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将军多妩媚》 001 大婚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耳边有隐约的喧闹声,睁开眼看到一片触目的红,夏初瑶有一瞬间的晃神。 她这是身处何处? 前一刻,她还在夜色里惊惶回首,看着那一柄长剑带着寒光落下,眼前这般情形,让久经沙场的她都生出了几分无措来。 “小姐,累了一日了,先进些甜汤垫垫肚子吧。” 耳边响起温柔的声音,夏初瑶猛打了一个寒颤,低头发现自己的脑袋还好端端地生在脖子上,微微一愣,定了神才发现自己头上盖了一方红色喜帕,身上穿的也是一身大喜的红色。 抬手掀了喜帕,打量着挂满红绸,点着龙凤高烛的房间,夏初瑶抿唇。 “小姐?”因着她的举动跪倒地上的婢女见她脸上的惊疑之色,颤声换了一句。这几日她家小姐时常做出些叫他们提心吊胆的举动来,今次好不容易挨到了行完礼,如今这新房里只剩了她们两个人,若是小姐再做出什么冲动之举,她一个人可拦不住。 “去把甜汤拿来吧。”垂目看着跪在地上几乎要哭出来的婢女,夏初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些。 “这是一早便炖着的,还是姑爷特意吩咐的,就怕小姐饿着。”忙起身去将外间温热的甜汤捧一碗递到夏初瑶手里,粉衫的婢子言语间满是小心翼翼,“姑爷这般挂心小姐,想来日后一定对小姐很好的,小姐便听夫人的劝,看开些,日后好生和新姑爷过日子吧。” 粉衫的婢子唤作沉碧,作为陪嫁丫鬟,伺候了她家小姐多年,说起话来,自是比一般的奴婢亲近些,句句关切,更像是照顾她的姐姐。 “我又何尝不想看开些……”甜汤炖得浓稠,夏初瑶本是低头用勺子轻轻搅动着,听得沉碧的话,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沉沉叹了口气。 虽然此刻眼前的情形不甚明了,她首先要做的,便是不动声色地套出更多消息来。 “三公子虽然比不得沈将军战功显赫,却也是饱读诗书,自小便颇有才名,只等明年春闱考了功名,同是镇国公家的公子,日后成就定然不输给二公子。何况,奴婢看得出来,三公子待小姐体贴温柔,与小姐也算是良配。” 自赐婚的圣旨下来之后,小姐一直哭闹寻死,这场仓促却盛大的婚礼,还是沈家一手操办的。这几日的大事小事,全是新姑爷在张罗,每一件事情都极力顾及了夏家的颜面和小姐的周全,看得出是个会疼人的人。 先前沉碧也为着小姐这突如其来的赐婚感到不平和伤心,如今看到新姑爷是这样的性子,若是小姐能放下沈将军,如今这桩也算得上是好姻缘。 “良配?” “可不是么,虽说这婚事是圣上的旨意,可奴婢瞧着三公子比沈将军好太多,单是沈将军牵扯上骊阳公主这一条,小姐就该离他远些。” 骊阳公主?这个名号,夏初瑶倒是听说过。 大齐皇帝褚云天征唯一的女儿,最受宠的公主,飞扬跋扈,欺女霸男,长得国色天香,艳名远播,连晋国都常有她的传闻。 镇国公府和骊阳公主,她这是跑到大齐来了? 抬手摸了摸自己如今光洁如玉的脖颈,夏初瑶站了起来,拂开挡在身前的沉碧,直奔铜镜而去。 柳叶黛眉,一双玲珑剔透的眸子里便是带着震惊,都是柔软得如水一般。珠帘晃动的凤冠下,一头长发乌黑如墨,衬得一张小脸白得透明,消瘦的两颊,纤细的脖颈,即便是罩了厚重的喜服,也能看出纤薄的身形,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了一般。 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她。 她可是十二岁就能骑马射箭,十五岁入伍领兵,征战沙场斩敌无数的晋国大将军夏初瑶,哪里是这般弱质纤纤的病秧子。 抬手将自己白皙纤细的手翻来覆去的看,夏初瑶失了智般笑着退了两步。这哪里还是那双拿惯了刀剑,长满了茧子的手。 她确定自己之前是死了的,那一剑斩下来,近在咫尺,她甚至在人头落地前还能看到眼前鲜血飞溅。如今换了具身子,她竟然重新活过来了?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沉碧紧跟了出来,声音里多有几分紧张。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清楚了一些事情,你说的没错,我是应该看开些才好。”一双眼还在盯着自己的手出神,夏初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前发生的一切。 “弟妹,我们进来了。”沉碧本想上前扶她,却被外面响起的脚步声打断,还不等夏初瑶坐回床榻边去,外面的人便已经推门进来。 锦绣青衫的男子肩上架着个步履虚浮,醉得厉害的人,那人一身大红的喜服扎了夏初瑶的眼。 “今晚临安喝得多了些,就劳烦弟妹好生照顾了。”没料想新娘子竟然这般掀了盖头站在外间,青衫男子愣了一愣,随即才笑道,言罢,扶着醉酒的新郎往里间去,放到了床上。 出来见着这新娘子半分不关心醉酒的沈临安,只愣愣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沈临寒也只是轻叹了口气,嘱咐了她照顾沈临安,便转身告辞。 这夏尚书家的小姐想嫁的人,全京城的人都清楚,如今为何没嫁成,原因也是人尽皆知,沈家这门仓促的婚事,虽然说是圣恩,在帝都百姓的眼里,却是个实打实的笑话,不管是这夏家的新嫁娘,还是他的三弟沈临安,都是苦命的人。 沉碧跟着沈临寒出了门,说是去打水来,一时间屋里便只剩了夏初瑶与床上的新郎。 有那么一瞬,夏初瑶想着趁机出逃。转念却又放弃了,就现在这个身体状况,不出百十步,定然要被抓回来。 床上仰躺着的人一动不动,夏初瑶迟疑了几秒,便走了过去。 身上是与她相配的红色喜服,一张清俊苍白的脸因着酒醉,颊上染了两抹红,如今一双如沉潭般静默的眸子落在她身上,明明半分醉意也无,分外清明。 “……”刚刚看他醉得厉害,没成想竟然醒着,夏初瑶对上他的视线,眨了眨眼不说话。 “夏棠。”削薄好看的唇微微开合,声音略带沙哑。 夏棠?是她现在的名字?夏初瑶依旧不言语,也不动,看着他。 “过了今日之后,你便是我的妻了,”明明是她居高临下看他,夏初瑶却总觉得被他看得有几分压迫的意味,他眸子微微一垂,复而又回到了她脸上,“你可怨我?” “要怨,大抵也轮不到怨你,该怨那沈临渊。” 大齐镇国公沈府,刚刚进来那人叫新郎临安,唤她弟妹。虽然不太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她却是知道自己到什么地方了。 大齐云麾将军沈临渊,镇国公沈朔之子,年仅二十四,用兵如神,战功卓著。她曾在战场上与他连战三场未分胜负,结果在夜袭大齐军营时,被切断后援中了埋伏,死在了沈临渊的剑下。 如今倒好,重新活过来不仅到了敌国,还进了沈府,这身子的主人好像还与那沈临渊有不得不说的故事。 “大哥他并不知情,只是……”那双映着烛光有几分瑰丽的眸子里闪过痛苦的神色,看得沈临安没有再说下去。她大抵是该怨大哥的吧,若不是他被骊阳公主看上,便也不会有这道胡乱赐婚的圣旨。 “小姐,替三爷擦把脸醒醒酒吧。”外面打了热水回来的沉碧进屋瞧见沈临安竟然醒着,吓了一跳,抬眼望一旁淡然俯视着三爷的夏初瑶。 “沉碧,以后要改口唤夫人了。”沈临安坐了起来,接过沉碧递过来的浸湿了的棉帕,擦了擦脸,递了回去,“下去吧,我与夫人要歇息了。” “是。”沉碧应了一声,临退出去前,还颇为不放心地看了夏初瑶一眼,这才抬步出了房间,替他们关了门。 “你是自愿的吗?” 沈临安坐在床边,思忖了片刻,刚想起身去外间,却蓦然听得静立在一旁的新娘问了一句。 她的声音凉凉软软,带着几分疑惑,沈临安朝她望过去,又见她眨了眨眼睛:“我是奉了旨不得不嫁给你,那你呢,是自愿娶我的吗?” “圣上之命,父母之言。”他倒是说不上愿不愿意,父亲和祖母早就催他娶妻,他这些年也没特别喜欢过哪个姑娘,娶谁对他来说,都没太大的差别。 “我暂时还不想跟了你,要不我们打个商量,你情我愿之前,先分房睡?”看着沈临安身后那一张大床,夏初瑶叹了口气,不等他言语,转身往外间去,她记得外面有个软榻来着。 刚转身还未迈开步子,手便被人拽住了,只轻轻一扯,整个人便就势倒在了锦绣鸳鸯的喜被上,带着几分酒气的身子压了上来。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近在咫尺,看到那双玲珑剔透的眼里有几分惊惧,沈临安笑问。 “读了那么多圣贤书,总该讲点道理的。”手被他按在头顶,身子被压着,连反抗都没办法,夏初瑶瞪眼。 “你今晚嫁给我,与我圆房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洞房花烛夜,说要分房睡,是谁不讲道理?”沈临安瞧着她的表情,笑意更甚了。 手里的皓腕纤细,仿佛稍微用力就怕捏碎,贴得近了才发现她厚重的喜服下是那般瘦骨嶙峋的娇小身躯,消瘦得叫人心疼。 “我那样提议,只是不想让我怨你罢了。”这具不中用的身子让她半分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夏初瑶已经基本上放弃了挣扎。若是不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就只有等着就地被他给办了。 好在眼前的人突然松了手,起了身。身上的力道全部抽离,夏初瑶坐起了身子,揉了揉手腕,便看着他去一旁的柜子里抱了床被子出来。 刚想起身去接过,却见他自己抬脚往外走。窸窸窣窣一阵之后,外间便没了动静。 等了一等,确定沈临安是在外面睡了,夏初瑶这才脱了鞋爬上床,扯了锦被,合衣躺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2 有刀吗?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龙凤烛高照,烛光晃眼。 夏初瑶合衣躺在床上,一双眼望着轩窗上摇动的剪影,心绪飘忽。 她本是晋国凤瑶军的主帅,一个月前,领了晋国皇帝的圣旨,迎战大齐的强兵。 她十五岁从军,战场上拼杀三年,战功卓著,剑下斩人无数,一手建立起来的凤瑶军不仅是晋国第一强军,便在其他国家也以骁勇英武闻名。 她承认这次与大齐一战,是她打过的最艰难最棘手的仗。毕竟大齐这两年国富兵强,已经凭借军力战胜了不少国家。只是,她却万没有想到,自己会落得这么一个下场。 她借着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的身体活了过来,对眼前的一切半点不熟悉。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她如今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在大齐的镇国公府,还成了沈临渊的弟妹,而且,她还是一个身子羸弱,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这些年看多了生死,她也明白自己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适应。可是这样的身份,总是叫她一想起来便觉得有几分意难平。 一整夜翻来覆去,思绪混乱无法入眠,好不容易等到天色微亮时终于模模糊糊有了睡意,却又被人推醒。 “做什么?”一双眼半睁半闭,夏锦心颇为不耐烦地挥手去打来推自己的手。 “挪进去些。”看着床榻上满脸写着不乐意,一双眼却未能全睁开的人,沈临安失笑,收回了手,“一会儿沉碧她们要进来伺候,你想让她们瞧见我们大婚夜就分开睡不成?” 清朗柔和的声音,让夏初瑶睡意全消,睁眼看着床前只着了一身月白寝衣的男子,她脸上一烫,倒也听话地就势往里侧滚了一滚,让出一些空间。 瞧她裹了被子往里滚的模样,沈临安笑了,削薄好看的唇微微上扬,屋里的一片暗沉仿佛都被他照亮。 “先把嫁衣脱了,穿了一夜,也不觉得重得慌?”那嫁衣层层叠叠,那般厚重,她穿了一整夜,倒不觉得难受? “你先转过去。” 沈临安依言转身,只听得窸窸窣窣片刻,一袭大红的嫁衣便被扔到了床边,等唤他转身时,便只瞧了一张小脸露在锦被外,一双玲珑剔透的眼睛警醒地望着他,一脸的防范。 “因着大齐大胜了晋国,朝中上下近日有许多事情要忙,父亲和二哥一早就要上朝去,母亲要去夕云山接老夫人,敬茶须得晚上几日再去,今日你我不需得早起,你只管好生休息。”昨夜她在里间翻来覆去,想来是一夜未睡。沈临安拉了鸳鸯被的一角,在她身旁躺下。 大齐大胜了晋国。 听到这话,夏初瑶微微一怔,却也并无太多意外,主将身死,那一场突袭也是他们设下的局,早在人头落地的那一刻,她便知道晋国此战必败。只是,此番听得这个消息,还是会有心如刀绞之感。 “母亲什么时候出门?”抓着鸳鸯被的手紧了紧,压着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太大的起伏,“虽说不用去敬茶,母亲出行,还是应该去送送。” 她虽入行伍,却也是晋国威远候家的女儿,高门贵宅里的规矩,学多了见多了,再怎么急,这新妇敬茶也是大事,这都能耽搁,想来要不是这三公子不受重视,便是她这个新媳妇不讨喜,多是后者的缘故。 “现下天冷,早间寒重,母亲说你昨日劳累,特意不许你我前去相送,你就安心休息吧。”沈临安听她那般说,还颇有几分惊讶,不过想想毕竟是尚书府的嫡女,即便是不愿不甘,却也还是做尽礼数。 这场亲事来得匆忙,远在夕云山礼佛未归的老夫人得到消息之后,勃然大怒,所以国公夫人才这般火急火燎地往夕云山去接她老人家。 婚期原本还有些时日,结果边关传来战报,沈临渊斩获敌首,立了大功,眼瞧着就要大胜回朝,骊阳公主竟然还真有法子叫皇帝寻了个理由,让他们婚期提前到了昨日。 这件事本就荒唐,偏偏现在正值敌国投降,举国大庆的时候,沈家受人瞩目,即便是作为镇国公的父亲,在这个档口,也只能对这桩婚事敢怒不敢言,咬牙应承了下来。 听得沈临安的话,夏初瑶便也放下心来,昨夜本还有些担心今日的敬茶,现下连送行都不用去了倒也给她省事。 心放松下来,困意便又席卷而来。只是如今身边躺了个人,还在一张被子里,隔了些距离,还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热意,静谧中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也是那般明显,这阵仗闹得夏初瑶倒有几分不好意思睡了。 沈临安脱了一身喜服,换了寝衣,没了浓烈的酒气,只有淡淡的玉檀香。 夏初瑶微微一愣,她还是第一次从一个男人身上嗅到这般疏淡好闻的香气。 她常年在军中,那些每日操练,征战沙场的男人们自然是一身汗味熏人,即便是回京遇到的那些富家公子里面,多也都不是一身从别处染来的脂粉香,便是一些霸道张扬的香气,如今身边这清简的玉檀香,闻着叫她多了几分心安,忍不住小心侧了头偷偷瞄他。 “睡不着?”刻意压低了声音,却还是叫夏初瑶吓了一跳,沈临安转过头来,便见她立马转开了脸。 见她不说话,沈临安轻轻叹了口气。他其实也睡不着,这桩婚事,他们两家都不想要,奈何那是圣命难为,昨夜酒宴上,就连一向沉稳不动声色的父亲都忍不住多喝了几杯,望着他直叹气。 想来心里最苦的就是她了吧,听说自接了圣旨,她便开始哭闹,刑部尚书府上之前几日进进出出全是大夫。夏家小姐寻死腻活,他都以为这婚事要办不成了。 换做谁也不能心甘情愿吧,心心念念等着自己倾心相许的人立了战功回来成婚,结果一道圣旨,就被嫁给了心上人的弟弟,还是最不成器的那一个。 “有刀吗?”一阵沉默里,眼瞧天色渐渐转明,本以为她睡了,却又听得蓦然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做什么?”这话问得没前没后的,沈临安颇为疑惑,转头看她。 “你去帮我找来,”夏初瑶坐起了身,咬了咬牙,“还有绷带和止血药。” 沈临安不解其意,却也掀被下床去外间给她找。 夏初瑶翻了鸳鸯被从床上抽了那方雪白的元帕,挽了左手的袖子,寻思着在哪里划一道口子才既能染了元帕,又不会被旁人轻易瞧出身上的伤来。 她虽不愿与眼前这白捡的夫君圆房,可也不想叫旁人看出来他们尚未圆房,这等府邸里规矩严明,有些事情,新妇若是做不好,只怕日后也不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威远候府中姑嫂甚多,夏初瑶自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我来吧,姑娘家身上留疤了可不好。”见她翻来覆去地瞧自己的手,瞧见元帕的沈临安便也明白了她要做什么,拿了刀坐到床边,伸左手捏了刀刃轻轻一划,掌中多了道纤薄的口子,血往外渗。 夏初瑶忙将元帕递了上去,见他将其染了血,又顺手拿了一旁的伤药拉过他的手薄薄涂了一层,替他包扎。 在军中这些都不过是寻常小事罢了,此刻沈临安由着她包扎,垂目抿唇看着她,却是心思起起伏伏。 叫她脱了,她便真脱得只剩了一身里衣,此刻低着头,大红的里衣领口微敞,他轻易便能瞧见那轻盈的锁骨和锁骨下如雪如玉的肌肤。便是性子淡的人,也升起了几分焦躁。 “你方才说,大齐大胜了晋国?”这边沈临安正犹豫着要不要就势把眼前的人推倒,浑然不觉的夏初瑶替他包好了伤口,抬头,“想来你大哥不日便可回京了吧?” “那也是你大哥了……”一句话脱口,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几分赌气,实在不该,穆玄青垂下了眸子,点了点头,“大哥已经班师回朝,不出十日便可到了。” 夏初瑶将她包好的手检查了一番,瞥了一眼染血的元帕,颇为满意地转身躺进了被子里,心想着回来得好,回来了她便又机会一报这暗害之仇了。 沈临安只道是她还挂念着沈临渊,即便是乖乖嫁了,却也还想着盼他回来。一时间颇为不是滋味,屋外天色已经又亮了几分,他便也不睡了,准备起身。 “夫人,三爷,你们可是起了?妾身来服侍夫人和三爷梳洗。”里间有动静,门外就响起了人声,娇滴滴的,如黄莺婉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3 好好照顾你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听得此言的沈临安微微有片刻的愣神,默了一默,才想起来外面的人是谁,眉心微拢,转头去看睡在里侧的夏初瑶。 一夜未睡,夏初瑶现在困极,听到只是来服侍梳洗的,便也不想理会,抓了被子蒙头转身,不理会沈临安,准备好好补上一觉。 “进来吧。”沈临安声音里满是叹息,也只能让外面的人进屋。 “桃儿给三爷和姐姐请安了。” 来人一袭天水碧的锦缎长裙,淡妆云鬓,朱唇点染,一副娇美的模样,带着个丫鬟,在里间门口朝着里面的两人盈盈一拜,脸上的笑意柔和。 “之前听得拂衣他们说三爷平素都是这个时候起来温书,桃儿便想着过来伺候三爷梳洗。”一双桃花眼里带了柔情万千,来人一面说着,一面示意身边的婢子去打水进来。 “这些都是丫鬟的事儿,无需你来做。”抬眼没有看到平素该来伺候的拂衣,本已站起身的沈临安又坐回了床边,不动声色地扯了扯鸳鸯被。 夏初瑶转头看到他藏在身后的左手,眨了眨眼,便也探头越过沈临安,去看来人。 “既然嫁进落松苑,日后伺候三爷和姐姐便是桃儿该做的事情。”对上夏初瑶好奇的眼神,夏桃的话顿了一顿,随即又挽起了温柔的笑,不再理会她,只从一旁丫鬟捧着的铜盆里拧了棉帕,走上前来,“姐姐还在休息,便让桃儿伺候三爷洗漱更衣吧。” 夏初瑶撑着起身,揉了揉眼睛,定定看着款款走过来的碧衫女子。妆容精致,娇媚若三月桃花,那温和的笑容里脉脉含情,一张脸总让夏初瑶觉得有几分似曾相识。 沈临安刚想开口推拒,却见得门口沉碧快几步进来,朝他们恭恭敬敬作了礼,这才转身看一旁的碧衫女子,朝她俯身福了一福:“夏姨娘安好。” “先前三爷吩咐了今儿三爷和夫人要晚些起,奴婢们一时疏忽,错过了来伺候的时辰,还请三爷和夫人责罚。”门外跟在沉碧身后提了水进来的下人和捧了熨烫好的衣物的婢子们听得这话,也跟着沉碧一起下跪领罚。 “无妨,本也打算多睡一会儿,现下既然醒了,便叫人备水沐浴吧。”看到沉碧的时候,沈临安终于舒了一口气,他便也不再去看夏桃,只是沉声吩咐了一句,又转头将半支起身子看他们的夏初瑶按回床上,“如今天气转凉,你身子弱经不起折腾,便好生躺着,免得招了风寒。” 想他说得有道理,如今这具身子,多说几句话,多做几个动作都能叫她累着,夏初瑶觉得还是先乖乖躺着看戏比较好。 一旁进来的夏桃脸红一阵儿白一阵儿,沈临安几句话,说得好似她未在跟前一样。 “你与你姐姐一样,都是尚书家的千金小姐,即便是进了落松苑,也用不着做这些下人该做的事情。你姐姐既是我的妻,我便也会替她照顾好你,日后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落松苑的下人去做便是。” 等将夏初瑶按回床上,沈临安这才转头看这位夏尚书家的三女儿,比起娶夏棠,眼前的人才更叫他头疼。 那圣旨一旨两婚,将嫡出女儿夏棠许给他做夫人不说,还让夏桃也一并入府做姨娘。这等齐人之福,惹旁人羡慕。都说那镇国公府的公子就是不一样,娶妻纳妾都是圣旨钦赐,面子大得很。只沈临安自己知道这个中苦楚,无权无势,即便是镇国公家的公子,那还不是任人拿捏,半分反抗的余地也无。 “桃儿不过是……”夏桃本还有几分委屈,被他那如沉潭古水般的眸子一扫,说到一半的话便也说不下去了,只能垂眸低头。 一时间,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就在沈临安想着要怎么将夏桃打发出去的时候,正巧外面的沉碧进来说水已经准备好了。 “不如让桃儿伺候三爷沐浴吧。”更衣不成,见他要去沐浴,夏桃又大着胆子开口。 虽说她做妾室,夏棠是正妻,可是就夏棠那般的性子和她与沈临渊的情分,只要她夏桃努力一把,日后这落松苑里谁做主,那还说不定呢。 刚要迈开步子的沈临安听得这话一顿,转身一把合着鸳鸯被将夏初瑶从床上捞了起来。 “你……”看沈临安垂目给她使了个眼色,夏初瑶将余下的话全部吞了回去,也只是乖乖靠在他怀里。 “夫人昨夜一夜未睡,委实辛苦,为夫这便服侍夫人沐浴。” 一句话说得屋里的几个姑娘全都面红耳赤,夏初瑶扬眉抬头狠狠瞪他。 “为夫说错了?”被瞪的人只是一脸宠溺的笑,开口反问了一句,抬眼见着夏桃一脸的惊诧和复杂,“这落松苑里虽然下人不多,却也不需得你一个主子做下人的事,若是得了闲,可以叫拂衣带你去园子里逛逛。” 到门口又嘱咐沉碧:“一会儿将早饭送去书房,我要温书,吩咐他人不得打扰。” 沉碧应了一声出去,话都这般说了,夏桃也不好意思再待着自讨没趣,领着贴身丫鬟便也告退了。 “这般抱着不累?放我下来吧。”等门合上,脚步声都远了,夏初瑶才开口。 “你都轻得只剩骨头架子了,能累?”一直看着门口的沈临安这才回过神一般,低头看怀里的人,却没有放下来的意思。 她生得娇小,如今瘦成这样,抱在手里除了那床鸳鸯被,也没觉得多了多是分量。 “你不累,我可是很累的,戏都演完了,还请三爷自去沐浴更衣吧。”她被裹在被子里,手也伸不出来,光这般被他松松搂着,提心吊胆害怕自己被他给手滑摔了。 “谁说为夫在演戏了?水已经备好了,夫人便同我一起沐浴吧。”沈临安箍着她的手紧了紧,就势抱着她往对面浴房走。 夏初瑶见此一惊,在他怀里猛地挣扎着要下地来,却被沈临安箍得牢牢的。 等进了浴房,才将她放了下来,她转身要往外跑,被他拉住。 “这左手受了伤碰不得水,一只手多有不便,这伤又不好叫外人瞧见,你看……”扬了扬刚刚被藏在袖子里的左手,特意将手心朝上给她看。 “……”这伤也是为着她才伤的,夏初瑶抿了抿唇,虽然不言语,却也没再往外跑。 见那沈临安转身便脱了寝衣,站在门口的夏初瑶下意识地抬手捂了眼,却也忍不住从指缝里往外看。 如他这般的读书人跟他们混迹军中的人是不一样的,那一身白皙的皮肤看得夏初瑶都有点自愧不如,只怕从前的自己即便是个女儿身,也因着常年从军风吹日晒,养不出他这样的颜色。 他虽然肤白,却是半分不显阴柔,看着清瘦的身子脱了便瞧见一身精壮的肌肉,线条分明,似武人所有,哪里还像个文弱书生。 看着看着,就见他走到浴桶旁,夏初瑶手一松,忙叫到:“别,裤子不许脱!” “不脱怎么洗?”两手搭在裤腰上,转头敞亮着胸膛,好整以暇地看着门口瞬时红了脸的女子。 “脱了你就自己一只手慢慢洗吧。” “过来吧。”见她作势要走,沈临安笑了,穿着寝裤抬脚踏进了浴桶里,整个身子都浸在水里,招手让她过来。 夏初瑶乖乖给他舀水冲洗头发,一双手贴着头皮轻轻揉搓,像模像样。 “你这一身肉,怎么练的?”一面拿了棉帕替他擦头发,夏初瑶看着桶沿上线条优美,肌肉隐现的手臂,忍不住颇为羡慕地问了一句。 “嗯?”仰头看她,便对上一张红扑扑的,盯着他看的小脸。 “平素里为了强身,也会学一些拳脚。”她眼中那是真有羡慕的神色,被她看得有些喉头发紧,沈临安微微动了动身子,移开目光。 “什么拳脚?”他一动,夏初瑶回过神来,注意力又落到了他的头发上,等细细地从头上到发尾都擦得不滴水了,直起身子,满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你教我好不好?” “你想学拳脚?” 沈临安愕然地看着她猛地点了点头。 “不成。” “小气。” “现在不成,你这身子太虚弱,得先好好补补。”见她垮下了小脸,沈临安笑了,言罢突然又想起了点什么,默了默,才开口,“你学拳脚,是为了大哥?” 夏棠与沈临渊自小情投意合,那个平素里冷面少言的大哥也只有谈起夏棠的时候,脸上才能见着几分柔和。他从前与沈临渊下棋时就曾听过沈临渊提起,说什么夏棠身子太弱,想着什么时候编一套适合她学的功夫来教她练练,也叫她能少病一些。 “这个嘛……”这话她不好回答,沈临安既然这般问了,她一口说不是也太招人怀疑,若说是吧,又不知沈临安要想到哪里去,“是想着自己身子太弱,学学拳脚能强身,如今嫁了人,进了别人家的门,得学着自己好好照顾自己不是?” 她可不得好生养着,不然还不等沈临渊回来,不等大仇得报,她这刚捡回来的一条命便要被这具病怏怏的身子给拖累死了。 “如此,等你养好了身子,我教你便是。” “多谢……你了。”夫君二字实在是叫不出口,放了手中的棉帕,得了他的应允,夏初瑶欢喜地转身,“头发洗好了,余下的你自己随意洗洗吧。” “夏棠。”沈临安扭头看她,一脸的笑意,等她要跨出房门,又将她叫住。 “你既然嫁给了我,我便会好好照顾你的。”声音温和却是坚定,缓缓吐出,仿佛一句誓言般郑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4 忘了身份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沈临安那句话,听得夏初瑶有些恍惚。 她不了解这位三公子的性子,不过那般郑重,也不像寻常纨绔贵族那般随口说出来哄姑娘开心的甜言蜜语。 虽是如此,夏初瑶也只是听听便罢了。她不是真的夏棠,也不会轻易去相信一个还算陌生人的男人所为的承诺。 沈临安沐浴更衣之后便去了书房,他要准备参加明年的春闱,此去只剩三个多月的时间,想来以后要日日在书房里度过了。 早膳时,二房观花苑那边的丫鬟杜若来传消息,说是今早二夫人身子抱恙,也知道她昨日大婚辛苦,今日便各自休息,改日再来相请一聚。 如今沈临渊未娶正妻,镇国公夫人朱氏一早便学了老夫人要诚心礼佛,宅院里的事情全数交给了那二夫人徐静打理。 眼下无事,夏初瑶拉了沉碧,坐在落松苑小花园的琉璃亭里,侧身看着亭外水面上自己斑驳的倒影,听沉碧讲她先前打听到的国公府里的事情。 沈家是大齐的开国元勋,几代为臣,直到四十年前沈临安的祖父沈睿平乱有功,肃清君侧佞臣,稳固大齐江山之后,受封镇国公,世代袭替。 虽说是贵族名门,国公府里除却常年在夕云山礼佛的老夫人和沈朔夫妇外,也只住着他们的三个儿子。 长子沈临渊征战在外,未娶妻纳妾,后宅里只有一个通房丫鬟。二子沈临寒如今官至吏部侍郎,娶了鸿胪寺卿家的二小姐徐静为妻,听沉碧说,徐静是个温婉的性子,先前还为着这门婚事,特意去过尚书府一次,想来也是十分好相处的。 若是真如沉碧所言,这国公府里的生活大抵还算祥和。只是这夏棠才刚嫁过来,便正好遇上一个朝中有事,一个出府接人,大婚第二日的敬茶都推后了,夏初瑶总觉得,这些人似乎都在有意躲她。 “外面风大,夫人可仔细着身子。”沉碧拿了披风将她围严实,还塞了个暖炉在她怀里。 明明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她这小身子板往这园子里一杵,还真觉得冷。拢了拢袖子,颇为感激地朝沉碧笑了。 那微微一笑,叫沉碧一个晃神,一眨眼,泪便上来了。 “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只是……只是奴婢好久没见着小姐笑了。” 她是夏棠的陪嫁,卖进尚书府之后,便一直跟着夏棠,前些时日看她那般要死要活地折腾自己,她也跟着伤了好久的心。 “得亏了你昨日的一番话,我如今是真的看开了。”夏初瑶挺喜欢这个叫沉碧的婢女,相处不久,她也能感觉到这丫头是真关心自己,抬手去给她擦眼泪,“沉碧,你说我从前,是不是很傻?” “小姐哪有……”沉碧一愣,抬手握住了夏初瑶的手,哭得更厉害了,要说傻,或许是吧,那也是她爱那沈大公子爱得痴了,傻了,才这般疯魔,这般折磨自己。 “我若早点想开,也不会像如今这样。”她这般旁敲侧击,试图引话,沉碧倒好,越说越哭。 “如今奴婢瞧着三爷与小姐甚是和睦,日后小姐跟三爷在一处,定然能和和美美。” “都嫁作人妇了,还容着下人这般‘小姐’‘小姐’地唤着,也不知你这是使的什么心思?” 抬眼看着一袭青碧衫子往亭中一站,哪里还有了早间房里的娇柔,眼角眉梢都带着几分凌厉逼人的气势,夏初瑶眨了眨眼,这叫妾室?这叫妹妹?竟然敢对她这个正室和姐姐这般凶? “夏姨娘提醒得对,一早便说了叫你改口叫夫人,”夏初瑶不看夏桃,只转头去看沉碧,“你只管自己叫顺口了,倒引得旁人忘了我这夫人的身份,忘了这园子里,谁才是主子。” 今早在房里受了沈临安的冷落,夏桃心中郁愤,撞着夏棠在亭子里,本想来找补回来,却没想,从前即便是她出言顶撞都不会还嘴的夏棠今日竟变得这般能说了? “不对,是本夫人忘了,夫君还未与你圆房,你现在连姨娘都怕算不上,沉碧,以后记得叫桃妹妹夏小姐,可别叫错了又叫人怀疑我们使什么心思。”刚刚与沉碧一路来庭院时,曾听她提了两句那一旨两婚之事。说是两婚,即是送来做妾室的,没拜堂没行礼,要给姨娘的身份,那也得等圆房之后。 且不论这夏棠是她的长姐,就单凭两人此刻在这镇国公府的身份,这位夏小姐也未免太嚣张了些。 “你!”一句话戳到了她的痛处,她堂堂尚书府三小姐,虽说是庶出,可娘亲得宠,她平素里可是娇惯,娇养着的,父亲也喜欢她比那嫡出的夏棠多几分。 可如今呢,这个平素里闷声不响任人拿捏的夏棠这般跟她抬架子便也罢了,早间沈临安与夏棠那般亲密,对她却尽是疏远,实在是叫她愤恨不甘。 “今日便也罢了,日后妹妹在旁人跟前,还是多尽些礼数,免得叫外人看了,还以为夏家出来的都是些不懂规矩的,平白给我丢脸。”夏初瑶言罢,也不再看夏桃,径自带了沉碧走了。 她有所顾忌,那是因为还未完全搞明白自己如今的身份,没有完全清楚这桩婚事背后到底是怎么回事?探听到的信息不多,所以在人前说话做事便多几分拿捏。 可换一具身子不代表她就可以容忍别人给她脸色看,还想踩在她头上。 看刚刚夏桃那般气焰,想来这个夏棠还未出嫁前就是个软懦的性子,否则她一个只配做妾室的妹妹怎敢大婚第二日一早便来房中要伺候新郎,还当着她的面说话这般嚣张。 说起嚣张,当初放眼整个晋国,她称第二,只怕没有敢称第一。 毕竟,她是威远侯府的嫡女,晋国战功最为卓著的将军,还有个在宫中为妃的姑姑,她便是想要在整个晋国横着走,也没人敢说她半个错字。 想及家人,夏初瑶颇有几分惆怅,她的娘亲本只是威远候夏醇外出巡视带回来的女子,没有半分家世可言,还曾受尽冷眼。可她这些年一路从小妾爬到了侯夫人的位置,咬着一口银牙往上攀的理由便只是为了她。 她说不想见女儿因为自己的出生卑微受欺负,便要在她还有那个本事的时候,走到最高的位置,那么以后旁人提起她夏初瑶,那也是威远候夫人的女儿,不是一个贱妾生的贱丫头。 威远候武将出生,夏家累世军功,她自小跟着其他孩子一起学兵法读史书,有娘亲的督促,每月老师让推演军阵,她都能轻易胜过几个哥哥和弟弟,得头筹。 第一次披甲上战场的时候,娘亲便告诉她,自踏入军营的那一刻起,生死便不由己,只当已经死了,日后每一次侥幸活过回来相见,便都是跟上天佘来的。 从前她觉得娘亲这话说得冷血,可真到了这个时候,想来哭得最厉害的,也是娘亲吧。 “夫人,这会儿要去哪儿?”一路出了凉亭,眼瞧夏初瑶走的不是回房的方向,沉碧跟着小心问了一句。 刚刚那几句话说得夏桃无言以对,看得沉碧十分舒心,从前在府里这夏桃和辛姨娘被老爷宠着就喜欢欺负夏棠,虽然今儿夏棠这变化叫沉碧着实有些惊讶。可这一个月里,夏棠身上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有这样的变化,大抵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到处转转,参观参观。”如今入冬了,这花园里颇有几分萧瑟,也没什么景致可瞧,她也不想跟夏桃在一处,那便在这落松苑到处看看好了。 这镇国公府是大齐帝京最大的望族之家,便只是一个落松苑,都是十步一景,大到屋舍楼台的部署,小道抄手回廊里的雕梁画柱,都是精工细凿。 绕到后院西南墙角的一棵梧桐树前时,夏初瑶停住了步子。 这树有怀抱大小,秋叶差不多落尽,枝丫伸展着跨过高墙,出了院外。 镇国公府墙高,此处与院墙之间的距离适中,枝丫粗壮,不远处一丛修竹正好挡了房里望出来的视线。这棵树无疑是翻墙出逃的最佳选择。 “夫人,你要做什么?”见夏初瑶开始挽袖子,沉碧不明所以,有些紧张地问。 “帮本夫人看着,别声张。”地利选好了,她得先试试自己的身手。 虽说从前所学的一切记忆都还在,可是她现在还不清楚这具过分娇弱的身躯能将从前的本事发挥多少出来。即便是知道现在想翻出去是不可能的,她也得知道差距到底有多大。 一手撑着墙,一手撑着树,虽然姿势不太优雅,不过好歹她竟然没掉下去。 这身子很轻,她用尽全力勉强能爬到第一个枝丫处,挂在树上,夏初瑶只觉得精疲力尽,连下去的力气都没了。 虽说还能爬树,可这离翻过院墙还是有很大一段距离的。 “夫人!”下面沉碧瞧着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眼看着她挂在枝头摇摇晃晃,更是急得不得了,虽然不高,可摔下来可怎么是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5 状元夫人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别怕,容我休息休息就下来。”紧紧抱着有腰粗的树枝,夏初瑶宽慰树下害怕的沉碧,休息够了,准备顺着树干滑下来。看来如沈临安所说,她得先好好养养自己才行。 “树上风大,夫人还是仔细着身子要紧。”正准备下去呢,头顶一个声音猛然炸开,低沉沙哑,着实吓了她一跳。 手一滑,没掌握好重心,夏初瑶只觉得自己身子一倾,在沉碧的尖叫声里,她猛地从树上摔了下去。 眼前的景象翻转间,夏初瑶瞧见那一抹玄黑色的身影从树上落下,接着自己便落进了一个怀抱里。 一身玄色锦袍,淡淡的浮华香气,来人垂眸看着怀里的夏初瑶,唇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略显轻浮的笑意:“夫人这般迎客,倒是颇为盛情。” “翻墙前来的,也叫客人?”夏初瑶挣扎了两下发现被他紧紧箍着,竟是不放下她,只能拿一双眼瞪了过去,“放我下来。” “从前怎么没发现,夫人还能有这般脾气。” 不温不火地笑着,来人依旧抱着她,没动。 夏初瑶抿了抿唇,不开口了,转头看到一旁的沉碧已经跪伏下去,她微微一惊,这来的到底是什么身份? “难为本宫还特意替临渊来看看,只怕你寻死腻活等不到他回来,不过现下瞧着,夫人也没本宫想象中那般伤心啊。”终于将她放开,来人垂目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这才抬眼打量她。 “刚刚是小妇人无礼了,还请太子殿下恕罪。”夏初瑶脚刚落地便顺势跪了下去,俯身认错。 大齐皇帝褚云天征的三个成年的皇子里,有两个都已经封王,如今自称本宫的,必然就是太子褚云清了。 “之前本宫一直在南地赈灾,没能阻止骊阳这出胡闹,今次特意前来,是想替临渊确认夫人安好。本宫已经飞鸽传书临渊,想来他很快便能赶回帝都,夫人心中即便是有再多苦楚委屈,也等临渊回来再说。”太子褚云清俯身将她扶起来,言语里竟是十分客气。 夏初瑶起身,小心地退开两步,垂首摆出一副恭敬的模样,并不答褚云清的话。 “既然人瞧过了,话带到了,本宫便先走了。”见她又一副低眉顺目的模样,褚云清本也不太喜欢这样的姑娘,只是因着沈临渊的关系,他本是想来这落松苑看上一看,却正好遇上,便也将话带到,也好叫沈临渊安心。 “殿下好走,民妇恭送殿下。”俯身下拜恭送一程,再抬头便已经没了人影。 抬眼看着树梢轻晃,夏初瑶微微一愣,随即环视四周,大概是如今这具身子的原因,她也未曾察觉到半分护卫的迹象。还以为这镇国公府戒备森严,却不想竟然可以容得旁人这般自由出入? “夫人在看什么,这么出神?” 蓦然地身边又响起了人声,转头看负手与她并肩而立,一起抬头看着梧桐树的沈临安,清俊的脸上一副不解的模样。 “妾身想着,在这里扎个秋千十分适宜。”不知道刚刚的事情他有没有瞧见,夏初瑶也只是随口这般答着,转头瞥了沉碧一眼,示意她不要多说。 “你若喜欢,一会儿我便差人来扎一个。” “冬日风大天寒,已经不适合玩秋千了,还是等来年夏日再说吧。”夏初瑶摇了摇头,“三爷不是在温书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本是在书房温书,抬眼看到天朗气清,便想着出来走走,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夫人。”沈临安指了指不远处一丛修竹背后的屋舍。那一丛竹子挡了轩窗,旁边半开的门上挂着写了听兰两个字的匾额。 不管沈临安有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既然沈临安不提,夏初瑶便也假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只是与他一起往书房走。 “听沉碧说,三爷准备参加明年的春闱,考取功名?”看着案上的书卷,夏初瑶侧头俯身,拿了一本最上面的来翻看。 “既已成家,自当立业。” “要谋求官职,由老爷上书举荐不是更快?”