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总想抛弃朕》 第七章 倚波是司苑处的女官,如今到了岁末,因要筹备年节的事项,她白日里通常很忙,静瑶不同,因要养病,陈尚宫也没指派她新的任务,倒是一下空闲了下来。 这样也好,反正她已经变成李妙淳了,往后要生活在宫中,留出时间来,研究一下宫中的规矩。从前的皇宫,只存在皇室贵妇们的闲谈中,如今亲临其境,才发现想要在宫中生存下去,不是一件易事。 这天倚波回来,一脸神色恹恹,她好奇问了一下,倚波愁眉苦脸的说,“司苑处里有几株山茶,是去年西川路进贡给太后的,太后一向喜欢,入了冬花草不好养,福宁宫就送到司苑处里来,叫好好看管着,明年春天再摆回去,哪知底下的小太监不会伺候,今早我问起来,才发现死了一大半。” 静瑶有点奇怪,“司苑处不是有暖房吗?花儿怎么会冻死呢?” 倚波摇摇头,“不是冻死的,那小太监倒是勤快,自作主张的浇水,把花儿给涝死了,根都烂了。”她叹了口气,“那可是十八学士啊,多名贵的花儿啊,去年西川路原本进贡了十株,可进京后水土不服,陆续损失了一半,司苑处使尽浑身解数,总算给留下了五株,今夏花开的时候,别提多美了!现如今剩下的两株也半死不活,眼看就要不行了,别说太后了,我看着都心疼。” 比起花儿来,静瑶倒是更担心人,忙问她,“那你会挨罚吗?” 倚波勉强对她笑笑,“我今早已经挨了司苑的训了,司苑说,罚两个月的例钱……我还好吧,可是那个小太监……恐怕活不了了。” 静瑶有些吃惊,“不过是几株花,要人命来抵?” 她是个宽厚的人,从前在惠王府里主事的时候,若非很严重的疏漏,很少会对下人赶尽杀绝,尤其现在侥幸重活了一回,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生命是多么珍贵。 可倚波无奈摇头,“那是太后的心爱之物,好好的叫人糟蹋了,不生气才怪!再说,陛下又是孝子,若是传到他耳朵里……”语声一停,她忽然打了个冷颤,“天哪,没准儿我们整个司苑处都得连坐啊!” 想到这个可能,倚波简直怕极了,懊丧道,“早知道不就不该来这司苑处,跟你去佛堂多好,一年到头连个人影儿都没有,见不着主子面,就不用担心出错了!” 去佛堂?真要去了佛堂,没准她早就没命了…… 静瑶心中苦笑了下,想了想,安慰她说,“又不是什么大的过错,陛下何至于为了几盆花要这么多人的性命?你多虑了!不是还有两盆吗,先想办法救一救,兴许还有希望的,再说,眼下,又要进贡了,没准西川路今年还会给太后送山茶呢。” 倚波不太抱希望,“可能吗?我倒宁愿他们别再进贡了这种宝贝了,整个司苑处没几个人会养这种茶花,再说水土气候都不一样,恐怕送来了还是一样的下场。” 静瑶倒不同意她,有板有眼的跟她算,“先说第一桩,进贡这种事,自然是冲着主子们的喜好来,对于西川路而言,既然上一年的茶花大获成功,那么他们今年再接再厉的培育出更好的品种进献,岂不比搜肠刮肚想寻其他的宝贝强?” 倚波嗯了一声,“要是我,我也会这么干的。” 静瑶接着又道,“所以我们说正经的,今年西川路绝大可能,还会给太后献茶花,而且如果要献,必定比去年更好,太后有了新欢,就不一定会记着去年的旧爱了,所以啊,你现在大可不必这么紧张。” 嗓子还没完全好,她咳了咳,休息一下接着道,“再说第二桩,如果太后果真再得了茶花,那司苑处不该嫌麻烦,不会养花可以去学啊,司苑处替主子们料理花园又不是一天两天,必定有许多经验可供参考,还可以去查书籍,最有效的,直接向来进贡的花匠们取经,他们能养活茶花,还能千里迢迢的运到京中来,那么司苑处也一定可以。” 她最后总结了一下,“遇事不该逃避,该想办法解决。” 听她把话说完,倚波忙不迭的点头,“你说的不错,等今年西川路的花匠们来了,我一定亲自跟他们学学!”话说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把她看了又看,奇怪道,“阿淳,我怎么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静瑶一愣,稍有些底气不足,“怎么不一样了?” 倚波挠挠头,“比以前聪明了。以前你整天躲在佛堂里念经,两耳不闻窗外事。遇到什么事都是我帮你出主意,如今说起话来这么头头是道……这猛一下子,我还有些不习惯呢!” 这些天知道了李妙淳的许多事,静瑶也有了些了解,原主与她性格的确不太一样,大约遇到的打击多,有些消沉;但她从小顺风顺水,又在惠王府里管了几年的家务,不习惯逃避,遇事会想办法解决。 倚波越想越觉得惊奇,“从前如果遇到这种事,你大约会替我去佛堂多上几炷香,现在呢,你简直像个先生一样……哎呀,莫非你呛了几口烟,反而把脑袋呛清明了?” 静瑶原打算喝口水润润嗓子,一听这话差点喷她一脸,缓了一下,含糊道:“哪有这样的事?我只是经历了一场生死,不想像以前那样活了……” 一波眼睛一亮,立刻凑上来问,“那你打算怎么活?打起精神来去争宠吗?我一定支持你!我早说过的,你这么漂亮,埋没在深宫里多可惜,你比贤妃淑妃都好看,倘若能有机会见一见陛下,他肯定被你迷住……” “好了好了,”静瑶无奈打断她,更正道,“我没打算什么争宠,我只想好好活着,平安熬到出宫,然后找个宁静的地方,好好过日子。” 惠王府里的女人一个巴掌数的过来,她日日谨慎,还落了个死于非命的下场,现如今这宫里的妃嫔不下二十个,跟她们抢男人……天知道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所以她可不打算再走老路了,为人妾室,命如草芥,可以随意被丢弃,随时拿来牺牲。难得重获宝贵的生命,自己支配不好吗? 听她这样说,倚波除过吃惊,还有些茫然,眼望着窗外怅然感叹,“出宫?那得等到何时啊?” 静瑶跟她掰着指头算,“照咱们大梁的规矩,宫女年满二十五,不是可以恩准出宫了吗?我今年十八,左不过六七年的功夫,也不算远的。” 其实从这点来说,做女官就比做美人要好多了,美人是妃嫔之列,身为帝王的女人,根本不会有出宫恢复自由的一日。 倚波叹了一声,“是啊,咱们同年,离出宫也就只剩六七年了,可到时候人老珠黄,肯定嫁不到好的郎君,出去以后要怎么办?” “总会有办法的,”静瑶勉强笑笑,“嫁不到如意郎君就不嫁,女子不一定非要嫁人,自己过日子也很好。” 这并非安慰人的场面话,这乃是她心中真实所想,回想她错付的那三年,心中又痛又悔,所以若有真心,干嘛要给别人,留着疼爱自己不好吗? 现在想六七年以后的事,还有些长远,倚波长吁短叹了一会儿,思绪又回到眼前来,所以那几株山茶的事到底该怎么办啊?就算下次西川路还会进贡,可这段时间呢,万一哪天太后心血来潮,想看一看,她们该怎么交差? 她烦闷的自己嘀咕,一旁的静瑶不忍看,索性问道,“剩余的那几株山茶还在吗?” 倚波点头,“在暖房里供着呢!” 静瑶说,“如果你方便,改日带我去看看,我……以前养过茶花,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其实去年西川路的茶花不止给太后进献过,惠王府也得了两盆,张恩珠身子弱,怕对花粉不服,不愿收留,宇文铭就全都赏给了她,她喜爱花草,加之本身也有些经验,又特意翻阅了许多关于山茶养护的书籍,是以这近一年的功夫里,那来两株茶花长得还不错,记得前几天看的时候,发现已经起了花骨朵了…… 她这样一说,倚波顿时眼睛一亮,“真的?那就太好了!如果能行,那可不只是救了两盆花,你简直救了我们整个司苑处啊!”说完说风就是雨,立刻拉她起身,“快,别等改天了,我现在就带你去看。” 抢救花儿的确宜早不宜迟,静瑶点头说好,赶紧跟着她去了司苑处的暖房。 去暖房见到了花,静瑶松了口气,那两棵山茶枝子只是有些瘦弱,叶片有些稀疏,但根没有死,还可以转圜,离倚波说的“不行了”还差老远呢! 她轻手轻脚的给换了土,给花挑了处半明半暗的地方放置,既能见着光,又不至于太强烈,又在花盆周围打了充足的水雾,全都是适宜山茶生长的条件。 做完这些,她就先回了房,养花是一个细水长流的活计,要有耐心,急不得。 倚波在旁亲眼看着她做这些,觉得她手法熟练,顿时对她充满了信心,松了一口气,也跟着她一起回来了。 两人刚一进门,就有小辈的宫女过来传话,“妙淳姐姐,才刚你们出门的时候,有位医师过来了,说要给你复诊,见你不在就回去了,走前叫我跟你带话,说你如果有空,尽快去值房找他。” 她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位医师虽然官职不大,却是一个很负责的人。复诊的事,她自己都忘了,人家竟然还记着。 倚波此时也把这事给想了起来,顿时自责的不行,“我只顾着自己了,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呢?你的身体不能耽搁,快去瞧大夫。” 七天的药吃过了,但病还没好全,嗓子还是沙哑,且多说几句话就受不了,夜里睡觉偶尔也会胸闷,好不容易活了一次,静瑶也不想给自己留下病根,也想再找医师瞧瞧。 只是临出门,她又有些为难,她没去过御医们的值房,不认得路啊!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她回头来看倚波,“我不认得路。” 倚波一愣,“不认得路?怎么会呢,就在东华门外啊,上个月我生病的时候,你不是还替我拿过药吗?” 她咳了一声,“不记得了……” 倚波哦了一声,这才想起来,她现在还落了个失忆的毛病,于是几步走到她身边,拉着她往外走,“我陪你一起去,你可千万别迷路了才好。” 她对倚波感激笑笑,两人一起出了门。 给宫女们瞧病的御医上外值,值房设在东华门外,离两人的住处倒不算远,两人边走边聊天,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也就到了。 两人进来值房,恰巧正瞧见前几天的那位医师,倚波主动上前唤了一声,那位年轻的医师抬起头来,稍怔愣一下,却也马上认出了她们,很快放下手中的事,过来替静瑶看诊。 总之情况是在好转,那医师诊好脉,笔走龙蛇的给她写方子,一边道,“此次的药再喝七天,应该就可痊愈,可还有什么不适吗?” 静瑶想摇头,倚波却抢答道,“她记性不太好了,从前许多事都忘了,医师您给看看,有没有能治记性的药?” 那医师将笔一顿,抬眼瞧着她,满脸意外,“还有这种事?” 她勉强点点头,“是这样的,醒来后发现,从前好多事都不记得了。” 医师听她这样说,便又为她把了把脉,可错不出在身体上,自然是瞧不出来的,医师略作沉吟,又拿起笔来,“那我再添几位补脑养神的药。”语罢自言自语,“奇怪,脉象瞧不出来……” 静瑶有些心虚,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对了,还没有跟大夫说声抱歉,您方才过去的时候,我恰好出去,叫您白跑了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医师微微笑了一下,“不必客气,你是我在外值的最后一个病人,把你这里交代好,我做好医档,便可放心去内值了。” 倚波“呀”了一声,“医师升官了?那我们向您道喜了。” 御医分几等,医师及以下只能给宫人瞧病,平素在东华门外上外值,升任医官吏目后,便可为主子们看病了,要移至御药房上内值。 人往高处走,任谁都喜欢高升的。 这位医师跟倚波道了声谢,而后温和一笑,“多谢姑娘,其实在哪处当值都是一样,身为医者,理应对患者一视同仁。” 她们与这名医师仅有两面之缘,上一次倚波满心里牵挂着阿淳,所以没有好好瞧他,今日心平气和了才发现,原来这位医师生的眉清目秀面容白净,笑起来时非常好看。 身为宫女,在深宫中鲜少能接触到男子,当然——太监倒是有很多,老的少的,每天在眼前晃来晃去,只是他们身上有残缺,就暂且不归入男子行列了……鬼使神差的,倚波问了一句,“咱们见过两次了,还不知该怎么称呼您呢?” 静瑶心里悄悄一顿,侧目去看倚波,见她的侧脸竟悄悄漫起粉色,但那位医师却并未察觉,爽快答道:“在下姓魏,名子元。” 倚波微微笑笑,几乎没过脑子就夸道,“魏子元……您的名字真好听。” 魏子元看起来年纪不大,兴许是没听过别人这样夸自己吧,执笔的手微微一顿,道了声“多谢姑娘夸奖”,才继续写下去。 眼看那张白净俊脸上也微微起了红色,倚波楞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或有失态,一时不再说什么了,脸上的红晕又悄悄加深了颜色,悄悄挪眼来看静瑶。 静瑶不好说什么,只给了她一个微笑,魏子元此时将方子写好了,起身去到药房里配药。 然而不多时,却见他去而复返,稍稍敛着眉对二人说,“这里连翘库存不足了,明儿才能补齐……这样吧,二位姑娘如果方便,随我去一趟御药房,我在那里补一下药,可直接交到你们手上。” “御药房?”静瑶有些意外,“我们去那里拿药,会不会不方便?” 魏子元宽解她,“只需一点而已,不会妨碍到主子们,姑娘不必担心。” 倚波在旁道,“既如此,那咱们就跟着去吧,御药房距离不近,不好叫魏大夫来回跑的。” 这倒也是,静瑶便答应下来,几个人便又辗转去了御药房。 御药房不比东华门外,这里离主子们的寝宫近,又是高等御医们上值的地方,规矩自然要严谨的多,两人不方便进到值房里,就在外面等,魏子元已经正式调任医官,可以自由进出。 院子里倒也不冷清,总有宫人们来来往往,当然,几乎都是替主子们取药的,宫里除了皇上太后及二十来位嫔妃,还有先帝留下的太妃们,这些人上了年纪,病痛时常光临,使唤宫人们来往一下御药房,都属家常便饭了。 倚波跟静瑶站在一旁,自己并不多言,只听他人的闲聊,譬如哪位太妃昨夜又不舒服了,吃的是些什么药,譬如太后的波斯猫前几天食欲不振,御医给下的什么药方…… 倚波悄悄朝静瑶使眼色,“瞧瞧,福宁宫里的猫都高人一等,病了都是院判去瞧病,敢情为太后效力,还得会给畜生治病啊!” 静瑶噘嘴做了个噤声的表情,“小心隔墙有耳。” 倚波吐了吐舌头,不再说什么了,恰巧又进来两个小宫女,边走边小声道,“听说了吗,昨儿乾明宫御前司帐的春雷断了三根肋骨,听说是陛下踢的。” “还有这种事?可是他差事当的不合适?可陛下就算要惩戒,怎么会亲自动手啊?” 因为关乎今上,倚波立刻瞪大了眼睛来听,静瑶虽然不想管闲事,但好奇心被引了起来,也准备侧耳悄悄听一听呢,哪知那两个小宫女闭口不谈,办好了事情,径直走了。 两人相视一眼,都有些失望,恰巧又有几人从大门进来,身着官府,神情肃敛,还有专人在后面提药箱,看样子就知道是高等御医。 几人边走边讨论,“热扰神明,应以清热通腑,清脑安神为主。” “还应注意疏肝解郁,记住,陛下不喜陈皮,可以紫述香代替……” 听来是在研讨病情与药方,都是医药术语,没有八卦吸引人,倚波心不在焉的往屋里望,想瞧瞧魏子元何时出来,可静瑶却清楚听到了话中的“陛下”二字。 皇上也病了? 不知是否跟刚才小太监受伤那件事有关,因为经历了一次阴谋算计,她现在什么事都不自觉的望这上面靠。 不过她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倚波低呼一句,“来了。”抬眼瞧去,见魏子元提着药包出来了。 院子里可不暖和,两人等了一会儿,脚都要冻麻了,这又是在御药房,也不能多待,她们便跟魏子元道了声谢,从御药房里出来了。 回了房关上门,两个人在炭盆旁取暖,倚波眼睛亮晶晶的,跟她道,“对了,方才都忘了问,也不知这位魏大夫今年多大了,看样子似乎比我们大不了多少。” 静瑶好歹嫁过人,了解男女之情,觉得倚波大约是瞧上魏子元了,尽管心里有些复杂,还是打趣道,“怎么了,问得这么细,小心人家胡思乱想哦。” 倚波一噎,脸又悄悄红了起来,“胡思乱想什么……你在说什么啊?” 静瑶只是道,“嗯,随便说说罢了。看样子,他的确年纪不大,不过我觉得他处事挺认真,现在都调入内值了,想来应该很有前途吧!” 倚波倒是很赞同,点头道,“我觉得也是。” 静瑶伸手烤火,心间叹了口气,看得出来,倚波有些心神荡漾,毕竟十八.九岁的姑娘家,怀春也是正常的事,只是身为宫女,婚恋并不是自由的,就算现在对某个人动了心,也基本没什么希望的。 希望越大,落空后就会更加伤人。她有些替倚波担心。 不过这终归是她左右不了的,她咳了一声,转而道,“对了,我现在没什么大碍了,反正也没差事,不如先跟你去司苑处待几天,帮你弄一下那两盆山茶吧。” 倚波当然愿意啊,当即高兴的抱着她亲了一口,“好啊好啊,我原想向你开口的,又怕你不愿意,没想到你这么善解人意,阿淳你真是太好了!” 她做嫌弃状,拿袖子擦着侧脸,脸上却露着笑。 一方面是为了替倚波分忧,另一方面,她只是想叫自己有事情做——忙起来,应该就顾不得想上辈子的伤心事了。 ~~ 这样一来,静瑶就暂时去了司苑处帮忙,其实她也不干别的,只是在暖房里伺候那两盘名贵的山茶,而功夫不负有心人,凭着她的经验和悉心呵护,几天过后,那两盆山茶竟然真的转好,现出了勃勃生机。 她备受鼓舞,自己又调了些营养液,时不时的给花加一些,半月过去后,原本半死不活的山茶,居然长出了花骨朵,眼看就要开花了。 她心情很好,打算叫倚波往上禀报,毕竟年节在即,倘若能叫这花赶在元正的时候开放,是非常吉利的事,到时候太后高兴不说,没准儿倚波还能得到厚赏呢! 至于自己……她并不想露脸,悄无声息的功成身退就好了。 这日天气晴好,她又在暖房里伺候这两株十八学士,最早长出的花骨朵已经盛开了,眼看就可以交到倚波手上了。 她做着最后的打理,拿了块帕子,轻手轻脚的擦着叶片,明净的阳光垂在指尖,叫一双柔夷像嫩葱似的,她正干的专心,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这……是什么花?” 那声音有几分暗沉,冷不防的在安静中响起,叫她吓了一跳,她惊讶的回头去看,见背后立着一名男子,一身黛色圆领锦袍,玉质金相,眉目间自带威仪,那副面容,似乎在哪里见过……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静瑶是青州人,出嫁前没来过京城,因此并不十分熟悉京中的贵族脉络。 后来嫁入惠王府,身份也是侧妃,平素闺中往来自然都是女眷,皇室中大部分需要女眷出席的活动,更是有惠王妃,她出了惠王府,大部分见到的人,也都是宗室中的女眷们罢了,对于那些王爷们几乎都没什么印象。 虽不知此时眼前的男子是谁,但她不笨,脑间快速判断一下,也有一些猜测—— 从样貌与穿着来看,此人绝非宦官,此处暖房在御花园不甚显眼的位置,平素少有人来,能随便闯进来,且语气如此直白的,必定是皇室中的男子无疑。 而他周身的那种尊贵气度也佐证了这一点。 安康郡王与武宁郡王较年轻,面前的人年纪应在二十三四,必定不是他们;而越王是个胖子,面前这位身形皙长健硕,也不可能是他;郑王她曾见过,眼前这位也更不是惠王宇文铭,如此一来,年纪相当身份差不多的,就剩下一个人了…… 今上。 这人竟会是咸和帝宇文泓? 想到这个可能,她呼吸一滞,这位陌生的帝王给她的唯一印象,都是传言带给她的——孤傲,冷酷,甚至……残忍。 怕是肯定的,但她不能当他的面流露出来,万一不小心失态惹怒了他,不知她会不会像那个来不及回避圣驾的小太监一样,被乱棍打死? 此时他语气正常,只是有种天然的冷漠,而且身边无旁人伴驾,又没主动道明身份,她便努力按下惧怕,垂头福了个礼,强撑着用正常的语气回话道:“此花名叫十八学士,是上年西川路敬献太后的茶花。” 不知下了多大的力量,才叫声音没有颤抖。 而从成果来看,她表现也还不错,那人的注意力还在花上,听见她这样说,似乎来了些兴趣,俊美但冰冷的脸上有了一丝变化,哦了一声,“十八学士?茶花还有这种名字?” 这是在向她发问,还是只不过一句简单的打趣?静瑶拿不定主意,只好又为他解释道,“此花花瓣层次分明,排列有序,大多都为十八轮,所以才得此名。” 宇文泓微微点了点头,见她没有如旁人一样,一见他就抖如筛糠,这才将一直放在花上的视线转移到她身上。 她身量不是很高,在他俯视之下,有种柔弱感,今日阳光不错,从屋顶的明瓦倾泻而下,落在她身上,叫她周身如同披了一层光亮的纱绡,这样独特的视觉,竟叫他一瞬晃神。 不过也是一瞬而已,他没有留意女子样貌的习惯,很快就将视线调到了暖房中的其他花木上,随意目光逡巡一番,见到了一样似曾相识的东西。 他眸中一亮,挪步过去,静瑶愣了楞,犹豫一下后,也跟了过去。 他站在一盆花前,沉声道,“这个……” 静瑶只以为他又不认得了,便答道,“这盆名叫天雨流芳,是莲瓣兰花的一种。” 宇文泓注意力还在花上,闻言嗯了一声,“天雨流芳……好像是这个名……” 他顿了一下,又唤了一声“来人”,顷刻之间,便有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出现在眼前,速度之快,叫静瑶吓了一跳。 来人一身宦官打扮,恭恭敬敬的向他垂首,“陛下。” 静瑶心里咯噔一声,她猜得不错,这果然是今上。 宇文泓指着这盆天雨流芳问,“福鼎,这是不是先前乾明宫的那盆花?” 福鼎顺着主子的手看去,也惊讶了一下,认清楚后马上点头道,“回陛下,正是那盆,奴才原以为活不成了,没想到一直在这藏着呢!” 宇文泓把视线转到静瑶身上,饶有兴致的问,“这也是你养的?” 静瑶没料到他会回头看自己,冷不防对上他的目光,心间一窒,赶紧垂眸答道:“奴婢不敢居功。奴婢来之前,此花就在这里了,奴婢来后只稍将其调理过,因此,并不能算奴婢养的。”顿了顿,她立刻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补充道,“奴婢眼拙,方才没认出陛下,还请陛下降罪!” 方才不敢乱认,是没有把握,怕闹笑话,如今证据确凿,她再不表明态度,可就是大不敬了!不过她看得出来,这位陛下现在心情不错,应该不至于治她的罪吧! 她猜对了,宇文泓只是淡淡道了一句,“无妨。”示意她平身,随后依然去瞧那盆天雨流芳。 他是武将出身,从前忙着征战南北,无暇在这些风花雪月上下功夫,登基之后忙于政务,也从来没有什么心思去摆弄花草。不过这一盆兰花却是个例外。 这是他初登基那一年,大理王子段濡尘送与他的贺礼。 段濡尘是他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因为共同在战场上历过生死,所以情谊不薄。 濡尘其人平素喜爱养花弄草,记得三年前,他千里迢迢进京参加他的登基大典,亲手将这盆天雨流芳送到他手上,说这盆兰花价值连城不说,且是他自己亲手养的,要他好好珍惜。 他重视段濡尘这位朋友,因此特意命人将这盆花置在乾明宫显眼的位置,这天雨流芳花如其名,每每花开,馨雅香气可浸润整座乾明宫。 谁料去年的某天,有刺客入宫行刺,御前禁卫失防,居然叫人到了他近前,他武艺很好,倒没至于叫刺客得逞,且是亲自拔剑了结了刺客,然打斗中却不慎将那个花盆撞碎了,后来宫人们慌乱之中收拾宫殿,又不小心伤到了花的根,而后此花似乎回天乏术,一直气色恹恹。 ……一如他一样。 他不忍再看,便叫人移了出去,濡尘说过,天雨流芳很难伺候,他便也没因此怪罪司苑处的宫人们,只是长久以来,他一直以为这花已经死了,却没想到今日在这里重新遇见,且还是如此鲜活的样子。 他仔细打量着,发现这盆天雨流芳不仅鲜焕,居然还生出了骨朵,看样子用不了多久,就会绽放了。 想起那种令人舒适的香味,他心间舒展不少,欣赏了一阵花,见那墨绿叶片一尘不染,忽然想起这女子方才细心擦拭的情景,便又将视线转到她身上,问道:“朕听说这种花并不好养,你是怎么调理的?” 兰花的确不好养,尤其是在四季分明,气候偏干燥的北方,因此调理起来步骤繁杂,但静瑶看得出这位陛下并不是行家,如此问大约只是想简单了解一下,便也简单概括道:“奴婢觉得盆中原有的土质并不合适,便更换成黄栎腐叶土,莲瓣兰花大多不耐干旱,奴婢每日以水淋叶面及盆面,除此之外,挪至阳光较好的地方,但要避免正午直晒,且通风要好。万物都有求生欲望,只要环境适宜,它自己也会奋力生长的。” 她一边说着,一旁的福鼎一边悄悄打量陛下的神色,心间也有几分纳罕,陛下今日真是出奇,若说来这处暖房只是一时兴起,那么能把一向不感兴趣的东西听完,可就实属心情极佳了。 又看了看说话的这名女官,也是叫人意外,他伴君入驻大德宫三年,总结一下,现如今宫中年轻的女子们,无非分为两种,一是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引起陛下注意的,比如以贤妃淑妃为主的后宫嫔妃们;二是见了陛下如同见了鬼一样害怕的,比如另外大多数的宫女们。 而眼前这位,向陛下回话的时候头头是道,姿态恭敬,但落落大方,没有常见的小家子气。 福鼎再悄悄瞅瞅这女官的样貌,顿时眼睛一亮,咦,竟是位美人呢!可是十分知礼,小巧的下巴低下去,不自作主张的抬起半分,回完话后,便乖乖等着,眼睛不乱瞟,也不始终肯抬头泄露半分姿色。 其实不止福鼎,连宇文泓自己都有些意外,他似乎已经很久没能跟女人正常说几句话了,除过太后,其余的女子跟他说话时,要么如临大敌,连声音都怕的抖起来,要么故意捏着嗓子做着媚态,叫他没来由的反感。 他不由得又多看了她几眼,这名女子,似乎确实跟别人不太一样。 静瑶把话答完,稍等一会儿,就又听见头顶上的君王问道,“你是司苑处的?在这里当差有多久了?朕记得这种养花的差事,一向由花匠来做的。” 静瑶知道这位陛下不好糊弄,便老实答道:“回陛下,奴婢先前在雨花阁佛堂当差,前些日子那里起火,奴婢也受了伤,太后娘娘慈悲,叫奴婢先歇几天,奴婢见这里的花多数名贵却不甚精神,便自作主张,前来帮忙了。” 她咬了咬唇,略作思忖,还是道,“奴婢先前并不是天雨流芳是陛下的心爱之物,自作主张擅动,还请陛下降罪。” 这要降什么罪呢,若不是她的调理,他大概都会忘了这盆花还活着呢!宇文泓今日心情确实不错,大手一挥道,“不谈降罪,你有功,该赏。” 说完看着她,“你想要什么赏?”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说实话,宇文泓生的很好看,鼻梁高挺,长眉入鬓,一双凤目明澈深邃,乍一看去,与同父异母的兄弟宇文铭也有几分相似。 但宇文铭表面看来温和,而宇文泓则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冷硬。 虽然第一次见他,静瑶也能看得出来,他平素应是不爱笑的。然而现在,这位有名的“暴君”仿佛对她笑了一下,虽然极其短暂,只是微微弯了弯唇角,但还是叫静瑶瞥见了,所谓的风光霁月,大约也不过就是他这一瞬的样子了! 看来这盆天雨流芳对他很重要,但她只是无心插柳,若要问要什么赏……她倒是很想说,能不能放自己出宫? 不过脑子还是清醒的,这么点小功劳换不来如此大的恩惠,她只有谦瑾道:“奴婢只是举手之劳,并不敢邀赏。” 宇文泓是个务实的人,他既然说赏,就是真要赏的,只是他没有单独赏过哪个女子,一时并不知该赏些什么。 于是他道:“那便先记着吧,改天想起来要什么,找福鼎就是了。” 一旁的福鼎赶紧遵旨,静瑶也跟着遵是,心里觉得,这个就算翻过了,她当然不会跑去找福鼎要赏,而且今天一过,这位公公还能想的起来自己是谁吗? 她倒也并未在意,只是忽听见皇帝又问了一句,“朕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静瑶一愣,不太确定原主李妙淳此前有没有与皇上见过面,不敢贸然开口。 好在福鼎此时忽然挺身而出,主动为主子解惑道:“倘若奴才没有记错,冬至第二日,陛下去太后那里用晚膳的时候,这位姑娘也在吧,可就是雨花阁佛堂失火的时候受了连累的那位?” 大约福鼎是真的记性好,也大约是他听见她方才提到过雨花阁佛堂的缘故,总之静瑶赶紧点头说是,脸上适度一笑,“公公好记性。”语罢不再多言,仍然低着头。 宇文泓哦了一声,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那日早朝,他因为卖官案治了吏部左侍郎满门抄斩的罪,随后一整天都沉浸在盛怒中,是以晚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后来都没印象了。 他“哦”过之后就再无话了,福鼎赶紧请示道,“如今这天雨流芳重新焕发生机,不该在此埋没了,陛下您看,依然挪去乾明宫可好?” 宇文泓微微点头,“可。着人仔细看护,莫再重蹈覆辙。” 福鼎赶紧遵是。 外面地冻天寒,没什么景致可言,他今日原本在多宝阁看了半天的书,路过此处隔窗瞧见满屋的绿色,原是打算进来缓缓心情的,眼下驻足过一会儿,也该启程了,毕竟御书房中还有一堆的折子待批,宇文泓淡声道,“回乾明宫吧。”就打算起驾了。 静瑶赶紧照垂首恭送,只等那人离开,却瞥见面前那绣着龙纹的衣摆似乎稍有停顿。 鬼使神差的,宇文泓在起步前垂眸,再度看向那正下跪恭送自己的人,她端端正正的站着,被身后满屋奇异花木衬托,呈现一种独特的味道。 他似乎还想问一问她,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要紧的话,便不再停留,径直朝前走了。 暖房里彻彻底底的安静下来,静瑶这才松了口气,而后才发现自己方才大汗淋漓,连贴身的小衣都湿了一层。 她站了起来,心头还是咚咚直跳,想想真是后怕,方才宇文泓特意先问,那天雨流芳是不是自己养的,还好自己没说错话,万一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顺嘴应了下来,岂不成了欺君重罪? 再有就是,那花原来搁在角落里,蓬头垢面,半死不活的,她是料理茶花的时候顺手摆弄了两下,幸亏方法得当,把它救了过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会不会跟着倒霉? 原本以为在王府里就够累的,没想到在这宫里才是如履薄冰,处处得小心谨慎,她叹了口气,好不容易能重活一回,老天怎么不开眼,又把她放在皇家了呢? 希望似乎又渺茫了起来。她原盼着满二十五岁出宫,就能得自由了,现在看来,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能顺利活到二十五岁再说吧! 真是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咸和帝,还有他那么大个人,走路怎么没个声响呢?暖房里养花,免不得有些尘土,静瑶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裙裾,眼角余光瞥见门口,却见又有人进来了,心间不由得一凛,直到看清原来是倚波,才松懈下来,轻轻松了口气。 倚波却有些不满意了,走进了问,“喂,你看见我怎么是这个表情啊?” 她扯了扯嘴角,“还说呢,你来得巧,陛下刚离开这里,我当他去而复返呢,吓了一跳。” 只见倚波也吓了一跳,一蹦出去两三丈,“什么?陛……陛下来过?” 静瑶赶紧叫她小声点,“人没走远,小心叫他听见!” 话才刚落下,就见门外又有人来,倚波脸色一白,就差没晕过去了! 好在来的只是两三个小太监,进来后跟她们打听,“请问姐姐,天雨流芳在何处?我们奉大总管命,把它挪回乾明宫。” 静瑶赶紧指了指身旁,“就是这一盆,挪动的时候要小心些,它的叶片很容易折。” 领头的小太监赶紧答应下来,对着她笑,“方才圣驾进来的时候,是这位姐姐在旁伺候的吧,大总管要我向您道声谢,这盆花原是乾德殿的宝贝,幸亏经了您的手,让它重见天日了。” 静瑶客气的应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看着他们把宝贝小心翼翼的抬了出去。 人走了,暖房里重落了情景,倚波等了一会儿,见再也没有人来了,这才把她拉近了问,“你都做了什么,才半天不见,都成了御前红人了!” 静瑶觉得好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成御前红人了?” 倚波摇摇头,“方才他们说大总管向你道谢,乾明宫大总管福鼎,眼睛从来都长在天上的,他这么看重你,一定表示你前途无量!快跟我说说,方才都发生什么了?” 见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自己看,静瑶有点无奈,只好将方才的情景跟她复述了一遍,再问她,“如何?哪里就看得出我前途无量了?” 说着还跟倚波嗔怨,“你事先也没跟我交代一下,我都不知道那是陛下的东西,万一动坏了可怎么好,没得再连累你。” 倚波这时候才回过神来,长长的哦了一声,“那盆花放在那里有日子了,平时也没人过问,我也不知道出处呢!不过……”她眨了眨眼睛,又降低了些声音说,“听说陛下贵人话少,今天一下跟你说了这么多话,可见对你很上心,这还不是前途吗?” 静瑶差点翻个白眼,无力道:“哪里跟我说了很多话,统共也就三四句话,这就上心了?乾明宫侍膳的宫女,每日也能跟陛下说这么多吧?” “看来你的记性还没好啊。”倚波上来摸摸她的头,一脸忧愁的说,“魏大夫医术不怎么高明呢!” 这倒叫静瑶愣住了,“你话题转的也太快了吧?” 倚波提醒她说,“整个乾明宫没有一个宫女,你给忘干净了?” 静瑶大感意外,“还有这回事?”她从前在宫外可没听说过。 倚波又帮她回忆了一遍,“去年春天,御前司帐的翠琬差事上出了岔子,被陛下当场赐死,连累整座乾明宫的宫女们都被遣了出去……这事儿我专门跟你说过,你竟然给忘了?” 静瑶迟疑的点头,“哦……你这么一提,是想起来了。” 心里却惊讶的厉害,从前王府里那么多爱说闲话的,她怎么从没听过这桩奇闻。整座乾明宫都没有宫女,也就是说整天在皇帝面前晃悠的,都是些宦官…… 她悄悄咽了咽口气,怪不得宫中至今没有皇子公主,坊间有传闻说今上有些怪癖,或许是被这怪癖影响的? 在暖房里悄悄议论皇帝实在是危险,静瑶跟倚波说:“该吃饭了吧,我有点饿了,咱们回房吧……” 倚波忙了一上午,也是又累又饿的,便点了点头,跟她一起出了暖房。静瑶临出门的时候提醒她,“十八学士马上要盛放了,你记得提醒司苑,别忘了敬献给太后啊!” 倚波忙不迭的点头,“好,若是有赏,肯定少不了你的!” 两人一路说笑,踏着冷风回了房中。 ~~ 吃过饭,午后能得片刻清闲,倚波早上起得早,这会儿趁机补觉,静瑶倒是不困,坐在窗前缝补衣裳,这会儿太阳最好,窗子底下也暖和,等到夜里冷了起来,她就懒得动手了。 她父亲陆永霖是青州刺史,这样的官位在京城也许排不上号,但在青州当地也算了不起的大官了,她从前是娇生惯养的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不必为琐事操心。 只是可怜,如今成了另外一个人,从此成了皇家的奴仆。 她放下针线,有些出神。 还有几天就是除夕了,每当年关,就会特别想念自己的亲人,从前在惠王府时,她虽也难见亲人的面,但还可以给娘家送东西送信以寄托思念,可现在呢? 真不敢去想,家里听到自己死讯时会是什么样子,爹娘可还能撑得住…… 如果她将来能顺利出宫,但顶着一张陌生的脸回去认亲,爹娘会相信她么?死去元知万事空,可当她又活了过来,人世间的牵绊也就重新长在了心上,她有些悲伤,但这些无人可以倾诉,只能在心中一遍遍叹息罢了。 愁色漫上心头,美人蹙起了眉,只是没能出神多久,门外面忽然传来声音,似乎有人在打听李妙淳在何处。 她赶紧起身去开门,应道,“我就是李妙淳。” 找她的是一位司礼监的宦官,那人听见后来到近前,把她上下打量一下,露出笑来,和声道:“李惠侍请接旨。”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接旨?” 静瑶楞了一下,“给我的?” 那宦官有些意外,又瞧了瞧她,微微皱眉道,“您不是李惠侍吗,芳名妙淳,从前在雨花阁佛堂当差的?” 静瑶点了点头,“是。” 这人便没有疑问了,“那就是您了,请接旨吧!” 她只好应了声是。而屋里头,方才察觉她出去,歇晌的倚波也被惊醒了,赶紧披着衣裳,打算出来瞧瞧。 接旨得要恭恭敬敬,静瑶跪在地上将裙裾铺展,那宦官清了清嗓,扬起下巴,一字一句的道:“圣上口谕,李惠侍即日起调去福宁宫当差,钦此。” 这位宣旨的太监是司礼监的,平时大约常行这种事,说话的时候自带一种气势,把皇上的威严很好的展示了出来。他长长的尾音收完,静瑶便老老实实的磕头,“奴婢遵命。” 当然没有选择,只得遵命,只是她一头雾水,好好的,皇上为什么要调她去福宁宫呢? 那人把旨意传到,还不忘恭喜她,“给姑姑道喜了,到了太后跟前当差,您可算是升职了!” 这就叫起姑姑来了,可叫静瑶好不习惯,可随着他这一句,周遭人都跟着跟她道喜,也纷纷叫起了姑姑。 静瑶只得硬着头皮一一应下,这时候倚波凑了过来,好奇的问那宣旨的人,“公公,陛下叫阿淳去福宁宫当什么差事啊?” 那人乜了倚波一眼,“陛下就这么说了一句,杂家也不知道,不过不管做什么,跟着太后娘娘岂不比这里风光?”语罢和声跟静瑶道,“姑姑现在就是福宁宫的人了,可别耽误功夫了,记着早些去太后跟前报道啊!” 静瑶道了声谢,依着从前的习惯,原想给人家些打赏的,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只是个宫女,实在没什么可打赏别人的,便心虚的算了。 好在那人也不计较,把话说完就走了,倚波赶紧把静瑶拉回屋里,关上门跟她高兴雀跃,“太好了,我说你前途无量吧,这才多一会儿啊,圣旨都来了!” 可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我不明白,叫我去福宁宫做什么?我没有伺候过人……” 哎,这几天听多了宫女太监们这样那样丢性命的事,她可真是怕了! 倚波却不以为意,“叫你过去不一定是伺候人的,再说了,你不会还可以学啊,你那么聪明,连花都养的这么好……嗳?”语声一顿,倚波眼睛一亮,“没准儿就是叫你去给太后养花的呢!” 总之她并不开心,叹了口气,边收拾东西边道:“左右今后得提心吊胆的过了,万一碰见个难伺候的,差事做不好,脑袋随时可能搬家……” 倚波白了他一眼,“没见过你这样的,高升了还不开心!你也不想想,福宁宫是多好的地方,冬暖夏凉福泽深厚,你从前老是怪自己命不好,如今时来运转了,倒还不高兴了,适可而止啊!这张苦瓜脸倘若叫主子们瞧见,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东西本来不多,很快就弄完了,静瑶点了点头冲她笑笑,“我都知道的,多谢你替我操心。”她环顾一圈这住了近一个月的屋子,感慨道,“我得过去了,不敢耽搁,你自己好好的。” 只见先前还数落她的倚波忽然鼻子一酸,“你也得好好的!咱们都做了一年的伴了,这事来的这么突然,叫人有些不适应呢!” 她此番能很快适应宫中的生活,倚波给了莫大的帮助,相处了一个多月,她也有些舍不得,便安慰道:“咱们还有机会见面的。” 倚波忙点头,擦了擦眼睛道,“那里虽然不如这里自由,不过希望也多了,陛下常常去福宁宫的,万一对你动了心,你就能重回西六宫了……”说着说着又打趣起来,“我先恭喜你了,阿淳你要是发达了,可千万别忘了我啊!” 离愁顿时化作了嘴角的笑意,她无奈道,“好啊,一言为定!” 既然圣旨已下,时间拖不得,她跟倚波作别,赶快往福宁宫去了。 ~~ 午后大都没什么事,太后早她一步得了消息,正等着她呢,有宫人把她领进了正殿,光洁的地砖能照出人的影子来,她好歹也是见过大场面人,虽然心内稍感忐忑,也还是尽量镇定的来到太后面前,下跪行了个大礼,“奴婢拜见太后,娘娘千岁。” 暖榻上的太后挪开脸前的书,垂眼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淡声道,“抬起脸,叫哀家看看。” 静瑶应了个是,照吩咐来做,她依旧一身五品女官的装束,面上也未施粉黛,李妙淳的脸原本有些媚,这样刻意素净一下,倒是中和了不少,只是她自小养成的习惯,虽然跪着,背也挺得很直,显得人端庄许多。 太后将她瞧了个清楚,心中还算满意,脸上也温和了许多,微微抬了抬下巴,“起来吧。” 静瑶稍稍松口气,立起身来,低眉垂首,显得人乖巧顺从。 太后道:“今儿晌午陛下前来向哀家请安,无意中提到去年西川路敬献的茶花,对你赞赏有加,哀家这才知道,原来尚宫局还有你这样的人才,从前叫你在佛堂待着,实在是屈才了。” 有身份的人大抵都爱如此,话不会明着说,总是拐弯抹角的试探,静瑶从前做侧妃时领教过太多,因此一听太后这样说,立刻更加肃敛起来,道:“太后实在折煞奴婢,不管在何处效力,都是奴婢的造化,没有挑拣的道理。” 她当然不能说养花的手艺是嫁进惠王府后练成的,只好又撒谎道:“家中父母喜爱花草,奴婢自幼耳濡目染,多少有些经验罢了,并无任何过人之处,更谈不上人才,此次能将陛下与太后的花养好,纯属侥幸,奴婢还得先求太后饶恕私自动手的罪,请太后开恩。” 这番话说的谦虚谨慎,太后还算满意,至于今上午暖房里发生的事,她也已经问的差不多了,知道是皇帝自己主动去的,并非这个宫女事先设计。 再想想上回见她,那死里逃生后虚弱惊恐的模样,太后便把心一宽,又关怀起来,“哀家记得上回你呛了浓烟,话都说不出来了,如今可大安了?” 静瑶如实答道,“谢太后牵念,奴婢吃过半月的药,现在已经好多了。” 太后嗯了一声,渐渐觉得还是自己多心了,倘若果真有手段和心眼,还会叫人坑得从玉牒除名,从嫔妃变成宫女吗? 此女上回就叫她惊艳了一下,当时听闻原来是个美人,还有些可惜,如今岂不是挺好,皇帝自己遇见,还主动开口将人调到了她这里来,看来她的儿子并非不食人间烟火,只是从前没见到叫自己另眼相看的人罢了。 太后语声愈发和缓起来,“你来的正好,今年西川路又为哀家送了些好花儿,只是这诺大的福宁宫,竟没有人会伺候的,哀家怕糟蹋了好东西,左右你又有这手艺,就过来替哀家好好养花吧。好歹别想向年一样,白瞎了好东西。” 静瑶行了个礼,赶紧遵是。这就说明她过了关了,原来差事是替太后料理茶花,说实话这是份令人羡慕的差事,清闲且待遇好,只是稍有些压力,不能出错,万一把花伺候的不好,可就是明摆着的罪过了。 想到这些,她内心里顿感压力,可是事情到了这份上,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她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太后把话说完,便叫人领她下去,等人走远了,跟身边的韩嬷嬷感叹,“难得我们陛下操心了一回宫务啊!” 韩嬷嬷微微笑道:“陛下知道您爱花,见到可用的人就立刻送到您这里来,百忙之中不忘孝心。” 太后笑了一声,“这些小事就免了,我倒是更加关心,他什么时候能为我添几个孙儿抱抱……”语声顿了顿,又道,“此女不是池中之物,难为贤妃从前千防万防,如今还不是破了功?” 太后在宫中历经了几十年,岂会瞧不出贤妃的目的?韩嬷嬷不好评价主子,只是请示道:“依太后之见,这丫头……” 太后缓声道:“且先留着看看吧!她吃亏的事,哀家原也并不想管,不过现在既然陛下自己遇见了,也不好阻拦,陛下对女子没什么经验,总之,先看看人再说。” 韩嬷嬷点头道:“太后圣明。” 太后叹了口气,这丫头很有红颜祸水的本钱,照常理来说,本不该留在宫中,可没办法,她的儿子实在是太过寡冷了,寡冷到不食人间烟火。登基三年,至今没有临幸过嫔妃,没有任何子女。 要知道子嗣单薄可是帝王家的大忌,就算现在稳坐在龙椅上,将来怎么办呢?难道要把大统交到外人手里? 所以不管怎么样,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难得他今日操心一个宫女,做母亲的觉得终于见到了些希望,得赶紧替他操办起来。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深沉的夜,万籁俱寂。 亥时将过,宇文泓才终于处理完白日里递上来的奏章,从御案前起身,回到寝殿。 后宫有一堆巴巴盼着他的妃子,可他总是独眠,身边的宫人们都知道规矩,在这件事上,没人敢劝他。 寝殿里点了安息香,他白日里为正事操劳,现在是真的累了,躺在床上闭上眼,很快就睡了过去。 却不期然梦见了旧事。 是六年前的那片原野,硝烟弥漫的傍晚,猩红的日头隐匿在云后,一点一点,终于坠下了地平线。 耳边是阵阵厮杀声,匈戎与夷人联合进犯,那一仗出奇的难打,可纵使难打,他也撑下来了,夷人的首领阿力哧被他逼在卢脊山下,已是走投无路的境地。 他亲自上阵杀敌,与士兵们一同浴血奋战,从正午杀到傍晚,早已杀红了眼。阿力哧自知躲不过,与他迎面而战,虽然阿力哧不是泛泛之辈,但他武力更胜一筹,几十招过后,对方已到了绝地。 他心中冷笑,打算将其一刀毙命,原以为阿力哧会奋力抵挡,却没料到他不去躲他的刀,却对他的□□使出最后一击…… 阿力哧死了,死前阴狠笑道:“你已是个废人,大梁皇帝绝不会再把皇位传给你,你杀了我不会有好下场……” “你是个废人……” 噩梦惊醒,一身冷汗。 睁开眼,是帐中昏暗的灯光,他疲惫扶额,努力叫自己平复下来,可方才的梦戳中了心中的痛处,他一时难以恢复平静。 思绪也跟着回到了从前。 与其说方才的是梦,不如说是回忆,因为那都是真的,是曾真实的发生过的。 他当时怒火翻腾,一刀砍下阿力哧的首级,叫其永远的闭上了嘴,但是阿力哧的话却叫他此后的人生都蒙上了阴影。 身体上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但他发现,自己似乎真的废了…… 他十五岁受封亲王,有自己的王府,那场战事结束后他回京,随便找了个丫头想要试一试,但,他失败了…… 他羞怒异常,将尸骨不全的罪魁祸首又从墓中刨出来鞭尸,可是这些除了泄愤,没有半点用处。 知情的人都被他秘密处理了,表面上看,他没有任何异常,此后的几年,他试着四处求医问药,但没有用,那些大夫们诊不出病灶,他也一直没有复原。 后来父皇迟暮,因为未曾立储,所以兄弟们间明争暗斗日益激烈,他为了大梁江山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当然不甘将皇位拱手让人,于是也投入进去,并且获得了最后的胜利,登上了宝座。 他对这辛苦得来的天下负责,想建造一个太平盛世,所以兢兢业业,从不敢耽于享受。登基三年以来,国力愈加昌盛,只是他的痛处一直没有解决。 为了不叫母后难过,他一直独自保守秘密,母后为他选妃,那些妙龄女子个个天香国色,可对他来说没有用,他……果真要成了一个废人。 而母后担忧的事情,何尝不是他的心头大患?倘若一直这样下去,且不管外面的非议,难道果真要把这皇位让与其他的兄弟们? 凭什么! 越想越气,越想越烦躁,觉是睡不成了,他起身,拔出殿中的赤霄剑,去到殿外挥舞起来。 如今已是腊月中,是一年里最冷的时节,殿外的冰天雪地中,一个颀长身影在持剑挥舞,一阵剑风扫过,一旁的两株玉兰被整整齐齐的削了顶…… 司寝的小太监在旁看着干着急,但见陛下似乎正在盛怒,想劝又不敢劝,只得求助于福鼎,福鼎也是无法,他从小伴着陛下长大,陛下的脾气他最熟知不过,虽然不知陛下是为什么忽然起了怒,但他知道,陛下现在不痛快,无论如何得把气给撒出来。 司寝的小太监名叫长青,此时手捧着狐裘大氅,一脸菜色的求着福鼎,“总管,您好歹去劝劝呢,您瞧这天冷的,陛下只穿了中衣,还光着脚呢,若是冻坏了,咱们可都甭想活了!” “呸呸呸!”福鼎赶紧拿拂尘抽他,“去你个乌鸦嘴!就不能说点好听的,爷爷我还想多活几天呢!” 可话虽这样说,福鼎也只能干着急,叹了口气说,“我算个老几,陛下能听我的劝?罢了罢了,赶紧备好衣裳,等陛下练完剑就上去伺候。” 长青只好应了声是,转头去把衣裳鞋帽全都备了齐全,就等着今上练完剑,赶紧上前去。 半个时辰后,宇文泓终于收了剑,宫灯的映照之下,额角的汗珠闪着光,长青与福鼎赶紧围了上去,披衣裳的披衣裳,擦汗的擦汗,他敛着眉将人隔开,只道:“备水!” 福鼎弓着腰忙答,“陛下,水已经备好了,奴才们伺候您沐浴。”见他并未反对,忙给长青几个使眼色,一伙人簇拥着大汗淋漓的陛下去了浴房。 借着舞剑,心中的怒火终于撒出来了些,只是等他沐浴完毕,东方已经现出鱼肚白,新的一天已经来到了。 他叹了口气,吩咐道:“更衣,去御书房。” ~~ 福宁宫。 静瑶的差事比其他人都要轻松一些,不用时时守在主子身边,夜里也不用熬夜,西川路此次进贡的茶花比上年多了几个品种,现如今摆放在福宁宫的各个殿中,她只需好好看护着花即可。 今日一大早,太后就去了钦安殿拜神,她不是近身伺候的,不必跟随,便留在宫中,趁机打理下花草。 上午的阳光正好,她将花都搬到东侧殿窗前,统一淋过水后,再拿小的花剪修剪一下,正做的起劲儿,忽然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说,“这就是今年的新品?” 说话的是位男子,且声音有点熟悉,她心中一紧,惊讶的回头,果然见到了宇文泓。 这人是有吓人的嗜好吗?怎么每次都悄无声息的? 静瑶在心中腹诽两句,面上倒是不敢表露,只是赶紧垂首行礼道:“奴婢见过陛下。” 她谨慎的又把头垂了下去,但方才的回头一顾,还是终于叫宇文泓看清了她的样貌。 原来她长这样,这张脸,似乎比想象中更好记一些…… 宇文泓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嗯了一声,很快就错开在她身上的视线,重新问道:“这就是西川路今年新进的品种?” 静瑶垂头答道:“回禀陛下,这些正是今年西川路的贡品茶花。” 宇文泓微微颌首,看来心情还不错,继续问道:“朕瞧着,不太像上次的十八学士。” 静瑶介绍道:“今次多了赤丹,茶梅及粉霞,品种比上年丰富了许多,十八学士也有改进,因此都与去年不同。” 宇文泓听后嗯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静瑶在他面前垂手而立,也并不敢抬头,就这样过了一会儿,一直无人说话,殿中似乎有些局促。 好在此时殿外响起了通传,是太后回来了,宇文泓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抬脚去了正殿,静瑶悄悄松了口气,也跟着出去给太后行礼。 其实方才在院门外瞧见了御辇,太后就知道是皇帝来了,所以见他从东侧殿出来,做母亲的倒也没多大意外,只是瞧见他身后跟着的静瑶,倒是心中悄悄一顿,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跟宇文泓笑道:“今天来的这么早?” 宇文泓温和答道:“今日朝中休沐,儿子没什么事,想来看望母后。” 太后这才哦了一声,“人老了记性不中用,哀家这才打钦安殿出来,竟然就忘了今日是小年了。” 语罢笑着吩咐身边的宫女,“给御膳房传话,今中午陛下在福宁宫用膳,我们娘俩过节。” 得了令的宫女尊了声是,就去御膳房传话了,几人迈进了正殿,太后在暖榻上坐了下来,静瑶方才一直没空插上嘴,这时便赶紧给太后行礼,“奴婢恭迎太后回宫。” 太后免了她的礼,招呼皇帝在身边坐下,和声道,“今年西川路进贡的茶花比去年更好,叫哀家这里赏心悦目,香气宜人,不知陛下可曾赏过他们?还有这丫头,倒果真是个人才,花料理的不错,陛下真是慧眼啊!” 却见宇文泓刚要开口,却忽然先咳了起来,太后一惊,等他平复后赶紧问道:“这是怎么了?刚才听你说话的声音就不太对,可是不舒服?” 宇文泓轻描淡写道:“大约有些风寒,母后不必担心……” 太后着急起来,“你鲜少生病,身体一向很好,怎么好端端的会受风寒?定是身边人不周,来人,福鼎呢……” 福鼎冷不防听见太后叫自己的名字,还是这样的语气,立刻吓得一身冷汗,忙下跪应道:“奴才在。” 太后冷哼一声,“说,陛下怎么会受风寒?可是你们没有好好照顾?” 没等福鼎说什么,宇文泓主动道:“不怪他们,是朕疏忽了,前两天在殿外练剑,当时一时兴起,忘了披厚衣,母后不要担心。” “哀家能不担心吗?”太后声音中带着责备,转向福鼎的时候就更加严厉起来,“你们都是些干什么吃的,陛下随性,你们就不会在旁规劝?陛下不会照顾自己,你们也不管么?现在出了岔子,可该如何是好?” 福鼎心里委屈的紧,腹诽道您还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吗?倘若能听人劝,那还是他么!不过当然不敢说出来,跪地连连磕头告饶,“奴才该死,奴才没有伺候好主子,请太后降罪!” 太后刚想说话,宇文泓却冷不防又咳了几声,做母亲的顿时什么也顾不上了,忙先命人去找御医,再赶紧吩咐殿中的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陛下备姜茶?” 静瑶当时正立在太后跟前,这话便直直冲她而来,静瑶愣了愣,觉得此时大约不能推辞,只好垂头尊了是,赶紧出去忙活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静瑶匆忙来到小茶房,大感奇怪,这里原是有煮茶宫女的,这会儿怎么不见了人? 有心想出去找人,但一想方才太后那焦急的模样,怕稍有耽搁再惹来怪罪,只好硬着头皮亲自上手了。 从前做侧妃时,她也常会为宇文铭做些汤粥小食,煮茶更是不在话下,所以现在临时要煮姜茶,还不至于抓瞎。 因为随时要预备主子喝茶,所以茶炉一直生着火,一人喝的姜茶,分量并不多,她给茶壶里放了水,一块生姜加上一小撮祁红,烧开后稍稍放温,再调上少许桂花蜜,就大功告成了,做这些不费多少功夫,她小心将茶杯端至正殿,就见连御医都已经火速赶来了。 两三位院判一起跪在地上,轮流为皇帝诊脉,宇文泓有些无奈,眼见此时弄得这样麻烦,倒有些后悔前夜的纵意了。他是万金之体,御医们谁都不敢马虎,一人诊脉需要半盏茶的时间,三人加在一起,时候就更长了。 他有些不耐烦,但碍于母后在旁,不好发作,只好忍耐下来,正无聊的时候,瞧见静瑶端着茶盏进来了。 静瑶见到他正被御医包围着,就考虑要不要等一会儿,没想到冷不防遇上他投过来的目光,心里一顿,只好走上前去,低声道,“陛下,姜茶煮好了,请您用一些吧。” 语罢想将茶盏放至他手边的案几上,谁料才抬起手,去见他也伸出了手,静瑶一愣,这是伸手来接的意思? 她小心揣摩着,心里抱怨现在的日子可真是头疼,从前好歹是做主子的,哪里做过这样伺候人的活儿,要时时刻刻揣摩主子的意思,生怕哪里做错。更何况,眼前这位主子还是出了名的不好伺候…… 没有时间容她多想,她壮了壮胆,试着将茶盏送至他的手上,见他果然接住了,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可很快她就发现不对,他意外的看着她,微微皱了皱眉,她心一惊,难道是做错了,赶紧找自己的疏漏,猛然间发现了问题所在,原来她递上去的茶杯还盖着盖子,他另一只手在让御医们把脉,要如何把这姜茶喝进嘴里呢? 这么大的疏漏,自己实在不够细心,她懊恼着赶紧补救,又伸手过去为他揭开杯盖,这才终于合了他的心意。 茶汤温热的香气扑面而来,正是他盼望的,因为的确受了风寒,所以咽喉有些不适,此时急需润润嗓子,他端起来呷过一口,嗯,味道还不错,生姜惯常的辛辣被祁红中和不少,蜂蜜添加得当,润喉的同时并没有惹人厌烦的甜腻。 他本打算只喝一口的,却贪婪的没有停下,一口接着一口,直到喝完大半杯,才将茶盏搁下。 这算是莫大的肯定,静瑶大大的松了口气,眼看殿中人都肃穆以待,便也不敢随便走动,只好先立在一旁。 一旁的太后不着痕迹的扫过一眼,缓声对儿子说,“从前你最厌恶喝这些东西,今次倒还好。” 宇文泓只是淡声道,“儿子许久没有生病了。” 太后无奈的嗔他一眼,“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任性,大半夜的不睡觉,舞枪弄棒的做什么!” 宇文泓心中苦闷说不出,只能跟母后认错,“此次叫您担心了,是儿子不孝。”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还是一国之君,当着满殿的宫人御医,她还能再说什么?太后只好又将怒气撒到一旁正缩手缩脚的福鼎身上,斥道:“如今这帮奴才愈发目中无人了,陛下抱恙已有几日,为何一直不来回禀?当哀家死了吗?” 福鼎腿一软,当即重又跪了下来,苦着脸连连磕头,“奴才知罪,求太后饶命。” 宇文泓缓声替他求情,“是儿子吩咐不叫告诉您,母后莫要责怪他们了……”瞧见那三个御医似乎讨论出了结果,忙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问他们,“可诊完了?” 为首的太医院院判张良岐忙躬身回道:“回禀陛下,风寒之邪外袭、肺气失宣,您这是受凉所致,应以辛温解表为法,臣等已经为您开好了药方,这就去煎药。” 他嗯了一声,没有过多的话,倒是太后伺机在旁问道:“可瞧好了,陛下可还有别的不适?” 宇文泓当即心中一跳,母后这么问是何意?莫非是知道了些什么? 其实御医们也确实没诊出什么,被太后这样一问,倒是都有些愣了,张良岐壮着胆子回道:“启禀太后,请恕臣等愚笨,除过风寒,并未发现陛下有其他病灶。” 太后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既这么着,赶紧下去煎药吧。”语罢又特意叮嘱宇文泓,“今次不要任性,定要好好的把药吃了,马上就要除夕了,祭礼,朝贺,哪一样可都少不了你!” 不论长得多么人高马大,也还是母后的孩子,宇文泓只好乖乖答应下来,不敢推三阻四。 御医们退出去抓药煎药,为了避免殿中人多空气不好,太后叫那些闲杂人等也都撤了,静瑶觉得自己也属于闲杂人等,正也打算跟着众人撤出,哪知退了一半,却又听见太后扬声喊她,“妙淳留下。” 她一顿,只好又回来。 她垂眸看着地面,听见太后道:“再去为陛下煮碗姜茶来,照方才的办法就行,陛下喜欢;另外再摆几盆花来,陛下闻不惯药味,记得要找香味足的。” 搬花倒是她的分内事,可煮茶呢?敢情她现在得兼任侍茶了……可这是太后的吩咐,她不能有异议,只得乖顺应下,退出去一一照做。 她找了两个小宫女,叫帮忙搬了几盆茶梅进到殿中,再去到茶房煮姜茶,按照方才的比例,煮好后又亲自送了进去。 病势已然发了出来,纵使铁打的身子,到底还是会感到疲累,加之今日休沐,宇文泓松懈下来,身子倚在暖榻上,为自己的慵懒跟太后致歉:“叫母后见笑了。” 太后慈爱又心疼,“左右就咱们娘俩,有什么见不见笑的,你小时候就长在这里,什么模样哀家没有见过?”叹了一声,又道,“时间真快啊!有时候哀家不经意的往东侧殿里瞧上一眼,似乎还能看见你梳总角时的样子,这才一晃眼,陛下已经这么大了!” 提到幼时的旧事,宇文泓也是稍感感慨,温声跟太后道:“母后辛苦了!” 太后淡淡一笑,“不必谢我,天底下那个当娘的不是如此?总想着把最好的留给孩子,情愿用自己的好年华,换孩子的聪慧康健?” 说到这里,太后将忽然话锋一转,劝他道:“你身边缺个可心的人,所以做事总是不管不顾,倘若有人时时在旁规劝,你定然不会像今次这样了……这样吧,我看你也不怎么喜欢贤妃,哀家也就不指望她了,淑妃脾性温顺,又向来识大体,你宫中都是些太监,论说也是伺候人的,但比起心细,还是不如女人。这几天先叫淑妃过去替你操持一下,就当替我好好看着你。” 见宇文泓抬脸要说话,她赶紧补充道:“这是哀家的意思,我不能亲自过去看顾你,只好找淑妃代劳,你见着她就当是见着我,不许拒绝。” 眼见话尾又带了愠怒,宇文泓直觉得头疼,但他现在病着,一方面精神不济,一方面也是不好跟太后顽抗,只好暂时妥协道:“儿子听就是了。” 他话音才落,恰巧静瑶又煮好了姜茶,正端着托盘从外面进来,裙裾轻摆,很快就到了眼前。 静瑶躬身将茶盏递出,因他此次没有伸手,就直接放到了案几上,宇文泓似乎渴坏了,茶盏才落到桌上,就马上端了起来。 见他这样心急,太后忙阻拦,“当心烫……” 话还未说完,他已经饮过一口。 他笑了笑,跟太后解释,“不烫,入口刚好。”说着看向静瑶,道,“茶煮的不错,赏。” 不管是不是个空头支票,静瑶先规规矩矩的谢了恩,太后不动声色,悄悄觑了觑儿子的脸,而后对静瑶道:“的确该赏,这里没事了,先下去歇着吧!” 静瑶躬身尊了声是,乖顺退出了殿外。 回到值房,她先大大松了口气,心中的弦紧崩了半天,眼下终于平安的全身而退了,一放松下来,直觉浑身累的像打了场恶仗! 原本该侍茶的宫女春梅见她回来,忙也跟了进来,其实方才在茶房里见过面,不过没空说话罢了,春梅此时是专门来道谢的,一进门就跟她说,“太谢谢你了妙淳,幸亏没耽误陛下喝茶,否则我就没命了,你是我的恩人呢。”语罢还要给她磕头。 她哭笑不得,赶紧先把人给拉起来,“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这么严重!不过刚才我也担心煮的不对陛下的口味,还好现在过关了……对了,你方才去哪儿了?” 春梅有些不好意思,“刚才内急……” 春梅话没说完,她便明白了,笑了笑道:“没关系的,人有三急,谁都能理解,下回当心就是了。” 春梅嗯了一声,也对着她笑。 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相处了几天后,大家也算熟络了,私底下说话也比较放松。 春梅又对她的理解表示了一番感谢,几句话后,忽然好奇的跟她打听,“对了,我刚才进去给太后换茶,听见太后同陛下提淑妃来着,但我话没听全,你进去的时候,他们说到哪儿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做下人的私自议论主子,无论是寻常百姓家还是皇宫,这都是大忌讳,静瑶自己当了好些年的主子,很明白这个道理。 可现在她有当了一段时间的宫女,倒也挺能理解下人们了,一入宫门深似海,宫人们长年累月的得在这里生活,又不似主子们自由,真要把嘴闭上不说话,非得闷死不可。 但是理解也不能跟着去做,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虽然她刚才只听见宇文泓说了五个字,但并不想跟春梅透漏,所以她摇头道:“我进去的时候,两位主子好像已经说完了,并没听见什么关于淑妃娘娘的话。” 小小的失望刹不住春梅的话头,这丫头哦了一声,继续跟她道,“依我看呢,淑妃娘娘的好日子要来了,想当初,她与贤妃一同受的册封,位份也是相等的,论说两人该平起平坐的,但这几年贤妃一手遮天,快把她挤到角落里去了。” 在王府时,静瑶倒是也听过宫里的这些事,这位贤妃是太后娘家的族人,在宫中有太后依仗,所以行事并不算低调,加之现如今后宫无后,位分最高的就是贤淑二妃,听闻淑妃是个很温婉的人,颇有些与世无争的味道,如此一来,贤妃能顺利一手遮天,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她还是那个打算,别人说就说,她只听着,并不插嘴。 春梅见她闷不吭声,自己想了想,忽然眼中一亮,压低声音跟她说,“对了妙淳,你也吃过贤妃的亏对不对?其实那件事我也知道一些,那时候贤妃娘娘来禀报太后,说你娘家惹上了案子,还添油加醋的把令尊污蔑了一番,其实太后当时正为别的事烦心呢,只是随口答应了她一声,并没说就要夺了你的位分,谁知她回去后自己做主,把你从玉牒上除名,降成了宫女子,可惜外人不知道,到现在好多人还以为那是太后的旨意。” 事关李妙淳,静瑶终于来了些精神,看来春梅知道的比倚波还要多些,她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春梅对她的反应表示奇怪,“你不生气吗?吃了这么大的亏呢!” 她怔愣一下,为了表现的合乎常理,只好道,“刚开始确实难过,不过已经这么久了,左右木已成舟,再生气也没用了……我觉得现在也挺好的。” 春梅叹了口气,安慰她道:“你能看得开也好,不过你放心,现在贤妃是不得势了,方才我听见太后跟陛下提,要淑妃娘娘去乾明宫呢,看来太后已经不指望她了!淑妃娘娘人好,若是能早些诞下皇子,没准就能坐上中宫之位啦,这样咱们也都有好日子过了!” 静瑶一直默默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提醒了春梅一句,“太后娘娘才是咱们的正主子,无论皇后由谁当,都碍不着福宁宫的,不是吗?” 春梅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忙点头道,“是是,还是你说得对,幸亏这里没有外人,否则我……” 刚说到这,就听值房外面忽然响起了声音,唤道,“春梅?” 两个人俱都一惊,春梅忙开门去看,见门外喊她的竟是陈尚宫。 也不知方才的话叫陈尚宫听见没有,春梅心虚着问道:“尚宫大人有何事?” 陈尚宫冷着脸斥道:“这么清闲可是不用当差了?今日陛下还在福宁宫,还不快打起精神来!嘴上再没遮拦,仔细身上的皮!” 果然是叫人听见了!春梅吓得咕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奴婢知罪了,还请尚宫大人开恩啊!” 陈尚宫同静瑶一样,也知道宫里头的闲话是禁不住的,尤其今日皇帝还在,弄出动静来惹来圣怒可就不好了,所以她只是阴着脸给了个警告,“今日的错我先替你记着,你长些记性,否则再有下一次,就不必在福宁宫待着了!” 春梅忙不迭的应是,陈尚宫便道,“起来吧,前头还有事呢,赶紧回茶房去!淑妃娘娘可来了!” 春梅赶紧又说了声好,匆忙回了茶房为淑妃沏茶去了,值房这里就剩了静瑶一个。 陈尚宫收起方才对春梅的冷冽,缓和着同她说,“平素少于这些碎嘴子们来往,你是好的,别叫她们给带坏了。” 话里透着拿她另眼相看的意味,静瑶倒没至于受宠若惊,规矩应了声是,陈尚宫点了点头,回到太后跟前了。 ~~ 淑妃正是得了太后的传召而来,进门瞧见宇文泓也在,心中惊讶一下,立刻恭顺的行了个大礼,“臣妾拜见陛下,拜见太后。” 宇文泓向来话少,又少与妃嫔们接触,若非陈尚宫在旁通报,他几乎要认不出来的究竟是哪个妃子,是以淑妃与他而言,几乎连个面熟都算不上的,只淡淡嗯了一声,就算回应了。 太后在旁看不过眼,心中叹息一声,温和跟淑妃说话,“快起来吧,今日天冷,一路走过来冻坏了吧?”说着又叫人赐座。 淑妃解了斗篷,在椅中坐了下来,规矩回话道:“谢太后关怀,臣妾穿得暖和,不怕冷的。” 她只坐了椅面的三分之一,上身挺直,微微前倾,是一副十分知礼的模样,面容秀美温婉,看得出也是位美人,至少外表看来,十分担得起封号的“淑”字。 然纵使这样一位温婉美人近在眼前,今上似乎也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垂眸捏着腰间的玉寰,看也不看人家一眼。 太后余光瞥见儿子的模样,深觉无奈,却也不肯放弃希望,同淑妃笑道:“陛下今日不舒服,有些疲累了,加之前朝休沐,哀家便请他来歇一歇,你不必拘谨,放松些好。” 闻言只见淑妃一惊,忙问道:“不知陛下哪里不舒服?可有传过御医?” 宇文泓似乎并不打算作答的样子,太后无奈,只好自己回答道:“已经传过了,御医说是染了风寒,刚才已经去煎药了。” 对面人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明明一副世间难得的好模样,奈何却总冷若冰霜,进宫两年了,与他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然而纵使心间有万般委屈,但见到他的瞬间,却全转成了希望,念着今日是难得的好机会,淑妃努力鼓起勇气来,试探着同宇文泓道:“陛下勤政爱民,真乃我大梁之福,可陛下也要注意自己的龙体,不要太过操劳才是。” “就是这个话!”太后赞同道,“可咱们这位陛下是个倔脾气,每每都把哀家的话当成耳旁风,俗话说儿大不由娘,如今恐怕得换个人在旁规劝,他才能听了!” 这是母亲调侃儿子的话,淑妃只在一旁听,配合着弯起唇角一笑,并不敢随意附和。 恰逢御医把药煎好送了进来,太后瞧见了,朝淑妃看过一眼,淑妃立刻心领神会,壮着胆子起身道:“臣妾伺候陛下喝药。” 御医便将药碗送到了淑妃手中,淑妃缓步轻移,来到暖榻前躬身,试探唤道,“陛下。”一副极为软糯的甜嗓子。 宇文泓面无表情的接过来,将那苦苦的药汁几口喝尽,淑妃又赶紧再递上早已备好的清水和帕子,伺候着他漱口完毕,再将东西都交由宫人拿走,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太后很满意,在旁道,“御医说了,陛下身体底子好,只要按时喝药,左不过三五日就能好。” 宇文泓此时从嘴到肺腑都充斥着苦味,不太想说话,只点了点头。 太后再对淑妃道:“陛下总是忙于政务,身边缺个规劝的人,哀家瞧着你是个有章程的,这几日就先住到乾明宫去,规劝着他按时把药吃了,早日痊愈。” 淑妃心头一跳,住到乾明宫去? 宇文泓呢,因为事先答应过太后,所以没有否决,算是默认了。 淑妃压住激烈的心跳,不敢迟疑,忙垂首尊是,“臣妾一定好好伺候陛下。”再抬起头时,如花的面颊上多了一抹娇羞。 终于给乾明宫里塞了个女人,太后稍稍松了口气,接下来成功与否,就要看淑妃自己的本事了。 贤妃虽是自己娘家的族人,但从前屡屡给她制造机会,她都以失败告终,太后对她不怎么抱信心了,什么娘家不娘家的先靠后,孙儿才是目前最要紧的。 所以她转而想捧淑妃试试。 男人么,平时刚硬,可到了生病的时候,也难免脆弱,就算是铁做的人,也需要有人捂着心。淑妃是个温婉的,瞧着也会体贴人,这几日把他们往一块凑凑,说不定能趁虚而入,就修成正果了呢? 这个时辰正是午膳的当口,淑妃既然来了,断不能就这么饿着肚子回去的,加之太后有意成全,三人便在福宁宫用了一顿团圆饭。 吃过饭后,宇文泓回了乾明宫,淑妃因得了太后懿旨,也跟了过去,福宁宫安静下来,陈尚宫回来陪太后说话。 想起方才的午膳时儿子那一脸的神色恹恹,太后叹了口气,跟身边人道,“这么好的机会,但愿淑妃不辜负啊!” 陈尚宫安慰道:“淑妃娘娘聪慧过人,应当不会叫您失望的……” 话末似乎有未道出的疑问,太后道:“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陈尚宫垂头应是,“奴婢还以为,您此次会叫妙淳过去呢!” 都是相伴多年的人了,太后也不瞒她,直言道:“皇长子至关重要,母家的地位不可含糊,就算哀家想抬举她,但以她的身世,恐怕消受不起。” 李妙淳的父亲曾被牵连入狱,过后虽然恢复清白,但人已不在了,如今家中仅有一个还在功名路上苦苦奋斗的弟弟,这样的身世,的确叫人无奈。 太后顿了顿,又道,“况且今日她来敬茶,竟然忘了给皇上掀起茶杯盖来,可见还欠调.教。罢了,往后调她到哀家跟前来吧,光照顾花儿,学不会怎么伺候人。” 陈尚宫道了声是,心间替静瑶叹了一声,瞧瞧,没把握住好机会,只能拱手让人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位冷性的皇上,肯为淑妃动容吗? 反正她觉得悬,就看方才淑妃来后陛下的表现,陈尚宫觉得,倒还不如那位只知道种花的美人有希望呢!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真是应了那句病来如山倒。 宇文泓是武将出身,自小习武,十四岁起就在战场上南征北战,至今武艺也从未疏于练习过,论说身体是极好的,然而此次他自己都觉得意外,不过就是前两天冰天雪地里舞了回剑,竟然就一下染了风寒,不过两天功夫,已经很是没精打采了。 看来人不能松懈,精神上稍稍放松,身体也跟着倦怠了,在御辇上慵懒的挨了一路,一回乾明殿,他就又倒在了暖榻上,御书房明明近在眼前,却颇有些有心无力之感。 福鼎今早挨了太后一通训斥,这阵子寸步不离,宇文泓歪在榻上闲闲百~万\小!说,余光瞅见门口有什么人探了下头,福鼎猫着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功夫,就又进来了。 他没当回事,继续百~万\小!说,福鼎想了想,试探道:“陛下,淑妃娘娘……您看该安置在哪个殿?” 他目光未离书页,微微皱了皱眉,鼻音浓重的问道,“谁?” 福鼎面上尴尬,只得抬高声音又重复一遍,“淑妃娘娘啊,不是奉太后命来伺候您吗,您看,让她在哪处住着合适呢?” 宇文泓这才想起来是谁,微微叹了口气,病中还要安排这样的事,真是头疼! 不过没办法,谁叫这是母亲的一片心呢?况且他知道自己也不能做得太过,太过排斥女人,恐怕只会叫外面那些不着调的传言愈演愈烈…… 他自己平时常待在东暖阁,此时便随意道:“安置在西暖阁吧。”语声里隐隐透着些不耐。 好歹得了圣喻,福鼎忙去到外面传话,二总管福寿领了旨,赶紧亲自将淑妃送去西暖阁,边走心里边感慨,三年了,乾明宫终于等来女主子了! ~~ 关上西暖阁的门,宫女落英掩不住脸上的笑意,连声跟淑妃说,“娘娘您真是太厉害了,一下都住进乾明宫了呢!” 西暖阁离皇帝常待的东暖阁并不远,淑妃也没想到一下就到了这地步,说不开心也是不可能的,心里的笑意不由的就漫到了脸上。 落英见主子高兴,越发说的起劲,轻哼道:“这哪里是那位可比的?她以前仗着与太后的关系,时不时的来御前凑热闹,可陛下见过她几次?这么上赶着,也不嫌丢人……” 淑妃虽然也对贤妃不满,但好歹头脑清楚,见丫鬟越说越过分,赶忙拦到:“好了,这是在什么地方,还不赶紧闭嘴?快去看看衣裳送来了没有,本宫要更衣了,等会儿还要伺候陛下喝药呢!” 今日出门时可没料到要搬家,午膳过后太后发了话,叫她们直接跟着御驾来了乾明宫,淑妃不敢耽搁,因此只能另叫人回昭纯宫去取衣物,论说这会儿人该到了,落英不敢耽误主子的正事,收住了嘴赶紧出去查看。 午后的琉璃窗底下,斜倚的日头照得人暖意融融,许久没这么空闲了,宇文泓看了会儿书,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睁开眼睛,殿中已经掌了灯,他伸了个懒腰,一旁的人瞧见了,赶紧上来轻声细语的问候,“陛下可睡足了?” 那声音软软的,竟是个女人,他一愣,转头瞧见宫灯底下一张温婉的脸,忽然想了起来,这是母后的费心安排。 但母后不知,自打发觉自己“不行”之后,女人与他而言,有时候已经成了一种压力……他拿自己没办法,所以一直逃避,渐渐的不叫女人近身。可如今虽是答应了母后叫女人进来,却并不代表可以随便出入他的身边,他心下顿时有些厌烦,冷着声问道,“福鼎呢?” 淑妃并不是粗枝大叶的人,当然听出了声音里情绪,当下便心下一紧,勉强撑着平静回话道:“回陛下,福公公就在外面候着,您若是有事吩咐,臣妾去传他进来?” 宇文泓又眨了眨眼,仍有些疲惫,对她的问题不置可否,只是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在这里候了多久了?” 淑妃垂着头道:“御医交代过,您晚膳前还需服药,臣妾怕耽误了您服药,就提前煎好了……臣妾受太后所托,要好好伺候您,并不敢怠慢。” 鼻尖传来一股药香,宇文泓凝眉望去,果然见到一旁的矮几上搁着一碗汤药。 汤药还在散着热雾,看样子她进来没多久,宇文泓觉得心中稍舒服了一些,缓声道:“递过来吧。” 淑妃便赶忙端着药碗来到榻前,重复中午时侍药的动作,因为没有宫人在旁,递水与帕子都是自己来,动作倒是无可挑剔。 又是一碗药下去,简直要苦翻五脏六腑,他忍着没吭声,只是沉沉的呼了口气,淑妃伺机道:“御医交代两刻钟后才好进膳,陛下想吃些什么?臣妾吩咐人给御膳房传……” 话没说完,被他扬手止住,“你自己用罢,朕有些疲累,还想歇一歇。” 这就是叫她退下的意思了,淑妃低低应了声是,便带着托盘退下了。 白着脸回到了西暖阁,她一路反思,方才可是哪里做的不合适吗?可想来想去,觉得并没有,但方才陛下的模样,分明那么厌弃自己,说话的时候根本没有瞧过自己一眼…… 淑妃觉得很挫败,自己明明比贤妃强很多,为什么会是一样的待遇? 落英觑到主子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安慰道:“娘娘别急,陛下现在抱恙呢,想休息也在情理之中。” 说的也是,毕竟太后也是叫她来伺候病人的,难不成还指望着这样就能侍寝了吗?他毕竟生着病呢! 淑妃意识到这一点,一方面为自己心思羞耻,一方面又给自己打气,他喝药喝的那么痛快,焉知不是给自己面子?左右只要伺候他快快康复了,自己就算大功告成了,在太后那里也能得另眼相看不是? ~~ 晚膳后觉得殿中灯光亮的刺眼,宇文泓命人灭了几盏,然等四周昏暗下来,他又觉得困倦如同暗夜一样,压得他几乎要睁不开眼了。过去一整年熬的夜似乎都在要今夜找补回来,他索性丢了案头的奏章,倒在床上呼呼睡了起来。 他一向睡得浅,昔日军中养成的习惯,但凡周遭有什么动静,一定立刻醒来,然而今夜或许是乏了,他觉得,有种东西正引着他的意识往某个地方飘去,越来越远,越来越深。 他觉得不太妙,挣扎着要醒来,然而浑身仿佛被束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他恼起来,想方设法要挣脱,却不料又被什么一推,瞬间坠跌了下去。 他一惊,觉得大约是要粉身碎骨了,却出乎意料的落在了绵软云堆里,周围还有层层藕色帐幔堆叠,借着温暖柔风,在轻轻摇曳。 好一幅旖旎景象,他警觉的想,莫非是中了什么妖邪之术?想拔出自己的赤霄,臂膀却不期然的被人按住了,一双柔弱无骨的手牵住他的衣袖,鼻尖传来令人骨软的甜香,一个女子轻声在耳边唤道,“陛下,您来了……” 他一惊,定神看去,只觉得这女子的身形那样熟悉,只是面上罩着一层纱,看不清楚,但他觉得自己该认识她的,却又实在想不起她是谁…… 他带着防备问道,“你是何人?” 女子但笑不语,一双微挑的桃花眼顾盼生姿,那眸子柔柔看着他,竟叫他心间一动,他尝试摘她的面纱,她倒也不拒绝,面纱摘落的瞬间,给了他一个似有若无的笑,他终于认出了她,惊讶道,“是你?” 她只是点了点头,却不知怎么,脚下一绊,冷不防跌进他的怀中,顿时馨香扑面。 她抬脸来吻他,不由分说。他怔愣一下,忘了拒绝与躲避,只知道那红唇与怀中的身躯一样,都是柔若春水,叫他乖乖承受的同时,身体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一种渴望从某个地方生出,遍布他的全身乃至发梢指端,最后汇成一条浩荡的江河,在体内某一处疯狂奔涌着,亟待找一个出口,而他隐约觉得,这个出口,应该就在怀中女子的身上。 他身体狂热起来,抵挡不住了,便开始反攻,热烈的回吻她,将她压在了身下…… 正要有所动作,耳边忽然传来焦急的呼喊,“陛下,陛下您醒醒啊……” 他一惊,再低头去看怀中,哪里还有什么人…… 一种怅然若失的悲凉顿时将人淹没,他很想恼怒,奈何耳边的呼唤声有增无减,他终于放弃了要去寻找她的执念,脑间重新澄明起来,哦,对了,他是在梦中。 他猛地惊醒过来,殿中灯光晃得人几乎要睁不开眼,面前有几张面孔,俱都在焦急的盯着他看,有福鼎,福寿,还有一个女子……可当看清了那副面容,心中却忽的一凉,这不是她。 福鼎福寿与淑妃几个唤了他半天,原本个个都拧着眉头,此时见他睁了眼,俱都如大石落地,福鼎激动的抢先道:“陛下您终于醒了,可吓死奴才们了!” 他皱了皱眉,想问一句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下聚到他的床前,还未开口,却先惊觉自己身体的异样,顿时一怔,反应过来后赶紧驱散床前的人,“给朕出去。” 这三个人顿时愣在了原处,见他们不动,他有些愠怒起来,加重了语气重复,“出去!” 淑妃犹豫道,“可是陛下,您刚才……”话未说完,就叫福鼎福寿给劝出去了。 两个太监心里直发冷汗,瞧瞧陛下的神色,恐怕这位娘娘再赖一会儿,就会跟此前御前司寝的那个宫女一样的下场了。 殿中安静了,宇文泓也放下心来,却又有些不安,试着将手伸到腰下……果然摸到了与平时不同的那处。 因为那场战役带来的阴影,他绝望过,疯狂过,到后来的懦弱,气馁……在习惯了它萎靡的样子后,今日竟然如此叫他惊讶。 其实他都不用摸,自己当然也能感觉出来,平躺的情况下,倘若垂下目光看,能很清楚的看见那里的锦被被支起一块,很是显眼…… 他的心跳渐渐剧烈起来,对了,现在竟然同梦中一样! 这是自那场战役以来,头一次会这样,他压抑不住胸中回荡的巨大惊讶与喜悦,半晌,才想起来,该去回忆一下梦里的那名女子,到底是谁?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梦境的余温在一点一点退去,身体也跟着恢复平静,只是巨大的惊喜与不解仍然存在,他忍不住一遍一遍的回忆那个梦和梦中的人,她到底是谁? 他记得他是认识她的,可明明梦中清清楚楚的知道她是谁,怎么清醒后却一点都不记得了? 他有些失落,但稍稍转念,又觉得备受鼓舞了,因为刚才的情景表明,他还是好的,他还是有希望的。不是吗? 想到这里,他猛的一下坐起来,向外唤人,“福鼎。” 只见殿门马上被推开,福鼎几步就到了跟前,赶紧躬着身子应道,“奴才在,陛下有何吩咐?” 他立起身想下床,边道:“更衣,备车,朕要出宫……” 话未说完,他却一阵晕眩,忍不住又坐回了榻上,福鼎见状,忙跪下劝道,“使不得啊陛下,您现在不可出宫啊……您方才被魇住了,吓得淑妃娘娘与奴才们唤了您半天,您现在虽然醒了,可还发着烧呢……求求您了陛下,您一定好好歇着,万不可再糟蹋身子了!” 福鼎边说边磕头,吓得语无伦次,他一怔,魇住了?仔细回想,是了,那个梦的初始,他被什么困住,想醒醒不了,莫不是喊出了声,惊动了他们? 想必是的,否则这乾明宫,谁有胆量敢私自进他的寝殿,还把他从梦里叫醒? 他有些疲累,抬手扶额,这才察觉身上滚烫,果真是发烧了,难怪会晕眩。 他慢慢躺回帐中,算了,这会儿天都没亮,就这么出去,母后必会担心,再惊动了旁人就不好了,休沐了一天,明早朝中毕定有许多要务堆积……他叹了口气,姑且挨到退朝吧! 见他又躺了回去,福鼎大大的松了口气,伸手替他掖好锦被,伸手招来司寝的太监看顾着,自己悄悄退了出去。 淑妃还在门外等着,见福鼎出来,赶忙问道:“陛下怎么样了?” 福鼎方才吓得一头冷汗,此时还得安慰她,“娘娘暂且放心,陛下兴许是睡糊涂了,方才传奴才进去,原打算出宫来着……” 没等福鼎说完淑妃就急了,“什么?陛下烧成这样,怎么能出宫?” 福鼎忙补充道:“娘娘别急,陛下现在已经又睡下了,只是……看这症状似乎是比白日里还重了些,不知要不要再传御医?” 人家好歹是位主子,又是太后指派来照顾陛下的,请她拿主意,总比自作主张的强,左右就算陛下不高兴,头上有人顶着,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淑妃凝着眉,现在才发觉这差事的难办,原以为伺候着喝几服药就好了,哪想到会经历这个?看今天刚才皇上的样子,明明对自己还是戒备的,她若是自作主张叫太医来,会不会又招不待见? 但是倘若不传御医,陛下病情再重了可怎么好?倘若叫太后知道了,不知会不会怪她…… 她想了想,心一横,吩咐道,“传吧。” 为他好总没有过错吧,倘若这地步还不传御医,岂不连太后都得罪了。 福鼎忙应了声是,吩咐外面值夜的人去了太医院。 不一会儿御医就到了,淑妃亲自领着人进到殿中,跪在床边小心翼翼的劝道:“陛下,您龙体金贵马虎不得,臣妾传了御医过来,就叫他们看看吧。” 帐中人沉沉叹了一口气,“朕的身体自己知道,不必如此兴师动众,都退下吧。” 淑妃为难,“可是……”人就跪在帐外了,这么不给面子吗? “你也回宫去吧。” 帐中人不叫她说完,只又丢下这一句,便再也不开金口了,殿中鸦静,只闻深沉而平稳的呼吸声。 这可真是颜面扫地,淑妃心凉了半截,须臾,只好起身,挥手叫人都撤了。 夜风浸骨的冷,她坐在轿中,简直欲哭无泪,等明早消息传遍,她该成阖宫上下的笑话了吧,她实在想不通,自己明明规规矩矩的来,为什么这么不招他待见呢? 忽然想到外界的传闻,她怔了怔,乾明宫里外没有一个女人,他有事情愿找福鼎也不找她,两三句话就要把她支走…… 老天,他该不会真的……那个吧? 脑中一片混乱,等回到昭纯宫,落英见到她脸色不好,在一旁开解她,“主子别急,陛下身体不适,心里正是烦躁的时候,换了谁也都跟咱们一样的……” 淑妃冷笑,是啊,倘若他真的有问题,那无论是换谁,也当然都是一样的…… 落英还在说,她只觉的无比烦闷,抬手止住她的话,“好了,本宫要歇着了,明早还要跟太后请安呢!” 落英于是住了嘴,服侍她上了床。 ~~ 自打昨日下午莫名其妙的被太后指到了眼前伺候,静瑶的清闲日子就到了头,从昨日午后到今早,她像尾巴似的跟在太后身边,腰肢挺得发酸,腿脚也僵硬的难受。 但不管多累,她依旧一副挺拔的身姿,没有流露出半分萎靡,太后虽不动声色,心间还是比较满意的,这女子姿色出类拔萃,气质与教养倒也没的说,看样子确实是可塑之才。再调.教些时日,倒也可以送去皇帝身边了。 只是不知乾明宫那里如何?皇帝与淑妃共处了一个下午加上一夜,可有什么进展了吗? 昨日午后打发两个人走的时候,太后特意发了话,叫淑妃这几天可不必来早请,专心伺候皇帝便可,是以今早来请安的妃嫔中,并没有她的身影。 贤妃领着众人给太后问过安,才坐定便急着问道,“昨夜听闻陛下龙体抱恙,不知现在如何了?臣妾等心里惦念,却不敢贸然去打扰,太后这里可有消息?” 太后轻叹一声,“陛下日夜为国操劳,不慎染了风寒,好在昨日瞧过太医了,现在正在休养中。” 贤妃点了点头,顿了一下,又问道,“淑妃姐姐呢?怎么今日没见着她?” 她这么一问,底下的嫔妃们俱都抬眼望向太后,太后心道消息倒是传得快,她们这是见淑妃进了乾明宫,都有些按耐不住了吧! 尤其是贤妃,迫切又不甘的神情掩饰不住,全都写在了脸上,一点都沉不住气!太后心里叹息,果然是个扶不上墙的,今后也别指望她了,早晚在族中另择人选吧。 不过好歹自己也是几十年的深宫熬出来的,这些妙龄女子们渴望天颜,她也理解,她虽有心成全,但雨露均沾也得有个顺序不是?太后缓声道:“淑妃行事沉稳,体贴细心,哀家派她去了乾明宫,陛下抱恙,身边不能没有照顾的人。” 就见贤妃脸上果然不是颜色了,僵了半天,才勉强道:“但愿淑妃姐姐不叫太后失望,好好照顾陛下才是。” 静瑶在旁听得心间一跳,这说的是什么话,语声里满满的拈酸,这种时候,为了全太后的面子,不是应该说些祝陛下早日康复之类的吗? 静瑶都听出来了,太后就更不称心了,有心教训她几句,但见殿中闲杂人等太多,又念着她毕竟是自己族里的人,便只是淡声道:“行了,都各自散了吧,除夕将近,这几天也不必过来了,都各自料理好自己宫里,咱们吃年饭的时候再见面吧!” 贤妃一愣,还有话没说呢,奈何太后已经起身去了暖阁,众人也纷纷起立相送,她只好作罢,恹恹的出了福宁宫。 这下可好,太后还是她堂姑母呢,有这种好机会,居然派了别人去,这是什么意思? 贤妃一路都在为这件事愤愤不平,哪知回了润秀宫,居然得了一件更离奇的事——身边的宫女翠冬告诉她,去年被她打发去了佛堂的那个李美人,居然在太后宫里! 她大吃一惊,“李妙淳,你没看错吧,真的是她?” 翠冬很肯定,“就在太后身边站着呢,奴婢不会看错,奇怪,她怎么会进了福宁宫呢?看样子,太后好像跟她很亲近呢!” 贤妃顿感大事不妙,“一个淑妃还不够,她又掺和进来做什么!快去找人打听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翠冬应了一声,赶忙找人去了,后宫现在尚未立后,许多宫务都是贤妃协理的,因此各处都还有人,问个话不是什么难题。 ~~ 等到估摸着福宁宫里众嫔妃的早请都散了,淑妃才独自过来,昨儿半夜被圣命遣回昭纯宫的事实在太丢人,她没办法当着那些人的面说出来,叫人看笑话! 太后还以为是皇帝的身体怎么了,赶紧问她,“怎么这会儿过来了?陛下好些了吗?” 淑妃垂着头,颓败道:“臣妾无用,大约是伺候的不好,陛下昨儿半夜命我回了昭纯宫。” “什么?”太后大感意外,“快跟哀家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淑妃委屈哒哒的把昨夜的事一说,就见太后一下就拧起了眉,“半夜叫梦魇住了?还发了烧?怎么吃了药还愈加严重了?可传御医了?” 淑妃道:“臣妾也挂念龙体,本来叫传了,可御医来后,陛下见都不见,叫我们一起退下了……臣妾怕惊扰太后休息,所以昨夜没敢来禀报,心里又实在担忧龙体,一夜难以合眼,这不赶紧来跟您禀报。” “他真犟起来,油盐不进!”太后重叹一声,赶紧吩咐身边的陈尚宫及韩嬷嬷,“你们俩一起去一趟乾明宫,见着陛下后就说是哀家的旨意,叫他无论如何要叫御医瞧瞧!” “是。” 韩嬷嬷与陈尚宫齐齐应了声,赶紧去了乾明宫,她们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儿,也是看着宇文泓长大的,宇文泓就算不给旁人面子,也不可能不给她们面子。 陈尚宫与韩嬷嬷出去了,太后也顺道打发淑妃,“你累了一夜,也回去歇着吧!” 太后没说怪罪她的话,淑妃稍稍放了心,便起身告退,退出暖阁的瞬间,不经意的抬眼,也瞧见了立在太后身边的静瑶,顿时有些奇怪,太后身边的这个宫女,怎么好像在哪儿见到过? 暖阁里总算又清静了,静瑶伺候着太后进了碗阿胶,刚刚搁下碗,就听见外面忽然传来通报,是陈尚宫与韩嬷嬷回来了。 两人来到暖阁里,面色都不太好看,跟太后禀报道:“娘娘,陛下今早带病上了早朝,退朝后也没歇息,听说,早早的出宫去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这可真是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了!” 太后一下从暖榻上起了身,是又生气又担心,连声问道:“可知他去了哪儿?” 陈尚宫与韩嬷嬷俱都摇头,“说是只带了两三名侍卫,连福鼎也不知圣上去了哪儿。” 太后一听愈发担心了,“连福鼎也没带?不是说昨儿夜里还发烧了吗?现在可好些了?” 陈尚宫安慰道:“听福鼎说,今早起床的时候就已经退烧了,陛下龙体一向强健,太后可宽心。” “宽心宽心,这叫人怎么宽心?”太后脸色不好看,不好责备皇帝儿子,只好迁怒到了别人身上,“乾明宫里的奴才们没有一个中用的,回头都该换了!” 陈尚宫但听不语,那好歹是陛下自己选的人,若是由别人轻易换了,不惹怒天颜才怪!太后也不过是说句气话罢了,她可不能随便应。 太后独自在这儿忧心,也是没办法,想了想,只好吩咐陈尚宫,“找个人去宫门上盯着,若是见到陛下回宫就过来禀报一声,哀家等会儿要亲自过去瞧瞧,别人的劝他不听,看看哀家的话是不是也不顶用了。” 陈尚宫应了声是,出门找人去了,韩嬷嬷伸手替太后捋着胸口,缓声劝道,“娘娘息怒,陛下洪福齐天,从前每每上战场都是平安归来,现在不过一场风寒而已,还能难倒龙体么?再说,陛下行事向来有分寸,此次肯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眼看就要过年了,您再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好?” 韩嬷嬷是太后的陪嫁,从小侍奉太后身边,最知道主子的脾气,太后也不把她当外人,经她这么一说,也忍不住倒起了苦水,唉声叹息道:“越到年关外头越乱,咱们陛下当初继位,有多少看不过眼的?焉知现今还有没有什么余党残留?哎,这迄今也没个子嗣,外头又有多少人虎视眈眈?你不知道,哀家这心哪,就没有踏实过一天!” 韩嬷嬷连呸了两声,安抚道:“您瞧您,这越说越离谱了,哪儿就这么严重了?您啊,且把心放在肚子里吧,陛下是谁,能叫那些人难倒了就不是他了!他心中都有数的,您别杞人忧天了。” 几十年的老主仆,说的都是外面听不到的话,静瑶在旁听得心惊胆战,不敢插半句话,心想这样的时候,自己大约当聋子比较好。 太后与韩嬷嬷又絮叨几句,静瑶在旁眼观鼻鼻观心,恍惚间将要入定了,忽听见太后点她的名,“妙淳,今儿也没什么要事,你陪哀家去佛堂吧!” 好吧,她从前好歹是负责佛堂的,这会儿叫上她也不意外,静瑶乖乖应了声是,陪着太后去了福宁宫里的佛堂。 ~~ 马车出了玄武门后一路奔驰,耗费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京郊的元微山,山下有个小村,住着宇文泓此行要见的人。 来的不算巧,叶遂进山采药去了,他下了马车,耐着性子在草庐里等了两刻钟,才终于等到了神医回来。 早起的时候虽然退了烧,但脸色还是不佳,是以才一见面,叶大夫就吆喝了一声,“怎么跟煮熟的虾子似的,伤风了?”说着招呼他过来,要给他诊脉。 饶是他这样习惯肃冷的人,也忍不住笑了一下,乖乖伸手,微哑着嗓子说,“前两天夜里着了凉,大约是受了些风寒。” 叶遂一边试脉一边咂嘴,“吃过药了吧?看来发的差不多了,顶多两三天的事,耽误不了过年。” 叶遂是京郊有名的神医,宇文泓当然不怀疑他的医术,微微点头,礼貌道:“多谢大夫。” 叶遂收回手来,似乎根本没打算给他开药,只是问道,“大老远的来,不会就为了这点小毛病吧?” 他微怔一下,“大夫神机妙算,我的确为着别的事而来。” 叶遂没接话,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宇文泓顿了顿,低声道:“还是从前那桩,我觉得我应该还有些希望。”这毕竟不是什么寻常病症,尤其他正处盛年,这种事说出来,实在有些艰难,他又停了一下,才接着道:“今早……我发现那里有变化了。” 身为老大夫,叶遂倒是对各种病症司空见惯,嗯了一声,用再寻常不过的语气问道,“持续了多久?可有行.房?” 幸好原本就因伤寒红着脸,这会倒看不出什么神色异样,他咳一声,否定说,“并没有行房,持续了……清醒后,大约有一刻钟吧。” 叶遂点了点头,又问,“清醒后?那此前可是受过什么刺激?” 他摇头,“并无什么刺激,只是无缘无故,做了场梦……” 叶遂便了然了,直截了当的告诉他,“我早就说过,你的身体并没有什么毛病,这下相信了吧?” 可他却并不信,反驳道,“怎么会没事呢,我曾经受过伤……” 叶遂丝毫不以为然,“伤处早就好了,倘若真的有问题,今早就不会有什么变化了。信我吧,你的问题,还是在心上。” 见他怔楞,叶遂继续道,“我问你,昨夜可是梦见了女子?” 他迟疑的点头,“确实,我从前,极少会做这样的梦。” 叶遂自己嘟囔道,“那大约是因为你从前不开窍,现在终于开窍了……” 他没听清,“什么?” 叶遂咳了咳,直截了当道:“我跟你浪费多少唇舌都无用,你只要找到梦里梦见的那个女子,重复一下昨夜的梦境,自然能相信我的话了。” 宇文泓有些无奈,“我想不起她是谁……” 叶遂笑了笑,随手煮起茶来,“这个好办,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不会无缘无故梦见她的,白日里去过什么地方,跟什么人说过话,甚至看见过什么,只要回忆一下,应当能找出端倪。” 这一点宇文泓倒是也不否认,他知道他该是认得她的,定然是从前在哪里见过,而现在也只是想不起来而已…… 他还在回忆,叶遂那边的茶煮好了,分了一杯推至他面前,道,“前些日子新制的梅花茶,拿初雪煮的,你有口福了,快来尝尝。” 他回神后却是婉拒,只道,“天色不早,家中还有事,就不打扰大夫了。” 语罢传人来付诊金,叶遂却伸手一挡,笑道,“这次就免了,等你成了事,我等你的大礼。”话里话外笃定了自己的判断。 宇文泓也露出淡笑,“一言为定。” 叶遂嗯了一声,他爽利起身,出门登上马车,一路赶回宫中。 马车走远了,草庐里的小药童出门去瞅,回来后一脸好奇的问叶遂,“师父,他给银子,你为什么不要啊?” 叶遂一个人悠然喝着梅花茶,“不过说几句话而已,就伸手拿人家的钱,你当师父我想钱想疯了?” 小药童撇撇嘴,“您清高!我都快冷死了,碳薪都快烧完了,您知道吗?” 叶遂自顾自的喝茶,“放心吧,他还会再来的,一看就不是一般的人物,到时候谢礼肯定更大方,信不信?” 小药童坐在炉子边切药,抬头回了一句,“那徒儿可等着沾您的光了!” ~~ 静瑶从前不太信鬼神之说,但亲生经历过一回生死转换,她便心存敬畏了,借着陪太后礼佛的空当,也好好念了回经,一是感谢上天给她重活的机会,再是祈祷自己这次的道路能顺遂平安。 瞧见她念经念得虔诚,从佛堂里出来后,太后特意问她,“刚才见你一本正经,可是许了什么愿?” 她笑答道,“太后料事如神,奴婢的确是许了。” 太后也一笑,“这有什么料事如神,能跟哀家说说,你许了些什么吗?” 她拣好听的话说,“奴婢求神明保佑我大梁江山风调雨顺,盛世平安,”说话间略想一下,紧接着补充道,“还求陛下龙体早日康复,也好让太后宽心。” 好听的话谁都受用,太后点了点头,又问道:“没替你自己求个什么吗?” 她抿唇道:“奴婢也私心为自己和家人求了平安。” 这才是真心话,私下里太后还算和蔼,温和着跟她道:“也是应该的。”说着进了正殿。 静瑶现如今基本算是太后的贴身女官了,太后更衣,连专门司衣的宫女也不用,依然点名叫她做,静瑶没有推脱的权利,只得亲自上手,好在她从前也有过礼服宫装,知道是怎么穿戴,因此这差事也不算生疏。 她这边的差事刚做完,就见陈尚宫进来给太后回话了,“娘娘,陛下方才已经回宫,且叫人来传话,说一会儿会亲自来给您请安,现在外面天寒地冻,就不叫您折腾了。” 太后叹道,“他这会儿也还生着病,哀家也没打算叫他折腾啊,罢了,那就在这等着吧。” 话是这么说,但一直等到用过了午膳,才见门外有动静,福鼎亮嗓喊了一声“陛下驾到”,须臾,就见宇文泓进了正殿。 毕竟是亲生骨肉,太后原本气了一早上,此时一见他还一副病着的样子,顿时也顾不上生气了,赶紧关问道:“身上好些了吗?听说你昨夜发了烧,今早又出宫去,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能打发别人吗,或者等好了再去办不行吗?这么折腾,太不拿身子当回事了!” 宇文泓跟着母后在暖榻上坐下来,解释道:“已经不烧了,这会好多了,母后放心,大夫也说没有大碍,两三天就该痊愈了。” 太后这才舒了口气,门外春梅送了茶进来,静瑶上前奉茶,双手将茶盏放在宇文泓手边,照规矩道了声:“请陛下用茶。” 宇文泓一怔,只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抬眼扫过她的脸,心忽然被什么猛攥了一下。 这副眉眼,柔中带媚,已然与他昨夜梦中之人重合……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宇文泓静静看着眼前人,果真在这里。 他回来的路上反复琢磨叶遂的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不会无缘无故梦见她的……” 所以他回忆了一下,昨日因为不太舒服,除过来福宁宫陪母后用膳,便再没去过什么地方,而也只有福宁宫有宫女,他自己的乾明宫是没有女人的。 他还记得她的声音,娟若流泉,此时一听,便立刻认出了她来,只是昨夜梦中的那副眉眼明媚妖娆,现在她却谨慎收敛,规规矩矩的垂着眼眸,并不曾看他一眼。 他喉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一时没有说出口,该怎么说呢,难道直截了当的问,昨夜为何要到梦中勾.引朕? 他虽病着,还不至于糊涂,分明是自己梦见了她,要叫她如何回答呢? 他的眼神太过专注,叫屋里人都察觉出了异样,陈尚宫心中一顿,看来没错了,这丫头果然入了圣上的法眼了,悄悄看了眼太后,想看太后如何反应。 只见太后轻咳一声,从旁打岔道:“听闻昨儿半夜淑妃担心你,就传了御医,哪知你非但不见,还把她也赶走了,怎么如此不近人情?” 宇文泓回神,调开落在静瑶身上的视线,问道:“母后刚才说的什么?” 太后一噎,又道:“哀家问你,怎么这么不给淑妃面子?大半夜的叫她回昭纯宫,人家娘家当初可是全力支持你,再怎么样,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嘛!” 他手抚着温热的茶盏,淡声道:“朕很知恩图报啊,定北侯荣升卫国公,他们女儿入宫,母后也指了妃位,难道还不够照拂他们的面子吗?” 语罢将茶杯端了起来尝过一口,忽然皱眉看向静瑶,“怎么不甜?” 静瑶被他冷不丁这样一问,呆愣了一下,赶紧回话道:“茶房大约不知陛下想喝甜茶……奴婢这就叫人重新去煮。” 语罢想退出殿外,却被他一拦,特意叮嘱道,“你来煮,像昨天那种。” 静瑶垂首应是,去到了茶房里。 太后问道:“生了病连口味都变了,你自小不爱吃甜,什么时候还非要喝甜茶了?” 宇文泓唔了一声,“这两天苦药喝多了,自然想喝点甜的调剂口味。” 太后倒也不反驳,转而问起了其他。 ~~ 静瑶颇感无奈,上辈子当惯了主子,现在却成了什么事都得做的碎催,更衣也就算了,煮茶竟然也成了她的份内事,她心里抱怨几句,但总归圣命难为,只得照昨天的法子煮姜茶。 茶房里倒闲适,她一边动手,春梅一边在旁悄悄跟她道,“陛下今日好奇怪,平素根本不爱吃甜的,今日怎么这么挑拣起来?” 静瑶手上动作未停,努嘴示意她噤声,压低声音道:“忘了上回的教训了?当心祸从口出。” 春梅只好收住嘴,把注意力放在她的动作上,看了一会儿,好奇问道,“我从前煮姜茶都用滇红,你怎么用祁红?” 她伸手给小茶炉扇火,慢条斯理的解释说,“滇红香高味浓,确实不错,但祁红更有种独特的甜香,正好可以掩盖生姜的辛辣,所以更适合用来煮姜茶。” 说着水就滚开了,她稍待一会儿,将茶倒进了茶杯,再调了一点蜂蜜,又跟春梅说,“一点就够了,再多就腻了。” 春梅又好奇问她,“你怎么晓得陛下不爱喝甜的?” 她淡淡一笑,“男子大约都不爱甜腻吧。”说着将茶盏放进托盘,小心翼翼的进到了殿中。 她又规规矩矩的奉上了茶,见他喝过后终于合了心意,这才放了心,退到一边静立。 太后道:“听闻前阵子京西南路几个地方暴雪,乡民受了冻灾,可怜见的,这冰天雪地,让他们如何过年哪!” 宇文泓安抚道,“朕已命相邻的滑州汝州开放粮仓支援,受灾各地也已设立粥厂,灾民免除今后三年赋税,应当可以渡过难关。” 太后点头道,“陛下也尽心了,今早抱病上朝,全然一片为社稷之心,臣子们都看在眼中。” 宇文泓收敛神色道:“看不看在眼中儿子一点都不在乎,只要他们中能多有几个真心替社稷着想的,儿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时的他神色语气都极为认真,言谈间分明是一位处处为子民着想的仁君,看不出任何暴君的影子。 所以静瑶觉得,许多事情并不是表面看来的样子,比如这位皇帝宇文泓,那些关于他冷血暴戾的传闻她倒都没有亲眼看见,她所见到的,倒是他孝顺,仁厚的一面。 再比如,外界人人称颂的温雅闲王宇文铭…… 就算曾是枕边人,就算曾耳鬓厮磨,那自以为浓情蜜意的三年时光里,她也从未看清过他的真心……哦,他或许根本没有过真心。从头到尾,她与惠王府里的任何妾室都没有区别,只是随时可供消遣,又随手可以丢弃的东西罢了。 明澈阳光几乎铺满暖阁的大半边,却照不到立在一旁的她。 静瑶看着地砖上菱花窗的影子,觉得胸腔里的那颗心也多半如那华丽的影子一样,破碎成一片一片,难以拼凑,溃不成形…… 她失神了,眼睛里满是哀伤。 隔得不远,所以他瞧得很清楚。 他有些好奇,她在想什么?什么事会叫她如此黯然? 太后不动声色的瞧着眼前的这两个人,一个怔怔望着地面,一个不错眼珠的看着,她并不知静瑶心里在想些什么,但皇帝的心思,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太后心里直念叨老天爷。这可是她第一次看见儿子对女子流露出这样的眼神,神明保佑,看来终于有能看上眼的了……太后觉得,苦苦期盼的小皇孙大约终于指日可待了! 虽然李妙淳的身份委实低了些,但目前大约没有挑选的余地,无论如何,先有皇嗣,能堵住悠悠众口再说吧! 太后心中舒缓了许多,轻咳了一声,就见静瑶瞬间回神,马上肃正了神色,而皇帝,大约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收回视线,继续装模作样的喝茶。 太后和颜对皇帝道:“晌午的药喝过了吗?小厨房这会儿该做点心了,哀家叫她们备些糖蒸酥酪、桂花糖蒸栗粉糕什么的,正好给你去去苦味,哦,早膳时哀家尝着百合不错,给你做个百合金瓜盏,也是清淡香甜的菜式。” 宇文泓淡笑一笑,神色有几分慵懒,“御书房还搁着几件折子,儿子得过去了,茶点母后自己用罢……儿子倒想问母后要几盆花,不知可以吗?” 太后愣了愣,“什么?花?” 宇文泓嗯了一声,“寝殿中都是药味,都追到梦里去了,儿子记得上回来,闻到茶花的香味不错,母后可以送儿子几盆吗?” 太后下意识看了看静瑶,含笑道:“怎么不可以,哀家岂是小气的人不成?”当即吩咐道:“妙淳,等会务必挑选几盆好的,给陛下送过去。” 静瑶乖乖应了是,心里头无奈,这就是碎催的命,看吧,更衣煮茶也就算了,跑腿也得她来。 用她自然是信得过她,但这也叫她隐约觉得不太妙,照这个态势发展下去,她出宫的愿望还能不能顺利实现呢? 不妙归不妙,她想有命活到出宫,就必须照主子的话做。好在她不必亲自动手,从福宁宫挑了几名小太监搬着花,自己在前面领路就是了。 今上亲自开了金口,自然耽误不得,御驾离开不久,她就领着人出了门,约莫两盏茶的功夫过后,一行人就到了乾明宫。 副总管福寿已经听福鼎交代过,亲自引着人往里面走,御书房是禁地,且此时也正有大臣面见陛下,他们自然是进不去的,福寿便把人引到了寝殿里。这花既是熏香用,摆放还是有些讲究的,静瑶粗粗打量一下殿中,叫人避开风口,按照合适的位置一一摆放好。 从前是王府侧妃,并不是没进过宫,现今她是一名宫女,更是日夜生活在这里,但两辈子加起来,这也是她第一次踏足君王起居的地方,说心里毫无波澜是不可能的。 唔,这里与太后的福宁宫不同,一看就是男人生活的地方,庄重冷峻的布置,处处彰显皇权的至高无上,就连那张拔步床上繁琐的雕花,都能在无形中给人压力。 她不敢逗留,将花布置好后便要告退,哪知却被福寿拦住了。 福寿笑眯眯的问,“敢问您可是妙淳姑姑?” 福寿好歹是乾明宫二总管,在宫人中素来颐指气使的主儿,这么客气可是鲜少见的,静瑶礼貌回应,“总管客气了,我正是李妙淳,请问您有何指教?” 福寿继续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就是有桩要紧的事想麻烦您,您可还记得那盆天雨流芳?” 静瑶稍稍一愣,很快就想了起来,点头道,“记得,上回挪到乾明宫来了。” “正是。”福寿赶忙点头,“您记着就太好了,听我们大总管说,当时那花是您给救活的,你一定也晓得,这花儿有多娇贵,眼看回来一个月了,头些日子还好,但最近这几天又似乎不太行了,咱们笨手笨脚的也不会伺候,想烦劳您去看看,不知您得不得空?” 原来是这事,静瑶点头道:“您客气了,就请前面带路吧。” 早听福鼎听过李妙淳的大名,今日亲眼一见,福寿才知道原来这位美人除过艳压后宫群芳,脾气还特别好,一边给她带路一边夸,“您真是爽快人!不瞒您说,这花是云南那位段二王子赠与陛下的,陛下睹物思人,很是爱惜,特意发了话叫咱们好好照顾,但是这花娇贵,咱们实在无法了,幸亏今天遇见您……” 静瑶不敢给他打包票,只得道:“您言重了,我其实也是个笨人,养花的事也是瞎猫碰见死耗子,哪里有什么真本事……” 说话间很快就到了花跟前,正是御书房与寝殿相连接的地方,静瑶瞧了瞧花的位置,又看了看花盆里面,这才明白过来,跟福寿解释道:“大约是水少了,光照也有些不足,您给换个半阳的地方,记得每两天淋一次水,一定要淋透,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福寿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好,就照您说的办。” 静瑶见花叶尖有些许枯黄,又道:“您这有花剪吗?或是普通剪刀也可以,我帮您修一修叶片。” “有有,您稍等,”福寿应了下来,立刻回身去取,静瑶趁等他的功夫,伸手抚了抚花细长的枝叶。 须臾,忽然听见有脚步声临近,却在她背后不远的地方停留下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满是迟疑的响起。 “……静瑶?”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静瑶一怔,想也没想便当即转身,却不期然见到一个人。 宇文铭。 是他,没错的。 这是她上辈子闭眼前见到的那个人,是她曾唯一爱过的人,她怎么可能会忘了他的脸呢? 静瑶讶然怔住,那一瞬间,有百种念头涌了上来,她想问出那个问题,上辈子没有机会问出口的最后一句话。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她? 她还记得他当时眼中的痛苦,她还记得他说,“原本不是叫你……”所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要舍弃她? 她张了张嘴,眼看就要发出声音,却被回来的福寿给打断了。 福寿取了小花剪回来,瞧见宇文铭立在这儿,赶紧恭敬行礼,“奴才见过惠王殿下。” 静瑶被一下惊醒,思绪终于回到了眼前,对了,她不再是陆静瑶,陆静瑶已经死了,她是根本不相干的另外一个人。 于是她也跟着行礼,垂首道:“见过殿下。” 短暂的错愕间,宇文铭也看清了那副容貌,虽然方才的背影以及摆弄花草的动作与她那样相似,虽然同样是一副倾国倾城的面容,但这女子不是静瑶,他的静瑶已经死了,死在了他自己的手上…… 他微微点了下头算是回应,满腹的怅然却无处排解,但余光看见不远处御书房厚重的门扉已然开启,只好敛起眼中的失落,重整神色,抬脚进到了御书房中。 他走了,没跟她说一句话,但这短暂的一面却叫人心中堵上了一团巨大的棉花,一时再没法平心静气,尽管静瑶明知不应该,还是忍不住抬眼看向他,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入御书房。 忽然,视线与两道寒芒相触,她不知此时的御案后,身着团龙锦袍的君王也正向外看着,冷玉一般的面容没有表情,那目光却如这庄严的乾明宫一般震慑人心,她自知失礼,慌忙垂下目光,心跳骤然加快起来。 好在那门扉又关闭了,没有圣旨要来治她的觊觎之罪,她松了口气。 福寿瞧见了她刚才愣愣望向宇文铭的一幕,八卦之心一时作祟,笑着问她,“姑姑可认得惠王殿下?” 静瑶也知道定是自己方才的失态被瞧见了,面上平静道:“我从前在雨花阁佛堂里当差,没见过几位贵人,刚才惠王殿下大约认错了人,我还奇怪呢,但又不敢乱认人,幸亏有您提醒,才知道那是惠王殿下。方才闹了笑话失礼了,叫您笑话了。” 宫中当差的人,尤其能近主子身的这些,个顶个的有眼色,福寿听福鼎说过她,知道这位大有晋升的希望,因此并不敢怠慢,只是替她找台阶下:“现今的这几位王爷都是差不多的年纪,脸上又没写着名字,您没见过,认不出来也是人之常情,说什么笑话不笑话的,您言重了。” 说着赶紧把手中的物件递过去,“您要的花剪来了。” 静瑶接过来,开始修建花的叶子,福寿在旁又好奇道:“您刚才说惠王殿下认错了人,他把您认成谁了?” 因着方才这突如其来的一面,她心里本身就装着事,此时又被福寿这样一问,心头剧烈颤了一下,一个没留神,剪刀不小心戳到了手。 花剪很锋利,瞬间就在她食指顶端破了口,鲜血眼看着就要滴成线了。 她娇生惯养了十九年,平素见不得血挨不得疼,纵然只是个小口子,也还是忍不住“哎呀”了一声,惹得福寿伸着脖子过来一瞧,也吓了一跳。 “哎吆哎吆,姑姑怎么这么不小心?瞧瞧都见血了,这得多疼啊!”福寿也是个能咋呼的,亮嗓门引得周围值守的人们都侧目过来,边说边打发底下的小太监去拿棉布给她包扎。 包扎伤口的棉布很快拿了来,福寿搁下拂尘亲自上手,一边跟她道歉:“都是我不好,叫您动什么手呢?您看看这么好看的一双手,要是落了疤就不好了……” 她此时也缓过劲了,自己现在只是个宫女,做什么这么娇气呢?脸一红,赶紧推脱道:“是我不好,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您放着我自己来吧。” 福寿动作挺快,说话间就弄好了,跟她笑道:“不碍事的,好在伤口不大,估摸几天就长好了,我那儿有些云南白药,还是上回段二王子亲赏的,您带一瓶回去,换药的时候撒上,好得更快。” 她笑着推拒了,“不必了,就这么点小口子,几天就好了,用不着什么药,您自己留着用吧。”语罢又拿起花剪,坚持着把剩余的枝叶都收拾完毕。 福寿还想献些殷勤,赶忙又道:“那回头我去御药房要些生肌膏,给您送过去,那个是好东西,抹上不留疤。” 她拿着剪子忍不住又笑,自嘲道:“公公太高看我了,手指肚上留个疤有什么呢?咱们又不是主子,没那么金贵。” 说话间终于收拾好了,她把花剪递还回去,又叮嘱几句,“淋水一定要在白天,且一定要淋得通透,每天的光照尽量保证两个时辰。” 福寿赶紧点头道好,见她要往外走,问道:“您这就回去了?” 她莞尔一笑,“太后那边还有差事要办,耽误不得,我就先告辞了。” 福寿殷勤道:“那我送您。”说着亲自把她送出了宫门。 一起来的小太监们早就回去了,此时剩了她一人走,福寿望了望那单薄的背影,忍不住在心里咂舌。 瞧那脸蛋儿,简直貂蝉在世,说不出的妩媚风流,再瞧那身条儿,千篇一律的宫女袄裙,到了人家身上就能穿出别样味道,怪不得陛下每回去福宁宫都得特地跟她说上几句话呢,能叫神仙一样寡淡的陛下动了凡心,舍她其谁? ~~ 等门外彻底安静了下来,宇文泓这才将心思转到正题上,同宇文铭交代道:“鸿胪寺卿三个月前病逝,该位一直空缺,朕是想问一问你的意见,可有举荐人选?” 不管是不是自小一起长大,一旦尘埃落定,君臣间的鸿沟便不可逾越了,宇文铭虽被赐了座,也依然垂首规矩答道:“臣弟一向愚钝闲散,对朝中各官员情况知之甚少,陛下现在乍一问起,确实无法回答。” 他慢条斯理,稍作停顿后建议道:“陛下何不从现任鸿胪寺官员中考察一番,说不定会有收获,臣弟只是以为,既然都是在鸿胪寺任职,总比临时从外部调入的好用一些。毕竟二月诸番邦来朝,现在除去年节休沐的时间,已经不足一月了,临时从外调配,或许会有些匆忙,毕竟鸿胪寺卿届时要主持接待外宾等事宜,代表我大梁的脸面,若稍有不足,恐怕会惹来笑话。” 宇文泓仿佛很赞同,点头道:“你说的正是朕心中所忧,朕本意从鸿胪寺左右少卿中选一人提拔,但这两人均都太过年轻,唯恐不能胜任……” 他语声顿了顿,看向宇文铭,道:“这样吧,朕现在命你暂代鸿胪寺卿一职,叫这两人从旁协助你,务必为朕操办好二月的盛典,如何?” 宇文铭稍显意外,“臣何德何能……” 宇文泓抬手阻住他的话,也微微露出一点笑来,“你与他们不同,他们闲散惯了,你若是一直闲散下去,实在浪费,再说,你既是宇文家的子孙,当然有责任为社稷出谋划力,朕已属意于你,不可推脱。” 话末带了命令的味道,宇文铭立即起身,在他面前恭敬垂首,“臣遵命,一定不辜负圣望!” 宇文泓这才露出满意之色。 ~~ 几件大事处理完,宇文泓回了暖阁,喝过药后歪在榻上歇息,手中握着一本闲书,药碗撤走后,鼻尖隐约传来花香,他移开眼前的书,向房中寻去,果然发现对面角落里安置的那盆茶梅,视线再转回书上时,心思却没跟着回来。 他起身坐正,一旁的福鼎见状,赶紧弓腰问道:“陛下有何吩咐?” 他道:“那丫头进宫多久了,是什么出身?” 福鼎不好直说自己已经了若指掌了,只是道:“陛下稍候,奴才这就叫人去查一查。” 宇文泓挑了挑眉,“你知道朕问的是谁吗?” 福鼎厚着脸皮讪笑,“那敢问陛下,奴才猜的可对?是不是今天送花的这位妙淳姑娘?” 妙淳…… 鬼使神差的,他在心里重复了遍她的名字,神色如常的瞥了福鼎一眼,“知道什么就说。” 福鼎卖着乖道了一句陛下圣明,紧接着便交代起来,“妙淳姑娘出身淮南西路,舒州人士,今年芳龄十八,两年前选秀时入宫,初时得了美人封号……” 话到这里,果然见宇文泓一愣,“她是秀女?” 福鼎道是,“妙淳姑娘的确是以秀女身份进宫,起先受封美人,居于常宁宫的静兰殿,后因舒州私盐案事发,其父受了牵连,连累的妙淳姑娘也被从玉牒上除了名,发配去了尚宫局,降为惠侍后,一直料理着雨花阁佛堂,冬至那夜那儿失火,她也跟着受了连累,病好后因为佛堂一直在修缮,才换了地方当差。” 福鼎说完,静候君王的反应,果然就见宇文泓长眉微敛,找到了重点,“是谁将她玉牒除名的?朕怎么不记得了?” 去年的舒州私盐案他的确有印象,起先的确有一名县丞被无辜牵扯,案子审清后已经还了人清白,但从头至尾,他都不记得他曾因此下令削过后宫谁的位份。 福鼎忙解释道:“这件事据说是太后降的旨,反正是贤妃娘娘督办的……不过奴才倒是听说,前两天陈尚宫提及此事,太后娘娘似乎并不太知情的样子。” 福鼎说完,悄悄抬眼看去,只见陛下渐渐抿起薄唇,神色重又冷了起来,哪里还有方才的和颜悦色。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他虽没上过心,但后宫还是他的后宫,晋升或者是贬黜,什么时候可以不用经过他的同意了? 选秀时他才刚登基不久,那阵子忙于政事,给后宫安排位份的事情确实是太后替他办的,但那时太后问过他的意见,是他自己没上心,才全由母后代劳。可现在呢,一个贤妃,不过因为跟太后沾着亲,就能在后宫作威作福了吗? 他向来最痛恨的就是这种人,就如那些前几天趁着雪灾拦截朝廷赈灾钱粮的狗官一样,他的好名声,大约也全是叫这群人给败坏的! 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加之此时联想到那几个被就地□□了的贪官,已经隐约有了要发作的模样,但是转念一想,这贤妃毕竟是他外祖家的族人,倘若没有这层关系,一个不受宠的妃子假传圣旨,足够开发到冷宫里去了,可是现在,太后那边没有动静,大约已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思了…… 可不惩治一下,恐怕这个女人往后还不知收敛。 他想了想,发话道:“传朕旨意,贤妃妇德有亏,责令其禁足一月,闭门思过。” 福鼎在旁察言观色,其实已经预料到贤妃大约要有苦果子吃了,此时听见圣旨,倒也并不十分意外,躬身尊了是,退出去着人宣圣旨去了。 福寿正在院子里溜达,瞧见福鼎出来要找人,立刻好奇迎上来问,“师兄,什么事啊?” 福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有正经事。”见司礼监的德胜来到了近前,忙吩咐道:“去一趟钟粹宫,陛下有旨,贤妃赵氏妇德有亏,责令其禁足一月,闭门思过。” 德胜向来办的就是传旨的差事,也不多问,哎了一声就往钟粹宫去了,剩下福寿顶着一张无比好奇的脸,压着嗓子问道,“这怎么话儿说的,那位主子怎么给触了圣怒了?” 福鼎懒洋洋道,“清旧账呢!”并不愿多说,语罢想起来什么,又跟福寿瞪眼,“你小子倒是会见风使舵,今儿御书房外可真是够殷勤的啊,不知道的以为是你要娶媳妇儿呢!” 福寿愣了愣,想起来是什么事后赶紧澄清,“我哪有那个胆儿啊!”说着忽然一愣,白着脸问,“您在里面,都,都给听见了?” 福鼎拿鼻子眼瞧他,“不光我,里面的人,惠王爷,陛下都听见了。” 福寿差点给他跪下来,连声求道,“师兄您可得救救我,多替我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啊!我可真是没有别的心思,今儿见李姑娘难得来一趟,想请人家帮着料理一下花儿来着,哪知李姑娘自己不小心,把手给弄破了,您说人家好歹是应我的忙,我哪儿能袖手旁观,想着送人家些白药生肌膏,人家也不要……” “人家能要你的东西?”福鼎呸他,翻了个白眼又道:“行了,咱家得进去伺候主子了,你小子往后管住嘴少生事,今儿也就幸亏主子心情不错,再有下回,你就等着吧!”语罢转身进到了暖阁里,余下福寿在身后赔着笑,忙不迭的道是。 ~~ 从早请的时候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四个时辰,出去打听的红芍终于有了消息,回到钟粹宫向贤妃回话,“回禀娘娘,今日福宁宫中太后身边的女官确实是从前静兰殿的李妙淳。” 只见原本犯着困的贤妃立刻瞪大了眼,“快给本宫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去了太后身边?” 红芍道:“上个月雨花阁佛堂失火,她原本命悬一线,哪知昏迷一夜后竟然又醒了过来,太后素来心善,知道后特意见了她,还免了她的差事,后来不知怎么的,陛下忽然下了口谕,叫她去福宁宫为太后养花,大约她会钻营巴结,没多久就被太后钦点到了身边……” 红芍把所知道的事无巨细都禀报了出来,贤妃听完,立刻坐直了身子怒道,“好个狐狸精!我就知道她不是个省油的!当时不该手软,索性遣出宫去才对!” 红芍低着头不敢作声,当时李妙淳只是个未见天颜的小小美人,贤妃才能借着她父亲入狱的机会将她玉牒除名,可现如今呢?陛下钦点,太后又时时刻刻带在身边,这样的境况,倘若不追究当时除名的事倒还好,若当真计较起来,当初那些牵强的理由还能说得过去吗…… 眼见主子生气起来,翠冬赶紧安抚,“娘娘别气,她现在就算再巴结,也始终是个奴才,能风光哪里去呢!” “蠢材!” 好心好意的安慰忽然被贤妃给呵斥,“她打的什么主意你竟看不出来吗?陛下隔三差五就去福宁宫给太后请安,她跟颗钉子似的杵在那儿陛下怎么会瞧不见……”贤妃冷哼道,“想另辟蹊径,都巴结到太后跟前去了!一个贱婢想僭越上位,倒不怕天理不容!” 此话一出,殿中的两个贴身宫女顿时不敢言语了,贱婢贱婢,她们也是贱婢,所以,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殿中一时陷入沉默,忽见外面值守的小太监慌忙进来通报:“娘娘,司礼监来人,说有圣旨到了。” 贤妃顿感意外,“圣旨?” 带着疑惑出了殿门,果然瞧见了司礼监的德胜,德胜是来降罪旨的,并不像以往那般的好脸子,一见人出来了,就清嗓子道:“圣上有旨。” 这腔调一出,贤妃立刻信了,领着钟粹宫众人跪下道:“臣妾在。” 德胜便道:“圣上口谕,贤妃赵氏妇德有亏,责令其禁足一月,闭门思过,钦此。” 贤妃听完,惊愕得忘了磕头谢恩,直愣愣的问德胜,“陛下何出此言?本宫冤枉啊!” 德胜不答话,皱眉提醒她,“娘娘,您还没叩谢皇恩呢!” 贤妃只好先心不甘情不愿的磕了个头,抬脸后急切的问,“本宫已经许久未见陛下了,何来妇德有亏一说,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我要见陛下……” 德胜不想跟她费唇舌,扯了扯嘴角,道:“娘娘莫急,等一个月的禁足期过,您就能见到陛下了,到时候亲自问一问不是更好?娘娘安歇,奴才还要回去复命呢!”语罢便出了钟粹宫。 德胜人走了,话还在院子里回荡,一个月的禁足期,眼看没几天就要过年了,这是叫她连宫宴都参加不了了!还有,尚未侍寝就被禁了足,传出去,她还有脸做人嘛?其他宫里的贱人们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笑话她呢! 贤妃也不是个好脾气的,此时恼怒异常,眼看就要砸东西,两个贴身宫女见状,赶紧把人给劝回了殿中,关上门,翠冬赶紧安慰道:“娘娘千万要冷静啊,陛下眼下正在气头上,您若再闹出什么动静来,回头再受责罚可怎么好?” 不提还好,一提贤妃就更气了,“我做了什么,要说我妇德有亏?” 红芍咳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提道:“方才说起李妙淳,陛下该不会是为了当初她玉牒除名的事情吧……” 贤妃一愣,这才醒过味来,越想越觉得就是,咬牙切齿的怒吼道:“好个李妙淳,不过才去了太后宫里,这就报复起本宫来了!你给我等着!” ~~ 消息走得快,不消半日,阖宫上下就都得知了赵贤妃被禁足的消息。 福宁宫。 用过晚膳,太后正在瞧尚膳监递上来的除夕年夜饭的菜单,静瑶静候一边,忽然见韩嬷嬷打外面进来了。 太后的注意力都在菜单上,余光扫见韩嬷嬷行礼,便问了一句,“什么事啊?” 韩嬷嬷轻声道:“皇上方才给钟粹宫降了旨,责令贤妃娘娘禁足一月。” 太后一听,惊诧的抬起眼来,道:“好好的怎么给禁足了?贤妃今日去乾明宫了?” 韩嬷嬷摇头道没有,抬眼看了看静瑶的方向,太后顿时醒过味来,也看了看静瑶,见她垂着睫毛乖乖静立,吩咐道:“这单子拟的不错,妙淳,你去尚膳监传个话,叫就依着单子上的做吧。” 静瑶也明白太后这是要支开自己,便赶紧尊了声是,上前接过菜单出了门。 见她出去了,太后叹道:“这是算旧账呢!禁足一个月,等出来,正月也就过完了……罢了,左右是个没脑子的,哀家就不指望她了。” 韩嬷嬷道了声是,试探问道:“依您看,什么时候给妙淳挪位置?皇上打小面皮薄,等他主动跟您要人,恐怕不容易。” 太后自有主意,“这几天龙体欠安,不是时候,过完年再说吧。”语罢还是在想贤妃的事,又沉思道:“我记得承恩公府上三房的碧丫头该到岁数了?赶明儿给承恩公府带个信,叫大人哪天带进来瞧瞧。” 韩嬷嬷道了声是,心下顿时了然。 承恩公府是太后的娘家,当初选秀时因没有年龄适合的姑娘,这才在族亲里挑了一个送进宫封了贤妃,可如今贤妃不上道,太后这是打算另择贤能了! 只是这左一个右一个的,究竟顶不顶用呢?韩嬷嬷是太后的人,当然不能明着质疑,但私心里还是觉得棘手。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从福宁宫出来时,天边还存留着一丝晚霞,在尚膳监办好差事后,天已经黑了透底。 檐廊上的宫灯被夜风吹得不停摇晃,斑驳的光影里,静瑶沿着夹道独行。 走着走着,忽听见身后有人小心翼翼的喊,“妙淳?” 由于近来日日跟随太后,福宁宫内外,认识她的人都已经称她姑姑了,鲜少再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怔了一下,随即回头,见不远处有个宫女正朝她这儿望着,见她驻足,立刻高兴的迎了上来。 走近了才认出是倚波,静瑶惊喜道:“倚波,你怎么在这儿?” 倚波也高兴,圆脸上荡起酒窝儿,拉住她的手道,“我刚才远远地看着像你,又不太敢认,没想到真的是你!我刚去司苑处办事,这会儿才下值,你呢?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她道:“也是忙差事,刚出尚膳监出来。有日子没见了,你过得好吗?” 倚波叹道:“我就还是老样子,不痛不痒的,哪像你啊,步步高升!听说你已经成太后的贴身令人了,连升五六级呢,太厉害了!所以我算说准了吧,你前途无量呢!” 提到这个她颇有些无奈,“我也不晓得太后为什么瞧上我了,指定要我伺候,其实我笨手笨脚的,很多都做的不好。” 倚波不以为意,“那有什么,谁天生就会伺候人啊,学着学着就会了!”说着想起一事,赶紧拉她去到墙边,压低声音跟她说,“听说了吧,那个赵贤妃今天被陛下禁足了。” 她嗯了一声,“刚才听说的。”想起方才太后特意将她支开,一时好奇心起,忍不住跟倚波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知道吗?” 倚波拿奇怪的眼神看她,“还问我……你不知道?” 她被瞧得一头雾水,摇头说,“不知道啊……你快告诉我吧!” 倚波还是觉得奇怪,“听说是陛下知道了她私自将你从玉牒除名的事,跟她算旧账呢,左右也是为着你,你竟然不知情?我还以为是你自己告的状呢!” 静瑶这才也吃了一惊,忙摇头说,“我没有……我统共都没见过陛下几回,连话都说不上,怎么告状呢?陛下或是听别人说的吧……或者根本就不是因为这件事。” “到现在都一个月了,也没见过几回?”倚波疑问道,见她点头,不由得大感失望,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要晋升了……” 她哭笑不得,“什么晋升不晋升,连影都没有的事。” 倚波在一旁干着急,“我要是个男的,眼见如此美人,早就按耐不住了,陛下怎么那么沉得住气……” 静瑶吓得赶紧去捂倚波的嘴,“不要命了,居然敢妄议天子。” 倚波唔了一声,瞧瞧左右无人,眼中又露出笑来,说,“马上就是除夕了,今年过年你当值吗?” 静瑶摇头,“还不知道,不过应该不用吧,我都是白天当差,夜里服侍太后的另外有人,你呢?” 倚波说,“同平常一样,酉正下值后就没什么事儿啦!”她眨了眨眼,提议道:“你若是方便,咱们一同守岁可好?听说今年会在凝翠堂前面放烟花呢,你想不想去看?” 静瑶倒并不太想去凑这种热闹,但见倚波眼里一片期待,只好点头道:“好,如果我没什么事,就去司苑处找你。” “嗯!”倚波高兴的应下来,自打妙淳调去了福宁宫,她已经很久没跟人说过贴心话了,宫里头见不到亲人,能跟好朋友在一块守岁也不错。 两个人站在夹道里说了一会话,这么冷的天,早已被冻透了,加之静瑶还要回福宁宫,不敢耽搁太久,倚波也饿着肚子,两个人便告了别,各自去了。 冷风里走了一路,身体几乎冻僵了,静瑶只想赶紧去值房里暖和暖和,哪知才踏进宫门,就见手底下的小宫女芳若迎上来道:“姑姑可回来了,太后方才找您了,说有话问您。” 她点头哦了一声,不敢耽搁,心里一边思索着太后要问什么,一边进了内殿。 太后更了衣,正在叫韩嬷嬷捏肩,见她来,问道:“回来了?怎么一趟尚膳监去了这么久?” 静瑶垂首道:“奴婢回来时路上遇见了从前一起共事的人,便说了几句话,叫您久等,奴婢该死。” 太后倒也没在意这件事,嗯了一声,转而便切了正题,收敛了神色,问道,“哀家问你,今儿你去乾明宫,陛下可同你交代了什么?” 静瑶心里一顿,看来她猜得不错,大约太后也听了传言,全以为是她跟皇上告了状,才惹得贤妃落了一个月的禁足……她赶忙解释道:“回太后,奴婢过去的时候,陛下正在御书房,奴婢从头到尾,连天颜都未曾见着,更没听见陛下有什么事交代。” 太后其实也知道她在乾明宫都做了些什么,如此一问,不过是想事先给个警告,告诫她以后不可欺上瞒下,恃宠而骄罢了。听她这么说完,就悠悠嗯了一声,“知道了。眼看都廿五了,今年没有三十,廿九就是除夕,你且好好准备着……等元正过后,换个地方当差吧!” 静瑶倒是一愣,又要换地方? 有心想问问要换去哪,但抬起眼才看见,太后倚在引枕上,已经闭上了眼,而身后的韩嬷嬷则轻轻朝她摇头,意思是不叫打扰,她只好作罢,蹲了个礼,轻轻撤出了殿中。 ~~ 如太后那晚所言,今年是没有三十的,余下的三天简直一晃眼就过完,眼看着就到了除夕。 除夕白日与往常无异,只是傍晚的宫宴设在流云殿,现如今后宫尚未册立皇后,太后便是最尊贵的主子,因此一定要出席宫宴。静瑶还记着跟倚波的约定,加之本身也不喜欢凑这种热闹,便提前以身体不适为由告了假,太后倒没多问,只叫她好好休息,从福宁宫另挑了两个人,出门赴宴去了。 除夕的宫宴一般要持续一两个时辰,夜幕降临后,众位主子齐聚流云殿,开启辉煌的宴享,剩下看家的宫人们,也热热闹闹的吃着年夜饭。 静瑶稍稍跟大家吃了一会儿,便找了个借口开溜了,众人都只当她要去休息,便也没人拦她。 一年中最后的夜晚,空气里的味道似乎都不太一样,远远的从流云殿中传来阵阵鼓乐声,愈加衬出节日的气氛,却也更加显出别处的清净,静瑶趁夜色来到司苑处,从外就瞧见了窗子里透出的灯火,走进去一看,果然见倚波在等她。 “倚波。”她迈了进去,放下斗篷上的兜帽,露出一张精美无比的脸来。 倚波瞧见她,立刻高兴的迎了上来:“阿淳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怎么会呢,咱们不都说好了吗!”她关上门往屋里走,一边问倚波,“福宁宫里也摆了一桌年夜饭,我不好不露面,就吃了一会儿,对了,你吃过饭了吗?” 倚波点头,拉他在椅子上坐下,“方才尚膳监送了年饭,是羊肉饺子呢,我吃了一大盘!”说着又给她倒了杯热茶暖手。 她则笑笑,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放在桌上问倚波,“那还能吃得下吗,我从福宁宫给你拿的点心。” “是吗?”倚波一听有吃的,赶紧伸长了脖子去看,见静瑶打开了油纸,露出里面几样精致点心来,立刻呀了一声,“合意饼,豆面饽饽,还有金丝烧麦呢!啧啧,福宁宫果然是好地方,连年夜饭都比外面的高人一等!” 说完立刻拿了一个小巧的虾仁烧麦放进嘴里,边吃边含糊不清的感叹,“太好吃了!” “是吧!”静瑶托着腮看她,瞧她吃的开心,自己也心满意足,随口道,“我从前就听说过,全京城就宫里尚膳监的烧麦做的最好吃,今日一尝,果然不假,可惜就是有点凉了,倘是刚出锅的话会更好呢!” 倚波边吃边看她,“你从哪儿听说的?我记得以前你可不爱跟别人聊天。” 静瑶楞了一下,自然是在惠王府时听宇文铭提过的,李妙淳是个闷葫芦,又被关在宫墙之内,会听谁说呢? 她给倚波倒了杯热茶,搪塞道,“福宁宫里的人说的……你别着急啊,慢点吃,我都吃饱了,这些都是给你带的。” 倚波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心思还是在吃的上,一口气喝了半杯热茶,仰天喟叹一声,由衷的对她感谢,“真的好吃!阿淳你对我太好了!” 她由衷笑笑,笑过之后,认真的说,“我这是投桃报李,你对我也好啊!” 她永远也忘不了,醒来的那个夜晚,倚波为她在炭盆上热的羊肉杂菜汤,这个女孩曾在那个寒风呼啸的夜里,给了她历经绝望之后第一次的温暖。 倚波都顾不得说话了,嗯嗯两声,赶紧又尝起余下的点心来,静瑶含着笑见她风卷残云般的都填进了肚子,然后饕足的叹道:“完了,我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往后不待见自己的伙食了可怎么办!阿淳你得对我负责,往后发达了,要带我享福啊!” 静瑶晓得她在开玩笑,也笑着顺嘴应了,“嗯,对你负责,放心吧!” 吃饱喝足,两个小姐妹凑在一起说话,眼见夜色越来越深,等到有所察觉的时候,发现已经快戌正了。 倚波一把拉着她往外走,“快,咱们赶快去凝翠堂,烟花快要开始了!” 静瑶左右也没什么事做,便跟着起身,一起往那边去。 孰不知,此时的流云殿中,同样有人耐不住宴间的无聊,也找了借口,撤了出来。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两人从司苑处出发,路上还得费些时间,等到了凝翠堂,烟花已经开始了,宫人们聚了一堆,都在仰头朝天看,人群随着烟花的绽放,时不时发出阵阵欢呼声。 这是一年里最重要的节日,普天同庆,宫中的规矩也会稍松散些,两人也没了顾虑,也凑过去一起往天上瞧。 本朝向来崇尚节俭,是以宫中准备的烟花并不十分多。前后不过两刻钟,就全部放完了,这美丽虽然短暂,却给观看的人们带来难以磨灭的欢乐。 宫人们心满意足,陆续都散了,而对于两个姑娘来说,一旦回去,就意味着又要好久不见,倚波舍不得静瑶,磨磨蹭蹭留到最后才走,一边走,一边意犹未尽的跟她讨论今晚哪朵烟花最好看。 原本说的兴高采烈,可走着走着,倚波忽然停下脚来,呆愣的看着前面不远的地方,静瑶心中奇怪,也跟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有一玄色锦袍的男子,正在不远处看着她,俊眉微蹙,眼眸一如既往的寒凉。 认清了那是谁,静瑶霎时间白了脸,犹豫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迎了上去,走到近前,僵硬着端了个礼:“奴婢见过陛下……” 宇文泓不露喜怒的嗯了一声,上下打量她一番,问道,“不是说病了吗?怎么还能来这里看烟花?” 而眼见着静瑶走过去乖乖端礼,先前还存着狐疑的倚波心内顿时了然了,惊骇之下,也只得赶紧过去行礼,“奴婢给陛下请安。” 宇文泓却连瞧都没瞧一下,视线还是稳稳停在静瑶的脸上,在等她的回答。 原本看见他就有种莫名的心虚,此时被他这样一问,静瑶简直惊惧交加,赶紧跪下来解释道:“回陛下,奴婢起先是不舒服,后来身子好些了,想着太后不在福宁宫,便来看望从前的朋友……”话末,她心虚道:“请陛下明鉴。” 这也太倒霉了,她一向规规矩矩在福宁宫里乖乖当差,也就今晚开了个小差,谁能想到居然会被皇帝给发现? 况且这是除夕夜啊,他堂堂一国之君,不是该待在流云殿与宫眷们同乐的吗?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心里欲哭无泪,这下好了,她糊弄太后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偷偷出来玩却被皇帝给抓了个现形,皇帝若要较起真来,这可是欺君重罪了! 静瑶魂飞了一半,先前看烟花的兴奋也一下烟消云散,浑身凉了个透底,她知道自己的回答实在勉强的很,若皇帝要跟她较真可怎么办?好不容易能重活一回,若再一命呜呼,恐怕没有还魂的好运气了吧! 一旁的倚波眼见静瑶如此紧张,顿时明白了过来,想到那日是自己主动邀请的阿淳,心里懊悔不已,赶紧也跪下来替她求情,“请陛下明鉴,妙淳从前与奴婢同住,我二人情同姐妹,自打她去了福宁宫,就再也没见过。今日她惦念奴婢,尽管身子不舒服,也还是来司苑处看望奴婢,奴婢听见此处燃放烟花,一时按耐不住,便求了她一起来看,她原本是要回福宁宫的,是奴婢一直黏缠,请陛下降罪于奴婢,饶了妙淳吧,她是无辜的。” 眼见一个一个俱都如临大敌的跟他磕头,宇文泓不由得一阵头疼。 他方才嫌宫宴沉闷,想出来走走,无意在这里瞧见了这个敢闯他梦境的小宫女,鬼使神差的就停了下来,想到宴前福寿提到她身子不适,他便随意问了一句,没想到竟把她们吓成这样。 其实方才,远远的瞧见她脸上笑意,他就明白了,她跟他一样,只是找了个借口而已。 也是,一堆不相熟的人硬要凑在一起吃团圆饭,有什么意思呢?更何况那些嫔妃还一个个使尽浑身解数的在宴间献艺,要上前给他敬酒…… 大过年的,他可没想治谁的死罪。但她们这么如临大敌,有点叫他下不来台,无奈之下,他只好瞥了眼身旁的福鼎,福鼎立刻会了意,轻咳一声,道:“时候不早,流云殿的宴席也快结束了,李令人还不快回福宁宫预备着伺候太后?” 静瑶一顿,明白过来这是免罪的意思,既然她没事了,那倚波就更不用说了,两人顿时都松了口气,齐齐道了声遵命,立起身来。 两人齐齐道了声奴婢告退,正打算赶紧离开,却听见皇帝又说了一声,“等等。” 等等? 皇帝要做什么,难道改主意了?静瑶大气不敢出,却忽然听见他问,“伤好了么?” 倚波觉得这话肯定是在问静瑶,便朝她使眼色,而静瑶怔一怔,不由得抬起脸来,“陛下说什么?” 就是这个角度,那桃花眼里的一汪春水静静望着他,犹如那夜的梦境再现,他也不由得怔愣一下,而后才道:“朕是问你手上的伤口,可痊愈了?” 静瑶这才明白了,赶紧低头回道:“回陛下,手上只是一个小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她只听见皇帝在头顶上淡淡“嗯”了一声,便再没了动静,这便可以走了吧?她同倚波又道了一遍奴婢告退,见这次没再拦她,才终于放心的离开了凝翠堂。 至于依然留在原地的皇帝,刚才那个如梦的瞬间,似乎的确有许多话想问她,但被冷风一吹,又清醒了,而且这个场合也不太适合,他立在原地,眼见她越走越远。 出来透气的时候可不短了,福鼎在旁轻声提醒,“陛下,流云殿诸位娘娘们还等着您呢。” 他点了点头,往流云殿去了。 ~~ 年初一,皇帝在玄极殿祭天,礼成后接受文武大臣的新春朝贺,后宫里,除过尚在禁足的贤妃,其余妃嫔也来到福宁宫拜年,福宁宫热闹一早上,到了上午,又迎来进宫朝贺的各王府女眷。 这个流程,静瑶很熟悉,因为她就曾是这些女眷当中的一员。 她无法躲避的见到了郑王妃,越王妃,以及新过门的安康王妃,那原本以为淡了的记忆,在这个时候重新涌了出来。从前惠王妃张恩珠身子不好,惠王府里许多的宴会,都由她来操持,这些人是惠王府的常客,也都是她曾经熟悉的人。 她依然跟在太后身边,听见她们跟太后亲切的话家常,谁家今年的年夜饭又添了什么新的菜式,安康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将会在什么时候降生之类,她脸上竭力保持着平静,心中却涌起恍如隔世的滋味,她曾是她们当中的一员,如今却见面不相识了。 她只有安静的充当着旁听者。 新春伊始,阳光正好,福宁宫正殿里被装点的喜气盈盈,一盆盆的山茶齐齐怒放,花团锦簇,染得满殿馨香。 郑王妃最会说话,张口就夸,“这花开的真好,要说还是太后会养,瞧瞧,连花都比别处的漂亮!” 越王妃附和道:“就是说啊,看起来都是名贵的,咱们这些粗人恐怕连名儿都叫不上来。” 太后呵呵笑道:“托西川路的福,这都是底下进贡上来的山茶,有十八学士,茶梅,赤丹粉霞什么的,总归有人会打理,不用自己费心,哀家也没强到哪儿去,也是个粗人罢了。” 一屋子女眷莺莺燕燕笑的欢畅,安康王妃年纪小,还没什么城府,这时候把花瞧了又瞧,眼睛忽然一亮,道:“哎,我记得惠王府里也有这样的花,不过没太后这里的多,但是惠王妃好像很会养。” 静瑶心里咯噔一声,下垂的睫毛忍不住微颤,紧接着就听越王妃纠正道:“哪是惠王妃啊,她那个身子,整天就知道吃药了,哪有那份闲心!弟妹记错了,会养花的不是她,是惠王府的陆侧妃,年前殁了的那位……” 话末猛然意识到这是在拜年,大过年的提个死人多不吉利,越王妃忙立起来,一脸惶恐的跟太后请罪,“臣妾失言了,请太后恕罪。” 太后倒没说什么,只是闻言在人群里找了找,奇怪道:“哎?怎么没瞧见惠王妃啊?” 郑王妃道:“大约惠王府里头事情多,料理起来麻烦,出门迟了些,太后也知道的,她那个身子,如今府里又没个能帮得了忙的,还得操心府里零零碎碎的事……” 太后点了点头,“那就好,我当她身子又出岔子了,人没事就好!” 谁料说曹操曹操就到,太后这边话音刚落,就见陈尚宫进来通报,“太后,惠王妃娘娘到了。” 太后颌首,“快请进来。” 须臾,就见张恩珠进到了殿中。 就算方才她们提及已经死去的自己,静瑶也还可以忍得住,可此时听见张恩珠来,却再也无法置身事外,她抬起眼眸,看向才进到殿中的女人。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今日元正,民间的百姓们都兴穿新衣,皇室就更加庄重了。 王妃们都身着礼服进宫,张恩珠也不例外,发髻上带翟冠,身上是正红色大衫,大约为了掩盖并不太好的气色,脸上的妆稍重了一些,倒显得比别人更加庄重几分,进到殿中先照规矩行元正的大礼,“臣妾拜见太后,祝太后千岁。”稍稍一顿,又补充道:“今日来迟了些,还请太后赎罪。” 太后赶紧示意韩嬷嬷上前扶她起来,和蔼道:“大过年的,哪来什么恕罪不恕罪的,地上凉,你身子又一向弱,快坐下吧。” 有小宫女抬来了椅子,张恩珠谢恩后坐下,门外春梅也很快端来了热茶,静瑶强忍下起伏的情绪,平静的为她放在手边。 这就是杀她的凶手之一。宇文铭将她丢弃在烈火中,然却是张恩珠先将她骗去的牡丹院,她并不知那夫妻二人究竟是谁设计了谁,然她却是最终的受害者。 她满心的恨,那时的痛苦与绝望,在见到这个女人的瞬间又全涌了上来,她也好想冲上去好好问一问张恩珠,为什么要杀她? 其实当初进惠王府也并不是自己心甘情愿的,骄矜的官家小姐,谁愿意去为人妾室?若不是那时宇文铭在青州偶然得见她后,主动求亲,爹爹会愿意把亲生女儿嫁进王府做妾吗? 可后来事情出乎她预料,宇文铭表现的如谦谦君子,她还是爱上了他,尽管她受宠,但一直规规矩矩的做一个妾室,从不曾仗着宠爱逾矩半分,她一向尊敬张恩珠,从未生出过什么坏心眼,可张恩珠,为什么要使毒计杀了她! 静瑶立在一旁,听着太后与张恩珠几人的寒暄,痛的心如刀绞。 她没办法,就算杀身仇人就在面前,她也不可能就此冲上前报仇,就如同那日在御书房外偶遇宇文铭时一样,周围这么多人,她能否杀死对方不一定,但自己一定是没有活路的,而且,还会害了李妙淳的家人。 所以她只能忍,她已经死过一次了,成熟许多,懂得冷静的重要。 胸中的翻腾的怒火渐渐平静下去,她的思绪重新回到了眼前花团锦绣的殿中。 太后与张恩珠简单寒暄完,郑王妃趁机也关怀道:“对了,听闻惠王妃前段时间身子不好,现在可好些了吗?” 张恩珠面上很平静,心里却很清楚。 陆静瑶死后,宇文铭恨她,把她圈在云英阁,为了不叫外面起疑,便对外声称是自己犯了老毛病。 是的,那段时间,夫妻二人曾一度势如水火,但今日她能来,就说明宇文铭已经同她达成了一致。她往后还要风光的做惠王妃,当然要照顾宇文铭的面子,所以只是道:“已经好多了,多谢郑王妃关怀。” 太后倒是忽然想了起来,年前惠王府里殁了一位侧妃,便又道,“你府里如今没人能帮得上你,你自己里外操心,可着实是辛苦了。” 张恩珠笑着谢了恩,稍稍停顿一下,忽然道,“对了,臣妾有一事,正好借今日之机秉承太后。惠王殿下子嗣单薄,至今仅有一女,臣妾身子贫弱,日后也恐怕无法尽力,所以臣妾打算为殿下另娶一位侧妃,也好为殿下绵延子嗣,不知太后觉得意下如何?” 张恩珠说,要再给宇文铭娶位侧妃…… 听到这话,先前还算冷静的静瑶终于忍不住,一下抬起头来。 这举动实在有些不合规矩,甚至突兀,但好在此时殿中众人皆是一脸惊讶,注意力全在张恩珠的话上,倒也没人在意她。 虽然表面看来,大家都是贤良恭顺的好妻子,可有谁能贤良到主动为夫君娶妾进门?况且张恩珠与旁人都不同,旁的几位王妃都有自己的嫡子,可她成亲五六年,至今仅有一名女儿,倘若惠王长子叫旁的妾室生出来,那她的王妃之位岂不岌岌可危了? 她怎么能大度至此? 众人的目光中都是惊讶与不解,张恩珠大概早已料到会如此,表现的镇定自若,一双眼眸只望向太后,想听听太后的意见。 太后如今是皇室最尊贵的长辈,当然有权利发表意见,宇文铭不是她的亲儿子,任何情绪也都隔着一层。其实她也没料到张恩珠会如此大度,不过稍稍惊讶过后,还是点头道:“惠王子嗣单薄,确实是哀家心中担忧,难为你有这份心胸了!惠王意下如何?” 还能如何,她舍下一切来成全他,他当然是求之不得的。 张恩珠心中冷笑,面上却极为温婉,柔声道:“不瞒太后,惠王也是同意的,所以臣妾才敢来禀报您啊。” 太后和煦笑起来,点头道:“就是,哀家糊涂了,你行事向来沉稳,岂是那种冒失之人?”说着端起桌边的茶盏,随口问道:“说来你们可有意向了?不知看中了哪家的闺秀?” 太后心里很清楚,宇文铭打小就眼光高,除过与张恩珠成婚是先帝的旨意,能叫他看上要娶为侧妃的,必定不是一般人物,所以她现在也很想知道,他看中的人,究竟是谁。 张恩珠却不肯透露,只是笑道:“人选暂时还没有呢,臣妾只是先向您来寻个恩典罢了,王爷自己也说,前几天得陛下赏识,接了鸿胪寺的差事,开春二月里番邦来朝,他少不得要大忙一番,所以眼下暂时没空想那些。” 太后便明白了,这是要叫她降旨赐婚的意思,至于要娶得是谁,他们必定是已经想好了,只是先卖个关子而已。 太后笑道,“那就忙完了再办,惠王有这份为社稷尽力的心思,是天下之福,你趁这阵子为他物色好人选,也两不耽误。” 太后嘴上留了一手,没有主动许下什么,张恩珠却并不肯罢休,眼见此时众人都在,求个恩典也并不过分,便又道:“其实今日臣妾原不该提……可想必太后也知道的,上月我们王府走水,没了一位侧妃,府中上下都有些人心惶惶,连累的年节也过得并不畅快,王爷嘴上虽不说,心里必是在意的,所以臣妾就打算这次好好为王爷操办一下,冲一冲府里的晦气……”她顿了顿,目光一片诚挚,道:“臣妾想替王爷请一道赐婚旨,到时候,还望太后能成全。” 她直截了当的给说了出来,太后倒是不好直接回绝了,毕竟只是想娶个侧妃而已,要是搁在先帝在世的时候,必定是很轻松的就给准了。太后只好笑道:“这好说,到时候你们择定了人选,前来告诉哀家便是。” 张恩珠松了一口气,连忙笑着谢恩。 其实世上哪有女人会当真贤淑至此?说心甘情愿,不失落,都是不可能的,但这件事上,早已没了自己说不的权利,所以何不主动起来,为自己挣得一席之地? 她要叫他知道,她是不容忽视的,以后无论他谋划什么,都不可以以牺牲她为代价! 眼见张恩珠如此为夫君着想,连赐婚旨都给请了,这实在叫殿中其他的王妃们惊奇,越王妃道:“能娶到惠王妃这样的贤妻,惠王可真是好福气呢!” 张恩珠淡笑一下,“谢四嫂夸奖。”面上看不出丝毫的不痛快,一派落落大方。 太后便借机教育名义上的儿媳们,“恩珠能设身处地的为夫君着想,实乃贤妻典范,你们也都该以她为榜样才是。” 众女眷立刻正襟危坐,垂首齐声道是。 张恩珠脸上的表情,静瑶在太后身边看得一清二楚,说实话,直到这一刻,她才看清自己与张恩珠的差距。 在惠王府的三年里,她一直对张恩珠抱着满腹愧疚,觉得宇文铭宠爱自己,忽略了正妻,但其实,张恩珠何曾看重过这个? 情爱算什么?更何况,宇文铭这种天潢贵胄,女人唾手可得,会对谁有真情吗?张恩珠早就看清了,所以不在乎,也正因为不信任,才能轻松逃过宇文铭的算计。 反观自己,那时满心都是他带来的浓情蜜意岁月静好,无条件的信任依赖他,沉浸在自以为是的梦里,终有一日,丢了性命…… 所以谁才可怜? 心里的酸楚渐渐沉寂下去,只余下悔恨。 她垂下目光,继续做一个无声无息的令人。 奉天殿的正旦贺仪结束了,亲王郡王们也一齐进了福宁宫,要向太后贺年,除过太后,其余女眷们都纷纷起身,迎接自家的男人们。 皇帝不在,便由年长的郑王带头,向太后行大礼,“儿臣等向太后恭贺新岁,祝太后新年安康。” 太后颌首笑道:“快平身吧,哀家心领了。也祝你们诸位新岁安康。” 诸王便纷纷立起身来,太后又叫赐座,宫人们立刻忙活起来。 众人才坐好,春梅等人也把茶端了进来,元正是一年里最紧要的一天,也是福宁宫最忙碌热闹的一天,因此宫人们个个打起精神,不敢懈怠。 静瑶紧跟着上前奉茶,路过宇文铭时也并无异样,若说上次的见面,她还是百感交集,如今再见这个人,就只叫她心寒了。 她平静的回到原位,听太后与众人再度寒暄。 太后说了几句场面话后,特意跟宇文铭道:“方才恩珠向哀家禀报,说打算为你再娶位侧妃,她如此设身处地为你着想,实在是难得,惠王该好好待她才是。” 宇文铭立刻垂首遵是,“儿臣谨遵太后教诲。” 还是那副温润模样,脸上淡淡露着笑意,哪里还能寻得到,当时痛失所爱的落寞?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给太后拜完年后,诸王都需参加谨身殿的正旦宴,而王妃们则要去流云殿赴宴。 有了上回的教训,静瑶不敢再找什么借口了,打算乖乖跟在太后身边一道去流云殿随侍,哪知太后却特意给她发话,叫她留在福宁宫歇息。 新岁宴较为肃穆正式,又不会如除夕一样拖沓,通常会在一个时辰内结束,尤其太后是长辈,更是会提前撤席,所以静瑶并未歇息太久,就听见了太后回宫的通传。 她赶忙出去迎接,太后进了内殿,将厚重礼服换成常服,春梅赶紧端了消食的八宝茶来,静瑶亲自奉好,太后喝过几口,回想起今早及宴间的所见所闻,竟不由得心生烦闷。 目光一转瞥见了她,心中思量一番后,忽然道:“妙淳,哀家打算挪你去别处当差,你可愿意?” 这事前几天倒也提过,自然是没有不愿的余地,静瑶忙垂首回话,“奴婢谨遵太后旨意。” 太后还算满意,其实也喜欢她这股平稳知礼的样子,语声便和蔼下来,道:“乾明宫都是一帮宦官在伺候,总没有女子细心,哀家现在调你去陛下身边,亲自伺候陛下起居,希望你不要叫哀家失望。” 听清要去哪里,静瑶惊骇的一下抬起脸来,眼中满是错愕与不解,道:“请太后三思……” 太后没料到她会露出惊吓的模样,一时有些意外,侧目看了看一旁的韩嬷嬷,韩嬷嬷立刻会了意,替太后开口道:“这孩子,调你去乾明宫可是好事,外头多少人抢都抢不来,还不赶快跟太后谢恩?” 一旦去了御前,那便是御侍,品级会比现在还高,照道理来说,她当然该谢恩。 可静瑶根本不愿意领这份恩。 直到这时,她才知道,太后这些日子以来打的是什么主意。 把她一步步从养花的宫女提拔成贴身令人,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会伺候人,而是在为把她送去御前做准备。 但,若只是要为皇帝选个御前女官,宫中这么多宫女,心灵手巧,善解人意者更是不少,太后何必要认准了她?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李妙淳的容貌? 太后亦是过来人,晓得男人大都喜欢这一种,所以打算送她去皇帝身边。御侍只是个幌子,被皇帝临幸,才是她的真正用途。 因为登基三年来,皇帝始终不肯踏足后宫,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妃嫔,被生生当成了摆设,后宫无人侍寝,自然不可能有皇嗣。所以太后急了,以至于病急乱投医,打起她的主意来了! 静瑶心中苦笑,对太后来说,这不过是一次尝试,与将贤妃或是淑妃往陛下跟前推没什么区别,然而对自己而言,这是条惊险万分且有去无回的路啊! 她嫁过人,当然晓得男人是什么样子,说实话,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后宫有这么多女人,倘若宇文泓没有什么怪癖,何至于一直谁也不碰? 如果他不喜欢女人,那谁去都没用,况且他脾性那么古怪…… 她还记得倚波说过,上一位御前女官就是被他杀的,还有什么司礼监的小太监,甚至从前在宫外时就听说过,他曾将已经下了葬的夷人首领掘出鞭尸,他甚至曾为皇位亲手杀了自己的手足…… 天哪,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他的身体里究竟长没长着一副人的心肠? 宇文铭那种面慈心狠的可怕,皇帝这种面狠心狠的也可怕啊! 淑妃娘家功高,所以就算惹烦了他,最多半夜被轰出来,李妙淳的娘家原本就不值得一提,如今更是早不知没落到哪里去了,如果她一个不小心触了龙鳞,恐怕下场会像前面那位女官一样…… 真是越想越恐怖,这分明就是一条送死的路! 任谁都晓得趋利避害,她俯身下去,额头贴在光洁地砖上,诚恳道:“奴婢天性愚笨,幸得太后垂青,才有现如今的脸面,太后宽厚,纵使奴婢如此蠢钝,也肯容忍庇护,可……奴婢怕将来伺候的不周到,倘若惹了圣上怒气,无命偿还。” 这可不是简单的自谦,这分明是根本不愿意去,趁太后还没说什么,韩嬷嬷先一步替她圆话道,“这些日子你的长进有目共睹,太后既然降旨,必然是信得过你,你何必妄自菲薄?再说了,太后宽厚,难道陛下就不仁爱吗?你若是规规矩矩,说什么无命偿还?莫再自谦,赶快谢恩吧!” 韩嬷嬷这是在替她说话,她听得出来,可她还是不愿就此去送死啊,她还想争取一下,哪知才开口道了个“奴婢”,却听见太后发话了。 太后一手抚着暖榻的扶手,垂眼看着她道,“方才哀家特意问你,你还说谨遵哀家旨意,如今却要推脱……怎么着,陛下是洪水猛兽不成,竟叫你如此害怕?” 他不是洪水猛兽,他是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的怪物啊! 静瑶在心里腹诽的再厉害,却也只得诚惶诚恐道:“奴婢不敢!” 太后哼了一声,不掩饰语声里的寒凉,“哀家提拔你,倒把你提拔出毛病了,自古以来,做什么差事,还由得了宫人自己挑拣么?” 静瑶吓出一身冷汗,想要赶紧否认,却听太后换了语气继续道:“这些日子哀家看得出来你是个好样的,也相信你定不负哀家所望。好了,别这么杵着了,快起来吧!准备准备,就往乾明宫去吧,眼看着谨身殿的大宴也快结束了,你这会儿过去,误不了陛下歇晌。” 静瑶心里一紧,误不了歇晌是什么意思……这就要把她送上龙床了吗? 太后可不管她一脸煞白,径直吩咐韩嬷嬷,“去传陈尚宫过来,由她带着妙淳过去,也好向陛下交代。”语罢又看着她温和的笑,“哀家亲指的人,乾明宫里福鼎几个可不敢造次,必要给你些面子的!” 太后笑的仿佛三月的春风,却叫静瑶的心跌进了腊月里的冰窟。 韩嬷嬷垂首道了声是,又给她使眼色。 事到如今,怕是由不得她进退了,她若再执意推脱,惹来太后的怒气,恐怕更加不好…… 她只好尊了声是。 算了,从来到福宁宫——或者说从成了李妙淳,一切就已经身不由己,以后的路怎么走,随机应变吧! ~~ 陈尚宫很快来到,领命后不敢拖沓,马上就带静瑶去了乾明宫。 人走后,太后长舒了口气,韩嬷嬷犹豫着问道:“事情有些突然,等会儿陛下见了,不知会不会怪罪?” 太后淡笑了一声,“放心吧,他待这个丫头不同,至少不会像对淑妃一样,半夜再把人撵出来。” 多年的主仆了,韩嬷嬷从不会给她泼冷水,只是赞同道:“还是您了解陛下。” 太后自嘲的笑了一声,复又叹了口气,“事情是有些突然,可方才的情形你也看见了,老七媳妇年前成亲,如今肚子都那么大了;老五媳妇顾全大局,主动张罗着要给他娶侧妃,这新人进了门,孩子还不是早晚的事?现如今,除过老八年纪小,哪个没有孩子?老五眼光再高,该娶的还不是照样娶,孩子照样生?如陛下这般,找不出第二个!” 太后为皇帝子嗣着急,作为身边人的韩嬷嬷最清楚不过,但身为下人,不好说什么,只能跟着附和。 太后索性把心里话一气说出了来:“君王无后,也是个大罪过,那些言官总不会一直不说话,加上别有用心的人……现在他还年轻,还有余地,一直这么下去可怎么好?哀家一心为他着想,他也要体谅哀家的苦心不是?不瞒你说,哀家刚开始也是嫌这丫头出身不高,不过事到如今,只能一试了,若是有了孩子……就再说吧!”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可见太后是真的烦闷,韩嬷嬷安慰道:“妙淳是个聪明人,不会叫您失望的。” 太后想起方才的情景,哼笑一声,“聪明不聪明,得看长久,胆子倒是真的不大……不过胆小些也好,那副长相,若是果真祸国殃民起来,是个大麻烦!” 韩嬷嬷赶紧劝道:“瞧您说的,就算她有祸国殃民的本钱,咱们陛下岂是那昏君?您多虑了!” 太后怏怏闭上眼,自己考虑事情去了。 ~~ 福宁宫主仆俩谈话结束的时候,静瑶同陈尚宫也到了乾明宫。 虽然事先没得通报,但见陈尚宫与静瑶一起来,乾明宫里的小太监都不敢怠慢,但因御驾尚未归,也是无法,只得请两人暂时先等。 好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没等多久,谨身殿的正旦大宴结束,御驾返回。 通传声响起,所有人都跪成一片,今日元正,宫中众人都身着礼服,静瑶与陈尚宫的裙裳同宦官们的曳撒很不一样,叫人一眼就能看见。 步辇之上的君王垂下眼帘,问道:“何事?” 陈尚宫垂首回话,“太后关怀陛下,特意为乾明宫增加一名御侍,命奴婢将其带来,禀明陛下。” 宇文泓目光扫过陈尚宫身边那同样垂着头的人,他自然猜得到,也认得出来那是谁。 奇怪,自打那夜的梦之后,他就注意到了,这名女子与旁的宫女有些不同,同样的衣裳,穿在她身上是别样的味道。 她身上也有一种别人没有的气质,用娴静,抑或乖顺来形容,都不太合适,他找不到确切的形容词,只知道她就是有些与众不同。 此时静瑶垂着头,急切盼望皇帝能像对待淑妃那样,叫她立刻回去,然而却很失望的听见步辇之上的君王道了一声,“允了,替朕多谢太后关怀。” 旁边的陈尚宫尊了声是,大约事不关己,听不出喜怒,静瑶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君主话说完,步辇径直进了宫门,直往寝殿去了,下跪的众人也纷纷立起身来。陈尚宫大事办好,并不跟进,直接回了福宁宫向太后复命,余下静瑶一人,心跳如擂鼓。 天哪,她居然来了乾明宫,从此要伺候皇帝! 福鼎要跟在君王身旁,不好停留,只得朝福寿使了个眼色,福寿立刻会意,过来提醒静瑶,“御驾去寝殿了,姑姑也赶快过去吧,陛下刚才发了话,您现在可已经是御侍了!” 静瑶简直欲哭无泪,无力应了声好,跟上步辇,去了寝殿。 待到达寝殿门外,福鼎亲自她领了进来,和声吩咐道:“陛下要更衣了,御侍快些近前伺候吧。” 静瑶心有不甘,御侍也分好多种,奉茶,司寝,各有不同,凭什么她才一来,就要去近身更衣呢? 可扭头悄悄去看皇帝,对福鼎的话丝毫没有反驳,那便是默许的意思,静瑶咬了咬牙,只得进到内殿。 既是必须要做的事,到了这一步,也不能推脱了,她来到宇文泓近前,垂首蹲了个礼,道:“奴婢伺候陛下更衣。” 宇文泓嗯了一声,没说什么,一副任凭宰割的模样。 今日的祭□□贺以及大宴,均是大礼,皇帝需穿衮冕,从前伺候过宇文铭穿冠冕,静瑶有些经验,左右躲不过,就硬着头皮上吧。她往前挪了两步,离他更近一些,再度鼓了鼓勇气,要为他卸平天冠。 宇文泓身材高大,她想触及到他头上的冕冠,便不得不踮起脚尖,宇文泓垂下目光,见她仰着脸,神色认真,他终于再一次清楚看见她的脸庞。 想到梦中她曾仰脸吻他,踮着脚尖,正是这样的姿势,他方才宴间饮了些酒,此时不知不觉间,身体燥热起来。 冕冠顺利取下,静瑶松了口气,要为他解衮服。 帝王衮服是极权的象征,相较于宇文铭的亲王衮服,更加繁琐,她一步一步,先矮身为他解下蔽膝大带玉佩,除去纁裳,接下来该是玄衣了,这些步骤她记得很清楚,因为冬至那天的早上,她也曾服侍宇文铭穿过冕服。 眼下暂且把前世搁下,需集中精力应对眼前的帝王才是,她心里紧张的厉害,身边也没个帮忙的人,只她自己忙活一通,身上不由得出了一层汗。 她不敢看他,宇文泓却在肆意的俯视她,那乌发挽就的发髻整洁,上无多余饰物,却散发一种淡雅清香,因为他自己的原因,乾明宫已经许久没有女子了,自然也许久没有类似的香露气味。 他悄悄嗅了嗅,似是花香,但是否与那夜梦中的相同,无从验证。 发顶之下,露出高挺的鼻尖和小巧的下巴,他从没如今日这样近距离瞧过女人,只觉得那肌肤之幼嫩,令他想到了幼时极爱吃的羊乳酥酪,他甚至想伸手试探一下,那皮肤是否也如酥酪一般,轻轻一戳就会破…… 再往下瞧,嫣红的唇瓣若隐若现,那晚的梦中,她扑上来亲他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而那滋味…… 不知是不是饮了酒的关系,胸口不知不觉间笼起火来,烧的他口干舌燥。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天色尚在朦胧的昏暗中,乾明宫内依旧一片灯火。 静瑶在茶房煮茶。她有自己的准则,虽然害怕皇帝,但当御侍的身份摆脱不了时,也只得尽心把差事做好。她仔细将祁红沏好,茶盏放入托盘,小心来到御书房外,得了应允后便抬脚迈了进去。 御书房内燃着巨烛,灯火映照下,案前人稍显冷峻的面容清晰的出现在眼前,他换了身墨色窄袖膝襕,肩头四周的金线龙纹扬须鼓鬣,愈加衬出他的尊贵气度。 他正盯着手中京西南路传来的奏章,长眉微敛,看来情况仍然不太乐观。她来到近前,轻轻道,“陛下,您的祁红。”将茶盏轻放在他手边桌案上。 宇文泓目光依然落在奏章上,须臾,嗯了一声,便伸手来端,余光无意瞥见正欲退下的静瑶,这才把视线全部转了过来。 他稍稍打量她一眼,端起茶盏问道:“睡醒了?” 静瑶只好把脚步顿住,端正答话,“是。” 她还想就昨晚睡着的事解释一番,但思来想去,一时无法开口。 倒是他主动提了,淡声说,“以后若是累了就可去睡,不必一直傻等。” 傻等…… 静瑶应了声是,心间暗自腹诽,她倒是不想傻等,可哪儿敢啊! 但是腹诽完毕后,她还是顺着话道,“奴婢昨晚御前失态,叫陛下为奴婢操心,实在罪过难当,奴婢……叩谢陛下关怀。” 说着便要行大礼,却被他淡声拦住,“免了吧,不是什么大事……”顿了一下,他转而道,“今日起得早,有些饿了,叫尚膳监传膳吧!” 静瑶赶紧遵是,见他一时再无吩咐,从御书房中退了出去,又跟司膳的太监传话,叫赶紧备膳。 早膳很快送了上来,皇帝还没忙完,就索性叫摆在了东暖阁,打算一边看折子一边用。静瑶便与福鼎守在一旁,预备着随时听候差遣。 哪知宇文泓才拿起筷子,却见福寿进来禀报,“陛下,安康郡王与都御史已经进宫,现下正在殿外候旨。” 宇文泓顾不上吃了,搁下筷子道:“传!” 福寿垂尊是,赶紧出去领人。 静瑶在旁默默看着,心想这大概确有急事,否则福寿怎么敢中途打扰皇帝用膳? 果然,就见随后进来的两人也是神色肃敛,十分谨慎的向他行礼:“臣等叩见陛下。” 他抬手免二人起来,道:“今儿年初二,大清早叫你们过来,是朕难为你们了,请二位见谅。” 年初二天还没亮就叫人进宫,的确有些不近人情,不过安康郡王与都御史都不敢应承,躬身谦瑾道:“陛下言重了,臣等不敢。” 宇文泓嗯了一声,便开门见山,“除夕京西南路有五个州□□,你们大约也都听说了吧,今日叫你们来正为此事,朕昨日已从抚州大营调兵平叛,但此事,仅以武力解决并不妥当。” 他话顿了顿,底下立着的两人立刻主动请缨,“臣等愿为陛下分忧。” 宇文泓点了点头,先同都御史道:“此番事出上月雪灾。朝廷虽已尽力赈灾,依然出现这么大的疏漏,究其根本,还是地方阴奉阳违,欺压百姓已成顽疾。” “朕昨夜思量许久,决定重设巡按一职,代朕巡狩各处,大事直接奏裁于朕,小事立断即可。因时间仓促,来不及另派人手,这第一位巡按,就先由你兼任,即日起,先奔赴此次□□之地进行彻查,不拿出个结果来,不必回京。” 说话的语气虽然并不急,但话尾压下来,却有千金重,都御史立刻下跪领命,“臣遵旨。” 这是个苦差,大过年的被派到出事的地方,人身安全且先不论,更要紧的,差事办不好就不能回京了,一旁默默等圣命的安康郡王心中一紧,皇兄把他们二人一起叫来,眼看都御史领了一份苦差,料想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了。 果然,待同都御史交代清楚,宇文泓就来点他的名,“七弟,朕委派你为此次赈灾督查,与都御史一道亲临现场,务必将先前颁布的赈灾举措落到实处。此番是你建功的机会,莫要辜负朕厚望。” 安康郡王明白皇帝的意思,只要这趟差事办得好,回来就可晋封亲王,与几位兄长看齐了。 虽然差事难办,但确实是难得的好机会。 他忙跪地领命表决心:“臣弟一定竭尽所能,办好差事,不负陛下所望。” 宇文泓也还算满意,现有的几个弟弟中,郑王越王庸碌无为,是典型的闲散王爷,宇文铭看似淡泊,其实野心不小,所以不可委以重用。余下的武宁郡王年纪还小,只能慢慢培养,此次若是派他出去,怕会镇不住场子。所以还是叫老七安康郡王出去比较保险。 他又补充道,“昨日朕已经派通政史先行,到时他会尽力辅助你。” 安康郡王又他谢了恩,告别前却有一丝犹豫,宇文泓瞧出来了,吩咐道:“有什么顾虑但说无妨。” 安康郡王便说道:“此番时间紧迫,臣弟恐怕没有机会去向太后辞行,还请陛下代为转达。” 安康郡王幼年生母早逝,是太后将其抚养长大,因此与其他人相比,同太后更加亲近些,皇帝明白,当即应允。 这当然只是个引子,安康郡王而后才道出正经事:“还有一件私事,臣弟这一去大约要费些时候,但内人现下有孕在身,临盆已不远……臣弟想求一求太后恩典,望我不在京中之时,对她时常照拂些。” 倒果真是私事,因是新婚,又是第一个孩子,难免他要特别在意,只是难为他特意绕了这么一圈才说,宇文泓依然应道:“你可放心,朕答应你。” 安康郡王便放心下来,同都御史一道又行了个礼,退出了御书房,赶紧各自回家收拾行李去了。 ~~ 都御史与安康郡王一走,暖阁里头终于安静下来。 一下派出去了两位钦差,也算是办了件大事,可宇文泓依然觉得心里不松缓,都御史彭章是信得过的,所以才叫他兼任巡按,但他一走,朝中可怎么办? 此番出了事,地方上许多人便都不能用了,还得尽快拟定人手填补才是……他轻轻叹了口气,吩咐福鼎,“去,传吏部尚书及左右侍郎觐见。” 这下可好,地方上出了事,朝中各位也过不了年了,福鼎赶忙应是,退出去找人宣旨去了。房中便仅留了静瑶伺候。 福鼎在的时候,万事有他顶着,眼下人出去了,静瑶便不得再装聋作哑,看了看桌上那动也没动过的早膳,主动请示道:“陛下,早膳想是已经凉了,奴婢叫尚膳监另备吧?” 宇文泓闻言,抬眼望了过来,凝眉扫过桌上那一盏盏精致的美食,却忽然道:“死了六千人……全是受灾后冻饿而死,你可知挨饿的滋味?” 静瑶一愣,不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只好道:“承蒙陛下皇恩浩荡,奴婢……从小到大,没有吃过什么苦头。” 宇文泓问的是挨饿的滋味,她从小到大被捧在手心里,哪里知道挨饿的滋味? 哦,变成李妙淳的第一晚确实挨了一会儿饿,不过很快也被倚波的羊肉汤给喂饱了,那种短暂的滋味,不能跟被饿死的灾民想比,所以她刚才那样回答是没什么错处的。 她回答完,却见宇文泓摇头道,“撤了吧,不必另备了。” 静瑶又是一愣,这是什么意思?是他不打算吃饭了吗? 身为御前的侍者,哪能眼看着皇帝不吃饭挨饿呢?她赶紧劝道,“陛下……” 话未说完,却被他扬手止住,他神情冷峻,一副并不想听劝谏的模样。 她于是不敢再说了,只好照他的吩咐,招了宫人进来,将碗碟都撤了下去。 很快又有大臣得了召见赶到,宇文泓决意要饿着自己,东暖阁待着便没什么意义了,便又挪去了御书房。 那处不是不可擅如的禁地,静瑶除过中间送了两次茶,并没有过多逗留。 年初二是个大晴天,不管外头多寒冷,乾明宫永远都是暖和的,静瑶守在茶房里,手边的小茶炉时时燃着,原是为了随时为皇帝煮茶备用,这时用来取暖倒也不错。 早晨起得早,所以一个上午尤为漫长,静瑶百无聊赖之中,困倦居然一点点浮了上来。 但是再困也不能就这样去歇着的,她硬扛了一会儿,还是免不了打了几个哈欠,茶房里负责烧火的小太监春生见了,跟她说:“姑姑不妨去歇一歇,一会儿如果陛下有吩咐,我去通知您,保管误不了。” 她笑着谢了春生的好意,“再等等吧,那几位大人进去有时候了,没准很快就能出来,我不困,就是闲的,忙起来就好了。” 春生只好点头,又问她,“姑姑依您看,等会儿该给陛下准备什么茶了?” 静瑶还记着那人没吃早膳呢,想了想道:“就煮些乳茶吧,天冷正好暖身体,还能顶一顶饥饿。” 春生便手脚麻利的把用料都备好,而果然如静瑶所说,御书房的门没多久就打开了,几位吏部大臣们一一走了出来。 皇帝也跟着出来了,御书房似乎没有暖阁舒服,他便又回来了。 只是腹中有点空落落的,毕竟是差了一顿,挨饿的滋味并不太好受。但他既打定了主意,就不会中途叫尚膳监加点心,糊弄自己可没意思。所以再不舒服,他也忍着。 然而很快,鼻尖传来一股独特的气味,那个小宫女走到近前,恭顺的请示道:“奴婢为陛下煮了乳茶,请您喝上一碗吧。” 原本觉得那气味还不错,然听清她说的是什么,宇文泓当即凉了眉眼。 一旁的福鼎也是一顿,暗叹美人儿这下怕是献错了殷勤,陛下他可从小就不爱喝这玩意儿啊!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煮这碗乳茶是静瑶自作主张,不知道皇帝喜不喜欢喝,所以放下前需要先请示一下。 但他并没有应允,叫静瑶心里没了底。 乳香混着茶香,氤氲热气在碗口蒸腾,其实对于现在的宇文泓来说,还是有些诱惑力的。但他喉头动了动,却淡声道:“朕没说要喝这个。” 这种乳茶是前朝宫廷的遗物,由于前朝皇室钟爱,民间百姓便也跟着效仿,于是渐渐在京中盛行起来。大梁建朝后,宫中也接纳了这种饮品,但他是个例外,他一直觉得,这种饮品起源于北方蛮族,茶不是茶乳不是乳,十分的不伦不类,他从小便鄙夷。 所以即便现在腹中空虚,他依然打算坚持自己的原则。 这便算是拒绝了吧。 但静瑶觉得,他的语声听起来并没有很坚定,应该还有希望,于是斗胆劝谏道:“陛下没用早膳,连上午的点心也免了,加上今日您起的又早,空腹太久,很容易伤身,请陛下保重龙体,还是用一些吧。” 宇文泓有点意外,往常乾明宫中的宫人都怕极了他,他若是拒绝,没人敢多嘴,但今日这个小宫女居然敢谏言。 他倒是起了点兴致,把目光投向她,问道:“朕若不听你的,便是不保重龙体了?谁给你的胆子这样说?” 这话乍听之下,足以叫人立刻腿软,但静瑶觉得他的语气分明没有生气,或许只是想听自己的回答吧?她便又壮了壮胆子道:“太后娘娘派奴婢前来侍奉陛下起居饮食,奴婢若是不够尽心,辜负了太后嘱托,唯恐无颜再见太后。” 宇文泓却不买她的帐,“你原来在福宁宫,自然该听太后的话,但现在人来了乾明宫,还不知谁是主子吗?” 这是有意要考她的口舌吗,竟然如此抬杠。静瑶心里腹诽,面上却极度恭敬道:“奴婢不敢,陛下是宫中大家,更是天下之主,奴婢便是再愚钝,也不敢不听陛下的话。但也正因为陛下重要,才当更加保重身体,天下苍生,都需仰仗您的。” 接着将那托盘又往前挪了挪,“所以陛下还是用一些吧,或者……奴婢给尚膳监传话,叫准备些点心?” 宇文泓微微挑了挑眉,所以他不喝乳茶,就必须得吃点心?这一通质问下来,她分明没有让步啊。他现在才知道,原来这小宫女口才了得,这下绕来绕去,竟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他其实大可蛮不讲理,一拍桌子一瞪眼,怒道一声“混账!”可他自觉不是那种昏君,是一个非常讲道理的皇帝,所以并没有吓唬她。 加之那碗乳茶还在眼皮底下一个劲儿的冒着热气,他纵使嫌弃,香味还是不知不觉灌了他满胸满腹,渐渐地,叫他的原则开始松动,嗯,怎么闻起来,也没这么讨厌? 他觉得自己有点想尝尝这晚乳茶的滋味…… 但不可以败得太过彻底,他面无表情的拿起那描金的茶碗,不忘讽她一句,“你忠心耿耿,太后定会十分欣慰的。” 眼见他肯喝了,静瑶心里便踏实了,也知道他没动怒,没那么害怕了,又斗胆回道:“奴婢谢陛下夸奖,其实陛下贵人多忘事,想当初,是您的圣旨调奴婢去的福宁宫。” 宇文泓顿时愣住,这小丫头,不光伶牙俐齿,居然胆大包天,竟敢跟他回嘴? 不过被她这样一提醒,倒也想了起来,的确是自己叫她去福宁宫养花的,其实当初的想法很单纯,只是想叫母后开心,却没料到后来会做那样的梦…… 方才的作弄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无话可说,瞥了一眼这伶牙俐齿的小宫女,垂头喝起手中的乳茶来。 嗯,他有些意外,尝试一次才知道,原来乳茶是这样的味道,牛乳与茶交融,浓淡得宜,绵香适口,怪道人们都爱喝呢!他原本就饿了,此时空冷的胃被温暖,再也停不了嘴了,一口一口,直将茶碗喝了个光。 眼睁睁的瞧见陛下把一碗以前从来不碰的乳茶喝的见了底,又眼睁睁的瞧着陛下与美人儿你一言我一语的逗趣儿,旁边一直没能插上嘴的福鼎觉得简直看见了举世罕见的奇景,若不是得顾着仪态,下巴能掉到地砖上了! 他算看出来了,陛下这回是妥妥的被这位美人儿拉下红尘了。会体贴人了,也会打情骂俏了,再赶紧入洞房生个皇子,就齐活儿了! 另两人根本不知他的想法,喝完了乳茶,宇文泓罕见的把茶碗主动递给了静瑶,静瑶接过来,还没等告退,又听见他问,“老七的孩子……什么时候出生?” 这话是冲着静瑶的方向说的,自然是在问她,静瑶愣了一下,回禀道:“昨日安康王妃入福宁宫的时候,奴婢正好在太后身边伺候,听王妃说,产期应是在三月中。” 现在已经是正月,眼看还有两个多月,老七就要当爹了,这个当口把人派出去,京西南路千里迢迢,路上单趟就得一个月,看来他极有可能要错过孩子出生了…… 这样一想,宇文泓隐隐有点内疚。 但是大事当前,老七身为王爷,亲临现场有利于安抚灾民的情绪,所以成命是收不回的,他只能另外弥补了。 他沉吟道:“朕该赏些什么……”可并不了解女人,更何况是待产的孕妇,所以他拿不定主意,只得求助于静瑶了,“依你看,她需要些什么?” 这样的语气,叫静瑶不由想起了在司苑处暖房里的那次遇见,那时因自己养花有功,他要赏自己时,也是这样问的——看来他的确不太懂女人的心思。 静瑶有一副乐于助人的好心肠,所以也认真的帮他出主意,“王妃身在王府,山珍海味及各类补品自是不缺,依奴婢看,物件再好也比不过人,陛下不如从太医院调配得力御医,时时照顾王妃身孕,也可让王爷放心些。” 这个主意倒不错,小两口的第一个孩子,格外紧张也是有的,王妃居于王府,若想请御医,还要派人进宫,的确不太方便,若是专派一名御医在安康王府料理,倒是省事不少。宇文泓点头道:“不错,可行。”紧接着吩咐福鼎,“去太医院挑一名可信的御医,专料理安康王妃孕事,一定要尽心尽力,若有闪失,朕定不轻饶。” 老七从小由太后抚养长大,与他虽不是一母所生,但感情与其他兄弟要亲厚的多,老七的第一个孩子,他也十分看重。 福鼎应下来,赶紧出去办事了,暖阁里头又只剩了静瑶一人伺候。 眼看已近午时,该张罗着筹备午膳了,静瑶趁他心情不错,赶紧试探道,“陛下午膳想吃什么,奴婢去给尚膳监传话。” 宇文泓随口嗯了一声,“都可。”目光放到了手边的卷宗上。 静瑶便懂了,这便是要正常进膳的意思,放了放心,要退出去叫人去尚膳监传话,哪知还没挪脚,忽然听见外面通传,“太后驾到。” 静瑶吃了一惊,暖榻上的宇文泓也意外的抬起眼来,要下地去迎,静瑶便赶紧跟到他身后,往门口走了几步,迎接忽然到来的太后。 太后很快进来了,宇文泓垂行礼,问道,“母后怎么忽然过来了?” 太后由他扶着在暖榻上坐下,叹道:“昨日哀家听说了京西南路的事,当下便担心你,果不其然,听说你昨日接连召见大臣,今日早早又起了,昨夜又没好好歇着吧?” 宇文泓有些无奈,“这种小事也瞒不过您……民有大事,儿子岂能高枕无忧?睡不好,也在情理之中。” 太后叹了一声,“不要总借着年轻不好好注意身子,老了有你后悔的。”语罢忽然又问,“今日早膳可用了?” 太后看起来脸色不好,特意跑过来问这件事,难道得了什么风声了? 但宇文泓不想又以此再听唠叨,便厚着脸皮道:“自然是用了的,这种事也值当的您专程过来?外面天寒,您可要注意身子。” 太后哼了一声,不太相信,瞧见静瑶在一旁乖顺的站着,便问她,“妙淳来说,陛下今日可用早膳了?” 静瑶一愣,母子俩说话,好端端的扯上自己做什么……这叫她怎么回答啊!悄悄瞥了眼宇文泓,见他正襟危坐面不改色,也只好跟着道:“太后请放心,陛下早膳照常用了的。”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往后皇帝才是她的正经主子,她必须得维护他啊! 宇文泓眸中一暖,微微透出满意之色,太后倒是有些意外,不过瞥见儿子的眼神,心里就全都明白了。 太后哼笑道:“哀家没看错你,果真是个忠仆!这才来一天,就晓得处处维护主子了,你们主仆一道,合起伙来蒙混哀家就好。” 此话一出,只听宇文泓与静瑶都赶紧做辩解。 “儿子不敢。” “奴婢不敢。” 除过头两字不同,竟是异口同声。 这或许是个巧合,但听起来颇有些心有灵犀的意味,殿中人,包括两人自己都有些意外,宇文泓喉头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说出来,静瑶却是什么也不敢说了,万一再与陛下撞到一起,那得多尴尬啊,而且还失礼,所以还是紧着皇帝先说吧。 太后与身边的韩嬷嬷相视一眼,神色居然缓和了许多,眼光瞥见一旁方才喝过乳茶的空碗,来了些兴趣,也不提早膳的事了,转而问道:“方才伺候陛下喝的什么?喝的这么干净。” 太后语声明显和蔼了,但静瑶不敢放松,恭敬的垂头答道:“回太后,陛下方才喝的乳茶。” “乳茶?” 就见太后更加意外,瞧了瞧一旁竭力端坐的皇帝,新奇道:“这乳茶什么时候入了陛下的眼了?” 宇文泓咳了咳,如实道,“儿子今天次尝试。” 静瑶这才意识到不对,听太后的意思,难道皇帝从前不爱喝吗? 那……她今日可真是冒险了。 次尝试就喝了个精光,看来味道确实不错嘛!小时候叫他喝,连哄带骗的都不肯上当,如今果真是儿大不由娘了……太后在心间暗叹几句,有意要调侃他,但考虑到他在宫人面前的威仪,还是作罢了。 宇文泓倒是想转移话题了,转而提及早上的事:“京西南路此次有些棘手,儿子派了通政史,都御史等几位大臣亲自前去,老七,也亲赴现场了。” 其实太后也听到了消息,过来正为此事,点头道:“他如今成了家,也长大了,确实该历练一下,你能信得过他,是他的福气。”语罢又说:“不过他媳妇儿有孕在身,又是新婚,如今独守空房,诺大的府邸要一人主持,确实不容易,咱们得要多多关怀些才是。” 这正与他想到一处了,宇文泓便把自己方才的决定给说了出来,太后听完,点头赞道:“这主意不错,哀家原打算叫她到宫中养胎,但细想又有些不妥,宫中人多眼杂的,没准儿还没他们自己府里清心。倒不如叫陈尚宫挑几个信得过的老人儿,先去老七府里搭把手。现如今的世道不比从前,听说有些下人横起来,明里暗里的欺负主子。老七媳妇还年轻,或许不懂得料理,眼下男人又不在,咱们断不能叫她吃这种亏。” 太后是真把安康郡王视作己出的,言谈间的关切表露无遗,宇文泓对这个并没有意见,便也点头赞同了。 事情商量好了,太后便暂时放了心,不过很快又叹道:“老七当初到哀家跟前的时候,才长了四颗牙,路还走不太稳,如今眨眼的功夫,居然也要当爹了,可真是快啊!” 七弟从小便在太后宫里,宇文泓这个兄长也是亲眼看着他长大,对母后的感慨深以为然,正想附和一两句,却忽然又听太后语气一转,饱含幽怨道:“哀家看重老七的孩儿,却更看重亲孙,皇上说说,哀家什么时候能有个亲孙抱抱啊?” 宇文泓顿时哑口无言! 不过相较于从前的遮掩躲避,他现在对自己有了些信心,不再那么悲观了,面对母后的这个问题,鬼使神差的,目光竟然朝静瑶身上看了过去,意味深长。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纵使低着头,静瑶也能感觉到那人正在看她,不由得一阵毛骨悚然,涉及皇嗣的问题,好端端的,他看自己做什么…… 虽然隔着几步的距离,但垂眼看过去,能瞧见她的睫毛在微微颤抖,显然她很紧张,宇文泓不由得想起了昨日午后,他趁着酒意意乱之时,她的抵抗…… 他咳了一声,先跟太后回话,“叫母后忧心,实在是儿子不孝,请母后放心,等京西南路平稳,儿子……自会努力。” 他说要努力,还特意停顿一下,这叫殿中众人听了,也俱都有些不自在,皇帝要努力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心里都明白的。 静瑶愈加窘迫起来,并且隐隐的开始恐惧,他说等□□平稳之后……这是在知会她吗,可皇嗣又关自己什么事,后宫那么多嫔妃眼巴巴的盼着他,他现在盯着自己做什么? 倘若没有这件事,这份御侍的差事还是比较好当的。 其实靠近了才现,他没有传说中的不近人情,也是个心系天下的好皇帝,似乎也并没有传闻中那样暴虐与喜怒无形,只是……她才从惠王府这座火坑里逃出,又要跳进后宫这座狼窝吗? 她指尖冷,竭力在思索出路。装病,出逃……怎么办,该怎么逃出这可怕的命运? “妙淳?” 她想的太过专注,居然没有听见榻上人的问话,直到太后诧异的又唤了声她的名字,她这才惊醒,慌忙应道:“奴婢在。” 太后惊讶道:“这孩子,想什么呢?主子在边上,也能走神走成这样?” 她窘迫难当,赶紧请罪,“奴婢该死。” 太后轻叹,“大过年的,别总提什么死不死的,哀家问你,可为陛下传过午膳了?” 刚才想去传来着,但太后冷不丁的驾到,她还没来得及出去,她便如实答道:“回太后,您来的时候,奴婢正要去传。” 太后嗯了一声,“如此便没什么了,陛下一心扑在政事上,有时误了歇息,你在旁边要多多规劝,倘若有闪失,哀家可饶不了。” 静瑶肃正神色,忙遵是,太后点头,便起身要走了。 皇帝在边上欲相送,却被太后一拦,“陛下止步吧,今晚要早些歇息,瞧瞧,满眼的血丝,叫人都不忍看。” 宇文泓忙应了是,太后便领着嬷嬷女官们出了乾明宫,乘辇回去了。 太后出去了,暖阁里头又剩了两个人。 福鼎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静瑶心间焦灼,想到方才那母子俩的对话,恨不得赶快逃出去。 她找了个借口。朝宇文泓请示道,“奴婢去给陛下传膳。” 哪知宇文泓却朝她走了过来,一步一步,越来越近,终于停住脚步命令道:“抬起头来,看着朕。” 静瑶一惊,眼看着那双蹙金云履踱进了视线范围内,虽然不情愿,却也不得不抬起眼来,朝他看去。 他的目光沉沉投过来,在她脸上盘旋,似乎要看透她的内心,她心虚起来,几欲逃脱,感觉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他终于开了口,问,“朕的眼中有血丝吗?” 什么……血丝? 静瑶一愣,心都快被他吓出来了,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她暗自松了口气,道:“陛下看来确实有些疲态,毕竟昨夜没有好好休息,今日不如遵太后的叮嘱,早些歇息吧。” 她说话的时候,目光闪躲起来,宇文泓却还在看着她,刚才母后提起皇嗣,他明显看出她很紧张,紧张到甚至出了神…… 昨日中午的事,他以为她应该明白自己的意思了,然而很明显,她当时也是在拒绝……拒绝什么?他难道很可怕吗?她不想做自己的女人? 他站得太近,目光像山一样压下来,她终于抵不住了,再一次请示道,“陛下,奴婢去为您传膳……”明显迫不及待的想要从这暖阁里逃出去。 他愠怒起来,忽然开口问道:“你很怕朕吗?” 静瑶呼吸一凝,感觉出了他话中的不悦,这与方才喝乳茶时不同,那时他心情不错,但这时,似乎暗暗酝酿着风暴。她绞尽脑汁调用词汇,回道:“陛下威仪非凡,奴婢心生畏惧……” 宇文泓扯嘴角一笑,这是冠冕堂皇的说法,谁要听这个?他耐心耗尽,索性与她挑明,“太后派你来朕身边,你应该明白她的意思,朕现在问你,朕要纳你入后宫,你可愿意?” 用这样生冷的语气说这样的话,她要是愿意才怪了!静瑶手脚冰凉的厉害,但明白一味躲避不是办法,她应该跟他表明自己的态度的。 至于他要打要杀……只能听天由命了。 她试着叫自己平静下来,口齿清晰的回答他,“奴婢身份卑贱,不敢痴心妄想。” 他眸色一凝,沉声问,“你不愿意?” 开弓没有回头箭,到了这地步,必须得把话说清楚了,她道:“奴婢并不愿意,请陛下恕罪。” 宇文泓一下怔住。 他头一次对女人说这样的话,居然被拒绝了! 短暂怔楞过后,心间顿时燃起怒火,这太可气了,他哪里配不上她吗? “你不愿意?”他冷笑一声,追问道:“既然不愿意,当初为何要参加选秀?怎么当时愿意,现在又改主意了?” 提起这个,静瑶都替原主委屈,气性上来了,也索性讽他一下,“陛下也说是当初,当初奴婢是陛下名正言顺的美人,可在长宁宫整整一年,您瞧都没瞧奴婢一眼,现在奴婢已被开除玉牒,成了身份卑贱的宫人,也不敢再做伴君侍驾的美梦了!请恕奴婢斗胆,陛下后宫有那么多位主子盼着陛下垂青,就请陛下放过奴婢吧!” 静瑶越说越气,男人果然都是一个德性吗?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李妙淳长得那么美,从前做妃嫔时怎么得不着他的青眼,现如今成了宫人了,他倒巴巴贴上来了! 她豁了出去,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倒叫宇文泓彻底呆住了,这还是头一个敢如此跟自己说话的女人,居然敢如此直白的讽刺他,抱怨他…… 他想说些什么,可是一时无言以对。细想一下她的话,他忽然明白了,对,她被贤妃动手脚,从玉牒上除名,由嫔妃沦为宫人,受了莫大的委屈,所以她怨他了,如今使起性子,不愿再伺候他…… 他自觉找到了症结所在,缓了缓语气,道:“这件事,朕知道你受了委屈,朕那日也已经罚了罪魁祸。至于你的位份,玉牒除名也不算什么,朕另封便是!你大可不必……如此介怀。” 阿弥陀佛!可千万别再另封了,她是真心觉得做宫女比嫔妃好! 见他这样说,她有些慌起来,很怕他现在就要降旨,赶紧道:“奴婢不敢再请陛下另封,奴婢是个不求上进的人,很安于现状,奴婢并没有为此事介怀,就请陛下也不要介怀了……” 她隐隐的开始后悔起来,方才逞口舌之快,替原主倒了一通委屈,可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呢,李妙淳已经死了,他再补偿也看不到了,可自己还活着,万一他一赌气又要复了自己的位份,那岂不是一辈子都出不去了? 见她此时一下软了下来,全没了讽刺他的硬气,宇文泓忽然明白了,她还是不愿意。 心里顿时很烦躁,这女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他已经说了软和话,她还是不愿意,他要怎么办才好?难道要直白告诉她,只有她能帮他……重振男人雄风? 该拿她怎么办好?又不能杀了她,要是杀了她,没准儿自己就真的没有希望了!他烦躁加失望,她为什么不能如那夜梦中的一样,娇滴滴的唤他,主动来抱他…… 回想梦中那副如水的媚眼,再看看眼前梗着脖子不肯屈服的人,他又气又无奈,几番思量,始终拿不定主意,只好拿出一贯的作风,独断专裁的撂下一句,“朕意已决,就照方才同太后说的那样,等忙过了灾情,朕就复你的位份!” 静瑶一怔,愤怒的不是一般,“陛下……”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讲理的人!更可恨的是,这人居然是皇帝,掌握世人的生杀大权…… 后面的话说不出来了,她还没被愤怒冲昏头,心间还是清醒的,明白若是彻底惹怒了他,果真招来杀身之祸就不好了。 他强迫自己不再理她,重坐回暖榻上看起卷宗来,他以前听段濡尘说过,女人晾一晾就好了,他往后天天在她面前,试问自己也是大梁皇室数一数二的美男,就不相信她会一直这么犟! 她呢,只好悻悻闭上了嘴,只是还有些意外,她以为方才那样顶撞他,会连活路都没了的,没想到他虽然愤怒,却也始终没说要杀她的事…… 他重新沉浸在了公事上,理也不理她。她有些犹豫,能这样出去吗?如果悄悄走掉,会不会招来盛怒? 两人一个坐着,一个守着,谁也不再说话,门外面的福鼎耳听得屋里平静了一会儿,终于敢进来了,方才在门外听到近乎争吵的声音,他大大吃了一惊,知道里面只有静瑶独自伺候,不由得深感意外,瞧这位美人儿一副极为懂事乖巧的模样,原来是个胆大包天的,居然敢这么跟陛下叫板儿? 而从小伴着陛下长大,他可从来不知道,陛下原来会有这么好的脾气,能容忍一个女子到这种地步? 福鼎深深觉得自己开了眼界。 他轻手轻脚走了进来,眼见屋内的情景,悄悄看了看美人,美人儿大约正在气头上,没怎么搭理他,他只好壮胆问那暖榻上的人,“陛下,眼看到午膳时间了,奴才去传膳可好?” 福鼎声音里充满请示讨好,与她截然不同。宇文泓目光不离手中书卷,淡声允道:“可。” 气氛还是不对,福鼎不敢久留,便赶忙又退了出去。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事情就这样僵持了下来,此后的几天,宇文泓没有再使唤她做更衣等近身的事,她便只管白日里御前奉茶,以及福鼎不在时,临时顶替守在皇帝身边听候差遣。 眼看着年节休沐结束,朝廷政务重又繁忙起来,他多数时间都会待在御书房,累了也回到暖阁里歇歇,虽然她常得守在一旁,但他顾不得与她说话,她倒也心甘情愿的充当木头桩子。 如此似乎也好一些,但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却愈加担忧,等到京西南路的天灾人祸平稳下来,她是不是真要被重新纳入后宫了? 该怎么办? 看样子他该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倘若他执意,她是不是就得接受? 所以又得要依靠男人的宠爱来过日子了吗? 她在小茶炉旁歪头呆,忽然见春生匆忙跑过来跟她报信,“姑姑,二总管正在外头找您呢!” 春生年纪不大,自她负责御前奉茶,就一心一意听她的领导,是个老实孩子,静瑶应了一声,起身去了茶房外面。 福寿见她出来,赶紧迎上来笑道:“姑娘怎么整天待到茶房里?那儿有春生看着,不碍事的,里头多闷得慌,您得时常出来走走才是。” 她唔了一声,随口道:“里头暖和。二总管找我何事?陛下要茶了?” 福寿点头说,“不只陛下,方才惠王爷也进宫了,现在正与陛下在暖阁里头说话呢,您可记着把王爷的茶也送进去。” 静瑶心中一顿,惠王……宇文铭怎么来了? 见她有些迟钝,福寿提醒道,“惠王爷喜欢雪芽,您可别弄错了。” 是,宇文铭一向喜欢雪芽,且最推崇清明之前,峨眉山上采摘的第一批新芽,她心中再清楚不过了。 可她并不想去,不想见到那个人,尽管她已经不是自己,他根本不可能认出来。 她犹豫一下,同福寿道:“二总管,我忽然有些不舒服,您看能不能换个人去?不如□□生送进去……” 福寿早就看出来了,自打那日这位美人儿与陛下在暖阁里头闹了不愉快,就一直互相冷着呢,可陛下也并非真冷她,否则干嘛还时不时叫她进去送个茶?大约心里头有些别扭,都抹不开面子罢了。 所以他忙拒道:“春生怎么成呢?那半大小子,顶多在茶房里看个炉子,真到了御前,粗手笨脚的出了错,惹了圣怒不说,万一再丢了性命岂不可惜?”说着重新换上笑,好言相劝道:“姑姑是明白人,跟陛下置气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呢,人家是主子,得好好顺着不是?” 静瑶一愣,她只是不想见宇文铭而已,平白扯上皇帝做什么? 算了,也知道逃不过,若真连累了春生也不好,她勉强笑笑说,“总管说的是,我就去准备。”说着赶紧回了茶房忙活去了。 不一会儿,她就端着茶到了暖阁门外。 宇文铭年前领了鸿胪寺的差事,筹备下月番邦进京朝贺的事项,眼下正在同宇文泓汇报这段时间来的进展。静瑶踏进明亮的暖阁,正瞧见这两人。 宇文铭是臣,因要进宫面圣,规规矩矩的穿着冠服,一丝不苟。宇文泓则是斜襟团龙袍配紫金冠,倒显得随意许多。 再一次见到宇文铭,尽管明知不该,但她仍然忍不住又向他投去了目光。 看起来他较年前好了许多,神色举止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再无半点那时在御书房外错认她时的落寞失神。 没见到他时,原本心里只想逃避,但现在真的见到了,静瑶忽然现自己也没什么了,或许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人,已经于旁人并无什么不同了。 哦不,还是有的,他是仇人,怎么能与别人一样呢! 她缓步走近,为两人奉上了茶盏,随后又规矩的退了下去,并没有停留多久,因此根本没看见,暖榻上的君王端起茶盏时眼中隐隐的不痛快。 而宇文铭呢,则在尝过那一盏雪芽后忽然怔住。 这味道…… 怎么会? 他喜欢雪芽,且有种独特的喝法,将第一泡的水弃之不用,只喝第二泡,此时茶汤味道浓淡适宜,且没有涩味。 除过他自己,便只有静瑶懂得他的习惯,每次他去如意苑,她也是这样为他沏茶。而自她离开,便再也没有人能沏出这种味道了…… 可是现在…… 他猛然回神,抬眼去寻奉茶的人,却只看见那一片襕裙闪过,厚重木门重新被关上了。 他收回目光,再度品了品杯中茶,确定是那种熟悉的味道没错,沉默一会儿,将茶杯又搁放到了桌上。 宇文铭只以为一切不动声色,然没瞧见,一旁的君王,眸中却愈加寒凉起来。 宇文泓看得很清楚,她在看他,虽然眼神有点奇怪,但就这么当着自己的面,悄悄的去看别的男人,这是什么意思?看不上自己这个皇帝,却对老五动心了么? 这个女人…… 他冷漠放下了手中茶盏,心里不痛快,连她特意准备的百合金菊露都没了味道。 喝过茶,宇文铭又禀报了一些事,语声却比之前快了许多,宇文泓面色如常的听他说完,淡声道:“有你安排,朕甚放心,只有一点,目前京西南路灾情尚未解除,死去的灾民尸骨未寒,因此所有宴享仪式切忌铺张浪费。” 宇文铭肃敛道,“臣谨遵陛下旨意。七弟赶赴远方安抚灾民,为朝廷尽力,臣身为兄长却优居京城,不能为陛下分忧,心中甚是惭愧。” 宇文泓道:“你们各自为国效力,只是职责不同,你此次将事情做好,亦是为朕分忧了。” 宇文铭垂道是,“臣听闻自灾民□□以来,陛下日夜忧思,臣知陛下爱民如子,但陛下亦应保重龙体才是,还请陛下好好歇息,臣告退。” 宇文泓见他急着要离开,心中更是不悦,却并未阻拦,只是微微颌,由他退了出去。 常年待在皇帝身边,福鼎对皇帝的情绪再熟悉不过,眼瞧着惠王一出去,陛下脸上登时乌云密布起来,立刻就意识到事情不对,想了想,似乎想到了症结所在,却也不好明说,只好试探道:“陛下,您的茶凉了,不如叫妙淳姑娘再送一盏来?” 宇文泓不置可否,须臾,沉着脸道了一声,“去,看看惠王去了哪儿?” 那脸沉的,仿佛顷刻就要电闪雷鸣,福鼎可不敢说什么,赶忙道是,出门悄悄寻惠王去了。 ~~ 打御书房送完茶出来,静瑶仍旧回了茶房歇息,没过多久,忽然有一个小太监跑过来跟她说,“姑姑,有位贵人想见您一面,现下正在交泰殿外,请您过去一趟。” 静瑶有点意外,“贵人要见我……是哪位贵人啊?” 小太监直摇头,不肯详细透露,她想了想,怕是李妙淳的什么人,也不敢耽搁,便跟春生交代了一声,去了交泰殿。 交泰殿就在乾明宫后门外,倒没多远,她很快到了地方,却一下并未见到要找自己的人,视线环顾一圈,忽然见不远处有人走了过来,一身亲王冠服,眉目如画,赫然竟是方才见过的宇文铭。 她心一惊,不知为何宇文铭会找她,面上强装陌生镇定,待他来到近前,规矩行礼道:“奴婢见过惠王殿下。” 宇文铭一贯的温文尔雅,和蔼道:“姑娘免礼。” 她立起身来,垂头道:“方才听说有贵人要找奴婢,敢问可是殿下?” 宇文铭点头说是,轻咳一声,道:“本王方才喝过姑娘的茶,不瞒姑娘,心中有些讶异,有些问题,想问问姑娘。” 静瑶一顿,喝茶?难道是她方才沏的茶有什么不对吗? 她不知宇文铭要问什么,只得问道:“殿下请讲。” 宇文铭点点头,问,“请恕在下直言,姑娘方才沏的茶,叫本王不由得想到一人,姑娘与她所沏的雪芽,味道如出一辙……敢问姑娘,这种方法是有人教过你吗?” 静瑶心里咯噔一声,这才意识到问题出在了哪里,她从前并未为别人沏过雪芽,沏这种茶的手法是他亲手教的,是以她一直以为,雪芽就是这样喝的,并不知与别人有什么不同…… 可她并不能如实说,宇文铭的目光从头顶垂下来,落在她身上,正在等待着她的回答,她努力转动脑筋,想找个借口敷衍过去,还未想好,忽然听见又有声音传来,问道:“是啊,朕倒也想知道,惠王独爱的味道,你是怎么学会的?” 这声音很熟,惊得她与宇文铭同时转身,现竟是方才还在御书房的宇文泓走过来了。 他怎么会忽然到这里来?而且瞧那副样子,眼里蒸腾的怒气简直要杀人了! 静瑶莫名觉得心慌,他如此忽然出现,又这样问话,还一副滔天怒气就要作的样子,仿佛出门在外忽然回家的丈夫撞见了妻子与别人私会似的,可天地良心,她只是跟宇文铭在光天化日下说了几句话而已,况且还是宇文铭先找的她,他的怒气来得毫无道理,而她自己呢,心慌也毫无道理。 她惊了一下,还没缓和过来,倒是宇文铭反应迅一些,礼貌问候问宇文泓,“陛下怎么出来了?” 他怎么出来了?宇文泓心里怒哼,臭小子悄悄勾引自己的女官,刚才喝茶时眉来眼去不说,居然敢跑出来私会!这响晴白日的,当他堂堂皇帝死了吗! 你能把我的人叫出来说悄悄话,还问我为何出来捉.奸? 可宇文泓不能明着说出来,说知道他把自己的女官叫出来,所以也赶紧跟着出来瞧瞧?显得她多宝贝似的!他抬头看了看天,佯装道:“屋里头待着憋闷,就想出来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这儿了……”说着目光扫过两人,“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那两道目光刀子似的割在自己脸上,叫静瑶心间一激灵,为免他追究自己擅离职守的过错,忙主动交代道,“回陛下,方才有人传话说,有位贵人想见见奴婢,奴婢不敢耽搁,便出来看看,没想到竟是惠王殿下……殿下方才问奴婢,方才的茶是如何沏的。” 宇文泓嗯了一声,语声不见松懈,“那你不妨说说看,也好了了惠王的好奇心。” “好奇心”三字被他咬得非常重,宇文铭心里也悄悄一顿,静瑶先前还有些不知怎么应对,被他这么一吓,倒是有了头绪,赶忙答道:“方才二总管特意跟奴婢交代,说惠王殿下爱喝雪芽,奴婢从前看过茶经,雪芽味苦寒,取第二泡茶汤最为浓淡得宜,所以就按照书上所写,为殿下沏的茶。” 说完,她特意加了一句,“方才殿下说,奴婢所沏的茶与他的一位故人相似,奴婢觉得,殿下的那位故人一定也看过茶经吧。” 提到这个,就见宇文铭眼中一瞬失神,她没看过茶经,她从前根本不爱喝茶,后来是为了自己,才心甘情愿的去学,一天一天,慢慢熟知自己的口味,把峨眉雪芽冲泡的浓淡得宜,甘甜适口…… 宇文铭没有马上回应什么,宇文泓倒是很给面子的接了静瑶的话:“哦?倒不知惠王的这位故人是谁?” 宇文铭回了神,回答他说:“说出来怕陛下笑话,正是年前臣弟府中殁了的那位侧妃……臣方才失态了,请陛下见谅。” 自己的女人没了,就来打他身边人的主意?宇文泓不吃这一套,随意嗯了一声,没有太客气。 这么明显的态度,宇文铭不是傻子,早已看出自己不受欢迎了,忙主动告辞道:“臣告退。” 宇文泓这才点了点头,看着他离开。 他走了,方才的表情明显落寞起来,叫人一度以为,他对他的侧妃十分不舍……但若是真的难过,当初为何又舍得呢? 静瑶真的很想知道究竟为了什么事,要他非要拿自己的生命来换。 可这个似乎又不太重要了,因为她抬起眼,居然又撞上了皇帝眼中的怒气,眼神之寒凉,似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静瑶暗自打了个寒颤,只听宇文泓冷声道:“才来了不过几天,你可是愈胆大了,居然敢擅离职守私会亲王?” 静瑶一噎,急忙想解释,“陛下,奴婢……” 话还未说完,却见他转身往前走了,只撂下一句,“回宫!” 静瑶无奈,哪怕心里拿刀子戳他一万遍,也只能赶紧跟上。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此为防盗章 走着走着,忽听见身后有人小心翼翼的喊,“妙淳?” 由于近来日日跟随太后,福宁宫内外,认识她的人都已经称她姑姑了,鲜少再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怔了一下,随即回头,见不远处有个宫女正朝她这儿望着,见她驻足,立刻高兴的迎了上来。 走近了才认出是倚波,静瑶惊喜道:“倚波,你怎么在这儿?” 倚波也高兴,圆脸上荡起酒窝儿,拉住她的手道,“我刚才远远地看着像你,又不太敢认,没想到真的是你!我刚去司苑处办事,这会儿才下值,你呢?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她道:“也是忙差事,刚出尚膳监出来。有日子没见了,你过得好吗?” 倚波叹道:“我就还是老样子,不痛不痒的,哪像你啊,步步高升!听说你已经成太后的贴身令人了,连升五六级呢,太厉害了!所以我算说准了吧,你前途无量呢!” 提到这个她颇有些无奈,“我也不晓得太后为什么瞧上我了,指定要我伺候,其实我笨手笨脚的,很多都做的不好。” 倚波不以为意,“那有什么,谁天生就会伺候人啊,学着学着就会了!”说着想起一事,赶紧拉她去到墙边,压低声音跟她说,“听说了吧,那个赵贤妃今天被陛下禁足了。” 她嗯了一声,“刚才听说的。”想起方才太后特意将她支开,一时好奇心起,忍不住跟倚波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知道吗?” 倚波拿奇怪的眼神看她,“还问我……你不知道?” 她被瞧得一头雾水,摇头说,“不知道啊……你快告诉我吧!” 倚波还是觉得奇怪,“听说是陛下知道了她私自将你从玉牒除名的事,跟她算旧账呢,左右也是为着你,你竟然不知情?我还以为是你自己告的状呢!” 静瑶这才也吃了一惊,忙摇头说,“我没有……我统共都没见过陛下几回,连话都说不上,怎么告状呢?陛下或是听别人说的吧……或者根本就不是因为这件事。” “到现在都一个月了,也没见过几回?”倚波疑问道,见她点头,不由得大感失望,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要晋升了……” 她哭笑不得,“什么晋升不晋升,连影都没有的事。” 倚波在一旁干着急,“我要是个男的,眼见如此美人,早就按耐不住了,陛下怎么那么沉得住气……” 静瑶吓得赶紧去捂倚波的嘴,“不要命了,居然敢妄议天子。” 倚波唔了一声,瞧瞧左右无人,眼中又露出笑来,说,“马上就是除夕了,今年过年你当值吗?” 静瑶摇头,“还不知道,不过应该不用吧,我都是白天当差,夜里服侍太后的另外有人,你呢?” 倚波说,“同平常一样,酉正下值后就没什么事儿啦!”她眨了眨眼,提议道:“你若是方便,咱们一同守岁可好?听说今年会在凝翠堂前面放烟花呢,你想不想去看?” 静瑶倒并不太想去凑这种热闹,但见倚波眼里一片期待,只好点头道:“好,如果我没什么事,就去司苑处找你。” “嗯!”倚波高兴的应下来,自打妙淳调去了福宁宫,她已经很久没跟人说过贴心话了,宫里头见不到亲人,能跟好朋友在一块守岁也不错。 两个人站在夹道里说了一会话,这么冷的天,早已被冻透了,加之静瑶还要回福宁宫,不敢耽搁太久,倚波也饿着肚子,两个人便告了别,各自去了。 冷风里走了一路,身体几乎冻僵了,静瑶只想赶紧去值房里暖和暖和,哪知才踏进宫门,就见手底下的小宫女芳若迎上来道:“姑姑可回来了,太后方才找您了,说有话问您。” 她点头哦了一声,不敢耽搁,心里一边思索着太后要问什么,一边进了内殿。 太后更了衣,正在叫韩嬷嬷捏肩,见她来,问道:“回来了?怎么一趟尚膳监去了这么久?” 静瑶垂道:“奴婢回来时路上遇见了从前一起共事的人,便说了几句话,叫您久等,奴婢该死。” 太后倒也没在意这件事,嗯了一声,转而便切了正题,收敛了神色,问道,“哀家问你,今儿你去乾明宫,陛下可同你交代了什么?” 静瑶心里一顿,看来她猜得不错,大约太后也听了传言,全以为是她跟皇上告了状,才惹得贤妃落了一个月的禁足……她赶忙解释道:“回太后,奴婢过去的时候,陛下正在御书房,奴婢从头到尾,连天颜都未曾见着,更没听见陛下有什么事交代。” 太后其实也知道她在乾明宫都做了些什么,如此一问,不过是想事先给个警告,告诫她以后不可欺上瞒下,恃宠而骄罢了。听她这么说完,就悠悠嗯了一声,“知道了。眼看都廿五了,今年没有三十,廿九就是除夕,你且好好准备着……等元正过后,换个地方当差吧!” 静瑶倒是一愣,又要换地方? 有心想问问要换去哪,但抬起眼才看见,太后倚在引枕上,已经闭上了眼,而身后的韩嬷嬷则轻轻朝她摇头,意思是不叫打扰,她只好作罢,蹲了个礼,轻轻撤出了殿中。 ~~ 如太后那晚所言,今年是没有三十的,余下的三天简直一晃眼就过完,眼看着就到了除夕。 除夕白日与往常无异,只是傍晚的宫宴设在流云殿,现如今后宫尚未册立皇后,太后便是最尊贵的主子,因此一定要出席宫宴。静瑶还记着跟倚波的约定,加之本身也不喜欢凑这种热闹,便提前以身体不适为由告了假,太后倒没多问,只叫她好好休息,从福宁宫另挑了两个人,出门赴宴去了。 除夕的宫宴一般要持续一两个时辰,夜幕降临后,众位主子齐聚流云殿,开启辉煌的宴享,剩下看家的宫人们,也热热闹闹的吃着年夜饭。 静瑶稍稍跟大家吃了一会儿,便找了个借口开溜了,众人都只当她要去休息,便也没人拦她。 一年中最后的夜晚,空气里的味道似乎都不太一样,远远的从流云殿中传来阵阵鼓乐声,愈加衬出节日的气氛,却也更加显出别处的清净,静瑶趁夜色来到司苑处,从外就瞧见了窗子里透出的灯火,走进去一看,果然见倚波在等她。 “倚波。”她迈了进去,放下斗篷上的兜帽,露出一张精美无比的脸来。 倚波瞧见她,立刻高兴的迎了上来:“阿淳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怎么会呢,咱们不都说好了吗!”她关上门往屋里走,一边问倚波,“福宁宫里也摆了一桌年夜饭,我不好不露面,就吃了一会儿,对了,你吃过饭了吗?” 倚波点头,拉他在椅子上坐下,“方才尚膳监送了年饭,是羊肉饺子呢,我吃了一大盘!”说着又给她倒了杯热茶暖手。 她则笑笑,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放在桌上问倚波,“那还能吃得下吗,我从福宁宫给你拿的点心。” “是吗?”倚波一听有吃的,赶紧伸长了脖子去看,见静瑶打开了油纸,露出里面几样精致点心来,立刻呀了一声,“合意饼,豆面饽饽,还有金丝烧麦呢!啧啧,福宁宫果然是好地方,连年夜饭都比外面的高人一等!” 说完立刻拿了一个小巧的虾仁烧麦放进嘴里,边吃边含糊不清的感叹,“太好吃了!” “是吧!”静瑶托着腮看她,瞧她吃的开心,自己也心满意足,随口道,“我从前就听说过,全京城就宫里尚膳监的烧麦做的最好吃,今日一尝,果然不假,可惜就是有点凉了,倘是刚出锅的话会更好呢!” 倚波边吃边看她,“你从哪儿听说的?我记得以前你可不爱跟别人聊天。” 静瑶楞了一下,自然是在惠王府时听宇文铭提过的,李妙淳是个闷葫芦,又被关在宫墙之内,会听谁说呢? 她给倚波倒了杯热茶,搪塞道,“福宁宫里的人说的……你别着急啊,慢点吃,我都吃饱了,这些都是给你带的。” 倚波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心思还是在吃的上,一口气喝了半杯热茶,仰天喟叹一声,由衷的对她感谢,“真的好吃!阿淳你对我太好了!” 她由衷笑笑,笑过之后,认真的说,“我这是投桃报李,你对我也好啊!” 她永远也忘不了,醒来的那个夜晚,倚波为她在炭盆上热的羊肉杂菜汤,这个女孩曾在那个寒风呼啸的夜里,给了她历经绝望之后第一次的温暖。 倚波都顾不得说话了,嗯嗯两声,赶紧又尝起余下的点心来,静瑶含着笑见她风卷残云般的都填进了肚子,然后饕足的叹道:“完了,我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往后不待见自己的伙食了可怎么办!阿淳你得对我负责,往后达了,要带我享福啊!” 静瑶晓得她在开玩笑,也笑着顺嘴应了,“嗯,对你负责,放心吧!” 吃饱喝足,两个小姐妹凑在一起说话,眼见夜色越来越深,等到有所察觉的时候,现已经快戌正了。 倚波一把拉着她往外走,“快,咱们赶快去凝翠堂,烟花快要开始了!” 静瑶左右也没什么事做,便跟着起身,一起往那边去。 孰不知,此时的流云殿中,同样有人耐不住宴间的无聊,也找了借口,撤了出来。 那宦官有些意外,又瞧了瞧她,微微皱眉道,“您不是李惠侍吗,芳名妙淳,从前在雨花阁佛堂当差的?” 静瑶点了点头,“是。” 这人便没有疑问了,“那就是您了,请接旨吧!” 她只好应了声是。而屋里头,方才察觉她出去,歇晌的倚波也被惊醒了,赶紧披着衣裳,打算出来瞧瞧。 接旨得要恭恭敬敬,静瑶跪在地上将裙裾铺展,那宦官清了清嗓,扬起下巴,一字一句的道:“圣上口谕,李惠侍即日起调去福宁宫当差,钦此。” 这位宣旨的太监是司礼监的,平时大约常行这种事,说话的时候自带一种气势,把皇上的威严很好的展示了出来。他长长的尾音收完,静瑶便老老实实的磕头,“奴婢遵命。” 当然没有选择,只得遵命,只是她一头雾水,好好的,皇上为什么要调她去福宁宫呢? 那人把旨意传到,还不忘恭喜她,“给姑姑道喜了,到了太后跟前当差,您可算是升职了!” 这就叫起姑姑来了,可叫静瑶好不习惯,可随着他这一句,周遭人都跟着跟她道喜,也纷纷叫起了姑姑。 静瑶只得硬着头皮一一应下,这时候倚波凑了过来,好奇的问那宣旨的人,“公公,陛下叫阿淳去福宁宫当什么差事啊?” 那人乜了倚波一眼,“陛下就这么说了一句,杂家也不知道,不过不管做什么,跟着太后娘娘岂不比这里风光?”语罢和声跟静瑶道,“姑姑现在就是福宁宫的人了,可别耽误功夫了,记着早些去太后跟前报道啊!” 静瑶道了声谢,依着从前的习惯,原想给人家些打赏的,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只是个宫女,实在没什么可打赏别人的,便心虚的算了。 好在那人也不计较,把话说完就走了,倚波赶紧把静瑶拉回屋里,关上门跟她高兴雀跃,“太好了,我说你前途无量吧,这才多一会儿啊,圣旨都来了!” 可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我不明白,叫我去福宁宫做什么?我没有伺候过人……” 哎,这几天听多了宫女太监们这样那样丢性命的事,她可真是怕了! 倚波却不以为意,“叫你过去不一定是伺候人的,再说了,你不会还可以学啊,你那么聪明,连花都养的这么好……嗳?”语声一顿,倚波眼睛一亮,“没准儿就是叫你去给太后养花的呢!” 总之她并不开心,叹了口气,边收拾东西边道:“左右今后得提心吊胆的过了,万一碰见个难伺候的,差事做不好,脑袋随时可能搬家……” 倚波白了他一眼,“没见过你这样的,高升了还不开心!你也不想想,福宁宫是多好的地方,冬暖夏凉福泽深厚,你从前老是怪自己命不好,如今时来运转了,倒还不高兴了,适可而止啊!这张苦瓜脸倘若叫主子们瞧见,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东西本来不多,很快就弄完了,静瑶点了点头冲她笑笑,“我都知道的,多谢你替我操心。”她环顾一圈这住了近一个月的屋子,感慨道,“我得过去了,不敢耽搁,你自己好好的。” 只见先前还数落她的倚波忽然鼻子一酸,“你也得好好的!咱们都做了一年的伴了,这事来的这么突然,叫人有些不适应呢!” 她此番能很快适应宫中的生活,倚波给了莫大的帮助,相处了一个多月,她也有些舍不得,便安慰道:“咱们还有机会见面的。” 倚波忙点头,擦了擦眼睛道,“那里虽然不如这里自由,不过希望也多了,陛下常常去福宁宫的,万一对你动了心,你就能重回西六宫了……”说着说着又打趣起来,“我先恭喜你了,阿淳你要是达了,可千万别忘了我啊!” 离愁顿时化作了嘴角的笑意,她无奈道,“好啊,一言为定!” 既然圣旨已下,时间拖不得,她跟倚波作别,赶快往福宁宫去了。 ~~ 午后大都没什么事,太后早她一步得了消息,正等着她呢,有宫人把她领进了正殿,光洁的地砖能照出人的影子来,她好歹也是见过大场面人,虽然心内稍感忐忑,也还是尽量镇定的来到太后面前,下跪行了个大礼,“奴婢拜见太后,娘娘千岁。” 暖榻上的太后挪开脸前的书,垂眼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淡声道,“抬起脸,叫哀家看看。” 静瑶应了个是,照吩咐来做,她依旧一身五品女官的装束,面上也未施粉黛,李妙淳的脸原本有些媚,这样刻意素净一下,倒是中和了不少,只是她自小养成的习惯,虽然跪着,背也挺得很直,显得人端庄许多。 太后将她瞧了个清楚,心中还算满意,脸上也温和了许多,微微抬了抬下巴,“起来吧。” 静瑶稍稍松口气,立起身来,低眉垂,显得人乖巧顺从。 太后道:“今儿晌午陛下前来向哀家请安,无意中提到去年西川路敬献的茶花,对你赞赏有加,哀家这才知道,原来尚宫局还有你这样的人才,从前叫你在佛堂待着,实在是屈才了。” 有身份的人大抵都爱如此,话不会明着说,总是拐弯抹角的试探,静瑶从前做侧妃时领教过太多,因此一听太后这样说,立刻更加肃敛起来,道:“太后实在折煞奴婢,不管在何处效力,都是奴婢的造化,没有挑拣的道理。” 她当然不能说养花的手艺是嫁进惠王府后练成的,只好又撒谎道:“家中父母喜爱花草,奴婢自幼耳濡目染,多少有些经验罢了,并无任何过人之处,更谈不上人才,此次能将陛下与太后的花养好,纯属侥幸,奴婢还得先求太后饶恕私自动手的罪,请太后开恩。” 这番话说的谦虚谨慎,太后还算满意,至于今上午暖房里生的事,她也已经问的差不多了,知道是皇帝自己主动去的,并非这个宫女事先设计。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加之此时联想到那几个被就地□□了的贪官,已经隐约有了要作的模样,但是转念一想,这贤妃毕竟是他外祖家的族人,倘若没有这层关系,一个不受宠的妃子假传圣旨,足够开到冷宫里去了,可是现在,太后那边没有动静,大约已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思了…… 可不惩治一下,恐怕这个女人往后还不知收敛。 他想了想,话道:“传朕旨意,贤妃妇德有亏,责令其禁足一月,闭门思过。” 福鼎在旁察言观色,其实已经预料到贤妃大约要有苦果子吃了,此时听见圣旨,倒也并不十分意外,躬身尊了是,退出去着人宣圣旨去了。 福寿正在院子里溜达,瞧见福鼎出来要找人,立刻好奇迎上来问,“师兄,什么事啊?” 福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有正经事。”见司礼监的德胜来到了近前,忙吩咐道:“去一趟钟粹宫,陛下有旨,贤妃赵氏妇德有亏,责令其禁足一月,闭门思过。” 德胜向来办的就是传旨的差事,也不多问,哎了一声就往钟粹宫去了,剩下福寿顶着一张无比好奇的脸,压着嗓子问道,“这怎么话儿说的,那位主子怎么给触了圣怒了?” 福鼎懒洋洋道,“清旧账呢!”并不愿多说,语罢想起来什么,又跟福寿瞪眼,“你小子倒是会见风使舵,今儿御书房外可真是够殷勤的啊,不知道的以为是你要娶媳妇儿呢!” 福寿愣了愣,想起来是什么事后赶紧澄清,“我哪有那个胆儿啊!”说着忽然一愣,白着脸问,“您在里面,都,都给听见了?” 福鼎拿鼻子眼瞧他,“不光我,里面的人,惠王爷,陛下都听见了。” 福寿差点给他跪下来,连声求道,“师兄您可得救救我,多替我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啊!我可真是没有别的心思,今儿见李姑娘难得来一趟,想请人家帮着料理一下花儿来着,哪知李姑娘自己不小心,把手给弄破了,您说人家好歹是应我的忙,我哪儿能袖手旁观,想着送人家些白药生肌膏,人家也不要……” “人家能要你的东西?”福鼎呸他,翻了个白眼又道:“行了,咱家得进去伺候主子了,你小子往后管住嘴少生事,今儿也就幸亏主子心情不错,再有下回,你就等着吧!”语罢转身进到了暖阁里,余下福寿在身后赔着笑,忙不迭的道是。 ~~ 从早请的时候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四个时辰,出去打听的红芍终于有了消息,回到钟粹宫向贤妃回话,“回禀娘娘,今日福宁宫中太后身边的女官确实是从前静兰殿的李妙淳。” 只见原本犯着困的贤妃立刻瞪大了眼,“快给本宫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去了太后身边?” 红芍道:“上个月雨花阁佛堂失火,她原本命悬一线,哪知昏迷一夜后竟然又醒了过来,太后素来心善,知道后特意见了她,还免了她的差事,后来不知怎么的,陛下忽然下了口谕,叫她去福宁宫为太后养花,大约她会钻营巴结,没多久就被太后钦点到了身边……” 红芍把所知道的事无巨细都禀报了出来,贤妃听完,立刻坐直了身子怒道,“好个狐狸精!我就知道她不是个省油的!当时不该手软,索性遣出宫去才对!” 红芍低着头不敢作声,当时李妙淳只是个未见天颜的小小美人,贤妃才能借着她父亲入狱的机会将她玉牒除名,可现如今呢?陛下钦点,太后又时时刻刻带在身边,这样的境况,倘若不追究当时除名的事倒还好,若当真计较起来,当初那些牵强的理由还能说得过去吗…… 眼见主子生气起来,翠冬赶紧安抚,“娘娘别气,她现在就算再巴结,也始终是个奴才,能风光哪里去呢!” “蠢材!” 好心好意的安慰忽然被贤妃给呵斥,“她打的什么主意你竟看不出来吗?陛下隔三差五就去福宁宫给太后请安,她跟颗钉子似的杵在那儿陛下怎么会瞧不见……”贤妃冷哼道,“想另辟蹊径,都巴结到太后跟前去了!一个贱婢想僭越上位,倒不怕天理不容!” 此话一出,殿中的两个贴身宫女顿时不敢言语了,贱婢贱婢,她们也是贱婢,所以,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殿中一时陷入沉默,忽见外面值守的小太监慌忙进来通报:“娘娘,司礼监来人,说有圣旨到了。” 贤妃顿感意外,“圣旨?” 带着疑惑出了殿门,果然瞧见了司礼监的德胜,德胜是来降罪旨的,并不像以往那般的好脸子,一见人出来了,就清嗓子道:“圣上有旨。” 这腔调一出,贤妃立刻信了,领着钟粹宫众人跪下道:“臣妾在。” 德胜便道:“圣上口谕,贤妃赵氏妇德有亏,责令其禁足一月,闭门思过,钦此。” 贤妃听完,惊愕得忘了磕头谢恩,直愣愣的问德胜,“陛下何出此言?本宫冤枉啊!” 德胜不答话,皱眉提醒她,“娘娘,您还没叩谢皇恩呢!” 贤妃只好先心不甘情不愿的磕了个头,抬脸后急切的问,“本宫已经许久未见陛下了,何来妇德有亏一说,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我要见陛下……” 德胜不想跟她费唇舌,扯了扯嘴角,道:“娘娘莫急,等一个月的禁足期过,您就能见到陛下了,到时候亲自问一问不是更好?娘娘安歇,奴才还要回去复命呢!”语罢便出了钟粹宫。 德胜人走了,话还在院子里回荡,一个月的禁足期,眼看没几天就要过年了,这是叫她连宫宴都参加不了了!还有,尚未侍寝就被禁了足,传出去,她还有脸做人嘛?其他宫里的贱人们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笑话她呢! 贤妃也不是个好脾气的,此时恼怒异常,眼看就要砸东西,两个贴身宫女见状,赶紧把人给劝回了殿中,关上门,翠冬赶紧安慰道:“娘娘千万要冷静啊,陛下眼下正在气头上,您若再闹出什么动静来,回头再受责罚可怎么好?” 不提还好,一提贤妃就更气了,“我做了什么,要说我妇德有亏?” 红芍咳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提道:“方才说起李妙淳,陛下该不会是为了当初她玉牒除名的事情吧……” 贤妃一愣,这才醒过味来,越想越觉得就是,咬牙切齿的怒吼道:“好个李妙淳,不过才去了太后宫里,这就报复起本宫来了!你给我等着!” ~~ 消息走得快,不消半日,阖宫上下就都得知了赵贤妃被禁足的消息。 福宁宫。 用过晚膳,太后正在瞧尚膳监递上来的除夕年夜饭的菜单,静瑶静候一边,忽然见韩嬷嬷打外面进来了。 太后的注意力都在菜单上,余光扫见韩嬷嬷行礼,便问了一句,“什么事啊?” 韩嬷嬷轻声道:“皇上方才给钟粹宫降了旨,责令贤妃娘娘禁足一月。” 太后一听,惊诧的抬起眼来,道:“好好的怎么给禁足了?贤妃今日去乾明宫了?” 韩嬷嬷摇头道没有,抬眼看了看静瑶的方向,太后顿时醒过味来,也看了看静瑶,见她垂着睫毛乖乖静立,吩咐道:“这单子拟的不错,妙淳,你去尚膳监传个话,叫就依着单子上的做吧。” 静瑶也明白太后这是要支开自己,便赶紧尊了声是,上前接过菜单出了门。 见她出去了,太后叹道:“这是算旧账呢!禁足一个月,等出来,正月也就过完了……罢了,左右是个没脑子的,哀家就不指望她了。” 韩嬷嬷道了声是,试探问道:“依您看,什么时候给妙淳挪位置?皇上打小面皮薄,等他主动跟您要人,恐怕不容易。” 太后自有主意,“这几天龙体欠安,不是时候,过完年再说吧。”语罢还是在想贤妃的事,又沉思道:“我记得承恩公府上三房的碧丫头该到岁数了?赶明儿给承恩公府带个信,叫大人哪天带进来瞧瞧。” 韩嬷嬷道了声是,心下顿时了然。 承恩公府是太后的娘家,当初选秀时因没有年龄适合的姑娘,这才在族亲里挑了一个送进宫封了贤妃,可如今贤妃不上道,太后这是打算另择贤能了! 只是这左一个右一个的,究竟顶不顶用呢?韩嬷嬷是太后的人,当然不能明着质疑,但私心里还是觉得棘手。 她赶忙出去迎接,太后进了内殿,将厚重礼服换成常服,春梅赶紧端了消食的八宝茶来,静瑶亲自奉好,太后喝过几口,回想起今早及宴间的所见所闻,竟不由得心生烦闷。 目光一转瞥见了她,心中思量一番后,忽然道:“妙淳,哀家打算挪你去别处当差,你可愿意?” 这事前几天倒也提过,自然是没有不愿的余地,静瑶忙垂回话,“奴婢谨遵太后旨意。” 太后还算满意,其实也喜欢她这股平稳知礼的样子,语声便和蔼下来,道:“乾明宫都是一帮宦官在伺候,总没有女子细心,哀家现在调你去陛下身边,亲自伺候陛下起居,希望你不要叫哀家失望。” 听清要去哪里,静瑶惊骇的一下抬起脸来,眼中满是错愕与不解,道:“请太后三思……” 太后没料到她会露出惊吓的模样,一时有些意外,侧目看了看一旁的韩嬷嬷,韩嬷嬷立刻会了意,替太后开口道:“这孩子,调你去乾明宫可是好事,外头多少人抢都抢不来,还不赶快跟太后谢恩?” 一旦去了御前,那便是御侍,品级会比现在还高,照道理来说,她当然该谢恩。 可静瑶根本不愿意领这份恩。 直到这时,她才知道,太后这些日子以来打的是什么主意。 把她一步步从养花的宫女提拔成贴身令人,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会伺候人,而是在为把她送去御前做准备。 但,若只是要为皇帝选个御前女官,宫中这么多宫女,心灵手巧,善解人意者更是不少,太后何必要认准了她?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李妙淳的容貌? 太后亦是过来人,晓得男人大都喜欢这一种,所以打算送她去皇帝身边。御侍只是个幌子,被皇帝临幸,才是她的真正用途。 因为登基三年来,皇帝始终不肯踏足后宫,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妃嫔,被生生当成了摆设,后宫无人侍寝,自然不可能有皇嗣。所以太后急了,以至于病急乱投医,打起她的主意来了! 静瑶心中苦笑,对太后来说,这不过是一次尝试,与将贤妃或是淑妃往陛下跟前推没什么区别,然而对自己而言,这是条惊险万分且有去无回的路啊! 她嫁过人,当然晓得男人是什么样子,说实话,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后宫有这么多女人,倘若宇文泓没有什么怪癖,何至于一直谁也不碰? 如果他不喜欢女人,那谁去都没用,况且他脾性那么古怪…… 她还记得倚波说过,上一位御前女官就是被他杀的,还有什么司礼监的小太监,甚至从前在宫外时就听说过,他曾将已经下了葬的夷人领掘出鞭尸,他甚至曾为皇位亲手杀了自己的手足…… 天哪,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他的身体里究竟长没长着一副人的心肠? 宇文铭那种面慈心狠的可怕,皇帝这种面狠心狠的也可怕啊! 淑妃娘家功高,所以就算惹烦了他,最多半夜被轰出来,李妙淳的娘家原本就不值得一提,如今更是早不知没落到哪里去了,如果她一个不小心触了龙鳞,恐怕下场会像前面那位女官一样…… 真是越想越恐怖,这分明就是一条送死的路! 任谁都晓得趋利避害,她俯身下去,额头贴在光洁地砖上,诚恳道:“奴婢天性愚笨,幸得太后垂青,才有现如今的脸面,太后宽厚,纵使奴婢如此蠢钝,也肯容忍庇护,可……奴婢怕将来伺候的不周到,倘若惹了圣上怒气,无命偿还。” 这可不是简单的自谦,这分明是根本不愿意去,趁太后还没说什么,韩嬷嬷先一步替她圆话道,“这些日子你的长进有目共睹,太后既然降旨,必然是信得过你,你何必妄自菲薄?再说了,太后宽厚,难道陛下就不仁爱吗?你若是规规矩矩,说什么无命偿还?莫再自谦,赶快谢恩吧!” 韩嬷嬷这是在替她说话,她听得出来,可她还是不愿就此去送死啊,她还想争取一下,哪知才开口道了个“奴婢”,却听见太后话了。 