋啊。”ivian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看了一眼我的脚。 “嘿,你可真成。”芭比气得说不出话来,瞪了我一眼。 “是啊,我知道让你们站一整天确实辛苦。但是展会这几天是把我们公司展示出来的关键时期。不要说站一天,就算只是笑一整天也很累。但是如果客户能够看到我们公司展位有不一样的精气神,是不是能够给我们加一些印象分呢?反正就这么四天。如果脚疼的话,就像nne说的,那就穿平跟鞋好了。而且你们站在展台里面,别人也看不见你穿的是什么鞋。”李乐永说。 “那咱们轮班站,好不好啊?脚真的受不了。而且穿平跟鞋也不好看啊。”elen说。 “那不行。咱们的展位是九乘七的展位,是整个展厅里最大的。而且展位设计是弧形布置,左c中c右都需要有人站着。这样无论哪边有客人来都能看到及时接待。在展会上就是这样的,有时候就慢了几秒钟,客人不耐烦就走到别家去了。所以,我希望你们都带着微笑站在展台前面。” 他这么说,ivian不说话了。只有芭比还嘟囔了两句:“人家根本没有带平跟鞋来嘛。” 我们点的菜都上来了。忙了一整天的人们都饿坏了,顾不得客套拿起筷子就吃起来。 李乐永拿着筷子却迟迟没有夹菜。他对ivian说:“今天那位市梁处长来问价的时候,我觉得你对于咱们公司的介绍还是不太够力度。洛克在这个行业里是数一数二的公司,可是你的介绍并没有突出这一点。” ivian吐了一下舌头,笑着说:“当时一时着急,没有想起什么话来说。我觉得我的介绍还凑合吧,没有您说的那么差吧?” “还凑合就是不行。客户来问,你们就这一次机会,一丁点差错都不能有。所以,我觉得你们应该提前准备好一段公司的介绍,背熟了,客户来的时候要脱口而出。” 我在旁边问道:“李总,这段介绍多长时间合适?我想太长了,可能客人也没耐心听吧?” 李乐永赞许地看着我:“以我的经验,控制在半分钟之内就好。但是一定要突出重点。” 我听了在心里暗暗计划。 吃过晚饭,打车回到酒店。一进房间,我就换上拖鞋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准备一段半分钟的公司介绍。然而芭比却打开箱子抖出一条抹胸印花小短裙,躲进了洗手间。片刻之后,她光彩照人地出来,哼着歌在穿衣镜前左照右照。 我停下了敲击键盘的手,愣着看了片刻才想起来问了一句:“你不是说穿高跟鞋脚疼吗?这会儿怎么穿着又不疼了?” “哎呀,跟你说你也不懂。”她不耐烦地说。 “都快九点了,你穿成这样要干什么去呀?”我看了一眼电脑右上方的时间。 “有事儿呗。”芭比拿出一瓶香水开始喷洒起来。呛人的气味袭来,我咳嗽起来。 “什么事儿啊?这么神神秘秘的。”我止住咳嗽问。脑子里突然打了个闪,想起临行前小周在咖啡馆里说的话。我连忙站起来转过身。 芭比轻盈地拿起一个小手包,正要翩然出门而去。我急忙上前拽住了她。 “芭比,你上哪儿去?” “咦,你管我呢?你快撒开手啊。”她被我脸上的表情吓到了,用力掰开我的手。 “小周”刚说出这个名字我突然意识到不能把小周那天的话说出来。 “小周?小周怎么啦?”提起“小周”这个名字,芭比停止了挣扎,睁圆了眼睛问我。 “哦,小周小周他嘱咐我晚上尽量别让你出去,怕不安全。”我庆幸自己圆话圆得还算快。 “嗨,放心吧,我又不到外面去。这深圳我人生地不熟的,还能上哪儿去呀。我就在酒店里。”芭比猛然住嘴,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 “这酒店里?你找谁去啊?”我警觉地问。 赵芭比不再跟我废话了,劈手夺过被我拿在手里的小手包,打开门出去了。 我愣在那里,怔怔地看着门被她关上了。突然之间我意识到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于是拉开门追了出去。奔到电梯口刚刚看到电梯门轻轻合上,芭比的印花小短裙消失在电梯门里。电梯口的显示屏上数字不断上升,最后停在了“26”。 “26”,我盯着那红红的数字。26层是行政楼层,是李乐永他们住的楼层。拳头握紧了,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她终于去实施她的计划了。 “你干什么呢?”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我转头一看是elen和ivian两个人,穿着紧身健身衣服。ivian身上还是那一身黑色带荧光绿的健身服。长发扎在脑后,一条同色的发带绑在头上,显得神采奕奕。 “你干什么呢?等电梯吗?”elen问。 “哦,没事。”我迅速调整自己的表情,让一切都看起来平静无波。“你们干什么去啊?”我问。 “哦,听说这儿的健身房挺好的,ivian带我去看看。”elen说。她一边说一边按亮了电梯。ivian始终没有说话,用探究的眼光看着我,然后把目光落在了我的脚上。我想起来自己还穿着酒店的拖鞋,不由地把脚往后缩一缩。她转开了目光,又看了向电梯的控制面板,最后眼睛盯在那个数字“26”上。 “你们穿高跟鞋站一天不是都累了吗?怎么还有力气去锻炼啊?”我继续若无其事地问。 “哦,还行还行。”elen不太自然地笑了笑。 电梯终于下来了,“叮”的一声打开了。elen走了进去,而ivian则突然问我:“芭比呢?”我心里一惊,尽量平静自然地说:“哦,她说累了,在床上躺着呢。” “哦,是吗?那你在这儿干什么?”ivian接着问。 “我”我停顿了一下,谎话一个接一个地出来,“哦,我刚回来,在楼底下散散步。” “ivian,快点!”电梯里的elen说。ivian看看我,走进了电梯。 回到房间,电脑已经自动黑屏了。我坐在电脑前久久都没有按下键盘。真希望身后的房门会打开,芭比一脸郁闷地走进来。但是枯坐半天,房间里始终安静着。 芭比和他会怎样?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他们会发生什么。不太多的一点经验告诉我,男人在寂寞无聊的时候是不会拒绝送上门的点心的。如果这个点心还算可口的话。 李乐永当然也是众多男人当中的一个,不然就不会有醉爱那个销售小姐那档子事儿了。 可是我还是挡不住好奇心。我拿起手机想拨打李乐永的电话。如果是关机了或者被挂断我就知道他们已经上床了。 李乐永的号码就在手机屏幕上,而我却迟迟没有办法按下通话键。我有点害怕。一旦按下去听到那冰冷的女声说“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一切就坐实了。我一定要搞得这么清楚明白,不给自己留一丝一毫的余地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我现在的身份又有什么资格干涉他呢?除了做好我自己,我不能改变任何事情。 手机攥在手里攥得都出汗了,但我还是强迫自己把手机放下,伸手按亮了电脑,继续我的准备。介绍写好之后,我自己掐表背诵一遍,时间太长了。我又动手删改了一些。再掐表背诵一遍,这次时间差不多了。然后再把它翻译成英文,通读c修改c背诵 快11点了,芭比始终没有回来。说不定她今天晚上都不会回来了。 我叹了一口气,拿起洗漱包走进了洗手间。洗漱完毕,我取出精华霜一边涂抹一边按揉。奇童说,经常化妆的脸最容易发干。一旦皮肤干燥就吃不进妆,粉底就像是浮挂在脸上一样,非常难看。所以只有保持皮肤的柔嫩水润,妆容才会贴合。 所以除了要买化妆品之外,还要买好多护肤品。花起钱来就像是个无底洞。化妆果然是个坑,谁进去谁知道。 我叹了一口气,慢慢地把爽肤水c精华素c眼霜c面霜慢慢抹匀。 “刺啦”一声,这时有人在外面刷房卡的声音,门锁“卡拉”一声响打开了。我迅速转过身走出洗手间,正碰到蹑手蹑脚往里迈进的芭比。 看到我,她就像晚归的孩子被父母逮了个现行,鬼鬼祟祟的动作立刻定格了,满脸尴尬地看着我。 “啊,你还没睡啊?”她不太自然地问。 我看着她,甚至问不出“你干什么去了”这样的话。因为这是不需要问的问题。 她的头发有一点凌乱,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口红抹掉了,露出原本苍白的唇色,这让她看起来好像有点憔悴。关键是她的脸色,红得不自然,嘴角微微翘起,一丝想盖也盖不住的微笑挂在她的嘴边。见到我出现,她尽力收敛笑容,但是唇边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往上提拉。她把高跟鞋拎在手里,踩在地毯上的光脚就像犯了错一样,脚趾头不自然地扭动着。 我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看,看她的脸,看她的裙子。这裙子刚刚脱下过吗?又是哪只手拉开了背后的拉链?我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说话。 “哦,我刚才找elen她们说话去了。”芭比主动解释着,走进房间里来,把高跟鞋放在一旁,双脚伸进了门边的拖鞋里。 “你洗漱完了吗?洗漱完了你就先睡吧。”她拿出睡衣,拿起自己洗漱包急匆匆地走进了卫生间。 早上,我看着行李箱里的鞋有点犯难。那双平底的菲拉格慕是他给我买的,现在还要穿吗?可是我就带了这一双平底鞋。 管他呢,清高对这世界一点作用都没有。我把脚伸进了菲拉格慕,让小羊皮温柔地包裹住我的脚。 各位领导参加完昨天的开幕式就走了,今天早饭时李乐永就是我们的老大。他心情很好,吃早饭的时候把大家叫在一桌一起聊天。 展会第二天,参观的人少多了。李乐永看着我们门可罗雀的展位不禁皱了皱眉头。 “ivian,你拿一些礼品袋到外面去看看,借着分发礼品跟人搭搭话,看能不能拉一些人过来我们的展位。” ivian脆快地答应了,胳膊上挂着十几个礼品袋就到外面去了。她的高跟鞋踩在大厅里大理石地板上咯噔咯噔地响。看来,她无惧疼痛,仍然穿着那双高跟细细的鞋。 把ivian支使出去以后,李乐永也出去了。见他走了,芭比celen等人纷纷坐下。芭比今天穿着黑色的套装,一副一fficedy的样子。昨晚抹胸印花小裙子的风情仿佛如梦幻一般消失了。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看到李乐永时脸上很羞涩,增添了许多不知道是在抗拒还是在迎合的小动作。 但是没有一会儿李乐永就从其他展位回来了,眉头皱着。 “李总,怎么了?”elen问。 “我刚才去别的展位转了一圈想拿一些资料回来。但是有好几家公司的人认识我,什么都不肯给我。” “那要不我去吧?他们应该都不认识我。”赵芭比特别踊跃。 “你去试试吧。不过可能也很难。昨天呆了一整天,可能他们早就知道你是洛克的了。” “试试再说。”芭比弹簧似地就向外面走去,高跟鞋也咯噔直响。闹了半天就我一个人穿了平跟鞋啊。不管它,谁难受谁知道。 芭比出去了一会儿,ivian把黎总给带回来了。 “哎呀,来迟了,来迟了。李总,你不会怪我吧?”黎总大笑着伸出手来跟李乐永握手。 “没关系,没关系。不过,你最近在忙什么呀?展会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积极。”李乐永一边握着他的手一边问。 “还能忙什么呀。有几个小单子。不过我主要的注意力还是放在沂元机场的那个项目上。” “哦,有什么新的动向吗?”一听沂元机场,李乐永的耳朵立刻竖了起来。 “嗨,你都跟人祝总一块儿喝酒了,有什么消息你还不知道啊?”黎总的脸上笑容不变,但是话里的意思变了。李乐永毫不介意地笑了一下:“看来你的消息倒是很灵通啊。” 两个人到后边坐下,拿了两瓶水慢慢聊了起来。我站在前面,时不时有一两句飘进我的耳朵里“设计图改了”c“高速安检机”c“竞争激烈”。 送走黎总的时候,李乐永望着他的背影愣了一会儿。我不由地走过去问他:“怎么了?”他醒过神来看见是我低声说:“按说现在沂元机场的项目我们有一点希望了,可是我怎么觉得老黎信心不大呢?” 过了一个多小时,芭比两手提着各色礼品袋得意洋洋地回来了。李乐永很高兴接过她递过来的各种资料但是翻看了一遍之后就意兴阑珊地丢开了。 “怎么了?我主要是想拿到中大和海威的资料。但是这里面都没有。”李乐永说。 芭比本来一团得意却被泼了冷水,又不能说什么,气得到后边去拿了一瓶水一扬脖就是半瓶。 我想起那个晚上erena脸上神秘的笑意,我算不算跟她有点交情呢?“我去吧。”我说。 “你不行吧?你和ivian他们都见过。”李乐永说。 “我试试。正好活动活动腿脚。”我说。 见我坚决,李乐永说了一句:“那你去试试吧。” 微信搜索居唯恕公众号ueishu,阅读更多章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7章 海威的展位在我们展位的后面,虽然也是靠中间的位置但是比我们的位置还是差了一些。走近展位时,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把脖子上挂着的胸牌摘下来塞进兜里,然后做出闲庭信步的样子到处看。 我想也许空着手直接过去要资料不太好吧。于是,我先走到其他展位拿了一圈资料。待手上有了四五个袋子时才慢慢走近海威的展位。 展位前面站着一个女孩,正在四处张望。见到我走过来,女孩脸上洋溢起明亮的笑容:“您好,请进来看看。” 她的套装颜色c款式跟我身上的很相似。我们这些底层小职员都是这样的穿着。我心里有点虚,我这样子一看就像是来参展的。 “哦,你好。我想了解一下你们的产品,有没有一些资料给我看看?” 女孩的笑容停滞了一下,估计像我这么直截了当地客人不太多。其他那些客人都需要他们百般拉拢才能上道。而很少有我这种上来就要资料的。 “请问您想了解哪些方面的产品?有没有兴趣跟我们的销售经理谈谈呢?”女孩问。 我的目光往旁边一飘正看见erena的背影,栗色的头发披在肩上。心里想还是不跟她打招呼更把稳一些,便说:“嗯,不用。我们处长派我来看看。我先拿一些资料过去,如果有需要再请我们处长来谈谈。” 我想起昨天来我们展位的那几个穿黑夹克的男人,是什么公安局的处长。果然说是“处长”手下的人,女孩的热情又提高了一个高度。 她一边忙不迭地把我往里让,一边说:“不知您是哪个单位的?您需要些什么资料呢?我们这里有” 她一边说一边蹲身下去开始往一个礼品袋里装资料。但是她的动作被一只手给按住了。黑色铅笔裙勾勒面前这个人浑圆的臀部和纤细的腰肢,真是完美的身材。我眯起眼看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女人。 “小柳,你去那边接待,这里就交给我好了。”erena说。 “哦,好。”女孩看了一眼我走开了。 看着erena来势不善的样子,我之前满满的信心有点萎靡了。 “你好,这些资料我们不太方便给你。现在请你离开我们的展位吧。”erena微微笑着,很客气地说,仿佛并不认识我。 我瞬间明白了。那个在北方机场办公楼洗手间里给我洗脸的erena,和那个在酒吧里轻轻摇晃着酒杯冷漠倨傲的erena,都是我的朋友erena。而面前这个客气而疏远的erena,则是海威的销售经理。我弄混了,是我的错。 “请你出去。”erena客气而坚决地说。 “好,对不起。”我脸上挂着客气的微笑。 果然是战场无父子,赌场无兄弟啊,我跟她就更是什么也算不上了。看来得另想办法。 我一边默默想着,一边慢慢走出了他们的展位。一回头,看到erena走回去在那个前面负责接待的女孩耳边轻轻耳语几句。女孩迅速瞟了我一眼,对erena点点头。 走回我们的展位,我把胸牌拿出来挂在脖子上。见我提着一堆东西回来,芭比高兴地接过来。“哎,我看看海威的资料,到底什么了不得的。” 李乐永听见也快步走过来,但是他的眼睛一扫那些礼品袋,眼神就暗淡下去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没有拿到海威的资料。”正忙着翻看的芭比停住了手里的动作,叹了一口气:“是不是?你也不行啊。” 这不像是芭比惯常说话的口气。我正纳闷呢,旁边看着这一切的ivian忙上前对李乐永说:“李总,要不我想想办法吧?” 李乐永摆摆手:“别白费精力了。他们都认识你,没用的。” ivian抿嘴一笑:“我知道。我有别的办法。” 李乐永有点惊讶了:“什么办法?”ivian神秘地用一根手指挡住嘴唇,弯腰下去用一个礼品袋装了一些本子c笔和水杯之类的小礼品就走出去了。 一会儿的功夫,ivian就拎着印着海威大l一g一的礼品袋走了回来。eec陆海空c芭比等人都围过来看。 “你怎么弄到的?好厉害啊。”芭比说。李乐永则急忙接过那个袋子翻看里面的东西。 “是你在外面找了两个人去海威的展位拿的吧?”李乐永边看边说。ivian得意的笑容凝住了:“您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不然你刚才为什么拿那些东西出去。”李乐永说。 ivian爽朗地一笑:“佩服,佩服。” 李乐永看了看手里的东西,点点头说:“资料还挺全的。也不知道你怎么教那人说的话,拿了这么多。” ivian再次漾起笑容:“我特地嘱咐他找其他人,别找那个最高最漂亮的女人。” ee附和着说了一句:“真不容易啊。”接着,他皱起眉头向李乐永抱怨说:“李总,illy有点不太像话啊,展会开到今天,才来过展位一次。虽然他现在已经不是销售部的人了,但毕竟还是公司的人,用着公司的钱来深圳,却一点儿事都不办。” 李乐永把手里的资料递给我,又嘱咐了一句说:“记得回去把资料归档处理。” 然后他平静地对ee说:“万先生昨天下午来告别的时候他就不在。这些事情不用我去说,万先生早就看在眼里。如果万先生对他有意见会去让秦冠去约束他。如果秦冠都没有管束,那就说明万先生没有管。万先生都不管,你觉得我管会有用吗?” ee听了还是有点不忿,但是也没有办法,嘟嘟囔囔地坐下了。 李乐永看看他:“虽然不好管,但说一声总是需要的。你一会儿给他打个电话吧。” 到吃晚饭的时候,很久没有露头的illy终于来了。他一出现,上午还在抱怨他的ee立刻换了一副面孔,亲热地跟他打招呼。 illy少有地露出了歉意对李乐永说:“李总,真是不好意思这几天实在有事,都没有太多时间去展位上看一看。” 面对他少有的歉意,李乐永未置可否,看了他一会儿,又喝了一口水才慢慢地问道:“哦,办什么事了?” illy说:“我去打听了,沂元机场扩建的设计图纸改了,他们不上双通道的机器了,改上高速安检机。这样的话,咱们拿下这个单子就有希望了。” 李乐永还没回答,ee在旁边接嘴说:“这个我们早知道了。昨天祝总来过我们的展位。祝总仔细看了我们高速安检机的视频,又问了好些问题。现在大家都知道他对这个兴趣很大。” “哦,是吗?”illy的兴头被泼了一大瓢冷水。他不再说话了,低头吃菜。 “我记得你之前说来深圳时,要和香港的那个医生碰面。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李乐永冷不丁地问。 illy低下的头猛地抬起来,脸上的焦灼暴露无遗。“事情不顺吗?”李乐永问。 illy迟疑了一下正要回答,手机却突然响了。他拿起手机一看上面显示的名字,脸上的烦躁更明显。他对李乐永摇摇头,起身离开餐桌接起了电话。 虽然隔得远,但是他的怒吼还是把一两句话飘送到了我们耳朵边。 “喂。不行,根本就见不着他。我好不容易拿到了电话和地址,但是根本等不着她。电话通了一次,他说要看病就要去他诊所。还用你说?我早就约了,根本就预约不上。要能预约上我还费这劲吗?不行,我不同意,你想都别想。行了,就这样了,挂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回来。然而不知电话里的人说了些什么,已经拿下来的手机又放回了耳朵边。他刚才激昂的神情突然转为颓丧,整个人像是瘫了似地倒在椅子上,声音也低沉了下来。 “算了,实在不行,就别看谢静雯了,在香港再找个别的大夫看,我不信” 当听见那个名字时,我的心脏停跳了一下然后猛烈地跳起来。隔着桌子,我迅速看向了李乐永。他的眼睛盯在illy不停动着的嘴唇上,仿佛眼睛能够替他听一听到底是不是那个名字。 周围的人还在吃着聊着,还没有发现两个面如白纸的人呆坐不动。 illy突然的一声吼打断了大家彼此聊天的声音。 “权威,权威,我就不信权威的大夫就她一个。”illy对着电话嚷嚷:“香港的大夫不是英国就是美国的医学院毕业的,都一样。你不用迷信她。金莉莉,我告诉你啊,不许去康复中心。别往里白扔钱,那些小孩和家长都不正常。我看现在连你也不正常了。哭,你就知道哭,哭顶什么用。” 放下手机,illy并没有把情绪转换过来,而是恶狠狠地盯着手机,好像要把手机看出一个洞来。所以他对于身旁坐着的人情绪变化一无所知。 可是桌上的几个人早就停止了聊天,把注意力集中在illy的咆哮上。 几个人面面相觑。ivian很快就发现了李乐永的异样。“李总,你怎么了?”她问。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在李乐永的脸上。他的脸色有点发白,目光直愣愣的。 餐桌上的气氛诡异到极点。“谢静雯,”我不由地把这个名字念出来,大家的目光一下子转过来粘在我的脸上。illy猛地抬起头看着我:“怎么?你认识她?” 我看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李乐永说:“我不知道是不是同名同姓的人?我倒是认识一个谢静雯,学医的,后来到美国留学了。”饭桌上的其他人停止了聊天看着我们。 illy急切地说:“诊所里有她的简介和资质证明。她是美国霍普金斯大学的医学博士,北京人,原来在北京大学医学院上学。我看她的年纪好像才三十多岁。应该是你认识的那个人吧?”illy期待地看着我。 他每说一个字就像在我心里砸下一个坑。不用怀疑了,就是她。李乐永就坐在我的对面,我拿目光询问他。他微微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他的嘴唇有点轻微地抖动。 都这么多年了,听见她的名字就如同面临一场地震。她对于他还是这样一种存在吗? 那个餐厅的女销售也好,ivian也好,赵芭比也好,甚至包括我,所有的女人对于他不过是蜻蜓点水,到不了心里去的。 我说不清是心痛还是什么别的痛,只觉得呼吸都难以维持。 “你认识她吗?”illy看我沉默,又追问了一句。 唇边带着一点凄凉的微笑,我看着李乐永的眼睛回答说:“嗯,应该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北京人,原来是北大的,后来到霍普金斯去留学了。” “真的吗?”illy有点半信半疑地看着我。 我慢慢地点了点头。 illy终于相信了。他哽了一下,脸上浮起急切的笑,语气更是少有的温和。 “刘西溪,”他说,这还是他第一次以这样的语气叫我的名字,“我知道咱们俩过去有一些矛盾。我也误会过你。希望你能不要” 他停顿住咽了一口唾沫,喉结艰难地上下动着。他一向对我横眉冷目惯了,突然一下子要低三下四来求我。别说他不适应,连我都不适应。 他费力地继续说:“不过那都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我对你个人还是很欣赏和佩服的。你看,你能不能” 桌上的人都看傻了,这戏剧化的一幕实在太出人意料了。芭比眨巴着眼睛看我,想不到我还有毕业于美国霍普金斯大学这么光闪闪的厉害朋友。 “哟,现在想起人家来啦?当初你可是好几次把人刘西溪往死路上逼。”芭比突然怼了illy这么一句。 我心里一惊,今天芭比对我好的有点过分。她平时绝不会这样为了维护我而跟illy这种硬茬子当面对着干。 illy的脸色更尴尬,一阵红一阵白的。看着我张了好几次口,嘴唇蠕动几下但始终没有发出声音来。 看着别人尴尬,我比别人更尴尬。这种被人央求的感觉,有得意,有不安,也有不忍。illy不管他平时多么嚣张刻薄,也终究是一个为了孩子鞠躬尽瘁的父亲。 父亲,想起这个词我的眼睛有点热了。 eecivianc陆海空c芭比cilly全都看着我,我成了全桌的焦点。就连服务员接二连三地来上菜也没有打断这种注视。而我看着李乐永,他沉默地吃着东西c喝着水。 他的故作镇定恰恰说明了他心里的慌乱。他难道不明白吗?这个时候他应该装出适度的好奇心。但是我猜,他已经装不下去了。 我终于把目光放在了illy乞求的脸上:“谢静雯是我们家以前的邻居。我上学的时候跟她挺好的。你把她联系方式给我吧,我去跟她叙叙旧,顺便帮你说说看。” illy惶恐的脸终于踏实了:“那太感谢了,太感谢了。你不知道我已经被我儿子的事情弄得快发疯了。主要是我老婆太沉不住气了。她想立刻带儿子去参加康复课,那种课都是骗人的。我待会儿就把电话c地址写给你。还得麻烦你快一点,我听说她的会已经结束了,明天早上就要回香港去了。我不会耽误她太多时间的,只要把我儿子平时拍的视频拿给她看,然后请她跟前台护士说一声,让我们约个时间。我带儿子去香港她的诊所看。拜托,拜托!” “好,我今天晚上就去找她。”我说。 “太感谢了!太感谢了!”illy不停地说。他语言太贫乏了,说来说去只有这两句话。 ee看见这一幕晃动着胖脑袋呵呵笑了:“这样就对了嘛。大家都在同一个地方工作,难免有牙齿磕着嘴唇的时候,大家说开了不就没事了。illy你也不能太张扬了,谁知道哪块云彩会下雨呢?” ee的话软中有点带硬,但是此情此景,illy除了低头“嗯”“嗯”两声之外,也不能说别的话。 我却没有因此而心里轻松一点,拿起筷子举着半天没有吃一口菜,一转头却碰上陆海空的目光。他的目光阴沉沉的,里面有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西溪,这个卤水猪手特别烂。你尝尝。”旁边芭比伸过来一筷子,一块酱红色的猪蹄放在我的碗里。 