这些书内容生涩,看几页便没兴趣了,夏初瑶放了书卷,抬头看沈临安,放着这般显赫的家世不去用,为何非要舍近求远? “这多少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自是不一样的,若是镇国公举荐,多也只是觅一个地方官职,可若参加春闱科考,那便是入翰林,近天子,做皇帝的近臣。 “能中头甲吗?” “不在话下。”语气疏淡,唇边带笑,一副颇为自信的模样。 “如此甚好,那我就等着做状元夫人了。”那般自信的模样给他更添了几分神采,夏初瑶抿唇一笑,起身跟他告辞,“三爷好好温书,我就不打扰了。” 才刚转身,便被人从背后拥住了。 “你刚刚说什么?”温热的气息拂在耳边,那清淡的玉檀香此刻闻着却让人有些迷醉。 “让三爷好好温书,我不在这里打扰了?”后背贴着结实的胸膛,夏初瑶略有些不适应地言到。 “前面一句。” “你若中了状元,那我不就可以当状元夫人了?”夏初瑶想了想,复又开口,“当然啦,能中头甲就很厉害了,榜眼夫人,探花夫人什么的也可以的,三爷不要太有压力。” “夫人放心,为夫必能让你如愿。” 拥着她的手松开了,手臂被人轻轻一扯,一个旋身她又落到了他怀里,不等她反应,温润的唇便落了下来,她愣怔在原地,措施不及,瞪大了眼。 刚开始她还略有几分挣扎,这般近在咫尺的亲密让她很难适从,他却偏紧追着不放,她不配合,他便颇有耐心,柔情万千,只等她松懈。 等两人分开,都颇有几分气息不平。 “你……你……”满面通红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第二个字来。 “为夫还有半卷书未看完,等看完了,便来陪夫人用膳。”沈临安先松开了她,放她夺门而逃,只看着她的背影想着扬声说道。 夏初瑶一路小跑,复又到了花园里,才停了下来,她实在是跑不动了。 “夫人,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我们回房去吧。”一路追出来的沉碧将先前书房那一幕看在眼里,小脸红扑扑的,都不敢抬眼去看夏初瑶。 “你笑什么!”与沉碧往厢房走,侧头看到她脸上掩不住的笑意,夏初瑶撇了撇嘴。亏得这沈临安还是读书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公然强吻她,换做从前的她,早就一巴掌给打飞出去了。现在倒好,叫个小丫头看笑话。 “奴婢瞧着夫人和三爷感情好,心里高兴。”刚刚太子殿下来的时候,沉碧可吓坏了,那些话说得叫沉碧心惊。沉碧本以为听了那些话,夫人又会像从前一样,对沈将军有所期待。 可他们俩倒都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还白日里就做出这般亲密之举,叫瞧的人都羞红了脸。 “这便叫感情好了?”夏初瑶挑了挑眉,且不说她是有所图谋才决定好生留在这镇国公府,即便是她真的是个新嫁娘,这才与沈临安相处了不到两日,哪里能有什么感情。 午膳颇为丰盛,据说是沈临安特意嘱咐了厨房要给她好好补补。 饭后沈临安没有再回去看书,只拉了夏初瑶睡午觉。 因着先前书房的举动,夏初瑶还颇有几分犹豫,结果发现只是正经睡午觉,倒因着自己乱想那般白日宣淫之事生出了几分惭愧来。 昨晚一夜未睡,刚躺下时夏初瑶尚有几分警醒,没过片刻便昏昏沉沉睡熟了过去。 睡在外侧的沈临安侧身撑头看着她的睡颜,他本是不想娶她的。 他虽然没见过夏棠几次,可平素常从沈临渊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他那个大哥,在战场上冷如铁,平素里也是个漠然孤傲的性子,唯独对眼前这个人留了一片柔软。 这场婚事本就是骊阳公主想横刀夺爱,拿他做了帮手,先前听得夏棠在尚书府哭闹寻死,他还有几分盼着若是夏棠死了,便可省了那么多麻烦。 如今看着眼前的人,却没了这个想法。 昨夜他问她可怨他?本以为她是怨的,毕竟他成了横插在她与心上人之间那道用不可逾越的鸿沟。 可她怨的却是大哥,她还跟他商量,你情我愿之前,要与他分房睡。 他初以为这不过是她的缓兵之计,她守着这条命嫁过来,只怕是在等大哥得胜回来。今日太子的话,更叫他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可她却又跟他说,她要做状元夫人。她这是,愿意一直留在这落松苑,做他的妻子,等他功成名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6 心甘情愿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落松苑里的下人少得出奇,除却厨房里必不可少的几个人之外,沈临安身边原本就只有一个叫拂衣的婢女照顾。 听说这是因为沈临安喜欢四处游学,常年不在府中的缘故。 若不是因为这场赐婚,这个无心仕途的贵公子只怕还在大齐的某个山水名胜寻师访友。 了解得越多,夏初瑶便越觉得沈临安并非如她现下所见或是旁人口中那般只是一个文文弱弱,喜欢读书的贵公子。 前日他说能高中状元的时候说得那般笃定,如今听着拂衣讲起他的游学事迹,夏初瑶倒是觉得,这样的人若是都考不上状元,只怕大齐也没人比他更适合当状元了。 因着落松苑人少,二夫人徐静特意遣人送了几个丫鬟过来,让夏初瑶挑几个伶俐的留在身边伺候。 有了一个沉碧,夏初瑶平素其实也没有太多事情需要人照拂,便只选了个从前在老夫人院里的丫鬟绫罗,余下的让拂衣挑选之后,把不需要安置进来的人便又都退了回去。 用过午膳,想着徐静这般,她也该去二房观花苑走上一走,亲自道谢,便带了沉碧出了院子 这几日朝中府内一直在筹办这次大胜的庆功宴,去夕云山接老夫人的朱氏也还未回来。成亲四日,这还是夏初瑶第一次见这个二嫂。 徐静长得不算是那种能叫人惊艳的美人儿,却总给人分外亲善、平易近人之感。举手投足见多见优雅,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闲聊间夏初瑶也只能庆幸,这尚书府的夏棠似乎平素不太喜欢出门,与这些贵家小姐并不熟识,倒是从徐静的言语间了解到了不少这府里的大小事务。 因着徐静有午睡的习惯,闲谈片刻,夏初瑶便起身告辞了。 冬日午后的阳光正好,想着回去也无事,夏初瑶便先带着沉碧,在国公府的大花园里闲逛。 镇国公家虽然不是皇亲却是贵胄,却也是天家重臣,大齐权臣,这府邸占地颇广不说,府中一亭一苑都是皇帝亲赐的能工巧匠所筑,精雕细琢。 这自古侯门的花园都是多事之地,午后各房各院的主子们都在休息,园中人少,那层层叠叠屏障掩映的假山后面便成了不轨之人作祟之地。 夏初瑶耳尖,到假山旁时隐隐听得假山后有声响,期间混夹着女子的哭喊。 “沉碧,刚刚听二嫂说池子里的锦鲤非常好看,不如随本夫人去假山那边瞧瞧?”都不用细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夏初瑶故意扬声说了一句,不等沉碧答话,一把拉了她往假山后面走。 越往前越能听到窸窣杂乱的声音,夏初瑶步子微微顿了一顿,等绕到假山后时,便只剩了扯着衣襟所在衣角的小姑娘埋头哭得伤心。 “你没事吧,是哪个院的?”夏初瑶叹了口气,蹲下去平时姑娘的眼。 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姑娘,一身青灰色的棉裙,不像是在院子里伺候主子的,大抵是个粗使丫头。夏初瑶连问了两遍,她却仿佛半个字都未曾听进去一般,只瞪着一双满是惊惧和空洞的眼,目光也不知道落向何处? “你不要怕,我是落松苑的三夫人,刚刚欺负你的人是谁?你告诉我,我替你做主。”眼前的姑娘衣衫不整,好在并非十分狼狈,想来那欲行不轨的人也没有捞到什么好处,夏初瑶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耐心地说道。 “我……我……”小姑娘仿佛终于回过神来,张了张嘴,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利索。 “沉碧,带她回去,洗澡换身衣裳,好生照顾着。”想来是惊吓太过,夏初瑶也不打算将她一个人丢在此处,便唤了沉碧扶起她,一起带回了落松苑。 直到晚膳过后,夏初瑶才见绫罗领着那个她带回来的小姑娘过来。 “问清楚了?” “回禀夫人,她说自己叫丫头,是前几日府里刚刚采买进来的小厨娘,本是放在大厨房里做事的。今儿打碎了两个盘子,被拖出来教训。” “可有……” “夫人撞见得及时,并没有出事,只是小姑娘被吓坏了。” “你去跟大厨房那边说一声,便说落松苑这边厨房里还缺个人手,我看着她不错,便让她留在这里了。”之前徐静便说了,落松苑的安排还不算妥当,府中事多,便叫了夏初瑶自己做主,若是看上什么称心的下人,只管带走便是。也是因着有这句话,夏初瑶才打定了心思要管这桩闲事。 绫罗应了,虽有几分迟疑,却也还是去了一趟大厨房那边。 小丫头终于镇静了下来,听得夏初瑶的话,跪在地上猛磕头,千恩万谢。 问了几句,才知道这丫头家乡闹旱灾,父母带着她和弟弟逃荒到此,没了钱财,便干脆将她卖了,换做盘缠。穷人家养的女儿,长到了十三岁,连个名字都没有,只丫头丫头地叫着。 夏初瑶给了她“黛绿”做名字,叫沉碧领着她下去安排住处,自己继续倚在软榻上看闲书,想着今儿怎么说,她也算做了一件善事。 却不想,才悠闲了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绫罗便回来了,跟着来的还有大厨房管事的孙大娘。 “不过是个粗使丫头,孙大娘的意思,是我还做不得主了?”看着跟前横眉冷眼的孙大娘,夏初瑶蹙眉。虽说是刚嫁过来的,但好歹也是三夫人,是主子,这孙大娘竟然敢直截了当地跟她说不行? “夫人有所不知,旁的都可以,独这丫头是张御厨相中的。她那一手雕花的手艺精妙,张御厨说要留在身边重用。” “雕花的手艺?” “回禀夫人,那丫头家父亲曾是木雕工匠,她跟着父亲学过,不仅能做木雕,在瓜果上雕花也是惟妙惟肖,这才被买了回来。”一旁的绫罗解释,她先前去要人,好说歹说,独这一条她也没办法。张御厨是皇帝陛下赐给镇国公的,大厨房又是专门做接待宴席的,张御厨要的人,一般没人敢抢。 “没想到她还有这本事。”夏初瑶轻叹了口气,这么一来,倒是难办了。只是若再将她放回去,只怕还要如今日这般受欺负。 “奴婢不要这本事,奴婢只想留在落松苑伺候夫人。”她们在里面说着,端了一小盆银碳进来的黛绿脆生生地说了一句,利落地跪在了夏初瑶跟前。 将炭盆放到地上,伸手便去捡了两块烧红的握在手里。 “你做什么!”在场所有人都呆了一呆,夏初瑶忙从软榻上下来,去拉她的手。 握着火炭退开,躲过夏初瑶的手,便是痛得直咬牙,黛绿都没有哭,直直瞪着孙大娘,片刻才将银碳放了回去。 烧红的碳上还沾着皮肉,小姑娘的双手已是血肉模糊。 “孙大娘,你也瞧见了,她如今雕不了花了,想来张御厨也重用不了了。”夏初瑶皱眉看着那双手,冷声说道,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孙大娘显然也是没料到会这般,颇为震惊。 “这丫头便留在落松苑了,张御厨如果想要什么说法,叫他来与我说便是。”夏初瑶言罢,让绫罗送客。 等人出去,忙又叫了沉碧去拿药箱来给黛绿上药。 “想来孙大娘也被吓着了,夫人放心吧,我嘱咐过她了,张御厨那般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绫罗回来的事实,她们还在包扎,见夏初瑶拢着眉直盯着黛绿的手不说话,她轻声禀报到。 “是……是奴婢不好,连累了夫人。”一旁由着沉碧帮她包扎伤口的黛绿一直忍着没哭,这会儿抬眼看到夏初瑶面色不好,一双眼顿时眼泪花花,就要跪地给夏初瑶磕头。 “本是我不好,这才连累你。”夏初瑶叹气摇头,什么张御厨看重?要雕花拿了钱去外间请多少专业的师傅请不到,怎么可能非她不行。那孙大娘不过是看她无势,故意刁难罢了。 今儿若是换了徐静要这个丫头,哪里会有这么多事情?想想便也觉得自己先前处理得不妥当,早知便该先禀了她那管事的二嫂,让徐静替她要的。 正好这个时候沈临安进来,见着眼前的情形,空气里还有一股道不明的焦味,望向夏初瑶:“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小丫头烫了手,沉碧,你带黛绿下去处理吧。”夏初瑶起身,并不想将先前的事告诉沈临安,只等沉碧和黛绿下去,又让人替沈临安备水沐浴。 “三爷今晚还是不去夏桃那里?”心里想着黛绿的手,夏初瑶一面替沈临安斟茶,随口问了一句。 “哪有成婚两日丈夫便往旁人房里去的,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你?”见她都要倒满溢出来了,沈临安伸手去托了托茶壶,让她停下。 “那好歹是圣旨赐下的妾室,你把人家空摆着也不好。”这两日出去走动了一下,闲言碎语听回来不少,全是她想要的情报。她倒是没想到,那夏桃居然是真心喜欢沈临安,据说眼看着长姐要被赐婚给了心爱的人,她去求了骊阳公主,一并嫁过来,当妾室都不介意。 “你这个夫人把为夫这般空摆着,不也没觉得不好?”沈临安不以为意,低头喝茶。 “这不一样,桃妹妹那是心甘情愿。”其实她力劝沈临安去夏桃那里,倒也不是被她的情真意切感动。只是昨日书房一闹之后,她突然有点害怕沈临安了,尤其是这晚上共处一室。 早知道她就该装着对沈临渊还痴心一片,也好让沈临安离她远些。 “这夫妻之事,总归得两人都心甘情愿才算成事,夫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沈临安笑了,难怪昨晚起她便有些疏远他,她这是把他当什么了? 夏初瑶眨了眨眼,她就烦跟读书人讲理。 “明儿母亲和奶奶便回来了,你作为新妇要去给长辈敬茶,可紧张?”他今晚从书房过来,便是听得这个消息,来告诉她。 “有点。”夫人朱氏出门后,镇国公沈朔也未回府,算起来明日是她第一次见长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7 不客气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镇国公沈朔是两朝众臣,尽忠先皇,扶持新帝,是大齐的肱骨。 这些年也多亏得沈朔,推新政,立新法,鼓励朝廷重用贤才,才让大齐在不到十年的时间里,国力大增,如今一跃成为最强的大国。 即便是她这个晋国人,也是自小听着沈朔的事迹长大的。今次就要见着他本人,还是以新儿媳的身份,走到晴方苑门口的时候,夏初瑶只觉得心如擂鼓。 一旁沈临安看出她的紧张,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牵着她穿过抄手回廊,进了前厅。 因着今日老夫人回来,即便是再忙,沈朔与沈临寒都告了半天的假,夏初瑶与沈临安进来时,父子二人还正在讨论朝中之事,见他们进来,收住了话头,沈临寒目光扫过沈临安,落在夏初瑶身上,神色颇有几分复杂。 请安敬茶,规规矩矩。只等二老都喝了茶,夏初瑶乖巧地退到沈临安身旁,抬眼看着座上的沈氏夫妇。 沈朔今年四十出头,一身绛紫色的锦袍,紫金冠束起的头发带着些微霜色,却叫他更添几分威仪。 曾听说他舌战群雄,替大齐说服过许多不愿合作的藩王国主,也曾提剑驰骋疆场。如今眼前这个眼神温和,带着慈祥笑意的男人,夏初瑶只觉惊讶,没想到这连晋国皇帝都要忌惮几分的强敌,竟然有如此和蔼的一面。 “前几日朝中家中事忙,故而多有怠慢,为父先在这里代沈家给棠儿赔罪了。”虽然进来的时候马上便松开了,不过沈朔还是瞧见了他们牵手的模样。惊讶之余,还是多有几分欣喜。 这场赐婚,不愿意的不止是夏家小姐,沈临安也是在他们接到圣旨之后,从西陵山匆匆赶回来的。沈临安无心这门婚事,却不能让沈家背上抗旨不遵的罪名,还因为婚期被突然提前,忙乱之际,不得不站出来操持整场婚礼。 他曾答应老夫人给沈临安最大的自由,让他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如今却是句句食言。 “国事重于家事,棠儿自是明白了,这几日父亲母亲辛苦了。” “如今棠儿也是我们沈家的人了,你日后可要好好待她。”见夏初瑶面色并没有半点的不甘和委屈,沈朔便也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转头去嘱咐沈临安。 “三弟如今也成了家,也该考虑入朝为官之事了。若是再这般贪玩下去,也对不起弟妹。”沈临寒与徐静站在下首,大婚当夜他送沈临安进新房的时候见过夏棠,当时还颇为担心他们二人相处,如今瞧着夏棠这般贤淑的模样,之前也听徐静讲了夏棠去拜会过她,心想着这丫头大抵是认命了,倒也是见好事。 “这是自然,从前不懂事,如今再胡闹下去,岂不是辜负了夫人。” 夏初瑶垂了手规规矩矩地站着瞧他们说话,倒是没想过这般高门显贵里,能有这么一片和睦之景。比起那在晋国威远候府里的乌烟瘴气,这儿简直就跟世外桃源一样。 “等这里敬完茶,临安你便带棠儿去一趟遮云苑吧,老夫人久未见你,念叨得紧。” “儿子知道了。” 提到老夫人,夏初瑶放下的心又有些悬了,老人家性子都怪,还是最为宠爱沈临安的老人家,听说他们匆忙大婚老夫人很是生气,不知道一会儿见着,会是什么光景。 又闲话了几句,因着沈朔还有事要忙,沈临安便领着夏初瑶告退了。 举步刚踏出门槛,抬眼便见了盛放的阳光里,有一人风风火火地往他们这边来,一身银甲闪耀,猩红的披风随着步伐翻飞,如烧了一路的烈焰。 夏初瑶顿住步子,再走不动了,整个人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等了几日,她终于见着了。 那个曾与她战场上对战了三次的云麾将军沈临渊,那个在月下策马,一柄长剑让受困的她人头落地的沈临渊,那个她自睁眼的那一刻便想要千刀万剐的沈临渊! 若是此刻手边能有一柄剑,她恨不得上前去将他捅出千万个窟窿来。 一路策马飞奔,直冲镇国公府的沈临渊也看到了门口的两个人,步子微微一顿,随即又快步上前,看都不看沈临安,一把抓了夏初瑶的手腕,将她往厅堂里面带。 手腕被抓住的那一瞬间,夏初瑶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杀了他!快杀了他! 然而此刻的她在他手里不过跟个纸片儿似的轻薄,轻轻一扯,便一个旋身,踉跄几步又跟他回到了沈朔跟前。 “儿子走前便说过,回来要去夏家提亲,如今这般,算是怎么回事?”一双眼熬得通红,眼中是摄人的寒意,若不是太子传信,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个消息,快马加鞭赶回来,瞧见的便是这样的光景。 “放开她,棠儿如今,是你弟妹。”沈朔一双漆黑的眼越发暗沉,冷眼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字一句,寒气逼人。 “弟妹?”沈临渊蹙眉转头,看了一眼站在门口朝他们这边看的沈临安,满目的不削,“就凭他那种窝囊废,也配娶棠儿?” “啪——”的一声之后,满室寂然。 “棠儿……”行军多年,见过那么多阵仗,却还是第一次,沈临渊这般惊惶。 “你虽是兄长,可若再敢那般说我夫君,就别怪我不客气。”那一巴掌用尽了全力,在沈临渊脸上也不过留了个红印子,不过瞧见他因着自己的话,瞬间脸上的表情全数崩塌,只剩惊恐,夏初瑶便觉得心中畅快。 “你叫他什么,你又叫我什么?你……”他披挂出征,他奋勇杀敌,他斩获敌首大获全胜,为的就是带着一身功名风光迎娶她。这才两个月,再见她却听她叫别人夫君,那个人,还是他最没用的弟弟。 “我们还要去给老夫人请安,便不多留了。”趁着沈临渊分神松开她之际,夏初瑶再次朝上座的两个长辈拜了一拜,提裙快步往门口去了。 沈临渊愣了一愣,刚要追上去,却被沈朔和沈临寒通知拉住。 “你既然得了消息,就该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事情不是棠儿,不是临安也不是你能左右的,你便别再惹麻烦了。”两人一人抓了一只胳膊,才勉强拉住了沈临渊,沈朔沉着声开口,眼瞧着那夫妻两消失在门外,叹了口气。 夏初瑶一路从晴方苑出来,心中颇为畅快。大胜归来却被人抢了心上人,这般滋味,便叫他好好熬着吧。 “夫人似乎心情很好?”沈临安跟在她身后,瞧着只觉得眼前的人脚步轻快得快要飞起来。 见着大哥居然是这般反应?刚刚他站在门口看着,都吓了一跳。 “嗯?瞧着父亲母亲都是喜欢我的,自然心下欢喜。”收住了步子,夏初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有点得意忘形了? 竟然只是在欢喜这个?大哥为着她匆匆赶回来,她竟然半点触动也无?也不是无触动,刚刚那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可是叫所有人都惊讶不已。 “一会儿去见老夫人可有什么忌讳?你先告诉我,免得一会儿去了我出差错,惹老夫人不高兴。”想了想,夏初瑶问道。 她素来跟老人,尤其是老太太相处得不好,一想起要去遮云苑,就有几分心慌。 “奶奶素来喜欢清静,今儿急着回来,也是因着你我婚事太过仓促,若说要不高兴,那也是对我不是对你。”说起老太太,沈临安步子微微一顿,见她脸上尚有担忧之色,身后握住了她的手,“万事有我,不必担心。” 去了遮云苑,老夫人根本没给夏初瑶请安的机会,只唤了沈临安一人进去。 夏初瑶站在回廊下,拢了袖子看院里还未凋零的花草,不是说老太太信佛礼佛吗?那样的人不是该生了一副菩萨心肠,这个倒好,连请安都不让她去,是有多不待见她? 厅堂里老太太一身素锦,手里捏着念珠,见沈临安进来了,未让他跪拜,只是招了招手叫他坐到身旁来。 “听说那姑娘,是你哥哥的心上人?”伸手拉了沈临安的手,老夫人说得直叹气,“这桩婚事,你可觉得委屈?” “她是尚书府的嫡女,还是大哥的心上人,这桩婚事,是我让她委屈了。”沈临安笑着微微摇了摇头,顿了顿,又说,“与谁成婚,对孙儿来说都一样。” 见惯了沈临安这般,老夫人也只能沉沉叹了口气,不再问询这桩婚事。 “听朔儿说,你准备参加明年的春闱,你可是真想好了?若要做官,叫朔儿举荐便是,你自小颇有才名,又是镇国公府的公子,何必舍近求远,去与天下读书人挤那条路。” “临安想在京中为官,常伴奶奶左右。”二哥沈临寒便是父亲举荐,前两年在外州做州官,还是得了机缘,才正好被回调京城,入了吏部。他可不相信,自己能再有二哥那般运气。何况,他也没那么多时间,在外州耗着。做天子近臣,参加春闱入翰林才是最近的路。 “难为你一片孝心,既然要参加,这几个月便好好准备。”抬眼看了看窗外,隐隐可见廊前那窈窕的人影,“今儿我乏了,便也算了,改日得了空在叫那丫头过来问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8 名正言顺的妻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沈临渊和大齐将士的接风宴设在三日之后,按照安排沈临渊带着将领们入帝都之时,皇帝陛下还要带着文武百官亲自在城门迎接以表重视。 如今沈临渊抛下一路随行的军士们提前回来,只怕是宫中朝上已经有人知晓,这是有违军规之事,沈朔也只能在沈临安他们离去之后,领了沈临渊往宫中去。 上书房里皇帝陛下并未追究他擅离职守之事,只是谈了谈边关战事,只说了嘉奖留到众人归来的时候再封赐之后,便让他与沈朔归家休息。 大家决口不提匆忙赐婚之事,沈临渊几次想开口,都被沈朔岔开。 从上书房出来,门口有一只候着的锦衣婢子上前来,说是骊阳公主听闻将军归朝,在御花园略备薄酒,相请将军一叙。 换做寻常,沈临渊对骊阳公主都是避之不及,可这次太子信中言明此次赐婚是骊阳挑起,心中怒火难压,沈临渊便也应了邀,随婢子往御花园去了。 琉璃亭里和风醉人,骊阳公主一袭淡粉洒金长裙,裙角到腰际绣着繁复的牡丹纹,柳眉明眸,面若桃花,见着沈临渊大步过来,樱唇微微上扬,带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温柔的笑,迎了上去。 “音儿先在这里恭贺将军大胜之喜了,特备了薄酒一杯,替将军接风。”纤腰一扭,递上手中的白玉酒杯。 “公主这声恭喜,末将可受不起。”抬手推开她递上前来的酒杯,沈临渊眉头紧蹙,一双眼里满是森寒,“末将今次来是想问问公主,为何要在末将还远在边境的时候,让圣上给临安和棠儿赐婚?” “将军这话,音儿听得不甚明白,这夏尚书和沈国公府的婚事,那是父皇的恩赐,不过是看三公子到了适婚的年纪,为他定下这桩好姻缘罢了,与音儿有什么关系?”被他推开,骊阳公主褚云音也不恼,微微退后了一步,将手里的酒杯递给了一旁的婢女。 “这整个大齐都知道,末将与尚书府的夏棠是什么关系,帝都那么多大家闺秀,若非公主殿下之意,陛下又怎么会偏偏将棠儿许给了临安?”虽说这几年他时常带兵在外,可他与夏棠的关系,不说整个大齐,至少帝都人尽皆知。即便是他还未提亲,可夏棠与他的亲事,本该是板上钉钉之事。 “先前便也罢了,如今的确整个大齐都知道,沈家三夫人夏棠是将军的弟妹,可惜了将军没有赶上大婚,沈三公子亲手操持的大婚,叫整个帝都都热闹了好久。”褚云音与沈临渊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对他的脾气算得上了若指掌,即便是此刻再生气,他也会顾忌她的身份,“这几日帝都都在传,三公子对三夫人可算是重视非常,照顾有加,都说他们会是一对神仙眷侣。” “你……”褚云音眼中的挑衅沈临渊看得清楚,他上前一步,眼神逼人,“我从前便说过,不管你想做什么,都不能对夏棠动手,如今你已经越线,便别怪我日后不讲情面。” “将军说笑了,这件事情,还真怨不得本宫。这婚事的确是骊阳跟父皇提起的,不过也是那里本宫去尚书府看望夏夫人的时候,遇到夏小姐,是夏家小姐求着本宫说一心要嫁给沈三公子,本宫也没有办法,才会跟父皇说起此事。” 她知道沈临渊必然会为着这圣旨之事生她的气,所以今日特意将他拦下,不是真心要跟他祝酒,只是想将话跟他说清楚罢了。 她的确想拆散夏棠和沈临渊,先前的确在找机会趁着沈临渊不在帝都,想给夏棠寻一门亲事,那日去尚书府做客,正好碰到三姑娘夏桃求她帮忙,她便想着顺势将夏棠一并嫁过去了事。 “你胡说,棠儿怎么会求嫁临安?!”褚云音说得那般煞有介事,沈临渊却是不醒,且不说夏棠不是那样主动的性子,即便是要求嫁,她也万不可能求骊阳公主。 “这件事情发生在夏府,那么多人瞧见,将军不信,自去询问便是,夏家小姐说了,她对三公子沈临安,一片真心。” 言罢,看着那愤然离去的人,骊阳公主唇角擎着笑意。 “殿下这般,只怕是惹恼了将军,日后……”一旁婢女纸醉陪她一起看着,颇有几分担忧。 “日后不管发生什么,夏棠终归是他弟弟的妻子,他还能如何?只等年下,父皇一道旨意,本宫便是他名正言顺的妻。” ***** 从遮云苑出来,刚踏进厢房便见着正忙着传膳的夏桃。 今儿她穿了一袭粉色长裙,眉心眼角瞄着淡淡的金,风韵万千。 这几日沈临安大部分时间都在书房,吩咐了人不准打扰,夏桃几日未能得见沈临安,今儿终于抓到了机会。她虽然笑得温和乖巧,夏初瑶却也看得出在此之前她必然是憋了满心满眼的委屈。 “妹妹这般得体讨喜,日后要多在三爷身边伺候着才是。”桌上的菜色不像是落松苑厨子的手艺,却都是沈临安喜欢的菜色,夏初瑶瞥了一眼站在沈临安身旁准备给他布菜的夏桃,想着她忙了一早上也是辛苦,便好心开口说了一句。 “今儿父亲与奶奶都说了,备考春闱是头等大日,为了避免分心,明日起,食宿便都在书房了,日后这落松苑里的事情,便要请夫人多费心了。”她那般说,沈临安却淡淡开口,半分不领她的意。 一旁的夏桃脸上刚显喜色,便被沈临安一句话如一盆凉水兜头而下。这离春闱还有三个多月呢,她都入了镇国公府,他却要这般一直晾着她三个月不成? “春闱的确是头等大事,三爷万不可分心。”夏初瑶眨了眨眼,他说得不错,他可是要做状元的人,只是望向夏桃的眼中,更多了几分怜悯,“三日后回门,妹妹只怕也念家得紧,不如便准备准备,随我们一起回去吧。” 按理说,这妾室哪有夫君陪同一起回门一说。不过他们这婚事本就没有哪处是合了礼制的,带着夏桃一起回门,可以安抚一下她受伤的心,说不定还能有好戏瞧。 夏桃见沈临安也不反对,便作礼谢过了,心中的凄哀终于少了几分,之后却也神情恹恹,不再多言。 午膳后沈临安便去温书了,夏桃只是不想与夏初瑶同处的,便也告辞回屋去了。 夏初瑶得了空闲,问过了黛绿手上的伤势,嘱咐了沉碧她们这些时日好生照料她,便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在院子里活动舒展。 如今沈临渊已经回来了,她更想知道的,是晋国此般的处境。 当初这一战,晋国朝廷里多有人反对,还曾提出,主动求和,向大齐称臣进贡的提议。 毕竟这几年诸国混战,大齐连胜许多国家,国力日渐雄厚,晋国虽强兵,却也终究是小国,这般殊死抵抗费尽人力财力,不是明智之举。 是她与大皇子穆玄青力荐,才有此一战,她还曾立下军令状,此去必当破敌,凯旋而归才不负陛下与大皇子重托。 只可惜了,正面的交锋她几次胜负未分,听了副将谏言,决定偷袭,却最终中了埋伏,晋国大败,只怕求和称臣之事难免。 如今,她已经能平心静气地接受眼前的一切,唯一的执念,不过是替从前的自己报仇,查清这场大战背后,到底是有什么阴谋勾当,才将她和晋国谋害至如此地步。故国万里再不能回便也罢了,只怕她与娘亲,再无机会相认见面。 按照记忆打了一套基础的拳法,动作倒是像模像样,只是软绵无力,便是这般,也将夏初瑶累得倚在廊柱下喘气。 转头看站在门口瞧她的沉碧,只一脸惊呆了的模样。 “夫……夫人是如何会这些的?”上前来递了棉帕,沉碧眼里以其说是惊讶,不若说是惊喜。 “沉碧,你跟着我多久了?”把气喘匀了,夏初瑶接过棉帕擦脸。 “沉碧被买回尚书府之后,便一直跟着小姐,已经三年多了。” “你夫人我会的可多了,过去三年里你有许多没有瞧见的,今后都会叫你见着。”这几日下来,夏初瑶也发现了,沉碧不过是个心思单纯的姑娘,还忠心护主,不管她今次变成什么性子,只要是她好她高兴,沉碧便欢喜,不会疑心其他。 “夫人还会什么,叫为夫也瞧瞧可好?”正说着,回廊下转过来一个人,手里捏了卷书,笑看向他们这边。 “三爷不是要温书吗,怎么出来了?”先不是还一副勤奋好学的模样,转头又有闲情来院子里逛了。 “先前那些话,不过是在外人跟前谦虚罢了,为夫说了,头甲状元,那是志在必得之事。”之前两年他本也是可以参加春闱的,只是当时圣上忙于对付外患,他便也想着等时局稳定再入仕,如今倒是有些后悔没有早些参加考试,若是之前参加了,只怕如今不在翰林也已是朝中重臣,哪里还会被迫帮他人做嫁衣还不算,还要在堂上受自己兄长的侮辱。 “既然如此,三爷教我拳脚可好?”他那般自信一笑的模样甚是明朗,跟先前去晴方苑和遮云苑是那般乖顺的模样大有不同,夏初瑶总觉得他在旁人面前总是遮掩许多,不过此刻也没心思深究原因。 她自小习武,拳法路数,刀枪棍棒都会,偏自小那些基础的把式忘了许多。她现在半分力气也无,刚开始练最须得讲究章法,还是寻个人教比较妥当,否则也不过是像刚刚那样,做做样子罢了,没什么威力。 “夫人真心想学,我却是教不了了。”见她垮下去的小脸,沈临安叹了口气,他习武不过是为了强身,真要让他教,他也不知道要从何教起,“不过,我替你寻了个人来教,很快便到,他功夫了得,你想学什么都可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09 如何才能舒心?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真的吗?不知道是是哪位功夫了得的高人?”听沈临安这般说,夏初瑶颇为好奇地凑了过来。 “先前为夫四方游学时遇到的一个朋友,这次他正好要来帝都,为夫便邀了他来国公府暂住,算起来今日便应该到了。”垂目看着夏初瑶脸上的表情变化,沈临安一直噙着笑,他从前只偶然见过夏棠两次,的确如大哥说的那般沉静婉约,温温和和连表情都只有那么几个,远不及如今这般站在他眼前的人儿这么鲜活。 “他虽武艺高强,不过一向好为人师,十分唠叨,你若能忍下这些,跟在他身边学学也是不错。” “好歹也是教过你几招的师傅,在你嘴里,为师风评就这般差?”两人正站在廊下说话,却听得一个沉朗的声音自月门处传来。 来人是个青衫剑客,一袭长衫,落拓得体,背后背了一柄长剑,用层层叠叠的布条缠了起来,看不到是什么剑。 “收到飞鸽传书,为师便马不停蹄地从沧州赶来了,你小子实在是过分,要成亲都不提前说一声,是怕我们喝光了你的喜酒?”踏进落松苑,来人便扬眉笑,半分忌讳也无。 “亲事定得匆忙,知道你们事忙,便没想给你们再添麻烦。”沈临安朝他拱手作了个礼,“不过,这喜酒嘛,如果池兄赏脸,临安一定补上。” “你小子还是这么讨人喜欢,”脸上的笑意更甚,来人的目光这才落到了沈临安身旁的夏初瑶身上,“这位便是?” “这便是我家夫人夏棠,棠儿,这位是池光池大哥。”沈临安侧了侧身子,将夏初瑶让到跟前。 看见池光过来的时候,夏初瑶便已经呆愣住了。没想到再活一次,她第一个见到的故人竟然是池光。 她从前与池光并不相熟,她认识的是他的弟弟池暝。那是晋国大皇子穆玄青身边,最得穆玄青器重的侍卫。 池家本是江湖人,池暝比池光小五岁,两人皆生在晋国,池光早些年被家中长辈赶出门,在各国间游历,听池暝说池光还做过杀手。 夏初瑶一年前攻打越国时,曾蒙受过池光出手相助之恩,所以对他有些印象。只是没想到,这样在江湖上漂泊的人,竟然与沈临安相熟。 心中起波澜,面上不显,夏初瑶俯身与池光见礼,然后垂手站在沈临安身侧听他们说话。 “在下池光,江湖人粗野惯了,不懂什么礼数,还请三夫人见谅。”收起了一脸的笑,池光拱手抱拳,像模像样地朝夏初瑶作了个礼。 “池大哥太客气了,听说池大哥功夫了得,若是池大哥愿意收了我这个徒弟,棠儿必当感激不尽。”抱拳跟他回了个礼,回过神来的夏初瑶只觉得欢喜。她见过池光的身手,当初她也曾跟池光开玩笑说想要拜他为师,可惜了那次相遇不过短短数日,却不想,如今还真有了这样的机会。 “池兄这几日反正也无事,秋水阁那边已经收拾出来了,池兄便在此住下,棠儿既然想学拳脚,便请池兄教她几招吧。” “让我来教?”池光挑了挑眉,颇有几分惊讶地看着夏初瑶,“学功夫可是很辛苦的,尤其是夫人这般娇弱的女子,三夫人真的想学?” “棠儿决意要学,还请池大哥成全。”自是知道很辛苦的,尤其是她还有这么一具不中用的身子。只是若是她想日后自己的行动更自由方便一些,她就必须吃了这苦,学些功夫傍身。 “池兄放心吧,怎么看,她都比我有天资,临安便先在这里恭喜池兄收到一个好徒弟了。” “我还没应,你这恭喜倒是答得快。”见他们两人这般,池光只能苦笑。不过此番他到帝都,本是打算长留,顺便收个徒弟,倒也不是什么坏选择,“夫人哪日想学了,差人到秋水阁寻我就好。” 夏初瑶见他答应,欣喜地朝他作了个礼,正好拂衣来讲秋水阁那边已经安置妥当,三人便一起往秋水阁走。 “听说你兄长大胜回朝了,晋国这次惨败,只怕是难继续打下去了。”沈临安与池光一路到了秋水阁,夏初瑶本想着是不是不该跟去,听到这句话,忍不住随他们一起进去,唤了沉碧去沏茶。 “晋国许多臣子早有求和之意,如今被他们看作军中神话的女将军死于战场,晋国只怕再难派出猛将。”沈临安说着,抬眼见夏初瑶还在,本想开口叫她去休息了,却见她听了他们的话,一副有所思的模样,便也由着她听。 “那女将军,池某倒是见过,的确有将帅风范,可惜了生在晋国,最后落得这般下场。” 池光尤自叹息,没发现身后的夏初瑶绞紧了衣角,垂下了头。 “沙场上的将士,再英勇无比,却也逃不过成为朝政上的牺牲品这般悲惨的命运。”沈临安摇了摇头,“今次晋国已经递了降书,听说是晋国皇帝亲自脱冠弃履率众朝臣来递的,还遣了皇子来帝都为质子,近些年里,只怕晋国难有再起之日。” “哐噹——”一声,本是在递茶的夏初瑶手一滑,茶碗打翻在地。 “怎么了?”沈临安转头看她,瞧见洒了裙上的滚烫茶水还冒着热气,几步上前拉过她的手,“有没有被烫到?” “是妾身失仪了,两位慢聊,妾身去换身衣裳。”连指尖都是冰凉的,夏初瑶抽回了手,朝两人做了礼,匆匆离去。 皇帝脱冠弃履亲自递降书,这便也罢了,竟然还要遣皇子到故洗城来当质子。 晋帝子息单薄,二皇子穆玄翎多病,常年在宫中靠药养着,三皇子穆玄景年岁还小,又是晋帝最爱的宠妃所出,断不可能送过来。那么,来的便只有大皇子穆玄青了。 她与穆玄青自小一起长大,她愿意乖乖入伍从军,那也是因为听了穆玄青的劝。她曾说要为他打下一片天下,如今她的身子身首异处,她变成了另一个人。而他,因着这场败仗,从至高无上的皇子,变成了被送往敌国需要看人脸色的质子。 “夫人,三爷让我来看看夫人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可要叫大夫来瞧瞧?”身后绫罗快步跟了上来,叫住了夏初瑶。 “我……”步子一顿,抬眼发现自己快要走出落松苑了,夏初瑶眸子里心绪万千变幻,在转过头看绫罗的时候,恢复了平静,“没什么,只是先前在院子里的时候有些累了,回房休息一下便好,你去回了三爷,告诉他我没事。” 她刚刚一心想的,竟然是要去杀了沈临渊,若非沈临渊,他们怎么可能落败成这般下场。若非绫罗叫住她,她都不知道自己今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绫罗执意要先送了她回房,见她躺下休息了,这才去回沈临安。 夏初瑶冷静下来,思前想后,如今她能做的,也只有先等质子入京。 现在的她杀不了沈临渊,动不了大齐的根基,她除了凭借自己这个身份留在镇国公府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想通了这一层,她便也不心急了。那一场战败是她和晋国犯下的错误,他们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若想弥补,一切都须得从长计议。 昏昏沉沉睡过去,等听到有人将她叫醒的时候,已是黄昏。 额头上是一只带着几分凉意的手,她只觉得头晕得厉害。 “你高热不退,大夫说是这些时日思虑过重,心中郁结所致。”额头上的手收了回去,复而又握住了她的手,坐在床边的人语气里全是愧疚,“是我不好,这几日竟未察觉,只当你是真放下了。” “我不是……”感受到对方指尖传来的温热,夏初瑶下意识地紧了紧被他握住的手,想叫他放心。 “你想如何才能舒心,尽管告诉我。” 如何才能舒心?让她回晋国去,让穆玄青不必来大齐做质子,她想要沈临渊死。不是国仇,只是私恨,恨他暗算杀了自己,害得穆玄青和她的亲人们落得那般境地。 “你……你想见大哥吗?”要说心中郁结,对夏棠来说,不就只是为着那个人吗?早间她才扇了他一巴掌,回来便病倒了。她当时所做的一切,莫不是只是为了不让他难堪? 夏初瑶本是迷迷糊糊,听到这句话,蓦然睁大了眼,眼中竟是寒光。 没有看沈临安,只盯着鸳鸯帐,咬牙切齿:“此刻我最不想见的,大概就是他了。” 她这般说,沈临安便完全没有办法了,好在她也醒了,沈临安接过绫罗手里的药碗,等绫罗扶着夏初瑶坐起来,他捧了十二万分温柔地给她喂药。 