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美酒明日醉》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假雨吧】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葡萄美酒明日醉》 作者:迷津 内容简介: 好吧,他承认。 他在京城里的确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 但他好歹也是堂堂玉王爷! 不但被派到西域和亲,还被西域公主嫌弃, 要他一个人带着车马随从千里迢迢赶过去! 更可恶的是, 他最最讨厌的那个侍女竟然乔装成侍卫偷偷跟着他! 是不是另有图谋? 西域的黄沙,诱人的暗香浮动, 瑰丽的宫殿,想要浴血杀人的疯狂感。 真相层层揭开, 原来一直以来抗拒憎恨的那个人, 竟然在默默地用自己的生命拯救他。 第1章(1) 更新时间:2013-10-08 12:00:19 字数:4468 骄阳似火。 眼前所见之处以及身后所经之处尽是一片金黄的沙漠。踏上去虚虚软软,几乎整个人都会深陷进去,偶尔迎面吹来燥热的风,夹杂着无数细微的沙粒,干涩且粗糙,摩擦着通红汗湿的皮肤。 一行长长的队伍在沙漠中缓慢前行。 如果说商队是这无边沙漠的匆匆过客,这行队伍,就像是漫天黄沙中突起的一道彩虹。整个队伍从头到尾,无论衣着打扮还是车辆马匹都极尽的璀璨华丽,大红明黄,翠绿淡紫,七彩丝缎,玲珑配饰,皆五光十色,价值不菲。 队伍中央靠前的位置,有一匹格外高大显眼的骆驼,这头骆驼毛色饱满鲜亮,体格精壮,额头上带着金色铃铛,身披色彩浓烈的丝绸,背上柔软的坐垫垂下大片长而细密的彩色流苏,四条腿上各戴着花纹不同的精美饰物,一眼望去,富丽华贵,然而这并不是重点,骆驼之上,坐着一个人。 这人身披一件雪白的长斗篷,大帽戴在头上遮在额前,在脸颊投下暗灰yīn影。虽然整个人盖在斗篷之下,但仍能清楚地看到美好到极致的身形。露出的双足踏着一双淡青色的短靴,靴底边细致地描绘着繁复的黑色花纹。一袭斗篷,一双短靴,已不可抑制地彰显出这人卓然不凡的身份。 “王爷,”有人小跑着从后面跟到骆驼旁边,恭敬地提议,“天气太热了,您还是乘马车吧。” 骆驼上的人闻言微微侧头,“在这种地方乘马车?”他懒洋洋,一字字说得很慢,似乎极其不愿开口,但这种乏力的声音,也柔和动听极了,“玉籍,我记得你以前挺伶俐的,怎么一出京城,就变成笨蛋了。” 他语调轻慢,似真似假,似怒似笑,却听得玉籍一阵惊慌,心脏突突快跳出嗓子眼,他极紧张地望着高高的白色身影,果然,骆驼背上的人略垂首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然而只是这一眼,就让玉籍顿时如置身冰窖一般。 真……真该死!自己愚蠢的一句话,居然让王爷蹙了眉头!罪该万死!不可饶恕!玉籍几乎当场痛哭流涕。 其实王爷会蹙眉,并不是嫌玉籍烦,是因为侧头的瞬间,过大的帽子随着动作滑得更低,遮住了视线,于是他从裹着的斗篷里伸出一只白玉般细致美丽的手,捏住帽边,轻轻向上一提,整张脸便显露在阳光下。 这个时候,只觉得阳光也不再是阳光了。 烈日下的这张脸,才是世间所有光芒的发源地。 王爷看清楚玉籍的时候,却是真的蹙起眉了,因为他居然在流眼泪。王爷把帽边又稍稍往下盖了一点,微启水光莹然的唇,问:“你怎么了?”他刚才明明没有说得很严厉。 玉籍猛然垂头,不敢再看,却哭得更可怜,哽咽着说:“奴才该死,让王爷不悦了。”该死该死!几万个该死都不够!看吧,等下回去,一定会被所有人打死!他……他居然让那样美好的一张脸露出不悦,蹙起眉峰,简直该下十八层地狱! 王爷舒展开眉头,依然有些不明所以,便挥了下手,“你想乘马车就自己去乘吧,我不会怪罪。”他不再看玉籍,把目光放回好似无边无际的黄沙上,面无表情。 玉籍哭着回到后面。王爷生气了! 其实他又错了。王爷根本没有生气,甚至根本没有留意刚刚发生的事情,他之所以面无表情,是因为心里在叹气,在后悔,不想被人看到。 王爷的双手在斗篷下松松地jiāo握在一起,右手无意识地转动着左手小指上戴着的戒指。他越来越懊恼,为什么当初随随便便就应了皇兄的旨,答应去什么兹宛国,如果只是想让他离开,山明水秀大好河山哪里不好去,怎么就偏偏应了这无边的沙漠!皇兄啊皇兄,你还真是绝情。他在帽子投下的yīn影里略微苦下脸。 绝世容颜带着委屈,让人心碎。 带领长长队伍艰难地行走在沙漠里的这位美貌王爷,就是当今圣上最宝贝最疼爱的四皇弟,玉王爷荣轻然。 都说了最宝贝最疼爱,又怎么会落入这般境地,金銮殿上危坐的那人,都不会心疼吗?可是身为一国之君,光心疼有什么用,心疼了二十几年,到头来还是不成器,到底被朝廷重臣们齐齐相逼,把这心肝宝贝彻彻底底赶出皇宫,赶出京城,发配到这种惨绝人寰的地方。 不,不是发配,皇兄说了,这叫和亲。 可是身处烈日黄沙里,荣轻然感觉不到一点区别。 在离开京城以前,西域这个词,在他印象中一直是很美好的存在,旖旎的异国风情,五官深刻的俊男美女,香甜的各种水果,好客的异族人民。可是养尊处优的玉王爷忘记了,西域确实如此,可是在到达西域以前,还要走很长一段路。看看他带来的这些家丁侍卫们,在王府里时各个聪明能干,时时不忘标榜自己是绝世奇才,可是真的踏进这片黄沙,每个人都变成手足无措的傻瓜。 这样说他们,其实自己又何尝不是,可就算如此荣轻然蓦地轻轻弯起唇角,勾出点点笑意,就算如此,不也正是他真正想要的吗? 身后又有人小跑过来,喘着气禀报:“王爷,后面有人晕倒了。” “谁?”他问。后面一队都是原来王府里的人,彼此都很熟悉,却听到禀报的人迟疑起来,回答 “奴才不认识。” 不认识? 荣轻然眼波流转,忽然说:“不用管他,继续走。” 禀报的人顿时瞪大眼睛,王爷对下人向来爱护有加,在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有人晕倒,竟会不管?!但是丝毫不敢表露出疑惑的意思,立刻应了一声,不再言语。 又走了一会儿,天色已近黄昏,渐渐凉爽了下来,荣轻然低头问了身边的人一句:“昏倒那人跟上了没有?” 随从一怔,想了一下才明白王爷指的是谁,连忙回答:“没有,已经照王爷的意思,把他留在沙漠里了。” 高大的骆驼猛然停住,把随从吓了一跳,很快,他听到王爷淡淡的声音,淡,却多少有丝烦躁 “咱们走了多远,还能不能找到他。” “今天没有起风,应该能。” 荣轻然敛目,语气再次平静无波:“派人去把他找回来,喂点水,扔在马车上。” “是。” 烦事天天有,今天特别多。 荣轻然半垂下眼睫,无聊地伸手去抚摸骆驼的长颈。那个家伙,果然还是跟来了,还以为能甩掉她一阵子,看来她还是有能耐yīn魂不散。混在队尾却没人认识,昏倒的侍卫必定是她易容假扮。只是他捏了捏骆驼,那个家伙不是武功很好?怎么会不济地晕倒在区区一片沙漠里。 或许,又是她想出来的新花样? 但很快,荣轻然就不再去想这个问题了,他不愿再想,不愿再浪费心情,思考关于那个女人的任何问题。 夜幕降临。 白天火炉一般的沙漠,失去太阳后立刻冰冷下来。 长长的队伍在沙漠中歇息下来,支起无数帐篷,有人聚在一起睡在里面,也有人甘愿露天而睡。 他们很幸运,从走进沙漠起,就没有遭遇狂风。 所以整个队伍都是安详平静的,并且对前方美丽富饶的兹宛国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万籁俱寂,只有呼吸声。 荣轻然在一辆宽敞舒适的马车里休息,车旁睡着四名侍卫保护着他的安全,很轻很静,大家都已睡着。这是个美好的夜晚,目的地就在前方不远,而一路顺利,无人掉队伤亡,一切,都那么充满希望。 “玎玲” 忽然,静夜中响起一阵铃铛声。 很悦耳,很轻,听在耳里,几乎只是错觉。 “玎玲” 再次响起。 铃铛声有节奏地连续响起,不吵闹,不刺耳,柔和的,甚至带着安抚的味道。只是仍然不知道在何处发出。声音仿佛没有发源地,响起时,就已经刹那流散在每一寸空间里。 没有人醒来,反而连所有人的呼吸声都渐渐停止了。 黑暗如一袭大网,在铃铛声中彻彻底底将天地笼罩,月亮消失,看不到光,车马成群,千万随从,却如坟墓一般,鸦雀无声。 刚刚还安详的队伍,陡然一片死寂。 “玎玲” 停了很久,铃铛声再次响起,有一个人影缓缓显露在浓夜中,这人一身侍卫打扮,一手持着青色的铃铛停在胸口,另一手在身侧快速地变换着手势。他的周身散发着莹白色的柔和光芒,虽然不甚明亮,但已足够看清身形轮廓。 他又晃动了一下手里的铃铛,清脆悦耳。 面前大片的虚空中猛然出现一个巨大的浅浅漩涡,如烟雾一般,漩涡转了几下,又消失,恢复和之前一样的死寂。 铃声急促而响亮,一改之前的柔和,他面无表情,手中青色的铃猛烈地晃动,和这空旷无边的沙漠里潜藏的许多不知名的声音连成一片,铃铛在响,还有其他奇怪的声音在看不到的地方响起,恍惚之间,已震耳yù聋。 刚刚消失的巨大漩涡再次出现,不再是缥缈的雾一般的存在,里面混着片片浓烈的猩红色,仿佛是摊洒开的余温尚存的鲜血。 持铃人抬起一直变换着手势的右手,翘起食指指尖在齿间一咬,就着沁出的鲜红血珠在空中快速描绘着奇怪的花纹图形,然后翻转手腕向前轻轻一推,巨大的漩涡顿时轰鸣zhà响,转眼消失无踪。 空气里有淡淡的腥味。 他长出一口气,收起铃铛,转身面对着荣轻然休息的马车,眼光逐渐温和下来。 万籁俱寂,依然没有呼吸声。 他摸摸头上戴的坚硬的铁盔,略微皱眉,伸手将这不舒服的东西取下,却不小心一起扯掉了束发的丝带,一头及腰长发在铁盔摘掉的瞬间散落肩膀。 原来,他是她。 白蔹拎着铁盔,没有去管散落的头发,疲惫地走到马车边,车边守着的四名侍卫,如死去了一般。她把四人拖到距离马车较远的地方,又走回来靠着车轮坐下。 她闭住眼睛,周身的荧光还在柔和地发亮,映照出灰白色的脸庞。 那些鬼东西虽然消失了,但是真正的麻烦才刚刚开始呢。趁着这段不会太长的间隙,她必须稍微休息一下,否则,如果她体力不支昏倒,现在眼前看到的这片天地很快就会变chéng rén间地狱。 她靠着车轮小憩,倦意不受控制地席卷而来。 没过多久,马车忽然一阵轻微的晃动,车里隐约传出怪异的噼啪声。声音越来越大,连续不绝。 白蔹睁开眼睛,快速起身,身形轻飘飘一掠已到了与马车十步远的地方。她转身面对车门,双手在胸前jiāo叠,十指翻飞,指尖飞快地相碰离开,唇间无声呢喃长串的话语。 马车的晃动越来越剧烈,噼啪声响亮而冗长,在这样的夜里格外诡异。 白蔹默念着烂熟于心的长长咒文,念到“素”这个字,本来下面还有两句,只剩短短两句,但呼吸起伏的瞬间,晃动不停的马车已“轰”一声zhà响,精美华贵的马车从中间zhà开,四分五裂,珠玉和木屑散乱地冲上半空,破碎的丝绸混在其中犹如一场色彩纷乱的雨。 白蔹心中一沉,没料到今晚竟然比上次又早发作了许多。 第1章(2) 更新时间:2013-10-08 12:00:19 字数:4249 烟尘落尽,一个人影在黑夜中无比清晰地显现出来。他一袭富丽锦袍,上面翔龙火凤,镶碧玉的黄金腰带上,一条栩栩如生的龙围绕腰身,头尾相接。是这国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彰显,雕龙衔玉玉王爷荣轻然。 他站在纷乱的碎屑中,长发翻飞,墨玉般的双目居然一片血红。还是白天那张美丽无双的脸庞,此刻却像地狱里最妖娆的魔鬼,眼里燃烧的烈火和冰冷的面色相应,唇角勾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奇异笑容。 妖异美貌的魔鬼缓慢抬起双臂,双手的五指僵直地大张。 白蔹皱起眉,他如果知道自己现在是这个样子,不知道会不会大哭。他那么好看,怎么会容忍自己如此恐怖的样子。 她凝住心神,双手合住,食指指尖抵在唇边,念着另一些不知名的咒文。 美貌的魔鬼猛然像飞鸟一般腾空而起,锦绣衣袍猎猎作响,他口中发出尖锐的嘶叫,狠狠扑向地上全无意识的人群。 同一时间,白蔹飞身而起,迎向他的方向飞掠过去,周身的白光越发清亮,她展开双臂,浅淡的光芒像罩子一样刹那将她全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笼住。 双眼血红的荣轻然扑面而来。 白蔹停住喃喃不停的咒文,轻轻闭住双眼,低声说:“轻然,这次轻一点。”她说着这句话时,嘴角挂着温柔的笑。下一刻,荧光闪闪的保护结界被他一击而溃,冰冷的十指夺命似的扣住她的肩膀,狠狠一撕,坚硬厚重的盔甲如纸张一般轻而易举地撕裂,血ròu横飞。 喷薄而出的鲜血溅了荣轻然满脸。 白蔹颤抖着念出几个字。 滚烫的血仿佛灼伤了荣轻然,他停下动作,面无表情,过了一会儿,眼中血红渐褪,恢复了清明的纯黑。他微动着嘴唇,眼神涣散地望了鲜血淋漓的白蔹一眼,低声艰难地说:“白白”他艰难痛苦地望着她,然后全身脱力倒在她的脚边。 “你……”白蔹震惊不已,直到他倒下去,才咬住青白的嘴唇。 他居然在昏迷前叫了她的名字。 白蔹止住血,微有些抽搐着蜷在地上,等待剧痛过去。圆月重新显露出来,皎洁美好,催人yù睡。 依然是宁静安详的夜晚。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勉强坐起来,取来柔软的手帕和清水,小心翼翼地把荣轻然脸上的血污擦干净。他无意识地靠在她怀里,表情无辜而纯善。 “轻然,没事了。”她疼得脸色惨白,还在断断续续地温柔地微笑着,“放心吧,都过去了过去了”她说着,眼底痛楚尽显。 擦净血迹,她费了好大力气把他抬上另一辆马车,帮他换上一模一样的锦袍,帮他把丝缎一样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梳起。然后,玉王爷荣轻然,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那么干净整齐,美貌尊贵,靠在铺垫柔软的马车里休息。 白蔹怀抱着染满血污和灰尘的衣袍下车,来到之前那辆已经不成样子的马车前,咬牙轻动双臂击出一掌,残破的马车刹那化成一堆细小的碎片,相信微风过后,明早醒来,一切都会消失无踪。 她终于踉跄着向后走去,找到自己的小小包袱,熟练地为自己上yào包扎,换上另一套轻甲。 她倒在队伍的最后,几乎死去。 很快天光大亮。 又是烈日炎炎的一天。 玉王爷披着大斗篷坐在骆驼上,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腕上有一道细小的伤痕,像是被什么锋利的碎片刮出来的。紧接着,他又想到醒来时有点不对劲,昨夜,他睡的似乎是那辆红顶的马车,可是今早发现并不是,他回头看去,也没有再看到印象中的那辆红顶马车。而后面车马重重,他更没有看到走在队伍最后面,那个步履虚浮的人。 今天,又是平凡的一天。 宣阳殿。 精巧素雅的青瓷香炉里檀香淡淡。 一身明黄龙袍之人稳坐在大椅上,看着案上摊开的奏折,微微蹙眉。 要是以前这个时候,通常都会有个明朗悦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皇兄,咱们出去逛逛吧。”而他,总是一笑置之,因为太忙,很少应允。而现在,直到很长时间以后,这个声音都不会再响起了。 皇上露出一丝苦笑,他的四弟,为什么就是学不会听话一点呢? 只要一点点就够了。 也就不必像现在这样,迫不得已,狠心让他离开京城,去什么兹宛国找那不知好歹的公主求亲。 皇上垂眼,看着奏折上“然也”的“然”字,想起那天上朝时的情形。 金銮殿上。 气氛不同寻常的肃穆,皇上望了望阶下站立的众位臣子,又叹出一口气。 董丞相神色严肃地踏出一步,“陛下,请您明察,此事决不能再拖了。” 再叹一口气,皇上烦恼地按了按额头,“他毕竟是朕的亲弟弟啊!” 王将军的脸像块坚冰,肃声道:“臣还有事禀报,玉王爷昨日不顾守门将士劝阻,硬闯进兵营,臣本来以为王爷只是突然想看将士演习,可是他居然在cāo练场放了一把火,整个兵营都差点被烧干净!” “什么?”皇上显然也吓了一跳,“他为什么要干这种事?” “王爷说,他想在cāo练场一边看演习一边考鸡翅,”王将军额头上青筋暴跳,“一不小心就把军营给烧了。” 后面陆大人也站出来,“启禀陛下,玉王爷在京城各大酒楼负债累累,前天十几个老板聚在微臣府门口,要国库给王爷还债。” “启禀陛下,玉王爷打伤了辽王爷家的大少爷……” “启禀陛下,玉王爷把景福宫的房子给拆了……” “好了好了!都给朕闭嘴!”皇上大吼,脸上却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来人,宣玉王爷!” 没过多久,一身嫩黄锦袍的人闲闲散散走进来,抬头对高高在上的那人微微一笑,“皇兄,你找我呀?” “轻然……”一见他,皇上的心立刻又软下来,刚想说几句温柔话,就看见阶下诸位重臣的眼光“刷刷刷”利剑一样shè过来,他连忙干咳了一声,皱着眉思前想后了好半天,终于咬咬牙挤出一句:“轻然,你去西域和亲吧……” 几日后。 还是这座金銮殿。 皇上怒不可竭地大吼:“什么什么?那个公主不愿意?朕的轻然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又是堂堂玉王爷!她居然不愿意?!” “陛下息怒,”董丞相一副预料之中的表情,“人家公主说了,玉王爷xìng情特异,美名远播,她小小兹宛容不下这尊大神,除非……” 皇上倏地抬起头,“除非什么?” 董丞相气定神闲地道:“除非玉王爷带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亲自前往西域求亲,她才考虑答应。” 皇上咬牙切齿,正要拍案大叫此事作罢,下面众臣子又开始纷纷上奏。 “陛下,昨日玉王爷又砸坏了东边的宫墙,说有个洞更方便进出。” “陛下,玉王爷说他突然想学医,派人把御医房的yào材全拿走了,下午就有人发现yào材全都扔在御花园里。” “陛下,辽王爷在殿外呢,说玉王爷又打了他家二公子。”二公子今年才一岁半。 “陛下……” “闭嘴!”皇上猛然站起来,一把挥掉了案上厚厚的奏折,眼眶微红,使劲咬咬牙,薄薄的双唇不停地颤,终于狠下心,抖着声音说:“……传朕旨意,为玉王爷准备车辆马匹,金银珠宝,绫罗绸缎,随从千人,明日启程,前往西域……求亲……” 阶下重臣皆长出一口气,齐齐跪地高呼:“陛下圣明!” 圣明你个大头鬼! 现在想起来,皇上依然觉得yù哭无泪,为了留住轻然,朝堂之上他连装委屈扮可怜这些可笑的招式都拿出来了,可是完全不奏效,众臣实在拼命坚持,他身为皇帝,能有什么办法。 只要轻然稍微听话一点,不要去拆人家房子,或者不要一把火烧了兵营,或许都有转机,可是那淘气宝宝已经引起民愤,连远方的兹宛都听闻他的作为不敢答应婚事,这可实在是让他无能为力。 如果国家是一个人的,那么他心甘情愿让轻然胡作非为,拆了皇宫也没关系。 可是国家是天下人的。 他有一个皇兄,但前些年意外亡故,下面有两个皇弟,三弟宿游xìng情淡薄,不喜欢宫廷束缚,常年在外游山玩水,近年娶妻生子才留在京城,四弟轻然天生玲珑可爱,漂亮得不像人间的孩子,他从小就把轻然捧在手心里当宝贝,轻然小时候还很乖巧听话,可渐渐长大后居然到处调皮捣蛋,胡作非为。 然而这两个词是因为身为皇兄不忍心说别的,要说玉王爷荣轻然,早过了可以用“调皮捣蛋”形容的程度,随便问朝里一个大臣,都会板着脸说出“游手好闲,无恶不作”八个大字。 游手好闲,无恶不作。 这样一个王爷,即使他玲珑漂亮又能怎么样? 美人的小错可以原谅,可是连续不断让人头痛yù裂的大错,就没有谁能承受了。 案上的奏折摊开很久都没有翻动,皇上回忆着轻然神采飞扬的笑脸,满眼无奈,再过一段时间,他一定,一定会尽快把轻然接回来。 太监脚步轻轻地走过来,“陛下,严大人求见。” 皇上听到“严大人”三字立刻眼光一闪,刚刚无奈感伤的情绪刹那消失无踪,他淡淡道:“宣他进来,你去门外守着,没有朕的命令,不准任何人靠近。” “是。” 皇上随手合上奏折,严大人快步走进来,皇上抬头直视他的眼,那双眼睛乌黑明亮,里面没有任何情绪。 两人谁都不说话,严大人也没有行礼。 直到皇上终于在他的眼睛里读到了什么,面色微微一凝,略带探询,严大人才轻叹一口气,极轻地点了一下头。 皇上刹那后背僵直。 他是一国之君,天摇地动都能面不改色,可是只因为那一下轻轻的点头,就立刻苍白了面容。 严大人这才弯腰行礼,或者只是不愿看到皇上此刻的表情。 “陛下,是真的。” 这句话没头没尾,但字字肃穆。 过了很久,严大人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也没有再说什么。终于,皇上用从来没有过的干涩声音将他的话补充完整:“荣折月……真的存在……” 荣折月。 荣,折月。 荣是国姓,折月是他的名。与翘时、蓝宣、宿游、轻然一样,折月,是与他同一辈的皇子名。 从来没有存在过,却已经确实存在了二十年的……皇五子。 第2章(1) 更新时间:2013-10-08 12:00:19 字数:5876 兹宛国是个美丽富饶的国家。 美丽富饶,被人用腻了的词语,却也的确蕴含着其他字句无法替代的意思。首先,美丽一词,就不是随便什么都可以担待得起的,像说玉王爷荣轻然美,那便是真的美,周围任何男男女女都不会有异议,而说兹宛国美,也同样,西域各个国家没有一个胆敢反驳。跨越沙漠后,眼前的兹宛国简直就如人间天堂一般,充满和大家想象中相去无几的旖旎别致的异国风情,植物繁茂,绿树茵茵,带着雾般面纱的身段妖娆的女人,随处可见的各式圆顶建筑,阳光美好,熏人yù醉。而富饶,更不必多说,兹宛国的富饶闻名已久,以农牧业为主,几十万人民生活富足安乐。且兹宛国热情好客,人民善良淳朴,使它一直作为西域最让人向往的国家而存在。 皇上要玉王爷和亲,自然兹宛国是首选,恰好兹宛国有位适龄且没有婚配的尚琰公主,本来也算美事一桩,没料到这公主居然放肆大胆到如此地步。 所有人都以为玉王爷会大发雷霆。 但是没有。 不但没有发脾气,他还很高兴地接受了,根本不在意尚琰公主傲慢的态度。 其实整件事情里,最心慌不安的就是兹宛国的国王卓衡,他一边恐慌地担心爱女的态度会激怒皇帝,一边更担心玉王爷亲自到来后他的宝贝女儿会更加无法无天。唉,谁让他从小就对这丫头专心宠爱,才养成了这样任xìng刁钻的xìng格。所以,当听闻玉王爷的车马已经距离不远时,他就率领众臣早早等在城门口,恭敬地迎接玉王爷的大驾。 看到由远及近的队伍时,卓衡只觉得眼前一亮。 长途跋涉而来的队伍整整齐齐,明快鲜亮,没有丝毫旅途的困顿,从人到物,从头到脚,所有东西都在闪闪发光。 迎面而来一头高大的骆驼,在这样的光芒下,卓衡甚至觉得连骆驼的表情也跟着生动起来了。然后,他和众臣抬头看到了骆驼上端坐的白衣人。 此刻,卓衡真的以为自己见到了神明。 美丽的神明。 微微笑着的,让人无法呼吸的神明。 半晌,他才恍然惊醒,队伍几乎已经到了跟前,他连忙带领众臣行礼,低下头时,心还震撼不已,没料到传说中的玉王爷竟是这样世间少有的人物。 荣轻然也对眼前看到的一切感到很满意。谈不上高兴或者不高兴,但至少他是放松的,只要能彻底放松,他就已经觉得满意了。 跨过让人时刻提心吊胆的沙漠,任何景致都如天国。 在浩浩dàngdàng一大群人的陪伴下,荣轻然很快便到了兹宛国王宫。一路上兹宛人民用听不懂的语言热情地对这位美貌尊贵的王爷欢呼,像是在庆祝公主找到了一位好夫婿。 每个人都在笑,感谢他们的热情。但有三个人的笑容不太寻常,国王卓衡在苦笑,他很担心接下来尚琰与王爷见面时会是什么态度。荣轻然笑得意味深长,不明所以。还有一个人,色彩明丽的队伍最后面,有个身穿软甲的侍卫,微笑着松了一口气。 再华贵的宫殿对于荣轻然和随行众人来说也是司空见惯,大家心里更期待的,似乎都是神秘的尚琰公主。毕竟一路走来,所见女子尽是貌美风情,想必这位口出狂言的公主也必定拥有惊人之貌,否则又怎敢对玉王爷提出那般要求。 然而等到尚琰公主终于翩翩出现时,以荣轻然为首的众人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稍稍地惊讶了一下。 不是尚琰公主有多么貌美惊人。 而是,公主很高大。个子高,骨架有些大,面容自是美的,几乎无可挑剔,可是她的身形,整整比旁边侍奉的侍女大了几圈不止。 虽说看起来并不丑,但作为女人来说,总是让人觉得不太协调。 公主没有戴面纱,表情很冷淡。旁边的两个侍女见到荣轻然倒是同时愣住,同时脸红,同时不好意思地低头,这都是正常反应,而这位公主,冷淡得仿佛冰雕而成,就实在不太寻常了。 国王卓衡暗暗叫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糟糕,连忙上前一步,眼神略有责备,“尚琰,你太不懂礼数了,快向王爷问候!” 尚琰公主看了父亲一眼,微启红唇:“礼数之类是他们国家看重的,父皇,你以前不是从来不强求我。” “尚琰!”