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庶女》 第13章 也不等冷婆子感慨叙述到下一段落,大太太便截断她接口道:“这样的丫头确实不能留,若她是家生子,直接让家里人来领走也就是了。只是她却是外面买来的,如此便叫个人丫子来吧,随便的卖几两银子。”她看着贺明玫张口欲言的嘴,道,“多喜欢的丫头也好,不老实本份,我们贺府都不留的。没的让个丫头子有事没事的搅出那三尺浪来。小七你不用多说了,这些事儿你不知道也是正理,她办下这种事儿,自然不敢也不该到你们小姐面前去说嘴,若她拿些不三不四的事儿污了我贺家好好的小姐的耳朵,便不是卖了,直接一顿乱棒打死算了。” 二姨娘和二小姐甚知大太太心事,连忙点头称是。 那边大太太一开口叫停,贺明玫便暗叫一声糟。 她一直注意着动静,却也大意了。想着以大太太的修为,怎么着也会等人把话说完再行处置吧。再说既然把她叫了过来,自然会问她的意见,不会随意绕过她处置。所以她本打算等冷婆子得瑟完,她便抢先反驳回去,免得等到太太开了尊口之后不好转圜。 可她实在没想到,大太太会忽然没头没尾,象播广告一样就这么中场硬□□来,并且直接作了决断。 现在太太已经表了态,并且金口直断司水有罪,她现在再反驳,不但失了先机,并且由驳斥冷婆子变成了驳回太太,拂的是太太的金面。 她正不知如何是好,那边大太太已经吩咐道:“冷妈妈,你下午晌便去叫一人丫子来领人。退下吧。” 冷婆子应一声是,福个礼便要退出去。走时还有意无意地扫了贺明玫一眼,却发现贺明玫正在看着她,脸上也是一幅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样子,哪有半点儿斗败了认输了的颓劲,倒象早看穿了把戏的嘲讽,和脚下已经给你挖了坑你勇敢地跳吧的冷眼旁观,她不由心中一凛,当下也不及多想,垂下眼睑转身便去揭帘子。 却听得七小姐忽然不紧不慢地道:“冷妈妈慢着。” 冷婆子揭帘子的手便僵在了半空中。 大太太果然不悦,微皱了皱眉不耐地瞧着她问:“我指派了冷婆子差使要办呢。小七有什么事呢?” 贺明玫硬着头皮笑道:“太太莫急,不过几句话的事儿。就是刚才冷妈妈所说,小七有一事不明,少不得请冷妈妈解说一番呢。”说着转头看着冷婆子,声音放大了些语调冷淡了些又叫了遍“冷妈妈?” 冷婆子只好转过身来,僵着脸陪笑道:“七小姐只管问吧,冷婆子说的都是实话,没有半点儿虚假,七小姐有哪里不明白的,冷婆子一定知无不言。” 贺明玫笑道:“我没觉得你说的是假话啊,冷妈妈不用太心虚。我只是想问你,司水天天儿和我在一起,没事儿连二门上都不去的,我更没有派司水去过外面采买东西。只不知你家那二小子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看到司水的,还来来去去私订终身的呢?莫非你家小子进过内院?” 此言一出,冷婆子心冬的一声被重锤击着一样。 连正拿着冷冷眼光看着贺明玫的大太太也刷的一下把目光调到冷婆子身上。 二小姐和二姨娘照着大太太有样学样,先看了贺明玫一眼,然后看着冷婆子。 冷婆子原先并不是没想过这一茬,只是想着虽然府里惯有份例,但各位小姐们的丫头时常被差遣着出府去采买个自己喜欢的胭脂水粉新奇小玩艺儿也是有的,再说既然丫头有了心,只怕偷缝摸缝地干下这些子勾当也不是不可能。因此得了大太太的话,她才回去和她家小子一起合计着编了这么一套说辞。 原想说七小姐年纪小,被这私相受授一吓,便顾不得那许多了。 再说这种事儿,向来是女方吃哑巴亏不敢闹腾的,所以这样的屎盆子只管往司水那丫头头上扣就对了。 那丫头敢扇她嘴巴,便是现在太太把她赏给她做儿媳妇儿她也不要了,不信她玩不死她。 至于得罪了那七小姐,她是不怕的。那不过一个不得人心的小庶女,以后在府里日子过得如何,以及将来的婚嫁都捏在太太手里,她要识相,自然都好说,她要不识相找别扭,能不能活到嫁出去都不一定呢。 有太太罩着,有和她一起办差的各位伙计们帮忙兜着,便是这套说辞有些小漏洞,也不怕谁查证。 可她没想到七小姐却反咬一口说冷二进了内院。 外男私入内院,这罪过可大了去了,便是太太,也不能随便替她开脱。这是断不能认的。 可不认这罪,七小姐要二人相见的时间地点,自己刚才说了那么多细节,现在却说不出时间地点来,那不成自打嘴巴了。 她不由暗暗后悔,随便咬定他们有染就行了,何必说那么多细节呢。她本来就是想暗地里再给大太太添一把火,才故意编出些什么“三月三”“风筝”之类的情节来的。太太倒是真火了,可现下却怎么回七小姐的话呢。 冷婆子一脸的汗,但到底老道,当下强笑道:“七小姐说笑了,我家冷二人很老实本分,便是借他几个胆子也不敢干这事儿啊。丫头们私下做出什么事来,怎么敢到小姐们面前说嘴,七小姐不清楚这底下的私秘事也是有的。便是丫头借故跑到外面去了,也自然是私下寻个由头偷偷摸摸的去了,小姐如何能知道她什么时候跑出去了。老奴知道老奴这次这么把小姐的贴身丫头拿出来说事儿,惹了七小姐的怒,七小姐生气只管责骂老奴,老奴再不敢有二言的。只是这样的丫头不只我看到气愤,现在太太知道了,也是深深觉得不能留的。七小姐还是听太太的话,及早打发了吧。这种丫头带坏了小姐可是使不得,为了小姐好,老奴便是得罪了小姐也顾不得了。只愿小姐将来大些,能明白老奴这份为小姐打算的心。” 回避问题,绕圈子跑,拉拉杂杂这么多,想把话题拉到哪一国去呢? 贺明玫看她一眼,笑着不紧不慢道:“冷妈妈,小七可不敢当,我看是我得罪了妈妈让妈妈着恼了吧。还请妈妈多包涵,饶了我家司水吧。”然后她笑忽然一收,端着一张脸疑惑地又问道:“不过,冷妈妈,你说丫头私下随便找个理由就能出府去?”丫头们便是得主子令去办差,也得报备之后再由外院另派小厮跟着的,一个丫头想出去就出去,你当贺府是菜市场呢? 冷婆子一愣,强忍着心慌,含糊道:“个别丫头想个法子混过去,想来也是有的......” “比如呢?” “......老婆子并没真见过,只是想着,可能,也许也有些刁钻的丫头和门上那些守门的小厮管事儿混熟了,互相遮掩着混出去也是有的。” “谁?什么时候?” “这,这老奴哪儿知道,只是这么猜想的。” “原来是冷妈妈猜想的啊。那司水和你家冷二私订终身的事儿呢?时间,地点,可有人见证?你可有司水生辰八字?莫非冷妈妈你都是用猜想的不成?”贺明玫慢吞吞道。 “那倒不是,那,那,是那司水她确实不正经......” “证据?”贺明玫不等她说完便简洁地问道,吐字清晰有力,气势逼人。 冷婆子便低低嗫嗫说不出个所以然。 大太太皱着眉头,心中越发不快。她原就知道这事儿不过是冷婆子编排出来的,能唬住贺明玫便唬住了,唬不住再说。她要处置一个丫头都不成吗?只不过看着老爷的面上给她个事情清楚证据确凿而已。真这么咄咄逼人不管不顾,她又何必跟她多罗索。 “小七,这事儿便是没有证据,有过个影儿也是立身不正的表现。传出去,都是我们贺府的脸面受损。我们贺府好好的小姐,被这样身背流言非语的奴婢带累了怎么可以。要知道我们贺府小姐,可不只你小七一个人。” “正是太太这话呢。”贺明玫道,“单是小七一个人,小七便由她去了,左不过一个丫头。可这事关满府里的名声呢,若不查清是非根源加以杜绝,谁能保日后不再发生呢。今天是我的丫头,不过撵出去罢了。那以后呢,会是谁的丫头呢?二姐姐,你能保证不会是你的丫头么?谁又能保证不会是三姐姐的丫头呢。” 二小姐贺明璐看着她面无表情,无话无笑毫无反应。大太太没表态,她是绝不会多出一声的。 贺明玫没找来同盟,她仍独角唱道:“若如冷婆子所言,贺府门禁不严,丫头可私自出门,做出丑事来。此等事找不出根源来,这可是大患呢。而若此事不实,只是有人故意胡乱编排我们府上,今天编排得了丫头,明天自然也编排得了小姐,编排到谁身上头上还不是由着人家的嘴说。小七觉得正该趁此查一查,找找那源头,煞煞那胡眦乱编的歪风邪气,也免得闲话成风,人人自危。也免得传出去没影的事儿传出个什么影来,让人说我贺府没规没矩,带累了满府里的名声。” 她说罢,看着不置可否的大太太,站起身来,冲着大太太轻轻一福身,强忍着装腔拿调的不适,捏着嗓子噘着嘴作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拖着长长的调子又道:“太太呀,这府里,人人的丫头都没事儿,单我的丫头出了这样的事儿,小七觉得十分地没脸。可这事儿偏又没根没据的靠的是冷妈妈的猜想,小七看着倒象是冷妈妈看小七软弱专门欺负小七呢。”她淡淡扫了冷婆子一眼,然后对着大太太又是轻轻一福身道:“求太太替小七作主。冷妈妈这样红口白牙的污赖好人,小七不依。” 大太太心里窝着一团火,不过处置一个丫头,竟如此的棘手?她主持中馈二十年,什么时候连一个丫头的主都作不得了?一时间她十分的想来横的。 也是她太相当然了,本想着她一直很顺从,便是有感情,也只是一个丫头而已,定不敢和自己硬顶的。其实从早上在熙和堂她不紧不慢地坏了她处置那两个丫头的事儿时就该有所计较的,却以为冷婆子办事办老的了,此事也定会安排妥当而没放在心上。 谁知这丫头竟然又是有理有据,头头是道,抓住个破绽一击而中。对冷婆子,就横眉冷对着来硬的,对她又躬身俯耳的来软的。硬是把丫头的事儿揽自己身上,变成冷婆子和她作对的事儿,现在又作小女儿态撒娇扮痴的,她若不管不顾的处置了那司水,只怕传出去,宁挺奴才不罩庶女,自己这当家主母才真叫打脸呢。 她叹口气,罢了,事已至此,冷婆子已完败,只会多说多错而已,她也没必要非强求这次了。 大太太想着,看一眼贺明玫,缓和了语气道:“小七说的不错,正该好好查问清楚,原是我刚才急燥了,快去坐着吧。”然后又对冷婆子道:“认真回七小姐问话。” 一句话,原告直接成了被告。 贺明玫倒十分欣赏大太太这能拿能放的爽利性子,不愧出自大家。当然这种“随便你翻腾”的无所谓态度,也是由绝对的力度对比度决定的。 冷婆子早就觉出不妙,如今见连太太也如此说,更知大势已去,后来的事情倒理的很顺乎。 贺明玫一旦掌握了主动权,便也如法炮制直接的就给冷婆子上套:“......是你帮着冷二遮掩着私进内院的吧?” 冷婆子吓了一跳,摸一把头上津津的汗,道:“没有,没有,小姐,太太,这个真没有。许是两人在二门上远远见过吧。我听我家小子说了个大概,原想着是在外面见的面。不过七小姐放心,太太是知道的,我家二小子办差从没有出过差错,是勤勤恳恳守规矩的人。有时到二门上办事儿,两下里隔门儿见着了定是有的。” “所以冷妈妈是说,你家冷二并没进过内院,只是在二门外偷窥内院喽?” 奴才干出这种事情,落实了还不是一样下场。冷婆子如何肯认。 “断没有偷窥的,定是司水也正好到二门处办事儿见着了。对,就是这样。”冷婆子道,“我听我家小子说,第一次只是在二门上远远看见过。后来才互相有了约定。” “那他怎么知道她叫司水?去年春天时节,我还在床上病着,老爷说把我交给司水了,因此司水寸步不离的守着我。从萱香院到二门上,那可得许久功夫的。冷妈妈说的某不是传错了,并不是司水,却是别的丫头?” 冷妈妈愣了下才道:“传错,那如何能够?” “远远见过就私定终身?冷家小哥儿定是长的容如潘安,貌若谪仙吧?是不是啊冷妈妈?”贺明玫问。不然怎么可能让人一眼看上,何况一个美貌又不眼瞎的姑娘,又不是你家小子眼中带勾。就传说中冷二长成那样的,有人肯跟他私定终身?怕是用强拐骗才或许可能有人肯信吧。 说到相貌,冷婆子脸涨红,嗫嗫着没有接话,思量了下才道:“我也是猜测,若不是远远见过,定是在二门上问过里面姑娘事儿,觉得司水那丫头说话做事好,二下看对了眼也有可能。”冷婆子道,然后她又补充说:“他有规矩着,可能因急着传话问路之类的,才可能找丫环们说话。” 这话既没有条理,也前后不搭,漏洞百出。 贺明玫脸带冷笑,大太太二小姐二姨娘一准地皱起了眉头。想也知道,再问下去,那冷二不是落个私闯后院就是落个偷窥内宅儿,有什么差。 等到贺明玫慢慢吞吞再问了一二个问题后,忽然变调连声喝问:“......所以冷妈妈不知道是吗?所以并没有什么私订终身是吗?那么冷妈妈是凭什么就敢舌灿莲花铁口钢牙要定司水的罪过的?明明是你家冷二私窥内院,心怀不规,偷窥着了司水而心生歹念,你竟然敢反咬我家司水勾引你儿子,再诬赖我不分是非而怪罪你个忠心老奴才?我来问你,你无故克扣拖欠我银霜炭是为哪般?熏香以次充好又为哪般?蜡烛次次短缺又为哪般?我再来问你,别说你有这种种错处,便是没有,我七小姐就说不得你这老奴才一句不成?还是说你这奴才做到老了,便不是奴才了,是比主子小姐还有脸面的不成了?我们便该任你骑在头上欺负了?但有问责,你便跟我杠上了,早上才叫丫头问你当差不力之过,这眨眼功夫你就无中生有反说我的丫头勾引你家小子了,怎么勾怎么引的,拿出证据来我看看?拿不出证据来,你就敢平白玷污一个姑娘家的名声,和逼人于死路有何不同,还是说你不在乎别人的死活,所以太太也不用在意你的死活?还是说你自认为在太太面前是比我们这些小姐都有脸面的,在太太面前要有你无我地跟府里小姐们挣这份气势?” 冷婆子被她一长串的责问问愣了,这一串话说的又急,气势又足,半分不给她思考的余地,实际上便是她听清了,她也不太容易答得上来。 她之前早已然颓了,现在看对这长篇大段,更是直接放弃了答辩。 等到贺明玫说到“......三姐前段时间还扮过小厮跟着哥哥们出府去过呢。若哪天哪个姐姐来了兴致,扮作丫头玩一下”时,冷婆子忽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也不硬挺了,扑腾一声跪了下来,道:“太太,七小姐,是老奴喝多了脂油蒙了心,传出这样的闲话来,定然不是司水姑娘的错,定然是我家那小子的错。请太太责罚。”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冷家小子最后也没有再被加刑,大太太维持老太太原判送去了庄子上干活,冷婆子摆出了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从宴休室出来到,门外有二个丫头子坐在廊下做着针线,院子里其它丫头婆子穿梭往来,各行其事。见她出来,并没有人对她露出探究的神色来。连好奇心都被磨下去了么?贺明玫不由深深佩服大太太的管家能力。 左厢房里,五小姐贺明璇仍在地上孤伶伶地跪着,一脸的倔强。贺明玫悄没声的进来,在门边儿低垂着头站着,半晌才讷讷地道:“太太说五姐姐认了错就让我去报她。五姐姐知错了吧?” 贺明璇跪着,手边空无一物,就顺手抓了自己膝下的跪垫兜头甩了过来。 贺明玫没法,只好退出来,站在左厢房门口,想着谁她娘的想想办法啊。那妖妖娆娆的会哭会闹的五姨娘去哪儿去了?贺老太太早走了,你倒是跣足披发的来一套啊,这不全套都拿手么?指望这么个倔驴子低头认错,还是在没有大人的情况下悄悄地跟她低头认错,那难度,估记相当的高。 此时的美园里,五姨娘正不负贺明玫所望的衣衫不整着,发鬓散乱着,脸上挂着些许泪痕,不住地在院门内团团打转。一趟趟地遣人往贺府二门处,只等着贺老爷一回来就赶紧报信儿请贺老爷来一趟美园,五小姐急等救驾。可是丫环婆子轮流着候在二门处已经快二个时辰了,老爷还不见踪影。想到五小姐已经跪了二个时辰了,五姨娘心如火燎。 还好没让她燎太久,随着美园门外“老爷回来了”的一声通传,贺老爷大步流星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门内五姨娘一听,一把把发髻再扯乱几分,吐口口水在脸蛋上胡乱抹的水渍一片,嘴再咧大几寸,便迎上前去,不管不顾地扑在贺老爷怀里一阵嚎啕。 原来贺老爷今天沐休,便早早地出了府去了西山大营。那里虽不归他管,但那里还有些从战场上一起摸爬滚打回来的老兄弟。年初新招进的一批新兵蛋子,训练了一年了,当初为了刺激训练效果,还特意在里面插入了些有经验的老兵,带着他们训练。如今正趁着这入冬来的最大一场雪丢进深山里拉练,靖安侯霍靖平霍侯爷捎信儿给他让他去瞧热闹,他自然乐呵呵地去了。并且,听说那里面还有靖安侯家的世子爷,霍侯爷的大儿子霍辰烨。 这霍辰烨不过十三岁,已然会带着小厮仆从去勾栏妓院里玩了,前阵子还在春香楼里为了争一个头牌和人大打出手,还是贺正宏亲自带人去平息的事件。把个霍侯爷气的,直接把儿子绑去了军营。这回子拉练,便把这霍辰烨给塞进去一堆练了。 这次参加拉练的,全是从这一年的训练中挑出来的好手,分作两队对抗。两队各据一个山头,隔山谷丛林,拿下对方山头为胜,死伤不论。 简单说,玩真的。 霍侯爷到底肝痛自己亲亲儿子,拉了贺正宏去,说是观阵,自然也是掠阵的意思。不过是因为霍侯爷不方便亲自带儿子,让他贺正宏看着他儿子别伤着了么。 霍正宏欣然前往。还不说,那霍小子果然有些本事胆量,竟然在大家都迂回的时候,竟是抄近道直接从小道上穿过山谷越过树林直接靠近对方阵营,在树林里四处设障眼法和陷阱,甚至直接走明路和人左冲右突,还几次差点冲破防线而不入,这么磨即了几个时辰,硬是让人以为他这里只是故布疑阵,外围才是真正主力,因此一个大意,竟让他得了手。 贺正宏看到这小子在树林里的时候,悄悄从一棵树上跃到另一棵树上,一路掩行到林边,在树上静静待了二个多时辰,才找到机会悄无声息地制服岗哨,越过警线突击进去,心中大为赞许。 兵法也不算太出奇,反正兵者玩的就是虚虚实实;胆大突进近距离在对方军营边布阵,不怕人大军围上全灭了他,也可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缘故;但小小年纪不但身手矫健,而且有那份耐力,真的十分的不容易。 赞叹完,贺老爷幽怨了,尤其是事后面对着霍靖平那一张毫不掩饰的得意嘴脸时,心情更加的失落。想他十三岁时,已经参军上了真正的战场宰敌人脑袋去了,只是他堂堂一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老将,自觉身手十分的不凡,可惜自己的几个儿子,却没有一个从武的,连个马步扎的好的都没有。 郁卒的贺老爷便不肯参加人家父子表面互相看不顺眼,内心兴奋非常的庆功场面,直接打马回府。 没想到没有儿子去外面给他撑场面不说,一进门竟然听说内宅起火了,郁卒的贺老爷有些怒了。 怀里五姨娘只哭得抽噎欲死,话说得断断续续,但条理却是很分明的。她只说自己是个没脸的,全家上上下下不得见,连丫环仆妇都欺负到头上来,女儿里面受罪,婆子拦着不让进去救人,听说是七丫头雪地里摔倒要全怪在小五儿头上,要小五儿给小七偿命,不知道在里面怎么折磨小五儿呢。 “爷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娘儿们死活啊,都是婢妾带累了五丫头,不然那么一个可怜可俐的人儿怎么被人可劲儿的作贱哪,我可怜的孩子啊......”然后抱着贺老爷一通摇晃,“老爷她们拦着不让我进去正院啊,老爷让妾婢去给七小姐下跪磕头赔罪道歉求她原谅好了,让妾身去替五小姐受罚吧,五丫头那么个随了老爷的倔性子,不知道服软求饶,不知道吃了多大的暗亏呢,老爷啊......”贺老爷纹丝不动,五姨娘倒如摇晃自己似的以头叩墙般来回晃荡着身子,垂下的几缕乌黑乱发跟着飘飘摇摇,落于脸旁颈边,衬的皮肤更白如凝脂,此刻她面容凄婉,楚楚可怜,一双眼睛含乞带怨望着贺正宏,“老爷老爷,求你快去救救你的小五儿吧,已经两个时辰了,再晚只怕不中用了......”一通哭闹,只把五丫头说的快死不能活的。 贺老爷顾不得怜香惜玉,一听贺明璇在致庄院左厢受罚,立马二话不说就往致庄院而去。五姨娘后面小跑着跟着,边跑边使劲抽抽着哭泣,一边抽空哭唱两句“小五儿你可要挺住啊,老爷就来救你了呀,唉我苦命的小姐啊,你可要好好的啊......”气息不继下只偶尔发出两声压抑不住的销魂地哀泣声。只走到致庄院门口,才发出了一声高腔大嚎,然后又立刻被掐了脖子似的憋回音去。 致庄院内左厢房里,贺明璇正狠瞪着缩头缩脑站在门口的贺明玫,听到五姨娘那疑似信号的嚎声,立马收回视线,把腰弯如虾米,也跟着抽抽噎噎上气不接下气的哭起来。 老爷进来时,正看到贺明璇低着头跪在地上,膝下连个垫子也无,身子几乎委顿于地,正哭的花枝乱颤泪痕斑斑,那副样子娇弱又狼狈。见到贺老爷进来,她仰起满是泪痕的脸不胜哀伤委屈地看着贺老爷,象一只被抛弃的狗儿,用那湿漉漉泪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主人。 贺明璇一直是贺老爷宠着长大的,虽说时有骄横,但在贺老爷眼里这女儿一直都是阳光明媚的,何时见过如此怯怯生生的可怜样子,一时又疼又急,连情由也顾不得问了,几步上前去抱起贺明璇转身就往外走。 贺明玫正为贺明璇忽然变脸,眼泪说来就来感叹不已,寻思着莫非是辣椒水儿?一时傻傻反应不过来,只顾盯着贺明璇的袖子看。她虽只是贴门边儿站着,贺老爷大步进来是不碍的,但打横抱着个女儿要出门,她便未免显有些碍事儿了。反应过来的贺明玫正准备往边闪,却被转身回来的贺老爷看个正着。看到这个女儿呆呆傻傻的样子,本就满腔郁卒的贺老爷更是无名火起,当下不及多想一脚就踢了过去。 却没想到竟没踢到。 不是他一介武将无能至此,实在是他没有想到这呆丫头敢躲。 他踢她,她敢躲!老爷怒瞪贺明玫。 贺明玫很淡定的直视回来:“父亲,你刚才差点撞到小七了。”她说。 老爷愣了一下,心中产生一丝异样的感觉。不由认真看了这个小小的平时不声不响的自己几乎不记得这个人长相的女儿一眼。不是她说的话过分的出奇,而是在他的怒目下的那种声音平稳态度淡然不慌不张的稳重。 小姑娘眼睛很大黑白分明,头上扎着两个小鬏鬏,目光不躲不避看着自己,在他刻意释放的怒火下,半倚着门站着,没有刻意挺直腰身,也没有再躬缩下去半分,竟有种渊停岳峙般的泰然,哪有刚才见到她傻在门边时的瑟缩模样。 怀里贺明璇更大声的抽噎了一声。贺老爷便不再理会贺明玫,抱了贺明璇便往外走去。 尤听见贺明玫不紧不慢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父亲慢走,这雪天地滑,父亲小心摔着了。” 贺老爷听的眉角直抽抽,他忍着才没有回身瞪回去。有这么说话的吗?除了偶尔几个关系近的同僚玩笑,这满贺府里,何曾有人敢这要跟他讲话。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得到这丫头的故意。他偏不理她,抱着贺明璇径直去了美园。 金婆子奉命守在左厢门口,此间事自然看了个全场。忽然听见七小姐道:“金妈妈,五姐已受过罚了,老爷过来带走了,烦金妈妈去跟太太禀一声。” 没有说五小姐认过错了,只说受过罚了;没说老爷抱走的,只说带走了。如果说金妈妈在梅林里第一次看到七小姐对峙五小姐时的不急不燥让她隐隐觉得这小姐恐怕不简单的话,那么现在这次,面对老爷时的坦然不让,让她传话时的一切尽在不言中,都让金妈妈深深地觉得,这七小姐,只怕是个妙人。 她想着,脸上笑的满脸菊花开,用有些过头的热情回应道:“回七小姐话,老奴正要去禀呢。另外,七小姐也请走好,让丫头们扶着些,这大雪的天儿,仔细有个闪失。” 贺明玫听着金婆子加重语气说那个“也”字,知道金婆子是在教她说话,可能她也觉得自己刚才对贺老爷说的话没有子女该有的恭敬吧。她笑了笑,算是谢过她的好意,把说给贺老爷的话再说了一遍给她:“金妈妈也走好,这雪天地滑,仔细有个闪失。” 金妈妈见七小姐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心里更为得意:这七小姐别看年纪小,原来总不出头,只怕心里什么都明白呢。那冷婆子,踢上如此铁板,也怪她自己眼睛不亮。当下也不多说,道了谢笑着退了,往致庄院正房去禀。 那边贺老爷抱了爱女去了美园,一番检查,发现没伤没痛的,便给她揉了揉腿活了活血,便肃了脸坐在旁边询问原由。 当下贺明璇便从早上请安路上贺明玫无故瞪她开始,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贺老爷听了,见无甚大事,不过是小女孩们言语不合动起手来,尤其是贺明璇只怕横行惯了,而小七大概不肯再忍,不动声色地反击,并且反击还成功了。不由有些感慨,这丫头自己带了这么久,除了骄横,学不来些其他的本事么? 贺明璇就是这点好,便是不管她做了什么,是对是错,贺老爷问起,她都坦白承认,哪怕用哭闹无赖招求原谅,她也不隐瞒贺老爷。贺老爷也很喜欢五小姐的这份他称之谓真性情的行事作风。 听到说到推落水,贺老爷不由严厉起来,只怕自己把这丫头宠的过了,竟差点酿成横祸,他厉声问道:“小七到底如何落的水?没想到你这样大胆,竟是敢谋害人命?” 贺明璇见贺老爷发怒,吓的不轻,颤颤地叫道:“真不是我推的,是她污赖我。是她自己把雪抖到了我身上,然后看我走过来心里害怕就一个劲地往后退,才退到了湖上面的。真不是我推的。”说着哭起来,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仔仔细细再说一遍,不准有半点隐瞒。”贺老爷等她哭够了,才道。于是贺明璇把那天的事儿又仔细讲了一遍。 贺老爷想到当时小七落水时她一声不吭的,只郁郁沉沉了一阵子而已,那时还以为她是看见死人吓着了。谁知她虽是无意,但确跟她脱不了干系,想着此事确不能再纵容姑息,总得让她知道害怕才好。当下也不安慰她,冷冷瞪她一眼,推开五姨娘上来帮他解披风的手,转身拂袖而去。 贺大太太还正在为贺老爷一声不吭就越过她抱走了五小姐的事心里不自在,坐在榻边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动着手里的一杯温热羊奶,便见外面传来丫头的通传声,然后帘子掀开,一个高大人影映在八仙过海的玉石屏风上。 贺正宏身材长得高大欣长,鼻子高挺,眼睛有神,大兵生涯让他肤色微黑,神色沉稳。 此时他正大步走进来,很有些气宇轩昂的气势。头发束在脑后,已经有些微散乱,一些细碎的发丝绒绒地蓬在上层,使那张俊脸略显粗犷。浑身散发着岁月积淀下的威严和圆融,使这男人成熟魅力尽显。 见自己的丈夫进来,大太太心里柔软一片。她的眼光真好,自己看上的男人这么多年了也仍是丰神硬朗,俊美不减,让人怎么看怎么喜欢。 只是,这些年两人间却似乎隔了些什么,越来越少话聊了,多想能回到从前啊。大太太的小怨念心中闪过,面上却不显,反而挂上了笑,人已站起身来招呼道:“老爷回来了,怎么还没有换衣裳。可吃了饭没有?”然后又忙唤丫头进来服侍。 淋浴更衣,传饭上茶,一番忙乱,终于可以坐下来,开始夫妻夜话。 贺老爷见大太太一直神态恭敬,话语中还透着淡淡的疏离,便知她心中为何事不快。他挥退了丫环仆从,把美园里贺明璇的回话给大太太细说了一遍,临了贺老爷仍有些生气地道:“不过小孩子闹些意气,只是这小五也太不知轻重了些。” 大太太听他讲完,神色淡然:“还不就是那么回事儿。老爷的心肝儿宝贝儿女儿,老爷要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其实知道不知道有什么打紧。” 贺老爷轻轻吸一口气,挑了挑眉,脸上挂上一丝嘻笑,歪着身子刻意做作地轻言细语道:“我知道是我急燥了,没有先听听太太的意思就带走了五丫头。太太就原谅为夫是个乡村野汉,武夫粗人,行事鲁莽了。”说着还一脸严肃地朝大太太打了个千。 大太太轻轻一哂,忍不住笑出来。她知道自己不好再继续使小性,便故做嫌弃地笑着拍了下贺正宏交握在胸前打千的手,带着几分嗔怪的语气温言道:“我知道老爷在外行走辛苦,回到家里有个对胃口的开心宝贝哄着惯着也是乐事。只是老爷便是宠着那五丫头,也不可太过了。此事原先也不曾听小七提过,你看如今,一提起就直接说是五丫头推她下水,可有说是无意的?” 大太太本来是想接着说“小七看样子是真不记得此事的,如今这样提起,只怕是身边丫头们教唆的。”但一想今天才针对贺明玫身边的丫头问题进行了两番堂会了,如今再提起,贺老爷恐怕立马就觉出是自己容不下那几个丫头。于是话到舌尖打了转。 她继续缓缓道:“我本是看小七有怨气,便想着让小五受个罚,认个错,让小五消消气。事情说开了也就能撂开手,以后还是好姐妹。如今老爷来插这一脚,一味地偏帮着五丫头,可不是让姐妹们不睦甚至心生怨怂么?小五底气只怕更硬了,小七只怕越发觉得小五欺负人,老爷包庇她,只怕怨气更重一层呢。” 贺正宏点头道:“太太说的是,太太把咱家儿女都教导的极好,只有这个小五,被为夫宠得有些过了。不过小七今天不是也自己说了是她气急了瞎说的吗?所以落水一事太太不用烦心了,至于今天二人闹这一场,自然是五丫头的错。明日我让五丫头给小七赔礼道歉,让两姐妹和解。” 贺正宏军人作风,快刀斩乱麻,三言两语处置完事儿,边说还边一把搂过太太,手放在腰间不停地摸摩。 没几下贺大太太便面现绯红,挣着身子低声道:“老爷,妾身还有话跟你说呢。” 贺老爷手上用劲,大力揉搓起来,一边斜睨着大太太笑道:“说吧,为夫听着呢,可是什么贴心肝的好话?” 贺大太太被贺老爷那微微上挑的语调,那吹在耳旁的热气熏得心都跳漏了几拍,气息便有些不稳,那点子小怨念早飞向不知何处了,只是闺女的事儿实在重要,便强忍着心跳按住了贺老爷惹祸的手不让动,急急道:“妾身真有事儿,是三丫头的事儿要跟老爷商量。” 贺老爷一听,便知是真有事儿,迟疑了一下停了手,低头问大太太道:“三丫头有什么事儿呢?” 大太太忙坐正了身子,整了下凌乱的衣裳,把春天里三月三庙会的事儿细细跟贺老爷说了一遍。 “老爷,妾身原先也不知道,只觉得三丫头日渐憔悴十分可怜,便想带她出去走走多见见人,一方面也是该定亲事的年纪了,一方面散散心也是好的。可她根本就不愿意跟我去走动,就算强拉着去了,她也不言不动的象个木头,被有兴趣的夫人追问聊上几句,不是转身走开去便是挑眉不耐的看着人家。我看着不对劲儿,逼问的紧了,才给我说了实话。你说这样下去,可怎么好相看人家。妾身最近也不敢再带她出去,她这样子出去,只怕相不来好人家不说,只怕还会吓跑些原本觉得不错的相熟人家呢。万一再传出她不好相预的话来,更是不得了了。” 贺老爷听了,只觉得自家闺女十分有眼光。那承福郡王不过二十有二,可是长得颜色俊美,风流倜傥呢。若真成了好事,那也是美事一桩啊。因此等大太太话音一落便问道:“那承福郡王府是什么意思?” “只怕也是有意。上次大嫂在府里办了赏花会赏绿萼,南安侯斐侯夫人就借故隐隐提了个话头,大嫂没敢接。母亲托人传话给我,妾身这才心慌起来。想着能赶紧给三丫头定下一门亲事才好,也好堵了人家的嘴,免得万一那边真提了,没个拿得出手的理由去拒,结亲不成倒结了仇。”大太太说的大嫂,自然是她娘家寿昌侯唐府世子夫人。 并且,贺大太太没说的是,那三丫头只怕被迷住了心窍,二人后来只怕互通过书信。只是这事儿倒没必要跟贺老爷说。不管如何,结亲之事干系重大,若贺老爷回绝,她也绝不会纵容的,那丫头也该早些死心才好。 贺老爷点了点头,他知道唐家和大太太的顾虑。 那承福郡王是当今圣上的小堂叔,人小辈份儿高,是正宗皇亲国戚。 大汤朝皇室并不繁荣,接连三任皇帝登基时都大动过干戈,铁腕清洗武装即位的结果是皇室成员凋零。现在皇家除了今上,就只有二个亲皇叔,一个承福郡王这样的堂叔,二个皇弟,并几个皇子在。 二个亲皇叔俱供职宗人府,管着皇家的家务事儿。另有二个皇弟各自被封了亲王安于封地,且封地都不大。封地税赋归亲王,而兵权归朝廷。 包括皇帝已经成年的几个儿子,都学了政务在不同方面帮着皇帝处理朝政了,但都没有掌管兵权。 很明显,皇帝不喜皇室成员接近兵权。 承福郡王本是不参与朝政的正宗富贵闲人一枚,只是如今,这富贵闲人跟五皇子交往甚密,在五皇子身边帮着出谋划策,隐隐有唯五皇子马首是瞻的意思。 今上坐五望六了,龙体安康。不过这个年纪,说安康就安康,说倒下也就倒下了,至少前三任皇帝,都没有活过这样大寿的。现今太子不立,难免便有些朝臣按捺不住私交皇子,希望挣个拥立之功,未来找个硬头靠山。 别人拉党结派倒也罢了,皇上睁只眼闭只眼只当没看见,但他们这些手握兵权的人,若向一方靠拢,那只怕便会有大变故。不管你是不是直接支持,你只要人往谁身边一站,那意义就很不一般。 贺正宏沉吟片刻,只道:“太太放宽心,待我打听一下......” 连她心里也觉得十分的不妥,只不过提一提让贺老爷下个决断,谁知贺老爷竟然没有一口回绝,那意思,竟是有商量的余地?贺大太太十分意外,试探着道:“老爷,可是上面,风向定了?” 大皇子三十多岁了,虽长非嫡,政务上没有建树,母魏贵妃并不得宠,外家也势力单薄,基本上,他可以排除在外了。二皇子是皇后亲生,却多有骄纵跋扈,民间声誉很差,处理政务急功近利,是个目光短浅的。外家势力一般,皇上重视程度一般,貌似希望也不大。 三皇子倒民间多有赞誉,处理政务也有些见解,且为人礼贤下士,很有一批追随者,生母常贵妃娘家在东南很有势力,并且皇上似乎也对他青眼有加,目前呼声挺高。四皇子小时坠马腿有残疾,走路微跛,现在也只醉心于诗词歌赋风花雪月,似乎无心朝堂。 五皇子不过十五岁,最得皇上宠爱,虽已建府却没另居,目前依旧住在宫中,跟在皇帝身前学习政务,据说偶尔御书房奏折都是五皇子殿下在批示,然后加盖圣上印章。目前追随者众。其它,六皇子不过十二,还在读书,其它二位皇子更小...... 朝堂上的事儿,贺正宏不想多说。作为天子近臣,他知道的自然比表面上的多些,但有些事儿却是连半分音儿都不能透露出来的。 他只道:“外间的事儿,太太不用多操心,此事我会商量岳父大人的,这几天便有准信儿......”男人办事儿一向靠谱儿,大太太十分放心,忙柔声应了。 谈话到此结束,正事儿说完。大太太叫丫头进来侍侯更衣安寝。 谁知贺老爷伸手一够,大太太就歪倒在他身上。大太太挣了几下挣不动,低声讨饶道:“丫头快进来了......” 贺老爷不理,只箍着大太太在怀里不动,轻轻咬了她耳垂一下,在她耳边低笑道:“叫什么丫头,自己的男人自己不知道侍侯?嗯?” 大太太心中身体都软成一团。 听到有脚步声进来,忙端正了声音道:“不用侍侯了,下去吧。” 屏风外丫头轻声应是,脚步声便转向出去了。 于是内里二人搂抱着腻腻歪歪地互相解着衣服,然后脱衣上床,吹灯拔烛,办大事儿啊吼吼吼吼吼......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那一夜,致庄院结束在一片旖旎中。而在美园,又是另外一番情形。 那哭得两眼肿胀的母女俩,此时一个正躺在榻上,一个坐在榻边,正拿着叠的厚厚的帕子给躺着的那个敷脸,母女夜话进行中。 五小姐贺明璇被捂住了眼睛,仍抽泣声不断,小手不停锤着身下的被褥,一边不忘记埋怨生母:“我就说这事儿说不得,说了爹爹定然会怪我的,你非说爹爹没问时可以装忘记不提起,爹爹若问了,定要据实以告。你看现在可好,爹爹果然怪我了。” 这小姑娘横行贺府内宅儿这么久,还没有遇到过贺老爷冷脸不罩她的时候,以前哪怕骂她,骂完了她认个错哭两声之类的也就完事儿了,现在老爹甩手走了,她哭也不好使了啊。 五姨娘心里也有些不安。今天她走出美园了仍在哭闹,也不知道大太太会不会嫌她丢脸。她那时候虽然有些装样,但也是真的担心贺明璇在里面吃大亏。贺大太太那轻易不动,一出手就下狠手的作风真是让她心有余悸。 可是她也没办法啊,以她在外面时识人无数的阅历,自然知道贺老爷宠着她,便是因为她会哭会笑,能说能闹。她如果也装那端庄淑女的作派,贺老爷何必找她。 不过有贺老爷宠她就行。她出身虽不如人,但府里姨娘中,她却是头一份。大太太就算手狠,但对贺老爷的话,向来也不敢违逆。男人的心在她这儿,便是她最大的依仗。 她听了贺明璇的话,道:“你个傻丫头,你爹爹是谁,手下多少兵将,哪个不比你聪明。你当你爹爹是好哄骗的?他要想查明一件事儿,哪怕听个影,便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你当你不说实话你爹爹就不会知道?既然被人家提出来了,只有老实招认一条路走。没有人会喜欢别人蒙骗他,尤其你爹爹这种喜欢别人直来直去对他的人。你若不照实说,等你爹爹从其他处知道了,只怕才会真不喜你了呢。” “可是爹爹还是恼了呀,理都不理我就走了。”贺明璇扒拉开眼上的帕子,眼窝上一片水渍红肿,不服地道。人家哭的很伤心好不好,他都不来哄哄自己。 “你爹爹不过想给你个教训而已,哪里就会不喜欢你了。回头好好听你爹爹的话,你爹爹让你去给七丫头认错,你就去认错,让你赔礼你就赔礼,再不可任性不听。要告诉你爹爹你已经后悔了害怕了,以后再不敢推妹妹了。态度要诚恳,要委屈可怜。你爹爹那种硬汉子,虽也喜你原来那种爽直的个性,但最怕的还是这种缠指柔......”五姨娘说着,恨不得把女人家常用的招数都教给贺明璇去拢住贺老爷,只是有些法子,也实在不好让女儿去用啊。吞了那个话头,接着安抚贺明璇道,“总之现在七丫头已经好了,你放心,你爹爹定不会让大太太再罚你的。” 贺明璇却有些迷茫,大太太的责罚她以前是没受过的,今天便是跪了一阵子,似乎也并不严重。相比这个,她更害怕贺老爷的不喜。仗此走天涯的她有些害怕,如果贺老爷真不喜自己了,她又会如何? 会不会被七丫头反欺负回来,会不会有姐姐们象她欺负七丫头那样来欺负她? 可是七丫头真的很讨厌啊。 五姨娘见贺明璇不再哭了,便又想起了别的,忍不住骂道:“给你说过多少回,你爹爹最疼你,你便趁此多攒些嫁妆,到时候便是大太太不陪送,自己手里有钱也自有底气。可谁知你还不如你六妹妹。你看看你六妹妹屋里有多少好东西,和七丫头住一个院子,七丫头屋里的东西倒有一半到了她东厢房里了。你再看看你,平时撒娇卖乖的时候倒是能,却没见你多得多少赏赐。连六丫头都知道趁老爷高兴时张张嘴呢。前儿个老爷身上的玉佩,你六妹妹不是要去了吗?我看那东西晶莹剔透水头十足的,定是个好东西,只怕值不老少银子呢。” 