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之络纬秋啼金井阑》 三十二 蹊跷 2 宇文邕在心里其实从来也没考虑过半夜里跳墙进皇宫里找陈顼这件事情,他只是一心在惦记着能够在金陵城中找到几个昔日被自己派来金陵城中潜伏起来的细作眼线,让他们替自己秘密传信去长安城里的云阳王府之中,让宇文宪亲自带人来接应自己。 宇文宪想来还要让宇文瑛去负责引诱迦兰王府的追杀,只要到了洛阳,自有北周军队接应,鸢水尘风只会自襄阳顺着汉江一路追去汉中,他不会想到在八柱国蠢蠢欲动的当口,自己竟然只身南下来到金陵城里。 陈顼并非是个很靠得住的皇上,对南陈而言,和北齐联手讨伐北周,还是和北周联手围攻北齐,从利益上,其实差别真的不是很大。 宇文邕心里这样盘算着,昏昏沉沉的不知不觉就一觉睡到了天亮,起床之后,客栈伙计敲门送进来酒菜,宇文邕提醒他不要忘记隔壁房间里那一份,客栈伙计却伸手交给他一封书信,说是隔壁房间里那位姑娘留给他的。 宇文邕大惊之下立时翻手抖落开书信,只见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两行楷书…… “臣妾恐惹龙颜震怒,不敢久留君上身边,今日身归故里,隔世与君相见,” 客栈伙计虽然不认识字,但是也知道这是那位姑娘留下来的道别信,所以不等宇文邕发问,就抢先告诉宇文邕,那位姑娘今早就已经不在客房中了。 宇文邕心中料定清琴定然是又回迦兰王府中找那个鸢水尘风去了,气忿之下方才想要开口问伙计可知道那位姑娘是向哪个渡头去了,忽然之间眼前灵光一闪,想起来自从那次清琴失脚落进未央池中,在床榻上昏迷了几日醒来之后,写起字来时就开始稍稍变的有些奇怪起来,总是将龍字给写作龙字,为何这封书信上却分明写的是龍颜震怒,而且仔细看笔迹,虽然确是和清琴平日里的笔迹很像,但是明显的还是微微有些差别的…… 清琴被人劫持了,这是宇文邕此时此刻心中的唯一一个念头。 但是,既然是劫持,总是该有目的才对,既然是有目的,总该稍稍给他留下些线索才对,不然,谁知道去哪里给他们交赎金去的呢? 宇文邕一念及此,开始拈着手中这封书信上下仔细打量,今日身归故里,隔世与君相见,忽然之间,他抬起头来看了客栈伙计一眼,“若是在下没有记错,金陵城外该有个归心寺才对,”他说。 “客官好记性,这归心寺确是在金陵城外,只是因为香火不是很旺,平日里很少有人提起来这个归心寺,客官若是想要去归心寺,只是出了客栈之后径直向西,出了金陵城西门便是,” “那敢问伙计,这个归心寺既然是在金陵城这样的繁华之地,为何香火却一直不是很旺?” “哎,谁让那是个凶寺,只因三年前一桩公案,连寺里的和尚都快跑光,如今只有几个老僧和几个小沙弥在那归心寺中清苦度日,也就是我们掌柜的好心,每逢初一十五就去寺中给那些寺僧送去几两香油银子,好歹也能维持下寺里那几个老和尚和小和尚的生计,”他说。 “哦,原来如此……” 宇文邕说话间已经轻轻摆手让伙计退下,自己在客房中好歹稍稍收拾了一下之后就下楼来到前堂将客房退掉,出了悦来客栈之后,他一路向西,出了金陵城西城门之后果然看见一片松树林中隐隐遮掩着一座青砖灰瓦的小小寺院。 为防有诈,宇文邕自是不敢直接从山门进去,他悄悄的绕到寺院后面,飞身上房贴着房脊探头向下望望,恍惚之间好像看见一身素衣的清琴在一间禅房中轻轻一闪,禅房的门是自外面上了锁的,宇文邕以为,清琴她必是被劫持的人给关在了这间禅房之内。 因为光天化日之下行事不甚方便,宇文邕只好将身贴在房脊上耐心等待着夜半时分再设法将清琴救出。 晚膳时只见两个小和尚端着几盘酒菜打开了禅房外的门锁,将酒菜送进去之后空手出来又将门锁上,他心中自是不知那些人劫持清琴究竟到底是何目的,若仅仅只是强行掳掠民女贩卖,断不可能模仿清琴字迹给自己留书。 那歹人自然是冲着自己来的,宇文邕心知肚明,但是究竟是谁,能够一路追他直到金陵城来,若是鸢水尘风,他手下的追风侍卫和十三金蛇卫昨日夜里就可以在客栈中将他活捉,他房间里必是在半夜里被人下了迷香的,不然也断不可能容他们将清琴在隔壁房间中劫走。 难道是八柱国,迫不及待想要谋朝篡位了?不,断不可能,金陵城中并无八柱国手下的心腹细作,八柱国也自来不和南陈官员往来。 兴许是突厥人,似乎也不应该,依着突厥人的性子,若是当真是被诘利可汗派来杀自己的,在客房中一个手起刀落将人头提回去向诘利可汗复命即是。 那又会是谁呢,南陈并无攻打北周的兵力,此事也断然不会是陈顼所为。 但是不管怎样,宇文邕现在心中最要紧的事情自然是要先将清琴给自归心寺中救出,好容易等到半夜时分,眼看着整座归心寺中都没什么动静了,宇文邕自房脊上轻轻的纵身一跃而下,俯身贴墙轻手轻脚的蹭到那间上了锁的禅房门前,用怀中匕首将门锁轻轻一撬,打开门锁之后,轻轻将门推开一条小缝进来禅房之内。 因为怀中有现成的自金陵城中买来的火折子,自然是不必点蜡取亮,以免惊动寺中之人,但是宇文邕掏出怀中火折子来左右晃了一晃,却未在禅房中看见清琴影子,忽然之间,他的肩头似乎被什么东西碰了一碰,顺势抬头向房梁上一看,忍不住大吃一惊,只见一个裹着清琴一身素衣的草人正被用七尺白绫高高悬吊在房梁上面,宇文邕心中立时知道自己中计,急忙闪身退出禅房,一个纵身飞身跃出归心寺,藏身在茂密松树林中一直待到天亮。 …… ……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二 蹊跷 3 翌日,算日子却正好该是七月十五,一大早的就见到三三两两的行人来归心寺中上香,昨日里客栈伙计才说他们掌柜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来归心寺中添香油钱,今日宇文邕躲在暗中一看,那个悦来客栈中的掌柜果然来到了归心寺中上香。 宇文邕低头在心中思忖了一番之后,随即转身离开归心寺回来金陵城中的悦来客栈,从新要了一间最上等的客房,幸而清琴被劫持时并未将银票尽数揣在身上。 要了一间最上等客房之后,宇文邕又顺势要了一桌最上等的酒菜,然后在看准了客栈掌柜很清闲时特意招呼他过来陪自己喝上几杯。 客栈掌柜本着和气生财的念头自然乐得来宇文邕的桌上作陪,宇文邕三言两语的和客栈掌柜说了几句闲话之后,就开始渐渐的向客栈掌柜问起来归心寺中的事情。 “哎,要说这归心寺中的和尚,也真是可怜,本来也是个香火旺盛的好寺院,但是谁想到三年前,一个在寺中借宿的名叫秋云的年轻女子不明不白的吊死在寺中禅房里之后,官府前来抓了归心寺里的住持问话,住持因为根本不知这秋云为何会不明不白的吊死在归心寺中,所以在府尹大人面前一问三不知的,被官差打了几十大板之后就没气了,后来官府又抓了寺中几个管事的去问,也是一个个的都打了几十大板,最后闹的死的死伤的伤的也什么都没问出来,最后这件疑案也就自此不了了之,”客栈掌柜说话间忍不住长叹一声,“但是谁知福不双降祸不单行,这官府不再追究这个秋云吊死的事了,寺中的和尚却接二连三的被人在半夜里给吊在寺门口那棵歪脖子松树上,一连吊死了几个,都查不出来凶手到底是谁,没办法,这寺里的年轻和尚后来就全都散了,只留下几个没处可投奔的老和尚和小和尚在这归心寺里勉强度日,”他说。 “奇怪,既然知道那个女子名叫秋云,为什么却没去找那秋云家人问问,一个年轻女子为何会平白无故的去寺中禅房里借宿?”宇文邕问。 “嗨,那秋云哪里有家人,她的家人早就死干净了,千里迢迢自长安城里来到金陵投奔亲眷,谁知道投亲无着,只好暂且借宿在归心寺中,” “如此说来,那秋云姑娘也或是因为投亲无着心生绝望而悬梁自尽了的,和寺中众僧并无半点关系,”他说。 “按理说该是如此,但是客官你也知道,一个姑娘家平白死在和尚寺里,谁不会怀疑那寺中和尚是不是对那秋云姑娘暗地里做了什么,” “怎么,仵作没有当场检验的吗?”宇文邕疑惑。 “仵作,客官,你以为是皇宫里选宫女呢,没守宫砂的不能进宫,难道那寺僧在让那秋云姑娘在寺中借宿之前还非要带她去官府中验过胳膊上的守宫砂不成?”客官掌柜明显的一脸窃笑着看着宇文邕问。 “哦,是在下失言了,” “没什么,客官慢用,小人就不再继续叨扰客官你了……” 客栈掌柜说话间已经起身离开,这里宇文邕独自在桌前一言不发的吃着酒菜,心中不停思虑着客栈掌柜方才口中说道的那个自长安城中来金陵投亲的秋云姑娘。 难道只是偏巧同名同姓? 宇文邕心中一边暗地里忧虑着清琴安危,一边时不时的抬眼看向正在前堂里核对账目的客栈掌柜,这个客栈掌柜对归心寺的事情知道的也未免太清楚了些,莫非他从前就是那归心寺中还俗的僧人? 须臾,酒菜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宇文邕本想起身回去客房,忽然之间却见一个幼稚小童自客栈门外匆匆跑进客栈前堂来将一封书信撂在他桌上转身跑了,宇文邕立时拿起书信来哗啦一声抖开,只见书信上廖廖数字: “午时三刻,城北,归心观,” 宇文邕心中顿时大惊,归心观,难道说…… 但是,眼看着午时三刻就快要到了,宇文邕来不及多想,急急的出了悦来客栈就直奔金陵城北的归心观中。 这归心寺和归心观虽然都名归心,但是之间却并无任何渊源干系,只是佛道两家相争的结果,凭什么你的归心寺在城西先建成了,我再在城北建一座道观就不能叫归心观了…… 但是这归心观虽然远在金陵,长年以来却一直都是宇文邕心中的一块心病,不为别的,只因为八年前宇文护及其党羽被自己下令抄家灭门时因为被杀人数众多,来不及一一核对,所以造成不少漏网之鱼趁机逃来南陈境内,当时就有传言说宇文护的最大党羽上官陌的一个儿子上官虹趁乱被乳母以自己的孩子给替换出来暗地里带他逃来了南陈,因为据说是这个乳母的一个亲戚在金陵城北的归心观中当道姑,所以就私下里将乳母和上官虹给收留下来。 宇文邕后来派御前侍卫一路追杀来归心观中,却只是杀了那个私留上官虹的道姑,没找到上官虹的踪影。 三年前在归心寺中被说是上吊自尽的那个秋云,其实也是被宇文邕暗地里派来的御前侍卫所杀,那个秋云她本是上官陌的侄女,在上官陌抄家灭门时侥幸逃脱,混进宇文瑛府中去当婢女,三年前,她私自从宇文瑛府上盗了长安城中的城防图来金陵投靠上官虹,被自己派御前侍卫一路追杀到金陵城西的归心寺中,因为那时已关城门,她打算着在归心寺中借宿一晚明日再进城去找上官虹,结果自然是被自己派来的御前侍卫用七尺白绫暗杀在归心寺中,身上携带的城防图也被夺回。 但是那几个御前侍卫在得了城防图后立时就返回去了长安城中,至于后来归心寺里的和尚被人吊死的事情,却倒是和那几个御前侍卫并无半点干系。 难道当真是上官虹,宇文邕不紧不慢的伸手斟满一杯上好的女贞陈绍,忍不住面对着满桌残羹剩食漫不经心的冷冷笑笑,八年了,倾尽心血的在南陈找了你整整八年,上官虹,没想到这一次,你当真要现身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三 旧怨 1 午时三刻的归心观中一如往常,因为刚过午膳时辰,观中的道姑差不多都在各自禅房中歇息,宇文邕觉得既然指明要他来归心观中,必然是想要让他看见些什么才对,依着之前在归心寺中的经历,宇文邕在心中仔细回想着当初御前侍卫向他回奏的当日归心观中发生的一切。 一回想起来这些,宇文邕不由自主的悄悄直奔归心观后院中来,在后院中的一间禅房外,果然见一件素色长衫在窗前轻轻一闪,他当即一脚踹开禅房大门,果然见禅房中斜斜立着一个身披长衫的草人,草人胸前插着一把短刃,地上稀稀啦啦的点染着几滴暗红色血迹。 因为那血迹一直延续到门外,宇文邕立时转身来到门外,果然见那血迹滴滴哒哒的一路自归心观的后角门一直延续下去,仿佛指路的路标一般。 宇文邕顺着血迹自归心观后角门出来,一路上沿着脚下血迹直奔相距归心观半里之外的一片松树林中而来,这片松树林中本是一堆长年荒弃的乱坟岗子,血迹到了乱坟岗子前面戛然而止。 宇文邕心中忍不住等时间“格”的一声,若是上官虹有意用脚下血迹引诱自己前来,为什么却要将自己给引来这一堆荒弃多年的乱坟岗子前面,清琴现在还在他的手中,若是他想用清琴来诱他自投罗网,这堆乱坟岗子四外看起来却也并非像是有什么伏兵的样子,而且上官陌他当年即是宇文护党羽,上官虹自然不会这样轻易的将清琴杀了,只是现下,将自己孤身一人撂在这堆乱坟岗子前面又是何故,这里是金陵不是长安,上官虹在人家的地盘子上难道当真还能闹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乱子来不成? 但是足足在乱坟岗子前等了两个时辰,仍然还是不见上官虹人影,宇文邕有些耐不住了,开始在乱坟岗子前四下观察转悠,忽然,他发现乱坟岗子中传出两声“喵喵”的猫叫,顺着声音寻去,只见一处荒坟前的草丛里趴着一只通体雪白的白猫。 看毛色,这绝对不是一只寻常的野猫,而是一只被人精心饲养的家猫,而且这样名贵的家猫寻常百姓家中是不会养的,能够在家中喂养这只家猫的人,不是皇亲国戚就是高官富商。 松树林四外并无什么人家,而且家猫通常也不会离开家太远,莫非…… 宇文邕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转向乱坟岗子中那块一人多高的石碑,石碑上并无刻字,而且寻常百姓的坟前也不会放上这样高的石碑,仔细看,石碑下是块很大的青石砌成的墓基,而墓基上却敷衍了事的堆上些泥土,整个坟墓看起来十分简陋。 宇文邕忽然一下子灵机一动,伸手将整座墓碑向右旋着推了一推,果然,“嗤”的一声,墓碑移位,一条青石砌成的暗道在墓基中显露出来。 宇文邕试探着顺着暗道台阶一步一步的小心下到暗道里面,这暗道是仿着皇陵墓道所修,初时十分阴暗狭窄,待到接近墓室时才变的豁然开朗起来。 但是,宇文邕知道自己现在身在的并非是座皇陵,而是个地下的工事堡垒,而且并非是一朝一夕修建而成,若是宇文邕猜的不错,这座工事堡垒当初本该是梁朝留下来的才对。 工事堡垒中灯火通明,但是却空无一人,忽然,一阵细细碎碎的呜呜声传来,宇文邕顺着声音寻去,却恍然间看见清琴正被五花大绑在暗道另一侧工事内室中的一根大石柱子上面。 宇文邕急忙奔过去解开清琴身上绑绳,拿掉堵在她嘴上的丝绦,清琴身上的绑绳被解掉之后来不及和宇文邕解释,立刻拉起宇文邕来就向外跑,却被宇文邕反手拽住,告诉他自己现在既然进了工事里面,就一定要知道这座工事堡垒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还不知道吗,上官虹和上官美人想要你的命,他们现在就在这里,就算是和他们打架,也要出去再打啊,”清琴急的跺脚,“谁知道这工事里有什么机关埋伏……” “什么,上官美人也在这里?”宇文邕不禁大怒,“皇宫里那些无用的御林禁军,竟然连朕的一个妃子都看不住,”他说。 “何止一个,听说连风嫔和娴嫔也一并跑了,她们向皇后请命要出宫修行,替你祈福,皇后已经准了,但是出了宫的女人,你还管得住嘛,”她问。 “先不管她们了,朕要见上官虹,现在就要见,朕要知道,在南陈的地盘子上,他怎敢如此大逆不道的胡作非为,” 宇文邕说话间拉着清琴向空无一人的空阔工事里面急急走了几步,他知道在这间地下工事堡垒中,上官虹就像是一只躲在暗处的狐狸,他想要杀了自己给全家报仇,只怕未必会有他想象的那般容易。 “喂,宇文邕,我说你这皇上是不是给当的已经傻掉了,”清琴被他紧紧的攥着手腕,忍不住跳脚抱怨他说,“你主动去找他做什么,你要是逃走了,他追你还来不及呢,”她说。 “住嘴,你以为上官虹是个傻子嘛,”宇文邕忍不住气得跳脚,“现在向外逃,到不了外面就得让机关上的剑弩给变成两只刺猬,”他说。 “但是你不知道,追风也在这里,十三金蛇卫说不定也到了,”清琴气急,“你觉得当初上官虹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在你的格杀令中活下来的?”她问。 “哼,若非朕当初一时心软,他岂能有命逃出长安城去,” “别在这里装好人了,明明是他的奶娘用自己孩子的命替了他的,” “朕又不是没见过他模样,你觉得旁人真能替得了他?” “这么说你是故意让他奶娘的孩子死的?”清琴气忿,“你如此心思狠毒,和鸢水尘风他还有什么两样,他暗地里害死高长恭不假,但是好歹高长恭和他有杀母之仇的啊,”她一时气急之下冲宇文邕大喊大叫的吵嚷着说。 “哼,看看上官虹现在这个样子,你觉得再加上他奶娘那个儿子,咱们今天能活着从这个活死人坟地中爬出去嘛?”他问。 “喂,是你自作自受好不好,”清琴冷笑,“当初下令杀人时本该就想到今天的才对,”她说。 ……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三 旧怨 2 然而当宇文邕和清琴一起摸到这座地下工事堡垒中最深处的一座宽敞大殿中时,却看见上官虹和上官美人一起双双醉倒在一张满是丰盛酒菜的桌案上面,宇文邕见状本想上前两步一剑砍掉上官虹脑袋,却只听见清琴在一旁忍不住“嗤”的一声惊叫。 宇文邕这才注意到,上官虹和上官美人在桌案上俱是七窍淌血,显然是已经中毒死去多时。 宇文邕正在吃惊眼前这一切究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只见须臾之间,自桌案后的屏风背面悄然转出一个修长人影。 “啊,是追风,”清琴骇然,“难不成这一切都是他干的?” “娘娘,这可是第二次让追风逮到你了,”追风在屏风前无奈笑道,“怎么,娘娘你当真是属刺猬的,惯会钻地道的吗?”他问。 “哼,本宫可是鸢水尘风几次三番的抢回去迦兰王府中的女人,让你逮到又能怎样?”清琴赌气问他。 “哦,追风自然不敢将娘娘你怎样,”他说,“但是你身边这个……” “喂,警告你不要乱来,说不定到时候北齐会因此横尸遍野,生灵涂炭,” “哼,追风若非是真心怕北齐百姓横尸遍野,生灵涂炭,方才本该放任上官虹将宇文邕一刀子捅死了事,”他说。 “哦,本宫倒是奇怪,当年上官虹本来是在洛阳城中被鸢水尘风所救,怎么今日里却又会平白死在你的手中?”她问。 “娘娘,有因必有果,若非他起心背叛北齐,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般下场,” “背叛,追风,你傻了吗,”清琴奇怪,“他要杀我们,有什么不应该的吗?”她问。 “娘娘,想必你并不知道,现在南陈这个皇上陈顼,这个皇位到底是怎么来的才是,”他说。 “哼,他废了堂兄临海王自立为帝,这在皇上家是件很奇怪的事嘛?” “娘娘,看来你是真不知道,陈顼是在上官虹的扶持下才废了临海王自立为帝的,他其实就是迦兰王让上官虹扶持上来的一个挂名皇上,自登基以来,朝政大事其实全都是把持在上官虹手中,上官虹在南陈官至太傅,在朝廷上一手遮天,却从来无人知道他到底是谁,本来这一切全都是八年来迦兰王殿下的苦心经营,为的就是要将南陈攥在手中,以免南陈和北周联手合围北齐,但是这个上官虹他却暗地里野心勃勃的和突厥诘利可汗勾结起来想要联手突厥将北周和北齐一起灭了,如此忘恩负义的狼子野心之辈,自然是不可再留,”追风忍不住冷冷笑笑,“但是娘娘你也不必激动,追风此次前来金陵只是为了上官虹而来,至于宇文邕,他现在自然还是活着的好,毕竟他若死了,八柱国必然会相继起兵叛乱,如此北周皇朝必然大乱,到时候突厥趁机南下,北周必亡,而北周亡了,阻挡在北齐和突厥之间的一道强大屏障也就没了,就算是上官虹死了,脱离北齐控制的陈顼也必然会起心联手突厥围攻北齐,迦兰王他又不是傻子,北周就算是亡,也决计不能亡在突厥诘利可汗手中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他说。 “这么说鸢水尘风他同意放宇文邕他回长安城去了?”清琴忽然之间眼前一闪,“本宫就说嘛,他本来也不应该有本宫心里以为的那样坏心眼才对,”她忍不住眸光清澈横波流转的吃吃看着他说。 “哦,娘娘,迦兰王他确是没让追风来杀宇文邕,但是至于宇文邕他能不能活着自金陵回去长安城中,迦兰王他可是也一样不会管的,”他说。 “怎么,你是说北齐除他之外,还有人想杀宇文邕嘛?”清琴心中忍不住“格”的一下,是啊,她怎么能忘记现在北齐朝中到底有多少人想要宇文邕这个北周皇上的命的呢…… “不,娘娘,其实你更该担心的该是突厥才对,”追风忍不住微微笑笑,“你难道忘了,突厥可是自来即有皇后登基为女皇的风俗,”他说。 “哼,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清琴冷笑,“从金陵回长安,又不是非要绕道突厥不可,”她说。 “既如此,娘娘,马车已经备好,娘娘你还有什么要和他说的,还是快些说清楚才好,” “嗯,还有什么说的,我们之间又没什么太亲近的关系,”清琴的眉睫忍不住深深一蹙,“你不说我倒忘了,像他现在这样攥着本宫的腕子,按规矩,本宫可是要大喊一声非礼的才对,”她说话间忍不住狠狠的将自己的腕子向外一褪,登时间滑溜溜的褪出了宇文邕手中。 宇文邕一把攥空,心中顿时大惊,“怎么,你不愿意和朕一起回去长安城中?”他大惊之下失口看着她问。 “哼,回去长安城中,回去干什么,本宫这次能活过七月初七可是很不容易的,”清琴一双澈水清眸中的深湛眸光忍不住在一瞬之间轻轻流转在他脸上,“天下人都知道给你当妃子的下场不是赐死就是打入冷宫,你觉得要本宫在鸢水尘风和你之间选一个一辈子的依靠,你的胜算到底在哪里?”她问。 “好啊,都封妃子的人了竟然还敢在心里惦记另一个男人,果然朕当初没有看错,你果真就是对那个鸢水尘风他动心了,是不是,”他忍不住发了疯似的冲着她大吼大叫着质问她说。 “哼,本宫凭什么不能对他动心,要杀本宫的是你,拼命将本宫救走的是他,本宫又不是个不知好歹的失心疯子,命就一条,你要杀本宫,难道本宫还要上赶着冲你磕头谢恩的嘛?”她问。 “你,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他有王妃的,你在他身边算是什么,朕就算是杀了你,你也是朕的妃子,但是他呢,他要是心里真的有你,早该将他的王妃给休了,不然他就算是娶了你,你也一辈子都是郑王妃手下的一个随时可以被找个借口杖毙的奴婢,你知道不知道?”他问。 “哦,原来只能被你杀了而不能被皇后杀了也是本宫的骄傲是嘛,”清琴气急,“本宫倒是不信,阿史那燕她哪一日当真背着你将本宫给一刀子捅死,难道你还能当真让她替本宫赔命不成?”她问。 “哼,阿史那燕她现在死活都让朕不自在,她活着朕要防着她帮她爹篡夺朕的皇位,她死了,朕要防着她爹来攻打朕的江山,” “这么说本宫要是在舅父没死时进宫,死活也一样会让你不自在的了?” “你……” …… ……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三 旧怨 3 不管宇文邕在乱坟岗子外如何威逼利诱,清琴最后却还是义无返顾的抛下他上了追风替她备下的那辆马车,追风在清琴上车之后就一路赶着马车去了金陵城外的一处渡头,想要乘船一路将清琴给护送回迦兰王府中去。 但是因为当时天色已晚,船家都不再发船,追风没有办法,只好先赶着马车带着清琴回来金陵城中找间客栈住下,因为男女有别,他自然是总共向客栈掌柜要了两间上房。 清琴因为连日来又是带着宇文邕逃命又是被上官虹给绑去地下工事堡垒中当诱饵,着实是给折腾的劳累不堪的倒在床榻上不一时就沉沉睡去,但是一觉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又已经是在马车上,她忿然之间向车外的追风一顿连珠炮似的质问…… 为什么胆敢在她没睡醒时就动手将她给装在马车上? 自己的房门明明是关好了的,他到底是怎么进去的? 自己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趁着她睡着时对她怎样…… 清琴感觉到自己简直要给气疯掉了,追风他竟然胆敢在自己睡着时对自己如此轻薄非礼,难道不怕被她给一状告去鸢水尘风那里,让鸢水尘风愤怒之下一剑砍了他脑袋? 但是,出乎意料的,马车外却在一瞬之间传来了一阵清琴异常熟悉的笑声。 难道是……宇文邕…… 清琴顿然间感到自己已经目瞪口呆的全然不知这一切到底是怎样一回事情。 “嗯,你真以为你能逃得出朕的手心,”宇文邕忍不住在马车外一脸洋洋得意的嗤嗤笑笑,“你以为看见鸢水尘风这样在意你,那个追风他不担心自己主子迟早会被你的美色给诱惑的失了方寸阵脚,”他说。 “所以你才这样轻易的就将本宫给自己客栈里劫来,”清琴一气之下忿然掀开马车窗帘探出脑袋,“胆敢在那个追风眼皮子底下劫人,也不看看自己脖子上长几个脑袋,”她说。 “放心,朕在被押去迦兰王府中这一路上就已经看出来了,那个追风他心中很在意鸢水尘风他对你的美色诱惑的心中定力,”他说。 “但他到底是个奴才,所以也只敢借着你的手将本宫给从迦兰王府中弄走,” “哎,朕倒是心中着实奇怪,这个追风他对鸢水尘风的关心,怎么看起来那样让人觉得有哪里十分不对劲的,”他说。 “哦,他比鸢水尘风大几岁的嘛,自然更懂得关心人一些,” “但是奇怪,这个追风他当初可是险些让朕将他给错认成高长恭的,” “所以高长恭才会被他给害死,就是因为和高长恭长的一样,才可以冒充高长恭说想要篡权造反的啊,” “哦,既然知道,为什么还非要上赶着回去迦兰王府中不可,果真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吗?”他问。 “哼,只要是手里有兵权的王爷,这都是迟早的事,高长恭又怕死又不愿意放弃手中兵权,还真是一件让人十分奇怪的事情,” “别管他了,兴许是姓高的这一家子都是失心疯的呢,”宇文邕忍不住冷冷笑道,“经日里你怀疑他他怀疑你的,倒是让朕想起来前些年在长安城中发生的一桩奇案,”他说。 “咦,是什么奇案,”清琴好奇,“怎么本宫从来也没听说过?”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一条街上的两个对门,街东家这家人家里有个女人总是无端怀疑身边人都要害死她,偏巧这街西边这一家人中的这个主妇又很厉害,经常欺负街东家这一家人,有一日这街东家家里的这个女人又被那个主妇欺负了,就在心中一直以为这个主妇要害死她,就拿着刀冲进街西家这家人家里,那家人不知道怎么回事,还上来问这个女人要干什么,结果这个女人就见人抡起刀来就砍,一下子砍死三个,直到被官差抓到,这个女人还坚信街西家这家人各个都想害死她,”他说。 “哦,这么疯啊,身边有这样一个疯子,也真的是件有些麻烦的事情,” “所以啊,朕才以为,高纬和高长恭整天都怕对方杀了自己,是不是全都和这个疯女人一样,只不过高纬疯的更厉害一些,所以才先将高长恭给杀了,”他忍不住摇头轻叹一口气说。 “谁知道呢,好像姓高这家人自来就有些不正常,”清琴冷笑,“唯一一个正常些的鸢水尘风,偏偏却是你这辈子里最大的一个对手,”她说。 “其实若不是生下来就被当成个孽障崽子,他本来该叫高长澈才对,” “哼,不是孽障崽子也当不了皇上,” “怎么,你也觉得他该当皇帝,” “当一天皇上也行,” “也难怪,北齐百姓都喜欢他,不喜欢高纬,果然一个人不管怎样坏心眼百姓是不会管的,只要肯给自己好处就行,” “因为人本来就是这样的啊,”宇文邕忍不住微微笑笑,“所以想要当皇上只要能让老百姓高兴就行了,你就算是杀了自己全家当皇上的,他们也不会管的,”他说。 “所以啊,你才会那样防着你那几个弟弟,”清琴忍不住嗤嗤笑笑,“好歹都是一家子,谁当皇上和旁人又有什么关系,”她说。 “未必,就像是瑛儿,长安城里的百姓要是知道他当皇上了,非全家抱头痛哭不可,”宇文邕无奈笑道。 “怎么,他也很坏心眼的嘛?”清琴好奇。 “不,他性子自来优柔寡断,又呆呆笨笨的,人家给他说两句好话敢将自己脑袋拧下来送给人家,对任何人都掏心掏肺的没一点提防,这辈子,也就指望着朕安安稳稳的过活一世了,”他说。 “哦,这么可怜啊,要是放他自己一个人在外面,非被人将他给骗的吐血不可,” “所以啊,就算是他从前造过朕的反,朕也得将他给放在璞阳王府中好好养着,自来长兄如父,朕只盼这一世里能够将他给放在璞阳王府中好好养一辈子才是,”他说。 “哎,只可惜,太子他心里可是未必会这样想的,”清琴无奈叹口气说。 “无妨,只要你能再给朕生个儿子,这个太子就算是废了也没什么可惜,” “哼,孩子还没出生就让你给杀了,打量谁不知道天下皇上都喜欢杀自己儿子似得,”清琴赌气。 “怎么,你觉得君要臣死,臣可以不死,父要子亡,子可以不亡?”他问。 “哼,天下百姓都可以为了自己的孩子去死,但是偏偏是你这样的皇上,总是要让自己的孩子为自己的江山去死,”清琴气忿。 “那是因为百姓除了自己的孩子就什么也没有了,”宇文邕无奈,“但是皇上什么都有,手里攥的东西很少时,自然会很珍惜,但是手里攥的东西多了,自然就没有那么珍惜了,”他说。 “可是孩子不是东西,必须是要无条件珍惜的,你懂不懂,”清琴气忿之下忍不住开始对他横眉立目的大吼大叫起来。 “哦,这么说朕也该无条件的珍惜赟儿,就算是朕想要废太子时满朝文武没一个愿意反对?”他问。 “你,真的是不可理喻,太子废了最多是赶出家门不给他钱花了,但是本宫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这些当皇上的一个一个的不是喜欢赐死自己兄弟就是赐死自己儿子,”她说。 “因为孩子是自己的,要死要活只能是自己说了才算,” “哼,既然如此,本宫的洗尘殿中日后自然是要长年藏着一瓶鹤顶红的,若是本宫的孩子有一日犯了王法,不劳你们费心,本宫自己动手就是,”她气急之下竟然开始忍不住失口在宇文邕跟前如此不管不顾的胡言乱语起来。 “所以朕有时候才会微微有些担心,”宇文邕一念及此,忍不住轻轻叹口气说,“赟儿这个太子不废,北周皇朝只怕迟早会败在他手上,而且他自幼心胸狭隘至极,恐怕一登上皇位,就非将朕全家给杀个干净不可,”他说。 “哎,其实这因果之说虽然让人讨厌,但是本宫确是除了因果之外,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这个北周皇朝难得的明君圣主竟然会只生下一个宇文赟这样的败家儿子来了,”清琴无奈,“你知道现在长安城中的那些整日里只知道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的人是怎么对你现在的境况拍手称快的嘛,”她问。 “管他们干什么,左右是人嘴两张皮,”宇文邕无奈冷笑,“就像是初云,因为是个奴婢,忠心侍主被人说是奴才当的高兴,活该当一辈子奴才,不忠心侍主,自己想当主子被人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那你让她怎办,除了将耳朵给堵个结实,她在这后宫里还能怎样过活?”他问。 “哦,倒也确是这么回事,之前在宫里本宫还听说一个小宫女无端被管事太监冤枉偷金镯子,按规矩被罚剁掉一根小手指头,事后虽然有一些证据能证明她是冤枉的,但是宫里却没一个管事太监和管事姑姑愿意还她清白,还说她本来人品就不好,活该被冤枉,她应该好好反省一下为什么自己没偷金镯子还被剁掉一根小手指头,是不是她上辈子坏事做的太多这辈子才遭的这个报应,”清琴气忿,“其实像嘴里能说出这些话来的人,本宫哪一天要是寻到他们一点错处,一定让人将他们的十根手指头给全剁下来解恨,”她说。 “喂,之前总是跟朕嚷着要什么自由自由的,现在却连人家嘴里说两句闲话的自由都不给,”宇文邕忍不住笑道,“你也知道,嘴长在人家身上,你难不成还能将全天下人的舌头全都给割了不成?”他问。 “可是他们这样欺负人,你这个当皇上的就这样放任不管的嘛?”她问。 “但是那个小宫女最后可并没能找到一样最确凿的证据证明她没偷金镯子的啊,”宇文邕无奈笑笑,“既然证明她清白的证据不足,这个贼名她也就只能这样背一辈子了,”他说。 “那要是她真的没偷金镯子呢?” “那她死了之后自然不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哼,你就不能趁她还活着时为她做些事情的嘛?” “怎么,她没偷金镯子,就不能被剁掉一根小手指头的嘛?若是剁掉她一根小手指头可以杀一儆百,让后宫里再没一个宫女太监敢偷金镯子,那她到底是不是清白的,你觉得还很重要的嘛?”他问。 “哼,说你不可理喻,还当真就是这样让人不可理喻,错了就是错了,你觉得你是皇上,就算是冤枉了一个宫女也不能够亲自像人家道歉,但是至少也该将那个坏心眼的管事太监给抓起来打一顿才对,”清琴气忿。 但是宇文邕听了之后却忍不住微微的笑了,“放心,朕不会的,朕绝不会为了一个宫女责罚一个管事太监的,”他说,“不管他们二人之间到底是谁对谁错……”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四 杀意 虽然宇文邕现下在清琴心中真心是非常的让她感觉到疯疯癫癫的不可理喻,但是纵然如此,她也一样希望可以快些和他一起回去长安城中,稳住已经开始为了争夺皇位而蠢蠢欲动的八柱国和他们手下那些心腹党羽,不管怎样,既然宇文邕他是洛耽的前世,那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够过早的死在杨坚手里,而且,还是在清琴的眼皮子底下。 清琴知道自从上次在洗尘殿中想要用一碗毒茶杀死杨坚的计划失败之后,自己这辈子是不可能再有一点机会替宇文邕他想办法除掉杨坚的了,但是,只要她还活着,也是决计不会让杨坚他有机会来杀宇文邕的,虽然皇宫中自来就是步步为祸,步步杀机,不过只要能够有一丝可以让杨坚去死的机会,清琴觉得自己不管怎样都绝对不会轻易放弃。 就算是到了最后难免会被宇文邕用来当成稳住杨坚的牺牲,清琴觉得至少是在这一世里,自己也绝对不会为此在心中有一点点后悔。 他只是洛耽的前世,虽然他和洛耽,他们本就是一个人的,但是前世的洛耽,心中到底能够爱她到多深,多深…… 若是当真很深,为什么自己还会有机会见到鸢水尘风,或者,该叫他高长澈,一个名字几乎被从历史上给彻底抹去的男人。 没人知道他的军队曾经从玉门关一直打到波斯,没人知道他曾经去过恒河,一个人静静的牵着马站在恒河岸边的时候,他心中想的究竟是谁,是清琴,是郑千黛,还是他日日跪拜的四面佛…… 清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明明是在宇文邕身边,却竟然会在心中一直在惦记着鸢水尘风时在马车中沉沉睡去,只是在马车中一觉醒来时,才发觉到宇文邕竟然就在马车里,在自己身旁,而且让她吃惊的是,她和宇文邕的身上,竟然已经被紧紧的捆上绑绳。 “啊,是遇见歹人劫道了嘛?”清琴一瞬之间骇然看在宇文邕脸上。 “不,是朕的大舅子,阿史那都殿下,”宇文邕淡淡的看着她说。 “阿史那都,阿史那燕的哥哥,突厥太子,”清琴吃惊,“他到底想干什么?” “兴许是朕的岳父现在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让朕的皇后登基为女皇了,”他说。 “什么,你是说……”清琴一念之间大惊失色的看在他脸上。 “别激动,兴许看在和朕夫妻一场的份上,阿史那燕会求她父兄只是将朕给抓去突厥找个地方关一辈子了事,” “那本宫呢,你觉得阿史那燕会让她父兄将本宫和你关在一起,” “别担心,阿史那都现在还连一个正妃都没有呢,” “你……” 清琴气急之下在马车中开始发了疯似的大喊大叫起来,她让阿史那都死了那条心,就算是宇文邕不要她了,还有一个鸢水尘风等着娶她呢,不管怎样还轮不到阿史那都碰她。 “喂,大呼小叫的干什么,”马车外一个粗壮的声音,“本太子听说你这丫头竟然胆敢在后宫里欺负本太子的妹妹,所以你以为你现在落在本太子手里了,这样大呼小叫的又有什么用?”他问。 “哼,你们兄妹是一丘之貉,你妹妹设计杀了本宫肚子里的孩子,本宫现在正发愁到底该找谁给本宫肚子里的孩子赔命呢,” “哦,本太子倒是不知道,妹子她竟然能有这样心机手段,果然是我阿史那都的好妹子,”马车外顿时间传来一阵戏谑挑衅的粗壮狂笑,阿史那都一时兴起,还扬起手中马鞭噼里啪啦的在马车上胡乱抽打一通。 清琴知道这一次自己定然是已经在劫难逃的了,情急之下只是一心在惦记着想个办法让自己咬舌自尽时没有多疼才好。 但是宇文邕却在一旁淡淡的提醒她说咬舌自尽是这世上最疼痛难忍的一种死法,她未必受得住的,既然如此,不若先安静几日,待到跟着阿史那都一起回去突厥之后,身上绑绳只要一被松开,一个奴婢总是能有逃命的机会的。 “哼,追风早警告过本宫的,早知道这样,本宫就不该一直待在你的马车里面,”清琴一瞬之间委屈的几乎掉下泪来。 “那你想怎样,自己一个人回去迦兰王府?”宇文邕在一旁冷冷的侧目看着她问。 “至少他和人打架的本事总比你强些,”清琴赌气。 “哼,朕是皇上,练武的时间全都用来批阅奏折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宇文邕无奈冷笑一声,“朕可是没想到,在你心里,朕竟然只是被用来当他陪衬的,”他说。 “但是本宫在他身边时一直都是好端端的,怎么一到了你身边,就总有那么多麻烦事在等着本宫?”她问。 “当皇上的代价,”他说,“其实皇上和臣子的分别,只是一个毒酒可以明着赐,一个毒酒只能暗着下而已,”他无奈笑笑。 “你果然是这世上最可怜的人,连被人杀了都找不着谁给你赔命,” “是啊,朕活着时这样可怜,死后也一样要下十八层地狱,和那些从前被朕下令一刀两段的人一起被那些阴差鬼吏用铁链子锁着受罪,” “怎么,你后悔了,”清琴冷笑,“现在想要求菩萨保佑,也未见得有哪个菩萨肯搭理你的,”她说。 “哼,天下百姓要是光靠求佛就有饭吃,还要朕这个皇上干什么?” “哦,一个泥菩萨过江的皇上,谁还能指望你什么?” “话不要说绝,”宇文邕忍不住微微笑笑,“很快就要到太行山了,兴许很快就会遇上劫道的呢,”他说。 “哼,劫道,听听外面的马蹄子声,阿史那都的随从至少有一百来人,太行山上的劫匪可没胆子做这个买卖,” “是啊,小子,你就别指望着能从本太子手里绝处逢生了,”阿史那都在马车外面忍不住哈哈大笑的提醒他说,“本太子这一百多随从,都是军营里一等一的高手,太行山上的小毛贼来了,管保是一手拧下来一个脑袋,”他说。 但是忽然,只听见阿史那都的马队后面顿时间一片大乱,数十兵将连同胯下战马一起在猝不及防中就被煨过奇毒的连发弓弩击中倒地,阿史那都慌乱之中立时将腰间悬佩着的那把玉把金刀一把抽出来准备指挥军队作战,但是因为此时他们正穿行在一条左右都是高山悬崖的山间狭路上,根本没办法立时将军队排成战阵,而攻击他们的弓弩又尽数都是自两旁高山悬崖上放出,简直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刹那之间,只见两旁高山上顺着一条宽阔山路排山倒海般冲下来数百精壮骑兵,一个一个的抡起手中刀枪剑戟在突厥军队中一顿杀气腾腾的凶残砍杀,枪挑剑刺的下手半点不留情面,阿史那都在乱军之中被几个骑兵将军用长枪围攻的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最后还是宇文邕在马车中一声令下之后,几位骑兵将军才有意在战阵中让出一个缺口来,放阿史那都和几个残兵败将骑着几匹伤马丢盔卸甲的落荒而逃,很快消失在山间狭路尽头。 待到仔细查看现场已经无一活口之后,几位将军随机团团围在马车四外向宇文邕下跪请罪,一再声称若非自己救驾来迟,也不至于让皇上受到突厥人如此无礼惊吓。 宇文邕在马车中气定神闲的施展卸索奇法自行卸掉身上绑绳,又回头将已经被方才马车外的纷乱砍杀给吓的目瞪口呆的清琴身上绑绳也尽数褪下之后,才掀开马车轿帘下来将众位将军一一搀扶起来,却意外的在几位跪拜的将军中看见了自己的幼弟宇文瑛。 他微微的有些奇怪,自己在金陵城中明明是寻到了一个昔日被宇文宪派在金陵城中潜伏打探的细作眼线,让他飞鸽传书去长安城中要宇文宪前来接驾,为何来的却是宇文瑛呢? “皇上,二哥他现下正在太原率军截杀阿史那都的两千骑兵后援,若是让这两千骑兵和阿史那都见上面,怕是皇上你就当真回不去长安城了,”他说。 “好啊,这样急着来救驾立功,莫不是在长安城里做下什么对不起朕的丑事来了吧?”宇文邕忍不住微微笑笑。 “皇上,风嫔她现下正在臣弟府上,” “哼,朕也猜到是为这个,一个女人而已,你想要,尽管收去,” “臣弟谢陛下圣恩,” “一个一个的为了一个女人连宇文家的江山都不顾了,”宇文邕忍不住气急败坏的跳着脚说,“照这样下去,朕就算是死了,又岂能当真闭上眼的,”他说。 “皇上,臣弟该死,明日就将风嫔她给送回清风观去,” “好啦,现在送回去还有什么用,风嫔的性子朕是知道的,难不成你让她大着肚子回去清风观中当三圣母不成,” “皇上,臣弟知错了,” “既然如此,回去长安城中之后,自己去天牢中领一百军棍好了,” “是,臣弟遵旨……” 宇文瑛话音未落,只见清琴一脸气急败坏的自马车上“嗤”的一声跳下来挡在宇文瑛身前,“喂,一百军棍会出人命的,”她一脸气急败坏的看在宇文邕脸上,“之前是谁说要好好养活瑛儿他一辈子的,”她问。 “哼,要你多嘴,”宇文邕自来知道清琴口无遮拦,所以顿时间在众人面前急的跳脚,“你现在就给我回马车里去,赶快,”他一般是一脸气急败坏的断然命令她说。 “本宫凭什么听你的,刚才是谁说阿史那都现在还没有一个正妃的,”清琴冷笑,“有本事将阿史那都抓来打一百军棍,风嫔她在后宫里本来就从没被你宠幸过一次,你不爱她还不许别人爱,宇文止为了皇甫美人让你给弄成了残废,现在又轮到宇文瑛了是不是?”她问。 “不错,一百军棍是会将两腿给打断了的,”宇文邕气急之下反而“嗤”的一声笑了,“朕就是想要看一看,风嫔那个不安分的丫头能在璞阳王府中守着个残废王爷几天不带上几千两银票子跑路,”他说。 “你这个不可理喻的混账东西,为了几个女人连宇文家的江山都不顾,”清琴气急,“你把自己兄弟一个一个的全都给弄成残废,到时候谁帮你上阵前拼命和人打架去啊,”她说。 “哦,这么说你要是有个妹妹,你会很高兴看见朕夜夜将她召来宠幸的了?”宇文邕微微有些谑笑挑衅的瞪眼看着她问。 “只要本宫心里根本没你,你宠幸谁和本宫又有什么关系?” “好啊,终于说实话了,你心里一直只是有高长澈一人,是不是?”他忿然之下当众冲她大吼大叫的问。 “你,真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但愿下辈子不要也是这样,” “还下辈子,朕这辈子都快要让你给气死了,” “本宫也没想到你这辈子竟然是个脾气这样火爆的暴君,” “好啊,朕是暴君,高长澈是英雄,你这是存心逼朕哪天将他的人头给挂在长安城门上嘛,” “皇上,姝妃娘娘,一切都是臣弟的错,臣弟现在就自尽在皇上面前谢罪,” 宇文瑛说着已经横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面,却被宇文邕气急之下一脚将他给踹翻在地上。 “混账东西,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哪里像是朕的兄弟,”宇文邕气急败坏之下指着他的鼻子劈脸大骂他说。 “皇上,千万消气,此处山高路险,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几位将军在一旁连连低声劝慰着说。 一句话提醒了宇文邕,立时下令军队全速前进,尽快离开此地,等到上了官府驿道之后,再在宽阔官道上安歇片刻不迟。 宇文瑛听了之后立时自地上爬起来速速指挥军队整装前进,不一时即出来山间狭路,在一片四面都是田地和松林的官府驿道旁稍作休息之后,大队人马即开始一路上快马加鞭的直奔长安城而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五 忧思 顺利回到长安城中之后,宇文邕照例是立刻在未央殿中接见了满朝文武群臣,当然也包括八柱国在内,许是因为现在篡权夺位的时机确是还未十分成熟,所以至少是在表面上,大家对皇上此次能够安然回来长安城中还是非常欢喜激动的,满朝文武百官一个一个的接连在未央殿中感激涕零的跪谢上苍保佑,一直折腾到晌午时分还不能退朝,宇文邕看着午膳时辰将到,顺势就让满朝文武在未央殿中和他一起吃了一顿午膳。 但是因为在未央殿中大宴群臣的时辰过长,以至于让突厥使臣在未央殿外足足站了两个时辰,直到群臣在未央殿中宴饮完毕尽数退下之后,宇文邕才让高公公亲自去未央殿外将突厥使臣给请进殿来。 突厥使臣在丹犀上向宇文邕行过三拜九叩大礼之后,即将诘利可汗的亲笔书信和一个一尺见方的漆盒双手向宇文邕奉送上来,宇文邕命高公公接了之后将书信念给他听,高公公遵旨念了,信中内容无非是向宇文邕解释之前阿史那都私自带人将宇文邕劫持的事情自己确是一无所知,所以等到阿史那都一回去突厥之后就被他下令狠狠打了一百鞭子作为惩戒,其实阿史那都也是受了他那个心腹手下阿齐那的挑唆蛊惑,并非是因为阿史那都他自己对宇文邕心存什么歹意,现下阿奇那已被自己下令斩杀,希望宇文邕可以不计前嫌,和突厥永结百年之好。 宇文邕心知突厥使臣向自己献上来的这只一尺见方的漆盒中装着的必是那个阿奇那的人头才对,所以连漆盒的盖子都没有让高公公打开,就命左右将突厥使臣带下去好生用酒菜款待一番之后依着礼数送出长安城去即是,至于那只漆盒,送去长安城外找个乱坟岗子埋掉便是。 因为知道此事定然会让阿史那燕皇后在鸾凤阁中坐卧不安,所以宇文邕决定今日就夜寝在鸾凤阁中,好生安抚一下皇后心绪。 阿史那燕在听说了兄长竟然带人在宇文邕回来长安城中的路上半路设下埋伏,想要将宇文邕给劫持去突厥时,给吓的连自尽用的弓弦都准备好了,渝妃和惠妃苦苦哀求阿史那燕好歹也要等到皇上回来长安城时再做打算,毕竟太行山和突厥相距甚远,有宇文宪和宇文瑛率军前去救驾,阿史那都他必然是成不了事的。 而且渝妃和惠妃料定宇文邕为了要借突厥兵马灭掉北齐,是不会因为此事而怪罪阿史那燕的,毕竟连定州总管神武公窦毅年仅七岁的幼女窦莲儿都曾亲口对皇上说过若是想要南下灭掉北齐,就必须要格外宠幸皇后娘娘才行,因为没有突厥兵马支持,北周非但灭不掉北齐,还会反过头来被北齐灭掉。 阿史那燕在听了两个异母妹妹的苦苦劝说之后总算是能够在鸾凤阁中稍稍安下些心来,她心中其实并非不知父汗一心想要挥师南下入主中原的勃勃野心,也并非不知宇文邕也在心中心心念念的惦记着想要兵发突厥,为北周皇朝永世剪除突厥这个大患,但是这些显然都不是她一个突厥公主和鸾凤阁中的皇后娘娘所能左右的了的,她现下只是一心想要保住自己在鸾凤阁中的皇后之位而已,因为她现下在宇文邕心中的位置也只是因为突厥那数十万精兵而已,这是现在后宫里除了自己之外所有妃嫔都望尘莫及的一个最大资本,尤其是那个现在正在想尽一切办法保住自己儿子的太子之位的凤仪轩中的皇贵妃娘娘。 说实话,自从入主到鸾凤阁中的那一天开始,阿史那燕皇后心中唯一忌惮的其实也就只有在后宫中位高权重的慕容皇贵妃一人而已,至于其他妃子,甚至是那个最受皇上宠爱的姝妃娘娘,阿史那燕她都自来没有真正放在眼里,因为皇上他毕竟是个男人,贪恋姝妃娘娘的绝世美色本来就该是件天经地义的事情才对,本没什么好奇怪的,而这个姝妃她在后宫中也确是除去绝世美色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她对皇上的利用价值自然是没办法和自己相比的,不然她在宫中那么多年为什么却一直只是一个位份寻常的妃子,而自己一来到皇上身边就成了鸾凤阁中的皇后娘娘。 后宫中比皇后位份稍低一级的只有皇贵妃这一个位份而已,所以慕容皇贵妃的儿子才能够有幸被皇上他立为太子,因为在后宫中,除非是皇后和皇贵妃都没有子嗣,不然除却皇后和皇贵妃的儿子之外,其余任何妃子生下来的儿子都没有任何机会被立为太子。 若不是因为突厥的数十万精兵,在拓跋皇后病逝之后,慕容皇贵妃她本来是可以被立时扶上皇后之位的。 在生下来宇文赟之后按照北周皇族习惯,为防外戚干政,慕容皇贵妃她本来该被立即赐死才对,或者,至少也该是被送去寺院之中修行,但是她在生下来宇文赟之后却一直在凤仪轩中安安稳稳的当她的皇贵妃娘娘,可见她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到底有多重要。 而且一个皇贵妃娘娘,竟然可以随时离开后宫回去慕容府中住上十天半月的皇上也不会过问,可见慕容一族在朝中的权势该有多大。 而更加让阿史那燕心中耿耿于怀的却是,在被揭穿了利用陈太医陷害姝妃娘娘之后,皇上他竟然没有对慕容皇贵妃她降下任何责罚和惩戒,只是下令让她在慕容府中好好闭门思过几日了事,之后就急匆匆的去栖云寺中找姝妃她去了,临走前还不忘了让高公公去慕容府中好好看着太子几日,在和杨絮成亲之前可千万不要在长安城中惹什么乱子出来。 宇文赟在长安城中是个出了名的不争气的纨绔少爷,满朝文武没有一人不想向皇上谏言废了他这个败家太子的,但是因为他毕竟是皇上现下唯一一个儿子,所以直到现在,这个太子位还是稳稳当当的坐着,因为天下再没有一个人可以来和他争这个太子位的。 阿史那燕因此而在心中恨极了慕容皇贵妃,恨不得从此以后世间再也没有这个女人存在。 而这样的恨意竟然在皇上顺利回来长安城中而且在回来长安城中的当日就立刻传令来鸾凤阁中夜寝之后在阿史那燕的心中愈加强烈炽盛起来,因为皇上他的怀抱实在是太温暖太温暖了,而皇上对待她的一片心意,哪怕紧紧只是因为要利用她,也让她深深的感觉到自己再不愿意与凤仪轩中的那个女人平等的分享这一切。 毕竟,皇上平日里是难得能来几次鸾凤阁的,阿史那燕受宠若惊之下立时命人早早的备好了一桌皇上平日里最喜爱吃的丰盛酒菜,只等着高公公引着皇上一步踏进鸾凤阁中之后,就立时像是一只久久没见到主人的小猫一般泪流满面的一下子扑在皇上怀中一顿耳鬓厮磨,撒娇撒痴。 宇文邕将双手轻轻的搂抱在她头上,温声细语的好言安慰了她一番之后,兴致勃勃的开始和她一起坐在桌案前对满桌酒菜的品相和口味细细指点了一通,随侍在侧的几个宫奴婢女因此而意外的得到皇上的很多赏赐,不管是玉佩玉璜还是玉璧,只要是皇上随身佩戴着的,差不多全都从身上扒拉下来赏赐给她们了。 阿史那燕一时高兴之下也从头上和腕子上扒拉下来几样簪环玉镯赏赐给了身旁几个随侍奴婢,其中一个名叫蝉儿的小婢女不失时机的上来提醒皇后娘娘时辰不早了,暖阁中已经备好了一大木盆的百花浴…… “嗯,不必了,左右鸾凤阁和温泉宫也相距的不是很远,今夜朕要和皇后一起去温泉宫中夜宿,”宇文邕一脸微笑的温柔看在阿史那燕脸上,“不知皇后对此意下如何?”他问。 “皇上如此兴致,臣妾自然是求之不得,”阿史那燕大喜过望之下,立时命人快快收拾收拾,自己现在就陪着皇上去温泉宫中沐浴。 高公公听了之后急忙开始慌慌张张的张罗着请皇上好生移驾去温泉宫中,一个机灵的小太监此时早已去了温泉宫中报信,在温泉宫中等着伺候的大小太监接到消息之后自然也是赶紧着开始四下张罗起来,等到皇上和皇后一起移驾来到温泉宫中时,一切沐浴准备已经就绪,宇文邕见状立刻宽衣解带的下去温泉之中,倚靠在汉玉阶子上不到一盏茶工夫已经疲倦不堪的沉沉睡去,阿史那燕见状赶紧的在温泉中划着水来到皇上身边,紧紧的依偎在皇上身边却不管怎样努力都是难以闭眼入睡,就这样整整在皇上身边瞪眼依偎了一个彻夜之后,眼看着就要到五更天了,外面天已经大亮,高公公适时的来到皇上身边将皇上轻轻的自沉睡中唤醒,提醒皇上若是再不快起来更衣,只怕就要耽误了未央殿中的早朝了。 阿史那燕此时早已赶紧的自温泉中出来换好了一身凤衣霞帔,眼睁睁的看着皇上匆匆自温泉中出来更衣离开之后,也只好在几个贴身姑姑奴婢的簇拥下悻悻回转到鸾凤阁中,她这才发现其实昨日里的一桌丰盛酒菜皇上他根本就没动几筷子的,无奈之下,只好命人将这些酒菜送去御膳房中隔水蒸了之后再送回来让自己当午膳吃。 特意为皇上他精心备下的一桌丰盛酒菜,阿史那燕自然是连一片菜叶也舍不得轻易浪费掉的。 甚至,她连渝妃和惠妃那里都没命人捡两样精致酒菜给送过去让她们也一起尝尝,因为她现下根本就不能容忍任何人和她一起分享她和皇上之间的一切,就算是自己的两个亲生妹妹也不可能。 但是,自从温泉宫中离开之后,皇上他因为朝政繁忙,整整半月里再也没有来过鸾凤阁中一次,这让阿史那燕心中非常委屈和失望,兴许她在皇上心中终究也只不过是那几十万精兵而已,其实若不是因为一时大意而弄丢了吐谷浑十六番邦,皇上他其实也未必非要依靠突厥这几十万兵马灭掉北齐不可。 但是,要是自己能够给皇上他生下来一个儿子,一切兴许真的就完全不一样了。 那个小奴婢初云只是被皇上他随意临幸过一次现在肚子就已经那样大了,不知为何,生来身世低微下贱的女子在这后宫中却总是比身世高贵的皇后娘娘生孩子要容易得多。 长安城中的寻常百姓家中哪个妇人不是自打一过门开始就要一个接一个的为夫家生很多孩子,但是身为君临天下的九五之尊,皇上他想要多生几个孩子却是那般的不易。 在知道太医院中的御医私下里传言云嫔肚子里的孩子恐怕很难平安生下来时,阿史那燕不知道自己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心中到底是该伤心还是高兴,滑胎流产过的妃子是很难再得到皇上临幸的,初云肚子里的孩子若是真的胎死腹中,自己总算该是又少了一个敌人和对手才对。 但是,皇上他却一定会为此很伤心的,一件让皇上如此伤心难过的事情,自己心中又怎会真的会为此暗自高兴。 而且按照规矩,就算是云嫔生下来孩子,也是先要叫自己一声母后才对,云嫔只是孩子的生母,一年到头也未见得有机会和孩子见上几次面的。 但是偏偏,慕容皇贵妃的儿子却因为很早就被赶去了慕容府中,至今也没来鸾凤阁中叫自己一声母后,而且一个已经被册立为太子的人了,又哪里会当真将自己这个名分上的母后给放在眼里。 自己是决计没有办法控制住宇文赟他的,阿史那燕知道,而且就算是控制住了,隔层肚皮的儿子又怎可能当真和自己亲生的儿子相比?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六 毒计 虽然宇文邕一再叮嘱高公公一定要在慕容府中好好看着宇文赟这个不争气的太子,千万不要在和杨絮成亲之前在长安城中惹出来什么乱子,惹来杨柱国不满,让自己这个当父皇的为他在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面前丢人现眼,但是偏偏,眼看着就要到大婚的黄道吉日了,这个宇文赟却在慕容府中被鬼祟附体一般的开始整日里披头散发的疯疯癫癫起来,甚至还经常拿着刀冲到大街上对过往百姓一顿乱砍乱杀,一连杀伤几条人命,慕容府全府上下都为此而战战兢兢的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慕容皇贵妃不知所措之下整日里在长安城中的各个寺院道观中烧香上供求签卜卦的,甚至还将玄真观中的观主天云真人给请来慕容府中替宇文赟他驱鬼捉妖。 天云真人在慕容府中举着一把桃木剑开坛做法之后,直言宇文赟是被昔日冤魂附身讨命所致,只是不知宇文赟他昔日里曾经失手误伤过何人性命? 慕容皇贵妃无奈,只好向天云真人坦言三年之前,慕容府中有个平日里专门喜爱在背后说别人坏话的小婢女婵儿,这个婵儿有一日里因为一时兴起在背地里说了宇文赟他几句坏话,偏巧却被人给悄悄告诉了宇文赟他知道,宇文赟因为生来性子暴躁,一怒之下就将这个婵儿给关进了后园柴房中活活饿死了,因为只是一个在府中做粗使活计的小婢女,而且在长安城中也并没有什么家人亲眷,所以慕容皇贵妃她心中也确是没有将此事太过放在心上,只是让人将那个婵儿的尸首给抬出去找个地方埋掉了事。 天云真人听了之后一口断定宇文赟他现在确是已经被这个婵儿的鬼魂给附在身上,若是想要让这个婵儿的鬼魂离开宇文赟身上,必须要设法帮这个婵儿她找个替身,让这个婵儿她顺利去阴曹地府中投胎去才行。 慕容皇贵妃听了之后急忙问道长该怎样替这个婵儿她寻找替身,天云道长说自己会在几张道符背面分别写上几个女子的生辰八字,慕容皇贵妃在凶时闭眼摸到哪张道符,那道符上的女子就是这个婵儿的替身。 说完,天云道长仔细向慕容皇贵妃交代了凶时出现的时辰,经他推算,今日的凶时该是在午膳过后的一盏茶工夫之后,慕容皇贵妃在这里千恩万谢的将天云真人给请去前堂中吃斋饭,在斋饭过后的一盏茶工夫之后,天云真人开始在慕容府中再次开坛做法,将几张道符放在法坛上之后,就让慕容皇贵妃闭眼来取。 慕容皇贵妃按照道长的开示果然在法坛上闭眼取到一张道符,睁眼翻开道符背面的生辰八字一看,心中顿时大惊,因为那上面的生辰八字竟然正是洗尘殿中的姝妃娘娘的,一想到之前自己利用陈太医陷害姝妃娘娘的事情,慕容皇贵妃顿时间感觉到这定然是天意如此,自己和姝妃之间本有利用陈太医陷害她的不共戴天仇怨,难免姝妃她日后不会因此而报复在赟儿身上,如此看来,是上天借着这次赟儿他被婵儿附身的事情向她开示如此重要天机,只有设法早日除去这个姝妃娘娘,才能最终保得赟儿他日后顺利登上帝位,执掌大周江山社稷。 慕容皇贵妃一念及此,立时间在心中仔细盘算出一条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神鬼不知的除掉姝妃娘娘的阴狠毒计。 因为自从姝妃娘娘搬去洗尘殿中之后,浣溪小榭中就一直空着无人前去照管,而姝妃她自从跟着皇上一起顺利自金陵回来宫中之后就经常一个人在未央池边上呆呆的看着远处碧水环绕的浣溪小榭发痴发怔,慕容皇贵妃自然知道她是在因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没了而在未央池边上看着昔日里的浣溪小榭而伤心不已,既然如此,若是自己借此让她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发了魔怔,深更半夜的独自一人乘船去浣溪小榭,然后在未央池中船里忽然进水,之后的事情,自然就全都该归高公公管了,毕竟这宫中不管是哪位妃嫔病逝,这发丧出殡入皇陵的事情自来就全都是被高公公他一手张罗操办下的。 