卓衡这次是真的有些生气了。玉王爷答应这无礼的条件远道而来已是极大的宽容和示好,女儿却还是这么不懂事!况且这话说得实在让他面子上挂不住,好像兹宛国就是个丝毫不懂礼教的国家一样。 尚琰收回目光,又说:“难道父皇喜欢看我低人一等?” 她的声音淡淡的,有些低,但听在耳里,感觉很舒服,即使她平静无波地说着足以引发战争的话,荣轻然也没有生气,或者说,他是很少生气的,更不会为了一个初见的女人动怒,相反,他觉得这公主很有趣。 身后紧紧随行的亲信侍卫空青却已燃起怒火,他从十四岁起就跟随在荣轻然身边,说是侍卫,不如说是朋友,他一直以对待挚友的心情来死心塌地地保护荣轻然,从不能容许他受到丝毫伤害委屈,更何况众目睽睽下的轻蔑。 思量间,他已肃声出口:“国王陛下,您就是以这样的态度对待王爷的?” 卓衡大惊,冷汗直流,说话这人虽然装饰打扮并不出众,但既然敢如此说话,必然身份不简单,若是当真得罪了王爷,后果不堪设想! 两侧站立的众臣也都不由自主地放轻呼吸,此刻谁也不敢乱说话。 空气凝结。 “王爷,小女自小任xìng,说话口无遮拦,绝不是有意冒犯,请您千万不要见怪!”卓衡双唇微微地颤,“我兹宛小国对您的到来感到万分荣幸,绝没有不敬之意啊!” 而尚琰公主依然脸色淡淡,完全无视父亲的紧张。 荣轻然却忽然微微笑了,刹那宫殿内春暖花开,柔和的笑意在无瑕的脸上漾开,没有丝毫不悦或严肃,“国王陛下,您太紧张了。” “啊,是”卓衡咽咽口水。 他略微挥下了袖子,淡蓝色嵌着金丝的精美袖摆在身前轻晃,像一片波光粼粼的海面,“您不要责怪公主,她可是我未来的王妃呢。” 笑意浅淡,俊美无比。 却已有人因为这句话屏住呼吸,王爷居然真的要娶这个不知好歹的公主!卓衡更是大惊,他难以自抑地踏出一小步,“王爷的意思是,愿意接受小女?” 荣轻然还在笑,这时他偏了偏头,“国王陛下不愿意吗?”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卓衡大喜过望,差点跪倒拜谢,“王爷哪里的话!您能看中小女是我莫大的荣幸!只要您不嫌弃,就请在这简陋的王宫里暂时住下吧!” 绷紧的众臣也纷纷松了口气,真诚笑意再次浮起。 荣轻然点头,“那就劳烦陛下了。” 气氛变得和气而热络,兹宛国众人展现出了比刚刚更加高昂的热情,在这一片热闹中,面若冰霜的尚琰公主似乎暗暗弯了弯唇角,一言不发地带着两名侍女慢步离去。 玉王爷居住的地方名叫金玉清风阁。是兹宛王宫中最富丽堂皇的宫殿。 说是宫殿,又不单单是宫殿那么简单,可以说,这是一处美仑美奂的庭院,优雅的白色圆顶宫殿,珠玉相称,色彩明丽,庭院中有碧青的池塘,鲜花繁复,树木青翠,长廊曲折,处处精雕细刻,门庭间层层淡色的薄纱迷蒙笼罩,眼前美景似有似无。 殿内装饰摆设极尽奢华。 它的奢华不同于从小熟悉的中原皇宫,那般的恢弘壮大,这里的美是精巧而细致的,身处其中,甚至边边角角里都有些许暧昧的诱惑力。 空气中有淡淡的花香。 不是真正的花香,是西域特有的某种香料,清淡素净,让人心情愉悦。 穿过几道薄纱的屏障,一道淡紫色的纱帘后,有一张微微摇晃的大椅露着酱色的边角。椅子轻轻前后摇摆,不快不慢,刚好催人yù睡。事实上,摇椅之上果真睡着一个人。他一身淡青色的锦缎,胸口略有些敞开,露出形状美好的锁骨及脖颈胸前雪白的皮肤,睡颜美好,水光莹然的唇角还略有些笑意。 侍卫空青双手环胸站在门外,神色淡淡的,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他的眼里没有丝毫不耐或者无聊。 他站得并不笔直,反而有点懒散,闲闲地背靠着门框,望着湛蓝的天空。 午后很安静,本应是无事发生,他之所以站在这里,也只是习惯使然,要保护屋子里熟睡的王爷。但他忽然收回目光,迅速看向不远处的花园,那里有两棵极高大的不知名的树木,枝叶繁茂,青翠yù滴。树后有个淡黄色的影子闪过。 “出来!”他低喝,不想吵到熟睡的人。 稍稍迟疑了一下,粗大的树干后慢慢走出一个黄衣女子。她垂着头,看不太清脸,但衣着打扮,绝对是中原人没错。 而玉王爷随行队伍的所有人里,并没有女人。 空青站直身子,多少有些奇怪,从没听说兹宛王宫里有中原女子,那么这身打扮……他不想再猜测,直接问:“你是谁?” 那女子抬起头来,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对着空青微笑了一下。 空青顿时怔住,过了一会儿,才疾步走到她跟前,上下不停打量,几乎大喊出来:“白蔹?!怎么是你?” 白蔹连忙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屋子里,意思不要吵到王爷休息。 空青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她,压低声音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白蔹笑了笑,轻声说:“我假扮成侍卫,跟着队伍一起来的。” 假扮成侍卫穿越沙漠千里迢迢跟来这里?她觉得这是件很有趣的事?居然说得这么轻松!空青实在有点想不明白了,一时间又是疑惑又是吃惊。 白蔹探了探身子,向敞开的门口看了几眼,轻声问:“王爷还好吧?” “你”空青忽然抿起唇,开始探究地看着她,“白蔹,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这女人,在京城时对王爷处处跟随也就算了,可是现在这种状况,她究竟要干什么。不能怪他提防,这女人一直神神秘秘,让人猜不透心思。 “你放心,我绝不是” 白蔹话没说完,就听见院外有细而清脆的女声迭声说:“尚琰公主来了!尚琰公主来了!”说话间,一身翠绿的姑娘已经小跑进来,看到白蔹时怔了怔,又说了一遍:“尚琰公主来了。”她是卓衡分派来侍候玉王爷的侍女,精通汉语,名叫乐竹。 她疑惑地看着从没见过的白蔹,这个一身中原装束的女子。 空青淡淡道:“知道了,你出去吧。” 乐竹迟疑起来,向门里望了望,小声说:“不用叫醒王爷吗?” 空青目光一寒,笑容变冷,“我不认为那种无礼的公主值得我家王爷起身。”他挺拔而立,就差横剑出来。乐竹下意识退了一步,委屈地低头快步退了出去。 算起来,玉王爷荣轻然住进这金玉清风阁已有七天,国王大臣日日前来,热切地商讨婚礼事宜,王爷淡淡含笑,不主动,也不拒绝。而那尚琰公主,整整七天里从未出现,直到现在才想起来登门,空青自然气愤不已。 所以他决定不给这个不知好歹的公主好脸色。 白蔹突然轻轻碰了下他的手臂。 空青抬头,正看见高大的尚琰公主在众多衣裙翩翩的侍女中款款走近,她今天戴了淡蓝色的面纱,一身雪白衣裙,头上华美的装饰,用晶莹的细小水晶串成闪烁的链子垂在耳边,露出白净细腻的额头,一双波光闪动的大眼。除了身材比较高大以外,她的确是个美丽的姑娘。 但她的眼神依然冷淡傲慢。 空青再次火气上涌,他慢步上前,似有似无地挡在公主身前不远,淡淡道:“抱歉,王爷在休息。” 上午明媚暖人的阳光温柔地洒落下来,花草鲜丽,暗香浮动,公主的头饰折shè着阳光五光十色。 公主看了他一眼,停住脚步,但她并不是因为空青的话,而是她看到了奇怪的人,空青身后的一个中原女子。她优雅地抬手,轻轻摘掉面纱,显露出美好淡雅的容颜,她看着白蔹,说:“你是谁?” 确实是个很冷淡的女人呢。白蔹微微一笑,看这公主,不愿多说一个浪费多余的字,开门见山。 “奴婢”白蔹低头。 空青忽然阻断她的话:“她是我们王府的人,是王爷的贴身丫鬟。” 白蔹敛眉,这个空青还真是,不能允许与王爷相关的任何东西受到侮辱,连她自称一句“奴婢”,也心里不悦呢。 公主冷冷一笑,直视空青,“那么,不打算让我进去?”她一个眼神望过来,居然气势逼人,让空青稍稍怔了一瞬。 不等空青再说出什么,身后已有个含笑悦耳的声音慵懒地传进耳朵:“哎呀呀,小空,你有点过分哦,公主来做客,你怎么可以拦在门口?”荣轻然还站在门内,与众人有段距离,阳光轻漫地洒落,但照不到他的脸,几乎是隐藏在淡淡的yīn暗里,他说完话,一步踏出来,对着众人盈盈一笑。 他心满意足地仰着脸沐浴阳光,深吸了口气,笑得更高兴,低下头来望着冷淡稍稍缓解的尚琰公主。然后,荣轻然抬了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愉快地说:“公主大驾光临,请进。” 尚琰公主脸色凝了凝,慢慢迈开步带着两个娇俏可爱的侍女与荣轻然擦身而过,走近殿内。 荣轻然笑意不改,公主进门后,他并没有跟着进去,而是转过身淡淡看了眼黄衣的白蔹,脸色露出到达兹宛后的第一次不耐。他很少有类似这样的神色,就连空青都暗暗一惊,他跟随王爷多年,无论有什么事,王爷都极少为别人感到不悦。 王爷府里的所有人,都有默契的习惯,那便是绝不能惹王爷不高兴。无论其他人认为王爷多么无赖可恶,他们从来不这样认为,王爷对待他们极好,好到让人感动的程度。而王爷在他们眼里是那么美好的人,那张脸上,绝不可以有不悦的神情。 所以现在,空青有点生气,他几乎想要揪起白蔹的衣领来质问。 说起白蔹这个女人,空青一直觉得她很神秘,这也算是他没有立刻动手的原因。他自认为自己已经算是跟在王爷身边时间很长的了,可是这个女人,居然比他还要久!听老管家说,这女人居然从七八岁起就在王爷身边,而这些年,王爷明显是不喜欢她的,可一直没有赶她走,且任由她日日跟在身边! 空青本来不知道白蔹跟着王爷,有一次他暗中保护,无意发现白蔹一直暗暗在王爷身后跟随。他立刻向王爷汇报,谁知王爷只是淡淡地说:“随她去。” 就连刚刚王爷看到她站在这里,居然也没有任何惊讶。 到现在为止,他对这个女人仍然一头雾水。 第2章(2) 更新时间:2013-10-08 12:00:19 字数:5023 荣轻然的不耐只维持了短短一瞬,便重新微笑起来回过身。 空青立刻扭头怪异地看向白蔹。 “我先下去了”白蔹轻声说,望了眼荣轻然挺拔的背影,又低下头,“需要侍候的时候就叫我。” 荣轻然已经走进殿内。 “喂,你不是假扮成侍卫跟来的?”空青皱着眉,“那你现在住在哪?” 白蔹不语,忽然抬头专注地望向殿内,秀丽的眉尖微微一跳。 殿内依然淡香缭绕,轻纱迷蒙,处处精细,处处惊喜。公主端坐在正中央的柔软大椅上,完全没有礼让的意思。她面色冷淡,身旁两个侍女却都悄悄红着脸。 荣轻然站在她面前,刚好可以细细打量。公主不说话,他便一直看下去,越发觉得这尚琰公主身为女子实在是骨架大了些,若是身为男子则刚刚匀称,不多不少,定是个俊美不凡的男子。 或许实在是被这样直接的眼光看得不自在,尚琰公主抬起头直视荣轻然,唇角略弯,像是要笑,眼里偏又极冷,“我今天来,只是要告诉你,虽然父皇安排你住下,对你百般礼遇,但我绝对不会嫁给你。” “哦?”荣轻然笑,“公主好绝情啊。” “我不会嫁给你,”尚琰再次冷声强调,“再过几日,王爷就可以原路返回了。” 荣轻然似乎是意外地“啊”了一声,但这一声轻轻软软,又像只是无意说出来的一个语气词,他坐在离公主距离适中的一张椅子上,手肘拄在桌上,手背支住玉般的下颌,悠悠地朝公主看过去,“既然如此,”他依然笑意盎然,“公主为何不直接拒绝,却要我来到兹宛求亲呢。” 尚琰短短沉默,忽然唇角一弯,冰霜初融,她的神情猛然鲜活起来,“没有为什么,只是听说玉王爷是天下无双的美人,想亲眼见一见罢了。” 荣轻然哈哈大笑,脸颊浮起淡红,明明是因为笑得过头才出现的红色,在这样的时刻,难免让人觉得是因为害羞,所以这抹淡淡的红为他陡然增添了些说不出的风情,认真看起来,比身为女子的尚琰公主还要让人心动许多。 “公主觉得如何?”荣轻然极开心,“让你满意了吗?” 尚琰公主淡淡道:“还好。所以我绝不会嫁给你。” “这又是为什么?” 尚琰公主眼中不屑,略抬下巴,说:“如果你是女人,会愿意嫁给一个比自己还要貌美的男人?” 荣轻然对这公主的兴趣立刻又升高了些,他摆摆手,“这个理由不可以,公主这样说,岂不是让我一辈子也娶不到王妃吗?” 尚琰公主不答他的话,再次冷下脸来,仿佛刚刚鲜活起来的根本就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她,“另外,你住在这里最好老老实实的,不要惹恼我,我还不愿意因为一门婚事就引起战争,让兹宛百姓受苦。” 这公主到底什么意思?一边给自己的拒婚找了个这么可笑的理由,一边又冷言冷语做出不明所以的威胁。 一边声称绝对不嫁,一边又不肯向父亲表明态度。 七天时间,不见踪影,忽然出现就是为了对他说这个?那么,她为何不早早说清楚,难道她不知道,如此戏弄,只会让兹宛国灾祸连年。 荣轻然站起身,笑容轻佻起来,一步步踱过去,离尚琰越来越近,尚琰的表情随着他的靠近越发凝结,但并没有起身离开。这刚好合了荣轻然的意,他忽然伸手去摸尚琰的脸颊,手法极快,指尖立刻触到一片温热的柔软。 下一刻,尚琰公主眉眼俱厉,抬手一把扯住荣轻然的手腕,荣轻然顺势松开手,笑意不改地退开一步的距离。 而被扯过的手腕,居然隐隐作痛。 他拂了拂衣摆,赞道:“公主好身手。” 尚琰立刻看向他,“王爷在试探?难道我兹宛王宫就没有高手能陪王爷过招了吗?居然敢对我动手!” 荣轻然悠闲地摇头,有些委屈,“公主哪里的话,我明明是想拉近一下感情,没想到会惹公主生气呀。” 用轻薄的方式拉近感情?! 尚琰公主猛然站起来,一挥衣袖,冷冷盯了荣轻然一眼,大步离开这座金玉清风阁。经过花园时,看到空青和白蔹还站在那里,她好似缓了缓脚步,但不等让人察觉,她再次冷着脸在簇拥下快步走过。 荣轻然看了眼自己的手腕,感到丝丝奇怪,这种感觉本来只是一点,但像是突然从那点中喷薄出无数丝缕,迅速缠绕起来。 尚琰公主骨架大些可以理解,毕竟不是所有女人都是纤细柔美,可她的手刚刚在扯住荣轻然手腕的时候,他看得清楚,那双手白净修长,但骨节很大,手掌宽阔,力道狠厉而绵长。 绝不会是寻常女子所有。 空青蹲在院子里揪弄着一根树枝,很有些无所事事的样子。 讨厌的尚琰公主走后,白蔹立刻也走了,那女人说,她对王宫里管事的说自己是随王爷而来的侍女,管事人自然重视,将她安排在一间不错的屋子里。她最后也没有说明到底为何而来。 王爷又进去休息了。 空青叹了口气。 王爷最近……忽然变得慵懒起来了。要是以前在京城,像这样阳光灿烂的日子,王爷绝对会带着他出去……嗯……“胡作非为”。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推墙拆房,打人闹事,爬树掏鸟窝……啊,不,爬树掏鸟窝这样的事绝对没有做过,王爷虽然喜欢搞破坏,但还是很高尚的,不会欺负弱小。至于前两次打了辽王爷家两位公子的事嘛,大公子三岁,缠着王爷不放,要吃糖,王爷自然高高兴兴地给他糖吃,吃了一段时间公子开始牙疼,大哭大闹,太医来看他又不乖,王爷就一巴掌打在他屁股上,那小子就哭着回家找爹爹去了。小公子嘛,今年一岁半,却是个小变态,到处亲人,上次结结实实一口亲在王爷唇上,看得大家眼冒金星,王爷气得拍了下他的小手,那娃就号啕大哭。这样说起来,王爷也没什么错。 呜,好想念在京城的日子,每天都生龙活虎高高兴兴。现在一个人蹲在这里,王爷在睡觉,没人可以打架说话,好空虚。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正是下午阳光最舒服的时候,空青仍然坐在花园里揪弄着树枝。就听见身后有不疾不徐的脚步声,他回头一看,连忙站起来。 “小空,”轻然换了身浅紫色的衣袍,站在他身后揉了揉眼睛,“我要出去逛逛,你留下来看院子吧。” 空青张大嘴巴,“王爷,”他上前一步,“王爷,我想一起去。”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轻然,满脸认真。 唔,像只眼巴巴想出门的小狗狗一样,那么小狗狗更喜欢的是什么呢? 轻然抬手遮在额前看了看太阳,低下头忽然对空青yīn恻恻一笑,“去也可以,不过今天就没有你的晚饭了。” 没有……晚饭?! 空青顿时止住脚步,悲切地望着神一般美丽的人,可是这尊神却说不给他饭吃。谁都知道他空青别的都无所谓,只有两件事对他最最重要,一个是王爷的命令,一个就是吃饭啊! 接下来,轻然又说出一句话,绝对的杀手锏:“再说,我想一个人出去逛逛,你要是跟着,我会讨厌你。” 讨……讨厌?! 空青吸了口气,垂下头,“王爷慢走,早点回来。” 轻然满意地弯眉一笑,拍拍空青的肩膀哼着轻快的调子便悠悠闲闲地出门去了。 玉王爷不用说一句话,只是闲散地微微笑着,各道门卡的侍卫就都心慌地低垂下头,没有任何人询问他,更没有任何人敢拦下。他步子悠闲,好似个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但真正凝眸看过去,那人一身浅紫色的衣袍就像会移动的云彩,带着不存在的漫空香气,典雅且尊贵。 国王明明吩咐过,如果王爷出去的话一定要派人暗中保护。可是等王爷走出很远了,众人才想起这个严重的问题,但再放眼看去,早就没了他的影子。 天空云彩疏淡,有微微的风。 后面不远有个浅黄身影不疾不徐地轻步跟随。 轻然惬意地在一条繁华的街上边走边看,路上行人对他纷纷侧目,赞叹惊艳的目光不绝,但兹宛人民亲善温柔,并没有人贴上前纠缠不休。 上午尚琰公主走后,他就立刻进房去休息了,现在才想起午饭还没有吃,一双眼睛便波光闪闪地寻觅起街道两边卖食品的小摊来。 轻然虽贵为王爷,但从不排斥享受百姓美食。 不过他喜欢吃面食,所以之前路过的什么水果蜜饯类的摊子他看也没看,直接往前面不远的一个点心摊子走过去。摊子不大,用浅蓝色的绸子当招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绝对小铺”四个字,摊上整整齐齐层层叠叠摆放着各式精美点心,看得人垂涎yù滴。 轻然一笑,问那卖东西的人:“老板是中原人?” 摊子后的一个白衣人一晃手中的折扇,笑哈哈道:“不错不错,美人慧眼。” 正审视着点心的轻然眼光微闪,略一抬头,看到摊后那人白衣胜雪,俊眉朗目,很有些英雄侠客的模样,但脸上笑意谄媚,倒像个专爱调戏姑娘的登徒子。 轻然正想弯起笑意,忽然目光一跳,余光短暂的捕捉到身后不远飞快闪过的一抹黄色。白蔹!她……居然又跟出来了! 点心铺子的老板又晃了晃扇子,继续笑道:“美人不妨尝尝小店糕点,保证健康养颜,好处多多。”他说完,摸摸自己的脸皮,像是在告诉轻然这便是实例。 轻然压下心头小小烦闷,不拘小节地伸手捏起一块桃红色的看起来最漂亮的点心,优雅地放在唇边咬了一口。那老板笑意盎然,轻然却很快蹙起眉头,怨怼似的看向他。 “老板,你家的糕点都是苦的?” 白衣人摆手笑道:“非也非也,美人你看,绝对小铺,意思是味道绝对奇怪的小铺,苦一点很正常嘛。” 轻然顿了顿,没有再说什么,更没有把糕丢在他脸上,而是继续一口口吃了下去。然后他打算掏钱,王爷在外怎可吃白食。就在他手伸进怀里的时候,本来清清静静的脑子忽然“嗡”地大响,他毫无准备,顿时向后踉跄着退了一小步。 身后紧随的白蔹目光凝结。 眼前世界有些迷蒙,轻然微微一笑,将手里的银两准确无误地扔进摊主手中,然后大步离开,往旁边一条空空dàngdàng的窄街走过去。 白衣的摊主还在后面哇哇大喊:“美人美人,我姓杨,叫杨笑雨,你记得我啊” 滚开! 轻然两耳轰鸣,只想把所有的噪音全部挥开。越来越大的响声震得他几乎昏厥,只能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几乎是刚拐到一个没人能看到的角度,轻然就已虚软地弯下腰,冷汗淋漓,猛然之间这条窄街里狂风呼啸,冰冷刺骨,轻然扶着墙壁,脸色死白地盯着天空,几乎站不住。他双眼冷冷地看着天空,单凭眼睛,完全看不出他在忍受任何一点点苦楚,那仍是一双美丽清明的眼。 狂风一阵大过一阵,浑浊的天空刹那出现三个巨大的黑色的圈,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直到互相jiāo叠,成为漆黑的一张大网,直扑着轻然覆盖下来。 那夜沙漠中清越的铃铛声再次响起,比以往更加急促强烈,白蔹伴随着铃铛声出现在轻然身前不远,她回头望了他一眼,放下手中提着的一包热乎乎的糕饼,咬咬唇,转过头面对急速逼近的黑暗。 轻然连续zhà响的脑中因为铃铛声的乍现忽然出现丝丝清明,仿佛看到记忆深处的一双眼睛,那双眼睛伴随他很多很多年,温柔的,坚定的,那是白白可是,怎么会呢,白已经不是从前的她了,她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只是监视而已,只是监视而已啊! 如上次一样,白蔹咬破手指,用鲜红的血珠在虚空中画下符咒,然后一拍双掌,忽然腾空而起,血艳艳的符咒随她一同升高,在黑暗瞬间覆盖下来的时刻,白蔹口中高而尖锐地喊出几个字,双手变化手势向前推去。血红的符咒带着猎猎声响呼啸着扑向黑色大网。然后“啦”一声,有什么东西坠地,眼前一切再次恢复清净。 坠地的是一块令牌,上面画着黑色的不知名的图案。 白蔹只看了一眼,就快速跑到轻然身边,想伸手去触碰他的手臂,却在指尖将要触碰到的前一刻,悄悄地缩回来,回过身捡起地上完好无损的纸包,若有若无地托在手上,想要递给轻然。 他讨厌她。 她知道。 但是……这个时候,她想要讨好他。 从那时起轻然就把她当作敌人一样,一个养在身边的敌人。可是她并不是,她只是,只是放心不下他。 第3章(1) 更新时间:2013-10-08 12:00:19 字数:4279 微风拂动衣袖。 紫色与黄色相应,像大片迎风招展的花朵。 许久,轻然才淡淡开口:“你每天跟着我,就是为了这个时刻?” “王爷……”白蔹下意识地低着头,“您没有受伤吧。” 轻然冷笑一声,他很少会冷笑,也不喜欢,冷笑,仿佛把整颗心也一起变冷了,“有你在,我怎么会受伤呢。”本应是一句温柔贴心的话,但此刻从他唇齿间吐出来,冷到刺骨,仿佛在嘲讽,嘲讽眼前的人,也嘲讽自己。 头痛和轰响都已经褪去,一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轻然负手而立,脸上没什么表情,抬头望了望清湛的天空,又低下头来扫了眼面前站着的女人。 白蔹在他的面前,总是带着恭顺和怯懦的。 此刻,她也手托着他喜爱的糕饼,低下头,仿佛随时等待主子支使和责骂的婢女。 可是,她白蔹怎么可能是婢女呢? 轻然勾起唇角,他并不是在笑,“有你在,我无论去哪里都放心,你寸步不离,我怎么有机会受伤。” 这样的语气下,白蔹不为所动,仍旧轻声说:“王爷,刚刚卖点心的那个人是江湖上有名的怪人,他的糕点味道奇怪,难以下咽,您没有吃午饭,定是饿了,吃些东西吧。”她无法说出其他的,只能勉强地以这些吃食为话题。 忽然想起那时,他和她,曾经嬉闹为伴,无话不谈,连一块糕点都可以一人一口分着吃,可看如今,已形同陌路,甚至形同仇敌。 轻然冷冷看着她,忽然说:“那些人是谁?” 白蔹咬咬唇,只是说:“那只是些不入流的邪门教派,王爷不必挂心。” 轻然的烦躁因为她的反应而不自觉地更加升高了一些。他刚刚眼前虚幻,对于到底发生过什么印象并不真切,只记得让人不寒而栗的尖锐和黑暗,还有白蔹这个女人的铃铛声。现在地面上落着一块黑色的令牌。这一切,在他过去的记忆里都完全没有印象,但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陌生。好像这样的状况从来都是司空见惯。而白蔹的反应,明显是在刻意地隐瞒。 轻然忽然觉得胸口闷涨得发疼,呼出一口气,问她:“他们要干什么。” 白蔹只是说:“不知道,但您放心,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 “保护”两个字话音刚落,白蔹忽然眼前一黑,如同刹那坠入了悬崖中,感觉身体急速下降,耳边风声猛烈,再不是刚刚风和日丽的街角。 她立刻高呼:“王爷!王爷” 没人回答。 耳边风声越来越大。 白蔹心口一痛,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几乎掉下泪来。她的声音顿时哑了,伸出手碰触不到任何实体的东西,胸中的疼痛挣扎yù出,她再次嘶声大喊:“轻然!轻然!轻然……” 好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恐惧。 仿佛已天塌地陷。 刚才还坚定地说会保护他,可是眨眼之间,她就把他丢失在一片完全未知的天地里。 但是白蔹知道,无论现在荣轻然处在怎样诡异可怕的环境里,他一定还是睁着一双清明的眼睛,淡淡的,甚至是带笑的。他从来都是个不懂得恐惧的人。 正因为这样,她才更加着急,必须要立刻找到他。 不要像那次一样,眼睁睁看着他倔强地被伤害。 “轻然轻然”虚浮的空间里,白蔹才放纵自己连声呼唤他的名字,而不是恭恭敬敬称一声王爷。 “轻然” “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咳,”堵塞的耳旁像细针一样chā进一声咳音,分不清传来的方向,“咳咳,白?” 