看着碗里那一大块有肥有瘦的肉,我再次觉得芭比殷勤得有点过分了。 看着她红艳艳的嘴冲我咧开时,我突然明白了:她不希望我把昨晚的事情说出去。看来她昨晚心愿达成了。 可是李乐永我看了看桌对面沉默着吃饭的男人。今天李乐永多一眼都没有看她。这样胆战心惊地送上门去就换来这样的结果吗? 他到底是太多情还是太绝情了? 我夹了一筷子菜连同满腹的心事咽了下去。 饭后,心满意足的人们纷纷走到酒楼门口扬起手臂,准备打车回去。 我刚钻进出租车的后座,illy也跟着钻了进来,坐在我旁边。“那个到酒店以后麻烦你等一下,我写个纸条拿给你。”他说。前排坐副驾驶的陆海空回过头来看了我们一眼。 回到房间,过不了一会儿就响起了敲门声,打开门是illy。他递给我一张酒店房间里的便签条,上面写着电话和地址。 我迟疑地接过纸条。看我不是很爽快的样子,illy脸上的焦虑转为哀求。 “刚才吃饭的时候,当着大家我不好说。过去的事情我对不起你,请你帮帮忙吧。拜托拜托了。她明天就要回香港去了。她的号很难预约上的。我老婆都急死了。” “好。我知道了。” “她住万豪酒店。你们叙旧的时候千万别忘了帮我说一下。真的拜托你了。”illy说,双手拱起作揖。 叙旧?我想笑却笑不出来。“好,我尽量试试吧。”我接过了纸条。 当我拨通李乐永的手机时,铃声刚响了一声就听见了他深沉的声音:“喂。” 他一直在等这个电话吗?我的心又抽搐了一下。 “拿到了?”他问。 “嗯。” “你到我的房间来。”他说。 “还是到大堂吧。”我说。 他沉吟了一下:“好。” 电话挂断了。我们俩的对话从头到尾都这么简单。真是托谢静雯的福,我们俩都已经这么有默契了,甚至超过了我们还是夫妻的时候。 坐在大堂的沙发上,看着电梯门打开,一身西装的李乐永走了出来。他刮过胡子了,头发也整理过了,脚上的皮鞋锃亮,完全不像是在展会里站了一天的样子,倒像是早晨刚出门时那样清爽。 手上的汗把纸条濡湿了,摊开手把纸条递给他时,我感到手心里一阵凉意。 “谢谢。”他低声说着拿过了纸条,“我只是想去看一看。” “不用解释。”我摇摇头。 这么久了,他还没忘,我也没忘。到什么时候这个结才能打开? 他了然地点点头,拿过纸条大踏步地走了。透过玻璃门,我看见他快步下了台阶,一扬手一辆出租车戛然停在他的面前。他打开车门坐进去,车子轻点一下开走了,消失在刚刚降临的夜色中。 我又坐了一会儿,让自己的情绪平复才起身准备上楼去。必须平复心情,我才能面对芭比的叽叽喳喳。 然而一个人挡在了我的面前,定定地看着我。看到他,我才平静下来的心又猛烈地跳了起来。他两眼灼灼地盯着我,我无处可逃,只能面对面地跟他站着,露出了尴尬的微笑。 微信搜索居唯恕公众号ueishu,阅读更多章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8章 “是你啊,吓我一跳。”我勉强笑一笑,“你出来走走吗?我也是啊。晚饭吃太饱了。我正要” “你跟他什么关系?”陆海空问道,嗓音嘶哑。 “谁?什么?”我还想继续装傻。 “你跟我来。”陆海空命令道,这是一向温和的他从来没有的语气。 “去哪儿呀?我要回去睡觉了。有什么事明天不能说啊?明天展会上闲着也是闲着”我努力装无辜。 “我都看见了。”他说,“你别装了。” 我明白逃不过去,闭嘴了。 乘坐电梯来到2楼,穿过走廊,有两扇门相对而开。右边这扇门里,灯光明亮,富有节奏感的音乐隐隐传来,从玻璃门望进去有几个人正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 陆海空走到左边的门边,刷了房卡,门“滴”地一声响了,把门推开之后却是一片空荡荡的楼顶游泳池。夜风习习,游泳池平静无波被灯光照得像一大块通透的碧玉。零零星星有两三个人正在泳池里挥臂游泳。池边绿树四合,企图在都市丛林中营造出一方绿色的小天地。 陆海空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他问。 这方绿色的小天地因为夜色的降临而变得黑影憧憧。只有四角的灯光和中间的池水照亮一小块地方。我倒不知道在这个金碧辉煌c人来人往的酒店里有这么一块幽静的地方。 我也挑了一张椅子坐下。因为脑子很乱而不能回答任何问题。 “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陆海空又问了一遍,镜片后面射出愤怒的光。 他连续地问话提醒了我。他凭什么来质问我? “你说的他是谁?再说你有什么权力这样问我?”我毫不客气地反问道。 陆海空瞪着我不说话了,他胸口的起伏着。 我站了起来,说:“陆海峰,咱俩之间的交往仅限于同事之间的交往。其他的事情跟你没关系,我也不会说。我回房间去了。”我迈步就要往门口走去,背后传来陆海空的声音:“你就不怕我说出去吗?” 我猛地转过身:“说出去什么?” “你给他的那张纸条上写的是那个医生的电话和地址吧?” 我默然无语。 见我不开口,陆海空又趁胜追击:“我都看见了。在饭桌上你和李乐永的表情就不对劲,正当大家都看他的时候你突然说你认识那个医生。后来肖兵把纸条给了你。然后你在大堂等着李乐永来,把纸条给他。我说得没错吧?” 当心里的秘密突然被人说出来时,我有一种无限下坠的感觉。我感觉自己内心摇摇欲坠,就像废墟里的一堵墙,从前面看完好无损,从后面看却几近坍塌。 “为什么你们俩都认识那个医生?为什么他自己不去要地址电话?为什么你要主动帮他?从那次庆功宴上我就看出问题来了。为什么他送顾雪薇回家你会那么激动,会追着车子跑?我开始还以为你只是喜欢他,因而嫉妒” 提到“嫉妒”这个字眼时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可是现在看来没有那么简单,你们的关系绝不仅仅是上下级的关系。” 我继续沉默着,此刻我必须拖延时间来想出一个最好的答案。几百几千条理由在头脑里被编出来,又被一一否决。 “你说,你说呀。”陆海空两眼逼视着我。 我被他盯得发毛,心头火起。“好,就算你看见了。可是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跟工作又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陆海空没想到我这么强硬,本来以为已经吃定我了,却没想到我根本不吃那套。 “好好好。你不回答我也知道,你越掩盖就越说明问题。我明天就可以告诉大家这些事情” “你告诉大家什么?说我喜欢李乐永吗?”我恶狠狠地打断他,“好吧,我告诉你,我就是喜欢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庆功宴那天我跟他表白被他拒绝了,所以我才会不甘心地追着他的车子跑” “你表白了?被拒绝了?”陆海空不相信似地重复着,眼镜片后面的眼睛呆呆地看着我。 “对。他拒绝了我。拒绝的理由就是这个谢静雯。谢静雯是他的前女友,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人。他说他心里装不下别的女人了。” “那他为什么不自己去要地址电话?” “因为他不愿意把自己的私事曝光于人前。” “那他为什么愿意跟你说?”他不忿地问。 “因为我总缠着他,他受不了了。” “就像我总跟着你一样?”他突然说出的这句话像是一句咒语,让一切都静止了,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沉默中,能听到远远的有人游泳划水的声音,和更遥远的街道上的汽车声和喇叭声。 过了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似地问陆海空:“这下你满意了?” 陆海空仍旧凝然不动,半晌才说:“所以刚才在饭桌上,你为了怕大家看出来就主动帮他挡事,主动帮他要电话地址,然后拿给他?” “对,就是这样,你说得没错。” “你为什么要这样帮他?” “你说呢?” 我的目光迎上了他的,他别开眼睛,无力地垂下头。 “你明天就去跟别人说啊,说我喜欢李乐永,而且被拒绝了。我不在乎丢脸,也不在乎被开掉。我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我做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陆海空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双手插到头发里,半天没有说话。 “那么你呢?你为什么打听我的事情?你为什么非要刨根问底?”我看着他问。 他抬起头看着我,痛苦地说:“你知道为什么。” 我不忍再看,别过自己的眼睛,声音低缓了下来:“对不起。我现在只想好好工作,别的事情我暂时不想考虑。” “哦。想好好工作?你这么拼命地工作是因为他吗?我听说北方机场投标那天路上出了点问题,是你光着脚跑去投标的,把鞋子都跑掉了。这些都是做给他看的,对不对?” 他的无端猜测让我觉得可笑。女人做的一切就非得为了男人吗?我就不能为自己? “不,不是为他,是为我自己。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在公司里干出个样子来。” 陆海空愣愣地看着我,好像明白了似的。 “那你明天出去说吧,把我的事全部告诉大家。嘴长在你身上,我也没有办法。”我故意赌气地说。 “我不会说的。”他突然轻声说。我看着他的侧脸,鼻梁上架着的镜片发出迷迷蒙蒙的光。 “我不会说的。”他轻声说。 我突然觉得自己可恶又卑鄙。感觉自己似乎吃定了他,但是又不得不这样。 “对不起。”我匆匆说了一句就逃跑似地奔向门口,拉开门进酒店里去了。玻璃门在身后关上了,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黑影仍然孤零零地坐着。 回到房间,芭比不在。她不是个能耐得住寂寞的人,应该是找elen她们聊天去了。我独自坐在寂静的房间里,打开电脑背诵一遍昨晚写的介绍,然后开始今天的学习。 九点多,房门“滴滴”响了两声,门锁解开了,芭比趿拉着酒店的拖鞋走了进来。 “哟,你回来了?你见着你那朋友了吗?”芭比问, “嗯,见着了。” “哎,说说,你怎么会有这么高大上的朋友啊?”芭比又问。 “哦,她是小时候的邻居,跟我关系不错,就是我父母眼中那种学习特好的乖孩子。”我真佩服自己,瞎话张嘴就来。为了防止芭比再盘问下去,我只好反问她。 “你刚才找elen她们去了?” “是啊,她们商量着要李乐永在楼下酒吧给大家买一杯。可是上去敲李乐永的门,敲了半天都没反应。这么早不可能已经睡了吧?难道是出去了?反正我们下去找了一圈也没找着只好回来了。” 芭比打着哈欠走进卫生间开始洗漱起来,哗啦哗啦的水声传了出来。 我摇摇头正要重新专注于电脑,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是李乐永的号码。我悚然一惊,看了一眼卫生间紧闭的门,接起了电话。 “喂。” “你一个人在房间吗?” “没有,她在洗手间。你说吧。” “你能来一下我的房间吗?”他的声音低沉。 “什么事?”我问。 电话里半天没有声音。 “好吧。”我说。 他“咔哒”一声挂断了电话。 卫生间的门仍然紧闭着,芭比还在里面洗漱。我想换双鞋,但是又觉得没必要。想了想便穿着拖鞋走了出去。 走进电梯里,我按了26,电梯却没有反应。我急得反复按了几下,电梯门终于合上了。我吁了一口气靠在电梯墙上却发现电梯是往下走的。这电梯怎么回事?我又按了几下26,但是电梯仍然没有反应。到了一楼,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外走了进来。他刷了一下房卡,然后按了26。电梯的门关上了,然后电梯开始上行。 原来是这么回事! 电梯到了26层,打开了,老外人高腿长,出了电梯三两步就没影了。我出了电梯往左走,踩在绵软的地毯上,路过一扇又一扇紧闭的房门,直到看见“2613”这几个金色的数字。 不知道昨天晚上芭比穿着抹胸小裙子站在这扇门外时是什么心情,有没有像我一样深吸一口气才按响门铃呢?她是怎样娇笑着走进房间去,用什么理由才能呆在里面不出来,直到气氛越来越暧昧,心照不宣的两个人倒在一起? 我还没想明白门就开了,出现了李乐永疲惫的脸。 “你来了,进来吧。”他说。 我走进房间,他指了指沙发:“坐吧。”自己则从小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坐在椅子上,“啪”地一声打开灌了一口便仰面靠在椅子上不动了。 很长时间,我们俩都没有说话。我在等着他说话,但是除了吞咽啤酒的声音,其他什么声音也没有。 “明天,上午八点半,华侨城万豪大堂。她会在那里等illy,叫illy必须准时。”静谧中突然传来他的声音。 “哦,好。”我干涩着嗓子回答,居然有点不太适应自己的声音,“这些事你在电话里说就好。” “她变了好多。”他仍然仰面靠着,双目闭上。“变得我都认不出来了。” 我等着他下面的话,而他却抓起啤酒又喝了一口,用冰凉的易拉罐顶在额头上,过了一会儿他把啤酒放下,手肘撑在桌上,把脸埋在手心里不动了。 房间里又是长久的沉默,久得我都有点不耐烦了。我居然陪他一起为别的女人难过,不是他傻了就是我傻了。 “要是没别的事情的话,我先回去了。”我说,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然而经过他身边时,他突然伸出手拉住了我,那掌心的湿润让我吓呆了。 他哭了吗?我感到自己的肠子都拧成了一团。 “别走,陪我呆一会儿,好吗?”他说。 我低头研究他的脸,他别开了脸。就那么一瞬间我借着灯光看到了他脸上的一层水亮。原来,男人的眼泪也可以这么晶莹剔透。 见我低下头,他的手掌摊开慌忙地在脸上囫囵转了个圈最后收于下巴,妄图借此消除那些泪水的痕迹,虽然桌上就有纸巾。我站起身簌簌发抖,一种说不清是嫉妒c痛苦c不屑还是同情的情绪抓住了我。 “为什么我们回不去了?所有人都在往前走,没有人在原地等你。好多地方你想回也回不去。她早就不是原来的她了,可能我也不是原来的我了吧?”他低声地自问自答,而我这边只有沉默。 人生有些告别是没法说“再见”的。这道理他得明白,我也得明白。 我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却一眼看见了卧室里面的那张大床,应该是被客房服务给收拾过了,被单和毯子被严严实实地掖在床垫底下,床面平整得一丝褶皱都没有,完全掩盖了昨晚的痕迹。 那是昨晚芭比呆过两个小时的地方。我咬了咬嘴唇说:“我真的走了。太晚回去,芭比会起疑心的。”我故意把“芭比”两个字说得重一些。 然而他像没听见似地,一动不动。 “西溪,你有男朋友吗?”他问。 “嗯?”我一时反应不过来,他的思维跳跃性太大。 “有吗?现在。”他转过脸看着我。 我想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或者想骗他,尽管脑子里千万个念头闪过,但是一张开嘴说的还是实话。 “没有。”我说。 “那陆海峰呢?”他又问。 我咧嘴笑笑,却拼命控制眼泪不要流下来。 “我没有你那么罗曼蒂克,我能在公司里活着就不错了,想别的都太奢侈。”我讽刺地说 他缓缓地点点头:“虽然这样,但是你和一年前已经不一样了,我们都不一样了。” “是吗?我觉得现在的我很好,我开始慢慢有自信了。”我尽量装出无所谓的语气说。 “哦,那就好。”他说完这句之后又是长时间的沉默。最后还是我的问话打破了沉默。 “她当年为什么突然去国外?”我问。 “没有突然。”他幽幽地回答,“她一直都想去,只是因为我才拖延了好几年。她从没有跟我说过,她有一个自闭症的弟弟。从小到大,她的家都笼罩在一片阴郁之中,她的父母永远唉声叹气。她从小就在想为什么有人生下来会是这样,不呆不傻,却永远没法像正常人一样跟人交流生活。这个阴影一直拖在她的身上,所以她注定无法和我一起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我震惊地站着,不知为什么突然想到我的爸爸,那个妈妈从来不曾提起的名字。原来,每个人的生活中都有黑洞。原来,每个黑洞都如此隐秘又如此巨大地影响着我们的生活。 我和他都沉默着。窗外的深圳夜景,霓虹闪烁,那些远远近近的灯火。我们俩呆呆望着,竟有些痴了。 好半天我才回过神来。“我真的该走了。”我说。 “能不能多呆一会儿?我想找一个人说说话,说说她。没有人可以跟我聊聊她。”李乐永的声音近乎乞求。这乞求点燃我心里的怒火,摧枯拉朽地燃烧着我。 “你当我是什么?居然要求我陪着你一起回忆你最心爱的前女友?” 我心里想说“尤其是你昨晚跟别的女人快活够了以后”,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对不起,我跟你现在就是上下级的关系,如果你的要求跟工作无关,恕我不能照办。我走了,有什么话明天展会再说。” 我一鼓作气拉开门走了出去。门关上的一瞬间,我身上的气力仿佛都被什么抽走了,我靠着墙壁蹲了下来,把头埋进臂弯里,任泪水胡乱地流着。 放纵自己一分钟。一分钟后,我知道我必须止住了。红肿着眼睛回房去见到芭比没法圆过去。我揩抹了一下眼睛,平静了一下情绪,确定自己一切都看起来正常之后我才按亮了电梯。 芭比已经上床了,正倚在床头专心地看着电视,遥控器扔在被子上。估计是在等我。见我一进门,芭比的眼睛就离开了电视在我脸上搜索着。 “你刚才干嘛去了?” “哦,我”我一时答不上来。该死,早就知道芭比是个爱刨根问底的人,刚才就应该编好理由。 “哟,眼圈红的,哭啦?”芭比审视着我的脸。 “哦,没事。”我低头想快步逃进洗手间去。 “你不会是找李乐永去了吧?男人就吃梨花带雨这一套。”芭比突然的问话截住了我的脚步。 我回过身说:“你想象力真丰富啊。告诉你吧,刚才我跟陆海空在一起。” “那怎么哭了?小两口吵架啦?” 芭比讽刺的语气在我心里激起一阵怒气,但是很快被我按压下去了。虽然我可以跟李乐永发火,但是却不能这样对待芭比。 我故作轻松地说:“嗨,我就说你想象力丰富吧。我只是刚才眼睛进沙子了。陆海空跟我只是说工作上的事情,我们没有其他关系。” “啧啧啧,你骗别人还行。想骗我?门儿都没有。这大晚上的,都快11点了,孤男寡女在一起谈工作?是你太幼稚还是我太单纯哪?”芭比瞄了一眼床头的钟。 我知道,不拿出一点干货是哄不了芭比的。 “哦,好吧,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陆海空向我表白了,说他喜欢我。这下可以了吧?” 没想到芭比的动作如此迅捷。她“嗖”地一下掀开被子,从床上蹦下来,奔到我面前,仔细看着我的脸。她已经卸了妆的脸在我面前无限放大,粗短的眉毛,脸色黄黄的,失去了美瞳和眼线的眼睛看起来很没精神。 “我就说吧。哎,你怎么回答他的?”芭比兴奋地用手指直戳我。 “我还能说什么呀?以工作为重呗。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我躲开她的进攻说。 “嗬,你可真傻。干嘛拒绝得这么干脆啊?给人一点余地都不留。你要吊着他,就算你不喜欢他,也不能一口回绝啊。天天有个人对你鞍前马后地献殷勤,多好啊!谁像你,笨蛋一个,一下子就拒绝死了,把人家噎在那儿,人家想追你都不好追,没法儿玩暧昧了” “你就是这么对小周的吧?”我打断她的话。 芭比一愣,讪笑着:“我们情况不一样。” “快睡吧。明天还有好多事呢。而且看你不化妆的样子,我也觉得有点别扭。” 我这么一说,芭比“嗷”地一声捂住了脸,躲回床上去了。我走进了洗手间。今夜可能是个难眠的夜晚,可能会有好几个人在床上辗转反侧。 illy已经发了几条短信来催。我有些不太痛快,不过还是给illy回了个短信:“明天上午八点半,万豪酒店大堂,别迟到!” 微信搜索居唯恕公众号ueishu,阅读更多章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9章 展会进行到第四天,各展位上的参展人员都有点懈怠了。相比第一天人流如潮,第二天稀稀拉拉,第三天门可罗雀,第四天展厅里就空空荡荡了。 其他展位上前面接待的女孩子不再笑靥如花,而是坐到里面去休息了。只有客人在展位前一露头的时候,女孩子们才如同弹簧一样猛地站起来,笑盈盈地把客人往里让。 只有我们展位还是一如昨日,我c芭比civiancelen四个女孩分别占据圆弧形展台的四个方位,像门神一样随时准备接待来自各方的客人。 虽然等了半天,一个人都没有,脸上的笑容都僵了。但是李乐永在后面督战,大家也不敢懈怠。 今天的李乐永跟前两天一样,铅灰色的西装,浅蓝色的衬衫,深蓝色的领带,英气勃勃地出现在大家面前。 此刻的他脸上平和安静,时而俯身专注地看着电脑,时而直起身子往展厅里看一看,眉头深锁。 一副标准职业经理人的样子,昨晚的种种伤心脆弱早就风吹雨打去,了无踪迹。 “李总,也没有人来,能不能让我们休息一会儿啊。”芭比皱眉噘嘴抱怨着,“实在太累了。” “行了,李总也算不错了。”ivian温柔地说,“你看别的展位,到这个时候当领导的全都回去了,就留一些小兵自己在这里呆着。哪像李总还跟咱们这儿坚守着。” 听到她们的对话,李乐永走了过来,鼓励说:“再坚持坚持,就今天一天了,无论如何也得坚持住。”芭比看看他坚定的脸,不再说什么了。 关于她们的对话,我始终没有说什么,而是不停地观察着。见我沉默,ee问我:“昨晚你见到你那位医生朋友了吗?” 旁边的陆海空也把目光投向了我,然后看看李乐永。看见后者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似的。 我从容地回答:“见到了。她现在挺好的。” “怎么样?她能有时间见一下illy吗?这架子端得也是够大的。” 我看了一眼李乐永皱紧的眉头,说:“不是人家架子大,而是人家确实忙。香港诊所那边还有很多病人呢。人家都挂了号的,不及时出诊不合适啊。再说,她今天早上特地安排出时间在酒店等着illy。” ee听了不再说什么,长叹一声:“真是不容易啊。illy平时是一个鼻孔朝天的人,为了儿女也得低三下四。” 李乐永皱皱眉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手上都没工作了吗?ee,你把前两天记的号码都打电话去跟踪一下。趁着刚刚聊完,还有三分热劲儿,赶紧趁热打铁。” ee讪笑一下:“是呀,我这也是有感而发。” 快到中午了,illy还没有回来。当然,他回来也没什么用,因为展会里本来就没什么人。 因为没有什么人来观展,各展位里的人都懒洋洋的。刚到11点,就有好些人陆续出去吃午饭了。展位里只剩下两三个人坐着天。整个展览大厅越发显得冷清。 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外信步走了进来。他个子高高的,金色的头发在空荡荡的大厅里显得很扎眼。 老外踱步走到几个展位跟前看看。展位里的小姑娘见有人来,高兴地站起来要上前答话。可是看见是个外国人又有些犹豫了。等到这个老外张了口,女孩子们张口结舌的,听也听不太懂,说更说不上来。只得一个劲儿往门口看,希望那些出去吃饭的经理们赶紧回来应付眼前这个老外。 可是门口始终空荡荡的,女孩子们正暗自埋怨时,老外已经走开了。女孩子们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惋惜。 走到我们摊位前,老外眼前一亮。由于李乐永的监督,我们都坚守着没有出去吃饭。所以只有我们摊位的人员最齐整。 见到老外走过来,elen冲我挤挤眼,凑过来小声说:“哎,我英语可不行,你们销售部的还不赶紧迎上去?” 她一边说一边瞄着老外,老外见她正看着自己,脸上浮起笑容,碧蓝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嘴唇微启正要张口说话。elen一急,就把我推了出去。 我被推了出去,一个踉跄正奔到老外的面前。见有人迎出来,老外高兴了,一只毛茸茸的大手伸出来:“i,arc。” 我连忙也伸出手去:“ynaisnne” 老外握着我的手:“icet一ety一u,nne” “icet一ety一u,rarcanhelpy一u” “any一utr一ducepr一ductst一” “ure一uchtid一y一uhave一一n,illtr一duce一uranart一y一u” 老外随着我走进展位,李乐永和ee见状连忙走了上来。彼此介绍过以后,李乐永带着老外走进去坐下。我连忙把水给递过去。 老外谈了没多久就走了,临走时还特地过来跟我说了声“yebye”。 老外走了没多久,李乐永也出去了。临走前嘱咐我们:“你们可以轮班去吃饭了。让几个女孩子先去吧,ee只好麻烦你再坚持一下了。” ivian问他:“李总,您不跟我们去吃饭吗?” 李乐永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我就不了,我还有一点事情需要办。你们去吃吧,要早点回来替换ee他们啊。” 还是那家茶餐厅,只是生意清淡了很多。我们坐下之后,各人点了一些点心和粉面。没多久,我的馄饨面就端来了。热气腾腾的,一个个大馄饨白白胖胖地漂浮在飘着葱花的汤里,我情不自禁地用勺子舀起一个咬了一口,然后烫得直吸气。 elen看我的样子不禁笑了:“你刚才英语说得不错,发音挺标准的。唉,我就是这样,也不是听不懂英语,就是看见老外就发怵,不敢张嘴说。” 这不是跟当初的我一样吗?我笑着对elen说:“老外并不在乎你的英语有多烂,就像我们不指望老外的中文有多标准一样。