这一夜都是在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间度过的。 睡梦里全是那些血淋淋的尸体,在血肉横飞间,朝她扑过来,她挣扎着想要躲开,却有更多的扑上来,抱住她的腿,撕扯她的血肉。她奋力想要将所有的人拂开,却发现每个咬着她血肉的尸身都换上了她熟悉之人的脸,有娘亲,有父侯,有兄长和穆玄青。 猛然惊醒,浑身冷汗。察觉到腰间轻轻环住自己的那双手时,她才反应过来床上还有其他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10 换了喜好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醒了?”她轻轻一动,松松箍着她的人便也醒了,声音带着几分含混,手又抚在了她的额头上,“高热退了,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要喝水吗?” 欣喜间一叠声的询问叫夏初瑶一时愣神,想要开口却发现嗓子有些哑。 不等她说,身后的人已经起身下床,倒了一杯茶水进来,竟然还是温热的。 “水温刚好,你喝了润润嗓子。”睡下之后,害怕夏初瑶半夜醒来想喝水没有热茶,沈临安便叫了沉碧她们轮流着半个时辰进来换一次热水。 “我没什么大碍了,时候不早了,三爷早些休息吧。”看着外裳未脱,发髻未散的沈临安,想必是一直守着她,夏初瑶握着温热的茶杯,哑着嗓子说道。 脑袋里昏昏沉沉留着噩梦的残影,手里的温暖叫她颇为安心。 “真的没大碍?”沈临安颇有几分不放心,接过她递回来的茶杯,“那你饿不饿,要进点东西吗?我让沉碧把热着的小米粥盛点来。” 刚刚梦里一片血腥,夏初瑶半分食欲也无,只是摇了摇头。 “我真的没事了,想来是前两日大婚太过劳累,今日在院里吹了凉风,所以病倒了。”眼前的人分明一脸憔悴,却只顾着关心她,夏初瑶常年在军中,这般风寒发热的小病,素来都是扛扛就过了的,这样的过度关心,很多年来都未曾体会过了。 “时候也不早了,还是让沉碧她们早些休息吧,冬夜里本来就寒重,明日若是再病倒几个就不好了。” “可是……”沈临安还有几分不放心,伸手又探了探夏初瑶的额头。 “我真的没事了,睡一觉明日便好了,三爷也快些休息吧。” 听她这般说,沈临安叹了口气,点头应了,替她掖好被角,这才转身出去:“我在外间睡,有什么事,你叫我。” 后半夜再无噩梦,早间醒来,夏初瑶颇觉神清气爽。 不过在外间伺候准备早膳的沉碧和绫罗她们倒是没有那么好的气色,想来是昨夜守夜的缘故。 大夫说她这是连日劳累,加上思虑过度,心有郁结,才骤然病倒的。她知道自己是因着晋国和穆玄青之事,可旁人不这么想。 其他人便也罢了,沉碧这些天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一下子提了起来。她本以为自家夫人那日的几句话和之后的举动已经表明,夫人是真的放下了沈将军,想要和三爷好好过日子了,没成想,今儿这一病她才知道,夫人心中的郁结还没有解开,她这些时日的举动,难道只是想让身边的人安心吗? 看着沉碧在身边一脸揪心,几次欲言又止,夏初瑶琢磨着要怎么安慰这个心思单纯的丫头,却蓦然听得外面有人来报,说是沈将军过来了。 沈临渊说是要给三弟和弟妹道喜,顺便赔罪,落松苑里的人便也不好拦着他,只引着他往厢房这边来。 夏初瑶穿了常服披了外袍,因着昨日一直卧床养病,今早起来之后,洗漱完毕也未立即让沉碧替她挽发。 这会儿听得要见外人,自己披头散发,还是进屋回避一二才好,刚刚站起身,却见那沈临渊已经抬脚进了厢房。 “碰巧我也未用早膳,三弟可介意我与你们一起?”换下了一身银甲,一袭雪白轻缎衣,外罩的轻纱上,金丝银线绣着云海奔腾,与缎衣衣角上清波翻涌交相辉映成一幅昳丽风景。月白祥云纹的腰带上右边挂了一块雕琢精美的墨玉,沈临渊绶带轻衫风流俊赏。 沈临安起身朝他作礼,让绫罗添了座。夏初瑶也不好贸然离席,便也只能抬手拢了拢头发,继而坐回了位置上。 “都是些棠……弟妹喜欢的,三弟倒是有心。”不过是热粥和几样小菜,巧的却是每样小菜都是夏棠平素喜欢的,沈临渊伸手接过粥碗,笑着感叹,心中颇有几分不是滋味。 夏棠的态度反常便也罢了,他只当是她在生他的气,毕竟若是这次出征前他便去夏府提亲的话,便不会又如今这些闹剧。 可是,他没想到,沈临安对夏棠会是这样的态度。沈临安自小性子便很安静,除却舞文弄墨,做些文人喜欢的事情之外,他也未见过沈临安把其他什么放在心上。 这两年母亲和祖母都有过想要给沈临安说门亲事的想法,每次都被他断然拒绝。他说无心与此,如今却因着对夏棠这般上心,还是在明知道夏棠是他沈临渊的心上人的情况下。 “妾身还是先去梳妆吧,两位爷慢用。”沈临渊的目光太过有压迫感,夏初瑶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碗筷,站了起来,“毕竟如今妾身这般披头散发地见外人,实在是太过失礼了。” “都是自家人,弟妹何须这般拘束。”那一声“外人”叫沈临渊心口一窒,自己叫着弟妹也觉得十分割心,却也只能强颜笑道,“昨日是为兄失言,说了那些混账话,还请三弟和弟妹不要介怀。” “昨日妾身出手重了,还请大哥也多担待。”今日的沈临渊与昨日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大抵是之后被沈朔他们劝过的缘故,不过那看向夏初瑶的神色,并没有收敛太多。夏初瑶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虽然想与沈临渊保持距离,却也不想和他闹得太僵,何况,若是现在便开始直接拒沈临渊于千里,只怕不是引起旁人怀疑,便是叫其他人觉得她薄情。 “是为兄失言在先,弟妹那一巴掌,是为兄应得的。”沈临渊摇了摇头,在他脸上,是难得见到的柔和神色,他扬了扬手,叫侯在门外的随侍进来,“之前听闻弟妹病了,正好此番从西境回来时带了两颗上好的人参,一颗送去了老夫人那里,这一颗便留在落松苑吧,弟妹身子弱,还需得多进补才是。” 青衫的随侍递过来一个锦盒,夏初瑶没有去接,只是看向沈临安。 “大夫也说棠儿须得好好补补身子,大哥既然一番美意,我们便也不客气了,多谢大哥费心了。”沈临安也只能让绫罗接过,笑着道谢。 “听说你准备参加春闱,今次陛下论功行赏,问我想要什么赏赐,我知你不想离京做官,不如我替你讨一个京中的官职,这样也免得你还要再多等几个月才能入仕。”这件事情,他先前已经和父亲还有二弟讨论过,今次过来,正是为着此事,不过是顺便来看看夏棠罢了。 “这……”沈临安眸色暗了暗,刚想要开口回绝,却被一旁的夏初瑶出言阻住了话头。 “大哥替临安费心是好意,只是前些日子妾身看话本瞧见里面的状元夫人很风光,与临安说了,他便说也寻个状元夫人来给我当当看看,所以才这般一心想要参加明年的春闱。” 沈朔也好,沈临渊也好,想要沈临安别参加春闱,而是推荐他做官,都是好意。素来高门贵胄中多有这般,夏初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沈临安执意不肯接受,非要去参加春闱,不过他若是屡次拒绝他们的好意,终归会让人觉得太不识抬举,倒不如她来替他寻个理由,虽然荒唐,但也能替他挡上一挡。 “状元夫人?”夏初瑶的话叫沈临渊转头看他,眉头一蹙,“我记得,你从前说过,想当一当将军夫人,喜欢那种策马纵横,一呼百应的感觉。” 往事涌上心头,沈临渊只觉得自己隐藏起来的心绪又要忍不住浮上来。他与夏棠相识三年多了,她的喜好,她的愿望,她的好,他都一清二楚,他当初要上沙场,她便说她想当一当将军夫人,体验一下那种威风堂堂的感觉。 如今她就在他面前,只是那双眼望向的不再是他,心中所念所想,也都与他无关了。 “想法总是会变的。”虽然半分不了解从前的事情,不过猜也猜得到夏棠当初那般说,不过是因为沈临渊正好入伍从军罢了,“前些日子妾身闲来无事,翻看了一些话本,便就此换了喜好,还是觉得状元夫人更风光,更叫妾身喜欢些。” 将军夫人有什么好?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指不定哪日将军便为国牺牲,作为夫人就只能每日空闺顾盼,最后只等来噩耗死讯。 夏初瑶的话让沈临渊颇有几分不是滋味,他不过走了两个月,回来怎么夏棠就变成了这样,对他半分旧情也无,与沈临安还是一副琴瑟和谐,夫唱妇随的模样。 “如此,为兄便祝弟妹能早日达成所愿了。”再难过如今能做的也只是忍受罢了,他答应了褚云清暂时不会轻举妄动,他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一切。 “军爷,明日将领们便回朝了,西郊大营那边还等着军爷前去打点,秦将军已经在府外等候了。”门外的随侍恭敬开口,打断了屋里的谈话。 “为兄有事便先走了,改日有空,再来看望三弟和弟妹。”皇帝陛下虽然没有治他提前回来的罪,却让他负责这次回防军队的部署安排,这几日常常早出晚归,眼下大队人马马上就要到帝都了,他更是不敢怠慢,起身告辞,与随侍一起快步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11 帮不了分毫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沈临渊的话对夏初瑶和沈临安并没有什么影响,只是沉碧瞧着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只觉得越来越复杂了。 不过这两日大家也没空顾及这些,毕竟,很快就到夏初瑶归宁回门的日子了。这两日夏初瑶一早就被教到徐静那里,随她一起拟定和修改回门的礼单。 在观花苑里,夏初瑶见到了沈临渊院子里的那个通房丫鬟。那姑娘唤作琥珀,自小跟在沈临渊身边,长得柔美里带着几分妩媚,与她们说话时都是恭恭敬敬的模样,只不过看向夏初瑶的时候,挡不住那一双桃花眼里的目光如刀一般凌厉。 回门的礼单拟好之后,国公夫人又特意添加了几样,按照规制,这礼单有些过了,不过夏初瑶也能理解他们这般做的原因,大抵是想表示亏欠,也好让夏家看看,他们待她这个新媳妇,也并不苛责。 比起给沈国公夫妇敬茶,回门无疑更叫夏初瑶紧张。 毕竟此去她要应付的,是对真正的夏棠知根知底的人。 一路上夏初瑶都只是垂眸不语,倒是一旁的夏桃脸上尽是掩不住的欣喜。自出随着夏棠出嫁到现在,这是唯一一件让她能这般高兴的事情。 国公府与尚书府不过隔了三条街,他们的马车到的时候,尚书府门口已经站满了来迎接的人。 为首的夏尚书刚刚下朝回来,朝服未换,看到他们身后送礼的队伍时,眼中的不悦终于消减了些许。 眼前的人一个都不认识,夏初瑶便也只能跟着沈临安还有夏桃一起,下车行礼,不言语,只是听。 今次来接他们的人里没有夏棠的娘亲,尚书府的夫人周氏,听说是因着一直卧病在床,今日是喜事,夏尚书让她在海棠院休息,不必出来让夏初瑶他们沾了晦气。 这件事夏尚书说起来十分平常,听得夏初瑶分外不是滋味。不过就是生病了而已,这位尚书大人便不允许她出来接自己归宁回家的女儿? 不过之后夏尚书对沈临安的态度叫她很快就忘了去在意周氏的事情,先前她从夏桃那里看得出来,夏棠这个尚书府的嫡女在府宅后院里的地位并不高,只怕是常受姨娘和妹妹们的欺负,如今看着,她倒是觉得,不管是夏棠也好,还是夫人周氏,在这尚书府里都不受欢迎。 夏尚书对她的态度不算差,只是夏初瑶见不过他这般,敬了茶之后,也不过是略微寒暄几句便再无话可说。 “刘大人他们还在书房等为父,你母亲颇为想你,不如你带着临安去海棠院,跟她请安吧。”眼见厅中陷入沉默,夏尚书也不想多留,便让他们先行退下了。 出了前厅,回头去看的时候,倒还能看到夏尚书站在门口与夏桃说话,那般慈父的模样,跟刚刚判若两人,夏初瑶心中的怒意更甚,也只是闷声跟着沉碧,与沈临安一起,穿过花园和抄手回廊,往后院去。 一路上想着先前夏尚书的作为,扭头正好瞧见沈临安清俊的脸上满是愁绪。 “三爷这是怎么了?”沈临安面上很少会有这般表情,除却那日她卧病,现下还是夏初瑶第二次见到。 “怪我无用,不能成为尚书大人心中的良婿,惹得他不高兴。”夏尚书的情绪太过明显,刚刚夏初瑶虽然不说,他也是能看得出夏初瑶因此很不开心。 他早知道自己会有这般待遇,毕竟夏尚书心中的乘龙快婿,是那个军功卓著的云麾将军沈临渊,他一无功,二无名,在夏尚书眼中,大抵是个废物无疑。 “父亲大人若是不高兴,便叫他不高兴好了,生气伤身,反正伤的是他的。”夏尚书那样的态度,沈临安不高兴也是正常的,听得他责怪自己,夏初瑶也只能叹气。 “至于是不是良婿,岂是这一朝一夕之间便能看出来的,何况,你娶的是我,不是父亲大人,他喜不喜欢你,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夏初瑶说得随意,却是看见几句话间,沈临安眼中剧烈动荡的情绪,让她微微一愣。 她这般说,不过是因着曾有人在她面前这样说过一次。家里的二妹妹夏初雪喜欢上了文馆里的教书先生,一心要嫁,娘亲苦劝无法,便搬出了父侯来劝,本以为能让她打消心思,那日夏初瑶刚好在侯府上休息,便也听得了这般铿锵有力的回答,当即答应替她去说情,让家里准了这桩婚事。 沈临安没有再说话,只是脸上的愁绪终于消散。 刚踏进海棠院的门遍嗅到扑面而来的药味,小院厢房门口处站着一个人,简装薄黛,掩不住一副病容,见他们俩进门来,面上一喜,忙叫身旁的嬷嬷扶着过来。 “娘亲!”夏初瑶与沈临安同时快步上前,一左一右扶住周氏,将她往屋里待。 “听说娘亲身子还未好全,还是先卧床休息吧。”先去听得旁人隐约提起,周氏这次病重,与她这个爱折腾的女儿有关。 想想也是,为了拒婚数次寻死,夏棠抱着不愿再活下去的决心,便也疏忽了她这般做,不仅是伤害自己,更是伤害了身边的人。 “不去门前相迎已是失礼了,若还躺在床上,那像什么话。”本是准备了一番苦口婆心的说辞,想要趁着今日继续规劝女儿,如今见着她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周氏颇为吃惊。 先前听沉碧送回来的消息,她还不相信,现下亲眼见着,倒叫她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棠儿自小性子娇惯了些,以后就请新姑爷多担待了。”敬了茶,三人往外厅茶桌前坐了,周氏瞧着沈临安,倒是颇为满意。 她素来不太喜欢沈临渊,三年前在越溪街上他碰巧救了棠儿之后,便时常往尚书府来,偶尔因着要随军离京走得着急,还会不经通报,直接跃墙而来道别,别人都说他那叫情深意重,周氏却是觉得,这般行径,分明是半分没将棠儿的名声考虑在心。 何况比起沈临渊那般杀伐过重的军人,眼前这个沈家三公子,眉眼里全是柔和,薄唇一直带着笑意,光看着都叫人觉得舒心。 “岳母大人请放心,日后小婿定会好好照顾棠儿,将她视若珍宝,不叫她受半点委屈。” 沈临安一句话说得坦荡,夏初瑶听得小脸一红,侧头偷偷看他那一脸的暖意。 她之前便发现了,不管是跟谁,沈临安这些深情得叫人肉麻的话说起来半点都不含糊,旁边的人都听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偏偏能说得一本正经。 不过,虽然相处的时日不多,可她偶尔间也能瞧出来,这话说得再深情,看向她的目光再柔和,也不曾时时掩盖住他眼眸深处的那一抹愧疚。 不明白他到底在愧疚什么,夏初瑶也不想深究。她眼前所遇情况复杂,尤其需要这么一个配合她的“夫君”。 “姑姑,姑姑,听说棠姊姊回来了,她在哪里?” “小少爷,你慢着些。” 后面丫鬟在追,夏初瑶抬头便看到了一个穿着碧青透金袄子的孩子捏了本书卷朝她跑过来。 还不等夏初瑶反应,孩子便一把扑到了夏初瑶的膝上,拽着她的裙子将手里的书凑到她跟前:“先前棠姊姊答应了要教深儿读书的,深儿前些日子求娘亲送深儿过来,结果他们都说姊姊忙着嫁人,没空理深儿。” 夏初瑶本不太喜欢和小孩子相处,此番听他口中的“姑姑”和“棠姊姊”,想来是周氏娘家的孩子,她也只能伸手接了他手里的《论语》,笑看着爬在她膝头的男孩儿。 “周小公子才五岁就能看《论语》了?”一旁的沈临安接过夏初瑶手里的书卷,声音温和。 “你是谁?”周云深像是才看到一旁的沈临安一样,一双灵动的眼将他打量了一番,又扭头看向夏初瑶,“棠姊姊嫁的,就是这个人?就是姊姊从前说的那个,你的心上人吗?” “云深!”孩子几句话,说得周氏沉了脸色,一旁的丫鬟忙将周云深从夏初瑶身边拉开,周氏伸手将他圈到了怀里,“你如今也瞧见你棠姊姊了,便乖乖跟珊瑚去书房练字吧,可记得你祖父说了三日后回去要检查的。” “我就问问他是谁都不行吗?”小脸扬起来,一副不解和委屈的模样,“祖父叫我不能乱说话,姑姑,我是不是又乱说话了?那我不问了可以吗?棠姊姊说要教我读《论语》的,我书都带来了,翎二哥都会了,我还没开始学呢。” “他就是棠姊姊嫁的人,”看周云深委屈的模样,夏初瑶叹了口气,“他可是要考状元的人,你要是做学问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尽管问他便是。” “状元?!”惊呼一声,再看向沈临安的时候,周云深满眼都是崇拜的光芒。 他从周氏的怀里跳了出去,也不缠夏初瑶了,跑到沈临安身边,一张小脸带着兴奋:“那你可以教我《论语》吗?翎二哥是家里夫子教的,我是棠姊姊的状元教,我一定能学好,比过翎二哥。” “周小公子想跟我学的话,我自然是可以教的。”沈临安笑着点了点头,见他得了回答欢喜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这才转头去看夏初瑶和周氏,“棠儿想来与岳母大人还有许多话要说,临安便先带周小公子去书房做功课,午膳的时候再带他回来,可好?” 要夏初瑶说的话,自然是不好的,她也知道周氏肯定有很多话想要跟她说,可是她半分不想跟周氏独处。 只是,她也不好说半个不字,便只能看着他们离去,等沈临安和孩子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她才有些不情不愿地转过头来。 “棠儿,为娘的知道你心里苦,可如今瞧着临安他也是真心实意待你好,若是你可以放下过去,与他好好在一起,为娘的便也宽心多了。”周氏拉了夏初瑶的手,几句话之间,叹息连连,“都怪为娘的这身子不争气,除了叫你忧心,也帮不了你分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12 过得好吗?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娘亲快别这般说,你生养棠儿多年,若是没有娘亲,哪儿有棠儿今日。”大抵是看到周氏,让夏初瑶有些想念自己真正的娘亲的缘故,没几句话,夏初瑶眼中已是含了泪水。 “为娘知道,这些时日,你受尽了委屈,可如今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如今你独身一人在国公府,可千万要照顾好自己。”过去的一个多月里,夏棠因着这一旨赐婚近乎绝望,她这个做娘亲的又何尝不是。 自己养大的女儿,她自是清楚的,虽然平素里随了她的性子,和软惯了,可一向都是认死理。正认定了什么事情,连对自己都能狠得下心。 先前几次寻死,若不是海棠院的人看得严,只怕她们母女俩早已天人永隔了。 “娘亲放心吧,棠儿如今想明白了,什么事情都比不得活着重要。除却那个不能再记挂的人,我还有夏家,还有娘亲,如今还有一个夫君要顾及,我定然会好好照顾自己,不再做会叫娘亲伤心的事情了。” “你能这般想,为娘的便也能放心了。”夏初瑶这一席话,比起跟她说什么已经放下沈临渊,已经死心了这一类的话要管用多了。她不强求自家女儿这么快就能放下那个她爱了两年多的人,只要女儿能安心活下去,对她来说,比什么都好。 “娘亲这里有一样东西,本是你外祖母给娘亲的陪嫁,因为不必其他寻常的物件,所以先前你出嫁的时候,娘亲并没有放到礼单里,只想着等你回门的时候能给你。” 周氏说着,遣了屋子里伺候的丫鬟,起身去床头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锦盒来,递到了夏初瑶面前。 “这本是先皇嘉奖你外祖母的,留在娘亲这里也没什么用处,不如给你,也好让你在国公府中能有个仪仗。” 彩锦织花的锦盒里是一枚雕琢精致的白玉玉佩,佩上琢了一条盘曲的龙,一看便知道是皇家的东西。 夏初瑶并不知道这玉佩的典故,便也不敢多言,只是双手接过来,细细看着那玉面上的龙形。 “当年你外祖母舍身救主,先皇赏识她的英勇,赐下这枚龙环玉佩,只说当做救命的谢礼,日后若有所求,持此玉佩,不管是先皇还是他的子孙后世,都必须应此一诺,许其所求。”周氏的目光也落在玉上,这些陈年往事,是母亲还云英未嫁之时发生的事情了,她当初也是出嫁前接过这个锦盒才听母亲说起。 当时的大齐不比现在,虽然也算强国,却多有战乱,比起那个曾经能与先皇一起驰骋沙场的母亲,周氏只觉得,自己实在是不配做她的女儿。 “娘亲,这么珍贵的玉佩,怎么好随意给女儿,您还是快些收起来吧。” 听得周氏这么一说,夏初瑶忙合上盖子,将锦盒推回周氏跟前。能得皇帝如此一诺,想来当年那一场舍身救主必然分外惊险,这玉佩虽然是个好东西,可她这般贸然领受了,总还是会觉得心有亏欠。 “正是因着珍贵,为娘才想着要给你,就如当初为娘出嫁的时候,你外祖母非要将它塞给为娘一样。”周氏只是笑着将盒子塞到了她手里,触及她微凉的指尖,周氏轻轻握住她的手,“如今娘亲在这尚书府中过的尚好,用不着这玉佩,你不一样,且不说国公府里宅深似海,姑爷他日后也是要入朝堂做官的人,有这玉佩在,也能保你们安稳一些。” “娘亲在这尚书府里,真的过得还算好吗?”不管是夏尚书今日的作为,先前在前厅里几个姨娘的态度,还有这海棠院里除却身边的贴身婢女,其他下人的懒散,夏初瑶看在眼里,本来是不想叫周氏伤心,所以一直不提,现下听得这句话,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 “嗯?”周氏听她一问,微微一愣,看到她的表情,抿了抿唇,“是因为今次为娘没能去府外接你吗?你也知道,娘亲这一身的病,实在是多有不便。” “棠儿说的不是这个,棠儿只是觉得……”只是觉得,她这个正室夫人,在这尚书府里太不受重视。这些话,到了嘴边,却是说不出来了。 她毕竟不是夏棠,也不是周氏,不知道这些年来,这对母女在这尚书府里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此刻的她无法站出来指责和质问,更不可能让这些状况在一夕之间有所改变。 “夫人,春桃院那边来人,说是辛姨娘小厨房新添了两个厨子,会做姑爷喜欢的常州菜,想请姑爷过去用午膳。”她们正说这话,外面的丫鬟观棋匆匆进来,一脸不情愿地禀报。 “只请了姑爷?”周氏还未开口,一旁的夏初瑶蹙眉问了一句。 “迎春姐姐只说了这句,要不,奴婢把她叫进来问问吧。”观棋叹了口气,迎春虽然只说了这句,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此番本来只是夏棠归宁省亲,也不知道是他们这位大小姐太过好心,还是那个夏桃太有手段,竟然跟着一起回来了。 那辛姨娘倒是不觉得自己的女儿嫁过去当个妾室有什么不妥,现下大抵还把这次当做自家女儿的归省,竟然这般旁若无人地要叫人来海棠院请走姑爷。 “没什么好问的,此番是我这个三夫人回门归宁,带桃儿一起回来本就已经不和礼制,她一个姨娘派人来请新姑爷去院里用膳更是不合道理,你去回了她,姑爷跟我,午膳就在海棠院用了。”到如今夏初瑶是真的后悔一时心软带着夏桃一起回来了,先前看夏桃那般嚣张的性子,她就该想到这样的女儿会有个怎样的娘亲。 旁的便也罢了,这般派人来直接请人,也实在是太放肆了些。 “辛姨娘院子里的厨子手艺一直不错,你父亲都很喜欢过去用膳。”观棋听得夏初瑶的话,震惊之余,本是欢喜地准备出去回绝了迎春,听得周氏开口,便又顿住了脚步,不情不愿地转身等着周氏吩咐。 “我这里这几日没断过药,吃的也都十分清淡,只怕姑爷在这里也吃不好,不如你们……”周氏说得有几分迟疑,抬眼看到夏初瑶沉下的脸,到最后的话便也说不下去了。 辛姨娘从前便常常这般从她这里请走好不容易想起来探望她的夏尚书,她都已经习惯了。 “观棋姐姐,去告诉迎春,我与姑爷今日哪儿都不去,就在海棠院用午膳,”夏初瑶叹了口气,没有应承周氏的话,“若是辛姨娘得空,想见见姑爷或是我,倒可以带着夏桃过来请安。” “棠儿……”见观棋出去,周氏轻叹了一口气。想起先前夏初瑶问她的问题,虽然没有说完,现下她也多少有些明白夏初瑶所指了。 “烦请回去告诉辛姨娘,临安多谢她的美意,只是今日身子不适,大夫说了万吃不得这常州菜了,临安便不去叨扰了。”里面夏初瑶正在气周氏的不争气,却听得外间清朗的声音响起。 说完话的人也不管门口的迎春一脸的错愕和想要再劝,牵了周云深的手转身便进门来,见她们都看向他,也只是笑。 “周小少爷说他饿了,我们便回来寻点茶点吃。”手一松,周云深便奔着桌上的茶点去了。 他挑了一小盘凤梨酥,却没见他吃,只是捧了盘子,往沈临安身边跑,跑到跟前,双手捧过头顶:“先生,你先吃。” 沈临安伸手接过盘子,蹲下身来挑了一块递给周云深,“马上就要用午膳了,吃一口垫垫便好,可不能吃多了。” “嗯,都听先生的。” 里屋里的人瞧着他们这般,都是一愣。 “深儿饿了,观棋,去叫他们快些准备午膳吧。”周云深嘴里塞着凤梨酥,一双玲珑的眼睛望着沈临安,一副崇拜的模样。夏初瑶看着,因着沈临安先前的话,对他颇有几分感激,转头去嘱咐观棋准备开膳。 “再去书房那边说一声,小姐和姑爷在海棠院用午膳,问问老爷要不要来?”周氏抿唇想了想,叫住了到门口的观棋,又嘱咐了一句。 观棋听罢,面上是掩不住的惊喜,应了一声,便出门去了。 “多谢娘亲了。”周氏的变化让夏初瑶松了口气,笑着朝她福了一福。 夏尚书并未过来,只是让人来回了话,说是已经叫人在海棠院里安排里,今晚他们便住在这边,有什么需要的,都让周氏做主便是。 周云深似乎十分喜欢沈临安,无时不刻都要与他缠在一起。夏初瑶陪着周氏说了会儿话,眼看着暮色四沉,心中另有打算。 “今日琳琅街上有夜市,听说十分热闹,小婿想带棠儿出去逛逛,不知可方便?”夏初瑶正撑着头望窗外,那头沈临安进来,朝着周氏作了个礼。 “这……” “娘亲,棠儿也好久没瞧过热闹了,我们早去早回,你看可好?”夏初瑶本就在想着要怎么能出去一趟,毕竟先前在国公府里,她在落松苑虽然自由,可是要进出须得往徐静那里请示,她与徐静不熟识,觉得颇有几分麻烦。 “既然是这样,我让观棋拿了海棠院的牌子,你们便出去好好逛逛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13 亲手所酿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拿了腰牌,夏初瑶与沈临安换了一身便装,半个下人也没带,趁着暮色,出了尚书府。 尚书府离有夜市的琳琅街不远,两人简装出行,便也没叫马车,只是步行。 如今灯火初上,主街上往来的人多了起来。 自从被杀醒来之后,这还是夏初瑶第一次出门逛街,身边少了那么多人跟着,一身的轻松自在,不免多有几分兴奋,被沈临安牵着,一边走,一边不住地左顾右盼。 “我还以为三爷不喜欢热闹,怎么突然提起来要来逛夜市?”前面灯火和人潮已经远远可见,夏初瑶听着传来的喧闹声,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惑。 “的确不太喜欢凑热闹,不过这些时日一直忙着府里的事情,想着夫人在府里待久了大抵也会烦闷,便陪你出来逛逛。”伸手挡开她身边的人潮,沈临安垂眸看着她微笑,“下午从书房过来的时候,在窗外瞧见夫人的神情,便擅自做了这样的猜测,不知道合不合夫人的心意?” “……”他说得温和,夏初瑶微微一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刚刚的确在想此事,大概有些出神,所以也未曾注意窗外的沈临安,只是,眼前这个人,竟然只需得看她的神情,便能知道她心中所想? “不是为夫擅长揣测,只是你这脸上从来藏不住心事。”握着夏初瑶的手紧了紧,沈临安说罢,便拉着她随着人潮一起,往琳琅街上去了。 琳琅街是大齐帝都最为繁华的街道,八匹马并驾可过的街道两旁,酒楼茶馆林立,到了晚间,街边还摆起了各色小摊,此刻叫卖声,交谈声,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沈临安的确不太喜欢热闹,很少来逛这样的夜市,不过身边的人倒是十分的精神,左顾右盼,倒仿佛是第一次出门一般。 因着害怕自己走丢了,夏初瑶一路上都没有松开沈临安的手。 从街头逛到街尾,眼看着主街逛完了,夏初瑶还未尽兴,刚想拉沈临安去旁边的越水河畔瞧瞧,转身看到街对面的人时,她步子一顿。 沈临安随她的目光转过去,瞧清楚月瑶楼前面的人时,抿唇不语。 一袭锦绣白衣,玉冠束发,即便是换了便装,在往来那么多人里,只需得一眼,便能将他挑出来。 沈临渊站在月瑶楼门口,正低头与身边一个黄衫女子说些什么,似乎是感受到了这边的目光,抬头时,便瞧见了夏初瑶和沈临安。 “我们快走……”见他看过来,夏初瑶微微蹙眉,下意识地拽了沈临安想要转身就走,却被沈临安反手拉住。 “三弟和弟妹也来逛夜市吗?”自是看到了夏初瑶的动作,也是瞧见了他们四目相对时她的惊慌,沈临渊心中微微一动,笑得和煦,一双眼却只是落在了夏初瑶身上。 “嗯,听说今晚夜市热闹,我们便出来逛逛。大哥这是……”沈临渊的目光太过直白,沈临安微微蹙眉,往夏初瑶身前挡了一挡,抬眼去看那个还站在月瑶楼门前,往他们这边看的黄衫女子。 “那是子翔的朋友,今次他不能随我们第一批回帝都,便托我替她送信过来。”被沈临安一问,沈临渊转头看了一眼月瑶楼门口的莺莺燕燕,“第一次来这个地方,还真有些不习惯。” 这月瑶楼是帝都最好的妓馆,除却从前受徐子翔所托,陪他来喝过几次酒之外,他也没怎么来过,如今这般说,只是不想叫夏初瑶有什么误解。 “那姑娘似乎还在等大哥,我们也只是随意出来逛逛,大哥不用关我们,还是快些过去吧。”沈临渊那般特意解释,叫夏初瑶颇有几分不自在,她一双眼落在那黄衫女子身上,只觉得越看越觉得有些奇怪。 她初到大齐,除却身边这些人,她本是没什么认识的人才对。可门口那个姑娘的那一双眉眼,她看着却十分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那位素心姑娘说要答谢我替她传信,非要在楼里设宴款待,我实在推拒不过,可独自赴宴似乎又有些不妥,不知道三弟和弟妹可有闲暇,能陪为兄赴这场宴席?”本也没料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他几日未见夏棠,实在有些想念,便趁此机会,想将他们留上一留。 “这……” “好啊!”沈临安本想拒绝,一旁望着那黄衫女子的夏初瑶却一口应了下来。侧头扬起一张明媚的脸,望向沈临渊,“到时候,便请大哥替我们好好介绍介绍这位故人的朋友了。” 月瑶楼在琳琅街街口,坐地而起的五层高楼,即便是站在皇城遥遥一望,也能很容易辨认出来。 越往高处去,环境越是清雅,四楼的环形长廊里,花灯摇曳,路过可听得阵阵丝竹之声。 雅间里宴席已开,桌上有酒有菜,窗边有琴师抚琴,案边有美貌的女子准备着替他们布菜。 “将军替子翔千里送信,素心也没什么可替将军做的,为表谢意,特备此宴,还请将军和两位贵客不要见外。”青衣女子淡妆挽发,明眸皓齿间是惹人怜爱的柔美,她举杯敬酒,银质的酒杯里晃荡的浅碧波光是自南方送来的好酒清殇。 夏初瑶端了酒杯,抿了一口,唇齿间浓郁的酒香叫她颇为怀念。晋国大皇子穆玄青喜欢酿酒,酿得最好的,便是这清殇。 “子翔兄今次戊守边境不能还朝,替他送信本是沈某该做的,素心姑娘实在不必这般客气。”沈临渊笑言罢,又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夏初瑶柔声说道,“这清殇酒后劲大,你身子太弱,可别多喝。” “我听说,这清殇是晋国的名酒,没想到在这里也能喝到。”夏初瑶没有理会他,只是垂目看着杯中酒,略有几分出神地问了一句。 “三夫人竟知道这是晋国名酒?” “从前曾对晋国有过了解,觉得这酒名有趣,便刚巧记住了。”见素心颇有几分惊讶,夏初瑶放下酒杯,抬目朝她微微一笑。 既然从前夏棠与沈临渊是恋人,她了解晋国的事情,想来也是合情合理的。 “这是晋国御贡,皇上赏赐此番参战的将士,子翔特意让我带了一坛给素心姑娘,没想到素心姑娘当即便拿来招待我们。”听得她那般说,沈临渊只觉得心暖,说起这酒的来历,倒是颇有几分得意,“听说这酒是晋国大皇子穆玄青亲手所酿,我虽未得见此人,不过这酒,倒是酿得一绝。” “……”夏初瑶听着,秀眉一蹙,端了杯中大半杯残酒,一饮而尽。 她知是故乡来的酒,却未想到,竟然还真是穆玄青亲手所酿。 这一口喝得急了,清殇酒凉,喝得夏初瑶忍不住俯身猛烈地咳了起来。她一手捂着心口咳得撕心裂肺,低着头不让旁边的人都看到她费劲将泪水往回收。 “棠儿,你……”对面的沈临渊见此,蓦然起身,想要探身过来看她如何。 夏初瑶身子一缩,往一旁给她拍背沈临安怀里缩了缩。 好半天,才直起身子,也只是朝沈临安歉然一笑:“怪我喝得太急,倒让大家见笑了。” “虽是好酒,喝急了也伤身。”沈临安抬手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抿唇颇有几分心疼,话语里带着几分宠溺的责备,“你身子本就不好,日后可别再这般喝酒了。” “嗯,本就身子不好,以后还是别喝了。”垂目点了点头,夏初瑶苦笑。 这熟悉的醇香哽在喉头,只叫她觉得分外难受。她本以为自己可以平静地接受这一切,如今不过是见着一壶清殇,便心如刀绞,来日等穆玄青入了故洗城,她可要怎么办才好? “听说这次晋国皇子入故洗城为质,是子翔护送,想来不多时我与他便有见面的机会了。”看沈临安在照拂夏初瑶,素心转头与沈临渊说话。 夏尚书家的小姐出嫁之事,她自然是知道的,眼看着沈临渊望着那三夫人一脸的关切,她也只是在心中叹了口气。 “如今战事初定,素心姑娘也可以考虑一下赎身离开月瑶楼,随子翔回府了。”收回目光,沈临渊劝说道。 这次回来,他除了送信,还是来替自己的副将徐子翔做说客的。 他那个在战场上骁勇善战的副将倾心这位月瑶楼的歌姬已久,曾多次提出要替她赎身,迎她过府。都被素心以战事未平,不想叫他分心为理由拒绝。 如今连最为善战的晋国都败于大齐之手,战事平定,素心想来也该安心跟着徐子翔了。 “将军好心来做说客,素心却是明白,以素心这般卑贱的身份,如何能入得侯府。”手里把玩着酒杯,说起此事,素心只能叹气,“即便是子翔对我一心一意,可入了侯府,也不过是个妾室,还会给子翔平添笑话,如现在这般的关系,岂不是最好?” “子翔一心为你,本就只等着这次大胜归来,让他父侯应允接你入府。他能这般待你,日后必然不会叫你在府里有半分委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14 还不是时候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沈临渊苦口相劝,素心却半分动容。 “将军不必再劝,此事等子翔回来,素心自会与他说清楚。今日是专门为将军准备的答谢宴,我们先不谈其他。”徐子翔喜欢她,想要替她赎身的想法一直都有,素心并不想离开月瑶楼,所以一直推拒,只是到如今,他大胜归来,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找什么理由说服他。 “先前没能赶上你们的喜酒,这一杯,为兄敬你们,就当补上了。”那本也是徐子翔和素心自己的事情,他一个外人再怎么劝也无法,沈临渊便也不再多言,只是举杯看向沈临安,说要敬酒,却不道贺词。 “婚事太过仓促,没能等到大哥回来,也是我们的不对,大哥放心吧,棠儿既然已是临安的妻子,临安自当好好照顾她。”等不到他的祝词,沈临安便也只是举杯,“这一杯酒,临安先干为敬。” “妾身听说素心姑娘的歌声宛若仙音,不知今日妾身有没有这个福气,能听上一曲。”看着沈临安与沈临渊之前气氛越发诡异,夏初瑶叹了口气,打断了他们。 先前一直想不起来,如今倒是对于素心这个名字有了几分印象。 “夫人若是想听,素心便献丑了。”本也准备献艺,听得夏初瑶这般说,素心朝着床边的琴师点了点头,琴师抬手拨弦,乐声起,外间有舞姬款款而来,踏着琴声,翩然而舞。 素心朝他们俯身做了一个礼,起身走到了琴师身旁,合着琴音,低声吟唱起来。 她唱的是一首归乡曲,曲调婉转,声音动人。余下三人便都不再言语,静静欣赏。 这曲子的旋律让夏初瑶觉得十分熟悉,虽然被改过,可字句间她还是能听出故乡的影子来。便是因着能听出来,她脸上的表情才越发凝重。 素心的歌声悦耳,身旁的两人都在静静听着,夏初瑶绞着裙角,一双眼落在那唱得从容的歌姬身上,她总觉得,今晚这个宴席,并非只是答谢沈临渊这么简单。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素心刚唱完一段,一个清亮的音调回转间,突然有什么破窗而入,搅乱了雅间里的空气,带着一身凌厉,直逼沈临渊而来。 “小心!”席间的两人男人同时喊了一句,沈临渊拍桌而起,抽了腰间的折扇,不退反进,朝着刺客扑了过去。 一旁的沈临安伸手将她一揽,护在怀里,退到了墙边。 “带棠儿先走!”屋子里的舞姬已经趁乱全数跑了出去,沈临渊刚与进来的刺客拆了两招,便见又有两个人自窗外跃了进来。 即便是心中不惧刺客,可场面混乱之下他也顾忌夏初瑶的安危,便只能叫沈临安带她先走。 “先随我出去!”他们已经退到了墙边,听得沈临渊的话,沈临安知道夏棠留在这里只会叫他分心,便打算带她出去。 “可是……”夏初瑶被他拽着往门口去,转头看到缩在窗边的素心,她步子一顿,不愿再走。 “你先出去,大哥不会有事的!”见她停下,以为她是担心沈临渊,沈临安说了一句,话音刚落,便见夏初瑶猛地挣脱了他的手,一路躲避着,往窗边的素心那里去了。 琴师早就随着舞姬一起逃了出去,素心本也有机会,此刻却也只是所在窗边的墙角,紧紧盯着几步之外的战局,没有半分惊慌。 “素心姑娘,快随我出去!”手腕被夏初瑶抓住的瞬间,素心吓了一跳,身子一震,藏在袖子里的手差点没能抓稳涂了毒的短匕。 “三夫人,你……”抓在自己手上的手腕并没有多少力道,只是看到夏初瑶那般决然的表情的时候,她吓了一跳,便没有挣开她的手。 “现在还不是时候,听我的,跟我走!”那边本是缠斗沈临渊的人见着这边的空档,其中一个抽身回刺,逼向夏初瑶,被沈临安半途截了下来。 眼看他们兄弟二人都加入战局,夏初瑶知道自己不能再逗留,拽着素心便往外跑。 雅间外,因着这个动静已经乱成了一团,隐隐听得楼下有人喊“神武军来了!”,扭头瞧见楼下跑上来的一对披甲军士,夏初瑶只紧紧扣住素心的手,唯恐她挣开。 来的刺客虽有三人,却都不及沈临渊,神武军进去的时候,已有两人负伤。见来了官兵,三人且战且退,带着一身伤,越出了窗,消失在帝都繁华的夜色里。 