眼前的黑暗忽然像裂开一道口子,透进一丝光,越来越多,越来越亮,一身紫衣的人坐在地上,正抬头茫然地看着她的方向。 此刻脚已可以落地,白蔹惊喜地大步跑过去,再也控制不住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臂,颤抖着首先说出了刚刚那句没说完的话:“我一定会保护你!” 以为会换来他冷冷的甩手,没想到轻然眨了眨眼睛,柔声问:“白,你怎么了?”他的神情柔和得像刚刚开放的花朵,带着露水般清凉的潮湿。然而这样的神情,从来就不属于她。 白蔹下意识松了松手,“王爷?” 轻然按了按额头,笑起来,全然不在意身处在什么样奇怪的环境里,他笑望着白蔹,“不是说过只许叫名字的。如果再叫王爷可是要受罚的。” 白蔹怔怔地问:“受什么罚?” “哈哈,”轻然笑得很轻快,“你忘记了?再生疏地叫王爷,可是会被丢进后院的大池塘里哟。” 白蔹慢慢捂住嘴,眼里有了光芒,她像是怕吓到了眼前的人,轻声问:“轻然,我是谁。” 轻然弯着唇角,带着少有的宠溺伸出指尖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子,“我叫你白是想让你白净可爱,可不是想让你变成白痴。你当然是我最喜欢的朋友。” “喜欢的朋友”白蔹已经泪盈于睫。 “也不只是……”轻然笑得有点jiān诈,摸了摸她垂在肩上的黑发,“如果你一直在我身边,乖乖的,你就是我的王妃。” 白蔹忽然泪如泉涌。 轻然眼中刹那显出慌乱,他啼笑皆非地轻拍着她的背,见她只是捂着嘴无声地哭,仿佛有多么痛心的事情,他便又笑了,说:“傻瓜,你哭什么,我不会喜欢别人的,娶你做王妃,这辈子便只有你一个。”他以为她在担心这个。 “轻然……”白蔹紧紧闭着眼睛,几乎呼吸困难,“轻然……关于我,你还记得其他什么。” 不等荣轻然回答,虚空中忽然响起一个非男非女的怪异声音,带着低低的笑声,代替他做了回答:“不必问了,他只记得你的好。” “谁!”白蔹刹那转头,这才看清自己身处在什么样的状况里。眼前居然好山好水,她和荣轻然正坐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听起来好像是大好美景,但事实上,却有让人不寒而栗的怪异,没有阳光对没有阳光,只有不知道从哪里发出的光源,把这片天地映成了惨绿色。 这是幻象! 或者是人布下的结界! 白蔹利落地抽出两把泛着暗红光芒的飞刀,微微倾身挡在荣轻然身前,不动声色地静静打量四周。 那个怪异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不觉得很高兴吗?” 高兴?!白蔹手指更紧地捏住刀柄。 “他不讨厌你,不躲避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你,”那人的声音虽然怪异,但语调竟是极其温柔,他慢慢地舒缓地说着,像一条细小的蛇,只有极细的一条缝,也能迅速钻进去,挤进人心里,“这样多好啊,他只记得你的好,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你不高兴吗?” 不高兴吗? 白蔹手指仍用力地紧扣,但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暂时忘记了防御。怎么会不高兴呢?听到他说着那些熟悉的只能出现在回忆里的话语,她快高兴得疯了。可是就算如此,又能说明什么,她白蔹不是傻瓜,即使这样,也只能说明轻然失去了记忆,而不是真心原谅了她!这不是她想要的! 那声音像是看透了她的心,发出轻轻的渗人的笑声,“不要难为自己,你的心愿,不就是能回到过去吗?” 在不注意的时候,一直不语的荣轻然已伸臂将她拢在身后,然后一挥衣袖稳稳站起身,紫袍被映成发亮的青色,他清明的眼冷冷看着惨绿色的天空,淡然道:“要聊天还是面对面比较好。” 白蔹怔忡之后,苦笑出来,轻然呀,不管拥有多少记忆,都还是那个样子,永远不知道什么是恐惧,他仿佛总是最镇定勇敢的,无论面对什么都不会躲避害怕。她相信,哪怕有一天他失去了所有记忆,也仍然还是这样的一个人。这与经历和记忆无关,这是一个人与生俱来的本xìng,也或许,这是他生为王子的本能。 那个声音却不再出现了。 白蔹也随着站起身,脚下的触感很真实,“轻然,这是法术制造出来的结界,并不是真实的天地。” “他们要做什么?” 白蔹呼出一口气,“不知道,也许……杀人灭口吧。” 荣轻然目光一闪,“杀你还是我。” 这句话还真是直接。白蔹笑笑,不骗他,“大概是你。” “那就没事了。”他回过头,静静看着天空,不复刚刚的冷厉,口中的话仿佛只是随口而出的玩笑,“不杀你就好。” 白蔹上前一步,与他并排而立,转头看着他优美的侧脸,终于忍不住问出压在心底很久很久的问题:“轻然,你不怕吗?” “怕?” “怕受伤,怕死啊。”白蔹眼里几乎有了哀伤,“难道从来都不会……怕死吗?” 荣轻然看了她一眼,忽然微微一笑,这笑意在惨绿色的天地里盛放,仍然像鲜花乍开,他负手而立,更加的挺拔修长,锦服玉冠,尊贵傲气,这一刻,当真是君临天下一般。他们兄弟是极像的,无论再怎么慵懒随意,淡漠不羁,在有些时刻,他们都是人群里绝对不同的人,无论处于何种险境,都能刹那显现出只属于王者的气魄。 白蔹看得怔住。 他笑颜如花,“我不太在意生死。” “哈哈”一声诡异的长笑猛然响起,震得人头皮发麻,正是刚刚那说话的声音,“皇子殿下还是和以前一样,我最喜欢不怕死的人,哈哈” 长久的埋藏在心底的记忆忽然之间复苏,某些不愿回想的画面大片大片涌到眼前,那些表情和动作即使是八年后再想起,也还是让人顿时激出一身冷汗。白蔹忽然唇齿颤抖,厉声大喊:“你……你是那个戴面具的男人!” “小姑娘记得我?”那声音不笑了。 白蔹向前狠狠跑了几步,瞪大眼睛看着眼前任何一点可能的破绽之处,她的声音只喊出一句就已经哑了:“你出来!我找了你好多年!你滚出来!” “白?”轻然走了几步,跟着她。 怪异的声音尖尖笑起来,“差点忘了,小姑娘是当时唯一的见证人呢。找我做什么?也想变成世上最珍贵的dú吗?” 白蔹觉得头发一根根都要zhà起来了,双眼几乎瞪裂,脸色惨白地嘶声大喊:“滚出来!解开轻然的诅咒!无论什么代价!解开他的诅咒!不要再让他受苦!你滚出来!” 天地间只有那人的笑声不绝,越发让人心惊胆战。 轻然拉住她的手臂,他从未见过白蔹这么失控狼狈的模样,再加上现在身处的险境和那不男不女的怪异声音,他越发觉得事情蹊跷非同寻常,更让他心生疑惑的,便是刚刚好像和他有着莫大关系的对话,“怎么了?你认识说话的人?”他看着白蔹的表情,不放过一丝变化。 第3章(2) 更新时间:2013-10-08 12:00:19 字数:4396 白蔹只是屏息厉厉地凝视惨绿色的天空。 她要怎么和轻然说。告诉他八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然后让他受到更深的伤害和打击?不,她绝对做不到。这么长时间以来,她甚至是暗暗觉得庆幸的,虽然轻然越来越频繁地发作,月圆的晚上从美丽温和的人突然变成残忍嗜血的魔鬼,她也是觉得庆幸的。至少,她还在他身边,可以为他抵挡,为他化解,至少,轻然始终不知道自己究竟做过什么事。如果他知道了后果白蔹不敢想象,荣轻然那样的人,他虽慵懒,散漫,喜欢惹是生非,甚至整天胡作非为,但他是那么骄傲的人,那么骄傲,始终觉得自己是美好的,带着这样的心情做开心的玉王爷。笑起来像仙子一样的他,如果知道了真相,也许会发疯。 除了第一次发作时被吓到的书童,这么多年知道真相的只有她一个人。她绝对不会让他知道,绝对会在最后一刻前救回他的命。让他永远做无忧的玉王爷。 白蔹深吸一口气,渐渐冷静下来,肃声问:“你到底想怎样?” 那声音这才止了笑,轻柔地说:“只是最近闲来无聊,想来看看当初的漂亮孩子生活得怎么样,不过看起来,还是很有趣。” “有趣?”白蔹咬牙冷笑。 那声音带了漫不经心的笑意,“我本以为会很惨很惨,马上就到时间了,他应该已经变成茹毛饮血的魔鬼,但是没想到,居然和上次见面一样干净整齐。看来这些年小姑娘你煞费苦心呢。” 白蔹攥攥手,望着天空中的某一处,“放过他。无论什么代价,只要我付得起。” “白?”荣轻然的神情少有的严肃,他放开一直抓着她手臂的手,也抬头看向惨绿的天空,声音清亮,但一声而出,竟天地震动,“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未来的主人,”那声音说,“而你,很快就是我的。” “住嘴!”白蔹勃然大怒,探手在腰间一抽,一条波光粼粼的软剑灵蛇一般飞蹿而出,划过身前的瞬间她竖起左手面对剑刃,软剑飞快划过掌心,殷红的血顺着剑锋淋漓而下,泛银光的剑身忽然铮铮作响,红光闪烁。 她举剑遥遥一指,“你别以为我找不到你的破绽!” 那声音顿了顿,忽然哈哈大笑,笑声尖细刺耳,长久之下,让人头痛yù裂,“小姑娘,我竟没看出,你是南冥教的传人?!怪不得能以己身之血控制他发狂,不过最近三年他月月十五发作,便是月月伤你,你也快要忍受不住了吧。万一哪天你一不小心被他杀了,岂不是得不偿失?”他竟然温声劝慰起来。 荣轻然的表情已然像寒冰一般凝住,他不语,不动,但身旁的白蔹忽然就感觉到了他的反应,立刻咬唇去看,还是吓了一跳,他面色冰封,整个人都像身处极寒的冰窖,但眼中火焰隐隐跳跃,竟像是每月十五狂xìng发作时的模样,逼得人生生退开两步,还在犹自发抖。 “轻然……”此时此刻,白蔹不敢伸手去碰。 荣轻然静静道:“他在说什么?” “轻然……”白蔹痛苦地垂眸,轻声说,“可以不问吗?相信我好不好?”她恳求地抬头去看他的脸,“让我和他说。” 那怪异的声音居然发出一声叹息,但叹息里也带着含义不明的笑意,“小姑娘,过不了多久他就是我的。你就算再救,也只能让他短暂地保持原样。至于今日我来,是因为有个家伙骂我太无情,我才千里迢迢跑来打算帮你满足小小心愿,这些年他待你如敌人,你不就是想回到感情好的过去吗,我已经帮了你,现在他只记得你的好,你该感谢我。” “感谢?!”白蔹大笑,手腕忽动,所有的怒意和恨意都化在剑上,犹在滴血的软剑画出纷乱繁复的图形,惨绿色的天际顿时红光闪烁,电闪雷鸣,天空像被撕裂开一道道血红的伤口,整个虚浮的天地都在哀哀惨叫。 那声音平稳如初:“你舍不得他死?” 闪电一道道横亘天空,zhà出血色的光。 那声音想了想,仿佛做出了极大的让步,“既然满足你的心愿你不领情,那不如到时候你随他一起死吧。” 白蔹唇角弯起一点弧度,一字一字道:“你听清楚,我不管你有多大能耐,从现在起别再做梦了!我不会和他一起死,更不会让他一个人去死!我和他,我们都会活下去!”她手腕猛地一拧,伤口未愈的左手抓住软剑的剑身用力一折,剑顿时折成两半,整把剑上浓郁的鲜血更多,甚至鼻尖能闻到淡淡的花香,白蔹咬唇一笑,忽然双手一掷,两半断剑同时飞向忽红忽绿的天空,直直钉入两处yīn云中。 “扑扑”两声,天空像是被划开两道巨大的伤口。 一时间风云变色。 比刚刚血色闪电更加骇人。 几乎同一时间,身旁久久不语的荣轻然陡然发出一声清啸,声音直破云霄。白蔹双手是血悚然看去,他紫色衣袍被狂风猎猎扬起,长发翻飞,双眼赤红,面目残忍恐怖,竟是狂xìng发作时的样子! “轻然!” 那不男不女的声音在雷声和风声中清晰传来:“小姑娘,你不要白费力气,留着珍贵的鲜血维持他最后的清醒吧。只不过,梦醒之后,一切都和以前一样,直到死以前,他都在恨你,恨你背叛了他。哈哈” “轻然!”白蔹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是大力抱住身边浑身冰冷的荣轻然,她紧紧搂着他,试图温暖他的血液,但他僵直而立,眼中火焰暴涨,一震双臂将她硬生生挥出几丈,白蔹摔倒后立刻站起来奔回他身边,再次紧紧搂住他,死死不放手。 电闪雷鸣,大雨瓢泼。 白蔹全身湿透,一双手臂仍然紧搂他不放。被狠狠挥开,她再次爬起来抱住,他双手刺破她的衣服,鲜血淋漓,与雨水混在一起流下,她依然不放手。 “轻然……轻然……”白蔹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轻然。她把湿淋淋的头埋在他的胸口,默默承受他越发致命的力量。 轻然,我们都不会死的。 轻然,我一定……会陪着你的。 惨白的强光闪过。 白蔹眼睛一痛,再睁开时,是条风和日丽的窄街。 荣轻然在她身前不远,背靠着墙壁,双眼紧闭,不知是清醒着还是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他衣着整齐,一根头发都没有乱,就像做了一场可怕的梦。噩梦醒来,只不过是虚惊一场。 白蔹连忙起身,但站起来时,她踉跄了一下,即使如此,她也没有低头看看自己,如果看了,她一定不会就这样跑过去。 “轻然,你还好吗?”白蔹走过去,试探着问,她不知道现在的荣轻然到底是哪个荣轻然。 温柔的风吹拂过来,带着和煦的热度。 白蔹却顿时浑身一冷。 她这才低头一看,赫然发现自己全身湿透,胸口衣衫破碎,鲜血尚温,陡然看去,吓得不轻。那是个虚幻的结界,既然轻然毫发无伤,为何她竟保持着在里面时最狼狈的样子!她立刻站起来想要逃离。不能!不能让他看到! 但这个时候,荣轻然已经慢慢睁开眼,眼光有些涣散,但很快,他的眼里闪出吃惊。 “白蔹?”他皱起眉,按了按太阳穴,似乎有些头疼,“你是怎么回事?谁伤了你?” 他果然……不记得了。 荣轻然见她不回答,径自站起身,发现并没有异常,又皱眉看了看白蔹,眉峰微微地跳,口气中满是不耐:“你不是武功很高吗?最近怎么回事,先是昏倒在沙漠里,现在又伤成这样站在我面前。”他转过脸去,“是故意的吗?没有必要。”他向前踏出两步,意yù离开,但不知为何又停下脚步,背对着她淡淡笑了一声,“白蔹,你到底跟来干什么。我是依照皇兄的旨意来和亲,不是叛逃。” “我只是”白蔹一阵冷一阵热,听着他的问话,答不出来。 荣轻然低下头,云淡风轻地道:“皇兄不放心我,派你来保护?” 白蔹咬咬牙,答:“是。” 他立刻笑了,笑声清淡,听不出情绪,“你明知道不是。”他说话间脱下自己的外袍向后轻轻一抛,刚刚好落在白蔹身上,柔软的丝袍滑落,覆盖住白蔹凌乱的衣服,血染的胸口和肩膀。 荣轻然回头看了一眼,见白蔹正低着头要把袍子裹紧,他却忽然看到衣服和血迹掩盖下,她身上竟是大片的绷带,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雪白,映在眼里,满满的暗红。 他的心口微微一窒。 白蔹武功高强如她,聪明敏捷如她竟会连续身受重伤?! 那么,在沙漠里体力不支以至昏倒,是因为身上那些包裹住的伤口? 她从六年前那日失踪后再次出现起,就日日夜夜明明暗暗跟在他身边。白蔹,竟能被秋翎那样的组织看重,派来跟随皇子,又怎么会是泛泛之辈? 秋翎是存在已久的朝廷暗部,伴随先皇的建功立业而悄然诞生,是皇帝黑暗中的一双眼,冷静敏锐地观察天下,朝堂之内,江湖之上,如有不轨,则可立刻诛之,有先斩后奏之权。秋翎存在几十年,每时每刻都在吸收新鲜血液,培育新的成员,旧的秋翎成员有的死于任务,有的死于暗杀,一旦失去一个,便立刻有新的人补上。八年前,白蔹才仅仅十四岁,那夜她独自走失,失踪了整整五个月,五个月后,突然再次出现在王府门口。那时起,荣轻然便知道,白蔹,不再是白蔹。 她已是秋翎的人。 他们这一辈的皇子,先皇在世时暗中吩咐秋翎首领选择合适人选安排在他们身边,以作保护。 那年他十五岁。白蔹十四岁。 明明是最要好的玩伴,最喜欢的女孩,甚至想要娶做王妃的人,一夜之间,带着命令和任务回到他身边。 不只是保护。荣轻然清楚地知道,保护只是次要的,甚至是表面上的,实际上是监视。连皇子都不会例外,如有不轨,立刻诛之! 先皇驾崩后,秋翎内部几经变革,但白蔹一直没有离去。二哥荣蓝宣登基为帝,也没有撤回命令。白蔹一直在他身边,他没有责骂,也没有赶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也许就会突然接到命令,挥剑杀了他。 白蔹,就是这样的存在啊。 单纯的感情,许下的诺言,少年时候的欢笑和情意,比不过几个月的改变,比不过秋翎的一句命令。 她就这么简单干脆地背叛了他。 这些年,寸步不离。 果然应照了当初他希望的那样互相陪伴着不离不弃。 可是这样的陪伴,不是感情,不是爱恋,只是奉命完成的监视。 荣轻然背对着她无声地笑。 既然她愿监视,那就随她监视下去吧。既然皇兄对他始终不甚信任,也随他去吧。他能做的,只有暂时逃离开那片肃穆的皇城,来到遥远的蓝天白云下,让皇兄安心,让所有人安心。 让自己也安心。 荣轻然笑出声来,声音清淡悦耳,像清风中流淌的涓涓溪水。 他垂了垂眼睫,没有再去看身后的白蔹,理一理衣袖,迈步离去。 第4章(1) 更新时间:2013-10-08 12:00:19 字数:4972 寒冬腊月。 月在头顶,泛着皎洁却冰冷的光。路旁排排树木干枯地挺立,枝条上犹存积雪。凛冽的风呼啦啦吹着,卷起地上夹杂着灰尘的碎雪,迷蒙了赶车人的视线。 这条宽阔的街道上,各家各户紧闭门窗,抵御这样凛冽的寒冷。本已是清冷的景象,因那街的彼端突然而起的车轮声更显得空dàng寂静。不疾不徐驶来的是辆镶金带玉的马车,车不大,轻盈小巧,贵气逼人。这样一辆马车,不是皇亲国戚,也是达官贵人,不知为何竟在这么寒冷的冬夜里行走。 赶车是是个精干的中年人,这样的夜里也不见一丝疲色,他扬了扬鞭,略回过头向车里的人说:“殿下,廉王爷给您的珠子您戴上了吗?” 车里有个nǎi声nǎi气的可爱声音笑着回答:“当然没有啦。” 赶车人弯出一丝暖意的笑痕,“殿下真聪明,再不用奴才叮嘱了。” 车里的人笑声稚气而轻快,声音极好听,带着浓浓的nǎi香,“祈叔叔,你不用担心,我知道廉王爷不喜欢我,他给的珠子里有dú。” 赶车人再一扬马鞭,眼神很淡,但极其清明,“殿下明白就好,但这样的话千万不要对别人说。还有,我是奴才,殿下不要尊称,叫奴才名字就好。” 车里的人笑着不说话,并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立刻反驳他。祈勋微一扬眉,他就是欣赏四皇子这一点!车里的荣轻然放下小暖炉,小手轻轻撩开车窗上的棉帐,向外看了看。车外寒风刺骨,好一番凄凉。 马车仍旧不疾不徐地走,完全不在意天气如何。 荣轻然忽然轻轻叫了一声:“停一下!” 祈勋立刻停下马车,回头去看,“殿下,怎么了?” 荣轻然从车窗里微微探出头,露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他向车后望着,抬手指了一下,说:“祈叔叔,树后面有个人,我们过去看看。” 祈勋稍微停顿了一瞬,点了点头。他就是欣赏四皇子这一点,这几年他说了无数次不能叫叔叔,小孩子笑着从不反驳,但下一次,他还是照叫不误。而他叫了,并不代表真的把你当成叔叔,他对你好,但要做什么的时候,命令从来都是干脆直接。就像现在,小孩子并没有因为他是“叔叔”而问他可不可以过去看看,是直接命令说“咱们去看看”。祈勋笑了,依言调转马头,停在那棵苍冷的大树前。 荣轻然打开车门,祈勋伸手一抱,将他抱下车来。小轻然里面穿着红彤彤的棉袍,外面披了一件雪白的貂皮,领处一圈柔软的绒毛,衬在小轻然脸侧,更显得玲珑好看。他大眼睛眨了眨,向前走了几步,祈勋跟在他身边,手臂若有若无地环在他的周围。 树旁蜷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脸上尽是污迹,露出的点点皮肤也已显出垂死的青白。 荣轻然蹲下身,毫不嫌弃地伸出粉粉白白的小手碰了碰那孩子的脸颊,一片冰冷,被人碰触,那孩子毫无反应,像是已经死去了。 祈勋俯身将蹲着的荣轻然整个抱起来,“殿下。”他没有说什么。 荣轻然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看着祈勋,轻声说:“祈叔叔,她快死了,把她一起带回去吧。” “殿下,皇上不会允许的。” “没关系,”荣轻然浅浅笑了,白玉般的脸颊上漾出两个小酒窝,“父皇最疼我了,我去求他,他会答应的。” 祈勋没有再说什么,把荣轻然抱回车里,拿出一件宽大的棉衣,将地上的孩子一裹,也放进车里,马车便又咕噜咕噜在这凄凉的街上继续前行。 荣轻然这一年八岁,小脸圆圆,眉目含笑,走起来还是晃晃dàngdàng,爹娘和各位兄长都爱他爱得不得了,恨不得捧在手心里,含在嘴巴里。小轻然带回一个快要冻死的小乞丐,回来洗干净后发现是个女娃娃,他便央求着父皇让女娃娃留下来给他当侍女,陪他玩。皇上宠他,便将这不足挂齿的小事答应下来。从此后,小轻然似乎也不那么疯玩疯闹了,有时竟还能在书房里一坐一个下午。皇上和各位皇兄自然高兴。 年少的时光过得总是很快,轻然长到十岁,越发的光彩灼人,还带着童年的稚气,但已有少年的清俊。捡回来的女娃一直在他宫里,说是侍女,不如说是玩伴。小姑娘安安静静的不怎么说话,却和这调皮的四皇子极谈得来。女娃父母双亡,也没个名字,荣轻然便笑眯眯地给她起名叫做白蔹。 他那时正在读医书,刚好翻到这一页,白蔹,是种yào材的名字。 轻然就每天有事没事喊她的名字:“白蔹白蔹”喊得多了,自己也觉得麻烦,就改了口,开始一声一声地喊她:“白白”把后面那不好发音的蔹字省去了。 白蔹听见了,就端着糕点或者水果跑过来,笑眯眯地答应着。 轻然跳下桌子过去拍拍她的头,无瑕的脸上也跟着笑开来。 十一岁那年,素王爷的大公子随他爹进宫,闲着没事就来轻然宫里找他说话,他也听闻四皇子是无双的小美人,虽是男人,也忍不住好奇的心。他大摇大摆地进了四皇子的寝宫,一见轻然便直了眼睛,轻然那时初初长大,但已非凡。轻然那天正玩得高兴,脱了外衣,只穿了件月牙白的袍子,黑发松松挽着,一时倒也分不清xìng别。大公子就愣愣地伸手去碰,轻然倒也一时怔住,忘了反应。身边跟过来的白蔹却顿时立起眉毛,不管对方是谁,小小的一拳就挥了上去。大公子十六岁,已是大人,白蔹才刚刚九岁,根本够不到他,也没什么力气,只是打中他的腰侧。那公子何时受过这样委屈,顿时大怒,一袖将白蔹挥倒在地,小姑娘头碰到石凳上,好半天回不过神。 那大概就是荣轻然长这么大第一次发怒。 吓住了身边所有人。 他个子虽差那大公子很多,但伸臂起来很容易就能碰到他的脸,他不知何时已有一身武功,抬手便掐住大公子的脖子,大公子被他掐得将死,身边奴才跪了一地。荣轻然冷冷一笑,甩开手,抱起白蔹便进了屋里。那件事之后,无论大公子被迫过来怎样道歉,荣轻然都冷着脸坚持搬出皇宫,要自己的宅院。他才十一岁,皇上自然不同意,他便铁了心般不吃不喝,皇上无奈,只好在皇宫附近赐了他一座大宅。 四皇子年仅十一,就这样自立了门户。 皇上却不懂,他从那时起,就已退了出皇位之争。 白蔹心有愧疚,荣轻然却从来都是笑眯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他反而很享受这种无拘无束的生活,府邸是自己的,府里的人是自己的,白蔹小丫头,也是自己的,没人能欺负。 四皇子府门庭富丽,家丁护卫几百人,小皇子虽年纪小,却与众人相处极好。他本xìng顽皮,喜欢到处调皮捣蛋,不怎么读书,也不怎么练武。皇上头疼他,也心疼他,想说想骂的时候,一见那孩子泫然yù泣的小脸,就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不管怎样,荣轻然到底是为了白蔹这个丫头搬出皇宫的。即使从前对她不甚在意,事情一发生,皇上和贵妃都不能再坐视不管。几次派人把白蔹单独叫去,让她安分守己,如果再敢教坏皇子,便把她逐出京城。 白蔹只是安静地点头,回府后只字不提。 她一直规规矩矩地叫他“殿下”,荣轻然听见了就会真的生气,强迫她喊他名字,白蔹低头,不敢开口。 皇子府后花园有个大池塘,垂柳飘飘,荷花朵朵,是个让人心旷神怡的好地方。荣轻然和白蔹坐在河边,轻然板着小脸让白蔹喊他名字,白蔹低着头说什么也不肯,轻然就毫不留情地一把把白蔹推进了池塘里,见她扑腾了几下满脸惊恐,轻然又抿抿嘴,跳下去把她抱上来。从此,白蔹只好乖乖地喊他“轻然”。 那时候还小,白蔹也不明白荣轻然到底在坚持什么。 甚至连荣轻然自己也不明白。 总之,听到她像别人一样一板一眼地尊称殿下,他就难受得想伸手打人。白蔹该是不一样的,她不是父皇赐的,不是别人安排的,而是他亲自在寒风凛冽的夜里捡回来的,她该和别人不一样。 荣轻然是众人眼里的小精灵,虽然调皮不乖,但可爱得就像一块散发着浓浓香味的八宝杏仁糕,让人不由自主想要微笑靠近咬上一口。但小轻然长到十三岁时,差点就被一些不喜欢八宝杏仁糕的人活生生打入地狱。 他第一次明白背叛的滋味。 原来一直以来那么信任和喜欢的祈勋,并不是真心待他,祈勋是莲贵妃的人,而莲贵妃,是大皇子的母亲。 