其实他们面对中国人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要你的英语比他们预期的好那么一点点,他们都会惊喜地说一,y一uglishisazg。” 我们都“哈哈”笑起来。笑声停止之后,ivian才轻轻笑着说:“努力学习是好的。只可惜那外国人一看就是别的厂商的,根本不可能是目标客户。nne,你也太老实了。是吧,elen?” elen脸上的笑容凝滞了,附和地点了一下头。ivian的虾仁肠粉也送来了。晶莹粉白的肠粉里面隐隐透出粉红和翠绿。粉红的是虾仁,翠绿的是青葱。ivian欣喜地拿起筷子:“哇,看起来好好吃,我都肚子饿了呢。你们要尝尝我的吗?” 几个饿得饥肠辘辘的同事拿起了筷子。 刚刚的热情被兜头浇了一瓢冷水,我默默地咬住一个馄饨。 展会终于结束了,展览大厅里一片狼藉,留下来看着布展公司拆展台c抬东西的都是些小喽啰。经理一级的人早就走了。他们要么去深圳市逛一逛,要么就搭中午的飞机走了。 李乐永嘱咐了几句也走了。他一走,ee和刚回来没多会儿的illy也纷纷撤了。elen也说家里有事搭中午的飞机回去了。赵芭比吵嚷着跟ee他们走了。ivian说要留下来跟我一起看着把展览的机器运走。可是,等众人一走,她也一溜烟不见了。只剩下陆海空默默地指挥着布展公司的工人拆卸运输机器。 那位谢经理来到展位,跟各位打了一圈招呼就消失了。谢经理见了我仍然热情客气如常,丝毫没有不自然的神情。仿佛那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和我握手的时间异常短暂,轻触一下便立刻缩了回去,然后脸别向一边大声呵斥工人们要轻拿轻放。 陆海空始终没再和我说过一句话,也没看我一眼。我们俩就像两粒彼此相斥的粒子,在展位里以不规则的轨迹运行着,但就是不会碰到一起。一旦距离稍稍靠近就会马上弹开。 这别扭的一下午终于过去了。展厅里拆得乱七八糟。人都走光了以后,保洁大妈开始打扫起来。一个伶俐苗条的身影跟在大妈后面跳着进来了,是消失了一下午的ivian。她手里拎着一大堆东西,侧头看着这完全不一样的展览大厅。 我们中午就已经退房了,所有的行李都堆在展位里。看着东西运走了,我们也拖着各自的行李走向展厅外面,准备搭车去机场。 ivian活泼泼地与陆海空说着话。一向不多话的陆海空跟ivian谈得倒是很高兴,显得在一旁的我像局外人一样。我也无所谓,反倒落得清净。 坐在飞机上好几个小时,直到夜幕降临,隐隐看到下面一片万家灯火,听到广播里播报北京的地面温度时,觉得恍如隔世一般,我终于回来了。 周末,我舒服地睡了个大懒觉,直到觉得接触凉席的皮肤都热汗淋漓粘在席面上,而且也实在憋不住尿意才懒洋洋地起来。妈妈从外面回来,看见我一边擦嘴边的牙膏沫子一边从卫生间走出来,不禁皱皱眉说:“出了一趟差,好像扒了一层皮似的,睡到中午才起来。” “嗯。”我人虽然起床了,但是脑子还没起床,对于一切责问都只是雾里看花。只想打发掉眼前的一切,重新爬回床上去。 “我刚才查了一下银行卡。”我妈说,故意在关键的地方停住了。 我对于钱的事一向最上心,不由地竖起耳朵:“什么?” “咱们现在有一万八千多了。我觉得可以把欠的钱先还一还了。” “啊?你不留着买药了?” “不用了。我现在复查结果挺好的,手脚也灵活。不用吃那些药了。三百来块一盒,吃了也是白扔钱。赶紧把人家的钱还了,心里踏实一点。” “那先还谁的?” “按说老薛的钱只有几千,应该先还他的。可是陈晓月一个女孩独自住在北京怪不容易的。把她的钱先还了吧。老薛的钱以后有了再还。” 我点了点头,嘴角不禁扬起笑容:“妈,您还真没拿薛大爷当外人。” 我妈瞪我一眼去阳台了。我看着她的背影,嘴角的笑微微凝滞。她什么时候才能打开心结。 打电话给陈晓月说明来意,陈晓月迟疑的声音传来:“你真的有钱了吗?”得到肯定回答之后,她的声音再次低低传来:“那行,我最近还真是手头有点紧呢。” 跟陈晓月约在小吊梨汤见面。这里清净一点,虽然没有她最爱吃的麻辣水煮之类的菜。 当我们俩互相看见时,彼此都愣了一下。她明显瘦多了,虽然以前一边大吃大喝一边嚷嚷减肥,但是真瘦下来以后她却显得很憔悴,反倒没有以前微胖有肉时那么可爱。 她看见我也是一愣,半晌才说:“你把头发剪了。还化了妆,比以前漂亮多了。”她又看看我穿的裙子和脚上的细高跟鞋:“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我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是脸上未露分毫。我笑着,拉着她的手坐了下来,点了她喜欢吃的芝麻羊排和烤排骨。陈晓月说:“点这么多吃不完的。” “没事儿。”我冲服务员挥了挥手,服务员走开了。 陈晓月迫不及待地问:“你现在混得不错啊?你在哪个杂志社?工资很高吧?” 我没想到她一上来就这么问,有点不自然:“哦,我没有在杂志社工作。” “什么?你没有?那你在哪儿上班?”陈晓月很吃惊。 我的目光有些黯淡:“唉,杂志社的工作不好找。后来我找了一个财经杂志的工作,也是不好干。” “财经杂志,那应该不错啊。那后来呢?” “后来,我去了外企。” “啊?”陈晓月喃喃自语:“这跨度有点大。那你能适应吗?” “还行吧。刚开始不习惯,但是现在已经习惯了。” 陈晓月一边点头一边上下打量我:“怪不得,你现在有点那种样子了。” “什么样子?” “精英女白领的样子。” 我看着她羡慕的样子,我有点得意又有点不好意思,只好赶紧转移话题遮掩过去:“你现在怎么样啊?” 随口的一问却引得陈晓月脸色一暗,半天没有说话。我知道小王当副主编以后,她一定日子不好过。 她端起茶水喝了一口才说:“小王当副主编的事情你知道吧?” 我点头:“你说过。” “唉,她跟马总一起搞什么改革,我们不但要采访c写稿还要到外面找稿源。说是找稿源其实就是拉赞助,相当于变相软文。而且跟绩效工资挂钩。我认识的人不多,你也知道。现在整个杂志社就数我的业绩不好。估计过不了多久,我也得出去找工作去。” “他们这么搞,主编能同意吗?”我问。 麻酱菠菜端上来了,陈晓月举起了筷子却始终没有落下去。 “嗨,你还不知道啊?且不说马总本来就官高一级压着主编,而且杂志社里小王跟马总里外配合,默契着呢。马总对上,小王对下,马总对外,小王对里,两个人一唱一和地把主编架空了。现在开选题会都是小王来主持,主编有时候都不参加了。所以他说什么也不好使了。” “可是这样整本杂志都是软文也不行啊。短时间内效益是提高了,可是长期下去杂志没人买了,受损失的还是大家。” “谁说不是呢?” 羊排端上来了,滋滋冒着热气。陈晓月夹起一块蘸了蘸小料放进嘴里,满嘴地吃起来。 “哎,你能不能帮我介绍个工作啊?我真的是呆不下去了。而且看这样子,我就是想呆下去也呆不下去了。” 我想起自己在公司里也还没有站稳脚跟,竞聘的事情也没有眉目,便苦笑着说:“我还帮你介绍工作啊?我自己的工作都” 陈晓月咀嚼的嘴停住了:“怎么了?” “也没什么。”我假装轻描淡写地说,“外企不好干。你要是能在杂志社里留下还是留下吧。就算要走,也得找好下家再走。千万不能为了一时的潇洒和解脱,张嘴就说辞职。工作不好找啊,找到了也不好干。” 陈晓月看着我若有所思地说:“你怎么会到外企去的?你的工作不好做吧?” 我不好说自己做假简历的事,只能含含糊糊地说:“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误打误撞地就进去了。去了以后我什么都不懂,现在刚刚弄明白一点。” 陈晓月愣了一会儿长叹一声:“我还是熬下去吧。” 快吃完饭的时候,我拿了一个厚厚的信封推给她。 “这是还你的钱。”我说。 她看也没看就放进了自己的包里。 “你不点点数?”我问。 “不用。”她抓起最后一块排骨。 “你借给我一万五,这信封里装的是一万六。多一千就算利息了。” “哎,那怎么成?”她把骨头扔下,抓过一张纸擦了擦油手就要把刚才的信封翻出来。 我急忙按住她:“你别这样。那么困难的时候,也就你能帮我,还借钱给我。你这钱存银行是有利息的。我不能让你损失利息。但是我能拿出的钱也就这么多,再多也没有了。” 她还是要翻包。我加大了手里的力度:“你还要把钱给我,我可翻脸了啊。” 她被我按住,动不了只好说:“我是把借条给你。”我这才松开了手。 她的手指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条来,正是去年冬天我写的借条,熟悉的笔迹慌乱而潦草,让我想起去年的事。我把借条塞进了包里。 “那这顿饭我请吧。”陈晓月说。 “别呀,请你吃饭是感谢去年你帮我把我妈转到北医三院。哪有让你掏钱的道理。” 这样争执了几句,陈晓月还是讪讪地看着我把钱拿给了服务员。 跟她道别之后,我没有立刻坐上公交车,而是目送她离开。她比以前憔悴了,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还有点佝偻。 夏日浓荫里,斑驳的阳光照在陈晓月的身上,让她整个人也斑驳起来。我突然心里一酸。去年的夏初之时,我的心里正怀着对未来的无限希望,看这阳光也无比灿烂。如今,阳光依旧,夏风依旧,人却变了。 当我拿着一瓶张裕葡萄酒回家的时候,我妈开门吓一跳:“这是陈晓月送你的?都是女孩子,送酒干什么?” 我扬了扬手里的酒瓶:“这是我自己买的。” “买酒干嘛?家里又没人喝。” “我喝呀。” “你” 看着她不相信的脸,我笑了笑:“我要练习喝酒。做销售哪有不会喝酒的?” “什么?”我妈大吃一惊,“好好的女孩子去学什么喝酒?而且你是助理啊,又不是销售。喝酒对胃不好吧?我看这酒还是送给老薛吧。” “妈,我要学会喝酒。”我坚决地说。 “不行!不要去竞聘什么销售经理了。这个工作不适合你干。你应该还是像以前一样做文字工作。”她说着就要抢我手里的酒瓶。 我把手往后撤,急得大嚷:“就是不当销售经理,我也要学喝酒。”她还要伸手,我把她的手格挡开。我从没有这样忤逆过,她愣住了。 我把酒放在桌上,沉痛地说:“你不要再反对了,行吗?你不知道,现在无论做什么工作都要有一些技能。在饭馆里,要能喝酒c会点菜c会说话c会活跃气氛,这样的人才能上得了台面。” 她愣愣地看着我,一缕白发耷拉到脸颊边让她显得尤为苍老。我痛心地说:“妈,走出去看看吧。这个世界不一样了。我要成长,你也得变化。” 她看了我一会儿,手终于慢慢松开了。 微信搜索居唯恕公众号ueishu,阅读更多章节。新浪微博关注:居唯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0章 又是忙碌的周一。一上班,李乐永把我们召集到小会议室里开了个会,总结了一下展会期间的表现,嘱咐我们要及时跟进展会里得到的客户信息。 散会之后,我开始整理报销单据,贴单据,算总数。旁边ivian问ee:“哎,展会最后一天来的那个老外是哪个公司的?他跟你们谈了些什么?他也要买咱们的东西吗?” 我竖起耳朵听ee怎么回答。只听ee漫不经心地说:“我也不知道。那个人根本没介绍自己是哪个公司的。只是进来打听一下咱们的产品。我还奇怪呢,可是李总居然也不问问清楚他的情况就跟他聊了起来。没一会儿那个老外就走了。” 这时候,我已经算好了报销的总额,拿着单子去找李乐永签字。 敲门进去的时候,他正忙着敲击电脑,皱着眉头看着屏幕,一脸烦难的样子。见我进来,问:“什么事?” 我扬了扬手里的单据:“我来找您签字报销。” “哦。”他伸出手,“拿过来。” 我把单子递上去。他大略看了一下,“数字都算对了吗?” “我算了三遍,没错。” 他点点头,签了字,把一叠纸递给我之后又把注意力转向了屏幕。 我看着他专注的样子,不禁发愣。他的领带与那天见谢静雯时带的一样。想起那晚他拉住我的手,手心那样湿滑,都是他的眼泪。他的眼泪只为那个谢静雯而流。我咬了咬嘴唇出去了。 推开财务室的门,里面正一片热闹。没有人在办公,大家都拿着东西在吃。众人围绕之中,有个清脆的声音热情地招呼着:“郑姐,再来一块儿鸡仔饼?” 居然是ivian在分发点心,看见我她不由地一愣。 “哦,你怎么来了?”她捧着一盒东西问。 “我来报销啊。”我正说着,后面有人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一边跑一边嚷:“有好吃的?有好吃的不能忘了我呀。” 我回头一看是财务新来的小沈,圆圆的脸上一双圆圆的眼睛放着光。 ivian连忙把手里的盒子放在桌子上打开:“这里有鸡仔饼和老婆饼。你都尝尝。” “老婆饼我吃过,鸡仔饼都没听说过。”小裴活泼地拈起一块烤得焦黄的酥饼放进嘴里。 原来是这样。ivian在分发她从深圳带来的零食。除了零食,我还注意到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放着个紫色的小盒子,上面用暗红色的丝带扎着,也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谢谢你啊!”郑姐对ivian说,态度明显亲昵而又热情。她把一块点心放进嘴里,笑着拍了拍手,接过我的单子,把我招手叫到出纳室去。 郑姐一边“啪啪”地盖章c归档,并且在电脑上记录着什么,一边说:“你们这回展会可花了不少钱啊。你们销售部要是在展会上拉不来一个能赚50万的单子,咱们可就亏了啊。” “50万?”我啧啧舌头,“只是四天的展会就得花这么多钱?” “那可不。光是订展位和布展就花了四十万,再加上你们的机票c食宿c打车报销也十来万。展会期间买的电视就4000块。我都不知道,深圳那边的物价比北京高这么多。这样的电视在北京才两千多。唉,反正出去一趟就花钱如流水。” 她这么说我倒愣了。我清楚地记得布展的那个下午,当工人把电视送来时,elen快速地把电视上黄底红字的写着“2500”贴纸撕下去。 出了财务室的门,我看见ivian也捧着盒子笑着从里面走出来。刚把财务的门带上,她又走进了人力资源部门的办公区。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和iviancee一起走进电梯到地下去吃饭。几个行政部新来的小女孩也挤了进来。大家显然对ivian比对我和ee更熟悉,亲热地跟ivian说起话来。虽然说话,但并不专心,时不时瞟我一眼。 我和ee倒被晾在一边,插嘴也不是,听着也不是。只好我们两个人互相没话找话说了起来。 到了地下餐厅,ivian更是受欢迎,好几个其他部门平时不大与我们来往的人都转过头来跟ivian打招呼。 而对于在ivian旁边的我,大家看了一眼就迅速把脸转开。我有点不自在了。发生了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我看了看ee,他还是一如往常那样专心研究玻璃柜后面的菜肴,琢磨着自己要哪几样菜。 有一个女孩把ivian强拉进长长的队伍里,排在她的前面。面对这一切,ivian始终抱着温柔的微笑。 “啪”一盒酸奶放在我的面前,接着旁边的椅子被拖开了。我知道这是赵芭比又来了。 “切。”随着愤恨不平的一声,赵芭比坐在我的面前。 “你怎么了?”我问她。 “就数她最能讨好卖乖。”赵芭比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谁啊?” “还能有谁?去了一趟深圳回来,展会没见她帮多少忙,倒带了一大堆的零食小礼物,送这个送那个的。她的受欢迎程度现在可谁也比不上。”赵芭比愤恨地说。 我默默地吃着饭,心里有点鄙夷c有点羡慕又有点后悔。说真的,我怎么就没这个脑子也带点东西多跟同事走动走动呢。 “哎,你知道吗?从上到下,她没有一个人漏过的。”她的嘴凑近我的耳朵压低声音:“我听说她给万先生带的是云雾茶,给秦总的是桂圆干。” “你可真行。这么隐秘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我问芭比。 芭比得意了:“我当然有我的办法。”接着,她的声调转为烦躁:“连小周她都送了东西。她送给小周一条好日子。” “是什么?” “烟,深圳的一种烟。我不喜欢小周抽烟。前一段他好不容易少抽了一点。” 我看着芭比愤懑的脸,嘟起的艳红嘴唇,想起她消失的那个晚上。当她穿着的抹胸小印花裙,按响李乐永房间的门铃时,她可曾有一丝一毫想到过小周殷殷期盼的脸。 我冷笑了一声:“你现在还在乎小周啊?” 芭比的脸色一凛,接着头垂了下去,手无意识地拨弄着吸管:“在乎,多少还是有点在乎吧。” 今天华贸天阶有夏日清凉特卖,吃了饭,赵芭比就约着elen她们去逛街了。我受不了外面烈日炎炎,准备回到清凉的办公室打个盹儿。随着一堆人挤进上行的电梯,电梯门要关上却听见有人大喊“等等”。我急忙把住电梯门,小周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尽管电梯里已经人很满了,小周还是挤进来。周围的人低声抱怨着向旁边站。小周进来站到我身边,冲我微微一笑不动了。 电梯过了15层,人都基本下得差不多了。小周看看周围没人突然回头跟我说:“有点事情想请你帮忙。能不能麻烦你一会儿跟我去一下楼梯间。” 他热烘烘的脸上汗珠滚落着,眼睛里是热切的光。我看着他点点头。 从电梯里出来,看看周围没有人,他迅速拉开了通往楼梯间厚重的门,让我先进去,然后他才自己进来。我刚要说话,他却冲我摆摆手,示意别说话。接着,他“蹬蹬蹬”地跑到楼上楼下看了一圈,才气喘吁吁地回来说:“没人。” 见我不解的样子,他解释说:“主要是秦冠他们总爱在这里抽烟。所以我才查看一下。” 楼道里没有空调,我热得细细密密的汗都沁了出来,闷热的空气如同一大团棉花堵在鼻孔c嘴巴。我按下心里的不耐烦对小周说:“什么事啊?这么神秘,还得到这儿说?” 小周苦笑一声:“还能有什么事?展会之前,我请你帮忙看着点儿芭比。可是自打从深圳回来以后,她就对我特别冷淡。我想问问,展会期间发生了什么事?她她有没有晚上出去过不回来?你跟她住一个房间,你一定知道。” 猛然被他这么一问,我还真有点语塞。实话在嘴里转了个圈又咽下去了,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还是经过加工的话。 “芭比啊,没发生什么事啊。每天晚上我们基本都在一起。有时候她也出去,但好像都是到elen她们的房间去了。” 对于我的回答,小周面无表情地听着,说不上相信还是不相信。 我想起刚才芭比对小周抽烟的担忧,不由地安慰他:“你别担心,芭比什么事也没有。而且我觉得她心里挺在意你的。你们以后一定能在一起。” 小周点点头,脸上终于轻松一点。 “就这事儿吧。没事儿我出去了。” 我刚要走,小周却拉住我:“我有件事得提醒你。你要小心一点。公司里有谣言说,你跟李总的关系不正常。说是在深圳的时候,你晚上上李总房间去了。” 我脑子“轰”地一下炸开了,只觉得头上烟花乱冒,耳边嗡嗡作响。过了一会儿,我才勉强问道:“这话是谁说的?” 小周担忧地看着我的脸色说:“我不知道这个谣言是从哪儿起来的。但是现在公司里都传开了。” 小周看看我的样子,小心地劝我:“你也别着急了。如果是谣言的话,会慢慢消失的。但是你得注意一点。” 我从楼梯间走出来时,经过前台时正迎上芭比愤怒的目光。她看见我从楼梯间出来立刻语调尖酸地开了口:“哟,我说到处都找不着你呢。说,你那天晚上去哪儿了?” 接着,她的话停住了,因为她看见了我身后闪出的小周。她的眼睛圆睁,嘴唇哆嗦:“你们在一起” 我和小周苦笑着对望一眼,她真是误会到哪边天去了。我把安抚芭比的任务推给小周,说:“你去跟她解释解释吧。”小周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我径直上楼去了。 公司里的谣言果然像病毒一样传播开了。凡是“中毒”的人们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无论在哪里遇到我,都会深深看我一眼又迅速把目光挪开。 无论在茶水间也好,还是在卫生间也好,我遇到的都是这种待遇。人们不大与我说话,目光飘过我的身上,又迅速地收了回去。 下午,人事部门通知:后天上午10点在大会议室进行第一次考核。考核内容是专业知识考试。所有报名竞聘销售经理的员工请按时参加。 这一则消息出来,抱怨纷纷,甚至盖过了我和李乐永谣言的“风头”。有人抱怨为什么后天考试现在才通知,都没有多一些的时间来准备。 我去茶水间接水的时候正好看到有个行政部的女孩向anda抱怨:“你们通知也太晚了。后天考试现在才通知,我们怎么复习啊,你是不是想逼疯我们啊?” anda看了我一眼笑着说:“这是人家销售部的意思啊,就是要猝不及防,这样才能考验考验你们平时的积累怎么样。如果都做好准备了,那还考什么。什么时候考,怎么考,都是人家销售部说了算,我们只能执行。”那女孩嘟了嘟嘴不再说什么。 女孩和anda都出去了,我等的咖啡也好了,端着冒白气的咖啡我正要出去却看见芭比拿着水杯进来。 “嗨,芭比。”我故作轻松地跟芭比打招呼。 她一看见我,面无表情的脸突然之间狰狞起来。 “你可真行啊。”芭比咬牙切齿地说,“不知不觉就把我们都瞒过去了,那天晚上你是不是上李总的房间去了?现在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你既然都这样了,还勾搭小周干什么?” 我笑了笑:“去李总房间的人恐怕不是我吧?是谁穿着抹胸小裙子去26层的?再说,小周什么时候成你的了?你不是不愿意搭理他吗?” 芭比的气焰一下子熄灭了,呆立在那里。 我笑笑继续说:“其实,小周找我只是为了打听你在深圳的事,他说你回来以后对他很冷淡。问我在深圳期间,你晚上是不是都和我在一起。” 芭比怔住了。她拉住我紧张地说:“那你怎么说的?” 我故作轻松地笑笑:“我没说什么呀。我说你晚上有时候出去只是找elen她们聊天。” 听了我的回答,芭比轻吁了一口气,却瞬间又激动起来:“那你和李总怎么回事?那天晚上,我洗了澡出来你就消失了。你到底去哪儿了?” “我和陆海空在一起啊。你知道的。”我故意笑笑掩饰住自己的心虚。芭比审问似地看着我的脸。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接受这种盘问。 “你真没骗我?信不信我去问陆海空?”芭比的脸逼近了。 我突然感到厌烦和可笑:“太可笑了。为什么要传这些八卦的事情,就不能把心思用在工作上吗?我和李总没可能的。咱们公司谁都有可能跟他发生点什么,就是我不可能。” “为什么?”芭比问。 “没为什么。我们就是不可能。”我扔下一句走了出去。 令人厌恶的一天终于过去了。 微信搜索居唯恕公众号ueishu,阅读更多章节。新浪微博关注:居唯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1章 虽然已经是傍晚了,但是热浪一点没有减退。公交车上我被挤得紧紧贴住旁边的男人,衣服都粘在身上,汗珠顺着胸膛不停地滚落。公交车走走停停,我几乎快晕车了。 从公交车站走到家时,我已经快虚脱了。只有一个信念支撑着我快步走回家,那就是我一进家门就要瘫倒在沙发上。 然而站在门口,从门里传来的说话声让我的愿望落空了。难道是老薛头来了?我突然想起来好像很久没有看到老薛头了。 拿出钥匙把门打开,迎面而来的是桌上摆着的两桶橄榄油和一盒信阳毛尖。这应该不是老薛头送的吧? 客厅传来我妈高扬的声调:“西溪,你回来了?” 我换了拖鞋走进客厅看见我妈和徐阿姨坐在沙发上。看来,我想要进门就瘫倒的愿望是落空了。 “还不叫人?”我妈催促着。 “徐阿姨好。”我最恨被人逼着这样。 徐阿姨穿着一身丝绸的裙子,灯光下亮闪闪的,桔色的裙子胸前一朵白色的马蹄莲绣得栩栩如生。白色的花朵与绿色的花茎之间相连的渐变部分尤其生动。 橘黄色的裙子衬得她细白的皮肤更加光润,虽然也是五十多的人了,但是保养过的皮肤显得还是很细嫩。 相比之下,我妈穿着一件从早市买来的松松垮垮的恤就显得邋遢多了,脸色仿佛也灰暗许多。 我心里突然一阵惭愧,这阵子尽想着给自己打扮,怎么把妈妈给忘了? “你下班回来了?”徐阿姨亲切地问。 我点点头。 “快去洗把脸。看你热的,头发都粘在脑门上了。”我妈说了一句,又转向徐阿姨:“呆会儿你留这儿吃饭吧。晚上咱们出去吃。” “哦,不用了。我晚上还有事,我就是过来说一声。你也别考虑了,咱们一块儿出去。反正你也退休了,有时间不好好玩玩儿?以后西溪结了婚,你还得帮忙带孩子就没时间了。” 她自以为这几句话说得得体,会让我妈高兴。但事实上,恰恰相反,这几句话说出来,本来一团高兴的气氛荡然无存。我把擦脸毛巾挂上走回客厅,看见我妈的脸有瞬间的凝滞但是很快被她强挤出来的笑容给掩盖住了:“说的是啊。那我好好想想啊。” “嗨,就出去这么几天有什么好想的。你应该跟我学学,到处去看看去玩玩。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用管太多。”徐阿姨说着,对她引起的一场小小风波毫无知觉。她一眼看见了我:“西溪,你也劝劝你妈。” “哦,什么事啊?你们要去哪儿?” “我们单位要组织去贵州大小七孔避暑旅游。可以带家属。我想着就不带我家那口子了,他哪儿都去过也不稀罕。还不如让你妈跟我一起去呢。听说那儿的风景比九寨沟还好看哪。我打听过了,这种团旅行社报价三千多呢,我们单位组织的家属才收一千二。” “哦,那不错啊。”我说。 “可不是?”徐阿姨得意地看了我妈一眼,“闺女都同意了,你就去玩一趟。就当是陪我去玩,费用我出。” 我妈大吃一惊:“那怎么成?你要这么说我可不敢去了啊。” “哎呀,多年的老同学你还跟我客气。当初在大学里的时候,要不是你经常帮我补课,我还不一定能不能毕业呢。才一千块钱就报了恩了?也太便宜了吧!”徐阿姨哈哈笑着。 我妈也笑了:“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行,那就这么定了啊。等出发日期定了我再告诉你。”徐阿姨说。 送走了徐阿姨,我妈已经在厨房里忙了起来。我也走进厨房:“妈,不是出去吃吗?