太后一手抚着暖榻的扶手,垂眼看着她道,“方才哀家特意问你,你还说谨遵哀家旨意,如今却要推脱……怎么着,陛下是洪水猛兽不成,竟叫你如此害怕?”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他没当回事,继续百~万\小!说,福鼎想了想,试探道:“陛下,淑妃娘娘……您看该安置在哪个殿?” 他目光未离书页,微微皱了皱眉,鼻音浓重的问道,“谁?” 福鼎面上尴尬,只得抬高声音又重复一遍,“淑妃娘娘啊,不是奉太后命来伺候您吗,您看,让她在哪处住着合适呢?” 宇文泓这才想起来是谁,微微叹了口气,病中还要安排这样的事,真是头疼! 不过没办法,谁叫这是母亲的一片心呢?况且他知道自己也不能做得太过,太过排斥女人,恐怕只会叫外面那些不着调的传言愈演愈烈…… 他自己平时常待在东暖阁,此时便随意道:“安置在西暖阁吧。”语声里隐隐透着些不耐。 好歹得了圣喻,福鼎忙去到外面传话,二总管福寿领了旨,赶紧亲自将淑妃送去西暖阁,边走心里边感慨,三年了,乾明宫终于等来女主子了! ~~ 关上西暖阁的门,宫女落英掩不住脸上的笑意,连声跟淑妃说,“娘娘您真是太厉害了,一下都住进乾明宫了呢!” 西暖阁离皇帝常待的东暖阁并不远,淑妃也没想到一下就到了这地步,说不开心也是不可能的,心里的笑意不由的就漫到了脸上。 落英见主子高兴,越说的起劲,轻哼道:“这哪里是那位可比的?她以前仗着与太后的关系,时不时的来御前凑热闹,可陛下见过她几次?这么上赶着,也不嫌丢人……” 淑妃虽然也对贤妃不满,但好歹头脑清楚,见丫鬟越说越过分,赶忙拦到:“好了,这是在什么地方,还不赶紧闭嘴?快去看看衣裳送来了没有,本宫要更衣了,等会儿还要伺候陛下喝药呢!” 今日出门时可没料到要搬家,午膳过后太后了话,叫她们直接跟着御驾来了乾明宫,淑妃不敢耽搁,因此只能另叫人回昭纯宫去取衣物,论说这会儿人该到了,落英不敢耽误主子的正事,收住了嘴赶紧出去查看。 午后的琉璃窗底下,斜倚的日头照得人暖意融融,许久没这么空闲了,宇文泓看了会儿书,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睁开眼睛,殿中已经掌了灯,他伸了个懒腰,一旁的人瞧见了,赶紧上来轻声细语的问候,“陛下可睡足了?” 那声音软软的,竟是个女人,他一愣,转头瞧见宫灯底下一张温婉的脸,忽然想了起来,这是母后的费心安排。 但母后不知,自打觉自己“不行”之后,女人与他而言,有时候已经成了一种压力……他拿自己没办法,所以一直逃避,渐渐的不叫女人近身。可如今虽是答应了母后叫女人进来,却并不代表可以随便出入他的身边,他心下顿时有些厌烦,冷着声问道,“福鼎呢?” 淑妃并不是粗枝大叶的人,当然听出了声音里情绪,当下便心下一紧,勉强撑着平静回话道:“回陛下,福公公就在外面候着,您若是有事吩咐,臣妾去传他进来?” 宇文泓又眨了眨眼,仍有些疲惫,对她的问题不置可否,只是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在这里候了多久了?” 淑妃垂着头道:“御医交代过,您晚膳前还需服药,臣妾怕耽误了您服药,就提前煎好了……臣妾受太后所托,要好好伺候您,并不敢怠慢。” 鼻尖传来一股药香,宇文泓凝眉望去,果然见到一旁的矮几上搁着一碗汤药。 汤药还在散着热雾,看样子她进来没多久,宇文泓觉得心中稍舒服了一些,缓声道:“递过来吧。” 淑妃便赶忙端着药碗来到榻前,重复中午时侍药的动作,因为没有宫人在旁,递水与帕子都是自己来,动作倒是无可挑剔。 又是一碗药下去,简直要苦翻五脏六腑,他忍着没吭声,只是沉沉的呼了口气,淑妃伺机道:“御医交代两刻钟后才好进膳,陛下想吃些什么?臣妾吩咐人给御膳房传……” 话没说完,被他扬手止住,“你自己用罢,朕有些疲累,还想歇一歇。” 这就是叫她退下的意思了,淑妃低低应了声是,便带着托盘退下了。 白着脸回到了西暖阁,她一路反思,方才可是哪里做的不合适吗?可想来想去,觉得并没有,但方才陛下的模样,分明那么厌弃自己,说话的时候根本没有瞧过自己一眼…… 淑妃觉得很挫败,自己明明比贤妃强很多,为什么会是一样的待遇? 落英觑到主子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安慰道:“娘娘别急,陛下现在抱恙呢,想休息也在情理之中。” 说的也是,毕竟太后也是叫她来伺候病人的,难不成还指望着这样就能侍寝了吗?他毕竟生着病呢! 淑妃意识到这一点,一方面为自己心思羞耻,一方面又给自己打气,他喝药喝的那么痛快,焉知不是给自己面子?左右只要伺候他快快康复了,自己就算大功告成了,在太后那里也能得另眼相看不是? ~~ 晚膳后觉得殿中灯光亮的刺眼,宇文泓命人灭了几盏,然等四周昏暗下来,他又觉得困倦如同暗夜一样,压得他几乎要睁不开眼了。过去一整年熬的夜似乎都在要今夜找补回来,他索性丢了案头的奏章,倒在床上呼呼睡了起来。 他一向睡得浅,昔日军中养成的习惯,但凡周遭有什么动静,一定立刻醒来,然而今夜或许是乏了,他觉得,有种东西正引着他的意识往某个地方飘去,越来越远,越来越深。 他觉得不太妙,挣扎着要醒来,然而浑身仿佛被束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他恼起来,想方设法要挣脱,却不料又被什么一推,瞬间坠跌了下去。 他一惊,觉得大约是要粉身碎骨了,却出乎意料的落在了绵软云堆里,周围还有层层藕色帐幔堆叠,借着温暖柔风,在轻轻摇曳。 好一幅旖旎景象,他警觉的想,莫非是中了什么妖邪之术?想拔出自己的赤霄,臂膀却不期然的被人按住了,一双柔弱无骨的手牵住他的衣袖,鼻尖传来令人骨软的甜香,一个女子轻声在耳边唤道,“陛下,您来了……” 他一惊,定神看去,只觉得这女子的身形那样熟悉,只是面上罩着一层纱,看不清楚,但他觉得自己该认识她的,却又实在想不起她是谁…… 他带着防备问道,“你是何人?” 女子但笑不语,一双微挑的桃花眼顾盼生姿,那眸子柔柔看着他,竟叫他心间一动,他尝试摘她的面纱,她倒也不拒绝,面纱摘落的瞬间,给了他一个似有若无的笑,他终于认出了她,惊讶道,“是你?” 她只是点了点头,却不知怎么,脚下一绊,冷不防跌进他的怀中,顿时馨香扑面。 她抬脸来吻他,不由分说。他怔愣一下,忘了拒绝与躲避,只知道那红唇与怀中的身躯一样,都是柔若春水,叫他乖乖承受的同时,身体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一种渴望从某个地方生出,遍布他的全身乃至梢指端,最后汇成一条浩荡的江河,在体内某一处疯狂奔涌着,亟待找一个出口,而他隐约觉得,这个出口,应该就在怀中女子的身上。 他身体狂热起来,抵挡不住了,便开始反攻,热烈的回吻她,将她压在了身下…… 正要有所动作,耳边忽然传来焦急的呼喊,“陛下,陛下您醒醒啊……” 他一惊,再低头去看怀中,哪里还有什么人…… 一种怅然若失的悲凉顿时将人淹没,他很想恼怒,奈何耳边的呼唤声有增无减,他终于放弃了要去寻找她的执念,脑间重新澄明起来,哦,对了,他是在梦中。 他猛地惊醒过来,殿中灯光晃得人几乎要睁不开眼,面前有几张面孔,俱都在焦急的盯着他看,有福鼎,福寿,还有一个女子……可当看清了那副面容,心中却忽的一凉,这不是她。 福鼎福寿与淑妃几个唤了他半天,原本个个都拧着眉头,此时见他睁了眼,俱都如大石落地,福鼎激动的抢先道:“陛下您终于醒了,可吓死奴才们了!” 他皱了皱眉,想问一句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下聚到他的床前,还未开口,却先惊觉自己身体的异样,顿时一怔,反应过来后赶紧驱散床前的人,“给朕出去。” 这三个人顿时愣在了原处,见他们不动,他有些愠怒起来,加重了语气重复,“出去!” 淑妃犹豫道,“可是陛下,您刚才……”话未说完,就叫福鼎福寿给劝出去了。 两个太监心里直冷汗,瞧瞧陛下的神色,恐怕这位娘娘再赖一会儿,就会跟此前御前司寝的那个宫女一样的下场了。 殿中安静了,宇文泓也放下心来,却又有些不安,试着将手伸到腰下……果然摸到了与平时不同的那处。 因为那场战役带来的阴影,他绝望过,疯狂过,到后来的懦弱,气馁……在习惯了它萎靡的样子后,今日竟然如此叫他惊讶。 其实他都不用摸,自己当然也能感觉出来,平躺的情况下,倘若垂下目光看,能很清楚的看见那里的锦被被支起一块,很是显眼…… 他的心跳渐渐剧烈起来,对了,现在竟然同梦中一样! 这是自那场战役以来,头一次会这样,他压抑不住胸中回荡的巨大惊讶与喜悦,半晌,才想起来,该去回忆一下梦里的那名女子,到底是谁? 就算此时正是数九寒天,但自打嫁入惠王府一来,6静瑶居住的地方,从来都是明媚如春。 惠王宇文铭素以文雅著称,他博览群书,却生性淡泊,平素不过喜欢结交文人雅士,世人看来,他并不像高高在上的亲王,反而像位学富五车的才子,清浚出尘,温润如玉。 静瑶也是这样想的。 原本当初得知自己要做侧妃之时,她别扭伤怀了好一阵子,但成亲之后才渐渐现,其实惠王是个举世难寻的好夫君,他温和宽厚,叫人没有紧张感,最要紧的是,他待她好,喜欢她。 他当然是喜欢她的,阖府上下都知道,6侧妃是王爷心里的人儿。 王爷喜好文墨,存了不少名家之作,却从不见他将这些宝贝轻易奖赏给谁。就算是正妻惠王妃,王爷赏给她的,也多数是滋养身体的珍贵药材,亦或是妇人家所用的珠宝饰。而6侧妃则不同,只有她的屋里,才能像王爷的书房一样,悬挂各种名家大作。 这都是王爷特意布置的。 因为这座如意苑,是王爷最常待的地方。 ~~ 午睡通常多半个时辰,静瑶睡前吩咐丫鬟,未时三刻叫醒她,时间一到,丫鬟就规矩照做了,她意犹未尽的起床,坐在妆台前梳头的时候,还连连打着哈欠。 丫鬟仲春正帮她绾髻,瞧见她这副模样,笑着劝道,“主子还没睡足的话,再去歇一会儿嘛,反正时间还早。” 一旁正收拾床褥的半夏也跟着帮腔,“是啊,主子昨夜辛苦,今天又起得早,这会儿多补补觉也是应该的。” 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陪嫁丫鬟,房中又没外人,半夏心直口快,没多想就道出玄机了——敢情她今日困乏,还是昨夜“辛苦”劳累所致。仲春手稍稍一顿,从镜里偷觑主子的的神情,果然就见主子杏眼含怒。 静瑶没直接理会肇事者,却是假装问仲春,“我记得昨天季管事才来回禀,说近来浣衣处缺人,打算年后买一批粗使丫鬟的?” 仲春自然知道主子要说什么,从镜中瞧瞧半夏的背影,憋着笑回道:“是有这么回事。” 半夏此时终于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身子一僵,赶紧转过头来,苦着脸道,“主子……” 静瑶假装看不见,只管跟仲春说,“等会你去知会季管事一声,咱们院里人手充足,调几个过去也是可以的,左右也能省一笔开支。” 仲春这回不答话了,只是笑着去看镜子里半夏的影子,只见半夏几步来到静瑶身侧,扑通一声就跪下求道,“主子开恩,奴婢一定是昨夜睡魔怔了,今天才胡说八道,主子您打我吧,奴婢下回再也不敢了……” 看似痛哭流涕,其实撒娇多过哀求。这两个丫鬟是她娘家给的陪嫁里最宝贵的东西,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静瑶怎么会舍得真的把人打出去呢?只是仍要冷着脸训斥几句,“我说过几次了,祸从口出,这府里又不是咱么一个院子,万一叫别人听了去怎么好?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半夏老老实实的低头,“奴婢再也不敢了,再有下次,主子您割我的舌头。” 这倒把静瑶气笑了,“我要你那舌头干什么?下酒啊?” 一旁的仲春紧紧抿住嘴,生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 半夏也弯了弯唇角,倒是还记着自己闯了祸,马上肃敛道:“请主子消气,奴婢一定不再犯了。” 静瑶脸色缓和下来,嗯了一声,抬手叫她起来了。 半夏朝仲春吐了吐舌头,仍回头做自己的活计,仲春这边快完工了,在朝镜中看几眼自家主子,一边琢磨待会要配什么饰,一边在心间暗叹。 主子真是难得的人儿,纵使是在府里独一份儿的专宠,对外也从没有过恃宠生骄的模样,事事谨慎,叫人挑不出任何错处。再加上这样难得的花容月貌,王爷不爱她,还要爱谁呢? 静瑶瞧着镜中明艳的脸庞,自己也有一番思量。 其实刚才的事,大可一笑了之,但她还是得拿出来跟半夏说一说,叫她长长记性,毕竟自己再受宠,也还是个妾——虽是个可以进宗册的侧妃,但头上有惠王妃张恩珠在,她不能目中无人。 能与夫君两情相悦,被他格外看重,已是难得,虽然仍有一些身为妾室的些许遗憾,但上天已算厚待她了。她是个心存善念的人,还记着惠王妃才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再与惠王恩爱缱绻,也算是夺了人家的夫君,况且人家身子不好,万不可由她自己这儿传出些狂妄的话来,再去伤了人家。 她谨记着自己的身份,如今岁月静好,心中最大的期盼,便是能尽快为他生个孩子,若是个男孩最好,并不是她重男,只因惠王如今二十二岁了,膝下只有一位小郡主,若她能为他生个男孩,叫他两全其美,岂不更好? 因为想到了心心念念的人,不知不觉眉眼温柔了许多,衬的那张脸也愈加好看,恰巧仲春也为她梳好了妆,随云髻配赤金梅花步摇,简单不失俏丽,她对着镜子左右瞧瞧,觉得十分满意,终于立起身来。 明日是冬至,皇家的男人们要随帝王祭天,王府里也要做一做仪式,她虽是王府里管事的,但上头毕竟有主母,必定要去禀报一番,她吩咐道:“半夏方才失言,留下看家,仲春随我去牡丹苑。” 两个丫头赶紧遵是,被禁足的半夏不敢有怨言,还赶紧去为主子拿斗篷,外面天寒,可别冻坏了主子才好。 ~~ 来到牡丹苑,惠王妃张恩珠也才歇完晌,正由丫鬟服侍着喝药呢,听到她的来意,没等她一一禀报便抬手拦住了,只是说,“妹妹做事我放心,也不必事事回禀我了,你看着办就好,只是千万别累着自己,左右还有底下一帮管事的。” 静瑶赶忙道了声谢,“王妃信得过妾身,是妾身的荣幸,岂敢称劳累。” 张恩珠笑了笑,继续跟她说,“对了,今早宫里才赏了些药材,听说都是上好的贡品。我还跟她们说,等会儿叫把阿胶给你拿过去,你来的正好,顺手带回去吧。” 静瑶立刻推辞,“这是宫里特意赏给您的,妾身怎么敢……” 张恩珠笑着打断她,“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早年亏空大了,再怎么补也无济于事,倒是你,趁着年轻身体好,该赶紧调养,好早些为王爷绵延子嗣啊!我就不痴心妄想了,妹妹福泽深厚,大有希望。” 这也确实静瑶的愿望,见张恩珠诚心要给,她便赶紧起身谢恩,“那妾身恭敬不如从命,多谢王妃厚待。” 张恩珠身体不好,静瑶不敢过多打扰,又聊了几句,便领着仲春告辞出来了,等到回了房,命人将那些阿胶收拾好,自己也坐下歇了会儿。在主母面前,得时刻绷着,举止言谈不敢出半点差错,回到自己的地盘,关上门没有外人,这才终于能放松一些。 ~~ 傍晚的时候,惠王宇文铭过来用饭,红色团龙锦袍显得人既清俊又威仪。静瑶早早恭候在门边,宇文铭一见她,便自然扬起笑容,牵着她一同进到饭厅,净手后共同用膳,饭间问一问今日的情况,脸上一直温和,她也含笑作答,张罗着叫人为他布菜。 因为明日祭天是皇家的大事,宇文铭今日也没得闲,寻常几乎整日都能在府上,今日却在外忙到天黑,两人一天没见,有许多话要说,等饭吃饭撤走了碗盘,丫鬟们便自觉退了出去,留下主子们自己,好说些体己话。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这个时候,静瑶终于开始后悔自己刚才的想法了,酒楼旁边的巷子,能安静到哪儿去! 她试图叫自己冷静下来,拿出昔日料理王府时的气势横眉斥道:“我已经道过歉了,你没道理再拦着我。赶紧让开,否则我可要报官了!” 然而这句话一出,那几人却不惧反笑,领头的胖男人挑着眉毛吊着嘴角笑道,“什么,报官?美人儿可真有胆量!不过实话告诉你,爷就是这京城最大的官,就连京兆府尹见了爷,也得先恭敬问声好!所以我奉劝你一句,省省力气吧!告什么官呢,这点小事,爷宽宏大量的很,你只要陪爷一晚,咱们一笔勾销,我决不计较……” “你,你……”静瑶的脸阵红阵白。她没听错吧?这死胖子居然说,要自己陪他一晚……当她是什么!她一时气急,简直说不出话来。 “我怎么了,”那死胖子继续呲着牙笑,且又近一步逼近她,甚至打算伸手来拉她,“良辰美景千万可别浪费,来吧小美人儿,爷带你去好地方,咱们慢慢说……” “等等!” 话未说完,忽然听见有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一个身穿鸦青锦袍的男子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问道:“你是京城最大的官?” 他冷笑了一下,眸中隐隐透出寒意,“那不妨说来听听,你的尊姓大名吧。” 静瑶看向忽然出现的宇文泓,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她跑不了了,不过见到他,心中也跟着踏实了下来。 街上游人如织,酒楼里人声鼎沸,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乐趣中,根本没人注意到这里。 正因为如此,这个锦衣男子的出现就更让人意外了,那死胖子打量他一眼,嫌恶道:“滚开,有你什么事?少在这儿凑热闹!” 静瑶听得心头一跳,敢叫宇文泓滚开的,这胖死子大约是开天辟地第一个。 宇文泓当然不会走,却也出乎静瑶意料的没有立刻怒,只是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听说连京兆府尹都得向你问安?我当真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种反应可不同于常人,这胖男人及同伙这才正视他,将他上上下下打量几遍,又看看他身后,见并没有什么手下,这才继续没当回事。 其中一人嗤笑道:“哪里来的土包子,有眼不识泰山!试问京城谁人不知咱们永宁侯府的杨三公子!” 终于听见名号了,宇文泓这才哦了一声,勾唇重复道,“永宁侯府,杨三,记住了!” 看上去像是在笑,然那眼眸里分明没什么温度,静瑶心不由得一紧,替这个叫杨三的默了下哀。 堂堂永宁侯府杨三公子,到了他的嘴里竟成了杨三!死胖子觉得很不爽,乜眼瞧着宇文泓,冷哼道,“杨三也是你叫的?你好大的口气!赶紧给爷滚开,坏了爷的好事,保管叫你出不了这条街!”说着继续看向静瑶,伸出手来,妄图要拉扯她。 宇文泓岂会叫他得逞? 既已知道对方是谁,也没必要再跟他装什么好脾气了,宇文泓伸手隔开他,将静瑶护在身后,也冷声道:“你欺负我的人,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杨三自诩见过京城所有的重要权贵,更加认定这个陌生人不是什么人物,是以对他的质问显得异常愤怒,瞬间彻底露出凶狠模样,不耐烦道:“你的人?哼,爷今天就告诉你,你的人又如何,爷今天是要定了!敢跟爷叫板,你就受死吧!”语罢向身后摆了摆手,竟然凭空又出现了几个壮汉。 眼看对方愈加人多势众,静瑶此时也开始心慌起来,这次出来除了赶车的车夫,似乎就只有她跟宇文泓两个,他好像并没带侍卫,如此敌我悬殊的情况下,他们能全身而退吗? 老天,他好歹是一国之君,倘若挨了打,怎么得了! 她焦急的想了想,决定拉他赶紧逃,可谁知已经来不及了,那些打手竟然张手就对宇文泓袭来,暗卫虽然跟着,到底还是有几步之遥,宇文泓要护着静瑶,一心二用,本就不那么爽利,那杨三竟忽然向宇文泓扔了个什么东西。 有暗卫现了,及时伸手来挡,拿暗器偏了方向,却像静瑶飞了过来,她来不及反应,眼看就要被击中,吓得闭上了眼睛,然转瞬之间就被人带着挪了地方。 她睁眼一看,正是宇文泓,刚想松一口气,却见他眉间一凝。 她的心忽然一紧,赶紧往他身上看,果然见到他的衣袖上破了个口子。 不好,他被暗器伤着了! 短短一瞬过后,宇文泓的右上臂开始火辣辣的疼,右肩下面衣料的破口处,鲜血已经冒了出来。 静瑶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早就被吓坏了,此时见他冒了血,只觉得腿一软,慌忙问道:“陛……爷,您怎么样?” 暗卫们已经齐齐赶了上来,因见到陛下竟然被伤,下手顿时毫不留情起来,宇文泓赶紧嘱咐道:“留下杨三的活口。” 留下活口才好跟永宁侯府好好算账,倘若人死了,反而没那么好办了! 听见他的话,暗卫们下手都留了些余地,宇文泓稍放了放心,这才回答静瑶,“是暗器,不知有没有浸毒……总之先离开此处。” 此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静瑶赶紧点了点头,扶他去找马车。 人群一时都被打斗吸引,路上倒是空了不少,车夫得了信号,很快就把车赶了过来,两个人上了马车,宇文泓没有叫回宫,而是吩咐道:“去元微山。” 车夫自然知道是什么地方,立刻扬鞭打马,将车驶往元微山。 ~~ 摇晃的马车里,静瑶扯了裙上的布条来为他止血,对他所说的去处仍有些迟疑,边为他包扎边劝道,“陛下,您受了伤,咱们还是先回宫吧!” 宇文泓凝眉摇头,“暗器上恐有毒,现在不宜回宫,否则闹出动静来,反而麻烦!” 静瑶愣了楞,随即明白过来他的意思。皇帝受伤是天大的事,一旦被人知道,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还有,皇帝为着带她看灯才出的宫,宇文泓又是因为她而惹上的那帮人,这事情若是叫太后知道,自己还能有活路吗? 她终究不是什么冷硬心肠,这个时候,先前要逃跑的打算早就抛之脑后,一心只忧愁他的伤势——他方才说暗器上恐怕有毒,老天爷,他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啊! 因为担心杨三的暗器浸了毒,宇文泓赶紧封了右臂上的穴道。做完这些,借着车中的灯火,无意间瞧见她蹙着眉头白着脸,那分外紧张的神情。 他怔愣一下,心头竟忽然有丝暖意,她应该是在为他受伤而着急担心……这是不是说明,他在她心中很重要? 正暗自猜测着,忽然听见她开口道,“奴婢该死。今夜都是奴婢的错,竟连累陛下见了血,奴婢……真是万死不辞。” 他摇头道无妨,想安慰她两句,却忽然想到件事,问她说,“好好的,你怎么会跑到酒楼去了?” 静瑶顿了一下,自然不能实话实说的,只好撒谎道:“奴婢见那处有个卖头簪的,一时好奇,想去瞧瞧,哪知那些人一下就从酒楼里出来,奴婢没来得及躲闪,就跟他们撞到一起了。” “头簪?”他感觉奇怪:“尚宫局司珍处专为宫中造饰,有不少能工巧匠的,你想要,何须到宫外来找?” 静瑶垂眸答他,“奴婢只是宫女子,不敢觊觎司珍处。” 宇文泓一噎,是了,他居然忘了这件事,她现在是宫女,如何能用司珍处的饰? 所以这又牵扯到当初她被玉牒除名的事了…… 这件事她是受害者,而自己亦有责任,他心怀愧疚,是以一时没有再说什么。 静瑶没察觉他的心思,只是一直揪着心,担忧他的伤口还有没有渗血,又焦急这马车怎么还不停,车中沉默了一会儿,忽听她问道:“陛下,您方才说要去什么山,那处可有大夫吗?” 宇文泓没有隐瞒,坦诚告诉她,“那里的确有位神医。” 如此她才放了放心,他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况且那里还有位医术高的大夫,看来应该没什么事。 夜深人静,出了喧哗内城,道路宽阔起来,马车疾驰了近半个时辰,终于在静瑶急切的期盼中到达了目的地。 山野郊外没什么娱乐,叶遂也根本不在乎今日是不是什么上元节,是以草庐里的师徒俩早早就歇下了。 负责守门的小药童正做着美梦,忽然被敲门声给吵醒。 小药童极不情愿的披上衣裳,睡眼惺忪的来开门,静瑶见门打开,赶忙问道:“请问大夫在吗?” 小药童边打哈欠边懒洋洋的回话,“在呢,已经起来了,进来吧!” 尽管小药童一脸的不耐烦,但听说神医就在这里,静瑶可是立刻大大松了口气,忙引着宇文泓进来了。 叶遂隐于山林,除过附近的乡民及以前的病人,鲜少有外人知道他,因此乍一见静瑶,还有些意外,等见到了宇文泓,才露出恍然的神情,跟他打招呼道,“以前你都一个人过来,今次可有伴了!” 言下之意,现在有这样一位美人儿相陪,你可该成事了吧! 宇文泓也听出了叶遂的言外之意,但碍于静瑶在场,并不能明着说什么,只轻咳了几声,再微微使使眼色,聪慧过人的叶大夫也就明白了,暂时不提这茬。 现在宇文泓身边只有自己,静瑶不敢耽误,一脸焦急的问道:“大夫,我们爷受了伤,烦劳您给看看,会不会有大碍?” 这句“我们爷”叫得十分自然,还透着一股子亲切,叫宇文泓很受用,神情也跟着舒缓许多,似乎胳膊上的口子一点都不疼。 叶遂在旁看得清楚,心里也大约明白了,解开他的伤口瞧了瞧,清清嗓问道:“咦?像是金钱镖啊,你惹上仇家了?” 听这副语气,两人应该十分熟悉,静瑶心里难免有些奇怪,论说太医院集中了天下顶级的大夫,他何苦要舍近求远呢?难不成还有太医院看不了的病? 她在旁悄悄自己琢磨,听见宇文泓回答叶遂,“是暗器不错,不过并非什么仇家,市井间小混混罢了。” 他宇文泓但有仇家,也是曾交过战的邻国领,这么个街痞想称他的仇家,还真不够格! 市井小混混?叶遂挑了挑眉,不过前后左右联想一下,也能多少猜到些,赶上佳节,外头难免乱些,眼前的美人儿又这么招人,生点纠纷倒也合乎情理。 宇文泓简单解释完,转而问起正事,“我来是想请您看看,可有浸过毒?” 叶遂已经查看过,根据伤口周边的情况早有了判断,点头道:“的确是有毒。” 此话一出,可把静瑶吓了一大跳,神色焦灼的问道,“真的有毒?那,那我们爷要不要紧,大夫可有解毒的方法?” 又是一句我们爷,这语气,简直已经当他可依托的郎君一般,宇文泓更加舒缓了,看得出来,她很关心他的伤势,他甚至能由此而展望到她爱上自己的那一天了。 叶遂倒仍旧一派轻松模样,余光瞥了一眼他,半是调笑道:“小娘子可放心,若真有事,你家官人也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啊。” 宇文泓一愣,赶紧解释说,“我为了防止毒液四散,方才已经自行封了穴道,所以现在还好。” 叶遂对此表示赞同,“的确,封住穴道很有用,我这里再开几副解□□,你好生歇着,多将养几日,也就不会有事的。” 静瑶赶紧道谢:“那就麻烦您了。” 叶遂嗯了一声,随手拿起笔来。 大夫的字迹大约都难辨认,反正静瑶在旁眼睁睁的瞧着叶遂下笔,却硬是一个字都分辨不出,不过没关系,徒弟认得就好,小药童接过方子来,大致扫过一眼,便去里头药房抓药了。 药很快抓好,叶遂亲自交代哪些外敷哪些内用,宇文泓是不必操心这个的,静瑶在旁听得一丝不苟,极其认真。 医嘱交代完毕,便该付钱走人了,堂堂皇帝,身上大约是不带钱的,静瑶狠了狠心,从自己袖中取了一锭银子交到小药童手里,谢道:“深更半夜的来打扰,很是过意不去,多谢大夫。今夜麻烦你们了,我们这就告辞。” 这银锭分量不小,她说话又十分客气,叶遂乐呵呵的嘱咐道:“不必谢了,回去后记得认真用药,切莫留下什么后遗病症才好。” 静瑶赶紧点头,十分虔诚的模样,宇文泓十分受用的任凭她忙活,乖乖跟着她出门上了马车。 人走远了,小药童歪嘴道:“只有这么一个银锭而已啊!” 叶遂皱眉,“小小年纪,就掉进钱眼里,这可怎么好?这枚银锭还不够多啊?够村里人吃上一整年了!” 小药童觉得冤枉,“这银锭是不少,可师父您上回自己说的,那人再来必会有重礼,现在重礼在哪儿呢?” 叶遂扯了下嘴角,“我也没料到,他到现在还没成事啊!”语罢自言自语的嘀咕,“挺好看的一个人,怎么这么笨呢!”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走着走着,忽听见身后有人小心翼翼的喊,“妙淳?” 由于近来日日跟随太后,福宁宫内外,认识她的人都已经称她姑姑了,鲜少再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怔了一下,随即回头,见不远处有个宫女正朝她这儿望着,见她驻足,立刻高兴的迎了上来。 走近了才认出是倚波,静瑶惊喜道:“倚波,你怎么在这儿?” 倚波也高兴,圆脸上荡起酒窝儿,拉住她的手道,“我刚才远远地看着像你,又不太敢认,没想到真的是你!我刚去司苑处办事,这会儿才下值,你呢?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她道:“也是忙差事,刚出尚膳监出来。有日子没见了,你过得好吗?” 倚波叹道:“我就还是老样子,不痛不痒的,哪像你啊,步步高升!听说你已经成太后的贴身令人了,连升五六级呢,太厉害了!所以我算说准了吧,你前途无量呢!” 提到这个她颇有些无奈,“我也不晓得太后为什么瞧上我了,指定要我伺候,其实我笨手笨脚的,很多都做的不好。” 倚波不以为意,“那有什么,谁天生就会伺候人啊,学着学着就会了!”说着想起一事,赶紧拉她去到墙边,压低声音跟她说,“听说了吧,那个赵贤妃今天被陛下禁足了。” 她嗯了一声,“刚才听说的。”想起方才太后特意将她支开,一时好奇心起,忍不住跟倚波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知道吗?” 倚波拿奇怪的眼神看她,“还问我……你不知道?” 她被瞧得一头雾水,摇头说,“不知道啊……你快告诉我吧!” 倚波还是觉得奇怪,“听说是陛下知道了她私自将你从玉牒除名的事,跟她算旧账呢,左右也是为着你,你竟然不知情?我还以为是你自己告的状呢!” 静瑶这才也吃了一惊,忙摇头说,“我没有……我统共都没见过陛下几回,连话都说不上,怎么告状呢?陛下或是听别人说的吧……或者根本就不是因为这件事。” “到现在都一个月了,也没见过几回?”倚波疑问道,见她点头,不由得大感失望,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要晋升了……” 她哭笑不得,“什么晋升不晋升,连影都没有的事。” 倚波在一旁干着急,“我要是个男的,眼见如此美人,早就按耐不住了,陛下怎么那么沉得住气……” 静瑶吓得赶紧去捂倚波的嘴,“不要命了,居然敢妄议天子。” 倚波唔了一声,瞧瞧左右无人,眼中又露出笑来,说,“马上就是除夕了,今年过年你当值吗?” 静瑶摇头,“还不知道,不过应该不用吧,我都是白天当差,夜里服侍太后的另外有人,你呢?” 倚波说,“同平常一样,酉正下值后就没什么事儿啦!”她眨了眨眼,提议道:“你若是方便,咱们一同守岁可好?听说今年会在凝翠堂前面放烟花呢,你想不想去看?” 静瑶倒并不太想去凑这种热闹,但见倚波眼里一片期待,只好点头道:“好,如果我没什么事,就去司苑处找你。” “嗯!”倚波高兴的应下来,自打妙淳调去了福宁宫,她已经很久没跟人说过贴心话了,宫里头见不到亲人,能跟好朋友在一块守岁也不错。 两个人站在夹道里说了一会话,这么冷的天,早已被冻透了,加之静瑶还要回福宁宫,不敢耽搁太久,倚波也饿着肚子,两个人便告了别,各自去了。 冷风里走了一路,身体几乎冻僵了,静瑶只想赶紧去值房里暖和暖和,哪知才踏进宫门,就见手底下的小宫女芳若迎上来道:“姑姑可回来了,太后方才找您了,说有话问您。” 她点头哦了一声,不敢耽搁,心里一边思索着太后要问什么,一边进了内殿。 太后更了衣,正在叫韩嬷嬷捏肩,见她来,问道:“回来了?怎么一趟尚膳监去了这么久?” 静瑶垂道:“奴婢回来时路上遇见了从前一起共事的人,便说了几句话,叫您久等,奴婢该死。” 太后倒也没在意这件事,嗯了一声,转而便切了正题,收敛了神色,问道,“哀家问你,今儿你去乾明宫,陛下可同你交代了什么?” 静瑶心里一顿,看来她猜得不错,大约太后也听了传言,全以为是她跟皇上告了状,才惹得贤妃落了一个月的禁足……她赶忙解释道:“回太后,奴婢过去的时候,陛下正在御书房,奴婢从头到尾,连天颜都未曾见着,更没听见陛下有什么事交代。” 太后其实也知道她在乾明宫都做了些什么,如此一问,不过是想事先给个警告,告诫她以后不可欺上瞒下,恃宠而骄罢了。听她这么说完,就悠悠嗯了一声,“知道了。眼看都廿五了,今年没有三十,廿九就是除夕,你且好好准备着……等元正过后,换个地方当差吧!” 静瑶倒是一愣,又要换地方? 有心想问问要换去哪,但抬起眼才看见,太后倚在引枕上,已经闭上了眼,而身后的韩嬷嬷则轻轻朝她摇头,意思是不叫打扰,她只好作罢,蹲了个礼,轻轻撤出了殿中。 ~~ 如太后那晚所言,今年是没有三十的,余下的三天简直一晃眼就过完,眼看着就到了除夕。 除夕白日与往常无异,只是傍晚的宫宴设在流云殿,现如今后宫尚未册立皇后,太后便是最尊贵的主子,因此一定要出席宫宴。静瑶还记着跟倚波的约定,加之本身也不喜欢凑这种热闹,便提前以身体不适为由告了假,太后倒没多问,只叫她好好休息,从福宁宫另挑了两个人,出门赴宴去了。 除夕的宫宴一般要持续一两个时辰,夜幕降临后,众位主子齐聚流云殿,开启辉煌的宴享,剩下看家的宫人们,也热热闹闹的吃着年夜饭。 静瑶稍稍跟大家吃了一会儿,便找了个借口开溜了,众人都只当她要去休息,便也没人拦她。 一年中最后的夜晚,空气里的味道似乎都不太一样,远远的从流云殿中传来阵阵鼓乐声,愈加衬出节日的气氛,却也更加显出别处的清净,静瑶趁夜色来到司苑处,从外就瞧见了窗子里透出的灯火,走进去一看,果然见倚波在等她。 “倚波。”她迈了进去,放下斗篷上的兜帽,露出一张精美无比的脸来。 倚波瞧见她,立刻高兴的迎了上来:“阿淳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怎么会呢,咱们不都说好了吗!”她关上门往屋里走,一边问倚波,“福宁宫里也摆了一桌年夜饭,我不好不露面,就吃了一会儿,对了,你吃过饭了吗?” 倚波点头,拉他在椅子上坐下,“方才尚膳监送了年饭,是羊肉饺子呢,我吃了一大盘!”说着又给她倒了杯热茶暖手。 她则笑笑,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放在桌上问倚波,“那还能吃得下吗,我从福宁宫给你拿的点心。” “是吗?”倚波一听有吃的,赶紧伸长了脖子去看,见静瑶打开了油纸,露出里面几样精致点心来,立刻呀了一声,“合意饼,豆面饽饽,还有金丝烧麦呢!啧啧,福宁宫果然是好地方,连年夜饭都比外面的高人一等!” 说完立刻拿了一个小巧的虾仁烧麦放进嘴里,边吃边含糊不清的感叹,“太好吃了!” “是吧!”静瑶托着腮看她,瞧她吃的开心,自己也心满意足,随口道,“我从前就听说过,全京城就宫里尚膳监的烧麦做的最好吃,今日一尝,果然不假,可惜就是有点凉了,倘是刚出锅的话会更好呢!” 倚波边吃边看她,“你从哪儿听说的?我记得以前你可不爱跟别人聊天。” 静瑶楞了一下,自然是在惠王府时听宇文铭提过的,李妙淳是个闷葫芦,又被关在宫墙之内,会听谁说呢? 她给倚波倒了杯热茶,搪塞道,“福宁宫里的人说的……你别着急啊,慢点吃,我都吃饱了,这些都是给你带的。” 倚波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心思还是在吃的上,一口气喝了半杯热茶,仰天喟叹一声,由衷的对她感谢,“真的好吃!阿淳你对我太好了!” 她由衷笑笑,笑过之后,认真的说,“我这是投桃报李,你对我也好啊!” 她永远也忘不了,醒来的那个夜晚,倚波为她在炭盆上热的羊肉杂菜汤,这个女孩曾在那个寒风呼啸的夜里,给了她历经绝望之后第一次的温暖。 倚波都顾不得说话了,嗯嗯两声,赶紧又尝起余下的点心来,静瑶含着笑见她风卷残云般的都填进了肚子,然后饕足的叹道:“完了,我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往后不待见自己的伙食了可怎么办!阿淳你得对我负责,往后达了,要带我享福啊!” 静瑶晓得她在开玩笑,也笑着顺嘴应了,“嗯,对你负责,放心吧!” 吃饱喝足,两个小姐妹凑在一起说话,眼见夜色越来越深,等到有所察觉的时候,现已经快戌正了。 倚波一把拉着她往外走,“快,咱们赶快去凝翠堂,烟花快要开始了!” 静瑶左右也没什么事做,便跟着起身,一起往那边去。 孰不知,此时的流云殿中,同样有人耐不住宴间的无聊,也找了借口,撤了出来。 也许……他只是天生不近人情吧! 事关君王,陈尚宫不敢随意置喙,只是安抚道:“陛下心系社稷,乃苍生之福。” 太后摇了摇头,轻轻苦笑,“他是个心高气傲的,后宫那么多美人,竟都入不了他的眼,眼看明年又该操办选秀了,前些日子哀家跟他提,却被他一口否决,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叹了口气,忽然想到方才跪在面前的人,又问陈尚宫,“刚才那丫头原是西六宫的,怎么又去了尚宫局了?” 陈尚宫其实料定了太后会问,回答道,“李惠侍出身淮南西路,其父为舒州知县,去年受私盐案牵连,一时入了狱……李惠侍受母家连累,主子们话,将她调出西六宫,往尚宫局。” “主子话?”太后似乎当真想不起来了,“是哪个主子的话?” 陈尚宫垂,“令倒是贤妃娘娘下的,但贤妃娘娘说,当时已经请过您的旨意,是您允许的。” 太后仔细回想了一下,竟是根本没什么印象了,又转而问道,“她母家现在如何?” 这个嘛…… 在西六宫时是主子,但人来了尚宫局,便是奴才了,陈尚宫手底下数不清的宫女,还能一一查证去?所以只能含糊答道,“听闻后来查清,李惠侍的父亲确实无辜,便无罪释放了,只是身子骨不甚好了,今年年初,在舒州病逝了。” 听到这儿,太后便也大致了解了,她在深宫中熬过半辈子,大约能猜测出这名小女官进宫后的历程——偏远地方进京的秀女,因为容貌出众,大约曾被寄予厚望,但母家小小知县的出身,在这佳丽云集的后宫,简直沧海一粟,是以从开始便落了劣势,没能进到她的眼中,最终只得了个美人的衔儿…… 美人之上有婕妤,婕妤之上还有昭容,昭仪,往上更有淑仪,贵仪,四妃贵妃……一个小小的美人,若无圣眷殊待,仅凭着阅历熬位份,简直比登天还难。 但对于太后而言,这种事见多了,便无关痛痒了,掌管诺大一个皇宫,很多时候,都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太后心中自有取舍,又问一道,“她今年多大?” 陈尚宫答道,“虚年应不过十九。” 太后感叹,“大好的年纪,在佛堂埋没了一整年,倒也可惜……罢了,等她养好,不必再回去了,另找份差事给她吧!” 陈尚宫忙应下,“是。” 深宫长夜漫漫,说话倒是打时间的好办法,今晚东拉西扯的说了一堆,很快就到了就寝的时间,宫人过来伺候洗漱,太后便命陈尚宫告退了。 陈尚宫低头尊是,缓缓退出福安宫。 在这深宫中生存,不可全然相信任何人,无论说话做事,时时要保持警惕,几十年如一日,其实也很累人的,陈尚宫抬头看看天,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时日,凛冽寒意正在墨色中浸透。 ~~ 寒风中瑟缩了一路,倚波跟静瑶终于回了自己住的地方,小小的一间屋子,跟其他宫人们的居所并不二致,好在大约由于她们的品级不算太低,住的是二人间,胜过其他更低级宫人们的大通铺。 进到屋里来,倚波赶紧把门关上,挡住外面的寒风。屋里有一个火盆,是唯一可以用的上的取暖工具,静瑶此时真是虚弱极了,一头倒在褥子里,再也不想起来。 白日里初醒来时,还沉浸在上辈子的痛苦里,然而经历了这一出,那些悲伤绝望暂且抛到一边去了,她只想让自己变得暖和一些,方才回来的路上,她真怀疑自己会不会晕过去。 倚波也是又冷又饿,往常天一擦黑就可以吃饭,今天却迟了一个时辰,肚子早就饿得咕咕直叫了,底下的人虽给她们留了饭,只是放到现在,早已凉透了。 不过她有自己的办法,不知从何处找来一块铜篦子,擦洗干净后放到了炭盆上,把冷掉的馒头切成薄片,放在篦子上翻烤,不一会儿功夫,馒头片就被烤热了。 鼻尖传来面食的香味,静瑶不由得睁开了眼,倚波瞧见她醒了,笑着给她递了一块馒头片,“饿了吧,快垫垫肚子。” 她从前锦衣玉食,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粗犷的食物,但现在实在是饿了,没怎么犹豫,就接了过来,馒头片热腾腾,捏在手里叫人舒服,靠近了闻,有种踏实的麦香,她掰了一块放进嘴里,暗叹终于又感受到了粮食,只是下咽时,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他有些失落,但稍稍转念,又觉得备受鼓舞了,因为刚才的情景表明,他还是好的,他还是有希望的。不是吗? 想到这里,他猛的一下坐起来,向外唤人,“福鼎。” 只见殿门马上被推开,福鼎几步就到了跟前,赶紧躬着身子应道,“奴才在,陛下有何吩咐?” 他立起身想下床,边道:“更衣,备车,朕要出宫……” 话未说完,他却一阵晕眩,忍不住又坐回了榻上,福鼎见状,忙跪下劝道,“使不得啊陛下,您现在不可出宫啊……您方才被魇住了,吓得淑妃娘娘与奴才们唤了您半天,您现在虽然醒了,可还着烧呢……求求您了陛下,您一定好好歇着,万不可再糟蹋身子了!” 福鼎边说边磕头,吓得语无伦次,他一怔,魇住了?仔细回想,是了,那个梦的初始,他被什么困住,想醒醒不了,莫不是喊出了声,惊动了他们? 想必是的,否则这乾明宫,谁有胆量敢私自进他的寝殿,还把他从梦里叫醒? 他有些疲累,抬手扶额,这才察觉身上滚烫,果真是烧了,难怪会晕眩。 他慢慢躺回帐中,算了,这会儿天都没亮,就这么出去,母后必会担心,再惊动了旁人就不好了,休沐了一天,明早朝中毕定有许多要务堆积……他叹了口气,姑且挨到退朝吧! 见他又躺了回去,福鼎大大的松了口气,伸手替他掖好锦被,伸手招来司寝的太监看顾着,自己悄悄退了出去。 淑妃还在门外等着,见福鼎出来,赶忙问道:“陛下怎么样了?” 福鼎方才吓得一头冷汗,此时还得安慰她,“娘娘暂且放心,陛下兴许是睡糊涂了,方才传奴才进去,原打算出宫来着……” 没等福鼎说完淑妃就急了,“什么?陛下烧成这样,怎么能出宫?” 福鼎忙补充道:“娘娘别急,陛下现在已经又睡下了,只是……看这症状似乎是比白日里还重了些,不知要不要再传御医?” 人家好歹是位主子,又是太后指派来照顾陛下的,请她拿主意,总比自作主张的强,左右就算陛下不高兴,头上有人顶着,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淑妃凝着眉,现在才觉这差事的难办,原以为伺候着喝几服药就好了,哪想到会经历这个?看今天刚才皇上的样子,明明对自己还是戒备的,她若是自作主张叫太医来,会不会又招不待见? 但是倘若不传御医,陛下病情再重了可怎么好?倘若叫太后知道了,不知会不会怪她…… 她想了想,心一横,吩咐道,“传吧。” 为他好总没有过错吧,倘若这地步还不传御医,岂不连太后都得罪了。 福鼎忙应了声是,吩咐外面值夜的人去了太医院。 不一会儿御医就到了,淑妃亲自领着人进到殿中,跪在床边小心翼翼的劝道:“陛下,您龙体金贵马虎不得,臣妾传了御医过来,就叫他们看看吧。” 帐中人沉沉叹了一口气,“朕的身体自己知道,不必如此兴师动众,都退下吧。” 淑妃为难,“可是……”人就跪在帐外了,这么不给面子吗? “你也回宫去吧。” 帐中人不叫她说完,只又丢下这一句,便再也不开金口了,殿中鸦静,只闻深沉而平稳的呼吸声。 这可真是颜面扫地,淑妃心凉了半截,须臾,只好起身,挥手叫人都撤了。 夜风浸骨的冷,她坐在轿中,简直欲哭无泪,等明早消息传遍,她该成阖宫上下的笑话了吧,她实在想不通,自己明明规规矩矩的来,为什么这么不招他待见呢? 忽然想到外界的传闻,她怔了怔,乾明宫里外没有一个女人,他有事情愿找福鼎也不找她,两三句话就要把她支走…… 老天,他该不会真的……那个吧? 脑中一片混乱,等回到昭纯宫,落英见到她脸色不好,在一旁开解她,“主子别急,陛下身体不适,心里正是烦躁的时候,换了谁也都跟咱们一样的……” 淑妃冷笑,是啊,倘若他真的有问题,那无论是换谁,也当然都是一样的…… 落英还在说,她只觉的无比烦闷,抬手止住她的话,“好了,本宫要歇着了,明早还要跟太后请安呢!” 落英于是住了嘴,服侍她上了床。 ~~ 自打昨日下午莫名其妙的被太后指到了眼前伺候,静瑶的清闲日子就到了头,从昨日午后到今早,她像尾巴似的跟在太后身边,腰肢挺得酸,腿脚也僵硬的难受。 但不管多累,她依旧一副挺拔的身姿,没有流露出半分萎靡,太后虽不动声色,心间还是比较满意的,这女子姿色出类拔萃,气质与教养倒也没的说,看样子确实是可塑之才。再调.教些时日,倒也可以送去皇帝身边了。 只是不知乾明宫那里如何?皇帝与淑妃共处了一个下午加上一夜,可有什么进展了吗? 昨日午后打两个人走的时候,太后特意了话,叫淑妃这几天可不必来早请,专心伺候皇帝便可,是以今早来请安的妃嫔中,并没有她的身影。 贤妃领着众人给太后问过安,才坐定便急着问道,“昨夜听闻陛下龙体抱恙,不知现在如何了?臣妾等心里惦念,却不敢贸然去打扰,太后这里可有消息?” 太后轻叹一声,“陛下日夜为国操劳,不慎染了风寒,好在昨日瞧过太医了,现在正在休养中。” 贤妃点了点头,顿了一下,又问道,“淑妃姐姐呢?怎么今日没见着她?” 她这么一问,底下的嫔妃们俱都抬眼望向太后,太后心道消息倒是传得快,她们这是见淑妃进了乾明宫,都有些按耐不住了吧! 尤其是贤妃,迫切又不甘的神情掩饰不住,全都写在了脸上,一点都沉不住气!太后心里叹息,果然是个扶不上墙的,今后也别指望她了,早晚在族中另择人选吧。 不过好歹自己也是几十年的深宫熬出来的,这些妙龄女子们渴望天颜,她也理解,她虽有心成全,但雨露均沾也得有个顺序不是?太后缓声道:“淑妃行事沉稳,体贴细心,哀家派她去了乾明宫,陛下抱恙,身边不能没有照顾的人。” 就见贤妃脸上果然不是颜色了,僵了半天,才勉强道:“但愿淑妃姐姐不叫太后失望,好好照顾陛下才是。” 静瑶在旁听得心间一跳,这说的是什么话,语声里满满的拈酸,这种时候,为了全太后的面子,不是应该说些祝陛下早日康复之类的吗? 静瑶都听出来了,太后就更不称心了,有心教训她几句,但见殿中闲杂人等太多,又念着她毕竟是自己族里的人,便只是淡声道:“行了,都各自散了吧,除夕将近,这几天也不必过来了,都各自料理好自己宫里,咱们吃年饭的时候再见面吧!” 贤妃一愣,还有话没说呢,奈何太后已经起身去了暖阁,众人也纷纷起立相送,她只好作罢,恹恹的出了福宁宫。 这下可好,太后还是她堂姑母呢,有这种好机会,居然派了别人去,这是什么意思? 贤妃一路都在为这件事愤愤不平,哪知回了润秀宫,居然得了一件更离奇的事——身边的宫女翠冬告诉她,去年被她打去了佛堂的那个李美人,居然在太后宫里! 她大吃一惊,“李妙淳,你没看错吧,真的是她?” 翠冬很肯定,“就在太后身边站着呢,奴婢不会看错,奇怪,她怎么会进了福宁宫呢?看样子,太后好像跟她很亲近呢!” 贤妃顿感大事不妙,“一个淑妃还不够,她又掺和进来做什么!快去找人打听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翠冬应了一声,赶忙找人去了,后宫现在尚未立后,许多宫务都是贤妃协理的,因此各处都还有人,问个话不是什么难题。 ~~ 等到估摸着福宁宫里众嫔妃的早请都散了,淑妃才独自过来,昨儿半夜被圣命遣回昭纯宫的事实在太丢人,她没办法当着那些人的面说出来,叫人看笑话! 太后还以为是皇帝的身体怎么了,赶紧问她,“怎么这会儿过来了?陛下好些了吗?” 淑妃垂着头,颓败道:“臣妾无用,大约是伺候的不好,陛下昨儿半夜命我回了昭纯宫。” “什么?”太后大感意外,“快跟哀家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淑妃委屈哒哒的把昨夜的事一说,就见太后一下就拧起了眉,“半夜叫梦魇住了?还了烧?怎么吃了药还愈加严重了?可传御医了?” 淑妃道:“臣妾也挂念龙体,本来叫传了,可御医来后,陛下见都不见,叫我们一起退下了……臣妾怕惊扰太后休息,所以昨夜没敢来禀报,心里又实在担忧龙体,一夜难以合眼,这不赶紧来跟您禀报。” “他真犟起来,油盐不进!”太后重叹一声,赶紧吩咐身边的陈尚宫及韩嬷嬷,“你们俩一起去一趟乾明宫,见着陛下后就说是哀家的旨意,叫他无论如何要叫御医瞧瞧!” “是。” 韩嬷嬷与陈尚宫齐齐应了声,赶紧去了乾明宫,她们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儿,也是看着宇文泓长大的,宇文泓就算不给旁人面子,也不可能不给她们面子。 陈尚宫与韩嬷嬷出去了,太后也顺道打淑妃,“你累了一夜,也回去歇着吧!” 太后没说怪罪她的话,淑妃稍稍放了心,便起身告退,退出暖阁的瞬间,不经意的抬眼,也瞧见了立在太后身边的静瑶,顿时有些奇怪,太后身边的这个宫女,怎么好像在哪儿见到过? 暖阁里总算又清静了,静瑶伺候着太后进了碗阿胶,刚刚搁下碗,就听见外面忽然传来通报,是陈尚宫与韩嬷嬷回来了。 两人来到暖阁里,面色都不太好看,跟太后禀报道:“娘娘,陛下今早带病上了早朝,退朝后也没歇息,听说,早早的出宫去了。” 是六年前的那片原野,硝烟弥漫的傍晚,猩红的日头隐匿在云后,一点一点,终于坠下了地平线。 耳边是阵阵厮杀声,匈戎与夷人联合进犯,那一仗出奇的难打,可纵使难打,他也撑下来了,夷人的领阿力哧被他逼在卢脊山下,已是走投无路的境地。 他亲自上阵杀敌,与士兵们一同浴血奋战,从正午杀到傍晚,早已杀红了眼。阿力哧自知躲不过,与他迎面而战,虽然阿力哧不是泛泛之辈,但他武力更胜一筹,几十招过后,对方已到了绝地。 他心中冷笑,打算将其一刀毙命,原以为阿力哧会奋力抵挡,却没料到他不去躲他的刀,却对他的胯下使出最后一击…… 阿力哧死了,死前阴狠笑道:“你已是个废人,大梁皇帝绝不会再把皇位传给你,你杀了我不会有好下场……” “你是个废人……” 噩梦惊醒,一身冷汗。 睁开眼,是帐中昏暗的灯光,他疲惫扶额,努力叫自己平复下来,可方才的梦戳中了心中的痛处,他一时难以恢复平静。 思绪也跟着回到了从前。 与其说方才的是梦,不如说是回忆,因为那都是真的,是曾真实的生过的。 他当时怒火翻腾,一刀砍下阿力哧的级,叫其永远的闭上了嘴,但是阿力哧的话却叫他此后的人生都蒙上了阴影。 身体上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但他现,自己似乎真的废了…… 他十五岁受封亲王,有自己的王府,那场战事结束后他回京,随便找了个丫头想要试一试,但,他失败了…… 他羞怒异常,将尸骨不全的罪魁祸又从墓中刨出来鞭尸,可是这些除了泄愤,没有半点用处。 知情的人都被他秘密处理了,表面上看,他没有任何异常,此后的几年,他试着四处求医问药,但没有用,那些大夫们诊不出病灶,他也一直没有复原。 后来父皇迟暮,因为未曾立储,所以兄弟们间明争暗斗日益激烈,他为了大梁江山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当然不甘将皇位拱手让人,于是也投入进去,并且获得了最后的胜利,登上了宝座。 他对这辛苦得来的天下负责,想建造一个太平盛世,所以兢兢业业,从不敢耽于享受。登基三年以来,国力愈加昌盛,只是他的痛处一直没有解决。 为了不叫母后难过,他一直独自保守秘密,母后为他选妃,那些妙龄女子个个天香国色,可对他来说没有用,他……果真要成了一个废人。 而母后担忧的事情,何尝不是他的心头大患?倘若一直这样下去,且不管外面的非议,难道果真要把这皇位让与其他的兄弟们? 凭什么! 越想越气,越想越烦躁,觉是睡不成了,他起身,拔出殿中的赤霄剑,去到殿外挥舞起来。 如今已是腊月中,是一年里最冷的时节,殿外的冰天雪地中,一个颀长身影在持剑挥舞,一阵剑风扫过,一旁的两株玉兰被整整齐齐的削了顶…… 司寝的小太监在旁看着干着急,但见陛下似乎正在盛怒,想劝又不敢劝,只得求助于福鼎,福鼎也是无法,他从小伴着陛下长大,陛下的脾气他最熟知不过,虽然不知陛下是为什么忽然起了怒,但他知道,陛下现在不痛快,无论如何得把气给撒出来。 司寝的小太监名叫长青,此时手捧着狐裘大氅,一脸菜色的求着福鼎,“总管,您好歹去劝劝呢,您瞧这天冷的,陛下只穿了中衣,还光着脚呢,若是冻坏了,咱们可都甭想活了!” “呸呸呸!”福鼎赶紧拿拂尘抽他,“去你个乌鸦嘴!就不能说点好听的,爷爷我还想多活几天呢!” 可话虽这样说,福鼎也只能干着急,叹了口气说,“我算个老几,陛下能听我的劝?罢了罢了,赶紧备好衣裳,等陛下练完剑就上去伺候。” 长青只好应了声是,转头去把衣裳鞋帽全都备了齐全,就等着今上练完剑,赶紧上前去。 半个时辰后,宇文泓终于收了剑,宫灯的映照之下,额角的汗珠闪着光,长青与福鼎赶紧围了上去,披衣裳的披衣裳,擦汗的擦汗,他敛着眉将人隔开,只道:“备水!” 福鼎弓着腰忙答,“陛下,水已经备好了,奴才们伺候您沐浴。”见他并未反对,忙给长青几个使眼色,一伙人簇拥着大汗淋漓的陛下去了浴房。 借着舞剑,心中的怒火终于撒出来了些,只是等他沐浴完毕,东方已经现出鱼肚白,新的一天已经来到了。 他叹了口气,吩咐道:“更衣,去御书房。” ~~ 福宁宫。 静瑶的差事比其他人都要轻松一些,不用时时守在主子身边,夜里也不用熬夜,西川路此次进贡的茶花比上年多了几个品种,现如今摆放在福宁宫的各个殿中,她只需好好看护着花即可。 今日一大早,太后就去了钦安殿拜神,她不是近身伺候的,不必跟随,便留在宫中,趁机打理下花草。 上午的阳光正好,她将花都搬到东侧殿窗前,统一淋过水后,再拿小的花剪修剪一下,正做的起劲儿,忽然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说,“这就是今年的新品?” 说话的是位男子,且声音有点熟悉,她心中一紧,惊讶的回头,果然见到了宇文泓。 这人是有吓人的嗜好吗?怎么每次都悄无声息的? 静瑶在心中腹诽两句,面上倒是不敢表露,只是赶紧垂行礼道:“奴婢见过陛下。” 她谨慎的又把头垂了下去,但方才的回头一顾,还是终于叫宇文泓看清了她的样貌。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那不是还喘气儿吗?兴许还有救呢!再等等吧,就这么去了,可惜了这幅样貌。” “哎,就是,谁能想到这雨花阁小小佛堂,竟然还能有这样的人物……” “嗯,先别在这处废话了,去问问物件都清点好了没?查清楚损失,好向上头回话。” “好嘞。” …… 意识一点一点回来,静瑶有些奇怪,这些说话的人是谁?他们又在说些什么?雨花阁佛堂又是哪里? 她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迟钝的转动眼珠,只见到暗黄的屋顶,并没有什么人,方才说话的两个人已经似乎也不在这了。 她应该躺了很久了,腰背酸困的难受,尝试着想坐起身来,却不小心碰到了手边的什么东西,一下摔到地上,出一声脆响。 动静终于引来了其他人,只听一阵匆匆脚步声,一位圆脸少女伸头来看她,见她睁开了眼,忽然喜出望外,喊道,“醒了醒了,阿淳醒了!” 清脆的声音刺痛了耳膜,她微微蹙了蹙眉,阿淳……阿淳是谁? 她正疑惑着,眼前又出现了两个面孔,都是男人,穿着宫制圆领袍子,一个年轻些,一个稍上了些年纪,但面上俱都光洁无须。 两人低头瞧了瞧她,年轻的顿时眼睛一亮,“哟,还真醒了,真是命大啊!” 年长的那个则呵呵笑了两声,“醒了就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又转头跟那圆脸的姑娘道,“方才前面已经查点清楚了,现在人也醒了,咱家就可回去复命了。此番佛堂失火,所幸并未伤及无辜,太后她老人家也可宽一宽心了。”说着甩了甩拂尘,眼看就要迈步子。 圆脸的少女赶紧把人一拦,急着问道,“左总管,阿淳昏睡了一整天到现在才醒,好歹也是被烟熏了,不知会不会留下什么病症,还是该找御医来瞧瞧吧?” 那被唤左总管的人倒真把身子一顿,转回头来看看躺着的她,问道,“自己叫什么,还记得吗?” 静瑶也正想问问这是什么地方,哪知张了张嘴,才现自己似乎不出声音了,她有点儿着急,使了使劲,一个“我”字只了个气音,沙哑无比不说,嗓子火急火燎的疼,吓得她赶忙闭上了嘴。 年轻的男人一愣,问那个圆脸少女,“她是个哑巴?” 圆脸姑娘女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柳眉倒竖,微有些生气,“阿淳怎么会是哑巴呢?她歌唱的可好听了。” 左总管拿拂尘的木把戳戳徒弟的脑袋,“糊涂!好歹是惠侍,怎么可能是个哑巴?这一看就是叫烟熏坏嗓子了。” 那徒弟立刻恍然大悟,笑道,“是是,徒弟糊涂了。” 他的确是糊涂了,挑选宫女有严格的标准,身体不齐全的根本不用考虑,他刚才这么一番大呼小叫,是说人家尚宫局眼瞎没挑好人吗? 这话若是传到尚宫局耳朵里,指不定又要生出多少是非呢! 更何况这还是有品级的宫女,怎么会是个哑巴呢? 幸好面前只有这两个惠侍,瞧着年轻,也不可能跟他们计较这些,左总管略想一下,话道:“这好办,等会儿叫我这徒弟去一趟太医院,请人来瞧瞧。姑娘这是小毛病,左不过吃几服药就能好的。” 静瑶不能说话,圆脸少女就替她应了好,左总管又把她打量一番,似乎若有所思,却终究没说什么,领着那徒弟走了。 房中终于没了外人,圆脸的少女把门关上,一下坐到她跟前,悲喜交加的跟她说话,“阿淳你终于醒了,可把我吓坏了!他们才把你救出来的时候你给熏得那样,我还以为你不成了呢!” 边说着又边叹息,“你说你怎么这么倒霉,原本好好的美人,大有晋升的希望,忽然叫人坑成惠侍不说,还差点连命都丢了,老天怎么这么不开眼呢,净欺负你!”话音刚落忽然捂着嘴道:“唔,我失言了,这次你大难不死,没准就是素日念经积下的功德呢,我刚才胡说八道呢,神明可千万别怪我!”语罢赶紧合掌朝天,好好念了几遍阿弥陀佛。 这似乎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可静瑶还是不解,这姑娘说的都是什么意思,明明是在看着她,可话里的那个人分明不是她啊! 而且环顾四周,这里就是间极普通的房屋,根本不像传说中人死后会去的极乐世界,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她惊骇交加,想问问这姑娘,但根本说不了话,只要稍一用力,嗓子就生疼,疼得她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那圆脸姑娘赶紧扶她坐起,为她拍背顺气,等她平复一些,又去倒了杯水,她没顾上客气,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下去,有水润滑,刺痛的咽喉才稍稍舒缓一些。 她舒了一口气,听那姑娘在旁安慰她,“你别着急,等会儿叫御医瞧瞧,估摸喝几副药就能好了,还没听说谁能叫烟熏哑了呢!” 她点了点头,也对,等会御医看看,把嗓子治好就能说话了…… 等等,御医? 才醒来时脑子还有些迟钝,现在总算能跟上趟了,她清清楚楚的听见“御医”这个词,加之这姑娘此前提过的“惠侍”,以及那位左总管先前提到过的“太后”,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难不成她现在是在宫里? 好端端的,怎么会来了宫里呢? 她正大感奇怪,听见门外有人说话,“倚波姐姐,医师到了。” 圆脸的姑娘立刻应道,“来了。”说着笑着看她,“还挺快!” 说着就去开门,有人从外面进来,手提着医药箱子,一副医官的打扮,她心里愈笃定,看这情景,果真是在宫里。 倚波把人领到她跟前,见她木木愣愣的,就自己上手帮忙,给她把衣袖往上撸了撸,在手腕上盖了块丝帕,再叫那医师诊脉。 医师除了诊脉,还有些问题要问,她不能说话,倚波全替她回答了。其实很简单,就是被浓烟呛入体内,伤了咽喉,肺腑里也有些残留,需要清理及将养。医师给她开了几幅汤药,慢条斯理的跟她说,“每日早晚各服一次,七日后再复诊。”语罢搁下笔起身,知道她不能说话,就跟倚波说,“请姑娘派个人随我去拿药吧。” 倚波点点头,朝门外唤了个小丫头,不放心的又问道:“七日后她就能说话了吗?她的声音很好听的,还能恢复到从前吗?” 那医师原本打算出门的,听见倚波这样问,又特意看了看凝着眉呆坐的她,想了想,又坐下来,拿出药方添了几笔,“再加一些朱砂,镇静清心。”而后回答倚波,“说话应可,但能否回到从前,要看复诊结果。”语气十分认真,人也非常知礼,跟姑娘说话的时候自觉垂眸,并不轻薄乱看。 倚波略有迟疑,不过也很快点着头说好,亲自把人送出了屋外。 这医师走了,倚波重又回到她面前,安慰说,“只是嗓子而已,还好身子没毛病,你放心,大夫向来都是这样,不会把话说死,你肯能复原的。” 这似乎是个心眼很好的姑娘,一直在安慰她,可她心中还有大问题待解,她试着张嘴问,“这是哪儿,我是……”且不论只能出沙哑的气音,话还没说完,又剧烈咳嗽起来。 倚波赶紧又给她顺气,“你嗓子不行,就先别说话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好好休息。左右佛堂现在也用不了了,重修指不定要多少时日呢!” 还没弄清眼下是什么状况,她怎么能休息呢?静瑶使劲摇摇头,急的没办法,转头一瞥,瞧见桌上有先前那位医师用过的纸笔,顿时有了办法,下床跌跌撞撞的走了过去,拿起笔在纸上写下自己的问题,再叫倚波看。 倚波不清楚她这是怎么了,看着纸张念道,“这,是,哪,里,我,是,谁……”念完皱眉看着她,“阿淳,你脑子糊涂了?这自然是宫里啊,皇宫!还有,你连自己是谁不记得了?你是阿淳,李妙淳啊!” 静瑶深呼吸一下,这果然是皇宫,可是她怎么会到了这里?而且……她怎么会是什么李妙淳? 她惊慌起来,目光扫到一旁,瞧见有面镜子,赶紧挣扎着跑过去看,等看清楚后,呼吸瞬间一滞…… 那镜中映出一张陌生的面孔,根本不是她!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被困在了梦魇中还没睡醒?她使劲掐自己的面颊和手背,顿时感觉到了火辣辣的痛感,有知觉,说明她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 可她怎么会成了另外一个人?她不可思议的使劲摇头,想叫自己清醒起来,一旁的倚波看傻了,赶紧走过来问她,“你怎么了?” 她想起一个问题,赶忙又冲去写字,倚波跟着过来,看着她的笔画一边念,“惠……王……府,侧……妃……” 倚波更奇怪了,“好端端的,提什么惠王府啊?”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忽然想起一件大新闻,赶紧跟她道,“哦对了,你说这事儿巧不巧,听说昨夜惠王府也走水了,不过比宫里严重,听说死了个人,好像是惠王殿下的那位侧妃呢!” 选秀时他才刚登基不久,那阵子忙于政事,给后宫安排位份的事情确实是太后替他办的,但那时太后问过他的意见,是他自己没上心,才全由母后代劳。可现在呢,一个贤妃,不过因为跟太后沾着亲,就能在后宫作威作福了吗? 他向来最痛恨的就是这种人,就如那些前几天趁着雪灾拦截朝廷赈灾钱粮的狗官一样,他的好名声,大约也全是叫这群人给败坏的! 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加之此时联想到那几个被就地□□了的贪官,已经隐约有了要作的模样,但是转念一想,这贤妃毕竟是他外祖家的族人,倘若没有这层关系,一个不受宠的妃子假传圣旨,足够开到冷宫里去了,可是现在,太后那边没有动静,大约已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思了…… 可不惩治一下,恐怕这个女人往后还不知收敛。 他想了想,话道:“传朕旨意,贤妃妇德有亏,责令其禁足一月,闭门思过。” 福鼎在旁察言观色,其实已经预料到贤妃大约要有苦果子吃了,此时听见圣旨,倒也并不十分意外,躬身尊了是,退出去着人宣圣旨去了。 福寿正在院子里溜达,瞧见福鼎出来要找人,立刻好奇迎上来问,“师兄,什么事啊?” 福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有正经事。”见司礼监的德胜来到了近前,忙吩咐道:“去一趟钟粹宫,陛下有旨,贤妃赵氏妇德有亏,责令其禁足一月,闭门思过。” 德胜向来办的就是传旨的差事,也不多问,哎了一声就往钟粹宫去了,剩下福寿顶着一张无比好奇的脸,压着嗓子问道,“这怎么话儿说的,那位主子怎么给触了圣怒了?” 福鼎懒洋洋道,“清旧账呢!”并不愿多说,语罢想起来什么,又跟福寿瞪眼,“你小子倒是会见风使舵,今儿御书房外可真是够殷勤的啊,不知道的以为是你要娶媳妇儿呢!” 福寿愣了愣,想起来是什么事后赶紧澄清,“我哪有那个胆儿啊!”说着忽然一愣,白着脸问,“您在里面,都,都给听见了?” 福鼎拿鼻子眼瞧他,“不光我,里面的人,惠王爷,陛下都听见了。” 福寿差点给他跪下来,连声求道,“师兄您可得救救我,多替我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啊!我可真是没有别的心思,今儿见李姑娘难得来一趟,想请人家帮着料理一下花儿来着,哪知李姑娘自己不小心,把手给弄破了,您说人家好歹是应我的忙,我哪儿能袖手旁观,想着送人家些白药生肌膏,人家也不要……” “人家能要你的东西?”福鼎呸他,翻了个白眼又道:“行了,咱家得进去伺候主子了,你小子往后管住嘴少生事,今儿也就幸亏主子心情不错,再有下回,你就等着吧!”语罢转身进到了暖阁里,余下福寿在身后赔着笑,忙不迭的道是。 ~~ 从早请的时候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四个时辰,出去打听的红芍终于有了消息,回到钟粹宫向贤妃回话,“回禀娘娘,今日福宁宫中太后身边的女官确实是从前静兰殿的李妙淳。” 只见原本犯着困的贤妃立刻瞪大了眼,“快给本宫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去了太后身边?” 红芍道:“上个月雨花阁佛堂失火,她原本命悬一线,哪知昏迷一夜后竟然又醒了过来,太后素来心善,知道后特意见了她,还免了她的差事,后来不知怎么的,陛下忽然下了口谕,叫她去福宁宫为太后养花,大约她会钻营巴结,没多久就被太后钦点到了身边……” 红芍把所知道的事无巨细都禀报了出来,贤妃听完,立刻坐直了身子怒道,“好个狐狸精!我就知道她不是个省油的!当时不该手软,索性遣出宫去才对!”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可不惩治一下,恐怕这个女人往后还不知收敛。 他想了想,话道:“传朕旨意,贤妃妇德有亏,责令其禁足一月,闭门思过。” 福鼎在旁察言观色,其实已经预料到贤妃大约要有苦果子吃了,此时听见圣旨,倒也并不十分意外,躬身尊了是,退出去着人宣圣旨去了。 福寿正在院子里溜达,瞧见福鼎出来要找人,立刻好奇迎上来问,“师兄,什么事啊?” 福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有正经事。”见司礼监的德胜来到了近前,忙吩咐道:“去一趟钟粹宫,陛下有旨,贤妃赵氏妇德有亏,责令其禁足一月,闭门思过。” 德胜向来办的就是传旨的差事,也不多问,哎了一声就往钟粹宫去了,剩下福寿顶着一张无比好奇的脸,压着嗓子问道,“这怎么话儿说的,那位主子怎么给触了圣怒了?” 福鼎懒洋洋道,“清旧账呢!”并不愿多说,语罢想起来什么,又跟福寿瞪眼,“你小子倒是会见风使舵,今儿御书房外可真是够殷勤的啊,不知道的以为是你要娶媳妇儿呢!” 福寿愣了愣,想起来是什么事后赶紧澄清,“我哪有那个胆儿啊!”说着忽然一愣,白着脸问,“您在里面,都,都给听见了?” 福鼎拿鼻子眼瞧他,“不光我,里面的人,惠王爷,陛下都听见了。” 福寿差点给他跪下来,连声求道,“师兄您可得救救我,多替我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啊!我可真是没有别的心思,今儿见李姑娘难得来一趟,想请人家帮着料理一下花儿来着,哪知李姑娘自己不小心,把手给弄破了,您说人家好歹是应我的忙,我哪儿能袖手旁观,想着送人家些白药生肌膏,人家也不要……” “人家能要你的东西?”福鼎呸他,翻了个白眼又道:“行了,咱家得进去伺候主子了,你小子往后管住嘴少生事,今儿也就幸亏主子心情不错,再有下回,你就等着吧!”语罢转身进到了暖阁里,余下福寿在身后赔着笑,忙不迭的道是。 ~~ 从早请的时候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四个时辰,出去打听的红芍终于有了消息,回到钟粹宫向贤妃回话,“回禀娘娘,今日福宁宫中太后身边的女官确实是从前静兰殿的李妙淳。” 只见原本犯着困的贤妃立刻瞪大了眼,“快给本宫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去了太后身边?” 红芍道:“上个月雨花阁佛堂失火,她原本命悬一线,哪知昏迷一夜后竟然又醒了过来,太后素来心善,知道后特意见了她,还免了她的差事,后来不知怎么的,陛下忽然下了口谕,叫她去福宁宫为太后养花,大约她会钻营巴结,没多久就被太后钦点到了身边……” 红芍把所知道的事无巨细都禀报了出来,贤妃听完,立刻坐直了身子怒道,“好个狐狸精!我就知道她不是个省油的!当时不该手软,索性遣出宫去才对!” 红芍低着头不敢作声,当时李妙淳只是个未见天颜的小小美人,贤妃才能借着她父亲入狱的机会将她玉牒除名,可现如今呢?陛下钦点,太后又时时刻刻带在身边,这样的境况,倘若不追究当时除名的事倒还好,若当真计较起来,当初那些牵强的理由还能说得过去吗…… 眼见主子生气起来,翠冬赶紧安抚,“娘娘别气,她现在就算再巴结,也始终是个奴才,能风光哪里去呢!” “蠢材!” 好心好意的安慰忽然被贤妃给呵斥,“她打的什么主意你竟看不出来吗?陛下隔三差五就去福宁宫给太后请安,她跟颗钉子似的杵在那儿陛下怎么会瞧不见……”贤妃冷哼道,“想另辟蹊径,都巴结到太后跟前去了!一个贱婢想僭越上位,倒不怕天理不容!” 此话一出,殿中的两个贴身宫女顿时不敢言语了,贱婢贱婢,她们也是贱婢,所以,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殿中一时陷入沉默,忽见外面值守的小太监慌忙进来通报:“娘娘,司礼监来人,说有圣旨到了。” 贤妃顿感意外,“圣旨?” 带着疑惑出了殿门,果然瞧见了司礼监的德胜,德胜是来降罪旨的,并不像以往那般的好脸子,一见人出来了,就清嗓子道:“圣上有旨。” 这腔调一出,贤妃立刻信了,领着钟粹宫众人跪下道:“臣妾在。” 德胜便道:“圣上口谕,贤妃赵氏妇德有亏,责令其禁足一月,闭门思过,钦此。” 贤妃听完,惊愕得忘了磕头谢恩,直愣愣的问德胜,“陛下何出此言?本宫冤枉啊!” 德胜不答话,皱眉提醒她,“娘娘,您还没叩谢皇恩呢!” 贤妃只好先心不甘情不愿的磕了个头,抬脸后急切的问,“本宫已经许久未见陛下了,何来妇德有亏一说,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我要见陛下……” 德胜不想跟她费唇舌,扯了扯嘴角,道:“娘娘莫急,等一个月的禁足期过,您就能见到陛下了,到时候亲自问一问不是更好?娘娘安歇,奴才还要回去复命呢!”语罢便出了钟粹宫。 德胜人走了,话还在院子里回荡,一个月的禁足期,眼看没几天就要过年了,这是叫她连宫宴都参加不了了!还有,尚未侍寝就被禁了足,传出去,她还有脸做人嘛?其他宫里的贱人们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笑话她呢! 贤妃也不是个好脾气的,此时恼怒异常,眼看就要砸东西,两个贴身宫女见状,赶紧把人给劝回了殿中,关上门,翠冬赶紧安慰道:“娘娘千万要冷静啊,陛下眼下正在气头上,您若再闹出什么动静来,回头再受责罚可怎么好?” 不提还好,一提贤妃就更气了,“我做了什么,要说我妇德有亏?” 红芍咳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提道:“方才说起李妙淳,陛下该不会是为了当初她玉牒除名的事情吧……” 贤妃一愣,这才醒过味来,越想越觉得就是,咬牙切齿的怒吼道:“好个李妙淳,不过才去了太后宫里,这就报复起本宫来了!你给我等着!” ~~ 消息走得快,不消半日,阖宫上下就都得知了赵贤妃被禁足的消息。 福宁宫。 用过晚膳,太后正在瞧尚膳监递上来的除夕年夜饭的菜单,静瑶静候一边,忽然见韩嬷嬷打外面进来了。 太后的注意力都在菜单上,余光扫见韩嬷嬷行礼,便问了一句,“什么事啊?” 韩嬷嬷轻声道:“皇上方才给钟粹宫降了旨,责令贤妃娘娘禁足一月。” 太后一听,惊诧的抬起眼来,道:“好好的怎么给禁足了?贤妃今日去乾明宫了?” 韩嬷嬷摇头道没有,抬眼看了看静瑶的方向,太后顿时醒过味来,也看了看静瑶,见她垂着睫毛乖乖静立,吩咐道:“这单子拟的不错,妙淳,你去尚膳监传个话,叫就依着单子上的做吧。” 静瑶也明白太后这是要支开自己,便赶紧尊了声是,上前接过菜单出了门。 见她出去了,太后叹道:“这是算旧账呢!禁足一个月,等出来,正月也就过完了……罢了,左右是个没脑子的,哀家就不指望她了。” 韩嬷嬷道了声是,试探问道:“依您看,什么时候给妙淳挪位置?皇上打小面皮薄,等他主动跟您要人,恐怕不容易。” 太后自有主意,“这几天龙体欠安,不是时候,过完年再说吧。”语罢还是在想贤妃的事,又沉思道:“我记得承恩公府上三房的碧丫头该到岁数了?赶明儿给承恩公府带个信,叫大人哪天带进来瞧瞧。” 韩嬷嬷道了声是,心下顿时了然。 承恩公府是太后的娘家,当初选秀时因没有年龄适合的姑娘,这才在族亲里挑了一个送进宫封了贤妃,可如今贤妃不上道,太后这是打算另择贤能了! 只是这左一个右一个的,究竟顶不顶用呢?韩嬷嬷是太后的人,当然不能明着质疑,但私心里还是觉得棘手。 说实话,宇文泓生的很好看,鼻梁高挺,长眉入鬓,一双凤目明澈深邃,乍一看去,与同父异母的兄弟宇文铭也有几分相似。 但宇文铭表面看来温和,而宇文泓则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冷硬。 虽然第一次见他,静瑶也能看得出来,他平素应是不爱笑的。然而现在,这位有名的“暴君”仿佛对她笑了一下,虽然极其短暂,只是微微弯了弯唇角,但还是叫静瑶瞥见了,所谓的风光霁月,大约也不过就是他这一瞬的样子了! 看来这盆天雨流芳对他很重要,但她只是无心插柳,若要问要什么赏……她倒是很想说,能不能放自己出宫? 不过脑子还是清醒的,这么点小功劳换不来如此大的恩惠,她只有谦瑾道:“奴婢只是举手之劳,并不敢邀赏。” 宇文泓是个务实的人,他既然说赏,就是真要赏的,只是他没有单独赏过哪个女子,一时并不知该赏些什么。 于是他道:“那便先记着吧,改天想起来要什么,找福鼎就是了。” 一旁的福鼎赶紧遵旨,静瑶也跟着遵是,心里觉得,这个就算翻过了,她当然不会跑去找福鼎要赏,而且今天一过,这位公公还能想的起来自己是谁吗? 她倒也并未在意,只是忽听见皇帝又问了一句,“朕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静瑶一愣,不太确定原主李妙淳此前有没有与皇上见过面,不敢贸然开口。 好在福鼎此时忽然挺身而出,主动为主子解惑道:“倘若奴才没有记错,冬至第二日,陛下去太后那里用晚膳的时候,这位姑娘也在吧,可就是雨花阁佛堂失火的时候受了连累的那位?” 大约福鼎是真的记性好,也大约是他听见她方才提到过雨花阁佛堂的缘故,总之静瑶赶紧点头说是,脸上适度一笑,“公公好记性。”语罢不再多言,仍然低着头。 宇文泓哦了一声,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那日早朝,他因为卖官案治了吏部左侍郎满门抄斩的罪,随后一整天都沉浸在盛怒中,是以晚间究竟生了什么,后来都没印象了。 他“哦”过之后就再无话了,福鼎赶紧请示道,“如今这天雨流芳重新焕生机,不该在此埋没了,陛下您看,依然挪去乾明宫可好?” 宇文泓微微点头,“可。着人仔细看护,莫再重蹈覆辙。” 福鼎赶紧遵是。 外面地冻天寒,没什么景致可言,他今日原本在多宝阁看了半天的书,路过此处隔窗瞧见满屋的绿色,原是打算进来缓缓心情的,眼下驻足过一会儿,也该启程了,毕竟御书房中还有一堆的折子待批,宇文泓淡声道,“回乾明宫吧。”就打算起驾了。 静瑶赶紧照垂恭送,只等那人离开,却瞥见面前那绣着龙纹的衣摆似乎稍有停顿。 鬼使神差的,宇文泓在起步前垂眸,再度看向那正下跪恭送自己的人,她端端正正的站着,被身后满屋奇异花木衬托,呈现一种独特的味道。 他似乎还想问一问她,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要紧的话,便不再停留,径直朝前走了。 暖房里彻彻底底的安静下来,静瑶这才松了口气,而后才现自己方才大汗淋漓,连贴身的小衣都湿了一层。 她站了起来,心头还是咚咚直跳,想想真是后怕,方才宇文泓特意先问,那天雨流芳是不是自己养的,还好自己没说错话,万一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顺嘴应了下来,岂不成了欺君重罪? 再有就是,那花原来搁在角落里,蓬头垢面,半死不活的,她是料理茶花的时候顺手摆弄了两下,幸亏方法得当,把它救了过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会不会跟着倒霉? 原本以为在王府里就够累的,没想到在这宫里才是如履薄冰,处处得小心谨慎,她叹了口气,好不容易能重活一回,老天怎么不开眼,又把她放在皇家了呢? 希望似乎又渺茫了起来。她原盼着满二十五岁出宫,就能得自由了,现在看来,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能顺利活到二十五岁再说吧! 真是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咸和帝,还有他那么大个人,走路怎么没个声响呢?暖房里养花,免不得有些尘土,静瑶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裙裾,眼角余光瞥见门口,却见又有人进来了,心间不由得一凛,直到看清原来是倚波,才松懈下来,轻轻松了口气。 倚波却有些不满意了,走进了问,“喂,你看见我怎么是这个表情啊?” 她扯了扯嘴角,“还说呢,你来得巧,陛下刚离开这里,我当他去而复返呢,吓了一跳。” 只见倚波也吓了一跳,一蹦出去两三丈,“什么?陛……陛下来过?” 静瑶赶紧叫她小声点,“人没走远,小心叫他听见!” 话才刚落下,就见门外又有人来,倚波脸色一白,就差没晕过去了! 好在来的只是两三个小太监,进来后跟她们打听,“请问姐姐,天雨流芳在何处?我们奉大总管命,把它挪回乾明宫。” 静瑶赶紧指了指身旁,“就是这一盆,挪动的时候要小心些,它的叶片很容易折。” 领头的小太监赶紧答应下来,对着她笑,“方才圣驾进来的时候,是这位姐姐在旁伺候的吧,大总管要我向您道声谢,这盆花原是乾德殿的宝贝,幸亏经了您的手,让它重见天日了。” 静瑶客气的应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看着他们把宝贝小心翼翼的抬了出去。 人走了,暖房里重落了情景,倚波等了一会儿,见再也没有人来了,这才把她拉近了问,“你都做了什么,才半天不见,都成了御前红人了!” 静瑶觉得好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成御前红人了?” 倚波摇摇头,“方才他们说大总管向你道谢,乾明宫大总管福鼎,眼睛从来都长在天上的,他这么看重你,一定表示你前途无量!快跟我说说,方才都生什么了?” 见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自己看,静瑶有点无奈,只好将方才的情景跟她复述了一遍,再问她,“如何?哪里就看得出我前途无量了?” 说着还跟倚波嗔怨,“你事先也没跟我交代一下,我都不知道那是陛下的东西,万一动坏了可怎么好,没得再连累你。”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从前做侧妃时,她也常会为宇文铭做些汤粥小食,煮茶更是不在话下,所以现在临时要煮姜茶,还不至于抓瞎。 因为随时要预备主子喝茶,所以茶炉一直生着火,一人喝的姜茶,分量并不多,她给茶壶里放了水,一块生姜加上一小撮祁红,烧开后稍稍放温,再调上少许桂花蜜,就大功告成了,做这些不费多少功夫,她小心将茶杯端至正殿,就见连御医都已经火赶来了。 两三位院判一起跪在地上,轮流为皇帝诊脉,宇文泓有些无奈,眼见此时弄得这样麻烦,倒有些后悔前夜的纵意了。他是万金之体,御医们谁都不敢马虎,一人诊脉需要半盏茶的时间,三人加在一起,时候就更长了。 他有些不耐烦,但碍于母后在旁,不好作,只好忍耐下来,正无聊的时候,瞧见静瑶端着茶盏进来了。 静瑶见到他正被御医包围着,就考虑要不要等一会儿,没想到冷不防遇上他投过来的目光,心里一顿,只好走上前去,低声道,“陛下,姜茶煮好了,请您用一些吧。” 语罢想将茶盏放至他手边的案几上,谁料才抬起手,去见他也伸出了手,静瑶一愣,这是伸手来接的意思? 她小心揣摩着,心里抱怨现在的日子可真是头疼,从前好歹是做主子的,哪里做过这样伺候人的活儿,要时时刻刻揣摩主子的意思,生怕哪里做错。更何况,眼前这位主子还是出了名的不好伺候…… 没有时间容她多想,她壮了壮胆,试着将茶盏送至他的手上,见他果然接住了,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可很快她就现不对,他意外的看着她,微微皱了皱眉,她心一惊,难道是做错了,赶紧找自己的疏漏,猛然间现了问题所在,原来她递上去的茶杯还盖着盖子,他另一只手在让御医们把脉,要如何把这姜茶喝进嘴里呢? 这么大的疏漏,自己实在不够细心,她懊恼着赶紧补救,又伸手过去为他揭开杯盖,这才终于合了他的心意。 茶汤温热的香气扑面而来,正是他盼望的,因为的确受了风寒,所以咽喉有些不适,此时急需润润嗓子,他端起来呷过一口,嗯,味道还不错,生姜惯常的辛辣被祁红中和不少,蜂蜜添加得当,润喉的同时并没有惹人厌烦的甜腻。 他本打算只喝一口的,却贪婪的没有停下,一口接着一口,直到喝完大半杯,才将茶盏搁下。 这算是莫大的肯定,静瑶大大的松了口气,眼看殿中人都肃穆以待,便也不敢随便走动,只好先立在一旁。 一旁的太后不着痕迹的扫过一眼,缓声对儿子说,“从前你最厌恶喝这些东西,今次倒还好。” 宇文泓只是淡声道,“儿子许久没有生病了。” 太后无奈的嗔他一眼,“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任性,大半夜的不睡觉,舞枪弄棒的做什么!” 宇文泓心中苦闷说不出,只能跟母后认错,“此次叫您担心了,是儿子不孝。”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还是一国之君,当着满殿的宫人御医,她还能再说什么?太后只好又将怒气撒到一旁正缩手缩脚的福鼎身上,斥道:“如今这帮奴才愈目中无人了,陛下抱恙已有几日,为何一直不来回禀?当哀家死了吗?” 福鼎腿一软,当即重又跪了下来,苦着脸连连磕头,“奴才知罪,求太后饶命。” 宇文泓缓声替他求情,“是儿子吩咐不叫告诉您,母后莫要责怪他们了……”瞧见那三个御医似乎讨论出了结果,忙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问他们,“可诊完了?” 为的太医院院判张良岐忙躬身回道:“回禀陛下,风寒之邪外袭、肺气失宣,您这是受凉所致,应以辛温解表为法,臣等已经为您开好了药方,这就去煎药。” 他嗯了一声,没有过多的话,倒是太后伺机在旁问道:“可瞧好了,陛下可还有别的不适?” 宇文泓当即心中一跳,母后这么问是何意?莫非是知道了些什么? 其实御医们也确实没诊出什么,被太后这样一问,倒是都有些愣了,张良岐壮着胆子回道:“启禀太后,请恕臣等愚笨,除过风寒,并未现陛下有其他病灶。” 太后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既这么着,赶紧下去煎药吧。”语罢又特意叮嘱宇文泓,“今次不要任性,定要好好的把药吃了,马上就要除夕了,祭礼,朝贺,哪一样可都少不了你!” 不论长得多么人高马大,也还是母后的孩子,宇文泓只好乖乖答应下来,不敢推三阻四。 御医们退出去抓药煎药,为了避免殿中人多空气不好,太后叫那些闲杂人等也都撤了,静瑶觉得自己也属于闲杂人等,正也打算跟着众人撤出,哪知退了一半,却又听见太后扬声喊她,“妙淳留下。” 她一顿,只好又回来。 她垂眸看着地面,听见太后道:“再去为陛下煮碗姜茶来,照方才的办法就行,陛下喜欢;另外再摆几盆花来,陛下闻不惯药味,记得要找香味足的。” 搬花倒是她的分内事,可煮茶呢?敢情她现在得兼任侍茶了……可这是太后的吩咐,她不能有异议,只得乖顺应下,退出去一一照做。 她找了两个小宫女,叫帮忙搬了几盆茶梅进到殿中,再去到茶房煮姜茶,按照方才的比例,煮好后又亲自送了进去。 病势已然了出来,纵使铁打的身子,到底还是会感到疲累,加之今日休沐,宇文泓松懈下来,身子倚在暖榻上,为自己的慵懒跟太后致歉:“叫母后见笑了。” 太后慈爱又心疼,“左右就咱们娘俩,有什么见不见笑的,你小时候就长在这里,什么模样哀家没有见过?”叹了一声,又道,“时间真快啊!有时候哀家不经意的往东侧殿里瞧上一眼,似乎还能看见你梳总角时的样子,这才一晃眼,陛下已经这么大了!” 提到幼时的旧事,宇文泓也是稍感感慨,温声跟太后道:“母后辛苦了!” 太后淡淡一笑,“不必谢我,天底下那个当娘的不是如此?总想着把最好的留给孩子,情愿用自己的好年华,换孩子的聪慧康健?” 说到这里,太后将忽然话锋一转,劝他道:“你身边缺个可心的人,所以做事总是不管不顾,倘若有人时时在旁规劝,你定然不会像今次这样了……这样吧,我看你也不怎么喜欢贤妃,哀家也就不指望她了,淑妃脾性温顺,又向来识大体,你宫中都是些太监,论说也是伺候人的,但比起心细,还是不如女人。这几天先叫淑妃过去替你操持一下,就当替我好好看着你。” 见宇文泓抬脸要说话,她赶紧补充道:“这是哀家的意思,我不能亲自过去看顾你,只好找淑妃代劳,你见着她就当是见着我,不许拒绝。” 眼见话尾又带了愠怒,宇文泓直觉得头疼,但他现在病着,一方面精神不济,一方面也是不好跟太后顽抗,只好暂时妥协道:“儿子听就是了。” 他话音才落,恰巧静瑶又煮好了姜茶,正端着托盘从外面进来,裙裾轻摆,很快就到了眼前。 静瑶躬身将茶盏递出,因他此次没有伸手,就直接放到了案几上,宇文泓似乎渴坏了,茶盏才落到桌上,就马上端了起来。 见他这样心急,太后忙阻拦,“当心烫……” 话还未说完,他已经饮过一口。 他笑了笑,跟太后解释,“不烫,入口刚好。”说着看向静瑶,道,“茶煮的不错,赏。” 不管是不是个空头支票,静瑶先规规矩矩的谢了恩,太后不动声色,悄悄觑了觑儿子的脸,而后对静瑶道:“的确该赏,这里没事了,先下去歇着吧!” 静瑶躬身尊了声是,乖顺退出了殿外。 回到值房,她先大大松了口气,心中的弦紧崩了半天,眼下终于平安的全身而退了,一放松下来,直觉浑身累的像打了场恶仗! 原本该侍茶的宫女春梅见她回来,忙也跟了进来,其实方才在茶房里见过面,不过没空说话罢了,春梅此时是专门来道谢的,一进门就跟她说,“太谢谢你了妙淳,幸亏没耽误陛下喝茶,否则我就没命了,你是我的恩人呢。”语罢还要给她磕头。 她哭笑不得,赶紧先把人给拉起来,“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这么严重!不过刚才我也担心煮的不对陛下的口味,还好现在过关了……对了,你方才去哪儿了?” 春梅有些不好意思,“刚才内急……” 春梅话没说完,她便明白了,笑了笑道:“没关系的,人有三急,谁都能理解,下回当心就是了。” 春梅嗯了一声,也对着她笑。 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相处了几天后,大家也算熟络了,私底下说话也比较放松。 春梅又对她的理解表示了一番感谢,几句话后,忽然好奇的跟她打听,“对了,我刚才进去给太后换茶,听见太后同陛下提淑妃来着,但我话没听全,你进去的时候,他们说到哪儿了?” 晚膳已经进行到尾声,母子俩均只是在饮茶罢了,太后正端起茶盏,闻言朝二人撇过一眼,垂下眼帘揭起茶盖,慢条斯理的问道:“不是听说只是一个吗?” 陈尚宫赶紧解释道,“回太后,昨夜当差的是只有一个,因被浓烟熏坏了嗓子,出不了声了,另一个是来替她回话的。” “哦?”听见陈尚宫这样说,周身华贵的太后又抬起眼皮来,好好看了看地上跪的两人,“那昨夜出事的是哪个,抬起脸来叫哀家瞧瞧?” 静瑶便乖乖的直起身子,虽然抬了脸,眼皮却依然规规矩矩的低垂,并不乱看。纵然没当过宫女,出嫁前也好歹由王府里的嬷嬷们调.教了几个月,这些规矩,她还是懂的。 依稀记得她初嫁进惠王府,惠王妃带她进宫向太后请安,座榻上的太后也对她说过这样的话,“抬起脸来,叫哀家看看。” 不过三年,已是前尘往事。 …… 内殿中灯火艳曜,使她的容貌极清晰呈现了出来,太后瞧了个清楚,当下便心中一顿——此女真是生了一副好容貌,虽然未施粉黛,但那张底气十足的美人脸,真叫人过目不忘。 母子俩并坐,太后意外完,下意识的朝皇帝看过一眼,却只见他依然一副淡漠表情,心思似乎只在饮茶上,瞧都没瞧下跪着的人一眼。 太后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重新投到静瑶身上,轻轻颌道:“倒真是个福大的,听说佛堂里面烧了个干干净净,连房梁都烧断了,人却安然无恙。可瞧过御医了?怎么说?” 陈尚宫今日一直在太后跟前忙活,手下这名惠侍醒来时已是下午,她还没来得亲自过问,自然不甚了解,便把目光投向倚波,倚波心领神会,马上代静瑶回话道:“回禀太后,医师说妙淳吸入过量浓烟,一时损坏了咽喉,暂时不能开口说话,肺中亦有残留,所以还需静养些时日。” 倚波知道这问题不能随便回答,说的太过轻松不可,会叫阿淳这一番死里逃生不值;说的太严重也不可,万一叫主子们以为人废了,惹来嫌弃也不好;她得既道出阿淳的辛苦委屈,又不能太过夸张。 而她的这番措辞似乎很好,太后听了,脸上果然露出怜悯,连连叹道:“毕竟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听说今儿下午才醒?真是可怜见的!”说着抿了口热茶,又问道:“哀家怎么瞧着她有些面生?是一直就在雨花阁待着的吗?今年多大了?” 这话是对着陈尚宫说的,静瑶心中悄悄松一口气,幸好不是在问自己,她才做了不到半天的李妙淳,除了名字,对原主几乎一无所知…… 陈尚宫似乎对李妙淳的情况了若指掌,从容回答道,“李惠侍是去年才来的尚宫局,此前并非惠侍。” “哦?”太后讶异一声,“去年尚宫局招过女官吗?哀家怎么不记得了?” 陈尚宫继续答道:“太后说的正是,去年尚宫局并未进过新人,这位惠侍……是从西六宫过来的。”说着悄悄向咸和帝投去目光,只见这位君王的脸上依然一派淡漠,仅仅眉间似有微皱,但很快又散去了,短暂到叫人以为,那根本没有出现过。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宽心宽心,这叫人怎么宽心?”太后脸色不好看,不好责备皇帝儿子,只好迁怒到了别人身上,“乾明宫里的奴才们没有一个中用的,回头都该换了!” 陈尚宫但听不语,那好歹是陛下自己选的人,若是由别人轻易换了,不惹怒天颜才怪!太后也不过是说句气话罢了,她可不能随便应。 太后独自在这儿忧心,也是没办法,想了想,只好吩咐陈尚宫,“找个人去宫门上盯着,若是见到陛下回宫就过来禀报一声,哀家等会儿要亲自过去瞧瞧,别人的劝他不听,看看哀家的话是不是也不顶用了。” 陈尚宫应了声是,出门找人去了,韩嬷嬷伸手替太后捋着胸口,缓声劝道,“娘娘息怒,陛下洪福齐天,从前每每上战场都是平安归来,现在不过一场风寒而已,还能难倒龙体么?再说,陛下行事向来有分寸,此次肯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眼看就要过年了,您再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好?” 韩嬷嬷是太后的陪嫁,从小侍奉太后身边,最知道主子的脾气,太后也不把她当外人,经她这么一说,也忍不住倒起了苦水,唉声叹息道:“越到年关外头越乱,咱们陛下当初继位,有多少看不过眼的?焉知现今还有没有什么余党残留?哎,这迄今也没个子嗣,外头又有多少人虎视眈眈?你不知道,哀家这心哪,就没有踏实过一天!” 韩嬷嬷连呸了两声,安抚道:“您瞧您,这越说越离谱了,哪儿就这么严重了?您啊,且把心放在肚子里吧,陛下是谁,能叫那些人难倒了就不是他了!他心中都有数的,您别杞人忧天了。” 几十年的老主仆,说的都是外面听不到的话,静瑶在旁听得心惊胆战,不敢插半句话,心想这样的时候,自己大约当聋子比较好。 太后与韩嬷嬷又絮叨几句,静瑶在旁眼观鼻鼻观心,恍惚间将要入定了,忽听见太后点她的名,“妙淳,今儿也没什么要事,你陪哀家去佛堂吧!” 好吧,她从前好歹是负责佛堂的,这会儿叫上她也不意外,静瑶乖乖应了声是,陪着太后去了福宁宫里的佛堂。 ~~ 马车出了玄武门后一路奔驰,耗费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京郊的元微山,山下有个小村,住着宇文泓此行要见的人。 来的不算巧,叶遂进山采药去了,他下了马车,耐着性子在草庐里等了两刻钟,才终于等到了神医回来。 早起的时候虽然退了烧,但脸色还是不佳,是以才一见面,叶大夫就吆喝了一声,“怎么跟煮熟的虾子似的,伤风了?”说着招呼他过来,要给他诊脉。 饶是他这样习惯肃冷的人,也忍不住笑了一下,乖乖伸手,微哑着嗓子说,“前两天夜里着了凉,大约是受了些风寒。” 叶遂一边试脉一边咂嘴,“吃过药了吧?看来的差不多了,顶多两三天的事,耽误不了过年。” 叶遂是京郊有名的神医,宇文泓当然不怀疑他的医术,微微点头,礼貌道:“多谢大夫。” 叶遂收回手来,似乎根本没打算给他开药,只是问道,“大老远的来,不会就为了这点小毛病吧?” 他微怔一下,“大夫神机妙算,我的确为着别的事而来。” 叶遂没接话,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宇文泓顿了顿,低声道:“还是从前那桩,我觉得我应该还有些希望。”这毕竟不是什么寻常病症,尤其他正处盛年,这种事说出来,实在有些艰难,他又停了一下,才接着道:“今早……我现那里有变化了。” 身为老大夫,叶遂倒是对各种病症司空见惯,嗯了一声,用再寻常不过的语气问道,“持续了多久?可有行.房?” 幸好原本就因伤寒红着脸,这会倒看不出什么神色异样,他咳一声,否定说,“并没有行房,持续了……清醒后,大约有一刻钟吧。” 叶遂点了点头,又问,“清醒后?那此前可是受过什么刺激?” 他摇头,“并无什么刺激,只是无缘无故,做了场梦……” 叶遂便了然了,直截了当的告诉他,“我早就说过,你的身体并没有什么毛病,这下相信了吧?” 可他却并不信,反驳道,“怎么会没事呢,我曾经受过伤……” 叶遂丝毫不以为然,“伤处早就好了,倘若真的有问题,今早就不会有什么变化了。信我吧,你的问题,还是在心上。” 见他怔楞,叶遂继续道,“我问你,昨夜可是梦见了女子?” 他迟疑的点头,“确实,我从前,极少会做这样的梦。” 叶遂自己嘟囔道,“那大约是因为你从前不开窍,现在终于开窍了……” 他没听清,“什么?” 叶遂咳了咳,直截了当道:“我跟你浪费多少唇舌都无用,你只要找到梦里梦见的那个女子,重复一下昨夜的梦境,自然能相信我的话了。” 宇文泓有些无奈,“我想不起她是谁……” 叶遂笑了笑,随手煮起茶来,“这个好办,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不会无缘无故梦见她的,白日里去过什么地方,跟什么人说过话,甚至看见过什么,只要回忆一下,应当能找出端倪。” 这一点宇文泓倒是也不否认,他知道他该是认得她的,定然是从前在哪里见过,而现在也只是想不起来而已…… 他还在回忆,叶遂那边的茶煮好了,分了一杯推至他面前,道,“前些日子新制的梅花茶,拿初雪煮的,你有口福了,快来尝尝。” 他回神后却是婉拒,只道,“天色不早,家中还有事,就不打扰大夫了。” 语罢传人来付诊金,叶遂却伸手一挡,笑道,“这次就免了,等你成了事,我等你的大礼。”话里话外笃定了自己的判断。 宇文泓也露出淡笑,“一言为定。” 叶遂嗯了一声,他爽利起身,出门登上马车,一路赶回宫中。 马车走远了,草庐里的小药童出门去瞅,回来后一脸好奇的问叶遂,“师父,他给银子,你为什么不要啊?” 叶遂一个人悠然喝着梅花茶,“不过说几句话而已,就伸手拿人家的钱,你当师父我想钱想疯了?” 小药童撇撇嘴,“您清高!我都快冷死了,碳薪都快烧完了,您知道吗?” 叶遂自顾自的喝茶,“放心吧,他还会再来的,一看就不是一般的人物,到时候谢礼肯定更大方,信不信?” 小药童坐在炉子边切药,抬头回了一句,“那徒儿可等着沾您的光了!” ~~ 静瑶从前不太信鬼神之说,但亲生经历过一回生死转换,她便心存敬畏了,借着陪太后礼佛的空当,也好好念了回经,一是感谢上天给她重活的机会,再是祈祷自己这次的道路能顺遂平安。 瞧见她念经念得虔诚,从佛堂里出来后,太后特意问她,“刚才见你一本正经,可是许了什么愿?” 她笑答道,“太后料事如神,奴婢的确是许了。” 太后也一笑,“这有什么料事如神,能跟哀家说说,你许了些什么吗?” 她拣好听的话说,“奴婢求神明保佑我大梁江山风调雨顺,盛世平安,”说话间略想一下,紧接着补充道,“还求陛下龙体早日康复,也好让太后宽心。” 好听的话谁都受用,太后点了点头,又问道:“没替你自己求个什么吗?” 她抿唇道:“奴婢也私心为自己和家人求了平安。” 这才是真心话,私下里太后还算和蔼,温和着跟她道:“也是应该的。”说着进了正殿。 静瑶现如今基本算是太后的贴身女官了,太后更衣,连专门司衣的宫女也不用,依然点名叫她做,静瑶没有推脱的权利,只得亲自上手,好在她从前也有过礼服宫装,知道是怎么穿戴,因此这差事也不算生疏。 她这边的差事刚做完,就见陈尚宫进来给太后回话了,“娘娘,陛下方才已经回宫,且叫人来传话,说一会儿会亲自来给您请安,现在外面天寒地冻,就不叫您折腾了。” 太后叹道,“他这会儿也还生着病,哀家也没打算叫他折腾啊,罢了,那就在这等着吧。” 话是这么说,但一直等到用过了午膳,才见门外有动静,福鼎亮嗓喊了一声“陛下驾到”,须臾,就见宇文泓进了正殿。 毕竟是亲生骨肉,太后原本气了一早上,此时一见他还一副病着的样子,顿时也顾不上生气了,赶紧关问道:“身上好些了吗?听说你昨夜了烧,今早又出宫去,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能打别人吗,或者等好了再去办不行吗?这么折腾,太不拿身子当回事了!” 宇文泓跟着母后在暖榻上坐下来,解释道:“已经不烧了,这会好多了,母后放心,大夫也说没有大碍,两三天就该痊愈了。” 太后这才舒了口气,门外春梅送了茶进来,静瑶上前奉茶,双手将茶盏放在宇文泓手边,照规矩道了声:“请陛下用茶。” 宇文泓一怔,只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抬眼扫过她的脸,心忽然被什么猛攥了一下。 这副眉眼,柔中带媚,已然与他昨夜梦中之人重合…… 这事前几天倒也提过,自然是没有不愿的余地,静瑶忙垂回话,“奴婢谨遵太后旨意。” 太后还算满意,其实也喜欢她这股平稳知礼的样子,语声便和蔼下来,道:“乾明宫都是一帮宦官在伺候,总没有女子细心,哀家现在调你去陛下身边,亲自伺候陛下起居,希望你不要叫哀家失望。” 听清要去哪里,静瑶惊骇的一下抬起脸来,眼中满是错愕与不解,道:“请太后三思……” 太后没料到她会露出惊吓的模样,一时有些意外,侧目看了看一旁的韩嬷嬷,韩嬷嬷立刻会了意,替太后开口道:“这孩子,调你去乾明宫可是好事,外头多少人抢都抢不来,还不赶快跟太后谢恩?” 一旦去了御前,那便是御侍,品级会比现在还高,照道理来说,她当然该谢恩。 可静瑶根本不愿意领这份恩。 直到这时,她才知道,太后这些日子以来打的是什么主意。 把她一步步从养花的宫女提拔成贴身令人,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会伺候人,而是在为把她送去御前做准备。 但,若只是要为皇帝选个御前女官,宫中这么多宫女,心灵手巧,善解人意者更是不少,太后何必要认准了她?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李妙淳的容貌? 太后亦是过来人,晓得男人大都喜欢这一种,所以打算送她去皇帝身边。御侍只是个幌子,被皇帝临幸,才是她的真正用途。 因为登基三年来,皇帝始终不肯踏足后宫,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妃嫔,被生生当成了摆设,后宫无人侍寝,自然不可能有皇嗣。所以太后急了,以至于病急乱投医,打起她的主意来了! 静瑶心中苦笑,对太后来说,这不过是一次尝试,与将贤妃或是淑妃往陛下跟前推没什么区别,然而对自己而言,这是条惊险万分且有去无回的路啊! 她嫁过人,当然晓得男人是什么样子,说实话,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后宫有这么多女人,倘若宇文泓没有什么怪癖,何至于一直谁也不碰? 如果他不喜欢女人,那谁去都没用,况且他脾性那么古怪…… 她还记得倚波说过,上一位御前女官就是被他杀的,还有什么司礼监的小太监,甚至从前在宫外时就听说过,他曾将已经下了葬的夷人领掘出鞭尸,他甚至曾为皇位亲手杀了自己的手足…… 天哪,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他的身体里究竟长没长着一副人的心肠? 宇文铭那种面慈心狠的可怕,皇帝这种面狠心狠的也可怕啊! 淑妃娘家功高,所以就算惹烦了他,最多半夜被轰出来,李妙淳的娘家原本就不值得一提,如今更是早不知没落到哪里去了,如果她一个不小心触了龙鳞,恐怕下场会像前面那位女官一样…… 真是越想越恐怖,这分明就是一条送死的路! 任谁都晓得趋利避害,她俯身下去,额头贴在光洁地砖上,诚恳道:“奴婢天性愚笨,幸得太后垂青,才有现如今的脸面,太后宽厚,纵使奴婢如此蠢钝,也肯容忍庇护,可……奴婢怕将来伺候的不周到,倘若惹了圣上怒气,无命偿还。” 这可不是简单的自谦,这分明是根本不愿意去,趁太后还没说什么,韩嬷嬷先一步替她圆话道,“这些日子你的长进有目共睹,太后既然降旨,必然是信得过你,你何必妄自菲薄?再说了,太后宽厚,难道陛下就不仁爱吗?你若是规规矩矩,说什么无命偿还?莫再自谦,赶快谢恩吧!” 韩嬷嬷这是在替她说话,她听得出来,可她还是不愿就此去送死啊,她还想争取一下,哪知才开口道了个“奴婢”,却听见太后话了。 太后一手抚着暖榻的扶手,垂眼看着她道,“方才哀家特意问你,你还说谨遵哀家旨意,如今却要推脱……怎么着,陛下是洪水猛兽不成,竟叫你如此害怕?” 他不是洪水猛兽,他是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的怪物啊! 静瑶在心里腹诽的再厉害,却也只得诚惶诚恐道:“奴婢不敢!” 太后哼了一声,不掩饰语声里的寒凉,“哀家提拔你,倒把你提拔出毛病了,自古以来,做什么差事,还由得了宫人自己挑拣么?” 静瑶吓出一身冷汗,想要赶紧否认,却听太后换了语气继续道:“这些日子哀家看得出来你是个好样的,也相信你定不负哀家所望。好了,别这么杵着了,快起来吧!准备准备,就往乾明宫去吧,眼看着谨身殿的大宴也快结束了,你这会儿过去,误不了陛下歇晌。” 静瑶心里一紧,误不了歇晌是什么意思……这就要把她送上龙床了吗? 太后可不管她一脸煞白,径直吩咐韩嬷嬷,“去传陈尚宫过来,由她带着妙淳过去,也好向陛下交代。”语罢又看着她温和的笑,“哀家亲指的人,乾明宫里福鼎几个可不敢造次,必要给你些面子的!” 太后笑的仿佛三月的春风,却叫静瑶的心跌进了腊月里的冰窟。 韩嬷嬷垂道了声是,又给她使眼色。 事到如今,怕是由不得她进退了,她若再执意推脱,惹来太后的怒气,恐怕更加不好…… 她只好尊了声是。 算了,从来到福宁宫——或者说从成了李妙淳,一切就已经身不由己,以后的路怎么走,随机应变吧! ~~ 陈尚宫很快来到,领命后不敢拖沓,马上就带静瑶去了乾明宫。 人走后,太后长舒了口气,韩嬷嬷犹豫着问道:“事情有些突然,等会儿陛下见了,不知会不会怪罪?” 太后淡笑了一声,“放心吧,他待这个丫头不同,至少不会像对淑妃一样,半夜再把人撵出来。” 多年的主仆了,韩嬷嬷从不会给她泼冷水,只是赞同道:“还是您了解陛下。” 太后自嘲的笑了一声,复又叹了口气,“事情是有些突然,可方才的情形你也看见了,老七媳妇年前成亲,如今肚子都那么大了;老五媳妇顾全大局,主动张罗着要给他娶侧妃,这新人进了门,孩子还不是早晚的事?现如今,除过老八年纪小,哪个没有孩子?老五眼光再高,该娶的还不是照样娶,孩子照样生?如陛下这般,找不出第二个!” 太后为皇帝子嗣着急,作为身边人的韩嬷嬷最清楚不过,但身为下人,不好说什么,只能跟着附和。 太后索性把心里话一气说出了来:“君王无后,也是个大罪过,那些言官总不会一直不说话,加上别有用心的人……现在他还年轻,还有余地,一直这么下去可怎么好?哀家一心为他着想,他也要体谅哀家的苦心不是?不瞒你说,哀家刚开始也是嫌这丫头出身不高,不过事到如今,只能一试了,若是有了孩子……就再说吧!”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可见太后是真的烦闷,韩嬷嬷安慰道:“妙淳是个聪明人,不会叫您失望的。” 太后想起方才的情景,哼笑一声,“聪明不聪明,得看长久,胆子倒是真的不大……不过胆小些也好,那副长相,若是果真祸国殃民起来,是个大麻烦!” 韩嬷嬷赶紧劝道:“瞧您说的,就算她有祸国殃民的本钱,咱们陛下岂是那昏君?您多虑了!” 太后怏怏闭上眼,自己考虑事情去了。 ~~ 福宁宫主仆俩谈话结束的时候,静瑶同陈尚宫也到了乾明宫。 虽然事先没得通报,但见陈尚宫与静瑶一起来,乾明宫里的小太监都不敢怠慢,但因御驾尚未归,也是无法,只得请两人暂时先等。 好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没等多久,谨身殿的正旦大宴结束,御驾返回。 通传声响起,所有人都跪成一片,今日元正,宫中众人都身着礼服,静瑶与陈尚宫的裙裳同宦官们的曳撒很不一样,叫人一眼就能看见。 步辇之上的君王垂下眼帘,问道:“何事?” 陈尚宫垂回话,“太后关怀陛下,特意为乾明宫增加一名御侍,命奴婢将其带来,禀明陛下。” 宇文泓目光扫过陈尚宫身边那同样垂着头的人,他自然猜得到,也认得出来那是谁。 奇怪,自打那夜的梦之后,他就注意到了,这名女子与旁的宫女有些不同,同样的衣裳,穿在她身上是别样的味道。 她身上也有一种别人没有的气质,用娴静,抑或乖顺来形容,都不太合适,他找不到确切的形容词,只知道她就是有些与众不同。 此时静瑶垂着头,急切盼望皇帝能像对待淑妃那样,叫她立刻回去,然而却很失望的听见步辇之上的君王道了一声,“允了,替朕多谢太后关怀。” 旁边的陈尚宫尊了声是,大约事不关己,听不出喜怒,静瑶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君主话说完,步辇径直进了宫门,直往寝殿去了,下跪的众人也纷纷立起身来。陈尚宫大事办好,并不跟进,直接回了福宁宫向太后复命,余下静瑶一人,心跳如擂鼓。 天哪,她居然来了乾明宫,从此要伺候皇帝! 福鼎要跟在君王身旁,不好停留,只得朝福寿使了个眼色,福寿立刻会意,过来提醒静瑶,“御驾去寝殿了,姑姑也赶快过去吧,陛下刚才了话,您现在可已经是御侍了!” 静瑶简直欲哭无泪,无力应了声好,跟上步辇,去了寝殿。 待到达寝殿门外,福鼎亲自她领了进来,和声吩咐道:“陛下要更衣了,御侍快些近前伺候吧。” 静瑶心有不甘,御侍也分好多种,奉茶,司寝,各有不同,凭什么她才一来,就要去近身更衣呢? 可扭头悄悄去看皇帝,对福鼎的话丝毫没有反驳,那便是默许的意思,静瑶咬了咬牙,只得进到内殿。 既是必须要做的事,到了这一步,也不能推脱了,她来到宇文泓近前,垂蹲了个礼,道:“奴婢伺候陛下更衣。” 宇文泓嗯了一声,没说什么,一副任凭宰割的模样。 今日的祭□□贺以及大宴,均是大礼,皇帝需穿衮冕,从前伺候过宇文铭穿冠冕,静瑶有些经验,左右躲不过,就硬着头皮上吧。她往前挪了两步,离他更近一些,再度鼓了鼓勇气,要为他卸平天冠。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此为防盗章 却不期然梦见了旧事。 是六年前的那片原野,硝烟弥漫的傍晚,猩红的日头隐匿在云后,一点一点,终于坠下了地平线。 耳边是阵阵厮杀声,匈戎与夷人联合进犯,那一仗出奇的难打,可纵使难打,他也撑下来了,夷人的领阿力哧被他逼在卢脊山下,已是走投无路的境地。 他亲自上阵杀敌,与士兵们一同浴血奋战,从正午杀到傍晚,早已杀红了眼。阿力哧自知躲不过,与他迎面而战,虽然阿力哧不是泛泛之辈,但他武力更胜一筹,几十招过后,对方已到了绝地。 他心中冷笑,打算将其一刀毙命,原以为阿力哧会奋力抵挡,却没料到他不去躲他的刀,却对他的胯下使出最后一击…… 阿力哧死了,死前阴狠笑道:“你已是个废人,大梁皇帝绝不会再把皇位传给你,你杀了我不会有好下场……” “你是个废人……” 噩梦惊醒,一身冷汗。 睁开眼,是帐中昏暗的灯光,他疲惫扶额,努力叫自己平复下来,可方才的梦戳中了心中的痛处,他一时难以恢复平静。 思绪也跟着回到了从前。 与其说方才的是梦,不如说是回忆,因为那都是真的,是曾真实的生过的。 他当时怒火翻腾,一刀砍下阿力哧的级,叫其永远的闭上了嘴,但是阿力哧的话却叫他此后的人生都蒙上了阴影。 身体上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但他现,自己似乎真的废了…… 他十五岁受封亲王,有自己的王府,那场战事结束后他回京,随便找了个丫头想要试一试,但,他失败了…… 他羞怒异常,将尸骨不全的罪魁祸又从墓中刨出来鞭尸,可是这些除了泄愤,没有半点用处。 知情的人都被他秘密处理了,表面上看,他没有任何异常,此后的几年,他试着四处求医问药,但没有用,那些大夫们诊不出病灶,他也一直没有复原。 后来父皇迟暮,因为未曾立储,所以兄弟们间明争暗斗日益激烈,他为了大梁江山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当然不甘将皇位拱手让人,于是也投入进去,并且获得了最后的胜利,登上了宝座。 他对这辛苦得来的天下负责,想建造一个太平盛世,所以兢兢业业,从不敢耽于享受。登基三年以来,国力愈加昌盛,只是他的痛处一直没有解决。 为了不叫母后难过,他一直独自保守秘密,母后为他选妃,那些妙龄女子个个天香国色,可对他来说没有用,他……果真要成了一个废人。 而母后担忧的事情,何尝不是他的心头大患?倘若一直这样下去,且不管外面的非议,难道果真要把这皇位让与其他的兄弟们? 凭什么! 越想越气,越想越烦躁,觉是睡不成了,他起身,拔出殿中的赤霄剑,去到殿外挥舞起来。 如今已是腊月中,是一年里最冷的时节,殿外的冰天雪地中,一个颀长身影在持剑挥舞,一阵剑风扫过,一旁的两株玉兰被整整齐齐的削了顶…… 司寝的小太监在旁看着干着急,但见陛下似乎正在盛怒,想劝又不敢劝,只得求助于福鼎,福鼎也是无法,他从小伴着陛下长大,陛下的脾气他最熟知不过,虽然不知陛下是为什么忽然起了怒,但他知道,陛下现在不痛快,无论如何得把气给撒出来。 司寝的小太监名叫长青,此时手捧着狐裘大氅,一脸菜色的求着福鼎,“总管,您好歹去劝劝呢,您瞧这天冷的,陛下只穿了中衣,还光着脚呢,若是冻坏了,咱们可都甭想活了!” “呸呸呸!”福鼎赶紧拿拂尘抽他,“去你个乌鸦嘴!就不能说点好听的,爷爷我还想多活几天呢!” 可话虽这样说,福鼎也只能干着急,叹了口气说,“我算个老几,陛下能听我的劝?罢了罢了,赶紧备好衣裳,等陛下练完剑就上去伺候。” 长青只好应了声是,转头去把衣裳鞋帽全都备了齐全,就等着今上练完剑,赶紧上前去。 半个时辰后,宇文泓终于收了剑,宫灯的映照之下,额角的汗珠闪着光,长青与福鼎赶紧围了上去,披衣裳的披衣裳,擦汗的擦汗,他敛着眉将人隔开,只道:“备水!” 福鼎弓着腰忙答,“陛下,水已经备好了,奴才们伺候您沐浴。”见他并未反对,忙给长青几个使眼色,一伙人簇拥着大汗淋漓的陛下去了浴房。 借着舞剑,心中的怒火终于撒出来了些,只是等他沐浴完毕,东方已经现出鱼肚白,新的一天已经来到了。 他叹了口气,吩咐道:“更衣,去御书房。” ~~ 福宁宫。 静瑶的差事比其他人都要轻松一些,不用时时守在主子身边,夜里也不用熬夜,西川路此次进贡的茶花比上年多了几个品种,现如今摆放在福宁宫的各个殿中,她只需好好看护着花即可。 今日一大早,太后就去了钦安殿拜神,她不是近身伺候的,不必跟随,便留在宫中,趁机打理下花草。 上午的阳光正好,她将花都搬到东侧殿窗前,统一淋过水后,再拿小的花剪修剪一下,正做的起劲儿,忽然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说,“这就是今年的新品?” 说话的是位男子,且声音有点熟悉,她心中一紧,惊讶的回头,果然见到了宇文泓。 这人是有吓人的嗜好吗?怎么每次都悄无声息的? 静瑶在心中腹诽两句,面上倒是不敢表露,只是赶紧垂行礼道:“奴婢见过陛下。” 她谨慎的又把头垂了下去,但方才的回头一顾,还是终于叫宇文泓看清了她的样貌。 原来她长这样,这张脸,似乎比想象中更好记一些…… 宇文泓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嗯了一声,很快就错开在她身上的视线,重新问道:“这就是西川路今年新进的品种?” 静瑶垂头答道:“回禀陛下,这些正是今年西川路的贡品茶花。” 宇文泓微微颌,看来心情还不错,继续问道:“朕瞧着,不太像上次的十八学士。” 静瑶介绍道:“今次多了赤丹,茶梅及粉霞,品种比上年丰富了许多,十八学士也有改进,因此都与去年不同。” 宇文泓听后嗯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静瑶在他面前垂手而立,也并不敢抬头,就这样过了一会儿,一直无人说话,殿中似乎有些局促。 好在此时殿外响起了通传,是太后回来了,宇文泓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抬脚去了正殿,静瑶悄悄松了口气,也跟着出去给太后行礼。 其实方才在院门外瞧见了御辇,太后就知道是皇帝来了,所以见他从东侧殿出来,做母亲的倒也没多大意外,只是瞧见他身后跟着的静瑶,倒是心中悄悄一顿,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跟宇文泓笑道:“今天来的这么早?” 宇文泓温和答道:“今日朝中休沐,儿子没什么事,想来看望母后。” 太后这才哦了一声,“人老了记性不中用,哀家这才打钦安殿出来,竟然就忘了今日是小年了。” 语罢笑着吩咐身边的宫女,“给御膳房传话,今中午陛下在福宁宫用膳,我们娘俩过节。” 得了令的宫女尊了声是,就去御膳房传话了,几人迈进了正殿,太后在暖榻上坐了下来,静瑶方才一直没空插上嘴,这时便赶紧给太后行礼,“奴婢恭迎太后回宫。” 太后免了她的礼,招呼皇帝在身边坐下,和声道,“今年西川路进贡的茶花比去年更好,叫哀家这里赏心悦目,香气宜人,不知陛下可曾赏过他们?还有这丫头,倒果真是个人才,花料理的不错,陛下真是慧眼啊!” 却见宇文泓刚要开口,却忽然先咳了起来,太后一惊,等他平复后赶紧问道:“这是怎么了?刚才听你说话的声音就不太对,可是不舒服?” 宇文泓轻描淡写道:“大约有些风寒,母后不必担心……” 太后着急起来,“你鲜少生病,身体一向很好,怎么好端端的会受风寒?定是身边人不周,来人,福鼎呢……” 福鼎冷不防听见太后叫自己的名字,还是这样的语气,立刻吓得一身冷汗,忙下跪应道:“奴才在。” 太后冷哼一声,“说,陛下怎么会受风寒?可是你们没有好好照顾?” 没等福鼎说什么,宇文泓主动道:“不怪他们,是朕疏忽了,前两天在殿外练剑,当时一时兴起,忘了披厚衣,母后不要担心。” “哀家能不担心吗?”太后声音中带着责备,转向福鼎的时候就更加严厉起来,“你们都是些干什么吃的,陛下随性,你们就不会在旁规劝?陛下不会照顾自己,你们也不管么?现在出了岔子,可该如何是好?” 福鼎心里委屈的紧,腹诽道您还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吗?倘若能听人劝,那还是他么!不过当然不敢说出来,跪地连连磕头告饶,“奴才该死,奴才没有伺候好主子,请太后降罪!” 太后刚想说话,宇文泓却冷不防又咳了几声,做母亲的顿时什么也顾不上了,忙先命人去找御医,再赶紧吩咐殿中的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陛下备姜茶?” 静瑶当时正立在太后跟前,这话便直直冲她而来,静瑶愣了愣,觉得此时大约不能推辞,只好垂头尊了是,赶紧出去忙活了。 给太后拜完年后,诸王都需参加谨身殿的正旦宴,而王妃们则要去流云殿赴宴。 有了上回的教训,静瑶不敢再找什么借口了,打算乖乖跟在太后身边一道去流云殿随侍,哪知太后却特意给她话,叫她留在福宁宫歇息。 新岁宴较为肃穆正式,又不会如除夕一样拖沓,通常会在一个时辰内结束,尤其太后是长辈,更是会提前撤席,所以静瑶并未歇息太久,就听见了太后回宫的通传。 她赶忙出去迎接,太后进了内殿,将厚重礼服换成常服,春梅赶紧端了消食的八宝茶来,静瑶亲自奉好,太后喝过几口,回想起今早及宴间的所见所闻,竟不由得心生烦闷。 目光一转瞥见了她,心中思量一番后,忽然道:“妙淳,哀家打算挪你去别处当差,你可愿意?” 这事前几天倒也提过,自然是没有不愿的余地,静瑶忙垂回话,“奴婢谨遵太后旨意。” 太后还算满意,其实也喜欢她这股平稳知礼的样子,语声便和蔼下来,道:“乾明宫都是一帮宦官在伺候,总没有女子细心,哀家现在调你去陛下身边,亲自伺候陛下起居,希望你不要叫哀家失望。” 听清要去哪里,静瑶惊骇的一下抬起脸来,眼中满是错愕与不解,道:“请太后三思……” 太后没料到她会露出惊吓的模样,一时有些意外,侧目看了看一旁的韩嬷嬷,韩嬷嬷立刻会了意,替太后开口道:“这孩子,调你去乾明宫可是好事,外头多少人抢都抢不来,还不赶快跟太后谢恩?” 一旦去了御前,那便是御侍,品级会比现在还高,照道理来说,她当然该谢恩。 可静瑶根本不愿意领这份恩。 直到这时,她才知道,太后这些日子以来打的是什么主意。 把她一步步从养花的宫女提拔成贴身令人,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会伺候人,而是在为把她送去御前做准备。 但,若只是要为皇帝选个御前女官,宫中这么多宫女,心灵手巧,善解人意者更是不少,太后何必要认准了她?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李妙淳的容貌? 太后亦是过来人,晓得男人大都喜欢这一种,所以打算送她去皇帝身边。御侍只是个幌子,被皇帝临幸,才是她的真正用途。 因为登基三年来,皇帝始终不肯踏足后宫,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妃嫔,被生生当成了摆设,后宫无人侍寝,自然不可能有皇嗣。所以太后急了,以至于病急乱投医,打起她的主意来了! 静瑶心中苦笑,对太后来说,这不过是一次尝试,与将贤妃或是淑妃往陛下跟前推没什么区别,然而对自己而言,这是条惊险万分且有去无回的路啊! 她嫁过人,当然晓得男人是什么样子,说实话,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后宫有这么多女人,倘若宇文泓没有什么怪癖,何至于一直谁也不碰? 如果他不喜欢女人,那谁去都没用,况且他脾性那么古怪…… 她还记得倚波说过,上一位御前女官就是被他杀的,还有什么司礼监的小太监,甚至从前在宫外时就听说过,他曾将已经下了葬的夷人领掘出鞭尸,他甚至曾为皇位亲手杀了自己的手足…… 天哪,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他的身体里究竟长没长着一副人的心肠? 宇文铭那种面慈心狠的可怕,皇帝这种面狠心狠的也可怕啊! 淑妃娘家功高,所以就算惹烦了他,最多半夜被轰出来,李妙淳的娘家原本就不值得一提,如今更是早不知没落到哪里去了,如果她一个不小心触了龙鳞,恐怕下场会像前面那位女官一样…… 真是越想越恐怖,这分明就是一条送死的路! 任谁都晓得趋利避害,她俯身下去,额头贴在光洁地砖上,诚恳道:“奴婢天性愚笨,幸得太后垂青,才有现如今的脸面,太后宽厚,纵使奴婢如此蠢钝,也肯容忍庇护,可……奴婢怕将来伺候的不周到,倘若惹了圣上怒气,无命偿还。”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眼睁睁的看着贤妃就这么丢了位份,太后的怒火简直遏制不住,微微颤起声来道:“陛下如今愈有主见,连哀家的话也不顶用了。” 宇文泓面不改色,只是语气软和了些,“请母后息怒,儿子绝无不敬之心,只是贤妃是承恩公族人,由您来出面惩戒当然不合适,所以只能由朕话。” 太后冷笑,“好啊,陛下处处为哀家着想,哀家该欣慰才是。”话锋一转,她忽然看向静瑶,道:“哀家处置贤妃不合适,处置一个宫女总归名正言顺吧?” 语气十分凌厉,静瑶一惊,宇文泓也是一顿,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太后话道:“贤妃惹是生非,李妙淳也好不到哪儿去!若不是她,陛下能受伤吗?哀家原本盼着她好好伺候陛下起居,没想到她才去半月就能闯出这么大的祸,是哀家看走了眼!来人,赏她五十大板,御侍也不必当了,既然是从佛堂出来的,就送去贞清观,打扫庭院去吧!” 此话一出,静瑶只觉得天旋地转,五十大板?打完她还不成了残废?实在太狠了,还不如来个痛快的死法呢!她只觉得走投无路了,皇帝触了太后的逆鳞,太后却要拿她出气了。 宇文泓知道收拾贤妃会令太后生气,却没料到太后竟会这样对她,忙拦到:“且慢,请母后收回成命,刚才朕已经解释过了,那日的事与妙淳无关,出宫也是朕自己的意思,母后莫要冤枉她!” “冤枉她?”太后反问,“陛下龙体有恙,从来都是御前宫人的失职,哀家不管出宫是谁的主意,那夜既然只有她一个人在御前伺候,那便是她的失职。哀家处置一个失职的宫女,也不成了吗?” 说着就要吩咐韩嬷嬷去拉静瑶,效仿皇帝方才快刀斩乱麻的路数,哪知韩嬷嬷还未抬脚,就见皇帝几步来到静瑶身边,将她护在身后,急道:“母后不可动她。” 这慌乱的举动实在有违他的形象,所有人皆是一愣,太后也没想到皇帝竟会这般,惊讶道:“为何不可?” 难道这丫头太会蛊惑人心,已经叫皇帝离不了了? 皇帝道:“朕原就已经要晋她的位份,只是还未来得及传旨,她即将入嫔妃玉牒,岂能送去贞清观。” 此话一出,只见太后果然一愣,“晋她的位份?”太后将信将疑,“哀家送她过去这么久,陛下也未晋她,今日忽然要晋了?”必定是要护着她,才临时起的主意吧! 皇帝咳了一声,“自她去乾明宫,朕就中意她,原就跟她说好要纳她进后宫,只是京西南路忽然爆灾乱,加之近来春闱等事务繁忙,才一直耽搁了下来。朕难得遇见一个合心意的,就请母后高抬贵手,成全了吧!” 看来的确是合了心意,这么多年,何曾见过他为了哪个女人跟自己叫过板?太后虽然怒火未平,但更在意皇嗣,因此听他这样一说,渐渐有些犹豫。 宇文泓豁出去面子,赶紧趁热打铁,“先前朕说过,要为皇嗣努力,眼看着七弟的孩子都要出生了,朕心里也很着急,就请母后莫再阻拦了。” 见他说为了皇嗣着急,太后终于舒服了些,原来不光是自己忧愁,他也是在意的……不由得心就软了下来,犹豫一下,话道:“皇嗣也是国之大计,陛下为政事尽心,在这上头也该努力才是!” 为皇嗣努力…… 这话可真是令人忍不住浮想联翩,殿中的人皆有些不自在。 韩嬷嬷悄悄掩唇轻咳,给了太后提醒,太后恍然过来,暗叹自己是气糊涂了,这句话都说了出来。 余光瞥过仍在下跪的人,太后忽然想起件要紧事,遂问道:“那陛下不妨说来听听,要晋她什么位份?” 太后看得出来,皇帝现在把这个小蹄子看得很重,他难得为女子动回心,若是耳根子一软,随意由人哄骗了去可就不好了,她一定得替皇帝把紧关。 宇文泓看了看地上那楚楚可怜的人儿,虽然明知道她不愿意,但如今为了保她,也是无法,眸中无奈一闪而过,他回答太后,“她先前受过委屈,朕本该给她补偿,就暂时封她贵仪吧……” 他知道她心高,也愿意许她高位,可他也知道太后的意图,折中之下,只得选了妃位之下的贵仪。 可谁知他话音刚落,太后当即便给了否定,“不可。” 他凝眉看去,只见太后也板起脸来,道:“徐婉仪的父亲官至龙图阁直学士,方得了这个封号,以李妙淳的家世,凭什么与她同级?陛下为人夫君,倘不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又如何公平对待天下苍生?如此有失偏颇,岂不落了臣子的话柄?” 宇文泓一噎。说实话他连徐婉仪是哪个都分不清楚,却清楚记得李妙淳喜欢吃梅花香饼和七巧点心,这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又怎么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呢? 可他虽不太了解女人,却十分熟知自己的母亲,太后现在是铁了心要压制妙淳,倘若自己坚持,只怕今日不好收场。 且她的母家不显赫,也的确是个短处。 他在心中短暂盘算,回道:“那就先封昭仪,朕答应过要补偿她,母后总不能叫朕言而无信吧!” 昭仪相对她从前的美人之位,也算连抬两级了,太后虽还是不太舒心,但见皇帝已经这样说,便也作出让步,应允道:“那就先这样吧,陛下抬举你,你也当安守本分,好好侍奉陛下才是。” 这话是对着静瑶说的,因此所有人都跟着太后看了过去,等静瑶的反应。 宇文泓也跟着看了过来,眸中满含不确定,她会如何回应? 倘若她依然坚持自己当初的打算,那恐怕今日他的努力,就要白费了! 静瑶心中苦笑,她今日亲身经历过这一回,两度与危险擦身,心里很清楚,若想完好的走出福宁宫,恐怕只能接受这个条件。 她于是恭敬朝上座的两人磕了个头,应道:“奴婢谨遵太后教诲,谢陛下恩典。” 宇文泓松了口气。 而太后呢,见她先谢了自己,证明心中还是惧怕自己的,也还算满意,点头允道:“起来吧,往后自己知道好歹,莫再做出叫哀家失望的事。”语罢趁热打铁,又问皇帝,“那陛下打算几时下旨?” 宇文泓看了看静瑶,回道:“此事,容朕先回去想一下,毕竟灾乱的事还没收尾。” 太后不太放心,叮嘱道:“此事宜早不宜迟,皇嗣也是大事,等来等去,就怕夜长梦多,叫钦天监择个日子,下旨就是,只是昭仪而已,不需要多大的仪式。” 最后一句明显是要敲打她,静瑶心间狠狠一颤。 宇文泓也明白太后的用意,现在只想赶紧带她离开,便应道,“母后说的是。” 太后这才对静瑶话,“罢了,马上要晋位了,莫再做这幅可怜样子,起来吧!” 静瑶再度谢了恩,终于能从地上立起来了。 因为跪了太久,腿有些僵,原本很简单的动作,也做得十分费力,宇文泓看在眼里,知道她今日吃了苦头,直接同太后告辞,“前朝还有些事,朕就先回去了,母后今日辛苦,也好好歇着吧。” 太后颌,道:“陛下也当注意龙体,伤才好,切莫再熬夜。” 殿中一时又恢复了往日母慈子孝的场景,宇文泓带着静瑶出了殿门。 他健步如飞,很快就到了御辇旁,她想跟上,奈何腿还没恢复过来,他往旁边一瞧,见她没跟上来,又回头一看,见到她的脚步微有蹒跚,心中了然了。 他迎了上去,几步到了她身边,而后停了下来,静瑶不知他要做什么,呆愣抬头,就见他微微弯腰,竟然一下伸手把她抱了起来。 她惊呼一声,“陛下……” 他沉着脸不说话,抱着她径直登上御辇,她只听见福鼎在外亮嗓喊道:“回宫……” 车轮就滚动了起来。 ~~ 御辇是帝王转乘,当然非寻常马车可比,舒适平稳,极尽奢华。 宇文泓把静瑶放在自己身旁,身下是柔软坐榻,她甚至怀疑这是不是真的,虽然不是没同他同坐过,但那是在宫外,现今可是在宫中,福宁宫门外还有那么多宫人…… 她知道这不合规矩,小心翼翼说,“陛下,奴婢可以自己走。” 宇文泓依然沉着脸,只道:“别逞强,乖乖坐着。” 她垂下头去,默默将双手放在膝头,那里的确有些肿胀,可心里的滋味更加难言,今日生的事就跟梦一样,太后要打杀她,而他及时赶到救了她,事情的最后,是他与太后商定好,要晋她为昭仪。 昭仪…… 所以她还是要进后宫了吗? 她的手指无意识的在膝头轻轻摩挲,他只当她膝盖不舒服,话道:“回去后叫福鼎给你传个御医,应该不是什么大毛病。” 她怔了怔,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忙摇头推拒,“谢陛下关怀。奴婢不是不舒服,用不着请御医。” 既然不是不舒服,那方才的动作…… 他想了想,大约猜到了,那是不安的表现,他心间轻叹,道:“回去再说。” 是啊,御辇上说话不方便,而他却有许多话要问她,关于她那夜密谋逃走,关于方才跟太后说过的事。 静瑶点了点头,心里也是杂乱无章,或许冷静一下会好一些。 ~~ 她去福宁宫时才是午后,经过那一通折腾,下御辇时天已经蒙蒙透出暮色,乾明宫里点起灯火,巍峨之中竟透出些许温暖的况味。 宇文泓下了御辇便径直朝前走,头也不回的同身后人交代道:“朕要更衣。” 福鼎看了看静瑶,静瑶也知道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只得应了声是,随他去了寝殿。 到了寝殿,福鼎自觉留在门口没有跟进,她只好自己去关门,门才关上,便听身后人道,“朕有话要问你。” 声音暗沉,似乎隐含怒气,她不太明白着怒气的来源,只得应了声好,来到他面前。 他眼看着她一步步走进,在自己面前站定,呼了口气,终于把哽在心里刺给问了出来,“上元节那夜,你带着那些银两,到底是要做什么的?” 话出口,见她眼睫微颤,他知道她在惊讶,他又特意补充,“不要隐瞒,照实交代。” 静瑶咬了咬唇,她知道他不会平白无故的提及这件事,现在忽然这样问,可是知道了什么? 她心里苦涩,这命运从来由不得自己,无论是前生嫁进惠王府,还是重生后的足迹,她原来一心盼着出宫,但愿这辈子还能有些平静的日子过,可看今日的情景,是根本不可能了,以后要怎么办?她只觉得一片茫然。 既然他已经知道,那就同对太后一样,隐瞒是没有意义的,她深呼吸一下,如实道:“回禀陛下,奴婢……原是打算出宫的。” 宇文泓眸色一凝,她果然承认了,虽然早就知道了,也缓了半天,但当听她亲口说出来,还是难以抑制心中的怒气。 他凝目望了她一会儿,忽然冷笑,笑她太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凭你自己,就能从朕眼皮子底下逃走?你当那些羽林卫是白吃饭的?保管你逃不出那条街,就会被抓回来!” 她没有说话,当时一心盼着离开,冲动之下,哪里计较那么多? 他倒也不强求她回答,毕竟这根本不是什么要紧的问题,他在乎的是接下来的问题。 他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逃走,你不知道那夜朕是为你才出宫的吗?朕是因为你喜欢看灯,才带你出去的吗,你知道吗?” 她当然知道,当时也曾因为这个而在心中谴责自己,她知道倘若他得知自己的打算,定会失望透顶,而现在,终于等来了他的质问。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怕的呢,相较于什么后路,现在他失望的眼眸才更叫她透不过气来,她道:“奴婢知道,奴婢当时也曾不安过。” 呵,不安?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竟然敢如此戏弄他的体贴,尽管她最终没有逃成,可如今知道了,还是叫他无法平静,他忍不住怒气,再次质问她,“为什么就不能留在朕身边,朕从前没有对女人动过心,也从来没有要刻意去讨好谁,你是唯一一个,可你就这么把朕的真心给践踏了,你叫朕失望你知道吗?为什么就不能留下来?朕会好好待你,一定会比你在宫外逃亡强!你告诉朕,为什么一定要逃走!” 他也是气糊涂了,想到哪说到哪儿,但并不影响意思表达,她听得懂,也理解他的愤怒,她终究不是铁石心肠,再也止不住的眼泪横流。 她哽咽道:“因为奴婢害怕,怕自己没有命在宫中存活……”她真的怕透了,死于非命的痛苦滋味她已经尝过一次,再也不想重蹈覆辙了。 可她说不出来,难道告诉他自己的前生吗?那样的经历,除过她自己,又有谁会相信呢?所以她只能言尽于此,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的话叫他一下怔住,怕自己活不下去? 他自小在宫中长大,当然见识过宫闱中的斗争手段,后宫有那么多的嫔妃,不是人人都能活到寿终正寝的。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后宫也会如此,会叫自己中意的女人怕成这样,宁愿逃走,也不要侍奉他。 莫非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她不止吃过那一次亏? 他心中一紧,忙问她,“还有谁欺负过你?你告诉朕,朕替你做主,绝不放过任何一个。”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她咳了一声,“不记得了……” 倚波哦了一声,这才想起来,她现在还落了个失忆的毛病,于是几步走到她身边,拉着她往外走,“我陪你一起去,你可千万别迷路了才好。” 她对倚波感激笑笑,两人一起出了门。 给宫女们瞧病的御医上外值,值房设在东华门外,离两人的住处倒不算远,两人边走边聊天,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也就到了。 两人进来值房,恰巧正瞧见前几天的那位医师,倚波主动上前唤了一声,那位年轻的医师抬起头来,稍怔愣一下,却也马上认出了她们,很快放下手中的事,过来替静瑶看诊。 总之情况是在好转,那医师诊好脉,笔走龙蛇的给她写方子,一边道,“此次的药再喝七天,应该就可痊愈,可还有什么不适吗?” 静瑶想摇头,倚波却抢答道,“她记性不太好了,从前许多事都忘了,医师您给看看,有没有能治记性的药?” 那医师将笔一顿,抬眼瞧着她,满脸意外,“还有这种事?” 她勉强点点头,“是这样的,醒来后现,从前好多事都不记得了。” 医师听她这样说,便又为她把了把脉,可错不出在身体上,自然是瞧不出来的,医师略作沉吟,又拿起笔来,“那我再添几位补脑养神的药。”语罢自言自语,“奇怪,脉象瞧不出来……” 静瑶有些心虚,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对了,还没有跟大夫说声抱歉,您方才过去的时候,我恰好出去,叫您白跑了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医师微微笑了一下,“不必客气,你是我在外值的最后一个病人,把你这里交代好,我做好医档,便可放心去内值了。” 倚波“呀”了一声,“医师升官了?那我们向您道喜了。” 御医分几等,医师及以下只能给宫人瞧病,平素在东华门外上外值,升任医官吏目后,便可为主子们看病了,要移至御药房上内值。 人往高处走,任谁都喜欢高升的。 这位医师跟倚波道了声谢,而后温和一笑,“多谢姑娘,其实在哪处当值都是一样,身为医者,理应对患者一视同仁。” 她们与这名医师仅有两面之缘,上一次倚波满心里牵挂着阿淳,所以没有好好瞧他,今日心平气和了才现,原来这位医师生的眉清目秀面容白净,笑起来时非常好看。 身为宫女,在深宫中鲜少能接触到男子,当然——太监倒是有很多,老的少的,每天在眼前晃来晃去,只是他们身上有残缺,就暂且不归入男子行列了……鬼使神差的,倚波问了一句,“咱们见过两次了,还不知该怎么称呼您呢?” 静瑶心里悄悄一顿,侧目去看倚波,见她的侧脸竟悄悄漫起粉色,但那位医师却并未察觉,爽快答道:“在下姓魏,名子元。” 倚波微微笑笑,几乎没过脑子就夸道,“魏子元……您的名字真好听。” 魏子元看起来年纪不大,兴许是没听过别人这样夸自己吧,执笔的手微微一顿,道了声“多谢姑娘夸奖”,才继续写下去。 眼看那张白净俊脸上也微微起了红色,倚波楞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或有失态,一时不再说什么了,脸上的红晕又悄悄加深了颜色,悄悄挪眼来看静瑶。 静瑶不好说什么,只给了她一个微笑,魏子元此时将方子写好了,起身去到药房里配药。 然而不多时,却见他去而复返,稍稍敛着眉对二人说,“这里连翘库存不足了,明儿才能补齐……这样吧,二位姑娘如果方便,随我去一趟御药房,我在那里补一下药,可直接交到你们手上。” “御药房?”静瑶有些意外,“我们去那里拿药,会不会不方便?” 魏子元宽解她,“只需一点而已,不会妨碍到主子们,姑娘不必担心。” 倚波在旁道,“既如此,那咱们就跟着去吧,御药房距离不近,不好叫魏大夫来回跑的。” 这倒也是,静瑶便答应下来,几个人便又辗转去了御药房。 御药房不比东华门外,这里离主子们的寝宫近,又是高等御医们上值的地方,规矩自然要严谨的多,两人不方便进到值房里,就在外面等,魏子元已经正式调任医官,可以自由进出。 院子里倒也不冷清,总有宫人们来来往往,当然,几乎都是替主子们取药的,宫里除了皇上太后及二十来位嫔妃,还有先帝留下的太妃们,这些人上了年纪,病痛时常光临,使唤宫人们来往一下御药房,都属家常便饭了。 倚波跟静瑶站在一旁,自己并不多言,只听他人的闲聊,譬如哪位太妃昨夜又不舒服了,吃的是些什么药,譬如太后的波斯猫前几天食欲不振,御医给下的什么药方…… 倚波悄悄朝静瑶使眼色,“瞧瞧,福宁宫里的猫都高人一等,病了都是院判去瞧病,敢情为太后效力,还得会给畜生治病啊!” 静瑶噘嘴做了个噤声的表情,“小心隔墙有耳。” 倚波吐了吐舌头,不再说什么了,恰巧又进来两个小宫女,边走边小声道,“听说了吗,昨儿乾明宫御前司帐的春雷断了三根肋骨,听说是陛下踢的。” “还有这种事?可是他差事当的不合适?可陛下就算要惩戒,怎么会亲自动手啊?” 因为关乎今上,倚波立刻瞪大了眼睛来听,静瑶虽然不想管闲事,但好奇心被引了起来,也准备侧耳悄悄听一听呢,哪知那两个小宫女闭口不谈,办好了事情,径直走了。 两人相视一眼,都有些失望,恰巧又有几人从大门进来,身着官府,神情肃敛,还有专人在后面提药箱,看样子就知道是高等御医。 几人边走边讨论,“热扰神明,应以清热通腑,清脑安神为主。” “还应注意疏肝解郁,记住,陛下不喜陈皮,可以紫述香代替……” 听来是在研讨病情与药方,都是医药术语,没有八卦吸引人,倚波心不在焉的往屋里望,想瞧瞧魏子元何时出来,可静瑶却清楚听到了话中的“陛下”二字。 皇上也病了? 不知是否跟刚才小太监受伤那件事有关,因为经历了一次阴谋算计,她现在什么事都不自觉的望这上面靠。 不过她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倚波低呼一句,“来了。”抬眼瞧去,见魏子元提着药包出来了。 院子里可不暖和,两人等了一会儿,脚都要冻麻了,这又是在御药房,也不能多待,她们便跟魏子元道了声谢,从御药房里出来了。 回了房关上门,两个人在炭盆旁取暖,倚波眼睛亮晶晶的,跟她道,“对了,方才都忘了问,也不知这位魏大夫今年多大了,看样子似乎比我们大不了多少。” 静瑶好歹嫁过人,了解男女之情,觉得倚波大约是瞧上魏子元了,尽管心里有些复杂,还是打趣道,“怎么了,问得这么细,小心人家胡思乱想哦。” 倚波一噎,脸又悄悄红了起来,“胡思乱想什么……你在说什么啊?” 静瑶只是道,“嗯,随便说说罢了。看样子,他的确年纪不大,不过我觉得他处事挺认真,现在都调入内值了,想来应该很有前途吧!” 倚波倒是很赞同,点头道,“我觉得也是。” 静瑶伸手烤火,心间叹了口气,看得出来,倚波有些心神荡漾,毕竟十八.九岁的姑娘家,怀春也是正常的事,只是身为宫女,婚恋并不是自由的,就算现在对某个人动了心,也基本没什么希望的。 希望越大,落空后就会更加伤人。她有些替倚波担心。 不过这终归是她左右不了的,她咳了一声,转而道,“对了,我现在没什么大碍了,反正也没差事,不如先跟你去司苑处待几天,帮你弄一下那两盆山茶吧。” 倚波当然愿意啊,当即高兴的抱着她亲了一口,“好啊好啊,我原想向你开口的,又怕你不愿意,没想到你这么善解人意,阿淳你真是太好了!” 她做嫌弃状,拿袖子擦着侧脸,脸上却露着笑。 一方面是为了替倚波分忧,另一方面,她只是想叫自己有事情做——忙起来,应该就顾不得想上辈子的伤心事了。 ~~ 这样一来,静瑶就暂时去了司苑处帮忙,其实她也不干别的,只是在暖房里伺候那两盘名贵的山茶,而功夫不负有心人,凭着她的经验和悉心呵护,几天过后,那两盆山茶竟然真的转好,现出了勃勃生机。 她备受鼓舞,自己又调了些营养液,时不时的给花加一些,半月过去后,原本半死不活的山茶,居然长出了花骨朵,眼看就要开花了。 她心情很好,打算叫倚波往上禀报,毕竟年节在即,倘若能叫这花赶在元正的时候开放,是非常吉利的事,到时候太后高兴不说,没准儿倚波还能得到厚赏呢! 至于自己……她并不想露脸,悄无声息的功成身退就好了。 这日天气晴好,她又在暖房里伺候这两株十八学士,最早长出的花骨朵已经盛开了,眼看就可以交到倚波手上了。 她做着最后的打理,拿了块帕子,轻手轻脚的擦着叶片,明净的阳光垂在指尖,叫一双柔夷像嫩葱似的,她正干的专心,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这……是什么花?” 那声音有几分暗沉,冷不防的在安静中响起,叫她吓了一跳,她惊讶的回头去看,见背后立着一名男子,一身黛色圆领锦袍,玉质金相,眉目间自带威仪,那副面容,似乎在哪里见过…… 所以他回忆了一下,昨日因为不太舒服,除过来福宁宫陪母后用膳,便再没去过什么地方,而也只有福宁宫有宫女,他自己的乾明宫是没有女人的。 他还记得她的声音,娟若流泉,此时一听,便立刻认出了她来,只是昨夜梦中的那副眉眼明媚妖娆,现在她却谨慎收敛,规规矩矩的垂着眼眸,并不曾看他一眼。 他喉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一时没有说出口,该怎么说呢,难道直截了当的问,昨夜为何要到梦中勾.引朕? 他虽病着,还不至于糊涂,分明是自己梦见了她,要叫她如何回答呢? 他的眼神太过专注,叫屋里人都察觉出了异样,陈尚宫心中一顿,看来没错了,这丫头果然入了圣上的法眼了,悄悄看了眼太后,想看太后如何反应。 只见太后轻咳一声,从旁打岔道:“听闻昨儿半夜淑妃担心你,就传了御医,哪知你非但不见,还把她也赶走了,怎么如此不近人情?” 宇文泓回神,调开落在静瑶身上的视线,问道:“母后刚才说的什么?” 太后一噎,又道:“哀家问你,怎么这么不给淑妃面子?大半夜的叫她回昭纯宫,人家娘家当初可是全力支持你,再怎么样,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嘛!” 他手抚着温热的茶盏,淡声道:“朕很知恩图报啊,定北侯荣升卫国公,他们女儿入宫,母后也指了妃位,难道还不够照拂他们的面子吗?” 语罢将茶杯端了起来尝过一口,忽然皱眉看向静瑶,“怎么不甜?” 静瑶被他冷不丁这样一问,呆愣了一下,赶紧回话道:“茶房大约不知陛下想喝甜茶……奴婢这就叫人重新去煮。” 语罢想退出殿外,却被他一拦,特意叮嘱道,“你来煮,像昨天那种。” 静瑶垂应是,去到了茶房里。 太后问道:“生了病连口味都变了,你自小不爱吃甜,什么时候还非要喝甜茶了?” 宇文泓唔了一声,“这两天苦药喝多了,自然想喝点甜的调剂口味。” 太后倒也不反驳,转而问起了其他。 ~~ 静瑶颇感无奈,上辈子当惯了主子,现在却成了什么事都得做的碎催,更衣也就算了,煮茶竟然也成了她的份内事,她心里抱怨几句,但总归圣命难为,只得照昨天的法子煮姜茶。 茶房里倒闲适,她一边动手,春梅一边在旁悄悄跟她道,“陛下今日好奇怪,平素根本不爱吃甜的,今日怎么这么挑拣起来?” 静瑶手上动作未停,努嘴示意她噤声,压低声音道:“忘了上回的教训了?当心祸从口出。” 春梅只好收住嘴,把注意力放在她的动作上,看了一会儿,好奇问道,“我从前煮姜茶都用滇红,你怎么用祁红?”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瞧那副模样果然像是倚波,她忙唤道,“倚波。” 乾明宫庄严巍峨,倚波并不太敢光明正大的朝里张望,只能躲在不显眼的地方,此时见到她出来,惊喜之下再也顾不得许多,立刻迎了上来,拉住她的手说,“太好了妙淳,你好好的……” 她赶紧点头说,“我很好,你怎么忽然过来了?” 倚波低声道:“下午在福宁宫看见贤妃,我就觉得有些不太对,害怕她又要害你,就在外面故意磨蹭了一会儿,中间觉得不好,赶紧来叫二总管告诉皇上……我没办法跟去福宁宫,又实在担心你,就只好过来看看……”说着眼眶泛起红来,道:“太后那架势实在吓人,我可真是担心你,现在就放心了。” 原来是倚波替她报的信,她一时也泛出泪来,道:“我没事了,多亏了你,否则这会儿,怕是已经不好了……” 倚波眨了眨眼,赶忙问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太后要这么对你?贤妃又在背后告你黑状了是不是?” 这实在说来话长,况且又是在外面。 她好不容易见到倚波,舍不得就这么分开,想了想,招呼她说,“你来我值房里,我慢慢跟你说。” 倚波倒是也想,只是有些不敢,小声问道,“我可以进吗?这可是乾明宫啊!” 这是帝王起居的处所,在寻常人眼里,多么高不可攀啊! 静瑶转头看看,正瞧见福寿在门里晃悠,忙叫倚波等等,自己上前几步,同福寿商量说,“二总管,我有个朋友过来,有许多话要说,您瞧外面风凉,能不能请她去我值房里坐坐?” 福寿朝外望了一眼,也瞧见了倚波,倚波知道规矩,远远地朝他福了福礼。 方才皇帝膳前特意交代他,叫这几日尽快将棠梨宫收拾出来,福寿心里当然明白是给谁准备的,此时当然不敢怠慢她,忙应道:“怎么不能,姑姑太客气了,这么点小事还值当来问我。”边说边笑还不够,又特意关问,“二位姑姑尽管进去,外头有我们,您看,要不要□□生煮些茶送过去?” 她摇摇头笑笑,“不必麻烦了,我自己来招呼就行。”说着走回去拉起倚波,径直带她去了值房。 倚波头一回进乾明宫,一路垂头,大气都不敢喘,紧张到生怕迈错步子,等到终于进到静瑶的值房,关上门,才终于敢出声,跟静瑶小声感叹道,“天哪,我居然进了乾明宫。”说着夸张的摸了摸脖子,“你瞧,我还喘气呢,我还活着!” 静瑶无奈的笑,见她这样,原本沉闷的心情也一下好了不少。 她给倚波倒了杯热水,“等了很久吧,外面天凉,快暖暖身子。” 倚波接了过来,顾不上喝,倒是先环顾了一圈房中,不由得感叹道:“阿淳你真的不得了,能在乾明宫混的这么好,还有这么好的屋子住,我觉得这里比陈尚宫的值房都还要好呢……”话末终于想起了正事,忙问她,“快跟我说说,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她也很想找个人倾诉,只是满腹的话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是叹了口气,闷声说:“倚波,我恐怕要进后宫了。” 就见倚波楞了一下,随后便两眼放光的激动起来,“这是好事啊!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太棒了!陛下下旨了吗?” 她摇了摇头,“那倒没有。下午的时候太后原要把我送去慎刑司,皇上来后,太后又说要把我打残了扔到贞清观去……陛下便说,要晋我位份,才叫太后打消了念头。” 倚波先是吃了一惊,“慎刑司,打残……贞清观……啧啧,太后看着挺慈祥的,怎么心这么狠呢!你好歹在她面前伺候过,她就这么对你?”说着还是疑惑的厉害,“说到底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是贤妃又陷害你了?” “算是吧!”她点了点头,将上元夜的事给倚波交代了一遍。 倚波听得惊骇交加,为那夜的惊险,更为她出逃的预谋,张大嘴巴问道:“什么,你居然打算逃走?你怎么这么胆大……阿淳,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李妙淳,对命运的打击逆来顺受,将心中所有的委屈都诉诸于礼佛之下,期盼神佛能保她平安,可最后…… 静瑶心里唏嘘,内心真切盼望原主下辈子命运能顺遂一些…… 所以对于倚波的质疑,她无言以对,只好说,“我实在不想入后宫,你不知道,争斗太可怕了,我可能随时都会没命的。” 倚波这时候却对她恨铁不成钢,“虽然后宫是有些争斗,但你是个活生生的人,难道会坐着不动任她们打杀?你这么美,又不笨,不比她们差,再说,陛下头一次要主动封谁,可见是动心了的,你有陛下的眷顾,岂不比她们强?你只要把陛下的心攥在手里,就比谁都厉害,谁都不用怕!” 她摇头苦笑,“把他的心攥在手里?哪里会这么容易?他现在就有这么多嫔妃,将来未必就不会再选秀,我不能永葆青春,怎么保证能一直攥住他?” 这个倚波有些迟疑,“话虽这么说,可陛下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好色之徒,应该不至于吧……” 静瑶叹息,“就算他不是好色之徒,可皇嗣是大计,为了孩子,他也要临幸后宫的。” 听她这样说,倚波忽然灵机一动,“既然皇嗣是大计,那你也可以努力啊,别人生一个,你就生两个,别人生两个你就生四个,反正趁着陛下喜欢你,你就抓紧机会,孩子生的多,位子自然比别人重要,到时候你膝下的皇子公主们一起保护你,看哪个有胆欺负你!” 这话说得,仿佛生孩子很容易似的,还以数量取胜……静瑶试想了一下,竟然忍不住被她逗笑了。 不过这确实是一个办法,既然如今局面不可更改,她必须要在这方面用心了,自古后宫母以子贵,她若能为他生个孩子,也多少有些保障的。 她开始往这途上想了,倚波在旁趁热打铁的劝她,“我瞧着陛下不是那等轻浮之人,再说,我今天来递信的时候还担心能不能来得及呢,可那个二总管进去没多久陛下就出来了,御辇走的也快,可见心里头着急,他这么在乎你,焉知以后一定会变心呢?” 静瑶有些无言以对。 她今日惊惧交加的时候,内心能想到的人的确是他,当眼见他及时到来,才重新魂魄归体。是的,她眼见他与太后据理力争,她知道这是为了保护自己。 倚波在旁又给了她一击,“还有啊,你可实在冲动,你又不是孤家寡人,总归有家可寻的,就算真逃了,你自己的后路先不说,要你娘你弟弟可怎么办好?你弟弟今年不是要春闱了吗?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倘害得他失了前程,你还能安心的过你自己的自由日子吗?” 静瑶一听,终于彻底认识到了自己的错处,羞愧道:“是我没考虑周全,下回再也不这样了。” 倚波拍拍她的肩膀,“不会有下回了,从今往后,你就好好做你的娘娘,你爹虽然没了,你一样可以振兴李家,好好为陛下生几位皇子公主,安心地过好日子就是了。” 倘若没有死过一回,这应该也是她的梦想,相夫教子,岁月静好,当然,现如今的这位夫君,并不仅仅属于自己…… 她有些惆怅,伏在圆桌上,喃喃的问,“倚波,你有没有想过,嫁给一个只属于自己的人,没有什么妻妾之分,一辈子就两个人,生几个孩子,简简单单……” 闻言倚波的思绪也跟着飘了起来,怎么会没有想过呢,试问那个女子不曾做过这样美好的梦? 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那个人,倚波也有些惆怅,人家是医官,常在宫中任职,必定见过不少美人,自己这样的,能得他的青睐吗? 可是就算他青睐又如何?自己是宫女,上次阿淳说过,二十五岁才能出宫,还有六七年呢,他肯定等不了那么久的。 唉,各人有各人的烦恼。 倚波出了一会儿神,忽然想到一件要紧的事,忙问她,“既然是贤妃起的坏心,那陛下去后,有没有惩戒她?她屡次三番的要害你,陛下该好好给她些颜色瞧瞧才是!” 静瑶点点头,“的确是给了,陛下夺了她的封号,把她配到冷宫去了!” “啊,真的?” 就见倚波一声惊呼,意识到声音有些大后,忙伸手捂住嘴,缓了一会儿,露出笑来:“这下好了,真是大快人心啊!还是陛下圣明!哼,从今往后她有什么坏心眼,都在冷宫里使去吧!” 说着又自言自语,“明天去趟东华门外,把这好消息告诉魏大夫。” 静瑶一听,倒是起了好奇心,问道:“对了,你说魏子元是被人使了绊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提起这个倚波就来气,说,“不就是贤妃又使幺蛾子……哦不,她现在被打入了冷宫,不该这么叫她。” 静瑶大感不解,“贤妃?魏大夫是只个御医,品级也不高,也能招惹到她?” “她不就是专捡软柿子捏!”倚波愤愤道:“她年前被禁足了一个月,才待了不过几天,就称病传了御医,魏子元官位低,她便专找了他当值的时候。魏大夫给她把完脉,觉得她根本没事,就只说好好歇息就成了,哪知她却叫给太医院上报,非说自己病的严重。” 听到这儿,静瑶也明白了,说,“她是想谎称病,求太后给她解禁?” 倚波点头,“正是,可魏大夫生性耿直,根本不愿与她同流合污,就没答应。” 静瑶叹了口气,“倘若答应了,日后一旦查出,魏子元必定获罪,可她又是妃位,若是威逼利诱,魏大夫也实在难做。” “可不就是!”倚波一脸嫌恶道:“你都不知道她有多卑鄙,因为没能如愿,居然同尚宫局说,魏子元轻薄她的宫女!幸好陈尚宫原本就不怎么信她,太医院院判只是做做样子,就将魏子元又调回了东华门外,否则若是真告到太后那里,魏大夫没准儿连饭碗都丢了!” “说的也是。”静瑶替魏子元感叹了一下时运不济,想到贤妃,又道:“她作恶多端,净使坏心眼,如此下场也算罪有应得……可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人在宫中,又才刚解禁没多久,怎么会知道上元夜的事呢?” 倚波跟着想了想,道:“宫中消息走得快,听说那个案子是陛下钦点的,或许是她听了风声,猜出来的?” 静瑶觉得不太可能,“猜?也能猜得这样准?若是我不告诉你,你能想到那个案子的受害者是我跟陛下吗?” 倚波摇头,“当然想不到。” “那就是了。”静瑶凝眉道:“总觉得这中间还有什么事,可惜没有头绪。” 倚波帮她想了一会儿,也觉得没有头绪,索性就不想了,转而充满期待的问道:“对了,陛下什么时候晋封你?” 静瑶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微红着脸说,“说是先收拾棠梨宫,等地方弄好了,就下旨。” 年轻的女孩子,提到婚嫁一类的事,总会忍不住加上自己的美好幻想,倚波嘿嘿的调笑她,“瞧瞧,陛下舍不得你,一定是想把你留在眼前再多瞧几天呢。” 她无奈笑笑,倚波又羡慕道:“棠梨宫可是好地方,听说是高.祖爷为他最宠爱的张贵妃专门建造的,整个司苑处都知道,那里头的奇花异草最多,光是养护,每年都得花不少银子呢!陛下把你安置在那儿,可是极好的寓意,说不定你们也能谱出一段盛世佳话,流芳百世。” 静瑶没去过棠梨宫,并不知道那里有多美,高.祖爷与张贵妃的爱情倒是听说过,只是有些怀疑,开国帝王与前朝公主,涉及到家国,果真能彻底的美好吗? 忽然现自己想远了,忙摇头驱散了那些愁肠百结的凄美故事,回到眼前来。她想了想,试探着问倚波,“你喜欢在司苑处当值吗?” 倚波道:“自打进了尚宫局我就在那儿,谈不上什么喜不喜欢,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问?” 静瑶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是想问,如果叫你来陪我,调你来棠梨宫,你愿不愿意?”原本是朋友,可若是把倚波调到棠梨宫来,与她就成了上下属了,她跟倚波解释说,“我只能是个昭仪而已,位份也不高,你若是更喜欢司苑处就算了,不必为难。” “当然愿意啊!”倚波出乎她意料的高兴,“我本想求你,还怕你不愿意呢!在你手下做事一定比司苑处好多了,承蒙你能看得上我!” 见她这样说,静瑶就放下了包袱,跟她说好,“等棠梨宫收拾好我就求陛下降旨,你且先等两天。”她在宫中没有依靠,往后只能凭自己慢慢经营,倚波无论如何是可以信得过的,多少能帮自己一些。 倚波痛快答应下来。说了许多话,天色已是很晚了,倚波自知不能再留下去,便跟她告别,她将倚波送出乾明宫门外,眼看人走远了,才自己回到房中洗漱。 吹熄灯火后躺在床上,回想今日种种,她心里无边的感慨,黑暗里,自己对自己说,既然终究躲不过,就迎面之上吧。 或许,他正是今生的命运。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可不惩治一下,恐怕这个女人往后还不知收敛。 他想了想,话道:“传朕旨意,贤妃妇德有亏,责令其禁足一月,闭门思过。” 福鼎在旁察言观色,其实已经预料到贤妃大约要有苦果子吃了,此时听见圣旨,倒也并不十分意外,躬身尊了是,退出去着人宣圣旨去了。 福寿正在院子里溜达,瞧见福鼎出来要找人,立刻好奇迎上来问,“师兄,什么事啊?” 福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有正经事。”见司礼监的德胜来到了近前,忙吩咐道:“去一趟钟粹宫,陛下有旨,贤妃赵氏妇德有亏,责令其禁足一月,闭门思过。” 德胜向来办的就是传旨的差事,也不多问,哎了一声就往钟粹宫去了,剩下福寿顶着一张无比好奇的脸,压着嗓子问道,“这怎么话儿说的,那位主子怎么给触了圣怒了?” 福鼎懒洋洋道,“清旧账呢!”并不愿多说,语罢想起来什么,又跟福寿瞪眼,“你小子倒是会见风使舵,今儿御书房外可真是够殷勤的啊,不知道的以为是你要娶媳妇儿呢!” 福寿愣了愣,想起来是什么事后赶紧澄清,“我哪有那个胆儿啊!”说着忽然一愣,白着脸问,“您在里面,都,都给听见了?” 福鼎拿鼻子眼瞧他,“不光我,里面的人,惠王爷,陛下都听见了。” 福寿差点给他跪下来,连声求道,“师兄您可得救救我,多替我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啊!我可真是没有别的心思,今儿见李姑娘难得来一趟,想请人家帮着料理一下花儿来着,哪知李姑娘自己不小心,把手给弄破了,您说人家好歹是应我的忙,我哪儿能袖手旁观,想着送人家些白药生肌膏,人家也不要……” “人家能要你的东西?”福鼎呸他,翻了个白眼又道:“行了,咱家得进去伺候主子了,你小子往后管住嘴少生事,今儿也就幸亏主子心情不错,再有下回,你就等着吧!”语罢转身进到了暖阁里,余下福寿在身后赔着笑,忙不迭的道是。 ~~ 从早请的时候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四个时辰,出去打听的红芍终于有了消息,回到钟粹宫向贤妃回话,“回禀娘娘,今日福宁宫中太后身边的女官确实是从前静兰殿的李妙淳。” 只见原本犯着困的贤妃立刻瞪大了眼,“快给本宫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去了太后身边?” 红芍道:“上个月雨花阁佛堂失火,她原本命悬一线,哪知昏迷一夜后竟然又醒了过来,太后素来心善,知道后特意见了她,还免了她的差事,后来不知怎么的,陛下忽然下了口谕,叫她去福宁宫为太后养花,大约她会钻营巴结,没多久就被太后钦点到了身边……” 红芍把所知道的事无巨细都禀报了出来,贤妃听完,立刻坐直了身子怒道,“好个狐狸精!我就知道她不是个省油的!当时不该手软,索性遣出宫去才对!” 红芍低着头不敢作声,当时李妙淳只是个未见天颜的小小美人,贤妃才能借着她父亲入狱的机会将她玉牒除名,可现如今呢?陛下钦点,太后又时时刻刻带在身边,这样的境况,倘若不追究当时除名的事倒还好,若当真计较起来,当初那些牵强的理由还能说得过去吗…… 眼见主子生气起来,翠冬赶紧安抚,“娘娘别气,她现在就算再巴结,也始终是个奴才,能风光哪里去呢!” “蠢材!” 好心好意的安慰忽然被贤妃给呵斥,“她打的什么主意你竟看不出来吗?陛下隔三差五就去福宁宫给太后请安,她跟颗钉子似的杵在那儿陛下怎么会瞧不见……”贤妃冷哼道,“想另辟蹊径,都巴结到太后跟前去了!一个贱婢想僭越上位,倒不怕天理不容!” 此话一出,殿中的两个贴身宫女顿时不敢言语了,贱婢贱婢,她们也是贱婢,所以,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殿中一时陷入沉默,忽见外面值守的小太监慌忙进来通报:“娘娘,司礼监来人,说有圣旨到了。” 贤妃顿感意外,“圣旨?” 带着疑惑出了殿门,果然瞧见了司礼监的德胜,德胜是来降罪旨的,并不像以往那般的好脸子,一见人出来了,就清嗓子道:“圣上有旨。” 这腔调一出,贤妃立刻信了,领着钟粹宫众人跪下道:“臣妾在。” 德胜便道:“圣上口谕,贤妃赵氏妇德有亏,责令其禁足一月,闭门思过,钦此。” 贤妃听完,惊愕得忘了磕头谢恩,直愣愣的问德胜,“陛下何出此言?本宫冤枉啊!” 德胜不答话,皱眉提醒她,“娘娘,您还没叩谢皇恩呢!” 贤妃只好先心不甘情不愿的磕了个头,抬脸后急切的问,“本宫已经许久未见陛下了,何来妇德有亏一说,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我要见陛下……” 德胜不想跟她费唇舌,扯了扯嘴角,道:“娘娘莫急,等一个月的禁足期过,您就能见到陛下了,到时候亲自问一问不是更好?娘娘安歇,奴才还要回去复命呢!”语罢便出了钟粹宫。 德胜人走了,话还在院子里回荡,一个月的禁足期,眼看没几天就要过年了,这是叫她连宫宴都参加不了了!还有,尚未侍寝就被禁了足,传出去,她还有脸做人嘛?其他宫里的贱人们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笑话她呢! 贤妃也不是个好脾气的,此时恼怒异常,眼看就要砸东西,两个贴身宫女见状,赶紧把人给劝回了殿中,关上门,翠冬赶紧安慰道:“娘娘千万要冷静啊,陛下眼下正在气头上,您若再闹出什么动静来,回头再受责罚可怎么好?” 不提还好,一提贤妃就更气了,“我做了什么,要说我妇德有亏?” 红芍咳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提道:“方才说起李妙淳,陛下该不会是为了当初她玉牒除名的事情吧……” 贤妃一愣,这才醒过味来,越想越觉得就是,咬牙切齿的怒吼道:“好个李妙淳,不过才去了太后宫里,这就报复起本宫来了!你给我等着!” ~~ 消息走得快,不消半日,阖宫上下就都得知了赵贤妃被禁足的消息。 福宁宫。 用过晚膳,太后正在瞧尚膳监递上来的除夕年夜饭的菜单,静瑶静候一边,忽然见韩嬷嬷打外面进来了。 太后的注意力都在菜单上,余光扫见韩嬷嬷行礼,便问了一句,“什么事啊?” 韩嬷嬷轻声道:“皇上方才给钟粹宫降了旨,责令贤妃娘娘禁足一月。” 太后一听,惊诧的抬起眼来,道:“好好的怎么给禁足了?贤妃今日去乾明宫了?” 韩嬷嬷摇头道没有,抬眼看了看静瑶的方向,太后顿时醒过味来,也看了看静瑶,见她垂着睫毛乖乖静立,吩咐道:“这单子拟的不错,妙淳,你去尚膳监传个话,叫就依着单子上的做吧。” 静瑶也明白太后这是要支开自己,便赶紧尊了声是,上前接过菜单出了门。 见她出去了,太后叹道:“这是算旧账呢!禁足一个月,等出来,正月也就过完了……罢了,左右是个没脑子的,哀家就不指望她了。” 韩嬷嬷道了声是,试探问道:“依您看,什么时候给妙淳挪位置?皇上打小面皮薄,等他主动跟您要人,恐怕不容易。” 太后自有主意,“这几天龙体欠安,不是时候,过完年再说吧。”语罢还是在想贤妃的事,又沉思道:“我记得承恩公府上三房的碧丫头该到岁数了?赶明儿给承恩公府带个信,叫大人哪天带进来瞧瞧。” 韩嬷嬷道了声是,心下顿时了然。 承恩公府是太后的娘家,当初选秀时因没有年龄适合的姑娘,这才在族亲里挑了一个送进宫封了贤妃,可如今贤妃不上道,太后这是打算另择贤能了! 只是这左一个右一个的,究竟顶不顶用呢?韩嬷嬷是太后的人,当然不能明着质疑,但私心里还是觉得棘手。 只是说完那句话,却又叹息起来,“人家好歹还有个闺女,咱们的陛下还年长两岁,却是至今一无所出,可怜哀家,到底何时能有个亲孙儿抱抱啊!” 今上是个怪人,明明正值盛年,却寡欲得像个出家人,两年前的选秀,宫里一下进了十余位佳丽,他却连看都不看一眼,连位分封号都是太后张罗着安排的,事到如今,更是谁都没临幸过,连女人都不碰,子嗣又从哪里来呢? 也难怪太后会着急了。 其实私底下也有传言猜测,莫非今上有龙阳之好?但一直以来,也尚未见他与任何男子交往甚密,所以这个说法也根本站不住脚。 也许……他只是天生不近人情吧! 事关君王,陈尚宫不敢随意置喙,只是安抚道:“陛下心系社稷,乃苍生之福。” 太后摇了摇头,轻轻苦笑,“他是个心高气傲的,后宫那么多美人,竟都入不了他的眼,眼看明年又该操办选秀了,前些日子哀家跟他提,却被他一口否决,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叹了口气,忽然想到方才跪在面前的人,又问陈尚宫,“刚才那丫头原是西六宫的,怎么又去了尚宫局了?” 陈尚宫其实料定了太后会问,回答道,“李惠侍出身淮南西路,其父为舒州知县,去年受私盐案牵连,一时入了狱……李惠侍受母家连累,主子们话,将她调出西六宫,往尚宫局。” “主子话?”太后似乎当真想不起来了,“是哪个主子的话?” 陈尚宫垂,“令倒是贤妃娘娘下的,但贤妃娘娘说,当时已经请过您的旨意,是您允许的。” 太后仔细回想了一下,竟是根本没什么印象了,又转而问道,“她母家现在如何?” 这个嘛…… 在西六宫时是主子,但人来了尚宫局,便是奴才了,陈尚宫手底下数不清的宫女,还能一一查证去?所以只能含糊答道,“听闻后来查清,李惠侍的父亲确实无辜,便无罪释放了,只是身子骨不甚好了,今年年初,在舒州病逝了。” 听到这儿,太后便也大致了解了,她在深宫中熬过半辈子,大约能猜测出这名小女官进宫后的历程——偏远地方进京的秀女,因为容貌出众,大约曾被寄予厚望,但母家小小知县的出身,在这佳丽云集的后宫,简直沧海一粟,是以从开始便落了劣势,没能进到她的眼中,最终只得了个美人的衔儿…… 美人之上有婕妤,婕妤之上还有昭容,昭仪,往上更有淑仪,贵仪,四妃贵妃……一个小小的美人,若无圣眷殊待,仅凭着阅历熬位份,简直比登天还难。 但对于太后而言,这种事见多了,便无关痛痒了,掌管诺大一个皇宫,很多时候,都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太后心中自有取舍,又问一道,“她今年多大?” 陈尚宫答道,“虚年应不过十九。” 太后感叹,“大好的年纪,在佛堂埋没了一整年,倒也可惜……罢了,等她养好,不必再回去了,另找份差事给她吧!” 陈尚宫忙应下,“是。” 深宫长夜漫漫,说话倒是打时间的好办法,今晚东拉西扯的说了一堆,很快就到了就寝的时间,宫人过来伺候洗漱,太后便命陈尚宫告退了。 陈尚宫低头尊是,缓缓退出福安宫。 在这深宫中生存,不可全然相信任何人,无论说话做事,时时要保持警惕,几十年如一日,其实也很累人的,陈尚宫抬头看看天,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时日,凛冽寒意正在墨色中浸透。 ~~ 寒风中瑟缩了一路,倚波跟静瑶终于回了自己住的地方,小小的一间屋子,跟其他宫人们的居所并不二致,好在大约由于她们的品级不算太低,住的是二人间,胜过其他更低级宫人们的大通铺。 进到屋里来,倚波赶紧把门关上,挡住外面的寒风。屋里有一个火盆,是唯一可以用的上的取暖工具,静瑶此时真是虚弱极了,一头倒在褥子里,再也不想起来。 白日里初醒来时,还沉浸在上辈子的痛苦里,然而经历了这一出,那些悲伤绝望暂且抛到一边去了,她只想让自己变得暖和一些,方才回来的路上,她真怀疑自己会不会晕过去。 倚波也是又冷又饿,往常天一擦黑就可以吃饭,今天却迟了一个时辰,肚子早就饿得咕咕直叫了,底下的人虽给她们留了饭,只是放到现在,早已凉透了。 不过她有自己的办法,不知从何处找来一块铜篦子,擦洗干净后放到了炭盆上,把冷掉的馒头切成薄片,放在篦子上翻烤,不一会儿功夫,馒头片就被烤热了。 鼻尖传来面食的香味,静瑶不由得睁开了眼,倚波瞧见她醒了,笑着给她递了一块馒头片,“饿了吧,快垫垫肚子。” 她从前锦衣玉食,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粗犷的食物,但现在实在是饿了,没怎么犹豫,就接了过来,馒头片热腾腾,捏在手里叫人舒服,靠近了闻,有种踏实的麦香,她掰了一块放进嘴里,暗叹终于又感受到了粮食,只是下咽时,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 倚波正在炭盆上热汤,听见她咳,赶紧拍了下脑袋,“哎呀我这脑子,都忘了你嗓子不好,不能吃干的,你等等啊,我给你放进汤里热一热,软和一些。” 说着把馒头片掰成一块一块,放进了羊肉杂菜汤里。 那炭盆虽小,热两个人的饭食还是可以的,不一会儿,屋里就飘起了羊肉汤的香味。 倚波是直接把碗放在篦子上热的,所以端起来就能吃,热好后递过去,6静瑶撑着身子接了起来,虽然碗里瞧起来烂乎乎的一团,汤菜混在一起,根本没有卖相可言,但却香的诱人,她不再犹豫,赶紧吃了起来。 等一碗饭下肚,炭盆也把屋子烤暖了,身体里外都有了热气,6静瑶终于觉得自己又回了人间。 两人把屋里简单收拾了一下,洗漱完毕,趁着身上的暖和劲儿赶紧钻进被窝里。 虽然床板硬的铬人,被褥也旧,但相比外面的地冻天寒,这也算是好的了,6静瑶怔怔望着眼前昏暗的屋顶,一时难以入眠。 她就这样,变成了另一个人? 不知等明早醒来,会不会现这原来是一场梦,她没有被骗到牡丹苑,宇文铭也没有叫她葬身火海…… 她正出着神,同张榻上的倚波歪过头来看了看,见她也睁着眼,便跟她聊起天来,“今天托你的福,我还是头一次进到福宁宫呢!对了,你刚才听见没,陈尚宫说,贤妃今日去乾德殿,陛下连见都不见……哼,她以为踩了别人,自己就有好果子吃了么?到头还不是一样不受待见!阿淳你别急,老天开眼,总会替你报仇的!”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眼见着唐嬷嬷已经去了邱氏跟前,张恩珠自知已经无法阻挡,便赶紧朝自己带来的稳婆吩咐道,“多一个人多一份心,如此甚好,滕姑,你在旁边帮忙,千万把郡王妃照顾好!” 这话当然另有其意,那个被称作滕姑的稳婆赶紧道了声是,不离产床半步。 眼看着邱氏的疼痛越来越密集起来,阵痛来临的时候,她开始忍不住的呻.吟出声,静瑶见状,借着自己的特权,开始安排人手,话说:“产房重地,闲杂人等还是回避的好,除过郡王妃自己的人,其他不相干的都去院外等吧。” 唐嬷嬷适时在旁帮腔,“妙淳姑娘说的是,人太多难免嘈杂,吓着郡王妃肚子里头的小主子可就不好了。” 其实这屋里忙活的原本就都是邱氏自己身边的,除过惠王妃的随身丫鬟,哪里还有什么闲杂人等呢?张恩珠很清楚,这御前女官的话分明是冲着自己来的。 换做平时,谁敢如此针对她堂堂王妃?但现在自己只是个来做客的,这丫头身上又担着皇命,她还真不好作,心里快权衡一下,只好对自己的丫鬟司琴说,“去院外候着吧,等会儿若是什么事,本王妃再召你便是。” 司琴只好应了声是,退去了院外。 然而丫鬟走了,张恩珠却一副根本不打算离开的模样,依然安坐在那里,静瑶不想给她机会,便又道:“这里面人手充足,王妃还是去外头歇着吧。” 她有心防着张恩珠,张恩珠岂会察觉不到?加之也是不放心她,便说:“姑娘一路从宫中赶过来,想必也是累了,不如你出去歇一歇?” 这便是也要把自己支开的意思了,静瑶笑容不减的拒绝:“多谢王妃关怀,奴婢是宫人,不怕疲累,况且还担负着皇命,务必要亲自守着安康王妃,确保她们母子平安才是。” 张恩珠见她不听劝,心里一时忍不住厌烦,笑容也敛去了几分,吓唬她道:“姑娘尽心,我们都明白,只是女人生子场面实在血腥,我怕你一时承受不了,可千万别晕过去啊!” 静瑶心间冷笑,反过来劝她,“多谢王妃挂心,其实做奴才的,什么场面没见过,奴婢还不至于如此胆小。倒是您,听说王妃一向身子弱,待会儿血腥气重,千万别冲撞了您才好啊。” 产床上的邱氏听见了这话,也跟着劝张恩珠,“五嫂身体不好,还是去外面歇息吧,屋里有这么多人,唐嬷嬷同李御侍也在,您可放心。” 言外之意,是要留下静瑶,请她出去,所以还是静瑶胜了。 其实张恩珠也明白,她与邱氏不过是妯娌,从前又未有多亲厚,此时忽然太过殷切,恐遭怀疑,只好先应了下来,跟邱氏说:“那我就先去外面等,你别着急,定能平安的。我等你的好消息。” 邱氏又感激的道了声谢,张恩珠便出去了。 她一走,静瑶隐约松了口气,但还是不能松懈,她自己没生过孩子,也是头一次近距离看别人生,倘若果真血腥,自己也要勉力撑住才是。 还有,倘若张恩珠果然有所图谋,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她得打起精神来,千万不能叫邱氏母子有什么闪失。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邱氏的阵痛越来越强烈,如此也证明孩子很快就要降生,产房中众人都愈加忙碌起来,静瑶没有经验,稳婆也不敢差使她做什么,她便陪在邱氏身边,尽量鼓励她。 从前只听过生孩子很痛,但静瑶从没亲眼见过谁生,这一次总算是长了见识。 邱氏起先还能撑得住,勉强维持镇定,到了后来,已经顾不得什么形象,一旦阵痛来临,只管大声嘶吼,静瑶在旁看的也是胆战心惊。 那个叫滕姑的稳婆不曾说什么,倒是唐嬷嬷急了,连连劝她道:“王妃一定忍一忍才好,现在喊叫对生产一点帮助没有,反而会叫你提前耗光力气,很是危险,您忍一忍,很快就好了!” 邱氏也不过才十七岁,以前也是娇生惯养的小姐,哪里受过这份疼?加之想到夫君又远隔千里,顿时委屈的不行,竟哭了起来,哽咽道:“真的好痛,我会不会痛死?我会不会再也见不到我们王爷了……” 唐嬷嬷也是宫人,话总不能说的太重,且还要观察她的状况,而邱氏身边的丫鬟嬷嬷也没有顶用的,除了给她擦泪,半点都帮不上忙,静瑶见状赶紧劝道:“王妃别哭,方才嬷嬷都说了,古往今来那么多生孩子的,还没有人会痛死呢,您吉人天相,一定会把小世子平安生出来的!” 说着她咬了咬牙编了个谎话,道:“其实昨儿个奴婢还听陛下提过,说安康王爷的差事办的顺利,预计很快就能启程回来了,您现在把小世子生出来,没准不用满月,王爷就能回京了,到时候你们一家三口团聚,该多圆满哪!” 她给邱氏描绘了副很美的画面,邱氏跟着想了一下,分散了些注意力,似乎没那么疼了,又跟她确认道,“御侍没有骗我?王爷真的要回来了?” 静瑶给她肯定,“正是,所以您现在千万要听嬷嬷的话,不要再喊叫,省下力气等会儿迎接小世子,好吗?” 邱氏想点头,可是一阵疼痛袭来,又忍不住流了泪,跟静瑶抽泣道:“我也不想喊,可是我忍不住,实在太疼了……” 这是真心疼啊,眼见她哭得这样,静瑶直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攥了起来,想了想,伸出自己的手交到邱氏手中,道:“那您也别喊,换个方法,攥我的手吧,疼得厉害就使劲攥,比喊叫强。”说着又宽她的心:“您放心,奴婢既是奉了太后与皇上的旨意,就一定在这儿陪着您。” 身边的丫鬟婆子没人有主见,这会儿静瑶站出来,就给了邱氏莫大的力量,邱氏点了点头,马上握住她的手,等到阵痛再度袭来的时候,终于不再喊叫了。 说实话静瑶的手有点疼,不过料想跟生孩子的痛比起来,这都是微不足道的,静瑶就这么陪着邱氏,熬过一次又一次折磨人的阵痛。 终于等到可以用力了,唐嬷嬷了话,叫邱氏赶紧趁着痛使劲儿,邱氏很听话,咬牙憋得脸通红,力气也该是很足的,因为静瑶觉得,自己的手被握的更痛了。 不过这些不重要了,已经陪了邱氏近三个时辰,她对邱氏的疼感同身受,也急切盼望她赶快把孩子生下来。 唐嬷嬷毕竟是宫里出来的,且接生过不少皇子公主,比外面的人说话更有底气,有她在,产床前完全没有滕姑说话的位置,静瑶稍稍放了心,把注意力放在邱氏身上,不停的鼓励她。 情势越来越焦灼,终于,紧张的室内忽然传出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唐嬷嬷惊喜宣布,孩子出来了,静瑶心放了一半,安慰邱氏几句,眼见她不疼了,招呼了她的丫鬟过来盯着,自己去到婴儿跟前。 因为这时候唐嬷嬷还在为产妇收尾,而滕姑已经去了新降生的孩子跟前,她方才一直没出手,静瑶很怕她会趁现在对孩子不利。 邱氏生了个男婴,此时浑身沾着血与白色胎脂,正由滕姑帮着擦拭身体。因为还差些日子,确实有些瘦小,但瞧着很有力气的样子,抬手蹬腿,不停地哇哇大哭。 静瑶从没见过才从娘肚子里出声的孩子,是以第一眼望去,忍不住触目惊心,滕姑当她害怕,在旁劝道:“才出生的孩子都是如此,可吓着姑娘了吧?您不妨去王妃这边瞧瞧?这边有我呢,您放心吧。” 静瑶忍住视觉上带来的不适,笑道:“我从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可真是可爱。” 说完依然站在一旁,就是不肯走。 滕姑手上不敢怠慢,见她眼巴巴的看着,知道不好下手,只好暂时放弃了打算。 孩子很快被收拾干净,包在了襁褓里,静瑶不放心滕姑,亲自抱着去邱氏跟前,打算叫她看看,哪知这种时候才现邱氏已经累到了虚脱,看清孩子后,只微微笑了一下,就睡了过去。 静瑶觉得不太放心,赶紧叫人去传御医,先前太医院院判王正乙已经得了圣旨赶了过来,只是方才不便进入,这时候孩子已经生了出来,丫鬟们便给邱氏盖好了被子,又把床纱放下,王正乙这才得以亲自进来查看。 王正乙坐了下来,为邱氏把脉,却见他忽然眉头一紧,道:“不好,脉象甚为虚弱……王妃有血崩之兆!” 静瑶顿时大吃一惊,血崩她听过,是产妇最危险的情况,她急忙道:“那请院判赶紧施救,陛下有命,务必要保王妃母子周全。” 王正乙赶紧点头,朝唐嬷嬷话,“嬷嬷,老夫不便动手,还请你配合。” 唐嬷嬷也赶紧应下来,把原本抱在怀中的孩子交给了静瑶。 邱氏已经睡了过去,对外界的反应无动于衷,然她身边的丫鬟嬷嬷方才听见王正乙提及血崩,却是立刻阵脚大乱,慌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唐嬷嬷在配合着王正乙救治邱氏,静瑶只得一边抱着孩子一边话,给屋里头的人们各自安了差事,先叫她们安稳下来。 原本眼见主母有危险,众人都已手脚无措,此时得到静瑶的指挥,才终于有了些头绪,都听从王正乙的指挥,在唐嬷嬷身边一起帮忙。 小小的婴儿不知是否感知到了母亲的危险,忽然大哭起来,哭声掺在产房紧张的气氛中,无端更叫人心慌。 静瑶没有育儿的经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唐嬷嬷在忙碌之余问府里的丫鬟,“小世子该是饿了,府里可备好乳母了?” “啊?”邱氏的贴身大丫鬟翠娥着急的不成,道:“原本找好了的,只是没料到娘娘这么快临盆,人还没来得及过来呢,这可怎么办?” 看来邱氏年轻,身边人也没有经验,竟然没有考虑到会早产!静瑶着急之余忽然灵机一动,道:“郑王府似乎离得不远,郑王爷年前不是才得了位小郡主?府上该有乳母的,不行先把人请过来顶一下!” “哦哦,是是。”翠娥慌忙应了下来,赶紧要出去找人去郑王府。 另一个丫鬟翠竹忽然眼睛一亮,把翠娥一拦,“不必去郑王府的,后院膳房的毕厨,他家媳妇就在奶孩子呢,把她叫来先给小世子喂喂奶吧,岂不比郑王府近?” 这主意更好,静瑶赶紧吩咐道:“那快去找人吧!” 翠竹忙哎了一声,快步出门去了。 乳母已经去找了,可小世子不懂得等待,此时还在啼哭,静瑶怕哭声影响到王正乙施诊,打算先带他去别的屋里等乳母,还没迈步,就瞧见有人从门外进来了,一脸焦急的问道:“这是怎么了?听说七弟妹不好了?” 静瑶眉间一跳,望向忽然进来的张恩珠。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只是说完那句话,却又叹息起来,“人家好歹还有个闺女,咱们的陛下还年长两岁,却是至今一无所出,可怜哀家,到底何时能有个亲孙儿抱抱啊!” 今上是个怪人,明明正值盛年,却寡欲得像个出家人,两年前的选秀,宫里一下进了十余位佳丽,他却连看都不看一眼,连位分封号都是太后张罗着安排的,事到如今,更是谁都没临幸过,连女人都不碰,子嗣又从哪里来呢? 也难怪太后会着急了。 其实私底下也有传言猜测,莫非今上有龙阳之好?但一直以来,也尚未见他与任何男子交往甚密,所以这个说法也根本站不住脚。 也许……他只是天生不近人情吧! 事关君王,陈尚宫不敢随意置喙,只是安抚道:“陛下心系社稷,乃苍生之福。” 太后摇了摇头,轻轻苦笑,“他是个心高气傲的,后宫那么多美人,竟都入不了他的眼,眼看明年又该操办选秀了,前些日子哀家跟他提,却被他一口否决,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叹了口气,忽然想到方才跪在面前的人,又问陈尚宫,“刚才那丫头原是西六宫的,怎么又去了尚宫局了?” 陈尚宫其实料定了太后会问,回答道,“李惠侍出身淮南西路,其父为舒州知县,去年受私盐案牵连,一时入了狱……李惠侍受母家连累,主子们话,将她调出西六宫,往尚宫局。” “主子话?”太后似乎当真想不起来了,“是哪个主子的话?” 陈尚宫垂,“令倒是贤妃娘娘下的,但贤妃娘娘说,当时已经请过您的旨意,是您允许的。” 太后仔细回想了一下,竟是根本没什么印象了,又转而问道,“她母家现在如何?” 这个嘛…… 在西六宫时是主子,但人来了尚宫局,便是奴才了,陈尚宫手底下数不清的宫女,还能一一查证去?所以只能含糊答道,“听闻后来查清,李惠侍的父亲确实无辜,便无罪释放了,只是身子骨不甚好了,今年年初,在舒州病逝了。” 听到这儿,太后便也大致了解了,她在深宫中熬过半辈子,大约能猜测出这名小女官进宫后的历程——偏远地方进京的秀女,因为容貌出众,大约曾被寄予厚望,但母家小小知县的出身,在这佳丽云集的后宫,简直沧海一粟,是以从开始便落了劣势,没能进到她的眼中,最终只得了个美人的衔儿…… 美人之上有婕妤,婕妤之上还有昭容,昭仪,往上更有淑仪,贵仪,四妃贵妃……一个小小的美人,若无圣眷殊待,仅凭着阅历熬位份,简直比登天还难。 但对于太后而言,这种事见多了,便无关痛痒了,掌管诺大一个皇宫,很多时候,都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太后心中自有取舍,又问一道,“她今年多大?” 陈尚宫答道,“虚年应不过十九。” 太后感叹,“大好的年纪,在佛堂埋没了一整年,倒也可惜……罢了,等她养好,不必再回去了,另找份差事给她吧!” 陈尚宫忙应下,“是。” 深宫长夜漫漫,说话倒是打时间的好办法,今晚东拉西扯的说了一堆,很快就到了就寝的时间,宫人过来伺候洗漱,太后便命陈尚宫告退了。 陈尚宫低头尊是,缓缓退出福安宫。 在这深宫中生存,不可全然相信任何人,无论说话做事,时时要保持警惕,几十年如一日,其实也很累人的,陈尚宫抬头看看天,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时日,凛冽寒意正在墨色中浸透。 ~~ 寒风中瑟缩了一路,倚波跟静瑶终于回了自己住的地方,小小的一间屋子,跟其他宫人们的居所并不二致,好在大约由于她们的品级不算太低,住的是二人间,胜过其他更低级宫人们的大通铺。 进到屋里来,倚波赶紧把门关上,挡住外面的寒风。屋里有一个火盆,是唯一可以用的上的取暖工具,静瑶此时真是虚弱极了,一头倒在褥子里,再也不想起来。 白日里初醒来时,还沉浸在上辈子的痛苦里,然而经历了这一出,那些悲伤绝望暂且抛到一边去了,她只想让自己变得暖和一些,方才回来的路上,她真怀疑自己会不会晕过去。 倚波也是又冷又饿,往常天一擦黑就可以吃饭,今天却迟了一个时辰,肚子早就饿得咕咕直叫了,底下的人虽给她们留了饭,只是放到现在,早已凉透了。 不过她有自己的办法,不知从何处找来一块铜篦子,擦洗干净后放到了炭盆上,把冷掉的馒头切成薄片,放在篦子上翻烤,不一会儿功夫,馒头片就被烤热了。 鼻尖传来面食的香味,静瑶不由得睁开了眼,倚波瞧见她醒了,笑着给她递了一块馒头片,“饿了吧,快垫垫肚子。” 她从前锦衣玉食,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粗犷的食物,但现在实在是饿了,没怎么犹豫,就接了过来,馒头片热腾腾,捏在手里叫人舒服,靠近了闻,有种踏实的麦香,她掰了一块放进嘴里,暗叹终于又感受到了粮食,只是下咽时,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 倚波正在炭盆上热汤,听见她咳,赶紧拍了下脑袋,“哎呀我这脑子,都忘了你嗓子不好,不能吃干的,你等等啊,我给你放进汤里热一热,软和一些。” 说着把馒头片掰成一块一块,放进了羊肉杂菜汤里。 那炭盆虽小,热两个人的饭食还是可以的,不一会儿,屋里就飘起了羊肉汤的香味。 倚波是直接把碗放在篦子上热的,所以端起来就能吃,热好后递过去,6静瑶撑着身子接了起来,虽然碗里瞧起来烂乎乎的一团,汤菜混在一起,根本没有卖相可言,但却香的诱人,她不再犹豫,赶紧吃了起来。 等一碗饭下肚,炭盆也把屋子烤暖了,身体里外都有了热气,6静瑶终于觉得自己又回了人间。 两人把屋里简单收拾了一下,洗漱完毕,趁着身上的暖和劲儿赶紧钻进被窝里。 虽然床板硬的铬人,被褥也旧,但相比外面的地冻天寒,这也算是好的了,6静瑶怔怔望着眼前昏暗的屋顶,一时难以入眠。 她就这样,变成了另一个人? 不知等明早醒来,会不会现这原来是一场梦,她没有被骗到牡丹苑,宇文铭也没有叫她葬身火海…… 她正出着神,同张榻上的倚波歪过头来看了看,见她也睁着眼,便跟她聊起天来,“今天托你的福,我还是头一次进到福宁宫呢!对了,你刚才听见没,陈尚宫说,贤妃今日去乾德殿,陛下连见都不见……哼,她以为踩了别人,自己就有好果子吃了么?到头还不是一样不受待见!阿淳你别急,老天开眼,总会替你报仇的!” 听见报仇两个字,6静瑶眼睛亮了亮,想问个清楚,记着自己不出声音,便试着缓缓的用气声来说,“什么报仇?” 两人并排躺在同一张床上,离得近,倚波当然能听见,心下觉得奇怪,转过头来问她,“报你的仇啊!若不是她嫉妒你的美貌,趁你家出事的时候落井下石,你怎么会从美人变成惠侍呢?” 倚波又哼了一声,“你来了尚宫局,从主子变成奴婢,这样还不够,她还叫人把你安排到雨花阁佛堂,那里冷清得平素连个人影都没有,连那些太妃们都不会去,更何况陛下呢?她打的什么主意,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吗!” 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原主会好端端的从妃嫔成了女官……原来是有人暗中使了绊子。 呵,高高在上的贤妃,只需动一动唇舌,就能叫人永无出头之日。 她不由得又想到了惠王府,那夜自己被骗去牡丹苑,来报信的人也是张恩珠安排的吧?否则她到了那里后,怎么会空无一人?况且宇文铭说,他本不是叫她,只不过必须要有人死,所以只能选她,那么宇文铭原是打算要张恩珠死吗? 而张恩珠又无声无息的把灾祸转到了她的身上? 她觉得胆寒又头痛,她从前以为自己谨小慎微,处处不落人口舌,其实在惠王府里,她才是最没心机的那一个,不然怎么会就这么轻松的,叫人谋害了性命…… 一旁的倚波还在跟她念叨,“眼下陛下尚未立后,且就容她猴子称大王吧!哎,那位淑妃娘娘也真是奇怪,原始该平起平坐的,现在看着别人作威作福,她倒无动于衷……” “对了,你该为自己多打算一下,修缮佛堂少不得要花几个月的功夫,趁这机会,叫尚宫把你调去别处吧,争取到御前多露露脸,没准还有回西六宫的机会……” 还是该考虑一下眼前的境况,但是对于倚波的说法,静瑶不置可否。 回西六宫做什么?再去当个低等的妃嫔,屈居别人之下,这一生的幸福全都系在男人身上,挖空了心思去讨好取悦男人? 男人? 呵! 她这一次摔得太惨,狠狠长了回记性,从此再不敢奢望什么花好月圆的美梦,只求自己别再走过去的老路了。 不过既然换了李妙淳的驱壳,那自己对李妙淳一无所知也实在不像话,现在嗓子不能说话,有别人替她张嘴,等嗓子好了怎么办? 她想了想,又悄声问倚波,“我有些想不起从前的事了,你能跟我说说吗?” 就见倚波瞪大了眼睛,“你忘了?怎么会……你磕坏脑子了?” 她只好假装捂着头,含糊道,“是有点头疼,改天找御医瞧瞧吧……反正现在你也睡不着,跟我说说吧!” 说说话当然没问题,可倚波担心的是她的脑子,再三叮嘱道:“明儿我要去御花园上值,白日里不在,你自己记着去找御医啊!” 她点头说好,倚波这才放下心来,跟她讲起李妙淳的从前,絮絮叨叨,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宫人们心满意足,6续都散了,而对于两个姑娘来说,一旦回去,就意味着又要好久不见,倚波舍不得静瑶,磨磨蹭蹭留到最后才走,一边走,一边意犹未尽的跟她讨论今晚哪朵烟花最好看。 原本说的兴高采烈,可走着走着,倚波忽然停下脚来,呆愣的看着前面不远的地方,静瑶心中奇怪,也跟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有一玄色锦袍的男子,正在不远处看着她,俊眉微蹙,眼眸一如既往的寒凉。 认清了那是谁,静瑶霎时间白了脸,犹豫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迎了上去,走到近前,僵硬着端了个礼:“奴婢见过陛下……” 宇文泓不露喜怒的嗯了一声,上下打量她一番,问道,“不是说病了吗?怎么还能来这里看烟花?” 而眼见着静瑶走过去乖乖端礼,先前还存着狐疑的倚波心内顿时了然了,惊骇之下,也只得赶紧过去行礼,“奴婢给陛下请安。” 宇文泓却连瞧都没瞧一下,视线还是稳稳停在静瑶的脸上,在等她的回答。 原本看见他就有种莫名的心虚,此时被他这样一问,静瑶简直惊惧交加,赶紧跪下来解释道:“回陛下,奴婢起先是不舒服,后来身子好些了,想着太后不在福宁宫,便来看望从前的朋友……”话末,她心虚道:“请陛下明鉴。” 这也太倒霉了,她一向规规矩矩在福宁宫里乖乖当差,也就今晚开了个小差,谁能想到居然会被皇帝给现? 况且这是除夕夜啊,他堂堂一国之君,不是该待在流云殿与宫眷们同乐的吗?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心里欲哭无泪,这下好了,她糊弄太后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偷偷出来玩却被皇帝给抓了个现形,皇帝若要较起真来,这可是欺君重罪了! 静瑶魂飞了一半,先前看烟花的兴奋也一下烟消云散,浑身凉了个透底,她知道自己的回答实在勉强的很,若皇帝要跟她较真可怎么办?好不容易能重活一回,若再一命呜呼,恐怕没有还魂的好运气了吧! 一旁的倚波眼见静瑶如此紧张,顿时明白了过来,想到那日是自己主动邀请的阿淳,心里懊悔不已,赶紧也跪下来替她求情,“请陛下明鉴,妙淳从前与奴婢同住,我二人情同姐妹,自打她去了福宁宫,就再也没见过。今日她惦念奴婢,尽管身子不舒服,也还是来司苑处看望奴婢,奴婢听见此处燃放烟花,一时按耐不住,便求了她一起来看,她原本是要回福宁宫的,是奴婢一直黏缠,请陛下降罪于奴婢,饶了妙淳吧,她是无辜的。” 眼见一个一个俱都如临大敌的跟他磕头,宇文泓不由得一阵头疼。 他方才嫌宫宴沉闷,想出来走走,无意在这里瞧见了这个敢闯他梦境的小宫女,鬼使神差的就停了下来,想到宴前福寿提到她身子不适,他便随意问了一句,没想到竟把她们吓成这样。 其实方才,远远的瞧见她脸上笑意,他就明白了,她跟他一样,只是找了个借口而已。 也是,一堆不相熟的人硬要凑在一起吃团圆饭,有什么意思呢?更何况那些嫔妃还一个个使尽浑身解数的在宴间献艺,要上前给他敬酒…… 大过年的,他可没想治谁的死罪。但她们这么如临大敌,有点叫他下不来台,无奈之下,他只好瞥了眼身旁的福鼎,福鼎立刻会了意,轻咳一声,道:“时候不早,流云殿的宴席也快结束了,李令人还不快回福宁宫预备着伺候太后?” 静瑶一顿,明白过来这是免罪的意思,既然她没事了,那倚波就更不用说了,两人顿时都松了口气,齐齐道了声遵命,立起身来。 两人齐齐道了声奴婢告退,正打算赶紧离开,却听见皇帝又说了一声,“等等。” 等等? 皇帝要做什么,难道改主意了?静瑶大气不敢出,却忽然听见他问,“伤好了么?” 倚波觉得这话肯定是在问静瑶,便朝她使眼色,而静瑶怔一怔,不由得抬起脸来,“陛下说什么?” 就是这个角度,那桃花眼里的一汪春水静静望着他,犹如那夜的梦境再现,他也不由得怔愣一下,而后才道:“朕是问你手上的伤口,可痊愈了?” 静瑶这才明白了,赶紧低头回道:“回陛下,手上只是一个小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她只听见皇帝在头顶上淡淡“嗯”了一声,便再没了动静,这便可以走了吧?她同倚波又道了一遍奴婢告退,见这次没再拦她,才终于放心的离开了凝翠堂。 至于依然留在原地的皇帝,刚才那个如梦的瞬间,似乎的确有许多话想问她,但被冷风一吹,又清醒了,而且这个场合也不太适合,他立在原地,眼见她越走越远。 出来透气的时候可不短了,福鼎在旁轻声提醒,“陛下,流云殿诸位娘娘们还等着您呢。” 他点了点头,往流云殿去了。 ~~ 年初一,皇帝在玄极殿祭天,礼成后接受文武大臣的新春朝贺,后宫里,除过尚在禁足的贤妃,其余妃嫔也来到福宁宫拜年,福宁宫热闹一早上,到了上午,又迎来进宫朝贺的各王府女眷。 这个流程,静瑶很熟悉,因为她就曾是这些女眷当中的一员。 她无法躲避的见到了郑王妃,越王妃,以及新过门的安康王妃,那原本以为淡了的记忆,在这个时候重新涌了出来。从前惠王妃张恩珠身子不好,惠王府里许多的宴会,都由她来操持,这些人是惠王府的常客,也都是她曾经熟悉的人。 她依然跟在太后身边,听见她们跟太后亲切的话家常,谁家今年的年夜饭又添了什么新的菜式,安康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将会在什么时候降生之类,她脸上竭力保持着平静,心中却涌起恍如隔世的滋味,她曾是她们当中的一员,如今却见面不相识了。 她只有安静的充当着旁听者。 新春伊始,阳光正好,福宁宫正殿里被装点的喜气盈盈,一盆盆的山茶齐齐怒放,花团锦簇,染得满殿馨香。 郑王妃最会说话,张口就夸,“这花开的真好,要说还是太后会养,瞧瞧,连花都比别处的漂亮!” 越王妃附和道:“就是说啊,看起来都是名贵的,咱们这些粗人恐怕连名儿都叫不上来。” 太后呵呵笑道:“托西川路的福,这都是底下进贡上来的山茶,有十八学士,茶梅,赤丹粉霞什么的,总归有人会打理,不用自己费心,哀家也没强到哪儿去,也是个粗人罢了。” 一屋子女眷莺莺燕燕笑的欢畅,安康王妃年纪小,还没什么城府,这时候把花瞧了又瞧,眼睛忽然一亮,道:“哎,我记得惠王府里也有这样的花,不过没太后这里的多,但是惠王妃好像很会养。” 静瑶心里咯噔一声,下垂的睫毛忍不住微颤,紧接着就听越王妃纠正道:“哪是惠王妃啊,她那个身子,整天就知道吃药了,哪有那份闲心!弟妹记错了,会养花的不是她,是惠王府的6侧妃,年前殁了的那位……” 话末猛然意识到这是在拜年,大过年的提个死人多不吉利,越王妃忙立起来,一脸惶恐的跟太后请罪,“臣妾失言了,请太后恕罪。” 太后倒没说什么,只是闻言在人群里找了找,奇怪道:“哎?怎么没瞧见惠王妃啊?” 郑王妃道:“大约惠王府里头事情多,料理起来麻烦,出门迟了些,太后也知道的,她那个身子,如今府里又没个能帮得了忙的,还得操心府里零零碎碎的事……” 太后点了点头,“那就好,我当她身子又出岔子了,人没事就好!” 谁料说曹操曹操就到,太后这边话音刚落,就见陈尚宫进来通报,“太后,惠王妃娘娘到了。” 太后颌,“快请进来。” 须臾,就见张恩珠进到了殿中。 就算方才她们提及已经死去的自己,静瑶也还可以忍得住,可此时听见张恩珠来,却再也无法置身事外,她抬起眼眸,看向才进到殿中的女人。 原本说的兴高采烈,可走着走着,倚波忽然停下脚来,呆愣的看着前面不远的地方,静瑶心中奇怪,也跟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有一玄色锦袍的男子,正在不远处看着她,俊眉微蹙,眼眸一如既往的寒凉。 认清了那是谁,静瑶霎时间白了脸,犹豫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迎了上去,走到近前,僵硬着端了个礼:“奴婢见过陛下……” 宇文泓不露喜怒的嗯了一声,上下打量她一番,问道,“不是说病了吗?怎么还能来这里看烟花?” 而眼见着静瑶走过去乖乖端礼,先前还存着狐疑的倚波心内顿时了然了,惊骇之下,也只得赶紧过去行礼,“奴婢给陛下请安。”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有小宫女抬来了椅子,张恩珠谢恩后坐下,门外春梅也很快端来了热茶,静瑶强忍下起伏的情绪,平静的为她放在手边。 这就是杀她的凶手之一。宇文铭将她丢弃在烈火中,然却是张恩珠先将她骗去的牡丹院,她并不知那夫妻二人究竟是谁设计了谁,然她却是最终的受害者。 她满心的恨,那时的痛苦与绝望,在见到这个女人的瞬间又全涌了上来,她也好想冲上去好好问一问张恩珠,为什么要杀她? 其实当初进惠王府也并不是自己心甘情愿的,骄矜的官家小姐,谁愿意去为人妾室?若不是那时宇文铭在青州偶然得见她后,主动求亲,爹爹会愿意把亲生女儿嫁进王府做妾吗? 可后来事情出乎她预料,宇文铭表现的如谦谦君子,她还是爱上了他,尽管她受宠,但一直规规矩矩的做一个妾室,从不曾仗着宠爱逾矩半分,她一向尊敬张恩珠,从未生出过什么坏心眼,可张恩珠,为什么要使毒计杀了她! 静瑶立在一旁,听着太后与张恩珠几人的寒暄,痛的心如刀绞。 她没办法,就算杀身仇人就在面前,她也不可能就此冲上前报仇,就如同那日在御书房外偶遇宇文铭时一样,周围这么多人,她能否杀死对方不一定,但自己一定是没有活路的,而且,还会害了李妙淳的家人。 所以她只能忍,她已经死过一次了,成熟许多,懂得冷静的重要。 胸中的翻腾的怒火渐渐平静下去,她的思绪重新回到了眼前花团锦绣的殿中。 太后与张恩珠简单寒暄完,郑王妃趁机也关怀道:“对了,听闻惠王妃前段时间身子不好,现在可好些了吗?” 张恩珠面上很平静,心里却很清楚。 6静瑶死后,宇文铭恨她,把她圈在云英阁,为了不叫外面起疑,便对外声称是自己犯了老毛病。 是的,那段时间,夫妻二人曾一度势如水火,但今日她能来,就说明宇文铭已经同她达成了一致。她往后还要风光的做惠王妃,当然要照顾宇文铭的面子,所以只是道:“已经好多了,多谢郑王妃关怀。” 太后倒是忽然想了起来,年前惠王府里殁了一位侧妃,便又道,“你府里如今没人能帮得上你,你自己里外操心,可着实是辛苦了。” 张恩珠笑着谢了恩,稍稍停顿一下,忽然道,“对了,臣妾有一事,正好借今日之机秉承太后。惠王殿下子嗣单薄,至今仅有一女,臣妾身子贫弱,日后也恐怕无法尽力,所以臣妾打算为殿下另娶一位侧妃,也好为殿下绵延子嗣,不知太后觉得意下如何?” 张恩珠说,要再给宇文铭娶位侧妃…… 听到这话,先前还算冷静的静瑶终于忍不住,一下抬起头来。 这举动实在有些不合规矩,甚至突兀,但好在此时殿中众人皆是一脸惊讶,注意力全在张恩珠的话上,倒也没人在意她。 虽然表面看来,大家都是贤良恭顺的好妻子,可有谁能贤良到主动为夫君娶妾进门?况且张恩珠与旁人都不同,旁的几位王妃都有自己的嫡子,可她成亲五六年,至今仅有一名女儿,倘若惠王长子叫旁的妾室生出来,那她的王妃之位岂不岌岌可危了? 她怎么能大度至此? 众人的目光中都是惊讶与不解,张恩珠大概早已料到会如此,表现的镇定自若,一双眼眸只望向太后,想听听太后的意见。 太后如今是皇室最尊贵的长辈,当然有权利表意见,宇文铭不是她的亲儿子,任何情绪也都隔着一层。其实她也没料到张恩珠会如此大度,不过稍稍惊讶过后,还是点头道:“惠王子嗣单薄,确实是哀家心中担忧,难为你有这份心胸了!惠王意下如何?” 还能如何,她舍下一切来成全他,他当然是求之不得的。 张恩珠心中冷笑,面上却极为温婉,柔声道:“不瞒太后,惠王也是同意的,所以臣妾才敢来禀报您啊。” 太后和煦笑起来,点头道:“就是,哀家糊涂了,你行事向来沉稳,岂是那种冒失之人?”说着端起桌边的茶盏,随口问道:“说来你们可有意向了?不知看中了哪家的闺秀?” 太后心里很清楚,宇文铭打小就眼光高,除过与张恩珠成婚是先帝的旨意,能叫他看上要娶为侧妃的,必定不是一般人物,所以她现在也很想知道,他看中的人,究竟是谁。 张恩珠却不肯透露,只是笑道:“人选暂时还没有呢,臣妾只是先向您来寻个恩典罢了,王爷自己也说,前几天得陛下赏识,接了鸿胪寺的差事,开春二月里番邦来朝,他少不得要大忙一番,所以眼下暂时没空想那些。” 太后便明白了,这是要叫她降旨赐婚的意思,至于要娶得是谁,他们必定是已经想好了,只是先卖个关子而已。 太后笑道,“那就忙完了再办,惠王有这份为社稷尽力的心思,是天下之福,你趁这阵子为他物色好人选,也两不耽误。” 太后嘴上留了一手,没有主动许下什么,张恩珠却并不肯罢休,眼见此时众人都在,求个恩典也并不过分,便又道:“其实今日臣妾原不该提……可想必太后也知道的,上月我们王府走水,没了一位侧妃,府中上下都有些人心惶惶,连累的年节也过得并不畅快,王爷嘴上虽不说,心里必是在意的,所以臣妾就打算这次好好为王爷操办一下,冲一冲府里的晦气……”她顿了顿,目光一片诚挚,道:“臣妾想替王爷请一道赐婚旨,到时候,还望太后能成全。” 她直截了当的给说了出来,太后倒是不好直接回绝了,毕竟只是想娶个侧妃而已,要是搁在先帝在世的时候,必定是很轻松的就给准了。太后只好笑道:“这好说,到时候你们择定了人选,前来告诉哀家便是。” 张恩珠松了一口气,连忙笑着谢恩。 其实世上哪有女人会当真贤淑至此?说心甘情愿,不失落,都是不可能的,但这件事上,早已没了自己说不的权利,所以何不主动起来,为自己挣得一席之地? 她要叫他知道,她是不容忽视的,以后无论他谋划什么,都不可以以牺牲她为代价! 眼见张恩珠如此为夫君着想,连赐婚旨都给请了,这实在叫殿中其他的王妃们惊奇,越王妃道:“能娶到惠王妃这样的贤妻,惠王可真是好福气呢!” 张恩珠淡笑一下,“谢四嫂夸奖。”面上看不出丝毫的不痛快,一派落落大方。 太后便借机教育名义上的儿媳们,“恩珠能设身处地的为夫君着想,实乃贤妻典范,你们也都该以她为榜样才是。” 众女眷立刻正襟危坐,垂齐声道是。 张恩珠脸上的表情,静瑶在太后身边看得一清二楚,说实话,直到这一刻,她才看清自己与张恩珠的差距。 在惠王府的三年里,她一直对张恩珠抱着满腹愧疚,觉得宇文铭宠爱自己,忽略了正妻,但其实,张恩珠何曾看重过这个? 情爱算什么?更何况,宇文铭这种天潢贵胄,女人唾手可得,会对谁有真情吗?张恩珠早就看清了,所以不在乎,也正因为不信任,才能轻松逃过宇文铭的算计。 反观自己,那时满心都是他带来的浓情蜜意岁月静好,无条件的信任依赖他,沉浸在自以为是的梦里,终有一日,丢了性命…… 所以谁才可怜? 心里的酸楚渐渐沉寂下去,只余下悔恨。 她垂下目光,继续做一个无声无息的令人。 奉天殿的正旦贺仪结束了,亲王郡王们也一齐进了福宁宫,要向太后贺年,除过太后,其余女眷们都纷纷起身,迎接自家的男人们。 皇帝不在,便由年长的郑王带头,向太后行大礼,“儿臣等向太后恭贺新岁,祝太后新年安康。” 太后颌笑道:“快平身吧,哀家心领了。也祝你们诸位新岁安康。” 诸王便纷纷立起身来,太后又叫赐座,宫人们立刻忙活起来。 众人才坐好,春梅等人也把茶端了进来,元正是一年里最紧要的一天,也是福宁宫最忙碌热闹的一天,因此宫人们个个打起精神,不敢懈怠。 静瑶紧跟着上前奉茶,路过宇文铭时也并无异样,若说上次的见面,她还是百感交集,如今再见这个人,就只叫她心寒了。 她平静的回到原位,听太后与众人再度寒暄。 太后说了几句场面话后,特意跟宇文铭道:“方才恩珠向哀家禀报,说打算为你再娶位侧妃,她如此设身处地为你着想,实在是难得,惠王该好好待她才是。” 宇文铭立刻垂遵是,“儿臣谨遵太后教诲。” 还是那副温润模样,脸上淡淡露着笑意,哪里还能寻得到,当时痛失所爱的落寞? 安康郡王与武宁郡王较年轻,面前的人年纪应在二十三四,必定不是他们;而越王是个胖子,面前这位身形皙长健硕,也不可能是他;郑王她曾见过,眼前这位也更不是惠王宇文铭,如此一来,年纪相当身份差不多的,就剩下一个人了…… 今上。 这人竟会是咸和帝宇文泓? 想到这个可能,她呼吸一滞,这位陌生的帝王给她的唯一印象,都是传言带给她的——孤傲,冷酷,甚至……残忍。 怕是肯定的,但她不能当他的面流露出来,万一不小心失态惹怒了他,不知她会不会像那个来不及回避圣驾的小太监一样,被乱棍打死? 此时他语气正常,只是有种天然的冷漠,而且身边无旁人伴驾,又没主动道明身份,她便努力按下惧怕,垂头福了个礼,强撑着用正常的语气回话道:“此花名叫十八学士,是上年西川路敬献太后的茶花。” 不知下了多大的力量,才叫声音没有颤抖。 而从成果来看,她表现也还不错,那人的注意力还在花上,听见她这样说,似乎来了些兴趣,俊美但冰冷的脸上有了一丝变化,哦了一声,“十八学士?茶花还有这种名字?” 这是在向她问,还是只不过一句简单的打趣?静瑶拿不定主意,只好又为他解释道,“此花花瓣层次分明,排列有序,大多都为十八轮,所以才得此名。” 宇文泓微微点了点头,见她没有如旁人一样,一见他就抖如筛糠,这才将一直放在花上的视线转移到她身上。 她身量不是很高,在他俯视之下,有种柔弱感,今日阳光不错,从屋顶的明瓦倾泻而下,落在她身上,叫她周身如同披了一层光亮的纱绡,这样独特的视觉,竟叫他一瞬晃神。 不过也是一瞬而已,他没有留意女子样貌的习惯,很快就将视线调到了暖房中的其他花木上,随意目光逡巡一番,见到了一样似曾相识的东西。 他眸中一亮,挪步过去,静瑶愣了楞,犹豫一下后,也跟了过去。 他站在一盆花前,沉声道,“这个……” 静瑶只以为他又不认得了,便答道,“这盆名叫天雨流芳,是莲瓣兰花的一种。” 宇文泓注意力还在花上,闻言嗯了一声,“天雨流芳……好像是这个名……” 他顿了一下,又唤了一声“来人”,顷刻之间,便有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出现在眼前,度之快,叫静瑶吓了一跳。 来人一身宦官打扮,恭恭敬敬的向他垂,“陛下。” 静瑶心里咯噔一声,她猜得不错,这果然是今上。 宇文泓指着这盆天雨流芳问,“福鼎,这是不是先前乾明宫的那盆花?” 福鼎顺着主子的手看去,也惊讶了一下,认清楚后马上点头道,“回陛下,正是那盆,奴才原以为活不成了,没想到一直在这藏着呢!” 宇文泓把视线转到静瑶身上,饶有兴致的问,“这也是你养的?” 静瑶没料到他会回头看自己,冷不防对上他的目光,心间一窒,赶紧垂眸答道:“奴婢不敢居功。奴婢来之前,此花就在这里了,奴婢来后只稍将其调理过,因此,并不能算奴婢养的。”顿了顿,她立刻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补充道,“奴婢眼拙,方才没认出陛下,还请陛下降罪!” 方才不敢乱认,是没有把握,怕闹笑话,如今证据确凿,她再不表明态度,可就是大不敬了!不过她看得出来,这位陛下现在心情不错,应该不至于治她的罪吧! 她猜对了,宇文泓只是淡淡道了一句,“无妨。”示意她平身,随后依然去瞧那盆天雨流芳。 他是武将出身,从前忙着征战南北,无暇在这些风花雪月上下功夫,登基之后忙于政务,也从来没有什么心思去摆弄花草。不过这一盆兰花却是个例外。 这是他初登基那一年,大理王子段濡尘送与他的贺礼。 段濡尘是他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因为共同在战场上历过生死,所以情谊不薄。 濡尘其人平素喜爱养花弄草,记得三年前,他千里迢迢进京参加他的登基大典,亲手将这盆天雨流芳送到他手上,说这盆兰花价值连城不说,且是他自己亲手养的,要他好好珍惜。 他重视段濡尘这位朋友,因此特意命人将这盆花置在乾明宫显眼的位置,这天雨流芳花如其名,每每花开,馨雅香气可浸润整座乾明宫。 谁料去年的某天,有刺客入宫行刺,御前禁卫失防,居然叫人到了他近前,他武艺很好,倒没至于叫刺客得逞,且是亲自拔剑了结了刺客,然打斗中却不慎将那个花盆撞碎了,后来宫人们慌乱之中收拾宫殿,又不小心伤到了花的根,而后此花似乎回天乏术,一直气色恹恹。 ……一如他一样。 他不忍再看,便叫人移了出去,濡尘说过,天雨流芳很难伺候,他便也没因此怪罪司苑处的宫人们,只是长久以来,他一直以为这花已经死了,却没想到今日在这里重新遇见,且还是如此鲜活的样子。 他仔细打量着,现这盆天雨流芳不仅鲜焕,居然还生出了骨朵,看样子用不了多久,就会绽放了。 想起那种令人舒适的香味,他心间舒展不少,欣赏了一阵花,见那墨绿叶片一尘不染,忽然想起这女子方才细心擦拭的情景,便又将视线转到她身上,问道:“朕听说这种花并不好养,你是怎么调理的?” 兰花的确不好养,尤其是在四季分明,气候偏干燥的北方,因此调理起来步骤繁杂,但静瑶看得出这位陛下并不是行家,如此问大约只是想简单了解一下,便也简单概括道:“奴婢觉得盆中原有的土质并不合适,便更换成黄栎腐叶土,莲瓣兰花大多不耐干旱,奴婢每日以水淋叶面及盆面,除此之外,挪至阳光较好的地方,但要避免正午直晒,且通风要好。万物都有求生欲望,只要环境适宜,它自己也会奋力生长的。” 她一边说着,一旁的福鼎一边悄悄打量陛下的神色,心间也有几分纳罕,陛下今日真是出奇,若说来这处暖房只是一时兴起,那么能把一向不感兴趣的东西听完,可就实属心情极佳了。 又看了看说话的这名女官,也是叫人意外,他伴君入驻大德宫三年,总结一下,现如今宫中年轻的女子们,无非分为两种,一是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引起陛下注意的,比如以贤妃淑妃为主的后宫嫔妃们;二是见了陛下如同见了鬼一样害怕的,比如另外大多数的宫女们。 而眼前这位,向陛下回话的时候头头是道,姿态恭敬,但落落大方,没有常见的小家子气。 福鼎再悄悄瞅瞅这女官的样貌,顿时眼睛一亮,咦,竟是位美人呢!可是十分知礼,小巧的下巴低下去,不自作主张的抬起半分,回完话后,便乖乖等着,眼睛不乱瞟,也不始终肯抬头泄露半分姿色。 其实不止福鼎,连宇文泓自己都有些意外,他似乎已经很久没能跟女人正常说几句话了,除过太后,其余的女子跟他说话时,要么如临大敌,连声音都怕的抖起来,要么故意捏着嗓子做着媚态,叫他没来由的反感。 他不由得又多看了她几眼,这名女子,似乎确实跟别人不太一样。 静瑶把话答完,稍等一会儿,就又听见头顶上的君王问道,“你是司苑处的?在这里当差有多久了?朕记得这种养花的差事,一向由花匠来做的。” 静瑶知道这位陛下不好糊弄,便老实答道:“回陛下,奴婢先前在雨花阁佛堂当差,前些日子那里起火,奴婢也受了伤,太后娘娘慈悲,叫奴婢先歇几天,奴婢见这里的花多数名贵却不甚精神,便自作主张,前来帮忙了。” 她咬了咬唇,略作思忖,还是道,“奴婢先前并不是天雨流芳是陛下的心爱之物,自作主张擅动,还请陛下降罪。” 这要降什么罪呢,若不是她的调理,他大概都会忘了这盆花还活着呢!宇文泓今日心情确实不错,大手一挥道,“不谈降罪,你有功,该赏。” 说完看着她,“你想要什么赏?” 接下来的礼数不用教,静瑶也晓得如何做,她跪地俯身行了个大礼,一旁的倚波也陪着她一起,她出不了声,只能由倚波代劳,尊呼道:“奴婢等给陛下,太后请安!” 晚膳已经进行到尾声,母子俩均只是在饮茶罢了,太后正端起茶盏,闻言朝二人撇过一眼,垂下眼帘揭起茶盖,慢条斯理的问道:“不是听说只是一个吗?” 陈尚宫赶紧解释道,“回太后,昨夜当差的是只有一个,因被浓烟熏坏了嗓子,出不了声了,另一个是来替她回话的。” “哦?”听见陈尚宫这样说,周身华贵的太后又抬起眼皮来,好好看了看地上跪的两人,“那昨夜出事的是哪个,抬起脸来叫哀家瞧瞧?” 静瑶便乖乖的直起身子,虽然抬了脸,眼皮却依然规规矩矩的低垂,并不乱看。纵然没当过宫女,出嫁前也好歹由王府里的嬷嬷们调.教了几个月,这些规矩,她还是懂的。 依稀记得她初嫁进惠王府,惠王妃带她进宫向太后请安,座榻上的太后也对她说过这样的话,“抬起脸来,叫哀家看看。” 不过三年,已是前尘往事。 …… 内殿中灯火艳曜,使她的容貌极清晰呈现了出来,太后瞧了个清楚,当下便心中一顿——此女真是生了一副好容貌,虽然未施粉黛,但那张底气十足的美人脸,真叫人过目不忘。 母子俩并坐,太后意外完,下意识的朝皇帝看过一眼,却只见他依然一副淡漠表情,心思似乎只在饮茶上,瞧都没瞧下跪着的人一眼。 太后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重新投到静瑶身上,轻轻颌道:“倒真是个福大的,听说佛堂里面烧了个干干净净,连房梁都烧断了,人却安然无恙。可瞧过御医了?怎么说?” 陈尚宫今日一直在太后跟前忙活,手下这名惠侍醒来时已是下午,她还没来得亲自过问,自然不甚了解,便把目光投向倚波,倚波心领神会,马上代静瑶回话道:“回禀太后,医师说妙淳吸入过量浓烟,一时损坏了咽喉,暂时不能开口说话,肺中亦有残留,所以还需静养些时日。”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静瑶匆忙来到小茶房,大感奇怪,这里原是有煮茶宫女的,这会儿怎么不见了人? 有心想出去找人,但一想方才太后那焦急的模样,怕稍有耽搁再惹来怪罪,只好硬着头皮亲自上手了。 从前做侧妃时,她也常会为宇文铭做些汤粥小食,煮茶更是不在话下,所以现在临时要煮姜茶,还不至于抓瞎。 因为随时要预备主子喝茶,所以茶炉一直生着火,一人喝的姜茶,分量并不多,她给茶壶里放了水,一块生姜加上一小撮祁红,烧开后稍稍放温,再调上少许桂花蜜,就大功告成了,做这些不费多少功夫,她小心将茶杯端至正殿,就见连御医都已经火赶来了。 两三位院判一起跪在地上,轮流为皇帝诊脉,宇文泓有些无奈,眼见此时弄得这样麻烦,倒有些后悔前夜的纵意了。他是万金之体,御医们谁都不敢马虎,一人诊脉需要半盏茶的时间,三人加在一起,时候就更长了。 他有些不耐烦,但碍于母后在旁,不好作,只好忍耐下来,正无聊的时候,瞧见静瑶端着茶盏进来了。 静瑶见到他正被御医包围着,就考虑要不要等一会儿,没想到冷不防遇上他投过来的目光,心里一顿,只好走上前去,低声道,“陛下,姜茶煮好了,请您用一些吧。” 语罢想将茶盏放至他手边的案几上,谁料才抬起手,去见他也伸出了手,静瑶一愣,这是伸手来接的意思? 她小心揣摩着,心里抱怨现在的日子可真是头疼,从前好歹是做主子的,哪里做过这样伺候人的活儿,要时时刻刻揣摩主子的意思,生怕哪里做错。更何况,眼前这位主子还是出了名的不好伺候…… 没有时间容她多想,她壮了壮胆,试着将茶盏送至他的手上,见他果然接住了,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可很快她就现不对,他意外的看着她,微微皱了皱眉,她心一惊,难道是做错了,赶紧找自己的疏漏,猛然间现了问题所在,原来她递上去的茶杯还盖着盖子,他另一只手在让御医们把脉,要如何把这姜茶喝进嘴里呢? 这么大的疏漏,自己实在不够细心,她懊恼着赶紧补救,又伸手过去为他揭开杯盖,这才终于合了他的心意。 茶汤温热的香气扑面而来,正是他盼望的,因为的确受了风寒,所以咽喉有些不适,此时急需润润嗓子,他端起来呷过一口,嗯,味道还不错,生姜惯常的辛辣被祁红中和不少,蜂蜜添加得当,润喉的同时并没有惹人厌烦的甜腻。 他本打算只喝一口的,却贪婪的没有停下,一口接着一口,直到喝完大半杯,才将茶盏搁下。 这算是莫大的肯定,静瑶大大的松了口气,眼看殿中人都肃穆以待,便也不敢随便走动,只好先立在一旁。 一旁的太后不着痕迹的扫过一眼,缓声对儿子说,“从前你最厌恶喝这些东西,今次倒还好。” 宇文泓只是淡声道,“儿子许久没有生病了。” 太后无奈的嗔他一眼,“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任性,大半夜的不睡觉,舞枪弄棒的做什么!” 宇文泓心中苦闷说不出,只能跟母后认错,“此次叫您担心了,是儿子不孝。”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还是一国之君,当着满殿的宫人御医,她还能再说什么?太后只好又将怒气撒到一旁正缩手缩脚的福鼎身上,斥道:“如今这帮奴才愈目中无人了,陛下抱恙已有几日,为何一直不来回禀?当哀家死了吗?” 福鼎腿一软,当即重又跪了下来,苦着脸连连磕头,“奴才知罪,求太后饶命。” 宇文泓缓声替他求情,“是儿子吩咐不叫告诉您,母后莫要责怪他们了……”瞧见那三个御医似乎讨论出了结果,忙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问他们,“可诊完了?” 为的太医院院判张良岐忙躬身回道:“回禀陛下,风寒之邪外袭、肺气失宣,您这是受凉所致,应以辛温解表为法,臣等已经为您开好了药方,这就去煎药。” 他嗯了一声,没有过多的话,倒是太后伺机在旁问道:“可瞧好了,陛下可还有别的不适?” 宇文泓当即心中一跳,母后这么问是何意?莫非是知道了些什么? 其实御医们也确实没诊出什么,被太后这样一问,倒是都有些愣了,张良岐壮着胆子回道:“启禀太后,请恕臣等愚笨,除过风寒,并未现陛下有其他病灶。” 太后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既这么着,赶紧下去煎药吧。”语罢又特意叮嘱宇文泓,“今次不要任性,定要好好的把药吃了,马上就要除夕了,祭礼,朝贺,哪一样可都少不了你!” 不论长得多么人高马大,也还是母后的孩子,宇文泓只好乖乖答应下来,不敢推三阻四。 御医们退出去抓药煎药,为了避免殿中人多空气不好,太后叫那些闲杂人等也都撤了,静瑶觉得自己也属于闲杂人等,正也打算跟着众人撤出,哪知退了一半,却又听见太后扬声喊她,“妙淳留下。” 她一顿,只好又回来。 她垂眸看着地面,听见太后道:“再去为陛下煮碗姜茶来,照方才的办法就行,陛下喜欢;另外再摆几盆花来,陛下闻不惯药味,记得要找香味足的。” 搬花倒是她的分内事,可煮茶呢?敢情她现在得兼任侍茶了……可这是太后的吩咐,她不能有异议,只得乖顺应下,退出去一一照做。 她找了两个小宫女,叫帮忙搬了几盆茶梅进到殿中,再去到茶房煮姜茶,按照方才的比例,煮好后又亲自送了进去。 病势已然了出来,纵使铁打的身子,到底还是会感到疲累,加之今日休沐,宇文泓松懈下来,身子倚在暖榻上,为自己的慵懒跟太后致歉:“叫母后见笑了。” 太后慈爱又心疼,“左右就咱们娘俩,有什么见不见笑的,你小时候就长在这里,什么模样哀家没有见过?”叹了一声,又道,“时间真快啊!有时候哀家不经意的往东侧殿里瞧上一眼,似乎还能看见你梳总角时的样子,这才一晃眼,陛下已经这么大了!” 提到幼时的旧事,宇文泓也是稍感感慨,温声跟太后道:“母后辛苦了!” 太后淡淡一笑,“不必谢我,天底下那个当娘的不是如此?总想着把最好的留给孩子,情愿用自己的好年华,换孩子的聪慧康健?” 说到这里,太后将忽然话锋一转,劝他道:“你身边缺个可心的人,所以做事总是不管不顾,倘若有人时时在旁规劝,你定然不会像今次这样了……这样吧,我看你也不怎么喜欢贤妃,哀家也就不指望她了,淑妃脾性温顺,又向来识大体,你宫中都是些太监,论说也是伺候人的,但比起心细,还是不如女人。这几天先叫淑妃过去替你操持一下,就当替我好好看着你。” 见宇文泓抬脸要说话,她赶紧补充道:“这是哀家的意思,我不能亲自过去看顾你,只好找淑妃代劳,你见着她就当是见着我,不许拒绝。” 眼见话尾又带了愠怒,宇文泓直觉得头疼,但他现在病着,一方面精神不济,一方面也是不好跟太后顽抗,只好暂时妥协道:“儿子听就是了。” 他话音才落,恰巧静瑶又煮好了姜茶,正端着托盘从外面进来,裙裾轻摆,很快就到了眼前。 静瑶躬身将茶盏递出,因他此次没有伸手,就直接放到了案几上,宇文泓似乎渴坏了,茶盏才落到桌上,就马上端了起来。 见他这样心急,太后忙阻拦,“当心烫……” 话还未说完,他已经饮过一口。 他笑了笑,跟太后解释,“不烫,入口刚好。”说着看向静瑶,道,“茶煮的不错,赏。” 不管是不是个空头支票,静瑶先规规矩矩的谢了恩,太后不动声色,悄悄觑了觑儿子的脸,而后对静瑶道:“的确该赏,这里没事了,先下去歇着吧!” 静瑶躬身尊了声是,乖顺退出了殿外。 回到值房,她先大大松了口气,心中的弦紧崩了半天,眼下终于平安的全身而退了,一放松下来,直觉浑身累的像打了场恶仗! 原本该侍茶的宫女春梅见她回来,忙也跟了进来,其实方才在茶房里见过面,不过没空说话罢了,春梅此时是专门来道谢的,一进门就跟她说,“太谢谢你了妙淳,幸亏没耽误陛下喝茶,否则我就没命了,你是我的恩人呢。”语罢还要给她磕头。 她哭笑不得,赶紧先把人给拉起来,“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这么严重!不过刚才我也担心煮的不对陛下的口味,还好现在过关了……对了,你方才去哪儿了?” 春梅有些不好意思,“刚才内急……” 春梅话没说完,她便明白了,笑了笑道:“没关系的,人有三急,谁都能理解,下回当心就是了。” 春梅嗯了一声,也对着她笑。 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相处了几天后,大家也算熟络了,私底下说话也比较放松。 春梅又对她的理解表示了一番感谢,几句话后,忽然好奇的跟她打听,“对了,我刚才进去给太后换茶,听见太后同陛下提淑妃来着,但我话没听全,你进去的时候,他们说到哪儿了?” 这是一年里最重要的节日,普天同庆,宫中的规矩也会稍松散些,两人也没了顾虑,也凑过去一起往天上瞧。 本朝向来崇尚节俭,是以宫中准备的烟花并不十分多。前后不过两刻钟,就全部放完了,这美丽虽然短暂,却给观看的人们带来难以磨灭的欢乐。 宫人们心满意足,6续都散了,而对于两个姑娘来说,一旦回去,就意味着又要好久不见,倚波舍不得静瑶,磨磨蹭蹭留到最后才走,一边走,一边意犹未尽的跟她讨论今晚哪朵烟花最好看。 原本说的兴高采烈,可走着走着,倚波忽然停下脚来,呆愣的看着前面不远的地方,静瑶心中奇怪,也跟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有一玄色锦袍的男子,正在不远处看着她,俊眉微蹙,眼眸一如既往的寒凉。 认清了那是谁,静瑶霎时间白了脸,犹豫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迎了上去,走到近前,僵硬着端了个礼:“奴婢见过陛下……” 宇文泓不露喜怒的嗯了一声,上下打量她一番,问道,“不是说病了吗?怎么还能来这里看烟花?” 而眼见着静瑶走过去乖乖端礼,先前还存着狐疑的倚波心内顿时了然了,惊骇之下,也只得赶紧过去行礼,“奴婢给陛下请安。” 宇文泓却连瞧都没瞧一下,视线还是稳稳停在静瑶的脸上,在等她的回答。 原本看见他就有种莫名的心虚,此时被他这样一问,静瑶简直惊惧交加,赶紧跪下来解释道:“回陛下,奴婢起先是不舒服,后来身子好些了,想着太后不在福宁宫,便来看望从前的朋友……”话末,她心虚道:“请陛下明鉴。” 这也太倒霉了,她一向规规矩矩在福宁宫里乖乖当差,也就今晚开了个小差,谁能想到居然会被皇帝给现? 况且这是除夕夜啊,他堂堂一国之君,不是该待在流云殿与宫眷们同乐的吗?