那年冬天,他穿着单褂出去玩,染了风寒,可怜兮兮地窝在府里不能动弹。皇上立刻来看,派了好几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太医来轮流诊治,直到太医们都说不要紧,皇上才起身回宫。然后就是各路来探望的人马,白蔹就安安静静地陪在他床边,为他端水端yào。轻然晚上吃了点瘦ròu粥,祈勋亲自端着yào碗进来,说是御医新开的方子,放下后看了轻然一眼便退了出去。轻然喝下一小口就呛住,说什么也不肯再喝,白蔹日夜照顾,也有些咳嗽,轻然便要她把yào喝下去,免得过几日卧床不起。白蔹听话,见轻然实在喝不下去,又怕被祈勋骂,就大口大口全喝下去。 一个时辰后,荣轻然白蔹双双脸色青紫,不省人事。 四皇子房中的可怕状况很快就被下人发现,立刻魂飞魄散地上报。宫里一群人皆又惊又痛,立刻赶来,无数太医轮番诊治,发现yào中有dú,四皇子只喝了一小口,dú不致命,还有转机,但白蔹丫头已一命呜呼。 皇上大发雷霆,很快便查出这碗yào是由四皇子的贴身侍卫祈勋送来。皇上立刻派人捉拿祈勋。谁知追查几天没有结果,最后竟被皇子府的管家发现他死在荣轻然卧房的屋顶上。尸体边一把剑,颈上暗红干涸的伤痕,竟是自刎而死。 荣轻然清醒后,立刻寻找白蔹,被下人告知白蔹身中剧dú,无yào可医,停在后院屋子里等死。荣轻然只穿着雪白的中衣就狂奔出门,外面雪花纷纷扬扬,他跌撞着跑向后院,身后一群奴才心惊胆战地跟着,谁也拦不住他。一打开那小屋的门,正看见脸色惨白的小姑娘平躺在榻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被,唇色青紫,已是将死模样。那也是四皇子荣轻然第一次掉了泪,发疯一样扑过去,死死咬着嘴唇,滚烫的眼泪一滴滴连成串。眼泪落在她冰冷的脸上,一片片扩散开的温暖。众人意料之外的是,没过多久,白蔹竟然睁开了眼,艰难醒来,对着荣轻然茫然地笑了。 白蔹死而复生,皇上知道轻然喜欢她,便派了几个太医来诊治,太医们啧啧称奇,不知为何这女孩竟能身中剧dú起死回生。总之白蔹就这样一天天好了起来。 “白,”身体逐渐恢复后的下午,阳光和煦,两人并肩坐在花园里,那里有一年四季常开不败的花,荣轻然紧紧攥着她微凉的手,咬牙切齿说着话,“你是笨蛋。” 白蔹眯着眼弯眉一笑,也学会了调皮,“轻然嫌弃我?” “臭丫头!”轻然伸手去捏她的鼻子,板着脸,“以后我再叫你吃什么东西,你都不准吃!” 白蔹依然笑眯眯的,刚刚十二岁的女孩,已看得出清新秀美的气质,一身粉色裙子安安静静坐在这里微笑着,就让看惯了美人的荣轻然失了语,那时候,只想好好看着她,不说话。 阳光把她的侧脸镀上淡金色,她轻声说:“这样多好啊,我帮轻然吃了yào,轻然没事,我也没事。我好高兴呢。”她对他眨了眨眼。 轻然哼了一声,“你差点死掉了,好什么?” “你没事就好。你是皇子,会有好多好多人心疼你。” 轻然脸色一凝,“就是因为这个?” 白蔹咬咬唇,轻声说:“是因为……我愿意替轻然死。” 轻然扬扬眉,看了她一眼,带了点点温柔,“不是我没事就好,你受苦,我会觉得难过。以后不准了。”他说完起身走到白蔹面前蹲下,仰脸看她,眼神很认真。他的容颜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丝丝寸寸都完美无瑕。 “会难过?” 轻然微微抿唇,伸出手把她的双手一起拉住,“对,没有你我会很难过,所以,你以后要一直在我身边,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离开。” 白蔹轻轻点头,在他郑重的目光里说:“绝对不离开。” 他这才笑了,笑容温柔美好,墨玉般的眼闪烁着珍珠一样的光芒。白蔹也浅浅笑着,年少的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冲动,抬起双臂轻轻一环,大胆地环住他的脖子,与他拥抱,靠近的时候闻到他身上阳光和植物混合的好闻味道,她闭起眼睛,轻声说:“绝对不离开。” 绝对不离开。 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第4章(2) 更新时间:2013-10-08 12:00:19 字数:4218 空气中浮动着怡人的香气,不是普通花香,是西域特有的香料。酱色的宽大摇椅上,荣轻然自梦中惊醒,密而纤长的睫毛微颤着撩起,眼眸光泽浅淡,额头上薄薄的汗,梦中在阳光下拥抱的样子还那么清晰且真实。 那是……永远的梦境。 荣轻然缓缓站起来,觉得格外疲倦,他略一抬眼,看到殿门敞开,外面阳光灿烂,五彩缤纷,树木花朵相映成趣。 空青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津津有味地啃着烤玉米,脚旁蹲着一只不知哪里来的黄白相间的小猫,喵喵叫着,空青偶尔扔下几个玉米粒,小猫用爪子拨了拨不肯吃,又继续叫着看他。 荣轻然微微笑了一下,走到他身后,忽然看到空青怀里小心地抱着一件淡紫色的袍子,很是眼熟,立刻,他便想起这是他抛给白蔹遮身的那件衣服。 “小空。”荣轻然叫了他一声。大家都说空青忠心耿耿,武功高强,敏捷警醒。前两句他承认,但最后这一句,他就要摇头了。 空青跳着回过身来,摸摸嘴巴,把玉米藏到身后,“王爷,您醒了。” 荣轻然点了点头,目光忽然茫然了一下,然后问他:“白蔹呢?” 空青连忙说:“她病了,把衣服送来就回去休息了。”他说完多少有点严肃,犹豫了一下,又说:“王爷,我看她确实病了,脸色白得像死人一样。” 荣轻然没说什么,神色淡淡地接过衣服,转身回了殿内。 没有追问,没有关心。 但是空青还是意识到了不同,这是他跟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来,王爷第一次主动问起白蔹。 空青自然而然地想起中午白蔹过来时的模样,脚步虚浮,脸色惨白惨白,眼里没有一丝光,甚至连头发都是干枯的。嘴唇干裂得快要流血,她还在微笑,要他帮忙把衣服jiāo给王爷。空青向来觉得这女人奇怪,自然不喜欢她,但陡然看见她这副样子,也难免惊了一下。 仿佛一夜之间,整个人都灰败了。 以他练武人的直觉,她那模样不像生病,倒像是受了很重的伤。 可是白蔹是随王爷而来的侍女,在这平和安乐的兹宛国王宫里,竟会受伤?! 五月季节。 轻风醉人,粉红色的桃花纷纷扬扬落了一地,比登基那年绵延得看不到边的红毯还要美丽耀眼。 这已是五月将过的时候,再美丽的桃花,也要到了败落的季节。 御花园里,有一片广大的桃园,枝上还有许多桃花未落,地上也已覆盖粉色一层,满园淡淡的香气。有人一身红黑相间的锦袍,手扶着一棵粗壮的桃树,静静不语。满园春色,他独自而立,却有些深秋般的萧索。 他自是当今天子荣蓝宣。 桃园小门被人“咿呀”一声推开,走进一个青衣男人,这身青衣不是官服,只是一身再普通不过的便装,他推门而进,没有任何谦恭卑微,反倒像是自家院子一般。他年纪不大,三十上下,一张脸有些带着沧桑的俊朗,眼角眉梢尽是端肃。 他站在荣蓝宣身后,低声说:“陛下。” 荣蓝宣转头,看到他站在门口,微一点头,让他进来,然后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静静地看着纷落的花瓣。 来人正是那日宣阳殿内求见的严大人。 “陛下,他现在藏身于江湖,臣已派人去彻查,不出七天,定有结果。” 荣蓝宣按住树干的手指紧了紧,面无表情,“他藏身于江湖?” “是。” “二十年,他没有任何动作,甚至连朕都是刚刚知道他的存在。他藏身于江湖有何目的?” 严大人眼睫微动,答:“等待。” 荣蓝宣转回身来,看着严大人端肃的眼,向前迈了两步,“等待羽翼丰厚,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来杀朕?然后以皇五子的身份得到江山?” 严大人拱手道:“陛下,臣会尽快找到他。” 荣蓝宣弯了弯唇角,似乎笑了一下,他抬手在桃枝上摘下一朵粉红的桃花,垂眸看了看,放到唇边,咬在齿间。一眼望去,仿佛淡色的唇间忽然染了抹血色的红。 “找到以后呢?” 严大人顿了顿,“陛下的意思?” 荣蓝宣眼眸和煦起来,带了点暖色的意味,“他是朕的弟弟,可是,”他拂了拂身上的落花,“他也许恨朕,要杀朕。” 严大人低声说:“臣明白了。” 荣蓝宣不再看他,转身往桃园更深处走去,那里桃树仍然繁盛,花枝错落,竟看不透那里真实的情景。 花香浮动,一朵粉红的桃红飘飘dàngdàng落在严大人青色的肩膀上。他忽然向前迈了一步,压了压声音,用更低沉的声线说:“陛下,玉王爷” 荣蓝宣停住脚步,明显有点意外,“轻然怎么了?” 严大人蹙起眉,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荣蓝宣背对着他,眉峰也逐渐收拢。 “陛下玉王爷,似乎与他早就熟识。并且,玉王爷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荣蓝宣豁然转身,一张清俊面容上没有表情,他眨了下眼睛,忽然笑了,“朕记错了?你好像从不喜欢开玩笑。” 严大人垂首低言:“臣所言属实。” 荣蓝宣下颌绷紧,抬手扶住身旁的桃树,手指慢慢收紧,竟生生按进树干里,他的声音仍然没有波澜,“你没有找到荣折月,却先调查出轻然与他暗中关系密切。是吗?”他最后一句“是吗”忽然带了凌厉的怒气,震得严大人向后退了一小步。 “臣绝无虚言。” 荣蓝宣深吸了口气,“你的意思是,轻然背叛朕?” 严大人轻轻摇头,“臣只是希望陛下小心为上,这一路走来,您最清楚,宫廷之争里,是没有所谓手足兄弟的。” 荣蓝宣冷笑一声,“朕从小看着轻然长大,他十一岁就搬出皇宫,你以为他是何意?他根本就是表明了退出,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生出异心?” 严大人道:“恕臣直言,玉王爷在京时任xìng妄为,陛下要他去西域和亲,他居然没有反驳就立刻答应了,陛下不觉得奇怪吗?” “你要说什么?”荣蓝宣闭上眼睛,脸色有些苍白。 严大人拱手道:“臣虽然还不知道那人具体身在何处,但玉王爷与他有关却是千真万确。此时玉王爷又甘愿长途跋涉前往兹宛,自是脱离了您的掌控。两件事联系起来,臣实在不得不为此担忧。” “朕不相信。”荣蓝宣猛然睁开眼。 严大人顿了一顿,苦笑出来,慢慢地轻声说:“陛下,您真的对玉王爷完全信任吗?恕臣无礼,如果您真的完全信任他,那之前您新皇登基,还有秋翎上任庄主厉如年身死,两次机会,您为何都没有撤回白蔹,却让她一直留在王爷身边。” 荣蓝宣一震,紧紧盯向严大人的眼睛,脚底下意识地一用力,缤纷的花瓣刹那被碾成暗色的尘泥。 严大人躬身行礼,低声说:“陛下,臣知道您宠爱玉王爷,但江山为重。” 荣蓝宣眸底波涛翻涌,他忽然合住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再开口时,已平静无波,“朕信你,也信轻然。你只需尽快找到他的下落,其他不必多说。至于轻然朕不会为此就伤害他。”他再次回过身,向桃园深处走去。 严大人轻声叹息,保持着躬身的姿势,任由朵朵花瓣落在他的头顶。 “陛下,您很快就会发现臣是对的。” 玉王爷在金玉清风阁里生活得很是惬意。 当然,如果没有莫名其妙的尚琰公主的话,他会更加惬意。 公主对他父皇卓衡说,自己不愿马上出嫁,希望能在成亲前有更多的感情基础。卓衡大怒,怕她真的惹恼王爷,但玉王爷只是摇着金边扇子微微一笑,说公主言之有理。 荣轻然之所以会乖乖来到兹宛国求亲,原因有很多,但唯独一条没有,那便是真的要娶尚琰公主。他不想娶尚琰,只是带着各种心事而来,却意外地发现这公主竟然很有趣。所以当公主提出培养感情时,他正合心意,既不被婚事所逼,又可以多留下一阵。他便立刻笑眯眯地答应了。 但现在,多少有点后悔。 尚琰公主自从说起培养感情起,便日日来到这金玉清风阁,不怎么说话,也不笑,依然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往大椅上端端正正一坐,倒像是开堂审犯的大人。空青讨厌她,公主一来他就躲得远了,站在花园里一脸嫌恶。 荣轻然只是觉得作息时间被打乱了,他最近总是容易困倦,可如今公主稳坐在这里,虽无话可说,也总不能独自进房休息。往往就是轻然喂喂小猫,尚琰在一边看着,轻然拔拔小草,尚琰在一边看着,轻然把将死的花栽进花盆,尚琰也在一边看着。两人不言不语,倒也互不干涉。 天气还是很好,来到兹宛的这些天,似乎就没有过yīn霾。这一转眼,已经快要一个月了。 尚琰公主吃了两颗葡萄,忽然说起了一个荣轻然很不喜欢的话题:“你带来的那个侍女呢?怎么从来没见她侍候你。” 轻然正在摆弄花盆,深蓝的衣摆上沾着些泥土,闻言抬起头笑了笑,“可能在偷懒吧。” 尚琰不屑地哼了一声,“如果我的侍女敢偷懒,我一定把她赶出去。” “这样不好哦,”轻然笑着说,“女儿家对人要温柔点。” 尚琰看了看他,“王爷是嫌我不够温柔?” 轻然哈哈笑了,带着泥土的手挥了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我可没有这样说。” 接下来是沉默,偶尔花盆磕在地上发出闷闷的撞击声,尚琰公主继续吃着葡萄,葡萄皮已经装满了玉制的小碟子。她一双眼中光芒漫漫,却有些说不出的疏淡,吃完一串葡萄,她拿起帕子擦了擦指尖,又说:“可是我想请王爷的侍女来侍候我,不知王爷会不会反对。” 轻然手上的动作停了停,很快,对她扬眉一笑,“当然可以。”他站起身,对着门外扬声说:“小空,把白蔹叫来。” 空青小跑到门口,“王爷,白蔹病重”他看了看王爷的眼,停住嘴里的话,点点头,“您稍等,我马上去叫她。” 荣轻然回过身来继续摆弄花盆,把一株株垂死的小花分别栽进花盆里,再一排排摆到花园里去。他毫不在意锦绣的衣衫会弄脏,就像一个精心的花匠。 尚琰公主安静地看着他。 看了很长时间。终于,她缓缓地,缓缓地,对着他的背影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门外响起空青渐近的脚步声。 “王爷,白蔹来了。” 第5章(1) 更新时间:2013-10-08 12:00:19 字数:4784 空青侧开身子,让身后的白蔹进去。 尚琰还端坐在正中央的椅子上,荣轻然正细心地摆弄着最后一个花盆。听到声音,荣轻然回头看了一下,然后顿了一顿,又转回头来。 但他染着泥土的手却停住了。 白蔹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裙子,发间也带着浅绿色的头饰,明明是属于夏天的清凉舒适的颜色,却仍然掩不住白蔹整个人颓败的气息。空青没有说谎,她看起来确实病得很重。 距离上次在街上意外看见她满身是伤,已经过去好多天了。那天以后,空青就告诉他白蔹重病。但他没有在意,更没有相信。现在算起来,似乎已有半月时间,半月而已,她就已经像换了一个人。 白蔹走进来,低头行礼。 尚琰公主淡淡看了她一眼,问:“你叫什么?” 白蔹恭敬地答:“奴婢白蔹。” 尚琰公主点点头,唇角弯了弯,算是笑了,“你的王爷已经把你送给我了,以后,你就是我的侍女。” 立刻抬头看向荣轻然,但发现他只是背对着她忙着手中的事,白蔹垂了垂眼,没有说话,脸颊的线条却已经收紧。 尚琰公主皱眉,“你不愿意?”她看了看低头不语的白蔹,又看了看背身不语的荣轻然,发现这两个人虽然都不说话,姿态不同,却有种在做着同一件事的感觉。她站起身,忽然觉得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了。 她站起身的时候,白蔹也抬起头来,她一张脸本该是清秀好看的,但重病的原因使她看起来了无生气,脸上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眼中也灰暗无光。白蔹干涩的唇几乎抿成一条线,静静说:“对不起,我不同意。” 荣轻然彻底停住了手上的动作。 白蔹继续说:“对不起,公主,我是王爷一个人的侍女。” 尚琰公主冷笑一声,“可是他已经把你送给我了。” 送给……她了……已经送给别人了。 看来轻然是真的很讨厌她了,否则不会把她送人的。那些年快乐的时光,无论面对什么都互相陪伴,答应了在一起不会离开。这几年,他知道了她是秋翎的人,也没有说过一句赶她走。即使那么恨,那么失望,他也没有赶他走。可是现在……他把她送给别人了。 白蔹咬住唇,又干涩地说了一遍:“我是王爷一个人的侍女。” 她是他一个人的。他说过,不允许她侍候别人,不允许她和别人亲近。即使现在他不要了,她也不走,她必须、必须留下来。 尚琰公主走了几步,站到荣轻然旁边,冷声说:“王爷,你的侍女还真是任xìng。” 荣轻然轻笑了一声,转回身来,表情似乎很是无奈,他摊了摊手,“没办法,我向来纵容她们,任xìng也有我的责任,既然她坚持不愿意,公主不如另选一个吧。” 尚琰公主从小娇惯,看到荣轻然这样的态度自然生气,一挥衣袖正要发怒,白蔹却忽然说:“公主请息怒。” 白蔹的眼在她挥动衣袖的瞬间忽然捕捉到她腰间的一样东西,这个东西她上次也曾瞥到过,但看得并不仔细,这一次却是看得清清楚楚。她心头忽然掠过很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一萌生,这公主从头到脚忽然都变得奇怪起来。她所有的警惕心立刻膨胀起来,感受到说不出的危险感。 她连忙说:“公主息怒。刚刚是奴婢不知好歹,请公主不要怪罪,奴婢愿侍候公主,侍奉左右。” 尚琰公主确实没想到她会忽然改口,一步步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她,“你不是王爷一个人的侍女吗?” 白蔹低下头,轻声说:“您是未来的王妃,奴婢侍候您是应该的。” 尚琰公主凝神看了她一阵,微微一笑,面对荣轻然,“王爷,看来您的侍女虽然任xìng,却是很识大体的,王爷果然教导有方。那么从现在起,这个侍女就是我的了。”她转身,衣袖一扬,淡金色的薄纱映着里面浅蓝的丝绸,被阳光晃出无数缕光芒,灼痛了眼睛。 在这样的光芒里,白蔹终于找到了荣轻然的视线。他似乎……很不解,还有些不知名的怒气。 他已经很久没有生气过了,竟还会为了她而破例吗? 她七岁那年险些冻死街头,被轻然捡回宫里,从此真心相待。轻然为了她低头向皇上求情,为了她打伤素王爷的公子,为了她十一岁就搬出皇宫,为了她树敌无数。可认真想一想,她算什么呢?她只不过是他捡回来的一个小小侍女。有什么资格承受这样的重视?这些,在那时少年的心里,根本不明白。 但从秋翎回来后的这几年里,她却逐渐都明白了。 轻然啊,他不过是想要一个干干净净的人,只属于他一个人的,与别人无关,不是谁赏赐的,也不是谁派来的,简简单单,只与他一个人有关。这样……就不会那么轻易被背叛了啊。他在那么小的时候,就已经看透了这一点,身边每个人都有自己看不透的心,所以他需要一颗简单干净的心和他贴得很近,很近很近。 到头来,连自己也……背叛了他。 轻然一定很伤心很伤心。 白蔹心里酸楚,其中原因却不能明明白白地对他说清楚。她想告诉他,她没有背叛,没有离开,只是迫不得已,以这种方式陪在他的身边。 全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她猛然抽搐起来。 脸色迅速地灰白,嘴唇干裂流出几乎没有颜色的血,头发也干涩得几乎一碰就碎。她在心里发出尖叫,不能让他看到现在的样子!可是嘴里发不出一点声音,她只能张大眼睛看到尚琰公主骇然的表情,也看到了,不远处荣轻然惊慌的眼。 轻然,不必惊慌,不会死的,只是仅有的血液快要支撑不住她的身体。 白蔹忽然全身抽搐地倒在地上,头上浅绿色的珠花掉在地面,发出清脆的丁当声,就像每次危险临近时那悦耳的铃铛声。 荣轻然悚然一惊,脑中飞快地闪过模糊的画面。 看着白蔹倒在地上,他像是突然被人重击了一下,踉跄着扶住桌子。他宁愿她背叛,宁愿她跟踪,甚至宁愿她执行任务杀了他,也不愿看到她倒在脚下。 “白”他轻轻叫了一声,这是记忆里才有的轻柔呼唤。 “白”他咬着牙向前走了两步,看到白蔹将要闭上的暗灰的眼,里面似乎有水光一闪,晶莹的东西顺着眼角倏然滑落。 “白!”他骇然,大步抢上去。 白蔹依然紧闭眼睛,唇上一道道裂口,像是血液的淡色液体慢慢流下。 荣轻然一把将白蔹抱起,忽然心痛得站立不住。更多看不清楚的画面在眼前飞快地闪过,铃铛和温柔的眼睛,黑暗,袭击,有人清亮地吟出他听不懂的咒文,还有大片大片的鲜血,熟悉的带笑的眼睛。 只是一眨眼,又什么都不见了,只有怀里软绵绵的身体。她的眼角还有一道拖长的泪痕。 少年时的笑声和拥抱再次逼真地重现,阳光明媚的春天,她摘了满怀的鲜花笑呵呵跑向他。烈日炎炎的夏天,她给他端来冰凉凉的水果粥,并肩坐在大树下。落叶纷纷的秋天,她捡起火红的枫叶悄悄夹进他的书册里。冰天雪地的冬天,她误服剧dú,将要死去,却还对他展颜微笑。 这样走来,即使背叛了,伤害了,也没有关系。不是多么的憎恨她,只是会伤心。 荣轻然抱紧白蔹,正要喊空青宣太医,身旁的尚琰公主忽然上前,面色严肃地搭上白蔹的脉门。荣轻然立刻转身闪过,向来温和带笑的眼剑一样刺向尚琰。 尚琰面色严肃,但并不冷淡,低声说:“我懂医术,这里的太医只有外伤在行,找他们没用。” 荣轻然仍然防备地退开距离。 尚琰公主第一次真心地淡淡笑了,她挽起宽大的袖摆,说:“你对她确实不同。若不想她立刻就死,最好信我一次。” 荣轻然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人,终于转身向卧房走去,淡淡道:“跟我过来。” 尚琰放下挽起的袖子,低声说:“她失血过多。” 荣轻然把目光从白蔹身上移开,“失血?” 尚琰点点头,“她最近一段时间一定频繁受伤。但还是有些说不通的地方,她并无内伤,外伤也无大碍,这样的情况,确实奇怪了些。”她蹙起眉,看着白蔹灰白的脸色,似乎想从中找到一些什么。 荣轻然心里燥乱,按了按胸口,说:“我见过她受伤,不过已经是半月以前的事了。” 尚琰立刻抬头看他,“她被什么所伤?” 荣轻然慢慢皱起眉,摇了摇头。 半月以前受了奇怪的伤,虽然看起来触目惊心,但她武功高强,必定有办法为自己精心调理,何况从回来后空青就说她卧病在床,可见半个月她并未再次出宫,而宫中森严,绝不会有人闯入伤她。那么何来失血过多之说? 何况,即使再严重的失血,血液也应该是鲜红的,就算中了dú也该是黑色,可白蔹流出来的血却几乎透明。 尚琰摇了摇头,轻轻叹息一声,轻声说:“我本还打算医好她,向你讨一个人情,看来不行了。” “你”荣轻然看了看他,总觉得自白蔹晕倒后,这公主就有些不同,现在竟心平气和地说出这一番话来。要是以前,不该冷冷一挥衣袖,说句“活该”吗? “你讨人情做什么?” 尚琰居然又微笑了,“是想请王爷帮个忙。但无奈我才疏学浅,医不好你的侍女,只有再等等了。”她似乎怕荣轻然会追问下去,接着说:“她的伤看起来很重,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身体里的血液不足以让她清醒过来,休养几天应该会好的。”她说完,从床边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精美的衣裙,忽然发现自己腰上挂着一样东西,她的脸色猛然变了变,快速地将那东西收好,便离开了荣轻然的卧房。 荣轻然眼睛一直看着白蔹,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 她走了很久以后,他还在静静地看着白蔹。 太阳几乎已经落山了,卧房里没有光,有些yīn暗。荣轻然忽然动了动发僵的手臂,伸手去解白蔹的衣领,手指放在上面时,他犹豫了一下,但很快,胸前的衣服被解开,荣轻然面目严肃,继续解开她的中衣,然后手指一颤,看到了里面厚厚的绷带。不只是胸前、肩膀、手臂,甚至再往下,甚至全身,都是伤口。 荣轻然脸色发白,拿过一把小剪刀,将她身上的绷带剪开一点,里面的伤痕逐渐显露,荣轻然看清楚的时候,只觉得立刻出了满头冷汗,那些伤口狰狞恐怖,不是普通的刀伤剑伤,倒像是硬生生被扯裂了皮ròu,伤口虽然包扎过,但明显没有仔细处理,直到现在,旧伤也没有太多好转的迹象。 荣轻然停了一阵,找出yào箱来,小心翼翼地将她的伤口重新上yào包扎。这样大的动作,昏睡中的白蔹也没有一点感应。 包扎完后,荣轻然的手指已经颤抖得无法控制,他忽然全身乏力,重重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是谁干的?是谁干的!居然把她伤成这个样子! 荣轻然双手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眼中火焰暴涨,隐隐跳动着赤红的光,谁敢伤了他的人!