因为救子心切,慕容皇贵妃现在显然是连仔细推敲推敲心中计策都等不及了,她很快就自府中下人家中寻来一个刚才满月的婴儿,亲自带去浣溪小榭中让这个婴儿在半夜里破开嗓子在浣溪小榭中鬼哭狼嚎,因为洗尘殿中的一个洒扫宫女芸儿本来就是当初自己安插在姝妃身边的一个细作眼线,所以就算是姝妃她在未央池边听不见浣溪小榭中的婴儿哭闹声音,芸儿她也一定会想办法让姝妃知道浣溪小榭中的这个小婴儿的存在的。 果然,在接下来的几日里,一切计划都在慕容皇贵妃的暗中策划中一步一步的被散播在洗尘殿中,清琴自从回来宫里之后因为心中一直对肚子里的孩子被宇文邕给暗中设计借阿史那燕皇后的手弄掉而十分耿耿于怀,气忿难忍,又因为宇文邕他自从回宫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洗尘殿中一次,所以这几日里就如慕容皇贵妃所料的经日里站在未央池边远远的望着碧水环绕的浣溪小榭发呆,而芸儿每逢这时就在清琴身边有意无意的提醒她这未央池边上娘娘在光天化日中的大太阳底下稍稍闲憩上一时半刻却是无妨,只是半夜三更时可千万不要随意来这里玩耍,仔细被鬼祟附在身上。 清琴好奇之下问芸儿这未央池边上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在半夜里闹鬼,因为初云那时早已经因为肚子里的胎气不稳而被送去相距太医院最近的昭华宫中长住了,所以芸儿才能如此轻易的就以一个洒扫宫婢的身份一下子成为了清琴身边的随侍奴婢。 芸儿见时机已到,随即凑在清琴身边微微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念叨了几句关于浣溪小榭中半夜里经常隐约传过来的婴儿哭声的事情,而且在清琴耳朵边上一口咬定那个半夜里在浣溪小榭中哭声阵阵的婴儿定然是个会在夜深人静时悄悄来到未央池畔害人的鬼祟。 但是一听见婴儿二字,清琴溘然之间只感觉到眼前四处飘荡着的就只是自己肚子里那个枉死的孩儿影子,芸儿嘴里的鬼祟之说她哪里还能真心听得进去半句,她至今其实仍然还是在心中对宇文邕他悄然埋葬着一丝最不可理喻的幻想…… 兴许自己那个孩子只是早产了,身体羸弱,随时可能夭折,皇上他怕自己为了孩子伤心过度,才狠心告诉自己孩子已经滑胎流产掉了,暗中却命人将孩子给抱去了浣溪小榭中精心照料…… 虽然任谁都知道一个六个月就早产的孩子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会活下来的,但是清琴不知为何,却一直在心中以为既然这世上什么不可理喻的奇迹都可以发生,那为什么这样不可理喻的奇迹不能够发生在自己的孩子身上一次…… 所以根本就不必要那个芸儿她在耳朵边上再处心积虑的对清琴念叨些什么,清琴当即就发了疯似的决定自己半夜里一定要亲自去浣溪小榭中看一看不可。 芸儿听了之后自然当即兴冲冲的殷勤向清琴担保自己一定会在半夜时分准时替清琴弄来一条木船,而且此事决计不会惊动到灵芝灵珠念雪和碧落那四个丫头。 清琴因为此时心中已经对芸儿她充满依赖信任,自然不会对她口中所言有一丝怀疑,她按照芸儿的计策半夜里换上一身芸儿事先替她准备下的宫婢衣衫,用斗篷将容颜紧紧掩饰起来之后,在芸儿的帮助下顺利以自己半夜忽然发烧要去太医院中取药为名自洗尘殿中出来,悄悄来到未央池畔,轻轻跳上芸儿已经事先停靠在这里的一条小小木船,让芸儿趁着天亮之前赶紧的将她给送去浣溪小榭之中。 芸儿自己自然是会浗水的,所以当木船到了未央池中央,船底开始不出她所料的开始渐渐渗进水时,她自是再顾不得清琴死活,只管一猛子扎进水里自己泅水逃命去了。 这里清琴一个人被丢在已经漏水的木船上,正在心慌意乱的手足无措时,忽然见对面几条灯火通明的木船划来,原来是在未央池上划船巡夜的御前禁卫到了,就在漏水的木船即将沉入水中的一刻,清琴在惊慌失措中被巡夜的御前禁卫一把拉上到自己的木船上来。 紧接着,消息传到洗尘殿中,灵芝灵珠念雪碧落四人带着几个姑姑太监已经急急的跪在未央池畔等着将受到惊吓的姝妃娘娘给仔细搀扶回去。 芸儿之后再也没有出现在洗尘殿中,未央池中也没有打捞到她尸首,所以宇文邕断定这一次清琴在未央池上的意外必然是有人暗中施下的狠毒诡计,所以下令要在宫中严查此事。 没几日之后,因为慕容皇贵妃之前设计将一个小小婴儿给弄去了浣溪小榭中的事情被一个无意中撞见此事的洒扫太监给悄悄的上奏到了皇上那里,皇上大怒之下立时下令将慕容皇贵妃给召来未央殿中。 慕容皇贵妃在得到清琴并未在未央池中溺水的消息之后就知道此事迟早会东窗事发,但是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是在未央殿中哭哭啼啼泪流满面的抱着皇上大腿请求皇上只将她一人赐死即可,千万不要无辜牵连到赟儿身上。 宇文邕看见慕容皇贵妃如此痛哭流涕的抱在自己腿上,一时恻然之下只得忍不住叹气问她好端端的为何非要起心谋害和她并无任何仇怨和牵绊的姝妃娘娘不可。 慕容皇贵妃没办法之下,只好向皇上如实招认了自己因为听信了玄真观中的天云道长之言,要用姝妃娘娘当替身救赟儿他脱离鬼祟残害的事情。 宇文邕大怒之下命人立时将玄真观中的天云道长抓来未央殿中治罪,却没想到天云道长他已于三日前在玄真观中仙逝,宇文邕自然不相信天下竟然能有这样蹊跷的事情,断然下令将天云道长尸首给抬去太医院中验看。 赵太医验看之后,向皇上直言天云道长是被人暗中以奇毒丹药致死,想是这天云道长在玄真观中自来即有日日服食丹药的习惯,但是却没想到自己日日服食的丹药已经被人在暗中给换成了奇毒丹药,此奇毒丹药可以让人慢慢致死,而且若是验看的不仔细,定然是会以为天云道长他是一次服食过量丹药致死。 宇文邕气忿之下命人将这个天云道长的尸首给抬回去玄真观中交还给观中道士自行处治,因为料想玄真观中的那些道士也未必知道这个天云道长暗地里在慕容府中做下的那些事情。 但是现下既然天云道长已死,这件疑案看似到此为止查探线索已经彻底中断,而现有证据却已经非常显而易见的将罪魁祸首给指在了慕容皇贵妃身上,此案至此为止看起来确是可以就此了结了,只是奇怪,宇文赟他之前在慕容府中一直好端端的,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忽然就被鬼祟给附在身上了呢? 宇文邕虽然对此心中一直是深深的疑惑非常,但是因为他自来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所以当即命人将现在正在慕容府中疯疯癫癫的宇文赟给送进太医院中让赵太医仔细替他把脉查看…… 翌日,赵太医来到未央殿中,向宇文邕回禀昨日在太医院中替宇文赟把脉查看之事,他向宇文邕直言太子并非是被什么鬼祟附身,而是因为看见了什么非常让他受刺激的东西而一时间急火攻心,导致神思有些疯癫错乱,现下喝了他亲手煎煮的醒神汤,又被在身上施了针灸,已经清醒多了,皇上若是对太子无端疯癫之事心中存着什么疑虑,现在只要将太子他宣上殿来仔细盘问一番即可。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七 连环 在宇文邕的严加盘问之下,宇文赟终于是一脸不情愿的将当初自己将慕容府中一个小奴婢蝉儿给关在柴房中活活饿死的那桩混账事情老老实实的坦白招供出来,他坚称自己在半夜里亲眼看见那个蝉儿的鬼魂披头散发的站在窗外来向自己讨命,因此上才被吓的如此疯疯癫癫的让父皇和母妃替自己如此担心。 谁想到宇文邕听了之后,却登时间就抡起拳头一下子砸在宇文赟脸上,“混账东西,还敢在这里给朕胡说八道,这世上哪里有鬼祟之说,分明是你心中有鬼,自己将自己给吓疯了的才是,”他说。 “但是父皇,孩儿是真的看见那个蝉儿她站在窗外向孩儿讨命了,”宇文赟挨了拳头之后,仍然是一脸委屈的坚持着说,“不信父皇可以去问孩儿那几个贴身奴才,他们也都听见那个蝉儿她半夜里在孩儿窗前说的那些让孩儿还她命来的话了,”他说。 宇文邕被自己这个混账儿子给弄的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让高公公立时去慕容府中将宇文赟的那几个贴身奴才给召来未央殿中。 半个时辰过后,几个贴身奴才被高公公依着皇上口谕给全数带来未央殿上,宇文邕一脸正色的问道他们那日夜里到底在院中听见了什么,几个奴才仔细回忆之后,异口同声的向皇上回禀到那日夜里确是在自己房里听见外面隐约传来一阵女子讨命之声,那时几人都已经给吓的在房中抱成一团了,但是却清清楚楚的听见外面那女子在一声接一声的喊着什么太子殿下还婢子命来,因为知道之前蝉儿的事情,所以几人都以为那半夜里来找太子讨命的女鬼必是蝉儿她无疑的了。 “什么,竟然是还婢子命来,”宇文邕顿时间心中忍不住“格”的一惊,因为他自是知道长安城中不管是皇族官宦还是寻常百姓,自来只是将奴婢给称作是丫鬟婢女的,而突厥却自来是将奴婢给称为婢子的,那蝉儿既然是慕容府中奴婢,自然是不会在宇文赟面前自称婢子,若是那日夜里那女子当真是在慕容府中自称婢子,那自然不是什么蝉儿的鬼魂作祟,而是有人故意去慕容府中装神弄鬼的才是。 宇文邕一念及此,当即挥手让宇文赟带着他的那几个贴身奴才速速自未央殿上退下,回去慕容府中好生准备自己的大婚去即是。 紧接着,宇文邕又命高公公将现下正在凤仪轩中等待自己发落的慕容皇贵妃给好生送回去慕容府中,继续去张罗宇文赟的大婚,之后,他将自己手下几个心腹侍卫给召来未央殿内殿之中,命他们设法自慕容府中的下人口中打探出来那个蝉儿的样貌,然后画出像来,再依着画像在内宫之中仔细找寻样貌上和那个蝉儿她有几分相像的宫奴婢女。 几个心腹侍卫领命之后就去慕容府中奉命行事去了,半月之后,果然不出宇文邕所料,密报上出现的一个名叫婵儿的婢女正是鸾凤阁中的那个专门侍奉阿史那燕沐浴的机灵丫头,那个婵儿她本来是阿史那燕自突厥带过来的,自然会在宇文赟面前自称婢子,而清琴那日在未央池上明明木船已经快要沉底却因为遇见在未央池上划船巡夜的御前侍卫而侥幸得救,自然也断不会仅仅只是一个意外。 未央池上每隔七天才会有御前侍卫划船巡夜一次,而那些御前侍卫本来在那一日里是不会去未央池上划船巡夜的,一定是有人事先通知他们去的,在宫中能够命令的了那些个御前侍卫的除了自己之外也就只有阿史那燕皇后和慕容皇贵妃了,而慕容皇贵妃她本来是一心想要将清琴当替身的,自然不会临时改变主意让御前侍卫去未央池上救人。 其实慕容皇贵妃她自始至终都是让人给暗中算计了,从有人在慕容府中冒充蝉儿鬼魂,吓疯宇文赟,到玄真观中的天云道长口中说的替身,这一切的目的看起来最终是要让慕容皇贵妃因为设计谋害姝妃娘娘而被自己一怒之下下令赐死的,而慕容皇贵妃死了,宇文赟这个太子位还能不能保得住,可就不一定了。 如此看来,阿史那燕她也未免是当真太心急了些,她现下还未曾替他生下来一儿半女的呢,竟然就开始在精心准备着要让自己的儿子顺利被册立为太子了,但是,这又怎么可能,兵发突厥本来就只是一个早晚的事情,他又怎可能当真将阿史那燕生下来的儿子给立为太子。 高长澈,你倒真的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让朕对你恨的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人,高长恭死了,你却还活着,让朕不得不为了打败你而向突厥借兵,本来和南陈联手围攻北齐是朕心中一个最上策的选择,但是谁想到那个陈顼他,竟然是你暗中设下的一个傀儡。 但是纵是如此,那又能怎样,你当真以为现下北周的军力能比北齐弱上多少,灭北齐,伐南陈,征讨突厥,是朕此生的不灭夙愿,吐谷浑十六番邦你就是夺去又能怎样,西域诸国又岂会甘心长久被你一人辖治,前几日里朕已经听说因为十六番邦隔三差五的就轮番派人去邺城中向高纬要钱要物,高纬一气之下已经诏令十六番邦自此以后万事自在决断,与北齐皇朝再无任何关系…… 也难怪高纬会气愤如此,吐谷浑十六番邦在玉门关左近的还可被朝廷控制,靠近波斯的那几个番邦又有谁能够控制得了,听说这个高长澈他还让追风陪着他一起纵马去了恒河,难不成他想连天竺这个和中原八竿子打不到的地方也给一起攻打下来? 但是他可不是孔雀王,孔雀王朝最终也只能是他心中一捻最不可理喻的虚空痴念而已。 宇文邕对遥远的波斯和天竺显然是半点也没有任何兴致的,自从下诏灭佛之后,长安城中的胡僧日渐稀少,自波斯和天竺远道而来的商人却开始渐渐多了起来,宇文护当政时不知为何执意要取消这些商人所带货物的关税,致使长安城中的商户一个一个的怨声载道,几乎激起民愤,宇文邕心中自然知道宇文护这个老贼他那时毕竟是已经年纪大了,老糊涂了,取消这些商人所带货物的关税,长安城中的商户只怕是要全家饿死,而且北周皇朝的钱财也会源源不断的外流去波斯天竺,若是波斯天竺起心帮助吐谷浑十六番邦反扑中原,天下百姓难免会再次面临当初的十六国之乱,到时候兵灾四起,生灵涂炭,宇文一族只怕是要在史书上被后世之人义愤填膺的咒骂千年才是…… …… …… 但是显然,现在让宇文邕心中最为担忧的却是突厥,前几日里宇文宪自太原回来,亲口向他回奏因为突厥暗中支持稽胡部族在雁门关左近烧杀抢掠,残害百姓,被自己亲自率军前去雁门关斩杀了稽胡部族男丁三千余人,而且还下令斩杀了稽胡部族的首领孟光义,现下稽胡部族中的几位长老已经共同推举了孟光义的胞弟孟光元继任首领之位,孟光元的夫人本是突厥郡主,宇文邕断定孟光元为了给他哥哥报仇会亲率全族投靠诘利可汗,而之前被斩杀掉的孟光义和那三千余稽胡部族男丁,自然会成为突厥大军挥师南下攻打雁门关的最好借口。 所以宇文邕现下没有办法,虽然明知道慕容府中鬼祟作怪的事情是阿史那燕皇后暗中设下的连环计,想要借清琴一手除去慕容皇贵妃,废掉宇文赟这个废物太子,现在也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将事情速速平息下去,好在阿史那燕她因为在长安城中水土不服而根本就不可能怀上他的孩子,眼下就算是任凭她在后宫中如何胡闹,也不见得能够当真闹出什么天翻地覆的惊天动静。 宇文邕心中自然知道北周皇朝现下正是内忧外患的危机时刻,内有八柱国蠢蠢欲动,外有突厥北齐虎视眈眈,而太子宇文赟却又是如此的无德无能,荒淫顽劣,虽然在下令将清琴给关去栖云寺中之后,自己曾经在伤心醉酒之下接连临幸了未央殿中的十几个宫奴婢女,其中六人现下已经有孕在身,眼下正在和云嫔一起在昭华宫中住着养胎,但是朕当真还能再活十八年吗?一直活到昭华宫中的那些孩子全都长大成人,只要其中有一个能够继承自己衣钵,能够坐在未央殿中执掌北周千秋江山社稷,自己就算是死后真的去了十八层地狱,至少是在此生,也已经再无任何放心不下的牵绊和遗憾了。 灭佛的报应他自然会去担的,但是不管怎样的报应,最终也都只该是报应在他一人身上才对,总不该因为他一人之念,就报应在整个北周皇朝的苍生百姓身上,让北周皇朝在自己死后兵灾四起,生灵涂炭,若是当真如此,朕就算是死后真的下了十八层地狱,也非要一剑斩下曼殊法王脑袋不可。 但是现在让宇文邕心中十分耿耿于怀的却是,慕容皇贵妃她自从凤仪轩中回去慕容府里之后就整日里带着宇文赟在慕容府后园的佛堂中烧香拜佛,念经修行,虽然此举难免是有讨好太后她老人家之嫌,但是宇文邕心中却是着实担心自己之前费尽心思的下诏灭佛,最后却因为宇文赟这个不孝子,而让自己之前的灭佛努力在一夜之间前功尽弃,付诸东流。 这自然是让宇文邕现下最为忧心不已的一件事情。 只是宇文邕可不知道,近日里慕容皇贵妃和宇文赟这母子二人,究竟整日里躲在慕容府的后园佛堂中在苦心算计些什么。 常言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有仇不报非君子所为,既然之前阿史那燕皇后那样处心积虑的想利用姝妃娘娘来整死他们母子二人,那这份大礼不再原封不动的还在阿史那燕身上,她慕容皇贵妃还有何颜面在后宫众位妃嫔中立于高位,不若让皇上一道口谕将自己给废为贱奴了事。 想要在后宫妃嫔中长久立于不败之地,一味的退缩忍让,委曲求全自然是行不通的,因为只要是这后宫里的女人,变本加厉的蹬鼻子上脸又有谁不会做的,今日打你一拳你不敢还手,明日自然会再接着打你两拳,这一次要是不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将阿史那燕她给在后宫中打的永世不得翻身,迟早有一日,整个慕容府中的三百多口都会被拉去大街上砍头腰斩,弃尸于市的…… 这是眼下让慕容皇贵妃心中思来想去之下感觉到最让她心惊肉跳魂飞魄散的一件事情。 所以,她在佛堂中断然决定先下手为强,趁着皇上现在心中对阿史那燕他怒气还没有彻底消退,何不趁此机会再反过来利用那个姝妃娘娘她让阿史那燕在皇上心中永生永世不得抬头翻身…… 一念及此,慕容皇贵妃速速派人在长安城中找来几个流落在长安城中的突厥百姓,让他们在府中给众侍卫传授了几日突厥刀法,但是那些刀法的一招一式却被慕容皇贵妃她暗中一一记在心里,等到这几个突厥百姓离开慕容府中之后,慕容皇贵妃就在佛堂中仔细练习起这些突厥刀法来。 等到慕容皇贵妃自以为自己终于将这些突厥刀法的招式给练得炉火纯青再无一丝破绽时,就在夤夜之间一身黑衣打扮的怀揣一把突厥匕首悄悄潜进未央池边上的洗尘殿中,来到姝妃娘娘安睡的暖阁中看似想要行刺姝妃,却有意一刀捅在姝妃娘娘床榻边值夜的婢女灵珠身上。 因为洗尘殿中半夜里潜进来刺客想要暗中行刺姝妃娘娘,所以整个后宫之中都慌慌张张的自半夜里一直忙到天亮,灵珠因为受伤严重被抬去太医院中找赵太医医治,所幸伤口相距心脉还有三寸,虽然伤势严重,却还有机会保命。 宇文邕大怒之下命令严查此事,高公公随即向皇上献上自灵珠伤口上取下来的那把突厥匕首,而且赵太医他也断言此伤势必是突厥刀法才能造成,宇文邕因此而当即在心中认定此事定然是和阿史那燕皇后她脱不开半点关系。 但是阿史那燕却在鸾凤阁中跪在宇文邕脚下声泪俱下的向皇上大喊冤枉,声称若此事当真是自己所为,为何还要特意将匕首给留在灵珠身上,如此岂不是故意留下证据证明自己就是刺客的嘛,天下哪里会有这样愚蠢的刺客,证据留的这样明显,定然是有人想要借此事栽赃嫁祸自己,还望皇上明察。 …… …… 其实宇文邕心中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阿史那燕之前利用清琴陷害了慕容皇贵妃一次,依着慕容皇贵妃的性子,自然立时就会原封不动的将这份大礼给还在阿史那燕身上,后宫里总共就这十来个妃嫔,却一个一个的经日里这样折腾,当真是一日也不让他清净。 但是让宇文邕怎么也没想到的却是,正当他打算着尽快将此事平息下去,维持后宫安稳和睦时,清琴却忿然之下发疯似的在洗尘殿中大喊大叫着要让皇上立刻将阿史那燕这个皇后给废掉,不能因为她是皇后,就可以随意拿灵珠的命不当命,她也只是因为有个当可汗的好爹才生来就是个身世尊贵的突厥公主的,哪一日里诘利可汗让人家给从皇位上反下去了,她只怕是连想要在后宫中当个做粗活的小奴婢都没有机会…… 宇文邕让清琴在洗尘殿中不知好歹的如此大呼小叫给气的心中瞬时间一阵无名火起,急火攻心之下在未央殿中连连咳嗽几声之后就立时下令将姝妃娘娘给打入冷宫之中,一日只给她两碗稀饭充饥,若是她在冷宫之中再敢如此口无遮拦的大喊大叫,那就连两碗稀饭都不要给她,将她在冷宫中饿上三日五日的,她就会老实些了。 清琴一时间被宇文邕的口谕给气的目瞪口呆,但是还是被几个未央殿中的管事姑姑给推推搡搡的一路推搡到了冷宫门口,这冷宫虽然是在掖庭边上,但是宫殿破烂不堪的连掖庭一半都比不上,按理说冷宫中关着的只是失宠的妃子,掖庭中关着的才是些有罪的犯妇,但是偏偏,掖庭中的那些犯妇除去不能出来掖庭之外平日里却倒是还很自由的,而冷宫中,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冷宫门口连一个当值的太监都没有,因为根本就不需要,待到其中一个押送她的管事姑姑拿着手中钥匙将冷宫的宫门打开之后清琴才看见,这冷宫的院子里根本没人,因为每间屋子的窗子都是被钉死了的,门也是上了锁的,一旦被关进去,就再也别想着还能在院子里晒晒太阳。 但是据说,能够被立刻关进去这些钉死了窗子的屋子里的妃子还算是很幸运的,因为大多数被关进冷宫来的妃子,在被关进去自己的囚牢之前,还会先被送进去一间更加阴森可怕的屋子里面。 后宫里用来惩罚戴罪妃嫔的刑罚本来就是很多的,在脸上刺字,断手脚青筋,割掉舌头,挖掉眼睛,还有很多清琴连想都不敢想的惩罚,只是自从宇文邕登基之后,这些惩罚就被渐渐废了。 所以清琴在被换上一身粗布衣衫之后就被关进了冷宫最里边的一间被钉死窗子的屋子,一天两碗稀饭中连片青菜叶子都没有,伴君如伴虎这样的说词是自然再也不会错的,洗尘殿中的一切,只有皇上愿意给她,才是她的,若是哪一日里皇上不愿意了,她却连在长安城中卖绿豆汤的自由都没有。 清琴心中自是知道自己现下在冷宫中受到如此待遇自然是因为昭华宫中现在已经接连住进去了七个怀有身孕的女人,但是自己却是一个滑过胎流过产的女人,每日里在洗尘殿中珍馐玉肴的养着自己对皇上他已经是桩只赔不赚的买卖,但是其实只有清琴知道,太子宇文赟和杨坚女儿杨絮的婚事,对整个北周皇朝才当真是桩只赔不赚的买卖…… 公元580年,文帝宇文泰第八子赵王宇文招察觉到杨坚的反心,在赵王府中摆下鸿门宴想要杀掉杨坚,却最终没找到机会下手,之后,杨坚将赵王宇文招,陈王宇文纯,越王宇文盛,代王宇文达,滕王宇文迢五人骗到自己府中诛杀,之后宣称五王谋反,大肆诛杀五王党羽。 公元581年,杨坚篡夺北周皇位,建立大隋,随即开始大肆诛杀宇文皇族族众,他在一年之内先后杀掉了宇文招的儿子宇文员,宇文贯,宇文铣,宇文铃,宇文鉴,宇文纯的儿子宇文谦,宇文议,宇文让,宇文盛的儿子宇文忱,宇文琮,宇文恢,宇文致,宇文晰,宇文达的儿子宇文执,宇文转,宇文迢的儿子宇文佑,宇文礼,宇文禧,齐王宇文震全家,魏王宇文俭全家也被杀尽。 闵帝宇文觉的儿子宇文提全家被杀。 明帝宇文毓之子宇文贤,宇文贞,宇文贤的儿子宇文宏,宇文恭,宇文树,宇文贞的儿子宇文德全都被杀。 武帝宇文邕的儿子汉王宇文惠,秦王宇文希,曹王宇文允,道王宇文冲,蔡王宇文兑,荆王宇文元尽皆被杀。 北周宗室中的众王,宇文德,宇文值,宇文义,宇文忠,宇文靖,宇文仁,宇文胄,宇文衍,宇文殊,宇文洽,宇文椿,宇文本,宇文武,宇文献,宇文和,宇文伦,尽皆被诛杀殆尽。 余下北周宗室中的侯门将相也相继被杀灭全家,最晚至开皇八年,北周宇文皇族宗室已经尽皆被诛杀殆尽,连一岁的孩子都没有幸免。 但是因为杨坚一直对天下百姓很好,所以很快,天下百姓就忘记了他将宇文一族诛杀殆尽的残忍,安心享受着大隋皇朝的繁华富足,享受着自己在大隋皇朝中的一切幸福快乐。 只是,在大隋皇朝中安心享受着一切繁华富足和幸福快乐的寻常百姓,却没有一个人想到自己能够如此幸福快乐的在大隋皇朝中过活,自然是因为自己偏巧不姓宇文,自己身内并没有流着宇文皇族的血,若是自己当真是流落民间的宇文皇族血脉,只怕是朝廷会派兵追杀自己到天涯海角。 神武公窦毅之女窦莲儿在知道杨坚篡夺了北周皇位之后,曾经痛恨自己非男儿身,不然一定可以杀了杨坚救下宇文舅父一家,她亲眼看着宇文皇族数千人先后死在杨坚刀下,连襁褓中的孩子都不能幸免,发誓长大之后一定要替舅父全族报仇雪恨。 后来,窦莲儿嫁给了李渊,最终帮助夫君覆灭大隋建立大唐,替自己的舅父全族报仇雪恨。 而在江都杀尽杨家全族的,却正是当年在宇文一族被诛杀殆尽时侥幸逃脱掉的宇文盛之孙,右卫大将军宇文述之子宇文化及,虽然宇文盛并非是宇文皇族中人,只是因为战功被赐姓宇文,但是最终杨家全族死在宇文化及手中,也确是可以算得上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八 请战 潼关忽然传来急报,北齐迦兰王高长澈亲率二十万大军兵临潼关城下,扬言要马踏长安,覆灭北周皇朝。 宇文邕心中一百个不愿意相信高长澈他这次率军兵临潼关城下,是为了被自己关在冷宫中的清琴,他已经不止一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表演过这样包藏祸心的英雄救美了,所以这一次宇文邕宁愿相信他是来潼关和北周皇朝决一死战来的,毕竟北齐和北周之间必须是要被灭掉一个的,两国之间虽然并没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怨,但是不管是北周还是北齐,只要是一日不灭掉对方,举国上下上到皇族贵胄下到平民百姓就决计没有一人晚上睡觉时能够当真睡的踏实。 当今天下,除却偏安江南一隅的南陈,不管是北齐,北周,突厥,还是玉门关外那些回鹘番邦,哪一位九五之尊心中没有九州一统君临天下的勃勃野心,所以北齐的军队兵临潼关城下本就不是一件非常让人意外的事情,因此上宇文邕以为,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立刻在未央殿中召见文武群臣,看看此次到底是派谁去潼关和高长澈他决一死战才是。 但是让宇文邕没想到的是,未央殿中的文武百官对此次迦兰王高长澈忽然兵临潼关城下的事情心中尽皆感觉到十分蹊跷疑惑,一个接着一个的在殿上逼问自己是不是心中早已知道此次迦兰王兵临潼关城下的内中隐情,宇文邕因此而在心中彻底证实了朝中文武百官现下已经多数成为八柱国门下,宇文一族的江山,只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八柱国给彻底架空。 但是若是八柱国中最位高权重的那个却偏巧不幸在潼关城外被北齐兵将所杀,那情势自然是很快就会不一样的。 宇文邕心中自是知道,只要杨坚死了,其余七柱国想要兵不血刃的动摇北周皇朝根基,自然不会像他们想象的那般容易。 八柱国早有反心,只是因为自己现在还没死,所以不管是对杨坚,还是对其余七柱国,反叛,显见的是还没有到一个最天意难违的时候。 所以现在,宇文邕倒是想要看看这一次的潼关之危,到底杨柱国他愿不愿意替自己前去忠心奉主,分忧解难。 只是现在未央殿中的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向自己请命要率军前去解潼关之危,宇文邕心中却倒真心是很奇怪的…… “怎么,诸位爱卿难道不觉得潼关一战,现下速速选派一位英勇无敌的将帅前去抵抗齐军,比对此次齐军兵法潼关的内情要更加要紧的多嘛?”他在鎏金龙椅上一脸正色的俯视在满朝文武脸上。 正在这时,只见左仆射皇甫忠自群臣中闪身晃了出来,“皇上,臣以为,现下潼关城内五万精兵,断然难以抵挡住北齐二十万大军攻城,但是要是自太原调兵前去增援,只怕再快的行军速度,也是来不及的,”他说。 “那就自汉中调兵,”上开府大将军宇文神举随即自群臣中闪身出来,“潼关城易守难攻,汉中十万兵马增援足以,”他说。 “皇上,自汉中调兵确是可以,只是汉中十万兵马曾经被德阳王调来攻打长安,那些兵将心中会不会因此以为皇上你这次是故意将他们派去潼关送死,万一他们因此倒戈,长安城只怕就要大祸临头了,”司武大将军尉迟运说。 “皇上,司武将军所言甚是,在此情形下,难免潼关城外不会发生故意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内史王轨言道。 “皇上,现在潼关危及,还要理会这些做什么,”相州总管尉迟炯忍不住高声大叫,“皇上让臣领兵,看哪个兵将敢起二心,” “不,还是让云阳王领兵最为稳妥,”上大将军安义公王兴言道。 “不错,臣也以为云阳王最堪此任,”上开府独孤熊说。 “臣也深以为是,”开府豆卢绍随声附和着说。 “皇上,云阳王宇文宪方才自太原回来,现在又要去潼关,如此辛劳,臣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柱国大将军元胄不紧不慢的仰着头说。 “不错,皇上,云阳王如此不辞辛劳,仔细累坏了身子,”大都督李曜附和。 “皇上,宇文宪虽然之前多次打败高长恭和斛律光,但是这一次来的,可是迦兰王,”大司空李穆冷笑。 “确是,云阳王他好像之前并未和迦兰王他有过几次交手,”大司马于翼亦是如此附和。 “皇上,此战云阳王确是不宜领兵,”开国公独孤信说。 “哦,宪儿不宜领兵,那爱卿以为谁可以?”宇文邕问。 “右武卫大将军侯莫陈顺,”独孤信言道。 “大将军前日才自雁门关回来,这怕是有些不妥,”上大夫王谦谏言。 “皇上,不若让太子领兵前去潼关,这样一来,既可以让太子殿下立下战功,日后也好服众,而太子生性仁厚,汉中十万兵将也不会因为之前德阳王的事情而对皇上你生出二心,” 说话的是银青光禄大夫郑议,此人本是太子宇文赟心腹,虽然宇文邕心中并不是很待见他,但是现在眼见得想要借高长澈诛杀杨坚的计划因为杨坚一直站在群臣中间一言不发而根本不能成事,而为了让宇文赟日后能够服众,这个郑议的献言,却倒是眼下一个最为稳妥的计策。 宇文邕看着满朝文武对郑议之言并无任何反驳,也就顺势准了他的献言,当即命太子宇文赟去汉中调兵十万火速增援潼关,而且特命宇文赟在潼关时可以一切战事策略凭战况变化自行决断,遇事可以先斩后奏,一切以潼关情势为紧要。 