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心里欲哭无泪,这下好了,她糊弄太后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偷偷出来玩却被皇帝给抓了个现形,皇帝若要较起真来,这可是欺君重罪了! 静瑶魂飞了一半,先前看烟花的兴奋也一下烟消云散,浑身凉了个透底,她知道自己的回答实在勉强的很,若皇帝要跟她较真可怎么办?好不容易能重活一回,若再一命呜呼,恐怕没有还魂的好运气了吧! 一旁的倚波眼见静瑶如此紧张,顿时明白了过来,想到那日是自己主动邀请的阿淳,心里懊悔不已,赶紧也跪下来替她求情,“请陛下明鉴,妙淳从前与奴婢同住,我二人情同姐妹,自打她去了福宁宫,就再也没见过。今日她惦念奴婢,尽管身子不舒服,也还是来司苑处看望奴婢,奴婢听见此处燃放烟花,一时按耐不住,便求了她一起来看,她原本是要回福宁宫的,是奴婢一直黏缠,请陛下降罪于奴婢,饶了妙淳吧,她是无辜的。” 眼见一个一个俱都如临大敌的跟他磕头,宇文泓不由得一阵头疼。 他方才嫌宫宴沉闷,想出来走走,无意在这里瞧见了这个敢闯他梦境的小宫女,鬼使神差的就停了下来,想到宴前福寿提到她身子不适,他便随意问了一句,没想到竟把她们吓成这样。 其实方才,远远的瞧见她脸上笑意,他就明白了,她跟他一样,只是找了个借口而已。 也是,一堆不相熟的人硬要凑在一起吃团圆饭,有什么意思呢?更何况那些嫔妃还一个个使尽浑身解数的在宴间献艺,要上前给他敬酒…… 大过年的,他可没想治谁的死罪。但她们这么如临大敌,有点叫他下不来台,无奈之下,他只好瞥了眼身旁的福鼎,福鼎立刻会了意,轻咳一声,道:“时候不早,流云殿的宴席也快结束了,李令人还不快回福宁宫预备着伺候太后?” 静瑶一顿,明白过来这是免罪的意思,既然她没事了,那倚波就更不用说了,两人顿时都松了口气,齐齐道了声遵命,立起身来。 两人齐齐道了声奴婢告退,正打算赶紧离开,却听见皇帝又说了一声,“等等。” 等等? 皇帝要做什么,难道改主意了?静瑶大气不敢出,却忽然听见他问,“伤好了么?” 倚波觉得这话肯定是在问静瑶,便朝她使眼色,而静瑶怔一怔,不由得抬起脸来,“陛下说什么?” 就是这个角度,那桃花眼里的一汪春水静静望着他,犹如那夜的梦境再现,他也不由得怔愣一下,而后才道:“朕是问你手上的伤口,可痊愈了?” 静瑶这才明白了,赶紧低头回道:“回陛下,手上只是一个小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她只听见皇帝在头顶上淡淡“嗯”了一声,便再没了动静,这便可以走了吧?她同倚波又道了一遍奴婢告退,见这次没再拦她,才终于放心的离开了凝翠堂。 至于依然留在原地的皇帝,刚才那个如梦的瞬间,似乎的确有许多话想问她,但被冷风一吹,又清醒了,而且这个场合也不太适合,他立在原地,眼见她越走越远。 出来透气的时候可不短了,福鼎在旁轻声提醒,“陛下,流云殿诸位娘娘们还等着您呢。” 他点了点头,往流云殿去了。 ~~ 年初一,皇帝在玄极殿祭天,礼成后接受文武大臣的新春朝贺,后宫里,除过尚在禁足的贤妃,其余妃嫔也来到福宁宫拜年,福宁宫热闹一早上,到了上午,又迎来进宫朝贺的各王府女眷。 这个流程,静瑶很熟悉,因为她就曾是这些女眷当中的一员。 她无法躲避的见到了郑王妃,越王妃,以及新过门的安康王妃,那原本以为淡了的记忆,在这个时候重新涌了出来。从前惠王妃张恩珠身子不好,惠王府里许多的宴会,都由她来操持,这些人是惠王府的常客,也都是她曾经熟悉的人。 她依然跟在太后身边,听见她们跟太后亲切的话家常,谁家今年的年夜饭又添了什么新的菜式,安康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将会在什么时候降生之类,她脸上竭力保持着平静,心中却涌起恍如隔世的滋味,她曾是她们当中的一员,如今却见面不相识了。 她只有安静的充当着旁听者。 新春伊始,阳光正好,福宁宫正殿里被装点的喜气盈盈,一盆盆的山茶齐齐怒放,花团锦簇,染得满殿馨香。 郑王妃最会说话,张口就夸,“这花开的真好,要说还是太后会养,瞧瞧,连花都比别处的漂亮!” 越王妃附和道:“就是说啊,看起来都是名贵的,咱们这些粗人恐怕连名儿都叫不上来。” 太后呵呵笑道:“托西川路的福,这都是底下进贡上来的山茶,有十八学士,茶梅,赤丹粉霞什么的,总归有人会打理,不用自己费心,哀家也没强到哪儿去,也是个粗人罢了。” 一屋子女眷莺莺燕燕笑的欢畅,安康王妃年纪小,还没什么城府,这时候把花瞧了又瞧,眼睛忽然一亮,道:“哎,我记得惠王府里也有这样的花,不过没太后这里的多,但是惠王妃好像很会养。” 静瑶心里咯噔一声,下垂的睫毛忍不住微颤,紧接着就听越王妃纠正道:“哪是惠王妃啊,她那个身子,整天就知道吃药了,哪有那份闲心!弟妹记错了,会养花的不是她,是惠王府的6侧妃,年前殁了的那位……” 话末猛然意识到这是在拜年,大过年的提个死人多不吉利,越王妃忙立起来,一脸惶恐的跟太后请罪,“臣妾失言了,请太后恕罪。” 太后倒没说什么,只是闻言在人群里找了找,奇怪道:“哎?怎么没瞧见惠王妃啊?” 郑王妃道:“大约惠王府里头事情多,料理起来麻烦,出门迟了些,太后也知道的,她那个身子,如今府里又没个能帮得了忙的,还得操心府里零零碎碎的事……” 太后点了点头,“那就好,我当她身子又出岔子了,人没事就好!” 谁料说曹操曹操就到,太后这边话音刚落,就见陈尚宫进来通报,“太后,惠王妃娘娘到了。” 太后颌,“快请进来。” 须臾,就见张恩珠进到了殿中。 就算方才她们提及已经死去的自己,静瑶也还可以忍得住,可此时听见张恩珠来,却再也无法置身事外,她抬起眼眸,看向才进到殿中的女人。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鼻尖传来熟悉的香味,脑中随之清醒过来,静瑶习惯性的想伸个懒腰,才稍一用力,就觉了腰身的酸困,她一顿,终于想起了昨夜的事。 赶紧睁开眼,帐中不甚明亮的光线中,她看见了宇文泓的脸。 而他还闭着眼,看样子还睡着。 静瑶回顾从前种种,一时忍不住悄悄感慨,没想到,她还是入了他的后宫,与他有了夫妻之实。现在回想起昨夜,依然忍不住脸红。 她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想起他的政事,终于不得不出声唤道:“陛下?” 原以为叫醒他会有些难度,没想到才出声就得到了回应,他鼻音浓重的嗯了一声,问,“怎么了?” 她轻声问,“时辰怕是不早了,您今日不去谨身殿吗?” 他仍闭着眼睛,回答道:“朕昨日准了假,朝仪挪到明天了。”语罢终于睁开眼,看着她道:“你怎么样,身子可好些了?” 两人同在一张榻上,他的语气极为亲和,显得人颇亲近,她心中一阵暖,答说,“奴婢好多了,谢陛下关怀。” 他伸手理她腮边的,纠正她道:“都晋了位了,还说什么奴婢,改一改吧。” 她轻轻点头,遵从道:“臣妾知道了。” 他心情极好,笑着夸她,“孺子可教。”然话音落下,却又将她拢进了怀里,开始吻她。 没想到他会如此黏缠,她无奈,只好由着他来,可他似乎还不满意,主动拉起她的双手往自己的腰上搭,说:“阿淳,像昨晚那样,你也亲亲朕。” 堂堂皇帝,居然主动索起吻来,静瑶只好像哄孩子似的满足他,主动回应起来。 可不久她就现自己中计了,她原以为如昨夜那般,他只是打算亲亲的,哪知他的身体很快滚烫起来,某处变化也十分明显,猛地一下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她又羞又恼,忙拦他,“陛下,天都要亮了!” 他堵住她的口,一通深吻后含糊道:“朕战决,不耽误正事。” 紧接着不由她再说什么,便长驱直入,努力耕耘起来。 至于他说的什么战决? 呵…… ~~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在这个美好的春日的早上,宇文泓做了件非常美好的事,以至于早膳时,脸上依然挂着笑意。 宫人们几时见过皇帝这般和善模样?虽然都在垂肃立,心间却是极为惊讶的,看来这位新封的贵仪娘娘果然有办法,这才一夜,就叫陛下简直换了个人似的。 静瑶没他那般神清气爽,此时浑身酸乏的厉害,原本睡过一夜,已经好多了,可哪知他早上会来这一手……虽有些无奈,可娇嗔几句就算过了,毕竟自己是宫妃,侍奉他是份内事。 洗漱完毕后,早膳上了桌,终于可以与她同桌吃饭了,宇文泓罕见的主动替人夹菜,但凡尝到什么味道不错,就贴心的替她夹到碗中。 静瑶没忘记重要的事,吃了一会儿,便主动提道:“臣妾想向陛下求个恩典。” 宇文泓当即应道,“说来听听?” 她说,“不知陛下可还记得?奴婢在司苑处时有个伙伴,当时初到尚宫局有许多不懂的事,多亏有她在旁照应,才叫臣妾免了许多苦头,现在臣妾过上好日子了,也想还一还她的恩。” 他饶有兴趣的看她,“那你打算怎么还?” 她微微笑笑,“臣妾想调她来棠梨宫,不知可不可以?” 宇文泓还当什么呢,听她这样说,当即应允,“可以,回头叫司礼监去尚宫局说一声便是。” 她谢过恩后,宇文泓又和声道,“你记着给自己宫里安排个跑腿的,往后有什么事,知会福鼎一声即可,不必非得等见到朕再提,你也该培养些自己的人手。” 这话倒是当真替她着想的,她便又谢了恩。 饭很快吃完,宇文泓该回乾明宫了,静瑶将他送至院门外,眼看要登上御辇,他忽然轻咳一声,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白日里好好歇一歇,今晚,朕过来用膳。” 用膳还用得着当悄悄话来说么,静瑶当然明白他背后的意思,红云当即又漫上了脸,瞧上去十分诱人。 他食髓知味,趁还清醒着,赶忙登上了御辇。等他坐稳,车辕就起行了。 眼看御驾渐行渐远,静瑶趁时间还不晚,赶紧去了福宁宫,昨夜晋位侍寝,今日如若不去拜见太后,那以后可有她好受的。 她路上紧赶慢赶,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去到福宁宫时,里面请安的嫔妃才刚散,在福宁宫外与她碰了个正着。 自昨日午后降旨到现在,时候已经不短了,消息早已传遍后宫,是以此时一碰面,众人都把注意力放到了她身上。 虽都为宫妃,但她与别人都不同,别人的封号是太后给的,而她的册封诏书却是皇帝亲手所写;别人入宫这么久,连单独同皇帝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她却已经率先承了幸……静瑶自己也清楚,这些事,无一不叫她成为了别人的眼中钉,所以此时她们用极不友善的目光来看自己,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她现在已是贵仪,淑妃不在此处,并不需向别人行礼,而眼前一众妃嫔中,除过徐婉仪,邹淑容与她平级,其余位份都低于她,反而要跟她施礼。 大多数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毕竟当初众人一起选秀,她还是位份最低的美人,甚至一度沦为了宫女子,谁知现在摇身一变,居然就成了仅次于妃位的贵仪。 邹淑容主动跟她打招呼,“昨日傍晚听到你晋位的消息,现在才见到人,这会儿跟你道声贺还不晚吧,恭喜了,李贵仪。” 她微笑谢道:“淑容娘娘客气了。” 一旁的徐婉仪忽然笑出声来,“李贵仪,邹淑容现如今与你同级,你大可不必这么客气。放眼这后宫,你如今可算独一份的,从昨日到现在,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入主棠梨宫了,上回咱们见面,你还在太后跟前奉茶,不过几天的功夫,你已经扶摇直上了,可真是不容小觑。” 言语中尽显轻蔑之意,明显在嘲讽她以前宫人的身份,而一旁的女子们虽不说话,也跟着徐婉仪的模怪样的掩唇笑了起来。 身后的春萍与宵雨都替她生气,然连太后的面都还没见着,静瑶可没空跟她们废话,也微微一笑,简短回道:“多谢徐婉仪的夸奖,改日有空,一定邀各位去棠梨宫坐坐,今日我是来跟太后请安的,就先不听你们闲话了,改日再聊。” 说着不再逗留,径直进到福宁宫中。 这般淡定可不像是个才晋封的新人,且从前明明就是个宫女,上回见面时还给她们奉茶来着,今日居然就敢这么说话了,徐婉仪不由得眉间一凝,正要难,忽然被邹淑容一拦,邹淑容瞅瞅身后的垂花门,给她使眼色,这可是在福宁宫门外,一举一动都逃不了太后的眼。 徐婉仪只好暂且将不忿压下,遥遥的瞪了一眼静瑶的背影,怏怏的随着众人散了。 ~~ 静瑶进了院门,照规矩先请人通传,在门外候了一会儿,等得了允许,才迈进了正殿。 进来后二话不说,先恭敬给太后行了大礼,“奴婢给太后请安。” 太后其实也一直在等她,此时或许是见她神色恭敬,且依然还自称奴婢,或许也是因为殿中还有旁人在,没有过分为难,直接允她道:“起来吧。” 她谢了恩,却不敢就此松懈,又给一旁的人行礼,“奴婢见过淑妃娘娘。” 淑妃也在此处,她刚才进门时就瞧见了,品级在她之上,她该行礼问安。 太后都没说什么,淑妃又岂敢擅自造次,便也跟着道:“李贵仪免礼。” 她谢过淑妃,垂向太后道:“奴婢来晚了,请太后降罪。” 太后现在有更关心的事,并不在意她比别人来得迟,张嘴就问,“陛下昨夜歇在你那儿了?” 静瑶面上微微一红,答道:“回禀太后,陛下昨夜歇在棠梨宫,方才用过早膳后去了御书房。” 太后听完,又将她打量了一番,见她面色娇艳,宛如雨后海棠一般,想来昨夜已经成了事,心里顿时放了心。 心里久久牵挂的一件事现在总算能放下了,这就好,他终于肯碰女人,料想子嗣也是指日可待了,太后心间涌起希望,一时顿感慰藉不少,脸色也跟着好看了许多,同一旁的淑妃道:“原本今年该选秀,可陛下既说不办,那就先搁着吧,近来前朝事情实在不少,想来陛下也累,就甭拿这事去烦他了。” 自打贤妃去了冷宫,协理宫务的职权终于落在了淑妃身上,她时不时便要来福宁宫禀报事项,此时见太后这样说,她面上极温婉,赶紧恭顺说是。 而太后交代完这件事,却又感叹起来,“中宫一直空悬,只得来麻烦你,你自然叫人放心,可总这么着也不是办法。等过了这阵子,眼看大事都平定了,咱们也该劝劝陛下,早日立后才是。” 虽说这话只是对着淑妃所说,却也叫屋里的人都心里一顿,好个太后,眼看着才晋了一位贵仪,紧接着就提皇后的事了? 太后自有她的用意,淑妃再怎么稳当,毕竟是外人,不能完全放心,而静瑶就更不用提了,家世太低,就算再怎么合皇帝心意,位份也不可能太高。她是在提醒她们,时刻谨记自己的身份,千万不要妄想僭越。 淑妃岂会听不出来?反正不管此时心中作何想,也只得赶紧恭顺答道:“臣妾遵命。” 至于静瑶,只管一旁安静垂眸,神色不曾有什么大波动。 太后还有事要问静瑶,便先打淑妃道:“你出来的时候不短了,现在既没什么事,就先回去歇着吧。” 淑妃立刻知趣起身,施礼道:“臣妾告退。”便退出去,离开了福宁宫。 然而虽然在太后面前表现的平静,可回去的路上,轿辇里的淑妃却实在意难平。 太后打了一手好算盘,叫各人有各人的用途,现在李妙淳有了圣眷,终于晋了位份,且一步就从宫女登到了贵仪,离自己可就只剩一步之遥了,等到皇帝再立了后,那她自己还剩下什么? ~~ 淑妃离开了,殿中就剩了静瑶,这个时辰,也不会再有谁来请安,太后端起手边茶盏,道,“那日就在这里,陛下亲口说过,要给你昭仪的位份,怎么才几天功夫,诏书落了地,就成了贵仪了?你好大的本事啊!” 静瑶闻言,立刻重又跪到了地上,无奈解释道:“请太后明鉴,关于晋位之事,奴婢实在不知情,先前陛下同奴婢提的时候,也说是昭仪,奴婢昨日早晨从安康王府回宫,拜见您后,因实在困乏,一直在值房里歇息来着,等醒来时,陛下就已经下了诏书,至于为何成了贵仪,奴婢也一直纳闷。” 顿了顿,她又道:“奴婢能侍奉陛下,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实在不敢高攀贵仪之位,因此斗胆请求太后,把贵仪的封号撤了吧……” 太后闻言一声哼笑,“笑话!陛下昨日才下了旨,哀家今朝就撤你的封号,这像什么话!既给了你,你好好受着便是,今后尽心侍奉,争取早日诞下皇嗣,也好报答陛下的看重。” 昨日才听说时,确实有些生气,但碍于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这才勉强接纳了下来,不过今日眼见她已经承了欢,太后转念一想,又有了新的主意。 这丫头若是争气,多半能诞下皇长子或是长公主,若是位份太低,反而不太好,给她提了贵仪,将来也能帮一帮孩子,还是不错的。 关于为何会从说好了的昭仪变成贵仪,静瑶也的确不知情,但她已经猜到太后会以此难,所以自打昨天接了圣旨,就在心里做了番准备。 皇帝已经下了诏,以她的了解,太后便是再气,也不可能硬要同他唱对台戏,毕竟是亲生母子,太后在面子上总要维护他。 所以只可能是把气撒在她头上,她原来已经做好准备要受刁难了,却没想到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太后竟就消了气了,但她没有功夫多想,只得赶紧接太后的话,回道:“是,奴婢谨遵太后教诲。” 太后点了点头,又道:“对了,宗正寺办事麻利,今早已经有了结果,昨日惠王妃目击产房中血腥,以致突癔症,竟欲残害安康王世子,所幸被你及时拦下,才未酿成大错,此事你有功劳,该叫陛下替你记上一笔。” 闻言静瑶心里一顿,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先按住惊诧,谦瑾回话道:“奴婢奉命守护郡王妃母子周全,这是份内之事,不敢邀功……”说完,又忍不住问道:“如此说来,惠王妃意图伤害小世子之事,只是因为她癔症作?” 太后嗯了一声,叹道,“说句好听的是癔症,若是民间的说法,那就是疯癫了,一个疯子,什么事做不出来?真是可惜,她好好的,去产房凑什么热闹呢!这女人生孩子,自己不觉得有什么,看别人非得吓个半死!她原本身子就弱,产房血腥多重,她还望跟前凑,真是自找的灾祸……” 看来太后也认定张恩珠因为疯了才对小世子下手,可静瑶明知事情并非那样,张恩珠动手在先,经自己惊吓后才变疯,明明就是有意要害那个小婴孩,事情根本不是宗正寺查到的那样。 但她当然不能如此直白的说出来,只好又问道:“那,郡王妃为何会忽然早产,可有说法吗?” 太后道:“太医院禀报说,是前一天误食了凫葵,这府上的膳房管事也该整治,主子有孕在身,还准备凫葵做什么?这幸亏没出人命,也是这母子俩造化大!” 静瑶听完,心中顿时一凉,看来张恩珠早就有所准备,硬是没叫人查到蛛丝马迹,后面阴差阳错被自己吓疯,竟把此事就此糊弄过去了! 可她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 呵,如此有所准备,叫人根本查不到什么,看来张恩珠定是受了指使。 至于是谁,还用说吗? 张恩珠已经贵为王妃,还有谁能指使她做这种事呢! 而至于宇文铭又为何要害安康郡王的的妻儿,她的确该好好想想。 太后信不过她,她同样也信不过太后,所以纵然明明有很多疑点,她也并不打算说出来,只是又问道:“太后说的是,只是不是郡王妃及小世子现在如何了?奴婢一天没见,还有些挂念他们。” 太后道:“邱氏的确是个福气大的,经历血崩这种九死一生的险情,居然也能转圜回来,听说今日已经好多了,托你的福,已经能下床走动了。” 看来邱氏是彻底脱险了,如此就好,静瑶稍稍放了心。 只是想起张恩珠……她试探着又问道:“太医院有这么多神医,想来惠王妃的病也不是没有转圜吧,细心调理一下,应该还能恢复正常。” 太后叹口气,“没听过谁家的疯子还能治好的,她原本身子就弱,这事难说。”说着又沉吟道,“这惠王也是不走运,年前才没了个侧妃,如今正妃也成了这个样子,后院人手不济,是时候该进些新人了!” 静瑶闻言心中忽然一顿。 是啊,张恩珠如若真是疯了,恐怕这王妃的日子也就到了尽头,她想起自己上辈子死的时候,当时宇文铭原本打算杀的就是张恩珠,如此一来,自己阴差阳错,竟成全了他吗! 不过……如此一来,当初的谜题是不是就有希望可以解开了?她只需静候,看看宇文铭接下来会怎么做,大约就能知道,当初自己身死的根本原因了…… 她正在心底暗暗想着,就听太后话道:“罢了,时候不早,哀家要去佛堂了,你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太后说着就要从座榻上起身,静瑶主动道:“奴婢伺候太后去佛堂。” 太后淡声回绝道:“不必了,你也辛苦,早些回去歇着吧,还有,既已晋了主子就无需再自称奴婢,没得让人笑话。” 静瑶垂道是,随太后一起出了殿门。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此为防盗章 所以他回忆了一下,昨日因为不太舒服,除过来福宁宫陪母后用膳,便再没去过什么地方,而也只有福宁宫有宫女,他自己的乾明宫是没有女人的。 他还记得她的声音,娟若流泉,此时一听,便立刻认出了她来,只是昨夜梦中的那副眉眼明媚妖娆,现在她却谨慎收敛,规规矩矩的垂着眼眸,并不曾看他一眼。 他喉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一时没有说出口,该怎么说呢,难道直截了当的问,昨夜为何要到梦中勾.引朕? 他虽病着,还不至于糊涂,分明是自己梦见了她,要叫她如何回答呢? 他的眼神太过专注,叫屋里人都察觉出了异样,陈尚宫心中一顿,看来没错了,这丫头果然入了圣上的法眼了,悄悄看了眼太后,想看太后如何反应。 只见太后轻咳一声,从旁打岔道:“听闻昨儿半夜淑妃担心你,就传了御医,哪知你非但不见,还把她也赶走了,怎么如此不近人情?” 宇文泓回神,调开落在静瑶身上的视线,问道:“母后刚才说的什么?” 太后一噎,又道:“哀家问你,怎么这么不给淑妃面子?大半夜的叫她回昭纯宫,人家娘家当初可是全力支持你,再怎么样,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嘛!” 他手抚着温热的茶盏,淡声道:“朕很知恩图报啊,定北侯荣升卫国公,他们女儿入宫,母后也指了妃位,难道还不够照拂他们的面子吗?” 语罢将茶杯端了起来尝过一口,忽然皱眉看向静瑶,“怎么不甜?” 静瑶被他冷不丁这样一问,呆愣了一下,赶紧回话道:“茶房大约不知陛下想喝甜茶……奴婢这就叫人重新去煮。” 语罢想退出殿外,却被他一拦,特意叮嘱道,“你来煮,像昨天那种。” 静瑶垂应是,去到了茶房里。 太后问道:“生了病连口味都变了,你自小不爱吃甜,什么时候还非要喝甜茶了?” 宇文泓唔了一声,“这两天苦药喝多了,自然想喝点甜的调剂口味。” 太后倒也不反驳,转而问起了其他。 ~~ 静瑶颇感无奈,上辈子当惯了主子,现在却成了什么事都得做的碎催,更衣也就算了,煮茶竟然也成了她的份内事,她心里抱怨几句,但总归圣命难为,只得照昨天的法子煮姜茶。 茶房里倒闲适,她一边动手,春梅一边在旁悄悄跟她道,“陛下今日好奇怪,平素根本不爱吃甜的,今日怎么这么挑拣起来?” 静瑶手上动作未停,努嘴示意她噤声,压低声音道:“忘了上回的教训了?当心祸从口出。” 春梅只好收住嘴,把注意力放在她的动作上,看了一会儿,好奇问道,“我从前煮姜茶都用滇红,你怎么用祁红?” 她伸手给小茶炉扇火,慢条斯理的解释说,“滇红香高味浓,确实不错,但祁红更有种独特的甜香,正好可以掩盖生姜的辛辣,所以更适合用来煮姜茶。” 说着水就滚开了,她稍待一会儿,将茶倒进了茶杯,再调了一点蜂蜜,又跟春梅说,“一点就够了,再多就腻了。” 春梅又好奇问她,“你怎么晓得陛下不爱喝甜的?” 她淡淡一笑,“男子大约都不爱甜腻吧。”说着将茶盏放进托盘,小心翼翼的进到了殿中。 她又规规矩矩的奉上了茶,见他喝过后终于合了心意,这才放了心,退到一边静立。 太后道:“听闻前阵子京西南路几个地方暴雪,乡民受了冻灾,可怜见的,这冰天雪地,让他们如何过年哪!” 宇文泓安抚道,“朕已命相邻的滑州汝州开放粮仓支援,受灾各地也已设立粥厂,灾民免除今后三年赋税,应当可以渡过难关。” 太后点头道,“陛下也尽心了,今早抱病上朝,全然一片为社稷之心,臣子们都看在眼中。” 宇文泓收敛神色道:“看不看在眼中儿子一点都不在乎,只要他们中能多有几个真心替社稷着想的,儿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时的他神色语气都极为认真,言谈间分明是一位处处为子民着想的仁君,看不出任何暴君的影子。 所以静瑶觉得,许多事情并不是表面看来的样子,比如这位皇帝宇文泓,那些关于他冷血暴戾的传闻她倒都没有亲眼看见,她所见到的,倒是他孝顺,仁厚的一面。 再比如,外界人人称颂的温雅闲王宇文铭…… 就算曾是枕边人,就算曾耳鬓厮磨,那自以为浓情蜜意的三年时光里,她也从未看清过他的真心……哦,他或许根本没有过真心。从头到尾,她与惠王府里的任何妾室都没有区别,只是随时可供消遣,又随手可以丢弃的东西罢了。 明澈阳光几乎铺满暖阁的大半边,却照不到立在一旁的她。 静瑶看着地砖上菱花窗的影子,觉得胸腔里的那颗心也多半如那华丽的影子一样,破碎成一片一片,难以拼凑,溃不成形…… 她失神了,眼睛里满是哀伤。 隔得不远,所以他瞧得很清楚。 他有些好奇,她在想什么?什么事会叫她如此黯然? 太后不动声色的瞧着眼前的这两个人,一个怔怔望着地面,一个不错眼珠的看着,她并不知静瑶心里在想些什么,但皇帝的心思,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太后心里直念叨老天爷。这可是她第一次看见儿子对女子流露出这样的眼神,神明保佑,看来终于有能看上眼的了……太后觉得,苦苦期盼的小皇孙大约终于指日可待了! 虽然李妙淳的身份委实低了些,但目前大约没有挑选的余地,无论如何,先有皇嗣,能堵住悠悠众口再说吧! 太后心中舒缓了许多,轻咳了一声,就见静瑶瞬间回神,马上肃正了神色,而皇帝,大约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收回视线,继续装模作样的喝茶。 太后和颜对皇帝道:“晌午的药喝过了吗?小厨房这会儿该做点心了,哀家叫她们备些糖蒸酥酪、桂花糖蒸栗粉糕什么的,正好给你去去苦味,哦,早膳时哀家尝着百合不错,给你做个百合金瓜盏,也是清淡香甜的菜式。” 宇文泓淡笑一笑,神色有几分慵懒,“御书房还搁着几件折子,儿子得过去了,茶点母后自己用罢……儿子倒想问母后要几盆花,不知可以吗?” 太后愣了愣,“什么?花?” 宇文泓嗯了一声,“寝殿中都是药味,都追到梦里去了,儿子记得上回来,闻到茶花的香味不错,母后可以送儿子几盆吗?” 太后下意识看了看静瑶,含笑道:“怎么不可以,哀家岂是小气的人不成?”当即吩咐道:“妙淳,等会务必挑选几盆好的,给陛下送过去。” 静瑶乖乖应了是,心里头无奈,这就是碎催的命,看吧,更衣煮茶也就算了,跑腿也得她来。 用她自然是信得过她,但这也叫她隐约觉得不太妙,照这个态势展下去,她出宫的愿望还能不能顺利实现呢? 不妙归不妙,她想有命活到出宫,就必须照主子的话做。好在她不必亲自动手,从福宁宫挑了几名小太监搬着花,自己在前面领路就是了。 今上亲自开了金口,自然耽误不得,御驾离开不久,她就领着人出了门,约莫两盏茶的功夫过后,一行人就到了乾明宫。 副总管福寿已经听福鼎交代过,亲自引着人往里面走,御书房是禁地,且此时也正有大臣面见陛下,他们自然是进不去的,福寿便把人引到了寝殿里。这花既是熏香用,摆放还是有些讲究的,静瑶粗粗打量一下殿中,叫人避开风口,按照合适的位置一一摆放好。 从前是王府侧妃,并不是没进过宫,现今她是一名宫女,更是日夜生活在这里,但两辈子加起来,这也是她第一次踏足君王起居的地方,说心里毫无波澜是不可能的。 唔,这里与太后的福宁宫不同,一看就是男人生活的地方,庄重冷峻的布置,处处彰显皇权的至高无上,就连那张拔步床上繁琐的雕花,都能在无形中给人压力。 她不敢逗留,将花布置好后便要告退,哪知却被福寿拦住了。 福寿笑眯眯的问,“敢问您可是妙淳姑姑?” 福寿好歹是乾明宫二总管,在宫人中素来颐指气使的主儿,这么客气可是鲜少见的,静瑶礼貌回应,“总管客气了,我正是李妙淳,请问您有何指教?” 福寿继续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就是有桩要紧的事想麻烦您,您可还记得那盆天雨流芳?” 静瑶稍稍一愣,很快就想了起来,点头道,“记得,上回挪到乾明宫来了。” “正是。”福寿赶忙点头,“您记着就太好了,听我们大总管说,当时那花是您给救活的,你一定也晓得,这花儿有多娇贵,眼看回来一个月了,头些日子还好,但最近这几天又似乎不太行了,咱们笨手笨脚的也不会伺候,想烦劳您去看看,不知您得不得空?” 原来是这事,静瑶点头道:“您客气了,就请前面带路吧。” 早听福鼎听过李妙淳的大名,今日亲眼一见,福寿才知道原来这位美人除过艳压后宫群芳,脾气还特别好,一边给她带路一边夸,“您真是爽快人!不瞒您说,这花是云南那位段二王子赠与陛下的,陛下睹物思人,很是爱惜,特意了话叫咱们好好照顾,但是这花娇贵,咱们实在无法了,幸亏今天遇见您……” 静瑶不敢给他打包票,只得道:“您言重了,我其实也是个笨人,养花的事也是瞎猫碰见死耗子,哪里有什么真本事……” 说话间很快就到了花跟前,正是御书房与寝殿相连接的地方,静瑶瞧了瞧花的位置,又看了看花盆里面,这才明白过来,跟福寿解释道:“大约是水少了,光照也有些不足,您给换个半阳的地方,记得每两天淋一次水,一定要淋透,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福寿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好,就照您说的办。” 静瑶见花叶尖有些许枯黄,又道:“您这有花剪吗?或是普通剪刀也可以,我帮您修一修叶片。” “有有,您稍等,”福寿应了下来,立刻回身去取,静瑶趁等他的功夫,伸手抚了抚花细长的枝叶。 须臾,忽然听见有脚步声临近,却在她背后不远的地方停留下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满是迟疑的响起。 “……静瑶?” 她觉得自己飘飘荡荡的去了一个地方,身轻如柳絮,而四周是一片虚无,昏暗无边,唯有头顶有处亮光。 她在黑暗中待了太久,本能的想向那光亮靠进,费尽力气后,终于攀到了光亮的边缘,却随之一阵头晕目眩,伴随突如其来的巨大吸力,她重新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絮絮叨叨的说话声。 “师傅,您瞧这丫头还行吗?这都一天了,怎么一直也不见醒?” “那不是还喘气儿吗?兴许还有救呢!再等等吧,就这么去了,可惜了这幅样貌。” “哎,就是,谁能想到这雨花阁小小佛堂,竟然还能有这样的人物……” “嗯,先别在这处废话了,去问问物件都清点好了没?查清楚损失,好向上头回话。” “好嘞。” …… 意识一点一点回来,静瑶有些奇怪,这些说话的人是谁?他们又在说些什么?雨花阁佛堂又是哪里? 她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迟钝的转动眼珠,只见到暗黄的屋顶,并没有什么人,方才说话的两个人已经似乎也不在这了。 她应该躺了很久了,腰背酸困的难受,尝试着想坐起身来,却不小心碰到了手边的什么东西,一下摔到地上,出一声脆响。 动静终于引来了其他人,只听一阵匆匆脚步声,一位圆脸少女伸头来看她,见她睁开了眼,忽然喜出望外,喊道,“醒了醒了,阿淳醒了!” 清脆的声音刺痛了耳膜,她微微蹙了蹙眉,阿淳……阿淳是谁? 她正疑惑着,眼前又出现了两个面孔,都是男人,穿着宫制圆领袍子,一个年轻些,一个稍上了些年纪,但面上俱都光洁无须。 两人低头瞧了瞧她,年轻的顿时眼睛一亮,“哟,还真醒了,真是命大啊!” 年长的那个则呵呵笑了两声,“醒了就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又转头跟那圆脸的姑娘道,“方才前面已经查点清楚了,现在人也醒了,咱家就可回去复命了。此番佛堂失火,所幸并未伤及无辜,太后她老人家也可宽一宽心了。”说着甩了甩拂尘,眼看就要迈步子。 圆脸的少女赶紧把人一拦,急着问道,“左总管,阿淳昏睡了一整天到现在才醒,好歹也是被烟熏了,不知会不会留下什么病症,还是该找御医来瞧瞧吧?” 那被唤左总管的人倒真把身子一顿,转回头来看看躺着的她,问道,“自己叫什么,还记得吗?” 静瑶也正想问问这是什么地方,哪知张了张嘴,才现自己似乎不出声音了,她有点儿着急,使了使劲,一个“我”字只了个气音,沙哑无比不说,嗓子火急火燎的疼,吓得她赶忙闭上了嘴。 年轻的男人一愣,问那个圆脸少女,“她是个哑巴?” 圆脸姑娘女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柳眉倒竖,微有些生气,“阿淳怎么会是哑巴呢?她歌唱的可好听了。” 左总管拿拂尘的木把戳戳徒弟的脑袋,“糊涂!好歹是惠侍,怎么可能是个哑巴?这一看就是叫烟熏坏嗓子了。” //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手机版阅读网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1.第五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想到这里, 他猛的一下坐起来,向外唤人, “福鼎。” 只见殿门马上被推开, 福鼎几步就到了跟前, 赶紧躬着身子应道,“奴才在, 陛下有何吩咐?” 他立起身想下床, 边道:“更衣,备车, 朕要出宫” 话未说完, 他却一阵晕眩,忍不住又坐回了榻上,福鼎见状,忙跪下劝道, “使不得啊陛下, 您现在不可出宫啊您方才被魇住了,吓得淑妃娘娘与奴才们唤了您半天, 您现在虽然醒了, 可还发着烧呢求求您了陛下,您一定好好歇着, 万不可再糟蹋身子了!” 福鼎边说边磕头,吓得语无伦次, 他一怔, 魇住了?仔细回想, 是了,那个梦的初始,他被什么困住,想醒醒不了,莫不是喊出了声,惊动了他们? 想必是的,否则这乾明宫,谁有胆量敢私自进他的寝殿,还把他从梦里叫醒? 他有些疲累,抬手扶额,这才察觉身上滚烫,果真是发烧了,难怪会晕眩。 他慢慢躺回帐中,算了,这会儿天都没亮,就这么出去,母后必会担心,再惊动了旁人就不好了,休沐了一天,明早朝中毕定有许多要务堆积他叹了口气,姑且挨到退朝吧! 见他又躺了回去,福鼎大大的松了口气,伸手替他掖好锦被,伸手招来司寝的太监看顾着,自己悄悄退了出去。 淑妃还在门外等着,见福鼎出来,赶忙问道:“陛下怎么样了?” 福鼎方才吓得一头冷汗,此时还得安慰她,“娘娘暂且放心,陛下兴许是睡糊涂了,方才传奴才进去,原打算出宫来着” 没等福鼎说完淑妃就急了,“什么?陛下烧成这样,怎么能出宫?” 福鼎忙补充道:“娘娘别急,陛下现在已经又睡下了,只是看这症状似乎是比白日里还重了些,不知要不要再传御医?” 人家好歹是位主子,又是太后指派来照顾陛下的,请她拿主意,总比自作主张的强,左右就算陛下不高兴,头上有人顶着,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淑妃凝着眉,现在才发觉这差事的难办,原以为伺候着喝几服药就好了,哪想到会经历这个?看今天刚才皇上的样子,明明对自己还是戒备的,她若是自作主张叫太医来,会不会又招不待见? 但是倘若不传御医,陛下病情再重了可怎么好?倘若叫太后知道了,不知会不会怪她 她想了想,心一横,吩咐道,“传吧。” 为他好总没有过错吧,倘若这地步还不传御医,岂不连太后都得罪了。 福鼎忙应了声是,吩咐外面值夜的人去了太医院。 不一会儿御医就到了,淑妃亲自领着人进到殿中,跪在床边小心翼翼的劝道:“陛下,您龙体金贵马虎不得,臣妾传了御医过来,就叫他们看看吧。” 帐中人沉沉叹了一口气,“朕的身体自己知道,不必如此兴师动众,都退下吧。” 淑妃为难,“可是”人就跪在帐外了,这么不给面子吗? “你也回宫去吧。” 帐中人不叫她说完,只又丢下这一句,便再也不开金口了,殿中鸦静,只闻深沉而平稳的呼吸声。 这可真是颜面扫地,淑妃心凉了半截,须臾,只好起身,挥手叫人都撤了。 夜风浸骨的冷,她坐在轿中,简直欲哭无泪,等明早消息传遍,她该成阖宫上下的笑话了吧,她实在想不通,自己明明规规矩矩的来,为什么这么不招他待见呢? 忽然想到外界的传闻,她怔了怔,乾明宫里外没有一个女人,他有事情愿找福鼎也不找她,两三句话就要把她支走 老天,他该不会真的那个吧? 脑中一片混乱,等回到昭纯宫,落英见到她脸色不好,在一旁开解她,“主子别急,陛下身体不适,心里正是烦躁的时候,换了谁也都跟咱们一样的” 淑妃冷笑,是啊,倘若他真的有问题,那无论是换谁,也当然都是一样的 落英还在说,她只觉的无比烦闷,抬手止住她的话,“好了,本宫要歇着了,明早还要跟太后请安呢!” 落英于是住了嘴,服侍她上了床。 ~~ 自打昨日下午莫名其妙的被太后指到了眼前伺候,静瑶的清闲日子就到了头,从昨日午后到今早,她像尾巴似的跟在太后身边,腰肢挺得发酸,腿脚也僵硬的难受。 但不管多累,她依旧一副挺拔的身姿,没有流露出半分萎靡,太后虽不动声色,心间还是比较满意的,这女子姿色出类拔萃,气质与教养倒也没的说,看样子确实是可塑之才。再调教些时日,倒也可以送去皇帝身边了。 只是不知乾明宫那里如何?皇帝与淑妃共处了一个下午加上一夜,可有什么进展了吗? 昨日午后打发两个人走的时候,太后特意发了话,叫淑妃这几天可不必来早请,专心伺候皇帝便可,是以今早来请安的妃嫔中,并没有她的身影。 贤妃领着众人给太后问过安,才坐定便急着问道,“昨夜听闻陛下龙体抱恙,不知现在如何了?臣妾等心里惦念,却不敢贸然去打扰,太后这里可有消息?” 太后轻叹一声,“陛下日夜为国操劳,不慎染了风寒,好在昨日瞧过太医了,现在正在休养中。” 贤妃点了点头,顿了一下,又问道,“淑妃姐姐呢?怎么今日没见着她?” 她这么一问,底下的嫔妃们俱都抬眼望向太后,太后心道消息倒是传得快,她们这是见淑妃进了乾明宫,都有些按耐不住了吧! 尤其是贤妃,迫切又不甘的神情掩饰不住,全都写在了脸上,一点都沉不住气!太后心里叹息,果然是个扶不上墙的,今后也别指望她了,早晚在族中另择人选吧。 不过好歹自己也是几十年的深宫熬出来的,这些妙龄女子们渴望天颜,她也理解,她虽有心成全,但雨露均沾也得有个顺序不是?太后缓声道:“淑妃行事沉稳,体贴细心,哀家派她去了乾明宫,陛下抱恙,身边不能没有照顾的人。” 就见贤妃脸上果然不是颜色了,僵了半天,才勉强道:“但愿淑妃姐姐不叫太后失望,好好照顾陛下才是。” 静瑶在旁听得心间一跳,这说的是什么话,语声里满满的拈酸,这种时候,为了全太后的面子,不是应该说些祝陛下早日康复之类的吗? 静瑶都听出来了,太后就更不称心了,有心教训她几句,但见殿中闲杂人等太多,又念着她毕竟是自己族里的人,便只是淡声道:“行了,都各自散了吧,除夕将近,这几天也不必过来了,都各自料理好自己宫里,咱们吃年饭的时候再见面吧!” 贤妃一愣,还有话没说呢,奈何太后已经起身去了暖阁,众人也纷纷起立相送,她只好作罢,恹恹的出了福宁宫。 这下可好,太后还是她堂姑母呢,有这种好机会,居然派了别人去,这是什么意思? 贤妃一路都在为这件事愤愤不平,哪知回了润秀宫,居然得了一件更离奇的事——身边的宫女翠冬告诉她,去年被她打发去了佛堂的那个李美人,居然在太后宫里! 她大吃一惊,“李妙淳,你没看错吧,真的是她?” 翠冬很肯定,“就在太后身边站着呢,奴婢不会看错,奇怪,她怎么会进了福宁宫呢?看样子,太后好像跟她很亲近呢!” 贤妃顿感大事不妙,“一个淑妃还不够,她又掺和进来做什么!快去找人打听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翠冬应了一声,赶忙找人去了,后宫现在尚未立后,许多宫务都是贤妃协理的,因此各处都还有人,问个话不是什么难题。 ~~ 等到估摸着福宁宫里众嫔妃的早请都散了,淑妃才独自过来,昨儿半夜被圣命遣回昭纯宫的事实在太丢人,她没办法当着那些人的面说出来,叫人看笑话! 太后还以为是皇帝的身体怎么了,赶紧问她,“怎么这会儿过来了?陛下好些了吗?” 淑妃垂着头,颓败道:“臣妾无用,大约是伺候的不好,陛下昨儿半夜命我回了昭纯宫。” “什么?”太后大感意外,“快跟哀家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淑妃委屈哒哒的把昨夜的事一说,就见太后一下就拧起了眉,“半夜叫梦魇住了?还发了烧?怎么吃了药还愈加严重了?可传御医了?” 淑妃道:“臣妾也挂念龙体,本来叫传了,可御医来后,陛下见都不见,叫我们一起退下了臣妾怕惊扰太后休息,所以昨夜没敢来禀报,心里又实在担忧龙体,一夜难以合眼,这不赶紧来跟您禀报。” “他真犟起来,油盐不进!”太后重叹一声,赶紧吩咐身边的陈尚宫及韩嬷嬷,“你们俩一起去一趟乾明宫,见着陛下后就说是哀家的旨意,叫他无论如何要叫御医瞧瞧!” “是。” 韩嬷嬷与陈尚宫齐齐应了声,赶紧去了乾明宫,她们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儿,也是看着宇文泓长大的,宇文泓就算不给旁人面子,也不可能不给她们面子。 陈尚宫与韩嬷嬷出去了,太后也顺道打发淑妃,“你累了一夜,也回去歇着吧!” 太后没说怪罪她的话,淑妃稍稍放了心,便起身告退,退出暖阁的瞬间,不经意的抬眼,也瞧见了立在太后身边的静瑶,顿时有些奇怪,太后身边的这个宫女,怎么好像在哪儿见到过? 暖阁里总算又清静了,静瑶伺候着太后进了碗阿胶,刚刚搁下碗,就听见外面忽然传来通报,是陈尚宫与韩嬷嬷回来了。 两人来到暖阁里,面色都不太好看,跟太后禀报道:“娘娘,陛下今早带病上了早朝,退朝后也没歇息,听说,早早的出宫去了。” 他回来的路上反复琢磨叶遂的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不会无缘无故梦见她的” 所以他回忆了一下,昨日因为不太舒服,除过来福宁宫陪母后用膳,便再没去过什么地方,而也只有福宁宫有宫女,他自己的乾明宫是没有女人的。 他还记得她的声音,娟若流泉,此时一听,便立刻认出了她来,只是昨夜梦中的那副眉眼明媚妖娆,现在她却谨慎收敛,规规矩矩的垂着眼眸,并不曾看他一眼。 他喉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一时没有说出口,该怎么说呢,难道直截了当的问,昨夜为何要到梦中勾引朕? 他虽病着,还不至于糊涂,分明是自己梦见了她,要叫她如何回答呢? 他的眼神太过专注,叫屋里人都察觉出了异样,陈尚宫心中一顿,看来没错了,这丫头果然入了圣上的法眼了,悄悄看了眼太后,想看太后如何反应。 只见太后轻咳一声,从旁打岔道:“听闻昨儿半夜淑妃担心你,就传了御医,哪知你非但不见,还把她也赶走了,怎么如此不近人情?” 宇文泓回神,调开落在静瑶身上的视线,问道:“母后刚才说的什么?” 太后一噎,又道:“哀家问你,怎么这么不给淑妃面子?大半夜的叫她回昭纯宫,人家娘家当初可是全力支持你,再怎么样,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嘛!” 他手抚着温热的茶盏,淡声道:“朕很知恩图报啊,定北侯荣升卫国公,他们女儿入宫,母后也指了妃位,难道还不够照拂他们的面子吗?” 语罢将茶杯端了起来尝过一口,忽然皱眉看向静瑶,“怎么不甜?” 静瑶被他冷不丁这样一问,呆愣了一下,赶紧回话道:“茶房大约不知陛下想喝甜茶奴婢这就叫人重新去煮。” 语罢想退出殿外,却被他一拦,特意叮嘱道,“你来煮,像昨天那种。” 静瑶垂首应是,去到了茶房里。 太后问道:“生了病连口味都变了,你自小不爱吃甜,什么时候还非要喝甜茶了?” 宇文泓唔了一声,“这两天苦药喝多了,自然想喝点甜的调剂口味。” 太后倒也不反驳,转而问起了其他。 ~~ 静瑶颇感无奈,上辈子当惯了主子,现在却成了什么事都得做的碎催,更衣也就算了,煮茶竟然也成了她的份内事,她心里抱怨几句,但总归圣命难为,只得照昨天的法子煮姜茶。 茶房里倒闲适,她一边动手,春梅一边在旁悄悄跟她道,“陛下今日好奇怪,平素根本不爱吃甜的,今日怎么这么挑拣起来?” 静瑶手上动作未停,努嘴示意她噤声,压低声音道:“忘了上回的教训了?当心祸从口出。” 春梅只好收住嘴,把注意力放在她的动作上,看了一会儿,好奇问道,“我从前煮姜茶都用滇红,你怎么用祁红?” 她伸手给小茶炉扇火,慢条斯理的解释说,“滇红香高味浓,确实不错,但祁红更有种独特的甜香,正好可以掩盖生姜的辛辣,所以更适合用来煮姜茶。” 说着水就滚开了,她稍待一会儿,将茶倒进了茶杯,再调了一点蜂蜜,又跟春梅说,“一点就够了,再多就腻了。” 春梅又好奇问她,“你怎么晓得陛下不爱喝甜的?” 她淡淡一笑,“男子大约都不爱甜腻吧。”说着将茶盏放进托盘,小心翼翼的进到了殿中。 她又规规矩矩的奉上了茶,见他喝过后终于合了心意,这才放了心,退到一边静立。 太后道:“听闻前阵子京西南路几个地方暴雪,乡民受了冻灾,可怜见的,这冰天雪地,让他们如何过年哪!” 宇文泓安抚道,“朕已命相邻的滑州汝州开放粮仓支援,受灾各地也已设立粥厂,灾民免除今后三年赋税,应当可以渡过难关。” 太后点头道,“陛下也尽心了,今早抱病上朝,全然一片为社稷之心,臣子们都看在眼中。” 宇文泓收敛神色道:“看不看在眼中儿子一点都不在乎,只要他们中能多有几个真心替社稷着想的,儿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时的他神色语气都极为认真,言谈间分明是一位处处为子民着想的仁君,看不出任何暴君的影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2.第五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原本说的兴高采烈, 可走着走着,倚波忽然停下脚来,呆愣的看着前面不远的地方,静瑶心中奇怪,也跟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有一玄色锦袍的男子,正在不远处看着她,俊眉微蹙,眼眸一如既往的寒凉。 认清了那是谁,静瑶霎时间白了脸,犹豫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迎了上去,走到近前, 僵硬着端了个礼:“奴婢见过陛下” 宇文泓不露喜怒的嗯了一声, 上下打量她一番, 问道,“不是说病了吗?怎么还能来这里看烟花?” 而眼见着静瑶走过去乖乖端礼, 先前还存着狐疑的倚波心内顿时了然了,惊骇之下, 也只得赶紧过去行礼,“奴婢给陛下请安。” 宇文泓却连瞧都没瞧一下,视线还是稳稳停在静瑶的脸上, 在等她的回答。 原本看见他就有种莫名的心虚, 此时被他这样一问, 静瑶简直惊惧交加,赶紧跪下来解释道:“回陛下,奴婢起先是不舒服,后来身子好些了,想着太后不在福宁宫,便来看望从前的朋友”话末,她心虚道:“请陛下明鉴。” 这也太倒霉了,她一向规规矩矩在福宁宫里乖乖当差,也就今晚开了个小差,谁能想到居然会被皇帝给发现? 况且这是除夕夜啊,他堂堂一国之君,不是该待在流云殿与宫眷们同乐的吗?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心里欲哭无泪,这下好了,她糊弄太后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偷偷出来玩却被皇帝给抓了个现形,皇帝若要较起真来,这可是欺君重罪了! 静瑶魂飞了一半,先前看烟花的兴奋也一下烟消云散,浑身凉了个透底,她知道自己的回答实在勉强的很,若皇帝要跟她较真可怎么办?好不容易能重活一回,若再一命呜呼,恐怕没有还魂的好运气了吧! 一旁的倚波眼见静瑶如此紧张,顿时明白了过来,想到那日是自己主动邀请的阿淳,心里懊悔不已,赶紧也跪下来替她求情,“请陛下明鉴,妙淳从前与奴婢同住,我二人情同姐妹,自打她去了福宁宫,就再也没见过。今日她惦念奴婢,尽管身子不舒服,也还是来司苑处看望奴婢,奴婢听见此处燃放烟花,一时按耐不住,便求了她一起来看,她原本是要回福宁宫的,是奴婢一直黏缠,请陛下降罪于奴婢,饶了妙淳吧,她是无辜的。” 眼见一个一个俱都如临大敌的跟他磕头,宇文泓不由得一阵头疼。 他方才嫌宫宴沉闷,想出来走走,无意在这里瞧见了这个敢闯他梦境的小宫女,鬼使神差的就停了下来,想到宴前福寿提到她身子不适,他便随意问了一句,没想到竟把她们吓成这样。 其实方才,远远的瞧见她脸上笑意,他就明白了,她跟他一样,只是找了个借口而已。 也是,一堆不相熟的人硬要凑在一起吃团圆饭,有什么意思呢?更何况那些嫔妃还一个个使尽浑身解数的在宴间献艺,要上前给他敬酒 大过年的,他可没想治谁的死罪。但她们这么如临大敌,有点叫他下不来台,无奈之下,他只好瞥了眼身旁的福鼎,福鼎立刻会了意,轻咳一声,道:“时候不早,流云殿的宴席也快结束了,李令人还不快回福宁宫预备着伺候太后?” 静瑶一顿,明白过来这是免罪的意思,既然她没事了,那倚波就更不用说了,两人顿时都松了口气,齐齐道了声遵命,立起身来。 两人齐齐道了声奴婢告退,正打算赶紧离开,却听见皇帝又说了一声,“等等。” 等等? 皇帝要做什么,难道改主意了?静瑶大气不敢出,却忽然听见他问,“伤好了么?” 倚波觉得这话肯定是在问静瑶,便朝她使眼色,而静瑶怔一怔,不由得抬起脸来,“陛下说什么?” 就是这个角度,那桃花眼里的一汪春水静静望着他,犹如那夜的梦境再现,他也不由得怔愣一下,而后才道:“朕是问你手上的伤口,可痊愈了?” 静瑶这才明白了,赶紧低头回道:“回陛下,手上只是一个小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她只听见皇帝在头顶上淡淡“嗯”了一声,便再没了动静,这便可以走了吧?她同倚波又道了一遍奴婢告退,见这次没再拦她,才终于放心的离开了凝翠堂。 至于依然留在原地的皇帝,刚才那个如梦的瞬间,似乎的确有许多话想问她,但被冷风一吹,又清醒了,而且这个场合也不太适合,他立在原地,眼见她越走越远。 出来透气的时候可不短了,福鼎在旁轻声提醒,“陛下,流云殿诸位娘娘们还等着您呢。” 他点了点头,往流云殿去了。 ~~ 年初一,皇帝在玄极殿祭天,礼成后接受文武大臣的新春朝贺,后宫里,除过尚在禁足的贤妃,其余妃嫔也来到福宁宫拜年,福宁宫热闹一早上,到了上午,又迎来进宫朝贺的各王府女眷。 这个流程,静瑶很熟悉,因为她就曾是这些女眷当中的一员。 她无法躲避的见到了郑王妃,越王妃,以及新过门的安康王妃,那原本以为淡了的记忆,在这个时候重新涌了出来。从前惠王妃张恩珠身子不好,惠王府里许多的宴会,都由她来操持,这些人是惠王府的常客,也都是她曾经熟悉的人。 她依然跟在太后身边,听见她们跟太后亲切的话家常,谁家今年的年夜饭又添了什么新的菜式,安康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将会在什么时候降生之类,她脸上竭力保持着平静,心中却涌起恍如隔世的滋味,她曾是她们当中的一员,如今却见面不相识了。 她只有安静的充当着旁听者。 新春伊始,阳光正好,福宁宫正殿里被装点的喜气盈盈,一盆盆的山茶齐齐怒放,花团锦簇,染得满殿馨香。 郑王妃最会说话,张口就夸,“这花开的真好,要说还是太后会养,瞧瞧,连花都比别处的漂亮!” 越王妃附和道:“就是说啊,看起来都是名贵的,咱们这些粗人恐怕连名儿都叫不上来。” 太后呵呵笑道:“托西川路的福,这都是底下进贡上来的山茶,有十八学士,茶梅,赤丹粉霞什么的,总归有人会打理,不用自己费心,哀家也没强到哪儿去,也是个粗人罢了。” 一屋子女眷莺莺燕燕笑的欢畅,安康王妃年纪小,还没什么城府,这时候把花瞧了又瞧,眼睛忽然一亮,道:“哎,我记得惠王府里也有这样的花,不过没太后这里的多,但是惠王妃好像很会养。” 静瑶心里咯噔一声,下垂的睫毛忍不住微颤,紧接着就听越王妃纠正道:“哪是惠王妃啊,她那个身子,整天就知道吃药了,哪有那份闲心!弟妹记错了,会养花的不是她,是惠王府的陆侧妃,年前殁了的那位” 话末猛然意识到这是在拜年,大过年的提个死人多不吉利,越王妃忙立起来,一脸惶恐的跟太后请罪,“臣妾失言了,请太后恕罪。” 太后倒没说什么,只是闻言在人群里找了找,奇怪道:“哎?怎么没瞧见惠王妃啊?” 郑王妃道:“大约惠王府里头事情多,料理起来麻烦,出门迟了些,太后也知道的,她那个身子,如今府里又没个能帮得了忙的,还得操心府里零零碎碎的事” 太后点了点头,“那就好,我当她身子又出岔子了,人没事就好!” 谁料说曹操曹操就到,太后这边话音刚落,就见陈尚宫进来通报,“太后,惠王妃娘娘到了。” 太后颌首,“快请进来。” 须臾,就见张恩珠进到了殿中。 就算方才她们提及已经死去的自己,静瑶也还可以忍得住,可此时听见张恩珠来,却再也无法置身事外,她抬起眼眸,看向才进到殿中的女人。 做下人的私自议论主子,无论是寻常百姓家还是皇宫,这都是大忌讳,静瑶自己当了好些年的主子,很明白这个道理。 可现在她有当了一段时间的宫女,倒也挺能理解下人们了,一入宫门深似海,宫人们长年累月的得在这里生活,又不似主子们自由,真要把嘴闭上不说话,非得闷死不可。 但是理解也不能跟着去做,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虽然她刚才只听见宇文泓说了五个字,但并不想跟春梅透漏,所以她摇头道:“我进去的时候,两位主子好像已经说完了,并没听见什么关于淑妃娘娘的话。” 小小的失望刹不住春梅的话头,这丫头哦了一声,继续跟她道,“依我看呢,淑妃娘娘的好日子要来了,想当初,她与贤妃一同受的册封,位份也是相等的,论说两人该平起平坐的,但这几年贤妃一手遮天,快把她挤到角落里去了。” 在王府时,静瑶倒是也听过宫里的这些事,这位贤妃是太后娘家的族人,在宫中有太后依仗,所以行事并不算低调,加之现如今后宫无后,位分最高的就是贤淑二妃,听闻淑妃是个很温婉的人,颇有些与世无争的味道,如此一来,贤妃能顺利一手遮天,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她还是那个打算,别人说就说,她只听着,并不插嘴。 春梅见她闷不吭声,自己想了想,忽然眼中一亮,压低声音跟她说,“对了妙淳,你也吃过贤妃的亏对不对?其实那件事我也知道一些,那时候贤妃娘娘来禀报太后,说你娘家惹上了案子,还添油加醋的把令尊污蔑了一番,其实太后当时正为别的事烦心呢,只是随口答应了她一声,并没说就要夺了你的位分,谁知她回去后自己做主,把你从玉牒上除名,降成了宫女子,可惜外人不知道,到现在好多人还以为那是太后的旨意。” 事关李妙淳,静瑶终于来了些精神,看来春梅知道的比倚波还要多些,她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春梅对她的反应表示奇怪,“你不生气吗?吃了这么大的亏呢!” 她怔愣一下,为了表现的合乎常理,只好道,“刚开始确实难过,不过已经这么久了,左右木已成舟,再生气也没用了我觉得现在也挺好的。” 春梅叹了口气,安慰她道:“你能看得开也好,不过你放心,现在贤妃是不得势了,方才我听见太后跟陛下提,要淑妃娘娘去乾明宫呢,看来太后已经不指望她了!淑妃娘娘人好,若是能早些诞下皇子,没准就能坐上中宫之位啦,这样咱们也都有好日子过了!” 静瑶一直默默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提醒了春梅一句,“太后娘娘才是咱们的正主子,无论皇后由谁当,都碍不着福宁宫的,不是吗?” 春梅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忙点头道,“是是,还是你说得对,幸亏这里没有外人,否则我” 刚说到这,就听值房外面忽然响起了声音,唤道,“春梅?” 两个人俱都一惊,春梅忙开门去看,见门外喊她的竟是陈尚宫。 也不知方才的话叫陈尚宫听见没有,春梅心虚着问道:“尚宫大人有何事?” 陈尚宫冷着脸斥道:“这么清闲可是不用当差了?今日陛下还在福宁宫,还不快打起精神来!嘴上再没遮拦,仔细身上的皮!” 果然是叫人听见了!春梅吓得咕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奴婢知罪了,还请尚宫大人开恩啊!” 陈尚宫同静瑶一样,也知道宫里头的闲话是禁不住的,尤其今日皇帝还在,弄出动静来惹来圣怒可就不好了,所以她只是阴着脸给了个警告,“今日的错我先替你记着,你长些记性,否则再有下一次,就不必在福宁宫待着了!” 春梅忙不迭的应是,陈尚宫便道,“起来吧,前头还有事呢,赶紧回茶房去!淑妃娘娘可来了!” 春梅赶紧又说了声好,匆忙回了茶房为淑妃沏茶去了,值房这里就剩了静瑶一个。 陈尚宫收起方才对春梅的冷冽,缓和着同她说,“平素少于这些碎嘴子们来往,你是好的,别叫她们给带坏了。” 话里透着拿她另眼相看的意味,静瑶倒没至于受宠若惊,规矩应了声是,陈尚宫点了点头,回到太后跟前了。 ~~ 淑妃正是得了太后的传召而来,进门瞧见宇文泓也在,心中惊讶一下,立刻恭顺的行了个大礼,“臣妾拜见陛下,拜见太后。” 宇文泓向来话少,又少与妃嫔们接触,若非陈尚宫在旁通报,他几乎要认不出来的究竟是哪个妃子,是以淑妃与他而言,几乎连个面熟都算不上的,只淡淡嗯了一声,就算回应了。 太后在旁看不过眼,心中叹息一声,温和跟淑妃说话,“快起来吧,今日天冷,一路走过来冻坏了吧?”说着又叫人赐座。 淑妃解了斗篷,在椅中坐了下来,规矩回话道:“谢太后关怀,臣妾穿得暖和,不怕冷的。” 她只坐了椅面的三分之一,上身挺直,微微前倾,是一副十分知礼的模样,面容秀美温婉,看得出也是位美人,至少外表看来,十分担得起封号的“淑”字。 然纵使这样一位温婉美人近在眼前,今上似乎也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垂眸捏着腰间的玉寰,看也不看人家一眼。 太后余光瞥见儿子的模样,深觉无奈,却也不肯放弃希望,同淑妃笑道:“陛下今日不舒服,有些疲累了,加之前朝休沐,哀家便请他来歇一歇,你不必拘谨,放松些好。” 闻言只见淑妃一惊,忙问道:“不知陛下哪里不舒服?可有传过御医?” 宇文泓似乎并不打算作答的样子,太后无奈,只好自己回答道:“已经传过了,御医说是染了风寒,刚才已经去煎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3.第五十三章 就在段三公主雇着马车兴冲冲赶来之时,盛和居门外, 有一对母子, 才正下马车。 春闱昨日刚结束,李尚林稍歇息了一晚, 今日便带着母亲出来散散心。他在贡院的考场里待了十来天, 且先不说自己辛苦, 母亲也在客栈里独自住了十来天,他怕母亲一个人憋闷, 所以一得空,便带母亲出来走走,也顺道看一看现如今正在修整中的新宅。 前些日子宫里传了消息,姐姐李妙淳被封为贵仪,皇上也相应的给李家赏赐了宅院田地等私产,意在将他们留在京城,落地生根。左右老家已没了什么近亲, 留在京城离姐姐还近些, 母子俩都没什么意见, 只是新赐的宅邸尚需修缮,并不能立刻居住,是以这些时日,他们仍住在客栈中。 因新宅也在东城, 离盛和居本就不远, 待查看过后, 李尚林便正好带母亲来尝一尝这盛名在外的京城第一食肆。 盛和居自是门庭若市, 幸好时间已算稍晚,错过了中午的高峰,店中仍有空位,李家母子进了门,立时有小二上前招呼。 小二将母子两人带至二楼一处安静的地方,笑问道:“客官要点些什么菜?” 李尚林也回之礼貌一笑,问道:“我们是头一次来,不知店中什么菜式最为有名?” 店小二嘴皮子溜,闻言忙报起了菜名,什么龙井竹荪,红梅珠香,宫保野兔,佛手金卷 ,一时间各种菜式听得人眼花缭乱,李母笑道:“既是老店,自然招牌多,咱们就两个人,你看着点吧,不要浪费便好。” 李尚林便道了声是,斟酌着点了几道合母亲口味的,店小二见他教养良好,一身书卷气,不由得好奇问道:“敢问这位官人可是今年应考的举人老爷?” 李尚林微笑谦瑾道:“不敢当,在下正是今次应考的考生。” 店小二眼睛一亮,忙殷勤道:“那您可少不得要点一道糖醋鲤鱼,这是咱们店中名菜,精选黄河鲤鱼烹制而成,且每日数量有限。最要紧的,凡是吃过这道菜的举人老爷,无不杏榜题名,保管您此后鱼跃龙门步步高升!” 店小二越说越起劲,李尚林却是淡淡一笑,“这些不是该考前吃的吗?如今考都考完了,吃了还有用?” 店小二忙道:“自然有用,只要还没放榜都灵的!” 难得这店小二一气儿说了这么多,李母在旁忍不住呵呵笑道:“既然这么好,那可得尝一尝,好歹沾沾喜气。” 店小二点头道:“就是就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要知道这黄河鲤难得,咱们店里都是限量供应的,我方才去看了,厨房正好还有最后一份,要是错过,就只能明日请早了。” 既然母亲也发了话,李尚林于是道:“那就烦劳添一份吧!” 店小二忙哎了一声,去厨房下菜单了。 而此时,段菁菁的马车才刚刚赶到。 段菁菁领着灵儿从车上下来,大摇大摆进到堂中,立时又有跑堂的迎了上来,灵儿二话不说先拿出一个银裸子,点名要了雅间,跑堂的见她们出手阔绰,不敢怠慢,忙领着人上了二楼。 接下来自然是要点菜了,跑堂的如先前那个店小二一样,极熟练的报上了菜名,经过段三公主首肯,订了几道镇店之宝,跑堂的赶紧应下,跑去后厨下菜了。 灵儿环顾一圈周围,有些犹豫,问道,“公主,我看这店中布置很是一般啊,果真是京城第一食肆吗?” 段菁菁不以为意,“我二哥既然这样说,八成不会错的,他走南闯北见的多了,能入他的法眼,必定不简单,尝尝再说。” 只是话音刚落,又见那跑堂的折返了回来,带着歉意笑道:“不好意思这位客官,您来的不巧,那道糖醋黄河鲤鱼刚好售罄,您看,换成松鼠鱼可好?” 段菁菁咳了咳,故意粗声粗气的说,“松鼠鱼?本公子才在江南吃过正宗的,何苦进了京还要吃?现在才这个时辰你们就卖完了,晚上怎么办?休要欺负我是外地来的!” 这跑堂的忙摇手,“小的怎敢欺负您?这道菜真的是卖光了,您有所不知,这黄河鲤实在难得,本店每日就只进六十条而已,想吃的客人都是中午来,根本留不到晚上的。是小的不对,头前一位客人才刚下了单,小的不知,这才又推荐给您了,小的给您请罪,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一般见识了吧。” 每日只卖六十条,且晚上还吃不到?一听这么说,段菁菁却偏偏更加来了兴趣,忙道:“你既这么说,本宫呃,本公子还偏要尝一尝,”说着叫灵儿拿出一个银锭放到桌上,道:“本公子加价,今日一定要吃到,你去想办法吧!” 跑堂的登时被这个银锭给晃了眼,这价加的,一百道糖醋鱼也能买下来了,果然是位阔绰主儿,忙将银锭揣在怀里,点头哈腰的连连道好,出门想办法去了。 银子是拿到了,可事情怎么解决呢?跑堂的想了想,只好来到李家母子面前游说,道是他们下单晚了一步,黄河鲤鱼被别人先定走了。 他只当李家母子看上去好说话,哪知李尚林却似笑非笑的望了一眼雅间的方向,问道:“那道菜可是被包厢中的客人定了?” 跑堂的想都没想,点头道是。 却见李尚林敛起笑意,道:“请恕我直言,那包厢里的客人在我们点菜后才到,总不会先比我们下单,所以这先后顺序,恐怕店家是弄错了,你的这些话,该去向包厢里的客人说才是。” 跑堂的一愣,倒没料到他这么不好糊弄, 但那怀中的银锭实在诱人,叫人难以割舍,跑堂的换了张笑脸,又道:“客官说得有理,可您有所不知,那两位客人远道而来,就冲着这道菜,您看,您能不能通融一下,这样吧,我们额外送您一道奶汁螺片,这也是咱们镇店之宝。” 闻言李母似是有所松动,李尚林却坚定说不,“贵店名声在外,想来这百年美名不是靠见人下菜单的法子得来的吧?”天下各行各业都讲究先来后到的道理,若论起远近,我们进一趟京也要花费月余,配不配享用这黄河鲤鱼呢?” 没想到这年轻人看着面善,却是个不好说话的。跑堂直觉棘手,思来想去,还是店里的名声要紧,只好又回到包厢,把银锭给退了回去。 此时满心期盼糖醋鱼的段菁菁眼见这种情况,顿觉气不打一处来,这天底下居然有人敢跟她三公主作对?立刻一拍桌子起了身,往那桌“不好说话”的客人走了过去。 糖醋鱼工序多,还在后厨烹制着,其他的菜色已经陆续上了桌,李尚林正要叫母亲动筷,就见一位面色白净的小生一阵旋风似的到了桌前。 他诧异抬脸问道:“这位公子有什么事吗?” 段菁菁原本怒气冲冲,却在看清那年轻人的面容后不由得怔楞一下,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竟有些忘了说什么 好在灵儿已经追了过来,替她发话道:“这位公子,能否将那道糖醋鱼让给我们,我们公公子最爱吃糖醋鱼了,若是吃不到,今晚恐怕,难以入睡,希望您能成全。” 什么?难以入睡?吃不到鱼就睡不着觉 灵儿也是头一次做这等横事,良心还有些不安,一句话说的磕磕绊绊,瞬间叫段三公主的气势又矮了一截,而这说辞也实在古怪,分明描绘了一个古怪的吃货,实在没什么震慑力。 李尚林方才匆忙一瞥,并未看清那进到包厢中的两人的长相,后来听那跑堂的一说,还以为会是什么蛮横的主儿,哪知近了才瞧见,这两名男子实在是有些文弱,巴掌大的小脸,白净中还透着粉,简直像个姑娘。 再加上这样一番说辞,他纵然方才义正言辞,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眼见这般情景,一直没有说话的李母终于开口了,温和笑道:“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这位小公子这么爱吃,那咱们就让出来吧,反正点的菜多,总归也吃不完,以后还有机会再来的。” 李尚林是个孝顺孩子,见母亲这样说,便也点头道:“好吧,那就将这道菜让给公子吧。” 若叫人馋的睡不着,实在是罪过! 段三公主的小脸早已涨的通红,只得勉强撑住,效仿男子抬手道了声谢,迅速扭头回了包厢。灵儿也跟着道了声谢,赶紧跟了上去。 关上门,段菁菁懊悔的直跺脚,“谁叫你这么说的,我虽然是喜欢吃鱼,但什么时候馋到睡不着觉来着!你这么说,叫我的脸面往哪儿搁?” 灵儿反应过来,连连跟她赔不是,“公主息怒,我一时紧张就说成那样了,不是有意的。再说,您到了跟前,怎么反倒不说话了” 段菁菁一愣,她也不知道方才自己为何说不出话,只记得那时眼中全是那张叫人过目不忘的脸,根本什么也想不起来 糖醋黄河鲤鱼终于做好,被送进了包厢,灵儿赶紧夹了一块,挑出当中的鱼刺,送至公主面前。 段菁菁充满期待的放进嘴里,唔,鲜香酥脆,酸甜适口,果然很好吃! 其他的菜式也都很是不错,也都别具匠心,这京城第一食肆果然名不虚传,总算没白跑出来!段菁菁自我抚慰了一番,然而鬼使神差的,却不受控制的向包厢外悄悄投去目光。 透过门缝,她瞧见外面的那对母子吃的也很快乐,尤其那个年轻人,嘴边带着淡淡的笑,主动为自己的母亲夹菜。 那场景似乎很吸引人,竟叫她不知不觉的看了好久,直到灵儿提醒她吃菜,她才回过神来,一瞬间,脸蛋又红了起来。 ~~ 吃完午饭,母子二人便要离开了,李尚林问道,“母亲想回客栈歇息吗?” 李母想了想说,“难得出来一趟,带为娘去买几件首饰,顺道再为你置办几身新衣吧,上回你姐姐信中不是说,等你考完,咱们就可相见了吗,现如今她当上了贵仪娘娘,咱们若是进宫,千万不能给她丢脸。” 母亲说的有道理,李尚林便应下来,出了盛和居,叫车夫将马车去往热闹的北鼓巷。 眼瞧着外头那母子俩离开了,包厢里满桌的美食似乎渐渐没了味道,段菁菁将筷子一搁,道:“吃饱了。” 灵儿上前请示,“公主,那我们就回驿馆吧。” 段菁菁一脸莫名,“本公主才刚刚准备好呢,这么早回去做什么?” 灵儿一楞,“那您还要去哪儿?” 段菁菁早就打算好了,“我二哥不是说,绣巷卖胭脂吗,正好去瞧瞧,等买完胭脂再去瓦子坐坐,早就听说京城流行傀儡戏,今儿你走运,本公主带你开开眼界。” 什么,堂堂公主竟要去逛勾栏,灵儿顿觉不好,忙要劝阻,段菁菁却自己往外走了,还撂下一句,“别忘了付账啊!” 灵儿无奈,只好掏出一个银锭放在桌上,快步追了出去。 绣巷街开的多是胭脂铺绸布庄,也有成衣铺,专卖丝线之类的女工材料铺子,总而言之,街上来往的多是妇人。 大理国偏居一隅,终归不似京城这般繁华,虽然王宫并不缺这些,但亲自采买总要有趣的多,段菁菁主仆两个在此见到了不少新鲜玩意,游逛得的不亦乐乎。等把一条街走完,日头竟已西移了。 灵儿走得脚都酸了,段三公主却玩兴正浓,大手一挥,继续吩咐道:“此时正好,看傀儡戏去!” 马车于是又赶往金明池南的狮子街。 京城最近热闹,夜晚较白日更是有增无减,等车赶往狮子街附近,已是华灯初上的傍晚,大理国的三公主终于见识了一番什么叫做摩肩擦踵。 路上人多,马车不得不慢了下来,耳听外面热闹,段菁菁好奇的往外看去,只见临街的店铺灯火明亮,路上行人熙熙攘攘,甚至间杂许多异族人。 灵儿也伸头出来看,一边感叹,“真是热闹啊,比咱们那里多出许多人呢!”说完又有些担忧,问道,“会不会不安全啊?” 头前驾车的车夫听见了,呵呵笑着回答她,“二位客官放心吧,前阵子咱们京兆府的大老爷下令肃清民风,一下子捉了许多地痞恶霸,现如今城中很是安全,可放心游逛!” 灵儿这才放下心来。 又走了一阵,灵儿忽然拉了拉段菁菁的衣袖,指着窗外的某一处问道:“公主您看,那个女子好像有点眼熟呢!” 段菁菁早就看见了,嘴里答道:“萧毓芸。” 灵儿点头,“对对,就是那位北辽长公主,原来她也进京了,也出来游玩呢!” 同样是公主,既然自己能趁机来玩,萧毓芸当然也可以,段菁菁有些好奇,“方才同她一起出来的那个男子是谁?瞧着不像辽人,像是汉人呢。” 灵儿想了想,“听闻北辽比咱们大理国民风还要开化,女子地位与男子无异,这位公主能与男子一同出游,也不算什么。” 段菁菁扯了扯嘴角,她对萧毓芸没什么好印象,上回在父王寿宴上碰面,萧毓芸居然公开嘲讽她们大理国是弹丸小地,极度没有教养。所以如今再看到她,段三公主还是免不了嫌恶,没有过多盯着她看,转头继续去瞧别处了。 ~~ 棠梨宫。 眼看着已经暮色四合,一直也没等到乾明宫里有人来传话说皇帝要来用晚膳,倚波便先叫尚膳监给静瑶摆了晚膳。 静瑶在桌边坐下,无意一瞥,却瞧见倚波脸上有些闷闷的,不由得好奇起来,问道:“谁惹你了?” 倚波摇摇头,欲言又止的模样。 静瑶便□□萍宵雨退了下去,又问了她一遍,“挂念魏大夫了?” 倚波顿时红了脸,辩解道:“什么魏大夫我是替你担心,陛下往常都来用晚膳的,今儿怎么不来了?也没打发个传话的过来。” 静瑶倒没太当回事,“皇上平素很忙的,从前常常晚膳后还要批折子。今日指不定有什么难缠的政事,一时过不来罢了,不用担心。” 正这么说着,就见宫人来报说乾明宫有人求见,她准了,须臾,外头的人进到殿中,正是乾明宫常来传话的春旺,然而除过他自己,今次身后还领了一串端着托盘的宫人。 春旺跟她行过礼,道:“启禀贵仪娘娘,陛下今夜有事,暂不过来用膳,另赏赐五道御膳给您。” 说着示意身后宫人们上前,于是眨眼间,静瑶的桌上就又多了几道菜。 人过不来,心意却到了,倚波总算替她放了心,静瑶谢了恩,随后问道:“陛下可是还在忙,这会儿用过膳了吗?” 春旺笑答道:“娘娘放心,陛下这会儿正在用呢,这些菜就是陛下尝着不错,特意叫另做给您的,”说着怕她误会,又忙解释道:“今日大理国二王子进宫,正与陛下叙旧呢,您不知道,这位段二王子是陛下的好友,每回见面都得畅饮几天。” 因为那盆天雨流芳,静瑶倒是常常听闻这位段二王子的大名,此时一听,心里也明白了。 春旺办完了差事,怕耽误她用膳,忙告退了出去,静瑶便放心的自己吃起晚饭来。 吃过晚饭,倚波还是不敢放松,又跟她念叨,“陛下不过来用晚膳,那还会过来就寝吗?” 静瑶道:“我从前在乾明宫时也听过,那位段王子是陛下的至交,想来几年才见一次面,必定有许多话要说,今晚未必还会过来,不过来也好,咱们都歇一歇,我看每次陛下来,你都紧张的厉害。” 倚波有些不好意思,“我从前一直在司苑处里待着,从没伺候过主子,所以有些上不了台面,叫你笑话了吧?我若是有什么不足的地方,你只管狠狠训斥就是了,别顾忌我,没得再连累了你。” 静瑶笑着安慰她道:“别净妄自菲薄了,你有你的长处啊,有你在,我可放心多了。对了,上回你不是说会做梨花香膏吗?现在可赶上好机会了,等再过几天,院子里的梨树开了花,你就费些心多帮我做几罐吧,珍珠粉陛下先前都赏过,库房里有许多。” 梨花香膏是用梨花与珍珠粉做主料,再辅以其他香料药材等等调制而成的护肤佳品,倚波从前在司苑处,跟老师傅亲自学会的。听静瑶这样说,她立刻应了下来,“这没问题,等梨花开了我一定给你做。” 难得今日不必伺候皇帝,姐妹俩说了许多贴心话,而乾明宫里,眼看着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的接风酒,还在进行。 宇文泓举杯叹道:“你这一趟走的时间可长,人家吐蕃使臣都比你早到了十天,你可知道?” 提起这个,段濡尘连连摇头,“我三妹想跟来开眼界,父王与母后也允她出门,我便将她一并带了来,哪知这个小祖宗一路走走停停,遇见好玩处恨不得住个半年,我现在能赶来,已是不错了!” 身边没有闲杂人等,宇文泓准段濡尘不用敬语,此时又谈起家常,叫他觉得很是轻松,他笑道:“你们手足情深,实在令人羡慕,我的母后只生了我一个,幼年时免不了寂寞。” 段濡尘扯嘴角笑笑,“你母后虽然只有你一个孩子,但你同父手足依然有不少。” 他摇头,“母族不同,也是各怀心思,难以真正齐心。” 段濡尘点头说,“所以我一直不能理解你们汉人,妻妾成群,子嗣也许会多,但明争暗斗,又有什么意思?我们向来禀行一夫一妻,后宅女人少了,是非自然会少,家宅也会平安不少。” 大理国第一代国君与王后伉俪情深,自建国起便颁下圣旨,国中从上至下皆奉行一夫一妻的婚姻制度,如此传承百年后,国民早已形成共识,凭良心说,民风确实不错,爱情佳话比比皆是。 宇文泓觉得段二所言或许有道理,但对汉人来说,现在的婚姻制度也是千百年传承下来的,与伦常礼教捆绑在一起,一时很难说清利弊。 比如倘若他的父皇只娶一位妻子,那他的母后根本不会入后宫,他也根本不会有出生的机会。 一个根本不会存在于世上的他,又怎么能站在赞同的立场上附和段二的言论呢,只能暂且一笑了之吧。 段濡尘却继续道:“对了,我已经有一女,现如今内人正在孕育下一个孩子,原想带她一同进京,又怕她受不了长途颠簸,便只好留下了。你呢?后宫如此充实,却一直未听闻你立后与太子,一别三年,现如今有几个子嗣了?” 段濡尘虽为好友,却也不知他从前的隐疾,所以直截了当的这样问了出来。 然而这个问题,却叫宇文泓有些难堪,他该如何答呢?如果直截了当的说没有,后宫却有那么多女人,会不会叫段二误会他不行? 虽然他从前的确也以为自己“不行”,但近来的事实证明,那都是他对自己的误解而已,他其实好得很只是没有找对人,以至于白白浪费了三年大好时光。 他咳了一声,道:“朕从前忙于政事,无暇分神于后宫,不过近来还好,估计很快会有好消息,不见得比你差。” 咳咳,他进来很是勤勉,料想阿淳应该很快会给他好消息了吧。 段二挑了挑眉,这是要与他一较高下的意思?不过念在他是大梁皇帝,就姑且让让他吧,没再刻意与他相较,仰头喝了杯酒,打算要起身告辞。 宇文泓忙要留他,“今晚可宿在宫中,朕有的是房间给你。” 段二摇摇手,“我那个三妹还在驿馆呢,我有种预感,她这阵子大约没干好事,我得回去看看。” 既然他这样说,宇文泓便不再强留,任他出去了,左右他们已经进了京,这阵子有的是说话的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4.第五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就算此时正是数九寒天,但自打嫁入惠王府一来, 陆静瑶居住的地方, 从来都是明媚如春。 惠王宇文铭素以文雅著称,他博览群书, 却生性淡泊, 平素不过喜欢结交文人雅士, 世人看来,他并不像高高在上的亲王, 反而像位学富五车的才子,清浚出尘,温润如玉。 静瑶也是这样想的。 原本当初得知自己要做侧妃之时,她别扭伤怀了好一阵子,但成亲之后才渐渐发现,其实惠王是个举世难寻的好夫君,他温和宽厚, 叫人没有紧张感, 最要紧的是, 他待她好,喜欢她。 他当然是喜欢她的,阖府上下都知道,陆侧妃是王爷心里的人儿。 王爷喜好文墨, 存了不少名家之作, 却从不见他将这些宝贝轻易奖赏给谁。就算是正妻惠王妃, 王爷赏给她的, 也多数是滋养身体的珍贵药材,亦或是妇人家所用的珠宝首饰。而陆侧妃则不同,只有她的屋里,才能像王爷的书房一样,悬挂各种名家大作。 这都是王爷特意布置的。 因为这座如意苑,是王爷最常待的地方。 ~~ 午睡通常多半个时辰,静瑶睡前吩咐丫鬟,未时三刻叫醒她,时间一到,丫鬟就规矩照做了,她意犹未尽的起床,坐在妆台前梳头的时候,还连连打着哈欠。 丫鬟仲春正帮她绾发髻,瞧见她这副模样,笑着劝道,“主子还没睡足的话,再去歇一会儿嘛,反正时间还早。” 一旁正收拾床褥的半夏也跟着帮腔,“是啊,主子昨夜辛苦,今天又起得早,这会儿多补补觉也是应该的。” 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陪嫁丫鬟,房中又没外人,半夏心直口快,没多想就道出玄机了——敢情她今日困乏,还是昨夜“辛苦”劳累所致。仲春手稍稍一顿,从镜里偷觑主子的的神情,果然就见主子杏眼含怒。 静瑶没直接理会肇事者,却是假装问仲春,“我记得昨天季管事才来回禀,说近来浣衣处缺人,打算年后买一批粗使丫鬟的?” 仲春自然知道主子要说什么,从镜中瞧瞧半夏的背影,憋着笑回道:“是有这么回事。” 半夏此时终于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身子一僵,赶紧转过头来,苦着脸道,“主子” 静瑶假装看不见,只管跟仲春说,“等会你去知会季管事一声,咱们院里人手充足,调几个过去也是可以的,左右也能省一笔开支。” 仲春这回不答话了,只是笑着去看镜子里半夏的影子,只见半夏几步来到静瑶身侧,扑通一声就跪下求道,“主子开恩,奴婢一定是昨夜睡魔怔了,今天才胡说八道,主子您打我吧,奴婢下回再也不敢了” 看似痛哭流涕,其实撒娇多过哀求。这两个丫鬟是她娘家给的陪嫁里最宝贵的东西,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静瑶怎么会舍得真的把人打发出去呢?只是仍要冷着脸训斥几句,“我说过几次了,祸从口出,这府里又不是咱么一个院子,万一叫别人听了去怎么好?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半夏老老实实的低头,“奴婢再也不敢了,再有下次,主子您割我的舌头。” 这倒把静瑶气笑了,“我要你那舌头干什么?下酒啊?” 一旁的仲春紧紧抿住嘴,生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 半夏也弯了弯唇角,倒是还记着自己闯了祸,马上肃敛道:“请主子消气,奴婢一定不再犯了。” 静瑶脸色缓和下来,嗯了一声,抬手叫她起来了。 半夏朝仲春吐了吐舌头,仍回头做自己的活计,仲春这边快完工了,在朝镜中看几眼自家主子,一边琢磨待会要配什么首饰,一边在心间暗叹。 主子真是难得的人儿,纵使是在府里独一份儿的专宠,对外也从没有过恃宠生骄的模样,事事谨慎,叫人挑不出任何错处。再加上这样难得的花容月貌,王爷不爱她,还要爱谁呢? 静瑶瞧着镜中明艳的脸庞,自己也有一番思量。 其实刚才的事,大可一笑了之,但她还是得拿出来跟半夏说一说,叫她长长记性,毕竟自己再受宠,也还是个妾——虽是个可以进宗册的侧妃,但头上有惠王妃张恩珠在,她不能目中无人。 能与夫君两情相悦,被他格外看重,已是难得,虽然仍有一些身为妾室的些许遗憾,但上天已算厚待她了。她是个心存善念的人,还记着惠王妃才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再与惠王恩爱缱绻,也算是夺了人家的夫君,况且人家身子不好,万不可由她自己这儿传出些狂妄的话来,再去伤了人家。 她谨记着自己的身份,如今岁月静好,心中最大的期盼,便是能尽快为他生个孩子,若是个男孩最好,并不是她重男,只因惠王如今二十二岁了,膝下只有一位小郡主,若她能为他生个男孩,叫他两全其美,岂不更好? 因为想到了心心念念的人,不知不觉眉眼温柔了许多,衬的那张脸也愈加好看,恰巧仲春也为她梳好了妆,随云髻配赤金梅花步摇,简单不失俏丽,她对着镜子左右瞧瞧,觉得十分满意,终于立起身来。 明日是冬至,皇家的男人们要随帝王祭天,王府里也要做一做仪式,她虽是王府里管事的,但上头毕竟有主母,必定要去禀报一番,她吩咐道:“半夏方才失言,留下看家,仲春随我去牡丹苑。” 两个丫头赶紧遵是,被禁足的半夏不敢有怨言,还赶紧去为主子拿斗篷,外面天寒,可别冻坏了主子才好。 ~~ 来到牡丹苑,惠王妃张恩珠也才歇完晌,正由丫鬟服侍着喝药呢,听到她的来意,没等她一一禀报便抬手拦住了,只是说,“妹妹做事我放心,也不必事事回禀我了,你看着办就好,只是千万别累着自己,左右还有底下一帮管事的。” 静瑶赶忙道了声谢,“王妃信得过妾身,是妾身的荣幸,岂敢称劳累。” 张恩珠笑了笑,继续跟她说,“对了,今早宫里才赏了些药材,听说都是上好的贡品。我还跟她们说,等会儿叫把阿胶给你拿过去,你来的正好,顺手带回去吧。” 静瑶立刻推辞,“这是宫里特意赏给您的,妾身怎么敢” 张恩珠笑着打断她,“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早年亏空大了,再怎么补也无济于事,倒是你,趁着年轻身体好,该赶紧调养,好早些为王爷绵延子嗣啊!我就不痴心妄想了,妹妹福泽深厚,大有希望。” 这也确实静瑶的愿望,见张恩珠诚心要给,她便赶紧起身谢恩,“那妾身恭敬不如从命,多谢王妃厚待。” 张恩珠身体不好,静瑶不敢过多打扰,又聊了几句,便领着仲春告辞出来了,等到回了房,命人将那些阿胶收拾好,自己也坐下歇了会儿。在主母面前,得时刻绷着,举止言谈不敢出半点差错,回到自己的地盘,关上门没有外人,这才终于能放松一些。 ~~ 傍晚的时候,惠王宇文铭过来用饭,红色团龙锦袍显得人既清俊又威仪。静瑶早早恭候在门边,宇文铭一见她,便自然扬起笑容,牵着她一同进到饭厅,净手后共同用膳,饭间问一问今日的情况,脸上一直温和,她也含笑作答,张罗着叫人为他布菜。 因为明日祭天是皇家的大事,宇文铭今日也没得闲,寻常几乎整日都能在府上,今日却在外忙到天黑,两人一天没见,有许多话要说,等饭吃饭撤走了碗盘,丫鬟们便自觉退了出去,留下主子们自己,好说些体己话。 晚间上了床,静瑶亲自替夫君揉肩捏背,宇文铭似乎是疲乏了,不似往常那样跟她说话,只是闭着眼养神,等到躺下的时候,才猛的想起什么,嘱咐她说,“对了,明日几位王爷要来府上吃饭,你记得吩咐膳房备好酒菜。” 静瑶稍感意外,“明日冬至祭天,礼成后王爷们不是都要进宫吗?” 宇文铭笑笑,“怪我刚才没说清楚,是晚上,明日中午我们在宫里用膳,晚间则会挪到咱们府中。” 静瑶明白了,谨慎起见,又问道,“那确实要好好准备一番,王爷们只是吃酒吗?要不要叫戏班子来助兴?” 宇文铭摇头,“不必那么麻烦,只是寻常家宴罢了,摆在前院即可。” 静瑶点头说好,见他再无吩咐,便道了声晚安,宇文铭说了声好,吻了吻她的前额,他不是无度的人,昨夜折腾到半夜,今夜该好好休息的,便就此入睡了。 一夜安眠。 ~~ 第二日,府中热热闹闹的过冬至。 皇帝率领王公大臣在天坛祭天,是为国祈福,各个府中也要准备礼数拜神,为家祈福。府里热闹了一个白天,等到入夜,就更喧闹了。 王爷们的酒席如约在前院开了,惠王府的女眷们也在后院摆了一桌,自己热闹一番,但惠王妃因身体缘故,早早就离了席,她一走,其他女眷们也纷纷散了。 静瑶回了自己的如意苑,猜想今夜前院的酒席大约没那么快结束,便打算自己先歇下,只是才刚要更衣,忽然见牡丹苑一个丫鬟跑过来禀报,“侧妃,王妃忽然有些不舒服,怕是要找御医。” 主母主动叫人来请她,静瑶不敢怠慢,跟着丫鬟过去探望。 张恩珠近两年来身子的确不算好,因此宫里太后开恩,为她在府里常备了御医,静瑶坐在软轿上,边走边问,“可有传过御医了?” 前来报信的小丫鬟低着头,“回侧妃的话,已经传过了。” 静瑶自己思量一番,等到了牡丹苑门外,临下轿时又吩咐了跟着来的仲春,“还是去通报王爷一声吧,来不来看殿下的主意,若是咱们不去禀报,就有错处了。” 仲春哎了一声,赶紧去了前院。 静瑶下了轿,抬脚迈进牡丹苑,只是稍稍有些奇怪,牡丹苑同平常很不一样,人都不知忽然去了哪,有些冷清。 该不会是王妃病的太严重,人都守到跟前去了吧? 她这样一想,便有些着急了,赶紧快步去到惠王妃的寝殿。 然而更加奇怪的是,她进到殿中,也不见惠王妃的踪影。 她心里无端一慌,觉得事情似乎不对,正想赶紧离开,却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大喊,“走水了,牡丹苑走水了” 牡丹苑走水?她现在不正是在牡丹苑吗? 她心里大惊,想着赶紧出去,却忽然发现,自己出不去了 整个寝殿的门全都被死死关着,她根本打不开,更要命的是,浓烟竟也开始往殿中弥漫了。 她惊慌起来,吓得大喊,“救命啊,来人” 然出乎意料的,忽然听见有熟悉的声音,“瑶瑶?” 她反应过来,立刻大喜,是惠王宇文铭,是她的夫君。 浓烟滚滚中,她已经辨不清楚方向,只好朝那声音回应道,“殿下,妾在这里,妾出不去了,您在哪儿,您快救救我!” 那人很快就来到了她身边,她看的很清楚,果真是宇文铭,宇文铭来救她了! 然宇文铭看清楚她,脸上一片愕然,却仿佛疑惑更胜于关心,皱眉问她说,“你怎么在这里?王妃呢?” 她赶紧摇头,“妾也不知王妃在哪儿,刚才妾身得了通传,说王妃不舒服,叫妾身来看看,可妾身过来后才发现,这里没有人”她顿了顿,赶紧提醒他,“殿下,咱们还是先出去吧,我刚听见外面喊走水了”浓烟越来越呛,她话没说完,忽然一阵咳嗽。 的确是走水了,除过浓烟,她甚至能瞧见火光了 她惊慌失措,想拉着他走,却见他一怔,紧紧看着她,脚步却不动。 她着急又奇怪,“殿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宇文铭似乎在抉择什么,几度挣扎后,忽然道:“不,瑶瑶,你留下来,你不能走” 静瑶大感意外,“为什么殿下?” 宇文铭却不答她,只是面露痛苦的说,“今晚必须要有个人留下来,我原本不是叫你,可现在没办法了瑶瑶,对不起,如有来生,我定好好疼你” 说着忽然猛地抬手磕在她后颈,静瑶只觉得一阵晕眩,来不及再问为什么,就倒了下去。 浓烟弥漫,似深不见底的黑洞,烈火肆虐,很快将一切吞噬 ~~ 第二日,京城流传一桩要闻,冬至夜惠王府走水,惠王最宠爱的侧妃陆氏,不幸殒命 两三位院判一起跪在地上,轮流为皇帝诊脉,宇文泓有些无奈,眼见此时弄得这样麻烦,倒有些后悔前夜的纵意了。他是万金之体,御医们谁都不敢马虎,一人诊脉需要半盏茶的时间,三人加在一起,时候就更长了。 他有些不耐烦,但碍于母后在旁,不好发作,只好忍耐下来,正无聊的时候,瞧见静瑶端着茶盏进来了。 静瑶见到他正被御医包围着,就考虑要不要等一会儿,没想到冷不防遇上他投过来的目光,心里一顿,只好走上前去,低声道,“陛下,姜茶煮好了,请您用一些吧。” 语罢想将茶盏放至他手边的案几上,谁料才抬起手,去见他也伸出了手,静瑶一愣,这是伸手来接的意思? 她小心揣摩着,心里抱怨现在的日子可真是头疼,从前好歹是做主子的,哪里做过这样伺候人的活儿,要时时刻刻揣摩主子的意思,生怕哪里做错。更何况,眼前这位主子还是出了名的不好伺候 没有时间容她多想,她壮了壮胆,试着将茶盏送至他的手上,见他果然接住了,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可很快她就发现不对,他意外的看着她,微微皱了皱眉,她心一惊,难道是做错了,赶紧找自己的疏漏,猛然间发现了问题所在,原来她递上去的茶杯还盖着盖子,他另一只手在让御医们把脉,要如何把这姜茶喝进嘴里呢? 这么大的疏漏,自己实在不够细心,她懊恼着赶紧补救,又伸手过去为他揭开杯盖,这才终于合了他的心意。 茶汤温热的香气扑面而来,正是他盼望的,因为的确受了风寒,所以咽喉有些不适,此时急需润润嗓子,他端起来呷过一口,嗯,味道还不错,生姜惯常的辛辣被祁红中和不少,蜂蜜添加得当,润喉的同时并没有惹人厌烦的甜腻。 他本打算只喝一口的,却贪婪的没有停下,一口接着一口,直到喝完大半杯,才将茶盏搁下。 这算是莫大的肯定,静瑶大大的松了口气,眼看殿中人都肃穆以待,便也不敢随便走动,只好先立在一旁。 一旁的太后不着痕迹的扫过一眼,缓声对儿子说,“从前你最厌恶喝这些东西,今次倒还好。” 宇文泓只是淡声道,“儿子许久没有生病了。” 太后无奈的嗔他一眼,“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任性,大半夜的不睡觉,舞枪弄棒的做什么!” 宇文泓心中苦闷说不出,只能跟母后认错,“此次叫您担心了,是儿子不孝。”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还是一国之君,当着满殿的宫人御医,她还能再说什么?太后只好又将怒气撒到一旁正缩手缩脚的福鼎身上,斥道:“如今这帮奴才愈发目中无人了,陛下抱恙已有几日,为何一直不来回禀?当哀家死了吗?” 福鼎腿一软,当即重又跪了下来,苦着脸连连磕头,“奴才知罪,求太后饶命。” 宇文泓缓声替他求情,“是儿子吩咐不叫告诉您,母后莫要责怪他们了”瞧见那三个御医似乎讨论出了结果,忙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问他们,“可诊完了?” 为首的太医院院判张良岐忙躬身回道:“回禀陛下,风寒之邪外袭c肺气失宣,您这是受凉所致,应以辛温解表为法,臣等已经为您开好了药方,这就去煎药。” 他嗯了一声,没有过多的话,倒是太后伺机在旁问道:“可瞧好了,陛下可还有别的不适?” 宇文泓当即心中一跳,母后这么问是何意?莫非是知道了些什么? 其实御医们也确实没诊出什么,被太后这样一问,倒是都有些愣了,张良岐壮着胆子回道:“启禀太后,请恕臣等愚笨,除过风寒,并未发现陛下有其他病灶。” 太后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既这么着,赶紧下去煎药吧。”语罢又特意叮嘱宇文泓,“今次不要任性,定要好好的把药吃了,马上就要除夕了,祭礼,朝贺,哪一样可都少不了你!” 不论长得多么人高马大,也还是母后的孩子,宇文泓只好乖乖答应下来,不敢推三阻四。 御医们退出去抓药煎药,为了避免殿中人多空气不好,太后叫那些闲杂人等也都撤了,静瑶觉得自己也属于闲杂人等,正也打算跟着众人撤出,哪知退了一半,却又听见太后扬声喊她,“妙淳留下。” 她一顿,只好又回来。 她垂眸看着地面,听见太后道:“再去为陛下煮碗姜茶来,照方才的办法就行,陛下喜欢;另外再摆几盆花来,陛下闻不惯药味,记得要找香味足的。” 搬花倒是她的分内事,可煮茶呢?敢情她现在得兼任侍茶了可这是太后的吩咐,她不能有异议,只得乖顺应下,退出去一一照做。 她找了两个小宫女,叫帮忙搬了几盆茶梅进到殿中,再去到茶房煮姜茶,按照方才的比例,煮好后又亲自送了进去。 病势已然发了出来,纵使铁打的身子,到底还是会感到疲累,加之今日休沐,宇文泓松懈下来,身子倚在暖榻上,为自己的慵懒跟太后致歉:“叫母后见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5.第五十五章 静瑶领着段菁菁上了轿辇, 很快到了福宁宫,这个时候, 朝请的嫔妃还未散去,于是这位来自异国的三公主有幸见识了一回大梁后宫景象。 位份太低的嫔妃不够来福宁宫朝请的资格,是以殿中只有六七位而已,静瑶得了准许, 进来后先向太后请安, “臣妾恭请太后金安。” 太后点头, 淡声道, “起来吧。” 她起身, 向太后引见段菁菁:“这位是大理国三公主, 今早才进宫,特来向太后问安。” 太后闻言向她身后的姑娘看去,段菁菁则适时上前行礼, “大理国公主段菁菁, 见过太后娘娘。” 此礼数是她出发前母后特意派人教导的, 她记得清楚。 通常, 娃娃脸的姑娘更容易得长辈的喜爱,段菁菁也不例外,太后见她明丽可人, 不由得露出笑容, 点头道:“三公主远道而来, 一路辛苦了, 快来人, 赐座。” 福宁宫宫女立刻又为殿中加了两把座椅,静瑶与段菁菁一同坐了下来。 殿中忽然来了客人,众人都忍不住好奇,纷纷向段菁菁投来目光,唯有徐婉仪忽然想到其他事,开口问道:“不知李贵仪为何会与三公主一同前来?” 闻言众人也想到这一点,都在等静瑶的回答,静瑶微微笑笑,答说,“昨晚陛下歇在棠梨宫,今早我便有幸陪同陛下见到了大理国二王子与三公主,三公主心心念念要来向太后问安,陛下尽地主之谊,遂特命我引公主前来。” 这番话说的非常不错,既表达了三公主对太后的尊重,又体现皇帝地主之谊,实在没有什么可挑的错处,但无可避免的是,昨夜皇帝在棠梨宫过夜一事,还是刺激了在场众嫔妃。 别人见皇帝一面都难,唯有她夜夜承欢陪伴左右,任谁能平心静气?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盼着天颜,就算她不说,难道旁人会不知皇帝歇在哪儿? 她话音落下,只听方才问话的徐婉仪道:“李贵仪日日服侍陛下左右,可真叫我等羡慕的紧哪。” 不过听这语气,哪里是羡慕,分明是嫉妒的快要发疯吧? 对此,静瑶无话可说,不能应下,否则有在旁人面前示威之嫌,又不能否认,因为那本来就是事实。 就在静瑶再度披上众人怨怼目光的时候,忽听见殿中又有人出声,淑妃一脸温婉笑意,和缓道:“李贵仪蕙质兰心,将陛下服侍的体贴周到,我等都该感谢你才是。” 这话算是给她解了围,静瑶虽暂时不懂淑妃的用意,却也顺意接下,恭敬道:“淑妃娘娘客气了。” 大户人家的贵女,果然更识大体一些,太后心间对淑妃赞赏,对众人的心思亦是心知肚明,适时发话道:“淑妃说的不错,尔等既同同居后宫,服侍陛下自然都是你们职责所在,李贵仪先前在乾明宫当差,陛下自然与她熟络些,不过李贵仪既常伴陛下身边,也该多多提醒陛下,后宫雨露均沾才是。” 这话里有几层用意,先是肯定淑妃方才圆场,再是向大家解释陛下为何近来只去棠梨宫,最后则又是在提醒静瑶,皇帝不是她自己的,她不能一个人霸着。 太后话音落下,所有人便都起身遵道,“臣妾遵命。” 段菁菁此时只好在旁充当木头。头回进大梁皇宫,就见到这种场面,自己怎么说也是外人,人家谈这等家务事,她还是不出声的好。 好在皇太后还没忘了她,众嫔妃回话后,立刻又道,“今日三公主在,还是先不谈咱们自己的家务事了,免得怠慢贵客。”说着向段菁菁露出慈祥笑容,问道:“从大理国至此,山高路远,来一趟不容易,三公主多住些日子可好?” 段菁菁莞尔一笑,做出乖巧的模样,“多谢您的好意,只是家中父王母后恐怕会惦念,不可在外久留。” 太后颌首笑道:“三公主乖巧可人,大理国君与王后真是好福气啊!” 此时的段菁菁与方才在倚翠轩时的精灵古怪模样截然不同,静瑶心里感叹,这小姑娘年纪虽小,心思却不笨,很懂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道理。 段菁菁又笑着道了声谢,太后转而问起大理国的风土人情,她都一一作答,俨然一位端庄的公主模样。 正说着话,忽见福宁宫总管福禄进来禀报,“启禀太后,北辽长公主今日进宫,现在正在外求见。” 北辽长公主? 殿中众人听见福禄的话,顿时都有些惊讶,又来了位公主,可真是巧了。 不过今晚宫中便要举行国宴,邀请前来朝贺的番使,此时这位北辽公主来跟太后请安,倒也合乎情理。太后微笑道:“又有贵客临门,甚好甚好,快去请进来。” 福禄赶忙出去领人了,为表礼貌,如方才段菁菁来时一样,淑妃领着众人立起身来,迎接这另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 很快,就见有一位女子进到殿中,装扮华美,长相也颇为出挑,目光快速在殿中逡巡一番,锁定了太后的位置,走上前去行礼,道:“北辽长公主萧毓芸参见皇太后,祝您安康如意,万寿无疆。” 同样是来拜见的,萧毓芸却表现的比段菁菁更会说好听话似的,段菁菁轻轻扯了扯嘴角,心里颇为不屑,瞧瞧,还是这般做派,好像天底下谁都跟她很熟似的。 不过稍微有些阅历的人都能看出,这萧毓芸明显比段菁菁年长,行事做派老练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太后淡笑着颌首道,“长公主多礼了,远道而来不容易,快请坐吧。”话语同接待段菁菁时差不多,脸上笑意却淡了一些。 静瑶在旁察言观色,心里觉得,这大约是因为大理国是大梁友邦,皇帝与段二王子又向来交好,太后自然对段菁菁要客气些,而北辽先前却曾与大梁为敌,上升到皇室层面,太后对萧毓芸稍显冷淡,这样的态度,亦代表国之态度吧。 萧毓芸亦明白这背后因由,不过她另有打算,不屑于在这上头计较,依然笑容可掬的谢了恩。 如方才一样,太后命人赐座,简单介绍了下在场众人,两方互道过礼,萧毓芸见到段菁菁时,不由得眼睛一亮,笑道,“这么巧,三公主今日也在。” 段菁菁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是啊,我同你一样,来看望太后娘娘。”不用尊称,语气也略显生硬,明显与方才乖巧可人的小姑娘不同,如此静瑶便更加笃定了,段菁菁对萧毓芸有种敌意。 萧毓芸只当她小孩子不做计较,转而又去同太后说话,“此次有幸来大梁造访,离开家乡前,母后特叮嘱我向皇太后转达问候,并命我带来给皇太后准备的礼物。” 说着示意身后侍女上前将礼物送上,韩嬷嬷上前代为接过,太后道:“贵国太后娘娘有礼了,也请长公主回国后替哀家转达谢意。” 萧毓芸表现热络,很快便与太后寒暄起来,段菁菁待得不甚痛快,拿眼神给静瑶示意,什么时候能走? 静瑶看懂了她的意思,只是自己也有些无奈,太后不发话,谁敢离开呢?只得拿眼神抚慰她,示意她再等等。 不过很明显,太后并不怎么喜欢这位北辽公主,不会聊太久的。 段菁菁大眼扑闪扑闪,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静瑶微微笑笑,不由自主的又向萧毓芸看去,不知怎么,隐隐觉得她有些面熟。 北辽是游牧民族,大多生的人高马大,就算女子,也比汉人女子强壮些,但出人意料的是,这位北辽长公主却生的极为苗条,面容与汉人甚至有些相似,然身材明显较汉人高挑,又明显带着异族风情。 只是静瑶从未离开过京城,这位公主又远在北辽,应该不会见过面的,但她就是无端觉得,这人像是见过。 段菁菁原本只是来走个过场,这种场合根本不是她喜欢的,加之现在那个惹人嫌的萧毓芸又出现了,她愈发不想多待了。好在静瑶预料的不错,太后很快便与这位北辽公主寒暄完毕,客气问道,“难得今日福宁宫里来了两位公主,叫哀家这福宁宫蓬荜生辉,眼看也不早了,不知二位公主可赏脸,留下用个午膳?” 段菁菁原本就盼着离开,此时一听,忙婉拒道,“方才来时晚辈与贵仪娘娘说好了的,要去她的棠梨宫做客,不好失信于人,因此不敢麻烦太后娘娘了。” 见她如是说,萧毓芸也跟着道:“不敢劳烦太后娘娘。” 太后其实也只是客套一下,毕竟晚上华盖殿有正式的宴请,见她们推拒,便也不强求,只道:“那哀家便不做强留了,今晚的正宴,希望各位赏光才是。” 两人同应了声是。 见此情景,殿中嫔妃也知趣起身,跟太后告退,太后点头允了,众人便退出了福宁宫。 人们在福宁宫外陆续散了,段菁菁即是自己带来的,为尽周到,静瑶便又问她,“三公主可要去找二王子?” 却见段菁菁摇了摇头,“找他做什么,”说着指着她身上的络子,笑问道,“贵仪娘娘,我喜欢你的这个,能教教我怎么做吗?” 静瑶垂头看了看,笑笑说,“好啊。” 两人便又乘上轿辇,一起回了棠梨宫。 棠梨宫头一次迎来客人,且还是位异国公主,宫人们难免都有些好奇,静瑶把段菁菁领进来,叫人上了茶点好生款待,又因她说喜欢络子,特叫宵雨取来了丝线,亲自教她。 静瑶从简单的开始教起,段菁菁很聪明,很快就能上手了,两人一边打着络子一边聊天,开始先谈些无关痛痒的,眼看着越来越熟络,段菁菁想到今日福宁宫中见闻,忽然问道,“贵仪娘娘,你在这里住着开心吗?” 静瑶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只是温婉笑道:“入宫侍驾是天下女子的梦想,我当然开心啊。” 段菁菁挑了挑眉,“果真是天下女子的梦想?我看你说的这个天下,并不包括我们大理国。” 静瑶闻言来了兴趣,问道:“怎么说?” 段菁菁道:“我们大理国的男子,无论贫穷贵贱,都奉行一夫一妻,就算我的父王也不例外,我们国中女子向来习惯这种生活,倘若叫谁来你们皇宫,同这么多人一起分享丈夫,必定是不愿意的。” 闻言静瑶还没说什么,倚波倒是来了兴趣,赶紧问道,“公主殿下是说,贵国的男子,一生只能娶一位妻子?” 段菁菁点头,“是啊。” 倚波立刻涌出羡慕之情,看着静瑶道:“原来这世上果真有这样的地方啊!” 静瑶想起上回同倚波在值房里的谈话,不由得也有些感慨,叹道:“是啊,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原来在大理国,就有这样的生活。” 恨只恨,自己生错了地方吧。 心中虽这样想,但她深知面上不能露出过多羡慕,只是笑笑道:“各人有各人的福分,能遇见陛下,也是我的福分。” 不过话说回来,至少到目前来说,宇文泓对自己一直是很好的,试想一下,如果他们生在大理国那该多好啊! 段菁菁听出她的言不由衷,更加同情起此地的女子们,眼珠转了转,又问道:“那个,皇太后对你们好吗?我看着,你们好像都很怕她似的” 静瑶心里暗叹段菁菁观察细微,却也头疼于她的问题,自己该怎么回答呢?明面上来说,太后看起来慈祥和善,是位温和的长辈,可经历过的人才知道,除过皇帝,她会真正对谁好? 静瑶道:“太后娘娘是陛下母亲,身份非同一般,我等当然敬畏”说到这里,她想起方才福宁宫里的见闻,也是有意转开屋里的话题,便问道:“我瞧着三公主似乎并不太喜欢那位北辽公主,你们以前见过面吗?” 眼下不在福宁宫,段菁菁听见别人提起萧毓芸,毫不遮掩脸上的不屑,哼道,“她那种人,就喜欢到处凑热闹,就算别人不想见她,她也会主动凑到别人面前,先前我父王过六十寿辰,她就去了我们大理。明明是来做客的,言语间却处处透着轻狂,明里暗里嘲笑我们是弹丸小地,比不得她们北辽。” 心直口快的段菁菁把话给说了出来,只见静瑶颇感惊讶,“那位长公主看来十分知礼,怎会做出这种没有教养的事?” 此话一出,只听段菁菁一声哼笑,“她知礼?你们都被她骗了,她可是有名的风流客,昨日我还瞧见她与别人在街上幽会来着。” 这话可实在有损女子清誉,虽然殿中没有外人,可静瑶还是忍不住提醒段菁菁,“三公主,小心隔墙有耳。” 段菁菁以为她是不相信自己,立刻辩解道,“隔墙有什么我可没有看错!” 她语声笃定,应是十拿九稳的,不过静瑶与萧毓芸不熟,对这些事也不感兴趣。 可她不感兴趣并不代表别人不想听,只见殿中宵雨春萍甚至倚波眼睛都亮了起来,急切想听一听这位北辽长公主的故事。 段菁菁眼珠一转,察觉了这样的状况,弯了弯唇角,眼看就要说了,关键时刻,只见贴身婢女灵儿赶忙劝阻,“公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6.第五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他有些不耐烦, 但碍于母后在旁,不好发作, 只好忍耐下来,正无聊的时候,瞧见静瑶端着茶盏进来了。 静瑶见到他正被御医包围着,就考虑要不要等一会儿, 没想到冷不防遇上他投过来的目光, 心里一顿, 只好走上前去, 低声道, “陛下, 姜茶煮好了,请您用一些吧。” 语罢想将茶盏放至他手边的案几上,谁料才抬起手, 去见他也伸出了手, 静瑶一愣, 这是伸手来接的意思? 她小心揣摩着, 心里抱怨现在的日子可真是头疼,从前好歹是做主子的,哪里做过这样伺候人的活儿, 要时时刻刻揣摩主子的意思, 生怕哪里做错。更何况, 眼前这位主子还是出了名的不好伺候 没有时间容她多想, 她壮了壮胆, 试着将茶盏送至他的手上,见他果然接住了,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可很快她就发现不对,他意外的看着她,微微皱了皱眉,她心一惊,难道是做错了,赶紧找自己的疏漏,猛然间发现了问题所在,原来她递上去的茶杯还盖着盖子,他另一只手在让御医们把脉,要如何把这姜茶喝进嘴里呢? 这么大的疏漏,自己实在不够细心,她懊恼着赶紧补救,又伸手过去为他揭开杯盖,这才终于合了他的心意。 茶汤温热的香气扑面而来,正是他盼望的,因为的确受了风寒,所以咽喉有些不适,此时急需润润嗓子,他端起来呷过一口,嗯,味道还不错,生姜惯常的辛辣被祁红中和不少,蜂蜜添加得当,润喉的同时并没有惹人厌烦的甜腻。 他本打算只喝一口的,却贪婪的没有停下,一口接着一口,直到喝完大半杯,才将茶盏搁下。 这算是莫大的肯定,静瑶大大的松了口气,眼看殿中人都肃穆以待,便也不敢随便走动,只好先立在一旁。 一旁的太后不着痕迹的扫过一眼,缓声对儿子说,“从前你最厌恶喝这些东西,今次倒还好。” 宇文泓只是淡声道,“儿子许久没有生病了。” 太后无奈的嗔他一眼,“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任性,大半夜的不睡觉,舞枪弄棒的做什么!” 宇文泓心中苦闷说不出,只能跟母后认错,“此次叫您担心了,是儿子不孝。”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还是一国之君,当着满殿的宫人御医,她还能再说什么?太后只好又将怒气撒到一旁正缩手缩脚的福鼎身上,斥道:“如今这帮奴才愈发目中无人了,陛下抱恙已有几日,为何一直不来回禀?当哀家死了吗?” 福鼎腿一软,当即重又跪了下来,苦着脸连连磕头,“奴才知罪,求太后饶命。” 宇文泓缓声替他求情,“是儿子吩咐不叫告诉您,母后莫要责怪他们了”瞧见那三个御医似乎讨论出了结果,忙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问他们,“可诊完了?” 为首的太医院院判张良岐忙躬身回道:“回禀陛下,风寒之邪外袭c肺气失宣,您这是受凉所致,应以辛温解表为法,臣等已经为您开好了药方,这就去煎药。” 他嗯了一声,没有过多的话,倒是太后伺机在旁问道:“可瞧好了,陛下可还有别的不适?” 宇文泓当即心中一跳,母后这么问是何意?莫非是知道了些什么? 其实御医们也确实没诊出什么,被太后这样一问,倒是都有些愣了,张良岐壮着胆子回道:“启禀太后,请恕臣等愚笨,除过风寒,并未发现陛下有其他病灶。” 太后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既这么着,赶紧下去煎药吧。”语罢又特意叮嘱宇文泓,“今次不要任性,定要好好的把药吃了,马上就要除夕了,祭礼,朝贺,哪一样可都少不了你!” 不论长得多么人高马大,也还是母后的孩子,宇文泓只好乖乖答应下来,不敢推三阻四。 御医们退出去抓药煎药,为了避免殿中人多空气不好,太后叫那些闲杂人等也都撤了,静瑶觉得自己也属于闲杂人等,正也打算跟着众人撤出,哪知退了一半,却又听见太后扬声喊她,“妙淳留下。” 她一顿,只好又回来。 她垂眸看着地面,听见太后道:“再去为陛下煮碗姜茶来,照方才的办法就行,陛下喜欢;另外再摆几盆花来,陛下闻不惯药味,记得要找香味足的。” 搬花倒是她的分内事,可煮茶呢?敢情她现在得兼任侍茶了可这是太后的吩咐,她不能有异议,只得乖顺应下,退出去一一照做。 她找了两个小宫女,叫帮忙搬了几盆茶梅进到殿中,再去到茶房煮姜茶,按照方才的比例,煮好后又亲自送了进去。 病势已然发了出来,纵使铁打的身子,到底还是会感到疲累,加之今日休沐,宇文泓松懈下来,身子倚在暖榻上,为自己的慵懒跟太后致歉:“叫母后见笑了。” 太后慈爱又心疼,“左右就咱们娘俩,有什么见不见笑的,你小时候就长在这里,什么模样哀家没有见过?”叹了一声,又道,“时间真快啊!有时候哀家不经意的往东侧殿里瞧上一眼,似乎还能看见你梳总角时的样子,这才一晃眼,陛下已经这么大了!” 提到幼时的旧事,宇文泓也是稍感感慨,温声跟太后道:“母后辛苦了!” 太后淡淡一笑,“不必谢我,天底下那个当娘的不是如此?总想着把最好的留给孩子,情愿用自己的好年华,换孩子的聪慧康健?” 说到这里,太后将忽然话锋一转,劝他道:“你身边缺个可心的人,所以做事总是不管不顾,倘若有人时时在旁规劝,你定然不会像今次这样了这样吧,我看你也不怎么喜欢贤妃,哀家也就不指望她了,淑妃脾性温顺,又向来识大体,你宫中都是些太监,论说也是伺候人的,但比起心细,还是不如女人。这几天先叫淑妃过去替你操持一下,就当替我好好看着你。” 见宇文泓抬脸要说话,她赶紧补充道:“这是哀家的意思,我不能亲自过去看顾你,只好找淑妃代劳,你见着她就当是见着我,不许拒绝。” 眼见话尾又带了愠怒,宇文泓直觉得头疼,但他现在病着,一方面精神不济,一方面也是不好跟太后顽抗,只好暂时妥协道:“儿子听就是了。” 他话音才落,恰巧静瑶又煮好了姜茶,正端着托盘从外面进来,裙裾轻摆,很快就到了眼前。 静瑶躬身将茶盏递出,因他此次没有伸手,就直接放到了案几上,宇文泓似乎渴坏了,茶盏才落到桌上,就马上端了起来。 见他这样心急,太后忙阻拦,“当心烫” 话还未说完,他已经饮过一口。 他笑了笑,跟太后解释,“不烫,入口刚好。”说着看向静瑶,道,“茶煮的不错,赏。” 不管是不是个空头支票,静瑶先规规矩矩的谢了恩,太后不动声色,悄悄觑了觑儿子的脸,而后对静瑶道:“的确该赏,这里没事了,先下去歇着吧!” 静瑶躬身尊了声是,乖顺退出了殿外。 回到值房,她先大大松了口气,心中的弦紧崩了半天,眼下终于平安的全身而退了,一放松下来,直觉浑身累的像打了场恶仗! 原本该侍茶的宫女春梅见她回来,忙也跟了进来,其实方才在茶房里见过面,不过没空说话罢了,春梅此时是专门来道谢的,一进门就跟她说,“太谢谢你了妙淳,幸亏没耽误陛下喝茶,否则我就没命了,你是我的恩人呢。”语罢还要给她磕头。 她哭笑不得,赶紧先把人给拉起来,“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这么严重!不过刚才我也担心煮的不对陛下的口味,还好现在过关了对了,你方才去哪儿了?” 春梅有些不好意思,“刚才内急” 春梅话没说完,她便明白了,笑了笑道:“没关系的,人有三急,谁都能理解,下回当心就是了。” 春梅嗯了一声,也对着她笑。 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相处了几天后,大家也算熟络了,私底下说话也比较放松。 春梅又对她的理解表示了一番感谢,几句话后,忽然好奇的跟她打听,“对了,我刚才进去给太后换茶,听见太后同陛下提淑妃来着,但我话没听全,你进去的时候,他们说到哪儿了?” 今日元正,民间的百姓们都兴穿新衣,皇室就更加庄重了。 王妃们都身着礼服进宫,张恩珠也不例外,发髻上带翟冠,身上是正红色大衫,大约为了掩盖并不太好的气色,脸上的妆稍重了一些,倒显得比别人更加庄重几分,进到殿中先照规矩行元正的大礼,“臣妾拜见太后,祝太后千岁。”稍稍一顿,又补充道:“今日来迟了些,还请太后赎罪。” 太后赶紧示意韩嬷嬷上前扶她起来,和蔼道:“大过年的,哪来什么恕罪不恕罪的,地上凉,你身子又一向弱,快坐下吧。” 有小宫女抬来了椅子,张恩珠谢恩后坐下,门外春梅也很快端来了热茶,静瑶强忍下起伏的情绪,平静的为她放在手边。 这就是杀她的凶手之一。宇文铭将她丢弃在烈火中,然却是张恩珠先将她骗去的牡丹院,她并不知那夫妻二人究竟是谁设计了谁,然她却是最终的受害者。 她满心的恨,那时的痛苦与绝望,在见到这个女人的瞬间又全涌了上来,她也好想冲上去好好问一问张恩珠,为什么要杀她? 其实当初进惠王府也并不是自己心甘情愿的,骄矜的官家小姐,谁愿意去为人妾室?若不是那时宇文铭在青州偶然得见她后,主动求亲,爹爹会愿意把亲生女儿嫁进王府做妾吗? 可后来事情出乎她预料,宇文铭表现的如谦谦君子,她还是爱上了他,尽管她受宠,但一直规规矩矩的做一个妾室,从不曾仗着宠爱逾矩半分,她一向尊敬张恩珠,从未生出过什么坏心眼,可张恩珠,为什么要使毒计杀了她! 静瑶立在一旁,听着太后与张恩珠几人的寒暄,痛的心如刀绞。 她没办法,就算杀身仇人就在面前,她也不可能就此冲上前报仇,就如同那日在御书房外偶遇宇文铭时一样,周围这么多人,她能否杀死对方不一定,但自己一定是没有活路的,而且,还会害了李妙淳的家人。 所以她只能忍,她已经死过一次了,成熟许多,懂得冷静的重要。 胸中的翻腾的怒火渐渐平静下去,她的思绪重新回到了眼前花团锦绣的殿中。 太后与张恩珠简单寒暄完,郑王妃趁机也关怀道:“对了,听闻惠王妃前段时间身子不好,现在可好些了吗?” 张恩珠面上很平静,心里却很清楚。 陆静瑶死后,宇文铭恨她,把她圈在云英阁,为了不叫外面起疑,便对外声称是自己犯了老毛病。 是的,那段时间,夫妻二人曾一度势如水火,但今日她能来,就说明宇文铭已经同她达成了一致。她往后还要风光的做惠王妃,当然要照顾宇文铭的面子,所以只是道:“已经好多了,多谢郑王妃关怀。” 太后倒是忽然想了起来,年前惠王府里殁了一位侧妃,便又道,“你府里如今没人能帮得上你,你自己里外操心,可着实是辛苦了。” 张恩珠笑着谢了恩,稍稍停顿一下,忽然道,“对了,臣妾有一事,正好借今日之机秉承太后。惠王殿下子嗣单薄,至今仅有一女,臣妾身子贫弱,日后也恐怕无法尽力,所以臣妾打算为殿下另娶一位侧妃,也好为殿下绵延子嗣,不知太后觉得意下如何?” 张恩珠说,要再给宇文铭娶位侧妃 听到这话,先前还算冷静的静瑶终于忍不住,一下抬起头来。 这举动实在有些不合规矩,甚至突兀,但好在此时殿中众人皆是一脸惊讶,注意力全在张恩珠的话上,倒也没人在意她。 虽然表面看来,大家都是贤良恭顺的好妻子,可有谁能贤良到主动为夫君娶妾进门?况且张恩珠与旁人都不同,旁的几位王妃都有自己的嫡子,可她成亲五六年,至今仅有一名女儿,倘若惠王长子叫旁的妾室生出来,那她的王妃之位岂不岌岌可危了? 她怎么能大度至此? 众人的目光中都是惊讶与不解,张恩珠大概早已料到会如此,表现的镇定自若,一双眼眸只望向太后,想听听太后的意见。 太后如今是皇室最尊贵的长辈,当然有权利发表意见,宇文铭不是她的亲儿子,任何情绪也都隔着一层。其实她也没料到张恩珠会如此大度,不过稍稍惊讶过后,还是点头道:“惠王子嗣单薄,确实是哀家心中担忧,难为你有这份心胸了!惠王意下如何?” 还能如何,她舍下一切来成全他,他当然是求之不得的。 张恩珠心中冷笑,面上却极为温婉,柔声道:“不瞒太后,惠王也是同意的,所以臣妾才敢来禀报您啊。” 太后和煦笑起来,点头道:“就是,哀家糊涂了,你行事向来沉稳,岂是那种冒失之人?”说着端起桌边的茶盏,随口问道:“说来你们可有意向了?不知看中了哪家的闺秀?” 太后心里很清楚,宇文铭打小就眼光高,除过与张恩珠成婚是先帝的旨意,能叫他看上要娶为侧妃的,必定不是一般人物,所以她现在也很想知道,他看中的人,究竟是谁。 张恩珠却不肯透露,只是笑道:“人选暂时还没有呢,臣妾只是先向您来寻个恩典罢了,王爷自己也说,前几天得陛下赏识,接了鸿胪寺的差事,开春二月里番邦来朝,他少不得要大忙一番,所以眼下暂时没空想那些。” 太后便明白了,这是要叫她降旨赐婚的意思,至于要娶得是谁,他们必定是已经想好了,只是先卖个关子而已。 太后笑道,“那就忙完了再办,惠王有这份为社稷尽力的心思,是天下之福,你趁这阵子为他物色好人选,也两不耽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7.第五十七章 宇文泓的意思很明确, 宇文铭有妻室,并非未婚人士,她萧毓芸堂堂一国公主,难道愿意给人做妾? 惠王府是容不了她的。 见宇文泓这样说, 宇文铭心里一顿,看得出他如此故意阻挠, 乃是已经起了介心。可宇文铭尽管心间不忿, 面上依然一副恭顺谦和的样子,又对萧毓芸致以一笑, 似是抱歉的意味,“陛下说的是,倘若跟着在下, 只怕会委屈公主。” 眼见如此,萧毓芸也开始不乐意了。她堂堂公主拉下面子来说出这样一番话, 这大梁皇帝居然依然阻挠!她已经表明了不想掺和他的后宫, 另嫁他人, 难道他也不让? 萧毓芸可不是轻易会服软的主儿,且此事事关北辽与她自己的颜面, 既然已经说了出来, 她便一定要做成!她敛了几分笑意,又道:“既是心之所向,本公主就不怕委屈, 皇帝陛下胸襟广阔, 我国已经显出十二分诚意, 您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好一位塞外第一美人!这下在场众人无不更加对她另眼相看起来,这样尴尬的立场,居然还能如此强硬的顶大梁皇帝,实在非寻常女子能及。 归功于萧毓芸明显不悦的问话,殿中一时鸦静起来,所有人与萧毓芸一样,都在等着听皇帝的回话。 而只见宇文泓同样敛了笑意,不露喜怒的答道,“长公主此言差矣,朕正是不想叫你失了面子,才不敢轻易允诺什么。唯恐叫你受了委屈,影响两国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友情”他目光在殿内逡巡一番,提出个解决方案,“这样吧,兹事体大,改日再议吧。今夜还有其他国的客人在场,总不能因为你我两国之事扫了大家的兴致。” 说着也不给萧毓芸反驳的机会,向宴厅一角的乐师们发话,“怎么还不奏乐?” 乐师们得了圣令,忙重新开始奏乐,已经等候多时的舞伎们重新上场,宴间立刻扬起长袖 ,一时间叫人眼花缭乱。 萧毓芸也终于亲眼见识了一回大梁皇帝的做派,知道他是个硬骨头,便一时不再说什么,目光不经意间瞥过对面的宇文铭,见他却是不慌不忙的模样,甚至微微朝她摇头,示意稍安勿躁。 萧毓芸将不快暂时放下,喝起杯中酒来。 除了这段插曲,宴间再无风波,一个多时辰后,终于落下帷幕。 宾客们陆续出了宫,回到下榻的驿馆,因为白日里段濡尘同宇文泓特意提过,宇文泓也特意交代了下去,段菁菁从今日起住在宫中,所以她也没有出宫,趁着与静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8.第五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他有些不耐烦, 但碍于母后在旁,不好发作,只好忍耐下来,正无聊的时候, 瞧见静瑶端着茶盏进来了。 静瑶见到他正被御医包围着,就考虑要不要等一会儿, 没想到冷不防遇上他投过来的目光, 心里一顿,只好走上前去, 低声道,“陛下,姜茶煮好了, 请您用一些吧。” 语罢想将茶盏放至他手边的案几上,谁料才抬起手, 去见他也伸出了手, 静瑶一愣, 这是伸手来接的意思? 她小心揣摩着,心里抱怨现在的日子可真是头疼, 从前好歹是做主子的, 哪里做过这样伺候人的活儿,要时时刻刻揣摩主子的意思,生怕哪里做错。更何况, 眼前这位主子还是出了名的不好伺候 没有时间容她多想, 她壮了壮胆, 试着将茶盏送至他的手上,见他果然接住了,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可很快她就发现不对,他意外的看着她,微微皱了皱眉,她心一惊,难道是做错了,赶紧找自己的疏漏,猛然间发现了问题所在,原来她递上去的茶杯还盖着盖子,他另一只手在让御医们把脉,要如何把这姜茶喝进嘴里呢? 这么大的疏漏,自己实在不够细心,她懊恼着赶紧补救,又伸手过去为他揭开杯盖,这才终于合了他的心意。 茶汤温热的香气扑面而来,正是他盼望的,因为的确受了风寒,所以咽喉有些不适,此时急需润润嗓子,他端起来呷过一口,嗯,味道还不错,生姜惯常的辛辣被祁红中和不少,蜂蜜添加得当,润喉的同时并没有惹人厌烦的甜腻。 他本打算只喝一口的,却贪婪的没有停下,一口接着一口,直到喝完大半杯,才将茶盏搁下。 这算是莫大的肯定,静瑶大大的松了口气,眼看殿中人都肃穆以待,便也不敢随便走动,只好先立在一旁。 一旁的太后不着痕迹的扫过一眼,缓声对儿子说,“从前你最厌恶喝这些东西,今次倒还好。” 宇文泓只是淡声道,“儿子许久没有生病了。” 太后无奈的嗔他一眼,“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任性,大半夜的不睡觉,舞枪弄棒的做什么!” 宇文泓心中苦闷说不出,只能跟母后认错,“此次叫您担心了,是儿子不孝。”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还是一国之君,当着满殿的宫人御医,她还能再说什么?太后只好又将怒气撒到一旁正缩手缩脚的福鼎身上,斥道:“如今这帮奴才愈发目中无人了,陛下抱恙已有几日,为何一直不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9.第五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想到这里,他猛的一下坐起来, 向外唤人, “福鼎。” 只见殿门马上被推开, 福鼎几步就到了跟前,赶紧躬着身子应道, “奴才在, 陛下有何吩咐?” 他立起身想下床, 边道:“更衣, 备车,朕要出宫” 话未说完, 他却一阵晕眩,忍不住又坐回了榻上, 福鼎见状,忙跪下劝道, “使不得啊陛下, 您现在不可出宫啊您方才被魇住了,吓得淑妃娘娘与奴才们唤了您半天,您现在虽然醒了,可还发着烧呢求求您了陛下, 您一定好好歇着,万不可再糟蹋身子了!” 福鼎边说边磕头, 吓得语无伦次, 他一怔, 魇住了?仔细回想, 是了,那个梦的初始,他被什么困住,想醒醒不了,莫不是喊出了声,惊动了他们? 想必是的,否则这乾明宫,谁有胆量敢私自进他的寝殿,还把他从梦里叫醒? 他有些疲累,抬手扶额,这才察觉身上滚烫,果真是发烧了,难怪会晕眩。 他慢慢躺回帐中,算了,这会儿天都没亮,就这么出去,母后必会担心,再惊动了旁人就不好了,休沐了一天,明早朝中毕定有许多要务堆积他叹了口气,姑且挨到退朝吧! 见他又躺了回去,福鼎大大的松了口气,伸手替他掖好锦被,伸手招来司寝的太监看顾着,自己悄悄退了出去。 淑妃还在门外等着,见福鼎出来,赶忙问道:“陛下怎么样了?” 福鼎方才吓得一头冷汗,此时还得安慰她,“娘娘暂且放心,陛下兴许是睡糊涂了,方才传奴才进去,原打算出宫来着” 没等福鼎说完淑妃就急了,“什么?陛下烧成这样,怎么能出宫?” 福鼎忙补充道:“娘娘别急,陛下现在已经又睡下了,只是看这症状似乎是比白日里还重了些,不知要不要再传御医?” 人家好歹是位主子,又是太后指派来照顾陛下的,请她拿主意,总比自作主张的强,左右就算陛下不高兴,头上有人顶着,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淑妃凝着眉,现在才发觉这差事的难办,原以为伺候着喝几服药就好了,哪想到会经历这个?看今天刚才皇上的样子,明明对自己还是戒备的,她若是自作主张叫太医来,会不会又招不待见? 但是倘若不传御医,陛下病情再重了可怎么好?倘若叫太后知道了,不知会不会怪她 她想了想,心一横,吩咐道,“传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0.第六十章 此为防盗章  宇文泓是个务实的人, 他既然说赏,就是真要赏的, 只是他没有单独赏过哪个女子,一时并不知该赏些什么。 于是他道:“那便先记着吧, 改天想起来要什么,找福鼎就是了。” 一旁的福鼎赶紧遵旨, 静瑶也跟着遵是, 心里觉得,这个就算翻过了, 她当然不会跑去找福鼎要赏,而且今天一过,这位公公还能想的起来自己是谁吗? 她倒也并未在意,只是忽听见皇帝又问了一句, “朕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静瑶一愣, 不太确定原主李妙淳此前有没有与皇上见过面, 不敢贸然开口。 好在福鼎此时忽然挺身而出, 主动为主子解惑道:“倘若奴才没有记错,冬至第二日,陛下去太后那里用晚膳的时候, 这位姑娘也在吧,可就是雨花阁佛堂失火的时候受了连累的那位?” 大约福鼎是真的记性好, 也大约是他听见她方才提到过雨花阁佛堂的缘故, 总之静瑶赶紧点头说是, 脸上适度一笑, “公公好记性。”语罢不再多言,仍然低着头。 宇文泓哦了一声,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那日早朝,他因为卖官案治了吏部左侍郎满门抄斩的罪,随后一整天都沉浸在盛怒中,是以晚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后来都没印象了。 他“哦”过之后就再无话了,福鼎赶紧请示道,“如今这天雨流芳重新焕发生机,不该在此埋没了,陛下您看,依然挪去乾明宫可好?” 宇文泓微微点头,“可。着人仔细看护,莫再重蹈覆辙。” 福鼎赶紧遵是。 外面地冻天寒,没什么景致可言,他今日原本在多宝阁看了半天的书,路过此处隔窗瞧见满屋的绿色,原是打算进来缓缓心情的,眼下驻足过一会儿,也该启程了,毕竟御书房中还有一堆的折子待批,宇文泓淡声道,“回乾明宫吧。”就打算起驾了。 静瑶赶紧照垂首恭送,只等那人离开,却瞥见面前那绣着龙纹的衣摆似乎稍有停顿。 鬼使神差的,宇文泓在起步前垂眸,再度看向那正下跪恭送自己的人,她端端正正的站着,被身后满屋奇异花木衬托,呈现一种独特的味道。 他似乎还想问一问她,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要紧的话,便不再停留,径直朝前走了。 暖房里彻彻底底的安静下来,静瑶这才松了口气,而后才发现自己方才大汗淋漓,连贴身的小衣都湿了一层。 她站了起来,心头还是咚咚直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1.第六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这就是杀她的凶手之一。宇文铭将她丢弃在烈火中, 然却是张恩珠先将她骗去的牡丹院, 她并不知那夫妻二人究竟是谁设计了谁,然她却是最终的受害者。 她满心的恨, 那时的痛苦与绝望, 在见到这个女人的瞬间又全涌了上来, 她也好想冲上去好好问一问张恩珠,为什么要杀她? 其实当初进惠王府也并不是自己心甘情愿的,骄矜的官家小姐,谁愿意去为人妾室?若不是那时宇文铭在青州偶然得见她后, 主动求亲,爹爹会愿意把亲生女儿嫁进王府做妾吗? 可后来事情出乎她预料,宇文铭表现的如谦谦君子,她还是爱上了他, 尽管她受宠, 但一直规规矩矩的做一个妾室, 从不曾仗着宠爱逾矩半分, 她一向尊敬张恩珠,从未生出过什么坏心眼, 可张恩珠, 为什么要使毒计杀了她! 静瑶立在一旁, 听着太后与张恩珠几人的寒暄,痛的心如刀绞。 她没办法, 就算杀身仇人就在面前, 她也不可能就此冲上前报仇, 就如同那日在御书房外偶遇宇文铭时一样,周围这么多人,她能否杀死对方不一定,但自己一定是没有活路的,而且,还会害了李妙淳的家人。 所以她只能忍,她已经死过一次了,成熟许多,懂得冷静的重要。 胸中的翻腾的怒火渐渐平静下去,她的思绪重新回到了眼前花团锦绣的殿中。 太后与张恩珠简单寒暄完,郑王妃趁机也关怀道:“对了,听闻惠王妃前段时间身子不好,现在可好些了吗?” 张恩珠面上很平静,心里却很清楚。 陆静瑶死后,宇文铭恨她,把她圈在云英阁,为了不叫外面起疑,便对外声称是自己犯了老毛病。 是的,那段时间,夫妻二人曾一度势如水火,但今日她能来,就说明宇文铭已经同她达成了一致。她往后还要风光的做惠王妃,当然要照顾宇文铭的面子,所以只是道:“已经好多了,多谢郑王妃关怀。” 太后倒是忽然想了起来,年前惠王府里殁了一位侧妃,便又道,“你府里如今没人能帮得上你,你自己里外操心,可着实是辛苦了。” 张恩珠笑着谢了恩,稍稍停顿一下,忽然道,“对了,臣妾有一事,正好借今日之机秉承太后。惠王殿下子嗣单薄,至今仅有一女,臣妾身子贫弱,日后也恐怕无法尽力,所以臣妾打算为殿下另娶一位侧妃,也好为殿下绵延子嗣,不知太后觉得意下如何?” 张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2.第六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但是理解也不能跟着去做, 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虽然她刚才只听见宇文泓说了五个字,但并不想跟春梅透漏,所以她摇头道:“我进去的时候, 两位主子好像已经说完了, 并没听见什么关于淑妃娘娘的话。” 小小的失望刹不住春梅的话头,这丫头哦了一声, 继续跟她道, “依我看呢,淑妃娘娘的好日子要来了, 想当初, 她与贤妃一同受的册封, 位份也是相等的,论说两人该平起平坐的,但这几年贤妃一手遮天,快把她挤到角落里去了。” 在王府时,静瑶倒是也听过宫里的这些事,这位贤妃是太后娘家的族人,在宫中有太后依仗,所以行事并不算低调,加之现如今后宫无后,位分最高的就是贤淑二妃, 听闻淑妃是个很温婉的人, 颇有些与世无争的味道, 如此一来,贤妃能顺利一手遮天,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她还是那个打算,别人说就说,她只听着,并不插嘴。 春梅见她闷不吭声,自己想了想,忽然眼中一亮,压低声音跟她说,“对了妙淳,你也吃过贤妃的亏对不对?其实那件事我也知道一些,那时候贤妃娘娘来禀报太后,说你娘家惹上了案子,还添油加醋的把令尊污蔑了一番,其实太后当时正为别的事烦心呢,只是随口答应了她一声,并没说就要夺了你的位分,谁知她回去后自己做主,把你从玉牒上除名,降成了宫女子,可惜外人不知道,到现在好多人还以为那是太后的旨意。” 事关李妙淳,静瑶终于来了些精神,看来春梅知道的比倚波还要多些,她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春梅对她的反应表示奇怪,“你不生气吗?吃了这么大的亏呢!” 她怔愣一下,为了表现的合乎常理,只好道,“刚开始确实难过,不过已经这么久了,左右木已成舟,再生气也没用了我觉得现在也挺好的。” 春梅叹了口气,安慰她道:“你能看得开也好,不过你放心,现在贤妃是不得势了,方才我听见太后跟陛下提,要淑妃娘娘去乾明宫呢,看来太后已经不指望她了!淑妃娘娘人好,若是能早些诞下皇子,没准就能坐上中宫之位啦,这样咱们也都有好日子过了!” 静瑶一直默默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提醒了春梅一句,“太后娘娘才是咱们的正主子,无论皇后由谁当,都碍不着福宁宫的,不是吗?” 春梅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忙点头道,“是是,还是你说得对,幸亏这里没有外人,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3.第六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只是说完那句话, 却又叹息起来,“人家好歹还有个闺女,咱们的陛下还年长两岁, 却是至今一无所出, 可怜哀家, 到底何时能有个亲孙儿抱抱啊!” 今上是个怪人,明明正值盛年, 却寡欲得像个出家人,两年前的选秀,宫里一下进了十余位佳丽,他却连看都不看一眼, 连位分封号都是太后张罗着安排的,事到如今, 更是谁都没临幸过, 连女人都不碰, 子嗣又从哪里来呢? 也难怪太后会着急了。 其实私底下也有传言猜测, 莫非今上有龙阳之好?但一直以来,也尚未见他与任何男子交往甚密,所以这个说法也根本站不住脚。 也许他只是天生不近人情吧! 事关君王,陈尚宫不敢随意置喙, 只是安抚道:“陛下心系社稷, 乃苍生之福。” 太后摇了摇头, 轻轻苦笑, “他是个心高气傲的, 后宫那么多美人,竟都入不了他的眼,眼看明年又该操办选秀了,前些日子哀家跟他提,却被他一口否决,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叹了口气,忽然想到方才跪在面前的人,又问陈尚宫,“刚才那丫头原是西六宫的,怎么又去了尚宫局了?” 陈尚宫其实料定了太后会问,回答道,“李惠侍出身淮南西路,其父为舒州知县,去年受私盐案牵连,一时入了狱李惠侍受母家连累,主子们发话,将她调出西六宫,发往尚宫局。” “主子发话?”太后似乎当真想不起来了,“是哪个主子发的话?” 陈尚宫垂首,“令倒是贤妃娘娘下的,但贤妃娘娘说,当时已经请过您的旨意,是您允许的。” 太后仔细回想了一下,竟是根本没什么印象了,又转而问道,“她母家现在如何?” 这个嘛 在西六宫时是主子,但人来了尚宫局,便是奴才了,陈尚宫手底下数不清的宫女,还能一一查证去?所以只能含糊答道,“听闻后来查清,李惠侍的父亲确实无辜,便无罪释放了,只是身子骨不甚好了,今年年初,在舒州病逝了。” 听到这儿,太后便也大致了解了,她在深宫中熬过半辈子,大约能猜测出这名小女官进宫后的历程——偏远地方进京的秀女,因为容貌出众,大约曾被寄予厚望,但母家小小知县的出身,在这佳丽云集的后宫,简直沧海一粟,是以从开始便落了劣势,没能进到她的眼中,最终只得了个美人的衔儿 美人之上有婕妤,婕妤之上还有昭容,昭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4.第六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那不是还喘气儿吗?兴许还有救呢!再等等吧, 就这么去了, 可惜了这幅样貌。” “哎, 就是, 谁能想到这雨花阁小小佛堂,竟然还能有这样的人物” “嗯, 先别在这处废话了, 去问问物件都清点好了没?查清楚损失,好向上头回话。” “好嘞。” 意识一点一点回来,静瑶有些奇怪, 这些说话的人是谁?他们又在说些什么?雨花阁佛堂又是哪里? 她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迟钝的转动眼珠, 只见到暗黄的屋顶, 并没有什么人, 方才说话的两个人已经似乎也不在这了。 她应该躺了很久了,腰背酸困的难受, 尝试着想坐起身来, 却不小心碰到了手边的什么东西, 一下摔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动静终于引来了其他人, 只听一阵匆匆脚步声, 一位圆脸少女伸头来看她,见她睁开了眼, 忽然喜出望外, 喊道, “醒了醒了,阿淳醒了!” 清脆的声音刺痛了耳膜,她微微蹙了蹙眉,阿淳阿淳是谁? 她正疑惑着,眼前又出现了两个面孔,都是男人,穿着宫制圆领袍子,一个年轻些,一个稍上了些年纪,但面上俱都光洁无须。 两人低头瞧了瞧她,年轻的顿时眼睛一亮,“哟,还真醒了,真是命大啊!” 年长的那个则呵呵笑了两声,“醒了就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又转头跟那圆脸的姑娘道,“方才前面已经查点清楚了,现在人也醒了,咱家就可回去复命了。此番佛堂失火,所幸并未伤及无辜,太后她老人家也可宽一宽心了。”说着甩了甩拂尘,眼看就要迈步子。 圆脸的少女赶紧把人一拦,急着问道,“左总管,阿淳昏睡了一整天到现在才醒,好歹也是被烟熏了,不知会不会留下什么病症,还是该找御医来瞧瞧吧?” 那被唤左总管的人倒真把身子一顿,转回头来看看躺着的她,问道,“自己叫什么,还记得吗?” 静瑶也正想问问这是什么地方,哪知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似乎发不出声音了,她有点儿着急,使了使劲,一个“我”字只发了个气音,沙哑无比不说,嗓子火急火燎的疼,吓得她赶忙闭上了嘴。 年轻的男人一愣,问那个圆脸少女,“她是个哑巴?” 圆脸姑娘女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柳眉倒竖,微有些生气,“阿淳怎么会是哑巴呢?她歌唱的可好听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5.第六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本朝向来崇尚节俭,是以宫中准备的烟花并不十分多。前后不过两刻钟, 就全部放完了, 这美丽虽然短暂,却给观看的人们带来难以磨灭的欢乐。 宫人们心满意足, 陆续都散了,而对于两个姑娘来说,一旦回去, 就意味着又要好久不见, 倚波舍不得静瑶,磨磨蹭蹭留到最后才走,一边走, 一边意犹未尽的跟她讨论今晚哪朵烟花最好看。 原本说的兴高采烈,可走着走着,倚波忽然停下脚来,呆愣的看着前面不远的地方, 静瑶心中奇怪,也跟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只见有一玄色锦袍的男子,正在不远处看着她, 俊眉微蹙,眼眸一如既往的寒凉。 认清了那是谁,静瑶霎时间白了脸, 犹豫一下, 还是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走到近前,僵硬着端了个礼:“奴婢见过陛下” 宇文泓不露喜怒的嗯了一声,上下打量她一番,问道,“不是说病了吗?怎么还能来这里看烟花?” 而眼见着静瑶走过去乖乖端礼,先前还存着狐疑的倚波心内顿时了然了,惊骇之下,也只得赶紧过去行礼,“奴婢给陛下请安。” 宇文泓却连瞧都没瞧一下,视线还是稳稳停在静瑶的脸上,在等她的回答。 原本看见他就有种莫名的心虚,此时被他这样一问,静瑶简直惊惧交加,赶紧跪下来解释道:“回陛下,奴婢起先是不舒服,后来身子好些了,想着太后不在福宁宫,便来看望从前的朋友”话末,她心虚道:“请陛下明鉴。” 这也太倒霉了,她一向规规矩矩在福宁宫里乖乖当差,也就今晚开了个小差,谁能想到居然会被皇帝给发现? 况且这是除夕夜啊,他堂堂一国之君,不是该待在流云殿与宫眷们同乐的吗?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心里欲哭无泪,这下好了,她糊弄太后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偷偷出来玩却被皇帝给抓了个现形,皇帝若要较起真来,这可是欺君重罪了! 静瑶魂飞了一半,先前看烟花的兴奋也一下烟消云散,浑身凉了个透底,她知道自己的回答实在勉强的很,若皇帝要跟她较真可怎么办?好不容易能重活一回,若再一命呜呼,恐怕没有还魂的好运气了吧! 一旁的倚波眼见静瑶如此紧张,顿时明白了过来,想到那日是自己主动邀请的阿淳,心里懊悔不已,赶紧也跪下来替她求情,“请陛下明鉴,妙淳从前与奴婢同住,我二人情同姐妹,自打她去了福宁宫,就再也没见过。今日她惦念奴婢,尽管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6.第六十六章 宇文泓这会儿心情的确非常好, 听她这样问,不由得微微挑眉,“你怎么知道朕不开心?” 静瑶很无奈, “陛下先前的样子, 就差把生气二字写在脸上了,臣妾又不是瞎子, 岂会看不出来?” 这话倒把宇文泓逗得一下失笑,“朕有吗?” 静瑶点点头, “有。”配合他抿唇笑笑, 而后又试探问道,“陛下需要臣妾解忧吗?” 她神色认真, 是真心想叫他开心, 宇文泓微微叹了一声, 坦言道, “近几日外界有人恶意造谣,诋毁朕与你,甚至将事端扯到了科考之上, 说朕为了抬举你的母家, 授意主考官员给李尚林高分” 闻言静瑶顿时一惊,事情果然是牵扯到这上头了 这实在太可恨了, 她急忙替李尚林辩解:“臣妾的弟弟考前才从淮南老家赶到京城,人生地不熟, 根本没有半分人情关系可寻, 他的成绩都是他自己的真才实学, 哪里依仗过任何人?” 闻言宇文泓也是点头,“所以这些人用心歹毒可见一斑,现在朕与你,包括会试主考官员都明白事情真相,但偏偏底下有一帮人在跟着起哄,更有甚者,甚至上了折子,要礼部重考,他们如此质疑朕,实在叫人寒心!” 其实他没有告诉她,最令人寒心的是,他的母后也来表达质疑,方才听见太后问话,叫他顿时有一种这些年的辛苦都打了水漂的无力感。 而静瑶呢,一方面气愤,一方面也在替李尚林担心,殿试在即,他可千万别受影响才好。 她想了想,同宇文泓谏言,“陛下万不可同意重考这等无理要求,那些小人趁机作乱,无非就是想扰乱社稷,越到这时,陛下越该镇定才是。” 宇文泓闻言笑笑,轻拍她的肩膀,“朕不会同意的,放心。” 静瑶点了点头,又有些疑虑,“那陛下打算如何平息?” 宇文泓笑道:“他们既质疑李尚林的真才实学,那就叫他亮出真才实学给他们看看。朕看过他的文章,鞭辟入里,深入浅出,很是不错,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个十八岁的年轻人所作。” 他说的笼统,静瑶有些听不明白,“陛下打算如何叫舍弟展示?” 这主意也是方才想到的,宇文泓边想边说:“朕明日就叫人将他秋闱及此次春闱的考卷找出,贴在贡院外展示,那些名落孙山偏还跟着叫嚣的,自己亲眼去看一看,自然知道自己差在哪儿,如若过后依然生事,那只得别怪朕无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7.第六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她对倚波感激笑笑, 两人一起出了门。 给宫女们瞧病的御医上外值,值房设在东华门外,离两人的住处倒不算远, 两人边走边聊天,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也就到了。 两人进来值房,恰巧正瞧见前几天的那位医师, 倚波主动上前唤了一声,那位年轻的医师抬起头来, 稍怔愣一下, 却也马上认出了她们,很快放下手中的事, 过来替静瑶看诊。 总之情况是在好转, 那医师诊好脉, 笔走龙蛇的给她写方子, 一边道,“此次的药再喝七天,应该就可痊愈, 可还有什么不适吗?” 静瑶想摇头, 倚波却抢答道,“她记性不太好了, 从前许多事都忘了,医师您给看看, 有没有能治记性的药?” 那医师将笔一顿, 抬眼瞧着她, 满脸意外,“还有这种事?” 她勉强点点头,“是这样的,醒来后发现,从前好多事都不记得了。” 医师听她这样说,便又为她把了把脉,可错不出在身体上,自然是瞧不出来的,医师略作沉吟,又拿起笔来,“那我再添几位补脑养神的药。”语罢自言自语,“奇怪,脉象瞧不出来” 静瑶有些心虚,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对了,还没有跟大夫说声抱歉,您方才过去的时候,我恰好出去,叫您白跑了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医师微微笑了一下,“不必客气,你是我在外值的最后一个病人,把你这里交代好,我做好医档,便可放心去内值了。” 倚波“呀”了一声,“医师升官了?那我们向您道喜了。” 御医分几等,医师及以下只能给宫人瞧病,平素在东华门外上外值,升任医官吏目后,便可为主子们看病了,要移至御药房上内值。 人往高处走,任谁都喜欢高升的。 这位医师跟倚波道了声谢,而后温和一笑,“多谢姑娘,其实在哪处当值都是一样,身为医者,理应对患者一视同仁。” 她们与这名医师仅有两面之缘,上一次倚波满心里牵挂着阿淳,所以没有好好瞧他,今日心平气和了才发现,原来这位医师生的眉清目秀面容白净,笑起来时非常好看。 身为宫女,在深宫中鲜少能接触到男子,当然——太监倒是有很多,老的少的,每天在眼前晃来晃去,只是他们身上有残缺,就暂且不归入男子行列了鬼使神差的,倚波问了一句,“咱们见过两次了,还不知该怎么称呼您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8.第六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说实话, 宇文泓生的很好看, 鼻梁高挺, 长眉入鬓, 一双凤目明澈深邃,乍一看去,与同父异母的兄弟宇文铭也有几分相似。 但宇文铭表面看来温和,而宇文泓则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冷硬。 虽然第一次见他, 静瑶也能看得出来,他平素应是不爱笑的。然而现在,这位有名的“暴君”仿佛对她笑了一下, 虽然极其短暂, 只是微微弯了弯唇角, 但还是叫静瑶瞥见了, 所谓的风光霁月,大约也不过就是他这一瞬的样子了! 看来这盆天雨流芳对他很重要, 但她只是无心插柳,若要问要什么赏她倒是很想说, 能不能放自己出宫? 不过脑子还是清醒的,这么点小功劳换不来如此大的恩惠, 她只有谦瑾道:“奴婢只是举手之劳, 并不敢邀赏。” 宇文泓是个务实的人,他既然说赏, 就是真要赏的, 只是他没有单独赏过哪个女子, 一时并不知该赏些什么。 于是他道:“那便先记着吧,改天想起来要什么,找福鼎就是了。” 一旁的福鼎赶紧遵旨,静瑶也跟着遵是,心里觉得,这个就算翻过了,她当然不会跑去找福鼎要赏,而且今天一过,这位公公还能想的起来自己是谁吗? 她倒也并未在意,只是忽听见皇帝又问了一句,“朕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静瑶一愣,不太确定原主李妙淳此前有没有与皇上见过面,不敢贸然开口。 好在福鼎此时忽然挺身而出,主动为主子解惑道:“倘若奴才没有记错,冬至第二日,陛下去太后那里用晚膳的时候,这位姑娘也在吧,可就是雨花阁佛堂失火的时候受了连累的那位?” 大约福鼎是真的记性好,也大约是他听见她方才提到过雨花阁佛堂的缘故,总之静瑶赶紧点头说是,脸上适度一笑,“公公好记性。”语罢不再多言,仍然低着头。 宇文泓哦了一声,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那日早朝,他因为卖官案治了吏部左侍郎满门抄斩的罪,随后一整天都沉浸在盛怒中,是以晚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后来都没印象了。 他“哦”过之后就再无话了,福鼎赶紧请示道,“如今这天雨流芳重新焕发生机,不该在此埋没了,陛下您看,依然挪去乾明宫可好?” 宇文泓微微点头,“可。着人仔细看护,莫再重蹈覆辙。” 福鼎赶紧遵是。 外面地冻天寒,没什么景致可言,他今日原本在多宝阁看了半天的书,路过此处隔窗瞧见满屋的绿色,原是打算进来缓缓心情的,眼下驻足过一会儿,也该启程了,毕竟御书房中还有一堆的折子待批,宇文泓淡声道,“回乾明宫吧。”就打算起驾了。 静瑶赶紧照垂首恭送,只等那人离开,却瞥见面前那绣着龙纹的衣摆似乎稍有停顿。 鬼使神差的,宇文泓在起步前垂眸,再度看向那正下跪恭送自己的人,她端端正正的站着,被身后满屋奇异花木衬托,呈现一种独特的味道。 他似乎还想问一问她,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要紧的话,便不再停留,径直朝前走了。 暖房里彻彻底底的安静下来,静瑶这才松了口气,而后才发现自己方才大汗淋漓,连贴身的小衣都湿了一层。 她站了起来,心头还是咚咚直跳,想想真是后怕,方才宇文泓特意先问,那天雨流芳是不是自己养的,还好自己没说错话,万一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顺嘴应了下来,岂不成了欺君重罪? 再有就是,那花原来搁在角落里,蓬头垢面,半死不活的,她是料理茶花的时候顺手摆弄了两下,幸亏方法得当,把它救了过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会不会跟着倒霉? 原本以为在王府里就够累的,没想到在这宫里才是如履薄冰,处处得小心谨慎,她叹了口气,好不容易能重活一回,老天怎么不开眼,又把她放在皇家了呢? 希望似乎又渺茫了起来。她原盼着满二十五岁出宫,就能得自由了,现在看来,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能顺利活到二十五岁再说吧! 真是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咸和帝,还有他那么大个人,走路怎么没个声响呢?暖房里养花,免不得有些尘土,静瑶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裙裾,眼角余光瞥见门口,却见又有人进来了,心间不由得一凛,直到看清原来是倚波,才松懈下来,轻轻松了口气。 倚波却有些不满意了,走进了问,“喂,你看见我怎么是这个表情啊?” 她扯了扯嘴角,“还说呢,你来得巧,陛下刚离开这里,我当他去而复返呢,吓了一跳。” 只见倚波也吓了一跳,一蹦出去两三丈,“什么?陛陛下来过?” 静瑶赶紧叫她小声点,“人没走远,小心叫他听见!” 话才刚落下,就见门外又有人来,倚波脸色一白,就差没晕过去了! 好在来的只是两三个小太监,进来后跟她们打听,“请问姐姐,天雨流芳在何处?我们奉大总管命,把它挪回乾明宫。” 静瑶赶紧指了指身旁,“就是这一盆,挪动的时候要小心些,它的叶片很容易折。” 领头的小太监赶紧答应下来,对着她笑,“方才圣驾进来的时候,是这位姐姐在旁伺候的吧,大总管要我向您道声谢,这盆花原是乾德殿的宝贝,幸亏经了您的手,让它重见天日了。” 静瑶客气的应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看着他们把宝贝小心翼翼的抬了出去。 人走了,暖房里重落了情景,倚波等了一会儿,见再也没有人来了,这才把她拉近了问,“你都做了什么,才半天不见,都成了御前红人了!” 静瑶觉得好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成御前红人了?” 倚波摇摇头,“方才他们说大总管向你道谢,乾明宫大总管福鼎,眼睛从来都长在天上的,他这么看重你,一定表示你前途无量!快跟我说说,方才都发生什么了?” 见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自己看,静瑶有点无奈,只好将方才的情景跟她复述了一遍,再问她,“如何?哪里就看得出我前途无量了?” 说着还跟倚波嗔怨,“你事先也没跟我交代一下,我都不知道那是陛下的东西,万一动坏了可怎么好,没得再连累你。” 倚波这时候才回过神来,长长的哦了一声,“那盆花放在那里有日子了,平时也没人过问,我也不知道出处呢!不过”她眨了眨眼睛,又降低了些声音说,“听说陛下贵人话少,今天一下跟你说了这么多话,可见对你很上心,这还不是前途吗?” 静瑶差点翻个白眼,无力道:“哪里跟我说了很多话,统共也就三四句话,这就上心了?乾明宫侍膳的宫女,每日也能跟陛下说这么多吧?” “看来你的记性还没好啊。”倚波上来摸摸她的头,一脸忧愁的说,“魏大夫医术不怎么高明呢!” 这倒叫静瑶愣住了,“你话题转的也太快了吧?” 倚波提醒她说,“整个乾明宫没有一个宫女,你给忘干净了?” 静瑶大感意外,“还有这回事?”她从前在宫外可没听说过。 倚波又帮她回忆了一遍,“去年春天,御前司帐的翠琬差事上出了岔子,被陛下当场赐死,连累整座乾明宫的宫女们都被遣了出去这事儿我专门跟你说过,你竟然给忘了?” 静瑶迟疑的点头,“哦你这么一提,是想起来了。” 心里却惊讶的厉害,从前王府里那么多爱说闲话的,她怎么从没听过这桩奇闻。整座乾明宫都没有宫女,也就是说整天在皇帝面前晃悠的,都是些宦官 她悄悄咽了咽口气,怪不得宫中至今没有皇子公主,坊间有传闻说今上有些怪癖,或许是被这怪癖影响的? 在暖房里悄悄议论皇帝实在是危险,静瑶跟倚波说:“该吃饭了吧,我有点饿了,咱们回房吧” 倚波忙了一上午,也是又累又饿的,便点了点头,跟她一起出了暖房。静瑶临出门的时候提醒她,“十八学士马上要盛放了,你记得提醒司苑,别忘了敬献给太后啊!” 倚波忙不迭的点头,“好,若是有赏,肯定少不了你的!” 两人一路说笑,踏着冷风回了房中。 ~~ 吃过饭,午后能得片刻清闲,倚波早上起得早,这会儿趁机补觉,静瑶倒是不困,坐在窗前缝补衣裳,这会儿太阳最好,窗子底下也暖和,等到夜里冷了起来,她就懒得动手了。 她父亲陆永霖是青州刺史,这样的官位在京城也许排不上号,但在青州当地也算了不起的大官了,她从前是娇生惯养的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不必为琐事操心。 只是可怜,如今成了另外一个人,从此成了皇家的奴仆。 她放下针线,有些出神。 还有几天就是除夕了,每当年关,就会特别想念自己的亲人,从前在惠王府时,她虽也难见亲人的面,但还可以给娘家送东西送信以寄托思念,可现在呢? 真不敢去想,家里听到自己死讯时会是什么样子,爹娘可还能撑得住 如果她将来能顺利出宫,但顶着一张陌生的脸回去认亲,爹娘会相信她么?死去元知万事空,可当她又活了过来,人世间的牵绊也就重新长在了心上,她有些悲伤,但这些无人可以倾诉,只能在心中一遍遍叹息罢了。 愁色漫上心头,美人蹙起了眉,只是没能出神多久,门外面忽然传来声音,似乎有人在打听李妙淳在何处。 她赶紧起身去开门,应道,“我就是李妙淳。” 找她的是一位司礼监的宦官,那人听见后来到近前,把她上下打量一下,露出笑来,和声道:“李惠侍请接旨。” 静瑶点了点头,对她微笑。可怜的人儿,如果叫她知道,面前的这个躯体里早已不是李妙淳的灵魂,她该有多难过啊! 不过等收回目光,她又笑自己,连身份姓名都换了,如今困在宫中不得自由,自己又能好到哪儿去? ~~ 惠王府。 前一夜还在笙歌曼舞的府邸,今夜处处挂起了黑纱。 如意苑里一片惨淡,谁都没想到,昨夜还活生生的陆侧妃,如今已是棺淳中毫无生气的冰冷躯体,侧妃生前待下人们不薄,因此院里一片啜泣声,下人们都在悼念突然离开的这位主子。 除过今早进了趟宫,宇文铭几乎一整天都在这里,昨夜一同吃酒的几位手足过来看他,见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纷纷劝慰他,“人死不能复生,侧妃已登天国,五哥要节哀,保重自己要紧啊!” 宇文铭目中无神,只是一味叹息。 这场灾祸发生在大家吃酒的时候,加之死了人,众人心头都有些晦气,劝了几句,见他不为所动,也就都散了。等出了惠王府的门,老八武宁郡王叹了声气,“看五哥这样,不知何时才能走出来?倘若我们昨夜不来喝酒,兴许就没这档子事了。” 老四郑王比武宁郡王年长,府里妻妾成群,对武宁郡王的话不以为意,“咱们在前院吃酒,火起在后院,与我们有何相干?五弟自己都没说什么,你犯得着往身上揽吗!再说,天底下漂亮女人多得是,等往后府里进了新人,他就不会这样了!放心吧,一个连孩子都没生的侧妃,再过几年,恐怕连埋在哪儿都忘了!” 老六越王也附和,“就是这个话,这事本来就跟咱们没关系!再说了,”他压低声音,“你们也不想想,火起在正妃院子里,死的却是侧妃,谁知道这里头有没有别的事呢?” 武宁郡王年仅十六,还没成亲,所以尚未设身处地的体会妻妾之争,闻言顿时愕然,“这那五哥可怎么办?” 排在武宁郡王之上的老七安康郡王今年才刚成亲,正值新婚燕尔的时候,先前一直只听不说话,这时候倒也插了两句嘴,“怎么办,这是五哥的家务事,咱们管不着,快别说了,各回各家吧!” 郑王抬手紧了紧大氅,“就是,这天冷的,赶紧回家暖和去吧!” 左右惠王府才出了这么档子事,兄弟几个若单独再去吃酒,实在有些不像话,众人便就此散了,各自回了各自府中。 ~~ 夜色越来越深。 满院的下人中,半夏是哭的最伤心的那个,昨夜牡丹苑忽然走水,正巧叫前去看望王妃的主子与仲春赶上,两人都没能活着回来昔日一起进王府的三个人,转眼就剩她自己了。 半夏哭的几度昏厥,她实在不明白,原本好端端的主子,怎么就一会儿的功夫,就与自己阴阳两隔了?见到送客后复返的宇文铭,她忽然冲他使劲磕了几个头,呜呜咽咽的说,“王爷,主子与仲春就这么忽然走了,奴婢也不愿在世上苟活了,请王爷保重,奴婢这就前去伺候主子”说着眼看就要往那檀木棺淳上撞。 众人吃了一惊,赶紧把她拦下,宇文铭点头道,“好丫头,有你这份忠心,静瑶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只是仲春已随她去了,你若是再有三长两短,她恐怕只会更加难过本王知道你们主仆情深,你好好活着,她才能放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9.第六十九章 段菁菁问, 李尚林今年贵庚? 这个问题叫静瑶有些摸不着头脑,答说,“他今年虚岁二十了,三公主怎么问起这个了?” “啊, 没什么,我是觉得他很厉害, 那么多人里头, 就他得了头名呢!”段菁菁嘴上如此含糊着, 心里却在悄悄掐指算,他十九, 自己十五, 差四岁呢 静瑶笑笑,替李尚林表示感谢, “三公主过奖了, 状元每三年都有一位, 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再说,听闻今年的进士们个顶个的贤能,他不过是运气好吧!” 说着瞧了瞧她, 又奇怪问道:“三公主今日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莫不是受凉得了风寒?” 段菁菁闻言, 这才发觉自己两颊滚烫, 伸手一摸, 确实烫手心, 呼吸顿时一滞, 怕再说下去会漏嘴,只好又含糊道:“我大约穿的有些多了,热的” 静瑶与倚波相视一眼,再瞅瞅小姑娘身上颇为轻巧的留仙裙,俱都狐疑的厉害。 灵儿察觉公主要露馅,忙给段菁菁打圆场,“啊,贵仪娘娘有所不知,公主昨夜睡前与二王子饮过石榴酒,石榴酒喝了最提气色了,所以我们公主今日面色特别好。” 静瑶闻言点了点头,倚波则夸道,“大理国能工巧匠真多,连石榴也可用来酿酒呢!” 提起这个段菁菁又笑了,滔滔不绝的为她们介绍,“我们那里可以用许多水果酿酒,口味都还不错,其实最有名得并不是石榴,而是梅子,我二哥酿得雕梅酒很不错,连我父王都说好。不过这次带的并不多,而且路上被我们都喝的差不多了,其他的我二哥都私藏着不肯拿出来,说要留着同陛下喝娘娘别急啊 ,等我下次来,一定给你多备几罐。” 难为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静瑶忍俊不禁,连连点头说,“我一定等着公主。” 段菁菁连连点头道好,过了一会儿,忽然咳了咳,状似无意的问道:“对了,娘娘娘家是哪里?口味清淡还是浓重?” 这个问题同样叫静瑶有些意外,只好想了想回答说,“我是淮南人士,口味较京城是要清淡一些。” 清淡啊段菁菁在心内沉吟,清淡的范围太广了,还是不好确定,他究竟喜欢吃什么。 段三公主想了又想,索性又问道,“那娘娘的弟弟喜欢吃什么?他是不是喜欢吃鱼?” 静瑶这下可着实为难了,她不是李尚林原来的姐姐,根本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要怎么回答呢? 而且段菁菁的问题实在奇怪,好端端的,居然问李尚林喜欢吃什么 她勉强笑笑,道:“我与他一别好几年,现如今也不知他口味变了没有公主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啊”段菁菁忙打哈哈,“我在想,这么聪明的人,应该很喜欢吃鱼吧,不是吃鱼聪明嘛” 然而这理由实在有些牵强,眼看着静瑶与倚波瞧她的眼神已经越来越奇怪了 段三公主终于心虚起来了,又匆忙寻了个借口说,“昨日同我二哥喝酒喝的太晚了,觉都没睡够贵仪娘娘,我先回去歇着了,改日再来打扰你。” 说着起身便要告辞。 段菁菁是个随性的人,静瑶这些日子早就知道了,是以见她忽然要离开,也并未有多奇怪,便起身相送,眼看着小姑娘坐上轿,回了碧清园。 棠梨宫里没了外人,倚波问静瑶道,“你有没有觉得,今日三公主有些特别,我怎么总觉得她在打听状元郎呢?” 静瑶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倚波自己想了想,忽然啊了一声,“她该不会瞧上你弟弟了吧?” 静瑶无奈瞥了她一眼,“他们连面都见过,怎么可能?” 确实不太可能,不过这阻止不了倚波的想象,她沉吟道:“这是好事啊!三公主活泼可爱,新科状元才气过人,简直天造地设呢!再说年纪也合适,可以考虑一下的。” 静瑶却摇头笑笑,只当她玩笑话罢了,并未放在心上。 ~~ 如静瑶所说,果然待传胪大典一结束,礼部与鸿胪寺就开始筹办专为新科进士们举办的恩荣宴了,由于举办地清晖园属皇家花园,太后与几位后妃都可移驾去散心,而身为贵客的段家兄妹也受到了邀请。 气候已是温暖宜人,宴会也特意设在了傍晚,尽管时间还早,然碧清园内的段三公主,却是从一早就开始准备了。 接连换了几套衣裙,还是不能称心,满屋子的婢女手里捧着的捧着的都是她的衣裳,然而段菁菁噘嘴逡巡一遍后,却没有一件合心意。 其实哪一件都是为她精心裁制的,她穿哪件都好看,段菁菁如此犹豫不定,根本是衣裳有问题,而是缺一个给她信心的人。 灵儿实在不忍看了,帮她出主意说,“奴婢觉得公主穿这件襦裙最好,鹅黄色很衬您的肤色。” 果然,灵儿说完后,只见段菁菁试着将那件鹅黄襦裙穿上,在镜前照了照,犹豫道:“真的吗?” 灵儿赶紧给婢女们使眼色,叫满屋子人都跟着她点头,见这么多人给她肯定,段三公主才终于肯相信,坐到妆台前,叫婢女们梳妆。 小姑娘天生丽质,不多时候就打扮好了,鹅黄色的襦裙搭配飞仙髻,额间一点芙蓉花钿,漂亮的不落凡尘。梳好妆后去到院里,连二哥段濡尘见了都不由得惊奇,“吆,今儿是什么日子,竟这么打扮起来?” 段菁菁笑嘻嘻的仰脖子,“不是要出去玩儿么,不好好打扮一下,岂不辜负春光?” 说着就要往外走,却被段濡尘一拦,段濡尘不解问道,“要去哪儿啊?” 段菁菁道:“我去找李贵仪。”怕哥哥误会,又心虚的解释,“李贵仪的马车舒服。” 段濡尘叹口气,“怎么这么小家子气起来?又不是自己没有马车,为什么要跟人家挤?” 段菁菁扁扁嘴,又道:“一个人好无聊的,我跟李贵仪说话。”说着再也不理会挑眉瞪眼的二哥,一溜烟的出了门,去了棠梨宫。 虽然段菁菁嘴上这么说,但贴身婢女灵儿却是知道的,公主之所以急着找李贵仪,才不是因为人家的马车舒服呢。 咳咳,反正自打知道了那日酒楼里遇见的那位俏公子是李贵仪的弟弟,公主往棠梨宫跑得更勤了。 ~~ 恩荣宴设在晚间,宫中的诸位主子们午后出发正合适,因前一天就说好了同乘,见到段菁菁来,静瑶一点也不意外,不过也被她的装扮惊艳了一下,忍不住夸道:“三公主今日真是美。” 段菁菁有些不好意思了,谦虚道:“哪里哪里,我这样可不及娘娘万分之一呢!” 这话哄的静瑶开怀,一旁的灵儿听了,却在心里暗自咂嘴,公主向来高傲,何曾夸过别的女人貌美,可怜眼下动了芳心,也毫不吝惜的奉承起别人来了。 两人打过招呼,马车已经在棠梨宫门外候着了,段菁菁先上了去,还不忘细心的来搀扶静瑶,“娘娘可要小心。” 静瑶跟她道了谢,等上车坐好,一切就绪,马车便起行,往宫外的清晖园去了。 皇帝出宫,一路的阵仗自然不必说,好在清晖园不远,否则等到达目的地,还不知要费多少时间。 前来赴宴的进士们早都已在此恭候,御驾一到,立刻行礼三呼万岁,宇文泓命御驾稍停,和声命众人平身,随后继续驶向园中,待稍作休整后,再接见众人。 静瑶与段菁菁也下了车,因为此次太后也一同出游,二人须得去到太后面前见礼请安。 二人来到太后跟前,恭敬问了好,太后和颜悦色,打量段菁菁一番,不由得眉间一动。 太后笑道:“早听闻大理国出美人,三公主这样一装扮,可把我大梁女子们都给比下去了。” 人人都这样说,看来今次的装扮真的挺成功,段菁菁心间得意,面上倒是乖巧,酒窝闪了闪,抿唇笑道,“谢太后夸奖。” 太后颌首,又去同静瑶交代,“可适当在院子里赏景,只是切忌劳累,走路什么的千万要小心。”静瑶应是后,又吩咐她身边跟着的人,“你们务必要好生伺候着主子,倘若磕了绊了伤到了皇嗣,哀家决不轻饶。” 太后把话说得这样重,春萍宵雨几个可不敢怠慢,忙齐齐应是。 自打有孕,太后对静瑶可谓关怀备至,表面看来,实在叫人受宠若惊,可静瑶心里清楚,太后看重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等孩子落地,这份关爱大约就与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不过太后的为人她早已清楚,心里没有过多的期盼,自然也谈不上失望,面上都恭敬应下就是了。要知道太后看重她的孩子,也是不错的,至少为孩子的平安降生能多添一重保障。 两人这才同太后打完招呼,就见韩嬷嬷领了一位妙龄少女来到近前,向太后行礼道:“娘娘,承恩公府三小姐到了。” 说着朝身后人颌首示意,就见那位少女缓步走上前,同太后见礼道:“承恩公府赵娉婷拜见太后娘娘。” 承恩公府,还是姓赵的小姐,不用说也知道这是太后的娘家人,果然就见太后脸上浮起亲切笑意,颌首道:“三丫头来了,有日子没见了,快过来叫哀家瞧瞧。” 赵娉婷道了声是,又往前挪了几步,太后仔细将人瞧了一遍,见她身穿樱色罗裙,发髻上一只赤金蝴蝶簪,眉眼低垂,面容姣好。 同样是十五六岁的少女,与段菁菁相较,这三姑娘又显出不一样的温婉。太后顿时觉得十分满意,颌首道:“这才几个月没见,眼瞧着又长高不少,真是女大十八变,愈发引人侧目了!” 赵娉婷抿唇一笑,羞涩的谢了恩。 等到了晚间,皇帝在前头宴请进士们,女眷则在后花园里赴太后的宴席。 眼看时间还早,太后发话道:“这院子里景色好,你们出去转转吧,等开宴了再来陪我这个老婆子便好,省的无聊。” 众女眷客气几句,便三三两两去到院子里赏景去了。 太后则招来韩嬷嬷,“去打听打听,看陛下现在在哪处,领三丫头过去,看看能不能叫见上一面。” 韩嬷嬷心领神会,立刻应是,出去了。 ~~ 难得来了新鲜的地方,太后发话过后,众人便往园子里去了。 今日来赴恩荣宴的男宾们都在前院,一湖之隔,女眷们在后院活动,相互碰不到面。 静瑶陪段菁菁走了一会儿,因为方才马车上颠簸了一会儿,这时候有些腰酸,便同段菁菁说,“三公主不妨先去转转?我有些累了,大约需要歇一歇。” 她现在可是顶金贵的人,一听她这样说,段菁菁也不敢耽搁,忙点头说好,“娘娘快去歇着吧,千万不要累着。” 静瑶点点头,瞅见不远处有座凉亭,便由春萍与宵雨扶着,挪进去歇息了,段菁菁虽没人作陪,却自由了许多,在园子里走马观花的游逛一番后,忽然来了主意。 她转身问灵儿,“东西带了吗?” 灵儿点头,“一直在奴婢身上呢!” 段菁菁于是嗯了一声,把手一挥,“走,咱们去前面看看。” 灵儿可不像她天不怕地不怕的,还有些犹豫,“公主,这样会不会不太好?不如您在这里等着,奴婢替您送过去?” 灵儿穿着宫女的衣裳,等会儿宴间也有侍宴的宫女,总不会太引人注目。 段菁菁低头瞧了瞧自己,这才隐隐有些后悔起来,方才只顾着美,现在怎么见他可是个问题 可是好不容易盼着这一天,不见上一面算什么?她想了想,折中道:“等会儿我找个没人的地方等,你去把李公子叫过来不就成了?” 灵儿还是有些犹豫,今儿公主实在太亮眼了,外头都是些男子,难免不被发现啊。她还想说些什么,可公主已经沿着小路,往湖那头去了。 灵儿无奈,只得快步跟上,还得小心帮她揣着怀里的东西,不小心跌破就不好了。 主仆二人沿着湖边前行,所幸此时垂柳已经茂密,花草也正缤纷,花色与树木掩映之下,并没引起别人注意,一路畅行,很快就过了垂花门,来到进士们所在的颂春园。 照刚才说好的,段菁菁暂且待在门外,灵儿进去找人。灵儿进到颂春园内,放眼一望,直觉眼晕,园中都是今年的新科进士,正都三三两两的交谈,他们衣裳样式也都差不多,想从里面找出李尚林,似乎不太容易。 好在跟在古灵精怪的主子身边久了,灵儿也不笨,心想状元郎应当不会冷清,身边一定很多人围着,便往人多的地方寻,一阵过后,果然瞧见有一簪着金花的年轻人,身姿笔挺,样貌俊秀,不是李尚林又是谁? 终于找到人了,灵儿心内一定,只可惜李尚林正与几名官员交谈,暂时不好上前打扰,又等了一会儿,见那些官员同他说完,往别处去了,灵儿瞅准机会,赶忙上前。 “李公子?” 李尚林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还是女子的声音,忙回头来看,却见是位宫女。他有些奇怪,问,“姑娘是在叫我?” 灵儿点点头,“请公子随我来一下,我们主子想同您说几句话,现下正在门外等候。” 李尚林有些摸不着头脑,谨慎起见,只好问道,“不知是哪位贵人要见在下?” 他在宫内没有熟人,难道是姐姐李妙淳? 灵儿笑了笑,“您跟我来就知道了,放心,不会耽误您很长时间。” 说着就引着他往前走,李尚林此时只以为是姐姐找自己,只好跟上。 谁知出了门后见到人,他才发现自己想错了,眼前的姑娘俏丽可人,却不是自己的姐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0.第七十章 此为防盗章  今上是个怪人, 明明正值盛年,却寡欲得像个出家人,两年前的选秀,宫里一下进了十余位佳丽, 他却连看都不看一眼,连位分封号都是太后张罗着安排的, 事到如今, 更是谁都没临幸过, 连女人都不碰,子嗣又从哪里来呢? 也难怪太后会着急了。 其实私底下也有传言猜测, 莫非今上有龙阳之好?但一直以来, 也尚未见他与任何男子交往甚密,所以这个说法也根本站不住脚。 也许他只是天生不近人情吧! 事关君王, 陈尚宫不敢随意置喙, 只是安抚道:“陛下心系社稷, 乃苍生之福。” 太后摇了摇头,轻轻苦笑,“他是个心高气傲的,后宫那么多美人, 竟都入不了他的眼, 眼看明年又该操办选秀了, 前些日子哀家跟他提, 却被他一口否决, 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叹了口气, 忽然想到方才跪在面前的人,又问陈尚宫,“刚才那丫头原是西六宫的,怎么又去了尚宫局了?” 陈尚宫其实料定了太后会问,回答道,“李惠侍出身淮南西路,其父为舒州知县,去年受私盐案牵连,一时入了狱李惠侍受母家连累,主子们发话,将她调出西六宫,发往尚宫局。” “主子发话?”太后似乎当真想不起来了,“是哪个主子发的话?” 陈尚宫垂首,“令倒是贤妃娘娘下的,但贤妃娘娘说,当时已经请过您的旨意,是您允许的。” 太后仔细回想了一下,竟是根本没什么印象了,又转而问道,“她母家现在如何?” 这个嘛 在西六宫时是主子,但人来了尚宫局,便是奴才了,陈尚宫手底下数不清的宫女,还能一一查证去?所以只能含糊答道,“听闻后来查清,李惠侍的父亲确实无辜,便无罪释放了,只是身子骨不甚好了,今年年初,在舒州病逝了。” 听到这儿,太后便也大致了解了,她在深宫中熬过半辈子,大约能猜测出这名小女官进宫后的历程——偏远地方进京的秀女,因为容貌出众,大约曾被寄予厚望,但母家小小知县的出身,在这佳丽云集的后宫,简直沧海一粟,是以从开始便落了劣势,没能进到她的眼中,最终只得了个美人的衔儿 美人之上有婕妤,婕妤之上还有昭容,昭仪,往上更有淑仪,贵仪,四妃贵妃一个小小的美人,若无圣眷殊待,仅凭着阅历熬位份,简直比登天还难。 但对于太后而言,这种事见多了,便无关痛痒了,掌管诺大一个皇宫,很多时候,都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太后心中自有取舍,又问一道,“她今年多大?” 陈尚宫答道,“虚年应不过十九。” 太后感叹,“大好的年纪,在佛堂埋没了一整年,倒也可惜罢了,等她养好,不必再回去了,另找份差事给她吧!” 陈尚宫忙应下,“是。” 深宫长夜漫漫,说话倒是打发时间的好办法,今晚东拉西扯的说了一堆,很快就到了就寝的时间,宫人过来伺候洗漱,太后便命陈尚宫告退了。 陈尚宫低头尊是,缓缓退出福安宫。 在这深宫中生存,不可全然相信任何人,无论说话做事,时时要保持警惕,几十年如一日,其实也很累人的,陈尚宫抬头看看天,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时日,凛冽寒意正在墨色中浸透。 ~~ 寒风中瑟缩了一路,倚波跟静瑶终于回了自己住的地方,小小的一间屋子,跟其他宫人们的居所并不二致,好在大约由于她们的品级不算太低,住的是二人间,胜过其他更低级宫人们的大通铺。 进到屋里来,倚波赶紧把门关上,挡住外面的寒风。屋里有一个火盆,是唯一可以用的上的取暖工具,静瑶此时真是虚弱极了,一头倒在褥子里,再也不想起来。 白日里初醒来时,还沉浸在上辈子的痛苦里,然而经历了这一出,那些悲伤绝望暂且抛到一边去了,她只想让自己变得暖和一些,方才回来的路上,她真怀疑自己会不会晕过去。 倚波也是又冷又饿,往常天一擦黑就可以吃饭,今天却迟了一个时辰,肚子早就饿得咕咕直叫了,底下的人虽给她们留了饭,只是放到现在,早已凉透了。 不过她有自己的办法,不知从何处找来一块铜篦子,擦洗干净后放到了炭盆上,把冷掉的馒头切成薄片,放在篦子上翻烤,不一会儿功夫,馒头片就被烤热了。 鼻尖传来面食的香味,静瑶不由得睁开了眼,倚波瞧见她醒了,笑着给她递了一块馒头片,“饿了吧,快垫垫肚子。” 她从前锦衣玉食,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粗犷的食物,但现在实在是饿了,没怎么犹豫,就接了过来,馒头片热腾腾,捏在手里叫人舒服,靠近了闻,有种踏实的麦香,她掰了一块放进嘴里,暗叹终于又感受到了粮食,只是下咽时,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 倚波正在炭盆上热汤,听见她咳,赶紧拍了下脑袋,“哎呀我这脑子,都忘了你嗓子不好,不能吃干的,你等等啊,我给你放进汤里热一热,软和一些。” 说着把馒头片掰成一块一块,放进了羊肉杂菜汤里。 那炭盆虽小,热两个人的饭食还是可以的,不一会儿,屋里就飘起了羊肉汤的香味。 倚波是直接把碗放在篦子上热的,所以端起来就能吃,热好后递过去,陆静瑶撑着身子接了起来,虽然碗里瞧起来烂乎乎的一团,汤菜混在一起,根本没有卖相可言,但却香的诱人,她不再犹豫,赶紧吃了起来。 等一碗饭下肚,炭盆也把屋子烤暖了,身体里外都有了热气,陆静瑶终于觉得自己又回了人间。 两人把屋里简单收拾了一下,洗漱完毕,趁着身上的暖和劲儿赶紧钻进被窝里。 虽然床板硬的铬人,被褥也旧,但相比外面的地冻天寒,这也算是好的了,陆静瑶怔怔望着眼前昏暗的屋顶,一时难以入眠。 她就这样,变成了另一个人? 不知等明早醒来,会不会发现这原来是一场梦,她没有被骗到牡丹苑,宇文铭也没有叫她葬身火海 她正出着神,同张榻上的倚波歪过头来看了看,见她也睁着眼,便跟她聊起天来,“今天托你的福,我还是头一次进到福宁宫呢!对了,你刚才听见没,陈尚宫说,贤妃今日去乾德殿,陛下连见都不见哼,她以为踩了别人,自己就有好果子吃了么?到头还不是一样不受待见!阿淳你别急,老天开眼,总会替你报仇的!” 听见报仇两个字,陆静瑶眼睛亮了亮,想问个清楚,记着自己发不出声音,便试着缓缓的用气声来说,“什么报仇?” 两人并排躺在同一张床上,离得近,倚波当然能听见,心下觉得奇怪,转过头来问她,“报你的仇啊!若不是她嫉妒你的美貌,趁你家出事的时候落井下石,你怎么会从美人变成惠侍呢?” 倚波又哼了一声,“你来了尚宫局,从主子变成奴婢,这样还不够,她还叫人把你安排到雨花阁佛堂,那里冷清得平素连个人影都没有,连那些太妃们都不会去,更何况陛下呢?她打的什么主意,以为别人看不出来吗!” 原来是这么回事,难怪原主会好端端的从妃嫔成了女官原来是有人暗中使了绊子。 呵,高高在上的贤妃,只需动一动唇舌,就能叫人永无出头之日。 她不由得又想到了惠王府,那夜自己被骗去牡丹苑,来报信的人也是张恩珠安排的吧?否则她到了那里后,怎么会空无一人?况且宇文铭说,他本不是叫她,只不过必须要有人死,所以只能选她,那么宇文铭原是打算要张恩珠死吗? 而张恩珠又无声无息的把灾祸转到了她的身上? 她觉得胆寒又头痛,她从前以为自己谨小慎微,处处不落人口舌,其实在惠王府里,她才是最没心机的那一个,不然怎么会就这么轻松的,叫人谋害了性命 一旁的倚波还在跟她念叨,“眼下陛下尚未立后,且就容她猴子称大王吧!哎,那位淑妃娘娘也真是奇怪,原始该平起平坐的,现在看着别人作威作福,她倒无动于衷” “对了,你该为自己多打算一下,修缮佛堂少不得要花几个月的功夫,趁这机会,叫尚宫把你调去别处吧,争取到御前多露露脸,没准还有回西六宫的机会” 还是该考虑一下眼前的境况,但是对于倚波的说法,静瑶不置可否。 回西六宫做什么?再去当个低等的妃嫔,屈居别人之下,这一生的幸福全都系在男人身上,挖空了心思去讨好取悦男人? 男人? 呵! 她这一次摔得太惨,狠狠长了回记性,从此再不敢奢望什么花好月圆的美梦,只求自己别再走过去的老路了。 不过既然换了李妙淳的驱壳,那自己对李妙淳一无所知也实在不像话,现在嗓子不能说话,有别人替她张嘴,等嗓子好了怎么办? 她想了想,又悄声问倚波,“我有些想不起从前的事了,你能跟我说说吗?” 就见倚波瞪大了眼睛,“你忘了?怎么会你磕坏脑子了?” 她只好假装捂着头,含糊道,“是有点头疼,改天找御医瞧瞧吧反正现在你也睡不着,跟我说说吧!” 说说话当然没问题,可倚波担心的是她的脑子,再三叮嘱道:“明儿我要去御花园上值,白日里不在,你自己记着去找御医啊!” 她点头说好,倚波这才放下心来,跟她讲起李妙淳的从前,絮絮叨叨,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从样貌与穿着来看,此人绝非宦官,此处暖房在御花园不甚显眼的位置,平素少有人来,能随便闯进来,且语气如此直白的,必定是皇室中的男子无疑。 而他周身的那种尊贵气度也佐证了这一点。 安康郡王与武宁郡王较年轻,面前的人年纪应在二十三四,必定不是他们;而越王是个胖子,面前这位身形皙长健硕,也不可能是他;郑王她曾见过,眼前这位也更不是惠王宇文铭,如此一来,年纪相当身份差不多的,就剩下一个人了 今上。 这人竟会是咸和帝宇文泓? 想到这个可能,她呼吸一滞,这位陌生的帝王给她的唯一印象,都是传言带给她的——孤傲,冷酷,甚至残忍。 怕是肯定的,但她不能当他的面流露出来,万一不小心失态惹怒了他,不知她会不会像那个来不及回避圣驾的小太监一样,被乱棍打死? 此时他语气正常,只是有种天然的冷漠,而且身边无旁人伴驾,又没主动道明身份,她便努力按下惧怕,垂头福了个礼,强撑着用正常的语气回话道:“此花名叫十八学士,是上年西川路敬献太后的茶花。” 不知下了多大的力量,才叫声音没有颤抖。 而从成果来看,她表现也还不错,那人的注意力还在花上,听见她这样说,似乎来了些兴趣,俊美但冰冷的脸上有了一丝变化,哦了一声,“十八学士?茶花还有这种名字?” 这是在向她发问,还是只不过一句简单的打趣?静瑶拿不定主意,只好又为他解释道,“此花花瓣层次分明,排列有序,大多都为十八轮,所以才得此名。” 宇文泓微微点了点头,见她没有如旁人一样,一见他就抖如筛糠,这才将一直放在花上的视线转移到她身上。 她身量不是很高,在他俯视之下,有种柔弱感,今日阳光不错,从屋顶的明瓦倾泻而下,落在她身上,叫她周身如同披了一层光亮的纱绡,这样独特的视觉,竟叫他一瞬晃神。 不过也是一瞬而已,他没有留意女子样貌的习惯,很快就将视线调到了暖房中的其他花木上,随意目光逡巡一番,见到了一样似曾相识的东西。 他眸中一亮,挪步过去,静瑶愣了楞,犹豫一下后,也跟了过去。 他站在一盆花前,沉声道,“这个” 静瑶只以为他又不认得了,便答道,“这盆名叫天雨流芳,是莲瓣兰花的一种。” 宇文泓注意力还在花上,闻言嗯了一声,“天雨流芳好像是这个名” 他顿了一下,又唤了一声“来人”,顷刻之间,便有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出现在眼前,速度之快,叫静瑶吓了一跳。 来人一身宦官打扮,恭恭敬敬的向他垂首,“陛下。” 静瑶心里咯噔一声,她猜得不错,这果然是今上。 宇文泓指着这盆天雨流芳问,“福鼎,这是不是先前乾明宫的那盆花?” 福鼎顺着主子的手看去,也惊讶了一下,认清楚后马上点头道,“回陛下,正是那盆,奴才原以为活不成了,没想到一直在这藏着呢!” 宇文泓把视线转到静瑶身上,饶有兴致的问,“这也是你养的?” 静瑶没料到他会回头看自己,冷不防对上他的目光,心间一窒,赶紧垂眸答道:“奴婢不敢居功。奴婢来之前,此花就在这里了,奴婢来后只稍将其调理过,因此,并不能算奴婢养的。”顿了顿,她立刻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补充道,“奴婢眼拙,方才没认出陛下,还请陛下降罪!” 方才不敢乱认,是没有把握,怕闹笑话,如今证据确凿,她再不表明态度,可就是大不敬了!不过她看得出来,这位陛下现在心情不错,应该不至于治她的罪吧! 她猜对了,宇文泓只是淡淡道了一句,“无妨。”示意她平身,随后依然去瞧那盆天雨流芳。 他是武将出身,从前忙着征战南北,无暇在这些风花雪月上下功夫,登基之后忙于政务,也从来没有什么心思去摆弄花草。不过这一盆兰花却是个例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1.第七十一章 今日出宫的人原本就没几位, 几个人围在一起, 刚好凑够一桌而已。太后为表亲近, 将段菁菁与赵娉婷特意安排在自己的左右两侧, 静瑶坐在段菁菁旁, 淑妃则在赵娉婷旁,左右今日规矩不重,太后不计较,也没人敢细究。 淑妃位份高,主动邀众人喝了几次酒, 静瑶有孕在身, 便以茶代酒,席间笑语晏晏,看似和美, 然几人虽同桌吃饭, 私底下却各怀心思,其实着实无趣。 段三公主百无聊赖, 却还替静瑶记挂着要事,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 忍不住使眼色提醒他, 静瑶心领神会,等再一轮举杯过后,起身同太后请示, “启禀太后娘娘, 臣妾有些身子不适, 想下去歇一歇。” 太后闻言,赶忙关问,“身子不适?可要传御医瞧瞧?” 静瑶摇头婉拒,“谢娘娘关心,臣妾只是有些腰酸,大约坐的时间长了。” 太后点头,“那就先去歇着吧。” 静瑶便谢了恩,目光无意一瞥,正瞧见段菁菁冲她挑眉眨眼,她忍住笑意,领着春萍宵雨出了环翠阁。 外面天色虽已暗,好在宫灯足够明亮,两个丫头小心搀着她走,不一会儿,就到了方才说好的地方。 清晖园内多奇花异草,其中多数更由闽粤等地千里迢迢移栽过来,静瑶放眼望了望,瞧见不远处一颗姿态甚是婆娑的树木底下正立着一人,看那身形,不正是宇文泓吗? 看样子宇文泓是在等她,她见状主动唤他:“陛下?” 就见宇文泓闻声后移来目光,认出是她,几步走了过来。 见他来到近前,静瑶还想行礼,宇文泓忙道,“免了。”说着还拖过她的腕子,替起春萍宵雨,亲自搀着她。 其实孕事才两个来月,连身形都未有什么变化,她根本没至于笨重到要叫人搀扶,春萍宵雨她们伺候的格外小心,但见他也如此,她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想往回抽手,嘴上也推却道,“臣妾可以自己走,陛下不必这样。” 宇文泓嗯了一声,却将她的手又握在掌间,发话说,“那就这样吧,天黑了看不清,还是小心些稳妥。” 她便应了,由他牵着走了几步,又问道:“颂春园的宴会这么快就结束了吗?” 他说没有,“朕出来透透气,叫他们放松一下也好。” 其实这种恩荣宴,他能来露脸都是格外给进士们面子了,哪里需要从头坐到尾的? 她便唔了一声,有心想问问他赵娉婷的事,但没想好说辞,一时拿不定主意。 他径直牵着她往前走,好似目的很明确,她不禁好奇起来,问道:“陛下要带臣妾去哪里?” 他冲她微微笑了笑,“带你去看月下美人。” 月下美人? 静瑶不禁一愣,难不成这是要去见谁? 然她再问,他却不肯多说了,只简单叫她跟自己走,一脸神秘,她无奈,只好就这么一头雾水的跟他往前,去夜会那位神秘的月下美人。 他一路领她走过回廊,绕过花丛与池塘,最终停在一处楼阁前,她好奇望了望门上匾额,见上写着“集香堂”三个大字,看这名字,怎么像是花房? 他抬脚,继续领她往里走,只见堂中布置与京城民居迥然不同,门上的雕花,堂中的桌椅,屏风字画等等都属岭南风格,甚是别致,叫她不仅又狐疑起来,难道此处果真住着一位美人? 她去看他,目光存着犹疑,他则但笑不语,依然带着她往堂中走,直到走到花厅中,才停下脚步,然后指着紫檀木的花架给她看,“喏,月下美人在此。”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惊讶,原来那花架上整齐摆放着十几个青瓷花盆,里面种的竟然清一色都是昙花,他们来的正是时候,最上头那几盆正含羞绽放,舒展着洁白而轻盈的花瓣,倾吐芬芳,以至于整座花厅中都是挥之不去的馥郁花香。 她喜出望外,不由得感叹道:“这么多的月下美人。” 对了,这昙花不正有月下美人的雅称? 这可是难得的景色,要知道昙花花期极短,从绽放到枯萎,左不过一两个时辰的功夫,能一睹它们的芳容,都是极其难得的幸事了。 她惊喜之余不由得好奇,问他道,“陛下怎么知道昙花正好开?” 他缓声答说,“自然是花匠们禀报的,他们掐好了时间说是今夜此时,果不其然,等会儿朕一定要赏才是。” 她嗯了一声点头赞同,“能叫这么多昙花同时盛放,果真是难得,可见他们差事当的用心,陛下真该赏的。”说着又去细看那昙花,那纤薄洁白的花瓣层层堆叠,冰清玉洁,着实惹人怜爱。 她看得挪不开眼,连连感叹,“玉骨冰肌入夜香,羞同俗卉逐荣光。叫它月下美人,真真一点都不为过,臣妾今夜有幸得见,也算不虚此行了。” 她是爱花之人,见到美妙花草,由衷的表达喜爱,他则不同,他其实对花木没多大的兴趣,只是知道她爱,所以特地带她来饱眼福。 她赞这花是月下美人,却不知在他的眼中,唯有那专注赏花的人儿才衬得起这暮春的月色。 他咳了咳,试着缓声道:“何须将花抬举得这样好,在朕眼里,人胜过花千倍。” 她不由得一怔,忙抬眼看他。而他呢,头一回说这样肉麻的话,触上她饱含惊讶的视线,竟然微微有些不自在了。 她抿了抿唇,垂眸道:“陛下是哄臣妾开心吧?臣妾有自知之名,现如今这副模样,如何能与玉骨冰肌相及?” 毕竟有了身子,虽然没至于臃肿,但与从前相较,还是略丰腴几分,虽然别人嘴里不说,可穿衣裳的时候,她心里总是有数的。 可他根本没瞧出她与从前有哪里不同,分明还是单薄的可怜,唔,或许还是有些变化的,比如某处愈加可观起来,叫他简直不敢多看,生怕一个控制不住,就要想入非非 左右情话也已经开了头,他舍下面子来,继续哄道:“胡说,现如今这样正是刚刚好,何须妄自菲薄?” 她脸微微红了红,再不遮掩笑意,这副模样落进他眼里,哪里是这昙花能及的? 他垂下视线看她,瞧见她的云髻乌黑明亮,不由得心间一动,觉得那发髻上该添朵什么花才是。 手边虽然就有,但昙花美则美矣,并不适合戴在头上,他于是放眼在集香堂中望了望,见一旁的牡丹开得正好,便几步走过去,亲手摘了一朵。 静瑶见他忽然挪去一旁,又折了朵牡丹回来,不禁有些奇怪,问道:“陛下要做什么?” 他咳了一声,只道,“你低下头” 她一愣,似乎猜到他要做什么了,犹豫一下,还是乖乖低下头来。 而后,果然就见他尝试将花插进她的发髻,因是头一回做这样的事,难免有些生疏,尝试了几次,才终于将花簪的稳当。 他仔细端详,觉得自己簪得不错,越看越喜欢,甚至有种大功告成的感觉,静瑶也是心中暖暖的,含羞问他说,“陛下,臣妾好看吗?” 自己精心完工的作品,当然好看,他将人瞧了又瞧,满意的嗯了一声,那娇颜在花朵衬托下愈加美得不可方物,看得他心直痒痒,忍不住托起那玲珑的下巴,想立刻吻下去。 然就在此时,却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咳,两人俱都一惊,齐齐扭头看过去,却见方才环翠阁中的太后与淑妃等人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此时就立在一旁看着他们。 而方才那一声轻咳,很明显来自太后。 静瑶忙挣脱了宇文泓的手,转身同太后见礼,“臣妾拜见太后。” 宇文泓也将目光转了过去,只见太后身边的女眷们则齐齐同他行礼,“参见陛下。” 太后得目光意味不明,宇文泓若无其事的问道,“母后怎么忽然过来了?” 虽然不知太后她们为什么会突然来此,但静瑶方才找的是身子不适的借口,这下被众人捉了个正着,难免有些心虚。 果然,就见太后脸色不佳,凉声问她,“方才不是说身子不适吗?还害得哀家好不挂心,原以为你回房休息了,现在在这里做什么?” 今晚叫她出来是自己的主意,宇文泓岂能叫静瑶独自面对太后责难?忙主动解释道:“哦,是朕听说此处昙花开了,想到阿淳是爱花之人,便带她来看看,母后莫要怪罪。” 有他拦在前面,太后大约不会再给静瑶找什么不自在了,哪知却见太后转了话题,同宇文泓道,“哀家也是听人提起,说此处有难得一见的昙花,这不,连饭也顾不得吃了,想着赶紧来开开眼。难得她们也体谅,都陪着哀家前来,却没想到陛下早先一步到了。” 话里话外有怪罪两人不懂事的意思,李妙淳爱花,太后也爱花,可皇帝心中记挂着自己的女人,却忘了母亲 静瑶一顿,暗中猜测,莫非这又是谁在故意找自己的不痛快? 她默默抬眼,向太后身后看去,找到了段菁菁,就见段菁菁挪眼看了看淑妃的位置,意在告知她,来这里赏花,是淑妃提议的。 静瑶心下了然,快速思量一番,忙向太后道:“启禀太后,方才陛下见这昙花开得不错,还同臣妾交代,要叫从园子里调几个花匠进宫,专为您养花呢,只是担忧这香味浓烈,不知您会不会不喜,既然太后也爱这昙花,那不如今晚就叫花匠将花儿一起送进宫中可好?” 她三言两语,就把两人的幽会描绘成皇帝对太后的一片孝心,太后就算再怎么不乐意,岂会硬给皇帝找不自在?只是摇手道:“这昙花不过一两个时辰的花期,等送进宫去早该败了,又有什么可看的?罢了,就不必费这等周章了,在这里赏赏就好。” 静瑶便接话道:“那就叫花匠们提前准备,明年花期来临之前,一定送进福宁宫。” 太后嗯了一声,算是接受了,总算没再计较她称病早退的事。只是既然是来赏花的,便领着众人去那花架前瞧昙花去了。 皇帝见静瑶三言两语就将事态和缓,心间不由得舒畅,趁众人去看花的功夫,低声跟她说,“等会儿朕叫人把你接去颂春园,今天难得都在此,你们姐弟见上一面可好?” 难为他想的周到。 眼看着李尚林从此便要入仕途,而她深居后宫,李家母亲或许还有进宫的机会,但姐弟俩再见可就难了,今日在这园子里见上一面,倒是省去不少麻烦。 其实她也确实有话想对李尚林说,便应了下来,又低声同他谢恩,“臣妾谢陛下。” 宇文泓嗯了一声,悄悄与她商议好,转眼看了看太后,便扬起声来道:“朕还要去颂春园交代几句,就先不陪母后了。” 太后点头道:“陛下忙去吧。” 他便迈步离开,余下身后众人齐声恭送的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2.第七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亥时将过, 宇文泓才终于处理完白日里递上来的奏章, 从御案前起身, 回到寝殿。 后宫有一堆巴巴盼着他的妃子, 可他总是独眠, 身边的宫人们都知道规矩,在这件事上,没人敢劝他。 寝殿里点了安息香,他白日里为正事操劳,现在是真的累了, 躺在床上闭上眼, 很快就睡了过去。 却不期然梦见了旧事。 是六年前的那片原野,硝烟弥漫的傍晚,猩红的日头隐匿在云后, 一点一点, 终于坠下了地平线。 耳边是阵阵厮杀声,匈戎与夷人联合进犯, 那一仗出奇的难打, 可纵使难打, 他也撑下来了, 夷人的首领阿力哧被他逼在卢脊山下,已是走投无路的境地。 他亲自上阵杀敌,与士兵们一同浴血奋战, 从正午杀到傍晚, 早已杀红了眼。阿力哧自知躲不过, 与他迎面而战,虽然阿力哧不是泛泛之辈,但他武力更胜一筹,几十招过后,对方已到了绝地。 他心中冷笑,打算将其一刀毙命,原以为阿力哧会奋力抵挡,却没料到他不去躲他的刀,却对他的□□使出最后一击 阿力哧死了,死前阴狠笑道:“你已是个废人,大梁皇帝绝不会再把皇位传给你,你杀了我不会有好下场” “你是个废人” 噩梦惊醒,一身冷汗。 睁开眼,是帐中昏暗的灯光,他疲惫扶额,努力叫自己平复下来,可方才的梦戳中了心中的痛处,他一时难以恢复平静。 思绪也跟着回到了从前。 与其说方才的是梦,不如说是回忆,因为那都是真的,是曾真实的发生过的。 他当时怒火翻腾,一刀砍下阿力哧的首级,叫其永远的闭上了嘴,但是阿力哧的话却叫他此后的人生都蒙上了阴影。 身体上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但他发现,自己似乎真的废了 他十五岁受封亲王,有自己的王府,那场战事结束后他回京,随便找了个丫头想要试一试,但,他失败了 他羞怒异常,将尸骨不全的罪魁祸首又从墓中刨出来鞭尸,可是这些除了泄愤,没有半点用处。 知情的人都被他秘密处理了,表面上看,他没有任何异常,此后的几年,他试着四处求医问药,但没有用,那些大夫们诊不出病灶,他也一直没有复原。 后来父皇迟暮,因为未曾立储,所以兄弟们间明争暗斗日益激烈,他为了大梁江山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当然不甘将皇位拱手让人,于是也投入进去,并且获得了最后的胜利,登上了宝座。 他对这辛苦得来的天下负责,想建造一个太平盛世,所以兢兢业业,从不敢耽于享受。登基三年以来,国力愈加昌盛,只是他的痛处一直没有解决。 为了不叫母后难过,他一直独自保守秘密,母后为他选妃,那些妙龄女子个个天香国色,可对他来说没有用,他果真要成了一个废人。 而母后担忧的事情,何尝不是他的心头大患?倘若一直这样下去,且不管外面的非议,难道果真要把这皇位让与其他的兄弟们? 凭什么! 越想越气,越想越烦躁,觉是睡不成了,他起身,拔出殿中的赤霄剑,去到殿外挥舞起来。 如今已是腊月中,是一年里最冷的时节,殿外的冰天雪地中,一个颀长身影在持剑挥舞,一阵剑风扫过,一旁的两株玉兰被整整齐齐的削了顶 司寝的小太监在旁看着干着急,但见陛下似乎正在盛怒,想劝又不敢劝,只得求助于福鼎,福鼎也是无法,他从小伴着陛下长大,陛下的脾气他最熟知不过,虽然不知陛下是为什么忽然起了怒,但他知道,陛下现在不痛快,无论如何得把气给撒出来。 司寝的小太监名叫长青,此时手捧着狐裘大氅,一脸菜色的求着福鼎,“总管,您好歹去劝劝呢,您瞧这天冷的,陛下只穿了中衣,还光着脚呢,若是冻坏了,咱们可都甭想活了!” “呸呸呸!”福鼎赶紧拿拂尘抽他,“去你个乌鸦嘴!就不能说点好听的,爷爷我还想多活几天呢!” 可话虽这样说,福鼎也只能干着急,叹了口气说,“我算个老几,陛下能听我的劝?罢了罢了,赶紧备好衣裳,等陛下练完剑就上去伺候。” 长青只好应了声是,转头去把衣裳鞋帽全都备了齐全,就等着今上练完剑,赶紧上前去。 半个时辰后,宇文泓终于收了剑,宫灯的映照之下,额角的汗珠闪着光,长青与福鼎赶紧围了上去,披衣裳的披衣裳,擦汗的擦汗,他敛着眉将人隔开,只道:“备水!” 福鼎弓着腰忙答,“陛下,水已经备好了,奴才们伺候您沐浴。”见他并未反对,忙给长青几个使眼色,一伙人簇拥着大汗淋漓的陛下去了浴房。 借着舞剑,心中的怒火终于撒出来了些,只是等他沐浴完毕,东方已经现出鱼肚白,新的一天已经来到了。 他叹了口气,吩咐道:“更衣,去御书房。” ~~ 福宁宫。 静瑶的差事比其他人都要轻松一些,不用时时守在主子身边,夜里也不用熬夜,西川路此次进贡的茶花比上年多了几个品种,现如今摆放在福宁宫的各个殿中,她只需好好看护着花即可。 今日一大早,太后就去了钦安殿拜神,她不是近身伺候的,不必跟随,便留在宫中,趁机打理下花草。 上午的阳光正好,她将花都搬到东侧殿窗前,统一淋过水后,再拿小的花剪修剪一下,正做的起劲儿,忽然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说,“这就是今年的新品?” 说话的是位男子,且声音有点熟悉,她心中一紧,惊讶的回头,果然见到了宇文泓。 这人是有吓人的嗜好吗?怎么每次都悄无声息的? 静瑶在心中腹诽两句,面上倒是不敢表露,只是赶紧垂首行礼道:“奴婢见过陛下。” 她谨慎的又把头垂了下去,但方才的回头一顾,还是终于叫宇文泓看清了她的样貌。 原来她长这样,这张脸,似乎比想象中更好记一些 宇文泓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嗯了一声,很快就错开在她身上的视线,重新问道:“这就是西川路今年新进的品种?” 静瑶垂头答道:“回禀陛下,这些正是今年西川路的贡品茶花。” 宇文泓微微颌首,看来心情还不错,继续问道:“朕瞧着,不太像上次的十八学士。” 静瑶介绍道:“今次多了赤丹,茶梅及粉霞,品种比上年丰富了许多,十八学士也有改进,因此都与去年不同。” 宇文泓听后嗯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静瑶在他面前垂手而立,也并不敢抬头,就这样过了一会儿,一直无人说话,殿中似乎有些局促。 好在此时殿外响起了通传,是太后回来了,宇文泓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抬脚去了正殿,静瑶悄悄松了口气,也跟着出去给太后行礼。 其实方才在院门外瞧见了御辇,太后就知道是皇帝来了,所以见他从东侧殿出来,做母亲的倒也没多大意外,只是瞧见他身后跟着的静瑶,倒是心中悄悄一顿,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跟宇文泓笑道:“今天来的这么早?” 宇文泓温和答道:“今日朝中休沐,儿子没什么事,想来看望母后。” 太后这才哦了一声,“人老了记性不中用,哀家这才打钦安殿出来,竟然就忘了今日是小年了。” 语罢笑着吩咐身边的宫女,“给御膳房传话,今中午陛下在福宁宫用膳,我们娘俩过节。” 得了令的宫女尊了声是,就去御膳房传话了,几人迈进了正殿,太后在暖榻上坐了下来,静瑶方才一直没空插上嘴,这时便赶紧给太后行礼,“奴婢恭迎太后回宫。” 太后免了她的礼,招呼皇帝在身边坐下,和声道,“今年西川路进贡的茶花比去年更好,叫哀家这里赏心悦目,香气宜人,不知陛下可曾赏过他们?还有这丫头,倒果真是个人才,花料理的不错,陛下真是慧眼啊!” 却见宇文泓刚要开口,却忽然先咳了起来,太后一惊,等他平复后赶紧问道:“这是怎么了?刚才听你说话的声音就不太对,可是不舒服?” 宇文泓轻描淡写道:“大约有些风寒,母后不必担心” 太后着急起来,“你鲜少生病,身体一向很好,怎么好端端的会受风寒?定是身边人不周,来人,福鼎呢” 福鼎冷不防听见太后叫自己的名字,还是这样的语气,立刻吓得一身冷汗,忙下跪应道:“奴才在。” 太后冷哼一声,“说,陛下怎么会受风寒?可是你们没有好好照顾?” 没等福鼎说什么,宇文泓主动道:“不怪他们,是朕疏忽了,前两天在殿外练剑,当时一时兴起,忘了披厚衣,母后不要担心。” “哀家能不担心吗?”太后声音中带着责备,转向福鼎的时候就更加严厉起来,“你们都是些干什么吃的,陛下随性,你们就不会在旁规劝?陛下不会照顾自己,你们也不管么?现在出了岔子,可该如何是好?” 福鼎心里委屈的紧,腹诽道您还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吗?倘若能听人劝,那还是他么!不过当然不敢说出来,跪地连连磕头告饶,“奴才该死,奴才没有伺候好主子,请太后降罪!” 太后刚想说话,宇文泓却冷不防又咳了几声,做母亲的顿时什么也顾不上了,忙先命人去找御医,再赶紧吩咐殿中的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陛下备姜茶?” 静瑶当时正立在太后跟前,这话便直直冲她而来,静瑶愣了愣,觉得此时大约不能推辞,只好垂头尊了是,赶紧出去忙活了。 倚波絮絮叨叨了大半夜,从认识阿淳开始一直讲到前夜佛堂失火,中间偶尔提起曾发生过的趣事,她会紧张的问她,“阿淳,你连这件事也忘了吗?” 静瑶不忍伤害她,只好违心摇头,“我还有些印象。” 倚波这才放了放心,感叹道,“我八岁进宫,到现在都快十年了,宫里人心复杂,总是算计来算计去,我没有能交心的朋友,除了你以外。你可得答应我,往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忘了我啊。” 静瑶点了点头,对她微笑。可怜的人儿,如果叫她知道,面前的这个躯体里早已不是李妙淳的灵魂,她该有多难过啊! 不过等收回目光,她又笑自己,连身份姓名都换了,如今困在宫中不得自由,自己又能好到哪儿去? ~~ 惠王府。 前一夜还在笙歌曼舞的府邸,今夜处处挂起了黑纱。 如意苑里一片惨淡,谁都没想到,昨夜还活生生的陆侧妃,如今已是棺淳中毫无生气的冰冷躯体,侧妃生前待下人们不薄,因此院里一片啜泣声,下人们都在悼念突然离开的这位主子。 除过今早进了趟宫,宇文铭几乎一整天都在这里,昨夜一同吃酒的几位手足过来看他,见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纷纷劝慰他,“人死不能复生,侧妃已登天国,五哥要节哀,保重自己要紧啊!” 宇文铭目中无神,只是一味叹息。 这场灾祸发生在大家吃酒的时候,加之死了人,众人心头都有些晦气,劝了几句,见他不为所动,也就都散了。等出了惠王府的门,老八武宁郡王叹了声气,“看五哥这样,不知何时才能走出来?倘若我们昨夜不来喝酒,兴许就没这档子事了。” 老四郑王比武宁郡王年长,府里妻妾成群,对武宁郡王的话不以为意,“咱们在前院吃酒,火起在后院,与我们有何相干?五弟自己都没说什么,你犯得着往身上揽吗!再说,天底下漂亮女人多得是,等往后府里进了新人,他就不会这样了!放心吧,一个连孩子都没生的侧妃,再过几年,恐怕连埋在哪儿都忘了!” 老六越王也附和,“就是这个话,这事本来就跟咱们没关系!再说了,”他压低声音,“你们也不想想,火起在正妃院子里,死的却是侧妃,谁知道这里头有没有别的事呢?” 武宁郡王年仅十六,还没成亲,所以尚未设身处地的体会妻妾之争,闻言顿时愕然,“这那五哥可怎么办?” 排在武宁郡王之上的老七安康郡王今年才刚成亲,正值新婚燕尔的时候,先前一直只听不说话,这时候倒也插了两句嘴,“怎么办,这是五哥的家务事,咱们管不着,快别说了,各回各家吧!” 郑王抬手紧了紧大氅,“就是,这天冷的,赶紧回家暖和去吧!” 左右惠王府才出了这么档子事,兄弟几个若单独再去吃酒,实在有些不像话,众人便就此散了,各自回了各自府中。 ~~ 夜色越来越深。 满院的下人中,半夏是哭的最伤心的那个,昨夜牡丹苑忽然走水,正巧叫前去看望王妃的主子与仲春赶上,两人都没能活着回来昔日一起进王府的三个人,转眼就剩她自己了。 半夏哭的几度昏厥,她实在不明白,原本好端端的主子,怎么就一会儿的功夫,就与自己阴阳两隔了?见到送客后复返的宇文铭,她忽然冲他使劲磕了几个头,呜呜咽咽的说,“王爷,主子与仲春就这么忽然走了,奴婢也不愿在世上苟活了,请王爷保重,奴婢这就前去伺候主子”说着眼看就要往那檀木棺淳上撞。 众人吃了一惊,赶紧把她拦下,宇文铭点头道,“好丫头,有你这份忠心,静瑶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只是仲春已随她去了,你若是再有三长两短,她恐怕只会更加难过本王知道你们主仆情深,你好好活着,她才能放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3.第七十三章 静瑶现如今很容易疲乏, 尤其白日活动一天后, 到了晚间,她只想躺着。 可是现在不成啊, 这可是在御辇里,皇帝都笔挺的坐着,她哪能松懈呢?是以她也只得挺着腰, 陪他一起端正的坐。 但终归腰酸,马车行了一会儿, 她就有些受不住了, 只好抬眼看看他, 请示道:“陛下, 臣妾能不能回自己的车驾上?” 宇文泓一愣,“怎么了?不愿同朕同坐?” 她摇摇头,怕他误会, 只好解释道, “臣妾有些累了,想回去躺一会儿。” 这话说完,只见他微微挑眉,“朕的御辇还不够你躺的?”说着拍拍自己的腿,“来, 朕抱着你躺。” 她脸红了红, 虽然他大方, 但她可不敢顺势没了规矩, 想了想, 选了个折中的法子,将脚收到坐榻上,腰下再垫个软枕,然后微微歪身,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总算比先前舒服多了。 他微微一笑,伸手将她揽住,故意道,“这样就好了,不必抛下朕一人了。” 那语声似乎还含着些哀怨,她忍不住扑哧一声,“陛下何至于这样说,您来的时候不也自己乘车的吗?” 他挑挑眉,“那时是白天,那么多人围观,朕不得不独坐,现在不同了,外头夜深人静,朕为什么还要孤家寡人。” 说着顺势将手覆在她的小腹,试着轻轻抚摸,问道:“他长大了吗?朕怎么觉得没什么变化?” 静瑶知道他在问孩子,想到这个小生命,自己心里也是一片柔软,便也将手覆了上去,答说,“听说头三个月长得慢,后面才会长得快些。” 宇文泓唔了一声,继续用温柔的声音说道,“那就再等等,叫他好好长,等长好了,再出来见面。” 言语间似乎有了慈父的味道,静瑶试着想了一下,他做了父亲的模样。 他今日穿了一套黛色通袖膝澜,这个颜色衬的人很清俊,因为挨得近,衣料上熟悉的熏香传到了她的鼻尖,叫她不由得回想起元正那日,头一次替他更衣的情景。 谁能想到,那时候她满心惧怕的人,已经是她腹中孩子的父亲 这命运是逃不掉的,或许一切都是天意,这一步一步总由不得自己回头,她唯有尽全力保护自己与腹中的孩子。 想到未知的前路,她不禁有些凝重,而他却全然不觉,此时拥着自己的女人与孩子,心底一片柔软。先前簪花时的柔情蜜意被太后等人的到来打断,此时两人终于得以好好说说话了。 他道:“原本那些昙花,朕是打算叫人送去你那里的,但是没料到太后会忽然而至,所以再叫花匠们培育吧,等下回,一定给你。” 静瑶倒并不在意这些,温婉笑笑说,“太后也是爱花之人,臣妾心甘情愿将好花敬献” 话未说完,她倒是忽然想到了那位赵家三姑娘,今夜太后要在清晖园中留宿,赵娉婷也留下来了。 太后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只是今日赵娉婷碰了壁,往后是否还会执着? 她兀自想着心事,他倒觉得她方才的话似乎没有说完,便好奇问道:“怎么了?话说了一半怎么没了?” 她思绪收回,听见他这样问,心间不由得一动,该不该趁现在他心情好,探探他的意思 她咳了一声,假装无意间问起,“今日在园中有幸见到了承恩公府上的三姑娘,果真是如花似玉的妙人儿呢。” 就见宇文泓皱了皱眉,“谁?” 她心间一顿,段菁菁不是说赵娉婷专门去见他了吗,他现在这样问是什么意思,是真的不知道是谁,还是在装傻? 她仰脸来看他,“臣妾说的是那位赵家三姑娘啊,今日得太后恩准游园,一直陪在太后身边呢,今夜不是还陪太后留宿园中了,陛下竟不记得了吗?” 这叫宇文泓有些莫名,他今日除过带她去看昙花的时候见到了那些女眷,除此之外一直待在颂春园里,什么三姑娘四姑娘的根本没有印象,又何谈什么记不记得? 他垂眼下来 ,对上她的目光,察觉到那里含着不确定的试探,忽然微微皱眉,“有话直说,绕来绕去难道不累吗?” 静瑶一顿,果真是试探的太过明显,叫他看出来了,心下有些懊丧。不过他显然心情还好,她想了想,索性又道:“臣妾只是在猜测,今次太后趁恩荣宴的机会将赵家三姑娘带到清晖园,莫不是想为三姑娘牵线,寻一段好姻缘?” 宇文泓闻言想了想,觉得有可能,“太后素来爱操心,这样想也不奇怪,只是不知她看上了谁?” 静瑶一楞,看上了谁?难道不是看上皇帝自己了? 只是他这样问,看来真的是没什么心思的。 她便安心了,心间还不由得有些自责,怎么如此小心眼儿起来?这样可不好,眼看要成妒妇了 她在一旁自我矛盾了一会儿,哪知忽然听见他在旁问,“该不会是李尚林吧?” 听见宇文泓提及李家弟弟的名字,静瑶顿时一个激灵,再去瞧他,果然看见那眸中满满的疑问。 坏了,该不会叫他以为是自己想同承恩公府拉关系吧? 这样可不好,她赶忙解释道,“陛下玩笑了,我们李家这等门第,怎敢高攀崇恩公府?再说,臣妾方才同尚林谈起亲事,他说现在没有别的心思,一心只想为朝廷效力。臣妾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一时好奇,问问罢了。” 他闻言点了点头,也是,阿淳又不笨,岂会打这样的主意?太后一直因出身而对她介怀,便是李尚林再有才华,也是断不会允许承恩公府与李家结亲的。 不过他才不信她只是随便问问,毕竟她可甚少在自己面前提及别人的闲话,如今冷不防谈起这个赵家三姑娘,一定打了什么主意。 他遂自己琢磨了一下,联想到前几日委屈巴巴的试探,很快便有了头绪,皱眉看着她,嘶了一声道:“怎的近来如此小家子气?” 她一愣,装作听不懂,狡辩道,“陛下在说什么” 他明知她嘴硬,强忍住笑意,故意崩起脸来吓唬她道:“念在你现下怀着孩子,朕先饶过,若有下次,朕一定要罚你。” 静瑶深吸了口气,摸不准他是不是真的生气,心虚问道,“陛下,要罚什么” 他心间错牙一笑,面上却显得高深莫测,崩着眉眼道,“罚什么”边说边揽紧她的腰,渐渐垂下头去,贴上她的樱唇的那一刻,才换上温柔的声音,“你说呢” 剩余的话,尽数淹没在缠绵的吻中。 ~~ 回到宫中歇过一夜,第二日,君王如常去上朝,棠梨宫中宁静恬淡,静瑶正摆弄几盆花,忽然听见通传,段三公主来找她玩了。 她便搁下花剪,去门口迎这位小姑娘。 两人相互问了好,来到园子里喝茶,段菁菁似乎有心事,一直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模样。 静瑶把她这副样子看在眼里,主动开口道:“对了,前阵子陛下已经下旨,命下头筹备今年的水戏,听闻已经订好了日子,放在下月了。到时候赶上端午佳节,还有龙舟竞渡可以看,很是热闹,想必三公主一定会喜欢。” 段菁菁听完,立刻眉眼弯弯,一脸期待的点头,“太好了,等看过水戏后再动身回去,就不会有遗憾了。”说着又跟她道谢,“这一定是贵仪娘娘替我向陛下求来的,谢谢你。” 静瑶见她开心,心里也满足,只是听到她提及回去,不免好奇,问道:“三公主这么快就要回去了?” 段菁菁嗯了一声,回答说,“我二嫂就快要临盆,再不回去,我二哥就要错过孩子出生了,他着急的很呢!” 段濡尘夫妻和睦,这样惦念也是人之常情,静瑶点点头,略有遗憾得说,“大理国与我大梁虽为友邦,只可惜山高水长,此一别,再见又不知要到何时,公主还要多多来做客才好。” 段菁菁忙也点头道:“一定一定,若有机会,我也想常来。这段日子跟娘娘学了不少东西,等回去,我也可以当师父了!”说着看见一旁的倚波,也不忘跟她道谢,“谢谢你教我做香膏,我都学会了,我们那里有许多花儿,我想我一定能研制出更多新品呢!” 倚波忙谦虚回礼,“三公主客气了,你若是回去,我们棠梨宫恐怕要冷清许多,大家必会时常想念您的。” 段菁菁闻言忙道,“放心放心,我要是有空,一定再来看你们。” 小姑娘虽然有些没心没肺,却能很有感染力,极容易就叫别人同她一样快乐起来,倚波忍不住感慨道:“等三公主再来,大约要带上驸马了吧?” 此言一出,周围几个丫头们齐齐附和。 就见小姑娘一愣,脸蛋儿很快就漫上来一片绯色,“乱说什么呀?我才多大啊你们再这样,我下回不来找你们娘娘玩了。” 小姑娘自然是羞了,众人见状只得跟她赔礼道歉,静瑶替倚波几个解释说,“公主别恼,我们大梁人成亲早,女子十五六岁成婚的其实有许多,她们只是以为贵国同我们一样,没有别的意思。” 其实段菁菁本也没真的生气,闻言点点头,转眼又露了笑,只是想起静瑶的话,不由得又有心事浮上了心头。 小姑娘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问道:“大梁女子出嫁早,那是不是男子也会早早成婚啊?” 这一点静瑶也不否认,答说,“男子十八岁左右成婚的也有很多。” 听见这句,段三公主不禁心间一颤,再三犹豫后,终于又问道:“那娘娘那位弟弟呢?他可成婚了?”她记得李尚林也十八了,该不会已经娶了媳妇吧? 静瑶倒是没料到段菁菁会忽然提到李尚林,笑了笑,答她说,“舍弟尚未成婚,他过去一心搁在科举上,根本无暇他顾。” 段菁菁闻言哦了一声,不知不觉中悄悄放了放心,他还没成婚,还好还好。 段菁菁不再问什么了,倒是静瑶,却不由得联想起昨日她送李尚林酒的事来。这小姑娘,几次三番在她面前旁敲侧击的打听李尚林,方才居然问起李尚林成没成婚 把这些放在一起,静瑶终于开始在心间猜测,莫非这位段三公主对李家弟弟动了心思? 这 想到这种可能,静瑶倒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了,她昨夜同皇帝说,李家配不上显贵赫赫的承恩公府,那换做大理王室的段三公主,岂不更是难? 而且,先放下身份不说,这距离也是问题,大理国君与王后能舍得最疼爱的幺女远嫁? 不过这想法只是骤然闪现,很快,静瑶又觉得自己多虑了,如李尚林所说,两人只是两面之缘,且此一别尚不知要多久,就算段菁菁心中有李尚林,李尚林是不是同样的想法呢? 所幸段菁菁后来没再打听什么,恢复了笑嘻嘻的常态,与她聊起其他。静瑶也就渐渐放下了心中忧虑。 ~~ 陪着太后在清晖园住了一晚,第二日,赵娉婷便来到太后跟前,要告辞回府了。 因她还小,此次叫她来清晖园的目的,太后并未提及,但其实彼此心里都知道,只是并未说破罢了。 只是昨日未见到皇帝,此行也算再无意义了,太后依然客套挽留道:“这园子风光甚好,怎的不多住几天了?” 赵娉婷垂眸,细声细语的说,“启禀太后娘娘,出门前,家中长辈曾做嘱咐,叫小女要早早回家,不可叨扰太后,眼下已经有幸在园中留宿一夜,倘若再不回去,恐会失了体统。” 总归是嫡出的正统大家闺秀,这幅仪态没得说,太后便点点头,“也好,那便回去吧,免得叫长辈们担心。哀家今日,等晚些时候也该回宫了。” 赵娉婷恭顺道了声是,太后又嘱咐韩嬷嬷,“去送送三丫头,顺道跟承恩公夫人问声好。”其余的话不必明说,韩嬷嬷自然会明白的。 韩嬷嬷垂首道了声是,便引着赵娉婷坐上马车,出了清晖园,回到了承恩公府。 韩嬷嬷是太后的亲信,从前也是打承恩公府出来的,再回去,面子也是非常大,承恩公夫人朱氏出来亲自相迎,说了好一阵的悄悄话,直到将太后的意思表达清楚,韩嬷嬷才告辞,而承恩公夫人朱氏还欲挽留招待,韩嬷嬷只道:“奴婢还需回去伺候太后,就不麻烦夫人了,请三姑娘好好休息,改日有机会,太后再请进宫中叙话。” 朱氏笑得温婉,连连道好,亲自将韩嬷嬷送到大门外,眼瞧着她又登上马车,回了清晖园。 宫里的马车走远了,朱氏则去到了赵娉婷的房中,将丫头们都支后,合上房门问道,“怎的,听韩嬷嬷说,此次没见着圣驾?” 闻言赵娉婷顿时神色黯然,点头说,“太后安排人带我去到陛下门外,但陛下忙着同人说话,根本没有见我。” 朱氏听完,心下便了然了,忙安慰自己的女儿说,“听闻陛下一向性子冷些,又忙于政务,见不着便见不着吧,方才韩嬷嬷也同我说了,往后还有机会,你不必气馁。” 赵娉婷咬唇想了一会儿,终于同母亲说,“娘,我,我不想再去了” 朱氏一惊,问道,“怎的就不想去了?你不想进宫了?” 赵娉婷点点头,若有所思得说,“昨夜我亲眼看见,陛下为那位李贵仪亲手簪花呢,可见他并非冷情,只是不喜欢我罢了,他心里大约只有李贵仪,容不下别人,我去了,岂不是自找没趣?” 朱氏叹了口气,还想劝她,“这后宫的荣宠,从来没有长盛不衰的,她年初才晋了位份,现在陛下正在兴头上,也是情理之中,未必就像你说的这样。放心吧,花无百日红,等这阵子过去,陛下就不会这么独宠她了,况且你还小,等入了宫,有的是机会” 朱氏话未说完,就又被女儿摇头打断,赵娉婷说,“娘也说我还小,万一还是不成,那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啊” 说着又想起昨日的所见所闻,起先是没见成皇帝,回来后还被那位大理公主问话,她怕人笑话,只好自己拼命说谎,惹得心中很是不安;再就是随后陪着太后去到集香堂时,亲眼看见的,皇帝为李贵仪簪花的样子,那一脸的认真专注,那一刻,眼中根本没有别人 赵娉婷才刚及笄,并未尝过情爱的滋味,只是世家高门中成长的女子,从小便被灌输乖顺的教养,是以家中长辈希望她进宫,她便也以为那是好事罢了。但昨夜在清晖园中难以入眠,她自己反复回想昨日所见,这才有了一些自己的看法。 首先,她不愿再受昨日的羞辱,与别的女子抢男人;其次,她有些羡慕李贵仪,她也想找到一个能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的男子。 这样的想法实在离经叛道了些,当然不能直接同长辈说出,所以赵娉婷只能同娘亲撒娇道:“娘,我真的不想进宫了,您跟父亲说说罢,我不是进宫的料,我还想在家多陪陪你们呢!” 其实朱氏原也不是很希望女儿进宫,毕竟这是她的老幺,从小百般溺爱长大的,送进那种深不见底的地方,一年见不着几回面,还真是有些舍不得,只不过夫君与太后想要孩子来稳固赵氏一族的富贵荣华,她一个妇道人家,只有顺从的份。 但见女儿此时自己说不愿意,这做母亲的心里也开始动摇起来 朱氏又看了看女儿哀求的眼神,只好道:“罢了,容我再同你父亲说说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4.第七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原本当初得知自己要做侧妃之时, 她别扭伤怀了好一阵子, 但成亲之后才渐渐发现,其实惠王是个举世难寻的好夫君, 他温和宽厚,叫人没有紧张感,最要紧的是, 他待她好,喜欢她。 他当然是喜欢她的, 阖府上下都知道, 陆侧妃是王爷心里的人儿。 王爷喜好文墨, 存了不少名家之作, 却从不见他将这些宝贝轻易奖赏给谁。就算是正妻惠王妃,王爷赏给她的,也多数是滋养身体的珍贵药材, 亦或是妇人家所用的珠宝首饰。而陆侧妃则不同, 只有她的屋里,才能像王爷的书房一样,悬挂各种名家大作。 这都是王爷特意布置的。 因为这座如意苑,是王爷最常待的地方。 ~~ 午睡通常多半个时辰,静瑶睡前吩咐丫鬟, 未时三刻叫醒她, 时间一到, 丫鬟就规矩照做了, 她意犹未尽的起床, 坐在妆台前梳头的时候,还连连打着哈欠。 丫鬟仲春正帮她绾发髻,瞧见她这副模样,笑着劝道,“主子还没睡足的话,再去歇一会儿嘛,反正时间还早。” 一旁正收拾床褥的半夏也跟着帮腔,“是啊,主子昨夜辛苦,今天又起得早,这会儿多补补觉也是应该的。” 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陪嫁丫鬟,房中又没外人,半夏心直口快,没多想就道出玄机了——敢情她今日困乏,还是昨夜“辛苦”劳累所致。仲春手稍稍一顿,从镜里偷觑主子的的神情,果然就见主子杏眼含怒。 静瑶没直接理会肇事者,却是假装问仲春,“我记得昨天季管事才来回禀,说近来浣衣处缺人,打算年后买一批粗使丫鬟的?” 仲春自然知道主子要说什么,从镜中瞧瞧半夏的背影,憋着笑回道:“是有这么回事。” 半夏此时终于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身子一僵,赶紧转过头来,苦着脸道,“主子” 静瑶假装看不见,只管跟仲春说,“等会你去知会季管事一声,咱们院里人手充足,调几个过去也是可以的,左右也能省一笔开支。” 仲春这回不答话了,只是笑着去看镜子里半夏的影子,只见半夏几步来到静瑶身侧,扑通一声就跪下求道,“主子开恩,奴婢一定是昨夜睡魔怔了,今天才胡说八道,主子您打我吧,奴婢下回再也不敢了” 看似痛哭流涕,其实撒娇多过哀求。这两个丫鬟是她娘家给的陪嫁里最宝贵的东西,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静瑶怎么会舍得真的把人打发出去呢?只是仍要冷着脸训斥几句,“我说过几次了,祸从口出,这府里又不是咱么一个院子,万一叫别人听了去怎么好?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半夏老老实实的低头,“奴婢再也不敢了,再有下次,主子您割我的舌头。” 这倒把静瑶气笑了,“我要你那舌头干什么?下酒啊?” 一旁的仲春紧紧抿住嘴,生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 半夏也弯了弯唇角,倒是还记着自己闯了祸,马上肃敛道:“请主子消气,奴婢一定不再犯了。” 静瑶脸色缓和下来,嗯了一声,抬手叫她起来了。 半夏朝仲春吐了吐舌头,仍回头做自己的活计,仲春这边快完工了,在朝镜中看几眼自家主子,一边琢磨待会要配什么首饰,一边在心间暗叹。 主子真是难得的人儿,纵使是在府里独一份儿的专宠,对外也从没有过恃宠生骄的模样,事事谨慎,叫人挑不出任何错处。再加上这样难得的花容月貌,王爷不爱她,还要爱谁呢? 静瑶瞧着镜中明艳的脸庞,自己也有一番思量。 其实刚才的事,大可一笑了之,但她还是得拿出来跟半夏说一说,叫她长长记性,毕竟自己再受宠,也还是个妾——虽是个可以进宗册的侧妃,但头上有惠王妃张恩珠在,她不能目中无人。 能与夫君两情相悦,被他格外看重,已是难得,虽然仍有一些身为妾室的些许遗憾,但上天已算厚待她了。她是个心存善念的人,还记着惠王妃才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再与惠王恩爱缱绻,也算是夺了人家的夫君,况且人家身子不好,万不可由她自己这儿传出些狂妄的话来,再去伤了人家。 她谨记着自己的身份,如今岁月静好,心中最大的期盼,便是能尽快为他生个孩子,若是个男孩最好,并不是她重男,只因惠王如今二十二岁了,膝下只有一位小郡主,若她能为他生个男孩,叫他两全其美,岂不更好? 因为想到了心心念念的人,不知不觉眉眼温柔了许多,衬的那张脸也愈加好看,恰巧仲春也为她梳好了妆,随云髻配赤金梅花步摇,简单不失俏丽,她对着镜子左右瞧瞧,觉得十分满意,终于立起身来。 明日是冬至,皇家的男人们要随帝王祭天,王府里也要做一做仪式,她虽是王府里管事的,但上头毕竟有主母,必定要去禀报一番,她吩咐道:“半夏方才失言,留下看家,仲春随我去牡丹苑。” 两个丫头赶紧遵是,被禁足的半夏不敢有怨言,还赶紧去为主子拿斗篷,外面天寒,可别冻坏了主子才好。 ~~ 来到牡丹苑,惠王妃张恩珠也才歇完晌,正由丫鬟服侍着喝药呢,听到她的来意,没等她一一禀报便抬手拦住了,只是说,“妹妹做事我放心,也不必事事回禀我了,你看着办就好,只是千万别累着自己,左右还有底下一帮管事的。” 静瑶赶忙道了声谢,“王妃信得过妾身,是妾身的荣幸,岂敢称劳累。” 张恩珠笑了笑,继续跟她说,“对了,今早宫里才赏了些药材,听说都是上好的贡品。我还跟她们说,等会儿叫把阿胶给你拿过去,你来的正好,顺手带回去吧。” 静瑶立刻推辞,“这是宫里特意赏给您的,妾身怎么敢” 张恩珠笑着打断她,“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早年亏空大了,再怎么补也无济于事,倒是你,趁着年轻身体好,该赶紧调养,好早些为王爷绵延子嗣啊!我就不痴心妄想了,妹妹福泽深厚,大有希望。” 这也确实静瑶的愿望,见张恩珠诚心要给,她便赶紧起身谢恩,“那妾身恭敬不如从命,多谢王妃厚待。” 张恩珠身体不好,静瑶不敢过多打扰,又聊了几句,便领着仲春告辞出来了,等到回了房,命人将那些阿胶收拾好,自己也坐下歇了会儿。在主母面前,得时刻绷着,举止言谈不敢出半点差错,回到自己的地盘,关上门没有外人,这才终于能放松一些。 ~~ 傍晚的时候,惠王宇文铭过来用饭,红色团龙锦袍显得人既清俊又威仪。静瑶早早恭候在门边,宇文铭一见她,便自然扬起笑容,牵着她一同进到饭厅,净手后共同用膳,饭间问一问今日的情况,脸上一直温和,她也含笑作答,张罗着叫人为他布菜。 因为明日祭天是皇家的大事,宇文铭今日也没得闲,寻常几乎整日都能在府上,今日却在外忙到天黑,两人一天没见,有许多话要说,等饭吃饭撤走了碗盘,丫鬟们便自觉退了出去,留下主子们自己,好说些体己话。 晚间上了床,静瑶亲自替夫君揉肩捏背,宇文铭似乎是疲乏了,不似往常那样跟她说话,只是闭着眼养神,等到躺下的时候,才猛的想起什么,嘱咐她说,“对了,明日几位王爷要来府上吃饭,你记得吩咐膳房备好酒菜。” 静瑶稍感意外,“明日冬至祭天,礼成后王爷们不是都要进宫吗?” 宇文铭笑笑,“怪我刚才没说清楚,是晚上,明日中午我们在宫里用膳,晚间则会挪到咱们府中。” 静瑶明白了,谨慎起见,又问道,“那确实要好好准备一番,王爷们只是吃酒吗?要不要叫戏班子来助兴?” 宇文铭摇头,“不必那么麻烦,只是寻常家宴罢了,摆在前院即可。” 