雅间里一片狼藉,神武军询问过之后,沈临渊随他们一起出来。 “你……你们没事吧?”一双眼下意识地落到了夏初瑶身上,随即才有些不自然地转开,扫过一旁的沈临安和素心。 “我们无事,大哥你可受伤?”沈临安这才松开了夏初瑶的手,颇有几分关切地问道。 “我没什么大碍,那些人的底细还得彻查,今次之事,我已经嘱咐了神武军好生严查帝都。夜里不太安全,我还是先送你们回去吧。”这些年胜仗越大越多,身边的刺客也越来越多,沈临渊不觉得有什么,只是担心夏初瑶受到惊吓,此番要开始严查,他便提出要送他们回尚书府去。 “素心姑娘,今晚多谢你了。”夏初瑶转头看一旁带着几分诧异看着她的素心,松开手,朝她作了个礼,道了声谢,便转头由着沈临安牵着,随沈临渊往外走。 她本只是觉得眼熟罢了,可听到她唱那首歌的时候,就想起来了这张脸到底在哪里见过? 穆玄青身边有许多密探,她曾经随他去花楼里见过一位。那位姑娘是一个歌姬,声音轻回婉转,那位叫雪锦的姑娘,以歌姬的身份,留在花楼里替穆玄青打探消息。她还听雪锦说起过,她有一个孪生的姐姐,潜伏在外。她们常常互换身份,交流情报。 她当时还觉得有趣,夸穆玄青这个法子想得好。没想到今次一出来,便遇到了这对孪生姐妹里的一个。 今日这场谢宴,这半途的刺杀,想必都是故意安排。刚刚若非她一把抓住了素心,只怕她就要趁乱扑上去刺杀沈临渊了。 她也想沈临渊死,只是,穆玄青就要到故洗城了,她不想因为一次冒失的刺杀,让穆玄青失去这么好的一颗棋子。 害怕周氏担心,回去之后他们便也没有提在月瑶楼之事。问了安之后,便回房准备休息了。 今日虽然突遇混乱,到现在想想,夏初瑶还是觉得挺高兴的。 故国虽败,她却也见到了,那些不甘于此,想要奋起反抗的人。她曾忧心穆玄青入故洗城城之后的处境,如今却对此有了几分期待。不过是一次战败,只要他们的人都还在,总会再有反败为胜的那一天。 “夫人今日的表现,着实让人惊讶。”先行沐浴回来的沈临安墨发披散,在桌边坐下,望着有些出神的她,轻声说了一句。 “怎么了?”沈临安一句话将夏初瑶拉回了神思,她对上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突然有些紧张。 这几日身边的人她多少都算了解清楚了,即便是与沈临渊相处之时,她都能坦然相对。唯独眼前这个温温和和的人,相处越久,越叫她觉得提心吊胆。 “那么混乱的场面,夫人是第一次见着吧,不害怕吗?”换做寻常人,早就如那些舞姬一般尖叫着跑开了,她倒好,不仅不乖乖跟他走,还跑回去救别人,刀光剑影里,倒是半分不慌张。 “事发突然,当时也未来得及多想,只是想着我有你护着,素心姑娘却孤身陷于此,无人照拂,便咬牙跑去拉她。”换做真的夏棠,这般场景第一次见,估计会吓坏了吧。只是她夏初瑶见惯了沙场染血,也是看得出那些人不敌沈临渊的,所以才能在混乱之中还想着阻止素心。 “大抵是因着我心里笃定沈将军能制服那些刺客,所以不曾害怕。”她当时做得果断,此刻要掩饰起来,却有几分麻烦。 “夫人,热水添好了,让奴婢服侍你沐浴更衣吧。”沈临安正待开口,外间的沉碧走了进来,将他们的对话打断。 夏初瑶舒了一口气,忙应了声,随她往浴房去了。 沈临安侧头看她离去的身影,抿唇细思。今日他们撞见此事,实在是凑巧。只是那一场蓄谋好的行刺,怎么看都有几分蹊跷。 那几个人的身手都不如沈临渊,若要行刺,选择他更没有防备的时候比较合适。却偏偏都要在那般大庭广众之下,破窗而入,正面交手。眼见败落,逃得也十分干脆,就仿佛只是来走一个过场一般。 出此一事,沈临渊势必要严查月瑶楼,只是,以他所处的立场,怕是轻易想不到这一层。那个素心是徐子翔惦念的人,陪在他们身边也已经有了些年月,早就当做自己人一般,哪里能去让他们起疑。 他也不过是做此推想,却并未打算向沈临渊提起。 他了解自己这个哥哥,骁勇有谋,却又太过刚直。他认定之事,只要他不想去怀疑,他便会咬牙深信到底,除非你能将证据实打实地摊开摆在他面前。 这些本来也只是沈临渊自己的事,他不想去讨这个没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15 等我信我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夏初瑶沐浴更衣出来的时候,沈临安正靠在床头看书。手里一卷陈章,一双眼却越过书卷落在了别处。 听见她过来,沈临安便放下了手里的书,等她在妆台前坐下,沈临安起身接过沉碧手里的棉帕,亲自替她擦拭披散的湿发。 他的动作轻柔,也不说话,夏初瑶透过铜镜,看着他柔和的轮廓,晃神了几秒,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这些事情,让沉碧她们来做便好,时候不早了,三爷早些休息吧。” 沈临安有着那种让人不忍拒绝的温柔,这份温柔在对待她的时候,更是带着几分无微不至,先前她欣然接受,如今相处越久,她越发有些害怕这样想去,终有一日她会陷于此处。 “是我手太重弄疼你了?”感受到她指尖的凉意,沈临安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几分委屈问。 “是怕三爷劳累了。”被他轻轻握住,夏初瑶忍下了挣脱的冲动,只是叹了口气。 若只是寻常夫妻,能得这么一个夫君,倒是她这个做妻子的福分。他虽曾说这门婚事是圣意,是父母之命,一直以来,却如那日承诺的一般,对她照顾有加,宠爱非常。 她知道沈临安对她好,大抵是因为她是妻子,他这个做夫君的有这个义务。 毕竟她从沈临安眼里看不到沈临渊望向她的那种痴缠,再多隐忍,再多沉稳。在看到那个占据心中一席之地的人时,纵是有多少求不得,都挡不住那双眼里的爱恋纠缠。 便是再不合适,也会不自觉地被心上人的一举一动所牵动,下意识地,就会做出些自己无法控制的事情来。 就如沈临渊在他们面前的失态,就如她这个威武的大将军在穆玄青面前找不到半分从容。 偏偏沈临安不一样,宠你护你,体贴关照,无微不至间,却从未见他有过太大的情绪起伏。他做这些,不过是因着他觉得自己该做罢了。 沈临安听了她的话,也没有再坚持,转身叫沉碧接过,又靠回床头看书去了。 等擦完头发,沉碧她们都退了出去,夏初瑶看着靠在外侧的沈临安,有些迟疑着不知自己要如何是好。 “头发还未完全干,这会儿睡了只怕会头疼,夫人上来陪为夫说说话吧。”让了个位置让她上来,沈临安收了书,顺手掠起她一缕青丝,柔声说道。 “三爷想与我说什么?”他这般说,夏初瑶只好与他一般,靠在床头,嘴上这么问,心却提了起来。 “你的事情,从前我与大哥相处时,常听他提起,虽是无意间,倒也了解了许多。”抬手替她将带着湿意的头发理到一边,沈临安声音淡淡,“只是我的事情,想来你还不曾了解过,想听听吗?” “三爷愿意告诉妾身的话,妾身必当洗耳恭听。”听得他要说自己的事情,夏初瑶也松了口气。 “我的生母,并非如今的镇国公夫人,她是当年国公府里除了夫人之外的唯一一位姨娘,是父亲随陛下南巡之时遇到的,并由陛下赐婚的,沧州东晋王家的郡主。母亲随父亲一起回了国公府,父亲对她宠爱有加。” 陈年旧事,他素来不喜欢跟外人提及,这么多年来,想来府中上下也没人再敢提起。 “母亲虽然只是姨娘,可她是东晋王家的女儿,他们的结合是两个家族的联结,朝中自有很多人看不惯此举,也不想就此放任下去。尤其是,母亲还生了一个儿子。” “自出生起,我身边的暗杀便没有断过,自小照顾我的婢女和嬷嬷,落松苑里的护卫,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在我面前,他们因我而死,我却无能为力。”这些事情,若是可以,他万不想再被想起,只因着每每回忆,都是锥心的痛,“终于在我七岁那年,母亲为了救我,挡下了射向我的毒箭,中毒而亡。” “三爷……”她未曾想过,这般温和安静的一个人,会有那样惨烈的过往,夜色下的屋里寒气涌动,夏初瑶伸手去握住了沈临安的手。 “我自小便见惯了身边重要的人一个一个离我而去,直到母亲去世之后,这样的事情才终于有了停下的迹象,这大约也是因为,自此我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人。”握着他的那只小手,纤细却有力,让他觉得莫名地安心。 “我知道你心里还有大哥,我知道这场亲事你不情不愿,只是,你与我自堂上拜完堂那一刻起,我便将你当做自己的家人,是我从今以后,想要倾力保护的人。”他说不上自己对夏棠是什么样的感情,他与她相识不过数日,自是生不出如沈临渊那般浓烈的爱意。 只是在他心里,她是他的责任,是他需要守护的人。 “我会如我所言,倾所有之力保护你,我也想要你答应我,日后不论在何处,身处险境时,为了我,好好保护自己。”今日一片混乱里,她挣脱他的手冲出去的瞬间,他是真的有些慌了。那般近的距离,那般混乱的场面,只要那些刺客里面稍微有人分心过来,他不能保证自己百分之百能赶到她身边救他。 “今日之事,是我太过莽撞了,三爷放心吧,日后不论在什么地方,我都会万事小心。”夏初瑶曾在战场上拼杀,家中有两个哥哥,其中一个与她一样,也是时常带兵打仗的。 她十分能理解沈临安这种重要的人犯险时,害怕失去他们的心情。不过更叫她动容的,是沈临安的坦诚。 “时候不早了,明早还要去跟岳父岳母请安告辞,早些休息吧。”脸上又恢复了惯有的温和笑容,沈临安松开了夏初瑶的手,起身下床灭了烛火,回来替她理了理被子,这才在她身边躺下,不再言语。 白日里经历了太多事情,这一次夏初瑶很快便入睡了,一夜好眠。 第二日跟夏尚书请了安,三人便准备拜别回府。 夏初瑶不觉得有什么,倒是夏桃走得有几分依依不舍,还有那个一早跟着大人们送出来的周云深,一双小手紧紧拽着沈临安的衣摆,一副十二万分不愿意与他分开的模样。 只等周氏应了改日让他父亲带着他去国公府拜访沈临安,他才愿意放手。 他们并未直接回国公府,半路马车被京兆衙门的人拦了下来,说是为着昨日月瑶楼的事情,要请沈临安和夏初瑶去一趟衙门。 不过是要录一份证词,夏初瑶并未上堂,只是陪了沈临安一起到京兆衙门之后,便被带到偏厅等候。 还在想着昨日之事会不会查到素心身上,蓦然听得厅外脚步声响起,还未来得及起身,便见着沈临渊走了进来。 如今换防回京,他领了故洗城巡防要务,今次一身银色软甲,腰间佩剑,挺拔英武。 “大哥也是来录证词的?”起身作礼,夏初瑶侧头往他身后望,发现并没有其他人跟来,秀眉微蹙,有些想往厅外走。 “此事巡防营与京兆衙门联查,我一早便在此处,听说你在偏厅等候,便过来看看。”微微移步,便将她的去路挡了个严实,他并非正好在此,派去将回府的他们拦下来的人便是他。 这几日来,他一直没有机会与夏棠好好说话,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棠儿,圣上赐婚之事,是我未曾料及,害得你我落到如今的地步。我知你心中苦楚,我又何尝不是?”这些时日,她躲他躲得明显,态度一反从前,他先前甚至以为夏棠真的如他所见,移情沈临安,安心做他的妻子,却在听得她出嫁前几度寻死之后,终于放下心来。 他与夏棠那么多年的情意,怎么可能在朝夕之间就了然无踪。 “大哥说的什么,妾身不太明白,能嫁进国公府,得夫君体贴对待,妾身已经很知足了,心中并无什么苦楚。”这偏厅内外就他们两人,夏初瑶往桌子后面退了一退,有些后悔叫沉碧先陪夏桃回国公府去了。 “现下并无外人,你还非要这般与我说话吗?”只当她这般是还在怪他,怪他未能早些去提亲,才酿成今日的局面,沈临渊上前两步,伸手想要拉夏初瑶的手,却被她侧身躲开。 “事到如今,你还想要我如何?”夏初瑶抬眼望向沈临渊,抿了抿唇,低低叹了口气,“我已嫁作他人妇,还请沈将军莫要再对我这般苦苦相逼。闲言碎语对将军来说算不得什么,可是对妾身而言,哪怕一句玩笑话都是莫大的伤害。妾身已经认命,将军还请另寻良人。” “有我在,岂会让旁人伤你分毫?今次我来,只想问你一句,可还愿信我,等我?”他不在意眼前的局面如何,他想得到的,从来都没有失手过。 “大哥这话说的,我已是你的弟妹,是沈临安的妻子,大哥叫我信你等你,难不成是等着你将我抢回去不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16 本该这般模样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我曾答应过你,你夏棠终究只能是我沈临渊的妻子,我向来都是说到做到。”对上那双不起半分波澜的眸子,沈临渊这话说得颇为自信。 他本也只是趁此机会来与她说这一句,想来沈临安的证词大抵快录完了,他也不便再做停留,转身欲走。 “将军这话说得,虽然如今圣旨未下,可将军的妻子,只怕很快就另有她人。”类似的话,当初太子褚云清还特意翻墙进来与她说过,便是再喜欢,夺妻这种事情,哪里是他想做便能做的,“夏棠的夫君不是将军,将军的妻子,大抵永远也轮不到夏棠,奉劝将军,还是早些放弃为好。” 骊阳公主费了这么大的心思,为的不就是将沈临渊据为己有吗?如今此事正在风头上,她也不好再降旨下嫁,不过,依照那位殿下的性子,想必也等不了多久。 沈临渊再厉害,也不过是臣子,还能争得过一道圣旨? “本将军从不知放弃为何物,”沈临渊抬脚踏出偏厅,话到一半,顿了一顿,随即笑看着迎面而来的人,“辛苦三弟和弟妹走这一遭了,等此案查到些眉目,我再去落松苑与你们说。” “刺客还未落网,大哥这些时日,还需得多加小心。”沈临安也只是拱手朝他作了个礼,侧身让他先行,再抬头看到偏厅里望着门口,神情颇有几分复杂的夏初瑶,他默了须臾,才又进去,“这边已经无事,夫人随我一起回府吧。” 马车里,夏初瑶不语,沈临安便也只是靠在车壁上看着窗外的街景出神。 他本也觉得奇怪,这件案子是沈临渊负责的,录证词这种事情,一份素心的便好,何须他们再跑一趟。看到沈临渊的时候,他才明白,这一趟,为着的不是让他去京兆衙门,只是方便沈临渊单独见夏棠一面罢了。 也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因着各怀心事,回府请了安之后,沈临安去了书房,夏初瑶便留在房里发呆。 今次回尚书府,除却明白了尚书府里的人对她和沈临安的态度之外,最大的收获便是得了个不得了的宝贝。 素心的出现,提醒了她,穆玄青入故洗城城的时日不远了,她也是时候开始谋划,如何更好地利用自己现在的身份,来帮助他。 想起很快便要再见到那个人,心中不免涌上几分欣喜。 她与穆玄青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在长辈们眼里,也是十分般配的一对。 穆玄青从来未曾跟她提起过嫁娶之事,他身边也从来不缺优秀的女子。唯独她,是这么多年来,一直陪着他,不曾变过的。她知道,自己在穆玄青心里,终归是与其他人不同的。 不知道,在得知她的死讯的时候,穆玄青是什么样的心情?她更期盼的是,若是知晓她如今这样活着,他是不是会有那种失而复得的欣喜? “夫人,黛绿在外面,说要给夫人请安。”正想着过往种种,沉碧的声音打破了她的神游,听到“黛绿”二字时,夏初瑶微微一愣,随即才想起是谁,便叫沉碧带她进来。 “奴婢给三夫人请安,这些时日,多谢夫人的顾念,夫人的大恩,黛绿永生不忘。今后定当忠心竭力,当牛做马,报答夫人。” 那日下去之后,黛绿因着这一双手的伤,发了一夜的高热不退,夏初瑶知道后,特意去求了徐静请了府里最好的大夫过去瞧。寻常的奴婢哪里能有这般福分,当时昏昏沉沉的黛绿满心满眼感激涕零,灌了几天药之后,整个人终于精神了许多,如今终于能下地,心中感念,便非要过来拜上一拜。 “以后做事,别那般冲动。不管什么,自己的命总归是最重要的。”夏初瑶瞧着她裹了满手的白布,想想那日的情形都觉得疼,她叹了口气,起身将伏在地上给她磕头的黛绿拉了起来,“你这手还未好全,这些日子便好生养着,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唤沉碧便好。” 为了方便照顾,她特意安排了沉碧与黛绿住在一屋。沉碧也是个心善的姑娘,这些日子,除却跟在夏初瑶身边之外,余下的时候便都留在黛绿身边照顾。 “可……”本就是蒙了夫人的恩赐,她才捡了条命回来,先前下不得床便也罢了,如今都能走动了,哪里还能这般闲养着,黛绿想要开口拒绝,对上夏初瑶的眼,便又止住了话头。 “你日后是要在我身边伺候的人,若是不养好一双手,如何贴身伺候我?若是敢不听话,小心我再将你送回大厨房去。”夏初瑶眸色一沉,带着几分威胁说道。 当初救黛绿不过是顺手,之后却是实打实地被她的举动震慑到了。即便是性子刚硬如她,遇上这种事情,伸手去抓碳的时候或许都会有几分犹豫。 夏初瑶欣赏黛绿这般决绝,也知道自此之后,这个小丫头必将对她忠心耿耿。虽然沉碧也不错,可终究是与从前的夏棠有情谊的旧奴,日后若是有什么事情,只怕她一颗心难免会往尚书府那边偏颇,还是培养黛绿来得妥当一些。 听得她的话,娇小的身子一震,随即又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朝夏初瑶磕头。 她本以为,留在落松苑,最多也不过是跟从前一样,做个厨房里帮忙的丫头罢了。却不想,这三夫人竟然要将她留在身边伺候? “这手还没好,小心别把头又给磕破了,到时候破了相可不好了。”夏初瑶没说话,一旁的沉碧忍不住笑着上前去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旁的便也罢了,日后在我身边伺候,这动不动就跪地磕头的习惯可要改改才好。”看着她已经撞红的额头,夏初瑶抬手揉了揉额角,磕头便罢了,这丫头还磕得这么实在。 ****** “这几日属下细细查过了,那个小姑娘的确是因着一手雕花的手艺被买下来送进大厨房的,眼看要到年下,府里宴席越来越多,张御厨那边的确需要新添人手。” 书房外一丛翠竹挡住了窗前的大半光景,阴影里的玄衣少年背负长剑,拱手朝着书房里的人沉声禀报。 “不过是个小姑娘,也犯得着你叫御风去彻查底细?”把玩着手里的玉坠,进门来的池光刚好听到御风的话,不由得望着桌案前的沈临安笑了。 “你也知道,落松苑里从来不留不知底细的人。”手边是几卷史册,沈临安提笔批注,头也没有抬。 “你可知你查她是小事,只是这查人的动作很容易叫旁人盯上。”从书架上随意捡了本书,池光在沈临安对面坐下,侧头打量窗外的玄衣少年。 “棠儿想要留她贴身伺候,她身边也该多添几个伺候的人,”合上手里的书,沈临安让御风先行退下,这才抬手替池光斟了一盏茶,“月瑶楼行刺之事,有眉目了吗?” “逃走的三个人并非近日潜入帝都的,要么就是从前一直藏匿在帝都,伺机行动,要么就是有人买凶杀人。不管是哪个,他们都低估了沈将军的本事,三人居然能有命逃走,实在是他们天大的幸运。” 说起这件事情,池光倒是颇有几分兴趣。刺杀官员这种事情,对他们这些剑客来说颇为寻常,倒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谋划不精细,准备不妥当的行刺。 “如今晋国大败,这才是刚开始……” “听说池公子……师傅在此处,今日约好了教我拳脚的,师傅可不能食言。”窗口处突然探出一个头来,换了一身短装的夏初瑶看着桌前对坐的两个人,微微一顿,才笑着开口。 “夫人既然准备好了,我们便开始吧。”看到她这身打扮,池光笑了,言罢又看向沈临安,“不过我教徒弟可是很严厉的,夫人只怕是要吃苦了。” “能学本事的话,吃点苦算不得什么的,我们快点开始吧。”从尚书府归宁回来之后,这两日在落松苑也没什么事做,好不容易今日天气晴好,池光又刚好在落松苑里,她便找着寻着过来想要叫这个师傅开始教她。 “夫人不怕吃苦,只是夫人若是在我这里吃苦了,只怕有些人会心疼了。”池光意有所指地看向沈临安。 “既然棠儿有心要学,还请池兄不要藏私。”看了一眼那张略带兴奋的小脸,沈临安笑着起身,与池光一起出了书房,一起往小花园去。 夏初瑶一心想学剑法,池光便真寻了两柄木剑,从最基础的起手势教她。 冬日的阳光再刺眼,也只能称得上暖软,有池光的指导,配合夏初瑶以往的记忆,她上手很快,练了十余招之后,不需得池光一招一招演示,便能将一柄木剑舞得十分顺手。 沈临安拢了袖子站在廊下看他们,舞起剑来的夏初瑶自有一股子的英武,跟寻常的她很不一样,却又似乎她本该就是这般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17 的确不喜欢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先前听说三爷在书房温书,桃儿还叫人送了鸡汤过去,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三爷。” 带着几分娇媚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欣喜,沈临安闻声转头,便瞧见了一袭粉衫的夏桃快步走到他跟前,盈盈一拜。 自归宁回来之后,沈临安除却在夏初瑶的厢房用膳之外,多数时间都在书房,还特意嘱咐了拂衣守在门口,不许旁人打扰。 夏桃自回来之后,已经几日未见沈临安了,不过每日的糕点和汤饮她倒是送得十分勤快。 “这几日三爷一直在书房温书,桃儿也不便去打扰,所以也一直没有机会当面谢过哪里姐姐归宁,三爷带桃儿一起回府的恩情。”一双玲珑剔透的眼睛里满含温情,落在沈临安身上便移不开。 “这本也是棠儿提出来的,你若是想谢,不如去谢她。”沈临安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开了两步,颔首指了指花园里的两个人。 那边夏初瑶绑了头发,穿了青灰色的端庄,远远看去仿佛一个身形瘦弱的少年郎。她手持木剑,一招一式练得认真。 夏桃随沈临安的目光看过去,看到那般模样的夏棠时,惊得瞪大了眼睛。 前几日回尚书府的时候,她还在跟娘亲说,嫁到国公府之后,那个性子软懦的夏棠变得不一样了。本想着她毕竟是鬼门关前转过几回的人,有这点变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可如今眼前的景象,却不是一点点变化这么简单了。 “桃儿竟是不知道,姐姐还会这些?”沉默了好一阵,夏桃才回过神来开口。 夏棠自幼体弱多病,十岁之前就没断过药。后来身体稍微好些了,却也还是弱不禁风,平素很少出府,即便是一家人要回徐州祭祖,她与夫人周氏都回因着不能忍受长久的车马劳顿而无法同行。 夏棠自小喜欢读书习字,眼前这把剑舞的虎虎生风的人,怎么可能是她? “前些日子她说自己身子弱,想要习武强身,如今看来,在这方面她倒是有些天赋。”那般流畅的姿势,的确不可能是寻常初学者所能有的。 “姐姐自小多病,身子弱得连远门都没法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天赋?”眼前的情形已经可以用可疑来形容,见沈临安不觉有半分不妥,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 “如此说来,她既然有兴趣习武强身,倒也是一件好事。”沈临安倒是不以为然,夏棠的确身子弱了些,大抵是从前在尚书府也不曾好好调养。可若说这习武的天赋,她的母亲周氏的确缠绵病榻,可她的外祖母,是曾经与先皇一起上战场驰骋杀敌的女将,夏棠即便是有那般英姿,他都觉得不足为奇。 “回廊上风大,三爷别在这里冻坏了身子,桃儿今日炖了汤,不如三爷随桃儿回去,喝汤驱寒吧。”沈临安都是这般态度了,夏桃即便是又再多怀疑,也不愿在他面前多说惹他不悦,眼看着那边花园里的两个人还在练剑,夏桃开口相邀,一脸期盼。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平素我也不喜欢在书房用膳,日后不需得那般麻烦日日送吃食过来。”他这几日的确一直在躲夏桃,他知道这赐婚是骊阳公主的算计,也知道夏桃是主动求嫁的。 他明白她的心意,可是一个夏棠便也罢了,他不想再与另一个他不喜欢的夏家人绑在一起。 如今她虽然在这落松苑里,可沈临安也一直在想办法,只盼有朝一日,寻一个妥帖之法,送她离开,让她另寻幸福。 “三爷,你与姐姐成亲已有十余日,我与姐姐是同时嫁入落松苑的,过门那日,我便是三爷的人了,三爷为何对姐姐那般亲切,对桃儿却一直这般见外,是桃儿哪里做得不好,惹三爷不高兴了吗?” 她忍了十余日,先前想着或许是因为沈临安顾及夏棠的感受,所以迟迟未来她房中,可即便是夏棠不在,平素里沈临安对她都是这般推拒,她即便是有再多手段,沈临安不愿与她相处,她也半分都用不上来。 “还请三爷告诉桃儿,不管是什么,只要三爷不喜欢,桃儿都愿意改。”一面说着,夏桃伸手去拉住了沈临安的手臂,一副梨花带雨,身子一倾,便往沈临安怀里靠,“三爷这般冷落桃儿,可知道桃儿夜夜独守空闺,心中凄苦?” 现下青天白日的,而且还是在花园外,夏桃说哭便哭,还往他怀里钻,沈临安吓了一跳,微微蹙眉,却也不好当下推开她,由着怀里的人哭得梨花带雨,呜咽着低低啜泣,不知该如何是好。 所有的招式都在记忆里,只需得池光轻轻一点拨,手上的动作便会依照从前的记忆做出反应。只是夏初瑶害怕池光看出些破绽来,所以也只是重复练习着池光教授的招式。 “这些年行走江湖,夫人是第二个跟我学剑法的姑娘。”退到一旁抱臂看着夏初瑶的池光,双目微眯,对于这位初学的弟子颇为满意,虽然力道不够,步伐不稳,至少剑招都是对的。 “不知比之前一位,师傅觉得我的表现如何?”手腕一转,木剑在空气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夏初瑶已经累得有些气息不平,却也还是咬牙坚持。 “她是武将出身,遇到我时已有一身好武艺,不能与夫人这般比较。”说起故人,池光眼中带着几分惋惜。 夏初瑶听得他的话,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池光说的,大约是她。 当初攻打越国,他们被困城中,为了破开敌军布下的阵法,她曾向池光学过三招剑法,并且与池光一起,凭借这三招剑法,破开敌阵,结束了几日的拉锯。 在那之后,她跟池光提起过想要拜他为师,不过池光是个喜欢四处漂泊的人,她又必须回晋国去,便也只能就此作罢。 “我们大齐似乎没有女将,不知道师傅说的,是何人?”这么多天来,她也只是从池光口中听到过跟晋国有关的情况,她心中记挂穆玄青,只盼着能多打听点与晋国有关的只言片语。 “一年前遇到的故人罢了,这几招你都会了,可有信心与为师对上几招?”本就是已故之人,又是死于沈临渊之手的大齐敌将,池光不想再提,只是瞥了一眼远处回廊下的两个人,捡了手边的木剑,手腕一转,拉开起手式。 学了不过几招,哪里能与池光对招,不过夏初瑶也想试试自己现下的手力和速度,便应了一声,持剑逼向池光。 本以为他会收些力道,不过两招,两剑相击,夏初瑶只觉得握剑的手猛地一震,痛得她手上一松,被一封一挑的木剑就这般朝着回廊的方向飞了出去。 夏桃正抓了沈临安的衣襟,哭得起兴,只盼着将眼前的人儿哭得心软了,体察她的委屈,也能像对夏棠一样好好对她,才哭了没几句,却突然觉得有劲风扑来,身边的沈临安将她猛地一推,她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好几步,撞到身后的柱子上,才堪堪站稳。 “三爷……”本还惊讶沈临安竟然这般直接推开自己,等看清一旁那扎进柱子里的木剑时,她才恍然明白过来,转头去看花园里朝他们走过来的两人。 刚刚若不是沈临安推开她,想必那把木剑便要伤到她了。 “师傅,你这样……”远远看到了回廊下的情形,夏初瑶顿了顿,颇有几分无奈地看向池光。本以为他是没有估计好力道,却不想,他这一击明明就是故意的,别说力道,方向都分毫无差。 “这算是为师送你的见面礼吧,夫人可还喜欢?”一旨两婚之事,池光先前听沈临安说起过,这几日他常去书房,也看明白了沈临安对夏桃的态度,如此一举,也是想帮沈临安解围。 “妾身一时手滑,让三爷和妹妹受惊了。”夏初瑶叹了口气,即便是池光有意所为,这剑也是她脱手的,还好没有伤到人,不过瞧着夏桃捂着心口惊魂未定的模样,今儿只怕是又要被她找事了。 “你……”一见真是夏初瑶,夏桃那刚刚收起来的眼泪一下子便又都倒水似的全出来了,一双眼看着夏初瑶,却是哭给沈临安听,“姐姐便是再不喜欢桃儿,也不该做这般危险的举动,若是伤着了三爷可如何是好?” “这实在是在下的过错,下手没个轻重,让两位受惊了。”池光跟在夏初瑶身后过来,拱手朝着沈临安和夏桃作了个礼,转头去看夏初瑶,“夫人的手没事吧?可有被在下的力道所伤?” 手腕还有些疼,夏初瑶却也只是摇了摇头,看着夏桃咬唇瞪她的模样,叹了口气:“你说得不错,虽然我不喜欢你,可也不会做这般会误伤三爷的举动,刚刚的确是失手所为,并非故意,还请妹妹见谅了。” “你……”夏初瑶一席话说得直白,倒叫夏桃不知如何去接,偏偏身旁的沈临安也不过是一副看戏的模样,一双眼不曾看她,只落到夏初瑶捂着的手腕上,似乎半分不关心她们的谈话内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18 夫人你不会啊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今次之事是个意外,棠儿和池大哥并非故意,让你受惊了,我让拂衣送你回去。”沈临安终于抬起了头,却是不疾不徐的语气,言罢,朝夏桃身后匆匆过来的拂衣点了点头。 “桃儿先告辞了。”沈临安这般,夏桃也只能先走,毕竟跟前还有客人,转身前看到夏初瑶面上带着几分轻笑,夏桃也只能暗自咬牙。 先前是她低估轻视了这个从前唯唯诺诺的夏家嫡女,不过今次将她看清了也还不晚,日子还长,她们这才刚刚开始呢。 “回廊上风大,我们进屋说话吧。”褪了外袍给夏初瑶披上,沈临安引着两人往主屋走。 夏初瑶说要去准备茶点,池光与沈临安进屋,往窗边的软座里一靠,在沈临安开口前,截住了他的话头。 “放心吧,夫人的手没事,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撑头看着皱眉的沈临安,池光只是笑,“我瞧着那位夏姨娘对你一副真心实意,娇妻美妾在怀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你又何必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与沈临安认识已久,对他的脾性知根知底,明白他在感情上多有几分洁癖和克制,今儿瞧着那夏桃娇柔妩媚,别有风情,便也忍不住拿她打趣沈临安。 “池兄不觉得夏桃那双眼睛,十分眼熟吗?”拂衣送人未归,夏初瑶领着沉碧去了厨房,主屋里如今只有他与池光两人,沈临安燃了一柱安息香,这才在池光对面坐下,“她的娘亲,尚书府里的人唤作辛姨娘。” “……”听到那个“辛”字的时候,池光微微一怔,一双手在袖中暗暗收紧,握到指节发白,才将心中涌起的情绪压制。 “那夏尚书真是好眼光,那种人家的女人也看得上?”嗤笑了一声,池光眼中有了寒意。 刑部大牢的七七四十九套刑法,皆出自辛家人之手,大齐的百姓都知道,没有人能熬得过辛大人的严审,普天之下,也没有辛大人撬不开的嘴。 “一个主管刑部,一个稳握牢狱,不过都是一丘之貉罢了。”沈临安吐了口气,脸上也有厌恶之色。旁人杀人多为钱财或是自保,辛家的人却将杀人当做享受,他去过刑部大牢,见过那辛唯为了证词,如何折磨犯人,一想及多年前外祖一家也曾受此折磨,他便心如刀绞。 夏桃那双眼睛,像极了她的外祖父辛唯,所以见到她的第一眼,沈临安便认了出来。他知道夏桃无辜,便也不会将心中之恨放在她身上,只是,他能做的,最多就是不迁怒于她,真让她成为身边的人,却是万做不到的。 “绫罗还在厨房做榛子酥,三爷和师傅先尝尝这盘梅花糕吧。”外间带着茶水和糕点进来的夏初瑶断了两人的话头,进屋时瞧见他们脸上瞬变的表情,夏初瑶微微一顿,只想自己来得是不是不是时候? “有劳夫人了……”沈临安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笑,看到沉碧端上来的梅花糕时,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这是……这是夫人自己做的?” 模样差便也罢了,色泽也并不悦目,一看便知道不是厨子做的。 “先前一直在想准备什么谢师礼比较妥当,妾身也没什么手艺,便想着亲自下厨替师傅和三爷做一份糕点,”虽然没有正正经经拜师,不过都叫了那么多声师傅了,加上先前池光的提醒,夏初瑶觉得自己的确该准备一份谢师礼才是。手边一时也没什么妥当的礼物,刚刚去厨房瞧见绫罗在做糕点,便想到了这么个主意,“绫罗说妾身做得不错呢,师傅快尝尝吧。” 池光看着桌上的一盘糕点,表情颇为复杂。一旁沉碧替他们斟茶,池光分明看到了她脸上憋都憋不住的笑意。 “三夫人辛苦,如此盛情,想来为师也不能辜负。”伸手捏了一块比较小的糕点,颇有几分犹豫地塞到嘴里。 梅花糕除却外形不好掌控之外,其实做起来也容易,只是眼前这位大概连配料的量都没放对,满口的甜腻让池光忍不住猛灌了一口还有些烫的茶水,这才缓过神来。 “怎么样,妾身也是第一次做,师傅觉得味道如何?”夏初瑶眯着眼,将他的表情全数看在眼里,满心期待地等着评价。 “夫人好手艺……”池光舒展了眉头,将一盘梅花糕往沈临安手边推,“三公子也来尝尝吧,夫人亲手做的。” 沈临安只是撑头靠在桌案旁,瞥了瞥那盘梅花糕,摇了摇头:“我素来不喜欢甜食,这是棠儿的谢师礼,池兄可要千万赏脸吃完才好。” “怎么了,是不是妾身哪里做错了?”夏初瑶看着桌上被推来推去的糕点,咬唇伸手打算去拿一块尝尝。 一旁池光见了,忙一手将整盘糕点端起,护在怀里,就着窗棂一个翻身,整个人落到了窗外。 “这可是为师收的礼,全都是为师的,”话虽这般说,垂目看了看盘子里的东西,池光蹙了蹙眉,“为师还有些事情要办,就不打扰你们,先走一步了。” “你的手真没什么大碍吗,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瞧瞧?”池光几个起落消失在了视线里,沈临安看着叉腰站在窗前的夏初瑶,还有几分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先前绫罗帮我瞧过了,没什么大碍。”那一盘点心里她放了大半罐糖,本就是拿来报他这一剑之仇的,见池光只吃了一块便开溜了,夏初瑶颇觉得有几分可惜。 “给我瞧瞧,”伸手拉过她的手,沈临安见她手腕活动自如,这才放下心来,“正好想起一事要与你说,后日宫中有夜宴,是陛下为大哥准备的庆功宴,父亲特意嘱咐了,适时你我须得一同入宫,这两日你好生准备一下,有什么需要,叫拂衣去办就好。” “入宫赴宴?必须去吗?”收回手的夏初瑶见沈临安点了点头,不由得一愣,自从沈临渊回来之后,这府内府外的宴席大大小小就没断过。 毕竟这大概是近几年里大齐最后的一场大战,还胜得漂亮,沈临渊颇得皇帝陛下喜爱和器重,朝中多有想要巴结他的人。 国公府里也摆过宴席,宴请群臣,那两晚夏初瑶都称病没有去,只可惜了躲了这么多场,唯独这最为盛大的一场,怕是躲不过了。 ****** 为着这场宫宴,夏初瑶从早到晚,准备了两日。裁新衣,熟悉礼仪,直到穿了一身繁复的宫装坐进马车的时候,夏初瑶才松了口气。 她从前也常出入皇宫,都是一身军装,行走在朝堂内外都没有半分惧意。今次被迫打扮得这般花枝招展又不会太过招摇,还学了一整日的礼仪之后,夏初瑶反倒是觉得在外人面前她都快要不知道手往哪里放了。 她和沈临安与沈临寒夫妇同乘一车,沈临寒一身官袍,云青长裙的徐静举手投足依旧是一派端庄。 “今次陛下宴邀沈家,父亲不许我们推拒,只是若是一会儿你若觉得不适,一定要与我说,让我带你去休息,不要强撑。”徐静身子不好,冷天出门更是谨慎,沈临寒替她理了理膝头的薄毯,轻声说道。 “这几日身子见好了许多,你无须担心。”徐静摇了摇头,脸上是温和的笑,抬手在沈临寒手背上轻轻拍了拍,示意他安心,“今次夜宴,陛下虽说是家宴,可毕竟是皇家的家宴,哪里容得我们这些臣子家眷因着小病小痛就告退,你无须太在意我,我没事的。” 徐静此语,说得车上的人都沉默了。今日的夜宴,不是为着犒赏功臣,皇帝陛下的旨意里,说的是寻常家宴。 他们沈家并非皇亲,陛下这般说,寓意已经十分明显。夏棠已经嫁人,大将军得胜还朝,这将军夫人的位置,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皇帝陛下这般,只怕是想要寻个合适的开口机会。 这大齐皇帝对唯一的皇女骊阳公主褚云音十分宠爱,一直将她养在宫中,到如今都还未在外开府,这镇国公的爵位日后是要沈临渊来继的,他即便是封了云麾将军,也并未另立府邸,公主若是要嫁过来,日后只怕是国公府里要热闹非常了。 一路无话,马车在宫门处停下,四人下车时,宫中已有轿辇来接,沈朔与朱氏在他们前面,沈临渊早些时候被传召入宫,并未与他们一起。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敌国的皇帝,夏初瑶压着内心的陈杂,压着满心的情绪跟在沈临安身边,只盼着能这般悄无声息地撑到宴会结束。 的确是一场家宴,除却沈家的人和几个近臣之外,夏初瑶还见着了褚云清和其他两位皇子,隔得远,夏初瑶也没看清两位皇子是否也是仪度非凡。 沈临渊与骊阳公主是一同入席的,还一起坐在了御座的左下手位置,盛装打扮的骊阳公主自然是满面桃花,一旁的沈临渊却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沈临安没有官职,坐在最末处,夏初瑶对这个位置十分满意,吃吃点心喝喝茶,抬眼看着大殿里腰肢柔软举止端庄的舞姬们翩然而舞,默默不语,安心当她的透明人。 歌舞过了一轮,正式开宴时,皇帝陛下才带着爱妃姗姗而来。 正直盛年的褚云天征身姿提拔,英武逼人,气度不输在场的年轻人。他身旁一袭火红宫装的女子那娇媚的眉眼,叫她裙摆上层叠递开的牡丹都黯然失色。 看她头上的五凤簪,夏初瑶便知道来的不是皇后,想来应该是褚云天征最宠爱的贵妃钟璃了。这大齐皇家的传闻夏初瑶没听过多少,不过今次既然是为着骊阳的亲事,这钟贵妃来也算恰当,毕竟她是骊阳的生母。 晚宴开,觥筹交错间,大家说的不过都是赞誉沈临渊的话。夏棠与沈家两兄弟之事,在座的人都是知晓的,所有人似乎都很有默契,即便是偶尔问询沈临安两句,也很自觉地将他身边的夏初瑶无视,只当是个摆设。 本想将这摆设一当到底,却不想,酒过三旬,那坐在沈临渊身边的骊阳公主大抵是觉得不够尽兴,起身奏请,说要给沈将军献舞。 天家公主是何等尊贵的人,竟然能为了沈将军当众献舞,这般盛情,看得在座的其他人都顿住了话头,一时不敢言语。 皇帝欣然应允,骊阳公主自是有备而来,换了一身舞裙,白衣蹁跹,步伐轻盈,一双带水含情的桃花眼从头到尾都只落到沈临渊身上。 公主的大胆和热情是出了名的,席间大家也只是看着,静默不语。 一舞毕,一派赞颂的声音叠起。 “儿臣听说,沈家三夫人擅舞,今次将军大功,普天同庆,不如请三夫人也如儿臣一样,献上一舞,以示庆贺。”清凌凌的声音透过一叠声的赞颂在殿内响起,一时间所有人都顿住了话头。 正喝了一口果酒的夏初瑶听得此语,手里的白玉酒杯都没抓稳,幸得被一旁的沈临安快手接住,才未打碎。 