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小后妈》 001 陈小树长得面目丑陋,她读书的那会儿,班上的同学都不愿意跟她做朋友。就连老师上课提问,也会尽量避开陈小树这个名字。 并不是老师以貌取人,相反地,老师是在保护她,试图减少她在同学们面前出丑的机会。 要知道,这位长得奇丑的女同学,每次起来回答问题,哪怕是全对,也会因为她的面貌太丑而被嘲笑。 陈小树也知道自己长得丑,所以她从懂事起就拼命地读书,自己一路拿奖学金读到博士学位。有了经济基础之后,拼命地增加自己在其他方面的优势,比如锻炼气质、养成温柔体贴的脾气,她甚至去做了双眼皮手术。 但是她发现自己仍然很自卑,哪怕是博士毕业,在北京拿着一个月几万块的收入,依旧不是别人眼中优秀的女人。 打小就被父母扔在老家的她,跟着重男轻女的爷爷奶奶生活,从小就被灌输着恐怖的三观。不仅隔三差五要接受家庭暴力,还要忍受周围环境的歧视,她过得很辛苦。 每当照着镜子,看着又矮又胖,又黑又丑的自己,陈小树就觉得很绝望。 如果她想顺利地嫁给一个自己看得上的男人,恐怕只能去做换脸手术,然后全身抽脂,塑身,隆胸,还要接受箍牙! 就算最后手术成功了,那也全身都是假货,陈小树觉得自己没有这样的勇气。 过了今年七月份,陈小树即将迈进三十二岁的行列,而她却还没有谈过恋爱,还没有感受过被男人牵着手,抱在怀里的滋味。 家里却频频催着结婚,说她这么老了还不结婚,简直是在给家里丢脸。 专科毕业就出来工作的弟弟,他媳妇都已经怀二胎了,做姐姐还不嫁人是想怎么样? 陈小树的爸爸还骂道:“别以为自己是博士就了不起了,现在女博士是什么名声,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都是一群嫁不出去的货色,能嫁人谁去读博士?” 经常被骂,陈小树还不敢挂爸爸的电话,每次都硬着头皮听,然后去联系老家亲戚介绍的各种男人。 有离异带孩子的,男孩都快成年了,家里条件算得上清苦,陈小树不知道自己嫁过去干什么。 也有没结过婚的老光棍,但是要啥啥没有,脾气还不好。 有没有外债不知道,毕竟没有深入了解。但是介绍的亲戚还算老实,首先说明白,男方有一对老父母要赡养,然后劝她:“哎呀,小树呀,差不多点就行了,人家都不嫌弃你是个女博士。” 陈小树不是傻子,她心里想道,是啊,更加不嫌弃我一个月几万块的收入。 好在自己收入这么多,大多数都握在手里。因为这事儿没少被家里人骂,说她是白眼狼没良心,白养她这么大。 可是陈小树不认为自己给得少,普通打工族给这么多,她就给这么多。 家里人不是说自己读博士没有用吗?可这些钱就是读了博士才赚来的,他们不配花! 更何况自己读大学之后,没有再向家里要过一分钱。 当时好不容易考上了心仪的大学,家里根本就不打算供,巴不得她马上出来打工赚钱。 面对这样的家人,陈小树没有一点子留恋。 但是对于自己的未来,她却充满彷徨。她想结婚,也想拥有自己的家庭,不想在这个世界上孤零零地活着。 就在陈小树天天过得生不如死的时候,有一天发生了一宗意外,导致她年纪轻轻就结束了生命。 当她再次醒来,头痛欲裂,一份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强行植入意识中。 要不是陈小树脑袋还算聪敏,当场就会怀疑,自己究竟是二十一世纪的女博士陈小树,还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陈小树。 现在的她却毫不怀疑,这个二十岁不到的女孩肯定不是自己。 因为在女孩的记忆中,总是听到很多赞美,什么你真美啊,你的瓜子脸啊,你的大眼睛啊——这些赞美对于陈小树来说,简直是一种讽刺。 她天生就一张大饼脸,一双眯眯眼,还有一个难看的蒜头鼻,丑得连自己都不忍直视。 这名跟自己一样叫做的陈小树的乡村女孩子,虽然长得漂亮,但是她的命运太凄惨了。在这个仍然封建的社会上,没有丝毫自己做主的权利。 才二十岁不到,从小到大只读了两年书,会认识钱和一点简单的文字。 十岁左右就全职在家带弟弟,做农活,洗衣做饭样样都会。 同样是出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女博士陈小树至少还能够通过读书来改变自己的命运,而这个面目清秀娟丽的陈小树,却在即将二十岁这一年春天,被家里做主嫁给一个四十岁的鳏夫。 这个鳏夫叫做谢大成,他老婆七八年前在家生孩子的时候,血崩离世。留下三个儿子,老大谢福尧已经满十八岁了,不是读书的料,被贫穷逼得只能早早懂事,为家里分担农务。 老二谢福舜,才十五岁不到点,在镇上读初中。 他是这几条村里读书最好的孩子,小学年年拿第一,给谢大成长了不少脸。 老三谢福禹,他妈死了多少年他就多少岁。打一生下来就没有见过自己的妈,全凭老大照顾,给他喂羊奶和米汤长大的。 那些年谢大成家过得很困难,家里的老货死得早,只留下几间破屋子。谢大成和弟弟谢二皮把屋子分了一半,田地分了一半,就各自过日子去。 没了婆娘的男人,疯了似的想娶婆娘。 就算男人自己不想,孩子们也要个妈。可惜谢大成穷,他连养几个孩子都困难,别说娶婆娘。 所以这事拖了七八年,在老大谢福尧十六那年,谢大成丢下三孩子,自己出去找钱。 期间足足两年没回来,今年过春节谢大成才回来了。在别人家串门子的时候,竟然看上了年纪幼嫩的陈小树,想娶她当婆娘。 第二天买了好些东西,谢大成又去了姑娘家,套姑娘父母的话。 村里人都以谢大成在外边发财了,没看见穿得人模狗样地,还梳起了大背头。 姑娘的父母最近缺钱花,因为儿子马上要考大学,想提前攒学费。 谢大成开价三千块钱,姑娘的父母顿时直了眼,觉得三千块钱好多了。 这时候上个大学,一年的学费加伙食费,约莫在一千五百块钱左右。 穷人家的孩子,自己带上多一点的粮票,还能够更省。 谢大成给的三千块钱,足够孩子两年的学费。在这个彩礼钱给得不重的乡里,算是出手阔绰。 其实谢大成也就是怕自己娶不上那么标致的姑娘,价钱往大了开。 三千块钱,是他这两年的积蓄,尽数拿出来娶了婆娘,就没有了。 但是他想得很美,计划着把陈小树娶回来之后,就带着陈小树出去找钱。外面的世界是很好的,一个怯生生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出门在外还是全听自己的么? 可是谢大成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自己会在结婚当天因为喝太多酒而猝死。 他亲亲的漂亮媳妇儿,连小手都没摸到,就这么心不甘情不愿地死了过去。 喜事瞬间变成丧事,三个半大的儿子,面对着老头的尸体满脸漠然,不是不伤心难过,而是无可奈何。 按照乡里的丧事习俗,死去的人要在家里停灵三天。 老大谢福尧准备把老头的房间空出来,摆成灵堂,把尸体停放在里面。 那之前坐在屋里的小媳妇儿呢? 现在已经变成了女博士陈小树,她当然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来家里吃酒的乡亲们都走光了,只剩下三个半大的小伙子,沉默地守着谢大成的尸体。 谢大成的身体僵硬地趴在地面上,脸上沾着肮脏的泥土和瓜子壳烟灰等等,皮肤已经呈现出不正常的颜色。 “老二,你来帮忙,把他搬进去他屋里去。”老大动了动嘴皮子,朝自个的二弟嘘了一眼。 老二谢福禹眼珠子转了转,眼尾瞄着老头的屋,说:“那里面的怎么办?”他们都忘了,老头屋里可是坐着一个新娘子。 人家怯生生娇滴滴的姑娘,这才刚刚嫁到自己家,结果马上死了男人,新房的炕头还没坐热就成了寡妇,得多伤心。 谢福尧这才想起来,里面还有个女人。 他想起陈小树那张狐狸精脸,顿时皱着眉头,露出烦躁的表情。打从一开始,他就不同意谢大成娶陈小树。 不单只是花钱的问题,而是年轻漂亮的女人守不住。迟早有一天陈小树会扔下比自己大二十岁的老公,去找别的男人。 谢大成要钱没钱,要人没人,想养熟这么个小女人,简直是异想天开。 而且漂亮的女人谢家老大见多了,他目前在镇上的一家面粉厂干活,厂里面多的是年轻又漂亮的小姑娘。可是没有一个想嫁给泥腿子,都是上赶着往上爬。 陈家姑娘长得比面粉厂的女孩还好看,谢福尧在心里给人家打上了不安于室的标签。 只见他转身看着老头的房间,咒骂了一声难听的方言粗口,就往屋里走了过去。 “二哥,大哥他想干啥?”老三谢福禹今年才八岁,身条儿长得细细小小,那双大眼睛和尖尖的下巴,一看就让人觉得可怜。 谢福禹摸摸弟弟的头,想叹气说自己不知道,可是话到嘴边,却是说:“走,我们过去看看,别让大哥干傻事。” “咱大哥能干什么傻事?”谢福禹傻不溜秋地歪着头,问着,总不能进去揍那个女人一顿吧,自个爹又不是那个女人害死的。 不管娶的婆娘是谁,谢大成高兴了总会喝酒,喝多了酒总会死的,谢家老三这个逻辑没毛病。 “砰!”谢福尧一脚踹开了自家老货的房门,里头冷冷清清地,连块红布都没有。因为那三千块钱是谢大成的老底,给了陈家就成了穷光蛋。 今天在家办酒席的钱,还是老大东拼西凑,找厂里的工友借的。跟人说好下个月发工资就还,到时候少不得给人买包烟。 谢福尧走进来,只看见一个怯生生的姑娘坐在自己家寒酸的炕上,她显得被踢门的动静吓了一跳,表情显得不好看,那张巴掌大的脸,却仍然水灵灵娇滴滴,成了整间屋子里唯一的亮色。 “嗤!”对方越好看,越年轻,谢家老大心里越烦。这可是自家老头以命换来的婆娘,他不可能让对方轻轻松松地离开这个家。 除非对方把三千块钱还来! 可是一个女的,要在这个世道自己赚三千块钱,可不是特别容易的事情。就拿谢福尧来说,他在面粉厂上班,一个月也才攒200来块钱,这还是跟着厂长儿子混的结果。 每天下班累得像条狗,还要听从厂长儿子的指挥,陪他去打架泡妞鬼混。 “喂,你叫什么名字?”谢福尧走到炕前面,双手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睨着陈小树,一副古惑仔的模样。 面对他,陈小树只想偷笑。 她看得出来,这个还不算男人的大男孩,其实只是虚张声势。 “我叫陈小树。”抬头看着对方的脸孔,她很快就得出结论,这是一个长相周正的小青年,对方全身上下都充满了这个时代独有的气息,既土又跩,活像个香港古惑仔的低配版。 不过在陈小树眼中的土,可是这个年代最流行的打扮。 谢福尧在厂里的女人缘可不差,那些小姐姐小妹妹,哪个不喜欢他的大高个以及拽了吧唧的脾气。 要是谢福尧是个会玩的,说不准俩弟弟都有嫂子和侄儿了。 “陈小树是吧?”谢福尧弯腰揪着陈小树的衣领,语气凶巴巴地通知对方:“我家老头现在没了,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他死了,因为和你结婚太高兴,灌多了几杯马尿死了。”说着这些话,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小树的表情,更凶:“你有什么想法,想不想回娘家?” 被一个男性如此近距离地接触,吼话,陈小树微微颤抖,她真不是害怕,只是害臊:“我不想回娘家。”那种重男轻女,卖女儿给儿子上学的家庭,打断腿也不回去。 “啥?”谢福尧掏掏耳朵,生怕自己听错了,这傻逼女人,她说啥?“你他妈说什么,你不想回娘家?你脑子没问题?” 男人死了,守活寡,她妈的到底懂不懂? 瞅着陈小树木木的表情,谢福尧心里想着是,这别不是个傻子? “我说我不想回娘家。”陈小树她不是木,心里明白着呢,她鼓起勇气直视着谢福尧说:“你是不是想我留在你们家?” 否则也不是这副凶巴巴的模样,是怕自己跑了吧? 老二老三来到门口,正巧听见陈小树的问题,他们兄弟俩一个面无表情,一个眼巴巴地瞅着屋里。 面无表情的是老二,他今年十五差不多点,早熟懂事,心里头弯弯绕绕也不少。深知陈小树就像那天边的一朵白云,无论飘去哪儿也不会留在他们家扎根。 眼巴巴的是老三,今年才八岁,他年纪小怕寂寞,听说老爹要娶媳妇那天晚上,高兴得睡不着觉。 因为谢福禹想着,老爹娶了媳妇儿,自己就是有妈的人了。今天在外面吃酒席,他不知道有多想进来看看新娘子。 想着新妈会嫌弃自己吗?肯让自己喊妈吗? 结果一声妈还没蹭上,家里老头就死了…… 谢大成的死对三兄弟没造成很大的伤害,谢福禹真没有多伤心,他难过的是妈也没了。 “说什么废话?”谢福尧一把放开她,然后抱着胳膊冷笑:“你当然得留在我们家,否则那三千块钱不是白花了?” 这傻婆娘,她以为三千块钱很容易攒吗? “那我就留在你们家。”陈小树对他点点头,小小声地答应。 “你别是耍什么花样,哄我的?”小青年显得不信,他立刻用充满狐疑的眼神看着男女人,这些花言巧语他听多了,最后还不是跟着别的男人跑掉。 “真的,你叫谢福尧?”陈小树抿出一点笑容,不着痕迹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她问道:“是哪个福?哪个尧?” 谢福尧微愣,撇嘴说:“福气的福,尧舜禹的尧。”然后指着自己家老二老三:“老二叫福舜,老三叫福禹。” 陈小树吃了一惊,没想到老谢家取名字的水准还不错,至少比自己陈小树的名字有水准。 就在她走神的片刻,谢福尧冲着门口叫唤:“老二老三,进来!” 一向听话的两兄弟,眼巴巴地走到大哥身边,一高一矮,一皮肤白皙,一皮肤略黑,俩孩子统一望着自己的脚尖,也不看陈小树。 “老二,喊妈。”谢福尧抓住二弟的脖子,往前一步,霸道地命令道。 谢福舜脸一红,十四五岁正是要面子的时候,他挣脱大哥的手,倔着不肯叫跟自己年纪相仿的陈小树做妈。 “没用。”谢福尧吐槽道,瞥了二弟一眼,然后把小弟扯出来:“小弟,喊妈。”语气还算温柔,有点哄骗的意思。 最小的弟弟谢福禹,抬眼瞅了瞅陈小树,嘴巴抿成一条线。 就在谢福尧皱着眉头想发火的时候,小弟突然凑到陈小树的跟前,脆生生地喊了一声:“妈。”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2 今年已有三十二岁,陈小树一愣,她心想着,如果自己二十郎当就结了婚,确实孩子都好几岁了呢。 她面对着瘦巴巴的谢福禹,扯开一个笑容:“你就是福禹,今年几岁了?”长得这么瘦小,她猜五六岁的样子。 “妈,我八岁了。”谢福禹羞涩地绞着手指,他终于喊上妈了,可是自己身上衣服邋遢,显得不好看。于是低下头,可是他一低头,就瞅见自己那破拖鞋,以及黑乎乎的脚趾头。 陈小树一阵惊讶,按照她的印象,八岁的孩子不可能长得这么瘦小。不过看到谢家的家境,她也明白了过来,都是贫穷闹的。 “哎,好孩子。”陈小树想到以前的自己,顿时同情心泛滥,她伸手把谢福禹牵进自己怀里,抱了抱。 谢福禹紧张,害羞,最后却是哭了鼻子,他两只细细的手臂抱着陈小树的肩膀,哭得陈小树的肩膀都湿了一块。 此时陈小树并不知道,这孩子打小就没妈,做梦都想有个妈。 谢福尧和谢福舜站在他俩前面,兄弟俩脸上共同露出意外的神情,显得不太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怎么说陈小树也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她咋就那么容易接受自己给人当后妈,还守活寡。 要是放在其他姑娘身上,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谢福尧也没有完全相信她,只是撇嘴说:“老三,你带她去你和福舜屋里,我和福舜把爹搬进来。”这屋不住人了,得做灵堂。 “嗯……大哥。”谢福禹吸着鼻子,抬手抹干净自己的花猫脸,他不好意思去看陈小树:“妈,收拾收拾你的东西,我们去隔壁待着。” “好。”陈小树转头看了看,自己的东西就一个包袱,里面有两套换洗衣服,其余就没了。 看得出来,姑娘原先在父母家,一点地位都没有。 她不仅天天给家里干活,还被父母养成了木讷听话的性子,是个活生生的悲剧。 “我给你拿。”手里的包袱被小孩抢了过去,陈小树笑笑不说话,她自从在这里醒来之后,还没有站起来走动过。 刚站起来,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想晕倒。 谢福尧人高马大,手疾,一把将陈小树抱住了。他是个刺头的脾性,明明不想对方摔倒,却是忍不住开口骂人:“你有什么毛病?不会是带着病嫁到我们家的吧?”要是娶个药罐子回来,岂不是亏大了? 重新坐回炕上,陈小树脸皮火辣辣地,一阵害臊,她连忙解释道:“我没生病,女人坐久了站起来都是这样。” 谢家老大顿时想起了自己那体弱多病难产死去的妈,他从此对女人心有余悸,觉得女人都是豆腐做的,一碰就碎:“福舜!”他斜眼看着老二:“你扶她过去。” 老二脸红红地,他皮肤白,性格文静,书生气质,身上也比小弟干净。