贺明璇也想起那个玉佩来,不是好东西贺老爷会往身上挂么?只是那个玉佩个头却有点儿大了,明显是男人带的,女孩子带着会显得笨重。她很喜欢三小姐贺明珠身上新近带的那个墨色玉佩啊,那个才叫漂亮别致呢,三小姐要能把那个玉佩给了她就好了。 母女二个絮絮叨叨了许久,才各自安歇了。 贺明璇以前也有在美园留宿过,只没今天这样一直睡不安稳,许是聊了太久失了困,只在榻上翻来覆去的。及至半夜终于睡着了,却晕晕乎乎做起了梦来。 梦里也是刚刚下了一场小雪,世界一片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贺府的后花园里,一群如花似玉的小姐带着丫环们正踏雪赏梅。一阵嘻嘻呵呵衣香粉影里,一群人分分合合在梅林里如穿花蝴蝶般穿梭来往。 小小的贺明玫也如一只被放出笼的小鸟,欢喜雀跃地在梅林里穿梭,一张小脸红扑扑地,眼睛手脚都不够用似的,眼中神采飞扬,满脸的兴奋开怀。 忽然乐极生悲,一个不小心撞到了一处低矮的花枝,抖落的雪花落了她自己一脑袋。 贺明玫被冰的缩了缩脖子,小脸皱的象吃了酸桔子一样,然后很快又换成了花儿一样的笑脸,摸一把脖子上的水渍,随意甩了甩手,便又开始撒丫子往前蹿。 “站住!你个小短腿儿,你跑什么跑?”贺明璇忽然一声娇喝,一脸气急地怒视着她。 原来刚才她那一撞,落雪下来,同样遭殃的还有在花树另一侧的贺明璇...... 贺明璇也被自己的叫声惊醒,睁开眼睛四顾。 窗帘拉的严实,屋子里黑漆漆的,五姨娘微微的呼吸声从不远处的床上传来。 她知道自己刚才是做了个梦,梦见了二年前姐妹们游园的情境。 不知道为什么,便是在梦里,她也是极不喜欢贺明玫的,看着她那灿烂的笑脸就觉得刺眼的很。 梦中的境象历历在目,贺明玫那生动的表情,就象现在依然还在她眼前一样。她听到自己的怒喝声,似乎吃了一惊,立时收住脚站定,回过头来皱着个眉头不情不愿地望着她。 那时的情形,以及后来的情形,不用在梦里,她也记得清清楚楚。 身边的大丫环奉琴忙上前给自己又抖又擦地收拾身上的落雪。而贺明玫,听到她的训斥,那明媚如花的小脸儿立刻如放完了气儿瘪下去的气球一样皱巴黯淡了颜色,也不敢跑,也不敢留,迟迟疑疑惴惴不安地微退着步,低头嗫嚅着让人听不清楚的话,似乎是认错讨饶,也可能是埋怨诅咒,一边眼珠四处乱瞄着试图寻找外援或准备着寻机快溜。 那样子,实在太灵动了。 贺明璇看她的样子,立马知道这小鬼在寻思什么,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几步抓住她的胳臂推桑起来:“看看你什么样子,疯疯颠颠地混跑,哪里有一丝儿大家闺秀的样子?不管教管教你倒是我这作姐姐的不该了。” 奉琴看着她发威,面上带着点得意的笑,悄悄退后几步站着,看着远方的花树,不闻不问起来。 贺明玫面上露出更加害怕的表情来,脸涨的通红,眼睛瞄向自己的大丫环司红。 那司红一直跟在贺明玫身后,此时在三步开外停了步,也是犹犹豫豫的想上前又不敢的样子。想来拉住她却又不敢拉,想要护着贺明玫却又不敢去护,又不敢象别人那样躲开,只跟在旁边怯怯嚅嚅地劝道:“五小姐,你饶了我们七小姐吧,她才多大点儿,哪里就开始学那些规矩了。”半垂着头,声音低低,十分的没有底气。 贺明璇听了更加生气,指着司红怒斥道:“你说的什么混话,哪个大家小姐不是从小开始教导规矩的,可见你这丫头就不行正派,带坏了主子,才让七丫头这么大了还不懂规矩。” 司红见她怪罪到她身上,更加局促不安,手使劲扭着帕子,一句话也不敢辩驳。她看了看不远处站着的奉琴,奉琴根本不肯扭过头去,只在她看不到的角落嘴角绽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贺明玫见贺明璇松了手,火力向了丫头司红,便悄悄后退几步准备开溜。贺明璇看到她的小动作,更加生气了,冷声道:“没人教你,今天我便教教你什么是规矩,什么是小姐作派,看你不吃些子亏是不会长记性的。”一边说着一边又往前逼近。贺明玫吓的随着贺明璇的步子不停退着。到底被贺明璇抓到,便又大力推桑了几把,一边愤愤叫道:“我叫你乱撞,我叫你乱跑,我叫你敢跑,我叫你还想跑......” 贺明玫到底不敢跟姐姐动手,红着眼睛,趔趔趄趄的,却趁贺明璇稍一松手便赶紧后退几步躲避。贺明璇推了几回,见她一个发髻都快散了,便失了兴致,转身去唤奉琴,准备去别处玩去。 却忽然听见身后司红一声惊叫:“七小姐,小心!” 便听见一声“卡嚓”细响。原来贺明玫不知不觉间竟跑到了梅林边的潋滟湖上。湖面上的冰薄薄的一层,被那小小身躯一踩,眼看着如被石子击中的镜面一样裂出无数细纹来。 贺明玫吓呆了,一动不敢动,张着嘴巴连惊叫都没有一声。司红惊叫过后,就转向贺明璇,颤着声噙着眼泪道:“五小姐,你,你干嘛推我们小姐。”自己服侍的小姐被欺负了没什么,反正他们主仆也被欺负的惯了,向是没人管的。可若是自己伺候的小姐出了大差错,他们这些跟在身边儿的便不用活了。 贺明璇也吓呆了。她也傻傻没有反应。奉琴跑过来,见并无别人在附近,便提了气势喝道:“你胡说,我看的清清楚楚,是七小姐自己跑到冰面上的,和我们小姐什么相干?倒是你这丫头,照顾自己主子不周,可仔细你的脑袋。” 便在他们的对话中,冰块裂开的更厉害了,那细碎的咔嚓声触动着所有人的耳膜。 司红顾不得和贺明璇再多说,战战惊惊站到湖岸边边上,使劲伸着手想去够贺明玫,然而手越伸越长,却始终差那么半步。司红一咬牙,小心翼翼地往冰面上移出去半步。却因为她的使力,贺明玫脚下的冰块彻底裂开,人迅速掉入了湖里。而司红,正使劲伸着手前倾着身子,看到贺明玫就在手边落了水,下意识身子往前猛一够,指望着能一把抓住,结果不但抓了个空,连带着自己也一个不稳,一头栽入了冰裂的水里。 皑皑梅林中,司红那慌恐的最后一声惊呼似乎被风吹散无踪,只有些微落雪簌簌而下。而站在岸边的贺明璇,觉得自己也浸在了冰水里,全身被刺骨的凉意包裹着,连张臂围抱着她的奉琴的身子,也是凉透了的...... 贺明璇使劲儿裹了裹身上的被衾,分不清楚刚才是梦里还是醒里,那件事儿,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委屈地想着,真不是她推的,那时她也没注意到湖岸,但她离湖边还远呢。并且她已经转身走开了两步了,怎么可能推她。 可是不会有人相信她的,司红死了,唯一看得清清楚楚的奉琴受了惊吓,讨了恩赏出府去了。并且从那次之后,她再也没有见到过她。若贺明玫一口咬定是她推的,便没有人能证明她的清白。 七丫头竟污赖她,她真的好想揍她啊。 贺明璇想着,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然后她又梦到了奉琴,梦到了司红。 梦里司红一声声地问她:“五小姐你干嘛推我家小姐,五小姐你干嘛推我家小姐?”她大叫着“我没有推,不是我推的,是她自己......” 奉琴冰冷的身子抱着自己,轻轻道:“小姐坐在这儿躲着,只说在此处玩什么都没看见。奴婢去叫人,不会有事儿的,不会有事儿的,不会有事儿的......” 然后是司红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颤着嗓子一声声地说着“小姐不要怕,小姐坚持住,小姐拉住奴婢的手......”然后一声短促的“啊”,贺明璇眼睁睁看着那主仆二人掉进水里,慢慢不见了踪影...... 贺明璇满头大汗地醒来,身上冷的难受,她欲起身去床上和五姨娘躺在一起取暖,却满身无力动弹不得。她张口叫了五姨娘一声,却觉喉咙沙哑得厉害。 第二天,美园传出消息,贺明璇病了,白日受了惊吓,夜里受了风寒,高烧昏睡,病势深沉。 这样的消息自然是有些吓人的。并且还特意提到“白日受了惊吓”,不知是想给大太太找不自在还是给贺明玫加罪恶感或者是借以减轻自己的负罪感。贺明玫听到这消息时笑了笑,她是该受一次惊了。 只可惜这消息送的晚了,对别人的影响程度就大打折扣。先是贺明玫,想着昨天那一天的折腾觉得从身到心的困顿疲累,十分想念生病躺床上的旧日时光,便早上早早就让人各处报了病,说受了些风头脑昏沉怕过了病气不去请安了。然后是贺老太太,不知道是不是得了贺明玫生病的启发,顺势也让人传话说她身上也有些小不自在想要静养,让各位不用去请安打扰了。再接着,才是贺明璇生病的消息报来。 贺大太太一夜春风吹,清早听了各处报来的消息倒不生气。都受了风是吧,好啊,反正请回太医,这样大雪的天,也算不浪费人家跑这一趟。 贾太医悠悠进了府,给老太太诊过脉,凝了凝眉又诊了一遍,才笑道:老太太身子硬朗,偶感风寒,无大碍,给老人家温补即可,然后写了张单子。然后便是贺明玫,贾太医也是左右手都摸了一遍脉,才笑道:小孩子身体原弱些,偶感风寒,无大碍,温补即可,便又写了张单子。 最后才是贺明璇,才发现真正的病人在这儿呢。不怪最后她才排上号,实在是谁让她自己个儿睡到姨娘的房里呢,不去主子房先诊先去奴才房,到哪儿也没这样的道理不是。病势沉重的病人,贾太医却论断的最顺溜:夜寐不稳,风寒入侵。吃药捂汗,无大碍,刷刷刷写下了方子。 贾太医的药果然管用,老太太和贺明玫到了下午晌,便都磨磨蹭蹭地起了身,说吃了药已然好多了。而贺明璇,连着灌了二大碗黑汤汤,蒙了几床被子捂得满身大汗,到下午晌,身不烫了头不痛了,已然大好了,竟也起床下地了,并且,据说起身的比贺老太太和贺明玫还要稍早些。只不过她隐瞒不报,并且活动够了后重又故意躺到床上去哼唧罢了。真的,装病神马的,太没品了。 (贾太医:真病易治假病难医啊,诅咒倒他招牌的假病患者们真病上,并遇上个假大夫。。。吼吼。。。)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贺老爷晚上回府,带着一个赤金大项圈。他本来是昨晚被大太太一顿嗔怪,也觉得自己昨天的态度对小七有些不妥,准备送个物什算是补偿。加上那二个小女斗气,他这做老子的花点血本哄个开心也好和解些。也是受前些天寿昌老侯爷让他给三丫头捎墨玉项佩的启发,于是破天荒头一遭,这个粗糙老爹给贺明玫捎了个礼物。 谁知进门不久便听说贺明璇病重,还在美园床上躺着呢。贺老爷想了一下,便转身去了美园。 贺明璇本来只是在床上矫情着,见贺老爷亲自来了,竟越发觉得委屈来,嘤嘤嘤嘤地哭了起来。初时还只是有些压抑地抽泣,后来见贺老爷坐在榻边拍着她,越发哭的大声,干脆扑进贺老爷怀里扬声大哭一场,边哭边道:“我昨夜吓的要死,只当爹爹再也不疼我了......我再也不敢跟小七动手了,我去给她道歉,我去给她赔礼,爹爹你不要不理我......” 直哭得声凝语塞嗝将起来。 贺老爷被闺女哭的心头发软,见她真害怕了,也知道错了,便笑道:“哭得这么中气十足的,可见病已好了嘛。知错就要改,改好了还是咱贺家好闺女。” 一边说一边拍着她的背给顺着气儿,半天才哄住了。贺明璇发泄了一阵子,又有贺老爷亲自哄着,早觉得这病得有点值。只不好象小孩子一样一下子完全停住哭,也不好再继续撒泼闹了,便微微抽涕了几下,嘟着嘴问道:“爹爹怀里揣的什么呢,硬硬的硌的人脸痛。”说着坐正了身子揉了揉脸。 贺老爷听了,去怀里一抄,摸出那个大项圈来一晃,道:“去洗了脸重新梳妆,把爹爹送你的项圈戴上,回去开开心心的吃药把身体养好了,然后好好去给妹妹道歉。这事儿就过去了。” 贺明璇实在想不到爹爹不但来看她,还早就准备好了哄她的礼物,这下子面子里子全有了。她满心欢喜地接过一看,那项圈金灿灿的晃眼,非常的厚重,周边饰以云纹飞鸟,下面坠着个赤金的长耳兔子,上面还左右镶了二个红色的宝石做兔眼,十分的漂亮。 贺明璇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急急地先戴上了才去洗梳。 第二天早上,贺明玫厚着脸皮继续请假赖床,反正药都开了,还没吃完呢,过了病气出去可是大大的罪过。听说,老太太倒是起身接受了众人朝拜,甚至连贺明璇都裹的厚厚的去请了个安。贺明玫不由悲叹,这些人忒的不讲义气,既然是同时病的,好歹同进退一下同时好吧,这么急吼吼地好了为哪般。大夫不是开了三天的药吗?话说那感冒啥的,不得至少七天才好吗? 不理贺明玫怎么抱怨,反正晚上的问安她是再不敢称病不出了,再装病,只怕大太太便要来给她“问安”了。 尚没起床,大姐贺明琪来探病了。进来就一通骂,骂她怎么又病了,怎么不好好锻炼身体,扬言要把她拉去练武场蹲马步去。然后又说什么炭不够旺了,要加炭了,然后又怪丫头加多了,会压灭了火,又说窗子应该开条缝透气,又显开的缝过大了太敞风。还说那窗纸颜色不够新,还有那门帘挂的不够高......一顿呼呼喝喝把她屋里的丫头们指挥得团团转。 送走老大,二妞三妞联袂而至。这二位小姐细细致致地问寒问暖,轻言细语笑容和煦,三小姐甚至还亲手给她剥了个橘子,很是亲切的样子。贺明玫觉得似乎自从她熙和堂里一番辩驳后,这二位小姐,尤其是三小姐对她态度好很多呢。莫非这位是个m体,喜欢她昨天表现隐带强势的那一款? 午间,贺明璇竟然带着奉书奉画大贺光临她这萱香院西厢,就梅林斗殴一事理直气壮地道了个看不出歉意的歉,大意是“大家都有错,而她错在不该先动手,如今先道歉,已经摆足了低姿态了,你要识相识趣噢。”然后不待歪在榻上裹着被子的贺明玫起身摆出个客气的相应规格的接待仪式,便转身往东厢找自己妹妹贺明琼去了。 晚上,致庄院里向各位小姐处传了话,召集合府的小姐共进晚餐。 因贺老爷妻妾众多,平时并不在一起用餐,大太太也并不要各位姨娘立规矩服侍,各位小姐也各自在自己的院子里按自己的喜好点餐自用。因此这样的聚餐其实并不常有。 众人见礼后,在暖阁里围着坐了。大太太和贺老爷显然都心情不错,一脸笑意。大太太更是柔柔地笑着问道:“这雪大天冷的,老爷要不要喝点小酒驱驱寒气?”贺老爷笑着应了。大太太便站起身来,亲去厨房再张罗下酒小菜去了。 贺老爷就不痛不痒地说起二位小姐闹梅林的事儿来,并让五小姐贺明璇当众给七小姐贺明玫道歉。 于是贺明璇站起身来,先对贺老爷道:“我午间已经去给小七道过歉了。”然后转身又郑重向贺明玫敛身一礼道:“是姐姐粗莽了,请妹妹勿怪。” 贺明玫被她这忽然的低姿态弄的不知所措,站起身来侧身避过,然后也福身回了一礼,讪讪道:“呃......是妹妹不好......”起身时眼神闪到贺明璇项上挂着的独一份的大金项圈,立马就明白这货为啥肯低头了。 贺老爷爽朗的一笑,道:“姐妹们就是要这样互相谦让,赤眉瞪眼的象什么样,以后都是大姑娘了,再不兴象以前那样一言不合就动起粗来。” 五小姐立马欢快地应了声“是”,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了。贺明玫也木木地应了一声,悄悄对地附送一枚白眼。 贺老爷不知为何就又一阵笑。 贺老爷平日里就是个爽朗的性子,对子女要求的规矩也不多,甚是温和。加上今儿个贺老爷明显高兴,笑口常开,小姐们自然感受得到。于是在贺老爷自顾低头喝茶时,大家也没有干坐着,开始互相嘀嘀咕咕着,慢慢开始聊天笑闹,虽不十分过分,场面也很活跃。 六小姐坐在五小姐旁边,细细打量起贺明璇戴的那枚金项圈来,不住嘴地夸着漂亮好看,表达着羡慕和与有荣焉。可惜无人捧场,两姐妹的双簧演的甚是无聊。 五小姐就看了看旁边的三小姐,说:“三姐姐的墨玉项坠也极漂亮,妹妹极是喜欢。” 她说着,凑近了身去,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三小姐胸前挂的项坠看,赤果果的表达着想要的意愿。静等着三小姐回她一句“妹妹的金项圈也极漂亮”的话来,她便提出跟她交换。 姐姐不该让着妹妹么?你外公也是我外公呢,何况我不是白要的,我是要换的,真金白银地换呢。还有,你说了我的金项圈好看还不愿意换,可见就是言而不实......总之种种应对说辞她和六妹妹早就想好了,只等三小姐上勾。 见三小姐贺明珠压根不理这茬,六小姐贺明琼便继续感叹着那金项圈:“我越瞧越觉着这金项圈真是太漂亮了,即好看又值钱,正是雅俗共赏的物件呢,三姐姐你说呢?”说完便紧盯着贺明珠的脸,等着她接了话,便在一旁帮腔往交换上引。 贺明玫腹讲:你的值的是按重称的钱,人家的不但值钱,还有钱也买不到呢。 三小姐贺明珠本来有些恹恹的没甚兴致说话,看两个妹妹眼巴巴地看着她,又不好不接话,便看了歪着身子脸伸的很近瞧看她的墨玉佩的五小姐一眼,淡笑道:“我觉得吧,五妹妹的脸蛋才真叫漂亮呢。” 这回答出乎二人意料之外,一时间五小姐六小姐便有些呆。 这要怎么接?总不能说拿她的脸蛋去换人家玉佩吧? 那边贺老爷便不由又是一阵笑。 这中间有个缘故。三小姐那墨色玉佩,原是三小姐的外公寿昌侯爷偶然得的,老侯爷想起那久未谋面的外孙女儿来,便转送给了三小姐,那天下朝时便托贺老爷带回来的。三小姐甫一戴上,五小姐就看上了,喜欢的什么似的,趴人家身边反复地抚玩,爱不释手。后来便仗着脸大私下讨到贺老爷跟前去,希望贺老爷替她讨来。 那天在美园,贺明璇又是捶腿又是揉肩,卖着乖撒着娇地磨缠贺老爷去说项。 贺老爷看着女儿那一副娇俏可爱的样子,心中很是喜欢。这个女儿什么都好,包括有时有些仗着他的宠爱使横的,这都不算大毛病。可她行事却过于憨直了些,高兴眼馋,什么都在脸上。比如喜欢人家的东西,不但坦然地表现出来,还直白地找人讨要。贺老爷觉得这人呢,心思要正直,但手段不能直白。 他虽然喜欢她,她却不能靠着他的喜欢过一辈子。 贺老爷想着,便皱了眉,教导女儿道:“我若想替你办,我有很多种方法。比如我可以暗示你三姐让她主动给你,然后我表扬她爱护妹妹再重重赏她。这样她既不吃亏也得了好名声。你三姐自然会愿的。只是你要想一想,你想要一个东西,就这么急赤白咧地讨去?亲姐姐的东西,便是我不暗示,你直接去要去,你三姐看你想要的很了,没准也就给了你。可便是她愿意给你,那也是看在姐妹情份上,是她送你的人情。若是其它人呢,人家或和你没有这样的情份,或自己也喜欢着就是不肯送不肯换不肯卖,而你又必须要的,你要怎么办?难道强抢去?不讲究一点方式方法怎么能办成事儿?” 贺明璇听了,就答应一声知道了,愁眉苦脸地坐到一边不吱声了。 贺老爷看了,就耐下心来引导她:“比如,你可以侧面打听你三姐更喜欢什么东西啊,拿东西去换;或者有什么没完成的心愿啊,没做成的事儿啊等等,你可以帮你三姐完成或帮她出出主意拿功劳去换;或多去亲近你三姐,取得她好感,让她觉出你的好来,不再惜乎一个玉佩,也算是用感情去换。总之要想法让人家给的心甘情愿,两个人都开开心心......” 贺明璇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认认真真想招数去了。 这琢磨了好几天,还拉上六丫头一唱一合的,原来就是这么个拿话挤兑引人入套以物易物的招。偏偏三丫头不知防的紧还是没兴趣,根本不接招。人家直接从玉佩说到脸蛋儿,玩笑中透着亲昵。做妹妹的除了撒个娇嗔一句“姐姐取笑我”之类的外,无其它话可回。而贺明璇,却根本连这种姐妹玩笑间佯装不依的互动也没有做出。不能按原计划拿脸去换人家的玉,贺明璇不胜郁闷,自顾自露出一副十足的不甘又沮丧的呆样子来。 这瞧热闹不嫌乱子大的无良老爹看着贺明璇吃瘪,甚觉有趣,心头一阵舒畅,不由笑出声来。 要说贺府这些女儿,贺老爷最喜欢的便是三小姐和五小姐。 三小姐贺明珠不亏是嫡女,那通身的大家气度,言行举止,种种作派都和大太太如出一辙。作为山沟沟里出来的穷小子,又是一个在规矩礼仪上不大讲究也无甚长进的武将,贺老爷自认很土很草根儿,但自家闺女长成窈窕淑女,贺老爷看着常觉老怀大慰。虽然那些规矩他自己未必做的来,未必喜欢亲近,但象所有的父母一样,自己没做到的那部分,很期望自己的孩子做到。于是贺老爷对这个女儿,时常是带着欣赏的。这是他的骄傲,是贺家的骄傲,咱西北山沟里出来的老贺家,出淑女了,并且不比这京城地界累世熏陶的世家子女差半分毫。 而五小姐贺明璇,对于贺老爷来说,这才是一个真正的父慈子孝的女儿,会跟他撒娇,使性,耍赖,卖乖,讨好。贺老爷对她,更象一个普通家庭里的普通父女一样。也许于这两父女来说,面对对方,彼此都可以流露出真性情来,不需要考虑什么行止得体诸如此类的厌烦道理。 人们就是这样,一边想更贴近或符合世俗规矩得人称颂,一边又想反抗着远离规矩图以自在。而于贺老爷,这二个女儿正让他完美实现他的这两种想望。成为他的掌上明珠自然是有道理的。 贺老爷看着爱女心下得意,看一眼端庄中透着淡然不甚开怀的贺明珠一眼,心道:过不了几天,大概这丫头那脸淡色就会变成娇羞了。想着,拇指摩挲手中的杯子,忽然又升起一股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怅然来。 大丫头春上成了亲,三丫头若再定下,那二丫头就很快也要出嫁了。然后就只剩几个小不点儿了呢。 他眼睛一扫,看了眼满屋的闺女们。却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他对面的那个最小的小不点儿来。那丫头昨天的表现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贺明玫坐在离贺正宏最远的角落里,正不声不响的看着不远处的地板,一副老老实实呆头呆脑的样子。 贺老爷抽了下嘴角,心里隐有不快。这丫头在左厢那大大方方不避不让的样子,哪里是个老实的,刚刚还悄悄翻个白眼呢,他这个角度正看个清楚好不好。还给他在这儿装呢。 其实贺明玫以前一直装,但今天真不是故意的。她这二天,正全力爆发着,虽不象孔雀开屏那样可着劲地招摇,也基本没有再缩回去的打算。虽然没有那种“腰里别把枪,谁惹朝谁放”的狠劲,但也是决计不会再让谁可劲欺负不还手就对了。 只是今天实在是不巧,她左手边坐着四小姐贺明瑾,右手边坐着六小姐贺明琼,哪位小姐都不爱搭理她。 四小姐贺明瑾才是真正的老实孩子,对贺明玫更是视若无物。贺明玫真的觉得,她不是人家妹妹,她是外面马路边那陌生人,身后的电线杆子。 要知道,五小姐贺明璇可是和贺明瑾住一个院儿的。人人都知道贺明璇最爱欺负贺明玫,作为萱兰院的院友,四小姐自然更是熟知此事,她遇上的就不少。但她没有一次伸出援手过。身为姐姐,哪怕五小姐过分的时候轻轻喝斥一句也算是友爱妹妹了。人家从来没有过,从行动上到语言上。 贺明玫一度觉得自己的为人可能很有问题,便曾刻意地向四小姐示好以求同盟。结果这位四小姐发现了她的接近之后,竟然躲着她,便是在院内不期遇见,贺四小姐也总是尽量绕道而行避免和她直面遭遇,实在避不开就低头猛走和她拉开距离。 被人避如虫豸,贺明玫十分受打击,于是也歇了那份拉笼的心思。她觉得她可能不是电线杆子,她可能是那垃圾桶吧。 今天也是这种情况,四小姐好象有意避她似的,微侧着身子和身边的二小姐说着什么,时不时的低头掩口,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便是静坐不语时,也是半侧着身子,给贺明玫留下小半个侧后的脑瓜瓢子。 而另一边的六小姐贺明琼,自然是和她旁边的亲姐姐五小姐贺明璇唧唧咕咕。 贺明玫习惯性落单,正自无聊,忽然听到贺正宏点了她的名:“七丫头整天讪言讷语的,木头人似的,遇事儿说起话来便不伦不类的不象个样子,要跟着姐姐们好好学学。” 贺明玫闻言一愣,不明白自己并没出头,为何招了枪。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来好呢还是该做出受宠若惊的样子来好呢。下意识地瞟了身边四小姐一眼,心里尚辩着“真正的木头人是这位吧”,一时口上却不知如何应答,更是显得呆呆的。 贺老爷爷见了,越发觉得这闺女在装佯,心中越发不快起来。在他这贺府里,他贺正宏的子女,不说人人能姿意横行,至少也是由着她们自在成长的,可现在这里和乐融融的时候,她却故做一副老实木讷的样子,藏着掖着做什么呢?装给谁看呢? 要说贺老爷最不喜欢后宅的妻女里什么样的人,便是那装模作样遮遮掩掩的。贺明玫还不知道自己一不小心便成了贺老爷眼中这样的人了,只听贺老爷面现不悦轻斥道:“给你说话呢,不知道回话?” 暖阁里静了下来,众人俱默。 若是以前,说贺明玫老实木讷或许有人相信。但经过昨日,七小姐先是在熙和堂就处理丫头一事据理力争,又和五小姐在梅林针锋相对一场争执,最后又在致庄院怒斥冷婆子,这些事儿府里不说传遍了,至少今天致庄院暖阁里的这些人中,再没有不知道的。 所以现在贺老爷说贺明玫不会讲话,这不是说胡话吗? 室内的气氛便有些怪异。四小姐更是往边上再撇了撇了身子,一副要远离她免得沾惹上什么似的。五小姐六小姐都一脸嘲弄的看着她。 大家心里想法基本一致,都觉得这不是木讷之过,而是贺老爷因为昨天两姐妹的纠纷,要借机训斥贺明玫,不过随便找了个由头而已。 贺明玫总算反应过来,她站起身来,用那仍带着此许迷茫的神色看着贺老爷,蹙眉问道:“说话到底应该怎么学呢?不如爹爹先教教小七?” 她那双大眼睛眨巴二下,闪着点儿狡黠和戏谑的光,慢条斯理的语气。其实细说起来也没有特别奇怪之处,可不知道为什么,贺老爷却从中听出股子痞子味儿来,没错,就是他手下那帮兵痞子们说话时常带出的那股子味儿。 贺老爷一愣,一时竟也有些语塞。 大小姐贺明琪见了,便来解围道:“小七不得无礼,怎么能这样跟爹爹讲话!” “那应该怎么跟爹爹讲话呢?”贺明玫问。 贺明琪便也一时无语。想着这该从何说起。 等不到回答,贺明玫便自己缩了缩脑袋,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对贺明琪道:“定是我又说错话了。小七不是故意的,爹爹姐姐勿怪。可是到底该怎么讲话呢?爹爹让妹妹跟姐姐们学,不如大姐姐先教教小七?” 贺明琪过了一会儿才道:“妹妹也不用急在这一时,慢慢来吧。” 贺明玫便应了声“是”,耷拉着脑袋坐下了。 不是贺明玫多能耐,一个问题能难住别人。主要是这个事儿吧,听起来很简单,可答起来,三言两语扯不清白。 你说对人讲话态度要恭谨吧,话语要得体吧,内容要简练吧,可人家无礼吗,无状吗,罗索吗?这个问题细掰起来很琐碎,谁遇到这种问题谁头痛。 贺老爷见贺明玫坐下后又是一副蔫头巴脑的样子,象根大旱缺水的秧苗。神态里不见洋洋得意,但那隐隐的不以为意和四平八稳他却看的分明。小小年纪,竟然很有些沉稳的味道呢,从容中又不泛机敏,是个软刀子。 贺老爷眼光闪了闪,他做了一个决定。 贺明玫才刚坐下,忽听贺老爷又问:“听说小七昨儿个又病了?好利落没有?我外书房里有一个玉瓶,是上次陪皇上去金台山时皇上赏的,智光大师亲自开过光的,最能压邪风去病气,回头赏了你,摆你屋里镇着,好好把身体养结实。” 贺明玫迷惑地抬头看着贺老爷,见他真是对着她说的。被这么问候还有赏赐,贺明玫这下是真正的受宠若惊啊。 忙站起身来,心想我能不能顺竿子爬一爬呢,既然说要好好养身体。她恭敬地答道:“多谢爹爹赏赐。病已经好了的,只是总怕冷,受不得凉。一早一晚的时候便有些不那么好受。这下可好了,有那玉瓶镇着,定会连这怕冷的毛病也慢慢好了的。” 比起镇宅的瓶子什么的,她更希望一早一晚能多睡一会。既然示恩,便示恩到底,免了早晚的请安吧。 贺老爷果然说道:“既然如此,便给老太太和太太说一声,早上晚一个时辰到,晚上又早些去请安便是了。歇过这个冬天,把身体养好,等天暖了再按规矩行事也可。” 呃,也不错。贺明玫忙答应着道谢。 谁知贺老爷话音一转,又道:“你如今也大了,身体也好了,便跟着姐姐们一起去学堂里念书吧,就从天晴开始。读书不但能明理,也能学会说话。” ...... 不理众人不同的表现,总而言之,至此,各种关于贺老爷会责怪或处罚的猜想全线告停。等到大太太袅娜上场后,一家人和乐融融地开吃。 也至此,贺明玫过了老太太,过了大太太,过了贺老爷,初次发威全线成功。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得了赏的消息比贺明玫还先传回萱香院,还是御赐的宝瓶,这是怎样的殊荣啊。 萱香院西厢里气氛空前的热烈,连最老实无话的蔡妈妈笑声都高了几分,跟范妈妈商量着明天要早起,把这屋里屋外细细致致好好大扫除一番。屋里人少事儿也少,素点和素心向来以玩为主业,这会儿也高兴非常,因为刚才慧园的一位妈妈和萱止院的一位姐姐遇见时分别赏了她们果子点心吃。 晚上消完食儿,洗洗准备睡了,司茶还兴奋着,在满屋里转悠,说着怎么治备文房四宝,在哪里摆书案,哪里放画台,哪里要放个大肚画瓶放画轴,最好再摆上架琴更风雅...... 被窝是已经烘很久了的,换好亵衣,滑进暖洋洋的被窝,司水轻轻拍着贺明玫哄她睡觉。贺明玫觉得司水是因为抱不动她,不然大概会直接从净房把她抱进被窝的。因为十分不习惯,所以被这样拍着,贺明玫过了很久才睡着,装睡装的很辛苦。 贺老太太很上道,贺老爷才一提说贺明玫体弱怕寒已允了她早上晚一个时辰请安,这老奶奶就忙忙地表示不用过来了不用过来了,小孩子多睡睡长的高,下午来请安就好。 开玩笑,早上大太太领着子女来请安就已经要消磨掉她不少时光了,人都散了后她也要好好松散松散,想高翘腿就高翘腿,想乌龟趴就乌龟趴,这时候再接茬有人来请安,她还得继续端着装着,那滋味想想就十分不美妙。所以请安这种事儿,大部队不能不来请,那是身份地位权力老资历等等的综合象征,但也不能一直来,那是让自己难受的不二选择。 大太太殷殷表示她那里就随意好了,晚一个时辰也行,若是天凉不去也行,总之听贺老爷的话,养身体最最重要。 于是贺明玫老实不客气的一觉睡到自然醒,这感觉不要太好噢。 才一睁开眼,发现丫头们已经把温热的帕子备好,给她轻轻地敷了敷额头和脸颊,然后便把帕子捂在她眼睛上,片刻后待她醒过神来,才扶她坐起来,先把已经捂暖的衣服披上,然后从前面罩上一层厚些的大巾子,然后端来温水就着床边给她洗漱净面。撤下这些后开始真正的穿衣,衣带扣子着袜穿鞋。下了地,端来一盏温热的淡甜莲香红枣茶,然后再换了干净巾子擦嘴漱口,于是才坐下来梳头整妆。 一整套程序如行云流水,二丫头配合的自然妥帖,没有一丝儿生硬停滞。贺明玫身上暖暖的,胃里暖暖的,然后头上脸上被收拾的美美的。还有必须一提的是从头到尾,她连一根手指头都没有动过。哇,原来这样才是千金大小姐该过的生活么?这是怎样的尊荣和腐败啊,贺明玫悄悄叹息,可是她拗不过她们,也实在不忍拂了她们那满腔好意。 然后也是上午里,那个据说很牛掰的玉瓶就被贺老爷的二个贴身小厮贺恭和贺敬合力小心翼翼地搬进了萱香院的西厢里。 贺明玫看贺恭贺敬二人抬着进来时躬着身硬着臂,高抬脚低落步的样子,还以为这东东是多么的巨大和沉重。等拆开一看就无语了。 层层的包装里,呈现的是一个翠玉的圆口花瓶,正好从她手指尖到胳膊肘儿那么高,瓶肚也只有范妈妈的脑袋瓜子差不多大小,瓶口正好能塞下她的小拳头,瓶壁却足有她二指那么厚。 贺明玫把手伸进里面摸了摸,光滑如腻脂,and,空空如也(不知此妞幻想着里面能掏出点啥来呢)。用手掂了掂,虽然是重些,但她完全抱得动。其实便是实心儿石头这么大也没多重,何况还是挖空了肚子的。也就二块板砖的重量吧。便觉得恭敬二位同学十分的夸张。 附赠品是贺老爷专用的负责内外院传话的贺孝家的,抱着的一个四脚玲珑弧度优美的高身檀香小木杌。 与玉瓶这一组合就被摆放在西厢中厅最显眼的地方。 贺明玫试图把瓶子从那雕刻着松鹤云纹灵芝仙草等繁琐花样的底座里拿出来,却发现二者竟然严丝合缝的,拧不动,拔不出。恭敬二位同学紧张地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四手支叉着形成个保护圈,随时准备接着有物落下。等终于看完摆好,算是交接清楚了,三人才擦着汗长舒口气离开。 贺明玫看着这个给钱也不敢卖的供着的家伙,觉得这货还是摔烂了值钱些。那么厚实,又是如此细腻湿润的上等好料,摔烂了捡吧几块儿还可以让匠人雕成值钱的玉佩手镯啥的。 萱香院西厢里气氛随着玉瓶的到来再次空前的高涨,围着玉瓶唧唧讨论了好一阵儿。然后范蔡二位妈妈又奋力把一尘不染的屋子里,各色家俱也擦拭收拾的明光铮亮,那卫生条件,便是接待外宾也不会了丢份儿。 然后没多久,果然有客临门啊。贺明玫不禁十分佩服妈妈们的先见之明。 大姐贺明琪在熙和堂里请完安各自退散后,便来了萱香院。送来了一套自己用过的文房四宝和一个装这些物件的布袋子(反正开春就要嫁了,这些东西半新不旧的也不好带走,送了妹妹吧,留个念想......以上心思活动由不厚道的某小同学脑补),交待她要好好读些书,将来也不许偷懒要好好学做针线(竟是连将来都管上了。不厚道的某同学嫌弃地想)。 然后参观了下那玉瓶子,并由玉瓶说开去,再次交待不能辜负爹爹期望要好好读书,好好锻炼身体。 然后贺明琪问道:“小七,你今早是不是在赖床装病不去问安的?”哪有昨晚大太太才说可请可不请安,今早就不去请安了的。 “瞧姐姐说的,妹妹哪有装病啊,妹妹根本没病。只是早上起来吸了几口凉气一直咳嗽,想着还是遵爹爹的话养身体要紧,这才没去请安的。这不你瞧,早上的咳嗽现下已经养好了。”贺明玫嘻嘻笑。她是故意没去请安的。 御赐的东西,她又不能说不要。可自己这西厢里,朝夕相处的这几个人的热情已经让她很受不了了,外面那各色的眼神,唉,更是想想都头大。 这么二年来,她已经十分习惯缩在角落里无人问津了,忽然感觉被置顶了,真心不知如何面对。 贺明琪听了也笑起来:“你个贫嘴多舌的,倒是会养......不过你怎么总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最近有没有坚持锻炼?那个五禽戏,你现在耍一套给我看看。” “......好吧......那姐姐瞧好了啊。”贺明玫迟疑一下,耍了一套五禽戏和太极拳的混和品种。说实话,师父没教她几回,她哪儿记得那么清楚啊。如果那小师傅能好好地长期地坚持地教她,她也愿意好好学学。那五禽戏健不健身且另说,看起来是真挺好看的。 贺明琪看了,笑道:“你耍的还挺不错的么。要坚持啊,每天练一练,身体一定好。”她自己也不会,并且也没见人家耍过几回,现在也分不清贺明玫耍的对还是不对。 “是。小七坚持着呢。”贺明玫一看过关,便又嘻笑着凑近她,“姐姐这么会照顾人,看来孟姐夫是个有福气的。” 贺明琪听了老脸一红,一把推开贺明玫那张嘻笑的脸啐道:“没羞的东西,你才多大,就懂这些个。” 贺明玫还是笑嘻嘻的,问道:“姐姐还在赶嫁妆吗?小七也想帮着姐姐,可惜我不会做。不过我们司水的针线可是很不错的噢。姐姐捡些不需要亲自动手的物件只管拿过来,叫司水帮你绣,免得姐姐这漂亮的眼睛熬坏了,到时认不出新姐夫来。” 一句话说的贺明琪举手要打。贺明玫却笑着避开了,还加了一句更加没形的:“到时错认了别人可不得了。” 贺明琪真忍不住了,追着嚷着要撕贺明玫的嘴。 司春司秋和司水司茶几个人也凑在一起,一边等侯着自家小姐差遣,一边也抽空对着那玉瓶左看右看,偶尔聊几句人生话题。 司春就想起昨晚请安的事儿来,忍不住抱怨道:“大小姐最关心七小姐这个妹妹了,对妹妹是真心的好。谁知七小姐昨儿个在老爷面前,竟那样说话,直问到我们小姐脸上去,倒让我们小姐闹了个没脸。” 司水不知道是哪回事儿,就看了看司茶。大太太发了话后,那冷二第二天就夹着铺盖被送去庄子上干活去了,贺明玫这几日便不让司水跟着去请安,怕她刺激着冷婆子。 司茶却是一下子就明白司春指什么了。还没回答司春的话,她脸上就先忍不住挂上了丝笑,小姐还真是够聪明呢。 她说:“我们小姐也是极喜欢这个大姐姐的。我也问过我们小姐了,怎么那回子还反向大小姐请教说话呢,问别人不也一样。我们小姐说,那话是老爷先提的,她又先问了老爷,老爷也是没答不的。现在再问大小姐,大小姐虽也答不上,却不会没脸,反而和老爷成了同答不上一派的,不是正拉近了大小姐和贺老爷的距离吗?司春姐姐你看后来,贺老爷一点儿也没有怪大小姐不是吗。” 司春点了点头,责怪倒是没有,但那样当着众人被问到答不上话来,到底不美。 “并且我们小姐还说,亲姐妹之间说话,自然是当时想到什么说什么,哪有想前想后再说的。若都那样圈圈绕绕,那哪还叫自家人呢。这样的事情大小姐根本就不会怪罪的。司春姐你看吧,大小姐和七小姐那么笑闹,分明心里都是欢喜的,哪里会真生气。” 司春听了,看着那笑闹成一团的两姐妹,就又点了点头。 贺明琪确实是很喜欢这个七妹妹的。府里的小姐,二小姐三小姐就不说了,那是老太太也要给七八分颜色的。四小姐话少,又是个谁都不得罪的脾气,却也让人觉得和谁都不亲近。做姐姐的说她几句,不管说什么,她都一种反应,虽不反抗,却让人觉得淡淡的不大舒服。五小姐是一言不合就不管不顾吵起来,管她不够自己个累的。六小姐总讲条件,你让她做一件事儿,明明是为她好,她却一定反过来要讨你一个钗了一个簪了的赏才肯配合。 只有七小姐,说什么都应,虽然也会表示不满,但分得清是为了她好,偶尔撒娇使赖的样子也让人觉得很亲近。 贺明玫跑了几圈到底被捉到了,被按在榻上打屁股,打得她吱吱叫着讨饶。 贺明琪放过贺明玫坐起身来,道:“那可说好了啊,就让你的司水帮我绣挂帐子和窗帘。” “行,连门帘儿也绣了吧。到时床帘窗帘门帘,三帘齐挂,一模一样的绣工,看着也整齐。”贺明玫道。 贺明琪笑道:“那当然好,我巴不得呢。” 贺明玫就站起身来离远几步道:“到时姐姐坐在新家里,看见那满屋的绣品,一不小心想起司水也不一定呢,顺便也要想想妹妹我,不要一心只想着那新相公。” 贺明琪便又起身过来追着要打。 送走了贺明琪,贺明玫刚抓了个绣棚子练了几针,二小姐和三小姐也一起过来了。 二小姐送了她一套话本,赠言是“妹妹好好读书,等识了字就可以看懂话本了。这话本非常的有趣。到时,不管是想看话本还是帐本,什么都看的懂。”(嗯,也算兴趣引导教育法。不错。) 三小姐送的是正宗的全新端砚一块。说用心读些书是好的,读书很重要,但咱们女孩儿家到底不用指着读书考功名。