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似心火燎原》 1.01.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模特们坐在走廊两侧的沙发上,稀稀落落打过招呼,埋头翻看新一期时尚杂志或是手机,没有多余交谈,紧张的情绪随空位的增加而蔓延。 被叫到的人提前去换好一套内衣,等待最后的面试。 十月充足的冷气扫上何风晚的小腿,激起一阵颤栗。她默默数着减少的人头,估算面试时间平均为一分钟。四周皆是历经大小秀场的老将,手握各路代言,可站到V·E门口也不由捧起新人的忐忑。 V·E是全球著名内衣品牌,广告汇集了世界上最艳丽性感的女模。据说登上一次V·E内衣秀的伸展台,至少五年不会被大众遗忘。 要是能和V·E签约,获得的曝光和商业价值将不可限量。 收回目光前,何风晚撞见曾在米兰时装周后台找她借假睫毛的巴西模特——小她两岁,今年斩获两个蓝血品牌代言,风头正劲。 对方还记得那时的慌乱,向何风晚挥手打招呼。 何风晚回以飞吻,巴西模特微微一怔,眼里闪过震慑,赶紧把脸偏开。 她露怯了。 这场V·E秀寻找光芒四射的候选人,从五百名额筛到现在,谁都知道靠身高三围和台步优劣早就不足区分,强大的气场或是极具感染力的笑容才能打动评委。 彼此互为竞争关系,“不动声色”四个字算必备功课,原来还有人没做足。 何风晚将巴西模特的反应收进眼底,面子上波澜不惊。 “Wan,轮到你了。”门打开,工作人员探出头。 里间涌出更为明亮的光线,温热气流顷刻融化何风晚小腿挂满的寒霜,她说着“谢谢”昂首步入。 更衣室很安静,何风晚换上一套V·E的黑色内衣裤,调整胸型后,手指轻抚肩带上的窄边蕾丝。镜中佳人九头身,红唇丰润,茂密的长卷发泛着健康盈动的光泽。 来不及再多看几眼,何风晚被叫了进去。 从她现身那一刻,四位评委眼睛便齐齐点亮,研判中毫不掩饰对她的满意。 一位评委不自禁地说:“你再走一次。” 何风晚会意地向他眨眼,重走一个来回。台步潇洒自信,定点pose甜美撩人。走到评委席前,她甚至听到两声不那么清晰的“perfect”。 以至于,四个人面面相觑,想不到该问她什么。 半晌,才有人开口:“这是你第一次参加V·E面试,能说说为此做了哪些准备吗?” 何风晚露齐堪比广告效果的璨白贝齿,笑道:“所有你能想到的。” 评委们于眼色传递间,似乎确认了什么,之 后的提问气氛轻松下来,评委之一的选角导演抱臂半开玩笑:“你怎么现在才来面V·E?我们去年就和你经纪公司沟通过。” 去年? 去年何风晚才在HF(high fashion)圈里初露头角,绷着脸征战于各场时装秀和大片摄影棚,那时她还一心要当个兢兢业业的HF模特。 而今年想走V·E这样的商业秀,因为她改主意了。 但她依然讨巧地回答:“我的工作计划今年做了调整,和去年当然不同。” 对方听出她在回避,没打算放过,追问:“那为什么想到来面V·E?” 何风晚爽朗大笑:“因为我想赚更多的钱。” * 回更衣室换衣提包,何风晚想起刚才那一幕,看似一招险棋,但在纽约待了四年,她知道美国人会喜欢她的率真与自信。 而离开前四位评委主动与她击掌也说明了这一点。 手刚搭上门把,手机震动着收到那位选角导演的短信,一句简短的问好,一句有空共进晚餐的邀请。 何风晚唇角旋开半边括弧,回复一个微笑表情,意义模棱两可。 想必对方清楚,还没有确切收到V·E秀的门票,她有权不接受邀请。 出门穿过长长的走廊,行至电梯厅前,手机短信收件箱和邮箱的图标上,红色数字不断增加,提醒她这世界还有无数双眼睛在期待。 事实上从她宣布进入V·E内衣秀面试,国内外媒体接连发稿,对她无不看好,甚至预祝首秀成功。就连V家的经纪总监在接受采访时,也失口说出“期待我们新的Chinese Idol(中国偶像)”。 所有人都说,她来面试只是走个过场。 等电梯的时候,何风晚接到经纪公司老板迟鸿的电话,照例一通叮嘱,那因激动而拔高的音调让她忍不住拿开手机。视线顺势扫去,注意到走廊尽头突兀的人影,她留一句“等下联系”挂断电话。 不巧顶灯坏掉几盏,那人挺拔如峰立在暗处,何风晚凭侧身的剪影辨出是个男人。 抬腕看表,他捏了捏眉心,转身朝她站定。 何风晚看不到他的脸,只见他鞋尖转了过来,迈开脚步。 她屏住呼吸,抓紧挎包的链条。 电梯到了,这时何风晚的手机铃声大作,鼓点訇然,一瞬爆发的摇滚乐响彻整条走廊。她手忙脚乱地划拨屏幕,点击拒接,然而乐声不止。 奇怪! 慌乱间,一双深棕色的男式皮鞋现于视野下方。 不用抬头也感受到对方气场的压迫,和他向下看来的目光。 向下看? 何风晚身高可有177公分。 她停下动作,两人就这么无声对峙。他沉默注视何风晚费尽力气也关不上那通来电呼叫,像个张牙舞爪的小丑。 * 何风晚睁眼醒来。 入目是头顶北欧风的枝形吊灯,黑色钢架斜拉一个扭曲的“大”字。一面墙壁印有夕照投下的百叶窗影子,从这扇位于西42街公寓七楼的窗户向外望,能看到几条街外的时代广场。 面试的情景太真实,何风晚揉着太阳穴坐起,还在回忆梦境。她长发凌乱地裹住下巴,面庞镀上一层橘色。 渴。 掀开被子,手机在枕头下高声抗议,屏幕显示23通未接来电,她皱眉。 “你再不接电话,我就报警了!” 迟鸿穿云裂帛的嗓门在耳边炸开,何风晚拿开手机一秒,又贴近,“不好意思,我才醒。” “别泄气,你跟我续一年合约,我给你最好的资源。” 真诱人。 何风晚彻底醒转,猫一样慵懒地眯起眼,蹬着拖鞋走去厨房接水喝,没有直接回答她:“刚才梦里你给我打电话,怎么都挂不掉,梦外你还真来夺命连环call。” 迟鸿不理会,恶狠狠地说:“名单昨晚公布,你关机,今天又晾了我们一天。我告诉你,要发疯的不止我一个。” 而何风晚仍挂念她的梦,“那时要掐掉你电话,我就有空去看他长什么样了。” 迟鸿被绕进去:“……谁?几时?” “和你说过的,那个隔三差五来我梦里,却总是记不住样子的男人。” 还有空说这个? 都火烧眉毛了! 线那边的迟鸿闭了闭眼,忍住飙脏话的冲动,一字一顿叫她:“何、风、晚!” 何风晚这才回归正题:“鸿姐姐,我昨晚签了鼎艺。” “你签了多久?违约金我出。” “一年。”痛饮半杯冰水,她有了活过来的畅快,语调也变轻松,“我想回去看看,说不定就此踏入娱乐圈,潇洒转型了?” 迟鸿冷笑:“就你那版型,国内能有多少男演员和你搭戏?才22岁,你升仙、上钱榜都是迟早的事,别作。” “我已经决定了。” 迟鸿噎住,萌生一丝“当她老板,何其不幸”的哀戚。 因为何风晚决定的事,谁也无法更改,两年来一向如此。这也是她吸引人的地方,混时尚圈需要棱角。迟鸿当年从泥淖中挖她出来,小心呵护,盼她早日艳色灼人,当然做好了被刺伤的准备。 于是调子一转,迟鸿老母亲般叹气:“哎,谁想到……谁能想到……” 谁能想到人人看好,就连何风晚自己也认为十拿九稳的V·E内衣秀,最终名单没有她。 何风晚轻笑两声,反去安慰:“没事啦,搞不好是上天在召我回国。” “你还笑得出来,网上都炸锅了……”迟鸿嘀嘀咕咕,最终换上听天由命的语气,“行,我拦不住,但你别趁着风口浪尖回去,好歹缓缓。” “我会先去度假。” “需要送你去机场吗?” “我22岁,不是2岁。” 电话里何风晚和迟鸿说好,一年后回来,后者补充一年内她想改主意,随时欢迎。 挂了线,何风晚嘴角还有笑,幸得迟鸿宠爱她,由她任性。她当然明白,这份宠爱不可以无度消耗,要能证明就算落选了V·E,吸金潜力依旧无敌。 那么恰好,她在离开纽约前,收到一场饭局邀约。就设在今晚,对方出价七位数,抵她走一年伸展台。 一眨眼,V·E已是明日黄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2.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出租车开往切尔西区,何风晚坐后排低头看手机。 ——还敢嚎“我晚最HF”?还敢自称“我晚HF商业一把抓”?你晚,一个大写的不要脸! ——我就说何风晚能走V·E秀,孟姜女都要笑了好吗? ——摘了何风晚不稀奇,顶上去的是姜洲龄,吃瓜路喜闻乐见。 ——哈哈哈!什么叫人在做,天在看! V·E官方微博发布的名单下,热评一面倒地嘲讽,居然因此上了三个热搜“何风晚姜洲龄”、“粥粥空降V·E秀”、“保护我方姜洲龄”。 这阵仗逗乐了何风晚。 模特界是个小众圈子,露头的来来回回就那些人,除非和娱乐圈扯上关系,才能博到更多版面。 难怪迟鸿感叹“网上炸锅了”,事先为那么多人看好,到头来被姜洲龄换掉,足够脑补一场恩怨往事。姜洲龄近两年势头旺,自从抱上大腿,接连拿下品牌全球代言人,出演热门电影。 何风晚这次上热搜,纯粹是被顺脚一踩,可还是有人讥笑她“蹭姜洲龄热度”。 她不禁红唇轻启,勾出森冷笑意。 这世上最不愿她回国的,只有姜洲龄。何风晚非常想看看鼎艺公布与她签约后,姜洲龄该有怎样精彩的表情。 先前手机上那23通未接来电,除了迟鸿,全是来探消息的媒体。后来翻到一个陌生号码,何风晚秀气的眉毛微拧,对方短信自称鼎艺给她安排的个人助理,让她得空回拨。 签约仍在保密阶段,真是鼎艺的人? 何风晚正犹豫,出租车靠边停下。司机大叔转过头,唯恐她听不懂一般,缓慢地咬字:“您真是位美丽的女士,车子有您这样的风景,我一整天的疲惫都纾解了,愿您有个美好的夜晚。” 他眼神诚恳,似在倾吐衷肠。 “谢谢。” 何风晚多给他一些小费,附赠一枚浅笑。在他愣神的时候,她提起裙摆,翩然下车。 哈德逊河畔湿漉漉的夜风拂起何风晚肩侧的长发,寒意侵入颈窝。她裹紧牛仔夹克,加快脚步。穿过马路后,她一边脱掉夹克,走进旋转门。地板光可鉴人,倒映她柔软贴身的红色长裙,匆匆掠过大堂,惊鸿般晃了人满眼。 食客们停杯投箸,纷纷看去,何风晚俨然成为餐厅焦点。 而她浑然不觉,直奔服务台,“你好,我订了位……呃,是孙道然先生订了位,麻烦联系他。” “好的,请稍等。” 这里一、二层是家对外经营的高档西餐厅,三层往上则是某个富人俱乐部设在纽约的分会所,总部在意大利的撒丁岛。何风晚不是会员,无法搭乘私人电梯,便等在服务台旁的休息区。 那位孙道然先生来自港市,背靠孙氏实业集团,是个不拘形骸的豪门登徒子。一个月前的纽约时装周上,他和国内某流量小花被拍牵手观众席首排看秀,引发轩然大波。 何风晚当时专心走闭场,怎么会想到让他惦记上。 不过孙道然出手豪爽,七位数的酬劳足够打动她。何风晚问清席毕便能离开,无其他特殊服务,就痛快答应了,反正见机行事。 * “是何风晚吗?” “……对。” “这边走。” 来人与她一般个头,架一副金丝圆框眼镜,明明长了张清俊倜傥的脸,偏偏绷得紧,那公事公办的口吻对她连个称呼都吝啬。 不跟他计较。何风晚挽着夹克,跟在接她上楼的年轻男人身后。 英伦风的深色针织衫搭浅色衬衫,领带、西裤和正装皮鞋一应俱全,模样显小,像个刚毕业的大学生。电梯里,盯着他上乘的衣料,何风晚心想这样秀气的小青年,还没沾上多少江湖气就给有钱人挑去当手下,从此衣食无忧,真是命好。 下一秒他转头,迎上她打量的目光。 “怎么了?”何风晚没露半点怯色,大方笑着,“孙先生不会只请了我一位女伴吧?” 他音色泠泠:“不。” 何风晚点头,想必席上有多少男人,就会配多少女伴。一人一个,永不落空。 然而对方否认的,并非她的提问:“你不是孙先生的女伴。” 诶? 困惑间,电梯停在十二层。那个还未自报家门的年轻男人顿了顿,回头重新看来。这一次,他扑克脸冒出懊悔的表情,自言自语:“先生不喜欢浓烈的玫瑰香水味,忘记通知你了。” 何风晚:“……” 十二层是顶层,挑高的设计,玻璃穹顶下悬挂一盏巨型水晶吊灯。踏上左侧走廊,光线陡然变暗,她好奇张望墙上那些精美的铜质壁灯,以及刻有繁复线条的立柱。 走廊不可思议的长,让人错觉永远不会走到尽头。 何风晚神思有些恍惚,前方领路的小哥忽然说:“再往前是露台花园,天冷了没开放。你要想打电话,可以去那。” 哦,原来他还是有些人味的。 何风晚暗自腹诽,脸上揣着笑:“知道了,谢谢。” “因为等下你自己走,我们不负责接送。” 何风晚:“……” 之后他伸手指向一扇厚重的雕花木门,说:“就那间,你进去吧。” 说完,他走向露台花园。 可惜何风晚还没推门,手机铃声就轰轰烈烈地响彻整条安静的走廊。 来不及思考那扇门是不是厚到足够隔离铃声,她急忙往前跑,想要尽量离门远些,一边翻出手机。 屏幕显示一串陌生号码。 “你好?” “喂?请……请问,是何风晚小姐吗?” 陌生又忐忑的萝莉音听得何风晚微微一怔,随即回答:“我是。” “啊啊啊啊!太好了!”那边一下激动起来,“我是鼎艺派给你的个人助理,和你电话短信都没联系上,现在终于OK了!谢天谢地!我叫……” 可怜她名字还没出口,就换上无尽的忙音。 何风晚推门踏入露台花园,给她回拨,但已是“关机暂时无法接通”的语音提示。 大风低嚎,扼住夜晚的咽喉。 寒颤顺着膝盖往上爬,何风晚冻得直哆嗦,抬头却见刚才的眼镜小哥面向某处,低眉顺眼地站着,恭敬说:“先生,人齐了,孙道然让我请您回去。” 居然直呼孙道然大名,何风晚眉梢挑了挑。 霓虹灯泼墨似地洇透大半夜幕,一道低沉男嗓不疾不徐,自暗处传来:“我知道了,阿焕。” 人影稍后现出,还来不及让何风晚看清,就从她身畔擦过。幸好被名为阿焕的小哥叫住:“先生,这位就是何小姐。” 对方停住,低眸看她。 傍晚梦里的压迫感再次袭来,何风晚突然明白“向下看”不需要身高明显的差异,哪怕他逆光站立看不清面孔,周身携着叫人敬畏的气势,也足够她不敢对视。 于是趁机把手机调为静音,逃开他的目光。 随后他问:“吃完要带她走吗?多少钱的?” 何风晚:“……” 阿焕说:“支票在我这,孙道然说结束时再给,具体我没看。” 敢情把她当作专营陪酒卖身的应招女郎。何风晚横他一眼,恰好捕捉他随意转了转就挪走的视线,分明写着“她不值”。 于是她梗着脖子说:“都见面了,不做个自我介绍,不太好吧?” 那人已背过身去,听到何风晚轻佻的语气,又转头,见她脸上满是不屈。 确实是位仙气出尘的美人。 五官冷感,平领红裙,细若意大利面的吊带勒住肩骨,要掉不掉的勾人心魄。她似乎话没说完,一步站到他面前,微微扬起脸,恣意露出光洁的颈子和锁骨,是招摇,是煽动,是万种风情。 想必她十分了解自己的长处,不需要耍花招,轻易就能攫走别人的心。 而此刻她眸光孤冷,笑也是伪笑,带一点自嘲的口吻说:“以前也没见过,不知道怎么就不称先生的心,可能没有眼缘?就当我陪孙先生好了,一顿饭而已,吃了就散。” 一席话驳了对方对她“卖身”的暗指,还顺带讽他小气。 旁边的阿焕听不下去,但何风晚抢在他前面开口:“反正来回的车钱是我自己出。” 这样一来,大家都是客人,没有谁看不起谁。 那男人似乎没料到有这一出,掉过眼睛去看阿焕,直看得他面色发窘,随后沉默地迎向何风晚“你不配”的眼神。 何风晚毫无惧色,心中却有些诧异。 要说她见过的男人不少了,但凡性取向是女人,对她就算不动心,神色多少也有几分波动,就如焚香听雨,融雪煎茶,总有一番品评的意味。 可眼前的男人,眼中没有一丝微澜。 附近几栋高耸的建筑到了晚上,楼面变作屏幕,流动璀璨的光与影,陈招财的脸便跟着斑斑驳驳。 那是一张瘦削的脸,凤目薄唇,有种淡淡的文人气质,像从小到大班上成绩最好的那个人。此时彻底剥去了青春余味,锻出冷硬的剑气。 他不轻易露出鹰隼一样凌厉的眼神,也不愿笑,只慢吞吞地说:“我叫陈招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3.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陈招财? 何风晚默默吐槽这个名字,同他淡然地打招呼:“晚上好啊,陈先生。” 她必备的礼数,还是得做全。 陈招财点点头,话却是对着手下说:“走吧。” 去的房间有一壁高约六米的玻璃墙,旁边的大餐桌铺上精心熨烫的亚麻色桌布,但凡坐在桌边,皆可俯瞰纽约夜景,饱览哈德逊河风光。 “你们一起的?正好,省得我介绍。”孙道然闲适靠着椅背,笑吟吟地看来。 他不过三十五岁,头毛稀疏,索性一气剃成秃瓢,在灯下静静反着光。身畔早就坐着一位旗袍美人,正凑去瞧他食指与中指叠戴的戒指。 陈招财实在寡言,不置一词地坐下,留何风晚立在原地。 圆桌统共围了九人,四女五男,她只认得孙道然,还是从电视上。 “你走杜嘉班纳那场我看了,很漂亮,我喜欢。”孙道然笑意渐盛,“本来定你坐我这,但今晚有个特别不好伺候的,就辛苦你了,何小姐。” 说着,他手一扬,示意她入座。 这话真奇怪,大不了从头到尾受冷落,把她当空气,何至于辛苦。 “道然,这餐结束,我们去哪?”一个方脸男人耷拉着眼皮,漫不经心地问。 孙道然在看侍者倒酒,听他这样问,唇角一勾,说:“你休假就休假,别把自己搞得比上班还累。” “我他妈天天出差,比司机还忙!好不容易休个假,就想和人搞怎么办?” “都这样了还想和人搞?小心有钱赚没命花!” “担心我?你自己头发都没了,要不要送你盒人参?” 孙道然眉毛一竖,目光锐利地扫去,“叫她们五个一起来,连战三天。” “叫叫叫,你们就在这里战,让我见识见识。” “我负责鼓掌!” “来下注他几进几出,我帮拍视频。” “哈哈哈哈!” 几个男人愈发无所顾忌,拿荤话尽情互侃。 女伴们则配合地笑,莺燕婉转,还不忘倾身倒酒。何风晚笑不出来,无聊极了,打量起桌上的昆庭餐器——象牙白色的瓷盘,勾着细腻的金边;银质的烛台和刀叉表面,则绘有花瓣和藤蔓图案,精致典雅。 陈招财始终没有加入那群人的高谈阔论,何风晚便不需要配合。 好奇地瞄去一眼,他在专心拆封一只包装简洁的白色纸盒。“没有加入”并不代表他特别,她猜里面十有八.九是安全.套。 盒盖掀开,静静躺着两块夹心饼干。 “这种车达奶酪饼干出自上世纪的纽约州,是东岸最有代表性的西式甜点。”察觉到她的视线,他眼皮微阖,声音不紧不慢。 随后把盒子推过去,“尝尝。” 何风晚错愕。 来纽约四年,为保持纤瘦的身材,一切高热量食物都与她无缘,更遑论夹有奶酪,盖上饱满巧克力糖霜的夹心饼干。 但她立即拿起一块,露出小女人的乖巧神情,小口咬下后歪着头说:“一楼餐厅的车达饼干在全纽约也是顶有名的,以前只是听说过,今天多亏陈先生我才有这样的口福。真的很好吃。” 陈招财颇为玩味地问:“何小姐不是模特吗?不用忌口?” “没问题。”何风晚爽朗地笑,“我收了钱的。” 这话是在宽他的心,告诉他,她知道今晚自己的身份和作用,不是特地过来做样子的。同时不禁后怕,别看陈招财一言不发,桌上每个人他可都看在眼里,暗中揣摩。如此离群,竟无一人异议,尤其孙道然玩笑开到每个人头上,唯独缺了陈招财,恐怕他才是这庙里的菩萨。 他对何风晚的懂事似乎很满意,点头说:“好。” 十分钟后,系领结的侍者给每位客人一道道上菜。大家边吃边聊,很是尽兴。 每道菜以极少的分量盛在偌大的盘中,花头却繁复,有种螺蛳壳里做道场的意思。一瓣蛤蜊,肉粒切碎,混着玉米粒和奶油粒,经齿碾磨,在口中爆出不同层次的鲜甜。冰镇过的半段龙虾钳,填入饱满的奶冻,吃下去才尝出内封的虾肉,爽滑弹牙。 何风晚开怀大啖,越过身侧的陈招财,与对桌的孙道然碰杯。 “谢谢孙先生邀请。” “你等等。”孙道然绕到她面前,笑得眼睛都不见,“要这样喝。” 他持杯那只手挽过何风晚纤柔的腕子,做了个喝交杯酒的姿势,与她抵着头,一饮而尽。喝罢就朝陈招财挤眼,谁知人家压根没抬头,拿叉子怡然挑着煎鹅肝上的罗勒叶。 孙道然耸肩转向其他人,无奈地说:“看到没?我早说他是这副德性!老钟,你第一次来,我们江……呸,我们陈招财不烟、不酒、不女人,一贯如此。” 何风晚暗诧:江? 难道是化名? 老钟显然不大相信,揶揄道:“那我就想请抽烟喝酒泡女人,陈先生莫非不赏脸?” 孙道然勾过阿焕的脖子,拍拍他的肩,说:“你随便请,全由这位楼焕小兄弟接单。他接,就是陈招财接,一个意思。” 听他这样一说,其他人的女伴再看陈招财,眼神顿时丰富起来。 何风晚倒没在意,有钱人快乐的阈值总比普通人高一些,玩的便也千奇百怪,除非……他有病。但这和她有什么关系,能攀上交情自然好,攀不上就哄他们开心,反正她只为充盈荷包。 “不过阿焕这两天感冒……”陈招财拾起方巾擦嘴,“就麻烦何小姐了。” 他抬手,指节轻叩一侧的酒瓶。 何风晚这才联系上孙道然那句“辛苦你了”,原来在这等着她。 * 一瓶红酒下肚,脑子就飘忽了。 和孙道然光脚跳过踢踏舞,还应老钟的要求走了一回台步,何风晚扯着嗓子叫大家安静,现场科普模特走商业秀和高定时装秀的不同。 吵吵嚷嚷的,又被人趁机灌下半瓶威士忌。 再看人,她目光流盼间就有了醉意,幸好脚下步子踩得稳,一双长腿带起满室熏风,让人不自禁伸长脖子。她或颦,或笑,或嗔,偶尔一个回头,拉扯滑下的肩带,不动声色地搅乱了所有人的心。 就连不曾正眼看她的陈招财也抬起头来。 可惜他依旧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样子,眼中净是疏离。何风晚略有挫败地想,原来他真的“不女人”。 那他好的就是男人喽? 这样想着,她很快振作起来。 另外几个人叫何风晚迷得丢了魂,尤其是老钟,冲陈招财直嚷:“招财兄既然对美人没兴趣,那位小弟身体又不适,可以让给我吗?” 一桌子人看好戏似地转向正在喝水的陈招财,看他慢慢放下杯子,淡然地说:“当然不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4.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老钟露出受惊的表情,面子有点挂不住,半是瑟缩半是不甘地纠结着。 但他不敢问为什么不能。 没人敢问为什么,大家一齐噤了声,气氛沉下来。 只有孙道然脸上掠过微妙的笑影,晃着酒杯说:“君子不夺人所好,今晚何小姐是他的女伴,别管他打什么主意,老钟你就不要打何小姐的主意啦!” “是是是,刚才有点上头,陈先生别介意。”老钟如蒙大赦地附和,朝东家递去感激的眼色。 陈招财略感无奈,只得宽慰似地笑:“不介意。” 他一笑,饭桌上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指间的香烟点燃,碰杯声不绝于耳,若有似无的爵士乐也调大了音量。一张张被酒精催红的脸亦真亦假,都在乱哄哄地闹,迅速覆盖刚才那段小插曲。 能坐到这张桌上的,谁不是练就一双慧眼,看老钟碰了壁,就知道对天仙似的何小姐,陈招财怎么可能不动念头。 风向不对,赶紧转舵。 然而他们挖空心思也不会想到,陈招财不过记起何风晚那句“一顿饭而已,吃了就散”——这话带着一点韧性和骨气,比起这桌人的小心翼翼,实在有趣多了,他便想遂她的意,吃完就散。 正好忍了她一晚上的玫瑰香水味,早已撑不住。 “你们别看陈招财爱摆臭脸,搞得自己多了不起,也有吃瘪受窘的时候。” 待众人缓过劲,房里唯一对他不忌惮的孙道然悠然靠上椅背,拉长了调子,“上礼拜一个朋友的公司在纽交所敲钟上市,我们都猜首日股价报收能超九十美元,就他不看好,说超不了。结果还真超了!于是我们罚他……嘿嘿,你们猜罚他干什么?” 这样的八卦当佐酒料再好不过,见陈招财饶有兴致地环抱双臂,其他几个人也兴奋得两眼放光。 “那天,纽交所附近一栋楼里有群超模在排队面试,我们让他找个人送花。我盯着他抱花被保安拦下,然后进电梯,十分钟后空着手出来。”孙道然乐不可支,“你们是没见他,脸上都有杀机了!” 经他一番描述,大家眼前有了画面,再看陈招财,也不像之前那么遥远。 可有人问:“那陈先生送的真是模特吗?” 孙道然被问懵了一秒,随即拍桌叫道:“操!让这小子钻了空子!” 这话逗得一桌人哄堂大笑。 连陈招财也忍俊不禁,对他调节气氛的能力很是佩服。身为东家,孙道然自然不愿客人们忙着拼演技,适时让他们松口气,明白他陈招财这尊菩萨,说到底也不是真正的菩萨。 另一个人问:“孙总说的超模面试,不会是那个什么秀吧?” 立马有人接腔:“何小姐那天应该在场。” 哦,何小姐,看来确实动不得。 陈招财莫名头疼。 那天他随便按下某层楼,把花随便留在某个公司前台,掉头就走。怎么到了这,线索愈发理不清楚? 而身边的空位告诉他,唯一能理清楚的人,此刻踪影全无。 陈招财叫来楼焕,低声问何风晚去哪了。 楼焕镜片后的神情略为复杂,“……何小姐喝太多,去吐了。” * 何风晚昏天暗地吐了好一阵,整个胃都掏空,才勉强止住。她虚弱地盖上盖子,抱着马桶冲水。 水流声似有千军万马之势,顷刻消失。她闭上眼,靠墙歇了好一会儿,撑着一点点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盥洗台前洗脸。 双手掬一捧水,她担心把脸弄花,便转为漱口,再抹了把嘴。 站定片刻,何风晚视线总算对上焦,从镜中打量这间奢华的盥洗室:有外面主厅一半大小,大面积的镜面缀以雕花,门边两把红色天鹅绒软垫座椅,镀金水龙头旁摆放仿古烛台,马桶前还挂着一台宽屏电视。 多浮夸。 可她不就冲着这浮夸来的吗?不就梦想有一天枕在砌好的金山银山上,酣然入眠吗? 这么想着,全身的力气又回来了。何风晚直起背,整理淋湿的额发,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捏着手机出门时,外面正在猜孙道然罚了陈招财什么,没人注意她轻手轻脚地蹿到走廊。露台花园太冷了,她索性曲腿坐在门外的地毯上,正好醒醒神。 “何小姐吗?抱歉抱歉!我手机没电了,下午陪公司模特在郊区拍片,才刚到家。” 元气的少女音提振了何风晚的精神,让她很受用,笑道:“不要紧,我们现在聊,随你方便。” “太好了!何小姐真是大好人!” 线那边窸窸窣窣的,传来水流声和物件的碰撞声,何风晚好奇地问:“你没事吧?” “没、没事……挂毛巾的架子掉了,我习惯回家先卸妆洗脸,再洗澡,最后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敷个面膜,一边玩游戏,一边喝酸奶。那才是一天最开心的时候。” 何风晚听得有点出神。 她几乎没有这样惬意的闲暇,所有生活都被工作填满,要么走秀、拍广告、上电视节目;要么被品牌拒绝,陷入自我怀疑的无限循环。 两种状态交替,永远走在路上。 想说点什么,记起对方还没自我介绍,她便问:“小姑娘,你叫什么?” “我叫成珠珠。”成珠珠顿了顿,迟疑地说,“那个……何小姐,我比你长两岁呢。” 何风晚:“……” 两人没聊多久,何风晚打开话匣子,压根煞不住尾,连陈招财走来站在身后也没留意,一劲地向成珠珠打听新公司鼎艺。 “所以公司老板就是田经理?” “这……他是小老板,还有大老板。” “……怎么有两个?” “当然了,鼎艺归江氏,你要问江氏集团负责文化艺术这块的,是江鹤繁。你要只问鼎艺,当然是田经理喽!” 何风晚揉揉太阳穴,脑子缓慢地反应。 今晚她喝得太多,头晕,眼也花,看墙上那排壁灯裹着一层昏黄的光圈往远处延伸,像山洞两侧绵延的火把。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回答:“哦,那必须是江……江什么玩意儿?” 陈招财无意偷听,正要走,不想脚下被这话绊住。 成珠珠一字一顿地纠正:“江鹤繁,长江的江,仙鹤的鹤,繁茂的繁。” “江鹤繁!就是他!” 成珠珠困惑:“那可是大老板,我们平时都见不到的,何小姐问他做什么?” 何风晚大笑:“泡他啊!把他吃干抹净、扒骨拆皮!泡小老板不是浪费时间吗?” 陈招财:“……” 成珠珠嗅出了不对劲,忐忑问道:“何小姐?你喝酒了?” “嗯,喝了挺多。” “那……那辛苦你了。” “哈哈,不辛苦。他们以为喝酒会难倒我?几块饼干会吓退我?不会的,吐出来就好了。像那些跳芭蕾舞的女孩子,总嫌自己不够瘦,稍微吃多一点就要抠着吐出来。” “可那样对身体很不好。” “我心里有数。” 毕竟经历过五十二公斤还被人当作航空母舰的日子,合租的室友一天要跑两、三场试镜,而她一场都没有,连经纪人都下了最后通牒要她继续减重,不得不对自己狠一点。虽然那次狠过了火,折腾住进医院,从此便也晓得边界在哪。 不碍事。 成珠珠不知道该不该把她泡老板的决心当真,为难地吞吐:“那可是江老板啊……” 何风晚侧过身,不想对上陈招财的冷脸,粲然一笑:“要定就定个大一点的目标,不然多无聊,万一我跟江老板很合得来?你说是不是?” 最后那句在问成珠珠,也在问陈招财。 谁知她仰头时手机落下,一瞬黑了屏。 何风晚醉倒了,倚靠墙根,身子软得像面条。旖旎红裙遮不住两条白皙的长腿,就肆意地敞在他眼里招摇。她眼梢染着艳,眼尾挑着媚,眼底波光流动,闪闪熠熠。 声音是多余的,她轻展笑靥,已是最含而不露的撩拨。 陈招财脸上起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这变化一闪而过,还是被何风晚捕捉到——那种异性眼里才有的意思,对她怀了欲念的兴趣。 然而他开口,依旧冷似雪天,“何小姐,这顿饭吃完了,该散了。” “散吧!”何风晚挥挥手,浑不在意,“陈先生你太乏味了,这样讨不到女孩子欢心……等等,你不姓陈吧?好像姓……” 在混沌的脑中打捞许久,还真让她捞到孙道然错口说出的那个“江”字。 她拍手笑:“你也姓江?那么巧?” 陈招财不愿和一个醉鬼纠缠,正好楼焕走来,说里面的人都要散,司机也到楼下了。 “好,我们走。” “要走?等等我。”何风晚费力地扶墙站直。 陈招财退两步绕开她,交代了楼焕“给她支票”便大步流星离去。他双手揣在裤袋里,土耳其蓝衬衫的袖口外翻,正面严整地系起领带。 高挑挺拔,利落寸头配清俊面孔,壮阔胸膛撑平衣料,走上伸展台便是混合了冷冽阳刚气的雅痞风。 何风晚眯眼盯了一会儿,晃动支票朝他背影大喊:“谢谢老板!老板慢走啊!” 在他看来,她不过是个爱财的女人,索性把这样的设定贯彻到底。这世上千千万万种人,她总要是其中一种。脚下千千万万条路,她恰好挑了今晚这条,逢场作戏罢了,不为入他的眼。 “何小姐。”楼焕叫住发怔的何风晚,“你没法独自坐电梯,请跟我们一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05.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跟在楼焕身后没几步,何风晚胸口一阵阵发闷,她拿手轻抚着顺了顺气,拧着细眉进电梯。里面只有陈招财一个人,站姿如松,有种英明神武的俊逸。 何风晚暗想,就把他当做盆景,最后欣赏几眼,为今晚画个完美的句点。 盆景一双孤冷的眼睛看向她,颇有风度地问:“何小姐没事吧?” “没事没事。”何风晚靠着电梯墙,朝他歪头笑,“好久没吃那么多了,回去睡一觉就好。” 陈招财随即移走视线,落向楼焕刷指纹的手。 然而电梯合拢前一秒,门外伸来另一双手,生生截住了他们,急切的声音紧随其后:“请等等!抱歉!” 蓬蓬纱裙摆挤簇地探入空隙,鞋跟在地面慌乱寻找节奏,进来的是个年轻女人。她差点撞上陈招财,鲜艳的蔷薇红唇笑意局促,送上一叠声的“不好意思”。 “没关系。”陈招财说着退开两步,跟她隔出一点距离。 旁边的何风晚则愣住,手还搭在胸口,完全忘了反应。 居然让她撞见姜洲龄。 一身抹胸小礼服的姜洲龄盘了圆髻,垂着钻石耳坠,皇家花苑似的光焰照人。看到何风晚,她眼中闪过不自在,很快调整好,亲切地打招呼:“晚晚,好久不见了。” 这一声叫何风晚酒醒了大半,回她:“好久不见。” 其实不算久,两年。 这两年她们刻意回避对方,各自发展,只从媒体和朋友口中获悉彼此的消息。不过始终是同一个圈子,遇见了并不稀奇。 “早知道你也在,就拉你和我一块儿了,我们好好聊聊,要不我也不会闷到睡着。”姜洲龄话中端出东道主的气势,手也比楼焕快一拍,拦下他,“我来刷。” 她口吻热络,笑容殷切,叫人错觉她们真是一对久别重逢的密友。但何风晚不会当真,她知道那热络是漂浮无着的尘,落到地上就不作数的。 姜洲龄随即转向陈招财,询问何风晚:“晚晚,这位是……” 何风晚如实介绍:“这位是陈招财先生。” 话音刚落,姜洲龄掩嘴轻笑。从一进来,她就识出了陈招财不是平常人物。身为这里的常客,她晓得“陈招财”多半是化名,猜何风晚偶然撞了大运,为保谨慎,才多问一句。 见她用上名字带称呼的格式,情况便再清楚不过了。 每天晚上,“招财”们低调现身于所有不愿以真名示人的场合,为省去不必要的麻烦。像何风晚这样年轻漂亮的脸蛋,十有八.九存了向上攀爬的心,“招财”们要么地位显赫,要么家世尊贵,不想给她们窥见做梦的可能性。 姜洲龄在笑她,为了钱,甘愿成为这样的麻烦。 如今的姜洲龄一跃变作枝头凤凰,练就一颗七窍玲珑心,大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她偏要笑出来,笃定何风晚听得出这层意思。除了笑,不会再有别的动作,所以这笑也裹着她的体恤与怜悯。 “姜洲龄,你不觉得电梯里的灯特别亮吗?”何风晚没理会她,抬头看向轿厢顶灯。 姜洲龄被问懵了,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经半透明的雪花石隔出雾蒙蒙的柔光,并不灼亮。 “鬼到了太阳底下是要灰飞烟灭的,过街老鼠跑慢一点是要人人喊打的。”何风晚醉眼迷蒙地看她,嘴角一翘,“我受邀做陈先生的女伴,他送我回家,这一切都十分敞亮,就有点不懂你真的不怕光吗?” “你——” “我会记得告诉鸿姐姐,见过你了。” 不出意外,姜洲龄稍后还会分享初登V·E伸展台的兴奋,顺带替旧友惋惜两句。何风晚并不想听,便提醒她,别忘了如何走到今天。 姜洲龄眸光暗了下来,眉毛拧似两柄利剑,脸上恨恨的,不复之前的神采,甚至能看出些咬牙切齿的动静。片刻电梯停住,她咽不下这口气似地申辩:“我认识炜衡的时候,他已经和迟鸿离婚了。” 那是一段不光彩的经历,她压低声音,特意往何风晚身前凑了凑,像是不愿让陈招财听到。 而何风晚怎么会称她的心,扬声纠正:“他们只是协议离婚,还在分居,没有办理登记。” 姜洲龄急红了眼,嗓门亮开:“何风晚!你那么刻薄也不会有好下场!” “还用了‘也’?看来对自己的结局很清楚嘛。” 姜洲龄脸色难看极了,非但讨不到半分便宜,反被何风晚话里的机锋刺得体无完肤。那些内容惹人遐想,不知道陈招财怎么看她,索性省了告别,沿外面的穹廊匆匆逃离。 珐琅花砖拼成的地板通往一条僻静的街道,边上停了两辆车。街灯依次排开,一团团氤氲的灯影犹如叹息。 直至那身小礼服消失在夜色中,何风晚强撑的最后一点力气被瞬间抽离,压下的酒劲带着眩晕疯狂反扑。 而她还浑然不觉,只顾感慨姜洲龄逃走不是害怕,孤木难支而已。她们有一点相似,心里都生着韧劲,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韧,从不轻易屈服。 因此没留意脚下突然出现的台阶。 何风晚舞着双手怎么也找不到平衡点,眼看要一头栽倒,随着一声“阿焕”,胳膊被稳稳地托住。她不可思议地瞪着楼焕,想不通他那副瘦弱的身板,力气竟这么大!别看只托住她一边胳膊,几乎架起了全身的重量。 几米外的车窗降下,露出孙道然圆亮的脑袋,朝这边喊来:“你走不走啊?” 陈招财没什么反应,仅仅回望过去,那窗户就缓缓升起来,无声说着“知道了,再等等”。他头一偏,目光罩向何风晚。 起风了。 斜风湿漉漉的,将油画一般静谧的街道剥出仓惶的面目,行人们无不缩头缩脑地掖紧衣领,束起袖口,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加快脚步。 何风晚冻得嘴唇乌青,连打好几个喷嚏,后知后觉地记起牛仔夹克挂在一把黑檀木椅上,忘了带走。还能回去拿吗?好歹是五百美金的小众潮牌。胡思乱想间,她对上陈招财沉静的目光。 “辛苦何小姐,确实喝多了。” 寥寥几个字,让她眼底腾起蒙蒙的雾。 这是在为刚才电梯里那番兵戎相见开脱呢,回想她和姜洲龄把话说到最后,都不由露出图穷匕见的歹毒,这一切全叫陈招财看在眼里。不阻拦,不劝和,任她们厮杀,却也不是坐山观虎斗的意思,他眉目中的超然世外夹着一层悲悯。 这悲悯不同于怜悯,是他博大的胸襟,是“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而到了何风晚那,就有了受人俯视的意味。他将她獠牙毕现的一面归咎到酒的头上,不失分寸地命手下搀住她,再绅士地安慰她,不啻于一种施舍。 何风晚对别人的施舍一贯厌恶,但这一刻,她确实需要他给的温度。 可恨让他同时目睹自己的凶悍与软弱,简直糟透了! 她歉疚地笑:“谢谢陈先生,你们先走吧,我会自己找辆车。” “阿焕,你送何小姐回家,我坐孙道然的车。”他交代完,转向何风晚,以不容人辩驳的口吻说,“你替他喝酒,他给你开车。都是客人,礼尚往来。” 见她双手抱着肩膀,陈招财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递给楼焕,“给何小姐披上,衣服不用还了。” 他衣衫单薄,依然身姿如峰,叫风里刺骨的寒意黯然失色,随后坐上孙道然的车。 车灯闪了闪,绝尘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06.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鹤繁老弟耽误那么久?不会看上她了吧?”车内,孙道然燃起呛人的雪茄,缓缓地吸,看去的笑里带一点捉弄的意思。 顶了一晚上陈招财的名字,听回自己的本名,江鹤繁恍惚了一瞬。 淡蓝色烟雾袅袅娜娜地盘旋上升,凝固为一团稀薄的乌云。江鹤繁不喜欢烈性烟味,便降下一线车窗,顷刻间烟消云散。 见他不理,孙道然没打算放过,语气不依不饶地夸张起来:“什么时候学会怜香惜玉那套了?知不知道我刚才和老钟下注,赌她会不会上你的车!” 江鹤繁眉梢一挑,“结果呢?” “当然是我赢啦!你还真他妈让她上你车了!我现在啊,就等着你把那‘车’字去掉。”孙道然嬉皮笑脸地晃着从老钟那赢回来的克罗心领针,对文字上耍的小聪明沾沾自喜。 半晌,江鹤繁才给了一个“哼”,不轻不重的一声有点解嘲的意思。 这些年他见多了何风晚那样的女人,有外貌的优势,性格大多乖顺,善于施展手段,其实很称男人的心。她们还葆有无敌青春和靓丽面孔,要么挑座靠山嫁入豪门,要么短期套现狠赚一笔。 都是公平交易。 只是,哪一桩都跟他没关系。 正好弟弟已经成家,这辈子他就算不结婚,也不会有长辈的压力。 至于何风晚? 江鹤繁想起她醉倒在地毯上,红裙下光洁的长.腿,那个时候,他不是没有反应的。那样浑金璞玉的人间尤物偏偏撞上他,倒是要替她惋惜。 “我认识你不少年头了,还第一回看你这样,她到底哪不一样?”及至雪茄燃尽,孙道然还揪住不放,狗皮膏药一样贴过来追问。 看来非给他一个答案不可。 窗外下雨了,街景模糊富有颗粒感。江鹤繁沉吟片刻,说:“可能因为……她姓何吧。” “哦!”孙道然眼珠子一转,像是想起了什么,“你别说,她不仅姓何,名字里有个字也对得上。虽然不是那个‘婉’,而是那个‘晚’……” 何婉。 几年前,江鹤繁曾动用一切力量,寻找一个名叫何婉的人。 说来好笑,世上怎么会有他找不到的人,哪怕死在公海的老鼠,他都有本事捞起来。然而那个何婉,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掘地三尺,全无半点存在过的痕迹。无端的,“何风晚”三个字触到他心底隐秘的弦,一件衣服权当对那时执着寻人的寄托了。 其实他也不确定是不是真有那样一个人,因为他全部线索仅仅是一张泛黄的照片和一个名字。 “你不会还在找吧?”孙道然斜眼看他。 江鹤繁轻描淡写地说:“多半找不到了。” “找不到就别找啦!人啊,最怕钻牛角尖!你跟人家从没见过,两不相欠的!” “嗯,我心里有数。” “之后怎么打算?” “后天回国,准备去趟瑞士。” 孙道然愈发奇怪,“去瑞士?” “俱乐部明年春天要挑战欧洲三大北壁,我年底忙,只能挑现在去给他们加油了,顺便陪着一块儿训练。” 不抽烟喝酒,不和女人周旋的江鹤繁,闲暇时投资了一个户外俱乐部,聊作消遣。虽然是个坑,他一劲地往里砸钱,根本没指望挣回来。谁知这两年俱乐部里猛将辈出,今年成功登顶珠峰后,拉到不少广告,成员们一个个躁动起来,大有欲与天公试比高的雀跃。 这爱好太费时间,怕是更与女人无缘了。 孙道然是不懂江鹤繁的,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怎么还有男人不愿享受情.欲。于是从包里翻出一张照片,说:“有女人就去睡,有钱就去赚。肆意人生,得快乐时且快乐。” 江鹤繁仰面阖了眼,疲色尽显,以他对这位好友的了解,嗤笑:“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 “我给你看样好东西。” “什么?” “何小姐的上空照。” “……就知道你不是个玩意儿。” “来看看嘛。” “不看。” “你不看,我就传到网上去啦?” 江鹤繁睁眼。 三寸彩照上,何风晚侧身站立,一臂横在胸.前遮去关键部位,另一只手勾起内.裤边缘。她后仰着回头,背脊弯出性.感的曲线,眯着眼,红唇微张,冲镜头做出挑.逗的表情。 发型怪异,像顶着一朵炸开的蘑菇云。 她面部线条极干净,鼻梁拉起整张脸的风味,眉骨与颧骨透着十足的高级感,使整张照片充满了清冷凝冻的美。 江鹤繁问:“哪儿来的?” 孙道然忙不迭地说:“何小姐以前的模特卡,这是翻拍的,原片太大了。” 江鹤繁轻描淡写地扫了两眼,没什么情绪地还给他,说:“一般吧,你确定对我有用?” 孙道然一怔,这小子竟敢质疑他的审美,打击他的自信?不情不愿地收起照片后,趁江鹤繁困极了在车上睡着,孙道然叨念着“老子就不信这个邪”,悄悄将照片塞进他的皮夹里层。 * 另一辆车上,何风晚裹着江鹤繁的斜纹外套,斜靠车后座,头搁在一边。羊毛衣料的触感柔软,覆盖敞了一整晚的肩膀手臂,有种安心的熨帖。 全身都被烘暖了,变冷的血液回温,奔涌于漫无秩序的澎湃。 车内香氛系统散发优雅的沉香木气味,何风晚没坐过这样的车,新奇地到处打量。后排空间宽敞,充斥着实木、浅色内饰和菱形皮革缝线。找到某个按键后,座椅下方的腿托缓缓升起,她惬意地伸直双腿。 偶尔瞥见窗外路灯下细密的雨帘,行人撑开顶风的伞面,走得如泣如诉,她暗怀的愉悦随之升级。 楼焕一路沉默地开车,困惑从后传来持续不断的动静,没忍住往后视镜看了一眼。 这微小的动作让何风晚捕捉到了,她正无聊,便狐媚地吊过眼梢,捏细嗓子问:“担心我啊?” 楼焕不理她,假装没听见。 何风晚不生气,心想我有的是办法治你。 “你知道吗?今晚我从洗手间出来,去走廊上打电话,发现你老板在偷听。但我没有戳破他,我猜物质太丰富的人精神上的需求多半和别人不一样,所谓怪癖嘛……” 楼焕无动于衷,何风晚不气馁,继续说:“我听说过,有受人瞩目的女明星喜欢去超市偷东西,有德高望重的校长喜欢光顾红灯区,还有老板每晚通过家里的摄像头,偷窥司机和妻子的私情。这些都没办法用常理解释。” 楼焕掀起眼皮,又看来一眼。 见他上钩了,何风晚兴奋地坐直,稳住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可是不巧,那个和我通电话的朋友喜欢恶作剧,听说我参加了高规格的饭局,就调出他电脑的私藏,还调大了音量。走廊很安静,你老板就在我身后,听到那些声音,有点控制不住,手慢慢地……” “胡说!” “我说完了吗?”何风晚丢去一把眼刀,娇嗔地转了调子,“他手慢慢地托住我下巴,眼睛里有点情动的意思。然后啊……”看出楼焕的注意力全移过来,她不由轻笑,“然后他请我帮他,你猜我有没有帮?” 究竟怎样帮,帮什么,已不用她点明。汽车一个急刹停下,楼焕恼怒地斥她:“不可能!请不要诋毁他的名声!” “可他确实中途出来过,你之后不是看到我和他一起的吗?怎么就不愿承认,他也会找不一样的刺激。” “因为先生不是那样的人。” “你们先生压抑太久,需要发泄,正好我在那。如果不是我,也会是其他女人。” “不可能!” “算了,你不信就不信,他也不可能事事都告诉你。” 情急之下,楼焕冲口而出:“我就是知道,先生从没找过任何女人,他有他的原因。但这原因既非病痛,也不是同性恋,请你放尊重!” 话音甫落,两人俱是一愣,脸上浮出受惊的表情。 楼焕摘下眼镜,丧气地将脸埋入手弯,后悔居然一不小心就着了她的道。而对于何风晚,震惊过后,心里渐渐蓄起满足。 早在露台花园她就看出,楼焕是一心护主的忠仆,想撬开他的嘴,得用些非常手段。过去由陈招财转给他的女人们,哪个不是争着抢着说好话,见她红口白牙地净往他老板身上泼污水,势必忍不了。 说到底,楼焕太年轻气盛,她这样的也是头一遭碰到,再来一个就不管用了。 好在何风晚套他的话没有别的用心,无非还是不相信会有这样纯情的钻石王老五,当作八卦深挖一番罢了。于是她反去安抚:“你放一百个心,我连你老板叫什么都不知道,不会随便传闲话。” 楼焕吃了亏,对她无论如何不肯多看一眼。他青着脸,猛踩油门一气开回她公寓底下。 街灯撑开寂寥夜色,细小的雨丝淅淅沥沥飞过灯前,汇入暗涌的河道。 何风晚踩着杂沓的步子晃进电梯,调不成调地哼起小曲。 她心中充溢着无垠的快乐,不为击退姜洲龄,也不为得知受人仰视的陈招财竟然还是雏,只因手里捏紧的链条包,装有七位数的支票。 进屋的时候,何风晚已经在考虑回国后的事。眼下她赚了一笔,是决计不能亏待自己的,还想撺掇成珠珠来做她的室友。她一个人太久,想找个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07.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晚上十一点,飞机落地。 何风晚推着行李车扫向外面黑压压的人头,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点接机的人还这么多。乌泱泱的人群中,一条红色横幅高高举起,“我晚威武”忽上忽下地跳动。 想必这就是昨天电话里,成珠珠信誓旦旦的“超大惊喜,保你看到就认出我”了。 她小小的个子站在后排让层层人影淹没,不这么努力,一眼就忽略了。何风晚先是觉得好笑,随即心头涌起一阵热,也想冲她招手。可惜肩膀被人撞了下,推车里最高那层的旅行袋掉落。 不过就耽误了半分钟,她再抬头,眼前陡然换了一幅景象——巨幅易拉宝神奇地立在出口,人人戴起了猫耳发箍,变戏法一般摇晃手里的应援牌和彩旗。 震耳欲聋的山呼声响彻整座大厅:“卓蓝女王!天下无双!” 前方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女人忽然立定,冲他们比了个开.枪的手势,一群人纷纷捂住胸口后仰着倒下,惹得过往路人们面露惊异,接连掏出手机拍摄。 那女人留着半长发,遮眼的凌乱刘海下是近乎素颜的妆容,外披利落的黑色大衣,踩着咖啡色皮靴。她酷劲十足地冲众人飞吻,由始至终都没怎么笑,阴郁面孔仿佛出自米开朗基罗的刻刀。 何风晚认得她,卓蓝。 模特圈里为大众熟知的不多,她算一个。卓蓝不但早早够到迟鸿口中的“升仙做icon”,还凭主演的文艺片斩获今年威尼斯电影节影后。