因为他在镇上读初中,是家里文化最高的人,也是最体面的。走在乡里,别人都会高看他几眼。 自然而然就养成了比较矜持的性格,凡事都不太主动。 可是谢福尧在家说一不二,被老大吩咐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去做。 “谢谢你。”陈小树对老二特别有好感,这孩子才是她印象中的孩子,跟学校里边那些十四五岁的小孩没差别。 在谢福舜的帮助下,陈小树顺利走到隔壁的这间屋子里。 也是一个破旧简陋的房间,有一套灰扑扑的木头桌椅,桌面上摆着一些书本。 “那是我的书。”谢福舜说,声音不高不低:“我在镇上读初中,平时不回来住,这间屋子给小弟住,大哥住在隔壁那间。” 谢大成家一共就四间半的屋子,父子四人占三间,剩下一间做厅堂,半间当厨房,没有专门的浴室,也没有厕所。 平时洗澡就在房间的一个角落,用水泥沙铺好的一块地方,往墙外面开一个疏水的小洞洞。 环境确实很差,即使是出生农村的陈小树,也没有瞧见过这么差的环境。 她出生的那会儿,村里正在城乡化,懂事之后看见的就是水泥道和小楼房。等她长大出来工作,老家基本成了一个小城市。 不一会儿,谢福舜被老大叫了出去,去帮忙搬谢大成的尸体。 老三留在屋里,和陈小树大眼瞪小眼。 “你家还有别的亲人吗?”陈小树说,拍拍自己身边的炕,让谢福禹上来坐。 老三心里一喜,爬了上去,呐呐地道:“还有个二叔,就住在咱们家隔壁……”却是支支吾吾,低着头,显得不太开心。 “二叔怎么了?”陈小树摸他的头,这孩子的头发长,显得有些打结。身上穿着破旧的毛衣,里面是件比较长的t恤,瞧着不太合身。 “二叔对我们不好,经常来我们家拿东西。”或者说是二婶和她那俩孩子,把谢福禹家当成自己家,过来看见有什么能拿的就拿走,招呼都不打一声。 平时老大老二不在家,只有谢大成和一个小豆丁,可谓是任人鱼肉。万一遇上谢福尧在家,借隔壁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拿。 “既然这样,咱们也别对他们好,以后来拿东西就打出去。”陈小树说道。 那谢福禹惊讶地瞪大眼睛,似乎没想到这位柔柔弱弱的小妈,竟然会说出和大哥一样的话。 “嗯。”他用力地点头,心里可开心了,因为以后家里有妈了呀,隔壁的堂哥堂姐过来欺负人,就让妈把他们骂出去。 外面,老大老二兄弟俩,合力把地上的谢大成搬进屋里,放在他自己平时睡的炕上。 发现老货死不瞑目,瞪着俩大大的眼珠子,怪吓人的,谢福尧冷哼:“你自己作死,也怨不得谁。”然后又说:“现在家里没钱再给你办丧事了,三天之后我和老二把你抬上山,你自己将就着躺吧。” 所幸现在是春天,天气寒冷,尸体在家放置三天也不会坏。 放好了谢大成,兄弟俩出来收拾院子里的四桌酒席。这些碗筷盆碟全是乡里借的,要洗干净还给人家。 于是老大负责吸水,老二蹲在地上洗盘子。 大冷天地,洗得手都红了,还洗不干净。洗洁精需要钱买,老二舍不得用太多,他见这样不是办法,就烧了热水来洗。 冬天的盘子果然还是要热水才能洗干净,谢福尧瞧着进去打水的弟弟,有点别扭地说:“把洗澡水烧上,问问人家洗不洗澡。” 他们冬春两个季节,可不会每天都洗澡。 “嗯……”谢福舜也挺别扭地,他们还是不能适应突然多了个妈的事实,干活的时候心不在焉,总想着这件事:“大哥,你真要把她留着……你觉得有可能吗?”他用手臂抹了把脸,蹲下来继续洗盘子。 “怎么不可能?”谢福尧靠在井边,一脸漠然地说:“她是老头花了三千块钱娶回来的,咱们总不能白白亏了这三千块钱。” 怎么也得值回票价,能留多久是多久,对吧? 压了压嘴角,他又说:“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反正福禹需要一个妈,你没瞅见,那小子看见女人就往人怀里钻。” “有奶便是娘。”谢福舜点了点头说,一直认真地擦洗盘子。 他哈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化为乌有,可见现在天气还很冷。 “你在学校怎么样,钱还够花吗?大米还有没有了?”大哥并不温柔的声音在耳朵里回荡着,他无声地点点头。 从远方吹来的水雾,很快就沾湿了睫毛。 谢福尧骂了一声粗口,说:“下雨了。”然后和二弟两人一起把水盆搬进屋檐下。 “大哥,你快去添点柴火,我自己洗就行了。”谢福舜挥挥手道。 屋子里面,陈小树事无巨细地问清楚,到底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 她得知现在是九四年,自己身在一个偏北方的农村,在日后这里不算偏远,目前虽然穷困,却还有很多地方比这里更穷困。 谢家在乡里也不算最穷的,至少老大谢福尧在面粉厂一个月能攒200来块钱,比大多数乡里人都赚得多。 可他开销大,养着老二和老三,有时候还得周济自己的朋友。 于是陈小树得知,家里仅仅属于勉强温饱的状态。粮食够吃但吃不满足,衣服够穿但破旧寒酸,房子够住但仅是遮风挡雨,一切都跟幸福毫无关系。 “你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陈小树问着。 “他很凶,但是不打人。”谢福禹说着,可是他马上想起,谢福禹揪过小妈的衣领,便着急地解释:“大哥不是故意对你凶巴巴地,他只是……只是……” “我知道。”陈小树看他急成这样,特别不忍心:“你大哥只是希望我留下来。” 话刚说完,房间门又被打开了,只是这次没有粗鲁地用脚踢,而是用手推开的,那高大的小青年站在门口,语气挺不耐烦道:“洗澡水烧好了,你们谁要洗澡?” 天气怪冷地,陈小树在屋里坐了一下午,感到自己手脚冰凉。 她瞅了谢福禹一眼,这孩子浑身脏兮兮,活像一周没洗澡似的:“福禹,你要洗澡不?我帮你洗澡好不好?”顺便抬头问问门口的小青年:“福尧,家里有剪刀吗?” 听见女人喊自己的名字,谢福禹浑身抖了一下,他没好气地道:“剪刀没有,菜刀你要吗?” 在这个物资贫乏的年代,很多家庭都是要啥没啥。 “行……菜刀也行。”陈小树还能说啥,她站起来看看能帮点啥忙。 “你干什么呢?你坐着。”谢福尧凉凉地道:“在这给我等着,我去给你们提热水。” 他走了,陈小树问谢福禹:“你的衣服在哪?这套衣服脏了,咱换一套好吗?” 这年纪,谢福禹已经懂事,却憨憨地装幼稚:“妈,我的衣服在柜子里。”顺着他的手指,陈小树看见一破木头柜子。 走过去打开,一股霉味。 拿一套衣服出来,女人心酸得不行,这衣服跟小孩身上的那套一样破。 她忍住不去问娃,你多少年没买新衣服了? 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看,这破了一个洞,等过几天我帮你补上。”陈小树只能这么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自然:“平时你哥给你买衣服吗?” 别不是欺负小弟。 “没钱买,他们出门要体面才买。”谢福禹特别懂事,高兴地说:“我大哥说,等我上了初中也给我买新衣服。” 陈小树一愣,突然领悟:“那你穿的这些,是你二哥的衣服?” “嗯,是啊。”谢福禹从她手里翻找:“这件还是大哥小时候穿的,就是不怎么暖和。” 那是当然,洗得发白,肯定穿不暖。 “水来了。”谢福尧提水进来,放在进门左手边。 “菜刀呢?”陈小树问,把谢福禹的衣服搁炕上。 小青年一挑眉,无语:“你还真的要菜刀?” “给小弟削头发。”陈小树说:“你看小弟的头发,又脏又打结,削短了比较精神。” 听见陈小树说自己,谢福禹低下头,小小的牙齿咬着嘴唇。 “村里的孩子都这样。”谢福尧撇嘴,心里想着,又不是人人都是老二,爱干净爱讲究,一天不洗澡就睡不着。 他在厂里干活,一个星期不洗澡都是常事。 不过那女人眼定定地瞅着自己,害他心里发毛:“行了行了,我去拿。” 不一会儿,谢福尧拿了一把菜刀回来。 陈小树接过,很重手,她把谢福禹拉到门口,光线足:“福禹,我现在给你削头发,你可别动啊,我给你削个漂亮的发型。” “真的吗?”到底是个孩子,谢福禹很快就忘了自卑,心情雀跃起来。 他心里想的全是,我小妈会削漂亮的发型? “对。”陈小树为了提升自己,什么都学了一点。 给孩子剃头只是小意思,就算手艺不行,审美观在那不是? 用菜刀削出来的,不见得难看,只是扯得谢福禹头皮痛。陈小树后知后觉才发现,孩子龇牙咧嘴地忍着。 “刀太钝了,不行。”陈小树唤了谢福尧一声:“福尧——你有空吗?” 等谢福尧把菜刀磨好,再次给陈小树送进来。 “得了,你家里有镜子吗?快看看。” 谢福禹尴尬地摇摇头,不说话。陈小树没说什么,把他拉到水桶面前,可惜暗暗地,只看见一个轮廓。 “水快凉了,快点洗澡。” “嗯……”谢福禹犹豫片刻,心一横把身上脱得光溜溜。 他瘦长的身条,四肢略黑,约莫只有一米多点,脱了衣服显得更瘦小。 陈小树暗叹,她撸起袖子,从水桶里捞起一条毛巾,薄薄地,拧干水分,给谢福禹擦脸,洗头。 这些动作娴熟,温柔。 “冷不冷?” “还行……”谢福禹咬着牙,其实感觉不到冷,他是紧张来着。 “你身上真脏,多久没搓了这是?” “挺……挺久的了……”打从四五岁开始,就自己洗澡,大哥二哥都不管。 “没事。”陈小树说:“以后我给你洗,好吗?”这孩子性格好,处了一下午,陈小树得出这个结论。 “哎……”谢福禹颤巍巍地应着,这才感觉到冷。 陈小树怕他感冒,也不敢洗太久,把热水用完就帮他擦身穿衣服。 “好冷吧?我让你大哥弄点柴火给你烤烤。” “不不……”捡柴火不容易,特别是这个梅雨天气,再冷的天,忍忍就过去了。 “锅里烧着水吗?那就去炉灶面前烤烤。”陈小树做主,把刚洗白的孩子拉倒厨房……在此之前,她尚不知道厨房在哪呢。 锅里果然烧着水,老二拿着一本书,守在炉子面前烤火百~万\小!说。 看见弟弟和陈小树来,他起身让开。 “让你弟弟烤烤。”陈小树不客气地要了位置,她从后面拥着小孩,坐在小木凳上边。 谢福禹刚才直哆嗦,到了炉子面前,不一会儿就暖和了。 看见弟弟歪在女人怀里,那副享受的模样,老二撇撇嘴,垂着眼。 “多少点了,知道吗?”陈小树回头,往老二的书上睨了一眼,竟然是一本英语教材。 “五点钟。”谢福舜不温不火。 “你大哥呢?”陈小树左右看看。 “他去还东西。”谢福舜说,顺便通知乡里人,家里不办丧事,希望大家理解。 按理说这是不应该的,老头死了不办丧事,他们会被议论,没本事,没良心。 谢福尧不在乎,日子是自己的,嘴巴是别人的,爱咋咋地。 走到陈小树娘家,他罕见地踌躇起来。今天陈小树的娘家人,没来吃酒席,说举家去了镇上,没空来。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借口,实际就是不太看得上谢家这门亲戚。 “哟,这不是谢家老大吗?你站在我们家屋后干啥?”陈小草打开窗子,瞅见了谢福尧,她眼睛一亮,不得不说谢福尧的外形在乡里独一份,又帅又个性。 以前陈小草还幻想过谢福尧来着,如今自己的大姐成了人家后妈,她心里挺郁闷的。 “喂,你爸妈在家吗?”既然被发现了,谢福尧也不屑藏着掖着,他上前:“我来通知你们一声,我爸今天中午过世了。” 陈小草睁大眼,立刻地问道:“那我大姐……” “想什么呢?”谢福尧凶神恶煞,瞪着她说:“你大姐生是我们谢家的鬼,死是我们谢家的人。” 陈小树和谢大成,可是正经八百地领了证,是合法夫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3 陈小草梗着脖子说:“可你爹都死了,总不能叫我姐守寡。”她姐才二十岁不到,水嫩嫩的年纪,本来嫁给谢大成就是白瞎了。 “不想守寡,行呗,三千块钱还来。”谢福尧贱兮兮地说:“你家还彩礼钱,我把你姐原封不动地还给你家,保证还是处女。” “你做梦!”陈家小草说:“我姐回家就变成了二婚,能叫原封不动?” “那你说还多少?两千?”谢福尧心想着,就你们家这种死要钱,两毛钱都不想出:“少跟我废话,你给你爹妈说,你姐不回娘家,懂?” 意思传达到位,小青年拍拍屁股走人。 “喂,谢福尧!”陈小草吵不赢,也不想吵,她就是想跟谢福尧说说话,这小狼崽子怎么就跩成这样呢…… 想跟自己套近乎的小姑娘多了去了,谢福尧不感兴趣地撇撇嘴。他冒着毛毛雨,去最后一家还完东西,回家的时候经过小卖店。 这年头刚刚废除粮票制度,现金能买到很多东西。 谢福尧摸摸口袋,走进店里。 出来时手里多了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根牙刷,一条毛巾,还有个浅绿色的水杯。 回到家,厨房传来阵阵香味。 闻着好像是中午剩下的饭菜,不是客人吃剩的那些,是谢福尧特地藏起来的两盘菜,留着晚上吃。 中午的酒席吃得精光,一点儿都没剩。 谢福尧收拾的时候,就只剩下盘碟碗筷。 “煮什么?”他走到厨房门边往里瞅,女人拿着炒勺,动作娴熟地炒菜。老二在角落待着,冷眼旁观,老三蹲在灶膛前,负责烧火。 “回来了,在做晚饭呢。”陈小树抬头瞅着他,声音不高地道:“去屋里等一会儿,马上就好。” 老大闻言,瞥着二弟:“老二,帮忙做饭,别傻杵着。” “没事,饭已经熟了,只剩下菜还没热好。”陈小树转头吩咐:“福舜端饭过去,剩下的我们自己搞定。” 谢福舜就去端饭,他把整个压力锅端到客厅,这样的饭才不会冷掉。 两盘菜,陈小树和谢福禹一人端一盘。他们走进去的时候,老二正在盛饭。 谢福尧最清闲,他像个大爷一般,坐在饭桌面前等着吃饭。 一家落座完毕,他拿起筷子,说道:“吃饭。”中午没怎么吃饭的小伙子,肚子早已饿了,这会儿端起碗,又快又稳地进食,那干净利落的作风,有几分像军人。 陈小树发现,老三吃得七零八落,老二吃得慢条斯理,三兄弟各有各的风格。 “小弟,吃规矩点,学学你二哥。”陈小树柔声地教导他,顺便给他夹块肉。 “谢谢妈。”谢福禹一点也没有难受,他心里乐开了花,一边学着二哥的吃饭方式,一边享受小妈给自己夹的肉:“真好吃,妈炒菜的手艺真好。” “瞎说八道……”老二瞧不上小弟那谄媚的样子,细细嘀咕:“菜明明是大哥中午炒好的。”某人小妈只是热一热,也好意思说手艺好。 “你才瞎说八道。”谢福禹特紧张陈小树,可二哥总不给好脸色,猪队友! “吵什么吵?不想吃饭出去!”谢福尧脾气不好,吼弟弟们是家常便饭。今天有陈小树在场,也没有收敛一丝半点。 俩弟弟立刻闭嘴,乖得像一对鹌鹑。 陈小树也不吭声,她这具身体很饿,目测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吃饭。 现在一口气吃下去半碗饭,才感觉胃部好受了点。 “小弟,盛饭。”她吃半碗饭的时间,谢福尧已经吃完了一碗,把空碗搁在边上。 “我来吧,我这儿离得近。”陈小树连忙放下自己的碗,拿了谢福尧的碗去装饭:“小弟,你安心吃饭,吃多点才能长个,知道不?” “好……”谢福禹感动得不行,坐在自个的座位上,端着饭碗拼命眨眼睛。 “就这点出息。”谢福尧笑骂道,瞅着女人弯腰盛饭的背影,他就笑不出来了:“哼……” 这么一个女人,能待多久还真不知道。 “大哥大哥,你看我的发型漂亮吗?”谢福禹摇摇大哥的手臂,显摆自己的头。 “我看到了。”刚才在厨房那会儿就瞟了一眼,第一印象就两个字,精神。 “好看吗?”谢福禹不依不饶地问道,因为他问二哥,二哥没说话。 “你可真臭美,漂亮行了吧?”谢福尧瞧见陈小树坐回来,耐着性子夸了一句。 那小子来劲儿了,嘿嘿笑着道:“你的头发也长了,让咱妈也给你削一个?”不顾谢福尧的意思,转头央求陈小树:“妈!” 谢福尧打不死他,立刻用筷头敲了一记弟弟的脑壳:“我用不着,你闭嘴吃饭吧你。”弟弟今天显然兴奋过了头,他也懒得生气。 陈小树跟着笑笑,她把饭碗放到谢福尧跟前:“小弟,你大哥的头发用不着我削,街上有理发店,知道吗?” “那得花钱。”谢福禹嘀咕,低着头扒饭。 一家四口吃完晚饭,陈小树默默地收拾碗筷。家里老大一扔碗筷回了自己屋里,老二也说回去百~万\小!说,顺便收拾东西,他明天要去镇上上学。 “大哥明天也要上班。”小弟围着陈小树转悠,其实他明天也要上学,上小学一年级。 陈小树心里一咯噔,他们全走了,那不是剩下自己一个人,对着隔壁的谢大成的尸体? “小弟,你们让我一个人在家?” “这个……妈,我去问问大哥。”谢福禹一溜烟地跑走,脸色万分着急。 陈小树继续干活,她等了两分钟左右,小孩一脸笑眯眯地回来:“妈,妈,大哥说他不走,等咱爸下葬了再走!” 那还好,不用自己守着空荡荡的老屋。 陈小树端着一盆碗筷出来,她蹲在屋檐下面,前面就是一条水沟,天上依旧下着毛毛雨。 一眼望过去,这里没有霓虹灯,也没有白炽灯,只是一片寂静黑暗。 “妈,给你点热水,洗碗手不疼。”谢福禹不知道啥时候,已经打了一勺热水出来。 “哎,谢谢小弟。”