别因此把身体累着了反不好。 贺明玫一一应了。 然后带着她们参观了那个玉瓶。 二小姐贺明璐人有些沉郁,至少没有以前和三小姐贺明珠一起来时那样欢实。最初还有点儿兴致指着那玉瓶估个价什么的,贺明珠对了一句“黄金有价玉无价”后,她仍坚持道:“话是这么说,但多的是玉件出售和典当的,可见还是可以估价的”,于是便又说了如果活当大概值多少钱,死当又值多少钱,如果放在店铺里慢慢卖,又可是个什么价的话。然后贺明珠又慢慢回了一句“御赐之物,不可估价。”贺明璐就彻底歇了。 贺明珠自己却满脸带笑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摸了又摸的。 贺明玫看了,就道:“这东西我左看是个瓶子,右看也是个瓶子,无论怎么看都是个石头瓶子罢了。哪里有二姐姐说的那样值那么多钱,更看不出来象三姐姐说的那样不可估价。既然这东西不能卖,二姐姐要了也是无用的了,在我这里也是明珠暗投,不如便拿去摆三姐姐屋里吧,三姐姐看着也雅,我也免得供着它。” 贺明玫倒是真想把它送给贺明珠的。摆个一天也神气够了,又不能真拿去当了卖了,而万一若真摔了碰了,她这么个小身板拆拆也不够赔的。 贺明珠见这小妹妹如此上道,笑的一脸真诚:“......姐姐确实喜欢,不过小七放心,姐姐便是要,也会拿象样的东西跟妹妹换的。只是爹爹刚赏你的东西,还是等妹妹身体养好些再说吧。” 贺明玫便开心地点头:“三姐那儿那么多好东西呢,只怕随便拿一件妹妹就只赚不赔。” 贺明珠倒不是没见过个玉瓶子,只是贺大太太已经跟她透了音儿,说贺老爷已经同意那人了,两家已经在做安排,让她只管等着呢。想起那人的急切,只怕就没几天了。贺明珠便想起这东西是御赐的呢,将来出嫁做嫁妆岂不有面子。想着脸上不由红了红。嘴上尤答着贺明玫的话:“是是是,到时一定不让妹妹赔了。”然后看着贺明璐脆声笑道:“你们两个倒可以凑一堆儿,都那么会算计不吃亏呢。” 贺明玫只觉得今天这三小姐吃了开心果似的,乐呵的厉害,那笑意,已然超越了淑女的范畴,是真正从心里流淌出来的开心。 贺明璐就也挂上几分笑来,搂了贺明玫的肩膀做了个二人组的造型。她和贺明珠形影不离,自然知道贺明珠是为什么事高兴。三小姐的高兴和她的郁郁都是同一个原因。 贺明璐原本想着大姐开春嫁了,长幼有序,接下来自然就是自己,自有大太太做主。虽然她和大小姐同年,但大姐是早些年就定下来的亲事,出嫁早些也不算什么。自己不过十四,尚未及笄,京城各户人家的情况太太心里自然有数,到时自然顺理成章,不用她多担心什么。只是如今如果三妹先定下来,自己是做姐姐的,只怕也会很快定下来。自己日日在大太太跟前奉承,自然知道她的事儿还没有提上日程,也不知道到时候会不会急急随便找了个人就送出去了事了呢。 到底会定个什么样的人呢,这事儿可真让人惆怅...... 大的三个姐姐都来过了一趟后,到了下午晌,小的三个姐姐也过来了。 四小姐午饭后就来了,互相问一句“吃了吗”之后,就围着玉瓶看了一会儿,说了两句赞美的话,然后走了。 然后五小姐,也是围着玉瓶看了一会儿,还微有些愤愤地说了一句很传神的话:“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呃。”多新鲜哪,皇上赐假的?只要皇上说是真的,便是假的也是真的,并且以后大汤国那些假的都是真的,真的才是假的。 最有意思的还是六小姐贺明琼,领着丫头招呼也不打一声地进了屋,无视掉贺明玫和丫头们的招呼,直接道:“我喜欢这个玉瓶,给了我吧。”贺明玫低头不理。 她又道:“拿我屋里的那个翡翠马跟你换。”说着就让如虹如霞来搬玉瓶。贺明玫侧头不理。司水司茶紧紧护着玉瓶。 贺明琼有些恼了,见贺明玫不象以前那样好说话,以前她要东西,她总是呆呆地说一声“噢”,然后便任由她拿走。她今天也知道这东西贵重,可她都愿意换了,她竟然还端架子不理。 想了想她压着火气道:“再加上珊瑚树一株。”然后不再多说,示意如虹如霞去搬玉瓶。旁边范妈妈见了,也挺身不动声色和司水司茶一起挡在玉瓶前面。 贺明玫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那翡翠马和珊瑚树摆件,原就是她这屋里的,被强要了去,现在拿她的东西换她的东西,可真张的开嘴呀。 贺明琼见贺明玫仍不表示同意,强行先拿走似乎也行不通,这下真恼了,转身带着丫头就走。 贺明玫送到门口,带着笑客气地道:“六姐走好。”却见贺明琼的脚步迈的越发快了。 贺明琼一回去东厢,便指挥着院里婆子在萱香院中间隔了一个绿色盆景的隔离带出来。自然把萱香院的中堂正厅围到她那边去了。但人家很客气的把隔离带弄成了一个斜线形,于是看起来,她西厢这边院子面积并没有过分小的样子。其实贺明玫无所谓,院子要那么大做什么,又没什么东西要摆,又不开,大了还得每天打扫落尘,很累的说。 她真喜欢贺六小姐的个性,真的,六小姐就是这点好。人家讨厌你到了一定程序,便不宵于理你。不象五小姐,讨厌你就招惹你,不停地欺负你。这二个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差别咋就这么大呢。明玫暗暗想着,很希望所有眼高过顶的姐姐们都学着这位六小姐才好,要不理就彻底一点儿,免得还要费精神假惺惺地互相应酬。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雪飘飘停停,断断续续,几天后,久违的太阳终于扬起那张睡昏了的毛绒绒的蛋黄脸出来了。雪后的大地冰雪消融中,地上到处湿鲁鲁的,比往日更显寒冷。 便在这个看似天光大晴实则阴冷无比的冬日里,大太太领着二小姐三小姐和贺明玫三个小娃娃,回也么回娘家了。之前贺明玫到过的最远的地方,是送老太太和大太太出门时到过贺府的二门上,这是贺明玫第一次出门。 寿昌侯唐府,坐落在朝阳街,真正的世家大族,据说大半条朝阳街都是唐家的产业府宅。 马车一路得得的踏溅着泥水,大街上行人稀少,店铺里冷冷清清。贺明玫轻轻掀着帘子看着外面的大街:店铺林立,若是天光晴好,地上没有那么多泥泞,这里应该也是非常的繁华热闹。然后她看到了一个风口上的真正的卖炭翁,躬着身子,十指黑黑,正和一个管事模样缩着脖子的人讨价还价,偶尔用手擦一下清涕直流的鼻子,鼻尖上便更黑了一层。 金婆子这次干回主业,跟在她们马车外一路随行,不时和贺明玫讲一些街头趣事儿,或随意说几句闲话,却不喋喋不休,活络又不惹人厌烦。一路上不管是和赶车的仆妇还是街上偶遇的货郎,都能说上二句。到唐家门前,更是和唐家门房众人一番的热情契阔。 唐家门前的地上青石铺地,青石上又铺着一层硬毡毯,马车就停在毯子的边上,让众人一下车就能站脚在毯上。贺大太太的嫂嫂,唐大太太热情的迎上来招呼大家,领着大家上了旁边候着的软轿,一路抬着进了后宅内院。 贺府的整体也十分阔绰,由二个院子合成,一边住人,一边修成了园子。 贺府是御赐府第,不好搬挪,又不够宽敞,唐侯爷便把贺府旁边的宅子买了下来,做了大太太的陪嫁。大太太一入嫁贺府,便把那宅子穿墙打洞,修成了园子,把两边并为一体,才成今天的贺府规模。 所以说,贺大太太对贺府对贺老爷,那也真是没话说的。当然今天看了唐府,贺明玫就知道,出手大方那也是要有底气才行的。院子里亭台楼阁,远桥近水,里面雅致中透着大方尊贵,丝毫不显做作和雕凿之气。 比如同是座假山,若在别的园子里,只怕就显出些突兀来,但这里的假山,向阳一侧石面微白有粉,已然风化,另一侧却青苔丛生,旁边掩着几丛枯竹,竹下或偶有几块乱石,或有几棵耐寒幼苗探头,或偶有一二枝盛梅伸枝。好象一切都浑然一体,自然随意。 唐家老太太住的正屋,富丽唐皇自不必说。唐家老太太满头银发,打扮得庄重端严,另有几位妇人和几位表姐等着了。众人见了礼,唐家老太太还特意拉了贺明玫的手道:“小七竟是第一次来外祖家,可怜见的,以后身体大好了,要常来走动玩耍才是。”贺明玫乖巧地应了,收了长辈们的见面礼,笑的很真心。 然后几姐妹便随着二位表姐去了偏厢叙话。大家维持着表面的礼仪,聊的有一搭没一搭的,几个女孩子明显的心不在蔫。没多久有人来传话让几位表小姐去见客。 竟是只见贺家三姐妹的。 三人跟着丫头进去正屋,见正厅里已多了一位气质高贵的中年贵妇,正和唐老太太说着什么。 那贵妇身穿淀蓝五彩云纹缕金牡丹刺绣常服,缠枝繁花丹凤朝阳云肩,裙摆绣江牙海水。头上戴着高翚游鹬翟纹的金凤钗,凤嘴里衔垂着的翡翠珠玉微微晃动碰撞有声。凤钗下是一张面容清瘦略显寡淡的脸,与那通身的繁花似锦打扮略有些不合,此时人虽坐在那里面上含笑,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威严,让人横生压迫之感。 这位不过四十岁左右的贵妇,便是承福郡王太妃了。三姐妹上前规规矩矩地拜见行礼。 老承福郡王爷无心朝堂,是个真正的富贵闲人,前些年偶感时疫一病没了。便由独子承了爵。小承福郡王爷今年已有二十二岁,郡王妃却一直没有定下来,是京城有名的钻石王老五。富贵人家的小姐,谁不拿眼瞅着,没想到三小姐竟然中了头彩,招了这位小郡王的青睐。 不用说,婆婆看媳妇儿。一场单方面的相看会。 承福郡王太妃先拉了贺明璐的手细细看了,笑道:“二小姐真是个标致的人儿。”然后从腕上取下一个碧玉镯戴在二小姐手上。然后又拉了贺明玫的手,夸了她一句“一看就是个伶俐的”,然后也同样取了一个差不多成色的碧玉镯给贺明玫戴上,然后才到三小姐。 承福郡王太妃拉着贺明珠的手,轻轻摩索了几回,从头到脚地打量着,温声问着贺明珠平时喜欢做些什么,日常和姐妹们都有些什么消遣,读过些什么书,小手这么细巧可做过女红,你母亲管家是极好的,跟在你母亲身边帮了不少忙吧,细细的问个没完。 贺明珠今日头戴金丝八宝钗,上挂三支细白玉垂珠,耳上是硬红镶金的大水滴形坠子,颈上戴金镶玉的项圈,身穿五彩百蝶穿花金枝绿叶刺绣的蜀锻比甲,海棠色中衣,同色锦绫凤仙裙,腰间系着掺金珠穗子双莲绦,下坠着那水纹鱼戏莲间墨玉压步。端得是艳如丹阳,皎似皓月,各外的雅致端庄。 此时她正脸色绯红,带笑含羞,轻言细语一一应答。 一时间厅堂里只有这二位慢条斯理的对话声。 细细述问了许久,竟有些事无巨细,直到贺明玫觉得这太妃是不是想掰开贺明珠的嘴看看牙口的时候,才算是各处都看遍了问过了满意了松手了。然后承福郡王太妃笑吟吟的从另一只手上取下一个莹润剔透的血丝玉镯来戴在贺明珠的手上,笑着对唐老太太和大太太道:“这丫头,真是个可人儿呢,喜欢的我舍不得放手,真是个好孩子。” 唐老太太和贺大太太都忙谦虚应酬了几句。大家都喜滋滋乐呵呵的,气氛一时便松懈下来。大家又开始坐着吃茶聊天。贺明玫明显看到那太妃左腕上还戴着个和赏她的差不多的一个碧玉镯子,看来那是备用。 这是不是说明相亲成功,三小姐好事已定? 没一会儿,太妃就起身告辞,大家一齐恭敬地送出门去,齐刷刷弯腰躬身目送那几辆雕花锦帘的豪华马车远去了方转身。 再回来,二个表姐直接拉了贺家三姐妹去偏厢里说话。 二表姐唐玉婉朝着贺明珠直挤眼,笑的促狭,道:“这下子你放心了吧。” 贺明珠脸上一红,装傻道:“不知道婉姐姐说什么放心不放心的。” 唐玉婉撇嘴,一指头点到贺明珠的额头上:“叫你装样,不知道谁刚才脸红红心跳跳,噢,那可是为什么呢?”说着歪着脑袋做凝思状,大家便都笑起来。 贺明珠侧身躲开,不依道:“当着妹妹的面,婉姐姐说的是什么,我要告诉舅母去。” 被唐婉玉笑嘻嘻地拉住了,道:“不说了不说了,再说珠儿妹妹可真臊着了,走走走,大家到我屋里去,我正好新得了一副画请妹妹们鉴赏鉴赏。”说着只含笑看着贺明珠。 贺明琼便笑着道:“你们两个明显有私房话要说的样子,还做什么大方叫我们同去。我们几个可不要去惹人嫌呢。你们就快去吧。”边说边往外推着她俩。 于是唐婉玉便笑了起来,也不客气,只管拉着贺明珠走了。 行三的表姐贺玉萍便也拉了贺明璐的手,邀她们往她的闺房看新得的一个西洋盆景。 贺明玫表示自己疲累了又怕冷,只愿围炉坐着打盹儿烤火。于是唐玉萍叫人把软榻厚厚铺陈好,让贺明玫好生歇息,又叮嘱丫头们上清酒点心好生服侍,特意交待那个叫四菊的大丫头一步也不能离开表小姐,然后才和贺明璐相携去了。 屋子里一时只剩下贺明玫一个客人,她靠着火炉子吃杯温着的热酒,清酒浅淡,却很热身舒服。那三表姐唐玉萍也是一副和贺明璐有话要说的样子,她跟去了才是招眼呢。 慢慢打量着屋子,榻边的帘子是白玉打磨成的颗颗椭圆形薄片串连而成,中间隔着细圆的碧色玉珠,一看就价值不菲。做为门口隔断的金宝阁上更是摆放着芝兰玉雕,玉树石刻,珊瑚珍贝。有一阁里是一整套的十八罗汉红玉雕像,个个玉质晶莹,一寸宽两寸高,形态各异,神色逼真。另有一阁摆放着十二生肖的翠玉雕像,玉质碧绿剔透,雕工栩栩如生。 贺明玫见多了现代流水线上出来的臭大街的工艺品,就表像来看,比这些古代手工货好上许多,并且更加的颜色各异,造型独特,所以对这满屋的摆设,除了觉得“值钱”之外,并无其它感想。 司茶司水细心地给她拨着炭火热着酒,唐家的丫头也不停地问着还需要些什么。贺明玫觉得十分惬意舒服,一时竟真有些困顿起来。 。。 唐家的正屋里暖烘烘的,唐老太太靠坐在榻上,贺大太太偎着老太太坐着。唐舅妈一番客气,茶水点心各色招待完便告了退带着丫环们出去,内室里只留这娘儿俩细细说话。 贺大太太心中十分愧疚,老母亲这么大年纪了,一向连宫里的主子们都恩准了平常不用去拜见的,现在还要向太妃大礼请安,刚才门外阶下弯腰陪站了那许久,也不知道娘冻着没有,腰痛不痛。 别的贵人大都相熟能说上话,便也熟不拘礼,私下见面十分亲切随意。只这承福郡王太妃,以前随老承福郡王四处游走,竟不大在京里呆着,和各家夫人小姐们少有来往。后来守了寡,干脆更是自闭于内宅一心向佛起来。这么个原本该很慈悲的人,偏又是个极重规矩礼仪的,害得老娘也跟着受累。 “娘,都是我不好。只是珠儿越发的沉默不语了,脸上一天到晚难见笑容。我眼见着,这心里,难受的什么似的,若不是这丫头固执,加上承福郡王府也递了明音儿来催,我细细安排另行见面即可,如何会来烦劳母亲。” 老太太叹息道:“我这把老骨头倒没那么娇弱,偶尔动动也无碍的。只是虽说现在说多少有些晚了,还是想再提醒你一遍。哪怕家世平常些也没关系,只要人好就行,象你家姑爷,就极靠谱,却偏偏是这么个人。” “娘,女儿如何不知?所以才细细劝说珠儿这么久。只是这丫头竟是拧上了,却懂事的没有出格的闹腾,时常一人静静悄悄坐着没个声息的样子,又一天天瘦弱下来。我这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儿,天天担心别出什么事儿才好。” “你父亲说了,现在朝堂局势并不明朗,圣上的主意尚未定,偶尔露出点偏向这位的意思,”老太太用手比了个五字,“便有人急着站队了。万一圣上只是声东击西,或是引蛇出动,只是要看一看哪些人心怀有异,哪些人结朋结党。姑爷本是个得圣意的,这时候这么定下来联了姻,只怕就牵扯到朝堂势力的重新布局。若圣上因此动了疑,你贺府满门的后路就别无选择了......这到底是过于冒险了些。你这当娘的,虽说珠儿可疼,也得为琛哥儿琨哥儿多想想。” 唐家是世家大族枝繁叶茂,与各方权贵关系也盘根错节,只要不是大的不可饶恕的错误,哪位坐上那位子,都得给几分面子。但贺家家底单薄,贺老爷寒族出身,当初靠军功上位,这些年靠圣宠行走朝堂。若失了圣意,只怕贺家倒台不过忽拉一声的事儿。 大太太听了就道:“我知道,娘,此事是你那女婿同意的。是他说子女婚事,不必想太多其它,只盯着日子过就行,叫我只管安排。” 贺老太太听了皱眉道:“姑爷真这么说?” 大太太点了点头:“娘,我怎么会拿这种事儿哄你。” 老太太眯了眼晴道:“那姑爷,是你提起承福郡王当时就跟你这么说的,还是考虑过后才说的?” “当时他就没反对,只说打听一下对方人品。隔了二天才对女儿这样说了。” 老太太点了点头。她那女婿,向来是个周全的,近年来历练日深,行事越发老道沉稳。若是心思简单,只怕也走不到今天,当初她更是不会把好好的侯府嫡女给了那么一个寒门武将。 既然是女婿这么说的,那定是打听清楚了吧。唐老太太沉思着。 贺家女婿和唐老候爷一样,都极得圣宠,京卫指挥司分别任正副都指挥史。虽然老岳父任正,女婿任副职,但唐老侯爷年迈,已经领恩旨荣养在家了,只仍然挂着虚衔儿没有卸任,但用圣上对贺正宏的话说“非大事不可扰老侯爷安休”,很明显,实权都在自己个儿女婿手上了。 当然反正是他们一家亲的事儿,有事女婿服其劳怎么说都很正常,贺老爷欣然领命,唐老侯爷也悠然歇着。 所以相较之下,贺女婿显然更明白圣意。掌实权肥差,管的是京城安定的事儿,行的是以暴制暴的手段,这么多年横行京城,硬是没有哪家把麻烦找到头上来,而圣宠也二十年不变。自然是个心思明白有手腕的。 “这么说,难道圣上真是有心那位?所以姑爷就跟着押上了?”唐老太太看了女儿一眼,还是有些不赞同。便是如此,也不该过早的站队。只老老实实的做纯臣就行了。一个有能力有权力的臣子,只要站的正,将来不管哪边上位,都不会亏待。若想争那拥立之功从龙之臣,虽可得大富贵,却也有大风险。 大太太笑着安慰母亲:“娘放心,我看你那女婿的意思,便是那位不成,定是也有退路的。你女婿可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呢。” “你倒对姑爷有信心。”唐老太太笑道。既是这么着,那从三品武将家女儿攀上皇亲国戚嫁入皇室作得郡王妃,那这门亲事倒是十足的好姻缘了。 “主要是不只我疼儿子,你那女婿又焉有不考虑的?只看他自己醉心于武道,却只顾着心疼儿子舍不得孩子摔打,和父亲如出一辙的让儿子们习文,便知晓了。”大太太说起往事,有些小兴奋,“当初你姑爷说,自己小时练武时是极辛苦的,现在却无论如何下不了手让儿子再吃这样的苦。”大太太轻笑起来,“娘,你看看,就这还铁血男儿呢。” 唐老太太见女儿心意已定,便不再多劝。看着女儿那张带着娇嗔的美艳的脸,想起许久没在女儿脸上看到这样生动的表情了,心中一动,道:“你和姑爷现在还和以前一样要好吗?”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大太太脸上笑容一敛,然后又掩饰地展开,拖着长腔撒着娇道:“娘,还不就是那样。” “那样是哪样?和刚成亲那几年一样,还是和后来一样?” “娘,哪有人成亲几十年了,还和新婚时一样的。男人不都这样。娘干嘛故意这样问。” “哼,在娘面前还装着端着,可见这几年天天扮一副端庄样子真是练出来了。”唐老太太道。 大太太脸一红,看了唐老太太一眼,半低着头靠在母亲肩上,半天才道:“我都多大了,怎能还事事让娘操心。” 唐老太太便轻叹口气,拍了拍女儿的手。 唐老太太的贴身丫头细柳端了茶盘轻手轻脚地进来。唐老太太对细柳道:“旁的丫头都跟姐妹们熟,只七丫头第一次来,去看看七丫头在做什么,别闷着了。” 细柳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就回来细细回了。 唐老太太点点头:“退下吧,我和姑娘好好说说话,守着门让人没事别来打扰。”细柳笑应着去了。二母女这边继续说着话。 “七丫头一人儿在厅堂里坐了这许久,竟是一丝儿慌乱也没有,也对满屋的摆设不以为意,吃吃喝喝自得其乐的样子。这份沉稳,已然是难得。”唐老太太感叹道。 贺大太太却听的脸上一红。 要知道唐家,虽不刻意显摆,也总有些别人少见的新奇玩艺儿摆着。让初次看到的人,忍不住问东瞧西这摸那摸的,倒也没什么。只上次,五小姐六小姐来时,五小姐看上了三少爷唐玉琦的那只东陵国带回来的长毛狗,追着满园子地跑着抓,把那狗给吓的一路乱叫,钻石缝里不肯出来,把琦哥儿心疼的什么似的。后来还硬向琦哥儿讨要,人家不给,于是哭得眼睛红红的,让贺大太太在她大嫂面前好没有面子。 不只这个,临上马车时又发现六丫头手里把玩着一只石猴儿,两指长宽的样子,雕刻精致逼真。贺大太太一看就知道是做印章的材料。问她,说是五表妹答应送她的。那时唐家五丫头唐玉芊只有四岁,懂个什么,就敢要人家的东西。还好嫂嫂厚道,只笑着说是她应了送六丫头玩的。做舅母的送人礼物,如何会只送她一个,何况见面礼都给过了的。 唐老太太见女儿的脸色,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接着道:“丫头既然是个知道规矩的,那便是你这做嫡母的不对。又不是犯下什么过错,你竟是连样子都不肯做做了?也不怕外人嗤笑你。” 贺大太太听了一惊,抬头问道:“娘,有何不妥?” 唐老太太哼了一声,道:“装的淑慧慈爱,行事却全不象回事儿。听说来时,你自己一人一辆马车,二丫头三丫头一辆马车,让只有七岁的七丫头也单独一辆马车?”你是想说明你贺家有钱马车多呢,还是想说你就瞧不上这小庶女,别的姐妹们也被你教的没有照看关爱幼小的样子。 贺大太太明白了,不由辩道:“不过坐个马车,谁能看出来什么呀。何况来的是咱唐家。” “谁能看出来?七丫头从来没有出过门,第一次进唐家,我怎么就看出来了。那么小个丫头一人一车无人照顾,还看不出来么?你或者二辆车,你和小七一辆,二个丫头一辆也说的过去。或者干脆一辆大车,大家一起坐。或者实在想清净,就四辆,人人一辆。你倒好,不多不少就三辆,还你一辆她一辆,另二个丫头一辆。那份厌恶不待见就差写在脸上了,你打量着满京城里谁是傻子不成?” “本来我是想和三丫头说说话,才少安排了一辆。谁知她跟我闹别扭,定要和二丫头一起坐。才这样的。” “什么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别人看到,只会说你这个主母不会办事,不照抚庶子女。你便是那样倒也罢了,偏偏在府里吃穿用度一视同仁地待着,出门倒叫人说闲话。我看你是活得太自在了,行事越发的回去了。三丫头还没订亲呢,二个儿子也还没着落呢。除了大丫头,府里丫头可还多着呢,你不管束着她们规矩,不许行差踏错惹了闲话,自己倒好,先就这样肆意作为起来。” “娘,你又不是不知道,你那姑爷,哪儿是个讲那么些细末规矩的人。大大咧咧的他倒觉着好。” “好也有差别,对人真心实意不算计的大大咧咧和对人毫不在意甚至轻忽怠慢的大大咧咧如何一样,你以为姑爷行伍出身,便感受不到差别吗,你不过掩耳盗铃罢了。” “不瞒娘说,这七丫头,我真是看着心烦的,只想眼不见为净。”面对自己母亲,贺大太太对那小庶女不加掩饰的厌烦。当下把贺明玫前几天在府里发威的事儿细细说了。 “连老爷最疼的五丫头因此挨了罚,老爷也没有多说七丫头一句。那五丫头不过是个只会干嗷嗷的货,这个七丫头,我瞧着,只怕是个不简单的,这不专门带来让娘看看。现在不拿捏着,只怕能上天去呢。” 老太太气的笑了:“拿捏,你要拿捏她做什么?果然是日子过的太舒服了,便想折腾些不自在。我问你,她聪明有心计也好,能说会道也好,于你有什么坏处?你不招惹她,她可来算计了你什么?我再问你,她便是个傻傻笨笨的,于你又有什么好处。你便是天天儿的能欺负欺负她,便是能一天打三顿,又能如何,你还多长块儿肉不成?何况你也不想想,你若总欺负庶女,贺姑爷知道了会如何想你待你?你若把他贺家女儿欺负的狠了,贺姑爷最后可会饶你?你可会有今天这样的好日子过?你到底在别扭什么?那丫头不过让手下丫环打了一个奴才婆子,并且还确是那奴才做了错事的,这你就不乐意了?难道要奴才欺到她头上你才有脸,你才痛快?” “娘,我管着家,她打那冷婆子就是不给我脸面。” 唐老太太冷笑道:“可不是,你掌着家呢。所以府里所有奴仆下人都是你的手下,岂不是姑娘们处置了谁都是下你面子了?那奴才们只管肆意妄为好了,只要你不理会,姑娘们就合该被欺负着?” 大太太不哼声。 唐老太太接着道:“便是小姐妹们相处,比如这位的丫环得罪了那位,这位也是该把丫环送去给那位处置的,这才是大家姑娘相处之道,那位不罚是哪位的宽容,哪有自己就先护着短的?何况母女相处,你难道还该护着手下奴才欺负一个庶女不成,你图什么,自己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我对别的庶子女哪有这样。唯独她,母亲又不是不知道。”大太太道。 “我当然知道,可只有象你这样的傻子才会这么办事儿。作为府里唯一一个亲生姨娘没了的小丫头,若是个贤的,只怕早就抱到身边养呢。别的庶子女说起来自己亲姨娘在,从大丫头开始,由老太太作主养在了亲姨娘身边,下面的只好有样学样,这或许不细究也说得过去。那七丫头呢,年纪又小,又没了亲姨娘在,小小年纪就自己住着,不过交给奶妈婆子们养着,与其它大的一样份例的过着,和你不管不顾有什么区别。养在身边长大了亲你又有什么不好,偏不听人劝,难道说养在身边又用你动手动脚亲力亲为了不成?好了,没养过一天,现在人家长大了些能拿主意了,不过发作个奴才,便又碍你眼了。你倒是想怎么着吧,难道说一定要让她死了你才顺心?” 贺大太太不相信一向端庄的母亲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怔愣没有吭声。 唐老太太一看这样子,只怕被她说中了呢。这个女儿,到底是一辈子太顺了,没有吃过亏,只怕生出些不实际的念头来。这次不给她把这念头灭了,只怕就害了她。 想着,脸色一变,喝道:“你竟真起过这样的念头?我来问你,她不好对你有什么好?就定要她不好你才舒服?她便是死了,对你有什么好?你真当她若不存在了,你就可以舒心了?只怕她若死了,你再过不了好日子了!” 一声喝的有些大,唐老太太有些咳,歇口气,才缓了些语气道:“你自己心里也明白,当初,贺姑爷行事可是如今这样,老太太不用你侍候,后宅万事由你,子女姨娘要怎么安排全任你,他自己对你也知冷知热的,得了什么宝贝都拿回来交给你,便是路上遇见个觉得好的吃食儿也不忘带一份回来给你尝尝。” 贺大太太想起当初夫妻你侬我侬的旖旎时光,不胜黯然。 “可是自从六姨娘之事后,贺姑爷才宠的五姨娘有些过。便是现在,贺姑爷宠那五姨娘,可有纵着她为非作歹欺压正室或行什么不规之事?那五姨娘还不是躲着你听你的。你自己想想,是贺姑爷真的厌了你呢还是故意的给你脸子瞧?” 大太太道:“我自然知道他是故意的,可......”大太太说不出口了。她可是高门嫡女委身下嫁的,凭什么她要看他脸色。 想起六姨娘,想起贺老爷这些年对她一直淡淡的,贺大太太真是又心酸又不甘。当年,他们的关系多好啊,要是没有六姨娘就好了。 “六姨娘的事后,我就一再劝你做小俯低,哪怕是哭哭闹闹也好,什么手段都好,好好跟姑爷把心结打开了,把男人哄回来是正经。可你倒好,偏不听人劝不肯低头,就你这么着,多深的情份也得冷了。这些年就是你自己硬生生把男人推到那五姨娘身边去的。你没有在笼回男人这方便尽心力,如今倒还想着摆布个庶女,知道男人的忌讳偏去招惹,倒是直朝着把自己男人给得罪踏实的方向奔去了。真是我教养的好女儿呢。” 贺大太太不吭声,心里多少有些不以为然。如今贺家后宅全在自己掌控中,只不过夫妻情份比以前淡些就是了。贺老爷却远没有唐老太太说的那样无情。她对自己的手段,还是很有把握的。 “婆母用个姨娘侍候着,子女姨娘全在你手下不敢多说一句。我问你,你真觉得这都是你自己的本事?再有本事的女人靠的也是男人扶。若姑爷不待见你,你能立得住脚?姨娘们被你压制多年能不反了天。” “那五姨娘不过是个贱货,便是日日宠她也上不得台面。”贺大太太嘴硬道。 “嗯,你说的对,她身份低贱,你不放在眼里。但男人放在眼里了呢?你真觉得身份低贱就上不了台面?我告诉你,上不上台面全看男人愿不愿意让她上台面,别说是你贺府,便是天家,多低贱的出身也能给出尊贵的身份来,只要男人愿意。再说便是不上台面,就在台下呆着,有贺老爷跟她时时呆在一起,你心里就舒坦的很是么?” 贺大太太不语。她心里就这点儿不爽,全被她娘提溜出来了。半晌才道:“我就是心里不舒坦,才不想低声下气地日日哄着。娘只怪我不会行事,难道你那女婿就没有错处不成。” 唐老太太听了,倏地坐直身子,一掌拍在了案杌上:“你竟是和男人要起了强?男人便是错了又怎样?只要知道收敛改正就还是好男人。这世上男人为天,所以男人错得,女人却错不得......” “娘,我知道。”大太太见母亲生气了,忙给母亲抚背,“六姨娘那会儿,不是娘帮的女儿吗,那时娘明明是赞成的。” “哼,此一时彼一时。你家那些个姨娘,看起来一窝子,可哪个是姑爷自己要的,哪个是姑爷自己喜欢的,便是那五姨娘是姑爷自己带回来的,但到底不是个正经路数来的,连贺老爷自己都只是当个玩艺儿。只有那六姨娘,姑爷上了心,可着心眼儿的疼,行事有些过了。我们虽然暗中出了手,明着却是占在理字上的。姑爷便是察觉了,他也说不出什么来。可那时候和现在能一样吗?姨娘和子女能一样吗?那时不过一个引男人犯下大错的姨娘,现在是子女,便是犯下大错可有你当嫡母的下狠手处置的道理?何况那七丫头到底也没什么错处。” “可我瞧娘那时的行事,竟是明着来的意思。也不怕你女婿当场拿住证据发作起来?”贺大太太问。 那贺家六姨娘是良家子,正经纳进来的。父亲是个穷酸秀才,贺老爷还主动张罗着要给那穷秀才的独子找差使。 那时六姨娘一进门,贺老爷便除了宿在正妻房里,其它时间竟都在六姨娘屋里歇着。 以前从大姨娘开始,贺老爷每月在每个姨娘房里的日子定为五天,后来纳三姨娘时,贺老爷说三个姨娘合起来就是十五天,竟和太太平肩了,不合规矩,便每个姨娘处只歇四天。 按着惯例到五姨娘六姨娘时,仍是姨娘们加起来不过半的规矩,每个姨娘处只能歇两天了。 可贺老爷却有了新的行事方法,他每月除了在正房歇够十五天外,其它的时候全歇在六姨娘处。 大太太这才有些慌,原想着那六姨娘太得宠便不让她生子女,无依无靠的就只能当个玩物罢了,谁知还没等她下手,偏那六姨娘是个有福气的,没多久竟怀了孕。 大太太恼了。她初时只是想趁六姨娘生孩子时让她吃些苦头来的,身子败坏了,以后一天到晚的面黄肌瘦吃药灌汤的,以贺老爷的性格,怎么会喜欢病病歪歪的女人。 那时唐老太太便是支持她的。并亲自做了安排。 结果六姨娘生完孩子时一碗药下去,便出血不止。谁知一出血竟出了一夜止不住,大夫说再怀孕是无望了,看能不能保住命吧。 第二天唐老太太亲自上门探视,亲眼看到自家女婿竟不眠不休抱着六姨娘不放手,声音沙哑着不停催大夫催药。 再听女儿说起贺老爷竟然紧张六姨娘到了那种地步,不顾男子不进产房的俗例,听说六姨娘生完孩子大出血,便连孩子也顾不得看一眼就冲进了产房。 唐老太太看着便阴了脸,一咬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一碗药下去,生生要了六姨娘的命。那时,贺老爷就在六姨娘身边,眼睁睁看着六姨娘声息越来越弱最后咽了气儿。 贺老爷会怀疑那碗送六姨娘赴黄泉的药是肯定的。但从丫环仆妇到大夫药铺,唐家打点处理的好好的,贺老爷倒也拿不出什么实际把柄来。便是拿住了,他有错在先,也不可能为妾灭妻,也只能忍了。 唐老夫人冷笑道:“这就叫妥协。人活在这世上,谁都得妥协。便是贵为皇后太后,也得妥协,何况你我。你爹当年对贺姑爷多有扶持和举荐,贺姑爷虽然自己是个出息的,并不是靠着岳家的软骨头,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他站在唐家女婿的位置上的原因。他能有今天,他还想有更顺利的明天,他就得守好规矩。我唐家女高门下嫁,嫁妆丰厚且如今大多花在了贺家,在贺家主持中馈延繁子嗣,做好了自己该做的事,贺姑爷就得做好他该做的。他宠爱姨娘,行为逾矩,让你难受,打唐家的脸就是不行,我唐门女可不是去受气的。所以六姨娘的事儿,贺姑爷知道也得装做不知道。这就是妥协。” 贺大太太点点头,那时大哥得了信,也让嫂嫂捎话让她安心,哥哥说:姑爷要理论便理论,咱们唐家姑娘不怕他。 唐老夫人接着道:“但是妥协都有个度,何况今时不同往日,除却家族势力,在朝堂上,你爹已年老体迈多不参与朝会,朝堂上说话力量已经没有姑爷有力了。他如今对你冷淡却宠爱五姨娘我们唐家却对他笑脸相迎便是我们的妥协,但他若更进一步让你不堪,我们便不会再妥协。同样的,当初处置了六姨娘贺老爷默然不语是他的妥协,但你如今若动他的子女,坏人子嗣,你自己看看,贺老爷的样子象不象还会继续妥协的?他只怕不只不理你,今时今日他的权势地位,加上往时往日的不管不顾性子,爆发起来,便是盖个家庙让你住着我也不奇怪。” “别以为你有娘家有子女就不敢把你怎样,贺姑爷是那怕事儿的人么,想想他几岁跑去战场杀敌,想想当初你父亲看上他的是什么,想想圣上为什么宠着他。他要怕事儿,还是今天的贺指挥使吗?” “莫说你一个侯门嫡女,一个正三品武将家的太太,想想天家的女人们,天下女人间谁尊贵过她们,可她们有全照自己心愿行事吗?哪个行事不是思前想后,心里装着的只有自己男人没有自己,花心思讨男人欢心,在自己男人面前身段低到尘埃里去也在所不惜。她们比谁都明白,只有侍侯好了男人,男人给脸才有脸,男人撑腰才有地位。你倒好,这些年唐府也好,贺府也好,都纵的你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了。如今别说姑父压制管束着五姨娘,虽宠些规矩上却是不错的,便是他真纵着姨娘爬到你头上去,你要如何?唐家便有心撑腰,又真能闹腾开去不成?你不顾自己脸面,也不顾你那二个哥儿了吗?你想要子女的名声前途都毁在你身上吗?到时候,只怕唐家想闹,你只怕也会拉着拦着瞒着不许闹了。要知道便是你的子女前程尽毁,姓贺的还有别的子女,还有别的女人,并不是非你不可。你以为自己是谁?”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那边贺明玫吃吃喝喝,屋里暖意融融,身上锦垫柔软,歪在榻上朦胧欲睡。 正浑浑沌沌渐入佳境,忽然听见一个压低的嗓音说了声:“去!” 然后一阵低低的细碎的声响越来越近,有什么东西忽然压在她身上,脸上被什么蹭得发痒。贺明玫用手抹了抹脸,哼哼唧唧道:“司茶别闹了,把胳膊拿开,我还睡呢。” 身上的重量并没有减轻,脸上继续痒痒的。贺明玫伸手一推,却推到团毛绒绒的东西。睁开迷蒙的双眼看去,一只雪白的小狗正伸着嫩红的小舌头看着她,黑黑的小鼻子一抽一抽的,长长的毛足有两寸长,两只小眸子如浸在水中的黑珍珠一般,湿鲁鲁滑溜溜地盯着她。 “咦,博美耶。”贺明玫嘴巴先于意识回笼,迅速惊喜道。大眼睛与小狗对视了好几秒,才从锦衾下伸出小白爪子,准备去抱那纯白小博美。 “别碰它!”忽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来。 贺明玫脑袋在靠垫上侧了侧,向声音的来源看去。 只见门口帘子已被高高卷起,门口站着一个翩翩少年,十二三岁模样,容长脸,远山眉,皮肤细腻,鼻子高挺,嗯,温润如玉。 此时他身子半斜靠在门框上,闲适随意地站着,两腿微微交叉,用蹬着青缎皂底高帮靴的一只脚尖轻轻缓缓地叩着另一只脚,桃花眼上挑,微扬着下巴,正用一双幽黑的大眼睛略带不耐地看着她。 突现生猛好肉,贺明玫那点被打扰冷喝的不快迅速消散,她不由细细打量起这少年来。只见他头上束着紫金冠,穿着件镶金线青藻游鱼箭袖衫,腰间束一条明紫色镶青金石的缂丝孔雀尾纹腰封,整个人彰显着浓郁的富贵风流气息。 一阵风过,少年身上披着的碧色寒梅暗花缎面的披风,被风吹的半飞扬,几缕黑发也随风飘在耳旁,让他的人透着股压不住的俊逸飘然来。 视线对上,那少年便垂下眼皮,带着散漫到傲慢的声调叫了声:“塔塔,回来。” 那小白狗便从贺明玫身上蹦下去,“哒哒哒”跑回少年身边。少年弯腰抱起小狗,揉了揉它蓬松的脑袋,才问道:“你是贺家小七?” 贺明玫挑了挑眉不吱声。知道这位大概是唐家的少爷了,初次见面,知道她的身份,刚才还喝止她,现在又这样问话,看都不看她一眼,太没礼貌了些吧。长得帅了不起啊,长得帅我也不理你。 好吧,美男对她反应差,她的不快又回来了些。 那少年没听见答话,眼光终于从狗身上抬起来,皱着眉头不满地看着贺明玫。 贺明玫这才点了点头,嘿嘿挤了个假笑,道:“贺明玫。” 那少年却不肯报自家名字,只低下头去继续抚弄那狗脑袋。 旁边四菊就有些不安的样子,朝着那少年笑道:“五少爷,这位是贺家姑太太家里的七小姐,正是少爷的七表妹呢。”然后又对贺明玫道:“这是我们五少爷。” 原来这便是唐大舅妈的独子五表哥唐玉琦了。 “五表哥好。”贺明玫勉强叫道。 那五表哥却道:“不知道起身见礼的吗?” 四菊在旁边就笑着道:“五少爷,表姑娘还小呢,不懂也是有的。”然后看了眼多宝阁,若有所指道:“这次奴婢一直在这里守着的,五少爷放心。” 那唐玉琦听了,就举步晃到多宝阁前认真看了一遍,回头扫了榻上依旧眼色迷迷蒙蒙呆头呆脑样子的贺明玫一眼,冷哼着道:“不是小毛贼,就是小傻子。”转身悻悻地一撩披风,坐到了另一侧椅子上。丫头们便忙着端过去炉子点心伺候着。 贺明玫只觉得那什么小毛贼小傻子十分的刺耳,不由问道:“傻子说谁呢?” “傻子说你呢。” “毛贼说谁呢?” “毛贼说......”唐玉琦差点咬了舌头。刚才被无礼对待了,他很不爽,才会一时嘴快。抬头看见贺明玫揶揄的目光,深觉不愤:“竟然有点小聪明。” 贺明玫笑道:“傻子才知道?” 唐玉琦气极反笑,切了一声,不屑道:“说你胖还喘上了,我家塔塔都比你聪明呢。”说着拍了拍塔塔的头:“是不是塔塔?” 贺明玫也不生气,看着塔塔,对唐玉琦撇嘴道:“那么又小又毛团似的狗狗叫塔塔,真难听,叫尼尼好了。” 唐玉琦不乐意了,冷哧道:“说你傻吧还不肯认,别看它小,它已经四岁了呢。叫塔塔哪里不好。” 切,骂你是小狗还听不懂,还敢叫别人傻子。 不过刚才说她小傻子,竟不是寻常开玩笑的样子,明显带着不屑的神色,贺明玫自然看的分明。还有那小毛贼虽不知道说谁,贺明玫直觉和她很有关系似的,心里也不爽着呢。 她坐起身来,指着塔塔道:“不过刚周岁的萨摩耶,竟然敢说有四岁。