他要杀了他!碎尸万段! 下一刻,荣轻然猛然惊醒,一身冷汗。他低头一看,椅子的扶手被他攥得扭曲了形状,他的手微微一动,扶手竟噼噼啪啪碎成木屑,哗啦啦落了满地。杀人……他竟然想杀人。刚刚那种感觉不是开玩笑,不是想一想了事,他是真的想动手杀人! 一种疯狂的感觉,看见人血,看见人痛苦着死去的兴奋感。 好像瞬间眼前已经出现了有人浴血挣扎痛苦嘶喊的情景,他不觉得恶心颤抖,反而很兴奋,一种很可怕的兴奋感。 为什么会这样? 荣轻然怔怔地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明明是白净细腻的皮肤,条理清晰的掌纹,他却忽然看到满眼的血红,仿佛手掌上尽是鲜血。 咣铛一声,椅子倒地。 他喘息着站起来。再去看时,手掌上白皙一片,什么都没有。白蔹依然静静地躺着,毫无生气。 第5章(2) 更新时间:2013-10-08 12:00:19 字数:4765 天色已经暗了,房里没有光,一切渐渐掩盖在越来越浓的黑暗中。 他忽然大步走出卧房,来到门外,抬起头正看到一轮明月。月光皎洁,圆滚滚的,像被人咬了一小口的鸡蛋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晚上夜风微凉,他这才冷静下来,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又快到十五了。 上个月十五他还在沙漠上。 不知道远在京城的两位皇兄还好不好?二皇兄每天政务缠身,没空和他出去玩,他一直有点遗憾,想带着他到翠源山上看看漫山遍野的野花。三皇兄常年在外,好不容易娶妻生子回到京城安定下来,也不常见面,之前欺负了他家两位公子,恐怕要被他讨厌死了。父皇去世了,娘亲陆贵妃也去世了,大皇兄去世了,从小陪他的府中老管家也去世了,就连曾经背叛他的祈勋,也横剑自刎了。 他停住脚步,怔怔地看着月亮。 还剩下谁呢?从前疼爱过陪伴过他的人,很多都已经死去了,剩下的人,也有很多变得冷淡了。 其实他这样胡作非为也不是刻意,只是希望二皇兄能对他没有戒心,能真心地,像以前一样亲厚。他胡作非为,不学无术,皇兄就不会觉得他有心计,他听话乖乖来西域和亲,皇兄就不会觉得他不听圣命,就还能像以前一样,兄弟亲密。 即使皇兄一直让白蔹跟在他的身边,他也是心存着感谢的。这样的方式,才能让白蔹一直陪着他啊,就不会突然离开了,不会只剩下他一个人。她每天跟着他,是有任务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杀他呢。这样也好,直到死以前,他最喜欢的白还是会陪着他。只是有时会伤心她的背叛,但在伤心的时候,他也是庆幸着的。 不要都离开了就好。 其实他很不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荣轻然抬起衣袖掩了下嘴,眨眨眼睛,一双眸子晶莹剔透。 但他还是要把白蔹送回她的房间去,如果在这里过了夜,必然会引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夜风徐徐。头顶月亮正圆。 一处院落里有片翠绿的竹林,竹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竹影婆娑,在墙壁上投下斑驳的痕迹。 荣轻然走进来的时候,听着竹音,放慢了脚步,相比这样的自然之音,他更喜欢人声,聊天声,说笑声,热闹非凡的街上,甚至人声鼎沸的酒楼,他喜欢那种人们都在笑着的感觉。但现在夜风中的竹叶声,也让他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兹宛国王宫的精致果然名不虚传,连一处简简单单的客房,都有这样自然的美景。 这里是白蔹的住所。她陷入昏迷已有两天。 不能让她留在金玉清风阁,荣轻然便把她送回了这里,好在环境不错,并不清冷,他jiāo代了空青随时留意这里的情况,便头也不回地离开。可是两天时间,空青对他说的只有“还在昏迷”、“没有醒”、“没有好转”这些话,他实在心烦意乱,今夜刚好闲来无事,便避开空青,独自来到了这座院子。 荣轻然走得很慢,忽然有些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心神不宁,为什么一想到她满身的伤就心痛难当,为什么要避开空青来到这里。他渐渐不明白自己,脚步越来越慢,终于扶住一棵竹子站住了脚步。 竹叶的沙沙声拂过耳廓,很是温柔缠绵。 荣轻然指尖一颤,猛然觉得胸口像是堵了什么巨大的东西,呼吸也跟着疼痛难忍。前一刻还好好的,这种堵塞和疼痛突然袭来,就溢满了全身。 “嗯……”他咬住唇,轻微的呻吟还是从唇角扩散出来,混在竹叶声中,很快消失。 很疼很疼,这个时候,只觉得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被堵塞住了,血液气息所有需要流动的东西都在叫嚣着在身体里翻滚,找不到出口,甚至感觉到每一寸皮肤都在跳动,下面掩藏着将要喷薄而出的东西。 荣轻然大口地喘息,眼睛渐渐看不见东西,只觉得天地黑暗,手扶的竹冰凉刺骨,但平息不下他身体里滚烫的热度。他闭住眼睛,紧紧咬着唇,不允许一丝声音流散出来。他慢慢脸色惨白地俯下身。 但神志还是清醒的,甚至此刻他觉得自己的神志和身体是完全分开的。身体痛苦难当,头脑却极清晰地知道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他一定,一定曾很多次有过这样的感觉! 突然意识到的事实就像那天为杀人见血而起的可怕兴奋感。明明不属于他,却熟悉得就像身体的一部分。荣轻然左手狠狠抓着一根竹子,忽然“啪”的一声,竹子被大力折断,裂口处尖利非常,把那只优美白皙的手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眼前的视野清晰了一些,他低头看了看滴血的手,眼神很澄澈无辜,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然后他又抬起头看了看夜空,头顶一轮圆月,光华皎洁。 今日是十五呢。 刚刚想到“十五”,身体里一直堵塞的那些地方忽然之间全部通畅,积郁的东西“哗啦”一下翻涌起来,争先恐后地乱窜到身体每一个角落。受伤的左手没有任何愈合的征兆,鲜血浓稠,一滴滴顺着细长的手指流淌而下。 滴答,滴答。暗红的血滴在折倒的竹叶上。 他清明的眼睛这个时候陡然狂乱起来,但身体并不动,像尊美丽的雕像一样矗立在那里。他的眼睛里震惊到了极致,像一波一波越推越高的浪花,逐渐清晰了自己正在经历的事实。 这一夜,荣轻然的意识是清醒的。但同时,他也是疯狂的。 他的双眼渐渐染上鲜血的赤红,柔和淡然的神情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嗜血的恐怖。眼中的世界再也不是清风柔美的夜晚,是被鲜血染红的天地。 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 但血液还是灼热的,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滚烫的热度。 想要……鲜红的血……想要……看见人痛苦,看见人死在眼前…… 迫切的可怕的愿望充斥整个身体,但头脑却格外的清明。身体处在火焰里,头脑却处在冰窟里。他……想杀人。 荣轻然从来都是个很淡然的人,他很少会觉得害怕,第一次,大概就是白蔹中dú将死的时候。从那时起,他就极度讨厌这样的感觉,所以他不去怕,不管发生什么,都立刻把心收起来,直接站出来承接。不让自己有害怕的机会。 但现在,他做不到了。最可怕的感觉,大概就像现在这样,不能自控。他挣扎着抬了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月亮,很快,疯狂的感觉冲上头顶,他控制不住地狠狠一挥衣袖,大片青竹齐齐断裂,“哗啦啦”折倒在地。 随意挽起的头发已经凌乱地披散下来,脸色苍白得像毫无瑕疵的宣纸,一双狭长的眼里闪烁血色的光,他的十指不停地颤抖,想要染血,想要杀人。 害怕之后,就是绝望。他已经不能控制自己,好像整个身体都在质问他,哪里有活人!哪里有活人!耳边连续轰鸣,头痛yù裂,满满的都是同样的声音! 他站在狼藉的竹林旁,死死站住不肯移动脚步。前面不远就是白蔹的住处,她躺在里面,她在生病……但……她是活人…… 像是响应着他的愿望一样,青灰色的房门被人从里“咿呀”一声打开,一身白裙的白蔹站在门口,她的脸色还是很不好,唇色暗淡,但她站在月下对着样貌可怕的荣轻然温柔地浅笑,却让人觉得她就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荣轻然怔怔地望着她,就像望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她……不怕吗?即使看不到,他也能想象到自己此刻的模样多骇人。她……为什么完全不怕,还那么温柔地笑? 可是活人的气息就在跟前,温婉的女子被他一掌穿心,鲜血喷涌,痛苦地死去,那样让人兴奋的画面…… 那是白! 荣轻然觉得头快要zhà成两半,他抬起僵硬的腿,生生向后退了一步。一步退开,已大汗淋漓,胸口不停地起伏,剧烈喘息。 白蔹却因为这小小的一步就大惊失色,脸上才显现出的一点微红血色刹那褪去,她急忙迈出两步,忽然又停住,她看到荣轻然痛苦慌乱的眼睛。白蔹嗓子一紧,眼睛有点湿润,轻声问:“你认得我?” 荣轻然自喉咙深处挣扎出怪异破碎的声音:“白” 白蔹如遭雷击,呆呆地看着他,“轻然?” “白我”他的声音破碎到了极点,带着极力尖叫后的那种嘶哑,却也那么无助。 白蔹深吸一口气,声音微微颤抖:“你是清醒的?” 耳朵里尽是嗡嗡声,逐渐听不到她在说什么,荣轻然死死攥着手,勉强听清这一句,费力地想要点头,他说不出话来,想要点头的时候,全身猛然一阵抽搐,五指僵直地大张,两眼血红地想要立刻扑向面前的女人! 耳边再次隐约响起白蔹温柔坚定的声音:“轻然,别担心,我能救你。” 这一句话如同天籁,荣轻然的脑子有些微的清明。能救他?能让他不变成魔鬼? 白蔹合住双手,指尖抵在唇边,冷静地说:“轻然,你只是被人控制了,不要担心。按我说的做,就能救你。现在开始,我要说很长一段话,最后一个字是‘开’,你听我说完这个字后,就按照你身体的直觉,过来杀我。” “不……”荣轻然面目扭曲,看起来非常可怕,但白蔹的眼神温柔似水,仿佛眼里看着的仍然是那个俊美尊贵的玉王爷。 “不是真的杀,你过来就好,我有办法。”她柔声说。 荣轻然脚下太过用力,双脚已经陷进地里。他睁着血红的眼,仍然不肯动。 白蔹唇角一颤,几乎哭了。轻然……怕伤害她。 “相信我,你不会伤到我的。再拖下去,就连我也没办法救了。”她的声音带着温柔的诱惑,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 荣轻然终于动了动身体。 白蔹立刻闭住眼睛,低吟熟悉的长串咒文,越念越觉得悲哀和恐惧,这一次,轻然居然是有意识的,那么下一次呢?还……会不会有下一次?要怎样才能活下去?她怎么样都没关系,要怎样,才能让轻然活下去?晶莹的泪忽然顺着脸颊滑落,在夜风中立刻感觉到一片冰凉。 荣轻然看着她肃穆的样子,再次觉得头快要zhà开,不断涌起的血腥气让他口干舌燥,叫嚣着要扑过去,鲜血的感觉……白蔹的鲜血…… 白说能救他。 可是连他自己都不能控制,白,能有什么办法? 刚好这时白蔹念出最后一个“开”字,她睁开眼,眸光温柔发亮,然后一划手臂,莹白的结界将她笼罩住。虽然没什么用,但多少能抵御一点,保护自己,不会提前死掉,她要一直陪在他身边。 荣轻然再也控制不住身体,飞身而起,狠狠扑向那个记忆里最喜爱的女人,他生命里唯一的白。身体是疯狂的,他的眼睛却那么悲哀苦楚。 白蔹微微笑了,望进荣轻然的眼睛里,轻柔地说:“没关系。” 荣轻然像以往每一次一样,轻而易举地穿透了结界,完全不受控制的双手毫不留情地刺破她的血ròu,本就没有愈合的伤口再次被撕开,喷薄出的鲜血虽不像晕倒那天那般透明,也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鲜红。 这样的血,就快没有用了。 滚烫的血溅了荣轻然满身,他像被人点了穴,松开手后就动也不动地立在那里,眼里一片茫然。 白蔹已经觉得支撑不住,她的脸色迅速灰白,比晕倒那天更甚,“轻然……” 荣轻然看着她,眼中缓缓地,缓缓地,积出潮湿。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啊!所谓的救,就是以己之身压下他的疯狂,原来她身上层层叠叠触目惊心的伤,与别人无关,全部都是他亲手所为。沙漠里会昏死过去,是因为她满身的伤还要长途跋涉,日日跟着他,是怕他不知何时发作了无人相救。她从来不说,只是乖巧地,低眉顺眼地,跟在他身后,甘愿接受他排斥烦躁的眼神。 原来是这样。 荣轻然笑了,眼里淤积的湿润随着笑容纷纷滚落。意识逐渐迷离,他却终于明白了,一直以来深深伤害对方的人不是白蔹,而是他自己! 第6章(1) 更新时间:2013-10-08 12:00:19 字数:4638 夜色正浓。 屋外还是一片狼藉,荣轻然安静地躺在柔软的床榻上,长睫低垂,更显出弯弯的新月一般的眼睛。 白蔹席地而坐,背靠在床边,身上披盖着荣轻然的外袍,把整个身体全部罩住。她再次回头看了看床上的人有无异常,抬起染着血的手臂把被子往高拉了拉,然后无力地转回来,眼神很茫然。她侧了侧头,刚好能透过窗子看见星光点点的夜空。 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在一起过了。他在熟睡,她安静地守在床边,带着最美好的心情,陪伴着他。有时冷了,他会霸道地把她拉到床上,给她盖上带着体温的暖暖的被子,整个人,从身到心,就都暖了起来。 那时候还小,不懂得男女授受不亲,换成现在,就断然不会了吧。白蔹微微笑了笑,眼里有了丝光彩。 月光透过窗子照进来,轻柔地拂上白蔹的身体。她的长相并不怎么惊人漂亮,甚至连床上熟睡的玉王爷一半都不及,但月色抚照下,她容颜清淡,虽然毫无生气,却温柔安静得让人想去拥抱。这样的女子,和荣轻然靠在一起,丝毫不显得突兀,反而那么的让人屏息凝神,不忍侵扰。 她已经很久没有坐下来想一想以前的事,很多不愿意回忆的东西都深深地压在最yīn暗的角落,这个夜晚,却像约好了一般纷至沓来。 她本来是南冥教的传人,南冥教是南方一个神秘教派,擅巫术及占卜之术,以明快善良的巫术为主,祈福或祭祀。他的父亲是当时的大祭司,父亲虽为人温和正直,但无奈风流成xìng,家中妻妾成群,她便是一个乖乖巧巧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小妾所生。这一辈总共四个孩子,她是最小的,一个哥哥两个姐姐,从小一起接受培养,父亲要从中选择继承人。她那时小,不太说话,母亲也柔弱,在家中地位很低。那时哥哥姐姐都已十几岁,各自有自己的打算,有一夜带她去山上玩,大家捉迷藏,然后,她发现她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一路流离,不知道走了多少地方,认识了一些小乞丐,有时偷偷爬上送菜或送货的马车,又到了不同的地方。最后跟着一辆车来到了京城,马车停下后她躲进巷子里怯怯看了一眼,发现那大院中出来几个人从车上抬下一口棺材,才知道跟着死人走了一路。那时候也吓得哭起来,哭了很久,发现身边没有人。 冬天来得快,饥肠辘辘,衣不蔽体,很快生命垂危,她蜷在一棵大树下,不再白费力气去敲别人的屋门。夜里狂风大作,雪花一片一片落下来,她睁眼看了看,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就连街对面的乞丐们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她一个人蜷缩着。那一年,她才七岁。 像做梦一样,就在那样绝望的夜晚里遇见了荣轻然。 从此她不是无家可归,她住在四皇子宫里,她也不是记不得自己叫什么的小乞丐,她的名字叫白蔹。她也不是孤零零一个人,她陪在轻然的身边。 轻然…… 白蔹仰了仰头,看到黑丝绒一样的夜空倏然划过一颗流星,像忽然滴落的眼泪。 她说了,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侍女,但……并不只是侍女那么简单啊。以侍女之名留在他的身边,心里却不把他当成皇子,当成王爷。他只是荣轻然,那么好看的人,那么善良的,强大的,让人感觉到希望的人。 从七岁起,一直到十四岁,答应了他永远不离开,就真的以为会一辈子这样下去了。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发生那样可怕的事情。 十四岁那年中秋节,京城大街小巷张灯结彩,轻然早早进了宫陪皇上过节,白蔹就坐在马车里等在宫门口。赶车的人是轻然的侍卫商路,硬挺冷峻的中年男人,白蔹一直有些怕他。两人一个坐在车外,一个坐在车里,静静的都不说话。宫门口大概就是这热闹的节日里最冷清的地方,耳里隐约听见宫门内的说话声,笑声,但身处宫外,就与世隔绝了一般。 忽然听到巨大的焰火声,白蔹还是孩子,自然抵不住这样的诱惑,掀开车帘睁大眼睛看着天空。漆黑的夜空光芒灿烂,璀璨的焰火映在黑亮亮的瞳仁里,像颗颗星子。 直到深夜,轻然才穿着一身大红的锦袍走出来,掀开车帘,对着车里的白蔹灿烂一笑,这一笑,顿时让女孩觉得比盛开的焰火还要好看。轻然一伸臂,拉住白蔹的手,轻轻一带就把她扶下车。轻然对商路笑道:“你先回府吧,我们在附近逛逛,晚点回去。” 商路略一沉默,“殿下,夜里风大,早些回府。” 轻然颔首,拉紧白蔹的手,对她很高兴地低声说了什么,两人便脚步轻快地往灯火辉煌的街上走去,轻然穿着大红的锦绣衣袍,白蔹穿着嫩黄的衣裙,两个走在一起,背影像极了一幅画。 虽已是深夜,但赏月的人仍大有人在,头顶一轮圆月,带着凉意的夜风吹过脸颊,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这样的情景,是白蔹最喜欢的。之前是轻然拉着她的手,她还有些扭捏,到后来,是她拉着轻然的手在跑在笑,欢快的笑声夹在风中,流散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玩了很久,甚至已经到了新的一天,正是夜最浓的时候,街上的人渐渐少了,轻然便拉着白蔹慢慢往回走,路过一条街,街的名字叫西汀。各家各户都已紧闭门窗,喧哗过后,只余一轮明月还在头顶。 确实回来得有些晚了。 很黑,不过走过这条街,再拐个弯,就到皇子府了。两只发凉的手握得很紧。 轻然在夜色中朗朗地笑,“害怕吗?” “嗯,有点……”白蔹不说谎,转头看他,“轻然怕吗?” 轻然扬扬眉,将她又向近拉了拉,“不怕。” 也就是话音刚落的时候,西汀街的尽头忽然亮起点点的光。两个如画的少年立刻一起看过去,发现那是一团带着淡淡紫色的亮光,有点像晚上放的焰火。 轻然向前走了两步,把白蔹拉到身后,喃喃:“有人在放焰火?” 那团紫色的光越来越大,越来越亮,逐渐升到了半空,光团中竟然逐渐显现出一个人来,光芒照耀下看得很清楚,那人个子很高,穿着一件水红色的丝袍,腰带松松挽着,露出胸膛,里面不着一物,脸上戴着半个银色面具,遮住左半张脸,看不清面容,但露着的唇角分明是带着笑意的。 轻然只是眉毛一立,“你是谁?!” 那人就毫不费力地停在半空中,悠然笑着,身后光芒闪闪,竟像神明。可惜他不是,他不但不是神,还是个魔鬼。 面具人呵呵笑了,声音不难听:“小家伙,我是来找你的。” “我不认识你。” 面具人“咦”了一声,“我也不认识你,我只是喜欢漂亮的人,你这么好看,我实在忍不住要过来找你了。” 白蔹忽然咬牙冲到轻然面前,横臂挡住,大声喊:“不准伤害轻然!”她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唇微微地颤,身子却站得极稳,挡在那里动也不动。 面具人似乎有点意外,索xìng蹲下来,俯看着两个小孩子,语气还是很温和:“真奇怪,你们都不害怕?普通的孩子不是应该尖叫着逃走吗?”他曲起手指支着下巴,“然后我就可以在后面追,吓得你们哇哇大哭,最后还是跑不掉。”他的嘴角又弯出笑痕,“这样多好啊,你们现在很无趣。” 轻然扶住白蔹的肩膀,轻声说“别怕”,把她拉回到身侧,抬头看着那怪人,眉目舒展开,一双眸子冷冷的格外清明,“你是来杀我的?”他口气很淡漠,似乎只是随口问问,并不关心他的回答。他一身红衣立在月下,那人一身红衣站在光圈里,却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果然”面具人站起来,双手环胸,“皇子就是不一样。” 轻然冷冷道:“回答我的问题。” “这种时候也改不掉皇子的威风,唉”面具人摇摇头,还是答了:“是,有人要我杀你。但是我说我从不杀长得丑的,雇主就告诉我你很美,我本来还不信,看来是真的。”说着他似乎很欣赏地看了荣轻然一眼,“有点舍不得你死了,不如跟我走吧。” 轻然哼了一声,忽然一挥衣袖,将白蔹推出些距离,白蔹吓了一跳,立刻要扑过来,轻然抬手一挡,没有说话,但眼神已经制止了她的动作。见白蔹不动了,他才说:“杀我可以,别伤害她。” “轻然!”白蔹捂住嘴,大步要跑过来。 “白,听话。”轻然轻声说了一句,看着白蔹的眼睛很温柔。 白蔹一怔,下意识停住脚步,望着他。 “不跟我走吗?”面具人又问他。 轻然微微一笑,“你不动手,我就要回家了。”他说完当真迈开步往皇子府的方向走去。 面具人叹了一声:“雇主说要让你不着痕迹地慢慢地死,我已经收了酬劳,不能手软,你就不要怪我了。你今年十五岁,八年后,我再来彻底取你xìng命。今夜”他声音倏地冰冷下来,和刚刚慵懒带笑的完全不像同一个人,“就先简单尝尝痛苦的滋味吧,往后八年,你都会活在这样的感觉里。” 轻然紧紧抿着唇,忽然问:“是谁让你杀我?” 面具人摇头,“答应了不能说。” “你”他抬手一指白蔹,“不能伤她。” 面具人看了看黄衣的丫头,“可以啊。”他说着一抬右臂,一道光芒直直劈向荣轻然。轻然闪身yù躲,同时白蔹也抢步扑上来,抱住轻然,两人一起滚向路边。白蔹震惊地紧紧搂着他,终于意识到,这是巫术!她是了解这个的,她毕竟也是南冥教的传人,但是父亲从来没有教过她,她什么都不会!不能对抗这个要伤害轻然的混蛋!他要杀轻然!要轻然死!可是自己一点忙都帮不上!白蔹眼泪流了一脸,自己毫不知情。 轻然在飞快地想着对策,他并不清楚这面具人到底什么来历,虽然很奇异,但他也不知道他是在用巫术控制他。 面具人说:“不用喊救命,你们在我的结界里,没人会听到。”他抬手便又要劈下来。 荣轻然忽然说:“你答应了不伤她!”他紧紧抱着白蔹,逐渐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心忽然空了一下,但那种感觉……并不是怕。他猛地推开白蔹,看着她满是泪痕的眼。 白蔹说:“轻然,他在用巫术。” 轻然推开白蔹,对着那人大喊:“你要遵守约定!” “好”面具人想了想,手中托出一个小小的光球,光亮在他手中逐渐放大,他向前一扬,球化作光芒将自己和轻然罩在其中,刚刚好把白蔹隔离在外。白蔹立刻明白了什么,尖叫着扑上去,却只是撞在透明的结界上,又被重重弹倒在地。 “轻然!” 但轻然听不见她的声音,只看见惊恐揪心的表情。有什么办法能救他?对方在使用巫术,任凭武功再高也没有用处,不能呼救,不能自救,只有等死? 面具人忽然说:“你真是冷静。虽然明天你什么都不记得了,我也要事先告诉你。我依照雇主的意思,让你慢慢去死,今夜为你烙下烙印,往后每年八月十五晚上你发作一次,二十岁以后,每个月十五发作一次,直到二十三岁,也就是八年后,我来找你。到那时,你尸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会成为这世上最珍贵的dú物,制成dúyào,或拿来练蛊,都是最好不过的,这样一来,我就收获更大了。”他笑了笑,“发作时也没什么,你不会太痛苦,因为你没有意识,只会不停地杀人,杀光你能看见的所有人。等你染够了血,自然就会停了。” 轻然却是立刻头皮发麻,他眼中终于bào出怒极的光,厉声喊:“你现在就杀了我!”他向前大步迈了几步,但面具人永远是悠然处于头顶之上,他狠狠停了脚步,探向腰间飞快地抽出两把小巧的飞刀shè向光圈中的人,面具人轻轻一侧头,飞刀从他脸颊边闪过,刺进身后的光芒里,消失无踪。 