一边持续攻占宇宙大刊封面,一边被曝性向扑朔迷离,和某女星同宿的照片流出不久,又放出正牌男友乃圈内人士的消息。 话题热度迟迟不灭。 卓蓝今年为拍另一部电影,耽误了四大时装周的行程,走秀场次不及何风晚。 她们不久前在纽约时装周秀场后台遇到过,有一面之交。与团队多变的炒作手段不同,卓蓝本人寡言,表情稀少,带着淡漠的中性美。 她十分耐心地签名、拍照,闪光灯亮成一片。 何风晚再去找先前的“我晚威武”,已踪影全无。她四下扫视,片刻定位立在大厅一角的成珠珠。 横幅的布面抓皱,心有不甘地垂下,成珠珠呆望另一边挤簇的人头。 “很贴心嘛。”何风晚捞起那条横幅端详,瞥向对方脸上愣怔的表情。 “……何何何……何小姐!” “叫我晚晚或者风晚就行啦!” 成珠珠嗫嚅着发出细微的声音,梦呓般听辨不出,像是魇住了。眼前的何风晚长发及胸,白色罩衫,黑色阔腿裤,宽松随性的剪裁衬出她伶仃的四肢,颀长如鹿。脸上只铺了一层薄粉,连眉毛都没涂,却毫不妨碍她笑时不经意流露的娇媚。 她的美,不似锣鼓喧天的热闹,不似强取豪夺的霸道,不动声色地一点点让人收拢目光。 “晚晚你要是能上V·E秀,人气不比她差!”成珠珠眼里明灭一瞬,撇着嘴角叹气,然后不甘心地又看过去,哼道,“接机这些人恐怕是她团队安排的,到时候通稿一发,全网都是粉丝兴奋迎接她的消息。” 何风晚有点哭笑不得,扳正她双肩,安慰:“今年上不了,还有明年。去不了V·E,我们就去LA PERLA。让公司每月买买热门话题,多见见广告商,接几个真人秀和综艺节目,走走流量……你看,到处都是路嘛。” 话是这样讲,两人心里明镜似地,都知道不太可能。 鼎艺旗下不止何风晚一个女模,她刚从国外回来,根基浅,拿不到太好的资源。 “……嗯,卓蓝过去就是鼎艺的人,前年才解约签了美国公司。她可以,你也可以的。”成珠珠想到这,有了做梦的底气,振奋点头。 从外表压根看不出她比何风晚长两岁,略带婴儿肥的圆脸,圆鼻头,还有一笑就不见的圆眼。标准的萝莉嗓,不说话像快毕业的大学生,说了话年纪顿时小回十字头了。 惹得何风晚几次想要伸手捏她的脸,忍住了,转而问起:“珠珠啊,考虑好了跟我一起住吗?” 成珠珠缩了缩脖子,恳求:“我房子还有几天到期,房租不退的,让我住完剩下几天吧!” 何风晚不与她为难,爽快答应。 走前又回头,若有所思地看向卓蓝。 卓蓝那时刚拍完合影,疲惫地转动脖子,不想对上何风晚的视线,伸手冲她打了个响指。 相隔遥遥,听不见响指的一点声,甚至不确定对方是否真的认出,但何风晚看到那个响指的动作,就知道卓蓝记得她,在跟她打招呼。于是揽过成珠珠潇洒转身,挥起手臂,回卓蓝一个再见。 * 上了出租车,何风晚不再端着,轻捏两下成珠珠的脸颊,大呼手感好棒。然后想起断在电话里的商量,她扭头问:“怎样才能见到江鹤繁?” “啊?”成珠珠一怔,痛苦地皱起脸,“你怎么还提这个……” 上次她说喝多了,成珠珠踏实地松一口气,毕竟那种目标绝非神智清醒的决定。在鼎艺工作三年,不是没听过树有这般雄心壮志的女人,模特圈、演艺圈甚至本公司的都有,据说她们私下建过一个群,公然写着“当代女人最好的礼物:爱马仕的包,VCA的表,江鹤繁的笑”。 谁知没多久那个群就解散了,从此销声匿迹,一度成为江湖传说。 而照成珠珠看来,不过是大家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江鹤繁那样唤风使雨的资本家绝少现于公众视野,一个个都在闷声发大财,哪有空理会沟渠的小鱼小虾。 况且—— “你来晚啦!” 何风晚好奇,“我来晚了?” “江总已经不怎么过问鼎艺这边的文娱业务,工作重心转向资本圈,他都一年多没来公司了。” “所以说,那个群建在他以前掌管文娱业务的时候?” “至今都没人能证明,那个群是不是真的存在。”成珠珠苦口婆心地劝说,“哎哟,有我陪你,我们从零开始也无所谓嘛。” 这话姜洲龄曾说过一样的,语气诚心诚意,让那时的何风晚眼底泛潮。 几年过去她心肠硬了些,潮是泛不起了,却还是会受触动,知道至少这一刻,这句话是真的。 何风晚无端生出一点卸重的轻松,猴在成珠珠肩头不愿挪,说:“怎么会是零,这几年我不是白混的,少说也有九十九。剩下那个一是你,有你就有一百分了。” “哇!晚晚!”成珠珠惊呼,“有没有人说你特别会撩妹啊?你这话让我心里麻麻的。” “别多想,江鹤繁这个目标我可没动摇。” 成珠珠:“……” 送了成珠珠回家,何风晚再折返酒店办理入住。 为找一条米色缎面睡裙,她不吝腾空几只行李箱,不顾堪比小型抢.劫现场的房间,畅快冲淋热水澡。想起成珠珠的“一天中最开心时刻”,她便也敷了片面膜。 后来何风晚倒在床.上睡着,脸拍过冷水还未擦净。 潜入了深沉安稳的睡眠,那一丁点凉意垂挂眼角,随体温蒸发不见了。 直至天明才做梦。 梦见纽约时装周的某天,何风晚赶早上7点的后台通告。四周打仗似的混乱,造型师抱着刚换下或正要换的服装满场跑,角落里半裸的模特们抓着衣架推攘,空气中充斥有化妆水和发胶的味道。 何风晚穿着白色背心坐在化妆台前,化妆师却不知所踪,她便偷闲看书。相邻化妆台的模特伸头来问书名,何风晚见是卓蓝,告诉她在看伍尔夫的《到灯塔去》。 卓蓝当即打了个响指,拿起自己化妆台上的《时时刻刻》。 两人会心一笑。 因为那本《到灯塔去》的作者伍尔夫,被迈克尔·坎宁安当作主要人物写进了《时时刻刻》。于是冥冥中,何风晚和卓蓝好像也搭起一点微妙的关系。 画面很快模糊,一下跳到登台前的情景,模特们排起了长队。 何风晚低头站在队伍里,心跳得发狂,不得不双手按住心脏位置,勒令自己做几个深呼吸。 没用。 慌乱间,一双深棕色男鞋现于视野下方。 她不用抬头也感受到对方气场的压迫,和他向下看来的目光。 不要看!可恶!有什么好看的! 这样想着,她抬起了头—— * 睁眼时,隆隆的心跳已趋缓,何风晚许久也没想起抬头见到了谁。 又是那个梦! 这几年她梦中总有一个奇怪的男人光临,无声无息,醒来只记得那双皮鞋和他充满压迫感的目光。 何风晚揉着太阳穴起床,拉开了窗帘。外面碧空如洗,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转去接水喝,顺便看一眼手机时间——上午九点十分。 视线还来不及撤离,屏幕转为来电提示:珠珠。 不及何风晚开口,成珠珠拔直喉咙大喊:“天哪晚晚!你太走运了!简直太走运了啊!” 这个小女生情绪澎湃,说话总带叹词,逗得何风晚笑起来:“你慢慢说,别激动。” “激动?不不,晚晚,我这全都为了你!你不是哭着喊着要认识江鹤繁吗?他下午就有个部门活动,抽去的那个司机啊,是我同学!” “……哦。”何风晚睡意未褪,大脑迟滞地转动,却也渐渐意识到了什么,“然后?” “他答应帮我拍些小视频……”或许将何风晚漫不经心的语调当作怀疑,成珠珠话锋一转,“你别不信啊,他刚才就传了我一张照片呢!” 成珠珠立时断了线,风风火火地发了一张照片过来。 何风晚点开一看,差点摔了杯子。 照片上走在一群人前头的,不就是陈招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08.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江鹤繁双手揣在裤兜里,若有所思地垂目。他一身灰色西装,上衣敞着,内搭的黑色衬衫没系领带,削弱了正装的严肃,看着成熟随性。因为是修身款型,衬得他愈发英挺。 他身后那群人就生动多了,或喜上眉梢,或开怀大笑,还有正在鼓掌的。 啧。 照片再次印证了何风晚对他的评价:乏味。 可她莫名转不开视线,江鹤繁英俊的脸上表情稀缺,和那天晚上一样透着淡淡的高冷,却又不是攻击性,就像不希望别人给他附上“精英”、“成功人士”的标签,低调地收敛着,使他浑身上下散发一股迷人的气息。 一股让所有野心勃勃又跃跃欲试的女人,看了想要征服的气息。 想起成珠珠提到的群,当时还纳闷怎么会有人这么无聊,何风晚现在有点懂了,那其实是一群惺惺相惜的女英雄。 不过很棘手,人家的群都是私下建的,她那句“就是要泡江鹤繁”可是让本人听到的。 唉,愁。 何风晚仰面无声地叹息,随后抱着手机倒回床铺,暗想她在江鹤繁心中一定算不得零分,但凡还记得,必须是个负数,这让她有了偃旗息鼓的念头。权当这雄心是一时兴起的玩笑,掐了就掐了,她顺手拿微信简洁地点评“就那样吧”强行挽回颜面。 成珠珠不可置信地回复:??? “珠珠,你听说过‘天悬地隔’这个词吗?我跟他的距离,其实就像天与地那么远。谢谢你的热心,要不这事到此为止,我不想,你也别想了啊。” 成珠珠无法理解:“可你明明昨晚还——” 她一脚急刹,截去了“恨不得一口吃了他的样子”这条话尾,在线那头突兀地沉默着。 隔着手机屏幕,何风晚好像看到成珠珠一肚子委屈打着滚冒着泡地往外蹿。到底是个实心眼的小姑娘,听她那般言之凿凿,当真行动起来,还辗转托了人。眼下她将话全推翻,心里堵,嘴也跟着堵,玩不来八面玲珑那套。 但很快记起与她工作上的主从关系,成珠珠心虚地补充:“反正视频都跟我同学订好了……不看白不看?” 何风晚喜欢她,从没想要为难她,更不好意思将那晚的醉态和盘托出,便答应下午过去看。 * 出租车上,何风晚趴在窗边贪婪地张望。 四年没回来,城市早已换了新面貌,是连深秋的冷空气也打不蔫的时髦光鲜。无数高耸的楼宇将天空衬得愈发深暗,车龙永远不绝,人潮永远不灭,瞧着和纽约没什么两样。 于是看一会儿就没了兴味,她靠回后座翻检手机。 微博上对她的围攻少了很多,剩下几条坚定不移的,如散落洋面的袖珍岛屿,叫人目光停留的欲望都欠奉。 何风晚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听说你晚灰溜溜地回国了,服气!骗不了外国人就回来骗同胞! ——鼎艺官微发公告了,何风晚要出任今年丝路模特大赛决赛现场嘉宾,她算老几? ——决赛现场嘉宾?你晚莫不是傍到什么金.主爸爸? 我还能去当嘉宾?莫不是哪位金.主爸爸看上我?能提前打个电话通知一下吗? 事先没收到半点风声,何风晚的惊讶丝毫不亚于黑粉。 后来问了成珠珠,她拍着脑门大叫:“经纪人姐姐给我发了邮件!我忘了看,也忘了告诉你!” 何风晚:“……” “没关系,决赛一个月后才开始,公司早帮你安排,说明重视你。”成珠珠一脸憧憬地笑,仿佛已带领何风晚走上人生巅峰,“经纪人姐姐还说,国内几家广告商都想找你做代言,已经在接洽了。晚晚,你有要求吗?” 要求? 何风晚脱了灰色大衣,盘腿坐上沙发,随意挽了个丸子头,认真思考了一番,说:“钱。钱到位了,让我代言挖掘机都没问题。” 成珠珠:“……” 下午五点,太阳西斜。 客厅落地帘拉开半面,照进来的光爬上墙壁,缓缓游移;照不进的挂在帘幔上,落成深色的影。何风晚捧着大麦茶,温热透过杯壁染上手指,茶包在水面沉沉浮浮,茶色渐浓。 这套三居室是成珠珠跟朋友一起合租的,到处都清清爽爽,几个人拾掇出居家过日子的温馨来,叫何风晚一时挪不动眼。成珠珠穿着一套多啦A梦家居服,叉腰站上阳台,正跟那位司机同学讨价还价,叫对方从录拍小视频改成现场直播。 何风晚看她笑逐颜开地折返,问:“成啦?” 成珠珠眼睛弯成小月牙,“成啦!” 她袖子一捋,低头给电视机连上各种转接线,做调试。 能尽情围观江鹤繁的部门活动,不枉浮生偷得的半日闲。茶几上放有成珠珠备好的麻辣鸭舌、凉拌藕片和盐水花生,何风晚又倒一杯大麦茶,半卧长沙发上,小口小口地吃藕片。 白色贴身毛衣裙过膝,将她身体轻柔包裹,随各种细微的动作,衬出玲珑曲线。 成珠珠抓着遥控器,摇头感叹:“晚晚,你真的……别放弃,我给你下注,不能再站江总了。” “怎么啦?” “就,突然觉得你赢面很大。” 何风晚笑着斜她一眼,手扇了扇,“快开电视!” 之后一个躺在沙发上,一个躺在懒人抱枕上,好整以暇地看起来。不过因为是偷拍,前半个小时,镜头不知对准哪里始终黑着。 她们发懵地听了半天,勉强辨出这是在为某个主管庆生,同时也为庆祝前段时间的两桩大收购。还特意请了主持人来,字正腔圆地介绍这场涵盖了游戏、献唱与自助餐的复杂庆生会。 直至鸭舌藕片都吃尽,镜头才找到人。 一下就对准江鹤繁。 他气宇轩昂地立在一丛淡白色灯光下,颇有军人之姿。穿着成珠珠传去的照片上那套,表情比那时放松一些,头发也做过定型,整个人淡然随和,却魅力难挡。 何风晚不禁有些恍惚。 屏幕上这个男人,就是那晚神色冷冽的陈招财,对她自我介绍的陈招财,请她吃饼干的陈招财,指名要她喝酒然后偷听她讲电话的陈招财。 成珠珠花痴地流口水:“老板真的好有腔调好想嫁给他哦!” “可惜离我太远了,也没有缘分。” “诶?你怎么知道没缘分?” “有缘分的人,见一次面就够了。”何风晚感叹。 这恐怕就是老天爷戏谑心起,不愿遂她的意,偏要她给江鹤繁留个坏印象。她剥着花生,心思慢慢从江鹤繁转向晚上该吃什么。 下一秒,触不及防地看见姜洲龄。 她烫了一头茂密的小卷发,穿黑色紧身皮裙、长筒靴,手持魔法棒蹦蹦跳跳地跑上台。 何风晚惊愕地瞪大眼睛,盘腿坐起。 庆生会过了开场致词,就进入游戏环节。大家分别戴上红蓝两色的王冠站成两队,姜洲龄作为空降嘉宾,施与惩罚或者奖励——惩罚是摸出某人皮夹,将里面的小秘密公之于众;奖励则是玩Pocky Game“不小心”吻到对方。 “啧啧。”这节目不免低俗,但同个部门都是自家人,玩玩没什么。就是看姜洲龄对着一个个男人动手动嘴,成珠珠连连摇头,“原来还有比你更没节操的。” 没多久,轮到江鹤繁受罚,现场鸦雀无声。 姜洲龄笑中夹杂趋奉之色,嗲着嗓子说:“江总,冒犯了。” 然后伸手去翻江鹤繁的衣兜,怎么也没找到皮夹,急得抓耳挠腮。 江鹤繁双臂缓缓展开、上抬,慢条斯理地说:“听说姜小姐会亲自动手,我特意放到了裤兜里。” 尽管知道老板这话是为调节气氛的,却依然瞬间点亮了所有人的双眼,大家无不换上“灯光师已就位”的犀利眼神,目光如炬地看来。 姜洲龄窘得脸刷地红了,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忐忐忑忑地从他裤兜里摸出皮夹。她捏着皮夹晃了晃,轻声问:“我要翻啦?” 江鹤繁好整以暇地说:“请便。” 皮夹一览无余:几张黑卡,一叠薄薄的百元钞票,还有一张照片。 姜洲龄像是挖到宝贝,嬉笑着拈起照片。然而她只翻看了一眼,就飞快塞回去,笑容也挂不住,僵着脸说:“哎呀,居然什么都找不到,看来我得代江总受罚了,给我酒。” 电视机前,成珠珠摇撼何风晚的手臂,无比困惑地问:“怎么回事啊?她怎么了?那张照片怎么不给大家看呢?” 何风晚没说话,隆隆的心跳声又起来了。 哪怕只是不及一秒的匆匆,也认出是自己那张上空照。 姜洲龄必然不会暴露,江鹤繁皮夹藏有她照片的这件事,那不是变相替她炒作吗?而且曾目睹他们一起乘坐电梯,保不准江鹤繁就看上她了?恐怕今后还得巴巴地贴来热脸。 自以为放下身段,接受这种私人邀约,就能趁机与江鹤繁搭上。 姜洲龄要的酒,其实是杯苦酒。 但让何风晚最意外的,并非姜洲龄吃瘪。她只是想不通,那张模特卡的翻拍照,江鹤繁怎么偷偷藏在皮夹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09.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何风晚一开始是抗拒上空照的。 那时她在纽约的工作不顺利,经纪公司不断将她外派,去新加坡、香港和曼谷,要求她积攒海外经历,往作品集添加新东西。 后来才知道,不是人人都要这样。 好声好气地问询经纪人,反被嘲笑“连上空照都不肯拍的模特,没有好前景”。一怒之下,她自己预约摄影师,拍下那张照片,做成新的模特卡。 那次拍摄中,她的愤怒、紧张,对未来的迷茫,在镜头前一览无余。亏得摄影师引导,才渐渐敞开。像一朵长瓣长蕊的花,于雾中显出工笔的轮廓,漫出浓酽的色彩。 也果真签到了更好的公司,不再有任何抗拒,晓得这种衣服架子的工作,无非要展现不同风格的美。 何风晚很久没想以前的事了,她是打死也不愿回头的人,看那照片只觉得陌生。 晚餐时,她说订了两个人一起飞瑞士的机票和酒店,成珠珠当即呛了一口菜,咳了半天,问:“两个人?” “嗯。” “还有谁?你不会……背着我谈恋爱了?公司说了,模特谈恋爱要通报。” 何风晚说:“所以只有你呀!” 成珠珠想了想,作为她的个人助理,一起度假似乎并无不妥,但一听是瑞士,又小心翼翼地对手指,说:“我听说那边的酒店都挺贵的。” “辛苦赚了钱,就要痛快花,才有更大动力去赚下一次,不然图什么?放心,都在我承受范围内。” * 当成珠珠站上木屋酒店的露台——天空蓝得空前绝后,皑皑雪山望去无穷无尽地绵延,沉睡一般安宁。再回想那句“都在我承受范围内”,不由得心惊胆战。 何风晚是发了什么横财吗? 她手上还拿着一摞出国前做的功课,包括各种景点地图与滑雪须知,眼下统统没了用处。 这座小莫村位于海拔两千多米的高原,靠高山缆车与步行山道连接外面的世界。全村只有一条主路,禁止汽车通行,路上派生出枝桠似的小径,连接散落各处的房屋。 空旷且避世。 “看到露台上那个温泉池了吗?我们可以泡在里面喝酒,白天看雪山,晚上就对饮星光。明天睡个懒觉,从山下徒步走上观景台,后天再去滑雪。这么安排行吗?”不知什么时候走来的何风晚出声问。 成珠珠眼眶微微泛红,被无数感慨冲击着说不出话。 “傻。”何风晚乜一眼,手指轻刮她的鼻尖,转身走回房里,“我这趟来,没去那些名气大的地方,就想找个人少的发发呆。你陪着我,还得迁就我,不用那么感动。” “我……我这是激动。”成珠珠一激动,抖着肩膀打了个嗝,“说不定会有艳遇!” 何风晚笑:“你太累了,闭上眼睛睡一会儿,争取梦到。我楼下看菜单啦!” “……哦。” 这家木屋酒店共有三栋,每栋三层楼。一栋也就六套客房,面积不算大,走小而美的轻奢路线。十一月瑞士的气温探到何风晚心里“天寒地冻”的标线,她不想再外出找餐厅。 订好晚餐后,她问服务生小哥:“另外的客房都住满了吗?” 金发小哥系黑色领结,梳一个老派的偏分,双手捧着菜单毕恭毕敬地正要回答,抬眼看到了什么,说:“他们回来了。” 何风晚顺着他的目光,一下愣住,耳畔营营响起那句“说不定会有艳遇”。 看着眼前那人,她心里生出一点凄凉。 这哪是艳遇,明明就是孽缘。 江鹤繁也经过火车转高山缆车的换乘,和朋友从韦尔比耶风尘仆仆地返回。小莫村是他们户外俱乐部在国外的大本营,每年这个时候都要聚一次。 他穿着黑色冲锋衣,湿漉漉的短发衬得眼眸愈发明亮,洒然不羁的样子。携飕飕的冷风走进酒店,他放下登山包,撞上了何风晚看来的视线。 两人就这么无声地对峙,谁也没有开口的意图。 直至一道浑厚的男嗓如梦初醒般炸开,怀着无比的惊喜大叫:“那那那……那不是何风晚吗?今年四大时装周的亚洲秀霸!江老弟,你看到了吗?!” 江鹤繁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结识四年的好友,向来以钢铁硬汉自称的林熊会是何风晚的迷弟。林熊身高一米八,高大健壮,是国内著名登山家,因为一脸大胡子自诩虬髯客。 而此时,这位虬髯客半跪着在登山包前翻了半天,终于翻出笔和硬皮笔记本,跑向何风晚,小学生一样吭哧吭哧地将手上东西递过去,说:“何小姐,帮我签个名好吗?” 何风晚歪头瞄了眼江鹤繁,拿眼色问他这是哪一出? 江鹤繁拧着两道好看的眉毛,没有回应。 林熊的脸被疲惫与兴奋交织着催红,他看上去像喝多了,口中念念有词:“真没想到会在这遇见何小姐,真是没想到啊……我妹妹非常崇拜你,卧室贴了很多你的海报。她学服装设计,总说你是她的缪斯女神,还给你画了很多画像。” 哦,原来是妹妹啊。 不知为什么,瞥见江鹤繁稍微松动的神情,何风晚隐隐有些失落。 林熊抱着笔记本,欢欢喜喜地端详何风晚的字,不住地说:“你们模特那行我本来什么都不懂,但我妹妹太喜欢你了,对我说了很多你的事,还拉着我一起看你走的秀。其实……我书房里也有一张你的海报哈哈哈哈!” “签名而已,多小的事。”何风晚冲他甜甜一笑,飞个娇俏的眼风,说:“要不我们合影呀?” 不等林熊反应,她冲着江鹤繁挥手,“陈先生,麻烦帮我们拍个照!” “陈先生?”林熊笑容戛然而止,一头雾水地转回去,大力揽过江鹤繁的肩,猛拍两下,“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江鹤繁什么时候改了?” 何风晚见状,跟着问:“江鹤繁?” 这样问的时候,她眼瞳撑大几分,一脸不谙世事的无辜。 林熊常年征战山野,为人纯粹简单,还是条直肠子,自然不了解江鹤繁交际应酬的那些门道。江鹤繁没打算解释,他松开林熊的手,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我帮你们拍照。” 何风晚趁他取相机调参数,和林熊胡侃了两句,问:“既然林大哥是登山家,滑雪也没问题吧?” 林熊一拍胸脯,嘿嘿地笑,眉宇间写满了“你说呢”。 “太好了,我这次想滑野雪,不然你带我吧?” “这……”林熊有些为难地捋了捋浓密的胡须。 “怎么了?” “我不擅长滑野雪啊!我以为你去雪场滑呢!你一个小姑娘怎么敢玩那么刺激的?”林熊皱眉,颇为苦恼地抓脸。 他很快瞟到架起相机的江鹤繁,一肘弯捅过去,兴高采烈地说:“找他!他擅长!这小子擅长滑雪和攀岩,要不是体谅他做生意事儿多,我非把他锻炼成林熊第二!哈哈!” 何风晚受了点拨,言笑晏晏地看向江鹤繁。 他撩起眼皮迎向她的目光,手里的相机掂了掂,淡然说:“何小姐,可以照了吗?” 咔嚓咔嚓几声后,林熊挑了三张,并肩一张,托着笔记本一张,翻开笔记本露出何风晚的签名又是一张。等仔仔细细地欣赏回味一番,他这才发觉哪里不对。 “江老弟,你跟何小姐认识?” 江鹤繁嘴角蓄起一点微薄笑意,微抬下巴,慢悠悠地说:“谈不上认识,见过一面。还偶尔得知何小姐目标伟大,志存高远。” 嘴是笑的,眼里也蕴着清浅的笑,温润音色透着股慵懒,不是闲人墙根底下晒太阳的慵懒,听在何风晚耳中,是欠。 欠揍的欠。 却不妨碍被他难得的笑击中,那笑温柔地托起一些细密绵软的情绪,何风晚没有表露,也没有朝他呛回去。 想起那条“当代女人最好礼物”的群公告,便显得没那么浮夸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10.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晚些时候,天边积起层层云翳,被夕照点燃,烧出或浓或淡的玫瑰色光芒。 何风晚往木屋前的小院搬了张椅子,备齐帽子围巾和手套,全副武装地翘着脚坐下,怡然赏起黄昏时分的雪山美景,似乎不愿错过那些缓缓移动的,静谧温暖的光线。 木屋宽大的斜面房檐投下黑色的影子,沿她腿面慢慢地爬。 几个身着冲锋衣高头大马的男人陆续经过,看她一副任尔东西南北风的架势,无不露出会心的微笑。 江鹤繁正好走来,朝他们点点头,问:“人都齐了?” 一个头上挂着登山护目镜的男人蹿一步出来,拿别有深意的眼神点了点何风晚,又转向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嘿嘿地笑。 像是受到他的感染,其他人也挤眉弄眼地笑起来。 江鹤繁顺势扫去,正好何风晚也看过来。 她朝这边招手,喊道:“Hello!” 男人们齐刷刷地招回去,院子里一片此起彼伏的“Hello”。 何风晚问:“你们刚才笑什么呀?” 另一个戴着针织帽的男人说:“上一个坐这院里吹冷风的姑娘,从国内追来,威胁小江要跳崖。” 何风晚一听就来了劲,半边身子侧过来,追问:“然后呢然后呢?” “结果这小子,嘿,撂一句‘记得买保险’就走了。差点儿没把人姑娘气哭!” “哈哈!”何风晚乐得东倒西歪。 太有江鹤繁的风格了!她已经想象出,他那一本正经到能把人活活噎死的口吻。到底高门大户,动辄就是一出湘女要嫁,吴王不娶的狗血剧。 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敢情他们把她当成第二个湘女? 何风晚起身,肆意扔去一串娇笑,冲一群人做了个揖,说:“大家误会啦!我只是来这度假的观光客,不幸,哦不,不巧遇到江总和他的朋友们。等下吃晚餐的时候,我们坐一起呀!” * 成珠珠一觉醒来,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下楼,懵然看见何风晚和九个男人围坐椭圆的橡木大餐桌前,聊得热火朝天。 “晚晚,他们是……”没等凑出完整的一句话,成珠珠在一桌人里认出江鹤繁,不由得愕然瞪大眼,“江江江……江总!” 何风晚招呼成珠珠入座,向众人介绍:“这位就是我的朋友成珠珠。” “不不,我其实是晚晚经纪公司派给她的个人助理。”成珠珠惶恐地摇头。 “我以前在纽约什么事都一个人打理,早就习惯单干了,没想到国内的公司还要给人塞助理,怪怪的。”何风晚笑着靠上皮椅椅背,瞥见成珠珠一脸快哭的表情,伸手去捏她的脸,“我根本没当你是我助理,大家做个伴,相互解闷,少纠结这些不知所谓的称呼。” “哈哈!就是就是!来来,上菜了!”林熊声音洪亮,热情地帮服务生摆盘。 餐厅在酒店一楼,用彩砖砌了扇拱门。墙面贴有深色菱形纹案壁纸,错落有致地挂了几幅印象派油画,每张桌面都摆放着花瓶和烛台。到处充溢着浓郁的食物气味,细心些还能辨出烤肠、熏肉、油煎鲈鱼片,还有沸腾的奶酪香味。 架了两口小火锅,陆陆续续上了几道菜,道道分量十足。正当一桌人食指大动,抓起刀叉,服务生又端来一盘蔬菜沙拉。 何风晚拖到面前,抱歉地笑:“这才是我的口粮。” 其他人纷纷面露惊色,和那些大肉拼盘、奶酪火锅、通心粉以及奶油汤相比,那简直就是一盘草。 江鹤繁想起上次她一通胡吃海塞后,去洗手间催吐,不禁缓和了神色,说:“模特也需要补充能量,何小姐不必只吃素,可以挑些高蛋白的肉食。” 何风晚手上的动作一滞,冲他歪头笑了下:“你关心我啊?” 江鹤繁面色骤然收紧,撇开视线后,不再理她。她嬉笑着对成珠珠用恰好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低语“明明就是关心我”,他也假装没听到。 众人面面相觑。 任是再纯真无邪的人,也瞧出他们多半有点什么,不是过去,就是瓜葛,起码结了梁子。而异性间的梁子大多跟同性间的梁子不太一样,百炼钢难敌绕指柔,这何小姐怕是个狠角色。 壁炉早早烧旺了,火星四溅,里面哔哔剥剥地响。 酒酣耳热之际,人人只剩一件单衣,还不住地拿手扇风。两口暖锅里始终滚着汤,成珠珠给何风晚盛了半碗肉,搁她手边。想不到瑞士也有这样的涮肉锅,一样是切薄片的牛羊肉涮熟后沾酱,吃着真有种说不出的熨帖。 林熊说,这种火锅名叫“Fondue Chinoise”。 何风晚了然地点头,再环视一圈,猛然发现楼焕不在,疑惑地问:“江总,你们家阿焕呢?” 众人一听,不得了,何小姐竟连楼焕这样的特别助理都认识!一个个抢着说:“他有我们保护,不用阿焕了。” 费了半天劲,何风晚才听清,楼焕其实是江鹤繁的保镖,登山这种户外活动一般不跟来,忙别的事去了。 “还有。”江鹤繁长叉叉着小块面包,伸入奶酪火锅,冷淡气场全开,“别叫我江总。” 趁着何风晚愣神,林熊赶紧解释:“江老弟是个非常低调的生意人,在外面不希望别人称呼他的职位。” 她弯起眼睛,睫毛上翘着刷出丰盛笑意,“好的,江先生。” “你别看小江只是业余玩玩,丝毫不比专业的差!” “何小姐,我说江老弟擅长滑雪和攀岩,不代表他登山就不是一把好手!” “主要还是身体底子在那儿摆着,户外项目样样都能上手。” “我们鹤繁可是高度自律,何小姐你恐怕想象不到,他这样的人,每天晚上十一点睡,早晨五点起。十年如一日,雷打不动的!” 七嘴八舌地说到后面,内容愈发离奇了。 何风晚忍不住问:“江先生……是个健身狂人?” 林熊眉飞色舞地说:“不不,江老弟以前是名军人……军人你知道吧?训练都是专业的!还曾被派遣到南苏丹……” “林哥。”江鹤繁出声打断,看去的目光有些发寒,“都是旧事了,没什么好说的,继续吃东西。” “……好好好,吃东西。”林熊那张眉目疏朗,略显孩子气的脸,显出些惧色。 何风晚随即嚷嚷着没证据,毕竟接连观赏好几个人肩臂暴突的肌肉,甚是满足。尤其是林熊,胸前一颗纽扣都撑没了,叫她恨不得高呼“何苦为难女人”。而江鹤繁穿了件黑色衬衫,哪里都遮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出来,一点勇猛的征兆都没有。 江鹤繁无动于衷。 一时戏谑心起,她故意不遂他的意,偏要问:“那么江先生是退伍后从商?” “先去读了几年书。”江鹤繁沉声应道,有些不满意话题一面倒向他似地,较着劲地偏要把球抛回去,“像何小姐这样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的,想必学业也是大丰收吧?” 何风晚僵了僵,像被什么扎了一下。 接二连三的目光看来,纵使没有恶意,也真切感到了接二连三的扎疼,心底迅速冒起一排细密的血珠。 之所以会受伤,是因为不相信他真的一点都不知道。点名让她参加饭局的时候,不就该把她查得一清二楚吗? “江先生真是高看我了。”于是反应过来,何风晚皮笑肉不笑地回答,再去看他,脸上就有了做戏的意思,不愿让他知道这是她的痛处,“我十八岁去纽约,孤身一人闯荡,一边补习英文,一边应付工作。哪里有空读书……” “如果你是指上学。”她放下餐具,看向众人,不紧不慢地说,“就是因为没怎么读过书,平时有空看了不少闲书,假装自己很有学问。” 江鹤繁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狭长的眸中看不出神色。 何风晚看到了,但或许是半杯白葡萄酒的作用,或许是积攒太久了偶尔的爆发,这一刻她不愿继续善解人意,偏要对他发难:“在我假装的学问里,还记得一句话:打翻了牛奶,哭也没用。因为宇宙间的一切力量都在处心积虑要把牛奶打翻。所以你不要觉得冒犯我,其实没关系,人各有命,我早就明白并且接受了这一点。而我也不会像别人那样,处处看你的脸色。” 说完,她和江鹤繁对视了片刻。 明黄色一字领衬衫让她侧面看去更加单薄,像枝头迎送秋风的银杏叶,摇摇欲坠的无力感。然而她的眼神又充满了意志,是暴烈雨水浇不透的,是声音沉下深渊还能经久不息的。 自知话说得露骨,何风晚识趣地欠了欠身,离席前笑容仍不减半分:“不好意思,我吃好了,各位慢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11.(小修)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中途醒来,何风晚看了眼手机,早上四点半。 屏幕一小团光把浓稠的黑暗烫出一个洞,她枕在光下,脸庞渗出几分惨淡的白。 照例又是那个梦,这一回,不露面的男人站在壁炉边垂目注视她,依旧是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而她没那么害怕了。或许早就不该害怕,从她离开家,这个梦始终如影相随,每一次的场景都不一样,和她的经历密切相关——她去面试V·E秀,就梦见他出现在面试房间外的电梯厅;因为想起时装周后台与卓蓝的初遇,便梦见他出现在候场的队列旁。 而当她在壁炉边的餐桌上闹了一场不愉快,他果然适时出现在跳跃的火舌前。 虽是百思不得其解,反复几次后,何风晚也想明白,时候未到罢了,等时候到了,一切自然真相大白。 四下阒寂,成珠珠轻微的鼾声突兀地响起,间或一点点咂嘴咂舌的动静,像贪馋的小孩子依依不舍舔着手指头。 何风晚坐起来,睡不着了。 昨天晚上她提前回房,洗了个澡就早早地睡下,算算竟睡了七个半小时,非常奢侈了。 窸窸窣窣地摸索一阵,何风晚披上一件驼色羊绒大衣,蹑手蹑脚地爬上阁楼。阁楼连接露台,她推门站在凛冽的寒风中,不由得裹紧了大衣。 极目远眺,云幕底层翻涌着蒙蒙的浅色,快要日出了,杳冥天光勾勒出雪山的轮廓。何风晚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原地踱了几步,心想这时要是有支烟就好了。 她以前抽卡碧,极细的一根夹在指间,浓烈的薄荷味混着呼吸直探肺底,再打出一串很凉很深的哆嗦。可惜迟鸿签她的时候,强令她戒掉。 略感遗憾地从口袋掏出一根不存在的烟,何风晚回忆着过去抽烟的步骤,点燃想象中的火机,仿佛真的听到火光擦亮的轻响。然而就在她把脸贴向两根并拢的手指,被尼古丁填充的满足近在眼前,眼风疾疾掠过不远处站立的人影。 看到江鹤繁的一瞬,何风晚满脸自得的窃喜还来不及收拢。 他沉默地盯着她的手,眼中有些一言难尽。 不是说他不烟、不酒还不女人吗?真巧,这三样她正好都占齐了。 这样想着,她心里有了一点报复性的快乐,冲淡了昨晚被冒犯的愤怒。何风晚顺势和他招手,笑道:“早上好啊江先生!你也是来看日出的吗?” 江鹤繁凝着一张脸,不咸不淡地说了声“早上好”就转走方向。 谁会想到相邻两套房的顶层露台挨在一起?何风晚昨天上来看的时候,还以为空空旷旷的一大片全是她的呢! 瑞士人也没装什么防盗护栏隔离网,何风晚轻轻松松抬腿一迈就过去。 “没想到你真起那么早?我还以为他们随便说着玩的。” 兔子一样蹦到他身边,何风晚一边拿眼小心觑他,一边偷偷和他比身高。唉,还矮他半个头的样子。 江鹤繁仰头望向遥远的天际,往旁边移了两步,和她保持距离,冷声问:“上次那笔钱还不能让何小姐满意吗?” 诶? 何风晚一下愣住。 “还有那身衣服,是值不了几个钱,但你转转二手,也够换个新包了。” 何风晚脸上彻底没了笑意。 “我并没有看不起何小姐,不过既然我们能在这里‘偶遇’,就当作一次纯粹的偶遇好吗?” 说得足够委婉,但她听出来了,这是在拐着弯地质疑她,是不是上次那笔丰厚的报酬让她尝到甜头,才会处心积虑地布局,不远万里地跟来瑞士。 她顿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想着这男人怎么如此心口不一,之前明明还私藏她的照片,现在又暗示是她别有用心。但这一回,她没有发作。 “其实江先生怎么看我,是你的事。我昨晚喝了点酒,冲动了,扫了大家的兴,就当打个平手吧。”何风晚无所谓地笑笑,“行啊,纯粹的偶遇……我们就纯粹地看看日出吧。” 他们并肩站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映亮了两人的眼眸。 何风晚被一些往事勾着,思绪飘到无远弗届,没有注意江鹤繁后来转头看来。他看着她不施粉黛的模样,金色的晨光映出眼角眉梢一丁点属于她那个年纪的稚气,是没有被她老练的语气和成熟的举止包装过的真实。 他心底落下一点柔软,这还是个小姑娘。 想起他一直寻找,却始终没有找到的故人,如果真有这么个人,也该和她一般大了。 * 成珠珠一气睡到日上三竿,吃过午餐后,懒猫一样躺在院角的木椅上晒太阳,就差把肚皮翻出来。 何风晚拉她起来,搭乘缆车下山,再沿步行山道慢慢往回走。 天空是彻骨的蓝,一片云也没有。 缓和的坡道只有她们两人,头顶上空偶尔有缆车驶过,黑色的影子大鸟一样飞走。大片的针叶林密密地延伸到坡下,往上是覆雪的岩壁,茫茫无尽的白色。 松风声浪涛似地盈了满耳,一两只鸟雀扎进草丛扑腾。 何风晚让一口气顶着,越走越快。成珠珠几乎跟不上,在后面直喊:“晚晚!你等等我!” “他也不想想,我连他真名都不知道,怎么对他处心积虑?我有那个本事,干点什么不好?”复述了早晨露台上江鹤繁那一番话,何风晚气鼓鼓地说,“本来我对他还挺有兴趣的!” 成珠珠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欲言又止地偏开脸。 何风晚说:“你有话就直说。” “其实不管谁来看,都会觉得你们这样实在太巧了啊!”成珠珠头头是道地分析,“就算来瑞士度假,一般不都是住豪华酒店,去景点观光吗?这个小莫村,也未免太冷僻了。更何况,江总并不是来度假的,是陪他们俱乐部训练。” “老实说……晚晚,你别生气,其实在我看到江总的时候,也以为你是冲他来的。” “不。”何风晚停下,“我哥哥以前来过。” 哥哥?成珠珠有些糊涂。 何风晚放慢脚步,看向山道上斜拉的人影,“哥哥曾经为了挣钱,给那些登山冒险家当向导,因为我小时候住的村子靠近雪山,这样的向导大多都是了解地形气候的本地村民。没想到他也因此爱上了登山。他是怎么知道小莫村的,我不知道,但他和我提起过。所以我想等挣了钱,有空的时候就来看看。” “哎!那不就是误会吗?你干嘛不和你哥哥一起来?” “他不在了。” “噢……”成珠珠慌张地顿足,露出不小心戳痛别人的懊悔,“抱歉啊。” “没事,过去很多年了。哥哥那时说会带我来,他既然带不了,我就自己来,当还一个心愿。” 成珠珠如梦初醒地大叫:“所以你也别怪江总啦!他又不知道!” 何风晚横她一眼,“你怎么老帮他说话?” “你知道我崇拜他嘛。”成珠珠吐吐舌头,哼哼着,“而且啊,你昨天晚上离开以后,林大哥他们都狠狠批评了他。” 何风晚眼梢一挑。 真稀奇,江鹤繁那样的人物竟会受人狠狠批评? 成珠珠看出她不信了,说:“你不知道吗,江总他待人有亲疏,对亲近的人一向很包容,对敌手才格外冷酷。” “这么说,我可以继续对他有兴趣啦?”何风晚笑颜重展。 成珠珠小鸡啄米似地点头,一连迭声地应:“可以可以可以!” “你那么兴奋干嘛?” “何止我啊!”成珠珠双眼堪比两只高功率灯泡,熠熠发光,“多少人铩羽而归!都等着看他什么时候被人拿下!晚晚你加油!我压你的!” 人都是这样,摇摆不定的时候旁人撺掇几下,立刻就定了。 何风晚脑子里浮现出江鹤繁的脸,总一副从此就不问世事的样子,用流行的说法叫什么? 禁欲。 非常准确啊,还是个雏呢。 何风晚暗暗想着,情不自禁地笑出声,再一抬头,对上那双清俊的狭眸。江鹤繁和林熊一人一根登山杖,从后大步赶上。 林熊看见她,激动地挥手,“嗨!何小姐!” 一旁的江鹤繁在打量她。 他今天休闲扮相,猎装夹克与牛仔裤,一双高帮登山鞋。西斜的日光照来,上扬的眉骨倍添英气,高挺鼻梁一侧落下小片阴影,充满雕刻的美感。或许是何风晚心情好,怎么看他怎么面若冠玉。 “嗨,江先生!”何风晚热络地笑,“你们也是从山下走来的吗?” 江鹤繁没说话,林熊赶紧接住话茬:“我们不是从山下来的,本来打算走环线,但我犯了老毛病,就中途回来了。” “不要紧吧?” “不要紧不要紧。”林熊淳朴地笑,面露惋惜之色,“回来休息一晚,明天再出发,就是两天都见不到何小姐了。” 何风晚惊奇:“要走那么久?” “是啊,刚才去镇上买了点药。多亏江老弟在,要不我连什么药都不记得。买完我们俩换身轻便的,再转回来。” 于是重看江鹤繁,何风晚心里涌起些即将小别的不舍与澎湃。 而他打量半天,得出结论:“你怎么不带登山杖?” 何风晚说:“这山路也不陡,带那个多麻烦。” 江鹤繁目光骤冷,“那是拿来保护膝盖的,防滑、防摔,还能借力。” 何风晚一听,眼中须臾盛满了桃花,脸上的娇媚起来了,忙着朝成珠珠挤眼,无声说着“看,关心我呢”。 “原来是个绣花枕头。”江鹤繁眼底恢复一贯的沉静,话中带上讥讽,“算了,荒山野岭的,何小姐自求多福吧。” 要是以往听他这么说,何风晚早就火冒十八丈了。 今天不一样。 不再是仅仅挂在嘴边的玩笑话,既然定了,就要认真对待。 江鹤繁说完刚才那番话,就带着林熊大步走远。何风晚盯着他快要没入弯道的隽逸身影,唇角微弯,飞快打起算盘。 ——不是怀疑我处心积虑地布局吗?要不我就试试,看我有没有那个本事。 随即整理脑中乱成一团的,关于江鹤繁的线索,却片刻就感到了挫败,不甘心地轻咬下唇,毕竟对于勾引这回事,她也是第一次。 但她很快想起那个皮夹,信心又回来了。 那里面还夹着她的照片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12.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夕阳的余晖散透了,建筑与街道反着莹白的雪光,淡墨天色下视野分明,夜晚好似迟迟不来。 高高低低的窗口漂浮无尽灯盏,橙黄与银白的光芒珍珠般散落,小莫村如童话中的少女一样安宁。 老远瞧见等在村口灯下的林熊,拎着保温壶,一脸热切地张望。看到何风晚和成珠珠时,笑容乍现,开心地朝她们跑去。 她们小看了这条山道,足足走了五个多小时。 没想到太阳一落山,气温骤降,需要消耗更多体力维持热量。成珠珠走得精疲力竭,脚底发软,舌苔泛起焦苦的燥意,连说话的力气都稀薄。 何风晚还好,当模特不比这轻松,何况她还有长期健身的习惯,只虚虚喘着气问:“林大哥,你怎么来了?” “太冷了,给你们煮了红枣姜汤。” 林熊让她们坐在路边歇脚的休闲长椅上,拧开壶盖倒汤。他高大身躯遮住风的正面,削弱了风的威力,成珠珠一口气饮尽,伸手又要一杯,看去的眼里写满崇拜,说:“林大哥,你真贴心。” “嘿嘿。”林熊有些不好意思,粗糙的手掌地顺了顺被风吹乱的蓬发,“家里有个妹妹,知道你们喝这个能驱寒。而且何小姐这样牙……” 他面色一滞,静了下来。 牙什么来着? 江鹤繁那句怎么说来着? ——“她那样牙尖嘴利凡事总要占上风的,病倒了更难伺候。” 林熊回忆着,面露难色。 以他五大三粗的性格,断然不会顾及到煮姜汤这般细腻的小事。之前回到酒店,江鹤繁吩咐他去厨房找材料煮一锅,但别透露是他的要求。 他什么也没解释,叫林熊一头雾水。 林熊本来等在酒店,后来坐不住,拎着保温壶转到村口。此时朝何风晚上下一通打量,看她驼色羊绒大衣领口露出T恤的边缘,薄唇血色全无,他突然就明白了。想必江鹤繁与她在山道上相遇时,注意到她穿得少,看来对她确实关怀备至。 可既然交代了别透露,林熊只好生生咽回去,勉强地拼凑措辞:“……这样牙口不太好的,更需要注意保暖。” 何风晚双手捧着杯盖,小口啜饮,透过蒙蒙雾气笑眯眯地盯着他。 林熊这样一个粗枝大叶到扣子绷了不在意,老毛病犯了用什么药都能忘,一心扑在登山事业上的人,还有多余的心思匀给煮姜汤? 她不信。 但她没有表露,十分感激地与成珠珠灌下满满一壶。 辛辣甜味蹿过喉头,直落胃袋,暖意于五内游走。两人逐渐恢复了生气,林熊邀请她们去餐厅吃晚餐。 “一会儿吃完了带你们去攀岩馆看看。”一路走着,林熊热情地计划,“别看小莫村不大,因为有缆车直通艾格峰山脚,这里是登山者的栖息地。再专业的设备,村子都能买到。” 何风晚好奇地问:“只有登山的人才来吗?” 林熊说:“专业摄影师也有,包括其他一些不知道从哪儿打听来的游客。毕竟这人少嘛。” 吃过晚餐,一行人去攀岩馆,是与寥落街面全然不同的喧腾。 数座形状不一的抱岩排列在大厅中,不规则的几何切面上布满彩色岩石点,指引初学者向上攀爬的路线。往里还有十几米高的岩壁,那是进阶高手的天堂。 一时间地上墙上到处是人,乱哄哄地笑闹着,景象有些杂乱。 馆内大灯小灯都开了,白炽光照点燃空气,温度便成倍的抬升。看客们逃脱冷空气的束缚,就有了蠢蠢欲动的心跳,纷纷穿戴齐整,扮演起飞檐走壁的蜘蛛侠。 连成珠珠也受到蛊惑,一扫徒步的疲累,哀声恳求想要试试。 何风晚拗不过,就答应了。 林熊自告奋勇地当起老师,指导成珠珠每一个步骤。何风晚抱臂站在一旁,看了片晌,不免有些无聊。 林熊过意不去,叫何风晚也尝试,被她推脱没那个臂力。 他为难地挠头,说:“我其实想回酒店拿换洗衣服,都已经备好放床头了。这有淋浴区,运动后一身的汗,能马上冲洗。” “哦。”何风晚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要不林大哥叫江先生送来?” “他睡得早,这会儿多半在浴室泡着。” “这样……”何风晚笑了笑,“那我帮你拿吧。” 林熊意外,连声说:“不好不好,这离酒店也不远,我走几步就……” “对呀,反正不远,我走不也是几步吗?”何风晚上扫的眼尾透着狡黠的光,“再说,我还得帮珠珠拿衣服,顺路了。” 不及林熊反应,她冲一脸懵怔的成珠珠飞个含笑的眼风,转身离开。 * 一进酒店,何风晚和几个玩闹的小孩差点迎面撞上。 老板娘急忙跑来赶走他们,向何风晚不住地道歉。这是一家家庭式经营酒店,传了好几代,老板娘少说年逾古稀,看着精神矍铄,已是满头花白,那些小孩都是她的孙子女。 何风晚的心早飞到楼上去了,看她端出长聊的架势,留下一串“不要紧”飞快开溜。 今早在顶层露台,何风晚把地形摸清楚了。 江鹤繁和林熊合住一间,就在她隔壁,两边顶层无碍地紧挨。 或许明白接下来,她要做一件不怎么正大光明的事,转过楼梯拐弯处,踏上走廊地毯的一刻,何风晚不禁放轻了脚步。 不是说江鹤繁在洗澡吗? 不是说江鹤繁还可能早早睡觉了吗? 不管是哪一种,都没有比这更方便何风晚对他的皮夹一窥究竟的时刻了。 反正不要他一毛钱,反正早在部门活动时皮夹就让他同事看光了。何风晚脑子里的想法层出不穷,不断为自己的行为做道德背书。 不,她就是要翻,不道德也要翻。 来到门外站定,何风晚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聆听,半天听不见里面的任何动静。 这才记起刚才走得急,没找林熊拿钥匙。 她转而打起顶层露台的主意,震惊地发现通往隔壁阁楼的门根本没上锁。 都说瑞士犯.罪率低,可这样的安全意识也太不靠谱了。何风晚忍不住心里一阵嘀咕,大鹏展翅一样张开双臂,搭上旋转楼梯两边的扶手,悄声悄气地下楼。 眼看楼梯就要到底,她又开始为如何摸进房中犯难。 苦思半分钟,何风晚决定先猫腰露个头,探探外面的情况。 比露头更快的,灯黑了。 视野中房间的轮廓彻底消失,何风晚身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仿佛所有活物一齐猝死。稍顷辨出从哪里传来清晰的水流声,极其微弱,像缓缓流动的山涧溪泉。 何风晚松了一口气,江鹤繁还在泡澡。 真是天助我也! 她迅速摸出手机,依靠屏幕点亮的一小片光徐徐前进。与自己房间相似的布局帮了不少忙,不消片刻,何风晚确定各处的位置,找到林熊口中整齐叠放床头的衣物。 既然这是林熊的床位,那么几米外靠窗的那张—— 干净床面不见一丝褶皱,被子折出棱角置于中轴线顶端,枕头压在上面,枕面放有同样叠好的衣裤。不过就是那身下午看过的夹克和牛仔裤,经他之手折出线条的严谨。 这么一看,林熊的那堆简直漫不经心。 何风晚握着手机端详,不断刷新对江鹤繁的好感,看来确实是军人时期留下的习惯了。这让她对为了搜查而不得不破坏衣物的形态,内疚了起来。 好在很快从夹克内层的衣袋翻到。 何风晚掂着手上的黑色皮夹,启齿轻笑。 然而一转身,她碰到什么,吓得扔掉手机,视野再次陷入一团密实浓稠的黑。 她没叫也没跑,一点一点静了下来。 这感觉再熟悉不过,曾千百次地造访她的梦境——那种向下看来,带有压迫感的视线。不是好奇,不是轻佻,像是一种等待,在等她抬头。 梦中她从来没有抬头看过,眼下这样面对面站在全然的漆黑中,瞬间唤醒了记忆。 但此时并非做梦。 于是何风晚屏住呼吸,试探地伸出手。 随即有了皮肤的温热触感,大片裸裎的起伏,挂着湿漉漉的水珠,山一样坚硬。骨廓在手下蔓延,她脑中不由浮现明确的形状,像地理课上辨识大洲,指尖缓慢细致地描绘,随即认出名字。 他的颈、肩和胸。 皮夹完全抛诸脑后,何风晚沉浸在她的回忆里。 