干嘛煮面条?” “嗨,那是她在才说的,就咱们俩人干嘛到外面吃?家里下点面条得了。冰箱里还有点儿炸酱。” 我妈说着一边利索地往锅里下面条。想起她要出去玩,我都不由地替她感到兴奋。 “什么时候,我也能出去玩玩就好了。”我说。 “你不是刚出差回来吗?”我妈漫不经心地说。 我一边洗黄瓜一边说:“那怎么能算旅行啊?天天就是酒店和展厅两点一线,深圳什么样我都没见过呢。不过这样也好,你是应该出去玩玩了。你从来没出去玩过吧?” 我妈用筷子搅动面条的手慢了下来,抬起了头,眼睛望着厨房贴着白瓷砖的墙却像望着远方似地:“我以前也出去旅行过一次。不过那时候不叫旅游。” “是吗?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你去的哪儿?”我问。 她仿佛回过神来似地笑笑,手里的动作又快了起来:“哎,也没什么。” “妈,你说说。”我坚持着。 她看了看我,把筷子放下了:“我去的是杭州,是冬天过年的时候。下了雪的湖边特别美,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我就像在水墨画里一样。我在那儿住了好几天。我记得那个小镇叫西溪。” 她一脸神往,似乎忘了自己身在何方。 我像是被闪电击中,全身麻木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说:“这就是你给我取名叫西溪的原因吗?你是和他一起去的吧?” 她背对着我,呆立不动,没有回答。突然,“砰”地一声响把失神的我们俩都唤醒了,原来是煮面条的锅开了,泡沫把锅盖顶翻,锅盖“咣当”掉到了地上。 她慌忙把火关小,捡起锅盖,在水槽里洗起来。 “妈,你到底是恨他还是爱他?为什么给我起这个名字?你天天叫着我的名字,不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忆从前吗?” 她没有回答,默默地接了一碗水到在面锅里,把锅盖盖上,然后从我手里接过洗干净的黄瓜,拿起菜刀切起来。 “妈,”我尽量克制住自己喉间的哽咽,“都忘了吧。不管是爱是恨,你都忘了吧。就像我也要把和李乐永的事情都忘了。我还年轻,你也还年轻。如果你希望我幸福,你也得幸福起来才行。”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你就不用管了,你要早点结婚才好。我不想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我笑着搂住她:“行啊,我早点结婚,你也早点结婚,趁年轻嘛。” 我妈眼睛有点红,嘴却撑不住笑了:“你是年轻,我哪儿还年轻,都多大岁数了。” 我按住心里幽幽的叹息,把面条捞出来端去过凉水。 早上,一上班,李乐永就把我叫进了他的办公室去。刚在他对面坐下,李乐永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问:“你听说了么?” “什么?” “谣言的事情。” 我沉默了。他看到我的沉默便明白了。 “怎么回事?我听说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说你那天晚上到我房间里呆了很久。”他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别人怎么知道的?会不会是你跟人聊天的时候无意说出去的?” 我震惊地抬头看着他。居然连他都不相信我? “你以为是我说出去的?”我呐呐地说。 我的样子让他有一些吃惊,接着歉意出现在他的脸上:“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可是,谣言怎么传起来的呢?” 我和他都陷入了沉思,在心里捋每一种可能。 “你的日子不好过吧?”他突然打破了沉默。 我苦笑一下:“我该怎么办?” “对于谣言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理它。你放心,人们的注意力集中不了多久。很快就会有新的事情发生,那时大家的注意力就转移了。不理会c不解释是最好的办法。不过,”他停顿了一下,“这段时间里我们的接触也不要太频繁。” 我点点头站起身准备出去,身后传来他的声音:“明天要进行第一次竞聘考核,你好好准备。” 我握住门把手的手指暗暗用力。他不是已经对ivian有所许诺了吗?为什么又对我有这样的嘱咐?当陪衬也要当得逼真啊!我推门出去了。 竞聘的职位是销售部的,考试是由人力资源部组织的,但是题却是技术部一起出的。 李乐永说的是对的,谣言传了两天,人们已经厌倦了,而且缺乏新的谈资,说来说去就那么点事儿。即将到来的考试更是占据了人们大部分的精力。 经过前台时,连芭比都在拿着本产品介绍在看。我本来想上去跟她说一两句,点拨一下。可是看她故意别开的脸,我刚要迈上前的脚步就停下了。 我觉得有些孤独。 关于考试,我倒没怎么复习,几个月以来每天看c念c背,自己画图c做表格,我不但对自己公司的产品烂熟于心,而且对竞争对手的同类产品也很了解。 一关一关的考试通过,成功竞聘成为销售经理,年底还上老薛头和陈晓月的钱我的嘴角咧开了,就连被造谣的事情也不放在心上。 竞聘考试安排在小会议室显然是个错误,因为来考试的人很多。 我不知道lice打的什么主意,但是她显然早就知道了参加考试的人数,却仍旧安排了这里进行考试。 大家叽叽喳喳地,有点兴奋又有点紧张。自从学校毕业以后,谁想到居然还要经历考试。lice挺直脖子发着卷子,略微鼓起的眼睛在镜片后面放着光。 我一侧头,居然看见了网管小高。他都来报名参加?一想,也是,网管有什么前途,工资撑死也就是五六千。做了销售,工资能提高好一大截呢。 我赶紧让自己把胡思乱想摘除干净,平心静气地看着发下来的卷子。 考试很快就考完了,然而我和ivian却没有离开小会议室。lice收完了卷子之后,ee马上进来宣布要开会,销售部的人留下。 其他人站起来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刚才的考试出去了,李乐永很快走了进来,宣布会议开始。 本来以为沂元机场放出风来要买高速安检机之后,我们算是有了一点希望。可是努力了这么久,这个标的希望仍然只有一点点。 沂元机场的标很奇怪。既不搞演示,也不搞说明会。闷不吭声的,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名堂。eec李乐永他们虽然经过林总的介绍,跟祝总喝过一顿酒。就连陪同的几个兰州机场的人喝酒都把心都喝热了,而祝总的心还是没热,始终不温不火的。 李乐永要跟他们见面,他们就安排见面,客客气气的,却始终不交心。 李乐永开会跟我们商量了一下,始终对这个项目有点摸不着头脑。 一向做什么事都胸有成竹的李乐永这次也少见地迷惑了:“我一直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不做de一呢。据我所知,像几百万的小项目招标单位一般都会要求进行演示。毕竟,安检机的功能和效率是非常重要的。可是像沂元机场这样大的项目,连说明会都不开,这太奇怪了。” 李乐永正说着,会议室的门被敲了两下,接着推开了,illy居然走了进来。 ee和ivian互看了一眼,脸上显出吃惊的表情。见我们这样,李乐永解释说:“哦,我请illy来介绍一下沂元机场的情况,也算是他的工作交接。” ee脸上表情有点复杂,但是什么也没说。 illy向来是不理会这些的。他面无表情地走进来,跟大家点点头就开始说起了沂元机场他跟进的程度。 沂元机场在过去一直是海威的大本营。海威的销售与沂元机场的负责人关系非常铁,甚至铁到erena去到他们的办公区,都不用跟下面的人打招呼,直接闪身进老总的办公室。关系熟到仿佛她是沂元机场的副总一样。 所以,我们跟人喝了一顿酒自以为关系很铁,但erena跟他们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顿酒,打了多少交道了。 而且沂元的人对我们永远只是客客气气,对海威的erena才真是亲热得无拘无束。 illy越介绍,李乐永的眉头皱得越紧。illy见这情况,嘴角轻轻扬了一下很快克制住,面无表情地说完就出去了。 从头到尾不到15分钟,连水都没有喝一口。 他出去以后李乐永才又像是解释又像是自嘲地说:“虽然illy因为各种原因离开了销售部。我觉得彼此心存芥蒂没有必要,该交接交接,该请他配合的地方就配合。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也没什么可避讳的。是吧?” ivian点点头:“李总,illy说的情况听起来不妙啊。如果是这样的话,沂元机场这个项目咱们还有希望吗?” 这可真是问到点儿上了。erena和他们关系熟到不用避讳下属,关系铁到可以不敲门就进入人家的办公室。这哪是铁关系啊?这简直就是不锈钢的关系。 过了半晌,李乐永微微叹了一口气:“我们跟人家喝了一顿酒,自以为关系已经不错了,其实人家根本没有拿我们当回事啊。” 中午一直开会,把食堂的午饭都耽误了。翻了翻抽屉,找到一袋黑芝麻糊,还是以前芭比给我的。想起芭比最近看我怪怪的眼神,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我叹了口气,把芝麻糊的袋子撕开把粉末倒进杯子里,走进了茶水间。 下午下班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是很久没见的奇童。这是最让我身心放松的电话。接了起来是奇童兴奋的声音。 “哎,去深圳想我没有啊?” “我哪有功夫想你啊,工作的事情就够烦的了。”我笑着回应了一句。 电话那头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又欢悦起来:“你今晚有空吗?” “干嘛?又要请我吃饭?我告诉你,我体重可见长啊。你还是省省吧。” “饭嘛,还是得吃的。但不是为这事儿。我要买房子了,怎么样帮我参谋参谋?” “呀?什么时候的事?我居然都不知道。你瞒得够严实的。”我咧开了嘴,打心眼里替奇童高兴。 “您还有功夫关心我啊?钱攒够了就赶紧买吧,现在北京的房价稍微跌了一点,正是时候。今晚上我约了一个中介看房子,陪我去吧?” “啊?二手的啊?” “二手的就不错了。怎么着?你还嫌弃啊?” “我嫌弃什么呀?又不是我住。” “你到底有没有时间?” 我略沉吟一下,觉得晚上应该没什么事,就答应他:“好吧。” “好勒,我就知道你在关键时候不能掉链子。那怎么着,我去接你?” “别,我们公司你还不知道啊?国贸这里简直就是地球的中心啊,早晚高峰能把人堵到精神分裂。你说那地儿在哪吧?咱们直接在那儿见面吧?” “好啊。清枫华景园,北四环那儿,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清华大学后面。” “行。那我先去等着,你到了给我电话。” 放下奇童的电话,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我妈一听我要陪奇童去看房子,高兴之中有点担忧:“那你可早点回来啊,别耽搁太晚了。早点买房子也挺好的,终归得有个家。这小伙子知道攒钱买房子,不错不错!房子你帮他仔细把把关,地段c户型c朝向c小区环境都很重要,而且还得考虑将来上学” 我赶紧跟她说声“再见”就把这啰里啰嗦的电话挂断了。同时心里有点恐惧,不过是看个房子,我妈以为我要跟他谈婚论嫁了吗? 想到这儿,心里不由地有点后悔。 微信搜索居唯恕公众号ueishu,阅读更多章节。新浪微博关注:居唯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2章 坐在668上面,摇摇晃晃地经过破破烂烂的前后八家,再从路边一条小路走进去,赫然出现一个现代化的小区,几座塔楼有零星的灯光亮着,这就是清枫华景园了。 我看着小区门口零零星星的几个小饭馆,玻璃上贴的红字“老张炒饼丰俭由人”,左边是“老北京炸酱面馆”招牌上灯光昏黄。右边的拉面馆则在门口的马路上支起了摊子,几个赤膊大汉正在喝啤酒吃串。签子扔得满地都是。 这些小饭馆显然都是冲着前后八家那些蹬着三轮车收旧电脑的人们开的。 “你干嘛找这地儿啊?”我见到奇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了这个问题。 “这儿多好啊,多近哪。”奇童看着附近的热闹。 “哪儿近啊?你时常去的地儿是电视台c大山子。这地儿离哪都不近呀。” “还行,还行。”他敷衍了两句就带着我往里走。 说是二手房,其实是新楼盘买剩下的两套。里面没有装修,更没有人住。奇童带着我跟中介走进去,房子的质量看着不怎么样,地边凸出出来用作踢脚线的地方水泥都砌歪了,通往阳台的推拉门安得歪歪斜斜的,不能严丝合缝地关上。关键这是朝西的房间,夏暖冬凉啊。 我看了几眼就要拉奇童走,奇童却不愿意,还跟中介问长问短的。 从塔楼里出来,我就问他:“这房子你还想买啊?” “唉,我看过几个真正的二手房,那户型歪歪扭扭的,还有的在半层楼上,里面又破又老,厕所没窗户,一股霉味都没没法改造,总之破烂陈旧,户型还很奇怪。这就算不错了。而且这片也没多少房子。” “那就看看其他区的房子呗。” 奇童不说话了,过一会儿才说:“今晚就这样吧,耽误了你不少时间。一会儿上哪儿吃饭?我可不能请你吃太贵的,钱得留着买房子啊。” 我笑了:“干嘛说话这么客气啊?我请你吃饭吧。反正我现在也不指望买房。不过你要买什么房子可得想好,不能冲动。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我这么说着,奇童也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好啊,那我就吃大户了。难得您也慷慨起来了。” 灯下,他肤白似雪,眼如点漆。一个男人长成这样还真让女人惭愧。我不禁说道:“奇童,你的皮肤可真好啊,那么白,那么细,比我都强。” 奇童上下打量着我,不屑地说:“作为女人你是挺失败的,化妆算是让我领进门了,可是护肤方面完全是白痴。走吧,走吧,吃饭的时候我好好教你几招。” 相比奇童这边欢歌笑语,办公室却是一片愁云惨淡。李乐永整天沉默着进出,但是沂元机场项目始终没有找到突破口。 但是我的日子慢慢好过了一点。就像李乐永说的那样,谣言总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尤其是当考试的成绩快要出来的时候,人人谈论的话题都是这次考试。 不过,赵芭比对我的态度并没什么改变,仍旧那么冷淡。我有点失落,毕竟芭比是公司里最拿我当朋友的人。虽然她看起来是那么势利。但她快人快语,心肠不坏。我终于知道小周为什么那么执着了。小周确实能透过芭比张扬舞爪的外表看到她的内心。 这天上班,打开电脑,在一堆有用没用的邮件看见了一封来自人力资源部门的信。我的心一下子跳了起来。是那天考试的结果出来了。我哆嗦着,半天没有点开邮件。我应该有自信成绩不会差,可万一呢? 点击鼠标,打开邮件,在上下固定格式的itle里面找正文。正文就简单的一行字:“刘西溪,专业知识考试,成绩:。” 拿着水杯去茶水间时正碰到芭比,她没有像往常那样看见我就把头扭过去而是走上来问:“哎,你收到的邮件了吧?你得了个什么呀?” 我正高兴着她终于肯跟我说话了,脆快地回答:“呀。” 她的眼睛圆睁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一下,仿佛不相信似地问:“?” 我点点头,正要开口问她,她却斜着眼上下打量我一番,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出去了。 她的这种态度让我觉得疑惑不安。我赶紧找个由头去找elen打听了一番。 然而,她们的态度并没有比芭比的好多少。叽叽喳喳地凑了一群,看见我来就散开了。我抓住elen问,她虽然不好意思向芭比那样拒绝我,但也是一副欲说不说的样子。 说实话,被孤立的感觉再久都不能适应。自打从深圳回来以后,公司里就是这种怪怪的气氛。以前我还能找李乐永说说。但是现在我也不好频繁地出入他的办公室。 而且他本来就是高高在上的人,也不与芭比civiancelen这些人为伍。她们说什么,他根本听不见,就算听见了,也装作听不见。 可是我不像他那样高在云端,我还留在泥地上,什么风吹雨打都得受着。 吃饭的时候,我孤零零地一个人坐着。不远处芭比civiananda她们的笑声听起来越发刺耳。 旁边的椅子被拖开,发出“刺啦”的声音,一个人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我惶然回过头去看,居然是陆海空。 “被孤立的滋味不好受吧?”他把餐盘放在桌上,坐下以后说。把餐盘放在桌子上吃起来。 瞬间的动摇之后,我的脸硬了起来:“你什么都知道。那你还坐在这儿?你不怕受牵连?” 他的声音软了下来:“你知道大家现在都怎么说你吗?” 我一动不动地坐着,心里剧烈地跳着。不必问,我也知道那很不堪。虽然不知这一切都因何而起,但是现在公司人人都以踩我一脚为乐。我看着陆海空的脸,希望他说,又怕他说。 他说:“这次考试,就是你考的最好。你是唯一一个得的。就连ivian也才得的是。别人更不用提了。现在大家到处都在传你跟李乐永的关系不一般,所以他才让你的分最高。” 我好几个月以来的努力居然换来的是这样的猜疑。为什么他们看不到别人的努力,只会看到男女韵事c阴谋上位。我感到头上在发烧,一股火在身体里上下窜动着,不知道要从什么出口能出来。 “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我从很早就一直在自学,我是什么水平你还不清楚吗?”我咬了半天的牙才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我当然知道你没作弊。”陆海空看着我说出这句话。 陆海空轻轻笑一下继续说:“这次考试是我们技术部的人出的题。阅卷的时候,我们把你们的名字都封上了,完全不知道谁是谁。都批改完,打了分数才把封条打开,没法作弊。” “那你,”我有点激动,“你为什么不能帮我辟辟谣?” 陆海空被问愣了,半晌才说:“唉,算了,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我就是看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过来告诉你一声。这些事情都会过去的” “你跟我说干嘛?你去跟别人说啊。你完全可以用阅卷人的身份说话啊。我作没作弊,一看便知”我刹住话头。我突然意识到,他并非不能,而是不愿或者不敢。 陆海空迟疑起来:“那不好吧。除非是我们头儿出来说。我出来说恐怕别人不但不信,而且还如果我站出来说,那我不就她们本来就说我和你也有你也不用想多了,谣言只是谣言,如果公开澄清反而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我霍然站起身,蹬蹬蹬地走了。即将走出餐厅门口时我回望了他一眼,他还是那么颓丧地坐着。他怕了,他怕帮我说话连他也惹一身骚。可是,他又想在众人落井下石的时候向我表示点好意,于是才有了刚才的安慰。 要辞职吗?怎么可能?在这里的工作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家里还等着还钱。我在心里冷笑一声,你们想整死我,我偏不死。不管这谣言是从哪儿起来的,只要一天没摆到台面上,我的成绩就有效。我样样拿第一,看你们拿什么跟我争销售经理。 走进电梯里,门正要关上,远远的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传来:“等会儿。”我下意识地按住了开门键。 几个女孩走进电梯里,一看见我,她们瞬间安静了。是anda她们。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背对着我站好,一路安静地到了十九层。 几个人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走出了电梯。我径自走到前台抓住了芭比。也许跟她能说得通。 “芭比,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没有作弊。卷子就在那儿摆着呢,陆海空他们看卷子的时候把名字都封起来了,根本不知道谁是谁。” 芭比翻了我一眼,碎玻璃渣似的声音响起:“李总完全可以提前把题透露给你啊。” “可是题是技术部出的,又不是李乐永出的。” “技术部?技术部有你的陆海空呀。真看不出来呵,你本事还挺大,这么多男人都被你抓在手里玩着。” 一股邪火直冲脑门,我说:“那天晚上穿着抹胸小裙子跑出去的人可不是我。要偏向也应该是偏向你,而不是我” 芭比一把捂住我的嘴,惊恐地看看四周没人才心有余悸地把手放下。一脸怨恨地说:“我的事你不要管,而且我占着什么好处了?考高分的人可不是我。” 跟芭比说不通,那跟其他人就更说不通了。我把心硬起来,干脆做了独行侠。你们不愿意搭理我,我也不搭理你们。公司只是一个工作挣钱的地方,又不是交朋友的地方。 我打定主意,从今以后独来独往。 抓起水杯去茶水间。烧水的壶咕咚咕咚地冒着,一个熟悉的背影靠在墙边正等待着水壶自动跳闸。一股强烈的烟味让我皱了皱眉头。是谁在茶水间抽烟? 男人听见背后有声音,转过身来看了一眼,是illy。他见是我,问道:“要烧开水吗?”我扬了扬手里的杯子:“泡杯茶喝。” illy点点头,拿烧水壶给自己泡了茶,又把剩下的开水倒在了我的杯子里。 热气袅袅上升,一切都有点不太真实。illy居然会给我倒水。以前,我很怕他。也曾经有看见他就发抖的时候。如今,我终于不用再怕他了。 隔着热气他也看着我,估计他也心有感慨。一直想尽办法要赶走我,最后自己却先离开了。现在我们是敌是友,我不知道。 “那天谢谢你。”illy说。 “不用谢。”我说,“去见谢静雯还顺利吗?孩子的病弄明白了吗?” “谢大夫说,从日常生活的视频看来,我儿子没有自闭症,只是发育迟缓,需要矫正。但是还需要再去一趟香港确诊一次。谢谢你!” 我微微笑道:“不用谢,你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了吧?” 他点点头:“大石头是落下了,但是以后要做的事还很多。你报名参加竞聘考试了吧?” “是啊。” “其实考不考试都无所谓。你知道吧?沂元机场的标才是关键。那些知识都可以补,但是能力和关系是补不了的。所以在沂元这个项目上面的表现才是最终决定你们最终谁能当上销售经理的因素。” 他说完,端着热气腾腾的茶杯走了。 沂元机场的标才是关键?可是连李乐永都觉得很难的标,我能做些什么?我突然觉得一切都似乎遥不可及。 对于公司里发生的一切,李乐永毫无知觉。他时常一整天都不在公司。今天下午,他总算回来了,但是面色灰暗。 经过ivian身边时,他问了一句:“那边考试的成绩出来了吗?” ivian平静地说:“出来了。” “你考得怎么样?” “。” 李乐永点点头又转过脸问我:“你呢?” 我故意平静地说“”,想看看他的反应。 李乐永却没有任何喜悦的表情,淡淡地说:“哦,不错。”接着,他便走进了办公室。虽然我知道他不便于表现得太高兴,但是他这样冷淡的表情还是让我觉得失望。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李乐永面色凝重地出来宣布:他明天要去市出差,嘱咐ee盯着点儿兰州那边的进展。 ee问:“您一个人出去还是跟老黎他们一块儿去呀?” 李乐永说:“老黎他们不去。” “他们怎么不去呀?我记得老黎以前对这个标盯得挺紧的。他们要是不去,您去可怎么办啊?要请人吃饭都不好弄,有那儿管着,上贵点儿的地方去都不行” 李乐永把他啰里啰嗦的话截住:“这次纯粹是去办事。老黎他们不用去。” 说完,他转身走回了办公室。别人也许看不出来,但是我能感受到他的无奈c愤懑和烦躁。他这几天出来进去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我想起illy的话,沂元机场的标才是重点啊。我必须多多关心,关键时刻帮上忙才行。erena不是说了吗?关键时刻要让领导看见我。 敲门走进了李乐永的办公室。 “怎么了?”他出乎意料地没有对着电脑,而是转过转椅看着窗外。 “黎总那边怎么回事?”我问。 李乐永猛地转了一个圈看着我:“为什么这么问?” “每次出去找客户,黎总他们都得去。至少付钱需要他们啊。按照咱们公司的规定,那点儿钱根本不够请人吃饭的。” 李乐永淡淡笑着,说:“实话告诉你吧。黎崇钢觉得沂元项目希望不大,他不太想参与沂元机场的标。” 我呆立在那儿,喃喃地说:“他要放弃吗?” “目前还不能这么说。但是我联系他一起去沂元,他总是推三阻四。我感觉他已经想退出了。” “那怎么办?”我问。 “做还得接着做。如果他不做,我们就直投。只不过少了他的支持,难度会更大一些。” 看着李乐永用手托住沉重的头,我仿佛回到以前他在身旁辗转反侧的时候。像这样做每个项目都要绞尽脑汁,使出吃奶的劲儿。我突然觉得当销售经理,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不过,跟他的烦恼比起来,我被公司同事孤立的事算不了什么大事了。 回到我们小区时天已经擦黑了。小区门口卖煎饼果子c烤面筋c烤鱿鱼的摊子都已经出来了,亮着小灯照着玻璃小车。 小广场上一群老年人在整齐划一比划着舞蹈动作。