第6章(2) 更新时间:2013-10-08 12:00:19 字数:4776 面具人笑一声,声音一出,立刻让人觉得浑身冰冷,他用拇指指甲在中指指尖一划,鲜血渗出,他用流血的手指在额间一点,双手轻轻一合,忽然轰鸣zhà响,血色的闪电般的东西箭一样刺向荣轻然,分毫不差,正中心口。 “唔”他立刻跌倒在地,脸色惨白。 “轻然!轻然!”白蔹觉得自己已经被逼疯了,无论用什么办法她都进不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伤害! 面具人露着的半边脸冰成雕像般的冷硬,轻然刚刚倒地,他立刻变换手势,无数道细小的针一般的光芒齐齐扑向地上的人,他此时已无力动弹,所有光芒全数没入身体,不知道那是怎样的痛。轻然的嘴角渗出血丝,他抬头看着那如神明一般的面具人,冷冷一扬眉,低声喘息着笑,“还有呢?” 话音未落,雨点一般的长长剑刃纷纷而来,无声地洞穿身体。荣轻然咬着唇,齿间满是鲜血。一双眼仍冰冷而又清明地盯着那人,眨都不眨。 结界外的白蔹呆呆坐在地上,两眼空洞。 面具人垂了垂眼,掌间忽地生出一只巨大的血红的乌鸦,呼啸而起,直直钉透荣轻然的心口。轻然张了张嘴,似乎想发出一声呻吟,但终于,他什么都没说,合上双眼仰躺下去,乌黑长发散落满地。 面具人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慢条斯理地收起透明的结界。白蔹还在呆呆坐着,像全无意识的人偶。 面具人想了想,说:“你别这样,他还没死呢。我先走了,下次再见。”说完他摆了摆手,看了地上的荣轻然一眼,唇角抿了一下,向身后光芒的中心走去。很快光芒渐暗,他就这样凭空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那个魔鬼……她时时刻刻想要碎尸万段的魔鬼!白蔹靠床坐着,把身上的袍子裹紧一点,低了低头,眼泪一滴一滴地落,终于还是忍不住,捂着嘴低低哭出声来。 那一夜,她觉得自己已经死了,跟随着曾经明朗开心的荣轻然一起……死去了。 那夜过后,轻然并没有异常,在自己的床上醒来,照常气定神闲地吃饭,上街,进宫,玩闹。他什么都不记得,对于那夜的一切,他没有丝毫印象。 但那一幕一幕,都像烙印一样灼热地刻在白蔹的脑子里。 她开始像疯了一样跑出府去,大街小巷寻找那个魔鬼的踪迹,无论白天黑夜,她都癫狂着出去寻找。但轻然并不明白,没有人明白。 所有人都知道,乖巧安静的白蔹一夜之间就疯了。 她要出去,轻然就用力拉着她,她控制不住自己,即使咬了轻然的手也要出去,轻然就紧紧抱着她,把她整个人揉进怀里,更甚的时候,他会狠狠吻她的嘴唇。 但是不行……她,已经被逼疯了。 那个深夜,所有人沉沉睡去,她终于跑出皇子府,大街小巷嘶声呼喊,瞪大着眼睛等待那个魔鬼献身!她一定要让他还回轻然!一定!可是直到天亮也没有找到那个魔鬼的影子,白蔹几乎崩溃,跪坐在一条荒无人烟的街的尽头,像出来寻仇的女鬼。 就是这一天,有人站在他身后,冷静而平淡地告诉她,想救人,就跟他走。 白蔹想都没想,立刻就跟上他。只要能救轻然,怎么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可以!让她疯,让她死,怎么样都行! 几天后才知道带她回来的男人是秋翎的庄主。秋翎是以绸缎庄为名掩人耳目的朝廷暗部,皇帝默许下,秋翎的成员遍布各地,冷冷监视着朝堂江湖达官百姓的一举一动,是皇帝暗中的一双眼,有先斩后奏之权。秋翎表面上是绸缎庄,幕后之人便也被人称之为庄主。刚好这时先皇要秋翎庄主挑出合适人选,派到各个皇子身边保护安全。秋翎庄主早就注意到四皇子身边寸步不离的小丫头,刚好机缘巧合,选中了她。 白蔹一直也不知道秋翎庄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也不知道他到底了解多少东西。至少,他知道她是南冥教传人,便招人来教她巫术。她血液里流淌着那些灵气,学起来极快,同时教她武功,她之前只知道所有的武林高手都要历经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辛苦才能成器,而庄主对她,不过短短五个月的时间,她已可以打败大内第一高手。庄主对她说,她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乖乖听从命令。现在起认真保护四皇子,而以后,无论接到什么命令,都必须执行。白蔹立刻答应,她必须尽快回到轻然身边,自从那次可怕的事以后,已有五个月时间,不知道轻然有没有出事! 五个月后,她重新站在皇子府门口,这时的白蔹,已脱胎换骨,再不是当初懵懂单纯的小姑娘。 轻然很好,她看见他的时候,他正站在庭院里,神情淡淡,尊贵俊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直到这里,似乎就是所有让她痛苦不堪的回忆了。往后的日子,其实每一刻都度日如年,但比起十四岁那年的中秋夜,她已经无比庆幸。轻然第一次发狂,是在一年后的中秋夜晚,她那时并不知道,只是习惯xìng警惕地守在他卧房的周围,深夜里,她听到诡异的低吼声,睁眼一看,轻然正一脸残忍地捏住跟随了他四年的书童的脖子。白蔹大惊,连忙上前,轻然一掌挥过来刚好划破她的手臂,鲜血立刻吸引了他,他放开书童,恶狠狠扑过来,白蔹想起学到的控制人的咒语,低声念出来,同时轻然两手一掏,她第一次鲜血淋漓。鲜血喷出后,荣轻然居然安静了下来,沉沉睡过去。第二天醒来,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白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起了作用,总之她知道,她的咒语,她的结界,她的鲜血,可以让轻然恢复正常。 那就够了。 从此每年八月十五夜里,她心甘情愿。 没想到从轻然二十岁那年起,从每年八月十五变成月月十五,她也逐渐明白是自己特殊的血液才能唤醒发狂的轻然。 而同时,逐渐有一些奇怪的邪门教派来攻击轻然,白蔹虽不知道原因,但她已经可以很好地应付。 但八年时间,已到尽头。 轻然究竟是什么时候知道她是秋翎的人的?她一直不清楚。可是轻然那么聪明,也许就是自己无意中的什么让他发现了真相吧。他恨她,讨厌她,躲开她。秋翎庄主下达的命令里除了保护,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监视。她也恨自己,恨的同时,又在感谢这样的局面,她不被喜欢,不被原谅,就这样悄悄陪着他,轻然就不会发现她会受伤,就不会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就会一直这么顺顺利利地生活下去了。 可是终究,还是已经到了尽头吗? 白蔹的泪已经干了,她安静地蜷坐在月光里,有些不知所措。自己的血变淡了,随时都会晕过去,轻然屡次受到其他各路妖魔鬼怪的攻击,戴面具的魔鬼再次出现,轻然发狂时神志清醒,八年之期已到尽头。 她很害怕,不知道怎样做才能让这一切结束。 头越来越沉,呼吸有些费力,白蔹大口喘息了几下,明白自己实在支撑不下去,不等做出下一个反应,已沉沉晕过去。身体向后一跌,重重靠向床沿,头垂在一侧,干枯的发散下几缕飘飘dàngdàng。 这一震动,却让床上的荣轻然醒过来。他一睁眼正看到白蔹虚软无力的身体,之前发生的事实顿时在眼前清晰地重现。 他坐在床上愣了很久,长睫一垂,目光再次落到白蔹身上。小小的屋子里宁谧得连轻缓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他起身,把白蔹轻轻抱起来放在床上,掀开她身上裹的袍子,手指紧了紧,快速找到房间里的yào箱,皱着眉清洗上yào包扎。白色的衣衫已经撕破了,上面凝固着暗色的红。 天色已有些泛白。 荣轻然终于停下动作,喉咙动了动,似乎有些情绪压抑不住。他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缓缓低下头,在她干燥发白的唇上轻轻一吻。然后直起身子,在床边静静站了一会儿,大步离开这座面目全非的院落。 天刚蒙蒙亮,就有细密的雨丝落下来。 这是来到兹宛国后的第一个yīn天。 雨不大,密密实实,像细长的针,打在屋外的花草树木上,声音很小,侧耳细听,才能听到细微的沙沙声。天空只是淡淡的灰色,并不特别yīn暗,却无端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荣轻然双手环胸靠在门上看着屋外细雨,两眼淡淡的,似乎要穿透雨帘看到很远的地方去,但又似乎完全没有目的,只是在随意想着什么。 “王爷。”有一个人撑伞在雨中出现,一身深蓝色的衣服肩膀处微微有些湿,正是空青。平常直爽没有心机的人今日似乎也感染了雨天的yīn郁,面色显得有点凝重。 荣轻然回神,看了看他,又把目光移回到细细的雨帘,声音有些低哑:“空青,你找些可靠的人,今天下午就把白蔹送回京城。” 空青惊异地抬了抬头,“王爷,据说昨晚白蔹的院子被人攻击,白蔹身受重伤,现在还没有清醒。”他不解,王爷虽不喜欢白蔹,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将她遣回。 雨水缠缠绵绵。 荣轻然笑了一下,空青觉得心里更淤塞,他在这样淡淡的笑容里竟然看到了悲哀,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再抬头去看。 “你按我的吩咐去做就好,路上千万注意她的安全。嗯”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看了空青几眼,说,“这样吧,你保护她回去。沙漠路途漫长,你经验丰富,送她回去我比较放心。” “王爷!”空青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他手里的伞一歪,雨点全数落在头顶肩膀上。 “王爷,您” 荣轻然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下去,拉着他的袖子把他带到门里,自己弯腰去捡跌落地上的雨伞,撑起来信步走出屋外,似乎很是享受这样凉爽的天气。 空青看着他的背影,在雨中高挑而优美,他似乎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好看的背影,以前无数次跟在王爷身后,也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感觉。 “王爷”空青的话来不及思考,冲口而出,“我不回去!”他一双眼切切地望着荣轻然,焦急地等待他改变主意。 荣轻然转回身,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歪了歪头,“小空,你这么激动干什么?我让你送白蔹回京城,多好的差事,这兹宛国虽好,到底还是比不过我们中原的大好河山。让你早点回去是好事嘛。再说,你家王爷我留下来是要成亲,娶了公主自然也回去了。你不应该先行一步回去打理一下王府?” “这”空青怔了怔,答不上来。是呀,这是应该的,来到兹宛国已经一个月了,王爷的婚礼也要临近,王府这么久无人定是一片混乱,他理应先回去整理一下,再迎接王爷和王妃回京。没什么不对,可是为什么他心里这么不安,总有些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这就对了嘛。”荣轻然笑眯眯的,还是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异常。 雨渐渐停了,乌云散去,很快天光大亮。世界被雨水冲洗过后更加鲜艳亮丽,连花朵的颜色都变得不同。空气中尽是清新的香味,让人心旷神怡。 空青还呆呆地站在门口。 荣轻然笑意满满地放下伞,负手站在院中,闭目仰脸心满意足地承接阳光。 轻盈而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尚琰公主带着一群侍女出现在门口,见荣轻然站在院里,尚琰微微笑了一下,挥手让侍女们下去,独自一人迈进院内。 冷若冰霜的公主,最近似乎平易近人起来了。 “公主今日来得真早。”荣轻然笑道。 尚琰神色淡淡,但眼中有抹明快的亮色,她今天没有穿华美的衣裙,而是一身白色裤装,脚下一双同样雪白的短靴,看起来英姿飒爽。她扬扬眉,“我今天很想去骑马,不知王爷可有兴致一同前往?” “乐意之极。”荣轻然含笑答应。又回头看了空青一眼,发现他还是愣愣地站在那里,眼光凝了凝,肃声道:“空青,别发呆了,马上按我吩咐的去准备。” 空青知道,王爷极少用这样的语气和他说话,一旦这样说了,就是非做不可。他慢慢点了下头,低声道:“是。” 王爷和尚琰公主的背影消失后,空青才动了动有些麻木的腿,着手去准备送白蔹回京。 第7章(1) 更新时间:2013-10-08 12:00:19 字数:4907 落菊坡。 这处平缓的山坡距离兹宛王宫不远,每年一到春暖花开之际,就漫山遍野尽是金黄的野菊,微风一吹,如大片金色的波浪,因此得名。 两匹高头大马在山坡上慢慢地散步,一匹雪白,一匹棕红,都是风姿飒飒,昂首挺胸,步调优雅,很有身为宫廷御马的自觉。 跟来保护安全的侍卫站得远远的,不敢离他们冷淡严厉的公主太近,公主最不喜欢被人保护的感觉,但又不敢放任不管。所以侍卫们的表情都很苦恼,他们的视力并没有好到能距离那么远关注到公主的动向。 尚琰扬了扬脸,任清风吹拂,眉目如画,骑着棕红的大马,一身利落的装束,风姿和贵气并存,让人移不开眼睛。 荣轻然一直微笑着,衣袂飘飘,一派清爽,他垂了垂眼眸,随意地开口:“公主那日说有事需我帮忙,不知到底何事。”他看了尚琰一眼,神色柔和。 尚琰静静弯起唇角,却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尚琰才轻声说:“王爷,此事非同小可,我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现在你我互无赊欠,也无jiāo情,实在不敢贸然开口。” 荣轻然道:“公主的意思是,我必须先欠了你,或者我们有了深厚jiāo情,你才会开口?” 尚琰侧了侧头,“算是吧。” 两匹马悠闲地散着步,这时拐了个弯,彻底离开了侍卫们保护的视线。转弯后仍是满眼大片的野菊,花朵小小的,个个精神饱满,迎风招展。 荣轻然拉了拉缰绳,呼吸着山间清新的空气,微笑道:“既然是来骑马,一直散步未免太无趣了。” 尚琰扬眉,身子一动,棕红的高大骏马忽然奔跑起来,虎虎生威。尚琰身形稳健,扬声道:“那就来赛马吧,若是王爷输给我,我就请你帮忙!”话中的意思竟像是荣轻然迫不及待主动要帮她的忙一样。 荣轻然立刻策马跟上,不答她的话,垂落在肩的发在风中飘dàng。 荣轻然虽从小对什么都不太上心,但武功方面却属一流,从小时候白蔹被素王爷家大公子所伤起,他就不可控制地把此当成一项任务,从强制,到渐渐喜欢,多年下来,已是个中高手。他策马而行,微风拂面,鼻端尽是菊花的淡香。 但风声陡然间就变了。 如果换成武功平平的普通人,定是察觉不到的,但荣轻然感觉敏锐,身后的风劲尖锐而猛烈,背朝着他直扑过来。 只是一眨眼的变化。 荣轻然面色平稳,手持马鞭猛地一转马头,马鞭顿时飞出,鞭尾正扫中一行黑衣人中的一个,那人哀叫一声,手臂上一道血口,皮开ròu绽。 迎面的黑衣人横成一排,粗粗看了一眼,大概二十个左右,个个身形精壮,目光狠辣,以站姿和招式看,每一个都是非凡的高手。正中间的黑衣人忽然一招手,一行二十几人身形飞速移动,眨眼将荣轻然围在中央。刀剑纷纷亮出,齐齐对准他。 荣轻然只是淡淡一笑。 这种场面,这种感觉,何其熟悉,甚至比吃饭睡觉还要熟。吃饭睡觉是人的本能,随时被杀,却是被逼出来的习惯。从小到大,什么样的威胁他没经历过?明qiāng、暗箭、刀剑、dúyào、溺水、巫术……巫术……他蓦地觉得头疼,曾有过巫术?是吗?他为什么……不太记得,但又好像确实有过那样的场面……有人站在半空,血色的大鸟穿过身体…… 他面色一白,抬手撑住额头,眉紧紧皱起。 一圈黑衣人就在这个时候齐齐发动攻势,明晃晃的兵器晃花了人的眼睛。 但荣轻然毫无意识,他此刻头疼yù裂,有什么东西呼之yù出,就在眼前盘旋,偏偏不给他真实的情景。其实从今早清醒过来起,他就逐渐记起一些事情,上一次在沙漠,他夜里发狂,弄伤白蔹……再上一次,在王府花园,那个池塘边,他发狂,弄伤白蔹……再上一次,是他的书房……一幕一幕,情景真实地重现,从来不曾存在的记忆一股脑回到眼前,逼得他每时每刻都要崩溃。但总是有一些什么,是至今仍然没有想起的……那就是,他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最快那人的剑尖已经触到荣轻然的衣服,但他毫无感觉,更别谈反抗。 圈外有人陡然一声清啸,声音未绝,白色的身影已然到了跟前,不等看清他的面容,手中连续shè出的银色光芒已纷纷没入一干黑衣人的喉咙,刚刚还招式狠厉的黑衣人顿时停住动作,惊恐地低头去看。不多时,有人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出第一声哀号,短短一声,就倒地不起,嘴角血丝渗出。很快,二十几个黑衣人全部倒地,艳黄的野菊上忽然躺倒一片黑色,格外突兀。 shè出去的东西是银针。 shè出银针的人是一身白衣的尚琰公主。 她不知何时已稳稳回到马背之上,策马徐徐上前,站在荣轻然身旁,微微一笑,“真好,我终于有了让你帮忙的理由。” 荣轻然缓缓转头看她。 她一挑眉,“你不要误会,这些人绝不是我安排的。” 荣轻然移开目光,一个一个看着地上的黑衣人,低声问:“死了?” “当然,”她冷冷道,“我从不会手下留情。” 荣轻然的目光定格在其中一个黑衣人身上,他策马上前,用马鞭的鞭尾轻轻一勾,面罩落下,露出一张络腮胡子的脸。他目光闪了闪,忽然低下头笑了,回头看着尚琰,嗓音有些干涩:“我知道不是你,因为他们是皇兄的人。”不顾尚琰公主震惊的表情,他微微笑着,笑容很耀眼,“多谢你相救,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在荣轻然含笑问出这句话的同时,房内沉沉昏迷的白蔹忽然睁开眼,一种感觉驱使她撑起力气翻身坐起,一只白鸽从敞开的窗户翩翩飞进,白鸽额头有一点猩红朱砂,毛羽雪白无尘,显然飞行的距离并不远,那么意味着连西域的兹宛国内也潜藏着秋翎的人!这点着朱砂的白鸽便是秋翎特有的信使! 白鸽从窗子飞入,落在白蔹肩头,白蔹解下鸽子腿上拴着的细管,在小指微长的指甲中取出少量yào块,在指尖一抹,化作粉末,她用沾着粉末的手指抽出管中的薄纸,上面端端正正写着两个字,只是两个字,就让白蔹顿时浑身剧烈地颤抖。 那是秋翎的命令。 “弑玉。” 弑,杀;玉,玉王爷。 她进入秋翎后收到的第一份任务杀玉王爷荣轻然。 荣轻然和尚琰公主回到金玉清风阁时,意外地发现白蔹站在里面。 她一张脸白得像纸,头发微微散乱,和美丽尊贵的王爷公主相比,就像可怜又可笑的落水小丑。荣轻然却忽然震动了,他目不转睛地望着白蔹,唇角轻轻一颤,又狠狠抿住。 他不想……不想再见到她。 只要不见到,就不会再伤害她。 她不是在昏迷吗?不是吩咐了空青送她回京吗?她为什么一身狼狈,却又一脸坚韧地站在这里?空青呢? 他猛地回身,厉声大喊:“空青!” 抑制不住的颤抖从心底传到指尖,他狠狠攥住手,不让这种感觉泄露。不能见到白。一看到她,就会想到这么多年是怎样伤害她,一次次,在她身上撕开不能愈合的伤口,她的血液从鲜红变成透明,她的脸色从饱满红润变成苍白如纸,都是出自他的手啊! 荣轻然咬紧牙关。 八年时间,整整八年都在伤害她!一边伤害她的xìng命,一边怪她背叛! 衣袖忽然被人轻轻扯住,他一回头,看到白蔹近在咫尺的脸,虽然苍白,但微笑依旧,还是那个温柔坚定,聪明可爱的白蔹。 她低声说:“王爷,我有重要的话说。” 此话一出,尚琰公主也听在耳里,她笑了笑,一整衣袖,款款坐在软椅上,慢慢道:“那我的事就晚点再说。” 荣轻然面色冷凝。 白蔹垂了垂眼,放开他的袖子,退开一小步的距离,轻声说:“我先出去,晚点再进来。”她迈步向门外走去,与荣轻然擦身而过时忽然被人拉住手腕,熟悉的温度自腕上传来,白蔹一怔,一时间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荣轻然拉住她细细的手腕没有放开,开口时声音有些哑:“你不用出去,乖乖去椅子上坐着。她说完,听你说。”说话间他一挥袖,身后的门无声地关紧。 白蔹抬起头不敢置信地望着荣轻然的侧脸,线条依然美好,但有丝让人担忧的紧绷。她蹙起眉,点了点头,顺从他的话走到椅子边坐下。 尚琰公主静静看着,唇角的弧度似有似无。她悠然站起来,只是一个简单的站的动作,也立刻被荣轻然和白蔹看出不同。之前无论尚琰怎么威风凛凛,到底还是翩然的女xìng化,但这一站,无端地竟显出一种优雅男子的风度。她对着两人微微一笑,抬手摘掉头上的发饰,一头黑发披散下来,然后他伸出两根手指,在左耳下轻轻卷弄,不多时,一层面皮似的东西从脸侧卷起,在荣轻然和白蔹震惊的目光下,他轻轻一撕,露出一张全然不同的面容来。一张很好看的面容,但绝对只属于男子的面容。 死死地沉寂了半晌,荣轻然终于低声问:“这就是你的秘密?” “尚琰”微微一笑,声音也跟着清朗起来,“这只是一部分。” 座上的白蔹早已平息了最初的惊讶,这时忽然说:“你是沐谷神医赵泽岚?”她虽是问句,但语气间已是极其肯定。 他目光一转,看向白蔹,“难怪我从第一次见你起就有危险感,果真不简单。不错,我是赵泽岚。” 白蔹眉目淡淡,并无异色,“就算你是闻名天下的金笛大师或司徒惊潭,我也不会主动拆穿你,只要你不伤害王爷,我不会多管闲事。” 赵泽岚点点头,“不知姑娘是怎么识破我的。” 白蔹神色间有丝困倦,“第一次见你就瞥见你腰间露出一点的白玉令牌,当时没有看清,第二次见你,你不小心将令牌露在外面,我刚好看见,立刻确定了。”那白色令牌是沐谷特有的信物,近两年大名鼎鼎的沐谷神医刚好离奇失踪。 “原来上次你忽然改变主意答应随我走,是识破我的身份,怕我加害你家王爷?” 白蔹轻声说:“正是。” 荣轻然一闭眼睛,回想起那日听到她说“我是王爷一个人的侍女”时暗暗的高兴,在她忽然改口后的愤怒,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瓜。 赵泽岚端肃地站好,她扮作公主时略显高大,但现在男子模样,果然一派清俊脱俗,容颜俊美细致,又有些意气风发的味道。 “如白姑娘所说,我是赵泽岚,王爷应该没听说过这个名字,但不重要,我实在是需要王爷的帮助,才想出这样的办法,还望王爷原谅。”他语气有些无奈,字字清晰,“两年前,我为了躲避江湖上一场追杀,只身来到西域兹宛国,这里平静美丽,我可以暂时栖身,来到兹宛后我便以行医为生,开了一家小小的yào铺,有次机缘巧合,认识了兹宛国的尚琰公主。公主为人直爽热情,她懂些汉语,我懂些兹宛语言,不长时间,便成了朋友,在她的指引下,我经常进王宫为人诊治,国王觉得我医术可信,便留我在宫中做御医。我本也不打算立刻回中原,便答应下来,半年左右时间,已经和公主是好友,她也终于告诉我她暗中深爱一人,那人是宫中最低层的下人,在马厮养马,国王虽宠溺她,也断不会同意这样一门婚事。公主便找我来诉苦,可我只是一个大夫,毫无办法,当时只答应她若能帮上忙必定尽力而为。”泽岚说到这里,叹了一声,“可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想出那么匪夷所思的方法。公主本就生来高大,虽是女子,但身材和我相差无几,她也知道我精通易容之术。有一日她说心情烦闷,找我喝酒,我刚好无事,便应允,喝酒时她突发奇想,非要我易容扮成她的样子来玩玩,我禁不住她一次次要求,就画上了她的面皮。我虽名叫神医,对dú物研究颇深,但对她从没有防备之心,没料到她竟然在酒中下yào!第二日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竟然躺在她的床上,身上是她惯穿的一套裙子,侍女们进来侍候起床,竟然叫我公主!”他此时想起当时情景是真的气极,一掌拍到桌子上,“然后我发现枕头下面她留的纸条,说她已与养马奴私奔,我若对国王说出实情,必是死路一条,要我好自为之!” 此时荣轻然也已经坐下来,听到这里,淡淡道:“这公主倒是好胆色。” 第7章(2) 更新时间:2013-10-08 12:00:19 字数:5178 赵泽岚闭目深吸了口气,继续道:“我之所以躲到西域兹宛,是因为两年前做了些错事,被江湖众人追杀,若是公主私奔后我也离开,我便是无处可去。