直至一小股潮热的吐息喷洒颈窝,耳畔传来江鹤繁沉冷的声音:“摸够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13.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极冷又极轻的一声,羽毛一样搔过何风晚的耳根,她哆嗦着收回手,与他相隔的那一小块黑暗呼啦啦燃烧起来。 还在回味他堪比男模的美好肉.体,一侧厚重的帘幔唰地拉开。 银白月光流泻一地。 江鹤繁套上了衬衫,背过身去系纽扣。 见她还愣着,江鹤繁没什么耐心地问:“何小姐,不解释解释?” 何风晚不想解释。 她没空。 以往秀场后台人人都在赶时间,根本无暇对着男模流口水,眼下有个现成的,当然要先饱饱眼福。看他紧致流畅的肌.肉线条,长而笔直的腿,月光投下的阴影加深了轮廓。 可惜他动作太快,几乎一气呵成。 更可惜的,灯亮了。 何风晚不得不面对现实,双手往衣袋一插,靠墙闲闲地说:“林大哥要在攀岩馆冲浴,托我回来拿换洗衣物。” “真是热心。”江鹤繁环抱双臂,眼里流露一点讥诮,“所以我的皮夹也是他委托你?” “皮夹?”听他这样问,何风晚脸上笑意渐起,从衣袋掏出皮夹晃了晃,“你说是这个……”不等江鹤繁反应,她径自翻出那张照片,得逞的笑容圈圈扩大,“还是这个?” 江鹤繁的声音喜怒不辨:“你怎么知道里面有照片?” “你怎么知道我拿了皮夹?”何风晚反唇相讥,“刚才停电的时候,我就藏起来了,你不可能看到。除非是你故意引我过来,知道我对这照片感兴趣。” “何小姐很有想象力。” 江鹤繁神情淡漠,眼珠子转也不转,使得那淡漠无端多了一层不屑,使得何风晚的质疑像在胡闹。 他继续说:“我可以告诉你那张照片怎么来的。上次的饭局,在场其他几位先生对何小姐兴趣非凡,拿着照片向我打听。我觉得这照片有用,就留下了。” 骗人。 可何风晚盯着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找不出任何线索,心想他真是有一套,瞎话伸手就来。 于是她翻翻眼睛,问:“一张照片而已,能有什么用处?” “在某些特别的场合,挡住两朵桃花,何小姐的美颜还是足够胜任的。” 何风晚一下想起姜洲龄那次部门活动上吃的哑巴亏,确实有这个用,但依旧不服气地问:“那你可以拿别人的照片呀,为什么是我的?”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拿过别人的?”江鹤繁像是听到笑话,走来站在她身前,低头平视她,“除了照片,还有戒指或是女人的香水,你并不特别。” 何风晚呼吸滞住一瞬。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有着夺人心魄的吸引力,叫她恍惚。 连同他低头的动作,像要吻下来。而她如猎物目睹鹰隼冲向自己,动弹不得,只能听天由命。 何风晚仓惶地错开眼睛,气势已然矮去一截。 慌乱间,她又找到新的突破点,问:“林大哥送去的姜汤,其实是你的意思吧?” 江鹤繁眼里流露一丝探究的兴味,直起身,说:“何小姐果然聪慧,这样都能察觉。” “因为林大哥实在太好懂了,发生过什么全写在脸上。”何风晚不服气地提高了音量,“而这一点你肯定也知道。明明知道,却还这样做,说明你是故意的。你故意吩咐他,让我从他脸上发现。要不然,你直接吩咐厨房就好了,没必要多走这一步。” “没那么复杂,何小姐不是总对外宣称我关心你,那我现在就让何小姐知道,我确实关心你,不可以吗?” “你——” “不高兴?莫非何小姐对我感兴趣,是假的?” 这人平时闷得跟木头一样,如今竟把何风晚呛得哑口无言。她闭了闭眼,有些沮丧地说:“是真的。” “所以我好奇,不知道何小姐为什么对我感兴趣。”江鹤繁双手揣入裤兜,站姿倜傥,眉间浮上一抹佻达,“别说那些烂俗的好话,到我这个年纪,早就不信一见钟情。凡事都有目的,何小姐的目的是什么?” “江先生真是自信,这么早暴露你的猜疑,要是我真有目的,岂不是打草惊蛇?” “那我倒想看看,你会对我怎么样。” 江鹤繁眸光清冷,像浸透了月色,要将她里外扒干净。 是啊,他有什么好担心的,她对他压根算不上威胁。 “我不能对你怎么样。”何风晚长睫温顺垂着,唇角微微上提,端然见笑,“只想让你慢慢了解我。” 眼尾一拉长,她笑中就添上了媚色,几分沾了灵气的冶艳。 热忱盛在她盈盈的眼中,在细柔的暖黄灯光下晃动着,蛊惑他。一些情绪烟雾般滋生蔓延,包括何风晚袅娜地拾起掉落的手机,纤指勾过耳侧的长发,耳垂那一抹柔白在视野中招摇,每个动作都在撩拨江鹤繁的心。 “因为在见到你之前,我也不信一见钟情。”何风晚抱着林熊的衣物,一只脚迈出门去,嗓音如蜜,“晚安,江先生。” 何风晚说过许多真真假假的话,但这一刻,她没撒谎。 与他过招很爽快,哪怕输了。 江鹤繁看她顺手带上门,脚步在门外消失,空气中,她留下的香水味仍久久不散。 甜味的八月夜桂花,似少女流汗的脖颈。 比玫瑰适合她。 这么想着,江鹤繁接到楼焕的电话。 “先生,没有查到孙道然和何风晚在美国有任何联系。不过……”楼焕迟疑。 江鹤繁蹲在唱片架前挑选,“说。” “何风晚当年出国的机票,是孙道然订的。” 江鹤繁深眸微沉,“这么说他们以前就认识?” “是。” “那就查查何小姐出国前和他的联系。” “先生,你不会对她……” “不要多想,我亲手给自己套的枷锁,不会轻易解开。”江鹤繁取出瓦格纳那张《漂泊的荷兰人》,起身放入立柜上一台手提箱黑胶唱片机,“我就是想看看,孙道然派她接近我,有什么目的。刚才问了她,她不肯说,我只好自己找答案了。” * 何风晚揣着甜蜜与惴惴,神色复杂地下楼。 甜蜜是为她确实萌发的感情,对江鹤繁的好感终于让“接近他”这件事不再无聊,有了些乐趣。而惴惴则为江鹤繁敏锐的直觉,他刚才的逼问,害她差点交了底。 不禁生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她兀自抚胸。 迎头碰上酒店老板娘揪着一众小孩子的耳朵,焦急地等在楼梯边,看见她下来,一劲地道歉。 原来那场停电,是这些小孩玩闹时失手关掉了电闸。 何风晚半蹲下,拍拍他们幼小的肩膀,温和地说:“我不要紧,但玩耍还是得注意安全。” “是是是!”老板娘歉疚地连声答应,“这实在是不该发生的事故,为了表示我们的歉意,明天赠送客人们早餐。” 成珠珠听说酒店提供免费早餐,破天荒地早起。挽着何风晚出门时,提及国内一家大牌杂志发来邀约,想采访她,写她的专稿。 何风晚问:“要等回国吗?” 成珠珠摇头:“那边问了鼎艺,鼎艺说你去瑞士了,结果他们正好也在。” “也在瑞士?” “对,他们是为音乐节过来的,听说你也在,非得采访你。哦,还有电视台,你还会在节目上露脸。”成珠珠嬉笑着邀功,“晚晚,事业慢慢步上正轨了,我这个助理还算称职吧?” 何风晚眼梢一挑,挽紧她,“称职!奖鸡腿!” “嘿嘿!” 说笑间,两人走到餐厅。 俱乐部的人三两一桌,江鹤繁是和林熊同桌。 何风晚与大家打过招呼,正要坐下,林熊忽然起身叫她:“何小姐,来这坐吧,我让你。” 除了低头在pad上划拨的江鹤繁,其他人无不带着戏谑的神色看来,换上一致劝说的口吻:“去吧!” 何风晚乐不可支地笑。 江鹤繁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呀! 他既然没有恋爱的经历,对女人的态度想必是点到为止,交代别人煮姜汤怕是头一遭。就连林熊这样的粗线条,也嗅出了不对劲,保不齐八卦都传开了。 这番较劲落在旁人眼中,和打情骂俏没什么区别。 所以谁说我输了?明明就是赢了! 何风晚谢过林熊,大摇大摆地坐在江鹤繁身边,毫不掩饰一脸的喜色,“早上好啊,江先生。” 这一次,江鹤繁抬头看她,同样没有掩饰眼睛里冷森森的“你又想怎么样”。 何风晚握着汤匙搅弄碗里的麦片,另一边手指绕着头发,语气活泼地说:“提高在你面前的出镜率,让你习惯我的存在。” 江鹤繁盯着她看一阵,确认她不是开玩笑,淡然地说:“请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14.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早餐用过,两队人马就散了。 江鹤繁跟着俱乐部去环线高山纵走,何风晚则与成珠珠赴日内瓦湖东岸的小镇。 告别时,何风晚翩然走到江鹤繁身后,提醒他:“江先生答应带我去滑雪,可别忘了。” 江鹤繁正弯腰收拾登山包,停下回头看她,面布疑云。 他什么时候答应了。 “是我是我!”一旁的林熊听到,忙不迭地举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何小姐想滑野雪,我说江老弟擅长,就帮你答应了。那会儿看你没异议,我以为……” 其实那天林熊只夸赞江鹤繁是滑野雪的高手,未做任何承诺。 “好,我带她。”江鹤繁没让林熊为难,单手拎起硕大的登山包,神色自若,“何小姐后天有空吗?” 好大的力气。 何风晚盯着他的手臂,冒出些不由自主的绮思,片刻才笑道:“当然有。” 转过身,她不忘向恩公林熊比个大拇指。 * 火车沿日内瓦湖畔疾驰。 何风晚脱掉大衣,搭了块浅色流苏披肩,懒洋洋地靠上座椅赏起窗外的大湖。 湖面无风,像块温润的翡翠。 连续数日的晴好天气烘得人骨头都松散了,阳光穿过车窗玻璃肆意泼洒,给何风晚向阳的半边面颊带来些毛茸茸的温度。 身侧的成珠珠低头在行程本上画画写写,忽然出声:“晚晚,听说那个姜洲龄也来了。” 何风晚眯了眯眼,嘴角牵出一线浅笑:“可别说她是为我来的。” “那倒不是,她是为音乐节来的。”成珠珠笔尖一顿,凑向何风晚,压低了声音,“这是个古典音乐节,赞助商是宝玑。姜洲龄来这就为攀交情,人家现在要走贵妇路线。” 何风晚在美国的模特经纪公司老板迟鸿与丈夫秦炜衡离婚后,姜洲龄就正大光明地住进了秦炜衡购置的一处金屋,事业一路高歌猛进。虽然迟迟不见秦炜衡有娶她的动静,但已经在为她迈向上流社会造势了。 成珠珠说完才意识到哪里不对,问:“晚晚,你们以前认识?” “认识,她曾经是我室友,也是我在美国的第一个朋友。”心绪牵动,何风晚双眼没了焦点,有些放空,“我们都喜欢钱,都梦想成功,所以走在一起是必然,绝交也是必然。我不后悔真心实意地对待她,现在同样也真心实意地讨厌她。” 这样说着,何风晚却未现怒气,转来的眼里蕴着些沉淀的味道。 她冲成珠珠笑一下,说:“珠珠,努力赚钱是真理,是绝不会出错的,因为攥在手里的钱永远不会背叛你。” 成珠珠推了把鼻梁上的镜架,若有所思地点头。 她们傍晚抵达小镇,那时姜洲龄刚走,返回日内瓦的酒店。虽然不怵和她碰面,但能默契地避开不见显然更好,何风晚悄悄松一口气。 晚上八点,那家杂志社的记者约何风晚去酒吧,做些采访前的沟通。 伴随一段悠扬的钢琴声,舞池上方的宇宙球灯缓缓转动。一支三人爵士乐队弹奏起来,歌手被帽檐遮去脸,唱得一把惹人惆怅的烟嗓。 那位记者单刀直入,调出手机上的采访提纲,请何风晚过目。 因为何风晚接受媒体采访,有个原则——不提过去。这里的“过去”是指她去美国前的事,为此她对外抛出了统一版本:参加模特比赛拿奖,被国外的经纪公司相中,送去签约培训。 仅此而已,再多就不说了。 吧台边,何风晚和成珠珠借着手机电筒的光一条条确认,没什么涉及隐私的出格问题。 约好明早见面的事项,又扯些家常的闲篇,何风晚就带着成珠珠离开。 “那我们明早见。” 不知为什么,对方一脸客套,可看来的视线总有些阴恻恻的。 果不其然,第二天采访时,那位记者自作主张地临时追加一个问题:听说何小姐以前练过芭蕾舞,能具体讲讲吗? 何风晚的心沉了沉。 学跳芭蕾舞这件事,她过去只对姜洲龄说起。 于是她客气地笑:“很久的事了,不太记得。” 对方不依不饶:“我也知道或许是身高的原因,何小姐不再适合跳芭蕾舞。难道就不觉得遗憾吗?从芭蕾舞走向伸展台,这样大的变化,你的感受相信粉丝们都会有兴趣。” 何风晚哂笑:“这是姜洲龄告诉你的?” 记者脸上闪过尴尬,没同她打太极,直说:“我听说你们过去交情不错,姜小姐正好和我住日内瓦同一家酒店,就请她提了些意见。何小姐从没透露过往事,这种独家消息对读者很有吸引力。” 后来见何风晚总也拿不定主意的样子,他索性祭出杀手锏,说:“何小姐,这次来瑞士的团队阵容不小,保证把你的大片拍得漂漂亮亮。而且,海市电视台的栏目组制片人也来了,那是我阿姨。”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见了底,他倒有几分兴奋,目光炯炯地看来。 明媚日光从沙发后的落地玻璃窗涌入,折射出一道迷离的七彩。何风晚身畔的矮几上,红宝石般的玫瑰花球锦簇,艳色仍输她一筹。 但她一动不动,有些入定的神态,像是遭遇难解的题。 那记者还想劝说:“何小姐,要不……” “不好意思,至少现在还不能说。”何风晚恳切地看去,“要不等到可以说的那天,我联系你,你还是拿独家。” “这……”记者眼中流露一抹玩味。 谁知道这是不是她的搪塞之词。 何风晚有些着急:“我保证。” * 连同采访和录制节目,一上午就结束了,多少有些敷衍的意思。 何风晚没辙。 记者最终没能拿到她的独家,所以大片撤掉,节目合作也只剩下一个祝福语镜头。临走时,他颇为忿忿地质问何风晚拽什么,不就透露一点往事吗?难道她是哪国民间的公主?未免太高看自己。 驼色大衣似风中的枯叶,何风晚不与他争辩,束起围巾匆匆离去。 这让成珠珠十分费解,途中几次想开口,都被何风晚阴沉的脸色挡住了。 “晚晚!你不要紧吧?”成珠珠小跑着追上她。 何风晚顿足,失笑:“为什么不跳芭蕾舞?身高会是最要紧的吗?当然是没钱继续学了。才十二岁,虽然确实比其他人都高一截,可还不是退出的时候。” 她长发随风拂过眼前,被吹得有些凌乱,瘦弱的身子前倾,像是随时都会跌倒。 成珠珠赶紧搀住她,轻呼:“晚晚……” “我那时不懂事,因为喜欢,非跳不可。但家里没什么钱,全靠哥哥一个人在外面挣。如果哥哥没死,我也不会去当模特。”说到这,何风晚哽着嗓子抓住了成珠珠的衣袖,“不给他独家,并不是我在故弄玄虚,我只是……还有些事情要先查清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15.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候车时,一群男生闯入何风晚视野。 一色的年轻脸孔还带有学院朝气,叽叽喳喳以不亚于女孩子的吵闹各抒见地,讨论去哪片雪场。听起来没有预订,完全是临时起意,局面一时僵持不下。 直至听到中文,何风晚便多扫去几眼,意外看见庞默。 那个四年前何风晚离开时,假装没在抹眼泪的小男生,身高拔出顶风的气势,身着银白色冲锋衣惹眼地立在人群中。他咧嘴露出牙齿,爽朗清澈地笑。 察觉到何风晚的视线,他下意识转来,愣了一秒。 头飞快转走。 然后再看来,眼里有些慌乱。 何风晚冲他招手。 庞默三步并作两步地跑来,留下身后面露错愕的同伴。 “你怎么来这了?一个人吗?” 他语气载满十分的惊喜,到了脸上还剩六分,四分换上与刚才的爽朗全然不同的羞赧。 何风晚揽过成珠珠,弯起眼睛笑:“我跟朋友一起度假,顺便处理点工作。” 他瞥一眼面色不愠的成珠珠,不好意思地挠挠后颈,“抱歉。” 庞默大三来瑞士做为期一年的交换生,途中辗转耽搁,延期三个月回国。回国前攒下几天小假期,便和同学约出来玩。 “这里雪季要等12月以后,但他们非要带我去高海拔的山区滑雪。”他说话不敢直视何风晚,总爱低头,直至想起什么,看向她的眼眸中透着期待,“何风晚,你现在去哪?” “这么巧?我也准备去滑雪。”何风晚靠上椅背,慵懒地眯眼。 期待瞬间点燃,蹿起雀跃的高温,他激动地问:“那你跟我一起,好不好?” 何风晚没说话。 庞默随即意识到,他唐突了,懊恼地低下头,重新酝酿措辞。 “我已经和别人约好了。”何风晚解释。 他没放弃,又问:“你朋友好说话吗?带上我们一起吧?我们都会滑,不麻烦的。” 江鹤繁好说话吗? 谈不上,也谈不上不好说话,他藏得很深。 总想让人欺负一下,看看他抓狂的模样。 想到这,何风晚满脸都是笑,便答应:“那好啊,他应该会同意。” 于是同行便顺理成章起来。 火车上,成珠珠还在为庞默的无视气恼,直问何风晚跟他很熟吗? 何风晚说,哥哥离去后,便一直受他女朋友的接济,与她来往频密。后来她在海市大学的美食街开了家面包房,而庞默双亲同为大学教授,就住那附近。 喜爱面包房草莓酱的庞默常去光顾,和不时上店里蹭吃喝的何风晚渐渐熟悉。 听说他成绩很好,那时还有交往中的同班女朋友,不知为什么很快分手了。 何风晚去纽约后,庞默保送上了海市大学,到面包房勤工俭学做兼职。这事让何风晚听说,一度笑了很久。 明明是高知家庭的小孩,勤什么工,俭什么学。 成珠珠啧啧两声,伸长脖子去瞧那位没礼貌的优等生。他被人在桌下踢了一脚,立马反踢回去,却踢错了人,桌下几条腿热热闹闹地跳起了踢踏舞。 幼稚。 但他们不是真的生气,没多久就停下,笑得直喘。 笑脸倒还挺帅的。 成珠珠看去的目光有些眷念,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 * 返回小莫村已是夜间。 何风晚到达酒店的时候,正好碰上从攀岩馆回来的江鹤繁。 进门就是扑面的暖气,江鹤繁脱掉外套,穿一件深色运动T恤。之前的高山纵走没尽兴,他又去攀岩馆痛快地流足一身汗,任凛冽的寒风也没吹干。 颈上挂着毛巾,有透亮的汗珠滚落,连他看来的眼睛也湿漉漉的。 真奇怪,他没有任何气味。 上次何风晚闯进他房间的时候就注意了,正因为没有气味,才毫无防备地让他站到身后。 何风晚有些走神,眼中一片空茫。 江鹤繁迟疑地说:“晚上好,何小姐。” 何风晚怔了一下,拿手背掩唇轻笑。浓密纤长的睫毛垂下,小扇子似地簌簌颤动。 几天来坚持不懈地与他早晚安,结成了巴甫洛夫效应,反馈不错,他也会主动问好了。 随即眼尾上扬,她神情愉悦地说:“晚上好,江先生。” 江鹤繁说:“我们明早六点多出发。” “噢,我这边还要加几个人。” “几个?”江鹤繁并没多追究,开门见山地问。 何风晚眨眨眼,用手指比数,“五个。” “他们有车吗?” “已经租好了。”何风晚笑着睨他,“不会妨碍我们。” 她的肩不窄,可跟江鹤繁一比,还是小了一圈。 在他面前,何风晚不禁有了柔弱的自觉,总想一反伸展台上的高冷。 其实她细眉长眼,五官英气,但娇是骨子里的,媚是骨子里的,带一点孩子气的捉弄心思也是骨子里的。何风晚平时用练就的世故与圆滑将它们包裹起来了,一旦到了合适的人前,就总想露一露。 比如江鹤繁这样看似沉闷无趣,偏生得一副绝色皮囊,偶尔又会使点坏的。 而对于何风晚耍的小聪明,江鹤繁一一收进眼底。 却也没有办法。 他清冷面庞有了一丝松动,是无奈。 “好。” * 晨曦拨开云层,点燃雪峰之巅,一行数人在山脚下的小镇集合。 庞默换了身红色冲锋衣,照例只为何风晚开了滤镜,掠过其他人匆匆奔向她,大叫:“何风晚!我们一辆车!” 路边停有三辆越野车。 本来两辆就够了,但林熊识趣地多订一辆,还邀请了成珠珠。 何风晚略有为难地错开眼睛,想找江鹤繁求助,可惜他正在整理后备箱。 “你跟我一辆车吧。”庞默盯着她,眼里明晃晃的,“我知道我们五个人有点多,不然分两个去你朋友那,这样你就可以和我一起了。” “这……不太好吧……”何风晚干巴巴地笑,不停回头。 可恨江鹤繁没有丁点觉察,像要整理到地老天荒。 庞默不气馁地继续劝说:“你朋友已经接受我们了,那彼此就都是同伴,同伴之间换辆车不困难吧?”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算了,等到了雪场再找他。 “那好。”何风晚捧着滑雪手套,跟在庞默身后,作势要上他的车。 没两步,颈间传来手指冰凉的触感。 后衣领被人提住了,将她捉小鸡一样挂着。 “她跟我走。” 江鹤繁的声音沉了两个音阶,未多做解释,淡淡罩了眼庞默就撤转。 庞默一瞬闭了嘴。 几秒后,脸上才又兴起些不甘。 闭嘴是下意识反应,他承受不住那样冷厉的视线。那绝非一轮年龄差的距离,是不容侵犯,是不可逾矩,是他还未抵达江鹤繁就已生倦的沙场。 何风晚瞧出庞默不开心,没来得及细想,安慰一句“没事啦,以后还有机会”就蹦了回去。 三辆车排成一列,依次出发,江鹤繁驶在最前头。 原本起了薄雾,行人像走在泡稀释的牛奶里,阳光照来后,才慢慢现了形。 连同尖顶的房子,曲折的街巷,整座小镇渐次苏醒。 街边花店迎来新客人,女孩子在白木方格的窗框里笑。窗框下的墙缝开着小丛紫堇,这花四季常开。花小,蓬蓬的绿意中缀满星星点点的明黄。 何风晚欢天喜地坐在副驾位上,眼睛高高低低地四处探寻。 江鹤繁端直坐稳,直视前方路面,身旁不安分的动静传来,他不动声色地瞟去,问:“你找什么?” “看看还有哪里偷藏了我的照片。” 像要印证自己的说法,何风晚伸出手,当真翻起手套箱,大言不惭地补充:“是不是很妙?比起只放皮夹,把车子房间还有办公室里里外外都塞几张,想躲桃花的时候保你从容不迫。而且啊,你既然挑了我的照片,就不能再乱拿其他女人的东西了,会让别人起疑心。干脆我大方一点,借你支唇膏?” 江鹤繁转头深深地看她一眼。 随后单手握住方向盘,腾出的另一只手揉了揉眉心。 何风晚忍笑,眉间的得意更盛了,有些肆无忌惮地张扬着。 论条分缕析地讲事情,她是讲不过江鹤繁,但要是把功夫下在这样零碎的细节上,他便逊色一筹。 因为他不屑,在他看来纠缠细节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耍嘴皮的花腔。而何风晚偏要这样同他耍赖玩花招,他自然没辙,还得时刻保持优雅的风度。 真是辛苦,辛苦。 良久,江鹤繁才说:“很妙,何小姐也是位妙人。” “谢谢夸奖!” 何风晚嗓音清甜似新鲜石榴汁,说罢就不再逗弄江鹤繁,扭头赏起窗外的风光。 其实刚才要她上车那段也足够细致侃一侃,但她懂得什么叫见好就收。一旦得寸进尺,想必他又会端出上次那副“你并不特别”的架子了。 与江鹤繁交手的每一招,全让她清楚记在账上了! 越野车沿山道疾驰,窗外是宁静的大湖。偶有长风吹皱湖面,带起莫名而至的涟漪,拂过山坡上的树梢,掀动波浪的形状。 天空是明亮的蓝,宽阔少云。 车内暖意升腾,何风晚兀自解开围巾,脱去毛呢长外套,不经意瞄到江鹤繁心事重重的表情,便好奇地多看几眼。 “你和他们都认识吗?” 后知后觉才记起,“他们”是说庞默那群人,何风晚双手把长发拢到肩后,摇头:“我只认识庞默,剩下的都是他同学。” “和我们一起吗?” “是啊。”何风晚顿了顿,露出苦恼的神情,“不过他们那边有本地人,足够当导滑了,可能不跟我们一起吧。” “他好像很想和你一起。” 他? 突然又蹦出新的人称,何风晚拧眉想了想,猛然意识到这是在说庞默。 他该不会觉得碰到对手了吧? 不记得把庞默吓到噤声了吗? 她唇角随即勾出浅笑:“江先生虽然一开始不太情愿,但也守信来了,我总不能半道丢下你。” “如果你想和他们一起,我没有意见。” 江鹤繁脸上无风无澜,任何风晚瞧了半天,也没察出一丝端倪。 怎么又变卦了? 她当然不知道,出发前江鹤繁看见何风晚与庞默说笑,并肩立在薄雾中,只剩下绰绰的影,那样的画面很动人。因为她咄咄逼人的一面江鹤繁不喜欢,精明老练的一面他也不喜欢,而稍后冲破晨雾的阳光,抹圆了她脸上这些早熟的冲突,变得柔和。 随后意识到,那是她抵抗生活不得不采取的姿态。 与庞默这样的同龄人一起,她才会收起抵抗,流露属于内心的一面。 “但我跟定你了,江先生。”何风晚浑不在意地冲他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16.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直至新奇感消失,崇山峻岭总也望不到头。 巍峨山体似蛰伏的巨兽,凝视久了好像还能听到呼吸声。大片裸.露的乌漆色岩壁,半山往上才覆有雪,黑白渐次宛若琴键。 何风晚看久了乏味,和身旁的闷罐一路无话,偏又起了个大早,于是哈欠连天地把褐色毛呢外套盖在身上,调整座椅慢慢仰倒。 长外套廓形挺括,垂感十足,衣摆下一双俏皮的平底短靴。她整个人扁扁地陷在座椅凹陷中,闭上眼,任阳光在脸上跳跃,泛着微微的红润。 江鹤繁观察沿途路况,视线偶尔掉落在那张桃花面上,不自觉地多看几眼。 如淡墨勾勒,端艳无匹。 却敛起了醒时的锋芒,亲和宁静的脸,温水一样轻触着旁人。 在他又一次借转弯的机会,“顺便”瞄去时,何风晚忽然开口:“你现在都学会偷看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撤走视线已经来不及了,江鹤繁确认她没有睁眼,心想这女人真是个妖精。 他不放弃地为自己辩解:“我看你这一身,不是去滑雪的吧?” “到了雪场再换也一样。”晒久了太阳,何风晚抬手遮脸,侧身朝向江鹤繁,睁眼看他,“再有两天我就回国了,你能快点喜欢我吗?” 江鹤繁绷着脸,稍顷才问:“何小姐一向这么直接吗?” “不是的。”何风晚又闭眼,重新酝酿,“你别看我好像挺擅长揣摩心思,但这样猜来猜去很麻烦。我没有谈过恋爱,不知道别人谈恋爱的步骤,简单一点总没有错。” 江鹤繁不语。 “你不会觉得追求简单是没诚意吧?” 江鹤繁还是不说话。 何风晚坏笑两声,转着调子问:“还是说,你和我一样也没有谈过恋爱?江先生莫非还冰清玉洁……” 江鹤繁飞快扫来的眼里凝着一层冰凌,打断她:“无可奉告。” “别这样,虽说人心难测,和人有关的事不像学校试题那样只求天道酬勤,可我还是会全力以赴。” “何小姐,全力以赴的结局也可能是粉身碎骨,你不怕吗?” “怕啊。”何风晚手指勾住外套的衣领,含笑看他,“听说江先生生意场上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就看对我会不会也这样了。” “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非常不理智。” “我没有寄托,我只是在赌。” “赌什么?” 见他好像有了探究的兴趣,何风晚却卖起关子不想说了。她嗤笑着仰躺回去,换了另一只手遮脸,嘟哝:“好晒。” 没多久,她的意识随车身晃动渐渐模糊。 何风晚睡着后,并不知道江鹤繁驶入了别的山道。 窗外的景致陡然换了面孔,坡面遍布高大松林,树梢层层叠叠挡住了阳光,她也随之垂手,安恬入梦。 倒是叫跟在后面的车分不清状况。 庞默年轻气盛,不停打给林熊,语气不善地问他江鹤繁怎么回事,不打个商量就改路线。 林熊拼命劝慰一定是抄近道,不会耽误。 放下手机,林熊照例第十八遍拨不通江鹤繁的电话,哭丧着脸转向成珠珠,说:“我都这么费心了,他们到底能不能成啊?” 江鹤繁的手机在中控台上无声地呼唤,他瞥了眼身边酣然熟睡的何风晚,心想怕是少不了请客安抚后面的人了。 * 下午抵达雪场后,一行数人在游客中心办理登记,领取雪票和雪具。没带鞋的人,还要再去租鞋。 报名分组时,除了成珠珠和林熊,其他人都是野雪组。庞默和同学选了导滑带队服务,他问何风晚要不要一起。 何风晚说她和江鹤繁一队。 庞默看去的眼中夹着些不屑,嗤鼻:“他行不行啊。” 一旁的江鹤繁正在阅览大厅公示栏发布的雪崩信息,听到这话心里莫名涌上恼意,随即克制住,连头都懒得转,淡漠地说:“我有瑞士的单板教练证,导滑的资质足够了,关键还得看何小姐……” ——会不会拖人后腿。 何风晚听出他没说完的意思,在心里对他默默竖中指。 成珠珠抱着刚领到的雪板跑来,羞涩地说:“哎,都怪我还是新手,麻烦林大哥带我滑练习道了。” 何风晚笑眯眯地说:“你可要小心了,我学滑雪的第一天,摔得全身找不到完好的地方。那种感觉啊,和粉身碎骨差不多。” 说着,她睨向江鹤繁,与他看来的视线交汇一瞬。 “有那么可怕吗?”成珠珠面露惊惧。 而后赶来的林熊摆摆手,说:“吓唬你呢,摔跤不可避免,但学好了也不算难。你慢慢学,就当玩儿呗。” 转天一早,天刚蒙蒙亮,野雪组在中心大厅集合。 出发前,庞默分发雪崩三件套与雪崩探测器,何风晚没用过,捧在手上好奇地打量,“我在北美雪场没见过这个。” “北美雪场的管理更周全,已经人工防控检验过了。这是阿尔卑斯地区的大雪场,规定了只要离开带标记的雪道,雪崩风险自负。”庞默眉间透着熟手的得意,语气倒是老神在在,“虽然雪场会放炮,或者关掉相对危险的山坡,但这种危及生命的事,该小心还是要小心。” 何风晚听他头头是道,又见江鹤繁正在电话预订山上的木屋,暂时没空,便让庞默教她使用雪崩探测器。 后来江鹤繁挂了线,回身看见庞默和何风晚低头凑在一起,不时笑着对望几眼,先前那股莫名的恼意又上来了。 这绝不是他一贯的作风,江鹤繁揉揉眉心。 这样不妥,不能让她牵着鼻子走。 于是他没说什么,甚至没去看他们,径直与另一个瑞士导滑边走边聊,一起搭乘缆车上山。 何风晚受江鹤繁冷落,也没在意,索性就与庞默同行,坐上同一架缆车。 纵使在北美雪场滑过许多次,何风晚还是被玻璃罩外的纯白世界震撼了。 茫茫的,起伏的,林立的。 雪原无声无息。 缆车驶过缠绕山腰的云絮时,何风晚有了穿云驾雾的实感,忍不住小姑娘一样时而捧起脸,时而挥舞双手,兴奋得哇哇大叫。 搭乘后一架缆车的江鹤繁在聊天的间隙,默默望去。 转乘两次缆车后,抵达空旷的雪道。很幸运,还是一条未经染指的粉雪坡道,百米落差。 江鹤繁和瑞士导滑商定,先进行全员熟练度检测,大家便兴冲冲地爬上坡顶。 及至所有人都准备好,导滑一声令下,何风晚第一个冲出去。 她雪杖用力一撑,眨眼腾空飞出两米多,身姿舒展,全速小弯,还来了两次高速飙弯。 风声呼啸着屏蔽了一切杂音,脚下的雪板与雪面高速摩擦,近乎飞翔的刺激叫她心悸。可惜有点短,很快结束了。 何风晚停下,回头朝坡顶的人挥动雪杖。 等江鹤繁最后一个滑下,她嬉笑着过去邀功,“怎么样?不会拖你后腿吧?” 江鹤繁隔着护目镜看她,不轻不重地“嗯”一声。 何风晚似乎习惯了他的冷淡,冲他比了个“耶”的手势,很快又被庞默叫走了。 检测结束后,瑞士导滑讲解路线,又针对刚才的滑行分别指出队员技术上的问题,做出示范。因为两队有重合的路线,他建议前半截大家一起走,不要分开。 重新上坡的时候,何风晚与庞默聊起哥哥的女朋友梁丛月,十年来她竟然没有再谈恋爱。 何风晚觉得这样对她很不公平。 庞默点头。 不过梁丛月的面包房自从改烤欧包,很受学生的欢迎,店铺规模扩大了一倍,还增设了下午茶区,多半没什么心思恋爱了。 话题无端沉重起来,两个人转而讨论哪款欧包好吃。 “必须是抹茶乳酪啊!不过我上次吃还是多久前来着……”何风晚一本正经地回忆。 突然身后传来江鹤繁的一声轻咳。 她扭头见他沉默地看来,便不明所以地走去,“江先生,有事吗?” 江鹤繁压低了嗓音,说:“你跟着我,就好好跟。” 不容何风晚反应,他兀自提拎她的背包,将她拽到自己身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17.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视野余光扫见身侧那一抹亮红,老老实实挨着他,脑袋一点一点地不时转来,纳闷他怎么又不说话了。 江鹤繁垂目,无垠的雪地在脚下延伸,从护目镜里看去像燃剩的灰烬。 不是不懂口头承诺从来作不得数,该把她说的当成玩笑话,如风过耳,听听就算了,何况还没查清楚这女人接近自己的动机。可她说话的神情很动人,桃花面姣妍,连花瓣边缘都透着芬芳,像完整下在他眼里的蛊。 所以他不想让。 而自学生时代,江鹤繁克己复礼,兢兢业业践行着一个成功人士的自我修养。他常被视作无所不能,始终承受别人不断施加的额外重量,一面向他堆砌溢美之词,一面暗示他要懂体恤,懂谦让。可从来没人问过,他愿不愿体恤,想不想谦让。 好比这一刻,和一个小他一轮的男生计较有意思吗? 没有,但他就是不想让。 他不想再让了。 爬到坡顶,队员们要滑下另一侧。 阿尔卑斯的山势很奇怪,百米落差中埋伏大大小小的蘑菇(雪堆),不易发觉,要滑到底下才能发现,无端就错过了。山坡遍布苍松,枝桠累累垂垂披雪覆霜,江鹤繁与瑞士导滑商定穿行树丛的具体滑行方向,一旁的何风晚调整动作,充满跃跃欲试的欢欣。 庞默走过她身后,抱怨:“你回来也没去看丛月姐。” 何风晚躲过他幽怨的眼神,笑得没心没肺:“我刚回去忙着找房子,兵荒马乱的,等过两天亲自登门赔罪。” 一分神,她绊了一跤摔倒。 因为没有套上雪杖腕带的习惯,雪杖抛远了,雪板也掉了,何风晚坐在雪里挣扎,站不起来。 庞默好整以暇地欣赏她难得的丑态,遭到何风晚抗议:“帮帮忙好吧?” 他这才忍着笑,帮她拾起雪杖,把雪板斜插在雪地里。 露出雪板上的固定器后,庞默要帮何风晚除去雪鞋底部的积雪,但这一步要抱起她的脚。何风晚抗拒地缩了一下,说着“我自己来”低头清理。 麻利地穿上雪板站好,何风晚捕捉到江鹤繁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她挪几步过去,仰头问:“你们商量好了吗?我都等不及了,什么时候开始滑?” 江鹤繁说:“他们开始了,我们就跟上。” 奇怪,为什么不能我们先开始? 何风晚满腹狐疑,可隔着护目镜,又看不出江鹤繁眼里的情绪。 她快忍不住了。 滑雪是有瘾的,体会过飞翔的感觉,一辈子都无法戒.断。 好在瑞士导滑很快冲下,庞默和同学紧跟其后。江鹤繁才刚滑出,何风晚已如离弦之箭“嗖”地一声从他身畔蹿出。 她驾着雪杖,身轻似燕,灵巧地避开树丛,却也没跟着庞默那队,暗自拐向不知什么地方,须臾没了影。 江鹤繁不得不赶紧跟上。 层层黑色的树影急速掠过,他盯着前方缩小的人影,突然闯入一大片纯白的空旷,先前的景色像遭抹平了一般。 平整的雪地上,何风晚俨然雪疯子附身,纵情划着弧线。前方再有十几米就是山崖,这是野地,没有任何标记,只有熟悉路线的熟手才能识出。 江鹤繁耳中一阵轰鸣,呼吸紧上来,全速追去,冰凉空气渗出细小的锋芒刺激鼻腔。 何风晚似有警觉,开始减速。 江鹤繁不虞有此,差点从后撞上她。 何风晚一个急停,大叫:“你偷袭我?” 江鹤繁摘下护目镜,直视她,训斥:“你再往前几米,就真该粉身碎骨了!” “我知道的,我都减速了。”何风晚不齿,“这样的地形以前滑过。” “别闹了。”江鹤繁眸色冷厉,“跟着我,是指不能超出我周围三米。” “……” “我让你滑,你再滑。” 何风晚不服气地翻翻眼睛,还想说什么,江鹤繁已起步。 她只能跟上,问:“其他人呢?” “走了。” “不是说同路的吗?” “我和那边导滑商量了一下,不同路了。” “不打个招呼吗?要是他们发现我们不在了,会不会担心?” 江鹤繁减速,围着她绕一圈,用雪杖往某处一指,说:“你还能赶上,想去就去吧。” 说完便不再回头,纵杖滑远。 其实早已打过招呼,说好他和何风晚从后绕去别的路线,不需惊动其他人。谁知她这么不识趣,他竟也有了怄气的心思。 她走了也好,或许他是该冷静一下。 随即从后传来滑雪的簌簌声,江鹤繁停住,一言不发地看着靠近的亮红色。 何风晚喘着大气,抗议:“你叫我不超过三米,自己又跑这么快!我怎么跟得上!” 呼出的白雾罩住她年轻的面庞,顷刻消散。 江鹤繁顿了顿,脱掉雪板,说:“我们爬一段。” 途中他一脸冷淡神色,拒人千里。何风晚不满,再次抗议:“江先生,能不能笑一下?你这么严肃,我的好心情都被吓跑了。” 江鹤繁只当没听见,表情如遇冰封。 其实对于她跟来,他是有点开心的,有点松一口气的释然。 但他自小习得喜怒不形于色,暂时改不掉。 * 不过,两人的关系总算有所缓和。 越过嶙峋的山石,他们爬到山脊上。江鹤繁指向一处,说:“那是森林保护区,不准滑,我们要绕开。” 扬手又指另一处,说:“那片断层,是雪崩垮塌的痕迹,我们小心些。” 何风晚不住点头:“哦。” 同时见缝插针地朝他猛盯一阵,腹诽他一定太吝于面部活动,才能迎着凛冽寒风也不见皮肤变糙。 跟着江鹤繁,何风晚滑过一片粉雪大坡,又从巨石上一跃而下,很是尽兴。 转眼便至午时。 江鹤繁带何风晚去缆车中转站休息,在避风处食用自带的三明治。 他脱掉头盔和护目镜,朗目清眉地端坐,吃相泰然,何风晚看着一下顺眼许多。她身后的尾巴摇起来,拳头攥成话筒的形状,递去:“请问江先生滑雪和登山多久了?” 江鹤繁看着阳光投在地上的影子,不紧不慢地吞咽。当何风晚以为他不打算配合,有些偃旗息鼓地收手时,他突然说:“九年吧。” 何风晚的胃口又被钓起,继续问:“能了解一下你登山和滑雪的缘由吗?” 江鹤繁手上的动作一滞,神情缓缓凝重,说:“十年前,我认识一个人,他是我见过最疯狂的登山者。他说,登山不是为了征服,是真切体会身为人类的渺小。” 何风晚随即敛起笑容,眼睛眯了眯,问:“原来有伯乐指引,那位伯乐与江先生现在还有联系吗?” “没有了。” “为什么不联系?” “他已经……”江鹤繁微怔,眼里流露困惑的神情,“何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哦,有点好奇啦!”何风晚眼梢一勾,脸上瞬间又洋溢起俏丽的风情,“就是觉得,江先生如今这么热衷,想必那位伯乐对你的影响很大了。” 江鹤繁放下三明治,往事兜头的沉重感袭来,但他没有表露,淡然地说:“谈不上热衷,养成习惯想戒掉不容易。他对我是很重要,我也对不起他,答应帮他找的人,至今没找到。” “那是什么样的人?” 这一次,江鹤繁没再回答。 何风晚一连串的追问,已经超过他心中好奇的标准,变得可疑。 几下解决了三明治,江鹤繁起身,说:“一刻钟后出发。” 何风晚横他一眼。 小气! * 两人坐缆车转至海拔三千米处,江鹤繁指着前方的长坡,说:“翻过那个垭口,滑下去。” 何风晚眼里满是蠢蠢欲动的兴奋,欢呼:“好!” 天空飘浮絮状的闲云,苍凉又寂寥,蓝得旷古绝伦。 极目之处皆是蔽天的白,风声时作时辍,拂去世上一切杂音。何风晚跟在江鹤繁身后,有些吃力地沿一公里的长坡跋涉。 翻越垭口的雪坡时不能再用雪板了,七十度的坡面愈发坚硬,要用冰镐挖出脚踩的浅坑。 照例是江鹤繁开路,何风晚跟在后面,惊叹轻柔的雪花经日照风吹的自然变化,积压出顽石的质地。 约莫五层楼高的雪坡翻过,视野随之开阔。他们爬到了海拔三千五百米处,远方是密密麻麻的峰峦,云遮雾罩,近处一壁空旷的斜坡赫然眼前。 江鹤繁戴好头盔和护目镜,转身叮嘱何风晚:“这一带都是新雪,危险性不知。你在这等着,我滑过去,你再滑。” 何风晚点头:“好!” 他随即出发。 身型俊逸潇洒,像白色大海上,一面抖擞的风帆。 然而滑出不过几秒,江鹤繁下方三十米处的雪坡裂开一道醒目的断层,他上方随即也出现,上下拼成一块不规则的四边形,整块区域轰然塌陷。 何风晚僵了僵,真的遇上雪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18.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小时候和哥哥看电视里的雪崩镜头,何风晚为那样磅礴的气势震叹。 雪体剥离了附着的坡面,以摧毁一切的狂暴轰轰疾驰,似海面掀起的千顷巨浪,堆出浩渺烟涛。那是无数殉难者死前最后见到的画面,铺将在何风晚眼前,穷尽语言也道不出的壮丽。 可当她亲眼目睹,壮丽荡然无存。 她感到恐惧。 江鹤繁的身影缩小为视野中一个黑色的点,头顶便是奔涌而下的涛涛雪浪,随时都能将他吞噬。 何风晚腿软,双手撑住雪杖,扯着变调的嗓音大喊:“江鹤繁!快跑啊!快跑!” 凭仅存的理智,她拼命回忆欧洲雪崩规模的分级,长度和体积的裁定,估算眼前这场灾难的破坏性。于是眼睁睁地,注视着那个黑色的点顷刻间没了影。 应该是场小雪崩,雪势还未抵达坡底就静了下来,全程不及一分钟。 但人没了就是没了。 何风晚彻底慌了神,支着雪杖滑去。 害怕见到江鹤繁遭雪深埋的惨况,但她仍全速前进,她还记得搜救步骤,必须争分夺秒。 慌乱中丢了护目镜,何风晚盯久了雪面,白亮反光刺激眼泪落下,须臾风干在皮肤上留下细小尖锐的麻痒与疼痛,随后变成真哭。 “江鹤繁!”何风晚滑至雪崩发生的区域,双手合成喇叭,放声呼唤。 回应她的只有嘶嚎的风声,回忆印象中他最后出现的位置,何风晚立即按江鹤繁教她的方法搜救,从背包取出铲子挖雪。 不过最早教她搜救的,是哥哥。 那时何风晚才十岁,背过身去坚决不看,气鼓鼓地问:“你也知道有危险,为什么还去?” 哥哥布满粗茧的大手温柔抚摸她的头顶,笑眯眯地说:“我没别的事情可做,只有这一件。我已经被征服了,凡是去过峰巅的人,都会一再地踏上朝拜的路。” 这真是太不浪漫的说辞,完全不能打动年幼的何风晚。 去国外登山不但费时费力,一次旅途就要付出几十万的开销,是何风晚清贫的家境不能承受的。武馆出身的哥哥后来不知结交了什么人,远赴非洲为私人保安公司工作,成为刀口舔血的雇佣兵。 毫不意外地死在那。 何风晚直到今天也无法理解,不止一次埋怨哥哥是个傻瓜,所有轻视生命的人都是傻瓜。 包括眼下不知埋在何处的江鹤繁。 “江鹤繁!你这个混蛋!” “你要敢死在这,我非扒了你的皮!” “我说到做到!还要放干你的血,剥光你的肉,让你就剩一堆骨头!” “……呜呜。” 混着断断续续的抽噎,何风晚哭出一副沙嗓,她瞪着通红的双眼,脸上有了发狂的表情。跪倒在雪地上,她双手合力紧握雪铲,很快刨出坑。 雪质干硬,一点不比铲土轻松,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头顶上方蓦地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挖的地方不对,我要是被埋了,该在你后面两米的位置。” 何风晚愕然抬头。 江鹤繁侧躺在一块岩石旁,周身被明亮的阳光勾出一圈温暖的毛边。 抹了把泪,何风晚手脚并用地往上爬了几步,生怕是自己的幻觉。 才终于看清他低下眼睫,狭眸匿在阴影里,光线便跳上了颧骨和鼻梁,整张脸触目惊心的英俊。与他视线交汇的一瞬,何风晚不争气地心跳隆隆。 江鹤繁见她一脸愣怔,贱嗖嗖地叹气:“没让何小姐实现扒骨拆皮的心愿,不好意思。” “混蛋!” 何风晚回过神,羞愤交加地猛扑过去,朝他抡起手臂,那发狠的神情似要和他你死我活地打一场。 却忘记经过刚才一番折腾,力气都耗尽了,才站起就是一阵大脑缺氧的眩晕袭来,她两眼发黑地往后倒。 江鹤繁伸手去捞,没想到被她拉着一起摔倒。 两人一道往坡下滚了几米。 何风晚睁眼,江鹤繁的脸近在咫尺,这才发现始终被他完好地护在怀里,半点没磕到。 他深眸温柔地一开一合,太近了,连剃净后泛青的须面,那些稀疏却长得不可思议的睫毛都看清楚。何风晚面向他的脖颈和脸颊烧起来,皮肤下血液亢.奋地流动。 她推了推,没推动。 不得已,喉咙挤出微弱的抗议:“你……” 江鹤繁这才松手。 顾不上数落,何风晚背向他脱掉手套,捂脸散热。毕竟顶着大红脸和他争执,实在太没气势。 却不经意瞄到他轻轻抖动的肩膀。 他居然在笑! 何风晚怒吼:“喂!你笑个鬼啦!” 江鹤繁随即缓了缓,说:“不是你让我笑的吗?” “我——”何风晚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凶着脸,“我没让你现在笑!” 江鹤繁索性转身,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眼前的何风晚一张脸皱巴巴的,泪痕斑驳,看着惨极了。 她赶紧偏头,音量明显小下去:“看我干什么?” “等你告诉我什么时候该笑。” 可恶! 何风晚气急败坏地大叫:“现在不许看!也不许笑!” 身后便真的没了动静。 及至情绪平复,何风晚之前萦绕心头的那点难过也散去了。 江鹤繁这才又开口:“这是小型的松雪塌陷。刚才那块积雪下藏有空间,我的滑动造成额外负载,坡面受力引发了塌陷。” “不过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还好运气不错。我冲过雪崩区,躲在岩石旁边观察有没有后续的塌陷。看着阳光不错,就顺便躺下,然后听到何小姐的声音。” 想起刚才的惊慌,何风晚生气地说:“没事就早点出来露个头很难吗?知不知道我真的以为……你这样叫别人担心真是……” “对不起。”江鹤繁诚恳地垂目。 何风晚无措地张张嘴,他低眉顺眼地率先缴械,这下再生气就是她的错了。 算了,反正刚才摔倒的时候,他也帮了忙。 何风晚整顿行装,重新穿好雪板,漫不经心地说:“天晚了,我们回去吧。” “好。” * 下山的一路,两人都没说话。 何风晚看向地上蜿蜒的两道人影,时而重合,时而分隔。 想起被他抱在怀中的景象,何风晚乱糟糟的脑子像往火中加氧,呼地蹿出冲天火舌,舔尝她心底的冰原,痒痒的。 她识得出江鹤繁眼里的兴趣。 怎么也算十八岁就开始混时尚圈的人,她经历过一些声色场所,能辨别这样的兴趣是哪一种。如他们第一晚的相见,她诱人的醉姿勾出他的欲.念,那时就晓得,江鹤繁也是正常男人。 所以哪怕回国后,他们交集不再频密,她也有把握收了他。 这么想着,何风晚不由得脚步轻快,嘴角挂着一点稳操胜券的笑,没让江鹤繁看见。 全然忽略了与他对视时,明明是她更快地沦陷。 下午五点,江鹤繁和何风晚一同搭乘缆车下山,前往预订的木屋,与其他人会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19.(捉虫)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木屋不大,预订的游客涌入,挨挨挤挤地围桌而坐。 长条餐桌铺有洁净的白色台布,杯盘刀叉一应齐备,雪白瓷盘里放着叠好的毛巾。两侧的角落各一盏瘦瘦高高的落地台灯,暖白色灯光寂静,如那个宽厚有力的怀抱,护人心安。 何风晚挽了一个松散的发髻,脱去外套,抚上温热的颈望向窗外,没去参与身旁哄哄的笑闹。 细柔光线自她头顶倾下,毛衣领口现出半边锁骨,弱不禁风的瘦。 与雪坡上呼声震天的气势相去甚远,想不出那副身板还能爆发如此巨大的能量。 江鹤繁看了一阵,注意到成珠珠不时觑来的八卦目光,随即掉过眼睛。 成珠珠被他发现,吓了一跳,哭丧着脸向何风晚求救:“晚晚,江江江……江总今天心情,他心情还不错吧?” 何风晚闻声看向江鹤繁,他正被林熊拽着闻酒味,拧着两道好看的眉毛,嘴角拉直,满脸的一言难尽。 不由想起他的笑。 她点头:“应该挺好的。” 成珠珠心有余悸地灌下几口啤酒,说:“今天林大哥临时有事,教我一会儿就走了。我还没学会呢,好绝望啊!结果中午的时候庞默来了,教的还不错,人也超有耐心!不过,他不是和你一起上山吗?” “本来和我一起,但是有些人不让。”何风晚笑着支起下巴,转向另一边。 与同时看来的江鹤繁视线相触。 一瞬分开。 苍茫暮色于窗外半山合拢,山巅附着的皑皑白雪反着嫣红的霞光。窗上贴有雪花图案的贴纸,屋檐下围着长串的星星彩灯,灯影闪烁流溢。 江鹤繁与何风晚对那场小型雪崩,始终默契地缄口不谈。 他们分坐长桌两侧,隔着重重人影,也未曾搭上一言半语。 但彼此的存在,前所未有的强烈。 像是一同叫了份鞑靼牛排,一同点了份蜜瓜沙拉,一同退出明天计划的巡山。因为留了心,所有巧合便顺理成章地隆重起来。 当众人还懵然不觉,他们已用被灯光烘暖的视线,在桌上肆意地互追互逐。 