旁边还有小孩打闹奔跑。 我突然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老式军绿色的短袖衬衣,扣子一直扣到最上面,腰板挺得直直的,是老薛头。我有点奇怪,他从来晚上不出来跳广场舞的。来不及细想,我连忙快步走过去叫了一声“薛大爷”。 他回头看见是我有点不太自然:“下班啦?” “嗯。薛大爷,最近怎么老没见你上我们家去呀?” “哦,最近有点忙。你妈还好吧?” “怎么?你们最近没有见面吗?”我有点吃惊。 “哦,我家里最近有点事。”老薛头随口敷衍着。说完,他就怕再被我盘问似的,迅速地消失在人堆里了。 回到家,桌子上一盘拍黄瓜盘凉拌牛肉,一碗鸡蛋西红柿汤。 听见门响,我妈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西溪,你回来啦?” 我循声走进卧室,嚯,衣服裤子摆了一床,一个大行李箱摊开着。我妈正在收拾行李。 微信搜索居唯恕公众号ueishu,阅读更多章节。新浪微博关注:居唯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3章 84c 快下班的时候,我坐在椅子上,仿佛有点虚脱,全身汗涔涔的,我终究还是脸皮太薄。如果老辣一点,刚才就能表现得更自如一些。手机突然响了,拿起来一看是奇童。 看到电话手机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名字,我突然感到一种温暖和松乏。 “喂,奇童,什么事啊?” 奇童欢悦的声音通过电话传过来:“哎,告诉你,我今天刚把买房合同签了。咱如今也是有房一族了。晚上咱俩庆祝一下吧?” “庆祝什么?我又没买房。”我仿佛大病初愈,身上酸软,哪儿也不想去。 “哎呦,你陪陪我还不行啊?北京我又没什么朋友。” 真是“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我应该陪他庆祝庆祝。奇童来北京打拼这么多年,现在总算有了自己的家了。 可是一瞬间,我妈的话闪过脑子。我又犹豫起来,奇童老这么找我真有别的目的吗?如果他有,为什么半年了都不透露一个字?如果他说了,我该怎么回复? 我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自己应该怎么办。可是我太需要一个人跟我说说话了,太需要有一个人对我微笑了。我受够了大家略带探询又迅速转开的目光,我受够了人群中叽叽喳喳看见我就迅速散开的落寞,我受够了被人品头论足的怀疑有一瞬间我几乎支撑不住了。就让一个会对我微笑的人给我一点安慰吧。 我拿着手机出神,电话那头不耐烦起来:“哎,哎,你架子太大了啊,找你出来这么困难啊?以前你不是这种磨磨唧唧的人啊?” 我回过神来,故意装作大大咧咧地说:“行啊,怎么个庆祝法儿?” 地坛门口新开了一家钱柜,装修崭新,顾客却很少。 我刚走到门口,就远远地看到一阵有个人冲我热情地高高挥舞着手臂。是奇童。虽然是傍晚了,但是热浪丝毫没有减退。我看着他身上叮叮当当的那些玩意儿就更觉得热了。 我走近了,他看见我一愣旋即笑了起来。 我瞪他一眼:“你笑什么?” 他夸张地捂住胸口止住笑说:“我笑你呀。你真是我的好学生,成绩不错。”他把住我的肩左右端详:“嗯,化得还行。来来,快叫老师。” 我把他推开:“别占便宜没够啊!” 和其他一样,这里一样灯光迷幻,音乐嘈杂。门口的服务员把我们带进一个小包厢。 我刚要准备选歌,奇童却摆手说:“别着急。他们这儿有免费的自助餐,咱们先去吃点儿,一会儿回来再唱。” 原来如此,我站起来准备和他一起出去。奇童又嘱咐我:“虽然是自助餐,你可别吃太多了啊。饱吹饿唱,吃饱了不好唱歌。” 进了包厢,我的烦恼就像丢在了外面,满心只想着唱歌。听见奇童这么说,我忍不住笑着拍了他的肩膀一下:“您的讲究真多。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自助餐厅里菜色不算很多,几样凉菜,几种炒菜。我跟服务员要了一碗牛肉面,又拿了凉拌海带丝c凉拌土豆丝c芹菜豆腐干几样凉菜。 奇童端着一盘鸡翅和一碟粉蒸肉走回来,看见我拿的菜砸砸嘴说:“可真够素的。” 我嘻嘻笑着:“我就是爱吃素。” 吃完了我的面条,奇童那边也是空了四五个盘子。他那张纸巾一边擦嘴一边问我:“吃饱了吗?”我点点头,我们一起起身走回包厢。 关上包厢的门,我开始觉得有点不安了。包厢里很安静,一道门便把嘈杂的音乐声和隔壁包厢的破锣嗓子都隔在了外面。 现在包厢里只有我和他。 奇童好像没有注意这个,专心地看着点歌界面,问:“你一般喜欢唱谁的歌?” 他这么一问,我倒有点愣了。说实话,我来的次数非常有限。每一次来不是和同事就是和客户,从来没有自己能自由自在点歌的时候,所以也就没有自由自在唱歌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我擅长谁的歌,而且我对自己的嗓子很没有自信。 我坐在沙发上,向奇童笑着说:“你先唱吧。我听一会儿。” “哪儿有这样的?痛快点,你喜欢唱谁的歌?你要不唱,我就点男女对唱了啊,到时候你就非唱不可了。” 见我还是不说话,奇童促狭地点了一首歌。熟悉的前奏曲立刻响了起来,居然是那首美丽的神话。 这悠扬的音乐在我心里划起一道涟漪,我想起李乐永和ivian唱这首歌的那天。 他看着她,她看着他,彼此目光纠缠。 “喏,给你。”奇童把一个话筒塞到我的手里。我机械地拿起来。前奏曲过去,奇童看了我一眼张口开始唱了起来。 “梦中人熟悉的脸孔, 你是我守候的温柔, 就算泪水淹没天地, 我不会放手。 ” 奇童的声音不像李乐永的嗓音那样有磁性,反而很像张信哲,清透高扬,悠长婉转,高音部气息把握得很好。 “该你了。”奇童冲我一示意。 我把话筒移到嘴边。 “万世沧桑唯有爱是永远的神话, 潮起潮落始终不悔真爱的相约。” 我的声音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嘹亮有力,反而唱到高音的时候拔不上去了。 一首歌唱得我都出汗了。再回头看一眼坐在沙发上的奇童,他正在叹气摇头。我的惶恐就更胜了。 奇童没等演奏的曲子结束就直接选择了“切歌”。 接下来是奇童唱周杰伦的青花瓷。 我闭上眼睛,听着奇童婉转的歌声。周杰伦的歌不好唱,曲调淡淡的,难以把握。奇童吐字轻快,尽量模仿周杰伦的那种节奏。 “哎哎,又该你了。你要唱什么歌?你今天怎么老是有点心不在焉的。”奇童唱完了,又迅速走过去掌握了点歌台。他一边点按着,一边问我。 我想了想:“那就来一首伍佰的浪人情歌吧。” 奇童的眼睛瞪圆了:“你要唱男人的歌啊?” 苍凉的音乐声响起了,我把话筒移到嘴边,跟着唱了起来。 “不要再想你, 不要再爱你。 让时间悄悄抹去我俩的回忆, 对于你的名字, 从今不会再提起, 不再让让悲伤将我心占据” 我唱得忘情。记忆深处的那个人曾经因为这首歌而脸色一变,因为这歌里的人而潸然泪落。我自己的眼睛也有点模糊了。 我正忘我地唱着,音乐却戛然而止了。奇童摇头叹气:“不行,我受不了了。你那调儿都跑得没边了。唱歌唱成这样怎么当销售?你到卡拉得有两首能拿得出手的歌呀。” 我讪讪地停下了,呆在那儿不知所措。 奇童见状也放低了声调问:“你不怎么常来唱歌吧?” 我的脸有点红,小声地“嗯”了一声。 奇童笑起来:“不常来就说不常来呗。其实,我刚来北京的时候也懵里懵懂的,啥也不懂。不过你这样可不行,将来跟同事客户出去唱歌那丢人可丢大了。行走江湖,你得有几首拿得出去的歌。今儿咱们就练练。” 他一边说着一边点按着选歌台。 “让我想想,我刚才听了一下,你的嗓子比较细比较软,你唱王菲的歌比较合适。咱们找一首王菲的歌来练练。嗯,我看就这首吧。王菲的红豆,会唱吗?” 我点点头。 他的手按了下去,温柔的前奏曲响起来,大屏幕上显示出王菲早期的照片,清瘦的背影行走在空寂的海滩上,旁边两个大字“红豆”。 我看了他一眼,把话筒移到嘴边,刚要张口唱,奇童却大喊一声“等等”,按下了暂停键。 我奇怪地看着他。他说:“你别紧张。唱歌就是要放松放松再放松。只有放松才能把握好音准。相信自己,每个音都能发对。你的嗓音唱王菲的歌没问题,放心大胆地唱吧。” 我点点头,音乐重又响起。我把话筒移到嘴边,开始了唱了起来。正式开始了,钢琴伴奏曲低了下去,是为了更突显唱歌者的嗓音。 我听到一个空灵低柔的声音轻轻唱着: “还没好好的感受, 雪花绽放的气候, 我们一起颤抖, 会更明白什么是温柔。” 这是我的声音吗?我不相信似地看了一眼奇童,看到他惊讶的眼神和冲我竖起的大拇指。我的信心一下子就起来了。到高音部分,我的声音也高扬了起来: “有时候有时候 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 一曲红豆唱完了,包厢里一片安静。我不安地看着奇童。他愣愣地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才响起他热烈的掌声。 我有点不好意思:“真的有那么好听吗?你没骗我吧?我没跑调吧?” 奇童冲我竖起大拇指:“调子把握得很准,没说的。而且你的音色有点王菲的意思。” 奇童说着,忍不住自己得意起来:“怎么样?我的眼光不错吧?你的嗓子适合这一类的歌。再来一首许茹芸的日光机场。你能唱吧?” 我点点头,熟悉的音乐声响起。 一首接一首,我越唱越放得开,高音部分也能喊上去了。 奇童笑眯眯地召唤来服务员吩咐两句。过了一会儿,服务员端了果汁和零食进来。 “哎呀,你干嘛叫饮料啊?这里东西很贵的。”我等服务员出去以后说。 “怕什么呀?今天唱得高兴。”奇童兴致很高。 “都听我唱了,你也没怎么唱。”我说。 “听你唱歌,比我自己唱还高兴。”奇童说。 我敏感地感觉到了什么。不敢看他,又不能老是盯着屏幕,我变得无所适从,包厢里也突然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奇童打破沉默说:“要不咱们俩合唱一首吧。” “好啊。”我轻声附和。 奇童又按动了点歌台,直到轻柔的钢琴曲响起来,他才拿起了另一只话筒走到我身边坐下。 “熊天平和许茹芸的你的眼睛,会唱吗?”他问。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 前奏曲过了以后,奇童把话筒移到嘴边,轻轻地开了口。 “爱你忘了苏醒, 我情愿闭上眼睛, 任凭此生此世长睡不醒, 你就是我的来生。 ” 轮到我的时候,我尽量模仿许茹芸的声音。 “爱是绝境, 幸福的人不远行。 断了春去秋来苦苦追寻, 宁愿和你飘忽不定。 ” 唱到时,奇童突然站了起来把自己的音量放开: “不让你的眼睛, 再看见人世的伤心, 投入风里雨里相依为命, 用我的痛吻你的心。” 他转过脸来,目光深深地看着我。 我的心猛地一颤,接着便咚咚跳起来。脸红得发烫,手脚也不知如何摆放。他突然拍拍我,指了指屏幕。该我唱了。 我收回目光,把话筒移到嘴边,开始唱了起来: “不让你的眼睛, 有太多太多泪不停, ” 唱到最后,我的手突然被他的手拉住。我感到他的手心濡湿潮热,原来他也一直在出汗。他没有看我,专心地看着屏幕和我一起唱: “心疼你每一步爱的艰辛, 苦难的梦特别真心。” 音乐渐渐隐去了,他的手却并没有松开。 我不知该挣脱还是不该挣脱,就这么静静地任由他握着。他的手越加潮热还有微微地抖动,我手上微微使劲想把手抽回来,但是却没有能够抽动。 这首歌之后没有其他歌曲了,音乐一停,包厢里突然安静下来。我心跳加速,双腿发软,不知道怎么应付眼前的场面。 不知过了多久,奇童终于开口了,幽幽地说: “你是知道我的,我一个人来到北京,无根无基,打拼到今天终于买了自己的房子。其实我很早以前就对你但是我不敢说,我怕”他说不下去了。 我猜到他会表白,但是没想到是这样的开头。我突然感到很无力,挣脱了他的手坐回了沙发上。 我的反应让他慌张,他急忙坐到我身边说:“我知道,我不是北京人,我们家是农村的,而且我也没上过大学。我直到今天买了房才敢说这些。但是我做了这么多,希望你能有一点点明白。” 我知道,我应该开口了。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无论之前做了多少心理准备,事到临头的时候还是觉得心理准备不足。 我怔怔地说不出话。看见我发愣,奇童脸上的期盼一点一点地隐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沉默。包厢里的气氛从一下子降到冰点。 突然,叮铃一声打破了这安静,我慌忙抓起我的包。是我的短信。 从包里翻出手机,手机屏幕的亮光在灯光昏暗的包厢里映亮了我的脸。其实,我当然不急于在这个时刻看短信。但是有别的事情打岔一下,我也能有些时间缓和,让自己可以想想。 短信打开了,居然是李乐永的短信:“我明天早上到北京,会直接从机场赶回公司。在我没到之前不要让他们对你有什么动作。” 我的头脑一下子冷静下来,公司里千头万绪的事情像潮水一样袭来。想起明天,以及我做的准备,我的牙齿不由自主地咯咯作响。不知我的计策能不能够起作用呢? 看见我的样子,奇童不禁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我把手机重新装入包里,说:“没事,同事发来的,说公司里的事情。” 奇童“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了,表情落寞。李乐永的短信仿佛一根细针刺破了今晚的暧昧,我的脑子里突然打了个闪,然后萎靡下来。 “我离过婚,你也不在意吗?”我说。 奇童定定地看着我:“如果在意,我今天就不会说这些话了。西溪,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 我心里一动,迎上了他的目光。他的目光越来越灼热,快要把我融化了。他的手也不知什么时候偷偷覆盖上了我的手。 送我回家的时候,我们俩坐在出租车没有说话。出租车的前窗户开了一条小缝,一股股的风从缝里灌进来吹得我们的头发肆意张扬。车窗外的北京的夜景不断向后飞速退去,黑夜中的满目繁华也不过是昙花一现。 我的视线不由地接触到旁边的奇童的手臂,他的手臂搭在我身后的座椅靠背上,那么虚虚搭着,似乎向前弯曲就要来抱我,可迟迟未动。 我明白他的心意和胆怯,一股酸楚和感动袭上心头。 下车之后,他默默地陪我走到我家楼下。他抬头看看四楼我们家黑着灯的阳台,不禁问:“怎么你家里没人吗?你妈妈呢?” “她出去旅游了。” 奇童“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你要上去坐坐吗?”我说。 奇童看了看我,说:“算了,太晚了。你早点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我的心像浸在温热的水里那样,原本还沉浮不定现在却渐渐安定了下来。借着昏黄的路灯,我看见奇童白皙的皮肤,浓黑的眉毛。头发全部染成红色,耳边一粒小小的金属耳钉闪着细微的光。 “你上去吧。”他的声音轻柔,如一滴滴水珠浸润到干涸的土地里。 我无言地走进楼道里,一回头,他还定定地站在那里。夜凉如水,我轻轻地叹息一声转身上楼。走到家里,换了拖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客厅和厨房的灯打开,走到阳台上冲楼下的人影招手。 昏黄的路灯照亮了路的半边,半明半暗之中有一个黑色的身影站着。虽然不是很高大,但却很坚定。他抬头望着我,冲我使劲挥手,然后才转身走进黑夜里。 不久,我的手机叮铃一声响,是奇童的短信。 “明天我要跟着师傅出差去外地,过几天才会回来。你愿意等我回来吗?” 迟疑很久,我终于在手机上打了一个字:“好。” 奇童的回信很快就来了:“我爱你。” 这三个字在手机屏幕上,灼灼耀眼,似乎会发光一样。我的脸又红又烫,一低头眼泪却滴了下来,那个人从来没有说过这三个字,从来没有。 黑甜香一觉,早上醒来伸个懒腰,听到自己身上骨节脆响。拉开窗帘,打开窗户,窗外天气晴好,阳光灿烂却并不刺眼。 夏末天气舒爽,天空高远,比仲夏奥热要强了不知多少倍。拿起手机来看一眼时间,却看见有一条新短信,是奇童发来的。 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北漂十年,我终于有了你。偌大的世界,我不再孤单。从今以后,我关于未来的全部设想中,都会有一个你。” 我不由地一笑,任由自己的脸又红又烫。在早晨的微风中给他回了一条短信:“我也是。” 微信搜索居唯恕公众号ueishu,阅读更多章节。新浪微博关注:居唯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4章 微信搜索居唯恕公众号ueishu,阅读更多章节。新浪微博关注:居唯恕。 83c 从我妈利索的动作来看,她的心情很好。虽然当初决定去旅游有点犹豫,但是已经决定要去了,随着日期的临近,她的兴奋心情却一天天膨胀起来。 她头也不抬地收拾着行李箱:“饭在桌上呢啊,你自己吃吧。” “妈,我刚才在楼底下碰见薛大爷了。” “哦。”她的动作慢了下来。 “他最近怎么不上咱家来了?” “嗨,人家忙呗。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 “什么事情啊?” “我哪儿知道啊。”我妈手里的动作又快了起来。 我摇摇头走出去,洗了手,给自己盛了一碗饭坐下。我妈又从卧室里追了出来:“哎,我明天就走了,你不是要我带点特产给你同事吗?你想要我带什么特产?” “我不知道啊。您看着办吧。” “好。你自己在家小心点儿。别老上外面吃那些不干净的,自己做点儿饭。要是跟小刘出去的话,也别太晚回来。我晚上可是打家里电话的啊。我得看看你在不在家。” 跟奇童出去看了一次房倒像是我们已经怎么样了似地。这误会可不好。 我把筷子放下加重语气说:“妈,我都跟你说多少遍了。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就是朋友。” 我妈刚准备回卧室去继续收拾,听见这话蹬蹬地又走了回来:“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朋友呀?什么朋友能送你一万多块钱的鞋?什么朋友能有事没事老找你出去?什么朋友会让你帮他参谋买房子?” 我看见招她说了这么一大篇,赶紧低头吃菜,不再搭茬了。但是我妈却坐了下来开始了长篇大论:“西溪呀,你得长点儿脑子了。就算人家没有明说,那也是这个意思。你都结过婚的人了,对男女那点儿心思还没个了解吗” 我定住不动了。 她突然不说话了,意识到自己又提起我那失败的婚姻。 我心里很乱,但是看见她的样子却又不忍心:“妈,没什么的。说了就说了。这么讳病忌医的,要到什么时候才算完?多少人都离过婚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 我这么说,她也松了一口气,看看我的脸色继续把刚才的话说完:“小刘这人别看表面上打扮得奇怪,但是内里他还是挺朴实的,也有农村孩子的那股子韧劲儿。你要考虑考虑好啊。” 说完,她就回去继续收拾行李。 我一边吃着拍黄瓜,一边心里乱糟糟的,一直以来公司的事情占据了我的全部精力,我的注意力从来没有放到过奇童身上。他真有这个意思吗?是我太糊涂还是我妈太敏感?如果奇童真说出来,我要拒绝他吗?就像拒绝陆海空一样?想起陆海空就想起了办公室乱七八糟的事情。唉,一切真是太乱了。 李乐永出差走了。早上去了办公室,看到他的办公室里空空的,我的心里也有点空。 我摇头对自己笑笑,赶紧开始专心手里的活儿。北方机场的项目早已经付了第一笔款,但还不能进入运输c安装的阶段。我需要先申请申请美国政府的出口许可证。对于有爆炸物探测这种高精尖技术的的机器,美国政府一直都实行严格的管控。只有北约国家才可以不用任何许可随意进口。 和北方机场签了正式合约之后,等到他们第一笔款项通过黎总的公司打到我们的账上,美国那边的机器也生产出来了,就可以申请这个许可证了。 我们要把购买机器的单位c购买机器的类型c数量c美方的承运公司c海上承运公司,进入中国海关以后的承运公司等等,所有有机会接触到机器的公司名称c地址等信息全部报到美国商务部去审批。然后再一封接一封的信去催他们赶紧审查。 这段时间ee跑机场那边也跑得勤。没想到中了标之后还有这么多工作要做。 忙了小半天才想起来很久没去厕所。赶紧去了楼下卫生间,顺便让技术部跟进一下安装的时间表。 其他人还是那样,对我冷淡而客气,看我的眼神也怪怪的。我暗暗告诫自己:不能在乎这些。 以前就是太在乎同事的看法才搞得自己痛苦。只有不在乎,我才能活下来。我甚至应该鼓励自己去习惯别人异样的眼光。 走进马桶间坐下,我长舒了一口气。虽然想要不在乎,但是时刻承受着这样的压力也不好受。 外面传来脚步声,有几个女孩走了进来。 “哎,你听说了吗?现在公司都传开了。”这仿佛是行政部a的声音。 “什么呀?什么呀?”这个急切的声音是nada的声音。 “就是销售部的nne呀。” 我心里一紧,浑身的毛孔都立了起来。 anda满不在乎地说:“嗨,不就是她晚上上李总房间去的事情吗?我都知道。” a的声音压低了:“不是那个。” “什么?还有别的猛料吗?” a声音里透着得意:“这个事儿可比那件事儿大多了,严重多了。” “啊,什么什么?你赶紧告诉我呀!”anda急得不得了。 a的声音再次压低了:“听说她在深圳展会期间跟海威的人有频繁接触看来他们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咱们输的那个标没准儿就是她搞的鬼。” “啊?是吗?上次李总不都已经说了不是她的责任了吗?” “嗨,李乐永的话也能信?他们俩是什么关系?他当然偏袒nne了。” “那公司怎么办?会对nne有处理吗?” “反正你等着看吧,有好戏看了。” 从马桶间出来,我身上的冷汗涔涔地渗出来。脑子里无数问题纷乱地跳出来。 我跟erena那晚见面的事,别人怎么会知道?一定是elen。可是她为什么要往外说?她想整我吗?我们明明在两个部门,井水不犯河水河水?她有必要这么做吗? 就算elen有心害我,从展会回来都一个多月了,她为什么拖到现在才把事情说出来? 我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回到楼上的办公区,谣言明显还没有弥漫到这儿。ee仍然是心无旁骛地吩咐我做事情。ivian对我照旧和气温柔。 这次的谣言也能像上次一样,不理会就会自动过去吗?我正在思索着,桌上的电话响了。 接起来是lice,她的声音跟以前一样平静:“nne,麻烦你到楼下来一趟。我有点事情要跟你说。” 走到楼下,走进lice的办公室,就迎面碰上lice的眼睛。显然她什么也没做,就是专心地在等待我。 “请坐。”她指了指我身后的椅子。我刚坐下,却觉得这气氛有点不对。她的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从我进门之后,她的两只眼睛透过镜片灼灼地盯着我,仿佛在思索如何开口。 既然需要思索,那一定是不好开口的事情。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坐下之后,她沉默了几秒钟,终于还是开了口。 “咱们开门见山吧。是这样的,公司里有关于你的谣言。有人看见在深圳展会期间,你和海威公司的销售经理有接触。” 我的心里暗暗发虚,这件事麻烦了。 见我一直沉默着听她说,lice喝了口水接着说:“这本来也是你个人的事情。但是涉及到前段时间因为装错价格信封而把标输给了海威,我们就不能不查查了。” 她停顿了一下,想看看我的反应。虽然我如坐针毡,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肉里,但是我仍然极力保持脸上的平静。 lice看看我之后说:“你也别担心,关于这件事情我们还需要调查。而且现在李乐永出差了,销售部出了任何事情还得他来负责。我问过了,李乐永后天回来。到时候我们要开个小会,让你说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就是这事吗?”我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问道。lice有点吃惊我居然如此轻松。她的脸沉了下来:“事情不大,但是也请你认真对待。当然,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到时候有什么就说什么吧。给你也给大家一个说清真相的机会。省得这些流言蜚语也影响你的工作,对不对?” 我点点头:“好。那没别的事我就先出去了。” 回到办公区,坐在座位上我久久没有动。浑身如同被人抽掉了筋骨一样,瘫软无力。我感觉这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搅弄着一个巨大的漩涡要把我吞进去。而我无论如何挣扎似乎都逃不掉这漩涡的吸引力。 下班时间一到,我就立刻拿包下班了。走在人群中,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我想不通,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谣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样下去到哪天是个头? 回到家,一屋清冷迎接着我。多天以来的压抑和故作坚强的虚弱,此时似乎再也绷不住了。我突然瘫坐在地上感到无比疲惫。 疲惫之中,我想听一点人的声音。