陈小树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虽然修长整齐,却红肿开裂,显然是长期洗衣服做饭,得不到休息。 这种辛苦,陈小树小时候依稀经历过,她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老家的天气比这里还冷。 洗好碗,她准备端进去厨房,可是刚站起来,一群人从篱笆外面走来,手里拿着手电筒。 “福禹,去喊你大哥。”她认为这是来找谢福尧的,于是自己端着碗先进厨房。 “小树!”一口乡音从中年妇女的嘴里说出来,她是陈小树的妈,展秀梅:“小树!你走啥子?你爹来了!” 一听是来找自己的,陈小树愣在那,她放下手里的碗筷,抹抹手走了出来。借着厨房微弱光线,隐约看见四个人。 那是陈家老两口和二女儿、小儿子。 “死丫头!认不得你爹了?”陈小树的爹陈茂昌,东张西望:“谢家的几个崽子在哪?叫他们出来。” “在屋里,怎么了……”这家人一副来势汹汹的模样,陈小树不敢做主:“你们在这等着,我再去叫叫。” 她抬脚要走,展秀梅不依,上来一把将她拉住:“死丫头,你给我待着,哪都不许去。” 陈小树又是一愣,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福尧——”她忍不住喊道。 谢福尧已经来了,打开门凶巴巴地瞪着陈家四口人,说道:“干什么?干什么?”他的眼睛从展秀梅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陈小树的手臂上:“放开,你拉着我小弟的妈干什么?” “什么你小弟的妈?这是我女儿。”展秀梅说。 “啧啧,我再说一次,放开。”谢福尧指着她,态度特别跩。 三秒钟一到,展秀梅还没放手,他立刻走过去。 要说谢福尧长得确实牛高马大,把展秀梅吓得赶紧撒手:“你想干什么?我拉我女儿关你什么事?” 谢福尧不说话,走到她们两母女之间,用自己的身板把她们隔开,胸膛挺得高高地:“我说,大半夜地来我们家,啥事?” “你,你爹死了……对吧?”展秀梅把自己老公拉过来,壮胆:“小宇他爸,你跟他说。” “是啊,我爹死了。”谢福尧瞟了陈小草一眼,满脸狠厉:“那又怎么样?我不是说了吗?我们家不办丧事,你们想来看看我爹的尸首,我很欢迎,但是别的事嘛……” 展秀梅说:“既然你爹死了,留着我们家小树干啥?她留在你们家,吃你的住你的,啥事也干不了,让她回我们家不是更好吗?”她把谢家老大当傻子忽悠。 谢福尧:“行,三千块钱彩礼钱还来,我立刻带她去办丧偶手续,让她回你们家。” “什……什么?”展秀梅装作听不懂,只是伸手去扯陈小树的袖子:“小树,你个死人,你知道好歹不?你想留在他们家当寡妇?你是不是脑壳坏了?” “喂,喂,撒手。”谢福尧拍开展秀梅的手,他说:“既然你们来了,我就跟你说清楚,那啥,有我谢福尧在的一天,她就甭想回你们家……” “你……” “我在外面是混的你们不知道吗?”谢福尧推了一把展秀梅,她男人顿时瞪大眼睛,上前把自个婆娘护着。 “小兔崽子,想打架?”陈茂昌长得也不矮,一米七五的个头在村里算高的。 谢福尧在篱笆旁边捡起一把柴刀:“来啊,想占我便宜,找死不是?”他个头一米八几,身上都是练过的肌肉,就跟他自己说的一样,是出来混的。 “茂昌……咱,咱走。”展秀梅看见他拿出柴刀,顿时害怕起来。要怪就怪他们之前没打探清楚,不知道谢福尧是出来混的。 “算你有种!”陈茂昌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泥腿子,还真不敢跟谢福尧动刀动枪:“小树!”可是陈小树是他女儿,打骂随父母:“你给我滚过来,跟我们回家。” 躲在谢福尧背后的陈小树一阵心寒,难道这家父母就不害怕谢福尧砍了自己? “妈!”谢福禹着急地上前两步,眼巴巴地看着陈小树。 “没事,我不跟他们走。”陈小树先安抚了小弟一句,然后才转头看着陈茂昌,她说:“我跟他爸领了结婚证,更何况你们还收了人家三千块钱彩礼。按照法律,我是他们家的人,按照人情,我满了十八岁,人身自由,去哪是□□。” 陈茂昌急了:“死丫头,翅膀硬了?竟然敢这样跟老子说话?”他说:“看老子不打死你!”举起巴掌就扑过来,看样子没少这样教训陈小树。 “喂?”谢福尧一把推开他,拿着柴刀比划道:“你他妈耳聋是不?她是我们家的人,你想呈威风行啊,打你家婆娘去。” 他就是拦着,根本不让陈茂昌碰到陈小树一根汗毛。 “她是嫁给你们家了没错,可还是我陈茂昌的女儿,老子打女儿天经地义!”陈茂昌气急败坏地跺脚:“你拦着我就是不讲理!” 谢福尧:“我就是不讲理,咋地?”他举起柴刀指着陈茂昌:“滚出去,以后别来我家,要是被我知道了……哼,你们家的人都给我小心点。” “茂昌,走吧……”展秀梅怕了谢福尧这个煞星,她总感觉对方是个说到做到的狠人。 “大姐,你怎么能这么不知廉耻?”说这话的,是陈小树的弟弟,陈小宇。他看见父母被欺负,姐姐竟然站在外人那边,顿时觉得气愤难过。 “就是啊,他爹都死了,你还守着干嘛?”陈小草嘟嘟囔囔地说着:“该不会是看上人家儿子长得帅,不想走了吧?” 陈小树探出头来:“你喜欢福尧那是你的事,别把我往上扯。”她依旧不温不火地说:“不跟你们回去,是因为不合法律人情,更不合我自己的心意。” 那样的家,就算自己没有嫁到别处,也会想方设法地离开。 “行了,别跟他们废话。”谢福尧把陈小树瞪回去,然后凶神恶煞地向前驱赶:“滚滚滚,你们再不滚,信不信我把你们的儿子打折腿?他在桃镇中学读书,别以为我不知道。” 陈家心里隐隐害怕,陈小宇可是他们家的独苗,一点差错都不能出。 “茂昌,走走走……”展秀梅嘀嘀咕咕说:“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当她死了。”然后扯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忙不迭地出了谢家院子。 谢福尧把篱笆门关上,柴刀顺手一扔,正好扔在劈柴的木墩上。 眼睛扫过排排列列的谢福禹和陈小树:“杵着干什么?还不去洗澡,还不去睡觉?” 老大开始凶人,老二悄悄把房门关上,然后回炕上百~万\小!说。 “妈,你去洗澡,我去帮你打热水。”谢福禹扯扯陈小树的袖子。 低头瞧着身边的小不点儿,陈小树摇摇头:“不用,你去找福舜玩吧,我自己打热水。”可是抬头的时候,发现一道身影已经去了厨房,人家手脚麻利地打了一桶水,提到井边兑凉水。 “要什么水温,你自己过来摸。”耳边传来谢福尧毫无波澜的声音。 “谢谢。”陈小树略感动,她长这么大,还没有人主动给自己打过洗澡水,真正是爹不疼娘不爱:“得了,就这样。”过去摸了摸水温,她甩甩指尖的水珠。 谢福尧的眼神晃了一下,埋头提着水进了房间。 昏黄的灯光亮度有限,陈小树栓好木门,转身去炕上找出自己的换洗衣服。 说是包袱,其实是一个用针线缝好的布袋,料子用的是这个年代常见的青麻布,有点小厚。 身上的衣服还干净,应该是头天晚上换好的,陈小树不打算换外衣。她找出内衣裤,却心酸地发现,陈小树的衣服都很旧,哪怕是嫁人的好日子,也没能得到一身新衣服。 在陈小树的记忆中,周围的姑娘嫁人,至少有三套新衣服,一辆自行车。还有一点压箱底的钱,但是自己什么都没有。 当然,谢大成给的彩礼也不算多。 时下结婚讲究四大件,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农村比不上城里,但最起码有一辆自行车,或者一架缝纫机。 陈小树什么都没捞到,她不相信家里那么穷,只是不爱重‘自己’而已。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否则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老鳏夫。 也就是说,以后自己发财了,也不必报那家的恩。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4 在屋里洗完澡,陈小树自动自觉地打水洗衣服,洗完之后问小弟:“家里在哪晾衣服?” 老三指指屋檐下,说:“晾在那。” 两个人摸黑晾了衣服:“你大哥二哥不换衣服?” “不知道。”老三瞧着新上任的妈,眼巴巴地:“妈,就算他们换衣服也不要你洗,他们自己会洗。” 陈小树笑:“以前的衣服谁洗?” 老三顿时自豪:“各人洗各人的!” 这下陈小树明白了,怪不得老三的衣服那么脏,原来是洗不干净:“额……”她突然说:“家里有厕所吗?” 谢福禹歪头:“尿尿还是拉屎?” 陈小树一阵无语,这孩子实在是太直接,噎得她说不出话。好在小孩也不是太笨,见状就懂了:“哦哦,粪坑不是很远,我带你去。”说着,他转身跑去谢福尧的房间。 站在外面的陈小树隐约听到:“大哥,我要手电筒!” 青年的声音:“要手电筒干嘛?” 老三的声音:“带咱妈去拉屎……” “……”虽然不是十七八岁的青春少女,小半辈子见的东西也多了去了,可是此时此刻,陈小树还是红了老脸。 不一会儿,谢福禹从大哥那拿到了手电筒,以及一卷红色的厕纸。这种厕纸,只有很遥远的记忆中,陈小树才见街边卖过。 “妈,给。”小孩把厕纸递过来,自己只能硬着头皮去接,摸了摸并不柔软。 “我来拿吧。”陈小树拿着手电筒,担心道:“现在还下雨不?”她伸手出去试探了一下,发现依然下着毛毛雨。 “这么小的雨,不怕的。”谢福禹拉着陈小树的手,一本正经地带路。 “福禹,你冷不冷?”陈小树握着娃的手,有种凉沁沁的感觉。 “妈,我不冷……”谢福禹说着,却是往陈小树身边贴了贴。 到了厕所,竟然是一间很小的泥砖房,有一扇透风的竹门。陈小树在里面上厕所,谢福禹站在屋檐下等着。 去了一趟村里的旱厕回来,陈小树感觉自己全身都臭烘烘地……好在回来的路上走一遭,到家就不臭了。 回到屋里,陈小树让娃赶紧去炕上盖着被子:“福禹啊,你等着,我打点热水给你暖暖手脚。” 她转身就去了,谢福禹一直在后面望着她。直到她回来,眼珠子仍然一眨不眨。 “妈。” “咋了?”陈小树说:“先洗脸,洗手,再洗脚。”他们在外面走了一趟,浑身哆嗦不说,脚上也沾了一些泥土。 特别是谢福禹,他的拖鞋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你哥也真是的,鞋子成了这样也不给你买一双。” “家里没钱。”娃小声为哥哥开脱道,一点儿也没有因为大哥不给买新鞋而闹情绪。 这是个懂事的孩子,比陈小树见到的同事的熊孩子可爱得多。她牵着孩子的双手浸入热水里,孩子舒服地唆气:“真暖和呀。” 陈小树无声地笑,帮他洗好手,让娃把脚伸进去,泡一会儿。 “好了,暖和了就到炕上躺着。” “嗯。”谢福禹突然扭捏地说:“大哥说……让我跟你睡一屋,成吗?” “成啊,为什么不成?”家里总共就两间房可以睡,谢福禹不跟自己睡一屋,难道过去跟那两兄弟挤?“你别多想,快躺上去吧,一会儿脚该凉了。” “哎。”谢福禹高兴地道,像个小猴子似的,一骨碌钻进了被窝:“妈妈妈,你睡里边还是外边?” 陈小树倒水回来了:“我当然睡外边,要不你滚下炕了怎么办?” “不会的,我睡觉可老实了,二哥睡觉才不老实。”谢福禹说:“二哥好几次滚下炕,还摔哭过……”说着,他立刻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好像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你怕你二哥吗?”陈小树坐在炕上,脱鞋子,脱外衣,准备睡觉。 “二哥不让说……”谢福禹弱弱地道,可眼睛里没有害怕,只有光芒。他今晚是真高兴,不想睡觉,只想拉着陈小树说话:“妈,你一辈子都是我妈吗?” “……”陈小树放好衣服,在找关灯的地方:“福禹啊,灯在哪里关?” 谢福禹指着床头:“那根垂下来的绳子就是,你用力扯一下。” 以前老家也用过这种灯泡,就是用绳子扯的。陈小树揪着绳子扯了一下,屋里顿时乌漆嘛黑地。 “我,今年才二十岁,以后的事情我不敢说。”陈小树转身,抱着娃单薄的小身板:“可是福禹,我在咱们家一天,我就对你好。” “那你不能一直都在吗?”谢福禹说道,这感性的孩子,说哽咽就哽咽。 “你长大了才能明白。”陈小树也鼻子酸酸地,对他说着。 “我长大的时候你还在吗?”谢福禹揪着陈小树的衣服,一嘴的哭腔。 “还在啊,至少等你长大了我再走。”陈小树说,抬手摸摸谢福禹的头:“乖乖,很晚了,快睡吧。” “嗯……”小孩子闷闷地点头,眼泪流了陈小树一手。 第二天公鸡打鸣,外面的天色刚蒙蒙亮。陈小树睡不着了,她悄悄地起床,没有惊动在被窝里睡得正香的孩子。 她打开门,看见身材硕长的青年在院子里吸水,垂下的刘海随着有力的动作,一荡一荡地…… 他看到了她,直起腰身,指了指石台上:“牙刷水杯,在那。” 陈小树抬头望着屋檐下晾着的新毛巾,想必这些都是对方特意准备的。 “福禹还在睡。”她出来,小心把门关上:“你和福舜昨晚睡得还好吗?”他们的爹刚过世,心里铁定伤心的。 谢福尧却在心里翻白眼,毕竟他们暂时还没遇到过有闲心问候别人睡得好不好的人,那不是电视上才会出现的桥段吗? “还行。”他耐着性子回答道,然后提着水把水缸灌满。 陈小树蹲在水坑前面刷牙,把自己麻利地收拾好之后,问谢福尧:“今天吃什么早餐,我来做吧。” 谢福尧又撇嘴,早饭就早饭,还早餐呢:“下面条,会吗?” “会的。”陈小树点点头,拿着谢福尧给自己的四个小面球,问道:“就面条吗?有没有青菜,或者鸡蛋?” “没有,就面条。”青年本来想来一句,爱吃不吃,但是看陈小树的表情,也不像是故意招人那种,就忍了:“你家天天吃什么早饭?” “我……”自己当然吃好的,可是真正的陈小树家:“天天吃白粥配咸菜。” “那不就结了。”有面条吃还嫌弃。 谢福尧不再理会陈小树,他拎起柴刀去劈柴。 今天不下雨,看起来天气会放晴。他要趁着天气好,自己还在家的这段时间,把女人小孩够用的柴火劈出来。 “咱们家有菜园子吗?”陈小树把水放上,生好火的时候,探头出来问道。 菜园子? 谢福尧嘴角抽了抽,一抡胳膊劈开一块柴:“你觉得呢?”没有女人的家,哪来的菜园子?谁打理? “田地总有吧……我想种点菜。”陈小树说。 “屋后有一块,你要种就种。”那是他妈还在的时候开垦的,现在早已经荒了。 “好。”陈小树点点头,回去照顾灶火。 今天早上就吃斋面,只放了油和盐,不过还挺好吃的。 老二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完了自己的一碗,他神情踌躇地望了望厨房。 “福舜,锅里还有呢,来,把碗给我,我帮你盛。”陈小树拿了老二的碗,去厨房给他装了满满的一碗:“多吃点,吃饱了去学校,路上不冷。” “嗯。”老二低声应道,双手接过碗,又低头吸溜吸溜地吃起来。 在春天的早上,吃上两碗热腾腾的面条再去上学,浑身都暖和。 “东西收拾好了吗?去学校要走多久?”陈小树关心道,又问:“你现在读初几了?” “初二,一会儿大哥送我去。”谢福舜瞄了一眼老大,他们家只有一辆自行车,平时老大有空就老大接送,没空自己走路。 从家里走到学校,要走两个小时。 “嗯,那样也好。”陈小树笑笑,却发现老三眼巴巴地瞅着自己。 “妈,我也上学。”他说。 “你还早呢,八点半才上学,不着急,一会儿我送你去。”陈小树敲敲他的碗沿:“面条快凉了,快吃。” “好!”听说陈小树送自己上学,谢福禹顿时眼睛亮亮地。 谢福尧吃完面条,把碗筷一搁。 怎么说呢,家里有个女人就是不一样,他感觉到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5 吃过早饭,时间还早,才八点不到。谢福尧招呼二弟,让他去拿自己的东西:“我们走了,中午我才回来,你记得八点钟送小弟去上学。” 陈小树知道这些话是对自己说的,连忙点头应道:“好,你们路上小心点。” 谢福尧没说什么,只是瞅了她一眼,然后起身出去推自行车。 那是一辆28寸的老式自行车,前面带杠,有长长的后座。老二背着自己鼓鼓的书包,坐在后面。 “去给爸买点香烛鞭炮。” “嗯……” 家里有个巴掌大的小闹钟,搁在客厅的菜柜上。陈小树看着时间来,差不多到了八点钟,就抹抹手,带谢福禹出门。 倒春寒的季节,娃还是穿着那双烂拖鞋去上学。 手里拎着一个小号的蛇皮袋,就算是他的书包。 陈小树猜想,小弟的学习成绩肯定不好:“福禹,你考试能考几分?” “六十分。”谢福禹被陈小树牵着手,脸上是一副乖乖的表情,仔细看就会发现这孩子喜上眉梢,一直挺高兴地。 “哟,送孩子上学呢?”走在路上,被乡里人看见了,是一个拿着烟袋的大叔,一口黄牙的他,眼睛在陈小树身上流转。 “是呢。”陈小树不咸不淡地回道,拉着谢福禹赶紧走。 这个男人是乡里出了名的好色,在陈小树的记忆中,好几次都被这个男的盯着瞧。 “妈,他还在看你……”谢福禹回头瞪着那个人,然后用书包挡着陈小树的屁股。 “别管他,我们走。”陈小树虽然郁闷,但是不想惹是生非。 这人叫做李有财,仗着在村里有点关系,经常去骚扰寡妇和头脑不正常的女人。在陈小树的记忆中,就有那么一件事。 李有财睡了村里一个痴傻女,那傻女怀孕了,傻女的父母找到李有财头上,最后赔了点营养费不了了之。 那傻女后来嫁了人,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 落后的村里,有时候更多这些耸人听闻的事情。什么偷汉子、爬灰、勾嫂子,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出事,年纪轻点的反而不这么干。 仔细想想,村里还有一夫两妻的。大老婆住在屋后,小老婆住在屋前,男人现在老了自己一个人住,膝下有七八个儿女那么多。 陈小树很庆幸,自己重生的这姑娘没有受到摧残,除了被骚扰过几次,也算是平平安安地长大。 “妈,到了到了,我们学校就是在那!”谢福禹指着前方,不出陈小树的意料,这间小学也是破破地。 都是平房,没有楼房。 门前的空地上,有一个没有铺水泥的篮球场,两个用泥砖垒起来的乒乓球台,设备很简陋。 一群孩子围着乒乓球台,在玩儿乒乓球。 但是球拍只有一副,根本轮不到那么多人。陈小树看到,都是高年级的小孩在玩,低年级的小孩眼巴巴地望着,看个热闹。 陈小树和谢福禹的出现,引起了小孩们的注意。 这边的孩子都野惯了,他们被父母放养,个个养得乌漆嘛黑,性格不羁。很少有父母送孩子上学,那都是老师叫家长才会来。 认识谢福禹的小孩,一脸地幸灾乐祸,他们以为谢福禹被叫家长,要遭殃了。 “你会玩吗?”陈小树指着乒乓球台。 “不会。”谢福禹也扫了一眼,但是毫无兴趣的样子:“妈,妈,去我们班里,就在那。”他拖着陈小树去自己的班级。 也是一间平房,门口墙边用墨水写着一年级。 里面约莫有四五十个座位,可见乡里的孩子特别多,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三四个。 谢福禹的座位在第二排第三张桌子,用木头做的长桌一张能坐两个人,下面有个抽屉可以放书包。 “早读课快要开始了,我把书拿出来……哎呀,我星期天忘了写作业。”孩子叽叽喳喳地懊恼着,整间课室都跟这一块一样闹哄哄。 陈小树四周观察,闻言摸摸谢福禹的头:“没关系,慢慢写,要是老师说了你,你就说特殊情况。” “嗯……”谢福禹知道陈小树要走了,他抬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她:“妈,你中午还在吗?等我放学回家,能看见你吗?” 陈小树愣:“傻福禹,我中午给你做饭吃,你放学了就回来,知道吗?” 谢福禹点点头,抬手挥挥。 特别乖巧,也特懂事,陈小树叮嘱说:“好好学习,把读书成绩赶上去,以后当个大学生。” “好……”谢福禹目送她离开,撑着自己的下巴,一时半会儿地无心学习。 “她是谁?”同桌的男孩子戳戳谢福禹的手臂。 “她是我妈。”谢福禹小朋友斩钉截铁地告诉他,黑黑的脸上笑成一朵花儿:“我妈叫陈小树,陈小树就是我妈。” “可她看起来像你姐……”同桌满脸纠结地想到,谢福禹的哥已经是个大人了,那么年轻的女人怎么可能是谢福禹的妈? “就是我妈,她就是我妈。”谢福禹执拗地道,他没好气地结束跟同桌对话:“我要写作业了,不跟你说话了。” 却说陈小树走出小学,独自走在清晨的乡里。 虽然到处都是大自然的美丽,可是破旧的瓦房,简陋艰苦的生活条件,就像一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她心里。 在这个时代,一个独身的年轻女人,有知识有眼光,可能会过得很好。身为博士学历的陈小树,她离开这个落后的地方,去往大城市寻找自己的机会,才是正确的选择。 甩了甩脑海中的想法,陈小树加快回家的脚步。 一路上遇到不上认识她的村里人,这些人跟她打招呼的时候,都带着怜悯和异样的目光。 还好没有人热心过度,跑来问她家里的事情。 回到谢家,冷冷清清地,想到隔壁还有一具尸体……陈小树不由地起鸡皮疙瘩。 她抚了抚胸口,鼓起勇气打开篱笆门,进去收拾卫生。 首先把家里的卫生搞好,趁着天气晴朗,把该洗的东西收拾出来洗干净。比如说被单、枕头、沉积的衣服等等,一洗就洗了一个上午。 谢福尧骑着骑行车回来的时候,陈小树正在院子里晾被单。 其实他老远就看到,自己家院子里衣服飘飘,显然是那女人在洗东西,可能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 “你回来了?”陈小树这才看见谢福尧,她放下手里的功夫,过来帮忙拿东西:“买了这么多东西?” “嗯。”谢福尧轻哼一声:“给爹买的香烛鞭炮。”他下车,把吃的用的交给陈小树,那些死人用的东西自己拿着,放到谢大成的屋里。 陈小树看到,有一小块猪肉、几颗咸菜、一把青菜,两双拖鞋,一大一小。估计小的给小弟,大的给自己。 她把吃的拎进厨房,开始做饭。 那小块猪肉全切了,拿一点出来中午炒青菜,剩下的炼油,炒一盆咸菜起来慢慢吃。 “妈——妈——”娃的声音从远到近,直到气喘吁吁地跑到厨房,看见陈小树在做饭,这才消停下来:“妈。” “跑这么急干啥?我又不会飞天遁地。”陈小树好笑地瞅着他,手里拿着咸菜在洗。 那把青菜已经洗好了,猪肉也切好了,饭在锅里煮着,就等着生火炒菜。 “我,我帮你烧火。”谢福禹呐呐地道,转身去放书包那会儿才笑眯眯起来,唱着老师教的歌儿蹦蹦跳跳。 不小心一头撞进大哥的怀里,他哎哟一声,差点摔倒。 谢福尧一只手提着他,好心地把他送进屋里:“她今天送你上学了?” “嗯,大哥,咱妈太好了,她让我好好学习,当大学生!”谢福禹嘚瑟地道,把书包放炕上。 “嗤!”谢福尧嗤笑地说着:“我也叫你好好学习,你怎么不说我好?”这小子,老二说得对,有奶便是娘。 “大哥也好,妈也好……”谢福禹不会忘记,自己是大哥拉扯大的,他说:“我去帮妈烧火炒菜。” “回来。”谢福尧一伸手把他提溜回来:“今天遇到谁了?有人来过吗?” 谢福禹摇摇头:“大哥,没人来过。”停顿了一下,他抿着嘴:“遇到了李有财,他盯着咱妈看。” 谢福尧皱着眉头:“那个老色鬼。”总会找到机会,把他打一顿:“去吧,帮你妈烧火。”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6 今天中午只有三口人吃饭,谢福禹吃陈小树做的猪油渣炒青菜,吃得满嘴油光:“好吃,妈炒的菜真好吃。” 他夸赞得陈小树不好意思,同时心里老惦记着上初中的老二谢福舜:“福尧,福舜在学校平时吃啥?学校食堂给煮菜吗?” “想得美。”这个年代的初中生过得很艰苦,还不是自己带米面去学校吃,哪有什么学校食堂:“行了,你不用操心他,老二自己带了米面。” “那平时吃什么菜?”陈小树追问道, 谢福尧瞅着她,满满都是不可思议:“你就这么关心老二?”他总觉得哪里不对,这年头还有人这么对继子,亲生儿子也没这么好的呀。 □□十年代,农村孩子都是放养的,能吃饱穿暖就不错了。 至于父母的宠溺,那是家庭富裕的孩子才有的待遇。 反正谢福尧长这么大,还不知道被宠溺是什么感觉。 “家里用猪油渣炒了一大盆咸菜,要不给福舜送一点,反正天气冷也馊不去。”陈小树忧心忡忡,总是担心谢福舜吃不饱饭。 这么冷的天气,吃饱了才有力气学习。 谢福尧皱着眉:“你开玩笑吧,上午才跑了一趟,要送你自己送。”他倒要看看,这女人是真关心还是假关心。 “我不会路。” “很简单。”谢福尧扯着嘴唇,坏坏地道:“看见路口就往左边拐,准能到镇上,到了镇上一问就知道老二的学校在哪。”又顿了顿,凉凉地说:“你可别说你不会骑自行车。”这是肯定的,她要是会才怪。 “我会骑。”陈小树点点头,不就是自行车,现学还不行。 下午把上小学的娃送到学校,陈小树回来,跟屋里睡觉的谢福尧打声招呼:“福尧,我拿你的自行车学了。” “……”谢福尧一肚子牢骚,无语,这妞儿的性格还真是前所未见,她是装的还是真的? “福尧?” 谢福尧不耐烦:“随你,摔着了可别怪我。” 心里想着是,她要是能学会才奇怪。 “好,谢谢。”陈小树转身去拿车,她身高一米六二左右,28寸的自行车对她来说有点点高。 在篱笆前面的泥道上折腾了半个小时,她回来打包好咸菜,出发。 “福尧,我去了,可能要晚点回来,你等我回来再做饭。” “妈的……”谢福尧从炕上爬起来,追出去,只看见陈小树歪歪扭扭的背影:“你他妈小心汽车!” 要是撞死了,小弟没妈了怎么办?不得哭死! “知道啦——”陈小树竟然听到了,还给他回应。 谢福尧特烦躁,叉着腰在原地转了两圈,还是没有阻止陈小树离开。他想给陈小树一个机会,看看她到底是人还是鬼。 “你最好给我回来……”他瞥着院子里的柴刀,眼带凶光。 陈小树在乡村的泥道上,越骑越顺手。而且全身运动着,寒风吹来也不觉得太冷。 她喜欢上了这种鲜活的感觉,觉得能活着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呼……呼……”气喘吁吁。 骑了一个小时出头,小镇出现在眼前。陈小树仔细找了一个面善的大娘:“请问桃镇中学在哪儿?” 大娘抬头:“喏,前面五金铺隔壁有个路口,直入就是了。” “谢谢大娘。” 所谓的五金铺,门前摆着一些锄头镰刀,等农用工具。 陈小树走着上前,谢福尧的自行车在她身边推着。 门口的看门大叔,直接把她当成本校学生,瞅了两眼:“自行车放好点,这里有小偷。” “好的大叔。”陈小树说:“我想问一下初二的教学楼在哪边?” “你是新来的?” “不是,我是学生的家长……” 大叔眼睛都直了,这么年轻的初中生家长?后来拍着脑袋一想,没准是姐姐。 “找谁啊?” “谢福舜,您知道吗?”陈小树特别客气。 “哦,你是谢福舜的家人,那你进去随便找个学生带你去找他,每个同学都认识他。”大叔态度特别好,竖起大拇指:“那孩子经常考第一名,你家孩子学习非常好。” “谢谢,谢谢。”陈小树高兴地进了校园。 初二一班,铃响,老师让下课。 “谢福舜!你家有人找你!”一个别班的男同学在门口喊。 谢福舜闭目养神,他趴在课桌上休息,闻言抬起头,视线望着门口。 “福舜,你哥来了?”同桌王志国一脸崇拜,他是谢福尧的脑残粉:“哎,快去,别让咱哥久等。” “不可能,他早上才送我来……”谢福舜站起来,走出课室。 陈小树站在走廊上,左手提着一些东西。她长得好看,身材修长匀称,气质也很好。 周围的学生都在打量她,窃窃私语。 “谁啊,是校里的吗?” “老师?” “福舜!”陈小树一看到谢福舜,灿烂地笑开。 她像朵花儿似的,男孩子对自己年轻的‘后妈’有了真正的认识,大概就是从这一次开始。 谢福舜涨红了脸,淡定地走过去,眉头紧蹙:“你怎么来了?”看看四周:“我大哥送你来的?” “不是。”陈小树说:“我自己骑自行车来的。”手里的东西给他看看:“你们寝室在哪里?跟我走一趟?我给你带了东西。” “你自己来?你怎么自己来了?”谢福舜微微着急,他在心里暗骂大哥缺心眼,这时候怎么能让陈小树自己单独出门,还给她骑自行车,她要是跑了谁负责任? “没事,我自行车骑得挺好的。”陈小树还是笑:“走,别耽搁时间。” 谢福舜没好气,顾不上吐槽大哥:“你跟我来。” 尽快走到学生宿舍,平房,一个房间住八个人,窄暗冷。陈小树心疼坏了,这个环境不太好。 “福舜,这是我炒的咸菜,放了猪油渣。天冷应该能放好几天,但你也别省着吃,等你放假回来我再给你炒。” 原来是给自己送菜。 “给我吧。”谢福舜一把接过来,麻利地放好。 “我不打扰你上课,我回去了。”陈小树感觉到,老二对自己心存戒备,没有要亲近的意思。 她不想勉强,咸菜送到了就离开。 “嗯……”谢福舜轻哼,白皙的脸颊微微撇着。 陈小树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说什么,她笑了笑,走出学生宿舍。 谢福舜独自站了一会儿,然后赶紧出来关上门,悄悄地尾随陈小树而去。 他看见陈小树推车,看见陈小树出了校门。 一路尾随,一路躲躲藏藏,终于,亲眼看见老三的妈拐进了回家的路口。 “呼……”老二松了一口气,回去的路上,他发现自己背后都湿了一点,热热地。 “福舜!你干啥去啊,人家都上课了。”门口那位大叔朝他打招呼,笑眯眯地。 “没事,我现在就回去上课。”谢福舜跟别的学生不同,他不怕老师,也不怕长辈,这辈子只怂过谢福尧一个人。 “哎,刚才出去那姑娘是你姐吗?” 他卡壳,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三秒钟,最后选择假装没听见,拔腿就走:“我回去上课了!” 大叔疑惑:“这孩子慌慌张张地……” “报告!”万年学霸上课迟到,班里一干同学好奇围观。 “进来。”老师和声和气地放行,根本就没有出现盘问和教训的画面,大家很失望。 “谢谢老师。”谢福舜回到自己的座位。 “你干啥去了?刚才谁来了?”王志国悄声问,他好奇得不得了,毕竟谢福舜的家人就那么一个大人。 “上课。”谢福舜特冷漠,高冷和学霸人设最近让班里的女同学们不淡定。 上了初中男孩子的身高开始抽条,又高又瘦,皮肤比女孩子还白皙的谢福舜,频频收到女同学们的注目。 不过这个年代含蓄,初中上上下下都视早恋为妖魔。 就算再喜欢一个人也要努力憋着,憋着。顶多就是写写日记,倾诉一下思慕之情,除此之外不会再有别的举动。 “福舜,你的饭盒!”王志国跟谢福舜住在同一间宿舍,中午吃饭,他去蒸饭房提回来一垒饭盒。 谢福舜的饭盒放在第一个,里面是一盒白米饭。 他淡定地打开,拿出陈小树给自己带的咸菜。 “好香啊,是什么东西?”王志国凑过来问,一看是咸菜,很惊讶:“这是咸菜吗?你炒的咸菜怎么这么香?” “不是我炒的。”谢福舜堵住同学的嘴巴:“你要吗?”他弄了一勺到自己饭盒里边,准备盖上之前,问王志国。 “嘿嘿,我要一点尝尝……唔……真好吃,有猪油渣!” 谢福舜尝了一点,觉得没有王志国说得那么夸张。 不过一向不太喜欢吃蒸饭的他,今天胃口很好地吃完了一整盒,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意思。 “所以这盘咸菜是谁炒的啊?”吃完饭后,王志国想起来问。 “……”吃饭都堵不住这只猪的嘴巴:“我去洗饭盒。”谢福舜不想理他,高冷得一逼。 “哎哟,我帮你洗嘛,你下餐再给我一点点?”王志国追着他央求。 “不给。”因为王志国家又不穷,自己也带了菜。 谢福舜很少吃同学的菜,他是那种跟人划清界限的性格,总归一句话就是,捂不热的石头。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7 来的时候,陈小树一直精神紧绷,时刻记住谢福尧的交代,往左拐再往左拐。 结果回去的路上,一不小心拐错了路口。 她一直骑啊,骑啊,还没到,就觉得路不对。 “奇怪了……”陈小树仔细回忆,调转车头往回走,走到自己拐错的路口重新出发。 这样一来二去,耽搁了不少时间。 “妈,妈——”老三提着书包,脚上蹬着大哥买的新拖鞋,一阵风似的回到家:“我放学了,你在干啥呢?” 厨房没人,他疑惑地跑去客厅,睡觉的房间,还是没人。 “大哥!”推开谢福尧的门,着急地问道:“我妈人呢?” 谢福尧起来,抬头看看天色,都这个点了,就算一来一回加上逛街也够了。 “她给你二哥送咸菜,去镇上了。” “那咋还不回来?”谢福禹嘟着嘴,两条眉毛拧在一起。 “你问我问谁?”谢福尧也蹙着眉,脸色难看得一逼:“没准她跑了呢?”那样的话,自己家不但亏了三千块钱,还倒贴了一辆自行车。 “呜哇——”谢福禹二话不说哭了出来,嘴里说着:“你乱说,她没跑,呜呜呜……她没跑。” “闭嘴行不行?”弟弟说哭就哭,谢福尧烦死了他,本来心情就很不爽,现在更烦躁了:“你在家待着,我去找一找。” 没准就在路上了呢,刚才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我也去……”谢福禹拉着大哥的手,抽抽搭搭地跟着。 “你真烦,我一个人去就行了。”谢福尧甩开小弟的手,背影匆匆地你去。 小不点在背后哭唧唧地跟着,不肯待在家里。 陈小树在路上努力踩车,希望快点回到家。因为天色已经不早了,要是娃放学回来没瞅见自己,保不准会伤心。 她更害怕谢福尧误会自己想跑,那孩子跟老二一样,表面上没什么,内心却一点的都不相信自己。 “呼……呼……”背上都湿了一些,却总算见到了村子。 “妈——妈——”孩子哭喊的声音越来越近,陈小树感到奇怪,难道小弟大老远就瞅见了自己? “福禹——”她不管了,拉扯着嗓子应了再说。 “嗝……”哭喊中的谢福禹突然懵逼,忘了哭泣:“大哥……是我妈回来了吗?”他的声音哑哑地,两只大大的眼睛挂着泪珠,睫毛都湿透了。 谢福尧瞅了弟弟一眼,倍儿嫌弃:“把眼泪擦干净,丢人。” 