何风晚侧过头,手指轻抚拉长的颈线。她优雅的天鹅颈如濯净的细瓷,光照下尤其动人,可惜光线探不进领口,只留下一小片阴影,诱人坐立不安。 长眼倏尔一闪,她眉梢,她唇角,她指尖,柔情蜜一般流淌。 江鹤繁眼里的温度一点点抬升,很快受不住地移开目光。 想到他此前从没这样专注地看过哪个女人,没将她们放在眼里,总一副心冷如铁的样子,何风晚就无比快活。 一快活,她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后来被谁搀进房里的,何风晚不记得了。 凌晨四点,手机嗡嗡震动着将她拖出梦境,何风晚睁不开眼,锁着眉头想直接挂了它,却意外接通了。 “……喂?”她有气无力地哼一声。 “这么多天没联系,你不会真玩爽了吧?”线那头是孙道然。 何风晚顿时清醒了,低声嘟囔着“你等等”掀开被子。 * “我已经非常小心,尽量从他的话题导入,但他还是警觉地不愿多说。”二楼阳台风急,何风晚有些烦躁地踱步,裹紧了大衣,“而且他知道我有意接近他,叫他开口的几率就更小了。” “他喜欢你吗?” “……诶?”何风晚怔了怔,脚下一顿。 “当初说好了,我帮你制造机会,让他尽早喜欢你。你这么人见人爱,江鹤繁也不能例外吧?”孙道然干巴巴地笑,“等你拿到你要的真相,我拿到我要的东西,不是皆大欢喜吗?也不枉我栽培你这么多年。” 栽培?就买了一张机票,联系一家快倒闭的经纪公司,从此再没管过她,任她自生自灭。 直到去年她境况好转,突然又来找她。 是没想到弃子又有了利用价值吧? 何风晚冷笑:“孙老板大恩大德我何风晚没齿难忘,你放心好了,我会尽力帮你查出那笔钱的下落。” “哈哈,好。你也不用担心,老话说了,淹死的向来都是水性好的。就是知道你接近他,才会轻视你。”孙道然似乎在抽烟,传来轻微吐气的动静,忽然想起什么,嗤笑,“不过你可别自己栽进去了。” 何风晚翻翻眼睛,转向背风处,咳嗽一声:“别小看我。” “行,我不小看你。”孙道然悠然感叹,“我是真想看看,知道爱上的女人其实别有所图,他会有什么感觉?哈哈!” “是啊,我也想看看,知道一直奉为上宾的兄弟无时无刻不在算计他,他会有什么感觉?” 孙道然没说话,迅速挂了线。 何风晚彻底醒了,回去一时睡不着,便站在阳台上远眺模糊的山影。 万籁俱岑,大衣下是她伶仃的脚踝,急风吹起她的长发,细条条的人影有些凋零的意味。随风携来的湿凉细针一样,在她裸.露的皮肤留下细小的尖锐的疼痛。 “何小姐,早上好。” 江鹤繁走上相邻的阳台,看见何风晚,同她自然地打招呼。 何风晚见他精神抖擞的样子,有些吃惊地问:“江先生,你又这么早起?” “习惯了,一向这么早。” “那要是你以后的女朋友是夜猫子,不就和你有时差了吗?” 江鹤繁不咸不淡地看她一眼,没吭声。 嘁,还真是不好套话。 “那不打扰江先生观赏日出的雅兴。”何风晚打了个哈欠,佯装睡意来袭地揉眼,“刚才让珠珠的梦话吵醒了,起来吹吹风。我呀,和你可不一样,我就是夜猫子。” 语毕她转身离去。 没有看到江鹤繁注视她离去的身影,抿唇笑了下。 回想雪山上,她咬牙切齿地叫他名字,远比单调的“江先生”生动。 女朋友? 他以后会有女朋友吗? 如果爱情让人快乐,那怎样才能不把每一次的快乐,视作一场罪过? 等何风晚走远,江鹤繁拨通楼焕,问他对何风晚的调查。 楼焕说:“孙道然除了赞助何风晚去美国的机票,还为她联系了一家经纪公司,虽然没多久就倒闭了。头两年他们没有任何联系,直到去年恢复见面。” 江鹤繁静静握着手机,半晌才问:“他们是那种关系吗?” “先生……”楼焕讶然。 以江鹤繁一贯的态度,是不屑于关注这样八卦的感情细节。 但楼焕必须回答,他说:“看起来不像,孙道然的花.边新闻一直没断过,与何风晚每次见面都很短暂,应该只是简单的资助人。” 江鹤繁又陷入了沉默。 许久,他轻叹:“行了,我知道了。” * 两天后,何风晚和成珠珠在小莫村与大家告别,她们要回国了。 林熊抓紧最后的机会跟何风晚合影,俱乐部其他人纷纷倒上红酒,要再碰一次杯,几天的相处让彼此都有些不舍。 唯独江鹤繁立在壁炉边,垂眸不语。 他长腿笔直,半张脸匿在暗处,表情晦明不辨。 何风晚放下杯子,走近他,笑眼盈盈,“江先生,哦不,下一次见面兴许就要称呼江总了。我是鼎艺新签的模特何风晚,有机会请多关照呀!” 她当然没忘,江鹤繁是鼎艺的大老板。 “祝何小姐一切顺利。” 即使面对面站着,江鹤繁眼里那些复杂的情绪也叫何风晚看不懂。 就像随口打一个例行招呼,他眉目淡然,说完就绕过她上了楼。 成珠珠看到了,靠过来怯怯地问:“晚晚,我怎么觉得江总好像一点都没变,对你还是很冷淡呢。” 何风晚目送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尽处,撇下嘴角,无奈又不甘心地叹气:“难度真是不小。” 不过在之后十多个小时的飞行旅途中,成珠珠顾不上感叹江鹤繁的寡言,没完没了地夸赞其庞默。夸他滑雪的技术有多高超,说话如何温柔,教学如何耐心,考虑如何周全。 何风晚一眼瞧出她的心思,笑着说:“他一直在我嫂子店里打工,回头你想见他,常来玩就是了。” “一直都在吗?” “是啊。”听她这么问,何风晚才发觉,庞默在面包房干了五个年头,比一般兼职做事的长情太多。 成珠珠开心地抱住她,神情雀跃:“好啊好啊,我们一起去。你顺便帮我挡挡,不然太明显了。” “我也去?不用工作了吗?” 成珠珠面色黯了黯,语气低沉了下来:“晚晚,实话告诉你吧,除了半个月后的比赛嘉宾,你暂时没有任何工作。上次提到的广告,也还没有着落。” 何风晚露出浅浅一抹笑意,安慰她:“那就是再休半个月。没事啦,我可以养你。” 反正一早做好了受冷遇的打算,谁叫她在国内没根基。 成珠珠倒是感动得斜靠过去,一劲地蹭她肩膀,哼道:“……没事的,我自己有存款。”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一下飞机,成珠珠就接到经纪人打来的紧急电话,说何风晚已经通过国内三个品牌春夏高定系列的Casting(面试),准备亮相中国国际时装周。 被从天而降的美梦砸中,成珠珠目瞪口呆地忘了反应,直到经纪人挂了线,听筒里只剩忙音,才终于哆哆嗦嗦地开口:“晚晚……没事了……这次,真的没事了。” 虽然不及四大,但同样会吸引国内媒体和时尚圈的注意,曝光丝毫不差。 从她语焉不详的复述中听出大概,何风晚一脸茫然。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怎么就通过Casting了? 成珠珠欢呼:“这有什么,肯定是公司看出你的价值,看上你了呗!” 这话让何风晚愣了愣,不知怎么,想起走前和江鹤繁的告别。 她嘴角缓缓勾起。 保不准……还可能,是公司老板看上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20.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刚下过一场雨, 空气冷而潮湿。 夜晚的机场巴士上, 一群人困乏交加,昏昏欲睡。 窗外路灯一影一影地掠过, 地面的水洼弥散斑驳的光亮, 充满冷色调的肃杀。 坐在最后一排的何风晚收回视线,注意到身旁的男人低头看杂志,翻页时偶然露出了封面人物:江鹤繁。 笔挺的深灰花呢西装,白衬衫的领子浆过后有了锋利的线条, 没有系领带, 江鹤繁双手揣在裤兜里。他没怎么笑, 微微抿着唇, 闲然站在漆黑的背景中,脸孔经光照有了立体硬朗的轮廓, 表情又低调地收敛着。 非常吸引人。 不过匆匆的一瞥,没看清是人物周刊还是财经周刊,何风晚下意识靠过去, 对方警觉地扫来。 “不好意思, 看着像一位熟人, 有点感兴趣。”她弯起美目, 甜声询问,“可以借我一小会儿吗?” 不算个为难的请求,身侧递来杂志。 正好就是江鹤繁的人物专题, 摊开的版面上印有他的跨页照片, 被细小的文字包围着。标题硕大惊人——不断攀登的怪物:亿万富翁投资人江鹤繁。 ——从两千万美元到两百亿美元的资产管理规模, 作为中国最成功的投资人之一,江鹤繁代表了国内新兴创业家阶层。江氏资本以40%的平均年回报率,正在全球寻找更多的机会。 何风晚歪着脑袋,一时想不出两百亿美元的概念。 后续采访夹杂不少专业词汇,她有些看不懂,但江鹤繁板起面孔的正经仿佛就在眼前,忍不住轻笑出声,惹得借杂志给她的男人频频看来。 好在末尾刹住了车,问起他的私人生活。 他答得简明扼要:早睡早起的作息是从军人时期留下的,热衷户外运动,喜欢干净素雅的风格,待人待事热忱直接…… 等等。 何风晚嗤鼻,热忱直接?真是敢写,就没见过比他更闷的。 于是当即拿手机拍下,想发给他,揶揄他。 这才记起没有添加他的任何联系方式。 与他全然是两个世界的人,雪山之行就像个美梦,现在梦醒了,她落地回家。 * 转天早晨,成珠珠睡眼惺忪地起床,路过客厅时停住。 何风晚在普拉提床上劈一字马,面朝落地玻璃窗仰头,双手向后伸展。方格窗框不时扫上细密的雨珠,凝成小股落下。 她身畔的小音响放着乔治·巴兰钦的《小夜曲》,这是一出芭蕾舞剧,音乐根据柴可夫斯基的《C大调弦乐小夜曲》改编。 何风晚雕像般静止,正回忆一个用八拍完成的慢动作。 可惜太久远,想不起来了。 倒也没觉得伤感,结束运动,转身看见呆望她的成珠珠。 何风晚抓起毛巾擦汗,问:“早餐都在桌上,你怎么不去吃?” 成珠珠捧着脸说:“晚晚,其实你也很自律,不管是作息还是饮食,包括一些日常习惯。可为什么你在江总面前,总要装出生活混乱的样子呢?” “反正他们那样的人就是这么看我的,干脆坐实他的想法,省去解释了大家都轻松!”何风晚揽过她的肩,轻快地说,“走走,吃完早餐陪我去试衣。” 不是的。 何风晚想,让他误解,只是方便将来大家散得干净利落。本来就没有怀着爱的初衷,那么伪善做什么? 然而就算带着这样的觉悟,在去品牌工作室的路上,何风晚还是鬼使神差地跑到便利店买了那本财经周刊。迅速塞进包里,没让成珠珠发现。 今天去试衣的,是有着深厚历史底蕴的国内品牌S。去年被收购后,S进行了大刀阔斧的重塑。老板接连从纪梵希和蔻依挖来设计师与创意总监,一度成为微博上的热门话题。 这是换了掌门人的S首次发布新的早春系列,秀场设在海市饭店。那里既是本市地标性建筑,也是国内顶有名的五星级酒店,规格相当高。 各路媒体翘首以待。 成珠珠兴奋得喋喋不休,直说:“晚晚,这场还有不少国外的超模参加,听说很难进,你真是运气好哎。” 据说收购S的老板是某二代,不差钱,开给模特的出场费不低,便水涨船高地引来各路英豪。 何风晚坏笑:“是啊,谁叫公司看上我。” 通常品牌方选中模特后要进行试衣,尝试不同造型的衣物设计,如果不合身就需修改服装。 而参加今天的第一次试衣,并不意味着一定能走这场秀,只有进入走秀前几个小时的彩排才作数,那时就要确定模特们的出场顺序。 过去何风晚遍尝“前一秒喜悦后一秒失望”这样坐过山车式的心情,直至去年的春夏四大时装周,她以41场秀获封亚洲秀霸,才算真正杀出重围。 成珠珠对何风晚信心十足,连鼓励都不用多说。 她们到的时候,工作室来了不少人。 沿墙放置两排可移动衣架,两个身材高挑的模特穿上尚未完工的连衣裙,设计师助理帮着拿大头针固定衣料。房间另一边,姜洲龄掩唇笑着,和卓蓝窃窃私语。 何风晚心里冒出“冤家路窄”四个字。 想装看不见,已经来不及了。 “晚晚。”姜洲龄挽着卓蓝的胳膊,朝何风晚施施然走来,“没想到能在这碰到你。” 何风晚笑着说:“是啊,我也很遗憾。” 姜洲龄脸色微变。 这态度摆明了不愿陪她演戏。 倒是对她们那段往事一无所知的卓蓝,为见到何风晚由衷的高兴,伸出拳头,“来。” 何风晚与她碰拳。 卓蓝束起半长发,刘海遮去一只眼,翘起一边嘴角笑道:“我跟洲龄在电影发布会上碰到,就约着一块儿来试衣。” 电影发布会? 何风晚想起,这说的恐怕是为她拿下今年威尼斯电影节影后的那部文艺片,这和姜洲龄有什么关系? “我和陈导是老朋友了,客串了一个角色,他们请我过去玩。”姜洲龄看出她的困惑,简略解释,随后叫走卓蓝去找设计师,把何风晚晾在一旁。 卓蓝回头,无奈地向她耸肩。 何风晚不在意地笑。 联合别人孤立她这招,小学生的把戏,她一向独来独往,没感觉。 倒遗憾卓蓝这个值得交心的人,先被姜洲龄拉走了。 何风晚很快试好,接连两套成衣都很合身,华裔设计师的中文不太流利,与她用英文说了好一阵。这才得知,她这次入选确实是卖高层的情面,设计师对此不满,今天本来没多少信心,看何风晚试衣的效果才总算松口气。 确定服装后,成珠珠帮何风晚拍下参考照片,等彩排那天对着照片领衣服,避免出错。 * 回程已是傍晚。 成珠珠带何风晚去中心商业区吃蒸汽火锅。 石锅上层的蒸盘铺新鲜的海鲜,底层放生米和生排骨。高温蒸汽循环,生米变滚粥,海鲜渗出的鲜香汁液混入粥里,逐渐入味。 等待干贝蒸熟时,成珠珠问:“晚晚,你还认识他们品牌方的高层吗?” 何风晚还在看菜单,闻声一怔,“嗯?不认识啊。” “我听你们说,你是高层介绍的。” “这就不清楚了,谁猜得透高层的心。”何风晚笑着,忽然想起谁,状似无意地问,“珠珠,你知道江氏总部在哪吗?” “就在那——” 没想到成珠珠抬手指向窗外,说:“看到没,那栋最高的就是江氏总部,听说江总顶层的办公室超级大,视野一流。” 何风晚仰头望去,慵懒地眯起眼。 落日余晖泼出瑰丽的橘金色,彤云游弋,高耸的摩天大楼冷如寂寞梧桐,底下是不熄的人间。 此时,那栋大楼的顶层办公室,大班桌前的江鹤繁沉默看向几米外的动静——孙道然脱了鞋,将自己甩进真皮沙发里,哼哼唧唧地抱怨江鹤繁没意思,他都跟那帮狐朋狗友约好了,大家晚上一起出去。 临到头了江鹤繁要加班? “加班这种事让底下人去做,你当老大就要有的放矢。”孙道然不满,骨头散了架似地,赖着躺在沙发上抗议。 江鹤繁起身,走向落地窗。 夜色下雾一样,太阳移动着光影投降,躲在遥远的云后。城市灯火滚烫,有了翻江倒海的意图,誓要编织星河灿烂的幻梦。 他眉头轻锁,缓缓出声:“我们改天再约。” 语气不容辩驳,孙道然便不好强人所难,长叹:“你这样压抑自己,跟做和尚有什么区别?那人又不是你杀的,心结拧了十年还没解开,我真是服了你。” “不是我杀的,却死在我面前,还是为我而死。有区别吗?”江鹤繁转身,面孔匿在暗影里。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不愿话题变沉重,孙道然一跃而起,光脚踩到江鹤繁面前,嬉皮笑脸地说,“那你也别总让楼焕那小子占便宜,我帮你挑的哪个不是极品?” 像要佐证说法,他调出手机视频,洋洋得意地递去,说:“上次吃饭那个模特,人家可是超模。来看她走T台的样子,是不是很骚?你有兴趣,我可以再约。” 江鹤繁没接,随意撩去一眼。 视频里的何风晚身着乌干纱的细肩带上衣,衣面缀有巨型立体花朵。不规则剪裁的白色长裙飘逸灵动,随她优雅的台步,勾勒曼妙的身体曲线。 长发如瀑,神情静定肃穆,小脸瘦削苍白,哥特式的深色唇妆加深了她的阴郁,似意外坠入黑暗的精灵。 全然不似印象中,那副聒噪热闹的模样。 江鹤繁看完了全长半分钟的视频,孙道然盯紧他,为目睹这奇景,嘴角聚起胜利的笑意。 毕竟过去他眼睛十秒都留不住。 然而出乎孙道然的意料,江鹤繁轻描淡写地说:“不过如此。” 孙道然呆了片刻,拿手指指去,“你够狠。” 跟江鹤繁聊女人简直自讨苦吃,他转回去穿鞋,嘴上仍不停下:“还说你要是感兴趣,她后天就有两场秀。哎,我是热脸贴你的冷屁股了。你就忍吧,我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 孙道然走后,偌大的空间终于静了下来。江鹤繁站回窗边,心跳仍有过热的迹象,自以为表情语气都控制妥当,偏偏视线收不住,差点让孙道然窥出。 不是没有遇到过让他心生好感的女人,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对他穷追不舍的女人,每次冷几天不见,他连对方长相都模糊。要不出个长差,别人转身就换了猎物。 以为对何风晚也不例外。 给她安排那三个品牌的机会,够她打开事业局面。像何风晚那样机灵的小狐狸,想必从此平步青云。 算承她为雪崩痛哭的情,他们到此为止。 直至再见她袅袅身影,哪怕只是视频,脑海中那张哭泣的脸瞬间唤醒。 比起她所有的明丽撩人,他更倾心卸下面具的善良。 江鹤繁黯然,这次棘手了。 是不是需要再出一次长差?可惜工作日程显示,未来半个月没有任何出差安排。 他苦笑。 及至转天,这样郁郁的情绪依旧排遣不去。午餐后,江鹤繁见窗外阳光晴好,便独自外出买咖啡。 逃开那些喧哗的店面,他挑了一条相对僻静的街道。 冬日暖阳温柔,射透沿街掉光叶子的梧桐。仰头可见如洗碧空,高天云淡。城市的齿轮骤然变缓,绞出闲散的节奏。 阳光罩上街边一块铜色招牌,亮晃晃的。 江鹤繁走近了认出,那是一家面包房,叫做“福拜”。可喜气洋洋的店名下,附上了一行简短的德文:Es ist vorbei。 ——一切都结束了。 这微妙的反差让他不禁莞尔。 笑容还停驻眼角,江鹤繁看见坐在店内下午茶区的何风晚。 她们刚看完卓蓝主演的那部电影,没想到姜洲龄客串的角色出场五分钟就被人杀了。 对桌的成珠珠正在模仿姜洲龄被人扼住脖子,涨得满脸通红,白眼直翻的样子,逗得何风晚笑出眼泪。拭泪的时候,她看见玻璃橱窗外的江鹤繁。 * 成珠珠见何风晚面色陡然凝重,头困惑地转去,外面空空如也。 江鹤繁跨进店门,门上系挂的风铃响声清越。 店内以白色为主调,各式各色的面包填满了陈列架,四周弥漫着热巧克力气味、芝士香、烟熏与油炸气味,混杂且敦实,绞人饥肠。 他站到收银台前,一脸茫然。 正在为客人结账的梁丛月注意到,笑着说:“这位先生,喜欢什么可以先去选购,面包都是刚出炉的,很新鲜。” 面包? 不,他不是来买面包的。 他买什么来着? 江鹤繁有些烦躁地拧起眉毛,克制地说:“要杯美式。” “先生,不好意思,麻烦您去后面排队。”见他心不在焉,梁丛月温声提醒。 这才回过神,察觉身侧的队列,一众打量的目光齐刷刷投来。 江鹤繁说了声“抱歉”,反身跟在队尾。 远处的何风晚单手托着下巴,注视他从收银台转到付款队伍的尾巴。隔了约莫十米,听不到,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盯着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走进来。 不知道为什么,时刻都在上演无数错肩的城市,抬头又遇见。 他穿着深棕色翻领夹克,九分长度的浅棕色休闲长裤,露出脚踝,一双深棕色的John Lobb,像个站姿倜傥的猎手。 后来江鹤繁手握咖啡杯转身,敞开的夹克里,居然内搭衬衫与西装背心,还规规矩矩系着领带,仿佛出门忘了换衣服。 何风晚掩唇笑了下。 看他总一副正经老派的模样,原来私下也有跳脱反骨的一面。 一旁的成珠珠则忧心忡忡,眼角耷拉着,幽怨地叹气:“晚晚,要不我们先走吧。” 何风晚不解:“为什么?” 成珠珠神色惶惶:“我在老板面前放不开啦!” 何风晚反问:“你确定他还记得你?” 成珠珠微怔,深以为然地点头:“……也对哦。” 何风晚再补一刀:“反正他都看过你掐自己脖子了。” 成珠珠:“……” 江鹤繁也坐到下午茶区,与何风晚之间隔了两张小圆桌。他捧着咖啡杯,迟迟没有动口,好像买来就是为了捂手。却也没有再看何风晚,虽然明明白白地知道她就在那。 何风晚好气又好笑,想他真是矜持,打个招呼不过分吧? 没等她付诸实践,一连串尖叫声炸开:“哇!江总!”“江总午好!”“江总!好巧哦!” 几个化了淡妆的年轻女孩子头碰头,神情迷迷瞪瞪的,似乎不信会在这里碰到江鹤繁。 她们是江氏员工,听说这家店新来了帅气的法国面包师,午间绕过来买正宗的长棍面包。还特意换下工作制服,走得花枝招展。 谁能算到撞见老板? 江鹤繁眼睛往声源处草草走一圈,头点了点,算是应了她们的招呼。 女孩子们索性一人买一杯酸奶,大剌剌地坐在他隔壁的桌子,不住地看去。她们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他几次,只听人口口相传老板的样貌绝色,偶尔人山人海的远远眺望过。 所以她们不怕,反而激动得有些无措。 至于法国面包师……那是谁? 何风晚手指捋过长发,还瞟到另外两个躲在橱窗外面,偷偷拿手机拍她的中学女生,有些懂了。 不要给人抓到一丁点能做文章的由头,江鹤繁这不是矜持,是谨慎。 半小时过去,他的咖啡大约捂冷了,终于开始喝,一小口一小口,像要喝到海枯石烂的样子,边喝边望向橱窗。成珠珠两块慕斯蛋糕下肚,心满意足地舔嘴,而何风晚面前的酸奶仍一勺未动。 那几个女孩子在座位上生根发芽,开花结实,也总算到了凋落离去的时刻。 看江鹤繁始终没有要走的意思,猜他是专门过来发呆的。 这个有点浪漫和孩子气的念头让她们没好意思再送出目光,手拉手地走下座位,按住根本按捺不住的兴奋,又去买了几个面包。 江鹤繁这才掉过视线,以她们的背影做跳板,瞄向另一处。 正好另一处的何风晚也瞄来。 交汇的视线点燃了空气,噼噼啪啪的火星乱闪,心里有什么渐渐弥漫开来。 随后何风晚想到什么,眼里漫上笑影。 “珠珠,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何风晚抓着包走到收银台,还没说话,正翻看手机的梁丛月抢过话头:“你们认识的?” 诶? 何风晚困惑。 梁丛月这才抬头,不怀好意地笑:“那位先生坐了那么久,一直在看你。” “有吗?”何风晚回忆,他明明一直在看橱窗…… 随即恍然大悟。 他一直在看映在橱窗玻璃上的,她的影子。 梁丛月毫不吝惜地夸奖:“眼光不错。” 何风晚低头笑,面颊泛着透明的微红,似清晨盛开的朝颜花。 自梁丛月认识她,还没见她露出这样少女的神情,其震惊不啻于连续看了一周狮子座流星雨。 何风晚伸出手,说:“嫂子,借我剪刀和笔。” 她从包里取出昨天买的那本财经周刊,翻开江鹤繁的专访,裁下末尾的豆腐块,用黑笔圈出他声称自己待人待事热忱直接的部分,标上三个问号。 梁丛月还想继续拿她打趣,看到封面江鹤繁的照片,眼神顿时意味深长。 何风晚“嘘”一声,说着“改天和你解释”放好杂志后走回座位。 “珠珠,两点钟试衣,快到时间了,我们走吧。” 豆腐块捏在手里,何风晚背着手,不动声色地移向江鹤繁。 成珠珠一局游戏还没结束,求饶:“等下等下!三分钟,不,两分钟!队友渡劫局,我不能挂机的!” 就趁这时,何风晚把豆腐块放在江鹤繁桌上。 不明所以地看看她,他捡起那张纸,一眼看到黑笔的标记。 江鹤繁低眸,手背挡在唇下,唇角上勾着轻笑出声。再抬眼看去,何风晚已经和成珠珠离开了。 他眼底落下一片温柔,看向杯底剩余的咖啡,好像也映着她的影子。 回去的路上,江鹤繁给楼焕打电话:“查查何风晚明天走秀的时间,给我要张入场券。” 楼焕迟疑地说:“先生,那种时装周是发邀请函,如果有入场券贩售,早一个月就没了。” 江鹤繁不语,也不挂线,气氛突兀地冷下来。 楼焕感受到了压力,连声说:“知道了,我去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21.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今天试衣时, 上身那套要改动的较多, 等到完全合身,拍了照放行, 已是夜里十点半。 出来偶遇一场雨的收梢。 路灯灯光在湿凉的空气中晕开, 一团一团的。雨线变作极细,起雾一样轻触人的皮肤,片刻洇透外衣的前襟。 何风晚和成珠珠紧赶慢赶,搭上末班地铁, 让梁丛月叫回面包房。打烊后, 梁丛月张罗着在院子里煮火锅, 为何风晚接风洗尘, 为数年后的重逢欢聚。 庞默下了实验课,也从学校跑来。 面包房店面的正门关上了, 梁丛月带何风晚绕到后门,四四方方的小院子被她打理成了小花园,四季花开不败, 别有洞天的样子。 桌子已经架好了, 排插线也接来, 电火锅里汤底还在静静地蓄力, 一圈白瓷盘码齐切片的鲜肉与洗净的蔬菜,哪样都是水灵灵的。 何风晚想帮把手,被梁丛月推开, “这么晚了, 难得你过来, 坐下就行。知道你不能吃多,随便夹几片叶子吧。” 去洗手的途中碰到庞默。 他穿单薄的运动衫,抱着一摞叠好的塑料圆椅,昏暗的灯下看去,腕骨清瘦。庞默朝何风晚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最后只突兀来了句“天气预报说今天降温了”。 何风晚忍不住笑:“那你不冷吗?” “不冷啊。”他头低下去,声音低下去,眼睛也低下去。 等何风晚洗了手回来,他还站在那,怔怔地望着她。 她嘴角挂着笑,在想中午江鹤繁看到那张纸会是什么反应,白璧似的脸颊泛起一抹淡红,也不知是被冻的,还是想到了他。 庞默对此自然一无所知,正要上前叫她,不想被成珠珠拦住。 “你愣着干什么?”她熟稔地分过圆椅,冲他挤眼笑,“等下教我刷李白的大招哦。” 庞默低眸,心事重重地应了声“嗯”。 等到四人坐齐碰杯,三杯果汁外还夹着一杯白水。 梁丛月直说何风晚太夸张了,何风晚辩解那些果汁含糖量都太高,劝他们平时也注意少喝。 闷不吭声的庞默突然说:“可是,如果赚钱了还不能想吃就吃,想喝就喝,那这钱赚得多憋屈啊!” 何风晚想想模特这行青春饭,她还能再吃五、六年吧,过去的苦都熬过来了,管束胃口这种小事叫敬业,不是憋屈。但她向来不爱讲什么正经大道理,便嬉笑着抓过成珠珠的手,递到他面前,说:“我赚的钱都落进珠珠肚子里,我能把她养得滚圆滚圆,她吃喝就是我吃喝,哪里憋屈。” 成珠珠吓得大惊失色,哭丧着脸哀嚎:“不不不,晚晚,我不需要再圆了。” 另外三个人忍俊不禁。 何风晚随即想到梁丛月,便问:“嫂子,我听庞默说你开分店,没想到开来中心区了,周转得过来吗?不够的话,我那还存了些。” 梁丛月筷子伸进锅中,滚水瞬间没过掌中宝。听何风晚这样问,反倒讶异:“不够我开什么分店?况且这也不是好地段,租金不至于离谱。你多考虑自己吧,不要再每个月给我寄钱了。” 何风晚狐狸一样眯起眼睛笑:“我这叫投资,有钱大家一起赚,水才能活起来嘛。” 面包房开业初期,景况差过一段,何风晚见过梁丛月求人的样子。 所以当她在纽约拿到第一笔收入,哪怕仅是一张菲薄的五百美元支票,也立即寄了两百过来。自那以后,她每月都寄些,工作还不稳定,丰俭便由她当月的活计。 毕竟哥哥去世后,养父一度想把她接到乡下,给亲戚家的儿子留作童养媳,幸得梁丛月当武馆馆长的父亲出面,制止了这事,此后还一直接济她。 梁丛月对哥哥并没有任何承诺,两人也因为哥哥外出登山,断断续续地交往。 他们总是寂静无声的,晨曦一亮就浮云散尽的,看不出多深厚浓烈,以至于何风晚习惯她的接济时,害怕她哪天起了厌倦,推开她。 大约都想起了往事,气氛一时冷下来。 庞默没头没脑地问:“咪咪好久没见了。” 何风晚皱眉:“咪咪?” 梁丛月说:“一只三花猫,上个月老来院子转,估计天冷了,就不想来了。” “才不是,是丛月姐不想养。”庞默尽量压着语气,仍是止不住地忿忿,“明明我每天给咪咪喂食,它都认得我了,后来丛月姐把它赶走。” 梁丛月搁下碗筷,面露薄愠:“你还能喂它多久?明年你就毕业了,等有了工作恐怕连我这都少来,还顾得上它吗?你让它依赖你,它就只有你了。既然是野猫,就有自己的生存法则和本领。我抓它去做过绝育,它会活得很好。” 何风晚没插话,跟着夹一块掌中宝,随长筷落入锅底。 心底暖意弥散,沉甸甸的。 想来她当年在梁丛月眼中,不过也是一只野猫,凄风苦雨的。梁丛月伸手时,就有了让她依赖到独立的决心。 抬眼再瞧庞默一脸受了委屈,撇下嘴角的样子,何风晚拿公筷把掌中宝夹给他,笑说:“为什么叫咪咪?” 庞默愣了一下,回答:“因为它是猫啊!” “所以才更要随心所欲地起名字呀!好歹讨个吉利,比如……”何风晚弯起眼睛,眼角坠满晶亮的光,“我要是有猫或狗,一定叫它招财。” * 回家的路上,江鹤繁坐在车里没由来地连打两个喷嚏。 正在开车的楼焕看一眼车内温度,很是困惑,问:“先生,觉得冷吗?” “不冷……没事。”江鹤繁盖上笔记本电脑,收起后排的小桌板,想到曾听人说,莫名其妙打的喷嚏多半是有人在惦记。 念头甫一冒出,瞬间湮灭。 实在荒唐,这些年被他明着暗着整垮的对手,哪一个不是磨牙霍霍。要说打喷嚏就是受人惦记,那他几个肺也不够用。 但为什么,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就是要钻出一些荒唐的想法。 比如静静躺在包里的时装周邀请函。 江鹤繁翻看工作日程,算着明早晨会后转去海市饭店,应该赶得上何风晚的秀。 后知后觉地悚然一惊,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 及至转天晨会结束,江鹤繁抄起一台小巧的徕卡相机,神色诡秘地匆匆搭乘电梯下楼。 没叫楼焕开车,不想承受他费解又复杂的目光,因为这情形连他自己也搞不懂。站在路边挥手拦的士的时候,江鹤繁清清醒醒地困惑,他这是在干什么? 提前一刻钟抵达秀场,江鹤繁坐在U型伸展台尽处的第二排座位,低头设置相机参数。 前方不时传来阵阵小规模的喧腾,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推心置腹地笑,笑眼里藏着精明和审度。 秀场头排向来是时尚圈内兵家必争之地,考验外交功力的战场,多由知名时尚编辑、当红明星、资深买手、时尚网红博主和时尚名流瓜分。 几股势力里影响不够的,分在第二、三排。 再往后的位子,则没人关心。 江鹤繁不知道楼焕找了谁换位子,余光扫到前排看来的视线,抬起头,一个凭今年某部大热古装剧走红的流量小花向他微笑。 但他不认识,于是头又低下。 对方没有气馁,出声说:“陈先生,你好。” 陈先生? 恐怕在哪个饭局里见过,江鹤繁这才慢吞吞地应道:“你好。” 对方顺势搭上话:“没想到陈先生对这个有兴趣。” “一点点。” “我也了解不深,下次有空可以约着一起看。” “没空。” “……” 不过一句场面话,没想要他答应,谁知他竟那么不解风情。她终于作罢,负气再不转头,连笑声都止住。 江鹤繁却心安理得,后面还有几个新的投资项目在等他,日程本都排满了,是从早到晚的奔忙。 到底无心应付,连借口都懒得找。 然而若有心,忙成脚不沾地,也要插上翅膀飞来。 哎。 伸展台上的灯光打亮,急促的鼓点带出一段激烈的电子音乐。 江鹤繁也捧起了相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22.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观众席彻底暗了下去, 灯光集中于镜面伸展台, 更显空间的纵深感。 开场模特一登台,遍地举起了手机。 她一袭白色长裙, 遥似远方的轻烟, 近如月光投影窗棂,清冷出尘。偏又台风抓人,每一步都踩中迷幻鼓点的节拍,裙面的软纱随风大幅摆动, 气场全开。 江鹤繁身边的轻叹声不绝于耳。 及至她精准停在台尾的定点, 他才辨出, 这就是何风晚。 也难怪认不出, 她骨廓分明的脸像是化妆师作画的调色盘,经桃红柳绿的色调涂抹, 张扬春天的蓬勃之气。上身是贴肤的透纱,搭衬星星点点的银色亮片,腰.部一圈镂空, 尽显女性的柔美。 台下观众惊艳呼吸。 江鹤繁手指按住了快门, 眼睛却迟迟不肯移往取景器, 肆意在她裙间流连。 然后注意到, 何风晚没有穿内.衣。 看秀经验为零,从不关注时尚圈,对“不穿内.衣才能更好体现衣服的特点”和“用最纯粹的身.体展示衣服”这样约定俗成的规矩一无所知, 江鹤繁视线攀上她胸前隐现的风景, 起了些燥意。 燥意传至下.腹, 有了微妙的不适。 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展示艺术与美的场合不该有这样的念头,实在逊色于其他专业的看客。 但那是何风晚。 等江鹤繁燥意消散,回过神,何风晚也走下了伸展台。 他不禁嗒然若失,任台上模特云彩般飘去飘来,手里的相机沉如千斤,再也提不起。 好在走过几个人后,何风晚又回来了。 她头戴黑色花束,刺绣长裙上,大块优雅的印花猖狂绽放。眉色凛然,眼神空灵,何风晚的台步较上一次轻盈了许多。 江鹤繁双手托起相机。 谁知令人意想不到的状况发生了,何风晚长裙的肩带从两肩滑落。 四周惊呼骤起。 设计师为了增添飘逸感,方便模特走动时裙面呈现随风流动的视觉效果,这身裙子是宽松款式,全靠腰带与肩带束起。 那么纤瘦的身板,肩带要是滑落了,她的上身将暴露在众人眼底。 千钧一发之际,何风晚两手掐腰,恰好撑住下滑的肩带。 她表情纹丝不动,仿佛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在定点气定神闲地侧转,压根没有受到影响。转过去后,大家才发现,原来裙子的肩带与腰带是一体的,腰带若松了,肩带便跟着松。 而系在何风晚身后的腰带已经断开,肩带堪堪撑住,不定什么时候裙子就垮了。 止水般的观众席掀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 江鹤繁并不知道这算得上一次秀场事故,他被她的气势唬住了,以为那也是走秀的一部分。等他想起拍照,何风晚只留下一抹浅浅的背影。 他索性收起相机,闲然靠上椅背。 二十分钟的大秀结束,江鹤繁的相机空空如也。 * “鹤繁,好久不见。” 随散场观众起身离席的江鹤繁被人从后叫住,转过头,留着莫西干发型的年轻男人冲他笑着打招呼。 他就是收购S品牌的二代,江鹤繁曾在饭局上见过几次,并不熟悉,听说他喜欢别人称呼“贺公子”,便也笑着回一声:“贺公子,好久不见。” “你手下找我公关部的人要邀请函,我一听就知道是你小子。”他眉梢邪邪一挑,“怎么,动凡心了?是刚才的哪位佳丽呀?” 江鹤繁抿唇,但笑不语。 见他回避,贺公子便打量起来,瞄到他手里的相机,揶揄:“呦,这还有备而来,收获颇丰吧?” 江鹤繁掂了掂,问起不相干的:“不是说这样的时装秀,邀请函早就没了吗?” “嗨,发出去了又不代表一定都来,想找个空还不容易?”他说着,手肘搭上江鹤繁的肩,朝他挤眼,“这些事情呢,我本来不过问,但前一阵偶然得知,江氏要往我小小的秀场加塞,这让我很惶恐啊!” 他语气夸张,手往江鹤繁胸前拍了拍,递去个“都是男人,我懂”的眼色。 数次饭局上偶遇,贺公子早对美人欺身还能面不改色的江鹤繁好奇不已,一听说他找人拿邀请函,便被心里的馋虫勾着,要来秀场会一会。 江鹤繁神色自若,转而又问起别的:“贺公子不是一心在国外游学吗?怎么突然想起经营服装品牌?” 贺公子一双大眼困惑地鼓起,说:“我老子瞧不起我,那我就做点正事儿给他看看,收购只是第一步。好赖雇了整个团队,不是放那儿好看的,他们调研过,这个品牌很有潜力。反正别的我也不会,浪荡这些年,品味还是有一点。” 解释完,他的困惑半分不减。 一下问他邀请函,一下问他做生意,这样一劲的打岔,是在声东击西吗? 江鹤繁点头:“贺公子是个爽快人。” 见他绷紧的脸色似有松懈,贺公子顿时明白,江鹤繁打的这套太极是为试探,试探自己追着问八卦,是出于单纯的好奇,还是想趁机抓住什么把柄。如果是后者,便不会这样爽快回答,想必处处躲着他的话锋,跟他练习推手。 而对于江鹤繁,早在楼焕把何风晚安排进这场秀的时候,已顺势将贺公子的情况里外摸了一通。 他此时不过拎出两个问题稍加确认,毕竟有没有演戏,还是轻易就能识出。 继而眉心一跳。 何风晚什么时候成了他的把柄? 江鹤繁这样提防,贺公子心里不禁叹他一声老狐狸,脸上也跟着发皱:“我跟孙道然是好兄弟,你跟孙道然是好兄弟,那么四舍五入我们都是好兄弟!兄弟之间,有什么尽管开口。” 兄弟? 江鹤繁抬头罩他一眼,闪过一抹淡淡的忧愁。 这样随意把心里话写在脸上,真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单纯孩子,可别被孙道然那匹豺狼玩废了。 随后,江鹤繁抬起相机,说:“我其实一张都没拍到。” 贺公子:“……” 江鹤繁正色说:“想请你帮忙联系摄影师。” “好说,好说好说。”贺公子连连点头,称呼也端正起来,“江总要所有的照片吗?那可有点儿多。” “我去选。” “您亲自去?” 江鹤繁犹豫,扫了眼手里的相机,叹气:“是啊。” “行行行,你让我安排,保证不出岔子。”像是受到他的感染,贺公子放低了声音,“我会非常谨慎。” 谢过他,江鹤繁转身离开。 没走两步,又听贺公子的声音:“江总,周末我有个派对……正式一点的那种,晚宴吧。你来不来?” 江鹤繁停住,问他:“什么样的晚宴?” “我时尚圈有些人脉,把大家叫来一块儿玩呗。你也知道,交流才有交情,这人和人没事儿就得经常碰碰面。” 时尚圈。 跟江鹤繁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但他思忖片刻,应允:“好,你跟楼焕定时间。” * 晚上那场秀结束后,有人提议去泡吧,得来后台一众热烈响应。 何风晚满脸倦色地摇头,说不去了。 今天状况频出,她非常不开心。 先是上午肩带莫名地滑落,晚上鞋跟又诡异地松脱,仿佛老天与她作对,存心不要她好过。 她认栽,大不了早点回家睡觉喽! 顶着一脸浓妆,何风晚疾步走出海市饭店,在萧瑟的夜风中拦了辆的士。 成珠珠生病了,没到秀场后台候着她,告假在家养病,说自己睡一觉就好了。等醒了下厨烹饪大餐,让何风晚尝尝她的手艺,两个人美美地吃一顿。 然而当何风晚推门,让满屋的酸黄瓜味扑了一脸。 她把脚上的平底鞋一蹬一甩,光脚踩进来,没什么好声气地嚷开:“珠珠,你的大餐呢?” * “晚晚……” 米色毛毯将成珠珠裹实,只露出一张惨白小脸,她吸溜着鼻涕摇摇晃晃地走出厨房,可怜巴巴地哼着:“……好难受哦。” 何风晚瞬间绷紧了神经,搀她转回客厅,坐上沙发,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不烫啊。 成珠珠眼里泪光盈盈,唉声叹气:“你腌的酸黄瓜那么香,吃不到好难受哦。” 何风晚:“……” 于是没顾上卸妆,何风晚脱去外衣,简单地束起长发,系好围裙在厨房煮粥。 淘米去水,混入橄榄油拌匀,一气倒进滚水中。又趁着中火,拿长柄勺不断搅拌。 她穿着蓝色羊绒衫,衣料垂坠柔美,白色九分裤拉长了腿部线条,哪怕系着围裙,也是干练利落的模样。一面搅拌,一面和成珠珠说起今天的遭遇。 成珠珠疑惑:“你们出场前,不是都有穿衣工帮忙确认吗?” “后台乱糟糟的,从哪里伸来一双手,谁都不晓得。”何风晚转小火,盖上锅盖,“跟你说,我现在已经可以十五秒换套衣服了。” 成珠珠黯然:“唉,这下不知道那些网媒和公.众号要怎么写了。” 何风晚解开围裙,走去浴室卸妆,心里依旧堵着气,说:“随便他们发挥。” “晚晚,别生气了。”成珠珠尾巴一样跟在她身后,滴溜溜转着眼睛,“要不然,找点乐子放松放松?” “找什么乐子?” “经纪人姐姐告诉我,你受邀参加S品牌周末举办的晚宴。去不去?” 何风晚倒卸妆油的动作停下来。 成珠珠再接再厉:“听说江总也去哦。” “真的呀?”何风晚拧身,一扫先前的不愉快,脸上光彩重焕,“那我必须去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23.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米粒融入水汽袅袅的粥面, 泛起珍珠的光泽。 成珠珠胡乱挽出的发髻疲软地塌在后脑勺, 她一面吹气一面低头喝粥,筷子不停伸向酸黄瓜, 津津有味地嚼, 不忘夸两声何风晚手艺真棒。 当然棒,这是何风晚的看家本领。 过去在纽约没空下厨,又吃不来甜口的中餐馆,便跟华人邻居学了腌泡菜。 腌好装进乐扣盒子, 整整齐齐地码满半边冷藏室, 不论就面, 还是下饭, 都能来两口。 穷人的过法,她习惯了。 只不过高盐食物吃多了伤胃, 她近一年才有所收敛。 成珠珠肚里垫了食物,精神也恢复,摇头晃脑地哼歌, 见何风晚专注地翻看手机, 顺口问她在干什么。 何风晚手指飞快点击页面, 不抬头地说:“建个微博小号。” 成珠珠不懂:“小号?” “我的捕猎日记。”何风晚未多做解释, 考虑起小号的昵称。 半分钟后,一个名为“招财今天动心了吗”的微博就建好了。她还顺手添上简介:每天许一个愿。 然后兴冲冲地发出第一条微博——“11月30日:没有。” 何风晚随即一怔,算来快认识他两个月, 怎么一点进展都没有。要是放到言情小说里, 他们这样的缘分, 不早就该发生点什么了吗? 她不禁皱眉,看来周末的晚宴要使出杀手锏了。 * 周六下午,何风晚换上战袍,还订了辆车。 谁知临出门时接到卓蓝的电话,邀她搭车一同前往。 于是何风晚搬来后,头一次乘电梯去了负一层的停车场。卓蓝斜倚黑色豪车的车门抽烟,远远看见她,向她招手。 何风晚毫不掩饰脸上的羡慕,小跑过去,惊叹:“哇,你发达啦?” “公司派的,撑场面。”说着,卓蓝头一偏,招呼她上车。 这才得知,原来S公司签了卓蓝做副线品牌的合作设计师,今天的晚宴她将作为主角隆重登场。 又是拍电影,又是走秀,如今还要跨界做服装设计。 何风晚啧啧赞叹:“蓝蓝,你太厉害了。” 车内最后一点烟味散尽,卓蓝升起车窗,轻描淡写地说:“举棋不定,各种尝试。” 卓蓝二十八岁,正值转型期,接拍电影后,走秀场次较过去少了许多。 从衬衫、阔腿裤到亮面皮鞋,她今天让严实的黑色包裹,刘海往后翻出背头,长耳环垂落红色的流苏,帅气十足。她懒洋洋地靠上椅背,双眼颓靡地游荡,扫到何风晚的裙边,才倏尔亮起,吹了声口哨。 “打扮那么好看?” 敞开的大衣里,不过一身款式简单的浅色无袖小洋装,有些蕾丝与荷叶边的设计,充满少女的通透感。 但何风晚在细节处下了功夫,比如刘海分线后喷上发蜡,长发打理蓬松,制造起床时凌乱慵懒的性.感。比如脚上的尖头踝靴,夸张的蛇纹有种大胆的诱.惑。 粗略看去很是符合江鹤繁喜欢的“干净素雅”,但处处掺着她自己的小心机,叫人挪不开眼,却也不至于喧宾夺主、遭来嫉恨,非常妥帖的穿搭。 何风晚飞去一个娇媚的眼风,当仁不让地说:“是呀。” “对了,问你件事。”见她一双眼睛盛满了笑,卓蓝像是不忍打破她的好心情,犹犹豫豫地问,“你跟姜洲龄怎么回事?” 诶? 何风晚面色懵然,不明白怎么就提起了姜洲龄。 卓蓝眉间染上一抹烦躁,抽出一根烟,指了指何风晚,说:“那天上午你走的那场,肩带掉了,还记得吗?” 这怎么能忘? 何风晚“嗯”一声。 “姜洲龄做的。”卓蓝点烟,出神地盯着烟头的火光,“穿衣工给你打了个活结,你上台的刹那,她伸手扯开了。那会儿特别乱,都排着队,你一走其他人的注意力就不在了。我看到了,可惜来不及叫你。” 何风晚眼里褪去笑意,沉声应道:“嗯。” “我问了她,她说找你有事,不小心扯了一把。但是等你走完回来,也没见她找你。”卓蓝降下车窗,蓝色烟雾随风卷走,“我听说你们认识,以前的事情不想说可以不说,就是觉得她好像特别针对你。” 何风晚沉默片刻,问:“那晚上我鞋子也出了问题,不会……” 卓蓝说:“那场她在,我不在。是不是她做的,我不知道。” 盯着脚上靴面的蛇纹,何风晚不可避免地想起一些往事。 姜洲龄是她签第一个经纪公司时结识的,公司倒闭后,两个人一度陷入没钱吃饭的边缘境地。于是她们相互打气,每日奔波于试镜与落选,重振旗鼓再寻机会的挣扎中。 何风晚的运气好一些,先她签下新的公司,还受到摄影师关照,获得许多机会。 姜洲龄歇了足足半年,靠接一些商场活动,充当宣传手册上的印刷模特,才慢慢从泥淖中爬起来。 嫌隙恐怕就在那时生出。 两人关系的恶化如同遭遇一场大雪,起初雪片轻柔落下,大地覆上新白,谁也没觉得有问题。等到察觉时,已成为新闻上滚动播出的天灾,带着大结局般的气场,摧毁了她们。 何风晚不想解释,耸肩笑了笑:“谢谢你,我没什么好说的,你自己小心点啦。” 卓蓝掸落烟灰:“我跟她普通朋友,关键你没事就好,不要受影响。” 何风晚点头。 这桩突发的小插曲一下拉回了她的理智,这样有着众多知名人士参加的晚宴,对她是一次难得的机会,除了江鹤繁,更应该着眼于将来的发展。 只有站上姜洲龄够不到的高度,才能彻底远离她。 除此之外的纠缠,不过无意义的浪费。 晚宴在酒店的户外草地举行,外面的通道保安林立,来宾们在签到簿上核对姓名。 何风晚弯腰签到时,一旁的卓蓝似乎碰见熟人,热络地聊开。 等她签好了起身,被卓蓝眼疾手快地挽住,“Molly,她就是何风晚,那天你应该见过。” 眼前的中年女人一袭橘金色刺绣晚礼服,高跟鞋与手拿包都是金灿灿的,贵气却不见俗艳。她浅笑吟吟地看向何风晚,目光中带着研判。 何风晚当即反应,这是那本顶级时尚杂志的中文版主编,随后伸出手,甜笑:“Molly,晚上好。” * 八点开始的晚宴,江鹤繁七点半就早早的来了。 他百无聊赖地站在草地上,望向几个人小心翼翼地合力搬来一匹水晶独角兽,在留影区放好,又给每张椅子绑上粉蓝色与粉红色的气球。 不久,系着黑色小领结的贺公子过来了,张开双臂硬要和江鹤繁来个拥抱,问:“你来那么早干嘛?” 江鹤繁平静地说:“司机记错时间了。” “哦。”贺公子没多想,原地转了一圈,手指跟着划了三百六十度,“怎么样?我的创意!传说中,只有心灵纯洁的少女才能看到独角兽。我们今晚要发布的副线品牌,就主打仙女风。” 江鹤繁不语,频繁看表,数着时间。 贺公子突然揪住他的西装袖口,三粒黑色的袖扣下面,有一粒单独的红色,突兀的存在。 “你本命年吗?” “不是。” “那搞那么骚干嘛?” 骚吗? 当时觉得特别,才挑了这一件。 后来客人们陆陆续续进场,包括何风晚和那位主编。她们一路谈笑风生,仿佛已是老友。 江鹤繁默默注视她,像注视一朵月下皎洁盛开的花。 他想何风晚总是有办法与人亲近,仿佛有着特别的魅力,明明知道被缠上了,却丝毫厌恶不起来。 随即准备过去,可惜他被人认出,拉住了。 而何风晚成功让那位主编对她有了兴趣,约了一次内页大片拍摄。 卓蓝继续带她游走于大牌设计师与名媛间,好赖先混个脸熟。 何风晚应对自如,只在中途抽空喝水时想起,江鹤繁呢? 四下巡视一圈,见他被人围住,沉默地站在喧嚣声浪中,月白风清的模样。 她心里不禁涌起骄傲,不愧是我瞄上的人啊! 几分钟后,大家依次入座观众席。灯光暗下,前方的舞台亮起。 做品牌副线发布的贺公子大步走上台,媒体席一众长.枪短.炮立即对准他。 何风晚坐在最后一排的椅子上,闲闲地抱着胳膊,身边忽然传来轻微的动静。扭头看去,穿马甲的侍者搬来椅子放在她身边,江鹤繁从容走来坐下。 大约发觉邻座女人的惊愕,江鹤繁对她亮出座位号码,淡然地说:“是他们座位排错了。” 何风晚心跳隆隆,脸上强装镇定,“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24.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身后玫瑰色的粘土质石膏拱门经射灯投出清幽的冷光, 昏暗的观众席里, 人手一只怀炉,脚下的地灯似萤火蜿蜒。 这是个气温回暖的好天, 何风晚端坐着, 眼睛追向上台的卓蓝,却听不见她。耳朵被身畔那人分走了,偏偏他是寂静的,衬得一方观众席格外的空廓。 间或传来潺潺的流水声, 仍未落尽叶子的枝条在风中簌簌地摇。 “为什么叫福拜?” 诶? 何风晚大脑乱七八糟地响, 被江鹤繁这一句问懵了片刻, 迟疑地转过脸, “福拜?” 他微微垂着头,昏昧光线摹出他狭长的眼尾, 睫下投出深色的阴影,整张脸有种触目惊心的动人。 随后看向她,他声线似流水缓缓地淌:“那家面包房。” 短短两句话已引得前方转来几张脸, 何风晚索性把椅子后拉, 悠然靠上拱门。等江鹤繁也依样坐过来, 才笑着解释:“本来叫‘小月面包屋’, 但我嫂子总觉得不够洋气,后来有个德语系的男生建议取这个名字,我记得是一个介词的音译。怎么了?” “就是觉得有点……”江鹤繁薄唇微抿, 打住了。 何风晚扇扇手, 语气快活地说:“我知道, 你是觉得那行小字有点丧嘛,但要这样看,‘一切都结束了’不正代表‘一切将重新开始’吗?好兆头啊!” 一切重新开始吗?像这样惬意自在地聊天? 听上去不错,可要是一切还没有结束呢? 江鹤繁眼里罩上一层暗影,音色沉冷几分,问:“你嫂子?” 何风晚毫无防备地说:“是啊,不过没和我哥结婚,只是交往过的女朋友。但她对我非常好,我早就确定她是我嫂子了。” 江鹤繁问:“那要是你哥娶了别的女人,你确定她能接受这种称呼?” “不会的,我哥哥已经……”何风晚话音戛然而止,惊惧从心头一掠而过。 大意了,怎么就真的以为在和他谈情说爱。 她随即将脸转向光亮处,媚出猫眼的神态,问:“怎么,江先生还关心我的哥哥?” 江鹤繁盯着她,脸上依旧和月色一样静,客客气气地说:“随便问问,是我唐突了。” 何风晚示以宽宏的笑。 她表情找不出破绽,可先前攒起的好心情已如蜡烛熄灭后残余的轻烟,散得渺渺茫茫。 江鹤繁移开目光,低声说:“既然我知道何小姐是有意接近我,那不妨直说你的目的,兴许我能帮你。” 何风晚冷笑。 孙道然告诉她,哥哥何灏是在南苏丹执行雇.佣兵的任务时,被江鹤繁误杀。而江鹤繁也因此受到处分,提前退伍。 这说法与她了解的部分吻合,但她不信。 在外行走多年,何风晚对不信任的人始终怀着审慎,尤其杀人这样的大事,怎么能全听别人一面之词。但见孙道然言之凿凿,她打算亲自查出真相。 孙道然也不劝阻,只说想查清这件事非常困难,毕竟过去那么多年,相干的人都落入云深不知处,他也是费尽周折才拿到结果。最好的办法,是让亲历者坦白,反正江鹤繁又不知道何风晚的真正身份,接近他,再伺机帮孙道然捞出想要的那笔钱。 眼下江鹤繁依旧疑虑重重,何风晚断然不能随意交底。 于是她冷笑染上花好月圆的艳色,在他眼里明晃晃地招摇,还放柔了嗓音:“等你喜欢我了,我就告诉你。” 台上嘉宾的长篇大论不停,像要说到天明。 台下观众心事叵测,无人察觉几步外一对男女正玩着语言的迷藏,凭心神与意志角力。 撤离视线的时候,何风晚一只手抚上胸口,似在回味江鹤繁刚才走来时心跳的巨响。那心跳是真的,一瞬的失神也是真的,想到这,她不由得绷紧脸。 而江鹤繁始终凝视她。 想不出何风晚经历过什么,对他随意的提问如此警觉。 同时也黯然,之前那番话出自他真心实意,无论她有什么目的,他都尽量满足。 让一切结束后,或许可以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江鹤繁茫然地转过头,手指摩挲座位号码牌。 从什么时候,连她咄咄逼人与精于算计的那一面,也不觉得讨厌了?就为和她自然不刻意地说上两句,专门从前往后地绕了半圈,他何曾有过这种心机? * 冗长的发布会结束后,现场灯光通明地亮起。 宾客们言笑晏晏,合影或是碰杯,无不高声阔谈。 何风晚遇到上封面时合作过的摄影师,开怀畅聊起来。对方是美国人,认出她,惊喜地与她贴面拥抱。他们各自晃着酒杯,避开人群,走向草地一角。 可惜没多久,卓蓝走来,附向她的耳朵说:“给你介绍一个人。” 何风晚面露歉意:“不好意思,我遇到老朋友了。” 卓蓝有了为难的表情,改口:“那位江氏的江总想认识你。” 闻声望去,远处的江鹤繁也看着何风晚,神情晦明不辨,挺拔的身影罩住一旁的贺公子。 何风晚笑了一下,与摄影师说抱歉,然后跟着卓蓝走向他。 就是好奇,一向对女人不感兴趣的江鹤繁,要是让人传出想认识她,该怎么解释? 身后的弦乐队兢兢业业地演奏门德尔松的四重奏作品,乐声随夜的暗流涌动,汇入煌煌灯火,炒熟被酒液烘暖的声色,让人们把欲望都写到脸上来。 江鹤繁一身考究西装,下颌微敛,视线追着何风晚由远及近。他周身让灯光镀了一层,眉目如画中人的俊逸。 贺公子忍着笑,眼睛在何风晚与江鹤繁之间转来转去。 及至四人都站拢,卓蓝对江鹤繁说:“江总,这位是你们鼎艺新签的模特何风晚。” 接着转向何风晚,说:“晚晚,这位是江氏集团总裁江鹤繁。” 何风晚恍然大悟。 哪里还传得出去,他们都在联合演戏呢。 江鹤繁这一手棋下得真妙,从现在起,他们不再是私密饭局里上不得台面的主顾关系,变成了晚宴上结识的朋友。他们之间有了新的起点,这是在无数眼睛注视下经人介绍相识,半点话柄不落的。 卓蓝这番介绍便不再是简单的介绍,而是为他们将来再遇见时的熟稔铺路。 何风晚暗忖,他不会真想和我发生点什么? 江鹤繁向她伸手,唇边一缕薄笑:“晚上好,何小姐。” 何风晚回过神,纤手握住他的,重复过去说了许多次的那句:“晚上好啊,江先生。” 他手掌大她一圈,掌心散着干燥的暖意,完好包裹她寒凉柔软的五指。交握的手指贴合,皮.肤轻微地摩挲,那暖意便十倍百倍地膨胀,似要用温度记取彼此手骨的形状。 他是值得依靠的人。 这样的念头一冒出,何风晚就忍不住觉得可笑,于是当真垂了眼。 明明她今晚裙装素淡,如垂枝的白碧,却把张扬做到暗处。而江鹤繁全看到了,不论她蓬松的长发,亦或靴面的蛇纹,连同此时低垂的浓睫,悉数落进心里,拼出一个大写的“勾人”。 贺公子捂嘴,瞟一眼这双迟迟不愿分开的手,几乎随时就要笑出声来。 他好半天憋回去,咳嗽两声。 握拢的手这才分开。 当然也不能少了贺公子,卓蓝正要开口补上,被他抬手打断:“哎,我就不来那套了,反正你们都认识我。” 随后他笑意盈盈地拿手指着何风晚,说:“你呀,刚回来就走大运了。今晚这种活动我这儿以后还有很多,有空常来玩,我就喜欢热闹。” 何风晚疑惑。 “走大运”是指走秀吗?还是过来参加晚宴? 不过看起来两者都与贺公子有关,于是她笑着向他道谢:“谢谢贺总赏识。” 贺公子再也受不住地大笑,然后拍拍江鹤繁的肩,施以“长路漫漫啊”这般鼓励的眼神。 何风晚莫名其妙。 * 这一晚,何风晚拿出全部的智慧,尽心尽力地与人交游,誓要把握每一次稍纵即逝的机会。 起初确实仅仅抱着查出哥哥死因真相的决心,做好了一年半载没工作,靠存款坐吃山空的心理准备。谁知回来后,总有一只看不见的手不住地将她往前推,似乎不想她停下。 途中何风晚接到成珠珠的电话,线那头惊慌失措地叫嚷:“晚晚!黑你的文章出来了!还发了三篇!你你你你又上热搜了!” 何风晚心里一沉,声音也冷下来:“你别慌,和经纪人商量一下,等我回家处理。” 挂了线,她四顾茫然。 连应付别人笑容的心力也欠缺,何风晚从侍应生手中的托盘抓过酒瓶。 江鹤繁此时走到酒店外面,正和楼焕通电话。 楼焕问:“先生,要我开车接你吗?” 江鹤繁说:“不用,我不喝酒。而且……我开了车过来。” 楼焕对此很是不解,壮着胆子问:“先生,为什么今晚不要我开车?” “好久没开了,再不开手就生了。”似乎不愿纠结这一点,江鹤繁立即掉转话头,“阿焕,你去查福拜面包房的老板。” 楼焕一愣:“那是谁?” “何风晚的嫂子。” “……” 楼焕的一言难尽顺着手机信号传给江鹤繁,他难得有了些下不来台的尴尬,清清嗓子,说:“不是从孙道然那不好入手吗?我们查查其他人。” “……哦,好的。” 挂了线,江鹤繁若有所思地收起手机,慢慢走回去。 还是想捋清她在谋划什么,说不定是受孙道然的威胁,不得不这么做。无奈何风晚口风太严,连他下手的余地都不留。 正好除了孙道然,他今晚又得知,她还有个嫂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25.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弦乐队换了爵士乐队, 形销骨立的歌伶握紧麦克风, 印花长裙在风中翩飞。她声线空灵,一曲高腔遏云。 何风晚倒满一杯加冰块的波本威士忌, 苦酒辣喉, 残留一点点的甘甜,很快散却。她手掌撑住餐台,另一只手晃着金色酒液,转眼灌下大半。 眼里有了朦胧的醉意, 她摇晃着放下酒瓶, 差点砸了它。 来找她的卓蓝眼疾手快接住, 连声问:“你不要紧吧?” “蓝蓝?你怎么来了?今天晚上真是谢谢你带我认识那么多人, 我还从来没一口气说过那么多话。嗓子都干了。”何风晚笑吟吟的,作势又要举起酒杯。 卓蓝伸手夺下, 给她换去一杯白水,说:“嗓子干就喝水,你眼睛都认不清楚了, 要不要早点回家?” 何风晚嘿嘿地笑, 接过灌了几口, 余光扫见那位旧识的美国摄影师, 朝他挥手招呼。 对方眉毛一扬,敞开笑脸朝她疾步走来。 何风晚眯眼瞥向卓蓝,音调忽高忽低:“刚才让你打断了, 我这边的旧可还没有续完。” 确实醉了, 句子也捋不利索, 一节节地停顿。 连脚步都有些错乱,她踩着不成形的节拍,摄影师见状张开双臂,似要搀扶。然而他动作刚打开,另一侧传来轻咳。 江鹤繁不知什么时候站到酒桌旁边,瘦削英俊的脸上看不出多余情绪。 他随后对上那双柔情漫溢的醉眼,话却是说给卓蓝:“她喝多了,麻烦卓小姐送她一程。” “好。”卓蓝没多问,飞快跑去取了何风晚的大衣,扶稳虚虚挂靠桌缘的她。 江鹤繁随即背身离去,卓蓝搀着何风晚跟在后面,留下一脸愣怔摸不清状况的摄影师。 迎宾通道的红毯曼丽虚浮,墙上壁灯纹有黑色铸铁图案,卷出旖旎的波浪。西装齐整的保安们站成两排,默默注视三人走远。 何风晚搀着纸片一样薄,没什么重量。但前方的江鹤繁大步流星,卓蓝几乎跟不上,不得不扬声问:“江总,这是要带她去哪?” 江鹤繁这才停下,等她走近后低声说:“去我车上。” * 将何风晚塞入副驾可比搀她走路麻烦多了,坐好了总也不老实,舞着胳膊不停念叨再回去喝酒。卓蓝按不住,还是江鹤繁躬身帮她系好安全带。 途中何风晚扭动着不时蹭过他,他头皮一阵阵发麻,不得不起身做两个深呼吸。 眼里染上了薄薄的欲.色,他便不去看卓蓝,留下一句“我送她回去”就径直钻进驾驶座。 关上车门后,终于获得片刻安宁。 江鹤繁低着头,把脸埋向黑暗,双手挂在方向盘上,不明白事情怎么就突然到了这一步。 往前追溯,记起见到那个满面乱须的摄影师要去抱她,他心里腾起烦躁的无名火。 不对,再往前一点,早在他们贴面拥抱时,那股火焰就蹿起来了,所以才突兀地与贺公子布置了一场临时见面。 又或者,当他决定今晚亲自开车的时候,就预谋好了这一切。 江鹤繁扭头去看消停下来的何风晚,她胸口微微起伏,眨着晶亮的眸子,含笑也看着他。她身上三宅一生的清洌男香在温暖的车中弥漫开。 何风晚见他不说话,问:“江先生,你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江鹤繁靠回座椅,说:“何小姐住哪,我送你回去。” “江先生人真好啊,肯屈尊做我的司机,我实在太荣幸了!”何风晚抚着胸,自顾自大笑。 简直不像样子。 江鹤繁凛眉,费了半天唇舌,总算问出她地址。 两人一路无话,何风晚歪靠座椅似乎睡着了。江鹤繁心神不宁地开车,好几次走神,幸亏晚上十点后路况不错。 凡事以目标为导向的他,困惑送一个酒鬼回家的意义,说不定对方转天醒来就把什么都忘了。 酒店离何风晚所住的小区不远,不知不觉间车子驶入地下停车场。 还没停稳,何风晚就把手伸进包里,窸窸窣窣地摸索起来。她眼睛还闭着,嘴角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江鹤繁见她醒了,问:“听贺公子说,网上有些对何小姐不利的流言。” “嗯。”何风晚摸出手机,打了一个微弱的酒嗝,“怎么?你要帮我?” “你需要吗?” “我们非亲非故的,你凭什么帮我?”何风晚按亮手机屏幕,扭头冲江鹤繁笑。 那双被他握过的十指,水葱一般细长。十指捧住的手机映亮她的脸,泛着熏人的酡红,音调懒洋洋的,软绵绵的,全身骨头被人抽没了似的,柔上加柔。 江鹤繁答不上来,也承不住她的目光,便把眼睛掉开,盯着前方那辆车的车牌,问:“何小姐现在能自己上楼吗?” “怎么?江先生想送我?看来不是第一次送女人回家吧?步骤很懂嘛。”何风晚掩嘴失笑,却也没有得寸进尺地捉弄他,把手机递过去,“加我的微信。” 江鹤繁闻声一滞,不懂她卖什么关子。 “那本杂志我早就看到了,可惜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才用了纸片那招。你看,你哪怕留个电话给我,都省得那么麻烦。” 何风晚倾身靠过去,调出添加联系人的页面,说:“用你的电话号码加,这下我两样都能拿到了。” 她眼里蕴着朦朦雾霭,靠来时香水味冲击着江鹤繁的大脑,轰轰燃烧了起来。他听命地垂目输入数字,屏幕偏偏存心作对一般,怎么也显示不了。 “哎,我来帮你。”何风晚热心地捉住江鹤繁的手指,看他彻底僵住了动弹不得,就笑,“你念啊,我帮你输。” 她指尖的微凉染上他,指甲闪动贝壳一样的光泽。 两人的呼吸声也重叠起来,一半舒缓,一半紧张。 连车内凝滞的空气仿佛都重新流动,手指是撩拨,眼神是撩拨。昏黄的顶灯照得一切都是无骨,绰绰约约,水一样握不住,渗进心底就垫成了风情万种的胭脂红。 十一个数字须臾输妥。 何风晚靠回去,点进他空白的头像,说:“你别忘了同意我的好友申……” 江鹤繁如猎鹰捕食,猛地俯冲过来,伸头贴向她,生生扼断了最后的“请”字。 何风晚往后一缩,躲过了。 嘴唇只来得及轻轻擦过她的下颌,似春风飘絮。江鹤繁眼里积满沉沉的黑,看来的目光带着浓酽的渴望。 遗憾安全带拽住了他,再不能往前。 何风晚面露震惊,随即笑开:“江先生,这和我第一次喝醉见到的你,不太一样啊。我还记得那个时候,你害怕我弄脏你似的,特意绕开我。怎么现在想靠近了?” 这一脚急刹让江鹤繁翻腾的心火有了平息的迹象,他顺了顺气,望见她眼里的清明,蹿起恼意:“你没喝醉?” “没有啊,半杯bourbon(波本威士忌)而已,哪那么容易醉?”何风晚迅速恢复一贯的神色,声音透着得意,“包括第一次,你别看我躺在地上了,其实也没有醉。试试你而已嘛。” 江鹤繁仰靠座椅,闭上眼,嗓音干涩:“这样做有意义吗?” 何风晚解开了安全带,凑过来压低声音:“没意义吗?吃不到才是最想要的,我得让自己更特别一点,不能满足你一时的心动。江先生,你说对不对?” 江鹤繁不出声地笑。 这一局他输了。 他不想再看她,至少是现在,便说:“何小姐慢走,我不送了。” “那我们下次见。”何风晚冶艳地笑着,打开车门,却在下车前一刻,目光触及江鹤繁三粒袖扣下一粒单独的红色,以及衣面上的暗纹。 她忍不住好奇地问:“为什么那颗扣子跟别的不一样?” 江鹤繁无力应付她,便拿贺公子的话去敷衍。说话的时候嘴角蓄着笑,使他本如寒潭冷月似的眼,顿时风.流多情了起来。 连声音也透着轻佻:“因为骚啊。” 笑意传至何风晚眼底,她微怔,赶紧跳下车,头也不回地往电梯走。 电梯门合拢后,江鹤繁心里空落落的,回头看一眼放在后排座椅上包装华美的礼品盒。 盒子里静静躺着何风晚那天早晨走秀的照片,是他反复比对后挑出的一张。照片上她立在台尾,顶着夸张的眼妆,一袭白色镂空长裙。 跟她以往走过的无数场没什么不同,却是江鹤繁亲临的第一场。 他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看,便当作特别的纪念,让摄影师洗出来装框。 原来她已经算是特别了。 可坦露这样的心思,难免让人感到矫情,尤其见她刚才那番得胜者的姿态,更不愿被她笑话。 到底是没送出去。 江鹤繁收回视线,重新发动车子。 * 电梯上升不过十几秒,何风晚却像坐了一小时。 焦躁。 她耳边营营响起孙道然那句“可别自己栽进去了”,拼命暗示着“没有,不会的”。 可惜门锁的钥匙转了三把都挑错。 好不容易开了门,迎面就是成珠珠沮丧的脸:“晚晚,经纪人姐姐说,公司公关部已经在加班了。希望能顺利解决。” 何风晚心事重重地点头:“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26.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我以前做经纪人姐姐助理的时候, 看她处理过这种事, 应该不要紧。”成珠珠脸色枯焦,声音微弱像是说给自己听。 那三篇通稿发得突然, 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何风晚没有理会她, 单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坐在沙发上,捞起一个水果抱枕。 “晚晚,你有没有听我说话?”成珠珠紧挨她坐下, 拿手在她眼前挥了挥。 何风晚这才掉过眼睛, 视线慢慢有了焦点, 问:“他们为什么拖到今天发?” 泼污水这种事不是该趁火打劫, 赶在走秀当日所有人记忆都还新鲜的时候,给予沉重一击吗? 眼下过去两三天, 连热点都算不上了。 听她这样问,成珠珠坐不住,针扎似地跳起来, 说:“因为今天下午, 有篇10万+公.众号推文盘点时装周亮点, 把你也算进去了。虽然只是末尾提了下, 但下面的留言说的几乎都是你。” 说着,她调出那篇推文。 何风晚接过来看。 那其实是篇主讲时装周的八卦,以诙谐笔调历数国际上重要的时装周, 再主写本次国内的。顺便串联业内顶级模特碰壁的往事, 惹人捧腹。 提及何风晚, 也是上扬的说辞,祝福她回国有更好的发展。 文章留言确实大半关于她,除了寥寥几声讥讽,其余无不看好。 何风晚盯了半天,又去翻找微.博。 此时的微.博早已炸开,右侧的热门话题“何风晚业界毒.瘤”爬至第三位,就连那篇推文也被指责是对她的洗白。再看看三篇通稿,分别谴责她不专业并质疑她秀霸的来历,将她与国内其他模特对比得出处处矮人一头的结论,还揭露她私生活混乱。 从资质、经历到生活作风,全方位抨击。 何风晚失笑:“这是有备而来啊!” 成珠珠纳闷:“晚晚,你有得罪谁吗?” 点进热话与热搜,连翻三页都是刚注册的新号,一色振振有词的发难。饶是何风晚再云淡风轻,多看几眼也堵得难受。 她放下手机,长叹:“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希望我不好过,你说是谁?” 那天何风晚连出走秀事故,鼎艺的公关部已经第一时间安排撤销网上的不良言论,因此才没造起第一波声势。 如今这篇10万+一发布,对方见事态对何风晚愈发有利,终于出手。 成珠珠问:“所以这次也是姜洲龄吗?” 何风晚沉下脸色,说:“她始终认为在她最艰难的那段日子,我处处风光,抢了她的机会。她暗恋的摄影师因为工作和我走得近,怀疑我抢了她的人。她能有今天的成绩,全靠自己扒上了另一个男人,付出太多。所以她出头了,必然要连本带利地讨回去。” 成珠珠像在听一段传奇故事,呆愣片刻才反应:“可我们没证据是她做的。” “别管谁做的,当务之急是解决这件事。”何风晚压不下脸上的愠怒,索性又捡起手机,“我们不要草率,先等等公关部的动作。” 何风晚说完,登陆那个名为“招财今天动心了吗”的微.博小号,上面一片清净。 拧紧的眉头稍微松动,她发了张江鹤繁晚宴上的背影,就算隔了一层夜色,也能看出宽肩窄腰的魅力身形。澄澈的眼睛转了两转,何风晚发文“有戏”。 * 转天中午,江鹤繁在办公室发火。 他动怒的样子很特别,既不会高声大气地骂人,也从不跟人无故甩脸色。双手揣在裤兜里,他不紧不慢地踱到人前,一言不发地盯着对方。 这时,他鹰隼般的亮目,就透出一股凶悍的意味。 好比眼下,被他打量了才两分钟,项目管理人哆嗦着两股战战,仿佛随时都会晕厥。连同一旁的总裁办秘书,来江氏还不到一周,没见过老板这副模样,吓得屏息凝神,捧着分析报告脸色惨白。 江鹤繁衬衫挺括,西装马甲剪裁精良,一条素色领带妥帖束出优雅成熟的气场。偏偏收紧了下颌线条,眼中添了几分沉冷。 偌大的办公室落针可闻,好不容易盼他撤回凛然的目光,把头一偏,慢条斯理地吐出一个字:“说。” “江总我错了,我们不投早期项目,更何况这家公司未来现金流估值不合理,我我我我……我不该放话说我们做领投。”管理声音愈发虚弱,眼底蓄起薄薄泪光,可怜巴巴地垂下眼睛,“我会负责到底,主动辞职。” “那倒不用。”江鹤繁走到落地窗边,背脊直挺,“你只是放话,还没签。不过做投资的,声誉很重要,下次不要这样了。” 已近不惑的管理像是获得赦免,激动地双手合十,连连点头:“是是是……” “出去吧。” 直到他离开,吓傻的小秘书仍元神出窍般呆立。 她怀里捧着分析师交来几家目标公司的财务分析报告,和贝恩咨询上年度的全球私募股权报告。 江鹤繁折返,径直从她手上要走一摞报告。 身着黑色裙装制服的小秘书这才回过神,撞见他绷紧的脸,扑通扑通大跳的心脏依旧没能缓和。正要走上前,坐回大班椅的江鹤繁手一扬,她即刻心领神会地应道:“好的,江总,有事您再叫我。” 门外等着总裁办几个听墙角的,见她出来,拉住她纷纷追问:“怎么样?是不是很帅?” 小秘书哭丧着脸,跺脚低嚎:“但我更想保命啊!” 办公室里,江鹤繁放下那些报告,倦意深重地揉了揉眉心。 没错,这才是他一贯的模样,业界谁不知道他生意场上嗜血的本性,每次出手都如一柄锋利的刀子,刃口淬毒。 然而到了何风晚面前,他这架精妙的机器就不时失灵。 比如昨晚,一次失败的索吻。 他有多久没失败了? 江鹤繁拿出手机,翻看微.博上攻击何风晚走秀事故的恶言恶语,忍不住想她一个小姑娘哪能承受这样的歹毒,便打电话把楼焕叫进来。 “怎么回事?公关部那些人领工资不干活的吗?” 楼焕微怔,随后取下眼镜,拿镜布擦拭。 他想自己可能看错了。 然而等眼镜戴回去,江鹤繁又说:“这事都过去一天了,怎么还不处理?” “……才刚十二小时。”楼焕不得不出声纠正,为公关部开脱,“热搜和热门话题都撤了,媒体的报道和公.众号的发文也撤了,但是微.博上那些人的留言撤不掉,等风头过去就好了。” 暂时没有别的办法了,何风晚既然不让他帮忙,他便不能自作主张坏她的规矩。 况且他们确实非亲非故。 但转念一想,他并非什么都做不了。于是顺口问着“何风晚嫂子的事怎么样了”,江鹤繁登陆自己八百年前注册的空白微.博。 翻到一条转发数上千的热门微.博,底下获赞最多的评论写道:她这种货色一看就是骗不了外国人,才回来坑我们自己人。 江鹤繁回复:谁和你是自己人? 然后往下,继续回复。 楼焕:“……” 没听到回答,江鹤繁头也不抬地催促:“说。” 楼焕这才应声:“一个很有意思的发现,梁丛月与何灏是同乡,父亲经营武馆,在当地颇有名望。” 江鹤繁闻声一滞,撩起眼皮看他:“他们俩是同乡?那何风晚呢?她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她们同省,但具体……”楼焕迟疑着,“很奇怪,何风晚国内的资料非常少,似乎不是一个地方的。” 江鹤繁加重语气:“不要用‘似乎’。” “我会加紧弄清楚。”楼焕心虚地看他一眼,又低头,“先生,这件事你昨晚才交代。” 哦,那是太赶了。 于是缓下语气,江鹤繁抬手扇了扇,“行,你先出去吧。慢慢查,信息务必准确。” 下了逐客令后,楼焕没走,仍站在原地。 江鹤繁不得不放下手机,问:“还有事吗?” “先生,你不会在帮何风晚……” 江鹤繁瞥一眼页面上的回复对话框,问:“有什么问题吗?” “先生,你不会……” 江鹤繁正色说:“何风晚有意接近我,我考虑顺水推舟,装作让她得逞的样子,放松她的警惕,再进一步套出她的目的。” 楼焕了然地点点头。 听起来很有道理。 但是鬼才信。 “我出去了。” 楼焕说着转身,却被江鹤繁叫住:“对了,我们这栋楼是不是还有家酒店?” “是。” “鼎艺准备签的彩妆广告,你安排去那家酒店取景。” 楼焕不解:“彩妆广告在室内摄影棚就能完成。” 江鹤繁不做声地看他。 目光里的压力又来了,楼焕暗暗叹气,应道:“明白了,先生。” 他走后,江鹤繁又默默回复了半小时。 杯水车薪。 可他想着,要是何风晚在扫到这些攻击言论的时候,看到有人与她同声同气,心里也会好过一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27.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可惜没过一天, 压下的黑文就死灰复燃地抬头, 连同原本支持何风晚的声音也出现了质疑:为什么不正面回应? 经纪人给何风晚放一天假,让她在家里休息, 不要受舆论影响, 说公关部会想办法找到对方,询问诉求。 诉求? 做这些事情,不就为毁了她吗? 何风晚披着格纹薄毯站到窗边,外面铅灰色重云低垂, 雨水洇洇地裹在里面, 怎么也下不下来。 今日气温陡转直下, 冬天终于来了。 手机停留在微.博的页面, 看到有人为她逐条呛回去,心里涌起一点感动。不足以驱散酷寒, 但她从此踏实了,那酷寒是有底的,沉着可人心意的暖, 打不垮她。 成珠珠从里屋走出, 手中一叠打印纸, 边走边拿笔捋句子。行至何风晚身后, 确定似地点头,“晚晚,可以了, 你要不要再看看?” 对面楼层的窗台上, 没收走的霁青色长裙似顶风的旗, 上下翻飞。何风晚眼睛停在那,嘴里应着:“不用了,给他们传真过去。” 何风晚主动出击惯了,不愿原地等待别人营救。 她让成珠珠联系了那篇10万+的作者,了解到对方因为莫名成为事件的导.火索而困扰不已,便提议趁热再写两篇,由何风晚提供部分素材,算作回应。 经过连夜反复的商榷,一篇以何风晚为视角,详述征战四大时装周的长文出炉。这文将由公关部安排,全网发布。文中没有任何一处反驳那三篇抹黑,却又句句都是驳调,藏着嘲弄的耳光,一巴掌一巴掌落在黑文拥趸的脸上,留下清晰的五指印。 而另一篇继续由原公众号发布,历数时装周上的出糗瞬间与模特们精彩的化解。以同样的春秋笔法指责有心夸大这样的工作失误,实在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恶毒。 中午两点,鼎艺公关部传来消息,确认发出。 何风晚熬了一夜,面色枯槁,裹紧薄毯蜷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睡去。 傍晚醒来,天色渐晏。 网络上的虚拟世界陡然转了调,那些一面倒的抨击随风而去,照妖镜里现了原形似地灰飞烟灭。 成珠珠欣喜若狂地跑来,激动地说:“晚晚!这招太见效了!现在他们全都说你真性情,说你临危不乱,连黑子都不敢冒头了。” 何风晚揉着惺忪的睡眼,打一枚悠长的哈欠,伸了个懒腰,笑道:“劣势的反面是优势,只要找对突破点就能转危为安。” 彻底醒转后,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什么,问:“对方既然是有备而来,怎么会轻易放过?” 成珠珠摇头:“不知道。” 直至次日零点,微.博上有知情人爆料,鸿炜资本的老板秦炜衡积劳成疾,因病去世。此条消息一出,金融八卦圈的大小号纷纷转发,向各方求证。 何风晚盯着手机,做梦人一样的恍惚,脑子里嗡嗡作响。 秦炜衡是她的美国老板迟鸿的前夫。在他们还没离婚的时候,迟鸿协助丈夫成功收购全美最大的模特经纪机构I公司。这对夫妻档此后又联手完成了涉及体育、科技和时尚等领域的十几笔投资,一时传为佳话。 谁知半路杀出姜洲龄,拆散了他们。 或许问心有愧,秦炜衡净身出户。 但他业内的人脉还在,能力还在,姜洲龄费劲周折也算有了后半辈子的依靠,开始报复与她结仇的人,比如何风晚。 却被老天折断翅膀。 千头万绪搅得人心慌,何风晚不知道迟鸿是否得到消息,不敢贸然去问。 手机通讯录划一圈,她目光定格江鹤繁。 都是做投资的,他应该知道吧。 几秒等待后,江鹤繁接起:“你说。” 简单两个字不疾不徐,声线低沉有磁性,瞬间定下了何风晚的慌乱,像洪浪里供她庇荫的方舟。 何风晚握紧手机,问:“你……你知道秦炜衡吗?” 江鹤繁说:“我认识。” “那网上的传言是真的吗?” 江鹤繁稍事沉吟,说:“嗯。” 何风晚怔了怔,难以置信地重复:“……真、真的吗?” “今天上午的事。” 何风晚眨眨眼,泪水随即漫上。 不是为秦炜衡,而是为迟鸿。何风晚知道迟鸿付出了多少,亲历过离婚时她的心碎,那句“只有攥在手里的钱永远不会背叛你”就是迟鸿告诉她的。 可是说到底,迟鸿曾经深爱秦炜衡,眼下他身骨变尘土,她恐怕又要再难过一次。 何风晚出神地想着,久久没有说话。 江鹤繁出声问:“何风晚?” 何风晚呼吸停滞一瞬,脑中纷乱的念头像喧闹不止的电视机突然断了电,电流通到她心里,蹿出嗞嗞啦啦的火花。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江鹤繁听那头还是没有声音,以为她吓到了,又说:“你不要怕。” 何风晚咽了咽喉咙,说:“……好。” * 后来才知道,江鹤繁这声“不要怕”是什么意思。 第二天,料理秦炜衡后事的手下找来,说迟鸿不愿出席前夫的葬礼,让何风晚代她。 何风晚始终联系不上迟鸿,只收到她发来的一封邮件,静静躺着三个字:拜托了。 葬礼那天,何风晚挽了发髻,换上一身黑色前往灵堂吊唁。 姜洲龄素颜,同样的黑衣黑裙,以女朋友的身份和秦炜衡的家人站在一起。她长发披散,眼眶可怕地凹陷,看上去憔悴极了。 何风晚立在遗像前三鞠躬的时候,姜洲龄不动声色地抬眼瞟来。 然而没等她结束,空气仿佛凝固一般,身边静了下来。 原本就肃穆的灵堂,此时连呼吸声都收住。 何风晚不明所以地看向姜洲龄,见她惊愕的脸如死灰一样颓败。 再转身,何风晚看见迟鸿。 她黑色皮革大衣下一袭深灰色裙装,戴了顶黑色面纱帽子,缓步走来。四周认出她的人相互拿眼色示意,这是秦炜衡的前妻。 迟鸿径直停在遗像前,摘下帽子看了片晌,也随规矩三鞠躬。 正当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迟鸿又转向姜洲龄。 谁也没有想到,她快步走去后,不经丝毫迟疑地扬手给了姜洲龄一记耳光。 响亮的声音震慑了在场所有眼睛。 姜洲龄的脸立刻肿了起来。 迟鸿眼里看不出愤怒,她神情倨傲,厉声说:“你欠我的!” 要不是有人搀扶,姜洲龄恐怕当场就双腿发软地倒下。勉力撑住旁人,她大气不敢出地用目光送走迟鸿。等到再看不见那抹影子,她才捂着脸,气急败坏地到处问:“不是说她不来吗?她怎么又来了?” 这个问题,何风晚追上迟鸿后,也问了她。 迟鸿脸上浮起一丝哀色,说:“花两张机票就能亲眼见证他的下场,我觉得很值。” 何风晚担心地问:“鸿姐姐,那你……” “伤心吗?”迟鸿笑了一下,“我该伤心吗?我以前就把这辈子的伤心都透支了,现在能不能不伤心?” 何风晚答不上来。 迟鸿已过三十,依旧有着二十几岁的光鲜美丽。 但眼里的风雨不是二十几岁,神情中的笃定也不是二十几岁。 “你不要因为有我这样的坏榜样,不敢迈出脚步。”迟鸿戴齐帽子手套,腾空与何风晚说,“我知道你有你的事情做,赶紧处理了,离那个孙道然远一点,他可不是好人。” 过去在美国,迟鸿知道何风晚与孙道然私下的联系。 她虽然不干涉,但看得出那个男人的底色。 “我……我知道。”何风晚声音低下去,焦虑地啃起小拇指。 这是她的坏习惯,一焦虑就忍不住啃小拇指,让迟鸿纠正了好多次,还是改不过来。 迟鸿拉开她的手,横她一眼,说:“这毛病真是没治了!你现在是跟我走,还是回去?” 何风晚当然不愿回去,但她知道江鹤繁来了,想见他一面。 小拇指焦虑地又递到嘴边,不经意回过头,她看见殡仪馆外的台阶上,江鹤繁也看向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28.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殡仪馆坐落半山, 飘摇而过的风是冰凉的。藤蔓草木覆绿, 石阶淋过水,一派凄冷的色调。 黑色羊驼绒翻领大衣衬得人愈发修长, 江鹤繁笔直地站着, 注视何风晚走来。她停在矮他两级的台阶上,抬头。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忘系一条严整的领带,他神态入定般沉静。 “江……”何风晚同样凝着脸,顿了顿, “江先生, 昨天晚上谢谢你。” 这是谢他昨晚电话里的安慰, 她犹豫了一下, 没有叫他的名字。 “江先生”的称呼不会出错,却也无形中拉开了他们的距离。 “不用客气, 何小姐。”江鹤繁略感无奈地摸了摸鼻尖,扫了眼远处的迟鸿,“你现在就走吗?” “我……”何风晚怔了怔, 瞳仁撑大几分。 这话听着, 好像很不希望她走似的。 她顿时不自在起来, 宁愿两人厉声厉色地对呛, 也好过此时他低眸看来的眼中,某种特别的专注。 何风晚瞬间丢了一贯的机灵,老老实实地交代:“鸿姐姐晚上的飞机, 我得陪陪她。” 江鹤繁会意地点头:“何小姐慢走。” “江先生再见。” 好笑的是这样郑重道别之后, 两个人依旧一动不动, 像都在等着对方先离开。 再不说点什么,气氛就要从暧昧滑向诡异的尴尬了。 何风晚大脑一片空白,皱着脸轻啃小拇指,懊恼为什么每次遇见他,总是不争气地心跳砰然。 忍不住想要是没有帮孙道然做事就好了,要是她和江鹤繁只有简简单单的相遇就好了。 胡思乱想间,江鹤繁体恤地转身走回灵堂。 何风晚那牢牢固定在鞋尖的视线总算松了绑,长呼一口气后,朝他挺然的背影点了点,也转过身,跑向迟鸿。 等身后的脚步声听不见,江鹤繁才又回头,目送何风晚亲昵地挽过迟鸿的手臂,两人肩碰肩一同消失在拐角的石墙后。 他眉心微沉,想起何灏曾经说,妹妹每逢烦躁焦虑就会吃自己手指头。 怎么总觉得,事情越来越巧了。 回到车上,何风晚搓着手等暖风吹过。 迟鸿瞥她一眼,忍笑:“眼光不错嘛。” 诶? 何风晚一时摸不着头脑,愣住。 迟鸿笑中多了几分落寞,说:“起码比姜洲龄好多了。” 何风晚这才反应,这是说她和江鹤繁。她忙不迭摆手:“不不不,我对江先生不是那种……” 迟鸿打断她:“嗯,你对江鹤繁不是出于姜洲龄那种找饭票的目的,是单纯的喜欢。” “不是单纯的喜欢啦!” “是吗?就知道你对他想法不单纯。” 何风晚急得舌头也不利索:“不不,不不不……” 哎哟,怎么被她绕进去,越描越黑了。 彻底落了下风的何风晚丧气地把头一仰,大有“随你说去吧”的破罐破摔,嘟囔:“……就不是啊。” “不是你脸红什么?” “啊?” 何风晚急急忙忙地抓过后视镜,凑去一瞧,还真是红成猴屁股似的。 终于得了逞,迟鸿乐不可支地大笑,握住她的手,说:“对自己的心意坦诚一点,江家是高门大户,你要是嫁给他,也算有了好归宿。就是你们年纪差的有点多,你不是在介意这个吧?” 这都哪跟哪…… 简直欲哭无泪,恐怕迟鸿还考虑起婚宴的筹办了。 毕竟何风晚从小被人收养,全靠养父和哥哥的拉扯长大。如今那两人都不在了,剩她孑然一身,迟鸿难免会生出长姐如母的心情。 而对于江鹤繁,何风晚的感觉很复杂,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既是有预谋地接近,怎么能够喜欢他。 她的世界向来黑与白泾渭分明,所爱的要拿命守护一生不换,不爱的弃之如敝屣绝不施舍半点目光。利益与感情分开计算,互不掺杂。 江鹤繁到底哪里特别?是因为与她梦中永远见不到面目的影子有相似感吗? 还是因为,她真的已经喜欢上了。 何风晚不知道,她想要是能再多见他几次,或许就有答案。 这样的机会很快来了,两天后,成珠珠接到彩妆广告的拍摄通告。 * 这次的彩妆品牌M来自美国,是国际知名大牌,何风晚曾代言旗下的亮采持久唇膏与电眼睫毛膏。所以当他们选择来中国拍摄,首先想到与她合作,顺便找鼎艺谈续约,想请何风晚做新一季唇彩果冻系列的产品代言人。 广告在某家酒店的水疗中心取景,巧的是与江氏总部同一栋大厦。 何风晚早晨七点不到就与成珠珠出发,空气中的寒意从出租车窗缝渗进来。 窗外积压的厚云让晨光撕裂,镀上一层浅色的金边。 成珠珠一脸拨云见日的喜色,拔高调门说:“晚晚,我现在基本确定那三篇黑你的通稿,背后主使就是姜洲龄!你看她靠山一倒,网上那些水.军瞬间都没影了!这肯定是顾不上了啊!” 何风晚淡眉轻锁,心不在焉地应一声“嗯”。 她也顾不上姜洲龄了,惦着今天找机会见见江鹤繁,确定她的感觉。 她们乘坐电梯直达位于大厦20层的酒店,大堂中央悬挂的铸铁雕塑作品下,站着美方的工作人员。栗色短发小姐姐一身干练的黑色套装,见到何风晚亲热地上前同她拥抱,互说好久不见。 何风晚这才知道,他们原本不在这里取景,是受酒店方面邀请而来。 同时拍摄的还有另外两人,一位国内模特和一位凭今年某部大热古装剧走红的流量小花,其中小花是M品牌某款遮瑕霜和睫毛膏的代言人。 按照导演要求,何风晚有两个镜头,一是穿着比基.尼从泳池水下站起,冲镜头红唇微张,做出极具诱.惑的表情;二是静静躺在水面,露出惬意享受的笑容,然后冲镜头眨眼。 最后补几条脸部与唇部的特写,就够收工。 到底是有过丰富的广告拍摄经验,只消一个上午,何风晚就完成了特写镜头与躺在水面的拍摄。 她去更衣室前,一圈人围在外面商定午餐。 本以为巡例订外卖,谁知何风晚出来后,小花招呼她去楼上的扒房。 扒房?吃法餐?如今拍广告这么舍得吗?莫不是AA吧? 脑子里纷杂的念头如遇水生长的植物,不断冒出。 小花听说M品牌要找何风晚做整个系列产品的代言,对她不由得高看一眼,语气也亲近几分:“你说奇怪不奇怪,听说是别人请我们去扒房。” 何风晚见她松松挽着自己小臂,有点试探的意思,便一把抓过她的手缠紧了些,同她熟稔地笑:“说不定是看你的面子呀,快想想最近惹了哪朵桃花。” 小花娇羞地掩嘴笑了下,当真罗列起背后有可能进一步发展的金.主。 穿过长廊,七百平米的餐厅赫然眼前,绚丽优雅的色彩装饰如古典油画一般。天花板可射入自然光,覆盖大面积的彩色玻璃,墙面挂放从拍卖会上高价购得的名家画作。 一群人由侍应生带领,光线经玻璃的层层折射,在他们脸上泛起柔润的光泽。 何风晚和小花,以及其他三个场务分到一桌。入座时她视线随意扫了下,突然就定住了——邻桌的江鹤繁正慢条斯理地拿刀叉切割牛排。 像是感受到注视的目光,江鹤繁扭头看见何风晚,手上的动作一顿,却也没有多惊讶。 他淡然地说:“中午好,何小姐。” “哦。”何风晚迅速回神,心里轰隆隆的巨响按不住,幸而脸上还能维持毫无破绽的笑,“中午好啊,江先生。” 打过招呼,何风晚转身坐下。 小花飞快靠过来,满脸震惊地问:“他真的不姓陈?” 姓陈? 敢情她也参加过那种饭局? 一想到江鹤繁可能不知参加过多少次那样的饭局,和多少个小花超模虚脾假意地做戏,何风晚竟然恼怒了起来。 这恼意刚露个头,又被她即刻扑灭:我疯了吗?他参加那种饭局,多正常啊! 重新调整好情绪,何风晚茫然地说:“他不是姓江吗?之前我在晚宴上见过他,听到他和别人互相介绍,说自己姓江。” 小花拽扯她的袖管,问:“江什么?” “江鹤繁。” 小花刹那间吓得花容失色,捂嘴问:“不可能吧?那是什么晚宴?” 这下轮到何风晚不明白了,说:“S品牌老板贺公子办的,我记得还有副线品牌发布会,应该不算私人宴会。” 这一席话重新洗刷了小花对何风晚的认识。 原以为她不过是个回国发展的普通模特,镀了一层四大时装周的光环而已。 现在看看,真是深不可测啊。 小花神色恢复后,黯然地说:“我其实在S品牌的秀场见过他,那时还挺不可思议,没想到他会去看秀。可惜人家压根不理我,连个正眼都没有。” “S品牌的秀场?就前段时间……我走的那个?”何风晚愕然瞪大眼睛。 小花点头:“嗯,上午那场,我看他还带了相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29.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一瞬间, 何风晚脑子转过好几个念头, 不敢相信一向以“不近女色”示人的江鹤繁,居然偷摸去秀场拍模特。这么高调何必呢?交给楼焕安排不就好了吗? 随后心头划过一道电光, 何风晚后背一凛。 他不会……是去看我吧? 这么想着, 她偏头看去。江鹤繁大概直接乘电梯下来,只穿了衬衫,系上领带。袖管工整地挽上小臂,袖线笔直, 手腕黑色的表带束起一块干净的表盘。 他正在拿餐巾擦嘴, 很讲究的样子, 擦完握住长玻璃杯喝水。都是平常动作, 可他做起来就很倜傥,有一种贵气和风流的意味, 叫何风晚挪不开眼。 下一秒,江鹤繁冷不丁地抬起眼皮,目光锐利地扫来。 他狭眸微眯, 嘴角牵动, 带一点“你在偷看我吗”的促狭笑意。 何风晚:“……” 她身边的小花说到兴头上, 煞不住尾, 一径地埋怨:“所以讲他单身不是没原因的,我约他有机会一起看秀,说说而已嘛, 他居然当场拒绝!哇, 简直了, 我不要面子的吗?” 何风晚头转回来,想象当时的场景,抿笑隐忍不发。 小花发泄一通,心里有些后怕,拿肘弯撞一下何风晚,轻声轻气地说:“你跟他不熟吧?我开开玩笑,你可不要拿出去乱讲啊!” “嗯?”何风晚眼睛追着侍应生上菜的动作,连连否认,“哦,不熟不熟,我跟他不熟的,你放心好了。” 她脸上悄无声息,在心里生出些缭绕的欢喜,还不成形状,却是风吹不散的醒目又含蓄。 席间,同桌的另外三个场务神情诡秘地说,这栋大厦就是让酒店和江氏分占了。江氏老板的办公室在顶层,足有半层楼的面积,跟皇宫一样奢华。 小花杏眼一翻,对江鹤繁的印象又多了条“暴发户”。 何风晚倒是想着,挑那么高的位置,不愧是喜欢登山的人。一想到这个,就又忍不住要看看他,于是她假装在包里找手机,伺机往后瞟去。 可惜江鹤繁已经走了。 * 下午的拍摄不如上午顺利,不是摄影机出问题,就是导演临时变出许多花活,一下要笑,一下又不要笑,有些吹毛求疵地要求何风晚。 她湿淋淋地在水里钻进钻出,竭力配合,等通过的时候全身散架一样累。 但好歹何风晚和另一个模特今天就拍完了,小花明天还要再补两个镜头。傍晚收工时,所有人拍掌,大声互道“辛苦了”。 导演召集大家去餐厅吃自助餐,何风晚掩不住倦意地连打两个哈欠,摇手说不了,要赶回家睡觉。 电梯里,她望着不断跳跃的红色数字,心里有些挣扎。 总不能无故上去找他吧?没个正当理由,就这样贸然闯入,难免太司马昭之心。可一时半会儿她昏沉沉的脑子也想不出辙,便遗憾下一次见他不知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踏上一层大堂,夕照溶溶的红色探进入口玻璃,在人脸上镌刻深深浅浅的阴影,何风晚抬眼瞧见不远处的楼焕。 他手里提拎一套西装的防尘袋,神色焦急地来回踱步,抬头看见何风晚,跑近了抢先说:“何小姐,想拜托你一件事情。” 何风晚额头有些发烫,正怀疑是不是感冒了,听到楼焕这样要求,迷迷瞪瞪地一时没有反应。 楼焕继续说:“先生有个重要的客人团需要我带车队接机,总裁办的秘书都在准备接待,这套衣服他今晚就换,但我现在赶不及了,能麻烦你帮我送上去吗?” 我送上去? 何风晚被问得有点懵,防尘袋紧接着递了过来,连同一张门禁卡。 “十万火急,就当我欠何小姐的人情了,楼焕感激不尽。”他表情语气都十足十的诚恳,叫何风晚没有任何推辞的余地。 何况她确实有点想见识,那间皇宫一样奢华的办公室。 及至电梯门合拢,楼焕脸上的焦急如指腹抹去水痕一般,须臾消散。他手机拨通原本要下来取衣服的总裁办秘书,不紧不慢地说:“你不用下来了。” 那边当即爆发一串高分贝的惊呼:“什么?江总不是要开除我吧!” 楼焕苦笑:“和你没关系,不要紧张。江总换了个人送,就通知你一声,省得白跑一趟。” * 何风晚手持门卡,一路如入无人之境。 果真如楼焕所言,顶层人人奔忙,所见皆是匆匆的身影,一晃而过,根本没人注意她。 褐色地毯吸音,踏上听不到一点脚步声,何风晚镇定地挺直身板,拿眼睛搜寻指示牌,看见长廊尽处的黑色大门。 复古的黄铜色门把镶有卷曲花纹,触手生凉。何风晚开门,并没有看见传说中皇宫一样的辽阔与奢华。 里面黑着灯,一壁玻璃墙拉开帘幕,光线平铺直叙地洒入。那是蒙纱的一层光,照得一切绰绰约约,足够映亮立柜沙发和桌椅的轮廓,走进去不至于磕碰。 何风晚小臂挽过防尘袋,探头探脑地轻呼:“江先生?” 无人应答。 好像每次去他的房间,她都跟做贼一样。 随后看见另一道门,何风晚猜想那或许是他的休息室。迟疑着要不要敲门,视线被玻璃墙吸引。 她蹑手蹑足地靠去,心脏随瞳孔的放大,擂鼓似地跳动。 从来没有这样居高临下地俯瞰城市的夜晚,灯影如虹流溢,极尽喧嚣,连她眼睛也仿佛染上赤橙青蓝的色调。片刻回神,察觉热闹都是底下的,剩她一个人在高处丢了魂。 何风晚不禁好奇,江鹤繁站在这里会有什么感觉。 身后突然传来一些轻微的声响,她不由得一愣,迅速抱紧了防尘袋。 沙发上有人影突兀地端坐,用他一贯沉静的嗓音问:“谁?” “江先生?”何风晚小声探问,“你刚才睡着了吗?” 江鹤繁的身影一动不动,只低低叫她:“何风晚。” 何风晚太阳穴突突地跳起来,马上想起她不是蓄意闯入,便壮着胆子走去,解释:“江先生,刚才在楼下,你助手楼焕拜托我送衣服。” “嗯。” 江鹤繁应她一个单音,起身走来,擦过她停在玻璃墙前。 何风晚跟去,换上轻快的语气:“我进来的时候打过招呼,江先生没有回答,是睡着了吗?” 江鹤繁转头淡淡罩她一眼,说:“没有。” 何风晚:“……” 昏暗光线中,看清他淡褐色眼睛和抿紧的薄唇,带着一些她读不懂的情绪。 “今天累了,没什么力气说话,以为送衣服的人放下衣服就会走。”江鹤繁注视她,像要看进她的眼底,“没想到何小姐对我,依然这么好奇。” 这声“好奇”是指第一次摸进他房中找皮夹里的照片,也是指明明放下衣服就能走,非要漫长地逗留。 何风晚脑子嗡嗡地响起来,两只手抓紧防尘袋,搜肠刮肚地找理由:“我我我……我中午听人说江氏老板办公室皇宫一样奢华,就就……就好奇,对,我是对你的办公室好奇!” 话音刚落,江鹤繁就撤离她身畔,两秒后灯亮了。 整间办公室清晰呈现,简洁大气的现代风格,和奢华拉不上边。 江鹤繁双手放在裤袋里,灯光下看去五官清晰俊朗,面部线条完美动人。就是眼里蕴着薄怒,怎么看怎么觉得好像在……生气? 他再开口,连声音也冰凉:“看完了?怎么不走?” “我……”何风晚几乎是目瞪口呆,想这江鹤繁至于吗?好端端的生什么气? 然而没等脑子转过弯,江鹤繁已踱到她面前,眉头紧锁:“我的名字让你这么为难?还是说,比起‘江先生’,你叫一声‘江鹤繁’就是变相承认了什么。” 何风晚依旧没说话,下意识咬住小拇指。 脸红都顾不上了,她纤细的肋.骨快绷不住疯狂跳动的心脏,从来不知道,和回答他的问题相比,演戏才是最轻松的。 但江鹤繁不愿再等,头俯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30.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不过咫尺之距, 连同他错乱的呼吸与须后水木质感的冷香都清晰地传来。 可惜何风晚嘴里衔着小指, 无意间挡了一下,他的动作也随之一滞。 她得空转开脸, 眼睛慌乱得不知该往哪里放, 鞋底蹭着地板无措地后退,试图稳住他,也试图找条撤离的路线,偏偏大脑陷入末.日来临时失序的混乱, 只剩声音在勉力抵抗:“我其实感冒……” 却忘了身后就是那堵玻璃墙, 她根本退无可退。 