啧啧,说你傻你就认了吧。”把他说的话原样还回去,感觉十分畅快,忍不住笑起来。 唐玉琦不知为何将他的狗说成萨摩耶,但他真生气了,不想多理这小女孩,哼了声道:“不懂装懂,懒得理你。” 这塔塔是徐国公家的孙子徐茂辉去岁新年的时候送他的。徐家有亲戚从海外带回来的,据说轮船光海上就走了二年,他新年养到现在深冬,可不快一年了。抱走的时候能存活,怎么也得大几个月。说四岁哪里过份。这个小庶女,只怕第一次见这样的袖珍狗呢,竟敢看它个儿小就大言不惭。 唐玉琦真是十分不喜欢这些贺家的小庶妹。 只说上次,贺五贺六小姐随姑母来贺岁,差点要走他的塔塔,哭哭闹闹个不停,怎么哄都哄不住,实在不象个样子。母亲十分看不过去,差点松口让他送给她得了。后来是他一看不妙,抱着塔塔跑去了练武场躲起来没去送客,才没被那贺五得逞的。据说临上马车了那小庶女还泪眼汪汪地往门内张望呢。 后来却发现,躲过这一劫还有那一劫。唐老侯爷好不容易淘腾回来的一方田黄叶腊石,据说相当难得。说节后让那相熟的雕匠做了微雕刻了印章送给唐玉琦,便暂时摆在偏厅多宝阁上,也是让新春拜节的亲戚们观赏一下的意思。谁知竟被那贺六顺了去。 这次听说贺家又来了个小庶妹,唐玉琦十分不想再见。结果刚从外书房回来,便被二姐抓了壮丁来陪客,拿了把柄威胁他,他无奈只好屈从。 贺明玫见唐玉琦一副不稀得搭理她的样子,便知这货不信,于是朝他勾了勾手指头道:“我告诉你它为什么不足周岁,然后你得告诉我谁是小毛贼。” 唐玉琦不屑的看她一眼。信他是不会信的,不过反正坐着无聊,听她胡说八道也好。主要是小毛贼的事儿他完全不想隐瞒,为什么要隐瞒啊真是,提起来就有气啊。 所以唐玉琦当下虽觉得这贺明玫的动作有些怪,但一时也说不上哪儿怪。他放了塔塔,自己也起身坐到榻边不远的椅子上,听贺明玫细说。 贺明玫弯腰捞起塔塔抱着对唐玉琦道:“你看啊,这种狗呢两个多月的时候,嘴型扁,像鸭子的嘴巴,然后呢,慢慢长慢慢变,到十个月左右呢,基础已经成型了,有优美的弧度。当然再长呢,这弧度还会变的舒缓圆润一些,不过已经有限了。” 唐玉琦狐疑地看着贺明玫,又仔细去瞧那塔塔,认真回想了一下自己刚养时候的样子,似乎有些信了,嘴上犹道:“真的假的。” 贺明玫又道:“你看它的眼睛。这种狗呢小的时候眼睛小,呈杏仁形,两眼的距离近。长到十个月一岁左右眼睛就乌黑的多了,成圆溜小杏子样,两眼的距离也慢慢适中拉开。但是以后还会长,比如长到二岁左右,两眼的距离就完全正常了,那时也就不再长了。” 这个唐玉琦是不信的。这塔塔两只眼睛一直都很乌黑水润,哪是现在才乌黑的。虽然眼睛长开了一点,更圆更大了些,哪里就如杏子般了?小杏子也不象。并且两眼的距离虽然长了,那也是因为它在长大,谁知道长到几岁算正常不长了,分明胡掰。 “还有,你看这两耳的距离,虽然在长,却不象眼睛一样越长越开,但长度还是会有变化的。这样子的长度,也就一岁左右的样子。” “这种小狗初生时胆小,爱叫,爱发脾气,不爱跟人亲近。脾气会越来越好,长到十个月左右已经越来越愿意与人玩耍,更加聪明好动,母的呢长相就越来越甜美,公的呢就越来越淘气。” 唐玉琦想起这小狗之前是爱炸毛的,后来才好些了。渐渐将信将疑起来了,想起刚才的疑问,问道:“你说两眼的距离,到底怎样才算是完全正常了?” 贺明玫指着小狗的眼睛跟嘴巴,手指头沿着它们慢慢画线:“正常不长的时候,就是这三个点的距离一样长。”简单说就是双眼加嘴,等腰三角形。 不等贺明玫手指头再在案杌上画出等腰三角形的形状来,唐玉琦已经点头表示明白了。 而等贺明玫再从脚掌的弹性,趾甲的颜色,大腿的长度,动作的连贯细细解说之后,唐玉琦就更只剩点头了。 然后贺明玫在附送了关于犬牙的咬合介绍后,抚着塔塔的毛问道:“小毛贼说谁呢?” 唐玉琦心里想着等下还是去信儿问清徐茂辉才好,嘴上便随意地答道:“小毛贼......贺七你又来!同一招用两次,有意思吗你?” 贺明玫嘿嘿笑。管它几次,好用就行。 唐玉琦想到自己同一招上当两次更没趣,便也不在此问题上多纠缠,只气鼓鼓地道:“还不是你家那贺六,拿了我的印章石。”想起他那已经答应了别人拿给他们赏玩一把的印章石飞了,让自己好一顿没脸,想起自己在这个小庶女面前连续吃瘪,心里越发不爽起来,真心觉得就该用这个机会好好臊臊她才好。 于是边叙说边指责,只把贺六说的十分没品,末了习惯性地皱着眉头高仰着下巴一脸嫌弃地道:“贺家小庶女特没规矩,小偷小摸行为十分的惹人厌烦,这般做为可是为客之道......”只诘问到贺明玫脸上去。 贺明玫心中哀叹,你妈这贺六在贺家当当财迷就罢了,这下子,果然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不过为毛是她被人当面奚落呢呢呢? 当然不爽归不爽,身为贺家人,不用说当然得维护贺家人,何况自己也被一锅烩进去了。 贺明玫挑了挑眉,瞧着多宝阁笑道:“那个,尼尼啊,啊不对,那个,五表哥啊,你们唐家这么多房屋,有几样好东西咋不摆别处,偏专摆待客的地方呢?这般爱炫耀富贵,还引得人家小姑娘眼馋出丑,你们唐家人好故意噢。并且背后说人坏话可以吗?我家妈妈们都知道这样不厚道噢,你们唐家子女不用讲这种规矩么?八岁的客人也是客人啊,为什么没有人招呼呢?让个四岁的小孩子陪着,是你们家的钱都用来买这些东西摆了所以丫头婆子不够用吧,嗯,所以把客人当丫环使唤给你家看孩子呢?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吧。不过你家既然用个四岁的小主人待客,那小主人也是主人,主人答应给的,怎么能说小偷小摸呢?再说我们贺家也是丰衣足食什么都不缺的,才不稀罕别人家的东西呢。” 唐玉琦只觉得自己那一番指责已经十分有理有据气势十足了,这个小庶女若是个懂事的,定然无言以对羞愧难当,便是不懂事,也会被他的气势镇住不敢掠其锋芒。他隐隐有点后悔,以前的事到底不管她的事,自己不该被她满脸懂狗的得意和口头便宜一撩就火起来,便对着她言词激烈。他是来陪客的,她到底是小客人,不要把小孩子吓哭才好。 谁知这小女子只是短暂默了一下后,便用着不咸不淡的腔调强词夺理颠倒黑白,无理得十分有理啊。 唐玉琦下巴也不扬了,冷淡高贵也不装了,只眉头皱的越发紧,良好的教养让他忍耐着等她告一段落,便扬声道:“我家的东西,摆自己家里不行啊?就炫了怎样,拿人东西还有理了不成?” 说着一把夺过小狗,举到贺明玫脸前道:“我家好东西多了,我家还有塔塔呢,你家有吗?你家那贺五还不是哭着喊着想要。” “我家没有小狗,但我家有战马呢,很多匹。你家有那么多匹战马吗,都上过战场被将军猛士骑着杀过敌吗?”唐老侯爷当年虽率过左军征战,但现在已年迈半退役状态,唐家舅舅们转行习文,能养多少战马?会比正当年的武将贺老爹多么。 唐玉琦没想到这小女孩用战马来比狗狗,做为习武的男人,对铁血战马是有着近乎尊敬的喜爱的,狗狗到底只是玩艺儿,有可比性么? 他几乎不想跟贺明玫再纠缠这个问题,只是贺明玫那一脸的得意刺激着他争强的神经,到底不想自动弃械,想了想看了看塔塔,不甘地道:“我的塔塔会直立,会作揖,你家的马会吗?”语气便自动弱了几分。 “我家的马能驮人,能长啸,你的狗会吗?”再说马也能直立好不好。而狗,只会汪汪两声。 唐玉琦还想再说些什么,贺明玫一看这样还没完没了了,便伸手叫停,抱过仍被举在面前的塔塔道:“狗狗很聪明的,只是主人是个大傻子。养了快一年了,才教会这么点儿东西?我若养二个月,包管它连你都不认得了。”大冬天的抱着毛绒绒的一团十分的暖和。 偏唐玉琦听出味来了,正好抓住机会扳回一城,于是冷笑一声撇嘴轻哧道:“说的那么冠冕堂皇,说来说去还不是想养我的塔塔?”本来用足十成的讽刺语调,不知为何看着对面那小女孩笑吟吟看着塔塔的脸,一双大眼睛比他的塔塔还水灵,正认真盯着塔塔的眼睛看,忽然伸长舌头挤着一只眼睛冲塔塔做了个大大的鬼脸......说着说着后面的语气忽然就又弱了几分。 贺明玫被说破心思,不由老脸一红,一边和狗狗玩闹一边暗想自己果然太急切了些。刚才还为贺六拿人家东西不齿呢,自己又起了霸走人家狗狗的念头,真是有够丢人现眼的。 不过她是那要脸的人么?怪只怪这塔塔,噢,她要改叫它尼尼,真是太可爱鸟。 正寻思怎么把这话圆过去,却见唐玉琦站起身来,指着多宝阁上的一个雕像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么?” 贺明玫把塔塔搂在怀里,想到看着那个雕成鸡头凤尾样的鲜红血玉,挑着眉毛十分诧异地鄙视道:“你竟连这都不知道?” 唐玉琦嘴角抽抽:“我家的东西我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一个上古神兽重睛鸟。”说着把那东西取过来在贺明玫眼前晃,道“这鸟的雕工十分繁琐,你看这头这尾这细羽顶冠,一般的匠人根本雕不出来的,所以这样的雕件极罕见。” 然后他想起什么似的,怀疑地看着贺明玫,问道,“你又是在哪儿见过的?”据说门都没出过的小女孩,他可不信贺家连这个都有。 “在你家见的啊。”贺明玫歪着头,一脸笑意地看着他,“原来叫重睛鸟啊。” 唐玉琦才明白过来上着丫头的当了,呆了一下,然后吹出口气,歪着头用那双桃花眼斜睨着贺明玫道:“好啊你个贺小七,不但会狡辩,还很狡猾,十分狡诈......”语气却好了许多,也完全忘了自己拿这个出来显摆不过也是想问一句“这个你家也有么?” 他放好重睛鸟,走回去夺过狗狗抱住,道:“你还我的狗狗,还想养我的塔塔,别把我的塔塔给带坏了。”看了眼贺明玫仍伸在空中支叉着手指未及缩回的手,道:“也不看看你瘦的,手指鸡爪似的,胳膊还没有我的塔塔后腿粗呢,别回头倒被塔塔带着跑。” 贺明玫噘嘴,人身攻击神马的最没品了。她挑着嘴角笑道:“别看我瘦,瘦是瘦净肌肉,我能摔倒你信不信?” 唐玉琦切了一声:“来给你试试?我随便你怎么摔。” “现在刚睡醒,精神不足。回头园子里雪地上摔吧。”贺明玫道。 唐玉琦见她说的真的一样,怀疑地看着她,冷笑道:“就凭你?好,你若摔倒了我,我的狗就给你养。”想了想又接道,“两个月......对了,为什么刚睡醒精神不足?” “刚睡醒肚子饿啊,需要补充体力呀。” “睡觉累饿的?”...... 总之不吵不成交。待到传午饭的时候,唐玉琦这只刺头已经顺过毛来了,和贺明玫聊的十分开心,当然大多都是他说,讲了许多男孩子野在外面的趣事儿,什么徐茂辉说自己在乡下庄子上给一头牛接过生,于是大家都叫他牛妈。 什么霍辰烨看上了贾家老爷子的两只会唱戏的鸟,贾谊便院里把着风让霍辰烨去偷,结果被贾老爷子将他俩堵在院子里要抽,吓得俩人缩在树上半天不敢落地。 什么陈谨丛家里管的严囊中羞涩,偏说自己零用多,夸下海口请大伙儿吃饭,于是大伙儿各领了一帮兄弟去“捧场”,然后吃完饭没钱付帐被店家押回府了,被他爹好一顿啐...... 并且贺明玫也知道了他为什么会来这里陪着她的原因:他不过是想看一下,谁知不小心用劲大了些,抠掉了他老爹书房里挂着的,据说是传家宝剑上面镶着的二颗宝石,然后被他二姐以告密相要挟。他从怀里掏出那两颗宝石,哭丧着脸说:“已经让小厮去找府里相熟的雕匠了,父亲发现前赶紧镶回去才好。”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午饭摆在唐老太太的正堂里。 一家子也没有外人,唐老太太领唐家二位小姐和贺家母女一桌坐着,外加唐玉琦这个小男子,三个舅妈分立唐老太太和贺大太太身侧,丫头们在各位小姐少爷身边站定,撂袖子举箸准备着开吃了。 忽然门外传来轻轻一声娇笑,接着一个少女的软软声音悠悠传来:“细杨姐姐好。”门外一个女子答应一声,一边撩帘往里通传道:“楚姑娘过来了。” 大家便都顿住。唐二舅母就和唐三舅母脸上的笑容便都浓了些,然后迅速收了。二人对视了一眼,然后一起去看唐大舅母。唐大舅母并不回应,只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只将视线投在唐老太太身上。唐老太太眉色不动地看向门口。 大家心里都说着同一句话:又来了? 注意注意,请将这句话用不同的语气说出好笑,兴灾乐祸,恼怒以及厌烦等不同的情绪来。 卷帘处一阵香风吹来,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女走了进来。 这少女身着嫣红色袄裙,秋香色斜襟比甲,浅紫镶领,披着件纯白狐毛无袖披肩,身段十分的窈窕。进得门来对着桌子方向脸上含笑微一福身,娇声道:“惜惜听说姑太太来了,不曾见得,才赶来一见。不想却来迟了,望姑太太勿怪惜惜才好。”那声音糯糯软软,又有些飘飘忽忽,听得人嗓子眼儿直痒痒。 贺明珠看向那楚惜惜,见她脸色冻得发白,薄棉冬装完全掩不住她的香肩瘦瘦,纤腰楚楚。此时微福着身子,眼光落在身前两步的位置,一段凝脂般白晰的脖颈掩在几缕乱发和绒绒狐毛下,很是迷人。然后随着慢慢起身的动作,头也随着慢慢地抬起,一张脸含娇带笑地扫了众人一眼。 一时间贺明玫直觉得,啊,她看到我了看到我了,她想跟我诉说什么呢诉说什么呢?真的,这就叫明眸善睐,也只有这样的才配叫明眸善睐吧。 那起落的速度,那福身的弥度,一切都恰到好处,一举一动都透出无限的绰约风姿来,带着说不出的动人韵味儿。贺明玫看了看自己捂的圆乎乎的身子,觉得自己无论如何是福不出半丝这样的神韵来的,何况自己根本不敢象她那么薄衣上阵。真的,古代这冬季,太他妈冷了。真心觉得美丽冻人的楚小姐十分勇敢。 屋里有一瞬的安静,大家似乎都被那种美震住了。 然后才听见贺大太太平缓的慢了这么至少二拍的声音:“是楚姑娘啊,这样冷的天,难为姑娘亲自过来一趟。”心里犹想着:你妈,我跟你很熟啊。我连你妈都不熟好不好。(好吧别当真,这显然是什么无良的货瞎自脑补的) 然后便转头对着贺明玫道:“这位是你四舅母娘家的外甥女儿,你楚家姨妈家的女儿,家在长兴县那边,原比你大些,该称楚姐姐。”又对着那楚惜惜道:“这是你七妹妹。” 贺明玫才明白原来别人都是认识的,原来楚姑娘真是在看着她。她忙站起身来,叫了声:“楚姐姐好。” 楚惜惜脸上亲切地笑着,好象对着自己的亲妹妹一样,从手上取下个细细的三股绞丝儿金镯子戴在贺明玫手上,然后拉了她的手道:“七妹妹原来是个这样标致的人儿呢,可惜今天才见到。” 贺明玫收了礼,眯着眼笑:“楚姐姐才是美人儿呢,我刚才直以为是画里走出来的人儿呢。” 几位小姐便凑趣的笑一笑。三小姐贺明珠第一次张口:“正是呢。楚家出来的姑娘都很貌美。” 唐老太太问道:“你姨妈可好些?” 楚惜惜道:“姨妈还是老样子,这会儿子正在床上躺着呢。” 唐老太太便道:“嗯,这最冷的天能维持着不加重就是好事,待天暖起来也就随着好起来了。” 几个媳妇和楚惜惜都附合道:“正是呢。” 然后唐老太太又问那边可吃了不曾,听楚惜惜说还不曾,便立刻叫丫头捡些细软易克化的菜食准备几样送过去四房院里,交待丫头在那里伺侯着等唐四太太吃了饭再回来。 然后唐老太太对楚惜惜道:“虽说姑太太不常来,但到底是自家人,两府里隔的又不远。这大冷的天,府里年小些的兄弟姊妹们便都不曾叫过来见客......惜惜既然来了,便留在这里一起吃吧。” 唐老太太虽然语言缓慢温和,亦没有半分不满的神色,但贺明玫却总觉得那些话有些小小的棉里藏针的峰芒,她是否是要表露这么二个意思呢:亲姨妈病着躺着没吃饭呢,你过来这边了,好吧,我叫丫环去伺侯吃饭;府里亲的子侄儿还都不曾叫来见客呢,你来了...... 唐老太太两侧,分别坐着的是贺大太太和唐玉琦,因唐玉琦刚刚搬出内院不久,又深得唐老太太喜欢,这么偶尔一次同桌吃饭,当然陪她身边了,也不算乱了长幼规矩。 其它小姐们左右两侧按次序排列,贺明玫座位就排在最后离唐老太太最远的地方。 谁知此时唐老太太对楚惜惜说完话,也不等楚惜惜开口说些什么,便紧接着径直对和楚惜惜见完礼尚站着的贺明玫招手道:“玫儿过来,坐外祖母身边来。” 贺明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啊,真真儿的啊。从来不曾有人这么肉麻地唤过她。还“玫儿”?连“明玫”都不曾有人唤过。人老成妖啊成妖啊这是。 顾不得牙酸,硬着头皮走过去,唐老太太拉了贺明玫的手一阵摩挲,透着无限亲近,直到有人在唐老太太和贺大太太母女之间加了椅子餐具,贺明玫很有些头发直竖地坐下了,除了挂上一脸娇笑,她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到底造了什么孽了,要坐在这二位中间啊,还让不让人下咽了。 便在丫头摆东西的当儿,那边楚惜惜在唐老太太话音落了后也是娇笑着对道:“嫌天冷不让小的们来拜见姑太太是老太太的体恤,惜儿知道了却不来请个安,便是惜儿的不知礼了。”说着又对老太太留饭道了谢。看丫头带着她要往贺明玫原坐的位子上走,她便站着不肯动,瞧着唐老太太撒着娇道:“老太太只喜欢玫儿,便不喜欢惜儿了不成?惜儿也想坐老太太身边沾沾老太太的福气呢。” 说着盈盈地看着唐老太太笑,满脸的娇嗔不依。 那模样,那语调,比抱腿撒娇的猫还让人不忍拒绝。样貌好,果然一举一动皆养眼也皆是利器呀。 贺明玫瞄了她一眼,却忽然觉得,呃,这女子怎么说呢,美则美矣,唉,恐怕也只剩美鸟。 她看似说话得体,却一竿子把唐府那一堆没来见客的小主子们全撂了,现在又这样撒娇,啧啧——她好歹的,是挂了个便宜外孙女的名号的,贺大太太亲自领了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人唐老太太自然给自己女儿长脸,你又算是哪棵葱啊喂。庶子媳妇儿的娘家表姐家的女儿,你争的个什么宠嘛。 唐老太太的另一边,坐着的是唐家大房大少唐玉琦。她要坐老太太身边,便是要插人家祖孙中间喽。贺明玫看了唐玉琦一眼,只见这位四表哥只顾着交待丫头伺侯他的狗呢,对旁边的人并未在意的样子。 唐老太太看着楚惜惜道:“你如何能比。玫儿以前身子不好,不大出门走动,这是第一次来外祖家里。哪象你们,”说着点了点对面坐着的各位小姐们,“个个都是我看厌了的。” 四位小姐便都笑着不依,只说小七得脸了,她们都是没人疼的,老太太偏心太过了,一时倒有些热闹,倒把楚惜惜给凉在了一边。 楚惜惜夹塞儿无果,便笑笑回位子上坐下,终于正式开吃。 一餐饭吃的无声无息。贺明玫总觉得除了安静,还有些隐隐的压抑。虽然寝不言食不语,但大家不语的也太严肃了一点儿吧。 放了餐具,漱了口,贺明玫趁着丫头进进出出的忙乱间不由细看起这楚姑娘来。只见她脸上略施脂粉,此时一张瓜子脸白里带上了抹红,如烟细眉下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正象,嗯,正象已经跳上唐玉琦膝头的塔塔的眼睛。不只眼睛,整个脸都跟塔塔很象,有那么点儿狐狸家族的味道。 贺明玫不由看了眼对面坐着的唐玉琦,让女子我见犹怜的女子,满屋子最会被吸引的,大概就是他这只吧。却只见唐玉琦正无所事事地抚塔塔的长毛,见贺明玫看过来,他立马问道:“怎么?现在就去园子里么?” 一语引起众多的目光,连喝着消食茶的唐老太太都放了杯子:“要做什么去呢?” 唐玉琦笑道:“祖母,上午孙儿替姐姐们待客,约了七表妹去园子里看绿萼呢。趁着这会儿刚吃完饭身上热乎,便现在去吧,不然等下她怕冷懒得动了,回头没准倒赖我失信于人了。” 唐老太太笑的一脸慈祥,道:“可不是胡说。懒得动就懒得动,外祖家的绿萼还能跑了不成,总能看的,如何就赖了你去。” 唐玉琦道:“祖母,你不知道,这丫头......这丫头十分想看绿萼。” 这更是假话了,贺家别的没有,偏绿萼是有的,那片梅林虽没有唐家的大而繁多,但京城有梅林的人家也不算太多呢。 唐老太太却并不点破,只道:“如此,你们自去玩吧,我和我们家姑太太是要一起歇会儿子的。”细细吩咐一众人等伺候着。 唐二小姐唐玉婉是唐大太太亲生的,与贺明珠一样都是金尊玉贵的身份,平时也最为要好。此时又遇其中一位人生如此重大的事情刚敲定,直有事关未来的许多话题还要细细地聊,她二人都表示不去,理由呢不需要交待,总之你们好好玩吧,她们先行撤了。 唐三小姐唐玉萍是唐家二房的庶出,她的生母桂姨娘是府里的家生子,贺明璐的姨娘也是唐府里出去的,二人就象共有一个娘家一样,十分的亲近,时常互通些有无的消息。上午这二位小姐加上桂姨娘已经就京城里的许多门当户对基础上再往上靠靠的人家,捡知道的一一细细分析讨论了一番,可惜没有形成什么可行性报告。 当然,等下有时间还是继续讨论的好,谁要去逛梅林那么幼稚。 并且这其中,就有一个让贺明璐听着十分动心的,恨不得将那人行事细细打听清楚,长相细细问个明白最好能画出个影像来才好。害羞是顾不得了,庶女不为自己多打算,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何况眼见的,她的事儿逼到临头了。 于是贺明璐掩袖打了个呵欠,朝唐玉萍一使眼色,唐玉萍心领神会,道:“二妹妹也犯困了呢,我也困了,正好我带你去我那边午睡会儿去吧。竟是没有弟弟妹妹们的精神头好,你们自去玩吧。”然后别了大家,拉着贺明璐走了。 这边楚惜惜早走过来,拉了贺明玫的手,巧笑嫣然道:“我与妹妹一见如故,十分想和妹妹多亲近亲近。便陪妹妹一起走动走动吧。” 贺明玫嘿嘿笑着道好,忙低身去抱塔塔躲开她的亲昵拉扯。越发觉得这美人儿太过腻味。她若跟着,怎么好想法把唐少爷摔倒在地呢。还有,看她时不时手捏着那抹蓝帕子掩口轻咳的样子,再跑去雪地里滚滚真的没问题么? 那边楚惜惜便浅笑着对唐玉琦道:“正好我新做了一首梅花的诗,等下咏来,请琦哥哥品评指正一番。” 唐玉琦奇道:“楚姑娘竟会做诗?” 楚惜惜掩口笑,娇声道:“琦哥哥也忒小看人了些,惜儿也是读过些书的。”然后抚琴般的这手轻轻点拨着那手的手指慢慢数起来。 唐玉琦目光追随着塔塔,道:“楚姑娘真厉害,可惜我却不会做诗。”然后转身道,“塔塔,走了。” 那边唐大太太过来拉了楚惜惜的手,怜惜地道:“你身子弱,伺侯你姨母也受了累,这会儿子还不快歇会儿。听说往常在你姨母屋里也是要歇午觉的,若一日破了例,半晌可是要头痛的。”说着便叫丫环服侍着去楚惜惜午睡去了。 二人一狗和众多丫环婆子一路到了园子的月亮门处,唐玉琦忽然顺手从门矮沿上抓了一把雪往贺明玫脖子里扔。贺明玫不防,被冰的一声大叫,身子不由的哆索了好几下,脚下被什么一绊,直直倒了下去。把唐玉琦吓了一跳,忙走近蹲下身子去扶她,冷不防倒被她塞了一大把雪在脖子里,也被冰的一声大叫。贺明玫却已翻身跑开,那速度,竟也挺滑溜。 唐玉琦很意外地边掏脖子里的雪,一边道:“好啊你,给我等着。”一语未了,只见贺明玫已经戴上了斗篷的帽子,双手捧雪不停地洒过来。 唐玉琦的披风没有帽子啊,光头光脑十分方便欺负啊,一把就洒个满头满脸。 唐玉琦这边早有丫头婆子跑上来,吓的什么似的,围成了人墙,有人忙拿着巾子什么的去擦。贺明玫看着唐玉琦直笑,看着挺威一表哥,其实还是个吃奶娃娃呢。 不知道为什么,唐玉琦看了她的笑有些脸红,大声地喝退了丫头婆子们,“都不许过来。到那边站着去。”他指着月亮门边的路面。他要亲自收拾她。 一吩咐完便迅速蹿过去。 贺明玫早停了脚,站住在一株低矮花树边上,笑看着他,等他走到树下,迅速一拉头顶的一处花枝猛抖,树下的唐玉琦正正中招被抖了满头满身。他大叫一声,不顾自己周身的雪,冲过去把贺明玫扑倒在地,一胳膊横摁着她两肩膀不准动身,一手不停地扒拉着雪往她身上盖,动作迅速象个刨地的狗熊。 贺明玫一看,这分明是要用雪活埋她啊。左右挣脱不开,看他腋下空门大开,想了想便两手一起进攻,一手抓着他胳膊,一手直捣此处。 这唐五少竟然真是个极怕痒的,被这么隔衣搔着,竟然也笑的花枝乱颤浑身无力,他放开贺明玫,自己在雪地里一个翻滚躲开她的五阴挠痒爪。贺明玫趁机迅速起身,那边唐玉琦也已爬了起来,稍喘口气,便又冲了过来。 这下直接以一敌二一个大爪子扣了她乱舞乱招的双手举过头顶,然后用脚轻轻一绊。 贺明玫哪里拗得过人家的力度,于是被人家稍一绊便乖乖摔倒,只是深深觉得,他娘的,谁能告诉她这是个什么姿势呢,为毛和某些儿童不宜的场境很象呢? 真的,贺明玫不纯良地几乎立刻把影视中这种姿态下,那苦逼被压的那个挣扎与不挣扎的影像过了一遍。挣扎中那人会如蛇般轻轻蠕动着身体,透出无限的诱惑与勾引来。不挣扎的货们,那躯体静静横陈中诉求的期待与迎合呼之欲出。贺明玫深深囧了,为自己可能出现的某种傻逼样。 身子刚一着地,她口中便一声惊呼:“塔塔!” 唐玉琦玩的兴起,半弯着腰正准备故技重演彻底把她雪葬掉呢,被她叫声吓到,以为她身下压到了塔塔,当下手腕用力身子后仰猛地把贺明玫往身前一扯。 贺明玫手腕痛得咧嘴,深深觉得如果她不是穿得太厚人太笨重,大概会被这货扯的象风筝一样飞上天去。趁着这手劲儿,她本人也全力使劲朝前一扑,两股力道往一块儿使,唐玉琦一个不防,上身后仰的厉害,偏雪地扎根不稳脚往前滑,就这么着,啊哈,那货被她扑倒了。 反身农奴把歌唱啊把歌唱,瞬间翻身得解放啊得解放。贺明玫扬天长笑:唐五少,你被本小姐摔倒了哟哟~~ 唐玉琦早就知道这贺小七定要使诈的,只没想到才二个回合便完败,当下以身涂地,倒乖乖躺着放弃了抵抗。看了看骑在他身上笑的姿意张扬的女子,那笑脸,竟比他见过的所有花儿朵儿都好看,让他有一瞬的恍神。 那边月亮门前的甬道上,被丫环抱在怀里的塔塔,适时的汪汪了两声。 唐玉琦回过神来,咧嘴露出一口白牙,做出副认命又无奈地苦笑表情来,只眼睛里亮晶晶的。看着那嚣张中的丫头,向塔塔默默致哀:此女善诈,你自求多福吧。 胜负已定,贺明玫便再也无心玩这你洒洒我洒洒的游戏了。真的,那颗老心,被刚才那动作弄的十分想歪歪。正到需要有人铺被暖床做绮梦年纪的半大小子唐玉琦貌似还没什么呢,她倒想多了有的没的了,于是暗自唾弃了自己好几把。又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这个年纪的小萝莉,应该没有什么授受不亲的讲究吧,以这货十三岁才刚刚搬到外院还不时往内院满屋子女人的地方跑来推算。 不过呢,此款少爷长得玉树临风,相貌英挺,又是高门嫡子,身尊玉贵,还十分的易扑倒,个性还算宽和厚道好拿捏,呃,至少不爆燥......如果因此要给她安个什么名份的话,怎么算她都不吃亏。(唐玉琦:你想得美。) 当然,她只是庶女,低门,但无论如何,贺大太太是绝不可能把自己塞进她娘家做妾的,妾的娘家不算亲戚,她打不起自己的脸。 这么想着,贺明玫倒也想开了。男女大防什么的,她十分的没经验,一时兴起之下很难拿捏那个分寸,何况她也真不知道有没有过界。反正长辈们同意在一起玩的时候且随意,长辈们不许了,乖乖听话就好。 总之吧,不打雪仗了,倒正经要去看那传说中的花树了。二人并肩在雪地上踢踢踏踏,贺明玫不想踩雪,只淘气地跟在唐玉琦身后,揪着他的披风下摆一步一趋地踩着他的脚印走。唐玉琦扭头看见,笑着放小了步子。指令跟着服侍的诸位绕道远行,离他们的脚印三丈以外。 过了几片各色花圃,绕过一座假山,穿过几丛枯竹,走进一座远看是茅草屋进去发现是带后门的茅草屋的小棚子,然后穿堂入院,出了院子,是一片湖,走过湖上的木质栈道圆拱小桥翘角亭子,站在湖心岛上,就看到对面同样小桥栈道曲径通幽处是几排白发三千丈的雪柳掩映着的大片灿若云霞的红梅林。 唐玉琦指着那边问道:“看到了吗?” 贺明玫点头,看着那边:“很美......红梅烘衬着雪柳......” 唐玉琦哈哈大笑:“过去吗?” 贺明玫摇头:“我要在这里先远观。” 唐玉琦点头,解了披风,往亭里的木凳上一铺:“坐会儿吧小东西,走累没有。” 贺明玫下意识地摇头。不过看着很舒适的样子噢,不累也坐会儿。 忽然那边沿湖小道上两个少女急急走过。当头的少女一身亮丽的玫红衣裙,身披一件纯白滚毛边的披风。步履有些匆匆,行动间带起的风让披风如云海雪浪般翻涌鼓动,很有些飘飘欲仙的样子。可不是楚惜惜主仆又是谁。 “哇!”贺明玫感叹,转向唐玉琦,“我们走的是近道还是绕远了?” “近道。”唐玉琦道。 “那竟然还有人比我们先到了呢。”贺明玫指着那边到。这女子飞毛腿啊,这么有限的时间,要睡午觉,哪怕是做样子,要走远路,要整装理容换衣裳。哇,哇。 真的,值得给她哇两声。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8章 明玫再醒来是在怡心苑自己的床上,熟悉的被褥,熟悉的锦帐,明玫茫然看了一会儿,终于彻底醒过神儿来。 忽然眼前就闪过印象中那最后一幕:她拼尽了全力把匕首往外推,两人角力中自己忽然就占了上风,匕首切入对方脖颈,血瞬间喷涌而出,自己双手沾满鲜血…… 黄莺死在她手里,她亲手杀的。她亲手杀的 明玫忽然胃里一阵收缩,很想要干呕出来。 身边趴着的人感觉到她的动静,抬起头来看她,微凉的手摸了摸她的头,温声说了句:“你终于睡够了?” 明玫转头看他,忽然很多情绪涌上来,气恨,恼怒,委屈,惊慌,怨忿,她也说不清是哪种,或者都有,忽然就觉得霍辰烨如此的可恶。 她推开他的手,又去推他的人,一边语无伦次地骂起来:“都是你,都怨你,都是你的姑息,都是你的招惹,都是你……” 忽然又想起在庆安亲王府的时候。丫头们给她擦拭换装的时候,那温热的巾子擦在身上,一会儿冰冷,一会儿灼热,让她难受非常,她就有一会儿,是意识清醒的。 那时她闭着眼睛,听到了屏风外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听到男人们焦急的声音,“怎么样了”,“醒了吗”,“还没醒吗”,“如何了”,“太医怎么还没到”,“快马去请了”…… 朦朦胧胧一片嘈杂,可是她听得清,那里面有贾谊的声音,有徐茂辉的声音,有不知名的什么人的声音,可是没有霍辰烨的声音。他那时不在。 她受伤,她惊惶,可他在哪儿,在干什么? 心里越发愤恨,推搡不动他,她就开始往他身上用力拍打起来,一边越发胡乱叫骂着:“我不能睡是不是,你急着去找别人是不是,你去呀,你尽管快去啊,谁让你在这儿趴着的?去给老情人告别祷念和收尸吧,去给新情人安抚安慰和慰安啊,你在这儿做什么?在等我死了没有吗?你也好心要替我收尸吗?” 霍辰烨不防她醒来就发怒,被她拍打了好几下才回过神来,干脆站起来俯身揽住她,任她虚弱的拳头落在背上,口里哄着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不敢了。夫人饶命可好?” 果然是没见过血,吓坏了啊。 “你哪里有不敢,你风流快活得很哪,去一个江湖女子,又多一个庙堂公主,你哪里不敢了……”明玫叫嚷着。这种敷衍的话她听得够了。 霍辰烨道:“以前的都过去了,再说公主,她硬招惹我也算我的错么?” 他语气中微带的笑意,让明玫觉得更加的刺耳,想起他层出不穷的女人,越发的怨恼起来,也越发使劲地拍打着他的背。 “你没拒绝,你不拒绝,来者不拒就是罪过。从前,楚惜惜我亲眼所见,她肯投怀你就肯抱,你敢说不是你的错?明瑾也是,我提醒过你,但你可有远离避嫌过半分?那次竹林若不是被我撞破,你是不是也已经抱上了?你语蔫不祥态度莫明,所以她才会怀抱幻想不死心,是你害了她,是你……现在又来一个公主,哈,她更主动热情,前番手已经被拉上了,现在呢,是不是已经抱上了睡上了?反正你就是这样的人,别人要拉你就让拉,别人要抱你就让抱,别人要睡肯定就睡了。谁又规定自己招惹女人才叫流氓,轻易被女人招惹上更是贱流氓!” 虽然晕了一回,不过脑筋不是一般的清楚啊,这旧帐算的。霍辰烨无语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辩解道:“小七,以前的真的过去了,还有慧香公主,和我没有瓜葛,我会远离她的……” “我不信!我不信你会远离她。她找上你,你就凑上去。不然她一个女人,为什么给你下贴。京城男人少吗,就缺你这一个?你不想沾惹她,为什么不义正词严跟她说清楚,让她别抱幻想让她远离你点儿?你为什么不自己离她远点儿,你为什么一副听话乖顺的样子?是不是换了口味,野味儿更合口是不是。” 明玫再醒来是在怡心苑自己的床上,熟悉的被褥,熟悉的锦帐,明玫茫然看了一会儿,终于彻底醒过神儿来。 忽然眼前就闪过印象中那最后一幕:她拼尽了全力把匕首往外推,两人角力中自己忽然就占了上风,匕首切入对方脖颈,血瞬间喷涌而出,自己双手沾满鲜血…… 黄莺死在她手里,她亲手杀的。 明玫忽然胃里一阵收缩,很想要干呕出来。 身边趴着的人感觉到她的动静,抬起头来看她,微凉的手摸了摸她的头,温声说了句:“你终于睡够了?” 明玫转头看他,忽然很多情绪涌上来,气恨,恼怒,委屈,惊慌,怨忿,她也说不清是哪种,或者都有,忽然就觉得霍辰烨如此的可恶。 她推开他的手,又去推他的人,一边语无伦次地骂起来:“都是你,都怨你,都是你的姑息,都是你的招惹,都是你……” 忽然又想起在庆安亲王府的时候。丫头们给她擦拭换装的时候,那温热的巾子擦在身上,一会儿冰冷,一会儿灼热,让她难受非常,她就有一会儿,是意识清醒的。 那时她闭着眼睛,听到了屏风外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听到男人们焦急的声音,“怎么样了”,“醒了吗”,“还没醒吗”,“如何了”,“太医怎么还没到”,“快马去请了”…… 朦朦胧胧一片嘈杂,可是她听得清,那里面有贾谊的声音,有徐茂辉的声音,有不知名的什么人的声音,可是没有霍辰烨的声音。他那时不在。 她受伤,她惊惶,可他在哪儿,在干什么? 心里越发愤恨,推搡不动他,她就开始往他身上用力拍打起来,一边越发胡乱叫骂着:“我不能睡是不是,你急着去找别人是不是,你去呀,你尽管快去啊,谁让你在这儿趴着的?去给老情人告别祷念和收尸吧,去给新情人安抚安慰和慰安啊,你在这儿做什么?在等我死了没有吗?你也好心要替我收尸吗?” 霍辰烨不防她醒来就发怒,被她拍打了好几下才回过神来,干脆站起来俯身揽住她,任她虚弱的拳头落在背上,口里哄着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不敢了。夫人饶命可好?” 果然是没见过血,吓坏了啊。 “你哪里有不敢,你风流快活得很哪,去一个江湖女子,又多一个庙堂公主,你哪里不敢了……”明玫叫嚷着。这种敷衍的话她听得够了。 霍辰烨道:“以前的都过去了,再说公主,她硬招惹我也算我的错么?” 他语气中微带的笑意,让明玫觉得更加的刺耳,想起他层出不穷的女人,越发的怨恼起来,也越发使劲地拍打着他的背。 “你没拒绝,你不拒绝,来者不拒就是罪过。从前,楚惜惜我亲眼所见,她肯投怀你就肯抱,你敢说不是你的错?明瑾也是,我提醒过你,但你可有远离避嫌过半分?那次竹林若不是被我撞破,你是不是也已经抱上了?你语蔫不祥态度莫明,所以她才会怀抱幻想不死心,是你害了她,是你……现在又来一个公主,哈,她更主动热情,前番手已经被拉上了,现在呢,是不是已经抱上了睡上了?反正你就是这样的人,别人要拉你就让拉,别人要抱你就让抱,别人要睡肯定就睡了。谁又规定自己招惹女人才叫流氓,轻易被女人招惹上更是贱流氓!” 虽然晕了一回,不过脑筋不是一般的清楚啊,这旧帐算的。霍辰烨无语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辩解道:“小七,以前的真的过去了,还有慧香公主,和我没有瓜葛,我会远离她的……” “我不信!我不信你会远离她。她找上你,你就凑上去。不然她一个女人,为什么给你下贴。京城男人少吗,就缺你这一个?你不想沾惹她,为什么不义正词严跟她说清楚,让她别抱幻想让她远离你点儿?你为什么不自己离她远点儿,你为什么一副听话乖顺的样子?是不是换了口味,野味儿更合口是不是。” 明玫再醒来是在怡心苑自己的床上,熟悉的被褥,熟悉的锦帐,明玫茫然看了一会儿,终于彻底醒过神儿来。 忽然眼前就闪过印象中那最后一幕:她拼尽了全力把匕首往外推,两人角力中自己忽然就占了上风,匕首切入对方脖颈,血瞬间喷涌而出,自己双手沾满鲜血…… 黄莺死在她手里,她亲手杀的。 明玫忽然胃里一阵收缩,很想要干呕出来。 身边趴着的人感觉到她的动静,抬起头来看她,微凉的手摸了摸她的头,温声说了句:“你终于睡够了?” 明玫转头看他,忽然很多情绪涌上来,气恨,恼怒,委屈,惊慌,怨忿,她也说不清是哪种,或者都有,忽然就觉得霍辰烨如此的可恶。 她推开他的手,又去推他的人,一边语无伦次地骂起来:“都是你,都怨你,都是你的姑息,都是你的招惹,都是你……” 忽然又想起在庆安亲王府的时候。丫头们给她擦拭换装的时候,那温热的巾子擦在身上,一会儿冰冷,一会儿灼热,让她难受非常,她就有一会儿,是意识清醒的。 那时她闭着眼睛,听到了屏风外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听到男人们焦急的声音,“怎么样了”,“醒了吗”,“还没醒吗”,“如何了”,“太医怎么还没到”,“快马去请了”…… 朦朦胧胧一片嘈杂,可是她听得清,那里面有贾谊的声音,有徐茂辉的声音,有不知名的什么人的声音,可是没有霍辰烨的声音。他那时不在。 她受伤,她惊惶,可他在哪儿,在干什么? 心里越发愤恨,推搡不动他,她就开始往他身上用力拍打起来,一边越发胡乱叫骂着:“我不能睡是不是,你急着去找别人是不是,你去呀,你尽管快去啊,谁让你在这儿趴着的?去给老情人告别祷念和收尸吧,去给新情人安抚安慰和慰安啊,你在这儿做什么?在等我死了没有吗?你也好心要替我收尸吗?” 霍辰烨不防她醒来就发怒,被她拍打了好几下才回过神来,干脆站起来俯身揽住她,任她虚弱的拳头落在背上,口里哄着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不敢了。夫人饶命可好?” 果然是没见过血,吓坏了啊。 “你哪里有不敢,你风流快活得很哪,去一个江湖女子,又多一个庙堂公主,你哪里不敢了……”明玫叫嚷着。这种敷衍的话她听得够了。 霍辰烨道:“以前的都过去了,再说公主,她硬招惹我也算我的错么?” 他语气中微带的笑意,让明玫觉得更加的刺耳,想起他层出不穷的女人,越发的怨恼起来,也越发使劲地拍打着他的背。 “你没拒绝,你不拒绝,来者不拒就是罪过。从前,楚惜惜我亲眼所见,她肯投怀你就肯抱,你敢说不是你的错?明瑾也是,我提醒过你,但你可有远离避嫌过半分?那次竹林若不是被我撞破,你是不是也已经抱上了?你语蔫不祥态度莫明,所以她才会怀抱幻想不死心,是你害了她,是你……现在又来一个公主,哈,她更主动热情,前番手已经被拉上了,现在呢,是不是已经抱上了睡上了?反正你就是这样的人,别人要拉你就让拉,别人要抱你就让抱,别人要睡肯定就睡了。谁又规定自己招惹女人才叫流氓,轻易被女人招惹上更是贱流氓!” 虽然晕了一回,不过脑筋不是一般的清楚啊,这旧帐算的。霍辰烨无语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辩解道:“小七,以前的真的过去了,还有慧香公主,和我没有瓜葛,我会远离她的……” “我不信!我不信你会远离她。她找上你,你就凑上去。不然她一个女人,为什么给你下贴。京城男人少吗,就缺你这一个?你不想沾惹她,为什么不义正词严跟她说清楚,让她别抱幻想让她远离你点儿?你为什么不自己离她远点儿,你为什么一副听话乖顺的样子?是不是换了口味,野味儿更合口是不是。”明玫再醒来是在怡心苑自己的床上,熟悉的被褥,熟悉的锦帐,明玫茫然看了一会儿,终于彻底醒过神儿来。 忽然眼前就闪过印象中那最后一幕:她拼尽了全力把匕首往外推,两人角力中自己忽然就占了上风,匕首切入对方脖颈,血瞬间喷涌而出,自己双手沾满鲜血…… 黄莺死在她手里,她亲手杀的。 明玫忽然胃里一阵收缩,很想要干呕出来。 身边趴着的人感觉到她的动静,抬起头来看她,微凉的手摸了摸她的头,温声说了句:“你终于睡够了?” 明玫转头看他,忽然很多情绪涌上来,气恨,恼怒,委屈,惊慌,怨忿,她也说不清是哪种,或者都有,忽然就觉得霍辰烨如此的可恶。 她推开他的手,又去推他的人,一边语无伦次地骂起来:“都是你,都怨你,都是你的姑息,都是你的招惹,都是你……” 忽然又想起在庆安亲王府的时候。丫头们给她擦拭换装的时候,那温热的巾子擦在身上,一会儿冰冷,一会儿灼热,让她难受非常,她就有一会儿,是意识清醒的。 那时她闭着眼睛,听到了屏风外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听到男人们焦急的声音,“怎么样了”,“醒了吗”,“还没醒吗”,“如何了”,“太医怎么还没到”,“快马去请了”…… 朦朦胧胧一片嘈杂,可是她听得清,那里面有贾谊的声音,有徐茂辉的声音,有不知名的什么人的声音,可是没有霍辰烨的声音。他那时不在。 她受伤,她惊惶,可他在哪儿,在干什么? 心里越发愤恨,推搡不动他,她就开始往他身上用力拍打起来,一边越发胡乱叫骂着:“我不能睡是不是,你急着去找别人是不是,你去呀,你尽管快去啊,谁让你在这儿趴着的?去给老情人告别祷念和收尸吧,去给新情人安抚安慰和慰安啊,你在这儿做什么?在等我死了没有吗?你也好心要替我收尸吗?” 霍辰烨不防她醒来就发怒,被她拍打了好几下才回过神来,干脆站起来俯身揽住她,任她虚弱的拳头落在背上,口里哄着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以后不敢了。夫人饶命可好?” 果然是没见过血,吓坏了啊。 “你哪里有不敢,你风流快活得很哪,去一个江湖女子,又多一个庙堂公主,你哪里不敢了……”明玫叫嚷着。这种敷衍的话她听得够了。 霍辰烨道:“以前的都过去了,再说公主,她硬招惹我也算我的错么?” 心里越发愤恨,推搡不动他,她就开始往他身上用力拍打起来,一边越发胡乱叫骂着:“我不能睡是不是,你急着去找别人是不是,你去呀,你尽管快去啊,谁让你在这儿趴着的?去给老情人告别祷念和收尸吧,去给新情人安抚安慰和慰安啊,你在这儿做什么?在等我死了没有吗?你也好心要替我收尸吗?”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9章 霍辰烨走了,明玫当然也不再闹。男人不在,她任性发火给谁看?实际上她发了一顿火后,有些疲累,不过心下那股劲儿倒是也顺过来了。 她试图起身时,把红棠小丫头都快急哭了。明玫很无奈,她只是想要小解好不好。这是她的丫头啊她的丫头,为毛还是把男人的一句话当圣旨般? 了无睡意,看着窗外的莹莹白光发呆。 她激愤的感觉,是源于被黄莺之死的血腥刺激到了。这件事儿真是让她受到了惊吓,也膈应得难受。但黄莺到底是过去时,到底死者已矣,等明玫人从惊吓中缓过来后,也就罢了。 现在她更腻味的,是霍辰烨那一夜的去向不明,还遮遮掩掩不肯明言。 可是要说霍辰烨一夜之间,就能火急火燎地和什么公主干上什么,这事儿没有些前奏和后序,她还是不信的。霍辰烨那人,畏强权不至于些,饥渴不至于此,节操破碎也不至于此。 再者霍辰烨若真有心和这位公主畅开了撒欢儿,只怕他也有胆儿毫不避讳她吧,这个人,就是这么的明贱。 思来想去,心里还是不舒坦。慧香公主不同黄莺,这个女人是可以玩成将来时的,霍辰烨和她亲近,甚或只是接近,都让她十分窝火。 明玫愤愤地想,公主也罢谁也罢,想要她的男人,也得看她同意不同意! 这次黄莺在王府出现,这慧香公主是否真是同盟,可能性十分地大。她编排出来的虽然只是随便说说,但很合情合理啊有木有。 闷了一会儿,明玫便想让人去前院儿找人。救她的是霍辰烨的护卫,据说是暗卫,这之前明玫并没见过他。暗卫嘛,隐藏行踪是首要的本事,所以他能跟进王府园子去,也不算奇怪。奇怪的是霍辰烨竟然让这么一个人跟着她,在危急时候出手救她。难道说他早就知道她会有这番遭遇? 刚坐起身,就听到外面有说话声传来,竟是司茶这么晚过来了。 “小姐,你知不知道承福郡王爷没了?”司茶一进来,就急急慌慌地问道。 明玫一愣,没听说啊。她疑惑地看向司茶。 司茶见明玫的表情,就知道她不知道,便跟她说起事情的原委来。 原来谭劲前儿个晚上天黑透出门,临走倒笑着提了一句,说是替小姐揍人去。他们几个人一伙儿去的,司茶送出来时,就听到有人嘀咕了句承福郡王什么的。结果谭劲天大亮才回,然后不言不语在家里睡了大半天的觉。司茶想着晚上出去可能累着了,便也没说什么。可是到了下午晌谭劲已经睡够起身了,却仍在家里转悠着不出门,问他只说是没安排差使,等世子爷传了再当值。再问他昨儿夜里办差可顺利,他便急了,让她少打听那些。 司茶觉得不对劲儿,如果办差顺利,也没必要一句都不能提吧。她知道霍辰烨已经说了让谭劲跟着少奶奶的,并且谭劲自己也说了是替少奶奶办事儿的,怎么却在等世子爷的信儿。 没想到天黑的时候,在门口碰到住她家旁边赶马车走四方的老孙头回来,司茶却听他说郡王爷死了,还向她打听知不知道点内情啥的呢。 司茶心里直发抖,她几乎能确定这郡王爷之死,可能和谭劲他们脱不了干系。惹下如此大祸,还隐瞒不报,万一被查到,要如何是好?左思右想心下不安,这才等一家子睡下,悄悄过府来告诉明玫。 “承福郡王府并没有敲云板啊?”明玫惊诧道,“那老孙头可有说人是哪天没的?” “就昨儿夜里,说是被箭射死在外面什么桥下……” 说到什么桥,明玫就不用再问了,她心里一下拔凉拔凉的。 怪不得谭劲一早来晃了一下就没了人影,感情不是事儿办好了,而是摊上大事儿了。 自己手上又沾上人命了?竟然还是皇亲国戚的郡王爷? 明玫心里通通直跳,半天恍不过神儿来。 司茶心里也直往下沉,明玫这样子,显然郡王爷之死不关她事,如果不是谭劲办差失手造成的,就可能是他自作主张的结果,这可不是作死的节奏么。 两个人各自惴惴默了半晌,才听明玫问道:“你说,谭劲在等世子爷消息?” 司茶点头:“谭劲是这么说的。” 所以霍辰烨已经知道承福郡王之事了?还是说这本就是霍辰烨的授意?她知道,他已经不爽承福郡王很久了。可霍辰烨既然有安排,为何瞒着她呢?怕她担心害怕。 想想白天还有心去赴宴作客,霍辰烨定然是有相当的把握把事情解决好的。 这般想着,明玫就稍稍松了口气儿,安慰紧张不安的司茶道:“既然在等世子爷安排,那我们就等一等。你不要慌,谭劲当是知道实情的,既然他都没有安排你们母子出远门什么的,那就可能没什么要紧的,很可能此事和咱们无关……” 司茶当然希望是这样,应声道:“是,我听小姐的。”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小姐,这件事儿如果是谭劲办差不利造成的,万一闹出来,事情到他这里就了了,绝不会再牵扯到小姐的。奴婢回去,就跟谭劲对好口……只是小姐,万一,奴婢是说万一,若是别人借小姐的手另有吩咐,却让小姐背黑锅,小姐也要有应对才是。” 司茶说着,惴惴地看着明玫。 这种诛心之语说出来,十分地大逆不道,挑唆的嫌疑也十分地重,可她还是想说出来。这是她从小看大的小姐,老爷说让自己看护她,其实一直都是她在看护自己。她从小心慈手软,小打小闹是不怕,但遇到这种关系生死的大事铁定会吃亏。 谭劲对她很好,她心里也十分地害怕。但她也明白,如果事情不可转圜,谭劲作为当事人,肯定是保不住的。这本是身为属下的职责。既然如此,他就应该一力承当才对,没必要再牵连上任何人。 但她心里还是担心明玫,如果事情大到了一定程度,一定需要一个够份量的人来抵命,会是谁呢?她不是十分的相信霍辰烨。再说霍辰烨是功臣,连上面可能都会护着些,倒霉的很可能就是她家小姐。 明玫心里也是轰的一声响,她瞬间明白了司茶的意思。她是说怕谭劲身在曹营身在汉,明明听霍辰烨的吩咐做下恶事,到头来如果遮掩不住,反会诬赖她是主谋。 她心里升起一阵不快,不假思索地斥道:“司茶别胡说!他不会这样,这不可能!”语气不自觉带着十分的严厉。 她自然指的是霍辰烨,他不会这么对她的,她知道他不会。 司茶见明玫着恼,忙躬身赔罪,却仍是道:“奴婢知道奴婢造次了,请小姐恕罪。不过奴婢还是想说,小姐也要把奴婢的话放在心上,多少有点儿计较才好啊,小姐还要照顾两位少爷呢……” 男人可以另起炉灶过日子,找自己的女人生自己的孩子。女人呢,命可以不要,孩子留给人家糟蹋吗? 明玫看着司茶,她嫁人好几年了,每次见她都还是奴婢奴婢的,事事都先替她想。那次她留峰寺被掳,司茶怪谭劲没有安排好人手保护她,和谭劲狠狠干了一架,让谭劲找回她之前不要回家。 明玫相信司茶是真心为她好,但她并不想和她多讨论霍辰烨的问题。霍辰烨不会干出大难临头各自飞那种事儿,她相信霍辰烨就是不会。 她道:“你的好意我明白,不过这种担心是多余的。现在我要想法弄清楚事情真相,也要静下来想一想怎么办。你且回去,稳住神儿当什么都不知道,我随后就让人去叫谭劲过来问明情况。” 司茶明白这是怕谭劲知道她偷偷来报告,引得他们夫妻生隙。急道:“我回去叫他就好了。小姐,若他真往小姐头上栽,奴婢第一个不饶他。奴婢定会给小姐做证的,小姐请放心。” 她心里其实十分地害怕,以前明玫说怕和霍辰烨意见不合时,会让两处当差的他们为难,她还不是十分地理解。如今事到临头,她忽然就懂了。可再为难,都应该选择对的那一个。 随后的谭劲和那名救她的护卫被叫来,虽然霍辰烨交待了暂时不告诉少奶奶,可是既然明玫已经知道了,他们也不好再瞒着,便各自说了自己知道的事情…… 归拢归拢,于是明玫就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那天晚上霍辰烨彻夜不归,是和谭劲他们去处理郡王爷那边的后事去了:现场毁迹,偷回手信儿,送走小叫花……做了一番安排。他不让谭劲告诉她,是想着等郡王爷这案了解了再说,免得她知道人家无辜丧命和她有关而惊惶难过。——她却误会他去和什么人鬼混。 而庆安亲王府的变故之后,他迅速去查看现场,当然不是为了救治黄莺,而是为了寻机去现场放那张弓弩。 ——郡王爷死后,霍辰烨本就觉得这事儿可能是黄莺干的。只有她,既对郡王爷不爽,又很方便嫁祸明玫,并且她逃遁在外,最好的办法本就是混迹下九流中掩藏行踪。贾府设宴明玫肯定会去的,黄莺若有心,知道明玫的行踪并不难。那小叫化子一路高调叫嚷,被有心人听到利用,十分便利。 无论如何这事儿最好速结,免得七牵八扯到明玫身上。霍辰烨便迅速备好了弓弩和相同的箭支,想找个“凶手”出来先结案再说,没想到这般迅速便派上了用场。 ——他在为她收拾烂摊子,她却只介意那时候他没有一直陪在身边。 他对她很好很好,说过的,做到的,她都知道,她都明白。但她却对他关怀很少,信任更少,一有风吹草动就总把他往不堪的地方想像。 明玫对自己这种错怪十分懊悔,也有些难过。 不过也怨他,谁让他总是惹来桃花不断,又总对女人心软,让她心里难安。 明玫想着,又想起他怒冲冲出去,半天不回,也不知去哪儿了,这一生气就走的毛病真让人鄙视。 完全忘了是自己撵人家走的。 想起他愤然出门时,脚上还带着伤,也不知道那人那么死倔,有没有包扎一下。 明玫在屋里转了几圈,最后让人去门口守着,若霍辰烨回来了,就过来报她。 这天晚上,霍辰烨一直没有回来。倒是让身边小厮送信儿回来,说是他从贺府出来走在路上,被人截去京兆尹配合查案去了,让家里不要担心(主要是让某人不要胡思乱想)。 明玫接了信儿,解读出了男人的意思,知道男人之前暴走不过是去了老岳家,现在显然已经没有了暴走时的怒气,并且还试图安抚她呢,心里美了下,便没有再胡思乱想。 其实霍辰烨这晚,却正是和某人孤男寡女密室独处了,倒适合明玫胡思乱想下的……可见心态决定事态,一点儿不差。 霍辰烨这晚的情形,要从白天说起。 白天庆安亲王府内,黄莺死于当场,然后京兆尹办案,现场勘查到她鬼祟跟踪的脚印,确定了她欲行不规的重大嫌疑。然后又有旁的佐证和人证,于是黄莺行凶一事证据确凿。加上她本就是董府案的逃犯,没什么可说的,死了实属罪有应得。 所以这件事儿算完结。 后又有专业人士检查发现,黄莺的腰间竟然插着一支短弩,所用箭支与承福郡王爷身上所中箭支相同。 于是黄莺被列为承福郡王致死案的头号疑凶。 加上有承福郡王府的护卫早先就指明,承福郡王所以会夜入四印桥下,是因为有人送来纸条相约,上面隐约画着只鸟,可不就应了黄莺之名么。并且他们也确实听到郡王爷提到了黄莺,还有郡王爷也曾向小叫花子询问过送信女子的样貌,和黄莺本人一比照,丝毫不差啊。 老来丧子,没想到她儿子还死得这般窝囊,老郡王妃早哭得头脑昏馈。如今这种种嫌疑黄莺一一对上,自然认定她是凶手没错的。她咬牙切齿,只觉得黄莺这般死了太过便宜,恨不得让黄莺活过来让她重新反复各种蹂躏痛宰n遍才解恨。 老郡王妃说要将黄莺挫骨扬灰,要把当夜围堵郡王爷的四名黑衣人一并捉拿归案,要京兆尹寻找是否有幕后黑手,以及捉拿小叫花子。 老郡王妃既然这般发了话,京兆尹就好办多了。黄莺人在江湖,四个黑衣人自然是她雇用的江湖人士,不行死囚里找几人冒充也是手到擒来的事儿。只是小叫花子难办,可能人已经逃出京城去了,不过人家只是个跑腿的,没犯啥事儿,最多算个证人,抓人家本就不合理。总之京兆尹劝着老郡王妃,郡王爷这案子主凶已经伏诛,可以敲云板报丧了,让郡王爷早点入土为安吧。 当然府衙也迅速将承福郡王之死案作了陈情折子,表明主凶已伏诛,几个帮凶小喽罗也跑不脱等等,已经将折子及时递到了宗人府交差,端看明日上面怎么说吧。 死了皇亲国戚这种事儿吧,可大可小,既然郡王妃这边已经安抚住了,结不结案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结案,就等圣上的意思了。 于是这夜近子时,承福郡王府终于敲响了云板。 本来可以早些敲的,但老郡王妃就想在深更半夜里敲,让声音更响些,传得更远些,最好更显凄厉些,能吵醒最好吓死一些人才好。这种微报复社会的心理不用去研究,总之她本来想到深更半夜再敲效果更好些,奈何礼部会根据响板时间来计算停灵日期,敲太晚算第二天,就表示他儿子会多停灵一天晚入土一天了。 老郡王妃听着那云板声愤恨不已,也哀伤不已。这么一敲,就好像这才把她儿子真敲走了似的,恨不得抓住谁咬几口才好。 第一时间入郡王府致奠的,是庆安亲王府的慧香公主。她漏夜上门,表达了自己浓浓的哀伤,亲切的问候,以及深深的质疑。 话说让明玫不幸言中的是,的确是慧香公主遇到了黄莺,两人怎么勾搭上的不详,总之是慧香公主把黄莺带回府里去的。 所以慧香公主十分明白,黄莺身上压根没有那支弩那些箭。 当然她不能真说她清楚黄莺身上有什么没什么的,她只能旁敲侧击地针对自己府里命案提出种种不解:既然黄莺有弓弩,为什么不用箭射贺氏却用匕首贴身去刺,还在雪地上追逐折腾那么久导致自己丧命?既然黄莺能请动江湖人士,为什么这次没有江湖人士相帮,只她孤身一人?为什么贺氏竟然有随身护卫保护,那护卫既然能瞒过众人进入王府内,为何不早些将黄莺抓到,端等到最后时候才现身出来? 总而言之就是,郡王爷之死,霍家少夫人,那传说中的受害者贺氏其实嫌疑也很大啊有木有。黄莺死了(这是实情),贺氏昏了(这个太好装了吧),剩下在现场的一个是她丫头一个是她护卫,都是她的人,这整个一出戏谁知道是不是她的苦肉计呢?毕竟她脖子上一小口,人家黄莺脖子上一大口,命也交待了去。那所谓凶器弓弩,谁知道是不是她乘机放人家身上的呢。 这女人几乎真相了。 于是老承福郡王妃听她这么一分析,得,合情合理,可不就是这样么。前番她爹那般找郡王爷事儿,如今说她为姐鸣不平心存报复完全说得通啊。再说没有证据又怎样,宁可错杀不能漏过啊不是? 可惜云板已敲,京兆尹已做结案陈情上报了,估记圣上御览也过了。明早朝会这么一讲就定了性了,到时金口御言一出,想翻案,那得有比结案还瓷实的证据才行啊。 可是这事儿明显不容易找出什么有力的证据啊,那霍都督也在现场,其他一帮在现场的都是他的狐朋狗友,这人又那般护妻,还不把事情处理得溜干净?还有京兆尹这么急着结案,分明也是护着对方啊。他们那些当权的官官相护,根本就是一丘之貉好不好。 老郡王妃越想越觉得这事儿得闹,得往大处闹,让圣上不好息事宁人维护功臣,她儿子才有机会大仇得报啊。这般义愤填膺想着,俨然新凶手已定似的,恨不得贺家霍家合族给他儿子陪葬才来得更痛快淋漓。 于是老承福郡王妃便携同郡王妃一起,披挂整齐去跪宫门去了,去哭求圣上把明玫当作嫌犯先行看管起来,细细查证清楚。一品夫人了不起啊,她还是内命一品呢。老郡王妃如今别说对有嫌疑的人了,就是无辜的人她也恨不得多杀一些给她儿子陪葬才好呢。 这么的事情转来转去,最后却还是落到了明玫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呃,私事不知道怎么说……各种混乱。 总之,接受各种批评。 文终于就结束,谢谢亲们陪我走过这么许久,真诚地鞠躬,感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0章 而慧香公主,出了承福郡王府后,就以公事的名义着人去找霍辰烨,自己也到了京兆尹府衙坐等。顶点小说更新最快 所以说,明玫要有心就会想一想,这么大晚上的,被截住叫往京兆尹协查办案,圣喻之外,有几个人愿意得罪他巴巴地这么干呢? 见到霍辰烨后,慧香公主就明白告诉了他承福郡王妃婆媳的动向。也明白说黄莺那事儿是在她府里出的,她府里的护卫仆从,很方便做人证。或无意中听到黄莺与明玫二人的争吵内容,或看到二人争执的过程,最后明玫恼羞成怒,才一举灭了黄莺以期死无对证。总之就是,她帮着明玫把郡王之死幕后主使的罪名给座实了很容易。 当然慧香公主也不是纯闲的,她这般插这么一脚,自然是有要求的。 她知道霍辰烨对明玫十分在意,毕竟那拿爵位换特权的事迹天下皆知。相比于眼睁睁看明玫完蛋见死不救,她的条件实在是太过于优渥了些,甚至不能算是条件。 她笑着对坐在对面的美貌男子,娓娓道出了自己的心声:她并不希罕什么名份,也不在意什么名声。这些年她也玩得够了,如今想要安定下来,可良人难得不如不要。如今她只是想要生一个孩子,一个象霍辰烨这样的孩子,以陪伴她未来无聊的生活。她可以永远住在京城这亲王府,也可以回到封地去,总之霍辰烨若不愿意,她以后便再不打扰他,在她怀上他的孩子之后。 所以在某些程度上来说,明玫曾经那顺口胡诌也同样是部分真相了的。 可见女人,最了解你的还是女人。 霍辰烨沉着脸没说话。他懒洋洋倚着椅背,神态间再不见人前对公主的半分恭敬,眼睛微眯,薄唇微抿,脸部肌肉紧绷,满面的不快和不耐。 慧香公主却觉得他那随意的姿势撩人极了,他那不屑和鄙薄的神态也撩人极了,她正正爱极了这副傲骄的小样。 她娇笑起来,声音柔得能滴水:“你不是装得很谄媚么,今儿个怎么不装了?原来你还挺了解我,知道我不喜什么样的人。所以你也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人对吧?我告诉你,你便是谄媚的样子,我也很喜欢,那真是没法子的事儿。” 霍辰烨冷冷开口打断她,说回上一个话题:“说来说去,你还是没有实证。毕竟你对我的纠缠众所周知,所以你诬告我妻的行为自有人信。如果我夫人的丫头护卫算不得证人,那么你府上的丫头护卫空口白话也算不得证人。” 慧香公主愣了愣,知道霍辰烨说得也对,不过她很快笑了笑道:“那要看别人更愿意相信谁说的。再说不是还有箭弩吗?那不就是实证了?霍都督你家的护卫都能出现在事发现场了,也别太不把我王府的护卫当回事儿了好吧。 你说巧不巧,就偏偏正好有人看到,是谁把那箭弩放到黄莺身上去的。你说再有外面的人正好知道那箭弩是谁不久前购得的,这一切是不是就圆满了……” 她当然是使诈,故意语焉不详,让霍辰烨自行联想。 黄莺死后,慧香公主的人确实是得信后第一时间到场查看事态,当然既然一方已经死了,就是查看对方死绝没有,免得把她也牵扯进来。 可是那箭弩来得蹊跷,竟让她的人都毫无所觉。不过显然那箭是有人早就备好了的,不然不可能那么快就放到黄莺身上去。这个人会是谁,自然不是霍辰烨就是她老婆,或者两人交待下的什么人。 慧香公主很笃定这个说法能震住霍辰烨,那边郡王府闹起来,她这边再一作证,可信度毕竟不低。 霍辰烨冷哼一声道:“公主也不用把霍某当小儿耍,既然有人看到真相,为何不报告官差,安的是什么心?莫非公主对郡王爷心有不满,愿意看他冤死不成?” 慧香公主见霍辰烨不但不见棺材不掉泪,还竟然倒打一耙,真急眼了,不由怒道:“霍都督,我慧香虽然喜欢刚性男子,可你也不要太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我不怕实话告诉你,黄莺入王府,是堂堂正正来求见的,自然有人看到。而她自然会被搜身,所以她身上不可能有什么弓弩。至于她为什么进府,我自然会找一个理由出来,比如她冒充别人之名,或就以真名找我喊冤,诸如此类,理由多的是。 就算有人觉得我的理由牵强也没什么,总之我会让自己沦落不到包庇逃犯上去,也能洗去她的嫌疑就是了。这弓弩无中生有的事儿闹出来,你说最大嫌疑是谁?昨天我府里的众人也尽是你带去的朋友,你们互相打掩护做下什么事儿实在方便。何况就算各执一词,一个郡王府一个亲王府,就会怕了你霍家怕了你这位世子爷不成?圣上就算有心护着你这位功臣,只怕也得给我等皇亲一个说法。 我如今愿意替你掩着,让你答应那么一点儿要求,总好过让贺氏以凶犯的名义去死,还是说其实你更愿意让贺氏去死?再说你若不从我,这次是黄莺要她的命,下次不会是别人么?你当我慧香混世到如今,就没有些其他暗中的手段不成?”入京这段时间老实趴着,还真把老娘当病猫了咋的。 霍辰烨也恼了,道:“既然说到这儿了,我也不防实话告诉你。这件事儿还真和我家夫人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是那承福郡王几次三番惹到我,让人恼火,所以才欲除之而后快。那箭和弩都是四印桥边的悦马记出品,虽然掌柜说此种短弩他一共制出不过三把,但要购得却也不是不能够,所以就算你咬着那箭弩不放又能如何?谁又能证明你府中护卫没有,或者你没有么? 承福郡王欺人太甚,是他自作孽不可活。也奉劝公主一句,适可而止两下相安多好。不然苦苦相逼欺人太过,谁知道又会是个什么下场呢。至于借种一事,多谢抬爱,在下对那种事儿,深觉恶心,今天就当没听到过。” 说完霍辰烨站起身来,转身就走。 慧香公主气得粉面通红。 她不是笨蛋,知道这事就算闹腾出来,也不过象刚才一样互相扯皮,没有任何意义。要想稳操胜券,还是得要实质的证据才行。悦马记是吧,那就悦马记。 而霍府这边收到的消息是,霍辰烨出来京兆尹府衙后,也去了皇宫门口跪候天颜。喊冤说这事儿和他夫人没有任何关系。说皇亲国戚也要体恤臣子啊,红口白牙诬人会让臣民寒心的。和郡王府打起了擂台,敬请对方拿出证据来。 郡王妃婆媳恼,说让他滚回去让贺氏滚过来,她们告的是贺氏不是他,她们这跪的是承辉门不是正阳门,她们求见的是皇后不是皇上,你一个大男人混在女人身后不嫌丢脸啊。 郡王妃婆媳就怕他在这里一作态,最后圣上体恤功臣,或者以后还有重用,瞬间就偏护着他了。便贺氏却不同,怎么说不过一个女人,圣上能对她有什么顾念。 霍辰烨说怕丢脸会丢命的,他也不得已啊。谁让夫妻同枝呢,夫人的事就是我的事,她被人诬告就是我被人诬告,她不能来跪只好我来了。一副誓同进退的样子。 他还说他妻娇弱,如今连惊带吓已然病倒了。不敢和您二们比啊,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还可以精神奕奕在这里等门呢。 郡王妃婆媳吐血,她们是精神奕奕吗,她们是万不得已好不好。 老郡王妃一咬牙,反正她们求见皇后也不过是想曲线救国最终把事儿捅到皇上面前的,如今既然这样,不如干脆往更大处闹,闹得圣上偏袒不了,闹得此事不能私禀最好公审,她们才把握更大些。 于是这婆媳俩带着娘子军,干脆转往正阳门跪哭去了。 见过御史死谏在这儿跳脚流涕的,从没见过一帮娘们儿围宫大哭的。于是前来早朝的臣工们便有幸看了个稀奇。 但这稀奇臣工们可以白看,皇上却不能。 宫门开后,皇上干脆上朝前先召见了双方代表。一番扯皮之后,郡王府那边终因无确凿证据而诉讼无力。但皇帝也答应她们既然有疑点,就让郡王爷案子打回有司重新审过,以让所有凶犯不会漏网。 霍辰烨这边,圣上亲言:即无证据,便与霍卿和夫人无干。 然后劝导老郡王妃几句,表示理解她丧子心切,其情可悯,但也要适可而止,比如这般围堵宫门实在不成个体统云云,态度软中有硬,隐有不耐。 这种敲打下,老郡王妃也不敢不收敛。不过好在此案要重审,未来她可以细细监督,不让儿子遗恨黄泉,也算目的达到。 事情本该到时结束,谁知却在这时候,慧香公主求见,还带来了那确凿证据:据说霍少夫人贺氏,不久前曾在悦马记铺子里购得此款弓弩,那是最后一张此款弓弩,所以掌柜的清楚记得此事,并呈上了证人证词。 于是剧情反转。慧香公主提议将贺氏收押审问,估记一审便知,郡王妃婆媳苦情同求 霍辰烨自然持异议,他要求当众重审掌柜,以正视听。 于是公主说那掌柜证词是她亲见京兆尹官差问完画押的,你霍辰烨有何理由不信?再说又是她亲自带进宫来的,你不信此证词就是不信她,不把皇家公主看在眼里。 郡王妃婆媳就说霍辰烨这是试图掩盖真相,没准要对证人动用什么阴招让人改口变供之类的,或者直接让人死无对证……并由此说到霍辰烨如此作为,很可能自己正是帮凶,夫妻合谋八拉八拉…… 霍辰烨表示此事和自己无半点儿干系,也敢打包票其妻绝不会行此恶事,若是将来有司查实证据确凿,原与妻同罪承担。 既如此,也不用继续再扯白了,皇上直接让人带证人,他亲审。 侍卫很快带到瑟瑟发抖掌柜一枚,圣上看着霍辰烨,示意他上。 霍辰烨例行审问程序确认了对方身份,便问那掌柜的:“……你家的弓弩上可有标记?” 那是当然的,时下有点儿名堂的匠人,都爱在自家宝贝上留下标记,以传世人。悦马记的标记便是个花体的马字。 “可是,”霍辰烨等那掌柜确认之后,向圣上道,“黄莺身上所携箭弩上的标记臣看到过,分明只是一片云。” 闻者诧异,传来黄莺身上所藏物查看,再传来郡王爷身中物比照,竟然都是一片云纹。这两种纹路猛一看极相似,都是花乱的一团,仔细辩认差别大了,并且云纹的图案根本不可能由个马字改成。 不待逼问,那掌柜便瘫倒在地连呼饶命,指认慧香公主派人夜里忽然闯入他家,扣了他妻儿老小,逼迫他诬告霍家少夫人贺氏…… 霍辰烨闻言悲愤大呼:“臣有妻有子,对别的女子无感,求公主放过啊,求圣上作主……” 于是此场闹剧个中原由圣上秒懂。咬牙恼怒:大清早的这是闹哪样啊? 很干脆地宣布:承福郡王案证据确凿,维持原判,着有司继续抓捕漏网从犯以祭亡灵。至于郡王妃婆媳,赶紧回去将人洗洗埋了吧。而慧香公主,言行无状,成亲前不得出庆安亲王府半步…… 金口玉言出,这事儿就钦此了。 老承福郡王妃发现自己受挑唆来跪了这么许久,原来是为慧香陷害贺氏以霸人夫做了帮凶而已,气恨之下依老卖老当着圣上的面就挥了慧香公主一耳光。 慧香公主被抽愣了,当然也早明白过来霍辰烨摆了她一道。说什么在悦马记购弩杀人,原来他竟笃定她会逼人做证,又时间紧凑来不及弄清一切细节,便拿那豆大的一团儿说事儿让她自打嘴巴。 慧香公主不干了,她本来只说是明玫买凶器,原本指望着霍辰烨识时务断尾求生的,没想到他这般死硬。既如此也怨不得她了。 慧香公主准备不管不顾说出黄莺本来身无弓弩一事算了,圣上怪罪就怪罪,不过斥几句。但终归这事儿不是她杀人放火,总不会给她定什么刑。 皇上却也正好想起此茬,面色不善问她道:“庆安亲王府明明护卫众多,那女子如何匿入府去的?莫非你还与那女凶犯有些瓜葛?” 老承福郡王妃也怒瞪着她,好像真是如此便扑上去咬她。 慧香被两人瞪得发寒,想想这里是京城不是她津都,没有老爹罩着,别说老郡王妃敢当众甩她一耳光了,连个臣子都敢不不恭不敬的对她,何况现在皇上明显动了气。此时把此事说出来也断无她好处,还是私底下报复回来好了。再说,她看了看霍辰烨,这男人竟然能猜到她的心思,真是让人舍不得放手呢,若是此番撕破脸,真是一点儿机会也没有了。想着便摇着头连声否认。 “那么就是王府的护卫不得力了?”皇上道,“如此便全数换下吧,朕拨皇城侍卫给你……”边说边示意霍辰烨跟着他走人。到点儿上朝了,这一帮不省心的女人。 慧香公主欲哭无泪。她的护卫,都是从津都带过来的心腹。如今被换成皇上的人,以后她做事自会大白于圣前,那她还能干成个甚? 。。 明玫整夜包着被子靠在床上,听着前方时不时传来的消息。想着这么冰天雪地的,霍辰烨在宫门口那儿跪了半宿替她喊冤,而她这般安耽自在,便十分地羞愧不安。 但她也不至于起来也到院里跪着以求什么共患难的意境,这是男人替她挣来的安逸,她得好生受着才对得住他不是。 只是她整夜整夜忧心不已,一直睡不着是真的。 到后来宫门开后,霍辰烨他们被召进皇城内,里面的情形明玫就不得而知了。 这让她更加的郁郁惶惶,实在焦燥的难耐,干脆起身下床,在屋里走来晃去,只盼着能尽快有消息回来。 霍府主子们也都6续得了消息,明玫早早的就被叫到了盛昌堂。 霍侯爷在外书房待着等信儿,盛昌堂里霍侯夫人跟霍辰烁夫妇俱在。 说实话这种事儿,霍侯夫人心里那里一阵舒坦一阵紧张。又兴灾乐祸又担心被牵连到,这心情和秦氏一样一样的。只不过前者的兴奋劲儿更多些,后者的怨愤劲儿更大些。 一见明玫进来,霍侯夫人就绷着脸骂人,“烨哥儿媳妇儿,你胆子真是不小啊,都敢朝郡王爷动手了。你找死且去找,知不知道这会连累家里?”倒也不算声色俱厉,只不过脸色也很难看就对了。 她其实是想听明玫说说详情的,这不习惯拿住点儿小辫子就赶快给个下马威嘛。 可这种时候,明玫哪有耐性听她罗索,见能说上正事儿的霍侯爷不在,她又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便心生恼意。说的这叫什么话啊,这种时候不关心事态,是耍婆婆威风的时候么? 她耐着性子,尽量用软和的音调,面上却挤不出一丝笑意,话也毫不客气道:“婆婆是尚没睡醒吧,仔细祸从口出。儿子在外面雪地里跪半宿喊冤呢,婆婆在家里一觉醒来倒认定了是自家人动的手?圣上都没裁定的事儿,就敢往自家媳妇儿头上栽吗?这传出去,是让人说婆婆比圣上清明呢,还是说婆婆巴望着霍家出个凶犯呢?” 老娘倒霉了你能落着什么好呢。 霍侯夫人没想到明玫竟然这么堵她,一时之间竟愣住了。侗妈妈站在旁边,反应过来就上来帮腔,刚开口说了声“少奶奶,你这般……” 明玫如何会听她说,怒声打断她道:“闭嘴!” 把侗妈妈吓得一愣。她年纪大资格老,又跟在霍侯夫人身边,少爷小姐谁不称她一声妈妈,还是第一次被小辈儿这般喝斥。 却见明玫又扭头扫了一圈旁边侍立的丫头婆子们,道:“主子们说话,谁再胡乱插话吐出半个字,直接叉出去打死!” 婆婆她不好得罪,奴才她也不敢么。 霍侯夫人这会子才反应过来,明玫骂她的身边人就是打她的脸啊,她手指点着明玫叫道:“你……你……你,你这个……” 明玫道:“我……我……我,我这个媳妇婆婆回头再说吧,这回子有事儿呢。” 霍侯夫人被拦了话,正要怒起来,侍立她身后的秦氏忙拉拉她衣袖,一边对明玫道:“对对对,嫂嫂先说正事儿要紧。” 霍侯夫人也看出来了,这贺氏有些焦燥,谁点跟谁暴啊。莫非这回真的事儿大了?相比发作媳妇儿,她当然更担心会否牵连到他们。当下也不再多言,耐心听明玫说话。 明玫却是对霍辰烁道:“二爷去外书房问问父亲,要不要带几个机灵得力的人去宫门口等着,也好及时传话儿回来。这不大家都急等着信呢么。” 家里有事儿,一大老爷们儿,在这儿内宅儿里干坐着空等算怎么回事儿。 她心里不爽,口气便没那么好,又引来霍侯夫人冷眼几枚。 霍辰烁倒没见不快,但他却表示不用去问吧。他哥肯定带着人呢,他再去那儿等着,一来多余,二来人来人往的看着也不象那回事儿,再者他觉得外面情况不明,一动不如一静。要不然两下里弄岔了,可就不妙了。 而秦氏却想着别的,她算是看出来了,明玫这意思,原来他们对情况完全不在掌控中啊,若罪过真落到身上……想着她慌慌对明玫道:“嫂嫂,要不要先把孩子们送出去……” 好处他们落不下多少,这若有个万一受牵连却是一定逃不掉的。明明他们那房惹出的事儿,还得她反过去求人家帮着保护孩子,这日子过得也忒是苦x了些。 明玫心里真是恼啊,这一窝子什么人哪,霍辰烨若是真有点儿事儿,能指望上谁啊。 她没理会秦氏,只对霍辰烁讲着道理:“你哥随身带的自然都是下人,有个什么紧急情况,他们不敢自己拿主意。你是主子,在那里看着,让他们有个主心骨儿,这不多余。再者,你哥那里状况不明,你身为兄弟想要打探一二再正常不过,别人看到了只会说霍家兄弟齐心,这是给二爷立好名声呢。并且,忧心自家兄长这算什么动?弟妹这般急急要做安排才叫动呢。” 霍辰烁也是第一次被明玫这般声气说话,当下也没了别的言语,起身施礼出去了。 朱氏被明玫捎带上排揎了,便也不再说话,只低头想着,总之她等下让小宝跟六一六九他们呆在一处玩去,不让人离开视线就是了。 明玫再回怡心苑还是那种心里揪揪着的状态,派了护卫一趟趟出去探听消息,霍侯爷那边也有派人出去,有回话时都会过来知会她一声,等到终于确定霍辰烨正常散了朝,明玫才终于放下心来,于是倍感各种疲倦袭来,熬不住爬上了床。 没想到霍辰烨却是散了朝就回府来了。那时候明玫才眯着,还不曾睡实了。丫头在旁边一叫,明玫便一骨鲁从床上翻起来,迎上去抱住了那人。 霍辰烨下了朝之后,先去面见圣上,坦白了事情的真相,然后才回府的。 当然少不了在御书房又跪了跪,陈述详情,求得谅解。这么久没吃没睡,便有些身上冰冷,膝下酸软,不妨被明玫一扑,两个人差点儿一块儿栽到地上去。 霍辰烨揽着明玫稳住身子,一看她那情形,便急声骂道:“你跑什么跑,鞋都不知道穿……地上收拾干净没有,再叫碎瓷扎着脚……披风也不知道裹一件,也不怕冻着……” 明玫趴在他胸前,闷闷道:“你终于回来了。” 霍辰烨把人抄手抱起,放床上包被子里,明玫还抱着他腰不撒手。霍辰烨便坐在床边低头检查她的脖子。上面抹了药,外面薄薄敷了层薄纱。他将那纱布轻轻揭开,够了旁边高杌上的药膏重又涂了一层。 一边皱眉道:“一夜没睡?眼睛都有红丝了。”最爱睡懒觉的人为他睡不着,霍辰烨有些心痛,不过心里也有点儿美。 “嗯。”嗓子有点儿闷闷的。 “这么点儿事儿忧心成这样干嘛,担心你家男人摆不平?”霍辰烨捏她鼻子。 “不是,你在那儿受罪,我心里难受。”明玫拍着床,“你快上来躺会儿,让我来伺侯我家男人。”她倒没有担心圣上真会怎么着他。 呃,霍辰烨斜眼笑,“怎么伺侯?”边说边蹬了靴子翻上了床。 “我给你揉揉膝盖。”明玫道。说着翻身起来坐到了床中间,把他的腿放在自己腿上,去捂了捂他的膝盖,然后轻轻揉起来。 霍辰烨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他一直都知道,她烦那些礼教,她觉得下跪是种屈辱,所以他才会替她求那不跪不礼的特权。如今看她这般,肯定是在为他难过。 他坐起身来,长臂一展,就把明玫扯到了身边,口中浑不在意的语气道:“快过来吧,以为我像你那般娇气?再说谁真跪半天啊,我磨蹭到宫门开时才去跪了下的,不过让随从那般嚷嚷着,骗取同情罢了,没想到骗到了你这个小傻子。” 他这般哄她,明玫觉得心里愈加愧疚,喃喃道:“对不起,是我胡闹,我不该去理会郡王爷那个衰货……”若她不去理会,又如何会惹来这么许多的事儿,有人死有人伤,而他,作难受罪。 他摸摸她的脸,道:“胡说,什么不该去理会,有人惹你,就该狠狠地揍。” “……还有昨天,我不该冲你发火,是我任性,都是我的错。”明玫又道 男人搂着她的腰,下巴在她头顶轻轻靠着,半天才道:“笨蛋,怪你什么,不是你的错。你心里难受不冲我发火能冲谁发?” 呃?明玫恍了一下神儿。他通常不是傲骄地说“知道就好”,就是斜眼看着她,来一句“打一拳给个枣么”之类的质问么。 