陪着弟弟出来找妈,小青年感觉自己也挺丢人的,说实话,他不介意自己有没有妈,要不是看在老三的份儿上…… 哼。 “福尧!”陈小树前面来了,看到他们兄弟俩走在路上,特高兴:“你们咋出来了,啊?”她喘着气,在路边停下来。 “妈!”谢福禹扑上去。 “哎。”陈小树赶紧放好自行车,把娃抱起来:“不行,我太累了,抱不动你。”虽然谢福禹长得瘦小,可也有几十斤重。 陈小树的小胳膊小身板,只能抱他十秒钟。 “咋回来得这么晚?”谢福尧上前检查自己的车,没撞没碰,顺便扫了老三的妈一眼,也好好地:“见到老二了?” “哎,见到了。”陈小树把谢福禹放下来:“我回来的时候迷路了,耽搁半天。”挺不好意思的,特别是看到谢福禹红红的眼睛:“你哭了?” “没呢。”谢福禹捂着脸,一只手握着陈小树的手指。 “哭了就哭了,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谢福尧嫌弃地看着他们俩,一个是哭包,一个傻婆娘:“走,走着回去。” 到家天就黑了,陈小树赶紧放米煮饭。 “你在烧水?晚上又洗澡?”谢福尧进来厨房晃悠,看到身边有张小木凳,就用脚勾过来坐下。 “嗯,难道你不洗?”陈小树添好柴火,转脸说道:“烧水又不是难事,晚上洗个热水澡睡得才舒服。” “随你,又没有不让你洗。”不就是花多点柴火,他又不是供不起。 “你不洗?”陈小树笑盈盈地问道,这孩子人高马大地,实际上在她眼里还是个孩子。 “你管我洗不洗。”谢福尧翻着白眼说着,却用眼尾的余光去观察陈小树,发现她笑容未变,一身脾气好得让人不踏实。 这样的日子,一晃三天过去。 谢福尧用席子把谢大成的尸体捆绑起来,在村里借了一辆手推车,吃完早饭就拉着谢大成上了山。 陈小树给谢福禹请了一上午假,去给他爹送葬。 在她眼中,下葬是一件繁琐的事情。 “福禹,你觉得哪块地给咱爹躺比较好?”谢福尧停在一个地方,显得难以选择,是左边的树林,还是右边的山坡。 “……”陈小树被刷新了认知,这是不是太儿戏了? “我不知道……问咱妈呗?”谢福禹困扰地皱着眉,把问题抛给陈小树。 于是两兄弟望着她。 呼…… 陈小树暗地里叹了一声气,是时候捡起自己的博士包袱,认真分析起来:“鉴于咱们没有准备棺木,尸体必定会在地底下腐化,这时候当然是选择树林比较恰当。” “妈说得对!”娃赶紧附和。 “好吧。”谢福尧瞅了陈小树一眼,拉着尸体走向小树林的深处。 两把不是很锋利的锄头,花了两个小时才挖开一个深坑,大约一米半左右。 陈小树主动把谢大成的衣物铺到坑底下,而谢福禹也在这个时候撒了两滴眼泪。 倒是老大面无表情,完全看不出来对谢大成的死有什么感想。 最后放完鞭炮,上了炷香,三个人默默地下山。 “福尧,你是不是不开心?”陈小树伸了伸手,本来想安抚了一下老大的肩膀,可她发现自己够不着。 “没有。”谢福尧翻着白眼:“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开心?” “哦……”陈小树想了想,又说:“都会过去的,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她已经决定了,要利用自己的知识把三个孩子带上正轨,不能再让他们生活在贫穷里。 像谢家三兄弟这样的人,不比城里的孩子们差,他们有很好的性格和精神面貌。 谢福尧嗤笑:“你说的不是废话吗?要是越活越回去,我还坚持个屁?”豪情万丈,表情却是落寞,有点迷茫地望着远方。 “明天你回镇上工作对吗?”陈小树小心翼翼地问:“那你能不能帮我看看,有什么工作适合我干?镇上的活和村里的活都行,最好是村里的。”能就近照顾老三。 “你干什么活,在家洗衣服做饭就行了。”谢福尧缥缈地说,走在前面的背影,有时候看像孩子,有时候看又像顶天立地的男人。 “妈,不用你干活。”谢福禹扯扯陈小树的袖子,一脸天真。 陈小树摸了摸他的头发,没说什么。 三个人走到家门口,一个高瘦妇人站在他们家篱笆门面前:“真是的,还锁门呢,里面有黄金吗?怕人家偷了不成?” “是二婶。”谢福禹不是很喜欢地皱着眉。 要是以往,谢福尧可能会讽刺两句,但是今天陈小树说对了,他没心情。只是目不斜视地走过去,掏出钥匙开门。 他二婶:“哟,全家出门去了?”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他们身上瞄来瞄去地。 包括谢福禹在内,全都不理她。 这几天谢大成躺在家里,没有一个人来过问,就知道了有些人的嘴脸。说是亲戚,其实只不过是有一层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咋不理人呀?”刘凤英瞅着他们陆陆续续进了门,竟然没有一个人搭理自己:“喂,福禹?福尧?” “嘭!”谢福尧一把将门关上,从里面落锁。 “有娘生没娘养!活该你们三兄弟死爹又死妈!”刘凤英说:“你们气数尽了,我告诉你们,有啥事别来我家登门,就冲你们这态度,喂狗都不周济你们!” “太过分了。”陈小树忍得脸色铁青,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女人? “不用管她,当她狗吠。”谢福尧长这么大,不是第一次被刘凤英诅咒,他小时候没少被刘凤英追着打。 “谢大成没本事,还妄想癞□□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刘凤英说:“有钱就吃好穿好,娶什么婆娘,娶回来给他招野汉子,再给他生一堆野种!” 陈小树转身去了厨房,端出来一盆馊水。 刘凤英骂得正起劲,一盆馊水隔着高高的篱笆倒下来,给她来了一个透心凉。 “哎哟喂!挨千刀的——” “……”谢福尧兄弟俩面面相窥,一个说:“你妈这脾气够呛。” 老三说:“我妈真厉害!” 陈小树捧着水盆,气喘喘地说:“嘴巴给我放干净点,你下次要是敢再骂人,我就给你泼尿!” “你是哪来的野鸡?我骂人关你屁事?关你屁事?”刘凤英隔着一道篱笆,叉着腰跟陈小树对骂起来:“不要脸的臭鸡|婆,年纪轻轻嫁给老男人,活该你守寡!活该你死男人!” 陈小树:“满嘴喷粪的老女人,活该你胸部下垂,活该你尖嘴猴腮,你男人对着你还不如死了舒服!” “……”谢福尧&谢福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8 陈茂昌家的大丫头,刘凤英从前有点印象,她怎么记得陈小树是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 “气死我了,二明——你婆娘被人欺负了,你快滚出来给我收拾她!”这是典型的仗势欺人,她自己并不敢咋样。 “收拾谁?”谢福尧上前来,隔着篱笆门问道:“让你家男人来跟我打架还是怎么地?” 自从谢福尧长大了,跟谢二明打了一架,刘凤英永远记得,自己男人打不过谢福尧这个小崽子,他是个狠的! “呸!算你们有种,有本事你天天在家守着这个小贱人,我还不信了……”刘凤英越走越远,声音越远,约莫是回了家。 陈小树皱着眉:“我是不是闯祸了,要是她迁怒福禹怎么办?” “她敢,我打不死她。”谢福尧没放在心上,他依旧是情绪不高的样子,转身进了屋里:“我喝口水,去还手推车,你快点做饭。” “好。”陈小树追上去:“福尧啊,你真的不考虑一下让我去镇上工作,农村的环境不好,要不我们全家搬出去。” 谢福尧的脚步一顿,心里不是滋味:“怎么着,这就嫌弃我家穷了?”她自己还不是泥腿子出身,嘴里却左一句农村,右一句环境,真把自己当城里小姐了,什么毛病? “你一个人养家太辛苦,我闲着也是闲着不是吗?两个人的工钱,完全可以生活在镇上,以后福舜和福禹的学习环境也会更好。”陈小树真心地为他们着想:“福舜的成绩你看到了,他以后肯定是个大有出息的孩子,不能耽搁了他,还有福禹也是,他其实很聪明。” “妈。”谢福禹被夸赞了,自动自觉地站在陈小树身边,拉着陈小树的手掌。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真是一对母子,那黏糊劲儿。 “别天真了行不?”谢福禹冷笑着说:“你认为一份不错的工作很容易找?”他的二百多块钱看似不多,但是这份工钱放眼整个镇上都是不错的,是他拼来的岗位。 如果打工真的那么好赚钱,乡里的各位早就拖家带口地去打工了。 “我愿意挑战一下,不行再另说。”陈小树叹气:“福尧,你不要认为环境对孩子的影响不大,这是一辈子的事情。每个人的人生观,受小时候影响很大,我不希望福禹生活在这种扭曲的环境里。这里没有人情味,没有温暖,什么都没有。” “真可笑,有钱谁愿意糟践自己的孩子?”谢福尧简直郁闷,他们出身就这样,村里的每个人都这样,能选择吗?“你别一套套地,吹牛逼谁都会。” “是没钱,没钱就去赚,拿出行动来!”陈小树说:“你已经有行动了,做得很好,现在一家都靠你养活,哪个十九岁的年轻人有你出色?” 先夸赞一通,取得好感,再推销自己:“现在就只剩下我这个闲人了,你不能阻止我向上的脚步,我也有向你学习的权利!” 谢福尧直接愣住,通过陈小树的这番话,他才知道自己在对方眼中原来是这么出色? 还学习呢,啧啧。 “那就随你吧,但是没找到工作,别哭鼻子……”他撇嘴,继续往屋走:“我们面粉厂招女工,要求很严格,不要笨手笨脚的人。” “谢谢福尧!”陈小树在背后欢喜道,她高兴起来直捋谢福禹的脑袋,孩子的头毛都被她捋乱了。 “妈,妈。”谢福禹痛并快乐着,他抓住小妈的手臂撒娇。 刚才那些话他听得稀里糊涂,但是感觉到陈小树一定是为了自己好。而且陈小树竟然跟敢谢福尧讨价还价,让老三觉得自己有了一个大靠山。 原来有妈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很幸福。 “走,我们去做饭,帮妈烧火!” “嗯!”谢福禹开心得想哭,这是陈小树第一次自称是自己的妈,他太开心了。 下午,小学生回学校上课。陈小树找他们老师了解了一下,孩子转校需要什么手续?困难吗? 小学这边不愁生源,走个把孩子根本不介意。 谢福禹的老师满口答应,帮陈小树去了解一下。 晚上一家三口洗了澡,陈小树抢着洗衣服:“福尧,衣服给我洗,你明天上班呢,快去歇着。” 里面有裤衩和内衣,谢福尧没理她,提着水桶去了井边。 “你这孩子,福禹都喊我妈了,你还跟我生分?”陈小树抢过来,把自己和谢福禹的内衣裤倒进对方水桶里边:“去去去,我自己来就行了。” 谢福尧很无语地杵着:“你干啥呀?”没见过这样的姑娘,她还是不是黄花大闺女! “不干啥,洗衣服。”陈小树动作麻利,自己吸水自己洗,全不看谢福尧。 小青年的表情突然变得古怪,他约莫是想起了陈小草的那句话:你不会是看到人家儿子长得帅,所以不想走了吧? 不是谢福尧自吹自捧,他的模样身高和本事,在村里的年轻人中是头一份。 年轻的姑娘们,不管是乡里的还是镇上的,就没有不多看他两眼的。 陈小树这么积极……真有点儿令人怀疑。 “你瞅着我干啥?快进去歇着。”陈小树说:“明天早点起来,给福禹做好饭,咱们就出发。”一想到可以出去大显身手,她就高兴。 对于自己的工作能力,陈小树很有信心。 谢福尧说:“你这个人真奇怪。” 陈小树抬头看着他,一会儿又笑着低下头:“哪儿奇怪了?”是不是他感觉到了自己的刻意,那是因为不晓得跟半大的孩子相处,给别人当妈是第一次。 “你就不觉得嫁给我爹受委屈?”那可是个老男人,而且还死了,留下两个拖油瓶。 谢福尧没把自己算上,怎么着自己也不是拖油瓶。 “总比留下娘家好吧?更何况你爹也没了……”陈小树感概地说:“你们三挺好的,我喜欢。” “啧,你脑子有坑……”谢福尧不跟她说了,回屋睡觉。 “你才脑子有坑……”陈小树回道,手里洗着老大的裤衩,她发现竟然是四角的,料子很薄,估计穿了不少年。 第二天早上,很早。 “福禹,早饭在锅里,我跟你哥走了,记得起来吃饭,然后乖乖地去上学。” 从昨晚开始,谢福禹的心情有点难过。 “好,妈,你们去吧。”孩子睡眼惺忪。 陈小树不想打扰,提醒了一声就走了。 “快点,别磨蹭,要迟到了。”谢福尧踩着车,在门口等得不耐烦。他知道陈小树担心谢福禹:“没你的时候,他还不是自己做饭上学,你以为我爹跟你一样宠孩子?” 想得美,不用伺候他就不错了。 “他还这么小。”果然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陈小树叹着气,爬上谢福尧的单车后座:“得嘞,走吧。” 她今天穿着一件碎花袄子,蓝底白花,配墨绿色的裤子,脚上是一双布鞋,很土。 可是身材匀称,瓜子脸大眼睛,剪着一层薄薄的刘海,穿着再土也好看。 谢福尧一身工装服,手长脚长,腿上蹬着一双很有年代感的小白鞋,看起来竟然诡异地帅。有点颓废小帅哥的感觉,就是发型比较老土,竟然是三七分。 不过在这个年代的姑娘看来,他简直帅上了天。 镇上,兴华面粉厂。 “福尧,来了?”一个简陋的单车棚,搭建在厂子一角。三三两两的工友前来放单车,他们看见谢福尧便主动打招呼。 “哟,载着谁呢?”又一位大叔跟他说话。 谢福尧要搭不理,把车停下来,让陈小树下车:“在这等我。” “嗯,车要上锁吗?”陈小树看见,有一些人锁了,有一些人没锁。 “小姑娘,你是他谁呀?”那人走了过来:“嘿,有谁敢偷谢福尧的车,他跟老板的儿子很熟,你不知道吗?” 陈小树见他总打量自己,那种眼光令人觉得特别讨厌,便低着头不跟他交流。 “老赖,你干什么呢?”谢福尧走过来,一把推开老赖的肩头:“滚边儿去,离她远点。” “你婆娘?”老赖被推了,毫无怨言。 “关你屁事?”谢福尧回头瞪他一眼,然后虚拢着陈小树的肩膀:“走,这厂的男人你都别理,都是一些老色鬼。” 他能让陈小树过来,是因为女工那边没有男人,都是女的。 “你到点上班了吗?要不告诉我招聘部在哪,我自己去面试,你回岗位去工作?”陈小树总怕耽搁谢福尧上班。 “你开玩笑?你自己去面试,能进厂?”还有什么招聘部,这些词儿都是跟谁学的? 谢福尧瞅着老三的妈,这婆娘既会骂街撒泼,又会说场面话,说不是八面玲珑谁信?可是有时候又表现得傻乎乎地,半点都不靠谱……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9 兴华面粉厂是这两年才开办的,之前不是这个老板,也不是这个厂名。后来前老板回了县城,搞发展去了。就把兴华面粉厂盘给镇上的一个地头蛇,叫胡国兴 这位50后的男人年轻时是镇上有名的混混,有点钱,也有人脉,接手面粉厂之后做得还行,主要是交给自己的儿子胡海华打理。 谢福尧就是这时候搭上了线,跟着胡海华混。平时没事的时候就在厂里上班,做个小组长,专门盯着别人干活。 有事的时候,比如说胡海华要去哪哪干点什么,就会叫上他。 前几天家里的老货结婚,谢福尧向厂里请了一天假。第二天上午过来厂里又请了三天,一共是四天假。 他带陈小树走到厂里的办公室,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孙姐,我来销假。” 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妇,抬头瞄了谢福尧一眼:“跟海华说了吗?” “能不说吗?华哥都知道。”谢福尧在这少|妇面前有所收敛,陈小树不由多看了那少|妇两眼,只觉得很漂亮。 皮肤白皙,柳叶眉丹凤眼,长得很有韵味的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叫孙芳芳,二十六七左右,丈夫是小学里的教师,她在兴华面粉厂当着人事和出纳,私底下却是胡海华的情|妇。 “孙姐,华哥今天在厂里不?”谢福尧不急着走,他给孙芳芳介绍了一下:“这是我家里人,想在厂里找份工作。” 陈小树社交多成熟的一个人,连忙笑着上前欠身:“孙姐好,我叫陈小树,二十岁,会制作表格、打算盘、写文件,凡是秘书会的我都会。” 孙芳芳惊讶地看着她,表情就像吃了一个苍蝇。 “都会啊,真的假的?”这年头的妞儿真是什么都敢说,她翻着白眼,转头问谢福尧:“这是谁?你婆娘?” “不是。”谢福尧赶紧说,甩了甩脑袋把刚才听到的东西甩掉:“她是我小弟的妈。”陈小树的身份,解释起来有点麻烦。他干脆就说:“你把她当成我妈就行了。” “啥?”孙芳芳仔细一想,好像听胡海华说过,谢福尧请假回去吃老货喜酒,结果老货结婚当天就是了,她心情复杂地瞅着陈小树,莫非这位就是谢大爷的填房?“那行啊,海华在厂里跟朋友喝茶,你带人过去见见,一会儿再回来我这里办手续。” 既然谢福尧他爹的遗孀,长得再标致也没用。胡海华总不会玩兄弟的妈,所以孙芳芳的戒备心也就放下了。 但是陈小树刚才那番自我介绍,还是让她很不舒服。 心想着,一个乡下妞罢了,哪来那么大的本事。 谢福尧:“好,谢谢孙姐。”然后碰碰陈小树的胳膊:“走。”出了办公室的门,他咬牙切齿地低声:“你刚才胡说八道什么?你知道什么叫秘书吗?” 