江鹤繁一只手扳过她的下巴, 不由分说地吻上她的唇。 何风晚只来得及哼一声短促的“唔”, 声音就被封死。 搭在小臂上的西装防尘袋掉落,她两手抓紧他衬衫前襟下意识推开。可惜力量悬殊, 她的反抗最终变作他胸.前一道道手指揪出的衣料皱褶。 何风晚后脑勺撞上玻璃,疼痛还未传达,嘴里的空气先一步被他掠夺。 两个人脚下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后, 江鹤繁将她彻底锢住。何风晚再也动弹不得, 有些绝望地感受着他粗暴且不得章法的吻。而绝望中不时漫过的甜蜜, 小.腿酥软的颤.栗, 又让她坠入更深的绝望。 玻璃是冷的,玻璃外的世界不足五摄氏度,但两人紊乱的呼吸交.缠, 灼热似要将彼此烧个灰飞烟灭。 何风晚全身的血脉几乎爆炸, 一张脸憋成青色, 受不住地闷.哼两声。 江鹤繁这才稍微松开。 却没有放过她,唇与唇若即若离地碰触着。 何风晚嗓音细细凉凉的,似乎有些委屈:“……真的感冒了。” “那就传染给我。”江鹤繁看去的眼中泛起求取的欲.望,随即转为压抑的暗沉,“还是说,这也是何小姐任务的一部分?” 何风晚呆望他,大脑一片空白。 “你对我出手前,没有考虑过后果吗?答应孙道然的时候,想过我们可能会进展到这一步吗?” 耳畔是砰砰猛撞的心跳,他的声音听来遥远而不真切。何风晚唇哆嗦着,头扭往一侧,江鹤繁便贴上她的耳廓,把声音滑低至最暧昧的那一处,说:“或者还有更深入的……” 何风晚双眼紧闭,开始发抖:“你不是对女人没兴趣吗?” “那就听清楚了何风晚,我现在对你可是很有兴趣。”他暧昧的声音陡然泛冷,“谁说和尚真的不吃肉?‘没兴趣’是我对自己的约束,不代表我一定遵守。” “你——” 真是小瞧他了!这人竟然还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一面! 何风晚不可置信地瞪着他,突然想起什么,问:“那你上次带相机去S品牌的秀场,真的……是为拍我?” 江鹤繁闻声一愣。 她怎么会知道? 他们此时以极近的距离对视,何风晚眼波盈盈晃动,这问题的答案会帮她确定某种决心。 然而江鹤繁笑了一下,反问:“你认为呢?” 何风晚有点懵:“我……” “你希望我是特别为你去的吗?” “我说希望,你就会承认吗?” 江鹤繁不语。 叱咤商场多年,他信奉不要随意亮出底牌的铁则。不要被轻易识破动机,不要让人牵着鼻子走,要保持谨慎,要占据主动。 种种积习已久的思维方式让他沉默。 可何风晚以为他动摇了,仰脸不弃地追问:“江鹤繁,你刚才说有兴趣,也是真的吗?” 是真的,只不过一部分出于动心,另一部分则好奇她如此不惜搭上自己来接近,到底是为什么? 这困惑无法和盘托出,他依然选择不回答。 江鹤繁眼睫轻颤,头垂下啄吻她皎洁的脸庞,细密如针脚。他柔软.湿热的嘴.唇许多次地滑过她的唇,一触即分。他像个真正老练且充满耐心的猎手,随手烧一把火就不再理会,由着她被愈发焦灼的渴望侵蚀。 哪怕没有恋爱的经验,人心的角力也是互通的,江鹤繁对此驾轻就熟。 何风晚忍受不了这样的撩.拨,双手环过他的脖.颈。 遗憾她包里突然铃声大作,似枝头无端惊起的寒鸦,扑腾着恶作剧一般破坏了他们之间的旖旎气氛。 何风晚低头慌乱地翻找,瞥见屏幕显示孙道然的来电,飞快跑往房间另一角落,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你怎么打来了?” 孙道然在线那头嗤笑:“怎么?我不能打来?” “……不是。” “你现在在哪?我带你见个人。” “我……”何风晚眼睛斜向后方,江鹤繁背对她掐着腰,不做声地望向玻璃墙外。 正好她也有话想亲口告诉孙道然,便说:“我在威达大厦拍广告,准备走了。” “哦?我就在附近,那我来接你,你到楼下等我。” 挂了线,何风晚扭头对上江鹤繁看来的眼睛,心脏又是一通狂跳。 她张口结舌地说:“我……我要走了。” 江鹤繁垂眸,头转回去,背对她哑着嗓子说:“慢走。” 这一声激起何风晚心里的不忍,他强势的气场骤然萎顿,仿佛被她甩手抛弃了似地。于是离开前,何风晚握住门把手,咬牙冲他喊:“我会来找你的,江鹤繁。” 大门合上的声响沉闷。 细细的褐色釉木地板反着寂静的灯光,江鹤繁做了两个深呼吸,稍微缓和了超速的心跳。 他被前所未有的不安击中了,哪怕常年的投资经验让他练就了对人快速解读的能力,也无法分清何风晚的心意,甚至不敢揣度她渴望的神色是出于假意迎合,还是真情流露。 江鹤繁不允许事态超出他的掌控,也不能接受自己还如青涩少年那般没头没脑地猛扎下水,放任地沉溺。 ……要不然,再看她一眼吧。 追下去远远地就看一眼。 这么想着,江鹤繁抄起外衣,匆匆奔出门去。 * 何风晚不停地跳脚,寒风细细吹过她的脸,凉意如毛刺擦过皮.肤,泛起细密的痒和痛。她等在公交站台旁的路灯下,双手搓了又搓,捧起手机登陆微.博,瞟一眼“招财今天动心了吗”的昵称,更新一条: ——要死了啊啊啊啊啊! 发出这句话,她脸重新变得滚烫,似乎唤起了刚才每个毛孔都感受到他靠近的热度,唇齿辗转的清晰记忆。 她哆嗦着握住手机,心中轰然一响: 我完了。 连一辆银灰色豪车驶来停在身侧也没注意。 车门打开,孙道然探出半边身子,朝何风晚吹一声口哨。 她迅速回神,不发一言地矮身坐入副驾。 便也没有看到后方的江鹤繁,他沉默地注视他们离去后,手脚冰凉地打了一串喷嚏。 车内暖气充足,何风晚让严寒拘.禁的四肢总算宽慰似地松弛下来,但一张脸仍紧绷绷的。她直着眼睛朝前看,一字一顿地问:“不知道孙总让我见谁。” 孙道然斜着眼睛溜她:“那么严肃干什么?你吃错药了?” 何风晚不说话,心里做好了和他摊牌的决心。 孙道然以为唬住她,笑笑:“别急啊,到了你就知道。” 车子驶往他位于市区的花园洋房,那一带是清幽静谧的富人区,夏日绿荫合抱,苍苍沉郁,阁楼的尖顶隐现。这一季叶片凋落,冬青树与爬墙的攀援植物骑士般固守绿意。 孙道然一路就没停过笑,嘴角永远上翘,好像赚了多么丰厚的一笔。 下车后,他戴上针织帽,皮衣领子紧紧束起短脖子,用下巴示意何风晚走前面。 房门于几步外紧锁,眼看何风晚要停下,孙道然抬头扬声大喊:“Darling!” 一道无比欢快的“来啦”闷在墙里,听得出是尖细的女声。 没等何风晚反应,门打开,姜洲龄小动物撒欢一般跑来抱住了孙道然,嗲着嗓子说:“亲爱的,怎么才回来呀?等你一下午了。” 何风晚惊呆了,仿佛眼睛都不是自己的。 葬礼上姜洲龄哭得一度快要晕厥的画面还历历在目,秦炜衡头七未过,她居然已经找好下家。 姜洲龄回身看见何风晚,同样吓得一愣。只有孙道然没事人一样搂过她的腰,催促她进屋,何风晚心事重重地跟在后头。 “随便坐啊!”见何风晚梗着脖子立在厅堂沙发旁,孙道然有些不耐烦地招呼。 见她始终盯着进进出出的姜洲龄,他看去的眼里满是轻诮:“她和你可不一样,只要钱,相处起来特别省心,我就喜欢这样的。” 何风晚这才转向孙道然,看他肥厚的嘴唇一开一合:“你看起来好像特别喜欢钱,其实要的是爱,我有没有说错?” 何风晚不吭声。 孙道然接过姜洲龄新沏的热茶,吹了吹,“你们都相处那么久了,总不至于一点进展都没有吧?” “我今天过来确定,是不是只要帮你拿到钱,从此就和你没关系了?” 孙道然眯眼:“你话说得好奇怪,好像你和我有过关系似的。” 何风晚双唇紧抿,暗暗攥紧拳头,对他言语上的轻薄不予理睬。 “你不想搞清楚你哥哥怎么死的吗?” 何风晚拿眼刀朝他凶狠地剜去,回答的气势却单薄:“我会搞清楚的。” “你想感化他?”孙道然说着,嘴刚递到茶盏边缘,忽然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哦,你爱上他了,干脆就不计较了。是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31.(捉虫)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何风晚脸上罩着机警, 提防着不愿对他透底, 目光冷森森的:“我怎么样你不用管,你就说行不行。” “行不行?我记得一开始说好, 你接近他一为帮我拿钱, 二为帮你自己搞清楚真相。结果你现在不要真相了,还想着帮我拿钱,我他妈真是感动啊!”孙道然阴恻恻地笑,转动手上的翡翠戒指, 温润俗气的光芒闪烁。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奶油香味, 姜洲龄在厨房烤饼干。 她的白色连衣裙曳地, 有紧窄的收腰和泡泡袖方领, 领口缀满繁复的蕾丝,长发刚洗过吹干披散着, 宛如童话里的公主。对于何风晚的到来,她始终如惊弓之鸟,不时踱来看两眼, 不知道这位不速之客什么时候才走。 姜洲龄是个很识时务的人, 过去有秦炜衡做靠山, 成天趾高气昂。 眼下知晓新靠山跟何风晚也有瓜葛, 她气焰骤然消散,悄声悄气地来问孙道然有没有吃晚饭,完了不忘顺嘴和何风晚提一声。 何风晚回敬一个白眼。 她们之间细微的小动作全让孙道然看在眼里, 便笑:“怎么?难不成你还怪她不守丧?那个秦炜衡就是好人了吗?因病去世只是对外界的交代, 哪里会有事先没一点风声, 突然就走的病?何风晚,你不会那么单纯吧?我真是白教你……” “你住口!” 最后三个字戳痛何风晚的神经,仓皇打断他。 她确实受过孙道然的恩惠,他诸多的点拨让她圆熟地游走于时尚圈,融为她性格的一部分。 但她不想留下“孙道然作品”的烙印。 “还怪我当年只买了机票就不管你了?要是没吃过那两年的苦头,你不过也是泛泛之辈,哪像现在……”孙道然起身绕她一圈,带着欣赏的目光打量,说:“简直完美。” 他那估量货物价值的视线让何风晚浑身不舒服,后退两步,冷笑:“如果我那两年没扛住,倒了怎么办?” “那就说明我看走眼喽!投资嘛,总会有风险。” 厅堂顶灯明明是柔暖的光线,她只觉得锋利如直切而下的薄刃。孙道然分明就是找条走狗,还非要时时以救世主自居,一想到这些,何风晚直犯恶心,猜自己眼睛现在一定是血红色。 她忍住了,没有发作:“我也不是没有为你做过事。” 接连拿下两次四大时装周秀霸,攒了些名气后,孙道然给何风晚接过几次饭局,与他生意场上的伙伴笼络关系。那几次何风晚不知酬劳多少,事后只分得少许。就连有江鹤繁参与的那场,确实开出七位数的支票,可其中三分之二都要返给孙道然。 “你认为那就是为我做事?那你清白还能留到现在?我有无数次机会对你下手,我下手了吗?挑中你,从一开始就为江鹤繁。”孙道然说着,豆子大小的眼瞳凶光一闪,音色凛然,“你别忘了当初怎么答应我!” 何风晚十七岁时从孙道然那得知江鹤繁。 听说他生于钟鸣鼎食之家,无论读书、从军还是经商,一路为人侧目。学生时代他就是晚熟的男生,对桌箱大把炽热的情信视若罔闻,等差不多开窍了,又把心无故封锁。家里长辈几次为他联姻,都被放了鸽子,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当时孙道然说到这,唇角慢慢上翘:“其实哪里是‘无故封锁’,他杀了人拿禁.欲赎罪,图个心安理得。这种肯对自己下狠手的人最可怕,你敢去招惹他吗?” 何风晚尚且稚嫩的脸上毫无惧色,声音也嘹亮:“我怕什么?他要是真杀了哥哥,我就要他一命换一命。” 孙道然大笑:“你算错了,到时候你也逃不掉,是两条命啊!” “我这条命是哥哥保的,他要不护着我,我当年就被养父送去乡下了。”何风晚说得豪气干云,“我本来就欠着他。” 然而今时不同往日,何风晚对孙道然有了全新认识,不似当初那样天真了。 “当然记得啊,不过我现在明白了,像孙总这样不缺钱的人,要的其实是让江鹤繁身败名裂吧?把我安插到他身边,替你布局。”何风晚冰冷的面孔闪过一丝笑影,“但我只保证帮你拿到钱,别的和我无关,拿到就结束!” 孙道然不笑了,眼中暴怒翻腾。 这话是对他做最后的交代,拿到钱,他们从此两清。 何风晚知道他不会答应,懒得再做唇.枪舌戟的较量,撂下这句话扭头就走。庆幸来时外衣挎包还挂在身上,省去些穿戴的时间,她真的无法再跟孙道然多呆一秒。 孙道然望向她细长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忽然提起一边的嘴角,高过另一边,神色中尽是讥诮。 * 何风晚一出门就感到了冷,路灯凄清,风也料峭,寒气直往骨头缝里渗。 她哆嗦着缩起脖子,快走变成了小跑。 身体存储的热量在刚才那场交涉中像是耗尽了一般,她拼命回忆一个个带有热度的名字:成珠珠、梁丛月、卓蓝……江鹤繁。 江鹤繁。 她眨眨眼,有泪涌出。 何风晚十八岁拿下国内模特比赛亚军,由孙道然安排出国。临走前她收拾行李,从抽屉角落翻出一封纸页泛黄的信。 这是在哥哥何灏死前托人从非洲捎来的物件中找到的。 何灏没怎么上过学,信上只有寥寥几句,简要提及自己一切都好,还结交了被派遣到南苏丹执行维和任务的江兄弟。 这让何风晚第一次对孙道然的话起了疑心。 想必哥哥和那位江兄弟交情匪浅,才会特意在信上说起。哥哥有他识人的本领,他认定是兄弟的人真会是杀人凶手吗? 信寄来时何风晚才十二岁,看过就忘了。当她十八岁再看,心里已有自己的计较,便从未表露对孙道然的怀疑。 这些年,她一直期盼见到江鹤繁,为此处心积虑准备着。 包括今天。 现在。 她想见他。 出租车穿过霓虹闪烁的璀璨夜晚,华灯尽起,淌得天上地下都是颜色。 先前楼焕交给何风晚的门禁卡此时派上了大用场,她步入大厦,轻松抵达顶层。就是额头烧得滚烫,面色通红,她途中不得不停下几次定神。 顶层只有前台亮灯,座位却空着,其余地方一片漆黑。 何风晚不知道江鹤繁还在不在,懊恼自己烧糊涂了居然忘记先打电话。 办公室的门照旧一推就开,何风晚风风火火地闯入,正在查阅分析报告的江鹤繁抬头看见她,愣了。 何风晚也愣住,片晌才问:“你这门……怎么从来不关?” * 十几分钟后,坐在餐桌前,何风晚把话重问一遍:“你办公室从不关门的吗?” “没有关门的习惯。” “那不会有人偷偷摸摸溜进来?” 听何风晚这么问,江鹤繁淡然地扫她一眼,“你在说你吗?” 何风晚:“……” “哦,想起来了,你送衣服的时候也没有敲门。”江鹤繁沉潭般深邃的眼眸微弯,语气有点捉弄的意思,“我在这里工作那么多年,只有你敢不敲门进来,很有勇气啊。” “我……”何风晚一激动,筷子夹起的云吞掉入汤碗中,溅出汤汁。同时细面噎住喉咙,呛得她涕泪横流,话根本说不清楚。 偏偏今天拍的是在泳池泡水的广告,走时没顾上化妆。 丢死人了。 何风晚索性把头埋入臂弯,耍赖一样再不抬起来。 先前得知她空着肚子,江鹤繁差人送了碗细蓉(小碗云吞面)上来。何风晚饿极了,吃得如狼似虎,他就坐一旁好整以暇地看。 见多了她拿腔拿调的样子,眼下竟能目睹她害臊,这碗面请得太值了。 江鹤繁抿笑,把纸巾盒从桌下递去。 何风晚收拾妥当,头又抬起来。 她长发乱糟糟的,鼻尖泛红,两颊也泛红,眼里汪着泪水,不知道是气的是病的是呛的,亦或是三者皆有。瞧着让人很不落忍,像无家可归的流浪动物,怎么看怎么可怜,就她自己还燃着天王老.子的气焰。 很想揉揉她的头。 这么想着,江鹤繁伸出手。 何风晚瑟缩了一下,下意识躲开,又很快定住。像淋过雨的小狗,被人用毛巾温暖地包裹就不再想逃。 说来不是第一次肢体接触,但他手掌轻抚她的头顶,干燥的热度传至心脏随血液流向四肢百骸,安慰了她的慌乱。 她终于有空腾出眼睛去打量四周,没想到他办公室里还嵌了一套起居室,卧室餐厅一应俱全。 何风晚放下筷子,双手搬动高背椅挪到江鹤繁身边,挨着他坐下。 明明隔着冬天的衣物,但两个人挨着的地方特别暖和。 可没等江鹤繁出声,何风晚眉心一蹙,急急忙忙又坐回去。 她小声说:“我感冒了。” “我也感冒了。”江鹤繁似笑非笑地抱臂,看她惊愕地抬起脸,“就是今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32.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可他鼻子眼睛都透着精神, 怎么看怎么不像感冒的样子。 何风晚眼一低, 一手拨开遮面的长发,持筷继续捞云吞, 嘀咕:“骗人……哪有那么见效。” 接吻而已, 哪有那么见效。 黑色超长款的茧型大衣罩住她,衣面随她动作折出不同纹路的褶皱,昭示着她纤瘦的身体和衣服有一些透风的距离。露出内搭的白色短毛衣,再往里还有条连衣长裙, 夸张的风琴褶衣领垂出毛衣领口。 明明一身华丽阴郁的调子, 眼下却像个逃难的富家小姐。 她面颊泛红, 不时觑向江鹤繁的眼睛溪水一样清澈, 因为正在生病,气焰湮灭了, 有些怯怯的。 江鹤繁本来想认真解释他嗓子也难受着,之前追下去还打了一串喷嚏。 很快想起她从容地钻进孙道然的车。 忍不住猜测此前他们恐怕这样单独相处了很多次,就算不是那种关系, 江鹤繁也如艰难咽下一根鱼刺似地, 有了微妙的不适。 于是声线陡然转冷:“你刚才去哪了?” 何风晚捧碗喝汤的动作停下, 眼睛移出来, 以为他在怪罪自己的不告而别。 一下记起向孙道然硬气甩出的狠话,她放下碗急切地说:“江鹤繁,孙道然是不是有笔钱在你那?” 江鹤繁靠回椅背, 微眯的双眸看不出情绪, 声音依旧冷着:“曾经有。” 何风晚糊涂:“……曾经?” 江鹤繁又说:“那也不是他的钱。” 孙道然的父亲三十年前出走港市, 不甘留在大家庭里看人脸色过活,只身北上打天下,结识了江鹤繁的父亲。两人合伙做生意,由于赶上了好年月,生意滚雪球般越做越大。 同时也因性格差异渐生嫌隙。 江父是稳扎稳打的实干派,孙父则急于求成,常为一点蝇头小利罔顾长远发展。 吵过几次后,两人已是面和心不和。孙父便私下伙同他人另布棋局,玩多元化经营,玩借壳上市。确实圈过几轮钱,便也飘飘然的胆子越来越大,玩起投资骗贷的把戏。 直至资金链断裂,孙父匆匆卷走账上最后一点银行贷款,预备逃往美国,可惜在机场海关被捕。 江父顾念旧情,四处托人捞他,为他填补亏空。 而孙父心高气傲,被捕后身体每况愈下,后来重病入院。 他对江父始终怨愤,认为会有这样的下场,全因江父没有动用四九城里的关系帮他化险为夷。最终,无法容忍惨淡下场的他趁人不备,调快输液速度心衰而竭。 死前孙父曾对前去探视的独子孙道然交代:“别恨你爸,我全是为你今后的生活才走这条路。我变卖了我在江氏的股份,只取出一些,剩下的够你这辈子挥霍,记得去找他们要来。” 其实孙父剩下的那点,拿去填补他偷去的税款和欠下的贷款都不够。 他只是为了不让儿子记恨,信口编出这段瞎话。 而孙道然从此不忘,他在江家还有一笔巨款。 何风晚大概听明白了,重理顺序:“也就是说,孙道然他爸在江氏的股份确实卖了,但只够还钱,根本没有留下。可他还骗自己儿子,不仅说他有留下,还都留在了你们家。” 江鹤繁摇头:“甚至不够还钱,家父帮他填了一些,不然连他房产也要变卖,那么孙道然和他母亲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何风晚问:“你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事?” “不。”江鹤繁起身,表情肃穆似陷入回忆,“我和他从小认识,家人没让我对他提防。直到我退伍读书,慢慢接手一些生意上的事,吃过他几次暗亏,家父才告诉我这段过往,要我小心。” 何风晚不解:“你们怎么不赶走他?” 江鹤繁说:“孙道然父亲死了,可他祖父叔伯那一族还在,他们孙家的生意在东南亚规模很大,和我们江家多有来往。他们拿孙道然作为纽带,我们不可能赶走他。” 何风晚更不解:“他既然能回孙家,还要什么钱?” “如果能拿到,那些钱足够他自立门户。他现在对孙家不过是个传话的,必然存有自己的野心。” 何风晚点头,随即心下一凉,脸上涌出惊惧之色。 可那是不存在的钱啊,她要怎么帮孙道然拿到? 江鹤繁窥出她的困惑,挂起勉强的笑容:“对,家父既然告诉了我,同样也告诉了他,希望解开他的心结。但是没想到,他还是利用你。” 何风晚这下明白了,恐怕从一开始孙道然就知道拿钱的希望不大,他只为毁掉江鹤繁。 她今晚撂的狠话,压根没法实现。 “原来他要你接近我,是为了拿钱。”江鹤繁兀自搬去一把椅子,紧邻她坐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真奇怪,这回没有挨着,可他们之间相隔的一点距离还是迅速燎起了高温。 从肩到腰的一侧都痒痒的,何风晚想挠,忍住了。 面和云吞让她席卷一空,还剩着浅浅的汤底。 好浪费啊。 所以你能不能别看我了,让我喝完。 遗憾江鹤繁没有半点这种打算,似乎看得愈发起劲了,用视线灼烧她的面颊。 何风晚狠狠地想,不就是欺负我生病又没化妆吗? 嘴上却不由自主地放软了声音讨饶:“现在……现在不是知道了,拿不到吗?” “不一定啊。” 诶? 何风晚诧异地转过眼睛。 才惊觉他不知什么时候贴来,两人由“一点距离”骤然缩减为“一线距离”。 江鹤繁长臂搭在她椅背上,做出个半包围的姿势,让何风晚想起捕食昆虫的猪笼草。 他头垂下,停在她耳畔,身上一股植物般干净清冽的气息也罩了下来,叫她动弹不得。 他低笑:“要是我不可救药地爱上何小姐,钱也算不上什么。” 太近了。 近到发丝相错。 近到他要是心血来潮撅个嘴都能吻上她的耳朵。 还好,江鹤繁肯定不会撅嘴。 何风晚朝向他的那只耳朵红似无骨,她思维凝滞,说着连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的话:“那……那你会吗?” “全看何小姐的表现了。”江鹤繁捉住她的手,掌心相贴,手指一根根交缠,“比如先见效地把感冒传染给我,一次不够就多来几次。接吻不够,就……” 何风晚心惊胆战地看他拿下巴点了点床铺。 * “你记得吃药,我先走了。” 何风晚蜷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背对江鹤繁“嗯”一声。 “我会锁上门,你不用担心。” “……嗯。” 江鹤繁退出起居室,看向饭厅的狼藉,微不可察地叹气。 半小时前,这里发生了一场混乱。 当江鹤繁冲床铺微抬下巴,半阖了眼帘看向何风晚,神色倨傲,声音里却带上和悦的笑意。说那样的话,不过是为不爽她坐孙道然的车,有心捉弄她。 然而反馈到何风晚那,她立时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这才后怕地考虑起眼前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状况。 他可别误会我是随便的人! 这么想着,何风晚扯一张纸巾擦嘴,作势要走。 可她力气已经耗尽了,全身高热,一站起就头重脚轻地要栽倒。试图撑住餐桌,却不小心打翻了碗。 太糟糕了。 她无措地停住,等回过神来双肩被江鹤繁按住。 江鹤繁像按着一盆正在燃烧的炭火,他恢复了一贯的正色:“我还有些感冒药,你先吃了撑过今晚,不要再出去吹冷风,就睡这。” “那你……” “我在楼下的酒店有套间。我一般就住公司和酒店。” “要不我还是回……” 话没说完,何风晚鼻水无知觉地流下。 江鹤繁有些想笑,忍住了,平静地拿纸巾抹去。 何风晚反应过来,却快哭了。 真是糟透了啊。 后来她草草冲了个澡,合衣钻进被窝,都没有再看江鹤繁一眼。 听到门外传来清晰的锁门声,她才半坐起吃药。水喝到一半,鼻尖又涌起酸涩。 不想他撞见难堪和脆弱的一面。 希望他只记得她张扬跋扈的美丽,像鲜妍盛放的花。 那些值得他骄傲的,足以引来众人赞叹的,她精心准备哪怕是伪装的。 怎么办,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 四下静寂,江鹤繁从容步入电梯。 今晚从何风晚口中得知孙道然的谋划,不禁想起当初寻找何婉时,他还自告奋勇地帮忙。 江鹤繁悚然一惊。 难不成是他从中作梗,才让他这么些年遍寻不到? 这么想着,他调出手机通讯录,想让楼焕重新整理。 指尖划过何风晚的名字时,江鹤繁又顿住了,随即收起手机。 电梯平稳下行。 仰头看向不断跳动的数字,他拿手碰了碰嘴唇,露出笑容。 孙道然的事明天再说,就让今晚保持它美好的面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33.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梦里没有再遇见那团压抑的影子, 场景拉回嵌有大理石的圆餐桌, 江鹤繁伏在何风晚耳旁说:“要是我不可救药地爱上何小姐,钱也算不上什么。” 何风晚心里堵着一口气, 惊叹:“你这人真奇怪!还怨我不叫你名字, 现在自己不遵守!” 他轻呢:“……何风晚。” “风晚。” “晚晚。” 江鹤繁声音低沉似醇厚红酒,绸缎一样滑过耳朵,让何风晚有了轻挠的刮蹭感。 痒得她全身没有一块老实骨头,意乱心慌地扭动, 偏又被他靠近时燎起的虚火炙烤。 随后惊醒过来。 何风晚大口喘气, 两层被子成效卓越地将她闷出一身汗, 连头发都湿透了。她伸出手, 浓稠夜色穿过指缝,淹没了视野。 从枕下摸来手机, 正是凌晨三点半。 何风晚翻身一骨碌下了床,趿着鞋子拉开飘窗窗帘,窗外厚重的黑夜泊有一弯银月, 人间灯火依旧沸腾。高热退去, 她不再头重脚轻, 没有先前那样难受了, 这才有些后怕地想到,要是几个小时后让人目睹江鹤繁办公室一大早钻出陌生女人,那他老板的名声要不要啦? 都说他向来与异性绝缘, 那样的场景足够惹人非议。 何风晚吃过舆论的苦头, 不愿给他多生事端。于是等身上的汗干透了, 她利索地穿戴齐整,还不忘给被子翻面。锁上的门能从里面打开,她轻手轻脚地合上,转身拿手机电筒照路。 坐电梯直达一层,托巡楼保安带她从大厦侧门绕出。 何风晚停在路边等的士,街灯下飘来衣袂临风的猎猎声。她对此全无察觉,一面回忆昨晚的相处,一面在心中盈满欢喜。 回到家快五点了,窗外有了拂晓的天色。 何风晚从衣橱翻出他们初次相遇时,江鹤繁给她的那身斜纹外套。送去干洗后就收起来了,眼下羊毛衣料残余洗涤剂淡淡的香味。 她裹着外套躺倒在沙发上,踏实的一觉睡到正午才悠悠醒转。 睁眼便是成珠珠双手撑脸的表情,她似乎不确定何风晚是否真的醒来,缓了一缓才尖叫:“天哪!晚晚!你去哪里鬼混了!不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我……”这才想起昨晚哪里有空给成珠珠报备,何风晚躺着拉过她一只手,弯起眼睛笑,“说出来你肯定不信。” “那你说说看。” “我在某个男人那过夜。” 成珠珠严肃地板起脸:“晚晚,公司有规定,交男朋友要先通报。” “暂时还不是男朋友。”何风晚眼里闪过得意,语调欢快,“但如果说,那个男人是公司的老板,你说公司会拿我怎么样?还管得了我吗?” 成珠珠愣了一愣,随后伸来一只手搭上她额头,“嗯,果然有点烧。” “不信算了,我可对你什么都交代了,你别拿到外面乱说,对他影响不好。”何风晚斜乜她。 成珠珠总算意识到了什么,紧紧张张地压低声音:“你说真的?你拿下江总了?你们不会已经那什么……” “不不不!”何风晚撑着沙发坐起,连连摇头,“昨晚……有点复杂,反正我拍广告的时候受凉发烧,到他办公室借宿,他自己去酒店了。” 至于“拿下”,何风晚心里打鼓,如今的状况怎么更像是她被吃定了? 成珠珠倒没在意这些细节,听何风晚描述后,不似以往那样大呼小叫,有些反常的镇定,甚至没问为什么拍完广告会去江鹤繁办公室。 她仅仅“哦”一声,就心事重重地走回房间。随后拿着手机折返,成珠珠调出工作备忘录,一字一顿地说:“上午十点,卓蓝电话邀请何风晚为《嘉丽》杂志拍封面大片,请睡醒后回拨,届时杂志主编将亲自约专访。” 《嘉丽》杂志? 名字牵动起何风晚久远的记忆,这本创刊二十年的时尚杂志曾风光无限,其封面让无数女星与超模梦寐以求。可惜经历过停刊风波与背后的传媒集团收购风波,《嘉丽》风光不再,已沦落为二、三线,今年更是几次爆出销量危机。 何风晚听卓蓝提起,现今的杂志主编是她就读服装学院时的老师。 想必卓蓝是为老师邀请。 何风晚答应着摸出自己的手机,果然有两通未接来电,还有一条江鹤繁早晨六点的微信留言。 划开一看,她笑了,连他蹙眉无奈的样子都赫然眼前。 他就发来两个字:你哎。 * 江鹤繁照例清晨五点不到就起,踌躇着是该上去看她退烧了没有,还是先订两份早餐。 可是两份的话,会不会太明显了? 不然就订一份看着她吃? 或者订一份超大量的,方便两个人分? 哦哦,她是模特,那要不要特别考虑挑选低热量的? 这么想着,江鹤繁给酒店餐饮部打电话。他身为VIP客人有专线接待,彼此十分熟稔。 专线听完江鹤繁的要求,讶然地笑:“江总今天不太一样呢。” “嗯?”江鹤繁不明白。 他平时什么样的? “平时订的早餐只有字母记号,像是‘A餐’或‘B餐’,顶多强调少盐免味精。今天的江总,细致到要求温水,粥也不能烫口。”专线解释着,传来隐忍的笑意,随即又为这样的冒犯道歉。 江鹤繁倒不觉得冒犯,仅仅怔忡了片刻。 等回过神来,那边已经挂了线。 不论是怜爱她惨淡的病容,还是对早餐超乎寻常的细心,都足以提醒他某些不容置喙的事实。 江鹤繁不禁自问:对何风晚的感情让我欢愉吗?我套上的枷锁,终于要亲手解开了吗? 那何灏算什么? 那个辜负远在家乡的女友与妹妹,只为拿命换他的人,他算什么? 十年前,江鹤繁远赴南苏丹执行维和任务,同身为雇.佣兵的何灏相识。在一次与当地武.装恐怖.分子的交.火中,两人大难不死,却遗失了定位和通讯设备,迷失方向。他们躲入废弃的民房,相依为命等待救援。 遗憾在救援部队赶到前,江鹤繁惊动了搜捕的恐怖.分子。何灏为了掩护他,身中数弹,当场死亡。 江鹤繁亲眼目睹何灏中弹,甚至来不及哼一声就直挺挺地倒下。 这件事对他造成了非常大的精神打击,一度患上PDST综合症(创伤后压力症候群),因此退伍。 不止一次回忆在等待救援时,何灏把身上一张皱巴巴的合照交给他,指着照片上的三个人说:“这是我妹妹,这是我女朋友,这是我。” 何灏说这话的时候双眼明亮,仰头笑得一脸骄傲,“要是我哪天死了,你有空就帮着烧两张纸。心情再好一点,帮我照顾妹妹,女朋友就算了,帮我劝着要她找个好人家。” 江鹤繁:“……” 不懂明明如交代后事一般沉重的话,他怎么能这么轻松地说出口。 何灏说:“干我们这行的说不定哪天人就没了,你也不是我第一个这么嘱咐的。反正你们没有义务这么做,我自己也不太相信,所以就广撒网喽!这照片我有好多张,看着和谁关系好了,就给塞一张。嘿嘿!” 江鹤繁:“……” 这时何灏才阴下脸,叹了口气:“我们聚少离多,我挺对不起她们,所以希望自己离开的时候,赚得越多越好。那种违法犯罪的事我不干,这种活嘛,权当钻个空子,毕竟国际上允许,再说我自己也有个登山的烧钱爱好。这活肯定做不长久,你说我要不干脆做完这一次,回家结婚算了,省得她们牵肠挂肚。” 当时只有二十二岁的江鹤繁笃定地点头,“听你说得我都慎得慌,你还是回家结婚算了。” 何灏开怀大笑:“好!就听你小子的!以后有空我们回国聚聚。” 江鹤繁看他总算说了些正经话,点头,然后往照片瞟了一眼,顺嘴问:“你既然要我帮着照顾,还没告诉我你妹妹叫什么。” “何婉。” “哪个‘wan’?” “女字旁的那个。” 事后江鹤繁无数次地懊恼,是不是他那句询问成了何灏离世的谶语。 要是他不说就好了。 要是他小心一点,没让敌方发现就好了。 无法听信别人嘴里那套“何灏泉下有知也希望你活得更好”的说辞,往后的每一日,江鹤繁都陷在痛苦的深渊。既然死去的人永远不能和女朋友结婚,那活着的人便不配体会爱情的快乐。 尽管这想法疯狂又偏执,但依靠这样的自我惩罚,江鹤繁获得了内心稍许的平静。 直到今天。 * 江鹤繁与侍应生一同乘电梯上楼,让对方把餐车停在电梯厅,由他自己推进办公室。 谁知何风晚又一次不告而别。 但怎么都想得到,她是不愿为他徒惹事端。 一时间千头万绪涌上,江鹤繁手机握了几握,拿不准对何风晚的态度,掂量来去只剩两个字:你哎。 是对她无奈,也是对自己无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34.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开完晨会, 紧接着一个半小时的越洋电话会, 之后见了两个部门主管,转眼已过正午。 纱帘筛过窗外阳光, 光线均匀柔和地覆上地板。 江鹤繁被烘得有点暖, 打开加湿器,脱去西装马甲。挽衣袖的时候他按下电话应答机,对门外的秘书说:“叫楼焕进来。” 秘书说:“楼助理不在。” 江鹤繁微怔,说:“那你帮我订餐, 要清淡的。” 大班桌上的手机屏幕倏而一闪, 他拾起解锁, 见是何风晚回复了一个吐舌头的鬼脸表情。 何风晚。 随即唤醒了昨晚与她倚靠玻璃时唇齿相缠的画面, 连她被缚于怀中无济于事的挣扎都清晰地感受到,包括她肩骨的线条, 颈间的甜香,红唇诱人的光泽,那些错乱重叠的呼吸。 不能再想了。 他跌坐, 有些失神地捏了捏眉心。 江鹤繁有一套自我保护机制, 因为他需要时刻清醒的头脑, 不能被任何人与事左右判断。 而此时, 他察觉自己有了迷恋的征兆,那套机制便警铃大作,防止他滑向沉溺的谷底。 于是他删除了与何风晚的聊天记录。 敲门声同时响起。 “进来。”江鹤繁扬声说着, 放下手机。 来人是楼焕, 眉目间携着风尘仆仆的倦意, 他刚从外省回来。 江鹤繁笑:“阿焕,你来得正好,一起吃个饭,我让秘书订餐了。我们速战速决,下午我临时出趟差。” 楼焕面色有些严肃,说:“先生,我们出去吃吧,需要占用你一些时间。” 江鹤繁笑容稍敛,沉默地等他把话说完。 果然,楼焕又说:“顺着何风晚称呼嫂子的梁丛月查,我查到何灏,他们是情侣。所以……” 所以何风晚可能就是何灏的妹妹。 * 半小时后,江鹤繁与楼焕在日料店的包间坐定。 这家店中午人少,容易订位。 江鹤繁眼神沉静幽暗,提及楼焕的调查结果,说:“我说过,要准确,别给我模棱两可的答案。” 他语气虽平静,声音却叫人听来心惊。 楼焕伸向开胃前菜的筷子缩了回来,低头说:“在梁丛月那……暂时没有查到关于何风晚的线索。” 江鹤繁把那盏花瓣形的器皿递给他,说:“何风晚提过,这些年是孙道然在背后指使她,所以很可能他做了手脚。比如隐藏或更改了相关档案记录,还比如,花钱堵住别人的嘴。” “先生提醒我了!”楼焕神色有瞬间的振奋,“我还想到,如果何风晚改过名字,身份档案可能是全新的,所以才找不到任何关联。那就不该查‘梁丛月与何风晚’,要从‘梁丛月与何婉’入手。” 江鹤繁脸上依旧黯着,他扫一圈席上摆放的四品刺身,全无半点进食的欲.望。 服务生招呼着走来上寿司,每次只上一贯,保证口感新鲜。 江鹤繁示意楼焕开动,后者这才举筷。 包间角落栽有一丛翠绿的竹子,浅棕色矮几,淙淙流水声隐约可闻。木格拉门开了半扇,服务生说着慢用恭敬地后退。 中途楼焕抓起茶杯,盯着焦黄色茶汤,茶包石头一样沉在心底,他犹豫地说:“先生,如果何风晚真是何婉……” 江鹤繁不假思索地说:“那我必然会好好照顾她……” 然后噎住,他声音放缓:“当作……自己的妹妹,她将来要是有喜欢的人,结婚的嫁妆我来出。” 楼焕忍不住提醒:“可她现在喜欢的人……” 是你啊。 当年何灏听说江鹤繁家里还有弟弟,笑了:“那正好,我有妹妹。万一我不在了,就放心把她托给你。不过你小子不能乱打主意,她可比你小好多岁呢!” 江鹤繁轻描淡写地说:“我对小学生没有兴趣。” 言犹在耳,谁能想到十年前那个素未谋面的小学生成长为令他头疼的少女,扰乱了他的心。 见江鹤繁彻底放下筷子,楼焕索性说出心里积攒已久的话:“先生,这么多年你为了实现对何灏的承诺,始终没有放弃寻找。阿焕认为,你做得够多了。你与何小姐说到底没有血缘关系,你们要是彼此.相爱,结了婚,不是也能照顾她吗?” “这能一样吗?”江鹤繁眼里浮起一丝苦楚,眉头慢慢拧结,“总之,我希望她不是何灏的妹妹。” 关于何风晚的话题便就此打住,江鹤繁说起下午的出行,要明天傍晚才回来。 后来接电话的时候,他看见何风晚又发来新的留言:下午要被采访啦!明天还要拍封面!我要变成大明星!哈哈! 江鹤繁依旧没有回复,挂线时顺便清空了她的留言。 转天傍晚七点,他出差结束返回海市。 飞机落地后打开手机,江鹤繁这才发现两小时前,何风晚契而不舍的新留言: ——“摄影棚离你公司好近噢,怎么办,超级想见你。六点钟好不好?[勾.引]” 没等他考虑该怎么回复,有电话插.入。 是一场饭局的邀约。 江鹤繁游刃有余地应对:“陈行长,我这刚下飞机,咱们改天再约吧,你们先好好吃着……哈哈,非要等我?行行,那我赶紧过去。” 坐上车后,江鹤繁想起何风晚留言上说,她不会打扰太长时间,见一面就好了。甚至连地形都考察好,就在威达大厦紧邻的一条街。 江鹤繁知道,上次就是沿那条街走到福拜面包房,无意撞见了何风晚。 要是没有那次相遇,他们之间恐怕也没有那么多“后来”了。 只不过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她多半走了吧? 江鹤繁出神地望向窗外,直到前排司机位的楼焕叫了几声,才“嗯”地转回头。 楼焕困惑地从后视镜瞄他,问:“先生,是去谭府吗?” “是,陈行长他们在等我,你走快速路。” 江鹤繁神情笃定,内心却无比焦灼。 要是何风晚没等到他,为什么不打电话? 或者说,见他没回复,她根本没来? 大概运气好,去往谭府的路上皆是绿灯,车子疾行如穿越海底的游鱼。 途中会经过那条街,距离越近,江鹤繁的心揪得越紧。 最终,楼焕驶过街口,江鹤繁让他靠边停下。 晚来风急,吹乱了霓虹,吹得憧憧人影显出仓惶面目。人行道前一抹高挑纤瘦的身影映入他视野,那身影静立,以享受夜风袭面的姿势扬起脸,朝威达大厦的方向张望。 她不时像兔子一样原地蹦两蹦,以纾缓僵硬的站姿。 江鹤繁不顾身后楼焕“先生,快迟到了”的叫喊,走向她。 * 下午,何风晚收工后发送信息,如昨天那般迟迟没有收到回复,不免懊丧。 她赌气把江鹤繁的备注名从“招财”改成了“烦烦”,然后坐在化妆镜前细致地补妆,誓要把前两天憔悴的印象扳回来。 卓蓝走来邀她吃饭,何风晚从镜子里看去,“不好意思呀,蓝蓝,我晚上有约了。” 卓蓝点头,双手搭上她的肩,说:“谢谢你,这次帮我大忙了。” “是你太看好我,等这期杂志上市了我发动亲朋好友买,必须让它脱销!哈哈!”何风晚开怀大笑。 “但我第一个找的不是你,有点不好意思。”卓蓝歉疚。 当身为杂志主编的老师联系卓蓝,她首先去找了姜洲龄,可对方一听杂志的名字,当场就拒绝了,说自己只上一线大刊。 言下之意,不能自降身价。 姜洲龄在刚结束的V·E内衣秀上大放光彩,有了一跃升天的自觉,便端起架子,把眼睛放到更高的地方。与何风晚相比,姜洲龄在国内的名气确实更大些,媒体前也更混得开。 何风晚当然有自知之明,便安慰她:“我上一次上封面是去年的事了,还想谢谢你噢,别给你们拖后腿就好。” 去年何风晚上了宇宙大刊的意大利版与法国版封面,一度在时尚圈引发不小的关注,但那距离国内大众太遥远了。从销量考虑,确实姜洲龄更稳妥。 卓蓝抿唇一下一下地点头,听得出这是何风晚在宽她的心,当然叫她感动。她平时也是个沉默惯了的人,说不来好听的话,便低头与何风晚碰拳,说:“以后有要帮忙的直说。” 何风晚涂睫毛膏的动作停下,眼睛笑出弯弯的月牙:“真的呀?那你捎我去个地方。” 拍大片的摄影棚在郊区,与江鹤繁办公室所在的威达大厦相隔几十公里。 卓蓝一边开车,一边听何风晚抱怨江鹤繁不回她留言,笑道:“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搞不好他就知道公司附近根本没有摄影棚,知道你在骗他。” 何风晚不安分地在座位上扭动,听完眼睛一鼓,气呼呼地说:“我这不是骗他,几十公里对我算什么?几百公里都不在话下。” 她声音又骤然变小,带一点小女生般的娇喃:“我就是想看看他,看不到东西都吃不下……” “你说他不是讨厌我了吧?他会不会觉得我很麻烦?他们那种事业有成的男人,是不是都更喜欢性格洒脱,温婉大气的姑娘?”何风晚说着,声音再次提起来。因为她想起孙道然的话,说自己喜欢姜洲龄那样的,相处起来特别省心。 卓蓝乐不可支地听她音量高高低低地起伏,似乎也感受到她坐过山车一样的心情,说:“怎么?你还觉得你不温婉?不大气?不够洒脱?一个人瞎猜什么,你直接问问他呗。” 抵达街口时,已是六点一刻。 何风晚担心江鹤繁来过,没看到她就先走了,于是给他打电话。 然而冰冷的提示音说,他关机了。 等在人行道前,何风晚觉得自己有点傻,人家根本没答应,完全是她单方面的意愿。 他就是干脆不来了,她也无可奈何。 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想等等看,像在迷茫潮湿的雾中屏息等待火把的光。 先等到七点吧。 何风晚过去也曾长时间地等人,自有一套排遣孤寂的方法,比如记录过往的车牌号,要是第十三辆车牌尾号为三的车子是红色,就预示着她会交好运。 可惜这么自娱自乐地玩了几轮,都没命中。 江鹤繁当然也没出现。 于是何风晚决定玩最后一轮——要是第二十二个走过她身边的男人穿褐色大衣,就预示她会交好运。 望眼欲穿地数了二十一个,她下意识朝威达大厦的方向望了望,沮丧却也平静地转身,准备离开。 这时出现的第二十二个男人,穿了身褐色的粗纺大衣,打破了内搭正装的沉闷,有些粗犷和狂野。剪裁出利落的腰线,配上翻折袖和票袋的小细节,能窥见是个严谨又不失趣味的人。 宽肩长腿,面貌出众,人群中一眼辨别。 他那么适时地出现,挡住了所有凛冽的风。 何风晚眉眼有了愉快的颜色,叫他:“江……” 可惜被他用唇堵住。 清浅的一吻,一触即分,瞬间驱散了何风晚的不安。她眼里闪着光,说:“你来晚了。” 江鹤繁轻叹:“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35.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何风晚记得某个晚上睡不着拉成珠珠聊天, 听她幻想与爱人立在喧闹街头摆开玫瑰横幅热气球的架势当众激.吻, 要么冲进瓢泼大雨惊天互吼“不要走!”“你放手!”,听得笑到气竭, 直说太浮夸。 成珠珠委屈:“就是感觉过程不隆重一点, 不折腾一点,不让他多付出一点,就不能确定自己的分量。晚晚,你不这样想吗?” 何风晚笑着摇头, “我只要看他的眼睛, 就会知道他喜不喜欢我。” 好比眼下。 那双狭长的浅眸总有些凉薄的样子, 整张脸就跟着清冷倨傲起来, 却在锁定她的时候,透着格外的专注。 可来晚了就是来晚了。 必须追责, 规矩好歹要立一立。 于是何风晚把眼一眯,越过江鹤繁肩头,扫向他身后:“我刚才一直盯着威达大厦, 你却是从另一个方向来, 说明你不在公司……那辆黑色慕尚是你的吗?我能不能随便猜测江先生在赶去什么地方的途中, 于心不忍地临时下来赴约?” 江鹤繁垂了眼笑, 另起话头:“据我所知,这附近方圆几公里内都没有摄影棚,不知道何小姐理解的‘好近’是不是和我有偏差?” 何风晚眼皮一撩, 趁机抓住他话柄, 佯怒:“原来你收到留言了?竟然不回我!” “我飞机落地后, 开机了才收到。” “那你没想过我可能一直在等,都不赶紧打电话说一声吗?” 江鹤繁一本正经地点头:“没有想过。” 何风晚被他这话噎住,随即找到新的突破点:“但你还是来了。江先生,你是不是已经被我迷得神魂颠倒,欲罢不能了?” 江鹤繁终于绷不住地笑开,他头微微低着,笑得肩膀直抖,连声音都稳不住:“看起来是的,何小姐确实有这样的魅力。” 何风晚没说话,凝神看他。 看他身姿笔立如竹,让棱角分明的面孔一衬,笑也清风朗月似的。唇薄,据说这样的人很理性,善于权衡。面子上不轻易表露,但心里总揣着点傲气,像猫一样。 过往步履匆匆的行人偶尔扫过他们,无不露出好奇的目光,对这样一双标致养眼的佳人带了点探究的心。 “我吸好了。”何风晚同他告别,“你有事就先走吧。” “……吸好了?” “现在网上不是流行吸猫吗?” “哦。”江鹤繁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何风晚看不出他是真明白了,还是没有明白却假装明白了。他眼睫一低,轻声问,“何小姐舍得我走吗?” 何风晚下巴一抬,“我说见一面那就是见一面,才不像某些人玩欲擒故纵的花招。” 江鹤繁但笑不语,扭头看向不远处的楼焕,说:“那我送你回家吧,晚上确实有点事。” 两人并肩走回车子。 何风晚虽然撂了句硬话,但开心在脸上一览无余,语气跟着活泼:“说好了,你以后一定回复我,晚一点都没关系,不然我会多想的。” “好,以后我一定回你‘已阅’。” “……” 何风晚正扔去一把“找死”的眼刀,手机铃声响起来。梁丛月说晚上在家煮火锅,叫她带两个朋友一起过去,因为菜备多了,还换了张大桌子,人多些也更热闹。 挂了线,知道身边的江鹤繁把电话听了个大概,何风晚长一声短一声地替他惋惜:“江先生恐怕没有这个口福了,我嫂子自制的底料,那可是一绝。” “这么说,不是必须得尝尝?” “诶?” 江鹤繁俊美的眼睛点染晦暗不明的情绪,流露出说一不二的意志,生生堵住了何风晚“你晚上不是有事吗”的疑问。 但他看出来了,囫囵解释“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径直走向楼焕,附耳说了些什么。两人嘀咕一阵后,江鹤繁朝何风晚朝手,她这才乐颠颠地蹦过去。 * 窗外车流的尾灯如滚落的珍珠,天色泼墨一样浓烈。 车后座,何风晚枕靠江鹤繁肩头,呼吸渐沉,睡得毫无防备,路边灯盏的橙黄色灯光温柔擦过她的脸。 江鹤繁低眸扫去,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天在日料店楼焕的劝解。 并不是不明白。 只不过从他开始寻找何婉的那一刻,就做好了将她当作妹妹照顾,护她一生无忧的准备。 如果何风晚真的是何婉,江鹤繁不确定自己能给她带来幸福。毕竟要是何灏不救他,当时活了下来,谁能说他们一家人不会更幸福美满?何风晚又何至于去美国吃那么多苦头? 他对此难免耿耿于怀。 一旦何风晚确认是何婉,他该如何自处,对她还能再抱持纯粹的心动吗? 江鹤繁向来在商场上杀伐果决,不想遇到这样缠夹不清的问题。 他决定亲自见见梁丛月。 * 车子驶过那条街,片刻抵达。 梁丛月把海市大学美食街的那家面包房交给别人特许经营,自己驻守威达大厦附近的这家。她图这里清净,不像美食街吵吵嚷嚷的。 何风晚这一次认识路了,带江鹤繁直接绕到后门。 到的时候,成珠珠和庞默肩碰肩蹲在洗手池边,看背影像在择菜。 可惜走近就听到“你先用百里玄策二技能去钩,钩中了A三下,再用一技能位移”“好,我试试”这样的聊天。身系围裙的梁丛月抱着电火锅从门里走来,惊讶地问:“晚晚,你什么时候来的?” 这么问的时候,梁丛月目光顺势扫上江鹤繁,“这位是……” 没等何风晚回答,成珠珠大叫:“天哪!江总!” 梁丛月瞥一眼她和庞默手里的手机,痛心疾首地说:“这点茼蒿和白菜怕是择到下辈子都择不完了!庞默,你原来在我店里干活不是挺靠谱的吗?” 江鹤繁看一眼被训得小学生似垂头不语的两人,笑了下:“晚上好,我是何风晚的朋友江鹤繁,打扰了。” 