宇文赟接了手谕之后就和郑议一起欢天喜地的去汉中调兵火速前往潼关去了,满心以为这一次在潼关可以大败迦兰王,让满朝文武对他仰头称赞,却没想到仅仅三日就因为冒然出潼关和高长澈决战而险些被高长澈手下的追风将军在两军阵前生擒活捉,被吓得再也不肯在潼关多待一天,连夜飞马逃回来长安城中。 如此一来,潼关情势更加危及,主帅弃城逃走,兵将哪里还有心思再战,眼看着齐军日日在潼关城外强攻,宇文邕气急之下断然下令御驾亲征潼关,誓要将高长澈的首级给高高悬挂在潼关城上不可。 …… …… 因为是皇上御驾亲征,所以宇文宪和宇文瑛分别带着数万御林禁军跟随着宇文邕随行护驾,尉迟运,尉迟炯,侯莫陈顺,皇甫忠,宇文盛也主动请缨要跟随皇上一起去潼关城中和齐军决一死战,上开府大将军宇文神举和兵马大元帅宇文惠奉命留守在长安城中,仔细监视八柱国动静。 阿史那燕皇后听说皇上要御驾亲征去潼关城中,急急的自鸾凤阁中赶来劝说皇上不必如此亲身去潼关涉险,自己可以修书一封回突厥去,让她父汗速速发兵三十万攻打北齐,如此定然可以顺利解了潼关危机,保下北周皇朝千秋江山社稷。 但是宇文邕现下自然是断然不会同意向突厥借兵的,因为诘利可汗饮马黄河,入主中原的狼子野心早已经是天下尽知,若是在如此危机时刻冒然向突厥借兵,万一突厥兵马临阵倒戈相助齐军攻打潼关,挥师长安,长安城中百姓顷刻间就会尽数遭受灭顶之灾,而就算是突厥兵将没有临时倒戈相助齐军,待到齐军自潼关败退之后,那几十万突厥兵将是想要接着进军长安还是原路返回突厥,可就谁也不知道了。 阿史那燕眼见得规劝皇上不成,只得一脸含悲忍泪的俯身恭送圣驾,心中一心只惦记着皇上此次圣驾亲临潼关,能够大败齐军,得胜而归,只是她心中自是知道若是没有突厥兵马相助,能够在潼关打退二十万齐军又是谈何容易,所以自从皇上圣驾出了长安城之后,阿史那燕就经日里在佛堂中不辞劳苦的转着念珠诵经持咒,替皇上祈求佛祖保佑。 但是宇文邕在出长安城时可是根本就没有侧目搭理过阿史那燕皇后替他精心择选的那三百高僧大德一眼的,那三百高僧大德一大早的就遵照阿史那燕皇后口谕恭恭敬敬的等在城门口,准备随军到潼关城里尽心侍奉在皇上左右,因为此次皇上是在潼关告急的紧要时刻决定要御驾亲临潼关城中的,在情势战事如此凶险之下,祈求佛祖保佑皇上圣体安然自然是阿史那燕皇后眼下心中最为在意的一件事情。 只是没想到宇文邕他可自来就是个说一是一说二是二的人,既然拆寺就绝不烧香,既然烧香就绝不拆寺,今日烧香明日拆寺的事情他自然是干不出来的,那当然,下诏灭佛之后再去烧香拜佛的求佛祖保佑的事情,他当然是更干不出来。 宇文瑛没办法,只好命令手下将三百位大德高僧好生护送回各自寺院,因为战况紧急,军队在路上是一个时辰也不能耽搁的,三百位大德高僧多半都是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的各大寺院住持方丈,而且又都不是武僧,怎么可能跟得上行军队伍,阿史那燕皇后对皇上的一片真心皇上心中自然是清楚明白的很的,但是皇上他当日既然敢亲笔写下灭佛诏令,就决计不是个愿意将自己这一辈子的生死命数全权交给佛祖发派的人,生死有命成败在天的道理皇上他心中自是知道,只是皇上他一直在心中以为天上的那些个佛祖菩萨本来也未必能够有本事逆转天意而已。 既然道法本是自然,天地本是无情,那些佛祖菩萨又怎能无视自然道法强行逆转天意,难不成只因为他们是佛祖菩萨,就可以放肆任性的不遵守任何天庭戒律,自然道法? 所以那三百一大早的就堵在城门口妨碍军队和百姓进出城门的大德高僧,在宇文邕眼里,自然还是尽快的从哪里来就再原路回哪里去的好,此次亲自率军去潼关和齐军生死一战,他自然是不怕死的,但是他现下心中更不怕的却是死后下去十八层地狱中受尽苦刑罪孽,因为清琴她心中现在已经真真切切的有了另一个男人的位置,而这个男人,却是自己誓要将他的项上人头给一剑斩下来高高悬挂在潼关城上的…… 他知道她一定会恨他的,在他的身边这么多年,她其实还是一直也没有准备好做一个刀头舔血的马背皇帝的女人…… 头发长见识短和妇人之仁本就是她在他心中最可爱的地方,只可惜,这一生一世,他却终究只能送给她眼下的这个注定是长年兵灾连连,遍地残尸白骨的繁华乱世,兴许这样的乱世很快就可以被他亲手了结了,灭齐伐陈之后,他紧接着要做的就是发兵攻打突厥,虽然如此一来,在这世上恨自己入骨的女人就又多了一个,但是要想要天下百姓永享太平盛世,他却必须是要这样被身边的人如此咬牙切齿的恨之入骨的,就像是当初自己下诏灭佛时,长安城中也是有众多人都对他恨的咬牙切齿的恨不得要他下十八层地狱,但是只要百姓能够过上好日子,他一个人下十八层地狱又算的了什么? …… …… 一路上快马加鞭马不停蹄的赶来潼关城后,潼关守将开府大将军宗挺和汉中十万大军元帅上仪同大将军王谊惊恐之下跪地劝说皇上此时潼关城岌岌可危,随时可能被齐军攻破,皇上即是一国之君,若是执意留在潼关城中,齐军更加会为了将皇上生擒活捉而不惜一切代价的日夜攻城,而皇上一旦以身涉险,众朝臣群龙无首之下,长安城必然会被突厥和吐谷浑十六番邦联手围攻,长安城一旦陷落,北周皇朝又岂有不灭之理,所以请皇上为了天下百姓着想,千万不要在潼关城中久留,还是及早回去长安城中才好,何况天下人皆知八柱国各个手握重兵,又权倾朝野,皇上若是长久不在长安城中,只怕是…… “两位爱卿快快平身,”宇文邕说话间已经俯身伸手将跪拜在自己脚下的宗挺和王谊给轻轻搀扶起来,“潼关若是破了,长安城自然是再也守不住的,之前宇文止虽然未能攻破长安城门,但是想必二位也知道,宇文止他这一辈子根本就没打过一次胜仗,更是从未曾有机会和高长恭交手,但是这一次兵临潼关城下的,却是在和周军交战中百战百胜,比高长恭更加难对付的迦兰王高长澈,”他说。 “皇上,若是皇上心系潼关安危,只消将云阳王留在潼关城中即可,昔日云阳王他曾带着军队在并州多次打败高长恭和斛律光,臣以为,高长澈若是知道云阳王到潼关城了,说不定自己就会连夜自潼关退兵逃命去了,”宗挺言道。 “不错,皇上,有云阳王一人在潼关镇守足以,”王谊急忙附和着说。 “这怎么行,宪儿他虽然确是骁勇善战,一辈子从未打过败仗,但是潼关城中的十万守军本是昔日听命于宇文止的,若是没有朕,宪儿可是未必能够镇服住他们的,”宇文邕笑道,“虽然宇文止他现在确是在长安城中乖乖的很听朕话,但是宪儿的话却是从来没有听过的,”他说。 “何况,当日在诛杀宇文护满门时,因为宇文宪曾在宇文护手下任大司马,宇文止就曾不止一次的请求皇上将宇文宪当做宇文护党羽给诛杀掉,”高公公在一旁忧心言道,“他二人兄弟不睦在三军中尽人皆知,皇上他心中思虑自然是有道理的,”他说。 “既如此,臣等拼死也要保皇上在潼关城中圣体安然,”宗挺大义言道。 “哼,高长澈领二十万大军就敢来攻潼关,朕看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宇文邕冷笑,“尽快让人替朕弄出来一个一尺见方的精致木笼,兴许很快就能派上用场了,”他说。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三十九 破军 宇文邕,宇文宪,宇文瑛兄弟三人在潼关城上仔细观察战局情势之后,一致认为在齐军大兵压境之下,死守潼关本是两军交战中的下下之策,因为只守不攻只能一味的被动挨打,渐渐的耗尽军心士气,迟早会被高长澈给打的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所以宇文邕在潼关城中断然下令让宇文宪,尉迟炯,王谊各自率两万人趁夜出城兵分三路偷袭齐军在太华山下的大营,就算是不能将高长澈活捉,也能趁乱诛杀掉他手下几个大将,狠狠打击一下齐军的军心士气。 因为宇文宪昔日曾率军在邙山多次打败高长恭和斛律光,甚至险些生擒武卫大将军段韶,而段韶后来也确是因为在混战中被他的毒箭射中而在回去邺城中不久即毒发身亡,而此次跟随在高长澈身边的众位将军中就有段韶的儿子段畅将军,宇文宪知道段畅一定不会放过这个亲手斩杀他替父亲报仇,而有段畅在的地方,定然就是高长澈的中军大帐所在。 因此上,宇文宪此次虽然是带兵偷袭齐军大营,但是在混战中却有意让手下高高举着火把将自己的帅旗给照的闪亮,段畅在乱军中见到宇文宪的帅旗之后果然为报父仇而一时冲动的自中军大帐中冲出来和宇文宪决一死战,宇文宪见计策已成,当即下令尉迟炯率军直奔齐军中军大帐,誓要将迦兰王高长澈给生擒活捉。 但是谁想到,因为潼关城中已经事先混进来不少迦兰王手下的眼线细作,所以在三路大军夜袭齐军大营时,高长澈他在中军大帐中却已经早有准备,宇文宪,尉迟炯,王谊三人才一率军出城,一路齐军就已在暗地里悄悄包抄到三路大军后面,切断周军退路,所以连宇文宪也没有料到在三路大军直捣齐军大营时竟然会自后面忽然冲出来一队凶猛齐兵将王谊率领的那支军队给尽数砍杀殆尽,没留一个活口,王谊将军也在乱军之中被生生切了脑袋,宇文宪和尉迟炯不得已掉转马头狠命冲杀出一条血路返回潼关城中。 王谊之死立时引来宇文邕震怒,气急之下断然下令宇文宪,宇文瑛,尉迟炯,尉迟运,宗挺五人再率五路兵马进攻齐军。 高长澈因为一早得到细作密报,也立时下令分成五路兵马在潼关城下和周军对战,五路兵马中正面和宇文宪交战的兵马被高长澈亲自率领,其余四路兵马分别被高长澈手下四员大将段畅,独孤永业,莫多娄敬显,韩骨胡率领,十路大军在潼关城下殊死激战之下,段畅,独孤永业,莫多娄敬显和韩骨胡的军队相继败逃,段畅的军队甚至已经被杀灭殆尽,但是高长澈亲自率领的一支大军却在混战中左右拼杀而毫发无损,宇文邕大惊之下,明令立时收兵关闭城门,等到明日再战。 等到宇文宪,宇文瑛,尉迟炯,尉迟运和宗挺五人一起回来潼关城中,宇文邕立时将五人同皇甫忠,宇文盛,侯莫陈顺几人召在一起共同商议破敌之策,宇文宪想起上次高长澈率军攻打潼关时曾经设下太极大阵,不知这一次高长澈他心中到底还有何算计。 “不必担心,太极阵破阵之法既然已经被朕知道,他自然是不会再动用太极阵来对付朕了,但是短短数月之内,想要练成另外战阵也定然是难上加难,”宇文邕冷笑,“朕听说当年高长恭在邙山大战中大败周军,冲进洛阳城中之后,这个高长澈他就曾在一边嘲笑高长恭非大丈夫,若是在夺取了洛阳城之后乘胜追击,直捣长安,定然可以一举覆灭北周皇朝,”他说,“但是只可惜,那时北齐的兵权只在高长恭一人手里,若非如此,只怕在宇文护还没死时,北周就真的已经被这个高长澈给灭了,”他忍不住微微有些心有余悸的轻声叹口气说。 “皇上,当年高长澈他不过才十六岁年纪,竟然就敢如此口出狂言,此人说不定也不过是个眼高手低纸上谈兵之人,有什么可畏惧的,”尉迟炯在一旁扯着嗓子狂呼乱叫的大声言道。 “将军此言可是差了,”宇文宪在一边无奈笑笑,“本王昔年曾和高长恭交手不下百次,虽然确是从未让兰陵王他在本王手中讨得什么便宜,但是每次一看见跟在高长恭身边的高长澈,本王的心里却总是忍不住会莫名其妙的心惊肉跳上好一阵子,”他说。 “怎么,难道这个迦兰王他在两军阵前还当真能够忽然长出来三头六臂不成?”尉迟运疑惑。 “将军所言甚是,这个迦兰王他虽然确是没有什么三头六臂,但是打仗的本事可是却一点也不比长三头六臂的差的,”宇文瑛无奈,“本王之前在并州和他交手时就险些被他生擒活捉,其实和高长恭相比,他才真的是该被称之为是北齐第一战神才对,”他说。 “而且当今世上能凭自己一人之力降服吐谷浑十六番邦,自玉门关一路打到波斯去的战神,除他之外也再找不出第二个来了,”宗挺言道。 “听说他之前还和心腹手下追风将军一起骑马去过天竺,说是去恒河边上拜佛,实际上,该是去看看自己到底能有多少胜算将天竺给打下来才对,”宇文瑛说。 “哼,还惦记着要去打天竺,先问问能不能过得去波斯再说,”尉迟炯大笑。 “鲜卑四大部族,慕容,尉迟,宇文,段氏,虽然现在都已经在中原立足稳妥,但是其中很多分支却也是流散到了西域不少,吐谷浑十六番邦中的敕勒部族本是尉迟氏的一支,现下敕勒部族已经起心想要背弃北齐,其余各番邦背弃北齐也是迟早的事情,”宇文邕蹙眉正色说道,“现下若是能够说服吐谷浑十六番邦反扑北齐,不但潼关之危会在顷刻间荡然无存,甚至挥师南下灭掉北齐,也一样是件指日可待的事情才是,”他说。 “皇上,吐谷浑十六番邦既然自称为回鹘十六汗国,已经和鲜卑四大部族离心离德,此举无异于引狼入室,因为若是吐谷浑十六番邦联手突厥,那纵是北周,北齐,南陈联手,也定然是难以抵挡的住他们的,”宇文盛听了之后赶忙义正言辞的劝阻皇上,“其实北齐后主高纬既然如此昏庸无道,不妨利用高纬将迦兰王除掉,就像是当初利用高纬将高长恭给除掉一样,”他说。 “越王太天真了,这个迦兰王他在北齐是出了名的听调不听宣,已经差不多十年都没上过朝了,当初他在自己府内整日里因为河间王高孝琬之死大骂武成帝高湛,但是武成帝高湛却一直不敢杀他,连高湛都不敢杀他,还指望这个昏庸无道的高纬?”宇文宪在一旁嗤嗤冷笑着说。 …… …… 一转眼,清琴在冷宫中已经被关了半月之久,这半月里每日两碗稀饭已经吃的她心里憋足了一股子无明业火,只等着再有人将一碗连青菜叶子都没有的白水稀饭从小窗子里给她递进来时就一巴掌将饭碗给从小窗口摔在来人脸上。 但是很意外的,等到第十六日时,来窗口外给她送饭的竟然会是咏心美人,只见咏心美人一脸笑吟吟的伸手自小窗子里给她递进来一碗晶莹剔透的樱桃酥酪,清琴虽然感觉到咏心美人此举明显的是对自己非常不怀好意,是存心来看自己笑话来的,但是那碗樱桃酥酪在清琴的眼皮子底下就那样晶莹剔透的隐隐散发出一丝一丝的清甜醇香,诱惑着清琴纵是心中一百个不忿,但是却还是忍不住伸手将那一碗樱桃酥酪自咏心美人手中给接了过来。 但是最终,脆弱的自尊心却还是让清琴一直隐忍着直到咏心美人转身离开之后才迫不及待的将那碗晶莹剔透的樱桃酥酪给凑在嘴唇边上,然而就在酥酪即将进嘴的一刹,一枚七寸长的紫金袖箭自小窗子外“嗤”的一声飞射进来,不歪不斜的偏巧“咣”的一声将清琴手中的樱桃酥酪给瞬间打翻在地。 清琴在大失所望之下忍不住抬眼向小窗子外一看,竟然看见一身凤冠霞帔的慕容皇贵妃正在窗外一脸无可奈何的冷冷看在自己脸上。 “哼,一个个的都这样上赶着来看本宫到底死没死嘛,”清琴一脸气忿难忍的瞪眼看着她问。 “好啊,当真是狼咬东郭先生,恩将仇报,才在这里饿上这么几日,一见到好吃的就连命都不要了,若非皇上去潼关之前一再叮嘱本宫要好好看着你,你以为本宫真的愿意来这里管你的闲事的嘛?”慕容皇贵妃忍不住冷冷笑笑,“还不赶紧的低头向你脚底下好好看看,那碗樱桃酥酪,现在正在你脚底下嗞嗞的冒着白泡子呢,”她说。 “什么,你是说……” 清琴忍不住心惊肉跳的低头向脚底下偷瞄了一眼。 “怎么,这样快的就忘了咏心美人她姐姐是怎么死的了?”她问。 “哼,能让咏心美人混进冷宫来给本宫下毒,这本来就是你的失职,”清琴气忿。 “哎,皇上他可真是错看你了,原以为在冷宫里饿你几天你在后宫里就总该乖乖的老实听话一些了,”慕容皇贵妃忍不住无奈叹道,“其实你也该自己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你整日里的在后宫中如此不知好歹的胡闹,让朝廷里那些对皇上有二心的人就这样一天一天的瞪眼看着,只怕是当初有贼心没贼胆的那些人,也会因为眼见着皇上连自己的后宫都管不好而贼胆子慢慢大起来了,”她说。 “哼,这么说,皇上他现在已经彻底受不了本宫了,要让你这个皇贵妃来这里将本宫赐死了事的了?”清琴在囚牢里顿时间忍不住委屈的流下泪来。 “哎,他要是真的能下决心赐死你,本宫却倒是也真心是不必亲自来这个晦气的地方一趟了,”慕容皇贵妃无奈,“自来红颜祸水,只怕这一次,这个红颜劫,皇上他怕是很难安然渡过去的了,”她说。 “哼,一辈子被关在这里吃白水稀饭倒是不如立刻将本宫赐死了事,”清琴在囚牢中忍不住大喊大叫的冲着慕容皇贵妃一顿乱发脾气。 “好啦,省下些力气去做些正经事情吧,”慕容皇贵妃说话间已经一脸无奈的伸手拿钥匙将冷宫囚牢的木门给打开,“你这个女人可当真不愧是本宫命中的一大劫数,”她说,“自从你来了之后,本宫的日子眼见得就再也没有一天好过的……” “怎么,没有皇上手谕,你竟然敢擅自将本宫放出冷宫?”清琴一脸惊诧疑惑的瞪眼看在她脸上,“你,你到底在对本宫打什么主意?”她问,“难不成,你想让皇上以为本宫擅自从本宫里出逃,然后……” “哦,本宫却倒是一时忘记了,皇上已经御驾亲临潼关抵抗北齐二十万大军的事情,你在这冷宫里自然是不会那样快知道的,”她说。 “什么,皇上去潼关了,北齐军队又来攻打潼关了?”清琴心中忍不住“格”的一惊,“那领兵的将军是谁,你可知道?”她问。 “除了你的昔日旧识迦兰王还能有谁,”慕容皇贵妃无奈,“都说他是为了来长安城中救你来的,现在潼关岌岌可危,皇上又身在潼关城中,本宫也不想那么早的就当寡妇,所以你放心,本宫会派人将你一路护送去潼关中的,只要迦兰王他在潼关看见你安然无恙,兴许会立刻自潼关撤兵也不一定的,”她说。 “哼,本宫要是当真在潼关被迦兰王抢走,你自然是求之不得的,”清琴赌气,“但是皇上他心里可一定不会是这样想的,他说不定会一剑砍死本宫,将本宫的尸首给永久留在北周皇朝,”她说。 “哼,敢则皇上他在你心里竟然会是这样一个残暴酷虐之人,显见的他之前是白宠你了,” “难不成你还以为皇上他会放任本宫活着被迦兰王抢去,”清琴忍不住涩然冷笑的看着她说,“迦兰王想要马踏长安本来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他是决计不会为了本宫退兵的,而且皇上也绝对不会容忍任何男人碰自己的女人,本宫若是去了潼关,战事只怕会更加紧张,”她说。 “但是现在战事已经很紧张了,本宫现在也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毕竟,在打仗这种事情上,皇上他总是比迦兰王他要稍稍差上一些,”慕容皇贵妃无奈。 …… …… 其实对于慕容皇贵妃那样明目张胆的就自洗尘殿中挑选出来几个武功高强的管事姑姑将自己给好生护送去潼关这件事情,清琴心中自是没有半点意外,因为洗尘殿中被慕容皇贵妃暗中安插进来的眼线细作本来就不知道能有多少,只是因为清琴肚子里的孩子没了,那些细作眼线才至今都没有被派上什么用场。 但是清琴现在显然是根本已经顾不上这些,因为长安城中现下显见的已经渐渐的开始人心惶惶起来,百姓都在忙着用车马拉上家中的贵重财物举家自长安城里逃走,街上的店铺也已经大半关门停业,清琴心中自是知道此次潼关一旦失守,长安城自然是再也守不住的,而长安城一旦被齐军攻破,北周皇朝也就算是彻底灰飞烟灭了,不然齐军攻打潼关,长安城中的百姓现在却又忙着四散逃命做什么? 所以清琴才一路上在几个管事姑姑的护送下快马加鞭的向潼关直奔而来,因为来晚了,兴许就只能等着给宇文邕他收尸来了。 但是没想到,不管清琴一路上如何风驰电掣,快马加鞭,却终究还是来晚一步。 潼关城中那时候已经大乱,因为迦兰王的军队大营是在华山下,凭着险要地势,周军几次夜袭齐军大营都是损兵折将,大伤元气不说,反而还因为看守城门的贺拔恩将军疏忽,让潜伏在潼关城中的细作假扮前来交接当值的兵将半夜里打开城门放迦兰王进城,迦兰王他本来就是一个被史书埋没掉的比兰陵王高长恭还更加要骁勇善战百倍的军事奇才,一支长枪在手,在潼关城中纵马横扫千军,北周军中竟然无人能挡。 北齐军队在潼关城中虽然并未伤及百姓,但是却对城中的周军嚣张肆意的大开杀戒,虽然潼关城中当时还足足有十万大军,但是众将士心中都知道北齐现下已经有二十万大军在华山下安营扎寨,此战根本就是九死一生,生机渺茫,因此上一看见齐军进城,就各自都只忙着向潼关城外逃命,将领比兵卒逃得还快,一时间潼关城中众兵将纷纷外逃,宇文邕,宇文宪,宇文瑛,尉迟运,尉迟炯,皇甫忠,侯莫陈顺和宇文盛分别率领一支禁卫亲兵在潼关城中和迦兰王生死拼杀,大将军宗挺在混战中被高长澈一枪挑死,宇文宪和宇文瑛被独孤永业给逼到潼关城西,本来几乎就要给打出潼关城去,但是因为担心宇文邕安危,又硬生生的自独孤永业的军队中冲杀回来。 莫多娄敬显和段畅一路追杀尉迟运和尉迟炯,二人被逼出潼关城外,藏身在松树林中心急如焚的等待着皇上消息。 韩骨胡率军逼退了宇文盛,宇文盛在潼关城外找到尉迟运和尉迟炯二人,三人打算着等到天黑再设法混进潼关城去搭救皇上,但是谁也不知道皇上他在潼关城里能不能坚持到自己救援。 宇文宪和宇文瑛在潼关城里四处寻找皇上,却不知道此时宇文邕左右的禁卫亲兵已经被高长澈给诛杀殆尽,只余下浑身上下伤痕累累的皇甫忠和侯莫陈顺一个人牵着马头,一个人用马鞭子狠命的抽打马背在潼关城中艰难逃命。 因为高长澈平日里治军并不十分严厉,所以齐军一进潼关城里之后就以为自己已经得胜,一个一个的蜂拥进酒楼食肆中大肆喝酒庆贺,因为齐军本来喝不惯潼关城中的三白汾酒,因此上半坛子三白汾酒灌下去之后就已经一个一个的醉倒在大街上不省人事了。 其实此次跟随高长澈进潼关城的齐军不过仅仅才五万人而已,而且现在又尽皆全都醉倒在大街上像死尸一般,高长澈一时间根本就没办法大肆派人在潼关城中仔细搜寻宇文邕兄弟下落,因此上也只能是先让追风带着十三金蛇侍卫在潼关城里仔细搜寻一番,若是没有搜到,明日再派人去潼关城外仔细搜寻就是。 宇文邕,宇文宪,宇文瑛兄弟三人因此而得以在潼关城中见面,之后一起狠命的纵马向潼关城西门逃去。 但是谁想到刚一出了潼关城西门,就遇见追风和十三金蛇侍卫追杀,为了分散对方兵力,宇文宪,宇文瑛,皇甫忠,侯莫陈顺几人速速定下逃跑计策,之后宇文宪急急的将宇文邕的衣裳给披在自己身上,和众人一起引诱十三金蛇侍卫全力追杀,这样就可以保皇上他一人顺利躲过十三金蛇侍卫追杀,设法去寻找宇文盛和二位尉迟将军。 但是几人没想到如此瞒天过海的绝妙计策最终却根本就没能瞒得过高长澈的心腹侍卫追风,追风一眼看出穿着宇文宪衣裳假装被金蛇侍卫和众人冲散的那个才是真正的北周武帝宇文邕,因此上将计就计的等到宇文宪几人引诱着金蛇侍卫远去之后,独自一人快马加鞭的一路追赶宇文邕而来。 宇文邕身下的战马本来就已经受伤,所以不多时已经被追风赶上,追风在后面对着宇文邕连发几箭,其中一箭惊险万分的自宇文邕身旁擦肩而过,就在宇文邕感觉到自己此次定然要成为高长澈手下败俘时,却只听见身后“嗤”的一声,回头一看,竟然是追风因为后背中箭而大惊失色的自马背上滚落下来。 虽然是在夜里,但是因为月光如辉,所以宇文邕在马上看的十分真切,追风他虽然后背中箭,但是那箭却是射在他右肩后面的,根本没有伤及到他性命,他刚才翻身落马只是因为猝不及防的惊吓所致,若是等到他缓过神来,自然会爬起来和自己拼死一战,因此上宇文邕一念之下,立时拨转马头来到追风身边,准备趁势勒起马缰绳,让追风活活在自己的马蹄子下面被践踏而死。 但是忽然之间,“住手,”一声清亮的惊声尖叫在他耳边熟悉的飘荡而来,他恍然之间侧一侧头,竟然发现她正站在不远处几具横卧在地的兵将尸身中间,手中擎着一把银月弯弓,正在一脸惊慌失措的目瞪口呆在自己脸上。 宇文邕微一迟疑间,追风已经自马蹄下翻起身来跃上自己战马落荒逃去,宇文邕心中自是知道定然是清琴她在这里偶然遇见追风在追杀自己,就顺手自那几个死掉的兵将身边捡起弯弓羽箭来救了自己一命。 所以,在潼关城外的如辉月色中,他忍不住微微有些戏谑的冲着她的一脸惊慌失措和目瞪口呆温柔如水的“嗤”的一声谑笑…… “从冷宫里都能跑出来,你好大的本事,”他一脸戏谑的侧目看着她说,“不会是像老鼠一样打洞钻出来的吧,”他问。 “哼,你的女人都不想这么早就当寡妇,所以本宫就出来了,”她心中虽然赌气,但是还是忍不住扔下手中弓箭急急的赶来他跟前,“本来打仗就打不过他,还偏要来潼关城里逞能,”她说,“要不是本宫在下一辈子里和你谈过恋爱,才懒怠跑来这个鬼地方找你。” “好啊,敢则在她们心中,是情愿将自己的命赌在朕的一个妃子身上也不愿意将命赌在朕身上的,”宇文邕瞬间脸色微微一变,“难道她们当真以为,姝妃娘娘一到潼关,迦兰王他就会乖乖自华山下撤兵的嘛?”他说。 “哼,你,真的是个不能理喻的疯子,”清琴忍不住蹙眉气忿的看在他脸上,“既然怀疑本宫对你不忠,那不妨现在就将本宫给废掉了事,”她说。 “哦,现在就迫不及待的要让朕将你废了,你真以为迦兰王他有本事将你自朕的眼皮子底下给抢回北齐去?”他问。 “你……” 清琴给气的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对,她忿然之间刚想要扭头自宇文邕面前逃开,却只听见一阵嘈杂马蹄声正在急急的向这里奔驰而来。 清琴本以为是追风带来的齐兵,紧张之下正想要赶紧的将宇文邕他给找个地方藏起来,却忽然发觉到马蹄并非是自潼关城门方向传来,及至几匹战马眨眼之间围在自己身边时,才看清原来是宇文宪和宇文瑛带着众人到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 夺城 宇文邕眼见得潼关城已经被高长澈攻占,心灰意冷之下想要放弃潼关回去长安城中死守,但是宇文宪却直言自己已经在松树林中寻到宇文盛和二位尉迟将军,而且在三人帮助下将追杀他们的金蛇侍卫砍杀大半,其余人已经逃回潼关向高长澈复命去了,而且周军虽然在白日里已经纷纷逃出城外,但是却并未就此散去,而是在松树林中等着听皇上号令,而皇上也知道进入潼关城的齐军现在已经尽数在大街上烂醉如泥的似死人一般,此时只要皇上一声令下,即可兵不血刃的将潼关城给抢夺回来。 众人都觉得宇文宪此言甚是有理,因此上一力劝谏皇上现下该立时率军进入潼关城中,宇文邕听了众人劝谏之后当即下令宇文宪和宇文瑛率军进入潼关城中剿灭入城齐军,活捉迦兰王高长澈。 宇文宪和宇文邕得令之后立时和几位将军一起在松树林中召集起两万兵将,趁夜冲进潼关城来对那些躺在大街上烂醉如泥的齐军大开杀戒,因为潼关城中的兵将实在涣散不堪,高长澈不得已连夜带着追风,段畅,独孤永业,韩骨胡和莫多娄敬显退出潼关城,返回去华山下的齐军大营。 这里宇文邕下令将死在潼关城中的五万齐军尸首给架在柴禾堆上一把火烧掉了事,但是几万齐军尸首哪里是能很快烧干净的,潼关城中因此而一连半月火光冲天,风烟滚滚,整个潼关城中的野狗都来柴堆旁啃食齐军尸首。 之前四散奔逃出潼关城的十万周军兵将这几日里已经纷纷回来潼关城中向皇上请罪,宇文邕并未对此多加计较什么,但是严令他们下不为例,不然下场定然会和柴堆上的这些齐军兵将一样。 紧接着,宇文邕又带上清琴在潼关城中好言安抚那些在齐军入城时受到惊吓的百姓,清琴在潼关城中偶然看见一家卖凉皮的小食肆,忽然想起上次在潼关城中没能来得及为高长澈他送去的那一碗汉中凉皮。 宇文邕看穿清琴心思之后忍不住微微笑笑,“若是一碗凉皮能让朕得到一位柱国将军,你若想要去报他的救命之恩,朕自然不会拦你,”他说,“毕竟,要不是他,你现在还在冷宫里喝白水稀饭呢。” “怎么,难道你到现在还在痴心妄想着想要劝降他的嘛?”清琴冷笑,“但是可惜,现在说不定他也正在华山下盘算着该怎样来劝降你的呢,”她说。 “莫要忘了,朕可是皇上,驭人之术,朕总比他要强,” “哼,那几个护送本宫的管事姑姑一到潼关就让那些四散奔逃的兵将和百姓给吓的丢下本宫掉转马头尽数逃回长安城去了,当初只怕是高长恭前来攻城也不至于这个样子,可见在天下人心里,是没人认为你能打得过他的,”清琴冷笑。 “既然如此,朕倒是想跟你赌一赌,看看你这一碗凉皮送过去之后,高长澈他到底会怎样,”他说。 …… …… 四月里的天空总是淡青色的,淡青色的阳光,淡青色的烟水,淡青色的烽烟,淡青色的城邑,淡青色的滚滚红尘,淡青色的人间大地…… 高长澈一生都格外喜欢身穿一身淡青色的青衣长衫,手握一柄淡青色的三尺长剑,那是一身江湖人的打扮,如果不是出生帝王之家,一生云游四海,天涯浪迹,闲云野鹤,快意恩仇的江湖日子,兴许就是他这一辈子如过眼云烟一般亦真亦幻的最终妄想和归宿。 他在中军大帐里一身青衣长衫,狼吞虎咽的在沾着辣子吞咽着清琴自潼关城里携回来的一大碗汉中凉皮,一向与军中将士同甘共苦,生死与共的迦兰郡王这一次却十分吝惜的独自躲在中军大帐里面狼吞虎咽着这一大碗街边食肆之中几文钱就能讨得一碗的贫贱饮食,清琴虽然心中微微有些好奇,但是却又无论如何都不敢轻易开口寻问,因为那是宇文邕命她带回来的,不管怎样,这都该是他们两个男人之间的事情,她懒怠插手。 追风对清琴自潼关城中这样随意的来到华山下心中自然很是不以为然,“你这样自由来往于潼关城内外,可也真是难得,”他一脸非常不以为然的侧目看着她说,“红颜祸水,自古不变,你八岁那年就已经害得他连抗先帝三道手谕,你从前是个小狐媚子,现在又变成个小狐狸精,追风知道,我们王爷这条性命,迟早会葬送在你的手上。” “哼,红颜祸水,确是自古不变,”清琴微微有些心烦意乱的凝眉看着他说,“你也知道宇文邕他是不会白白浪费掉这一碗足足有三斤重的汉中凉皮的,王爷他既然手握重兵,又战功显赫,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眠,不要说是高纬,这普天下任何一个皇帝,又有谁能容得下他?” “但是他现在毕竟还活得那样风流潇洒,倒是宇文邕他,追风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衣冠不整的狼狈逃出潼关城去的皇帝,”他说。 “其实既然是喜欢打仗,也未必非要这样在意到底是在替哪个皇上打仗的啊,”清琴的脸颊渐渐泛红起来,“而且你看,一大碗凉皮都下去一半了,其实本宫觉得,王爷他心中本该是更喜欢待在长安城里一辈子才对,”她说。 “娘娘,其实……” 追风话音未落,却看见高长澈在桌案旁已经稍稍有些羞愧的将剩下的凉皮给平分在三只小瓷碗中,招呼清琴和追风和他一起来吃,清琴这时候确是感觉到稍稍有些饿了,自然对此没有半分客气,追风因为毕竟是个随从,所以站在一旁稍稍低头犹豫了一下,但是最终还是因为不愿意扫了迦兰王的兴致而轻轻的走来桌案前陪着二人一起坐下。 “嗯,还是追风比本宫更适合做这样的活计,”清琴在桌案前微微谑笑着拿起筷子,“幸而这凉皮和作料刚才是追风他亲手给拌在一起的,若是本宫下手,只怕就吃不得了,”她说。 “娘娘不要如此自谦,追风只是比娘娘你更加知道王爷他的口味而已,”他说。 …… …… “王爷,其实王爷要是愿意,可以一辈子待在长安城中吃凉皮的嘛,”清琴在桌案前将头埋的低低的,“不过只让王爷你在长安城中当一个柱国将军,也确是有些委屈王爷你了,”她说。 “娘娘,想必你还不知道,前日里大营中的兵将已经纷纷来中军大帐前吵闹,扬言若是迦兰王不立刻登基为帝,他们可是不愿意再替高纬他多打一天仗的了,”追风在一旁笑道。 “那,王爷他答应了嘛,”清琴好奇。 “天命所归,天意难违,王爷他已经决定只要能够打下潼关,攻入长安,就在长安城中顺应天意,登基为帝,现在王爷他,可是连已经准备在长安城里登基为帝的皇袍都让在下给准备好了,”他说。 “啊,什么……”清琴顿然间忍不住浑身格格抖动着颤颤伸手想要抓在高长澈衣襟上面,“你,你真的想要去长安城中当皇帝,那,宇文邕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她有气无力的盈盈扑倒在桌案上面,话音还未曾落尽,一双纤纤玉腕已经绵软无力的沉沉垂落下去,一口气没喘上来,脸色登时变得铁青。 高长澈见状立时扔下碗中凉皮将清琴给抱起来发疯似的奔出军帐外面惊慌失措的大喊大叫着让军中太医前来救命,军中医士听说是王爷最喜欢的女人病倒,即刻赶来军帐之中延医救治,好在清琴她只是因为气血亏损之下又突然急火攻心,因此上才一口气没喘上来,溘然背过气去,军中医士用金针帮她将身内气血导通调理之后,身体已无大碍。 但是清琴她此时虽然已经被金针救醒,身体已无什么大碍,却还不能即刻开口说话,只是一直瞪大了眼睛挣扎着抬起腕子想伸手抓在高长澈衣襟上面。 “王爷,这位娘娘她之前既然曾经滑胎流产,平日里又时常身体盈弱,气血亏损,今日又忽然之间急火攻心,本该精心调理气血,安心卧榻静养,万万不可再受任何惊吓,属下斗胆,还请王爷将这位娘娘她速速送离军营这样最能惹人伤心动气的是非地方,否则,即是属下医术再过高明,也难保娘娘她能够在这中军大帐中的日日安然无恙……” 军中医士替清琴把脉之后又怒气冲冲的瞥眼瞪着清琴一阵夹枪带棒的明嘲暗讽,高长澈无奈,只好厉声喝退身边围拢着的一切军兵医士,奴婢下人,温柔怜惜的伸出手来为清琴她轻轻揩拭干净脸上泪水之后,不得已默然无声的悄悄将清琴自榻上搀扶起来,抱着她悄然从北齐军营之中唯一一座鲛绡华彩,珠帘翠玉的中军大帐之中淡然走了出去,来到不远处一块稍稍有些平坦的三尺青石上面。 …… ……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清琴的小舌头才刚刚可以自由转动起来,就一脸心灰意冷的在青石上紧紧的攥在他的手腕上面,“上次就是我将太极阵的破阵之法悄悄跑去潼关城里告诉给他的,不然,你也不必这样一次一次的在华山下安营扎寨,早该在长安城中登基称帝了,”她微微有些愧疚的低头攥着他的手说,“本宫知道,现在北齐整个军营中,都已经知道了本宫是个奸细,一个个的恨不得将本宫碾碎吃了。” “那是他们太天真了,当日你手中若是没有本王的令牌,怎能轻易出的了中军大帐?”他说,“本王若是有心杀他,即是没有太极阵,他的人头,也在脖子上多待不了两个时辰。”他似笑非笑的悄然回头看了她一眼,一看到她脸颊上那几抹羞惭愧疚的淡淡绯红,脸上就情不自已的瞬间展放出这一辈子都从未有过的灿若三月桃花一般烟霞七彩的妩媚笑容,唯有这一刻,他才当真是妖艳绝美,仙姝世外的让人感动。 “既然如此,你退兵吧,本宫知道,高纬早已经派人给你下旨,要你尽快从潼关退兵还朝。” “还朝?娘娘怎么忘了,本王平日里从不上朝。” “你虽然任性,但总也不该任性到自己亲自将欺君叛逆的罪名送到高纬嘴边的地步。” “本王说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高纬想要杀本王,本来就用不着费心网罗任何罪名。” “霁月被关起来了,你若退兵,她或许能够逃过一劫。” “怎么,你希望我能为她退兵?本王没听错吧?”他一脸怪笑的嗤嗤看着她说。 “那有何不可,本宫只是你的奴婢和俘虏,又不是你的妃妾,为什么要与一个不相干的王府婢女争风吃醋?”她微微有一些心灰意懒的抬头淡淡窥望他说。 “娘娘心里真的半分都容不下本王?”他一脸落寞的凝眸看着她的眼睛,“本王可是夜夜都能在梦中见到娘娘。” “不知为何,本宫也能夜夜在梦中依稀见到王爷,见到王爷和皇兄一起,在一座很大很大的,烟云缭绕的天庭经阁门前痴心等着本宫前去为你们送些吃的。”她说。 “娘娘梦中所见竟然与本王如此相似,难道娘娘前世当真是位仙子?”他突然“嗤”的一声松开她的手腕,生怕自己无意间亵渎冒犯了这位自瑶池离恨之上临凡降世,投胎下凡的九天仙子。 “王爷哪里话,本宫只是风中一滴清露,随风而来,随风而去,知道从何处而来,但是,却不知又该往何处而去。”她暗自伤心的淡然低下头说。 “娘娘是宇文家的女儿,自然该落叶归根,回到自己出生的地方去。”他说。 “本宫说过,今生虽然已经负了王爷,但愿来生……” “娘娘说笑了,本王可自幼就极不喜欢被人施舍。” “但是王爷却很喜欢施舍旁人,”清琴说着,已经褪手扯出胸前悬挂着的那块沧绿色护身玉坠。 “那不是施舍,是本王欠了他的,现在既然已经在你身上,那或许本王前世,也欠了你的。”他淡淡微笑的回身看着她说。 “不,或许是本宫欠王爷的,不然,上天也不会如此千里迢迢的来将本宫送到王爷眼前。” “千里迢迢?千里迢迢的来替你皇兄给本王送几碗凉皮?”他微微苦笑的回头看着她说。 “十月天里,吃凉皮确是有些太冷了,”她微微抬起头来,一双清莹水润的闪澈眸子一闪一闪的咝咝撩拨在他脸上,“皇兄他还欠王爷一碗凤翔云吞呢,本宫忘不了的,只是不巧,皇兄身边现下还没有会做云吞的御厨,等他日到了长安……” …… ……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一 惊风 …… …… 翌日,中军帐外,流泉飞瀑下的清波碧水,青松苍翠中的秋水长天…… …… …… “国舅府的事情料理干净了?”高长澈在清波碧水边上的一块三尺青石上一边一颗一颗的用手中石子轻轻的击打在脚下的深湛潭水之中,一边看起来是很气定神闲的侧目看在自己的心腹侍卫追风脸上。 “全府上下一个活口没留,还有高纬那些家资丰盈的亲戚,差不多一千多家,人也杀了,钱也抢了,一半分给穷苦百姓,一半当军费了,”他说。 “想当皇上,非要杀这样多人不可的吗?”高长澈无奈摇头。 “北齐的兵将百姓都希望你当皇上,所以不管你杀多少人,只要是高纬的亲戚,他们都不会有一点在意,” “高纬他真的很该死吗?”他问。 “皇权帝位之争,哪里有什么该死不该死的,”追风忍不住笑笑,“宇文邕他倒是不该死,但是他不死,你又怎么能在长安城中登基称帝?”他问。 “但是天下人真的都希望本王当皇帝吗?”他问。 “自然,王爷你众望所归,前日里元胄的军队偷袭并州,并州的百姓听说你要当皇上了,本来已经举家逃出并州城去的百姓都纷纷回来,爬上房顶扔石块打砸那些进入并州城里的周军,”追风言道,“自从王爷你决定登基为帝之后,北齐已经再无任何百姓想要起心逃去南陈躲避战祸,”他说。 “姝妃娘娘她,现在怎么样了,”高长澈忽然之间话锋一转。 “追风也不知道,军中医士明明说她的身子并无大碍,但是不知为何,这两日里却一直昏迷不醒,气息微弱,”他说。 “所以尘风也不知道,尘风究竟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竟然让你暗中对尘风下如此狠手,”他说。 “长澈,你说什么?” “尘风到底哪里得罪了你,追风大人,”他问。 “长澈,尘风本不是你的本真,” “你到底是谁,”高长澈一瞬之间已经微微冷笑起来,“追风他从来也不会轻易对本王以表字相称的,”他说。 “怎么,真的连四哥也认不出来了?”追风一脸无可奈何的淡然苦笑着说。 “四哥,都这时候了,还指望本王叫你四哥,兰陵郡王高……长……恭……”他说。 “怎么,看见四哥现在就这样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你一点也不好奇的吗,”高长恭问,“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倒是跟个没七情六欲的和尚差不了多少,”他说。 “哼,有什么可好奇的,你活着,追风他自然是早已经不在这世上了,”高长澈忍不住冷冷笑笑,“难为你,一直在本王身边装疯卖傻了这么长时间。” “自从你母亲死后,你就一直想要杀了四哥报仇,四哥不怪你,但是你不该起心想要反叛北齐,篡夺皇位,当初你将冯小怜给送进宫去,就是想要利用她来控制高纬,但是冯小怜她真心爱上高纬之后却开始起心背叛你,你设计让追风假扮本王在大街上咒骂高纬,想借高纬的手赐死四哥,但是你万没想到冯小怜已经向高纬透露了一切,高纬他不想再继续被你控制下去了,所以就来求本王帮他,本王和高纬一起用偷梁换柱之法除掉了追风之后,就一直假扮追风跟随在你身边,你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本王在你身边这样长时间,随时可以有机会杀你,但是在你还没有公然要自立为帝之前,杀你确是有些可惜,”高长恭言道,“你是北齐唯一一个有本事灭了北周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有野心想要一统天下四海归心的人,”他说。 “所以你就一直在本王身边耐心的等到今日,”高长澈忿然,“既然如此,本王自己在四哥面前领死就是,四哥现下将解药给姝妃娘娘送去,她是北周皇妃,杀她本没必要,”他说。 “迦兰王果然聪慧,竟然一眼看出来姝妃右手腕上那朵若隐若现的桃花花苞就是江湖上传言已久的奇毒桃花劫,”他说。 “四哥,为了要本王性命,能够千辛万苦的自澜沧江边上寻来桃花劫奇毒,四哥你对北齐皇朝的一片碧血丹心,当真是天地可证,日月可鉴,”高长澈冷笑。 “父王仙逝前要长恭答应他要好好看管你一辈子,长恭不敢违逆父命,” “四哥,尘风说了,尘风既然已经起心称帝,自是会在四哥面前领死伏诛,但是四哥你迟迟不肯给姝妃娘娘解药是为什么,姝妃她当日虽然并未吃下去多少你亲手用桃花劫拌过的凉皮,但是她并非和本王一样是练武之人,身内没有混元真气护体,奇毒很快就会渗入奇经八脉,四哥你在军营中如此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毒害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可当真不是什么大丈夫所为,”他说话间轻轻的伸出手来在额头上轻轻拭了一拭,拭去了额头鬓角上的几滴湿润汗滴,其实纵是有混元真气护体,一介人间凡胎又能将身内的桃花劫奇毒压制住多久? “省省吧,桃花劫越是用身内混元真气压制,内力耗损的越快,本来花苞绽放成一朵六瓣桃花尚需七日,但是若是你强行用内力反冲奇毒,毒入心脉的速度反而会更快,”他说。 “四哥,尘风错了,清琴腕子上的桃花花苞已经开始渐渐散开,只要四哥肯赐药给尘风,尘风下辈子当牛做马报答四哥,”他忽然之间急急的俯身跪拜在高长恭脚下,轻轻的伸手抓起他的素袍下摆。 “为了一个女人向四哥下跪,长澈,你倒真是不嫌给咱们高家丢脸,” “四哥,本王名叫鸢水尘风,你千万不要以为手里有桃花劫解药,本王就不敢再杀你一次,”他说。 “可惜,四哥手里没有桃花劫解药,当初就是因为怕到时候看见你跪在四哥脚下一脸痛哭流泪的可怜模样,四哥会一时心软,所以解药在澜沧江边上时,就已经被四哥给尽数毁掉了,”高长恭微微有些无奈的摇头看着他说。 “四哥,当皇帝有什么错?”他问。 “但是父王有遗命在先,若是有一日你当真起心反叛北齐,就让四哥亲手送你上路,” “四哥,三哥高孝琬是怎么死的?” “高湛已死,你现在要反的,是后主高纬,” “四哥,天下人都说,北齐高家,就是一群残忍暴虐的疯子,” “住嘴,你也姓高,” “本王名叫鸢水尘风,四哥你又忘了,” “好,鸢水尘风,常言道,生死有命,天意难违,桃花劫的解药虽然毁了,但是药方四哥却还记得,桃花劫的解药名叫桃花丹,桃花丹本是民间寻常丹药,街边的药铺子里都能找到这张方子,只是方子里缺了一味反魂草,只有加上这味反魂草,才能炼成能解桃花劫的桃花丹,四哥听说华山绝顶上可以找到反魂草,一棵反魂草能炼一枚丹药,四哥这一次却倒是真心想要看看,你这辈子,到底有没有命在长安城中登基为帝,”他说。 …… …… 只有不到七日时间,高长澈将身体悬吊在青藤结成的长绳上,一步一步艰难的攀爬在华山绝顶的悬崖峭壁之上,他知道四哥不会骗他,虽然父命难违,但是四哥又真会当真愿意眼睁睁的看见北齐皇朝最终败亡在高纬这个无道昏君手中。 清琴,你不会死的,反魂草一定在华山绝顶,四哥不会欺骗本王的。 一步一步攀爬上华山绝顶时,高长澈浑身上下已经被悬崖峭壁上的荆棘毒草给刺的衣衫破烂,遍体鳞伤,但是,一眼看见杂草丛中一株娇嫩翠绿的小小反魂仙草时,他竟然一瞬之间忍不住俯身抱在这株小小仙草上一脸痛哭流涕的受宠若惊起来,四哥竟然真的没有骗他,这么多年了,他在四哥眼中不过只是王府中一只需要浪费粮食养活的下贱小犬,只因他娘被认为是北周派来的奸细…… 但是,纵是如此,四哥也是自己这辈子心中最敬慕的人,这个一刀杀死他娘,又整日里用马鞭抽打在他身上的男人,竟然真的会是他此生心中最依赖和敬慕的一个男人。 若是杀了他也是四哥爱他的一种方式,那四哥他,确是真的很爱自己的,因为他会代替自己受下尘世罪业中的一切惩罚,听说天上的菩萨为了普渡众生,也会将那些罪大恶极的人杀了,然后代替他们下地狱去受罚,四哥心中惦记着杀他本就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若是他当初早些对他下手,也不至于牵连到清琴和自己一起忍受桃花劫的苦痛。 但是,现在不会了,清琴,反魂草已经在本王手里,虽然只有一株,但是已经足够炼成一枚桃花丹了…… 只是,炼丹需要丹炉,丹炉却只有在道观中才有,高长澈记得华山下相距北齐军营最近的地方有座清风观,虽然自己现在正在率军攻打潼关,但是清风观中的那些道士总还不至于连丹炉子都不借给他用。 高长澈一念及此,怀中揣着反魂草急急的赶来清风观中,想要借观内丹炉一用,清风观中的众道士看见他一脸杀气腾腾的凶狠样子,无奈之下也只能是一脸战战兢兢的将他给引来炼丹炉前,在炉膛中添些柴禾之后,就全都一哄而散的跑出清风观中四散逃命去了。 好在高长澈他虽然不是个道士,但是在丹炉中炼丹的本事却倒真心是无师自通的很的,只半日时辰,桃花丹已经炼成,高长澈一刻不敢耽误,急急的自丹炉中取出桃花丹来赶回清琴身边,将丹药在碗里用水化开之后用小勺子一勺一勺的灌进清琴嘴里。 三日之后,清琴手腕上的桃花印记渐渐消褪,迷迷糊糊的自昏睡中醒来,高长澈只告诉她是因为在潼关城里时本来就有些急火攻心,又在吃凉皮时听说他要在长安城中登基为帝,一时心急之下气血逆冲,才躺在榻上昏迷不醒了几日,现下经过军中医士的精心医治,已经无大碍了,若是清琴愿意,自己现在就可以将她送回去潼关城里,送回去宇文邕身边。 “王爷,多谢王爷好意,但是送本宫来的皇甫将军这几日里一直在军营外面等着,”清琴微微有些羞涩的低头笑笑,“王爷你也知道,皇上他毕竟是个男人,寻常男人心中会计较的事情,皇上他心中又怎会当真不计较的,”她说。 “娘娘说的是,是本王冒犯了,” “咦,都十月天了,你的披风怎还这般破烂,”清琴一瞬之间轻轻的伸出手来,温柔的拈在他破旧披风的一道残破开口上面,“找根银线来,”她说,“本宫这就替你缝上。” “银线,娘娘,你看本王是用得起银线缝衣裳的人吗?”他忍不住一脸谑笑的看着她问。 “哼,从玉门关一直打到波斯,若非是因为恒河边上有四面佛给你拜,只怕你还想要一路打到恒河去,吐谷浑十六番邦的金银财宝都快让你给抢干净了,你现在来跟本宫说用不起银线缝衣裳,真将本宫给当成傻子的嘛,”她在床榻前一脸嗔怒的瞪眼看着他说。 “娘娘,本王打仗可不是为了什么金银财宝,”高长澈忍不住微微笑笑,“本王要的,不过只是一个一统天下,四海归服的希望,”他说。 “哼,你倒是没说想要一统三界,连潼关城还进不去呢,未免也太过嚣张跋扈,”她说。 “娘娘,娘娘说的是,潼关城本王这辈子自然是没有机会再进去了,长安城今生也只怕是再难回去,娘娘若是不辞辛苦,本王斗胆,想求娘娘你,再回一次潼关城里,向你皇兄为本王讨来那一碗云吞汤饼,不知娘娘……” “愿意,本宫自然愿意,只要是为了王爷,本宫什么都愿意去干。” “可是,本王还想求娘娘替本王给宇文邕捎句话去,”他说,他说话间已经伸手掣出身下一柄三尺长剑,“嗤”的一剑斩断自己身后一绾青丝云鬓,默然无声的执手交在清琴手里,“娘娘,请你千万转告给他,就说本王走后,他要是胆敢兴兵反扑洛阳,攻打邺城,本王死也放不过他。”他一脸温柔似水的默然看着她说,看着她含愁凝睇的一双澈水清眸,看着她一剪仙姝倾世的红尘媚影…… …… …… 翌日,仍然是一溪流泉飞瀑下的清波碧水,一抹青松苍翠中的秋水长天…… …… …… 高长澈静静的依偎在四哥怀中,眼神清澈深湛的就像是一个初生的婴儿,在紧紧的依偎在自己能够抓得到的任何一个温暖怀抱之中。 其实从来不敢告诉任何人,他出生之后就有记忆,他记得当日父王他是怎样决绝的在冷风中经他覆手沉在王府后园的莲池之中,却又在他即将沉入池底时又伸手将他给一把拎了上来。 冷风卷起了地上的尘迹,轻轻吹打在他脸上,自此后,他有了鸢水尘风这个名字,但是在鲜卑语中,是欺天叛逆之意。 一生如水如尘如风,在人世间没有任何痕迹,却又像是飞在天上的纸鸢,永世被人牵在手中,不得自由。 四哥高长恭是这一生命中注定要将他给牵在手中的人,所以几番算计,几番挣脱,最终在华山下,他终于还是又回来四哥身边,依偎在他的温暖怀抱之中。 晌午炽烈的阳光温暖的洒落在他沧桑惨白的脸颊上面,一株苍翠青松上的一只小松鼠在树枝上一脸好奇的瞪眼看在他脸上,在那一瞬,他终于知道,从前一切的努力挣脱,到头来却只是上天眼中一个最大笑话。 身上的簇新皇袍是四哥亲手替他披上,在亲手替他披上一身簇新皇袍之后,四哥恭顺的跪拜在他脚下,气喘吁吁的冲他行了一次三拜九叩的君臣大礼。 四哥腕子上那朵粉嫩嫩的桃花花苞花开绽放的速度比他腕子上的那朵粉嫩花苞看起来反而还要稍稍快上一些,许是因为怕他心生怀疑,四哥那碗凉皮吃的很快,四哥平日里是最不喜欢吃凉皮的,但是追风他,却很喜欢。 四哥是铁了心的想要他死的,不然明知道解药已经毁了,为什么还要在桌案上那样气定神闲的陪着他一起吃下那碗夺魂催命的汉中凉皮。 四哥自从他被父王自汉云山上的栖云寺里接回去王府中后就从没有和他在一张桌案上吃过一次晚饭,喝过一碗清茶,而且还时常以兄长的名义在王府中用马鞭子狠命的抽打在他身上,从八九岁一直抽打到十六岁。 王府中的下人都说四哥这是为了他好,不想让他长大之后像他娘那样…… 四哥认定了他娘是北周奸细,认定了他日后总有一天会起心背叛北齐。 挣脱了四哥的管束他就自由了,幼年时他心中确是希望四哥能够在哪一天里忽然病死。 十六岁那年,四哥没死,他却终于能得到自由了,因为四哥以奸细的罪名亲手杀了他娘。 四哥他那时候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眼睛血红的疯狗,虽然他在世人眼中是公认的音容尽美,但是在自己眼中也不过就是只发了疯的野狗,而且还是一只半公半母的野狗。 四哥他说穿了根本就是长了一张女人脸,所以王府内的丫鬟奴婢平日里根本就不会和他太过亲近。 四哥他因为邙山大战而成为了北齐皇朝中一个战功最大的将军,但是他若是真的很会打仗,就会率军趁势兵临潼关城下,直破长安。 北周皇朝的军力自来即比北齐要稍稍弱势上一些,但是四哥他却自来只会反击敌兵,不会挥师主动进攻。 这样性子软弱又目光短浅的兄长竟然想要用手中发马鞭抽打自己一辈子,自己又怎么能当真心甘情愿的呢。 自己就像是一只天上的纸鸢,不管飞多高,都只会被四哥他给一辈子牵在手里。 四哥自来不近女色,唯一的王妃只能日日在兰陵王府的佛堂中靠敲木鱼度日。 但是自己不近女色,还不让别人近,那就当真是太惹人厌弃的了。 当初,是谁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将清琴给送还回去宇文邕手中,他心中自是知道清琴被送回去长安城中只会是两个下场,一个是被当成叛臣亲眷处死,一个是被宇文邕贪恋美色收进后宫。 虽然他心中自是知道清琴被宇文邕贪恋美色收进后宫的机会总要大过被宇文邕下令杀掉,当时却还是忍不住在王府中和四哥大吵了一架。 因为他不甘心将清琴给送回宇文邕身边去,他和清琴,他们就像是在上辈子时就已经见过似的,他就像是在神话时代就已经认识她了,但是糟糕的却是,当初在洛阳城中一眼看见那个横刀立马的北周皇帝宇文邕时,也好像是在上辈子就见过面了似的。 宇文邕他最终还是从自己手中将清琴她给抢走,一个当皇上的男人想要自一个当王爷的男人手中抢走一个女人,总会是很容易的,因为他是皇上。 清琴再次有机会出现在他身边时已经是个十六岁的婷婷少女了,而四哥他,也已经被自己以为再也不在这尘世上了。 多谢四哥当初在迦兰王府中对清琴的不杀之恩,本来音容尽美的兰陵王,为了假扮追风,竟然会亲手在自己的脸蛋子上狠狠的划出一道疤痕来。 但是,其实他心中自是知道,四哥根本就不在意北齐皇朝的五千里江山,因为二人现下在华山下一起因为桃花劫而毒发殒命之后,宇文邕他又怎会当真放弃这个灭掉北齐的大好机会。 只是,现在正在潼关城中和宇文邕在一起吃凤翔云吞的姝妃娘娘知不知道,他现在正乖乖的依偎在他的四哥怀里,等待着桃花劫渗入心脉的一刻。 清琴,今生五千里北齐江山为聘,下一世里,你愿意在尘世间的人来人往中和尘风擦肩而过时,回过头来看尘风一眼吗?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二 花落 …… …… 入夜,如水夜空中月明星稀,流云散乱,潼关城头上清风阵阵,旌旗万展…… …… …… “这可真是天下第一荒唐之事,一碗云吞点心,竟然还要劳烦朕亲自动手。”宇文邕在潼关城头临时用斑竹湘帘匆匆搭葺起来的一间小小御厨房内哭笑不得的挥动着手中一把小小玉把金刀,百无聊赖的在一刀一刀砍杀着砧板上一把清香彻骨的葱绿香菜。 “哼,举手之劳而已,还一个劲的得了便宜卖乖,没有这碗云吞,你现在已经被押去邺城里喂蜈蚣去了也不一定呢。” “爱妃包馄饨的本事是从哪里学来?”他突然一脸好奇的从砧板上伸手拈起一枚晶莹剔透的小小云吞,“朕后宫里的女人,可一向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啊。”他说。 “去你的,本宫至于那么又懒又笨的吗。” “可是女人还是懒些笨些才好,”他一脸怪笑的嗤嗤看着她说,“聪明勤谨一些的女人,现在都已经在朕的大牢里了。” “皇上为什么不好人做到底,这碗云吞,让霁月替本宫给他送去,他就要班师返回襄阳去了,本宫现在不忍心再去见他。” “班师回朝?事情当真有那么容易?”宇文邕的眉头突然之间“嗤”的一下紧蹙起来,“班师回朝?他不是要当皇帝的吗……” 突然,“圣上,大喜,大喜啊,”高公公一脸神采飞扬的自潼关城下撕心裂肺鬼哭狼嚎的跺脚向皇上招手,待到宇文邕微微的从城头向下探头看见他时,当即一路上脚不沾地的蹒跚着一身臃肿肥硕的累累赘肉兴高采烈的匍匐滚到皇上脚前。 “圣上,大喜啊,圣上,北齐军中方才传来消息,说是身为北齐二十万禁军统帅的迦兰郡王高孝沈他,傍晚时分已经和自己的心腹侍卫追风一起莫名其妙的在华山下的一处流泉瀑布旁暴毙身亡了,北齐军中现在群龙无首,正在一片大乱之中,圣上,现下可正是发兵剿灭北齐十几万大军的绝好时机,请圣上即刻颁下口谕,老奴愿身先士卒,亲率潼关城内数万精兵将士一鼓作气,直扑北齐军营,将十几万北齐兵将全歼于太华山下,以彰显我大周国朝天威……” 高瑾后面说的话,宇文邕根本就没有听见,高长澈死了,就是几个时辰不到的时刻,他们之间竟然就已经阴阳决绝,天人永隔,如此也可以算是天妒英才吧,他毕竟比自己的年纪还要小上几岁。 清琴只听见“暴毙”二字就已经踉踉跄跄浑身酥软的绵绵瘫倒在宇文邕身上,高瑾见了,赶忙爬起身来将姝妃娘娘小心搀扶下去静心安歇调养,宇文邕心烦意乱之下胡乱命人将砧板上已经包好的几只馄饨连同桌案上几碗切剁好的青葱香菜韭芽火腿一律撤下案去统统扔掉,他以为他们日后在战场上,总还会再见面的,他以为他们日后终有一日会各自穿戴着一身皇袍宝冠在洛阳城头上面再度剑拔弩张,生死无话。 其实不应该的,他是北周的皇帝,他是北齐的亲王,他没有一天不想兵临邺城,他没有一天不想马踏长安,他们都是一身戎装的人间战神,一生以金戈铁马为生,一世以刀光血影为伴,他们是这世界上唯一的对手,也是唯一的……宿敌,宿命中的敌人,只因为他们都曾深深的爱恋上同一个女人,同一个在前世的记忆之中懵懵出现过的那个女人…… “宇文宪呢,宇文宪听令,即刻带着朕的手谕和虎符返回长安城中,倾全国之兵,速速挥师洛阳,直捣邺城,活捉北齐后主高纬……” …… …… 半月之后…… …… …… 北周大军兵临邺城城下时,高纬还在与他的爱妃冯小怜在邺城中的大相国寺里面胡乱骄淫厮混,北齐自来就是个寺院梵宇比茶楼酒肆还多的荒唐之地,高纬自继位以来一直罔顾群臣劝阻,一意孤行的虚耗重金大兴佛事,根本不曾理会半分民间百姓疾苦,而在朝廷贪官污吏横征暴敛之下,北齐治下千万黎民百姓早就已经沦落到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甚至以地下粘土充饥的凄惨境地了,以至于北周讨齐大军杀气腾腾的自洛阳一路打进邺城时,北齐辖下千万军兵百姓反而倒戈相向,帮助北周大军反击自己的朝廷,高纬眼见得北周数十万大军已经以破竹之势翻江倒海剑拔弩张的兵临邺城城下,惊慌之中匆匆将皇位让给自己年仅八岁的幼子高恒,之后带着北齐数百妃嫔宗室连夜从邺城中仓皇逃走,想要趁乱渡过长江,投奔南陈宣帝陈顼驾下,可惜还未等他率领一众妃嫔家小趁乱逃出邺城城门,就已经被宇文宪率兵当场活捉,几日后被推出城外问斩,北齐凡高纬一脉宗室数百族众尽数惨遭灭门屠戮,北齐皇朝从此宣告灭亡,但是除高纬一脉之外的其余北齐宗室却悉数受到北周皇朝优待,兰陵郡王高长恭的一众妃嫔家小被宇文邕尽数安置在长安城里依北齐旧例承袭从前爵位,赐封的田产宅邸和禄米薪俸也与往日旧例一般无二,迦兰郡王高长澈在华山下暴毙之后,宇文邕依照他生前所托将他带回长安城里安葬在骊山皇陵之中,入葬时他的身体上披裹着一身淡青如水的鲜卑狐裘,狐裘上洒满了千朵纯白如雪的帝女菊花,宫女霁月听说兰陵郡王在北齐军中忽然暴毙之后即心灰意冷的在长安天牢里面用自己平日里攒头束发用的一枚玳瑁金簪割脉自尽,死后被依鲜卑旧例为迦兰郡王陪陵殉葬,追风也被和高长澈葬在一起,只是棺椁被放在地宫中的另一处墓室里,算是陪葬。 郑千黛依律本也该为夫君陪陵殉葬,但是因为她彼时已经身在旃檀寺中,因此而被免除殉葬,在被宇文宪带回长安城来之后被终身软禁在终南山下的栖云古寺里面一生长伴青灯古佛。 …… …… 初云在昭华宫中为宇文邕生下来一位小皇子,取名宇文惠,宇文邕看起来对这个小皇子非常喜爱,特意在这个小皇子过了满月之后就将他给送去栖云寺中交给太后她老人家亲自抚养。 初云心中自然知道皇上的意思,她在孩子满月之后即亲手割下自己半截舌头,主动请身去骊山脚下为先皇守陵,宇文邕破例允许她可以自由来往于骊山皇陵和栖云古寺之间,像从前照料姝妃娘娘一般去精心侍奉迦兰王妃,因为高长澈他之前虽然抄没了高纬亲眷不少家财,但是却全都用来分给穷苦百姓和充军费了,并未给自己留下什么,而依大周律例,郑千黛她又已经是个被下旨殉葬的陪陵妃子,份例钱和从前相比已经少得可怜,虽然她现下在栖云寺中一切饮食起居尚且还算安稳,但是因为夫君死后因为日日忧思伤神而身体日渐荏弱,身边自是少不了婢女侍奉,而除了初云之外,栖云寺中的众位侍奉奴婢想必也是没一个人愿意额外来当这个苦差。 