陈小树:“我知道啊,你别以为是什么难事儿,我真的会。”顿了顿:“福尧,我还会说英文,以及一部分德文。” 她读书的时候,早已考了英语专八,至于德文是后来学习的,因为工作上跟德国客户频繁接触,学习一些德文才方便。 “……”谢福尧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只差没在额头上写着‘有毛病’三个字。 乡里谁不知道陈小树读了二年级就回家干活了,这辈子没出过远门,还英文德文,吹。 见他不相信自己,陈小树也很无奈,追上他说:“你啥表情,忒看不起人了,我真的会。” “嗯嗯嗯嗯,你会。”谢福尧插着兜继续走,根本就在敷衍她。 “……”陈小树无语,这孩子咋回事呢。 “愣着干啥,走啊。”谢福尧倒回来,扯着陈小树的胳膊:“你们女人真虚荣,比我们男人还会吹。” 他终于承认了自己的态度。 “算了。”陈小树气笑了,按照自己的出身和身份,对方不相信也是情有可原:“等福舜回来,我教他学英文。” “拉倒吧。”谢福尧嗤笑说:“老二的英文说得比老师还好。” 陈小树终于没忍住,抬手轻轻砸了一下老大的胳膊。 这时候恰好一群人从门里走出来,看到这一幕愣了一下。哟,小情侣打情骂俏? “福尧?”胡海华才看到,原来是自己的马仔,谢福尧:“怎么,今天来上班了?”他二十五岁左右,长得不是很高,比谢福尧矮个四五厘米,脸长得还算端正。 身上穿着西装和皮鞋,浑身透着成功人士的气息,在这个年代的小镇上,算是非常体面的一个人。 “华哥。”谢福尧恭敬地喊道,他瞄到胡海华身边的两个年轻人,都是生面孔,第一次见:“是啊,你招呼客户呢?”他笑。 “哪儿呀。”胡海华的视线立刻从陈小树身上移开,转到朋友身上:“我们的小面粉厂哪有这么大的客户,这几位是县里来的,来考察我们这块小地方,对吧?飞哥,权哥,有项目就帮忙争取一下,桃镇虽然小,但是地理位置不错的。” 赵权笑道:“好说。”视线瞥了一眼前面的小情侣,发现那姑娘悄悄躲到小男友的背后,他便收起观察:“那我和阿飞先走了,不耽误你工作。” “哎,你们有车吗?要不我送送你们?”胡海华跟在后面,想把人送到门口。 “不必客气,我们有车的,就停在门口。”赵权忙说:“你回去吧,啊,真不用送。”一副态度坚决的样子,让胡海华着实不好客套。 他说:“那我就不送了,两位慢走,有空常来坐坐。” 赵权挥挥手,转身走了两步,他用胳膊拐拐高飞:“你小子积极点,全程我一个人说话,要你来有个diao用。” 这位被赵权骂的年轻人,长得高挑俊逸,十分年轻。身上的穿着也好,气度也好,一看就是家境优渥的城市人,跟镇上和小县城的年轻人很不一样。 “是我想来的吗?”高飞笑道:“我就说了我不爱干这个,什么升官发财,谁爱干谁干。” “那你想干什么?你自己说。”赵权头疼,这位是上司交给自己的烫手山芋,本意是想带他在基层做好工作,表情两年然后调到市里,一级一级往上升。 以后哪怕做不到他爹的位置,也能在市里衣食无忧。 可是这位小爷呢,来县里混了半个月,天天摆着一副和气的脸,但是啥都不干。 “我想做生意。”高飞说:“桃镇的地理位置确实好,人口也不少,你我都知道,以后这边会横跨一条高速,手里有钱的话,赶紧买地建厂才是正道。” “前提是有钱,你有吗?”赵权是他拐着十九道弯的亲戚,平时说话就这样,也不避嫌。 “我老子有,但是他不想我做生意,只想我跟他一样,唉,混吃等死……”高飞走出厂门口,抬头望着桃镇的天空,是湛蓝色的:“权哥啊,这一套真的不适合我。” 虽然认识他的人都说:高飞,你天生就是吃公家饭的人,长得人模狗样斯斯文文地,几年后又是一个高省|长。 可是他们不懂,外表长得像吃公家饭的人,也许内里有颗下海拼搏的心。 赵权过来拍着他的肩膀:“你才二十二岁,现在能养活自己就不错了,别的暂时不要想那么多。”顿了顿:“对了,昨晚你妈给我打电话,希望你清明回家,顺便去相个亲。” “不去。”高飞:“我清明不回家。”本来想回的,有相亲就算了。 “怎么,还不想结婚?人家厂里的小年轻都成双成对了,你还一个人晃着,是个事儿吗?”赵权记着刚才那对儿小情侣:“要不在桃镇找个乡下妞得了,也不丑,挺漂亮的。” 就怕高飞的爸妈不接受,他们喜欢城里的姑娘。最好是知书达理,家境优良。可以不漂亮,但必须贤惠孝顺,肯生孩子。 厂里,目送那两位离开,胡海华这才转身招呼谢福尧:“哎,政|府的人真是难伺候。”原来那俩不是他的朋友,只是跟赵权有几面之缘。 高飞更是第一次见面。 “辛苦华哥了。”谢福尧走进胡海华的办公室,顺便把陈小树扯进来:“华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家里的人,想在咱厂里找份工作。” “哦?”胡海华早就看见了陈小树,第一印象蛮好的,他对所有长得好看的女性都待见:“坐坐坐,坐下再说。” “谢谢华哥。”陈小树跟着谢福尧说了句,她坐在谢福尧身边,瞧着文文静静地。 “怎么着,想在厂里找工作,好啊,会干点什么?”胡海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脸上带着和气的笑容。 谢福尧害怕陈小树又胡说八道,连忙捂了一下她的嘴:“华哥,做普通女工就好。”那边环境单纯,没有老男人虎视眈眈。 “哦,普通女工。”胡海华点点头,眼神暗了下去:“福尧,这是你婆娘?” 他是第三个这样问的人,谢福尧不敢不耐烦:“华哥,她是我小弟的妈,家里老货后来娶的那个……” 胡海华惊讶地看着陈小树,这么年轻水灵的姑娘,嫁给谢福尧的爹? “咳咳,那现在你爹走了……”这么年轻轻地可怎么办?夜里不会寂寞难耐吗?她在谢福尧家呆得住? 或者……这俩人表面上是继子和继母,晚上…… “她娘家不好,不想回娘家待着,所以来镇上找份工作。”谢福尧放开了陈小树,却悄悄用眼神警告她,别瞎咧咧。 陈小树抿着嘴,想了想还是遵照老大的意思,没吭声。 “说的也是。”胡海华唏嘘,要是娘家人好,就不会把好好的姑娘嫁给老男人,也幸而谢福尧的爹没了,否则他看着也会心疼,好白菜给猪拱了呀:“那就去孙姐那里半个手续,安排一下宿舍……” “那倒不用的。”陈小树说:“华哥,我不用住在厂里的宿舍,我们出去租房子住。” 谢福尧立刻用脚踢了一下陈小树,这婆娘说话没点水准。 “哦~~出去租房子住是吧,那也好。”胡海华的表情果然暧昧起来,调侃的眼神在谢福尧脸上扫过,嘿,你小子原来好这口……跟自己差不多嘛,就喜欢别人的老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10 发现胡海华误会了自己和陈小树的关系,谢福尧本来想解释清楚,自己跟陈小树是清清白白地。但是转念一想,胡海华这个人最喜欢玩别人的老婆,万一他看上了陈小树,那还得了。 “华哥。”避开那个问题,谢福尧直接问:“那工作的事……” “那还不简单。”对方的沉默越发让胡海华误会,他拍着大腿笑说:“既然是你的家里人,女工那边还缺个小组长,你让……是了,叫什么名字?” 陈小树及时冒出来说:“华哥,我叫陈小树。” 文静中又不失活泼,望着人说话的模样怪可爱的,胡海华这会儿有点可惜,这么好的姑娘竟然是谢福尧的姘|头,不然自己也能勾搭勾搭。 “小树对吧,好,那你就跟福尧去孙姐那办个手续。”胡海华给她说完,转头吩咐谢福尧:“然后带她去找刘洁,让刘洁带几天,要是跟得上,就让小树负责一个组。” “好,谢谢华哥。”谢福尧又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胡海华的花花肠子,如果自己真带个老大妈过来,别说小组长,普通女工都应聘不上:“那我和她先走了,你忙你的。” “去吧,有事我再叫人找你。”胡海华挥挥手,又对陈小树笑了一下。 出于礼貌,陈小树也回了一个笑容。待人接物这方面,她是系统学过的,可是因为上辈子长得丑,效果并不咋地。 这辈子初次感受到了颜值的好处,心里百感交集。 “你刚才傻笑什么?没事别跟华哥套近乎,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懂?”谢福尧越发大脾气了,直接动手拍陈小树的后脑勺:“啥都不懂,见谁都是好人?见谁都喜欢?” 要不怎么高高兴兴地给人当后妈呢?所以说她脑子不够用,有点半吊子。 “咋了这是?”陈小树摸着后脑勺,委屈巴巴地瞪眼。 走到一半,谢福尧转过来爆一个料给她听:“凑过来。”招手,把陈小树招到前面,低声:“孙姐是跟华哥的,但是华哥不止这一个,外面还有好几个。” 陈小树懂了,原来谢福尧担心这个:“你放心吧,我长得没孙姐漂亮,而且还是你妈…… 哎哟。”后脑勺又挨了一巴掌。 “……”谢福尧没理她,转身进了孙姐待的办公室。 听说胡海华要让陈小树当小组长,孙芳芳的脸色都变了:“她能行吗?这可不是儿戏,到时候出了差错是要负责任的。” “所以华哥说让刘洁带她几天,能行就上,不行就撤。”谢福尧眯着眼,这个高度正好看见孙芳芳的胸部,他赶紧移开眼睛。 “……”孙芳芳就不说话了,让陈小树填一下自己的资料,本来每次有新来的员工,她会帮忙填写资料,但是这小妞不是说自己啥都会吗?那就自己填呗:“不过厂里的宿舍都住满了……”其实还没有。 “没关系。”陈小树一边填写一边抬头道:“我可以出去租房。” 孙芳芳往她的资料上一看,写的字就跟印刷出来的似的,顿时有股难言的滋味:“字还不错嘛,读了多少书?”看年纪也不大,不可能是大学生吧,更何况大学生也不来这旮旯角找工作。 “孙姐,我没读多少书。”陈小树笑笑。 偏生谢福尧爱拆她的台:“听说是二年级。”不过一眼瞥见陈小树写得字,也是服气,这也太好看了。 “哦。”啧,二年级,孙芳芳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她把资料收起来,给陈小树一张员工证:“什么时候上班?要不你明天再来吧,现在工时不好算。” 陈小树点头:“也好,那工时就从明天开始计算,今天就当是熟悉工作。” “那就快去吧。”孙芳芳说:“耽搁了一早上,该上班的都快去上班。”这里暗指谢福尧,站在她办公桌面前的俩人都清楚。 “好的,那我们走了。不打扰孙姐工作。”陈小树态度很好地退出办公室。 谢福尧自己跟孙芳芳说话的时候也挺收敛脾气的,但是他看见陈小树这样圆滑就是想嘲笑:“跟谁学的这么谄媚,她又不是什么领导。” “你不说她是华哥的姘|头么?”陈小树教育道:“我跟你说,什么东南西北风都没有枕头风厉害,你千万别小看女人。” “啧啧,废话真多,你们女人了不起行了吧。”谢福尧把她带到女工部门,找到负责所有女工的小主管刘洁,是个四十出头的大姐,长得敦厚结实。 但脾气十分不好,这位大姐对女工很凶很严格,动不动就吼人骂人。 陈小树亦步亦趋地跟着谢福尧,顺便打量这个厂子的环境。 第一,场地宽敞整洁,设备看起来也不错。第二。女工们都带着帽子和口罩上班,卫生方面跟得上。 正在生产的东西,远不止面粉,还有各种面粉米粉制造的成品。像面条,米粉丝,之类的都有。女工这边就专门做这些东西。 九十年代这样的厂子确实还可以。 “刘姐。”谢福尧大摇大摆地走过去,他跟普通女工不一样,可不害怕这位刘姐:“给你介绍个人,我家里人,孙姐让她过来这里跟你干几天,然后当小组长。” 他聪明地没有说是胡海华的吩咐,因为刘洁最听孙芳芳的话,她是靠孙芳芳提拔的主管。 “哟,福尧,你婆娘?”刘洁最讨厌厂里的漂亮小姑娘,因为孙芳芳讨厌,一个个地总是妄想勾引胡海华:“孙姐说的,那行,让她跟着我吧,叫什么名字?” 谢福尧懒得解释了,点点陈小树:“这是刘姐,跟着她好好干。” “好的。”陈小树走上前来,朝刘洁笑着欠身:“刘姐好,我叫陈小树,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 走近了一看,刘姐发现这妞儿长得很上眼,就是土了点儿,真不知道孙芳芳是怎么想的,她心想:“好了,啥时候来上班,我带你熟悉一下。” “孙姐说明天来上班,不过我现在提前过来熟悉一下工作流程。”陈小树的态度特别好,也不像别的小姑娘那么不稳重。 刘洁问了几句就感觉她是个靠谱的,挺有好感:“成。”扭头看着谢福尧:“你还待在这看啥?回去上你的班呗?我还能吃了她不成?” 小年轻被调侃了,没好气地撇了一下嘴,他对陈小树说:“中午十二点放工,来食堂找我。” 陈小树一时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一句:“找你干啥?” “你不用吃饭?”厂里食堂供应饭菜,但是要钱买。 陈小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忙不迭地点头:“好,我知道了。”她目送谢福尧离开。 “你俩啥时候成了?之前咋没有听说过他有婆娘?”刘洁看待有男人的姑娘挺和气的,至少不会勾勾搭搭,没个正经:“咱厂里很多姑娘可要伤心了。” “刘姐,我俩不是那种关系。”陈小树特尴尬地道。 “我懂,我懂。”这年头小年轻地谈恋爱,有几个姑娘愿意承认的:“走,带你去熟悉熟悉工作。” 第二天,陈小树正式在兴华面粉厂上班。前一天下午放工,她因着不放心谢福禹,就骑着谢福禹的自行车回去了。 老三一个人在家,想想就特别可怜,她不忍心。 昨天下午陈小树回家,谢福禹开心得像只小鸟儿,他还以为陈小树不回来。 晚上吃着陈小树做的饭,被陈小树摸着头,听她说:“等我俩发工钱,就在镇上租房子,把你接到镇上去住。” “嗯,那学习……”孩子现在对学习可上心了,一心一意要提高成绩。 “学习的事情别担心,就算缺一学期的课,我也给你补回来。”等生活安定下来,陈小树不仅要认真给老三补课,把基础的东西再教一遍,还要重视起老二的高中生活。 鉴于自己学历不低,陈小树希望两个孩子,至少要读到硕士学位。 这个年代的硕士是很吃香的,如果真能达成目标,那么谢家三孩子,直接跨越了阶级,向中产阶级迈进。 那么下一代的生活,再差也不会倒退回农村去。 原生家庭带来的影响,也许不能完全摒弃,可是陈小树相信,他们会成为优秀出色的人。 本来谢福尧想自己自行车,接送陈小树,但是陈小树自己坚持说不用,总觉得有自己就够了,何必折腾谢福尧。 于是早上,陈小树气喘吁吁地到了厂里上班。谢福尧走过来偷偷给她一个包子:“躲着点吃。” “哪来的包子?”陈小树闻了闻,好像是肉的。 “废话,当然是买的。”谢福尧抬脚就要走。 “你吃了没?是专门买给我的吗?可我吃早饭了呀。”陈小树拉着他,小声教育道:“别乱花钱,咱们现在穷,还要省钱租房子,赶紧把老三接过来。” 谢福尧受不了她的啰嗦,翻着白眼说:“不是我买的,华哥给的。” “那你就自己吃,不用专门留给我。”对方才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陈小树掏出那个大大的肉包子塞回给他:“拿着,你自己吃饱了再说。” “我吃饱了,这是吃剩的你懂不懂?”谢福尧简直要被陈小树烦死,这不就是一个肉包子,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行了,放开我,别耽误我工作。”再这样下去,他要生气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11 刘洁远远地看着陈小树和谢福尧拉拉扯扯,心里头嘲笑,还说不是谈恋爱,骗谁呢。 “小树,过来。”她招手喊道。 那边陈小树一听,她赶紧放了谢福尧,把包子塞进怀里:“来了,刘姐!” 趁她忙着,谢福尧拔腿开溜,回自己的岗位上工作去。 “弄的啥?”刘洁问道。 陈小树怀里鼓起一个包,瞒都瞒不住:“刘姐,没啥,一个包子。”她挺尴尬地说 刘洁却是道:“哟,小子挺会疼人的?”她认识了谢福尧七八个月,亲眼看着厂里的姑娘对他心心念念,可是那小子对谁都是爱答不理地,原来是身边早有人了。 “福尧挺好的。”三兄弟都是好孩子,陈小树打从心里面喜欢他们:“刘姐啊。”她摸着怀里还热乎的包子,压低声音道:“包子冷了不好吃,要不咱们到角落先分了吃了?” 这年头一个巴掌大的肉包子,可是珍贵的东西,平常人家难得吃到。 “这怎么行,那是人家福尧小子给你的,你就自己吃吧。”刘洁推辞道,表示自己不要,可是看得出来,她并不是真心推辞。 “刘姐这么客气,一个包子而已,走走。”陈小树继续邀请,还有些强硬的意思。 对方便顺水推舟,跟着她去了角落。 二人三下两下地分吃了一个肉包子,抹抹嘴才回来工作。 陈小树明显感觉到,刘洁对自己更亲热了,让她觉得这肉包子分得不亏。 “你们干组长岗位的,可以轮流放假,一个星期放一天。”刘洁主动给陈小树科普道:“但是放假没有工资拿,很多组长都选择不放假,你想留下来工作也可以,我会帮你安排。” 陈小树想了想去,摇头说:“刘姐,家里有上小学的孩子,我得回去。”发现刘姐的疑惑,她就笑道:“是福尧的弟弟。” 啧啧,都住在一块儿了不是? 