可是这个时候,我能找谁?我把手机里的号码翻来翻去看了好几遍。才知道,联系名录里的人那么多,能够毫无顾忌地说说话的人太少。 找了半晌,我拨通了李乐永的手机。 “你忙吗?”我幽幽地说。 “什么事?”他的声音依然冷静平和。 我微一犹豫,还是把lice找我说过的话告诉了他。他沉默着,过了一阵低沉的声音才从电话那头传过来:“那到底有没有这些事呢?” 我心里有点发凉。 这时李乐永又补充了一句:“我相信你,但是你也一定要跟我说实话。” 刚刚沉下去的心又悠悠地浮上来,我把跟erena的交往告诉了李乐永。 良久,李乐永叹了一口气:“这就是瓜田李下了。你自认为和erena的交往并没有超出正常的范围,谈的事情也不涉及公司的机密。但是别人并不知道啊,别人只知道你们来往密切。所以,这件事的关键还在邹丹丹身上。那天晚上只有她在,她说你有你就有。” 我心里一动,果然她是关键。 李乐永的声音又传过来:“还算他们懂点儿规矩。等到我回去时才叫你去问话。唉,这件事有些麻烦。不管你和erena有没有说过什么,但是毕竟你们有过比较密切的接触。而且我们的标也确实输给海威了。你问心无愧也没用。让我想想怎么办吧。” “可是,”我心里的另一根刺又立了起来,“可是现在公司里关于咱们俩的传言本来就沸沸扬扬。这个时候你跳出来保护我,这不是更坐实了传言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过了半晌才传来李乐永的声音:“传就传吧。关于咱俩的传言是虚的,关于你结交erena的传言是实的。孰轻孰重,你我得分清楚。” 电话挂断了,我虽然很感动,但是我也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我不能再躲在他的庇护之下了。这一次我必须自己解决。 关了灯,家里黑漆漆的。我躺在床上,盖着毛巾被在黑暗中听着自己的呼吸声。事情的关键在于邹丹丹,在于邹丹丹。不知思索了多久我才朦胧睡去。 早上,我给自己化了一个美美的妆。他们要冤我c整我c踩我,我偏要美美地出现在她们面前。化完了妆,我挑了一件以前李乐永给我买的裙子穿上。裙子完美地勾勒出身材的曲线,把脚伸进一双高跟鞋,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 奇童说过,以我的个子都能当个小模特了。当模特倒不至于,但是拥有修长的腿是我最大的骄傲。每当这时我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没见过面的爸爸,他也很高吗?也有修长的身材吗? 赶到公司时,差一点就迟到了。刚按完指纹,打卡机上的时间就跳到了9点整。打了卡,我喘了一口气才向楼梯走去。 经过前台时,芭比已经坐在里面了。看见我,她没有像以前一样别过脸,而是夸张地上下打量我,发出了“啧啧”两声。我明白她意在讽刺,故意昂首挺胸从她面前走过。 今天,许多人对我的排斥已经达到了都不需要避讳的程度。在茶水间里碰到anda时,我向她微笑。她连冷冷地敷衍都没有,转身就走。 我硬着心肠不让自己软弱下来。但是当ee也以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我时,我有点受不了了。谁也没有说什么,但是只要我在时,气氛是如此的僵硬冷淡。 中午吃饭时,几个女孩聚在一起说着话,时不时看我一眼。我知道她们在说什么。我感到自己像是被人挑剩的苹果,被扔在路边的破伞。就是这一身光彩照人的裙子也挽救不了我内心的脆弱。 “哎。我说。”芭比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突然坐在我的身边,“你怎么还穿着这样的衣服?” “怎么了?”我下意识地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裙子。剪裁合体,尼龙和棉线混纺的质料,既舒服贴身,又富有弹性,刚好勾勒出身体的曲线。 “这裙子怎么了?” “我说你傻不傻啊?你穿得越漂亮,别人就把你说得越不堪。你不知道啊?她们说你就是收了海威的钱,才有钱给自己置办这么多行头。你瞧你天天换衣服,左一条裙子,又一身套装的,别人都在说你不知道收了多少黑钱。”芭比在我耳边说。 “什么?”我真的怒了。 “你想想当初你进公司的时候打扮得多土啊,如今却这么时髦。虽说你转正了,工资有些调整,可是也没有涨那么多啊。”芭比噼里啪啦地说着,一句句话仿佛一块块碎玻璃贴着脸皮刮过去。 她拿起我脖子上的锁骨链仔细看着:“哟,iffany!别告诉我这是真的啊?” 她的目光审视着我:“我就纳了闷了,看你进公司的时候灰头土脸的,浑身土得掉渣,现在你瞧瞧你,瞧这裙子,瞧这妆化的。别说他们,连我都信了。” 我身上一阵冷一阵热,仿佛有人同时把沸水和冰水浇到我身上。头皮发涨发痛,好像有无数小针扎着我。锁骨链是刚结婚时李乐永给我买的。我知道iffany很贵,但是是李乐永刷的卡,我并没有关心过价钱。我只知道这细细的链子,戴在脖子上若有似无,一闪一闪的显得锁骨越发突出。 “这些衣服首饰不是新买的,我原来就有。”挣扎半天,我挣扎出这么一句。 芭比一撇嘴:“切,谁信哪?你原来就有,那你原来为什么不穿不戴,非得等到现在?你们省的那个项目也输得蹊跷。而且算算时间,你的时髦衣服c漂亮首饰一件又一件地出来时,确实是从我们把那个标输给海威开始的。” “那你们也不能因为我穿戴好一点就怀疑我。这凭什么?”我激动得嘴唇都有点哆嗦。 芭比又“切”了一声:“你跟我嚷嚷什么?这些又不是我说的。我就是好心,看你什么也不知道来告诉你一声。”她说完站起身就走了。 我环顾四周,远远近近的桌子上,人们毫无感觉地大吃大嚼,把骨头c鱼刺c辣椒皮c葱段c姜片吐做一小堆。彼此笑着打招呼c寒暄,但是笑容却在对方转身时迅然消失。 我想哭,可是我偏不能哭。我不能哭给那些希望我哭的人们看。在餐厅里呆呆坐着,直到周围人们都快走净了,我才慢慢站起身来,拖着麻木的身体走向电梯。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喊着:我不能认输,我不能认输。 既然整件事情的关键都在她身上,我就要从她身上去解决。 微信搜索居唯恕公众号ueishu,阅读更多章节。新浪微博关注:居唯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5章 微信搜索居唯恕公众号ueishu,阅读更多章节。新浪微博关注:居唯恕。 就像李乐永说得那样,早上10点不到他就赶回公司了。十点半,我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接起来是lice刻板的声音:“nne,请你到小会议室来一趟。” 印象中,这样地被审问已经是第二次了。上次,李乐永帮我查清了事情真相,但是这一次我不能再靠他了。 我没有立刻起身到楼下去,而是走进了李乐永的办公室。几天没见,他似乎瘦了一点,下颌的线条更明显了一些。 他正要起身出去却见我进来,脚步不由地停下了。 “你没接到lice的电话吗?我们得下去了。”他说。见我脸上严肃的表情,他又补充了一句:“这事儿是有点棘手,但是你别担心,我不会让他们把你怎么样的。我相信你不会出卖公司给海威。” 我冷静地开了口:“不行,这次你不但不能偏袒我,要和他们一起斥责我。” 看见他吃惊地看着我,我加重了语气:“前一段时间,公司里就到处在传你我之间有暧昧。我听了你的话,不去辩解,装作若无其事。过了一段时间,谣言似乎淡了。但是竞聘考试结果出来之后,谣言立刻就又起来了,而且来势凶猛。如果这个时候你跳出来维护我,公司的人会怎么说你,怎么说我?到时候恐怕你不但保护不了我,连你自己都惹一身臊。” 李乐永的眼睛睁圆了,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才说:“你变了。你说的这些我不是没想过,可是”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截断了他的话。李乐永按捺住话头对门口大声说:“请进。” 门开了,ivian探身进来,扫视着我们俩的脸:“李总,lice问您和nne怎么还没下去?” 李乐永沉声说:“我们还有一点事情,麻烦她再等一会儿。”ivian轻轻回答:“好的”,然后把头缩了回去,把门轻轻带上。 我急忙站起身:“我们得马上下去了。不然lice他们该起疑心了。” 李乐永说:“我知道。可是我如果对你不管,那些事情你如果说不清楚,怎么办?难道我真的看着他们把你赶出公司?” 我看着他:“不会的,我自有办法。” 他脸色一凛,看着我没再说话。 走进小会议室,我才发现这个阵仗比我想象得要大。的人坐在桌子后面,一字排开,lice坐在正中间。 人虽然不少,却鸦雀无声,各人脸上面沉似水,毫无表情,空气犹如凝滞了一样。 我一进来,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虽然我已经有了准备,却仍控制不住有轻微地抖动。虽然这样的审问已经不止一次了。 见到李乐永进来,lice的眼睛迅速在我们两人的脸上扫了扫,嘴角漾开笑容:“李总,您回来啦?出差还顺利吗?” 李乐永摆了一下手说:“挺好的。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回来就看到你审我们部门的人啊?” lice笑了笑:“这事儿我们也没有办法。既然有这样的谣言,而且前一段时间省高院的标也输得蹊跷,万先生交待我们查一下。如果查了没有事情,谣言就不攻自破了,大家都高兴如果查了确实有这样的事情,恐怕连一hn都会惊动。所以我们还得好好地调查,万先生还等着听信儿呢。” 这话说得软中带硬,搬出万先生当挡箭牌。李乐永脸色沉沉,看了我一眼:“那好吧,你们开始吧。” lice刚要张口,小会议室的门却被推开了。一个高高的身影走进来,淡蓝色的衬衫衬托出宽阔的肩膀,是秦冠。 看见他进来,李乐永的眼睛迅速缩成凝黑的一小点,眼睛里迸发刺人的精光。但是瞬间就消失了,他脸上现出一丝笑容来,说:“哦,uent,怎么有空来这里?” 秦冠表情严肃,并没有跟李乐永打哈哈的意思:“万先生嘱咐我来看看。这些事情比较重大,今天必须得查出个所以然来。”他说着就转向了lice:“lice,可以开始了吗?” lice点点头,冲我说了一句:“请坐。” 我坐在小会议室中间的位置上,看着面前乌压压一群人逼视着我。 lice的声音就如同她的样子一样干枯:“nne,你不用太紧张,我们今天就是问一问。在深圳展会期间,有人看到你和海威公司的章经理好像很熟悉很亲密。这本来是你个人的事情,公司不过问。但是因为到前段时间省高院的项目很奇怪地输给了海威公司,所以我们必须查一查。相信你也不会有意见吧?” 我点点头。lice略停顿了一下,突然凌厉地开了口:“省法院的标,我们申请了两个价格,装在两个信封里,你告诉当时的销售经理illy白信封装着较高的价格,牛皮信封装着较低的价格,可是现场拆开来却是相反的。你有没有故意弄错?” 我按捺住心跳,坚定地摇头:“没有。” lice说:“你和海威的章经理是不是交往频繁?” 我还是摇头:“没有。我和那位章经理完全没有接触。” lice顿了顿:“那好,7月18日,也就是你出差到深圳去布展的第一天,有人看见你和章经理晚上在酒店的酒吧间聊天,谈了一个多小时才回房间,有没有这回事?” 我刚要张口回答,lice又补充了一句:“你最好想好了再回答。” 我往旁边看一看,李乐永的目光紧紧钉在我的脸上,眉头轻微地跳动着,等待我的回答。我又看看秦冠。他面无表情地盯住我看,仿佛要把我看出血来。 我把心一横,坐稳了朗声回答:“没有。我和章经理的接触非常有限。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北方机场的演示会上。第二次见到是在北方机场项目的投标会上。第三次见到她是在深圳的展会开幕当天。听ee说,这个人为人骄傲,轻易不跟人交往。我和她最多就是点头打招呼的交情,更从来没有谈过话,更没有可能去酒吧间坐着聊天。” 这话一说出来,大家都吃惊了。lice震惊地看着我,她猜到我会辩解,或者会含含糊糊地回答,没想到我会推得一干二净。 会议室里起了一阵骚动,好几个人交头接耳。lice被噎住了。大概我的回答超出她的意料,她之前设想的逼问方式都不能再用了。 她顿了一下才开口说:“有同事明确说看到你和章经理在酒吧里坐在一起。如果你完全否认的话,介不介意我们把那位同事叫来和你当面对质一下?” 我看见李乐永冲我轻轻地摇头,但是我决心已下,痛快地回答:“可以。” 见我这样,lice跟旁边的anda耳语几句。anda闻言起身出去了。 她出去以后,审问告了一个小段落,现在是中场时间。小会议室的气氛暂时松懈下来。秦冠笑着问李乐永:“刚出差回来就赶到公司来了?” 李乐永“嗯”了一声,无心搭话。秦冠仍然关切地问:“不知道沂元机场的项目有什么进展了?”李乐永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他的问话:“有一点进展了,几位机场老总大致同意把国际标改成技术标。”秦冠赞许地点头:“好啊,这样终于看到一点希望了。” 李乐永不再说话,紧张地望着门口。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并且越来越近。我的心砰砰跳起来,她会按我说的去做吗?我能拿得住她吗? 门被推开了,穿着西装短裤的anda迈着纤细伶俐的双腿走进来,后面跟着穿着白衬衣c直筒裤的elen。 nada走回自己的位置坐下,对lice点一点头,lice冲elen做了一个手势,让她坐下。 elen在我旁边坐下,她看了我一眼又迅速把脸转了过去。 lice威严地开了口:“elen,今天把你叫来想问你一件事情。” elen看看我,轻轻地点点头。 lice接着说:“深圳展会的布展期间,只有你和nne在一起。7月18日的晚上,你有没有看见或听说nne和海威公司的章经理一起坐在酒吧间聊天?” elen沉默了。所有人都屏息静气地等着她回答。 过了好一阵,她终于开了口,声音没有了往日的飞扬,疲倦之中带着低沉:“啊?我不太记得了,应该没有吧?那天白天,nne和我一直在展会现场布展。晚上,布展公司的人请我们吃饭。吃饭的时候我喝了不少酒,有点醉,nne把我送回了房间。其他的事情我不太记得了。” 她的回答让在场的人都很吃惊,本来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却越来越模糊。 lice扶了扶眼镜,说:“你不要说得这么含糊。这样让我们很难判定。你能不能努力回忆一下,那天晚上nne到底出去了没有?” elen不由自主地侧头看我一眼,眼神中有恐惧c乞求还有怨恨。她最后下了决心似地说:“我想起来了,nne一整晚都没有出去。后来我因为酒醉到卫生间去呕吐,是她扶着我去的。所以,她没有出去。” “所以,你肯定她整晚都没有出去?”lice还是问。 elen点点头。 “那之前说看到nne和erena在酒吧间喝酒的流言是不是你传的?” elen费力地咽下一口唾沫说:“不是。我没有。” lice说:“那这就奇怪了。那两天只有你和nne在深圳,她有没有去酒吧间和erena喝酒也只有你能说。既然你没有说,那这谣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呢?” “我不知道。”elen再次肯定地说,“我只是说我喝醉了。至于其他的我并没有说过。但是有可能其他同事以讹传讹,把谣言造起来了。” 审到这个地步,已经很明了了。lice看了一眼秦冠和李乐永,目光中含着询问。秦冠玩弄着手中的笔,并不接茬,仿佛没有感受到lice的目光一般。他偶一抬头看见lice在看他,他连忙侧过头看着李乐永。李乐永反问lice:“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你还有什么其他要问的吗?” lice摇摇头:“没有了。我会把今天调查的结果写一份报告给万先生。” 李乐永点头:“好。”然后看看旁边秦冠:“你看这样可以吗?” 秦冠说:“挺好。事情基本搞明白了,不过我有一点不明白。”他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elen,你前两天跟我说的和今天说的可不一样啊。你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不方便说实话” 他的话很凌厉,然而elen的话截断了他的话锋:“秦总,您肯定搞错了,我说的就是实话,nne没有出去。”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本来已经放松的人们又紧张起来。elen的嘴角向下耷拉着,脸上一粒粒小雀斑似乎更明显了。 秦冠还想说什么,看看elen的脸色。他闭嘴了。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好吧,这里面可能有一些误会。” 秦冠的脸色难看。lice看了他一眼,低声询问道:“那就这样?”秦冠微微地点点头。 一场轰动全公司的审问就这样雷声大c雨点小地过去了。我走回自己的座位,身子瘫软地坐下,过了一会儿才感觉身上冰凉,原来冷汗已经浸透了衣服。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但是我知道我和elen的关系也再难修复了。 我拿起杯子准备去接一点热水给自己喝,刚站起身,内线电话却响了,李乐永叫我去他的办公室。 走进李乐永的办公室,他面色沉沉地坐在大班台后面,见我进来,做了个手势要我关门坐下。 我刚刚在沙发上坐下,李乐永便开了口:“你是怎么拿住elen的?” “什么?” “你跟我还有必要隐瞒吗?你到底是怎么让elen帮你做伪证的?” 虽然料到有此一问,但是听到“伪证”两个字时,我心里还是一哆嗦。 我深吸一口气,从容地开口回答:“是的。我告诉elen,如果她把那天的事情说出来我就把她从布展公司那里拿回扣,从礼品公司那里拿回扣,在布展期间虚报显示屏和家具的价格从而中饱私囊的事情抖落出来。” 李乐永震惊地坐着,半天都没有开口,过了一会儿才问:“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如果你不知道具体细节的话根本拿不住elen。” 李乐永说得不错。如果没有具体数字,elen只会矢口否认。确切地说,她昨天在楼梯间里暴跳如雷,说我血口喷人。可是,当我把谢经理发来的信息放到她的眼前时,她先是不相信似地看着我,愣了半晌之后如同泄了气的气球一般。她想不明白,我是怎样打破了她和谢经理之间牢固的利益链条她不明白,谢经理为什么要背叛她。 我的声音很平和却字字句句砸在她的心上:“你和谢经理之间有什么交易我以前管不着,以后也管不着。说实话,我只是一个小助理,还轮不到我操那么大的心。但是如果你要砸我的饭碗,那就别怪我砸你的饭碗了。我只是个助理,我到哪儿不能找个助理的活继续干。你就不同了。我相信你也是费了很多周折才当上这个经理的。要是都被辞退了,我是无所谓,而你还能不能再找个像洛克这样规模的公司去舒舒服服地当经理,你自己掂量着办。” “刘西溪,我在问你话呢。”李乐永敲了敲桌子。 我回过神来冲他一笑:“哦,布展公司那边给我提供了一些数字和细节。至于家具电器虚报价格的事情,我本来就知道。” 我想起布展那天,被elen迅速撕掉的电视上的价签,和财务郑姐说的数字。 李乐永眯起眼睛:“布展公司和elen他们是铁板一块,怎么肯把这些事情告诉你?” 我看了他几秒钟,在心里思考了一下才开口说:“因为那天晚上,我celen和布展公司的谢经理一起吃饭。吃完饭打车回来时,elen喝醉了和谢经理坐在后面。谢经理有猥亵她的动作被我看见了。我用这个逼迫谢经理说出了他们和elen的交易。我猜姓谢的也有把柄掌握在elen手里,他宁可背叛elen也不能让elen知道他有猥亵她的举动。至少前者他们还有和好的可能。” 李乐永骇然了,半晌才喃喃自语:“你现在居然居然变成这个样子?” 我的心一凉,他对我失望了吗? 我尽量平静地解释说:“我初进公司的时候,灰头土脸,处处被人看不起。我什么也不懂,工作上的一点小事就能把我逼到卫生间里去哭。我到处看人脸色c听人冷语,好不容易到今天崭露头角。每一点点进步都是我自己用努力换来的。可是公司里的人就是看我不顺眼,几次三番造谣生事。如果我自己不帮自己,我怎么能在公司里活下来。你能保护我一次。你能永远保护得了我吗?你能事事都保护我吗?而且关于我们俩的谣言四起,我也不想再拖累你。” 李乐永被我几个问句问得目瞪口呆。还没等他回答,我就先回答了:“就算你能保护我,我也不能依靠你。我不想在你的树荫下乘凉。你我终究会变成普通的同事,变成普通的上下级,我总是靠着你又算怎么回事呢?” 李乐永喃喃自语:“是啊,我们这又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瞬间的失神过后,脸色又恢复了冷静理智,眉间一个“川”字,陷入深深的思索。 他一边思索一边说:“最近的事情的确很诡异。似乎从深圳展会回来以后就没有平静过。一开始有谣言说你我之间有暧昧,接着又有谣言说你和erena接触频繁。一波接一波的,都是在针对你而来。我觉得跟这次销售经理竞聘有脱不了的关系。” 我顺着他思路也开始思考。“我怎么感觉这两个谣言是有顺序的?” “顺序?”他轻轻问。 “你想,造谣说咱们俩有暧昧,只是一点男女绯闻而已,既伤不了你也伤不了我。只要我们不搭理这事,谣言就会慢慢消失。然后又是谣言四起,说我出卖公司给海威,这个谣言就更加击中要害了。不理会是不行的。公司肯定要就此展开调查,而这个时候你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出手维护我。” 李乐永皱着眉头接着说:“所以这两个谣言的造谣者应该是同一个人。他先造了第一个谣言,把你从我这边分离出来,再造第二个谣言给你以致命的打击,而我又不能帮你。” “所以,造谣的人最终目的就是千方百计地要把我挤走,或者把我搞臭。这个人是illy吗?” “不太可能。”李乐永轻轻摇摇头,“据我所知,以前illy之所以处处为难你,一是因为他一直想介绍一个朋友来公司做销售助理。且不管他这么做是为了情谊还是有其他的私利。另外,你那时候什么事也做不好,illy也确实看你不顺眼。” 我脸上红了一红,连忙镇定下来说:“现在illy自己都离开了销售部,所以他不再有对我赶尽杀绝的心了?” “至少目前看来,他现在的重心已经不在你身上了。”李乐永揉着太阳穴说,“那么想赶走你或搞臭你的人一定是怕你在竞聘中太出风头的人。” “报名竞聘的人很多啊,行政部市场部都有人报名。”我说。 “不,那些人其实都不会对你有什么威胁。这次考试就能看出来,他们的实力和业务知识比你差得远着呢。之所以公开竞聘,就是为了公平起见,为了让大家对新的销售经理心服口服,所以才允许各部门的人都参加,就是为了让考核刷掉他们而不是人为地刷掉他们。所以,真正忌惮你的人只有一个” 李乐永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我紧紧地盯着他。那个名字就在嘴里,马上就呼之欲出了,而他却不说了。我只好替他说了出来:“ivian。” 我们两个人互相看着,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ivian的笑脸就在眼前晃着,那么真诚c那么温柔。尽管我在心里提醒过自己千百遍要小心她,可是还是会被她迷惑。我原以为她不至于这样,我以为她再坏也是有格调的,没想到 我想起在深圳时,ivian和elen同住一个房间,每天同进同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原来,从那时她就已经开始套elen的话,开始给我布局。 从深圳回来,她借着送特产给各个部门的人,在公司里到处转悠。大家吃她的东西,与她亲近。然后,她就趁机散布谣言。 我把自己手上的关节捏得咯咯直响。恨不得立刻捏碎她,把她柔白的脸蛋,她妩媚的笑容,她娇俏的声音通通捏碎。 “你打算怎么办?”我目光灼灼逼视着李乐永。 他脸上明显流露出心痛的神色,这神色像是一把尖刀戳在我的心上。我别开脸去。 半晌,李乐永叹了一口气说:“算了,这事到此为止吧。你先好好工作,后面的事情交给我,我来处理。” “你打算怎么处理?”我回过头来盯着他。 李乐永恢复了他的总监派头,平静地说:“怎么处理你就不要管了,反正我会处理就是了。我只有一条要求:希望你不要报复ivian。现在沂元机场的形势很不好,咱们内部必须要团结,一致对外。如果内部互相倾轧,冤冤相报那就没完没了了。你能答应我吗?” 他言辞恳切,却像一记耳光扇在脸上,把我打傻了。我愣愣地看着他。窗外阳光亮得刺眼,逆光中的李乐永面目有些模糊。 他变了,变得陌生了,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ivian四处造谣生事,他却要我默默忍受?虽然在健身房里时,他对ivian的提携鼓励已经刺痛过我一次。可是那是只在ivian面前。而如今到了二选一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ivian。 我曾以为李乐永对我的处处照顾围护是因为对我还有一丝留恋,如今看来我想太多了,他不过是出于道义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责任罢了。 