男人抬起她的头,让她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睛,将她的手放在按在他的胸口,道:“不是你任性,都是我的错。你说得对,那些对你有歹意的女人都因我而起。可是小七,我以后也保证不了能彻底远离得了外面的女人,有人硬要心怀不轨我也无法。但我能保证,不去招惹,不被招惹。你对我有些信心好不好?” 他那般认真地看着她,眼里有恳切,让明玫忽然就心里软软的。 “昨天你说我为了别的女人不顾你的死活,那时我觉得很委屈。你遇刺,我吓得魂都飞了,坐在你身边全身发凉,止不住地抖。我不敢想象如果护卫晚到一步,会是什么样的后果。我替你止了血,摸着你跳动的脉博半天才能稳住神儿,等徐茂辉他们到了,我才敢把你交待给他们去梅林处理事情。”梅林那边不得不及时处理,何尝是他想离开。 “那些过去我涂抹不掉,那些女人我推卸不开,我只能给她们作些安排——以前我总是这般想,所以总是心软。可是昨天你遇险,你不知道我有多惶恐。我若早些硬下心肠,黄莺便是有恨有怨,也只会对着我来,如何会连累你受惊受伤……这般想了,就觉得你骂得真对。小七,是我对不住你。”他的声音有些嘶哑,让人听了心生酸涩得厉害。 “不过如今,黄莺没了,扇儿会送走,再没有那样的问题了。以后别的女人是好是坏都和我没关系,我也不会对任何别的女人上心。我有你了,我想和你好好的,我们要白首携老的对么?小七,你别再嫌弃我的过往好不好?你信我好不好?” 他说着,声音越来越低。以前他自信满满,总觉得他用做的,总能感动她,可实情却让他挫败。她一直固守着自己的那方天地,她的心忽近忽远,飘飘悠悠不肯靠岸。 他轻轻地道:“有的时候,我不知道你的心飘在何处,似乎我做什么你都不在乎,似乎我总是在一厢情愿。有时候,我总觉得你随时都会抽身离开,让我再也寻不着抓不到你的影踪……这种感觉让我心慌又无力,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小七,你说,我到底该如何做才好……” 他说着,把头使劲低了下去,不让明玫看到他眼中的神色。一滴泪却忽然滴落,溅在明玫的手臂上。 霍辰烨掩饰般迅速用手覆上那小片水渍,顺劲儿一拉把明玫压在怀里,不让她去查看自己的手臂,不让她抬头看他的眼睛。 明玫却觉得那片皮肤象被烫到一样,灼灼地难受。她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莫明的酸楚。 这个男人,和她丝丝缕缕到如今,让人无可抵挡地心动。是的,心动。若非心动,她昨天如何会那般激动,那般激烈地和他争执。若非心动,明知道皇上以后还要干仗,还要倚重他这种武将,却还会在他去了皇宫时心中惶惶难安。 她心里喜欢,却越发惶恐。男人也需要安全感,她也没能给他,却只想从他那里汲取。置身事外地享受着他的宠爱,遇事儿又总躲在男人身后,受伤就一个劲儿地责怪男人。 她趴在霍辰烨胸前,眼涩鼻塞,语无伦次道:“不是,不是你。你做得很好,你人前人后护着我,真心想让我过自在舒坦的日子,想让我开心快乐,我都知道。 是我不好,是我自私又鄙劣,享受你对我的好,又小心翼翼不敢付出全部真心。我太胆小,害怕你以后不喜欢我了,全心付出的我不知道何以自处,所以拼命让自己混不在意。 我小心眼,我斤斤计较,我把以前的事情放在心上,把以前那些女人想象成为以后,所以一有风吹草动我就抑不住生气,好像我真被你辜负了一般。 其实是我不知足,我贪心地想要更多,想要你的全部,你的人你的心你的每一个点滴……” 她说着,也眼睛一涩,忍不住落下泪来。 霍辰烨见明玫哭起来,一下子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一边用衣袖帮她擦拭着眼睛,一边笨拙地哄着:“别哭了,宝贝别哭了。” 明玫却更加忍不住,不知道为什么,就越发的哭得起劲,甚至想要不管不顾地号啕一场。 至于为何这般伤心,也许是因为很多情绪积累太久了需要纾解,比如这场莫名其妙的穿越,比如这个时代坑娘的没有人权,比如许多可怜巴巴地生活条件……她是何辜被扔到这里,承受这一切? 也或许,什么理由都不是,只不过因为有人肯真心哄她吧。——她又何福得遇他? 她哭得那般声情并茂,好像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这是霍辰烨第一次看到明玫哭,原来她哭起来是这个样子。 嗯,哭得真是难看。眼睛红红,鼻子红红,整张脸皱巴成一团,晶晶亮亮的眼泪鼻涕一齐往下淌。 也哭得,真是好看。 他揽她在怀里,任她把自己的前胸哭得温湿一片,自己也心酸无比,眼睛再次湿润起来。然后,明玫听到他声音暗哑却清晰有力地说了一句:“我,霍氏辰烨,总不负你!” 这是成亲前在佛像前,她说话的句式,他听起来,觉得特别的庄重,所以他也想这般说给她听。 明玫没有回应她,只是将脸贴着他的胸膛,紧紧的…… 外面雪花仍在大片大片地飞舞,北风起劲地吹,不时传来枝头破布被风撕扯的声响。那个瑟瑟世界,想必寒冷异常。 可是屋里很温暖,火墙暖烘烘,地炕暖烘烘,炉上水壶可劲儿地喷着水汽,滋润着有些干燥的空气。 两人相对垂泪,然后又都有些扭捏害臊,对看一眼便羞红了脸……腻腻歪歪的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终于疲惫又放松地睡了过去。 明玫睡来时轻轻动了动身子,那揽着她的男人就立刻把她往身边揽紧了些,一只手摸索着轻轻扯了扯被子捂紧她的肩头…… 她抬头看他,男人呼吸轻缓均匀,明显并没睡醒。刚才,只是沉睡中下意识的动作。 他搂着她,她依在他怀里,那么真实,那么温暖,让人只想沉沦其中。 就这样吧。 这是她的男人,她以后要守护着他,就象他守护着她一样,用全心,用全力,把日子好好过下去。 使坏做怪的婆婆什么的,主动蹦过来缠上来的蟑螂蜘蛛狐狸精什么的,生活中可能还会有许多不如意。不过,来战吧,谁怕。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1章 黄莺死后,外间当然有人不遗余力地宣扬此女乃那个董家小姐,凶犯伏诛,很明正言顺。奈何董家表示此女已经被逐出,再与董家无关,于是黄莺尸体被官差扔去义庄,无人收殓。最后是明玫对这个死于自己手下的亡魂心下难安,薄棺一副掩埋了去,还请和尚给念了几圈经文,望她早日托生他处。 明玫真心的悼词只有一句:董小姐,你是一匹野马,去找自己的草原吧。 而郡王爷那边,京兆尹发力,不但揪出了四名据说出场过的逃犯,还掀出对方老窝,共计十二人的江湖犯案团伙给其陪葬。老郡王妃稍解心头恨。因为此事乃圣上发话办的,郡王府倒也无异议。 在此后郡王之位承袭上,郡王妃一度试图扶自家儿子上位。奈何名不正言不顺,娘家和贺正宏较劲斗法,最终也没沾到便宜。 前郡王爷闲散,在宗室中向来无人看重,曾为了能用上贺家费尽了力气,老郡王妃为了郡王府将来有所依重,在承爵一事上,站在了允哥儿一边。最后允哥儿也算没有太多波折的做了小小郡王。 此后小郡王爷多住在外祖家,习文练武,强体健身,此乃后话。 黄莺的谢幕下台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直惊圣听,也算死得轰轰烈烈。明玫很早就感慨江湖儿女多奇葩,这厮小强得有些不象话。相比于她,洛月同学就死得太过悄无声息了些。 这年岁末除夕,合家欢聚时候,她被人药死在自己的小院里,下药人,被定为她的贴身丫头。因为那药,就是她的贴身丫头亲自去买回来的,查有实证。具体怎么个来去明玫并不清楚,她不过因为有在关注她,所以第一时间知道她的消息罢了。 孔家内部说她自儿子去后人就变得不正常了,因为生无可恋,故意死在这样的大节下膈应人。不过明玫觉得,她不会选择这么简单的死法,很有可能,药人不成反被药罢了。就算死在这样的节下,她的死也没有惊起任何的波澜,当天就被拉出去埋了,跟府里死个丫头下人无甚区别,外间竟然无一点儿风声。孔国公夫人的手段可见一斑。 大年初一,外命妇进宫贺拜。这是明玫第一次跟着霍侯夫人一起谨见,这也是霍侯夫人病养后的初次大场合复出。谁知霍侯夫人那货十分不地道,带着儿媳进宫也不说担心她行差踏错提点一二,只顾混在自己的熟人圈子里寒喧,并且没一会儿竟不见了人影,留下明玫一个人在那里闷着。 然后竟然就遇见了那孔国公夫人。挺年轻长相也很不起眼的一个人,脸上有得体的笑,不显山露水的,见明玫落了单,上来主动跟她打招呼,倒挺热情。还给详细讲解见到的各色人等,脾性`爱好,有过些什么逸事等等。 明玫发现她讲八卦会带点儿外间男人的视角,于是确定孔国公爷不但风流下流,而且是个大嘴巴。不过这样的视角与贺大太太和唐家舅妈她们这类贵妇的资讯很是不同,毕竟男女有别,倒也让明玫听出些别样趣味儿来,也愿意接受孔国公夫人示好的结交。 后来明玫本着人情不做白不做,便把前些时候去留峰寺进香,偶遇洛姨娘为自己点长明灯的事儿友情大放送了。 生前安排身后事,这自然是要拼死做出什么来的节奏。孔国公夫人自然醒得。见明玫这般示警,虽事后诸葛,但人家不知她家事不是,便很领情地颌首笑了。 这么的也算交好了。社交圈就是这么个奇怪的场所,喜不喜欢合不合拍不重要,大家都能笑脸相对的搞和谐,转过头各过各的日子罢了。当然,至少得先有能笑脸相对的身份底气。 而那些轰轰烈烈的奇女子,一个个终成笑谈。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笑谈都事不关已或无关痛痒。毕竟那里,还有一个慧香公主不是。 慧香公主虽然被圣上禁了足,但在对外的口径中,她还是被宣扬成了除暴安良,手诛凶犯的有功人士。知道内情的人自然不少,觉得这不用说肯定是霍辰烨的意思,这般做态不过是想把自家媳妇儿从这件事儿里摘出来而已。 实际上这就是霍辰烨的意思。明玫算是一个原因,更主要的是,他在替慧香公主建立威武形象,以便帮着把这货打发出去。——选个普通士子还真弄不住她啊,并且到时候她很可能在京建府,于是,还得打交道的时候很多呀。 还是远远送出去好啊,边陲小民很野道嘛,没准很适合她啊是不是。 三月春闱很快就到,慧香很快就会展开选亲大行动,只怕到时人放出来又会不消停啊。 明玫亲自提笔给唐玉琦写信,先是笔调肉麻,说了自己近况,主要是浓彩重墨描写了自己的美满生活实例若干,然后表示自己既得一心人,要白首不相离,这场夫君保卫战绝不妥协。最后请与古拉教主近距离接触过的唐表哥多多尽心促成教主早日进京。 信先给霍辰烨看过。这货心里又是甜蜜又是感慨,这信分明主次颠倒,明明是封绝情信啊好不好。琦哥儿这多少年了,闷头升官从不回京,只怕自己儿子都快不认识这爹了。个中原由虽然从来没人提起,但该明白的心里都有数。 明玫大方直言:表哥对我好我知道,这些年如果他心里还有什么想法,也正好乘此让他断了念头。我们很幸福,我也希望他幸福(一直没有好办法劝解他,正好籍此狠心作一回灭绝师太啊)。 霍辰烨搂着她点头:我懂,你不用解释……咱们一定要很幸福很幸福…… 而京城这边厢,也自有臣工努力对大汤皇帝进行思想改造工作。古拉教人众虽少,地盘虽小,但敌人的敌人总是朋友啊。就算大汤皇帝不在意那处弹丸之地,便聊胜于无嘛,好歹也是块蚊子肉啊。并且好歹这是从敌方内部分裂出来的,对敌方内情知之甚详啊。关系处好了,既可以算个前哨,又可以从中开发些可以打入敌人内部的诸如粽子啊等类形人才啊…… 总之吧两处用力,于二月间的时候,那古拉教主便如期上京来了。到二月底,赶考士子基本都已聚积在了京城,慧香公主也被放了出来。 于是霍辰烨做为陪客,便带着一大帮子人约五大三粗教主大人皇城内较武场对练去。那教主三四十岁的样子,是个耐操的,连着几天,一帮人在较场练得尽兴。往往料峭春寒中一身臭汗收场,然后大家各自在围子里面冲洗一番走人。 客人此番来京的议题并不包括和亲,大约他们也不敢提这样的要求吧。慧香公主当然不会往这上头想,更不会提前搞什么防范或破坏,这天还摸清了他们的活动规律,跑到较场去围堵霍辰烨去了。 瞧那劲头儿,大约是想乘着人洗刷时冲一回现场,弄个既成事实之类的吧。结果这样那样一番误打误撞的,最后冲错了围子,把人教主给看了个精光。 然后又被一群人围观…… 那场面,确实有点儿难看。 慧香闹来着,甚至拔了护卫的剑横上了教主的脖子。 那教主也恼来着,貌似苦主算是他吧? 这人也有几下子,那剑一横间不过断他大胡子几缕,然后就躲了开去。再然后,这货扯块围子上的布一挡鸟巢,就一手捉慧香双手,一手捉住她双足,四蹄紧缚扛猎物似的将她扛到了圣前。 圣上都难得呆了呆。 然后教主大人不知得谁提点,表示一定负责,当面求亲。圣上见事已至此,当场答应…… 慧香公主意见无效,气怒难平,转过脸儿就准备狠狠收拾那教主大人。恨不得直接把人弄死得了,一不毛之地的小教主,不过占两个山头的山大王,想娶她这泱泱大国公主,她宁愿做寡妇! 结果被那野蛮不知怜香惜玉的货反操得很惨……美女与野兽,征服与被征服,反正慧香公主从此有事儿干了…… 明玫最初一知道此事儿就笑得不行,说那教主大人才真正是属性威武啊,竟然能在咱大汤皇宫横行,还一路赤条着横行到圣前去。 霍辰烨也笑,知明玫一语道破。 藩王的女儿在京城成亲立府什么的,当圣上就真乐意么………… 三月间恩科放榜,三哥明璋和六姐夫李穆华双双二甲有名,另外还有霍家的大姑爷钱逸清。 真是好事多多。 提起恩科,就不得不说说大嫂子娘家那位堂弟程锦鹏来。 当初明璇送往西北途中被此人带走,从此两人比翼双飞去,快活地找一青山绿水处过起了你侬我侬的小日子。 程家虽然对程锦鹏迷恋女色不思进取十分的失望,但既成事实,对方又是惹不得的人家,也不得不资助他们一二。贺家对明璇的官方说法是去西北探大姐,然后由族中长辈作主就地嫁了。因此当程家悄悄捎信儿来探贺正宏口风时,贺正宏说只当此女嫁去荒蛮野地去了,自此不来往便是。程家人就彻底松了口气。 这两个人吧,玩了这么刺激的招数,彼此也都十分珍惜这段姻缘,据说十分地蜜里调油的过了好几年光景。 可惜激情这种东西它是限量版,燃烧久了总会烧尽的,没有新的刺激源,这玩艺儿它十分地不靠谱。所以后来当程锦鹏它日另有了心头好时,明璇就唯余悲情戏码。她也曾收起满身的骄傲和嚣张气焰低声下气过,但那终究不是她所擅长,日子就变得很是憋屈无奈。 那新欢是市井中遇到的小家碧玉,据说冰清玉洁的,要带入宅第做妾侍。明璇的撕闹不依,令程锦鹏十分头痛,第n次起了归意。并且他此时,心心念念的都是别让新欢受了委屈,要先携新欢入门去,等有了一子半女的,再正式接明璇回府。 当然,到时候大妇还是她做,长子长女也还是她的孩子,只不过进门早晚有区别,让新欢也不至于处处低她一等任她拿捏,算是一种平衡。 话说,那时明璇长女已经三岁,小儿也大几个月了。也就是说,她们母子要被暂时当作外宅儿养着。 程锦鹏对家里提出条件,表示自己回归后会专心攻读,走正当的科考道路以光宗耀族,以此换取家里对小碧玉的接纳。 程家原有些担心来着,不过想想贺正宏这么些年来对明璇真的不闻不问的,再说明璇她吧,奔者为妾,如今嫡妻的位子名份都给她留着,她也有了子女傍身,这也说得过去了。反正这么些年也是在外面过的,入府早一会儿子晚一会儿也不打紧吧。想来想去,到底自家儿子读书是正道,便默认了这番行事儿。 明璇苦闷无依,便托人辗转捎信儿给明琪,明琪便给明玫来信讨主意。明玫琢磨着,娘家撑腰不是不行,只是明璇这样无名无份的,便是去程家闹腾一场也没意思,被人家拿住道理反而打脸。想来想去走明路反而不好办,暗路子么,还是请贺正宏的示下吧。 贺正宏得知此事少不了把明璇痛骂了一顿,最后发话说,让她忍着。意思等明璇以后进了程家门儿,当上了正儿八经的程家媳妇儿,身正辣,有厉害那时候再使。 偏明璇不肯听话,得了贺正宏的话,知道老爹还是痛她挺她的,还如何肯忍,便那边程锦鹏带着女人走人没多久,这边她就带着儿子女儿跑路了。明琪没法,便将上门的明璇安排着住在了嘉县一处隐避宅子里过活。 明璇本来大约是傲娇着想要让程锦鹏着急一番的,至少着急巴慌的找她什么的,多少也挽回些面子。没想到程锦鹏回府之后,忙于添香夜读书,过得快活又正道,基本没怎么想起她来。直到那位新欢同学当真诊出了身孕,才让府里管事儿婆子给明璇送去些药材物件去,也顺便道喜,说等孩子生了,也就来接她了。——这才知道明璇已经不见了。 程家这才吃了一惊,一边给大嫂写信让打探明璇的去向,一边给贺老爹来信,解释程家行事的原因。说是程锦鹏自知之前行事不端,没能让明璇名正言顺,心下愧疚。如今已迷途知返,这才回府闭门读书,决心将来金榜题名后带明璇母子荣光大归……至于入了府的小碧玉,不过是跟随在身侧伺侯日常的云云。 程家摆低了姿态,话说的花团锦簇,可就是没提对那小妾的处置意见,贺正宏对此未复一词。 这也是一种态度,不管是贺正宏真不管自家女儿的死活,还是默认了程家的说法,只要他不当即翻脸就好。有些事儿嘛,拖着拖着也就解决了。程家一边小心翼翼,一边也很是委屈,如今的局面是一个巴掌拍成的么? 而明璇那里,被时隔这么久才想起来,当真是丢尽了脸面,人也彻底死了心。加上她估摸着,她离开了程锦鹏那玩艺儿,自己带着儿女还是可以活得不错的。比如象现在这样,有吃有住有花用有人撑腰。至于儿女的将来,她十分看得开,想她堂堂京卫指挥史的爱女,她老爹会不能给他外孙安排个出身出来?她再不要跟程锦鹏过日子了,最好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压根不想人家程家子孙,可愿意流落在外。 明琪对她的任性无可奈何,只能不断来信讨主意,各方不断沟通安抚劝解着,明璇只是不听,很坚决地表示与那位恩断义绝了云云。 然后今岁开春时候,程锦鹏上京赴考来了。 偏去冬有场大雪,乡间多少遭了些灾情。程锦鹏一行就倒霉的路遇小股流民,钱财衣物,悉数被剥了去,把他给抢了个光光。据说这货还知道亮出他尚未上位的岳父旗号,可惜冻饿急眼的流民完全不加理会。 然后呢,这风流公子就沦落得比流民还艰难潦倒。正逢倒春寒时候,就急病在了半路,等程家得了信儿急派人去接应时,人已经不行了。 于是明璇的孩子便十分的宝贵,到底是他这脉香火啊。程家老爹亲自进京来请罪,后来亲去西北把明璇和孙子孙女一起带回了程家。明璇到底做上了这正头少奶奶,以这样身单影只的方式…… ——实际上,明玫很怀疑,这就是贺正宏给明璇子女安排的出身,多么正统原版,原汁原位。 而这届恩科,明德大学堂也有进帐。学堂里本以少年弟子居多,估记秋闱时候,下场的会多些。这一次,统共五人下场,然后中了一个二甲。总之五比一,还是牛了八唧的。还有就是,明璋和李穆华十分上道啊,他们考前得过赵夫子指导,在明德学堂意思过一阵子,然后自报家门就成了明德学堂弟子了。各学府之间自会有不动声色的评比,于是明德学堂这虚头八脑的名声,隆隆的响啊。 简夫子挺乐,对着明玫时也挺得瑟。可以想见,那些幕名求学的人,跟着不就来了吗?明玫也挺高兴,但还是嘲笑他沽名钓誉,原以为他是清风明月般的人物,谁知临了临了,晚节不保啊。 简夫子自辩说就算钓誉,也不是为自已钓的,最终受益的是学生嘛。还赞叹说极佩服明玫这种做幕后的,既不图名,也不图利,才是真正的清风明月。明玫嘿嘿直笑,反正被夸赞了,也跟着一阵儿的乐呵。 心情好自然浑身是劲儿,于是霍辰灵发嫁前后,都尽心尽力的帮衬着。霍侯夫人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对人的态度那叫一个慈祥,那叫一个亲切啊。一家子和乐,日子美满太平。 只霍辰烨偶尔抚着明玫肚子迷惑不解,这身子好起来了,他又日日在身边干活儿,怎么这次倒这么久没动静了呢。不是说那雪蛤用过后,就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蹦娃吗?他前两个儿子或是怀孕,或是生产,或是后头满月周岁什么的,他这当爹的就没有跟在身边周全过。这如今有了空,正可以陪完全程呢,肚子却给他泄劲了? 明玫反唇相讥:“怎么不说是你自己不给力。” 明玫的意思是科学向的,那啥生孩子不是两个人的事情吗,没怀上怎么能是一个人的问题?但霍辰烨显然理解到另一层面,拉着明玫就试验了一番到底给不给力的问题。 这晚,霍辰烨搂着明玫靠在床头,翻出一本最新花式秋宫图要和她一起研究,顺便还对着那图解说一番,甚有指导她几招的意思。明玫很矫情地红了脸,实际上她觉得画工好幼稚哟,人物好死板哟,哪有动感j□j的好看哟。但还是身子东扭西晃眼神东飘西荡地声明不看小黄书。 霍辰烨不依,用手捧住她的脸固定方向,不看就抱在怀里胸前腋下的一阵揉搓蹂躏,笑得明玫喘不过气去。霍辰烨松开她一点儿,逼问道:“看还是不看?” 明玫骄然道:“看什么看,书上得来终觉浅。” 霍辰烨喷笑出声,丢了书就把某人放倒,给力躬行了半宿。 府里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怡心苑亲亲爱爱,岁月静好。 谁知没多久,泰极否来…… 三月间霍辰灵嫁了,霍侯夫人脸上的慈祥就一天比一天少,慢慢的又开始打鸡骂狗起来。除了自己亲儿子那窝,对谁都看不顺眼的样子。 象明玫,就被呲达过好几次,理由信手拈来。 比如不过去了她屋里一回,就挑出一堆毛病来:什么枕头松松软软又大坨,肯定睡没睡相。什么镜子也不套上镜袱,一天到晚就知道照样子呢。什么屋里鞋子都是塌塌着后跟的,那般趿拉着来去成何体统…… 这些都好说,明玫答应着会改,然后让丫头们记着,下次这货若再来,利索把屋子收拾一遍就是了。至于平时相见,她不笑她也不笑,起码的礼仪客气完了,就迅速散去罢了。 霍辰荧和霍辰炎的嫁妆也基本准备就绪,不过小地方添添补补罢了。霍侯夫人似乎有意加入备嫁组委会的团队,总想对她们的议事提些意见。等姨娘们拿嫁妆单子求补充的时候,她又一脸不耐烦的样子。那是真的不耐烦,大约觉得两个庶女跟她宝贝女儿的嫁妆差距还是不够大吧。 这天两个姨娘来找明玫议事,秦氏也在,几个人围着说着话。吕姨娘就提起霍辰灵嫁时明玫给的一个玉觚来,说那造型独特玉质细腻润滑真是极难得的,言语间十分羡慕。 明玫笑言:“那东西只有一件,给了灵妹妹,另外两个妹妹便没有了。” 两个姨娘便讪讪的,忙笑着说嫂嫂给什么都是心意,当妹子的哪还挑三拣四。 明玫就说那是自然,没这种有那种,总会给妹妹们留些念想的。 两个姨娘便又笑着奉承,说少奶奶向来大方,又向来疼爱妹妹们…… 不过这般闲话着,给备嫁扫尾,没想到霍侯夫人却忽然来了。她在门外听着了半句话,进门坐下上了茶,一扬手让下人都退出去,就接着话茬子指着秦氏阴阳怪气地奚落道:“你瞧瞧你,当初也是那么些嫁妆,你嫂子也那么些嫁妆进来的,现在你嫂子处处出手比你大方,并且手里不知道还攥着多少呢。哪象你,一副穷家舍业的样子,正经地方扣扣抠抠舍不得花用,不知道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话说秦氏对亲亲小姑嫁妆贡献太薄,霍侯夫人早不爽了,乘机发作一下罢了。 说得秦氏眼含泪花,欲辩又休。 然后霍侯夫人立马又转了枪口,指着明玫道:“人家说有旺夫的旺妻的,我看我们霍家是专门给你旺财的。一进霍家的门儿,你就财势比谁都旺,也不知我病着当家了那几年,淘腾了多少去。” 直指她当家时贪墨公中银子。这可不比指责秦氏乱花银子。 原本想着吧,霍侯夫人再急着跳腾,也多少得装到荧炎两小姐都嫁了,毕竟面子是合府的,也是她们彼此的。到时候就算她这媳妇儿落不着好,一个巴掌拍不响么,她这当婆婆的又能传出个什么花式来?没想到这般急不可奈啊。 这个名声自然不能背,明玫道:“婆婆误会了,媳妇嫁妆确实不多,不过娘家太太爹爹疼爱,霍家给的娉礼也好,摆酒时客人们的随礼也好,如数给了媳妇儿,所以手里便比嫁妆多了不少。再者相公把先头婆婆的嫁妆出息也让媳妇儿花用,所以媳妇儿在银子上倒也宽裕。这些婆婆也都是知道的啊。至于当家那会子,实际是弟妹在掌家,帐目也是明明白白的,也早就交回到婆婆手里了,并不敢从中淘腾一分。婆婆明鉴。” 话说得不软不硬,霍侯夫人听了,越发冷笑起来,道:“媳妇儿说得在理,可谁家挪用了公中银子的,不会把帐作平,拿那糊涂帐来蒙谁呢?既如此便把你的嫁妆单子和每年的产业出息帐目拿出来,看看你名下产业也好,加上你先前婆婆名下的产业也好,每年的出息总共有多少,好让咱们这些人学学找钱的本事。也和你花用出去的数目比照一下,看看到底孰多孰少,多花出去的那些到底从哪儿来的。” 这是要查她的私帐,核对她的用度? 这一家子三个大男人,一个不上班,一个小跟班,就她家男人一个顶着主梁呢,各方应酬花销以及私密收入,不管是男人那边的还是她这边的,自然都少不了。给你查帐,想多美呀。 可家里的产业能平稳,和男人在外面的地位面子没关系么?落了实惠安稳度日不好么,还非得找茬,真是活见鬼了。 明玫明白,霍侯夫人这样来势汹汹的,大概不是数落两句那么简单了。她觉得,如果她肯答应孝敬上个千把两千两,然后把全部兑现完的时间从今年慢慢拖到明年去,估记这货就能从今年滋润到明年去不敢炸毛。 可她的银子,不想再给这个如今已然泼脸不要的货了。 明玫道:“我的私帐,婆婆还是不要操心了,免得婆婆落个觊觎媳妇儿嫁妆的名声。至于先头婆婆的嫁妆,婆婆不是更要避嫌才好么?” 贪了人家不少去了,如今还敢来翻旧账。 霍侯夫人也不为意,只道:“你不用推三阻四说些别的,还是即刻把帐簿传来,大家过目为好,不过学习一下,当谁就贪你银子去不成。也不要过一阵子,再给拿出一个作得很平的‘明明白白’的帐目来,那可没什么说服力。另外,烨哥儿媳妇儿也要带我们大伙儿去你的私人库房看看才好,看看你那里到底有多少宝贝,让咱们大伙儿长长眼界儿。” 还知道拉同盟了呢,有长进。 可秦氏也好,两个姨娘也好,就算愿意白捡个笑话看,也没人愿意跟着一起得罪人啊。也不想想你能给人家带来什么切实的实惠吗?开了库去看了能拿来给人家分么,如今拿捏了人家媳妇儿,回头让人家男人拿捏死么? 几个人各自低头不语。 明玫语气冷了几分,道:“媳妇儿个人的帐目,明不明白的都不要紧,总归是媳妇儿自己个儿看的。私库既是私库,就不对外,连官差都没有私闯的道理不是?婆婆若是怀疑媳妇儿中饱了私囊,拿出了证据来媳妇认打认罚都使得。若只是核对日常用度,媳妇儿下有弟妹,上有婆婆,怎么论也不该从媳妇这儿开始核对啊。倒是婆婆如今正掌家,更要先行核对了自已的日常用度以去嫌才好,也好给我等做个表率。我们年轻,需要学的地方多着呢,比如婆婆每月五十两银子的例银是如何打理的呢?日常采买些自己喜欢的茶叶点心,胭脂水粉,再打赏下人,接济亲朋……可够用可有余?若有差又从哪里挪的银子贴补……” 话没说完,霍侯夫人已气得发抖,顺手就拿起个茶盏摔过来,一边道:“你倒敢编排起婆婆来了,你这个……” 泼茶还是老招数,明玫当然早有防备。她一闪身躲过,一边急声打断她,不让她给她下些什么不孝不悌之类的定语,道:“婆婆操劳久了,这是又犯病了吗?弟妹你看呢,吕姨娘何姨娘你们看是不是?” 她声音中没有愤懑,却满含焦急,外间侍立的众人还以为霍侯夫人是晕倒了还是翻白眼厥过去了或是吐舌歪嘴之类的不正常了呢。 不但几个被点了名的人,连霍侯夫人自己都一时状况外,愣怔着不知如何应对。 秦氏最先反应过来,虽然霍侯夫人当家没给谁带来好处,尽给人找不痛快了,但做为亲儿媳,总还是要表示一下力挺的。才刚张张嘴要说话,明玫却压根没给她机会,就在她迟疑那一小会儿的当儿,就已经一连迭声叫外面的人了:“速去请太医来!拿世子爷名贴,快马去请……” 好像霍侯夫人不但病了,而且病得不轻的样子。 秦氏呆。然后替自家婆婆默哀了一下,这肯定是“被病倒”的下场啊。 你可以说人家不孝,可人家也没有对你如何啊,只是让去请太医。那太医平里平常的,没病也会诊出三分来。何况如今府里这般,太医会看谁的脸色,不用想也知道。 再说秦氏还真就不敢站出来主持正义说“婆婆她忽悠呢,您好得很没病啊”,那万一过阵子病了呢,她可担待不起。 秦氏干脆闭了嘴。 外面有人听了明玫连番变了调的声音,连忙应了,一溜小跑地去了。 侗妈妈几个霍侯夫人惯常贴身服侍的闻言都急忙从外面掀帘进来,看见霍侯夫人好端端坐着,一时都有些愣怔。 霍侯夫人此时也反应过来,这贺氏犯上作乱,自说自话的使坏啊这是,不由大怒道:“贺氏,你玩什么花样?你敢咒我?” 她瞪着眼睛,梗着脖子,额上青筋直跳,一副要直接动手的样子。实在是被静养得怕了,一养养了好几年啊。 明玫却并不害怕,只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盯着她脸色直瞧,开口时声音里还带着惊惶,弱声弱气地道:“婆婆您快息怒,您不知道,刚才您面如金纸,嘴角抽蓄,鼻翼乱抖,黑眼珠不见,样子吓人极了……象,象极了媳妇以前回老家村上时,见过的一个中风病人的症状……还好婆婆只那么片刻功夫就缓过来了。但无论如何还是请太医诊治一下为好,以防万一。” 霍侯夫人自己当然看不到自己的样子,见明玫说得煞有介事,心里也是一惊,不由默默调息一番,咦?大的问题倒没有,但内里别着劲儿的不爽倒是真的有点儿呢。——话说谁发完怒不会有点儿肺胀肝痛类的不痛快感觉呢。 众目睽睽之下,霍侯夫人绝想不到明玫就敢大咧咧睁眼说瞎话,可到底她自己看不到也没有大的感觉,忙扭头看向秦氏求证。 秦氏刚才还拿不定主意力挺自家婆婆呢,何况现在,明玫已经把这谎越扯越大越扯越严重,她如今开口,可不就是跟明玫死杠上了吗?这还真令她犹豫。 想了想她站在霍侯夫人侧后位不是,看不清她某一瞬的脸色很正常。便只装作被吓到了没缓过劲儿来,微张着嘴呆呆的样子不言不语。准备先看看明玫后面要玩什么把戏,再决定掺和的方式。 比起她们婆媳斗法,两个姨娘自然把女儿备嫁放第一位,这事儿明玫负责,并且明玫给两个妹妹的添妆还没出手呢,更没有站在霍侯夫人那一边的道理。 见霍侯夫人的眼光狠狠扫到她们身上,吕姨娘低下头去,何姨娘含糊开口道:“请太医给太太仔细瞧瞧,多多调理也就好了……” 霍侯夫人还真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人老惜命,大约如是。再者来日方长,自己身为婆婆还收拾不了个媳妇儿吗,何必急在这一时。当下虽然脸上还带着恼色,到底屏神静气起来,只等太医来摸摸脉再说。 当然后来少不了吃药扎针再养病十几二十天的样子。 霍辰烨那时得知全程,先是冷笑连连,后来又搂着明玫一通畅快大笑又一通狂亲乱啃。让明玫不由笑话其是不是家族遗传也有些发痴发颠症状。 霍侯夫人不弃疗后,也正常了一阵子。没再提起此次发病原因,也没提明玫忤逆不孝要责要罚之类的话。明玫便也不再提起上次事端。 最终这场争执不过转成了各房私话,不过各人所知详略不同而已。 但该找的茬总是会找的,初一过了十五总会来的不是。 这天一早过去盛昌堂请安,一家子互相见了礼落了座,六一六九就跑过来霍侯爷腿边。那边宝哥儿也忙从霍侯夫人身边起来,下地去跟六一六九凑到一处玩去。 几个乱动又呱燥的小家伙,终于让安静的屋子有些人气。 就听霍侯夫人嗔怪道:“不过来请个安,弟弟妹妹们个个都到了,偏你们来得最迟……” 霍辰烨笑嘻嘻的道:“往常不都这时辰来请安的吗?我们是怕来得早了,会打扰父亲母亲休息。” 霍辰烁也笑着接口道;“哥哥来的不晚,是我们来早了一会儿。” 亲儿子一句话,让霍侯夫人心里更不舒坦。她脸色还是淡淡的,把茶盏慢慢往桌上一放,才道:“便是早到了一时半刻,你们就等不得不成?倒要我们老的等着你们?烨哥儿媳妇儿,你说呢?” 声音还是柔和的,可是那一梗一梗故意压慢的事情,连小孩子都听得出来,自己爹娘被责怪了。两个小东西于是便都默默跑回去,护在明玫身前,鼓着腮帮子看着霍侯夫人。 明玫忍耐道:“婆婆说的是,我们以后……” 尚没说完,霍侯夫人就被两个小家伙的行为惹恼了,打断她道:“你们这样不恭不敬的,可不就教坏小孩子么?看看这两个小的,一个个都什么态度。”边说边用手指点着两个小儿。 六一六九一直跟霍侯夫人不太亲,好吧是互相的不亲近。在他们心里,这位对他们不甚好,他们也不要喜欢她。 明玫两口忙道歉不迭,一边让两小子低头认错。 结果霍侯夫人还是不依不饶,低垂着眉眼道:“烨哥儿媳妇儿,你这般教不好小孩子,就把这哥儿俩养在我身边吧,没的把霍家子孙带的没个样子。” 此言一出,全屋都静了静。然后把目光俱落在明玫身上。 算计银子也就罢了,竟然算计儿子。明玫第一次,想直接踹她窝心脚。 你是教养得多好啊,自己儿子是养成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了咋的,就敢红口白牙说出这种话来。 她生硬地道:“婆婆身体才好些,别说两个小淘气,就是一个也不敢给婆婆带,再累出病来如何是好?这万万使不得。” 侗妈妈站在霍侯夫人身后,此时笑着接口道:“少奶奶不知道,太太已经全好了。再说有孩子在身边,太太每日里含殆弄孙,心情好了,也有利养生不是。” 明玫正想发脾气,霍辰烨已经冲着侗妈妈横眉道:“全好了?你确定?你是太医不成?我瞅着太太如今可憔悴多了。原本太太每日里心情都不好么?你们服侍竟这样不经心?该死的奴才,太太身子但有差池,仔细揭你的老皮!” 侗妈妈一噎,忙低头道:“老奴该死。”低着头再不敢吐出一个字来。 霍侯夫人气得拍桌子,道:“烨哥儿如今果然威风,果然出息,敢给我这当娘的甩脸子了!”然后转向霍侯爷,“侯爷你说,我还说不得小辈儿们一句不成了?” 霍侯爷没开腔,霍辰烨已忙带笑赔罪道:“不敢对母亲不敬,只是主子说话,这老刁奴胡乱插话实在可恶。” 话音一顿,紧接着却又是对着侗妈妈冷声冷调喝了一声:“滚出去!” 侗妈妈老脸通红,却迟疑着没动,只去看霍侯夫人眼色。 霍侯夫人更怒,高声喝道:“谁准你支使我的人?” 霍辰烨却已经一个茶碗朝侗妈妈脸上盖过去了。 侗妈妈不知是没敢躲还是躲不及,一身一脸的茶叶水渍甚是狼狈,还有一圈红红的茶碗印子。这下也顾不得再等霍侯夫人的示下了,忙低着头退出去了。 霍辰烨这才又对着霍侯夫人陪笑道:“瞧母亲说的,难道一个下人比儿子重要不成?倒为了个奴才训斥儿子,儿子伤心。”说着起身站到了霍侯夫人身后去,道,“儿子今儿站这儿服侍母亲,母亲需要什么尽管说。” 明玫默默为他那还微微带点儿撒娇的语调抖了抖,心里不由暗爽。看出来了吧,不只当婆婆的会摔茶碗儿,别人也会,还更加快准狠。 霍侯夫人明显被下了面子,气得手指乱抖,犹豫着她要直接晕倒的话,这算得上是忤逆不孝气晕母亲吧?够得上跪祠堂请家法的吧?关键是她自己,如今这时候晕一晕,会不会又被请去长期“静养”了呢? 霍侯爷有些不耐烦,冷眼瞧着这许久,最终当着众人的面,也没多说别的。只让霍辰烨不要气着母亲,母亲不喜欢他使唤她身边的人,就少使唤。霍辰烨连连答应。又说让霍侯夫人以养身体为首任,若还空闲,帮着料理料理荧姐儿炎姐儿的嫁妆去。当然,小孙子就不用她操心了。 实际上并没人觉得霍侯夫人真能把两个孩子养在身边,甚至包括她自己吧。但她开始这般把心思转到孩子身上,让明玫恼火之余,也不由陡生警惕。 回了怡心苑,少不得和霍辰烨嘀咕这事儿。 “以前吧,她是缺银子,想抠算些去罢了。可我掌家时有定期给贾家大房赞助银两,这事儿列到了公中帐上延续到现在,贾家不至于还追着她要银子使。并且灵姐儿备嫁到出嫁,她还是落了不少在手里的。这样还找事儿,只怕算计银子只是捎带了,找麻烦才是主攻对象吧?” 霍辰烨嘲讽地笑,道:“可不是,如今女儿风光嫁了,她自然光棍了。没瞧以前在父亲面前低眉顺眼一脸贤淑,现在都不屑再装了呢。” 这事儿还真是挺他娘的难受人的。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再说人家身为婆婆,甚至理由都不用一个就可以拿捏她,比如儿子,直点她的死穴。 可是她却没有什么得力的手段拿捏回去。虽然收拾霍辰烁和小宝父子很能让她疼让她怕,但人家父子又何辜?她如何下得去这个手?单是闪过此念就觉得十分惭愧了好不好。 明玫心虚地瞄一眼霍辰烨。霍辰烨正皱眉在思索着什么,但肯定不会动脑筋到这父子头上就对了。霍辰烁虽无大能亦无大过,目前为止没发现对这兄长耍什么心眼子手腕子,相反还很听父兄的话。霍辰烨对他那是相当的提携关照,根本不可能动他半点儿心思。 明玫有点儿发愁。“上次请出太医帮忙,这次有父亲大驾坐镇,下次呢,又要找谁挡灾?这一次次的,还有个完没了。” 霍辰烨也是怒气未消,闻言就硬声道:“找我!再遇上她找事儿,你想不出妥当法子来,就只管硬碰硬的来!先保住自己不吃亏再说。她这个样子,不就是逼着人忤逆吗?就忤逆了看看她能怎么着吧。放心,不管惹出多大的乱子来,我给你兜着。老子在家,还罩不住自己妻儿不成?” 那还真是,婆婆凶猛,没计奈何时候,只能象霍辰烨说的这般,兵来将挡咱跟她拼了,忤逆也是被逼的,哼哼。(闺女啊,要淡定,这么多字写到现在,咱坚持住表学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战婆婆没写完,太多字了,下章真正打起来。 也希望下章能全文收尾成功。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2章 霍侯夫人这阵子其实也是神经绷得比较紧,并且心情忽上忽下的,盖因这段时间实在事儿多。 先前年节里,命妇进宫朝拜的时候,她跟皇后娘娘单独见着了面。皇后娘娘竟然不住口地夸赞霍家两兄弟有才能,俱是国之栋梁之类,拉笼霍家之意明显。 但霍侯夫人却满心眼里认为皇后娘娘是真的一并看重了霍辰烁,当下那心里按捺不住欣喜万分。 要知道从来没有人把霍辰烁和霍辰烨相提并论地夸赞啊,并且霍侯夫人深信以皇后娘娘的身份地位,她实在不需要再说什么客气的水话,哪怕是私下里。 最让霍侯夫人激动的是,皇后娘娘还为霍辰烁鸣不平,感叹说没想到霍辰烁这沙场拼杀过的武将如今竟然从了文,只可惜那位子有点儿无足轻重不尴不尬。