不能回到中原,不能留在西域,况且公主和我先后失踪必会引国王追杀。我实在受够了躲避的日子。所以当时自暴自弃,别无他法,只好继续扮成她的样子。但漫漫无期,这段时间我已经压抑得快要受不了,所以决定必须离开这里,即使每天被追杀,也不能继续过这样的日子!没想到刚刚好等到了玉王爷来和亲。我并不是故意刁难王爷,而是我很难再等到其他机会,若直接出嫁,王爷发现我是男人事情必定败露,若此时逃走,很可能引起两国战争。反过来,若把王爷引来这里,好意商量,或许还能助我一臂之力。我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就免去了兹宛的愤怒。” 他说完,长长叹了一声,闭住眼睛。 沉默少顷,白蔹开口道:“赵神医,你在兹宛两年,消息闭塞,其实早在半年前,你家谷主就已为你向江湖群雄低头道歉,追杀你的人早已散了。”她并没说沐谷谷主其实是自断一臂,才保全了赵泽岚。 赵泽岚大惊,“当真?!” 白蔹轻轻点头,“你大可放心。” 赵泽岚怔怔看着她,眼中一片哀痛,低声喃喃:“谷主竟为我低头。”他既是惊诧又是感动。这么长时间缠绕身边的糟糕状况忽然之间散去,不只王爷愿听他讲述,中原那边竟然也已太平。他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荣轻然抬眼看了看他,“我若没看错,刚到兹宛时,你是极讨厌我的。” 赵泽岚苦笑,“没错,我觉得王爷是虚有其表的人,况且我在中原时就曾听闻玉王爷‘无恶不作’的骂名,实在不敢轻易信任。”他并不因他是王爷而考虑措辞。 荣轻然哈哈笑了,为“无恶不作”而笑,“那为什么又肯对我说这些?” 赵泽岚眼波一动,看了看白蔹,道:“因为她。我说过,见面起我就知道这位姑娘不简单,有可能成为我的绊脚石,但时间久了,我发现并不是,反而因为她让我改变了对王爷的看法。王爷你”他顿了顿,“很在乎她。会全心全意在乎一个人,就已经说明传言有误,王爷并不是游戏人间,胡作非为,至少,还有一份感情。” 一番话让在座的荣轻然和白蔹都眼底翻滚。荣轻然很想笑一笑,但他发现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法牵起唇角,如果再努力,说不定落下来就是他最不喜欢的东西。他爱白蔹,这一点他从不躲避,爱她,才会为了她甘愿做任何事,甘愿和任何人为敌,甘愿退出皇位之争。他不求万里江山,不求无上权力,只求真心相待的简单生活,有白蔹陪伴的明亮快乐的日子,才会不允许她尊称,不允许她与别人亲近,甚至许诺她只要一直在他身边,就娶她做王妃,这一生,只爱她一个人。真的爱她,那天阳光下她闪光的脸颊,温暖的拥抱,轻柔的一句“绝对不离开”,已将他紧紧捆绑住了。白他的白,怎么可能背叛呢?一夜之间就疯狂了,谁也阻拦不住地往外跑,失踪后,他不分昼夜地派人出去寻找,一直无果,五个月后,她却作为秋翎派来的监视者站在门口,对他寸步不离。也曾安慰自己,只要她回来就好了,至于回来的原因,如果不去想,是不是就不会伤心?怀着这样的心情,任由她留下,一边关心她的动作,一边狠狠地伤心失望,以为这样就是永远了,这样下去,或许一直被监视,或许某时惹怒了皇兄被她一剑杀死,却……终于明白了真相。爱吗?怎么不爱,都说玉王爷无心,嬉笑怒骂,过目即忘,却无人知晓他完整的一颗心,早在少年的时候,就已给了他心爱的白。然而,又能如何,现在的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魔鬼。 荣轻然终于笑了出来,“所以泽岚决定信任于我?” 赵泽岚点头,“别无他法。” 荣轻然问:“方法呢?你想过吗?” 赵泽岚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王爷这话问得奇怪,方法不是已经摆在眼前,你按照约定娶我,带我回京,我自然就自由了。我刚刚救了王爷一命,王爷可不能见死不救。”他定是已经被逼到极致,否则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荣轻然摇摇头,“你自由了,那么我的王妃呢?我回去要怎样jiāo代?” 赵泽岚明显一怔,说话迟疑起来:“难道王爷真打算娶公主?难道”他惊讶地来回看着荣轻然和白蔹,指了指白蔹,“你爱的不是她?” 被他指住,白蔹才抬起头来,也看向荣轻然。他是爱她的?不以前或许是,但那时少年,说过的话怎能当真,这几年来,轻然对于她只有恨意和失望,没有杀她赶她,只是出于少年时的情谊,怎会爱她?多奢侈的一个字,她怎敢去想?就算现在轻然了解了事情真相,对于她,也只是歉疚和自责。赵泽岚你枉江湖人都说你聪明绝顶,没料到竟被一个女子陷害留在这里,更没料到,你竟看错了他的心。 荣轻然曲起手指支着下颌,淡淡道:“我愿意帮你。”他竟然没有回答赵泽岚的话,他顿了顿,继续说:“但是你也亲眼所见,我的皇兄派人杀我,我现在自身难保,又有什么办法救你离开这里?” 白蔹惊诧之下猛然站起,突如其来的眩晕使她一把扶住桌子,才将将站住,“皇上派人杀你?什么时候的事?” 赵泽岚看看他们两人,面目也渐渐凝重起来,“王爷与我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菊坡骑马,被人袭击。” 白蔹向着荣轻然迈出一步,又微颤着退回去,过了很久,才发出极低的声音:“我……刚刚接到命令……” 不等她说完,荣轻然笑盈盈地接过,“秋翎让你杀我?” 他已经知道了!甚至已经受到攻击了!皇上一向宠爱他,这次要他来西域也是迫不得已,为什么竟然、竟然突然狠心杀他?!难道真的是伴君如伴虎,一点不如意连亲弟弟也要赶尽杀绝?到底是为什么……她脑中蓦地一凉,慢慢张开嘴,轻声问:“难道是因为……他?” 荣轻然懒懒地闭上眼睛,“你也知道他?呵也许是吧。我知道早晚有这样一天。皇兄一旦发现他的存在,知道他现在的身份,再知道我与他关系匪浅,必定不会留我。”他神态平和,一字一句说得清晰透彻,就像在评论着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皇兄要杀他。多年来全心敬爱的皇兄要杀他。荣轻然微微笑了,笑容渐渐扩大,他忽然控制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白蔹安静下来,定定看着他。这些年,她日日跟随,知道他的任何行踪,自然也知道几年前发生的那件事。那日天气晴朗,荣轻然带着空青在京城最大的桃花居喝酒,认识一个漂亮少年,其实当时酒中有dú,而身边众人无一知晓,荣轻然险些丧命,多亏那漂亮少年打翻酒杯,救他一命,从此两人竟成为好友。就是这个神秘的漂亮少年,意外地吸引了荣轻然的注意,几年来辗转多次,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少年对他袒露身份,竟是先皇之子,年幼时便被抛出皇宫。 荣轻然早时就对这段宫中暗事有所耳闻,也见到过切实证据。可摊开身份后,他做的不是捉拿,不是告知皇上,而是和以前一样,好友相处,嬉笑怒骂,没有任何改变。 但白蔹一直在担心,若此事暴露,皇上必定大发雷霆。若是被扣上谋反的帽子,便是死路一条。 没料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白蔹用力呼出一口气,保持语气的平稳:“早知如此,为什么要这样做?”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质问他,但事关xìng命,她无法再不言不语! 荣轻然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开口:“是皇兄欠了他。当初皇兄的母亲背着父皇将小五丢出宫外,但小五没错,他是个好孩子。我亲近他……是应该的。” 白蔹一震,久久不能说话。轻然这样做,豁出生命去靠近他,竟是为了替皇上还债吗?他是太聪明还是太傻?都说玉王爷荣轻然没有心肝,游戏人间,到头来他竟是最心软的人!可是这样下去,没人会感激,只会恨他!恨他背叛! 赵泽岚脸色发白,两人的对话他没有听得很明白,但也清楚是出了大事,皇上竟然会派人杀玉王爷?!这怎么可能? 暗香浮动,精美的宫殿与往常没有什么不同。 荣轻然理理衣袖站起来,笑了,温柔地望着白蔹,道:“与其被其他人所杀,不如换你执行命令。白”他柔声唤她,就像最快乐的时候那样,“你动手吧。你要杀的不是荣轻然,只是个可怕的魔鬼,早晚会被所有人憎恨的魔鬼,不是吗?”他眼神温柔,直直望着白蔹,说出的是内心最真实的话。 傻瓜,为什么要受这么多年的苦,当初就一剑杀了他,不是最好的选择? 赵泽岚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想要阻止,但伸出了手又无措地收回来,因为白蔹并没有动手的迹象,这两人是怎么回事?不是相爱吗?为什么会说什么生生死死? 白蔹脸色惨白,眼里满满的哀伤,几乎要溢了出来。她轻声说:“我不会那样做。” 荣轻然只是摇头。 白蔹看了看他,一步步走上前,站在他身前很近,抬头望进他的眼睛里,那双眸子一直是世上最明亮好看的星,无论是晴朗还是yīn霾,都那么光芒闪动,从不会暗淡。可是现在,唯一的一次,里面全部都是灰暗的。 玉王爷啊,朝野内外,玉王爷无恶不作不学无术的恶名无人不知,没有人敢招惹,也没有人真心地去爱他。可是她是了解的,他……是那么善良强大的人,做着无足轻重的所谓恶事,却希望身边每一个人都能过得好。只要有人真心待他,他就十倍百倍地给对方。直到现在,他也还是想要救赵泽岚走,但已经无能为力。这样一个人,该说他太心软,还是太傻。这个傻瓜,从不会为自己着想,不管面对什么,只想着,身边的人没事就好了。自己被可怕的面具人攻击,还在要求不能伤她,独自一人承受伤害。这个傻瓜……爱这个傻瓜,很爱很爱这个傻瓜。 白蔹睫毛间水光闪烁,她抬起双臂,轻轻环住荣轻然的腰,紧紧将自己贴近他,他身上那么熟悉的气息和温度,只有在惊醒的梦里才能回味。现在,真的拥抱着他呢……白蔹边笑边泪如雨下。 他对她是恨,是怪,是愧,是欠,都不重要了。她爱他,很爱很爱。已经足够。 “轻然啊……”她含着泪微笑,双臂环得很紧,“别说那样的话。还没有到最后呢,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不能放弃。我们一起……等到最后吧。” “最后?”荣轻然缓慢地抬起手臂,一只手抱住她的身体,一只手轻轻按在她的后脑,指间是她有些干枯的发。 白蔹在他胸口点头,“一起等到最后,直到真的无路可走的时候,再停下来。好吗?” 荣轻然忽然用力,把她纤瘦的身体紧紧拥住,恨不能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似乎……已经渴望了很久这样的温度。他的声音哑了,带着挣扎的晦涩:“不听从命令的秋翎成员,从来都不得善终。” 直到这个时候,还在为她担心吗? 白蔹轻声叹息,眼泪润湿了他胸口的锦绣衣衫,“没关系。” “自己的死活都没关系?” “嗯”白蔹在微笑,“我在意的只有你。” “咳咳”赵泽岚不自在地低声咳了咳,面色尴尬地看着相拥的两人,“抱歉,王爷,我实在不想打扰。但一直有人在敲门,好像是那个忠犬空青。” 忠犬? 两人抬起头来,发现赵泽岚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公主的打扮。不过“忠犬”这个词还真的是很适合空青。 果然有人在敲门。 荣轻然吸了口气,淡淡道:“进来。” 门应声推开,空青灰头土脸地站在门口,衣襟上也尽是灰尘,像是做了什么粗活立刻就来了这里。他看到屋里的三个人怔了怔,连忙说:“王爷,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荣轻然只是挥了挥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空青躬身便要退开,但眼光随意扫过王爷的衣摆,顿时大惊失色,差点跳起来,也顾不得有谁在场,顿时大叫:“王爷您您的衣服怎么了?是被剑伤的!是谁干的!”他一边大叫一边指着王爷的衣摆,已经怒极。 其他三人的眼前立刻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两个字忠犬…… 赵泽岚衣袖掩口轻咳了一声,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留下去,有些事情,不是他能听能问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说:“王爷,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 荣轻然略一点头,“公主慢走。” 赵泽岚很完美地恢复了身为尚琰公主的姿态和表情,衣袂飘飘地翩然离去。 这时候天又yīn了起来,比早上更甚,乌云厚重地压在头顶,随时都要大雨倾盆。这兹宛国的天气还真是奇怪,连续晴朗了一个月,突然就yīn雨连绵起来。 白蔹安静地站在身后,空青还是一脸担忧愤怒地叫嚣着要杀掉伤害王爷的人。荣轻然站在门口,望着天空,突然感觉到满足。这似乎就是他最想要的生活,最喜爱的女子陪伴在身边,多年跟随的空青还是热血高涨。这样的情景比任何事情都让他觉得高兴。 第8章(1) 更新时间:2013-10-08 12:00:19 字数:4233 “扑啦”一声,有什么东西忽然从院子里飞过。 一根血红色的毛羽飘飘dàngdàng落入院内。 飞过的是一只血红色的鸟。不知是天生这种颜色,还是被人刻意染成。 准确地说,那是一只血红色的乌鸦。 荣轻然扶着门框的手指倏然收紧,只是一眨眼,指尖竟然已经嵌进了门框里,刹那间头痛yù裂,久远的记忆伴随着那只血色的乌鸦清楚地回到眼前。 天际响起沉闷的雷声,很快,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滴落。 “轻然!”白蔹立刻察觉到他的不同,疾步走到身边,主动握住他冰冷的手。 一切……都清楚了。八年前那个夜晚,明明白白地再现。这样一来,所有片段都串联了起来,前几天结界里那个不男不女的怪异声音,就是当年戴着面具的男人。他已经再次出现了。 八年时间,马上就要走完了。 白蔹一眼看到雨水冲刷下的那根血色羽毛,面色一凝,立刻明白将要发生什么事。她连忙双手合十,念出咒语,手掌一摊,莹白色的结界瞬间将整间屋子笼罩住。但她身体虚弱,灵力有限,自然圈子越小支撑的时间越长。白蔹忽然肃声低喝:“空青,过来!” 空青已经惊呆了,听到她的吩咐下意识靠近两人,三人站得很近,莹白色结界逐渐缩小,将三人紧紧罩在其中。 “白蔹,你”空青震惊不已,完全不能消化眼前所见的事实。 “安静!”白蔹低喝。 空青立刻噤声,此刻的白蔹,居然凝重严肃得让人无法反驳。 荣轻然扣进门框的指尖有些渗血,他看着结界外如瀑的大雨,忽然吐出一口气,神色放松下来,转头温柔地望着一脸肃穆的白蔹,“白,没用的,是不是?” 他……已经看透了呢。这样的结界根本没有用处。连他发狂时的攻击都不能抵御,更不可能抵挡住那个罪魁祸首。白蔹咬唇一笑,“总要试试。”她不放弃,不到最后,绝不放弃救轻然的希望! 话音刚落,yīn沉的天空劈过一道闪电,隐隐透着红色,几乎将天空一分为二。狂风大作,带着让人作呕的yīn暗潮湿。不适的感觉扑面而来。连莹白色的结界也在狂风中摇摇晃晃。白蔹脸色发青,仍紧咬牙关死死撑着岌岌可危的结界。 荣轻然心神一震,眼神渐渐变得肃穆。 白不肯放弃呢。无论多艰难,多不可能她都不肯放弃。 他霍地扬起头,眉眼锐利,整个人突然之间变得不同,之前只是随意的慵懒,可现在,他长身玉立,器宇轩昂,微微眯起的眼带了慑人的威严。 “出来!”他简短地厉声一喝,声音明朗清亮,直冲云霄。 “哈哈哈哈”上次那不男不女的笑声再次传来,充斥着每个角落,四面八方都是他怪异的笑声,分不清究竟在什么地方。 眼前的天地忽然一阵颠倒,猎猎风声后,身体急速下坠,三人齐齐落在一片山坡上。不是上次惨绿色的幻象,是真实存在的,天空依然yīn霾,大雨倾盆,脚下大片绵延开的野菊,居然是落菊坡。 空青瞪大了眼睛,他在拼命消化着经历的这一切,但他并不惊慌,甚至还一纵身挡在了荣轻然和白蔹前面,声音很低,但掩不住微微的颤抖:“王爷放心,我保护您!” 荣轻然摇头苦笑,“是我疏忽了,应该让你早点离开,就不会卷进来。” 白蔹忽然一声清啸,手中两道符咒闪电般飞出,直直冲向半空,空中一阵劈啪声,有人显出身形,闪身躲过。身形逐渐清晰的正是当年那带半边银色面具的红衣男人,只是他身后不再有紫色的光芒,也不再一身红衣。他双手环胸立在半空中,一头银白长发,依然半张面具,一身黑衣飘飘dàngdàng,不像是外袍,倒像件空dàngdàng的睡袍。露出的半张脸上从耳下生长出奇怪的花纹,已蔓延到脸颊。隔着厚厚雨帘,看上去非常诡异。 “我说过很快回来。看,现在又见面了。”他露着的嘴角淡淡一勾,“不过,这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咦”他侧头看了看,“今天又多了一个?”他抬手指了指空青,“你是谁?” “我是谁?”空青一下子跳起来,指住他,大喊,“我还没问你是谁!人不人鬼不鬼!快点把王爷送回去!” 面具人蹙了蹙眉,看向面无表情的荣轻然,“皇子殿下,为什么你身边的人全都不怕死?” 天空电闪雷鸣,此时三人都已浑身湿透,雨水迷蒙了双眼,看不太清楚眼前的情景。但那面具人却犹如站在阳光下,全身上下不见一点湿意。 荣轻然迈了两步,站到空青和白蔹前面,扬头任雨水滴落满脸,静静一笑,“我最讨厌仰视,你若站到地面上来,我们就继续谈下去。否则,你不妨直接动手。我还是那句话,不准伤害他们。” 面具人哈哈一笑,饶有兴致地蹲下来低头看他,“小美人长成大美人,还是那么喜欢耍皇子威风,真是不可爱。我守八年之约,现在来找你,肯定只是要你一个人的命。其他人,就算你不说我也不会主动动手。”他叹了叹,“杀人很累的。” 荣轻然冷笑,“怎么死?再发疯一次?” 面具人站起来,唇角抿了抿,“其实我是来早了。应该等到今年的中秋夜,你刚好恢复全部记忆,才是你的死期。但没想到你现在就恢复了记忆,我也只好提前。你若不反抗,我就不会让你太痛苦地死。” 白蔹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表情格外平静,她上前与荣轻然并肩,语气近乎恳求:“我代替他死,可以吗?你想要世上最珍贵的dú,我也能做到,我是南冥教传人,天生骨血与常人不同,不会让你失望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你?”面具人打量着她,语气很和蔼,“你再好,也不是四皇子。” 白蔹用力吸了口气,定定看着他,紧紧攥拳,“非四皇子不可?你告诉我,到底是谁要杀四皇子。” 其实她早就想过,一心要四皇子死,却要用这么漫长的时间,让他死得不着痕迹。八年时间,若不是先皇突然急病驾崩,现在刚好是立太子之时。那么显而易见,对方必定与皇位之争有莫大关系,才会处心积虑,多年前就着手准备,要置四皇子于死地。 面具人还是像八年前那样摇头,“不能说。” 黑发浸着雨水,一缕一缕垂在脸侧,白蔹抬手将湿发拢起,尽量看清楚那面具人的表情。咬咬牙,几乎在苦苦哀求,此刻她不在意他究竟是魔鬼还是恶霸,只要能放过轻然,“不要伤害他。他从来就没有想去争夺皇位,杀了他也没有用。皇上现在已经稳坐皇位,大局早已定下,为什么还要不依不饶?” “争夺皇位?大局?”面具人眨眨眼睛,“那是什么意思?”他的不解不是假装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当初答应了那个人,就要做到。” 荣轻然的怒气勃然而起,伸臂将白蔹搂在身边,向后轻轻一推,“你快点动手!” “求死?”面具人望着他。 荣轻然冷冷一笑,“求生无路,难道求死也无门?” 雨越来越大,落在地上轰然作响,天际的雷声不绝,像隆隆的鼓声。 面具人所有表情尽数褪去,露出的半张脸仿若冰刻,他低声喃喃:“也到时候了。”说罢从怀中掏出一颗玲珑剔透的水晶,那石头不知怎么竟锋利无比,刹那将他的手划出伤痕,鲜血涌出,水晶浴血,忽然指尖光芒暴涨。 荣轻然凝住表情,伸臂向后一拦,将白蔹和空青一齐推出很远。他独自一人孑然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像小时候见过的即将展翅的鹰。 白蔹死咬住嘴唇,控制自己不发出声音。 她认得面具人手上的东西,那是传说中的一种密教圣物,会吃人的晶石,浴了主人之血,不毁人命绝不罢休,被它击中,稍有法力的人必死无疑,换做普通人,便是魂飞魄散。但这种石头也有纰漏之处,那便是,只杀一人。吸收一条人命后,立刻失去效力,七十二个时辰后才会恢复。 虽然这面具人的能力深不可测,即使不用晶石,也有其他的办法可以伤人xìng命。但既然此刻他决定了这种方法,当务之急,便是先让它失去作用。 只要一条人命。 那么她微微一笑,抛开了所有愤恨和痛苦,这一笑异常温柔。她望着轻然的背影,无声地喃喃:“轻然,我不曾背叛你。我很爱你。” 荣轻然忽然意识到什么,眼看着这奇怪的石头光芒越来越灼人,很可能伤到身后两人,也难保他们不会傻瓜地冲上来。必须像当初一样,用不可侵入的结界将他们笼罩,才能去确保他们无事。 但此刻面具人整个人被包裹在万丈光芒里。 光芒猛然变得刺眼,让人闭起眼不能直视,还隐隐觉得全身刺痛,荣轻然立于原地,一动不动。 他想死吗? 当然不想,谁会真的喜欢去送死呢。但他一直是看得透的人,知道怎么样才是最好的。他挣扎下去,这个一心置他于死地的魔鬼不会罢休,永世纠缠,他挣扎下去,皇兄已认定他背叛,不会原谅,他挣扎下去,白被扣上违抗命令的罪名,必死无疑。 他不能因为自己伤害爱着的人,更不能继续伤害白。 如果能这样死去,也许就是最好的选择。 白蔹已经到了他身后。 金色的万丈光芒里忽然喷薄出一道乌黑的光,像dú蛇吐出的芯子,准确无误地袭击向锁定的目标。面具人也睁开眼,露出的一只眼里竟然有些哀戚的神色。 黑色的光从眉心正中穿过。 定了定,然后向后笔直倒下去。 倒下的人没有坠地,跌靠在了身后的人的胸口,后面站立的人呆呆抬手将他抱住,一齐跌倒在雨水潮湿的地上。 世界忽然安静了。光芒消失,雨声消失,只剩下灰暗的惨淡的色彩。连空中站立的面具人都惊讶地注视他们,忘了言语。 白蔹颤抖着伸出手,跪下去同时拥抱两个人,挡在荣轻然身前的,是空青。光芒shè出的瞬间,他刚好一闪身拦在荣轻然面前,黑色的光刚刚好穿透他的眉心。他脸上并没有异色,也没有流血,还是一身湿淋淋狼狈的样子,抬起头看着荣轻然和白蔹,想要坐起来,手掌撑地,刚一用力,忽然向后一跌,全身绵软。空青立刻明白,不是他没力气了,而是全身的骨头……都碎掉了。他用尽全身力气看向荣轻然,笑起来,还是那么明朗热烈,“王爷,幸亏我拦住了,现在好疼……”说完,他又看看白蔹,发现白蔹满面泪水,嘴唇不停地发颤,他费力地说:“你回去赶紧找个人,代替我,保护王爷……” 荣轻然的牙齿在发颤,他一用力,紧紧咬住牙关。 第8章(2) 更新时间:2013-10-08 12:00:19 字数:3728 白蔹伸出手想要触碰他,“空青……” 空青猛然一阵抽搐,脸色迅速发黑,身体里发出奇异的破裂声,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地扩散放大,终于唇角一黑,血液渗出。他最后望了荣轻然一眼,闭目而死。 白蔹明白,空青不只是身死,他以普通人之身承接,必定魂飞魄散,永不轮回。 雨停了,天空还在yīn沉,雷声也渐渐隐去,空旷的天地,有人如cāo控一切的神明,有人如任人宰割的蝼蚁。神明还在,蝼蚁已亡。 面具人怔忡了很久,终于讷讷地开口:“他死了?他……替你死了?”他似乎很困苦,抬手捂住了额头,低声喃喃,“我明明答应你不伤害他们,我不想杀他……怎么会死呢,明明是shè向你的……怎么……” 荣轻然轻轻放下怀中的空青,缓缓站起身来。 面具人下意识地向后飘离了一点。 他其实是个很不聪明的人,对危险也从来没有感应,刀剑临头,他才会想到躲开,从来不会去推测别人有没有杀他的意图。但是现在,他眼看着荣轻然站起来,忽然不受控制地惊了一下,连忙向后退了退。 饶是他再不聪明,也明白杀气为何物。 “轻然……”白蔹低声呢喃,她说不出任何话。但手中已捏紧了她倾力而为的最后一击。 荣轻然只是静静说:“救活他。” 面具人低了低头,“他已经魂飞魄散了,谁都救不活。” 荣轻然二话不说,俯首从靴中拔出一根细长尖利的短剑。白蔹肃然抿唇,那是几年前荣折月送给他的一把剑,名为怒燕,削金断玉,是柄神器。