静瑶点头说好,见他再无吩咐,便道了声晚安,宇文铭说了声好,吻了吻她的前额,他不是无度的人,昨夜折腾到半夜,今夜该好好休息的,便就此入睡了。 一夜安眠。 ~~ 第二日,府中热热闹闹的过冬至。 皇帝率领王公大臣在天坛祭天,是为国祈福,各个府中也要准备礼数拜神,为家祈福。府里热闹了一个白天,等到入夜,就更喧闹了。 王爷们的酒席如约在前院开了,惠王府的女眷们也在后院摆了一桌,自己热闹一番,但惠王妃因身体缘故,早早就离了席,她一走,其他女眷们也纷纷散了。 静瑶回了自己的如意苑,猜想今夜前院的酒席大约没那么快结束,便打算自己先歇下,只是才刚要更衣,忽然见牡丹苑一个丫鬟跑过来禀报,“侧妃,王妃忽然有些不舒服,怕是要找御医。” 主母主动叫人来请她,静瑶不敢怠慢,跟着丫鬟过去探望。 张恩珠近两年来身子的确不算好,因此宫里太后开恩,为她在府里常备了御医,静瑶坐在软轿上,边走边问,“可有传过御医了?” 前来报信的小丫鬟低着头,“回侧妃的话,已经传过了。” 静瑶自己思量一番,等到了牡丹苑门外,临下轿时又吩咐了跟着来的仲春,“还是去通报王爷一声吧,来不来看殿下的主意,若是咱们不去禀报,就有错处了。” 仲春哎了一声,赶紧去了前院。 静瑶下了轿,抬脚迈进牡丹苑,只是稍稍有些奇怪,牡丹苑同平常很不一样,人都不知忽然去了哪,有些冷清。 该不会是王妃病的太严重,人都守到跟前去了吧? 她这样一想,便有些着急了,赶紧快步去到惠王妃的寝殿。 然而更加奇怪的是,她进到殿中,也不见惠王妃的踪影。 她心里无端一慌,觉得事情似乎不对,正想赶紧离开,却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大喊,“走水了,牡丹苑走水了” 牡丹苑走水?她现在不正是在牡丹苑吗? 她心里大惊,想着赶紧出去,却忽然发现,自己出不去了 整个寝殿的门全都被死死关着,她根本打不开,更要命的是,浓烟竟也开始往殿中弥漫了。 她惊慌起来,吓得大喊,“救命啊,来人” 然出乎意料的,忽然听见有熟悉的声音,“瑶瑶?” 她反应过来,立刻大喜,是惠王宇文铭,是她的夫君。 浓烟滚滚中,她已经辨不清楚方向,只好朝那声音回应道,“殿下,妾在这里,妾出不去了,您在哪儿,您快救救我!” 那人很快就来到了她身边,她看的很清楚,果真是宇文铭,宇文铭来救她了! 然宇文铭看清楚她,脸上一片愕然,却仿佛疑惑更胜于关心,皱眉问她说,“你怎么在这里?王妃呢?” 她赶紧摇头,“妾也不知王妃在哪儿,刚才妾身得了通传,说王妃不舒服,叫妾身来看看,可妾身过来后才发现,这里没有人”她顿了顿,赶紧提醒他,“殿下,咱们还是先出去吧,我刚听见外面喊走水了”浓烟越来越呛,她话没说完,忽然一阵咳嗽。 的确是走水了,除过浓烟,她甚至能瞧见火光了 她惊慌失措,想拉着他走,却见他一怔,紧紧看着她,脚步却不动。 她着急又奇怪,“殿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宇文铭似乎在抉择什么,几度挣扎后,忽然道:“不,瑶瑶,你留下来,你不能走” 静瑶大感意外,“为什么殿下?” 宇文铭却不答她,只是面露痛苦的说,“今晚必须要有个人留下来,我原本不是叫你,可现在没办法了瑶瑶,对不起,如有来生,我定好好疼你” 说着忽然猛地抬手磕在她后颈,静瑶只觉得一阵晕眩,来不及再问为什么,就倒了下去。 浓烟弥漫,似深不见底的黑洞,烈火肆虐,很快将一切吞噬 ~~ 第二日,京城流传一桩要闻,冬至夜惠王府走水,惠王最宠爱的侧妃陆氏,不幸殒命 今上是个怪人,明明正值盛年,却寡欲得像个出家人,两年前的选秀,宫里一下进了十余位佳丽,他却连看都不看一眼,连位分封号都是太后张罗着安排的,事到如今,更是谁都没临幸过,连女人都不碰,子嗣又从哪里来呢? 也难怪太后会着急了。 其实私底下也有传言猜测,莫非今上有龙阳之好?但一直以来,也尚未见他与任何男子交往甚密,所以这个说法也根本站不住脚。 也许他只是天生不近人情吧! 事关君王,陈尚宫不敢随意置喙,只是安抚道:“陛下心系社稷,乃苍生之福。” 太后摇了摇头,轻轻苦笑,“他是个心高气傲的,后宫那么多美人,竟都入不了他的眼,眼看明年又该操办选秀了,前些日子哀家跟他提,却被他一口否决,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叹了口气,忽然想到方才跪在面前的人,又问陈尚宫,“刚才那丫头原是西六宫的,怎么又去了尚宫局了?” 陈尚宫其实料定了太后会问,回答道,“李惠侍出身淮南西路,其父为舒州知县,去年受私盐案牵连,一时入了狱李惠侍受母家连累,主子们发话,将她调出西六宫,发往尚宫局。” “主子发话?”太后似乎当真想不起来了,“是哪个主子发的话?” 陈尚宫垂首,“令倒是贤妃娘娘下的,但贤妃娘娘说,当时已经请过您的旨意,是您允许的。” 太后仔细回想了一下,竟是根本没什么印象了,又转而问道,“她母家现在如何?” 这个嘛 在西六宫时是主子,但人来了尚宫局,便是奴才了,陈尚宫手底下数不清的宫女,还能一一查证去?所以只能含糊答道,“听闻后来查清,李惠侍的父亲确实无辜,便无罪释放了,只是身子骨不甚好了,今年年初,在舒州病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5.第七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静瑶楞了一下, “给我的?” 那宦官有些意外,又瞧了瞧她,微微皱眉道,“您不是李惠侍吗, 芳名妙淳, 从前在雨花阁佛堂当差的?” 静瑶点了点头, “是。” 这人便没有疑问了, “那就是您了, 请接旨吧!” 她只好应了声是。而屋里头, 方才察觉她出去, 歇晌的倚波也被惊醒了, 赶紧披着衣裳, 打算出来瞧瞧。 接旨得要恭恭敬敬,静瑶跪在地上将裙裾铺展, 那宦官清了清嗓, 扬起下巴, 一字一句的道:“圣上口谕,李惠侍即日起调去福宁宫当差, 钦此。” 这位宣旨的太监是司礼监的, 平时大约常行这种事,说话的时候自带一种气势,把皇上的威严很好的展示了出来。他长长的尾音收完, 静瑶便老老实实的磕头, “奴婢遵命。” 当然没有选择, 只得遵命,只是她一头雾水,好好的,皇上为什么要调她去福宁宫呢? 那人把旨意传到,还不忘恭喜她,“给姑姑道喜了,到了太后跟前当差,您可算是升职了!” 这就叫起姑姑来了,可叫静瑶好不习惯,可随着他这一句,周遭人都跟着跟她道喜,也纷纷叫起了姑姑。 静瑶只得硬着头皮一一应下,这时候倚波凑了过来,好奇的问那宣旨的人,“公公,陛下叫阿淳去福宁宫当什么差事啊?” 那人乜了倚波一眼,“陛下就这么说了一句,杂家也不知道,不过不管做什么,跟着太后娘娘岂不比这里风光?”语罢和声跟静瑶道,“姑姑现在就是福宁宫的人了,可别耽误功夫了,记着早些去太后跟前报道啊!” 静瑶道了声谢,依着从前的习惯,原想给人家些打赏的,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只是个宫女,实在没什么可打赏别人的,便心虚的算了。 好在那人也不计较,把话说完就走了,倚波赶紧把静瑶拉回屋里,关上门跟她高兴雀跃,“太好了,我说你前途无量吧,这才多一会儿啊,圣旨都来了!” 可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我不明白,叫我去福宁宫做什么?我没有伺候过人” 哎,这几天听多了宫女太监们这样那样丢性命的事,她可真是怕了! 倚波却不以为意,“叫你过去不一定是伺候人的,再说了,你不会还可以学啊,你那么聪明,连花都养的这么好嗳?”语声一顿,倚波眼睛一亮,“没准儿就是叫你去给太后养花的呢!” 总之她并不开心,叹了口气,边收拾东西边道:“左右今后得提心吊胆的过了,万一碰见个难伺候的,差事做不好,脑袋随时可能搬家” 倚波白了他一眼,“没见过你这样的,高升了还不开心!你也不想想,福宁宫是多好的地方,冬暖夏凉福泽深厚,你从前老是怪自己命不好,如今时来运转了,倒还不高兴了,适可而止啊!这张苦瓜脸倘若叫主子们瞧见,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东西本来不多,很快就弄完了,静瑶点了点头冲她笑笑,“我都知道的,多谢你替我操心。”她环顾一圈这住了近一个月的屋子,感慨道,“我得过去了,不敢耽搁,你自己好好的。” 只见先前还数落她的倚波忽然鼻子一酸,“你也得好好的!咱们都做了一年的伴了,这事来的这么突然,叫人有些不适应呢!” 她此番能很快适应宫中的生活,倚波给了莫大的帮助,相处了一个多月,她也有些舍不得,便安慰道:“咱们还有机会见面的。” 倚波忙点头,擦了擦眼睛道,“那里虽然不如这里自由,不过希望也多了,陛下常常去福宁宫的,万一对你动了心,你就能重回西六宫了”说着说着又打趣起来,“我先恭喜你了,阿淳你要是发达了,可千万别忘了我啊!” 离愁顿时化作了嘴角的笑意,她无奈道,“好啊,一言为定!” 既然圣旨已下,时间拖不得,她跟倚波作别,赶快往福宁宫去了。 ~~ 午后大都没什么事,太后早她一步得了消息,正等着她呢,有宫人把她领进了正殿,光洁的地砖能照出人的影子来,她好歹也是见过大场面人,虽然心内稍感忐忑,也还是尽量镇定的来到太后面前,下跪行了个大礼,“奴婢拜见太后,娘娘千岁。” 暖榻上的太后挪开脸前的书,垂眼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淡声道,“抬起脸,叫哀家看看。” 静瑶应了个是,照吩咐来做,她依旧一身五品女官的装束,面上也未施粉黛,李妙淳的脸原本有些媚,这样刻意素净一下,倒是中和了不少,只是她自小养成的习惯,虽然跪着,背也挺得很直,显得人端庄许多。 太后将她瞧了个清楚,心中还算满意,脸上也温和了许多,微微抬了抬下巴,“起来吧。” 静瑶稍稍松口气,立起身来,低眉垂首,显得人乖巧顺从。 太后道:“今儿晌午陛下前来向哀家请安,无意中提到去年西川路敬献的茶花,对你赞赏有加,哀家这才知道,原来尚宫局还有你这样的人才,从前叫你在佛堂待着,实在是屈才了。” 有身份的人大抵都爱如此,话不会明着说,总是拐弯抹角的试探,静瑶从前做侧妃时领教过太多,因此一听太后这样说,立刻更加肃敛起来,道:“太后实在折煞奴婢,不管在何处效力,都是奴婢的造化,没有挑拣的道理。” 她当然不能说养花的手艺是嫁进惠王府后练成的,只好又撒谎道:“家中父母喜爱花草,奴婢自幼耳濡目染,多少有些经验罢了,并无任何过人之处,更谈不上人才,此次能将陛下与太后的花养好,纯属侥幸,奴婢还得先求太后饶恕私自动手的罪,请太后开恩。” 这番话说的谦虚谨慎,太后还算满意,至于今上午暖房里发生的事,她也已经问的差不多了,知道是皇帝自己主动去的,并非这个宫女事先设计。 再想想上回见她,那死里逃生后虚弱惊恐的模样,太后便把心一宽,又关怀起来,“哀家记得上回你呛了浓烟,话都说不出来了,如今可大安了?” 静瑶如实答道,“谢太后牵念,奴婢吃过半月的药,现在已经好多了。” 太后嗯了一声,渐渐觉得还是自己多心了,倘若果真有手段和心眼,还会叫人坑得从玉牒除名,从嫔妃变成宫女吗? 此女上回就叫她惊艳了一下,当时听闻原来是个美人,还有些可惜,如今岂不是挺好,皇帝自己遇见,还主动开口将人调到了她这里来,看来她的儿子并非不食人间烟火,只是从前没见到叫自己另眼相看的人罢了。 太后语声愈发和缓起来,“你来的正好,今年西川路又为哀家送了些好花儿,只是这诺大的福宁宫,竟没有人会伺候的,哀家怕糟蹋了好东西,左右你又有这手艺,就过来替哀家好好养花吧。好歹别想向年一样,白瞎了好东西。” 静瑶行了个礼,赶紧遵是。这就说明她过了关了,原来差事是替太后料理茶花,说实话这是份令人羡慕的差事,清闲且待遇好,只是稍有些压力,不能出错,万一把花伺候的不好,可就是明摆着的罪过了。 想到这些,她内心里顿感压力,可是事情到了这份上,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她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太后把话说完,便叫人领她下去,等人走远了,跟身边的韩嬷嬷感叹,“难得我们陛下操心了一回宫务啊!” 韩嬷嬷微微笑道:“陛下知道您爱花,见到可用的人就立刻送到您这里来,百忙之中不忘孝心。” 太后笑了一声,“这些小事就免了,我倒是更加关心,他什么时候能为我添几个孙儿抱抱”语声顿了顿,又道,“此女不是池中之物,难为贤妃从前千防万防,如今还不是破了功?” 太后在宫中历经了几十年,岂会瞧不出贤妃的目的?韩嬷嬷不好评价主子,只是请示道:“依太后之见,这丫头” 太后缓声道:“且先留着看看吧!她吃亏的事,哀家原也并不想管,不过现在既然陛下自己遇见了,也不好阻拦,陛下对女子没什么经验,总之,先看看人再说。” 韩嬷嬷点头道:“太后圣明。” 太后叹了口气,这丫头很有红颜祸水的本钱,照常理来说,本不该留在宫中,可没办法,她的儿子实在是太过寡冷了,寡冷到不食人间烟火。登基三年,至今没有临幸过嫔妃,没有任何子女。 要知道子嗣单薄可是帝王家的大忌,就算现在稳坐在龙椅上,将来怎么办呢?难道要把大统交到外人手里? 所以不管怎么样,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难得他今日操心一个宫女,做母亲的觉得终于见到了些希望,得赶紧替他操办起来。 倚波跟陈尚宫解释了一下,陈尚宫见她果真不能说话,便把两人一同带了进去。静瑶至此对这倚波甚是感激,她看得出来,宫人们对咸和帝避之不及,而眼看这位君王在内,倚波还愿挺身帮她,这是真正的情谊。 几人经过外殿,再迈进一重殿门,终于见到了正在说话的母子二人。 陈尚宫行过礼,向太后禀报道,“娘娘,司苑处的那名惠侍到了。” 接下来的礼数不用教,静瑶也晓得如何做,她跪地俯身行了个大礼,一旁的倚波也陪着她一起,她出不了声,只能由倚波代劳,尊呼道:“奴婢等给陛下,太后请安!” 晚膳已经进行到尾声,母子俩均只是在饮茶罢了,太后正端起茶盏,闻言朝二人撇过一眼,垂下眼帘揭起茶盖,慢条斯理的问道:“不是听说只是一个吗?” 陈尚宫赶紧解释道,“回太后,昨夜当差的是只有一个,因被浓烟熏坏了嗓子,出不了声了,另一个是来替她回话的。” “哦?”听见陈尚宫这样说,周身华贵的太后又抬起眼皮来,好好看了看地上跪的两人,“那昨夜出事的是哪个,抬起脸来叫哀家瞧瞧?” 静瑶便乖乖的直起身子,虽然抬了脸,眼皮却依然规规矩矩的低垂,并不乱看。纵然没当过宫女,出嫁前也好歹由王府里的嬷嬷们调教了几个月,这些规矩,她还是懂的。 依稀记得她初嫁进惠王府,惠王妃带她进宫向太后请安,座榻上的太后也对她说过这样的话,“抬起脸来,叫哀家看看。” 不过三年,已是前尘往事。 内殿中灯火艳曜,使她的容貌极清晰呈现了出来,太后瞧了个清楚,当下便心中一顿——此女真是生了一副好容貌,虽然未施粉黛,但那张底气十足的美人脸,真叫人过目不忘。 母子俩并坐,太后意外完,下意识的朝皇帝看过一眼,却只见他依然一副淡漠表情,心思似乎只在饮茶上,瞧都没瞧下跪着的人一眼。 太后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重新投到静瑶身上,轻轻颌首道:“倒真是个福大的,听说佛堂里面烧了个干干净净,连房梁都烧断了,人却安然无恙。可瞧过御医了?怎么说?” 陈尚宫今日一直在太后跟前忙活,手下这名惠侍醒来时已是下午,她还没来得亲自过问,自然不甚了解,便把目光投向倚波,倚波心领神会,马上代静瑶回话道:“回禀太后,医师说妙淳吸入过量浓烟,一时损坏了咽喉,暂时不能开口说话,肺中亦有残留,所以还需静养些时日。” 倚波知道这问题不能随便回答,说的太过轻松不可,会叫阿淳这一番死里逃生不值;说的太严重也不可,万一叫主子们以为人废了,惹来嫌弃也不好;她得既道出阿淳的辛苦委屈,又不能太过夸张。 而她的这番措辞似乎很好,太后听了,脸上果然露出怜悯,连连叹道:“毕竟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听说今儿下午才醒?真是可怜见的!”说着抿了口热茶,又问道:“哀家怎么瞧着她有些面生?是一直就在雨花阁待着的吗?今年多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6.第七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在王府时, 静瑶倒是也听过宫里的这些事, 这位贤妃是太后娘家的族人, 在宫中有太后依仗, 所以行事并不算低调,加之现如今后宫无后,位分最高的就是贤淑二妃, 听闻淑妃是个很温婉的人,颇有些与世无争的味道,如此一来,贤妃能顺利一手遮天, 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她还是那个打算, 别人说就说, 她只听着, 并不插嘴。 春梅见她闷不吭声,自己想了想, 忽然眼中一亮, 压低声音跟她说, “对了妙淳, 你也吃过贤妃的亏对不对?其实那件事我也知道一些, 那时候贤妃娘娘来禀报太后, 说你娘家惹上了案子, 还添油加醋的把令尊污蔑了一番, 其实太后当时正为别的事烦心呢, 只是随口答应了她一声, 并没说就要夺了你的位分,谁知她回去后自己做主,把你从玉牒上除名,降成了宫女子,可惜外人不知道,到现在好多人还以为那是太后的旨意。” 事关李妙淳,静瑶终于来了些精神,看来春梅知道的比倚波还要多些,她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春梅对她的反应表示奇怪,“你不生气吗?吃了这么大的亏呢!” 她怔愣一下,为了表现的合乎常理,只好道,“刚开始确实难过,不过已经这么久了,左右木已成舟,再生气也没用了我觉得现在也挺好的。” 春梅叹了口气,安慰她道:“你能看得开也好,不过你放心,现在贤妃是不得势了,方才我听见太后跟陛下提,要淑妃娘娘去乾明宫呢,看来太后已经不指望她了!淑妃娘娘人好,若是能早些诞下皇子,没准就能坐上中宫之位啦,这样咱们也都有好日子过了!” 静瑶一直默默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提醒了春梅一句,“太后娘娘才是咱们的正主子,无论皇后由谁当,都碍不着福宁宫的,不是吗?” 春梅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忙点头道,“是是,还是你说得对,幸亏这里没有外人,否则我” 刚说到这,就听值房外面忽然响起了声音,唤道,“春梅?” 两个人俱都一惊,春梅忙开门去看,见门外喊她的竟是陈尚宫。 也不知方才的话叫陈尚宫听见没有,春梅心虚着问道:“尚宫大人有何事?” 陈尚宫冷着脸斥道:“这么清闲可是不用当差了?今日陛下还在福宁宫,还不快打起精神来!嘴上再没遮拦,仔细身上的皮!” 果然是叫人听见了!春梅吓得咕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奴婢知罪了,还请尚宫大人开恩啊!” 陈尚宫同静瑶一样,也知道宫里头的闲话是禁不住的,尤其今日皇帝还在,弄出动静来惹来圣怒可就不好了,所以她只是阴着脸给了个警告,“今日的错我先替你记着,你长些记性,否则再有下一次,就不必在福宁宫待着了!” 春梅忙不迭的应是,陈尚宫便道,“起来吧,前头还有事呢,赶紧回茶房去!淑妃娘娘可来了!” 春梅赶紧又说了声好,匆忙回了茶房为淑妃沏茶去了,值房这里就剩了静瑶一个。 陈尚宫收起方才对春梅的冷冽,缓和着同她说,“平素少于这些碎嘴子们来往,你是好的,别叫她们给带坏了。” 话里透着拿她另眼相看的意味,静瑶倒没至于受宠若惊,规矩应了声是,陈尚宫点了点头,回到太后跟前了。 ~~ 淑妃正是得了太后的传召而来,进门瞧见宇文泓也在,心中惊讶一下,立刻恭顺的行了个大礼,“臣妾拜见陛下,拜见太后。” 宇文泓向来话少,又少与妃嫔们接触,若非陈尚宫在旁通报,他几乎要认不出来的究竟是哪个妃子,是以淑妃与他而言,几乎连个面熟都算不上的,只淡淡嗯了一声,就算回应了。 太后在旁看不过眼,心中叹息一声,温和跟淑妃说话,“快起来吧,今日天冷,一路走过来冻坏了吧?”说着又叫人赐座。 淑妃解了斗篷,在椅中坐了下来,规矩回话道:“谢太后关怀,臣妾穿得暖和,不怕冷的。” 她只坐了椅面的三分之一,上身挺直,微微前倾,是一副十分知礼的模样,面容秀美温婉,看得出也是位美人,至少外表看来,十分担得起封号的“淑”字。 然纵使这样一位温婉美人近在眼前,今上似乎也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垂眸捏着腰间的玉寰,看也不看人家一眼。 太后余光瞥见儿子的模样,深觉无奈,却也不肯放弃希望,同淑妃笑道:“陛下今日不舒服,有些疲累了,加之前朝休沐,哀家便请他来歇一歇,你不必拘谨,放松些好。” 闻言只见淑妃一惊,忙问道:“不知陛下哪里不舒服?可有传过御医?” 宇文泓似乎并不打算作答的样子,太后无奈,只好自己回答道:“已经传过了,御医说是染了风寒,刚才已经去煎药了。” 对面人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明明一副世间难得的好模样,奈何却总冷若冰霜,进宫两年了,与他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然而纵使心间有万般委屈,但见到他的瞬间,却全转成了希望,念着今日是难得的好机会,淑妃努力鼓起勇气来,试探着同宇文泓道:“陛下勤政爱民,真乃我大梁之福,可陛下也要注意自己的龙体,不要太过操劳才是。” “就是这个话!”太后赞同道,“可咱们这位陛下是个倔脾气,每每都把哀家的话当成耳旁风,俗话说儿大不由娘,如今恐怕得换个人在旁规劝,他才能听了!” 这是母亲调侃儿子的话,淑妃只在一旁听,配合着弯起唇角一笑,并不敢随意附和。 恰逢御医把药煎好送了进来,太后瞧见了,朝淑妃看过一眼,淑妃立刻心领神会,壮着胆子起身道:“臣妾伺候陛下喝药。” 御医便将药碗送到了淑妃手中,淑妃缓步轻移,来到暖榻前躬身,试探唤道,“陛下。”一副极为软糯的甜嗓子。 宇文泓面无表情的接过来,将那苦苦的药汁几口喝尽,淑妃又赶紧再递上早已备好的清水和帕子,伺候着他漱口完毕,再将东西都交由宫人拿走,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太后很满意,在旁道,“御医说了,陛下身体底子好,只要按时喝药,左不过日就能好。” 宇文泓此时从嘴到肺腑都充斥着苦味,不太想说话,只点了点头。 太后再对淑妃道:“陛下总是忙于政务,身边缺个规劝的人,哀家瞧着你是个有章程的,这几日就先住到乾明宫去,规劝着他按时把药吃了,早日痊愈。” 淑妃心头一跳,住到乾明宫去? 宇文泓呢,因为事先答应过太后,所以没有否决,算是默认了。 淑妃压住激烈的心跳,不敢迟疑,忙垂首尊是,“臣妾一定好好伺候陛下。”再抬起头时,如花的面颊上多了一抹娇羞。 终于给乾明宫里塞了个女人,太后稍稍松了口气,接下来成功与否,就要看淑妃自己的本事了。 贤妃虽是自己娘家的族人,但从前屡屡给她制造机会,她都以失败告终,太后对她不怎么抱信心了,什么娘家不娘家的先靠后,孙儿才是目前最要紧的。 所以她转而想捧淑妃试试。 男人么,平时刚硬,可到了生病的时候,也难免脆弱,就算是铁做的人,也需要有人捂着心。淑妃是个温婉的,瞧着也会体贴人,这几日把他们往一块凑凑,说不定能趁虚而入,就修成正果了呢? 这个时辰正是午膳的当口,淑妃既然来了,断不能就这么饿着肚子回去的,加之太后有意成全,三人便在福宁宫用了一顿团圆饭。 吃过饭后,宇文泓回了乾明宫,淑妃因得了太后懿旨,也跟了过去,福宁宫安静下来,陈尚宫回来陪太后说话。 想起方才的午膳时儿子那一脸的神色恹恹,太后叹了口气,跟身边人道,“这么好的机会,但愿淑妃不辜负啊!” 陈尚宫安慰道:“淑妃娘娘聪慧过人,应当不会叫您失望的” 话末似乎有未道出的疑问,太后道:“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陈尚宫垂头应是,“奴婢还以为,您此次会叫妙淳过去呢!” 都是相伴多年的人了,太后也不瞒她,直言道:“皇长子至关重要,母家的地位不可含糊,就算哀家想抬举她,但以她的身世,恐怕消受不起。” 李妙淳的父亲曾被牵连入狱,过后虽然恢复清白,但人已不在了,如今家中仅有一个还在功名路上苦苦奋斗的弟弟,这样的身世,的确叫人无奈。 太后顿了顿,又道,“况且今日她来敬茶,竟然忘了给皇上掀起茶杯盖来,可见还欠调教。罢了,往后调她到哀家跟前来吧,光照顾花儿,学不会怎么伺候人。” 陈尚宫道了声是,心间替静瑶叹了一声,瞧瞧,没把握住好机会,只能拱手让人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位冷性的皇上,肯为淑妃动容吗? 反正她觉得悬,就看方才淑妃来后陛下的表现,陈尚宫觉得,倒还不如那位只知道种花的美人有希望呢! 这天倚波回来,一脸神色恹恹,她好奇问了一下,倚波愁眉苦脸的说,“司苑处里有几株山茶,是去年西川路进贡给太后的,太后一向喜欢,入了冬花草不好养,福宁宫就送到司苑处里来,叫好好看管着,明年春天再摆回去,哪知底下的小太监不会伺候,今早我问起来,才发现死了一大半。” 静瑶有点奇怪,“司苑处不是有暖房吗?花儿怎么会冻死呢?” 倚波摇摇头,“不是冻死的,那小太监倒是勤快,自作主张的浇水,把花儿给涝死了,根都烂了。”她叹了口气,“那可是十八学士啊,多名贵的花儿啊,去年西川路原本进贡了十株,可进京后水土不服,陆续损失了一半,司苑处使尽浑身解数,总算给留下了五株,今夏花开的时候,别提多美了!现如今剩下的两株也半死不活,眼看就要不行了,别说太后了,我看着都心疼。” 比起花儿来,静瑶倒是更担心人,忙问她,“那你会挨罚吗?” 倚波勉强对她笑笑,“我今早已经挨了司苑的训了,司苑说,罚两个月的例钱我还好吧,可是那个小太监恐怕活不了了。” 静瑶有些吃惊,“不过是几株花,要人命来抵?” 她是个宽厚的人,从前在惠王府里主事的时候,若非很严重的疏漏,很少会对下人赶尽杀绝,尤其现在侥幸重活了一回,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生命是多么珍贵。 可倚波无奈摇头,“那是太后的心爱之物,好好的叫人糟蹋了,不生气才怪!再说,陛下又是孝子,若是传到他耳朵里”语声一停,她忽然打了个冷颤,“天哪,没准儿我们整个司苑处都得连坐啊!” 想到这个可能,倚波简直怕极了,懊丧道,“早知道不就不该来这司苑处,跟你去佛堂多好,一年到头连个人影儿都没有,见不着主子面,就不用担心出错了!” 去佛堂?真要去了佛堂,没准她早就没命了 静瑶心中苦笑了下,想了想,安慰她说,“又不是什么大的过错,陛下何至于为了几盆花要这么多人的性命?你多虑了!不是还有两盆吗,先想办法救一救,兴许还有希望的,再说,眼下,又要进贡了,没准西川路今年还会给太后送山茶呢。” 倚波不太抱希望,“可能吗?我倒宁愿他们别再进贡了这种宝贝了,整个司苑处没几个人会养这种茶花,再说水土气候都不一样,恐怕送来了还是一样的下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7.第七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但宇文铭表面看来温和, 而宇文泓则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冷硬。 虽然第一次见他,静瑶也能看得出来, 他平素应是不爱笑的。然而现在,这位有名的“暴君”仿佛对她笑了一下, 虽然极其短暂, 只是微微弯了弯唇角,但还是叫静瑶瞥见了,所谓的风光霁月, 大约也不过就是他这一瞬的样子了! 看来这盆天雨流芳对他很重要,但她只是无心插柳,若要问要什么赏她倒是很想说, 能不能放自己出宫? 不过脑子还是清醒的,这么点小功劳换不来如此大的恩惠,她只有谦瑾道:“奴婢只是举手之劳,并不敢邀赏。” 宇文泓是个务实的人,他既然说赏, 就是真要赏的, 只是他没有单独赏过哪个女子, 一时并不知该赏些什么。 于是他道:“那便先记着吧,改天想起来要什么,找福鼎就是了。” 一旁的福鼎赶紧遵旨,静瑶也跟着遵是, 心里觉得, 这个就算翻过了, 她当然不会跑去找福鼎要赏,而且今天一过,这位公公还能想的起来自己是谁吗? 她倒也并未在意,只是忽听见皇帝又问了一句,“朕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静瑶一愣,不太确定原主李妙淳此前有没有与皇上见过面,不敢贸然开口。 好在福鼎此时忽然挺身而出,主动为主子解惑道:“倘若奴才没有记错,冬至第二日,陛下去太后那里用晚膳的时候,这位姑娘也在吧,可就是雨花阁佛堂失火的时候受了连累的那位?” 大约福鼎是真的记性好,也大约是他听见她方才提到过雨花阁佛堂的缘故,总之静瑶赶紧点头说是,脸上适度一笑,“公公好记性。”语罢不再多言,仍然低着头。 宇文泓哦了一声,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那日早朝,他因为卖官案治了吏部左侍郎满门抄斩的罪,随后一整天都沉浸在盛怒中,是以晚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后来都没印象了。 他“哦”过之后就再无话了,福鼎赶紧请示道,“如今这天雨流芳重新焕发生机,不该在此埋没了,陛下您看,依然挪去乾明宫可好?” 宇文泓微微点头,“可。着人仔细看护,莫再重蹈覆辙。” 福鼎赶紧遵是。 外面地冻天寒,没什么景致可言,他今日原本在多宝阁看了半天的书,路过此处隔窗瞧见满屋的绿色,原是打算进来缓缓心情的,眼下驻足过一会儿,也该启程了,毕竟御书房中还有一堆的折子待批,宇文泓淡声道,“回乾明宫吧。”就打算起驾了。 静瑶赶紧照垂首恭送,只等那人离开,却瞥见面前那绣着龙纹的衣摆似乎稍有停顿。 鬼使神差的,宇文泓在起步前垂眸,再度看向那正下跪恭送自己的人,她端端正正的站着,被身后满屋奇异花木衬托,呈现一种独特的味道。 他似乎还想问一问她,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要紧的话,便不再停留,径直朝前走了。 暖房里彻彻底底的安静下来,静瑶这才松了口气,而后才发现自己方才大汗淋漓,连贴身的小衣都湿了一层。 她站了起来,心头还是咚咚直跳,想想真是后怕,方才宇文泓特意先问,那天雨流芳是不是自己养的,还好自己没说错话,万一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顺嘴应了下来,岂不成了欺君重罪? 再有就是,那花原来搁在角落里,蓬头垢面,半死不活的,她是料理茶花的时候顺手摆弄了两下,幸亏方法得当,把它救了过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会不会跟着倒霉? 原本以为在王府里就够累的,没想到在这宫里才是如履薄冰,处处得小心谨慎,她叹了口气,好不容易能重活一回,老天怎么不开眼,又把她放在皇家了呢? 希望似乎又渺茫了起来。她原盼着满二十五岁出宫,就能得自由了,现在看来,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能顺利活到二十五岁再说吧! 真是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咸和帝,还有他那么大个人,走路怎么没个声响呢?暖房里养花,免不得有些尘土,静瑶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裙裾,眼角余光瞥见门口,却见又有人进来了,心间不由得一凛,直到看清原来是倚波,才松懈下来,轻轻松了口气。 倚波却有些不满意了,走进了问,“喂,你看见我怎么是这个表情啊?” 她扯了扯嘴角,“还说呢,你来得巧,陛下刚离开这里,我当他去而复返呢,吓了一跳。” 只见倚波也吓了一跳,一蹦出去两三丈,“什么?陛陛下来过?” 静瑶赶紧叫她小声点,“人没走远,小心叫他听见!” 话才刚落下,就见门外又有人来,倚波脸色一白,就差没晕过去了! 好在来的只是两三个小太监,进来后跟她们打听,“请问姐姐,天雨流芳在何处?我们奉大总管命,把它挪回乾明宫。” 静瑶赶紧指了指身旁,“就是这一盆,挪动的时候要小心些,它的叶片很容易折。” 领头的小太监赶紧答应下来,对着她笑,“方才圣驾进来的时候,是这位姐姐在旁伺候的吧,大总管要我向您道声谢,这盆花原是乾德殿的宝贝,幸亏经了您的手,让它重见天日了。” 静瑶客气的应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看着他们把宝贝小心翼翼的抬了出去。 人走了,暖房里重落了情景,倚波等了一会儿,见再也没有人来了,这才把她拉近了问,“你都做了什么,才半天不见,都成了御前红人了!” 静瑶觉得好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成御前红人了?” 倚波摇摇头,“方才他们说大总管向你道谢,乾明宫大总管福鼎,眼睛从来都长在天上的,他这么看重你,一定表示你前途无量!快跟我说说,方才都发生什么了?” 见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自己看,静瑶有点无奈,只好将方才的情景跟她复述了一遍,再问她,“如何?哪里就看得出我前途无量了?” 说着还跟倚波嗔怨,“你事先也没跟我交代一下,我都不知道那是陛下的东西,万一动坏了可怎么好,没得再连累你。” 倚波这时候才回过神来,长长的哦了一声,“那盆花放在那里有日子了,平时也没人过问,我也不知道出处呢!不过”她眨了眨眼睛,又降低了些声音说,“听说陛下贵人话少,今天一下跟你说了这么多话,可见对你很上心,这还不是前途吗?” 静瑶差点翻个白眼,无力道:“哪里跟我说了很多话,统共也就三四句话,这就上心了?乾明宫侍膳的宫女,每日也能跟陛下说这么多吧?” “看来你的记性还没好啊。”倚波上来摸摸她的头,一脸忧愁的说,“魏大夫医术不怎么高明呢!” 这倒叫静瑶愣住了,“你话题转的也太快了吧?” 倚波提醒她说,“整个乾明宫没有一个宫女,你给忘干净了?” 静瑶大感意外,“还有这回事?”她从前在宫外可没听说过。 倚波又帮她回忆了一遍,“去年春天,御前司帐的翠琬差事上出了岔子,被陛下当场赐死,连累整座乾明宫的宫女们都被遣了出去这事儿我专门跟你说过,你竟然给忘了?” 静瑶迟疑的点头,“哦你这么一提,是想起来了。” 心里却惊讶的厉害,从前王府里那么多爱说闲话的,她怎么从没听过这桩奇闻。整座乾明宫都没有宫女,也就是说整天在皇帝面前晃悠的,都是些宦官 她悄悄咽了咽口气,怪不得宫中至今没有皇子公主,坊间有传闻说今上有些怪癖,或许是被这怪癖影响的? 在暖房里悄悄议论皇帝实在是危险,静瑶跟倚波说:“该吃饭了吧,我有点饿了,咱们回房吧” 倚波忙了一上午,也是又累又饿的,便点了点头,跟她一起出了暖房。静瑶临出门的时候提醒她,“十八学士马上要盛放了,你记得提醒司苑,别忘了敬献给太后啊!” 倚波忙不迭的点头,“好,若是有赏,肯定少不了你的!” 两人一路说笑,踏着冷风回了房中。 ~~ 吃过饭,午后能得片刻清闲,倚波早上起得早,这会儿趁机补觉,静瑶倒是不困,坐在窗前缝补衣裳,这会儿太阳最好,窗子底下也暖和,等到夜里冷了起来,她就懒得动手了。 她父亲陆永霖是青州刺史,这样的官位在京城也许排不上号,但在青州当地也算了不起的大官了,她从前是娇生惯养的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不必为琐事操心。 只是可怜,如今成了另外一个人,从此成了皇家的奴仆。 她放下针线,有些出神。 还有几天就是除夕了,每当年关,就会特别想念自己的亲人,从前在惠王府时,她虽也难见亲人的面,但还可以给娘家送东西送信以寄托思念,可现在呢? 真不敢去想,家里听到自己死讯时会是什么样子,爹娘可还能撑得住 如果她将来能顺利出宫,但顶着一张陌生的脸回去认亲,爹娘会相信她么?死去元知万事空,可当她又活了过来,人世间的牵绊也就重新长在了心上,她有些悲伤,但这些无人可以倾诉,只能在心中一遍遍叹息罢了。 愁色漫上心头,美人蹙起了眉,只是没能出神多久,门外面忽然传来声音,似乎有人在打听李妙淳在何处。 她赶紧起身去开门,应道,“我就是李妙淳。” 找她的是一位司礼监的宦官,那人听见后来到近前,把她上下打量一下,露出笑来,和声道:“李惠侍请接旨。” 两三位院判一起跪在地上,轮流为皇帝诊脉,宇文泓有些无奈,眼见此时弄得这样麻烦,倒有些后悔前夜的纵意了。他是万金之体,御医们谁都不敢马虎,一人诊脉需要半盏茶的时间,三人加在一起,时候就更长了。 他有些不耐烦,但碍于母后在旁,不好发作,只好忍耐下来,正无聊的时候,瞧见静瑶端着茶盏进来了。 静瑶见到他正被御医包围着,就考虑要不要等一会儿,没想到冷不防遇上他投过来的目光,心里一顿,只好走上前去,低声道,“陛下,姜茶煮好了,请您用一些吧。” 语罢想将茶盏放至他手边的案几上,谁料才抬起手,去见他也伸出了手,静瑶一愣,这是伸手来接的意思? 她小心揣摩着,心里抱怨现在的日子可真是头疼,从前好歹是做主子的,哪里做过这样伺候人的活儿,要时时刻刻揣摩主子的意思,生怕哪里做错。更何况,眼前这位主子还是出了名的不好伺候 没有时间容她多想,她壮了壮胆,试着将茶盏送至他的手上,见他果然接住了,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可很快她就发现不对,他意外的看着她,微微皱了皱眉,她心一惊,难道是做错了,赶紧找自己的疏漏,猛然间发现了问题所在,原来她递上去的茶杯还盖着盖子,他另一只手在让御医们把脉,要如何把这姜茶喝进嘴里呢? 这么大的疏漏,自己实在不够细心,她懊恼着赶紧补救,又伸手过去为他揭开杯盖,这才终于合了他的心意。 茶汤温热的香气扑面而来,正是他盼望的,因为的确受了风寒,所以咽喉有些不适,此时急需润润嗓子,他端起来呷过一口,嗯,味道还不错,生姜惯常的辛辣被祁红中和不少,蜂蜜添加得当,润喉的同时并没有惹人厌烦的甜腻。 他本打算只喝一口的,却贪婪的没有停下,一口接着一口,直到喝完大半杯,才将茶盏搁下。 这算是莫大的肯定,静瑶大大的松了口气,眼看殿中人都肃穆以待,便也不敢随便走动,只好先立在一旁。 一旁的太后不着痕迹的扫过一眼,缓声对儿子说,“从前你最厌恶喝这些东西,今次倒还好。” 宇文泓只是淡声道,“儿子许久没有生病了。” 太后无奈的嗔他一眼,“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任性,大半夜的不睡觉,舞枪弄棒的做什么!” 宇文泓心中苦闷说不出,只能跟母后认错,“此次叫您担心了,是儿子不孝。”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还是一国之君,当着满殿的宫人御医,她还能再说什么?太后只好又将怒气撒到一旁正缩手缩脚的福鼎身上,斥道:“如今这帮奴才愈发目中无人了,陛下抱恙已有几日,为何一直不来回禀?当哀家死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8.第七十八章 虽然前夜与好友纵情醉酒, 但第二日一早, 宇文泓依然早起去上朝,昨日与民同乐, 今日还是金銮殿上威仪听政的君王。 今日有朝仪,宇文泓天才蒙蒙亮就起了, 因为顾念静瑶有孕, 特准她不必起身伺候,是以他走后, 静瑶又睡了半个时辰。 夏日里天亮得早,尽管又睡了半个时辰,但静瑶起床的时候, 也才不过辰时而已。 听见主子起床,外面等候的春萍宵雨一同进了来,一个上来给她更衣,另一个铺床叠被。 静瑶端坐在镜前, 正由春萍梳头, 透过镜子瞧见宵雨收整房中的动作,忽然想起昨夜宇文泓随手脱掉的中衣,心间细思量一番, 忙吩咐道:“陛下昨夜穿的那件中衣, 先别送去浣衣局。” 宵雨一听, 忙应了声是, 接着又听主子道:“叫个人去乾明宫打听打听, 看看昨夜陛下回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务必问详细些。” 这个倒不是什么难题,陛下常来棠梨宫,两处的宫人们私底下肯定有相熟的,别的不说,就说专门负责来递话的春旺,与宵雨春萍几个都处的挺好。 宵雨忙又尊了声是,另找了一个宫女过来收整房间,自己则出去打听信儿去了,。 而等到静瑶梳洗完毕,坐下来用早膳的时候,宵雨便回来覆命了。 静瑶边吃边听,只听宵雨道:“启禀娘娘 ,昨夜陛下与段二王子在凝辉楼畅饮至亥时左右,回宫时已过了亥正,听闻太后娘娘担忧陛下酒喝得多,就派了淑妃娘娘前去照顾。” 静瑶一顿,疑问道,“淑妃?” 宵雨忙点头,“正是淑妃娘娘。听闻淑妃娘娘去的很及时,御驾才返回没多久,淑妃娘娘就到了呢。” 静瑶边听边琢磨,昨夜宇文泓说险些将别人当成自己,莫非这所谓的别人就是淑妃? 她正想着,就听宵雨又道:“不过昨夜似乎发生了些什么事,淑妃娘娘过去没多久,陛下忽然生气起来,原本已经就寝了,却又匆忙来了主子这儿,而且,听说还把淑妃娘娘罚跪了一夜。” 最后这句话可是重点,只见宵雨一说,众人都是一脸惊讶,罚跪?淑妃被罚跪了,而且还罚了一夜? 好家伙,这淑妃到底是做了什么错事啊,竟惹得陛下如此生气! 静瑶听了也是眉间一凝。 皇帝昨夜只是一语带过,明显不愿多谈,所以她只能自己去猜。照这样说来,昨夜被皇帝错认的女子应该就是淑妃无疑了,只是皇帝究竟是为了什么才罚她的? 还有,看昨夜宇文泓来时的样子,并没有醉的那么厉害啊,她自觉与淑妃并不相像,他又怎么会轻易认错? 静瑶愈发察觉事情可疑,索性不再用膳,搁下筷子,问殿内众人,“你们觉得,本宫同淑妃长得像吗?” 这话问的似乎有些奇怪,只见殿中众人都是一愣,齐齐摇头,春萍说,“奴婢觉得,主子您同淑妃娘娘完全是不同的样子,一点都不像。”话说完,宵雨也在旁点头。 倚波也道:“且不说前脸,就算是从背后来看,娘娘与她也是全然两副体态,根本没有半点相似处。” 那就是了,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如此熟悉自己的他,怎么会认错呢? 静瑶心中忽然起了个疑点,忙挥手将殿中人都清出去,只留下了倚波,倚波见状,立刻主动问道:“怎么了,你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她点点头,凝眉道:“昨夜淑妃去乾明宫伺候陛下,陛下却险些将她当成是我,可我与她分明不相像啊所以我在怀疑,会不会淑妃暗中做了些什么?” 倚波闻言一愣,顺着想了一下,忽然道,“那,陛下罚她会不会与此事有关?” 静瑶点点头,“我也正如此猜想。”否则淑妃那样小心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招来责罚? 倚波不由得拍手,“太好了,一定是这样的,如果果真是她做了什么惹怒了陛下,那陛下顺着查下去,一定能查出来” 可静瑶却没有倚波这般轻松,凝起眉来道:“可问题是,陛下会不会顺着查下去?” 毕竟皇帝昨夜醉了酒,当时都没有起疑,如今过了一夜,还会想起来吗?再说,淑妃娘家可是卫国公府,那可是朝中重臣 况且还有太后呢。 太后从前就试图将淑妃送到皇帝枕边,昨夜淑妃也打的太后派过去的旗号,若无明显证据,太后一定会包庇她的 她凝眉道:“昨夜淑妃就被陛下罚了,然直到现在也没再听说什么消息,可见事情很有可能又要不了了之。” 可是她知道,不能轻易不了了之,淑妃此人心机颇深,又几次三番针对自己,此次很有可能是可以扳倒她的机会 倚波也知道这个道理,忙道:“太后与陛下大约没看到什么严重的事,所以才会对她宽容,如果有了实打实得证据,就很不一样了。” 静瑶当然晓得,自己思量一番,忽然问,“你有没有办法,把淑妃昨夜在乾明宫时穿过的衣物弄到手?” 这叫倚波摸不着头脑,“弄她的衣裳做什么?” 她索性也不瞒倚波了,直言道:“我怀疑她给陛下下了什么药,否则陛下又没多醉,又怎么会轻易将我们混淆?” 淑妃此人平时一向低调,用香也甚是浅淡,但昨夜宇文泓的中衣上,那香味却比较浓,料想这该是他认错了人不小心沾染上的,而只是衣料接触,就染上了挥之不散的香气,可想而知,她昨夜是把自己弄得有多香了。 想在皇帝饮食中下药着实不易,如果混在气味中叫人中招,还是很有可能的。 所以才要去查淑妃身上的衣物,从而确定那香味有没有异常。 听见静瑶这么一分析,倚波忙赞同道,“对对,这的确很有可能。要是能查出来,那可就太好了!胆敢给陛下下药,她有几个娘家也抵不了这份罪过!” 说着想了想,道:“我去问问看,以前在浣衣局确实有几个熟人,只是不知,这衣裳在不在她们那里,要是已经洗过了可就晚了。” 静瑶点点头,嘱咐她,“那你快去吧,若需打点,直接取银子便是。等拿到了东西,再去问问魏大夫怎么说。” 倚波赶忙应好,匆忙出了棠梨宫,找人去了。 ~~ 昭纯宫。 在乾明宫跪了一夜,这可是淑妃有生以来受过的最大的罪,若非刚才落英几个过来搀住自己,她大约起都起不来了。 好在皇帝回来后再没说什么,她终于得以回了自己的昭纯宫,虽是五月初夏,但夜里难免有凉意,加之她昨夜穿的刻意单薄,如今竟然额头发烫起来。 落英替她心疼,忙叫人备热水煮姜汤,要伺候她沐浴更衣,她却顾不得这些,先吩咐道:“把余下的那些蔷薇膏赶紧处理掉。” 昨夜事不成,她已经见识到了皇帝的怒气,如今千万不要留下把柄才是,否则,自己没准会落得同徐婉仪一样下场了。 落英一听,忙诺诺道好,见主子脸色难看,一刻也不敢耽误,赶紧找出那余下的蔷薇糕亲自处理去了。 等落英处理好再回来,淑妃已经换好了衣裳,眼见她脸色依然不怎么好,落英赶紧劝说,“娘娘快躺下睡一会儿吧,好歹昨夜可根本没能合眼呢” 主子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何时受过这般罪,落英说着竟红了眼眶,眼看要流下泪来。 可淑妃摇摇头,道:“不成,我还得去趟福宁宫见见太后才稳妥。今日根本没见到陛下,不知他心里是不是还在生气,现如今只有太后肯发话,我才能称得上无事。” 主子一向有主意,见她这样说,落英也不敢劝阻,只好应是,出去给她安排轿子去了,虽然昭纯宫到福宁宫没有多远,可现如今的主子恐怕一步路都走不了了。 ~~ 此时福宁宫里太后也才用完早膳,见淑妃来,正想问问皇帝酒醒了没有,无意间瞥见她一脸病态,不由得奇怪起来,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淑妃笑笑说,“臣妾昨夜大约染了风寒,今日有些发冷,不是什么大事,劳太后娘娘关心。” 然她说完后,却见身后的落英将脸抬起来,怯怯看了眼太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太后何其精明,见状忙问,“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不许隐瞒。” 闻言就见落英赶紧跪下朝太后连连磕头,替主子倒起苦水来,“启禀太后娘娘,我家主子昨晚在乾明宫跪了一整夜,今早腿僵得差点走不成路了,昨夜又吹风受了凉,此时还发着烧,求太后垂怜。” 只见太后听了深感惊讶,“在乾明宫跪了一夜?这是怎么回事?” 淑妃脸上僵硬一笑,同太后说道:“说来还是臣妾愚笨。昨夜臣妾去到乾明宫,听闻陛下要茶,便亲自煮好送了过去,哪知陛下许是酒醉得厉害,竟将臣妾当成了李贵仪,臣妾一时惶恐,没来得及解释,陛下忽然又认出了臣妾,于是便生气起来,以为臣妾有意欺骗,为表惩戒,就叫臣妾在乾明宫跪了一夜” 语声中止不住的委屈,话末竟流下泪来,加之她一副病容,叫不知情的人见了,着实替她委屈。 乾明宫可不是一般地方,况且事发在深更半夜,皇帝没有叫人递话给太后,太后自然并不知情,此时听她这样一说,一时惊讶异常,气愤道:“还有这等事?陛下可真是糊涂了,她自己认错了人,把气撒到你头上做什么?生生叫你白受委屈!” 淑妃忙拿帕子拭了拭泪,道:“太后言重,其实不怪陛下,确实是臣妾笨手笨脚,不会伺候早知有今日,臣妾该多多向李贵仪请教才是,毕竟现如今,唯有她最合陛下心意。” 她这话果然又莫名为静瑶引去了太后的怒火,太后哼道:“这怎么能怪你,明明是他不给别人机会李贵仪李贵仪,又是李贵仪!哀家竟没料到,她还有这本事,叫人离不了她了!” 虽说又成功挑拨了一回,可眼下重要的是如何自保才是,淑妃忙又道:“请太后娘娘息怒。眼下不知陛下是不是还在气头上,臣妾没见着人,一直也没有机会向陛下请罪,不知等会见了,陛下是否还要怪罪”那副眼神楚楚可怜,充满求助的意味。 太后叹道:“多大的事,陛下岂会记挂这么久?罢了,你还病着,就赶紧回去歇着吧,叫御医给开上几副药,按时吃了,省得拖成大毛病。陛下那里,若还怪罪就叫人来找哀家,哀家替你顶着。” 这就是要替她做主得意思了,淑妃心内一定,忙要谢恩,但腿脚先前因跪久了不灵便,趔趄一下,险些跌倒。 太后见状,又扬手叹道:“瞧瞧这副可怜模样,别做虚礼了,快回去歇着吧!” 淑妃连连道谢,叫人搀扶着,回了自己的昭纯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9.第七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 惠王府。 前一夜还在笙歌曼舞的府邸,今夜处处挂起了黑纱。 如意苑里一片惨淡, 谁都没想到, 昨夜还活生生的陆侧妃,如今已是棺淳中毫无生气的冰冷躯体, 侧妃生前待下人们不薄,因此院里一片啜泣声, 下人们都在悼念突然离开的这位主子。 除过今早进了趟宫, 宇文铭几乎一整天都在这里,昨夜一同吃酒的几位手足过来看他,见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纷纷劝慰他,“人死不能复生, 侧妃已登天国, 五哥要节哀, 保重自己要紧啊!” 宇文铭目中无神,只是一味叹息。 这场灾祸发生在大家吃酒的时候,加之死了人,众人心头都有些晦气, 劝了几句, 见他不为所动,也就都散了。等出了惠王府的门, 老八武宁郡王叹了声气, “看五哥这样, 不知何时才能走出来?倘若我们昨夜不来喝酒, 兴许就没这档子事了。” 老四郑王比武宁郡王年长,府里妻妾成群,对武宁郡王的话不以为意,“咱们在前院吃酒,火起在后院,与我们有何相干?五弟自己都没说什么,你犯得着往身上揽吗!再说,天底下漂亮女人多得是,等往后府里进了新人,他就不会这样了!放心吧,一个连孩子都没生的侧妃,再过几年,恐怕连埋在哪儿都忘了!” 老六越王也附和,“就是这个话,这事本来就跟咱们没关系!再说了,”他压低声音,“你们也不想想,火起在正妃院子里,死的却是侧妃,谁知道这里头有没有别的事呢?” 武宁郡王年仅十六,还没成亲,所以尚未设身处地的体会妻妾之争,闻言顿时愕然,“这那五哥可怎么办?” 排在武宁郡王之上的老七安康郡王今年才刚成亲,正值新婚燕尔的时候,先前一直只听不说话,这时候倒也插了两句嘴,“怎么办,这是五哥的家务事,咱们管不着,快别说了,各回各家吧!” 郑王抬手紧了紧大氅,“就是,这天冷的,赶紧回家暖和去吧!” 左右惠王府才出了这么档子事,兄弟几个若单独再去吃酒,实在有些不像话,众人便就此散了,各自回了各自府中。 ~~ 夜色越来越深。 满院的下人中,半夏是哭的最伤心的那个,昨夜牡丹苑忽然走水,正巧叫前去看望王妃的主子与仲春赶上,两人都没能活着回来昔日一起进王府的三个人,转眼就剩她自己了。 半夏哭的几度昏厥,她实在不明白,原本好端端的主子,怎么就一会儿的功夫,就与自己阴阳两隔了?见到送客后复返的宇文铭,她忽然冲他使劲磕了几个头,呜呜咽咽的说,“王爷,主子与仲春就这么忽然走了,奴婢也不愿在世上苟活了,请王爷保重,奴婢这就前去伺候主子”说着眼看就要往那檀木棺淳上撞。 众人吃了一惊,赶紧把她拦下,宇文铭点头道,“好丫头,有你这份忠心,静瑶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只是仲春已随她去了,你若是再有三长两短,她恐怕只会更加难过本王知道你们主仆情深,你好好活着,她才能放心!” 半夏又哭了几声,又哽咽着跟他求道,“奴婢随主子一起长大,从来没有分开过,求王爷开恩,叫奴婢为主子守陵吧!” 这样也好,看不见熟悉的面孔,心里往后也能好受一些,宇文铭允道,“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依着你吧!” 半夏赶紧磕头谢恩,擦了擦眼泪,又往火盆里添起火纸。 宇文铭则依旧那副哀戚模样,手扶着棺淳,表情痛苦。 他的贴身太监昌贺往前凑了几步,低声劝道,“殿下,膳房刚送了些素馅儿小馄饨,您好歹用些吧,这一天一夜不吃东西,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您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侧妃还能放心上路吗?” 昌贺苦口婆心,然这番话却半点没起作用,宇文铭只是摆手叫他退下,叹息道:“她就要上路了,叫我多陪陪她吧!” 一个无子嗣的侧妃,无需停灵太久,毕竟眼下年节将至,左不过两三天,就得下葬了。 昌贺见劝不动,只好叹息着将那刚送过来的鸡汤小馄饨给退回去,才走到如意苑的门口,就碰见了惠王妃张恩珠一行。 昨夜的大火,除过陆侧妃的死,最主要的损失就在牡丹苑,王妃虽然有惊无险,但她的院子被烧成一片断壁颓垣,再加上慌忙逃生,本来身子就不好的她雪上加霜,是以足足在云英阁中歇了一整日,这会儿才下得了床。 张恩珠瞧见昌贺手里捧着的餐具,心里也明白了几分,低声问道,“殿下还是不肯吃饭?” 昌贺道是,张恩珠没再说什么,径直走了进去。 宇文铭似乎是累了,在圆桌前坐了下来,一手撑着额头。 张恩珠来到近前,冷冷的看了一眼,尽管心里鄙夷,还是开口道,“瑶妹妹已走,还请王爷节哀。” 宇文铭一怔,随即抬起头来,看清眼前的女人,心里头怒气翻涌。 她还有脸来! 张恩珠也看见了他眼中的怒气,只是毫不示弱,也冷冷的顶了回去,眼睛里藏着刀锋,嘴上却道:“王爷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这可怎么好?您要保重自己才行,咱们阖府上下这么多人,可都指望您呢!” “你还有脸来?” 宇文铭冷冷的看着她,声音虽低,一字一句却清楚的很。 张恩珠冷笑一声,“臣妾为何没有脸来?依王爷看,难道死的该是臣妾吗?” “你” 宇文铭重重拍了下桌面,斥责眼看就要出口,却到底没能说出来。 是的,他有些没有底气,在他计划里,原本是叫张恩珠死的,却没想到,静瑶受了她的陷害,成了替死鬼。 可这话不能摆在明面上说,否则,天下人尽皆知,是他自己自导自演的这场火灾,目的竟是要害自己的发妻。 面对他的怒气,张恩珠不惧反笑,“臣妾怎么?王爷不妨有话直说吧,否则一直藏在心里,憋出病来可怎么好?” 宇文铭简直想将眼前的妇人生吞活剥,可瞧瞧外头满院的下人,只好又暂时忍耐下来,冷声道,“外面天寒,王妃体弱,还是不要出来走动了,这些日子好好在云英阁里歇息吧!” 张恩珠还没说什么,她身边的苟嬷嬷倒是急了,王爷这话不就是要禁主子的足吗?他杀人未遂,还有什么脸?刚想替主子说几句话,却见张恩珠又对宇文铭道:“臣妾谢王爷关怀,只是如今瑶妹妹一走,臣妾便偷不了懒了,眼下年节近在眼前,许多事都要亲自支持才是。王爷想在此陪瑶妹妹最后一程,臣妾就不做打扰了,改日王爷有空了,不妨去一趟云英阁,臣妾有一些话,想跟王爷谈谈。” 说完不再看宇文铭的脸色,自己领着人出了如意苑。 回到暂住的云英阁,苟嬷嬷把人遣了出去,自己关上门来。一脸着急的跟主子道,“娘娘啊,您这是打算要跟他撕破脸了?” 张恩珠冷笑一声,“他想演戏,我就陪他演下去,他若想挑明,我也不怕跟他直说!他以为我堂堂崇恩侯府大小姐,是好欺负的吗?这些年我百般容忍他,忍他独宠那个贱人,竟忍出罪过来了,叫他以为我命如草芥,想杀就可以杀!” 一听这话,苟嬷嬷也是忿忿不平,“王爷实在太伤人心了,他叫那个陆贱人蒙了心,竟然不顾这些年的夫妻恩情,也不顾念郡主了啊!”说着就要去抹眼泪。 提到女儿,张恩珠更加恨他了,“我给了他自由,他居然还想叫我的女儿认别人做娘!”咬牙切齿,气的浑身发抖。 苟嬷嬷顾不得给自己抹泪了,赶紧上来替主子顺气,安慰道:“娘娘别气,气出病来可怎么好?现在再怎么样,死的是那个贱人,您身子本来就不好,为着郡主,也得保重自己啊!” 张恩珠早已经无泪了,心早已被伤透,变得坚固无比,只是冷声道:“嬷嬷放心,我当然得好好的,我要让他知道,我才是这王府的主母,无论他打什么主意,都不得动我!” 她只好应了声是。而屋里头,方才察觉她出去,歇晌的倚波也被惊醒了,赶紧披着衣裳,打算出来瞧瞧。 接旨得要恭恭敬敬,静瑶跪在地上将裙裾铺展,那宦官清了清嗓,扬起下巴,一字一句的道:“圣上口谕,李惠侍即日起调去福宁宫当差,钦此。” 这位宣旨的太监是司礼监的,平时大约常行这种事,说话的时候自带一种气势,把皇上的威严很好的展示了出来。他长长的尾音收完,静瑶便老老实实的磕头,“奴婢遵命。” 当然没有选择,只得遵命,只是她一头雾水,好好的,皇上为什么要调她去福宁宫呢? 那人把旨意传到,还不忘恭喜她,“给姑姑道喜了,到了太后跟前当差,您可算是升职了!” 这就叫起姑姑来了,可叫静瑶好不习惯,可随着他这一句,周遭人都跟着跟她道喜,也纷纷叫起了姑姑。 静瑶只得硬着头皮一一应下,这时候倚波凑了过来,好奇的问那宣旨的人,“公公,陛下叫阿淳去福宁宫当什么差事啊?” 那人乜了倚波一眼,“陛下就这么说了一句,杂家也不知道,不过不管做什么,跟着太后娘娘岂不比这里风光?”语罢和声跟静瑶道,“姑姑现在就是福宁宫的人了,可别耽误功夫了,记着早些去太后跟前报道啊!” 静瑶道了声谢,依着从前的习惯,原想给人家些打赏的,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只是个宫女,实在没什么可打赏别人的,便心虚的算了。 好在那人也不计较,把话说完就走了,倚波赶紧把静瑶拉回屋里,关上门跟她高兴雀跃,“太好了,我说你前途无量吧,这才多一会儿啊,圣旨都来了!” 可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我不明白,叫我去福宁宫做什么?我没有伺候过人” 哎,这几天听多了宫女太监们这样那样丢性命的事,她可真是怕了! 倚波却不以为意,“叫你过去不一定是伺候人的,再说了,你不会还可以学啊,你那么聪明,连花都养的这么好嗳?”语声一顿,倚波眼睛一亮,“没准儿就是叫你去给太后养花的呢!” 总之她并不开心,叹了口气,边收拾东西边道:“左右今后得提心吊胆的过了,万一碰见个难伺候的,差事做不好,脑袋随时可能搬家” 倚波白了他一眼,“没见过你这样的,高升了还不开心!你也不想想,福宁宫是多好的地方,冬暖夏凉福泽深厚,你从前老是怪自己命不好,如今时来运转了,倒还不高兴了,适可而止啊!这张苦瓜脸倘若叫主子们瞧见,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东西本来不多,很快就弄完了,静瑶点了点头冲她笑笑,“我都知道的,多谢你替我操心。”她环顾一圈这住了近一个月的屋子,感慨道,“我得过去了,不敢耽搁,你自己好好的。” 只见先前还数落她的倚波忽然鼻子一酸,“你也得好好的!咱们都做了一年的伴了,这事来的这么突然,叫人有些不适应呢!” 她此番能很快适应宫中的生活,倚波给了莫大的帮助,相处了一个多月,她也有些舍不得,便安慰道:“咱们还有机会见面的。” 倚波忙点头,擦了擦眼睛道,“那里虽然不如这里自由,不过希望也多了,陛下常常去福宁宫的,万一对你动了心,你就能重回西六宫了”说着说着又打趣起来,“我先恭喜你了,阿淳你要是发达了,可千万别忘了我啊!” 离愁顿时化作了嘴角的笑意,她无奈道,“好啊,一言为定!” 既然圣旨已下,时间拖不得,她跟倚波作别,赶快往福宁宫去了。 ~~ 午后大都没什么事,太后早她一步得了消息,正等着她呢,有宫人把她领进了正殿,光洁的地砖能照出人的影子来,她好歹也是见过大场面人,虽然心内稍感忐忑,也还是尽量镇定的来到太后面前,下跪行了个大礼,“奴婢拜见太后,娘娘千岁。” 暖榻上的太后挪开脸前的书,垂眼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淡声道,“抬起脸,叫哀家看看。” 静瑶应了个是,照吩咐来做,她依旧一身五品女官的装束,面上也未施粉黛,李妙淳的脸原本有些媚,这样刻意素净一下,倒是中和了不少,只是她自小养成的习惯,虽然跪着,背也挺得很直,显得人端庄许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0.第八十章 此为防盗章 亥时将过, 宇文泓才终于处理完白日里递上来的奏章, 从御案前起身,回到寝殿。 后宫有一堆巴巴盼着他的妃子,可他总是独眠, 身边的宫人们都知道规矩,在这件事上, 没人敢劝他。 寝殿里点了安息香,他白日里为正事操劳,现在是真的累了,躺在床上闭上眼,很快就睡了过去。 却不期然梦见了旧事。 是六年前的那片原野,硝烟弥漫的傍晚,猩红的日头隐匿在云后,一点一点, 终于坠下了地平线。 耳边是阵阵厮杀声,匈戎与夷人联合进犯,那一仗出奇的难打, 可纵使难打, 他也撑下来了,夷人的首领阿力哧被他逼在卢脊山下,已是走投无路的境地。 他亲自上阵杀敌,与士兵们一同浴血奋战, 从正午杀到傍晚, 早已杀红了眼。阿力哧自知躲不过, 与他迎面而战,虽然阿力哧不是泛泛之辈,但他武力更胜一筹,几十招过后,对方已到了绝地。 他心中冷笑,打算将其一刀毙命,原以为阿力哧会奋力抵挡,却没料到他不去躲他的刀,却对他的□□使出最后一击 阿力哧死了,死前阴狠笑道:“你已是个废人,大梁皇帝绝不会再把皇位传给你,你杀了我不会有好下场” “你是个废人” 噩梦惊醒,一身冷汗。 睁开眼,是帐中昏暗的灯光,他疲惫扶额,努力叫自己平复下来,可方才的梦戳中了心中的痛处,他一时难以恢复平静。 思绪也跟着回到了从前。 与其说方才的是梦,不如说是回忆,因为那都是真的,是曾真实的发生过的。 他当时怒火翻腾,一刀砍下阿力哧的首级,叫其永远的闭上了嘴,但是阿力哧的话却叫他此后的人生都蒙上了阴影。 身体上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但他发现,自己似乎真的废了 他十五岁受封亲王,有自己的王府,那场战事结束后他回京,随便找了个丫头想要试一试,但,他失败了 他羞怒异常,将尸骨不全的罪魁祸首又从墓中刨出来鞭尸,可是这些除了泄愤,没有半点用处。 知情的人都被他秘密处理了,表面上看,他没有任何异常,此后的几年,他试着四处求医问药,但没有用,那些大夫们诊不出病灶,他也一直没有复原。 后来父皇迟暮,因为未曾立储,所以兄弟们间明争暗斗日益激烈,他为了大梁江山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当然不甘将皇位拱手让人,于是也投入进去,并且获得了最后的胜利,登上了宝座。 他对这辛苦得来的天下负责,想建造一个太平盛世,所以兢兢业业,从不敢耽于享受。登基三年以来,国力愈加昌盛,只是他的痛处一直没有解决。 为了不叫母后难过,他一直独自保守秘密,母后为他选妃,那些妙龄女子个个天香国色,可对他来说没有用,他果真要成了一个废人。 而母后担忧的事情,何尝不是他的心头大患?倘若一直这样下去,且不管外面的非议,难道果真要把这皇位让与其他的兄弟们? 凭什么! 越想越气,越想越烦躁,觉是睡不成了,他起身,拔出殿中的赤霄剑,去到殿外挥舞起来。 如今已是腊月中,是一年里最冷的时节,殿外的冰天雪地中,一个颀长身影在持剑挥舞,一阵剑风扫过,一旁的两株玉兰被整整齐齐的削了顶 司寝的小太监在旁看着干着急,但见陛下似乎正在盛怒,想劝又不敢劝,只得求助于福鼎,福鼎也是无法,他从小伴着陛下长大,陛下的脾气他最熟知不过,虽然不知陛下是为什么忽然起了怒,但他知道,陛下现在不痛快,无论如何得把气给撒出来。 司寝的小太监名叫长青,此时手捧着狐裘大氅,一脸菜色的求着福鼎,“总管,您好歹去劝劝呢,您瞧这天冷的,陛下只穿了中衣,还光着脚呢,若是冻坏了,咱们可都甭想活了!” “呸呸呸!”福鼎赶紧拿拂尘抽他,“去你个乌鸦嘴!就不能说点好听的,爷爷我还想多活几天呢!” 可话虽这样说,福鼎也只能干着急,叹了口气说,“我算个老几,陛下能听我的劝?罢了罢了,赶紧备好衣裳,等陛下练完剑就上去伺候。” 长青只好应了声是,转头去把衣裳鞋帽全都备了齐全,就等着今上练完剑,赶紧上前去。 半个时辰后,宇文泓终于收了剑,宫灯的映照之下,额角的汗珠闪着光,长青与福鼎赶紧围了上去,披衣裳的披衣裳,擦汗的擦汗,他敛着眉将人隔开,只道:“备水!” 福鼎弓着腰忙答,“陛下,水已经备好了,奴才们伺候您沐浴。”见他并未反对,忙给长青几个使眼色,一伙人簇拥着大汗淋漓的陛下去了浴房。 借着舞剑,心中的怒火终于撒出来了些,只是等他沐浴完毕,东方已经现出鱼肚白,新的一天已经来到了。 他叹了口气,吩咐道:“更衣,去御书房。” ~~ 福宁宫。 静瑶的差事比其他人都要轻松一些,不用时时守在主子身边,夜里也不用熬夜,西川路此次进贡的茶花比上年多了几个品种,现如今摆放在福宁宫的各个殿中,她只需好好看护着花即可。 今日一大早,太后就去了钦安殿拜神,她不是近身伺候的,不必跟随,便留在宫中,趁机打理下花草。 上午的阳光正好,她将花都搬到东侧殿窗前,统一淋过水后,再拿小的花剪修剪一下,正做的起劲儿,忽然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说,“这就是今年的新品?” 说话的是位男子,且声音有点熟悉,她心中一紧,惊讶的回头,果然见到了宇文泓。 这人是有吓人的嗜好吗?怎么每次都悄无声息的? 静瑶在心中腹诽两句,面上倒是不敢表露,只是赶紧垂首行礼道:“奴婢见过陛下。” 她谨慎的又把头垂了下去,但方才的回头一顾,还是终于叫宇文泓看清了她的样貌。 原来她长这样,这张脸,似乎比想象中更好记一些 宇文泓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嗯了一声,很快就错开在她身上的视线,重新问道:“这就是西川路今年新进的品种?” 静瑶垂头答道:“回禀陛下,这些正是今年西川路的贡品茶花。” 宇文泓微微颌首,看来心情还不错,继续问道:“朕瞧着,不太像上次的十八学士。” 静瑶介绍道:“今次多了赤丹,茶梅及粉霞,品种比上年丰富了许多,十八学士也有改进,因此都与去年不同。” 宇文泓听后嗯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静瑶在他面前垂手而立,也并不敢抬头,就这样过了一会儿,一直无人说话,殿中似乎有些局促。 好在此时殿外响起了通传,是太后回来了,宇文泓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抬脚去了正殿,静瑶悄悄松了口气,也跟着出去给太后行礼。 其实方才在院门外瞧见了御辇,太后就知道是皇帝来了,所以见他从东侧殿出来,做母亲的倒也没多大意外,只是瞧见他身后跟着的静瑶,倒是心中悄悄一顿,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跟宇文泓笑道:“今天来的这么早?” 宇文泓温和答道:“今日朝中休沐,儿子没什么事,想来看望母后。” 太后这才哦了一声,“人老了记性不中用,哀家这才打钦安殿出来,竟然就忘了今日是小年了。” 语罢笑着吩咐身边的宫女,“给御膳房传话,今中午陛下在福宁宫用膳,我们娘俩过节。” 得了令的宫女尊了声是,就去御膳房传话了,几人迈进了正殿,太后在暖榻上坐了下来,静瑶方才一直没空插上嘴,这时便赶紧给太后行礼,“奴婢恭迎太后回宫。” 太后免了她的礼,招呼皇帝在身边坐下,和声道,“今年西川路进贡的茶花比去年更好,叫哀家这里赏心悦目,香气宜人,不知陛下可曾赏过他们?还有这丫头,倒果真是个人才,花料理的不错,陛下真是慧眼啊!” 却见宇文泓刚要开口,却忽然先咳了起来,太后一惊,等他平复后赶紧问道:“这是怎么了?刚才听你说话的声音就不太对,可是不舒服?” 宇文泓轻描淡写道:“大约有些风寒,母后不必担心” 太后着急起来,“你鲜少生病,身体一向很好,怎么好端端的会受风寒?定是身边人不周,来人,福鼎呢” 福鼎冷不防听见太后叫自己的名字,还是这样的语气,立刻吓得一身冷汗,忙下跪应道:“奴才在。” 太后冷哼一声,“说,陛下怎么会受风寒?可是你们没有好好照顾?” 没等福鼎说什么,宇文泓主动道:“不怪他们,是朕疏忽了,前两天在殿外练剑,当时一时兴起,忘了披厚衣,母后不要担心。” “哀家能不担心吗?”太后声音中带着责备,转向福鼎的时候就更加严厉起来,“你们都是些干什么吃的,陛下随性,你们就不会在旁规劝?陛下不会照顾自己,你们也不管么?现在出了岔子,可该如何是好?” 福鼎心里委屈的紧,腹诽道您还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吗?倘若能听人劝,那还是他么!不过当然不敢说出来,跪地连连磕头告饶,“奴才该死,奴才没有伺候好主子,请太后降罪!” 太后刚想说话,宇文泓却冷不防又咳了几声,做母亲的顿时什么也顾不上了,忙先命人去找御医,再赶紧吩咐殿中的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陛下备姜茶?” 静瑶当时正立在太后跟前,这话便直直冲她而来,静瑶愣了愣,觉得此时大约不能推辞,只好垂头尊了是,赶紧出去忙活了。 几人经过外殿,再迈进一重殿门,终于见到了正在说话的母子二人。 陈尚宫行过礼,向太后禀报道,“娘娘,司苑处的那名惠侍到了。” 接下来的礼数不用教,静瑶也晓得如何做,她跪地俯身行了个大礼,一旁的倚波也陪着她一起,她出不了声,只能由倚波代劳,尊呼道:“奴婢等给陛下,太后请安!” 晚膳已经进行到尾声,母子俩均只是在饮茶罢了,太后正端起茶盏,闻言朝二人撇过一眼,垂下眼帘揭起茶盖,慢条斯理的问道:“不是听说只是一个吗?” 陈尚宫赶紧解释道,“回太后,昨夜当差的是只有一个,因被浓烟熏坏了嗓子,出不了声了,另一个是来替她回话的。” “哦?”听见陈尚宫这样说,周身华贵的太后又抬起眼皮来,好好看了看地上跪的两人,“那昨夜出事的是哪个,抬起脸来叫哀家瞧瞧?” 静瑶便乖乖的直起身子,虽然抬了脸,眼皮却依然规规矩矩的低垂,并不乱看。纵然没当过宫女,出嫁前也好歹由王府里的嬷嬷们调教了几个月,这些规矩,她还是懂的。 依稀记得她初嫁进惠王府,惠王妃带她进宫向太后请安,座榻上的太后也对她说过这样的话,“抬起脸来,叫哀家看看。” 不过三年,已是前尘往事。 内殿中灯火艳曜,使她的容貌极清晰呈现了出来,太后瞧了个清楚,当下便心中一顿——此女真是生了一副好容貌,虽然未施粉黛,但那张底气十足的美人脸,真叫人过目不忘。 母子俩并坐,太后意外完,下意识的朝皇帝看过一眼,却只见他依然一副淡漠表情,心思似乎只在饮茶上,瞧都没瞧下跪着的人一眼。 太后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重新投到静瑶身上,轻轻颌首道:“倒真是个福大的,听说佛堂里面烧了个干干净净,连房梁都烧断了,人却安然无恙。可瞧过御医了?怎么说?” 陈尚宫今日一直在太后跟前忙活,手下这名惠侍醒来时已是下午,她还没来得亲自过问,自然不甚了解,便把目光投向倚波,倚波心领神会,马上代静瑶回话道:“回禀太后,医师说妙淳吸入过量浓烟,一时损坏了咽喉,暂时不能开口说话,肺中亦有残留,所以还需静养些时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1.第八十一章 今早是落英亲自处理的东西,她当然晓得这罐蔷薇膏是假的, 但这衣裳明晃晃的摆在面前, 却是无法辩解的, 怪只怪自己早上一时大意, 未替主子将这件裙子处理掉,才叫棠梨宫抓住了把柄, 要致主子于死地。 落英咬着牙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咚咚朝皇帝磕头,颤声道:“求陛下明鉴,这不关我们娘娘的事, 是奴婢自己的主意,娘娘她是不知情的” 但宇文泓的语声里充满质疑,“你的主意?可笑,你为何要这样做?” 落英方才就想好了, 那日是她劝主子早日怀上皇嗣的, 所以倘若主子果真栽到这上头, 自然得她替主子收场才是!她道:“奴婢见娘娘自打入宫,三年来一直独守空房,心中替娘娘不公,便想到了这个主意,将合欢散掺在娘娘最爱的蔷薇膏里,利用娘娘去乾明宫的机会, 替娘娘涂在身上, 妄图令陛下垂青娘娘从头到尾, 娘娘对于这一切并不知情,这都是奴婢一人的主意” 淑妃眼睁睁的看着落英替自己揽罪,知道此番落英已是必死无疑,心中虽痛,却不敢为她辩护。只得在旁假意指责,“你这个丫头,实在是荒唐,你,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 落英泣不成声,她难道不怕死吗?但这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一旦淑妃获了罪,自己作为近身的仆人,必定落不到好下场,还不若现在独自赴死,保全主子。 眼看着这两人演戏,倚波在旁直恨得牙痒痒,她才不信淑妃会不知情,可是事到如今有人顶罪,是不是拿她没办法了? 而此时,却又见陈尚宫在旁发话,“还请陛下息怒,冤有头债有主,既然此番是这个丫头生事,那论罪惩处便是,可千万别气坏了您的身子,因小失大。” 因小失大四个字格外清晰,背后另有隐意,陈尚宫在提醒他,现如今惠王还未除,不可轻易失去卫国公府的支撑。 宇文泓眸光一凝,发话道,“说的不错,是该论罪惩处。” 宇文泓终于发话,看向已是面无血色的淑妃,不露喜怒道:“你协理后宫也有些日子了,即是你的人,那你便来说说,这丫头该如何办?” 淑妃心间一紧,看向抖如筛糠的落英,咬牙道:“她擅作主张,使用禁药,论罪当诛。” 宇文泓点头,不露喜怒,“说得好!”说着看向杜忠,“拖下去,庭前杖毙。” 殿中众人心中都是一顿,庭前杖毙?这就是要在门外当场处置了这个丫头啊! 淑妃更是差点当场跌倒在地,皇帝实在是狠,这样叫落英死在自己面前,岂不等于要了自己的命? 她张了张嘴,“陛下”想替落英求情,然还没等到开口,就听皇帝冷笑一声道:“怎么?要替她求情?‘其罪当诛’这四个字不是你刚才自己说的?” 这一笑实在叫人遍体生寒,淑妃想到那日徐婉仪的下场,顿时胆战心惊,终是不敢再说些什么。 殿中鸦静无声,杜忠不敢耽搁,立刻招呼人上前,将早已是面无血色的落英架住,眨眼的功夫就拖了出去。 院内很快就直起了家伙,昭纯宫很快就被落英的惨叫声充斥,内廷监的人下手毫不留情,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没了动静。 昭纯宫内死一般的寂静,血腥充斥着整座庭院。 眼睁睁的瞧见落英就这样没了,死状更加惨过当初重华宫的那个燕儿,方才那惨叫声击打声一声声割在心上,淑妃此时已经濒临崩溃。 然没容她有喘息的机会,就听宇文泓继续冷声道:“你的人犯了事,你也脱不了干系,陈尚宫,传朕旨意,即日起,淑妃褫夺封号,降为婕妤,夺去协理六宫之权,禁足半年,面壁思过。” 一瞬间犹如五雷轰顶,淑妃再也无力支撑,径直跌倒在地,降为婕妤,婕妤皇帝果然够狠,先叫她眼睁睁的看到落英的死状,又再将她降为后宫中低到不能再低的婕妤 皇帝金口玉言,一旦发话,不可逆转,陈尚宫忙躬身接旨,“奴婢领命。”等了一会儿,见淑妃没有行动,便在旁催道:“钟婕妤,该领旨谢恩了。” 淑妃的娘家卫国公府姓钟,现如今被夺了封号降了级,自然该是钟婕妤。 她原就染了风寒,如今一下受此打击浑身没了一丝力气,落英没了,余下的雪鸢便赶紧上前将她搀着,跪下行礼道:“臣妾谢陛下。” 宇文泓却不再看她,又对陈尚宫及杜忠道:“上一次是断肠草,今次又是合欢散,传令下去,即日起严查后宫禁药,如有违者,格杀勿论。” 两人赶紧遵是。 宇文泓说完,径直起身出去,不再停留。 ~~ 御辇从昭纯宫出来,宇文泓原想去看看静瑶,哪知半途遇见了前来找他的福寿,道是前朝有要事奏禀,他只好命御辇调整方向,回了乾明宫,走前叫倚波给静瑶传了话,让她好好休息,晚间再过去看她, 倚波知道静瑶正在等她的消息,一路不敢停,赶忙回了棠梨宫,进到内殿后,马上同静瑶讲述方才事情的经过。 上回处置重华宫时她没跟着去,今次可真是亲眼目睹了一回血腥,回忆起来,仍然胆战心惊,只是此次死的还是个替罪羊,钟氏依然还残留一条命,倚波言语间依然有些愤愤不平。 静瑶听完,倒还算平静,轻叹说,“既然已经有人顶罪,这样的结果也在理法之中,怨不得皇上的。” 她也明白陈尚宫在提醒宇文泓什么,的确,与宇文铭的狼子野心相比,淑妃是死是活,目前并没有多要紧,况且经此一事,她就算是活着,也已经没有兴风作浪的可能了。 转眼瞧见倚波脸上神色复杂,静瑶反倒安慰她:“陛下其实心里都清楚,才会以这样的法子来对她。以她的心性来说,夺去权利,降为婕妤,堪称奇耻大辱。况且还叫她亲眼目睹身边人的死状,她纵使活着,以后能活得有多好呢?本宫还需怕她吗?” 倚波点点头,感慨说,“从前她在我们上头,明里暗里净给你使绊子,咱们敢怒不敢言,现如今她落得这样的下场,跟贤妃比起来,大约也没能强到哪儿去。” 静瑶赞同道,“就是这个话,所以这些使歪门邪道不怀好意的,根本落不到什么好下场,咱们可不同,往后还有大好的日子要过呢!” 话说到此,倚波唯有佩服的点头,还有些不好意思,“你是主子,本该我来宽慰你的,没想到反过头来却叫你来开解我了。我没什么,就是见不得别人欺负你,只要你开心,我也高兴。” 人生在世难得遇见真心相待的朋友,倚波的话语虽简单直白,却叫她心间暖意倍增,她温声道:“此次多亏你了,若不是你帮我跑前跑后,哪里会有这样的成果。” 倚波也笑着摆手,“怎的同我这样见外起来?我没别的本事,只能帮你跑跑腿了,再说,若不是沾你的光,我现在还不是在司苑处当碎催?哪里能有这么多的收获。” 做了一宫掌事宫女,不光职权大,例银多,因这里是皇帝最常来的地方,得到的赏银也格外多,这才在棠梨宫里干了几个月,毫不夸张的说,都快抵得过她过去多少年存的银子了! 倚波是个很简单的人,虽在宫中多年,却一直存着简单的快乐,静瑶知道她的愿望是什么,有心成全,但无奈现在还没有好时机。 魏子元也是值得放心的,静瑶想到他,忽然心间一动,便同倚波道:“此次多亏了魏大夫相帮,也难为他帮我去找那种东西,我记得库房里有套文房四宝,是上乘的好物件,留在我这里也是闲的,改天你若有空,帮我送给他做谢礼,成吗?” 去见魏子元,倚波自然是乐意的,忙痛快应了下来。 ~~ 福宁宫。 皇帝从昭纯宫离开后,陈尚宫也回来同太后复命,而听完陈尚宫的叙述,太后着实吃了一惊,气愤道:“哀家原以为她大家闺秀行事稳妥,居然能做出这等事来!” 陈尚宫忙安抚道:“娘娘莫要气坏了身子,如今事实查明,她已经领罪了。” 太后听后冷笑,“领罪?若非她的那个忠仆,现在她还岂能有命活?也就是陛下现在手头有大事要处理,否则岂会对她手下留情?” 太后对这些手段心知肚明,虽未亲临现场,却也绝对不会相信钟氏是被蒙在鼓里的,因此在了解前因后果后,对皇帝的处理无半点异议,只是感叹说,“哀家上次就说,这后宫一日无后,始终不成体统,中宫空悬,由着这些贪心不足的瞎折腾,可偏偏陛下不听。” 陈尚宫可不敢说皇帝什么,只是在旁劝解太后,“陛下也是无暇他顾。” 太后叹了一声,不再在这上头浪费唇舌,转而问起陈尚宫,“我记得段家兄妹打算这两天动身来着?” 陈尚宫回答说,“娘娘没记错,奴婢听说明日就要启程了。” 太后心间思索一下,交代道:“难得这位小公主千里迢迢的来一趟,这样吧,叫司珍处为大理王后备上一份厚礼,以示哀家的心意,等会儿你亲自送去。” 陈尚宫忙躬身,“奴婢遵命。” ~~ 在大梁的行程已近尾声,段濡尘终于实现了此前跟妹妹许过的诺言,带着段菁菁在京城好好逛了一番。 等两人再回碧清园,已是华灯初上。 陈尚宫身负太后所托,一直在等,一收到消息便立刻赶了过来。因明日就要动身,段濡尘去跟皇帝告别,段菁菁就接下了太后的礼物。 段菁菁跟陈尚宫道了谢,陈尚宫又道:“今日天晚,太后娘娘说她就不来打扰公主了,只是叫奴婢传话,明年她老人家寿辰,诚意相邀贵国王后与三公主来大梁做客。” 段菁菁听完顿时眼睛一亮,眨了眨眼睛,笑嘻嘻的应下,“太后娘娘有心了,我回去自会同我母后说,如果有机会,一定再来打扰。” 陈尚宫道了声是,知道小姑娘玩了一天必定累了,便不再打扰,告辞后离开了碧清园,回福宁宫复命去了。 剩下段菁菁自己遐想,这个邀请来的正好,明年自己就又长一岁,照大理的规矩也合适了,若能请母后前来亲眼见一见他,岂不正好? 第二日一早,段家兄妹起行,宇文泓与静瑶亲自到宫门外相送。 昨夜回来后听说了白日里宫中发生的事,段菁菁替静瑶捏了把汗,眼下一见着便赶紧问候,“娘娘你没事儿吧?昨儿我回来晚了,想来看你又怕打扰你休息,现在可好些了?怎么不在宫里歇着?” 看小姑娘的神情,倒是真心替自己紧张,静瑶笑笑,悄悄同她道:“不碍事的,放心,眼看公主要回去了,我不来送送怎么可以?公主一路顺风,有时间常来玩才好。” 段菁菁点了点头,见她神情轻松,并不像真有什么事的样子,便放下心来,笑嘻嘻的点头说,“放心吧,有机会我一定来,没准儿咱们很快就要见面了。” 静瑶见她笑中还带着些神秘,不免有些好奇起来,然那边段濡尘与宇文泓简单话别,已经要上马车了,段菁菁见状忙挥手跟静瑶告别,也跟着上了马车。 随后就见车队骑行,浩浩荡荡出了玄武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2.第八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师傅,您瞧这丫头还行吗?这都一天了, 怎么一直也不见醒?” “那不是还喘气儿吗?兴许还有救呢!再等等吧, 就这么去了, 可惜了这幅样貌。” “哎, 就是,谁能想到这雨花阁小小佛堂, 竟然还能有这样的人物” “嗯,先别在这处废话了,去问问物件都清点好了没?查清楚损失,好向上头回话。” “好嘞。” 意识一点一点回来, 静瑶有些奇怪,这些说话的人是谁?他们又在说些什么?雨花阁佛堂又是哪里? 她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迟钝的转动眼珠,只见到暗黄的屋顶, 并没有什么人, 方才说话的两个人已经似乎也不在这了。 她应该躺了很久了, 腰背酸困的难受,尝试着想坐起身来,却不小心碰到了手边的什么东西,一下摔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动静终于引来了其他人,只听一阵匆匆脚步声, 一位圆脸少女伸头来看她, 见她睁开了眼, 忽然喜出望外,喊道,“醒了醒了,阿淳醒了!” 清脆的声音刺痛了耳膜,她微微蹙了蹙眉,阿淳阿淳是谁? 她正疑惑着,眼前又出现了两个面孔,都是男人,穿着宫制圆领袍子,一个年轻些,一个稍上了些年纪,但面上俱都光洁无须。 两人低头瞧了瞧她,年轻的顿时眼睛一亮,“哟,还真醒了,真是命大啊!” 年长的那个则呵呵笑了两声,“醒了就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又转头跟那圆脸的姑娘道,“方才前面已经查点清楚了,现在人也醒了,咱家就可回去复命了。此番佛堂失火,所幸并未伤及无辜,太后她老人家也可宽一宽心了。”说着甩了甩拂尘,眼看就要迈步子。 圆脸的少女赶紧把人一拦,急着问道,“左总管,阿淳昏睡了一整天到现在才醒,好歹也是被烟熏了,不知会不会留下什么病症,还是该找御医来瞧瞧吧?” 那被唤左总管的人倒真把身子一顿,转回头来看看躺着的她,问道,“自己叫什么,还记得吗?” 静瑶也正想问问这是什么地方,哪知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似乎发不出声音了,她有点儿着急,使了使劲,一个“我”字只发了个气音,沙哑无比不说,嗓子火急火燎的疼,吓得她赶忙闭上了嘴。 年轻的男人一愣,问那个圆脸少女,“她是个哑巴?” 圆脸姑娘女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柳眉倒竖,微有些生气,“阿淳怎么会是哑巴呢?她歌唱的可好听了。” 左总管拿拂尘的木把戳戳徒弟的脑袋,“糊涂!好歹是惠侍,怎么可能是个哑巴?这一看就是叫烟熏坏嗓子了。” 那徒弟立刻恍然大悟,笑道,“是是,徒弟糊涂了。” 他的确是糊涂了,挑选宫女有严格的标准,身体不齐全的根本不用考虑,他刚才这么一番大呼小叫,是说人家尚宫局眼瞎没挑好人吗? 这话若是传到尚宫局耳朵里,指不定又要生出多少是非呢! 更何况这还是有品级的宫女,怎么会是个哑巴呢? 幸好面前只有这两个惠侍,瞧着年轻,也不可能跟他们计较这些,左总管略想一下,发话道:“这好办,等会儿叫我这徒弟去一趟太医院,请人来瞧瞧。姑娘这是小毛病,左不过吃几服药就能好的。” 静瑶不能说话,圆脸少女就替她应了好,左总管又把她打量一番,似乎若有所思,却终究没说什么,领着那徒弟走了。 房中终于没了外人,圆脸的少女把门关上,一下坐到她跟前,悲喜交加的跟她说话,“阿淳你终于醒了,可把我吓坏了!他们才把你救出来的时候你给熏得那样,我还以为你不成了呢!” 边说着又边叹息,“你说你怎么这么倒霉,原本好好的美人,大有晋升的希望,忽然叫人坑成惠侍不说,还差点连命都丢了,老天怎么这么不开眼呢,净欺负你!”话音刚落忽然捂着嘴道:“唔,我失言了,这次你大难不死,没准就是素日念经积下的功德呢,我刚才胡说八道呢,神明可千万别怪我!”语罢赶紧合掌朝天,好好念了几遍阿弥陀佛。 这似乎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可静瑶还是不解,这姑娘说的都是什么意思,明明是在看着她,可话里的那个人分明不是她啊! 而且环顾四周,这里就是间极普通的房屋,根本不像传说中人死后会去的极乐世界,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她惊骇交加,想问问这姑娘,但根本说不了话,只要稍一用力,嗓子就生疼,疼得她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那圆脸姑娘赶紧扶她坐起,为她拍背顺气,等她平复一些,又去倒了杯水,她没顾上客气,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下去,有水润滑,刺痛的咽喉才稍稍舒缓一些。 她舒了一口气,听那姑娘在旁安慰她,“你别着急,等会儿叫御医瞧瞧,估摸喝几副药就能好了,还没听说谁能叫烟熏哑了呢!” 她点了点头,也对,等会御医看看,把嗓子治好就能说话了 等等,御医? 才醒来时脑子还有些迟钝,现在总算能跟上趟了,她清清楚楚的听见“御医”这个词,加之这姑娘此前提过的“惠侍”,以及那位左总管先前提到过的“太后”,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难不成她现在是在宫里? 好端端的,怎么会来了宫里呢? 她正大感奇怪,听见门外有人说话,“倚波姐姐,医师到了。” 圆脸的姑娘立刻应道,“来了。”说着笑着看她,“还挺快!” 说着就去开门,有人从外面进来,手提着医药箱子,一副医官的打扮,她心里愈发笃定,看这情景,果真是在宫里。 倚波把人领到她跟前,见她木木愣愣的,就自己上手帮忙,给她把衣袖往上撸了撸,在手腕上盖了块丝帕,再叫那医师诊脉。 医师除了诊脉,还有些问题要问,她不能说话,倚波全替她回答了。其实很简单,就是被浓烟呛入体内,伤了咽喉,肺腑里也有些残留,需要清理及将养。医师给她开了几幅汤药,慢条斯理的跟她说,“每日早晚各服一次,七日后再复诊。”语罢搁下笔起身,知道她不能说话,就跟倚波说,“请姑娘派个人随我去拿药吧。” 倚波点点头,朝门外唤了个小丫头,不放心的又问道:“七日后她就能说话了吗?她的声音很好听的,还能恢复到从前吗?” 那医师原本打算出门的,听见倚波这样问,又特意看了看凝着眉呆坐的她,想了想,又坐下来,拿出药方添了几笔,“再加一些朱砂,镇静清心。”而后回答倚波,“说话应可,但能否回到从前,要看复诊结果。”语气十分认真,人也非常知礼,跟姑娘说话的时候自觉垂眸,并不轻薄乱看。 倚波略有迟疑,不过也很快点着头说好,亲自把人送出了屋外。 这医师走了,倚波重又回到她面前,安慰说,“只是嗓子而已,还好身子没毛病,你放心,大夫向来都是这样,不会把话说死,你肯能复原的。” 这似乎是个心眼很好的姑娘,一直在安慰她,可她心中还有大问题待解,她试着张嘴问,“这是哪儿,我是”且不论只能发出沙哑的气音,话还没说完,又剧烈咳嗽起来。 倚波赶紧又给她顺气,“你嗓子不行,就先别说话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好好休息。左右佛堂现在也用不了了,重修指不定要多少时日呢!” 还没弄清眼下是什么状况,她怎么能休息呢?静瑶使劲摇摇头,急的没办法,转头一瞥,瞧见桌上有先前那位医师用过的纸笔,顿时有了办法,下床跌跌撞撞的走了过去,拿起笔在纸上写下自己的问题,再叫倚波看。 倚波不清楚她这是怎么了,看着纸张念道,“这,是,哪,里,我,是,谁”念完皱眉看着她,“阿淳,你脑子糊涂了?这自然是宫里啊,皇宫!还有,你连自己是谁不记得了?你是阿淳,李妙淳啊!” 静瑶深呼吸一下,这果然是皇宫,可是她怎么会到了这里?而且她怎么会是什么李妙淳? 她惊慌起来,目光扫到一旁,瞧见有面镜子,赶紧挣扎着跑过去看,等看清楚后,呼吸瞬间一滞 那镜中映出一张陌生的面孔,根本不是她!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被困在了梦魇中还没睡醒?她使劲掐自己的面颊和手背,顿时感觉到了火辣辣的痛感,有知觉,说明她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 可她怎么会成了另外一个人?她不可思议的使劲摇头,想叫自己清醒起来,一旁的倚波看傻了,赶紧走过来问她,“你怎么了?” 她想起一个问题,赶忙又冲去写字,倚波跟着过来,看着她的笔画一边念,“惠王府,侧妃” 倚波更奇怪了,“好端端的,提什么惠王府啊?”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忽然想起一件大新闻,赶紧跟她道,“哦对了,你说这事儿巧不巧,听说昨夜惠王府也走水了,不过比宫里严重,听说死了个人,好像是惠王殿下的那位侧妃呢!” 寝殿里点了安息香,他白日里为正事操劳,现在是真的累了,躺在床上闭上眼,很快就睡了过去。 却不期然梦见了旧事。 是六年前的那片原野,硝烟弥漫的傍晚,猩红的日头隐匿在云后,一点一点,终于坠下了地平线。 耳边是阵阵厮杀声,匈戎与夷人联合进犯,那一仗出奇的难打,可纵使难打,他也撑下来了,夷人的首领阿力哧被他逼在卢脊山下,已是走投无路的境地。 他亲自上阵杀敌,与士兵们一同浴血奋战,从正午杀到傍晚,早已杀红了眼。阿力哧自知躲不过,与他迎面而战,虽然阿力哧不是泛泛之辈,但他武力更胜一筹,几十招过后,对方已到了绝地。 他心中冷笑,打算将其一刀毙命,原以为阿力哧会奋力抵挡,却没料到他不去躲他的刀,却对他的□□使出最后一击 阿力哧死了,死前阴狠笑道:“你已是个废人,大梁皇帝绝不会再把皇位传给你,你杀了我不会有好下场” “你是个废人” 噩梦惊醒,一身冷汗。 睁开眼,是帐中昏暗的灯光,他疲惫扶额,努力叫自己平复下来,可方才的梦戳中了心中的痛处,他一时难以恢复平静。 思绪也跟着回到了从前。 与其说方才的是梦,不如说是回忆,因为那都是真的,是曾真实的发生过的。 他当时怒火翻腾,一刀砍下阿力哧的首级,叫其永远的闭上了嘴,但是阿力哧的话却叫他此后的人生都蒙上了阴影。 身体上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但他发现,自己似乎真的废了 他十五岁受封亲王,有自己的王府,那场战事结束后他回京,随便找了个丫头想要试一试,但,他失败了 他羞怒异常,将尸骨不全的罪魁祸首又从墓中刨出来鞭尸,可是这些除了泄愤,没有半点用处。 知情的人都被他秘密处理了,表面上看,他没有任何异常,此后的几年,他试着四处求医问药,但没有用,那些大夫们诊不出病灶,他也一直没有复原。 后来父皇迟暮,因为未曾立储,所以兄弟们间明争暗斗日益激烈,他为了大梁江山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当然不甘将皇位拱手让人,于是也投入进去,并且获得了最后的胜利,登上了宝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3.第八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这天倚波回来, 一脸神色恹恹,她好奇问了一下,倚波愁眉苦脸的说,“司苑处里有几株山茶, 是去年西川路进贡给太后的,太后一向喜欢,入了冬花草不好养,福宁宫就送到司苑处里来,叫好好看管着,明年春天再摆回去,哪知底下的小太监不会伺候, 今早我问起来, 才发现死了一大半。” 静瑶有点奇怪, “司苑处不是有暖房吗?花儿怎么会冻死呢?” 倚波摇摇头,“不是冻死的, 那小太监倒是勤快, 自作主张的浇水,把花儿给涝死了, 根都烂了。”她叹了口气,“那可是十八学士啊,多名贵的花儿啊,去年西川路原本进贡了十株, 可进京后水土不服, 陆续损失了一半, 司苑处使尽浑身解数,总算给留下了五株,今夏花开的时候,别提多美了!现如今剩下的两株也半死不活,眼看就要不行了,别说太后了,我看着都心疼。” 比起花儿来,静瑶倒是更担心人,忙问她,“那你会挨罚吗?” 倚波勉强对她笑笑,“我今早已经挨了司苑的训了,司苑说,罚两个月的例钱我还好吧,可是那个小太监恐怕活不了了。” 静瑶有些吃惊,“不过是几株花,要人命来抵?” 她是个宽厚的人,从前在惠王府里主事的时候,若非很严重的疏漏,很少会对下人赶尽杀绝,尤其现在侥幸重活了一回,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生命是多么珍贵。 可倚波无奈摇头,“那是太后的心爱之物,好好的叫人糟蹋了,不生气才怪!再说,陛下又是孝子,若是传到他耳朵里”语声一停,她忽然打了个冷颤,“天哪,没准儿我们整个司苑处都得连坐啊!” 想到这个可能,倚波简直怕极了,懊丧道,“早知道不就不该来这司苑处,跟你去佛堂多好,一年到头连个人影儿都没有,见不着主子面,就不用担心出错了!” 去佛堂?真要去了佛堂,没准她早就没命了 静瑶心中苦笑了下,想了想,安慰她说,“又不是什么大的过错,陛下何至于为了几盆花要这么多人的性命?你多虑了!不是还有两盆吗,先想办法救一救,兴许还有希望的,再说,眼下,又要进贡了,没准西川路今年还会给太后送山茶呢。” 倚波不太抱希望,“可能吗?我倒宁愿他们别再进贡了这种宝贝了,整个司苑处没几个人会养这种茶花,再说水土气候都不一样,恐怕送来了还是一样的下场。” 静瑶倒不同意她,有板有眼的跟她算,“先说第一桩,进贡这种事,自然是冲着主子们的喜好来,对于西川路而言,既然上一年的茶花大获成功,那么他们今年再接再厉的培育出更好的品种进献,岂不比搜肠刮肚想寻其他的宝贝强?” 倚波嗯了一声,“要是我,我也会这么干的。” 静瑶接着又道,“所以我们说正经的,今年西川路绝大可能,还会给太后献茶花,而且如果要献,必定比去年更好,太后有了新欢,就不一定会记着去年的旧爱了,所以啊,你现在大可不必这么紧张。” 嗓子还没完全好,她咳了咳,休息一下接着道,“再说第二桩,如果太后果真再得了茶花,那司苑处不该嫌麻烦,不会养花可以去学啊,司苑处替主子们料理花园又不是一天两天,必定有许多经验可供参考,还可以去查书籍,最有效的,直接向来进贡的花匠们取经,他们能养活茶花,还能千里迢迢的运到京中来,那么司苑处也一定可以。” 她最后总结了一下,“遇事不该逃避,该想办法解决。” 听她把话说完,倚波忙不迭的点头,“你说的不错,等今年西川路的花匠们来了,我一定亲自跟他们学学!”话说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把她看了又看,奇怪道,“阿淳,我怎么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静瑶一愣,稍有些底气不足,“怎么不一样了?” 倚波挠挠头,“比以前聪明了。以前你整天躲在佛堂里念经,两耳不闻窗外事。遇到什么事都是我帮你出主意,如今说起话来这么头头是道这猛一下子,我还有些不习惯呢!” 这些天知道了李妙淳的许多事,静瑶也有了些了解,原主与她性格的确不太一样,大约遇到的打击多,有些消沉;但她从小顺风顺水,又在惠王府里管了几年的家务,不习惯逃避,遇事会想办法解决。 倚波越想越觉得惊奇,“从前如果遇到这种事,你大约会替我去佛堂多上几炷香,现在呢,你简直像个先生一样哎呀,莫非你呛了几口烟,反而把脑袋呛清明了?” 静瑶原打算喝口水润润嗓子,一听这话差点喷她一脸,缓了一下,含糊道:“哪有这样的事?我只是经历了一场生死,不想像以前那样活了” 一波眼睛一亮,立刻凑上来问,“那你打算怎么活?打起精神来去争宠吗?我一定支持你!我早说过的,你这么漂亮,埋没在深宫里多可惜,你比贤妃淑妃都好看,倘若能有机会见一见陛下,他肯定被你迷住” “好了好了,”静瑶无奈打断她,更正道,“我没打算什么争宠,我只想好好活着,平安熬到出宫,然后找个宁静的地方,好好过日子。” 惠王府里的女人一个巴掌数的过来,她日日谨慎,还落了个死于非命的下场,现如今这宫里的妃嫔不下二十个,跟她们抢男人天知道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所以她可不打算再走老路了,为人妾室,命如草芥,可以随意被丢弃,随时拿来牺牲。难得重获宝贵的生命,自己支配不好吗? 听她这样说,倚波除过吃惊,还有些茫然,眼望着窗外怅然感叹,“出宫?那得等到何时啊?” 静瑶跟她掰着指头算,“照咱们大梁的规矩,宫女年满二十五,不是可以恩准出宫了吗?我今年十八,左不过六七年的功夫,也不算远的。” 其实从这点来说,做女官就比做美人要好多了,美人是妃嫔之列,身为帝王的女人,根本不会有出宫恢复自由的一日。 倚波叹了一声,“是啊,咱们同年,离出宫也就只剩六七年了,可到时候人老珠黄,肯定嫁不到好的郎君,出去以后要怎么办?” “总会有办法的,”静瑶勉强笑笑,“嫁不到如意郎君就不嫁,女子不一定非要嫁人,自己过日子也很好。” 这并非安慰人的场面话,这乃是她心中真实所想,回想她错付的那三年,心中又痛又悔,所以若有真心,干嘛要给别人,留着疼爱自己不好吗? 现在想六七年以后的事,还有些长远,倚波长吁短叹了一会儿,思绪又回到眼前来,所以那几株山茶的事到底该怎么办啊?就算下次西川路还会进贡,可这段时间呢,万一哪天太后心血来潮,想看一看,她们该怎么交差? 她烦闷的自己嘀咕,一旁的静瑶不忍看,索性问道,“剩余的那几株山茶还在吗?” 倚波点头,“在暖房里供着呢!” 静瑶说,“如果你方便,改日带我去看看,我以前养过茶花,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其实去年西川路的茶花不止给太后进献过,惠王府也得了两盆,张恩珠身子弱,怕对花粉不服,不愿收留,宇文铭就全都赏给了她,她喜爱花草,加之本身也有些经验,又特意翻阅了许多关于山茶养护的书籍,是以这近一年的功夫里,那来两株茶花长得还不错,记得前几天看的时候,发现已经起了花骨朵了 她这样一说,倚波顿时眼睛一亮,“真的?那就太好了!如果能行,那可不只是救了两盆花,你简直救了我们整个司苑处啊!”说完说风就是雨,立刻拉她起身,“快,别等改天了,我现在就带你去看。” 抢救花儿的确宜早不宜迟,静瑶点头说好,赶紧跟着她去了司苑处的暖房。 去暖房见到了花,静瑶松了口气,那两棵山茶枝子只是有些瘦弱,叶片有些稀疏,但根没有死,还可以转圜,离倚波说的“不行了”还差老远呢! 她轻手轻脚的给换了土,给花挑了处半明半暗的地方放置,既能见着光,又不至于太强烈,又在花盆周围打了充足的水雾,全都是适宜山茶生长的条件。 做完这些,她就先回了房,养花是一个细水长流的活计,要有耐心,急不得。 倚波在旁亲眼看着她做这些,觉得她手法熟练,顿时对她充满了信心,松了一口气,也跟着她一起回来了。 两人刚一进门,就有小辈的宫女过来传话,“妙淳姐姐,才刚你们出门的时候,有位医师过来了,说要给你复诊,见你不在就回去了,走前叫我跟你带话,说你如果有空,尽快去值房找他。” 她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位医师虽然官职不大,却是一个很负责的人。复诊的事,她自己都忘了,人家竟然还记着。 倚波此时也把这事给想了起来,顿时自责的不行,“我只顾着自己了,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呢?你的身体不能耽搁,快去瞧大夫。” 七天的药吃过了,但病还没好全,嗓子还是沙哑,且多说几句话就受不了,夜里睡觉偶尔也会胸闷,好不容易活了一次,静瑶也不想给自己留下病根,也想再找医师瞧瞧。 只是临出门,她又有些为难,她没去过御医们的值房,不认得路啊! 目光一转瞥见了她,心中思量一番后,忽然道:“妙淳,哀家打算挪你去别处当差,你可愿意?” 这事前几天倒也提过,自然是没有不愿的余地,静瑶忙垂首回话,“奴婢谨遵太后旨意。” 太后还算满意,其实也喜欢她这股平稳知礼的样子,语声便和蔼下来,道:“乾明宫都是一帮宦官在伺候,总没有女子细心,哀家现在调你去陛下身边,亲自伺候陛下起居,希望你不要叫哀家失望。” 听清要去哪里,静瑶惊骇的一下抬起脸来,眼中满是错愕与不解,道:“请太后三思” 太后没料到她会露出惊吓的模样,一时有些意外,侧目看了看一旁的韩嬷嬷,韩嬷嬷立刻会了意,替太后开口道:“这孩子,调你去乾明宫可是好事,外头多少人抢都抢不来,还不赶快跟太后谢恩?” 一旦去了御前,那便是御侍,品级会比现在还高,照道理来说,她当然该谢恩。 可静瑶根本不愿意领这份恩。 直到这时,她才知道,太后这些日子以来打的是什么主意。 把她一步步从养花的宫女提拔成贴身令人,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会伺候人,而是在为把她送去御前做准备。 但,若只是要为皇帝选个御前女官,宫中这么多宫女,心灵手巧,善解人意者更是不少,太后何必要认准了她?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李妙淳的容貌? 太后亦是过来人,晓得男人大都喜欢这一种,所以打算送她去皇帝身边。御侍只是个幌子,被皇帝临幸,才是她的真正用途。 因为登基三年来,皇帝始终不肯踏足后宫,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妃嫔,被生生当成了摆设,后宫无人侍寝,自然不可能有皇嗣。所以太后急了,以至于病急乱投医,打起她的主意来了! 静瑶心中苦笑,对太后来说,这不过是一次尝试,与将贤妃或是淑妃往陛下跟前推没什么区别,然而对自己而言,这是条惊险万分且有去无回的路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4.第八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他记得他是认识她的, 可明明梦中清清楚楚的知道她是谁,怎么清醒后却一点都不记得了? 他有些失落,但稍稍转念,又觉得备受鼓舞了, 因为刚才的情景表明, 他还是好的,他还是有希望的。不是吗? 想到这里,他猛的一下坐起来, 向外唤人, “福鼎。” 只见殿门马上被推开, 福鼎几步就到了跟前,赶紧躬着身子应道,“奴才在, 陛下有何吩咐?” 他立起身想下床, 边道:“更衣, 备车,朕要出宫” 话未说完,他却一阵晕眩,忍不住又坐回了榻上,福鼎见状,忙跪下劝道, “使不得啊陛下, 您现在不可出宫啊您方才被魇住了, 吓得淑妃娘娘与奴才们唤了您半天, 您现在虽然醒了,可还发着烧呢求求您了陛下,您一定好好歇着,万不可再糟蹋身子了!” 福鼎边说边磕头,吓得语无伦次,他一怔,魇住了?仔细回想,是了,那个梦的初始,他被什么困住,想醒醒不了,莫不是喊出了声,惊动了他们? 想必是的,否则这乾明宫,谁有胆量敢私自进他的寝殿,还把他从梦里叫醒? 他有些疲累,抬手扶额,这才察觉身上滚烫,果真是发烧了,难怪会晕眩。 他慢慢躺回帐中,算了,这会儿天都没亮,就这么出去,母后必会担心,再惊动了旁人就不好了,休沐了一天,明早朝中毕定有许多要务堆积他叹了口气,姑且挨到退朝吧! 见他又躺了回去,福鼎大大的松了口气,伸手替他掖好锦被,伸手招来司寝的太监看顾着,自己悄悄退了出去。 淑妃还在门外等着,见福鼎出来,赶忙问道:“陛下怎么样了?” 福鼎方才吓得一头冷汗,此时还得安慰她,“娘娘暂且放心,陛下兴许是睡糊涂了,方才传奴才进去,原打算出宫来着” 没等福鼎说完淑妃就急了,“什么?陛下烧成这样,怎么能出宫?” 福鼎忙补充道:“娘娘别急,陛下现在已经又睡下了,只是看这症状似乎是比白日里还重了些,不知要不要再传御医?” 人家好歹是位主子,又是太后指派来照顾陛下的,请她拿主意,总比自作主张的强,左右就算陛下不高兴,头上有人顶着,也怪不到自己头上。 淑妃凝着眉,现在才发觉这差事的难办,原以为伺候着喝几服药就好了,哪想到会经历这个?看今天刚才皇上的样子,明明对自己还是戒备的,她若是自作主张叫太医来,会不会又招不待见? 但是倘若不传御医,陛下病情再重了可怎么好?倘若叫太后知道了,不知会不会怪她 她想了想,心一横,吩咐道,“传吧。” 为他好总没有过错吧,倘若这地步还不传御医,岂不连太后都得罪了。 福鼎忙应了声是,吩咐外面值夜的人去了太医院。 不一会儿御医就到了,淑妃亲自领着人进到殿中,跪在床边小心翼翼的劝道:“陛下,您龙体金贵马虎不得,臣妾传了御医过来,就叫他们看看吧。” 帐中人沉沉叹了一口气,“朕的身体自己知道,不必如此兴师动众,都退下吧。” 淑妃为难,“可是”人就跪在帐外了,这么不给面子吗? “你也回宫去吧。” 帐中人不叫她说完,只又丢下这一句,便再也不开金口了,殿中鸦静,只闻深沉而平稳的呼吸声。 这可真是颜面扫地,淑妃心凉了半截,须臾,只好起身,挥手叫人都撤了。 夜风浸骨的冷,她坐在轿中,简直欲哭无泪,等明早消息传遍,她该成阖宫上下的笑话了吧,她实在想不通,自己明明规规矩矩的来,为什么这么不招他待见呢? 忽然想到外界的传闻,她怔了怔,乾明宫里外没有一个女人,他有事情愿找福鼎也不找她,两三句话就要把她支走 老天,他该不会真的那个吧? 脑中一片混乱,等回到昭纯宫,落英见到她脸色不好,在一旁开解她,“主子别急,陛下身体不适,心里正是烦躁的时候,换了谁也都跟咱们一样的” 淑妃冷笑,是啊,倘若他真的有问题,那无论是换谁,也当然都是一样的 落英还在说,她只觉的无比烦闷,抬手止住她的话,“好了,本宫要歇着了,明早还要跟太后请安呢!” 落英于是住了嘴,服侍她上了床。 ~~ 自打昨日下午莫名其妙的被太后指到了眼前伺候,静瑶的清闲日子就到了头,从昨日午后到今早,她像尾巴似的跟在太后身边,腰肢挺得发酸,腿脚也僵硬的难受。 但不管多累,她依旧一副挺拔的身姿,没有流露出半分萎靡,太后虽不动声色,心间还是比较满意的,这女子姿色出类拔萃,气质与教养倒也没的说,看样子确实是可塑之才。再调教些时日,倒也可以送去皇帝身边了。 只是不知乾明宫那里如何?皇帝与淑妃共处了一个下午加上一夜,可有什么进展了吗? 昨日午后打发两个人走的时候,太后特意发了话,叫淑妃这几天可不必来早请,专心伺候皇帝便可,是以今早来请安的妃嫔中,并没有她的身影。 贤妃领着众人给太后问过安,才坐定便急着问道,“昨夜听闻陛下龙体抱恙,不知现在如何了?臣妾等心里惦念,却不敢贸然去打扰,太后这里可有消息?” 太后轻叹一声,“陛下日夜为国操劳,不慎染了风寒,好在昨日瞧过太医了,现在正在休养中。” 贤妃点了点头,顿了一下,又问道,“淑妃姐姐呢?怎么今日没见着她?” 她这么一问,底下的嫔妃们俱都抬眼望向太后,太后心道消息倒是传得快,她们这是见淑妃进了乾明宫,都有些按耐不住了吧! 尤其是贤妃,迫切又不甘的神情掩饰不住,全都写在了脸上,一点都沉不住气!太后心里叹息,果然是个扶不上墙的,今后也别指望她了,早晚在族中另择人选吧。 不过好歹自己也是几十年的深宫熬出来的,这些妙龄女子们渴望天颜,她也理解,她虽有心成全,但雨露均沾也得有个顺序不是?太后缓声道:“淑妃行事沉稳,体贴细心,哀家派她去了乾明宫,陛下抱恙,身边不能没有照顾的人。” 就见贤妃脸上果然不是颜色了,僵了半天,才勉强道:“但愿淑妃姐姐不叫太后失望,好好照顾陛下才是。” 静瑶在旁听得心间一跳,这说的是什么话,语声里满满的拈酸,这种时候,为了全太后的面子,不是应该说些祝陛下早日康复之类的吗? 静瑶都听出来了,太后就更不称心了,有心教训她几句,但见殿中闲杂人等太多,又念着她毕竟是自己族里的人,便只是淡声道:“行了,都各自散了吧,除夕将近,这几天也不必过来了,都各自料理好自己宫里,咱们吃年饭的时候再见面吧!” 贤妃一愣,还有话没说呢,奈何太后已经起身去了暖阁,众人也纷纷起立相送,她只好作罢,恹恹的出了福宁宫。 这下可好,太后还是她堂姑母呢,有这种好机会,居然派了别人去,这是什么意思? 贤妃一路都在为这件事愤愤不平,哪知回了润秀宫,居然得了一件更离奇的事——身边的宫女翠冬告诉她,去年被她打发去了佛堂的那个李美人,居然在太后宫里! 她大吃一惊,“李妙淳,你没看错吧,真的是她?” 翠冬很肯定,“就在太后身边站着呢,奴婢不会看错,奇怪,她怎么会进了福宁宫呢?看样子,太后好像跟她很亲近呢!” 贤妃顿感大事不妙,“一个淑妃还不够,她又掺和进来做什么!快去找人打听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翠冬应了一声,赶忙找人去了,后宫现在尚未立后,许多宫务都是贤妃协理的,因此各处都还有人,问个话不是什么难题。 ~~ 等到估摸着福宁宫里众嫔妃的早请都散了,淑妃才独自过来,昨儿半夜被圣命遣回昭纯宫的事实在太丢人,她没办法当着那些人的面说出来,叫人看笑话! 太后还以为是皇帝的身体怎么了,赶紧问她,“怎么这会儿过来了?陛下好些了吗?” 淑妃垂着头,颓败道:“臣妾无用,大约是伺候的不好,陛下昨儿半夜命我回了昭纯宫。” “什么?”太后大感意外,“快跟哀家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淑妃委屈哒哒的把昨夜的事一说,就见太后一下就拧起了眉,“半夜叫梦魇住了?还发了烧?怎么吃了药还愈加严重了?可传御医了?” 淑妃道:“臣妾也挂念龙体,本来叫传了,可御医来后,陛下见都不见,叫我们一起退下了臣妾怕惊扰太后休息,所以昨夜没敢来禀报,心里又实在担忧龙体,一夜难以合眼,这不赶紧来跟您禀报。” “他真犟起来,油盐不进!”太后重叹一声,赶紧吩咐身边的陈尚宫及韩嬷嬷,“你们俩一起去一趟乾明宫,见着陛下后就说是哀家的旨意,叫他无论如何要叫御医瞧瞧!” “是。” 韩嬷嬷与陈尚宫齐齐应了声,赶紧去了乾明宫,她们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儿,也是看着宇文泓长大的,宇文泓就算不给旁人面子,也不可能不给她们面子。 陈尚宫与韩嬷嬷出去了,太后也顺道打发淑妃,“你累了一夜,也回去歇着吧!” 太后没说怪罪她的话,淑妃稍稍放了心,便起身告退,退出暖阁的瞬间,不经意的抬眼,也瞧见了立在太后身边的静瑶,顿时有些奇怪,太后身边的这个宫女,怎么好像在哪儿见到过? 暖阁里总算又清静了,静瑶伺候着太后进了碗阿胶,刚刚搁下碗,就听见外面忽然传来通报,是陈尚宫与韩嬷嬷回来了。 两人来到暖阁里,面色都不太好看,跟太后禀报道:“娘娘,陛下今早带病上了早朝,退朝后也没歇息,听说,早早的出宫去了。” 由于近来日日跟随太后,福宁宫内外,认识她的人都已经称她姑姑了,鲜少再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怔了一下,随即回头,见不远处有个宫女正朝她这儿望着,见她驻足,立刻高兴的迎了上来。 走近了才认出是倚波,静瑶惊喜道:“倚波,你怎么在这儿?” 倚波也高兴,圆脸上荡起酒窝儿,拉住她的手道,“我刚才远远地看着像你,又不太敢认,没想到真的是你!我刚去司苑处办事,这会儿才下值,你呢?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她道:“也是忙差事,刚出尚膳监出来。有日子没见了,你过得好吗?” 倚波叹道:“我就还是老样子,不痛不痒的,哪像你啊,步步高升!听说你已经成太后的贴身令人了,连升五六级呢,太厉害了!所以我算说准了吧,你前途无量呢!” 提到这个她颇有些无奈,“我也不晓得太后为什么瞧上我了,指定要我伺候,其实我笨手笨脚的,很多都做的不好。” 倚波不以为意,“那有什么,谁天生就会伺候人啊,学着学着就会了!”说着想起一事,赶紧拉她去到墙边,压低声音跟她说,“听说了吧,那个赵贤妃今天被陛下禁足了。” 她嗯了一声,“刚才听说的。”想起方才太后特意将她支开,一时好奇心起,忍不住跟倚波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知道吗?” 倚波拿奇怪的眼神看她,“还问我你不知道?” 她被瞧得一头雾水,摇头说,“不知道啊你快告诉我吧!” 倚波还是觉得奇怪,“听说是陛下知道了她私自将你从玉牒除名的事,跟她算旧账呢,左右也是为着你,你竟然不知情?我还以为是你自己告的状呢!” 静瑶这才也吃了一惊,忙摇头说,“我没有我统共都没见过陛下几回,连话都说不上,怎么告状呢?陛下或是听别人说的吧或者根本就不是因为这件事。” “到现在都一个月了,也没见过几回?”倚波疑问道,见她点头,不由得大感失望,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要晋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5.第八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是六年前的那片原野, 硝烟弥漫的傍晚, 猩红的日头隐匿在云后, 一点一点,终于坠下了地平线。 耳边是阵阵厮杀声, 匈戎与夷人联合进犯, 那一仗出奇的难打, 可纵使难打, 他也撑下来了,夷人的首领阿力哧被他逼在卢脊山下, 已是走投无路的境地。 他亲自上阵杀敌,与士兵们一同浴血奋战, 从正午杀到傍晚,早已杀红了眼。阿力哧自知躲不过, 与他迎面而战,虽然阿力哧不是泛泛之辈, 但他武力更胜一筹,几十招过后, 对方已到了绝地。 他心中冷笑, 打算将其一刀毙命, 原以为阿力哧会奋力抵挡,却没料到他不去躲他的刀, 却对他的□□使出最后一击 阿力哧死了, 死前阴狠笑道:“你已是个废人, 大梁皇帝绝不会再把皇位传给你, 你杀了我不会有好下场” “你是个废人” 噩梦惊醒,一身冷汗。 睁开眼,是帐中昏暗的灯光,他疲惫扶额,努力叫自己平复下来,可方才的梦戳中了心中的痛处,他一时难以恢复平静。 思绪也跟着回到了从前。 与其说方才的是梦,不如说是回忆,因为那都是真的,是曾真实的发生过的。 他当时怒火翻腾,一刀砍下阿力哧的首级,叫其永远的闭上了嘴,但是阿力哧的话却叫他此后的人生都蒙上了阴影。 身体上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但他发现,自己似乎真的废了 他十五岁受封亲王,有自己的王府,那场战事结束后他回京,随便找了个丫头想要试一试,但,他失败了 他羞怒异常,将尸骨不全的罪魁祸首又从墓中刨出来鞭尸,可是这些除了泄愤,没有半点用处。 知情的人都被他秘密处理了,表面上看,他没有任何异常,此后的几年,他试着四处求医问药,但没有用,那些大夫们诊不出病灶,他也一直没有复原。 后来父皇迟暮,因为未曾立储,所以兄弟们间明争暗斗日益激烈,他为了大梁江山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当然不甘将皇位拱手让人,于是也投入进去,并且获得了最后的胜利,登上了宝座。 他对这辛苦得来的天下负责,想建造一个太平盛世,所以兢兢业业,从不敢耽于享受。登基三年以来,国力愈加昌盛,只是他的痛处一直没有解决。 为了不叫母后难过,他一直独自保守秘密,母后为他选妃,那些妙龄女子个个天香国色,可对他来说没有用,他果真要成了一个废人。 而母后担忧的事情,何尝不是他的心头大患?倘若一直这样下去,且不管外面的非议,难道果真要把这皇位让与其他的兄弟们? 凭什么! 越想越气,越想越烦躁,觉是睡不成了,他起身,拔出殿中的赤霄剑,去到殿外挥舞起来。 如今已是腊月中,是一年里最冷的时节,殿外的冰天雪地中,一个颀长身影在持剑挥舞,一阵剑风扫过,一旁的两株玉兰被整整齐齐的削了顶 司寝的小太监在旁看着干着急,但见陛下似乎正在盛怒,想劝又不敢劝,只得求助于福鼎,福鼎也是无法,他从小伴着陛下长大,陛下的脾气他最熟知不过,虽然不知陛下是为什么忽然起了怒,但他知道,陛下现在不痛快,无论如何得把气给撒出来。 司寝的小太监名叫长青,此时手捧着狐裘大氅,一脸菜色的求着福鼎,“总管,您好歹去劝劝呢,您瞧这天冷的,陛下只穿了中衣,还光着脚呢,若是冻坏了,咱们可都甭想活了!” “呸呸呸!”福鼎赶紧拿拂尘抽他,“去你个乌鸦嘴!就不能说点好听的,爷爷我还想多活几天呢!” 可话虽这样说,福鼎也只能干着急,叹了口气说,“我算个老几,陛下能听我的劝?罢了罢了,赶紧备好衣裳,等陛下练完剑就上去伺候。” 长青只好应了声是,转头去把衣裳鞋帽全都备了齐全,就等着今上练完剑,赶紧上前去。 半个时辰后,宇文泓终于收了剑,宫灯的映照之下,额角的汗珠闪着光,长青与福鼎赶紧围了上去,披衣裳的披衣裳,擦汗的擦汗,他敛着眉将人隔开,只道:“备水!” 福鼎弓着腰忙答,“陛下,水已经备好了,奴才们伺候您沐浴。”见他并未反对,忙给长青几个使眼色,一伙人簇拥着大汗淋漓的陛下去了浴房。 借着舞剑,心中的怒火终于撒出来了些,只是等他沐浴完毕,东方已经现出鱼肚白,新的一天已经来到了。 他叹了口气,吩咐道:“更衣,去御书房。” ~~ 福宁宫。 静瑶的差事比其他人都要轻松一些,不用时时守在主子身边,夜里也不用熬夜,西川路此次进贡的茶花比上年多了几个品种,现如今摆放在福宁宫的各个殿中,她只需好好看护着花即可。 今日一大早,太后就去了钦安殿拜神,她不是近身伺候的,不必跟随,便留在宫中,趁机打理下花草。 上午的阳光正好,她将花都搬到东侧殿窗前,统一淋过水后,再拿小的花剪修剪一下,正做的起劲儿,忽然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说,“这就是今年的新品?” 说话的是位男子,且声音有点熟悉,她心中一紧,惊讶的回头,果然见到了宇文泓。 这人是有吓人的嗜好吗?怎么每次都悄无声息的? 静瑶在心中腹诽两句,面上倒是不敢表露,只是赶紧垂首行礼道:“奴婢见过陛下。” 她谨慎的又把头垂了下去,但方才的回头一顾,还是终于叫宇文泓看清了她的样貌。 原来她长这样,这张脸,似乎比想象中更好记一些 宇文泓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嗯了一声,很快就错开在她身上的视线,重新问道:“这就是西川路今年新进的品种?” 静瑶垂头答道:“回禀陛下,这些正是今年西川路的贡品茶花。” 宇文泓微微颌首,看来心情还不错,继续问道:“朕瞧着,不太像上次的十八学士。” 静瑶介绍道:“今次多了赤丹,茶梅及粉霞,品种比上年丰富了许多,十八学士也有改进,因此都与去年不同。” 宇文泓听后嗯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静瑶在他面前垂手而立,也并不敢抬头,就这样过了一会儿,一直无人说话,殿中似乎有些局促。 好在此时殿外响起了通传,是太后回来了,宇文泓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抬脚去了正殿,静瑶悄悄松了口气,也跟着出去给太后行礼。 其实方才在院门外瞧见了御辇,太后就知道是皇帝来了,所以见他从东侧殿出来,做母亲的倒也没多大意外,只是瞧见他身后跟着的静瑶,倒是心中悄悄一顿,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跟宇文泓笑道:“今天来的这么早?” 宇文泓温和答道:“今日朝中休沐,儿子没什么事,想来看望母后。” 太后这才哦了一声,“人老了记性不中用,哀家这才打钦安殿出来,竟然就忘了今日是小年了。” 语罢笑着吩咐身边的宫女,“给御膳房传话,今中午陛下在福宁宫用膳,我们娘俩过节。” 得了令的宫女尊了声是,就去御膳房传话了,几人迈进了正殿,太后在暖榻上坐了下来,静瑶方才一直没空插上嘴,这时便赶紧给太后行礼,“奴婢恭迎太后回宫。” 太后免了她的礼,招呼皇帝在身边坐下,和声道,“今年西川路进贡的茶花比去年更好,叫哀家这里赏心悦目,香气宜人,不知陛下可曾赏过他们?还有这丫头,倒果真是个人才,花料理的不错,陛下真是慧眼啊!” 却见宇文泓刚要开口,却忽然先咳了起来,太后一惊,等他平复后赶紧问道:“这是怎么了?刚才听你说话的声音就不太对,可是不舒服?” 宇文泓轻描淡写道:“大约有些风寒,母后不必担心” 太后着急起来,“你鲜少生病,身体一向很好,怎么好端端的会受风寒?定是身边人不周,来人,福鼎呢” 福鼎冷不防听见太后叫自己的名字,还是这样的语气,立刻吓得一身冷汗,忙下跪应道:“奴才在。” 太后冷哼一声,“说,陛下怎么会受风寒?可是你们没有好好照顾?” 没等福鼎说什么,宇文泓主动道:“不怪他们,是朕疏忽了,前两天在殿外练剑,当时一时兴起,忘了披厚衣,母后不要担心。” “哀家能不担心吗?”太后声音中带着责备,转向福鼎的时候就更加严厉起来,“你们都是些干什么吃的,陛下随性,你们就不会在旁规劝?陛下不会照顾自己,你们也不管么?现在出了岔子,可该如何是好?” 福鼎心里委屈的紧,腹诽道您还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吗?倘若能听人劝,那还是他么!不过当然不敢说出来,跪地连连磕头告饶,“奴才该死,奴才没有伺候好主子,请太后降罪!” 太后刚想说话,宇文泓却冷不防又咳了几声,做母亲的顿时什么也顾不上了,忙先命人去找御医,再赶紧吩咐殿中的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陛下备姜茶?” 静瑶当时正立在太后跟前,这话便直直冲她而来,静瑶愣了愣,觉得此时大约不能推辞,只好垂头尊了是,赶紧出去忙活了。 比起花儿来,静瑶倒是更担心人,忙问她,“那你会挨罚吗?” 倚波勉强对她笑笑,“我今早已经挨了司苑的训了,司苑说,罚两个月的例钱我还好吧,可是那个小太监恐怕活不了了。” 静瑶有些吃惊,“不过是几株花,要人命来抵?” 她是个宽厚的人,从前在惠王府里主事的时候,若非很严重的疏漏,很少会对下人赶尽杀绝,尤其现在侥幸重活了一回,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生命是多么珍贵。 可倚波无奈摇头,“那是太后的心爱之物,好好的叫人糟蹋了,不生气才怪!再说,陛下又是孝子,若是传到他耳朵里”语声一停,她忽然打了个冷颤,“天哪,没准儿我们整个司苑处都得连坐啊!” 想到这个可能,倚波简直怕极了,懊丧道,“早知道不就不该来这司苑处,跟你去佛堂多好,一年到头连个人影儿都没有,见不着主子面,就不用担心出错了!” 去佛堂?真要去了佛堂,没准她早就没命了 静瑶心中苦笑了下,想了想,安慰她说,“又不是什么大的过错,陛下何至于为了几盆花要这么多人的性命?你多虑了!不是还有两盆吗,先想办法救一救,兴许还有希望的,再说,眼下,又要进贡了,没准西川路今年还会给太后送山茶呢。” 倚波不太抱希望,“可能吗?我倒宁愿他们别再进贡了这种宝贝了,整个司苑处没几个人会养这种茶花,再说水土气候都不一样,恐怕送来了还是一样的下场。” 静瑶倒不同意她,有板有眼的跟她算,“先说第一桩,进贡这种事,自然是冲着主子们的喜好来,对于西川路而言,既然上一年的茶花大获成功,那么他们今年再接再厉的培育出更好的品种进献,岂不比搜肠刮肚想寻其他的宝贝强?” 倚波嗯了一声,“要是我,我也会这么干的。” 静瑶接着又道,“所以我们说正经的,今年西川路绝大可能,还会给太后献茶花,而且如果要献,必定比去年更好,太后有了新欢,就不一定会记着去年的旧爱了,所以啊,你现在大可不必这么紧张。” 嗓子还没完全好,她咳了咳,休息一下接着道,“再说第二桩,如果太后果真再得了茶花,那司苑处不该嫌麻烦,不会养花可以去学啊,司苑处替主子们料理花园又不是一天两天,必定有许多经验可供参考,还可以去查书籍,最有效的,直接向来进贡的花匠们取经,他们能养活茶花,还能千里迢迢的运到京中来,那么司苑处也一定可以。” 她最后总结了一下,“遇事不该逃避,该想办法解决。” 听她把话说完,倚波忙不迭的点头,“你说的不错,等今年西川路的花匠们来了,我一定亲自跟他们学学!”话说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把她看了又看,奇怪道,“阿淳,我怎么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静瑶一愣,稍有些底气不足,“怎么不一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6.第八十六章 而此时对家中之事浑然不觉的宇文铭, 也正受着萧毓芸的冷脸。 他按捺下烦躁, 使出最后的耐心来同萧毓芸解释, “阿芸, 我已经查清楚了, 那罪魁祸首也已经处理,你还要我怎么做呢?慧怡她只是个孩子, 她为你缝香囊是真心实意,她只有六岁,岂会生出害人的心思?” 萧毓芸却半点都不信, 冷声道:“六岁?我六岁的时候已经替我母后除了压在她头上的贵妃,你以为六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呵,这些话你大可拿去唬别人, 但休想要打发我!”她咬咬牙, “要你怎么做?一命抵一命,我的孩子没了, 害他的人岂能在这世上苟活?” 她目中露出凶狠的光,这叫宇文铭一顿, 这个女人竟如此可怕,如此不可理喻! 一命抵一命?这是要叫他拿慧怡来抵那个还不到两个月的胎儿? 宇文铭纵然再刻意低姿态,此时也无法再容忍她的无理要求,声音渐渐冷了下来, 道:“本王还没有到那等是非不分的地步, 不需要别人来教着行事。这件事, 我说了真相已经查明, 根本不关慧怡的事。那麝香本就是常见香料,香囊里放一些也属正常,再说你有孕的事,到现在外界根本无人知晓,别人又怎知麝香会致使你滑胎?慧怡从小就依恋她的乳母,但我为了你,也狠心把她处置了。” 说着想起她方才的恶意揣测,他愈加生气起来,一字一顿道:“你是你,慧怡是慧怡,她从小单纯善良,同你不一样。孩子没了,我也一样伤心,可慧怡也是我的孩子,你怎么能如此逼我?” 这话叫萧毓芸怒极反笑,“五郎可是用不到我了?现在就将你我分得如此清楚?你可还记得你在床笫间说过的那些话?可还记得求我留下来的时候是怎么说的?您不要忘了,我还没有入你的王府!” 说着她语声一停,而后同样一字一顿的问他,“我现在就要你一句准话,肯不肯为我的孩子报仇?” 宇文铭暗自攥拳,她还是在逼他,她胡搅蛮缠,竟要逼他舍弃慧怡? 为了这个女人,他已经付出了静瑶,难不成要连无辜的慧怡也搭进去? 萧毓芸此时紧盯着他,只在等他的表态,这个男人究竟重不重视自己,现在孩子没了,她究竟还值不值得留下来,全看此时。 房中沉默一会儿,然宇文铭却还是叫她失望了,只见他冷笑一声说,“虎毒尚且不食子,实在抱歉,我做不出你想要的事。自我与你在一起,事事没有叫你失望,你实在无需以此考验我的真心,但你若要就此刻意生事,就休怪我不能奉陪了。”说完,神色复杂的转身踏出门外。 而他身后,落了空的萧毓芸失望之极,拿起身边的物件朝他扔去,却被那门框挡住,门外的婢女听见动静赶紧冲进来安抚她,然根本无济于事。 萧毓芸泪流满面,直冲那往外走的背影喊道:“你有种!宇文铭,你今日踏出门去,从此以后就不要再来见我!” 那凄厉的声音传出去老远,宇文铭却不曾回头,走出庭院后径直上了马车,随后一声令下,回了自己的王府。 如此来回折腾几次,宇文铭回到家中时已是下午,慧怡哭了大半天,此时已是累及,终于睡了过去,是以王府里很是安静。 下人们害怕担责,不敢告诉他慧怡去找张恩珠的事,而他自然也无从知晓了。 好不容易想方设法的叫萧毓芸怀上自己的种,没成想竟会忽然没了,他可能沦丧到不顾自己的女儿,因此,现在与萧毓芸也已是濒临决裂 事情忽然变得如此棘手,真叫他心烦意乱。 宇文铭枯坐在书房,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看着外面的日头渐渐陨落,房中终于黑暗下来。 有侍者悄悄近来为他掌了灯,瞧见他眉头紧锁,又悄悄退了出去,房间里依旧安静一片。直到隐约的从后院传来了哭声,似乎是慧怡,宇文铭终于回了神。 对了,早上忽然将戴氏带走,一直没有给女儿交代,宇文铭叹了口气,起身,打算去后院看望女儿。 他出了前院,往慧怡所在的院子走去,夜幕落下,周遭已是一片灯火闪烁,然相较于从前,这府中还是冷清了许多。 现今府里除了那个不能休弃的疯婆子张恩珠和寻常的丫鬟,已经没有女眷了,为了迎娶萧毓芸,他早将妾室清空。他为了这个女人,或者说,为了与北辽结盟,失去了静瑶,现在她居然还妄图令他做出牲畜都不会做的事 周遭虽是酷暑,宇文铭心中却阴寒至极,他方才想的清楚,若萧毓芸此番真与自己决裂,那就休怪自己无情,反正现如今他已然被逼在了悬崖边缘,大不了就将那一招提前使出 耳边忽然间传来脚步声,将他的思绪打乱,他猛地回头 ,瞧见一张可怖的脸。 张恩珠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里居然还举着一把带血的匕首 “你”宇文铭顿时一时惊叫,然话音还未落下,却见那女人对自己举起了匕首。 他慌忙撤身想躲,但张恩珠意图明显,且使了很大的力气,她手中的匕首快速落下,还是划过了他的前襟。 胸前顿时一顿凉意,而后是钻心的疼痛,宇文铭惊讶的低头去瞧,就见血将前襟浸透,且还在迅速蔓延。 他瞬间暴怒起来,立刻唤人,“来人” 然而话音未落,张恩珠却又朝自己扑来,嘴里还在喊着,“你这个畜生,畜生,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此时正在府中花园,已属后院的范围,侍卫过来还有一段距离,所以短时间内,他只能自保。 他虽不是武将,但堂堂男子,对付一个女人应该不是什么问题,他试着往后躲了几步,待抽出身来,再去夺张恩珠的匕首,哪知张恩珠今日疯上加疯,连眼珠几乎都要红起来,一个劲儿的朝他狂刺,很不好对付。 眼瞧身后是荷塘,他忽然心生一计,将人往那荷塘边引,张恩珠一心想要杀他,果真中了计,紧跟着他一步不放,而宇文铭等眼看来到水边之时故意微微滞身,就见她果然又举起了匕首。 而就在她倾尽全力落下的瞬间,宇文铭却是一个侧身,又使出力气将她一推,就见她没有任何回旋余地,直直向那水面扑了去。 侍卫们赶到时,这个疯女人正在水里挣扎。 有人想下水去救,却被宇文铭止住,于是一时之下,无人再敢管。 他的伤口还在流血,有侍卫发现了,忙先为他包扎,而身后的水塘里,那个女人却渐渐没了反应。 宇文铭被护送回前院,府医闻讯赶来,忙为他仔细料理胸前伤口,衣襟打开后只见那口子足足有一个巴掌宽,张恩珠下了死力气,他躲避之下,居然还能伤成这般。 想起方才的情景,他又气又怒,沉声问道:“那个疯女人是怎么出来的?” 昌贺正在一旁伺候,进到他身上鲜血淋漓的伤口,此时也是胆战心惊,赶紧忐忑回道:“启禀王爷,听闻王妃不知从何处得的匕首,将清心斋的看门婆子给刺死了,加之天色也晚,她一路跑出来,竟无人发现” 说完,又小心请示道:“王爷,人已经死了,眼下该如何是好?” 此时府医正在为他上药,药粉刺激下,胸口伤处传来一阵强烈刺痛,宇文铭咬牙忍过,等稍稍和缓一些,一字一顿道:“先捞出来悄悄埋了,记得交代下去,不许走漏消息,否则,跟她一样下场。” 昌贺一愣,没有料到他是这样的安排,毕竟此前他一直苦于怎么空出自己的正妃之位,如今张恩珠好不容易死了,却要秘密处置,还不准走漏消息? 昌贺拿不准王爷这是打算做什么,只得赶紧遵是,出去跟王府管家交代。 府医赶紧将他的伤口包扎好,又煎了汤药送来,宇文铭忍着苦味喝过,心间思量一下,招了木青过来。 ~~ 因担心太液池里的蛙声太吵,昨日静瑶特意去到福宁宫请示太后要不要叫人治理,谁知竟平白糟了一通数落,回宫后倚波还为她不平,悄悄把太后抱怨了一通,哪知这事情才过了一夜,第二日她早起还没多久,就见福宁宫里的韩嬷嬷过来了。 韩嬷嬷因是太后身边的人,在宫中辈分极高,出来便代表着太后的面子,棠梨宫上下都是认真接待,静瑶也是客气的问道:“嬷嬷此时过来,可是太后有什么吩咐?” 自打她有了身孕,地位可着实不同,韩嬷嬷脸上带着五分的笑意,又先同她问了安,这才道:“不瞒娘娘说,昨日娘娘就蛙鸣的事前去请示,太后娘娘原是一片慈悲心,哪知昨夜这太液池里蛙声愈加烦扰,竟吵得太后一夜难以入眠,奴婢眼瞧着她老人家辛苦,今日斗胆来请娘娘做主,不如早些安排人手,将太液池清理一下吧。” 静瑶原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见还是这蛙鸣,顿时放下心来,淡淡笑道:“嬷嬷说的是,那本宫等会就吩咐下去。”说着又关问道:“太后昨夜没有休息好?那今日如何?要不要传御医看看?” 韩嬷嬷忙道:“娘娘请放心,今早太后多歇了一会儿,眼下已经好多了,御医每日都请平安脉,方才也开了些安神的药丸,暂无大碍的。” 静瑶点点头,“那就好,此事本宫记下了,这就着人去办,嬷嬷可叫太后放心,本宫会发话下去,叫宫人们小心着不杀生,将清理出来的蛙投到郊外便是。” 韩嬷嬷忙说好,这才同她谢了恩,回了福宁宫。 方才倚波在旁默默垂首,表现恭敬,此时见人走远了,才同静瑶道:“枉你昨日好心关怀,她反过来训诫你,今天还不是一样受不了了?又叫自己的人来走一趟,何苦如此折腾啊!” 静瑶笑得无奈,“太后一向是这个性子,凡事爱教导人,既然没办法,咱们听着便是,随她怎么折腾,只要不是什么大事,顺着就成了,她老人家顺心了,咱们的日子才好过不是?” 她倒是看得开。倚波叹了口气,“你也太不容易了,摊上天底下最尊贵的婆婆,还这么难伺候。” 这是拿她当自己人才敢这么说,但此事静瑶也是有无法,半是玩笑着说,“大抵做了太后都会如此吧,不难伺候些,哪里显得出尊贵呢?”说着又看看倚波,意味深长的问道,“不知魏大夫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可好相处?” 倚波叹口气,“他母亲早逝,是跟着父亲长大的”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把话一顿,红着脸道:“哎呀正说你呢,忽然提什么魏大夫啊,阿淳你不厚道!” 静瑶掩唇直笑,“我哪有不厚道?这明明在替你操心,问清楚了,才敢把你嫁过去啊,否则魏家若是有难缠婆婆,我说什么也不能把你嫁过去。” 此话一出,倚波的脸更红了,“什么嫁不嫁阿淳你再这样我要出去了。”说着作势要走。 静瑶忙把她拦住,笑过后轻咳一声,终于说起正经事,“你找个人去传话吧,只是不知清太液池这种事,可还是司苑处负责?” 倚波道:“司苑处人少,恐怕一下子忙不过来,毕竟太液池那么大呢。” 静瑶想了想说,“那就再叫上直殿监,他们人手充足,着这两处一同去办。记得要叫他们下手轻些,我刚才可还跟韩嬷嬷表态了,万一失言,没准儿太后又要训诫了。” 倚波忙点头,“是,放心吧,我一定替你办好。”说着便脚步轻快的出去行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7.第八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几人经过外殿, 再迈进一重殿门, 终于见到了正在说话的母子二人。 陈尚宫行过礼,向太后禀报道, “娘娘, 司苑处的那名惠侍到了。” 接下来的礼数不用教, 静瑶也晓得如何做, 她跪地俯身行了个大礼,一旁的倚波也陪着她一起, 她出不了声, 只能由倚波代劳,尊呼道:“奴婢等给陛下,太后请安!” 晚膳已经进行到尾声, 母子俩均只是在饮茶罢了,太后正端起茶盏,闻言朝二人撇过一眼,垂下眼帘揭起茶盖,慢条斯理的问道:“不是听说只是一个吗?” 陈尚宫赶紧解释道, “回太后,昨夜当差的是只有一个, 因被浓烟熏坏了嗓子, 出不了声了,另一个是来替她回话的。” “哦?”听见陈尚宫这样说, 周身华贵的太后又抬起眼皮来, 好好看了看地上跪的两人, “那昨夜出事的是哪个,抬起脸来叫哀家瞧瞧?” 静瑶便乖乖的直起身子,虽然抬了脸,眼皮却依然规规矩矩的低垂,并不乱看。纵然没当过宫女,出嫁前也好歹由王府里的嬷嬷们调教了几个月,这些规矩,她还是懂的。 依稀记得她初嫁进惠王府,惠王妃带她进宫向太后请安,座榻上的太后也对她说过这样的话,“抬起脸来,叫哀家看看。” 不过三年,已是前尘往事。 内殿中灯火艳曜,使她的容貌极清晰呈现了出来,太后瞧了个清楚,当下便心中一顿——此女真是生了一副好容貌,虽然未施粉黛,但那张底气十足的美人脸,真叫人过目不忘。 母子俩并坐,太后意外完,下意识的朝皇帝看过一眼,却只见他依然一副淡漠表情,心思似乎只在饮茶上,瞧都没瞧下跪着的人一眼。 太后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重新投到静瑶身上,轻轻颌首道:“倒真是个福大的,听说佛堂里面烧了个干干净净,连房梁都烧断了,人却安然无恙。可瞧过御医了?怎么说?” 陈尚宫今日一直在太后跟前忙活,手下这名惠侍醒来时已是下午,她还没来得亲自过问,自然不甚了解,便把目光投向倚波,倚波心领神会,马上代静瑶回话道:“回禀太后,医师说妙淳吸入过量浓烟,一时损坏了咽喉,暂时不能开口说话,肺中亦有残留,所以还需静养些时日。” 倚波知道这问题不能随便回答,说的太过轻松不可,会叫阿淳这一番死里逃生不值;说的太严重也不可,万一叫主子们以为人废了,惹来嫌弃也不好;她得既道出阿淳的辛苦委屈,又不能太过夸张。 而她的这番措辞似乎很好,太后听了,脸上果然露出怜悯,连连叹道:“毕竟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听说今儿下午才醒?真是可怜见的!”说着抿了口热茶,又问道:“哀家怎么瞧着她有些面生?是一直就在雨花阁待着的吗?今年多大了?” 这话是对着陈尚宫说的,静瑶心中悄悄松一口气,幸好不是在问自己,她才做了不到半天的李妙淳,除了名字,对原主几乎一无所知 陈尚宫似乎对李妙淳的情况了若指掌,从容回答道,“李惠侍是去年才来的尚宫局,此前并非惠侍。” “哦?”太后讶异一声,“去年尚宫局招过女官吗?哀家怎么不记得了?” 陈尚宫继续答道:“太后说的正是,去年尚宫局并未进过新人,这位惠侍是从西六宫过来的。”说着悄悄向咸和帝投去目光,只见这位君王的脸上依然一派淡漠,仅仅眉间似有微皱,但很快又散去了,短暂到叫人以为,那根本没有出现过。 东西六宫,向来是后妃们居住的地方,李妙淳出身西六宫,倒也叫静瑶自己有些意外,难道李妙淳曾是哪位后妃身边的人吗?因为犯了事,才被遣到了佛堂? 太后与她想的似乎一样,又问陈尚宫,“原来是谁身边的?” 太后日理万机,看来记性不太好,陈尚宫微微一笑,“李惠侍两年前以秀女身份入宫,来尚宫局前,位份是美人。” 太后乍闻此言,意外不小,再一次好好打量了一番她,静瑶心间的疑惑也更重了,“美人”即是妃嫔,位份虽不高,却也是上了玉牒的主子,怎么又成了宫女呢? 暖榻上忽然有人说话,此前一直沉默的君王将茶盏搁下,跟太后道:“儿子前朝还有些事,要先回去忙了,母后早些歇息。”语罢便起身。 他身形修长,一身玄色帝王常服,立起身来后,格外扎眼,周身透着一股冷峻气势,联想到他桀骜的名号,叫人不寒而栗。 太后没有起身,只在暖榻上和蔼叮嘱:“夜里早些歇息,千万要注意身子。今日前朝的事,既已发生,便不可逆转了,吏部侍郎以身试法,死有余辜,他自己要将一家老小牵扯进去,也赖不着别人,你不要多想,以免郁结于心。” 宇文泓面色依然冷凝,语声却稍和缓了些,“儿子知道,母后也早些歇息。” 太后颌首,他便要往外走了。 殿中所有宫人立刻跪地行礼,恭敬齐呼,“恭送万岁。”那玄色身影似一阵风,大步从殿中掠过,只留下空气中似有若无的龙涎气息。 恭送声次第在外面响起,渐渐越来越远,太后对陈尚宫轻叹,“身边又没个知心的人,难免叫人操心。” 陈尚宫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儿了,但再怎么得器重,也还是仆,面对太后这含着疼爱的抱怨,只是微笑恭顺道:“陛下心怀社稷,是我大梁之福。” 太后道,“不提这个了,贤妃淑妃最近在做些什么,陛下可有召见?” 陈尚宫有些无奈,面上却丝毫不敢流露,依然微笑道,“陛下近来一直歇在乾明宫,并未召娘娘们侍寝”见太后一脸失望,马上补充道,“听闻今日早些时候贤妃娘娘曾去探望,但陛下忙于政务,未曾接见。” 这个太后倒知道,轻叹一声,似是跟陈尚宫解释,“前些日子朝中出了大案,有人暗中买官卖官,甚为嚣张!陛下责令严查,今日早朝,都察院递了折子,据说竟牵扯出吏部大小官员十余名!罪魁祸首便是那吏部左侍郎郭志。好好的一个朝廷,成了这些人中饱私囊的交易所,试问谁不愤慨?陛下今中午正在气头上,贤妃去的不是时候,自然是见不着人的!” 事关朝廷大事,陈尚宫不敢妄议,只是垂首尊了声是。 在底下眼看着太后跟陈尚宫东扯西扯,倚波心里很是着急,阿淳眼下身子虚弱,又没吃东西,走了这么远的路不说,进了门就一直跪着,不知能不能受得住?侧目瞧瞧她,发现她确实有些不适了,面色不好不说,身体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倚波又悄悄看看陈尚宫,太后跟前没有她们这些低等女官说话的份,不知陈尚宫可有注意到阿淳?好歹替她说几句话,好叫太后早点放人走啊! 陈尚宫在宫中浮浮沉沉二十余年,早已练成眼观六路的本事,眼下一面同太后回话,一面也瞧见了她们这里的情况,等太后一时无话,便主动提道,“启禀太后,雨花阁此番走水,损失不小,佛堂需重新修缮,约莫要花费些时间。” 太后颌首,“那就传命下去,叫好好操办就是,那处虽然清净,却是自这大德宫建好就有的,几十年了,若是一朝毁了,确实可惜。” 话题跑了一大圈,总算又扯了回来,太后说完,又把目光投了下来,在静瑶身上转了几圈,发话道,“你此番也辛苦,早点下去歇着吧。” 静瑶也求之不得,赶紧磕了个头,同倚波慢慢退出了殿门,出了福宁宫后,终于彻底松了口气。 倚波还如来时搀着她走,一边安慰她,“听见没有,佛堂还得重建,太后又发话叫你好好歇着,你就安心歇息几天吧,什么事都等养好了身子再说。对了,一天没吃东西了,饿了吧?我方才叫人留饭了,回去热一热就能吃。” 静瑶冲她感激笑笑,身体确实疲乏的不行,迎面又刮起瑟瑟寒风,她勉强裹紧身上的寒衣,只想找个舒适些的地方,好好歇一歇。 而福宁宫暖烘烘的内殿里,太后还在跟陈尚宫说话,“越是大的节日,越要当心,今早惠王来请安,哀家才知道,原来昨夜他府上也走了水,听说毁了一处院子,还殁了一个侧妃,损失委实不小。” 陈尚宫跟着附和,“那位陆侧妃一向深得看重,今日殿下神色哀戚,想来心中难过的紧。” 太后倒是没当回事,淡淡道,“难过不难过的,过些日子有了新欢,这一程子就淡了。” 陈尚宫微微颌首,不再说什么。 太后赶紧示意韩嬷嬷上前扶她起来,和蔼道:“大过年的,哪来什么恕罪不恕罪的,地上凉,你身子又一向弱,快坐下吧。” 有小宫女抬来了椅子,张恩珠谢恩后坐下,门外春梅也很快端来了热茶,静瑶强忍下起伏的情绪,平静的为她放在手边。 这就是杀她的凶手之一。宇文铭将她丢弃在烈火中,然却是张恩珠先将她骗去的牡丹院,她并不知那夫妻二人究竟是谁设计了谁,然她却是最终的受害者。 她满心的恨,那时的痛苦与绝望,在见到这个女人的瞬间又全涌了上来,她也好想冲上去好好问一问张恩珠,为什么要杀她? 其实当初进惠王府也并不是自己心甘情愿的,骄矜的官家小姐,谁愿意去为人妾室?若不是那时宇文铭在青州偶然得见她后,主动求亲,爹爹会愿意把亲生女儿嫁进王府做妾吗? 可后来事情出乎她预料,宇文铭表现的如谦谦君子,她还是爱上了他,尽管她受宠,但一直规规矩矩的做一个妾室,从不曾仗着宠爱逾矩半分,她一向尊敬张恩珠,从未生出过什么坏心眼,可张恩珠,为什么要使毒计杀了她! 静瑶立在一旁,听着太后与张恩珠几人的寒暄,痛的心如刀绞。 她没办法,就算杀身仇人就在面前,她也不可能就此冲上前报仇,就如同那日在御书房外偶遇宇文铭时一样,周围这么多人,她能否杀死对方不一定,但自己一定是没有活路的,而且,还会害了李妙淳的家人。 所以她只能忍,她已经死过一次了,成熟许多,懂得冷静的重要。 胸中的翻腾的怒火渐渐平静下去,她的思绪重新回到了眼前花团锦绣的殿中。 太后与张恩珠简单寒暄完,郑王妃趁机也关怀道:“对了,听闻惠王妃前段时间身子不好,现在可好些了吗?” 张恩珠面上很平静,心里却很清楚。 陆静瑶死后,宇文铭恨她,把她圈在云英阁,为了不叫外面起疑,便对外声称是自己犯了老毛病。 是的,那段时间,夫妻二人曾一度势如水火,但今日她能来,就说明宇文铭已经同她达成了一致。她往后还要风光的做惠王妃,当然要照顾宇文铭的面子,所以只是道:“已经好多了,多谢郑王妃关怀。” 太后倒是忽然想了起来,年前惠王府里殁了一位侧妃,便又道,“你府里如今没人能帮得上你,你自己里外操心,可着实是辛苦了。” 张恩珠笑着谢了恩,稍稍停顿一下,忽然道,“对了,臣妾有一事,正好借今日之机秉承太后。惠王殿下子嗣单薄,至今仅有一女,臣妾身子贫弱,日后也恐怕无法尽力,所以臣妾打算为殿下另娶一位侧妃,也好为殿下绵延子嗣,不知太后觉得意下如何?” 张恩珠说,要再给宇文铭娶位侧妃 听到这话,先前还算冷静的静瑶终于忍不住,一下抬起头来。 这举动实在有些不合规矩,甚至突兀,但好在此时殿中众人皆是一脸惊讶,注意力全在张恩珠的话上,倒也没人在意她。 虽然表面看来,大家都是贤良恭顺的好妻子,可有谁能贤良到主动为夫君娶妾进门?况且张恩珠与旁人都不同,旁的几位王妃都有自己的嫡子,可她成亲五六年,至今仅有一名女儿,倘若惠王长子叫旁的妾室生出来,那她的王妃之位岂不岌岌可危了? 她怎么能大度至此? 众人的目光中都是惊讶与不解,张恩珠大概早已料到会如此,表现的镇定自若,一双眼眸只望向太后,想听听太后的意见。 太后如今是皇室最尊贵的长辈,当然有权利发表意见,宇文铭不是她的亲儿子,任何情绪也都隔着一层。其实她也没料到张恩珠会如此大度,不过稍稍惊讶过后,还是点头道:“惠王子嗣单薄,确实是哀家心中担忧,难为你有这份心胸了!惠王意下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8.第八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他还记得她的声音, 娟若流泉, 此时一听, 便立刻认出了她来,只是昨夜梦中的那副眉眼明媚妖娆, 现在她却谨慎收敛, 规规矩矩的垂着眼眸, 并不曾看他一眼。 他喉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一时没有说出口,该怎么说呢,难道直截了当的问, 昨夜为何要到梦中勾引朕? 他虽病着, 还不至于糊涂,分明是自己梦见了她,要叫她如何回答呢? 他的眼神太过专注,叫屋里人都察觉出了异样,陈尚宫心中一顿, 看来没错了,这丫头果然入了圣上的法眼了,悄悄看了眼太后,想看太后如何反应。 只见太后轻咳一声, 从旁打岔道:“听闻昨儿半夜淑妃担心你, 就传了御医, 哪知你非但不见, 还把她也赶走了,怎么如此不近人情?” 宇文泓回神,调开落在静瑶身上的视线,问道:“母后刚才说的什么?” 太后一噎,又道:“哀家问你,怎么这么不给淑妃面子?大半夜的叫她回昭纯宫,人家娘家当初可是全力支持你,再怎么样,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嘛!” 他手抚着温热的茶盏,淡声道:“朕很知恩图报啊,定北侯荣升卫国公,他们女儿入宫,母后也指了妃位,难道还不够照拂他们的面子吗?” 语罢将茶杯端了起来尝过一口,忽然皱眉看向静瑶,“怎么不甜?” 静瑶被他冷不丁这样一问,呆愣了一下,赶紧回话道:“茶房大约不知陛下想喝甜茶奴婢这就叫人重新去煮。” 语罢想退出殿外,却被他一拦,特意叮嘱道,“你来煮,像昨天那种。” 静瑶垂首应是,去到了茶房里。 太后问道:“生了病连口味都变了,你自小不爱吃甜,什么时候还非要喝甜茶了?” 宇文泓唔了一声,“这两天苦药喝多了,自然想喝点甜的调剂口味。” 太后倒也不反驳,转而问起了其他。 ~~ 静瑶颇感无奈,上辈子当惯了主子,现在却成了什么事都得做的碎催,更衣也就算了,煮茶竟然也成了她的份内事,她心里抱怨几句,但总归圣命难为,只得照昨天的法子煮姜茶。 茶房里倒闲适,她一边动手,春梅一边在旁悄悄跟她道,“陛下今日好奇怪,平素根本不爱吃甜的,今日怎么这么挑拣起来?” 静瑶手上动作未停,努嘴示意她噤声,压低声音道:“忘了上回的教训了?当心祸从口出。” 春梅只好收住嘴,把注意力放在她的动作上,看了一会儿,好奇问道,“我从前煮姜茶都用滇红,你怎么用祁红?” 她伸手给小茶炉扇火,慢条斯理的解释说,“滇红香高味浓,确实不错,但祁红更有种独特的甜香,正好可以掩盖生姜的辛辣,所以更适合用来煮姜茶。” 说着水就滚开了,她稍待一会儿,将茶倒进了茶杯,再调了一点蜂蜜,又跟春梅说,“一点就够了,再多就腻了。” 春梅又好奇问她,“你怎么晓得陛下不爱喝甜的?” 她淡淡一笑,“男子大约都不爱甜腻吧。”说着将茶盏放进托盘,小心翼翼的进到了殿中。 她又规规矩矩的奉上了茶,见他喝过后终于合了心意,这才放了心,退到一边静立。 太后道:“听闻前阵子京西南路几个地方暴雪,乡民受了冻灾,可怜见的,这冰天雪地,让他们如何过年哪!” 宇文泓安抚道,“朕已命相邻的滑州汝州开放粮仓支援,受灾各地也已设立粥厂,灾民免除今后三年赋税,应当可以渡过难关。” 太后点头道,“陛下也尽心了,今早抱病上朝,全然一片为社稷之心,臣子们都看在眼中。” 宇文泓收敛神色道:“看不看在眼中儿子一点都不在乎,只要他们中能多有几个真心替社稷着想的,儿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时的他神色语气都极为认真,言谈间分明是一位处处为子民着想的仁君,看不出任何暴君的影子。 所以静瑶觉得,许多事情并不是表面看来的样子,比如这位皇帝宇文泓,那些关于他冷血暴戾的传闻她倒都没有亲眼看见,她所见到的,倒是他孝顺,仁厚的一面。 再比如,外界人人称颂的温雅闲王宇文铭 就算曾是枕边人,就算曾耳鬓厮磨,那自以为浓情蜜意的三年时光里,她也从未看清过他的真心哦,他或许根本没有过真心。从头到尾,她与惠王府里的任何妾室都没有区别,只是随时可供消遣,又随手可以丢弃的东西罢了。 明澈阳光几乎铺满暖阁的大半边,却照不到立在一旁的她。 静瑶看着地砖上菱花窗的影子,觉得胸腔里的那颗心也多半如那华丽的影子一样,破碎成一片一片,难以拼凑,溃不成形 她失神了,眼睛里满是哀伤。 隔得不远,所以他瞧得很清楚。 他有些好奇,她在想什么?什么事会叫她如此黯然? 太后不动声色的瞧着眼前的这两个人,一个怔怔望着地面,一个不错眼珠的看着,她并不知静瑶心里在想些什么,但皇帝的心思,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太后心里直念叨老天爷。这可是她第一次看见儿子对女子流露出这样的眼神,神明保佑,看来终于有能看上眼的了太后觉得,苦苦期盼的小皇孙大约终于指日可待了! 虽然李妙淳的身份委实低了些,但目前大约没有挑选的余地,无论如何,先有皇嗣,能堵住悠悠众口再说吧! 太后心中舒缓了许多,轻咳了一声,就见静瑶瞬间回神,马上肃正了神色,而皇帝,大约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收回视线,继续装模作样的喝茶。 太后和颜对皇帝道:“晌午的药喝过了吗?小厨房这会儿该做点心了,哀家叫她们备些糖蒸酥酪c桂花糖蒸栗粉糕什么的,正好给你去去苦味,哦,早膳时哀家尝着百合不错,给你做个百合金瓜盏,也是清淡香甜的菜式。” 宇文泓淡笑一笑,神色有几分慵懒,“御书房还搁着几件折子,儿子得过去了,茶点母后自己用罢儿子倒想问母后要几盆花,不知可以吗?” 太后愣了愣,“什么?花?” 宇文泓嗯了一声,“寝殿中都是药味,都追到梦里去了,儿子记得上回来,闻到茶花的香味不错,母后可以送儿子几盆吗?” 太后下意识看了看静瑶,含笑道:“怎么不可以,哀家岂是小气的人不成?”当即吩咐道:“妙淳,等会务必挑选几盆好的,给陛下送过去。” 静瑶乖乖应了是,心里头无奈,这就是碎催的命,看吧,更衣煮茶也就算了,跑腿也得她来。 用她自然是信得过她,但这也叫她隐约觉得不太妙,照这个态势发展下去,她出宫的愿望还能不能顺利实现呢? 不妙归不妙,她想有命活到出宫,就必须照主子的话做。好在她不必亲自动手,从福宁宫挑了几名小太监搬着花,自己在前面领路就是了。 今上亲自开了金口,自然耽误不得,御驾离开不久,她就领着人出了门,约莫两盏茶的功夫过后,一行人就到了乾明宫。 副总管福寿已经听福鼎交代过,亲自引着人往里面走,御书房是禁地,且此时也正有大臣面见陛下,他们自然是进不去的,福寿便把人引到了寝殿里。这花既是熏香用,摆放还是有些讲究的,静瑶粗粗打量一下殿中,叫人避开风口,按照合适的位置一一摆放好。 从前是王府侧妃,并不是没进过宫,现今她是一名宫女,更是日夜生活在这里,但两辈子加起来,这也是她第一次踏足君王起居的地方,说心里毫无波澜是不可能的。 唔,这里与太后的福宁宫不同,一看就是男人生活的地方,庄重冷峻的布置,处处彰显皇权的至高无上,就连那张拔步床上繁琐的雕花,都能在无形中给人压力。 她不敢逗留,将花布置好后便要告退,哪知却被福寿拦住了。 福寿笑眯眯的问,“敢问您可是妙淳姑姑?” 福寿好歹是乾明宫二总管,在宫人中素来颐指气使的主儿,这么客气可是鲜少见的,静瑶礼貌回应,“总管客气了,我正是李妙淳,请问您有何指教?” 福寿继续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就是有桩要紧的事想麻烦您,您可还记得那盆天雨流芳?” 静瑶稍稍一愣,很快就想了起来,点头道,“记得,上回挪到乾明宫来了。” “正是。”福寿赶忙点头,“您记着就太好了,听我们大总管说,当时那花是您给救活的,你一定也晓得,这花儿有多娇贵,眼看回来一个月了,头些日子还好,但最近这几天又似乎不太行了,咱们笨手笨脚的也不会伺候,想烦劳您去看看,不知您得不得空?” 原来是这事,静瑶点头道:“您客气了,就请前面带路吧。” 早听福鼎听过李妙淳的大名,今日亲眼一见,福寿才知道原来这位美人除过艳压后宫群芳,脾气还特别好,一边给她带路一边夸,“您真是爽快人!不瞒您说,这花是云南那位段二王子赠与陛下的,陛下睹物思人,很是爱惜,特意发了话叫咱们好好照顾,但是这花娇贵,咱们实在无法了,幸亏今天遇见您” 静瑶不敢给他打包票,只得道:“您言重了,我其实也是个笨人,养花的事也是瞎猫碰见死耗子,哪里有什么真本事” 说话间很快就到了花跟前,正是御书房与寝殿相连接的地方,静瑶瞧了瞧花的位置,又看了看花盆里面,这才明白过来,跟福寿解释道:“大约是水少了,光照也有些不足,您给换个半阳的地方,记得每两天淋一次水,一定要淋透,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福寿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好,就照您说的办。” 静瑶见花叶尖有些许枯黄,又道:“您这有花剪吗?或是普通剪刀也可以,我帮您修一修叶片。” “有有,您稍等,”福寿应了下来,立刻回身去取,静瑶趁等他的功夫,伸手抚了抚花细长的枝叶。 须臾,忽然听见有脚步声临近,却在她背后不远的地方停留下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满是迟疑的响起。 “静瑶?” 她在黑暗中待了太久,本能的想向那光亮靠进,费尽力气后,终于攀到了光亮的边缘,却随之一阵头晕目眩,伴随突如其来的巨大吸力,她重新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絮絮叨叨的说话声。 “师傅,您瞧这丫头还行吗?这都一天了,怎么一直也不见醒?” “那不是还喘气儿吗?兴许还有救呢!再等等吧,就这么去了,可惜了这幅样貌。” “哎,就是,谁能想到这雨花阁小小佛堂,竟然还能有这样的人物” “嗯,先别在这处废话了,去问问物件都清点好了没?查清楚损失,好向上头回话。” “好嘞。” 意识一点一点回来,静瑶有些奇怪,这些说话的人是谁?他们又在说些什么?雨花阁佛堂又是哪里? 她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迟钝的转动眼珠,只见到暗黄的屋顶,并没有什么人,方才说话的两个人已经似乎也不在这了。 她应该躺了很久了,腰背酸困的难受,尝试着想坐起身来,却不小心碰到了手边的什么东西,一下摔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动静终于引来了其他人,只听一阵匆匆脚步声,一位圆脸少女伸头来看她,见她睁开了眼,忽然喜出望外,喊道,“醒了醒了,阿淳醒了!” 清脆的声音刺痛了耳膜,她微微蹙了蹙眉,阿淳阿淳是谁? 她正疑惑着,眼前又出现了两个面孔,都是男人,穿着宫制圆领袍子,一个年轻些,一个稍上了些年纪,但面上俱都光洁无须。 两人低头瞧了瞧她,年轻的顿时眼睛一亮,“哟,还真醒了,真是命大啊!” 年长的那个则呵呵笑了两声,“醒了就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又转头跟那圆脸的姑娘道,“方才前面已经查点清楚了,现在人也醒了,咱家就可回去复命了。此番佛堂失火,所幸并未伤及无辜,太后她老人家也可宽一宽心了。”说着甩了甩拂尘,眼看就要迈步子。 圆脸的少女赶紧把人一拦,急着问道,“左总管,阿淳昏睡了一整天到现在才醒,好歹也是被烟熏了,不知会不会留下什么病症,还是该找御医来瞧瞧吧?” 那被唤左总管的人倒真把身子一顿,转回头来看看躺着的她,问道,“自己叫什么,还记得吗?” 静瑶也正想问问这是什么地方,哪知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似乎发不出声音了,她有点儿着急,使了使劲,一个“我”字只发了个气音,沙哑无比不说,嗓子火急火燎的疼,吓得她赶忙闭上了嘴。 年轻的男人一愣,问那个圆脸少女,“她是个哑巴?” 圆脸姑娘女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柳眉倒竖,微有些生气,“阿淳怎么会是哑巴呢?她歌唱的可好听了。” 左总管拿拂尘的木把戳戳徒弟的脑袋,“糊涂!好歹是惠侍,怎么可能是个哑巴?这一看就是叫烟熏坏嗓子了。” 那徒弟立刻恍然大悟,笑道,“是是,徒弟糊涂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9.第八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但是理解也不能跟着去做, 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 虽然她刚才只听见宇文泓说了五个字, 但并不想跟春梅透漏,所以她摇头道:“我进去的时候, 两位主子好像已经说完了,并没听见什么关于淑妃娘娘的话。” 小小的失望刹不住春梅的话头, 这丫头哦了一声,继续跟她道, “依我看呢, 淑妃娘娘的好日子要来了,想当初, 她与贤妃一同受的册封, 位份也是相等的,论说两人该平起平坐的, 但这几年贤妃一手遮天, 快把她挤到角落里去了。” 在王府时, 静瑶倒是也听过宫里的这些事, 这位贤妃是太后娘家的族人,在宫中有太后依仗,所以行事并不算低调,加之现如今后宫无后,位分最高的就是贤淑二妃, 听闻淑妃是个很温婉的人, 颇有些与世无争的味道, 如此一来,贤妃能顺利一手遮天,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她还是那个打算,别人说就说,她只听着,并不插嘴。 春梅见她闷不吭声,自己想了想,忽然眼中一亮,压低声音跟她说,“对了妙淳,你也吃过贤妃的亏对不对?其实那件事我也知道一些,那时候贤妃娘娘来禀报太后,说你娘家惹上了案子,还添油加醋的把令尊污蔑了一番,其实太后当时正为别的事烦心呢,只是随口答应了她一声,并没说就要夺了你的位分,谁知她回去后自己做主,把你从玉牒上除名,降成了宫女子,可惜外人不知道,到现在好多人还以为那是太后的旨意。” 事关李妙淳,静瑶终于来了些精神,看来春梅知道的比倚波还要多些,她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春梅对她的反应表示奇怪,“你不生气吗?吃了这么大的亏呢!” 她怔愣一下,为了表现的合乎常理,只好道,“刚开始确实难过,不过已经这么久了,左右木已成舟,再生气也没用了我觉得现在也挺好的。” 春梅叹了口气,安慰她道:“你能看得开也好,不过你放心,现在贤妃是不得势了,方才我听见太后跟陛下提,要淑妃娘娘去乾明宫呢,看来太后已经不指望她了!淑妃娘娘人好,若是能早些诞下皇子,没准就能坐上中宫之位啦,这样咱们也都有好日子过了!” 静瑶一直默默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提醒了春梅一句,“太后娘娘才是咱们的正主子,无论皇后由谁当,都碍不着福宁宫的,不是吗?” 春梅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忙点头道,“是是,还是你说得对,幸亏这里没有外人,否则我” 刚说到这,就听值房外面忽然响起了声音,唤道,“春梅?” 两个人俱都一惊,春梅忙开门去看,见门外喊她的竟是陈尚宫。 也不知方才的话叫陈尚宫听见没有,春梅心虚着问道:“尚宫大人有何事?” 陈尚宫冷着脸斥道:“这么清闲可是不用当差了?今日陛下还在福宁宫,还不快打起精神来!嘴上再没遮拦,仔细身上的皮!” 果然是叫人听见了!春梅吓得咕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奴婢知罪了,还请尚宫大人开恩啊!” 陈尚宫同静瑶一样,也知道宫里头的闲话是禁不住的,尤其今日皇帝还在,弄出动静来惹来圣怒可就不好了,所以她只是阴着脸给了个警告,“今日的错我先替你记着,你长些记性,否则再有下一次,就不必在福宁宫待着了!” 春梅忙不迭的应是,陈尚宫便道,“起来吧,前头还有事呢,赶紧回茶房去!淑妃娘娘可来了!” 春梅赶紧又说了声好,匆忙回了茶房为淑妃沏茶去了,值房这里就剩了静瑶一个。 陈尚宫收起方才对春梅的冷冽,缓和着同她说,“平素少于这些碎嘴子们来往,你是好的,别叫她们给带坏了。” 话里透着拿她另眼相看的意味,静瑶倒没至于受宠若惊,规矩应了声是,陈尚宫点了点头,回到太后跟前了。 ~~ 淑妃正是得了太后的传召而来,进门瞧见宇文泓也在,心中惊讶一下,立刻恭顺的行了个大礼,“臣妾拜见陛下,拜见太后。” 宇文泓向来话少,又少与妃嫔们接触,若非陈尚宫在旁通报,他几乎要认不出来的究竟是哪个妃子,是以淑妃与他而言,几乎连个面熟都算不上的,只淡淡嗯了一声,就算回应了。 太后在旁看不过眼,心中叹息一声,温和跟淑妃说话,“快起来吧,今日天冷,一路走过来冻坏了吧?”说着又叫人赐座。 淑妃解了斗篷,在椅中坐了下来,规矩回话道:“谢太后关怀,臣妾穿得暖和,不怕冷的。” 她只坐了椅面的三分之一,上身挺直,微微前倾,是一副十分知礼的模样,面容秀美温婉,看得出也是位美人,至少外表看来,十分担得起封号的“淑”字。 然纵使这样一位温婉美人近在眼前,今上似乎也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垂眸捏着腰间的玉寰,看也不看人家一眼。 太后余光瞥见儿子的模样,深觉无奈,却也不肯放弃希望,同淑妃笑道:“陛下今日不舒服,有些疲累了,加之前朝休沐,哀家便请他来歇一歇,你不必拘谨,放松些好。” 闻言只见淑妃一惊,忙问道:“不知陛下哪里不舒服?可有传过御医?” 宇文泓似乎并不打算作答的样子,太后无奈,只好自己回答道:“已经传过了,御医说是染了风寒,刚才已经去煎药了。” 对面人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明明一副世间难得的好模样,奈何却总冷若冰霜,进宫两年了,与他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然而纵使心间有万般委屈,但见到他的瞬间,却全转成了希望,念着今日是难得的好机会,淑妃努力鼓起勇气来,试探着同宇文泓道:“陛下勤政爱民,真乃我大梁之福,可陛下也要注意自己的龙体,不要太过操劳才是。” “就是这个话!”太后赞同道,“可咱们这位陛下是个倔脾气,每每都把哀家的话当成耳旁风,俗话说儿大不由娘,如今恐怕得换个人在旁规劝,他才能听了!” 这是母亲调侃儿子的话,淑妃只在一旁听,配合着弯起唇角一笑,并不敢随意附和。 恰逢御医把药煎好送了进来,太后瞧见了,朝淑妃看过一眼,淑妃立刻心领神会,壮着胆子起身道:“臣妾伺候陛下喝药。” 御医便将药碗送到了淑妃手中,淑妃缓步轻移,来到暖榻前躬身,试探唤道,“陛下。”一副极为软糯的甜嗓子。 宇文泓面无表情的接过来,将那苦苦的药汁几口喝尽,淑妃又赶紧再递上早已备好的清水和帕子,伺候着他漱口完毕,再将东西都交由宫人拿走,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太后很满意,在旁道,“御医说了,陛下身体底子好,只要按时喝药,左不过日就能好。” 宇文泓此时从嘴到肺腑都充斥着苦味,不太想说话,只点了点头。 太后再对淑妃道:“陛下总是忙于政务,身边缺个规劝的人,哀家瞧着你是个有章程的,这几日就先住到乾明宫去,规劝着他按时把药吃了,早日痊愈。” 淑妃心头一跳,住到乾明宫去? 宇文泓呢,因为事先答应过太后,所以没有否决,算是默认了。 淑妃压住激烈的心跳,不敢迟疑,忙垂首尊是,“臣妾一定好好伺候陛下。”再抬起头时,如花的面颊上多了一抹娇羞。 终于给乾明宫里塞了个女人,太后稍稍松了口气,接下来成功与否,就要看淑妃自己的本事了。 贤妃虽是自己娘家的族人,但从前屡屡给她制造机会,她都以失败告终,太后对她不怎么抱信心了,什么娘家不娘家的先靠后,孙儿才是目前最要紧的。 所以她转而想捧淑妃试试。 男人么,平时刚硬,可到了生病的时候,也难免脆弱,就算是铁做的人,也需要有人捂着心。淑妃是个温婉的,瞧着也会体贴人,这几日把他们往一块凑凑,说不定能趁虚而入,就修成正果了呢? 这个时辰正是午膳的当口,淑妃既然来了,断不能就这么饿着肚子回去的,加之太后有意成全,三人便在福宁宫用了一顿团圆饭。 吃过饭后,宇文泓回了乾明宫,淑妃因得了太后懿旨,也跟了过去,福宁宫安静下来,陈尚宫回来陪太后说话。 想起方才的午膳时儿子那一脸的神色恹恹,太后叹了口气,跟身边人道,“这么好的机会,但愿淑妃不辜负啊!” 陈尚宫安慰道:“淑妃娘娘聪慧过人,应当不会叫您失望的” 话末似乎有未道出的疑问,太后道:“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陈尚宫垂头应是,“奴婢还以为,您此次会叫妙淳过去呢!” 都是相伴多年的人了,太后也不瞒她,直言道:“皇长子至关重要,母家的地位不可含糊,就算哀家想抬举她,但以她的身世,恐怕消受不起。” 李妙淳的父亲曾被牵连入狱,过后虽然恢复清白,但人已不在了,如今家中仅有一个还在功名路上苦苦奋斗的弟弟,这样的身世,的确叫人无奈。 太后顿了顿,又道,“况且今日她来敬茶,竟然忘了给皇上掀起茶杯盖来,可见还欠调教。罢了,往后调她到哀家跟前来吧,光照顾花儿,学不会怎么伺候人。” 陈尚宫道了声是,心间替静瑶叹了一声,瞧瞧,没把握住好机会,只能拱手让人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位冷性的皇上,肯为淑妃动容吗? 反正她觉得悬,就看方才淑妃来后陛下的表现,陈尚宫觉得,倒还不如那位只知道种花的美人有希望呢! 那宦官有些意外,又瞧了瞧她,微微皱眉道,“您不是李惠侍吗,芳名妙淳,从前在雨花阁佛堂当差的?” 静瑶点了点头,“是。” 这人便没有疑问了,“那就是您了,请接旨吧!” 她只好应了声是。而屋里头,方才察觉她出去,歇晌的倚波也被惊醒了,赶紧披着衣裳,打算出来瞧瞧。 接旨得要恭恭敬敬,静瑶跪在地上将裙裾铺展,那宦官清了清嗓,扬起下巴,一字一句的道:“圣上口谕,李惠侍即日起调去福宁宫当差,钦此。” 这位宣旨的太监是司礼监的,平时大约常行这种事,说话的时候自带一种气势,把皇上的威严很好的展示了出来。他长长的尾音收完,静瑶便老老实实的磕头,“奴婢遵命。” 当然没有选择,只得遵命,只是她一头雾水,好好的,皇上为什么要调她去福宁宫呢? 那人把旨意传到,还不忘恭喜她,“给姑姑道喜了,到了太后跟前当差,您可算是升职了!” 这就叫起姑姑来了,可叫静瑶好不习惯,可随着他这一句,周遭人都跟着跟她道喜,也纷纷叫起了姑姑。 静瑶只得硬着头皮一一应下,这时候倚波凑了过来,好奇的问那宣旨的人,“公公,陛下叫阿淳去福宁宫当什么差事啊?” 那人乜了倚波一眼,“陛下就这么说了一句,杂家也不知道,不过不管做什么,跟着太后娘娘岂不比这里风光?”语罢和声跟静瑶道,“姑姑现在就是福宁宫的人了,可别耽误功夫了,记着早些去太后跟前报道啊!” 静瑶道了声谢,依着从前的习惯,原想给人家些打赏的,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只是个宫女,实在没什么可打赏别人的,便心虚的算了。 好在那人也不计较,把话说完就走了,倚波赶紧把静瑶拉回屋里,关上门跟她高兴雀跃,“太好了,我说你前途无量吧,这才多一会儿啊,圣旨都来了!” 可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我不明白,叫我去福宁宫做什么?我没有伺候过人” 哎,这几天听多了宫女太监们这样那样丢性命的事,她可真是怕了! 倚波却不以为意,“叫你过去不一定是伺候人的,再说了,你不会还可以学啊,你那么聪明,连花都养的这么好嗳?”语声一顿,倚波眼睛一亮,“没准儿就是叫你去给太后养花的呢!” 总之她并不开心,叹了口气,边收拾东西边道:“左右今后得提心吊胆的过了,万一碰见个难伺候的,差事做不好,脑袋随时可能搬家” 倚波白了他一眼,“没见过你这样的,高升了还不开心!你也不想想,福宁宫是多好的地方,冬暖夏凉福泽深厚,你从前老是怪自己命不好,如今时来运转了,倒还不高兴了,适可而止啊!这张苦瓜脸倘若叫主子们瞧见,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东西本来不多,很快就弄完了,静瑶点了点头冲她笑笑,“我都知道的,多谢你替我操心。”她环顾一圈这住了近一个月的屋子,感慨道,“我得过去了,不敢耽搁,你自己好好的。” 只见先前还数落她的倚波忽然鼻子一酸,“你也得好好的!咱们都做了一年的伴了,这事来的这么突然,叫人有些不适应呢!” 她此番能很快适应宫中的生活,倚波给了莫大的帮助,相处了一个多月,她也有些舍不得,便安慰道:“咱们还有机会见面的。” 倚波忙点头,擦了擦眼睛道,“那里虽然不如这里自由,不过希望也多了,陛下常常去福宁宫的,万一对你动了心,你就能重回西六宫了”说着说着又打趣起来,“我先恭喜你了,阿淳你要是发达了,可千万别忘了我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0.第九十章 此为防盗章  选秀时他才刚登基不久, 那阵子忙于政事, 给后宫安排位份的事情确实是太后替他办的, 但那时太后问过他的意见, 是他自己没上心,才全由母后代劳。可现在呢, 一个贤妃,不过因为跟太后沾着亲, 就能在后宫作威作福了吗? 他向来最痛恨的就是这种人, 就如那些前几天趁着雪灾拦截朝廷赈灾钱粮的狗官一样, 他的好名声, 大约也全是叫这群人给败坏的! 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加之此时联想到那几个被就地□□了的贪官,已经隐约有了要发作的模样,但是转念一想,这贤妃毕竟是他外祖家的族人,倘若没有这层关系,一个不受宠的妃子假传圣旨,足够开发到冷宫里去了,可是现在, 太后那边没有动静,大约已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思了 可不惩治一下,恐怕这个女人往后还不知收敛。 他想了想, 发话道:“传朕旨意, 贤妃妇德有亏, 责令其禁足一月,闭门思过。” 福鼎在旁察言观色,其实已经预料到贤妃大约要有苦果子吃了,此时听见圣旨,倒也并不十分意外,躬身尊了是,退出去着人宣圣旨去了。 福寿正在院子里溜达,瞧见福鼎出来要找人,立刻好奇迎上来问,“师兄,什么事啊?” 福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有正经事。”见司礼监的德胜来到了近前,忙吩咐道:“去一趟钟粹宫,陛下有旨,贤妃赵氏妇德有亏,责令其禁足一月,闭门思过。” 德胜向来办的就是传旨的差事,也不多问,哎了一声就往钟粹宫去了,剩下福寿顶着一张无比好奇的脸,压着嗓子问道,“这怎么话儿说的,那位主子怎么给触了圣怒了?” 福鼎懒洋洋道,“清旧账呢!”并不愿多说,语罢想起来什么,又跟福寿瞪眼,“你小子倒是会见风使舵,今儿御书房外可真是够殷勤的啊,不知道的以为是你要娶媳妇儿呢!” 福寿愣了愣,想起来是什么事后赶紧澄清,“我哪有那个胆儿啊!”说着忽然一愣,白着脸问,“您在里面,都,都给听见了?” 福鼎拿鼻子眼瞧他,“不光我,里面的人,惠王爷,陛下都听见了。” 福寿差点给他跪下来,连声求道,“师兄您可得救救我,多替我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啊!我可真是没有别的心思,今儿见李姑娘难得来一趟,想请人家帮着料理一下花儿来着,哪知李姑娘自己不小心,把手给弄破了,您说人家好歹是应我的忙,我哪儿能袖手旁观,想着送人家些白药生肌膏,人家也不要” “人家能要你的东西?”福鼎呸他,翻了个白眼又道:“行了,咱家得进去伺候主子了,你小子往后管住嘴少生事,今儿也就幸亏主子心情不错,再有下回,你就等着吧!”语罢转身进到了暖阁里,余下福寿在身后赔着笑,忙不迭的道是。 ~~ 从早请的时候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四个时辰,出去打听的红芍终于有了消息,回到钟粹宫向贤妃回话,“回禀娘娘,今日福宁宫中太后身边的女官确实是从前静兰殿的李妙淳。” 只见原本犯着困的贤妃立刻瞪大了眼,“快给本宫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去了太后身边?” 红芍道:“上个月雨花阁佛堂失火,她原本命悬一线,哪知昏迷一夜后竟然又醒了过来,太后素来心善,知道后特意见了她,还免了她的差事,后来不知怎么的,陛下忽然下了口谕,叫她去福宁宫为太后养花,大约她会钻营巴结,没多久就被太后钦点到了身边” 红芍把所知道的事无巨细都禀报了出来,贤妃听完,立刻坐直了身子怒道,“好个狐狸精!我就知道她不是个省油的!当时不该手软,索性遣出宫去才对!” 红芍低着头不敢作声,当时李妙淳只是个未见天颜的小小美人,贤妃才能借着她父亲入狱的机会将她玉牒除名,可现如今呢?陛下钦点,太后又时时刻刻带在身边,这样的境况,倘若不追究当时除名的事倒还好,若当真计较起来,当初那些牵强的理由还能说得过去吗 眼见主子生气起来,翠冬赶紧安抚,“娘娘别气,她现在就算再巴结,也始终是个奴才,能风光哪里去呢!” “蠢材!” 好心好意的安慰忽然被贤妃给呵斥,“她打的什么主意你竟看不出来吗?陛下隔三差五就去福宁宫给太后请安,她跟颗钉子似的杵在那儿陛下怎么会瞧不见”贤妃冷哼道,“想另辟蹊径,都巴结到太后跟前去了!一个贱婢想僭越上位,倒不怕天理不容!” 此话一出,殿中的两个贴身宫女顿时不敢言语了,贱婢贱婢,她们也是贱婢,所以,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殿中一时陷入沉默,忽见外面值守的小太监慌忙进来通报:“娘娘,司礼监来人,说有圣旨到了。” 贤妃顿感意外,“圣旨?” 带着疑惑出了殿门,果然瞧见了司礼监的德胜,德胜是来降罪旨的,并不像以往那般的好脸子,一见人出来了,就清嗓子道:“圣上有旨。” 这腔调一出,贤妃立刻信了,领着钟粹宫众人跪下道:“臣妾在。” 德胜便道:“圣上口谕,贤妃赵氏妇德有亏,责令其禁足一月,闭门思过,钦此。” 贤妃听完,惊愕得忘了磕头谢恩,直愣愣的问德胜,“陛下何出此言?本宫冤枉啊!” 德胜不答话,皱眉提醒她,“娘娘,您还没叩谢皇恩呢!” 贤妃只好先心不甘情不愿的磕了个头,抬脸后急切的问,“本宫已经许久未见陛下了,何来妇德有亏一说,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我要见陛下” 德胜不想跟她费唇舌,扯了扯嘴角,道:“娘娘莫急,等一个月的禁足期过,您就能见到陛下了,到时候亲自问一问不是更好?娘娘安歇,奴才还要回去复命呢!”语罢便出了钟粹宫。 德胜人走了,话还在院子里回荡,一个月的禁足期,眼看没几天就要过年了,这是叫她连宫宴都参加不了了!还有,尚未侍寝就被禁了足,传出去,她还有脸做人嘛?其他宫里的贱人们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笑话她呢! 贤妃也不是个好脾气的,此时恼怒异常,眼看就要砸东西,两个贴身宫女见状,赶紧把人给劝回了殿中,关上门,翠冬赶紧安慰道:“娘娘千万要冷静啊,陛下眼下正在气头上,您若再闹出什么动静来,回头再受责罚可怎么好?” 不提还好,一提贤妃就更气了,“我做了什么,要说我妇德有亏?” 红芍咳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提道:“方才说起李妙淳,陛下该不会是为了当初她玉牒除名的事情吧” 贤妃一愣,这才醒过味来,越想越觉得就是,咬牙切齿的怒吼道:“好个李妙淳,不过才去了太后宫里,这就报复起本宫来了!你给我等着!” ~~ 消息走得快,不消半日,阖宫上下就都得知了赵贤妃被禁足的消息。 福宁宫。 用过晚膳,太后正在瞧尚膳监递上来的除夕年夜饭的菜单,静瑶静候一边,忽然见韩嬷嬷打外面进来了。 太后的注意力都在菜单上,余光扫见韩嬷嬷行礼,便问了一句,“什么事啊?” 韩嬷嬷轻声道:“皇上方才给钟粹宫降了旨,责令贤妃娘娘禁足一月。” 太后一听,惊诧的抬起眼来,道:“好好的怎么给禁足了?贤妃今日去乾明宫了?” 韩嬷嬷摇头道没有,抬眼看了看静瑶的方向,太后顿时醒过味来,也看了看静瑶,见她垂着睫毛乖乖静立,吩咐道:“这单子拟的不错,妙淳,你去尚膳监传个话,叫就依着单子上的做吧。” 静瑶也明白太后这是要支开自己,便赶紧尊了声是,上前接过菜单出了门。 见她出去了,太后叹道:“这是算旧账呢!禁足一个月,等出来,正月也就过完了罢了,左右是个没脑子的,哀家就不指望她了。” 韩嬷嬷道了声是,试探问道:“依您看,什么时候给妙淳挪位置?皇上打小面皮薄,等他主动跟您要人,恐怕不容易。” 太后自有主意,“这几天龙体欠安,不是时候,过完年再说吧。”语罢还是在想贤妃的事,又沉思道:“我记得承恩公府上三房的碧丫头该到岁数了?赶明儿给承恩公府带个信,叫大人哪天带进来瞧瞧。” 韩嬷嬷道了声是,心下顿时了然。 承恩公府是太后的娘家,当初选秀时因没有年龄适合的姑娘,这才在族亲里挑了一个送进宫封了贤妃,可如今贤妃不上道,太后这是打算另择贤能了! 只是这左一个右一个的,究竟顶不顶用呢?韩嬷嬷是太后的人,当然不能明着质疑,但私心里还是觉得棘手。 虽不知此时眼前的男子是谁,但她不笨,脑间快速判断一下,也有一些猜测—— 从样貌与穿着来看,此人绝非宦官,此处暖房在御花园不甚显眼的位置,平素少有人来,能随便闯进来,且语气如此直白的,必定是皇室中的男子无疑。 而他周身的那种尊贵气度也佐证了这一点。 安康郡王与武宁郡王较年轻,面前的人年纪应在二十三四,必定不是他们;而越王是个胖子,面前这位身形皙长健硕,也不可能是他;郑王她曾见过,眼前这位也更不是惠王宇文铭,如此一来,年纪相当身份差不多的,就剩下一个人了 今上。 这人竟会是咸和帝宇文泓? 想到这个可能,她呼吸一滞,这位陌生的帝王给她的唯一印象,都是传言带给她的——孤傲,冷酷,甚至残忍。 怕是肯定的,但她不能当他的面流露出来,万一不小心失态惹怒了他,不知她会不会像那个来不及回避圣驾的小太监一样,被乱棍打死? 此时他语气正常,只是有种天然的冷漠,而且身边无旁人伴驾,又没主动道明身份,她便努力按下惧怕,垂头福了个礼,强撑着用正常的语气回话道:“此花名叫十八学士,是上年西川路敬献太后的茶花。” 不知下了多大的力量,才叫声音没有颤抖。 而从成果来看,她表现也还不错,那人的注意力还在花上,听见她这样说,似乎来了些兴趣,俊美但冰冷的脸上有了一丝变化,哦了一声,“十八学士?茶花还有这种名字?” 这是在向她发问,还是只不过一句简单的打趣?静瑶拿不定主意,只好又为他解释道,“此花花瓣层次分明,排列有序,大多都为十八轮,所以才得此名。” 宇文泓微微点了点头,见她没有如旁人一样,一见他就抖如筛糠,这才将一直放在花上的视线转移到她身上。 她身量不是很高,在他俯视之下,有种柔弱感,今日阳光不错,从屋顶的明瓦倾泻而下,落在她身上,叫她周身如同披了一层光亮的纱绡,这样独特的视觉,竟叫他一瞬晃神。 不过也是一瞬而已,他没有留意女子样貌的习惯,很快就将视线调到了暖房中的其他花木上,随意目光逡巡一番,见到了一样似曾相识的东西。 他眸中一亮,挪步过去,静瑶愣了楞,犹豫一下后,也跟了过去。 他站在一盆花前,沉声道,“这个” 静瑶只以为他又不认得了,便答道,“这盆名叫天雨流芳,是莲瓣兰花的一种。” 宇文泓注意力还在花上,闻言嗯了一声,“天雨流芳好像是这个名” 他顿了一下,又唤了一声“来人”,顷刻之间,便有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出现在眼前,速度之快,叫静瑶吓了一跳。 来人一身宦官打扮,恭恭敬敬的向他垂首,“陛下。” 静瑶心里咯噔一声,她猜得不错,这果然是今上。 宇文泓指着这盆天雨流芳问,“福鼎,这是不是先前乾明宫的那盆花?” 福鼎顺着主子的手看去,也惊讶了一下,认清楚后马上点头道,“回陛下,正是那盆,奴才原以为活不成了,没想到一直在这藏着呢!” 宇文泓把视线转到静瑶身上,饶有兴致的问,“这也是你养的?” 静瑶没料到他会回头看自己,冷不防对上他的目光,心间一窒,赶紧垂眸答道:“奴婢不敢居功。奴婢来之前,此花就在这里了,奴婢来后只稍将其调理过,因此,并不能算奴婢养的。”顿了顿,她立刻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补充道,“奴婢眼拙,方才没认出陛下,还请陛下降罪!” 方才不敢乱认,是没有把握,怕闹笑话,如今证据确凿,她再不表明态度,可就是大不敬了!不过她看得出来,这位陛下现在心情不错,应该不至于治她的罪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1.第九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两三位院判一起跪在地上, 轮流为皇帝诊脉, 宇文泓有些无奈, 眼见此时弄得这样麻烦, 倒有些后悔前夜的纵意了。他是万金之体, 御医们谁都不敢马虎, 一人诊脉需要半盏茶的时间, 三人加在一起, 时候就更长了。 他有些不耐烦,但碍于母后在旁,不好发作, 只好忍耐下来,正无聊的时候, 瞧见静瑶端着茶盏进来了。 静瑶见到他正被御医包围着, 就考虑要不要等一会儿,没想到冷不防遇上他投过来的目光,心里一顿,只好走上前去,低声道, “陛下,姜茶煮好了,请您用一些吧。” 语罢想将茶盏放至他手边的案几上, 谁料才抬起手, 去见他也伸出了手, 静瑶一愣, 这是伸手来接的意思? 她小心揣摩着,心里抱怨现在的日子可真是头疼,从前好歹是做主子的,哪里做过这样伺候人的活儿,要时时刻刻揣摩主子的意思,生怕哪里做错。更何况,眼前这位主子还是出了名的不好伺候 没有时间容她多想,她壮了壮胆,试着将茶盏送至他的手上,见他果然接住了,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可很快她就发现不对,他意外的看着她,微微皱了皱眉,她心一惊,难道是做错了,赶紧找自己的疏漏,猛然间发现了问题所在,原来她递上去的茶杯还盖着盖子,他另一只手在让御医们把脉,要如何把这姜茶喝进嘴里呢? 这么大的疏漏,自己实在不够细心,她懊恼着赶紧补救,又伸手过去为他揭开杯盖,这才终于合了他的心意。 茶汤温热的香气扑面而来,正是他盼望的,因为的确受了风寒,所以咽喉有些不适,此时急需润润嗓子,他端起来呷过一口,嗯,味道还不错,生姜惯常的辛辣被祁红中和不少,蜂蜜添加得当,润喉的同时并没有惹人厌烦的甜腻。 他本打算只喝一口的,却贪婪的没有停下,一口接着一口,直到喝完大半杯,才将茶盏搁下。 这算是莫大的肯定,静瑶大大的松了口气,眼看殿中人都肃穆以待,便也不敢随便走动,只好先立在一旁。 一旁的太后不着痕迹的扫过一眼,缓声对儿子说,“从前你最厌恶喝这些东西,今次倒还好。” 宇文泓只是淡声道,“儿子许久没有生病了。” 太后无奈的嗔他一眼,“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任性,大半夜的不睡觉,舞枪弄棒的做什么!” 宇文泓心中苦闷说不出,只能跟母后认错,“此次叫您担心了,是儿子不孝。”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还是一国之君,当着满殿的宫人御医,她还能再说什么?太后只好又将怒气撒到一旁正缩手缩脚的福鼎身上,斥道:“如今这帮奴才愈发目中无人了,陛下抱恙已有几日,为何一直不来回禀?当哀家死了吗?” 福鼎腿一软,当即重又跪了下来,苦着脸连连磕头,“奴才知罪,求太后饶命。” 宇文泓缓声替他求情,“是儿子吩咐不叫告诉您,母后莫要责怪他们了”瞧见那三个御医似乎讨论出了结果,忙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问他们,“可诊完了?” 为首的太医院院判张良岐忙躬身回道:“回禀陛下,风寒之邪外袭c肺气失宣,您这是受凉所致,应以辛温解表为法,臣等已经为您开好了药方,这就去煎药。” 他嗯了一声,没有过多的话,倒是太后伺机在旁问道:“可瞧好了,陛下可还有别的不适?” 宇文泓当即心中一跳,母后这么问是何意?莫非是知道了些什么? 其实御医们也确实没诊出什么,被太后这样一问,倒是都有些愣了,张良岐壮着胆子回道:“启禀太后,请恕臣等愚笨,除过风寒,并未发现陛下有其他病灶。” 太后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既这么着,赶紧下去煎药吧。”语罢又特意叮嘱宇文泓,“今次不要任性,定要好好的把药吃了,马上就要除夕了,祭礼,朝贺,哪一样可都少不了你!” 不论长得多么人高马大,也还是母后的孩子,宇文泓只好乖乖答应下来,不敢推三阻四。 御医们退出去抓药煎药,为了避免殿中人多空气不好,太后叫那些闲杂人等也都撤了,静瑶觉得自己也属于闲杂人等,正也打算跟着众人撤出,哪知退了一半,却又听见太后扬声喊她,“妙淳留下。” 她一顿,只好又回来。 她垂眸看着地面,听见太后道:“再去为陛下煮碗姜茶来,照方才的办法就行,陛下喜欢;另外再摆几盆花来,陛下闻不惯药味,记得要找香味足的。” 搬花倒是她的分内事,可煮茶呢?敢情她现在得兼任侍茶了可这是太后的吩咐,她不能有异议,只得乖顺应下,退出去一一照做。 她找了两个小宫女,叫帮忙搬了几盆茶梅进到殿中,再去到茶房煮姜茶,按照方才的比例,煮好后又亲自送了进去。 病势已然发了出来,纵使铁打的身子,到底还是会感到疲累,加之今日休沐,宇文泓松懈下来,身子倚在暖榻上,为自己的慵懒跟太后致歉:“叫母后见笑了。” 太后慈爱又心疼,“左右就咱们娘俩,有什么见不见笑的,你小时候就长在这里,什么模样哀家没有见过?”叹了一声,又道,“时间真快啊!有时候哀家不经意的往东侧殿里瞧上一眼,似乎还能看见你梳总角时的样子,这才一晃眼,陛下已经这么大了!” 提到幼时的旧事,宇文泓也是稍感感慨,温声跟太后道:“母后辛苦了!” 太后淡淡一笑,“不必谢我,天底下那个当娘的不是如此?总想着把最好的留给孩子,情愿用自己的好年华,换孩子的聪慧康健?” 说到这里,太后将忽然话锋一转,劝他道:“你身边缺个可心的人,所以做事总是不管不顾,倘若有人时时在旁规劝,你定然不会像今次这样了这样吧,我看你也不怎么喜欢贤妃,哀家也就不指望她了,淑妃脾性温顺,又向来识大体,你宫中都是些太监,论说也是伺候人的,但比起心细,还是不如女人。这几天先叫淑妃过去替你操持一下,就当替我好好看着你。” 见宇文泓抬脸要说话,她赶紧补充道:“这是哀家的意思,我不能亲自过去看顾你,只好找淑妃代劳,你见着她就当是见着我,不许拒绝。” 眼见话尾又带了愠怒,宇文泓直觉得头疼,但他现在病着,一方面精神不济,一方面也是不好跟太后顽抗,只好暂时妥协道:“儿子听就是了。” 他话音才落,恰巧静瑶又煮好了姜茶,正端着托盘从外面进来,裙裾轻摆,很快就到了眼前。 静瑶躬身将茶盏递出,因他此次没有伸手,就直接放到了案几上,宇文泓似乎渴坏了,茶盏才落到桌上,就马上端了起来。 见他这样心急,太后忙阻拦,“当心烫” 话还未说完,他已经饮过一口。 他笑了笑,跟太后解释,“不烫,入口刚好。”说着看向静瑶,道,“茶煮的不错,赏。” 不管是不是个空头支票,静瑶先规规矩矩的谢了恩,太后不动声色,悄悄觑了觑儿子的脸,而后对静瑶道:“的确该赏,这里没事了,先下去歇着吧!” 静瑶躬身尊了声是,乖顺退出了殿外。 回到值房,她先大大松了口气,心中的弦紧崩了半天,眼下终于平安的全身而退了,一放松下来,直觉浑身累的像打了场恶仗! 原本该侍茶的宫女春梅见她回来,忙也跟了进来,其实方才在茶房里见过面,不过没空说话罢了,春梅此时是专门来道谢的,一进门就跟她说,“太谢谢你了妙淳,幸亏没耽误陛下喝茶,否则我就没命了,你是我的恩人呢。”语罢还要给她磕头。 她哭笑不得,赶紧先把人给拉起来,“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这么严重!不过刚才我也担心煮的不对陛下的口味,还好现在过关了对了,你方才去哪儿了?” 春梅有些不好意思,“刚才内急” 春梅话没说完,她便明白了,笑了笑道:“没关系的,人有三急,谁都能理解,下回当心就是了。” 春梅嗯了一声,也对着她笑。 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相处了几天后,大家也算熟络了,私底下说话也比较放松。 春梅又对她的理解表示了一番感谢,几句话后,忽然好奇的跟她打听,“对了,我刚才进去给太后换茶,听见太后同陛下提淑妃来着,但我话没听全,你进去的时候,他们说到哪儿了?” 也许他只是天生不近人情吧! 事关君王,陈尚宫不敢随意置喙,只是安抚道:“陛下心系社稷,乃苍生之福。” 太后摇了摇头,轻轻苦笑,“他是个心高气傲的,后宫那么多美人,竟都入不了他的眼,眼看明年又该操办选秀了,前些日子哀家跟他提,却被他一口否决,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叹了口气,忽然想到方才跪在面前的人,又问陈尚宫,“刚才那丫头原是西六宫的,怎么又去了尚宫局了?” 陈尚宫其实料定了太后会问,回答道,“李惠侍出身淮南西路,其父为舒州知县,去年受私盐案牵连,一时入了狱李惠侍受母家连累,主子们发话,将她调出西六宫,发往尚宫局。” “主子发话?”太后似乎当真想不起来了,“是哪个主子发的话?” 陈尚宫垂首,“令倒是贤妃娘娘下的,但贤妃娘娘说,当时已经请过您的旨意,是您允许的。” 太后仔细回想了一下,竟是根本没什么印象了,又转而问道,“她母家现在如何?” 这个嘛 在西六宫时是主子,但人来了尚宫局,便是奴才了,陈尚宫手底下数不清的宫女,还能一一查证去?所以只能含糊答道,“听闻后来查清,李惠侍的父亲确实无辜,便无罪释放了,只是身子骨不甚好了,今年年初,在舒州病逝了。” 听到这儿,太后便也大致了解了,她在深宫中熬过半辈子,大约能猜测出这名小女官进宫后的历程——偏远地方进京的秀女,因为容貌出众,大约曾被寄予厚望,但母家小小知县的出身,在这佳丽云集的后宫,简直沧海一粟,是以从开始便落了劣势,没能进到她的眼中,最终只得了个美人的衔儿 美人之上有婕妤,婕妤之上还有昭容,昭仪,往上更有淑仪,贵仪,四妃贵妃一个小小的美人,若无圣眷殊待,仅凭着阅历熬位份,简直比登天还难。 但对于太后而言,这种事见多了,便无关痛痒了,掌管诺大一个皇宫,很多时候,都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太后心中自有取舍,又问一道,“她今年多大?” 陈尚宫答道,“虚年应不过十九。” 太后感叹,“大好的年纪,在佛堂埋没了一整年,倒也可惜罢了,等她养好,不必再回去了,另找份差事给她吧!” 陈尚宫忙应下,“是。” 深宫长夜漫漫,说话倒是打发时间的好办法,今晚东拉西扯的说了一堆,很快就到了就寝的时间,宫人过来伺候洗漱,太后便命陈尚宫告退了。 陈尚宫低头尊是,缓缓退出福安宫。 在这深宫中生存,不可全然相信任何人,无论说话做事,时时要保持警惕,几十年如一日,其实也很累人的,陈尚宫抬头看看天,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时日,凛冽寒意正在墨色中浸透。 ~~ 寒风中瑟缩了一路,倚波跟静瑶终于回了自己住的地方,小小的一间屋子,跟其他宫人们的居所并不二致,好在大约由于她们的品级不算太低,住的是二人间,胜过其他更低级宫人们的大通铺。 进到屋里来,倚波赶紧把门关上,挡住外面的寒风。屋里有一个火盆,是唯一可以用的上的取暖工具,静瑶此时真是虚弱极了,一头倒在褥子里,再也不想起来。 白日里初醒来时,还沉浸在上辈子的痛苦里,然而经历了这一出,那些悲伤绝望暂且抛到一边去了,她只想让自己变得暖和一些,方才回来的路上,她真怀疑自己会不会晕过去。 倚波也是又冷又饿,往常天一擦黑就可以吃饭,今天却迟了一个时辰,肚子早就饿得咕咕直叫了,底下的人虽给她们留了饭,只是放到现在,早已凉透了。 不过她有自己的办法,不知从何处找来一块铜篦子,擦洗干净后放到了炭盆上,把冷掉的馒头切成薄片,放在篦子上翻烤,不一会儿功夫,馒头片就被烤热了。 鼻尖传来面食的香味,静瑶不由得睁开了眼,倚波瞧见她醒了,笑着给她递了一块馒头片,“饿了吧,快垫垫肚子。” 她从前锦衣玉食,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粗犷的食物,但现在实在是饿了,没怎么犹豫,就接了过来,馒头片热腾腾,捏在手里叫人舒服,靠近了闻,有种踏实的麦香,她掰了一块放进嘴里,暗叹终于又感受到了粮食,只是下咽时,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 倚波正在炭盆上热汤,听见她咳,赶紧拍了下脑袋,“哎呀我这脑子,都忘了你嗓子不好,不能吃干的,你等等啊,我给你放进汤里热一热,软和一些。” 说着把馒头片掰成一块一块,放进了羊肉杂菜汤里。 那炭盆虽小,热两个人的饭食还是可以的,不一会儿,屋里就飘起了羊肉汤的香味。 倚波是直接把碗放在篦子上热的,所以端起来就能吃,热好后递过去,陆静瑶撑着身子接了起来,虽然碗里瞧起来烂乎乎的一团,汤菜混在一起,根本没有卖相可言,但却香的诱人,她不再犹豫,赶紧吃了起来。 等一碗饭下肚,炭盆也把屋子烤暖了,身体里外都有了热气,陆静瑶终于觉得自己又回了人间。 两人把屋里简单收拾了一下,洗漱完毕,趁着身上的暖和劲儿赶紧钻进被窝里。 虽然床板硬的铬人,被褥也旧,但相比外面的地冻天寒,这也算是好的了,陆静瑶怔怔望着眼前昏暗的屋顶,一时难以入眠。 她就这样,变成了另一个人? 不知等明早醒来,会不会发现这原来是一场梦,她没有被骗到牡丹苑,宇文铭也没有叫她葬身火海 她正出着神,同张榻上的倚波歪过头来看了看,见她也睁着眼,便跟她聊起天来,“今天托你的福,我还是头一次进到福宁宫呢!对了,你刚才听见没,陈尚宫说,贤妃今日去乾德殿,陛下连见都不见哼,她以为踩了别人,自己就有好果子吃了么?到头还不是一样不受待见!阿淳你别急,老天开眼,总会替你报仇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2.第九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目光一转瞥见了她, 心中思量一番后,忽然道:“妙淳, 哀家打算挪你去别处当差,你可愿意?” 这事前几天倒也提过, 自然是没有不愿的余地,静瑶忙垂首回话, “奴婢谨遵太后旨意。” 太后还算满意,其实也喜欢她这股平稳知礼的样子,语声便和蔼下来, 道:“乾明宫都是一帮宦官在伺候,总没有女子细心,哀家现在调你去陛下身边,亲自伺候陛下起居, 希望你不要叫哀家失望。” 听清要去哪里, 静瑶惊骇的一下抬起脸来, 眼中满是错愕与不解, 道:“请太后三思” 太后没料到她会露出惊吓的模样,一时有些意外, 侧目看了看一旁的韩嬷嬷, 韩嬷嬷立刻会了意, 替太后开口道:“这孩子,调你去乾明宫可是好事, 外头多少人抢都抢不来, 还不赶快跟太后谢恩?” 一旦去了御前, 那便是御侍,品级会比现在还高,照道理来说,她当然该谢恩。 可静瑶根本不愿意领这份恩。 直到这时,她才知道,太后这些日子以来打的是什么主意。 把她一步步从养花的宫女提拔成贴身令人,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会伺候人,而是在为把她送去御前做准备。 但,若只是要为皇帝选个御前女官,宫中这么多宫女,心灵手巧,善解人意者更是不少,太后何必要认准了她?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李妙淳的容貌? 太后亦是过来人,晓得男人大都喜欢这一种,所以打算送她去皇帝身边。御侍只是个幌子,被皇帝临幸,才是她的真正用途。 因为登基三年来,皇帝始终不肯踏足后宫,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妃嫔,被生生当成了摆设,后宫无人侍寝,自然不可能有皇嗣。所以太后急了,以至于病急乱投医,打起她的主意来了! 静瑶心中苦笑,对太后来说,这不过是一次尝试,与将贤妃或是淑妃往陛下跟前推没什么区别,然而对自己而言,这是条惊险万分且有去无回的路啊! 她嫁过人,当然晓得男人是什么样子,说实话,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后宫有这么多女人,倘若宇文泓没有什么怪癖,何至于一直谁也不碰? 如果他不喜欢女人,那谁去都没用,况且他脾性那么古怪 她还记得倚波说过,上一位御前女官就是被他杀的,还有什么司礼监的小太监,甚至从前在宫外时就听说过,他曾将已经下了葬的夷人首领掘出鞭尸,他甚至曾为皇位亲手杀了自己的手足 天哪,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他的身体里究竟长没长着一副人的心肠? 宇文铭那种面慈心狠的可怕,皇帝这种面狠心狠的也可怕啊! 淑妃娘家功高,所以就算惹烦了他,最多半夜被轰出来,李妙淳的娘家原本就不值得一提,如今更是早不知没落到哪里去了,如果她一个不小心触了龙鳞,恐怕下场会像前面那位女官一样 真是越想越恐怖,这分明就是一条送死的路! 任谁都晓得趋利避害,她俯身下去,额头贴在光洁地砖上,诚恳道:“奴婢天性愚笨,幸得太后垂青,才有现如今的脸面,太后宽厚,纵使奴婢如此蠢钝,也肯容忍庇护,可奴婢怕将来伺候的不周到,倘若惹了圣上怒气,无命偿还。” 这可不是简单的自谦,这分明是根本不愿意去,趁太后还没说什么,韩嬷嬷先一步替她圆话道,“这些日子你的长进有目共睹,太后既然降旨,必然是信得过你,你何必妄自菲薄?再说了,太后宽厚,难道陛下就不仁爱吗?你若是规规矩矩,说什么无命偿还?莫再自谦,赶快谢恩吧!” 韩嬷嬷这是在替她说话,她听得出来,可她还是不愿就此去送死啊,她还想争取一下,哪知才开口道了个“奴婢”,却听见太后发话了。 太后一手抚着暖榻的扶手,垂眼看着她道,“方才哀家特意问你,你还说谨遵哀家旨意,如今却要推脱怎么着,陛下是洪水猛兽不成,竟叫你如此害怕?” 他不是洪水猛兽,他是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的怪物啊! 静瑶在心里腹诽的再厉害,却也只得诚惶诚恐道:“奴婢不敢!” 太后哼了一声,不掩饰语声里的寒凉,“哀家提拔你,倒把你提拔出毛病了,自古以来,做什么差事,还由得了宫人自己挑拣么?” 静瑶吓出一身冷汗,想要赶紧否认,却听太后换了语气继续道:“这些日子哀家看得出来你是个好样的,也相信你定不负哀家所望。好了,别这么杵着了,快起来吧!准备准备,就往乾明宫去吧,眼看着谨身殿的大宴也快结束了,你这会儿过去,误不了陛下歇晌。” 静瑶心里一紧,误不了歇晌是什么意思这就要把她送上龙床了吗? 太后可不管她一脸煞白,径直吩咐韩嬷嬷,“去传陈尚宫过来,由她带着妙淳过去,也好向陛下交代。”语罢又看着她温和的笑,“哀家亲指的人,乾明宫里福鼎几个可不敢造次,必要给你些面子的!” 太后笑的仿佛三月的春风,却叫静瑶的心跌进了腊月里的冰窟。 韩嬷嬷垂首道了声是,又给她使眼色。 事到如今,怕是由不得她进退了,她若再执意推脱,惹来太后的怒气,恐怕更加不好 她只好尊了声是。 算了,从来到福宁宫——或者说从成了李妙淳,一切就已经身不由己,以后的路怎么走,随机应变吧! ~~ 陈尚宫很快来到,领命后不敢拖沓,马上就带静瑶去了乾明宫。 人走后,太后长舒了口气,韩嬷嬷犹豫着问道:“事情有些突然,等会儿陛下见了,不知会不会怪罪?” 太后淡笑了一声,“放心吧,他待这个丫头不同,至少不会像对淑妃一样,半夜再把人撵出来。” 多年的主仆了,韩嬷嬷从不会给她泼冷水,只是赞同道:“还是您了解陛下。” 太后自嘲的笑了一声,复又叹了口气,“事情是有些突然,可方才的情形你也看见了,老七媳妇年前成亲,如今肚子都那么大了;老五媳妇顾全大局,主动张罗着要给他娶侧妃,这新人进了门,孩子还不是早晚的事?现如今,除过老八年纪小,哪个没有孩子?老五眼光再高,该娶的还不是照样娶,孩子照样生?如陛下这般,找不出第二个!” 太后为皇帝子嗣着急,作为身边人的韩嬷嬷最清楚不过,但身为下人,不好说什么,只能跟着附和。 太后索性把心里话一气说出了来:“君王无后,也是个大罪过,那些言官总不会一直不说话,加上别有用心的人现在他还年轻,还有余地,一直这么下去可怎么好?哀家一心为他着想,他也要体谅哀家的苦心不是?不瞒你说,哀家刚开始也是嫌这丫头出身不高,不过事到如今,只能一试了,若是有了孩子就再说吧!”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可见太后是真的烦闷,韩嬷嬷安慰道:“妙淳是个聪明人,不会叫您失望的。” 太后想起方才的情景,哼笑一声,“聪明不聪明,得看长久,胆子倒是真的不大不过胆小些也好,那副长相,若是果真祸国殃民起来,是个大麻烦!” 韩嬷嬷赶紧劝道:“瞧您说的,就算她有祸国殃民的本钱,咱们陛下岂是那昏君?您多虑了!” 太后怏怏闭上眼,自己考虑事情去了。 ~~ 福宁宫主仆俩谈话结束的时候,静瑶同陈尚宫也到了乾明宫。 虽然事先没得通报,但见陈尚宫与静瑶一起来,乾明宫里的小太监都不敢怠慢,但因御驾尚未归,也是无法,只得请两人暂时先等。 好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没等多久,谨身殿的正旦大宴结束,御驾返回。 通传声响起,所有人都跪成一片,今日元正,宫中众人都身着礼服,静瑶与陈尚宫的裙裳同宦官们的曳撒很不一样,叫人一眼就能看见。 步辇之上的君王垂下眼帘,问道:“何事?” 陈尚宫垂首回话,“太后关怀陛下,特意为乾明宫增加一名御侍,命奴婢将其带来,禀明陛下。” 宇文泓目光扫过陈尚宫身边那同样垂着头的人,他自然猜得到,也认得出来那是谁。 奇怪,自打那夜的梦之后,他就注意到了,这名女子与旁的宫女有些不同,同样的衣裳,穿在她身上是别样的味道。 她身上也有一种别人没有的气质,用娴静,抑或乖顺来形容,都不太合适,他找不到确切的形容词,只知道她就是有些与众不同。 此时静瑶垂着头,急切盼望皇帝能像对待淑妃那样,叫她立刻回去,然而却很失望的听见步辇之上的君王道了一声,“允了,替朕多谢太后关怀。” 旁边的陈尚宫尊了声是,大约事不关己,听不出喜怒,静瑶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君主话说完,步辇径直进了宫门,直往寝殿去了,下跪的众人也纷纷立起身来。陈尚宫大事办好,并不跟进,直接回了福宁宫向太后复命,余下静瑶一人,心跳如擂鼓。 天哪,她居然来了乾明宫,从此要伺候皇帝! 福鼎要跟在君王身旁,不好停留,只得朝福寿使了个眼色,福寿立刻会意,过来提醒静瑶,“御驾去寝殿了,姑姑也赶快过去吧,陛下刚才发了话,您现在可已经是御侍了!” 静瑶简直欲哭无泪,无力应了声好,跟上步辇,去了寝殿。 待到达寝殿门外,福鼎亲自她领了进来,和声吩咐道:“陛下要更衣了,御侍快些近前伺候吧。” 静瑶心有不甘,御侍也分好多种,奉茶,司寝,各有不同,凭什么她才一来,就要去近身更衣呢? 可扭头悄悄去看皇帝,对福鼎的话丝毫没有反驳,那便是默许的意思,静瑶咬了咬牙,只得进到内殿。 既是必须要做的事,到了这一步,也不能推脱了,她来到宇文泓近前,垂首蹲了个礼,道:“奴婢伺候陛下更衣。” 宇文泓嗯了一声,没说什么,一副任凭宰割的模样。 今日的祭□□贺以及大宴,均是大礼,皇帝需穿衮冕,从前伺候过宇文铭穿冠冕,静瑶有些经验,左右躲不过,就硬着头皮上吧。她往前挪了两步,离他更近一些,再度鼓了鼓勇气,要为他卸平天冠。 宇文泓身材高大,她想触及到他头上的冕冠,便不得不踮起脚尖,宇文泓垂下目光,见她仰着脸,神色认真,他终于再一次清楚看见她的脸庞。 想到梦中她曾仰脸吻他,踮着脚尖,正是这样的姿势,他方才宴间饮了些酒,此时不知不觉间,身体燥热起来。 冕冠顺利取下,静瑶松了口气,要为他解衮服。 帝王衮服是极权的象征,相较于宇文铭的亲王衮服,更加繁琐,她一步一步,先矮身为他解下蔽膝大带玉佩,除去纁裳,接下来该是玄衣了,这些步骤她记得很清楚,因为冬至那天的早上,她也曾服侍宇文铭穿过冕服。 眼下暂且把前世搁下,需集中精力应对眼前的帝王才是,她心里紧张的厉害,身边也没个帮忙的人,只她自己忙活一通,身上不由得出了一层汗。 她不敢看他,宇文泓却在肆意的俯视她,那乌发挽就的发髻整洁,上无多余饰物,却散发一种淡雅清香,因为他自己的原因,乾明宫已经许久没有女子了,自然也许久没有类似的香露气味。 他悄悄嗅了嗅,似是花香,但是否与那夜梦中的相同,无从验证。 发顶之下,露出高挺的鼻尖和小巧的下巴,他从没如今日这样近距离瞧过女人,只觉得那肌肤之幼嫩,令他想到了幼时极爱吃的羊乳酥酪,他甚至想伸手试探一下,那皮肤是否也如酥酪一般,轻轻一戳就会破 再往下瞧,嫣红的唇瓣若隐若现,那晚的梦中,她扑上来亲他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而那滋味 不知是不是饮了酒的关系,胸口不知不觉间笼起火来,烧的他口干舌燥。 她自己也知道,因为她真真正正的尝过了那些滋味。那些不解不甘,窒息,痛苦与无奈,她深入骨髓的尝过了一回。 只是既然明明死了,她为什么又会变成另一个人? 她震惊在巨大的不可思议中,旁边倚波的八卦倒是说得有滋有味,“那位侧妃没你福气大,听说找了半夜才叫人给抬出来,人都变形了真是可怜那副花容月貌,全京城谁人不知,那是惠王殿下最宠爱的人啊!” 惠王殿下 听见熟悉的称呼,静瑶的思绪终于被拉了回来,她迟钝的去想倚波的话,心里只剩下麻木的疼。 宠爱? 这个词太过沉重,死去的陆静瑶承担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3.第九十三章 那日迫于宇文泓的计划, 静瑶假意说皇帝抱恙,堵在乾明宫门口不叫太后进去,可着实把这位老太太给气的够呛,不管后来皇帝如何安抚,她若是不亲自去面前请罪, 恐怕说不过去。 是以等宫中解禁之后, 静瑶赶紧去福宁宫请安。 入到福宁宫, 她主动道,“罪妾恭请太后圣安。” 太后垂眼看她,语声中不露喜怒, “这话说得, 你何罪之有啊?” 静瑶老实的看着地面回答:“那时逼不得已欺瞒太后, 甚至对太后不敬, 自然是臣妾的罪过。” 太后前些日子确实担忧的不成,但宇文铭宫变那日, 皇帝提前向她告知真相后,她便终于安了心, 后来陆续清楚的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也都明白了那日静瑶的举动,心间虽然还有些别扭, 但在大事上到底明白事理,此时眼见静瑶肯主动请罪, 也就舒畅多了。 更何况这女子腹中还有自己的亲孙, 她不看僧面看佛面, 也不会果真又来刁难她。便发话道,“行了,快起来吧!现如今身子愈发重了,凡事更要当心着些。” 听见太后语气缓和了,便知这是已经不再生气了,静瑶心里一定,忙道:“谢太后。”春萍则赶忙上前将她搀起。 已经将近五个月的身孕,她的肚子明显比从前隆得更高,太后牵心里头的亲孙,忙吩咐人为她张罗凳子,她又谢过恩后坐了下来,只听太后问道:“这一阵身体如何?御医可有每日去请平安脉?都是怎么说的?” 静瑶便一一回道:“回禀太后,臣妾自觉身子还可以,比起先前,精神要好多了,御医也说都还好;太医院每日都有派人去棠梨宫请平安脉,就连臣妾在乾明宫的那几日,也是王院判亲自来给臣妾瞧的。” 太后点了点头,因为听见她又提到了乾明宫的那些天,忍不住叹了口气,“此番着实叫哀家好不牵挂,外头的流言传成那样,皇帝也躲起来不见人,哀家这心哪” 太后没把话说完,只顾着叹息,韩嬷嬷在旁补充道:“贵仪娘娘有所不知,太后那几日担忧的整夜难以入睡,此番着实受了罪了。” 母亲挂念孩子,这是人之常情,静瑶也是即将当娘的人,自然也能理解,只得又同太后解释,“那时惠王叫人给陛下投毒,场面十分惊险,莫不是那个小太监幡然悔悟,或许现在就不是这般局面了因此陛下将计就计,为了叫惠王信服,只得先瞒着您。此番叫娘娘受罪,臣妾甚是惶恐。” 太后叹道:“罢了,如你所说,陛下也是逼不得已,况且既然事情已经了结,只要陛下安康,这江山安稳,哀家也就安心了。” 静瑶点头道是,又听太后提到,“听闻那日谨身殿的朝仪,是你出去应付叛党?如何,可曾害怕?” 其实就算太后享了半辈子的荣华,也一直没有如她这般,需到大殿上应付群臣。这样问,也算有些好奇,静瑶如实道:“臣妾只是一介女流,头一次入到大殿之上,说不怕必定是假的。只是臣妾一直相信陛下的安排,所幸此次也没叫陛下失望。” 太后点了点头,其实也明白此次能顺利将宇文铭一网打尽,她的功劳也不小,便和声道,“此番也是难为你,罢了,这几日好好在棠梨宫歇着吧,不必每日过来请安,哀家若有什么事,再去派人传你。” 静瑶垂首遵是,此次太后倒是甚明事理,心里松缓一下,将要告退之时,忽然想起一事,赶紧问道:“启禀太后,卫国公如今已被关押天牢,陛下说过,支持惠王者,同属谋逆大罪,那不知钟氏该如何处置?” 太后这才想起来,宫里头还有这么个人,想到这个家族眼看就此消失,不由得叹道:“哀家昔日真是错看了他们,昔日陛下登基,他信誓旦旦表忠心,这才不过几天工夫,一听咱们不好,立刻转投别人去了,如此不忠不义的人,能落得了什么好下场?三司会审,谋逆大罪,还不是落个满门抄斩的结局!至于那个钟氏纵使冷宫里也不得养这般罪人,找个日子,叫内廷监去做个了结吧!” 当初那跋扈专横的贤妃且还能在冷宫里留一条命,到了现在,这心机颇深的淑妃钟氏却连在冷宫活命的机会也没有了,静瑶心间难免感慨。不过钟家犯得不是小事,这样的结果,不过意料之中。 一时再无什么要事,既然太后发话叫她回去歇着,她便跟太后告了退,回了棠梨宫。 ~~ 宇文泓向来赏罚分明,如他先前所说,此次追随宇文铭的人,皆以谋逆罪下狱行刑,而那日在谨身殿上坚定拥护自己的大臣,以及事后平叛的武将们,自然该论功行赏,尤其是在自己尚未出现之时,挺身竭力维护静瑶的安王与武宁郡王,封赏格外隆重。 安王已经晋封亲王,宇文泓便另赐了他封地田产,以壮大安王府势力,又命钦天监,礼部及宗正寺筹备瞻哥儿的世子册封礼;至于武宁郡王宇文澈,因尚未成立家,皇帝一时想不到该给他何种封赏。 安王世子册封礼过后,安王携家眷进宫谢恩,安王妃特意来到棠梨宫面见静瑶,难得迎来稀客,棠梨宫自然也是好生招待一番。 这日皇帝驾临棠梨宫,晚间睡前,静瑶特意跟宇文泓提及此事,“今日安王妃来臣妾这里做客,还带了安王世子来,小世子较上回见面时又长大了许多,真是可爱。” 宇文泓闻言唔了一声,“瞻哥儿啊,朕今日也见了,是长大了许多,虎头虎脑,很招人喜欢,只是似乎不太像老七,像老七媳妇多些。” 静瑶笑笑,“老话儿都说儿肖母,女肖父,瞻哥儿还小,随娘多一些也是正常,不过应该会越长越像安王的,将来必定也是美男子。” 宇文泓心间一动,拢过她来,手抚着那圆溜溜的肚皮,问道:“那你肚子里这个会是男是女?会像你还是像朕?” 静瑶也把手覆了上去,温声说,“臣妾也说不准,唯有生下来才知道不过,陛下想要什么?小皇子还是小公主?” 唔,这就像是一个嘴馋的孩子,眼看两种自己都爱的点心摆在面前,真是叫人难以取舍。小皇子,小公主听起来都甚是可爱,他贪心地问,“两个都想要,能不能都有呢?” 静瑶扑哧一笑,残忍的告诉他,“御医已经断定是单胎,所以陛下暂时只能选一个。” 宇文泓叹了口气,“那就儿子吧,朕年纪也不小了,该有个儿子了。” 是啊,如果有了儿子,他就有了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想必也不会再无故滋生旁人的野心,叫这江山生乱了。 说完瞧见静瑶似乎在出神,他好奇道:“在想什么?” 静瑶轻捏他的手指,道,“臣妾知道陛下喜欢皇子,只是担忧会叫陛下失望” 宇文泓嗯了一声,“为什么这样说?” 她回道:“听闻胎动活泼些就是男孩,但臣妾肚里这个文静得很,所以臣妾才想,大部分可能,会是个女孩。” 说完去瞧宇文泓的脸,想看看他作何反应,然而失望倒是没看见,却是见他一脸惊奇,“胎动?他会动了吗?朕怎么从来没感觉到?”说着大掌在她肚皮上游移,问道,“这里?还是这里?他在哪里动?” 静瑶也有些头疼,胎动这种事可遇不可求,有的时候人正睡着,忽然觉得腹中某一处跳了两下,而当她充满兴奋的去摸,却又没动静了,眼见现在宇文泓满是兴奋的期待,她心里其实有些没底,不知道腹中的宝儿肯不肯给爹爹面子呢。 果然,宇文泓等待了许久,也始终未见腹部有何反应,静瑶只好解释道:“现在天晚,没准儿小家伙已经睡了,白日的时候,也许动的会多一些。” 宇文泓微有些失望,“朕白日的时候不在你身边,怕是要错过了。” 静瑶只好又安慰他,“陛下只要常来,总会有机会的,再说,只需再等几个月,孩子就能出来与我们见面了,到时能清楚瞧见他的模样,不是更好?” 宇文泓叹了一声,“也罢,孩子不给朕面子,也怪朕自己,平素与他说话太少朕吸取教训,往后多多同他说说话。今日就算了,既然他都睡了,就叫他睡吧。” 可真是一片慈父心,静瑶抿唇笑笑,道了声好。 眼看时间不早了,她劝宇文泓说,“前些天听闻陛下日日熬夜处理政事,实在辛苦,今日难得清闲,陛下早些歇息可好?” 宇文泓嗯了一声,便打算闭眼休息了,却总觉得有什么事忘了同她说,闭眼缓了一会儿,终于想了起来,便问她道:“朕赏了老七,老八还不知该赏些什么,今日老七提醒朕,说老八年纪差不多了,不如给他早日娶个王妃,依你看,这京中可有合适的姑娘?” 静瑶原本已经闭上了眼,闻言便睁开眼眸,对上他的俊脸,忽然想了起来,端午节的时候在金明池畔,安王妃不是曾同自己说过,武宁郡王看上了赵家的三姑娘吗? 根据安王妃那时的描述,武宁郡王的无疑是看上赵娉婷了,只是那时静瑶与这位少年王爷并不熟,也就没有多管闲事,可前些日子人家在谨身殿主动站出来维护她,现在她再不帮忙,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所以她略想了想,同宇文泓道:“臣妾自入京起便深居宫中,不甚熟悉京中贵女,不过上回去清晖园的时候,恰巧见了见承恩公府上的三姑娘,觉得模样十分标志,举手投足也很有涵养,很不错呢。” 宇文泓听后不禁皱眉,承恩公府的三姑娘? 他记得上回从清晖园回来时,她在自己面前提起过,但那时候语气里充满试探,并不像十分欣赏对方的样子啊? 他觉得奇怪,清嗓问道:“打得什么主意?快快从实招来。” 这没头没脑的话叫静瑶愣了愣,“臣妾哪里打什么主意了?不是您问京中有哪些不错的贵女吗,臣妾就认识这么一个,只能这样回答您啊。” 宇文泓轻轻哼了一声,表示不信,“当朕记性不好?上回你提起她的时候,可不是这个语气。” 这 静瑶一时哑口无言。 好吧,上回她的确拿赵娉婷来试探过皇帝,言语间也似乎不乏酸气,如今忽然又这么夸,好像是有些可疑 为了促成武宁郡王的好事,她只好道:“臣妾并没打什么主意,上回在金明池观水戏,安王妃同臣妾闲聊的时候提到过,说八王爷似乎对这位赵家小姐很上心,您方才又这样说,臣妾当然举荐这位姑娘了。” “哦?” 宇文泓倒是不知道,宇文澈还有这样的事,怪道那天观水戏的时候这家伙一脸心不在焉,目光总往人群里头瞅,原来是看上姑娘了 他沉吟道:“承恩公府如此说来,两人倒也般配,改日把老八叫来,朕亲自问问,如果他愿意,朕就赐婚。” 静瑶倒没想到他应得这么痛快,想了想,在旁提醒道:“陛下,您不问问太后的意思吗?”她老人家当初安排三姑娘入请清晖园,大约另有打算呢。” 宇文泓能猜到太后的打算是什么,闻言叹道:“这恐怕难以成全太后,问也是白问,还不若直接成全了老八算了。” 他有意成人之美,倒的确是个好兄长,静瑶又问道:“那承恩公府呢?该需要提前知会一下吧,毕竟是结亲,叫他们有个准备比较好。” 承恩公府可不是一般人家,那是皇帝的外祖家,就算宇文泓不能照太后的意思做,但若是太过独断,未问过赵家的意思就给下了赐婚旨,恐怕有失妥当。 宇文泓颌首道:“你说得不错,那朕便先问过老八,若是果真有意,再召承恩公商议便是。” 其实有他出马保媒,这婚事还有不成的道理?就算承恩公原意是将女儿送进宫,这回也不得不改主意了。 这事就算是解决了,两人终于决定歇息,宇文泓闭上眼,习惯性的将手放在她的孕肚之上,用掌心的温度呵护那个正在奋力成长的小生命。感受着怀中人均匀舒缓的呼吸,渐渐地也招架不住困意。 然就在要入睡的边缘,他却忽然感觉到在手掌的下方,有个什么似乎轻轻一跳,他一怔,顿时又清醒了过来。 “阿淳” 他轻声唤她,生怕声音再大就会吓到那个调皮的小家伙,充满兴奋的问道,“你有没有感觉到?” 那是来自自己腹中的力量,她又岂会感觉不到呢?静瑶慵懒笑笑,“宝儿知道爹爹在等,所以跟爹爹打招呼了。” 那果然是! 宇文泓此时满心说不出的情绪,他终于感知到了,他的孩子在动 他头一次有这样的体会,急于跟别人分享,要跟谁倾诉?自然是近在眼前的阿淳,他伏在她耳边呢喃,“阿淳,快跟朕说说,宝儿一向都是这么动的吗?” 静瑶原本有些困了,但知道他心中兴奋,只好又强打起精神来回答,“他有时候像鱼吐泡泡,有时候突突踢人两脚,还有的时候会从一侧滑到另一侧,总之花样很多。” 伴着她的描述,宇文泓脑间迅速描绘出无数画面,白白胖胖的小娃儿舒展身体做着各种动作,越想越惹人怜爱 他满心的甜蜜,还有些小小的兴奋,虽然初听说她有孕时甚为高兴,但似乎直到方才那一刻,真切感觉到那个小家伙的时候,才有了一丝做父亲的感觉。 他回想起自己的小时。他是父皇的第二个孩子,由于前面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且与自己相差不多,父皇在自己的印象里,似乎并不是很和蔼的模样,与民间的仁君形象相差许多,他幼时甚至常常觉猜测,难道是自己太过平庸,才得不到父皇的喜欢? 现在换到自己了,他决定好好规划一下,做一个合格称职又温暖的父亲,虽然头一次大约会没有经验,但他会努力。 总之他的目标是,不叫孩子感觉冷落。 脑间念头越想越多,他急于同她分享,哪知她困顿的厉害,央求他道:“陛下,早些歇息吧” 话未说完,竟呼呼睡了起来。 他无奈又心疼,只好由着她在自己怀中睡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4.第九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他喉头动了动, 想说什么,却一时没有说出口,该怎么说呢,难道直截了当的问,昨夜为何要到梦中勾引朕? 他虽病着, 还不至于糊涂, 分明是自己梦见了她, 要叫她如何回答呢? 他的眼神太过专注,叫屋里人都察觉出了异样,陈尚宫心中一顿, 看来没错了, 这丫头果然入了圣上的法眼了, 悄悄看了眼太后, 想看太后如何反应。 只见太后轻咳一声,从旁打岔道:“听闻昨儿半夜淑妃担心你, 就传了御医,哪知你非但不见, 还把她也赶走了, 怎么如此不近人情?” 宇文泓回神,调开落在静瑶身上的视线, 问道:“母后刚才说的什么?” 太后一噎,又道:“哀家问你, 怎么这么不给淑妃面子?大半夜的叫她回昭纯宫, 人家娘家当初可是全力支持你, 再怎么样,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嘛!” 他手抚着温热的茶盏,淡声道:“朕很知恩图报啊,定北侯荣升卫国公,他们女儿入宫,母后也指了妃位,难道还不够照拂他们的面子吗?” 语罢将茶杯端了起来尝过一口,忽然皱眉看向静瑶,“怎么不甜?” 静瑶被他冷不丁这样一问,呆愣了一下,赶紧回话道:“茶房大约不知陛下想喝甜茶奴婢这就叫人重新去煮。” 语罢想退出殿外,却被他一拦,特意叮嘱道,“你来煮,像昨天那种。” 静瑶垂首应是,去到了茶房里。 太后问道:“生了病连口味都变了,你自小不爱吃甜,什么时候还非要喝甜茶了?” 宇文泓唔了一声,“这两天苦药喝多了,自然想喝点甜的调剂口味。” 太后倒也不反驳,转而问起了其他。 ~~ 静瑶颇感无奈,上辈子当惯了主子,现在却成了什么事都得做的碎催,更衣也就算了,煮茶竟然也成了她的份内事,她心里抱怨几句,但总归圣命难为,只得照昨天的法子煮姜茶。 茶房里倒闲适,她一边动手,春梅一边在旁悄悄跟她道,“陛下今日好奇怪,平素根本不爱吃甜的,今日怎么这么挑拣起来?” 静瑶手上动作未停,努嘴示意她噤声,压低声音道:“忘了上回的教训了?当心祸从口出。” 春梅只好收住嘴,把注意力放在她的动作上,看了一会儿,好奇问道,“我从前煮姜茶都用滇红,你怎么用祁红?” 