梁丛月认出这是上回在店里捧着一杯美式枯坐,只为盯着玻璃橱窗上何风晚影子的男人,忍不住用眼色询问“真的拿下啦?” 她亲切地招呼:“我是福拜的老板梁丛月,何风晚的嫂子。江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按计划我们这会儿差不多能吃上了,都怪这两个不省心的一直玩游戏。” 庞默嘟囔:“是她非要问我刺客怎么玩……” 成珠珠气急败坏地恨他一眼。 一群人里里外外的又是一番忙碌,连江鹤繁也帮着架桌子,铺台布。 十几分钟后,大家终于坐定。 等待锅底沸腾的时候,江鹤繁不想继续被“何风晚究竟是不是何灏妹妹”困扰,便单刀直入地问:“梁小姐,冒昧问一下,你认识何灏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36.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先反应过来的是何风晚, 她用启瓶器开啤酒瓶盖的手一僵, 诧然看向江鹤繁。 摆放蘸料碗的梁丛月也转过眼,对这样突兀的提问显然缺乏准备。她脸上罩着一层雾, 茫然地陷入短暂的停顿, 随后让这个深埋记忆的名字勾出一些牵牵绕绕的线索,比如那封信上的“江兄弟”。 哪怕只在十年前见过一次,也深刻地印入脑海,一切与恋人有关的细节她都视若珍宝。 难不成就是眼前这位? 梁丛月心里闪过一道电光, 从眼睛窜到嘴角, 有些不知所措。 何风晚手上一使劲, 瓶盖“嘭”地撬开, 轻松地笑:“我们先吃饭吧,有什么吃完再说。” 这“轻松”是她强撑的, 一颗心坠往深不见底,没着没落的慌张。 意外他提起哥哥,更害怕他会道出与她希望中截然不同的真相。 她潜意识是相信他的, 因为相信, 宁愿他永远不说, 那她永远也不会问。 而江鹤繁立即收回探寻的视线, 轻轻点头。 是他太急切,唐突了。 一时间三人都有些愣怔,由一个名字带来汹涌奔袭的往事, 把脑子搅成乱麻似的一团, 兀自坐在纷乱的心事里发呆。 底料浓郁的辛辣香味融入翻滚的牛油中, 袅袅雾气升腾,攀至几个人头顶上方就徐徐散去。 成珠珠和庞默对那三人凭意识聚拢的风雨全无察觉,就是奇怪锅底都滚沸了,怎么还不下菜?馋虫挠心,两个人毫不客气地涮起毛肚和牛蛙。 见庞默夹起牛蛙吃得津津有味,成珠珠忐忑地问:“好吃吗?” 他舍不得挪眼地说:“好吃,有点辣。” 成珠珠说:“那你帮我涮一只。” 庞默奇怪她怎么不自己涮,但还是依言帮夹了只下锅。 成珠珠又说:“庞默,我把不准牛蛙煮熟的时间,你帮我看着吧?” 庞默扫她一眼,眉间浮起些忍耐的颜色,仍听命地又从锅里捞给她。 每人的蘸料都是半碗香油,成珠珠怕辣,佐入蒜泥和醋,却还是在咬下第一口牛蛙就“嘶”得直抽气。 她五官皱成一团,叫庞默帮她倒水,直呼:“这哪是有点辣?辣得我生理期都要提前了!” 庞默终于有了要爆发的迹象,拧着眉把保温壶往桌面猛地一磕。 赶在他爆发前,何风晚迅速救场,大笑着递过碗去:“很辣吗?要不给我吧?我不怕。” 成珠珠却拿手把碗一遮,仿佛没意识到事态的发展,娇俏地说:“不啦,他亲手帮我下的,就算吃不惯,我也会好好吃完。” 庞默声音骤冷:“那真是辛苦你了。” 两人一番较劲落在何风晚眼中,让她窥出个大概,成珠珠对庞默的心思恐怕是昭然若揭了,可惜后者不知是不在乎,还是压根没有半点觉察的眼色。 身侧冷不防传来似问非问的低声:“这还不辣吗?” 何风晚掉过眼睛,见江鹤繁腾出新碗,拿白水冲涮煮好的鹅肠。他脸上无波无澜,声音倒透着些抗议。 她便说:“来前也忘了问你,要不给你单独开个清汤锅,你碗里的就给我吧。” 梁丛月略有歉疚地附和:“我们一家都吃惯了,没考虑到江先生的口味,不好意思。” 成珠珠作势起身,说:“那就这样吧,我去搬个小锅。” 庞默见不得她们保护大熊猫一样,净围着江鹤繁转,扬声打岔:“哎,年纪大了肠胃肯定受不了这样上火油腻的,你怎么不早说?” 年纪大了? 江鹤繁不动声色地罩他一眼。 庞默见他不吭声,有了些得胜的雀跃,悄悄把屁股下的圆凳挪向何风晚,与她靠近一些,头也凑过去问:“我听成珠珠说,你也在玩那个游戏?” 何风晚笑:“玩得不好,比珠珠还菜。” “我可以手把手教你!包教包会!” 瞟一眼成珠珠瞬间变暗的脸色,何风晚心里咯噔一响,心道这庞默真是叫人下不来台,拜托帮帮忙啊! 被这么夹在中间,让她不禁起了焦虑,小手指无知觉地蹭着嘴皮。 江鹤繁放下碗筷,好奇地问:“好几次看你这样,真有那么好吃吗?” 诶? “我尝尝。”话音未落,那张好看到极致的面孔已经靠来,眼帘半阖着,没等她反应就径直抓起那截小手指塞进嘴里。 庞默:“……” 成珠珠:“……” 梁丛月:“……” 席间一时鸦雀无声。 江鹤繁衔住她的指尖,一双眼眸直直盯住她,神色不太好,嘴角却微微翘了翘,语调也是温文绵绵:“嗯,好吃。” 这一点温柔分毫不差地落进何风晚心里,感受他舌尖的湿热,血管就蹭着皮肤突突跳了起来,血液滚烫地冲撞心脏。 * 一餐持续到九点半,几个人都吃得尽兴。 肚子里有了充足的食物,那些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湿冷空气也无惧。 院子一角栽有梅花,嶙峋的枝杈前几日多了些团紧的花苞。时值隆冬,花期尚早,但已能窥出来日的生气,捎带这简陋的小院也有了蓬勃的劲头。 成珠珠利索地收拾厨余,何风晚跟着搭把手。 庞默见这情形,也积极地加入。 江鹤繁默默看着,心想那三个人年纪相仿,要是他连这也争抢,未免太小孩子气。 小孩子气? 莫非真是自己年纪大了? 他眉宇间不由得露出些藏不住的烦闷。 忽然听到一声轻咳,江鹤繁循声看去,见梁丛月朝他招手。 走近后,梁丛月低声说:“何灏是我男朋友,江先生怎么认得?” 江鹤繁心情沉重起来,说:“我和他在南苏丹认识的。” 梁丛月微怔,随后走向一扇不起眼的褐色房门,回头说:“江先生,你来。” 十几平米的房间因为三壁都竖着深色的实木立柜,一眼看去仿佛只剩下几平米,靠窗那面放有写字台和旋转椅。天花饭上一盏白色吸顶灯,灯盏泛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梁丛月蹲下在柜子里翻找,抱出一个铁皮糖果盒,边缘起了锈。 盒里满满当当装的都是她少女时期的心事,梁丛月眉眼安详地挑拣一阵,找出一张照片,递给江鹤繁,“你认得这张吗?” 江鹤繁接过的时候,手指有些发抖。 随后他从皮夹里也翻出一张一模一样的,只不过比梁丛月的这张模糊许多。早在何灏交给他的时候,人像就不甚清晰。 照片上从左往右依次站着何灏、何风晚和梁丛月。 他问:“这是……” “十二年前照的。”梁丛月歪头跟着看。 十二年前? 那时何风晚才十岁,照片上她梳着双马尾,稚嫩的小脸罩有早熟的警惕,唇微微抿着,没笑。 “这是我们唯一的合照,何灏很珍惜,每次回来要印一堆,然后带走……” 江鹤繁眉毛一扬,打断:“我知道,他带一堆去派发。” 梁丛月笑:“你是唯一一个真的在找晚晚的人。” 江鹤繁眼睛还停在照片上,“我也唯一让他们天人永隔的人。” “你运气真坏,被他赖上了,不然换个人,恐怕没法做那么多。他干的那种事,命是早晚要搭进去。比起你,一直在等他的我是不是傻透了?” 江鹤繁视线移向她,认真地说:“如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 梁丛月不过比何风晚长四岁,神情却是善解人意的长辈风范,带一点温和的安抚,语速也慢:“她的事情我从来不干预,她心眼多着呢,在外面不会吃亏。她待人一贯全心投入,却曾遭人背弃,所以最痛恨背叛,希望江先生谨记。” “好,我记住了。”江鹤繁沉吟,继而又问,“梁小姐,何风晚是不是曾经改过姓名?” “对,她原来叫何婉,后来让人建议改名。” 江鹤繁皱眉,“让人建议?” “她来我家的时候,有个自称是模特经纪公司的人找过,说她很有潜力,为了今后的发展,建议换个名字。我反正无所谓,我爸被说通了,就给她改了名,户口也换了。” “那个模特经纪公司的人姓孙吗?” “不记得了。” 江鹤繁点头,多半是孙道然差人处理,不可能他亲自出马。 他把照片还给梁丛月,感慨:“确实不好查,何灏所在的那家私人保安公司没有任何职员档案,他们的组织很严密,一般由上头下派任务,做完了把钱打到指定账.户。人要是没了,账.户立即销毁。” 梁丛月捏住照片一角,拿他打趣:“都过去这么久了,你确定凭十岁小姑娘的脸能找到吗?” “幸好她也在找我。”江鹤繁清俊的眉目罩上淡淡的阴影。 他愈发觉得,何风晚的人生轨迹就因为何灏一时的善意,彻底改写了。 心头不免涌起世事无常的悲凉。 出门前,江鹤繁顺嘴一提:“梁小姐,何风晚遭人背弃,不会是姜洲龄吧?” “你还知道她?”梁丛月脸上掠过匆匆笑影,瞬间变作如晦风雨,“她算一个,还有另一个。” * 江鹤繁与梁丛月在房中翻找照片的时候,另外三人风风火火地收拾妥当。 成珠珠自告奋勇地捞起衣袖洗碗,何风晚想帮忙,庞默直说厨房太小了,三个人转不开身。他说着,拽扯何风晚的袖管,想叫她出去。 但何风晚已然察觉到了什么,非要留下和成珠珠站一块儿。 庞默无奈,掉头独自离开。 片刻后,何风晚的手机收到庞默的留言:你在躲我吗? 何风晚回复:我永远不会躲你,但我永远站珠珠那边。 庞默:…… 何风晚没打算与他兜圈子,索性掰开了说:如果必须要伤害一个人,我肯定不选珠珠。你懂我的意思。 庞默:懂了。 后来梁丛月张罗着吃餐后水果,几个人手握猕猴桃,笑还是平常的笑,可彼此看去的眼中纷纷多了些复杂的情绪。 梁丛月问:“等下你们怎么回去?” 江鹤繁说:“我跟何风晚一路,阿焕来接。” 何风晚补充:“珠珠也跟我一路,江总的车够坐吧?” 江鹤繁垂眸,唇角沾了点笑意:“你让那小子来挤,也绰绰有余。” 庞默听自己无端沦为了没名没姓的“那小子”,一反常态的平静,随后看向成珠珠,说:“不用劳烦,我还赶得及坐地铁回去。成珠珠,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成珠珠咋舌,脸上渐渐有了些美梦成真的欣喜:“我?我吗?我和你?” 庞默笃定地点头:“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37.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丛月姐、何风晚, 下次见。”庞默背起双肩包, 眼睛掠过她们,双手抄入牛角扣大衣的衣兜里掉头就走。成珠珠见状赶紧跟上去, 只来得及回头囫囵甩一句“下次见喔”。 庞默对江鹤繁的敌意明显到梁丛月有些过意不去, 特意走来说声“不好意思”。 “没事。” 随声音带出一小团白色的雾气,须臾消散,他面朝那两人远去的方向,视线却落在身前的欧式雕花铁门上。 黑色漆面罩着一层老派的摩登与讲究, 饰有立体雕塑般的铁艺花朵, 工艺并不精细, 就够个意思。 何风晚悄悄绕后, 拿肩头撞一下他手臂,低声问:“你不会还介意他那句话吧?跟小朋友计较什么?” 那句话? 江鹤繁眉梢一挑, 随后记起是庞默讥诮他年纪大了。 要按俗话说的“男人四十一朵花”来判,他如今顶多算个花骨朵,正是积酿芬芳的时候。再者说, 他怎么会为这样的负气话上心。 但看她脸上带着点自以为藏得很好, 又忍不住露出尾巴的愉悦, 江鹤繁决定顺着她。 “年纪大了, 担心何小姐看不上我这头老牛。” “啊?你不是吧?”何风晚扯住他衣袖,脑袋探到他身前仰视,笑时齿如碎玉, “放心啦, 本嫩草就好你这一口!有些事情和年龄没关系, 靠的是本.能!” 说完就觉得哪里不对,何风晚怔了怔。 江鹤繁随即换上玩味的神情,语重心长地附和:“何小姐说的是,有些事情靠的是本.能。” 他还特意给句尾的“本.能”加上重音。 何风晚的脸攀上片片绯云,灯下看去连眼皮都泛红,把头扭到一边。 他们这一来一回地倒是叫梁丛月看不下去了,直呼受到十万点伤害,让他们找条小黑巷慢慢调.情去。她说着,把他们毫不客气地往外撵,实则为两人创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等在掉光叶子的梧桐树下,何风晚一直念叨庞默今晚的诡异,替成珠珠操心。 她声音听来忽近忽远,江鹤繁有些心不在焉,还记挂着梁丛月的话: ——“还有另一个。” 何风晚在美国曾有暗恋的人,对方是个摄影师。那时他们都是潦倒的境地,生活朝不保夕,彼此便没有多余的心思谈情说爱,固守在朋友的位置上,为对方打气。 可惜当初说过最多鼓励的人,到头来伤她最深。在她因某桩遭人陷害的丑闻,被踩到几乎断送模特事业的时候,作为目击者,他为了自己的前途,没有站出来帮她作证。 哎。 江鹤繁在心里轻叹。 即便如此,她还是朝他跑来了。 怜惜的同时,江鹤繁也有了一些微妙的妒意。那个素未谋面的摄影师握有他欠缺的时光,他们砥砺同行的那一段回忆想必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取代了。 温暖的车内,何风晚照例倚挂江鹤繁的肩头。她眼睛盯着手机,正用流量和队友双排。 忽然听江鹤繁低声叫:“何风晚。” 何风晚和队友正在攻打敌方水晶,得空抬眼看他。车窗外不时晃过的光线深深浅浅,衬得她眼睛像蒙了层琉璃,懵然又娇憨的模样。 江鹤繁反身将她压上靠背,潮热的吐息拂过她下巴一瞬,他有些冰凉的唇就贴上她的。 何风晚错愕得连手机都顾不上,刚想抗议,张开的嘴就让他有了可趁之机。他急切地与她舌.尖相勾,吮.缠着直吻到喉间。 江鹤繁一只手搂紧她,任她扭动着如莺燕般娇软轻盈,像是随时会化成一渠水,柔柔地淹没他。 他眼中满是深不见底的火焰,一路燎到骨头缝。 谁知何风晚起了坏心,纤手蹭向他的腰.腹。 “……别乱动。”江鹤繁被烧哑的声音吐在她唇间,艰难地成形,“我受不了。” 何风晚同样气息不稳,束好的头发也蓬乱了,双手环绕他脖子,唇边无声一笑,附在他颈畔耳语:“江先生,这就是本.能?” 江鹤繁将自己重重抛回后排座位,几个深呼吸后理顺了气息,用眼色示意前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楼焕。 何风晚掩嘴笑得直不起腰,朝他伸出食指勾了勾。 江鹤繁靠过去。 她嘤咛几声娇笑后,依旧耳语:“江郎才尽了吗?” 江鹤繁重新靠回座位,再看向她的眼眸似霜星寒潭,多了几分不在乎。 那“不在乎”分明在说“我们走着瞧”。 何风晚看出来了,脸上的得意仍未有半点收敛,毕竟她清楚,这位仪表堂堂的江先生某些方面的经验一片空白,再怎么强势,顶多和她打个平手罢了,还希望他不要露怯才是。 而江鹤繁联系起之前当他说出“本.能”时,何风晚娇羞的表情,明白她和自己一样,同属“随时调整、随时改进”型选手,再有一次机会,绝不示弱。 感情上他们棋逢对手,真是难得。 前方的楼焕则暗暗叫苦,刚才后座一番动静听在他耳中,哪怕不回头,也能从他们偶尔漏出的几声粗.喘辨出状况。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亲睹老板的情.事,便默默加快了车速。 或许上天听到了他的祈祷,此后的一路,后排悄无声息。 一刻钟后,车子泊在小区外的临时停车位。 何风晚快速下车,直奔大门。而江鹤繁紧随其后,几步就追上,不分轻重地抓起她细腕,拽往近旁的后巷。 刚巧一整条巷子的灯都熄着,一眼望去黑洞洞的。 让水泥墙体一遮,何风晚就被按住。 江鹤繁只剩用手掌垫在她头后这一丁点神智,肆意低头在她颈间游移,气促血热地贴紧她。 何风晚仰头迎合,一面考虑起是不是要转移到酒店去。 可惜下一秒,一道冷光晃过,尖利的女声响起: “啊——” 成珠珠刚下地铁,从巷子另一端走来,用手机的手电照路。哪里料到,巷口埋伏着一对正欲.焚.身的男女,惊得她手机差点滑落。 她当然没心思认出是谁,双手捂着眼睛直嚷:“抱歉抱歉,你们继续。” 让她这么一打断,那两人已然有些兴致缺缺。 江鹤繁没有转身,静默地平复呼吸。何风晚一只手轻柔地抓了抓他的头顶,算作安慰和告别。 她随后小跑跟上已经走远的成珠珠,叫道:“珠珠,你等等我!” “晚晚?”成珠珠惊魂未定地拉住她,张口结舌地说,“我刚才……刚才哦……” “刚才怎么啦?” 成珠珠费劲地吞吐不出,皱眉问:“晚晚,这天那么冷,接吻不冷吗?”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讨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38.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何风晚洗了澡, 从书架上挑了一本《斯通纳》。 这本书她看两次都止步于前二十页, 还想再试试。至少对于阅读,她有和自己较劲的心, 眷念如温泉水淌过皮肤一样, 经文字抚慰的触感。 她对此归为没怎么好好上学的补偿心态作祟。 虽然卓蓝说,这本书一点也不治愈,看完让人无话可说。 拿书走到客厅时,成珠珠坐在被炉边发呆, 连何风晚的靠近浑然不觉。 “你游戏开始了。” 经何风晚提醒, 成珠珠这才“哦哦”地回过神, 投入新一轮的对战。可惜她玩得心不在焉, 以狂送十个人头被队友联合举.报结束。 成珠珠索性扔了手机,四仰八叉地躺平, 两条腿在被炉里蹬了蹬,长叹:“果然还是这样最舒服最解压了。” 被炉是她俩自制的,放弃了内置取暖器, 简单粗暴地把折叠桌架在电热毯上, 再铺上棉被和桌板。撤走茶几换上被炉, 两个人缩在温暖安全的小世界里, 对着电视节目大笑。不想看电视就双排玩游戏,或者各做各的。 看一眼何风晚翻动书页,成珠珠好奇地问:“晚晚, 你跟江总在一起了吗?” 何风晚找到书签的位置, 发现不记得内容了, 便决定从头看起。她顺口反问:“什么叫在一起?” “相互告白认定是男女朋友啦,然后对亲朋大众广而告之。” “那还没有。”何风晚起身,把书放回书架,想着今晚就陪成珠珠聊天好了,“不是说要给公司报备吗?我接下来还有好多事,他年底也很忙,都没空。” “公司是江总的,他跟谁谈恋爱,哪里需要报备。” 何风晚倒了两杯温水端来放在桌板上,腿也伸进被炉里。回忆今晚发生的一切,她面颊轻绽笑靥,说:“那就算一种心照不宣的关系吧。” 成珠珠感慨:“好好哦。” “好吗?” “好啊!”成珠珠忽然端坐起来,“你们有这样循序渐进的过程,不像我……庞默今天晚上问我,要不要和他交往。” 何风晚吃惊地问:“就刚才吗?” “嗯。”成珠珠点头,额前的刘海遮住了眼睛,有些底气不足地放低了声音,“你也觉得很突然吧?但是我答应了。” 联系庞默今晚的举动,想起他对江鹤繁的恶意,发给她那条“你在躲我吗”的消息,何风晚都认为他的告白带有强烈赌气的成分。 但见成珠珠烦闷中透着显而易见的欣喜,她拿不准要不要泼冷水。 成珠珠自己倒是通透:“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冲动了?” 何风晚挑了个委婉的说辞:“他还是年纪小了些,这样交往……恐怕需要磨合久一点。。” “对啊,能像江总那样就好了,成熟稳重。”成珠珠欣羡不已。 呵呵。 何风晚干笑。 今晚在车上和后巷,他意外的主动更像是一种出于急火攻心的占有。 说好的成熟稳重呢? 早在收拾厨余的时候,她就看见江鹤繁被梁丛月叫走了。那间不知算储藏室还是书房的房间装有许多陈年旧物,是适合谈论哥哥何灏的地方。 何风晚性格有积极的一面,消极的一面全留给了记忆,动辄伤心的往事她一概不要回忆。 既然他和梁丛月谈妥了,便也顺利过了何风晚那关。 何况从一开始,她就相信他。 所以对他的主动没有拒绝。 何风晚登陆“招财今天动心了吗”,更新一条“哈哈哈[得意]”,嘴上得空安慰成珠珠:“庞默冲动是冲动了点,但就我认识他这几年来说,人还是靠谱的。放心,有空我帮你问问他。” “好!”成珠珠笑着抱住她,低头看一眼微.博,“晚晚,这是你小号吗?” “是呀,我那个认证的大号不是你在帮我打理吗?” “那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何风晚喜笑颜开地说:“就是一个简单的小记录,看看我们江总什么时候融化呀。” “哦……”成珠珠也跟着笑起来。 * 可惜一连多日,何风晚没机会去找庞默。 她上次为彩妆品牌M拍摄的广告,已陆续投放至一线城市地铁站的月台灯箱与大型墙贴上,当月就为M品牌带来不小的流量。签约代言新一季唇彩果冻系列后,何风晚受邀参加了M品牌的新品发布会。 而从八月启动的丝路模特大赛,也将于元旦节期间进入最后的决赛。 何风晚作为决赛现场嘉宾,本来该按计划拍摄海报,在微博和几家主流网站上配合比赛进程宣传造势。 然而距离决赛还有三天,鼎艺官微与大赛官微突然联合发布,何风晚由现场嘉宾变动为现场评委。 消息一发出,举座皆惊。 微.博上掀起新一轮“猜测何风晚背后的金.主爸爸”。 晚上七点半,何风晚接到临时通知,赶往电视台补拍比赛宣传短片。 她束起利落的长马尾,戴黑色口罩出门。穿着黑色oversized毛衣,颈项系一条灰色羊毛围巾,身下只有一双黑色过膝长靴。膝盖以上裸.露着,在寒风中颇有些招摇。 下了出租车,何风晚神色严肃地匆匆步入电视台大楼。 成珠珠小跑着才能跟上,满脸困惑:“晚晚,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经纪人姐姐也没和我说。要不我们等下问问电视台的人?” “电视台的人怎么会知道,要问也该问这比赛的主办方高层。”何风晚踩着大步摘下口罩。她长腿走路带风,刚好赶上空电梯。 这通知下得实在突然,原本她今晚和江鹤繁约了吃饭。 江鹤繁? 何风晚眉心一跳,拿微信发消息给他:评委? 那边很快回复:加油。 何风晚:“……” 她握住手机,靠在电梯轿厢的墙面,望天哀叹。 如果只是嘉宾,随便露个面胡侃两句就行了。 眼下变成评委,关注度虽然上去了,但不得不端起专业的架子,认真跟进比赛流程。 成珠珠见状靠来,问她怎么了。 何风晚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咬牙恨恨地说:“你们江总可真是热心啊!” “啊?这是江总安排的?那……其实是好事啊!” “好事?”何风晚苦笑,“你知道其他评委都有谁吗?揭淮,华裔顶级时尚摄影师,为宇宙大刊V杂志掌镜拍摄超过200页的华美特辑。卢泽麟,进入MDC的legends榜单国内第一人。还有卓蓝,成名多年,今年又拿下威尼斯电影节影后。我算什么?主办方卖江鹤繁的面子,观众卖我面子吗?” 听到这一串在业内堪称传奇的名字,成珠珠似懂非懂地点头:“晚晚,江总也是希望你有更好的发展,你不一定要比他们更出众啊,只要不出错就好了。” 何风晚撩她一眼,哼道:“我也是这么想,不出错就是谢天谢地了,尤其还在全无准备的条件下。” 成珠珠见她稳住情绪,忙不迭地跟嘴:“而且你跟我说过,你回国本来只为调查哥哥的死因。既然你愿意相信江总,那岂不是说明你要回美国了?” “我……”何风晚顿住。 没错,她当初对迟鸿保证,调查清楚了就回去。 “晚晚,你现在还要走吗?”成珠珠可怜巴巴地看她。 “不知道……起码现在走不了了。”何风晚没好气地嘟囔。 江鹤繁的消息这时又发来:收工了我来接你。 何风晚嘴角一翘,决心施以小惩:怎么?江先生要行未遂之事? 江鹤繁:……祝何小姐拍摄顺利。 后来去到化妆间,何风晚意外碰见卓蓝,兴奋地直叫:“蓝蓝!你怎么来了?” 卓蓝一身呢绒条纹西装套装,坐在化妆镜前看书,旁边的衣帽架上挂有她的黑色大衣。她瞥何风晚一眼,淡定地抛个飞吻过去,说:“刚下节目,在等人。” 何风晚换好上镜的衣服,坐到化妆镜前等化妆师。 卓蓝唇边一抹清浅的笑:“何评委,行色匆匆啊!” 何风晚翻翻眼睛,叹气:“我都够烦的了,你还来挖苦我?” “是吗?”卓蓝凑过来,压低声音,“想不想听听更烦的?” 何风晚默默等她说。 “元逢下个月回来。” 何风晚一颗心沉了沉,讥诮:“身为如今美国最炙手可热的时尚摄影师,他回来干什么?不想放过国内市场吗?” “明年有一档超模真人秀,已经开始筹备了,想邀请他做创意指导。”卓蓝盯着她,“你想见他吗?” “蓝蓝你放过我吧,你要是真见到他,千万别提我,这个人我是打死也不要见了。” 见她一脸视死如归的壮烈,卓蓝坐回座位,轻叹:“好,不提你。” 饶是如此,何风晚放在化妆台上的手轻微颤抖起来。 她赶紧用另一只手按住。 门外传来几声轻响,两个人一同看去。 成珠珠露出头,歉疚地笑:“不好意思,我在外面帮晚晚等化妆师,她来了。” * 凌晨十二点,海市电视台大楼外。 楼焕第三次转头看向江鹤繁,终于下决心开口:“先生,已经等了半小时,还要继续等下去吗?” “电视台的人不是说,拍摄十一点半结束吗?”江鹤繁正低眸看手机。 楼焕说:“拍摄途中,什么情况都会发生,十点半只是预估。” “嗯……” 江鹤繁潦草地应着,信手将自己的微.博昵称改为了“嗯”。 他眸光黑沉沉闪烁,英俊脸庞掠过诡秘的笑影,随后说:“那我们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39.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何风晚收工已是零点一刻, 守在门外的成珠珠递去从便利店买的乌龙茶。 温热瓶壁在何风晚触碰的瞬间, 牢牢吸附她的手指,弯起她双眼, 娇声凑过去:“珠珠你好好哦, 我笑得脸都僵了,全身都冷,就需要热乎乎的东西。爱你!” 她说着拧开瓶盖,咕嘟灌下半瓶。 “晚晚, 怎么办?”成珠珠压低了声音却压不住慌乱, 眼神也飘忽, “庞默来了。” 庞默? 何风晚不解:“他找你吗?” “嗯, 找我。” “你们正在交往,他找你天经地义, 有什么怎么办的。” “可是……”成珠珠低头咬住下唇,绞着手指头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可是我还不知道……” 还不知道他的心意。 成珠珠的恋爱来得实在突然, 她毫无安全感。 何风晚弯腰视线与她平齐, 鼓励似地轻拍她肩头, 笃定地说:“别怕。” 出了电视台大楼的旋转门, 迎头就是一阵风,把空气削得锋利,小刀子一样刮得人脸生疼。何风晚径直走向外面停靠路边的车子, 不见丝毫瑟缩。 身穿蓝色短款羽绒衣的庞默靠着车门, 像是没有料到何风晚会来, 眼里闪过惊讶,问:“她呢?” “珠珠一会儿下来。”何风晚停在离他两米的地方,歪头打量,“庞同学,你认真的吗?什么时候毕业?” “这和毕业有什么关系?我、我是来接她的,你不要以为……”庞默原本被冻红的耳朵此刻颜色深得厉害,像被戳到年纪小的痛处,露出羞恼的神色。 但他很快转过头,注视面前曾罂.粟一样吸引他的女人,说:“很意外我和珠珠在一起吗?何风晚,我知道你拒绝我了,我并没有随便找人疗伤。成珠珠和你想的不太一样,我是认真考虑过和她有个新开始。” 真是够坦诚。 何风晚把头发拨到耳后,温声说:“不是我八卦,我就是记得,你对她的态度不算太友好。” “你不觉得她有时候情商很低的样子,叫人看不过去吗?”庞默毫不客气地说,“不过她私下约过我几次,倒是都挺正常的,想想也不是无药可救。” 原来这两人还有私下的联系。 看来是她多虑了。 何风晚笑着调出手机上成珠珠的号码,一面说:“那就皆大欢喜啦!你可不许欺负她。” 说着,她背过身去叫成珠珠赶紧来,直说搞定了。 那个时候,庞默状似无意地瞟她一眼,受伤的神情明灭一瞬。 庞默为了接成珠珠,特意叫了专车,被何风晚揶揄不叫快车叫专车,很下本钱嘛。成珠珠被说得满脸羞红,乖顺地先钻上车。等庞默回头再去招呼何风晚,却见她跑远了。 终于支走了小情侣,何月老深感自己做了件大善事,在路边等出租车的时候,她喜滋滋地给江鹤繁发微信:今天真圆满! 随后想到这么晚,他肯定睡了。 谁知几秒后,她收到回复:你确定? 何风晚手指噼啪打字:老干.部还没睡? 江鹤繁:临时有个电话会。 何风晚:辛苦辛苦。那你还是早上五点起吗?剥夺太多睡眠时间,对身体不好哦。 江鹤繁:会起晚一点。 何风晚:好稀奇,还以为我们江总雷打不动五点起床。 江鹤繁:昨天听了一首歌叫《身体健康》,小有感触。晚安。 直至出租车快开到小区,何风晚才记起江鹤繁那句“你确定”是在问她,既没能一起吃饭,也没与他见上一面,如何算得圆满? 这小心思。 何风晚愉快地又发一条:好,我检讨过了,找时间认真陪你吃饭。 这一次江鹤繁没再回复,多半真的睡着了。 回家后,等待成珠珠洗澡的途中,何风晚拿手机找到那首名字很朴实的歌,信手扔到沙发上播放,任男歌手舒缓动情地歌唱,她有条不紊地打扫被炉。 后来听到“我也曾把我光阴浪费,甚至莽撞到视死如归,却因为爱上了你,才开始渴望长命百岁”,她才停下手里的动作。 歌词很朴实,却让每一句精准地踩中泪点。 连随之带起的感动也很朴实,如同空气填充了每一个简单的时刻,风一吹就散,明明不成形状可依然涨满了心房。 幸福得要死了。 * 此次模特大赛的决赛为期三天,是海市电视台元旦假期的重要节目,于黄金时段播出。 元旦当天上午举办开幕式,晚上八点是比赛现场直播,15位进入决赛的佳丽将进行各个环节的展示与较量。 何风晚本来起了个大早,谁知路上塞车,紧赶慢赶地踩点进入会场。 场内人头济济,好在卓蓝事先让人安排她们座位相邻,在第不知多少次回头张望后,终于看见她。 何风晚一眼定位冲她招手的卓蓝,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不想差点撞到人。对方眼神不善地瞪她,甩一句“奔丧啊跑那么快”。 她有些不可思议地频频回头去看,越发觉得那人有点眼熟。 清爽的小西装外套里,何风晚搭了件枣色的丝绸衬衫,松垮垮的像极了旧社会纨绔公子的睡衣,要是配上她红唇白齿的明丽笑容,别有一番不羁帅气的味道。 之所以是“要是”,因为她此时脸上没笑,写满困惑。 何风晚不抱希望地问卓蓝:“蓝蓝,你认识那个人吗?深蓝色西装,颧骨很高的男人……就摄影师旁边那个。” 卓蓝顺着她手指去的方向,眯了眯眼:“认识啊,他阿姨是电视台制片人,这次比赛就是他们联合承办的。” “阿姨是电视台制片人”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何风晚突然想到之前在瑞士,她曾与成珠珠一道赴日内瓦湖东岸的小镇接受记者采访。由于不愿提及往事,没让对方拿到独家,临走时被质问“有什么可拽的,别高看自己”。 刚才那人,正是上回的记者。 卓蓝不知道何风晚为什么有兴趣问,索性一股脑倒出自己了解的:“还挺傲,也不知道是个什么职务,和我们握手的时候拿鼻孔看人,要不我也不会记得他。制片人阿姨这个,我是听别人说的。” “哦……” 何风晚应着,莫名有些紧张。 想想为了拿到她的独家,那记者又是拍大片又是录制节目,连画几张大饼。后来碰了壁,他当场翻脸。 这样的人,难保不会怀恨在心,趁机寻事。 万幸第一天“15进10”有惊无险地结束。 何风晚中规中矩地打分,简洁明了地点评,表情也平淡无奇,努力降低存在感,只求一个平安顺意。 九点四十,现场直播结束。 电视台大楼的楼顶隐入夜色,亮着灯的窗口宛如漂浮空中。 接近零度的天气,似乎永远不会下雪。大家抖着笑声涌出旋转门,三三两两地结伴散去,任料峭的冷风呜咽着拂过脸。 何风晚正和卓蓝聊得起劲,担心自己没由来跳了一整晚的眼皮会不会让电视机前的观众发现。 泊在路边的黑色豪车前灯闪了闪。 何风晚抬手遮了下眼。 驾驶位车门打开。 身材高挑的男人下车,穿深褐色呢料长大衣,大翻领,里面套着圆领毛衣,露出衬衫的折领。看不出长了她很多岁,特意挑了入时的衣着,包括浅口皮鞋也有些赶潮流的味道,远远望去颇有几分小鲜肉的扮相。 他走向何风晚,神态沉静,高高低低的灯光将他面目拓出雕刻般的美感。 “江先生,晚上好。” “晚上好,何小姐。” 如他们曾经无数次打过的招呼,如今再重复,多了些调.情的意味。 卓蓝不想走,眼珠子在两个人身上转来转去,忍笑小声说:“你眼皮跳一整晚,可能就是为他。” 江鹤繁朝她轻轻点头,算是打招呼,目光又落在何风晚身上:“不知道何小姐是否赏脸陪我吃宵夜。” 何风晚讶然:“你吃宵夜?” “其实是还没吃晚餐。” “不会吧?你不是决心要长命百岁吗?怎么能不吃晚餐?” 江鹤繁一贯清冷的眼底浮起笑意,讨饶:“最后一次,下不为例。” 边上的卓蓝听得一头雾水,哪里知道这是他们才懂的暗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40.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看不到正文的需补订章节, 或等待一些时间。  中途醒来,何风晚看了眼手机, 早上四点半。 屏幕一小团光把浓稠的黑暗烫出一个洞, 她枕在光下, 脸庞渗出几分惨淡的白。 照例又是那个梦,这一回,不露面的男人站在壁炉边垂目注视她,依旧是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而她没那么害怕了。或许早就不该害怕, 从她离开家,这个梦始终如影相随, 每一次的场景都不一样, 和她的经历密切相关——她去面试V·E秀,就梦见他出现在面试房间外的电梯厅;因为想起时装周后台与卓蓝的初遇,便梦见他出现在候场的队列旁。 而当她在壁炉边的餐桌上闹了一场不愉快, 他果然适时出现在跳跃的火舌前。 虽是百思不得其解,反复几次后, 何风晚也想明白, 时候未到罢了,等时候到了, 一切自然真相大白。 四下阒寂,成珠珠轻微的鼾声突兀地响起, 间或一点点咂嘴咂舌的动静, 像贪馋的小孩子依依不舍舔着手指头。 何风晚坐起来, 睡不着了。 昨天晚上她提前回房,洗了个澡就早早地睡下,算算竟睡了七个半小时,非常奢侈了。 窸窸窣窣地摸索一阵,何风晚披上一件驼色羊绒大衣,蹑手蹑脚地爬上阁楼。阁楼连接露台,她推门站在凛冽的寒风中,不由得裹紧了大衣。 极目远眺,云幕底层翻涌着蒙蒙的浅色,快要日出了,杳冥天光勾勒出雪山的轮廓。何风晚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原地踱了几步,心想这时要是有支烟就好了。 她以前抽卡碧,极细的一根夹在指间,浓烈的薄荷味混着呼吸直探肺底,再打出一串很凉很深的哆嗦。可惜迟鸿签她的时候,强令她戒掉。 略感遗憾地从口袋掏出一根不存在的烟,何风晚回忆着过去抽烟的步骤,点燃想象中的火机,仿佛真的听到火光擦亮的轻响。然而就在她把脸贴向两根并拢的手指,被尼古丁填充的满足近在眼前,眼风疾疾掠过不远处站立的人影。 看到江鹤繁的一瞬,何风晚满脸自得的窃喜还来不及收拢。 他沉默地盯着她的手,眼中有些一言难尽。 不是说他不烟、不酒还不女人吗?真巧,这三样她正好都占齐了。 这样想着,她心里有了一点报复性的快乐,冲淡了昨晚被冒犯的愤怒。何风晚顺势和他招手,笑道:“早上好啊江先生!你也是来看日出的吗?” 江鹤繁凝着一张脸,不咸不淡地说了声“早上好”就转走方向。 谁会想到相邻两套房的顶层露台挨在一起?何风晚昨天上来看的时候,还以为空空旷旷的一大片全是她的呢! 瑞士人也没装什么防盗护栏隔离网,何风晚轻轻松松抬腿一迈就过去。 “没想到你真起那么早?我还以为他们随便说着玩的。” 兔子一样蹦到他身边,何风晚一边拿眼小心觑他,一边偷偷和他比身高。唉,还矮他半个头的样子。 江鹤繁仰头望向遥远的天际,往旁边移了两步,和她保持距离,冷声问:“上次那笔钱还不能让何小姐满意吗?” 诶? 何风晚一下愣住。 “还有那身衣服,是值不了几个钱,但你转转二手,也够换个新包了。” 何风晚脸上彻底没了笑意。 “我并没有看不起何小姐,不过既然我们能在这里‘偶遇’,就当作一次纯粹的偶遇好吗?” 说得足够委婉,但她听出来了,这是在拐着弯地质疑她,是不是上次那笔丰厚的报酬让她尝到甜头,才会处心积虑地布局,不远万里地跟来瑞士。 她顿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想着这男人怎么如此心口不一,之前明明还私藏她的照片,现在又暗示是她别有用心。但这一回,她没有发作。 “其实江先生怎么看我,是你的事。我昨晚喝了点酒,冲动了,扫了大家的兴,就当打个平手吧。”何风晚无所谓地笑笑,“行啊,纯粹的偶遇……我们就纯粹地看看日出吧。” 他们并肩站着,谁也没有再说话。 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映亮了两人的眼眸。 何风晚被一些往事勾着,思绪飘到无远弗届,没有注意江鹤繁后来转头看来。他看着她不施粉黛的模样,金色的晨光映出眼角眉梢一丁点属于她那个年纪的稚气,是没有被她老练的语气和成熟的举止包装过的真实。 他心底落下一点柔软,这还是个小姑娘。 想起他一直寻找,却始终没有找到的故人,如果真有这么个人,也该和她一般大了。 * 成珠珠一气睡到日上三竿,吃过午餐后,懒猫一样躺在院角的木椅上晒太阳,就差把肚皮翻出来。 何风晚拉她起来,搭乘缆车下山,再沿步行山道慢慢往回走。 天空是彻骨的蓝,一片云也没有。 缓和的坡道只有她们两人,头顶上空偶尔有缆车驶过,黑色的影子大鸟一样飞走。大片的针叶林密密地延伸到坡下,往上是覆雪的岩壁,茫茫无尽的白色。 松风声浪涛似地盈了满耳,一两只鸟雀扎进草丛扑腾。 何风晚让一口气顶着,越走越快。成珠珠几乎跟不上,在后面直喊:“晚晚!你等等我!” “他也不想想,我连他真名都不知道,怎么对他处心积虑?我有那个本事,干点什么不好?”复述了早晨露台上江鹤繁那一番话,何风晚气鼓鼓地说,“本来我对他还挺有兴趣的!” 成珠珠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欲言又止地偏开脸。 何风晚说:“你有话就直说。” “其实不管谁来看,都会觉得你们这样实在太巧了啊!”成珠珠头头是道地分析,“就算来瑞士度假,一般不都是住豪华酒店,去景点观光吗?这个小莫村,也未免太冷僻了。更何况,江总并不是来度假的,是陪他们俱乐部训练。” “老实说……晚晚,你别生气,其实在我看到江总的时候,也以为你是冲他来的。” “不。”何风晚停下,“我哥哥以前来过。” 哥哥?成珠珠有些糊涂。 何风晚放慢脚步,看向山道上斜拉的人影,“哥哥曾经为了挣钱,给那些登山冒险家当向导,因为我小时候住的村子靠近雪山,这样的向导大多都是了解地形气候的本地村民。没想到他也因此爱上了登山。他是怎么知道小莫村的,我不知道,但他和我提起过。所以我想等挣了钱,有空的时候就来看看。” “哎!那不就是误会吗?你干嘛不和你哥哥一起来?” “他不在了。” “噢……”成珠珠慌张地顿足,露出不小心戳痛别人的懊悔,“抱歉啊。” “没事,过去很多年了。哥哥那时说会带我来,他既然带不了,我就自己来,当还一个心愿。” 成珠珠如梦初醒地大叫:“所以你也别怪江总啦!他又不知道!” 何风晚横她一眼,“你怎么老帮他说话?” “你知道我崇拜他嘛。”成珠珠吐吐舌头,哼哼着,“而且啊,你昨天晚上离开以后,林大哥他们都狠狠批评了他。” 何风晚眼梢一挑。 真稀奇,江鹤繁那样的人物竟会受人狠狠批评? 成珠珠看出她不信了,说:“你不知道吗,江总他待人有亲疏,对亲近的人一向很包容,对敌手才格外冷酷。” “这么说,我可以继续对他有兴趣啦?”何风晚笑颜重展。 成珠珠小鸡啄米似地点头,一连迭声地应:“可以可以可以!” “你那么兴奋干嘛?” “何止我啊!”成珠珠双眼堪比两只高功率灯泡,熠熠发光,“多少人铩羽而归!都等着看他什么时候被人拿下!晚晚你加油!我压你的!” 人都是这样,摇摆不定的时候旁人撺掇几下,立刻就定了。 何风晚脑子里浮现出江鹤繁的脸,总一副从此就不问世事的样子,用流行的说法叫什么? 禁欲。 非常准确啊,还是个雏呢。 何风晚暗暗想着,情不自禁地笑出声,再一抬头,对上那双清俊的狭眸。江鹤繁和林熊一人一根登山杖,从后大步赶上。 林熊看见她,激动地挥手,“嗨!何小姐!” 一旁的江鹤繁在打量她。 他今天休闲扮相,猎装夹克与牛仔裤,一双高帮登山鞋。西斜的日光照来,上扬的眉骨倍添英气,高挺鼻梁一侧落下小片阴影,充满雕刻的美感。或许是何风晚心情好,怎么看他怎么面若冠玉。 “嗨,江先生!”何风晚热络地笑,“你们也是从山下走来的吗?” 江鹤繁没说话,林熊赶紧接住话茬:“我们不是从山下来的,本来打算走环线,但我犯了老毛病,就中途回来了。” “不要紧吧?” “不要紧不要紧。”林熊淳朴地笑,面露惋惜之色,“回来休息一晚,明天再出发,就是两天都见不到何小姐了。” 何风晚惊奇:“要走那么久?” “是啊,刚才去镇上买了点药。多亏江老弟在,要不我连什么药都不记得。买完我们俩换身轻便的,再转回来。” 于是重看江鹤繁,何风晚心里涌起些即将小别的不舍与澎湃。 而他打量半天,得出结论:“你怎么不带登山杖?” 何风晚说:“这山路也不陡,带那个多麻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1.41.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看不到正文的需补订章节, 或等待一些时间。 凭仅存的理智, 她拼命回忆欧洲雪崩规模的分级,长度和体积的裁定, 估算眼前这场灾难的破坏性。于是眼睁睁地,注视着那个黑色的点顷刻间没了影。 应该是场小雪崩,雪势还未抵达坡底就静了下来, 全程不及一分钟。 但人没了就是没了。 何风晚彻底慌了神,支着雪杖滑去。 害怕见到江鹤繁遭雪深埋的惨况, 但她仍全速前进,她还记得搜救步骤, 必须争分夺秒。 慌乱中丢了护目镜,何风晚盯久了雪面,白亮反光刺激眼泪落下,须臾风干在皮肤上留下细小尖锐的麻痒与疼痛, 随后变成真哭。 “江鹤繁!”何风晚滑至雪崩发生的区域,双手合成喇叭, 放声呼唤。 回应她的只有嘶嚎的风声, 回忆印象中他最后出现的位置, 何风晚立即按江鹤繁教她的方法搜救, 从背包取出铲子挖雪。 不过最早教她搜救的, 是哥哥。 那时何风晚才十岁,背过身去坚决不看, 气鼓鼓地问:“你也知道有危险, 为什么还去?” 哥哥布满粗茧的大手温柔抚摸她的头顶, 笑眯眯地说:“我没别的事情可做,只有这一件。我已经被征服了,凡是去过峰巅的人,都会一再地踏上朝拜的路。” 这真是太不浪漫的说辞,完全不能打动年幼的何风晚。 去国外登山不但费时费力,一次旅途就要付出几十万的开销,是何风晚清贫的家境不能承受的。武馆出身的哥哥后来不知结交了什么人,远赴非洲为私人保安公司工作,成为刀口舔血的雇佣兵。 毫不意外地死在那。 何风晚直到今天也无法理解,不止一次埋怨哥哥是个傻瓜,所有轻视生命的人都是傻瓜。 包括眼下不知埋在何处的江鹤繁。 “江鹤繁!你这个混蛋!” “你要敢死在这,我非扒了你的皮!” “我说到做到!还要放干你的血,剥光你的肉,让你就剩一堆骨头!” “……呜呜。” 混着断断续续的抽噎,何风晚哭出一副沙嗓,她瞪着通红的双眼,脸上有了发狂的表情。跪倒在雪地上,她双手合力紧握雪铲,很快刨出坑。 雪质干硬,一点不比铲土轻松,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头顶上方蓦地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挖的地方不对,我要是被埋了,该在你后面两米的位置。” 何风晚愕然抬头。 江鹤繁侧躺在一块岩石旁,周身被明亮的阳光勾出一圈温暖的毛边。 抹了把泪,何风晚手脚并用地往上爬了几步,生怕是自己的幻觉。 才终于看清他低下眼睫,狭眸匿在阴影里,光线便跳上了颧骨和鼻梁,整张脸触目惊心的英俊。与他视线交汇的一瞬,何风晚不争气地心跳隆隆。 江鹤繁见她一脸愣怔,贱嗖嗖地叹气:“没让何小姐实现扒骨拆皮的心愿,不好意思。” “混蛋!” 何风晚回过神,羞愤交加地猛扑过去,朝他抡起手臂,那发狠的神情似要和他你死我活地打一场。 却忘记经过刚才一番折腾,力气都耗尽了,才站起就是一阵大脑缺氧的眩晕袭来,她两眼发黑地往后倒。 江鹤繁伸手去捞,没想到被她拉着一起摔倒。 两人一道往坡下滚了几米。 何风晚睁眼,江鹤繁的脸近在咫尺,这才发现始终被他完好地护在怀里,半点没磕到。 他深眸温柔地一开一合,太近了,连剃净后泛青的须面,那些稀疏却长得不可思议的睫毛都看清楚。何风晚面向他的脖颈和脸颊烧起来,皮肤下血液亢.奋地流动。 她推了推,没推动。 不得已,喉咙挤出微弱的抗议:“你……” 江鹤繁这才松手。 顾不上数落,何风晚背向他脱掉手套,捂脸散热。毕竟顶着大红脸和他争执,实在太没气势。 却不经意瞄到他轻轻抖动的肩膀。 他居然在笑! 何风晚怒吼:“喂!你笑个鬼啦!” 江鹤繁随即缓了缓,说:“不是你让我笑的吗?” “我——”何风晚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凶着脸,“我没让你现在笑!” 江鹤繁索性转身,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眼前的何风晚一张脸皱巴巴的,泪痕斑驳,看着惨极了。 她赶紧偏头,音量明显小下去:“看我干什么?” “等你告诉我什么时候该笑。” 可恶! 何风晚气急败坏地大叫:“现在不许看!也不许笑!” 身后便真的没了动静。 及至情绪平复,何风晚之前萦绕心头的那点难过也散去了。 江鹤繁这才又开口:“这是小型的松雪塌陷。刚才那块积雪下藏有空间,我的滑动造成额外负载,坡面受力引发了塌陷。” “不过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还好运气不错。我冲过雪崩区,躲在岩石旁边观察有没有后续的塌陷。看着阳光不错,就顺便躺下,然后听到何小姐的声音。” 想起刚才的惊慌,何风晚生气地说:“没事就早点出来露个头很难吗?知不知道我真的以为……你这样叫别人担心真是……” “对不起。”江鹤繁诚恳地垂目。 何风晚无措地张张嘴,他低眉顺眼地率先缴械,这下再生气就是她的错了。 算了,反正刚才摔倒的时候,他也帮了忙。 何风晚整顿行装,重新穿好雪板,漫不经心地说:“天晚了,我们回去吧。” “好。” * 下山的一路,两人都没说话。 何风晚看向地上蜿蜒的两道人影,时而重合,时而分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2.42.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看不到正文的需补订章节, 或等待一些时间。 十月充足的冷气扫上何风晚的小腿, 激起一阵颤栗。她默默数着减少的人头,估算面试时间平均为一分钟。四周皆是历经大小秀场的老将, 手握各路代言,可站到V·E门口也不由捧起新人的忐忑。 V·E是全球著名内衣品牌,广告汇集了世界上最艳丽性感的女模。据说登上一次V·E内衣秀的伸展台, 至少五年不会被大众遗忘。 要是能和V·E签约,获得的曝光和商业价值将不可限量。 