荣轻然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抽出剑手腕一震,那柄短剑如同有了生命一样,呼啸着奔向呆呆站着的面具人。他立刻躲闪,但此剑似乎能感受主人的心情,它承载着所有痛和怒,躲闪不及,一剑稳稳地穿进他的胸口,差点顿时毙命。 白蔹大惊,她以巫术无论怎样都无法伤及这人分毫。轻然暴怒下的一剑竟刺准他的胸口。可见轻然武功如何,而这柄怒燕也绝非凡品,她看得清清楚楚,面具人本已闪身躲过,但剑尖竟兀自调转方向,他如何躲得过? 人与人相jiāo,真心待人者,必也得人真心相待。这柄神剑自是万金难求,宝贵异常,荣折月主动相赠,已坦诚了一片与轻然诚然相待的心。 眨眼之间,荣轻然衣袍一震,飞身而起,腰间一道寒光凛然,软剑比他身形更快,他一跃而到半空,用尽全力向前一递。那面具人竟然不躲不闪,剑尖刺进他的胸口,这次不偏不斜,正中心脏。荣轻然眼中火光翻涌,伸手一抓,揪住他的衣衫,向下狠狠一带,两人一起自半空而落,齐齐落在地面。 面具人身上还钉着怒燕,心口也已中剑,却没有一点伤痛的模样。白蔹这才发现,他伤口干燥,没有一滴血。 荣轻然抽剑而出,白蔹见他已退开几步,手掌一翻,早已准备好的最后一击怒吼而出,百只青翼尖嘴的飞鸟箭一般飞起,没入面具人身体,轰响一片,然后干干净净,消失不见。 “轻然!”白蔹快步奔到他身边,伸手与他的手相握。 荣轻然紧锁那面具人的动静,这时豁然一惊,感受到她手的刺骨冰冷,长睫一颤,紧紧握在掌中。 面具人坐在地上,抬起头望着他们,又看了看后面已成死尸的空青。他身上伤口无数,宽大睡袍凌乱不堪,但仍然没有一滴血。他踉跄了一下,站起来,叹了叹,居然说:“我不是故意的。” 受了必死之伤,他居然没事?! 面具人理了理衣服,有些苦恼它们太过凌乱,银色的头发有些纠缠,他理完衣服,又用手理着头发。 白蔹震惊地迈了一步,被荣轻然紧紧扣住,她失声问:“你没事?!你……没有血吗?” “血?”他眨了眨一只眼睛,“我没有。”他还在惦念着空青的死,一直往他的方向看,低声说:“只是有人拜托我杀四皇子,我不想杀别人,不是故意的。” 他竟然只是小孩子的头脑吗? 会有不屈不挠非要杀死一个人的小孩子?! 荣轻然厉声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是小楼,大家都叫我小楼。”他指指自己,抓了抓一头乱发,“我得杀你,可是……”他又看向空青,咕哝着说:“他死了……对不起。” 白蔹心中有个猜测逐渐成形,但还是不能相信,“你先告诉我们,到底是谁要杀四皇子?” 小楼皱了皱脸,终于说:“一个穿黑色衣服的男人,”他比划了一下身高,“很高,他来找我,说只要杀一个人,就给我很多酬劳,我刚好没事做,就答应了。那个黑色的人说他叫祈勋。”他认为穿黑色衣服的男人就是黑色的人。 祈勋! 当年一碗剧dú的yào还不够,非置他于死地不可! 小楼努力回忆着:“我正在山洞里睡觉,他就来找我,说两年后,如果你还没有死,就让我去杀你,慢慢地杀,十年内死掉就好。” 荣轻然一双手捏紧,“他有没有说谁派他去的。” “派他去?”小楼明显不能很好地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你是问我还见没见过别的人?唔……我记得我去拿酬劳的时候,见过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大家叫她莲妃娘娘。” 荣轻然闭住眼睛,眼里水光一现,刹那消失。又是莲妃娘娘,大皇子的生母,是先皇最宠爱的妃子,骄纵易怒,大皇子却为人温和有礼。当时先皇对大皇子虽然宠爱,但对另外三个儿子同样关心。而当时皇上在三十五岁寿宴上,当众宣布十年后立太子。莲妃必是担心大皇子地位不保,虽不知她对荣蓝宣和荣宿游动用何种手段,单单对他,就已是煞费苦心,派祈勋到他身边,再找来巫者害命。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几年前先皇突然急病驾崩,传位二皇子荣蓝宣,两年后大皇子意外身死,莲妃也陷入疯狂。 “居然是这样……”白蔹也没有料到。 荣轻然忽然觉得口中苦涩异常,他疲惫地道:“莲妃疯了,祈勋死了。” “死了?” 白蔹回想了一下时间,道:“在他去找你之后不久,祈勋就死了。”也就只有他这样的傻瓜,才会答应了别人一句话,不管那人会不会再次出现,都心心念念地去做到。 小楼困惑了,“都死了?人这么容易就会死?” 白蔹深吸了口气,“所以,你承诺的事情不需要完成了,马上解开轻然的诅咒。” “这样不行……”小楼还在说,“我答应了……” 白蔹气极,捡起地上的一块大石狠狠朝他砸过去,正好砸中他的肩膀,他也没有退。白蔹怒而大骂:“那空青呢!你答应了不伤害他!他现在为什么会魂飞魄散?”她的眼泪一下子流下来,“你把空青救活!你救活他啊!”她全身颤抖,大步冲上去,却被荣轻然从后面抱住,他把头埋在她的头顶,浑身冰冷。 白蔹立刻安静下来。 小楼低下了头,他救不活空青,所以他没有资格说话。 “你不会死吗?”荣轻然忽然哑声开口,“怎么样你才会死?” 小楼说:“我也不知道,我不会受伤,不会流血,我的好朋友还说我没有心,没人告诉我怎么样会死。” “没有心?没有心也会有朋友?” 小楼笑了,“他给了我很多漂亮的珠子。” 白蔹忽然问:“祈勋让你杀轻然,给了你多少报酬?” 小楼想了想,说:“他本来要给我很多金黄色的东西,但是我不太喜欢,就让他换成了一些味道比较好的,很软,吃起来香香的东西。” 糕点?用一些糕点,就换他八年来穷追不舍?换轻然八年半人半魔? 白蔹低声笑了,觉得大家全部都是没有脑子的傻瓜,她也渐渐确定了刚才的想法,低声问:“你不受伤,不流血,不死,没有心。你只是个被人赋予了至高法术的假人?” 小楼“啊”了一声,“好像是吧。”他见荣轻然和白蔹都不说话了,又偷偷看了一眼远处的空青,垂下头,“我误杀了别人,所以没有资格再杀你,以后也不会来找你了。你真幸运。”他抬起头看了看荣轻然,“南冥教的人在你身边,让你一直没有沾到污秽的血,八年时间,她已经用自己的血把你的魔xìng净化,只要我抹掉烙印,你就不会再发作了。至于小姑娘,”他又望向白蔹,“你血液中的灵xìng被他耗尽,从此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是个平凡人,再也不会使用法术了。”他说完,咬破右手食指指尖,在空中一划一勾,荣轻然忽然向前倾了一下,一个血色的印子从他胸口处飞出,消散在yīn霾空气里。 他转身,不想再说话了,但临走前,还是很歉疚地看了看空青,说了一句“对不起”,身影晃了晃,就消失在雨后的潮湿里。 荣轻然从身后紧紧抱着白蔹,明明已经全身脱力,依然把所剩无几的力气全部倾注在手臂上抱着她。 “白……白……”他的声音极低,颤抖得几乎一碰就碎。 白蔹深深吸着气,执起他的手背轻轻地吻。 “都过去了。空青……会有好归宿的。” “白……”荣轻然的声音痛苦破碎,这个时候,他真实的情绪才终于不加掩饰地表现出来,但此时此刻,他只是搂紧怀里的人,嘶哑地说:“我爱你。” 以前的生命,现在的生命,以后的生命,仅仅只有你。 第9章(1) 更新时间:2013-10-08 12:00:19 字数:4015 国王卓衡一大早收到了中原皇宫送来的加急文书,他展开来一看,上面语气和蔼,说皇上对玉王爷甚是思念,要玉王爷尽快完婚返回京城。他连忙把书信送去金玉清风阁,一踏进大门,就看见玉王爷穿着一身白衣裳坐在花园里,身旁站着个清秀的中原姑娘,脚边有只喵喵叫的小花猫。 这幅情景没由来地让卓衡不忍心出声打扰。 白蔹提着小水壶细心地给院子里的花浇水,有一盆小花又蔫蔫地垂下脑袋。她侧过头望着荣轻然微微一笑,指了指小花,“轻然,它是不是又生病了?” 荣轻然正在喂猫咪,闻言抬头去看,伸手轻轻拨了拨,“又害了虫病。”脚边的小猫不满地喵喵叫了两声,似乎在抗议没有吃饱,荣轻然笑叹了一声,“果然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猫,你比你的主人吃得还多。”这只小猫是空青在街上捡回来的,一直放在金玉清风阁里养,一人一猫一顿下来就要吃三人份的食物。空青不在后,荣轻然就细心地喂养这只小猫,让它每天都能活得心满意足。 白蔹放下小水壶,“我去拿虫yào。”说罢要转身离开,却被荣轻然轻轻拉住手腕。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微笑道:“不急,再坐一下,等我喂完这只肥猫,我们一起去拿。” “好。“白蔹弯眉一笑,蹲下身揪起一条鱼尾逗弄起小猫来。 卓衡站在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他还没有意识到院子里这个对着中原姑娘温柔浅笑的男人其实是他的准女婿,但皇上书信不能不说。唉,他咳了咳,见两人都回了头,才微微一笑,很有风度地道:“王爷,刚刚收到的皇上亲笔信函,请过目。” 荣轻然接过,快速看了一遍,眼中光芒闪了闪,露出优雅得体的微笑,“劳烦国王陛下了。那就按照我皇兄旨意,尽快完婚吧。” “好!好!”卓衡眉开眼笑,他终于盼到了爱女和王爷完婚,女儿也心甘情愿嫁与王爷,真是老天开眼啊!虽然他很舍不得女儿,但这的确是她最好的归宿。 卓衡哈哈大笑,“那我就派人着手准备了,五日后完婚!” 荣轻然微一点头,神色柔和,让人如沐春风。 卓衡离开后,白蔹走上前接过皇上的亲笔书信,见上面字字句句和蔼平静,全无怪罪之意,更别提杀机。心里不禁犯疑,自从上次落菊坡事件后,她和轻然都在等待下一波袭击,但没想到等来的竟是这样一封书信。一时间也不知到底是喜讯还是噩耗。 荣轻然扶过她的肩膀,低头望进她的眼睛里,“放心吧,就按照皇兄吩咐的,完婚,回京。” 白蔹点头,笑了,表情俏皮可爱,“现在最开心的一定是泽岚,终于能逃出这里了。” 荣轻然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你不开心吗?我们终于要回京了。” “你和别人成亲我怎么会开心?”白蔹叉腰,一脸半笑半怒的模样。 “谁说我要和别人成亲了?”荣轻然故意做出惊讶的表情,看够了她瞪大眼睛疑惑的可爱模样,才笑眯眯道:“我已经和泽岚商量过了,婚礼过程当然要他自己完成,尚琰公主身材高大,若是掉包容易被人认出,等到晚上宾客散退,洞房花烛的时候,他先行离开,暂时扮成侍卫。但新房里不能没有新娘,到时就要劳烦白姑娘了。”说完时,他一脸笑意已经变得jiān诈狡黠,还真是个好“计策”。 白蔹说话磕磕巴巴:“那……我……我要代替公主嫁给你?” 荣轻然面色一狠,敲了敲她的额头,“什么替公主嫁给我,是赵泽岚替你和我进行婚礼!”他声音低下来,低叹了一声,抚了抚白蔹还有些苍白的脸颊,“委屈你了,等回到家里,一定为你补一份完整的婚礼。” “我不……”她的嘴角想要弯起笑意,但弯了弯,眼泪却先落了下来,荣轻然还以为她要说“我不嫁给你”,正要捏她的脸颊,白蔹抬手抹掉泪,终于笑出来,“我不要完整的婚礼,只要和你在一起就行了。” 荣轻然笑着把她揽进怀中。 脚边小猫喵喵叫个不停,有些孩子般的nǎi气,格外惹人怜爱。 那日过后,荣轻然把空青葬在落菊坡,那里自然美好,生机勃勃,每一朵小花都在努力地生长,就像空青那个大傻瓜一样。长途跋涉无法带他回京城,就让他安静地留在这里,长眠地下。下葬后,荣轻然坐在陵旁,含笑说了一句话:“我必定会让他偿命。” 兹宛国的天气又恢复了整天的风和日丽,那日之后再没有过yīn天。王宫里这两天热闹非凡,都在忙着筹办王爷和公主的婚礼,一派喜气洋洋。 赵泽岚被强迫着一遍遍试着礼服,荣轻然和白蔹去看了他两次,他的脸色一次比一次黑,到后来已经濒临发疯。荣轻然只是笑,他的礼服早已做好,试了一次,合身,便不会再有人来烦他了。 大婚前两天,实在闲来无事,荣轻然带着白蔹以“给皇兄带纪念品”为由上街闲逛,天气晴朗,惬意非常。 走上一条卖雕刻工艺品的窄街,各个店铺的物品都是店主手工制作,各不相同,无比精细,两人感兴趣地走走逛逛,两个时辰才走了半条街。 荣轻然看完一个木头雕成的恢弘宫殿,还在赞叹,一回头竟然看见一个点心摊子,蓝色绸子做招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绝对小铺”四个字,居然是那天卖给他苦味点心的铺子。后面悠然而站的依然是一身白衣的青年,手中扇子摇啊摇,一脸笑意,“美人,又见面啦,这次尝尝其他口味吧。” 荣轻然心情大好,不和他计较,伸手拿起一块淡紫色的糕,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齿间顿时浓香弥漫,竟是甜的。 白蔹站在他身侧,她虽认得这卖糕的人是江湖上的怪人,但也是因为心情愉悦,便随着轻然拿起另一块淡粉色的,很有先见之明地咬了一小口,酸得她立刻闭住眼睛,眼泪差点流下。 轻然一见她的表情就明白了,哈哈一笑,把手里的半块甜糕喂进白蔹嘴里,然后接过她的那块。 “轻然,酸的……”白蔹连忙说。 荣轻然不以为意地咬了一口,也酸得眯起眼,缓了缓,才笑道:“老板,你的糕点还真是人生百味。” 白衣青年点头一笑,“美人聪慧,一语道破。” 白蔹好不容易消化掉满嘴酸涩,瞪眼看他,“不准叫他美人!”她绝对是温和女子,但一旦有人对轻然轻薄,她可是会立刻变脸!谁让她家王爷太美呢。 白衣青年摇着折扇,看了看他们两人,大笑道:“我平生最喜欢看到美人有佳眷相伴,恭喜恭喜。刚才那两块糕点,刚刚好有个合称,叫幸福。” 有甜有酸,就是人生。 而分享酸甜,即是完美人生。 简简单单一番话,却是说进了人的心里,白蔹抿了嘴,与荣轻然相视而笑。 临行送别时,卓衡差点号啕大哭,拉住赵泽岚的手说什么也不放开。荣轻然在一边暗暗好笑,已经看到了赵泽岚隐隐跳着的额角。 赵泽岚当时很想告诉他,你的女儿早就和别人私奔了,但是xìng命攸关,他只能继续做出难过不舍的样子,和“父亲”告别。但当车马真的行走起来,渐行渐远时,赵泽岚猛一回头,遥遥看到卓衡依然举目眺望的身影,忽然之间,鼻尖微微一酸。 终于快到了京城,深夜随行众人都睡下后,赵泽岚换了装扮,骑上荣轻然给他准备的马,拱手一笑,“多谢王爷相助,大恩至死不忘。日后若有需要之处,赵泽岚愿粉身碎骨。”他英姿飒飒,迎风而立,清朗非常。 荣轻然和白蔹并肩而站,点头送别。 赵泽岚策马行出几步,又回过头来,对两人说道:“我有幸见证两位幸福,历尽辛苦,深受感动,望两位美满。” 白蔹笑眯眯挥手,“泽岚也要早点找到喜欢的人。” 赵泽岚只是一笑,抱一抱拳,驭马离开。一人一马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荣轻然环着白蔹的肩回到马车里,夜深人静,只听到车外草丛中小虫的鸣叫,熟悉的土地,夏日暖人的气息,处处都是家的感觉。 却已经不是离开时的那个家。 白蔹靠在荣轻然怀里,手指把玩着他的衣领,轻声道:“轻然,明天皇上肯定宣你单独见面,我陪你一起去。” “那怎么行?”荣轻然失笑,“皇兄立刻就会发现和亲之事有问题了。” “可是明天我也必须面圣啊。” 荣轻然勾唇一笑,“你是西域公主,保持特色戴着面纱就好了,皇兄不会怪罪,以后你一直不要露面,没人知道的。” 白蔹坐直身子,“以后一直生活在王府,怎么可能没人知道……” “嘘”荣轻然温柔地以手指掩住她的唇,将她向怀中带了带,“不住在王府。如果皇兄不杀我,我就要求离开京城,从此大好河山,我们就随意游dàng了。” 白蔹大惊,连忙要抬起头,却先被荣轻然揉进怀里。他抱着她,很久都不说话,车外虫声一片,惹人欢喜。 “轻然……轻然……”她的手指收紧,但他的衣衫丝滑,抓不住任何东西,“离开京城,是什么意思?” 荣轻然吻了吻她的额角,声音很轻:“离开京城,不做玉王爷,只做荣轻然。娶的不是兹宛公主,只是我的白蔹。” 白蔹眼睫一动,泪水倏然滑落。 “但是,”他一根根抚摸着她的手指,“如果皇兄真的要我的命,我也无路可逃,到那时,你答应我,不准寻死。我不逼你改嫁他人,你可以去做江湖侠女,行侠仗义,等过些年,做得腻了,如果还是想念我,再去找我。” 白蔹哽咽了一下,答:“好。” 荣轻然笑意满满,贴着她的额角,吻上已经恢复了黑亮光泽的发,叹息着说:“我现在很满足。” 白蔹环住他的腰,“我也是。” 忽然之间就感受到了足够支撑一生的满足感,心里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明日回京,无法预料会面对什么局面。但此时此刻,荣轻然是真真切切的心中安定,即使此刻暴雨临头,也不会让他觉得寒冷。 这种温暖,让他拥有力量。 第9章(2) 更新时间:2013-10-08 12:00:19 字数:3437 华德宫。 荣蓝宣一身龙袍,站在墙边静静看着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字画,青山绿水,意态风流,几句题词龙飞凤舞,傲气张扬。 他身侧高高的精美花架上摆放着一盆热烈的绿色植物,不多么漂亮,但一眼望去,就感受到蓬勃的生命力。 上午迎接轻然回来,他还是那个样子,从马车中出来时一脸微笑,让人心暖……也让人心寒。 太监在门口尖声通报:“陛下,玉王爷来了。” 很快,脚步声在门口响起,荣轻然换了一身宝蓝色锦服迈步而进,优雅尊贵。荣蓝宣蓦然回头去看,一时怔住,轻然不同了……到底是哪里不同,他却说不上来。但他知道,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笑眯眯从门口探进头来,叫他出去玩,再也不会了。 “轻然,”荣蓝宣还是笑了,“这些天还好吗?” “很好,兹宛是个美丽的国家,百姓淳朴善良,国王为人正直可亲,皇兄不必再担心他们会有异心。”荣轻然静静道。 荣蓝宣点点头,迈开两步,离他更近了些,“兹宛没有异心,这一点朕早就想到了。那你呢?你有没有异心,却是朕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他一双眼毫无波澜地看着荣轻然,问出的话语冰冷刺骨。 荣轻然顿了顿,“皇兄,我一直都听你的。” 荣蓝宣略有疑惑,“什么意思?” “皇兄,”荣轻然垂了垂眼,语气有丝疲倦,“解释无用,我听你的。你认为我背叛,就杀我,你认为我没有背叛,我就活下去。” 荣蓝宣震了震,一声冷笑,“你在逼朕作决定?!你早知道荣折月的存在,却从不对朕说起,居然与他暗中往来密切!你明知他在江湖地位显赫,前几年还与契丹暗中勾结!你竟只字不提!难道不是助他反朕?”他满眼尽是失望,“朕没想到,朕对你百般宠爱,你竟这样背叛!” 背叛……多无情的词语。 荣轻然闭眼笑了,“皇兄,你说的我一概不知。我知道的,只有你是我的哥哥,他是我的弟弟。” “弟弟?!”荣蓝宣怒而拍案,“你必须在这所谓的哥哥和弟弟里做出选择!” 荣轻然睁开眼,浅浅一笑,俊美无比,“我放弃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择。” “你”荣蓝宣眯起眼。 荣轻然忽然向他行礼,“皇兄,我不想选,也不需要选。你若恨极,就杀了我,你若不杀,请允许我离开这里,你要如何对待荣折月,我不会干涉。从此以后,朝政之事,永不过问,京城之地,永不返回。” “永不……返回?” 荣轻然弯眉一笑,就像小时候跟在他身后时那样,笑容里没有一丝杂质,“我不做王爷,不做皇子,永远离开这里,做一辈子庶民,皇兄会觉得放心些吗?” 荣蓝宣震惊地看着他,“你要走?” “我若留下,皇兄对我已有芥蒂,早晚会杀我。若贬我为庶民,或许还能留得一命,度过余生。”荣轻然眼神柔软,目不转睛地望着荣蓝宣,“皇兄,你看,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少年时追逐着你的身影,牵住你的手到处玩耍,与你一起读书,偷偷在先生衣服上写字,天气好的时候去放风筝,你还曾挽起裤子下河为我捉鱼,我们在湖边吃得很美味。 这些,都再也回不去了。 荣蓝宣忽然胸口剧痛,他一手扶住桌案,不发一语。 良久,他才缓缓坐下来,再度开口,声音已疲倦了很多:“你要去哪里?” 荣轻然轻快地一笑,“不知道,天南海北,到处为生吧。” 荣蓝宣张了张嘴,又合住,他抬头认真地看向荣轻然,轻然有些黑了,笑容也变了,不会再胡闹,长大了呢。他笑了,这一次的笑容里有了哀伤,“朕准了。” 荣轻然深深行礼,觉得眼眶微微发烫,“皇兄,我的侍女白蔹和侍卫空青,都死在兹宛国,受到黑衣人攻击时,为保护我而死。” “白蔹死了?” “是。已经葬在兹宛国。” 荣蓝宣站起来,摆了摆手,让他平身,“朕知道你从小喜欢她,但节哀顺变,以后与尚琰公主好好相处。” 荣轻然微笑着说:“臣弟遵命。”他说完,一刻也没有停留,转身离去,眼中温热,让人不适。 荣蓝宣忽然低声开口,“轻然,那时派去的黑衣人并不是朕属意,是严大人任意为之,朕并不知情。白蔹,朕一直让她在你身边,是知道你喜欢她,并不是刻意监视。”他的声音忽然哽住,过了一会儿,才说:“你信朕吗?” 荣轻然没有转过身,也低声说:“皇兄,我从小敬爱你,从没有想过背叛。我与荣折月相jiāo,也绝无背叛之意。我只是……希望你还是当初那个完全信任我的皇兄。你信我吗?” 过了很久,久到以为他不会再开口了,荣轻然迈出一步,身后那人忽然哑声说:“朕信。” 荣轻然背对着他微微一笑,轻声说:“皇兄,我会很想你。”说罢他一震衣袖,大步离开。 从此,便是永别。 温柔旖旎的江南水乡,处处风景如画。 这是座清新的小城,名曰“云慕”,排排精美的木制小楼,中间细水流过,有小船在中间惬意通行。船夫高声唱着动听的歌谣,歌词大概是郎情妹意的故事,船一划过,便有姑娘偷偷掀开窗,向外张望。 城中有一处宅院,院落虽不太大,但看得出主人家细心,院落别致,很有风味。这户人家刚刚搬来这里,院里院外尽是忙碌的人,搬运东西,打扫修整,好一番热闹。院子当中有个粉衣女子最是忙碌,一会儿帮忙搬拿东西,一会儿又帮忙打扫庭院,一会儿又要快步走到院子角落的一张大椅子上指指点点说一番话,椅子上坐的人却只是掏掏耳朵,充耳不闻。 直到椅子上坐的人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让人看清了面容,大家不由得都呆了一阵,那真是……真是很好看很好看的一个男人!看来以后云慕镇的人都有眼福喽! “轻然,”白蔹脸上蹭了一块黑,一边忙一边和他说话,“这里太脏,你还是先进去吧。” 荣轻然一脸无奈地拉住她的手臂,再一次说:“夫人这里已经有人在忙了,你也休息一下好不好?” “那怎么行!”白蔹不赞同地摆摆手,喜滋滋打量着四周,“这里可是咱们的家,我必须亲自动手。” 荣轻然蓦地一怔,“咱们的家?” “对呀!”白蔹笑眯眯地上前勾住荣轻然的脖子,不管自己一手黑蹭到了他的衣服上,“从此以后,咱们就要一起在这里吃饭,睡觉……” 荣轻然坏兮兮地一勾唇角,“然后生儿育女?” 白蔹立刻脸红了,推开他继续去忙。 荣轻然心满意足,看了看这简单清新的院子,再看看一边打扫一边微笑的白蔹,终于也挽起袖子,凑到她旁边,“我来帮忙。” 入夜。 卧房里。 白蔹对着几张纸碎碎念:“衣服……在柜子里……朱明剑……在仓库里……发冠……也在仓库里……” 听她说得越来越诡异,荣轻然终于忍不住问:“为什么朱明剑也在?” 白蔹眼都不抬,“那是把好剑啊,我用惯了,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处。” “那发冠?该不会是……” 白蔹笑眯眯,“猜对,就是王爷的正装发冠,金黄色那个。” “哎?为什么那个也要留着?” 白蔹努努嘴,“那个是纪念,很宝贵的,不能丢。”她手中还在勾划,忽然眼睛一亮,叫起来:“啊啊啊!还有葡萄酒!兹宛带回来的葡萄酒!我差点忘记了!现在取来一坛我们喝点吧!那个太好喝了!” 荣轻然几乎要翻白眼了,以前他怎么就没发现这个女人很有癫狂的潜质。不过既然已经娶回家,总不能嫌弃她嘛。所以他默默地凑上去,在她兴奋地说出“太好喝了”的时候,他准确无误地吻上她的嘴唇。 呵呵,偷袭成功! 白蔹脸红心跳,还在含糊不清地说:“葡萄酒……我们喝葡萄酒……” 他已经拥着她离开桌椅。 她还在挣扎,“葡萄酒很好喝……” 他已经把她按倒在床。 “葡萄酒……葡萄……”她终于闭上眼,改了口:“轻然……”笑意慢慢爬上嘴角,受不住诱惑地主动送上温柔的亲吻。 葡萄美酒虽然好,也还是等到明日再细细品尝吧。 今夜,我只为你沉醉。 (完) ------------------------------------------------------- 访问小说分享者(假雨吧)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36104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