她缓缓转头看着满室的寂然,那大殿中央的女子挑眉朝她看来,满眼的挑衅。 “弟妹她近日身子不适,只怕不便作舞。”夏初瑶不知夏棠这个病秧子居然擅舞,一时吓得不轻没有应声,倒是那边的沈临渊第一个开口打破了沉默。 “人家三夫人都未推辞,将军何必急着替她说话。”骊阳脸上的笑意柔和,声音里却有几分不悦。 “可是……”沈临渊蹙眉,夏棠何时是擅舞之人了,骊阳这般,不过是想叫她出丑罢了。 “公主说得极是,将军此番大胜归来,妾身还未准备过贺礼,若是陛下和娘娘不嫌妾身拙笨,便请允妾身一舞,替将军贺喜。”深吸了一口气,夏初瑶心中惶然,却也还是迎着骊阳的目光站了起来,朝着御座上的皇帝和贵妃娘娘俯身作礼。 得了陛下的应允,夏初瑶叹了口气,转身准备换舞衣。要说这跳舞,实在是非她所擅长的,也不过是少时被娘亲逼着学了几支,骊阳提此要求,本就是向看她出丑,她便也不需得跳得多好。 “夫人,如今可如何是好?”一路跟着到了偏殿换舞衣,眼见四下没有宫婢注意她们这边,一直满眼焦急的沉碧终于忍不住捏着她的袖子,担忧地问。 “别怕,一支舞而已,应付完便好。”看着跟前的一排舞衣,夏初瑶心中烦乱,不知要选哪一件,脑海里不住地回忆从前学过的舞步。 “可是……可是夫人你不会啊,这跳舞不比其他,还是在圣驾面前,夫人你要如何应付?”沉碧见她这般,已经急哭了。 “……”沉碧这一句,才将夏初瑶吓得不轻。照她的意思,夏棠是不会跳舞的,怪不得刚刚骊阳那般挑衅的神情里还满是嘲讽,她就不该一时嘴快,应了下来。 现在倒好了,她要考虑的不是自己跳什么,能跳得有多差。而是要既不在圣驾面前太过失仪,又得想办法叫这个不会跳舞的夏棠,将这场闹剧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19 一席之地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偏殿里各式舞衣都有,正殿里那么多宾客还在等着,夏初瑶略微一想,便挑了一套束腰窄袖的短装,让沉碧替她散了发髻,将头发用玉冠束起,又在偏殿前折了一支翠竹。 进殿的时候,便听得一片议论之声。 “骊阳公主的舞姿如惊鸿蹁跹,民妇蒲柳之姿,身形笨拙,自愧不敢随公主之后而起舞,碰巧民妇前几日学了几式剑招,听说军中常作舞剑,民妇斗胆一试,仅供陛下和娘娘消遣。”抱拳作礼,夏初瑶话音刚落,那边的乐师依照沉碧的嘱咐,奏起入阵曲。 率军出征之前和得胜归来之后,军中常有庆典。除却美酒笙歌不断,佳人舞姿翩跹之外,将士们偶有兴致,还会拔剑合着乐声而舞。 合着乐声,凌厉的剑招多了几分柔和,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如今正好是沈临渊大胜归来,她前几日又刚好随池光学了剑法,比起寻常的舞蹈,她舞剑做娱,最为合适。 因着让沉碧特意嘱咐过了,这乐师奏的入阵曲要比正常的入阵曲慢了几分,夏初瑶握着手里的竹枝,舞得小心,在池光教的剑招里,不动声色地融合了一些自己的招式。 一招一式规规矩矩,看得人却没有人作声,眼看着她随着鼓点折身扬剑,在空中划出几个弧线时,还有低低的惊呼声响起。 舞姿本是寻常,叫他们惊叹的,是夏棠竟然能做出这般动作。 入阵曲不长,一舞毕,夏初瑶喘了几口才顺气,收了动作,俯身大拜。 “本宫还当是夏卿学了什么惊人的舞姿,你这些个动作,也称得上是舞?还敢拿在陛下面前丢人现眼,不怕陛下治你欺君之罪?”满室的安静里,座上雍容华贵的钟贵妃沉了脸色,声音不大,却听得夏初瑶脊背一凉。 她自是知道这般技艺,是比不过骊阳的,甚至在旁人眼里,只怕都只是寻常。今次骊阳本就是想让她出丑,她也已经准备好了受骊阳刁难。可钟贵妃这句“欺君之罪”委实重了,若是无人求情,或是皇帝陛下顺着她的话说,只怕今次她不止是出丑而是要被治罪了。 旁人本是震惊于夏初瑶之举,如今钟贵妃先这般开口,其他人一时愣神,只沈临渊和沈临安都站了起来,两人刚想开口求情,却见得座上的皇帝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朝他们摆了摆手,又看向夏初瑶。 “这本是军中舞,想不到夏卿看似柔弱,舞起来还能有这般英姿,颇有当年怀月郡主的风范。”看着跪伏在地上的女子,皇帝褚云天征声音和蔼。 他口中的怀月郡主,就是夏棠的外祖母,周太傅之妻齐怀月。少时在宫中,他常听先皇提起怀月郡主与他们一起驰骋沙场,开疆扩土之事。 可惜了齐怀月与太傅周光景育有二子一女,两个儿子都领了文职,女儿嫁到夏家,生了夏棠之后,身子一直不大好,褚云天征本以为,再也见不到当年先皇口中所描述之风采,今次见夏棠这般,虽然如钟贵妃所说,并非什么繁复端正的舞姿,不过他倒也颇感欣慰。 “外祖母是巾帼不让须眉,民妇不敢与外祖母相提并论。今次准备不妥当,还请陛下责罚。”之前因着周氏提起,夏初瑶特意去了解过那个得了龙纹玉佩的外祖母的事迹,虽说是敌国将领,夏初瑶对她还是颇为敬佩。 齐怀月和先皇所在之时不比如今,那个时候,是真正的各国纷争不断,举世大乱。她一介女流,从一个小小的兵卒到能与帝王并肩的大将军,在稳固大齐之后,破例封为郡主,这般作为,百年内只此一女子。 “今日本是家宴,大家大可不必如此拘束,夏卿献此一舞,想来也是累了,沈卿,过来扶你家夫人落座休息吧。” 沈临安依言过来,作了礼之后,伸手将夏初瑶扶了起来。 “听说沈卿要参加三月春闱?”看着殿上的两个人,褚云天征抿唇,终于在他们要转身的时候问了一句。 “回禀陛下,草民已经上交名牒入国子监,准备参加明年春闱。”没料到他会问,沈临安之后躬身作答。 “你自幼便负有才名,想来明年翰林院中,定能有你一席之地。”不过一转眼,当初那个紧紧拽着沈朔衣袍,站在大殿上看着他瑟瑟发抖的孩子就长这么大了。恍然才想起自己与这个侄子多年未见,褚云天征不免生出了几分歉疚。 论起辈分来,他要叫东晋王褚云连决一声五叔,沈临安的母亲褚云雪曾是与他一起长大的堂妹。 当初南巡到沧州,因着想与褚云雪叙旧,他们多停留了些时日,却叫这褚云雪和沈朔生出了感情来。当时沈朔是他的左膀右臂,东晋王也是定国有功之人,两家联姻,他是乐见其成。 虽然东晋王不愿自己的宝贝女儿做妾当姨娘,可褚云雪执意要嫁,加上他的一道圣旨,所有人便也都无话可说。 只是没想到不过十余年,褚云雪便为了保护沈临安死了。那个时候,他便觉得对褚云雪有所亏欠,毕竟若是当初他不曾纵容,想必褚云雪另嫁他人,也不会遭此毒手。 若是东晋王未曾贪赃枉法,意图谋反,想来眼前的沈临安必将是他最为疼爱的一个晚辈。 可惜了褚云雪走了不过两年,东晋王被查贪赃枉法,还私藏龙袍,图谋篡位。东晋王满门抄斩,因着沈朔的求情,沈临安才未受牵连。 只是,从此之后,看到沈临安便会叫他想起东晋王之事,这些年,沈朔也好,沈临安也罢,大抵都知道他心中所想,即便是有国宴,沈朔也从来不带沈临安赴宴走动,他不愿入仕,沈朔也随他。 今次因着骊阳的事情,他回想起过往种种,终是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孩子。 “草民自当尽力而为。”沈临安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再次躬身作答,颇为恭敬。 “如今你要准备春闱,只怕是没什么空闲,只是等年下夜宴,你再带着夏卿入宫赴宴,前些时候太后还提起过你,说想要见上一见。”褚云雪少时曾在宫中住过一段时日,颇得从前的皇后,如今的太后娘娘喜爱,是被太后当亲女儿对待的郡主。 褚云天征这话说得随意,在座的其他人听罢都是心中一惊。 先是赐婚娶了夏尚书家的嫡女,今次宴席上又得皇帝陛下看重,还要他入宫拜见太后,参加皇室年下夜宴。 之前所有人还在感叹这场婚事里这个一事无成,不被看重的沈三公子是最大的笑话。却不想,一场特意为沈将军举办的庆功宴上,这沈三公子竟然就这么翻身了? 沈临安伏着身子,听得褚云天征的话,不似旁人那般惊讶,也并无半点喜色,微微顿了一顿,才领了旨意,带着夏初瑶落座。 之后歌舞有起,皇帝陛下和钟贵妃有意撮合骊阳和沈临渊,席间的话题便都围着他们两人转。 夏初瑶只觉得自己刚刚逃过一劫,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些,便也一边吃些点心酒水,一边听他们在说什么。只身旁的沈临安多有几分分神,目光空落落地停在某一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群人九弯十八拐,说了半天,终于说到了沈临渊的婚事上。 都说如今沈家三个公子,老二和老三都已经成家,独他这个大哥还未娶妻,实在是有些不合适,如今立了大功,不妨来个双喜临门,再寻一门好亲事。 先前沈临渊去夏家提亲之事因着战事一拖再拖,如今战事平定,他竟是连不娶的理由都找不到了。只说近日刚刚换防回朝,军中朝上有许多事情要忙,无暇考虑此事,须得多给他些时间。 钟贵妃对他这般推拒颇有几分不悦,倒是骊阳公主半分不介意,还体贴地替他说话,一副求父皇母妃不要逼他的模样。 眼看着近期内骊阳公主怕是不会嫁进国公府,他们的安生日子还有得过,夏初瑶心中便觉欢喜。 家宴到了宫门要落钥之时终于结束,这一次,沈临渊与他们同乘一车回府。 来时因着徐静一句话,大家都未言语半句,如今回去的路上,因着沈临渊一直黑着脸,便更没有人愿意说话了。 “我有几句话想问问弟妹,不知道三弟可否行个方便?”直到下了马车,夏初瑶本准备随沈临安回落松苑,却在回廊里被沈临渊拦住。 依旧是黑着一张脸,沈临渊声音低沉。 “大哥有什么话便在这里问吧,”不等沈临安作答,夏初瑶握住了沈临安的手,十指紧扣,她这才抬目看着沈临渊,“我是临安的妻子,无论大哥想问我什么,都无需得避着临安。” “……”夏初瑶的话,叫沈临渊的脸色更加阴沉了。 “我是想问你,我若娶了骊阳公主,你可会怨我?”他冷冷扫了一眼沈临安,明知道这般问必然问不出什么结果,却偏偏就是想要脱口问出来。 “如今二哥有二嫂,我也与临安结为夫妻,自然是希望大哥能寻得良配,早日成婚的。”不让他支开沈临安,就是想堵住他的话,却不想他还真这般毫无顾忌地问了出来,“至于这良配到底是何人,全看大哥心中所想,与我们倒也无半分关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20 你说谁要来?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夏初瑶言罢,拉了沈临安转身便走。 不管如今沈临渊对她态度再好,不管他是有多喜欢这具身子原来的主人。夏初瑶每每想到他,也只能想起那晚夜袭,最后斩向她的刀光剑影罢了。 他们这些上战场的人,都说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可如果能活,谁又想死呢?她能重新活过来是她的幸运,却避不开沈临渊欠她一条命的事实。 何况,就目前的状况来说她也是万分不希望骊阳公主嫁进国公府的,今次夜宴,她明显能感受到骊阳公主的敌意。 日后骊阳入了镇国公府,身份尊贵又是长房夫人,只怕她这个三夫人的日子不会好过。 “大哥与骊阳公主的婚事,与你我的一样,皆是皇命,大哥即便是不愿,能推脱一时,身为臣子,最终也只能从命,也怨不得大哥。”大抵是在想沈临渊刚刚的话,沈临安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想来公主与大哥的婚事,会被安排在年下。你我刚完婚,公主若是这个时候嫁过来,实在是略显急躁。”夏初瑶本在想夜宴皇帝说的那些话,听沈临安这般说,点了点头,骊阳若是聪明人,此刻就应该顺着沈临渊的意思慢慢来。 “若无陛下相邀,年下本想带你回沧州祭祖,现下看来却只能留在京中过年了。”本算着公主和沈临渊的大婚会在年末,今年又恰逢外祖家大祭,父亲一早就应承了他准许回去祭祖,只是没想到皇帝陛下的一句话,他们便想回去都无法离京了。 “三爷若要回去祭祖,可等年后或是春闱过后妾身陪你一起回去。只是今年年下京中府中事多,只怕是抽不开身了。” 听得沈临安的话,夏初瑶笑了,顿住了步子,迎上了沈临安的目光,。 “虽然大家都觉得妾身这话只是安慰,不过,妾身还是想再与三爷说一次,放下也好,认命也罢,妾身对大哥已经半点念想也无,他要娶何人,是不是有苦衷,妾身半点都不关心。只要公主殿下不为难妾身,要让妾身给她做喜娘去迎亲妾身都不会觉得有半点不自在。所以三爷不必为了妾身而去特意回避什么。” 这些时日,不仅是沈临安,她身边的每个人,只要事关沈临渊,在她面前都会小心翼翼的。大家虽然都是好意,可如今同在府中,沈临渊还时长往落松苑来,周围人若是一直如此,也是尴尬。何况,周围的人越是这般,便越显得她心虚。 “你既然如此说,日后我便不再如此了,本是想着怕你与他们相处会尴尬,却忘了问过你的意见,是我的过错。”沈临安垂目看了她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眼前的人已经说了几次,到今晚,沈临安看着那双不起波澜的眸子,才觉得她说的话似乎都是真的,再提起沈临渊这个人的时候,她眸中心上,半分眷恋也无。 夜风吹起了她散落在肩头的发丝,沈临安抬手替她理到耳后,随即牵了她的手,带着她往落松苑走。 沈临安快她半步,夏初瑶只觉得掌心温热,眼前原本觉得略显单薄的身影此刻叫她只觉得安心。 他不似她以往身边的那些男人,军中将士的将士们都是些从刀尖上滚过来的汉子,与她相处起来更像是兄弟,她作为主帅,又是女儿家,战场上与他们出生入死,平素里也是她多照顾他们一些。 至于穆玄青,她与他青梅竹马,她本以为自己是最了解他的人,穆玄青对她极好,关照有加,可有时候她还是觉得自己根本一点都不了解穆玄青,他的温柔他的关照里,总是藏着点疏离,这大抵是因着他们身份有别。 沈临安的温柔和体贴不同,大抵是因着他们如今是夫妻的关系,虽然不过是名存实亡。不过不管是在落松苑还是出门在外,沈临安的关怀都叫她觉得分外暖心。 就如他说的那般,他将自己当做家人,没有防备,没有顾忌,那般纯粹。 若是醒来之后遇到的人不是沈临安而是其他人,或许她这些时日也不能过得这般自在。 即便是身在敌国,即便是对身边的人怀有敌意,对于沈临安,她心中更多的还是感激。 因着那一场“家宴”上皇帝陛下的几句话,如今整个帝都的人对沈临安都有了改观,从前那些与他不太活络的同门学子们,也开始往国公府里递帖子,邀他出门品诗词论文学,大有争相结交的意味。 国公府里朱氏特意嘱咐了,春闱之前,府中任何人都不得打扰到沈临安准备考试。落松苑里,万事以沈临安准备春闱为先。 落松苑里本就清静,被这一句嘱咐挡在门外的,也只有夏桃而已。 先前还有避之不能避,只能应了三番五次想见他的请求,陪她吃饭或是说一阵子话。如今可好了,都不须得沈临安自己开口,挡在门外的拂衣便能拿一句夫人吩咐过了来将夏桃堵回去。 次数多了,夏桃便也心灰意冷,这几日多留在自己小院里不出来,躲着生闷气。 比起她,夏初瑶的日子便舒心多了。 知道她在殿上舞剑之后,池光越发热心,总觉得一定要将自己的剑法全部传授给她才算功德圆满,这些时日沈临安被关在书房,他也无事,便常拎了夏初瑶在花园里练剑。 若不是听得穆玄青很快就要到帝都的消息,夏初瑶都差点要忘了,她这段时间来,最挂念的是什么? 这落松苑里,大抵也只有池光一直在关注着晋国的消息,午间三人一起用膳之时,听他说起,明日晋国质子便能抵达帝都,皇帝褚云天征特意派了太子褚云清出城相迎,代他接待。 池光提起此事时,只说明日他要去见故人,可能之后几日都不在府中。 夏初瑶知道他大抵是要去见随穆玄青前来的池暝,只是在池暝眼里,他一直都是个逃窜在外的池家叛徒罢了,也不知道他们此番相见,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不过现下夏初瑶也无心考虑这些,穆玄青来了,她想去见他。 当初她身为晋国大将军,又是穆玄青身边的人,在宫中和穆玄青府中都有特赦,可以随意出入不需得通报。那个时候,她想见他,轻易便能见到。可如今,隔着他们的,除却这复杂的身份,更有那摆在眼前的高墙深宅。 她本想着能不能寻个法子,叫沈临安带她出去。可沈临安一早接了礼部侍郎家公子的帖子,第二日一早便去琼途寺了,空留夏初瑶一人在落松苑里,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穆玄青是午后才到,思虑再三,夏初瑶打算自书房外的院墙翻墙而出,去城门前见上一见,再悄悄回来。跟着池光练了许多日,现下她想要借着那个梧桐树,翻个院墙还是没问题的。 嘱咐了黛绿她们守好厢房,只说自己身子不适,在沈临安回来之后都不见旁人。夏初瑶换了一身便装,带着沉碧去院墙下给自己放风,三两下便往树上蹿。 她一心想要出府去见穆玄青,只算了眼前的人,却忘了这落松苑里除了她还有个人。 “夏棠,你这是要做什么!?”尖利的声音里满是惊疑,树上的夏初瑶闻声转头,便瞧见了提裙匆匆跑过来的夏桃。 夏桃一双眼在主仆二人身上扫了一遍,随即笑了:“夏棠,你这趁着三爷不在,想要翻墙出府,是要去做什么勾当?只等我将此事告诉二夫人和三爷,看你能有什么下场。” 这几日夏桃足不出户,夏初瑶倒是将她给算漏了,眼见她冷哼了一声,提裙要往落松苑外走,夏初瑶叹了口气,从树上跃下来,几步挡在了夏桃跟前。 “不过是爬个树而已,妹妹那只眼睛看到本夫人要出府了?”一手拦在夏桃跟前,夏初瑶冷声道,“这点小事,何须得惊动二夫人。” “你想要辩解,那也等到二夫人面前再说,反正我只将今次我看到的,至于你到底为何做此举,他们相不相信你的说辞,便另论了。”夏桃不买账,伸手推开夏初瑶挡在身前的手,便要离去。 “我好好跟你说,你若不听,可别怪我不客气了。”夏初瑶哪里能让她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拽了回来。 力道之大,连夏桃都吓了一跳,被她拉得一个踉跄,退了两步才堪堪站稳。 “你……”被夏初瑶的气势一震,夏桃皱眉,看着她却再说不出半个字来。 “先前我的话可能有些说得不明白,妹妹你住在这落松苑里,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从前在尚书府你是如何我们且不管,在这院子里我才是三夫人,是主子,你若是想要越过我擅自做主,便别怪我端夫人的架子,对你不客气。” 对于夏桃这种欺软怕硬的性子,夏初瑶从前见过不少,自有一套法子压制。 “我也累了,沉碧,替我送妹妹回房。”既然被夏桃撞见,她便也只能乖乖待在落松苑里,夏初瑶叹了口气,眼看着沉碧领着夏桃离去,自己这才悻悻回房。 没成想这墙才翻了一半便被夏桃撞了个正着,现下夏初瑶便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只能独自一人坐在门口望天,算着时辰,穆玄青离帝都越来越近,她却是没办法去瞧他。 “三夫人,今儿府里有宴席,太子殿下也会到场,大厨房那边人手不够,张御厨叫老奴来这边借点人手。” 从大厨房过来的孙妈妈话都说了一半,发呆的夏初瑶才恍然回过神来,轻轻点头应允。孙妈妈正要往厨房去,却被夏初瑶猛地拉住。 “你说谁要来?”若是她记得不错的话,先前池光说,陛下安排了太子殿下接待穆玄青。 “是……是太子殿下,还有……还有晋国的什么皇子。”孙妈妈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答了一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21 为着自己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孙大娘的一句话,叫夏初瑶顿时有了精神。 “太子殿下和晋国的大皇子怎么会来国公府,是老爷宴请的还是有其他的安排?”本以为这一场接风宴会设在宫中,却不想穆玄青和太子褚云清竟然要来国公府?拽着孙大娘的手臂,夏初瑶问得颇为急切。知道是谁设宴,她才能想办法让自己也出席。 “这……这个老奴就不知道了,不过今日一早老爷和夫人就出了城,这件事是观花苑二夫人安排下来的,说是太子殿下的旨意。”孙大娘因着先前黛绿的事情,实在是不太喜欢夏初瑶,若非张御厨安排,她本是不想来,只是现下被夏初瑶紧紧拽着,她也不好挣脱,只能老老实实回答。 “既然是接待贵客,这落松苑里但凡是府上用得着的,大娘你都带走便是。”得知沈朔与朱氏出了城,夏初瑶松开孙大娘的手臂,让她自己下去点人。 既然是太子殿下的旨意,今日又正好轮到沈临渊休沐,想来这场晚宴,沈临渊必然是要出席的。沈临安今日出门,只怕不到晚膳后不会回来,想等沈临安陪她出席只怕不行。 思前想后,比起去求主事的徐静,夏初瑶还是决定去沈临渊那里寻个机会。 心下决定好了,夏初瑶起身进屋,让沉碧和黛绿替她更衣上妆。 “夫人这般,是要去参加今晚府上的夜宴?”看着夏初瑶与黛绿在挑能出席晚宴的衣服,一旁的沉碧小心问了一句。 先前夫人说要翻墙出去,还不许她们质问半句,黛绿心实,夫人交代了,她便死命遵从,不问半句。可沉碧虽然应着她的话,心里却是担心得不得了。好在被夏桃撞破,打消了夫人出府的念头。本以为避开了一个麻烦,可转头夫人竟然要在三爷不在的时候,去参加晚宴了? “既然有贵客到,我们落松苑的人也不能躲着不见不是?”选了一件淡紫色裙角描金绣牡丹的长裙,夏初瑶一面示意黛绿和沉碧替她更衣,一面解释到。 “可是,这般宴席,若是没有应允,只怕不能随意参加,夫人这般,是要去观花苑找二夫人吗?”沉碧俯身替她理好裙角,又扶她在妆台前坐好,替她上妆。 “嗯,一会儿你随我出去便好,其他人留在落松苑。”心不在焉地答了一句,夏初瑶透过铜镜看着沉碧的脸,这个陪嫁丫鬟的确一心为她好,只是大抵是伺候多年的缘故,关心太甚,思虑太多,倒有些不听话了。 若是可以选择,她其实更想带黛绿去,只是黛绿还不太了解府中各苑的关系,手上又有伤,不太好带出门。 等收拾妥当,夏初瑶站在镜子前瞧了又瞧,这才领着沉碧往落松苑外去了。 一路穿过花园,走过九曲回廊,绕开了观花苑之后,沉碧才发现不对。 “夫人,这……这是去寻月苑的路吧?”这长廊尽头便是沈临渊的寻月苑了,沉碧跟在夏初瑶身边,低声问了一句,皱紧了眉头。 “细想此刻二嫂定然是忙得无法分身,这点小事便不去打扰她了,我们去给大哥说一声,也是可以的。”夏初瑶的步子未停,说得轻松。 “可是,夫人,你这般去寻月苑……”如今三爷不在府中,她这个三夫人就着了盛装跑来寻月苑找沈临渊,若是被旁人看去了,指不定要怎么说呢。 “我是国公府里的三夫人,去找大哥是为着正事儿,而且并非独自前往,这般青天白日,正正当当,还能叫人说什么?”夏初瑶在长廊尽头顿住了步子,叹了口气。即便是沉碧不说完,她也知道她的意思。 夏棠跟沈临渊的关系,注定了要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只是,他们同在国公府,如今已是亲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她虽然私心里不想与沈临渊过多接触,可若是平日里尽是这般遮遮掩掩,岂不是更叫人觉得心虚。 “可是……” “你去寻月苑通报一声吧,就说我有事求见大哥。”夏初瑶打断了沉碧的话,差了她前去通报。 寻常便算了,今日可是因着穆玄青要来,只要能叫她见穆玄青一面,旁的她都可以弃之不顾。 沉碧进去没多久,便见了轻袍缓带的沈临渊亲自出门来,见她站在不远处,更是快几步过来。 “棠儿,你怎么来了?” 因着昨夜的话,他心里本很不是滋味,如今见着夏初瑶在跟前,那些烦闷一扫而空,只余了愧疚。毕竟,他才说了定要迎她为妻,如今却是不得不娶了骊阳公主。 “先前听说今晚府中有宴,临安不在府上,妾身便过来问问,可有需要妾身帮忙的地方?”迎着沈临渊的目光,夏初瑶声音平缓。 “太子的旨意虽然来得匆忙,不过二弟妹已经在着人准备了,你素来不喜欢凑这些热闹,今日父亲母亲也不在府上,你不须得碍着身份,逼自己做点什么。”没想到她是来问这个的,沈临渊眸子暗了一暗,不过,这也算是这些时日她第一次这般平心静气地与自己说话了,压着心里的空落,好言宽慰。 “便是因着父亲母亲不在府上,妾身才觉得,应该做点什么。眼看临安来年便要出仕,妾身作为他的夫人,自是想着能多寻些机会帮他一帮。”夏初瑶微微一顿,才继续说,“今次国公府接待这样的贵客,虽然父亲母亲不在府上,想来大哥和二哥还要二嫂晚间都要出席的,妾身作为沈家的一份子,也想替沈家分担一些。” 夏初瑶一席话,叫沈临渊抿唇不语,落目看她。 从前他曾与夏棠论及婚事,还记得夏棠与他说起过害怕日后嫁入国公府,府宅深深,她这样的性子操持不好府中诸事。他还许诺于她,日后入府,她只需得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其他诸事,但凡是她不愿做的,大可不必理会。 可看着如今一袭盛装站在自己眼前,口口声声说着要分担的女子,沈临渊只觉得心中一沉。 “你为着他,便能做到这般地步?”从前即便是亲信副将的接风宴,他想带夏棠出席,她都会以礼制不和或是身子不适的理由来拒绝。可如今,她嫁给了沈临安不到一个月,便能在沈临安还未在府上,就想着替他做这些事情。 “也不是全为着他,妾身这般,也是为着自己罢了。”看着沈临渊眼中的风云变幻,夏初瑶只是垂目,言语罢,沉沉叹了口气,带着几分委屈和不甘愿的模样。 她此语一出,沈临渊一愣,细细想来,便也明白了。 若是夏棠嫁的人是他,他有军功,有权势,有皇帝赏识,父亲倚重。他的妻子,即便是在府中什么都不做,就这般被他娇养着,旁人自是半句话都不敢说,更不敢给她什么脸色看。 可嫁给沈临安便不同了,这么多年来,这个喜欢游荡在外,淡薄名利的弟弟素来不被看重,想来这些时日,她这个三夫人也不得府中人的重视。 “放心吧,临安既然不在府上,今次你便随我一起出席便好,现下须得准备的事情,二弟妹已经全数安排下去了,不过一会儿晚宴之上,独她一人只怕照拂不周全,便劳你多费心了。”最是见不得她这般委屈的模样,沈临渊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本是想要如往常那般,替她拂开紧蹙的眉头。 “如此,便多谢大哥成全了。”夏初瑶在他抬手的瞬间,往后退了两步,俯身作礼,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太子殿下和晋国大皇子很快便到了,我先去更衣,你等我片刻,我们一起去府门前迎接。”伸出的手悬在半空,看着身前的人,沈临渊叹了口气,言罢转身,领着她与沉碧往寻月苑走。 先前太子便劝过他,即便是心中有千般万般想要将她抢回来的想法。此刻也不能硬来。他若想要夏棠回到他身边,眼下便只有忍耐。先前也是他太过冲动,说话做事完全未曾站在如今夏棠的立场上考量分毫。就比如昨夜当着沈临安的面,问出那般孩子气的话,只怕是惹了她伤心,又叫她在沈临安面前抹不开面子。 换了一身官袍,遣了沉碧去前厅打点,沈临渊带着夏初瑶往府门处走。 一路上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夏初瑶满心满眼都是穆玄青,沈临渊转头看了她几次,见她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便也没有与她搭话,只是抿唇将自己的步伐放慢,如这般两人安静的相处,自回来之后便再没有过,他只想着让眼前的长廊更长一些。 门口迎接的仪仗已经安排妥当,沈临渊要骑马去街口接人,夏初瑶便与徐静站在一处。 “先前本想着叫人去落松苑问妹妹要不要过来,又想着前些时日母亲安排了不要因着旁的事情去落松苑打扰,便也作罢,眼下见着妹妹过来,倒叫我十分高兴。”见着她随沈临渊过来,徐静也不过是微微一愣,随即拉了她的手,站在门口与她说话,“一会儿见礼的时候你跟着我便好,不需得太紧张。” “棠儿知道了,谢谢嫂嫂。”夏初瑶一双眼只落在长街上,听了徐静的话,略略点头应承。 说话间,听得有马蹄声传来,夏初瑶身形一晃,望着远处过来的马车,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22 亡妻的佩剑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策马的沈临渊先到,他翻身下马之后,折身回去,等着身后的马车停了,上前替车中的人打开车门。 褚云清一袭杏黄色龙纹锦袍,玉冠束发,紫玉坠珠,颇有王者之风。他先行下车,受了府门前一行人的跪拜,这才转身去请车里的人。 看到穆玄青的时候,夏初瑶猛地一怔。 那个曾经喜着一身紫衣的穆玄青,如今一袭白袍加身,衣摆上的纹路都是银线绣成,墨色如乌木的长发未冠玉冠,只用白色的锦带束起,一身的雪色里,独腰上那一枚墨玉麒麟佩那般显眼,是她从前送给他的。 穆玄青自小喜欢奢华,用的香料都是千挑万选,那枚墨玉麒麟佩当初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寻到,是国手大师的手艺,都还被他嫌弃不够精致。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见他穿的这般素净。 “今次太子殿下和大皇子光临国公府,实在是沈家的荣幸。”沈临渊上前两步,朝着太子和穆玄青拱手再做一礼。 “沈将军客气了,先前承蒙将军照顾,本王一直心怀感激,此番刚到帝都就前来叨扰,还请将军莫要介意。”穆玄青声音清朗,脸上有笑意,却也不过是拒人千里的疏离。 三人几句客套,夏初瑶站在徐静身侧,远远看着,目光直锁在那一袭白衣身上。心中心绪翻涌,隐约猜到他这般穿着的用意,便更觉心如刀绞。 沈临渊引着二人往府里走,路过徐静和夏初瑶的时候,本在笑着与沈临渊说话的褚云清步子一顿,落在夏初瑶身上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兴味;“没想到三夫人也在此,昨夜夫人一舞,实在是叫本宫觉得惊喜。” “没有惹得龙颜大怒已经是夏棠的福气,太子殿下这实在是谬赞了。”刚从穆玄青身上收回目光,夏初瑶垂目看着自己的裙摆,努力让声音没什么太大的起伏。 “虽说舞姿的确不能入眼,不过胜在夫人别出心裁。”褚云清见她这般,也只当她是在紧张,身旁还有贵客,便也不再与她多言,留了这句,便随沈临渊一起,带着穆玄青进门去了。 直到他们三人消失在回廊拐角,这边门口相迎的人才依着徐静的安排,又各自下去准备宴席了。 “我现下要去厨房看看菜肴准备得是否妥当,前厅还须得有人照拂,妹妹既然来了,可否替我分担一二?”本是准备先去前厅照料妥当,再去厨房的,可瞧着先去太子殿下与夏初瑶说的几句话,徐静便换了打算,只叫夏初瑶去前厅打点。 之前见到她与沈临渊一同前来时她就有几分吃惊,现在想想,他们如今都是一家人,总是那般避着躲着,只怕是闲言碎语更多。倒不如像现在这般光明正大地相处,只要不做出什么越矩之事,倒也没什么妨碍,至多是沈临安心中不舒服些罢了。 “二嫂放心吧,棠儿一定照顾好前厅,不会出什么差错的。”听得徐静让她去前厅打点,夏初瑶心中高兴。应了一句,便匆匆往前厅去了。 离晚宴还有些时候,三人在厅中闲聊,多是太子在跟穆玄青介绍帝都的风物。 夏初瑶去偏厅嘱咐沉碧她们将茶水糕点备好,这才往前厅去。 “我记得这碧潭飘雪是临渊喜欢的,三夫人倒也有心。”接过夏初瑶奉上的茶,还不等她离身,却听得太子这般笑着说了一句。 夏初瑶微微一顿,先前沉碧她们备下的不是这碧潭飘雪,只是她想起穆玄青喜欢,所以叫人换过,当时倒是忘了多嘴问一句,没想到正好是沈临渊也喜欢的。 “回禀殿下,妾身是想着这碧潭飘雪配这白玉芙蓉糕正好,所以才叫人换过。”将一盘白玉芙蓉糕放在太子手边,夏初瑶俯身作礼,答了一句,这便折身往穆玄青去。 “说来也巧,本王往日常喝这碧潭飘雪,喝得久了,渐渐也喜欢上了这清冽的味道。虽非什么名贵之茶,却胜在花香撩人,小小茶碗中还融了万千美景。”听到茶是碧潭飘雪的时候,穆玄青微微一愣,抬眼去看朝他走过来的夏初瑶,眼中带着笑意。 “这茶便也罢了,只是这茶中的茉莉难得,是几个月前从滨州带回来的珍品,花香是寻常茉莉不可比的,大皇子一尝便知。”太子那话本是拿他和夏棠打趣,好在穆玄青岔开了话题,沈临渊也觉松了口气,对这个大皇子也多了几分热心。 “若说茉莉,还是晋国紫岚山上的最好,当初离开的时候,本想移一株随本王来大齐,只是可惜了,还未活过半途,便了无生机。”穆玄青一面说,一面伸手去接夏初瑶递过来的茶。 她先前忍得极好,即便是再想念,也未曾抬眼去看穆玄青,只想着此间在场的太子和沈临渊都不是好应付的人,她须得不落下什么破绽。却不想,听到最后一句,忍了许久的人心神一晃,手一滑,半杯茶水便这般洒落到了穆玄青的衣摆上。 这般变故,叫身后的婢女们都噗通跪倒在地,夏初瑶猛地一怔,忙俯身下跪。 “妾身失手,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还未等她跪下去,已经有人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了起来。 穆玄青站起身,阻止了她跪拜,脸上也只是笑:“夫人哪里话,明明是本王未曾接稳,并非夫人的过错。” 先前在来的路上,他便听人说起过这沈家的闹剧,门口时听太子唤这个女子“三夫人”,加上之前太子几句调侃,便也知道眼前这人就是那个被沈临渊看上,却嫁给了他弟弟的三夫人夏棠了。 他初来大齐,虽然被洒了一身茶水颇有几分不悦,却也还不想就此得罪太子或者沈临渊。何况,他也看得出来,眼前这个三夫人之所以失手,是因着他的几句话。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可是看着她那双惊慌的眼,却有些不想为难她。 穆玄青都这般说了,褚云清和沈临渊也松了口气。尤其是沈临渊,虽说穆玄青是质子,但是毕竟是晋国的大皇子,是封了王的,若是此番他要怪罪夏棠,即便是他有心相护,也不好替她开脱。 褚云清说了几句缓和的话,便嘱咐夏初瑶带穆玄青去偏厅换身衣裳。 “夫人似乎,很怕本王?”在偏厅里等随侍取衣服来,穆玄青无事可做,转头跟一旁绞着袖子垂目看他衣摆的夏初瑶说话。 “嗯?”夏初瑶猛地抬起头,望向穆玄青,随即摇了摇头,“是……是因为妾身第一次见这般贵客,所以……所以失仪了,还要多谢殿下不怪罪妾身。” 那般疏淡的眉眼,那般和软的语气,他还是如从前的他一般。她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忘了现在的身份,可是听他提起紫岚山上的茉莉,终还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紫岚山在晋国帝都郊外,那里有一片茉莉园,园子里的茉莉是他们两人亲手种下的。 夏初瑶喜欢茉莉,两人便约好了每年她生辰的时候,都去种上几棵。一开始只是普通的茉莉,后来穆玄青会特意让人去各处搜集名种,还特意学习培植之法,将那园中的茉莉照料得极好。 “不过一身衣服罢了,没什么大碍。”穆玄青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取下了腰间的墨玉麒麟佩捏在手里摩挲。 先前也是因着想起了那茉莉园,他有几分心不在焉,所以未能接住那茶盏。想想当初一起种下茉莉的两个人,一个身死,一个远赴异国。走的时候,他没有再安排人打理,那些名贵的花种本就娇贵,只怕过些时候回去,那里也只剩下一片荒芜了。 正好这个时候,随侍送来了衣服。夏初瑶叫了沉碧伺候穆玄青更衣,瞧见沉碧手里抖开的一袭依旧是一袭白衣,夏初瑶咬唇忍住差点夺眶而出的泪水。 此番两国交战,自她死后,只怕晋国死伤惨重。他执意要穿白衣,大抵是为着悼念亡人。 等换了衣服出去,没多久便开宴了。这几日吏部事忙,到晚间沈临寒都还没能回来,宴席之上,便只余了他们几人。 夏初瑶坐在徐静身旁,抬眼便能瞧见坐在对面的穆玄青,她却是不敢多看。 先前没见着的时候,只盼着能早些见到,哪怕是一眼都不想放过。现下同处一席,她却是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暴露了情绪。 “先前听说,大皇子刚到帝都便说要见末将,不知道殿下有何吩咐?”席间推杯换盏,想起褚云清早间的旨意,沈临渊问道。 他先前在晋国见过未曾见过穆玄青,只从旁人口中听说过他,两相虽有往来,都是部下传信,算不上有什么交情。他是此番伐晋的主帅,想来穆玄青心里是怨恨他的。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先前在晋国时就想见一见将军,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穆玄青放下手中的酒杯,抬眼看着沈临渊,“此番特意前来叨扰,并非为着什么国事,只是有一私愿,还望将军成全。” “殿下但说无妨,只要是末将能做到的,必当万死不辞。” “还请将军,将亡妻的佩剑还给本王,那是她最喜欢的一柄剑,本王想将它送回她的墓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23 终是求不得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穆玄青一语,惹得满室寂然。 “请恕末将冒昧,不知殿下的亡妻是?” 默然须臾,沈临渊沉声开口。虽是疑问,可在座的除却徐静之外,大抵都已经知道了答案。 此番齐劲两国的战场上,沈临渊斩杀晋国军士无数,然而死在他手下的,却只有一个女人。那个曾在战场上与他三战未分胜负,在最后夜袭之时,中了陷阱,被他一剑斩首的晋国凤瑶将军——夏初瑶。 交战前,沈临渊自是将敌军主将的事迹了解得一清二楚,可虽然这夏初瑶与晋国大皇子穆玄青关系并非寻常,却也从未听说过他曾有意娶她为妻。今次穆玄青这般毫无顾忌地称她为亡妻,实在是叫人始料未及。 “她之前曾是晋军主帅,想来将军在战场上也已经见过她许多次。先前还要多谢将军,派人送还阿瑶的尸身,好让本王将她安葬。”穆玄青面上的神情没什么起伏,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只是提起那个人时,沉潭般的眸子里有掩不住的哀伤,他垂目看了看桌前的酒杯,“虽说那青鸾剑也算齐军的战利品,本该让将军留下。可那是她兄长所赠之物,阿瑶平素里便十分宝贝此剑,本王想替阿瑶寻回,送到她身侧,所以才向将军提出这般不情之请,还望将军成全。” “末将不知夏将军她竟是……”夏初瑶是主帅,那场夜袭被他们反击之后,他命人收敛了晋国将领们的尸首,想着若是晋国不降,便悬挂其尸首,打击士气。好在晋国降书送来得快,夏初瑶是晋国定远侯之女,除却将军身份之外,也是异常高贵,他便命人将她的尸首入殓,送还晋国。 “将军不要误会,本王此番只为求剑,生死有命,都是过去的事情,我们再多说也无意。”穆玄青打断了沈临渊的话,夏初瑶之死,他多少知道是怎么回事。眼下他只想拿回那柄青鸾剑,不想谈及其他。 “夏将军的宝剑,此番还在西郊大营中,明日末将便差人送还殿下。”