她伸手给小茶炉扇火,慢条斯理的解释说,“滇红香高味浓,确实不错,但祁红更有种独特的甜香,正好可以掩盖生姜的辛辣,所以更适合用来煮姜茶。” 说着水就滚开了,她稍待一会儿,将茶倒进了茶杯,再调了一点蜂蜜,又跟春梅说,“一点就够了,再多就腻了。” 春梅又好奇问她,“你怎么晓得陛下不爱喝甜的?” 她淡淡一笑,“男子大约都不爱甜腻吧。”说着将茶盏放进托盘,小心翼翼的进到了殿中。 她又规规矩矩的奉上了茶,见他喝过后终于合了心意,这才放了心,退到一边静立。 太后道:“听闻前阵子京西南路几个地方暴雪,乡民受了冻灾,可怜见的,这冰天雪地,让他们如何过年哪!” 宇文泓安抚道,“朕已命相邻的滑州汝州开放粮仓支援,受灾各地也已设立粥厂,灾民免除今后三年赋税,应当可以渡过难关。” 太后点头道,“陛下也尽心了,今早抱病上朝,全然一片为社稷之心,臣子们都看在眼中。” 宇文泓收敛神色道:“看不看在眼中儿子一点都不在乎,只要他们中能多有几个真心替社稷着想的,儿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时的他神色语气都极为认真,言谈间分明是一位处处为子民着想的仁君,看不出任何暴君的影子。 所以静瑶觉得,许多事情并不是表面看来的样子,比如这位皇帝宇文泓,那些关于他冷血暴戾的传闻她倒都没有亲眼看见,她所见到的,倒是他孝顺,仁厚的一面。 再比如,外界人人称颂的温雅闲王宇文铭 就算曾是枕边人,就算曾耳鬓厮磨,那自以为浓情蜜意的三年时光里,她也从未看清过他的真心哦,他或许根本没有过真心。从头到尾,她与惠王府里的任何妾室都没有区别,只是随时可供消遣,又随手可以丢弃的东西罢了。 明澈阳光几乎铺满暖阁的大半边,却照不到立在一旁的她。 静瑶看着地砖上菱花窗的影子,觉得胸腔里的那颗心也多半如那华丽的影子一样,破碎成一片一片,难以拼凑,溃不成形 她失神了,眼睛里满是哀伤。 隔得不远,所以他瞧得很清楚。 他有些好奇,她在想什么?什么事会叫她如此黯然? 太后不动声色的瞧着眼前的这两个人,一个怔怔望着地面,一个不错眼珠的看着,她并不知静瑶心里在想些什么,但皇帝的心思,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太后心里直念叨老天爷。这可是她第一次看见儿子对女子流露出这样的眼神,神明保佑,看来终于有能看上眼的了太后觉得,苦苦期盼的小皇孙大约终于指日可待了! 虽然李妙淳的身份委实低了些,但目前大约没有挑选的余地,无论如何,先有皇嗣,能堵住悠悠众口再说吧! 太后心中舒缓了许多,轻咳了一声,就见静瑶瞬间回神,马上肃正了神色,而皇帝,大约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收回视线,继续装模作样的喝茶。 太后和颜对皇帝道:“晌午的药喝过了吗?小厨房这会儿该做点心了,哀家叫她们备些糖蒸酥酪c桂花糖蒸栗粉糕什么的,正好给你去去苦味,哦,早膳时哀家尝着百合不错,给你做个百合金瓜盏,也是清淡香甜的菜式。” 宇文泓淡笑一笑,神色有几分慵懒,“御书房还搁着几件折子,儿子得过去了,茶点母后自己用罢儿子倒想问母后要几盆花,不知可以吗?” 太后愣了愣,“什么?花?” 宇文泓嗯了一声,“寝殿中都是药味,都追到梦里去了,儿子记得上回来,闻到茶花的香味不错,母后可以送儿子几盆吗?” 太后下意识看了看静瑶,含笑道:“怎么不可以,哀家岂是小气的人不成?”当即吩咐道:“妙淳,等会务必挑选几盆好的,给陛下送过去。” 静瑶乖乖应了是,心里头无奈,这就是碎催的命,看吧,更衣煮茶也就算了,跑腿也得她来。 用她自然是信得过她,但这也叫她隐约觉得不太妙,照这个态势发展下去,她出宫的愿望还能不能顺利实现呢? 不妙归不妙,她想有命活到出宫,就必须照主子的话做。好在她不必亲自动手,从福宁宫挑了几名小太监搬着花,自己在前面领路就是了。 今上亲自开了金口,自然耽误不得,御驾离开不久,她就领着人出了门,约莫两盏茶的功夫过后,一行人就到了乾明宫。 副总管福寿已经听福鼎交代过,亲自引着人往里面走,御书房是禁地,且此时也正有大臣面见陛下,他们自然是进不去的,福寿便把人引到了寝殿里。这花既是熏香用,摆放还是有些讲究的,静瑶粗粗打量一下殿中,叫人避开风口,按照合适的位置一一摆放好。 从前是王府侧妃,并不是没进过宫,现今她是一名宫女,更是日夜生活在这里,但两辈子加起来,这也是她第一次踏足君王起居的地方,说心里毫无波澜是不可能的。 唔,这里与太后的福宁宫不同,一看就是男人生活的地方,庄重冷峻的布置,处处彰显皇权的至高无上,就连那张拔步床上繁琐的雕花,都能在无形中给人压力。 她不敢逗留,将花布置好后便要告退,哪知却被福寿拦住了。 福寿笑眯眯的问,“敢问您可是妙淳姑姑?” 福寿好歹是乾明宫二总管,在宫人中素来颐指气使的主儿,这么客气可是鲜少见的,静瑶礼貌回应,“总管客气了,我正是李妙淳,请问您有何指教?” 福寿继续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就是有桩要紧的事想麻烦您,您可还记得那盆天雨流芳?” 静瑶稍稍一愣,很快就想了起来,点头道,“记得,上回挪到乾明宫来了。” “正是。”福寿赶忙点头,“您记着就太好了,听我们大总管说,当时那花是您给救活的,你一定也晓得,这花儿有多娇贵,眼看回来一个月了,头些日子还好,但最近这几天又似乎不太行了,咱们笨手笨脚的也不会伺候,想烦劳您去看看,不知您得不得空?” 原来是这事,静瑶点头道:“您客气了,就请前面带路吧。” 早听福鼎听过李妙淳的大名,今日亲眼一见,福寿才知道原来这位美人除过艳压后宫群芳,脾气还特别好,一边给她带路一边夸,“您真是爽快人!不瞒您说,这花是云南那位段二王子赠与陛下的,陛下睹物思人,很是爱惜,特意发了话叫咱们好好照顾,但是这花娇贵,咱们实在无法了,幸亏今天遇见您” 静瑶不敢给他打包票,只得道:“您言重了,我其实也是个笨人,养花的事也是瞎猫碰见死耗子,哪里有什么真本事” 说话间很快就到了花跟前,正是御书房与寝殿相连接的地方,静瑶瞧了瞧花的位置,又看了看花盆里面,这才明白过来,跟福寿解释道:“大约是水少了,光照也有些不足,您给换个半阳的地方,记得每两天淋一次水,一定要淋透,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福寿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好,就照您说的办。” 静瑶见花叶尖有些许枯黄,又道:“您这有花剪吗?或是普通剪刀也可以,我帮您修一修叶片。” “有有,您稍等,”福寿应了下来,立刻回身去取,静瑶趁等他的功夫,伸手抚了抚花细长的枝叶。 须臾,忽然听见有脚步声临近,却在她背后不远的地方停留下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满是迟疑的响起。 “静瑶?” 晚膳已经进行到尾声,母子俩均只是在饮茶罢了,太后正端起茶盏,闻言朝二人撇过一眼,垂下眼帘揭起茶盖,慢条斯理的问道:“不是听说只是一个吗?” 陈尚宫赶紧解释道,“回太后,昨夜当差的是只有一个,因被浓烟熏坏了嗓子,出不了声了,另一个是来替她回话的。” “哦?”听见陈尚宫这样说,周身华贵的太后又抬起眼皮来,好好看了看地上跪的两人,“那昨夜出事的是哪个,抬起脸来叫哀家瞧瞧?” 静瑶便乖乖的直起身子,虽然抬了脸,眼皮却依然规规矩矩的低垂,并不乱看。纵然没当过宫女,出嫁前也好歹由王府里的嬷嬷们调教了几个月,这些规矩,她还是懂的。 依稀记得她初嫁进惠王府,惠王妃带她进宫向太后请安,座榻上的太后也对她说过这样的话,“抬起脸来,叫哀家看看。” 不过三年,已是前尘往事。 内殿中灯火艳曜,使她的容貌极清晰呈现了出来,太后瞧了个清楚,当下便心中一顿——此女真是生了一副好容貌,虽然未施粉黛,但那张底气十足的美人脸,真叫人过目不忘。 母子俩并坐,太后意外完,下意识的朝皇帝看过一眼,却只见他依然一副淡漠表情,心思似乎只在饮茶上,瞧都没瞧下跪着的人一眼。 太后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重新投到静瑶身上,轻轻颌首道:“倒真是个福大的,听说佛堂里面烧了个干干净净,连房梁都烧断了,人却安然无恙。可瞧过御医了?怎么说?” 陈尚宫今日一直在太后跟前忙活,手下这名惠侍醒来时已是下午,她还没来得亲自过问,自然不甚了解,便把目光投向倚波,倚波心领神会,马上代静瑶回话道:“回禀太后,医师说妙淳吸入过量浓烟,一时损坏了咽喉,暂时不能开口说话,肺中亦有残留,所以还需静养些时日。” 倚波知道这问题不能随便回答,说的太过轻松不可,会叫阿淳这一番死里逃生不值;说的太严重也不可,万一叫主子们以为人废了,惹来嫌弃也不好;她得既道出阿淳的辛苦委屈,又不能太过夸张。 而她的这番措辞似乎很好,太后听了,脸上果然露出怜悯,连连叹道:“毕竟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听说今儿下午才醒?真是可怜见的!”说着抿了口热茶,又问道:“哀家怎么瞧着她有些面生?是一直就在雨花阁待着的吗?今年多大了?” 这话是对着陈尚宫说的,静瑶心中悄悄松一口气,幸好不是在问自己,她才做了不到半天的李妙淳,除了名字,对原主几乎一无所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5.第九十五章 承恩公府。 晚饭过后, 承恩公夫人朱氏来到幺女房中,将皇帝赐婚一事同赵娉婷细述一遍, 于是赵聘婷这才终于知道,今日她爹承恩公是为何进的宫 小姑娘心里一时再难平静,她的终身大事竟然就这样被定了下来 诚然,这件亲事来得着实有些匆忙, 但朱氏反复想了想武宁郡王的模样,心里还是满意的, 便来安抚女儿, “左右你也不想入宫,武宁郡王没什么不好, 陛下与他兄友弟恭, 将来前途无量, 再者, 这位王爷生的也不错,你将来要做的是郡王妃,那可是正妻。” 说实话,当初有意叫幺女进宫时,朱氏也不是没做过女儿当皇后的美梦, 但到了后来,一是女儿自己不愿意,加之眼见这些宫妃的结局——先前的贤妃被关进了冷宫;徐婉仪被杖毙, 连累得徐家没落;那个曾经人人称赞的淑妃钟氏, 最后也不过悄无声息的被处死可着实叫朱氏胆战心惊。 罢了, 什么尊贵荣华都是些虚的,她的幺女一辈子能平平安安的就成了!所以郡王妃就郡王妃,若能得这武宁郡王好好相待,也不必那深宫里的日子差。 朱氏心里愈加满意,忍不住又夸起未来女婿,“不管怎么说,这武宁郡王也是先帝血脉,正统的皇族这少年的夫妻,情分与旁人不一样的,娘也听说这武宁郡王脾性仁厚,将来你嫁过去,夫妻举案齐眉,这日子好着呢!” 朱氏是个容易满足的人,这样一一列举,便越发欣赏武宁郡王了,只是惹得赵娉婷面红得厉害,只同她撒娇:“娘,您不要说了吧” 然而心间却悄悄想起,那日在金明池畔马车旁忽然出现的人。朱红蟒袍紫金冠,周身难掩的尊贵气度,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却出奇的和蔼,竟然主动同她们打招呼,客气的向她的母亲朱氏问好 现在想来,莫不是他当初有意为之,就是来专去同她说话的 赵娉婷心中原本平静的湖水忽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春风吹皱,一时难以平静下来。 朱氏在旁悄悄观察女儿的神色,见并没有抗拒与反感,便知这是接受了,一时间也满心欢喜,语声轻快的对女儿说,“天晚了,好生歇着吧,娘也回去了。” 赵娉婷道了声是,起身恭送母亲。朱氏一路往自己的院子走,心间开始盘算,好歹是最后一个出嫁的女儿,又是要嫁去王府,这嫁妆啊,可得好好筹备起来! ~~ 皇帝头一回做媒,结果还是比较成功的,承恩公府欣然接受,武宁郡王更是乐开了花,消息递到后,第二日一早,就进宫来同皇帝谢恩了。 来的有些不巧,皇帝正在忙,却也在百忙之中接见了他,只是匆匆交代道:“这桩婚事可是朕保的媒,说来说去,那赵家姑娘也算朕的表妹了,日后成了婚,你可得好好待人家,否则,别说太后,朕第一个就不饶你。” 宇文澈笑嘻嘻的连连说好,“皇兄放心,臣弟以后一定会好好待她!” 宇文泓手边还有一大摞折子,随意翻开一本,大致扫过一眼后便又同他交代,“朕这里还有事,你要是不忙,等会儿去趟福宁宫,陪太后说说话吧。” 宇文澈忙应了下来:“是,臣弟这就去。” 宇文泓又点了点头,朱笔在那奏折上批写了几个字,听见宇文澈同他告退,忽然又想起一事来,顺嘴发话道:“对了,回头叫你府上好好收拾收拾,择个日子,把周太妃接出宫去吧,眼看要成亲了,日后一家人和和美美,岂不更好?” 他语声平淡,说完又垂眸继续批折子,似乎方才只是说了一句无关痛痒的话,但这句话却又给了宇文澈莫大的惊喜,连忙跪下来同他谢恩,“臣弟跪谢陛下隆恩。” 这可是不一般的恩惠,大梁规矩,皇子长大后虽出宫建府,便要同生母分别,而照理来说,现在周太妃除非薨逝,否则余生都需在宫中度过。但今次有了皇帝谕旨,这母子俩终可出宫团聚了,于母子二人来说,着实称得上莫大的恩惠了。 见他高兴,宇文泓心里也舒缓,其实这是人之常情,只是他平日疏于考虑这些,今次若非静瑶从旁提醒,他真还想不起来。 宇文泓不居功,如实同宇文澈道:“其实若非贵仪昨夜提醒,朕倒没想起这一桩来。” 宇文澈这才知道,原来这是那位李贵仪的功劳,便又同皇帝道:“臣弟也多谢李贵仪了。” 宇文泓嗯了一声,终于道,“没事了,快去吧!” 宇文澈忙遵是,恭敬退出了御书房。 ~~ 一连两个好消息,简直叫年轻的武宁郡王如沐春风,打御书房里出来,直觉连路边的花草都变得格外可爱起来。 他心情大好,打乾明宫里见过皇帝后,又马不停蹄的又去了福宁宫。 其实他也明白宇文泓的用意,赵娉婷原是太后看中的人,如今皇帝做主许给了自己,他这个受益者,无论如何也该亲自去向太后道谢,也好替皇兄缓和一下处境才是。 岂料他来的倒还真是巧,进到福宁宫才发现,原来自己的生母周太妃也过来了,他进门的时候,正在同太后说话。 心里正有好消息要同母妃分享,忽然见到她,宇文澈更加高兴,躬身给两位长辈分别请了安,抬起脸的时候,嘴角不自查的上扬。 太后看到他这样子,跟周太妃打趣,“你瞧,自打前儿陛下赐了婚,阿澈可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喜上眉梢也不过如此了。” 周太妃忙替儿子谢恩,“这都是太后与陛下隆恩,您二位处处想着他,他才有这般福分呢!”说着吩咐宇文澈,“还不快同太后道谢?” 宇文澈忙又行了个大礼,“儿臣今日正是为谢恩而来。谢太后娘娘成全。” 太后闻言和蔼笑笑,“快起来吧了,你母妃已经专门过来向哀家道谢来了,你也不必多礼了。这亲事合你心意就是最好,难得陛下一片心,娉婷可是哀家的侄女,哀家把她打小看到大,深知她的脾性,的确是贤妻人选。” 周太妃忙在旁道:“承恩公府上的姑娘,自然是一等一的知书达理。” 这话终于叫太后舒服许多。 此番皇帝着实叫她措手不及。 把赵娉婷许出去了才来通知自己,的确叫她气的不轻,毕竟赵娉婷可是承恩公府唯一适龄的姑娘了,这好不容易才等她及笄,她都还没来得及召入后宫,他倒好,竟把人就这么许给宇文澈了。 这样一来,这后宫岂不是再无可能有赵家的一片天了?眼看着多年的苦心打了水漂,太后也终于鲜见的给皇帝甩了冷脸。 不过眼看木已成舟,连赐婚旨都下来,她也实在没有办法,索性这周太妃母子俩还知道感恩,今日前后脚的过来道谢,太后这气好歹才顺了一些。 这三人说了一会儿话,眼看时候不早了,宇文澈该告辞了,只是到底年轻,嘴上一时没把住,便将方才的好消息给倒了出来,“儿臣方才从乾明宫过来,陛下皇恩浩荡,又给儿臣下了个恩旨,说叫郡王府准备准备,择个日子,接母妃出宫团聚。” 闻言只见屋里人都是一惊,周太妃满脸的惊喜,太后则是一脸惊讶,“这是陛下的旨意?” 宇文澈忙点头,“正是。” 这下可又把太后给气了个够呛,这么大的事,皇帝竟也不同她商议一下,加之昨日赐婚一事,心里头的疙瘩比先前更大了。 眼见太后脸上的笑意都勉强许多,周太妃大约猜到了缘由,忙知趣的领儿子起身告辞,太后心里正郁闷着,便由着这二人离开了。 殿中再没了外人,太后不用强做样子,等人离开,便彻底掉了脸子,一直在她身边随侍的韩嬷嬷心里清楚,想劝又直觉棘手,前事还没平息,眼下又来了一桩,这母子俩可怎么好? 一直等了大半天,太后的脸色都没怎么和缓,韩嬷嬷心间暗叹一声,正想张罗着给主子传膳,还没开口,忽然听见了外面的通传,却是皇帝来了。 满殿宫人同自己行礼,宇文泓大手一挥,道了声,“免了。”直接去瞧自己的母后,果不其然,就见母后脸上仿佛到了秋后一般,凝了一层凉霜。 母子多年,宇文泓还是比较了解母后的,放低姿态主动笑道:“儿子到母后这里蹭饭来了,不知您可用过午膳了?” 当着宫人的面,太后尽管心间不痛快,也还是应道:“哀家尚未用膳,陛下来得正好,韩嬷嬷,传膳吧!” 韩嬷嬷便赶紧应了声好顺手招呼走了殿里的闲杂人等,给母子俩留了一片清净地。 没了旁人,太后凉凉问道,“陛下前朝事忙,怎么这会有空过来看我这个老太婆了?” 这语气相当不友善,好在皇帝耐性好,又笑道:“母后怎可这样妄自菲薄?您明明风华正茂,何来的老太婆?”说着又咳了咳,“儿子今日有几件事,想同母后交代一声,免得等会儿母后从别处听了消息,怪罪儿子没有提前告知。” 太后倚在座榻上,依然笑得勉强,“陛下可是指周太妃出宫一事?你来晚了,方才哀家已从别人口中听说了,她们母子甚是开怀,一个劲儿的赞颂陛下。” 宇文泓心间暗叹,这老八果然嘴快,他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了。 却也只得赶紧解释道,“老八此次同老七一样立了功,朕这样做,也算对他的奖赏,再者说来,把太妃送到他的府上,吃穿用度皆由他自己府上承担,宫里头也正好少了一份开支,岂不两全其美?” 然太后却不轻易上套,讥讽道,“难得陛下日理万机,竟也能在此小事上花心思这是陛下想到的,还是别人提醒的?” 宇文泓知道太后不喜阿淳,便撒谎道,“自然是朕自己的主意,母后多心了。” 太后心间冷笑,并不信他的话,“这样就好,陛下是万人之上的帝王,切忌耳根子软。” 尽管自己姿态放低,太后还是不给他好脸,宇文泓不想周旋了,索性直言道:“朕今日来此,还有另一件事要知会母后。朕对此次建功的众人行赏,却差点忘了李贵仪,论起功劳,她不比旁人差” 他话才至此,太后心中便升起不好的预感,怎么着,要封赏李妙淳? 果然就听皇帝接着道:“所以朕决定,晋她妃位。” “不成。” 宇文泓话音才落,却听太后立刻出声反对:“她是什么出身,贵仪才当了半年,那李家不过也就才出了个状元,六品的翰林院修撰,这么点家底,她就能轻易的就升了妃位?陛下眼中还有祖宗礼法吗?” 宇文泓早已料到太后会这么说,也早有应对,不慌不忙的回道:“宫中倒也曾凭家世封妃,可结局如何,母后心里岂不比朕更明白?家世与出身仅可作为参考,并非定生死的标准。” 太后听完直冷笑,“陛下真是叫哀家无言以对!当初后宫这些女子都是哀家替你选的,所以一个个的不争气也是哀家的责任,哀家并不推脱,只是陛下现如今竟如此一意孤行了吗?” 宇文泓叹了口气,“母后言重了,朕不觉得自己是一意孤行,您也知道,现如今后宫并无人在妃位,阿淳又有孕在身,朕晋封她,合情合理。” 说着怕太后又要阻拦,索性道:“朕已经叫宗正拟折子去了,午后便可晓喻后宫。” 太后一愣,午后便要晓喻后宫? 好啊,又是一招先斩后奏! 这可不成,皇帝愈加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明知自己不喜,却偏要对着干,太后不让步,缓了一会儿,道,“陛下方才说的话,哀家深以为然,这宫中现今不仅妃位空缺,中宫之位也一直空悬,着实不是长久之计,陛下既然执意要晋李妙淳的位子,且已经叫人拟了旨,哀家也没什么说的了,只是陛下不如索性也考虑一下皇后人选,如何?” 宇文泓一怔,没料到太后会再度抬起这个话题来,只得回道:“这件事有些突然,容朕再考虑一下吧。” 太后却又道:“陛下若觉一时选不出皇后,也不必为难,明年开春重启选秀,充实一下后宫,到时候索性为陛下补齐四妃及中宫后位,如何?” 宇文泓一愣,又是要选一堆女人进宫,太后是嫌这宫中还不够乱吗? 他渐渐沉下脸来,“今年宫中发生了多少事?投毒,甚至把药下到了朕的身上,朕在家中都不得安宁,母后还嫌这些事少?依朕看,后宫清静些,对谁都有益。” 听到这个结论,太后不由得一愣,“清净些?陛下这是又从哪里听来的歪理?” 这是那次与段二闲聊过后,宇文泓结合自身得出的结论,他深感无奈,今日原是打算好好与母后沟通,但耳听母后这一副又要给别人扣帽子的语气,他彻底坐不住了,只道:“这是朕自己琢磨出来的,并非歪理,朕前朝还有事,就先回去了,母后歇着吧。”说着便要抬脚。 只是走了两步,又想起件事,于是转身又补充道,“方才母后有处口误,自清理叛党后,朝中诸多位子空缺,朕提拔了一批新科进士,李尚林现在是左谏议大夫。” 太后一愣,谏议大夫?李尚林年纪轻轻,居然这么快就进了内阁? 然还未容她置喙,只见皇帝已经一拂衣袖,大步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6.第九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但是理解也不能跟着去做, 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虽然她刚才只听见宇文泓说了五个字, 但并不想跟春梅透漏,所以她摇头道:“我进去的时候,两位主子好像已经说完了,并没听见什么关于淑妃娘娘的话。” 小小的失望刹不住春梅的话头, 这丫头哦了一声,继续跟她道, “依我看呢, 淑妃娘娘的好日子要来了,想当初, 她与贤妃一同受的册封, 位份也是相等的, 论说两人该平起平坐的, 但这几年贤妃一手遮天,快把她挤到角落里去了。” 在王府时,静瑶倒是也听过宫里的这些事,这位贤妃是太后娘家的族人,在宫中有太后依仗, 所以行事并不算低调,加之现如今后宫无后,位分最高的就是贤淑二妃, 听闻淑妃是个很温婉的人, 颇有些与世无争的味道, 如此一来,贤妃能顺利一手遮天,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她还是那个打算,别人说就说,她只听着,并不插嘴。 春梅见她闷不吭声,自己想了想,忽然眼中一亮,压低声音跟她说,“对了妙淳,你也吃过贤妃的亏对不对?其实那件事我也知道一些,那时候贤妃娘娘来禀报太后,说你娘家惹上了案子,还添油加醋的把令尊污蔑了一番,其实太后当时正为别的事烦心呢,只是随口答应了她一声,并没说就要夺了你的位分,谁知她回去后自己做主,把你从玉牒上除名,降成了宫女子,可惜外人不知道,到现在好多人还以为那是太后的旨意。” 事关李妙淳,静瑶终于来了些精神,看来春梅知道的比倚波还要多些,她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春梅对她的反应表示奇怪,“你不生气吗?吃了这么大的亏呢!” 她怔愣一下,为了表现的合乎常理,只好道,“刚开始确实难过,不过已经这么久了,左右木已成舟,再生气也没用了我觉得现在也挺好的。” 春梅叹了口气,安慰她道:“你能看得开也好,不过你放心,现在贤妃是不得势了,方才我听见太后跟陛下提,要淑妃娘娘去乾明宫呢,看来太后已经不指望她了!淑妃娘娘人好,若是能早些诞下皇子,没准就能坐上中宫之位啦,这样咱们也都有好日子过了!” 静瑶一直默默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提醒了春梅一句,“太后娘娘才是咱们的正主子,无论皇后由谁当,都碍不着福宁宫的,不是吗?” 春梅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忙点头道,“是是,还是你说得对,幸亏这里没有外人,否则我” 刚说到这,就听值房外面忽然响起了声音,唤道,“春梅?” 两个人俱都一惊,春梅忙开门去看,见门外喊她的竟是陈尚宫。 也不知方才的话叫陈尚宫听见没有,春梅心虚着问道:“尚宫大人有何事?” 陈尚宫冷着脸斥道:“这么清闲可是不用当差了?今日陛下还在福宁宫,还不快打起精神来!嘴上再没遮拦,仔细身上的皮!” 果然是叫人听见了!春梅吓得咕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奴婢知罪了,还请尚宫大人开恩啊!” 陈尚宫同静瑶一样,也知道宫里头的闲话是禁不住的,尤其今日皇帝还在,弄出动静来惹来圣怒可就不好了,所以她只是阴着脸给了个警告,“今日的错我先替你记着,你长些记性,否则再有下一次,就不必在福宁宫待着了!” 春梅忙不迭的应是,陈尚宫便道,“起来吧,前头还有事呢,赶紧回茶房去!淑妃娘娘可来了!” 春梅赶紧又说了声好,匆忙回了茶房为淑妃沏茶去了,值房这里就剩了静瑶一个。 陈尚宫收起方才对春梅的冷冽,缓和着同她说,“平素少于这些碎嘴子们来往,你是好的,别叫她们给带坏了。” 话里透着拿她另眼相看的意味,静瑶倒没至于受宠若惊,规矩应了声是,陈尚宫点了点头,回到太后跟前了。 ~~ 淑妃正是得了太后的传召而来,进门瞧见宇文泓也在,心中惊讶一下,立刻恭顺的行了个大礼,“臣妾拜见陛下,拜见太后。” 宇文泓向来话少,又少与妃嫔们接触,若非陈尚宫在旁通报,他几乎要认不出来的究竟是哪个妃子,是以淑妃与他而言,几乎连个面熟都算不上的,只淡淡嗯了一声,就算回应了。 太后在旁看不过眼,心中叹息一声,温和跟淑妃说话,“快起来吧,今日天冷,一路走过来冻坏了吧?”说着又叫人赐座。 淑妃解了斗篷,在椅中坐了下来,规矩回话道:“谢太后关怀,臣妾穿得暖和,不怕冷的。” 她只坐了椅面的三分之一,上身挺直,微微前倾,是一副十分知礼的模样,面容秀美温婉,看得出也是位美人,至少外表看来,十分担得起封号的“淑”字。 然纵使这样一位温婉美人近在眼前,今上似乎也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垂眸捏着腰间的玉寰,看也不看人家一眼。 太后余光瞥见儿子的模样,深觉无奈,却也不肯放弃希望,同淑妃笑道:“陛下今日不舒服,有些疲累了,加之前朝休沐,哀家便请他来歇一歇,你不必拘谨,放松些好。” 闻言只见淑妃一惊,忙问道:“不知陛下哪里不舒服?可有传过御医?” 宇文泓似乎并不打算作答的样子,太后无奈,只好自己回答道:“已经传过了,御医说是染了风寒,刚才已经去煎药了。” 对面人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明明一副世间难得的好模样,奈何却总冷若冰霜,进宫两年了,与他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然而纵使心间有万般委屈,但见到他的瞬间,却全转成了希望,念着今日是难得的好机会,淑妃努力鼓起勇气来,试探着同宇文泓道:“陛下勤政爱民,真乃我大梁之福,可陛下也要注意自己的龙体,不要太过操劳才是。” “就是这个话!”太后赞同道,“可咱们这位陛下是个倔脾气,每每都把哀家的话当成耳旁风,俗话说儿大不由娘,如今恐怕得换个人在旁规劝,他才能听了!” 这是母亲调侃儿子的话,淑妃只在一旁听,配合着弯起唇角一笑,并不敢随意附和。 恰逢御医把药煎好送了进来,太后瞧见了,朝淑妃看过一眼,淑妃立刻心领神会,壮着胆子起身道:“臣妾伺候陛下喝药。” 御医便将药碗送到了淑妃手中,淑妃缓步轻移,来到暖榻前躬身,试探唤道,“陛下。”一副极为软糯的甜嗓子。 宇文泓面无表情的接过来,将那苦苦的药汁几口喝尽,淑妃又赶紧再递上早已备好的清水和帕子,伺候着他漱口完毕,再将东西都交由宫人拿走,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太后很满意,在旁道,“御医说了,陛下身体底子好,只要按时喝药,左不过日就能好。” 宇文泓此时从嘴到肺腑都充斥着苦味,不太想说话,只点了点头。 太后再对淑妃道:“陛下总是忙于政务,身边缺个规劝的人,哀家瞧着你是个有章程的,这几日就先住到乾明宫去,规劝着他按时把药吃了,早日痊愈。” 淑妃心头一跳,住到乾明宫去? 宇文泓呢,因为事先答应过太后,所以没有否决,算是默认了。 淑妃压住激烈的心跳,不敢迟疑,忙垂首尊是,“臣妾一定好好伺候陛下。”再抬起头时,如花的面颊上多了一抹娇羞。 终于给乾明宫里塞了个女人,太后稍稍松了口气,接下来成功与否,就要看淑妃自己的本事了。 贤妃虽是自己娘家的族人,但从前屡屡给她制造机会,她都以失败告终,太后对她不怎么抱信心了,什么娘家不娘家的先靠后,孙儿才是目前最要紧的。 所以她转而想捧淑妃试试。 男人么,平时刚硬,可到了生病的时候,也难免脆弱,就算是铁做的人,也需要有人捂着心。淑妃是个温婉的,瞧着也会体贴人,这几日把他们往一块凑凑,说不定能趁虚而入,就修成正果了呢? 这个时辰正是午膳的当口,淑妃既然来了,断不能就这么饿着肚子回去的,加之太后有意成全,三人便在福宁宫用了一顿团圆饭。 吃过饭后,宇文泓回了乾明宫,淑妃因得了太后懿旨,也跟了过去,福宁宫安静下来,陈尚宫回来陪太后说话。 想起方才的午膳时儿子那一脸的神色恹恹,太后叹了口气,跟身边人道,“这么好的机会,但愿淑妃不辜负啊!” 陈尚宫安慰道:“淑妃娘娘聪慧过人,应当不会叫您失望的” 话末似乎有未道出的疑问,太后道:“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陈尚宫垂头应是,“奴婢还以为,您此次会叫妙淳过去呢!” 都是相伴多年的人了,太后也不瞒她,直言道:“皇长子至关重要,母家的地位不可含糊,就算哀家想抬举她,但以她的身世,恐怕消受不起。” 李妙淳的父亲曾被牵连入狱,过后虽然恢复清白,但人已不在了,如今家中仅有一个还在功名路上苦苦奋斗的弟弟,这样的身世,的确叫人无奈。 太后顿了顿,又道,“况且今日她来敬茶,竟然忘了给皇上掀起茶杯盖来,可见还欠调教。罢了,往后调她到哀家跟前来吧,光照顾花儿,学不会怎么伺候人。” 陈尚宫道了声是,心间替静瑶叹了一声,瞧瞧,没把握住好机会,只能拱手让人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位冷性的皇上,肯为淑妃动容吗? 反正她觉得悬,就看方才淑妃来后陛下的表现,陈尚宫觉得,倒还不如那位只知道种花的美人有希望呢! 却不期然梦见了旧事。 是六年前的那片原野,硝烟弥漫的傍晚,猩红的日头隐匿在云后,一点一点,终于坠下了地平线。 耳边是阵阵厮杀声,匈戎与夷人联合进犯,那一仗出奇的难打,可纵使难打,他也撑下来了,夷人的首领阿力哧被他逼在卢脊山下,已是走投无路的境地。 他亲自上阵杀敌,与士兵们一同浴血奋战,从正午杀到傍晚,早已杀红了眼。阿力哧自知躲不过,与他迎面而战,虽然阿力哧不是泛泛之辈,但他武力更胜一筹,几十招过后,对方已到了绝地。 他心中冷笑,打算将其一刀毙命,原以为阿力哧会奋力抵挡,却没料到他不去躲他的刀,却对他的□□使出最后一击 阿力哧死了,死前阴狠笑道:“你已是个废人,大梁皇帝绝不会再把皇位传给你,你杀了我不会有好下场” “你是个废人” 噩梦惊醒,一身冷汗。 睁开眼,是帐中昏暗的灯光,他疲惫扶额,努力叫自己平复下来,可方才的梦戳中了心中的痛处,他一时难以恢复平静。 思绪也跟着回到了从前。 与其说方才的是梦,不如说是回忆,因为那都是真的,是曾真实的发生过的。 他当时怒火翻腾,一刀砍下阿力哧的首级,叫其永远的闭上了嘴,但是阿力哧的话却叫他此后的人生都蒙上了阴影。 身体上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但他发现,自己似乎真的废了 他十五岁受封亲王,有自己的王府,那场战事结束后他回京,随便找了个丫头想要试一试,但,他失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7.第九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看来人不能松懈, 精神上稍稍放松,身体也跟着倦怠了,在御辇上慵懒的挨了一路,一回乾明殿,他就又倒在了暖榻上,御书房明明近在眼前,却颇有些有心无力之感。 福鼎今早挨了太后一通训斥, 这阵子寸步不离,宇文泓歪在榻上闲闲看书, 余光瞅见门口有什么人探了下头,福鼎猫着腰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功夫, 就又进来了。 他没当回事, 继续看书, 福鼎想了想, 试探道:“陛下,淑妃娘娘您看该安置在哪个殿?” 他目光未离书页, 微微皱了皱眉, 鼻音浓重的问道, “谁?” 福鼎面上尴尬,只得抬高声音又重复一遍, “淑妃娘娘啊, 不是奉太后命来伺候您吗, 您看, 让她在哪处住着合适呢?” 宇文泓这才想起来是谁,微微叹了口气,病中还要安排这样的事,真是头疼! 不过没办法,谁叫这是母亲的一片心呢?况且他知道自己也不能做得太过,太过排斥女人,恐怕只会叫外面那些不着调的传言愈演愈烈 他自己平时常待在东暖阁,此时便随意道:“安置在西暖阁吧。”语声里隐隐透着些不耐。 好歹得了圣喻,福鼎忙去到外面传话,二总管福寿领了旨,赶紧亲自将淑妃送去西暖阁,边走心里边感慨,三年了,乾明宫终于等来女主子了! ~~ 关上西暖阁的门,宫女落英掩不住脸上的笑意,连声跟淑妃说,“娘娘您真是太厉害了,一下都住进乾明宫了呢!” 西暖阁离皇帝常待的东暖阁并不远,淑妃也没想到一下就到了这地步,说不开心也是不可能的,心里的笑意不由的就漫到了脸上。 落英见主子高兴,越发说的起劲,轻哼道:“这哪里是那位可比的?她以前仗着与太后的关系,时不时的来御前凑热闹,可陛下见过她几次?这么上赶着,也不嫌丢人” 淑妃虽然也对贤妃不满,但好歹头脑清楚,见丫鬟越说越过分,赶忙拦到:“好了,这是在什么地方,还不赶紧闭嘴?快去看看衣裳送来了没有,本宫要更衣了,等会儿还要伺候陛下喝药呢!” 今日出门时可没料到要搬家,午膳过后太后发了话,叫她们直接跟着御驾来了乾明宫,淑妃不敢耽搁,因此只能另叫人回昭纯宫去取衣物,论说这会儿人该到了,落英不敢耽误主子的正事,收住了嘴赶紧出去查看。 午后的琉璃窗底下,斜倚的日头照得人暖意融融,许久没这么空闲了,宇文泓看了会儿书,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睁开眼睛,殿中已经掌了灯,他伸了个懒腰,一旁的人瞧见了,赶紧上来轻声细语的问候,“陛下可睡足了?” 那声音软软的,竟是个女人,他一愣,转头瞧见宫灯底下一张温婉的脸,忽然想了起来,这是母后的费心安排。 但母后不知,自打发觉自己“不行”之后,女人与他而言,有时候已经成了一种压力他拿自己没办法,所以一直逃避,渐渐的不叫女人近身。可如今虽是答应了母后叫女人进来,却并不代表可以随便出入他的身边,他心下顿时有些厌烦,冷着声问道,“福鼎呢?” 淑妃并不是粗枝大叶的人,当然听出了声音里情绪,当下便心下一紧,勉强撑着平静回话道:“回陛下,福公公就在外面候着,您若是有事吩咐,臣妾去传他进来?” 宇文泓又眨了眨眼,仍有些疲惫,对她的问题不置可否,只是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在这里候了多久了?” 淑妃垂着头道:“御医交代过,您晚膳前还需服药,臣妾怕耽误了您服药,就提前煎好了臣妾受太后所托,要好好伺候您,并不敢怠慢。” 鼻尖传来一股药香,宇文泓凝眉望去,果然见到一旁的矮几上搁着一碗汤药。 汤药还在散着热雾,看样子她进来没多久,宇文泓觉得心中稍舒服了一些,缓声道:“递过来吧。” 淑妃便赶忙端着药碗来到榻前,重复中午时侍药的动作,因为没有宫人在旁,递水与帕子都是自己来,动作倒是无可挑剔。 又是一碗药下去,简直要苦翻五脏六腑,他忍着没吭声,只是沉沉的呼了口气,淑妃伺机道:“御医交代两刻钟后才好进膳,陛下想吃些什么?臣妾吩咐人给御膳房传” 话没说完,被他扬手止住,“你自己用罢,朕有些疲累,还想歇一歇。” 这就是叫她退下的意思了,淑妃低低应了声是,便带着托盘退下了。 白着脸回到了西暖阁,她一路反思,方才可是哪里做的不合适吗?可想来想去,觉得并没有,但方才陛下的模样,分明那么厌弃自己,说话的时候根本没有瞧过自己一眼 淑妃觉得很挫败,自己明明比贤妃强很多,为什么会是一样的待遇? 落英觑到主子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安慰道:“娘娘别急,陛下现在抱恙呢,想休息也在情理之中。” 说的也是,毕竟太后也是叫她来伺候病人的,难不成还指望着这样就能侍寝了吗?他毕竟生着病呢! 淑妃意识到这一点,一方面为自己心思羞耻,一方面又给自己打气,他喝药喝的那么痛快,焉知不是给自己面子?左右只要伺候他快快康复了,自己就算大功告成了,在太后那里也能得另眼相看不是? ~~ 晚膳后觉得殿中灯光亮的刺眼,宇文泓命人灭了几盏,然等四周昏暗下来,他又觉得困倦如同暗夜一样,压得他几乎要睁不开眼了。过去一整年熬的夜似乎都在要今夜找补回来,他索性丢了案头的奏章,倒在床上呼呼睡了起来。 他一向睡得浅,昔日军中养成的习惯,但凡周遭有什么动静,一定立刻醒来,然而今夜或许是乏了,他觉得,有种东西正引着他的意识往某个地方飘去,越来越远,越来越深。 他觉得不太妙,挣扎着要醒来,然而浑身仿佛被束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他恼起来,想方设法要挣脱,却不料又被什么一推,瞬间坠跌了下去。 他一惊,觉得大约是要粉身碎骨了,却出乎意料的落在了绵软云堆里,周围还有层层藕色帐幔堆叠,借着温暖柔风,在轻轻摇曳。 好一幅旖旎景象,他警觉的想,莫非是中了什么妖邪之术?想拔出自己的赤霄,臂膀却不期然的被人按住了,一双柔弱无骨的手牵住他的衣袖,鼻尖传来令人骨软的甜香,一个女子轻声在耳边唤道,“陛下,您来了” 他一惊,定神看去,只觉得这女子的身形那样熟悉,只是面上罩着一层纱,看不清楚,但他觉得自己该认识她的,却又实在想不起她是谁 他带着防备问道,“你是何人?” 女子但笑不语,一双微挑的桃花眼顾盼生姿,那眸子柔柔看着他,竟叫他心间一动,他尝试摘她的面纱,她倒也不拒绝,面纱摘落的瞬间,给了他一个似有若无的笑,他终于认出了她,惊讶道,“是你?” 她只是点了点头,却不知怎么,脚下一绊,冷不防跌进他的怀中,顿时馨香扑面。 她抬脸来吻他,不由分说。他怔愣一下,忘了拒绝与躲避,只知道那红唇与怀中的身躯一样,都是柔若春水,叫他乖乖承受的同时,身体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一种渴望从某个地方生出,遍布他的全身乃至发梢指端,最后汇成一条浩荡的江河,在体内某一处疯狂奔涌着,亟待找一个出口,而他隐约觉得,这个出口,应该就在怀中女子的身上。 他身体狂热起来,抵挡不住了,便开始反攻,热烈的回吻她,将她压在了身下 正要有所动作,耳边忽然传来焦急的呼喊,“陛下,陛下您醒醒啊” 他一惊,再低头去看怀中,哪里还有什么人 一种怅然若失的悲凉顿时将人淹没,他很想恼怒,奈何耳边的呼唤声有增无减,他终于放弃了要去寻找她的执念,脑间重新澄明起来,哦,对了,他是在梦中。 他猛地惊醒过来,殿中灯光晃得人几乎要睁不开眼,面前有几张面孔,俱都在焦急的盯着他看,有福鼎,福寿,还有一个女子可当看清了那副面容,心中却忽的一凉,这不是她。 福鼎福寿与淑妃几个唤了他半天,原本个个都拧着眉头,此时见他睁了眼,俱都如大石落地,福鼎激动的抢先道:“陛下您终于醒了,可吓死奴才们了!” 他皱了皱眉,想问一句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下聚到他的床前,还未开口,却先惊觉自己身体的异样,顿时一怔,反应过来后赶紧驱散床前的人,“给朕出去。” 这三个人顿时愣在了原处,见他们不动,他有些愠怒起来,加重了语气重复,“出去!” 淑妃犹豫道,“可是陛下,您刚才”话未说完,就叫福鼎福寿给劝出去了。 两个太监心里直发冷汗,瞧瞧陛下的神色,恐怕这位娘娘再赖一会儿,就会跟此前御前司寝的那个宫女一样的下场了。 殿中安静了,宇文泓也放下心来,却又有些不安,试着将手伸到腰下果然摸到了与平时不同的那处。 因为那场战役带来的阴影,他绝望过,疯狂过,到后来的懦弱,气馁在习惯了它萎靡的样子后,今日竟然如此叫他惊讶。 其实他都不用摸,自己当然也能感觉出来,平躺的情况下,倘若垂下目光看,能很清楚的看见那里的锦被被支起一块,很是显眼 他的心跳渐渐剧烈起来,对了,现在竟然同梦中一样! 这是自那场战役以来,头一次会这样,他压抑不住胸中回荡的巨大惊讶与喜悦,半晌,才想起来,该去回忆一下梦里的那名女子,到底是谁? 看来这盆天雨流芳对他很重要,但她只是无心插柳,若要问要什么赏她倒是很想说,能不能放自己出宫? 不过脑子还是清醒的,这么点小功劳换不来如此大的恩惠,她只有谦瑾道:“奴婢只是举手之劳,并不敢邀赏。” 宇文泓是个务实的人,他既然说赏,就是真要赏的,只是他没有单独赏过哪个女子,一时并不知该赏些什么。 于是他道:“那便先记着吧,改天想起来要什么,找福鼎就是了。” 一旁的福鼎赶紧遵旨,静瑶也跟着遵是,心里觉得,这个就算翻过了,她当然不会跑去找福鼎要赏,而且今天一过,这位公公还能想的起来自己是谁吗? 她倒也并未在意,只是忽听见皇帝又问了一句,“朕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静瑶一愣,不太确定原主李妙淳此前有没有与皇上见过面,不敢贸然开口。 好在福鼎此时忽然挺身而出,主动为主子解惑道:“倘若奴才没有记错,冬至第二日,陛下去太后那里用晚膳的时候,这位姑娘也在吧,可就是雨花阁佛堂失火的时候受了连累的那位?” 大约福鼎是真的记性好,也大约是他听见她方才提到过雨花阁佛堂的缘故,总之静瑶赶紧点头说是,脸上适度一笑,“公公好记性。”语罢不再多言,仍然低着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8.第九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而他周身的那种尊贵气度也佐证了这一点。 安康郡王与武宁郡王较年轻, 面前的人年纪应在二十三四, 必定不是他们;而越王是个胖子, 面前这位身形皙长健硕, 也不可能是他;郑王她曾见过, 眼前这位也更不是惠王宇文铭, 如此一来, 年纪相当身份差不多的, 就剩下一个人了 今上。 这人竟会是咸和帝宇文泓? 想到这个可能, 她呼吸一滞,这位陌生的帝王给她的唯一印象,都是传言带给她的——孤傲,冷酷,甚至残忍。 怕是肯定的, 但她不能当他的面流露出来,万一不小心失态惹怒了他, 不知她会不会像那个来不及回避圣驾的小太监一样,被乱棍打死? 此时他语气正常,只是有种天然的冷漠, 而且身边无旁人伴驾, 又没主动道明身份,她便努力按下惧怕, 垂头福了个礼, 强撑着用正常的语气回话道:“此花名叫十八学士, 是上年西川路敬献太后的茶花。” 不知下了多大的力量, 才叫声音没有颤抖。 而从成果来看,她表现也还不错,那人的注意力还在花上,听见她这样说,似乎来了些兴趣,俊美但冰冷的脸上有了一丝变化,哦了一声,“十八学士?茶花还有这种名字?” 这是在向她发问,还是只不过一句简单的打趣?静瑶拿不定主意,只好又为他解释道,“此花花瓣层次分明,排列有序,大多都为十八轮,所以才得此名。” 宇文泓微微点了点头,见她没有如旁人一样,一见他就抖如筛糠,这才将一直放在花上的视线转移到她身上。 她身量不是很高,在他俯视之下,有种柔弱感,今日阳光不错,从屋顶的明瓦倾泻而下,落在她身上,叫她周身如同披了一层光亮的纱绡,这样独特的视觉,竟叫他一瞬晃神。 不过也是一瞬而已,他没有留意女子样貌的习惯,很快就将视线调到了暖房中的其他花木上,随意目光逡巡一番,见到了一样似曾相识的东西。 他眸中一亮,挪步过去,静瑶愣了楞,犹豫一下后,也跟了过去。 他站在一盆花前,沉声道,“这个” 静瑶只以为他又不认得了,便答道,“这盆名叫天雨流芳,是莲瓣兰花的一种。” 宇文泓注意力还在花上,闻言嗯了一声,“天雨流芳好像是这个名” 他顿了一下,又唤了一声“来人”,顷刻之间,便有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出现在眼前,速度之快,叫静瑶吓了一跳。 来人一身宦官打扮,恭恭敬敬的向他垂首,“陛下。” 静瑶心里咯噔一声,她猜得不错,这果然是今上。 宇文泓指着这盆天雨流芳问,“福鼎,这是不是先前乾明宫的那盆花?” 福鼎顺着主子的手看去,也惊讶了一下,认清楚后马上点头道,“回陛下,正是那盆,奴才原以为活不成了,没想到一直在这藏着呢!” 宇文泓把视线转到静瑶身上,饶有兴致的问,“这也是你养的?” 静瑶没料到他会回头看自己,冷不防对上他的目光,心间一窒,赶紧垂眸答道:“奴婢不敢居功。奴婢来之前,此花就在这里了,奴婢来后只稍将其调理过,因此,并不能算奴婢养的。”顿了顿,她立刻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补充道,“奴婢眼拙,方才没认出陛下,还请陛下降罪!” 方才不敢乱认,是没有把握,怕闹笑话,如今证据确凿,她再不表明态度,可就是大不敬了!不过她看得出来,这位陛下现在心情不错,应该不至于治她的罪吧! 她猜对了,宇文泓只是淡淡道了一句,“无妨。”示意她平身,随后依然去瞧那盆天雨流芳。 他是武将出身,从前忙着征战南北,无暇在这些风花雪月上下功夫,登基之后忙于政务,也从来没有什么心思去摆弄花草。不过这一盆兰花却是个例外。 这是他初登基那一年,大理王子段濡尘送与他的贺礼。 段濡尘是他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因为共同在战场上历过生死,所以情谊不薄。 濡尘其人平素喜爱养花弄草,记得三年前,他千里迢迢进京参加他的登基大典,亲手将这盆天雨流芳送到他手上,说这盆兰花价值连城不说,且是他自己亲手养的,要他好好珍惜。 他重视段濡尘这位朋友,因此特意命人将这盆花置在乾明宫显眼的位置,这天雨流芳花如其名,每每花开,馨雅香气可浸润整座乾明宫。 谁料去年的某天,有刺客入宫行刺,御前禁卫失防,居然叫人到了他近前,他武艺很好,倒没至于叫刺客得逞,且是亲自拔剑了结了刺客,然打斗中却不慎将那个花盆撞碎了,后来宫人们慌乱之中收拾宫殿,又不小心伤到了花的根,而后此花似乎回天乏术,一直气色恹恹。 一如他一样。 他不忍再看,便叫人移了出去,濡尘说过,天雨流芳很难伺候,他便也没因此怪罪司苑处的宫人们,只是长久以来,他一直以为这花已经死了,却没想到今日在这里重新遇见,且还是如此鲜活的样子。 他仔细打量着,发现这盆天雨流芳不仅鲜焕,居然还生出了骨朵,看样子用不了多久,就会绽放了。 想起那种令人舒适的香味,他心间舒展不少,欣赏了一阵花,见那墨绿叶片一尘不染,忽然想起这女子方才细心擦拭的情景,便又将视线转到她身上,问道:“朕听说这种花并不好养,你是怎么调理的?” 兰花的确不好养,尤其是在四季分明,气候偏干燥的北方,因此调理起来步骤繁杂,但静瑶看得出这位陛下并不是行家,如此问大约只是想简单了解一下,便也简单概括道:“奴婢觉得盆中原有的土质并不合适,便更换成黄栎腐叶土,莲瓣兰花大多不耐干旱,奴婢每日以水淋叶面及盆面,除此之外,挪至阳光较好的地方,但要避免正午直晒,且通风要好。万物都有求生欲望,只要环境适宜,它自己也会奋力生长的。” 她一边说着,一旁的福鼎一边悄悄打量陛下的神色,心间也有几分纳罕,陛下今日真是出奇,若说来这处暖房只是一时兴起,那么能把一向不感兴趣的东西听完,可就实属心情极佳了。 又看了看说话的这名女官,也是叫人意外,他伴君入驻大德宫三年,总结一下,现如今宫中年轻的女子们,无非分为两种,一是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引起陛下注意的,比如以贤妃淑妃为主的后宫嫔妃们;二是见了陛下如同见了鬼一样害怕的,比如另外大多数的宫女们。 而眼前这位,向陛下回话的时候头头是道,姿态恭敬,但落落大方,没有常见的小家子气。 福鼎再悄悄瞅瞅这女官的样貌,顿时眼睛一亮,咦,竟是位美人呢!可是十分知礼,小巧的下巴低下去,不自作主张的抬起半分,回完话后,便乖乖等着,眼睛不乱瞟,也不始终肯抬头泄露半分姿色。 其实不止福鼎,连宇文泓自己都有些意外,他似乎已经很久没能跟女人正常说几句话了,除过太后,其余的女子跟他说话时,要么如临大敌,连声音都怕的抖起来,要么故意捏着嗓子做着媚态,叫他没来由的反感。 他不由得又多看了她几眼,这名女子,似乎确实跟别人不太一样。 静瑶把话答完,稍等一会儿,就又听见头顶上的君王问道,“你是司苑处的?在这里当差有多久了?朕记得这种养花的差事,一向由花匠来做的。” 静瑶知道这位陛下不好糊弄,便老实答道:“回陛下,奴婢先前在雨花阁佛堂当差,前些日子那里起火,奴婢也受了伤,太后娘娘慈悲,叫奴婢先歇几天,奴婢见这里的花多数名贵却不甚精神,便自作主张,前来帮忙了。” 她咬了咬唇,略作思忖,还是道,“奴婢先前并不是天雨流芳是陛下的心爱之物,自作主张擅动,还请陛下降罪。” 这要降什么罪呢,若不是她的调理,他大概都会忘了这盆花还活着呢!宇文泓今日心情确实不错,大手一挥道,“不谈降罪,你有功,该赏。” 说完看着她,“你想要什么赏?” 她咳了一声,“不记得了” 倚波哦了一声,这才想起来,她现在还落了个失忆的毛病,于是几步走到她身边,拉着她往外走,“我陪你一起去,你可千万别迷路了才好。” 她对倚波感激笑笑,两人一起出了门。 给宫女们瞧病的御医上外值,值房设在东华门外,离两人的住处倒不算远,两人边走边聊天,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也就到了。 两人进来值房,恰巧正瞧见前几天的那位医师,倚波主动上前唤了一声,那位年轻的医师抬起头来,稍怔愣一下,却也马上认出了她们,很快放下手中的事,过来替静瑶看诊。 总之情况是在好转,那医师诊好脉,笔走龙蛇的给她写方子,一边道,“此次的药再喝七天,应该就可痊愈,可还有什么不适吗?” 静瑶想摇头,倚波却抢答道,“她记性不太好了,从前许多事都忘了,医师您给看看,有没有能治记性的药?” 那医师将笔一顿,抬眼瞧着她,满脸意外,“还有这种事?” 她勉强点点头,“是这样的,醒来后发现,从前好多事都不记得了。” 医师听她这样说,便又为她把了把脉,可错不出在身体上,自然是瞧不出来的,医师略作沉吟,又拿起笔来,“那我再添几位补脑养神的药。”语罢自言自语,“奇怪,脉象瞧不出来” 静瑶有些心虚,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对了,还没有跟大夫说声抱歉,您方才过去的时候,我恰好出去,叫您白跑了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医师微微笑了一下,“不必客气,你是我在外值的最后一个病人,把你这里交代好,我做好医档,便可放心去内值了。” 倚波“呀”了一声,“医师升官了?那我们向您道喜了。” 御医分几等,医师及以下只能给宫人瞧病,平素在东华门外上外值,升任医官吏目后,便可为主子们看病了,要移至御药房上内值。 人往高处走,任谁都喜欢高升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9.第九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看来这盆天雨流芳对他很重要, 但她只是无心插柳,若要问要什么赏她倒是很想说,能不能放自己出宫? 不过脑子还是清醒的,这么点小功劳换不来如此大的恩惠,她只有谦瑾道:“奴婢只是举手之劳, 并不敢邀赏。” 宇文泓是个务实的人, 他既然说赏, 就是真要赏的, 只是他没有单独赏过哪个女子, 一时并不知该赏些什么。 于是他道:“那便先记着吧,改天想起来要什么,找福鼎就是了。” 一旁的福鼎赶紧遵旨, 静瑶也跟着遵是, 心里觉得, 这个就算翻过了,她当然不会跑去找福鼎要赏,而且今天一过, 这位公公还能想的起来自己是谁吗? 她倒也并未在意,只是忽听见皇帝又问了一句, “朕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静瑶一愣,不太确定原主李妙淳此前有没有与皇上见过面, 不敢贸然开口。 好在福鼎此时忽然挺身而出, 主动为主子解惑道:“倘若奴才没有记错, 冬至第二日, 陛下去太后那里用晚膳的时候,这位姑娘也在吧,可就是雨花阁佛堂失火的时候受了连累的那位?” 大约福鼎是真的记性好,也大约是他听见她方才提到过雨花阁佛堂的缘故,总之静瑶赶紧点头说是,脸上适度一笑,“公公好记性。”语罢不再多言,仍然低着头。 宇文泓哦了一声,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那日早朝,他因为卖官案治了吏部左侍郎满门抄斩的罪,随后一整天都沉浸在盛怒中,是以晚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后来都没印象了。 他“哦”过之后就再无话了,福鼎赶紧请示道,“如今这天雨流芳重新焕发生机,不该在此埋没了,陛下您看,依然挪去乾明宫可好?” 宇文泓微微点头,“可。着人仔细看护,莫再重蹈覆辙。” 福鼎赶紧遵是。 外面地冻天寒,没什么景致可言,他今日原本在多宝阁看了半天的书,路过此处隔窗瞧见满屋的绿色,原是打算进来缓缓心情的,眼下驻足过一会儿,也该启程了,毕竟御书房中还有一堆的折子待批,宇文泓淡声道,“回乾明宫吧。”就打算起驾了。 静瑶赶紧照垂首恭送,只等那人离开,却瞥见面前那绣着龙纹的衣摆似乎稍有停顿。 鬼使神差的,宇文泓在起步前垂眸,再度看向那正垂首恭送自己的人,她端端正正的站着,被身后满屋奇异花木衬托,呈现一种独特的味道。 他似乎还想问一问她,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要紧的话,便不再停留,径直朝前走了。 暖房里彻彻底底的安静下来,静瑶这才松了口气,而后才发现自己方才大汗淋漓,连贴身的小衣都湿了一层。 她站了起来,心头还是咚咚直跳,想想真是后怕,方才宇文泓特意先问,那天雨流芳是不是自己养的,还好自己没说错话,万一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顺嘴应了下来,岂不成了欺君重罪? 再有就是,那花原来搁在角落里,蓬头垢面,半死不活的,她是料理茶花的时候顺手摆弄了两下,幸亏方法得当,把它救了过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会不会跟着倒霉? 原本以为在王府里就够累的,没想到在这宫里才是如履薄冰,处处得小心谨慎,她叹了口气,好不容易能重活一回,老天怎么不开眼,又把她放在皇家了呢? 希望似乎又渺茫了起来。她原盼着满二十五岁出宫,就能得自由了,现在看来,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能顺利活到二十五岁再说吧! 真是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咸和帝,还有他那么大个人,走路怎么没个声响呢?暖房里养花,免不得有些尘土,静瑶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裙裾,眼角余光瞥见门口,却见又有人进来了,心间不由得一凛,直到看清原来是倚波,才松懈下来,轻轻松了口气。 倚波却有些不满意了,走进了问,“喂,你看见我怎么是这个表情啊?” 她扯了扯嘴角,“还说呢,你来得巧,陛下刚离开这里,我当他去而复返呢,吓了一跳。” 只见倚波也吓了一跳,一蹦出去两三丈,“什么?陛陛下来过?” 静瑶赶紧叫她小声点,“人没走远,小心叫他听见!” 话才刚落下,就见门外又有人来,倚波脸色一白,就差没晕过去了! 好在来的只是两三个小太监,进来后跟她们打听,“请问姐姐,天雨流芳在何处?我们奉大总管命,把它挪回乾明宫。” 静瑶赶紧指了指身旁,“就是这一盆,挪动的时候要小心些,它的叶片很容易折。” 领头的小太监赶紧答应下来,对着她笑,“方才圣驾进来的时候,是这位姐姐在旁伺候的吧,大总管要我向您道声谢,这盆花原是乾德殿的宝贝,幸亏经了您的手,让它重见天日了。” 静瑶客气的应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看着他们把宝贝小心翼翼的抬了出去。 人走了,暖房里重落了情景,倚波等了一会儿,见再也没有人来了,这才把她拉近了问,“你都做了什么,才半天不见,都成了御前红人了!” 静瑶觉得好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成御前红人了?” 倚波摇摇头,“方才他们说大总管向你道谢,乾明宫大总管福鼎,眼睛从来都长在天上的,他这么看重你,一定表示你前途无量!快跟我说说,方才都发生什么了?” 见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自己看,静瑶有点无奈,只好将方才的情景跟她复述了一遍,再问她,“如何?哪里就看得出我前途无量了?” 说着还跟倚波嗔怨,“你事先也没跟我交代一下,我都不知道那是陛下的东西,万一动坏了可怎么好,没得再连累你。” 倚波这时候才回过神来,长长的哦了一声,“那盆花放在那里有日子了,平时也没人过问,我也不知道出处呢!不过”她眨了眨眼睛,又降低了些声音说,“听说陛下贵人话少,今天一下跟你说了这么多话,可见对你很上心,这还不是前途吗?” 静瑶差点翻个白眼,无力道:“哪里跟我说了很多话,统共也就三四句话,这就上心了?乾明宫侍膳的宫女,每日也能跟陛下说这么多吧?” “看来你的记性还没好啊。”倚波上来摸摸她的头,一脸忧愁的说,“魏大夫医术不怎么高明呢!” 这倒叫静瑶愣住了,“你话题转的也太快了吧?” 倚波提醒她说,“整个乾明宫没有一个宫女,你给忘干净了?” 静瑶大感意外,“还有这回事?”她从前在宫外可没听说过。 倚波又帮她回忆了一遍,“去年春天,御前司帐的翠琬差事上出了岔子,被陛下当场赐死,连累整座乾明宫的宫女们都被遣了出去这事儿我专门跟你说过,你竟然给忘了?” 静瑶迟疑的点头,“哦你这么一提,是想起来了。” 心里却惊讶的厉害,从前王府里那么多爱说闲话的,她怎么从没听过这桩奇闻。整座乾明宫都没有宫女,也就是说整天在皇帝面前晃悠的,都是些宦官 她悄悄咽了咽口气,怪不得宫中至今没有皇子公主,坊间有传闻说今上有些怪癖,或许是被这怪癖影响的? 在暖房里悄悄议论皇帝实在是危险,静瑶跟倚波说:“该吃饭了吧,我有点饿了,咱们回房吧” 倚波忙了一上午,也是又累又饿的,便点了点头,跟她一起出了暖房。静瑶临出门的时候提醒她,“十八学士马上要盛放了,你记得提醒司苑,别忘了敬献给太后啊!” 倚波忙不迭的点头,“好,若是有赏,肯定少不了你的!” 两人一路说笑,踏着冷风回了房中。 ~~ 吃过饭,午后能得片刻清闲,倚波早上起得早,这会儿趁机补觉,静瑶倒是不困,坐在窗前缝补衣裳,这会儿太阳最好,窗子底下也暖和,等到夜里冷了起来,她就懒得动手了。 她父亲陆永霖是青州刺史,这样的官位在京城也许排不上号,但在青州当地也算了不起的大官了,她从前是娇生惯养的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不必为琐事操心。 只是可怜,如今成了另外一个人,从此成了皇家的奴仆。 她放下针线,有些出神。 还有几天就是除夕了,每当年关,就会特别想念自己的亲人,从前在惠王府时,她虽也难见亲人的面,但还可以给娘家送东西送信以寄托思念,可现在呢? 真不敢去想,家里听到自己死讯时会是什么样子,爹娘可还能撑得住 如果她将来能顺利出宫,但顶着一张陌生的脸回去认亲,爹娘会相信她么?死去元知万事空,可当她又活了过来,人世间的牵绊也就重新长在了心上,她有些悲伤,但这些无人可以倾诉,只能在心中一遍遍叹息罢了。 愁色漫上心头,美人蹙起了眉,只是没能出神多久,门外面忽然传来声音,似乎有人在打听李妙淳在何处。 她赶紧起身去开门,应道,“我就是李妙淳。” 找她的是一位司礼监的宦官,那人听见后来到近前,把她上下打量一下,露出笑来,和声道:“李惠侍请接旨。” “宽心宽心,这叫人怎么宽心?”太后脸色不好看,不好责备皇帝儿子,只好迁怒到了别人身上,“乾明宫里的奴才们没有一个中用的,回头都该换了!” 陈尚宫但听不语,那好歹是陛下自己选的人,若是由别人轻易换了,不惹怒天颜才怪!太后也不过是说句气话罢了,她可不能随便应。 太后独自在这儿忧心,也是没办法,想了想,只好吩咐陈尚宫,“找个人去宫门上盯着,若是见到陛下回宫就过来禀报一声,哀家等会儿要亲自过去瞧瞧,别人的劝他不听,看看哀家的话是不是也不顶用了。” 陈尚宫应了声是,出门找人去了,韩嬷嬷伸手替太后捋着胸口,缓声劝道,“娘娘息怒,陛下洪福齐天,从前每每上战场都是平安归来,现在不过一场风寒而已,还能难倒龙体么?再说,陛下行事向来有分寸,此次肯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眼看就要过年了,您再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好?” 韩嬷嬷是太后的陪嫁,从小侍奉太后身边,最知道主子的脾气,太后也不把她当外人,经她这么一说,也忍不住倒起了苦水,唉声叹息道:“越到年关外头越乱,咱们陛下当初继位,有多少看不过眼的?焉知现今还有没有什么余党残留?哎,这迄今也没个子嗣,外头又有多少人虎视眈眈?你不知道,哀家这心哪,就没有踏实过一天!” 韩嬷嬷连呸了两声,安抚道:“您瞧您,这越说越离谱了,哪儿就这么严重了?您啊,且把心放在肚子里吧,陛下是谁,能叫那些人难倒了就不是他了!他心中都有数的,您别杞人忧天了。” 几十年的老主仆,说的都是外面听不到的话,静瑶在旁听得心惊胆战,不敢插半句话,心想这样的时候,自己大约当聋子比较好。 太后与韩嬷嬷又絮叨几句,静瑶在旁眼观鼻鼻观心,恍惚间将要入定了,忽听见太后点她的名,“妙淳,今儿也没什么要事,你陪哀家去佛堂吧!” 好吧,她从前好歹是负责佛堂的,这会儿叫上她也不意外,静瑶乖乖应了声是,陪着太后去了福宁宫里的佛堂。 ~~ 马车出了玄武门后一路奔驰,耗费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京郊的元微山,山下有个小村,住着宇文泓此行要见的人。 来的不算巧,叶遂进山采药去了,他下了马车,耐着性子在草庐里等了两刻钟,才终于等到了神医回来。 早起的时候虽然退了烧,但脸色还是不佳,是以才一见面,叶大夫就吆喝了一声,“怎么跟煮熟的虾子似的,伤风了?”说着招呼他过来,要给他诊脉。 饶是他这样习惯肃冷的人,也忍不住笑了一下,乖乖伸手,微哑着嗓子说,“前两天夜里着了凉,大约是受了些风寒。” 叶遂一边试脉一边咂嘴,“吃过药了吧?看来发的差不多了,顶多两三天的事,耽误不了过年。” 叶遂是京郊有名的神医,宇文泓当然不怀疑他的医术,微微点头,礼貌道:“多谢大夫。” 叶遂收回手来,似乎根本没打算给他开药,只是问道,“大老远的来,不会就为了这点小毛病吧?” 他微怔一下,“大夫神机妙算,我的确为着别的事而来。” 叶遂没接话,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宇文泓顿了顿,低声道:“还是从前那桩,我觉得我应该还有些希望。”这毕竟不是什么寻常病症,尤其他正处盛年,这种事说出来,实在有些艰难,他又停了一下,才接着道:“今早我发现那里有变化了。” 身为老大夫,叶遂倒是对各种病症司空见惯,嗯了一声,用再寻常不过的语气问道,“持续了多久?可有行房?” 幸好原本就因伤寒红着脸,这会倒看不出什么神色异样,他咳一声,否定说,“并没有行房,持续了清醒后,大约有一刻钟吧。” 叶遂点了点头,又问,“清醒后?那此前可是受过什么刺激?” 他摇头,“并无什么刺激,只是无缘无故,做了场梦” 叶遂便了然了,直截了当的告诉他,“我早就说过,你的身体并没有什么毛病,这下相信了吧?” 可他却并不信,反驳道,“怎么会没事呢,我曾经受过伤” 叶遂丝毫不以为然,“伤处早就好了,倘若真的有问题,今早就不会有什么变化了。信我吧,你的问题,还是在心上。” 见他怔楞,叶遂继续道,“我问你,昨夜可是梦见了女子?” 他迟疑的点头,“确实,我从前,极少会做这样的梦。” 叶遂自己嘟囔道,“那大约是因为你从前不开窍,现在终于开窍了” 他没听清,“什么?” 叶遂咳了咳,直截了当道:“我跟你浪费多少唇舌都无用,你只要找到梦里梦见的那个女子,重复一下昨夜的梦境,自然能相信我的话了。” 宇文泓有些无奈,“我想不起她是谁” 叶遂笑了笑,随手煮起茶来,“这个好办,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不会无缘无故梦见她的,白日里去过什么地方,跟什么人说过话,甚至看见过什么,只要回忆一下,应当能找出端倪。” 这一点宇文泓倒是也不否认,他知道他该是认得她的,定然是从前在哪里见过,而现在也只是想不起来而已 他还在回忆,叶遂那边的茶煮好了,分了一杯推至他面前,道,“前些日子新制的梅花茶,拿初雪煮的,你有口福了,快来尝尝。” 他回神后却是婉拒,只道,“天色不早,家中还有事,就不打扰大夫了。” 语罢传人来付诊金,叶遂却伸手一挡,笑道,“这次就免了,等你成了事,我等你的大礼。”话里话外笃定了自己的判断。 宇文泓也露出淡笑,“一言为定。” 叶遂嗯了一声,他爽利起身,出门登上马车,一路赶回宫中。 马车走远了,草庐里的小药童出门去瞅,回来后一脸好奇的问叶遂,“师父,他给银子,你为什么不要啊?” 叶遂一个人悠然喝着梅花茶,“不过说几句话而已,就伸手拿人家的钱,你当师父我想钱想疯了?” 小药童撇撇嘴,“您清高!我都快冷死了,碳薪都快烧完了,您知道吗?” 叶遂自顾自的喝茶,“放心吧,他还会再来的,一看就不是一般的人物,到时候谢礼肯定更大方,信不信?” 小药童坐在炉子边切药,抬头回了一句,“那徒儿可等着沾您的光了!” ~~ 静瑶从前不太信鬼神之说,但亲生经历过一回生死转换,她便心存敬畏了,借着陪太后礼佛的空当,也好好念了回经,一是感谢上天给她重活的机会,再是祈祷自己这次的道路能顺遂平安。 瞧见她念经念得虔诚,从佛堂里出来后,太后特意问她,“刚才见你一本正经,可是许了什么愿?” 她笑答道,“太后料事如神,奴婢的确是许了。” 太后也一笑,“这有什么料事如神,能跟哀家说说,你许了些什么吗?” 她拣好听的话说,“奴婢求神明保佑我大梁江山风调雨顺,盛世平安,”说话间略想一下,紧接着补充道,“还求陛下龙体早日康复,也好让太后宽心。” 好听的话谁都受用,太后点了点头,又问道:“没替你自己求个什么吗?” 她抿唇道:“奴婢也私心为自己和家人求了平安。” 这才是真心话,私下里太后还算和蔼,温和着跟她道:“也是应该的。”说着进了正殿。 静瑶现如今基本算是太后的贴身女官了,太后更衣,连专门司衣的宫女也不用,依然点名叫她做,静瑶没有推脱的权利,只得亲自上手,好在她从前也有过礼服宫装,知道是怎么穿戴,因此这差事也不算生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0.第一百章 此为防盗章 倚波也高兴, 圆脸上荡起酒窝儿,拉住她的手道,“我刚才远远地看着像你,又不太敢认,没想到真的是你!我刚去司苑处办事, 这会儿才下值, 你呢?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她道:“也是忙差事, 刚出尚膳监出来。有日子没见了,你过得好吗?” 倚波叹道:“我就还是老样子,不痛不痒的,哪像你啊,步步高升!听说你已经成太后的贴身令人了,连升五六级呢, 太厉害了!所以我算说准了吧,你前途无量呢!” 提到这个她颇有些无奈, “我也不晓得太后为什么瞧上我了,指定要我伺候,其实我笨手笨脚的, 很多都做的不好。” 倚波不以为意,“那有什么, 谁天生就会伺候人啊,学着学着就会了!”说着想起一事, 赶紧拉她去到墙边, 压低声音跟她说, “听说了吧,那个赵贤妃今天被陛下禁足了。” 她嗯了一声,“刚才听说的。”想起方才太后特意将她支开,一时好奇心起,忍不住跟倚波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知道吗?” 倚波拿奇怪的眼神看她,“还问我你不知道?” 她被瞧得一头雾水,摇头说,“不知道啊你快告诉我吧!” 倚波还是觉得奇怪,“听说是陛下知道了她私自将你从玉牒除名的事,跟她算旧账呢,左右也是为着你,你竟然不知情?我还以为是你自己告的状呢!” 静瑶这才也吃了一惊,忙摇头说,“我没有我统共都没见过陛下几回,连话都说不上,怎么告状呢?陛下或是听别人说的吧或者根本就不是因为这件事。” “到现在都一个月了,也没见过几回?”倚波疑问道,见她点头,不由得大感失望,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要晋升了” 她哭笑不得,“什么晋升不晋升,连影都没有的事。” 倚波在一旁干着急,“我要是个男的,眼见如此美人,早就按耐不住了,陛下怎么那么沉得住气” 静瑶吓得赶紧去捂倚波的嘴,“不要命了,居然敢妄议天子。” 倚波唔了一声,瞧瞧左右无人,眼中又露出笑来,说,“马上就是除夕了,今年过年你当值吗?” 静瑶摇头,“还不知道,不过应该不用吧,我都是白天当差,夜里服侍太后的另外有人,你呢?” 倚波说,“同平常一样,酉正下值后就没什么事儿啦!”她眨了眨眼,提议道:“你若是方便,咱们一同守岁可好?听说今年会在凝翠堂前面放烟花呢,你想不想去看?” 静瑶倒并不太想去凑这种热闹,但见倚波眼里一片期待,只好点头道:“好,如果我没什么事,就去司苑处找你。” “嗯!”倚波高兴的应下来,自打妙淳调去了福宁宫,她已经很久没跟人说过贴心话了,宫里头见不到亲人,能跟好朋友在一块守岁也不错。 两个人站在夹道里说了一会话,这么冷的天,早已被冻透了,加之静瑶还要回福宁宫,不敢耽搁太久,倚波也饿着肚子,两个人便告了别,各自去了。 冷风里走了一路,身体几乎冻僵了,静瑶只想赶紧去值房里暖和暖和,哪知才踏进宫门,就见手底下的小宫女芳若迎上来道:“姑姑可回来了,太后方才找您了,说有话问您。” 她点头哦了一声,不敢耽搁,心里一边思索着太后要问什么,一边进了内殿。 太后更了衣,正在叫韩嬷嬷捏肩,见她来,问道:“回来了?怎么一趟尚膳监去了这么久?” 静瑶垂首道:“奴婢回来时路上遇见了从前一起共事的人,便说了几句话,叫您久等,奴婢该死。” 太后倒也没在意这件事,嗯了一声,转而便切了正题,收敛了神色,问道,“哀家问你,今儿你去乾明宫,陛下可同你交代了什么?” 静瑶心里一顿,看来她猜得不错,大约太后也听了传言,全以为是她跟皇上告了状,才惹得贤妃落了一个月的禁足她赶忙解释道:“回太后,奴婢过去的时候,陛下正在御书房,奴婢从头到尾,连天颜都未曾见着,更没听见陛下有什么事交代。” 太后其实也知道她在乾明宫都做了些什么,如此一问,不过是想事先给个警告,告诫她以后不可欺上瞒下,恃宠而骄罢了。听她这么说完,就悠悠嗯了一声,“知道了。眼看都廿五了,今年没有三十,廿九就是除夕,你且好好准备着等元正过后,换个地方当差吧!” 静瑶倒是一愣,又要换地方? 有心想问问要换去哪,但抬起眼才看见,太后倚在引枕上,已经闭上了眼,而身后的韩嬷嬷则轻轻朝她摇头,意思是不叫打扰,她只好作罢,蹲了个礼,轻轻撤出了殿中。 ~~ 如太后那晚所言,今年是没有三十的,余下的三天简直一晃眼就过完,眼看着就到了除夕。 除夕白日与往常无异,只是傍晚的宫宴设在流云殿,现如今后宫尚未册立皇后,太后便是最尊贵的主子,因此一定要出席宫宴。静瑶还记着跟倚波的约定,加之本身也不喜欢凑这种热闹,便提前以身体不适为由告了假,太后倒没多问,只叫她好好休息,从福宁宫另挑了两个人,出门赴宴去了。 除夕的宫宴一般要持续一两个时辰,夜幕降临后,众位主子齐聚流云殿,开启辉煌的宴享,剩下看家的宫人们,也热热闹闹的吃着年夜饭。 静瑶稍稍跟大家吃了一会儿,便找了个借口开溜了,众人都只当她要去休息,便也没人拦她。 一年中最后的夜晚,空气里的味道似乎都不太一样,远远的从流云殿中传来阵阵鼓乐声,愈加衬出节日的气氛,却也更加显出别处的清净,静瑶趁夜色来到司苑处,从外就瞧见了窗子里透出的灯火,走进去一看,果然见倚波在等她。 “倚波。”她迈了进去,放下斗篷上的兜帽,露出一张精美无比的脸来。 倚波瞧见她,立刻高兴的迎了上来:“阿淳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怎么会呢,咱们不都说好了吗!”她关上门往屋里走,一边问倚波,“福宁宫里也摆了一桌年夜饭,我不好不露面,就吃了一会儿,对了,你吃过饭了吗?” 倚波点头,拉他在椅子上坐下,“方才尚膳监送了年饭,是羊肉饺子呢,我吃了一大盘!”说着又给她倒了杯热茶暖手。 她则笑笑,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放在桌上问倚波,“那还能吃得下吗,我从福宁宫给你拿的点心。” “是吗?”倚波一听有吃的,赶紧伸长了脖子去看,见静瑶打开了油纸,露出里面几样精致点心来,立刻呀了一声,“合意饼,豆面饽饽,还有金丝烧麦呢!啧啧,福宁宫果然是好地方,连年夜饭都比外面的高人一等!” 说完立刻拿了一个小巧的虾仁烧麦放进嘴里,边吃边含糊不清的感叹,“太好吃了!” “是吧!”静瑶托着腮看她,瞧她吃的开心,自己也心满意足,随口道,“我从前就听说过,全京城就宫里尚膳监的烧麦做的最好吃,今日一尝,果然不假,可惜就是有点凉了,倘是刚出锅的话会更好呢!” 倚波边吃边看她,“你从哪儿听说的?我记得以前你可不爱跟别人聊天。” 静瑶楞了一下,自然是在惠王府时听宇文铭提过的,李妙淳是个闷葫芦,又被关在宫墙之内,会听谁说呢? 她给倚波倒了杯热茶,搪塞道,“福宁宫里的人说的你别着急啊,慢点吃,我都吃饱了,这些都是给你带的。” 倚波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心思还是在吃的上,一口气喝了半杯热茶,仰天喟叹一声,由衷的对她感谢,“真的好吃!阿淳你对我太好了!” 她由衷笑笑,笑过之后,认真的说,“我这是投桃报李,你对我也好啊!” 她永远也忘不了,醒来的那个夜晚,倚波为她在炭盆上热的羊肉杂菜汤,这个女孩曾在那个寒风呼啸的夜里,给了她历经绝望之后第一次的温暖。 倚波都顾不得说话了,嗯嗯两声,赶紧又尝起余下的点心来,静瑶含着笑见她风卷残云般的都填进了肚子,然后饕足的叹道:“完了,我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往后不待见自己的伙食了可怎么办!阿淳你得对我负责,往后发达了,要带我享福啊!” 静瑶晓得她在开玩笑,也笑着顺嘴应了,“嗯,对你负责,放心吧!” 吃饱喝足,两个小姐妹凑在一起说话,眼见夜色越来越深,等到有所察觉的时候,发现已经快戌正了。 倚波一把拉着她往外走,“快,咱们赶快去凝翠堂,烟花快要开始了!” 静瑶左右也没什么事做,便跟着起身,一起往那边去。 孰不知,此时的流云殿中,同样有人耐不住宴间的无聊,也找了借口,撤了出来。 从样貌与穿着来看,此人绝非宦官,此处暖房在御花园不甚显眼的位置,平素少有人来,能随便闯进来,且语气如此直白的,必定是皇室中的男子无疑。 而他周身的那种尊贵气度也佐证了这一点。 安康郡王与武宁郡王较年轻,面前的人年纪应在二十三四,必定不是他们;而越王是个胖子,面前这位身形皙长健硕,也不可能是他;郑王她曾见过,眼前这位也更不是惠王宇文铭,如此一来,年纪相当身份差不多的,就剩下一个人了 今上。 这人竟会是咸和帝宇文泓? 想到这个可能,她呼吸一滞,这位陌生的帝王给她的唯一印象,都是传言带给她的——孤傲,冷酷,甚至残忍。 怕是肯定的,但她不能当他的面流露出来,万一不小心失态惹怒了他,不知她会不会像那个来不及回避圣驾的小太监一样,被乱棍打死? 此时他语气正常,只是有种天然的冷漠,而且身边无旁人伴驾,又没主动道明身份,她便努力按下惧怕,垂头福了个礼,强撑着用正常的语气回话道:“此花名叫十八学士,是上年西川路敬献太后的茶花。” 不知下了多大的力量,才叫声音没有颤抖。 而从成果来看,她表现也还不错,那人的注意力还在花上,听见她这样说,似乎来了些兴趣,俊美但冰冷的脸上有了一丝变化,哦了一声,“十八学士?茶花还有这种名字?” 这是在向她发问,还是只不过一句简单的打趣?静瑶拿不定主意,只好又为他解释道,“此花花瓣层次分明,排列有序,大多都为十八轮,所以才得此名。” 宇文泓微微点了点头,见她没有如旁人一样,一见他就抖如筛糠,这才将一直放在花上的视线转移到她身上。 她身量不是很高,在他俯视之下,有种柔弱感,今日阳光不错,从屋顶的明瓦倾泻而下,落在她身上,叫她周身如同披了一层光亮的纱绡,这样独特的视觉,竟叫他一瞬晃神。 不过也是一瞬而已,他没有留意女子样貌的习惯,很快就将视线调到了暖房中的其他花木上,随意目光逡巡一番,见到了一样似曾相识的东西。 他眸中一亮,挪步过去,静瑶愣了楞,犹豫一下后,也跟了过去。 他站在一盆花前,沉声道,“这个” 静瑶只以为他又不认得了,便答道,“这盆名叫天雨流芳,是莲瓣兰花的一种。” 宇文泓注意力还在花上,闻言嗯了一声,“天雨流芳好像是这个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1.第一百零一章 此为防盗章  在王府时, 静瑶倒是也听过宫里的这些事,这位贤妃是太后娘家的族人,在宫中有太后依仗,所以行事并不算低调, 加之现如今后宫无后,位分最高的就是贤淑二妃, 听闻淑妃是个很温婉的人,颇有些与世无争的味道, 如此一来, 贤妃能顺利一手遮天, 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她还是那个打算, 别人说就说,她只听着, 并不插嘴。 春梅见她闷不吭声,自己想了想,忽然眼中一亮, 压低声音跟她说, “对了妙淳, 你也吃过贤妃的亏对不对?其实那件事我也知道一些, 那时候贤妃娘娘来禀报太后, 说你娘家惹上了案子,还添油加醋的把令尊污蔑了一番, 其实太后当时正为别的事烦心呢, 只是随口答应了她一声, 并没说就要夺了你的位分,谁知她回去后自己做主,把你从玉牒上除名,降成了宫女子,可惜外人不知道,到现在好多人还以为那是太后的旨意。” 事关李妙淳,静瑶终于来了些精神,看来春梅知道的比倚波还要多些,她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春梅对她的反应表示奇怪,“你不生气吗?吃了这么大的亏呢!” 她怔愣一下,为了表现的合乎常理,只好道,“刚开始确实难过,不过已经这么久了,左右木已成舟,再生气也没用了我觉得现在也挺好的。” 春梅叹了口气,安慰她道:“你能看得开也好,不过你放心,现在贤妃是不得势了,方才我听见太后跟陛下提,要淑妃娘娘去乾明宫呢,看来太后已经不指望她了!淑妃娘娘人好,若是能早些诞下皇子,没准就能坐上中宫之位啦,这样咱们也都有好日子过了!” 静瑶一直默默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提醒了春梅一句,“太后娘娘才是咱们的正主子,无论皇后由谁当,都碍不着福宁宫的,不是吗?” 春梅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忙点头道,“是是,还是你说得对,幸亏这里没有外人,否则我” 刚说到这,就听值房外面忽然响起了声音,唤道,“春梅?” 两个人俱都一惊,春梅忙开门去看,见门外喊她的竟是陈尚宫。 也不知方才的话叫陈尚宫听见没有,春梅心虚着问道:“尚宫大人有何事?” 陈尚宫冷着脸斥道:“这么清闲可是不用当差了?今日陛下还在福宁宫,还不快打起精神来!嘴上再没遮拦,仔细身上的皮!” 果然是叫人听见了!春梅吓得咕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奴婢知罪了,还请尚宫大人开恩啊!” 陈尚宫同静瑶一样,也知道宫里头的闲话是禁不住的,尤其今日皇帝还在,弄出动静来惹来圣怒可就不好了,所以她只是阴着脸给了个警告,“今日的错我先替你记着,你长些记性,否则再有下一次,就不必在福宁宫待着了!” 春梅忙不迭的应是,陈尚宫便道,“起来吧,前头还有事呢,赶紧回茶房去!淑妃娘娘可来了!” 春梅赶紧又说了声好,匆忙回了茶房为淑妃沏茶去了,值房这里就剩了静瑶一个。 陈尚宫收起方才对春梅的冷冽,缓和着同她说,“平素少于这些碎嘴子们来往,你是好的,别叫她们给带坏了。” 话里透着拿她另眼相看的意味,静瑶倒没至于受宠若惊,规矩应了声是,陈尚宫点了点头,回到太后跟前了。 ~~ 淑妃正是得了太后的传召而来,进门瞧见宇文泓也在,心中惊讶一下,立刻恭顺的行了个大礼,“臣妾拜见陛下,拜见太后。” 宇文泓向来话少,又少与妃嫔们接触,若非陈尚宫在旁通报,他几乎要认不出来的究竟是哪个妃子,是以淑妃与他而言,几乎连个面熟都算不上的,只淡淡嗯了一声,就算回应了。 太后在旁看不过眼,心中叹息一声,温和跟淑妃说话,“快起来吧,今日天冷,一路走过来冻坏了吧?”说着又叫人赐座。 淑妃解了斗篷,在椅中坐了下来,规矩回话道:“谢太后关怀,臣妾穿得暖和,不怕冷的。” 她只坐了椅面的三分之一,上身挺直,微微前倾,是一副十分知礼的模样,面容秀美温婉,看得出也是位美人,至少外表看来,十分担得起封号的“淑”字。 然纵使这样一位温婉美人近在眼前,今上似乎也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垂眸捏着腰间的玉寰,看也不看人家一眼。 太后余光瞥见儿子的模样,深觉无奈,却也不肯放弃希望,同淑妃笑道:“陛下今日不舒服,有些疲累了,加之前朝休沐,哀家便请他来歇一歇,你不必拘谨,放松些好。” 闻言只见淑妃一惊,忙问道:“不知陛下哪里不舒服?可有传过御医?” 宇文泓似乎并不打算作答的样子,太后无奈,只好自己回答道:“已经传过了,御医说是染了风寒,刚才已经去煎药了。” 对面人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明明一副世间难得的好模样,奈何却总冷若冰霜,进宫两年了,与他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然而纵使心间有万般委屈,但见到他的瞬间,却全转成了希望,念着今日是难得的好机会,淑妃努力鼓起勇气来,试探着同宇文泓道:“陛下勤政爱民,真乃我大梁之福,可陛下也要注意自己的龙体,不要太过操劳才是。” “就是这个话!”太后赞同道,“可咱们这位陛下是个倔脾气,每每都把哀家的话当成耳旁风,俗话说儿大不由娘,如今恐怕得换个人在旁规劝,他才能听了!” 这是母亲调侃儿子的话,淑妃只在一旁听,配合着弯起唇角一笑,并不敢随意附和。 恰逢御医把药煎好送了进来,太后瞧见了,朝淑妃看过一眼,淑妃立刻心领神会,壮着胆子起身道:“臣妾伺候陛下喝药。” 御医便将药碗送到了淑妃手中,淑妃缓步轻移,来到暖榻前躬身,试探唤道,“陛下。”一副极为软糯的甜嗓子。 宇文泓面无表情的接过来,将那苦苦的药汁几口喝尽,淑妃又赶紧再递上早已备好的清水和帕子,伺候着他漱口完毕,再将东西都交由宫人拿走,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太后很满意,在旁道,“御医说了,陛下身体底子好,只要按时喝药,左不过日就能好。” 宇文泓此时从嘴到肺腑都充斥着苦味,不太想说话,只点了点头。 太后再对淑妃道:“陛下总是忙于政务,身边缺个规劝的人,哀家瞧着你是个有章程的,这几日就先住到乾明宫去,规劝着他按时把药吃了,早日痊愈。” 淑妃心头一跳,住到乾明宫去? 宇文泓呢,因为事先答应过太后,所以没有否决,算是默认了。 淑妃压住激烈的心跳,不敢迟疑,忙垂首尊是,“臣妾一定好好伺候陛下。”再抬起头时,如花的面颊上多了一抹娇羞。 终于给乾明宫里塞了个女人,太后稍稍松了口气,接下来成功与否,就要看淑妃自己的本事了。 贤妃虽是自己娘家的族人,但从前屡屡给她制造机会,她都以失败告终,太后对她不怎么抱信心了,什么娘家不娘家的先靠后,孙儿才是目前最要紧的。 所以她转而想捧淑妃试试。 男人么,平时刚硬,可到了生病的时候,也难免脆弱,就算是铁做的人,也需要有人捂着心。淑妃是个温婉的,瞧着也会体贴人,这几日把他们往一块凑凑,说不定能趁虚而入,就修成正果了呢? 这个时辰正是午膳的当口,淑妃既然来了,断不能就这么饿着肚子回去的,加之太后有意成全,三人便在福宁宫用了一顿团圆饭。 吃过饭后,宇文泓回了乾明宫,淑妃因得了太后懿旨,也跟了过去,福宁宫安静下来,陈尚宫回来陪太后说话。 想起方才的午膳时儿子那一脸的神色恹恹,太后叹了口气,跟身边人道,“这么好的机会,但愿淑妃不辜负啊!” 陈尚宫安慰道:“淑妃娘娘聪慧过人,应当不会叫您失望的” 话末似乎有未道出的疑问,太后道:“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陈尚宫垂头应是,“奴婢还以为,您此次会叫妙淳过去呢!” 都是相伴多年的人了,太后也不瞒她,直言道:“皇长子至关重要,母家的地位不可含糊,就算哀家想抬举她,但以她的身世,恐怕消受不起。” 李妙淳的父亲曾被牵连入狱,过后虽然恢复清白,但人已不在了,如今家中仅有一个还在功名路上苦苦奋斗的弟弟,这样的身世,的确叫人无奈。 太后顿了顿,又道,“况且今日她来敬茶,竟然忘了给皇上掀起茶杯盖来,可见还欠调教。罢了,往后调她到哀家跟前来吧,光照顾花儿,学不会怎么伺候人。” 陈尚宫道了声是,心间替静瑶叹了一声,瞧瞧,没把握住好机会,只能拱手让人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位冷性的皇上,肯为淑妃动容吗? 反正她觉得悬,就看方才淑妃来后陛下的表现,陈尚宫觉得,倒还不如那位只知道种花的美人有希望呢! 她震惊在巨大的不可思议中,旁边倚波的八卦倒是说得有滋有味,“那位侧妃没你福气大,听说找了半夜才叫人给抬出来,人都变形了真是可怜那副花容月貌,全京城谁人不知,那是惠王殿下最宠爱的人啊!” 惠王殿下 听见熟悉的称呼,静瑶的思绪终于被拉了回来,她迟钝的去想倚波的话,心里只剩下麻木的疼。 宠爱? 这个词太过沉重,死去的陆静瑶承担不起! 她至今还记得,他在火中说的那些话。 “你留下来,你不能走。”“对不起,如有来生,我定会好好疼你” 他说必须有一个人要死,来不及找别人了,所以只能是她心像是无端被人捅了一刀,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刀子又被猛然拔了出来,剩下一个空洞的伤口,鲜血汩汩直流 倚波不知她的心事,叹了口气,继续道,“今早我去御花园上值,路过福宁宫,正瞧见惠王殿下来给太后请安,原来那么好看的人,脸上死气沉沉,一点精神都没有,想想也真是可怜,放在心尖上的人走了,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静瑶麻木的脸上挤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笑,笑他的虚伪,也笑自己不知天高地厚。曾经以为与他是两情相悦的,可到最后才知道,她根本不懂他。 究竟为着什么事,他情愿舍弃她? 倚波又发表了一通感慨,正说着话,外面有人进来给她送药了,她木然把药喝了下去,苦涩的滋味瞬间遍布四肢百骸,可她心里安慰自己,烈火焚身的滋味她都尝过,这点苦还怕什么呢? 房中渐渐昏暗下来,她醒来时已是下午,这会儿太阳将要落山了。倚波见她药喝的痛快,心里很高兴,鼓励她说,“这就对了,什么事也比不得身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话音刚落,就见打外头来了个小宫女,跟她们传话说:“太后娘娘传妙淳姐姐觐见。” 她还是木木的,来不及反应,倚波却大感意外,“太后?她老人家怎么要见阿淳?” 那小宫女只是说,“太后膳前跟陈尚宫问起昨夜佛堂失火的事,得知姐姐大难不死,便提出要见见姐姐,其他的事我也不清楚,请姐姐收拾一下,快些去吧,让太后等急了可不好。” 福宁宫里出来的小宫女,腰板似乎都挺得格外直一些,倚波替她应了声,见那小宫女出去了,才跟她悄声叹息,“这些主子们真是说风就是雨,你这才醒来,能走得动吗?罢了,人家既然发了话,咱们也不敢摆架子,你先收拾收拾,等会儿我陪你去吧。” 她有些意外,抬眼看向倚波,倚波冲她无奈一笑,“你以为我愿意去凑那热闹啊?眼下你又不能说话,我去了好替你开口。从这儿到福宁宫还有些路,你万一走不动了,我也能搀你一把。” 她不能说话,便礼貌的冲倚波笑了笑,倚波看懂了她的谢意,露嘴边的酒窝来,笑道:“跟我见什么外?上回我吃坏了肚子,你不是也鞍前马后的帮我来着?”说着拉她去到镜前,给她重新梳妆。 静瑶坐到镜前,再一次看见了这张陌生的脸,她现在对身份有了些头绪,不像刚才那般惊诧了,趁着倚波为她梳头的功夫,认真的打量镜中的面容。 她也算出身大户人家,从小见过许多天香国色的千金,就算她自己,也曾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的原主,这位默默无名的惠侍,生得相当美。 不同于寻常可见的明艳,李妙淳的美透着一种妩媚,微微上挑的眼角,名副其实的桃花眼,就算现在不施粉黛,也绝不比其他盛装的美人逊色几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2.第一百零二章 此为防盗章  两三位院判一起跪在地上, 轮流为皇帝诊脉, 宇文泓有些无奈,眼见此时弄得这样麻烦,倒有些后悔前夜的纵意了。他是万金之体,御医们谁都不敢马虎,一人诊脉需要半盏茶的时间,三人加在一起,时候就更长了。 他有些不耐烦, 但碍于母后在旁,不好发作, 只好忍耐下来,正无聊的时候, 瞧见静瑶端着茶盏进来了。 静瑶见到他正被御医包围着, 就考虑要不要等一会儿,没想到冷不防遇上他投过来的目光,心里一顿, 只好走上前去,低声道,“陛下,姜茶煮好了, 请您用一些吧。” 语罢想将茶盏放至他手边的案几上,谁料才抬起手, 去见他也伸出了手, 静瑶一愣, 这是伸手来接的意思? 她小心揣摩着,心里抱怨现在的日子可真是头疼,从前好歹是做主子的,哪里做过这样伺候人的活儿,要时时刻刻揣摩主子的意思,生怕哪里做错。更何况,眼前这位主子还是出了名的不好伺候 没有时间容她多想,她壮了壮胆,试着将茶盏送至他的手上,见他果然接住了,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可很快她就发现不对,他意外的看着她,微微皱了皱眉,她心一惊,难道是做错了,赶紧找自己的疏漏,猛然间发现了问题所在,原来她递上去的茶杯还盖着盖子,他另一只手在让御医们把脉,要如何把这姜茶喝进嘴里呢? 这么大的疏漏,自己实在不够细心,她懊恼着赶紧补救,又伸手过去为他揭开杯盖,这才终于合了他的心意。 茶汤温热的香气扑面而来,正是他盼望的,因为的确受了风寒,所以咽喉有些不适,此时急需润润嗓子,他端起来呷过一口,嗯,味道还不错,生姜惯常的辛辣被祁红中和不少,蜂蜜添加得当,润喉的同时并没有惹人厌烦的甜腻。 他本打算只喝一口的,却贪婪的没有停下,一口接着一口,直到喝完大半杯,才将茶盏搁下。 这算是莫大的肯定,静瑶大大的松了口气,眼看殿中人都肃穆以待,便也不敢随便走动,只好先立在一旁。 一旁的太后不着痕迹的扫过一眼,缓声对儿子说,“从前你最厌恶喝这些东西,今次倒还好。” 宇文泓只是淡声道,“儿子许久没有生病了。” 太后无奈的嗔他一眼,“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任性,大半夜的不睡觉,舞枪弄棒的做什么!” 宇文泓心中苦闷说不出,只能跟母后认错,“此次叫您担心了,是儿子不孝。”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还是一国之君,当着满殿的宫人御医,她还能再说什么?太后只好又将怒气撒到一旁正缩手缩脚的福鼎身上,斥道:“如今这帮奴才愈发目中无人了,陛下抱恙已有几日,为何一直不来回禀?当哀家死了吗?” 福鼎腿一软,当即重又跪了下来,苦着脸连连磕头,“奴才知罪,求太后饶命。” 宇文泓缓声替他求情,“是儿子吩咐不叫告诉您,母后莫要责怪他们了”瞧见那三个御医似乎讨论出了结果,忙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问他们,“可诊完了?” 为首的太医院院判张良岐忙躬身回道:“回禀陛下,风寒之邪外袭c肺气失宣,您这是受凉所致,应以辛温解表为法,臣等已经为您开好了药方,这就去煎药。” 他嗯了一声,没有过多的话,倒是太后伺机在旁问道:“可瞧好了,陛下可还有别的不适?” 宇文泓当即心中一跳,母后这么问是何意?莫非是知道了些什么? 其实御医们也确实没诊出什么,被太后这样一问,倒是都有些愣了,张良岐壮着胆子回道:“启禀太后,请恕臣等愚笨,除过风寒,并未发现陛下有其他病灶。” 太后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既这么着,赶紧下去煎药吧。”语罢又特意叮嘱宇文泓,“今次不要任性,定要好好的把药吃了,马上就要除夕了,祭礼,朝贺,哪一样可都少不了你!” 不论长得多么人高马大,也还是母后的孩子,宇文泓只好乖乖答应下来,不敢推三阻四。 御医们退出去抓药煎药,为了避免殿中人多空气不好,太后叫那些闲杂人等也都撤了,静瑶觉得自己也属于闲杂人等,正也打算跟着众人撤出,哪知退了一半,却又听见太后扬声喊她,“妙淳留下。” 她一顿,只好又回来。 她垂眸看着地面,听见太后道:“再去为陛下煮碗姜茶来,照方才的办法就行,陛下喜欢;另外再摆几盆花来,陛下闻不惯药味,记得要找香味足的。” 搬花倒是她的分内事,可煮茶呢?敢情她现在得兼任侍茶了可这是太后的吩咐,她不能有异议,只得乖顺应下,退出去一一照做。 她找了两个小宫女,叫帮忙搬了几盆茶梅进到殿中,再去到茶房煮姜茶,按照方才的比例,煮好后又亲自送了进去。 病势已然发了出来,纵使铁打的身子,到底还是会感到疲累,加之今日休沐,宇文泓松懈下来,身子倚在暖榻上,为自己的慵懒跟太后致歉:“叫母后见笑了。” 太后慈爱又心疼,“左右就咱们娘俩,有什么见不见笑的,你小时候就长在这里,什么模样哀家没有见过?”叹了一声,又道,“时间真快啊!有时候哀家不经意的往东侧殿里瞧上一眼,似乎还能看见你梳总角时的样子,这才一晃眼,陛下已经这么大了!” 提到幼时的旧事,宇文泓也是稍感感慨,温声跟太后道:“母后辛苦了!” 太后淡淡一笑,“不必谢我,天底下那个当娘的不是如此?总想着把最好的留给孩子,情愿用自己的好年华,换孩子的聪慧康健?” 说到这里,太后将忽然话锋一转,劝他道:“你身边缺个可心的人,所以做事总是不管不顾,倘若有人时时在旁规劝,你定然不会像今次这样了这样吧,我看你也不怎么喜欢贤妃,哀家也就不指望她了,淑妃脾性温顺,又向来识大体,你宫中都是些太监,论说也是伺候人的,但比起心细,还是不如女人。这几天先叫淑妃过去替你操持一下,就当替我好好看着你。” 见宇文泓抬脸要说话,她赶紧补充道:“这是哀家的意思,我不能亲自过去看顾你,只好找淑妃代劳,你见着她就当是见着我,不许拒绝。” 眼见话尾又带了愠怒,宇文泓直觉得头疼,但他现在病着,一方面精神不济,一方面也是不好跟太后顽抗,只好暂时妥协道:“儿子听就是了。” 他话音才落,恰巧静瑶又煮好了姜茶,正端着托盘从外面进来,裙裾轻摆,很快就到了眼前。 静瑶躬身将茶盏递出,因他此次没有伸手,就直接放到了案几上,宇文泓似乎渴坏了,茶盏才落到桌上,就马上端了起来。 见他这样心急,太后忙阻拦,“当心烫” 话还未说完,他已经饮过一口。 他笑了笑,跟太后解释,“不烫,入口刚好。”说着看向静瑶,道,“茶煮的不错,赏。” 不管是不是个空头支票,静瑶先规规矩矩的谢了恩,太后不动声色,悄悄觑了觑儿子的脸,而后对静瑶道:“的确该赏,这里没事了,先下去歇着吧!” 静瑶躬身尊了声是,乖顺退出了殿外。 回到值房,她先大大松了口气,心中的弦紧崩了半天,眼下终于平安的全身而退了,一放松下来,直觉浑身累的像打了场恶仗! 原本该侍茶的宫女春梅见她回来,忙也跟了进来,其实方才在茶房里见过面,不过没空说话罢了,春梅此时是专门来道谢的,一进门就跟她说,“太谢谢你了妙淳,幸亏没耽误陛下喝茶,否则我就没命了,你是我的恩人呢。”语罢还要给她磕头。 她哭笑不得,赶紧先把人给拉起来,“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这么严重!不过刚才我也担心煮的不对陛下的口味,还好现在过关了对了,你方才去哪儿了?” 春梅有些不好意思,“刚才内急” 春梅话没说完,她便明白了,笑了笑道:“没关系的,人有三急,谁都能理解,下回当心就是了。” 春梅嗯了一声,也对着她笑。 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相处了几天后,大家也算熟络了,私底下说话也比较放松。 春梅又对她的理解表示了一番感谢,几句话后,忽然好奇的跟她打听,“对了,我刚才进去给太后换茶,听见太后同陛下提淑妃来着,但我话没听全,你进去的时候,他们说到哪儿了?” 她震惊在巨大的不可思议中,旁边倚波的八卦倒是说得有滋有味,“那位侧妃没你福气大,听说找了半夜才叫人给抬出来,人都变形了真是可怜那副花容月貌,全京城谁人不知,那是惠王殿下最宠爱的人啊!” 惠王殿下 听见熟悉的称呼,静瑶的思绪终于被拉了回来,她迟钝的去想倚波的话,心里只剩下麻木的疼。 宠爱? 这个词太过沉重,死去的陆静瑶承担不起! 她至今还记得,他在火中说的那些话。 “你留下来,你不能走。”“对不起,如有来生,我定会好好疼你” 他说必须有一个人要死,来不及找别人了,所以只能是她心像是无端被人捅了一刀,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刀子又被猛然拔了出来,剩下一个空洞的伤口,鲜血汩汩直流 倚波不知她的心事,叹了口气,继续道,“今早我去御花园上值,路过福宁宫,正瞧见惠王殿下来给太后请安,原来那么好看的人,脸上死气沉沉,一点精神都没有,想想也真是可怜,放在心尖上的人走了,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静瑶麻木的脸上挤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笑,笑他的虚伪,也笑自己不知天高地厚。曾经以为与他是两情相悦的,可到最后才知道,她根本不懂他。 究竟为着什么事,他情愿舍弃她? 倚波又发表了一通感慨,正说着话,外面有人进来给她送药了,她木然把药喝了下去,苦涩的滋味瞬间遍布四肢百骸,可她心里安慰自己,烈火焚身的滋味她都尝过,这点苦还怕什么呢? 房中渐渐昏暗下来,她醒来时已是下午,这会儿太阳将要落山了。倚波见她药喝的痛快,心里很高兴,鼓励她说,“这就对了,什么事也比不得身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话音刚落,就见打外头来了个小宫女,跟她们传话说:“太后娘娘传妙淳姐姐觐见。” 她还是木木的,来不及反应,倚波却大感意外,“太后?她老人家怎么要见阿淳?” 那小宫女只是说,“太后膳前跟陈尚宫问起昨夜佛堂失火的事,得知姐姐大难不死,便提出要见见姐姐,其他的事我也不清楚,请姐姐收拾一下,快些去吧,让太后等急了可不好。” 福宁宫里出来的小宫女,腰板似乎都挺得格外直一些,倚波替她应了声,见那小宫女出去了,才跟她悄声叹息,“这些主子们真是说风就是雨,你这才醒来,能走得动吗?罢了,人家既然发了话,咱们也不敢摆架子,你先收拾收拾,等会儿我陪你去吧。” 她有些意外,抬眼看向倚波,倚波冲她无奈一笑,“你以为我愿意去凑那热闹啊?眼下你又不能说话,我去了好替你开口。从这儿到福宁宫还有些路,你万一走不动了,我也能搀你一把。” 她不能说话,便礼貌的冲倚波笑了笑,倚波看懂了她的谢意,露嘴边的酒窝来,笑道:“跟我见什么外?上回我吃坏了肚子,你不是也鞍前马后的帮我来着?”说着拉她去到镜前,给她重新梳妆。 静瑶坐到镜前,再一次看见了这张陌生的脸,她现在对身份有了些头绪,不像刚才那般惊诧了,趁着倚波为她梳头的功夫,认真的打量镜中的面容。 她也算出身大户人家,从小见过许多天香国色的千金,就算她自己,也曾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的原主,这位默默无名的惠侍,生得相当美。 不同于寻常可见的明艳,李妙淳的美透着一种妩媚,微微上挑的眼角,名副其实的桃花眼,就算现在不施粉黛,也绝不比其他盛装的美人逊色几分。 她是成过婚的女子,相较未出阁的姑娘们来说,算是更加了解男人的,李妙淳的这幅长相,对男人们来说,正合了那四个字——媚骨天成。 难怪先前那位左总管会说,“可惜了这幅样貌” 只是这样一位美人,居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香消玉殒了,倘若她没有睁开眼睛,或许就简单的被装进一口薄棺材里草草葬了吧!她有些不是滋味,可转而想到倚波说,自己都被烧变形了 呵,宇文铭好狠的心! 所以,她与李妙淳,谁又比谁好,谁又更加不幸? 宫女们的发式并不复杂,况且现在还赶时间,倚波给她简单梳了一下,又从柜子里拿了一套干净衣裳给她换上,便带着她出了门。 她好歹昏迷了一天,下午才醒来,连饭也没顾上吃,只喝了一肚子苦药,身上根本没什么力气,倚波一边扶着她,一边跟前面那个小宫女说,“你瞧,阿淳这样子路上还得花些时间,烦劳你先前头走着,帮我们回禀一下尚宫大人吧。” 小宫女也瞧见了静瑶一脸虚弱,便答应下来,自己先往前走了。 冬至刚过,正是一年里头白日最短的时候,眼下虽才酉正,天却已经黑了透底,她们的住处离福宁宫不近,两个人走了半天,才终于能望见福宁宫门口的灯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3.第一百零三章 此为防盗章 他虽病着, 还不至于糊涂, 分明是自己梦见了她, 要叫她如何回答呢? 他的眼神太过专注,叫屋里人都察觉出了异样,陈尚宫心中一顿, 看来没错了, 这丫头果然入了圣上的法眼了,悄悄看了眼太后, 想看太后如何反应。 只见太后轻咳一声,从旁打岔道:“听闻昨儿半夜淑妃担心你,就传了御医,哪知你非但不见,还把她也赶走了, 怎么如此不近人情?” 宇文泓回神, 调开落在静瑶身上的视线,问道:“母后刚才说的什么?” 太后一噎,又道:“哀家问你, 怎么这么不给淑妃面子?大半夜的叫她回昭纯宫, 人家娘家当初可是全力支持你,再怎么样,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嘛!” 他手抚着温热的茶盏,淡声道:“朕很知恩图报啊, 定北侯荣升卫国公, 他们女儿入宫, 母后也指了妃位,难道还不够照拂他们的面子吗?” 语罢将茶杯端了起来尝过一口,忽然皱眉看向静瑶,“怎么不甜?” 静瑶被他冷不丁这样一问,呆愣了一下,赶紧回话道:“茶房大约不知陛下想喝甜茶奴婢这就叫人重新去煮。” 语罢想退出殿外,却被他一拦,特意叮嘱道,“你来煮,像昨天那种。” 静瑶垂首应是,去到了茶房里。 太后问道:“生了病连口味都变了,你自小不爱吃甜,什么时候还非要喝甜茶了?” 宇文泓唔了一声,“这两天苦药喝多了,自然想喝点甜的调剂口味。” 太后倒也不反驳,转而问起了其他。 ~~ 静瑶颇感无奈,上辈子当惯了主子,现在却成了什么事都得做的碎催,更衣也就算了,煮茶竟然也成了她的份内事,她心里抱怨几句,但总归圣命难为,只得照昨天的法子煮姜茶。 茶房里倒闲适,她一边动手,春梅一边在旁悄悄跟她道,“陛下今日好奇怪,平素根本不爱吃甜的,今日怎么这么挑拣起来?” 静瑶手上动作未停,努嘴示意她噤声,压低声音道:“忘了上回的教训了?当心祸从口出。” 春梅只好收住嘴,把注意力放在她的动作上,看了一会儿,好奇问道,“我从前煮姜茶都用滇红,你怎么用祁红?” 她伸手给小茶炉扇火,慢条斯理的解释说,“滇红香高味浓,确实不错,但祁红更有种独特的甜香,正好可以掩盖生姜的辛辣,所以更适合用来煮姜茶。” 说着水就滚开了,她稍待一会儿,将茶倒进了茶杯,再调了一点蜂蜜,又跟春梅说,“一点就够了,再多就腻了。” 春梅又好奇问她,“你怎么晓得陛下不爱喝甜的?” 她淡淡一笑,“男子大约都不爱甜腻吧。”说着将茶盏放进托盘,小心翼翼的进到了殿中。 她又规规矩矩的奉上了茶,见他喝过后终于合了心意,这才放了心,退到一边静立。 太后道:“听闻前阵子京西南路几个地方暴雪,乡民受了冻灾,可怜见的,这冰天雪地,让他们如何过年哪!” 宇文泓安抚道,“朕已命相邻的滑州汝州开放粮仓支援,受灾各地也已设立粥厂,灾民免除今后三年赋税,应当可以渡过难关。” 太后点头道,“陛下也尽心了,今早抱病上朝,全然一片为社稷之心,臣子们都看在眼中。” 宇文泓收敛神色道:“看不看在眼中儿子一点都不在乎,只要他们中能多有几个真心替社稷着想的,儿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时的他神色语气都极为认真,言谈间分明是一位处处为子民着想的仁君,看不出任何暴君的影子。 所以静瑶觉得,许多事情并不是表面看来的样子,比如这位皇帝宇文泓,那些关于他冷血暴戾的传闻她倒都没有亲眼看见,她所见到的,倒是他孝顺,仁厚的一面。 再比如,外界人人称颂的温雅闲王宇文铭 就算曾是枕边人,就算曾耳鬓厮磨,那自以为浓情蜜意的三年时光里,她也从未看清过他的真心哦,他或许根本没有过真心。从头到尾,她与惠王府里的任何妾室都没有区别,只是随时可供消遣,又随手可以丢弃的东西罢了。 明澈阳光几乎铺满暖阁的大半边,却照不到立在一旁的她。 静瑶看着地砖上菱花窗的影子,觉得胸腔里的那颗心也多半如那华丽的影子一样,破碎成一片一片,难以拼凑,溃不成形 她失神了,眼睛里满是哀伤。 隔得不远,所以他瞧得很清楚。 他有些好奇,她在想什么?什么事会叫她如此黯然? 太后不动声色的瞧着眼前的这两个人,一个怔怔望着地面,一个不错眼珠的看着,她并不知静瑶心里在想些什么,但皇帝的心思,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太后心里直念叨老天爷。这可是她第一次看见儿子对女子流露出这样的眼神,神明保佑,看来终于有能看上眼的了太后觉得,苦苦期盼的小皇孙大约终于指日可待了! 虽然李妙淳的身份委实低了些,但目前大约没有挑选的余地,无论如何,先有皇嗣,能堵住悠悠众口再说吧! 太后心中舒缓了许多,轻咳了一声,就见静瑶瞬间回神,马上肃正了神色,而皇帝,大约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收回视线,继续装模作样的喝茶。 太后和颜对皇帝道:“晌午的药喝过了吗?小厨房这会儿该做点心了,哀家叫她们备些糖蒸酥酪c桂花糖蒸栗粉糕什么的,正好给你去去苦味,哦,早膳时哀家尝着百合不错,给你做个百合金瓜盏,也是清淡香甜的菜式。” 宇文泓淡笑一笑,神色有几分慵懒,“御书房还搁着几件折子,儿子得过去了,茶点母后自己用罢儿子倒想问母后要几盆花,不知可以吗?” 太后愣了愣,“什么?花?” 宇文泓嗯了一声,“寝殿中都是药味,都追到梦里去了,儿子记得上回来,闻到茶花的香味不错,母后可以送儿子几盆吗?” 太后下意识看了看静瑶,含笑道:“怎么不可以,哀家岂是小气的人不成?”当即吩咐道:“妙淳,等会务必挑选几盆好的,给陛下送过去。” 静瑶乖乖应了是,心里头无奈,这就是碎催的命,看吧,更衣煮茶也就算了,跑腿也得她来。 用她自然是信得过她,但这也叫她隐约觉得不太妙,照这个态势发展下去,她出宫的愿望还能不能顺利实现呢? 不妙归不妙,她想有命活到出宫,就必须照主子的话做。好在她不必亲自动手,从福宁宫挑了几名小太监搬着花,自己在前面领路就是了。 今上亲自开了金口,自然耽误不得,御驾离开不久,她就领着人出了门,约莫两盏茶的功夫过后,一行人就到了乾明宫。 副总管福寿已经听福鼎交代过,亲自引着人往里面走,御书房是禁地,且此时也正有大臣面见陛下,他们自然是进不去的,福寿便把人引到了寝殿里。这花既是熏香用,摆放还是有些讲究的,静瑶粗粗打量一下殿中,叫人避开风口,按照合适的位置一一摆放好。 从前是王府侧妃,并不是没进过宫,现今她是一名宫女,更是日夜生活在这里,但两辈子加起来,这也是她第一次踏足君王起居的地方,说心里毫无波澜是不可能的。 唔,这里与太后的福宁宫不同,一看就是男人生活的地方,庄重冷峻的布置,处处彰显皇权的至高无上,就连那张拔步床上繁琐的雕花,都能在无形中给人压力。 她不敢逗留,将花布置好后便要告退,哪知却被福寿拦住了。 福寿笑眯眯的问,“敢问您可是妙淳姑姑?” 福寿好歹是乾明宫二总管,在宫人中素来颐指气使的主儿,这么客气可是鲜少见的,静瑶礼貌回应,“总管客气了,我正是李妙淳,请问您有何指教?” 福寿继续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就是有桩要紧的事想麻烦您,您可还记得那盆天雨流芳?” 静瑶稍稍一愣,很快就想了起来,点头道,“记得,上回挪到乾明宫来了。” “正是。”福寿赶忙点头,“您记着就太好了,听我们大总管说,当时那花是您给救活的,你一定也晓得,这花儿有多娇贵,眼看回来一个月了,头些日子还好,但最近这几天又似乎不太行了,咱们笨手笨脚的也不会伺候,想烦劳您去看看,不知您得不得空?” 原来是这事,静瑶点头道:“您客气了,就请前面带路吧。” 早听福鼎听过李妙淳的大名,今日亲眼一见,福寿才知道原来这位美人除过艳压后宫群芳,脾气还特别好,一边给她带路一边夸,“您真是爽快人!不瞒您说,这花是云南那位段二王子赠与陛下的,陛下睹物思人,很是爱惜,特意发了话叫咱们好好照顾,但是这花娇贵,咱们实在无法了,幸亏今天遇见您” 静瑶不敢给他打包票,只得道:“您言重了,我其实也是个笨人,养花的事也是瞎猫碰见死耗子,哪里有什么真本事” 说话间很快就到了花跟前,正是御书房与寝殿相连接的地方,静瑶瞧了瞧花的位置,又看了看花盆里面,这才明白过来,跟福寿解释道:“大约是水少了,光照也有些不足,您给换个半阳的地方,记得每两天淋一次水,一定要淋透,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福寿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好,就照您说的办。” 静瑶见花叶尖有些许枯黄,又道:“您这有花剪吗?或是普通剪刀也可以,我帮您修一修叶片。” “有有,您稍等,”福寿应了下来,立刻回身去取,静瑶趁等他的功夫,伸手抚了抚花细长的枝叶。 须臾,忽然听见有脚步声临近,却在她背后不远的地方停留下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满是迟疑的响起。 “静瑶?” 可现在她有当了一段时间的宫女,倒也挺能理解下人们了,一入宫门深似海,宫人们长年累月的得在这里生活,又不似主子们自由,真要把嘴闭上不说话,非得闷死不可。 但是理解也不能跟着去做,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虽然她刚才只听见宇文泓说了五个字,但并不想跟春梅透漏,所以她摇头道:“我进去的时候,两位主子好像已经说完了,并没听见什么关于淑妃娘娘的话。” 小小的失望刹不住春梅的话头,这丫头哦了一声,继续跟她道,“依我看呢,淑妃娘娘的好日子要来了,想当初,她与贤妃一同受的册封,位份也是相等的,论说两人该平起平坐的,但这几年贤妃一手遮天,快把她挤到角落里去了。” 在王府时,静瑶倒是也听过宫里的这些事,这位贤妃是太后娘家的族人,在宫中有太后依仗,所以行事并不算低调,加之现如今后宫无后,位分最高的就是贤淑二妃,听闻淑妃是个很温婉的人,颇有些与世无争的味道,如此一来,贤妃能顺利一手遮天,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她还是那个打算,别人说就说,她只听着,并不插嘴。 春梅见她闷不吭声,自己想了想,忽然眼中一亮,压低声音跟她说,“对了妙淳,你也吃过贤妃的亏对不对?其实那件事我也知道一些,那时候贤妃娘娘来禀报太后,说你娘家惹上了案子,还添油加醋的把令尊污蔑了一番,其实太后当时正为别的事烦心呢,只是随口答应了她一声,并没说就要夺了你的位分,谁知她回去后自己做主,把你从玉牒上除名,降成了宫女子,可惜外人不知道,到现在好多人还以为那是太后的旨意。” 事关李妙淳,静瑶终于来了些精神,看来春梅知道的比倚波还要多些,她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春梅对她的反应表示奇怪,“你不生气吗?吃了这么大的亏呢!” 她怔愣一下,为了表现的合乎常理,只好道,“刚开始确实难过,不过已经这么久了,左右木已成舟,再生气也没用了我觉得现在也挺好的。” 春梅叹了口气,安慰她道:“你能看得开也好,不过你放心,现在贤妃是不得势了,方才我听见太后跟陛下提,要淑妃娘娘去乾明宫呢,看来太后已经不指望她了!淑妃娘娘人好,若是能早些诞下皇子,没准就能坐上中宫之位啦,这样咱们也都有好日子过了!” 静瑶一直默默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提醒了春梅一句,“太后娘娘才是咱们的正主子,无论皇后由谁当,都碍不着福宁宫的,不是吗?” 春梅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忙点头道,“是是,还是你说得对,幸亏这里没有外人,否则我” 刚说到这,就听值房外面忽然响起了声音,唤道,“春梅?” 两个人俱都一惊,春梅忙开门去看,见门外喊她的竟是陈尚宫。 也不知方才的话叫陈尚宫听见没有,春梅心虚着问道:“尚宫大人有何事?” 陈尚宫冷着脸斥道:“这么清闲可是不用当差了?今日陛下还在福宁宫,还不快打起精神来!嘴上再没遮拦,仔细身上的皮!” 果然是叫人听见了!春梅吓得咕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奴婢知罪了,还请尚宫大人开恩啊!” 陈尚宫同静瑶一样,也知道宫里头的闲话是禁不住的,尤其今日皇帝还在,弄出动静来惹来圣怒可就不好了,所以她只是阴着脸给了个警告,“今日的错我先替你记着,你长些记性,否则再有下一次,就不必在福宁宫待着了!” 春梅忙不迭的应是,陈尚宫便道,“起来吧,前头还有事呢,赶紧回茶房去!淑妃娘娘可来了!” 春梅赶紧又说了声好,匆忙回了茶房为淑妃沏茶去了,值房这里就剩了静瑶一个。 陈尚宫收起方才对春梅的冷冽,缓和着同她说,“平素少于这些碎嘴子们来往,你是好的,别叫她们给带坏了。” 话里透着拿她另眼相看的意味,静瑶倒没至于受宠若惊,规矩应了声是,陈尚宫点了点头,回到太后跟前了。 ~~ 淑妃正是得了太后的传召而来,进门瞧见宇文泓也在,心中惊讶一下,立刻恭顺的行了个大礼,“臣妾拜见陛下,拜见太后。” 宇文泓向来话少,又少与妃嫔们接触,若非陈尚宫在旁通报,他几乎要认不出来的究竟是哪个妃子,是以淑妃与他而言,几乎连个面熟都算不上的,只淡淡嗯了一声,就算回应了。 太后在旁看不过眼,心中叹息一声,温和跟淑妃说话,“快起来吧,今日天冷,一路走过来冻坏了吧?”说着又叫人赐座。 淑妃解了斗篷,在椅中坐了下来,规矩回话道:“谢太后关怀,臣妾穿得暖和,不怕冷的。” 她只坐了椅面的三分之一,上身挺直,微微前倾,是一副十分知礼的模样,面容秀美温婉,看得出也是位美人,至少外表看来,十分担得起封号的“淑”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4.第一百零四章 宇文泓同段濡尘是好友,其实太后与大理王后也是差不多年纪,两人闲谈了一会儿家常,太后便装作无意间提起了赵娉婷。 “说来段三公主与哀家的娘家侄女年纪相仿,记得去年,两人还一道在清晖园里游玩,都是大好年华,实在叫人羡慕。不过去年,哀家那娘家侄女已经定了亲事,是由皇上亲自做主,许给了我们的武宁郡王,也算是一桩好姻缘。” 一旁的段菁菁听到这话才知,原来那个赵娉婷已经定了亲了,不过许给了谁她不想管,左右不是做了皇妃,碍不着惠妃就成了,她替静瑶松了口气,还特意看了看她,给了一个微笑。 静瑶今日一直在旁作陪,此时默默听着太后的话,见段菁菁朝自己微笑,也以微笑回应。心里却是悄悄一顿,太后一直对赵娉婷与宇文澈的婚事耿耿于怀,此时拿出来与头一次见面的客人说,是何用意? 而大理段后则是礼貌附和,“小辈们日子顺心,婚姻美满,便是叫长辈开心的事。” 太后点头说是,便接着道,“说来三公主也到了年纪了,不知王后与国君可有为她考虑婚事?” 段后闻言瞧了瞧身边佯装乖巧的女儿,不失慈爱的道:“太后别瞧她表面乖巧,其实还是小孩的心性,加之她是我们最小的孩子,我与国君此前一直没有考虑她的婚事,不过太后说的也是,这到了年纪,也该提上日程了。” 段菁菁佯装娇羞,垂下头撒娇,“母后” 然心里确实极欢喜的,今次母后就是为了她的婚事来的,等过几天有空了,一定带母后去见见他。 太后眼见大理王后如此表态,只当是对方已经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微笑道,“难得三公主天真率性,说来还是王后教养得好啊。年纪小些其实也无妨,找个稳重的夫君,也是两全其美。” 王后点头说是,心间深以为然。 自打去年回去,幺女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常常一个人想心事,还偶尔歪头傻笑,这模样,一看就是动了春心。 她亲自问了问,段菁菁也果然痛快承认了,说是有了意中人,就在大梁京城,听闻还是位才子 王后与国君都是开明的人,倒不反对女儿嫁来大梁,毕竟大梁富庶繁华,人才济济。他们在意的,乃是男子的人品,女儿毕竟年纪小,容易被人蒙蔽,如若是奸滑之人,那他们夫妻可是断断不能同意的。 当然,如果是个品行端良,踏实稳重的好男儿,那他们也乐见女儿圆满。 眼见段后赞同自己的说法,太后心间更是畅快,心想着,这婚事大约已是水到渠成了,只等哪天一提,便可以定下。 皇帝再怎么宠爱李妙淳,也始终不可能为她一个人守身吧,就凭着他同段濡尘的私交,也一定会对段菁菁另眼相看的。 这样就好,一旦立后,总算可以了却她心中忧虑了。 ~~ 从大理到京城山高水远,虽然此次段菁菁没有拖沓行程,但好说也是一个月,体谅母女俩辛苦,太常寺将洗尘宴安排在了第二日,以好叫这母女俩先好好休息一番。 在福宁宫里简单闲谈过后,段后母女便回了碧清园歇脚,静瑶替皇帝尽地主之谊,亲自将二人送到,眼看时间也是不早,便赶紧回了自己的棠梨宫。大半天没见彦儿了,也不知小家伙想娘亲了没。 只是回去的轿中,还是忍不住想起方才福宁宫中的情景,她现在已经隐约猜出了太后的意思,可看段菁菁喜欢的明明是李尚林啊 看来这误会有点大了。 ~~ 尽管为彦儿配足了乳母及宫人们,但自打当了娘亲,静瑶还是觉得时间不够用。 一早起来,伺候宇文泓上朝后,她再也不敢睡什么回笼觉了,因为必定有一个肉嘟嘟的小娃儿已经等在了那里,小娃儿现在精明得很,只要到了娘亲怀里,立刻高兴的手舞足蹈,那咧嘴笑的模样,简直能融化时间一切烦恼,叫人纵使头疼,也生不起气来。 前一日因去接待段家母女,静瑶有大半天的时间没能跟小娃儿亲近了,因此第二日,彦儿早起后就黏着娘亲不肯罢休,静瑶便也由了儿子。左右为段家母女准备的洗尘宴设在了晚上,她白日里多陪陪儿子,也没什么大碍。 上午的时候天气和暖,静瑶亲自抱着彦儿在院子里晒太阳,已经到了仲春,彦儿穿一身小薄袄,晒得浑身暖洋洋,正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听见院门外有一个声音。清脆似银铃,在问,“惠妃娘娘可在?” 彦儿的小耳朵可灵,立时又瞪大了眼睛,紧接着便有宫人来到跟前禀报,“娘娘,段三公主在外求见。” 段菁菁来了?静瑶很是惊喜,忙吩咐道,“快请进来。” 宫人便前去,很快,就见小姑娘脚步轻快的走到了跟前,笑嘻嘻的同她打招呼,“娘娘,我来看你了”话未说完,便注意到了她怀里的小人儿,立刻眼睛一亮,夸赞道:“哎呀,这就是大梁的皇长子,真是可爱呢!”说着就冲小娃儿挤眉弄眼,要逗他开心。 彦儿眼看着这幅新鲜面孔,呆了一会儿,忽然咧开嘴笑了,叫一旁的倚波很是惊奇,赶忙同段菁菁说,“三公主快看,我们皇长子很喜欢您呢!” 段菁菁洋洋自得,“本公主一向很受小孩子喜欢,我的那些侄儿侄女们也最喜欢我了。”说着又微笑看着彦儿,暖声逗道,“皇长子你好,我也很喜欢你啊!” 彦儿又笑了,还隐约发出了声音,这可并不多见,静瑶心里也高兴,却没忘了礼数,赶紧将段菁菁请进了屋里,又把孩子交到乳母手里,要同段菁菁叙话。 段菁菁在殿中坐了下来,二话不说,先同静瑶说,“上回同娘娘提过的果酒,今次我可记住了,特意带了一车上路,回头就叫人给娘娘运过来。那些都是我回去以后叫人酿的,有石榴,也有雕梅,还有沙果,总之都是我们大理特色,娘娘存着喝吧。” 段菁菁给她送了一车的酒? 静瑶忍不住一笑,连忙道谢,“有劳三公主惦念,这么远的运来,实在太麻烦了。” 昨日有大理王后与太后在,两人不能痛快说话,今日就不同了,棠梨宫里没有外人,几句话后,段菁菁又仿佛回到了去年的模样,还是那位无忧无虑的公主。 静瑶将彦儿交给乳母去哄睡,自己陪着段菁菁坐下,问道,“三公主今次若是方便,在我们京城多住些时日可好?” 段菁菁想说好,又有些忧虑,只好说:“今日母后同行,恐怕住不了多久的。” 况且母后是来替她相看人的,如果一旦认定了李尚林,估计也要快些回去准备婚事吧 她微微有些脸红,静瑶却还没看出来,只是又提到,“去年的端午水戏令民众纷纷乐道,我每每回想起来,也还记得我们一起赏景的时候,这一晃眼都快一年了,时间可真快” 段菁菁听了点头附和,“是啊,真是快呢” 心思却悄悄飘远了。 她自然也清楚的记得那天,因为那天,她终于将心事对那个青年说出 已经快一年没见他了,不知他过得可好?后来每每想起他,都是留仙桥下他的身影,只是似乎想得太多,那副俊秀的笑容似乎都有些模糊了 小姑娘不是个能憋住事儿的性子,稍稍咳了一声,便问道,“娘娘这一年里可好?听说您晋了位份,又生了皇长子,真是喜事连连,想必也很辛苦吧?” 静瑶笑笑,半是感慨的叹道,“辛苦有,甚至惊险也曾有过,不过都过去了,如三公主所见,我都好好的。” 开了个头,就好往下说了,段菁菁哦了一声,终于问到,“那娘娘家人可都还好那个,状元郎呢,他可有什么喜事” 段菁菁问的支支吾吾,然静瑶却是听懂了,心里咯噔一声,这小姑娘,终于问到正题了。 看来此事有眉目。 她咳了一声,笑道,“他倒也还好,有幸得了陛下赏识,现在在内阁当差,不过也就更忙了,上回听我娘家母亲说,常常忙到深夜这终身大事更是顾不上,母亲有意为他张罗亲事,他都不理会。” 说着看了看段菁菁,故意叹道,“论说他年纪也不小了,这还不成家也着实叫长辈们操心呢,从前他可是极孝顺的,今次也不知怎么了” 段三公主在旁默默听着,心间不由得雀跃,他还没成亲他一定是在等她! 太好了,她就知道,他心里也有她! 段三公主的喜悦不小心从心底漫到了脸上,但见静瑶似乎正为弟弟的亲事苦恼,立刻正了正神色,安慰道,“状元郎乃是栋梁之材,心系天下,一时顾不上自己也是有的那个,娘娘及老夫人可别担心,时候到了,姻缘就来了。” 静瑶假意看不懂她脸上的喜色,点了点头说是,又问道,“昨日听太后与王后谈起公主的婚事,不知公主可有意中人了?说来我们大梁也是人才济济,公主愿不愿意在此择佳木?” 其实段三公主恨不得马上点头说好,但面上还假意矜持道,“嗯这个要看缘分的倘若缘分到了,其实在哪里都好。” 静瑶忍不住笑意,这姑娘平素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在这事上头也难免扭捏起来。 只是今日一来就同她打听李尚林,这意图明显得,就差写在脸上了 段菁菁的心意已经昭然若揭,只是还不知她的父王母后是怎么想的? 她为段菁菁斟了一杯茶,试着问道,“世上最难得便是两情相悦,若公主的缘分果真在我们大梁,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只是毕竟离大理还是有些距离,不知王后与国君可舍得?” 段菁菁忍不住脸上的笑意,“我母后说了,只要人靠得住,在哪里都可以。” 一旁的灵儿面上默不作声,心间却是感慨的厉害,瞧瞧公主今日这模样,傻子都看得出来她的意图哎,可怜她自己,往后就怕是要陪着公主远离故土了 灵儿暗自惆怅,但静瑶却高兴起来,看来大理王后也不反对段菁菁远嫁,如此,这桩姻缘怕是逃不了了。 罢了,她身为姐姐,可不好袖手旁观,等改日有空,该想想办法,促成一下才是。 此番跟着母后来做客,可不能像上回同二哥来那般随性,加之棠梨宫里又有了小娃儿,静瑶也没那么自由了,段菁菁很知好歹,坐过一会儿后,便主动告了辞,左右已经来了,往后有的是时间过来玩,而且今晚就有为她们母女准备的洗尘宴,到时候又能见面了。 夜幕降临,流云殿。 随着贵宾莅临,皇帝驾到,晚宴便开始了。 此次大理国除过王后公主,亦有使臣随行,所以这晚宴可不是一般的家宴,大梁亦有诸多官员出席,而因为知道李尚林升了官,虽不确定他今晚会不会露面,段菁菁在装扮上还是格外用心。 一身正经的大理国公主冠服,叫娃娃脸的她竟也透出些许稳重的味道;今夜她们母女是主角,她自然也知这不是平时,因此有意收敛几分笑意,表现的庄重一些。若是不说话,乍一看去,还是极大气的。 她想若是李尚林在场,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应该会开心许多吧,她知道他沉稳知礼,便也想叫他看看自己大方稳重的一面。 哎,陷在情爱里头,总是叫人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宴前有鸿胪寺礼官致祝辞,而后,皇帝彰显主人之礼,率先举杯道,“此番我朝为皇太后筹备圣寿节,有劳诸位前来,两国世代交好,造福百姓,这一杯,为王后与公主接风洗尘。” 众人便跟着举杯,两国之间的交往向来坦荡,没有什么阴谋算计,因此这晚宴的气氛也叫人十分舒适。 段菁菁此次身为主角,不好公然在宴间寻找李尚林的身影,只好托灵儿去找,灵儿只好悄悄寻了借口离开,躲到无人的地方,在殿中寻找李状元的身影。 找了好几遍,确定那殿中并没有李尚林的身影后,又悄悄回到段菁菁身边,附耳同她说,“公主,李公子今日并不在此。” 段菁菁微有些失望。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今次见不着,改天再找机会便是,她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依然跟随着旁人一道举杯。 太后身为先帝遗孀,寻常情况下并不会出席这类晚宴,但今次客人是为她的寿诞而来,加之她本身也另有打算,所以此次难得的露了面,此时就坐在皇帝身侧。 自打入座,太后就注意到了段菁菁,见她今日的着装及举止,心中越发满意,这丫头年纪虽小,但到底是正经的公主出身,便越发坚定了心间的念头。 太后觉得,既然那日大理王后已经表明了态度,那她也该主动些才好,毕竟婚姻大事,没有叫人家女方上赶着的道理。 几轮举杯后,太后自觉时机已到,便主动同大理王后说,“不瞒贵客,哀家一直有一桩心事,想同你商议,今此难得,择日不如撞日,哀家这里有一桩好姻缘,想为令爱牵线,不知你意下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5.第一百零五章 此为防盗章  陈尚宫安慰道:“听福鼎说,今早起床的时候就已经退烧了, 陛下龙体一向强健, 太后可宽心。” “宽心宽心,这叫人怎么宽心?”太后脸色不好看, 不好责备皇帝儿子, 只好迁怒到了别人身上, “乾明宫里的奴才们没有一个中用的, 回头都该换了!” 陈尚宫但听不语, 那好歹是陛下自己选的人,若是由别人轻易换了,不惹怒天颜才怪!太后也不过是说句气话罢了, 她可不能随便应。 太后独自在这儿忧心,也是没办法, 想了想,只好吩咐陈尚宫,“找个人去宫门上盯着, 若是见到陛下回宫就过来禀报一声, 哀家等会儿要亲自过去瞧瞧,别人的劝他不听,看看哀家的话是不是也不顶用了。” 陈尚宫应了声是,出门找人去了, 韩嬷嬷伸手替太后捋着胸口, 缓声劝道, “娘娘息怒, 陛下洪福齐天,从前每每上战场都是平安归来,现在不过一场风寒而已,还能难倒龙体么?再说,陛下行事向来有分寸,此次肯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眼看就要过年了,您再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好?” 韩嬷嬷是太后的陪嫁,从小侍奉太后身边,最知道主子的脾气,太后也不把她当外人,经她这么一说,也忍不住倒起了苦水,唉声叹息道:“越到年关外头越乱,咱们陛下当初继位,有多少看不过眼的?焉知现今还有没有什么余党残留?哎,这迄今也没个子嗣,外头又有多少人虎视眈眈?你不知道,哀家这心哪,就没有踏实过一天!” 韩嬷嬷连呸了两声,安抚道:“您瞧您,这越说越离谱了,哪儿就这么严重了?您啊,且把心放在肚子里吧,陛下是谁,能叫那些人难倒了就不是他了!他心中都有数的,您别杞人忧天了。” 几十年的老主仆,说的都是外面听不到的话,静瑶在旁听得心惊胆战,不敢插半句话,心想这样的时候,自己大约当聋子比较好。 太后与韩嬷嬷又絮叨几句,静瑶在旁眼观鼻鼻观心,恍惚间将要入定了,忽听见太后点她的名,“妙淳,今儿也没什么要事,你陪哀家去佛堂吧!” 好吧,她从前好歹是负责佛堂的,这会儿叫上她也不意外,静瑶乖乖应了声是,陪着太后去了福宁宫里的佛堂。 ~~ 马车出了玄武门后一路奔驰,耗费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京郊的元微山,山下有个小村,住着宇文泓此行要见的人。 来的不算巧,叶遂进山采药去了,他下了马车,耐着性子在草庐里等了两刻钟,才终于等到了神医回来。 早起的时候虽然退了烧,但脸色还是不佳,是以才一见面,叶大夫就吆喝了一声,“怎么跟煮熟的虾子似的,伤风了?”说着招呼他过来,要给他诊脉。 饶是他这样习惯肃冷的人,也忍不住笑了一下,乖乖伸手,微哑着嗓子说,“前两天夜里着了凉,大约是受了些风寒。” 叶遂一边试脉一边咂嘴,“吃过药了吧?看来发的差不多了,顶多两三天的事,耽误不了过年。” 叶遂是京郊有名的神医,宇文泓当然不怀疑他的医术,微微点头,礼貌道:“多谢大夫。” 叶遂收回手来,似乎根本没打算给他开药,只是问道,“大老远的来,不会就为了这点小毛病吧?” 他微怔一下,“大夫神机妙算,我的确为着别的事而来。” 叶遂没接话,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宇文泓顿了顿,低声道:“还是从前那桩,我觉得我应该还有些希望。”这毕竟不是什么寻常病症,尤其他正处盛年,这种事说出来,实在有些艰难,他又停了一下,才接着道:“今早我发现那里有变化了。” 身为老大夫,叶遂倒是对各种病症司空见惯,嗯了一声,用再寻常不过的语气问道,“持续了多久?可有行房?” 幸好原本就因伤寒红着脸,这会倒看不出什么神色异样,他咳一声,否定说,“并没有行房,持续了清醒后,大约有一刻钟吧。” 叶遂点了点头,又问,“清醒后?那此前可是受过什么刺激?” 他摇头,“并无什么刺激,只是无缘无故,做了场梦” 叶遂便了然了,直截了当的告诉他,“我早就说过,你的身体并没有什么毛病,这下相信了吧?” 可他却并不信,反驳道,“怎么会没事呢,我曾经受过伤” 叶遂丝毫不以为然,“伤处早就好了,倘若真的有问题,今早就不会有什么变化了。信我吧,你的问题,还是在心上。” 见他怔楞,叶遂继续道,“我问你,昨夜可是梦见了女子?” 他迟疑的点头,“确实,我从前,极少会做这样的梦。” 叶遂自己嘟囔道,“那大约是因为你从前不开窍,现在终于开窍了” 他没听清,“什么?” 叶遂咳了咳,直截了当道:“我跟你浪费多少唇舌都无用,你只要找到梦里梦见的那个女子,重复一下昨夜的梦境,自然能相信我的话了。” 宇文泓有些无奈,“我想不起她是谁” 叶遂笑了笑,随手煮起茶来,“这个好办,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不会无缘无故梦见她的,白日里去过什么地方,跟什么人说过话,甚至看见过什么,只要回忆一下,应当能找出端倪。” 这一点宇文泓倒是也不否认,他知道他该是认得她的,定然是从前在哪里见过,而现在也只是想不起来而已 他还在回忆,叶遂那边的茶煮好了,分了一杯推至他面前,道,“前些日子新制的梅花茶,拿初雪煮的,你有口福了,快来尝尝。” 他回神后却是婉拒,只道,“天色不早,家中还有事,就不打扰大夫了。” 语罢传人来付诊金,叶遂却伸手一挡,笑道,“这次就免了,等你成了事,我等你的大礼。”话里话外笃定了自己的判断。 宇文泓也露出淡笑,“一言为定。” 叶遂嗯了一声,他爽利起身,出门登上马车,一路赶回宫中。 马车走远了,草庐里的小药童出门去瞅,回来后一脸好奇的问叶遂,“师父,他给银子,你为什么不要啊?” 叶遂一个人悠然喝着梅花茶,“不过说几句话而已,就伸手拿人家的钱,你当师父我想钱想疯了?” 小药童撇撇嘴,“您清高!我都快冷死了,碳薪都快烧完了,您知道吗?” 叶遂自顾自的喝茶,“放心吧,他还会再来的,一看就不是一般的人物,到时候谢礼肯定更大方,信不信?” 小药童坐在炉子边切药,抬头回了一句,“那徒儿可等着沾您的光了!” ~~ 静瑶从前不太信鬼神之说,但亲生经历过一回生死转换,她便心存敬畏了,借着陪太后礼佛的空当,也好好念了回经,一是感谢上天给她重活的机会,再是祈祷自己这次的道路能顺遂平安。 瞧见她念经念得虔诚,从佛堂里出来后,太后特意问她,“刚才见你一本正经,可是许了什么愿?” 她笑答道,“太后料事如神,奴婢的确是许了。” 太后也一笑,“这有什么料事如神,能跟哀家说说,你许了些什么吗?” 她拣好听的话说,“奴婢求神明保佑我大梁江山风调雨顺,盛世平安,”说话间略想一下,紧接着补充道,“还求陛下龙体早日康复,也好让太后宽心。” 好听的话谁都受用,太后点了点头,又问道:“没替你自己求个什么吗?” 她抿唇道:“奴婢也私心为自己和家人求了平安。” 这才是真心话,私下里太后还算和蔼,温和着跟她道:“也是应该的。”说着进了正殿。 静瑶现如今基本算是太后的贴身女官了,太后更衣,连专门司衣的宫女也不用,依然点名叫她做,静瑶没有推脱的权利,只得亲自上手,好在她从前也有过礼服宫装,知道是怎么穿戴,因此这差事也不算生疏。 她这边的差事刚做完,就见陈尚宫进来给太后回话了,“娘娘,陛下方才已经回宫,且叫人来传话,说一会儿会亲自来给您请安,现在外面天寒地冻,就不叫您折腾了。” 太后叹道,“他这会儿也还生着病,哀家也没打算叫他折腾啊,罢了,那就在这等着吧。” 话是这么说,但一直等到用过了午膳,才见门外有动静,福鼎亮嗓喊了一声“陛下驾到”,须臾,就见宇文泓进了正殿。 毕竟是亲生骨肉,太后原本气了一早上,此时一见他还一副病着的样子,顿时也顾不上生气了,赶紧关问道:“身上好些了吗?听说你昨夜发了烧,今早又出宫去,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能打发别人吗,或者等好了再去办不行吗?这么折腾,太不拿身子当回事了!” 宇文泓跟着母后在暖榻上坐下来,解释道:“已经不烧了,这会好多了,母后放心,大夫也说没有大碍,两三天就该痊愈了。” 太后这才舒了口气,门外春梅送了茶进来,静瑶上前奉茶,双手将茶盏放在宇文泓手边,照规矩道了声:“请陛下用茶。” 宇文泓一怔,只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抬眼扫过她的脸,心忽然被什么猛攥了一下。 这副眉眼,柔中带媚,已然与他昨夜梦中之人重合 从福宁宫出来时,天边还存留着一丝晚霞,在尚膳监办好差事后,天已经黑了透底。 檐廊上的宫灯被夜风吹得不停摇晃,斑驳的光影里,静瑶沿着夹道独行。 走着走着,忽听见身后有人小心翼翼的喊,“妙淳?” 由于近来日日跟随太后,福宁宫内外,认识她的人都已经称她姑姑了,鲜少再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怔了一下,随即回头,见不远处有个宫女正朝她这儿望着,见她驻足,立刻高兴的迎了上来。 走近了才认出是倚波,静瑶惊喜道:“倚波,你怎么在这儿?” 倚波也高兴,圆脸上荡起酒窝儿,拉住她的手道,“我刚才远远地看着像你,又不太敢认,没想到真的是你!我刚去司苑处办事,这会儿才下值,你呢?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她道:“也是忙差事,刚出尚膳监出来。有日子没见了,你过得好吗?” 倚波叹道:“我就还是老样子,不痛不痒的,哪像你啊,步步高升!听说你已经成太后的贴身令人了,连升五六级呢,太厉害了!所以我算说准了吧,你前途无量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6.第一百零六章 此为防盗章 选秀时他才刚登基不久, 那阵子忙于政事, 给后宫安排位份的事情确实是太后替他办的,但那时太后问过他的意见,是他自己没上心, 才全由母后代劳。可现在呢,一个贤妃,不过因为跟太后沾着亲,就能在后宫作威作福了吗? 他向来最痛恨的就是这种人,就如那些前几天趁着雪灾拦截朝廷赈灾钱粮的狗官一样,他的好名声, 大约也全是叫这群人给败坏的! 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加之此时联想到那几个被就地□□了的贪官, 已经隐约有了要发作的模样,但是转念一想,这贤妃毕竟是他外祖家的族人, 倘若没有这层关系, 一个不受宠的妃子假传圣旨,足够开发到冷宫里去了, 可是现在, 太后那边没有动静, 大约已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思了 可不惩治一下,恐怕这个女人往后还不知收敛。 他想了想, 发话道:“传朕旨意, 贤妃妇德有亏, 责令其禁足一月,闭门思过。” 福鼎在旁察言观色,其实已经预料到贤妃大约要有苦果子吃了,此时听见圣旨,倒也并不十分意外,躬身尊了是,退出去着人宣圣旨去了。 福寿正在院子里溜达,瞧见福鼎出来要找人,立刻好奇迎上来问,“师兄,什么事啊?” 福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有正经事。”见司礼监的德胜来到了近前,忙吩咐道:“去一趟钟粹宫,陛下有旨,贤妃赵氏妇德有亏,责令其禁足一月,闭门思过。” 德胜向来办的就是传旨的差事,也不多问,哎了一声就往钟粹宫去了,剩下福寿顶着一张无比好奇的脸,压着嗓子问道,“这怎么话儿说的,那位主子怎么给触了圣怒了?” 福鼎懒洋洋道,“清旧账呢!”并不愿多说,语罢想起来什么,又跟福寿瞪眼,“你小子倒是会见风使舵,今儿御书房外可真是够殷勤的啊,不知道的以为是你要娶媳妇儿呢!” 福寿愣了愣,想起来是什么事后赶紧澄清,“我哪有那个胆儿啊!”说着忽然一愣,白着脸问,“您在里面,都,都给听见了?” 福鼎拿鼻子眼瞧他,“不光我,里面的人,惠王爷,陛下都听见了。” 福寿差点给他跪下来,连声求道,“师兄您可得救救我,多替我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啊!我可真是没有别的心思,今儿见李姑娘难得来一趟,想请人家帮着料理一下花儿来着,哪知李姑娘自己不小心,把手给弄破了,您说人家好歹是应我的忙,我哪儿能袖手旁观,想着送人家些白药生肌膏,人家也不要” “人家能要你的东西?”福鼎呸他,翻了个白眼又道:“行了,咱家得进去伺候主子了,你小子往后管住嘴少生事,今儿也就幸亏主子心情不错,再有下回,你就等着吧!”语罢转身进到了暖阁里,余下福寿在身后赔着笑,忙不迭的道是。 ~~ 从早请的时候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四个时辰,出去打听的红芍终于有了消息,回到钟粹宫向贤妃回话,“回禀娘娘,今日福宁宫中太后身边的女官确实是从前静兰殿的李妙淳。” 只见原本犯着困的贤妃立刻瞪大了眼,“快给本宫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去了太后身边?” 红芍道:“上个月雨花阁佛堂失火,她原本命悬一线,哪知昏迷一夜后竟然又醒了过来,太后素来心善,知道后特意见了她,还免了她的差事,后来不知怎么的,陛下忽然下了口谕,叫她去福宁宫为太后养花,大约她会钻营巴结,没多久就被太后钦点到了身边” 红芍把所知道的事无巨细都禀报了出来,贤妃听完,立刻坐直了身子怒道,“好个狐狸精!我就知道她不是个省油的!当时不该手软,索性遣出宫去才对!” 红芍低着头不敢作声,当时李妙淳只是个未见天颜的小小美人,贤妃才能借着她父亲入狱的机会将她玉牒除名,可现如今呢?陛下钦点,太后又时时刻刻带在身边,这样的境况,倘若不追究当时除名的事倒还好,若当真计较起来,当初那些牵强的理由还能说得过去吗 眼见主子生气起来,翠冬赶紧安抚,“娘娘别气,她现在就算再巴结,也始终是个奴才,能风光哪里去呢!” “蠢材!” 好心好意的安慰忽然被贤妃给呵斥,“她打的什么主意你竟看不出来吗?陛下隔三差五就去福宁宫给太后请安,她跟颗钉子似的杵在那儿陛下怎么会瞧不见”贤妃冷哼道,“想另辟蹊径,都巴结到太后跟前去了!一个贱婢想僭越上位,倒不怕天理不容!” 此话一出,殿中的两个贴身宫女顿时不敢言语了,贱婢贱婢,她们也是贱婢,所以,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殿中一时陷入沉默,忽见外面值守的小太监慌忙进来通报:“娘娘,司礼监来人,说有圣旨到了。” 贤妃顿感意外,“圣旨?” 带着疑惑出了殿门,果然瞧见了司礼监的德胜,德胜是来降罪旨的,并不像以往那般的好脸子,一见人出来了,就清嗓子道:“圣上有旨。” 这腔调一出,贤妃立刻信了,领着钟粹宫众人跪下道:“臣妾在。” 德胜便道:“圣上口谕,贤妃赵氏妇德有亏,责令其禁足一月,闭门思过,钦此。” 贤妃听完,惊愕得忘了磕头谢恩,直愣愣的问德胜,“陛下何出此言?本宫冤枉啊!” 德胜不答话,皱眉提醒她,“娘娘,您还没叩谢皇恩呢!” 贤妃只好先心不甘情不愿的磕了个头,抬脸后急切的问,“本宫已经许久未见陛下了,何来妇德有亏一说,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我要见陛下” 德胜不想跟她费唇舌,扯了扯嘴角,道:“娘娘莫急,等一个月的禁足期过,您就能见到陛下了,到时候亲自问一问不是更好?娘娘安歇,奴才还要回去复命呢!”语罢便出了钟粹宫。 德胜人走了,话还在院子里回荡,一个月的禁足期,眼看没几天就要过年了,这是叫她连宫宴都参加不了了!还有,尚未侍寝就被禁了足,传出去,她还有脸做人嘛?其他宫里的贱人们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笑话她呢! 贤妃也不是个好脾气的,此时恼怒异常,眼看就要砸东西,两个贴身宫女见状,赶紧把人给劝回了殿中,关上门,翠冬赶紧安慰道:“娘娘千万要冷静啊,陛下眼下正在气头上,您若再闹出什么动静来,回头再受责罚可怎么好?” 不提还好,一提贤妃就更气了,“我做了什么,要说我妇德有亏?” 红芍咳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提道:“方才说起李妙淳,陛下该不会是为了当初她玉牒除名的事情吧” 贤妃一愣,这才醒过味来,越想越觉得就是,咬牙切齿的怒吼道:“好个李妙淳,不过才去了太后宫里,这就报复起本宫来了!你给我等着!” ~~ 消息走得快,不消半日,阖宫上下就都得知了赵贤妃被禁足的消息。 福宁宫。 用过晚膳,太后正在瞧尚膳监递上来的除夕年夜饭的菜单,静瑶静候一边,忽然见韩嬷嬷打外面进来了。 太后的注意力都在菜单上,余光扫见韩嬷嬷行礼,便问了一句,“什么事啊?” 韩嬷嬷轻声道:“皇上方才给钟粹宫降了旨,责令贤妃娘娘禁足一月。” 太后一听,惊诧的抬起眼来,道:“好好的怎么给禁足了?贤妃今日去乾明宫了?” 韩嬷嬷摇头道没有,抬眼看了看静瑶的方向,太后顿时醒过味来,也看了看静瑶,见她垂着睫毛乖乖静立,吩咐道:“这单子拟的不错,妙淳,你去尚膳监传个话,叫就依着单子上的做吧。” 静瑶也明白太后这是要支开自己,便赶紧尊了声是,上前接过菜单出了门。 见她出去了,太后叹道:“这是算旧账呢!禁足一个月,等出来,正月也就过完了罢了,左右是个没脑子的,哀家就不指望她了。” 韩嬷嬷道了声是,试探问道:“依您看,什么时候给妙淳挪位置?皇上打小面皮薄,等他主动跟您要人,恐怕不容易。” 太后自有主意,“这几天龙体欠安,不是时候,过完年再说吧。”语罢还是在想贤妃的事,又沉思道:“我记得承恩公府上三房的碧丫头该到岁数了?赶明儿给承恩公府带个信,叫大人哪天带进来瞧瞧。” 韩嬷嬷道了声是,心下顿时了然。 承恩公府是太后的娘家,当初选秀时因没有年龄适合的姑娘,这才在族亲里挑了一个送进宫封了贤妃,可如今贤妃不上道,太后这是打算另择贤能了! 只是这左一个右一个的,究竟顶不顶用呢?韩嬷嬷是太后的人,当然不能明着质疑,但私心里还是觉得棘手。 但是理解也不能跟着去做,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虽然她刚才只听见宇文泓说了五个字,但并不想跟春梅透漏,所以她摇头道:“我进去的时候,两位主子好像已经说完了,并没听见什么关于淑妃娘娘的话。” 小小的失望刹不住春梅的话头,这丫头哦了一声,继续跟她道,“依我看呢,淑妃娘娘的好日子要来了,想当初,她与贤妃一同受的册封,位份也是相等的,论说两人该平起平坐的,但这几年贤妃一手遮天,快把她挤到角落里去了。” 在王府时,静瑶倒是也听过宫里的这些事,这位贤妃是太后娘家的族人,在宫中有太后依仗,所以行事并不算低调,加之现如今后宫无后,位分最高的就是贤淑二妃,听闻淑妃是个很温婉的人,颇有些与世无争的味道,如此一来,贤妃能顺利一手遮天,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她还是那个打算,别人说就说,她只听着,并不插嘴。 春梅见她闷不吭声,自己想了想,忽然眼中一亮,压低声音跟她说,“对了妙淳,你也吃过贤妃的亏对不对?其实那件事我也知道一些,那时候贤妃娘娘来禀报太后,说你娘家惹上了案子,还添油加醋的把令尊污蔑了一番,其实太后当时正为别的事烦心呢,只是随口答应了她一声,并没说就要夺了你的位分,谁知她回去后自己做主,把你从玉牒上除名,降成了宫女子,可惜外人不知道,到现在好多人还以为那是太后的旨意。” 事关李妙淳,静瑶终于来了些精神,看来春梅知道的比倚波还要多些,她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春梅对她的反应表示奇怪,“你不生气吗?吃了这么大的亏呢!” 她怔愣一下,为了表现的合乎常理,只好道,“刚开始确实难过,不过已经这么久了,左右木已成舟,再生气也没用了我觉得现在也挺好的。” 春梅叹了口气,安慰她道:“你能看得开也好,不过你放心,现在贤妃是不得势了,方才我听见太后跟陛下提,要淑妃娘娘去乾明宫呢,看来太后已经不指望她了!淑妃娘娘人好,若是能早些诞下皇子,没准就能坐上中宫之位啦,这样咱们也都有好日子过了!” 静瑶一直默默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提醒了春梅一句,“太后娘娘才是咱们的正主子,无论皇后由谁当,都碍不着福宁宫的,不是吗?” 春梅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忙点头道,“是是,还是你说得对,幸亏这里没有外人,否则我” 刚说到这,就听值房外面忽然响起了声音,唤道,“春梅?” 两个人俱都一惊,春梅忙开门去看,见门外喊她的竟是陈尚宫。 也不知方才的话叫陈尚宫听见没有,春梅心虚着问道:“尚宫大人有何事?” 陈尚宫冷着脸斥道:“这么清闲可是不用当差了?今日陛下还在福宁宫,还不快打起精神来!嘴上再没遮拦,仔细身上的皮!” 果然是叫人听见了!春梅吓得咕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奴婢知罪了,还请尚宫大人开恩啊!” 陈尚宫同静瑶一样,也知道宫里头的闲话是禁不住的,尤其今日皇帝还在,弄出动静来惹来圣怒可就不好了,所以她只是阴着脸给了个警告,“今日的错我先替你记着,你长些记性,否则再有下一次,就不必在福宁宫待着了!” 春梅忙不迭的应是,陈尚宫便道,“起来吧,前头还有事呢,赶紧回茶房去!淑妃娘娘可来了!” 春梅赶紧又说了声好,匆忙回了茶房为淑妃沏茶去了,值房这里就剩了静瑶一个。 陈尚宫收起方才对春梅的冷冽,缓和着同她说,“平素少于这些碎嘴子们来往,你是好的,别叫她们给带坏了。” 话里透着拿她另眼相看的意味,静瑶倒没至于受宠若惊,规矩应了声是,陈尚宫点了点头,回到太后跟前了。 ~~ 淑妃正是得了太后的传召而来,进门瞧见宇文泓也在,心中惊讶一下,立刻恭顺的行了个大礼,“臣妾拜见陛下,拜见太后。” 宇文泓向来话少,又少与妃嫔们接触,若非陈尚宫在旁通报,他几乎要认不出来的究竟是哪个妃子,是以淑妃与他而言,几乎连个面熟都算不上的,只淡淡嗯了一声,就算回应了。 太后在旁看不过眼,心中叹息一声,温和跟淑妃说话,“快起来吧,今日天冷,一路走过来冻坏了吧?”说着又叫人赐座。 淑妃解了斗篷,在椅中坐了下来,规矩回话道:“谢太后关怀,臣妾穿得暖和,不怕冷的。” 她只坐了椅面的三分之一,上身挺直,微微前倾,是一副十分知礼的模样,面容秀美温婉,看得出也是位美人,至少外表看来,十分担得起封号的“淑”字。 然纵使这样一位温婉美人近在眼前,今上似乎也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垂眸捏着腰间的玉寰,看也不看人家一眼。 太后余光瞥见儿子的模样,深觉无奈,却也不肯放弃希望,同淑妃笑道:“陛下今日不舒服,有些疲累了,加之前朝休沐,哀家便请他来歇一歇,你不必拘谨,放松些好。” 闻言只见淑妃一惊,忙问道:“不知陛下哪里不舒服?可有传过御医?” 宇文泓似乎并不打算作答的样子,太后无奈,只好自己回答道:“已经传过了,御医说是染了风寒,刚才已经去煎药了。” 对面人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明明一副世间难得的好模样,奈何却总冷若冰霜,进宫两年了,与他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然而纵使心间有万般委屈,但见到他的瞬间,却全转成了希望,念着今日是难得的好机会,淑妃努力鼓起勇气来,试探着同宇文泓道:“陛下勤政爱民,真乃我大梁之福,可陛下也要注意自己的龙体,不要太过操劳才是。” “就是这个话!”太后赞同道,“可咱们这位陛下是个倔脾气,每每都把哀家的话当成耳旁风,俗话说儿大不由娘,如今恐怕得换个人在旁规劝,他才能听了!” 这是母亲调侃儿子的话,淑妃只在一旁听,配合着弯起唇角一笑,并不敢随意附和。 恰逢御医把药煎好送了进来,太后瞧见了,朝淑妃看过一眼,淑妃立刻心领神会,壮着胆子起身道:“臣妾伺候陛下喝药。” 御医便将药碗送到了淑妃手中,淑妃缓步轻移,来到暖榻前躬身,试探唤道,“陛下。”一副极为软糯的甜嗓子。 宇文泓面无表情的接过来,将那苦苦的药汁几口喝尽,淑妃又赶紧再递上早已备好的清水和帕子,伺候着他漱口完毕,再将东西都交由宫人拿走,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太后很满意,在旁道,“御医说了,陛下身体底子好,只要按时喝药,左不过日就能好。” 宇文泓此时从嘴到肺腑都充斥着苦味,不太想说话,只点了点头。 太后再对淑妃道:“陛下总是忙于政务,身边缺个规劝的人,哀家瞧着你是个有章程的,这几日就先住到乾明宫去,规劝着他按时把药吃了,早日痊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7.第一百零七章 世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你倾心的那个人,也正倾心于你。 此刻的段三公主,正沐浴在这种幸福之中。 身后的桃花开得正旺,段菁菁此刻简直想蹦起来转个圈圈。 但碍于他在面前,她也怕会吓着他,于是强压下欣喜,尽量矜持的点了点头,说,“作数,当然作数,本公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她以为自己很矜持,但唇角还是不受控制的弯了起来,任谁都看出她是高兴的。 重又看见她这样的笑容,李尚林也如和风拂过心头,顿了顿,遂郑重说道,“在下三生有幸,能得公主赏识。这一年里,一直念着公主的话,所以纵使家母安排亲事,也并没有理会” 段菁菁边听边在心间点头,知道知道,这些她都知道的她都听惠妃说过了,她明白他的心。 却听李尚林又道,“然在下亦有自知之明,寒门仕子,唯恐配不上公主” 话未说完,只见段菁菁赶紧摇头,“李公子不必妄自菲薄,你你是极好的。” 这夸赞无疑出自真心。李尚林明白,只是也毕竟头一次对姑娘如此袒露心声,他也忍不住微微脸红起来,“谢公主夸赞,但堂堂三尺男儿,理应有所担当,不该次次都叫公主主动所以在下斗胆,想去向贵国王后求亲,不知公主意下如何会不会怪在下唐突?” 求,求亲? 段菁菁只觉得心间漏跳一拍。 事情居然进展的这么快,他这就要去向母后求亲了? 一个姑娘家,在婚事上太过主动总归不好,李尚林如此做,无疑是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他去求亲,大大全了她的面子,她欢喜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他? 她羞涩点头,轻声说,“公子言重了,我我怎么会怪你。” 李尚林便点头,“那改日有机会,在下一定求见王后,表明心意。” 段菁菁没有意见,又是点了点头。 如此便是说定了。 心意相投,年华正好,谈及婚事,彼此都是满心甜蜜,段菁菁心间安定下来,现在就只看母后的意思了。 ~~ 冷不防的与李尚林见了一面,虽然短暂的不过仅是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但段三公主的心间,简直比吃了一整年的玫瑰酱还要甜蜜。 此时此刻满心的兴奋,连从桃花林里吹来的微风都是甜的,段菁菁哼着小曲儿,一路去到棠梨宫。 梨花也开始盛开,此时的棠梨宫是与别处截然不同的颜色,段菁菁踏进院子里,眼见静瑶正在梨树底下逗儿子。 先前要陪客人看戏,穿衣讲究,现在在自己的地盘,终于可以松缓了,静瑶换下繁琐的冠服,身穿一套淡兰的春裙,彦儿则躺在小木车里,抬眼便是蓬盛的花云,娘亲温婉动人,小家伙心情也很是不错,尝试着咿咿呀呀的同娘亲说话。 瞧见段菁菁进门,静瑶忙同她打招呼,此时闲杂人等都被支走了,她故意打趣说,“我们母子在此久候了,你瞧,彦儿一觉都睡醒了,莫不是那说经太好看了,把你给迷住了?” 段菁菁心虚起来,含糊说,“说经还不错的” 说着上前轻轻捏捏彦儿的小手小脚,柔声逗道,“才一会儿没见,我们皇长子又比早上漂亮了一些呢。” 说话的时候,那股高兴劲都情不自禁的漫上了眼角眉梢,她其实有心同静瑶分享现在心里的高兴与憧憬,但碍于她是李尚林的姐姐,有些羞于开口。 静瑶却不打算再看她遮掩,瞧这副模样就知道两人已经见过面了,既然到了这一步,挑明了说岂不更好? 她邀段菁菁在身边坐下,又示意人去烹茶,一切准备就绪后,便直问道,“到了这份上还打算瞒着我吗?可见并没有拿我当自己人。” 段菁菁一愣,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起来 ,垂死狡辩道,“娘娘在说什么啊” 静瑶叹了口气,“还不打算告诉我?那我可真不帮忙了” 段菁菁一听忙阻拦,“不要啊” 左右人家是亲姐姐,此事早晚会知道,她只好坦诚,“我怕娘娘笑话我,才一直没告诉你,但我并没有不拿你当自己人,娘娘莫要生气,我刚才遇见李公子了,他,他说打算向我母后求亲来着” 求亲?看来李尚林孺子可教,已经直接进行到这一步了 静瑶听完,心中有了数,接着又问,“那三公主是怎么想的?可愿意嫁给他?” 段菁菁的脸红成了粉桃,点头说,“愿意”说着抬眼看看静瑶,羞涩道,“姐姐可别笑话我。” “这有什么好笑的,”静瑶赶紧安抚,“我们尚林若能尚到公主,可是天大的福气了,我替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段菁菁也高兴,嗯了一声,却又升起些忧虑来,抬眼问道,“姐姐,只是我不知不知母后能否同意,心里还是有些没底。” 静瑶抚了抚她的手,“婚姻大事,须遵从父母的意见。只是我觉得我们尚林还是不错的,想来王后如果了解了他,也许不会反对呢?再者其实陛下念在与二王子的情谊,有意要成全公主,若有他做主,想来应该不是难事吧。” 段菁菁一愣,赶忙问她,“陛下也知道了吗?” 见她紧张,她忙安抚,“陛下还不知道,不过曾问过我,还交代我要在此事上用心思,定要成全了公主才好。” 段菁菁闻言立刻高兴起来,太好了,大理一向重视与大梁邦交,此事若有大梁皇帝做主,就很容易成了。 她同静瑶道谢,“承蒙姐姐在此事上操心,我真是无以为报。” 静瑶却笑了笑,“该是我道谢才是,承蒙公主看得上我们李家。” ~~ 与两人分别通了气,且眼见李尚林已经决定要提亲了,静瑶心里头有了把握,便决定向宇文泓复命。 这日宇文泓回来得早,两人一同吃了晚膳,又陪着彦儿玩了一会儿,眼看着夜就深了。 乳母抱走了彦儿,静瑶则服侍着宇文泓去沐浴,来到浴房,眼看着他想使坏,她忙拦下来,说,“臣妾等会儿有重要的事要禀报陛下,陛下现在不要轻举妄动。” “哦?”宇文泓挑眉,“什么大事?” 此事需好好计议,静瑶可不想在热雾氤氲的澡盆旁同他说这个,故意卖了关子不说,等到把他哄着洗完了澡,回到榻上,这才道,“陛下可还记得,前两日你叫臣妾去打听段三公主意中人的事?” 宇文泓嗯了一声,终于来了兴趣,“有进展?那说来听听。” 静瑶便道,“臣妾昨日终于问出来了,只是实在是巧,原来三公主,竟然看上臣妾的弟弟。” 说完看向他,等他的反应。 就见宇文泓也是一愣,“是李尚林?” 静瑶点头,“正是。” 这实在是太巧了,宇文泓缓了好一阵才明白过来,不过还有些疑惑,看向静瑶道,“这二人是如何遇见的?此事你可有在旁做些什么?” 静瑶就知道他会这样问,忙噘嘴道,“臣妾娘家乃小门小户,臣妾也亦有自知之明,哪里敢高攀三公主?此事臣妾也一直蒙在鼓里,还不是陛下叫去问才知道的。” 她似乎有些不高兴,宇文泓一顿,忙上前来哄,“朕没有那个意思,你犯不着胡思乱想啊” 见她还绷着脸,忙又道,“谁说李家是小门小户高攀不了?朕看此事甚好,段三眼光不错,相中朕的谏议大夫,而不是那些徒有其表的庸才,眼光不错!” 其实细想一下也知道,阿淳一直住在宫里头,轻易都见不着自己的弟弟,便是想撮合,也没有机会吧,看来还果真是缘分 他不禁来了兴趣,问道,“这二人八竿子打不着,又是如何认识的?” 静瑶便同他讲起了上回李尚林告诉她的两人在盛和居争鱼的事。 宇文泓一听,不由得皱起了眉,“这个段三” 堂堂公主跑去市井间同人家争一道菜,确实够惊奇,想来他若是段二,也是够头疼,怪道那时段二要带她妹妹宫来住 不过这些既然已经发生,便都不重要了,他既然有言在先,现在该想办法促成这一对才是。 他嗯了一声,“郎才女貌,也颇为般配。” 却听静瑶在旁有所忧虑,“咱们看着是般配,但不知大理国君与王后作何想?毕竟我们李家没有什么根基,不知王后会不会介意我们的家世?” 宇文泓却混不在意,笑笑说,“家世这种东西,难道会平白从地里长出来?说来说去,还不是先帝或是高祖有意培植的?” 这说的有道理。 静瑶倒是很赞同,现如今的那些世家,还不是早年得了皇恩发迹,经过几代累积起来,而并非他们得骨血就比别人高贵。 她想通了,又见宇文泓投过来目光,淡淡笑笑说,“没有根基不怕,现在培植也是一样的,朕培育几个世家望族出来。不是难事。” 静瑶一愣,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却见榻上的男人,笑得极为神秘。 ~~ 宇文泓有他的打算,如若他自己要卖关子,静瑶便是问也问不出来,只能就此作罢。 第二日,皇帝早起用罢早膳,悠哉悠哉的去了乾明宫,静瑶可不得清闲,哄过了彦儿,手头还有一堆大事要忙,皇太后寿诞越来越近,事情也愈加繁琐起来。 寿宴上主菜是什么,甜品是什么,到时摆寿宴的柔仪殿里要摆用些什么样的花,宴后的消遣要看些什么样的戏种,等等等等,这些虽不是大事,却也极其重要。毕竟今次的主角是太后,这是位极其挑剔且要求高的主儿,为了不落口舌,静瑶特意去问太后的意见。 她自以为赶早出门,哪知到了福宁宫外,才发现已经有人先她而至,她进到殿中的时候,太后正对着邹淑容说话呢。 邹淑容是个软性子,平素胆小怕事,虽是位淑容,好歹与静瑶此前的贵仪同级,但在后宫里头存在感却比较低。 其实今日连邹淑容自己都有些纳闷,从前太后从来没有专门召见过自己,昨夜却专门派了人去她宫里传话,说今早有事要吩咐,叫她早些来福宁宫。 太后难得给她下回旨,她只好乖乖照做,没料到今日才来不多时,就见惠妃后脚到了。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听见通传的时候邹淑在容心底暗想,如此会不会叫惠妃以为,自己有意要出风头?她有些忐忑,余光瞥见惠妃迈进了门殿,立刻起身见礼,姿态极为规整,恭敬道,“见过惠妃娘娘。” 静瑶从前做贵仪的时候倒没觉得有什么,但渐渐地发现,邹淑容似乎有些怕自己,尤其今日,似乎更加严重 静瑶想不通缘由,只好先点头应下,接着便规规矩矩的向太后行礼,“臣妾参见太后。” 把邹淑容的表现看在眼里 ,太后也是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先不搭理静瑶,而是同她说,“惠妃又不吃人,你怕她作甚?快坐下吧。” 邹淑容面上一红,忙又诺诺倒是,只是太后虽然叫她坐下,可惠妃还在那站着呢,她先坐下,合适吗 只是余光又瞥见太后皱眉,邹淑容暗道不好,忙硬着头皮坐了下来,而后才听见太后搭理惠妃,却是问道,“彦儿呢?” 静瑶忙规矩答话,“回太后,彦儿昨儿半夜起来玩了一会儿,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了,这会儿还在睡,臣妾怕他睡不足哭闹,便没带他来,不过已经同乳母吩咐过,等他睡醒吃饱,就带他来同您请安。” 太后嗯了一声。听见乖孙,这才现出笑意来,叹道,“这个小家伙同他父皇小时一模一样,机灵着呢!” 事关皇帝,静瑶可不敢随意附和,只在旁边默默听着,跟着微笑了下。 太后说完,又看向她,问道,“近日来的这么早,可是有什么事?” 静瑶道了声是,“关于娘娘的圣寿节,尚膳监司苑处等等还有些细节需要确认,臣妾不敢私做主张,特意来请示您的意思” 然她话未说完,却见太后扬起手来,打断道,“你来的正好,哀家有一打算正要说与你听,”接着看了看邹淑容,续道,“你还有彦儿要照顾,近来这宫里头事儿又多,一些不难办的,大可以叫邹淑容帮你分担一下,她好歹也是景阳侯府出身,料理这些事,不是什么难题。” 静瑶心间一顿,顿时明白了太后的意思,担心她忙是借口,要分她的权才是主要的。 想来太后也是无法了吧,皇帝先前下令不再选秀,她只能从现有的这些人里挑,除过静瑶自己,邹淑容就算是位分最高的了。 但平心而论,邹淑容胆小怕事,生性软弱,其实并不适合管事,但太后已经发了话,她没有反对的余地。 她只好垂首遵是,“多谢太后关怀,那就有劳邹淑容了。” 然而此时的邹淑容,却是当场呆在了那里。 太后叫她分担惠妃的宫务,这不等于把她往刀口上送吗这怎么能成? 她当即惶恐起来,赶忙要推辞,“谢太后娘娘赏识,只是臣妾生性愚笨,也从来没有料理过如此重要的事,恐怕,会,会叫您失望了,不如还是请您另择贤能吧” 太后要抬举,她却不领情,这般回应实在叫人很没面子,太后的声音当即就没刚才好听了,嗔道,“说是叫你料理,这底下都有管事的去办,你不过就是平素操些心跑跑腿,这又有什么难的?你好歹也在宫中几年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整天在宫中懒散度日,难道还是好事?” 邹淑容不傻,再如何,听到这里也能知道太后生气了。眼看这样不是办法,只能先领命又赔不是,“请太后息怒,臣妾一定尽力。” 太后嗯了一声,这才暂且罢休。 但看邹淑容这幅样子,也似乎是个扶不上墙的,顿时觉得心烦起来,扬手道,“行了,哀家等会儿还要见客,你们都回去吧。” 静瑶便同邹淑容道了声是,一同从殿中撤了出去。 走到福宁宫外,静瑶率先乘轿去了,余下邹淑容满心忐忑。 邹淑容一路苦着脸,贴身宫女香兰将主子的脸色看在眼里,想劝,又担心路上的闲杂人等,只好等回了景福宫,关上殿门,这才敢开口,劝道,“主子也别太担心,依奴婢看,今日惠妃对您的态度还不错,再说,此次是太后要您同她分担宫务,又不是您主动的,奴婢想着,她不会生你的气罢” 邹淑容摇了摇头,叹气说,“你懂什么,这种喜怒不显于色才是最可怕的,原本这后宫一直相安无事,自打她晋了位就再没平静过,贤妃淑妃徐婉仪,还有今年开年死的那个韦婕妤,你瞧瞧,与她明里暗里对抗的,哪里会有好下场?” 说着委屈与恐惧交加,语声里竟有了哭音,“我,我知道自己不聪明,也不敢痴心妄想,就叫我在角落里好好活着还不成吗?我可还不想死呢” 还没什么呢,她这就哭上了,可见还真是胆小。香兰无奈 ,赶紧上来再劝,可还没等开口,就听门外面有人唤道,“娘娘,司礼监的公公来传旨了。” 邹淑容一愣,抬着泪眼看出去,香兰则忙拿帕子给她擦了擦泪,扶着她去到院子里接旨。 出去了才知道,这旨并非给她下的,原来是皇帝先给棠梨宫颁了旨,又要司礼监晓喻后宫,这太监是来给她们传消息的。 宣旨太监言简意赅,只告诉她一件事,从今日起,棠梨宫的那位娘娘晋位贵妃,往后遇见,别忘了改称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8.第一百零八章 此为防盗章  陈尚宫安慰道:“听福鼎说, 今早起床的时候就已经退烧了,陛下龙体一向强健, 太后可宽心。” “宽心宽心, 这叫人怎么宽心?”太后脸色不好看, 不好责备皇帝儿子,只好迁怒到了别人身上,“乾明宫里的奴才们没有一个中用的,回头都该换了!” 陈尚宫但听不语,那好歹是陛下自己选的人, 若是由别人轻易换了, 不惹怒天颜才怪!太后也不过是说句气话罢了, 她可不能随便应。 太后独自在这儿忧心, 也是没办法, 想了想, 只好吩咐陈尚宫, “找个人去宫门上盯着, 若是见到陛下回宫就过来禀报一声,哀家等会儿要亲自过去瞧瞧,别人的劝他不听, 看看哀家的话是不是也不顶用了。” 陈尚宫应了声是,出门找人去了,韩嬷嬷伸手替太后捋着胸口, 缓声劝道, “娘娘息怒, 陛下洪福齐天,从前每每上战场都是平安归来,现在不过一场风寒而已,还能难倒龙体么?再说,陛下行事向来有分寸,此次肯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眼看就要过年了,您再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好?” 韩嬷嬷是太后的陪嫁,从小侍奉太后身边,最知道主子的脾气,太后也不把她当外人,经她这么一说,也忍不住倒起了苦水,唉声叹息道:“越到年关外头越乱,咱们陛下当初继位,有多少看不过眼的?焉知现今还有没有什么余党残留?哎,这迄今也没个子嗣,外头又有多少人虎视眈眈?你不知道,哀家这心哪,就没有踏实过一天!” 韩嬷嬷连呸了两声,安抚道:“您瞧您,这越说越离谱了,哪儿就这么严重了?您啊,且把心放在肚子里吧,陛下是谁,能叫那些人难倒了就不是他了!他心中都有数的,您别杞人忧天了。” 几十年的老主仆,说的都是外面听不到的话,静瑶在旁听得心惊胆战,不敢插半句话,心想这样的时候,自己大约当聋子比较好。 太后与韩嬷嬷又絮叨几句,静瑶在旁眼观鼻鼻观心,恍惚间将要入定了,忽听见太后点她的名,“妙淳,今儿也没什么要事,你陪哀家去佛堂吧!” 好吧,她从前好歹是负责佛堂的,这会儿叫上她也不意外,静瑶乖乖应了声是,陪着太后去了福宁宫里的佛堂。 ~~ 马车出了玄武门后一路奔驰,耗费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京郊的元微山,山下有个小村,住着宇文泓此行要见的人。 来的不算巧,叶遂进山采药去了,他下了马车,耐着性子在草庐里等了两刻钟,才终于等到了神医回来。 早起的时候虽然退了烧,但脸色还是不佳,是以才一见面,叶大夫就吆喝了一声,“怎么跟煮熟的虾子似的,伤风了?”说着招呼他过来,要给他诊脉。 饶是他这样习惯肃冷的人,也忍不住笑了一下,乖乖伸手,微哑着嗓子说,“前两天夜里着了凉,大约是受了些风寒。” 叶遂一边试脉一边咂嘴,“吃过药了吧?看来发的差不多了,顶多两三天的事,耽误不了过年。” 叶遂是京郊有名的神医,宇文泓当然不怀疑他的医术,微微点头,礼貌道:“多谢大夫。” 叶遂收回手来,似乎根本没打算给他开药,只是问道,“大老远的来,不会就为了这点小毛病吧?” 他微怔一下,“大夫神机妙算,我的确为着别的事而来。” 叶遂没接话,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宇文泓顿了顿,低声道:“还是从前那桩,我觉得我应该还有些希望。”这毕竟不是什么寻常病症,尤其他正处盛年,这种事说出来,实在有些艰难,他又停了一下,才接着道:“今早我发现那里有变化了。” 身为老大夫,叶遂倒是对各种病症司空见惯,嗯了一声,用再寻常不过的语气问道,“持续了多久?可有行房?” 幸好原本就因伤寒红着脸,这会倒看不出什么神色异样,他咳一声,否定说,“并没有行房,持续了清醒后,大约有一刻钟吧。” 叶遂点了点头,又问,“清醒后?那此前可是受过什么刺激?” 他摇头,“并无什么刺激,只是无缘无故,做了场梦” 叶遂便了然了,直截了当的告诉他,“我早就说过,你的身体并没有什么毛病,这下相信了吧?” 可他却并不信,反驳道,“怎么会没事呢,我曾经受过伤” 叶遂丝毫不以为然,“伤处早就好了,倘若真的有问题,今早就不会有什么变化了。信我吧,你的问题,还是在心上。” 见他怔楞,叶遂继续道,“我问你,昨夜可是梦见了女子?” 他迟疑的点头,“确实,我从前,极少会做这样的梦。” 叶遂自己嘟囔道,“那大约是因为你从前不开窍,现在终于开窍了” 他没听清,“什么?” 叶遂咳了咳,直截了当道:“我跟你浪费多少唇舌都无用,你只要找到梦里梦见的那个女子,重复一下昨夜的梦境,自然能相信我的话了。” 宇文泓有些无奈,“我想不起她是谁” 叶遂笑了笑,随手煮起茶来,“这个好办,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不会无缘无故梦见她的,白日里去过什么地方,跟什么人说过话,甚至看见过什么,只要回忆一下,应当能找出端倪。” 这一点宇文泓倒是也不否认,他知道他该是认得她的,定然是从前在哪里见过,而现在也只是想不起来而已 他还在回忆,叶遂那边的茶煮好了,分了一杯推至他面前,道,“前些日子新制的梅花茶,拿初雪煮的,你有口福了,快来尝尝。” 他回神后却是婉拒,只道,“天色不早,家中还有事,就不打扰大夫了。” 语罢传人来付诊金,叶遂却伸手一挡,笑道,“这次就免了,等你成了事,我等你的大礼。”话里话外笃定了自己的判断。 宇文泓也露出淡笑,“一言为定。” 叶遂嗯了一声,他爽利起身,出门登上马车,一路赶回宫中。 马车走远了,草庐里的小药童出门去瞅,回来后一脸好奇的问叶遂,“师父,他给银子,你为什么不要啊?” 叶遂一个人悠然喝着梅花茶,“不过说几句话而已,就伸手拿人家的钱,你当师父我想钱想疯了?” 小药童撇撇嘴,“您清高!我都快冷死了,碳薪都快烧完了,您知道吗?” 叶遂自顾自的喝茶,“放心吧,他还会再来的,一看就不是一般的人物,到时候谢礼肯定更大方,信不信?” 小药童坐在炉子边切药,抬头回了一句,“那徒儿可等着沾您的光了!” ~~ 静瑶从前不太信鬼神之说,但亲生经历过一回生死转换,她便心存敬畏了,借着陪太后礼佛的空当,也好好念了回经,一是感谢上天给她重活的机会,再是祈祷自己这次的道路能顺遂平安。 瞧见她念经念得虔诚,从佛堂里出来后,太后特意问她,“刚才见你一本正经,可是许了什么愿?” 她笑答道,“太后料事如神,奴婢的确是许了。” 太后也一笑,“这有什么料事如神,能跟哀家说说,你许了些什么吗?” 她拣好听的话说,“奴婢求神明保佑我大梁江山风调雨顺,盛世平安,”说话间略想一下,紧接着补充道,“还求陛下龙体早日康复,也好让太后宽心。” 好听的话谁都受用,太后点了点头,又问道:“没替你自己求个什么吗?” 她抿唇道:“奴婢也私心为自己和家人求了平安。” 这才是真心话,私下里太后还算和蔼,温和着跟她道:“也是应该的。”说着进了正殿。 静瑶现如今基本算是太后的贴身女官了,太后更衣,连专门司衣的宫女也不用,依然点名叫她做,静瑶没有推脱的权利,只得亲自上手,好在她从前也有过礼服宫装,知道是怎么穿戴,因此这差事也不算生疏。 她这边的差事刚做完,就见陈尚宫进来给太后回话了,“娘娘,陛下方才已经回宫,且叫人来传话,说一会儿会亲自来给您请安,现在外面天寒地冻,就不叫您折腾了。” 太后叹道,“他这会儿也还生着病,哀家也没打算叫他折腾啊,罢了,那就在这等着吧。” 话是这么说,但一直等到用过了午膳,才见门外有动静,福鼎亮嗓喊了一声“陛下驾到”,须臾,就见宇文泓进了正殿。 毕竟是亲生骨肉,太后原本气了一早上,此时一见他还一副病着的样子,顿时也顾不上生气了,赶紧关问道:“身上好些了吗?听说你昨夜发了烧,今早又出宫去,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能打发别人吗,或者等好了再去办不行吗?这么折腾,太不拿身子当回事了!” 宇文泓跟着母后在暖榻上坐下来,解释道:“已经不烧了,这会好多了,母后放心,大夫也说没有大碍,两三天就该痊愈了。” 太后这才舒了口气,门外春梅送了茶进来,静瑶上前奉茶,双手将茶盏放在宇文泓手边,照规矩道了声:“请陛下用茶。” 宇文泓一怔,只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抬眼扫过她的脸,心忽然被什么猛攥了一下。 这副眉眼,柔中带媚,已然与他昨夜梦中之人重合 目光一转瞥见了她,心中思量一番后,忽然道:“妙淳,哀家打算挪你去别处当差,你可愿意?” 这事前几天倒也提过,自然是没有不愿的余地,静瑶忙垂首回话,“奴婢谨遵太后旨意。” 太后还算满意,其实也喜欢她这股平稳知礼的样子,语声便和蔼下来,道:“乾明宫都是一帮宦官在伺候,总没有女子细心,哀家现在调你去陛下身边,亲自伺候陛下起居,希望你不要叫哀家失望。” 听清要去哪里,静瑶惊骇的一下抬起脸来,眼中满是错愕与不解,道:“请太后三思” 太后没料到她会露出惊吓的模样,一时有些意外,侧目看了看一旁的韩嬷嬷,韩嬷嬷立刻会了意,替太后开口道:“这孩子,调你去乾明宫可是好事,外头多少人抢都抢不来,还不赶快跟太后谢恩?” 一旦去了御前,那便是御侍,品级会比现在还高,照道理来说,她当然该谢恩。 可静瑶根本不愿意领这份恩。 直到这时,她才知道,太后这些日子以来打的是什么主意。 把她一步步从养花的宫女提拔成贴身令人,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会伺候人,而是在为把她送去御前做准备。 但,若只是要为皇帝选个御前女官,宫中这么多宫女,心灵手巧,善解人意者更是不少,太后何必要认准了她?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李妙淳的容貌? 太后亦是过来人,晓得男人大都喜欢这一种,所以打算送她去皇帝身边。御侍只是个幌子,被皇帝临幸,才是她的真正用途。 因为登基三年来,皇帝始终不肯踏足后宫,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妃嫔,被生生当成了摆设,后宫无人侍寝,自然不可能有皇嗣。所以太后急了,以至于病急乱投医,打起她的主意来了! 静瑶心中苦笑,对太后来说,这不过是一次尝试,与将贤妃或是淑妃往陛下跟前推没什么区别,然而对自己而言,这是条惊险万分且有去无回的路啊! 她嫁过人,当然晓得男人是什么样子,说实话,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后宫有这么多女人,倘若宇文泓没有什么怪癖,何至于一直谁也不碰? 如果他不喜欢女人,那谁去都没用,况且他脾性那么古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9.第一百零九章 此为防盗章  这事前几天倒也提过,自然是没有不愿的余地, 静瑶忙垂首回话, “奴婢谨遵太后旨意。” 太后还算满意, 其实也喜欢她这股平稳知礼的样子,语声便和蔼下来,道:“乾明宫都是一帮宦官在伺候, 总没有女子细心,哀家现在调你去陛下身边,亲自伺候陛下起居,希望你不要叫哀家失望。” 听清要去哪里, 静瑶惊骇的一下抬起脸来, 眼中满是错愕与不解, 道:“请太后三思” 太后没料到她会露出惊吓的模样, 一时有些意外, 侧目看了看一旁的韩嬷嬷, 韩嬷嬷立刻会了意,替太后开口道:“这孩子,调你去乾明宫可是好事, 外头多少人抢都抢不来, 还不赶快跟太后谢恩?” 一旦去了御前,那便是御侍,品级会比现在还高, 照道理来说, 她当然该谢恩。 可静瑶根本不愿意领这份恩。 直到这时, 她才知道,太后这些日子以来打的是什么主意。 把她一步步从养花的宫女提拔成贴身令人,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会伺候人,而是在为把她送去御前做准备。 但,若只是要为皇帝选个御前女官,宫中这么多宫女,心灵手巧,善解人意者更是不少,太后何必要认准了她?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李妙淳的容貌? 太后亦是过来人,晓得男人大都喜欢这一种,所以打算送她去皇帝身边。御侍只是个幌子,被皇帝临幸,才是她的真正用途。 因为登基三年来,皇帝始终不肯踏足后宫,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妃嫔,被生生当成了摆设,后宫无人侍寝,自然不可能有皇嗣。所以太后急了,以至于病急乱投医,打起她的主意来了! 静瑶心中苦笑,对太后来说,这不过是一次尝试,与将贤妃或是淑妃往陛下跟前推没什么区别,然而对自己而言,这是条惊险万分且有去无回的路啊! 她嫁过人,当然晓得男人是什么样子,说实话,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后宫有这么多女人,倘若宇文泓没有什么怪癖,何至于一直谁也不碰? 如果他不喜欢女人,那谁去都没用,况且他脾性那么古怪 她还记得倚波说过,上一位御前女官就是被他杀的,还有什么司礼监的小太监,甚至从前在宫外时就听说过,他曾将已经下了葬的夷人首领掘出鞭尸,他甚至曾为皇位亲手杀了自己的手足 天哪,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他的身体里究竟长没长着一副人的心肠? 宇文铭那种面慈心狠的可怕,皇帝这种面狠心狠的也可怕啊! 淑妃娘家功高,所以就算惹烦了他,最多半夜被轰出来,李妙淳的娘家原本就不值得一提,如今更是早不知没落到哪里去了,如果她一个不小心触了龙鳞,恐怕下场会像前面那位女官一样 真是越想越恐怖,这分明就是一条送死的路! 任谁都晓得趋利避害,她俯身下去,额头贴在光洁地砖上,诚恳道:“奴婢天性愚笨,幸得太后垂青,才有现如今的脸面,太后宽厚,纵使奴婢如此蠢钝,也肯容忍庇护,可奴婢怕将来伺候的不周到,倘若惹了圣上怒气,无命偿还。” 这可不是简单的自谦,这分明是根本不愿意去,趁太后还没说什么,韩嬷嬷先一步替她圆话道,“这些日子你的长进有目共睹,太后既然降旨,必然是信得过你,你何必妄自菲薄?再说了,太后宽厚,难道陛下就不仁爱吗?你若是规规矩矩,说什么无命偿还?莫再自谦,赶快谢恩吧!” 韩嬷嬷这是在替她说话,她听得出来,可她还是不愿就此去送死啊,她还想争取一下,哪知才开口道了个“奴婢”,却听见太后发话了。 太后一手抚着暖榻的扶手,垂眼看着她道,“方才哀家特意问你,你还说谨遵哀家旨意,如今却要推脱怎么着,陛下是洪水猛兽不成,竟叫你如此害怕?” 他不是洪水猛兽,他是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的怪物啊! 静瑶在心里腹诽的再厉害,却也只得诚惶诚恐道:“奴婢不敢!” 太后哼了一声,不掩饰语声里的寒凉,“哀家提拔你,倒把你提拔出毛病了,自古以来,做什么差事,还由得了宫人自己挑拣么?” 静瑶吓出一身冷汗,想要赶紧否认,却听太后换了语气继续道:“这些日子哀家看得出来你是个好样的,也相信你定不负哀家所望。好了,别这么杵着了,快起来吧!准备准备,就往乾明宫去吧,眼看着谨身殿的大宴也快结束了,你这会儿过去,误不了陛下歇晌。” 静瑶心里一紧,误不了歇晌是什么意思这就要把她送上龙床了吗? 太后可不管她一脸煞白,径直吩咐韩嬷嬷,“去传陈尚宫过来,由她带着妙淳过去,也好向陛下交代。”语罢又看着她温和的笑,“哀家亲指的人,乾明宫里福鼎几个可不敢造次,必要给你些面子的!” 太后笑的仿佛三月的春风,却叫静瑶的心跌进了腊月里的冰窟。 韩嬷嬷垂首道了声是,又给她使眼色。 事到如今,怕是由不得她进退了,她若再执意推脱,惹来太后的怒气,恐怕更加不好 她只好尊了声是。 算了,从来到福宁宫——或者说从成了李妙淳,一切就已经身不由己,以后的路怎么走,随机应变吧! ~~ 陈尚宫很快来到,领命后不敢拖沓,马上就带静瑶去了乾明宫。 人走后,太后长舒了口气,韩嬷嬷犹豫着问道:“事情有些突然,等会儿陛下见了,不知会不会怪罪?” 太后淡笑了一声,“放心吧,他待这个丫头不同,至少不会像对淑妃一样,半夜再把人撵出来。” 多年的主仆了,韩嬷嬷从不会给她泼冷水,只是赞同道:“还是您了解陛下。” 太后自嘲的笑了一声,复又叹了口气,“事情是有些突然,可方才的情形你也看见了,老七媳妇年前成亲,如今肚子都那么大了;老五媳妇顾全大局,主动张罗着要给他娶侧妃,这新人进了门,孩子还不是早晚的事?现如今,除过老八年纪小,哪个没有孩子?老五眼光再高,该娶的还不是照样娶,孩子照样生?如陛下这般,找不出第二个!” 太后为皇帝子嗣着急,作为身边人的韩嬷嬷最清楚不过,但身为下人,不好说什么,只能跟着附和。 太后索性把心里话一气说出了来:“君王无后,也是个大罪过,那些言官总不会一直不说话,加上别有用心的人现在他还年轻,还有余地,一直这么下去可怎么好?哀家一心为他着想,他也要体谅哀家的苦心不是?不瞒你说,哀家刚开始也是嫌这丫头出身不高,不过事到如今,只能一试了,若是有了孩子就再说吧!”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可见太后是真的烦闷,韩嬷嬷安慰道:“妙淳是个聪明人,不会叫您失望的。” 太后想起方才的情景,哼笑一声,“聪明不聪明,得看长久,胆子倒是真的不大不过胆小些也好,那副长相,若是果真祸国殃民起来,是个大麻烦!” 韩嬷嬷赶紧劝道:“瞧您说的,就算她有祸国殃民的本钱,咱们陛下岂是那昏君?您多虑了!” 太后怏怏闭上眼,自己考虑事情去了。 ~~ 福宁宫主仆俩谈话结束的时候,静瑶同陈尚宫也到了乾明宫。 虽然事先没得通报,但见陈尚宫与静瑶一起来,乾明宫里的小太监都不敢怠慢,但因御驾尚未归,也是无法,只得请两人暂时先等。 好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没等多久,谨身殿的正旦大宴结束,御驾返回。 通传声响起,所有人都跪成一片,今日元正,宫中众人都身着礼服,静瑶与陈尚宫的裙裳同宦官们的曳撒很不一样,叫人一眼就能看见。 步辇之上的君王垂下眼帘,问道:“何事?” 陈尚宫垂首回话,“太后关怀陛下,特意为乾明宫增加一名御侍,命奴婢将其带来,禀明陛下。” 宇文泓目光扫过陈尚宫身边那同样垂着头的人,他自然猜得到,也认得出来那是谁。 奇怪,自打那夜的梦之后,他就注意到了,这名女子与旁的宫女有些不同,同样的衣裳,穿在她身上是别样的味道。 她身上也有一种别人没有的气质,用娴静,抑或乖顺来形容,都不太合适,他找不到确切的形容词,只知道她就是有些与众不同。 此时静瑶垂着头,急切盼望皇帝能像对待淑妃那样,叫她立刻回去,然而却很失望的听见步辇之上的君王道了一声,“允了,替朕多谢太后关怀。” 旁边的陈尚宫尊了声是,大约事不关己,听不出喜怒,静瑶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君主话说完,步辇径直进了宫门,直往寝殿去了,下跪的众人也纷纷立起身来。陈尚宫大事办好,并不跟进,直接回了福宁宫向太后复命,余下静瑶一人,心跳如擂鼓。 天哪,她居然来了乾明宫,从此要伺候皇帝! 福鼎要跟在君王身旁,不好停留,只得朝福寿使了个眼色,福寿立刻会意,过来提醒静瑶,“御驾去寝殿了,姑姑也赶快过去吧,陛下刚才发了话,您现在可已经是御侍了!” 静瑶简直欲哭无泪,无力应了声好,跟上步辇,去了寝殿。 待到达寝殿门外,福鼎亲自她领了进来,和声吩咐道:“陛下要更衣了,御侍快些近前伺候吧。” 静瑶心有不甘,御侍也分好多种,奉茶,司寝,各有不同,凭什么她才一来,就要去近身更衣呢? 可扭头悄悄去看皇帝,对福鼎的话丝毫没有反驳,那便是默许的意思,静瑶咬了咬牙,只得进到内殿。 既是必须要做的事,到了这一步,也不能推脱了,她来到宇文泓近前,垂首蹲了个礼,道:“奴婢伺候陛下更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0.第一百一十章 此为防盗章 “师傅, 您瞧这丫头还行吗?这都一天了,怎么一直也不见醒?” “那不是还喘气儿吗?兴许还有救呢!再等等吧,就这么去了, 可惜了这幅样貌。” “哎, 就是, 谁能想到这雨花阁小小佛堂, 竟然还能有这样的人物” “嗯,先别在这处废话了,去问问物件都清点好了没?查清楚损失,好向上头回话。” “好嘞。” 意识一点一点回来, 静瑶有些奇怪, 这些说话的人是谁?他们又在说些什么?雨花阁佛堂又是哪里? 她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 迟钝的转动眼珠,只见到暗黄的屋顶, 并没有什么人,方才说话的两个人已经似乎也不在这了。 她应该躺了很久了,腰背酸困的难受,尝试着想坐起身来, 却不小心碰到了手边的什么东西,一下摔到地上, 发出一声脆响。 动静终于引来了其他人, 只听一阵匆匆脚步声, 一位圆脸少女伸头来看她, 见她睁开了眼, 忽然喜出望外,喊道,“醒了醒了,阿淳醒了!” 清脆的声音刺痛了耳膜,她微微蹙了蹙眉,阿淳阿淳是谁? 她正疑惑着,眼前又出现了两个面孔,都是男人,穿着宫制圆领袍子,一个年轻些,一个稍上了些年纪,但面上俱都光洁无须。 两人低头瞧了瞧她,年轻的顿时眼睛一亮,“哟,还真醒了,真是命大啊!” 年长的那个则呵呵笑了两声,“醒了就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又转头跟那圆脸的姑娘道,“方才前面已经查点清楚了,现在人也醒了,咱家就可回去复命了。此番佛堂失火,所幸并未伤及无辜,太后她老人家也可宽一宽心了。”说着甩了甩拂尘,眼看就要迈步子。 圆脸的少女赶紧把人一拦,急着问道,“左总管,阿淳昏睡了一整天到现在才醒,好歹也是被烟熏了,不知会不会留下什么病症,还是该找御医来瞧瞧吧?” 那被唤左总管的人倒真把身子一顿,转回头来看看躺着的她,问道,“自己叫什么,还记得吗?” 静瑶也正想问问这是什么地方,哪知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似乎发不出声音了,她有点儿着急,使了使劲,一个“我”字只发了个气音,沙哑无比不说,嗓子火急火燎的疼,吓得她赶忙闭上了嘴。 年轻的男人一愣,问那个圆脸少女,“她是个哑巴?” 圆脸姑娘女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柳眉倒竖,微有些生气,“阿淳怎么会是哑巴呢?她歌唱的可好听了。” 左总管拿拂尘的木把戳戳徒弟的脑袋,“糊涂!好歹是惠侍,怎么可能是个哑巴?这一看就是叫烟熏坏嗓子了。” 那徒弟立刻恍然大悟,笑道,“是是,徒弟糊涂了。” 他的确是糊涂了,挑选宫女有严格的标准,身体不齐全的根本不用考虑,他刚才这么一番大呼小叫,是说人家尚宫局眼瞎没挑好人吗? 这话若是传到尚宫局耳朵里,指不定又要生出多少是非呢! 更何况这还是有品级的宫女,怎么会是个哑巴呢? 幸好面前只有这两个惠侍,瞧着年轻,也不可能跟他们计较这些,左总管略想一下,发话道:“这好办,等会儿叫我这徒弟去一趟太医院,请人来瞧瞧。姑娘这是小毛病,左不过吃几服药就能好的。” 静瑶不能说话,圆脸少女就替她应了好,左总管又把她打量一番,似乎若有所思,却终究没说什么,领着那徒弟走了。 房中终于没了外人,圆脸的少女把门关上,一下坐到她跟前,悲喜交加的跟她说话,“阿淳你终于醒了,可把我吓坏了!他们才把你救出来的时候你给熏得那样,我还以为你不成了呢!” 边说着又边叹息,“你说你怎么这么倒霉,原本好好的美人,大有晋升的希望,忽然叫人坑成惠侍不说,还差点连命都丢了,老天怎么这么不开眼呢,净欺负你!”话音刚落忽然捂着嘴道:“唔,我失言了,这次你大难不死,没准就是素日念经积下的功德呢,我刚才胡说八道呢,神明可千万别怪我!”语罢赶紧合掌朝天,好好念了几遍阿弥陀佛。 这似乎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可静瑶还是不解,这姑娘说的都是什么意思,明明是在看着她,可话里的那个人分明不是她啊! 而且环顾四周,这里就是间极普通的房屋,根本不像传说中人死后会去的极乐世界,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她惊骇交加,想问问这姑娘,但根本说不了话,只要稍一用力,嗓子就生疼,疼得她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那圆脸姑娘赶紧扶她坐起,为她拍背顺气,等她平复一些,又去倒了杯水,她没顾上客气,接过来咕咚咕咚喝了下去,有水润滑,刺痛的咽喉才稍稍舒缓一些。 她舒了一口气,听那姑娘在旁安慰她,“你别着急,等会儿叫御医瞧瞧,估摸喝几副药就能好了,还没听说谁能叫烟熏哑了呢!” 她点了点头,也对,等会御医看看,把嗓子治好就能说话了 等等,御医? 才醒来时脑子还有些迟钝,现在总算能跟上趟了,她清清楚楚的听见“御医”这个词,加之这姑娘此前提过的“惠侍”,以及那位左总管先前提到过的“太后”,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难不成她现在是在宫里? 好端端的,怎么会来了宫里呢? 她正大感奇怪,听见门外有人说话,“倚波姐姐,医师到了。” 圆脸的姑娘立刻应道,“来了。”说着笑着看她,“还挺快!” 说着就去开门,有人从外面进来,手提着医药箱子,一副医官的打扮,她心里愈发笃定,看这情景,果真是在宫里。 倚波把人领到她跟前,见她木木愣愣的,就自己上手帮忙,给她把衣袖往上撸了撸,在手腕上盖了块丝帕,再叫那医师诊脉。 医师除了诊脉,还有些问题要问,她不能说话,倚波全替她回答了。其实很简单,就是被浓烟呛入体内,伤了咽喉,肺腑里也有些残留,需要清理及将养。医师给她开了几幅汤药,慢条斯理的跟她说,“每日早晚各服一次,七日后再复诊。”语罢搁下笔起身,知道她不能说话,就跟倚波说,“请姑娘派个人随我去拿药吧。” 倚波点点头,朝门外唤了个小丫头,不放心的又问道:“七日后她就能说话了吗?她的声音很好听的,还能恢复到从前吗?” 那医师原本打算出门的,听见倚波这样问,又特意看了看凝着眉呆坐的她,想了想,又坐下来,拿出药方添了几笔,“再加一些朱砂,镇静清心。”而后回答倚波,“说话应可,但能否回到从前,要看复诊结果。”语气十分认真,人也非常知礼,跟姑娘说话的时候自觉垂眸,并不轻薄乱看。 倚波略有迟疑,不过也很快点着头说好,亲自把人送出了屋外。 这医师走了,倚波重又回到她面前,安慰说,“只是嗓子而已,还好身子没毛病,你放心,大夫向来都是这样,不会把话说死,你肯能复原的。” 这似乎是个心眼很好的姑娘,一直在安慰她,可她心中还有大问题待解,她试着张嘴问,“这是哪儿,我是”且不论只能发出沙哑的气音,话还没说完,又剧烈咳嗽起来。 倚波赶紧又给她顺气,“你嗓子不行,就先别说话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好好休息。左右佛堂现在也用不了了,重修指不定要多少时日呢!” 还没弄清眼下是什么状况,她怎么能休息呢?静瑶使劲摇摇头,急的没办法,转头一瞥,瞧见桌上有先前那位医师用过的纸笔,顿时有了办法,下床跌跌撞撞的走了过去,拿起笔在纸上写下自己的问题,再叫倚波看。 倚波不清楚她这是怎么了,看着纸张念道,“这,是,哪,里,我,是,谁”念完皱眉看着她,“阿淳,你脑子糊涂了?这自然是宫里啊,皇宫!还有,你连自己是谁不记得了?你是阿淳,李妙淳啊!” 静瑶深呼吸一下,这果然是皇宫,可是她怎么会到了这里?而且她怎么会是什么李妙淳? 她惊慌起来,目光扫到一旁,瞧见有面镜子,赶紧挣扎着跑过去看,等看清楚后,呼吸瞬间一滞 那镜中映出一张陌生的面孔,根本不是她!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她被困在了梦魇中还没睡醒?她使劲掐自己的面颊和手背,顿时感觉到了火辣辣的痛感,有知觉,说明她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 可她怎么会成了另外一个人?她不可思议的使劲摇头,想叫自己清醒起来,一旁的倚波看傻了,赶紧走过来问她,“你怎么了?” 她想起一个问题,赶忙又冲去写字,倚波跟着过来,看着她的笔画一边念,“惠王府,侧妃” 倚波更奇怪了,“好端端的,提什么惠王府啊?”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忽然想起一件大新闻,赶紧跟她道,“哦对了,你说这事儿巧不巧,听说昨夜惠王府也走水了,不过比宫里严重,听说死了个人,好像是惠王殿下的那位侧妃呢!” 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静瑶一怔,想也没想便当即转身,却不期然见到一个人。 宇文铭。 是他,没错的。 这是她上辈子闭眼前见到的那个人,是她曾唯一爱过的人,她怎么可能会忘了他的脸呢? 静瑶讶然怔住,那一瞬间,有百种念头涌了上来,她想问出那个问题,上辈子没有机会问出口的最后一句话。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她? 她还记得他当时眼中的痛苦,她还记得他说,“原本不是叫你”所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要舍弃她? 她张了张嘴,眼看就要发出声音,却被回来的福寿给打断了。 福寿取了小花剪回来,瞧见宇文铭立在这儿,赶紧恭敬行礼,“奴才见过惠王殿下。” 静瑶被一下惊醒,思绪终于回到了眼前,对了,她不再是陆静瑶,陆静瑶已经死了,她是根本不相干的另外一个人。 于是她也跟着行礼,垂首道:“见过殿下。” 短暂的错愕间,宇文铭也看清了那副容貌,虽然方才的背影以及摆弄花草的动作与她那样相似,虽然同样是一副倾国倾城的面容,但这女子不是静瑶,他的静瑶已经死了,死在了他自己的手上 他微微点了下头算是回应,满腹的怅然却无处排解,但余光看见不远处御书房厚重的门扉已然开启,只好敛起眼中的失落,重整神色,抬脚进到了御书房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1.第一百一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倚波一愣, “不认得路?怎么会呢, 就在东华门外啊, 上个月我生病的时候, 你不是还替我拿过药吗?” 她咳了一声, “不记得了” 倚波哦了一声, 这才想起来, 她现在还落了个失忆的毛病, 于是几步走到她身边, 拉着她往外走, “我陪你一起去, 你可千万别迷路了才好。” 她对倚波感激笑笑, 两人一起出了门。 给宫女们瞧病的御医上外值, 值房设在东华门外,离两人的住处倒不算远, 两人边走边聊天,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也就到了。 两人进来值房,恰巧正瞧见前几天的那位医师,倚波主动上前唤了一声, 那位年轻的医师抬起头来,稍怔愣一下, 却也马上认出了她们, 很快放下手中的事, 过来替静瑶看诊。 总之情况是在好转, 那医师诊好脉, 笔走龙蛇的给她写方子,一边道,“此次的药再喝七天,应该就可痊愈,可还有什么不适吗?” 静瑶想摇头,倚波却抢答道,“她记性不太好了,从前许多事都忘了,医师您给看看,有没有能治记性的药?” 那医师将笔一顿,抬眼瞧着她,满脸意外,“还有这种事?” 她勉强点点头,“是这样的,醒来后发现,从前好多事都不记得了。” 医师听她这样说,便又为她把了把脉,可错不出在身体上,自然是瞧不出来的,医师略作沉吟,又拿起笔来,“那我再添几位补脑养神的药。”语罢自言自语,“奇怪,脉象瞧不出来” 静瑶有些心虚,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对了,还没有跟大夫说声抱歉,您方才过去的时候,我恰好出去,叫您白跑了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医师微微笑了一下,“不必客气,你是我在外值的最后一个病人,把你这里交代好,我做好医档,便可放心去内值了。” 倚波“呀”了一声,“医师升官了?那我们向您道喜了。” 御医分几等,医师及以下只能给宫人瞧病,平素在东华门外上外值,升任医官吏目后,便可为主子们看病了,要移至御药房上内值。 人往高处走,任谁都喜欢高升的。 这位医师跟倚波道了声谢,而后温和一笑,“多谢姑娘,其实在哪处当值都是一样,身为医者,理应对患者一视同仁。” 她们与这名医师仅有两面之缘,上一次倚波满心里牵挂着阿淳,所以没有好好瞧他,今日心平气和了才发现,原来这位医师生的眉清目秀面容白净,笑起来时非常好看。 身为宫女,在深宫中鲜少能接触到男子,当然——太监倒是有很多,老的少的,每天在眼前晃来晃去,只是他们身上有残缺,就暂且不归入男子行列了鬼使神差的,倚波问了一句,“咱们见过两次了,还不知该怎么称呼您呢?” 静瑶心里悄悄一顿,侧目去看倚波,见她的侧脸竟悄悄漫起粉色,但那位医师却并未察觉,爽快答道:“在下姓魏,名子元。” 倚波微微笑笑,几乎没过脑子就夸道,“魏子元您的名字真好听。” 魏子元看起来年纪不大,兴许是没听过别人这样夸自己吧,执笔的手微微一顿,道了声“多谢姑娘夸奖”,才继续写下去。 眼看那张白净俊脸上也微微起了红色,倚波楞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或有失态,一时不再说什么了,脸上的红晕又悄悄加深了颜色,悄悄挪眼来看静瑶。 静瑶不好说什么,只给了她一个微笑,魏子元此时将方子写好了,起身去到药房里配药。 然而不多时,却见他去而复返,稍稍敛着眉对二人说,“这里连翘库存不足了,明儿才能补齐这样吧,二位姑娘如果方便,随我去一趟御药房,我在那里补一下药,可直接交到你们手上。” “御药房?”静瑶有些意外,“我们去那里拿药,会不会不方便?” 魏子元宽解她,“只需一点而已,不会妨碍到主子们,姑娘不必担心。” 倚波在旁道,“既如此,那咱们就跟着去吧,御药房距离不近,不好叫魏大夫来回跑的。” 这倒也是,静瑶便答应下来,几个人便又辗转去了御药房。 御药房不比东华门外,这里离主子们的寝宫近,又是高等御医们上值的地方,规矩自然要严谨的多,两人不方便进到值房里,就在外面等,魏子元已经正式调任医官,可以自由进出。 院子里倒也不冷清,总有宫人们来来往往,当然,几乎都是替主子们取药的,宫里除了皇上太后及二十来位嫔妃,还有先帝留下的太妃们,这些人上了年纪,病痛时常光临,使唤宫人们来往一下御药房,都属家常便饭了。 倚波跟静瑶站在一旁,自己并不多言,只听他人的闲聊,譬如哪位太妃昨夜又不舒服了,吃的是些什么药,譬如太后的波斯猫前几天食欲不振,御医给下的什么药方 倚波悄悄朝静瑶使眼色,“瞧瞧,福宁宫里的猫都高人一等,病了都是院判去瞧病,敢情为太后效力,还得会给畜生治病啊!” 静瑶噘嘴做了个噤声的表情,“小心隔墙有耳。” 倚波吐了吐舌头,不再说什么了,恰巧又进来两个小宫女,边走边小声道,“听说了吗,昨儿乾明宫御前司帐的春雷断了三根肋骨,听说是陛下踢的。” “还有这种事?可是他差事当的不合适?可陛下就算要惩戒,怎么会亲自动手啊?” 因为关乎今上,倚波立刻瞪大了眼睛来听,静瑶虽然不想管闲事,但好奇心被引了起来,也准备侧耳悄悄听一听呢,哪知那两个小宫女闭口不谈,办好了事情,径直走了。 两人相视一眼,都有些失望,恰巧又有几人从大门进来,身着官府,神情肃敛,还有专人在后面提药箱,看样子就知道是高等御医。 几人边走边讨论,“热扰神明,应以清热通腑,清脑安神为主。” “还应注意疏肝解郁,记住,陛下不喜陈皮,可以紫述香代替” 听来是在研讨病情与药方,都是医药术语,没有八卦吸引人,倚波心不在焉的往屋里望,想瞧瞧魏子元何时出来,可静瑶却清楚听到了话中的“陛下”二字。 皇上也病了? 不知是否跟刚才小太监受伤那件事有关,因为经历了一次阴谋算计,她现在什么事都不自觉的望这上面靠。 不过她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倚波低呼一句,“来了。”抬眼瞧去,见魏子元提着药包出来了。 院子里可不暖和,两人等了一会儿,脚都要冻麻了,这又是在御药房,也不能多待,她们便跟魏子元道了声谢,从御药房里出来了。 回了房关上门,两个人在炭盆旁取暖,倚波眼睛亮晶晶的,跟她道,“对了,方才都忘了问,也不知这位魏大夫今年多大了,看样子似乎比我们大不了多少。” 静瑶好歹嫁过人,了解男女之情,觉得倚波大约是瞧上魏子元了,尽管心里有些复杂,还是打趣道,“怎么了,问得这么细,小心人家胡思乱想哦。” 倚波一噎,脸又悄悄红了起来,“胡思乱想什么你在说什么啊?” 静瑶只是道,“嗯,随便说说罢了。看样子,他的确年纪不大,不过我觉得他处事挺认真,现在都调入内值了,想来应该很有前途吧!” 倚波倒是很赞同,点头道,“我觉得也是。” 静瑶伸手烤火,心间叹了口气,看得出来,倚波有些心神荡漾,毕竟十八九岁的姑娘家,怀春也是正常的事,只是身为宫女,婚恋并不是自由的,就算现在对某个人动了心,也基本没什么希望的。 希望越大,落空后就会更加伤人。她有些替倚波担心。 不过这终归是她左右不了的,她咳了一声,转而道,“对了,我现在没什么大碍了,反正也没差事,不如先跟你去司苑处待几天,帮你弄一下那两盆山茶吧。” 倚波当然愿意啊,当即高兴的抱着她亲了一口,“好啊好啊,我原想向你开口的,又怕你不愿意,没想到你这么善解人意,阿淳你真是太好了!” 她做嫌弃状,拿袖子擦着侧脸,脸上却露着笑。 一方面是为了替倚波分忧,另一方面,她只是想叫自己有事情做——忙起来,应该就顾不得想上辈子的伤心事了。 ~~ 这样一来,静瑶就暂时去了司苑处帮忙,其实她也不干别的,只是在暖房里伺候那两盘名贵的山茶,而功夫不负有心人,凭着她的经验和悉心呵护,几天过后,那两盆山茶竟然真的转好,现出了勃勃生机。 她备受鼓舞,自己又调了些营养液,时不时的给花加一些,半月过去后,原本半死不活的山茶,居然长出了花骨朵,眼看就要开花了。 她心情很好,打算叫倚波往上禀报,毕竟年节在即,倘若能叫这花赶在元正的时候开放,是非常吉利的事,到时候太后高兴不说,没准儿倚波还能得到厚赏呢! 至于自己她并不想露脸,悄无声息的功成身退就好了。 这日天气晴好,她又在暖房里伺候这两株十八学士,最早长出的花骨朵已经盛开了,眼看就可以交到倚波手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2.第一百一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她赶忙出去迎接, 太后进了内殿, 将厚重礼服换成常服, 春梅赶紧端了消食的八宝茶来,静瑶亲自奉好,太后喝过几口, 回想起今早及宴间的所见所闻, 竟不由得心生烦闷。 目光一转瞥见了她,心中思量一番后, 忽然道:“妙淳, 哀家打算挪你去别处当差, 你可愿意?” 这事前几天倒也提过, 自然是没有不愿的余地,静瑶忙垂首回话, “奴婢谨遵太后旨意。” 太后还算满意,其实也喜欢她这股平稳知礼的样子,语声便和蔼下来, 道:“乾明宫都是一帮宦官在伺候, 总没有女子细心, 哀家现在调你去陛下身边,亲自伺候陛下起居, 希望你不要叫哀家失望。” 听清要去哪里, 静瑶惊骇的一下抬起脸来, 眼中满是错愕与不解, 道:“请太后三思” 太后没料到她会露出惊吓的模样, 一时有些意外,侧目看了看一旁的韩嬷嬷,韩嬷嬷立刻会了意,替太后开口道:“这孩子,调你去乾明宫可是好事,外头多少人抢都抢不来,还不赶快跟太后谢恩?” 一旦去了御前,那便是御侍,品级会比现在还高,照道理来说,她当然该谢恩。 可静瑶根本不愿意领这份恩。 直到这时,她才知道,太后这些日子以来打的是什么主意。 把她一步步从养花的宫女提拔成贴身令人,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会伺候人,而是在为把她送去御前做准备。 但,若只是要为皇帝选个御前女官,宫中这么多宫女,心灵手巧,善解人意者更是不少,太后何必要认准了她?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李妙淳的容貌? 太后亦是过来人,晓得男人大都喜欢这一种,所以打算送她去皇帝身边。御侍只是个幌子,被皇帝临幸,才是她的真正用途。 因为登基三年来,皇帝始终不肯踏足后宫,那么多如花似玉的妃嫔,被生生当成了摆设,后宫无人侍寝,自然不可能有皇嗣。所以太后急了,以至于病急乱投医,打起她的主意来了! 静瑶心中苦笑,对太后来说,这不过是一次尝试,与将贤妃或是淑妃往陛下跟前推没什么区别,然而对自己而言,这是条惊险万分且有去无回的路啊! 她嫁过人,当然晓得男人是什么样子,说实话,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后宫有这么多女人,倘若宇文泓没有什么怪癖,何至于一直谁也不碰? 如果他不喜欢女人,那谁去都没用,况且他脾性那么古怪 她还记得倚波说过,上一位御前女官就是被他杀的,还有什么司礼监的小太监,甚至从前在宫外时就听说过,他曾将已经下了葬的夷人首领掘出鞭尸,他甚至曾为皇位亲手杀了自己的手足 天哪,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说,他的身体里究竟长没长着一副人的心肠? 宇文铭那种面慈心狠的可怕,皇帝这种面狠心狠的也可怕啊! 淑妃娘家功高,所以就算惹烦了他,最多半夜被轰出来,李妙淳的娘家原本就不值得一提,如今更是早不知没落到哪里去了,如果她一个不小心触了龙鳞,恐怕下场会像前面那位女官一样 真是越想越恐怖,这分明就是一条送死的路! 任谁都晓得趋利避害,她俯身下去,额头贴在光洁地砖上,诚恳道:“奴婢天性愚笨,幸得太后垂青,才有现如今的脸面,太后宽厚,纵使奴婢如此蠢钝,也肯容忍庇护,可奴婢怕将来伺候的不周到,倘若惹了圣上怒气,无命偿还。” 这可不是简单的自谦,这分明是根本不愿意去,趁太后还没说什么,韩嬷嬷先一步替她圆话道,“这些日子你的长进有目共睹,太后既然降旨,必然是信得过你,你何必妄自菲薄?再说了,太后宽厚,难道陛下就不仁爱吗?你若是规规矩矩,说什么无命偿还?莫再自谦,赶快谢恩吧!” 韩嬷嬷这是在替她说话,她听得出来,可她还是不愿就此去送死啊,她还想争取一下,哪知才开口道了个“奴婢”,却听见太后发话了。 太后一手抚着暖榻的扶手,垂眼看着她道,“方才哀家特意问你,你还说谨遵哀家旨意,如今却要推脱怎么着,陛下是洪水猛兽不成,竟叫你如此害怕?” 他不是洪水猛兽,他是比洪水猛兽还要可怕的怪物啊! 静瑶在心里腹诽的再厉害,却也只得诚惶诚恐道:“奴婢不敢!” 太后哼了一声,不掩饰语声里的寒凉,“哀家提拔你,倒把你提拔出毛病了,自古以来,做什么差事,还由得了宫人自己挑拣么?” 静瑶吓出一身冷汗,想要赶紧否认,却听太后换了语气继续道:“这些日子哀家看得出来你是个好样的,也相信你定不负哀家所望。好了,别这么杵着了,快起来吧!准备准备,就往乾明宫去吧,眼看着谨身殿的大宴也快结束了,你这会儿过去,误不了陛下歇晌。” 静瑶心里一紧,误不了歇晌是什么意思这就要把她送上龙床了吗? 太后可不管她一脸煞白,径直吩咐韩嬷嬷,“去传陈尚宫过来,由她带着妙淳过去,也好向陛下交代。”语罢又看着她温和的笑,“哀家亲指的人,乾明宫里福鼎几个可不敢造次,必要给你些面子的!” 太后笑的仿佛三月的春风,却叫静瑶的心跌进了腊月里的冰窟。 韩嬷嬷垂首道了声是,又给她使眼色。 事到如今,怕是由不得她进退了,她若再执意推脱,惹来太后的怒气,恐怕更加不好 她只好尊了声是。 算了,从来到福宁宫——或者说从成了李妙淳,一切就已经身不由己,以后的路怎么走,随机应变吧! ~~ 陈尚宫很快来到,领命后不敢拖沓,马上就带静瑶去了乾明宫。 人走后,太后长舒了口气,韩嬷嬷犹豫着问道:“事情有些突然,等会儿陛下见了,不知会不会怪罪?” 太后淡笑了一声,“放心吧,他待这个丫头不同,至少不会像对淑妃一样,半夜再把人撵出来。” 多年的主仆了,韩嬷嬷从不会给她泼冷水,只是赞同道:“还是您了解陛下。” 太后自嘲的笑了一声,复又叹了口气,“事情是有些突然,可方才的情形你也看见了,老七媳妇年前成亲,如今肚子都那么大了;老五媳妇顾全大局,主动张罗着要给他娶侧妃,这新人进了门,孩子还不是早晚的事?现如今,除过老八年纪小,哪个没有孩子?老五眼光再高,该娶的还不是照样娶,孩子照样生?如陛下这般,找不出第二个!” 太后为皇帝子嗣着急,作为身边人的韩嬷嬷最清楚不过,但身为下人,不好说什么,只能跟着附和。 太后索性把心里话一气说出了来:“君王无后,也是个大罪过,那些言官总不会一直不说话,加上别有用心的人现在他还年轻,还有余地,一直这么下去可怎么好?哀家一心为他着想,他也要体谅哀家的苦心不是?不瞒你说,哀家刚开始也是嫌这丫头出身不高,不过事到如今,只能一试了,若是有了孩子就再说吧!”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可见太后是真的烦闷,韩嬷嬷安慰道:“妙淳是个聪明人,不会叫您失望的。” 太后想起方才的情景,哼笑一声,“聪明不聪明,得看长久,胆子倒是真的不大不过胆小些也好,那副长相,若是果真祸国殃民起来,是个大麻烦!” 韩嬷嬷赶紧劝道:“瞧您说的,就算她有祸国殃民的本钱,咱们陛下岂是那昏君?您多虑了!” 太后怏怏闭上眼,自己考虑事情去了。 ~~ 福宁宫主仆俩谈话结束的时候,静瑶同陈尚宫也到了乾明宫。 虽然事先没得通报,但见陈尚宫与静瑶一起来,乾明宫里的小太监都不敢怠慢,但因御驾尚未归,也是无法,只得请两人暂时先等。 好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没等多久,谨身殿的正旦大宴结束,御驾返回。 通传声响起,所有人都跪成一片,今日元正,宫中众人都身着礼服,静瑶与陈尚宫的裙裳同宦官们的曳撒很不一样,叫人一眼就能看见。 步辇之上的君王垂下眼帘,问道:“何事?” 陈尚宫垂首回话,“太后关怀陛下,特意为乾明宫增加一名御侍,命奴婢将其带来,禀明陛下。” 宇文泓目光扫过陈尚宫身边那同样垂着头的人,他自然猜得到,也认得出来那是谁。 奇怪,自打那夜的梦之后,他就注意到了,这名女子与旁的宫女有些不同,同样的衣裳,穿在她身上是别样的味道。 她身上也有一种别人没有的气质,用娴静,抑或乖顺来形容,都不太合适,他找不到确切的形容词,只知道她就是有些与众不同。 此时静瑶垂着头,急切盼望皇帝能像对待淑妃那样,叫她立刻回去,然而却很失望的听见步辇之上的君王道了一声,“允了,替朕多谢太后关怀。” 旁边的陈尚宫尊了声是,大约事不关己,听不出喜怒,静瑶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君主话说完,步辇径直进了宫门,直往寝殿去了,下跪的众人也纷纷立起身来。陈尚宫大事办好,并不跟进,直接回了福宁宫向太后复命,余下静瑶一人,心跳如擂鼓。 天哪,她居然来了乾明宫,从此要伺候皇帝! 福鼎要跟在君王身旁,不好停留,只得朝福寿使了个眼色,福寿立刻会意,过来提醒静瑶,“御驾去寝殿了,姑姑也赶快过去吧,陛下刚才发了话,您现在可已经是御侍了!” 静瑶简直欲哭无泪,无力应了声好,跟上步辇,去了寝殿。 待到达寝殿门外,福鼎亲自她领了进来,和声吩咐道:“陛下要更衣了,御侍快些近前伺候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3.第一百一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这人便没有疑问了, “那就是您了, 请接旨吧!” 她只好应了声是。而屋里头,方才察觉她出去, 歇晌的倚波也被惊醒了, 赶紧披着衣裳, 打算出来瞧瞧。 接旨得要恭恭敬敬,静瑶跪在地上将裙裾铺展, 那宦官清了清嗓, 扬起下巴,一字一句的道:“圣上口谕, 李惠侍即日起调去福宁宫当差,钦此。” 这位宣旨的太监是司礼监的,平时大约常行这种事,说话的时候自带一种气势, 把皇上的威严很好的展示了出来。他长长的尾音收完,静瑶便老老实实的磕头, “奴婢遵命。” 当然没有选择, 只得遵命, 只是她一头雾水, 好好的, 皇上为什么要调她去福宁宫呢? 那人把旨意传到, 还不忘恭喜她, “给姑姑道喜了, 到了太后跟前当差, 您可算是升职了!” 这就叫起姑姑来了,可叫静瑶好不习惯,可随着他这一句,周遭人都跟着跟她道喜,也纷纷叫起了姑姑。 静瑶只得硬着头皮一一应下,这时候倚波凑了过来,好奇的问那宣旨的人,“公公,陛下叫阿淳去福宁宫当什么差事啊?” 那人乜了倚波一眼,“陛下就这么说了一句,杂家也不知道,不过不管做什么,跟着太后娘娘岂不比这里风光?”语罢和声跟静瑶道,“姑姑现在就是福宁宫的人了,可别耽误功夫了,记着早些去太后跟前报道啊!” 静瑶道了声谢,依着从前的习惯,原想给人家些打赏的,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只是个宫女,实在没什么可打赏别人的,便心虚的算了。 好在那人也不计较,把话说完就走了,倚波赶紧把静瑶拉回屋里,关上门跟她高兴雀跃,“太好了,我说你前途无量吧,这才多一会儿啊,圣旨都来了!” 可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我不明白,叫我去福宁宫做什么?我没有伺候过人” 哎,这几天听多了宫女太监们这样那样丢性命的事,她可真是怕了! 倚波却不以为意,“叫你过去不一定是伺候人的,再说了,你不会还可以学啊,你那么聪明,连花都养的这么好嗳?”语声一顿,倚波眼睛一亮,“没准儿就是叫你去给太后养花的呢!” 总之她并不开心,叹了口气,边收拾东西边道:“左右今后得提心吊胆的过了,万一碰见个难伺候的,差事做不好,脑袋随时可能搬家” 倚波白了他一眼,“没见过你这样的,高升了还不开心!你也不想想,福宁宫是多好的地方,冬暖夏凉福泽深厚,你从前老是怪自己命不好,如今时来运转了,倒还不高兴了,适可而止啊!这张苦瓜脸倘若叫主子们瞧见,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东西本来不多,很快就弄完了,静瑶点了点头冲她笑笑,“我都知道的,多谢你替我操心。”她环顾一圈这住了近一个月的屋子,感慨道,“我得过去了,不敢耽搁,你自己好好的。” 只见先前还数落她的倚波忽然鼻子一酸,“你也得好好的!咱们都做了一年的伴了,这事来的这么突然,叫人有些不适应呢!” 她此番能很快适应宫中的生活,倚波给了莫大的帮助,相处了一个多月,她也有些舍不得,便安慰道:“咱们还有机会见面的。” 倚波忙点头,擦了擦眼睛道,“那里虽然不如这里自由,不过希望也多了,陛下常常去福宁宫的,万一对你动了心,你就能重回西六宫了”说着说着又打趣起来,“我先恭喜你了,阿淳你要是发达了,可千万别忘了我啊!” 离愁顿时化作了嘴角的笑意,她无奈道,“好啊,一言为定!” 既然圣旨已下,时间拖不得,她跟倚波作别,赶快往福宁宫去了。 ~~ 午后大都没什么事,太后早她一步得了消息,正等着她呢,有宫人把她领进了正殿,光洁的地砖能照出人的影子来,她好歹也是见过大场面人,虽然心内稍感忐忑,也还是尽量镇定的来到太后面前,下跪行了个大礼,“奴婢拜见太后,娘娘千岁。” 暖榻上的太后挪开脸前的书,垂眼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淡声道,“抬起脸,叫哀家看看。” 静瑶应了个是,照吩咐来做,她依旧一身五品女官的装束,面上也未施粉黛,李妙淳的脸原本有些媚,这样刻意素净一下,倒是中和了不少,只是她自小养成的习惯,虽然跪着,背也挺得很直,显得人端庄许多。 太后将她瞧了个清楚,心中还算满意,脸上也温和了许多,微微抬了抬下巴,“起来吧。” 静瑶稍稍松口气,立起身来,低眉垂首,显得人乖巧顺从。 太后道:“今儿晌午陛下前来向哀家请安,无意中提到去年西川路敬献的茶花,对你赞赏有加,哀家这才知道,原来尚宫局还有你这样的人才,从前叫你在佛堂待着,实在是屈才了。” 有身份的人大抵都爱如此,话不会明着说,总是拐弯抹角的试探,静瑶从前做侧妃时领教过太多,因此一听太后这样说,立刻更加肃敛起来,道:“太后实在折煞奴婢,不管在何处效力,都是奴婢的造化,没有挑拣的道理。” 她当然不能说养花的手艺是嫁进惠王府后练成的,只好又撒谎道:“家中父母喜爱花草,奴婢自幼耳濡目染,多少有些经验罢了,并无任何过人之处,更谈不上人才,此次能将陛下与太后的花养好,纯属侥幸,奴婢还得先求太后饶恕私自动手的罪,请太后开恩。” 这番话说的谦虚谨慎,太后还算满意,至于今上午暖房里发生的事,她也已经问的差不多了,知道是皇帝自己主动去的,并非这个宫女事先设计。 再想想上回见她,那死里逃生后虚弱惊恐的模样,太后便把心一宽,又关怀起来,“哀家记得上回你呛了浓烟,话都说不出来了,如今可大安了?” 静瑶如实答道,“谢太后牵念,奴婢吃过半月的药,现在已经好多了。” 太后嗯了一声,渐渐觉得还是自己多心了,倘若果真有手段和心眼,还会叫人坑得从玉牒除名,从嫔妃变成宫女吗? 此女上回就叫她惊艳了一下,当时听闻原来是个美人,还有些可惜,如今岂不是挺好,皇帝自己遇见,还主动开口将人调到了她这里来,看来她的儿子并非不食人间烟火,只是从前没见到叫自己另眼相看的人罢了。 太后语声愈发和缓起来,“你来的正好,今年西川路又为哀家送了些好花儿,只是这诺大的福宁宫,竟没有人会伺候的,哀家怕糟蹋了好东西,左右你又有这手艺,就过来替哀家好好养花吧。好歹别想向年一样,白瞎了好东西。” 静瑶行了个礼,赶紧遵是。这就说明她过了关了,原来差事是替太后料理茶花,说实话这是份令人羡慕的差事,清闲且待遇好,只是稍有些压力,不能出错,万一把花伺候的不好,可就是明摆着的罪过了。 想到这些,她内心里顿感压力,可是事情到了这份上,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她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太后把话说完,便叫人领她下去,等人走远了,跟身边的韩嬷嬷感叹,“难得我们陛下操心了一回宫务啊!” 韩嬷嬷微微笑道:“陛下知道您爱花,见到可用的人就立刻送到您这里来,百忙之中不忘孝心。” 太后笑了一声,“这些小事就免了,我倒是更加关心,他什么时候能为我添几个孙儿抱抱”语声顿了顿,又道,“此女不是池中之物,难为贤妃从前千防万防,如今还不是破了功?” 太后在宫中历经了几十年,岂会瞧不出贤妃的目的?韩嬷嬷不好评价主子,只是请示道:“依太后之见,这丫头” 太后缓声道:“且先留着看看吧!她吃亏的事,哀家原也并不想管,不过现在既然陛下自己遇见了,也不好阻拦,陛下对女子没什么经验,总之,先看看人再说。” 韩嬷嬷点头道:“太后圣明。” 太后叹了口气,这丫头很有红颜祸水的本钱,照常理来说,本不该留在宫中,可没办法,她的儿子实在是太过寡冷了,寡冷到不食人间烟火。登基三年,至今没有临幸过嫔妃,没有任何子女。 要知道子嗣单薄可是帝王家的大忌,就算现在稳坐在龙椅上,将来怎么办呢?难道要把大统交到外人手里? 所以不管怎么样,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难得他今日操心一个宫女,做母亲的觉得终于见到了些希望,得赶紧替他操办起来。 这就是杀她的凶手之一。宇文铭将她丢弃在烈火中,然却是张恩珠先将她骗去的牡丹院,她并不知那夫妻二人究竟是谁设计了谁,然她却是最终的受害者。 她满心的恨,那时的痛苦与绝望,在见到这个女人的瞬间又全涌了上来,她也好想冲上去好好问一问张恩珠,为什么要杀她? 其实当初进惠王府也并不是自己心甘情愿的,骄矜的官家小姐,谁愿意去为人妾室?若不是那时宇文铭在青州偶然得见她后,主动求亲,爹爹会愿意把亲生女儿嫁进王府做妾吗? 可后来事情出乎她预料,宇文铭表现的如谦谦君子,她还是爱上了他,尽管她受宠,但一直规规矩矩的做一个妾室,从不曾仗着宠爱逾矩半分,她一向尊敬张恩珠,从未生出过什么坏心眼,可张恩珠,为什么要使毒计杀了她! 静瑶立在一旁,听着太后与张恩珠几人的寒暄,痛的心如刀绞。 她没办法,就算杀身仇人就在面前,她也不可能就此冲上前报仇,就如同那日在御书房外偶遇宇文铭时一样,周围这么多人,她能否杀死对方不一定,但自己一定是没有活路的,而且,还会害了李妙淳的家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四章
话听到这儿,静瑶还以为她是想家了。 说来这宫门深似海,后宫女子没有随意回娘家的自由,她尝过思念亲人的滋味,心里倒也理解,便道,“若你想念父母,可给家中去封信,若景阳候与夫人方便进京,本宫替你去向陛下求旨,这不是什么难事,何至于在心里头憋出病来?” 却见邹淑容摇摇头,“臣妾叩谢娘娘恩典,只是臣妾并非想叫家人进京……”