收回目光前, 何风晚撞见曾在米兰时装周后台找她借假睫毛的巴西模特——小她两岁,今年斩获两个蓝血品牌代言, 风头正劲。 对方还记得那时的慌乱,向何风晚挥手打招呼。 何风晚回以飞吻,巴西模特微微一怔,眼里闪过震慑, 赶紧把脸偏开。 她露怯了。 这场V·E秀寻找光芒四射的候选人,从五百名额筛到现在, 谁都知道靠身高三围和台步优劣早就不足区分, 强大的气场或是极具感染力的笑容才能打动评委。 彼此互为竞争关系, “不动声色”四个字算必备功课, 原来还有人没做足。 何风晚将巴西模特的反应收进眼底, 面子上波澜不惊。 “Wan,轮到你了。”门打开, 工作人员探出头。 里间涌出更为明亮的光线, 温热气流顷刻融化何风晚小腿挂满的寒霜, 她说着“谢谢”昂首步入。 更衣室很安静,何风晚换上一套V·E的黑色内衣裤,调整胸型后,手指轻抚肩带上的窄边蕾丝。镜中佳人九头身,红唇丰润,茂密的长卷发泛着健康盈动的光泽。 来不及再多看几眼,何风晚被叫了进去。 从她现身那一刻,四位评委眼睛便齐齐点亮,研判中毫不掩饰对她的满意。 一位评委不自禁地说:“你再走一次。” 何风晚会意地向他眨眼,重走一个来回。台步潇洒自信,定点pose甜美撩人。走到评委席前,她甚至听到两声不那么清晰的“perfect”。 以至于,四个人面面相觑,想不到该问她什么。 半晌,才有人开口:“这是你第一次参加V·E面试,能说说为此做了哪些准备吗?” 何风晚露齐堪比广告效果的璨白贝齿,笑道:“所有你能想到的。” 评委们于眼色传递间,似乎确认了什么,之 后的提问气氛轻松下来,评委之一的选角导演抱臂半开玩笑:“你怎么现在才来面V·E?我们去年就和你经纪公司沟通过。” 去年? 去年何风晚才在HF(high fashion)圈里初露头角,绷着脸征战于各场时装秀和大片摄影棚,那时她还一心要当个兢兢业业的HF模特。 而今年想走V·E这样的商业秀,因为她改主意了。 但她依然讨巧地回答:“我的工作计划今年做了调整,和去年当然不同。” 对方听出她在回避,没打算放过,追问:“那为什么想到来面V·E?” 何风晚爽朗大笑:“因为我想赚更多的钱。” * 回更衣室换衣提包,何风晚想起刚才那一幕,看似一招险棋,但在纽约待了四年,她知道美国人会喜欢她的率真与自信。 而离开前四位评委主动与她击掌也说明了这一点。 手刚搭上门把,手机震动着收到那位选角导演的短信,一句简短的问好,一句有空共进晚餐的邀请。 何风晚唇角旋开半边括弧,回复一个微笑表情,意义模棱两可。 想必对方清楚,还没有确切收到V·E秀的门票,她有权不接受邀请。 出门穿过长长的走廊,行至电梯厅前,手机短信收件箱和邮箱的图标上,红色数字不断增加,提醒她这世界还有无数双眼睛在期待。 事实上从她宣布进入V·E内衣秀面试,国内外媒体接连发稿,对她无不看好,甚至预祝首秀成功。就连V家的经纪总监在接受采访时,也失口说出“期待我们新的Chinese Idol(中国偶像)”。 所有人都说,她来面试只是走个过场。 等电梯的时候,何风晚接到经纪公司老板迟鸿的电话,照例一通叮嘱,那因激动而拔高的音调让她忍不住拿开手机。视线顺势扫去,注意到走廊尽头突兀的人影,她留一句“等下联系”挂断电话。 不巧顶灯坏掉几盏,那人挺拔如峰立在暗处,何风晚凭侧身的剪影辨出是个男人。 抬腕看表,他捏了捏眉心,转身朝她站定。 何风晚看不到他的脸,只见他鞋尖转了过来,迈开脚步。 她屏住呼吸,抓紧挎包的链条。 电梯到了,这时何风晚的手机铃声大作,鼓点訇然,一瞬爆发的摇滚乐响彻整条走廊。她手忙脚乱地划拨屏幕,点击拒接,然而乐声不止。 奇怪! 慌乱间,一双深棕色的男式皮鞋现于视野下方。 不用抬头也感受到对方气场的压迫,和他向下看来的目光。 向下看? 何风晚身高可有177公分。 她停下动作,两人就这么无声对峙。他沉默注视何风晚费尽力气也关不上那通来电呼叫,像个张牙舞爪的小丑。 * 何风晚睁眼醒来。 入目是头顶北欧风的枝形吊灯,黑色钢架斜拉一个扭曲的“大”字。一面墙壁印有夕照投下的百叶窗影子,从这扇位于西42街公寓七楼的窗户向外望,能看到几条街外的时代广场。 面试的情景太真实,何风晚揉着太阳穴坐起,还在回忆梦境。她长发凌乱地裹住下巴,面庞镀上一层橘色。 渴。 掀开被子,手机在枕头下高声抗议,屏幕显示23通未接来电,她皱眉。 “你再不接电话,我就报警了!” 迟鸿穿云裂帛的嗓门在耳边炸开,何风晚拿开手机一秒,又贴近,“不好意思,我才醒。” “别泄气,你跟我续一年合约,我给你最好的资源。” 真诱人。 何风晚彻底醒转,猫一样慵懒地眯起眼,蹬着拖鞋走去厨房接水喝,没有直接回答她:“刚才梦里你给我打电话,怎么都挂不掉,梦外你还真来夺命连环call。” 迟鸿不理会,恶狠狠地说:“名单昨晚公布,你关机,今天又晾了我们一天。我告诉你,要发疯的不止我一个。” 而何风晚仍挂念她的梦,“那时要掐掉你电话,我就有空去看他长什么样了。” 迟鸿被绕进去:“……谁?几时?” “和你说过的,那个隔三差五来我梦里,却总是记不住样子的男人。” 还有空说这个? 都火烧眉毛了! 线那边的迟鸿闭了闭眼,忍住飙脏话的冲动,一字一顿叫她:“何、风、晚!” 何风晚这才回归正题:“鸿姐姐,我昨晚签了鼎艺。” “你签了多久?违约金我出。” “一年。”痛饮半杯冰水,她有了活过来的畅快,语调也变轻松,“我想回去看看,说不定就此踏入娱乐圈,潇洒转型了?” 迟鸿冷笑:“就你那版型,国内能有多少男演员和你搭戏?才22岁,你升仙、上钱榜都是迟早的事,别作。” “我已经决定了。” 迟鸿噎住,萌生一丝“当她老板,何其不幸”的哀戚。 因为何风晚决定的事,谁也无法更改,两年来一向如此。这也是她吸引人的地方,混时尚圈需要棱角。迟鸿当年从泥淖中挖她出来,小心呵护,盼她早日艳色灼人,当然做好了被刺伤的准备。 于是调子一转,迟鸿老母亲般叹气:“哎,谁想到……谁能想到……” 谁能想到人人看好,就连何风晚自己也认为十拿九稳的V·E内衣秀,最终名单没有她。 何风晚轻笑两声,反去安慰:“没事啦,搞不好是上天在召我回国。” “你还笑得出来,网上都炸锅了……”迟鸿嘀嘀咕咕,最终换上听天由命的语气,“行,我拦不住,但你别趁着风口浪尖回去,好歹缓缓。” “我会先去度假。” “需要送你去机场吗?” “我22岁,不是2岁。” 电话里何风晚和迟鸿说好,一年后回来,后者补充一年内她想改主意,随时欢迎。 挂了线,何风晚嘴角还有笑,幸得迟鸿宠爱她,由她任性。她当然明白,这份宠爱不可以无度消耗,要能证明就算落选了V·E,吸金潜力依旧无敌。 那么恰好,她在离开纽约前,收到一场饭局邀约。就设在今晚,对方出价七位数,抵她走一年伸展台。 一眨眼,V·E已是明日黄花。 不过很棘手,人家的群都是私下建的,她那句“就是要泡江鹤繁”可是让本人听到的。 唉,愁。 何风晚仰面无声地叹息,随后抱着手机倒回床铺,暗想她在江鹤繁心中一定算不得零分,但凡还记得,必须是个负数,这让她有了偃旗息鼓的念头。权当这雄心是一时兴起的玩笑,掐了就掐了,她顺手拿微信简洁地点评“就那样吧”强行挽回颜面。 成珠珠不可置信地回复:??? “珠珠,你听说过‘天悬地隔’这个词吗?我跟他的距离,其实就像天与地那么远。谢谢你的热心,要不这事到此为止,我不想,你也别想了啊。” 成珠珠无法理解:“可你明明昨晚还——” 她一脚急刹,截去了“恨不得一口吃了他的样子”这条话尾,在线那头突兀地沉默着。 隔着手机屏幕,何风晚好像看到成珠珠一肚子委屈打着滚冒着泡地往外蹿。到底是个实心眼的小姑娘,听她那般言之凿凿,当真行动起来,还辗转托了人。眼下她将话全推翻,心里堵,嘴也跟着堵,玩不来八面玲珑那套。 但很快记起与她工作上的主从关系,成珠珠心虚地补充:“反正视频都跟我同学订好了……不看白不看?” 何风晚喜欢她,从没想要为难她,更不好意思将那晚的醉态和盘托出,便答应下午过去看。 * 出租车上,何风晚趴在窗边贪婪地张望。 四年没回来,城市早已换了新面貌,是连深秋的冷空气也打不蔫的时髦光鲜。无数高耸的楼宇将天空衬得愈发深暗,车龙永远不绝,人潮永远不灭,瞧着和纽约没什么两样。 于是看一会儿就没了兴味,她靠回后座翻检手机。 微博上对她的围攻少了很多,剩下几条坚定不移的,如散落洋面的袖珍岛屿,叫人目光停留的欲望都欠奉。 何风晚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听说你晚灰溜溜地回国了,服气!骗不了外国人就回来骗同胞! ——鼎艺官微发公告了,何风晚要出任今年丝路模特大赛决赛现场嘉宾,她算老几? ——决赛现场嘉宾?你晚莫不是傍到什么金.主爸爸? 我还能去当嘉宾?莫不是哪位金.主爸爸看上我?能提前打个电话通知一下吗? 事先没收到半点风声,何风晚的惊讶丝毫不亚于黑粉。 后来问了成珠珠,她拍着脑门大叫:“经纪人姐姐给我发了邮件!我忘了看,也忘了告诉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3.43.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看不到正文的需补订章节, 或等待一些时间。  老钟露出受惊的表情, 面子有点挂不住,半是瑟缩半是不甘地纠结着。 但他不敢问为什么不能。 没人敢问为什么,大家一齐噤了声, 气氛沉下来。 只有孙道然脸上掠过微妙的笑影,晃着酒杯说:“君子不夺人所好, 今晚何小姐是他的女伴, 别管他打什么主意,老钟你就不要打何小姐的主意啦!” “是是是, 刚才有点上头, 陈先生别介意。”老钟如蒙大赦地附和,朝东家递去感激的眼色。 陈招财略感无奈, 只得宽慰似地笑:“不介意。” 他一笑,饭桌上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指间的香烟点燃,碰杯声不绝于耳,若有似无的爵士乐也调大了音量。一张张被酒精催红的脸亦真亦假, 都在乱哄哄地闹, 迅速覆盖刚才那段小插曲。 能坐到这张桌上的, 谁不是练就一双慧眼, 看老钟碰了壁, 就知道对天仙似的何小姐,陈招财怎么可能不动念头。 风向不对, 赶紧转舵。 然而他们挖空心思也不会想到, 陈招财不过记起何风晚那句“一顿饭而已, 吃了就散”——这话带着一点韧性和骨气,比起这桌人的小心翼翼,实在有趣多了,他便想遂她的意,吃完就散。 正好忍了她一晚上的玫瑰香水味,早已撑不住。 “你们别看陈招财爱摆臭脸,搞得自己多了不起,也有吃瘪受窘的时候。” 待众人缓过劲,房里唯一对他不忌惮的孙道然悠然靠上椅背,拉长了调子,“上礼拜一个朋友的公司在纽交所敲钟上市,我们都猜首日股价报收能超九十美元,就他不看好,说超不了。结果还真超了!于是我们罚他……嘿嘿,你们猜罚他干什么?” 这样的八卦当佐酒料再好不过,见陈招财饶有兴致地环抱双臂,其他几个人也兴奋得两眼放光。 “那天,纽交所附近一栋楼里有群超模在排队面试,我们让他找个人送花。我盯着他抱花被保安拦下,然后进电梯,十分钟后空着手出来。”孙道然乐不可支,“你们是没见他,脸上都有杀机了!” 经他一番描述,大家眼前有了画面,再看陈招财,也不像之前那么遥远。 可有人问:“那陈先生送的真是模特吗?” 孙道然被问懵了一秒,随即拍桌叫道:“操!让这小子钻了空子!” 这话逗得一桌人哄堂大笑。 连陈招财也忍俊不禁,对他调节气氛的能力很是佩服。身为东家,孙道然自然不愿客人们忙着拼演技,适时让他们松口气,明白他陈招财这尊菩萨,说到底也不是真正的菩萨。 另一个人问:“孙总说的超模面试,不会是那个什么秀吧?” 立马有人接腔:“何小姐那天应该在场。” 哦,何小姐,看来确实动不得。 陈招财莫名头疼。 那天他随便按下某层楼,把花随便留在某个公司前台,掉头就走。怎么到了这,线索愈发理不清楚? 而身边的空位告诉他,唯一能理清楚的人,此刻踪影全无。 陈招财叫来楼焕,低声问何风晚去哪了。 楼焕镜片后的神情略为复杂,“……何小姐喝太多,去吐了。” * 何风晚昏天暗地吐了好一阵,整个胃都掏空,才勉强止住。她虚弱地盖上盖子,抱着马桶冲水。 水流声似有千军万马之势,顷刻消失。她闭上眼,靠墙歇了好一会儿,撑着一点点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盥洗台前洗脸。 双手掬一捧水,她担心把脸弄花,便转为漱口,再抹了把嘴。 站定片刻,何风晚视线总算对上焦,从镜中打量这间奢华的盥洗室:有外面主厅一半大小,大面积的镜面缀以雕花,门边两把红色天鹅绒软垫座椅,镀金水龙头旁摆放仿古烛台,马桶前还挂着一台宽屏电视。 多浮夸。 可她不就冲着这浮夸来的吗?不就梦想有一天枕在砌好的金山银山上,酣然入眠吗? 这么想着,全身的力气又回来了。何风晚直起背,整理淋湿的额发,包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捏着手机出门时,外面正在猜孙道然罚了陈招财什么,没人注意她轻手轻脚地蹿到走廊。露台花园太冷了,她索性曲腿坐在门外的地毯上,正好醒醒神。 “何小姐吗?抱歉抱歉!我手机没电了,下午陪公司模特在郊区拍片,才刚到家。” 元气的少女音提振了何风晚的精神,让她很受用,笑道:“不要紧,我们现在聊,随你方便。” “太好了!何小姐真是大好人!” 线那边窸窸窣窣的,传来水流声和物件的碰撞声,何风晚好奇地问:“你没事吧?” “没、没事……挂毛巾的架子掉了,我习惯回家先卸妆洗脸,再洗澡,最后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敷个面膜,一边玩游戏,一边喝酸奶。那才是一天最开心的时候。” 何风晚听得有点出神。 她几乎没有这样惬意的闲暇,所有生活都被工作填满,要么走秀、拍广告、上电视节目;要么被品牌拒绝,陷入自我怀疑的无限循环。 两种状态交替,永远走在路上。 想说点什么,记起对方还没自我介绍,她便问:“小姑娘,你叫什么?” “我叫成珠珠。”成珠珠顿了顿,迟疑地说,“那个……何小姐,我比你长两岁呢。” 何风晚:“……” 两人没聊多久,何风晚打开话匣子,压根煞不住尾,连陈招财走来站在身后也没留意,一劲地向成珠珠打听新公司鼎艺。 “所以公司老板就是田经理?” “这……他是小老板,还有大老板。” “……怎么有两个?” “当然了,鼎艺归江氏,你要问江氏集团负责文化艺术这块的,是江鹤繁。你要只问鼎艺,当然是田经理喽!” 何风晚揉揉太阳穴,脑子缓慢地反应。 今晚她喝得太多,头晕,眼也花,看墙上那排壁灯裹着一层昏黄的光圈往远处延伸,像山洞两侧绵延的火把。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回答:“哦,那必须是江……江什么玩意儿?” 陈招财无意偷听,正要走,不想脚下被这话绊住。 成珠珠一字一顿地纠正:“江鹤繁,长江的江,仙鹤的鹤,繁茂的繁。” “江鹤繁!就是他!” 成珠珠困惑:“那可是大老板,我们平时都见不到的,何小姐问他做什么?” 何风晚大笑:“泡他啊!把他吃干抹净、扒骨拆皮!泡小老板不是浪费时间吗?” 陈招财:“……” 成珠珠嗅出了不对劲,忐忑问道:“何小姐?你喝酒了?” “嗯,喝了挺多。” “那……那辛苦你了。” “哈哈,不辛苦。他们以为喝酒会难倒我?几块饼干会吓退我?不会的,吐出来就好了。像那些跳芭蕾舞的女孩子,总嫌自己不够瘦,稍微吃多一点就要抠着吐出来。” “可那样对身体很不好。” “我心里有数。” 毕竟经历过五十二公斤还被人当作航空母舰的日子,合租的室友一天要跑两、三场试镜,而她一场都没有,连经纪人都下了最后通牒要她继续减重,不得不对自己狠一点。虽然那次狠过了火,折腾住进医院,从此便也晓得边界在哪。 不碍事。 成珠珠不知道该不该把她泡老板的决心当真,为难地吞吐:“那可是江老板啊……” 何风晚侧过身,不想对上陈招财的冷脸,粲然一笑:“要定就定个大一点的目标,不然多无聊,万一我跟江老板很合得来?你说是不是?” 最后那句在问成珠珠,也在问陈招财。 谁知她仰头时手机落下,一瞬黑了屏。 何风晚醉倒了,倚靠墙根,身子软得像面条。旖旎红裙遮不住两条白皙的长腿,就肆意地敞在他眼里招摇。她眼梢染着艳,眼尾挑着媚,眼底波光流动,闪闪熠熠。 声音是多余的,她轻展笑靥,已是最含而不露的撩拨。 陈招财脸上起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这变化一闪而过,还是被何风晚捕捉到——那种异性眼里才有的意思,对她怀了欲念的兴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4.44.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看不到正文的需补订章节, 或等待一些时间。 V·E是全球著名内衣品牌, 广告汇集了世界上最艳丽性感的女模。据说登上一次V·E内衣秀的伸展台,至少五年不会被大众遗忘。 要是能和V·E签约,获得的曝光和商业价值将不可限量。 收回目光前, 何风晚撞见曾在米兰时装周后台找她借假睫毛的巴西模特——小她两岁,今年斩获两个蓝血品牌代言, 风头正劲。 对方还记得那时的慌乱, 向何风晚挥手打招呼。 何风晚回以飞吻,巴西模特微微一怔, 眼里闪过震慑, 赶紧把脸偏开。 她露怯了。 这场V·E秀寻找光芒四射的候选人,从五百名额筛到现在, 谁都知道靠身高三围和台步优劣早就不足区分,强大的气场或是极具感染力的笑容才能打动评委。 彼此互为竞争关系,“不动声色”四个字算必备功课,原来还有人没做足。 何风晚将巴西模特的反应收进眼底, 面子上波澜不惊。 “Wan, 轮到你了。”门打开, 工作人员探出头。 里间涌出更为明亮的光线, 温热气流顷刻融化何风晚小腿挂满的寒霜, 她说着“谢谢”昂首步入。 更衣室很安静,何风晚换上一套V·E的黑色内衣裤, 调整胸型后, 手指轻抚肩带上的窄边蕾丝。镜中佳人九头身, 红唇丰润,茂密的长卷发泛着健康盈动的光泽。 来不及再多看几眼,何风晚被叫了进去。 从她现身那一刻,四位评委眼睛便齐齐点亮,研判中毫不掩饰对她的满意。 一位评委不自禁地说:“你再走一次。” 何风晚会意地向他眨眼,重走一个来回。台步潇洒自信,定点pose甜美撩人。走到评委席前,她甚至听到两声不那么清晰的“perfect”。 以至于,四个人面面相觑,想不到该问她什么。 半晌,才有人开口:“这是你第一次参加V·E面试,能说说为此做了哪些准备吗?” 何风晚露齐堪比广告效果的璨白贝齿,笑道:“所有你能想到的。” 评委们于眼色传递间,似乎确认了什么,之 后的提问气氛轻松下来,评委之一的选角导演抱臂半开玩笑:“你怎么现在才来面V·E?我们去年就和你经纪公司沟通过。” 去年? 去年何风晚才在HF(high fashion)圈里初露头角,绷着脸征战于各场时装秀和大片摄影棚,那时她还一心要当个兢兢业业的HF模特。 而今年想走V·E这样的商业秀,因为她改主意了。 但她依然讨巧地回答:“我的工作计划今年做了调整,和去年当然不同。” 对方听出她在回避,没打算放过,追问:“那为什么想到来面V·E?” 何风晚爽朗大笑:“因为我想赚更多的钱。” * 回更衣室换衣提包,何风晚想起刚才那一幕,看似一招险棋,但在纽约待了四年,她知道美国人会喜欢她的率真与自信。 而离开前四位评委主动与她击掌也说明了这一点。 手刚搭上门把,手机震动着收到那位选角导演的短信,一句简短的问好,一句有空共进晚餐的邀请。 何风晚唇角旋开半边括弧,回复一个微笑表情,意义模棱两可。 想必对方清楚,还没有确切收到V·E秀的门票,她有权不接受邀请。 出门穿过长长的走廊,行至电梯厅前,手机短信收件箱和邮箱的图标上,红色数字不断增加,提醒她这世界还有无数双眼睛在期待。 事实上从她宣布进入V·E内衣秀面试,国内外媒体接连发稿,对她无不看好,甚至预祝首秀成功。就连V家的经纪总监在接受采访时,也失口说出“期待我们新的Chinese Idol(中国偶像)”。 所有人都说,她来面试只是走个过场。 等电梯的时候,何风晚接到经纪公司老板迟鸿的电话,照例一通叮嘱,那因激动而拔高的音调让她忍不住拿开手机。视线顺势扫去,注意到走廊尽头突兀的人影,她留一句“等下联系”挂断电话。 不巧顶灯坏掉几盏,那人挺拔如峰立在暗处,何风晚凭侧身的剪影辨出是个男人。 抬腕看表,他捏了捏眉心,转身朝她站定。 何风晚看不到他的脸,只见他鞋尖转了过来,迈开脚步。 她屏住呼吸,抓紧挎包的链条。 电梯到了,这时何风晚的手机铃声大作,鼓点訇然,一瞬爆发的摇滚乐响彻整条走廊。她手忙脚乱地划拨屏幕,点击拒接,然而乐声不止。 奇怪! 慌乱间,一双深棕色的男式皮鞋现于视野下方。 不用抬头也感受到对方气场的压迫,和他向下看来的目光。 向下看? 何风晚身高可有177公分。 她停下动作,两人就这么无声对峙。他沉默注视何风晚费尽力气也关不上那通来电呼叫,像个张牙舞爪的小丑。 * 何风晚睁眼醒来。 入目是头顶北欧风的枝形吊灯,黑色钢架斜拉一个扭曲的“大”字。一面墙壁印有夕照投下的百叶窗影子,从这扇位于西42街公寓七楼的窗户向外望,能看到几条街外的时代广场。 面试的情景太真实,何风晚揉着太阳穴坐起,还在回忆梦境。她长发凌乱地裹住下巴,面庞镀上一层橘色。 渴。 掀开被子,手机在枕头下高声抗议,屏幕显示23通未接来电,她皱眉。 “你再不接电话,我就报警了!” 迟鸿穿云裂帛的嗓门在耳边炸开,何风晚拿开手机一秒,又贴近,“不好意思,我才醒。” “别泄气,你跟我续一年合约,我给你最好的资源。” 真诱人。 何风晚彻底醒转,猫一样慵懒地眯起眼,蹬着拖鞋走去厨房接水喝,没有直接回答她:“刚才梦里你给我打电话,怎么都挂不掉,梦外你还真来夺命连环call。” 迟鸿不理会,恶狠狠地说:“名单昨晚公布,你关机,今天又晾了我们一天。我告诉你,要发疯的不止我一个。” 而何风晚仍挂念她的梦,“那时要掐掉你电话,我就有空去看他长什么样了。” 迟鸿被绕进去:“……谁?几时?” “和你说过的,那个隔三差五来我梦里,却总是记不住样子的男人。” 还有空说这个? 都火烧眉毛了! 线那边的迟鸿闭了闭眼,忍住飙脏话的冲动,一字一顿叫她:“何、风、晚!” 何风晚这才回归正题:“鸿姐姐,我昨晚签了鼎艺。” “你签了多久?违约金我出。” “一年。”痛饮半杯冰水,她有了活过来的畅快,语调也变轻松,“我想回去看看,说不定就此踏入娱乐圈,潇洒转型了?” 迟鸿冷笑:“就你那版型,国内能有多少男演员和你搭戏?才22岁,你升仙、上钱榜都是迟早的事,别作。” “我已经决定了。” 迟鸿噎住,萌生一丝“当她老板,何其不幸”的哀戚。 因为何风晚决定的事,谁也无法更改,两年来一向如此。这也是她吸引人的地方,混时尚圈需要棱角。迟鸿当年从泥淖中挖她出来,小心呵护,盼她早日艳色灼人,当然做好了被刺伤的准备。 于是调子一转,迟鸿老母亲般叹气:“哎,谁想到……谁能想到……” 谁能想到人人看好,就连何风晚自己也认为十拿九稳的V·E内衣秀,最终名单没有她。 何风晚轻笑两声,反去安慰:“没事啦,搞不好是上天在召我回国。” “你还笑得出来,网上都炸锅了……”迟鸿嘀嘀咕咕,最终换上听天由命的语气,“行,我拦不住,但你别趁着风口浪尖回去,好歹缓缓。” “我会先去度假。” “需要送你去机场吗?” “我22岁,不是2岁。” 电话里何风晚和迟鸿说好,一年后回来,后者补充一年内她想改主意,随时欢迎。 挂了线,何风晚嘴角还有笑,幸得迟鸿宠爱她,由她任性。她当然明白,这份宠爱不可以无度消耗,要能证明就算落选了V·E,吸金潜力依旧无敌。 那么恰好,她在离开纽约前,收到一场饭局邀约。就设在今晚,对方出价七位数,抵她走一年伸展台。 一眨眼,V·E已是明日黄花。 十月充足的冷气扫上何风晚的小腿,激起一阵颤栗。她默默数着减少的人头,估算面试时间平均为一分钟。四周皆是历经大小秀场的老将,手握各路代言,可站到V·E门口也不由捧起新人的忐忑。 V·E是全球著名内衣品牌,广告汇集了世界上最艳丽性感的女模。据说登上一次V·E内衣秀的伸展台,至少五年不会被大众遗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5.45.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看不到正文的需补订章节, 或等待一些时间。  早餐用过,两队人马就散了。 江鹤繁跟着俱乐部去环线高山纵走, 何风晚则与成珠珠赴日内瓦湖东岸的小镇。 告别时, 何风晚翩然走到江鹤繁身后, 提醒他:“江先生答应带我去滑雪,可别忘了。” 江鹤繁正弯腰收拾登山包,停下回头看她, 面布疑云。 他什么时候答应了。 “是我是我!”一旁的林熊听到,忙不迭地举手,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何小姐想滑野雪,我说江老弟擅长,就帮你答应了。那会儿看你没异议, 我以为……” 其实那天林熊只夸赞江鹤繁是滑野雪的高手, 未做任何承诺。 “好, 我带她。”江鹤繁没让林熊为难, 单手拎起硕大的登山包,神色自若,“何小姐后天有空吗?” 好大的力气。 何风晚盯着他的手臂, 冒出些不由自主的绮思,片刻才笑道:“当然有。” 转过身,她不忘向恩公林熊比个大拇指。 * 火车沿日内瓦湖畔疾驰。 何风晚脱掉大衣, 搭了块浅色流苏披肩, 懒洋洋地靠上座椅赏起窗外的大湖。 湖面无风, 像块温润的翡翠。 连续数日的晴好天气烘得人骨头都松散了,阳光穿过车窗玻璃肆意泼洒,给何风晚向阳的半边面颊带来些毛茸茸的温度。 身侧的成珠珠低头在行程本上画画写写,忽然出声:“晚晚,听说那个姜洲龄也来了。” 何风晚眯了眯眼,嘴角牵出一线浅笑:“可别说她是为我来的。” “那倒不是,她是为音乐节来的。”成珠珠笔尖一顿,凑向何风晚,压低了声音,“这是个古典音乐节,赞助商是宝玑。姜洲龄来这就为攀交情,人家现在要走贵妇路线。” 何风晚在美国的模特经纪公司老板迟鸿与丈夫秦炜衡离婚后,姜洲龄就正大光明地住进了秦炜衡购置的一处金屋,事业一路高歌猛进。虽然迟迟不见秦炜衡有娶她的动静,但已经在为她迈向上流社会造势了。 成珠珠说完才意识到哪里不对,问:“晚晚,你们以前认识?” “认识,她曾经是我室友,也是我在美国的第一个朋友。”心绪牵动,何风晚双眼没了焦点,有些放空,“我们都喜欢钱,都梦想成功,所以走在一起是必然,绝交也是必然。我不后悔真心实意地对待她,现在同样也真心实意地讨厌她。” 这样说着,何风晚却未现怒气,转来的眼里蕴着些沉淀的味道。 她冲成珠珠笑一下,说:“珠珠,努力赚钱是真理,是绝不会出错的,因为攥在手里的钱永远不会背叛你。” 成珠珠推了把鼻梁上的镜架,若有所思地点头。 她们傍晚抵达小镇,那时姜洲龄刚走,返回日内瓦的酒店。虽然不怵和她碰面,但能默契地避开不见显然更好,何风晚悄悄松一口气。 晚上八点,那家杂志社的记者约何风晚去酒吧,做些采访前的沟通。 伴随一段悠扬的钢琴声,舞池上方的宇宙球灯缓缓转动。一支三人爵士乐队弹奏起来,歌手被帽檐遮去脸,唱得一把惹人惆怅的烟嗓。 那位记者单刀直入,调出手机上的采访提纲,请何风晚过目。 因为何风晚接受媒体采访,有个原则——不提过去。这里的“过去”是指她去美国前的事,为此她对外抛出了统一版本:参加模特比赛拿奖,被国外的经纪公司相中,送去签约培训。 仅此而已,再多就不说了。 吧台边,何风晚和成珠珠借着手机电筒的光一条条确认,没什么涉及隐私的出格问题。 约好明早见面的事项,又扯些家常的闲篇,何风晚就带着成珠珠离开。 “那我们明早见。” 不知为什么,对方一脸客套,可看来的视线总有些阴恻恻的。 果不其然,第二天采访时,那位记者自作主张地临时追加一个问题:听说何小姐以前练过芭蕾舞,能具体讲讲吗? 何风晚的心沉了沉。 学跳芭蕾舞这件事,她过去只对姜洲龄说起。 于是她客气地笑:“很久的事了,不太记得。” 对方不依不饶:“我也知道或许是身高的原因,何小姐不再适合跳芭蕾舞。难道就不觉得遗憾吗?从芭蕾舞走向伸展台,这样大的变化,你的感受相信粉丝们都会有兴趣。” 何风晚哂笑:“这是姜洲龄告诉你的?” 记者脸上闪过尴尬,没同她打太极,直说:“我听说你们过去交情不错,姜小姐正好和我住日内瓦同一家酒店,就请她提了些意见。何小姐从没透露过往事,这种独家消息对读者很有吸引力。” 后来见何风晚总也拿不定主意的样子,他索性祭出杀手锏,说:“何小姐,这次来瑞士的团队阵容不小,保证把你的大片拍得漂漂亮亮。而且,海市电视台的栏目组制片人也来了,那是我阿姨。” 话说到这份上,已经见了底,他倒有几分兴奋,目光炯炯地看来。 明媚日光从沙发后的落地玻璃窗涌入,折射出一道迷离的七彩。何风晚身畔的矮几上,红宝石般的玫瑰花球锦簇,艳色仍输她一筹。 但她一动不动,有些入定的神态,像是遭遇难解的题。 那记者还想劝说:“何小姐,要不……” “不好意思,至少现在还不能说。”何风晚恳切地看去,“要不等到可以说的那天,我联系你,你还是拿独家。” “这……”记者眼中流露一抹玩味。 谁知道这是不是她的搪塞之词。 何风晚有些着急:“我保证。” * 连同采访和录制节目,一上午就结束了,多少有些敷衍的意思。 何风晚没辙。 记者最终没能拿到她的独家,所以大片撤掉,节目合作也只剩下一个祝福语镜头。临走时,他颇为忿忿地质问何风晚拽什么,不就透露一点往事吗?难道她是哪国民间的公主?未免太高看自己。 驼色大衣似风中的枯叶,何风晚不与他争辩,束起围巾匆匆离去。 这让成珠珠十分费解,途中几次想开口,都被何风晚阴沉的脸色挡住了。 “晚晚!你不要紧吧?”成珠珠小跑着追上她。 何风晚顿足,失笑:“为什么不跳芭蕾舞?身高会是最要紧的吗?当然是没钱继续学了。才十二岁,虽然确实比其他人都高一截,可还不是退出的时候。” 她长发随风拂过眼前,被吹得有些凌乱,瘦弱的身子前倾,像是随时都会跌倒。 成珠珠赶紧搀住她,轻呼:“晚晚……” “我那时不懂事,因为喜欢,非跳不可。但家里没什么钱,全靠哥哥一个人在外面挣。如果哥哥没死,我也不会去当模特。”说到这,何风晚哽着嗓子抓住了成珠珠的衣袖,“不给他独家,并不是我在故弄玄虚,我只是……还有些事情要先查清楚。” “当然是我赢啦!你还真他妈让她上你车了!我现在啊,就等着你把那‘车’字去掉。”孙道然嬉皮笑脸地晃着从老钟那赢回来的克罗心领针,对文字上耍的小聪明沾沾自喜。 半晌,江鹤繁才给了一个“哼”,不轻不重的一声有点解嘲的意思。 这些年他见多了何风晚那样的女人,有外貌的优势,性格大多乖顺,善于施展手段,其实很称男人的心。她们还葆有无敌青春和靓丽面孔,要么挑座靠山嫁入豪门,要么短期套现狠赚一笔。 都是公平交易。 只是,哪一桩都跟他没关系。 正好弟弟已经成家,这辈子他就算不结婚,也不会有长辈的压力。 至于何风晚? 江鹤繁想起她醉倒在地毯上,红裙下光洁的长.腿,那个时候,他不是没有反应的。那样浑金璞玉的人间尤物偏偏撞上他,倒是要替她惋惜。 “我认识你不少年头了,还第一回看你这样,她到底哪不一样?”及至雪茄燃尽,孙道然还揪住不放,狗皮膏药一样贴过来追问。 看来非给他一个答案不可。 窗外下雨了,街景模糊富有颗粒感。江鹤繁沉吟片刻,说:“可能因为……她姓何吧。” “哦!”孙道然眼珠子一转,像是想起了什么,“你别说,她不仅姓何,名字里有个字也对得上。虽然不是那个‘婉’,而是那个‘晚’……” 何婉。 几年前,江鹤繁曾动用一切力量,寻找一个名叫何婉的人。 说来好笑,世上怎么会有他找不到的人,哪怕死在公海的老鼠,他都有本事捞起来。然而那个何婉,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掘地三尺,全无半点存在过的痕迹。无端的,“何风晚”三个字触到他心底隐秘的弦,一件衣服权当对那时执着寻人的寄托了。 其实他也不确定是不是真有那样一个人,因为他全部线索仅仅是一张泛黄的照片和一个名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6.46.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看不到正文的需补订章节, 或等待一些时间。  一色的年轻脸孔还带有学院朝气,叽叽喳喳以不亚于女孩子的吵闹各抒见地, 讨论去哪片雪场。听起来没有预订, 完全是临时起意, 局面一时僵持不下。 直至听到中文,何风晚便多扫去几眼, 意外看见庞默。 那个四年前何风晚离开时,假装没在抹眼泪的小男生, 身高拔出顶风的气势,身着银白色冲锋衣惹眼地立在人群中。他咧嘴露出牙齿,爽朗清澈地笑。 察觉到何风晚的视线, 他下意识转来,愣了一秒。 头飞快转走。 然后再看来,眼里有些慌乱。 何风晚冲他招手。 庞默三步并作两步地跑来,留下身后面露错愕的同伴。 “你怎么来这了?一个人吗?” 他语气载满十分的惊喜,到了脸上还剩六分, 四分换上与刚才的爽朗全然不同的羞赧。 何风晚揽过成珠珠, 弯起眼睛笑:“我跟朋友一起度假,顺便处理点工作。” 他瞥一眼面色不愠的成珠珠, 不好意思地挠挠后颈, “抱歉。” 庞默大三来瑞士做为期一年的交换生, 途中辗转耽搁, 延期三个月回国。回国前攒下几天小假期, 便和同学约出来玩。 “这里雪季要等12月以后, 但他们非要带我去高海拔的山区滑雪。”他说话不敢直视何风晚,总爱低头,直至想起什么,看向她的眼眸中透着期待,“何风晚,你现在去哪?” “这么巧?我也准备去滑雪。”何风晚靠上椅背,慵懒地眯眼。 期待瞬间点燃,蹿起雀跃的高温,他激动地问:“那你跟我一起,好不好?” 何风晚没说话。 庞默随即意识到,他唐突了,懊恼地低下头,重新酝酿措辞。 “我已经和别人约好了。”何风晚解释。 他没放弃,又问:“你朋友好说话吗?带上我们一起吧?我们都会滑,不麻烦的。” 江鹤繁好说话吗? 谈不上,也谈不上不好说话,他藏得很深。 总想让人欺负一下,看看他抓狂的模样。 想到这,何风晚满脸都是笑,便答应:“那好啊,他应该会同意。” 于是同行便顺理成章起来。 火车上,成珠珠还在为庞默的无视气恼,直问何风晚跟他很熟吗? 何风晚说,哥哥离去后,便一直受他女朋友的接济,与她来往频密。后来她在海市大学的美食街开了家面包房,而庞默双亲同为大学教授,就住那附近。 喜爱面包房草莓酱的庞默常去光顾,和不时上店里蹭吃喝的何风晚渐渐熟悉。 听说他成绩很好,那时还有交往中的同班女朋友,不知为什么很快分手了。 何风晚去纽约后,庞默保送上了海市大学,到面包房勤工俭学做兼职。这事让何风晚听说,一度笑了很久。 明明是高知家庭的小孩,勤什么工,俭什么学。 成珠珠啧啧两声,伸长脖子去瞧那位没礼貌的优等生。他被人在桌下踢了一脚,立马反踢回去,却踢错了人,桌下几条腿热热闹闹地跳起了踢踏舞。 幼稚。 但他们不是真的生气,没多久就停下,笑得直喘。 笑脸倒还挺帅的。 成珠珠看去的目光有些眷念,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 * 返回小莫村已是夜间。 何风晚到达酒店的时候,正好碰上从攀岩馆回来的江鹤繁。 进门就是扑面的暖气,江鹤繁脱掉外套,穿一件深色运动T恤。之前的高山纵走没尽兴,他又去攀岩馆痛快地流足一身汗,任凛冽的寒风也没吹干。 颈上挂着毛巾,有透亮的汗珠滚落,连他看来的眼睛也湿漉漉的。 真奇怪,他没有任何气味。 上次何风晚闯进他房间的时候就注意了,正因为没有气味,才毫无防备地让他站到身后。 何风晚有些走神,眼中一片空茫。 江鹤繁迟疑地说:“晚上好,何小姐。” 何风晚怔了一下,拿手背掩唇轻笑。浓密纤长的睫毛垂下,小扇子似地簌簌颤动。 几天来坚持不懈地与他早晚安,结成了巴甫洛夫效应,反馈不错,他也会主动问好了。 随即眼尾上扬,她神情愉悦地说:“晚上好,江先生。” 江鹤繁说:“我们明早六点多出发。” “噢,我这边还要加几个人。” “几个?”江鹤繁并没多追究,开门见山地问。 何风晚眨眨眼,用手指比数,“五个。” “他们有车吗?” “已经租好了。”何风晚笑着睨他,“不会妨碍我们。” 她的肩不窄,可跟江鹤繁一比,还是小了一圈。 在他面前,何风晚不禁有了柔弱的自觉,总想一反伸展台上的高冷。 其实她细眉长眼,五官英气,但娇是骨子里的,媚是骨子里的,带一点孩子气的捉弄心思也是骨子里的。何风晚平时用练就的世故与圆滑将它们包裹起来了,一旦到了合适的人前,就总想露一露。 比如江鹤繁这样看似沉闷无趣,偏生得一副绝色皮囊,偶尔又会使点坏的。 而对于何风晚耍的小聪明,江鹤繁一一收进眼底。 却也没有办法。 他清冷面庞有了一丝松动,是无奈。 “好。” * 晨曦拨开云层,点燃雪峰之巅,一行数人在山脚下的小镇集合。 庞默换了身红色冲锋衣,照例只为何风晚开了滤镜,掠过其他人匆匆奔向她,大叫:“何风晚!我们一辆车!” 路边停有三辆越野车。 本来两辆就够了,但林熊识趣地多订一辆,还邀请了成珠珠。 何风晚略有为难地错开眼睛,想找江鹤繁求助,可惜他正在整理后备箱。 “你跟我一辆车吧。”庞默盯着她,眼里明晃晃的,“我知道我们五个人有点多,不然分两个去你朋友那,这样你就可以和我一起了。” “这……不太好吧……”何风晚干巴巴地笑,不停回头。 可恨江鹤繁没有丁点觉察,像要整理到地老天荒。 庞默不气馁地继续劝说:“你朋友已经接受我们了,那彼此就都是同伴,同伴之间换辆车不困难吧?”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算了,等到了雪场再找他。 “那好。”何风晚捧着滑雪手套,跟在庞默身后,作势要上他的车。 没两步,颈间传来手指冰凉的触感。 后衣领被人提住了,将她捉小鸡一样挂着。 “她跟我走。” 江鹤繁的声音沉了两个音阶,未多做解释,淡淡罩了眼庞默就撤转。 庞默一瞬闭了嘴。 几秒后,脸上才又兴起些不甘。 闭嘴是下意识反应,他承受不住那样冷厉的视线。那绝非一轮年龄差的距离,是不容侵犯,是不可逾矩,是他还未抵达江鹤繁就已生倦的沙场。 何风晚瞧出庞默不开心,没来得及细想,安慰一句“没事啦,以后还有机会”就蹦了回去。 三辆车排成一列,依次出发,江鹤繁驶在最前头。 原本起了薄雾,行人像走在泡稀释的牛奶里,阳光照来后,才慢慢现了形。 连同尖顶的房子,曲折的街巷,整座小镇渐次苏醒。 街边花店迎来新客人,女孩子在白木方格的窗框里笑。窗框下的墙缝开着小丛紫堇,这花四季常开。花小,蓬蓬的绿意中缀满星星点点的明黄。 何风晚欢天喜地坐在副驾位上,眼睛高高低低地四处探寻。 江鹤繁端直坐稳,直视前方路面,身旁不安分的动静传来,他不动声色地瞟去,问:“你找什么?” “看看还有哪里偷藏了我的照片。” 像要印证自己的说法,何风晚伸出手,当真翻起手套箱,大言不惭地补充:“是不是很妙?比起只放皮夹,把车子房间还有办公室里里外外都塞几张,想躲桃花的时候保你从容不迫。而且啊,你既然挑了我的照片,就不能再乱拿其他女人的东西了,会让别人起疑心。干脆我大方一点,借你支唇膏?” 江鹤繁转头深深地看她一眼。 随后单手握住方向盘,腾出的另一只手揉了揉眉心。 何风晚忍笑,眉间的得意更盛了,有些肆无忌惮地张扬着。 论条分缕析地讲事情,她是讲不过江鹤繁,但要是把功夫下在这样零碎的细节上,他便逊色一筹。 因为他不屑,在他看来纠缠细节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耍嘴皮的花腔。而何风晚偏要这样同他耍赖玩花招,他自然没辙,还得时刻保持优雅的风度。 真是辛苦,辛苦。 良久,江鹤繁才说:“很妙,何小姐也是位妙人。” “谢谢夸奖!” 何风晚嗓音清甜似新鲜石榴汁,说罢就不再逗弄江鹤繁,扭头赏起窗外的风光。 其实刚才要她上车那段也足够细致侃一侃,但她懂得什么叫见好就收。一旦得寸进尺,想必他又会端出上次那副“你并不特别”的架子了。 与江鹤繁交手的每一招,全让她清楚记在账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7.47. ,最快更新你似心火燎原最新章节! 看不到正文的需补订章节, 或等待一些时间。  视野余光扫见身侧那一抹亮红, 老老实实挨着他, 脑袋一点一点地不时转来, 纳闷他怎么又不说话了。 江鹤繁垂目, 无垠的雪地在脚下延伸, 从护目镜里看去像燃剩的灰烬。 不是不懂口头承诺从来作不得数, 该把她说的当成玩笑话,如风过耳, 听听就算了, 何况还没查清楚这女人接近自己的动机。可她说话的神情很动人,桃花面姣妍, 连花瓣边缘都透着芬芳,像完整下在他眼里的蛊。 所以他不想让。 而自学生时代, 江鹤繁克己复礼,兢兢业业践行着一个成功人士的自我修养。他常被视作无所不能, 始终承受别人不断施加的额外重量,一面向他堆砌溢美之词, 一面暗示他要懂体恤, 懂谦让。可从来没人问过,他愿不愿体恤, 想不想谦让。 好比这一刻, 和一个小他一轮的男生计较有意思吗? 没有, 但他就是不想让。 他不想再让了。 爬到坡顶, 队员们要滑下另一侧。 阿尔卑斯的山势很奇怪, 百米落差中埋伏大大小小的蘑菇(雪堆),不易发觉,要滑到底下才能发现,无端就错过了。山坡遍布苍松,枝桠累累垂垂披雪覆霜,江鹤繁与瑞士导滑商定穿行树丛的具体滑行方向,一旁的何风晚调整动作,充满跃跃欲试的欢欣。 庞默走过她身后,抱怨:“你回来也没去看丛月姐。” 何风晚躲过他幽怨的眼神,笑得没心没肺:“我刚回去忙着找房子,兵荒马乱的,等过两天亲自登门赔罪。” 一分神,她绊了一跤摔倒。 因为没有套上雪杖腕带的习惯,雪杖抛远了,雪板也掉了,何风晚坐在雪里挣扎,站不起来。 庞默好整以暇地欣赏她难得的丑态,遭到何风晚抗议:“帮帮忙好吧?” 他这才忍着笑,帮她拾起雪杖,把雪板斜插在雪地里。 露出雪板上的固定器后,庞默要帮何风晚除去雪鞋底部的积雪,但这一步要抱起她的脚。何风晚抗拒地缩了一下,说着“我自己来”低头清理。 麻利地穿上雪板站好,何风晚捕捉到江鹤繁来不及收回的目光。 她挪几步过去,仰头问:“你们商量好了吗?我都等不及了,什么时候开始滑?” 江鹤繁说:“他们开始了,我们就跟上。” 奇怪,为什么不能我们先开始? 何风晚满腹狐疑,可隔着护目镜,又看不出江鹤繁眼里的情绪。 她快忍不住了。 滑雪是有瘾的,体会过飞翔的感觉,一辈子都无法戒.断。 好在瑞士导滑很快冲下,庞默和同学紧跟其后。江鹤繁才刚滑出,何风晚已如离弦之箭“嗖”地一声从他身畔蹿出。 她驾着雪杖,身轻似燕,灵巧地避开树丛,却也没跟着庞默那队,暗自拐向不知什么地方,须臾没了影。 江鹤繁不得不赶紧跟上。 层层黑色的树影急速掠过,他盯着前方缩小的人影,突然闯入一大片纯白的空旷,先前的景色像遭抹平了一般。 平整的雪地上,何风晚俨然雪疯子附身,纵情划着弧线。前方再有十几米就是山崖,这是野地,没有任何标记,只有熟悉路线的熟手才能识出。 江鹤繁耳中一阵轰鸣,呼吸紧上来,全速追去,冰凉空气渗出细小的锋芒刺激鼻腔。 何风晚似有警觉,开始减速。 江鹤繁不虞有此,差点从后撞上她。 何风晚一个急停,大叫:“你偷袭我?” 江鹤繁摘下护目镜,直视她,训斥:“你再往前几米,就真该粉身碎骨了!” “我知道的,我都减速了。”何风晚不齿,“这样的地形以前滑过。” “别闹了。”江鹤繁眸色冷厉,“跟着我,是指不能超出我周围三米。” “……” “我让你滑,你再滑。” 何风晚不服气地翻翻眼睛,还想说什么,江鹤繁已起步。 她只能跟上,问:“其他人呢?” “走了。” “不是说同路的吗?” “我和那边导滑商量了一下,不同路了。” “不打个招呼吗?要是他们发现我们不在了,会不会担心?” 江鹤繁减速,围着她绕一圈,用雪杖往某处一指,说:“你还能赶上,想去就去吧。” 说完便不再回头,纵杖滑远。 其实早已打过招呼,说好他和何风晚从后绕去别的路线,不需惊动其他人。谁知她这么不识趣,他竟也有了怄气的心思。 她走了也好,或许他是该冷静一下。 随即从后传来滑雪的簌簌声,江鹤繁停住,一言不发地看着靠近的亮红色。 何风晚喘着大气,抗议:“你叫我不超过三米,自己又跑这么快!我怎么跟得上!” 呼出的白雾罩住她年轻的面庞,顷刻消散。 江鹤繁顿了顿,脱掉雪板,说:“我们爬一段。” 途中他一脸冷淡神色,拒人千里。何风晚不满,再次抗议:“江先生,能不能笑一下?你这么严肃,我的好心情都被吓跑了。” 江鹤繁只当没听见,表情如遇冰封。 其实对于她跟来,他是有点开心的,有点松一口气的释然。 但他自小习得喜怒不形于色,暂时改不掉。 * 不过,两人的关系总算有所缓和。 越过嶙峋的山石,他们爬到山脊上。江鹤繁指向一处,说:“那是森林保护区,不准滑,我们要绕开。” 扬手又指另一处,说:“那片断层,是雪崩垮塌的痕迹,我们小心些。” 何风晚不住点头:“哦。” 同时见缝插针地朝他猛盯一阵,腹诽他一定太吝于面部活动,才能迎着凛冽寒风也不见皮肤变糙。 跟着江鹤繁,何风晚滑过一片粉雪大坡,又从巨石上一跃而下,很是尽兴。 转眼便至午时。 江鹤繁带何风晚去缆车中转站休息,在避风处食用自带的三明治。 他脱掉头盔和护目镜,朗目清眉地端坐,吃相泰然,何风晚看着一下顺眼许多。她身后的尾巴摇起来,拳头攥成话筒的形状,递去:“请问江先生滑雪和登山多久了?” 江鹤繁看着阳光投在地上的影子,不紧不慢地吞咽。当何风晚以为他不打算配合,有些偃旗息鼓地收手时,他突然说:“九年吧。” 何风晚的胃口又被钓起,继续问:“能了解一下你登山和滑雪的缘由吗?” 江鹤繁手上的动作一滞,神情缓缓凝重,说:“十年前,我认识一个人,他是我见过最疯狂的登山者。他说,登山不是为了征服,是真切体会身为人类的渺小。” 何风晚随即敛起笑容,眼睛眯了眯,问:“原来有伯乐指引,那位伯乐与江先生现在还有联系吗?” “没有了。” “为什么不联系?” “他已经……”江鹤繁微怔,眼里流露困惑的神情,“何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哦,有点好奇啦!”何风晚眼梢一勾,脸上瞬间又洋溢起俏丽的风情,“就是觉得,江先生如今这么热衷,想必那位伯乐对你的影响很大了。” 江鹤繁放下三明治,往事兜头的沉重感袭来,但他没有表露,淡然地说:“谈不上热衷,养成习惯想戒掉不容易。他对我是很重要,我也对不起他,答应帮他找的人,至今没找到。” “那是什么样的人?” 这一次,江鹤繁没再回答。 何风晚一连串的追问,已经超过他心中好奇的标准,变得可疑。 几下解决了三明治,江鹤繁起身,说:“一刻钟后出发。” 何风晚横他一眼。 小气! * 两人坐缆车转至海拔三千米处,江鹤繁指着前方的长坡,说:“翻过那个垭口,滑下去。” 何风晚眼里满是蠢蠢欲动的兴奋,欢呼:“好!” 天空飘浮絮状的闲云,苍凉又寂寥,蓝得旷古绝伦。 极目之处皆是蔽天的白,风声时作时辍,拂去世上一切杂音。何风晚跟在江鹤繁身后,有些吃力地沿一公里的长坡跋涉。 翻越垭口的雪坡时不能再用雪板了,七十度的坡面愈发坚硬,要用冰镐挖出脚踩的浅坑。 照例是江鹤繁开路,何风晚跟在后面,惊叹轻柔的雪花经日照风吹的自然变化,积压出顽石的质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