沈临渊沉声说道,拱手作礼。 穆玄青此番前来只为此事,听得沈临渊的话之后,心中所思似乎放下了,转头去与褚云清闲聊,仿佛先前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这情形叫沈临渊与褚云清都松了一口气,皇帝陛下交代了要好生招待这晋国的大皇子,虽是质子,也要当做上宾,若是才一场宴席便闹得不欢而散,只怕圣驾面前也不好交代。 “弟妹,你怎么了?”徐静坐在夏初瑶身旁,刚刚听得穆玄青一席话,颇为感慨,转头却见身旁的人低着头,满面的泪顺着脸颊落到衣裙上,却是一声不吭,她吓了一跳,压低声音问道。 “没什么,这道菜太辣了。”夏初瑶抬手去擦泪,却怎么擦都止不住。 “若是身子不适,便下去休息吧,你也不善饮酒,就别再这里作陪了。”沈临渊坐在她另一侧,听得徐静的话,侧头看她,见她这般,朝徐静点了点头。 徐静扶着她出了前厅,要带她去偏厅休息,夏初瑶闷声谢过,等徐静走了,也不在偏厅停留,带着沉碧,往落松苑走。 “我有些头疼,你先回去替我熬些前些时候大夫开的药。”长廊里,凉风起,夏初瑶没有转头,淡声遣走沉碧。 “可是,夫人你……”听她说头疼,沉碧更加不放心了,不敢将她一人留在这里。 “你若再不听我的吩咐,日后便别在我跟前伺候了。”夏初瑶说得咬牙,沉碧听得心惊,忙应了一声,匆匆往落松苑跑。 只等沉碧走了,夏初瑶拐进一旁的国公府花园之中,今次大家都在忙着前面的晚宴,四下一时无人。 寻了假山之后,夏初瑶靠在石壁上,望着映照着繁星朗月的一池静水,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他称她是“亡妻”;他为着她这么多日来,一袭素白;他想移栽紫岚山的茉莉,只可惜死在了半途;他还来替她讨要那柄青鸾剑。 她与他从前看似是板上钉钉的一对,可是,即便是周围的人明示暗示良久,他却从来没有给过她半分承诺。她以为她这一辈子都等不到了,没有想到,等她死了,他才将她与他捆绑在了一起。一声“亡妻”,只能叫她肝肠寸断。 她本以为,身死敌将刀下,她能重新活过来,哪怕是换个身子换个身份,那也是幸运至极了。可如今见到穆玄青,她才明白她到底失去了什么。 若是她没有死,她是不是已经成了他的王妃? 积压的情绪让她半分都止不住,也不想再压制,整个人靠着石壁缓缓跌坐下去,抱着双膝,哭得肆无忌惮。 “你怎么了?” 并没有注意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即便是询问声在身旁响起,夏初瑶也半分反应也无,此刻的她已经不似先前那般嚎啕,而是将头埋在膝上,低声啜泣。 沈临安见她这般,转身朝跟过来的沉碧摆了摆手,叫她先下去,自己取了外袍盖在她身上。 “水边风凉,我们回去好吗?”他蹲下身,看着跟前缩成一团,微微颤抖的人儿,轻声仿佛在哄一个哭闹的孩子。 奈何那人仿佛没听到一般,只是不停地低泣,并不理会周围的任何响动。 沈临安叹了口气,也没有再强求,只是在她身边坐下,由着她哭,自己仰头看满天的繁星。 他今次受邀去琼途寺,替新修的墙面题诗,晚间才刚回来,听得沉碧说她去赴宴,现下还觉得头疼,便匆匆往这边来。刚过花园便听到了假山后的哭声,没想到绕过来时,竟然是她在哭。 赴宴的细节,沉碧并没有多说,也不知道,不哭不闹十余日的她,今次到底因着什么,哭得这般伤心。 本该是去前厅见个礼的,毕竟府中有贵客。可现下他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在这里守着她。 她心里只怕是早就装了万千委屈,今日这般大哭一场也好。 本是半分没想理会身边的人,只是嗅着盖在身上的外袍上阵阵檀香,夏初瑶的心绪竟然安定下来。 沈临安平素便喜欢用檀香,今日去了佛寺,回来身上沾染的香气更浓。哭得有点口干舌燥的夏初瑶抬起头,身边一直静静坐着的人便有了动静。 “别哭了,哭多了,伤的是自己的身子。”沈临安站起了身,朝她伸出手来,想要将哭够了的她拉起来。 夏初瑶仰头看他,沈临安与沈临渊有五分相像,他们兄弟都是随了沈朔的长相,唯独沈临安那双眼睛不似沈朔,大抵是随了他母亲。 想想自己如今这般下场,穆玄青如今这般遭遇,都是拜沈临渊所赐。此刻穆玄青还不得不在前厅,若无其事一般地与他们对饮。 夏初瑶对周围一切的恨意,从来没有如此时此刻这般浓烈过。 此刻四下无人,面前时一潭静水,夏初瑶仰头看着朝她伸出手来的沈临安。 她突然站了起来,只要往前两步,她便可以将他撞到水里去,冬日水寒,她水性好,即便是沈临安挣扎,她也能拖着他,一起溺死在这寒潭之中。 穆玄青的话还在耳边萦绕,或许她就该这般死去,去做他的亡妻,顺便将这个沈临渊的弟弟一同带到地狱,也叫沈家人尝尝丧亲之痛。 “别哭了,不管是为着什么事情,我都会帮你想办法,我都会陪着你的。”她脸上还挂着泪,沈临安瞧见了她眼中蓦然升腾起来的戾气,却也只是故意无视了,抬手去替她擦泪。 带着暖意的指尖划过脸颊,跟前这个她想要推下水的人,望着她满心满眼都是心疼。夏初瑶伸出去的手,终还是垂了下来,整个人身子往前一倾,沉沉地倒在了沈临安怀里。 她只是太累了,累到想要将心中的仇恨和不甘,全数发泄到身边的人身上。 冗长的梦境里,都是她与穆玄青的过往。从前她还活着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是在追着他的脚步,只有她在仰慕着他,他即便是温柔相待,却也一直高高在上,让她连一片衣角都抓不到。 可如今在看,那一举一动里都饱含情意,比起她来,他才是爱得隐忍和辛苦的那一个。 眼瞧着梦中人渐行渐远,她张惶地伸手想要去抓住,尖叫着喊着那个人的名字,猛然坐起身时,又只瞧见了伏在床前茶桌旁的身影。 窗外还有月色,夏初瑶不知道自己昏过去了多久,只是坐在茶桌前的人大约守了许久,现下忍不住睡了过去。 她轻轻叹了口气,终还是没发出什么声响,仰头倒回了床铺里。 悲愤,怨恨,杀气盈然过后,满心满眼留下的,只有遗憾罢了。 此刻的她,不管做什么,都改变不了凤瑶将军夏初瑶已死的事实,在所有人眼里,她都只是大齐刑部尚书家的嫡女,嫁给沈家三公子的夏棠。 她还能做什么?去告诉穆玄青,她就是他的阿瑶,不过是换了一个身子,重新活了过来?即便是她能细数他们的过往,能列举那么多她就是夏初瑶的证据来证明自己。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如今他们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在一起? 何况,她不愿意顶着一张别人的脸,去见穆玄青。她与他隔了这么多障碍,到最后,终是求不得。 这般想着,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等到床上的人呼吸再度平稳,桌边的人才抬头,趁着窗外的月色,看着床榻上的人。 他本是守得迷迷糊糊睡着了,可听得她梦中的惊呼,醒了过来,只是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他惊讶之余,便未曾起身让她察觉。 本以为她惊梦之中,叫的也该是大哥的名字,可那般惊惧那般不舍的声音,吐出的却是出人意料的“玄青”二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24 身后非故土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从国公府出来的时候,已是夜色深沉。褚云清一路将他送到了鸿胪寺设下的驿馆,安排妥当之后才离开回宫。 月凉如水,大齐靠北,帝都冬日的风比晋国冷上几分。穆玄青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跟在随从身后往驿馆厢房走。 房间里的陈设还算华贵,伺候的丫鬟正在拨弄炭盆里的银碳,见他进来,忙俯身行礼,上前要替他摘了披风,穆玄青也只是摆手让屋子里的丫鬟们下去,解了披风,递到了随从手里。 “属下已经命人传信回桑泽城,向陛下禀报殿下到了故洗城的消息。”将披风挂好,青衫随侍折身进来将先前让人搬进房里的箱子打开,在里面寻药盒,“只是殿下刚到便往沈府一去讨要青鸾剑,只怕日后与沈家不好相处。” “沈家是敌非友,沈临渊杀我晋国良将,沈朔此番更是在朝上怂恿大齐皇帝不能姑息留后患的人,日后再见只怕都是剑拔弩张,还不如趁此刻还未撕破脸,去将阿瑶的东西讨回来。”穆玄青站在窗口,看着桌前那一盆已经完全枯萎的茉莉,叹了口气。 这一场仗,败得可惜,他与夏初瑶皆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望舒,依你看,如今这帝都故洗城里,我们想要有一席之地,依附谁最为妥当?”想着明日便叫人将这带了一路的茉莉连花带盆都扔了,穆玄青转身,坐在茶桌前,看着跟前的随从打开药盒,取了银碗,替他调药。 “朝中实力最甚的当属太子褚云清,他今次赈灾有功,越发得皇帝看重,百官臣服,比之于他,二皇子褚云景随不及太子功绩,却手握吏部和刑部,大齐几家亲王也与他交往频繁,他的生母钟贵妃颇得皇帝喜爱,若是真要拿他与褚云清比较,胜负实在难定。”望舒调好了药,将碗递到了穆玄青跟前,想了想先前搜集到的情报,一一道来。 “你觉得本王该在这两人之间选?”自接到夏初瑶被斩杀的消息之后,穆玄青便患上了心悸之症,须得每日靠药来压制,吞了一碗苦涩的药,穆玄青叹气摇了摇头,“先前大齐有外患,如今外邦安定,只怕这斗争便要指向大齐朝堂了。你也说了两个皇子实力相当,自会有一番争斗,我们又何须搀和其中?” “殿下的意思,是坐山观虎斗?可这大齐朝堂上阵营便是如此,我们不是该二者择其一吗?” “我们终归是外人,如今安稳地当质子,不让大齐皇帝起疑便可。至于他们朝堂之上,自然是越乱越好,我们可以插手,却万不能牵涉其中。”将药碗放下,穆玄青叹了口气,先前决定带望舒来,是想让他多历练历练,可如今却又几分后悔这般安排不周了,“比起你师傅,你终归还是差了些,日后多听多看多想,细思之前,不能随意下定论,知道了么?” 望舒颇有几分丧气地应了,收拾了东西起身,刚出门,正好撞见回来的池暝。 “见过你哥哥了?”穆玄青也听得脚步声,池暝刚跨进房门,便听得他问。 “回禀殿下,见过了,他如今住在国公府上。”池暝穿了一身玄色的劲装,整个人带着一抹凌厉的气势,如一柄出鞘的利剑一般。他在穆玄青跟前站定,抱拳作礼,恭声回禀。 “国公府?”穆玄青听罢,顿了一顿,“本王还以为,东晋王死后,他便又是个无主的杀手了,如今是投靠了沈家?” “害怕大哥起疑,属下也未曾多问,不过属下觉得,大哥并非做了沈家的门客,此番留在国公府,想必是因着府中有故主的后人。”池光虽然被逐出池家,不过这些年断断续续,两兄弟多有联系,自己大哥的性子,他还是清楚的,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之余,却是个十分忠心的人,东晋王一案最大的功臣便是镇国公沈朔,他即便是要换个主子,也不该选沈家。 池暝这么一提,穆玄青便也想起来了,这故人的后人,指的是镇国公府的三公子沈临安吧。今次去国公府上未曾见到这三公子,倒是他的夫人让自己上了几分心。 “回来之前,属下还去了趟月瑶楼,见着了素心姑娘。”穆玄青抿唇不语,池暝便继续禀报,他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帕,奉到穆玄青跟前,“素心姑娘说有重要的情报,还请殿下得空去月瑶楼一叙。” 素白的丝帕上绣的是一副山水,是从前他教给素心和雪锦用来暗藏情报的手段,拆开绣得密匝的线之后,下面藏着的便是她们搜罗到的机密。 穆玄青接过丝帕,捏在手里,想了一想:“你去告诉她,本王初到故洗,不宜那般招摇,以后传递消息全由你经手,当面口述,不得再留下半点证据。” “殿下不去见素心姑娘吗?”池暝应了一声,听得这话,颇有几分惋惜。他去的时候可瞧得清楚分明,素心姑娘只怕是想着盼着殿下前去。 “现下不是时候,你告诉他,本王有将徐子翔收为己用的打算,在此事上,须得她全力配合。”素心的心意,穆玄青自然是明白的,只不过在他眼前,素心也好,其他愿意为他卖命的女子也罢,不过都是他手中的棋子,博弈的工具罢了。 “叫望舒明日去查沈三公子和他的夫人,事无巨细,本王要全部知晓。”想着今次在席上那沈三夫人的表现,穆玄青蹙了蹙眉。他本是对这些私宅内院的纠葛不感兴趣的,只是那三夫人的举止让他忍不住在意。 池暝领了命退了出去,心中却是有几分忧虑,查查便也罢了,若是殿下要动这沈三公子,依照他大哥的性子,只怕是日后他们兄弟二人难免要刀剑相对。池暝倒是不怕跟池光反目,只是以现下他的本事,想要在池光身上讨胜算,实在是有些难。 身边的人全数退下,空荡的房间里只余了穆玄青一个人。 他站在窗口,迎着风,看空中一轮皓月。漫天的冷意席卷而来,他抬手揪住心口,猛咳了一阵。 他曾孤注一掷,将一切都压在了夏初瑶身上。那个曾连战不败的大将军,曾在高头大马上跟他许诺,要打一场胜仗回来的人。 结果她死了,葬送了自己的性命,也将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父皇穆绝是一个暴戾的人,他将脱冠请降的耻辱全数怪到了穆玄青和他的母妃身上。 天子之怒,又是自己的父皇,他便也只能全数受了。这便也罢了,他受尽羞辱,被迫踏入敌国为质子,都是他这一赌需要付出的代价。 可穆绝哪里有这么容易就能放过他,都说他这心悸之症,是突闻夏初瑶死讯,心中大恸,郁不能解才落下的。他身边的人却都知道,这是噬心蛊,以他母妃的血为引,是穆绝给他的赏赐。 这噬心蛊不会要人命,只是每夜都会发作,若是没有望舒的药来压制,一整夜都会觉得仿佛万千虫蚁啃食血肉一般痛楚。要解此蛊,须得他母妃的心头血。 他曾是晋国万人敬仰的大皇子,虽然只封了王,未授太子,可朝野上下,都料定他日后将成为一个可以带着晋国开疆扩土的贤王。 可如今,只不过一夕之间,从前所拥有的一切都荡然无存。他须得在这异乡苦苦挣扎,才能存活下去。在他身后的故土,也不是他的后援,而是一个让他受尽折磨的地方。 ******* 第二日夏初瑶醒来的时候,沉碧正好替她端了早膳进来。 见她醒了,便唤了黛绿一起服侍她起身梳洗用膳,也不提先前的事情。 吃过早膳,睡了那么久夏初瑶也清醒了些,回想起先前种种,尤其是那晚在假山后面,自己想要推沈临安下水的心思时,自己都觉得有几分好笑。 “三爷刚刚叫人来问,说今日要去琼途寺准备法会,夫人若是愿意,三爷想带夫人出去走走。”绫罗从外间进来,见着正对镜梳妆的夏初瑶,笑着问了一句。 “带我一起也可以?”不是不想出门,只是之前沈临安接的帖子多是今次与他一起参加春闱的学子相邀,她一个内院妇人,也不便随行,今儿沈临安竟然来问,倒叫她有几分心动和好奇。 “夫人有所不知,今次的法会是为着老夫人还愿,琼途寺谢绝了一般的香客,不会有什么闲杂之人。此去还是为了三爷的春闱祈福,所以老夫人要三爷一同前往。”都不需要夏初瑶回答,绫罗便瞧出了她满心满眼的期待,一面说着,已经开始替她准备外出的衣裳了。 能出府去,夏初瑶本是满心欢喜,听得要跟老夫人一起,便不由得有几分紧张了。 入府小半个月,她连老夫人的面都未曾见着。 上次老夫人回来时,她与沈临安去请安独她被拒之门外,之后遮云苑里也再没有叫她前去请安的消息,老夫人平素里关了院门吃斋念佛,她也不好去打扰。只是这般疏离和排斥,她感觉得出来,此番要与她出门,多少还是有几分担心。 不过,即便是担心,这几日经历了这么些事儿,夏初瑶还是很想出去走走的,等她由着绫罗打点完,又换了一身衣衫出来时,便瞧见了沈临安已经在门口等她。 “法会在明日,今儿奶奶要去礼佛,我们会在琼途寺小住一晚。”许是因着守了她很久的缘故,今日的沈临安面色有几分苍白,不过脸上的笑容依旧和软,他也不提夜宴之事,只是领着夏初瑶往府门走。 “我真的可以去吗?老夫人她……”跟在沈临安身边,夏初瑶有几分迟疑。她素来不喜欢和老人打交道,尤其还是这般不喜欢自己的老太太。 “奶奶去礼佛还愿,我们去散心,互不影响,别担心。”沈临安知道她的担忧,也知道自家奶奶不喜欢夏棠,至于为什么,大约就是因着她与他们两兄弟这般复杂的关系吧。 只是如今他们已经成婚,沈临渊与骊阳公主的亲事也在眼下了,他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叫老太太改变一下对这个孙媳妇的看法。 沈临安的宽慰叫夏初瑶安心了几分,两人在府门出等了片刻,便见着朱氏扶着老夫人出来。 着了暗青云纹锦袍的老夫人手里捏了一串菩提,一路听着朱氏嘱咐,也只是抿唇笑着点头应允。 到门口时,目光扫过沈临安,落在夏初瑶身上,步子便停了一停。 “这就是夏家丫头?”眉目一蹙,明显是有几分不满意。 “孙媳夏棠,给老夫人请安。”夏初瑶在心底叹了口气,俯身作礼。 “棠儿这几日一直在府中,孙儿想今次带着她去散散心。”沈临安这般说罢,伸手扶过老夫人,朱氏便也让了让身子,将老夫人的另一只手递到了夏初瑶手上。 “散心?佛寺清静,倒是十分适合散心。”对于这个孙媳妇,老夫人倒也没什么其他的不满,只是她与沈家两兄弟的关系,叫她十分介怀,先前觉着她安分了,可今早听说她趁着沈临安不在府上,去了寻月苑,还与沈临渊一同出席晚宴。 这般作为,怎能叫旁人省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25 顾念其他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老夫人的话带着几分疏淡,在场的人都瞧得明白,夏初瑶也无法,只能乖巧地跟朱氏拜别之后,和沈临安一起,扶了老夫人上马车。 琼途寺在京郊的山中,此去路程不算远,只是这一路上原本慈眉善目的老人家脸上没了笑,也不理会沈临安,只顾着问夏初瑶一些落松苑里的事情。 落松苑里人少,先前都有拂衣打理,沈临安只说了将大事交给夏初瑶决断,所以须得夏初瑶管的事情便也少。只是因着沈临安要参加即将到来的春闱,眼看着没两个月又要到年关了,老夫人便抓着这两件事情细问。夏初瑶哪里顾得到这些,便也只落得一路的数落。 等到琼途寺的时候,老夫人的脸色便比上车前还要难看。 好在老夫人现下要先行焚香诵经一个时辰,带了沈临安一起,只留了夏初瑶一人无事自在。目送两人远去,走了老远,夏初瑶才拍着胸口松了口气。 “是沉碧做得不妥当,日后落松苑里的事情,定然事无巨细禀报夫人,不叫夫人再向今次这般为难。”一旁沉碧听得夏初瑶的叹息,抿了抿唇,低头告罪。 “你不过是想让我轻松些,我谢谢你还来不及,怎么能怪你?”夏初瑶侧头看她苦着一张小脸,笑着伸手去掐她的脸颊,“不过是故意为难罢了,你也瞧不出来?这般哭丧着脸做什么,难得清闲,陪我到处逛逛吧。” 被夏初瑶强行扯出一个笑容,沉碧看着那张明媚的脸,微微呆了一呆。她知道自家夫人好看,当得上戏文里说的那般国色天香。只是从前要么是文文静静,要么是一副病弱的模样。这些时日虽然多有折腾,可是夫人脸上的笑越来越多了,表情越来越丰富了,面色也越发好了,整个人比从前更漂亮了许多,每次笑,都叫她移不开眼。 等夏初瑶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沉碧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跟着夏初瑶一起,往禅院外走。 琼途寺在帝都故洗城北郊,虽非国寺,但因着离帝都近,环境清幽,帝都的百姓常喜欢往这里来,寺里香火一直很旺。 今次因着镇国公府老夫人过来,琼途寺关了正门,拒了那些寻常香客,不过也有着那么几个身份并非寻常的人依旧能入寺中,就比如如今五步开外,在一棵青松下跟一位僧侣说话的女子。 夏初瑶刚踏进小院时,只看到那树下一个青衫白裙的女子,有些好奇,便想过去看看,等认清谁时,已经晚了,因着树下的人已经闻声抬头,一双凤眼里没有半分意外,只一副了然之色。 “听说老夫人在此礼佛,本宫正想过去拜会,倒没想到在此遇到三夫人。” 夏初瑶无法,上前作礼,骊阳公主便也大方大方受了她这一拜,拢了袖子看着她。 “因着要为夫君祈福,所以妾身随老夫人一起来了琼途寺,先前不知道公主大驾在此,未能先过来请安,还望殿下恕罪。”夏初瑶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恭敬谦和一些,那日夜宴已经叫她知道,在骊阳公主顺利成为沈临渊妻子之前,她都只怕要做骊阳公主的心头刺,她现下无法与骊阳公主抗衡,便也只能乖顺一些,免得让骊阳有机会给她找不自在。 “三夫人如今跟沈三公子,倒是夫唱妇随,琴瑟和谐,叫我等旁人看了都分外羡慕。”骊阳公主垂目看着跟前的人,的确是一副国色天香之容,只是不管是从前听说,还是这些时日瞧见的,不过都是个软软喏喏,带着几分病气的娇弱女子罢了。她想不明白,沈临渊怎么会对这样的女子一见倾心,还这般死心塌地地恋了她三年之久。 “这些都是妾身做妻子的本分罢了,亏得三爷抬爱,妾身才能有今日。” “说起做妻子的本分,趁着夫君不在,与夫君的兄长一起出席晚宴,还在宴席上失仪,这些,就是三夫人所为的本分吗?”宴请晋国质子是大事,骊阳虽然不涉朝政,可也多听得二皇兄提起,何况,事关沈临渊,她自然是很快就知晓了那日的事情。 “席间失仪是妾身之过,若有机会,妾身会与三爷一起,向晋王殿下赔罪。”不过是昨夜之事,没想到骊阳公主这么快就知道了,夏初瑶在心里叹了口气,缓缓抬头看向骊阳公主,“只是昨日妾身出席夜宴,并非是与沈将军一起,而是以国公府三夫人的身份,随二嫂一起入席的,妾身觉得,这并非什么有失本分之事。” “夏棠,如今你已经是别人的女人了,心里若还装着临渊,那便是有失妇德,你被扣上什么入不得耳的指责不要紧,临渊他刚回帝都,可别叫些莫须有的流言毁了他的前程。”夏初瑶说得这般波澜不起,骊阳公主却有几分急了。 旁的便也罢了,她随沈临渊一起出府迎接晋国质子,又与他们同席,这件事情还是发生在沈临安不在府上的时候。 沈家两兄弟与她的事情,这几日本就被帝都百姓津津乐道,昨晚夜宴即便是本无什么事情,被帝都百姓添油加醋一传,便也是越抹越黑了。何况,赴完宴回去的夏棠,还病倒了。 二皇兄曾告诉过她,在对待沈临渊这件事上,她急不得。而当初意气用事,将夏棠指给沈临安,她事后还是有几分后悔的。她只想着沈临渊会顾忌兄弟情义,就此放下夏棠,却忘了,他们日后同在沈府,依照沈临渊那般脾气,只怕是想叫他断了对夏棠的念想会更难。 这不,刚找着个机会,两人便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起了。 “公主说笑了,出嫁从夫,既然夏棠已是三爷的妻子,心里装着的,每日想着的便都只是三爷。至于公主所担心的流言,夏棠与沈将军并未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昨日在场的那么多身份尊贵的人,都可以为妾身和沈将军作证。流言止于智者,妾身相信,这些莫须有的话语,不会耽误沈将军的。”现在想想,当时她一心想要见穆玄青一面,不得已才往寻月苑找沈临渊。 这的确是因为她知道,那个时候,也只有沈临渊会答应她的请求。她利用了这一点,却也万没有做出什么越矩之事,即便是日后被人传,她也不惧流言。 “你们问心无愧,却也该做得叫旁人无话可说才好。”要说她夏棠真的能这么快就放下沈临渊,一心一意做沈临安的妻子,骊阳是不相信的。 沈临渊初遇夏棠时,救过她的命。这些高门深闺里的姑娘,遇到这般救命恩人,自然会倾慕不已,何况,这个救命恩人才对她一见钟情。 夏家本是二皇兄这边的人,沈临渊素来与太子殿下走得近,若非是真的很喜欢,沈临渊也不会时常往尚书府跑。 她曾与他们一同结伴游过湖,见过那个对其他人带着几分淡漠的沈临渊,在面对夏棠时是如何的温柔和照顾有加。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不叫人倾心。 先前赐婚的圣旨下来,夏棠便在府上寻死腻活,哭着喊着不要出嫁,要等沈临渊回来。 听说到最后知道婚期提前,沈家已经开始准备,她还跳过湖,上过吊,每次都被险险救了回来,直到最后一日,不知道尚书夫人跟她说了什么,她才不吵不闹,乖乖上了花轿。 她不相信,这样的夏棠,真的能说放下就放下。 “多谢公主提醒,日后妾身定当注意,定然不会给夫君和将军招惹流言蜚语。”夏初瑶也只是恭声应了,她知道骊阳公主讨厌她,也知道她为什么讨厌自己,只是,今次的骊阳公主,跟那日在皇家夜宴上故意为难她的人似乎又有几分不同。 对于这样的人,夏初瑶总是觉得疲于应付。她都已经嫁作人妻,还明确地与沈临渊划清了关系。这般替骊阳公主扫清了障碍,让她可以嫁入国公府,这不正是这位公主想要的吗? 可惜,骊阳偏偏不知道满足,她这般处处针对自己,不过是因为,他们的公主殿下,还想要将沈临渊对夏棠的那份感情,也完完全全地夺回来罢了。 很多事情,本就是二者择其一的,偏偏眼前这个天家贵女,就是要这般贪心,还贪得这般急切,连等着沈临渊慢慢放下夏棠都等不了。 “如此便好,你先前说老夫人在何处礼佛?终归是要去探望的,不如本宫随你一起去吧。”抬手理了理仪容,骊阳淡声说罢,示意夏初瑶在前面引路。 先前夏初瑶还在想着骊阳公主来此是为何时,现下看来,只怕是专程为着拜会这个很少出门的老夫人而来。 夏初瑶并不了解老夫人的过往,在府上时也不敢多问,看得出国公府上上下下,对这位老夫人都十分敬重。老夫人也疼爱三个孙儿,其中对沈临安最甚。 她们过去的时候,老夫人还在诵经。骊阳也不走,就这般站在殿外,陪着夏初瑶一起生生等到了老夫人诵完经出来。 瞧见与夏初瑶在一处的骊阳时,老夫人也好,一旁的沈临安也罢,都有几分惊讶。 倒是骊阳先上来朝老夫人行了一个晚辈礼,一张美艳娇媚的脸上扬起了柔和的笑:“音儿今次本是来替太后娘娘在这里点盏祈愿灯的,没想到刚好碰上老夫人在此礼佛,便特意来瞧瞧老夫人。” “归仪……太后娘娘进来可好?”听她提起太后,老夫人脸上的神色一缓。 她与当今的太后娘娘是手帕交,只是这两年因着她一直在外礼佛,很少回帝都,更是难得能入宫见上一见自己的老朋友。 “太后娘娘凤体康健,只是想来是要到年下了,这两日一直念叨着旧友,前天还问音儿,什么时候能请老夫人入宫见上一见,音儿本想着过两日便去国公府上拜会老夫人,赶巧今儿在这里碰上了。”自然地伸手去扶过老夫人的手,骊阳公主托着她往佛殿后面的禅房去,就仿佛那是自家长辈一般。 “太后娘娘既然想见老身,等过两日老身自当请旨入宫拜见。”老夫人知道此番诸事都是骊阳所为,也只得沈临渊到最后必然要娶了这位公主。她本是对骊阳心中埋怨的,只是现下说起太后,她心中便只想着老朋友,也忘了去顾念其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26 我不是……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谈及太后,骊阳公主与老夫人聊得颇为投机,一路回了禅房,老夫人还要留她一起用午膳。 琼途寺的斋饭清淡可口,骊阳公主为着请灯之事,须得在琼途寺小住一日,她便干脆叫随侍和丫鬟们将为她准备的厢房挪到了沈老夫人的院子里来。 一桌子的人坐着吃饭,唯独夏初瑶这个孙媳妇要站在老夫人身后布菜。她不过是客套地说了一句,没想到老夫人便真不让她坐下。这布菜从前在威远侯府她见着父侯的那些妾室姨娘做过,她一个女将军,哪里做过这些,偏偏应付的还是个喜欢挑刺的老太太。 一顿饭下来,夏初瑶忍了一肚子气,好不容易老夫人要去听晚课,骊阳公主也要去看看她选的灯,沈临安陪着老夫人去了,夏初瑶便叫了沉碧将房里的竹椅搬到床边,自己盖了一张薄被,抱了沉碧递给她的暖炉,躺在竹椅里,仰头看窗外的夜空。 大抵是在山中的缘故,轩窗外的夜色比寻常的要澄净些。也的确是因着佛寺清静,周身的香火气一熏染,心也就跟着沉下来几分。 听老夫人与骊阳说了半日的话,夏初瑶现在有几分想家了。 威远候府里的后院里,除却做夫人的母亲和她这个女儿外,还有七个姨娘。父侯喜纳新人,母亲只要不动及她侯夫人的地位,便也都随父侯的意。 母亲整治后院的妾室们自有一套,后院这些年还算和谐。夏初瑶兄弟姊妹众多,感情也十分深厚。 两位哥哥都在朝中领职,平素里朝上朝下三兄妹多有照拂,那柄青鸾剑,便是二哥夏初祁送给她的生辰礼物,听说是特意拖了人寻了两年之久,遗失江湖的名剑。 比起镇国公府,威远候府虽然未必一直都是一派和谐,可至少小辈们之间的情意是真。而这沈家三兄弟,平素里便都各自为事。沈临渊与太子关系甚密,二子沈临寒出任吏部侍郎,那是二皇子的地盘。眼下便看这个准备参加春闱,考科举,入翰林的沈临安,入仕之后,会选择哪一方。 她眼下打定了注意,要好好关注这大齐朝堂上的动向,不为别的,如今穆玄青在故洗城为质,大齐皇帝封了他晋王,虽然也只是让他领了一份闲职,可毕竟他身份特殊,为了安生,这朝堂内外之事,都要好好把握才行。 那日一见,听得他那些话,大恸一场之后,她心绪也平静了许多。 先前的种种担忧和猜测,说到底,不过是害怕穆玄青会因着此番兵败,责怪自己,害怕自己曾以为的一片深情,到如今旁观者的身份再来看,才发现穆玄青根本不在意那个肯为他出生入死的夏初瑶。好在,穆玄青还是在乎她的,她这也算是看到了自己期许的结局。 这般无边无际地猜测着,思索着,大抵是这薄被太暖软,四周太静谧,夏初瑶眼皮越来越沉,就这般靠在竹椅里睡了过去。 迷蒙里还是琼途寺厢房里的景象,夏初瑶只觉得自己身子轻飘飘地悬在窗边,垂目便能看到竹椅里拥被侧头睡过去的“自己”。 这还是第一次,她从这个角度好好看眼前的人。比从前的她更娇小了几分,那张脸也更加柔美,眼下秀眉微蹙,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虽然不想承认,眼前的人,的确比真正的自己要漂亮几分。这小半个月来她养得不错,一张小脸上已经没了开始那般病怏怏的模样,气色颇好。 她尤自看着竹椅上的人出神,却见那闭目睡过去的人猛然睁开了眼,一双看向她的水眸里满是哀怨。 被那眼神扫的全身一震,夏初瑶身形一晃,再看竹椅里的人,那个夏棠已经直起了身,一双眼死死盯着她,抿唇不语。 “你……”张了张嘴,夏初瑶看着眼前的一切,都要分不清这到底是真实还是梦境。 “还给我……你还给我……”竹椅上的夏棠突然动了,一把朝着夏初瑶扑了过来。 夏初瑶本能地往后一跃要躲开,这才发现自己的身手又如从前一般敏捷了。她站在窗外,看着里面一脸不甘心的夏棠。 “你要我还给你什么?”挑眉看着满目凶光的夏棠,夏初瑶都惊讶原来这张脸上还能有这样的表情,“是你自己寻死,放弃了这条命,我也是被你的心上人所害,才变成了这般模样,这件事上,你要怨,也只有怨自己。” 夏棠说得含糊,可夏初瑶却能听明白,叫她还的还能是什么,不过就是被她占了的这条命罢了。 可便也是这一点上,她最无辜得紧。她本也是该死了的人,夏棠自己寻死不想活了,她也并非就那么甘愿在这具身子里重新活过来。 只是,她跟夏棠不同。她不是个轻易认命的人,今次既然活过来了,她便也没想着再叫谁将这命抢去。 “我不是……我不是……”窗边的夏棠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连贯的话语来,才说了几个字,便见她突然抓着脖颈,两眼翻白,颤巍巍跪倒下去。 不是什么? 夏初瑶一惊,凑上前去拉她,却发现自己的手轻易穿过了轩窗的窗棂,穿过了夏棠的身体。 同时,她只觉得周身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她往夏棠身体里吸。 片刻的混沌,瞬时恢复清明。 “夫人,你怎么了?”那边提了炭盆进来的沉碧看到猛然坐起身的夏初瑶,放下炭盆,几步上来,见她满头冷汗,一双手叠在自己的脖颈处,沉碧忙伸手去拉她的手,“夫人,可是梦魇了?” “这会儿什么时辰了?”沉碧手心传来的温度让夏初瑶安心了几分,这才转头看了看房中各处,哑着嗓子问了一句。 “刚刚奴婢出去替夫人取炭盆来,这来回最多不过两炷香的功夫吧,夫人怎就出了这么多冷汗?”夏棠身子不好,从前也时常梦魇,这小半个月来本以为有所好转,今次再看到这般症状,沉碧也是十分忧心。 抬手捏了帕子替夏初瑶擦额前的冷汗,沉碧还在想着,要不要把这件事情跟三爷说上一说,也好叫大夫来替夫人瞧瞧。 “作了个噩梦,现下没什么事了。晚课不过半个时辰,我们还是早些过去接老夫人和三爷吧。”接过沉碧手里的锦帕,夏初瑶站了起来,擦了脸,理了理自己的衣裙,便叫沉碧准备着去佛殿那边接人。 因着刚刚的那个梦,她现下是半分睡意也无了。夏棠那些挣扎的模样,现下还是历历在目。让她更加上心的,却是夏棠最后的两句话。 一句是她跪倒之前的“我不是……”,还有一句,是在她被卷回身体里时,耳畔轻轻回荡的那一句“救救他……” 不过三个字,夏初瑶也不知道夏棠让救的,到底是什么人?只是,那句“我不是……”,到底是在指什么? 分花拂柳,绕过禅院回廊,看着一轮月色,走在路上的夏初瑶突然打了一个寒颤,夏棠说的“我不是”难道是在说,并非她自己寻死才丢了性命? 可是,之前断断续续她也听身边的人说了,出嫁之前,为了不应这桩婚事,夏棠在尚书府里就好闹腾了一通,几乎将能寻死的方法都试了一遍。这也是为何初到那几日,她甚至可以从铜镜里看到那雪颈上淡淡的红痕,想来是先前夏棠上吊留下的痕迹。 她这般情愿死也不愿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在大婚之夜没了性命,被夏初瑶顶替,在很大程度上都只能叫夏初瑶猜想,这一次只怕是夏棠寻死成功了而已。 可如今那个似梦非梦的情景,才叫她警醒。若是夏棠最后放弃挣扎,愿意出嫁,却在婚房之中被他人所害,突然暴毙。那么,夏棠那一句“我不是……”和她满眼的不甘心便也都解释得通了。 这般想法,叫夏初瑶吓了一跳。本以为只要她安分,就安全了。可若真是这样,只怕这想要害她的人,不是在夏尚书的府里,便是藏在镇国公府里。 这猜想太叫人不安,夏初瑶抬手拢了拢身前披风的领子,将自己裹得更严实一些。等明日回了国公府,她怕是须得先将屋里屋外好好探查一番,在作其他打算。 她们到的时候,晚课刚刚结束,正好在后殿看灯的骊阳公主也过来了,四个人一起往住的小院走。 沈临安扶着老夫人走在前面,夏初瑶不得已,便也只能慢半步跟着骊阳公主。 不过好在在老夫人面前,骊阳公主十分安静,摆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前面老夫人在与沈临安说话,后面跟着的两个人便都默然不语。 侧眼看骊阳公主,夏初瑶在心在揣测,那害死夏棠之人,会不会是她?毕竟,她到现在都这般仇视自己,就怕她觉得,只有夏棠死了,才能叫沈临渊死心。 不过想想,夏初瑶便也否定了这个猜测,若是骊阳真只想她死,又何必这般费力促成这桩婚事。何况,她这个被圣旨逼婚的新嫁娘死在了大婚当晚,夫家的新房里。这对沈家,对皇室都没什么好处,还是颇有损颜面之举。 只是,这夏棠一个千金大小姐,能得罪的也不过是个跟她争心上人的骊阳公主罢了,还会有什么人这般煞费苦心,想要她去死? 一路揣测着,夏初瑶只觉得越想越乱,轻轻摇了摇头,甩开这些思绪。梦境里夏棠那几句断续的话是什么意思,都还只是她自己的猜测,若想证实这个猜想,只怕还需得去找些证据才行。 她本是因着思绪有些分神,却穿过回廊,踏入禅院时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接着便觉一股劲风自身侧的树丛中袭来。 “小心!”她甚至顾不得多想,身体已经做出判断和反应,一把将身侧的骊阳公主推开,自己也跟着她往前几步。 便是在这转瞬之间,树丛里越出一个黑色的身影,带着劲风的长剑擦着她们而过,本是直指骊阳公主的心口,却因着夏初瑶这一打乱,长剑划破她的手臂,行刺的黑衣人猛然收剑转身,再次朝着近在咫尺的两个人刺来。 不过是须臾的事情,夏初瑶刚推开了骊阳公主,见那人转身刺来,本能地想躲,却发现自己未受伤的手臂被人猛地抓住,被她推开,惊魂未定的骊阳公主一面高喊着“有刺客”,一边拽着她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27 半点关系也无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刚刚推了骊阳公主错开几步,夏初瑶本以为有了这个空档,即便骊阳公主随行的侍卫不能抢上前来,她们两人也是有机会躲开刺客接下来的一击的。却没想到,这骊阳公主不仅不逃,还一把将她扯到跟前,便要拿她做盾牌。 这剑本就近在咫尺,夏初瑶被骊阳公主死死拽着,躲也躲不开,眼看着长剑刺破肩膀,她也只来得及伸手去抓住身前的剑刃。 也不过是刺进肩头几寸,带着寒冽剑气的长剑便停住了。 在夏初瑶伸手抓住剑刃之前,有人一把稳稳扣住剑刃,阻住了力道。沈临安挡在夏初瑶跟前,一手抓住剑锋,另一只手反手一掌,逼得黑衣的刺客只能弃剑连退了几步,也是这个时候,周围护卫的侍卫们终于赶到,眼看人多势众,刺客也不恋战,弃了长剑,反身便逃。 一群侍卫追着刺客消失在了夜色里,余下的都围了上来,将长廊上的几个人护在中间。 沈临安一手还握着长剑,转头看夏初瑶肩头上被血染红了一片,眉头紧蹙,不知道手里的剑该不该拔出来。 “动手吧,这剑锋上有槽口,不拔出来,血只会流得更快。”这一剑本也刺得不深,只是此刻鲜血直流,夏初瑶面色惨白,咬牙忍痛将视线从自己肩膀上抬起来,朝着沈临安点了点头,示意他拔剑。 夏初瑶这般说,沈临安才注意到这剑的特别,扁平的剑身上有细细的槽口,长剑刺入体内,鲜血会顺着剑身上的空隙涌出来,即便是不将剑拔出来,伤口也会流血不止。 他知道不可以再迟疑,便也只是猛地发力,迅速将剑刃拔了出来,丢到地上,伸手去接因着这一举动,疼得脚下一软,差点没站稳的夏初瑶。 “棠儿。”沈临安也是满手的血,却半分不在意,等她伸手按住自己肩头的伤口,干脆将她一把打横抱起,一面往他们住的禅房去,也顾不得什么身份,急急催促,“快找大夫来,还有止血的伤药。” 眼前发生的一切,让骊阳公主有几分愣神。等沈临安抱着夏初瑶火急火燎地离去,她才恍然回过神来,示意几个侍卫随行护送,转头又命人去找大夫和伤药。 偏偏,这琼途寺里并没有留住的大夫,只能派人去故洗城中请。如今夜色浓郁,一来一回,最快也要一个时辰。 “赶紧派人去故洗城找大夫来,带上最好的伤药,一个时辰之内,本宫要瞧见有大夫给沈三夫人医治。”眼看着侍卫领命匆忙离去,骊阳公主语气里颇有几分气急败坏的意味。 “老夫人,现下这院子里只怕不安全,还是让本宫命人送你回房休息吧。”缓了缓神,瞧见一旁被婢女扶着,望着长廊远处不做声的老夫人,骊阳叹了口气,上前去扶住了她。 “老……老身要去瞧瞧孙儿……”先前的变故来得太突然,眼下老夫人也是惊魂未定,她虽然一心里想着念着沈临安和夏初瑶的伤势,可若是没有一旁的观心扶着,只怕这老身子骨站都站不住。 “现下最要紧的,是替三夫人治伤,本宫会命人妥善打理,必然让三夫人和三公子没有半分大碍,夜里寒重,三公子那里也忙得不可开交,老夫人还是先回房休息,不管三公子那边有什么动静,本宫都叫人通报老夫人可好?”察觉到老夫人指尖的颤抖,骊阳叹了口气,示意观心和自己的另外两个婢子扶着老夫人往禅房去。 