既然专程把自己请过来,想必是有什么要紧事,她便发话道,“我既已来了,你什么话但说无妨。” 这次不用香兰说话了,邹淑容自己开口道,“谢娘娘恩典,臣妾确实有个难言之请……想必娘娘也知道,臣妾非京城人士,娘家在江南,离此山高水远,眼下入宫几年,也始终没机会见一见家人……”

顿了顿,续道,“不怕娘娘笑话,臣妾小时曾叫高人算过命,说臣妾今年会有一劫,抗不过去,兴许就此交代了……现在看来,说的兴许就是今次了。臣妾自知晦气,但这是命数,改变不了……” 大约连自己都觉得凄楚,说着说着,那豆大的泪珠就此跌落下来。

邹淑容缓了缓,待气平顺了,终于又续道,“臣妾而今只是盼着,能不能……能不能在临去前回家乡看看,哪怕死在江南,也此生无憾了……” 听到这儿,静瑶终于明白了,原来她是想回家养病啊。

静瑶等宫女们把她服侍着躺好,才在旁问道:“上回不是叫王院判亲自来看过?怎么也不见好转?王院判是怎么说的?” 邹淑容说话艰难,一句话要倒三回气,香兰忙垂首答道,“回娘娘,王院判说,我们主子是气血亏虚,加上肝气抑郁,又赶上肺风,才导致久病不愈。” 静瑶心里一顿,问道,“肝气抑郁?这是有什么心事吗?”