许多过往的片段突然在头脑里汇成一片:在北方机场的演示会上,她在他的鼓励下走上台去,亭亭玉立,笑语盈盈,朗声介绍着c回答着,态度从容大方。 在准备标书的那些晚上,她坐在他身边吃饭,故意把菜夹给他。一向沉稳的他竟然在刹那间有些窘迫。 庆功宴后,ivian去了他家,赞叹绿植的茂盛和沁人的米兰花香。他们就是在那个时候,身心合为一体的吗? 健身房里,他们一同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 我回想着,几乎把自己的嘴唇咬出血来。 展会上,ivian与他配合默契,偶尔眼神接触,一向世故而老到的ivian竟然羞涩一笑。 我坐在李乐永的面前,身体硬得肌肉都快僵死了。我不敢动,深怕自己一动,盈满眼眶的泪就会滚落下来。我也不敢说话,害怕自己一出声就会情绪崩溃。 他不是心心念念的都是谢静雯吗?ivian比我更像谢静雯吗?还是他已经不再需要谢静雯了呢? 我用最大的毅力把眼泪忍了回去,站起来,说:“好。”然后走到门边,打开门要出去。门口站着一个人举起手作势正要敲门,正是ivian。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看我,然后轻轻一笑,向我身后说道:“李总,我有件事要找您。” 星期五,销售部门照旧召开例会。李乐永谈起了他的这次出差,其实毫无收获。祝总和隋总接待了他,该吃饭吃饭,该喝酒喝酒,但是稍微掏心一点的话一句都不说,关于标书的情况更无从打听,也不用说把我们的技术标准写到他们的标书里。 沂元机场的项目和我们之间似乎隔了重重雾障,看得见却摸不着,模模糊糊能看见轮廓却看不清细节。连一直沉稳的李乐永也有点慌张了。 但是这个死局里面到底隐藏了些什么,该如何打开,谁也不知道。 人事部门通知,竞聘考试的英语考试下周三进行,请报名参加的人积极准备。 我摩拳擦掌地准备下一场考试。我就不信,ivian还能翻出什么新花样来。 虽然满身斗志,但是我在公司却仍然孤立了。上次的审问之后,我和elen的关系已没有缓和的可能。虽然手中握有她的把柄,她不会再说什么。 有时在茶水间c卫生间或者餐厅排队时碰到,她的目光毫无知觉似地从我身上,仿佛不认识我。只有趁我不经意间,她那回眸的一瞥,眼神中流露出的怨恨暴露无遗。 anda等人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虽然审问并没有问出什么结果,但是她们围在她身边,算是一种对她无声的声援。接二连三的谣言,我不是臭的也是臭的了。 至于芭比,早就不怎么理我了。虽然有时她的目光也偷偷停留在我身上,但是一看到我转过去看着她的眼睛,她立刻就把目光转开。 “ivian,你进来一下。”李乐永经过ivian身边时对她说。 ivian闻言一笑,弹簧似地站起来跟在李乐永的后边。李乐永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非常绅士地在门边等着,为ivian拉着门。 ivian愣了一下,然后浮起羞涩的笑容。她走了进去。李乐永说了一句“我想跟你商量一下”,然后把门关上。 ee看着这一切,又看看我,才把眼睛转回电脑上。我看见那扇门就这样轻轻关上。 自从那场风波过后,李乐永不但没有惩罚造谣生事的ivian,反而对她越加亲密了,有时候甚至是温柔。 他们有时候一起出去,两个人秘密切切地谈着话从楼上走到楼下,直至上了电梯。 我咬着嘴唇看着他们俩。这就是他对她的惩罚吗? 不,他不会动她一根手指头。看着ivian越加温柔的眼神,有时嘴边挂着莫名的微笑。如果不是他给她什么暗示或明示的话,她能这么情网深坠吗? 那个曾经暗地里保护我回家的人,那个全公司都不相信我只有他信我的人,终究是没有了。现在他的眼里只有ivian。 我咬住自己的嘴唇,我真傻居然把报仇的心愿寄托在李乐永身上。还不长记性:什么事情都只有靠自己才是最稳妥的。可是 中午,一个人坐着孤零零地吃饭时,看着周遭的桌子上人人说说笑笑,突然有那么一瞬间感到极度的灰心丧气。我在这里撑着c熬着,又是为了什么呢?除了为了那点儿工资,我还能为了什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6章 微信搜索居唯恕公众号ueishu,阅读更多章节。新浪微博关注:居唯恕。 下午,我很久没有响起的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出“奇童”两个字。看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我胸中突然爆发出一股酸楚。 我赶紧抓起手机走到楼梯间里去接电话。 “喂。” “西溪,我回来啦。咱们找个地方见个面吧?”奇童的声音兴高采烈。我的眼睛一阵酸胀。 “好。”这声“好”字拖得有点长,带出了一点哭腔。 “你怎么了?”他着急地问。 事情太复杂,没法儿解释。我只好低声说:“我有点想你。” 电话里刹那间安静了,久久没有声音。我不由地叫:“奇童,奇童,你怎么了?” “没什么。”他的声音幽幽传来,“我也想你,真想立刻见到你。” 他的声音像是一种温暖包裹着我,我突然想立刻见到他。 下班路上堵车堵得厉害,当我赶到南锣鼓巷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虽然不是周末,但是这里的人依然很多。周围都是青砖灰瓦的平房,一盏盏红色的灯笼挂起来,招牌闪烁。这里早已经不是白云悠悠c鸽哨声声的幽静胡同了,变成了旧瓶装新酒的商业区,成了小资们c外地游客们的聚集地。 奇童在哪儿呀?我四处张望,游客如织,人群中看不到他的身影。我正要掏出手机给他打个电话,却听见有人叫我。一回头,奇童拖着他的大箱子向我跑来。跑到近前,他把箱子放在地上,张开双臂迎向我。 我一愣,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他的动作停住了,脸上现出失望的神色来,手臂也无力地垂下了。为了掩饰这一瞬间的尴尬,我问:“等很久了吗?” “哦,没有,我刚到。”他重新拎起了地上的箱子。 我向四周看看:“咱们要去哪儿呀?” “这儿有一家烤鱼店,特别好吃。” 我笑着说:“怎么老是在外面吃啊?你不还得付月供呢嘛?以后到我家去吧,我做给你吃,保证不比外面的差。” “你会做饭呀?”他眼睛一亮,一脸不相信的样子。 “当然啦,煎炒烹炸我都会啊。”气氛终于活跃起来了,我不无得意地说。 然而他眼中的光彩却黯淡下去。我突然意识到什么,心里一梗,连忙补充说:“我十来岁就进厨房了。我妈上班的时候我都是自己做饭吃。” 他点点头,拎着箱子带我往前走。“快点儿吧,那家店人很多,去晚了要等位的。” 这家店很小,只有二十来个座位。估计后厨也很小,偶尔门帘子掀开能看见两三个厨子在忙活。跟所有的小饭馆一样,老板管技术,老板娘管收银。老板端了一盆鱼在门口现杀c现剖,既节省了地方又算是活招牌。而老板娘则站在收银台后面专注地算着账。 奇童所言不虚,这家小店挤挤挨挨的,所有桌上都坐满了人。每张桌子上都有一个大而四方的烤鱼锅在蒸腾着冒热气。 奇童招手把服务员叫过来,菜单也不用看,熟稔地说:“要一条两斤的草鱼,配菜要西蓝花c木耳c午餐肉c土豆c豆皮。” 然后他问我:“你喜欢微辣还是中辣?” 我豪气地说:“当然是大辣呀,不过你能受得了吗?” 他抬头对服务员说:“那就大辣吧。” 服务员点头,迅速在点菜单上写着什么。 “配菜你还要什么?” “嗯,要是有藕片c腐竹什么的就好了。”我说。 奇童马上对服务员说:“加上藕片c腐竹,还有青笋和魔芋。” 服务员点头走开了。他对我笑笑:“青笋和魔芋也一定是你的最爱吧?” 我点点头,心里有一点暖。我问他:“你常来这里吃么?” “也不经常来。但是路过这里的时候总是想吃。” “你一个山东人居然喜欢吃辣的。真是不容易。”我笑着说。 奇童没有接话。他定定地看着我。我脸上有点发烧,一眼瞥见地上的箱子,赶紧打岔说:“你是从机场直接过来的吗?” “是啊,我听见你说想我,我就赶紧打车跑过来了。”他说。我羞涩地笑一笑,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我们俩之间出现了尴尬的沉默。这在原来,简直不可想象。 以前和奇童在一起时,我们俩总是叽叽呱呱地说个没完。他有时风趣有时毒舌,总是能把我逗得哈哈大笑。现在他突然改走温情路线了,我居然有点不适应。 “你这次出差去哪儿了?”我问。 “四川台有个节目,师傅带我们去。本来不该我去的,不过有个明星的老婆,上次我给她化了以后,她特别满意。这次指定要我去。” “明星的老婆?那她也是明星吗?” “不是。以前有工作,跟明星结婚以后就变成家庭妇女了。” “长得漂亮吗?” “化了妆还行。不化妆就是一般人。” “哦。”我默默地想。电视上那些漂亮女明星,还不知道有多少都是卸妆一般人呢。 他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似地说:“女人分两种,一种是化妆前后,判若两人另外一种是化妆了漂亮,不化妆也好看。各有各的美。” 我接茬说:“这就叫浓妆淡抹总相宜啊。” 奇童一笑:“对,还有这句诗呢,我都忘了。” 我突然想起第三种来,还没说话自己先撑不住笑了。 奇童看我笑得厉害,连忙问:“你笑什么?” 我哈哈笑道:“其实还有第三种女人,那就是化了妆也特别难看的那种。” 奇童听了,也哈哈笑起来,头上一缕红色的头发随之颤动。 笑过之后,奇童突然收住笑容,满怀柔情地看着我:“你属于第二种。” 我刚要含羞低头,却又觉得我们之间这种气氛实在太诡异。我抬起头来笑着说:“咱能别这样吗?你老说这种话了,太肉麻了,我的牙都要倒了。咱俩就像以前那样不好吗?” 奇童没有回答也没有笑,只是把手伸过来覆在我放在桌边的手上,轻轻握着。我的笑容退去,觉得燥热不堪,但是也只能忍着。 手机突然响了,我借机把手抽回来,掏出手机来看,原来是一条垃圾短信。我把短信删了,把手机放回包里,却不再把手放回桌上。 烤鱼端上来了,我和他隔着热气腾腾的烤鱼锅,彼此有点看不真切。 “快吃吧。”他率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肚放我碗里,“这里的烤鱼如果是第二,绝对没有人敢叫第一。” 我夹起鱼肚,白白的鱼肚烤得有点焦黄,在锅里浸饱了汁水,放在嘴里像一团火球爆炸开,炸得我的脑子都冒白烟了。赶紧吃一口米饭,粒粒晶莹,香糯可口。 我冲奇童一竖大拇指:“好吃,过瘾!” 他也辣得面红耳赤,端起酸梅汤一口灌下去,脸上的汗才稍微落了一点,说:“过瘾吧?” 不一会儿的功夫,青笋和魔芋都被我挑完了,开始吃西蓝花。西蓝花的花头在辣汁里煮得有点烂了,但是这时候才是最软c最辣c最香的时候。 奇童吃了几筷子就不怎么吃烤鱼了,主攻饭馆赠送的几盘凉菜。 看我又要了一碗饭,奇童笑着说:“慢点儿吃,好像多少天没吃过饭似的。” 一句话说得我愣住了。公司里人人冷眼相对,我就是再强硬,也只是外面撑着,心里早就虚了c怕了c累了。 妈妈出去旅游的这一个多星期,午饭我在地下餐厅孤零零地自己解决,吃什么都像嚼木头一样没有滋味。晚上下班回到家,一屋子清冷,我更懒得自己做饭。总是在超市买点盒饭之类的打发,超市的菜都像是水里煮出来的,没有香味只有咸味,豆角炒得发黄,青菜又老又烂。我吃几口就不吃了。 奇童说我好几天没吃饱饭,倒真说对了。 想起公司里的烂事,刚才的兴致一下子就消散了,我默默地把饭咽下去。奇童看见,问我:“怎么了?有什么事儿不顺心吗?” 我苦笑一下:“没有。” 奇童看了我一会儿,说:“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在杂志社干得好好的,突然辞职了?后来又为什么去公司工作了呢?” 我一愣,往事如烟,造成今天的一切追根究底还得从那场婚姻开始。可是这整个的来龙去脉我没法儿对他说,没法对任何人说。 我发怔的瞬间,奇童已经明白了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他无声地吃着菜,不再说什么。别看平时奇童嘻嘻哈哈的,嘴巴又快又毒,其实他很知道进退,不该问的多一句都不问。 我心里有点不忍,只拣一些能说的来说:“最近公司里确实发生了一点事情。我参加了销售经理的竞聘考试,报名参加考试的人很多。上次业务考试,我考了第一,公司里的人不忿就造谣。现在我在公司里很孤立。” “就为这个啊?”奇童说。 我点点头,想起那些事情,感觉胸口堵得厉害,手里的筷子也放下了。 “啪”一声,奇童把筷子拍在桌子上,说:“那是好事啊。” 我吓一跳,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奇童郑重其事地看着我说:“能让人嫉妒你,就说明你值得被人嫉妒,说明你很有竞争力。你从杂志社到公司里,从什么都不懂到被人嫉妒。来来来,我以水代酒敬你一杯。” 他说着,真的端起了水杯。 “什么?”他的这个论调新鲜。我懵里懵懂地举起杯子跟他干了一杯。 奇童把水杯放下,悠悠地说:“其实我特别能体会你的感觉。以前,我也是个傻瓜,给人化妆就老老实实地化妆,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张口跟人说一句话。人家对我也没印象。后来听了别人点拨,才知道化妆是其次,会聊天才是重要的。要会说话,别人才能对你有印象。我听了以后,自己拼命练习c学习,也渐渐地学会察言观色,找人家感兴趣的话题说。可是没想到,我有点名气以后,其他人看我特别不顺眼。有一段时间,我几乎被所有人孤立。不骗你,有一次我半夜醒来,突然觉得悲从中来,居然大哭一场。” 我听得入神,见他停住了,不由地问:“后来怎么样了呢?” “后来慢慢的就好了呗。他们也默认了我就是比他们优秀的事实。大家也就习惯了。” “你就这么生生熬过来了?”我问。 奇童点点头,说:“是啊。所以你要做的就是继续优秀下去,一直优秀到他们习惯你。” “要是他们一直都不习惯呢?” “不可能。就算一直都不习惯,也会崛起新的人让他们去嫉妒。到那时候他们就习惯你了。” 烤鱼快吃完的时候,老板娘把紫米凉粥端上来。吃了一肚子辣烘烘的东西,吃到冰冰凉凉c甜滑香糯的紫米粥还真是舒服。 我的心定下来很多,冲奇童一笑:“谢谢你。”奇童看见我的笑,呆了。 把我送到我家楼下时,已经九点多了。我们两个人默默无语地走着,走到单元门口时,我们俩站定,彼此沉默着。 然而不说则已,一说话我们俩都同时张了口。我刚张口说:“要上去了”他也同时张口说:“其实” 我们俩相视着笑起来。我说:“你先说吧。”他说:“你先说。” 我只好说:“我该上去了。今天谢谢你。” “为什么要跟我说谢字?”他说。 我问他:“你刚才要跟我说什么?” 他笑了一下:“也没什么。其实你留在杂志社里的日子也不见得好过。我最近碰见陈晓月了,我看她状态挺差的。听说杂志社现在在搞什么改革,把她改得晕头转向的。” 我抿了一下嘴:“这事儿我知道。行了,我不说了啊,真得上去了。下周我们要考英语,我得复习去了。” 他连忙冲我摆摆手:“那你上去吧。” 我笑了一下,冲他扬扬手,说了声“拜拜”就转身往楼梯口走去。 刚走两步忽然听到后面一阵沉重的呼吸声,接着有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边,然后有一双胳膊从后面箍住了我。我吓了一跳,本能地挣开,跳到一边。转过身,我看见奇童愣住的脸。 我又羞又急:“你怎么”看他涨红了脸不说话,我又不忍心了:“对不起啊,我只是有点不太习惯。” 奇童默然站着,没说话,两只手垂下来。他孤零零地站在路灯投下的黄晕中,看起来很可怜。 我心里难受,走过去用两根手指轻轻揪住他的袖子边摇一摇:“对不起嘛,我我没有准备。” 奇童的声音闷闷的:“我知道,是我太突然了,没事儿的。你上去吧。” “真没事儿?”我故意把语调放轻松,凑近他看看。他被我看得不自在,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说:“真没事儿。” “那我上去了啊?”我说。 他点点头。我转身向楼梯口走去。将要走进楼梯口的时候,背后又传来他的声音:“西溪。” “嗯?”我回过头。 奇童注视着我,目光恳切:“我知道我们俩从朋友变成男女朋友,你特别不适应。但是我相信以后慢慢就好了。没关系,我可以等,我会一直等到你完全接受我为止。” 夏日的夜晚,凉风习习。小路两旁的浓荫遮住了本来的昏黄的路灯。一个男人这样站在路边,剖白自己的心迹。偶尔有零星的人路过,手里提着小马扎。这是乘凉的人们回去睡觉了。 我和他之间,人影晃过。然而他像什么也没看见似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 我情不自禁地走到他身边,呐呐地说:“奇童,你你太好了!我有什么好的,值得你这样?” 他抬起手轻轻抚摸我的脸,冰凉微汗的手指有点滑:“你什么都好,我只觉得我自己配不上你。” 我无法回答,只好抓住他停留在我脸上的手,紧握一下。 他反握住我的手放到自己嘴边轻轻嘬了一下,抬起眼睛看我。我觉得浑身火烧火烧的,赶紧把手抽回来,对他说:“那再见了。” 走进单元门口时,我回头看他,他还恋恋不舍似地冲我扬手。我也摆摆手走上了楼梯。 声控灯又坏了,但是我并不害怕。眼睛适应黑暗之后,反倒把一切都看得清楚了。我熟练地绕开邻居们在门口堆得各种杂物,心里清明起来。 以前和李乐永在一起时,都是以他的情绪为转移。看到他脸色不好时,我总是安安静静的,给在书房里忙碌或沉思的他端一杯水,便自己出去了,乖顺得像一只小猫。 现在和奇童在一起时,一切都反过来了。我反倒不适应了。人啊! 打开家门,家里灯光亮着。我吓了一跳。我记得出门的时候把灯都关好了。 一个人从阳台走进屋里来,是我妈。 “啊?妈,你回来了?不是后天才回来吗?” “徐阿姨身体有点不舒服,主要是她有高原反应,所以就提前回来了。” “在贵州也能有高原反应?”我一边甩掉鞋一边问。 我妈却没有回答,反问我:“谁送你回来的?” “啊?”我愣住了。她看见了? “楼下那是谁啊?”她边说边回身向阳台下面看去,“我看跟你还挺亲密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怎么被她看见了? “是上回给你化妆的那小伙子吗?”她问。 “嗯是。” 她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展开了:“他成你男朋友了? 我的声音低不可闻:“算是吧。” “就是嘛。我早跟你说什么来着?这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是在我出去旅游这几天吗?” 我匆匆答了一个“嗯”就赶紧逃回我的房间。背后传来我妈兴奋的声音:“呀,太好了,西溪。一定跟人家好好处啊。以后有空带他上咱家来。”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一眼看见桌上那对互相亲嘴的小瓷人儿。这是李乐永以前去荷兰出差时买回来,质朴有趣,小人儿脸上羞涩的表情做得惟妙惟肖。结婚后,他把这对小人儿送给了我。 我和他过往的一切就这样仿佛如烟一般被风吹散了吗?只剩下这一对小瓷人儿永远地在台灯下,静静地接着吻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7章 我妈把包打开,一样一样的东西往外掏。 “这是云片糕。” “这是牛肉干。” “这是米花糖。” “这是玫瑰糖。” “这是糖。” “这是牛皮糖。” “这是米酥糕。” 她一边说一边拿,不一会儿餐桌上就堆满了东西,高高低低的,有散装的有袋装的,层层叠叠的塑料袋包裹着。 “哎呀,妈,你怎么带了这么多?”我翻看着东西,光拆那些塑料袋就够麻烦的了。 “你不是让我带一些特产给你们同事们吗?” “那也用不了这么多啊!” “不全都是给你的。”我妈一边整理一边说:“这些包装好看的,你可以拿去给你们同事吃。散装的,我送一些给老薛,让他也尝尝。那小伙子,叫刘建设,是吧?你给他也拿一点。”我妈一边说一边迅速地把东西分门别类。 她的动作利索,我的思绪却有些停滞。当初是气不过ivian从深圳回来到处拉拢人,所以才让我妈也带东西回来,咱也搞搞跟同事的关系。 可是时移世易,才两三个星期的时间,我在公司里都臭大街了,会有人吃我送的东西吗? “哎,那个啊,算了吧。咱们自己吃一点,其他的可以送一送你以前舞蹈队的那些舞友。” “嗨,有他们的,这些你拿去送给同事吃吧。” “不用了,我觉得这样会不会太刻意了?” “刻意什么呀?”我妈找了个大礼品袋,利索地把各种点心塞进去。“在公司里就得跟人搞好关系。这样的亏你又不是没吃过?当初在杂志社但凡有个人能替你说说话,也不至于” 她的声音低了下来,然后又高昂起来:“不用怕刻意。大家在一起吃吃喝喝,有来有往,关系才密切嘛。听我的,把这个拿去。”她把装得鼓鼓的礼品袋塞到我手里。 早上,我提着沉重的礼品袋走进了办公室。一上午都在忙着。ee在廊坊监狱那边有一个小单子,再加上秦皇岛港口要买集装箱安检设备,所以他前半年在北方机场项目上收获不小,后半年也小有收入。 忙活之间,侧眼看看我桌子上那个静静未动的礼品袋,心里惴惴的。要是我一会儿送给大家吃,要是没人伸手接过去,那可就尴尬了。我抱着一袋子点心,活像抱着一颗炸弹似的,扔也不是抱着也不是。 快到午饭时间了,办公室里的人各人都在忙着自己手里的事情,办公室里安静得只听见敲击键盘的声音和传真机“呲呲”的声音。 我知道,这时是最好的时候。一会儿大家吃了午饭,汤饱饭足的,就没人再对我的点心感兴趣了。 我看见ee突然往后仰去,伸了个懒腰,然后拿起水杯站起身来。我连忙赶上去,向他兜开了礼品袋满脸笑容地说:“ee,我妈出去旅游回来,带了些小吃点心,你尝尝?” ee饶有兴趣探头往里看:“这是什么?” “云片糕。”我忙把装云片糕的袋子打开。ee拿了一片放进嘴里嚼着:“嗯,好吃。” 云片糕是用糯米粉掺着油和白糖做的,轻薄似云,入口细腻,绵绵香甜。 ee又拿了几片。 “吃什么哪?”ivian笑眯眯地走过来。虽然心里忌恨她,但此时也不由地把打开的塑料袋移向她:“你也尝尝。” “哟,怎么这么热闹?你们吃什么好东西呀?”这大提琴一样的男低音此时也带了欢悦。这声音是万先生的。回头一看,果然万先生就站在身后,如一棵高高的白杨挺立着。他的目光如同和煦的阳光一样洒在我的身上。我连忙把袋子递给他:“我妈旅游,带了一点土特产来。” 万先生拿了一片放进嘴里细细品味:“还是南方人手艺厉害。”他兴致勃勃地又拿了一片。我激动得心里都觉得暖烘烘的。 李乐永也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吃什么好吃的呢?” “nne带来的土特产,超级超级好吃哦。”ivian发出夸张的声音。大家都笑起来,李乐永也在其中,他笑得很开心。 “nne,你拿这么多来,给楼下的同事也尝尝吧?”ivian亲热地挽住我的手。 看看周围的eec万先生,他们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在他们眼中,我和ivian挽手而立,宛如办公室里的一对靓丽姐妹花。可是谁知道私心里恨不得对方立即消失。我胳膊上被她碰触到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是我已经学会了,就算心里的恨意排山倒海,表面仍能维持亲切c和善又不失俏皮的笑意。 我看到李乐永对我对她点点头。 她笑着拉起我:“走吧,给楼下的同事都发一点。” 万先生大笑着看着我们。李乐永跟他说:“您去我的办公室?”万先生点点头。 当我和ivian挽着手出现在楼下时,ivian热情地帮我招呼:“来吃好吃的喽。nne今天带了好些点心来办公室,是贵州特产,特好吃。赶紧来呀。” 她的微笑,她轻快的语调以及脑后轻轻甩动的马尾辫都仿佛掩盖了我们过去的一切。我冷眼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热心地为我摇旗呐喊。但我时刻提防着,在她的每一分善意之下都藏着一把刀。 我把塑料袋放在桌上打开,许多女孩一拥而上。行政部的a喜欢吃颇有嚼劲儿的牛皮糖,nada则拿走了一排云片糕,一片一片地剥着吃,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lice也取走了一块米花糖,“嘎嘣”一咬,酥酥的米花糖直往下掉渣,她连忙用手接着。 旁边赵芭比看着,我问她:“你要吃甜的还是咸的?”我真怕她扭过头不理我。但是她轻轻地张了口:“甜的,特别甜的那种。” “行。”我把糖递给了她。她拿手捏着吃,糖粉不停地往下掉。anda打趣她:“哎,芭比,这糖的热量可高了。你不减肥了?” 芭比表情抑郁:“减不了啊。现在就特别想吃甜的。” anda凑近她:“你是快来那个了吧?” 芭比叹口气说:“没准儿。” anda经验老到地说:“吃吧吃吧。网上说了,经期吃甜食是不会长胖的。” “哟,吃什么好吃的哪?”连renda老太太都被吸引出来了。我对这种穿红戴绿,比年轻人还时髦的老太太一向又敬又怕,连忙把米酥糕递给她。 “您能吃甜的吗?血糖没问题吧?” “我哪儿都没问题。上次体检,我比她们那帮小姑娘的骨密度还高。”renda得意地说。 陆海空也被吸引了过来,我拿了一包糖塞在他的手里。陆海空看看我,接过了那包糖。 我看见elen独自坐在工位上,面对骚动的人群独自岿然不动。我拿了一个塑料袋向她走去,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你不爱吃甜的,这是牛肉干。” 她既没有接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 我俯下身低声在她耳边说:“咱俩能扯平了吗?