文臣这一系么,她父亲毛阁老倒是说得上话。回头有空缺的体面位子让霍辰烁挪一挪还是相当方便的。别的不说,至少品阶上升个两级也是应该的。能文能武的国之栋梁么,未来前景不可限量啊…… 这明晃晃的许以好处了。 霍侯夫人不傻,自然知道皇后娘娘需要效忠的是哪桩。圣上年轻,三皇子还小,要说求个从龙之功图未来的荣华富贵什么的,霍侯夫人倒也觉得前路漫长,但她一向最气恨儿子仕途上无人使力,如今这么好的机会就在眼前,又是正挠在痒处,霍侯夫人自然喜出望外。 可皇子之争,岂是她一介妇人可以枉言的。再说霍侯夫也知道自己够讲欢舫届牵运淙惶旖岛么π亩灰樱诘笔比匆仓缓ψ琶桓沂翟诖钋弧 但霍侯夫人如何能奈不住这诱惑,便试探着想私下里先说服霍侯爷,便是霍侯爷发怒也是两人私室里的事儿,丢人也有个深浅。便对霍侯爷说什么不能只顾眼前,还要看得长远,三皇子人才出重,她亲眼见着了的……丝毫没敢提皇后有话的事儿,只说自己偶尔混想的。 好像经过她老人家掌了眼,那三皇子就真的能坐上那九五尊位似的。 话没说完便被霍侯爷喝止了,严厉禁止她乱议国事,并重申女人家不忻喙男人外头的事儿,否则定不轻饶。 霍侯爷声色俱厉,霍侯夫人落个灰头土脸,只好偃旗息鼓没敢再提,只是心里暗恨不已。就象她说的,圣上年轻,皇子们还小,现在三皇子位尊,先奉承着不是应该的吗?何况人家还许以好处。 等过个十年八年,各个皇子都有了各自势力能看出气候的时候,他们早享受了多少年好处了不是。比如她的烁哥儿,那时候早在新岗位上站稳了脚跟不是。朝中风云变换,那时候便有个万一,再重新站队又不是来不及。 可是谁为她的烁哥儿考虑?家里有个功臣近臣又有何用,何曾有过半点儿提携兄弟? 想起霍辰烨之前放弃的爵位,霍侯夫人更是一口心头血哽在喉头。那大好的机会也会轻易放弃掉,更别说让他去出力争取了,她早该绝了能得他济的念头才是。 只是那时候霍侯夫人忙着霍辰灵的出阁事宜,又忙乱又要顾忌脸面,倒也没有在那时撒气。 她这边不见回音儿,皇后娘娘却也没有紧追着要信儿,知道霍府女婿钱逸清也在京备考,还好意提醒她可以去毛阁老那里认个师门。 认师门风潮也是春闱前的惯例了。尤其是外地学子入京后,但凡有点儿门路的都是四处撒贴各方拜会,指望着得点儿提点教导。 要知道学子们十年寒窗,学业或许精通,但于考场于官场自然都是不熟的。能得那些过来人指点一二,比如答题技巧了,阅卷官喜好了等等,那是学堂里学不到的实用知识。当然也少不了一些认乡党啊,新人求罩啊之类的念想,为以后官场行军铺路。 当然做为官身的过来人们,自然要摆足了架子的,不知道对方水平如何,脑子坏了才要现在跟你站一堆儿。没准只是个自视甚高却胸无点墨的纨绔或穷酸呢?岂不就交友不慎或要接济一二呢?因而这些个大人们大多打着哈哈,交待门上但凡无人举荐或不相熟的士子来贴,只以等琼林宴再相贺之类的空话应付。 是以师门并不是那么好拜的。 钱逸清实际上并不在急于拜师门之列,他虽也是外地人士入京,但一家子官身,要拜会谁求教哪方面见识那都是有的放矢进行的。只不过既得了霍侯夫人指点和牵线,少不得也去了毛阁老府上拜会过一次。 ——人家都这般说了,不去拜会反而失礼。再说人家是阁老了,相谈之下自是会受益良多的。钱逸清如是想。 钱逸清最终也果然榜上有名,这个师门算是认定了。霍侯夫人甚满意,霍辰烁的事儿虽然还没谱,但只要皇后有这意思,徐徐图之也好过毫无门路啊。再说女婿跟阁老挂上,来日再施展才学得了重用,反过来于烁哥也是助力啊。 三月间霍辰灵出阁,皇后娘娘赏的是两匹云锦蜀缎,大箱子抬进来的。也不算甚贵重,但也算给她做足了面子,霍侯夫人心里十分得意。 整理的时候才发现,那缎子的下面,放着个赤金打造的貔貅,除却两颗巨大的红宝石作眼,周身还大大小小镶嵌了近二十颗各色宝石。 不说貔貅的繁琐工序了,也不说那些宝石了,单是这纯金貔貅的重量,啧啧,都管叫她咂舌。如此巨型的糖衣炮弹,让霍侯夫人好一番天人交战,最后胆战心惊留下此物,说服自己先瞧瞧风声再说。 也许有契机让她就把事儿办成了呢,也许霍辰烨自己看清朝中势力想通了呢?皇后赏下来的东西,自己这么急巴巴地还回去,跟打人脸似的,皇后就算不翻脸,只怕想再得她一点儿助力也不能够了。 但霍侯夫人心里也不是不忑忐的,所以前番她想盘查明玫的私库。想着明玫那边要是能让她得些便宜,能把这割舍镶宝石金貔貅的心痛贴补回来,她就狠狠心给人退回去算了。结果几番不得手,不让人越发气恨不成? 而此时朝中,立太子呼声又起。说起立太子,这是老早的话题了。先前圣上以皇子年幼为由对朝中呼声压后不理,甚至为此怒过一次,才少了没眼色的再明目张胆去触这霉头。 可是今年三月春闱过后,一帮滞留京城的士子牵头,就又旧话重提起来。并且士子们很积极热血地试图参政议政,说皇储是国之根本,太子未来要登大位的,自然应该从小培养起来八拉八拉的,反正就是立太子立太子地叫嚣。 皇帝绷着没表态,外面呼声却越来越响。至四月中,皇帝终于发了话,却不是立太子,而是给几位年长些的皇子们再物色伴读。 这跟公开拉帮结派也没什么区别了。 霍家三个孙子,只宝哥儿年龄勉强够数可以入围。六一六九还是小屁孩儿不在此列。 霍侯夫人满怀希望,结果宝哥儿落选。 男人们自然是觉得目前风向不明,不肯让小孩出头。但霍侯夫人却觉得定是霍辰烨不肯出力,是看不得兄弟侄儿好,甚至怀疑没准就是他从中搅和才不成的,因此又是怒意横生。 这一回一回的事儿,霍侯夫人那能心平气和了么?自翰煌纯觳徽艺冶鹑说牟煌纯煸趺葱小 但这忽然要把两个孙子养在自己膝下这种事儿,自然得了侯爷的批。霍侯爷私下里,对霍侯夫人是连吵带骂,说她好好的日子不过,没事没非的就想着要拿捏媳妇儿,人家不痛快了你就痛快?这犯的是哪种病? 又说起许久不提的老话儿来,说她总爱眼红算计别人的嫁妆银子(前夫人的,现在媳妇儿的),人家银子多是拿出来给你均分了咋的?看你是恨不得人家的全变成你的去……府里少你吃穿了不成?这行为是讨饭哪还是打劫啊?…… 话说得难听,把人弄得号啕了一场。 外间的事儿,提一回被骂一回,霍侯夫人也没敢这时候再提,于是只一味地恸哭,哭自己为人后母处事艰难,哭烁哥儿官低位卑处境艰难,哭宝哥儿将来也艰难。 霍侯爷被哭得心烦,但这毕竟是自己的老妻,也相伴这么多年了,就象她说的,这些年她没功劳也有苦劳,他也不想真的象以前那样把人圈养起来,让她落得晚景凄凉。 以前是没办法,他病势沉重,偏霍辰烨也出门在外,烁哥儿又是个听话的,霍家宅里没人镇得住她,担心她起些混帐心思,乘那会儿子起些歪风邪浪。所以明玫虚张声势地要把人病养了,他也就默认了。 但现在不同了,霍侯爷身体好了,觉得有自己在,霍侯夫人并不敢闹得不象。再者霍辰烨在家呢,任事儿都掂拿得住,她就算仗着长辈的身份闹腾,也闹不出个花来。 再说女人说来说去,不过是偏疼自己亲儿孙罢了。这种话说出来虽然远离了贤良,但到底也是实话。霍侯爷看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便没再责骂她这个,反而耐下性子细细跟她掰扯起来。 霍侯爷对霍家的以前做了回顾,对霍府的以后做了展望,主要是对儿孙辈的未来做了畅想……然后说你看:人人顺遂嘛,啥事儿没有啊,尤其是烁哥儿那一房,大树底下好乘凉,早晚有人罩着啊,有什么可忧心的呢? 侯爷态度软和,颇有些语重心长。耐心劝解安抚自家夫人别伤心了,更别生事了,一家子和乐过日子,安度个晚年,是自己的福气,也是儿孙的福气…… 霍侯夫人听了却心中冷笑,什么和乐过日子,反正左右都是他的儿孙,他当然和乐,他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的儿子乘凉?那凉是好乘的么?那得低头啊,那得奉承着别人一辈子啊。她自己就是侯夫人,她不知道么?两个妯娌,娘家都比她贾家腰粗,并且大嫂又是长辈,可是那又怎样,这些年她们还不是都得在她面前低头巴脑的?为什么她自己的儿子孙子一辈子都得这般过活呢,为什么她的烁哥儿不能做那棵树呢? 说一千道一万,不过是她这些年心慈手软没有斩草除根。 不只霍辰烨那房人,有时候,霍侯夫人真是连看霍侯爷都无比的碍眼。这一个个的,都于她烁哥不见助益,只见绊脚。 多说无益,再说下去只怕霍侯爷警告的重话就会往外撂了,霍侯夫人收起满心的愤恨和眼泪,就坡下驴服了软,说养在身边这么久的女儿忽然离开了自己,难免心绪不安,处事确有不妥当。以后再不操这心了,一切侯爷做主便是…… 之后霍侯夫人用卧养过度了几天,然后又慢慢开始和颜悦色起来。甚至开始会有些小恩小惠地打赏小辈儿,比如别人孝敬进来的时鲜果子给大伙儿都分一份了,或者从外间订来了的特色小吃给大家都尝一口了………… 四月底,天气已经偶有燥热的意思。某天霍侯爷一时兴起,舞了半天的兵器,练得满身大汗,于是痛快淋漓地冲了冷水澡,结果竟然伤了风,卧床了好几天才好。 然后霍侯爷表示不服老不行了,说霍辰烨很快就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了,也独挡一面很久了,带着霍家往前走他很放心……要上表请奏让霍辰烨袭了爵位。 霍辰烨推辞,说父亲不过是前番中毒身体有亏,慢慢将养回来也就是了,哪里就到了说老的程度…… 这自然也就是客气客气,既然这般当众提出来,自然是父子先行议过了的。不过上表这事儿也挺讲究的,时机了,理由了,朝中情势以及上位者心情什么的,都要考虑进去,也不是有这想头就既刻往上递奏。 不过这话一出,府里自然各人各有滋味上心头。虽然世子袭爵很是顺理成章,但真的袭了爵,那就板上钉钉了。以后新侯爷再立新世子,新世子再成新侯爷……某些人就只会沦为越来越远的旁枝了。 估摸着有人心情不会大好,明玫并不敢做出扬着眉吐着气硬着腰板那样的举动惹人眼,却仍觉得霍侯夫人偶尔扫过她的眼光越发冰冷了。 问霍辰烨可有同感,世子大人冷笑:“她眼神有我厉害?她就捡软的捏罢了。”然后还支招,“没人看见的时候,你只管瞪回去,反正府里茶盏多,任她摔去!” 这家伙。 明玫倒没个霍侯夫人玩这种眉来眼去,她视而不见不加理会便是了。可霍侯夫人对六一六九两个小孩儿也这样冷脸冷眼的,让两个小家伙每次去盛昌堂请安都十分不安。这长此以往,不把人吓出心理毛病来? 于是某天明玫便当众问道:“婆婆刚才是在瞪我么?媳妇儿这段时间做错了什么吗?感觉被婆婆瞪了好多次了,媳妇儿惶恐。” 霍侯夫人这段时间脸上的不善明显,人都显出几份戾气来,对大房更是不假辞色,个中原由大家自然心知肚明。只是没想到明玫就这般当面问起来,霍侯夫人脸僵了半天,被噎得心兄焙蕖 这贺氏虽然态度恭谨语气惶惑的样子,但这般带着质问的意思问她,不是不敬么,不是不孝么?可霍侯爷看着,一屋子人看着,却没有人替她出个声。 霍侯夫人最后只好自我圆场,说可能是自己这段时间心火旺,笑的少了,才让明玫有这错觉吧。但胸中的燥火却暗暗又添一昧。 实际上霍侯夫人这段时间的焦燥不只是因为侯府爵位眼看要尘埃落定,还有一个原因,是皇后有话传来,关于春闱之事的。 钱逸清在春闱前去叩了毛阁老的大门,这原也不是什么希奇的事儿。但毛阁老做为出题官之一,中间说道就多了。 皇后传过来的话是说,某日毛阁老偶得一题,记于书房纸上,后来和几位出题官几经斟酌还真用了那题。而如今毛阁老回想当初,依稀记得那时候钱逸清似乎正好去拜会,在书房逗留甚久。有没有偷看到此题呢?十分引人联想。 清高士子,这种事儿,哪怕传出一点儿风声来,最后也会刮成大旋风。有多少寒窗苦读多年而不得志的文人骚客苦闷无比无处发泄呢,这种时候找到哪怕一点儿缝隙,大作文章是肯定的,何况再有人推波助澜的话。 钱逸清若落实了偷窥试题的罪名,只怕抹去功名永不录用都是最轻的责罚了,而最重的,无限可能不敢想象。 霍侯夫人心中那惴惴然的感觉终于落到了实处。其实她自个儿心里也明白,人家送礼岂是白送的?拿好处不办事儿这种事儿,真心不适合对上层人物。 不日,别府老爷娶继室摆酒,霍侯夫人独自前往。在宴上找了机会密会同去致贺的毛阁老夫人,退还人家的礼并深诉自己的诸多无奈以及深刻赔罪以求谅解。 ——宫庭里东西出入,自然有几重门上查验。皇后赏云锦蜀缎自然就只是云锦蜀缎,只是出得宫来,外面有人添进去些什么却便宜得很。霍侯夫人自是知道那是皇后娘家毛家的手笔,所以才将那貔貅送还给毛阁老夫人。 阁老夫人收了东西,言语间少不得狠狠鄙视了霍侯夫人一回。说她没本事能耐,养大了别人的儿子不把她当回事儿,并且人家子嗣昌盛,夫妻和睦,她自己儿子却什么都不是…… 言辞刻薄嘲讽,撩拨得霍侯夫人羞恼莫名,只欲无地自容。不过她也有收获——竟无意中听到一桩宫中的陈年辛秘……正可助她。 过于巧的事情往往都有些玄机,霍侯夫人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自然知道这是皇后娘娘特意为她预备下的。 ——这的确是皇后娘娘的安排,她着恼霍辰烨不识抬举,准备给他一点儿教训。 伴读事件中,六一六九虽然没有入选,皇上却随口说过一句,说霍卿膝下稚子年幼,等年长些,可以跟着四皇子一块淘气去。 没多久,圣上又说四皇子也到了可以学骑马的时候了,竟令霍辰烨亲自骑马带着逛了西山大营,见识那里的铁血男儿和军营威风,之后更由霍辰烨亲自教他骑马。三个大皇子都是武师教的,也从没这么堂皇地接触过各大军将呢,这和未来的军权是否有关系,太让人浮想联篇了。 凡此种种,最近圣上对四皇子宠爱太过,让人深感不安。各皇子的护卫随从,宫中自有定例。但四皇子绍的随从防卫,却是霍辰烨领命亲自安排下的,护卫严密警谨,让人无从下手,也让人嫉恨忌讳。——要知道,这可是外间立太子风声正盛的非常时期啊。 几番拉笼不成,又不坚持中立,如今越发往别处贴去了,皇后娘娘能不气怒不成。 既然左右用不上,这杆枪也没必要留给别人用,毁去也好。反正借刀嘛,又不费她什么事儿。而霍侯夫人从此有把柄在她手里,霍辰烁将来袭了侯爵就得为她所用。 若霍侯夫人失手,也不关她的事儿。她这边只是被偷听去了一些私房话罢了。 而霍侯夫人呢,斩草除根这样的事儿,不知道她都想了多少年了,可是她到底还是看重生前脸面和名声,看重死后入不入地狱的,加上娘家不给力,整个要靠人吃饭的团伙,儿女又没成气候,她实在也没那腰劲玩个孤注一掷什么的。 而如今,终于有了一个痛下决心的理由。——家里父兄指望不上了,而要靠上皇后这样的大树,她需要一次实际行动来投诚。 名声脸面,百年身后都不必顾念,拼着一身剐,若把霍辰烨这房除干净了,霍侯爷再震怒也好,只余一子,能不倚重,能不帮着遮掩么?霍辰烁得了势,对自己亲娘能不回护么? 她如今是理由手段俱备,只欠时机啊。——所以霍侯夫人不摔茶碗了,她忍,忍着等机会,忍着看他们哭都哭不出来的那一天…… 至五月初,天气越发热起来了。有老伙计相约,霍侯爷要去城外的影山别院小住颐养。山里春到晚,此时山里才刚草木扶苏,繁花似锦。去钓鱼打猎,观景赏花正是时候。 这天霍辰烨休沐,便亲自带了人送霍侯爷前往。 送了两父子走后,女人们闲话,霍侯夫人就说起那玉脂鱼来。这鱼说是雪山冰湖凿出来的稀罕物,很是难得和矜贵,只能生存于低温中,到了常温水中便活不过一整天去,因此一直养在冰小 据说此鱼味道虽一般,却药效极佳,对虚弱之症最是大补。是前阵子侯爷病时,有人孝敬来的。只是侯爷试了一次后不爱食用,剩下的几条都暂时养着。 霍侯夫人说天气热了,冰块化得极快,府里备下的冰块还要等天大热的时候解暑呢,鱼白养着既费事也浪费,干脆分而食之。便分了怡心苑小厨房两条,让明玫也不要浪费冰块再养着了,即刻把鱼做了了,大人小孩儿都好生补补。 夏季进补,明玫觉得没听说过。还有那玉脂鱼,在寒冰中本是体白如脂,据说养到常温水中就会慢慢变色成嫣红如胭脂了,倒也是一奇。不过明玫却觉得这似乎像是观赏鱼类的作风,大补什么的,她觉得有些扯吧。 因此她并不上心,只随口吩咐厨房做了就是了,不能浪费大人物一片心呀。 明玫怎么也没想到,千防万防,仍是防不胜防。有人竟然这般急不可耐,这般明目张胆,这般心狠手辣。 当天小厨房就一鱼两吃,一条烩了,一条做了鱼丸。 然后不等晚饭上桌,怡心苑小厨房的帮厨丫头翠儿,就第一个倒下了。据说先是肤色通红浑身骚痒难受,然后满脸满身红包崛起并且迅速起泡化脓最后翠儿窒息在了小厨房的灶间。 明玫吓了一跳,不知道这丫头是对什么过敏呢还是出痘了。万一是出痘,传染开来就不妙了。明玫一边着人请大夫一边就戒严了怡心苑,所有最近与翠儿接触过的人都一律禁止走动,原地观察。 翠儿是丫头,只能请京城里的坐馆大夫。结果这边大夫还没上门,那边秦氏院里也开始翻天大喧起来。说是宝哥儿忽然发烧,出了满面红包。秦氏本以为孩子供痘娘娘了。结果急急请来太医一诊治,很肯定曰:非痘,乃毒。 不用说,怡心苑小厨房所作玉脂鱼中,被人投毒。 本来没有宝哥儿什么事儿的,也是他倒霉,偏这天正逢先生休沐,他跑来怡心苑玩耍。结果小哥儿几个在院子里撒欢儿,听说了有鱼丸出锅了,宝哥儿便中途蹿去小厨房要了些来吃——据说,味道很不好,想来但凡是药是毒,大多总没有什么美味。 所以他吃了一颗后,怀疑是自己蘸错了调料,便重新挑了一颗再尝。 就是那么两颗,放倒了这个胖墩儿小少爷。 而翠儿,她不过是不服气这鱼好看不好吃,天生味道怪异,所以反复放不同调料进去,试图调出一锅美味的鱼汤来,因此对鱼汤多试吃了几回。 那一夜,秦氏守在宝哥儿床前寸步不离,手帕捂嘴默默哭泣。霍辰烁紧跟着太医转,不时在扎针间隙问焦急地问一声“如何了”,霍侯夫人更是在宝哥儿床前心肝肉的哭叫不休。 明玫安排护卫守了府门,寻常不得出入。认内各院也把守起来,各院下人原地待着不许走动。令谭劲带人彻查。 谭劲动作迅速,手段简单粗暴,从玉脂鱼入府开始,所有接触过玉脂鱼的人,都必须对自己这段时间的行为,以及所见所闻其他人事全方位阐述,如有半点儿不实,要死的不要活的。 所以至早间,已有两位可疑分子被拿下:大厨上的曾婆子,和待嫁中的扇儿姨娘。 先查的怡心苑这边。因为玉脂鱼被说得相当神奇,勾引得怡心苑的丫头们多抽空去瞧上一眼,多人亲自见证了水盆里冰融冰化,见证了白脂鱼慢慢变色成嫣红。连这一向不大在怡心苑停留的扇儿也过来围观了一回,还跟丫头们闲话许久。 上年年尾的时候,明玫就明确说让扇儿自己择婿来着。可是扇儿一直不吐不咽的,表示既不愿意离开,也没有理想人选,打着别扭的样子。 真把她随手配个什么喂马挑担的,明玫还是觉得太过作贱这一朵娇花。细想想这女子除了生六一时有重大嫌疑外,这些年倒也老实。当初那事儿吧,死了一个丫头小红,最后也没有继续追查,存疑至今不了了之。这些年她谨守本分,竟也再没露出其他尾巴来。明玫告诉自己,就这样算了。 说起来这女人也伴她这么些年了,可明玫就是跟她亲近不起来有什么办法。 想想要把霍辰烨的女人送人,让明玫莫名想起那什么美妾换马的故事来,心里多少有些怪怪的。想着到底服侍男人一场,要打发就远远地打发,既眼不见心不烦,也让人余生有个安稳日子过。便托了远在江南的大嫂帮忙物色合适人家远嫁了去。 大哥贺明琛在江南这么些年,就算将来调任返京了,地方上的旧日关系也不少,既能照看一下不让她受欺负,也能威慑着免得她做出什么狐假虎威的事来牵扯到咱家。 前些天大嫂选中的那江南商人来京,在进福楼设宴,让扇儿在隔间里亲自看了,还算满意的样子。于是那商人下个月回江南,就会带她走了。这时候正备嫁呢,竟然不肯回去找她娘去,还在府里住着,说是府里相熟的丫头姐妹们可以帮着手绣绣嫁妆什么的,也不嫌大家相见尴尬别扭。 明玫想她可能觉得住在府里这近水楼台的可以多得些赏吧,便由她,倒也真的想起些什么来便赏她一些。 如果她想靠这临行前的二十来天让男人多多愧疚怜惜甚至后悔变卦,那也让她试试好了,这点儿信心明玫还是有的。反正这都别扭没趣好些年了,也不在这会儿再别扭一阵子。 按理说这将奔向新生活的节骨眼儿上,不至于再生事儿才来。 但明玫却认定扇儿可疑。因为她忽然会在怡心院里走动许久,忽然变得多嘴。 那时小哥儿几个在院子里疯跑,玩得一头一脸的梗该擦洗补充能量的时候。扇褪悄鞘焙虼涨纱蛹溉松肀呗饭婵诙陨肀哐就诽崞鹦〕磕怯愣嗝炊嗝吹谋鹬拢龀隼吹挠阃瓒际且笠筇一ㄉ兀恢肟诟檬呛蔚让牢丁 结果宝哥儿被勾引起馋虫,招呼两个弟弟涌去厨房…… 明玫不信什么巧合。也许下意识里,明玫就没有相信过她了。她觉得定是扇儿作为内应关注着小厨房,知道翠儿反复尝过,担心事情过早败露,才引着几个小子早些去吃。 扇儿被拿,大呼冤枉,抵死不认与此事有关,她泣血哀告,诉尽委屈可怜,各种折腾不休。甚至觉得质疑她是对她莫大的侮辱,一个没看住,一头撞到墙上,血花四溅,痛快地晕过去了。她以这样的方式强硬地表示:要我命,你拿去,要我认罪,不能够。 明玫十分厌烦,今时今日这般状况,还由得她寻死觅活作态不成。她最好没沾上半点儿,否则这次休想轻省饶过。 大厨房那边,锁定曾婆子是因为一个小细节:有人看见这老婆子曾将某条玉脂鱼抓在手中玩弄,在玉脂鱼们暂居大厨房的大盆中时。 这么贵重的鱼,别人不过用看的,她还用抓的?没准备杀鱼的时候摸什么摸,捏坏了赔得起么? 反常即为妖,不管大和小。 曾婆子圆胖脸儿,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圆髻,看起来干练精明。被拿住了,也是坚决的不肯承认。后来等护卫拿出一两样手段来,这婆子很快委顿于地软如烂泥了,于是她便老实认了是自己所为。说什么“药是我买,毒是我下,我愿意一力承担。” 那态度,竟透着一股子大无畏精神,大有要头一颗要命一条的意思。 说她以前在府里那是有头有脸的,后来明玫整顿霍府,差点把她赶到庄子上做粗活儿去。最终虽然留了下来,但她勤勤恳恳许多年,如今却得夹着尾巴做人,甚至连些小辈奴才都敢使唤奚落她,因此对明玫怀恨在心。如今得了机会,就给那两条要送往怡心苑的活鱼喂食了毒药…… 什么一人做事一人当,一介奴才之身,和主子以命抵命就算完,搞笑吧? 还有那什么药是她买毒是她下的说法,当这是胸口碎大石牌大力丸啊,路边到处都有卖不成?如何让活鱼带毒真正是个技术活儿,她一个奴才天然懂这个? 也不跟她多废话,护卫们分筋错骨般咔咔几下动作,曾婆子就一阵哀嚎,到最后只有躺在地上倒气的份儿了。然后等她顺过气后再来一遍。这么反复几次,这婆子终于喃喃指认这一切都是霍侯夫人指使她做的。 至于毒从何来药是谁下的,曾婆子说她根本不知道,她只是按吩咐把有标记的那两条挑出来送给了怡心苑。 曾婆子表示,愿意和霍侯夫人当面对质。 谭劲来报曾婆子的情况,提醒明玫道:“兄弟们去拿曾婆子的家人时才知道,曾婆子两个儿子皆 不见了踪影。这两个人原在府里铺子上当差,不久前一同告了假。有人说是府里抽调到别处去了,有人说是脱了籍在老家谋到了差使回去了。具体的时候太短,还没查到。” 所以要么这两个人是真的脱了籍放了自由以示恩,也有可能是被制住了以威逼。 “所以,死士?”明玫问道。 作为一个行凶者,曾婆子捉鱼的行为很像是故意露出的破绽,好像唯恐怀疑不上她似的。 若他们这院里当真都中了招,曾婆子就痛快认下罪名了结此事。若不成,曾婆子就如现在这般,先指认霍侯夫人,再反口不认,说她是被屈打成招被逼嫁祸的,自己与此事无干。 或者直接攀咬这是怡心苑主子指使她做的,为着陷害霍侯夫人,完事儿之后这是想杀人灭口……到时候定能叫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这正是死士的用法…… 曾婆子全家虽然脱了籍,但那又如何,要打杀她儿子真躲得过么?真当青天衙门是给朝她开的不成?不过费点儿事儿罢了。 不知道当年楚惜惜一家如何了么?楚家那父兄三人,实职也好挂名也好,就算官小职微,好歹总是个官啊,结果说被免职就被免了个干净,然后一家子被些子地痞无赖欺负得无法立足,最后悄悄搬家到不知道什么鬼地方偷生去了。噢,至于如今安在否,谁知道呢? 所以脱籍不是问题,问题是没有实证。 曾婆子虽有口供,但对毒药来路用法等一应细节却一无所知或一概不招。没有其他人证物证,便是拿住了她家人,靠她一人口供也是指认不了霍侯夫人的。 明玫有点儿泄气,泱泱下人,竟然找不出一两个拿有对方犯罪证据的? 她更有些烦燥。 两个小子六一六九一向在胃口上有限,昨儿跟着宝哥儿跑去厨房,鱼丸一入口发现不对味,就立刻吐了出来。就这样也在快天明时候发起烧来,长了一身痱子似的小疙瘩。 幸好贾太医对此毒是有见识有对招的。昨儿夜里施针试药地折腾了通宵,宝哥儿便在清早缓过来了,身上红点小了,烧也有点退了。只是翠儿却永远也不会醒了。 还有六一六九,这会儿子虽然也已经施过针用过药了,可如今儿子依然躺倒在床上难受呢,她没空陪儿子却耗在这些牛鬼蛇神身上?明玫耐不住性子了。 她觉得,还是直接拿了侗妈妈一顿狂扁逼供就好,那才省事儿。这老婆子作为霍侯夫人第一心腹,霍侯夫人做什么她不知道,做什么不需要她出谋划策以及实际张罗行动。 只是没想到这次竟然动用一个曾婆子出来送死,却把这侗妈妈摘除在外,事发后这段时间两人也一直形影不离的。真是护得够紧啊。 不过这婆子既然和霍侯夫人一澹匀蛔锬醪磺常绻荒昧耍┏鍪裁蠢匆彩歉霰厮牢抟桑舸厦鳎投喜豢赡芡鲁鍪裁从杏玫亩骼础 所以其实最好,直接收拾霍侯夫人才解恨,管她有没有实证。话说,她想揍她很久了。 明玫越想越觉得快刀斩乱麻,此法最给力。她对谭劲道:“对外只管说曾婆子已经供出幕后主使……再者,派几个护卫出府去接侯爷……嚷嚷得让盛昌堂那边知道。” 又给谭劲交待一番,谭劲点头而去。 从来做贼的总是心虚的,她不信那位可以稳坐钓鱼台。 她要变主动为被动,就在怡心苑里等着她…… 怡心苑里,贾太医再次给两兄弟施了针,安慰明玫道:“世子夫人别担心,两位少爷已经缓和下来了。十五天后,余毒也就尽清了。” 明玫点头,奉了大红封道了谢,细细询问护理的注意事项和此毒有无后遗症。她最担心这个。 贾太医揣着重重的红封,把自己知道的关于此毒的枝节几嫠呙髅抵溃缓蟛鸥嫱顺鋈チ恕 明玫在床边坐下,看着床上的儿子,心里一阵阵地后怕。 一向外间进来的食物,她是向不让两兄弟入口的。但是这次,是她大意了,她单想着活物当不会有什么不妥,没想到活物也可以挟毒而不死。 如果翠儿不那么执著于改善味道,只尝一两口的话,表面上轻则长长痱子,重则出出痘,下人没那么讲究,一般想着挺挺就过去了,不会急着寻医问药,也不会有人往鱼上串想。就算尝食后果严重,只要挺过晚饭时候,此事差不多就成了。 只要她信了大补之说,哄着逼着两兄弟吃上一些,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并且更恶毒的是,霍辰烨昨天去送霍侯爷,临走时是说了晚上回来用饭的。 至酉时他打发人回来说要在别院宿一晚时,毒鱼已在怡心苑里等他了。所以这一次,是想将他们这房一网打尽么? 正出神间,霍侯夫人遣婆子来传话,让明玫去盛昌堂回话。 明玫说自己要照顾病儿不得空,让传话的婆子滚了。 未多时,便见霍侯夫人带着秦氏、吕何两个姨娘,荧炎两小姐并一干丫头婆子,浩浩荡荡地驾临怡心苑了。 霍侯夫人昨晚确实十分慌乱。一来误伤宝哥儿,二来此事自是要追查元凶的。若是事成,便是追查她也有底气些,可偏偏事败,再查到自己身上,那就真正的一败涂地了。 如今宝哥儿病情缓和了,她又略事休息,总算定下神来。她想得很明白,要趁着侯爷没回府,先把那谋害宝哥儿的罪名压实在贺氏头上去。 她带这么多人来,既是壮势,也是见证。如今府里她是老大,她也不准备讲理了,反正是怡心苑里出的事儿不假,她就直接用强动刑。 今天只要她吃逼不过松了口,那就是板上钉钉的毒害子嗣。若她动手反抗,就钉死她的以下犯上的不孝之罪。 到时候任她怎么发落,霍侯爷也好霍辰烨也好,都没有什么可说的。何况她直接发落了就是,他们不在,想阻拦也来不及。 正堂坐下,霍侯夫人便立刻拍着桌子发怒,先是骂明玫不孝,竟然请不动她的大驾,还要她这长辈过来见她。然后直言明玫下毒,意在宝哥儿,一阵黑心毒妇的乱骂。 骂痛快了,见明玫一直不言不语没有反驳,便说既然她也无话可说,就让身边婆子拿人,要先动一顿家法再说。 明玫任她叫嚣了这好一会儿,听来听去都只是骂她狠毒害人,也没见说出个什么证据来。 没有实证,却摆开了这么大的阵仗想定她的罪?还以为她怎么也编排几样真真假假的证据出来呢。 看着霍侯夫人那高昂着头,一张一合咄咄逼人的嘴脸,明玫咬牙。害了人还这般嚣张,真让人想揪着她头发舞几圈,然后往墙上狠狠多摔几下去啊。 看霍侯夫人似乎也说完了,开始支使婆子动手了,明玫这才冷声道:“下毒之事,曾婆子已经认罪了,如何还往我身上赖?婆婆欲加之罪,可有证据?” 霍侯夫人听了一愣,她听到消息,说曾婆子已经指认了幕后主使。她过来胡搅一通,倒打一耙,原本以为明玫怒极中会说出“那曾婆子已经指认婆婆才是下毒元凶”之类的话来辩驳,然后她就可以要求曾婆子出来对质。 只要曾婆子出来,这贺氏就输了。 可是明玫却说曾婆子自己认下了。这不是她们原来商定的结果啊? 霍侯夫人心下疑惑,只拍桌怒道:“曾婆子一个奴才,何来这样的胆子谋害主子?自己做下恶事,拿个奴才来顶罪不成?把曾婆子拉来,我要重审!” 明玫当然不会让她重审,只轻描淡写道:“重审就不必了,那老婆子看起来挺硬气,谁知不过打落她一口牙又掰断几根手指,她便什么都招了,已然画押落证。” 霍侯夫人冷笑:“噢,原来是屈打成招呀,所以才不敢让我重新审问?可不是,抓人的行刑的都是你的人,你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可这样谁会信服?没有当众审过,我也不依!” 宝哥儿这次是重灾区,秦氏是最大苦主,闻言也附和道:“自然要审问清楚,找出真凶才成。难道我宝哥儿就白受这场罪不成,我可怜的宝哥儿……”说着拿帕子抹泪哭起来。 这就是支持自家婆婆的意思了。 霍侯夫人就叫人道:“来人,带着府里护卫,去把曾婆子提过来,我看看谁敢阻拦。” 两个婆子应声往外走。 一定不让提人的话,那就是要打起来的节奏啊。 明玫看看霍侯夫人身边站那么一群,自己这边倒也不缺人手,但硬干仗到底难看,她身为小辈儿自然钥鳎党鋈ヒ桓霾恍⒕脱沟挂磺欣碛闪恕 明玫让人拦下那两个婆子,稍软和了声音对霍侯夫人道:“曾婆子供出来的东西可牵连甚大,想必婆婆也是明白的。我这儿正要捡要紧的事节说给婆婆听呢。” 说着看一眼众人,道:“你们都下去。” 已经这般摆明了阵仗了,霍侯夫人带来的丫头婆子又如何会这时候听她的,大家都看着霍侯夫人不动。 明玫冷笑道:“媳妇儿要说的事儿干系重大,婆婆决计不会想让人知道的。这些个奴才们听了去,回头也就是个死,何苦来哉?” 说得众人都心里一寒。 然后她对侗妈妈道:“侗妈妈得脸些,知道些隐秘事也不要紧,你要留下来听吗?”说着也不待她回答,又看一眼秦氏她们,道:“你们也都下去。” 侗妈妈不敢答话,而秦氏,心里很有些失望。 在霍辰烨要袭爵的敏感时期,怡心苑里弄出这样的事儿来,谁心里不会往夺爵上面想一想呢。秦氏心里也猜测是自家婆婆下的手。 只不过挺厉害的毒出场,结果除讼湃艘惶猓济挥猩私疃牵媸前着饷创蟪∶媪耍刮墼懔艘患梁靡 如今她儿子还躺在病床上,她一宿没合眼到现在了好不好。婆婆这般大张旗鼓地叫上她们这些人,兴师问罪的样子往怡心苑来。让秦氏满心以为虽然下毒失手了,这是还有后招能拿住贺氏呢吧? 她甚至作好了关键时刻需要站队自己一定力挺婆婆的决心。——她儿子受了难,讨要公道心切,便是行动过激些道理偏颇些,事后也可以伤心过度推脱不是。 但看目前这情形,三言两语间,眼看着又是贺氏掌握了主动。 等着瞧吧,她们出去一会儿后,定然就形势大变了。 她也可以不出去,一定要现审曾婆子。可看婆婆那样子,竟也疑疑惑惑的没个笃定的样子,让她怎么坚持?而贺氏既然把话说得这么严重,万一真说出什么不妙的事节来呢?她在这里听到了,不是讨人嫌么。 目前形势不明,她何必这时候参一脚呢。反正宝哥儿吃了大亏不假,这件事儿是一定得给她个说法的,她也不急在这一时。此刻她就回避一二吧,婆婆指望不上,白白得罪大房断没有她的好果子吃。 秦氏想着便站起身来往外走。 她这一走,两位姑娘两个姨娘紧跟着就出去了。 霍侯夫人寻思着明玫会是想跟她说什么。莫非那老奴才当真说了什么不成?不过就算她说了,她也可以不认,口头交待的事儿,又没落下个什么凭据,她慌什么?再说贺氏既是这般瞒着众人行事,这意思就是不会大闹到哪里去的。 想着霍侯夫人就也吩咐道:“你们都出去吧!”她就听听这贺氏有什么好说的。 既然是不能听的秘密,谁还愿意在这儿多呆了,何况连主子奶奶都出去了。如今有了霍侯夫人吩咐,其他丫头婆子忙忙鱼贯而出,连侗妈妈都没有多作停留。 明玫听着丫头们把秦氏等人让到离得最远的东厢房去喝茶,而丫头婆子们直退到院门外去,屋里只剩下了她们婆媳两个,这才起身走近霍侯夫人。 她慢慢倾身过去,薄唇轻启,一副说悄悄话的样子:“你下毒害人,已然证据确凿,你竟然敢凶巴巴的前来,你到底仗着什么?” 霍侯夫人听了,心中微微一惊。她轻轻撂了撂袖子,借这功夫稍稍寻思了一下,觉得这话的可能性几乎没有,面上就显出轻蔑的神色来,慢条斯理的道:“有证据拿出来给我看啊,空口白话地就想来诈我,你还太嫩了点儿!” 明玫是诈她不假,可一般人的反应是说对方污赖她,而不是说诈她。 她这般说,等于承认是自己作的,不过笃定对方没有证据奈何她不得罢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当这事儿被她这般确认了,明玫还是止不住的怒意升腾。 她冷笑着道:“证据自然已经送出去交由侯爷过目。给你看做什么,好让你毁去么?还是好让你想对策否认对赖?” 霍侯夫人知道今儿一早就有人出城往影山送信儿,后来又派了护卫再去迎。可她以为那不过是这贺氏心慌,想要霍辰烨早点儿回来仗腰罢了,那么快查出证据来,她哪里会信。 霍侯夫人刚想张口嘲讽两句,不防明玫却忽然出手,照着她脸颊就是一顿抽。 霍侯夫人忽然被啪,一时脑子一片空白,茫茫然反应不过来。她万没想到明玫就敢这般粗暴动手,颊上火辣辣的痛,心里恼羞暴棚,等终于反应过来,张口就想尖叫,直接就要扑过来撕打。 明玫让自己身边的人退下时,特意交待白夜去端点心来。这并不是白夜干的活,她立刻明白这是让她寻机再回来的意思,便端了点儿后一直在门口侯着。如今听到屋里动静,飞身就闪了进来。 一边蹿一边两块点心就甩飞到霍侯夫人的嘴里,霍侯夫人的叫声就阵亡在喉间。 然后白夜侵身过去,用手捂着霍侯夫人的嘴巴。霍侯夫人双手舞招着想打人来着,但她那点子劲头,对白夜来说根本不够使。白夜也没用去制止她乱挥的双手,只捂她嘴的手向下用力,把霍侯夫人摁在椅子上起不来身,然后另一只胳膊左来左打右来右打的挥开霍侯夫人的双手。 于是明玫好整以睱的又给了她两巴掌。 霍侯夫人双脚也无力地踢腾着,又哪里挣得动白夜。女人家在娘家时都是娇客,霍侯夫人也是宠着养大的,连手板儿都没挨过一回。嫁人后就是侯夫人,养尊处优,虽然也被男人骂过关过,可谁动过她一指头? 如今几十岁了,被个后辈照着脸扇,霍侯夫人羞愤得只想死过去。她止不住的泪流满面,嘴里不住唔唔着,手脚胡乱舞招着,象一只被抓牢待宰的母鸡,扑楞得十分狼狈可怜。 明玫站在那里看着她,冷声道:“我想扇你很久了。不过碍着你是婆婆,只能时时忍着。可你犯下这天理不容的事儿,人人得而诛之,你又送上门来找抽,我自然成全你。” 霍侯夫人出不得声,只一双眼睛怨毒地盯着明玫,恨不得在她身上灼出两个洞来。 “气么?恨么?你若气恨可以去死,没人拦着你。不服气吗?想说我大胆,想告我忤逆吗?想想自己的罪过,害人子嗣,打你几巴掌不是太便宜你了么?你该得意地受了才对,你还有什么脸怨愤?” 她一边骂着一边走回桌边,端起一盏茶来一气儿喝了,把茶盏狠狠放回去后,这才看着霍侯夫人又道:“知道为什么单打你一边脸么?因为给你留证据,好让你去告我虐待婆婆啊。你去告啊,去衙门击鼓才好呢,到时正好分说明白!让人看看你不只该打,分明该死!” 霍侯夫人心里发凉,眼里冒火,她死死瞪着明玫,直瞪得眼睛酸涩无比,眼泪更是不受控地往外涌,以此表达自己的无比愤恨,也借此掩饰自己的无比心慌。 如果刚才她还坚信曾婆子不会提供实证,还会怀疑明玫是在故弄玄虚的话,如今被打之后,她就完全坚定不了了。 ——没有实证儿媳敢动手打婆婆么,何况还用这种痕迹明显的方式?那几巴掌打在槐吡成希氖敲髅盗φ烙邢蓿橇称ひ惨讶缓熘灼鹄戳恕 实际上,就是有实证,她也绝没有想到明玫就敢直接动手打她。以下犯上,家法,律法,神明祖宗,哪样也是不饶的。 可是她不但打了,还打得特别用力,特意留痕。如果这也只是她的故弄玄虚,她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 霍侯夫人越想越慌,她的心深深沉了下去。莫非真的,竟被她拿了实证不成?她不由在心里把这件事儿仔细回想了一遍,看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正想着,外面一个丫头的声音叫道:“少夫人,霍亮回来了,带了侯爷口信儿,要见少夫人。” 霍亮是侯爷的亲随,侯爷身子不好只能坐马车,并且府里虽有大事发生,但昨儿夜晚城门已关出不去,今儿一早送信儿时事态已经安稳下来了,霍侯爷也没必要急巴巴的往回赶。 如今叫霍亮先行回来传话,合情合理。 明玫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 霍侯夫人心里却一片冰凉。——霍亮带着侯爷的口信儿回来了,要见的却不是她这个掌家理事年长位尊的侯夫人,而是贺氏。这说明什么?说明侯爷已经不信任她了,有事交待给贺氏而不理会她。侯爷是完全信了贺氏么? 到底是什么样的证据被拿住了呢?曾婆子所知不多,能拿出什么证据来?该死的曾婆子,这些年得了她那么多好处,她一次也没使唤过她,如今儿子还在她手里呢,竟然就敢叛主? 还有霍辰烨,跟在侯爷身边,定然添油加醋地给侯爷说自己坏话。亏她好吃好喝地养了他那么多年。 