初云接旨之后心里对宇文邕并未由衷生发出多少皇恩浩荡的跪拜感激,她总觉得这或许又是皇上为她们拓跋一脉设计下的一个圈套,是专为日后清除长安城中的所有拓跋余孽而潜埋下的一个伏笔,但是,毕竟是自己自稚子之年就懵懵爱恋上的世间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男人,她不忍背叛他,也不忍揭穿他,她现在早已经过了那样的年纪了,每当夜深人静时候就会辗转在卧榻上面茶饭不思寝食难安的追问上天在他的心里到底有没有她的春心豆蔻年华,灿若三月桃花的娇美容颜终抵消磨不下他江山为凭傲渺天下的青云鸿鹄之志,他自来就不是一个不爱江山爱美人的风流天子,自来不是,这么多年以来,他只有对宇文清琴的爱是超越过他的青云鸿鹄和江山社稷的,她一直也不知道皇上他为什么会那么爱那个与他身怀不共戴天之仇的忤逆叛臣之女,虽然那个女人的绝美容颜确是在整个人间大地都要仙姝娇艳的让人惊心动魄和不容质疑…… …… ……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三 尘缘 高长澈的死和初云的孩子被送去了栖云寺中这两件事情让清琴在洗尘殿中莫名其妙的伤心欲绝和耿耿于怀了好一阵子,因为高长澈在军营中莫名其妙的忽然暴毙,清琴在他被宇文邕依照君王之礼葬入骊山皇陵之后一连半月将自己给关在洗尘殿中再没理会过皇上给她下的任何手谕,因为她恍然之间忽然想起自己在去华山下给高长澈送凉皮之后就莫名其妙的在军营中一连昏迷不醒了整整三日,后来是被高长澈用一枚名叫桃花丹的丹药给救醒了的,这让她在心中开始十分惊恐不安的怀疑起自己亲手给高长澈送去的那碗汉中凉皮来,当时高长澈,追风,和她自己都曾吃过那碗凉皮,之后自己就在军营中一连昏迷三日,军中医士却一直未能查出自己病因,后来她醒来之后那位军中医士在替她把脉时明明告诉过她那枚将她给救醒的桃花丹并非是高长澈他自那位军中医士手中得来,因为当时军营中的所有桃花丹已经尽皆被那些受伤的将士给吃干净了。 那位军中医士还曾经在无心之间失口说出华山下的那座清风观来,高长澈他又不是三清弟子,为什么要在大军准备再次攻打潼关这样的要紧时刻只身一人的跑去华山下的清风观中? 莫非他当日是去借用清风观中的丹炉炼丹的,清琴一念及此,心中顿时间忍不住“格”的一声大惊,他是去清风观中炼丹的,那一定是他已经知道她为什么吃过凉皮之后会莫名其妙的在军营中一连昏迷不醒整整三天的,那凉皮一定是有问题的,是被人事先下过毒的,当日那枚救醒自己的桃花丹,莫非就是高长澈给她找来的解药? 但是,军中医士也曾说过,他亲眼看着高长澈在怀中取出来的那个小瓷瓶中将那枚桃花丹给倒出来之后就将那只小瓷瓶给顺手扔在地上了,那只小瓷瓶中只有一枚桃花丹,三个人都吃了那碗凉皮,但是最终,他却只找来一枚桃花丹解药。 然后,在自己回来潼关城之后,他和追风就在华山下毒发身死了,他是为了她死的,唯一的一枚桃花丹解药,他没有留给自己,而是给了她…… 他是为了她死的,虽然明知道她心中自始至终只有宇文邕这一个男人。 只差一步,他就可以在长安城中登基为帝了,兴许在长安城中登基为帝是他一生的愿望,其实若不是在潼关城外自己惊慌失措之下手忙脚乱的一箭射在追风身上,他现在早已经可以在长安城头上龙袍加身,君临天下了。 一生以战斗为生,一世以戎装为伴,一统天下之后,终于可以抬头看看天上的飞鸟,放眼尘世无尽的生命颜色…… 而这一切,其实曾经和他仅仅只有一步之遥,但是,却最终成为了让他永世望尘莫及的一步之遥。 一身血肉之躯,成为了这一步之遥的最绝望羁绊,身内顺着奇经八脉渐渐蔓延的奇毒,让他最终在相距君临天下只有一步之遥的华山下,溘然闭上双眼。 他是为了她死的,若是当日让他独自一人吃干净那一大碗让他馋涎欲滴的汉中凉皮,一切就该变成另一番模样才对,宇文邕是决计不会算计到高长澈他竟然能在毒发之前找到解药救命的,虽然身为北齐的迦兰郡王,宇文邕一生的宿命之敌,他本就不该那样迫不及待的贪吃掉宇文邕派人给他送来的那一大碗汉中凉皮才对…… 虽然,那凉皮是清琴亲自送过来的,但是天下人都知,她是宇文邕的妃子…… 但是,就算是宇文邕他暗中在凉皮中下毒又能怎样,凉皮是给高长澈的,宇文邕不会想到清琴会和高长澈他在一张桌案上一起吃那些凉皮,因为宇文邕并不知道自己是从一千四百年后回来的,而在后宫中,是从来没有一个妃子有机会尝过汉中凉皮的味道的。 只因为他姓高,所以皇上他在心中其实早就已经彻底放弃了要劝降他的念头,在两军阵前劝降一个忠心奉主的将军虽然容易,但是劝降一个宗室王侯,却总会被旁人当成是一件非常痴心妄想的荒唐事情。 其实,他若是这一辈子都只有鸢水尘风这一个名字,却倒是好了,一世如水如尘如风,像是天上的鸢鸟一般的在尘世间一生无忧无虑的逍遥自在下去,直到沧海桑田,地老天荒…… …… …… 宇文邕心中自然知道清琴这半月来为什么会在洗尘殿中日日的安心享受着自己派人给她送过去的珍馐玉肴和蜜饯酥酪,却一次也没有搭理过自己派人给她送过去的亲笔手谕,毕竟是一个曾经拼死救过她一次性命的男人死了,她在洗尘殿中为他暗自伤心落泪几日,本也该是件非常天经地义的事情才对。 他终究是没能够找到一次机会向她坦白九龙玉佩的事情,或者,本就不该找机会向她坦白才是,因为那会让她误会,误会他在玩弄她,帝王家的驾驭之术当妃子的自然是一个一个的在心中全都十分清楚明白的很,但是又有哪个妃子愿意这样的驾驭之术被用在自己身上? 虽然她们一个个的都知道自己这一辈子最多不过只是皇上身边的一个女人,但是若是能够有机会成为皇上心中最宠爱的一个女人,又有谁会不愿意的呢? 但是女人毕竟是女人,一有机会就总是忘不了要在皇上跟前放肆任性的撒一撒娇,让皇上证明给她看到底在心中有多宠爱她,但是这样撒娇任性的结果自然是会被皇上下令按后宫规矩责罚一顿,责罚之后再给些赏赐,蠢笨一点的会因此而在心中对皇上感恩戴德,聪明些的会一眼看出皇上他这是在肆意玩弄自己。 但是只有当皇上的自己知道,只有对自己的玩弄感恩戴德的女人,才是在心中最爱自己的,因为女人只有在恋爱中才会如此痴呆蠢笨。 所以宇文邕这半月来才一直不敢去洗尘殿中向清琴坦白那块九龙玉佩的事情,因为他很怕清琴会因此看穿他,看穿他的肆意驾驭和玩弄。 她在华山下的北齐军营中整整逗留了三日,军中细作传来的消息说是因为陪着高长澈他吃了半碗凉皮,身子忽然有些不舒服了,就在军营中将养了几日身子。 十月里的凉皮还能吃坏身子,装病的本事倒是真大。 但是,他们之间是清白的,宇文邕知道,就算是北齐军中的细作眼线都已经让高长澈他给杀个干净,宇文邕仍然不会在心中疑神疑鬼的怀疑清琴在北齐军营中的这三日里到底会发生些什么,心里有一个男人的位置和心中爱上了一个男人终究还是有些不一样的,高长澈是因为对清琴的好才让清琴的心中有他,但是一个女人心中最爱的那个男人,其实是并不需要对她太好的。 而且现在高长澈他已经死了,宇文邕知道,自己还不至于不可理喻到要去和一个已经死掉的男人争风吃醋的地步。 …… …… 天下怕是没有一个人会相信宇文邕也曾经一个人在未央殿中为高长澈在华山下的忽然暴毙而悄然无声的落下来几滴眼泪的,即是在那些亲眼看见他落泪的宫女太监眼中,自己也只是在终于挥师南下灭掉北齐之后因为心中激动而一不小心喜极而泣的落下几滴泪来而已,本没什么好奇怪的。 因为自己亲自在骊山皇陵中目送着高长澈的棺椁被抬入皇陵地宫,在文武百官中反而落下一个猫哭老鼠的惨淡名声,他们都以为只要高长澈活着自己就一定灭不掉北齐,但是现在只怕,高长恭的那几个儿女已经在心中算计着要怎样将高长澈的名字给从史书中彻底抹去了…… 兴许自此之后的千百年中,世人只知道音容尽美骁勇善战的兰陵郡王高长恭,而再无人知道曾经横扫西域天下无敌的迦兰郡王高长澈了。 但是,他为什么非要在长安城中登基称帝,若是当初在华山下龙袍加身,哪怕是只当一日皇帝,也无人能够在史书中将他的名字给彻底抹去。 不知为何,清琴她这几日里总是在洗尘殿中又哭又闹的胡乱嚷着什么高长澈是为她死的,恋爱中的女人果然是很蠢笨的,她当真以为高长澈会为了能让她继续在长安城中好好的当她的姝妃娘娘而在华山下一刀将自己的脖子给抹掉的嘛? 当然,那恋爱只是属于他的,她爱的不是高长澈,他知道,因为高长澈死了,她只是以为她对不起他,而她若是在心中真的爱上了一个男人,是永世不会以为自己很对不起他的…… 所以宇文邕知道,自己现在该去看看她了,哭也哭完了,闹也闹完了,现在,她总该可以踏踏实实的在洗尘殿中陪他吃一顿十分丰盛的珍馐玉肴和蜜饯酥酪了。 …… ……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四 拜佛 果然不出宇文邕所料,几十碟子御膳房中精心烹煮出来的珍馐玉肴和蜜饯酥酪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在桌案上摆放着,清琴却在桌案前呆呆的坐着,好像失忆的连勺子都不知道该怎样拿了。 “皇上恕罪,娘娘她只是心中有些惦记云嫔娘娘她了,”灵芝在皇上跟前忙不迭的替清琴向皇上招呼着说。 “哦,不用理她,猫哭耗子而已,”宇文邕忍不住戏谑一笑,“谁人不知这后宫里的姐妹之情说穿了就是好姐妹失宠了,你伤心,好姐妹得宠了,你更伤心的啊,”他说。 “哼,兄弟之情难道就不是如此了,”清琴听了之后忍不住侧目看他一眼,“哥哥当太子了,哦,好高兴哦,哥哥当皇上了,哦,他,可能会赐死我的,”她说。 “哎,一个女孩子家整日里为那些男人之间的事情担心什么,”宇文邕无奈的上前两步撩起素袍下裾顺势坐在她身边,“云嫔的孩子还吃奶呢,你放心,宇文赟他再不争气,也还不至于容不下一个吃奶娃娃的,”他说。 “皇上,既然二皇子已经出生,日后昭华宫中还不知道要生出来几个皇子,皇上你现在是不是也以为,当初这个太子确是立的有些急了,”她问。 “爱妃,这可不是太子立的急不急的事情,”宇文邕无奈,“朕的身子你是知道的,一年中总有半年病着,喝的药比吃的饭还要多些,若不是几次行军途中旧病复发,灭北齐也不至于会等到今日,”他说。 “皇上,你不会死的,只要在喝茶用膳之前都先用银针试探一下,皇上你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清琴忽然之间回身将两手一把抓在他肩上急急的看着他说。 “爱妃,你魔怔了,想是平日里的戏文传奇看的太多,只知道用银针拭毒,但是天下间的毒物可是有九成是银针试不出来的,”他说,“不会立时毒发的慢药,更是如此。” “可是皇上,为了北周的江山社稷,你必须要活到云嫔的孩子长到十八岁为止,” “爱妃,不可能的,朕自幼就被父皇身边的那些妃嫔暗中在茶饭中下慢药,只是因为及时被御医发现,才有幸捡回条命,但是毒性毕竟已经渗入经脉之中,再难消散干净,在二哥三哥相继被宇文护毒死之后,自己被立为皇帝,但是宇文护他又愿意让朕活到多大年岁,朕身边的宫奴内监除了高公公之外全都是宇文护派过来的,莫说是朕每日里的茶饭汤药,就是朕每日里穿的衣衫,熏的焚香,甚至是洗浴时的沐膏皂荚,又有哪一样不是可以慢慢要了朕命的,”他说,“朕也想好好活着,也想饮马长江,一统天下,但是朕不知道上天会给朕多少时间,朕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要让自己每一天里,都不要后悔,”他微微有些落寞的轻轻攥起她的一只腕子,将她的一只纤纤玉手轻轻的自肩膀上温柔移下。 “可是皇上,前日里灵芝她替本宫去长安城中的报恩寺中上香,皇上你知道那些在报恩寺中上香的善男信女嘴里都在说些什么嘛?”她问。 “哦,说来听听,”宇文邕好奇。 “皇上,他们说所有灭佛的皇上最后都遭了惨烈报应,皇位被人篡夺,子孙族众被人杀尽,而奉佛的皇上却全都是好下场的,太武灭佛,不但自己早死,太子和二皇子也遭宦官杀害,而继位的文成帝却因为奉佛而被认为是心生悔改,从此北魏才繁荣昌盛起来,而南朝梁武帝因为奉佛而长寿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他们还说所有灭佛的皇上最后都会暴病早死,子孙灭尽,皇上,你要是不想那么快的就让那些善男信女称愿,让他们等着拍手对你的惨烈报应幸灾乐祸,你就必须要好好活着才行,”她说。 “爱妃,听朕说,那些善男信女他们只要心中高兴就好,不必要太过计较他们,他们说太武帝因为灭佛而暴病身亡,太子和二皇子遭宦官杀害,但是却忘了当年在太武帝下诏要将长安城中的僧众尽数活埋处死时,是笃信佛法的太子私下里将诏书扣下三天,让长安城中的僧众全都有机会活着逃出了长安城去,即是如此,笃信佛法的太子为什么没能在太武帝死后顺利登基为帝却反而遭宦官杀害,而文成帝因为信奉佛法而让天下繁华昌盛就更奇怪了,既然当日佛法已经繁荣强盛到了让太武帝下诏毁灭的地步,那自然说明太武帝之前的皇帝都是信奉佛法的,那为何天下到了文成帝时才繁华昌盛,岂不是太迟了些嘛,”他说。 “但是皇上,臣妾听到这些心中很不舒服,皇上你既然知道他们在说你坏话,为什么不派人将他们全都给抓起来?”她问。 “爱妃,人长嘴除了吃饭就是说话,难道爱妃你还当真是想要将天下人的嘴都给堵起来不成?” “可是皇上,你不知道,灵芝她只是在那些善男信女面前说了一句佛祖未必是好人,就险些被那些善男信女给打一顿,那些人说佛祖可以原谅灵芝,但是他们不会,灵芝的话让他们对佛祖的崇敬之情受到了严重损害,他们就算是打死她也是没有错的,而且,要不是本宫派了两个太监跟着她去,说不定灵芝她就真的回不来了,”清琴气忿。 但是宇文邕听了之后却微微的笑了…… “怕什么,只要朕还不是个昏庸无道的暴君,他们也只是敢在嘴上这样说说而已,没人敢真动手的,”他说。 “哼,你若当真是个昏庸无道的暴君倒是好了,他们就再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在长安城里胡说八道的了,”清琴悻悻的含眸看着他说。 “爱妃,让他们闭嘴容易,但是朕却不能因此而开了这个祸从口出的先例,” “皇上,上天为什么要让太武帝早死,却让梁武帝长寿,”清琴疑惑。 “上天也让高长恭早死,让高长澈早死,北齐寺院比客栈食肆多,但是佛祖有没有保佑北齐没有被朕灭掉?”他问。 “皇上,上天总是这样不尽人意,为什么天下百姓还都在指望着苍天有眼?” “只是没尽你的意而已,”宇文邕忍不住笑道,“而且百姓只知道指望苍天有眼,朕这个皇上总可以当的踏实一些,”他说。 “皇上,文成帝真的是用佛法将天下变繁华昌盛的吗?” “佛法能够治理天下,还要文武百官做什么?”宇文邕忍不住微微笑笑,“爱妃也不想想,这世上有谁说过佛法不好的嘛?凡事只在一个适可而止,文成帝又不是傻子,自然会将佛法控制在一个不妨碍他治理天下的正常范围之内,就像是钱庄借贷,收取正常的利息朕是不会管他们的,但是一旦开始收高利贷,朕自然不会轻饶了他们,不过只要他们以后不再收高利贷了,朕自然也是有义务去继续扶持和保护他们的,”他说。 “皇上,难道你没听说过君子可以欺之以方这句话?” “爱妃,听朕说,你若是对一个五官端正的人说他是个丑八怪,他自然不会在意,但是你若是对一个五官歪斜的人说他是个丑八怪,他却当真会拿刀将你给砍死,”宇文邕忍不住微微笑笑,“所以,爱妃你该知道,这世上能对世间任一生灵的惨淡遭遇和意外死去拍手称快幸灾乐祸的人,一定是个活得很不如意的潦倒之人才对,他们在这世上本是最穷苦困顿的可怜之人,也是这世上最失败的人,没有钱财,没有自尊,没有亲眷知交,唯一肯施舍给他们一些善意的人却在背地里一心惦记着要骗走他们饭碗里唯一一个馒头,对别人遭遇的悲伤意外拍手称快和幸灾乐祸是唯一能够证明他们还存活在这世上的确凿证据,爱妃,恻隐之心,人尽有之,爱妃你可以在心中不可怜他们,但是也犯不上浪费自己的任何时间和心思来和他们计较才是,”他说。 “皇上,其实臣妾想说,日后皇上你再下令向那些受水旱之灾的灾民发派救命钱粮时,能不能先让当地官府将这些灾民的品行口德给呈报上来,品行口德好些的是可以给他们钱粮救命的,但是像那些因为一句话就威胁要将灵芝给打死的人,皇上你大可让他们顺应天意,自生自灭,上天若是不想收他们,那自然,没有皇上你发派给他们的救命钱粮,他们也是再不会坐在家中饿死了的,”清琴忍不住冷冷笑笑,“这世上总也没有今日上香明日拆寺的理,一边拿着皇上你送给他们的救命钱粮,一边却说佛祖会抓皇上你下十八层地狱,会让人将宇文一族给诛杀殆尽,”她说。 “爱妃,兜来转去的,你到底想要对朕说什么?”他问。 “皇上,宇文赟这个太子,会将北周皇朝的千秋江山社稷给彻底毁掉的,” “爱妃,不是你一个人这样说,满朝文武现在对待宇文赟他,好像都是这个态度,” “皇上,既然如此,你为什么……” “但是爱妃,你想过没有,若是立了云嫔的儿子当太子,一个连圣旨都不会写的娃娃,日后该怎样和他那些个手握重兵的皇叔周旋?”他问。 “皇上,臣妾知道,宇文宪他昔日里和高长恭对战时是从未输掉过一次的,最差也能和高长恭他打上一个平手,而且他当大司空时只要一骑马出现在长安街上就有很多百姓跪在街边上冲他磕头谢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上来了,” “爱妃,你心里清楚就好,朕是皇上,但是也是世间一个寻常的凡夫俗子,世间哪个凡夫俗子的家业不是只会给自己儿子的,朕的千秋江山,自然也只愿意留给自己的亲生儿子,哪怕这个儿子他很不争气,”他说。 “皇上,还什么千秋江山,只怕是因为太子妃姓杨,宇文家的族众根本都活不过三秋,” “无妨,昔日太傅杨昉曾经暗暗给杨坚看过一次相,说杨坚他并无帝王之相,” “可是皇上,臣妾听说,那个太傅杨昉他私下里和杨坚他很有交情,” “爱妃,你也知道天意难违,若是北周皇朝注定覆灭,那杀了一个杨坚又能怎么样呢?”他问。 “皇上,为什么皇位非要传给儿子不可,若是皇弟很有帝王之才,为什么……” “爱妃,朕其实知道,就算是宇文宪他心中真的像高长澈一样心思,但是江山毕竟还是宇文家的,若是被旁人篡夺了皇位,这江山自然就再不是宇文家的了,”他说。 “皇上,若是慕容皇贵妃可以垂帘听政,诸位王爷自然是不会对皇位起什么异心的,”清琴无奈,“但是按照规矩,太后只能在皇上十八岁之前垂帘听政,”她说。 “爱妃,说句自私的话,朕其实是可以猜到宇文赟他登基之后必然是会将宪儿,止儿,瑛儿给一起赐死了的,余下的那些皇叔,也会被他下旨贬去各地当太守,”他说。 “皇上,看来你真的只是想保自家的皇位,不想保宇文家的江山,” “朕知道天下百姓会因此而对朕失望,但是朕左右都已经是个注定要下十八层地狱的人了,这毁灭北周皇朝的罪名,到时候朕一肩担下即是,”他说。 “皇上,想让杨坚死,其实没有皇上你以为的那样麻烦,一个柱国死了,难道还能让天塌下来不成?”她问。 “可是杨柱国他又没犯法,只因为朕心中对他有些疑心就用鸩酒将他赐死,那朕和那个用鸩酒赐死高长恭的昏君高纬还有什么分别?”宇文邕无奈笑道。 “皇上,前日里宫中有个平日里最喜欢拿太上老君开玩笑的小太监奉命去长安城中采买焚香用的熏炉时一不小心被马车撞伤了,一个信奉三清的管事姑姑就一个劲说他是戏谑太上老君的报应,但是第二天代替这个小太监去长安城中采买熏炉的一个管事太监却也偏巧在街上被马车撞了,因为这个管事太监也是信奉三清的,宫里的很多太监奴婢就借此来取笑那位管事姑姑,问她这到底算是怎样个报应法,但是那位管事姑姑只说了一句话,就让众位奴婢太监全都闭嘴了,”清琴忍不住嗤嗤一笑,“那位管事姑姑只是问他们为什么一样都是发烧,有人却是沾染风寒有人却是五内炽盛,虽然两个太监一样是在街上被马车给撞了,但是被马车撞上的因缘可未必就会是一样的,”她说。 “爱妃,此言虽是不差,但是宫中御医给人医病时必然是要断明这人到底是沾染风寒还是五内炽盛的,不然没法替病人抓药,但是那些因果报应之说又不用药方子,也就只是让那位管事姑姑她嘴里说的高兴就好,但是杨柱国他只要一日没有犯法,朕就不能找任何借口用鸩酒将他赐死,高纬赐死高长恭,却让高长澈他起心当皇上,赐死一个当朝柱国又能挡住谁争皇位的,朕总不能为了保宇文家的江山,将满朝文武中那些在朝中有些威望和权势的文臣武将全都给用鸩酒赐死……”他说。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五 隐秘 因为不管怎样都不能劝动宇文邕废了太子或是杀了杨坚,清琴这几日里一直闷闷不乐的在御花园中闲逛,灵芝灵珠被她给打发的远远的替她在御花园中摘采着纯白的菊花,准备用丝绦束起来给绾嫔,虞嫔和咏心美人送去。 后宫里总是个越待越寂寞的地方,寂寞的就算是在御花园中隐隐的看见从前的冤家对头,也会一时冲动的想要赶上前去和她打声招呼。 十月里的天气已经渐渐冷了,这样的时候绾嫔和虞嫔自然是会窝在自己的寝宫中熏焚香的,能有兴致在如此冷风阵阵的天气里来御花园中闲逛的,除了清琴之外,自然也就只是那个本来性子就很不安分的咏心美人了。 听说她现在也已经有孕在身,宇文邕本来就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所以这后宫中的所有妃嫔美人其实说穿了不过就只是为了给他多多的蔓延子嗣用的。 咏心美人的身子骨却倒真心是让清琴望尘莫及的结实的很的,都是有孕在身的人了,还能在御花园中如此左转右转的让清琴在后面好一顿追赶。 但是待到清琴终于在后面一路上气喘吁吁的追赶来御花园中的一座假山前面时,咏心美人她的身影却像是在假山前凭空消失了一般,让清琴心中很是奇怪,没想到只为了和昔日里的冤家对头打声招呼,却连累的自己在这样冷的天气里都呼哧带喘的跑出来一身冷汗。 但是,忽然,假山中却在阵阵冷风中隐隐约约的传出来一阵细细碎碎的男女之声,清琴心中顿时间微微的有些紧张,因为后宫中总是会有些不安分的女子让宫外的情郎假扮成太监混进宫来,然后两个人就在御花园的假山之中…… 咏心美人的性子本来就不安分,莫非…… 清琴一念之间,已经悄悄的自假山山洞的另一端蹑手蹑脚的轻轻潜了进去,因为她现在心中最想知道的只是一件事情,那就是,咏心美人肚子里的孩子,到底会是谁的…… 但是及至潜到山洞里的拐角处之后,眼前的一幕却让清琴心中忍不住“格”的一声几乎忍不住惊慌失措的失声惊叫起来,竟然是咏心美人和宇文赟,咏心美人肚子里的孩子,竟然是宇文赟的…… 清琴在慌乱之中赶紧的想要转身逃走,但是没想到却已经被咏心美人抬头一眼撞见,咏心美人心慌意乱之下急忙衣衫不整的在地上爬了两步赶上前来伸手一把扯住清琴衣衫下裾,“姐姐饶命,咏心知道之前对姐姐你多有得罪,但是姐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这一次,还请姐姐你千万高抬贵手,饶过妹妹一次……”她在清琴脚下一脸痛哭流涕的苦苦哀求着说。 宇文赟那时候早已经给吓的傻了,只是狠命的将身子紧着向山洞的一角蜷缩。 清琴本来心中就没想过要管这桩闲事,因为只要宇文邕不愿意废了宇文赟这个太子,宇文一族全族几千条人命是根本就活不过三秋的,在这样的时候,咏心美人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还能有多重要,这件事情就算是自己现在立刻跑去未央殿中去告诉给宇文邕他,宇文邕也未必能够立刻下旨废了宇文赟这个太子,因为鲜卑风俗中女人本来就是夫君的私产,所以继母和嫂子就像是父兄的私产一样,是可以在家族中被任意继承的。 而且,除却宇文赟之外,宇文邕他现在也确是再也没有第二个长大成人的儿子能够被立为太子的,所以这个太子是不管怎样都不会废的,就算是他胆敢在御花园中和他父皇的妃子私通。 但是,若是宇文赟他心中真的已经对咏心美人的美色馋涎欲滴已久,那在清琴心中却倒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因为皇上不是一直在说杀杨坚需要很充足的理由和借口的嘛,那若是杨坚因为女儿的事情和皇上他反目了呢?以咏心美人这个不安分的性子,一旦真心爱上宇文赟,势必会想办法除掉杨絮让宇文赟他将自己给册封为太子正妃,杨絮若是当真被咏心美人给设计害死,杨坚他自然会和皇上反目,甚至可能等不及他心中一个最合适的时机就会一怒之下想要起兵造反,那时皇上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以谋反的罪名杀了杨坚,只要杨坚死了,宇文皇族就安全了,兴许北周皇朝自此之后真的能够千秋万代万寿无疆下去…… 清琴一念及此,赶忙的伸手将咏心美人给从自己脚下轻轻搀扶起来,“妹妹哪里话,本宫又不是要指望着拿妹妹你去在皇上跟前争宠的人,此事妹妹只是无意撞见,回去洗尘殿中睡上一觉之后,明早一觉醒来兴许就什么也不记得了,”她说。 “姐姐,妹妹这条性命可全在姐姐手上,还请姐姐你千万说话算话,不要存心在此戏耍妹妹,”她一脸痛哭流涕的紧紧攥着清琴手腕,“姐姐你金口玉言,妹妹自是信得过的,只是姐姐你身边那两位好姐姐的嘴,是不是……” “哦,你不必担心,她们……”清琴方才想说灵芝灵珠现在并不在她身边,但是话到嘴边却又在一瞬之间急急咽下,因为她知道若是一不小心被咏心美人和宇文赟知道自己是只身一人在假山洞里,灵芝和灵珠并没有守在外面,自己这一次只怕是就别想要从假山洞中活着出去了。 所以清琴一念及此,忍不住微微的笑了,“她们的嘴本宫自然是能管得住的,”她说,“而且妹妹怎么忘了,奴婢告发主子若是没有确凿证据,是要被砍掉一只手腕子的,”她微微有些趾高气扬的冷眼看着她说。 “如此,妹妹就在这里拜谢姐姐天恩了,”咏心美人说话间已经伏在清琴脚下扑通扑通的一连磕了几个响头。 “好啦,有本事就一不做二不休,让那个杨絮死无葬身之地,如此天下百姓都会将你当做救苦救难的活菩萨给供起来的,”清琴冷笑,“怎么能从一个小宫人当上皇后,不必本宫再手把手教你的吧,”她说。 “姐姐放心,咏心既然已经心有所属,自然是再不会在姐姐和皇上之间当朵晃来晃去的野菊花的……”咏心的头埋的低低的。 “好啊,骂人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谁不知道花只要被插在瓶子里就只能等着被扔掉了,”清琴冷笑,“说自己是朵野花的女子,自然是将旁人全都看做是等着被扔掉的黄花菜了,”她说。 …… …… 自从无意间在假山中发现了咏心美人的秘密之后,虽然当日在自假山洞中安然出来时明显的看见咏心美人脸上那一副后悔不跌的愤恨模样,但是因为灵芝和灵珠的声音那时候已经距离假山很近了,所以咏心美人她当然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公然在假山前将两手狠狠的掐在她脖子上面,至于以后咏心美人会不会想尽办法的要将她灭口,清琴现下显然已经是再顾不上的,她只知道北周皇朝这下子兴许真的有救了,所以在之后的一连几日里都一个人手中攥着一条丝绦在洗尘殿里一脸笑眯眯的欢天喜地了好一阵子。 灵芝和灵珠以为姝妃娘娘中了什么魔怔,急急的赶去未央殿里将此事如实禀奏给皇上,其实宇文邕心里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因为就在咏心美人和宇文赟在御花园假山中私通苟且的第二天,二人在宫里私通的密报就已经被呈在自己眼前。 清琴只是无意间撞进来的,若是她在蹑手蹑脚的悄悄潜进假山山洞里时能够稍稍留意一下假山边上那堆被扫在一起的枯枝烂叶,一定能发现那堆枯枝烂叶中还藏着一个人的,内宫中的细作眼线自然是比不上那些长年潜伏在敌军之中的,那一次竟然没让咏心美人和宇文赟给发觉出什么端倪,连宇文邕自己都感觉到真心是有些让人不可思议。 但是清琴她当日既然已经亲眼看见咏心美人和宇文赟在假山山洞中的苟且之事,出于恻隐之心想要有意替咏心美人隐瞒也就算了,竟然还胆大妄为的想要借咏心美人的手除掉太子妃杨絮,虽然杨坚此人确是也当真是有些让人不能放心,但是清琴她如此明目张胆的想要借杨絮逼反杨坚,也确是有些太过天真可爱的很。 杨坚不止有杨絮一个女儿,杨絮死了,他不但不会造反,还会继续高高兴兴的将另一个女儿送来太子身边,清琴自幼无父无母,自然不会知道一个女儿在父亲心中到底能有多少分量,杨絮死了,在杨坚眼里和死只牛羊不会有任何分别,真正伤心的反倒会是杨絮的贴身乳娘,就像是在皇宫里,皇子公主一生下来就被交给内宫乳娘抚养照料,生母一年中是根本就见不到孩子几次的,皇上就更没工夫见他们了,正因为如此,皇族中的自相残杀才会如此暴虐惨烈,帝王家无情本是天下尽知的事情,因为再血浓于水的血脉亲情,也会在每月的份例钱和赏赐惩罚的诏书中被一日一日的消散殆尽。 但是,纵是如此,清琴这一次也必然是会在劫难逃的,因为咏心美人一口咬定清琴是要利用她来除掉杨絮,替自己的舅父一家报仇。 咏心美人心中自然知道当年宇文护的满门抄斩诛灭九族本来和杨柱国他就根本是没有半点关系的,是自己这个当皇上的有意利用了杨柱国和宇文护之间的一些小恩怨让杨柱国他莫名其妙的当了一次害死宇文护的罪魁祸首,因为宇文护在朝中位高权重,一言九鼎,他的死总要给满朝文武一个交代,虽然满朝文武心中没有一个不盼着他早些死的。 只是宇文护死了,却让八柱国势力日渐强大,八柱国在朝中的威望和权势现在几乎已经将整个宇文皇族都给打击的像是一只残弱的病虎,这说穿了其实不过是上天对宇文皇族的养尊处优和懒惰安逸降下来的一个严厉惩戒,因为宇文赟现下在东宫中的所作所为,和北齐那个后主高纬又能有什么两样? 