看得众人心里一惊,一旁侍立的香兰则赶紧给她擦拭。 静瑶皱眉道,“这说的什么话?不过一点点小病,怎么还扯上死了……” 香兰忙解释道,“贵妃娘娘请见谅,我们主子打小就是这样的性子,凡事总爱往坏处想……”

她一时没说什么,只听香兰也在旁道,“其实奴婢也想斗胆替主子求一求娘娘的恩典,您看,王院判也说,淑容娘娘是心病,能不能叫娘娘回乡养病呢?这江南与京城气候差的不少,兴许娘娘回去了,病就好了……” 说得看似有道理,却叫静瑶很有些为难,只得同邹淑容明说道,“你也是宫里的老人儿,该明白规矩,除过皇后,咱们这些人,不管家在近处还是远处,可是难能回家省一次亲的……” 就见邹淑容摇了摇头,又小心说,“臣妾斗胆,其实是想求娘娘,能否请陛下下旨,放臣妾出宫……娘娘也知道,臣妾从未侍寝,想来陛下大约连臣妾叫什么也不知……臣妾既然是个不祥之人,留在宫里也是晦气,不如就请娘娘开开恩,放臣妾出去吧……” 放她出去? 话听到此,静瑶震惊了。 邹淑容平素胆小如鼠的一个人,居然会起这样的想法,想求皇帝放她出宫? 她稍缓了一会儿,问道,“你可知道放你出宫意味着什么?不说别的,景阳候府能接受吗?” 宫妃出宫,相当于民间普通人家放妾了,且相比后者,前者的影响可就更大了。 邹淑容看来已经打定了主意,只是道,“谢娘娘关怀,臣妾……不怕。” 她垂下头来,小声道,“臣妾此生别无他求,就算娘家不容,只希望能葬身故乡山水间,就算是死,魂也能安心。就请娘娘成全吧。” 她早已打好了主意,在这里担惊等死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还不若能回到江南,就算家里不认了,她自己生活,也好过在宫中一天到晚担惊受怕啊。 而且自己走了,这宫里头少一个人,该是更合惠贵妃的意吧,想来她应该愿意。 眼见她把话说到了这份上,静瑶多劝也是无用,想了一下,发话说,“本宫知道了,只是这是大事,本宫做不了主,只能听陛下的意思,你先好好养病,等我见到陛下,自会转达,但至于成不成,本宫不能保证。” 邹淑容点了点头,“谢贵妃娘娘成全,臣妾,臣妾感激……不尽。” 匆忙说完,又咳嗽去了。 静瑶立起身来,吩咐殿中宫女们,“好好伺候主子。” 宫女们齐齐应是。 她又同榻上虚弱的人说,“你好好歇着,本宫宫里头还有事,不做逗留了。” 邹淑容应是,又想起身恭送她,她抬手,示意无须客气,便往殿门外去了。 一路乘轿往棠梨宫去,她一直在心间琢磨此事,这实在出乎她的意料,没想到邹淑容看似柔弱的一个人,竟会起这样的想法。 下了轿,入到殿中,她依然在想,倚波方才跟着她去的,也是一肚子话想跟她说。 倚波问道,“娘娘是怎么想的?要帮邹淑容吗?” 静瑶叹道,“她轻易不求我什么,只是传个话的事。” 这就是要帮的意思了,倚波有些隐忧,提道,“可是好好的宫妃不当,竟要自请出宫……奴婢担心,邹淑容会不会打了什么别的主意?” “什么主意?”静瑶看了过来。 倚波忧虑道:“她会不会想以退为进,借此博取陛下的注意啊?” 静瑶想了想,倒是笑了,“如果她当真是这样打算,其实无需找我,自己想办法给陛下传话不是更好?而且……” 她语声顿了顿,又叹道,“陛下若果真是这样的人,那我瞒着也没用。别说我也是个妃子,就算是皇后,也无权拦着陛下去别人那儿啊,咱们这里,又不是大理国……” 今日所见,还是叫她心间有些不太舒服。 从前她察觉逃不掉入后宫的命运,只能接无奈接受,却也没有幻想过,皇帝只宠幸她一个,不料一步步的,这些都成了现实,皇帝果真是他一个人的,其他的女子,只是后宫的摆设而已。 她爱他,但爱是自私的,她承认自己做不到不妒,倘若皇帝现在宠幸了别人,她一定会心伤不止,可今日亲眼看到景福宫里的情景,心里难免会有些自责,她虽没有刻意,但不得不承认,这些女人的寂寞成全了她的欢喜…… 她抬眼望着庭间,眼眸里有些怅然,倘若不是身在宫廷,没有这些烦心事,该多好? 只是才发了一会儿呆,耳边就传来了小婴儿咿咿呀呀的声音,原来是彦儿想她了,闹着要见她。 乳母把白胖的小娃儿抱到近前,她微笑接过来,轻轻碰碰儿子的额头,柔声唤着儿子的乳名,把小人儿高兴的手舞足蹈,叫她的心瞬间化成了一滩水。 算了,没有什么倘若,能有幸再在世上活一回,已是弥足珍贵了。 ~~ 香兰替主子恭送完静瑶,见人已经走远,便重回了殿中,关上门,走到主子身边道,“娘娘,惠贵妃已经走了。” 邹淑容哦了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哎,整日躺着,也是难受。 香兰打湿了帕子,一边为她擦去脸上的粉,一边叹道,“病了又不吃药,娘娘这又是何苦,生生的要把好身子拖累成病秧子……” 话未说完,惹来邹淑容一阵“呸呸”,邹淑容气的睨她一眼,“就不能盼我点好。” 香兰赶忙改口,“是奴婢说错了,娘娘别在意。” 说话间脸差不多擦干净了,没了先前刻意涂在脸上的粉,脸蛋儿终于透出些红润来,香兰替她在脸上点了些香脂,仔细着抹了均匀,又道,“依娘娘看,惠贵妃能帮您去求圣旨吗?” 邹淑容想了想道,“应该能吧,我出去了不正好给她清地方吗?她没理由不管的。” 谁能想到,平素向来胆小的人,居然也有如此胆大的一天,在阖宫上下面前装病,就为着能出宫…… 香兰叹了一声,“您说您这又是何苦?倘叫侯爷知道了,不定气成什么样子呢!” 邹淑容撇嘴,“我何苦?我的苦你还不清楚吗?要不是祖母乱出主意,我当初能进这个宫门吗?这会儿没准儿早就相夫教子了,哪里像现在,姑娘不像姑娘,媳妇不是媳妇的……反正现在祖母也去了,我爹再生气,也还有我娘呢!实在不行,我就找处院子单独住,也比在这里担惊受怕的强。” 哎,香兰叹了口气,主子这也是走投无路了,否则大好年华,眼看着要在这宫中虚耗下去吗?便点了点头,安慰她道,“不管主子在哪儿,奴婢一定跟着您,其实奴婢一直觉得这惠贵妃看上去人挺和善,没准儿今次能帮您呢。” 邹淑容点点头,也琢磨道,“我从前没得罪过她。上回太后的事,也马上就去辞了,我不想跟她争,她应该能明白的……” 正说着话,小厨房送了汤药进来,香兰接过,端到她面前,询问她的意思,“主子……喝不喝?” 就见她依然摇头,“等事成了再喝吧。” 香兰只好应是,去到一旁将药倒了。

景福宫。 静瑶到时,连院子里都弥漫着一股药味。 “惠贵妃驾到。”

一声通传响起,院子里的宫人们立刻下跪迎驾,静瑶踏进院中,大致望了一眼,只见由殿中也迈出一个人来,叫两个丫鬟搀着,弱不禁风,摇摇欲坠的样子。 那竟是邹淑容。

静瑶走近瞧了清楚,不由得吃了一惊,半月前才见过,那时邹淑容还挺康健的,怎么不过一场风寒,如今竟虚弱成这副样子了?人瘦了一圈不说,连面色也甚是不好,白白的没有血色。 见她到来,邹淑容还欲行个大礼,静瑶赶紧叫人扶住,道,“免了吧,这才几天的功夫,怎么成这副样子了?” 邹淑容未语先咳了几声,虚弱道,“娘娘能到这里来,叫臣妾感激不尽,外头风大,请娘娘进屋歇息吧。”

看她这副模样,想来站着也费劲,静瑶便点头,吩咐她身边的两个宫女,“快把你们主子扶去榻上。” 邹淑容虚弱同她道了声谢,慢慢挪进了屋,回了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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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波嗯了一声,“要是我,我也会这么干的。” 静瑶接着又道,“所以我们说正经的,今年西川路绝大可能,还会给太后献茶花,而且如果要献,必定比去年更好,太后有了新欢,就不一定会记着去年的旧爱了,所以啊,你现在大可不必这么紧张。” 嗓子还没完全好,她咳了咳,休息一下接着道,“再说第二桩,如果太后果真再得了茶花,那司苑处不该嫌麻烦,不会养花可以去学啊,司苑处替主子们料理花园又不是一天两天,必定有许多经验可供参考,还可以去查书籍,最有效的,直接向来进贡的花匠们取经,他们能养活茶花,还能千里迢迢的运到京中来,那么司苑处也一定可以。”

倚波不太抱希望,“可能吗?我倒宁愿他们别再进贡了这种宝贝了,整个司苑处没几个人会养这种茶花,再说水土气候都不一样,恐怕送来了还是一样的下场。” 静瑶倒不同意她,有板有眼的跟她算,“先说第一桩,进贡这种事,自然是冲着主子们的喜好来,对于西川路而言,既然上一年的茶花大获成功,那么他们今年再接再厉的培育出更好的品种进献,岂不比搜肠刮肚想寻其他的宝贝强?”

她最后总结了一下,“遇事不该逃避,该想办法解决。” 听她把话说完,倚波忙不迭的点头,“你说的不错,等今年西川路的花匠们来了,我一定亲自跟他们学学!”话说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把她看了又看,奇怪道,“阿淳,我怎么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倚波越想越觉得惊奇,“从前如果遇到这种事,你大约会替我去佛堂多上几炷香,现在呢,你简直像个先生一样……哎呀,莫非你呛了几口烟,反而把脑袋呛清明了?” 静瑶原打算喝口水润润嗓子,一听这话差点喷她一脸,缓了一下,含糊道:“哪有这样的事?我只是经历了一场生死,不想像以前那样活了……”

想到这个可能,倚波简直怕极了,懊丧道,“早知道不就不该来这司苑处,跟你去佛堂多好,一年到头连个人影儿都没有,见不着主子面,就不用担心出错了!” 去佛堂?真要去了佛堂,没准她早就没命了…… 静瑶心中苦笑了下,想了想,安慰她说,“又不是什么大的过错,陛下何至于为了几盆花要这么多人的性命?你多虑了!不是还有两盆吗,先想办法救一救,兴许还有希望的,再说,眼下,又要进贡了,没准西川路今年还会给太后送山茶呢。”

静瑶一愣,稍有些底气不足,“怎么不一样了?” 倚波挠挠头,“比以前聪明了。以前你整天躲在佛堂里念经,两耳不闻窗外事。遇到什么事都是我帮你出主意,如今说起话来这么头头是道……这猛一下子,我还有些不习惯呢!” 这些天知道了李妙淳的许多事,静瑶也有了些了解,原主与她性格的确不太一样,大约遇到的打击多,有些消沉;但她从小顺风顺水,又在惠王府里管了几年的家务,不习惯逃避,遇事会想办法解决。

一波眼睛一亮,立刻凑上来问,“那你打算怎么活?打起精神来去争宠吗?我一定支持你!我早说过的,你这么漂亮,埋没在深宫里多可惜,你比贤妃淑妃都好看,倘若能有机会见一见陛下,他肯定被你迷住……” “好了好了,”静瑶无奈打断她,更正道,“我没打算什么争宠,我只想好好活着,平安熬到出宫,然后找个宁静的地方,好好过日子。” 惠王府里的女人一个巴掌数的过来,她日日谨慎,还落了个死于非命的下场,现如今这宫里的妃嫔不下二十个,跟她们抢男人……天知道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所以她可不打算再走老路了,为人妾室,命如草芥,可以随意被丢弃,随时拿来牺牲。难得重获宝贵的生命,自己支配不好吗? 听她这样说,倚波除过吃惊,还有些茫然,眼望着窗外怅然感叹,“出宫?那得等到何时啊?” 静瑶跟她掰着指头算,“照咱们大梁的规矩,宫女年满二十五,不是可以恩准出宫了吗?我今年十八,左不过六七年的功夫,也不算远的。” 其实从这点来说,做女官就比做美人要好多了,美人是妃嫔之列,身为帝王的女人,根本不会有出宫恢复自由的一日。 倚波叹了一声,“是啊,咱们同年,离出宫也就只剩六七年了,可到时候人老珠黄,肯定嫁不到好的郎君,出去以后要怎么办?” “总会有办法的,”静瑶勉强笑笑,“嫁不到如意郎君就不嫁,女子不一定非要嫁人,自己过日子也很好。” 这并非安慰人的场面话,这乃是她心中真实所想,回想她错付的那三年,心中又痛又悔,所以若有真心,干嘛要给别人,留着疼爱自己不好吗? 现在想六七年以后的事,还有些长远,倚波长吁短叹了一会儿,思绪又回到眼前来,所以那几株山茶的事到底该怎么办啊?就算下次西川路还会进贡,可这段时间呢,万一哪天太后心血来潮,想看一看,她们该怎么交差? 她烦闷的自己嘀咕,一旁的静瑶不忍看,索性问道,“剩余的那几株山茶还在吗?” 倚波点头,“在暖房里供着呢!” 静瑶说,“如果你方便,改日带我去看看,我……以前养过茶花,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其实去年西川路的茶花不止给太后进献过,惠王府也得了两盆,张恩珠身子弱,怕对花粉不服,不愿收留,宇文铭就全都赏给了她,她喜爱花草,加之本身也有些经验,又特意翻阅了许多关于山茶养护的书籍,是以这近一年的功夫里,那来两株茶花长得还不错,记得前几天看的时候,发现已经起了花骨朵了…… 她这样一说,倚波顿时眼睛一亮,“真的?那就太好了!如果能行,那可不只是救了两盆花,你简直救了我们整个司苑处啊!”说完说风就是雨,立刻拉她起身,“快,别等改天了,我现在就带你去看。” 抢救花儿的确宜早不宜迟,静瑶点头说好,赶紧跟着她去了司苑处的暖房。 去暖房见到了花,静瑶松了口气,那两棵山茶枝子只是有些瘦弱,叶片有些稀疏,但根没有死,还可以转圜,离倚波说的“不行了”还差老远呢! 她轻手轻脚的给换了土,给花挑了处半明半暗的地方放置,既能见着光,又不至于太强烈,又在花盆周围打了充足的水雾,全都是适宜山茶生长的条件。 做完这些,她就先回了房,养花是一个细水长流的活计,要有耐心,急不得。 倚波在旁亲眼看着她做这些,觉得她手法熟练,顿时对她充满了信心,松了一口气,也跟着她一起回来了。 两人刚一进门,就有小辈的宫女过来传话,“妙淳姐姐,才刚你们出门的时候,有位医师过来了,说要给你复诊,见你不在就回去了,走前叫我跟你带话,说你如果有空,尽快去值房找他。” 她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位医师虽然官职不大,却是一个很负责的人。复诊的事,她自己都忘了,人家竟然还记着。 倚波此时也把这事给想了起来,顿时自责的不行,“我只顾着自己了,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呢?你的身体不能耽搁,快去瞧大夫。” 七天的药吃过了,但病还没好全,嗓子还是沙哑,且多说几句话就受不了,夜里睡觉偶尔也会胸闷,好不容易活了一次,静瑶也不想给自己留下病根,也想再找医师瞧瞧。 只是临出门,她又有些为难,她没去过御医们的值房,不认得路啊! 新岁宴较为肃穆正式,又不会如除夕一样拖沓,通常会在一个时辰内结束,尤其太后是长辈,更是会提前撤席,所以静瑶并未歇息太久,就听见了太后回宫的通传。 她赶忙出去迎接,太后进了内殿,将厚重礼服换成常服,春梅赶紧端了消食的八宝茶来,静瑶亲自奉好,太后喝过几口,回想起今早及宴间的所见所闻,竟不由得心生烦闷。 目光一转瞥见了她,心中思量一番后,忽然道:“妙淳,哀家打算挪你去别处当差,你可愿意?” 这事前几天倒也提过,自然是没有不愿的余地,静瑶忙垂首回话,“奴婢谨遵太后旨意。” 太后还算满意,其实也喜欢她这股平稳知礼的样子,语声便和蔼下来,道:“乾明宫都是一帮宦官在伺候,总没有女子细心,哀家现在调你去陛下身边,亲自伺候陛下起居,希望你不要叫哀家失望。” 听清要去哪里,静瑶惊骇的一下抬起脸来,眼中满是错愕与不解,道:“请太后三思……”

此为防盗章倚波是司苑处的女官,如今到了岁末,因要筹备年节的事项,她白日里通常很忙,静瑶不同,因要养病,陈尚宫也没指派她新的任务,倒是一下空闲了下来。 这样也好,反正她已经变成李妙淳了,往后要生活在宫中,留出时间来,研究一下宫中的规矩。从前的皇宫,只存在皇室贵妇们的闲谈中,如今亲临其境,才发现想要在宫中生存下去,不是一件易事。 这天倚波回来,一脸神色恹恹,她好奇问了一下,倚波愁眉苦脸的说,“司苑处里有几株山茶,是去年西川路进贡给太后的,太后一向喜欢,入了冬花草不好养,福宁宫就送到司苑处里来,叫好好看管着,明年春天再摆回去,哪知底下的小太监不会伺候,今早我问起来,才发现死了一大半。”

静瑶有点奇怪,“司苑处不是有暖房吗?花儿怎么会冻死呢?” 倚波摇摇头,“不是冻死的,那小太监倒是勤快,自作主张的浇水,把花儿给涝死了,根都烂了。”她叹了口气,“那可是十八学士啊,多名贵的花儿啊,去年西川路原本进贡了十株,可进京后水土不服,陆续损失了一半,司苑处使尽浑身解数,总算给留下了五株,今夏花开的时候,别提多美了!现如今剩下的两株也半死不活,眼看就要不行了,别说太后了,我看着都心疼。”

比起花儿来,静瑶倒是更担心人,忙问她,“那你会挨罚吗?” 倚波勉强对她笑笑,“我今早已经挨了司苑的训了,司苑说,罚两个月的例钱……我还好吧,可是那个小太监……恐怕活不了了。” 静瑶有些吃惊,“不过是几株花,要人命来抵?”

她是个宽厚的人,从前在惠王府里主事的时候,若非很严重的疏漏,很少会对下人赶尽杀绝,尤其现在侥幸重活了一回,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生命是多么珍贵。 可倚波无奈摇头,“那是太后的心爱之物,好好的叫人糟蹋了,不生气才怪!再说,陛下又是孝子,若是传到他耳朵里……”语声一停,她忽然打了个冷颤,“天哪,没准儿我们整个司苑处都得连坐啊!”

阅读皇后总想抛弃朕最新章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六章
排在武宁郡王之上的老七安康郡王今年才刚成亲,正值新婚燕尔的时候,先前一直只听不说话,这时候倒也插了两句嘴,“怎么办,这是五哥的家务事,咱们管不着,快别说了,各回各家吧!” 郑王抬手紧了紧大氅,“就是,这天冷的,赶紧回家暖和去吧!” 左右惠王府才出了这么档子事,兄弟几个若单独再去吃酒,实在有些不像话,众人便就此散了,各自回了各自府中。

老六越王也附和,“就是这个话,这事本来就跟咱们没关系!再说了,”他压低声音,“你们也不想想,火起在正妃院子里,死的却是侧妃,谁知道这里头有没有别的事呢?” 武宁郡王年仅十六,还没成亲,所以尚未设身处地的体会妻妾之争,闻言顿时愕然,“这……那五哥可怎么办?”

~~ 夜色越来越深。

半夏又哭了几声,又哽咽着跟他求道,“奴婢随主子一起长大,从来没有分开过,求王爷开恩,叫奴婢为主子守陵吧!” 这样也好,看不见熟悉的面孔,心里往后也能好受一些,宇文铭允道,“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依着你吧!”

宇文铭目中无神,只是一味叹息。 这场灾祸发生在大家吃酒的时候,加之死了人,众人心头都有些晦气,劝了几句,见他不为所动,也就都散了。等出了惠王府的门,老八武宁郡王叹了声气,“看五哥这样,不知何时才能走出来?倘若我们昨夜不来喝酒,兴许就没这档子事了。” 老四郑王比武宁郡王年长,府里妻妾成群,对武宁郡王的话不以为意,“咱们在前院吃酒,火起在后院,与我们有何相干?五弟自己都没说什么,你犯得着往身上揽吗!再说,天底下漂亮女人多得是,等往后府里进了新人,他就不会这样了!放心吧,一个连孩子都没生的侧妃,再过几年,恐怕连埋在哪儿都忘了!”

满院的下人中,半夏是哭的最伤心的那个,昨夜牡丹苑忽然走水,正巧叫前去看望王妃的主子与仲春赶上,两人都没能活着回来……昔日一起进王府的三个人,转眼就剩她自己了。 半夏哭的几度昏厥,她实在不明白,原本好端端的主子,怎么就一会儿的功夫,就与自己阴阳两隔了?见到送客后复返的宇文铭,她忽然冲他使劲磕了几个头,呜呜咽咽的说,“王爷,主子与仲春就这么忽然走了,奴婢也不愿在世上苟活了,请王爷保重,奴婢这就前去伺候主子……”说着眼看就要往那檀木棺淳上撞。 众人吃了一惊,赶紧把她拦下,宇文铭点头道,“好丫头,有你这份忠心,静瑶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只是仲春已随她去了,你若是再有三长两短,她恐怕只会更加难过……本王知道你们主仆情深,你好好活着,她才能放心!”

半夏赶紧磕头谢恩,擦了擦眼泪,又往火盆里添起火纸。 宇文铭则依旧那副哀戚模样,手扶着棺淳,表情痛苦。 他的贴身太监昌贺往前凑了几步,低声劝道,“殿下,膳房刚送了些素馅儿小馄饨,您好歹用些吧,这一天一夜不吃东西,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您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侧妃还能放心上路吗?” 昌贺苦口婆心,然这番话却半点没起作用,宇文铭只是摆手叫他退下,叹息道:“她就要上路了,叫我多陪陪她吧!” 一个无子嗣的侧妃,无需停灵太久,毕竟眼下年节将至,左不过两三天,就得下葬了。 昌贺见劝不动,只好叹息着将那刚送过来的鸡汤小馄饨给退回去,才走到如意苑的门口,就碰见了惠王妃张恩珠一行。 昨夜的大火,除过陆侧妃的死,最主要的损失就在牡丹苑,王妃虽然有惊无险,但她的院子被烧成一片断壁颓垣,再加上慌忙逃生,本来身子就不好的她雪上加霜,是以足足在云英阁中歇了一整日,这会儿才下得了床。 张恩珠瞧见昌贺手里捧着的餐具,心里也明白了几分,低声问道,“殿下还是不肯吃饭?” 昌贺道是,张恩珠没再说什么,径直走了进去。 宇文铭似乎是累了,在圆桌前坐了下来,一手撑着额头。 张恩珠来到近前,冷冷的看了一眼,尽管心里鄙夷,还是开口道,“瑶妹妹已走,还请王爷节哀。” 宇文铭一怔,随即抬起头来,看清眼前的女人,心里头怒气翻涌。 她还有脸来! 张恩珠也看见了他眼中的怒气,只是毫不示弱,也冷冷的顶了回去,眼睛里藏着刀锋,嘴上却道:“王爷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这可怎么好?您要保重自己才行,咱们阖府上下这么多人,可都指望您呢!” “你还有脸来?” 宇文铭冷冷的看着她,声音虽低,一字一句却清楚的很。 张恩珠冷笑一声,“臣妾为何没有脸来?依王爷看,难道死的该是臣妾吗?” “你……” 宇文铭重重拍了下桌面,斥责眼看就要出口,却到底没能说出来。 是的,他有些没有底气,在他计划里,原本是叫张恩珠死的,却没想到,静瑶受了她的陷害,成了替死鬼。 可这话不能摆在明面上说,否则,天下人尽皆知,是他自己自导自演的这场火灾,目的竟是要害自己的发妻。 面对他的怒气,张恩珠不惧反笑,“臣妾怎么?王爷不妨有话直说吧,否则一直藏在心里,憋出病来可怎么好?” 宇文铭简直想将眼前的妇人生吞活剥,可瞧瞧外头满院的下人,只好又暂时忍耐下来,冷声道,“外面天寒,王妃体弱,还是不要出来走动了,这些日子好好在云英阁里歇息吧!” 张恩珠还没说什么,她身边的苟嬷嬷倒是急了,王爷这话不就是要禁主子的足吗?他杀人未遂,还有什么脸?刚想替主子说几句话,却见张恩珠又对宇文铭道:“臣妾谢王爷关怀,只是如今瑶妹妹一走,臣妾便偷不了懒了,眼下年节近在眼前,许多事都要亲自支持才是。王爷想在此陪瑶妹妹最后一程,臣妾就不做打扰了,改日王爷有空了,不妨去一趟云英阁,臣妾有一些话,想跟王爷谈谈。” 说完不再看宇文铭的脸色,自己领着人出了如意苑。 回到暂住的云英阁,苟嬷嬷把人遣了出去,自己关上门来。一脸着急的跟主子道,“娘娘啊,您这是打算要跟他撕破脸了?” 张恩珠冷笑一声,“他想演戏,我就陪他演下去,他若想挑明,我也不怕跟他直说!他以为我堂堂崇恩侯府大小姐,是好欺负的吗?这些年我百般容忍他,忍他独宠那个贱人,竟忍出罪过来了,叫他以为我命如草芥,想杀就可以杀!” 一听这话,苟嬷嬷也是忿忿不平,“王爷实在太伤人心了,他叫那个陆贱人蒙了心,竟然不顾这些年的夫妻恩情,也不顾念郡主了啊!”说着就要去抹眼泪。 提到女儿,张恩珠更加恨他了,“我给了他自由,他居然还想叫我的女儿认别人做娘!”咬牙切齿,气的浑身发抖。 苟嬷嬷顾不得给自己抹泪了,赶紧上来替主子顺气,安慰道:“娘娘别气,气出病来可怎么好?现在再怎么样,死的是那个贱人,您身子本来就不好,为着郡主,也得保重自己啊!” 张恩珠早已经无泪了,心早已被伤透,变得坚固无比,只是冷声道:“嬷嬷放心,我当然得好好的,我要让他知道,我才是这王府的主母,无论他打什么主意,都不得动我!” 倚波摇摇头,“不是冻死的,那小太监倒是勤快,自作主张的浇水,把花儿给涝死了,根都烂了。”她叹了口气,“那可是十八学士啊,多名贵的花儿啊,去年西川路原本进贡了十株,可进京后水土不服,陆续损失了一半,司苑处使尽浑身解数,总算给留下了五株,今夏花开的时候,别提多美了!现如今剩下的两株也半死不活,眼看就要不行了,别说太后了,我看着都心疼。” 比起花儿来,静瑶倒是更担心人,忙问她,“那你会挨罚吗?” 倚波勉强对她笑笑,“我今早已经挨了司苑的训了,司苑说,罚两个月的例钱……我还好吧,可是那个小太监……恐怕活不了了。” 静瑶有些吃惊,“不过是几株花,要人命来抵?” 她是个宽厚的人,从前在惠王府里主事的时候,若非很严重的疏漏,很少会对下人赶尽杀绝,尤其现在侥幸重活了一回,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生命是多么珍贵。 可倚波无奈摇头,“那是太后的心爱之物,好好的叫人糟蹋了,不生气才怪!再说,陛下又是孝子,若是传到他耳朵里……”语声一停,她忽然打了个冷颤,“天哪,没准儿我们整个司苑处都得连坐啊!”

此为防盗章 静瑶不忍伤害她,只好违心摇头,“我……还有些印象。” 倚波这才放了放心,感叹道,“我八岁进宫,到现在都快十年了,宫里人心复杂,总是算计来算计去,我没有能交心的朋友,除了你以外。你可得答应我,往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忘了我啊。”

静瑶点了点头,对她微笑。可怜的人儿,如果叫她知道,面前的这个躯体里早已不是李妙淳的灵魂,她该有多难过啊! 不过等收回目光,她又笑自己,连身份姓名都换了,如今困在宫中不得自由,自己又能好到哪儿去?

~~ 惠王府。 前一夜还在笙歌曼舞的府邸,今夜处处挂起了黑纱。

如意苑里一片惨淡,谁都没想到,昨夜还活生生的陆侧妃,如今已是棺淳中毫无生气的冰冷躯体,侧妃生前待下人们不薄,因此院里一片啜泣声,下人们都在悼念突然离开的这位主子。 除过今早进了趟宫,宇文铭几乎一整天都在这里,昨夜一同吃酒的几位手足过来看他,见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纷纷劝慰他,“人死不能复生,侧妃已登天国,五哥要节哀,保重自己要紧啊!”

阅读皇后总想抛弃朕最新章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七章
叶遂是京郊有名的神医,宇文泓当然不怀疑他的医术,微微点头,礼貌道:“多谢大夫。” 叶遂收回手来,似乎根本没打算给他开药,只是问道,“大老远的来,不会就为了这点小毛病吧?” 他微怔一下,“大夫神机妙算,我的确为着别的事而来。”

饶是他这样习惯肃冷的人,也忍不住笑了一下,乖乖伸手,微哑着嗓子说,“前两天夜里着了凉,大约是受了些风寒。” 叶遂一边试脉一边咂嘴,“吃过药了吧?看来发的差不多了,几句话而已,就伸手拿人家的钱,你当师父我想钱想疯了?” 小药童撇撇嘴,“您清高!我都快冷死了,碳薪都快烧完了,您知道吗?” 叶遂自顾自的喝茶,“放心吧,他还会再来的,一看就不是一般的人物,到时候谢礼肯定更大方,信不信?” 小药童坐在炉子边切药,抬头回了一句,“那徒儿可等着沾您的光了!” ~~ 静瑶从前不太信鬼神之说,但亲生经历过一回生死转换,她便心存敬畏了,借着陪太后礼佛的空当,也好好念了回经,一是感谢上天给她重活的机会,再是祈祷自己这次的道路能顺遂平安。 瞧见她念经念得虔诚,从佛堂里出来后,太后特意问她,“刚才见你一本正经,可是许了什么愿?” 她笑答道,“太后料事如神,奴婢的确是许了。” 太后也一笑,“这有什么料事如神,能跟哀家说说,你许了些什么吗?” 她拣好听的话说,“奴婢求神明保佑我大梁江山风调雨顺,盛世平安,”说话间略想一下,紧接着补充道,“还求陛下龙体早日康复,也好让太后宽心。” 好听的话谁都受用,太后点了点头,又问道:“没替你自己求个什么吗?” 她抿唇道:“奴婢也私心为自己和家人求了平安。” 这才是真心话,私下里太后还算和蔼,温和着跟她道:“也是应该的。”说着进了正殿。 静瑶现如今基本算是太后的贴身女官了,太后更衣,连专门司衣的宫女也不用,依然点名叫她做,静瑶没有推脱的权利,只得亲自上手,好在她从前也有过礼服宫装,知道是怎么穿戴,因此这差事也不算生疏。 她这边的差事刚做完,就见陈尚宫进来给太后回话了,“娘娘,陛下方才已经回宫,且叫人来传话,说一会儿会亲自来给您请安,现在外面天寒地冻,就不叫您折腾了。” 太后叹道,“他这会儿也还生着病,哀家也没打算叫他折腾啊,罢了,那就在这等着吧。” 话是这么说,但一直等到用过了午膳,才见门外有动静,福鼎亮嗓喊了一声“陛下驾到”,须臾,就见宇文泓进了正殿。 毕竟是亲生骨肉,太后原本气了一早上,此时一见他还一副病着的样子,顿时也顾不上生气了,赶紧关问道:“身上好些了吗?听说你昨夜发了烧,今早又出宫去,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能打发别人吗,或者等好了再去办不行吗?这么折腾,太不拿身子当回事了!” 宇文泓跟着母后在暖榻上坐下来,解释道:“已经不烧了,这会好多了,母后放心,大夫也说没有大碍,两三天就该痊愈了。” 太后这才舒了口气,门外春梅送了茶进来,静瑶上前奉茶,双手将茶盏放在宇文泓手边,照规矩道了声:“请陛下用茶。”

此为防盗章“宽心宽心,这叫人怎么宽心?”太后脸色不好看,不好责备皇帝儿子,只好迁怒到了别人身上,“乾明宫里的奴才们没有一个中用的,回头都该换了!” 陈尚宫但听不语,那好歹是陛下自己选的人,若是由别人轻易换了,不惹怒天颜才怪!太后也不过是说句气话罢了,她可不能随便应。 太后独自在这儿忧心,也是没办法,想了想,只好吩咐陈尚宫,“找个人去宫门上盯着,若是见到陛下回宫就过来禀报一声,哀家等会儿要亲自过去瞧瞧,别人的劝他不听,看看哀家的话是不是也不顶用了。”

陈尚宫应了声是,出门找人去了,韩嬷嬷伸手替太后捋着胸口,缓声劝道,“娘娘息怒,陛下洪福齐天,从前每每上战场都是平安归来,现在不过一场风寒而已,还能难倒龙体么?再说,陛下行事向来有分寸,此次肯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眼看就要过年了,您再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好?” 韩嬷嬷是太后的陪嫁,从小侍奉太后身边,最知道主子的脾气,太后也不把她当外人,经她这么一说,也忍不住倒起了苦水,唉声叹息道:“越到年关外头越乱,咱们陛下当初继位,有多少看不过眼的?焉知现今还有没有什么余党残留?哎,这迄今也没个子嗣,外头又有多少人虎视眈眈?你不知道,哀家这心哪,就没有踏实过一天!”

韩嬷嬷连呸了两声,安抚道:“您瞧您,这越说越离谱了,哪儿就这么严重了?您啊,且把心放在肚子里吧,陛下是谁,能叫那些人难倒了就不是他了!他心中都有数的,您别杞人忧天了。” 几十年的老主仆,说的都是外面听不到的话,静瑶在旁听得心惊胆战,不敢插半句话,心想这样的时候,自己大约当聋子比较好。 太后与韩嬷嬷又絮叨几句,静瑶在旁眼观鼻鼻观心,恍惚间将要入定了,忽听见太后点她的名,“妙淳,今儿也没什么要事,你陪哀家去佛堂吧!”

好吧,她从前好歹是负责佛堂的,这会儿叫上她也不意外,静瑶乖乖应了声是,陪着太后去了福宁宫里的佛堂。 ~~

阅读皇后总想抛弃朕最新章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八章
陈尚宫同静瑶一样,也知道宫里头的闲话是禁不住的,尤其今日皇帝还在,弄出动静来惹来圣怒可就不好了,所以她只是阴着脸给了个警告,“今日的错我先替你记着,你长些记性,否则再有下一次,就不必在福宁宫待着了!” 春梅忙不迭的应是,陈尚宫便道,“起来吧,前头还有事呢,赶紧回茶房去!淑妃娘娘可来了!” 春梅赶紧又说了声好,匆忙回了茶房为淑妃沏茶去了,值房这里就剩了静瑶一个。

陈尚宫冷着脸斥道:“这么清闲可是不用当差了?今日陛下还在福宁宫,还不快打起精神来!嘴上再没遮拦,仔细身上的皮!” 果然是叫人听见了!春梅吓得咕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奴婢知罪了,还请尚宫大人开恩啊!”

陈尚宫收起方才对春梅的冷冽,缓和着同她说,“平素少于这些碎嘴子们来往,你是好的,别叫她们给带坏了。” 话里透着拿她另眼相看的意味,静瑶倒没至于受宠若惊,规矩应了声是,陈尚宫点了点头,回到太后跟前了。

太后在旁看不过眼,心中叹息一声,温和跟淑妃说话,“快起来吧,今日天冷,一路走过来冻坏了吧?”说着又叫人赐座。 淑妃解了斗篷,在椅中坐了下来,规矩回话道:“谢太后关怀,臣妾穿得暖和,不怕冷的。”

刚说到这,就听值房外面忽然响起了声音,唤道,“春梅?” 两个人俱都一惊,春梅忙开门去看,见门外喊她的竟是陈尚宫。 也不知方才的话叫陈尚宫听见没有,春梅心虚着问道:“尚宫大人有何事?”

~~ 淑妃正是得了太后的传召而来,进门瞧见宇文泓也在,心中惊讶一下,立刻恭顺的行了个大礼,“臣妾拜见陛下,拜见太后。” 宇文泓向来话少,又少与妃嫔们接触,若非陈尚宫在旁通报,他几乎要认不出来的究竟是哪个妃子,是以淑妃与他而言,几乎连个面熟都算不上的,只淡淡嗯了一声,就算回应了。

她只坐了椅面的三分之一,上身挺直,微微前倾,是一副十分知礼的模样,面容秀美温婉,看得出也是位美人,至少外表看来,十分担得起封号的“淑”字。 然纵使这样一位温婉美人近在眼前,今上似乎也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垂眸捏着腰间的玉寰,看也不看人家一眼。 太后余光瞥见儿子的模样,深觉无奈,却也不肯放弃希望,同淑妃笑道:“陛下今日不舒服,有些疲累了,加之前朝休沐,哀家便请他来歇一歇,你不必拘谨,放松些好。” 闻言只见淑妃一惊,忙问道:“不知陛下哪里不舒服?可有传过御医?” 宇文泓似乎并不打算作答的样子,太后无奈,只好自己回答道:“已经传过了,御医说是染了风寒,刚才已经去煎药了。” 对面人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明明一副世间难得的好模样,奈何却总冷若冰霜,进宫两年了,与他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然而纵使心间有万般委屈,但见到他的瞬间,却全转成了希望,念着今日是难得的好机会,淑妃努力鼓起勇气来,试探着同宇文泓道:“陛下勤政爱民,真乃我大梁之福,可陛下也要注意自己的龙体,不要太过操劳才是。” “就是这个话!”太后赞同道,“可咱们这位陛下是个倔脾气,每每都把哀家的话当成耳旁风,俗话说儿大不由娘,如今恐怕得换个人在旁规劝,他才能听了!” 这是母亲调侃儿子的话,淑妃只在一旁听,配合着弯起唇角一笑,并不敢随意附和。 恰逢御医把药煎好送了进来,太后瞧见了,朝淑妃看过一眼,淑妃立刻心领神会,壮着胆子起身道:“臣妾伺候陛下喝药。” 御医便将药碗送到了淑妃手中,淑妃缓步轻移,来到暖榻前躬身,试探唤道,“陛下。”一副极为软糯的甜嗓子。 宇文泓面无表情的接过来,将那苦苦的药汁几口喝尽,淑妃又赶紧再递上早已备好的清水和帕子,伺候着他漱口完毕,再将东西都交由宫人拿走,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太后很满意,在旁道,“御医说了,陛下身体底子好,只要按时喝药,左不过三五日就能好。” 宇文泓此时从嘴到肺腑都充斥着苦味,不太想说话,只点了点头。 太后再对淑妃道:“陛下总是忙于政务,身边缺个规劝的人,哀家瞧着你是个有章程的,这几日就先住到乾明宫去,规劝着他按时把药吃了,早日痊愈。” 淑妃心头一跳,住到乾明宫去? 宇文泓呢,因为事先答应过太后,所以没有否决,算是默认了。 淑妃压住激烈的心跳,不敢迟疑,忙垂首尊是,“臣妾一定好好伺候陛下。”再抬起头时,如花的面颊上多了一抹娇羞。 终于给乾明宫里塞了个女人,太后稍稍松了口气,接下来成功与否,就要看淑妃自己的本事了。 贤妃虽是自己娘家的族人,但从前屡屡给她制造机会,她都以失败告终,太后对她不怎么抱信心了,什么娘家不娘家的先靠后,孙儿才是目前最要紧的。 所以她转而想捧淑妃试试。 男人么,平时刚硬,可到了生病的时候,也难免脆弱,就算是铁做的人,也需要有人捂着心。淑妃是个温婉的,瞧着也会体贴人,这几日把他们往一块凑凑,说不定能趁虚而入,就修成正果了呢? 这个时辰正是午膳的当口,淑妃既然来了,断不能就这么饿着肚子回去的,加之太后有意成全,三人便在福宁宫用了一顿团圆饭。 吃过饭后,宇文泓回了乾明宫,淑妃因得了太后懿旨,也跟了过去,福宁宫安静下来,陈尚宫回来陪太后说话。 想起方才的午膳时儿子那一脸的神色恹恹,太后叹了口气,跟身边人道,“这么好的机会,但愿淑妃不辜负啊!” 陈尚宫安慰道:“淑妃娘娘聪慧过人,应当不会叫您失望的……” 话末似乎有未道出的疑问,太后道:“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陈尚宫垂头应是,“奴婢还以为,您此次会叫妙淳过去呢!” 都是相伴多年的人了,太后也不瞒她,直言道:“皇长子至关重要,母家的地位不可含糊,就算哀家想抬举她,但以她的身世,恐怕消受不起。” 李妙淳的父亲曾被牵连入狱,过后虽然恢复清白,但人已不在了,如今家中仅有一个还在功名路上苦苦奋斗的弟弟,这样的身世,的确叫人无奈。 太后顿了顿,又道,“况且今日她来敬茶,竟然忘了给皇上掀起茶杯盖来,可见还欠调.教。罢了,往后调她到哀家跟前来吧,光照顾花儿,学不会怎么伺候人。” 陈尚宫道了声是,心间替静瑶叹了一声,瞧瞧,没把握住好机会,只能拱手让人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位冷性的皇上,肯为淑妃动容吗? 反正她觉得悬,就看方才淑妃来后陛下的表现,陈尚宫觉得,倒还不如那位只知道种花的美人有希望呢! 静瑶匆忙来到小茶房,大感奇怪,这里原是有煮茶宫女的,这会儿怎么不见了人? 有心想出去找人,但一想方才太后那焦急的模样,怕稍有耽搁再惹来怪罪,只好硬着头皮亲自上手了。 从前做侧妃时,她也常会为宇文铭做些汤粥小食,煮茶更是不在话下,所以现在临时要煮姜茶,还不至于抓瞎。 因为随时要预备主子喝茶,所以茶炉一直生着火,一人喝的姜茶,分量并不多,她给茶壶里放了水,一块生姜加上一小撮祁红,烧开后稍稍放温,再调上少许桂花蜜,就大功告成了,做这些不费多少功夫,她小心将茶杯端至正殿,就见连御医都已经火速赶来了。 两三位院判一起跪在地上,轮流为皇帝诊脉,宇文泓有些无奈,眼见此时弄得这样麻烦,倒有些后悔前夜的纵意了。他是万金之体,御医们谁都不敢马虎,一人诊脉需要半盏茶的时间,三人加在一起,时候就更长了。 他有些不耐烦,但碍于母后在旁,不好发作,只好忍耐下来,正无聊的时候,瞧见静瑶端着茶盏进来了。 静瑶见到他正被御医包围着,就考虑要不要等一会儿,没想到冷不防遇上他投过来的目光,心里一顿,只好走上前去,低声道,“陛下,姜茶煮好了,请您用一些吧。” 语罢想将茶盏放至他手边的案几上,谁料才抬起手,去见他也伸出了手,静瑶一愣,这是伸手来接的意思?

此为防盗章小小的失望刹不住春梅的话头,这丫头哦了一声,继续跟她道,“依我看呢,淑妃娘娘的好日子要来了,想当初,她与贤妃一同受的册封,位份也是相等的,论说两人该平起平坐的,但这几年贤妃一手遮天,快把她挤到角落里去了。” 在王府时,静瑶倒是也听过宫里的这些事,这位贤妃是太后娘家的族人,在宫中有太后依仗,所以行事并不算低调,加之现如今后宫无后,位分最高的就是贤淑二妃,听闻淑妃是个很温婉的人,颇有些与世无争的味道,如此一来,贤妃能顺利一手遮天,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她还是那个打算,别人说就说,她只听着,并不插嘴。

春梅见她闷不吭声,自己想了想,忽然眼中一亮,压低声音跟她说,“对了妙淳,你也吃过贤妃的亏对不对?其实那件事我也知道一些,那时候贤妃娘娘来禀报太后,说你娘家惹上了案子,还添油加醋的把令尊污蔑了一番,其实太后当时正为别的事烦心呢,只是随口答应了她一声,并没说就要夺了你的位分,谁知她回去后自己做主,把你从玉牒上除名,降成了宫女子,可惜外人不知道,到现在好多人还以为那是太后的旨意。” 事关李妙淳,静瑶终于来了些精神,看来春梅知道的比倚波还要多些,她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春梅对她的反应表示奇怪,“你不生气吗?吃了这么大的亏呢!” 她怔愣一下,为了表现的合乎常理,只好道,“刚开始确实难过,不过已经这么久了,左右木已成舟,再生气也没用了……我觉得现在也挺好的。” 春梅叹了口气,安慰她道:“你能看得开也好,不过你放心,现在贤妃是不得势了,方才我听见太后跟陛下提,要淑妃娘娘去乾明宫呢,看来太后已经不指望她了!淑妃娘娘人好,若是能早些诞下皇子,没准就能坐上中宫之位啦,这样咱们也都有好日子过了!”

静瑶一直默默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提醒了春梅一句,“太后娘娘才是咱们的正主子,无论皇后由谁当,都碍不着福宁宫的,不是吗?” 春梅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忙点头道,“是是,还是你说得对,幸亏这里没有外人,否则我……”