沈临安和夏棠已经受伤了,若是老夫人还因此受惊倒下了,只怕这次回去,即便是沈家人面上不说,心里也少不得对她多有埋怨。旁的便也罢了,她最怕沈临渊怨她。 “殿下,你没事吧?”长廊上夜风寂寂,骊阳公主望着老夫人离去的背影,半饷没动,身旁的婢子颇有几分担心地问道。 身旁疏影晃动,有人踏着院墙落了下来,骊阳公主这才恍然回过神来,转头问:“刺客抓到了吗?” “回禀殿下,我们一路跟到树林,因着夜里不熟悉林中情形,不小心给跟丢了。”回来禀报的侍卫带着几分颤颤巍巍,“不过,左副将已经派人继续追查,余下的人都收拢到了院子外,护卫殿下安全。” “这么多人追一个刺客都能跟丢,真是一群没用的东西!”冷喝了一声,骊阳转身往禅房走,“明日之前,若是找不到半分关于刺客的线索,你们全部都以护驾不力论处。” 她的声音散在寒风里,听得长廊内外的侍卫都打了个寒颤,此番的确是因着他们护驾不力,还导致了沈家三夫人受了伤,只怕回去之后,少不得要领许多责罚。 “殿下,即便是他们办事不力,你也别这般生气,小心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啊。”跟在她身后的婢子小心规劝,随她一起进了禅房,替她取下披风。 从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刺客,公主身边的护卫历来多,这还是第一次,有刺客能这般近身。 “纸醉,你说,若是今夜抓不到刺客,明日这件事情传开了,本宫当怎么处理?” “自然是通知巡防营和禁卫军,让他们彻查此事。”纸醉想了想,如是说道。 “今夜遇刺之事,本宫最不想让临渊知道。”只是遇刺便也罢了,偏偏夏棠还为了救她受了伤。这事儿要是被沈临渊知道,当时的那般情形,还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只是,如纸醉所说,如今沈临渊领旨统领巡防营,这件事情,只怕早晚都瞒不过他。 “你去沈三夫人那般瞧瞧情况,万事都催着点,务必好生照料三夫人。”不管多不喜欢夏棠,今天她也是救了自己一命,骊阳嘱咐了纸醉,等她出门去,才轻轻叹了口气,只盼着夏棠伤势不重才好。 彼时,将夏初瑶放在床上的沈临安一面吩咐了沉碧出去打热水,将小和尚们送来的止血草药碾碎,一面上前要去查看她的伤口。 夏初瑶缩了缩身子想躲开,扯动了肩上的伤口,疼得她呲牙。 “这琼途寺里没有大夫,你这伤须得先包药处理。”左肩的衣衫划破,夏初瑶抬手捂着的地方,已经晕开了大片血迹,沈临安看着心疼,“沉碧她不会处理,眼下也只有我来替你包扎。” “……”伤在肩头,她左臂上也有,要包扎须得脱了衣裳,夏初瑶咬咬牙,迟疑些许之后,终还是松开了手。 从前也不是没受过伤,为着她军中常带着医女,如今这般状况还是头一遭。 等沉碧捧了伤药进来,沈临安让她关了门,然后拿了桌旁的短匕,小心地顺着她伤口处的衣衫挑开,褪了夏初瑶的外裳。 衣衫尽褪,便只余了一个红肚兜,一旁沉碧怕夏初瑶着凉,马上上前去与沈临安一起,将软被扯来替她盖住身上,只露了肩头。饶是这般,也叫夏初瑶红了脸。 沈临安小心地擦拭着她伤口周围的血迹,又将止血的草药敷在伤口处,确认伤口流血的迹象有所缓解了之后,才与沉碧一起,小心地替她包扎。 沈临安这一连串的动作十分自然,替她将两处伤口包扎好之后,还叫沉碧寻了外衫替她换上,让她靠在床边先休息,等着城里的大夫过来。 直到沈临安直起身,看到抿唇不语的夏初瑶满面通红的小脸时,他才有些后知后觉般地道了一句“失礼了”。 一旁本是焦心的沉碧听得这么一句,忍不住也笑了。这两人明明都已经是夫妻了,竟还有这般可爱的举动。 夏初瑶抬头看着表情有所松动的两个人,瞪了他们一眼。 “你手上的伤也敷些药重新包扎一下吧。”寺里的草药除却止血,还有缓解疼痛的功效,夏初瑶此刻伤口已经没那么疼了,便看着沈临安刚刚随意缠了几下的右手。 要阻住那一剑的力道,只怕沈临安手上的伤口也不浅,还是他惯用的右手,若是处理不好,留下什么毛病,只怕对日后影响颇大。 沈临安此刻也觉得右手有些发麻,无名指上的伤口深可见骨,想来是伤到了经脉。可眼前也没有大夫,他不想让夏初瑶担心,便也只是摇了摇头:“我这伤没什么大碍,你先休息,我让旁人替我上药就好了。外面观心和公主的婢子都在候着,我先去与她们说上几句,等大夫来了再来看你。” 言罢,留了沉碧在屋里伺候,便出了禅房。 沉碧本想扶夏初瑶躺下,却被夏初瑶阻止,只让她坐在床边陪她说话。 “夫人,刚刚可真吓死奴婢了。”刚坐下来,沉碧一张小脸上的惊慌不掩。她就跟在夏初瑶和骊阳公主身后,刺客冲出来的时候已经吓得要死,之后一派混乱也没看清楚,等反应过来,自家夫人已是带着一身伤,被三爷抱走了。 “这就被吓到了,胆子怎么这么小?”夏初瑶因着失血,脸色有些惨白,听得沉碧的话,抿唇笑道。 公主遇刺,想来也是很平常的事情,只是今次她太过倒霉,正好撞上了不说,还被拉来挡剑。她也不知道这骊阳公主的举动是有意为之还是情急之下的下意识动作。只是,不管是哪一样,这件事她都会记在心上。先前那一推已经是救她性命之举了,怎可以有这般恩将仇报之人?若非沈临安及时出手,只怕今次她怎么着也是个重伤。 “夫人从前哪里会遇到这般危险的事,这些时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个什么质子到了帝都,闹得到处都不太平,才会发生这样……” “住嘴!” 沉碧正尤自说着,话还未说完,便被夏初瑶沉着脸冷喝了一声打断。 “那些家国大事,哪里容得你一个小丫头嚼舌根,小心被旁人听了去,会另作他想。”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重了,夏初瑶轻轻咳了一声,放缓了语气。 她最担心的,便是其他人也会如沉碧这般作想。穆玄青刚到故洗城,先是沈临渊遇刺,现在又是骊阳公主。只怕有心人多上几句嘴,这怀疑就很自然而然地引向了他那个异国质子身上。 只盼着,近日这些事情,真的跟穆玄青半点关系也无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28 虚惊一场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伤口不深,小和尚们送来的草药止血效果不错,还能镇痛,夏初瑶换了衣衫,靠在床榻上等沈临安回来。 先前沈临渊在月瑶楼遇刺之事,夏初瑶有七成的把握是素心设计所为。可今次刺杀公主之事,她便看不明白了。 从前在晋国,对大齐的朝堂她也不过是了解个大概。这骊阳公主得圣宠,不涉朝堂。不过她与二皇子褚云景一母同胞,褚云景的根基颇深,骊阳在朝中便也绝非半点关系也无。 遇刺便也罢了,只是今日的行刺,与当初月瑶楼里一般,破绽太大。刺客既然能瞒过那么多护卫,隐藏于琼途寺里,为何不选一个最有把握的时机,而是要找这么多人都在的众目睽睽之下动手,一击不成,逃得也十分迅捷。 他此举似乎不是真的想要取骊阳公主的性命,可那身手和用的武器,又都与专业的杀手一般无二。 越想,夏初瑶越觉得眼前的一切就是一个谜局。她不知道自己和沈临安能那么巧,两次都不小心牵涉其中,还是他们原本就是这些算计里的一部分。她此刻最担心的,是这一切事情后面的主谋,如沉碧所说,是穆玄青。 “公主殿下命人请了大夫来,先叫大夫替你瞧瞧伤势吧。”迷迷糊糊地想着,直到沈临安带着大夫进来,才将夏初瑶的思绪打断。 因着身上的伤已经做了处理,大夫开了一些更好的伤药,又留了煎服的药物,嘱咐了好生休息,便告退了。 夏初瑶也有些累了,等沉碧按着大夫的嘱咐,小心替她换了药,便倒头睡去了,倒也忘了关心随大夫出去换药的沈临安。 故意避开了夏初瑶和沉碧,沈临安遣退了外厅伺候的人,这才让大夫替他查看伤势。 无名指处的血肉割裂,隐隐可见森森白骨。 “这些时日,这只手万不能用力,尤其是这根指头,稍有差池,只怕日后公子再难握笔。”等将伤口细细缝合,上药包好,老大夫再三嘱咐,看着那缠满绷带的手,面色颇为沉重。 “有劳先生了,只是这伤势还请先生替我保密,若出去他人问起来,还请先生说这手没什么大碍。”里间夏初瑶已经睡了,外间只余了他和大夫,知道外面观心和纸醉还在等着听两人的情况,沈临安拱手朝大夫做了个礼。 换做其他时日便也罢了,只是今次他参加春闱在即,若是叫老夫人听到什么“稍有差池,再难提笔”的话,老人家又要开始担忧了。 这大夫本就是从被窝里被去请的侍卫从被窝里抓出来的,领着公主的旨意,看眼前的阵仗,随不明具体是何事,却也知道其中复杂,沈临安如是说了,他便也应承下来,出门只报了无大碍,便随带他来的侍卫离去了。 等送走了外面守着的人,沈临安折身回房,借着月色,看着床榻里侧平躺着呼吸已经均匀的夏初瑶,轻轻叹了口气,安静地在她身边躺下。 窗外夜色朦胧,沈临安没什么睡意,便抬眼看着自己包扎严实的右手,微微有些出神。 这些时日,他一直都在想,自己要将夏棠放在什么位置上? 大婚当日,她的一句“暂时还不想跟他,心甘情愿之前先分房睡”就将他们的关系堵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在所有人眼里,她都是他的妻子,他宠她护她,那是天经地义。可这些在夏棠眼里,又算什么呢? 他并非是如大哥那般情深的人,情深不寿又能怎样,看看当年娘亲的下场?一心一意嫁入沈家,到最后,父亲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 他身上有太多牵绊,自从那日父亲带着他去刑部大牢,亲眼目睹了刑部对外祖父和舅舅的拷问之后,他便知道,虽然他以沈家三公子的身份,逃脱了这一场厄运。可从那个时候起,自己的命运,便已经同这件事情绑在了一起。 否则,如池光他们那样的人,怎么可能这些年来,一直安安稳稳地待在他身边,唤他少主,听他差遣。 参加春闱,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婚事,也是为着替东晋王的那些旧部的日后做打算。 他这般性格叫他可以对任何人好,也没想过能得到什么回报。可如今,对身边这个女子,但凡是牵扯到她的事情,总是叫他有些稳不住心神。 最让他烦心的,是弄不清楚夏棠对他的态度。 她几次严辞拒绝大哥,似乎是真的想与他斩断旧情,可她对自己,除却是因为是身边人的那份亲近外,也看不出其他情愫来。 细想来沈临安便自己都觉得有几分可笑,他还有那么多需要思虑的事情,怎还会有闲心在这里操心猜测这小女儿的心思。 因着老夫人第二日还要参加法会,即便是晚上遇到了这等事情,夏初瑶也没敢起晚。 睁眼时窗外天光熹微,身侧的沈临安还未睡醒。夏初瑶目光在他面上扫了一扫。随即落到了他搭在锦被上,包的严实的右手上。 昨天晚上那一剑,她比谁都清楚来势有多快,力道有多大。沈临安徒手生生接下了一剑,之后还不愿叫她看到他处理伤口,想来这右手伤得不轻。 来这里小半个月,她总是让沈临安为着她受伤。一想到这个,夏初瑶便颇有几分愧疚。 她轻轻坐起身,伸手想去查探他右手的伤势,抬手却觉得肩上一痛,咬牙蹙眉间,身旁的人便也醒了。 “怎么了?”见她龇牙咧嘴的模样,沈临安坐了起来,“你想要什么跟我说就好,你肩上有伤,别乱动。” “虽然我也想躺下养伤,不过,眼下我们只怕是该快些起来准备,然后去前厅跟老夫人和骊阳公主一起用早膳了。”见他醒了,既然他不想说,夏初瑶也不问他手上的伤势,忍着痛,随他一起下床。 “你都伤成这般了,何必在出去折腾,奶奶和公主那边,我替你回了便是。”见她要去叫沉碧伺候梳洗穿衣,沈临安直摇头,不想让她出去。 “公主遇刺是大事,只怕一早巡防营和宫中近卫便要过来了。如今大哥领巡防营统领一职,正好老夫人与你我又都在琼途寺,想来他也必然会过来探查情况的。”夏初瑶叹了口气,唤了沉碧进来帮她洗漱完,等她替自己更衣,一面淡声说服沈临安,“我若是因伤卧床不起,这件事情只怕越闹越大。” “可是……”沈临安抿唇看她,临了,便也只是闭嘴不再劝。 她说的越闹越大,不是公主遇刺之事。而是担心沈临渊知道她受伤之后,会做出其他举动来。本来对于与骊阳公主的亲事,他便是不情不愿,若是再知道夏棠因为骊阳公主受了这般重伤,只怕日后再见骊阳,他连明面上的客套都不想维持了。 “应付完大哥,我便带你回来休息,你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不可强撑。”叹了口气,等她穿戴妥当,沈临安这才洗漱完更了衣,与她一起往前厅去。 如夏初瑶所言,桌边除却老夫人外,还有一身银甲的沈临渊。 想来两人坐了有一阵了,见他们进来,沈临渊起身,迎着他们走过来。 “听说昨夜刺客来时你们也在,怎么样,可有受伤?”问的是两人,沈临渊的目光却只落在夏初瑶身上。 “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手上受了点小伤,叫大哥记挂了。”将右手在沈临渊跟前扬了一扬,打断了沈临渊的视线,沈临安的话语里,有几分犹豫,却也终是按着夏初瑶的意思,并未提起她受伤之事。 “还说是小伤,你那可是提笔写字的右手,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可怎么办?”一边坐着的老夫人颇有几分按捺不住,虽然昨夜等了观心的回禀,可一直没见到沈临安,她总觉得有几分不能心安。 沈临渊刚来时便问起了昨夜之事,可因着受伤的人是夏棠,先前骊阳公主特意嘱托过她先不要提起此事,老夫人便也没有与沈临渊多说。 “奶奶放心吧,大夫都说了没事,过几日便能好了。”左手牵了夏初瑶绕开沈临渊坐到了桌旁,看着一桌还在冒热气的米粥和小菜,沈临安替老夫人和夏初瑶各盛了一碗,才又转头看沈临渊,“大哥这般匆忙过来,还未用早膳吧,不如与我们一起陪奶奶?” “我领了职务在身,眼下是过来确认你们平安无虞,瞧也瞧过了,我便先去处理此事,晚点再过来。”沈临渊看了夏初瑶,又看她身边的沈临安,终也只是朝着老夫人作了个礼,转身往前厅门口走。 “临渊,你终于来了,昨夜可吓死我了,先前二皇兄说京郊不安全,我还不信,没想到会在琼途寺遇到这种事。”沈临渊刚到门口,便见着步履匆匆朝他跑来的骊阳。 一张秀气的脸上带着几分惨白,眼底难掩倦色,见到沈临渊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 “是卑职等人护驾不力,让殿下受惊了。”这公主到琼途寺点灯之事,圣上一早便做了安排,正好又与国公府的老夫人在同一日到琼途寺,沈临渊早几天便派人来将这周边打点了一圈。却不想,即便如此,却也还有疏漏。好在此番公主无事,只是虚惊一场,否则,只怕整个巡防营都要被治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29 再无其他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我并无责怪你的意思,只是昨晚凶险,当时我只想着,若是你能在我身旁,想必我也不会受此惊吓。”他们站在门口,前厅里的三个人都能听到这些话,偏偏骊阳公主便能说得这般旁若无人。 四下都有人在,沈临渊自是不好太过拂逆骊阳的意思,也只是拱手一再告罪。 先前二皇子便提议让他带着神武军驻扎于此,明面上说是护卫公主安全,不过是想给他们创造相处的机会罢了。 虽然知道这桩婚事大约是避无可避,可沈临渊偏是觉得不甘心,与骊阳公主相处时总觉得有几分气不过,便也寻了理由推拒,却不想,他这一推拒没来,骊阳公主便遇上了刺客。 现下她这般提起,沈临渊心中便也有几分因着自己疏职的愧疚。 好在不过多言语了几句,便有神武军过来找沈临渊,要他检查部署情况,沈临渊脱身离去,骊阳公主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带了纸醉,进了前厅。 前厅里夏初瑶,沈临安和老夫人在用早膳,此刻见她进来,不得不起身作礼。 因着要准备法会之事,老夫人放筷离去,还一并带走了沈临安,一时间厅中便只剩了夏初瑶和骊阳公主,还有各自的婢女。 “大夫说夫人需要多休息养伤,法会还有些时候,不如奴婢扶夫人回房吧。”咬了咬牙,也不顾骊阳公主的天家威仪,站在夏初瑶身后的沉碧小心开口。 她自是看得明白的,这个骊阳公主总是欺负她家夫人,夜宴上的事情便也罢了。今次夫人为着她受了伤,她却只口不提,眼下没有其他人,她害怕夏初瑶再受欺负。 “本宫已经差人从宫里送了上好的伤药和补品过来,一会儿叫他们给夫人送到房里去。”骊阳公主的态度比以往好了许多,却依旧带着几分居高临下,听得沉碧那般说,她也只是抿唇笑,侧身朝身后的纸醉点了点头,便见纸醉捧了一个锦盒上前来。 “这是本宫去年生辰时太后娘娘赐给本宫的云流碧玉簪,取寒湛山深处的翠玉所做,雕工更是出自国手,世间仅此一枚,今日赠予夫人,权当谢礼。”骊阳公主话语间,纸醉打开锦盒,盒中一枚雕琢精细繁复的玉簪通体翠碧,剔透盈盈,仿佛散着微光,一看便是上品中的上品。 夏初瑶垂目看了看,没有接过,只是抬头望向骊阳公主。 “不过无意中替殿下挡了一剑罢了,妾身受不起这般贵重的礼物。”肩头和手臂上的伤偶尔还能觉察到几分痛意,夏初瑶声音淡淡,不愿受这份礼。 除却救命之恩,她还替骊阳公主在沈临渊面前隐瞒了自己受伤之事。虽然不知道老夫人不提是做何想,不过,她今次所为,已是叫骊阳欠她两份人情。想用一支簪子便还两份情。换做其他人便也罢了,眼前可是将她视为眼中钉的骊阳公主。 先前她找自己麻烦,虽然心里气不过,却没有半分办法。如今到骊阳公主有求于她,她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比起夫人对骊阳的恩情,这份礼不算贵重。现下在寺中多有不便,等回了帝都,本宫再叫人将其他谢礼送到夫人府上。”本也没想过能轻松打发,骊阳公主抿了抿唇,耐着性子,好言说道。 她真正想要开口提起的,其实是让夏初瑶将自己受伤之事一直隐瞒下去。毕竟虽然现下没有人说,可夏初瑶这伤不是几天就能好的。她与沈临渊同在国公府,这治伤换药须得请大夫,只怕一个疏漏,沈临渊便会知道此事。 “今次妾身受伤之事无人提起,殿下若是再往国公府里送礼,不怕引起旁人猜疑?”骊阳找不到话头来提,夏初瑶便给她一个话头。这旁人,自然说的就是沈临渊了,现下他为着探查刺客之事,来不及细想,只等之后回府,夏初瑶也不觉得她身上这伤能瞒得住。 “想来你是最了解临渊的性子的,若是他知道此事,只怕会做出些冲动之事来。如今这个当口上,对沈家来说,对夫人来说,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夫人这伤,还请务必隐瞒才好。”先前过来的时候,骊阳公主便有些害怕夏初瑶会自己说出此事,毕竟她虽然以沈家的名声来说服了老夫人,却一整晚都没有机会见着他们夫妇二人。 刚刚见沈临渊对她的态度,骊阳公主也是松了口气,她不清楚夏棠和沈临安为何没有在沈临渊面前提起此事,现下她只盼着,两人能继续隐瞒下去。 “殿下是想说,若是大哥知道妾身受伤是因为殿下抓了妾身挡在身前的话,日后殿下与大哥再见,难免尴尬?”夏初瑶不说受伤之事是自有打算,可她就是看不惯骊阳公主这般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几次相处下来,夏初瑶多少也能看明白,这个骄纵跋扈的骊阳公主,是个欺软怕硬的性子。 “殿下要妾身保密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比起这些精贵的恩赏,夏棠更想要另一样东西。”夏初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微微仰头,直视着比她高挑些许的骊阳公主。 此刻前厅里只有主仆四人,明明眼前娇小的女子平素都是柔弱的模样,现下她站在自己面前,直视着自己,尽让骊阳生出了几分压迫感。 薄唇微微扬起,骊阳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只觉得眼前的沈三夫人,终于变得有趣了许多,她竟是有些期待,这个女人会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来。 “妾身想要殿下相信妾身,”一字一句,夏初瑶说得郑重,“请殿下相信妾身,自嫁给沈临安之后,对沈临渊再无半点牵挂和情意。妾身心中,独沈临安一人,再无其他。” “……”看着眼前颇为认真的人,骊阳公主抿唇不语,默了片刻,才又开口,“你为何要本宫信你这些话?” “因为即便是妾身三番五次对沈家人说起,他们都不信妾身。妾身想要斩断前缘,旁人却都觉得妾身这般是有难言之隐。就如前日的夜宴,妾身本是正正当当出席,到头来还是要被拉来与大哥扯上关系。” 夏初瑶看着骊阳公主,微微停顿了须臾,这样的话,她与身边的人都说起过,甚至多次拒绝过沈临渊,只是,旁人都不听或是不信。 “殿下若是愿意信妾身这句话,日后便莫要再将妾身与大哥牵扯到一处,殿下怕大哥惹上留言,妾身也怕平白被人毁了名声。”除却沈临渊的不死心,褚云清的撮合,还有骊阳的挑衅,都是在将她往沈临渊身边推。 褚云清便也罢了,太子殿下虽然有些调侃或是帮忙,却也懂得分寸。 偏偏眼前这个娇贵的公主就是不明白自己的处境,若是处处都视她为仇敌,有意为难,即便是折磨了她自己心里落得舒爽,也不过是给沈临渊制造更多怜惜她并且厌弃公主的机会罢了。 “夫人既然这般坦诚相告,本宫自当将夫人的话放在心上。”骊阳公主心中思绪回转,听到最后,也是觉得这夏棠这般说,是想让自己日后不再为难于她? 若非沈临渊抓着夏棠不放,骊阳也并不想为难眼前的人。毕竟,她与夏家和周家都有交情。 “还有一事,妾身这肩上的伤,藏得了这两日,等回了国公府,只怕是藏不住的。若是到时候才叫大哥知晓,只怕他会因我们这故意隐瞒而动怒。”见骊阳公主听得她的这话微微蹙眉,夏初瑶抿唇压住心中的笑意,顿了一顿才开口,“妾身还有一个法子,可以保证这件事情能瞒过其他人。” “什么办法?” “只要不在国公府养伤,去到一个大哥不能轻易前往的地方,等几日伤口结痂愈合了,便可以将此隐瞒下来。”夏初瑶的话里颇有几分循循善诱的意味,看着骊阳眼睛一亮,她便知道自己此番所想,大概是可以实现了。 “今次本宫在这琼途寺里偶遇三夫人,聊得投缘,想请三夫人随本宫入宫小住几日,不知三夫人意下如何?”听得夏初瑶一提,骊阳公主便有了主意,笑着问道。 她因着父皇和母妃舍不得,所以赐了骊阳这个封号之后,也未曾出宫开府,还住在凤鸣宫中,平素里有父皇的特许,她出入皇宫十分自由,这般请人入宫小住之事,虽然从前不曾做过,也不过是去求一道旨意的事情。 只要带她入宫养伤,沈临渊即便是想见,也不能随意见着。这样还能让夏棠在伤好之前,都留在她身边,也能叫她放心。 “殿下盛情相邀,妾身自当从命,只是妾身习惯了沉碧贴身照顾,不知殿下可否允她一同前往。”夏初瑶俯身朝她作礼,带着几分恭敬问道。 不得不说,此番虽然遇险,不过今次能让骊阳带她入宫,也算值当。 太子褚云清与镇国公沈朔一样,在对待晋国这件事上,是极力主战的。先前听说沈朔还请旨要求拒绝质子入朝,而是要晋国废王称臣。 如今穆玄青到了故洗城,若想寻个依傍,只怕选不得沈朔和褚云清。此番夏初瑶将心思放在了二皇子褚云景身上,骊阳与他一母同胞,若是能入得宫中,想来可以打探许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30 伤她更深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老夫人在琼途寺定下的法会,请了休言上师主持,听说这位高僧曾游走各国,讲精妙佛法,揣着一颗菩萨心肠,颇受各国百姓尊崇和爱戴。许多国家的王公贵族只要听得他要前往的消息,无不争相前往迎接,即便是贵为一国之君,也曾有闻其路过而出过门相见之说。 夏初瑶从前对这些佛法鬼神不感兴趣,也只是听说过休言上师的名声,只是没想到,今次竟然能在此得见传奇,甚至他还是受沈家老夫人相邀前来。 法会在大雄宝殿正殿举行,夏初瑶与沈临安一同前往,也只能在殿外旁观。 大殿里那着了紫金袈裟的僧人一副宝相庄严的模样,声音沉朗,念诵经文,眉眼间竟是慈悲。 夏初瑶不知道老夫人还的是什么愿,不过瞧着老太太跪在蒲团上,满心满眼的虔诚。 因着先前在禅房梦到夏棠之事,夏初瑶此番站在殿外,心中也多了几分敬意。 “听说你应了公主之邀,这几日要入宫?”沈临安站在她身侧,看着殿里的情形,低声问了一句。 他是听沉碧说起的,刚刚将夏初瑶独自留在厅中与骊阳公主相处,他多少有些不放心,所以从老夫人这边脱身之后,便特意赶过去,正好遇上夏初瑶去换参加法会的衣服,便只能向沉碧打听情况。 本以为夏初瑶会在隐瞒伤势这件事情上吃亏,现在倒好了,夏初瑶竟然应了骊阳公主的邀请,要去宫中小住。 “这伤势想要隐瞒,还是去宫中最为妥当。”夏初瑶回过神来,想起这件事情自己还未和沈临安商量过,听他问起,颇有几分歉疚,“当时公主提起,我便出了这个主意,未来得及跟你商量,是我的不对。” “我并非想责怪你事先不与我商量,只是你可知入了宫之后,你便是孤身一人,我是怕公主她……”骊阳公主一直针对她,这件事情,大家都看得明白。虽然夏初瑶说得不错,要隐瞒伤势,入宫的确是一个好办法,可是,他怕在骊阳公主身边,夏初瑶会受委屈。 “是公主主动相邀,旁人瞧着都会猜想她会为难与我,为着她的名声,想来此番不会对我做什么,你放心吧。”夏初瑶笑着摇了摇头,此番入宫的确有诸多担心,唯独骊阳公主为难她这一点,她没有半点担心,再怎么说,现下她们俩也是在同一战线上。 “你既然决定应下,我也不再多言,去到宫中,记得万事小心。”沈临安抿唇轻叹了口气,细想她的话,的确在理。只是深宫之中事事复杂,他只怕夏初瑶为着躲开沈临渊而将自己牵扯到更多的麻烦里去。 “放心吧,三爷先前的话,妾身一直记着,自会万事小心,不叫三爷担心。”本想着自己须得花费一番力气才能说服沈临安,却不想他竟然几句话便随了她的心意。转头对上他带着几分担忧的眸子,夏初瑶微微一笑,想叫他放心。 沈临安微微蹙眉,本想再开口,却法会打断。 那边殿里的诵经已经结束,休言上师领着众僧侣从殿中往外走,要去殿外敬香。 夏初瑶与沈临安就站在门口,见他们出来,便一起随着身后的其他人往两边退开。今天因着行刺之事,琼途寺里除却沈家和公主带来的人,更多的是巡防营的神武军和宫中过来的护卫。 休言上师手持菩提,信步出来,却在经过夏初瑶与沈临安的时候,步子微微一顿。 身后众人皆不知他要作何,却见他侧头看向两人,目光扫过夏初瑶,最后却落在了沈临安身上。也不过是一眼,宝相庄严的上师再次启步,领着众人往香炉去,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本以为这位高僧是看出了自己身上有什么,却在看到那双眼看向沈临安时的惊讶里,夏初瑶觉察出了几分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 法会从早间一直到晌午,结束之后,老夫人还要替沈临安的春闱祈福。 骊阳公主已经事了,却不愿先行回宫,只说了要等夏初瑶一起。夏初瑶无法,等陪着沈老夫人和沈临安祈完福,才带着不情不愿的沉碧拜别了沈家的人,要随骊阳公主一起上她的车驾。 沈临渊一直在负责探查刺客一事,直到听说公主凤驾要回宫,特来护送时,才看到了正好被沉碧扶着上骊阳车驾的夏初瑶。 “三夫人与本宫言语投机,本宫便想邀她入宫小住几日。此番护送我们回宫之事,便要劳烦临渊了。”望见沈临渊眼中的震惊,一旁的骊阳笑着与他说到。 “你到底想怎么样?”眉峰一横,沈临渊冷眼看向骊阳。先前夜宴上之事他便对骊阳为难夏初瑶心怀不满,此刻听得她要让人进宫,心中更是焦急。 “骊阳不过是想与三夫人说说话罢了,这事儿三夫人自己愿与,三公子和老夫人也是应允了的。”不过是带她入宫小住,眼前的人便已经横眉怒目,就怕自己把那夏棠吃了一般,若是叫他知道受伤之事,指不定他要闹出什么事来。 “你放心吧,三夫人是本宫的客人,本宫自当好生招待,不会叫她受半点委屈。”虽说早知道沈临渊对夏棠是这般态度,可真看到的时候,骊阳总觉得有几分心痛,便也不想再与他多言,淡淡吩咐了一句,叫了纸醉,送她上车。 看着合上的车门,沈临渊便是想叫夏初瑶出来问个明白,却也不敢在公主的车驾前放肆,做出什么僭越之举。便也只好一路护送她们往宫里去。 马车上夏初瑶拢了袖子,靠在车壁上抿唇不语。垂着头看着自己衣服上的花纹,安静地发呆。 刚刚骊阳公主与沈临渊的话她是听到了的,此刻她就怕骊阳在沈临渊那里找了不自在,转头全部发泄到她身上来。 “这几日三夫人便在凤鸣宫的偏殿好生将养,本宫会叫纸醉选几个贴心的婢子伺候三夫人,还请三夫人不必拘束。”马车行了半路,坐在一边赌气的骊阳公主也和缓了神色,看着不远处的夏初瑶,轻叹了一句。 “妾身不识宫中规矩,以后这些时日,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公主多多担待。”夏初瑶这才抬头,说得十分客气。 她现下虽然得了邀请,入了皇城。可想要如何打探二皇子和褚云家的消息,她还一筹莫展,只盼能在宫中寻到什么好机会。 一路从琼途寺回了故洗城,再从故洗城入皇城。因着骊阳公主的车驾可以直接入宫,沈临渊直到护送到皇城西直门处,也都未能得见夏初瑶。 他今日当值的时间已过,先前本想着抓紧事情查出这刺客之事,现下却也没了这心思,一心只想着那个随骊阳进了宫的人。 偏偏他入不得皇城,更不能跟去凤鸣宫,简直是半分办法也无。思前想后,便只寻到了一个去处。 “你告诉我,昨晚公主遇刺之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棠儿会随公主入宫小住?”前脚刚踏进落松苑的院门,沈临安便被人一把抓住,听得这火急火燎的问话,他也只是不紧不慢地转头,看着自己的哥哥。 “发生的事情,想来公主殿下和护卫们已经跟大哥说过了,棠儿入宫是因着公主与她投缘,所以邀她作陪,想来过几日便能回来了。”沈临安声音淡然,没有半分情绪起伏。 听得这话,沈临渊却是深深蹙眉,一把甩开了沈临安的手。 “公主与她投缘?别人便也罢了,你难道不知道她们两人是什么关系?先前在夜宴上她和钟贵妃如何为难棠儿你没看到?此番棠儿入宫,你难道半点都不担心?”这骊阳公主一早便费尽心思要拆散他和夏棠,如今即便是夏棠嫁给了别人,她也还想着为难她。之前夜宴上那钟贵妃连欺君之罪都搬了出来,这会儿夏棠再往宫中去,岂不是羊入虎口? “她说是她自愿入宫,还叫我放心。她是我的妻子,她既然这般说,我便也只能信她,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沈临安轻轻叹了口气,不是不担心,只是先前夏初瑶那几句话,硬是叫他将到嘴边的担心全部都咽了回去。 她是他的妻子,与他一起生活,却并不代表,他可以干涉她的每一项决定,她说得那般笃定,一副想去的模样,他虽然心中有所顾忌,却也只能随了她的心意。 “你这般不是在害她吗?她既然做了你的妻子,你便须得护她一世周全,保她一生无虞,你若是做不到,便也当不起这丈夫的名头。”沈临安的话听得沈临渊更觉火大,双拳紧握,沈临渊也只能尽量压制自己的怒意。 “大哥说得不错,临安既然娶了她,自当宠她护她一生一世,不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再叫她受半分委屈。”扬眉抬眼直视眼前的军人,沈临安顿了一顿,终于说出心中所想,“恕临安直言,大哥若是真的关心她,牵挂她,便请大哥离她远些,大哥若是再不放手,只怕日后伤她更深。” 这沈临渊对夏棠还揣着什么样的心思,这些时日他也算看得明白。他拿捏不准夏棠对此的真正态度是什么,只是夏棠如今所遇的各种刁难,多是因沈临渊而起,他若愿意彻底斩断他与夏棠之间的牵绊,定是能帮夏棠省去许多麻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31 郡主当年之风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你说什么?”沈临安淡淡的几句话,说得沈临渊面色铁青,声音里更添几分怒意,他一步上前,一把揪住了沈临安的衣领,“你怎敢跟我说这样的话?” 他与夏棠之事,往昔回京在家,与沈临安说起得最多。只因着沈临安喜欢游历四海,他甚至还曾托沈临安帮他留意一些想要送给夏棠的礼物。 他跟沈临安谈夏棠的喜好,闲来叙话,也多会提起与夏棠相处之事。且不说其他人将他与夏棠的感情看得明明白白,至少眼前的沈临安该是最明白他对夏棠心意的那一个。 “我说的是实话,大哥若是不愿意听,临安也没有办法。”衣领被揪着,沈临安也没有半分慌张,只是看着眼前颇有几分气急败坏的人,轻叹了一口气,“昨日种种,已如昨日死,大哥是个明白人,又怎么会不懂这些?” 他自是知道沈临渊现下是听不得这些的,毕竟他与夏棠相恋三年,从前是为着战事不平,他没有提亲,等觉得时机成熟的时候,却被人抢了先机,换谁心中能不怨,面对成为自己弟妹的恋人,心中怎能舍得? 只是,这些话总该有人来与他说。便不是为着沈家的和睦和名声,只为夏棠的安危着想,沈临渊也该隐了自己那份不该再有的心思。除却骊阳公主的算计,那些外间的传闻多多少少如利剑一般,沈临渊可以不在乎,可夏棠一个女儿家,总归更容易为传言所伤。 “旁人便也罢了,唯独你,不配与我说这些。”猛地一推,松开衣领,沈临渊推得沈临安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看着撞上身后院墙的沈临安颇有几分狼狈之色,沈临渊垂眸冷语:“你不愿依附父亲之力为官,也不受我的举荐,这些都没有关系,我从前跟二弟说过,他可以凭自己的心意选择自己的阵营,你也是一样。只是,还未参加春闱,便这般向二皇子示好,三弟你不觉得太快了些?” 即便是圣旨赐婚,也并非是无可推拒的。不能成亲的理由,先前沈临安年年都能寻到好多来说服父亲母亲和老夫人,怎么偏偏这次,一道圣旨,他便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受了?还亲自操持,风光大办,他明知道夏棠与自己的关系,却还这般轻易妥协,只怕是一心想要在骊阳公主和二皇子跟前示好罢了。 “大哥是觉得,我未像夏棠那般寻死拒婚,是因为想要以此拉拢二皇子?”眸子里的目光变冷,沈临安看着几步开外的人,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我话已至此,大哥爱怎么想是你自己的事情,只一点,夏棠如今是我的妻子,我答应过要护她照顾她,便不会再眼睁睁看着她为人所伤,即便那人是你,也不行。” 言罢,沈临安不再理会沈临渊,转身要进落松苑。 “你给我站住!”那最后几句惹得沈临渊怒火更甚,见沈临安要走,他上前两步,伸手去拦。 今日他来,是想问清楚骊阳公主遇刺之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夏棠此番突然随骊阳公主入宫,他总觉得其间有什么蹊跷。 扬手挡开了沈临渊拦他的手,沈临安侧身错开,几步进了落松苑。 “时候不早了,奶奶嘱咐了春闱在即,要我多多温书,便不留大哥了,告辞。”拱手朝沈临渊作了个礼,不等他再开口,沈临安转身往里走。 “……”看着那一袭背影越走越远,沈临渊抿唇,在门口站了稍许,终还是没有追上去。 刚刚的确也是他自己没有忍住脾气,本来是担心夏棠所以前来相问,却没忍住将那些本该憋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当初他从军,二弟入仕的时候,父亲便说过,在朝堂之上,大家都是臣子,除却效忠皇帝陛下之外,可以凭心选择各自的阵营,即便是兄弟选择相左也无妨。只是那些朝中的隔阂,踏进国公府大门之时,便要通通抛却,在这里,须得顾念手足亲情。 即便是沈临安真的属意二皇子,要与沈临寒一样,为褚云景所用,他本也不该多嘴半句。 可偏偏就是在这件事情上,他忍不住。他听说夏棠在听到旨意后寻死腻活,夏尚书虽然未敢多言,周太傅却也曾在退朝后往上书房求见过陛下,想求陛下怜惜他家外孙女。 而沈家上到沈朔,下到沈临安。圣旨下来的第二日,便开始去往夏家走动,开始准备大婚之事,连到圣驾之前力争几句都没有,因着这般,老夫人回来之后,跟父亲好发了一顿脾气。 他心中虽然有怨,可毕竟是小辈,在沈朔面前半个字都不能说,便也只能来找沈临安发发脾气。 “去太子府替我递个消息,便说临渊有事相商,今晚悦来酒楼设宴,请太子殿下务必赏脸。”既然沈临安这里问不出来什么,他便也只能换个途径,也正好这几日发生的这些事情颇有蹊跷,他须得找太子商议一番。 ***** 夏初瑶随着骊阳公主一路进了凤鸣宫,因着已经过了晚膳的时辰,也不方便再去其他宫院请安,骊阳公主便让她先行住下,让人去请了当值的太医来替她诊治。 除却太医开的药,骊阳公主还送来了许多精贵的伤药,纸醉带来服侍的人里,除却三个婢女,还有两个医女。这般照顾,可以说是无微不至了。 自己这一身伤是拜骊阳所赐,如今进宫也算是在帮她,所以夏初瑶瞧着眼前的一切,便也都坦然全部受了,想来这几日在宫里,过得必然会十分舒坦。 第二日一早,骊阳公主便让纸醉来请,说是要夏初瑶准备一下,稍后与她同去寿康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她入宫是以骊阳公主客人的身份,按理说除却凤鸣宫之外,本不能随意走动。此番能往寿康宫去一趟,已是越矩,夏初瑶想不明白,骊阳带她入宫是怕沈临渊看出破绽,将她丢在偏殿养伤本是最为省事之举,又为何要多此一步,给她自己添些麻烦。 沈临安没有半分官职,夏初瑶入宫,是以沈家媳妇的身份,骊阳公主的凤辇,她一介平民是上不得的,便也只能随纸醉一起,跟着凤辇从凤鸣宫往寿康宫去。 大齐的皇城巍峨,殿宇楼阁之间大气森然,晋国的宫殿与之比起来,曲水环绕,倒是多了几分柔和。 现下时刻不算晚,前面早朝还未结束,周围各宫里的宫人婢子进进出出,多有往上书房那边去了,大抵是在等着看,陛下下朝之后,往哪个宫用早膳。 太后娘娘所在的寿康宫在皇城北边,临着太和殿,据说是因着先皇死后,太后礼佛,便特意从靠近御花园的永寿宫搬到了此处,大肆整改之后,定做寿康宫。 先前便知道了这太后娘娘与沈老夫人是手帕交,想想那沈老夫人对自己的态度,夏初瑶总觉得踏进寿康宫的时候,自己的心有几分抖。 进殿的时候,发现钟贵妃也在,今日的钟贵妃着了一袭素色的锦裙,发饰不多,看着淡雅温婉,与当日夜宴时的隆重华丽简直判若两人。 她扶了太后娘娘在看正殿里新送进来的几株水仙,现下渐近隆冬,养得好的水仙已经有了开花之势。听得她们进来,抬了一双桃花眼,满眼柔和的笑意:“太后娘娘正念叨你呢,昨日回来也不过来请安。” “昨日回来得晚,害怕打扰了皇祖母休息,这不今儿一大早的,音儿就带着沈三夫人过来给皇祖母请安了。” 骊阳公主笑言了一句,殿里的两人这才仿佛看到了跟在她身后的夏初瑶一般,钟贵妃的目光落在夏初瑶身上几秒,想着昨日听骊阳派人回来说起夏初瑶护驾之事,看她时的神色也终于柔和了几分。 “这就是阿雪家孩子娶的人?”