所以清琴想要除掉杨絮,自然没有什么不对,她兴许只是以为只要能够将杨家人全都杀光宇文一族就能安然度日了,但是若是当真无缘无故的将杨家人给尽数杀个干净,满朝文武只怕是要全都一起反了。 但是现在,因为咏心美人的口供,杨柱国他正在未央殿外耐心的等待着皇上想要给他的交代。 …… …… 宇文邕一道手谕将清琴给赶出宫去,洗尘殿中的一切都不能带走,唯一能带走的,只是她身上那一身比宫婢身上的衣衫还要破旧上一些的淡青色素衫。 清琴在洗尘殿中接到皇上手谕时几乎是给一下子惊吓的目瞪口呆的,死活不愿意相信咏心美人现在已经被关进冷宫中这个事实,因为咏心美人进了冷宫,就再没人能够有机会去除掉杨絮她了,而不除掉杨絮,杨坚日后以外戚身份篡位几乎就已经是件不可避免的事情,宇文邕他竟然才三十几岁就已经让人咬牙切齿的糊涂至此,将自己贬出宫去又能怎样,杨坚他可不会因为这一次皇上恭恭敬敬的给了他一个满意交代日后就不会以外戚身份篡权夺位,杀杨坚,自己从一千四百年后回来的唯一一个执念,但是现在,却终于当真已经化成她心中一个最耿耿于怀的执念…… 在宫门前和杨坚他不可避免的四目相对时,从他眼神中的那一丝无法掩饰的洋洋得意和幸灾乐祸中,清琴知道,自己输了,一次又一次诛杀他的计划失败最终不过也只是应在了天意难违这四个字上而已,兴许杨坚他真的是个注定要当皇上的人,杨坚的表字是那罗延,和三十三天上的日宫天子的表字竟然是一样的,但是清琴可是在心中一点也不愿意承认他是什么三十三天上的日宫天子投胎转世,因为三十三天上的日宫天子是决计不会在篡夺了一个三岁孩子的皇位之后又杀光这个三岁孩子的全族的。 但是,只要宇文邕活着,一切都不会发生的,他不会死的,决计不会死的,他现在正在未央殿中计划着要挥师长江,攻打南陈,若是他能聪明一些,此次发兵南陈的三军统帅,一定会让杨坚当的。 杨坚手下都是骑兵,根本就不会水战,他的军队在长江中被南陈给打的全军覆灭也不一定,而且,最好连杨坚也一起被淹死在长江之中喂鱼,只要杨坚死了,再另外派去一个会打水战的将军率军攻打南陈就是。 南陈现在的境况其实根本就比北齐好不到哪里去的,一直坚持到现在还没有被灭掉的唯一原因就是北齐和北周的兵将都不会水战。 这是眼下能够除掉杨坚的唯一一个机会,宇文邕他要不是个傻子,不管怎样都不应该就这样轻易放弃掉的。 只是,不放弃掉又能怎样,清琴一转念间,已经忍不住独自在宫门前一瞬之间潸然滑落下几颗滚圆的逝水清泪来,若是天意难违,杨坚他真的能够那样幸运的被淹死在长江里喂鱼的嘛,当初若是高长澈他命中注定要在长安城中登基为帝,追风就早该一箭射在宇文邕身上。 而且,现在已经是晌午时分,自己只有半日时间在长安城中找到住处,因为身上没有任何散碎银钱,客栈是住不了的,甚至就连去街边的小食肆中吃碗凉皮都不可能,现在才开始怀念起幽深冷宫中的那一日两碗白水稀饭是不是真的已经有些晚了,一个被废掉的妃子竟然连进掖庭当苦差的机会都没有,也真的是件让人很奇怪的事情。 她知道宇文邕他是在有意报复她,报复她曾经心心念念的,在迦兰王府中时最让她心满意足的无限自由和逍遥自在,所以她现在真的自由了,那些冷宫和掖庭中的女人心心念念却始终是望尘莫及的无限自由和逍遥自在。 但是,宇文邕他想借此看她的笑话,还未免有些太早,舅父宇文护的府宅现在虽然已经荒废多时,但是只要免收一年的房租银钱,自然会有很多人来替她将整座府院给仔细清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之后再来租房子的人就没机会用清扫府院来抵那一年的房租银钱了,因为她也是急需要钱来吃饭的,幸而舅父的府宅还算很大,一个月的房租银钱就可以让她每天都去长安城中最大的酒楼里胡乱花销的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六 熏香 但是清琴可没想到宇文邕他竟然会对自己这般阴狠歹毒的赶尽杀绝,舅父的府宅外有官兵把手,根本就不许她进去,眼看着天色将晚,若是在太阳落山之前找不到住处,只怕今晚就当真是要在这长安城中露宿街头的了。 因此上清琴在太阳落山之前就马不停蹄的在长安城里酒肆店铺最繁华的大街上四处乱逛,只一心惦记着要尽快在那些酒肆店铺中找到一个管吃管住的杂差活计。 但是长安城中的各大酒楼店铺中的帮工伙计却无一例外的全都点明了只要男人不要女人,所以几个时辰下来,清琴在各大酒楼店铺中几乎是白费时间,一无所获。 她感觉到很是失望,没有了宇文邕的吃喝供养,自己当真是会在这个繁华酒色的长安城中给活活饿死了的。 前面一家名为德阳香铺的香料铺子外面悬挂着一块一尺见方的招工牌子,香料铺里缺少一个能招呼客人的洒扫奴婢,清琴知道,这已经是今晚能够让自己不至于在长安城中露宿街头的唯一一个机会,因为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清琴一念及此,再也顾不得其他,赶紧的向前跑上几步一头撞进香料铺子里面,刚想开口问铺子里面是不是要招帮工伙计,含眸凝睇之间,却和铺子里一个一身鹅黄长衫的妩媚女子目瞪口呆的眸光交错,四目相对…… 竟然是皇甫美人,这间香料铺子,竟然是宇文止府上的本钱生意…… 皇甫美人看见她一身落魄的来自家的香料铺子里找洒扫活计,初时自然是有些呆呆的很不知所措的,但是没过多久即已经溘然回过神来,以为眼前的这位姝妃娘娘只怕是又在宫里和皇上他撒娇赌气闹出走了,只是这一次皇上可没再似从前一般神魂颠倒的哄着她,惯着她,出宫时只怕是连一包散碎银两都没给她,不然她这样心急火燎的来自己的铺子里找杂差活计干什么,果然肚子饿时只有自己知道。 清琴在香料铺子里一眼看见皇甫美人时,本来是一心想要转身逃走来的,但是却被皇甫美人在摆满各样香料的香案前一声脆生生的“姝妃娘娘”给惊呆住了,她知道皇甫美人口中的这一声姝妃娘娘对她明显的就是有些不怀好意的,因为铺子里这时候除了皇甫美人之外还有两个侍奉奴婢,这两个侍奉奴婢一旦知道了自己身份,自己在长安城中可就连露宿街头的机会都没有了,长安城中的青楼花坊中可是最喜欢收买宫里出来的女人的,而且宫里出来的女人在长安城中的任何一个青楼花坊中都能够卖上一个上好的价钱。 皇甫美人她现在自然是不缺钱花的,但是她身边那两个侍奉奴婢…… “哦,姝妃娘娘不要多心,那两个丫头是德阳王府中的家生子,若是胆敢在姝妃娘娘跟前有什么不敬,直接让王爷派人将他们给乱棍打死即是,”皇甫美人好像是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似得,在香案前一脸笑盈盈的好言安抚她说。 “哼,别以为本宫除了这里就再找不到一份活干,”清琴赌气看着她说,“事先说好,本宫虽然要的是管吃管住,但是到底也只是你请来的帮工伙计,不是你的侍奉奴婢,”她说。 “哦,这是自然,其实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左右不管是帮工还是奴婢,在本宫这里领取的月例工钱都是一样多的,”皇甫美人忍不住微微笑笑,“至于住处,娘娘放心,德阳王府中的香闺暖阁,总也不至于和洗尘殿相差太多,”她说。 …… …… 清琴心中虽然很不心甘情愿的沦落成为皇甫美人手下的一个帮工伙计,但是眼下除却德阳王府之中,自己也确是很难再找到其他可以栖身的去处了,宇文止因为之前和她并没有什么太多交情,所以在王府中一直只是将她当做一个皇甫美人昔日在后宫中的旧识对待,并没有因为她是姝妃娘娘而将她在王府中当个小祖宗供着,一切吃喝穿戴都只是任凭着皇甫美人一手安排,只是不大会轻易将清琴给当做府里新来的侍奉奴婢任意呼喝使唤而已。 虽然起兵造反还能被开恩留条命在,但是宇文止心中却是自来也没有对皇上对他的大慈大悲宽宏大量感恩戴德过哪怕是一个刹那的,因为自从宇文赟娶了杨坚的女儿之后,他其实就早已看见了宇文皇族在长安城中的穷途末路。 都说是英雄末路,美人迟暮,但是现在,宇文皇族的惨烈末路却是被宇文邕他给一手生生推上来的,权臣和外戚虽然都一样会对皇位虎视眈眈,但是权臣篡起位来,总是没有外戚容易。 既然知道杨坚有篡位的野心,还要让他从权臣变成外戚,当初诛杀宇文护时虽然艰险非常,但是只要宇文护死了,杀他的罪名和理由到底是什么就已经根本不重要了,满朝文武谁也不会出言为一个死人讨公道的,就算是宇文护手下那些忠心耿耿的党羽余孽也不例外。 但是现在,诛杀杨坚却非要一个可以服众的理由不可,但是以杨坚的老奸巨猾,又怎会轻易让皇上在他身上找到一丝破绽和理由? 是宇文邕亲手将宇文皇族给推到这条万劫不复的惨烈末路上的,太傅杨昉之前口口声声说杨坚不过一个粗莽凡夫,但是以杨坚现下在朝中的权势地位,杨昉谎言早已经不攻自破。 而且宇文止之前根本就不赞成宇文邕下灭佛诏令,佛法是好是坏其实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百姓为什么会如此无怨无悔的痴心信奉佛法,那自然是因为佛法为他们带来了很多好处,但是那好处却是皇上给的,僧人可以不当兵役不交赋税,百姓自然都愿意去当和尚,而且佛法还让人人都以为自己来世一定会大富大贵,但是皇上,却不能让天下百姓今生都大富大贵。 是皇上自己的错误决策让百姓全都去痴心信奉佛法的,现在皇上又要灭佛,让百姓继续去当兵役,交赋税,百姓心中不盼着你遭惨烈报应才怪。 这世上没有人是喂的饱的,工钱只能一年比一年多,赋税只能一年比一年少,身强力壮的男人不愿意上战场打仗,保护女人,却希望皇上将一个女人送出去和亲,让他们不需要去上战场打仗。 昔日太武帝灭佛,因为父子三人相继被宦官杀害而被天下百姓说是遭了灭佛的报应,文成帝登基继位之后大兴佛法,天下一片繁荣昌盛,被百姓说是兴盛佛法的福报,但是若是当初太武帝没有灭佛,文成帝只怕也是没什么本事让天下繁荣昌盛的,就像是一座雕梁画栋的奢华酒楼,地基打的再好也没人看见,只有酒楼上雕梁画栋的三层楼阁会让人仰慕称赞。 所以宇文止才坚持以为,想要让佛法不妨碍北周皇朝的千秋江山社稷,只要慢慢的废掉僧人可以不当兵役不交赋税的规矩就好,如此兴师动众的大肆灭佛会失民心,就算是在灭佛时未曾杀过一个僧人,他日宇文皇族被人灭族时,天下百姓也会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拍手称快。 若是杀掉宇文皇族的人在天下百姓面前装出一副笃信佛法的样子,天下百姓甚至还会以为他诛杀宇文皇族是在替天行道。 当皇上的永世也不要想着去和天下百姓分辩道理,只因这个皇上是他们让你当的,所以不管他们是对是错,你都要忍着受着,将他们给哄的高兴就好。 其实宇文止知道,宇文邕他自登基为帝以来,一直都在努力着让天下百姓都能过好日子,太平安稳的好日子,但是到头来,天下百姓却没有一个感激他的,因为天下百姓已经对皇上灭佛,上天会因此而惩戒全天下百姓的说词深信不疑,所以现在不管是谁家里无端死只鸡鹅牛羊,百姓最后却都会将这笔血债给算在下令灭佛的皇上身上…… …… …… 虽然心知宇文止他当初极力反对宇文邕下灭佛诏令的最根本原因自然就是宇文止他自己心中是很笃信佛法的,但是两条腿上的青筋才刚长好,还只能在王府中慢慢的走上几步路的宇文止竟然每月的初一十五都要亲自被奴婢下人搀扶着去长安城中的报恩寺里上香拜佛,捐香油钱,清琴心中对此还是非常的疑惑好奇的,早听灵芝说过娴嫔她现在正在报恩寺中修行,莫非…… “怎么,你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关心起王爷他去报恩寺中捐香油钱的事了,”香料铺子里,皇甫美人一脸十分匪夷所思的冷眼看着她问,“难道报恩寺中还能藏着造反用的刀剑兵刃不成,”她说。 “姐姐,本宫这可全都是一门心思的为了姐姐你好,”清琴一脸气忿委屈的瞪眼看在皇甫美人脸上,“这个香料铺子每个月的一切收益进项按理说都该是归姐姐你和王爷他二人共同所有才对,本宫其实知道,姐姐你为什么从来也没有和王爷他一起去报恩寺里捐香油钱去,”她说。 “你自然知道,自从在栖云寺中带发修行了那些时日之后,本宫现在可是一看见和尚寺两条腿就直打哆嗦的,”皇甫美人无奈,“所以本宫现在是实在不敢和王爷一起去报恩寺里上香拜佛捐香油钱去的啊,谁知道王爷他哪天一抽风就将本宫给施舍进报恩寺中去的,”她说。 “姐姐,这么说你早知道王爷为什么非要在每月的初一十五亲自去报恩寺中上香拜佛捐香油钱的了,”清琴疑惑,“那为什么姐姐你每次还要那样温柔体贴的在王爷怀中揣上那样一大包的散碎银两,虽然这个香料铺子中的生意一直很好,但是这银子可也是姐姐你日日辛苦赚取来的,又不是天上平白掉下来的,”她说。 “哎,你也知道,王爷他既然是个男人,又怎可能一辈子身边只有一个女人,再说本宫又不能生孩子,难道当真要让王爷他为了本宫断子绝孙不成,”皇甫美人无奈叹口气说。 “可是姐姐,王爷他就这样经日里往报恩寺中跑,外面的百姓嘴里可未必能够说出些什么好听的来,”清琴言道,“前日里本宫就隐约听见隔壁的裁缝铺子里那两个女织工在胡乱说着什么有头发的争不过没头发的,姐姐你也知道,剃了头发还能让一个男人为她神魂颠倒的,才算是个真正的美人,”她说。 “嗯,没办法,娴嫔她之前在少华宫里生过一场大病,头上生了一块烂疮,非要将头发给剃光了才能敷药,但是谁想到她剃了光头之后小脸蛋子却反而看起来更加水灵可爱的多了,但是本宫这个狐狸脸,没了头上几根青丝可就没办法出去见人了,”皇甫美人忍不住淡然叹口气说,“其实只要他们能在报恩寺里稍稍遮掩一些,不要无端惹来那么多旁人闲话,本宫就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装不知道,这日子也总能稀里糊涂的过下去的,”她说。 “姐姐既然这样想,就当妹妹刚才什么也没说,”清琴无奈笑笑,“不过明日就是十五了,这一次,本宫倒是想去报恩寺里亲自见识见识那个娴嫔的小秃脑袋瓜子去,”她说。 …… …… 既然清琴在十五这一日非要和宇文止一起去报恩寺中上香拜佛,皇甫美人自然也没有多加拦她,其实就连皇甫美人也不知道为什么清琴她竟然会对佛门中的那些事情这样好奇偏见,总是抱着一个十分猎奇的心思看待佛门中的一切寻常仪规。 但是只有清琴自己知道,她现下在宇文止和皇甫美人跟前对佛法这样肆无忌惮的戏谑和作践其实说穿了只不过是因为杨坚而已,一个篡夺了宇文家江山,又将宇文皇族全族诛杀殆尽的人竟然被天下百姓尊称为菩萨皇帝,可当真是苍天不长眼的很了。 好在那个杨坚他后来在病榻上就被他的那个生我者不可我生者不可余下无不可的菩萨儿子杨广给杀了,大隋江山最终也是被彻底败落在杨广这个小菩萨皇帝手里,只可惜那个菩萨太子杨昭死的早些,清琴心中一直以为,若是杨广和杨昭一起在江都被宇文化及给杀了,那才真正是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所以就算是和宇文止一起在佛前上香跪拜时,清琴还不忘了问在一旁侍奉的娴嫔为什么佛前一定要放蒲团子,上香拜佛一定要跪着的嘛,为什么不可以站着…… “多日不见,没想到姝妃娘娘你竟然还是如此伶牙俐齿的让人无言以对,”娴嫔在一旁笑着伸手将她自蒲团子上搀扶起来,“少时王爷还要去账房中去捐香油银子,姝妃娘娘既然来了,可愿意随妹妹去禅房中喝盏清茶去,”她说。 “禅房,小师太,你不是想要趁机向本宫兜售那些开过光的佛坠和护符吧,”清琴谑笑,“本宫现在可是没一点闲钱照顾你生意的啊,”她说。 “娘娘哪里话,佛渡有缘人,娘娘你既然今生注定和佛门无缘,那佛坠戴在娘娘脖子上反而却是很不好的,”娴嫔忍不住微微笑笑,“娘娘千万不要多心,妹妹只是想请娘娘你去禅房中喝盏清茶而已,不会耽误娘娘你在报恩寺里闲逛的,”她说。 娴嫔说话间已经轻轻的拉起清琴手来,二人出了大雄宝殿之后就一路上兜兜转转的径直来到后院一间精致禅房之中。 果然不出清琴所料,娴嫔的禅房竟然是里外两间的,卧房中隐约能看见一只鲛绡锦帐的香樟玉榻,看来她在报恩寺中的修行也就是每日里在佛前敲敲木鱼念念经的装装样子而已,每日里眼巴巴的等着宇文止来给她送香油钱才是真的。 都说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裳,这世上为了一个男人反目的姐妹却倒是很多,但是为了一个女人反目的兄弟,却倒当真不是太多…… “怎么,姝妃娘娘在想什么,”看见清琴自打进来禅房之后就只是一个劲的坐在窗子旁边的桌案前呆呆出神,娴嫔忍不住伸手轻轻将她推了一推,“娘娘怎么不喝茶啊,”她问,“上好的雨前清茶,去岁间积攒下的雪水煮的,”她说。 “哦,本宫本来就不怎么会喝茶的,”清琴忙不迭的伸手轻轻捧起眼前的一小杯碧绿清茶,“其实什么雨前雪前的,本宫一向是只在渴了时才会拿它当水喝的,”她说。 “娘娘,在香料铺子里当帮工,每日里定然是很辛苦劳累的吧,”娴嫔问她。 “嗯,辛苦却倒是说不上,只是一天没几桩生意也要在店铺里待着直到关门谢客,很让人不耐烦的,”清琴无奈。 “那不若就来这里和妹妹同住,白天娘娘你尽可以去长安城中闲逛,只要在寺门关闭之前回来就行,”她说。 “哦,左右花的也是宇文止的银子,你当然不心疼每日在饭桌前多添双筷子,”清琴冷笑,“妹妹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不必在这里和本宫如此兜来转去的转弯子,”她说。 “娘娘果然聪明,如此妹妹也就不瞒娘娘你了,德阳王爷他因为曾经起兵造反的事情,一直羞于去栖云寺中拜见太后她老人家,每次总是将想要送去栖云寺里孝敬太后她老人家的香料给送来报恩寺中让妹妹替他去栖云寺中献给太后她老人家去,但是娘娘你也知道,妹妹现在毕竟已经是在佛前受过戒的了,因此上每次替王爷他去栖云寺中为太后她老人家送香料时,都胆战心惊的生怕太后她老人家一道口谕将妹妹给留在栖云寺里修行,”娴嫔一脸无可奈何的冲清琴苦苦笑笑,“虽然一般都是念经修行,但是栖云寺里,妹妹可是真心不愿意去的,”她说。 “哦,敢则是这么回事,这有什么,以后本宫替你送去就是,”清琴顺嘴满口应承下来,“只是太后她既然已经是出家人了,还要这些上好香料做什么?”她微微有些好奇的看在娴嫔脸上,“难不成太后要将这些香料给放在香炉里焚香供佛,这也太暴殄天物啦,”她说。 “嗯,不是供佛用的,太后她自来喜欢将各样珍奇药材炼成丹药之后再碾碎掺在香料中在屋子里燃着,依靠熏香让那些珍奇药材慢慢渗入自己身内将养身子,德阳王爷他是个孝子,当然是会将自家铺子里最上好的香料给尽数上供去栖云寺中,但是他这样的孝敬太后现在却是妹妹的一大麻烦,娘娘你若是当真能够替妹妹解了眼下这个燃眉之急,妹妹自然不会亏待你的,”娴嫔一脸愁眉紧锁的眼巴巴看着她说。 “哦,太后喜欢熏香,那杨柱国他……”清琴一念之间,忍不住失口问出声来。 “杨柱国他自然也是和太后一样,”娴嫔顺嘴在清琴跟前信口八卦着说,“只是杨柱国他在香料里掺进去的可不是什么珍奇丹药,而是……” “而是什么?”清琴好奇。 “娘娘,你还当真是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啊,”娴嫔忍不住掩嘴窃窃笑笑,“这药是让男人能多生儿子的,娘娘你明白了吗,”她说。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七 离雁 清琴没想到在德阳香料铺里当帮工伙计竟然能够成为她暗地里神鬼不知的将杨坚给杀掉的最后一个机会,因为德阳香料铺里最大的一笔生意就是杨坚府上的那个名叫元婆的乳娘每隔三天一次的阔绰采买,这个元婆每次来香料铺里时自来是只要清琴将铺子里价钱最贵的几样香料给她包好,甚至连香料的名字都不问。 这给了清琴一个除掉杨坚的最好机会,因为那些香料自然是买回去给杨坚掺上碾碎的丹药熏香用的,而随熏香被吮吸进身内的鹤顶红,虽然不能立时将他置于死地,但是照这样熏上个三五个月的,也不怕他不死。 从德阳王府中找到珍藏已久的鹤顶红在清琴看来当然并不是什么太大难事,德阳王他并不是很精通药理,将瓷瓶里的鹤顶红悄悄换成朱砂他也未必能很快察觉出来,清琴知道这是自己现在想要干净利落的将杨坚给收拾掉的最后一个机会,因为现在已经是建德八年,按照历史上说的,宇文邕他…… 不,他不会死的,既然清琴已经在心中认定了宇文邕一定是被杨坚他给暗中下药毒死,那现在只要杨坚死了,宇文邕他自然就不会这样早的就英年早逝掉了。 清琴无法忍受北周皇朝覆灭之后那些整日里只知道烧香拜佛的善男信女一边享受着宇文邕送给他们的这个太平盛世中的无限幸福安逸,一边在嘴里阴阳怪气幸灾乐祸的说什么这是宇文邕下令灭佛的报应,宇文皇族数千族人不分男女长幼的在杨坚刀下人头落地在那些善男信女眼中竟然是件非常替天行道的正义事情,他们就那样在一旁围观着宇文皇族中那几十个未及三岁的小孩子被绑在法场上人头落地,然后还在旁边大声喊着砍得好,甚至在一旁下赌注看哪一个孩子被砍头时脖子中喷出来的血注最为汹涌壮观,既然如此,宇文邕他为什么还要下灭佛诏令,灭佛本是为了让那些躲在寺院中念经的男人去上战场打仗,保护女人,让他们去地里种出很多粮食,换成银钱,用这些银钱来打造出杀伤力最强大的连发弓弩,那些躲在寺院中念经的女人也可以去织出最漂亮的丝绢锦缎,卖去西域,换回来最强壮的战马,寺院中的几十万奴婢被释放回家之后,也是可以为那些在战场上打仗的兵将供奉出最充足的军粮的,而就是这一切,让北周皇朝能够拼死将突厥军马挡在雁门关之外,能够一举灭掉长年对北周虎视眈眈的北齐,天下百姓才能够在太平盛世中如此幸福安逸的安居乐业,但是到头来,宇文邕他做这一切到底给宇文皇族换来了什么,只换来了宇文皇族被杨坚灭族时围观人群中那一阵一阵兴高采烈的拍手称快…… 所以清琴一直以为,宇文邕当初下灭佛诏令本就是一个这辈子里的最大错误,他本该只管在未央殿中好好的当他的九五之尊,然后瞪眼看着长安城中的百姓在家中遭遇灾祸痛苦时却被自己的邻居用手指着鼻子说是上辈子做了坏事的报应才对。 可以在一旁瞪眼看着一个三岁孩子人头落地然后兴高采烈的拍手称快的人,本不值得任何人牺牲自己为他们带来无限的幸福安逸,所以,清琴以为,自己现在必须在这个唯一的机会里将杨坚他给成功诛灭才对,杨坚为天下百姓带来的繁华盛世和她有什么关系,她现在心中唯一想要的只是让宇文邕他安然活着,虽然他抛弃了她,但是只因为他是洛耽的前世,在清琴眼中,杨坚现在就是这世上最该死的一个老家伙才对。 杨坚他必须死,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原因,只是清琴想要让他死,仅此而已。 所以,见血封喉的鹤顶红就这样一点一点的被悄无声息的掺在各色价值千金的最上好西域香料之中,化成水的鹤顶红无色无味,将各色香料在鹤顶红中浸泡之后,香料上的细微裂缝就会渐渐大些,将少许一些鹤顶红粉末藏在这些小裂缝中,应该不会被轻易发觉到才对,只可惜绛贞高中时化学课没有学好,不然只要将鹤顶红再更加提纯一些,杨坚他定然是连三五个月的性命都未必能有。 其实绛贞心中一直在想,若是宇文清琴她当初能够有幸成为杨坚府中一个在厨房中做粗活的奴婢丫头,只要找机会将鹤顶红给悄悄下在杨坚的茶水中,一切就彻底结束了,皇上想要杀杨坚需要理由,但是一个奴婢丫头,可不需要。 现在看来,无道昏君其实却真心也是有一个无道昏君的好处的,因为有些人,等到他真的想要起兵造反时再想要杀他当然是已经有些迟了,但是一个明君圣主又是断不可能只因为怀疑一个人想要造反就在他真的起兵造反之前就寻个借口将他给诛杀掉的,而无道昏君却是可以这样做的,因为谁都知道为了一个明君圣主的荣耀而让自己全族被人诛灭,算来算去都该是件非常亏本的买卖才对,因为只要造反的人将你的名字给从史书中抹掉,这世上就不会再有任何人能够知道你的存在,只要造反的人在史书中说你几句坏话,这世上就再不能找到你曾经是个明君圣主的任何微渺痕迹,一千四百年之后的人知道杨坚的比知道宇文邕的多,说杨坚是好皇帝的比说宇文邕是好皇帝的人多,就是现下宇文邕他应该在未央殿中当个彻头彻尾的无道昏君的最确凿证据…… …… …… 皇甫美人在香料铺子中虽然有些奇怪清琴为什么会忽然之间开始对那个从前不怎么喜欢的元婆子那样殷勤奉承起来,只要是元婆子想要的香料,全都是自己一个锦盒一个锦盒的亲自精致打包起来,想是因为那元婆子本是香铺客人中出手最为大方阔绰的一个,清琴将她给奉承好了,自然每次都能够从她手中得来些额外赏赐。 对此,皇甫美人心中自然是一点也见怪不怪的,因为自从被贬来德阳王府中当奴婢之后,她自然知道这世上什么尊贵荣耀和皇恩盛宠,到头来都不如手中攥着大把的银钱能够让人心中安逸踏实的多,所以清琴自从来到香料铺子中就这样费尽心机的拼命为自己赚钱在皇甫美人看来本就是件最天经地义的事情不过,因为至少,她总该努力给自己积攒起一笔不少的嫁妆钱才对,皇上他当初既然只是将她给赶出宫来,既没打入冷宫也没给送去栖云寺中,自然是再管不得她再嫁的事了,但是不知为什么,皇上竟然允许清琴再嫁这件事情,在皇甫美人看来却总是有些很让人莫名其妙的疑惑难解和匪夷所思的,因为按照规矩,清琴被废掉姝妃名分之后都该是被送进去栖云寺中修行才对,因为北周后宫里的规矩自来如此,生过孩子的妃嫔被废了,只能被送进冷宫,而没有被皇上临幸过的妃子被废了,可以废为庶人赶出宫去,但是被皇上临幸过又没生过孩子的妃子被废之后是必须要被送进栖云寺里去的,因为被皇上碰过的女人是决计不能够再被另一个男人碰的,除非…… 皇甫美人一念之间,溘然想起自己,繇嫔,风嫔和娴嫔,鲜卑风俗中却是有女人可以在父子兄弟之间像只牛羊一般的胡乱争抢的,皇上他虽然是个男人,但是一个已经被自己彻底抛弃了的女人,若是被自己的兄弟给捡回家去,总是要比被长安城中的其他任何一个男人给捡回家去,都能让他在心中心平气和上许多…… 所以,在有意无意之间,皇甫美人开始渐渐的和清琴说起她从此以后的终身打算来,因为皇甫美人自己不能生孩子,所以要让王爷他不至于断子绝孙,自己现在就必须要上赶的在长安城中想办法替王爷他物色来几个端庄贞淑的侧妃才行。 清琴心中自然知道皇甫美人的言下之意,既然宇文邕不要她了,那就顺势嫁给宇文止,女人一辈子总要有个依靠,而且只要成亲之后能够很快的替宇文止他生下来一儿半女的,自己在德阳王府中的地位也未必会比皇甫美人她稍稍差些。 而且,嫁给宇文止,想要利用熏香杀掉杨坚的计划就可以在宇文止身边更加顺利的秘密进行下去了,只要杨坚一死,宇文邕他就彻底安全了,宇文皇族也彻底安全了,虽然听说自己嫁给宇文止之后,宇文邕他心中一定会很气忿的,但是若是因此可以换来宇文皇族数千条男女长幼性命,那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所以,虽然知道自己即是成亲之后也决计不会轻易允许宇文止碰她,但是为了杀杨坚,为了宇文皇族数千条人命,清琴在万般无奈之下还是在皇甫美人眼前一口答应下来,皇甫美人因此上在心中自然是分外喜上眉梢,心花怒放,立时在德阳王府中欢欢喜喜的开始一手操办起王爷和清琴的大婚喜筵来…… 宇文止并没有反对,因为他也知道皇上的女人不管怎样是决计不能够轻易从自己手上流落到民间去的。 清琴自然是从来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会头戴凤冠身披霞帔的站在另一个男人身边,和他一起一边在先皇牌位前拜天拜地的一边在嘴里口口声声的胡乱说着什么生同寝死同穴的,好在宇文止之前已经答应不会轻易碰她,而一个德阳王妃的名分,让她这辈子在长安城中总算也是有了一个很好的依靠…… …… …… 几乎差一点就成为了德阳王府中的侧妃的清琴是不管怎样都没想到自己和宇文止还没拜完天地,就被宇文邕带着几个亲兵侍卫一脚踢开德阳王府大门生生闯进德阳王府来将她从宇文止身边给像只死鹿一样的扛在肩膀子上一路杀气腾腾的扛回皇宫里去,宇文邕听说清琴要嫁给宇文止之后在未央殿中给气的连眼睛都红了,若不是高公公在身边一个劲的拦着,险些就要带上大队人马去德阳王府里一顿砍杀血洗。 当初将清琴给赶出宫去之后,本来已经事先安排好几个大内侍卫在长安城中好生看护她的,明云客栈中的房钱和茶饭钱一次就付清了三个月的,三个月之后,杨坚就要被派去江都上任,到时再将清琴给从客栈中接回宫来就是。 但是谁想到清琴她竟然在出宫之后根本就没听自己的话先去栖云寺中侍奉太后几日,因为在长安城中乔装打扮成客栈伙计的大内侍卫是根本不可能向清琴她公然抖落出自己身份来的,所以清琴只能是在栖云寺中侍奉太后几日之后,再被太后亲自安排去长安城里的明云客栈中栖身。 明云客栈本是自己名下产业,只是连太后她都未必知道,太后会听从大内侍卫劝说将清琴给安排去明云客栈中的理由只有一个,明云客栈的老板很奉承她,每逢初一十五都会来栖云寺中给她供奉来客栈中的各色美味斋菜。 所以太后乐得将清琴这个生意照顾给明云客栈,而且太后她老人家也确是很不愿意在栖云寺中看见清琴,虽然太后心中也一直以为,之前清琴在清茶中下毒想要陷害杨坚的事情,说起来也确是非常有情可原的。 杨坚想要篡夺宇文家江山的心思,太后她心中未必是没有一丝察觉,但是以杨坚现在的权势,太后她对此也确是已经有些仰天长叹,回天无力的了。 因此上宇文邕知道,清琴在栖云寺中一定会很安全的,因为只要太后不再想要杀她,栖云寺中就没人敢打她任何主意。 