我对你没有敌意,只要我能在公司生存下去。你做你的市场部经理,我干我的销售助理。井水不犯河水。” 她没有看我也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接过了我递给她的塑料袋。她拿起一小块放进嘴里,细细地嚼着。我把整个塑料袋都塞到她的手里:“下午饿的时候可以垫垫。” 只要能和好就行,哪怕只是表面上的。 下午,我单独把一包点心送进了李乐永的办公室。他抬头看看,把东西放到一边问我:“阿姨出去旅游了?” 我点点头。 “她也该到处走走,享受一下老年生活了。” 我听了抬头看着他,这样不咸不淡的话听了腻烦。他真的关心我吗?关心我妈吗? “你跟ivian没发生什么冲突吧?”他问。 “表面上我们俩挺好的。”我说。 “表面上和好就已经够了。”他说,“我跟ivian谈过了,问是不是她做的。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我要求她好好跟你合作,她答应了。” “是吗?”我吃惊地看着他。我没想到ivian在李乐永面前居然疏于伪装。 “她保证以后不会这样了,会跟你好好合作。以后你就放心吧。”李乐永说着,好像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那么踏实。 就是这样吗?难怪今天ivian会热情地帮我打开僵局。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是绝对不是知错能改的人。 更何况她根本就不认为自己有错。她能对我这样热情,是李乐永对她承诺了什么吗?还是李乐永已经打消了她的后顾之忧? 以我对ivian的了解,没有实质性的承诺,她不会放心的。李乐永会对她承诺些什么?除了工作以外还有别的吗? 刚刚跟同事和好,我的心轻松一些,此刻又沉重起来了。 回到家,看到桌上堆着的点心少了很多。 “妈,那点心能搁在冰箱里吗?会不会受潮就皮了?” “没放冰箱啊。哦,我拿了一些去给老薛头。” “哦,薛大爷怎么样啊?好久没见他了。” “真奇怪,我也不过才去一个多星期的时间,他就像老了很多似的。我看他表情怪怪的,我也没问什么,把东西放下就回来了。” 我意识到,一直都是老薛头为妈妈鞍前马后的,而妈妈好像并没有为他做过什么。我们从没有关心过他。 想起他那挺得直直的腰板,我突然觉得心里不忍。 “妈,你应该多关心关心他,平时他没少帮咱们的忙。”我说。 “唉,还是保持点儿距离好,不然这院里的人会怎么看我们。” 我们俩正说着,突然响起了“邦邦邦”的敲门声。我们的门被人用力地拍着。我们吓一跳,这种敲门声很不常见。 我迅速走到门边,从猫眼里一看,一个粗粗拉拉的男人站在门口。他头发很长,肥大的脸上全是不耐烦的表情,松松垮垮的衬衫只扣了两三个扣儿,敞着露出半拉胸脯。衬衫里没有背心,天气很热,我几乎能看到他肥厚的胸脯上滚落的汗珠。 “谁啊?”我妈在背后问。 我犹豫着说:“不太清楚,好像是薛大爷的儿子。” “哦?”我妈也走过来,从猫眼里看了一眼。“还真是他。不会是老薛出什么事了吧?” 她说着打开了门。在那一瞬间,我心里觉得不妥,但是门已经打开了。 门外的人举手正要再次敲门,却见门开了,手停在了半空中。 我妈问:“你是小薛吧?有什么事?是不是你爸爸那边有什么事?” 没等人请,人高马大的小薛就走进来,没有一般客人进到主人家的那种迟疑,而是径直走进来。他脚上的拖鞋踩在地板上,留下一连串灰色的脚印。他走到餐桌边把一包东西放下。 “啊,没什么事儿。这是你早上送来的东西,我们吃了不合适,我就给送回来了。” 放下之后,他微微扫视了一圈,仿佛放下了什么重大的东西一样,拍拍手大大咧咧地说:“行了。没别的事了,我走了。” 桌上那包东西,袋子很熟悉,上面还印着“黔五福”的字样,正是我妈从贵州带回来的特产。 我妈强压着怒火和诧异,叫住他:“等会儿。怎么回事儿?这是我送给你爸爸吃的。” 小薛听了转过身来,身上一股汗酸味儿飘散开来:“对了,我还想跟您说呢,以后就别再往我们家送东西了。您要有这闲钱,不如先把欠我们的钱还了。” 我妈气得嘴唇有点哆嗦:“你跟长辈怎么说话呢?当初借钱,是老薛主动提出来借给我们的。我们也写了借条了。我们现在正在攒钱,钱攒够了就立刻还给你们。” “没钱啊?”他鼻子里一声冷哼,“没钱,还出去旅游?” 我刚要上前跟他理论,门外传来一声低喝:“你给我闭嘴。” 老薛头站在门外。才一两个月没见,他的两鬓由花白变成了全白,剪了个毛寸,银色的头发根根直立,几乎能看到他的头皮。 “你给我回去。老薛头冲他吼了一句,力气用得太大,自己先咳嗽起来。 “老薛,这是怎么回事?”我妈焦灼地问。 老薛头刚要回答却被儿子抢了先:“没什么。就是我爸不想再做冤大头了。我妈去世都十多年了,你吊了我爸这么多年,也该放手了。有人给我爸介绍了个老太太,你” “你混蛋!”老薛头举起手要打他儿子,小薛躲开了。老薛头扑了个空,脚下趔趄了一下。我在旁边扶住他,他看了我一眼,眼神里都是悲哀。 楼上楼下的门有轻轻打开又轻轻合上的声音,邻居们不会听不见这场咆哮的。 妈妈的脸色很难看。“老薛,东西你不要了?” 老薛头没有直接回答问题。他颓丧地开了口:“唉,老刘” 我妈随即明白了,她拎起印着“黔五福”的袋子放进了冰箱。 “爸,你看见了吧?你该死心了吧?” 小薛拽住他爸往外走,回头跟我妈大大咧咧地说:“刘阿姨,以后我爸的事您就不用费心了。您就记得把钱还给我们就成。” 老薛头的声音隐隐传来:“你个兔崽子,说的那是什么屁话” 我妈的脸色白了一下,然后神色恢复正常,以平常的动作到厨房里去洗菜。厨房传来水流的哗哗声。我冲进了厨房。 “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我激烈地问。 我妈平静地说:“家里钱不多了,下个月你发了工资就赶紧把薛大爷的钱还了。” 她一边说一边把菜沥干水拿到菜板上去切,动作一如既往地麻利。 “我看出来了。其实他儿子今天闹这么一出无非就是想让他爸赶紧找个伴儿。只要你点个头,这事儿就成了。我肯定支持”我说。 “别说了。”她的手突然停下,“你别说了。” 一时之间,我们俩谁也不说话。窗外刚刚停了的知了又一齐叫了起来,远远的小广场上的音乐有节奏地响着。外面的热闹越发显得家里的冷清。 我耐住性子说:“妈,您这到什么时候才算完哪?你希望我幸福,可是也得你幸福我才能幸福啊。你老是这么孤孤单单的,让我怎么幸福啊?” 她切好了菜,开始切肉,始终用背对着我:“我没有不幸福。真的,我觉得这样过挺好。今儿就把话说明白了也好。我一个人清清静静地过惯了,再跟别人一起生活,我不习惯。而且”她停下不说了。 “而且什么?”我紧追不放。 “而且我也没把握我和老薛在一起能过得好。万一要是再离一次婚?当年那一下子我到现在还缓不过来,如今要是再来一下子,你觉得我还能受得起吗?” “为什么过不好?薛大爷又不是陌生人,这么多年的照顾,你还不了解他吗?” “知人知面不知心哪。”她喃喃地说,背对着我抬起了头,似乎目光能透过厨房的瓷砖看到跟久远的地方。“我当年以为我足够了解他了,可到底还是不够了解。” “不了解就去问清楚,别给自己留个大谜团,猜了一辈子还猜不够。” “他已经过世了啊!” “妈。”我突然爆发了,“你别再骗我了,也别再骗自己了。他还活着,你知道。” “哐当”一声碗边磕在了盘子上。这清脆的一声让我浑身一震。她转过身,语气严厉:“你怎么知道的?” “徐阿姨说的。”我毫无惧色。“你为什么告诉我他死了?为什么骗我?” 她没有说话,厨房里安静地可怕。 “因为我不想让你去找他。”她挺直了背。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你受伤害。” 她站在水槽旁边,我站在厨房门口。我们之间不过三四步的距离却如同站在天堑的两端。 “什么伤害?”我问。 她幽幽地说:“如果告诉你他活着,你就会去找。找不到你就会不甘心,可是找到了你又能怎么办呢?能在那个年代上大学的都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混到现在大多数都是社会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有家庭c有地位c有脸面,突然冒出个不明不白的女儿,你以为他会张开双臂迎接你吗?你以为他会冒着毁掉自己的家庭c社会地位的风险来认你一个从没见过面的女儿吗?” 她终于转过身来了,脸上的五官因为眼泪和激动而变形。脸上的皱纹深了许多,鬓边散乱的白发让她看起来很苍老。 她看起来好老。在那一瞬间,我居然想到的只是这个。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并且由于自己这时候还会想到这些而感到羞愧。 她的嘴唇哆嗦着,我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不,不会。”她替我回答了,“你以为你现在够痛苦了?”她的声音尖利起来:“不是的。当他把你推开的时候,当他拒绝认你是他的女儿时,你比现在痛苦一百倍。我不要你受那种苦。当年他为了毕业分配都可以离开我,如今也绝不会为了你而危害他的社会地位和家庭。所以你根本不用抱希望。” 她厉声说着,仿佛是对我的宣判。我浑身打了一个寒颤。 她向我伸出了双手:“你是我的孩子,我一个人的孩子。这就够了。” 被她抱进怀里时,我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万先生高大挺拔的身影。听说万先生连孙子都有了,他现在一定是儿子的时髦老爸,孙子的慈祥祖父。如果是他,他会为了我而跟这一切决裂吗? 我突然没了信心。 云起书院httpqiqqbkxdyq20863154htl或者在首页搜索“国贸桥西” 新浪微博:居唯恕微信公众号:jueishu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8章 陈晓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安安静静地坐在书桌前复习着我们设备各种备件的英文名称,明天就要考试了。虽然我该看的书和资料都看过了,但是考前恐慌症总让我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准备不充足。 她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犹疑而又焦虑。 “西溪,最近怎么样啊?” “挺好的。怎么了?” “哎,西溪,你英语怎么样啊?去了外企,英语有进步吗?” “还行啊。怎么啦?” “还行是什么意思?能对答如流吗?” 我笑一笑:“对答如流还不算吧,但是能听懂,也能让对方明白我的意思。” “那就行了。”电话里她的声音如释重负,“明天我有一个采访,是采访一个老外演员和他老婆,俩人都是英国人。虽然这个老外会说点儿中国话吧,但是也实在有限。而且好多事儿还得问他老婆。我实在搞不来,要不你帮帮我?” “这种情况,杂志社不是应该请个翻译吗?” “嗨,咱们杂志社那个抠劲儿你又不是不知道。而且他们本来有个助理能当翻译的,结果助理回老家结婚去了。杂志社说就凑合凑合得了。反正这种采访,文字是次要的,图片是主要的。拍照又不用说话。” “那你就凑合凑合呗。” “我不行啊。为了这事儿我都有心理阴影了,你帮帮我,好不好啊?” 我想了想,问:“明天么?什么时候啊?” “放心,绝对不耽误你上班。”陈晓月的声音兴奋起来:“明天下午六点半,酒仙桥的那个摄影棚,你知道的。” “六点半?那属于加班啊,你给加班费吗?” “给给给!我请你吃饭,行了吧?” “行啊。有饭就成。我也不用太高级,李老爹香辣蟹就行。” “你宰死我得了。明天六点半啊。” 早上经过前台时,芭比已经坐在里面了,冲我说了一声“早啊”,就又转回了电脑。虽然她肯开口和我说话我已经很高兴了。可是我还是怀念以前那个大呼小叫c叽叽喳喳的芭比。 早上的考试很顺利,题目出乎意料的简单,就是把两份去年洛克不知道哪个地区的合同翻译成英文,合同里的地名都被模糊了。这么简单的题不就分不出水平高低上下了吗?我反倒有点担心了。 从我们公司到酒仙桥并不太远,有半个小时就到了。可是那是在平时,现在正是早晚高峰时期,窗外远远的国贸桥上的车流就像是被卡住了的盗版碟似的,半天才动一下。 一到下班时间,我就急忙打了卡直奔公交站。 赶到关哥的摄影棚时已经过了约定时间了。 这个大院原来是某个工厂的厂房,灰色的建筑高高耸立,外墙上爬满了爬山虎。院子里绿树如荫,周围的草地上开了花圃,种满了月季c玫瑰,在姹紫嫣红里面有一小片薰衣草。门口的大木桶里粉色的绣球花开得热闹。 在绿茵之下的草地上还安安静静地坐着一小尊盘着腿的石头佛像。佛像身上斑斑驳驳的,是故意做旧的效果。旁边摆放着雕花楼空的铁艺桌椅,采访拍摄间隙时,明星们喜欢坐在这里随意喝点清茶。 总之,这里装修得有那么点儿格调。 走进去,里面是巨大的厂房,中间没有隔断,十来米的挑高,没有刷墙,红砖就那么裸露着。十平米的正厅显得非常空旷。正对大门是一排沙发,沙发对面的电视上常年放着英文的节目。左边有楼梯盘旋而上,楼上是关哥的卧室c书房和暗房。右边用半堵水泥墙隔开的空间是化妆间和更衣间。 化妆间里四面巨大的镜子,上面安了强光化妆灯,那里就是一个水晶玻璃的世界,在里面呆着你能看到各种角度的自己。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人能欣赏到自己各种美,而平时自觉得长得还行的女孩子们在那儿就现原形了。 往后走是一个三四百平米的摄影棚,里面各种照明器具齐备。每次拍摄的时候,关哥把顶上巨大的照明灯“啪啪”打开,炽热灯光炙烤之下,无论拍的人还是被拍的人都哗哗流汗。化妆师在旁边随时待命,必须赶在妆容被汗水弄花之前及时止汗c补妆。 我刚走过树荫下的佛像,陈晓月就从门口迎了出来。 “哎呦,姐姐,你怎么才来呀?人明星都到了,化妆师也到了。我们谁也不会英语,就这么干戳着。赶紧的吧。” 她把我拽了进去。 一切都还是熟悉的样子。平板大电视上正放着不知道哪一年的米兰时装秀。解说都是英文的,没人看,也没人听得懂,就权当背景音乐了。 关哥正在“啪啪”地测光,听见声音回头看了一眼是我就急忙走过来。 “哟,今儿你来了。有日子没见了。听说你不在杂志社了?” 我还没回答,旁边陈晓月嘴快地说:“人家现在在外企,英语好着呢。我今天特意把她找来当翻译。” 我听了这裸的夸奖,有点脸红,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 “哦,是吗?”关哥应了一声,凑近我压低声音:“那俩老外可够横的,你赶紧进去吧。” 一进化妆间,我愣住了。高瓦数的化妆灯全部打开了,一片水晶玻璃世界里,有两个人在光影中面对着化妆镜子坐着,镜子映照出他们的面容。 他们旁边站着一个人,正拿着刷子在坐着的女人脸上涂涂抹抹。他的头发染成红色,额前有厚重的刘海,越发显得他皮肤的白皙和下巴的小巧,鼻子高挺,鼻梁中间的鼻骨节微微隆起,耳边一颗金属耳钉闪出一点星样的光亮。他身上穿着素面的白恤c工装裤。 他转过头来看见我,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我向他打招呼说:“嗨,奇童。” 奇童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愣住了。旁边杂志社外联部的小蕊跳过来拉着我的手:“哎呀,西溪姐,你来啦,好久不见了。” 小蕊负责联络各个品牌的公关,每次拍摄,借衣服的事情都由她负责。 小蕊见旁边奇童停止了化妆,呆立着看我,连忙把他拉过来说:“这是原来在我们杂志社的刘西溪呀,别告诉我你不认识她啊?” 我和奇童彼此看看,气氛微妙而尴尬。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已经失去了宣布彼此关系的良机,只能顺着小蕊的话装下去。 我向奇童伸出了手:“最近挺好的?” 奇童迟疑了一下,握住了我的手:“挺好。” 陈晓月在旁边早就不耐烦了,扯扯我的袖子:“西溪,这是as和他的太太一fia。”她的手一指坐着的那两个人。 然后对着那两个人说了声“i”,指了指我,意思是要介绍,却又不知怎么开口。 那两个人侧头头看着我,蓝色的眼睛在我身上绕了一下。旁边的陈晓月“啊啊哦哦”地急得说不出话。 我急忙走上前去,自我介绍说我的名字叫nne,我也是杂志社的编辑,今天和陈晓月一起采访。 终于听到有人讲熟悉的英文,这两个人脸上焦躁不安的神情减退了一些,狐疑地伸出手,跟我说:“icet一ety一u”。 化妆间里的气氛终于松弛下来。 陈晓月拉住我说:“咱们得抓紧了。” 和陈晓月说了两句,却见as和一fia怔怔地看着我们。我意识到他们对外语环绕的不安,立刻用英文对他们说,要开始采访了。先采访太太。 我对奇童说:“咱们还是老规矩,边化妆边采访吧。” 奇童表情严肃地点点头,继续了刚才因为我的出现而中断的动作。 他动作利索,手一伸,女助理就把他要的东西递过来。化妆间里很安静,就听见他低声地吩咐: “sashb一x妆前乳。” “1号粉底。” “粉调高光。” “米色遮瑕。” 助理有时候把东西递错了,他看见不对,“啪”地一下把助理的手打回去,助理立刻缩回手然后恭谨地重新递上东西。 我倒不知道,原来奇童也有这么威严的时刻。 陈晓月把录音笔拿出来放在化妆台上靠近一fia的位置,然后她用中文提问题,我听了再翻译成英文说给一fia听。然后一fia回答,我捡关键的句子翻译一下,陈晓月点点头记下要点。 可是这样一来一去,四个环节太麻烦了。从一开始就手忙脚乱的。一fia的回答常常被我的翻译打断。陈晓月听不清又要我重复一遍,我这边说那边听,忙得焦头烂额。 三四个问题之后,我已经见汗了。一fia倒是很体贴,看见我嘴忙不过来,她就暂停话头,让我先说完。 陈晓月还要问问题,我一把拿过把她手里的采访提纲,大致翻阅了一下,按照思路顺序问。采访完一fia,我站起来走到as那边坐下,开始问他问题。 当听到丈夫诉说多么爱她时,一fia笑着侧头看了丈夫一眼,伸过手与丈夫十指交扣。 相比较起一fia略微平凡的外貌,小明星as长得像时装杂志上的男模似的,胡子修剪得很性感。他看起来也不像关哥说得那么横,冲我微微点头,很绅士地笑着。 采访完了,陈晓月也把录音笔关了收起来,我松口气刚想去倒点水来喝。奇童和助理把衣服架子推过来,上面挂满了他们从各个品牌借的服装。 没办法,大明星的衣服有人送上门来,还就怕你不穿小明星的衣服就得自己辛苦了。 很快,一fia和小蕊就起了冲突。她挡开了小蕊为她挑的衣服,手指在衣架上扒拉来扒拉去,最后从最边上取下一套裙子说:“pickthine。” 小蕊急得把我拉过去跟我咬耳朵:“这可由不得她,这都是人家赞助了的,必须得穿。” 我急忙跟一fia说必须穿这套,但是她表情淡淡的,似笑非笑,但是她的手仍然挡开了那套衣服。 我明白了。就我跟公司里那几个仅有的老外打交道的经验来说,老外对你客客气气的,那并不表明他喜欢你,而只是出于他们认为必要的教养。至于人家的品味嘛,容不得你置喙。 我急忙改了说法,跟她说,其实每件衣服都应该尝试一下,万一发现拍出照片来很好看呢。而且在照片刊登以前,我们都会发给他们看看。如果不好看,删掉就可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fia终于微笑点头了。我和小蕊互望一眼,彼此松了一口气。 “你说了什么让她同意了?”陈晓月低声问。我冲她摆摆手:“现在先不说这个,赶紧把照拍完。” 拍照的时候,我还是不能休息。关哥把我叫过去,让我翻译他的指令。 满场就听见我的声音喊着: “turight” “alittlebit” “一rethanalittlebit” “!hatsperfect” “ile,sh一y一urteeth” 拍照,换衣服拍照,换衣服我c陈晓月c小蕊c关哥的助理和奇童的助理一齐上阵,五个人伺候这两个人。当一切都终于弄完的时候,我坐在椅子上已经累得不想动了。 as和一fia从更衣室出来,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关哥把大家召集到一起拍工作照。 小蕊和陈晓月率先冲上去,站在明星旁边,笑眯眯地摆好姿势。其他人也纷纷走过去,站在旁边,一齐看着镜头微笑。 “你也去啊。”关哥从三脚架后面探头出来对我说。 “来呀,来呀,西溪。”陈晓月也冲我招手。 我笑着摆摆手:“算了吧,我今天就是来打酱油的。” “打什么酱油,今天就是你最关键了。”小蕊说。 奇童突然从队伍里走出来,把我拉过去,拉到他身边站着。 见人都站好了,关哥比划个手势,喊着:“茄子,哦,对,cheese!” 大家一起喊“cheese”,一只手在背后悄悄拉住我的手,是奇童。我转头看看他,他对我微微一笑。“咔嚓咔嚓”这一切都定格了。 随着咔嚓声结束,大家都仿佛从石像变成了活人似地,脸上的笑容迅然消失,四散开去。 as和一fia客气地跟我道了谢。一fia轻声说as昨晚赶了一晚上的戏没睡好,今天补了点觉过来,晚上还得回去赶戏,状态不好,请多原谅。 我看见她的碧蓝眼珠透出歉意的目光,不由地握紧了她的手。接着,他们又跟摄影棚里的所有人都一一握手。虽然语言不通,不过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然后两人十指交扣,牵着手走了出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我对关哥说:“人家这不是挺好的吗?没你说得那么横!” “嗬,你是不知道,他们刚进来的时候,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对谁都爱答不理。” “嗨,那不是语言不通嘛?” 时间也晚了,摄影棚里的人都在忙着收拾。关哥冲陈晓月说:“片子修好以后,我明天给你快递过去。原片还要吗?” 陈晓月想了想:“不要了吧。” “行。”关哥说完走上楼去了。 小蕊忙着收拾衣架上的衣服,拿大塑料袋一一套好了放到行李箱里去。跟陈晓月说:“明天早上我得先去还衣服去,中午才能回去。你帮我跟我们头儿说一声。” “知道啦。”陈晓月应了她一声,转过脸来对我犯难地说:“你看,现在都9点多了,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长的时间。那顿饭咱们改天行不行?” 我心里暗笑,这个小抠儿。看她为难的样子,我一拍她的肩膀:“行了,知道你忙。吃饭改天再说吧,今天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陈晓月如释重负:“好啊。” 我笑笑,跟小蕊说“拜拜”。小蕊旁边的奇童和他的助理也正忙活着收拾化妆箱子。见到我跟小蕊说“拜拜”,奇童站直了身体,正要跟我说点儿什么。 但是面对眼前小蕊亮晶晶的眼睛,我只好也冲奇童扬手说“拜拜”。 奇童望着我,犹豫着要不要追过来,陈晓月却突然插在我们中间。 她拽住我说:“等会儿,你先别走呢。这录音笔里的东西我也听不懂啊。不行,你还得帮我。” 我把录音笔从她手上拿过来:“得得,我回家去给你翻译出来,总行了吧?你的邮箱还是以前那个吧?” “对,没错儿。你抓点儿紧,主编催着要稿子。” “求人帮忙还这么多事儿?” “唉,我最近日子不好过啊,不夹起尾巴做人还能怎么办?” 我看她脸色凝重,不由地问:“怎么了?” 陈晓月看见别人没注意,把我拉到一个僻静角落开始诉起苦来:“你不知道,现在王新蕊当副主编搞得大家都没法活了。你知道,咱们原来就跟王新蕊不对付,现在她更是针对我。当然了,这也怪我,我拉不了赞助啊。我跟你说,我现在的日子就像每天在针尖上过活似地,每天都钻心的疼。” “有这么夸张吗?” “我不管了,你一定得帮我找个工作。我要不是怕没钱吃饭交房租,早就辞职了。”陈晓月一脸苦大仇深。 我拍拍她:“那我给你出个主意。其实杂志社不光你恨她和马总,还有一个人咬牙切齿地恨着他们俩,你去找那个人联手对付他们俩不就行了?” “谁呀?”陈晓月没反应过来。 “主编呀。据我了解,主编对咱们这本杂志还是很有感情的,不会愿意看到马总他们这么胡搞。马总是想要升官的人,所以搞短期效益是为了政绩。王新蕊是想要好处的人,搞短期效益是为了拿好处。只要你去和主编联合,再联合其他有意见的编辑一起闹起来,马总怕影响他的仕途一定会认怂的。只要马总怂了,小王就不足为惧了。” 陈晓月怔怔地看着我说不出话来,半天才说:“刘西溪,我发现你厉害了,你太厉害了,你人不在杂志社,却把什么都看得这么清楚。你太可怕了。” 我微笑了一下。我不过是把每天听到的c看到的和想到的方式方法运用一点点到杂志社里边去罢了。 “哎,对了。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陈晓月突然莫名其妙地问。 “我得罪人?没有啊!怎么了。” “有人打听你。” “什么?” “最近我在杂志社接到一个电话,打听你在这里的情况。” “真的?”我吃惊了。脑子里各种念头冒出来,是谁打听我?打听我干什么?是ivian吗?她发现了我的过去?她要再一次出手了? “是男的还是女的?”我问。 “一个女的,听声音像是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我迷惑了。 道过再见之后,我思索着走出了摄影棚的大门,走进了溶溶夜色里。 云起书院httpqiqqbkxdyq20863154htl或者在首页搜索“国贸桥西” 新浪微博:居唯恕微信公众号:jueishu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