阅读皇后总想抛弃朕最新章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小小的失望刹不住春梅的话头,这丫头哦了一声,继续跟她道,“依我看呢,淑妃娘娘的好日子要来了,想当初,她与贤妃一同受的册封,位份也是相等的,论说两人该平起平坐的,但这几年贤妃一手遮天,快把她挤到角落里去了。” 在王府时,静瑶倒是也听过宫里的这些事,这位贤妃是太后娘家的族人,在宫中有太后依仗,所以行事并不算低调,加之现如今后宫无后,位分最高的就是贤淑二妃,听闻淑妃是个很温婉的人,颇有些与世无争的味道,如此一来,贤妃能顺利一手遮天,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她还是那个打算,别人说就说,她只听着,并不插嘴。 春梅见她闷不吭声,自己想了想,忽然眼中一亮,压低声音跟她说,“对了妙淳,你也吃过贤妃的亏对不对?其实那件事我也知道一些,那时候贤妃娘娘来禀报太后,说你娘家惹上了案子,还添油加醋的把令尊污蔑了一番,其实太后当时正为别的事烦心呢,只是随口答应了她一声,并没说就要夺了你的位分,谁知她回去后自己做主,把你从玉牒上除名,降成了宫女子,可惜外人不知道,到现在好多人还以为那是太后的旨意。” 事关李妙淳,静瑶终于来了些精神,看来春梅知道的比倚波还要多些,她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春梅对她的反应表示奇怪,“你不生气吗?吃了这么大的亏呢!” 她怔愣一下,为了表现的合乎常理,只好道,“刚开始确实难过,不过已经这么久了,左右木已成舟,再生气也没用了……我觉得现在也挺好的。” 春梅叹了口气,安慰她道:“你能看得开也好,不过你放心,现在贤妃是不得势了,方才我听见太后跟陛下提,要淑妃娘娘去乾明宫呢,看来太后已经不指望她了!淑妃娘娘人好,若是能早些诞下皇子,没准就能坐上中宫之位啦,这样咱们也都有好日子过了!” 静瑶一直默默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提醒了春梅一句,“太后娘娘才是咱们的正主子,无论皇后由谁当,都碍不着福宁宫的,不是吗?” 春梅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忙点头道,“是是,还是你说得对,幸亏这里没有外人,否则我……” 刚说到这,就听值房外面忽然响起了声音,唤道,“春梅?” 两个人俱都一惊,春梅忙开门去看,见门外喊她的竟是陈尚宫。 也不知方才的话叫陈尚宫听见没有,春梅心虚着问道:“尚宫大人有何事?” 陈尚宫冷着脸斥道:“这么清闲可是不用当差了?今日陛下还在福宁宫,还不快打起精神来!嘴上再没遮拦,仔细身上的皮!” 果然是叫人听见了!春梅吓得咕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奴婢知罪了,还请尚宫大人开恩啊!” 陈尚宫同静瑶一样,也知道宫里头的闲话是禁不住的,尤其今日皇帝还在,弄出动静来惹来圣怒可就不好了,所以她只是阴着脸给了个警告,“今日的错我先替你记着,你长些记性,否则再有下一次,就不必在福宁宫待着了!” 春梅忙不迭的应是,陈尚宫便道,“起来吧,前头还有事呢,赶紧回茶房去!淑妃娘娘可来了!” 春梅赶紧又说了声好,匆忙回了茶房为淑妃沏茶去了,值房这里就剩了静瑶一个。 陈尚宫收起方才对春梅的冷冽,缓和着同她说,“平素少于这些碎嘴子们来往,你是好的,别叫她们给带坏了。” 话里透着拿她另眼相看的意味,静瑶倒没至于受宠若惊,规矩应了声是,陈尚宫点了点头,回到太后跟前了。 ~~ 淑妃正是得了太后的传召而来,进门瞧见宇文泓也在,心中惊讶一下,立刻恭顺的行了个大礼,“臣妾拜见陛下,拜见太后。” 宇文泓向来话少,又少与妃嫔们接触,若非陈尚宫在旁通报,他几乎要认不出来的究竟是哪个妃子,是以淑妃与他而言,几乎连个面熟都算不上的,只淡淡嗯了一声,就算回应了。 太后在旁看不过眼,心中叹息一声,温和跟淑妃说话,“快起来吧,今日天冷,一路走过来冻坏了吧?”说着又叫人赐座。 淑妃解了斗篷,在椅中坐了下来,规矩回话道:“谢太后关怀,臣妾穿得暖和,不怕冷的。” 她只坐了椅面的三分之一,上身挺直,微微前倾,是一副十分知礼的模样,面容秀美温婉,看得出也是位美人,至少外表看来,十分担得起封号的“淑”字。 然纵使这样一位温婉美人近在眼前,今上似乎也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垂眸捏着腰间的玉寰,看也不看人家一眼。 太后余光瞥见儿子的模样,深觉无奈,却也不肯放弃希望,同淑妃笑道:“陛下今日不舒服,有些疲累了,加之前朝休沐,哀家便请他来歇一歇,你不必拘谨,放松些好。” 闻言只见淑妃一惊,忙问道:“不知陛下哪里不舒服?可有传过御医?” 宇文泓似乎并不打算作答的样子,太后无奈,只好自己回答道:“已经传过了,御医说是染了风寒,刚才已经去煎药了。” 对面人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明明一副世间难得的好模样,奈何却总冷若冰霜,进宫两年了,与他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然而纵使心间有万般委屈,但见到他的瞬间,却全转成了希望,念着今日是难得的好机会,淑妃努力鼓起勇气来,试探着同宇文泓道:“陛下勤政爱民,真乃我大梁之福,可陛下也要注意自己的龙体,不要太过操劳才是。” “就是这个话!”太后赞同道,“可咱们这位陛下是个倔脾气,每每都把哀家的话当成耳旁风,俗话说儿大不由娘,如今恐怕得换个人在旁规劝,他才能听了!” 这是母亲调侃儿子的话,淑妃只在一旁听,配合着弯起唇角一笑,并不敢随意附和。 恰逢御医把药煎好送了进来,太后瞧见了,朝淑妃看过一眼,淑妃立刻心领神会,壮着胆子起身道:“臣妾伺候陛下喝药。” 御医便将药碗送到了淑妃手中,淑妃缓步轻移,来到暖榻前躬身,试探唤道,“陛下。”一副极为软糯的甜嗓子。 宇文泓面无表情的接过来,将那苦苦的药汁几口喝尽,淑妃又赶紧再递上早已备好的清水和帕子,伺候着他漱口完毕,再将东西都交由宫人拿走,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太后很满意,在旁道,“御医说了,陛下身体底子好,只要按时喝药,左不过三五日就能好。” 宇文泓此时从嘴到肺腑都充斥着苦味,不太想说话,只点了点头。 太后再对淑妃道:“陛下总是忙于政务,身边缺个规劝的人,哀家瞧着你是个有章程的,这几日就先住到乾明宫去,规劝着他按时把药吃了,早日痊愈。” 淑妃心头一跳,住到乾明宫去? 宇文泓呢,因为事先答应过太后,所以没有否决,算是默认了。 淑妃压住激烈的心跳,不敢迟疑,忙垂首尊是,“臣妾一定好好伺候陛下。”再抬起头时,如花的面颊上多了一抹娇羞。 终于给乾明宫里塞了个女人,太后稍稍松了口气,接下来成功与否,就要看淑妃自己的本事了。 贤妃虽是自己娘家的族人,但从前屡屡给她制造机会,她都以失败告终,太后对她不怎么抱信心了,什么娘家不娘家的先靠后,孙儿才是目前最要紧的。 所以她转而想捧淑妃试试。 男人么,平时刚硬,可到了生病的时候,也难免脆弱,就算是铁做的人,也需要有人捂着心。淑妃是个温婉的,瞧着也会体贴人,这几日把他们往一块凑凑,说不定能趁虚而入,就修成正果了呢? 这个时辰正是午膳的当口,淑妃既然来了,断不能就这么饿着肚子回去的,加之太后有意成全,三人便在福宁宫用了一顿团圆饭。 吃过饭后,宇文泓回了乾明宫,淑妃因得了太后懿旨,也跟了过去,福宁宫安静下来,陈尚宫回来陪太后说话。 想起方才的午膳时儿子那一脸的神色恹恹,太后叹了口气,跟身边人道,“这么好的机会,但愿淑妃不辜负啊!” 陈尚宫安慰道:“淑妃娘娘聪慧过人,应当不会叫您失望的……” 话末似乎有未道出的疑问,太后道:“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陈尚宫垂头应是,“奴婢还以为,您此次会叫妙淳过去呢!” 都是相伴多年的人了,太后也不瞒她,直言道:“皇长子至关重要,母家的地位不可含糊,就算哀家想抬举她,但以她的身世,恐怕消受不起。” 李妙淳的父亲曾被牵连入狱,过后虽然恢复清白,但人已不在了,如今家中仅有一个还在功名路上苦苦奋斗的弟弟,这样的身世,的确叫人无奈。 太后顿了顿,又道,“况且今日她来敬茶,竟然忘了给皇上掀起茶杯盖来,可见还欠调教。罢了,往后调她到哀家跟前来吧,光照顾花儿,学不会怎么伺候人。” 陈尚宫道了声是,心间替静瑶叹了一声,瞧瞧,没把握住好机会,只能拱手让人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位冷性的皇上,肯为淑妃动容吗? 反正她觉得悬,就看方才淑妃来后陛下的表现,陈尚宫觉得,倒还不如那位只知道种花的美人有希望呢! 静瑶匆忙来到小茶房,大感奇怪,这里原是有煮茶宫女的,这会儿怎么不见了人? 有心想出去找人,但一想方才太后那焦急的模样,怕稍有耽搁再惹来怪罪,只好硬着头皮亲自上手了。 从前做侧妃时,她也常会为宇文铭做些汤粥小食,煮茶更是不在话下,所以现在临时要煮姜茶,还不至于抓瞎。 因为随时要预备主子喝茶,所以茶炉一直生着火,一人喝的姜茶,分量并不多,她给茶壶里放了水,一块生姜加上一小撮祁红,烧开后稍稍放温,再调上少许桂花蜜,就大功告成了,做这些不费多少功夫,她小心将茶杯端至正殿,就见连御医都已经火速赶来了。 两三位院判一起跪在地上,轮流为皇帝诊脉,宇文泓有些无奈,眼见此时弄得这样麻烦,倒有些后悔前夜的纵意了。他是万金之体,御医们谁都不敢马虎,一人诊脉需要半盏茶的时间,三人加在一起,时候就更长了。 他有些不耐烦,但碍于母后在旁,不好发作,只好忍耐下来,正无聊的时候,瞧见静瑶端着茶盏进来了。 静瑶见到他正被御医包围着,就考虑要不要等一会儿,没想到冷不防遇上他投过来的目光,心里一顿,只好走上前去,低声道,“陛下,姜茶煮好了,请您用一些吧。” 语罢想将茶盏放至他手边的案几上,谁料才抬起手,去见他也伸出了手,静瑶一愣,这是伸手来接的意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章 此为防盗章 选秀时他才刚登基不久,那阵子忙于政事,给后宫安排位份的事情确实是太后替他办的,但那时太后问过他的意见,是他自己没上心,才全由母后代劳。可现在呢,一个贤妃,不过因为跟太后沾着亲,就能在后宫作威作福了吗? 他向来最痛恨的就是这种人,就如那些前几天趁着雪灾拦截朝廷赈灾钱粮的狗官一样,他的好名声,大约也全是叫这群人给败坏的! 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加之此时联想到那几个被就地□□了的贪官,已经隐约有了要发作的模样,但是转念一想,这贤妃毕竟是他外祖家的族人,倘若没有这层关系,一个不受宠的妃子假传圣旨,足够开发到冷宫里去了,可是现在,太后那边没有动静,大约已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思了…… 可不惩治一下,恐怕这个女人往后还不知收敛。 他想了想,发话道:“传朕旨意,贤妃妇德有亏,责令其禁足一月,闭门思过。” 福鼎在旁察言观色,其实已经预料到贤妃大约要有苦果子吃了,此时听见圣旨,倒也并不十分意外,躬身尊了是,退出去着人宣圣旨去了。 福寿正在院子里溜达,瞧见福鼎出来要找人,立刻好奇迎上来问,“师兄,什么事啊?” 福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有正经事。”见司礼监的德胜来到了近前,忙吩咐道:“去一趟钟粹宫,陛下有旨,贤妃赵氏妇德有亏,责令其禁足一月,闭门思过。” 德胜向来办的就是传旨的差事,也不多问,哎了一声就往钟粹宫去了,剩下福寿人家好歹是应我的忙,我哪儿能袖手旁观,想着送人家些白药生肌膏,人家也不要……” “人家能要你的东西?”福鼎呸他,翻了个白眼又道:“行了,咱家得进去伺候主子了,你小子往后管住嘴少生事,今儿也就幸亏主子心情不错,再有下回,你就等着吧!”语罢转身进到了暖阁里,余下福寿在身后赔着笑,忙不迭的道是。 ~~ 从早请的时候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四个时辰,出去打听的红芍终于有了消息,回到钟粹宫向贤妃回话,“回禀娘娘,今日福宁宫中太后身边的女官确实是从前静兰殿的李妙淳。” 只见原本犯着困的贤妃立刻瞪大了眼,“快给本宫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去了太后身边?” 红芍道:“上个月雨花阁佛堂失火,她原本命悬一线,哪知昏迷一夜后竟然又醒了过来,太后素来心善,知道后特意见了她,还免了她的差事,后来不知怎么的,陛下忽然下了口谕,叫她去福宁宫为太后养花,大约她会钻营巴结,没多久就被太后钦点到了身边……” 红芍把所知道的事无巨细都禀报了出来,贤妃听完,立刻坐直了身子怒道,“好个狐狸精!我就知道她不是个省油的!当时不该手软,索性遣出宫去才对!” 红芍低着头不敢作声,当时李妙淳只是个未见天颜的小小美人,贤妃才能借着她父亲入狱的机会将她玉牒除名,可现如今呢?陛下钦点,太后又时时刻刻带在身边,这样的境况,倘若不追究当时除名的事倒还好,若当真计较起来,当初那些牵强的理由还能说得过去吗…… 眼见主子生气起来,翠冬赶紧安抚,“娘娘别气,她现在就算再巴结,也始终是个奴才,能风光哪里去呢!” “蠢材!” 好心好意的安慰忽然被贤妃给呵斥,“她打的什么主意你竟看不出来吗?陛下隔三差五就去福宁宫给太后请安,她跟颗钉子似的杵在那儿陛下怎么会瞧不见……”贤妃冷哼道,“想另辟蹊径,都巴结到太后跟前去了!一个贱婢想僭越上位,倒不怕天理不容!” 此话一出,殿中的两个贴身宫女顿时不敢言语了,贱婢贱婢,她们也是贱婢,所以,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殿中一时陷入沉默,忽见外面值守的小太监慌忙进来通报:“娘娘,司礼监来人,说有圣旨到了。” 贤妃顿感意外,“圣旨?” 带着疑惑出了殿门,果然瞧见了司礼监的德胜,德胜是来降罪旨的,并不像以往那般的好脸子,一见人出来了,就清嗓子道:“圣上有旨。” 这腔调一出,贤妃立刻信了,领着钟粹宫众人跪下道:“臣妾在。” 德胜便道:“圣上口谕,贤妃赵氏妇德有亏,责令其禁足一月,闭门思过,钦此。” 贤妃听完,惊愕得忘了磕头谢恩,直愣愣的问德胜,“陛下何出此言?本宫冤枉啊!” 德胜不答话,皱眉提醒她,“娘娘,您还没叩谢皇恩呢!” 贤妃只好先心不甘情不愿的磕了个头,抬脸后急切的问,“本宫已经许久未见陛下了,何来妇德有亏一说,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我要见陛下……” 德胜不想跟她费唇舌,扯了扯嘴角,道:“娘娘莫急,等一个月的禁足期过,您就能见到陛下了,到时候亲自问一问不是更好?娘娘安歇,奴才还要回去复命呢!”语罢便出了钟粹宫。 德胜人走了,话还在院子里回荡,一个月的禁足期,眼看没几天就要过年了,这是叫她连宫宴都参加不了了!还有,尚未侍寝就被禁了足,传出去,她还有脸做人嘛?其他宫里的贱人们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笑话她呢! 贤妃也不是个好脾气的,此时恼怒异常,眼看就要砸东西,两个贴身宫女见状,赶紧把人给劝回了殿中,关上门,翠冬赶紧安慰道:“娘娘千万要冷静啊,陛下眼下正在气头上,您若再闹出什么动静来,回头再受责罚可怎么好?” 不提还好,一提贤妃就更气了,“我做了什么,要说我妇德有亏?” 红芍咳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提道:“方才说起李妙淳,陛下该不会是为了当初她玉牒除名的事情吧……” 贤妃一愣,这才醒过味来,越想越觉得就是,咬牙切齿的怒吼道:“好个李妙淳,不过才去了太后宫里,这就报复起本宫来了!你给我等着!” ~~ 消息走得快,不消半日,阖宫上下就都得知了赵贤妃被禁足的消息。 福宁宫。 用过晚膳,太后正在瞧尚膳监递上来的除夕年夜饭的菜单,静瑶静候一边,忽然见韩嬷嬷打外面进来了。 太后的注意力都在菜单上,余光扫见韩嬷嬷行礼,便问了一句,“什么事啊?” 韩嬷嬷轻声道:“皇上方才给钟粹宫降了旨,责令贤妃娘娘禁足一月。” 太后一听,惊诧的抬起眼来,道:“好好的怎么给禁足了?贤妃今日去乾明宫了?” 韩嬷嬷摇头道没有,抬眼看了看静瑶的方向,太后顿时醒过味来,也看了看静瑶,见她垂着睫毛乖乖静立,吩咐道:“这单子拟的不错,妙淳,你去尚膳监传个话,叫就依着单子上的做吧。” 静瑶也明白太后这是要支开自己,便赶紧尊了声是,上前接过菜单出了门。 见她出去了,太后叹道:“这是算旧账呢!禁足一个 月,等出来,正月也就过完了……罢了,左右是个没脑子的,哀家就不指望她了。” 韩嬷嬷道了声是,试探问道:“依您看,什么时候给妙淳挪位置?皇上打小面皮薄,等他主动跟您要人,恐怕不容易。” 太后自有主意,“这几天龙体欠安,不是时候,过完年再说吧。”语罢还是在想贤妃的事,又沉思道:“我记得承恩公府上三房的碧丫头该到岁数了?赶明儿给承恩公府带个信,叫大人哪天带进来瞧瞧。” 韩嬷嬷道了声是,心下顿时了然。 承恩公府是太后的娘家,当初选秀时因没有年龄适合的姑娘,这才在族亲里挑了一个送进宫封了贤妃,可如今贤妃不上道,太后这是打算另择贤能了! 只是这左一个右一个的,究竟顶不顶用呢?韩嬷嬷是太后的人,当然不能明着质疑,但私心里还是觉得棘手。 但是理解也不能跟着去做,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虽然她刚才只听见宇文泓说了五个字,但并不想跟春梅透漏,所以她摇头道:“我进去的时候,两位主子好像已经说完了,并没听见什么关于淑妃娘娘的话。” 小小的失望刹不住春梅的话头,这丫头哦了一声,继续跟她道,“依我看呢,淑妃娘娘的好日子要来了,想当初,她与贤妃一同受的册封,位份也是相等的,论说两人该平起平坐的,但这几年贤妃一手遮天,快把她挤到角落里去了。” 在王府时,静瑶倒是也听过宫里的这些事,这位贤妃是太后娘家的族人,在宫中有太后依仗,所以行事并不算低调,加之现如今后宫无后,位分最高的就是贤淑二妃,听闻淑妃是个很温婉的人,颇有些与世无争的味道,如此一来,贤妃能顺利一手遮天,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她还是那个打算,别人说就说,她只听着,并不插嘴。 春梅见她闷不吭声,自己想了想,忽然眼中一亮,压低声音跟她说,“对了妙淳,你也吃过贤妃的亏对不对?其实那件事我也知道一些,那时候贤妃娘娘来禀报太后,说你娘家惹上了案子,还添油加醋的把令尊污蔑了一番,其实太后当时正为别的事烦心呢,只是随口答应了她一声,并没说就要夺了你的位分,谁知她回去后自己做主,把你从玉牒上除名,降成了宫女子,可惜外人不知道,到现在好多人还以为那是太后的旨意。” 事关李妙淳,静瑶终于来了些精神,看来春梅知道的比倚波还要多些,她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春梅对她的反应表示奇怪,“你不生气吗?吃了这么大的亏呢!” 她怔愣一下,为了表现的合乎常理,只好道,“刚开始确实难过,不过已经这么久了,左右木已成舟,再生气也没用了……我觉得现在也挺好的。” 春梅叹了口气,安慰她道:“你能看得开也好,不过你放心,现在贤妃是不得势了,方才我听见太后跟陛下提,要淑妃娘娘去乾明宫呢,看来太后已经不指望她了!淑妃娘娘人好,若是能早些诞下皇子,没准就能坐上中宫之位啦,这样咱们也都有好日子过了!” 静瑶一直默默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提醒了春梅一句,“太后娘娘才是咱们的正主子,无论皇后由谁当,都碍不着福宁宫的,不是吗?” 春梅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忙点头道,“是是,还是你说得对,幸亏这里没有外人,否则我……” 刚说到这,就听值房外面忽然响起了声音,唤道,“春梅?” 两个人俱都一惊,春梅忙开门去看,见门外喊她的竟是陈尚宫。 也不知方才的话叫陈尚宫听见没有,春梅心虚着问道:“尚宫大人有何事?” 陈尚宫冷着脸斥道:“这么清闲可是不用当差了?今日陛下还在福宁宫,还不快打起精神来!嘴上再没遮拦,仔细身上的皮!” 果然是叫人听见了!春梅吓得咕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奴婢知罪了,还请尚宫大人开恩啊!” 陈尚宫同静瑶一样,也知道宫里头的闲话是禁不住的,尤其今日皇帝还在,弄出动静来惹来圣怒可就不好了,所以她只是阴着脸给了个警告,“今日的错我先替你记着,你长些记性,否则再有下一次,就不必在福宁宫待着了!” 春梅忙不迭的应是,陈尚宫便道,“起来吧,前头还有事呢,赶紧回茶房去!淑妃娘娘可来了!” 春梅赶紧又说了声好,匆忙回了茶房为淑妃沏茶去了,值房这里就剩了静瑶一个。 陈尚宫收起方才对春梅的冷冽,缓和着同她说,“平素少于这些碎嘴子们来往,你是好的,别叫她们给带坏了。” 话里透着拿她另眼相看的意味,静瑶倒没至于受宠若惊,规矩应了声是,陈尚宫点了点头,回到太后跟前了。 ~~ 淑妃正是得了太后的传召而来,进门瞧见宇文泓也在,心中惊讶一下,立刻恭顺的行了个大礼,“臣妾拜见陛下,拜见太后。” 宇文泓向来话少,又少与妃嫔们接触,若非陈尚宫在旁通报,他几乎要认不出来的究竟是哪个妃子,是以淑妃与他而言,几乎连个面熟都算不上的,只淡淡嗯了一声,就算回应了。 太后在旁看不过眼,心中叹息一声,温和跟淑妃说话,“快起来吧,今日天冷,一路走过来冻坏了吧?”说着又叫人赐座。 淑妃解了斗篷,在椅中坐了下来,规矩回话道:“谢太后关怀,臣妾穿得暖和,不怕冷的。” 她只坐了椅面的三分之一,上身挺直,微微前倾,是一副十分知礼的模样,面容秀美温婉,看得出也是位美人,至少外表看来,十分担得起封号的“淑”字。 然纵使这样一位温婉美人近在眼前,今上似乎也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垂眸捏着腰间的玉寰,看也不看人家一眼。 太后余光瞥见儿子的模样,深觉无奈,却也不肯放弃希望,同淑妃笑道:“陛下今日不舒服,有些疲累了,加之前朝休沐,哀家便请他来歇一歇,你不必拘谨,放松些好。” 闻言只见淑妃一惊,忙问道:“不知陛下哪里不舒服?可有传过御医?” 宇文泓似乎并不打算作答的样子,太后无奈,只好自己回答道:“已经传过了,御医说是染了风寒,刚才已经去煎药了。” 对面人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明明一副世间难得的好模样,奈何却总冷若冰霜,进宫两年了,与他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然而纵使心间有万般委屈,但见到他的瞬间,却全转成了希望,念着今日是难得的好机会,淑妃努力鼓起勇气来,试探着同宇文泓道:“陛下勤政爱民,真乃我大梁之福,可陛下也要注意自己的龙体,不要太过操劳才是。” “就是这个话!”太后赞同道,“可咱们这位陛下是个倔脾气,每每都把哀家的话当成耳旁风,俗话说儿大不由娘,如今恐怕得换个人在旁规劝,他才能听了!” 这是母亲调侃儿子的话,淑妃只在一旁听,配合着弯起唇角一笑,并不敢随意附和。 恰逢御医把药煎好送了进来,太后瞧见了,朝淑妃看过一眼,淑妃立刻心领神会,壮着胆子起身道:“臣妾伺候陛下喝药。” 御医便将药碗送到了淑妃手中,淑妃缓步轻移,来到暖榻前躬身,试探唤道,“陛下。”一副极为软糯的甜嗓子。 宇文泓面无表情的接过来,将那苦苦的药汁几口喝尽,淑妃又赶紧再递上早已备好的清水和帕子,伺候着他漱口完毕,再将东西都交由宫人拿走,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太后很满意,在旁道,“御医说了,陛下身体底子好,只要按时喝药,左不过三五日就能好。” 宇文泓此时从嘴到肺腑都充斥着苦味,不太想说话,只点了点头。 太后再对淑妃道:“陛下总是忙于政务,身边缺个规劝的人,哀家瞧着你是个有章程的,这几日就先住到乾明宫去,规劝着他按时把药吃了,早日痊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宇文泓同段濡尘是好友,其实太后与大理王后也是差不多年纪,两人闲谈了一会儿家常,太后便装作无意间提起了赵娉婷。 “说来段三公主与哀家的娘家侄女年纪相仿,记得去年,两人还一道在清晖园里游玩,都是大好年华,实在叫人羡慕。不过去年,哀家那娘家侄女已经定了亲事,是由皇上亲自做主,许给了我们的武宁郡王,也算是一桩好姻缘。” 一旁的段菁菁听到这话才知,原来那个赵娉婷已经定了亲了,不过许给了谁她不想管,左右不是做了皇妃,碍不着惠妃就成了,她替静瑶松了口气,还特意看了看她,给了一个微笑。 静瑶今日一直在旁作陪,此时默默听着太后的话,见段菁菁朝自己微笑,也以微笑回应。心里却是悄悄一顿,太后一直对赵娉婷与宇文澈的婚事耿耿于怀,此时拿出来与头一次见面的客人说,是何用意? 而大理段后则是礼貌附和,“小辈们日子顺心,婚姻美满,便是叫长辈开心的事。” 太后点头说是,便接着道,“说来三公主也到了年纪了,不知王后与国君可有为她考虑婚事?” 段后闻言瞧了瞧身边佯装乖巧的女儿,不失慈爱的道:“太后别瞧她表面乖巧,其实还是小孩的心性,加之她是我们最小的孩子,我与国君此前一直没有考虑她的婚事,不过太后说的也是,这到了年纪,也该提上日程了。” 段菁菁佯装娇羞,垂下头撒娇,“母后……” 然心里确实极欢喜的,今次母后就是为了她的婚事来的,等过几天有空了,一定带母后去见见他。 太后眼见大理王后如此表态,只当是对方已经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微笑道,“难得三公主天真率性,说来还是王后教养得好啊。年纪小些其实也无妨,找个稳重的夫君,也是两全其美。” 王后点头说是,心间深以为然。 自打去年回去,幺女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常常一个人想心事,还偶尔歪头傻笑,这模样,一看就是动了春心。 她亲自问了问,段菁菁也果然痛快承认了,说是有了意中人,就在大梁京城,听闻还是位才子…… 王后与国君都是开明的人,倒不反对女儿嫁来大梁,毕竟大梁富庶繁华,人才济济。他们在意的,乃是男子的人品,女儿毕竟年纪小,容易被人蒙蔽,如若是奸滑之人,那他们夫妻可是断断不能同意的。 当然,如果是个品行端良,踏实稳重的好男儿,那他们也乐见女儿圆满。 眼见段后赞同自己的说法,太后心间更是畅快,心想着,这婚事大约已是水到渠成了,只等哪天一提,便可以定下。 皇帝再怎么宠爱李妙淳,也始终不可能为她一个人守身吧,就凭着他同段濡尘的私交,也一定会对段菁菁另眼相看的。 这样就好,一旦立后,总算可以了却她心中忧虑了。 ~~ 从大理到京城山高水远,虽然此次段菁菁没有拖沓行程,但好说也是一个月,体谅母女俩辛苦,太常寺将洗尘宴安排在了第二日,以好叫这母女俩先好好休息一番。 在福宁宫里简单闲谈过后,段后母女便回了碧清园歇脚,静瑶替皇帝尽地主之谊,亲自将二人送到,眼看时间也是不早,便赶紧回了自己的棠梨宫。大半天没见彦儿了,也不知小家伙想娘亲了没。 只是回去的轿中,还是忍不住想起方才福宁宫中的情景,她现在已经隐约猜出了太后的意思,可看段菁菁喜欢的明明是李尚林啊…… 看来……这误会有点大了。 ~~ 尽管为彦儿配足了乳母及宫人们,但自打当了娘亲,静瑶还是觉得时间不够用。 一早起来,伺候宇文泓上朝后,她再也不敢睡什么回笼觉了,因为必定有一个肉嘟嘟的小娃儿已经等在了那里,小娃儿现在精明得很,只要到了娘亲怀里,立刻高兴的手舞足蹈,那咧嘴笑的模样,简直能融化时间一切烦恼,叫人纵使头疼,也生不起气来。 前一日因去接待段家母女,静瑶有大半天的时间没能跟小娃儿亲近了,因此第二日,彦儿早起后就黏着娘亲不肯罢休,静瑶便也由了儿子。左右为段家母女准备的洗尘宴设在了晚上,她白日里多陪陪儿子,也没什么大碍。 上午的时候天气和暖,静瑶亲自抱着彦儿在院子里晒太阳,已经到了仲春,彦儿穿一身小薄袄,晒得浑身暖洋洋,正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听见院门外有一个声音。清脆似银铃,在问,“惠妃娘娘可在?” 彦儿的小耳朵可灵,立时又瞪大了眼睛,紧接着便有宫人来到跟前禀报,“娘娘,段三公主在外求见。” 段菁菁来了?静瑶很是惊喜,忙吩咐道,“快请进来。” 宫人便前去,很快,就见小姑娘脚步轻快的走到了跟前,笑嘻嘻的同她打招呼,“娘娘,我来看你了……”话未说完,便注意到了她怀里的小人儿,立刻眼睛一亮,夸赞道:“哎呀,这就是大梁的皇长子,真是可爱呢!”说着就冲小娃儿挤眉弄眼,要逗他开心。 彦儿眼看着这幅新鲜面孔,呆了一会儿,忽然咧开嘴笑了,叫一旁的倚波很是惊奇,赶忙同段菁菁说,“三公主快看,我们皇长子很喜欢您呢!” 段菁菁洋洋自得,“本公主一向很受小孩子喜欢,我的那些侄儿侄女们也最喜欢我了。”说着又微笑看着彦儿,暖声逗道,“皇长子你好,我也很喜欢你啊!” 彦儿又笑了,还隐约发出了声音,这可并不多见,静瑶心里也高兴,却没忘了礼数,赶紧将段菁菁请进了屋里,又把孩子交到乳母手里,要同段菁菁叙话。 段菁菁在殿中坐了下来,二话不说,先同静瑶说,“上回同娘娘提过的果酒,今次我可记住了,特意带了一车上路,回头就叫人给娘娘运过来。那些都是我回去以后叫人酿的,有石榴,也有雕梅,还有沙果,总之都是我们大理特色,娘娘存着喝吧。” 段菁菁给她送了一车的酒? 静瑶忍不住一笑,连忙道谢,“有劳三公主惦念,这么远的运来,实在太麻烦了。” 昨日有大理王后与太后在,两人不能痛快说话,今日就不同了,棠梨宫里没有外人,几句话后,段菁菁又仿佛回到了去年的模样,还是那位无忧无虑的公主。 静瑶将彦儿交给乳母去哄睡,自己陪着段菁菁坐下,问道,“三公主今次若是方便,在我们京城多住些时日可好?” 段菁菁想说好,又有些忧虑,只好说:“今日母后同行,恐怕住不了多久的。” &nbs p;况且母后是来替她相看人的,如果一旦认定了李尚林,估计也要快些回去准备婚事吧…… 她微微有些脸红,静瑶却还没看出来,只是又提到,“去年的端午水戏令民众纷纷乐道,我每每回想起来,也还记得我们一起赏景的时候,这一晃眼都快一年了,时间可真快……” 段菁菁听了点头附和,“是啊,真是快呢……” 心思却悄悄飘远了。 她自然也清楚的记得那天,因为那天,她终于将心事对那个青年说出…… 已经快一年没见他了,不知他过得可好?后来每每想起他,都是留仙桥下他的身影,只是似乎想得太多,那副俊秀的笑容似乎都有些模糊了…… 小姑娘不是个能憋住事儿的性子,稍稍咳了一声,便问道,“娘娘这一年里可好?听说您晋了位份,又生了皇长子,真是喜事连连,想必也很辛苦吧?” 静瑶笑笑,半是感慨的叹道,“辛苦有,甚至惊险也曾有过,不过都过去了,如三公主所见,我都好好的。” 开了个头,就好往下说了,段菁菁哦了一声,终于问到,“那娘娘家人可都还好……那个,状元郎呢,他可有……什么喜事……” 段菁菁问的支支吾吾,然静瑶却是听懂了,心里咯噔一声,这小姑娘,终于问到正题了。 看来……此事有眉目。 她咳了一声,笑道,“他倒也还好,有幸得了陛下赏识,现在在内阁当差,不过也就更忙了,上回听我娘家母亲说,常常忙到深夜……这终身大事更是顾不上,母亲有意为他张罗亲事,他都不理会。” 说着看了看段菁菁,故意叹道,“论说他年纪也不小了,这还不成家也着实叫长辈们操心呢,从前他可是极孝顺的,今次也不知怎么了……” 段三公主在旁默默听着,心间不由得雀跃,他还没成亲……他一定是在等她! 太好了,她就知道,他心里也有她! 段三公主的喜悦不小心从心底漫到了脸上,但见静瑶似乎正为弟弟的亲事苦恼,立刻正了正神色,安慰道,“状元郎乃是栋梁之材,心系天下,一时顾不上自己也是有的……那个,娘娘及老夫人可别担心,时候到了,姻缘就来了。” 静瑶假意看不懂她脸上的喜色,点了点头说是,又问道,“昨日听太后与王后谈起公主的婚事,不知公主可有意中人了?说来我们大梁也是人才济济,公主愿不愿意在此择佳木?” 其实段三公主恨不得马上点头说好,但面上还假意矜持道,“嗯……这个……要看缘分的……倘若缘分到了,其实在哪里都好。” 静瑶忍不住笑意,这姑娘平素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在这事上头也难免扭捏起来。 只是今日一来就同她打听李尚林,这意图明显得,就差写在脸上了…… 段菁菁的心意已经昭然若揭,只是还不知她的父王母后是怎么想的? 她为段菁菁斟了一杯茶,试着问道,“世上最难得便是两情相悦,若公主的缘分果真在我们大梁,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只是毕竟离大理还是有些距离,不知王后与国君可舍得?” 段菁菁忍不住脸上的笑意,“我母后说了,只要人靠得住,在哪里都可以。” 一旁的灵儿面上默不作声,心间却是感慨的厉害,瞧瞧公主今日这模样,傻子都看得出来她的意图……哎,可怜她自己,往后就怕是要陪着公主远离故土了…… 灵儿暗自惆怅,但静瑶却高兴起来,看来大理王后也不反对段菁菁远嫁,如此,这桩姻缘怕是逃不了了。 罢了,她身为姐姐,可不好袖手旁观,等改日有空,该想想办法,促成一下才是。 此番跟着母后来做客,可不能像上回同二哥来那般随性,加之棠梨宫里又有了小娃儿,静瑶也没那么自由了,段菁菁很知好歹,坐过一会儿后,便主动告了辞,左右已经来了,往后有的是时间过来玩,而且今晚就有为她们母女准备的洗尘宴,到时候又能见面了。 夜幕降临,流云殿。 随着贵宾莅临,皇帝驾到,晚宴便开始了。 此次大理国除过王后公主,亦有使臣随行,所以这晚宴可不是一般的家宴,大梁亦有诸多官员出席,而因为知道李尚林升了官,虽不确定他今晚会不会露面,段菁菁在装扮上还是格外用心。 一身正经的大理国公主冠服,叫娃娃脸的她竟也透出些许稳重的味道;今夜她们母女是主角,她自然也知这不是平时,因此有意收敛几分笑意,表现的庄重一些。若是不说话,乍一看去,还是极大气的。 她想若是李尚林在场,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应该会开心许多吧,她知道他沉稳知礼,便也想叫他看看自己大方稳重的一面。 哎,陷在情爱里头,总是叫人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宴前有鸿胪寺礼官致祝辞,而后,皇帝彰显主人之礼,率先举杯道,“此番我朝为皇太后筹备圣寿节,有劳诸位前来,两国世代交好,造福百姓,这一杯,为王后与公主接风洗尘。” 众人便跟着举杯,两国之间的交往向来坦荡,没有什么阴谋算计,因此这晚宴的气氛也叫人十分舒适。 段菁菁此次身为主角,不好公然在宴间寻找李尚林的身影,只好托灵儿去找,灵儿只好悄悄寻了借口离开,躲到无人的地方,在殿中寻找李状元的身影。 找了好几遍,确定那殿中并没有李尚林的身影后,又悄悄回到段菁菁身边,附耳同她说,“公主,李公子今日并不在此。” 段菁菁微有些失望。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今次见不着,改天再找机会便是,她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依然跟随着旁人一道举杯。 太后身为先帝遗孀,寻常情况下并不会出席这类晚宴,但今次客人是为她的寿诞而来,加之她本身也另有打算,所以此次难得的露了面,此时就坐在皇帝身侧。 自打入座,太后就注意到了段菁菁,见她今日的着装及举止,心中越发满意,这丫头年纪虽小,但到底是正经的公主出身,便越发坚定了心间的念头。 太后觉得,既然那日大理王后已经表明了态度,那她也该主动些才好,毕竟婚姻大事,没有叫人家女方上赶着的道理。 几轮举杯后,太后自觉时机已到,便主动同大理王后说,“不瞒贵客,哀家一直有一桩心事,想同你商议,今此难得,择日不如撞日,哀家这里有一桩好姻缘,想为令爱牵线,不知你意下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陈尚宫安慰道:“听福鼎说,今早起床的时候就已经退烧了,陛下龙体一向强健,太后可宽心。” “宽心宽心,这叫人怎么宽心?”太后脸色不好看,不好责备皇帝儿子,只好迁怒到了别人身上,“乾明宫里的奴才们没有一个中用的,回头都该换了!” 陈尚宫但听不语,那好歹是陛下自己选的人,若是由别人轻易换了,不惹怒天颜才怪!太后也不过是说句气话罢了,她可不能随便应。 太后独自在这儿忧心,也是没办法,想了想,只好吩咐陈尚宫,“找个人去宫门上盯着,若是见到陛下回宫就过来禀报一声,哀家等会儿要亲自过去瞧瞧,别人的劝他不听,看看哀家的话是不是也不着招呼他过来,要给他诊脉。 饶是他这样习惯肃冷的人,也忍不住笑了一下,乖乖伸手,微哑着嗓子说,“前两天夜里着了凉,大约是受了些风寒。” 叶遂一边试脉一边咂嘴,“吃过药了吧?看来发的差不多了,出来,实在有些艰难,他又停了一下,才接着道:“今早……我发现那里有变化了。” 身为老大夫,叶遂倒是对各种病症司空见惯,嗯了一声,用再寻常不过的语气问道,“持续了多久?可有行房?” 幸好原本就因伤寒红着脸,这会倒看不出什么神色异样,他咳一声,否定说,“并没有行房,持续了……清醒后,大约有一刻钟吧。” 叶遂点了点头,又问,“清醒后?那此前可是受过什么刺激?” 他摇头,“并无什么刺激,只是无缘无故,做了场梦……” 叶遂便了然了,直截了当的告诉他,“我早就说过,你的身体并没有什么毛病,这下相信了吧?” 可他却并不信,反驳道,“怎么会没事呢,我曾经受过伤……” 叶遂丝毫不以为然,“伤处早就好了,倘若真的有问题,今早就不会有什么变化了。信我吧,你的问题,还是在心上。” 见他怔楞,叶遂继续道,“我问你,昨夜可是梦见了女子?” 他迟疑的点头,“确实,我从前,极少会做这样的梦。” 叶遂自己嘟囔道,“那大约是因为你从前不开窍,现在终于开窍了……” 他没听清,“什么?” 叶遂咳了咳,直截了当道:“我跟你浪费多少唇舌都无用,你只要找到梦里梦见的那个女子,重复一下昨夜的梦境,自然能相信我的话了。” 宇文泓有些无奈,“我想不起她是谁……” 叶遂笑了笑,随手煮起茶来,“这个好办,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不会无缘无故梦见她的,白日里去过什么地方,跟什么人说过话,甚至看见过什么,只要回忆一下,应 当能找出端倪。” 这一点宇文泓倒是也不否认,他知道他该是认得她的,定然是从前在哪里见过,而现在也只是想不起来而已…… 他还在回忆,叶遂那边的茶煮好了,分了一杯推至他面前,道,“前些日子新制的梅花茶,拿初雪煮的,你有口福了,快来尝尝。” 他回神后却是婉拒,只道,“天色不早,家中还有事,就不打扰大夫了。” 语罢传人来付诊金,叶遂却伸手一挡,笑道,“这次就免了,等你成了事,我等你的大礼。”话里话外笃定了自己的判断。 宇文泓也露出淡笑,“一言为定。” 叶遂嗯了一声,他爽利起身,出门登上马车,一路赶回宫中。 马车走远了,草庐里的小药童出门去瞅,回来后一脸好奇的问叶遂,“师父,他给银子,你为什么不要啊?” 叶遂一个人悠然喝着梅花茶,“不过说几句话而已,就伸手拿人家的钱,你当师父我想钱想疯了?” 小药童撇撇嘴,“您清高!我都快冷死了,碳薪都快烧完了,您知道吗?” 叶遂自顾自的喝茶,“放心吧,他还会再来的,一看就不是一般的人物,到时候谢礼肯定更大方,信不信?” 小药童坐在炉子边切药,抬头回了一句,“那徒儿可等着沾您的光了!” ~~ 静瑶从前不太信鬼神之说,但亲生经历过一回生死转换,她便心存敬畏了,借着陪太后礼佛的空当,也好好念了回经,一是感谢上天给她重活的机会,再是祈祷自己这次的道路能顺遂平安。 瞧见她念经念得虔诚,从佛堂里出来后,太后特意问她,“刚才见你一本正经,可是许了什么愿?” 她笑答道,“太后料事如神,奴婢的确是许了。” 太后也一笑,“这有什么料事如神,能跟哀家说说,你许了些什么吗?” 她拣好听的话说,“奴婢求神明保佑我大梁江山风调雨顺,盛世平安,”说话间略想一下,紧接着补充道,“还求陛下龙体早日康复,也好让太后宽心。” 好听的话谁都受用,太后点了点头,又问道:“没替你自己求个什么吗?” 她抿唇道:“奴婢也私心为自己和家人求了平安。” 这才是真心话,私下里太后还算和蔼,温和着跟她道:“也是应该的。”说着进了正殿。 静瑶现如今基本算是太后的贴身女官了,太后更衣,连专门司衣的宫女也不用,依然点名叫她做,静瑶没有推脱的权利,只得亲自上手,好在她从前也有过礼服宫装,知道是怎么穿戴,因此这差事也不算生疏。 她这边的差事刚做完,就见陈尚宫进来给太后回话了,“娘娘,陛下方才已经回宫,且叫人来传话,说一会儿会亲自来给您请安,现在外面天寒地冻,就不叫您折腾了。” 太后叹道,“他这会儿也还生着病,哀家也没打算叫他折腾啊,罢了,那就在这等着吧。” 话是这么说,但一直等到用过了午膳,才见门外有动静,福鼎亮嗓喊了一声“陛下驾到”,须臾,就见宇文泓进了正殿。 毕竟是亲生骨肉,太后原本气了一早上,此时一见他还一副病着的样子,顿时也顾不上生气了,赶紧关问道:“身上好些了吗?听说你昨夜发了烧,今早又出宫去,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能打发别人吗,或者等好了再去办不行吗?这么折腾,太不拿身子当回事了!” 宇文泓跟着母后在暖榻上坐下来,解释道:“已经不烧了,这会好多了,母后放心,大夫也说没有大碍,两三天就该痊愈了。” 太后这才舒了口气,门外春梅送了茶进来,静瑶上前奉茶,双手将茶盏放在宇文泓手边,照规矩道了声:“请陛下用茶。” 宇文泓一怔,只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抬眼扫过她的脸,心忽然被什么猛攥了一下。 这副眉眼,柔中带媚,已然与他昨夜梦中之人重合…… 从福宁宫出来时,天边还存留着一丝晚霞,在尚膳监办好差事后,天已经黑了透底。 檐廊上的宫灯被夜风吹得不停摇晃,斑驳的光影里,静瑶沿着夹道独行。 走着走着,忽听见身后有人小心翼翼的喊,“妙淳?” 由于近来日日跟随太后,福宁宫内外,认识她的人都已经称她姑姑了,鲜少再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怔了一下,随即回头,见不远处有个宫女正朝她这儿望着,见她驻足,立刻高兴的迎了上来。 走近了才认出是倚波,静瑶惊喜道:“倚波,你怎么在这儿?” 倚波也高兴,圆脸上荡起酒窝儿,拉住她的手道,“我刚才远远地看着像你,又不太敢认,没想到真的是你!我刚去司苑处办事,这会儿才下值,你呢?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她道:“也是忙差事,刚出尚膳监出来。有日子没见了,你过得好吗?” 倚波叹道:“我就还是老样子,不痛不痒的,哪像你啊,步步高升!听说你已经成太后的贴身令人了,连升五六级呢,太厉害了!所以我算说准了吧,你前途无量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选秀时他才刚登基不久,那阵子忙于政事,给后宫安排位份的事情确实是太后替他办的,但那时太后问过他的意见,是他自己没上心,才全由母后代劳。可现在呢,一个贤妃,不过因为跟太后沾着亲,就能在后宫作威作福了吗? 他向来最痛恨的就是这种人,就如那些前几天趁着雪灾拦截朝廷赈灾钱粮的狗官一样,他的好名声,大约也全是叫这群人给败坏的! 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加之此时联想到那几个被就地□□了的贪官,已经隐约有了要发作的模样,但是转念一想,这贤妃毕竟是他外祖家的族人,倘若没有这层关系,一个不受宠的妃子假传圣旨,足够开发到冷宫里去了,可是现在,太后那边没有动静,大约已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思了…… 可不惩治一下,恐怕这个女人往后还不知收敛。 他想了想,发话道:“传朕旨意,贤妃妇德有亏,责令其禁足一月,闭门思过。” 福鼎在旁察言观色,其实已经预料到贤妃大约要有苦果子吃了,此时听见圣旨,倒也并不十分意外,躬身尊了是,退出去着人宣圣旨去了。 福寿正在院子里溜达,瞧见福鼎出来要找人,立刻好奇迎上来问,“师兄,什么事啊?” 福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有正经事。”见司礼监的德胜来到了近前,忙吩咐道:“去一趟钟粹宫,陛下有旨,贤妃赵氏妇德有亏,责令其禁足一月,闭门思过。” 德胜向来办的就是传旨的差事,也不多问,哎了一声就往钟粹宫去了,剩下福寿人家好歹是应我的忙,我哪儿能袖手旁观,想着送人家些白药生肌膏,人家也不要……” “人家能要你的东西?”福鼎呸他,翻了个白眼又道:“行了,咱家得进去伺候主子了,你小子往后管住嘴少生事,今儿也就幸亏主子心情不错,再有下回,你就等着吧!”语罢转身进到了暖阁里,余下福寿在身后赔着笑,忙不迭的道是。 ~~ 从早请的时候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四个时辰,出去打听的红芍终于有了消息,回到钟粹宫向贤妃回话,“回禀娘娘,今日福宁宫中太后身边的女官确实是从前静兰殿的李妙淳。” 只见原本犯着困的贤妃立刻瞪大了眼,“快给本宫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去了太后身边?” 红芍道:“上个月雨花阁佛堂失火,她原本命悬一线,哪知昏迷一夜后竟然又醒了过来,太后素来心善,知道后特意见了她,还免了她的差事,后来不知怎么的,陛下忽然下了口谕,叫她去福宁宫为太后养花,大约她会钻营巴结,没多久就被太后钦点到了身边……” 红芍把所知道的事无巨细都禀报了出来,贤妃听完,立刻坐直了身子怒道,“好个狐狸精!我就知道她不是个省油的!当时不该手软,索性遣出宫去才对!” 红芍低着头不敢作声,当时李妙淳只是个未见天颜的小小美人,贤妃才能借着她父亲入狱的机会将她玉牒除名,可现如今呢?陛下钦点,太后又时时刻刻带在身边,这样的境况,倘若不追究当时除名的事倒还好,若当真计较起来,当初那些牵强的理由还能说得过去吗…… 眼见主子生气起来,翠冬赶紧安抚,“娘娘别气,她现在就算再巴结,也始终是个奴才,能风光哪里去呢!” “蠢材!” 好心好意的安慰忽然被贤妃给呵斥,“她打的什么主意你竟看不出来吗?陛下隔三差五就去福宁宫给太后请安,她跟颗钉子似的杵在那儿陛下怎么会瞧不见……”贤妃冷哼道,“想另辟蹊径,都巴结到太后跟前去了!一个贱婢想僭越上位,倒不怕天理不容!” 此话一出,殿中的两个贴身宫女顿时不敢言语了,贱婢贱婢,她们也是贱婢,所以,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殿中一时陷入沉默,忽见外面值守的小太监慌忙进来通报:“娘娘,司礼监来人,说有圣旨到了。” 贤妃顿感意外,“圣旨?” 带着疑惑出了殿门,果然瞧见了司礼监的德胜,德胜是来降罪旨的,并不像以往那般的好脸子,一见人出来了,就清嗓子道:“圣上有旨。” 这腔调一出,贤妃立刻信了,领着钟粹宫众人跪下道:“臣妾在。” 德胜便道:“圣上口谕,贤妃赵氏妇德有亏,责令其禁足一月,闭门思过,钦此。” 贤妃听完,惊愕得忘了磕头谢恩,直愣愣的问德胜,“陛下何出此言?本宫冤枉啊!” 德胜不答话,皱眉提醒她,“娘娘,您还没叩谢皇恩呢!” 贤妃只好先心不甘情不愿的磕了个头,抬脸后急切的问,“本宫已经许久未见陛下了,何来妇德有亏一说,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我要见陛下……” 德胜不想跟她费唇舌,扯了扯嘴角,道:“娘娘莫急,等一个月的禁足期过,您就能见到陛下了,到时候亲自问一问不是更好?娘娘安歇,奴才还要回去复命呢!”语罢便出了钟粹宫。 德胜人走了,话还在院子里回荡,一个月的禁足期,眼看没几天就要过年了,这是叫她连宫宴都参加不了了!还有,尚未侍寝就被禁了足,传出去,她还有脸做人嘛?其他宫里的贱人们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笑话她呢! 贤妃也不是个好脾气的,此时恼怒异常,眼看就要砸东西,两个贴身宫女见状,赶紧把人给劝回了殿中,关上门,翠冬赶紧安慰道:“娘娘千万要冷静啊,陛下眼下正在气头上,您若再闹出什么动静来,回头再受责罚可怎么好?” 不提还好,一提贤妃就更气了,“我做了什么,要说我妇德有亏?” 红芍咳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提道:“方才说起李妙淳,陛下该不会是为了当初她玉牒除名的事情吧……” 贤妃一愣,这才醒过味来,越想越觉得就是,咬牙切齿的怒吼道:“好个李妙淳,不过才去了太后宫里,这就报复起本宫来了!你给我等着!” ~~ 消息走得快,不消半日,阖宫上下就都得知了赵贤妃被禁足的消息。 福宁宫。 用过晚膳,太后正在瞧尚膳监递上来的除夕年夜饭的菜单,静瑶静候一边,忽然见韩嬷嬷打外面进来了。 太后的注意力都在菜单上,余光扫见韩嬷嬷行礼,便问了一句,“什么事啊?” 韩嬷嬷轻声道:“皇上方才给钟粹宫降了旨,责令贤妃娘娘禁足一月。” 太后一听,惊诧的抬起眼来,道:“好好的怎么给禁足了?贤妃今日去乾明宫了?” 韩嬷嬷摇头道没有,抬眼看了看静瑶的方向,太后顿时醒过味来,也看了看静瑶,见她垂着睫毛乖乖静立,吩咐道:“这单子拟的不错,妙淳,你去尚膳监传个话,叫就依着单子上的做吧。” 静瑶也明白太后这是要支开自己,便赶紧尊了声是,上前接过菜单出了门。 见她出去了,太后叹道:“这是算旧账呢!禁足一个 月,等出来,正月也就过完了……罢了,左右是个没脑子的,哀家就不指望她了。” 韩嬷嬷道了声是,试探问道:“依您看,什么时候给妙淳挪位置?皇上打小面皮薄,等他主动跟您要人,恐怕不容易。” 太后自有主意,“这几天龙体欠安,不是时候,过完年再说吧。”语罢还是在想贤妃的事,又沉思道:“我记得承恩公府上三房的碧丫头该到岁数了?赶明儿给承恩公府带个信,叫大人哪天带进来瞧瞧。” 韩嬷嬷道了声是,心下顿时了然。 承恩公府是太后的娘家,当初选秀时因没有年龄适合的姑娘,这才在族亲里挑了一个送进宫封了贤妃,可如今贤妃不上道,太后这是打算另择贤能了! 只是这左一个右一个的,究竟顶不顶用呢?韩嬷嬷是太后的人,当然不能明着质疑,但私心里还是觉得棘手。 但是理解也不能跟着去做,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虽然她刚才只听见宇文泓说了五个字,但并不想跟春梅透漏,所以她摇头道:“我进去的时候,两位主子好像已经说完了,并没听见什么关于淑妃娘娘的话。” 小小的失望刹不住春梅的话头,这丫头哦了一声,继续跟她道,“依我看呢,淑妃娘娘的好日子要来了,想当初,她与贤妃一同受的册封,位份也是相等的,论说两人该平起平坐的,但这几年贤妃一手遮天,快把她挤到角落里去了。” 在王府时,静瑶倒是也听过宫里的这些事,这位贤妃是太后娘家的族人,在宫中有太后依仗,所以行事并不算低调,加之现如今后宫无后,位分最高的就是贤淑二妃,听闻淑妃是个很温婉的人,颇有些与世无争的味道,如此一来,贤妃能顺利一手遮天,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她还是那个打算,别人说就说,她只听着,并不插嘴。 春梅见她闷不吭声,自己想了想,忽然眼中一亮,压低声音跟她说,“对了妙淳,你也吃过贤妃的亏对不对?其实那件事我也知道一些,那时候贤妃娘娘来禀报太后,说你娘家惹上了案子,还添油加醋的把令尊污蔑了一番,其实太后当时正为别的事烦心呢,只是随口答应了她一声,并没说就要夺了你的位分,谁知她回去后自己做主,把你从玉牒上除名,降成了宫女子,可惜外人不知道,到现在好多人还以为那是太后的旨意。” 事关李妙淳,静瑶终于来了些精神,看来春梅知道的比倚波还要多些,她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春梅对她的反应表示奇怪,“你不生气吗?吃了这么大的亏呢!” 她怔愣一下,为了表现的合乎常理,只好道,“刚开始确实难过,不过已经这么久了,左右木已成舟,再生气也没用了……我觉得现在也挺好的。” 春梅叹了口气,安慰她道:“你能看得开也好,不过你放心,现在贤妃是不得势了,方才我听见太后跟陛下提,要淑妃娘娘去乾明宫呢,看来太后已经不指望她了!淑妃娘娘人好,若是能早些诞下皇子,没准就能坐上中宫之位啦,这样咱们也都有好日子过了!” 静瑶一直默默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提醒了春梅一句,“太后娘娘才是咱们的正主子,无论皇后由谁当,都碍不着福宁宫的,不是吗?” 春梅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忙点头道,“是是,还是你说得对,幸亏这里没有外人,否则我……” 刚说到这,就听值房外面忽然响起了声音,唤道,“春梅?” 两个人俱都一惊,春梅忙开门去看,见门外喊她的竟是陈尚宫。 也不知方才的话叫陈尚宫听见没有,春梅心虚着问道:“尚宫大人有何事?” 陈尚宫冷着脸斥道:“这么清闲可是不用当差了?今日陛下还在福宁宫,还不快打起精神来!嘴上再没遮拦,仔细身上的皮!” 果然是叫人听见了!春梅吓得咕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奴婢知罪了,还请尚宫大人开恩啊!” 陈尚宫同静瑶一样,也知道宫里头的闲话是禁不住的,尤其今日皇帝还在,弄出动静来惹来圣怒可就不好了,所以她只是阴着脸给了个警告,“今日的错我先替你记着,你长些记性,否则再有下一次,就不必在福宁宫待着了!” 春梅忙不迭的应是,陈尚宫便道,“起来吧,前头还有事呢,赶紧回茶房去!淑妃娘娘可来了!” 春梅赶紧又说了声好,匆忙回了茶房为淑妃沏茶去了,值房这里就剩了静瑶一个。 陈尚宫收起方才对春梅的冷冽,缓和着同她说,“平素少于这些碎嘴子们来往,你是好的,别叫她们给带坏了。” 话里透着拿她另眼相看的意味,静瑶倒没至于受宠若惊,规矩应了声是,陈尚宫点了点头,回到太后跟前了。 ~~ 淑妃正是得了太后的传召而来,进门瞧见宇文泓也在,心中惊讶一下,立刻恭顺的行了个大礼,“臣妾拜见陛下,拜见太后。” 宇文泓向来话少,又少与妃嫔们接触,若非陈尚宫在旁通报,他几乎要认不出来的究竟是哪个妃子,是以淑妃与他而言,几乎连个面熟都算不上的,只淡淡嗯了一声,就算回应了。 太后在旁看不过眼,心中叹息一声,温和跟淑妃说话,“快起来吧,今日天冷,一路走过来冻坏了吧?”说着又叫人赐座。 淑妃解了斗篷,在椅中坐了下来,规矩回话道:“谢太后关怀,臣妾穿得暖和,不怕冷的。” 她只坐了椅面的三分之一,上身挺直,微微前倾,是一副十分知礼的模样,面容秀美温婉,看得出也是位美人,至少外表看来,十分担得起封号的“淑”字。 然纵使这样一位温婉美人近在眼前,今上似乎也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垂眸捏着腰间的玉寰,看也不看人家一眼。 太后余光瞥见儿子的模样,深觉无奈,却也不肯放弃希望,同淑妃笑道:“陛下今日不舒服,有些疲累了,加之前朝休沐,哀家便请他来歇一歇,你不必拘谨,放松些好。” 闻言只见淑妃一惊,忙问道:“不知陛下哪里不舒服?可有传过御医?” 宇文泓似乎并不打算作答的样子,太后无奈,只好自己回答道:“已经传过了,御医说是染了风寒,刚才已经去煎药了。” 对面人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明明一副世间难得的好模样,奈何却总冷若冰霜,进宫两年了,与他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然而纵使心间有万般委屈,但见到他的瞬间,却全转成了希望,念着今日是难得的好机会,淑妃努力鼓起勇气来,试探着同宇文泓道:“陛下勤政爱民,真乃我大梁之福,可陛下也要注意自己的龙体,不要太过操劳才是。” “就是这个话!”太后赞同道,“可咱们这位陛下是个倔脾气,每每都把哀家的话当成耳旁风,俗话说儿大不由娘,如今恐怕得换个人在旁规劝,他才能听了!” 这是母亲调侃儿子的话,淑妃只在一旁听,配合着弯起唇角一笑,并不敢随意附和。 恰逢御医把药煎好送了进来,太后瞧见了,朝淑妃看过一眼,淑妃立刻心领神会,壮着胆子起身道:“臣妾伺候陛下喝药。” 御医便将药碗送到了淑妃手中,淑妃缓步轻移,来到暖榻前躬身,试探唤道,“陛下。”一副极为软糯的甜嗓子。 宇文泓面无表情的接过来,将那苦苦的药汁几口喝尽,淑妃又赶紧再递上早已备好的清水和帕子,伺候着他漱口完毕,再将东西都交由宫人拿走,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太后很满意,在旁道,“御医说了,陛下身体底子好,只要按时喝药,左不过三五日就能好。” 宇文泓此时从嘴到肺腑都充斥着苦味,不太想说话,只点了点头。 太后再对淑妃道:“陛下总是忙于政务,身边缺个规劝的人,哀家瞧着你是个有章程的,这几日就先住到乾明宫去,规劝着他按时把药吃了,早日痊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选秀时他才刚登基不久,那阵子忙于政事,给后宫安排位份的事情确实是太后替他办的,但那时太后问过他的意见,是他自己没上心,才全由母后代劳。可现在呢,一个贤妃,不过因为跟太后沾着亲,就能在后宫作威作福了吗? 他向来最痛恨的就是这种人,就如那些前几天趁着雪灾拦截朝廷赈灾钱粮的狗官一样,他的好名声,大约也全是叫这群人给败坏的! 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加之此时联想到那几个被就地□□了的贪官,已经隐约有了要发作的模样,但是转念一想,这贤妃毕竟是他外祖家的族人,倘若没有这层关系,一个不受宠的妃子假传圣旨,足够开发到冷宫里去了,可是现在,太后那边没有动静,大约已是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意思了…… 可不惩治一下,恐怕这个女人往后还不知收敛。 他想了想,发话道:“传朕旨意,贤妃妇德有亏,责令其禁足一月,闭门思过。” 福鼎在旁察言观色,其实已经预料到贤妃大约要有苦果子吃了,此时听见圣旨,倒也并不十分意外,躬身尊了是,退出去着人宣圣旨去了。 福寿正在院子里溜达,瞧见福鼎出来要找人,立刻好奇迎上来问,“师兄,什么事啊?” 福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有正经事。”见司礼监的德胜来到了近前,忙吩咐道:“去一趟钟粹宫,陛下有旨,贤妃赵氏妇德有亏,责令其禁足一月,闭门思过。” 德胜向来办的就是传旨的差事,也不多问,哎了一声就往钟粹宫去了,剩下福寿人家好歹是应我的忙,我哪儿能袖手旁观,想着送人家些白药生肌膏,人家也不要……” “人家能要你的东西?”福鼎呸他,翻了个白眼又道:“行了,咱家得进去伺候主子了,你小子往后管住嘴少生事,今儿也就幸亏主子心情不错,再有下回,你就等着吧!”语罢转身进到了暖阁里,余下福寿在身后赔着笑,忙不迭的道是。 ~~ 从早请的时候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四个时辰,出去打听的红芍终于有了消息,回到钟粹宫向贤妃回话,“回禀娘娘,今日福宁宫中太后身边的女官确实是从前静兰殿的李妙淳。” 只见原本犯着困的贤妃立刻瞪大了眼,“快给本宫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怎么去了太后身边?” 红芍道:“上个月雨花阁佛堂失火,她原本命悬一线,哪知昏迷一夜后竟然又醒了过来,太后素来心善,知道后特意见了她,还免了她的差事,后来不知怎么的,陛下忽然下了口谕,叫她去福宁宫为太后养花,大约她会钻营巴结,没多久就被太后钦点到了身边……” 红芍把所知道的事无巨细都禀报了出来,贤妃听完,立刻坐直了身子怒道,“好个狐狸精!我就知道她不是个省油的!当时不该手软,索性遣出宫去才对!” 红芍低着头不敢作声,当时李妙淳只是个未见天颜的小小美人,贤妃才能借着她父亲入狱的机会将她玉牒除名,可现如今呢?陛下钦点,太后又时时刻刻带在身边,这样的境况,倘若不追究当时除名的事倒还好,若当真计较起来,当初那些牵强的理由还能说得过去吗…… 眼见主子生气起来,翠冬赶紧安抚,“娘娘别气,她现在就算再巴结,也始终是个奴才,能风光哪里去呢!” “蠢材!” 好心好意的安慰忽然被贤妃给呵斥,“她打的什么主意你竟看不出来吗?陛下隔三差五就去福宁宫给太后请安,她跟颗钉子似的杵在那儿陛下怎么会瞧不见……”贤妃冷哼道,“想另辟蹊径,都巴结到太后跟前去了!一个贱婢想僭越上位,倒不怕天理不容!” 此话一出,殿中的两个贴身宫女顿时不敢言语了,贱婢贱婢,她们也是贱婢,所以,还是不要说话的好。 殿中一时陷入沉默,忽见外面值守的小太监慌忙进来通报:“娘娘,司礼监来人,说有圣旨到了。” 贤妃顿感意外,“圣旨?” 带着疑惑出了殿门,果然瞧见了司礼监的德胜,德胜是来降罪旨的,并不像以往那般的好脸子,一见人出来了,就清嗓子道:“圣上有旨。” 这腔调一出,贤妃立刻信了,领着钟粹宫众人跪下道:“臣妾在。” 德胜便道:“圣上口谕,贤妃赵氏妇德有亏,责令其禁足一月,闭门思过,钦此。” 贤妃听完,惊愕得忘了磕头谢恩,直愣愣的问德胜,“陛下何出此言?本宫冤枉啊!” 德胜不答话,皱眉提醒她,“娘娘,您还没叩谢皇恩呢!” 贤妃只好先心不甘情不愿的磕了个头,抬脸后急切的问,“本宫已经许久未见陛下了,何来妇德有亏一说,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我要见陛下……” 德胜不想跟她费唇舌,扯了扯嘴角,道:“娘娘莫急,等一个月的禁足期过,您就能见到陛下了,到时候亲自问一问不是更好?娘娘安歇,奴才还要回去复命呢!”语罢便出了钟粹宫。 德胜人走了,话还在院子里回荡,一个月的禁足期,眼看没几天就要过年了,这是叫她连宫宴都参加不了了!还有,尚未侍寝就被禁了足,传出去,她还有脸做人嘛?其他宫里的贱人们指不定在背后怎么笑话她呢! 贤妃也不是个好脾气的,此时恼怒异常,眼看就要砸东西,两个贴身宫女见状,赶紧把人给劝回了殿中,关上门,翠冬赶紧安慰道:“娘娘千万要冷静啊,陛下眼下正在气头上,您若再闹出什么动静来,回头再受责罚可怎么好?” 不提还好,一提贤妃就更气了,“我做了什么,要说我妇德有亏?” 红芍咳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提道:“方才说起李妙淳,陛下该不会是为了当初她玉牒除名的事情吧……” 贤妃一愣,这才醒过味来,越想越觉得就是,咬牙切齿的怒吼道:“好个李妙淳,不过才去了太后宫里,这就报复起本宫来了!你给我等着!” ~~ 消息走得快,不消半日,阖宫上下就都得知了赵贤妃被禁足的消息。 福宁宫。 用过晚膳,太后正在瞧尚膳监递上来的除夕年夜饭的菜单,静瑶静候一边,忽然见韩嬷嬷打外面进来了。 太后的注意力都在菜单上,余光扫见韩嬷嬷行礼,便问了一句,“什么事啊?” 韩嬷嬷轻声道:“皇上方才给钟粹宫降了旨,责令贤妃娘娘禁足一月。” 太后一听,惊诧的抬起眼来,道:“好好的怎么给禁足了?贤妃今日去乾明宫了?” 韩嬷嬷摇头道没有,抬眼看了看静瑶的方向,太后顿时醒过味来,也看了看静瑶,见她垂着睫毛乖乖静立,吩咐道:“这单子拟的不错,妙淳,你去尚膳监传个话,叫就依着单子上的做吧。” 静瑶也明白太后这是要支开自己,便赶紧尊了声是,上前接过菜单出了门。 见她出去了,太后叹道:“这是算旧账呢!禁足一个 月,等出来,正月也就过完了……罢了,左右是个没脑子的,哀家就不指望她了。” 韩嬷嬷道了声是,试探问道:“依您看,什么时候给妙淳挪位置?皇上打小面皮薄,等他主动跟您要人,恐怕不容易。” 太后自有主意,“这几天龙体欠安,不是时候,过完年再说吧。”语罢还是在想贤妃的事,又沉思道:“我记得承恩公府上三房的碧丫头该到岁数了?赶明儿给承恩公府带个信,叫大人哪天带进来瞧瞧。” 韩嬷嬷道了声是,心下顿时了然。 承恩公府是太后的娘家,当初选秀时因没有年龄适合的姑娘,这才在族亲里挑了一个送进宫封了贤妃,可如今贤妃不上道,太后这是打算另择贤能了! 只是这左一个右一个的,究竟顶不顶用呢?韩嬷嬷是太后的人,当然不能明着质疑,但私心里还是觉得棘手。 但是理解也不能跟着去做,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虽然她刚才只听见宇文泓说了五个字,但并不想跟春梅透漏,所以她摇头道:“我进去的时候,两位主子好像已经说完了,并没听见什么关于淑妃娘娘的话。” 小小的失望刹不住春梅的话头,这丫头哦了一声,继续跟她道,“依我看呢,淑妃娘娘的好日子要来了,想当初,她与贤妃一同受的册封,位份也是相等的,论说两人该平起平坐的,但这几年贤妃一手遮天,快把她挤到角落里去了。” 在王府时,静瑶倒是也听过宫里的这些事,这位贤妃是太后娘家的族人,在宫中有太后依仗,所以行事并不算低调,加之现如今后宫无后,位分最高的就是贤淑二妃,听闻淑妃是个很温婉的人,颇有些与世无争的味道,如此一来,贤妃能顺利一手遮天,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她还是那个打算,别人说就说,她只听着,并不插嘴。 春梅见她闷不吭声,自己想了想,忽然眼中一亮,压低声音跟她说,“对了妙淳,你也吃过贤妃的亏对不对?其实那件事我也知道一些,那时候贤妃娘娘来禀报太后,说你娘家惹上了案子,还添油加醋的把令尊污蔑了一番,其实太后当时正为别的事烦心呢,只是随口答应了她一声,并没说就要夺了你的位分,谁知她回去后自己做主,把你从玉牒上除名,降成了宫女子,可惜外人不知道,到现在好多人还以为那是太后的旨意。” 事关李妙淳,静瑶终于来了些精神,看来春梅知道的比倚波还要多些,她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春梅对她的反应表示奇怪,“你不生气吗?吃了这么大的亏呢!” 她怔愣一下,为了表现的合乎常理,只好道,“刚开始确实难过,不过已经这么久了,左右木已成舟,再生气也没用了……我觉得现在也挺好的。” 春梅叹了口气,安慰她道:“你能看得开也好,不过你放心,现在贤妃是不得势了,方才我听见太后跟陛下提,要淑妃娘娘去乾明宫呢,看来太后已经不指望她了!淑妃娘娘人好,若是能早些诞下皇子,没准就能坐上中宫之位啦,这样咱们也都有好日子过了!” 静瑶一直默默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提醒了春梅一句,“太后娘娘才是咱们的正主子,无论皇后由谁当,都碍不着福宁宫的,不是吗?” 春梅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忙点头道,“是是,还是你说得对,幸亏这里没有外人,否则我……” 刚说到这,就听值房外面忽然响起了声音,唤道,“春梅?” 两个人俱都一惊,春梅忙开门去看,见门外喊她的竟是陈尚宫。 也不知方才的话叫陈尚宫听见没有,春梅心虚着问道:“尚宫大人有何事?” 陈尚宫冷着脸斥道:“这么清闲可是不用当差了?今日陛下还在福宁宫,还不快打起精神来!嘴上再没遮拦,仔细身上的皮!” 果然是叫人听见了!春梅吓得咕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奴婢知罪了,还请尚宫大人开恩啊!” 陈尚宫同静瑶一样,也知道宫里头的闲话是禁不住的,尤其今日皇帝还在,弄出动静来惹来圣怒可就不好了,所以她只是阴着脸给了个警告,“今日的错我先替你记着,你长些记性,否则再有下一次,就不必在福宁宫待着了!” 春梅忙不迭的应是,陈尚宫便道,“起来吧,前头还有事呢,赶紧回茶房去!淑妃娘娘可来了!” 春梅赶紧又说了声好,匆忙回了茶房为淑妃沏茶去了,值房这里就剩了静瑶一个。 陈尚宫收起方才对春梅的冷冽,缓和着同她说,“平素少于这些碎嘴子们来往,你是好的,别叫她们给带坏了。” 话里透着拿她另眼相看的意味,静瑶倒没至于受宠若惊,规矩应了声是,陈尚宫点了点头,回到太后跟前了。 ~~ 淑妃正是得了太后的传召而来,进门瞧见宇文泓也在,心中惊讶一下,立刻恭顺的行了个大礼,“臣妾拜见陛下,拜见太后。” 宇文泓向来话少,又少与妃嫔们接触,若非陈尚宫在旁通报,他几乎要认不出来的究竟是哪个妃子,是以淑妃与他而言,几乎连个面熟都算不上的,只淡淡嗯了一声,就算回应了。 太后在旁看不过眼,心中叹息一声,温和跟淑妃说话,“快起来吧,今日天冷,一路走过来冻坏了吧?”说着又叫人赐座。 淑妃解了斗篷,在椅中坐了下来,规矩回话道:“谢太后关怀,臣妾穿得暖和,不怕冷的。” 她只坐了椅面的三分之一,上身挺直,微微前倾,是一副十分知礼的模样,面容秀美温婉,看得出也是位美人,至少外表看来,十分担得起封号的“淑”字。 然纵使这样一位温婉美人近在眼前,今上似乎也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垂眸捏着腰间的玉寰,看也不看人家一眼。 太后余光瞥见儿子的模样,深觉无奈,却也不肯放弃希望,同淑妃笑道:“陛下今日不舒服,有些疲累了,加之前朝休沐,哀家便请他来歇一歇,你不必拘谨,放松些好。” 闻言只见淑妃一惊,忙问道:“不知陛下哪里不舒服?可有传过御医?” 宇文泓似乎并不打算作答的样子,太后无奈,只好自己回答道:“已经传过了,御医说是染了风寒,刚才已经去煎药了。” 对面人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明明一副世间难得的好模样,奈何却总冷若冰霜,进宫两年了,与他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然而纵使心间有万般委屈,但见到他的瞬间,却全转成了希望,念着今日是难得的好机会,淑妃努力鼓起勇气来,试探着同宇文泓道:“陛下勤政爱民,真乃我大梁之福,可陛下也要注意自己的龙体,不要太过操劳才是。” “就是这个话!”太后赞同道,“可咱们这位陛下是个倔脾气,每每都把哀家的话当成耳旁风,俗话说儿大不由娘,如今恐怕得换个人在旁规劝,他才能听了!” 这是母亲调侃儿子的话,淑妃只在一旁听,配合着弯起唇角一笑,并不敢随意附和。 恰逢御医把药煎好送了进来,太后瞧见了,朝淑妃看过一眼,淑妃立刻心领神会,壮着胆子起身道:“臣妾伺候陛下喝药。” 御医便将药碗送到了淑妃手中,淑妃缓步轻移,来到暖榻前躬身,试探唤道,“陛下。”一副极为软糯的甜嗓子。 宇文泓面无表情的接过来,将那苦苦的药汁几口喝尽,淑妃又赶紧再递上早已备好的清水和帕子,伺候着他漱口完毕,再将东西都交由宫人拿走,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太后很满意,在旁道,“御医说了,陛下身体底子好,只要按时喝药,左不过三五日就能好。” 宇文泓此时从嘴到肺腑都充斥着苦味,不太想说话,只点了点头。 太后再对淑妃道:“陛下总是忙于政务,身边缺个规劝的人,哀家瞧着你是个有章程的,这几日就先住到乾明宫去,规劝着他按时把药吃了,早日痊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5.第一百二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他没当回事, 继续看书, 福鼎想了想, 试探道:“陛下, 淑妃娘娘您看该安置在哪个殿?” 他目光未离书页,微微皱了皱眉,鼻音浓重的问道, “谁?” 福鼎面上尴尬, 只得抬高声音又重复一遍, “淑妃娘娘啊, 不是奉太后命来伺候您吗,您看,让她在哪处住着合适呢?” 宇文泓这才想起来是谁, 微微叹了口气, 病中还要安排这样的事,真是头疼! 不过没办法, 谁叫这是母亲的一片心呢?况且他知道自己也不能做得太过, 太过排斥女人,恐怕只会叫外面那些不着调的传言愈演愈烈 他自己平时常待在东暖阁,此时便随意道:“安置在西暖阁吧。”语声里隐隐透着些不耐。 好歹得了圣喻, 福鼎忙去到外面传话, 二总管福寿领了旨,赶紧亲自将淑妃送去西暖阁, 边走心里边感慨, 三年了, 乾明宫终于等来女主子了! ~~ 关上西暖阁的门,宫女落英掩不住脸上的笑意,连声跟淑妃说,“娘娘您真是太厉害了,一下都住进乾明宫了呢!” 西暖阁离皇帝常待的东暖阁并不远,淑妃也没想到一下就到了这地步,说不开心也是不可能的,心里的笑意不由的就漫到了脸上。 落英见主子高兴,越发说的起劲,轻哼道:“这哪里是那位可比的?她以前仗着与太后的关系,时不时的来御前凑热闹,可陛下见过她几次?这么上赶着,也不嫌丢人” 淑妃虽然也对贤妃不满,但好歹头脑清楚,见丫鬟越说越过分,赶忙拦到:“好了,这是在什么地方,还不赶紧闭嘴?快去看看衣裳送来了没有,本宫要更衣了,等会儿还要伺候陛下喝药呢!” 今日出门时可没料到要搬家,午膳过后太后发了话,叫她们直接跟着御驾来了乾明宫,淑妃不敢耽搁,因此只能另叫人回昭纯宫去取衣物,论说这会儿人该到了,落英不敢耽误主子的正事,收住了嘴赶紧出去查看。 午后的琉璃窗底下,斜倚的日头照得人暖意融融,许久没这么空闲了,宇文泓看了会儿书,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睁开眼睛,殿中已经掌了灯,他伸了个懒腰,一旁的人瞧见了,赶紧上来轻声细语的问候,“陛下可睡足了?” 那声音软软的,竟是个女人,他一愣,转头瞧见宫灯底下一张温婉的脸,忽然想了起来,这是母后的费心安排。 但母后不知,自打发觉自己“不行”之后,女人与他而言,有时候已经成了一种压力他拿自己没办法,所以一直逃避,渐渐的不叫女人近身。可如今虽是答应了母后叫女人进来,却并不代表可以随便出入他的身边,他心下顿时有些厌烦,冷着声问道,“福鼎呢?” 淑妃并不是粗枝大叶的人,当然听出了声音里情绪,当下便心下一紧,勉强撑着平静回话道:“回陛下,福公公就在外面候着,您若是有事吩咐,臣妾去传他进来?” 宇文泓又眨了眨眼,仍有些疲惫,对她的问题不置可否,只是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在这里候了多久了?” 淑妃垂着头道:“御医交代过,您晚膳前还需服药,臣妾怕耽误了您服药,就提前煎好了臣妾受太后所托,要好好伺候您,并不敢怠慢。” 鼻尖传来一股药香,宇文泓凝眉望去,果然见到一旁的矮几上搁着一碗汤药。 汤药还在散着热雾,看样子她进来没多久,宇文泓觉得心中稍舒服了一些,缓声道:“递过来吧。” 淑妃便赶忙端着药碗来到榻前,重复中午时侍药的动作,因为没有宫人在旁,递水与帕子都是自己来,动作倒是无可挑剔。 又是一碗药下去,简直要苦翻五脏六腑,他忍着没吭声,只是沉沉的呼了口气,淑妃伺机道:“御医交代两刻钟后才好进膳,陛下想吃些什么?臣妾吩咐人给御膳房传” 话没说完,被他扬手止住,“你自己用罢,朕有些疲累,还想歇一歇。” 这就是叫她退下的意思了,淑妃低低应了声是,便带着托盘退下了。 白着脸回到了西暖阁,她一路反思,方才可是哪里做的不合适吗?可想来想去,觉得并没有,但方才陛下的模样,分明那么厌弃自己,说话的时候根本没有瞧过自己一眼 淑妃觉得很挫败,自己明明比贤妃强很多,为什么会是一样的待遇? 落英觑到主子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安慰道:“娘娘别急,陛下现在抱恙呢,想休息也在情理之中。” 说的也是,毕竟太后也是叫她来伺候病人的,难不成还指望着这样就能侍寝了吗?他毕竟生着病呢! 淑妃意识到这一点,一方面为自己心思羞耻,一方面又给自己打气,他喝药喝的那么痛快,焉知不是给自己面子?左右只要伺候他快快康复了,自己就算大功告成了,在太后那里也能得另眼相看不是? ~~ 晚膳后觉得殿中灯光亮的刺眼,宇文泓命人灭了几盏,然等四周昏暗下来,他又觉得困倦如同暗夜一样,压得他几乎要睁不开眼了。过去一整年熬的夜似乎都在要今夜找补回来,他索性丢了案头的奏章,倒在床上呼呼睡了起来。 他一向睡得浅,昔日军中养成的习惯,但凡周遭有什么动静,一定立刻醒来,然而今夜或许是乏了,他觉得,有种东西正引着他的意识往某个地方飘去,越来越远,越来越深。 他觉得不太妙,挣扎着要醒来,然而浑身仿佛被束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他恼起来,想方设法要挣脱,却不料又被什么一推,瞬间坠跌了下去。 他一惊,觉得大约是要粉身碎骨了,却出乎意料的落在了绵软云堆里,周围还有层层藕色帐幔堆叠,借着温暖柔风,在轻轻摇曳。 好一幅旖旎景象,他警觉的想,莫非是中了什么妖邪之术?想拔出自己的赤霄,臂膀却不期然的被人按住了,一双柔弱无骨的手牵住他的衣袖,鼻尖传来令人骨软的甜香,一个女子轻声在耳边唤道,“陛下,您来了” 他一惊,定神看去,只觉得这女子的身形那样熟悉,只是面上罩着一层纱,看不清楚,但他觉得自己该认识她的,却又实在想不起她是谁 他带着防备问道,“你是何人?” 女子但笑不语,一双微挑的桃花眼顾盼生姿,那眸子柔柔看着他,竟叫他心间一动,他尝试摘她的面纱,她倒也不拒绝,面纱摘落的瞬间,给了他一个似有若无的笑,他终于认出了她,惊讶道,“是你?” 她只是点了点头,却不知怎么,脚下一绊,冷不防跌进他的怀中,顿时馨香扑面。 她抬脸来吻他,不由分说。他怔愣一下,忘了拒绝与躲避,只知道那红唇与怀中的身躯一样,都是柔若春水,叫他乖乖承受的同时,身体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一种渴望从某个地方生出,遍布他的全身乃至发梢指端,最后汇成一条浩荡的江河,在体内某一处疯狂奔涌着,亟待找一个出口,而他隐约觉得,这个出口,应该就在怀中女子的身上。 他身体狂热起来,抵挡不住了,便开始反攻,热烈的回吻她,将她压在了身下 正要有所动作,耳边忽然传来焦急的呼喊,“陛下,陛下您醒醒啊” 他一惊,再低头去看怀中,哪里还有什么人 一种怅然若失的悲凉顿时将人淹没,他很想恼怒,奈何耳边的呼唤声有增无减,他终于放弃了要去寻找她的执念,脑间重新澄明起来,哦,对了,他是在梦中。 他猛地惊醒过来,殿中灯光晃得人几乎要睁不开眼,面前有几张面孔,俱都在焦急的盯着他看,有福鼎,福寿,还有一个女子可当看清了那副面容,心中却忽的一凉,这不是她。 福鼎福寿与淑妃几个唤了他半天,原本个个都拧着眉头,此时见他睁了眼,俱都如大石落地,福鼎激动的抢先道:“陛下您终于醒了,可吓死奴才们了!” 他皱了皱眉,想问一句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下聚到他的床前,还未开口,却先惊觉自己身体的异样,顿时一怔,反应过来后赶紧驱散床前的人,“给朕出去。” 这三个人顿时愣在了原处,见他们不动,他有些愠怒起来,加重了语气重复,“出去!” 淑妃犹豫道,“可是陛下,您刚才”话未说完,就叫福鼎福寿给劝出去了。 两个太监心里直发冷汗,瞧瞧陛下的神色,恐怕这位娘娘再赖一会儿,就会跟此前御前司寝的那个宫女一样的下场了。 殿中安静了,宇文泓也放下心来,却又有些不安,试着将手伸到腰下果然摸到了与平时不同的那处。 因为那场战役带来的阴影,他绝望过,疯狂过,到后来的懦弱,气馁在习惯了它萎靡的样子后,今日竟然如此叫他惊讶。 其实他都不用摸,自己当然也能感觉出来,平躺的情况下,倘若垂下目光看,能很清楚的看见那里的锦被被支起一块,很是显眼 他的心跳渐渐剧烈起来,对了,现在竟然同梦中一样! 这是自那场战役以来,头一次会这样,他压抑不住胸中回荡的巨大惊讶与喜悦,半晌,才想起来,该去回忆一下梦里的那名女子,到底是谁? 是六年前的那片原野,硝烟弥漫的傍晚,猩红的日头隐匿在云后,一点一点,终于坠下了地平线。 耳边是阵阵厮杀声,匈戎与夷人联合进犯,那一仗出奇的难打,可纵使难打,他也撑下来了,夷人的首领阿力哧被他逼在卢脊山下,已是走投无路的境地。 他亲自上阵杀敌,与士兵们一同浴血奋战,从正午杀到傍晚,早已杀红了眼。阿力哧自知躲不过,与他迎面而战,虽然阿力哧不是泛泛之辈,但他武力更胜一筹,几十招过后,对方已到了绝地。 他心中冷笑,打算将其一刀毙命,原以为阿力哧会奋力抵挡,却没料到他不去躲他的刀,却对他的□□使出最后一击 阿力哧死了,死前阴狠笑道:“你已是个废人,大梁皇帝绝不会再把皇位传给你,你杀了我不会有好下场” “你是个废人” 噩梦惊醒,一身冷汗。 睁开眼,是帐中昏暗的灯光,他疲惫扶额,努力叫自己平复下来,可方才的梦戳中了心中的痛处,他一时难以恢复平静。 思绪也跟着回到了从前。 与其说方才的是梦,不如说是回忆,因为那都是真的,是曾真实的发生过的。 他当时怒火翻腾,一刀砍下阿力哧的首级,叫其永远的闭上了嘴,但是阿力哧的话却叫他此后的人生都蒙上了阴影。 身体上的伤口很快就愈合,但他发现,自己似乎真的废了 他十五岁受封亲王,有自己的王府,那场战事结束后他回京,随便找了个丫头想要试一试,但,他失败了 他羞怒异常,将尸骨不全的罪魁祸首又从墓中刨出来鞭尸,可是这些除了泄愤,没有半点用处。 知情的人都被他秘密处理了,表面上看,他没有任何异常,此后的几年,他试着四处求医问药,但没有用,那些大夫们诊不出病灶,他也一直没有复原。 后来父皇迟暮,因为未曾立储,所以兄弟们间明争暗斗日益激烈,他为了大梁江山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当然不甘将皇位拱手让人,于是也投入进去,并且获得了最后的胜利,登上了宝座。 他对这辛苦得来的天下负责,想建造一个太平盛世,所以兢兢业业,从不敢耽于享受。登基三年以来,国力愈加昌盛,只是他的痛处一直没有解决。 为了不叫母后难过,他一直独自保守秘密,母后为他选妃,那些妙龄女子个个天香国色,可对他来说没有用,他果真要成了一个废人。 而母后担忧的事情,何尝不是他的心头大患?倘若一直这样下去,且不管外面的非议,难道果真要把这皇位让与其他的兄弟们? 凭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6.第一百二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静瑶匆忙来到小茶房, 大感奇怪,这里原是有煮茶宫女的,这会儿怎么不见了人? 有心想出去找人, 但一想方才太后那焦急的模样,怕稍有耽搁再惹来怪罪,只好硬着头皮亲自上手了。 从前做侧妃时,她也常会为宇文铭做些汤粥小食,煮茶更是不在话下,所以现在临时要煮姜茶, 还不至于抓瞎。 因为随时要预备主子喝茶,所以茶炉一直生着火,一人喝的姜茶,分量并不多,她给茶壶里放了水,一块生姜加上一小撮祁红, 烧开后稍稍放温, 再调上少许桂花蜜,就大功告成了,做这些不费多少功夫, 她小心将茶杯端至正殿, 就见连御医都已经火速赶来了。 两三位院判一起跪在地上, 轮流为皇帝诊脉, 宇文泓有些无奈, 眼见此时弄得这样麻烦, 倒有些后悔前夜的纵意了。他是万金之体,御医们谁都不敢马虎,一人诊脉需要半盏茶的时间,三人加在一起,时候就更长了。 他有些不耐烦,但碍于母后在旁,不好发作,只好忍耐下来,正无聊的时候,瞧见静瑶端着茶盏进来了。 静瑶见到他正被御医包围着,就考虑要不要等一会儿,没想到冷不防遇上他投过来的目光,心里一顿,只好走上前去,低声道,“陛下,姜茶煮好了,请您用一些吧。” 语罢想将茶盏放至他手边的案几上,谁料才抬起手,去见他也伸出了手,静瑶一愣,这是伸手来接的意思? 她小心揣摩着,心里抱怨现在的日子可真是头疼,从前好歹是做主子的,哪里做过这样伺候人的活儿,要时时刻刻揣摩主子的意思,生怕哪里做错。更何况,眼前这位主子还是出了名的不好伺候 没有时间容她多想,她壮了壮胆,试着将茶盏送至他的手上,见他果然接住了,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可很快她就发现不对,他意外的看着她,微微皱了皱眉,她心一惊,难道是做错了,赶紧找自己的疏漏,猛然间发现了问题所在,原来她递上去的茶杯还盖着盖子,他另一只手在让御医们把脉,要如何把这姜茶喝进嘴里呢? 这么大的疏漏,自己实在不够细心,她懊恼着赶紧补救,又伸手过去为他揭开杯盖,这才终于合了他的心意。 茶汤温热的香气扑面而来,正是他盼望的,因为的确受了风寒,所以咽喉有些不适,此时急需润润嗓子,他端起来呷过一口,嗯,味道还不错,生姜惯常的辛辣被祁红中和不少,蜂蜜添加得当,润喉的同时并没有惹人厌烦的甜腻。 他本打算只喝一口的,却贪婪的没有停下,一口接着一口,直到喝完大半杯,才将茶盏搁下。 这算是莫大的肯定,静瑶大大的松了口气,眼看殿中人都肃穆以待,便也不敢随便走动,只好先立在一旁。 一旁的太后不着痕迹的扫过一眼,缓声对儿子说,“从前你最厌恶喝这些东西,今次倒还好。” 宇文泓只是淡声道,“儿子许久没有生病了。” 太后无奈的嗔他一眼,“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任性,大半夜的不睡觉,舞枪弄棒的做什么!” 宇文泓心中苦闷说不出,只能跟母后认错,“此次叫您担心了,是儿子不孝。”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还是一国之君,当着满殿的宫人御医,她还能再说什么?太后只好又将怒气撒到一旁正缩手缩脚的福鼎身上,斥道:“如今这帮奴才愈发目中无人了,陛下抱恙已有几日,为何一直不来回禀?当哀家死了吗?” 福鼎腿一软,当即重又跪了下来,苦着脸连连磕头,“奴才知罪,求太后饶命。” 宇文泓缓声替他求情,“是儿子吩咐不叫告诉您,母后莫要责怪他们了”瞧见那三个御医似乎讨论出了结果,忙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问他们,“可诊完了?” 为首的太医院院判张良岐忙躬身回道:“回禀陛下,风寒之邪外袭c肺气失宣,您这是受凉所致,应以辛温解表为法,臣等已经为您开好了药方,这就去煎药。” 他嗯了一声,没有过多的话,倒是太后伺机在旁问道:“可瞧好了,陛下可还有别的不适?” 宇文泓当即心中一跳,母后这么问是何意?莫非是知道了些什么? 其实御医们也确实没诊出什么,被太后这样一问,倒是都有些愣了,张良岐壮着胆子回道:“启禀太后,请恕臣等愚笨,除过风寒,并未发现陛下有其他病灶。” 太后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既这么着,赶紧下去煎药吧。”语罢又特意叮嘱宇文泓,“今次不要任性,定要好好的把药吃了,马上就要除夕了,祭礼,朝贺,哪一样可都少不了你!” 不论长得多么人高马大,也还是母后的孩子,宇文泓只好乖乖答应下来,不敢推三阻四。 御医们退出去抓药煎药,为了避免殿中人多空气不好,太后叫那些闲杂人等也都撤了,静瑶觉得自己也属于闲杂人等,正也打算跟着众人撤出,哪知退了一半,却又听见太后扬声喊她,“妙淳留下。” 她一顿,只好又回来。 她垂眸看着地面,听见太后道:“再去为陛下煮碗姜茶来,照方才的办法就行,陛下喜欢;另外再摆几盆花来,陛下闻不惯药味,记得要找香味足的。” 搬花倒是她的分内事,可煮茶呢?敢情她现在得兼任侍茶了可这是太后的吩咐,她不能有异议,只得乖顺应下,退出去一一照做。 她找了两个小宫女,叫帮忙搬了几盆茶梅进到殿中,再去到茶房煮姜茶,按照方才的比例,煮好后又亲自送了进去。 病势已然发了出来,纵使铁打的身子,到底还是会感到疲累,加之今日休沐,宇文泓松懈下来,身子倚在暖榻上,为自己的慵懒跟太后致歉:“叫母后见笑了。” 太后慈爱又心疼,“左右就咱们娘俩,有什么见不见笑的,你小时候就长在这里,什么模样哀家没有见过?”叹了一声,又道,“时间真快啊!有时候哀家不经意的往东侧殿里瞧上一眼,似乎还能看见你梳总角时的样子,这才一晃眼,陛下已经这么大了!” 提到幼时的旧事,宇文泓也是稍感感慨,温声跟太后道:“母后辛苦了!” 太后淡淡一笑,“不必谢我,天底下那个当娘的不是如此?总想着把最好的留给孩子,情愿用自己的好年华,换孩子的聪慧康健?” 说到这里,太后将忽然话锋一转,劝他道:“你身边缺个可心的人,所以做事总是不管不顾,倘若有人时时在旁规劝,你定然不会像今次这样了这样吧,我看你也不怎么喜欢贤妃,哀家也就不指望她了,淑妃脾性温顺,又向来识大体,你宫中都是些太监,论说也是伺候人的,但比起心细,还是不如女人。这几天先叫淑妃过去替你操持一下,就当替我好好看着你。” 见宇文泓抬脸要说话,她赶紧补充道:“这是哀家的意思,我不能亲自过去看顾你,只好找淑妃代劳,你见着她就当是见着我,不许拒绝。” 眼见话尾又带了愠怒,宇文泓直觉得头疼,但他现在病着,一方面精神不济,一方面也是不好跟太后顽抗,只好暂时妥协道:“儿子听就是了。” 他话音才落,恰巧静瑶又煮好了姜茶,正端着托盘从外面进来,裙裾轻摆,很快就到了眼前。 静瑶躬身将茶盏递出,因他此次没有伸手,就直接放到了案几上,宇文泓似乎渴坏了,茶盏才落到桌上,就马上端了起来。 见他这样心急,太后忙阻拦,“当心烫” 话还未说完,他已经饮过一口。 他笑了笑,跟太后解释,“不烫,入口刚好。”说着看向静瑶,道,“茶煮的不错,赏。” 不管是不是个空头支票,静瑶先规规矩矩的谢了恩,太后不动声色,悄悄觑了觑儿子的脸,而后对静瑶道:“的确该赏,这里没事了,先下去歇着吧!” 静瑶躬身尊了声是,乖顺退出了殿外。 回到值房,她先大大松了口气,心中的弦紧崩了半天,眼下终于平安的全身而退了,一放松下来,直觉浑身累的像打了场恶仗! 原本该侍茶的宫女春梅见她回来,忙也跟了进来,其实方才在茶房里见过面,不过没空说话罢了,春梅此时是专门来道谢的,一进门就跟她说,“太谢谢你了妙淳,幸亏没耽误陛下喝茶,否则我就没命了,你是我的恩人呢。”语罢还要给她磕头。 她哭笑不得,赶紧先把人给拉起来,“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这么严重!不过刚才我也担心煮的不对陛下的口味,还好现在过关了对了,你方才去哪儿了?” 春梅有些不好意思,“刚才内急” 春梅话没说完,她便明白了,笑了笑道:“没关系的,人有三急,谁都能理解,下回当心就是了。” 春梅嗯了一声,也对着她笑。 都是差不多年纪的女孩子,相处了几天后,大家也算熟络了,私底下说话也比较放松。 春梅又对她的理解表示了一番感谢,几句话后,忽然好奇的跟她打听,“对了,我刚才进去给太后换茶,听见太后同陛下提淑妃来着,但我话没听全,你进去的时候,他们说到哪儿了?” 也许他只是天生不近人情吧! 事关君王,陈尚宫不敢随意置喙,只是安抚道:“陛下心系社稷,乃苍生之福。” 太后摇了摇头,轻轻苦笑,“他是个心高气傲的,后宫那么多美人,竟都入不了他的眼,眼看明年又该操办选秀了,前些日子哀家跟他提,却被他一口否决,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叹了口气,忽然想到方才跪在面前的人,又问陈尚宫,“刚才那丫头原是西六宫的,怎么又去了尚宫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7.第一百二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真是应了那句病来如山倒。 宇文泓是武将出身, 自小习武, 十四岁起就在战场上南征北战,至今武艺也从未疏于练习过,论说身体是极好的, 然而此次他自己都觉得意外,不过就是前两天冰天雪地里舞了回剑, 竟然就一下染了风寒, 不过两天功夫,已经很是没精打采了。 看来人不能松懈,精神上稍稍放松, 身体也跟着倦怠了, 在御辇上慵懒的挨了一路,一回乾明殿,他就又倒在了暖榻上,御书房明明近在眼前, 却颇有些有心无力之感。 福鼎今早挨了太后一通训斥, 这阵子寸步不离, 宇文泓歪在榻上闲闲看书, 余光瞅见门口有什么人探了下头,福鼎猫着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功夫, 就又进来了。 他没当回事, 继续看书, 福鼎想了想, 试探道:“陛下,淑妃娘娘您看该安置在哪个殿?” 他目光未离书页,微微皱了皱眉,鼻音浓重的问道,“谁?” 福鼎面上尴尬,只得抬高声音又重复一遍,“淑妃娘娘啊,不是奉太后命来伺候您吗,您看,让她在哪处住着合适呢?” 宇文泓这才想起来是谁,微微叹了口气,病中还要安排这样的事,真是头疼! 不过没办法,谁叫这是母亲的一片心呢?况且他知道自己也不能做得太过,太过排斥女人,恐怕只会叫外面那些不着调的传言愈演愈烈 他自己平时常待在东暖阁,此时便随意道:“安置在西暖阁吧。”语声里隐隐透着些不耐。 好歹得了圣喻,福鼎忙去到外面传话,二总管福寿领了旨,赶紧亲自将淑妃送去西暖阁,边走心里边感慨,三年了,乾明宫终于等来女主子了! ~~ 关上西暖阁的门,宫女落英掩不住脸上的笑意,连声跟淑妃说,“娘娘您真是太厉害了,一下都住进乾明宫了呢!” 西暖阁离皇帝常待的东暖阁并不远,淑妃也没想到一下就到了这地步,说不开心也是不可能的,心里的笑意不由的就漫到了脸上。 落英见主子高兴,越发说的起劲,轻哼道:“这哪里是那位可比的?她以前仗着与太后的关系,时不时的来御前凑热闹,可陛下见过她几次?这么上赶着,也不嫌丢人” 淑妃虽然也对贤妃不满,但好歹头脑清楚,见丫鬟越说越过分,赶忙拦到:“好了,这是在什么地方,还不赶紧闭嘴?快去看看衣裳送来了没有,本宫要更衣了,等会儿还要伺候陛下喝药呢!” 今日出门时可没料到要搬家,午膳过后太后发了话,叫她们直接跟着御驾来了乾明宫,淑妃不敢耽搁,因此只能另叫人回昭纯宫去取衣物,论说这会儿人该到了,落英不敢耽误主子的正事,收住了嘴赶紧出去查看。 午后的琉璃窗底下,斜倚的日头照得人暖意融融,许久没这么空闲了,宇文泓看了会儿书,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睁开眼睛,殿中已经掌了灯,他伸了个懒腰,一旁的人瞧见了,赶紧上来轻声细语的问候,“陛下可睡足了?” 那声音软软的,竟是个女人,他一愣,转头瞧见宫灯底下一张温婉的脸,忽然想了起来,这是母后的费心安排。 但母后不知,自打发觉自己“不行”之后,女人与他而言,有时候已经成了一种压力他拿自己没办法,所以一直逃避,渐渐的不叫女人近身。可如今虽是答应了母后叫女人进来,却并不代表可以随便出入他的身边,他心下顿时有些厌烦,冷着声问道,“福鼎呢?” 淑妃并不是粗枝大叶的人,当然听出了声音里情绪,当下便心下一紧,勉强撑着平静回话道:“回陛下,福公公就在外面候着,您若是有事吩咐,臣妾去传他进来?” 宇文泓又眨了眨眼,仍有些疲惫,对她的问题不置可否,只是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在这里候了多久了?” 淑妃垂着头道:“御医交代过,您晚膳前还需服药,臣妾怕耽误了您服药,就提前煎好了臣妾受太后所托,要好好伺候您,并不敢怠慢。” 鼻尖传来一股药香,宇文泓凝眉望去,果然见到一旁的矮几上搁着一碗汤药。 汤药还在散着热雾,看样子她进来没多久,宇文泓觉得心中稍舒服了一些,缓声道:“递过来吧。” 淑妃便赶忙端着药碗来到榻前,重复中午时侍药的动作,因为没有宫人在旁,递水与帕子都是自己来,动作倒是无可挑剔。 又是一碗药下去,简直要苦翻五脏六腑,他忍着没吭声,只是沉沉的呼了口气,淑妃伺机道:“御医交代两刻钟后才好进膳,陛下想吃些什么?臣妾吩咐人给御膳房传” 话没说完,被他扬手止住,“你自己用罢,朕有些疲累,还想歇一歇。” 这就是叫她退下的意思了,淑妃低低应了声是,便带着托盘退下了。 白着脸回到了西暖阁,她一路反思,方才可是哪里做的不合适吗?可想来想去,觉得并没有,但方才陛下的模样,分明那么厌弃自己,说话的时候根本没有瞧过自己一眼 淑妃觉得很挫败,自己明明比贤妃强很多,为什么会是一样的待遇? 落英觑到主子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安慰道:“娘娘别急,陛下现在抱恙呢,想休息也在情理之中。” 说的也是,毕竟太后也是叫她来伺候病人的,难不成还指望着这样就能侍寝了吗?他毕竟生着病呢! 淑妃意识到这一点,一方面为自己心思羞耻,一方面又给自己打气,他喝药喝的那么痛快,焉知不是给自己面子?左右只要伺候他快快康复了,自己就算大功告成了,在太后那里也能得另眼相看不是? ~~ 晚膳后觉得殿中灯光亮的刺眼,宇文泓命人灭了几盏,然等四周昏暗下来,他又觉得困倦如同暗夜一样,压得他几乎要睁不开眼了。过去一整年熬的夜似乎都在要今夜找补回来,他索性丢了案头的奏章,倒在床上呼呼睡了起来。 他一向睡得浅,昔日军中养成的习惯,但凡周遭有什么动静,一定立刻醒来,然而今夜或许是乏了,他觉得,有种东西正引着他的意识往某个地方飘去,越来越远,越来越深。 他觉得不太妙,挣扎着要醒来,然而浑身仿佛被束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他恼起来,想方设法要挣脱,却不料又被什么一推,瞬间坠跌了下去。 他一惊,觉得大约是要粉身碎骨了,却出乎意料的落在了绵软云堆里,周围还有层层藕色帐幔堆叠,借着温暖柔风,在轻轻摇曳。 好一幅旖旎景象,他警觉的想,莫非是中了什么妖邪之术?想拔出自己的赤霄,臂膀却不期然的被人按住了,一双柔弱无骨的手牵住他的衣袖,鼻尖传来令人骨软的甜香,一个女子轻声在耳边唤道,“陛下,您来了” 他一惊,定神看去,只觉得这女子的身形那样熟悉,只是面上罩着一层纱,看不清楚,但他觉得自己该认识她的,却又实在想不起她是谁 他带着防备问道,“你是何人?” 女子但笑不语,一双微挑的桃花眼顾盼生姿,那眸子柔柔看着他,竟叫他心间一动,他尝试摘她的面纱,她倒也不拒绝,面纱摘落的瞬间,给了他一个似有若无的笑,他终于认出了她,惊讶道,“是你?” 她只是点了点头,却不知怎么,脚下一绊,冷不防跌进他的怀中,顿时馨香扑面。 她抬脸来吻他,不由分说。他怔愣一下,忘了拒绝与躲避,只知道那红唇与怀中的身躯一样,都是柔若春水,叫他乖乖承受的同时,身体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一种渴望从某个地方生出,遍布他的全身乃至发梢指端,最后汇成一条浩荡的江河,在体内某一处疯狂奔涌着,亟待找一个出口,而他隐约觉得,这个出口,应该就在怀中女子的身上。 他身体狂热起来,抵挡不住了,便开始反攻,热烈的回吻她,将她压在了身下 正要有所动作,耳边忽然传来焦急的呼喊,“陛下,陛下您醒醒啊” 他一惊,再低头去看怀中,哪里还有什么人 一种怅然若失的悲凉顿时将人淹没,他很想恼怒,奈何耳边的呼唤声有增无减,他终于放弃了要去寻找她的执念,脑间重新澄明起来,哦,对了,他是在梦中。 他猛地惊醒过来,殿中灯光晃得人几乎要睁不开眼,面前有几张面孔,俱都在焦急的盯着他看,有福鼎,福寿,还有一个女子可当看清了那副面容,心中却忽的一凉,这不是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8.第一百二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福鼎今早挨了太后一通训斥, 这阵子寸步不离, 宇文泓歪在榻上闲闲看书,余光瞅见门口有什么人探了下头, 福鼎猫着腰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功夫,就又进来了。 他没当回事,继续看书,福鼎想了想,试探道:“陛下,淑妃娘娘您看该安置在哪个殿?” 他目光未离书页, 微微皱了皱眉,鼻音浓重的问道,“谁?” 福鼎面上尴尬,只得抬高声音又重复一遍, “淑妃娘娘啊, 不是奉太后命来伺候您吗, 您看, 让她在哪处住着合适呢?” 宇文泓这才想起来是谁, 微微叹了口气, 病中还要安排这样的事,真是头疼! 不过没办法, 谁叫这是母亲的一片心呢?况且他知道自己也不能做得太过, 太过排斥女人, 恐怕只会叫外面那些不着调的传言愈演愈烈 他自己平时常待在东暖阁, 此时便随意道:“安置在西暖阁吧。”语声里隐隐透着些不耐。 好歹得了圣喻,福鼎忙去到外面传话,二总管福寿领了旨,赶紧亲自将淑妃送去西暖阁,边走心里边感慨,三年了,乾明宫终于等来女主子了! ~~ 关上西暖阁的门,宫女落英掩不住脸上的笑意,连声跟淑妃说,“娘娘您真是太厉害了,一下都住进乾明宫了呢!” 西暖阁离皇帝常待的东暖阁并不远,淑妃也没想到一下就到了这地步,说不开心也是不可能的,心里的笑意不由的就漫到了脸上。 落英见主子高兴,越发说的起劲,轻哼道:“这哪里是那位可比的?她以前仗着与太后的关系,时不时的来御前凑热闹,可陛下见过她几次?这么上赶着,也不嫌丢人” 淑妃虽然也对贤妃不满,但好歹头脑清楚,见丫鬟越说越过分,赶忙拦到:“好了,这是在什么地方,还不赶紧闭嘴?快去看看衣裳送来了没有,本宫要更衣了,等会儿还要伺候陛下喝药呢!” 今日出门时可没料到要搬家,午膳过后太后发了话,叫她们直接跟着御驾来了乾明宫,淑妃不敢耽搁,因此只能另叫人回昭纯宫去取衣物,论说这会儿人该到了,落英不敢耽误主子的正事,收住了嘴赶紧出去查看。 午后的琉璃窗底下,斜倚的日头照得人暖意融融,许久没这么空闲了,宇文泓看了会儿书,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睁开眼睛,殿中已经掌了灯,他伸了个懒腰,一旁的人瞧见了,赶紧上来轻声细语的问候,“陛下可睡足了?” 那声音软软的,竟是个女人,他一愣,转头瞧见宫灯底下一张温婉的脸,忽然想了起来,这是母后的费心安排。 但母后不知,自打发觉自己“不行”之后,女人与他而言,有时候已经成了一种压力他拿自己没办法,所以一直逃避,渐渐的不叫女人近身。可如今虽是答应了母后叫女人进来,却并不代表可以随便出入他的身边,他心下顿时有些厌烦,冷着声问道,“福鼎呢?” 淑妃并不是粗枝大叶的人,当然听出了声音里情绪,当下便心下一紧,勉强撑着平静回话道:“回陛下,福公公就在外面候着,您若是有事吩咐,臣妾去传他进来?” 宇文泓又眨了眨眼,仍有些疲惫,对她的问题不置可否,只是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在这里候了多久了?” 淑妃垂着头道:“御医交代过,您晚膳前还需服药,臣妾怕耽误了您服药,就提前煎好了臣妾受太后所托,要好好伺候您,并不敢怠慢。” 鼻尖传来一股药香,宇文泓凝眉望去,果然见到一旁的矮几上搁着一碗汤药。 汤药还在散着热雾,看样子她进来没多久,宇文泓觉得心中稍舒服了一些,缓声道:“递过来吧。” 淑妃便赶忙端着药碗来到榻前,重复中午时侍药的动作,因为没有宫人在旁,递水与帕子都是自己来,动作倒是无可挑剔。 又是一碗药下去,简直要苦翻五脏六腑,他忍着没吭声,只是沉沉的呼了口气,淑妃伺机道:“御医交代两刻钟后才好进膳,陛下想吃些什么?臣妾吩咐人给御膳房传” 话没说完,被他扬手止住,“你自己用罢,朕有些疲累,还想歇一歇。” 这就是叫她退下的意思了,淑妃低低应了声是,便带着托盘退下了。 白着脸回到了西暖阁,她一路反思,方才可是哪里做的不合适吗?可想来想去,觉得并没有,但方才陛下的模样,分明那么厌弃自己,说话的时候根本没有瞧过自己一眼 淑妃觉得很挫败,自己明明比贤妃强很多,为什么会是一样的待遇? 落英觑到主子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安慰道:“娘娘别急,陛下现在抱恙呢,想休息也在情理之中。” 说的也是,毕竟太后也是叫她来伺候病人的,难不成还指望着这样就能侍寝了吗?他毕竟生着病呢! 淑妃意识到这一点,一方面为自己心思羞耻,一方面又给自己打气,他喝药喝的那么痛快,焉知不是给自己面子?左右只要伺候他快快康复了,自己就算大功告成了,在太后那里也能得另眼相看不是? ~~ 晚膳后觉得殿中灯光亮的刺眼,宇文泓命人灭了几盏,然等四周昏暗下来,他又觉得困倦如同暗夜一样,压得他几乎要睁不开眼了。过去一整年熬的夜似乎都在要今夜找补回来,他索性丢了案头的奏章,倒在床上呼呼睡了起来。 他一向睡得浅,昔日军中养成的习惯,但凡周遭有什么动静,一定立刻醒来,然而今夜或许是乏了,他觉得,有种东西正引着他的意识往某个地方飘去,越来越远,越来越深。 他觉得不太妙,挣扎着要醒来,然而浑身仿佛被束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他恼起来,想方设法要挣脱,却不料又被什么一推,瞬间坠跌了下去。 他一惊,觉得大约是要粉身碎骨了,却出乎意料的落在了绵软云堆里,周围还有层层藕色帐幔堆叠,借着温暖柔风,在轻轻摇曳。 好一幅旖旎景象,他警觉的想,莫非是中了什么妖邪之术?想拔出自己的赤霄,臂膀却不期然的被人按住了,一双柔弱无骨的手牵住他的衣袖,鼻尖传来令人骨软的甜香,一个女子轻声在耳边唤道,“陛下,您来了” 他一惊,定神看去,只觉得这女子的身形那样熟悉,只是面上罩着一层纱,看不清楚,但他觉得自己该认识她的,却又实在想不起她是谁 他带着防备问道,“你是何人?” 女子但笑不语,一双微挑的桃花眼顾盼生姿,那眸子柔柔看着他,竟叫他心间一动,他尝试摘她的面纱,她倒也不拒绝,面纱摘落的瞬间,给了他一个似有若无的笑,他终于认出了她,惊讶道,“是你?” 她只是点了点头,却不知怎么,脚下一绊,冷不防跌进他的怀中,顿时馨香扑面。 她抬脸来吻他,不由分说。他怔愣一下,忘了拒绝与躲避,只知道那红唇与怀中的身躯一样,都是柔若春水,叫他乖乖承受的同时,身体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一种渴望从某个地方生出,遍布他的全身乃至发梢指端,最后汇成一条浩荡的江河,在体内某一处疯狂奔涌着,亟待找一个出口,而他隐约觉得,这个出口,应该就在怀中女子的身上。 他身体狂热起来,抵挡不住了,便开始反攻,热烈的回吻她,将她压在了身下 正要有所动作,耳边忽然传来焦急的呼喊,“陛下,陛下您醒醒啊” 他一惊,再低头去看怀中,哪里还有什么人 一种怅然若失的悲凉顿时将人淹没,他很想恼怒,奈何耳边的呼唤声有增无减,他终于放弃了要去寻找她的执念,脑间重新澄明起来,哦,对了,他是在梦中。 他猛地惊醒过来,殿中灯光晃得人几乎要睁不开眼,面前有几张面孔,俱都在焦急的盯着他看,有福鼎,福寿,还有一个女子可当看清了那副面容,心中却忽的一凉,这不是她。 福鼎福寿与淑妃几个唤了他半天,原本个个都拧着眉头,此时见他睁了眼,俱都如大石落地,福鼎激动的抢先道:“陛下您终于醒了,可吓死奴才们了!” 他皱了皱眉,想问一句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下聚到他的床前,还未开口,却先惊觉自己身体的异样,顿时一怔,反应过来后赶紧驱散床前的人,“给朕出去。” 这三个人顿时愣在了原处,见他们不动,他有些愠怒起来,加重了语气重复,“出去!” 淑妃犹豫道,“可是陛下,您刚才”话未说完,就叫福鼎福寿给劝出去了。 两个太监心里直发冷汗,瞧瞧陛下的神色,恐怕这位娘娘再赖一会儿,就会跟此前御前司寝的那个宫女一样的下场了。 殿中安静了,宇文泓也放下心来,却又有些不安,试着将手伸到腰下果然摸到了与平时不同的那处。 因为那场战役带来的阴影,他绝望过,疯狂过,到后来的懦弱,气馁在习惯了它萎靡的样子后,今日竟然如此叫他惊讶。 其实他都不用摸,自己当然也能感觉出来,平躺的情况下,倘若垂下目光看,能很清楚的看见那里的锦被被支起一块,很是显眼 他的心跳渐渐剧烈起来,对了,现在竟然同梦中一样! 这是自那场战役以来,头一次会这样,他压抑不住胸中回荡的巨大惊讶与喜悦,半晌,才想起来,该去回忆一下梦里的那名女子,到底是谁? 她自己也知道,因为她真真正正的尝过了那些滋味。那些不解不甘,窒息,痛苦与无奈,她深入骨髓的尝过了一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9.第一百二十九章 眼看着这个女人在面前死去, 宇文铭眼睛竟没眨一下。 只是不经意间低头, 眼见衣裳沾染了萧毓芸的血迹,这才一脸厌恶的皱了皱眉,真是麻烦! 后退几步, 而后吩咐门外, “来人。” 立时便有人进来, 见到房中情景,只微微吃惊一下,便垂头道,“主子。” 宇文铭道,“把这女人处理掉,另外,安排一下,尽快除掉北辽的那些人。” 护卫忙应是, 刚要出去,又被他拦住补充道, “还有, 备水。” 护卫赶紧出去安排了, 很快, 屋子里的尸体与血迹便被清理掉, 干净的如同什么也没发生过。 然而宇文铭还是不愿待在此处, 沐浴更衣后, 他索性去到静瑶的房中。 静瑶才打算休息, 就听门外传来敲门声, 还伴着宇文铭的声音,“瑶瑶,我有话要同你说。” 她皱眉想要拒绝,但房中的两个丫鬟是宇文铭的人,根本不打算遵从她的意思,对视一眼后便去给宇文铭开了门。 宇文铭进来后,她们甚是自觉的退了出去,静瑶眼见如此,冷声问道,“你又来做什么?我累了,不想再说什么。” 宇文铭却径直在她桌前坐了下来,望着她道,“我知道你因从前的事在恨我,也知道你介意萧毓芸。我说过,那时没有想清楚,但萧毓芸绝对算不了什么,我方才已经除了她,彻底断了跟北辽的关系,这下,你该相信我了吧?” 听清他的话,静瑶愣了愣,“除了她?” 此时才随之发觉,他身上有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莫非 ,果真是萧毓芸的? 她一惊,“你杀了她?” 宇文铭不错眼的望着她,点头说,“没错,她已经死了。现在不会再有人想伤害你了,你大可安心。” 他神色平静,可静瑶却觉得匪夷所思,他竟然把萧毓芸杀了 她又缓了一下,皱眉问道,“你为何” 话未说完,被宇文铭的微笑打断,他道,“你不是不愿相信我吗?我杀了她,是最好的证明。瑶瑶,从来没有人,比你重要。” 说着不容她作何反应,他又继续道,“我不会再去管什么北辽的事了,此生有你,万事足矣。我们去一个山清水秀无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好吗?我保证,此生一定会好好待你,绝不再伤你。” 这话一出,静瑶终于抬眼看向他。 萧毓芸一死,事情忽然出现变化,耳听他这样说,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宇文铭或许真的不会再对她动手,可是他竟然打算带自己离开 天,她岂不是依然无法回宫? 这太可怕了,她才不要再同这个可怕虚伪的男人在一起,她皱眉道,“你疯了吗?” 却见宇文铭一笑,“我当然没疯,你放心,我说到做到。” 说着目光扫过她的孕肚,他又试着道,“只是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这个孩子,不要了好吗?我们一定会有自己的孩子” 话还没说完,就见静瑶一下立起身来,连连后退,斩钉截铁的道,“你休想!你若敢伤害他,我一定随他而去!你不要在这里虚情假意了,你索性杀了我吧!” 她果然不同意。眼见她又对自己充满戒备,他只好妥协,好言哄道,“你不要激动,你若不愿意就算了,我,我保证叫你把他生下来好吗?瑶瑶,不要这样对我。” 他卑微到近乎乞求,只希望尽快消除她的怒气,却见她仍然不再相信自己,像一个炸了毛的野兽,只管怒吼道,“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 她带着十二分的防备,眼中满是厌恶,宇文铭怔了怔,权衡之下,只好妥协道,“好好,我出去,你好好歇着,莫要再生气了。” 说着便离开了房间。 他出去了,可静瑶还在发抖,候在外面的两个婢女又进来了,一个为她倒水,一个为她铺床,小声请示道,“夫人方才行路累了,先歇一歇吧。” 她们看似乖顺体贴,但静瑶知道,她们只听宇文铭的话,宇文铭说是叫她们来照顾自己。其实说白了,还不就是来监视自己的? 她厌恶见到她们,索性躺去床上将帐子放了下来,如此,还能为自己挣得一点空间。 她渐渐平静下来,然而脑间一团乱麻,现在萧毓芸死了,她或许侥幸逃过死劫,但照目前的态势,难道又要与夫君孩子永远分离? 还有二宝她紧张的抚了抚肚子。宇文铭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疯子,他恨皇帝,所以绝不会容得下二宝的 不行,一定要尽快逃离,不能等官兵来救了,她得自己想办法才是。 她下了决心,沉了沉气,又从床上坐了起来,撩开帐子唤道,“来人。” 那两个丫鬟立时来到跟前,屈膝行礼,询问道,“夫人有何吩咐?” 她尽力平展自己的眉间,叫情绪看不出什么异样,却抚着胸口说,“有些憋闷,透不上气来,我想出去走走,可以吗?” 两个丫鬟对看了一眼,其中一个点了点头,回道,“可以的,主子吩咐说,庄子人手充足,安全着呢,夫人可以在这个院子里走动。” 呵,人手充足,这是提醒她跑不出去的意思? 静瑶假意听不懂,只是笑了笑,道,“好啊,方才进来的时候见这里风景甚好,只是都没有仔细看看。”说着便起身出了房门。 来到庭院间,她慢慢踱步,认真的打量,果然,这里很符合宇文铭的审美,处处可见雅致,她心间冷笑,却假意夸赞道,“这里布置的很不错。” 丫鬟一直在她旁边跟着,闻言轻声道,“夫人住着舒心就好。” 目光无意间扫过不远处的山峦,她又道,“还是山间空气好,看来以后还是要多出来走动才是对了,看这山灵秀非凡,可有什么名字吗?” 丫鬟却很是谨慎,只是说,“娘娘过奖了,这里并非什么名山。” 还是不肯告诉明白她这是哪里,看样子还是在防备自己? 静瑶冷笑一声,变了脸色,“你们主子有你们这般衷心的丫头,真是福气!怎么?我不过随口一问,这般防备做什么?你自己不也说此处人手充足,难道还怕我跑了不成?” 她气势强盛起来,一副不好对付的模样,丫鬟们果然怕了,忙赔不是说,“夫人言重,奴婢们绝没有这么意思此处,此处就是京郊的一座荒山而已,乡民们都叫元微山,实在不是什么名山大川,奴婢没有故意欺瞒之意。” 然而听清她们说的是什么,静瑶心间忽然一顿,元微山 怪道来时某一刻,她觉得似曾相识。 元微山,元微山她清楚的记得这个名字,也记得上一次来所为何事,宇文泓带她出宫看灯,不料被地痞暗器所伤,为了不叫宫中知道,他当时便吩咐车夫来此 这里住着一位姓叶的大夫,而且看起来,似乎是宇文泓的旧识 她隐约看到了些希望,一瞬间备受鼓舞,面上却丝毫未显露,只是道,“果然不是什么名山,听都没听过!” 仍是一脸气色恹恹,不太开心的样子。 丫鬟们点头附和了一声,继续陪她散步。 天气一天比一天寒冷,庭间已经有早开的梅花,她却无心欣赏,逛了一会儿后,眼见天色渐暗,便称累回了房中。 心里有了希望,晚饭也吃得认真许多,吃过晚饭后,宇文铭又来看她,并试图好言哄她,她心里打了主意,为了拖延时间,便也对他敷衍几句。 他见她态度有所好转,只以为是除去萧毓芸的功劳,不由得心里高兴,又进一步对她道,“瑶瑶,我已经彻底清了北辽的人手,你先歇一歇,明日或者后日,倘若天气好,我们立刻动身南下,从前你不是说想去江南吗?我们不如就择那里,隐姓埋名,共度余生可好?” 静瑶抬眼看他,“你在说真的?” 宇文铭没料到她并不抗拒,一瞬间煞是惊喜,忙点头说,“当然是真的。我在那里也有些准备,放心,日子不会差” 话未说完,却听静瑶打断道,“我是说你已经清了辽人的事,可是真的?” 宇文铭一顿,这才明白过来,哦了一声道,“萧毓芸都死了,留下他们找我报仇吗自然是真的。” 说的也是,他既然已经杀了萧毓芸,必定要把后患扫清才是。 既然现在没了辽人,那她需担忧的,便只有宇文铭了,她一定要想办法逃出去。至于他说要带自己去江南,静瑶其实并不意外,如果宇文铭真的不打算放她回宫,必定不会留在京城。 所以她更要尽快逃出去。 宇文铭说完,又问道,“瑶瑶,你想去江南吗?”为了怕她反对,他特意道,“你该知道的,我绝不会再叫你离开我。” 心里痛恨这个男人至极,静瑶面上却尽量叫自己冷静,只是冷淡回应他,“你也该知道,我绝不会叫你伤害我的孩子,若有万一,我绝不会苟活于世。” 她语声冰冷,透尽不可接近的决绝,没有丝毫从前温婉的样子。 宇文铭心间悲哀,叹道,“瑶瑶,你变了许多。” 她冷笑一下,“死过一回的人,毕竟不同。” 宇文铭的心被猛刺一下,半晌,却终是说,“我会答应你,别担心。” 而后便又识趣的起身,“时间不早,你歇着吧,我先回去。” 虽然极想留下来,但他不想惹来她的厌恶,只好竭力隐忍。 静瑶等他走远,这才起身简单洗漱一番,躺去了床上。 暗夜里,唯有一个念头在不停思考。 这里是元微山,该怎么叫皇帝知道,她就在此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0.第一百三十章 此为防盗章 几人经过外殿, 再迈进一重殿门, 终于见到了正在说话的母子二人。 陈尚宫行过礼, 向太后禀报道,“娘娘,司苑处的那名惠侍到了。” 接下来的礼数不用教, 静瑶也晓得如何做, 她跪地俯身行了个大礼, 一旁的倚波也陪着她一起, 她出不了声, 只能由倚波代劳,尊呼道:“奴婢等给陛下,太后请安!” 晚膳已经进行到尾声,母子俩均只是在饮茶罢了, 太后正端起茶盏,闻言朝二人撇过一眼,垂下眼帘揭起茶盖,慢条斯理的问道:“不是听说只是一个吗?” 陈尚宫赶紧解释道, “回太后,昨夜当差的是只有一个, 因被浓烟熏坏了嗓子, 出不了声了,另一个是来替她回话的。” “哦?”听见陈尚宫这样说, 周身华贵的太后又抬起眼皮来, 好好看了看地上跪的两人, “那昨夜出事的是哪个,抬起脸来叫哀家瞧瞧?” 静瑶便乖乖的直起身子,虽然抬了脸,眼皮却依然规规矩矩的低垂,并不乱看。纵然没当过宫女,出嫁前也好歹由王府里的嬷嬷们调教了几个月,这些规矩,她还是懂的。 依稀记得她初嫁进惠王府,惠王妃带她进宫向太后请安,座榻上的太后也对她说过这样的话,“抬起脸来,叫哀家看看。” 不过三年,已是前尘往事。 内殿中灯火艳曜,使她的容貌极清晰呈现了出来,太后瞧了个清楚,当下便心中一顿——此女真是生了一副好容貌,虽然未施粉黛,但那张底气十足的美人脸,真叫人过目不忘。 母子俩并坐,太后意外完,下意识的朝皇帝看过一眼,却只见他依然一副淡漠表情,心思似乎只在饮茶上,瞧都没瞧下跪着的人一眼。 太后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重新投到静瑶身上,轻轻颌首道:“倒真是个福大的,听说佛堂里面烧了个干干净净,连房梁都烧断了,人却安然无恙。可瞧过御医了?怎么说?” 陈尚宫今日一直在太后跟前忙活,手下这名惠侍醒来时已是下午,她还没来得亲自过问,自然不甚了解,便把目光投向倚波,倚波心领神会,马上代静瑶回话道:“回禀太后,医师说妙淳吸入过量浓烟,一时损坏了咽喉,暂时不能开口说话,肺中亦有残留,所以还需静养些时日。” 倚波知道这问题不能随便回答,说的太过轻松不可,会叫阿淳这一番死里逃生不值;说的太严重也不可,万一叫主子们以为人废了,惹来嫌弃也不好;她得既道出阿淳的辛苦委屈,又不能太过夸张。 而她的这番措辞似乎很好,太后听了,脸上果然露出怜悯,连连叹道:“毕竟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听说今儿下午才醒?真是可怜见的!”说着抿了口热茶,又问道:“哀家怎么瞧着她有些面生?是一直就在雨花阁待着的吗?今年多大了?” 这话是对着陈尚宫说的,静瑶心中悄悄松一口气,幸好不是在问自己,她才做了不到半天的李妙淳,除了名字,对原主几乎一无所知 陈尚宫似乎对李妙淳的情况了若指掌,从容回答道,“李惠侍是去年才来的尚宫局,此前并非惠侍。” “哦?”太后讶异一声,“去年尚宫局招过女官吗?哀家怎么不记得了?” 陈尚宫继续答道:“太后说的正是,去年尚宫局并未进过新人,这位惠侍是从西六宫过来的。”说着悄悄向咸和帝投去目光,只见这位君王的脸上依然一派淡漠,仅仅眉间似有微皱,但很快又散去了,短暂到叫人以为,那根本没有出现过。 东西六宫,向来是后妃们居住的地方,李妙淳出身西六宫,倒也叫静瑶自己有些意外,难道李妙淳曾是哪位后妃身边的人吗?因为犯了事,才被遣到了佛堂? 太后与她想的似乎一样,又问陈尚宫,“原来是谁身边的?” 太后日理万机,看来记性不太好,陈尚宫微微一笑,“李惠侍两年前以秀女身份入宫,来尚宫局前,位份是美人。” 太后乍闻此言,意外不小,再一次好好打量了一番她,静瑶心间的疑惑也更重了,“美人”即是妃嫔,位份虽不高,却也是上了玉牒的主子,怎么又成了宫女呢? 暖榻上忽然有人说话,此前一直沉默的君王将茶盏搁下,跟太后道:“儿子前朝还有些事,要先回去忙了,母后早些歇息。”语罢便起身。 他身形修长,一身玄色帝王常服,立起身来后,格外扎眼,周身透着一股冷峻气势,联想到他桀骜的名号,叫人不寒而栗。 太后没有起身,只在暖榻上和蔼叮嘱:“夜里早些歇息,千万要注意身子。今日前朝的事,既已发生,便不可逆转了,吏部侍郎以身试法,死有余辜,他自己要将一家老小牵扯进去,也赖不着别人,你不要多想,以免郁结于心。” 宇文泓面色依然冷凝,语声却稍和缓了些,“儿子知道,母后也早些歇息。” 太后颌首,他便要往外走了。 殿中所有宫人立刻跪地行礼,恭敬齐呼,“恭送万岁。”那玄色身影似一阵风,大步从殿中掠过,只留下空气中似有若无的龙涎气息。 恭送声次第在外面响起,渐渐越来越远,太后对陈尚宫轻叹,“身边又没个知心的人,难免叫人操心。” 陈尚宫是太后身边的老人儿了,但再怎么得器重,也还是仆,面对太后这含着疼爱的抱怨,只是微笑恭顺道:“陛下心怀社稷,是我大梁之福。” 太后道,“不提这个了,贤妃淑妃最近在做些什么,陛下可有召见?” 陈尚宫有些无奈,面上却丝毫不敢流露,依然微笑道,“陛下近来一直歇在乾明宫,并未召娘娘们侍寝”见太后一脸失望,马上补充道,“听闻今日早些时候贤妃娘娘曾去探望,但陛下忙于政务,未曾接见。” 这个太后倒知道,轻叹一声,似是跟陈尚宫解释,“前些日子朝中出了大案,有人暗中买官卖官,甚为嚣张!陛下责令严查,今日早朝,都察院递了折子,据说竟牵扯出吏部大小官员十余名!罪魁祸首便是那吏部左侍郎郭志。好好的一个朝廷,成了这些人中饱私囊的交易所,试问谁不愤慨?陛下今中午正在气头上,贤妃去的不是时候,自然是见不着人的!” 事关朝廷大事,陈尚宫不敢妄议,只是垂首尊了声是。 在底下眼看着太后跟陈尚宫东扯西扯,倚波心里很是着急,阿淳眼下身子虚弱,又没吃东西,走了这么远的路不说,进了门就一直跪着,不知能不能受得住?侧目瞧瞧她,发现她确实有些不适了,面色不好不说,身体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倚波又悄悄看看陈尚宫,太后跟前没有她们这些低等女官说话的份,不知陈尚宫可有注意到阿淳?好歹替她说几句话,好叫太后早点放人走啊! 陈尚宫在宫中浮浮沉沉二十余年,早已练成眼观六路的本事,眼下一面同太后回话,一面也瞧见了她们这里的情况,等太后一时无话,便主动提道,“启禀太后,雨花阁此番走水,损失不小,佛堂需重新修缮,约莫要花费些时间。” 太后颌首,“那就传命下去,叫好好操办就是,那处虽然清净,却是自这大德宫建好就有的,几十年了,若是一朝毁了,确实可惜。” 话题跑了一大圈,总算又扯了回来,太后说完,又把目光投了下来,在静瑶身上转了几圈,发话道,“你此番也辛苦,早点下去歇着吧。” 静瑶也求之不得,赶紧磕了个头,同倚波慢慢退出了殿门,出了福宁宫后,终于彻底松了口气。 倚波还如来时搀着她走,一边安慰她,“听见没有,佛堂还得重建,太后又发话叫你好好歇着,你就安心歇息几天吧,什么事都等养好了身子再说。对了,一天没吃东西了,饿了吧?我方才叫人留饭了,回去热一热就能吃。” 静瑶冲她感激笑笑,身体确实疲乏的不行,迎面又刮起瑟瑟寒风,她勉强裹紧身上的寒衣,只想找个舒适些的地方,好好歇一歇。 而福宁宫暖烘烘的内殿里,太后还在跟陈尚宫说话,“越是大的节日,越要当心,今早惠王来请安,哀家才知道,原来昨夜他府上也走了水,听说毁了一处院子,还殁了一个侧妃,损失委实不小。” 陈尚宫跟着附和,“那位陆侧妃一向深得看重,今日殿下神色哀戚,想来心中难过的紧。” 太后倒是没当回事,淡淡道,“难过不难过的,过些日子有了新欢,这一程子就淡了。” 陈尚宫微微颌首,不再说什么。 今上是个怪人,明明正值盛年,却寡欲得像个出家人,两年前的选秀,宫里一下进了十余位佳丽,他却连看都不看一眼,连位分封号都是太后张罗着安排的,事到如今,更是谁都没临幸过,连女人都不碰,子嗣又从哪里来呢? 也难怪太后会着急了。 其实私底下也有传言猜测,莫非今上有龙阳之好?但一直以来,也尚未见他与任何男子交往甚密,所以这个说法也根本站不住脚。 也许他只是天生不近人情吧! 事关君王,陈尚宫不敢随意置喙,只是安抚道:“陛下心系社稷,乃苍生之福。” 太后摇了摇头,轻轻苦笑,“他是个心高气傲的,后宫那么多美人,竟都入不了他的眼,眼看明年又该操办选秀了,前些日子哀家跟他提,却被他一口否决,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叹了口气,忽然想到方才跪在面前的人,又问陈尚宫,“刚才那丫头原是西六宫的,怎么又去了尚宫局了?” 陈尚宫其实料定了太后会问,回答道,“李惠侍出身淮南西路,其父为舒州知县,去年受私盐案牵连,一时入了狱李惠侍受母家连累,主子们发话,将她调出西六宫,发往尚宫局。” “主子发话?”太后似乎当真想不起来了,“是哪个主子发的话?” 陈尚宫垂首,“令倒是贤妃娘娘下的,但贤妃娘娘说,当时已经请过您的旨意,是您允许的。” 太后仔细回想了一下,竟是根本没什么印象了,又转而问道,“她母家现在如何?” 这个嘛 在西六宫时是主子,但人来了尚宫局,便是奴才了,陈尚宫手底下数不清的宫女,还能一一查证去?所以只能含糊答道,“听闻后来查清,李惠侍的父亲确实无辜,便无罪释放了,只是身子骨不甚好了,今年年初,在舒州病逝了。” 听到这儿,太后便也大致了解了,她在深宫中熬过半辈子,大约能猜测出这名小女官进宫后的历程——偏远地方进京的秀女,因为容貌出众,大约曾被寄予厚望,但母家小小知县的出身,在这佳丽云集的后宫,简直沧海一粟,是以从开始便落了劣势,没能进到她的眼中,最终只得了个美人的衔儿 美人之上有婕妤,婕妤之上还有昭容,昭仪,往上更有淑仪,贵仪,四妃贵妃一个小小的美人,若无圣眷殊待,仅凭着阅历熬位份,简直比登天还难。 但对于太后而言,这种事见多了,便无关痛痒了,掌管诺大一个皇宫,很多时候,都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太后心中自有取舍,又问一道,“她今年多大?” 陈尚宫答道,“虚年应不过十九。” 太后感叹,“大好的年纪,在佛堂埋没了一整年,倒也可惜罢了,等她养好,不必再回去了,另找份差事给她吧!” 陈尚宫忙应下,“是。” 深宫长夜漫漫,说话倒是打发时间的好办法,今晚东拉西扯的说了一堆,很快就到了就寝的时间,宫人过来伺候洗漱,太后便命陈尚宫告退了。 陈尚宫低头尊是,缓缓退出福安宫。 在这深宫中生存,不可全然相信任何人,无论说话做事,时时要保持警惕,几十年如一日,其实也很累人的,陈尚宫抬头看看天,到了一年中最冷的时日,凛冽寒意正在墨色中浸透。 ~~ 寒风中瑟缩了一路,倚波跟静瑶终于回了自己住的地方,小小的一间屋子,跟其他宫人们的居所并不二致,好在大约由于她们的品级不算太低,住的是二人间,胜过其他更低级宫人们的大通铺。 进到屋里来,倚波赶紧把门关上,挡住外面的寒风。屋里有一个火盆,是唯一可以用的上的取暖工具,静瑶此时真是虚弱极了,一头倒在褥子里,再也不想起来。 白日里初醒来时,还沉浸在上辈子的痛苦里,然而经历了这一出,那些悲伤绝望暂且抛到一边去了,她只想让自己变得暖和一些,方才回来的路上,她真怀疑自己会不会晕过去。 倚波也是又冷又饿,往常天一擦黑就可以吃饭,今天却迟了一个时辰,肚子早就饿得咕咕直叫了,底下的人虽给她们留了饭,只是放到现在,早已凉透了。 不过她有自己的办法,不知从何处找来一块铜篦子,擦洗干净后放到了炭盆上,把冷掉的馒头切成薄片,放在篦子上翻烤,不一会儿功夫,馒头片就被烤热了。 鼻尖传来面食的香味,静瑶不由得睁开了眼,倚波瞧见她醒了,笑着给她递了一块馒头片,“饿了吧,快垫垫肚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1.第一百三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福鼎今早挨了太后一通训斥, 这阵子寸步不离, 宇文泓歪在榻上闲闲看书, 余光瞅见门口有什么人探了下头, 福鼎猫着腰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功夫,就又进来了。 他没当回事,继续看书, 福鼎想了想,试探道:“陛下, 淑妃娘娘您看该安置在哪个殿?” 他目光未离书页,微微皱了皱眉,鼻音浓重的问道,“谁?” 福鼎面上尴尬, 只得抬高声音又重复一遍,“淑妃娘娘啊, 不是奉太后命来伺候您吗,您看,让她在哪处住着合适呢?” 宇文泓这才想起来是谁, 微微叹了口气, 病中还要安排这样的事,真是头疼! 不过没办法, 谁叫这是母亲的一片心呢?况且他知道自己也不能做得太过, 太过排斥女人, 恐怕只会叫外面那些不着调的传言愈演愈烈 他自己平时常待在东暖阁, 此时便随意道:“安置在西暖阁吧。”语声里隐隐透着些不耐。 好歹得了圣喻,福鼎忙去到外面传话,二总管福寿领了旨,赶紧亲自将淑妃送去西暖阁,边走心里边感慨,三年了,乾明宫终于等来女主子了! ~~ 关上西暖阁的门,宫女落英掩不住脸上的笑意,连声跟淑妃说,“娘娘您真是太厉害了,一下都住进乾明宫了呢!” 西暖阁离皇帝常待的东暖阁并不远,淑妃也没想到一下就到了这地步,说不开心也是不可能的,心里的笑意不由的就漫到了脸上。 落英见主子高兴,越发说的起劲,轻哼道:“这哪里是那位可比的?她以前仗着与太后的关系,时不时的来御前凑热闹,可陛下见过她几次?这么上赶着,也不嫌丢人” 淑妃虽然也对贤妃不满,但好歹头脑清楚,见丫鬟越说越过分,赶忙拦到:“好了,这是在什么地方,还不赶紧闭嘴?快去看看衣裳送来了没有,本宫要更衣了,等会儿还要伺候陛下喝药呢!” 今日出门时可没料到要搬家,午膳过后太后发了话,叫她们直接跟着御驾来了乾明宫,淑妃不敢耽搁,因此只能另叫人回昭纯宫去取衣物,论说这会儿人该到了,落英不敢耽误主子的正事,收住了嘴赶紧出去查看。 午后的琉璃窗底下,斜倚的日头照得人暖意融融,许久没这么空闲了,宇文泓看了会儿书,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睁开眼睛,殿中已经掌了灯,他伸了个懒腰,一旁的人瞧见了,赶紧上来轻声细语的问候,“陛下可睡足了?” 那声音软软的,竟是个女人,他一愣,转头瞧见宫灯底下一张温婉的脸,忽然想了起来,这是母后的费心安排。 但母后不知,自打发觉自己“不行”之后,女人与他而言,有时候已经成了一种压力他拿自己没办法,所以一直逃避,渐渐的不叫女人近身。可如今虽是答应了母后叫女人进来,却并不代表可以随便出入他的身边,他心下顿时有些厌烦,冷着声问道,“福鼎呢?” 淑妃并不是粗枝大叶的人,当然听出了声音里情绪,当下便心下一紧,勉强撑着平静回话道:“回陛下,福公公就在外面候着,您若是有事吩咐,臣妾去传他进来?” 宇文泓又眨了眨眼,仍有些疲惫,对她的问题不置可否,只是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在这里候了多久了?” 淑妃垂着头道:“御医交代过,您晚膳前还需服药,臣妾怕耽误了您服药,就提前煎好了臣妾受太后所托,要好好伺候您,并不敢怠慢。” 鼻尖传来一股药香,宇文泓凝眉望去,果然见到一旁的矮几上搁着一碗汤药。 汤药还在散着热雾,看样子她进来没多久,宇文泓觉得心中稍舒服了一些,缓声道:“递过来吧。” 淑妃便赶忙端着药碗来到榻前,重复中午时侍药的动作,因为没有宫人在旁,递水与帕子都是自己来,动作倒是无可挑剔。 又是一碗药下去,简直要苦翻五脏六腑,他忍着没吭声,只是沉沉的呼了口气,淑妃伺机道:“御医交代两刻钟后才好进膳,陛下想吃些什么?臣妾吩咐人给御膳房传” 话没说完,被他扬手止住,“你自己用罢,朕有些疲累,还想歇一歇。” 这就是叫她退下的意思了,淑妃低低应了声是,便带着托盘退下了。 白着脸回到了西暖阁,她一路反思,方才可是哪里做的不合适吗?可想来想去,觉得并没有,但方才陛下的模样,分明那么厌弃自己,说话的时候根本没有瞧过自己一眼 淑妃觉得很挫败,自己明明比贤妃强很多,为什么会是一样的待遇? 落英觑到主子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安慰道:“娘娘别急,陛下现在抱恙呢,想休息也在情理之中。” 说的也是,毕竟太后也是叫她来伺候病人的,难不成还指望着这样就能侍寝了吗?他毕竟生着病呢! 淑妃意识到这一点,一方面为自己心思羞耻,一方面又给自己打气,他喝药喝的那么痛快,焉知不是给自己面子?左右只要伺候他快快康复了,自己就算大功告成了,在太后那里也能得另眼相看不是? ~~ 晚膳后觉得殿中灯光亮的刺眼,宇文泓命人灭了几盏,然等四周昏暗下来,他又觉得困倦如同暗夜一样,压得他几乎要睁不开眼了。过去一整年熬的夜似乎都在要今夜找补回来,他索性丢了案头的奏章,倒在床上呼呼睡了起来。 他一向睡得浅,昔日军中养成的习惯,但凡周遭有什么动静,一定立刻醒来,然而今夜或许是乏了,他觉得,有种东西正引着他的意识往某个地方飘去,越来越远,越来越深。 他觉得不太妙,挣扎着要醒来,然而浑身仿佛被束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他恼起来,想方设法要挣脱,却不料又被什么一推,瞬间坠跌了下去。 他一惊,觉得大约是要粉身碎骨了,却出乎意料的落在了绵软云堆里,周围还有层层藕色帐幔堆叠,借着温暖柔风,在轻轻摇曳。 好一幅旖旎景象,他警觉的想,莫非是中了什么妖邪之术?想拔出自己的赤霄,臂膀却不期然的被人按住了,一双柔弱无骨的手牵住他的衣袖,鼻尖传来令人骨软的甜香,一个女子轻声在耳边唤道,“陛下,您来了” 他一惊,定神看去,只觉得这女子的身形那样熟悉,只是面上罩着一层纱,看不清楚,但他觉得自己该认识她的,却又实在想不起她是谁 他带着防备问道,“你是何人?” 女子但笑不语,一双微挑的桃花眼顾盼生姿,那眸子柔柔看着他,竟叫他心间一动,他尝试摘她的面纱,她倒也不拒绝,面纱摘落的瞬间,给了他一个似有若无的笑,他终于认出了她,惊讶道,“是你?” 她只是点了点头,却不知怎么,脚下一绊,冷不防跌进他的怀中,顿时馨香扑面。 她抬脸来吻他,不由分说。他怔愣一下,忘了拒绝与躲避,只知道那红唇与怀中的身躯一样,都是柔若春水,叫他乖乖承受的同时,身体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一种渴望从某个地方生出,遍布他的全身乃至发梢指端,最后汇成一条浩荡的江河,在体内某一处疯狂奔涌着,亟待找一个出口,而他隐约觉得,这个出口,应该就在怀中女子的身上。 他身体狂热起来,抵挡不住了,便开始反攻,热烈的回吻她,将她压在了身下 正要有所动作,耳边忽然传来焦急的呼喊,“陛下,陛下您醒醒啊” 他一惊,再低头去看怀中,哪里还有什么人 一种怅然若失的悲凉顿时将人淹没,他很想恼怒,奈何耳边的呼唤声有增无减,他终于放弃了要去寻找她的执念,脑间重新澄明起来,哦,对了,他是在梦中。 他猛地惊醒过来,殿中灯光晃得人几乎要睁不开眼,面前有几张面孔,俱都在焦急的盯着他看,有福鼎,福寿,还有一个女子可当看清了那副面容,心中却忽的一凉,这不是她。 福鼎福寿与淑妃几个唤了他半天,原本个个都拧着眉头,此时见他睁了眼,俱都如大石落地,福鼎激动的抢先道:“陛下您终于醒了,可吓死奴才们了!” 他皱了皱眉,想问一句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一下聚到他的床前,还未开口,却先惊觉自己身体的异样,顿时一怔,反应过来后赶紧驱散床前的人,“给朕出去。” 这三个人顿时愣在了原处,见他们不动,他有些愠怒起来,加重了语气重复,“出去!” 淑妃犹豫道,“可是陛下,您刚才”话未说完,就叫福鼎福寿给劝出去了。 两个太监心里直发冷汗,瞧瞧陛下的神色,恐怕这位娘娘再赖一会儿,就会跟此前御前司寝的那个宫女一样的下场了。 殿中安静了,宇文泓也放下心来,却又有些不安,试着将手伸到腰下果然摸到了与平时不同的那处。 因为那场战役带来的阴影,他绝望过,疯狂过,到后来的懦弱,气馁在习惯了它萎靡的样子后,今日竟然如此叫他惊讶。 其实他都不用摸,自己当然也能感觉出来,平躺的情况下,倘若垂下目光看,能很清楚的看见那里的锦被被支起一块,很是显眼 他的心跳渐渐剧烈起来,对了,现在竟然同梦中一样! 这是自那场战役以来,头一次会这样,他压抑不住胸中回荡的巨大惊讶与喜悦,半晌,才想起来,该去回忆一下梦里的那名女子,到底是谁? 她咳了一声,“不记得了” 倚波哦了一声,这才想起来,她现在还落了个失忆的毛病,于是几步走到她身边,拉着她往外走,“我陪你一起去,你可千万别迷路了才好。” 她对倚波感激笑笑,两人一起出了门。 给宫女们瞧病的御医上外值,值房设在东华门外,离两人的住处倒不算远,两人边走边聊天,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也就到了。 两人进来值房,恰巧正瞧见前几天的那位医师,倚波主动上前唤了一声,那位年轻的医师抬起头来,稍怔愣一下,却也马上认出了她们,很快放下手中的事,过来替静瑶看诊。 总之情况是在好转,那医师诊好脉,笔走龙蛇的给她写方子,一边道,“此次的药再喝七天,应该就可痊愈,可还有什么不适吗?” 静瑶想摇头,倚波却抢答道,“她记性不太好了,从前许多事都忘了,医师您给看看,有没有能治记性的药?” 那医师将笔一顿,抬眼瞧着她,满脸意外,“还有这种事?” 她勉强点点头,“是这样的,醒来后发现,从前好多事都不记得了。” 医师听她这样说,便又为她把了把脉,可错不出在身体上,自然是瞧不出来的,医师略作沉吟,又拿起笔来,“那我再添几位补脑养神的药。”语罢自言自语,“奇怪,脉象瞧不出来” 静瑶有些心虚,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对了,还没有跟大夫说声抱歉,您方才过去的时候,我恰好出去,叫您白跑了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医师微微笑了一下,“不必客气,你是我在外值的最后一个病人,把你这里交代好,我做好医档,便可放心去内值了。” 倚波“呀”了一声,“医师升官了?那我们向您道喜了。” 御医分几等,医师及以下只能给宫人瞧病,平素在东华门外上外值,升任医官吏目后,便可为主子们看病了,要移至御药房上内值。 人往高处走,任谁都喜欢高升的。 这位医师跟倚波道了声谢,而后温和一笑,“多谢姑娘,其实在哪处当值都是一样,身为医者,理应对患者一视同仁。” 她们与这名医师仅有两面之缘,上一次倚波满心里牵挂着阿淳,所以没有好好瞧他,今日心平气和了才发现,原来这位医师生的眉清目秀面容白净,笑起来时非常好看。 身为宫女,在深宫中鲜少能接触到男子,当然——太监倒是有很多,老的少的,每天在眼前晃来晃去,只是他们身上有残缺,就暂且不归入男子行列了鬼使神差的,倚波问了一句,“咱们见过两次了,还不知该怎么称呼您呢?” 静瑶心里悄悄一顿,侧目去看倚波,见她的侧脸竟悄悄漫起粉色,但那位医师却并未察觉,爽快答道:“在下姓魏,名子元。” 倚波微微笑笑,几乎没过脑子就夸道,“魏子元您的名字真好听。” 魏子元看起来年纪不大,兴许是没听过别人这样夸自己吧,执笔的手微微一顿,道了声“多谢姑娘夸奖”,才继续写下去。 眼看那张白净俊脸上也微微起了红色,倚波楞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或有失态,一时不再说什么了,脸上的红晕又悄悄加深了颜色,悄悄挪眼来看静瑶。 静瑶不好说什么,只给了她一个微笑,魏子元此时将方子写好了,起身去到药房里配药。 然而不多时,却见他去而复返,稍稍敛着眉对二人说,“这里连翘库存不足了,明儿才能补齐这样吧,二位姑娘如果方便,随我去一趟御药房,我在那里补一下药,可直接交到你们手上。” “御药房?”静瑶有些意外,“我们去那里拿药,会不会不方便?” 魏子元宽解她,“只需一点而已,不会妨碍到主子们,姑娘不必担心。” 倚波在旁道,“既如此,那咱们就跟着去吧,御药房距离不近,不好叫魏大夫来回跑的。” 这倒也是,静瑶便答应下来,几个人便又辗转去了御药房。 御药房不比东华门外,这里离主子们的寝宫近,又是高等御医们上值的地方,规矩自然要严谨的多,两人不方便进到值房里,就在外面等,魏子元已经正式调任医官,可以自由进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2.第一百三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她自己也知道, 因为她真真正正的尝过了那些滋味。那些不解不甘,窒息,痛苦与无奈,她深入骨髓的尝过了一回。 只是既然明明死了, 她为什么又会变成另一个人? 她震惊在巨大的不可思议中,旁边倚波的八卦倒是说得有滋有味,“那位侧妃没你福气大, 听说找了半夜才叫人给抬出来,人都变形了真是可怜那副花容月貌,全京城谁人不知,那是惠王殿下最宠爱的人啊!” 惠王殿下 听见熟悉的称呼,静瑶的思绪终于被拉了回来, 她迟钝的去想倚波的话,心里只剩下麻木的疼。 宠爱? 这个词太过沉重,死去的陆静瑶承担不起! 她至今还记得,他在火中说的那些话。 “你留下来, 你不能走。”“对不起, 如有来生,我定会好好疼你” 他说必须有一个人要死,来不及找别人了, 所以只能是她心像是无端被人捅了一刀,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 刀子又被猛然拔了出来, 剩下一个空洞的伤口, 鲜血汩汩直流 倚波不知她的心事,叹了口气,继续道,“今早我去御花园上值,路过福宁宫,正瞧见惠王殿下来给太后请安,原来那么好看的人,脸上死气沉沉,一点精神都没有,想想也真是可怜,放在心尖上的人走了,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静瑶麻木的脸上挤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笑,笑他的虚伪,也笑自己不知天高地厚。曾经以为与他是两情相悦的,可到最后才知道,她根本不懂他。 究竟为着什么事,他情愿舍弃她? 倚波又发表了一通感慨,正说着话,外面有人进来给她送药了,她木然把药喝了下去,苦涩的滋味瞬间遍布四肢百骸,可她心里安慰自己,烈火焚身的滋味她都尝过,这点苦还怕什么呢? 房中渐渐昏暗下来,她醒来时已是下午,这会儿太阳将要落山了。倚波见她药喝的痛快,心里很高兴,鼓励她说,“这就对了,什么事也比不得身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话音刚落,就见打外头来了个小宫女,跟她们传话说:“太后娘娘传妙淳姐姐觐见。” 她还是木木的,来不及反应,倚波却大感意外,“太后?她老人家怎么要见阿淳?” 那小宫女只是说,“太后膳前跟陈尚宫问起昨夜佛堂失火的事,得知姐姐大难不死,便提出要见见姐姐,其他的事我也不清楚,请姐姐收拾一下,快些去吧,让太后等急了可不好。” 福宁宫里出来的小宫女,腰板似乎都挺得格外直一些,倚波替她应了声,见那小宫女出去了,才跟她悄声叹息,“这些主子们真是说风就是雨,你这才醒来,能走得动吗?罢了,人家既然发了话,咱们也不敢摆架子,你先收拾收拾,等会儿我陪你去吧。” 她有些意外,抬眼看向倚波,倚波冲她无奈一笑,“你以为我愿意去凑那热闹啊?眼下你又不能说话,我去了好替你开口。从这儿到福宁宫还有些路,你万一走不动了,我也能搀你一把。” 她不能说话,便礼貌的冲倚波笑了笑,倚波看懂了她的谢意,露嘴边的酒窝来,笑道:“跟我见什么外?上回我吃坏了肚子,你不是也鞍前马后的帮我来着?”说着拉她去到镜前,给她重新梳妆。 静瑶坐到镜前,再一次看见了这张陌生的脸,她现在对身份有了些头绪,不像刚才那般惊诧了,趁着倚波为她梳头的功夫,认真的打量镜中的面容。 她也算出身大户人家,从小见过许多天香国色的千金,就算她自己,也曾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的原主,这位默默无名的惠侍,生得相当美。 不同于寻常可见的明艳,李妙淳的美透着一种妩媚,微微上挑的眼角,名副其实的桃花眼,就算现在不施粉黛,也绝不比其他盛装的美人逊色几分。 她是成过婚的女子,相较未出阁的姑娘们来说,算是更加了解男人的,李妙淳的这幅长相,对男人们来说,正合了那四个字——媚骨天成。 难怪先前那位左总管会说,“可惜了这幅样貌” 只是这样一位美人,居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香消玉殒了,倘若她没有睁开眼睛,或许就简单的被装进一口薄棺材里草草葬了吧!她有些不是滋味,可转而想到倚波说,自己都被烧变形了 呵,宇文铭好狠的心! 所以,她与李妙淳,谁又比谁好,谁又更加不幸? 宫女们的发式并不复杂,况且现在还赶时间,倚波给她简单梳了一下,又从柜子里拿了一套干净衣裳给她换上,便带着她出了门。 她好歹昏迷了一天,下午才醒来,连饭也没顾上吃,只喝了一肚子苦药,身上根本没什么力气,倚波一边扶着她,一边跟前面那个小宫女说,“你瞧,阿淳这样子路上还得花些时间,烦劳你先前头走着,帮我们回禀一下尚宫大人吧。” 小宫女也瞧见了静瑶一脸虚弱,便答应下来,自己先往前走了。 冬至刚过,正是一年里头白日最短的时候,眼下虽才酉正,天却已经黑了透底,她们的住处离福宁宫不近,两个人走了半天,才终于能望见福宁宫门口的灯笼。 倚波鼓励她,“你看,快到了,再加把劲儿,太后宫里暖和,咱们等会儿可以好好松缓一下。” 静瑶无声的感谢同伴,外面的确是太冷了,她衣裳单薄,敌不过呼啸的寒风,已经从前心凉到了后背,想这时候起那暖和的福宁宫,的确叫人很有盼头。 两个人又走了几步,福宁宫终于近在眼前了,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繁杂脚步声,倚波回头望了一眼,立刻跪了下来,她还没适应自己宫女的身份,是以反应有些迟钝,然就只是这一瞬间,身边的所有人,包括福宁宫前的侍卫都已经跪了下来,竟显得她尤为突兀。 倚波心漏跳一拍,赶紧伸手拉她,失了大力气才叫她跪跌下来,又心急火燎的小声提醒她,“快低头啊,御驾来了!” 御驾? 她这才有了些反应,赶忙低下头去,学着倚波的样子,额头几乎贴到冰冷的地面。 脚步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卷起冷冽的寒风。 等御驾走远了,众人这才起身恢复正常,静瑶迟钝的抬起头来,见那经过的御辇很快就闪进了福宁宫的院门,只留下一抹朦胧玄色光影,伴随着福宁宫内太监响亮的通传声。 “陛下驾到” 倚波胆战心惊的跟她说:“你可吓死我了,上次司礼监那小太监的事你忘了吗?不过就是御驾经过的时候迟钝了一下,就给硬生生杖毙了今天得亏我陪你来,否则你刚才的样子,岂不是有来无回了?” 杖毙? 静瑶呆呆的看着倚波,这才终于起了后怕,刚才经过的居然是当今的皇帝宇文泓! 宇文泓是宇文铭同父异母的二哥,三年前继位,身为帝王,坊间的风评似乎并不太好。 静瑶是妇道人家,不参与政事,却也总是有意无意的听闻这位君主的传闻,先帝崩前并未留下确凿的遗诏,生前又一直未立储君,所以引来众皇子间的好一番厮杀,而这位君主,便是那场血雨腥风的最终胜利者,据说他亲手将长兄与三弟杀死,最终夺得皇权。 身为妇道人家,无法理解这种残虐行为,静瑶此前一直对这位皇帝嗤之以鼻,她一心觉得,心怀仁慈,温文儒雅的宇文铭才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好男儿只是现实闪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思绪回到眼前,且不论宇文铭到底如何,他的这位皇帝兄长确实是十足的暴脾气,而若真如方才倚波所说,只是未来得及避让就被杖毙那她刚才的确太过惊险。 倚波瞧见她脸上终于显出惊恐,叹了口气,“也不怪你,你才受了罪,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是正常咱们赶紧走吧,圣驾已经进了福宁宫,倘若太后等的着急问起我们,叫陛下听见可就不好了!” 说着便也拉着她进到了那辉煌的宫殿中。 御辇比她们快,等她们到时,皇帝已经同太后在里面说起话来了,她们只能在抱厦里等候传召。好在抱厦里也足够暖和,两人候了一会儿,被冻僵的身体终于一点一点缓了过来。 殿前的所有人都屏息静立,福宁宫安静到几乎可闻针落。 皇帝陪同太后进膳,母子间必定有许多话要说,厚重的殿门隔开两个世界,外面听不见殿中情形。倚波悄悄用眼神给静瑶示意,看样子得好好等一会儿了。 静瑶轻轻颌首,跟旁人一样保持静立,太后素有仁慈之心,常召宗室女眷们进宫叙话,她也曾面见过太后,因此对这福宁宫并不算陌生。 只是如今换了具驱壳,换了身份,死而复生的她,等会面见太后,会是什么心境?太后会不会在乎一位侧妃的命运?如果她忽然开口说自己就是死去的静瑶,而害死自己的人正是宇文铭,太后会替她做主吗? 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很快被她自己否决,莫说死去的那人只是一名小小的侧妃,跟亲王根本无法相提,就只她说自己死而复生这一句,恐怕就会被当做疯子,乱棍打死了! 她茫茫然想了许多,竟也不觉等待了多久了,忽然之间,只见殿门开启,出来一位年纪稍长的女官,她凭着从前的印象辨认出,这正是陈尚宫。 陈尚宫对她轻轻颌首,“太后传召,随我进去吧,陛下在内,注意言行。” 她点了点头,跟着进到殿中。 静瑶有点奇怪,“司苑处不是有暖房吗?花儿怎么会冻死呢?” 倚波摇摇头,“不是冻死的,那小太监倒是勤快,自作主张的浇水,把花儿给涝死了,根都烂了。”她叹了口气,“那可是十八学士啊,多名贵的花儿啊,去年西川路原本进贡了十株,可进京后水土不服,陆续损失了一半,司苑处使尽浑身解数,总算给留下了五株,今夏花开的时候,别提多美了!现如今剩下的两株也半死不活,眼看就要不行了,别说太后了,我看着都心疼。” 比起花儿来,静瑶倒是更担心人,忙问她,“那你会挨罚吗?” 倚波勉强对她笑笑,“我今早已经挨了司苑的训了,司苑说,罚两个月的例钱我还好吧,可是那个小太监恐怕活不了了。” 静瑶有些吃惊,“不过是几株花,要人命来抵?” 她是个宽厚的人,从前在惠王府里主事的时候,若非很严重的疏漏,很少会对下人赶尽杀绝,尤其现在侥幸重活了一回,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生命是多么珍贵。 可倚波无奈摇头,“那是太后的心爱之物,好好的叫人糟蹋了,不生气才怪!再说,陛下又是孝子,若是传到他耳朵里”语声一停,她忽然打了个冷颤,“天哪,没准儿我们整个司苑处都得连坐啊!” 想到这个可能,倚波简直怕极了,懊丧道,“早知道不就不该来这司苑处,跟你去佛堂多好,一年到头连个人影儿都没有,见不着主子面,就不用担心出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3.第一百三十三章 此为防盗章  这是一年里最重要的节日, 普天同庆, 宫中的规矩也会稍松散些,两人也没了顾虑, 也凑过去一起往天上瞧。 本朝向来崇尚节俭,是以宫中准备的烟花并不十分多。前后不过两刻钟, 就全部放完了, 这美丽虽然短暂,却给观看的人们带来难以磨灭的欢乐。 宫人们心满意足, 陆续都散了,而对于两个姑娘来说,一旦回去,就意味着又要好久不见,倚波舍不得静瑶, 磨磨蹭蹭留到最后才走, 一边走,一边意犹未尽的跟她讨论今晚哪朵烟花最好看。 原本说的兴高采烈,可走着走着, 倚波忽然停下脚来,呆愣的看着前面不远的地方,静瑶心中奇怪, 也跟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有一玄色锦袍的男子, 正在不远处看着她, 俊眉微蹙, 眼眸一如既往的寒凉。 认清了那是谁,静瑶霎时间白了脸,犹豫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迎了上去,走到近前,僵硬着端了个礼:“奴婢见过陛下” 宇文泓不露喜怒的嗯了一声,上下打量她一番,问道,“不是说病了吗?怎么还能来这里看烟花?” 而眼见着静瑶走过去乖乖端礼,先前还存着狐疑的倚波心内顿时了然了,惊骇之下,也只得赶紧过去行礼,“奴婢给陛下请安。” 宇文泓却连瞧都没瞧一下,视线还是稳稳停在静瑶的脸上,在等她的回答。 原本看见他就有种莫名的心虚,此时被他这样一问,静瑶简直惊惧交加,赶紧跪下来解释道:“回陛下,奴婢起先是不舒服,后来身子好些了,想着太后不在福宁宫,便来看望从前的朋友”话末,她心虚道:“请陛下明鉴。” 这也太倒霉了,她一向规规矩矩在福宁宫里乖乖当差,也就今晚开了个小差,谁能想到居然会被皇帝给发现? 况且这是除夕夜啊,他堂堂一国之君,不是该待在流云殿与宫眷们同乐的吗?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心里欲哭无泪,这下好了,她糊弄太后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偷偷出来玩却被皇帝给抓了个现形,皇帝若要较起真来,这可是欺君重罪了! 静瑶魂飞了一半,先前看烟花的兴奋也一下烟消云散,浑身凉了个透底,她知道自己的回答实在勉强的很,若皇帝要跟她较真可怎么办?好不容易能重活一回,若再一命呜呼,恐怕没有还魂的好运气了吧! 一旁的倚波眼见静瑶如此紧张,顿时明白了过来,想到那日是自己主动邀请的阿淳,心里懊悔不已,赶紧也跪下来替她求情,“请陛下明鉴,妙淳从前与奴婢同住,我二人情同姐妹,自打她去了福宁宫,就再也没见过。今日她惦念奴婢,尽管身子不舒服,也还是来司苑处看望奴婢,奴婢听见此处燃放烟花,一时按耐不住,便求了她一起来看,她原本是要回福宁宫的,是奴婢一直黏缠,请陛下降罪于奴婢,饶了妙淳吧,她是无辜的。” 眼见一个一个俱都如临大敌的跟他磕头,宇文泓不由得一阵头疼。 他方才嫌宫宴沉闷,想出来走走,无意在这里瞧见了这个敢闯他梦境的小宫女,鬼使神差的就停了下来,想到宴前福寿提到她身子不适,他便随意问了一句,没想到竟把她们吓成这样。 其实方才,远远的瞧见她脸上笑意,他就明白了,她跟他一样,只是找了个借口而已。 也是,一堆不相熟的人硬要凑在一起吃团圆饭,有什么意思呢?更何况那些嫔妃还一个个使尽浑身解数的在宴间献艺,要上前给他敬酒 大过年的,他可没想治谁的死罪。但她们这么如临大敌,有点叫他下不来台,无奈之下,他只好瞥了眼身旁的福鼎,福鼎立刻会了意,轻咳一声,道:“时候不早,流云殿的宴席也快结束了,李令人还不快回福宁宫预备着伺候太后?” 静瑶一顿,明白过来这是免罪的意思,既然她没事了,那倚波就更不用说了,两人顿时都松了口气,齐齐道了声遵命,立起身来。 两人齐齐道了声奴婢告退,正打算赶紧离开,却听见皇帝又说了一声,“等等。” 等等? 皇帝要做什么,难道改主意了?静瑶大气不敢出,却忽然听见他问,“伤好了么?” 倚波觉得这话肯定是在问静瑶,便朝她使眼色,而静瑶怔一怔,不由得抬起脸来,“陛下说什么?” 就是这个角度,那桃花眼里的一汪春水静静望着他,犹如那夜的梦境再现,他也不由得怔愣一下,而后才道:“朕是问你手上的伤口,可痊愈了?” 静瑶这才明白了,赶紧低头回道:“回陛下,手上只是一个小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她只听见皇帝在头顶上淡淡“嗯”了一声,便再没了动静,这便可以走了吧?她同倚波又道了一遍奴婢告退,见这次没再拦她,才终于放心的离开了凝翠堂。 至于依然留在原地的皇帝,刚才那个如梦的瞬间,似乎的确有许多话想问她,但被冷风一吹,又清醒了,而且这个场合也不太适合,他立在原地,眼见她越走越远。 出来透气的时候可不短了,福鼎在旁轻声提醒,“陛下,流云殿诸位娘娘们还等着您呢。” 他点了点头,往流云殿去了。 ~~ 年初一,皇帝在玄极殿祭天,礼成后接受文武大臣的新春朝贺,后宫里,除过尚在禁足的贤妃,其余妃嫔也来到福宁宫拜年,福宁宫热闹一早上,到了上午,又迎来进宫朝贺的各王府女眷。 这个流程,静瑶很熟悉,因为她就曾是这些女眷当中的一员。 她无法躲避的见到了郑王妃,越王妃,以及新过门的安康王妃,那原本以为淡了的记忆,在这个时候重新涌了出来。从前惠王妃张恩珠身子不好,惠王府里许多的宴会,都由她来操持,这些人是惠王府的常客,也都是她曾经熟悉的人。 她依然跟在太后身边,听见她们跟太后亲切的话家常,谁家今年的年夜饭又添了什么新的菜式,安康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将会在什么时候降生之类,她脸上竭力保持着平静,心中却涌起恍如隔世的滋味,她曾是她们当中的一员,如今却见面不相识了。 她只有安静的充当着旁听者。 新春伊始,阳光正好,福宁宫正殿里被装点的喜气盈盈,一盆盆的山茶齐齐怒放,花团锦簇,染得满殿馨香。 郑王妃最会说话,张口就夸,“这花开的真好,要说还是太后会养,瞧瞧,连花都比别处的漂亮!” 越王妃附和道:“就是说啊,看起来都是名贵的,咱们这些粗人恐怕连名儿都叫不上来。” 太后呵呵笑道:“托西川路的福,这都是底下进贡上来的山茶,有十八学士,茶梅,赤丹粉霞什么的,总归有人会打理,不用自己费心,哀家也没强到哪儿去,也是个粗人罢了。” 一屋子女眷莺莺燕燕笑的欢畅,安康王妃年纪小,还没什么城府,这时候把花瞧了又瞧,眼睛忽然一亮,道:“哎,我记得惠王府里也有这样的花,不过没太后这里的多,但是惠王妃好像很会养。” 静瑶心里咯噔一声,下垂的睫毛忍不住微颤,紧接着就听越王妃纠正道:“哪是惠王妃啊,她那个身子,整天就知道吃药了,哪有那份闲心!弟妹记错了,会养花的不是她,是惠王府的陆侧妃,年前殁了的那位” 话末猛然意识到这是在拜年,大过年的提个死人多不吉利,越王妃忙立起来,一脸惶恐的跟太后请罪,“臣妾失言了,请太后恕罪。” 太后倒没说什么,只是闻言在人群里找了找,奇怪道:“哎?怎么没瞧见惠王妃啊?” 郑王妃道:“大约惠王府里头事情多,料理起来麻烦,出门迟了些,太后也知道的,她那个身子,如今府里又没个能帮得了忙的,还得操心府里零零碎碎的事” 太后点了点头,“那就好,我当她身子又出岔子了,人没事就好!” 谁料说曹操曹操就到,太后这边话音刚落,就见陈尚宫进来通报,“太后,惠王妃娘娘到了。” 太后颌首,“快请进来。” 须臾,就见张恩珠进到了殿中。 就算方才她们提及已经死去的自己,静瑶也还可以忍得住,可此时听见张恩珠来,却再也无法置身事外,她抬起眼眸,看向才进到殿中的女人。 说实话,宇文泓生的很好看,鼻梁高挺,长眉入鬓,一双凤目明澈深邃,乍一看去,与同父异母的兄弟宇文铭也有几分相似。 但宇文铭表面看来温和,而宇文泓则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冷硬。 虽然第一次见他,静瑶也能看得出来,他平素应是不爱笑的。然而现在,这位有名的“暴君”仿佛对她笑了一下,虽然极其短暂,只是微微弯了弯唇角,但还是叫静瑶瞥见了,所谓的风光霁月,大约也不过就是他这一瞬的样子了! 看来这盆天雨流芳对他很重要,但她只是无心插柳,若要问要什么赏她倒是很想说,能不能放自己出宫? 不过脑子还是清醒的,这么点小功劳换不来如此大的恩惠,她只有谦瑾道:“奴婢只是举手之劳,并不敢邀赏。” 宇文泓是个务实的人,他既然说赏,就是真要赏的,只是他没有单独赏过哪个女子,一时并不知该赏些什么。 于是他道:“那便先记着吧,改天想起来要什么,找福鼎就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4.第一百三十四章 从福宁宫回来, 早有御医等候在院中,预备着为静瑶请平安脉,等请完脉, 静瑶又同彦儿玩了玩,过后稍歇一会儿,就到了午膳时间。 尚膳监送来了午膳, 宫人们在摆盘子, 倚波则到她面前禀报说, “奴婢已经将娘娘的意思告知怀恩候府了,老夫人挂心娘娘,想请您的旨意, 问午后进宫可好?” 也知道李母这是急着想见自己,静瑶点头道, “可以, 请母亲不要着急。” 倚波忙点头, 也不敢耽搁,忙又出去给李府的人传话。 静瑶在宫中用了午膳,午后一时没有睡意, 索性就在殿中等待李母。 李家初来京城时,宅子离皇宫较远,后来封了爵,皇帝又另赐了内城的宅院, 如此就离得近了, 加之李母思女心切, 路上也走得快,很快就到了宫门外。 自打昨夜得知女儿平安回宫,李母高悬多日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但是依然免不了急切的心情,想赶快亲眼看看女儿。 以李母的身份,论说进了宫门就该步行了,可静瑶细心,专门派了马车去接,是以李母很快就到了棠梨宫。 等见面行过礼,静瑶就把闲杂人等都摒退,她知道,有外人在场,李母总是放不开。 果然,等人一离开,李母就真情毕露,也顾不得什么礼数规矩,红着眼眶拉过她的手道,“娘娘今次可真是吓坏我了,这些日子在外头可有遭罪难为你还怀着身子,可真是造孽啊” 这可是一位母亲对孩子最真的关切,从李母那一脸的憔悴也能看出来这些天的焦虑,静瑶忍不住鼻塞起来,答说,“我都好,左右如今已经平安了,只是难为母亲为我牵挂。” 李母拿帕子拭了拭泪,叹道,“我牵挂有什么的,娘娘能平安就好了,那时候初听到消息,可真是吓坏了,恨不得拿自己这条老命来换娘娘啊所幸陛下英明,总算将娘娘平安救回,若哪日有幸得见天颜,我一定好好给陛下磕头谢恩。” 提起宇文泓,静瑶心里暖意融融,终于又露出笑来,叹道,“能遇见陛下,果真是我的福气,倘若换作别人,未必会如此大费周章的救我。” 李母点了点头,左右房中也无人,便对女儿说,“陛下为了娘娘,连夜赶回京城,听说还下令在北辽屠城这份真心与气魄,真是世上再难寻的。” 只是这样说着,仍有些忧虑,又问道,“娘娘回来后可去向太后请过安了?” 静瑶刚刚点头说了个是,就见李母又进一步关切道,“那,不知太后可有为难?” 看来就连宫外的母亲都知道太后难伺候了,静瑶笑笑道,“并没有,母亲放心吧,太后她老人家只是问了问我在宫外可有受苦,并没有别的。” 李母点了点头,对着她的肚子说,“此次多亏皇嗣争气啊,否则” 剩下的话没说完,静瑶却也知道是什么,多亏二宝争气,没出意外,否则但有万一,她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些事情,她在被劫持的那些日子里也曾想过,但险些又一次经历生死,这些算什么! 她坚定同李母说,“母亲放心,不管别人怎么说,只要皇上相信我就足够了,不必去管其他人。” 经历过这一回,李母也总算相信皇帝的魄力,只要他认准的事情,还由得了别人说个不字? 李母放下心来,总算又露出笑,叹道,“常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娘娘既然回了宫,就安心将养,眼看着小殿下马上也要周岁了,等过了年,腹中的小皇嗣降生,到时候是数不尽的好日子,和美着呢!” 静瑶点了点头,抬眼瞥见梅瓶里的花,也感叹说,“母亲且安心为尚林准备婚事吧,一转眼就到了。” 这话说的是,起先她被劫,李母直觉天都要塌了,可偏偏儿子的婚事又是一天天的临近,可真是煎熬,索性眼下先前的阴霾终于一扫而过,女儿平安回了宫 ,她也终于可以无牵无挂的的筹备喜事了。 今日进宫一趟,见女儿除过清减了些其余都好,小外孙也是活泼康健,李母也是心满意足,知道女儿需好好休息,也不敢多逗留,坐过一会儿,便安心出宫去了。 母亲走后,困倦袭了上来,静瑶带着彦儿睡了一会儿午觉,等到傍晚,宇文泓回来,一家三口又能共享天伦了。 天气越来越冷,宇文泓从外面带进来一身的寒意,房中自是暖意融融,静瑶亲手替他解了披风,又接过春萍手中的热茶为他递上,柔声道,“陛下忙累一天,辛苦了。” 宇文泓却为一天没见她而抱歉,跟她解释说,“昨日一整天都在外面,御书房里积攒了些事,今日免不得就晚了一些,不过幸好,还来得及陪你们一起用膳。” 静瑶笑笑,与他共坐桌边。 昨夜回来时天已经不早,彦儿早就吃过晚饭了,今日时间倒正好,三人可以一起吃。小家伙长了好几颗牙,如今不光能吃粥,也能吃些稍软的饭菜了。静瑶拿了小银碗,亲自喂小家伙。 小彦儿高兴得很,坐在属于自己的小木椅里,吃一口饭,小腿还高兴的荡来荡去,殿中人见了都忍不住笑意,宇文泓也是高兴,甚至主动问道,“怎么没有备酒?” 自己眼下又不能饮酒,他也没有独酌的习惯,现在忽然要酒,叫静瑶觉得好奇,忍不住问道,“陛下今天是有什么喜事?” 他嗯了一声,顺口道,“一家团聚,难道不算喜事?” 好吧,这话的确没什么错处,她只好点头赞同。 见她颇有些失望,他笑了笑,这才道,“西北大捷,将士们将匈戎彻底赶回了老巢;北辽也已经递了降书,这仗打了大半年,临近年关,天下终于能安稳了。” 这可真是大喜事,静瑶忙向他道贺,“天下太平安稳,陛下英明神武。看来今日果然需要好好庆贺。”说着向宵雨吩咐,“快去给陛下温酒。” 宵雨应声前去,不多会儿,就端着一壶花雕过来了。 静瑶亲自提起酒壶,为他斟入杯中,一时间芬芳馥郁的酒香扑面而来。她笑着向他端起酒杯,说,“臣妾现下不能饮酒,只能以茶相陪,愿我大梁国泰民安,陛下万岁千秋。” “说得好!”宇文泓接过酒杯,仰头痛快饮下。 一旁的彦儿目不转睛的盯着父皇看,一双眸子亮晶晶。 宇文泓察觉了,放下酒杯,同儿子说,“彦儿好好吃饭,等你长大了,就可以陪父皇喝酒了。” 见父皇同自己说话,彦儿很是开心,咧嘴一笑,露出几颗小牙。 久违的团圆饭,又有好消息,一家三口吃的很是开心。饭后玩过一会儿,彦儿依然跟随乳母去睡了,给父母二人留出清净来说话。 时间还早,两人便在暖榻上坐着,这时节恰有南岳进贡的甜橘,静瑶仔细剥了一个,递给他后主动禀报道,“臣妾担心宫外娘家母亲惦念,今日在宫中见了一面。” 宇文泓接过橘子吃了一口,点头道,“嗯,也好,这下怀恩候府可安心筹备喜事了。” 她也是这么想的,忽然又听他在一旁感叹,“说来也快,眼看还有二十余天了吧说来,段二他们已经启程了。” 静瑶有些意外,闻言问他,“陛下是说,段二王子亲自来送三公主出嫁了?” 宇文泓嗯了一声,“不止他自己,听说还带了家眷一并来,到时候少不得要热闹一番。” 段濡尘的爱妻去年为他诞下一子,比彦儿大半年,加之他前面还有个女儿,听说也是活泼可爱,若是都带了来,的确会很热闹呢! 静瑶不由得笑着说,“等段家的小公主与小王子到京,彦儿就有伙伴了,可以一块玩呢!” 宇文泓也笑了笑,笑过后又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不无得意的说,“段二有两个,朕如今也有两个,没有差他太多。” 这话叫静瑶先是一愣,而后忍不住一笑什么啊,敢情他跟段濡尘还在子嗣上暗自较劲呢 现如今大事都已经解决了,即将到来的喜事与新生命,都让人心情大好,静瑶见他几口就把橘子吃完,便又为他剥了一个,宇文泓分了她一半,说,“很甜,来,你也吃。” 静瑶却不好意思的推拒了,解释说,“白日里尚膳监才送来的时候,臣妾一连吃了好几个呢,只是御医说这果子虽好,但因为太甜,孕妇不宜吃太多,所以臣妾还是得管住嘴,陛下自己吃吧。” 听她这样说,宇文泓唔了一声,便自己吃了起来, 但方才话中提到了御医,倒叫静瑶想起一事,忙同他提道,“此次臣妾能顺利回宫,那位叶神医功劳不小,真是难为他冒着危险为臣妾报信,不知陛下打算怎么褒奖?” 话音未落,却忽然见宇文泓发出一阵猛咳,似乎是被呛到了,静瑶吓了一跳,忙上手为他拍背,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而后只见他脸颊微红,有些不太自在。 静瑶只以为他是咳的,倒也没多想,只是笑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吃个橘子还能被呛着?您放心,那儿还有好多呢,臣妾跟彦儿都不跟您抢。” 可宇文泓哪里是因为橘子,叫他呛到的,是她话里忽然提到的叶遂才对 昨日着急找阿淳,他哪里管得了这么多,今天又一头扎在政务里,他倒也没想起这茬,直到方才听她说,他这才想起来得,还有这么一件事等着自己呢! 凭良心说,若没有叶遂的报信,他不可能这么快锁定地方,将阿淳救出,那位老大夫的确立了大功,论说该赏。 只是叶遂不是别人,他是这世上除过母后以外,唯一知道自己秘密的人。 从前他隐瞒着身份也还好,反正京城这么大,他乔装成富家子弟,谁能知道他到底是谁?但非常不妙的是,现如今,自己的身份已然暴露了 怎么办? 照他以前的做法,他一定会杀人灭口。但现在可不行,他从前探访的名医里,唯有叶遂是真的医术精湛又有仁心,一针见血的指出他根本没事,叫他不必乱投医,只是他自己当时不相信而已。 再者,叶遂为阿淳报信,实为忠义之举,若是因此而丧命,岂不寒了天下人的心? 所以叶遂当然不能杀,还该大肆褒奖,也正好以此来给天下百姓正面的鼓励。 只是,又该怎么守住自己的秘密呢? 宇文泓陷入了沉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5.第一百三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说实话, 宇文泓生的很好看,鼻梁高挺,长眉入鬓, 一双凤目明澈深邃,乍一看去,与同父异母的兄弟宇文铭也有几分相似。 但宇文铭表面看来温和, 而宇文泓则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冷硬。 虽然第一次见他, 静瑶也能看得出来, 他平素应是不爱笑的。然而现在,这位有名的“暴君”仿佛对她笑了一下,虽然极其短暂, 只是微微弯了弯唇角,但还是叫静瑶瞥见了, 所谓的风光霁月, 大约也不过就是他这一瞬的样子了! 看来这盆天雨流芳对他很重要, 但她只是无心插柳,若要问要什么赏她倒是很想说,能不能放自己出宫? 不过脑子还是清醒的, 这么点小功劳换不来如此大的恩惠,她只有谦瑾道:“奴婢只是举手之劳,并不敢邀赏。” 宇文泓是个务实的人,他既然说赏, 就是真要赏的, 只是他没有单独赏过哪个女子, 一时并不知该赏些什么。 于是他道:“那便先记着吧,改天想起来要什么,找福鼎就是了。” 一旁的福鼎赶紧遵旨,静瑶也跟着遵是,心里觉得,这个就算翻过了,她当然不会跑去找福鼎要赏,而且今天一过,这位公公还能想的起来自己是谁吗? 她倒也并未在意,只是忽听见皇帝又问了一句,“朕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静瑶一愣,不太确定原主李妙淳此前有没有与皇上见过面,不敢贸然开口。 好在福鼎此时忽然挺身而出,主动为主子解惑道:“倘若奴才没有记错,冬至第二日,陛下去太后那里用晚膳的时候,这位姑娘也在吧,可就是雨花阁佛堂失火的时候受了连累的那位?” 大约福鼎是真的记性好,也大约是他听见她方才提到过雨花阁佛堂的缘故,总之静瑶赶紧点头说是,脸上适度一笑,“公公好记性。”语罢不再多言,仍然低着头。 宇文泓哦了一声,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那日早朝,他因为卖官案治了吏部左侍郎满门抄斩的罪,随后一整天都沉浸在盛怒中,是以晚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后来都没印象了。 他“哦”过之后就再无话了,福鼎赶紧请示道,“如今这天雨流芳重新焕发生机,不该在此埋没了,陛下您看,依然挪去乾明宫可好?” 宇文泓微微点头,“可。着人仔细看护,莫再重蹈覆辙。” 福鼎赶紧遵是。 外面地冻天寒,没什么景致可言,他今日原本在多宝阁看了半天的书,路过此处隔窗瞧见满屋的绿色,原是打算进来缓缓心情的,眼下驻足过一会儿,也该启程了,毕竟御书房中还有一堆的折子待批,宇文泓淡声道,“回乾明宫吧。”就打算起驾了。 静瑶赶紧照垂首恭送,只等那人离开,却瞥见面前那绣着龙纹的衣摆似乎稍有停顿。 鬼使神差的,宇文泓在起步前垂眸,再度看向那正垂首恭送自己的人,她端端正正的站着,被身后满屋奇异花木衬托,呈现一种独特的味道。 他似乎还想问一问她,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要紧的话,便不再停留,径直朝前走了。 暖房里彻彻底底的安静下来,静瑶这才松了口气,而后才发现自己方才大汗淋漓,连贴身的小衣都湿了一层。 她站了起来,心头还是咚咚直跳,想想真是后怕,方才宇文泓特意先问,那天雨流芳是不是自己养的,还好自己没说错话,万一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顺嘴应了下来,岂不成了欺君重罪? 再有就是,那花原来搁在角落里,蓬头垢面,半死不活的,她是料理茶花的时候顺手摆弄了两下,幸亏方法得当,把它救了过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会不会跟着倒霉? 原本以为在王府里就够累的,没想到在这宫里才是如履薄冰,处处得小心谨慎,她叹了口气,好不容易能重活一回,老天怎么不开眼,又把她放在皇家了呢? 希望似乎又渺茫了起来。她原盼着满二十五岁出宫,就能得自由了,现在看来,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能顺利活到二十五岁再说吧! 真是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咸和帝,还有他那么大个人,走路怎么没个声响呢?暖房里养花,免不得有些尘土,静瑶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裙裾,眼角余光瞥见门口,却见又有人进来了,心间不由得一凛,直到看清原来是倚波,才松懈下来,轻轻松了口气。 倚波却有些不满意了,走进了问,“喂,你看见我怎么是这个表情啊?” 她扯了扯嘴角,“还说呢,你来得巧,陛下刚离开这里,我当他去而复返呢,吓了一跳。” 只见倚波也吓了一跳,一蹦出去两三丈,“什么?陛陛下来过?” 静瑶赶紧叫她小声点,“人没走远,小心叫他听见!” 话才刚落下,就见门外又有人来,倚波脸色一白,就差没晕过去了! 好在来的只是两三个小太监,进来后跟她们打听,“请问姐姐,天雨流芳在何处?我们奉大总管命,把它挪回乾明宫。” 静瑶赶紧指了指身旁,“就是这一盆,挪动的时候要小心些,它的叶片很容易折。” 领头的小太监赶紧答应下来,对着她笑,“方才圣驾进来的时候,是这位姐姐在旁伺候的吧,大总管要我向您道声谢,这盆花原是乾德殿的宝贝,幸亏经了您的手,让它重见天日了。” 静瑶客气的应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看着他们把宝贝小心翼翼的抬了出去。 人走了,暖房里重落了情景,倚波等了一会儿,见再也没有人来了,这才把她拉近了问,“你都做了什么,才半天不见,都成了御前红人了!” 静瑶觉得好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成御前红人了?” 倚波摇摇头,“方才他们说大总管向你道谢,乾明宫大总管福鼎,眼睛从来都长在天上的,他这么看重你,一定表示你前途无量!快跟我说说,方才都发生什么了?” 见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自己看,静瑶有点无奈,只好将方才的情景跟她复述了一遍,再问她,“如何?哪里就看得出我前途无量了?” 说着还跟倚波嗔怨,“你事先也没跟我交代一下,我都不知道那是陛下的东西,万一动坏了可怎么好,没得再连累你。” 倚波这时候才回过神来,长长的哦了一声,“那盆花放在那里有日子了,平时也没人过问,我也不知道出处呢!不过”她眨了眨眼睛,又降低了些声音说,“听说陛下贵人话少,今天一下跟你说了这么多话,可见对你很上心,这还不是前途吗?” 静瑶差点翻个白眼,无力道:“哪里跟我说了很多话,统共也就三四句话,这就上心了?乾明宫侍膳的宫女,每日也能跟陛下说这么多吧?” “看来你的记性还没好啊。”倚波上来摸摸她的头,一脸忧愁的说,“魏大夫医术不怎么高明呢!” 这倒叫静瑶愣住了,“你话题转的也太快了吧?” 倚波提醒她说,“整个乾明宫没有一个宫女,你给忘干净了?” 静瑶大感意外,“还有这回事?”她从前在宫外可没听说过。 倚波又帮她回忆了一遍,“去年春天,御前司帐的翠琬差事上出了岔子,被陛下当场赐死,连累整座乾明宫的宫女们都被遣了出去这事儿我专门跟你说过,你竟然给忘了?” 静瑶迟疑的点头,“哦你这么一提,是想起来了。” 心里却惊讶的厉害,从前王府里那么多爱说闲话的,她怎么从没听过这桩奇闻。整座乾明宫都没有宫女,也就是说整天在皇帝面前晃悠的,都是些宦官 她悄悄咽了咽口气,怪不得宫中至今没有皇子公主,坊间有传闻说今上有些怪癖,或许是被这怪癖影响的? 在暖房里悄悄议论皇帝实在是危险,静瑶跟倚波说:“该吃饭了吧,我有点饿了,咱们回房吧” 倚波忙了一上午,也是又累又饿的,便点了点头,跟她一起出了暖房。静瑶临出门的时候提醒她,“十八学士马上要盛放了,你记得提醒司苑,别忘了敬献给太后啊!” 倚波忙不迭的点头,“好,若是有赏,肯定少不了你的!” 两人一路说笑,踏着冷风回了房中。 ~~ 吃过饭,午后能得片刻清闲,倚波早上起得早,这会儿趁机补觉,静瑶倒是不困,坐在窗前缝补衣裳,这会儿太阳最好,窗子底下也暖和,等到夜里冷了起来,她就懒得动手了。 她父亲陆永霖是青州刺史,这样的官位在京城也许排不上号,但在青州当地也算了不起的大官了,她从前是娇生惯养的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不必为琐事操心。 只是可怜,如今成了另外一个人,从此成了皇家的奴仆。 她放下针线,有些出神。 还有几天就是除夕了,每当年关,就会特别想念自己的亲人,从前在惠王府时,她虽也难见亲人的面,但还可以给娘家送东西送信以寄托思念,可现在呢? 真不敢去想,家里听到自己死讯时会是什么样子,爹娘可还能撑得住 如果她将来能顺利出宫,但顶着一张陌生的脸回去认亲,爹娘会相信她么?死去元知万事空,可当她又活了过来,人世间的牵绊也就重新长在了心上,她有些悲伤,但这些无人可以倾诉,只能在心中一遍遍叹息罢了。 愁色漫上心头,美人蹙起了眉,只是没能出神多久,门外面忽然传来声音,似乎有人在打听李妙淳在何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6.第一百三十六章 此为防盗章  惠王宇文铭素以文雅著称, 他博览群书,却生性淡泊, 平素不过喜欢结交文人雅士, 世人看来, 他并不像高高在上的亲王, 反而像位学富五车的才子,清浚出尘,温润如玉。 静瑶也是这样想的。 原本当初得知自己要做侧妃之时,她别扭伤怀了好一阵子, 但成亲之后才渐渐发现,其实惠王是个举世难寻的好夫君,他温和宽厚, 叫人没有紧张感, 最要紧的是,他待她好, 喜欢她。 他当然是喜欢她的, 阖府上下都知道, 陆侧妃是王爷心里的人儿。 王爷喜好文墨,存了不少名家之作,却从不见他将这些宝贝轻易奖赏给谁。就算是正妻惠王妃, 王爷赏给她的,也多数是滋养身体的珍贵药材, 亦或是妇人家所用的珠宝首饰。而陆侧妃则不同, 只有她的屋里, 才能像王爷的书房一样,悬挂各种名家大作。 这都是王爷特意布置的。 因为这座如意苑,是王爷最常待的地方。 ~~ 午睡通常多半个时辰,静瑶睡前吩咐丫鬟,未时三刻叫醒她,时间一到,丫鬟就规矩照做了,她意犹未尽的起床,坐在妆台前梳头的时候,还连连打着哈欠。 丫鬟仲春正帮她绾发髻,瞧见她这副模样,笑着劝道,“主子还没睡足的话,再去歇一会儿嘛,反正时间还早。” 一旁正收拾床褥的半夏也跟着帮腔,“是啊,主子昨夜辛苦,今天又起得早,这会儿多补补觉也是应该的。” 从小一块儿长大的陪嫁丫鬟,房中又没外人,半夏心直口快,没多想就道出玄机了——敢情她今日困乏,还是昨夜“辛苦”劳累所致。仲春手稍稍一顿,从镜里偷觑主子的的神情,果然就见主子杏眼含怒。 静瑶没直接理会肇事者,却是假装问仲春,“我记得昨天季管事才来回禀,说近来浣衣处缺人,打算年后买一批粗使丫鬟的?” 仲春自然知道主子要说什么,从镜中瞧瞧半夏的背影,憋着笑回道:“是有这么回事。” 半夏此时终于意识到自己闯祸了,身子一僵,赶紧转过头来,苦着脸道,“主子” 静瑶假装看不见,只管跟仲春说,“等会你去知会季管事一声,咱们院里人手充足,调几个过去也是可以的,左右也能省一笔开支。” 仲春这回不答话了,只是笑着去看镜子里半夏的影子,只见半夏几步来到静瑶身侧,扑通一声就跪下求道,“主子开恩,奴婢一定是昨夜睡魔怔了,今天才胡说八道,主子您打我吧,奴婢下回再也不敢了” 看似痛哭流涕,其实撒娇多过哀求。这两个丫鬟是她娘家给的陪嫁里最宝贵的东西,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静瑶怎么会舍得真的把人打发出去呢?只是仍要冷着脸训斥几句,“我说过几次了,祸从口出,这府里又不是咱么一个院子,万一叫别人听了去怎么好?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半夏老老实实的低头,“奴婢再也不敢了,再有下次,主子您割我的舌头。” 这倒把静瑶气笑了,“我要你那舌头干什么?下酒啊?” 一旁的仲春紧紧抿住嘴,生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 半夏也弯了弯唇角,倒是还记着自己闯了祸,马上肃敛道:“请主子消气,奴婢一定不再犯了。” 静瑶脸色缓和下来,嗯了一声,抬手叫她起来了。 半夏朝仲春吐了吐舌头,仍回头做自己的活计,仲春这边快完工了,在朝镜中看几眼自家主子,一边琢磨待会要配什么首饰,一边在心间暗叹。 主子真是难得的人儿,纵使是在府里独一份儿的专宠,对外也从没有过恃宠生骄的模样,事事谨慎,叫人挑不出任何错处。再加上这样难得的花容月貌,王爷不爱她,还要爱谁呢? 静瑶瞧着镜中明艳的脸庞,自己也有一番思量。 其实刚才的事,大可一笑了之,但她还是得拿出来跟半夏说一说,叫她长长记性,毕竟自己再受宠,也还是个妾——虽是个可以进宗册的侧妃,但头上有惠王妃张恩珠在,她不能目中无人。 能与夫君两情相悦,被他格外看重,已是难得,虽然仍有一些身为妾室的些许遗憾,但上天已算厚待她了。她是个心存善念的人,还记着惠王妃才是王爷明媒正娶的妻子,她再与惠王恩爱缱绻,也算是夺了人家的夫君,况且人家身子不好,万不可由她自己这儿传出些狂妄的话来,再去伤了人家。 她谨记着自己的身份,如今岁月静好,心中最大的期盼,便是能尽快为他生个孩子,若是个男孩最好,并不是她重男,只因惠王如今二十二岁了,膝下只有一位小郡主,若她能为他生个男孩,叫他两全其美,岂不更好? 因为想到了心心念念的人,不知不觉眉眼温柔了许多,衬的那张脸也愈加好看,恰巧仲春也为她梳好了妆,随云髻配赤金梅花步摇,简单不失俏丽,她对着镜子左右瞧瞧,觉得十分满意,终于立起身来。 明日是冬至,皇家的男人们要随帝王祭天,王府里也要做一做仪式,她虽是王府里管事的,但上头毕竟有主母,必定要去禀报一番,她吩咐道:“半夏方才失言,留下看家,仲春随我去牡丹苑。” 两个丫头赶紧遵是,被禁足的半夏不敢有怨言,还赶紧去为主子拿斗篷,外面天寒,可别冻坏了主子才好。 ~~ 来到牡丹苑,惠王妃张恩珠也才歇完晌,正由丫鬟服侍着喝药呢,听到她的来意,没等她一一禀报便抬手拦住了,只是说,“妹妹做事我放心,也不必事事回禀我了,你看着办就好,只是千万别累着自己,左右还有底下一帮管事的。” 静瑶赶忙道了声谢,“王妃信得过妾身,是妾身的荣幸,岂敢称劳累。” 张恩珠笑了笑,继续跟她说,“对了,今早宫里才赏了些药材,听说都是上好的贡品。我还跟她们说,等会儿叫把阿胶给你拿过去,你来的正好,顺手带回去吧。” 静瑶立刻推辞,“这是宫里特意赏给您的,妾身怎么敢” 张恩珠笑着打断她,“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早年亏空大了,再怎么补也无济于事,倒是你,趁着年轻身体好,该赶紧调养,好早些为王爷绵延子嗣啊!我就不痴心妄想了,妹妹福泽深厚,大有希望。” 这也确实静瑶的愿望,见张恩珠诚心要给,她便赶紧起身谢恩,“那妾身恭敬不如从命,多谢王妃厚待。” 张恩珠身体不好,静瑶不敢过多打扰,又聊了几句,便领着仲春告辞出来了,等到回了房,命人将那些阿胶收拾好,自己也坐下歇了会儿。在主母面前,得时刻绷着,举止言谈不敢出半点差错,回到自己的地盘,关上门没有外人,这才终于能放松一些。 ~~ 傍晚的时候,惠王宇文铭过来用饭,红色团龙锦袍显得人既清俊又威仪。静瑶早早恭候在门边,宇文铭一见她,便自然扬起笑容,牵着她一同进到饭厅,净手后共同用膳,饭间问一问今日的情况,脸上一直温和,她也含笑作答,张罗着叫人为他布菜。 因为明日祭天是皇家的大事,宇文铭今日也没得闲,寻常几乎整日都能在府上,今日却在外忙到天黑,两人一天没见,有许多话要说,等饭吃饭撤走了碗盘,丫鬟们便自觉退了出去,留下主子们自己,好说些体己话。 晚间上了床,静瑶亲自替夫君揉肩捏背,宇文铭似乎是疲乏了,不似往常那样跟她说话,只是闭着眼养神,等到躺下的时候,才猛的想起什么,嘱咐她说,“对了,明日几位王爷要来府上吃饭,你记得吩咐膳房备好酒菜。” 静瑶稍感意外,“明日冬至祭天,礼成后王爷们不是都要进宫吗?” 宇文铭笑笑,“怪我刚才没说清楚,是晚上,明日中午我们在宫里用膳,晚间则会挪到咱们府中。” 静瑶明白了,谨慎起见,又问道,“那确实要好好准备一番,王爷们只是吃酒吗?要不要叫戏班子来助兴?” 宇文铭摇头,“不必那么麻烦,只是寻常家宴罢了,摆在前院即可。” 静瑶点头说好,见他再无吩咐,便道了声晚安,宇文铭说了声好,吻了吻她的前额,他不是无度的人,昨夜折腾到半夜,今夜该好好休息的,便就此入睡了。 一夜安眠。 ~~ 第二日,府中热热闹闹的过冬至。 皇帝率领王公大臣在天坛祭天,是为国祈福,各个府中也要准备礼数拜神,为家祈福。府里热闹了一个白天,等到入夜,就更喧闹了。 王爷们的酒席如约在前院开了,惠王府的女眷们也在后院摆了一桌,自己热闹一番,但惠王妃因身体缘故,早早就离了席,她一走,其他女眷们也纷纷散了。 静瑶回了自己的如意苑,猜想今夜前院的酒席大约没那么快结束,便打算自己先歇下,只是才刚要更衣,忽然见牡丹苑一个丫鬟跑过来禀报,“侧妃,王妃忽然有些不舒服,怕是要找御医。” 主母主动叫人来请她,静瑶不敢怠慢,跟着丫鬟过去探望。 张恩珠近两年来身子的确不算好,因此宫里太后开恩,为她在府里常备了御医,静瑶坐在软轿上,边走边问,“可有传过御医了?” 前来报信的小丫鬟低着头,“回侧妃的话,已经传过了。” 静瑶自己思量一番,等到了牡丹苑门外,临下轿时又吩咐了跟着来的仲春,“还是去通报王爷一声吧,来不来看殿下的主意,若是咱们不去禀报,就有错处了。” 仲春哎了一声,赶紧去了前院。 静瑶下了轿,抬脚迈进牡丹苑,只是稍稍有些奇怪,牡丹苑同平常很不一样,人都不知忽然去了哪,有些冷清。 该不会是王妃病的太严重,人都守到跟前去了吧? 她这样一想,便有些着急了,赶紧快步去到惠王妃的寝殿。 然而更加奇怪的是,她进到殿中,也不见惠王妃的踪影。 她心里无端一慌,觉得事情似乎不对,正想赶紧离开,却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大喊,“走水了,牡丹苑走水了” 牡丹苑走水?她现在不正是在牡丹苑吗? 她心里大惊,想着赶紧出去,却忽然发现,自己出不去了 整个寝殿的门全都被死死关着,她根本打不开,更要命的是,浓烟竟也开始往殿中弥漫了。 她惊慌起来,吓得大喊,“救命啊,来人” 然出乎意料的,忽然听见有熟悉的声音,“瑶瑶?” 她反应过来,立刻大喜,是惠王宇文铭,是她的夫君。 浓烟滚滚中,她已经辨不清楚方向,只好朝那声音回应道,“殿下,妾在这里,妾出不去了,您在哪儿,您快救救我!” 那人很快就来到了她身边,她看的很清楚,果真是宇文铭,宇文铭来救她了! 然宇文铭看清楚她,脸上一片愕然,却仿佛疑惑更胜于关心,皱眉问她说,“你怎么在这里?王妃呢?” 她赶紧摇头,“妾也不知王妃在哪儿,刚才妾身得了通传,说王妃不舒服,叫妾身来看看,可妾身过来后才发现,这里没有人”她顿了顿,赶紧提醒他,“殿下,咱们还是先出去吧,我刚听见外面喊走水了”浓烟越来越呛,她话没说完,忽然一阵咳嗽。 的确是走水了,除过浓烟,她甚至能瞧见火光了 她惊慌失措,想拉着他走,却见他一怔,紧紧看着她,脚步却不动。 她着急又奇怪,“殿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宇文铭似乎在抉择什么,几度挣扎后,忽然道:“不,瑶瑶,你留下来,你不能走” 静瑶大感意外,“为什么殿下?” 宇文铭却不答她,只是面露痛苦的说,“今晚必须要有个人留下来,我原本不是叫你,可现在没办法了瑶瑶,对不起,如有来生,我定好好疼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7.第一百三十七章 此为防盗章 惠王殿下 听见熟悉的称呼, 静瑶的思绪终于被拉了回来, 她迟钝的去想倚波的话, 心里只剩下麻木的疼。 宠爱? 这个词太过沉重, 死去的陆静瑶承担不起! 她至今还记得, 他在火中说的那些话。 “你留下来,你不能走。”“对不起, 如有来生,我定会好好疼你” 他说必须有一个人要死,来不及找别人了, 所以只能是她心像是无端被人捅了一刀, 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刀子又被猛然拔了出来,剩下一个空洞的伤口, 鲜血汩汩直流 倚波不知她的心事,叹了口气, 继续道,“今早我去御花园上值, 路过福宁宫, 正瞧见惠王殿下来给太后请安, 原来那么好看的人, 脸上死气沉沉, 一点精神都没有, 想想也真是可怜, 放在心尖上的人走了, 对他的打击太大了!” 静瑶麻木的脸上挤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笑,笑他的虚伪,也笑自己不知天高地厚。曾经以为与他是两情相悦的,可到最后才知道,她根本不懂他。 究竟为着什么事,他情愿舍弃她? 倚波又发表了一通感慨,正说着话,外面有人进来给她送药了,她木然把药喝了下去,苦涩的滋味瞬间遍布四肢百骸,可她心里安慰自己,烈火焚身的滋味她都尝过,这点苦还怕什么呢? 房中渐渐昏暗下来,她醒来时已是下午,这会儿太阳将要落山了。倚波见她药喝的痛快,心里很高兴,鼓励她说,“这就对了,什么事也比不得身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话音刚落,就见打外头来了个小宫女,跟她们传话说:“太后娘娘传妙淳姐姐觐见。” 她还是木木的,来不及反应,倚波却大感意外,“太后?她老人家怎么要见阿淳?” 那小宫女只是说,“太后膳前跟陈尚宫问起昨夜佛堂失火的事,得知姐姐大难不死,便提出要见见姐姐,其他的事我也不清楚,请姐姐收拾一下,快些去吧,让太后等急了可不好。” 福宁宫里出来的小宫女,腰板似乎都挺得格外直一些,倚波替她应了声,见那小宫女出去了,才跟她悄声叹息,“这些主子们真是说风就是雨,你这才醒来,能走得动吗?罢了,人家既然发了话,咱们也不敢摆架子,你先收拾收拾,等会儿我陪你去吧。” 她有些意外,抬眼看向倚波,倚波冲她无奈一笑,“你以为我愿意去凑那热闹啊?眼下你又不能说话,我去了好替你开口。从这儿到福宁宫还有些路,你万一走不动了,我也能搀你一把。” 她不能说话,便礼貌的冲倚波笑了笑,倚波看懂了她的谢意,露嘴边的酒窝来,笑道:“跟我见什么外?上回我吃坏了肚子,你不是也鞍前马后的帮我来着?”说着拉她去到镜前,给她重新梳妆。 静瑶坐到镜前,再一次看见了这张陌生的脸,她现在对身份有了些头绪,不像刚才那般惊诧了,趁着倚波为她梳头的功夫,认真的打量镜中的面容。 她也算出身大户人家,从小见过许多天香国色的千金,就算她自己,也曾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人,但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的原主,这位默默无名的惠侍,生得相当美。 不同于寻常可见的明艳,李妙淳的美透着一种妩媚,微微上挑的眼角,名副其实的桃花眼,就算现在不施粉黛,也绝不比其他盛装的美人逊色几分。 她是成过婚的女子,相较未出阁的姑娘们来说,算是更加了解男人的,李妙淳的这幅长相,对男人们来说,正合了那四个字——媚骨天成。 难怪先前那位左总管会说,“可惜了这幅样貌” 只是这样一位美人,居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香消玉殒了,倘若她没有睁开眼睛,或许就简单的被装进一口薄棺材里草草葬了吧!她有些不是滋味,可转而想到倚波说,自己都被烧变形了 呵,宇文铭好狠的心! 所以,她与李妙淳,谁又比谁好,谁又更加不幸? 宫女们的发式并不复杂,况且现在还赶时间,倚波给她简单梳了一下,又从柜子里拿了一套干净衣裳给她换上,便带着她出了门。 她好歹昏迷了一天,下午才醒来,连饭也没顾上吃,只喝了一肚子苦药,身上根本没什么力气,倚波一边扶着她,一边跟前面那个小宫女说,“你瞧,阿淳这样子路上还得花些时间,烦劳你先前头走着,帮我们回禀一下尚宫大人吧。” 小宫女也瞧见了静瑶一脸虚弱,便答应下来,自己先往前走了。 冬至刚过,正是一年里头白日最短的时候,眼下虽才酉正,天却已经黑了透底,她们的住处离福宁宫不近,两个人走了半天,才终于能望见福宁宫门口的灯笼。 倚波鼓励她,“你看,快到了,再加把劲儿,太后宫里暖和,咱们等会儿可以好好松缓一下。” 静瑶无声的感谢同伴,外面的确是太冷了,她衣裳单薄,敌不过呼啸的寒风,已经从前心凉到了后背,想这时候起那暖和的福宁宫,的确叫人很有盼头。 两个人又走了几步,福宁宫终于近在眼前了,身后忽然传来一阵繁杂脚步声,倚波回头望了一眼,立刻跪了下来,她还没适应自己宫女的身份,是以反应有些迟钝,然就只是这一瞬间,身边的所有人,包括福宁宫前的侍卫都已经跪了下来,竟显得她尤为突兀。 倚波心漏跳一拍,赶紧伸手拉她,失了大力气才叫她跪跌下来,又心急火燎的小声提醒她,“快低头啊,御驾来了!” 御驾? 她这才有了些反应,赶忙低下头去,学着倚波的样子,额头几乎贴到冰冷的地面。 脚步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卷起冷冽的寒风。 等御驾走远了,众人这才起身恢复正常,静瑶迟钝的抬起头来,见那经过的御辇很快就闪进了福宁宫的院门,只留下一抹朦胧玄色光影,伴随着福宁宫内太监响亮的通传声。 “陛下驾到” 倚波胆战心惊的跟她说:“你可吓死我了,上次司礼监那小太监的事你忘了吗?不过就是御驾经过的时候迟钝了一下,就给硬生生杖毙了今天得亏我陪你来,否则你刚才的样子,岂不是有来无回了?” 杖毙? 静瑶呆呆的看着倚波,这才终于起了后怕,刚才经过的居然是当今的皇帝宇文泓! 宇文泓是宇文铭同父异母的二哥,三年前继位,身为帝王,坊间的风评似乎并不太好。 静瑶是妇道人家,不参与政事,却也总是有意无意的听闻这位君主的传闻,先帝崩前并未留下确凿的遗诏,生前又一直未立储君,所以引来众皇子间的好一番厮杀,而这位君主,便是那场血雨腥风的最终胜利者,据说他亲手将长兄与三弟杀死,最终夺得皇权。 身为妇道人家,无法理解这种残虐行为,静瑶此前一直对这位皇帝嗤之以鼻,她一心觉得,心怀仁慈,温文儒雅的宇文铭才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好男儿只是现实闪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思绪回到眼前,且不论宇文铭到底如何,他的这位皇帝兄长确实是十足的暴脾气,而若真如方才倚波所说,只是未来得及避让就被杖毙那她刚才的确太过惊险。 倚波瞧见她脸上终于显出惊恐,叹了口气,“也不怪你,你才受了罪,一时没反应过来也是正常咱们赶紧走吧,圣驾已经进了福宁宫,倘若太后等的着急问起我们,叫陛下听见可就不好了!” 说着便也拉着她进到了那辉煌的宫殿中。 御辇比她们快,等她们到时,皇帝已经同太后在里面说起话来了,她们只能在抱厦里等候传召。好在抱厦里也足够暖和,两人候了一会儿,被冻僵的身体终于一点一点缓了过来。 殿前的所有人都屏息静立,福宁宫安静到几乎可闻针落。 皇帝陪同太后进膳,母子间必定有许多话要说,厚重的殿门隔开两个世界,外面听不见殿中情形。倚波悄悄用眼神给静瑶示意,看样子得好好等一会儿了。 静瑶轻轻颌首,跟旁人一样保持静立,太后素有仁慈之心,常召宗室女眷们进宫叙话,她也曾面见过太后,因此对这福宁宫并不算陌生。 只是如今换了具驱壳,换了身份,死而复生的她,等会面见太后,会是什么心境?太后会不会在乎一位侧妃的命运?如果她忽然开口说自己就是死去的静瑶,而害死自己的人正是宇文铭,太后会替她做主吗? 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很快被她自己否决,莫说死去的那人只是一名小小的侧妃,跟亲王根本无法相提,就只她说自己死而复生这一句,恐怕就会被当做疯子,乱棍打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8.第一百三十八章 此为防盗章 这天倚波回来, 一脸神色恹恹, 她好奇问了一下,倚波愁眉苦脸的说,“司苑处里有几株山茶, 是去年西川路进贡给太后的, 太后一向喜欢, 入了冬花草不好养, 福宁宫就送到司苑处里来,叫好好看管着,明年春天再摆回去,哪知底下的小太监不会伺候, 今早我问起来, 才发现死了一大半。” 静瑶有点奇怪,“司苑处不是有暖房吗?花儿怎么会冻死呢?” 倚波摇摇头, “不是冻死的,那小太监倒是勤快,自作主张的浇水, 把花儿给涝死了,根都烂了。”她叹了口气,“那可是十八学士啊, 多名贵的花儿啊,去年西川路原本进贡了十株, 可进京后水土不服, 陆续损失了一半, 司苑处使尽浑身解数,总算给留下了五株,今夏花开的时候,别提多美了!现如今剩下的两株也半死不活,眼看就要不行了,别说太后了,我看着都心疼。” 比起花儿来,静瑶倒是更担心人,忙问她,“那你会挨罚吗?” 倚波勉强对她笑笑,“我今早已经挨了司苑的训了,司苑说,罚两个月的例钱我还好吧,可是那个小太监恐怕活不了了。” 静瑶有些吃惊,“不过是几株花,要人命来抵?” 她是个宽厚的人,从前在惠王府里主事的时候,若非很严重的疏漏,很少会对下人赶尽杀绝,尤其现在侥幸重活了一回,没有人能比她更了解,生命是多么珍贵。 可倚波无奈摇头,“那是太后的心爱之物,好好的叫人糟蹋了,不生气才怪!再说,陛下又是孝子,若是传到他耳朵里”语声一停,她忽然打了个冷颤,“天哪,没准儿我们整个司苑处都得连坐啊!” 想到这个可能,倚波简直怕极了,懊丧道,“早知道不就不该来这司苑处,跟你去佛堂多好,一年到头连个人影儿都没有,见不着主子面,就不用担心出错了!” 去佛堂?真要去了佛堂,没准她早就没命了 静瑶心中苦笑了下,想了想,安慰她说,“又不是什么大的过错,陛下何至于为了几盆花要这么多人的性命?你多虑了!不是还有两盆吗,先想办法救一救,兴许还有希望的,再说,眼下,又要进贡了,没准西川路今年还会给太后送山茶呢。” 倚波不太抱希望,“可能吗?我倒宁愿他们别再进贡了这种宝贝了,整个司苑处没几个人会养这种茶花,再说水土气候都不一样,恐怕送来了还是一样的下场。” 静瑶倒不同意她,有板有眼的跟她算,“先说第一桩,进贡这种事,自然是冲着主子们的喜好来,对于西川路而言,既然上一年的茶花大获成功,那么他们今年再接再厉的培育出更好的品种进献,岂不比搜肠刮肚想寻其他的宝贝强?” 倚波嗯了一声,“要是我,我也会这么干的。” 静瑶接着又道,“所以我们说正经的,今年西川路绝大可能,还会给太后献茶花,而且如果要献,必定比去年更好,太后有了新欢,就不一定会记着去年的旧爱了,所以啊,你现在大可不必这么紧张。” 嗓子还没完全好,她咳了咳,休息一下接着道,“再说第二桩,如果太后果真再得了茶花,那司苑处不该嫌麻烦,不会养花可以去学啊,司苑处替主子们料理花园又不是一天两天,必定有许多经验可供参考,还可以去查书籍,最有效的,直接向来进贡的花匠们取经,他们能养活茶花,还能千里迢迢的运到京中来,那么司苑处也一定可以。” 她最后总结了一下,“遇事不该逃避,该想办法解决。” 听她把话说完,倚波忙不迭的点头,“你说的不错,等今年西川路的花匠们来了,我一定亲自跟他们学学!”话说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把她看了又看,奇怪道,“阿淳,我怎么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静瑶一愣,稍有些底气不足,“怎么不一样了?” 倚波挠挠头,“比以前聪明了。以前你整天躲在佛堂里念经,两耳不闻窗外事。遇到什么事都是我帮你出主意,如今说起话来这么头头是道这猛一下子,我还有些不习惯呢!” 这些天知道了李妙淳的许多事,静瑶也有了些了解,原主与她性格的确不太一样,大约遇到的打击多,有些消沉;但她从小顺风顺水,又在惠王府里管了几年的家务,不习惯逃避,遇事会想办法解决。 倚波越想越觉得惊奇,“从前如果遇到这种事,你大约会替我去佛堂多上几炷香,现在呢,你简直像个先生一样哎呀,莫非你呛了几口烟,反而把脑袋呛清明了?” 静瑶原打算喝口水润润嗓子,一听这话差点喷她一脸,缓了一下,含糊道:“哪有这样的事?我只是经历了一场生死,不想像以前那样活了” 一波眼睛一亮,立刻凑上来问,“那你打算怎么活?打起精神来去争宠吗?我一定支持你!我早说过的,你这么漂亮,埋没在深宫里多可惜,你比贤妃淑妃都好看,倘若能有机会见一见陛下,他肯定被你迷住” “好了好了,”静瑶无奈打断她,更正道,“我没打算什么争宠,我只想好好活着,平安熬到出宫,然后找个宁静的地方,好好过日子。” 惠王府里的女人一个巴掌数的过来,她日日谨慎,还落了个死于非命的下场,现如今这宫里的妃嫔不下二十个,跟她们抢男人天知道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所以她可不打算再走老路了,为人妾室,命如草芥,可以随意被丢弃,随时拿来牺牲。难得重获宝贵的生命,自己支配不好吗? 听她这样说,倚波除过吃惊,还有些茫然,眼望着窗外怅然感叹,“出宫?那得等到何时啊?” 静瑶跟她掰着指头算,“照咱们大梁的规矩,宫女年满二十五,不是可以恩准出宫了吗?我今年十八,左不过六七年的功夫,也不算远的。” 其实从这点来说,做女官就比做美人要好多了,美人是妃嫔之列,身为帝王的女人,根本不会有出宫恢复自由的一日。 倚波叹了一声,“是啊,咱们同年,离出宫也就只剩六七年了,可到时候人老珠黄,肯定嫁不到好的郎君,出去以后要怎么办?” “总会有办法的,”静瑶勉强笑笑,“嫁不到如意郎君就不嫁,女子不一定非要嫁人,自己过日子也很好。” 这并非安慰人的场面话,这乃是她心中真实所想,回想她错付的那三年,心中又痛又悔,所以若有真心,干嘛要给别人,留着疼爱自己不好吗? 现在想六七年以后的事,还有些长远,倚波长吁短叹了一会儿,思绪又回到眼前来,所以那几株山茶的事到底该怎么办啊?就算下次西川路还会进贡,可这段时间呢,万一哪天太后心血来潮,想看一看,她们该怎么交差? 她烦闷的自己嘀咕,一旁的静瑶不忍看,索性问道,“剩余的那几株山茶还在吗?” 倚波点头,“在暖房里供着呢!” 静瑶说,“如果你方便,改日带我去看看,我以前养过茶花,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 其实去年西川路的茶花不止给太后进献过,惠王府也得了两盆,张恩珠身子弱,怕对花粉不服,不愿收留,宇文铭就全都赏给了她,她喜爱花草,加之本身也有些经验,又特意翻阅了许多关于山茶养护的书籍,是以这近一年的功夫里,那来两株茶花长得还不错,记得前几天看的时候,发现已经起了花骨朵了 她这样一说,倚波顿时眼睛一亮,“真的?那就太好了!如果能行,那可不只是救了两盆花,你简直救了我们整个司苑处啊!”说完说风就是雨,立刻拉她起身,“快,别等改天了,我现在就带你去看。” 抢救花儿的确宜早不宜迟,静瑶点头说好,赶紧跟着她去了司苑处的暖房。 去暖房见到了花,静瑶松了口气,那两棵山茶枝子只是有些瘦弱,叶片有些稀疏,但根没有死,还可以转圜,离倚波说的“不行了”还差老远呢! 她轻手轻脚的给换了土,给花挑了处半明半暗的地方放置,既能见着光,又不至于太强烈,又在花盆周围打了充足的水雾,全都是适宜山茶生长的条件。 做完这些,她就先回了房,养花是一个细水长流的活计,要有耐心,急不得。 倚波在旁亲眼看着她做这些,觉得她手法熟练,顿时对她充满了信心,松了一口气,也跟着她一起回来了。 两人刚一进门,就有小辈的宫女过来传话,“妙淳姐姐,才刚你们出门的时候,有位医师过来了,说要给你复诊,见你不在就回去了,走前叫我跟你带话,说你如果有空,尽快去值房找他。” 她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位医师虽然官职不大,却是一个很负责的人。复诊的事,她自己都忘了,人家竟然还记着。 倚波此时也把这事给想了起来,顿时自责的不行,“我只顾着自己了,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呢?你的身体不能耽搁,快去瞧大夫。” 七天的药吃过了,但病还没好全,嗓子还是沙哑,且多说几句话就受不了,夜里睡觉偶尔也会胸闷,好不容易活了一次,静瑶也不想给自己留下病根,也想再找医师瞧瞧。 只是临出门,她又有些为难,她没去过御医们的值房,不认得路啊! 但宇文铭表面看来温和,而宇文泓则骨子里都透着一股冷硬。 虽然第一次见他,静瑶也能看得出来,他平素应是不爱笑的。然而现在,这位有名的“暴君”仿佛对她笑了一下,虽然极其短暂,只是微微弯了弯唇角,但还是叫静瑶瞥见了,所谓的风光霁月,大约也不过就是他这一瞬的样子了! 看来这盆天雨流芳对他很重要,但她只是无心插柳,若要问要什么赏她倒是很想说,能不能放自己出宫? 不过脑子还是清醒的,这么点小功劳换不来如此大的恩惠,她只有谦瑾道:“奴婢只是举手之劳,并不敢邀赏。” 宇文泓是个务实的人,他既然说赏,就是真要赏的,只是他没有单独赏过哪个女子,一时并不知该赏些什么。 于是他道:“那便先记着吧,改天想起来要什么,找福鼎就是了。” 一旁的福鼎赶紧遵旨,静瑶也跟着遵是,心里觉得,这个就算翻过了,她当然不会跑去找福鼎要赏,而且今天一过,这位公公还能想的起来自己是谁吗? 她倒也并未在意,只是忽听见皇帝又问了一句,“朕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静瑶一愣,不太确定原主李妙淳此前有没有与皇上见过面,不敢贸然开口。 好在福鼎此时忽然挺身而出,主动为主子解惑道:“倘若奴才没有记错,冬至第二日,陛下去太后那里用晚膳的时候,这位姑娘也在吧,可就是雨花阁佛堂失火的时候受了连累的那位?” 大约福鼎是真的记性好,也大约是他听见她方才提到过雨花阁佛堂的缘故,总之静瑶赶紧点头说是,脸上适度一笑,“公公好记性。”语罢不再多言,仍然低着头。 宇文泓哦了一声,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那日早朝,他因为卖官案治了吏部左侍郎满门抄斩的罪,随后一整天都沉浸在盛怒中,是以晚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后来都没印象了。 他“哦”过之后就再无话了,福鼎赶紧请示道,“如今这天雨流芳重新焕发生机,不该在此埋没了,陛下您看,依然挪去乾明宫可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9.第一百三十九章 此为防盗章 不过脑子还是清醒的,这么点小功劳换不来如此大的恩惠, 她只有谦瑾道:“奴婢只是举手之劳, 并不敢邀赏。” 宇文泓是个务实的人, 他既然说赏,就是真要赏的, 只是他没有单独赏过哪个女子,一时并不知该赏些什么。 于是他道:“那便先记着吧, 改天想起来要什么,找福鼎就是了。” 一旁的福鼎赶紧遵旨,静瑶也跟着遵是,心里觉得, 这个就算翻过了,她当然不会跑去找福鼎要赏,而且今天一过,这位公公还能想的起来自己是谁吗? 她倒也并未在意, 只是忽听见皇帝又问了一句, “朕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静瑶一愣, 不太确定原主李妙淳此前有没有与皇上见过面,不敢贸然开口。 好在福鼎此时忽然挺身而出, 主动为主子解惑道:“倘若奴才没有记错, 冬至第二日,陛下去太后那里用晚膳的时候, 这位姑娘也在吧, 可就是雨花阁佛堂失火的时候受了连累的那位?” 大约福鼎是真的记性好, 也大约是他听见她方才提到过雨花阁佛堂的缘故,总之静瑶赶紧点头说是,脸上适度一笑,“公公好记性。”语罢不再多言,仍然低着头。 宇文泓哦了一声,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那日早朝,他因为卖官案治了吏部左侍郎满门抄斩的罪,随后一整天都沉浸在盛怒中,是以晚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后来都没印象了。 他“哦”过之后就再无话了,福鼎赶紧请示道,“如今这天雨流芳重新焕发生机,不该在此埋没了,陛下您看,依然挪去乾明宫可好?” 宇文泓微微点头,“可。着人仔细看护,莫再重蹈覆辙。” 福鼎赶紧遵是。 外面地冻天寒,没什么景致可言,他今日原本在多宝阁看了半天的书,路过此处隔窗瞧见满屋的绿色,原是打算进来缓缓心情的,眼下驻足过一会儿,也该启程了,毕竟御书房中还有一堆的折子待批,宇文泓淡声道,“回乾明宫吧。”就打算起驾了。 静瑶赶紧照垂首恭送,只等那人离开,却瞥见面前那绣着龙纹的衣摆似乎稍有停顿。 鬼使神差的,宇文泓在起步前垂眸,再度看向那正垂首恭送自己的人,她端端正正的站着,被身后满屋奇异花木衬托,呈现一种独特的味道。 他似乎还想问一问她,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要紧的话,便不再停留,径直朝前走了。 暖房里彻彻底底的安静下来,静瑶这才松了口气,而后才发现自己方才大汗淋漓,连贴身的小衣都湿了一层。 她站了起来,心头还是咚咚直跳,想想真是后怕,方才宇文泓特意先问,那天雨流芳是不是自己养的,还好自己没说错话,万一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顺嘴应了下来,岂不成了欺君重罪? 再有就是,那花原来搁在角落里,蓬头垢面,半死不活的,她是料理茶花的时候顺手摆弄了两下,幸亏方法得当,把它救了过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会不会跟着倒霉? 原本以为在王府里就够累的,没想到在这宫里才是如履薄冰,处处得小心谨慎,她叹了口气,好不容易能重活一回,老天怎么不开眼,又把她放在皇家了呢? 希望似乎又渺茫了起来。她原盼着满二十五岁出宫,就能得自由了,现在看来,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能顺利活到二十五岁再说吧! 真是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咸和帝,还有他那么大个人,走路怎么没个声响呢?暖房里养花,免不得有些尘土,静瑶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裙裾,眼角余光瞥见门口,却见又有人进来了,心间不由得一凛,直到看清原来是倚波,才松懈下来,轻轻松了口气。 倚波却有些不满意了,走进了问,“喂,你看见我怎么是这个表情啊?” 她扯了扯嘴角,“还说呢,你来得巧,陛下刚离开这里,我当他去而复返呢,吓了一跳。” 只见倚波也吓了一跳,一蹦出去两三丈,“什么?陛陛下来过?” 静瑶赶紧叫她小声点,“人没走远,小心叫他听见!” 话才刚落下,就见门外又有人来,倚波脸色一白,就差没晕过去了! 好在来的只是两三个小太监,进来后跟她们打听,“请问姐姐,天雨流芳在何处?我们奉大总管命,把它挪回乾明宫。” 静瑶赶紧指了指身旁,“就是这一盆,挪动的时候要小心些,它的叶片很容易折。” 领头的小太监赶紧答应下来,对着她笑,“方才圣驾进来的时候,是这位姐姐在旁伺候的吧,大总管要我向您道声谢,这盆花原是乾德殿的宝贝,幸亏经了您的手,让它重见天日了。” 静瑶客气的应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看着他们把宝贝小心翼翼的抬了出去。 人走了,暖房里重落了情景,倚波等了一会儿,见再也没有人来了,这才把她拉近了问,“你都做了什么,才半天不见,都成了御前红人了!” 静瑶觉得好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成御前红人了?” 倚波摇摇头,“方才他们说大总管向你道谢,乾明宫大总管福鼎,眼睛从来都长在天上的,他这么看重你,一定表示你前途无量!快跟我说说,方才都发生什么了?” 见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自己看,静瑶有点无奈,只好将方才的情景跟她复述了一遍,再问她,“如何?哪里就看得出我前途无量了?” 说着还跟倚波嗔怨,“你事先也没跟我交代一下,我都不知道那是陛下的东西,万一动坏了可怎么好,没得再连累你。” 倚波这时候才回过神来,长长的哦了一声,“那盆花放在那里有日子了,平时也没人过问,我也不知道出处呢!不过”她眨了眨眼睛,又降低了些声音说,“听说陛下贵人话少,今天一下跟你说了这么多话,可见对你很上心,这还不是前途吗?” 静瑶差点翻个白眼,无力道:“哪里跟我说了很多话,统共也就三四句话,这就上心了?乾明宫侍膳的宫女,每日也能跟陛下说这么多吧?” “看来你的记性还没好啊。”倚波上来摸摸她的头,一脸忧愁的说,“魏大夫医术不怎么高明呢!” 这倒叫静瑶愣住了,“你话题转的也太快了吧?” 倚波提醒她说,“整个乾明宫没有一个宫女,你给忘干净了?” 静瑶大感意外,“还有这回事?”她从前在宫外可没听说过。 倚波又帮她回忆了一遍,“去年春天,御前司帐的翠琬差事上出了岔子,被陛下当场赐死,连累整座乾明宫的宫女们都被遣了出去这事儿我专门跟你说过,你竟然给忘了?” 静瑶迟疑的点头,“哦你这么一提,是想起来了。” 心里却惊讶的厉害,从前王府里那么多爱说闲话的,她怎么从没听过这桩奇闻。整座乾明宫都没有宫女,也就是说整天在皇帝面前晃悠的,都是些宦官 她悄悄咽了咽口气,怪不得宫中至今没有皇子公主,坊间有传闻说今上有些怪癖,或许是被这怪癖影响的? 在暖房里悄悄议论皇帝实在是危险,静瑶跟倚波说:“该吃饭了吧,我有点饿了,咱们回房吧” 倚波忙了一上午,也是又累又饿的,便点了点头,跟她一起出了暖房。静瑶临出门的时候提醒她,“十八学士马上要盛放了,你记得提醒司苑,别忘了敬献给太后啊!” 倚波忙不迭的点头,“好,若是有赏,肯定少不了你的!” 两人一路说笑,踏着冷风回了房中。 ~~ 吃过饭,午后能得片刻清闲,倚波早上起得早,这会儿趁机补觉,静瑶倒是不困,坐在窗前缝补衣裳,这会儿太阳最好,窗子底下也暖和,等到夜里冷了起来,她就懒得动手了。 她父亲陆永霖是青州刺史,这样的官位在京城也许排不上号,但在青州当地也算了不起的大官了,她从前是娇生惯养的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不必为琐事操心。 只是可怜,如今成了另外一个人,从此成了皇家的奴仆。 她放下针线,有些出神。 还有几天就是除夕了,每当年关,就会特别想念自己的亲人,从前在惠王府时,她虽也难见亲人的面,但还可以给娘家送东西送信以寄托思念,可现在呢? 真不敢去想,家里听到自己死讯时会是什么样子,爹娘可还能撑得住 如果她将来能顺利出宫,但顶着一张陌生的脸回去认亲,爹娘会相信她么?死去元知万事空,可当她又活了过来,人世间的牵绊也就重新长在了心上,她有些悲伤,但这些无人可以倾诉,只能在心中一遍遍叹息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0.第一百四十章 此为防盗章 倚波也高兴, 圆脸上荡起酒窝儿,拉住她的手道, “我刚才远远地看着像你,又不太敢认, 没想到真的是你!我刚去司苑处办事, 这会儿才下值,你呢?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她道:“也是忙差事, 刚出尚膳监出来。有日子没见了,你过得好吗?” 倚波叹道:“我就还是老样子,不痛不痒的,哪像你啊,步步高升!听说你已经成太后的贴身令人了, 连升五六级呢, 太厉害了!所以我算说准了吧,你前途无量呢!” 提到这个她颇有些无奈,“我也不晓得太后为什么瞧上我了,指定要我伺候, 其实我笨手笨脚的,很多都做的不好。” 倚波不以为意, “那有什么,谁天生就会伺候人啊,学着学着就会了!”说着想起一事, 赶紧拉她去到墙边, 压低声音跟她说, “听说了吧,那个赵贤妃今天被陛下禁足了。” 她嗯了一声,“刚才听说的。”想起方才太后特意将她支开,一时好奇心起,忍不住跟倚波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知道吗?” 倚波拿奇怪的眼神看她,“还问我你不知道?” 她被瞧得一头雾水,摇头说,“不知道啊你快告诉我吧!” 倚波还是觉得奇怪,“听说是陛下知道了她私自将你从玉牒除名的事,跟她算旧账呢,左右也是为着你,你竟然不知情?我还以为是你自己告的状呢!” 静瑶这才也吃了一惊,忙摇头说,“我没有我统共都没见过陛下几回,连话都说不上,怎么告状呢?陛下或是听别人说的吧或者根本就不是因为这件事。” “到现在都一个月了,也没见过几回?”倚波疑问道,见她点头,不由得大感失望,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要晋升了” 她哭笑不得,“什么晋升不晋升,连影都没有的事。” 倚波在一旁干着急,“我要是个男的,眼见如此美人,早就按耐不住了,陛下怎么那么沉得住气” 静瑶吓得赶紧去捂倚波的嘴,“不要命了,居然敢妄议天子。” 倚波唔了一声,瞧瞧左右无人,眼中又露出笑来,说,“马上就是除夕了,今年过年你当值吗?” 静瑶摇头,“还不知道,不过应该不用吧,我都是白天当差,夜里服侍太后的另外有人,你呢?” 倚波说,“同平常一样,酉正下值后就没什么事儿啦!”她眨了眨眼,提议道:“你若是方便,咱们一同守岁可好?听说今年会在凝翠堂前面放烟花呢,你想不想去看?” 静瑶倒并不太想去凑这种热闹,但见倚波眼里一片期待,只好点头道:“好,如果我没什么事,就去司苑处找你。” “嗯!”倚波高兴的应下来,自打妙淳调去了福宁宫,她已经很久没跟人说过贴心话了,宫里头见不到亲人,能跟好朋友在一块守岁也不错。 两个人站在夹道里说了一会话,这么冷的天,早已被冻透了,加之静瑶还要回福宁宫,不敢耽搁太久,倚波也饿着肚子,两个人便告了别,各自去了。 冷风里走了一路,身体几乎冻僵了,静瑶只想赶紧去值房里暖和暖和,哪知才踏进宫门,就见手底下的小宫女芳若迎上来道:“姑姑可回来了,太后方才找您了,说有话问您。” 她点头哦了一声,不敢耽搁,心里一边思索着太后要问什么,一边进了内殿。 太后更了衣,正在叫韩嬷嬷捏肩,见她来,问道:“回来了?怎么一趟尚膳监去了这么久?” 静瑶垂首道:“奴婢回来时路上遇见了从前一起共事的人,便说了几句话,叫您久等,奴婢该死。” 太后倒也没在意这件事,嗯了一声,转而便切了正题,收敛了神色,问道,“哀家问你,今儿你去乾明宫,陛下可同你交代了什么?” 静瑶心里一顿,看来她猜得不错,大约太后也听了传言,全以为是她跟皇上告了状,才惹得贤妃落了一个月的禁足她赶忙解释道:“回太后,奴婢过去的时候,陛下正在御书房,奴婢从头到尾,连天颜都未曾见着,更没听见陛下有什么事交代。” 太后其实也知道她在乾明宫都做了些什么,如此一问,不过是想事先给个警告,告诫她以后不可欺上瞒下,恃宠而骄罢了。听她这么说完,就悠悠嗯了一声,“知道了。眼看都廿五了,今年没有三十,廿九就是除夕,你且好好准备着等元正过后,换个地方当差吧!” 静瑶倒是一愣,又要换地方? 有心想问问要换去哪,但抬起眼才看见,太后倚在引枕上,已经闭上了眼,而身后的韩嬷嬷则轻轻朝她摇头,意思是不叫打扰,她只好作罢,蹲了个礼,轻轻撤出了殿中。 ~~ 如太后那晚所言,今年是没有三十的,余下的三天简直一晃眼就过完,眼看着就到了除夕。 除夕白日与往常无异,只是傍晚的宫宴设在流云殿,现如今后宫尚未册立皇后,太后便是最尊贵的主子,因此一定要出席宫宴。静瑶还记着跟倚波的约定,加之本身也不喜欢凑这种热闹,便提前以身体不适为由告了假,太后倒没多问,只叫她好好休息,从福宁宫另挑了两个人,出门赴宴去了。 除夕的宫宴一般要持续一两个时辰,夜幕降临后,众位主子齐聚流云殿,开启辉煌的宴享,剩下看家的宫人们,也热热闹闹的吃着年夜饭。 静瑶稍稍跟大家吃了一会儿,便找了个借口开溜了,众人都只当她要去休息,便也没人拦她。 一年中最后的夜晚,空气里的味道似乎都不太一样,远远的从流云殿中传来阵阵鼓乐声,愈加衬出节日的气氛,却也更加显出别处的清净,静瑶趁夜色来到司苑处,从外就瞧见了窗子里透出的灯火,走进去一看,果然见倚波在等她。 “倚波。”她迈了进去,放下斗篷上的兜帽,露出一张精美无比的脸来。 倚波瞧见她,立刻高兴的迎了上来:“阿淳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怎么会呢,咱们不都说好了吗!”她关上门往屋里走,一边问倚波,“福宁宫里也摆了一桌年夜饭,我不好不露面,就吃了一会儿,对了,你吃过饭了吗?” 倚波点头,拉他在椅子上坐下,“方才尚膳监送了年饭,是羊肉饺子呢,我吃了一大盘!”说着又给她倒了杯热茶暖手。 她则笑笑,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放在桌上问倚波,“那还能吃得下吗,我从福宁宫给你拿的点心。” “是吗?”倚波一听有吃的,赶紧伸长了脖子去看,见静瑶打开了油纸,露出里面几样精致点心来,立刻呀了一声,“合意饼,豆面饽饽,还有金丝烧麦呢!啧啧,福宁宫果然是好地方,连年夜饭都比外面的高人一等!” 说完立刻拿了一个小巧的虾仁烧麦放进嘴里,边吃边含糊不清的感叹,“太好吃了!” “是吧!”静瑶托着腮看她,瞧她吃的开心,自己也心满意足,随口道,“我从前就听说过,全京城就宫里尚膳监的烧麦做的最好吃,今日一尝,果然不假,可惜就是有点凉了,倘是刚出锅的话会更好呢!” 倚波边吃边看她,“你从哪儿听说的?我记得以前你可不爱跟别人聊天。” 静瑶楞了一下,自然是在惠王府时听宇文铭提过的,李妙淳是个闷葫芦,又被关在宫墙之内,会听谁说呢? 她给倚波倒了杯热茶,搪塞道,“福宁宫里的人说的你别着急啊,慢点吃,我都吃饱了,这些都是给你带的。” 倚波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心思还是在吃的上,一口气喝了半杯热茶,仰天喟叹一声,由衷的对她感谢,“真的好吃!阿淳你对我太好了!” 她由衷笑笑,笑过之后,认真的说,“我这是投桃报李,你对我也好啊!” 她永远也忘不了,醒来的那个夜晚,倚波为她在炭盆上热的羊肉杂菜汤,这个女孩曾在那个寒风呼啸的夜里,给了她历经绝望之后第一次的温暖。 倚波都顾不得说话了,嗯嗯两声,赶紧又尝起余下的点心来,静瑶含着笑见她风卷残云般的都填进了肚子,然后饕足的叹道:“完了,我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往后不待见自己的伙食了可怎么办!阿淳你得对我负责,往后发达了,要带我享福啊!” 静瑶晓得她在开玩笑,也笑着顺嘴应了,“嗯,对你负责,放心吧!” 吃饱喝足,两个小姐妹凑在一起说话,眼见夜色越来越深,等到有所察觉的时候,发现已经快戌正了。 倚波一把拉着她往外走,“快,咱们赶快去凝翠堂,烟花快要开始了!” 静瑶左右也没什么事做,便跟着起身,一起往那边去。 孰不知,此时的流云殿中,同样有人耐不住宴间的无聊,也找了借口,撤了出来。 他想了想,发话道:“传朕旨意,贤妃妇德有亏,责令其禁足一月,闭门思过。” 福鼎在旁察言观色,其实已经预料到贤妃大约要有苦果子吃了,此时听见圣旨,倒也并不十分意外,躬身尊了是,退出去着人宣圣旨去了。 福寿正在院子里溜达,瞧见福鼎出来要找人,立刻好奇迎上来问,“师兄,什么事啊?” 福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有正经事。”见司礼监的德胜来到了近前,忙吩咐道:“去一趟钟粹宫,陛下有旨,贤妃赵氏妇德有亏,责令其禁足一月,闭门思过。” 德胜向来办的就是传旨的差事,也不多问,哎了一声就往钟粹宫去了,剩下福寿顶着一张无比好奇的脸,压着嗓子问道,“这怎么话儿说的,那位主子怎么给触了圣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1.第一百四十一章 此为防盗章  可现在她有当了一段时间的宫女, 倒也挺能理解下人们了, 一入宫门深似海, 宫人们长年累月的得在这里生活, 又不似主子们自由,真要把嘴闭上不说话,非得闷死不可。 但是理解也不能跟着去做,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虽然她刚才只听见宇文泓说了五个字, 但并不想跟春梅透漏, 所以她摇头道:“我进去的时候, 两位主子好像已经说完了,并没听见什么关于淑妃娘娘的话。” 小小的失望刹不住春梅的话头, 这丫头哦了一声,继续跟她道,“依我看呢, 淑妃娘娘的好日子要来了, 想当初, 她与贤妃一同受的册封,位份也是相等的,论说两人该平起平坐的,但这几年贤妃一手遮天,快把她挤到角落里去了。” 在王府时, 静瑶倒是也听过宫里的这些事, 这位贤妃是太后娘家的族人, 在宫中有太后依仗,所以行事并不算低调,加之现如今后宫无后,位分最高的就是贤淑二妃,听闻淑妃是个很温婉的人,颇有些与世无争的味道,如此一来,贤妃能顺利一手遮天,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她还是那个打算,别人说就说,她只听着,并不插嘴。 春梅见她闷不吭声,自己想了想,忽然眼中一亮,压低声音跟她说,“对了妙淳,你也吃过贤妃的亏对不对?其实那件事我也知道一些,那时候贤妃娘娘来禀报太后,说你娘家惹上了案子,还添油加醋的把令尊污蔑了一番,其实太后当时正为别的事烦心呢,只是随口答应了她一声,并没说就要夺了你的位分,谁知她回去后自己做主,把你从玉牒上除名,降成了宫女子,可惜外人不知道,到现在好多人还以为那是太后的旨意。” 事关李妙淳,静瑶终于来了些精神,看来春梅知道的比倚波还要多些,她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春梅对她的反应表示奇怪,“你不生气吗?吃了这么大的亏呢!” 她怔愣一下,为了表现的合乎常理,只好道,“刚开始确实难过,不过已经这么久了,左右木已成舟,再生气也没用了我觉得现在也挺好的。” 春梅叹了口气,安慰她道:“你能看得开也好,不过你放心,现在贤妃是不得势了,方才我听见太后跟陛下提,要淑妃娘娘去乾明宫呢,看来太后已经不指望她了!淑妃娘娘人好,若是能早些诞下皇子,没准就能坐上中宫之位啦,这样咱们也都有好日子过了!” 静瑶一直默默听着,听到最后一句,忍不住提醒了春梅一句,“太后娘娘才是咱们的正主子,无论皇后由谁当,都碍不着福宁宫的,不是吗?” 春梅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忙点头道,“是是,还是你说得对,幸亏这里没有外人,否则我” 刚说到这,就听值房外面忽然响起了声音,唤道,“春梅?” 两个人俱都一惊,春梅忙开门去看,见门外喊她的竟是陈尚宫。 也不知方才的话叫陈尚宫听见没有,春梅心虚着问道:“尚宫大人有何事?” 陈尚宫冷着脸斥道:“这么清闲可是不用当差了?今日陛下还在福宁宫,还不快打起精神来!嘴上再没遮拦,仔细身上的皮!” 果然是叫人听见了!春梅吓得咕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奴婢知罪了,还请尚宫大人开恩啊!” 陈尚宫同静瑶一样,也知道宫里头的闲话是禁不住的,尤其今日皇帝还在,弄出动静来惹来圣怒可就不好了,所以她只是阴着脸给了个警告,“今日的错我先替你记着,你长些记性,否则再有下一次,就不必在福宁宫待着了!” 春梅忙不迭的应是,陈尚宫便道,“起来吧,前头还有事呢,赶紧回茶房去!淑妃娘娘可来了!” 春梅赶紧又说了声好,匆忙回了茶房为淑妃沏茶去了,值房这里就剩了静瑶一个。 陈尚宫收起方才对春梅的冷冽,缓和着同她说,“平素少于这些碎嘴子们来往,你是好的,别叫她们给带坏了。” 话里透着拿她另眼相看的意味,静瑶倒没至于受宠若惊,规矩应了声是,陈尚宫点了点头,回到太后跟前了。 ~~ 淑妃正是得了太后的传召而来,进门瞧见宇文泓也在,心中惊讶一下,立刻恭顺的行了个大礼,“臣妾拜见陛下,拜见太后。” 宇文泓向来话少,又少与妃嫔们接触,若非陈尚宫在旁通报,他几乎要认不出来的究竟是哪个妃子,是以淑妃与他而言,几乎连个面熟都算不上的,只淡淡嗯了一声,就算回应了。 太后在旁看不过眼,心中叹息一声,温和跟淑妃说话,“快起来吧,今日天冷,一路走过来冻坏了吧?”说着又叫人赐座。 淑妃解了斗篷,在椅中坐了下来,规矩回话道:“谢太后关怀,臣妾穿得暖和,不怕冷的。” 她只坐了椅面的三分之一,上身挺直,微微前倾,是一副十分知礼的模样,面容秀美温婉,看得出也是位美人,至少外表看来,十分担得起封号的“淑”字。 然纵使这样一位温婉美人近在眼前,今上似乎也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垂眸捏着腰间的玉寰,看也不看人家一眼。 太后余光瞥见儿子的模样,深觉无奈,却也不肯放弃希望,同淑妃笑道:“陛下今日不舒服,有些疲累了,加之前朝休沐,哀家便请他来歇一歇,你不必拘谨,放松些好。” 闻言只见淑妃一惊,忙问道:“不知陛下哪里不舒服?可有传过御医?” 宇文泓似乎并不打算作答的样子,太后无奈,只好自己回答道:“已经传过了,御医说是染了风寒,刚才已经去煎药了。” 对面人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明明一副世间难得的好模样,奈何却总冷若冰霜,进宫两年了,与他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然而纵使心间有万般委屈,但见到他的瞬间,却全转成了希望,念着今日是难得的好机会,淑妃努力鼓起勇气来,试探着同宇文泓道:“陛下勤政爱民,真乃我大梁之福,可陛下也要注意自己的龙体,不要太过操劳才是。” “就是这个话!”太后赞同道,“可咱们这位陛下是个倔脾气,每每都把哀家的话当成耳旁风,俗话说儿大不由娘,如今恐怕得换个人在旁规劝,他才能听了!” 这是母亲调侃儿子的话,淑妃只在一旁听,配合着弯起唇角一笑,并不敢随意附和。 恰逢御医把药煎好送了进来,太后瞧见了,朝淑妃看过一眼,淑妃立刻心领神会,壮着胆子起身道:“臣妾伺候陛下喝药。” 御医便将药碗送到了淑妃手中,淑妃缓步轻移,来到暖榻前躬身,试探唤道,“陛下。”一副极为软糯的甜嗓子。 宇文泓面无表情的接过来,将那苦苦的药汁几口喝尽,淑妃又赶紧再递上早已备好的清水和帕子,伺候着他漱口完毕,再将东西都交由宫人拿走,便算是大功告成了。 太后很满意,在旁道,“御医说了,陛下身体底子好,只要按时喝药,左不过日就能好。” 宇文泓此时从嘴到肺腑都充斥着苦味,不太想说话,只点了点头。 太后再对淑妃道:“陛下总是忙于政务,身边缺个规劝的人,哀家瞧着你是个有章程的,这几日就先住到乾明宫去,规劝着他按时把药吃了,早日痊愈。” 淑妃心头一跳,住到乾明宫去? 宇文泓呢,因为事先答应过太后,所以没有否决,算是默认了。 淑妃压住激烈的心跳,不敢迟疑,忙垂首尊是,“臣妾一定好好伺候陛下。”再抬起头时,如花的面颊上多了一抹娇羞。 终于给乾明宫里塞了个女人,太后稍稍松了口气,接下来成功与否,就要看淑妃自己的本事了。 贤妃虽是自己娘家的族人,但从前屡屡给她制造机会,她都以失败告终,太后对她不怎么抱信心了,什么娘家不娘家的先靠后,孙儿才是目前最要紧的。 所以她转而想捧淑妃试试。 男人么,平时刚硬,可到了生病的时候,也难免脆弱,就算是铁做的人,也需要有人捂着心。淑妃是个温婉的,瞧着也会体贴人,这几日把他们往一块凑凑,说不定能趁虚而入,就修成正果了呢? 这个时辰正是午膳的当口,淑妃既然来了,断不能就这么饿着肚子回去的,加之太后有意成全,三人便在福宁宫用了一顿团圆饭。 吃过饭后,宇文泓回了乾明宫,淑妃因得了太后懿旨,也跟了过去,福宁宫安静下来,陈尚宫回来陪太后说话。 想起方才的午膳时儿子那一脸的神色恹恹,太后叹了口气,跟身边人道,“这么好的机会,但愿淑妃不辜负啊!” 陈尚宫安慰道:“淑妃娘娘聪慧过人,应当不会叫您失望的” 话末似乎有未道出的疑问,太后道:“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陈尚宫垂头应是,“奴婢还以为,您此次会叫妙淳过去呢!” 都是相伴多年的人了,太后也不瞒她,直言道:“皇长子至关重要,母家的地位不可含糊,就算哀家想抬举她,但以她的身世,恐怕消受不起。” 李妙淳的父亲曾被牵连入狱,过后虽然恢复清白,但人已不在了,如今家中仅有一个还在功名路上苦苦奋斗的弟弟,这样的身世,的确叫人无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2.第一百四十二章 此为防盗章 檐廊上的宫灯被夜风吹得不停摇晃, 斑驳的光影里, 静瑶沿着夹道独行。 走着走着,忽听见身后有人小心翼翼的喊,“妙淳?” 由于近来日日跟随太后, 福宁宫内外, 认识她的人都已经称她姑姑了, 鲜少再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怔了一下,随即回头, 见不远处有个宫女正朝她这儿望着,见她驻足,立刻高兴的迎了上来。 走近了才认出是倚波, 静瑶惊喜道:“倚波, 你怎么在这儿?” 倚波也高兴, 圆脸上荡起酒窝儿,拉住她的手道, “我刚才远远地看着像你, 又不太敢认,没想到真的是你!我刚去司苑处办事, 这会儿才下值,你呢?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她道:“也是忙差事, 刚出尚膳监出来。有日子没见了, 你过得好吗?” 倚波叹道:“我就还是老样子, 不痛不痒的, 哪像你啊, 步步高升!听说你已经成太后的贴身令人了,连升五六级呢,太厉害了!所以我算说准了吧,你前途无量呢!” 提到这个她颇有些无奈,“我也不晓得太后为什么瞧上我了,指定要我伺候,其实我笨手笨脚的,很多都做的不好。” 倚波不以为意,“那有什么,谁天生就会伺候人啊,学着学着就会了!”说着想起一事,赶紧拉她去到墙边,压低声音跟她说,“听说了吧,那个赵贤妃今天被陛下禁足了。” 她嗯了一声,“刚才听说的。”想起方才太后特意将她支开,一时好奇心起,忍不住跟倚波打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知道吗?” 倚波拿奇怪的眼神看她,“还问我你不知道?” 她被瞧得一头雾水,摇头说,“不知道啊你快告诉我吧!” 倚波还是觉得奇怪,“听说是陛下知道了她私自将你从玉牒除名的事,跟她算旧账呢,左右也是为着你,你竟然不知情?我还以为是你自己告的状呢!” 静瑶这才也吃了一惊,忙摇头说,“我没有我统共都没见过陛下几回,连话都说不上,怎么告状呢?陛下或是听别人说的吧或者根本就不是因为这件事。” “到现在都一个月了,也没见过几回?”倚波疑问道,见她点头,不由得大感失望,叹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要晋升了” 她哭笑不得,“什么晋升不晋升,连影都没有的事。” 倚波在一旁干着急,“我要是个男的,眼见如此美人,早就按耐不住了,陛下怎么那么沉得住气” 静瑶吓得赶紧去捂倚波的嘴,“不要命了,居然敢妄议天子。” 倚波唔了一声,瞧瞧左右无人,眼中又露出笑来,说,“马上就是除夕了,今年过年你当值吗?” 静瑶摇头,“还不知道,不过应该不用吧,我都是白天当差,夜里服侍太后的另外有人,你呢?” 倚波说,“同平常一样,酉正下值后就没什么事儿啦!”她眨了眨眼,提议道:“你若是方便,咱们一同守岁可好?听说今年会在凝翠堂前面放烟花呢,你想不想去看?” 静瑶倒并不太想去凑这种热闹,但见倚波眼里一片期待,只好点头道:“好,如果我没什么事,就去司苑处找你。” “嗯!”倚波高兴的应下来,自打妙淳调去了福宁宫,她已经很久没跟人说过贴心话了,宫里头见不到亲人,能跟好朋友在一块守岁也不错。 两个人站在夹道里说了一会话,这么冷的天,早已被冻透了,加之静瑶还要回福宁宫,不敢耽搁太久,倚波也饿着肚子,两个人便告了别,各自去了。 冷风里走了一路,身体几乎冻僵了,静瑶只想赶紧去值房里暖和暖和,哪知才踏进宫门,就见手底下的小宫女芳若迎上来道:“姑姑可回来了,太后方才找您了,说有话问您。” 她点头哦了一声,不敢耽搁,心里一边思索着太后要问什么,一边进了内殿。 太后更了衣,正在叫韩嬷嬷捏肩,见她来,问道:“回来了?怎么一趟尚膳监去了这么久?” 静瑶垂首道:“奴婢回来时路上遇见了从前一起共事的人,便说了几句话,叫您久等,奴婢该死。” 太后倒也没在意这件事,嗯了一声,转而便切了正题,收敛了神色,问道,“哀家问你,今儿你去乾明宫,陛下可同你交代了什么?” 静瑶心里一顿,看来她猜得不错,大约太后也听了传言,全以为是她跟皇上告了状,才惹得贤妃落了一个月的禁足她赶忙解释道:“回太后,奴婢过去的时候,陛下正在御书房,奴婢从头到尾,连天颜都未曾见着,更没听见陛下有什么事交代。” 太后其实也知道她在乾明宫都做了些什么,如此一问,不过是想事先给个警告,告诫她以后不可欺上瞒下,恃宠而骄罢了。听她这么说完,就悠悠嗯了一声,“知道了。眼看都廿五了,今年没有三十,廿九就是除夕,你且好好准备着等元正过后,换个地方当差吧!” 静瑶倒是一愣,又要换地方? 有心想问问要换去哪,但抬起眼才看见,太后倚在引枕上,已经闭上了眼,而身后的韩嬷嬷则轻轻朝她摇头,意思是不叫打扰,她只好作罢,蹲了个礼,轻轻撤出了殿中。 ~~ 如太后那晚所言,今年是没有三十的,余下的三天简直一晃眼就过完,眼看着就到了除夕。 除夕白日与往常无异,只是傍晚的宫宴设在流云殿,现如今后宫尚未册立皇后,太后便是最尊贵的主子,因此一定要出席宫宴。静瑶还记着跟倚波的约定,加之本身也不喜欢凑这种热闹,便提前以身体不适为由告了假,太后倒没多问,只叫她好好休息,从福宁宫另挑了两个人,出门赴宴去了。 除夕的宫宴一般要持续一两个时辰,夜幕降临后,众位主子齐聚流云殿,开启辉煌的宴享,剩下看家的宫人们,也热热闹闹的吃着年夜饭。 静瑶稍稍跟大家吃了一会儿,便找了个借口开溜了,众人都只当她要去休息,便也没人拦她。 一年中最后的夜晚,空气里的味道似乎都不太一样,远远的从流云殿中传来阵阵鼓乐声,愈加衬出节日的气氛,却也更加显出别处的清净,静瑶趁夜色来到司苑处,从外就瞧见了窗子里透出的灯火,走进去一看,果然见倚波在等她。 “倚波。”她迈了进去,放下斗篷上的兜帽,露出一张精美无比的脸来。 倚波瞧见她,立刻高兴的迎了上来:“阿淳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怎么会呢,咱们不都说好了吗!”她关上门往屋里走,一边问倚波,“福宁宫里也摆了一桌年夜饭,我不好不露面,就吃了一会儿,对了,你吃过饭了吗?” 倚波点头,拉他在椅子上坐下,“方才尚膳监送了年饭,是羊肉饺子呢,我吃了一大盘!”说着又给她倒了杯热茶暖手。 她则笑笑,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放在桌上问倚波,“那还能吃得下吗,我从福宁宫给你拿的点心。” “是吗?”倚波一听有吃的,赶紧伸长了脖子去看,见静瑶打开了油纸,露出里面几样精致点心来,立刻呀了一声,“合意饼,豆面饽饽,还有金丝烧麦呢!啧啧,福宁宫果然是好地方,连年夜饭都比外面的高人一等!” 说完立刻拿了一个小巧的虾仁烧麦放进嘴里,边吃边含糊不清的感叹,“太好吃了!” “是吧!”静瑶托着腮看她,瞧她吃的开心,自己也心满意足,随口道,“我从前就听说过,全京城就宫里尚膳监的烧麦做的最好吃,今日一尝,果然不假,可惜就是有点凉了,倘是刚出锅的话会更好呢!” 倚波边吃边看她,“你从哪儿听说的?我记得以前你可不爱跟别人聊天。” 静瑶楞了一下,自然是在惠王府时听宇文铭提过的,李妙淳是个闷葫芦,又被关在宫墙之内,会听谁说呢? 她给倚波倒了杯热茶,搪塞道,“福宁宫里的人说的你别着急啊,慢点吃,我都吃饱了,这些都是给你带的。” 倚波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心思还是在吃的上,一口气喝了半杯热茶,仰天喟叹一声,由衷的对她感谢,“真的好吃!阿淳你对我太好了!” 她由衷笑笑,笑过之后,认真的说,“我这是投桃报李,你对我也好啊!” 她永远也忘不了,醒来的那个夜晚,倚波为她在炭盆上热的羊肉杂菜汤,这个女孩曾在那个寒风呼啸的夜里,给了她历经绝望之后第一次的温暖。 倚波都顾不得说话了,嗯嗯两声,赶紧又尝起余下的点心来,静瑶含着笑见她风卷残云般的都填进了肚子,然后饕足的叹道:“完了,我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往后不待见自己的伙食了可怎么办!阿淳你得对我负责,往后发达了,要带我享福啊!” 静瑶晓得她在开玩笑,也笑着顺嘴应了,“嗯,对你负责,放心吧!” 吃饱喝足,两个小姐妹凑在一起说话,眼见夜色越来越深,等到有所察觉的时候,发现已经快戌正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3.第一百四十三章 李尚林与段菁菁成婚的第二日, 宫中专门为此次送嫁而来的大理国贵宾举办了晚宴。 段菁菁身为幺女, 自幼倍受父母宠爱, 但国君与王后碍于规矩, 不得亲自送嫁,只能将重任托付于子女。 然段菁菁的大哥身为太子,因要辅佐国中政事,轻易出不了远门,依然陪同父母留守国都。 但除过他, 其他的人可都来了。 今日赴宴的除过段濡尘一家,还有大理国的长公主及二公主。 而大梁这边,自然是皇帝携皇后及妃嫔共同出席。 新婚的小两口今日得了皇后旨意,也在宴间相陪。 其实除过段濡尘及段菁菁, 其他人都是头一次碰面,今日算是家宴,没有礼官在场,便由段菁菁向大梁众人介绍自己的娘家人。 段濡尘的妻子名叫沐琬,生的温婉可人,与段濡尘坐在一起,显得十分般配, 两人没有过多言语, 但是无意间的一个眼神都流露出十足的恩爱,令人艳羡。 而段家的另两位公主便不用多说了, 看长相就知与段濡尘及段菁菁乃亲生兄妹, 俱都是大眼睛深酒窝, 颇为讨喜。 段家的众人一一向帝后行过礼,态度和善恭谦。只是当轮到静瑶身旁的那些妃嫔之时,场面忽然凝固一瞬。 原来段菁菁只知道这些都是后宫妃嫔,只是若问起具体的品级封号,她却也并不清楚。 静瑶心细,很快便明白了,当即朝身旁的倚波使了个眼色,倚波心领神会,忙主动为大理国众人介绍起来,“这位是瑶华宫王婕妤,那位是翠英阁朱美人” 一口气介绍完十余名美人,倚波话音落下,只见段家的女眷们都有些藏不住的惊异之色。 段家两位公主及王妃沐琬自幼生长在大理,从前虽然也听说过大梁的婚姻风俗,但今日还是头一次亲眼见到。都说眼前这位皇帝是大梁历代皇帝中嫔妃最少的,但眼见这十余名姿色各异的美人,还是免不了心间震撼。 一个男人,居然可以光明正大的娶这么多女人? 同时,她们又为皇帝身边那位新册立不久的皇后报以同情——要提防这么多的女人抢夫君,也是不易啊! 虽然那神色只是微微闪现,但座上之人并非没有察觉。 眼见静瑶脸上神色有些僵硬,李尚林想了想,主动起身道,“今生有幸与三公主缔结良缘,微臣心中不胜感激,在此,谨以薄酒一杯,感谢陛下与皇后娘娘成全之恩,也感谢二王子与王妃及两位公主不远千里送嫁。” 话音落下,只见主座上的宇文泓点了点头,面上露出微笑,也举杯道:“说得好!愿你二人从今往后恩爱携手,不负这大好姻缘,也愿两国友谊长存!” 话音落下,段濡尘率先举杯附和,众人也紧跟着举杯,饮下开场酒。 转眼又是近两年的光景,宇文泓与段二许久未见,此时许多话要说,喝过开场酒后便交谈起来,静瑶也主动邀请沐琬及那两位头一次见面的公主举杯。 宴间又上了乐舞,渐渐地,气氛松缓许多。 李尚林生了一副好相貌,又确实是个人品俱佳的才子,原本先前没见过他时,段家的其他人还都为段菁菁的远嫁有些担心,但昨日一见到李尚林,便都将心放回了肚子里。 只是段家大姐联想起方才的所见,心间却又有了些担心,眼见宴间气氛活络,便开口问李尚林道,“三妹与妹夫缔结良缘,终成眷属,于你们是喜事,我们身为亲人,也替你们高兴,只是有一件事,不知先前定亲时,母后可有向你交代清楚?” 李尚林一听,不确定这位大姨子指的是什么事情,忙恭敬道,“不妨请长公主明示,在下洗耳恭听。” 段家大姐点了点头,便道,“照理说,三妹入了贵府的门,便是李家的人,但她毕竟身份特殊,不瞒你,今次启程前,我们的父王与母后特意同她说过,不管她嫁的多么远,永远是我们大理的公主。” 把话听到这里,静瑶觉得,段家大姐这大约是怕段菁菁在京城受委屈的意思,身为婆家人的代表,她忙安抚道,“长公主说的是,就算在京城,在我们大梁地界上,菁菁也依然是贵国公主,身份尊贵,也请你代为向贵国国君与王后转达,怀恩候府上下,从今往后一定会好好待她。” 她话音落下,李尚林也跟着道,“请长公主放心,菁菁是我的妻子,我一定会好好待她,若她想回去看望你们,我也一定好好安排。” 段家大姐向静瑶道了谢,却又继续道,“有皇后娘娘发话,我们自然相信,只是还有一事,贵国与我们大理婚俗不同,不知妹夫是否知道,我们大理国乃是一夫一妻的婚俗?两人一旦成婚,便要一生对对方忠诚,绝不会三心二意,再娶妾室。” 此时段家大姐一心要维护自己的妹妹,注意力全在李尚林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此话说出口时,殿中其他人面上微微闪过的异样。 身为宴间为数不多的男子之一,段濡尘立刻意识到此话大约会伤及宇文泓,想张口替长姐圆满一下来着,谁料却听见宇文泓身边的皇后开了口,道,“这个问题请长公主放心,先前本宫向令堂提亲时,尚林便已经亲自向王后保证过,他绝不会叫菁菁受委屈的。” 说着看向李尚林,李尚林明白姐姐的意思,也忙再一次向在场的段家人保证,“在下此时对菁菁一心一意,绝不会再娶他人,请诸位放心。” 段家大姐这才点了点头,终于安心下来,说,“这就好。” 接着又举杯,真诚祝福道,“祝你们二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一句话说得段菁菁闹了个红脸,不无娇羞的也举杯道,“谢谢长姐。” 说着看了看李尚林,李尚林也端起酒杯,微笑着将酒喝下。 汉人向来讲求含蓄,但再怎么遮掩,这两人的柔情蜜意依然轻而易举的入了殿中人的眼睛,静瑶由衷的替两个人高兴,但想到身后的一众妃嫔,眼中还是流出些许落寞。 收回视线时无疑扫过身边人,不由得吓了一跳,原来宇文泓一直在看着自己呢,目光灼灼,含着某种探究。 其实相较于身后的那些女子们,自己已经是很幸福的了,她一瞬间又有些内疚,责备自己在落寞什么。 他毕竟是皇帝,而大梁也非大理啊! 她对宇文泓笑笑,主动为他斟酒,道,“臣妾不便饮酒,但陛下与二王子久别重逢,该尽兴才是。” 宇文泓闻言又看向段濡尘,举杯道,“京城比你们大理要冷,来,多喝点,暖暖身子也好。” 段濡尘见他脸色如常,便没再说什么,而是举起杯,与他一饮而尽。 谁料此举却引得一旁的娇妻沐琬目光微嗔,小声劝他说,“喝慢点嘛” 上回谁喝多了喊了一夜不舒服? 段濡尘悄悄点头,“晓得了” 这情景落在静瑶眼里,又是引得一番惊奇,原来看似洒脱的段濡尘,也有这般乖顺的一面? 她想抿唇笑,又觉得不合适,忽然觉得有目光投来,便抬头看去,发现了宇文泓挑眉的一幕,原来是他也发现了,特意同她分享呢。 她悄悄对他眨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除过方才段家大姐发言的那一段,今夜的宴会是十分舒适的,因彼此都有家眷在旁,宇文泓与段濡尘到底没能喝的太离谱,不过宴会散后,却又来到乾明宫小酌了几杯。 此处没有外人,段濡尘径直道,“我长姐方才的话,是对我那位妹夫说的,她没有别的用意,希望你没有被误伤。” 宇文泓笑了笑道,“无妨,朕岂是那等小气之人。” 段濡尘也笑笑,又同他道,“说来距上次分别不过两年,你倒是做了许多大事。” 宇文泓闻言倒是回想了一下,距去年端午后分别,自己先是平了宇文铭的宫变,紧接着彦儿出生,后又为太后办了圣寿节,下令在大理设立书院,再后来,便是阿淳怀上老二,自己则亲自征伐北辽 唔,这样算来,倒的确办了不少事。 段二端了杯酒,叹道,“今次北辽一定没有想到你会亲自出征,原本只是想趁乱占些便宜,却没料到偷鸡不成蚀把米,这下,且要消停好一阵子了!” 宇文泓哼笑一声,“此番算是便宜他们,若不是阿淳被他们掳走,朕一定会拿下他们过半疆土。” 那件事段濡尘倒也听说了,不由得叹道,“人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真是没想到,高祖皇帝竟会有宇文铭这等子孙,连同外敌祸害自家!” 想到那个可恶的人,宇文泓脸色也绷了起来,喝下一口酒,方出声道,“幸而这江山没有落在他的手里,否则,先帝也大约要愧对祖宗了。” 段濡尘点了点头,一时没再说什么。 却忽然听他问道,“段二,你说,女人果真都是这样想的吗?” 这没头没尾的话叫段濡尘不由得一愣,“什么?” 他却径直道,“一定是的,她一定觉得自己委屈。否则她方才也不会同你大姐说,‘不会叫你三妹受委屈’” 段濡尘这才明白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原来还是关于自己长姐提到的,两国之间不同的婚姻制度。 正所谓大梁的三妻四妾,委屈女人,或许大姐说者无心,却叫他听者有意了 段濡尘不直接回答,而是启发道,“你若真的爱她,可以试着与她换位思考一下,倘若你是她,会希望她除过你还有别人吗?” 宇文泓当即摇头,“绝不可能!” 而后却叹道,“我知道了。” 他望向窗外幽深的夜色,又道,“那该想一个法子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4.第一百四十四章 此为防盗章  不过脑子还是清醒的, 这么点小功劳换不来如此大的恩惠, 她只有谦瑾道:“奴婢只是举手之劳, 并不敢邀赏。” 宇文泓是个务实的人, 他既然说赏,就是真要赏的,只是他没有单独赏过哪个女子,一时并不知该赏些什么。 于是他道:“那便先记着吧,改天想起来要什么, 找福鼎就是了。” 一旁的福鼎赶紧遵旨,静瑶也跟着遵是,心里觉得,这个就算翻过了, 她当然不会跑去找福鼎要赏,而且今天一过,这位公公还能想的起来自己是谁吗? 她倒也并未在意,只是忽听见皇帝又问了一句,“朕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静瑶一愣,不太确定原主李妙淳此前有没有与皇上见过面,不敢贸然开口。 好在福鼎此时忽然挺身而出, 主动为主子解惑道:“倘若奴才没有记错, 冬至第二日,陛下去太后那里用晚膳的时候, 这位姑娘也在吧, 可就是雨花阁佛堂失火的时候受了连累的那位?” 大约福鼎是真的记性好, 也大约是他听见她方才提到过雨花阁佛堂的缘故,总之静瑶赶紧点头说是,脸上适度一笑,“公公好记性。”语罢不再多言,仍然低着头。 宇文泓哦了一声,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过那日早朝,他因为卖官案治了吏部左侍郎满门抄斩的罪,随后一整天都沉浸在盛怒中,是以晚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后来都没印象了。 他“哦”过之后就再无话了,福鼎赶紧请示道,“如今这天雨流芳重新焕发生机,不该在此埋没了,陛下您看,依然挪去乾明宫可好?” 宇文泓微微点头,“可。着人仔细看护,莫再重蹈覆辙。” 福鼎赶紧遵是。 外面地冻天寒,没什么景致可言,他今日原本在多宝阁看了半天的书,路过此处隔窗瞧见满屋的绿色,原是打算进来缓缓心情的,眼下驻足过一会儿,也该启程了,毕竟御书房中还有一堆的折子待批,宇文泓淡声道,“回乾明宫吧。”就打算起驾了。 静瑶赶紧照垂首恭送,只等那人离开,却瞥见面前那绣着龙纹的衣摆似乎稍有停顿。 鬼使神差的,宇文泓在起步前垂眸,再度看向那正垂首恭送自己的人,她端端正正的站着,被身后满屋奇异花木衬托,呈现一种独特的味道。 他似乎还想问一问她,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要紧的话,便不再停留,径直朝前走了。 暖房里彻彻底底的安静下来,静瑶这才松了口气,而后才发现自己方才大汗淋漓,连贴身的小衣都湿了一层。 她站了起来,心头还是咚咚直跳,想想真是后怕,方才宇文泓特意先问,那天雨流芳是不是自己养的,还好自己没说错话,万一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顺嘴应了下来,岂不成了欺君重罪? 再有就是,那花原来搁在角落里,蓬头垢面,半死不活的,她是料理茶花的时候顺手摆弄了两下,幸亏方法得当,把它救了过来,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会不会跟着倒霉? 原本以为在王府里就够累的,没想到在这宫里才是如履薄冰,处处得小心谨慎,她叹了口气,好不容易能重活一回,老天怎么不开眼,又把她放在皇家了呢? 希望似乎又渺茫了起来。她原盼着满二十五岁出宫,就能得自由了,现在看来,先保住自己的小命能顺利活到二十五岁再说吧! 真是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咸和帝,还有他那么大个人,走路怎么没个声响呢?暖房里养花,免不得有些尘土,静瑶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裙裾,眼角余光瞥见门口,却见又有人进来了,心间不由得一凛,直到看清原来是倚波,才松懈下来,轻轻松了口气。 倚波却有些不满意了,走进了问,“喂,你看见我怎么是这个表情啊?” 她扯了扯嘴角,“还说呢,你来得巧,陛下刚离开这里,我当他去而复返呢,吓了一跳。” 只见倚波也吓了一跳,一蹦出去两三丈,“什么?陛陛下来过?” 静瑶赶紧叫她小声点,“人没走远,小心叫他听见!” 话才刚落下,就见门外又有人来,倚波脸色一白,就差没晕过去了! 好在来的只是两三个小太监,进来后跟她们打听,“请问姐姐,天雨流芳在何处?我们奉大总管命,把它挪回乾明宫。” 静瑶赶紧指了指身旁,“就是这一盆,挪动的时候要小心些,它的叶片很容易折。” 领头的小太监赶紧答应下来,对着她笑,“方才圣驾进来的时候,是这位姐姐在旁伺候的吧,大总管要我向您道声谢,这盆花原是乾德殿的宝贝,幸亏经了您的手,让它重见天日了。” 静瑶客气的应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看着他们把宝贝小心翼翼的抬了出去。 人走了,暖房里重落了情景,倚波等了一会儿,见再也没有人来了,这才把她拉近了问,“你都做了什么,才半天不见,都成了御前红人了!” 静瑶觉得好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成御前红人了?” 倚波摇摇头,“方才他们说大总管向你道谢,乾明宫大总管福鼎,眼睛从来都长在天上的,他这么看重你,一定表示你前途无量!快跟我说说,方才都发生什么了?” 见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自己看,静瑶有点无奈,只好将方才的情景跟她复述了一遍,再问她,“如何?哪里就看得出我前途无量了?” 说着还跟倚波嗔怨,“你事先也没跟我交代一下,我都不知道那是陛下的东西,万一动坏了可怎么好,没得再连累你。” 倚波这时候才回过神来,长长的哦了一声,“那盆花放在那里有日子了,平时也没人过问,我也不知道出处呢!不过”她眨了眨眼睛,又降低了些声音说,“听说陛下贵人话少,今天一下跟你说了这么多话,可见对你很上心,这还不是前途吗?” 静瑶差点翻个白眼,无力道:“哪里跟我说了很多话,统共也就三四句话,这就上心了?乾明宫侍膳的宫女,每日也能跟陛下说这么多吧?” “看来你的记性还没好啊。”倚波上来摸摸她的头,一脸忧愁的说,“魏大夫医术不怎么高明呢!” 这倒叫静瑶愣住了,“你话题转的也太快了吧?” 倚波提醒她说,“整个乾明宫没有一个宫女,你给忘干净了?” 静瑶大感意外,“还有这回事?”她从前在宫外可没听说过。 倚波又帮她回忆了一遍,“去年春天,御前司帐的翠琬差事上出了岔子,被陛下当场赐死,连累整座乾明宫的宫女们都被遣了出去这事儿我专门跟你说过,你竟然给忘了?” 静瑶迟疑的点头,“哦你这么一提,是想起来了。” 心里却惊讶的厉害,从前王府里那么多爱说闲话的,她怎么从没听过这桩奇闻。整座乾明宫都没有宫女,也就是说整天在皇帝面前晃悠的,都是些宦官 她悄悄咽了咽口气,怪不得宫中至今没有皇子公主,坊间有传闻说今上有些怪癖,或许是被这怪癖影响的? 在暖房里悄悄议论皇帝实在是危险,静瑶跟倚波说:“该吃饭了吧,我有点饿了,咱们回房吧” 倚波忙了一上午,也是又累又饿的,便点了点头,跟她一起出了暖房。静瑶临出门的时候提醒她,“十八学士马上要盛放了,你记得提醒司苑,别忘了敬献给太后啊!” 倚波忙不迭的点头,“好,若是有赏,肯定少不了你的!” 两人一路说笑,踏着冷风回了房中。 ~~ 吃过饭,午后能得片刻清闲,倚波早上起得早,这会儿趁机补觉,静瑶倒是不困,坐在窗前缝补衣裳,这会儿太阳最好,窗子底下也暖和,等到夜里冷了起来,她就懒得动手了。 她父亲陆永霖是青州刺史,这样的官位在京城也许排不上号,但在青州当地也算了不起的大官了,她从前是娇生惯养的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不必为琐事操心。 只是可怜,如今成了另外一个人,从此成了皇家的奴仆。 她放下针线,有些出神。 还有几天就是除夕了,每当年关,就会特别想念自己的亲人,从前在惠王府时,她虽也难见亲人的面,但还可以给娘家送东西送信以寄托思念,可现在呢? 真不敢去想,家里听到自己死讯时会是什么样子,爹娘可还能撑得住 如果她将来能顺利出宫,但顶着一张陌生的脸回去认亲,爹娘会相信她么?死去元知万事空,可当她又活了过来,人世间的牵绊也就重新长在了心上,她有些悲伤,但这些无人可以倾诉,只能在心中一遍遍叹息罢了。 愁色漫上心头,美人蹙起了眉,只是没能出神多久,门外面忽然传来声音,似乎有人在打听李妙淳在何处。 她赶紧起身去开门,应道,“我就是李妙淳。” 找她的是一位司礼监的宦官,那人听见后来到近前,把她上下打量一下,露出笑来,和声道:“李惠侍请接旨。” 为什么,为什么要杀她? 她还记得他当时眼中的痛苦,她还记得他说,“原本不是叫你”所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要舍弃她? 她张了张嘴,眼看就要发出声音,却被回来的福寿给打断了。 福寿取了小花剪回来,瞧见宇文铭立在这儿,赶紧恭敬行礼,“奴才见过惠王殿下。” 静瑶被一下惊醒,思绪终于回到了眼前,对了,她不再是陆静瑶,陆静瑶已经死了,她是根本不相干的另外一个人。 于是她也跟着行礼,垂首道:“见过殿下。” 短暂的错愕间,宇文铭也看清了那副容貌,虽然方才的背影以及摆弄花草的动作与她那样相似,虽然同样是一副倾国倾城的面容,但这女子不是静瑶,他的静瑶已经死了,死在了他自己的手上 他微微点了下头算是回应,满腹的怅然却无处排解,但余光看见不远处御书房厚重的门扉已然开启,只好敛起眼中的失落,重整神色,抬脚进到了御书房中。 他走了,没跟她说一句话,但这短暂的一面却叫人心中堵上了一团巨大的棉花,一时再没法平心静气,尽管静瑶明知不应该,还是忍不住抬眼看向他,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入御书房。 忽然,视线与两道寒芒相触,她不知此时的御案后,身着团龙锦袍的君王也正向外看着,冷玉一般的面容没有表情,那目光却如这庄严的乾明宫一般震慑人心,她自知失礼,慌忙垂下目光,心跳骤然加快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5.第一百四十五章 此为防盗章 认清了那是谁, 静瑶霎时间白了脸, 犹豫一下,还是硬着头皮迎了上去,走到近前,僵硬着端了个礼:“奴婢见过陛下” 宇文泓不露喜怒的嗯了一声,上下打量她一番,问道,“不是说病了吗?怎么还能来这里看烟花?” 而眼见着静瑶走过去乖乖端礼,先前还存着狐疑的倚波心内顿时了然了, 惊骇之下, 也只得赶紧过去行礼,“奴婢给陛下请安。” 宇文泓却连瞧都没瞧一下,视线还是稳稳停在静瑶的脸上,在等她的回答。 原本看见他就有种莫名的心虚,此时被他这样一问, 静瑶简直惊惧交加, 赶紧跪下来解释道:“回陛下, 奴婢起先是不舒服, 后来身子好些了,想着太后不在福宁宫, 便来看望从前的朋友”话末, 她心虚道:“请陛下明鉴。” 这也太倒霉了, 她一向规规矩矩在福宁宫里乖乖当差, 也就今晚开了个小差, 谁能想到居然会被皇帝给发现? 况且这是除夕夜啊,他堂堂一国之君,不是该待在流云殿与宫眷们同乐的吗?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心里欲哭无泪,这下好了,她糊弄太后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偷偷出来玩却被皇帝给抓了个现形,皇帝若要较起真来,这可是欺君重罪了! 静瑶魂飞了一半,先前看烟花的兴奋也一下烟消云散,浑身凉了个透底,她知道自己的回答实在勉强的很,若皇帝要跟她较真可怎么办?好不容易能重活一回,若再一命呜呼,恐怕没有还魂的好运气了吧! 一旁的倚波眼见静瑶如此紧张,顿时明白了过来,想到那日是自己主动邀请的阿淳,心里懊悔不已,赶紧也跪下来替她求情,“请陛下明鉴,妙淳从前与奴婢同住,我二人情同姐妹,自打她去了福宁宫,就再也没见过。今日她惦念奴婢,尽管身子不舒服,也还是来司苑处看望奴婢,奴婢听见此处燃放烟花,一时按耐不住,便求了她一起来看,她原本是要回福宁宫的,是奴婢一直黏缠,请陛下降罪于奴婢,饶了妙淳吧,她是无辜的。” 眼见一个一个俱都如临大敌的跟他磕头,宇文泓不由得一阵头疼。 他方才嫌宫宴沉闷,想出来走走,无意在这里瞧见了这个敢闯他梦境的小宫女,鬼使神差的就停了下来,想到宴前福寿提到她身子不适,他便随意问了一句,没想到竟把她们吓成这样。 其实方才,远远的瞧见她脸上笑意,他就明白了,她跟他一样,只是找了个借口而已。 也是,一堆不相熟的人硬要凑在一起吃团圆饭,有什么意思呢?更何况那些嫔妃还一个个使尽浑身解数的在宴间献艺,要上前给他敬酒 大过年的,他可没想治谁的死罪。但她们这么如临大敌,有点叫他下不来台,无奈之下,他只好瞥了眼身旁的福鼎,福鼎立刻会了意,轻咳一声,道:“时候不早,流云殿的宴席也快结束了,李令人还不快回福宁宫预备着伺候太后?” 静瑶一顿,明白过来这是免罪的意思,既然她没事了,那倚波就更不用说了,两人顿时都松了口气,齐齐道了声遵命,立起身来。 两人齐齐道了声奴婢告退,正打算赶紧离开,却听见皇帝又说了一声,“等等。” 等等? 皇帝要做什么,难道改主意了?静瑶大气不敢出,却忽然听见他问,“伤好了么?” 倚波觉得这话肯定是在问静瑶,便朝她使眼色,而静瑶怔一怔,不由得抬起脸来,“陛下说什么?” 就是这个角度,那桃花眼里的一汪春水静静望着他,犹如那夜的梦境再现,他也不由得怔愣一下,而后才道:“朕是问你手上的伤口,可痊愈了?” 静瑶这才明白了,赶紧低头回道:“回陛下,手上只是一个小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她只听见皇帝在头顶上淡淡“嗯”了一声,便再没了动静,这便可以走了吧?她同倚波又道了一遍奴婢告退,见这次没再拦她,才终于放心的离开了凝翠堂。 至于依然留在原地的皇帝,刚才那个如梦的瞬间,似乎的确有许多话想问她,但被冷风一吹,又清醒了,而且这个场合也不太适合,他立在原地,眼见她越走越远。 出来透气的时候可不短了,福鼎在旁轻声提醒,“陛下,流云殿诸位娘娘们还等着您呢。” 他点了点头,往流云殿去了。 ~~ 年初一,皇帝在玄极殿祭天,礼成后接受文武大臣的新春朝贺,后宫里,除过尚在禁足的贤妃,其余妃嫔也来到福宁宫拜年,福宁宫热闹一早上,到了上午,又迎来进宫朝贺的各王府女眷。 这个流程,静瑶很熟悉,因为她就曾是这些女眷当中的一员。 她无法躲避的见到了郑王妃,越王妃,以及新过门的安康王妃,那原本以为淡了的记忆,在这个时候重新涌了出来。从前惠王妃张恩珠身子不好,惠王府里许多的宴会,都由她来操持,这些人是惠王府的常客,也都是她曾经熟悉的人。 她依然跟在太后身边,听见她们跟太后亲切的话家常,谁家今年的年夜饭又添了什么新的菜式,安康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将会在什么时候降生之类,她脸上竭力保持着平静,心中却涌起恍如隔世的滋味,她曾是她们当中的一员,如今却见面不相识了。 她只有安静的充当着旁听者。 新春伊始,阳光正好,福宁宫正殿里被装点的喜气盈盈,一盆盆的山茶齐齐怒放,花团锦簇,染得满殿馨香。 郑王妃最会说话,张口就夸,“这花开的真好,要说还是太后会养,瞧瞧,连花都比别处的漂亮!” 越王妃附和道:“就是说啊,看起来都是名贵的,咱们这些粗人恐怕连名儿都叫不上来。” 太后呵呵笑道:“托西川路的福,这都是底下进贡上来的山茶,有十八学士,茶梅,赤丹粉霞什么的,总归有人会打理,不用自己费心,哀家也没强到哪儿去,也是个粗人罢了。” 一屋子女眷莺莺燕燕笑的欢畅,安康王妃年纪小,还没什么城府,这时候把花瞧了又瞧,眼睛忽然一亮,道:“哎,我记得惠王府里也有这样的花,不过没太后这里的多,但是惠王妃好像很会养。” 静瑶心里咯噔一声,下垂的睫毛忍不住微颤,紧接着就听越王妃纠正道:“哪是惠王妃啊,她那个身子,整天就知道吃药了,哪有那份闲心!弟妹记错了,会养花的不是她,是惠王府的陆侧妃,年前殁了的那位” 话末猛然意识到这是在拜年,大过年的提个死人多不吉利,越王妃忙立起来,一脸惶恐的跟太后请罪,“臣妾失言了,请太后恕罪。” 太后倒没说什么,只是闻言在人群里找了找,奇怪道:“哎?怎么没瞧见惠王妃啊?” 郑王妃道:“大约惠王府里头事情多,料理起来麻烦,出门迟了些,太后也知道的,她那个身子,如今府里又没个能帮得了忙的,还得操心府里零零碎碎的事” 太后点了点头,“那就好,我当她身子又出岔子了,人没事就好!” 谁料说曹操曹操就到,太后这边话音刚落,就见陈尚宫进来通报,“太后,惠王妃娘娘到了。” 太后颌首,“快请进来。” 须臾,就见张恩珠进到了殿中。 就算方才她们提及已经死去的自己,静瑶也还可以忍得住,可此时听见张恩珠来,却再也无法置身事外,她抬起眼眸,看向才进到殿中的女人。 静瑶楞了一下,“给我的?” 那宦官有些意外,又瞧了瞧她,微微皱眉道,“您不是李惠侍吗,芳名妙淳,从前在雨花阁佛堂当差的?” 静瑶点了点头,“是。” 这人便没有疑问了,“那就是您了,请接旨吧!” 她只好应了声是。而屋里头,方才察觉她出去,歇晌的倚波也被惊醒了,赶紧披着衣裳,打算出来瞧瞧。 接旨得要恭恭敬敬,静瑶跪在地上将裙裾铺展,那宦官清了清嗓,扬起下巴,一字一句的道:“圣上口谕,李惠侍即日起调去福宁宫当差,钦此。” 这位宣旨的太监是司礼监的,平时大约常行这种事,说话的时候自带一种气势,把皇上的威严很好的展示了出来。他长长的尾音收完,静瑶便老老实实的磕头,“奴婢遵命。” 当然没有选择,只得遵命,只是她一头雾水,好好的,皇上为什么要调她去福宁宫呢? 那人把旨意传到,还不忘恭喜她,“给姑姑道喜了,到了太后跟前当差,您可算是升职了!” 这就叫起姑姑来了,可叫静瑶好不习惯,可随着他这一句,周遭人都跟着跟她道喜,也纷纷叫起了姑姑。 静瑶只得硬着头皮一一应下,这时候倚波凑了过来,好奇的问那宣旨的人,“公公,陛下叫阿淳去福宁宫当什么差事啊?” 那人乜了倚波一眼,“陛下就这么说了一句,杂家也不知道,不过不管做什么,跟着太后娘娘岂不比这里风光?”语罢和声跟静瑶道,“姑姑现在就是福宁宫的人了,可别耽误功夫了,记着早些去太后跟前报道啊!” 静瑶道了声谢,依着从前的习惯,原想给人家些打赏的,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只是个宫女,实在没什么可打赏别人的,便心虚的算了。 好在那人也不计较,把话说完就走了,倚波赶紧把静瑶拉回屋里,关上门跟她高兴雀跃,“太好了,我说你前途无量吧,这才多一会儿啊,圣旨都来了!” 可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我不明白,叫我去福宁宫做什么?我没有伺候过人” 哎,这几天听多了宫女太监们这样那样丢性命的事,她可真是怕了! 倚波却不以为意,“叫你过去不一定是伺候人的,再说了,你不会还可以学啊,你那么聪明,连花都养的这么好嗳?”语声一顿,倚波眼睛一亮,“没准儿就是叫你去给太后养花的呢!” 总之她并不开心,叹了口气,边收拾东西边道:“左右今后得提心吊胆的过了,万一碰见个难伺候的,差事做不好,脑袋随时可能搬家” 倚波白了他一眼,“没见过你这样的,高升了还不开心!你也不想想,福宁宫是多好的地方,冬暖夏凉福泽深厚,你从前老是怪自己命不好,如今时来运转了,倒还不高兴了,适可而止啊!这张苦瓜脸倘若叫主子们瞧见,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东西本来不多,很快就弄完了,静瑶点了点头冲她笑笑,“我都知道的,多谢你替我操心。”她环顾一圈这住了近一个月的屋子,感慨道,“我得过去了,不敢耽搁,你自己好好的。” 只见先前还数落她的倚波忽然鼻子一酸,“你也得好好的!咱们都做了一年的伴了,这事来的这么突然,叫人有些不适应呢!” 她此番能很快适应宫中的生活,倚波给了莫大的帮助,相处了一个多月,她也有些舍不得,便安慰道:“咱们还有机会见面的。” 倚波忙点头,擦了擦眼睛道,“那里虽然不如这里自由,不过希望也多了,陛下常常去福宁宫的,万一对你动了心,你就能重回西六宫了”说着说着又打趣起来,“我先恭喜你了,阿淳你要是发达了,可千万别忘了我啊!” 离愁顿时化作了嘴角的笑意,她无奈道,“好啊,一言为定!” 既然圣旨已下,时间拖不得,她跟倚波作别,赶快往福宁宫去了。 ~~ 午后大都没什么事,太后早她一步得了消息,正等着她呢,有宫人把她领进了正殿,光洁的地砖能照出人的影子来,她好歹也是见过大场面人,虽然心内稍感忐忑,也还是尽量镇定的来到太后面前,下跪行了个大礼,“奴婢拜见太后,娘娘千岁。” 暖榻上的太后挪开脸前的书,垂眼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淡声道,“抬起脸,叫哀家看看。” 静瑶应了个是,照吩咐来做,她依旧一身五品女官的装束,面上也未施粉黛,李妙淳的脸原本有些媚,这样刻意素净一下,倒是中和了不少,只是她自小养成的习惯,虽然跪着,背也挺得很直,显得人端庄许多。 太后将她瞧了个清楚,心中还算满意,脸上也温和了许多,微微抬了抬下巴,“起来吧。” 静瑶稍稍松口气,立起身来,低眉垂首,显得人乖巧顺从。 太后道:“今儿晌午陛下前来向哀家请安,无意中提到去年西川路敬献的茶花,对你赞赏有加,哀家这才知道,原来尚宫局还有你这样的人才,从前叫你在佛堂待着,实在是屈才了。” 有身份的人大抵都爱如此,话不会明着说,总是拐弯抹角的试探,静瑶从前做侧妃时领教过太多,因此一听太后这样说,立刻更加肃敛起来,道:“太后实在折煞奴婢,不管在何处效力,都是奴婢的造化,没有挑拣的道理。” 她当然不能说养花的手艺是嫁进惠王府后练成的,只好又撒谎道:“家中父母喜爱花草,奴婢自幼耳濡目染,多少有些经验罢了,并无任何过人之处,更谈不上人才,此次能将陛下与太后的花养好,纯属侥幸,奴婢还得先求太后饶恕私自动手的罪,请太后开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6.番外一 此为防盗章  倚波这才放了放心, 感叹道, “我八岁进宫,到现在都快十年了, 宫里人心复杂,总是算计来算计去, 我没有能交心的朋友,除了你以外。你可得答应我,往后不管遇到什么事, 都不要忘了我啊。” 静瑶点了点头, 对她微笑。可怜的人儿,如果叫她知道, 面前的这个躯体里早已不是李妙淳的灵魂, 她该有多难过啊! 不过等收回目光, 她又笑自己,连身份姓名都换了,如今困在宫中不得自由,自己又能好到哪儿去? ~~ 惠王府。 前一夜还在笙歌曼舞的府邸,今夜处处挂起了黑纱。 如意苑里一片惨淡,谁都没想到, 昨夜还活生生的陆侧妃, 如今已是棺淳中毫无生气的冰冷躯体, 侧妃生前待下人们不薄, 因此院里一片啜泣声, 下人们都在悼念突然离开的这位主子。 除过今早进了趟宫, 宇文铭几乎一整天都在这里,昨夜一同吃酒的几位手足过来看他,见他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纷纷劝慰他,“人死不能复生,侧妃已登天国,五哥要节哀,保重自己要紧啊!” 宇文铭目中无神,只是一味叹息。 这场灾祸发生在大家吃酒的时候,加之死了人,众人心头都有些晦气,劝了几句,见他不为所动,也就都散了。等出了惠王府的门,老八武宁郡王叹了声气,“看五哥这样,不知何时才能走出来?倘若我们昨夜不来喝酒,兴许就没这档子事了。” 老四郑王比武宁郡王年长,府里妻妾成群,对武宁郡王的话不以为意,“咱们在前院吃酒,火起在后院,与我们有何相干?五弟自己都没说什么,你犯得着往身上揽吗!再说,天底下漂亮女人多得是,等往后府里进了新人,他就不会这样了!放心吧,一个连孩子都没生的侧妃,再过几年,恐怕连埋在哪儿都忘了!” 老六越王也附和,“就是这个话,这事本来就跟咱们没关系!再说了,”他压低声音,“你们也不想想,火起在正妃院子里,死的却是侧妃,谁知道这里头有没有别的事呢?” 武宁郡王年仅十六,还没成亲,所以尚未设身处地的体会妻妾之争,闻言顿时愕然,“这那五哥可怎么办?” 排在武宁郡王之上的老七安康郡王今年才刚成亲,正值新婚燕尔的时候,先前一直只听不说话,这时候倒也插了两句嘴,“怎么办,这是五哥的家务事,咱们管不着,快别说了,各回各家吧!” 郑王抬手紧了紧大氅,“就是,这天冷的,赶紧回家暖和去吧!” 左右惠王府才出了这么档子事,兄弟几个若单独再去吃酒,实在有些不像话,众人便就此散了,各自回了各自府中。 ~~ 夜色越来越深。 满院的下人中,半夏是哭的最伤心的那个,昨夜牡丹苑忽然走水,正巧叫前去看望王妃的主子与仲春赶上,两人都没能活着回来昔日一起进王府的三个人,转眼就剩她自己了。 半夏哭的几度昏厥,她实在不明白,原本好端端的主子,怎么就一会儿的功夫,就与自己阴阳两隔了?见到送客后复返的宇文铭,她忽然冲他使劲磕了几个头,呜呜咽咽的说,“王爷,主子与仲春就这么忽然走了,奴婢也不愿在世上苟活了,请王爷保重,奴婢这就前去伺候主子”说着眼看就要往那檀木棺淳上撞。 众人吃了一惊,赶紧把她拦下,宇文铭点头道,“好丫头,有你这份忠心,静瑶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只是仲春已随她去了,你若是再有三长两短,她恐怕只会更加难过本王知道你们主仆情深,你好好活着,她才能放心!” 半夏又哭了几声,又哽咽着跟他求道,“奴婢随主子一起长大,从来没有分开过,求王爷开恩,叫奴婢为主子守陵吧!” 这样也好,看不见熟悉的面孔,心里往后也能好受一些,宇文铭允道,“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依着你吧!” 半夏赶紧磕头谢恩,擦了擦眼泪,又往火盆里添起火纸。 宇文铭则依旧那副哀戚模样,手扶着棺淳,表情痛苦。 他的贴身太监昌贺往前凑了几步,低声劝道,“殿下,膳房刚送了些素馅儿小馄饨,您好歹用些吧,这一天一夜不吃东西,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您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侧妃还能放心上路吗?” 昌贺苦口婆心,然这番话却半点没起作用,宇文铭只是摆手叫他退下,叹息道:“她就要上路了,叫我多陪陪她吧!” 一个无子嗣的侧妃,无需停灵太久,毕竟眼下年节将至,左不过两三天,就得下葬了。 昌贺见劝不动,只好叹息着将那刚送过来的鸡汤小馄饨给退回去,才走到如意苑的门口,就碰见了惠王妃张恩珠一行。 昨夜的大火,除过陆侧妃的死,最主要的损失就在牡丹苑,王妃虽然有惊无险,但她的院子被烧成一片断壁颓垣,再加上慌忙逃生,本来身子就不好的她雪上加霜,是以足足在云英阁中歇了一整日,这会儿才下得了床。 张恩珠瞧见昌贺手里捧着的餐具,心里也明白了几分,低声问道,“殿下还是不肯吃饭?” 昌贺道是,张恩珠没再说什么,径直走了进去。 宇文铭似乎是累了,在圆桌前坐了下来,一手撑着额头。 张恩珠来到近前,冷冷的看了一眼,尽管心里鄙夷,还是开口道,“瑶妹妹已走,还请王爷节哀。” 宇文铭一怔,随即抬起头来,看清眼前的女人,心里头怒气翻涌。 她还有脸来! 张恩珠也看见了他眼中的怒气,只是毫不示弱,也冷冷的顶了回去,眼睛里藏着刀锋,嘴上却道:“王爷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这可怎么好?您要保重自己才行,咱们阖府上下这么多人,可都指望您呢!” “你还有脸来?” 宇文铭冷冷的看着她,声音虽低,一字一句却清楚的很。 张恩珠冷笑一声,“臣妾为何没有脸来?依王爷看,难道死的该是臣妾吗?” “你” 宇文铭重重拍了下桌面,斥责眼看就要出口,却到底没能说出来。 是的,他有些没有底气,在他计划里,原本是叫张恩珠死的,却没想到,静瑶受了她的陷害,成了替死鬼。 可这话不能摆在明面上说,否则,天下人尽皆知,是他自己自导自演的这场火灾,目的竟是要害自己的发妻。 面对他的怒气,张恩珠不惧反笑,“臣妾怎么?王爷不妨有话直说吧,否则一直藏在心里,憋出病来可怎么好?” 宇文铭简直想将眼前的妇人生吞活剥,可瞧瞧外头满院的下人,只好又暂时忍耐下来,冷声道,“外面天寒,王妃体弱,还是不要出来走动了,这些日子好好在云英阁里歇息吧!” 张恩珠还没说什么,她身边的苟嬷嬷倒是急了,王爷这话不就是要禁主子的足吗?他杀人未遂,还有什么脸?刚想替主子说几句话,却见张恩珠又对宇文铭道:“臣妾谢王爷关怀,只是如今瑶妹妹一走,臣妾便偷不了懒了,眼下年节近在眼前,许多事都要亲自支持才是。王爷想在此陪瑶妹妹最后一程,臣妾就不做打扰了,改日王爷有空了,不妨去一趟云英阁,臣妾有一些话,想跟王爷谈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7.番外二 此为防盗章  所以他回忆了一下, 昨日因为不太舒服, 除过来福宁宫陪母后用膳, 便再没去过什么地方, 而也只有福宁宫有宫女,他自己的乾明宫是没有女人的。 他还记得她的声音, 娟若流泉,此时一听, 便立刻认出了她来,只是昨夜梦中的那副眉眼明媚妖娆,现在她却谨慎收敛,规规矩矩的垂着眼眸,并不曾看他一眼。 他喉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一时没有说出口,该怎么说呢,难道直截了当的问, 昨夜为何要到梦中勾引朕? 他虽病着,还不至于糊涂, 分明是自己梦见了她,要叫她如何回答呢? 他的眼神太过专注,叫屋里人都察觉出了异样,陈尚宫心中一顿, 看来没错了, 这丫头果然入了圣上的法眼了, 悄悄看了眼太后,想看太后如何反应。 只见太后轻咳一声,从旁打岔道:“听闻昨儿半夜淑妃担心你,就传了御医,哪知你非但不见,还把她也赶走了,怎么如此不近人情?” 宇文泓回神,调开落在静瑶身上的视线,问道:“母后刚才说的什么?” 太后一噎,又道:“哀家问你,怎么这么不给淑妃面子?大半夜的叫她回昭纯宫,人家娘家当初可是全力支持你,再怎么样,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嘛!” 他手抚着温热的茶盏,淡声道:“朕很知恩图报啊,定北侯荣升卫国公,他们女儿入宫,母后也指了妃位,难道还不够照拂他们的面子吗?” 语罢将茶杯端了起来尝过一口,忽然皱眉看向静瑶,“怎么不甜?” 静瑶被他冷不丁这样一问,呆愣了一下,赶紧回话道:“茶房大约不知陛下想喝甜茶奴婢这就叫人重新去煮。” 语罢想退出殿外,却被他一拦,特意叮嘱道,“你来煮,像昨天那种。” 静瑶垂首应是,去到了茶房里。 太后问道:“生了病连口味都变了,你自小不爱吃甜,什么时候还非要喝甜茶了?” 宇文泓唔了一声,“这两天苦药喝多了,自然想喝点甜的调剂口味。” 太后倒也不反驳,转而问起了其他。 ~~ 静瑶颇感无奈,上辈子当惯了主子,现在却成了什么事都得做的碎催,更衣也就算了,煮茶竟然也成了她的份内事,她心里抱怨几句,但总归圣命难为,只得照昨天的法子煮姜茶。 茶房里倒闲适,她一边动手,春梅一边在旁悄悄跟她道,“陛下今日好奇怪,平素根本不爱吃甜的,今日怎么这么挑拣起来?” 静瑶手上动作未停,努嘴示意她噤声,压低声音道:“忘了上回的教训了?当心祸从口出。” 春梅只好收住嘴,把注意力放在她的动作上,看了一会儿,好奇问道,“我从前煮姜茶都用滇红,你怎么用祁红?” 她伸手给小茶炉扇火,慢条斯理的解释说,“滇红香高味浓,确实不错,但祁红更有种独特的甜香,正好可以掩盖生姜的辛辣,所以更适合用来煮姜茶。” 说着水就滚开了,她稍待一会儿,将茶倒进了茶杯,再调了一点蜂蜜,又跟春梅说,“一点就够了,再多就腻了。” 春梅又好奇问她,“你怎么晓得陛下不爱喝甜的?” 她淡淡一笑,“男子大约都不爱甜腻吧。”说着将茶盏放进托盘,小心翼翼的进到了殿中。 她又规规矩矩的奉上了茶,见他喝过后终于合了心意,这才放了心,退到一边静立。 太后道:“听闻前阵子京西南路几个地方暴雪,乡民受了冻灾,可怜见的,这冰天雪地,让他们如何过年哪!” 宇文泓安抚道,“朕已命相邻的滑州汝州开放粮仓支援,受灾各地也已设立粥厂,灾民免除今后三年赋税,应当可以渡过难关。” 太后点头道,“陛下也尽心了,今早抱病上朝,全然一片为社稷之心,臣子们都看在眼中。” 宇文泓收敛神色道:“看不看在眼中儿子一点都不在乎,只要他们中能多有几个真心替社稷着想的,儿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时的他神色语气都极为认真,言谈间分明是一位处处为子民着想的仁君,看不出任何暴君的影子。 所以静瑶觉得,许多事情并不是表面看来的样子,比如这位皇帝宇文泓,那些关于他冷血暴戾的传闻她倒都没有亲眼看见,她所见到的,倒是他孝顺,仁厚的一面。 再比如,外界人人称颂的温雅闲王宇文铭 就算曾是枕边人,就算曾耳鬓厮磨,那自以为浓情蜜意的三年时光里,她也从未看清过他的真心哦,他或许根本没有过真心。从头到尾,她与惠王府里的任何妾室都没有区别,只是随时可供消遣,又随手可以丢弃的东西罢了。 明澈阳光几乎铺满暖阁的大半边,却照不到立在一旁的她。 静瑶看着地砖上菱花窗的影子,觉得胸腔里的那颗心也多半如那华丽的影子一样,破碎成一片一片,难以拼凑,溃不成形 她失神了,眼睛里满是哀伤。 隔得不远,所以他瞧得很清楚。 他有些好奇,她在想什么?什么事会叫她如此黯然? 太后不动声色的瞧着眼前的这两个人,一个怔怔望着地面,一个不错眼珠的看着,她并不知静瑶心里在想些什么,但皇帝的心思,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太后心里直念叨老天爷。这可是她第一次看见儿子对女子流露出这样的眼神,神明保佑,看来终于有能看上眼的了太后觉得,苦苦期盼的小皇孙大约终于指日可待了! 虽然李妙淳的身份委实低了些,但目前大约没有挑选的余地,无论如何,先有皇嗣,能堵住悠悠众口再说吧! 太后心中舒缓了许多,轻咳了一声,就见静瑶瞬间回神,马上肃正了神色,而皇帝,大约也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收回视线,继续装模作样的喝茶。 太后和颜对皇帝道:“晌午的药喝过了吗?小厨房这会儿该做点心了,哀家叫她们备些糖蒸酥酪c桂花糖蒸栗粉糕什么的,正好给你去去苦味,哦,早膳时哀家尝着百合不错,给你做个百合金瓜盏,也是清淡香甜的菜式。” 宇文泓淡笑一笑,神色有几分慵懒,“御书房还搁着几件折子,儿子得过去了,茶点母后自己用罢儿子倒想问母后要几盆花,不知可以吗?” 太后愣了愣,“什么?花?” 宇文泓嗯了一声,“寝殿中都是药味,都追到梦里去了,儿子记得上回来,闻到茶花的香味不错,母后可以送儿子几盆吗?” 太后下意识看了看静瑶,含笑道:“怎么不可以,哀家岂是小气的人不成?”当即吩咐道:“妙淳,等会务必挑选几盆好的,给陛下送过去。” 静瑶乖乖应了是,心里头无奈,这就是碎催的命,看吧,更衣煮茶也就算了,跑腿也得她来。 用她自然是信得过她,但这也叫她隐约觉得不太妙,照这个态势发展下去,她出宫的愿望还能不能顺利实现呢? 不妙归不妙,她想有命活到出宫,就必须照主子的话做。好在她不必亲自动手,从福宁宫挑了几名小太监搬着花,自己在前面领路就是了。 今上亲自开了金口,自然耽误不得,御驾离开不久,她就领着人出了门,约莫两盏茶的功夫过后,一行人就到了乾明宫。 副总管福寿已经听福鼎交代过,亲自引着人往里面走,御书房是禁地,且此时也正有大臣面见陛下,他们自然是进不去的,福寿便把人引到了寝殿里。这花既是熏香用,摆放还是有些讲究的,静瑶粗粗打量一下殿中,叫人避开风口,按照合适的位置一一摆放好。 从前是王府侧妃,并不是没进过宫,现今她是一名宫女,更是日夜生活在这里,但两辈子加起来,这也是她第一次踏足君王起居的地方,说心里毫无波澜是不可能的。 唔,这里与太后的福宁宫不同,一看就是男人生活的地方,庄重冷峻的布置,处处彰显皇权的至高无上,就连那张拔步床上繁琐的雕花,都能在无形中给人压力。 她不敢逗留,将花布置好后便要告退,哪知却被福寿拦住了。 福寿笑眯眯的问,“敢问您可是妙淳姑姑?” 福寿好歹是乾明宫二总管,在宫人中素来颐指气使的主儿,这么客气可是鲜少见的,静瑶礼貌回应,“总管客气了,我正是李妙淳,请问您有何指教?” 福寿继续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就是有桩要紧的事想麻烦您,您可还记得那盆天雨流芳?” 静瑶稍稍一愣,很快就想了起来,点头道,“记得,上回挪到乾明宫来了。” “正是。”福寿赶忙点头,“您记着就太好了,听我们大总管说,当时那花是您给救活的,你一定也晓得,这花儿有多娇贵,眼看回来一个月了,头些日子还好,但最近这几天又似乎不太行了,咱们笨手笨脚的也不会伺候,想烦劳您去看看,不知您得不得空?” 原来是这事,静瑶点头道:“您客气了,就请前面带路吧。” 早听福鼎听过李妙淳的大名,今日亲眼一见,福寿才知道原来这位美人除过艳压后宫群芳,脾气还特别好,一边给她带路一边夸,“您真是爽快人!不瞒您说,这花是云南那位段二王子赠与陛下的,陛下睹物思人,很是爱惜,特意发了话叫咱们好好照顾,但是这花娇贵,咱们实在无法了,幸亏今天遇见您” 静瑶不敢给他打包票,只得道:“您言重了,我其实也是个笨人,养花的事也是瞎猫碰见死耗子,哪里有什么真本事” 说话间很快就到了花跟前,正是御书房与寝殿相连接的地方,静瑶瞧了瞧花的位置,又看了看花盆里面,这才明白过来,跟福寿解释道:“大约是水少了,光照也有些不足,您给换个半阳的地方,记得每两天淋一次水,一定要淋透,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福寿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好,就照您说的办。” 静瑶见花叶尖有些许枯黄,又道:“您这有花剪吗?或是普通剪刀也可以,我帮您修一修叶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8.番外三 此为防盗章  静瑶楞了一下,“给我的?” 那宦官有些意外, 又瞧了瞧她, 微微皱眉道,“您不是李惠侍吗, 芳名妙淳,从前在雨花阁佛堂当差的?” 静瑶点了点头,“是。” 这人便没有疑问了, “那就是您了, 请接旨吧!” 她只好应了声是。而屋里头,方才察觉她出去, 歇晌的倚波也被惊醒了, 赶紧披着衣裳,打算出来瞧瞧。 接旨得要恭恭敬敬, 静瑶跪在地上将裙裾铺展,那宦官清了清嗓,扬起下巴, 一字一句的道:“圣上口谕, 李惠侍即日起调去福宁宫当差,钦此。” 这位宣旨的太监是司礼监的, 平时大约常行这种事, 说话的时候自带一种气势, 把皇上的威严很好的展示了出来。他长长的尾音收完, 静瑶便老老实实的磕头, “奴婢遵命。” 当然没有选择, 只得遵命,只是她一头雾水,好好的,皇上为什么要调她去福宁宫呢? 那人把旨意传到,还不忘恭喜她,“给姑姑道喜了,到了太后跟前当差,您可算是升职了!” 这就叫起姑姑来了,可叫静瑶好不习惯,可随着他这一句,周遭人都跟着跟她道喜,也纷纷叫起了姑姑。 静瑶只得硬着头皮一一应下,这时候倚波凑了过来,好奇的问那宣旨的人,“公公,陛下叫阿淳去福宁宫当什么差事啊?” 那人乜了倚波一眼,“陛下就这么说了一句,杂家也不知道,不过不管做什么,跟着太后娘娘岂不比这里风光?”语罢和声跟静瑶道,“姑姑现在就是福宁宫的人了,可别耽误功夫了,记着早些去太后跟前报道啊!” 静瑶道了声谢,依着从前的习惯,原想给人家些打赏的,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只是个宫女,实在没什么可打赏别人的,便心虚的算了。 好在那人也不计较,把话说完就走了,倚波赶紧把静瑶拉回屋里,关上门跟她高兴雀跃,“太好了,我说你前途无量吧,这才多一会儿啊,圣旨都来了!” 可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我不明白,叫我去福宁宫做什么?我没有伺候过人” 哎,这几天听多了宫女太监们这样那样丢性命的事,她可真是怕了! 倚波却不以为意,“叫你过去不一定是伺候人的,再说了,你不会还可以学啊,你那么聪明,连花都养的这么好嗳?”语声一顿,倚波眼睛一亮,“没准儿就是叫你去给太后养花的呢!” 总之她并不开心,叹了口气,边收拾东西边道:“左右今后得提心吊胆的过了,万一碰见个难伺候的,差事做不好,脑袋随时可能搬家” 倚波白了他一眼,“没见过你这样的,高升了还不开心!你也不想想,福宁宫是多好的地方,冬暖夏凉福泽深厚,你从前老是怪自己命不好,如今时来运转了,倒还不高兴了,适可而止啊!这张苦瓜脸倘若叫主子们瞧见,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东西本来不多,很快就弄完了,静瑶点了点头冲她笑笑,“我都知道的,多谢你替我操心。”她环顾一圈这住了近一个月的屋子,感慨道,“我得过去了,不敢耽搁,你自己好好的。” 只见先前还数落她的倚波忽然鼻子一酸,“你也得好好的!咱们都做了一年的伴了,这事来的这么突然,叫人有些不适应呢!” 她此番能很快适应宫中的生活,倚波给了莫大的帮助,相处了一个多月,她也有些舍不得,便安慰道:“咱们还有机会见面的。” 倚波忙点头,擦了擦眼睛道,“那里虽然不如这里自由,不过希望也多了,陛下常常去福宁宫的,万一对你动了心,你就能重回西六宫了”说着说着又打趣起来,“我先恭喜你了,阿淳你要是发达了,可千万别忘了我啊!” 离愁顿时化作了嘴角的笑意,她无奈道,“好啊,一言为定!” 既然圣旨已下,时间拖不得,她跟倚波作别,赶快往福宁宫去了。 ~~ 午后大都没什么事,太后早她一步得了消息,正等着她呢,有宫人把她领进了正殿,光洁的地砖能照出人的影子来,她好歹也是见过大场面人,虽然心内稍感忐忑,也还是尽量镇定的来到太后面前,下跪行了个大礼,“奴婢拜见太后,娘娘千岁。” 暖榻上的太后挪开脸前的书,垂眼将她上下打量一番,淡声道,“抬起脸,叫哀家看看。” 静瑶应了个是,照吩咐来做,她依旧一身五品女官的装束,面上也未施粉黛,李妙淳的脸原本有些媚,这样刻意素净一下,倒是中和了不少,只是她自小养成的习惯,虽然跪着,背也挺得很直,显得人端庄许多。 太后将她瞧了个清楚,心中还算满意,脸上也温和了许多,微微抬了抬下巴,“起来吧。” 静瑶稍稍松口气,立起身来,低眉垂首,显得人乖巧顺从。 太后道:“今儿晌午陛下前来向哀家请安,无意中提到去年西川路敬献的茶花,对你赞赏有加,哀家这才知道,原来尚宫局还有你这样的人才,从前叫你在佛堂待着,实在是屈才了。” 有身份的人大抵都爱如此,话不会明着说,总是拐弯抹角的试探,静瑶从前做侧妃时领教过太多,因此一听太后这样说,立刻更加肃敛起来,道:“太后实在折煞奴婢,不管在何处效力,都是奴婢的造化,没有挑拣的道理。” 她当然不能说养花的手艺是嫁进惠王府后练成的,只好又撒谎道:“家中父母喜爱花草,奴婢自幼耳濡目染,多少有些经验罢了,并无任何过人之处,更谈不上人才,此次能将陛下与太后的花养好,纯属侥幸,奴婢还得先求太后饶恕私自动手的罪,请太后开恩。” 这番话说的谦虚谨慎,太后还算满意,至于今上午暖房里发生的事,她也已经问的差不多了,知道是皇帝自己主动去的,并非这个宫女事先设计。 再想想上回见她,那死里逃生后虚弱惊恐的模样,太后便把心一宽,又关怀起来,“哀家记得上回你呛了浓烟,话都说不出来了,如今可大安了?” 静瑶如实答道,“谢太后牵念,奴婢吃过半月的药,现在已经好多了。” 太后嗯了一声,渐渐觉得还是自己多心了,倘若果真有手段和心眼,还会叫人坑得从玉牒除名,从嫔妃变成宫女吗? 此女上回就叫她惊艳了一下,当时听闻原来是个美人,还有些可惜,如今岂不是挺好,皇帝自己遇见,还主动开口将人调到了她这里来,看来她的儿子并非不食人间烟火,只是从前没见到叫自己另眼相看的人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