但是谁想到,清琴竟然会在身无分文时赌气去德阳香料铺中当帮工活计,结果不出宇文邕所料的,这帮工伙计没当几天,就差点将她自己给当成了德阳王府中的侧妃娘娘。 …… …… 将清琴给自德阳王府中抢回宫来之后,宇文邕气忿之下亲手剥下来清琴身上那一身光彩夺目的凤冠霞帔给用剪刀剪的粉碎,之后就气忿的下令让清琴在洗尘殿中好好沐浴更衣,梳洗打扮一番,因为天眼看着就快亮了,而明日一早,就是迦兰王的皇陵地宫封陵掩土的日子。 清琴大惊之下几乎从床榻上跳了起来,这样重要的事情,自己竟然给忘记的干干净净,算算日子,明日确是高长澈他被葬入皇陵地宫中的第七七四十九日,按照规矩,迦兰王被送进地宫之后皇陵是必须要到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才能被彻底尘封起来的,因为头七,三七,七七的三场法事完成的日子,刚好是在第七七四十九天。 这七七四十九天中会有太监奴婢轮流在地宫中替迦兰王守灵,这也是宇文邕他登基之后推行的一个仁政,因为鲜卑自来就有让奴婢替主子殉葬的习惯,皇族中人死后被葬入皇陵时,都会挑选一些太监奴婢被活生生封在地宫里陪葬。 但是自从宇文邕登基之后,这条奴婢殉葬的规矩就被下令废了,只让一些奴婢太监在封陵之前在地宫中轮流守灵即可,左右人死之后魂魄早就下阴曹地府去了,皇陵里那些个陪葬的奴婢太监也不知道到底能有什么用的。 但是,这些和清琴又有什么关系,清琴现在心中唯一在意的只是,封陵掩土之后,高长澈他,就真的是不在这个红尘人世上了,真的不在了…… 所以第二天一早,清琴已经早早的换上一身纯白如雪的素衣长衫,在灵芝灵珠的搀扶下袅袅盈盈的来到未央殿中拜见皇上,高公公那时已经在未央殿前替清琴备好了御辇,至于皇上,高公公说,让清琴的御辇先行出宫去骊山皇陵即是,皇上他一早就去鸾凤阁中看望皇后娘娘去了,想必耽搁不了多少时辰,左右皇上他骑马,半路上总能赶上姝妃娘娘的御辇的。 清琴听了之后并未有开口再问什么,随即转身上了御辇,下令立时起驾出宫,她心中自是知道因为突厥兵马近日来总是在雁门关左近烧杀抢掠,残害百姓,皇上他已经准备好要兵发五路征讨突厥,誓要活捉诘利可汗,阿史那燕皇后为此因为急火攻心而在鸾凤阁中一病不起,皇上自然日日都要去鸾凤阁中看她…… 但是,兵发五路征讨突厥,皇上他会御驾亲征的吗?但愿不要,但愿不要,杨坚他还没有死呢,香料中的鹤顶红一旦断掉,之前的一切就是前功尽弃,但是自己现在根本就不可能再回去德阳王府中了,除非直接在司香库里动手…… 清琴正在御辇上心思纷乱的胡思乱想之际,宇文邕已经策马来到她身边,清琴的心中微微有些嗔怪,眼看着就快要到骊山了,皇上他却才骑马追赶上来,自然是因为在鸾凤阁里耽搁的时辰有些长了…… 宇文邕看着她一脸娇嗔叱怒的小脸蛋子忍不住风轻云淡的温柔笑笑,好像是在笑她当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自己这个当皇上的还没一怒之下血洗德阳王府呢,她这个姝妃娘娘倒是才一回宫就开始嫉妒起在鸾凤阁中一病不起的皇后娘娘来了…… 及至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来到骊山皇陵之中,迦兰王皇陵地宫里守灵的太监奴婢已经尽数出来,封陵仪式已经开始,但是皇陵前却只有清琴和宇文邕在陵前替高长澈洒酒焚香,根本就没看见郑千黛的半点影子。 清琴为此微微的有些奇怪,她回过头来满脸疑惑的怔怔看了宇文邕一眼,心中只是在一瞬之间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该不会是郑千黛她,已经在栖云寺中被赐了一条三尺白绫,她毕竟是北齐的王妃,而且是高长澈他明媒正娶的正妃…… “怎么,不知道替他谢一谢朕就算了,竟然还敢怀疑朕陷害一个落魄王妃,年纪越长,倒越不知道礼数了,”骊山皇陵之中的夕阳残照之下,他一脸嗔怪的含笑看着她的眼睛,含笑看着她眼睛里面依稀倒影出的整个浮云澈水般的红尘世界。 “臣妾在外面自由惯了,乍一回到宫里,不少宫规戒律,倒确是有些记不起来了。”她说。 “照这么说,朕的那几罐子清明回心仙丹,全都是白糟蹋了?”他一脸厮笑的摇头看着她说。 “白糟蹋了倒好,臣妾心中一直有些事情不敢冒然开口寻问圣上,若有一日将这些事情忘了,也就不必每日里辗转反侧的心中好奇难耐,寝食难安了。” “你是想问朕为什么一定要将长澈他一身骨肉归葬入骊山皇陵来吧。”他默然微笑的凝眸看着她说。 “臣妾只是好奇,圣上将高长澈他葬在宇文皇陵里面,为什么满朝文武和诸位皇亲国戚,竟无一人出言阻止和反对?”她看起来确是十分懵懵好奇和不可思议。 “因为他们无人胆敢反对,”他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胆敢对朕的决断说一个不字,除非他是不想活了。” “圣上存心戏耍臣妾倒也无妨,隔日里臣妾自己派人凿开皇陵地宫,亲自去里面看一看碑帖上的铭文也就是了。”她说。 “好啊,数日不见,胆子竟然这样大了,”他一脸戏谑的伸手揪揪她云鬓上几根散乱青丝,“其实朕就是不说,只怕也再难堵住天下悠悠众生之口,他们说的没错,长澈他虽然托生在北齐皇族宗室,但是却一样也是我们宇文一脉的骨肉至亲,论起辈分来,朕还算的上是他的远房表兄,他的生母名叫鸢代,是宇文宗室之女,自幼跟随父亲宇文焕月长年镇守在太华山下的潼关城里,后来宇文大人在潼关城下与北齐文襄世子高澄杀伐混战时不幸败在高澄手下,被他乱剑斩杀在潼关城下,鸢代为报父仇,只身前往文襄王府之中冒名充当婢女,待机行刺高澄,谁知后来行刺未成,却反而有孕在身,怀上了高澄的孩子,鸢代在文襄王府之中生下孩子之后即被先帝暗中派人接回长安城来,但是不久她又自己悄悄跑回文襄府中探看自己孩儿,那个孩子自然就是长澈,高澄怕她私下里将孩子带回长安,就命人将她抓回王府里面软禁起来,她后来再也没能逃出王府,没能回来长安,但是她的家人一直被朝廷派人多加照料,直到现在亦是如此,长澈他自来不会肆意残杀混进兰陵王府之中的北周细作眼线,是因为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世,但是身为迦兰郡王,一生以争战为生,以戎装为伴,已经是他和朕都永世不得挣脱的残忍宿命,既然不能挣脱,也就只有乞求它能早些结束,只是没想到一别经年,我们表兄弟二人,最后竟会是在这长安城外长天秋水,清幽空寂的骊山皇陵里面,郑王妃她既然已经是出家人,自然不会再以王妃之身来皇陵前替夫君洒酒焚香,但是朕却一定是要来的,毕竟十几年前在洛阳城外的白云山下,朕和他,也曾腰间悬一壶浊酒,手中执三尺长剑,经日里心有灵犀,清风伴月的在白云山上的风卷残云,黄昏落日之间一怀愁绪,几多离索的把酒问天,闲话叙旧……”他在骊山脚下一抹风轻云淡的夕阳残照之间久久不能释怀的黯然叹口气说,突然之间眼前一黑,溘然昏倒在清琴怀内。 …… …… 北周建德皇帝在骊山皇陵与姝妃娘娘在迦兰王陵前替迦兰王他洒酒焚香时突然暴病身亡的消息很快被天下百姓扬铃打鼓沸沸扬扬的四下散播开来,有人说他是挥师南下,御驾讨伐北齐王朝时被齐军将领射出的毒箭所伤,最终伤口溃烂,毒气攻心而亡,有人说他自幼体弱多病,因为勤勉治国不得安歇而日渐精血亏损,油尽灯枯而死,也有人说他是因为去岁亲手一斧子砍下长安寺中的鎏金佛头而遭到报应天谴,被佛祖派人抓去魂魄,更有人说他是因为大肆灭佛而得罪尽了天下空门,被那些恨他入骨的妖僧妖道暗中作法咒死…… 但是,这一切全都不重要了,因为他已经死了,按照汗青古卷上早已记载下的任何一个时间,早已记载下的任何一个地方,悄然无声的溘然逝去在一个他其实除了名字以外其他的一切或许还都是一无所知的仙姝少女怀里,他的溘然长逝对清琴,或者是对绛贞,只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莫名其妙的撕心裂肺的痛,其实不应该的,他是洛耽的前世,她是清琴的来生,他爱的是她的前世,她爱的是他的来生,他本是汗青古卷上一个温柔的剪影,一个除了名字之外其他的一切都不曾为她所知的一个淡如秋水般的温柔剪影,今生的洛耽只是一个凡人,他的身上已经再没有了昔日未央大殿上面一身皇袍君临天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炽烈眼神和千秋霸气,他今生只是一个凡人,一个因为车祸伤重而一个人孤单单的躺卧在重症监护室里昏迷不醒,奄奄一息的微渺凡人…… …… …… 很久很久以后…… …… …… “虽然这下面就是浮云蔽日的万丈悬崖深渊,但是,她却本就是从这里来的,从这里跳下去,也许真的就可以回去了吧……” 一身青痕斑驳的九重婆罗高塔上面,一缕清风吹过,吹动着一个一千四百年后的清丽少女云鬓上一绾绾散乱青丝和眼角间一滴滴珠圆玉润的澈水清泪,他们全都走了,前世中也曾爱过也曾恨过也曾执迷不悟的死死攥携在手中过的两个如今早已还魂于无情天地又托身于汗青古卷中的无瑕男人,他们的前世已经是一个传说,他们的今生……想起他们的今生,清琴微微的蹙了蹙眉,一个生下来就是个无人认领的孤儿,一个被罚永世不得轮回,一千四百年前的汉云山上,依然是那样的桃李纷飞,依然是那样的花开四季,一千四百年前的栖云古寺里面,依然是那样烟云缭绕,依然是那样空寂清澈,一千四百年前的婆罗高塔,依然是那样青痕斑驳的让人寂寥,依然是那样风轻云淡的让人感动……一千年之后,你还爱我吗?下一世里,你又将转生在哪户人家?海风依旧狂恋着沙,蝴蝶依旧狂恋着花,你却错过我的年华,错过我新生的嫩芽和我的白发,山下的帝女花开了,漫山遍野纯白如雪的帝女花海,从前在迦兰王府中时,她竟一点也没有发现,海风依旧吹动着沙,蝴蝶依旧狂恋着花,你却错过我的年华,错过我新生的嫩芽和我的白发,一千年之后,你还爱我吗,下一世里,你又将转生在哪户人家…… …… ……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四十八 倾世 …… …… 一千四百年后…… …… …… 忉利天还是原来那个样子,一千四百年了,什么都没有变,连殿前瑶池中的一抹浮萍逝水,几棵蒹葭白露,都依然如一千四百年前那般安安静静的摇曳在那一潭深湛清澈的瑶池圣水之中,浮云澈水,花落花开,时间不能化解的恩仇在忉利天上的烟云缭绕之中悄无声息的匆匆流逝,天规不能消散的爱恨在天庭众神安心贪享的无上逍遥和自在之中也日似一日的长天秋水,祥和清净,天庭毕竟不比人间,几千年来只一味的沧海桑田,风云变幻的,一个生死轮回之后,就已经换了一番人间,只是听说,不管人间界中的恩怨情仇如何惊天动地,残云风卷,富贵荣华如何烟云过眼,交织变换,身在红尘之中的一众凡夫俗子也都只是一味的以越来越能过上天上神仙的逍遥日子为荣,以越来越能有天上神仙呼风唤雨的通天本事为傲,可是据天庭中时常巡游下界的神将禀奏,下界之中的凡人,除却一身蓝天制服的航空飞行员,至今还没有一个能似天庭众神甚至是妖魔精怪一样的在天地之间腾云驾雾,飞来飞去的呢,帝释大人听了之后很是满意,因为虽然他早已下令封印天庭与人间之间的一切云阶天梯,结界通路,但是还是十分担心偶尔会有几个不知死活的凡夫俗子私自闯入天庭里来,无端打扰众神在忉利天庭里的无上逍遥和清净…… 忉利天宫里的守宫侍卫近日来又被临时调换了许多,藏经阁的侍卫新近被借调去守卫天牢了,那本是个无人愿意去接管的苦差,但是澈雪忧尘知道,那个地方,纵是整个忉利天上的天兵天将都不愿意去守,自己也一定是要去的,而且这一守可就不知会是几千几百个年头了,他不敢怨恨帝释大人,因为天牢里关押着的,正是他的生身父母,赤练大人和白练夫人…… 忧尘至今还依稀记得当年在汉云山上,父母大人为了不让他因为饥饿难忍而私逃出栖云洞府去捕猎血食,惊动在汉云山四外四下巡游搜索大蟒族叛逆余孽的天庭侍卫,而为全家招来杀身之祸,不得不每隔三日就点一次他身上的昏睡穴,让他每天里都蜷缩在卧榻上懵懵懂懂,昏昏欲睡,若不是因为他们后来因为私下里出栖云洞府去汉云山下吸食凡人精气时忘了替他点穴,让他得以逮住机会自己将穴道冲破,只怕他在懵懵昏睡之中就要溘然命丧在只身一人闯进栖云洞府中来斩妖除魔的耽水师兄手中那柄慕云秋水剑下,师兄后来将那把稀世宝剑私下里送给他了,因为当日在栖云洞府之中,他曾亲手将自己手中那根南风千雪长鞭用莲花二指弹格然绞断…… 天庭里的众神对澈雪忧尘的再次回归忉利天庭其实根本没有太过惊诧在意,他们自是知道当年帝释大人虽然一怒之下想要将澈雪忧尘将身绑缚在斩妖台上血债血偿,但是又岂会当真将他饮鸩赐死,之后再狠心化灭掉他一介仙体真身,让他永堕生死轮回,帝释大人当日只是用一碗迷药将他迷倒之后施法将他的元神从神体中分离出来送去人间轮回转世,而他的一介仙体真身千百年来其实一直和那颗堕夜灵珠一起被天庭封印在汉云山上栖云古寺之中的九重婆罗塔内,当日将他的元神送去十八地狱轮回转世之后,帝释大人即当众向众神亲口谕言,如果他日后终有一日亲身去到婆罗塔里取下封印中的堕夜灵珠来救他师兄性命,那自然也就到了该还给他那一介仙体真身的时候了,只是没想到,当日斩妖台前那一句亲口谕言,竟直到今日才得以解封兑现,不过,众神还是很担心他和他师兄之间的嫌隙芥蒂只怕不是一日两日可以化解掉的,因为当年帝释大人确是没有亲下口谕要对他们全家赶尽杀绝,斩草除根,是湘莲他太过急功近利,邀功心切所致,虽然帝释大人早已料到湘莲他当日年少气盛,骄傲自满,派他去执行这种任务必定会惹祸生事,因此才暗中跟随在他身后,最终得以及时施法收回忧尘父母当时即将飘散于天地之间的三魂七魄,以无上法力为他们重聚元神之后,随即将他们送去十八地狱投胎转世,一心只想着他们轮回转世之后,若是有幸托生成花妖之身,即可再次派遣忉利天上的护法侍卫下界劝降收服他们,但是谁想到他们二人却根本不知悔改,轮回转世之后倚恃着自己有幸托生成的花妖之身继续在下界为祸作孽,反叛忉利天庭,帝释大人无奈之下只得派遣忉利天上的天兵天将将他二人生擒活捉回忉利天庭中来,依律将他们关押进忉利天牢里面严加看管监禁起来,不让他们再私自跑下界去祸害生事,但是这件事情当日却未能够让澈雪忧尘他及时知晓,以防他私下里从天牢里将父母劫走,因为忉利天上戒律严明,禁卫森严,那样非但救不走他们,反而还会牵连到他自己亲身犯下欺君罔上,忤逆叛逃的弥天大罪…… 忧尘微微的有些伤心,一千四百年了,虽然现在已经有幸回复了自己一介仙体真身和无上修为法力,帝释大人也亲口告诉他耽水湘莲和抚琴仙子的一介仙体真身当日在宇文邕和宇文清琴那一世之后就已经以天庭瑶池里的九色圣莲花化孕成精,点化仙身,因此上他现下完全不必再因为当年那一剑的措手不及而在天庭众神跟前心怀芥蒂,愧疚羞惭,但是,他还是微微有些伤心,微微的,淡淡的,幽幽的,在心中不能抑制又不可名状的莫名泛滥出一绾又一绾难以释怀的孤单,寂寞和伤心,因为他又想起了一千四百年前的一些事情,一些他自天庭里被贬去十八地狱之中轮回转世时发生过的那些事情,他记得那一世,他叫高长澈,南方增长天王转世托生而来的兰陵郡王高长恭的异母幼弟,是被人间千万黎民百姓簇拥爱戴的一代战神,迦兰郡王,而师兄他那时已经转世托生为北周建德皇帝宇文邕,抚琴仙子转世之后,自然也就成为他的爱妃,宇文清琴,他当日对他们说过他走以后,宇文邕若是想要反扑洛阳,攻打邺城,覆灭北齐皇朝,他是不会放过他的,不管怎样都不会,结果魂归十八地狱之后,他却因为一心惦念着北齐江山而无论如何也不肯渡过十八地狱中的那条忘川之河,饮下河中一捧忘川之水,最后更是趁十八地狱之中的狱卒不备而只身逃离出十八地狱,回到人间大地上来,找他们报仇,不一定是北齐江山的仇,还有他生身父母的仇,世人都不知当日才年仅三十有余的北周建德皇帝宇文邕他究竟是因何而死,只有他才知道,因为是自己在皇陵里面孤身一人漂泊游荡时不慎冲撞到他,为了替北齐,也是为了替父母大人报仇而狠心将私下里从忘川河畔盗取来的一株曼珠沙华碾碎洒在他的身上,让他在骊山脚下一抹风轻云淡的夕阳残照之间猝不及防的溘然长逝在自己最心爱的女人怀里,但是自己也因此而罪犯天条,不得再入生死轮回,他一去十八地狱就会被里面的引魂狱卒依照天规天律连拖带拽的给押解回人间大地上来,从此后一介缥渺孤魂在人世间孤苦伶仃的四处漂泊,无所归依,终日里游荡出没在刀光剑影的杀伐战场,依靠吸取战场上将死之人的一点胎血精气维持着自己不至于化作阴间厉鬼永世不得超生。 抚琴仙子看起来是很喜欢他耳朵上那两枚不大不小牵缀着的看似是叛逆和时尚并存,秋水共长天一色的铂金色耳坠,但是她可不知道那两只耳坠其实是天庭众神加持在他灵魂上的真言封印,为的是让他一个人在人间大地上孤苦伶仃的漂泊游荡时行止踪迹能够时时掌控在众神的看管监视之下,让他在人间忿衍绝望的孤苦漂泊和天涯浪荡时寻不到一丝机会去私下里伤生害命,欺心害人。 他在一千四百年的孤苦漂泊中唯一一次感觉到一丝人世间的温暖柔情时好像仅仅只是在这人世间风流云转到千年盛世的大唐王朝的时候,当日的大唐太子和秦王殿下都是忉利天上的护法神仙临凡降世,自是能够一眼看穿他的本相,那时他们都看他可怜,私下里将他悄悄遣送去终南山下的玉清鹿苑之中驯养花鹿,他们每一次去玉清鹿苑之中挑选花鹿时都会将自己身内的三千混元真气私下里转输给他一些,让他不必每日里苦心寻找战场上的将死之人来吸取些许胎血精气以维持自己这一介缥渺孤魂不至于因为经受不住人间大地上的风吹日晒而被化生成为一个阴间厉鬼,永世不得超生。 师兄再世为人之后自然已经再不记得他了,抚琴仙子也是,他在人世之中苦苦找寻着他们轮回转世之后在凡尘俗世之中超脱于尘世之外的一袭仙姝媚影,几缕含愁目光,只是没想到,再见面时,又已经是一个天翻地覆的沧海桑田…… 一介戴罪孤魂一个人在红尘人世之间孤苦伶仃的漂泊游荡千年的痛苦,想来他们二人也一定是不知道的,永远不知道的,因为他们可以入生死轮回,他们只要在生死轮回中转世托生之后就会将前尘旧事尽皆忘却,安心在红尘人世间好好过他们的日子,而他在那时,却也只能夤夜之间虚无缥缈的漂泊游荡在他们窗外,一心想要知道他们今生又已经转生在哪户人家,孤身在人世间漂泊游荡千年之久的无边悲伤,孤苦和寂寞,到头来也只有他自己孤身一人默默无言的挣扎,痛悔和忍受,他不知自己为何直到一千四百年后才在岌岌可危之中犹豫不决的强逼自己狠下心来舍弃婆罗塔中那颗天地人魔四界之中原本就只归他自己所有的堕夜灵珠来救下师兄性命,许是因为他是自己在天地尘寰之间唯一的仇人,许是因为他也是自己在这人寰尘世之中唯一的一个亲人,亲人,仇人,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而已,能溘然放下最好,纵是放不下,也只能从此以后将这个“仇”字深深埋葬在自己心里,一生一世一辈子的深深埋葬在自己心里…… 但是,如果是恋人呢? 忧尘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想明白这个问题,永远不会,因为他是一个男人,喜新厌旧是男人的天性,红尘色欲是男人的本心,所以他永远也不会明白绛姝为什么几千年来一直都没有被他对她的拳拳挚爱稍稍感动过一时一刻甚至是一个瞬间,稍纵即逝的一个瞬间,他发誓自己不是因为她的仙姝貌美和豆蔻年华而痴心迷恋上她的,但是,她的心中却从来没有过他,从来没有…… 对了,一千四百年了,师兄他还欠着自己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汤呢,是凤翔馄饨,里面洒满香菜叶子的那种,那个时候是叫云吞,只是不知道,等到他亲手将那碗热气腾腾的凤翔虾仁香菜馄饨汤执手端到他的眼前的时候,那已经又是多少年以后了,多少年以后了…… …… …… 洛耽因为体内被化入了婆罗塔中那颗已经被封印了几千年之久的堕夜灵珠的法力而在重症监护室里以连主治医师都不可思议的瞠目结舌的速度风驰电掣般迅速痊愈康复起来,连洛耽自己都以为那几乎就是一个奇迹,隔壁病房里因为半夜之中失脚从婆罗塔里摔落下来而一直昏迷不醒了整整几天几夜的绛贞近日来也能在病床上艰难痛苦的微微睁开自己眼睛,“皇上,皇上,”她的一双清澈媚眼含眸凝睇的在汉云山淡青的烟云空气之中呆呆滞滞的懵懵看着他胡言乱语的痴呆召唤他说。 “她真的没有问题?”洛耽在病床边上伸出手来温柔怜惜的轻轻抚摸着她微微还有些灼烧发烫的娇嫩额头,“早说过让她不要整天抱着几本穿越小说做她妃子娘娘的春秋大梦,这下可好,差一点就真穿越了,从阳间穿越到阴世容易,可是要想在生死决绝,命悬一线时再后悔想要穿越回来,可就不容易了。”他微微无奈的伸手抚摩着她白皙额头上那一绾如云似水的青丝长发气急败坏的默然叹口气说。 “好啦,她又不是存心从那塔上失脚跳下来的,”病房里的几个年轻护士拧起眉毛一脸嗔怪的忿忿责难他说,“洛先生现在可是个风风光光的大财阀,大少爷了,怎么,不会这么快就急着要将她一脚踢掉了吧?”她们的眼神之中充满了天下一切女人心中不可掩饰的满心狐疑和迷惑,“不过也难怪,像他这种男人,恋爱也好,结婚也好,都是等着关键时候来给家族联姻用的,只可怜了病床上这个病怏怏的女孩,在这世界上孤身一人,无亲无故的,以后可怎么办呢?” …… …… 绛贞直到伤势痊愈之后才溘然知晓洛耽在这世界上从来没有被世人所知的隐秘出身和家世,原来当日口口声声将他称作为自己养子的无色禅师其实根本就不是他的养父,而是他的伯父,洛耽的父母早年在大学里读书时懵然无知的悄悄躲避着各自家人在医院产房里过早的将他带到这世界上来,但是又因为年少贪玩而无心对他精心照料和抚养,甚至因为孩子生来就患有必须要尽快手术才能彻底治愈的先天性心脏病,他们甚至想要趁人不备将这个本不该这么过早的降临到这个如此繁华可爱的吵闹世界上的可怜孩子坠块石头沉入到汉江里面喂鱼或是悄悄丢弃在孤儿院门口,家人无奈只好将这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孩托付给因为整日在寺院中忙于慈善而一直没有孩子的伯父抚养,后来他的父母各自在事业上拥有了一番自己成就,双方约定将自己名下公司股份各划出百分之五十来归到洛耽名下,但是要等到他大学毕业之后再告诉他,免得将他娇溺成一个骄奢淫逸的纨绔少爷,现下洛耽还有一年才能正式从大学里毕业,若不是因为突然出了这起车祸,他的父母只怕到现在都不肯现出身来与他见上一面,他们很怕他会记恨自己的父母,一对将他懵懵无知的在学校寝室之中私生出来又转手将他抛弃给一个好心的亲戚抚养长大的荒唐父母,或者说,是一对荒唐男女。 但是洛耽又怎么会当真记恨他们呢?他现在是个有父母,有亲戚,有一大堆数也数不清的伯伯叔叔舅舅三姑六姨表兄堂弟侄女外甥甚至是一大堆连他自己也算不过来是什么辈分的三亲六眷的寻常人家里的寻常人了,他再不是个孤儿,一个在人世间孤单漂泊一世也不知最终归宿的可怜孤儿,虽然伯父他一直就是很爱很爱他的,对待他一直就像是对待一个自己骨肉血亲的嫡亲儿子,嫡亲儿子…… …… …… 绛贞于是微微的有一些伤心,自从在纯白如雪的帝女花开之中懵懵自病榻上清醒过来之后莫名其妙的微微爽然若失的微微难过,痛苦和伤心,他什么也不记得了,不记得未央碧水之中的浣溪小榭,不记得终南山下的古寺栖云,他现在仅仅只是一个名叫洛耽的凡尘俗世中的富家少爷而已,一切都只在绛贞心里,一切三生三世中最让人不能忘却的懵懵记忆,现在都只能孤孤单单的被她埋葬在心底里最幽深黑暗的那个地方,不然,大家会整日里在背后指指点点的嗤笑她可能是看穿越小说看的神经失常掉了,失常的总有一天连后背上生来就刻有一枚祥云胎记的洛耽都会毫不吝惜的转头甩手离他而去,汉云山下那几座没有碑铭的坟墓中埋葬着的,是她当日在婆罗塔下亲手埋葬下的三绾如水青丝,一绾是宇文邕的,一绾是宇文清琴的,还有一绾,是高长澈的,但是,自从自己在病床上懵懵醒转过来以后,就再也没有再见过他了,那个可怜的孤魂现在怎么样了?兴许已经被天上的神仙带回天庭里去了,一千四百多年在人世间孤苦无依的漂泊游荡,终日游荡出没在刀光血影的杀伐争战之地,每日里仅是依靠吮吸一点点将死之人的胎元精气维持着自己不至于被化为厉鬼,永世不得超生,不管他从前犯过多大的罪过,如此残忍的惩罚也尽够抵罪的了,那些经日里在天庭里过惯逍遥日子的大罗神仙,总不能当真就这样心狠手辣的对他不理不睬,不管不问的,任由他如此生无人怜死无人葬的继续在人世间漂泊游荡下去,永世不得解脱……但是,他的故事听说已经被拍成了一个年度史诗大片,现在正在各大电影院中如火如荼的同步上映,绛贞在襄樊城里执迷不悟的四处搜寻着《迦兰遗恨》的电影门票,但是却一张也没有搜到,后来好容易在网上订购了两张,拉起洛耽就往襄樊城里最大的一家电影院跑,但是到了影院门口,检票员却一脸不可思议的直直看到二人脸上,“你们两位没发烧吧?”她一脸迷惑不解的认真看着他们脸颊上那一抹让人十分不可理喻的执迷不悟和如饥似渴…… “这是两张一年以前卖出去的电影票啦,《迦兰遗恨》早在一年以前的这个时候就已经上映过啦,你们家里面的电脑都没有联网吗?自己去网上下载来看就可以了,反正就是一大堆天皇巨星和一大堆电脑特技堆出来的烧钱玩意,也没什么太好看的,噢,我知道了,你们是演迦兰王的那个大牌明星的疯狂粉丝吧,”检票员一脸嗤嗤怪笑的看着他们,“不过可惜,我在首映式上见过那个大牌,卸妆之后简直惨不忍睹的让人想跳楼啊,也不晓得他到底是怎么混成个什么天皇地皇世界皇的,现在的粉丝啊,脑袋都像是被门夹了……” …… …… “洛耽,我想吃比萨了,咱们去比萨店吧。”绛贞转头毫不吝惜的将手中两张过期了的电影票顺手丢到影院门前的垃圾桶里。 “咱们才去过的,点了好几份甜点,我早吃饱了,三秒钟之内给我个理由,我就陪着你去。” “但是能说出来的理由其实统统都是借口,”她说,“可以是打折啦,促销啦,买一送一啦,或者是免费领取一份甜品……” “借口有什么不好,”他说,“我现在不是孤儿啦,你现在总有借口一辈子跟着我了吧,”他一脸意乱情迷的醉心看着她说。 “只要能和皇上在一起,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她突然一脸痴痴呆呆的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其实你一点都没有变,”她说,“几千年了,原来你一直都没有变,还是那样让人一眼看见就忍不住胆战心惊望而却步的强韧,霸道,不可一世,其实你永远也不会变的,皇上,这辈子你已经不是个太子,我也不是个公主,我们再不是生死仇敌了,”她说,“我们可以随心所欲的在这世界上活着了,皇上,一千四百年后的帝女花开了,可是你再不是从前那个帝子,我再不是从前那个帝女,几世轮回,我们终于不会再错过去了,皇上,不会再错过一枝雏菊新生的嫩芽和她纯白如雪的长发……” …… …… 几天以后…… …… …… 栖云寺后院之中的千年婆罗塔里不知什么时候突然爬进来一条十几米长的花斑大蟒,那条大蟒爬进来之后就赖在婆罗塔里不再走了,它经日里在斑驳破旧的九层婆罗塔里上上下下的东游西荡,每一根梁柱子上都曾经被它伸出舌头来亲昵无比的深情舔舐和摩挲,洛耽虽然自幼喜爱养蛇,但是却从没见过一条这么灵犀奇怪的花斑大蛇,这条长达十几米的花斑大蛇平日里根本不吃活鸡和老鼠,连野兔子都不肯吃,绛贞隔三差五的就要到襄樊城里价格最为昂贵的名牌蛋糕店里狠心为它定做来一块洒满水果奶酪的大奶油蛋糕给它,它三顿两顿的就吃完了,吃得绛贞一连几日只是两眼呆呆的瞪着自己包包里渐渐空瘪下去的钱袋子发愁,但是洛耽看起来倒是满喜欢它的,心中早已打定主意等到自己向父母大人坦白自己已经决定过几日就要和绛贞正式订婚之后,将这条花斑大蟒也一起带到父母大人早就已经为他在汉云山下购买下的一座带花园泳池的大房子里面,从此后将它当作自己和绛贞最心爱的宠物大蟒,用自己一生一世一辈子的时间来精心照料好它,因为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见过它似的,只是已经太久太久了,久得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神话传说中的事了,但是没想到才几日不到的功夫,这条花斑大蟒就为自己和绛贞惹下了一个天大的麻烦,那一日他的父母好心带了很多礼物来孤儿院里积德行善,在辛苦分发完上百份慕司甜点以后,趁着孩子们在前院里挑选礼物的空闲时间,他们正打算着顺势进他房间里将前日里为他和绛贞新近添置的几件名牌衬衫和时尚短裙放在他床前的大衣橱里面,结果刚一进门就看见在他床上正晃晃悠悠的昂首挺胸着一条十几米长,大海碗口粗细的花斑大蟒,结果那一次,绛贞是在医院病床上见的她未来公婆,他的父母哭哭啼啼的责怪他平日里养什么宠物不好,非要养条大蛇,这以后儿媳妇的肚子要是鼓起来以后,谁知道里面揣着的是个什么东西啊,要是当真生出个会拨弄尾巴的小蛇精来,可要他们老两口子怎么出去见人啊,咱们洛家可是襄樊城里数一数二的体面人家,咱们丢不起这个人啊…… …… …… (全文完)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