白眼狼,这些都是白眼狼。 侯爷会怎么对她,侯爷交待给贺氏的,会不会就是对她的处置?交给后辈儿处置,怎么可以这样折辱她?做为儿媳,便是有理,处置婆婆这样的事传出去也至少是个德行有亏,她贺氏竟是完全不顾名声了么,还是说侯爷完全不会再给她往外传话的半点机会了? 她可以认罪,可她的儿女要怎么办?烁哥儿会不会因为她而无颜仕途,灵姐儿会不会因为她而被婆家看轻看贱?宝哥儿又会如何?她为了不让儿女受牵连,并没有跟烁哥儿灵姐儿透露过一个字。可到底最后,还是会连累他们啊。 霍侯夫人胡乱的想着,一心里认定自己的恶事已败露,后果很严重,心里忍不住的阵阵哀伤。辛苦半生,就这样顷刻之间无路可走了么?这让她怎么甘心。 明玫再进来时,脸色十分难看,满脸的气恨难平样子。她站在那里瞧了两眼霍侯夫人,忽然走过来狠狠踢了她两脚,仍不解恨的样子骂道:“你哭什么哭?你有什么好哭的?士可杀不可辱么?可是你该杀却不杀,还想不受辱不成?” 该杀却不杀?这是什么意思?霍侯夫人盯着明玫,心里生出一点点希翼。 是不会处罚她的意思吗?这是侯爷的决定吗? 明玫却没有再看她,一转身坐在椅子上,眼睛看着窗外,小声却愤然地嘟囔了一句:“这么个黑心烂肝的东西,也不知道留着有什么用……妇人之仁……” 霍侯夫人心里一下就轻省了很多。 果然是侯爷并没有要重惩她,所以贺氏才气愤不甘。刚才以为证据确凿必受重罚,所以敢明目张胆地打她的脸,现在知道侯爷要给她留体面,就只敢踢她两脚了吧。 是这样的吧,就是这样的吧?霍侯夫人回想着明玫刚才说过的话,越发觉得这个想法靠谱。 见她安静下来,明玫示意白夜松开手。霍侯夫人吐出点心,喘了几口气,才虚张声势地骂道:“你这个不孝不悌的贱人,竟然对我动私刑,难道还想关着我不成?我上次不过忍气吞声,如今我儿大女大,你们休想再关着我!” 她想试探明玫,看侯爷到底是想要怎么处置。 明玫果然面带嘲讽:“你这个黑心烂肝的,合该处死,关着你不是太轻了吗?侯爷竟顾念你生儿育女,又说为着全族名声面子,只关着让你不能为害便罢,艰直没有天理!你还敢不愤?哼,便是关也要关家庙里去,关在院里让你继续享清福?你想得美,我定不依的。” 也就是说侯爷的处置已经定下了了,不过是关她而已。霍侯夫人彻底松了口气。她再顾不得跟明玫多说,忙忙地开口大叫道:“来人嘛!快来人!” 看看白夜已经远远跟过去站到了明玫的身后,便站起身来试着往外蹿,只怕迟了一时半刻,又被抓住尾巴拖回去不让走了。 直到出了房门,看到秦氏等一干人听到她叫声正急急赶来,她才稳住了步子。 虽说侯爷已经有决断,但这恶妇想把她赶去家庙,孤灯素斋凄苦一辈子去。那怎么行,她得赶快回去想办法,争取能留在府里静养才是。 在府里住着,象那几年一样。 侯爷既然不愿家丑外扬,那对外来说她就不是罪人,她还是那个侯夫人。她有儿有女,他们会来看她孝敬她,给她送吃的用的,谁也苛待不了她。来日方长,没准哪天机会来了,她就又出来了。或者霍辰烁可以分家,然后把自己接去府里住。总之儿女们不至失了脸面,她也一样熙养天年。 侯爷便是对她无情,也得顾念儿孙。得让烁哥儿去哭求,得给灵姐儿去信儿让她回娘家来帮腔,也得给娘家兄长去信儿让他们过府里来…… 还有她,她得亲自到侯爷面前去认错去。运气好,霍侯爷看她认错态度诚恳是真心悔改,为着府里体面,没准霍辰荧出嫁时就会让她出面。很快又要嫁女儿了,到时宾客盈门不见主母,侯爷定不想让外人议论纷纷说出不好听的话去吧。 霍侯夫人摸摸脸,竟然有点儿盼着霍侯爷快点儿回来了。如今自己打也挨过了,正好趁这般狼狈惨状去侯爷面前哭诉才好啊…… 看到霍侯夫人肿起的半边脸,那明显的巴掌印记,走在前头迎过来的秦氏无比惊诧道:“婆婆,您,您,您的脸……” 霍侯夫人心烦意乱,她当然不敢说出真相。侯爷还在帮着捂事儿呢,她这里倒闹大了,到时候只怕侯爷也只能清理门户。闻言忙举袖遮住半边脸,一言不发往前疾走。 秦氏心里惊滔骇浪般。这是自啪么?那就是自己个儿深刻陪罪,深刻忏悔寻求原谅的方式。或者是被啪?那就是被人抓住了铁证,一时气愤难平而出手? 不管是哪一种,都说明霍侯夫人下毒千真万确了。不管是谁动的手,都够让她震惊的。 秦氏扭头,询问地目光落在远远站在后面送客的明玫脸上。明玫脸上冷然,声音漠然:“……也许飞进了一只蜂儿?” 一副我不清楚,你表问我的样子。语气淡淡的,象种嘲讽。 气氛有片刻的沉寂。 何姨娘苦出身,比较懂这个,缓了缓接口道:“其实蜂儿最是保守,人不伤它它不伤人的……” 吕姨娘也略懂,很实诚地附和着:“可不是,一般人总是看它飞近着了慌,下意识挥手去赶,倒让它以为是故意攻击它,才会鱼死肉破……” 秦氏也缓过来了:“……还好太医在府里。” 大家都装傻,她也不要看得太透啊。不管是婆婆被逼得自啪,还是连婆婆都敢啪,总之这次婆婆又是完败,总之这样的嫂嫂她以后绝对不要招惹。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3章 霍侯夫人很乖,一路由秦氏她们伴着回了盛昌堂,知道自已带来的婆子下人包括侗妈妈俱被霍亮按侯爷的吩咐带走问询了,也没有表示出多大不满或不安来,很有几份认命的意思。 霍侯夫人回了盛昌堂后就叫了霍辰烁来,一番痛陈,让儿子先佯做不知,等最后事情无可收拾的时候给自己帮腔求情。 霍辰烁如雷轰顶,震惊,痛心,难堪,慌乱,百般滋味在心头。这般事关重大,让他一时没了主张。这事儿又不想让别人知道,包括自个儿媳妇儿,免得秦氏对婆婆害到自家儿子不愤,要大义灭亲什么的(上次不就不管不顾闹到侯爷面前了吗),或者就算此次不说,以后也是落个笑柄在手,就算偶尔提上一提也够让他没脸。 无人可商议,霍辰烁茫然无措。等见到父兄他还在自己的感情旋涡里没有转出来呢,话都说不顺溜了,基本上下意识地连视线上都躲着父兄。 霍侯爷见他六神无主的样子,只当他被吓着了,虽有些失望,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霍侯爷和霍辰烨两父子是不过一个时辰后便回到府中的。二人探了宝哥儿,探了六一六九,看三个小子状况都还好,便话不多说,外书房院里提审曾婆子和盛昌堂一干丫头婆子。 曾婆子被收拾得挺惨的样子,被护卫提拉着拖过来的,那情形明显就是上演过严刑逼供戏码的。只是她神智还清醒,见了霍侯爷果然当场翻供,咬定说是无意中在某假山后听到明玫正胁迫府里某下人去作恶,所以被反污逼供…… 故事很圆满,说只听到了明玫的声音,至于另外一个人是谁,因为对方一直没出声,她是既没看到也没听到啊。总之不关她事,于她来说是彻底的无妄之灾啊。 无证据诬陷主子,找死不是。曾婆子再被痛扁。 曾婆子悲怨哀嚎,说自己忠心不二却落此下场,苍天有眼啊,她虽一介奴才,被冤死也必化作厉鬼…… 可惜没等她“鬼”出来,霍辰烨眼神一厉,旁边护卫收到,伸手在曾婆子脖颈上用力一压一错,曾婆子脖颈处一声脆响,她就只能伸舌头学狗喘梗着脖子翻白眼,喉间“嗬嗬”直响却再吐不出一个字儿来。人也瘫软在地上,在地上不停地蹭挪蠕动着。 里面曾婆子正求死不得,忽传外面霍侯夫人驾到,紧急求见霍侯爷。 霍侯夫人从怡心苑出来后,就老实呆在盛昌堂里。如果曾婆子还不足以让她忌惮的话,那侗妈妈和自己身边得用的人悉数被带走,她就不再抱任何指望了。 本来这件事儿,她原不过是想打个时间差,寄希望于事成后这偌大侯府,只余自己烁哥儿一个儿子,霍侯爷有情有义也好,无可奈何也罢,不得不饶她几分罢了。又有钱逸清的事儿悬在头上,她也并没有时间好好铺陈。所以漏洞,假以时日,霍辰烨总能找出来的。 所以霍侯夫人并没有抱太多侥幸翻盘的心思。 如今听说霍侯爷回府后,明玫直接让人把婆子先提过去了交侯爷审了,越发相信曾婆子叛主,心里恨得什么似的。而霍侯爷回府,竟然没来盛昌堂也没给她一句话,直接看了孙儿之后就去了外书房,让霍侯夫人也越发信了事情败露得彻底。 她等来等去,霍辰灵没来,娘家兄弟没到。在屋里团团转一阵子之后,当机立断还是主动坦白,求个从宽吧。许多年夫妻,她也深知霍侯爷的脾气,还是很有些吃软的。 两夫妻另辟幽室单独会晤,霍侯夫人对自己所为供认不讳,跪哭认罪,深刻忏悔,哀告连连。她半边脸肿着,不知道是不是偷偷自啪过,反正看起来比当时挨打时还严重些,头发衣着也都有些凌乱,样子着实狼狈可怜。却把个霍侯爷哭得几乎傻眼。——明玫除了说曾婆子的可疑之处外,别的啥也没多说啊。她竟主动认了? 看看那张脸,明显是被打过。想想管家给他报告这两天府里事时说的:夫人带人气呼呼去少夫人处问罪,后来掩面回的盛昌堂……霍侯爷心里略一想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严刑诈供,这个贺小七就是够胆儿。而这位,这般存不住气还敢找人家麻烦?也幸好人家只是这般明着打,但凡这些年人家要心存歹意,她还不是早就死完霉掉了? 霍侯爷恼怒鄙夷又厌恶,最后也随手飞了一个盖碗儿,把霍侯夫人的另半边脸也砸肿了…… 这件事儿,既是冲着烨哥儿那房去的,他便不作主了,由着他们小夫妻的意思,自个儿把事儿办圆了也就是了。 再唤两兄弟说明原委时,霍辰烨也很诧异。还以为霍侯夫人是要讲明玫的坏话呢,象曾婆子一样把此事往明玫头上推,再加些诸如拼却一死,誓不两立,不处置不休的架式之类的。或者再加上对他袭爵表示出严正的抗议,此事分明就是这小两口共议过的,这样的人适合袭爵么,那兄弟一家还能有什么活路?诸如此类,哪怕籍此给烁哥谋些什么好处呢。他怎么也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反转。 而霍辰烁是很懵很混乱,不知该作何想。先前听了曾婆子的供词,还心存侥幸,觉得至少暂时不用面对这么难解的题目了。没想到不过片刻之后,自己亲娘亲口认下了。并且这认下就由不得她反供:在霍侯爷的追问之下,她供述的人物事件细节详实,包括自己的心路历程都放了个干净。 尽管霍侯夫人认了罪,不过盛昌堂那拨人也是要审的,以核实验证霍侯夫人所言。问题还是一样的,不过让她们细述这几天都做过些什么,看到别人做过些什么。那群丫头婆子以侗妈妈为首,还挺硬气,说这问题世子夫人已经问过了,再问还是那些话。 一护卫手执几十斤重的大铜锤,朝着被最先问到的,表示自己没什么可说的那婆子,手起锤落。然后就见鲜血与脑浆齐飞,然后人还直挺挺站立了好一会儿,才啪唧一声倒在地上。 除了吓晕的吓尿的,还能惊叫出来的都是好汉。然后等护卫把目光放到另一位还挺得住的好汉们上时,她便也不再废话了,颤颤微微的自己说开了。一个开了头,后面的说得就相当顺溜了。 没一会儿便说什么的都有,不但侗妈妈某天夜里嫌茅房远不肯去,在某大芭蕉树下就近解决的事儿有人看见,连她穿什么颜色的内裤都有人扒出来了。 可见群众的眼睛真是雪亮的,在这雪亮的眼睛之下,霍侯夫人的一举一动都清晰明了。 虽然霍侯爷后来甚至当着两个儿子的面愚妇毒妇的痛骂不已,但真的直接按律论罪把人处死那显然不现实。这么大的丑闻传出去,霍家门风得臭成什么样。 所以悄悄送入家庙是最好的办法。可是不管用多么堂皇的理由,个中隐秘高端人士不用打听都能闻出味来。总归不会是她侯夫人当腻歪了去出家玩吧?到时候还不是一样流言满天飞。 霍侯爷怒容满面,但议到怎么处置时,却只看着儿子沉吟不语。 事关亲娘,霍辰烁跪地痛哭不已,却始终不置一辞。 霍辰灵那边,霍侯夫人派人去送了信儿,结果姑娘没有回府。而贾家那些娘家人也并没有上门,因为明玫压根就没让人把信儿送出去。 最后还是霍辰烨提议,说母亲病重,还是继续偏院里静养吧。 这是最顾全面子也最轻拿轻放的处置了。 于是曾婆子做了替罪羊,死士的作用就是去死啊。而霍侯夫人,官方说法是连惊带吓,病得不轻。最后老地方,老名堂,有病养病无病清心去。 这一次,霍侯爷不许子女时常去请安了,一月只准探视一次。 丑事儿捂家里,这是高门贵府最通用的办法。可明玫还是不愤,嘀咕说早知道她就再多打几巴掌才解恨。 霍辰烨安慰说,以后这侯府是咱们的,咱们得维护侯府声誉。两个小子没事儿就是万幸。 明玫说有万幸还有万一呢,得想法子让这位永远别出来,再作不了恶才好。 霍辰烨却说,既然只是静养,就得像养病的样子。若静养的人弄得象囚禁,自然会让人联想到中毒事件另有元凶。若霍侯夫人短时间内出点儿什么事儿,更容易让人联想到是他们夫妇作祟,背地里对长辈下了黑手。所以,送佛送到西,咱慢慢来。 有这男人在,明玫心里其实是很放心和踏实的。就象她对待霍侯夫人时,敢不用多想各种可能后果而直接耍横,心里还不是依仗着男人回来了,既能护住自己,也能查出真相来。 如今男人没说如何送佛送到西,明玫便也没多问。反正对某人来说,不会是什么美事儿就对了。 还有另一位被牵连的女人,扇儿姨娘。霍侯夫人并没有提及扇儿半句,而霍辰烨回来后也不重审,听了明玫所说,略一思索,便把人关到她自己住的小院子里去了,竟是一副长期关养的样子。放的话却挺狠,嫁人么?不能了。办良籍?不给了。说等腾出手来,要将她远远卖去西北。 西北有大片灭北辰得来的土地,那里有许多朝廷从西边贫瘠之地迁移过去的开荒汉子,也让她去为北部大开发做做贡献。 于是,这么一场吓坏人的投毒事件,就这般轻描淡写地全部处理完了…… 盛昌堂西北角的小偏院,仍是正屋的三间,只是用具摆设和原班人马全部撤离了。如今供霍侯夫人使唤的,是新安排的两个粗使婆子和两个粗使丫头。 除了她们主仆五人,后间罩房里,还有另外三位住客:楚惜惜姨娘和她的两位使唤下人。 楚惜惜这些年,过的甚是安静。当初被过墙摔虽然没死,但摔得多技巧也是摔过,她那楚楚纤腰还不过盈盈一握的样子,可惜再不能曼妙灵活地姿意扭动了。脖子还是美如天鹅,可惜据说弯得幅度稍大就会痛疼难忍。 所以楚惜惜才是真正的静养。 如今霍侯夫人住进来,身边几个服侍的都粗手笨脚伺候不周,楚惜惜便被唤常伴左右。行动虽慢些,但小手还是灵活,小嘴还是乖巧,比几个粗人服侍着舒坦多了。小院冷清,几个人就在那方天地里,过得倒也平静。 只是霍侯夫人后来听说明玫当初并无实证只是诈她,霍侯爷自然也没有让霍亮先行回府关押起她的人,一切都是明玫虚张声势,而她自己被几巴掌吓破了胆儿各种自动脑补出来的,倒是气得吐了好几口血。 可她认了就是认了,所以人家打了也就打了。她只有忍耐,等待时机。 一晃到了六月份,霍辰荧出嫁。果如霍侯夫人所愿,她又得以在宾客面前荣光现身了。 这么久无人探看,吃穿住用限量供应,加上新的主仆间一切互动需要磨合,于是人是真的有些憔悴了。 虽然只是出来席间略坐了坐,客气几句就“身体不适医嘱静养”被请回去歇了,但还是有很明显的,发自内心的喜悦光辉照耀着她。这么快就出来见客了,能不喜不自胜吗。 那几日,府里宾客往来,请安拜见霍侯夫人的,也多了起来。霍侯夫人少不得又是一番踌躇满志。 霍辰荧嫁了,然后接着宝哥儿生辰,六一六九生辰,霍辰炎出嫁,再然后又是新年,中元……霍府要面子,而她,就是霍府的面子。那些重要的日子重要的场合,能离得了她吗? 她也知道为什么这会儿这般纵着她,霍辰烨快要袭爵了,既不想霍府出丑,也不想闹个不孝继母的名声出来。可毕竟他现在不是还没袭爵吗,她正好抓紧这段时间,让霍辰烁多和毛家走动走动。 ——事情虽然没办成,但她出手了,心意就表达得足足的不是吗?并且事败也自己扛了,没有吐出别人一丝半点儿,这表明她很忠心不是么?既然站上了同一条船,领任务得照顾不是应该的吗,霍辰烁若是和皇后娘娘那边没了牵连,她不是白白被关在这里了吗? 若能说动皇后娘娘出手,派个信得过的太医过来给她诊治身体。只要太医说她好了,不是又等于宣告了她的复出吗?皇后娘娘再宣个召什么的,她就不但复出,面子也跟着回来了。 到时候,没准霍辰烨袭爵前,她还能再让事故发生一次呢。一次不成功,两次还不成功她成仁也甘愿了。 霍侯夫人算计着,便越发催过了霍辰烁又催霍辰灵,女婿既然是毛阁老门生,不多走动走动象话吗? 先前出事儿时,霍辰灵见到母亲传的信儿,说起自己为了维护姑爷的清名做了错事,当下就吓着了。新嫁娘惴惴不安半天,终于还是找相公商议。 钱逸清官家子弟,父兄叔父都在朝为官,见识还是有的。他知道阁老这里轻易不会拿他作伐。因为若有此事,他钱家定会把官司打到圣前,到时候他不会是一个人在战斗。再者又是考前的事儿,考前拜会的学子那么多,漏了题更该怪毛阁老自己不慎不密,懈怠渎职,怪到他头上有些牵强。 他反倒是分析霍家,侯爷要退居二线了,掌舵的是大舅哥,而大舅哥甚听大舅嫂的,让霍辰灵向明玫讲明情由。跟大舅哥他不算熟啊,女人们内宅好讲话啊。 霍辰灵没法,只好给明玫写了一封信,派身边的亲信婆子送过府来,说继婆婆还在京呢,自己这个新妇不能擅自出门。而新婚就给夫婿惹来麻烦,不知道会不会被婆家怪罪……总之细诉自己的无枉之灾,向明玫求情问计。 然后女人们便把话题转给男人们。最后大舅哥和新妹婿,据说相谈甚欢。 如今霍辰灵回府送亲,听母亲又乱出主意,不由劝解几句,说她过得挺好,二哥也过得挺好,让母亲安心静养,别再无事生非多操心了。被霍侯夫人好一顿骂,从她不求上进骂到只顾自己,连她这老娘被关起来受苦也不理会了云云。 最后霍辰灵便不敢再辩,敷衍地听着。心里只庆幸自己是出嫁女,不能常回娘家,下次见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呢。以后啊,只送东西过来表达心意就好了呀。 而霍辰烁,原本以为亲娘只是象她说的那样鬼迷心窍一念之差做出恶事,现在知道后面还有皇后和阁老,母亲又让他去求情,不由让他食睡难安。没几日人倒比霍侯夫人还显憔悴了。 总之霍侯夫人蠢蠢欲动了几天,随着霍辰荧正式嫁出门,府里宴罢客散,她又不得不缩进盛昌堂小偏院了。不过这没关系,有种叫作希望的东西在前方召唤啊,所以这方小院完全挡不住霍侯夫人那澎湃的喜悦。 主子心情好,大家都轻松。而楚惜惜,不只心情跟着轻快了不少,而且象霍侯夫人一样,她看到了希望。 楚惜惜自从住进小院之后,是再也没有出去过大门半步。连唐三太太上门,她找她打听一下自家娘家,也是几番周折才请到院门处说几句话的。 可看看人家霍侯夫人,同样犯事儿,人家进来了就还能出去,再进来了又能出去。照这么看来,或者几月,或者几年,霍侯夫人就会再次搬离这里,又做起她尊贵的侯夫人了。 真是不同人不同命啊。 楚惜惜从此对霍侯夫人服侍更加尽心尽力,也常在霍侯夫人面前币心表决心:惜惜从前听夫人的,夫人让怎么做就怎么做,落得如此下场也从没后悔过。如今惜惜更是只有靠夫人了,只求将来夫人出去了,能让惜惜也出这片小院去,惜惜就死而无撼了…… 总之两人相处融洽,甚有惺惺相惜之意,霍侯夫人越发远着那几个粗使下人,将楚惜惜视作得用心腹。 这天小院门开,是一月一度的探视日。霍侯夫人这里要与儿女说话,不用楚惜惜在跟前服侍,楚惜惜便自行回自己住处。结果走过转角处,赫然竟见霍辰烨站在那里。 楚惜惜心中既惊且喜,百感交集,她知道这是一个妙好的机会,她今后长长的人生可能就是人家一句话的事儿。正想着该如何措辞和用何种方法冲上前去跪哭认错求原谅,就听霍辰烨道:“听说唐家十一少爷唐玉瑭不久前,得了你母亲的消息。少夫人知道后,念及少时同窗之谊,说你在府里孤苦,若有意回去与家人团聚,她便求父亲出切结书与你。” 楚惜惜激动万分,忙忙跪地磕头,直说当初明玫施以援手救她之恩她一直铭记在心,若能出去自当一生一世报答她,噢不,来世做牛做马也报答少夫人与世子…… 结果霍辰烨也不知听没听,自顾走了,一句其他的话也没留下。让楚惜惜呆在当地,心里时喜时忧没个着落。 隔日,服侍霍侯夫人的一个婆子跟她闲聊,就说到霍侯夫人投毒害人之事来。说她自己亲自认了,然后才会被关到这里的。“害人子嗣,只被关在这里真是太过便宜她了!那药据说毒得厉害,哪怕沾上一点儿也不得了。没准那位身边还藏有此物呢,也不怕不小心误食了去……” 八卦楚惜惜自然是爱听的,并且这明显不是单纯的八卦。当初她特意打听霍侯夫人犯了什么事儿被送进来,想看看能不能寻到可乘之机。结果费了老大的劲儿,也只得只字片语。想来这件事儿自是被严令禁口的,又经过这么长时间之后,如今更是水过无痕般了。 此时倒有人这么轻巧就告诉她了? 楚惜惜犹疑地看着那婆子。她语气不愤地说着“太过便宜她了”,然后又重点强调“误食”两字,什么意思? 那婆子也看着她,微微地笑。 楚惜惜觉得那笑很有些意味深长。 她不由静下心来,细想其中的各种可能。 明玫也例行公事来请安了,若明玫有心施恩于她,为何自己不说?就算是不方便,也不至于见她时的表情淡然一如从前,连个示意的眼神都没有。所以很可能,是霍辰烨借了明玫的名头说话。 这么多年相安无事,霍辰烨当不至于现在再设计陷害她。可至于说主动施恩放过她,楚惜惜自已都觉得,凭什么? 楚惜惜还是聪明的,很快就悟了。天下没有白来的好处啊,这是霍辰烨在等她主动立功哪…… 指望霍侯夫人,自然不如指望世子爷。那几年霍侯夫人住在小院时,她没少奉承,可后来霍侯夫人出去了,哪里有管她?不管是无心还是无力,这都不是可靠的人啊。 楚惜惜当机立断,得找机会让霍侯夫人“误食”啊。也只有误食,她也才好脱身啊。 于是楚惜惜表现的越发的忠心不二,和霍侯夫人的关系也越发的好了,然后便开始时不时地在霍侯夫人耳边表露对霍辰烨的愤恨。若不是他摔她,她如何会这么些年凄苦?更不用忍受这许多身体的疼痛折腾!她的孩儿更不会死……说得咬牙切齿,“每每想起,恨不得咬他一口,恨不和给他灌下世上最毒的毒药……” “你不怕他让你……”死无葬僧地? “我如今这般,生有何欢,死有何惧……”楚惜惜截断她的话,表示自己不惧强权,视死如归…… 心里住着魔鬼,又如何经得住诱惑。 如此这般你来我往几番试探之后,这天霍侯夫人终于微笑交底儿:“我这里就有毒药,你当真敢给他服下?” 然后她看到一双惊喜复决绝的眸子。 这天霍侯夫人便偷偷去后院取回药包,给楚惜惜看。——当日,这药袋就在她怀里,她本想交给霍侯爷以示悔改之意的,后来见大家没人提起,她便最终也没有交出来。竟然就这样让她安然带进了小院里,后来才找机会埋在了后院的树下。 大房那头,如今从不在她这院里沾一点儿吃食水饮,所以她们还要细细谋划,怎么才能在霍辰烨下次来请安时,顺利灌他一壶饮。 白色的粉沫,用纸包着。霍侯夫人从怀里摸出来,小心翼翼地打开来…… 然后,她就“误食”了。 ——因为盛夏天气,两人又是密室密谋,更是闷热无比。霍侯夫人拆纸袋时,楚惜惜正手持大叶扇在旁。也许一激动手上用劲儿,大力的几扇扇来,那药粉被风吹飞起,扑了霍侯夫人一脸,自然少不了进了口鼻中的…… 气极败坏,急怒惊惶,心如火燎,兵慌马乱…… 药粉并没有什么立竿见影的效果,收拾完现场发现无甚不适的霍侯夫人也终于安静下来,寻思着各种可能的后果。 此药虽烈,但好在她及时闭气,吸进肚里去的应该甚微。她沉住气等等看,不要象之前那样自己吓自己,或者最后根本就无碍? 就算最后发作起来,太医也有法子诊治,这方面她也不用太过担心。 真正让她担心的是,霍侯爷若知道她还藏有这祸害,又会是何反应?若知道她还在图谋害人,又会如何待她?更让霍侯夫人觉得不妙的是,为了表示配合,自己前番在霍辰荧嫁时,人前也表现得相当羸弱。那如今便是病死了,岂不是也合情合理? 左思右想许久,直到身上红点儿冒头,开始骚痒起来。霍侯夫人才终于下定决心,采纳楚惜惜意见,运用悲情攻关。 面对霍侯爷,霍侯夫人说自己被关在这里,想起从前悔不当初,一时想不开心生死志。这才翻出以前已经埋起来的药包来自用,准备结束自己这罪孽的一生……可是真到服了药后,才又后悔。发现自己还是舍不得撇下子女不顾,舍不得这个家,舍不得这相伴了许多年的自家男人…… 那一番可怜楚楚的表演甚是让人动容。 并且人都想不开要自裁了,还能怎么怪她呢。 果然药被毁去,人被责怪,别的惩罚倒没有。 一切都挺顺利,只是霍侯夫人面上的痘疱发作得却更顺利,到太医来时,已经满面红点越发越密越长越大,有很多还连成一片,脓包明显。 太医看得攒眉。这发作速度,是吸进了多少啊?可霍侯夫人形容的,分明很是微量啊? 和治小儿同样的方法解毒,到第二天却只缓解了发烧,面上的脓疱愈发的大片了,并且红色退去,一片白脓可见,十分吓人。 太医沉吟了,最后的解释是,每个人体质不同,对药的反应也不同。就像天花,越小的病人越容易医治康复,年纪越大的病人越是危险…… 然后太医欲言又止,倒没有确定说她会传染什么的,却施针用药时候,都手戴套巾遮口,万分小心不肯接触到病人半分了。并且开了方子,却不是给霍侯夫人的,是让府里大量煎熬,合府分发药汤以防病的,然后,他自己就喝了一大碗。 于是霍侯爷领着两个儿子,也喝了汤药远离了病床。然后更传话不让儿媳及孙子们再进这处小院一步了。 又一日过去,霍侯夫人烧彻底退了,人精神也好转很多。可面上脓胞却不见好转,并且似乎脓性更多了,有些已经溃烂,流着粘达达白唧唧的东西,十分恶心。 太医看了,收拾收拾医具直道惭愧:夫人烧退了,等于是毒解了。只是面上的疮胞发作凶猛,下官技拙,无药可施。以下官之计,便只能等它们长熟了,脓排净了,也就自行结痂痊愈了……或者府上另请高明试试吧。 竟是就此撒手不管了。 霍侯爷父子再三问计,太医摇着头不语,半晌才道:……建议隔离,用草木灰厚厚围洒住处四周,一日三次。 不用说,太医是真担心霍侯夫人有传染可能。 今时今日,霍侯爷也好,霍辰烁也好,断没有为她一人,让合府冒风险的道理。于是霍侯夫人被迅速移出霍府,送往霍家家庙独居。 霍侯爷不胜其烦,对霍侯夫人言道:“在那里好生过活,但惹事端,直接烧了你算完……” 这一次,霍辰烁仍是一脸惶惶,却也没有再哭…… 霍家家庙,和霍家祠堂虽然各走各门,但说穿了其实是前后院,隔断的那堵墙上有小门,需要时可开,是孝子守孝时临时住的,类同于结庐,方便早晚上香颂告。现在霍侯夫人一人住在那里,或者说是养病,或者说是等死。她倒是哀哭不断,可是待呼奈何? 刚搬来时,她面上脓胞正溃烂,而跟着过来的两个婆子怕她厌她,日常总是离她远远的。她们只做两件事儿,送饭送水。从来都是直接端了菜盆饭盆来,将饭菜倒进霍侯夫人门口的碗碟里,人就退了。或者提来水,把水倒进这院里的水缸里就走。 从不在此多停留,更不肯碰这院里的一草一物,更何况替她处理伤口。 然后两人把院门一锁,其他的吩咐一概听不见,才不理她的死活呢。 无药可用,更无人帮手清理,霍侯夫人担心那些脓水流到别处会引起别处皮肤溃烂,没办法只好自己用草木灰按在溃烂的伤口上吸脓排脓…… 于是脓胞自行脱落的成白疤,用过草木灰的成黑疤,满脸都是这颜色深浅不一,大小形状各异,表面凹凸不平的各色疤痕,眼皮上嘴唇上鼻尖上,满面开花,甚是可怖。 难看归难看,她如今已经好了。只是可怜她递不出消息回府,府里也没人来看她接她。“传染”两个字忒是吓人,她依然只能活在草木灰的世界里。 屋里没有镜子,但霍侯夫人每每摸上那张自己都能揪住肉芽的脸,也知道定然是极其难看的。可越是这样,她越是气愤不甘。自己落得这般凄惨下场,却没有给对手重挫,岂不是无功而返吃亏太过? 她等着人来看她,知道她好了。她等着太医来确认她没有传染病,她不会传染,她不危险。 然后,她就可以回府里去! 以前她就是太软弱太不决绝了,一边想让人家不好过,一边又想保住自己好过,才会于事无成。如今不了,如今的她比以前斗志更昂扬,满满都是拼个你死我活的勇气和决心。 每一天,她都在百无聊赖中等待,等待一个可以拼死一搏的机会。 所以当霍辰烨忽然出现在她面前时,霍侯夫人竟就那么呆了一呆。左盼右盼,儿不来女不来,来了这么个追债讨命的。做为这么久以来时时放在脑海,演练你死我活戏码的靶子,饶是她惯会作态,此时也不由脱口而出满含着戒备和咄咄逼人的话来:“怎么是你!你来做什么?” 霍辰烨站在门口,把帘子高高撩起来,他脸上神色清冷,没有说话。 大约是怕草木灰飘进来,霍侯夫人住的屋子窗户紧闭,门上的帘子厚重,里面闷出一股奇怪的味道来。就这样屋里子也到处脏兮兮黑乎乎,象乡间农家毫不讲究的锅灶间儿。 而床上的妇人本来斜倚着床栏歇栖,看到有人进来才忽地一下坐直了身子。那一张脸上疤痕密布,几乎辩不出本来面目,若非眉眼熟悉声调依旧,霍辰烨几乎不敢确认这就是霍侯夫人的新形象。 霍侯夫人激动过后,也很快明白过来自己没有冲人发火的资本。这是唯一来看她的人,她得抓住机会,看能不能说动他带她回府。虽然可能性很小,但她怎么也得试试。 这里,她真的真的不想多呆了呀。 霍侯夫人迅速掩去了冷硬的神色,然后眼睛一红开始哭起来,开始细诉从前。从初次见面是他不肯亲近,到后来他得了糖第一次跑来放她嘴里……忆往昔点点滴滴,如今一失足成千足恨啊。 她痛哭号啕表示自己追悔莫及,表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蛊,被什么屎糊住了心,“几十年母子,眼看着你长大的呀,怎么竟生了邪恶的心思呀。”如今幡然醒悟,每日活在痛苦的深渊里啊。 然后又歌颂了霍辰烨的高风亮节,都这样了还不计前嫌来看她啊,还念着多年的母子情份对不对?真真是以德报怨的典范啊,天上姐姐看着,也该多么欣慰啊……让她觉得自己更加该死了…… “我真是不想活了呀,只是没脸去见姐姐哇。烨哥儿,哪怕你怨我憎我,我拼着一口气儿也得活着。我得活着,为你做牛做马,以洗清我的罪孽。烨哥儿啊,你得给我机会让我赎罪啊……” 霍辰烨默默看着她哭得涕泪横流,悲不成声,心情复杂。 娘亲去的早,小时候,就是这个人,牵着他的手走路,对他很温柔的笑。后来,她对他甚至好过对弟弟妹妹们,好听话不要钱似的地说,宠着他纵着他,做了坏事护着他帮他掩下。小孩子看不透什么真情假义人心险恶,他只管得意又姿意地过活。那些年,她于他是依赖,是温暖,是母亲。 可是现在,他们走到了这样的地步。 霍侯夫人惯会察言观色,见霍辰烨神色有些松动,便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道:“烨哥儿你看,我好了,我真的全好了,你是来接我的对吗?让我跟你回去吧,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她站起身来,有些热切地看着霍辰烨,张开手臂转了个圈,道:“我真的好了,回府后你可以让太医来确认。”她眼睛四处瞄着,一眼看到屋角还有一大盆水放着,忙趿着鞋跑过去,弯腰把水盆端起来,看着霍辰烨道:“烨哥儿你看,这么大水盆我也端得动。” 她在这里,每天自己洗衣洗碗,自己屋里的活计都自己做,不能养尊处优,倒连身体都强健了不少呢。 她稳稳的端着大水盆,盆里水并没有过份晃动,果然是很有几分力气。 霍辰烨看着她满含讨好的眼神,听着她低声下气的言语,半晌才淡淡道:“我是来看你的。至于接你,父亲不许。” 他是听人报告说她面疮早好了,于是抽空过来围观她的下场,看看她现在还能不能见人,能不能作恶了。不过看她表演这么久,他心里着实感慨,忽然不想多说她什么了。 可是悔改什么的,他不信。所以回府什么的,不能够。 霍侯夫人急起来:“为何不许,你父亲怎会不许?你父亲一向最听你的,若你肯接我回去,你父亲怎会不许?”她语带乞求,“烨哥儿,我自己出不去,你带我出去好不好?我回府后亲自和你父亲说,若你父亲仍不许,你再送我回来这里就是了,这样可好?” 上次她是要杀人哪,霍侯爷的惩罚也不过是关禁闭而已,这次她只是要自杀啊,霍侯爷又如何会严惩她? 她相信只要霍侯爷知道她好了,肯定不会不让她回府的。脸毁了又怎么样,她可以戴面纱啊。她还有心愿未了呢,怎么能在这里坐等腐朽? 见霍辰烨不回话,霍侯夫人放下水盆,冲过去拉着他的衣袖,道:“烨哥儿,我求你,带我回去好不好?你看看,这里是人住的地方吗?你怎能这般狠心,把亲手养你长大的母亲放在这种地方不顾?” 她顿了一下,觉得这句话可能有些不对,忙哀声补救道:“我倒不怕受苦,我死也不怕的,可你不怕你天上的娘看到,为你失望伤心吗?”她又泪水涟涟起来,望天抽泣道:“姐姐,你不想烨哥儿这样的,是吗?” 不时拿亲娘出来说事儿,霍辰烨心下不爽。他轻轻扯开被攥着的衣袖,缓缓道:“楚姨娘已向父亲招认,你逼迫她欲趁我请安时下药。父亲说,如此毒妇,果然该死……” 霍侯夫人愣住,呆呆地看着霍辰烨。侯爷知道了,原来他知道她还是想害人,怪不得这么久无人看她,无人管她。难道她以后就要象现在这样过活,在这里自生自灭,凄惨老去?她的一生就这样完了? 电光火石间,霍侯夫人忽然福至心灵,嘶哑着声音问道:“难道是你,是你害我?姓楚的那个贱人和你一伙儿的?” 楚惜惜惹出事儿之后,说自己犯下大错,不敢求饶,愿夫人赏药,就此结果了她的性命吧……她想来想去觉得楚惜惜没有害她的必要,并且后来楚惜惜出的主意也切实可行,霍侯夫人便没对别人提到过楚惜惜半分。 那楚惜惜又何必自己跳出来?牵扯上此事能有她什么好处? 除非,有人许了她好处。 而这个人,不用说只可能是霍辰烨。 一处想通便处处通,她怪叫道:“怪不得,怪不得当初没人问我,更没人搜搜看药用完了没有。”原来不是以为她药用完了,也不是百密一疏忘了顾及,更不是她身份尊贵,无人敢搜,原来根本就是为了留着药让她自食其果啊。 “怪不得明明是同样的药,偏我就发作得厉害,还会传染被移出府来。其实药也被你换过对不对?”她肯定一早就被人监视中,待她把药埋到后院树下,便换了她的药。 霍辰烨淡淡道:“药没有换,只是多加了一味而已。要怪就怪你自己,若你无害人之心,不动用此药,便万事大吉。如今这般,纯属自作自受。” 就算如此,他那时加的药也只会让人面上生胞,没脸见人而已。太医不知她为何发作凶猛,又闻到周围有微微奇怪的味道,谨慎起见,才防传染的。他若要她性命,让人看不出痕迹的法子多的是,就算用药,也可以直接把药塞她嘴里去,哪用费这周章。 霍侯夫人见他认了,不由咬牙切齿。那药不但让她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让她成了传染源,让人人避她如蛇蝎,真是何其歹毒。她狠狠抹掉自己脸上尤挂着的水渍,恨声骂道:“你这个贱种,你这个恶棍,竟然这般算计自己的长辈!哈,我真后悔,为何没有早早将你掐死,到如今反受你害!” 她骂着,想起前番被明玫那顿打,不由心口发疼,“你们夫妻蛇鼠一窝,一个出手殴打,一个使毒用药,欺尊灭祖,枉顾伦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哈,你们等着,早晚都是天打雷劈的报应!” 霍辰烨不为所动,天打雷劈也该先劈她吧。看着她那因激动而扭曲变形越发狰狞的面孔,霍辰烨反而觉得这样好多了,至少比刚才那惺惺作态的样儿让他舒坦多了。这样才正常嘛,才是今时今日大家该有的态度嘛。 楚惜惜招认之后,霍侯爷怒不可遏,是他求了情。 她还是活着好,活着反思她的罪过,活着享受她的现状,比死了一了百了好。 他不想再和她多费口舌,转身向外走去。 霍侯夫人追在后面,继续叫嚣道:“我要去告你们,去圣前告你们,你给我等着瞧好了。” 霍辰烨闻言冷笑一声,他停步转身,朝霍侯夫人走过来。霍侯夫人一惊,叫道:“怎么,你如今想灭口不成?我警告你,我有儿有女有娘家,你敢动我,他们知道了,绝饶不了你!” 霍辰烨笑了笑道:“我不灭口,我怕雷劈。不过,就算我灭了你,也不会让谁知道,别人知道了,也未必有心替你主持公道。因为你该死,你死了才是最公道的。至于见圣上,你还是别想了吧。你没看你连儿女都见不到么?楚姨娘招认后,父亲想问问灵姐儿烁哥儿的意思,灵姐儿说,她是出嫁女,不好过问娘家事儿,只希望不要因你让合府蒙羞,便是她们出嫁女,也跟着难堪。你明白没有,她怕你带累她,让她在婆家难做人。” “烁哥儿,你知道烁哥儿在做什么?他给你寻了一口棺材,很好的材质,不过不太大。”霍辰烨说着,用手比划出一个匣子的大小来,“你知道的,你会‘传染’,所以焚化才最保险。烁哥儿说早点儿备下,给你冲丧。另外,他提议了两次,说让炎妹妹早些也嫁,怕你忽然死了,妹妹守孝误了佳期。” “至于贾家,你知道么,你家兄长和侄儿一起来看过你,就你挪到这里第二天时候。结果隔着院门儿看到了你满脸流黄水儿的样子,恶心得你侄儿都吐了。我不过提了一句你这症状,和西南麻风村的某些症状倒有一二份相像,你兄长就连声撇清,说你们家祖辈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病史。然后你兄长亲自劝父亲,说你这个样子,早些烧了,你也不受罪,亲邻也安生……” 霍侯夫人被霍辰烨的话惊到,一副震惊惶然的样子,她把手指放在嘴里咬着,还哆索着嘴唇,含糊不清地道:“我不清,我不清……”儿女娘家都不能指望,那她如今还能指望谁? 她眼泪再次滚涌出来,见霍辰烨又转身欲走,忙往前猛冲过去,扑通一声跪下,哭道:“烨哥儿,我给你跪下,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那样对你,可千错万错,你也是我养大的儿子呀……我求求你……”边说边又拉住了霍辰烨的衣袖,然后手指迅速往霍辰烨手上一抹。 原本她刚才趁霍辰烨说话之际,把手指放在嘴里咬破,如今血抹了霍辰烨一手背。她还试图低头去咬破霍辰烨的手,被霍辰烨一挣一推,身子就往后一仰歪到了一边儿。 霍辰烨看着被涂上血腥的手背,冷冷看着她。 霍侯夫人却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膝盖,扬声大笑起来:“哈哈哈,你给我换了药,你让我会传染?我就把我的血涂你身上,你最好落得我一样下场。哈哈哈,哈哈哈!让大家都看看,你和我一样……”说着又扬声长笑起来,状如疯魔,好像周围有许多观众,她在宣扬她的威风。 “你没想到吧,霍都督?我就是死,也要拉着你垫背!我有传染病,你却跑来看我笑话,不是天助我么?可见天谴你,让我替天灭了你!”然后,殊途同归,她烁哥儿还是侯爷唯一的儿子。 霍辰烨脸色冰冷。他就知道,不该对毒蛇手软。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