到了星期六下午,谢福尧给了陈小树一点钱,让她去街上:“割点肉,买点咸菜或者萝卜干,随你自己想买什么,给老二留点带学校吃。”他说:“我就不回去了。” 这个月和下个月,谢福尧都不放假。 他借了别人的钱,得赶紧还。 拿着那一张面额十块钱的票子,陈小树心酸极了。她小心翼翼地收进口袋里:“嗯,我会省着点花的。” 在九十年代初,十块钱能买好些东西。 它揣在陈小树的兜里,就像一笔巨款。 到街上买肉,老板找了一堆零钱,加上买咸菜和萝卜干,四枚鸡蛋,总共花了四块七毛钱。 看到街上有人买糖葫芦,陈小树眼巴巴地跟了一段路,咬咬牙,还是没买。 回到家,看见娃早早地在门口候着,那一瞬间陈小树特后悔。 “妈——”谢福禹蹦蹦跳跳地跑上来,每天在路上一边玩耍一边等陈小树回来,成了他的日常。 “跟同学玩儿呢?”陈小树下了车,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哟,在玩弹弓呢?” 村里的小孩们,人手一把弹弓,就连谢福禹也有一把。 那是二哥谢福舜给他做的,做得又漂亮又精致,很符合老二精细的风格。 “嗯!妈妈妈,你买了什么呀?”谢福禹探头探脑,看见是肉,开心地咧开嘴:“喔,有肉吃咯,有肉吃咯!” 只是一块肉,就让孩子开心成这样。 陈小树叹了口气,再次想起那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如果真给孩子买了,他应该会更开心的。 “走,载你回去。”陈小树拍拍后座。 谢福禹像只小猴子一样爬上去,陈小树教导说:“跟你的小伙伴们说再见。” 孩子神气嘚瑟地坐在自行车上:“小牛、毛子,再见。”拿弹弓的那只手,举起来摇晃两下。 小伙伴们目送他们离开,一个个地嘟着嘴:“哼……” 以前可怜谢福禹没妈的孩子,现在可羡慕谢福禹有个漂亮又年轻的妈。 “你二哥在干啥?开始做饭了吗?”陈小树把自行车推进院子里,娃则是把吃的拎进厨房。 “二哥,二哥,咱妈买了肉。”小孩子显摆似的拿给二哥瞧瞧。 清秀白净的老二,坐在火炉面前烧火百~万\小!说。压力锅已经开始出气了,再烧一会儿就能除火。 看见小弟手里拎着东西,就知道陈小树回来了。 “嗯。”他知道陈小树现在在镇上上班,每天晚上都回来带小弟,一来一回很折腾。眼下看见那女人走进来,他问:“晚上煮什么?让小弟去洗。” “不用,我来就行了。”陈小树说道,自己手脚麻利地洗菜切肉,不怎么舍得使唤谢福禹干活。 因为现在天气还是很冷,不到四月都暖不起来。 “你们搬到镇上住?”谢福舜问道。 “不是你们,是我们。”陈小树一边干活,一边说:“等我们有钱了,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这样就能照顾你,也能照顾福禹,每天回来吃饭才有营养,学校的饭菜不好吃,也吃不饱。” 谢福舜当时就抿着嘴,点点头。 “我跟你哥的工钱加起来,足够咱们在镇上生活。”一直待在农村总归不是好事,有条件还是要往更好的地方去发展,没条件就创造条件,陈小树说:“虽然有些东西很难,但是不敢设想,不去行动,怎么会变成真的呢?” 她自己就是典型的例子,从一出生就注定是个悲剧。 但是起码也通过努力改变了一些事情,现在更是有了新的人生。而陈小树的想法是,顶多五年之后,等孩子们都长大了,她就去追求自己的生活。 有一身的知识,一副打扮起来会让人倾心的样貌,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也不需要大富大贵,刻意去追逐名利。陈小树的理想很简单,她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庭,再生几个可爱的孩子。 想着这些再过不久就可以实现的梦想,年轻的姑娘露出满怀期待的笑容。 “嗯。”谢福舜偷偷望着她,又偷偷地移开视线,假装自己在看火。 反正以前,他觉得自己家又穷又落魄,三兄弟相依为命,爹不是好爹,妈又死得早。 这样的家庭,他什么都不敢想。要不是大哥撑着,这个家早就散了。 可是自从家里添了一口人,又减了一口人,很多东西开始改变。 谢福舜总觉得玄乎,他几乎看不到陈小树和这个村里的联系,她的身上有着一种和周围格格不入的气息。 可是才半大的少年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啥,反正就是不一样。 晚上吃过饭,陈小树拉着谢福禹补习小学基础。谢福舜有点好笑,他怎么听说陈小树才读了二年级? 何况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知识早就忘了吧? “你笑啥呀?”陈小树一眼就看到谢福舜没来得及隐藏的笑容,这矜持的孩子果然马上就不笑了。 “没啥,你教呗。”谢福舜搬了张凳子,在旁边看着。 他心想着,要是小弟的妈教得不好,自己还能指正一下,否则把小弟给教歪了,考试考零鸭蛋怎么办? 不过他的担心是多余的,陈小树教小学基础教得特别好,让人挑不出毛病。她说的普通话也很正宗,完全听不出一丝口音。 谢家三兄弟里面,只有老二做得到说话不带口音。其中老三口音最重,陈小树听见谢福禹念课本的时候,竟然带着浓重的口音。 “福禹,咱们以后要学习正宗的普通话,不能带口音念书,知道吗?”陈小树严肃地说:“学学你二哥,二哥的普通话就很好。” “可是……老师就是这么读的。”谢福禹觉得很委屈,他不知道啥叫做正宗的普通话。周围的大人小孩不都是这样说的吗? 如果是老师的锅,那还真怨不得孩子。 所以陈小树才火烧火燎地要给孩子换学校,不管怎么说,镇上的教育水平肯定比村里的好。 夜深人静,陈小树给老三洗了澡,赶他上炕睡觉。 出来看见老二的房间还亮着灯,她寻思了一下,就去厨房下了一碗面。 谢福舜每天晚上都学习到深夜,尽管肚子饿,却没有想过要吃宵夜啥的。他基本都是饿着肚子入睡,第二天早上才起来吃早饭。 突然看见陈小树端进来一碗面条,空气中飘着一股子煎鸡蛋的香味儿,他真的很震惊。 “你……你这是干啥?” “鸡蛋面,给你煎了蛋。”陈小树把碗放下,和气地说:“每天都学习得这么晚,肯定饿了吧,快趁热吃。” 谢福舜是饿肚子,可是他不能背着弟弟吃好吃的:“老三呢……给他分一半……” “老三睡着了,你自己吃呗。”陈小树暗地里叹气,脸上保持微笑:“我一共买了四个鸡蛋,明天再煮给弟弟吃。” 谢福舜点点头,却还是不动:“你呢,我们一人吃一半。” “哪能啊。”陈小树想说,就这点面你自己吃就成了,然而话到嘴边却是道:“我不饿,我要保持身材,吃多了会胖的。” 这种顾虑,谢福舜还是第一次听。 但是不管怎么样,他觉得挺高兴的。 陈小树看着老二拿起筷子,别别扭扭地说:“那我吃了。” 她点头:“吃吧吃吧。”眼帘中映着谢福舜斯文吃面的画面,竟然觉得成就感满满。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12 第二天早起,果然又是个好天气。陈小树高兴地把谢福尧的衣服拿出来,给他洗干净了晾好,明天一早带到厂里去。 “小树,小树。”一个声音,把院子晾衣服的陈小树给吸引了过去。 她隔着篱笆一看,是陈小树的妈展秀梅,鬼鬼祟祟地在门外偷窥。 对方是来干啥的,不用说也知道,所以陈小树挺没好脸色地,她耐着脾气说着:“啥事?” “开门。”展秀梅:“我听说你在面粉厂上班,真的假的?” 村里好些人都说,天天看着陈小树早出晚归,约莫是在面粉厂找到了工作。 可是镇上那家兴华面粉厂,可不是那么好进的。村里除了谢福尧,也就没谁在哪上班了。 “是又怎么样?”只要一想起姑娘以前在娘家的遭遇,陈小树就没好气:“你们不是说当我死了么?还来找我干啥?” 展秀梅:“咋地,还生气了?”她当初确实那么说过,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呀。陈小树在面粉厂找到了工作,每个月领不少工资,那当然得把陈小树哄住:“我是你妈,你是我肚子里爬出来,哪能吵几句嘴就不相往来。” 陈小树沉默,她应该也猜到了展秀梅的来意。 “你也别往心里去,都是一家子血脉,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展秀梅对陈小树的印象还停留在她老实听话上,哄了几句就原形毕露:“你跟妈说,在厂里上班,给你开多少工资?” “多少又怎样?”果然三句不离利益,陈小树对她寒透了心:“你如果你是来讨论我的工资有多少,那你就回去吧,我还忙着呢,没空闲聊。” 见到展秀梅脸色大变,陈小树顺便说了一句:“你们对我怎么样,自己心里有数,可别指望我傻乎乎地对你们好。” “你咋变成这样?”以前可是很听话的,让干活就干活,让嫁人就嫁人:“我知道了,你怨我们把你嫁给谢大成,可是那不都是为了弟弟吗?咱们家就一根独苗,不为他为谁?你做大姐的,帮一帮弟弟也不行吗?” 可见以前的陈小树就是这么被展秀梅洗脑的。 “哦,男孩子是独苗,女孩就是赔钱货,活该用来帮扶兄弟?”这辈子已经被重男轻女的家庭给荼毒够了,没什么比这更恶心:“呸!既然我是赔钱货,你也不用指着我。那天的话我可是当真的,你们就当我死了最好,以后少来打扰我。” “你……”这是反了不是! “有种就还彩礼钱,否则别在这叨叨!”陈小树:“想要钱又想要人,你家才是聪明人,别人家都是傻子。” “怎么说话的?陈小树,你以为你嫁人就了不起了是吧?”展秀梅:“我就知道你是个不知廉耻的货,这么向着谢家,别不是跟人睡了!” 陈小树啥都没说,直接弯腰抓起一把泥土,朝着展秀梅的嘴巴上砸去。 谢家兄弟俩出来院子里,原是听见吵架声音不放心。结果一看,陈小树根本吃不了亏,她脾气彪着呢。 “妈——”谢福禹上前来,害怕自个妈吃亏。 “呸呸呸!贱货!贱货!你个烂|逼贱货,情愿给别人养儿子也不回家,整条村就你最出格,你等着看,陈小树,有你下贱的时候!”展秀梅口不择言,啥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还扬言要回家找陈茂昌来打陈小树。 “别管她,咱们回屋里去,她要是敢咋地,等福尧回来了,拿刀砍死他们。”陈小树故意大声,说给展秀梅听。 现在村里谁不知道,谢福尧在镇上混得很好,认识的都是一些有钱的大老板。 对上谢福舜复杂的眼神,陈小树心里一咯噔。 她进了屋,才拉住老二:“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做对不起父母?”可是他们知道,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从小到大在家里受的委屈吗? 他们当男孩子的,哪能明白女孩在农村的处境。 遇到好的家庭是幸运,遇到不好的家庭,那是过得连一条狗都不如。 “没有。”谢福舜抽出自己的手,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他找了个借口:“我回屋百~万\小!说了。”转头回了自己屋。 “……”陈小树特别堵心,这一瞬间觉得自己胸口钝痛。 “妈?”谢福禹拉拉陈小树的手:“你没事吧?刚才那个疯婆娘有没有打你?” 好在还有老三这个小天使,陈小树弯腰把他抱起来:“我没事,就是心情不太好……”被老二嫌弃了,可能对方觉得有个这样俗气泼辣的长辈,很丢人吧。 他是个优秀的孩子,即使很内敛,也看得出来很厌恶农村的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比如说骂街,比如说打架。 “你不要心情不好……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了。”娃一本正经地安慰陈小树,还挣扎说:“快放我下来,你抱着我太累了。”他还记得陈小树说抱不动自己。 “福禹真乖。”陈小树的心情马上就好了不少,她亲了一口谢福禹的脸蛋。 “这边也要。”谢福禹赶紧把另外一边脸拧过来,等着陈小树亲他。 于是陈小树在他脸上、额头上、鼻子上,除了嘴巴没亲,整张脸都亲遍了。 真是难以想象,组合家庭的继子继母能够这么亲昵。 “好了,妈去干活。你玩一会儿就学习,好不好?” “嗯!” 娃陪着陈小树干了一会儿活,就自觉地去写作业。到了中午,陈小树使唤他去喊二哥吃饭。 过去了这么久,刚才那点小疙瘩已经在陈小树心里化为乌有。 谢福舜也表现得很正常,中午还吃多了半碗饭。 “二哥,你教我读生字好不好?”谢福禹拿着书本跑到二哥屋里,像只小猴子一样多动的他,以前很不招老二喜欢,他嘟着嘴:“这可是咱妈吩咐的,她让我来请教你。” 现在陈小树的话就是圣旨。 “哦。”谢福舜也没有拒绝,他放下自己的课本,拿起小弟破破烂烂的书,太嫌弃了:“这才开学不久,你就把书弄成这样,还能看吗?” 老三嘟嘟囔囔地想反驳,老二:“你妈没给你说,要保持书本整洁。” “没说!”昨天教拼音的时候就看见书本了,但是陈小树啥都没说。 “她不嫌弃你,那你找她教去。”谢福舜最讨厌小弟这样的性格,说他还不接受,除了在陈小树和大哥面前特别乖巧,在他面前并不听话。 “妈在干活。”谢福禹说:“你不愿意教就拉倒……”他鼓着脸走了。 哼,从小到大就是大哥带大的,只有大哥不嫌弃他。二哥样样都好,所以这不用干,那也不用干,看见点脏东西就嫌弃。 看见他流鼻涕也嫌弃,叫他走远点。 大哥却会用手帮他抹干净,然后叫他滚去穿衣服。 “呜哇……”谢福禹越想越委屈,然后竟然哭了。 他拿着书扑进陈小树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妈,二哥嫌弃我,他不对我好……” “咋了。”陈小树被孩子突然的哭泣,弄得措手不及,连忙放下手头的东西,把娃搂住:“发生啥事了?你二哥吵你了?” “他嫌弃我的书脏,不教我读生字……”谢福禹倒豆子似的巴拉巴拉:“小时候也不带我,不喜欢跟我玩,我流鼻涕就叫我睡炕尾,不让我靠近他……呜呜呜……” “……”孩子多的家庭,迟早会碰见这样的事。 陈小树摸摸孩子的头:“你只挑二哥不好的地方说,那你怎么不想想,二哥对你好的那些呢?他不是还给你做弹弓吗?” “他嫌弃我……”谢福禹早已有羞耻心了,被嫌弃了之后会很难过。 “应该不是的。”陈小树努力地想了想,毕竟她也没有接触过谢福舜这样的孩子:“二哥只是刀子嘴豆腐心……” “不是!明明是刀子嘴刀子心!” 陈小树赶紧捂住娃的嘴巴:“乖乖,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隔壁听着呢:“要不这样吧,我去找二哥淡淡,好不好?” 门缝里瞧人的老二,慌张地回到自己椅子上坐好。 “福舜,我进来了。”陈小树敲敲门,推开来说:“一直学习呢?” “我没嫌弃他。”谢福舜扁着嘴说道:“只是希望他保持好的习惯,不要把书本弄得脏兮兮地……也没有嫌弃他流鼻涕,让他睡炕尾只是不想被传染感冒,感冒很难受,而且会影响学习。” 听了这些,陈小树不知道为啥鼻子酸酸地:“是吧,我也这样跟老三说。”老二不是那种人:“你小弟年纪还小,自律性不够,做不到像你这样,从小就严格要求自己。” 以目前农村的孩子来说,真的很优秀了。 “嗯,不过我确实不喜欢脏兮兮的……”谢福舜微微撇着脸,有点子傲娇的味道。 “哈哈,这个以后我会督促他改的。”个人卫生和平时的习惯都要改正过来,向二哥学习:“但不管怎么样,他揣测不到大人的心思,你作为哥哥大度地给他道个歉,这样能接受吗?” 谢福舜点点头,算是答应。 “福禹,快进来,你二哥有话对你说。”陈小树对外招招手,把娃喊进来。 刚才哭过的老三,眼睛还是红红地。 自从陈小树来了之后,天天给他洗澡洗脸,身上都是干干净净地。但是不排除他在外面玩耍,会在地上打滚。 “对不起。”老二瞧着弟弟,飞快地道了一声歉。 这样就够了,陈小树搂着老三的肩膀说:“二哥刚才都跟我说清楚了,他并没有嫌弃你,只是希望你改正不正确的习惯,他和我们一样都是很爱你的。” 然后捏着娃的脸颊笑道:“二哥给你道歉了,你是不是也要给二哥道歉,你误会了他。他也很伤心的。” 谢福禹怀疑地瞅了二哥一眼,真的会伤心吗? “不用了,我又不会跟他计较。”谢福舜赶紧说道,他觉得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怪别扭的,就像电视上才会发生的事情。 不过说开了以后,心里确实很舒服。 “好吧。”陈小树想了想,她拍拍谢福禹的肩膀:“去找毛子他们玩吧,不要太晚回来。” 等老三走了,她看着老二:“福舜,上午我和人在门口叫骂,你觉得有什么想说的吗?” 谢福舜略惊讶地看着她,一会儿又垂下眼睛:“嗯……只是觉得如果大哥在的话,就不用那样。” “你有没有觉得我丢人?”陈小树隐隐地知道不是这么回事,可她老担忧了。 “没有。”谢福舜斩钉截铁地摇头,同时很不解陈小树为什么会这样觉得:“有什么丢人的,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生存方式……” 听见老二这句话,陈小树才真的服了他,而且坚定不移地相信,老二一定是个未来的人才。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13 星期天晚上,陈小树把剩下的咸菜和猪油渣全部做好。用饭盒给老二装一盒起来,剩下的留给老三和自己吃。 当晚还煎了一盘子鸡蛋饼,和着麦粉一起煎的,特别想特别好吃。 老二觉得自己昨晚已经吃过了鸡蛋,就自觉地不去碰那些鸡蛋饼,只吃咸菜。 “干啥呢?不吃明天就不好吃了。”陈小树主动给谢福舜夹了几块送到碗里,说着:“都别让来让去地,等咱有钱了,天天吃鸡蛋。” 不就是鸡蛋吗? 陈小树相信,以后会过上好日子。 “谢谢……”老二闻着自己碗里的煎鸡蛋味儿,其实他也很馋,只是穷怕了,总觉得这么吃很有罪恶感。 而且他看到,陈小树都是尽量不吃,让给自己兄弟俩吃。 “妈,这个饼太好吃了,你也吃。”谢福禹说道,有样学样地给陈小树夹了一块。 就是一小盘鸡蛋麦粉饼而已,一家三口吃得津津有味地,好比吃什么美味佳肴。 第二天早上,陈小树早早起来煎鸡蛋饼,那是最后一枚鸡蛋,她想着带到厂里给谢福尧吃,所以大家都不吃。 载着谢福舜来到中学门口,陈小树把车子停下来,喘着气笑看谢福舜收拾自己的东西,左一袋又一袋地,因为上个星期带了衣服回去洗。 “那我去学校了。”谢福舜站在陈小树跟前,有点别扭地瞅着她。 “好,快进去吧,好好学习,星期五我再来接你。”陈小树目光温柔,声音也是低低地,因为骑车太累了,嘴里还轻轻喘着气,一呼出来就变成白色的淡雾。 “哦。”谢福舜转身走向校门,在转角的时候回头看看。 陈小树有点艰难地跨上车,非常专注地骑着车走了。 “福尧!”她来到厂里,就直接去谢福尧的员工宿舍。 这里跟老二的学生宿舍一样,也是好几个人挤在一个屋。就是因为环境不好,还吵杂,所以陈小树才那么坚持要租房子,争取好的住宿环境。 现在还没上班,屋里的几个男人刚起来。 谢福尧在陈小树的注视下,拧干毛巾把脸洗了,用的还是冷水,把他冷得只打哆嗦。 “厂里不是有热水吗?”陈小树把微热的鸡蛋饼递给他。 “懒得去打。”谢福尧说着,打开那一层包裹鸡蛋饼的油纸,大口大口地吃起来,表现特别糙汉:“你送老二去学校了?” “可不。”陈小树说:“昨天哥俩闹别扭了,不过又和好了。” 吃着好吃的早饭,谢福尧瞅了她一眼,不上心地说:“老三小气邋遢,老二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那还不是你带出来的。”陈小树笑道。 她和谢福尧一起往厂房里走,然后各自去各自的工作岗位,只有中午吃饭的时候才能凑到一块。 不是陈小树不愿意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而是人言可畏。她宁愿谢福尧被传跟单身女孩有绯闻,也不愿意谢福尧被传和自己的后妈搞绯闻。 有些东西解释了还不如不解释。 做好自己的分内事也就是了,只要不是特别出格的流言蜚语,那都无关痛痒。 中午,厂里的小食堂。 小组长和主管们在一个桌吃饭,偶尔还会跟胡海华一起吃。 陈小树今天已经正式当上了小组长,所以她从外面的公共食堂,来到了小隔间这张大桌子。 果然看到菜色跟普通员工吃的不一样,至少有几片猪肉,有多一点的油腥子。 而且还不限制吃多少碗饭,所以陈小树还没进来的时候,都是谢福尧从里面装了饭菜出来跟她分吃。 现在陈小树终于进来了,少不得被同桌的各位同事打趣,说谢福尧会疼人云云。 好在陈小树不是坐在谢福尧身边,否则会被取笑得更厉害。 孙芳芳:“你们一个二个的,啥都不知道在这里笑。”她毫不避讳地把陈小树的身份说出来:“人家陈小树是谢福尧的后妈,不是你们认为的那样。” 桌面上顿时安静下来,大伙儿们面面相窥,显得不相信孙芳芳的话:“不是吧,这怎么可能?”陈小树这么年轻,咋能是后妈呢? 明明看起来跟谢福尧很般配。 “你们爱信不信。”孙芳芳懒得跟他们解释,不过她说的这句话,已经让大家看陈小树的眼光变了。 这时候陈小树不能怂,她端着碗筷,点头说道:“孙姐说得没错,我已经结婚了,我丈夫就是福尧他爹。”本来不打算说的,岂知孙芳芳一张嘴就抖了出来,那倒不如直接说了比较好:“他爹前阵子过世了,我本来打算离开的,可是福尧还有两个弟弟,最小的才读小学一年级,家里很不容易。” 说到这儿,各位同事看陈小树的眼光又发生了变化。 已经没有之前那种看八卦的心态,而是另外一种心态。 “小树,你心地真好,要是别的姑娘啊,早就走了。”有几个会留下来照顾先夫的儿子?那不是耽误自己的花期吗?就算姑娘愿意,姑娘的娘家人也会来吵吵。 也怪不得谢福尧对陈小树那么好,其实就是怕她跑了。 这么一想的话,那也情有可原,挺让人同情的。 “福尧,那你可要好好地对人家小树,等将来你弟弟长大了,也别忘了恩情。”年长的同事多嘴地劝道,因为这事儿实在是很为难一个年轻姑娘。 将心比心,如果是自己的话,能做到吗? 而且陈小树的条件这么好,她做了这个选择,周围的人指不定在心里说她傻呢。 “我会的。”谢福尧也不说啥,别人说了他就点点头。 其实别人的想法他不在乎,日子是自己的,冷暖自己知道。无论是做什么选择,自己心里有数就行,过好过坏跟别人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在场跟他的生活有关系的,也就是陈小树而已。 还好之前被他认为是塑料花的女人,出乎意料地能干,正在慢慢地颠覆自己之前的印象。 虽然长得漂亮,个性却不张扬,也不跟男的凑近乎,看起来挺单纯的一个女人。 而且对孩子真好…… “那你不打算改嫁了?”孙芳芳问得丝毫不含蓄,似乎陈小树回答问题是应该的,而自己问问题只是随便打发时间,让大家乐一乐。 “那是以后的事,我现在也说不准十几年后我会干些什么。”陈小树好脾气地说道:“反正孩子还小我就不会走的。”至于孙芳芳的多嘴,她心里挺不待见的,但是也没办法,谁让孙芳芳是厂长儿子的情~妇。 “那要是福尧不让你走呢?”孙芳芳说道,她瞥着陈小树年轻俊俏的脸蛋,心里酸酸涩涩地。 虽然胡海华偏爱二十大几的少|妇,可是女人老了就是老了,只会一年比一年更老,然后被更年轻的小姑娘比下去。 “福尧不会的,我相信福尧。”陈小树低着头扒饭,一副不想再回答的样子。 “那你娘家……” “孙姐。”谢福尧打断孙芳芳:“别再问了,你这不是为难人吗?”他就是这样的脾气,哪怕会得罪人也不憋屈着。 陈小树却心里一咯噔,连忙去看孙芳芳的脸色。 只见孙芳芳撇了撇嘴,倒也没有非常不高兴,她说:“我就是关心几句而已,看把你急得。”之后就没有说话了。 不过陈小树是谢福尧后妈这件事,相当于在厂里传了开去。 第一个不太高兴的就是刘洁,她认为自己对陈小树很不错,可是对方却瞒着不说,害得自己误会了很久。 陈小树是个细心的人,一旦发现刘洁对自己不理不睬,立刻就上前赔笑请罪。 第二天来厂里,更是咬咬牙做了好吃的,都舍不得给孩子多吃,全拿来请刘洁吃。 “刘姐,福尧家真不容易,我瞒着也是因为不想被说闲话。” 看陈小树眼睛憋得通红,刘洁将心比心地想一想,那股气就消了下去,不怪陈小树了。 “算了,你瞒着我不告诉我这些,我也能理解。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过去被我误会你和福尧小子在一起,心里也挺难受的吧?”那可是自己的继子,怎么能在一起呢。 “我倒是没啥不适应的,我就是把福尧当成一个孩子,没别的。”陈小树自己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就算找男人也不会找个二十郎当的,更何况谢福尧才十九岁,而且还是继子身份。 “哟,还孩子呢,你自己才多少点岁数?”看着也才将将二十左右吧? 思想和谈吐倒是挺成熟的,做工作也认真负责,手艺更是不错。 刘洁吃着陈小树做的鸡蛋饼,心里头那股气早就没了,只剩下满满的嘴馋。而且她想着,要是陈小树是自己的儿媳妇该多好。 可惜陈小树自己说了,谢家的孩子没长大,她就不走。 可是等孩子长大,她也快三十了吧?到时候上哪去找好人家? 一个三十岁的女人,别说是个二婚丧偶的情况,就算是头婚也没人肯要呀,她懂这个道理吗?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14 这些浅显的道理,陈小树心里头门儿清。作为一个经历过三十多年都没法嫁出去的丑女,她对婚姻既渴望又恐惧。 现在重生成了二十岁的小姑娘,虽然脸蛋漂亮了,可心里头还是自卑的。 这就是陈小树不怎么跟男人凑近乎的缘故,她总是害怕被嫌弃,对处对象这件事有心理阴影。 在桌面上被孙芳芳捅出来自己是谢福尧的后妈,陈小树就挺害怕的,她的心理承受能力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好。 不过结局还算可控,除了会被同厂工友八卦,也就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你别放心上。”下午放了工,谢福尧来到车棚找她。 陈小树每天下午都回去,从六点钟骑到七点钟,回到家天就黑了。 “我没放心上。”她垂着眉毛,用眼尾去看那些眼光好奇的工友,低声说着:“你快去吃饭吧,我走了。” 看她逃也似的离开,谢福尧有点烦躁地耙耙头发,回食堂吃饭去了。 后来陈小树就不怎么去找谢福尧,平时在饭桌上见了也不咋说话。 既然关系被说出来了,她想着该避嫌就要避嫌。 否则传出了不好的□□,对谢福尧的名声不好。 这天,胡海华开车外出,顺嘴把谢福尧给叫上了。他笑眯眯地望着副驾驶的青年,来了句:“想啥呢?我看你这几天闷闷不乐地。” “华哥,没啥。”谢福尧赔笑道,接着问:“咱们今天去哪,是不是又有不长眼的得罪了华哥?”毕竟他的‘职务’就是打手,专门帮胡海华打架。 “那倒不是,今天是正经谈生意。”胡海华说:“哎,对了,你那谁不是说出去租房吗?租了没有?我倒是有一栋空置的小二楼,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华哥的意思是……” “便宜租给你们呗,反正租给别人也赚不到几个钱。”胡海华挺推心置腹地说着:“你是十多岁就跟了我的,为我做了多少事,我心里明白,房租只是意思意思,堵堵我娘的嘴。” 谢福尧转喜为忧,他不知道胡海华是真心为自己好,还是另有目的。但是不可否认,他们现在很需要在镇上有个落脚的地方。 他想想家里的幼弟,想想那个早出晚归的女人,犹豫不决。 “你倒是不用担心房租,要是暂时给不了,我从你们以后的工资里面扣不就是了。”胡海华:“人家每天早出晚归也不容易,是吧?” “……”谢福尧斜眼瞅着跟了一年多的老大,心里有点气,他要是还不知道胡海华的心思,就是个傻子。 “房子就在工厂附近,离学校也近,住在那不知道有多方便。”胡海华拍拍谢福田的手臂:“别犹豫了,这么好的事,华哥还会坑你吗?” 迎上胡海华的眼神,谢福尧挤出一个笑容来:“那就谢谢华哥了……” 心里却沉甸甸,很烦闷。 “客气啥,我可是把你当兄弟的,帮你的家人就是帮我的家人,对吧?”胡海华笑得一脸厚道,手指伸到谢福尧眼前,指指前面的一片空地:“今天主要是过来看地的……” 这一片地政~府打算拍卖,胡海华想买下来建厂。 他在这边是地头蛇,老早就跟政~府的人搞通了关系,到时候直接给钱要地,马上就可以开始规划动工。 预计明年的样子,第二间胡氏工厂就要建立起来。 所以说胡海华有钱,他爹有关系,在这个小镇上,说是呼风唤雨一点都不为过。 “福尧,在我的计划里,你一直都是我的得力助手,我是很看好你的。”胡海华拍拍谢福尧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活:“好好干,别让华哥失望。” “……” 回去的路上,胡海华顺路带谢福尧去工厂附近看房子。 这房子挺好的,就是离街上有点偏,顺着小胡同七拐八弯地,还要走好久。 但是不管咋地,总比陈小树天天骑自行车回家强。 “你说啥?找到房子了?”陈小树说:“你别不是蒙我吧,这时候找房子,有钱吗?” 谢福尧瞅着她,上上下下地看清楚。 就这么小个人,他不信自己看不住。 “华哥给的房子,房租可以从工资是扣,咱们现在直接搬进去就成。”他知道陈小树可能不太想跟自己住在一块儿,可是必须住在一块儿。 谢福尧不会让陈小树和弟弟们单独住在外面。 “那敢情好……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就太好了,虽然陈小树不嫌辛苦,可是说句实话,天天两头跑确实有些吃不消。 “真的。” “那你看起来咋不太高兴。”陈小树笑道,她怎么觉得谢福尧黑着个脸,装酷呢?“如果是真的,那我得快点帮小弟办手续,还有福舜的走读手续,那个倒是容易。” “找个星期天搬家。”谢福尧说。 “就这个星期天呗,还用得着挑日子。”陈小树做主道。 他们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陆陆续续地把家搬到了镇上。 周末两天,老二和老三一声不吭地用走路的方式搬东西。哥俩在两天里至少走了四五个来回。 陈小树劝也劝不住,最后急了:“福舜不是赶学习吗?你少学两天落后了怎么办?” 人家慢吞吞地瞅着她说:“少学两天就落后,那是什么脑子。” “小弟呢,腿又短人又瘦,你二哥就算了,你凑什么热闹?”看着怪心疼的,一天走整整四趟,脚底板都磨起了水泡。 晚上帮他洗澡的时候,一碰就掉金豆子。 可是光掉眼泪不哭出声音,再疼也忍着。 “二哥说我们是一家人,要互相帮助……” 陈小树气笑了,又好气又心酸地道:“这会儿倒是肯听你二哥的话了,平时咋不见你这么听话。” 反正四个人齐心协力,家总算是搬好了。 他们一家四口住在一楼,有三个房间。陈小树考虑到谢福舜喜欢安静,而且已经是个大孩子,于是就让他自己占一个房间。 谢福尧暂时也是自己占一个房间,至于老三,陈小树现在也不忍心推开他,让他去跟老大一间房。 就让他跟着自己再睡两年,等他十岁的时候,应该就懂事不粘人了。 “妈,我还是跟你睡一个炕吗?”谢福禹抱着自己的小枕头,站在屋里眼巴巴地等陈小树进来。 “你抱着枕头干啥?想去你大哥那屋睡觉?”陈小树刚洗完澡进来,看见这一幕就好笑,难道是老三提前懂事了,不想跟自己睡一屋了:“你想去就去呗。” “我不想去!”谢福禹扁着嘴,带着哭腔说:“可是大哥说,现在有多余的房间,不能再跟你一起挤……” “好好地怎么说哭就哭。”陈小树赶紧说:“快上炕去,睡觉,别管你大哥说啥。”怪不得老二说老三是哭包,真是眼泪不要钱。 “嗯……”老三委委屈屈地爬上炕了,心里舒坦了也就不哭了。 “你是小男子汉,以后不能再随便掉眼泪,知道不?”陈小树坐在炕边,摸摸老三的额头:“虽然妈不嫌弃你,但是别人会笑话你,到时候你心里也不好受。” “嗯……”老三抱着被子点点头,他被陈小树说得不好意思,不敢抬起眼睛看人。 今天搬完家了,大家都很高兴。 第二天四个人都起了个大早,吃着陈小树做的早饭,到时候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 “福尧,记得帮我请半天假,我担心福禹在新学校适应不好,最好是陪他待个半天。”陈小树吩咐完老大,接着吩咐老二:“中午记得回来吃饭,然后小睡一会儿再去上学,对你下午的学习状态有帮助。” 大家伙都点点头,没有人有异议。 只是在心里觉得,这个家终于像家了。 不会再有过了今天没明天的恐惧惶惶,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福禹,到了新学校要和同学老师友好相处,要礼貌谦虚,做个人人夸赞的小学生,你做得到的对不对?” 就剩下家里小气又爱哭的老三了,他平时在学校虽然不跟同学起争执,但是也够不上被人夸赞的地步。 表现得还是跟别的农村孩子没啥区别,不太懂得往好的方向学习。 这不是孩子的错,是家长的错。 错在老三没有一对好父母。 也不是老大老二的错,他们一个能养起这个家,一个能刻苦努力地经营好自己,已经很不容易。 陈小树亲了亲谢福禹的脑门,这个老三就交给自己呗。 “妈……”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了,谢福禹羞涩地靠着陈小树的肩膀,扭捏了好一阵子。 “你干啥干啥,好好吃饭。”谢福尧高高举起筷子,他就看不惯老三的娇气样。 自己和老二还不是苦过来的,谁还不是宝宝了怎么着。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