太后娘娘喜欢清闲,平素里宫里之事尚且不多过问,只是前些日子听得皇后说起沈家这桩婚事,才仿佛想起了那沈临安是褚云雪的孩子一般,这一想起来,便开始有些挂念了。 夏初瑶规规矩矩地跟太后和钟贵妃见了礼,听得太后这般问罢,还招了招手叫她进前去。 这老太太慈眉善目,待她倒是比沈夫人待她亲厚几分。夏初瑶上前两步,俯身跪在矮榻前:“妾身夏棠,是镇国公府三公子沈临安新娶的妻子。” “夏棠?” “是夏尚书和周家姑娘的孩子,太后娘娘前两日不是还提起怀月郡主嘛,您瞧着孩子那双眼睛,是不是很得怀月郡主的神韵,先前她还在晚宴上舞剑,连陛下都说有郡主当年之风。”挽了袖子替太后娘娘斟茶,钟贵妃说得随意,夏初瑶却明明瞧见,原本和蔼的太后娘娘,在听到这话之时,脸上的表情僵了一僵。 “先皇登基之后,齐怀月便嫁了人,再未上过战场,舞过刀剑,征儿见都没见过她几次,怎就能说有什么郡主当年之风。”微微摇了摇头,这么一看,跟前人儿的那双眼睛,还真是像极了当年的齐怀月,太后心情便也跌了几分,只叫夏初瑶平身起来,赐了座。 本是想听听沈临安的近况,这下子因着一句“齐怀月”,太后娘娘便也不再多搭理夏初瑶。只与骊阳公主谈选灯之事。 夏初瑶拢了袖子坐在一旁,听得小心翼翼。她本还以为说服了骊阳公主不再为难她之后,她这日子能过得顺当一些,却没想到,这钟贵妃似乎没打算放过她。 聊到早朝结束,听得皇帝陛下去了皇后宫里,钟贵妃终于有些坐不住,起身告退。偏偏太后娘娘有意留骊阳公主在寿康宫用早膳,却半句未提夏初瑶。 骊阳公主也明白因着自己母妃提起齐怀月,惹了太后娘娘不高兴,本是想着太后娘娘记挂沈临安,带夏初瑶过来或许能叫她跟太后说上几句,没先和母妃说清楚,倒在这里弄巧成拙。心中带着几分愧疚,便叫了纸醉,以须得进药为由,送夏初瑶回凤鸣宫。 夏初瑶本也不想再跟这个似乎跟那周太傅的夫人,她的外祖母有仇的老太太待在一起,听得骊阳只叫了纸醉一人送她,心下欢喜。这凤鸣宫与寿康宫隔得远,一路经过上林苑和御花园,现下刚刚下朝,若是想打听点什么,这般回去,是再好不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32 吃不了兜着走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虽说自家殿下说了这几日要好好招待这沈三夫人,可纸醉总觉得,这个如今看似放下从前,摆出一副有心成全公主和沈将军的夏棠,眉眼里藏了一股子精明,此番进宫,多是另有图谋。 现下早朝散了,陛下去往未央宫与皇后一起用早膳,各宫翘首以盼的嫔妃们没了面圣的机会,却也未曾让宫中的人停歇,毕竟陛下用完早膳还要再回尚书府,这一日三餐,不到夜里侍寝,这圣心往哪里去,都还不是定数。 从上林苑到御花园,夏初瑶多见宫人婢子们步履匆匆。看得多了,心中颇有几分感叹。这入了宫的女人,一身的荣辱便都全部系在一个男人的身上。自知天家最是多情也最薄情,却还是不得不去争那么一点雨露之恩,希冀借此庇佑自己,安稳母家。 “纸醉姐姐,我记得,先前过来,我们不是从这里走的吧?”过上林苑,进御花园,眼瞧着纸醉带着自己弃开先前走的大道,往一旁的小路走,夏初瑶步子微微一顿,问了一句。 “现下这御花园里除却宫中之人还有外臣来往,这个时辰本后宫之人是不能进来的,只是回凤鸣宫必经此处,奴婢也只能带着夫人绕小道避嫌。”下朝后皇帝陛下要回后宫用早膳,一早出来的各部大臣们若是有事须得商讨,多会留在宫中,等陛下回了上书房,再去奏请相见。 陛下体恤大臣们辛苦,不仅叫人在昭阳殿偏殿替留下的臣子们准备茶点,还将这与昭阳殿离得近的御花园开放给臣子们散步赏景,在下早朝到午膳前,后宫妃嫔是不能到御花园来的,为的是避免有外臣冲撞了娘娘们。 如纸醉所说,她们走的的确是一条比较僻静的小道,常青的松柏遮遮掩掩,即便是这个时辰,这无人的小道上也光影黯淡,颇有几分幽深之感。 所以在这样偏僻的小道上,撞上迎面而来的人时,虽然来人装出一副巧遇惊讶的模样,夏初瑶却是明白,这不过是故意为之。 “不过几日,又见三夫人,这么算起来,三夫人与本宫倒是有缘。”一身明黄色龙纹朝服的太子殿下负手站在小道上,从容受了夏初瑶和纸醉一拜,俊逸的脸上是惊喜的笑意。 “妾身承蒙公主抬爱,有幸随公主入宫小住,在此巧遇殿下,也是惊喜万分。”这太子与沈临渊的关系,夏初瑶自是明白的,现下在此遇到,想来也是太子受了沈临渊所托。 “听说前日骊阳在琼途寺遇刺,夫人当时也在场,本宫这两日一直挂念此事,奈何先前事忙,也没有去看望骊阳,既然遇到夫人,可否请夫人跟本宫讲讲当时的情形。”褚云清折了袖子拢了手,挡在这小道上,便要与夏初瑶叙话。 纸醉听得此语,虽然焦急,眼下却也没有什么办法,一双眼战战兢兢地望着夏初瑶。 “当时的情形太混乱,妾身一个妇道人家,从前哪里见过那样的场面,早就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了,等缓过神来已经被三爷带回禅房了,想来是太过害怕,如今回想当日种种,竟是印象模糊,记不真切了。”先前在琼途寺的时候,巡防营的传讯沈临安便以她受到惊吓为由替她挡了回去,余下的人大约都按着骊阳公主的吩咐,重新编排了一套,没有提她受伤之事。 这两日她一直没有机会问起骊阳公主,若是被询问自己要怎么回答,便也只能像现在这样,干脆声称自己惊吓过度,什么都记不得了。 “听说先前夫人和沈将军在月瑶楼遇到刺客的时候,夫人还尚有余力去救一个歌女,想来是前夜的情况真的十分凶险,竟然能将夫人吓成这样。”看着眼前的女子做出一副皱眉苦想的情状,褚云清挑眉苦笑。 先前沈临渊跟他提起,说关于那晚的行刺,公主和沈家都有所隐瞒。褚云清自然是知道了夏初瑶受伤之事,虽说骊阳公主严令封死了这个消息,沈家在寺里的人也都十分配合。可护卫骊阳的是皇城里的禁军,他堂堂太子殿下,想要打探这点消息,自是不费吹灰之力。 他并没有急于将这个消息告诉沈临渊,只是想着今日先来探探这三夫人的口风。看看她是被迫隐瞒,还是自己本身也不想叫旁人知道。 “妾身是真的记不清了,不过好在在场的还有许多日,之前巡防营也都做了记录,殿下若是想知道,不如去巡防营查问。”夏初瑶抿了抿唇,沉声开口。 月瑶楼遇刺之事过了许久,沈临渊之后一直未曾提起,夏初瑶猜想大概是没有什么线索。当时这件事情虽然闹得帝都人尽皆知,可当时雅间里发生的事情,也只有他们几人清楚,褚云清突然提起,想来是之前听沈临渊说起过。 当时她担心素心冲动,便也只能趁乱过去想要阻止素心,倒是没想到,一旁应付此刻的沈临渊,竟然还将她所做都看在了眼里。 “巡防营问道的,不过是他们应该听到的罢了。本宫还想着,能从夫人这里听到更多细节,却不想,夫人竟然半点都记不清了,倒叫本宫有些失望。”褚云清垂目看了夏初瑶片刻,终也只是侧身让开了身前的路,“本宫还要去上书房,便不与三夫人多聊了。” 夏初瑶作礼告别,纸醉也松了口气。 “三夫人。” 擦肩而过的瞬间,夏初瑶只觉得肩头一沉,虽然没用多大力道,却刚好按在了她左肩的伤口上,夏初瑶疼得面色惨白,却不敢吱声。 “有时候,走对路比顾大局更重要,路都走错了,即便是一路到底,等着你的那个大局,也是错的,你说,本宫这话说得是不是有几分道理?”按在她左肩上的手没有松开,褚云清侧头,扫了一眼跟在夏初瑶身侧的纸醉,目光落在夏初瑶那张惨白的脸上,见她抿唇不语,神色颇有几分痛苦,手上的力道顿了一顿,随即松开。 “这几日本宫都在东宫,若是夫人想起了什么,不妨来与本宫说上一说。” “……”肩头的痛还未减轻,夏初瑶转头看着褚云清消失在小道上的背影,蹙着眉,若有所思。 本以为褚云清是受了沈临渊所托,特意来关照打探的,可现下听得他这番话,褚云清这是在警告她?亦或是,在通过她,警告骊阳公主? “三夫人,我们快些回去吧。”纸醉将褚云清的话听在耳里,记在心里,面上神色也颇有几分沉重,只想着快些将夏初瑶带回凤鸣宫之后,再去跟骊阳公主禀报此事。 等回了凤鸣宫,叫沉碧替她拆开绷带检查伤口,看到肩上本要开始结痂的伤口崩裂,一片模糊血迹,夏初瑶是又气又痛,想起褚云清便恨得直跺脚。 当时除却他们,身边还是骊阳公主的婢女纸醉,即便是夏初瑶反悔了,想要将受伤之事说出来,也断然不会当着纸醉的面说,褚云清那般问她,便是没想过她当下的处境。 他既然动手扣住她,自然是知道她肩上有伤,否则若是要说话,唤她一句不就好了,何须动手。 如今倒好了,得罪了太子殿下,这纸醉将今日之事往骊阳公主那里一说,骊阳公主便也对她会多了几分顾忌。本想着这次前来,即便打探不到消息,也可以跟骊阳公主和缓一下关系,毕竟那是以后要嫁进国公府,做她长嫂的人,如今倒好了,关系没有缓和,仇视她的人倒是多了不少。 越想越生气,夏初瑶沉了一张脸,一旁替她伤药包扎的医女和沉碧看着,便也不敢吭声。 一屋子的低气压,一屋子的沉寂,没人开口,只有医女包扎时偶尔发出的声音。 夏初瑶气了片刻,等瞧见处理好伤口的医女脸上战战兢兢的表情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大概是太吓人了,刚想开口缓和气氛,却见偏殿合上的门被人猛然推开。 刺眼的光倾泻而下,随着晨光闯进来的,还有一个身量颇高的少年。身材高挑,看着有十五六岁的模样,一身锦衣华服,一袭墨发只用锦带玉坠绑在脑后。 他是纵身跃进来的,刚一进门马上转身合上殿门,等靠在门边转身看到殿内情形时,才愣了一愣。 夏初瑶和身边的医女和沉碧将他这些动作尽数看在眼里,只等四目相对时,才都反应过来一般。 夏初瑶一把将衣裳拉来遮住半露的香肩,那边沉碧已经迅速挡在了她身前,挡住那陌生人的视线,刚想开口呵斥,却见那少年靠在门上,双手叉腰,先她一步冷喝一声:“不想死就给本王乖乖闭嘴,若是敢暴露了本王的行踪,管你是谁,本王都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声音压低,说得嚣张,听他自称本王,沉碧一愣,到嘴边的话便也压了下去。夏初瑶理好衣衫,也没有动,只是侧头越过沉碧去看门口的人。先前夜宴上,她是看到过大齐皇帝的三个儿子的,虽然隔得远,未看得仔细,可这身量,这容貌,都不该是褚云景和褚云舒中的任何一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33 再去谢你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殿里的其他人还未开口,便听到外面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你们看到小王爷往这边来了?”脚步声在殿门前停了下来,夏初瑶听出来是凤鸣宫里婢女灵犀的声音。 “先前有几个宫人瞧见的,应该是这边没错。” “灵犀姑姑,你可得帮帮我们,再找不到小王爷,一会儿征西大将军从上书房出来知道了,只怕是要扒了我们几个的皮不成。”殿外说话的随从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哭腔,这每次大将军带着小王爷进宫,那好动闲不住的小王爷都要闹这么一遭,阖宫满院地到处乱跑,叫他们一阵好找。 “可这偏殿里是公主殿下请来的贵客,殿下交代了不能打扰,”之前纸醉回来的时候便嘱咐了,让这沈三夫人好生在偏殿养伤,公主殿下回来之前,莫要让她出门走动,也不要贸然打扰,若非这从上书房那边过来的几个宫人和征西大将军家的随侍说他家小主子往这边来了,宫里的人又都知道那小主子的脾气,她也不会允了这些人往这边来。 “你做什么?”那小王爷靠在殿门上听着外面的声音,眼下瞧见整理好衣衫的夏初瑶拂开沉碧站了起来,他面色一冷,低声问了一句。 “外面都热闹成这样了,我再不出去,才算可疑。”走到这位小王爷的跟前,夏初瑶笑着悄声言到,抬手要去开门。 还未触到殿门,手腕便被眼前的人扣住。 “你若是敢把本王交出去,别怪本王对你不客气。”抓着自己手腕的手上力道颇重,眼前的人也是一副咬牙切齿威胁的模样。 “还请小王爷先进内殿一避。”夏初瑶轻叹了一口气,由着他抓着自己的手腕,好言相劝。 说起这大齐的征西将军,夏初瑶便也就熟悉了。孟远锋年轻时便是名动天下的大齐名将,与其他将领不同。孟远锋这个征西将军,驻守大齐西境,多年来讨伐沙盗,护卫国民,颇得西境甚至大齐百姓爱戴。 夏初瑶未曾与他交过手,却时常听军中年长的将领们说起,谈到这位敌国大将,都是一副敬仰佩服的模样。 大齐西境西接黄沙大漠,沙盗纵横,这些年若非他驻守,只怕边境不得安宁。 孟小王爷听得夏初瑶的话,抿唇看了她须臾,直到身后响起灵犀的敲门声,他终于撇了撇嘴,松开了手,大步往内殿去了。 等那小王爷藏好了,夏初瑶转头看了沉碧和医女一眼,等沉碧上来将殿门打开。 “灵犀姐姐有什么事吗?”看着站在门口的灵犀,再扫了一眼她身后几步之外的一群人,夏初瑶眨了眨眼,“这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么这般热闹?” “三夫人回来之后,可曾见过什么人?”殿里不过就夏初瑶和沉碧还有刚刚叫进去的医女,灵犀抬头看了一眼,便也就收回了目光,笑着问,“他们说瞧见有人过来,奴婢就来问问,三夫人可有被打扰到?” “有人过来?”再看了一眼门外的一群陌生人,夏初瑶露出一副惊讶的模样,眉头轻蹙,“不知是什么人过来了,妾身是不是需要避嫌,还是……” “既然三夫人没遇到便好,殿下先前交代了让夫人好生修养,灵犀就不打扰夫人了。”再怎么说,这沈三夫人并非宫中之人,还是一个妇人,叫她与孟小王爷见着了本就是不合规矩之事,眼下公主殿下不在凤鸣宫,她一个婢女也不好多说什么,便也只能先带着征西将军的人告辞。 毕竟,这沈三夫人与那孟小王爷并不熟识,若是小王爷真的闯到这里,只怕这偏殿里早就炸开锅了。 那些寻过来的随从们听得灵犀这么一说,虽然心中有几分笃定自家小王爷是真跑这里来了。可眼前这人是公主殿下的客人,公主殿下不在凤鸣宫,他们也不能做出失礼的举动,便也只能道了歉,随着灵犀一起退出了偏殿的院门。 直看到一行人消失在门外,夏初瑶才朝沉碧点了点头,叫沉碧去院门守着,自己转身进殿。 斜靠在软椅里的孟小王爷本是在把玩桌案上的一个玉石摆件,见她进来,弹起身子,站直了,拱手朝她作了个礼:“多谢这位夫人仗义相帮了,这份恩情,孟长安一定铭记在心。” 夏初瑶此番的举动,倒也不完全是为了帮他,只是想着若是自己道出这个小王爷藏在她所处的偏殿里,惹得这小王爷不悦不说,她一个有妇之夫与一个陌生男子关门共处,传出去只怕又是一场闹剧。 不过,听得他自报姓名,这一声谢,夏初瑶便也就安安稳稳收下了。 孟长安虽然姓孟,却并非孟远锋之子。他的父亲孟远山与母亲陆吟当年为了赈灾而死,孟长安自小养在叔父孟远锋家,皇帝怜他身世,敬他父母所为,更是因着他的母亲陆吟是当今太后的侄女,便破例封了孟长安王爵之位,让孟长安成了大齐年纪最小的异姓王爷。 “先前是妾身未能识得小王爷的身份,多有怠慢,还请王爷恕罪。”夏初瑶俯身朝他作礼告罪,声音恭敬。 便单凭这个小王爷能在这皇城里上蹿下跳,还能这般飞扬跋扈来说,想必即便是到了皇帝陛下面前,他也是颇受恩宠的。这般恃宠胡闹的举动,夏初瑶从前在晋国就见了不少。都是皇家的事情,她一个外人,便也只需得不多问便好。 所以,夏初瑶不问孟长安今次为何会有这般举动,也不问他之后打算如何。只是告罪自己先前的失礼,等着这个孟小王爷自己离开。 “说起来你是何人?本王听他们叫你夫人,你怎么会在音姐姐的宫里?”孟长安摆了摆手,叫她不必介意,却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踱步到外殿,探了个头发现外面没人,便大摇大摆地出来,目光落到桌边带着血迹的绷带和伤药上,俊眉一皱,“你受伤了?” 他昨夜刚随叔父到帝都,今天一大早过来给皇帝陛下请安,并不知道琼途寺行刺之事,看到这般光景,受伤的还是一介夫人,不由得好奇心起,转头这才细细打量夏初瑶。 “妾身名唤夏棠,是沈家三公子沈临安之妻,今次有幸受骊阳公主殿下之邀,入宫小住,陪伴公主。”自这小王爷闯进来到现下过了这么久,那替她包扎的医女像是还没回过神来一般,连桌面上的东西都还未收,夏初瑶侧头冷冷扫了她一眼,瞧得她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一般,做了礼,忙去收拾。 “这么多血,你伤得不轻吧,怎么受伤的,说来给本王听听?”那桌上的绷带血迹斑斑,看那医女收拾得手忙脚乱,孟长安也只是笑着侧身让了让,看着夏初瑶,一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 “不过是妾身自己不小心,误伤了自己而已,不是个什么精彩的故事,不值一提。”夏初瑶不理会他,抬步往殿门口走,“那些人找不到小王爷,一会儿指不定还会再来,小王爷若是有心要躲开他们,只怕这里不是什么久留之地。” “你说得也有道理,今日本王还有事要办,你这份恩情,本王记下了,改日定当报答。”想想夏初瑶说得有道理,孟长安撇了撇嘴,也不再追问,只是拱手朝她作礼要告辞。 刚踏出殿门,想起她先前的话,便有顿步转头:“你刚刚说你是沈家的人?你说的沈家,可是镇国公府,沈临渊家?” “家夫正是镇国公府三公子,沈临渊将军的弟弟,沈临安。”不知他为何突然提起沈临渊,夏初瑶微微一愣,随即作答。 “过两日本王要去这镇国公府瞧瞧那沈临渊,到时候再去谢你。”抿唇若有所思地默了几秒,孟长安脸上便又有了笑,作礼告辞,这一次走得潇洒,出了殿门,过了台阶,也不走正门出去,只是点足纵身,往宫墙上跃去,几个起落,消失在夏初瑶的视线里。 夏初瑶抬目看着孟长安消失的方向,低低叹了口气。想想从前自己也是有这般身手的,如今别说这么高的宫墙了,想要爬棵树只怕都很困难。 “夫人,他就这么走了,真的没事吗?”那边在门口的沉碧见人走了,便也提裙小跑回来,看夏初瑶望着远处发呆,颇有几分担心地问道。 “你说谁走了?刚刚不过是你们在替我换药罢了,有谁来过吗?我怎么不知道?”夏初瑶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沉碧,又转头去看里面收拾妥当,提着药箱垂首而立的医女。 “今天有劳姑姑了,妾身之后必当多加小心,不会再叫这伤口出什么事情了。”俯身作礼道谢,言罢,夏初瑶示意沉碧送医女下去。 这医女平素也是在凤鸣宫里当婢女,先前因着懂些医术,被骊阳公主看重之后,送她去太医院学了一年,之后就一直留在凤鸣宫代替太医每日替公主请平安脉。今日即便是她撞上此事,回去最多也不过是跟骊阳公主提起。 旁人便也罢了,夏初瑶也不怕骊阳公主知道这件事情。毕竟眼下,骊阳公主只怕是比她更注重沈临渊,注重沈家的声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34 娶公主为妻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到午膳后骊阳公主才回来,她倒也来偏殿看望了夏初瑶,问过了她的伤势,余下其他,全都闭口不提。 夏初瑶还未看懂他们这褚云家的局势,不过她一直想问问这骊阳公主,日后她若嫁入国公府,成了沈临渊的妻子,她这个钟贵妃所出的公主殿下,是要站在自己二皇兄这边呢,还是帮着她的夫君,倒向太子褚云清。 想到这个问题,夏初瑶便也不得不佩服骊阳公主对沈临渊的一番心意。这皇权富贵甚是复杂,这些公主皇子们的命运看似华贵,却多是不由己。想来选择喜欢沈临渊,嫁给沈临渊,骊阳公主也没少担来自她母妃或是二皇兄的压力。大约还许下了一些诸如拉拢沈临渊的条件,才能叫他们全力支持自己。 大抵是因着今晨遇到太子之事,骊阳公主虽然什么都不说,却自此之后,往偏殿多添了几个侍卫和婢女,每日有事无事就在园里转悠,骊阳也不再带着她出凤鸣宫,夏初瑶每日只能窝在殿门口晒太阳,看着下面一干人往来都是满面警惕,想想自己现在真的从做客变成被软禁了。 又在宫中养了十日,听得太医说这伤口结痂,不需得换药,只要小心别碰水,很快便能痊愈了,骊阳公主这才松了一口气,叫人送她回镇国公府。 临出凤鸣宫时,却见着了从寿康宫过来的婢子,拦了夏初瑶回府的路,说是太后有赏,要将这对碎雪如意手镯赏给沈三夫人。 这对碎雪如意手镯半圈通体透亮,半圈剔透里带着点点碎白,宛若初雪,十分好看。夏初瑶跪请领受了,却是万分不得解。这太后娘娘初见那日不是瞧都不想多瞧她一眼,这一转头却又送这般贵重的东西,也不知到底对她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若是本宫没有记错的话,这如意镯是当年先皇送给皇祖母的定情之物,本宫也没想到,皇祖母竟会拿出来作赏。”送到宫门口的骊阳公主垂目看着夏初瑶手里的桌子也有些出神,先前她也以为太后娘娘不喜欢这个夏棠,毕竟那日去请安的时候,太后因着母妃的几句话,脸上的不悦便掩都掩不住,如今夏棠要出宫了,太后却将这么珍贵的东西都拿出来赏了。 想想,大抵还是念及她是沈临安的夫人吧,毕竟当初太后也是将沈临安的娘亲褚云雪当亲女儿养过的。 “太后隆恩,妾身实在不胜惶恐。”本就猜不透了,听骊阳公主这么一说,夏初瑶心中更是生出了几分害怕来。这先皇送的定情之物都拿出来了,她不太懂前一辈的牵扯,想不明白太后娘娘这赏赐背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皇祖母对小辈素来照拂有加,临安的娘亲又是皇祖母往日最喜欢的小辈,你受了这份赏赐,回去后要好生照顾临安才是。”骊阳抿了抿唇,让夏初瑶将那对镯子收好,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叫人送她往皇城外去了。 入宫十余日,连二皇子的衣角都没见着,还受了太子的威胁,撞见了在宫里瞎跑的孟小王爷,临走又被太后的怪异举动惊吓了一把,直到踏进国公府大门,夏初瑶这才定了心神,去前厅给沈朔和朱氏请了安,带着沉碧回落松苑的路上,只觉得身心俱疲。 “这几日在宫里的事情,不管谁问起,你半句都不能提,只说平素里就在凤鸣宫里闲养,或者跟公主话话家常,从未见过什么孟小王爷,知道了吗?”眼看着快要到落松苑门口了,夏初瑶顿住步子,颇有些不放心地转头低声嘱咐沉碧。 这个跟在夏棠身边几年的丫头,的确忠心护主,却也因为跟得久了,想来不管是夏棠还是现在的夏初瑶对沉碧都挺不错的,倒叫这丫头在这份主仆关系里多添了几分情意,说起话来,有时候就会带着几分自以为替她着想的心思,却忘了有些话,是她不该多嘴的。 “奴婢明白,夫人放心。”沉碧点了点头,答得诚心诚意,夏初瑶侧目看了她片刻,终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往落松苑去了。 进门瞧见信步朝她走来的人时,夏初瑶微微挑眉,唇角不由自主地扬了一扬,俯身作礼;“三爷不在书房好好温书,怎么到这儿来了?” “温书哪里有接你重要,回来也不早些派人通知为夫,你都进门了大院那边才有人过来通报。”眼前这张笑脸近小半月未见,再看到时除却几分恍惚之外,沈临安才发觉,自己竟还是有几分想念的。 “夫人这一去小半个月,在宫中可遇曾遇到什么难处?”侧身引了她往院里走,沈临安淡声问到。 “三爷怎么不问问妾身伤势如何了?”院里一如往常没有其他人,之前觉得冷清,现下夏初瑶倒是觉得这般不错,说话方便。 “这伤养不好,公主殿下怎舍得放你回来?要为夫说,你这伤好得太慢了些。”沈临安说着,从怀里拿了一个红木雕花的小盒递给夏初瑶,“这是可以祛疤的药膏,前几日托人寻到的,听说效果很好,只是现下只寻到这一盒,我在叫他们好生找找。” 伤药补药和祛疤的药膏,出宫时骊阳公主也给了不少,夏初瑶伸手接过,看着掌心里雕琢精致的木盒,出神了几秒;“女子身上有疤,很容易招人嫌弃吧?” 如今她这具身子,肤如白脂,细嫩柔滑,在这次受伤之前,半点疤痕也无。可想想自己还是夏将军的时候,三年里在沙场上驰骋,即便是英武非常,也不可能半点伤都不受的。 起先她还介意,四处去寻这些能除疤的药膏,可仗打得越来越多,所遇战况也越来越凶险,手上背上,到处都是伤,旧伤还未养好消除殆尽,又添新伤,她哪里照管得过来。 久了便也就看淡了,她能做的,大抵就是小心护住那张脸罢了。 “你手上和肩上的伤口不算大,先用完这盒,我定会叫人再寻来给你续上,放心吧,不会留疤的。”沈临安听她的话,只道是她担心自己伤口留疤,笑着安慰,“便是真的留疤了,也没什么要紧,我是不嫌弃的,只是怕你瞧见了不开心,我看着也心疼。” 沈临安话语柔和,听得夏初瑶心中一暖,面上却是掩住神色,将木盒拿到跟前嗅了嗅,闻着清淡的草药香,只觉得心神安定。 回了厢房,遣开了沉碧和其他人,夏初瑶还是将这些时日在宫中发生的事情与沈临安都说了一遍,只是按下了在御花园遇到太子之事未提。 “昨日征西将军派人送来拜帖,说是明日要来府上拜会。我本以为此番是来与父亲叙旧的,却不想是孟长安为着大哥而来?”这孟家与沈家许多年前常有来往,只是后来孟家西调镇守西境,分隔两地,来往便也少了。今次收到拜帖,父亲还有几分老友重聚的欣喜,现在听得夏初瑶说起孟长安的事情,沈临安微微蹙眉,明日正好沈临渊休沐,只怕是这国公府里又有得闹腾了。 “大哥与那个孟小王爷是旧识吗?”那日她未来得及问,只是听孟长安说起沈临渊的时候,分明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意味。 “孟家二十年前去被调离帝都,孟小王爷今年不过十六,从前只是年节回京入宫请安,与大哥并不相识。”沈临安摇了摇头,看着夏初瑶,默了一默,“孟将军和小王爷到帝都这么久,偏挑了明日来,想来是知道你今日才回府,有意前来答谢。当日你帮他虽是一番好意,只是日后还是少见他为好。” “三爷放心吧,妾身知道分寸,那日是事出突然避无可避,日后妾身会多加注意,懂得避嫌的。”听他这般说,夏初瑶也只当是他觉得自己这般与陌生男子共处一室,还帮他遮掩行踪,于礼不和,便垂头认错。 她不比寻常闺阁女子,之前常在军中走动,男女有别这样的礼制,她虽然常听府里的嬷嬷念叨,却也未曾在意过。如今她成了嫁了人的深闺妇人,又是高门贵宅特别容易招惹流言蜚语的那种,在这些事情上,还是须得多加注意。 “你素来都是懂分寸的,我并非是这个意思。只是,那孟小王爷来府上找大哥,想来是因着骊阳公主的事情。听说小王爷性子刁钻,我是怕他因着此事,牵连于你。”看她说得这般诚心实意,沈临安摇了摇头,“孟小王爷十四岁的时候,曾来帝都陪太后娘娘过节,元宵灯会时他曾在皇城上放灯发愿,说日后定要娶公主为妻。” 那次灯会,百官皆在,沈临安也是听沈朔说起,当时大家都不过当孟长安还是个孩子,因着与长他三岁的骊阳公主亲近,所以才这般说罢了,今次还未到年关,他便跟着征西将军一起匆匆回帝都,莫非是为着骊阳公主的婚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35 大事不妙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这孟小王爷今年不过十六岁,能对长他三岁的骊阳公主生出那样的心思,夏初瑶对他是敬佩有加。 那孟小王爷的性子,当初在凤鸣宫偏殿,那是一看便知,想想明日只怕这镇国公府有得热闹,作为跟骊阳公主和沈临渊都有牵扯的沈家三夫人,夏初瑶决定找个地方避避风头,免得过几日又有流言被人乱传。 听说这几日老夫人在院里供了从琼途寺请回来的金身小佛,每日里闭门吃斋念佛,不准打扰,想着老夫人是长辈,那孟小王爷再怎么闹,也不敢闹到遮云苑去,夏初瑶一早便往遮云苑去,硬是要求着老夫人今天带她一起礼佛。 大约是当初也是看着夏初瑶在她面前中了一剑,虽然依旧没有喜爱,可老夫人看夏初瑶的时候,也没了烦厌,眼中多了几分怜惜。 夏初瑶素来不耐烦做这些念经礼佛之事,只是迫于需要在遮云苑暂避,而且也不敢在老夫人面前太放肆,便也真跟着老夫人焚香跪经,吃斋礼佛。一整天下来,出遮云苑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神色恹恹。 本以为这都过了晚膳时间了,孟将军和小王爷便是再久留,也该打道回府了。等在花园外的回廊里瞧见那个挑剑直指沈临渊的孟长安时,夏初瑶先是步子一顿,转身想跑,转念一想,又有几分想看热闹,便挑了个山石遮挡的位置,暗中观察。 她不是想看这无法无天的孟小王爷怎么挑衅沈临渊,她想看的,是那个也抽了腰间的短剑,摆了架势,似乎要与孟长安过上几招的沈临渊使的是什么样的剑法。 当初与沈临渊三战皆在马上,最后夜袭之时,她是落入陷阱,还未能还手便死在了沈临渊的剑下。她一直想探查这沈临渊的功夫到底如何,当初月瑶楼里以一敌三他都不在话下,夏初瑶一直存了心思想要将这沈临渊的功夫深浅探个明白,今日终于寻到了机会。 这边夏初瑶刚选好观看的位置,那边两个人已经缠斗在了一处,一时间花园里剑影纷乱。想想也是奇怪,四下竟然无人来劝。 沈临渊的脾气不太好,这是这两个月来夏初瑶接触了沈家上下之后得出的结论。他能为着一桩婚事丢下满营将士不管圣旨偷跑回朝,能当着众人的面嘲讽自己的弟弟,晚宴上不高兴了就给公主脸色看,还有她受伤之事,就连老夫人都要帮着瞒下来就怕沈临渊知道了惹出什么是非来。 他这般火爆的脾气,夏初瑶觉着,除却是被身边的人惯出来的外,还因着他使了一套十分浮躁的剑法。 剑招极快,虽然收了几分凌厉,却也还是看得出气势斐然,连着几招都是那般不留余地,咄咄逼人,分外霸道。 夏初瑶素来喜欢研究这些,好在孟小王爷年纪虽小,却也没叫她失望,连拆了沈临渊十余招,才渐渐落了下风。 孟长安自然是不敌沈临渊的,只不过这个小王爷心气傲,被沈临渊逼得越退越远,却还不肯罢手,咬牙与他对峙。 沈临渊大抵是失了耐性,也不手下留情了,剑招凌厉,一剑挑开孟长安的剑,逼得他侧身去躲,下一剑剑锋一转,往他腰上划去。 孟长安见状,挥剑要去挡开。 “小王爷,往左侧退开两步,平削取他右臂。”瞧出了沈临渊这是虚招,只等孟长安挥剑,沈临渊逼近抬手便能将他的剑夺了,夏初瑶一个没忍住,扬声提醒。 得了提醒,孟长安虽然慢了半步,但也躲开了沈临渊的剑,往后推开几步,拉开了与沈临渊的距离。 “棠儿?”她躲在山石后面,却被沈临渊听声音认了出来,那边身形一顿的男子带着几分疑惑唤了一声。对面的孟小王爷已经先他一步,提剑往回廊这边来了。 夏初瑶正捂住嘴感叹自己多嘴失策,准备转身开溜,还没迈出步子,眼前却已经多了个人。 “小王……”还不等她作礼,面前扬了一张小脸的人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一扯,拉得她一个旋身,随即抬手在她后颈猛然一敲。伸手将敲昏过去的人一捞一扛,抬脚就往外跑。 “小王爷!”沈临渊几步追了过来,眼睁睁看着孟长安将被打晕的夏初瑶扛在肩上,借力踏着园中的山石,几个起落,已经跃上了对面的房顶。 “来人!”冷喝了一声,先前躲得远远的侍从们这才匆匆跑了过来,“去通知大将军,说小王爷掳走了三夫人,在带上府上的护卫,顺着这个方向去追,务必将三夫人和小王爷找回来。” 一种侍从听得这话,皆是一惊,其中几个慌忙散去,报信的报信,找人的找人。 “军爷,可要去落松苑通知三公子?”余下时常跟在沈临渊身边的随侍看着自家主子黑着的一张脸,略有几分迟疑地问了一句。 “……”收了剑转身往外走的沈临渊听得这话,步子顿了一顿,随即摆了摆手,“告诉他他也没什么找人的法子,不过是干着急,还不如不说。你去巡防营那边通报一声,叫秦风带几个信得过的弟兄也随我们一起去找,切记此事万不可声张。” 沈临渊说完,急匆匆往外走。先前这孟长安来找他,非要与他一决高下,说是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能耐,怎么配得上骊阳公主。 换做平日,沈临渊才懒得应付这些,偏偏这个孟小王爷是个喜欢死缠烂打,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他不应战,孟长安就在他的院子里上蹿下跳,又吵又闹。 吵得他心烦了,心中揣了几分怒气,便也应了与他比试之邀。孟长安虽然得征西大将军的真传,毕竟年岁还小,这些年想来都是娇养着,也没上过战场,剑法虽然学得像模像样,却哪里是沈临渊的对手。本想打几招挫了他的锐气便好,却不想生出了这般变故。 挑衅胡闹便也罢了,可若是孟长安出了什么差池伤了夏棠,他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 孟长安其实下手不重,夏初瑶也不过昏过去一会儿就醒了。 揉了揉还在痛的后颈,等看清楚自己身在何处的时候,夏初瑶才猛然回神,瞪大了眼睛。 青灰色的瓦,湛湛蓝的天,还有那放眼看去,被晚霞染红一片的热闹街市,尽收眼底。 “小王爷,你这是做什么?”发现自己竟然在房顶上,夏初瑶缩了缩身子,仰头去看身旁踩着瓦片,抬手在眉骨处搭了凉棚,正极目四望的孟长安。 “找路。”扫视完四周,孟长安抬手抓了抓已经被他抓乱的头发,颇有几分烦躁地蹲下身子,看着醒过来的夏初瑶,“我想寻个叫沈临渊和镇国公府的人一时半会儿找不到的地方,听说你是在京中长大的,这儿你熟,可有什么好去处推荐一下?” “……”抬眼看着下面的景色,他们所处之地,应该是这周围最高的楼宇的屋顶。夏初瑶一面在心里感叹这小王爷胆识和轻功都是十分了得,一面只顾着摇头。 她不过是个本地人身子里装着个异乡客罢了,虽然不愿意承认,可认路素来都不是她的强项,别说找躲藏的地方,就现在她连镇国公府在哪个方向都看不明白。 “你不要怕,我抓……请你出来,不过是为了叫那沈临渊和褚云音认清现实,你怎么说也是我的恩人,我是不会害你的。”见她缩了缩脖子,望着他猛摇头,孟长安叹了口气,只当她是害怕自己被他劫持了,笑着和蔼地安抚,“我也不过是想跟你问上几句话,了解了解情况。” “小王爷所言,妾身自是相信的,小王爷想知道什么,妾身一定都知无不言,只是这房顶上风大,还容易被国公府出来找的人瞧见,我们是不是先下去寻个稳妥的地方再说?”夏初瑶将身子往后靠了靠,就怕自己一不小心滑落下去。 从前练了轻功,到处翻墙走院都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被拎到高处,夏初瑶竟然有些害怕了。若是这般滑下去,这楼怎么看也有四五层高,死相只怕是有些难看。 “走。”孟长安目力比夏初瑶好,远远瞧见远处有人也在房上奔走,想来是国公府来寻他们的人,他伸手拉起夏初瑶,道了一声“得罪了”,一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打横抱起,小跑几步,纵身一跃。 耳畔风过,夏初瑶只觉得身子一轻,看着眼前的光景,忍不住低呼了一声,紧紧攥着孟长安的衣领生怕自己摔着了,却又觉得这般被带着在屋舍围墙上奔走,十分畅快。 孟长安之前害怕将这个闺阁女子给吓坏了,跑出去几条街,垂目看着她满眼的笑,半分惊慌也无,微微一愣。 “这般跑也不是办法,我看那院子里无人,不如我们去避一避?”两个人都不认路,孟长安扫了一眼四周,颔首指了指前面小巷里一个清幽的院子。 这巷子深沉,两边皆是高楼,独留了这小院夹在里面,十分不起眼。外面的院门落了锁,想来里面无人。 虽然他轻功练得好,可如今抱着一个人跑了这么久,也有些疲累了,不等夏初瑶说话,孟长安已经几步过去,带着她稳稳当当落在了院里,将她放了下来。 夏初瑶也不知道他们此刻身在何处,带着几分好奇上前去推开了紧闭的房门。 这座只有两层的小楼里除却层叠的书架和满架子的书卷外,并无其他。现下已经是暮色四合,加之这院子又隐在高楼之间,屋里阴沉沉一片,满室沉卷带着几分寒意,夏初瑶打了个哆嗦,刚想退出开,身后孟长安却跟着进来,还顺手把门一关。 “这莫非是哪家读书人修来藏书的小楼?还真是个躲开追捕的好地方。”扫了一眼排排列列直通房梁的书架,孟长安咂舌叫了句好,倒是对架子上的书生出了兴趣,上前拿了几本来翻。 “这般阴气森森,把书都放在这里,不怕发霉了?”眼看孟长安绕到了后面的几个书架去,夏初瑶一人站在门口,在一片昏暗里有几分不自在,便寻着声音去找孟长安。 “你看这架子上都放着什么?”孟长安翻了几本,似乎发现了宝贝,靠在墙角不动了,听得夏初瑶的话,指了指书架上书卷最底下垫着的一层东西。 “这些竹炭可以吸附湿气,除却多雨的夏日,这故洗城也没湿气太重的时候,这里的书卷多是古卷绝版,若是被放在外面见着光晒久了,只怕会字迹模糊,放在这阴暗之处保存,再好不过了。”翻了几眼,因着这房里光线实在太差,孟长安便也不看了,将手里的书本一卷,往衣袖里塞。 “小王爷这般悠闲,想来是早有谋划,只是不知道妾身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眼看他塞了一本,又开始翻找着准备塞第二本,夏初瑶暗自蹙了蹙眉,小心开口。 他刚刚说要叫沈临渊和褚云音认清现实,却是不知,这要叫他们看清的现实,跟绑走她能有什么关系? 他这一绑架,只怕明日又是传得满城风雨。夏初瑶只觉得自己好生倒霉,这才安稳几日,今次还是躲着避着都没躲开,自己往这闹事儿的主身上撞。 “你就好生跟着本王,我们现在这里休息休息,再出去弄点吃的,晚上我们可有一场大戏要演。” 屋子里没有灯火,十分昏暗,夏初瑶站在书架旁,看着那咧嘴笑出一口白牙的孟小王爷,听着他的话,心中总有大事不妙的感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36 玉檀院起火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作为这场大戏里的一份子,不知道妾身能不能先提前知道,小王爷这场戏,是要怎么演?”外面夜色起,隐隐可以听到巷子里时不时飘过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国公府出来寻他们的人。夏初瑶和孟长安移到了藏书楼的门边,她靠在墙角,搓了搓手,压低了声音问道。 这骊阳公主为了抢沈临渊,趁他不在将夏棠嫁给别人,害得夏棠丢了性命,还叫顶替了她的夏初瑶这些时日来,做事束手束脚,在外名声不好。 眼看着赐婚的风波渐小,骊阳公主大抵盘算着等此事过去,她便可以安安心心嫁入镇国公府,却不想这个空档上,杀出来一个孟小王爷。今日劫走了她本就是闹事之举,若是还要再闹出点其他大动静,只怕她这个沈三夫人直到年下,都要活在流言蜚语里了。 “你跟沈临渊,是怎么认识的?”孟长安靠在门边,留心听着外面的动静,这国公府出来寻的人比他想象的多,偏偏他跟眼前这个三夫人又都不认路,现下想要往西直门去,只怕是有些困难了。 “陈年旧事罢了,妾身不想再提。”见孟长安不答反问,问的还是夏初瑶答不上来的话,她语气淡了几分,抬手抱臂,缩了缩肩膀,现下是冬日,这书楼里入了夜更是森冷。 “听说你们感情很深厚,沈临渊本想打完这次的仗,就回来娶你,可是你却在他回来前夕,领旨嫁给了他弟弟。”孟长安只当她是心中有痛,不愿旧事重提,便也不继续追问,换了话头。 “本王只是想问三夫人一句,你与沈将军三年的感情,凭着这一道圣旨,就真的可以全数抹去了吗?”先前与沈临渊比试的时候,为了方便,孟长安特意将出门时戴的披风脱了,此刻在这书楼里,多少觉得有些冷,一句话问完,偷偷打了个寒颤。 “小王爷在征西将军身边长大,可曾随将军上过战场?”夏初瑶站了起来,几步走到了孟长安跟前。 十六岁的孟长安身量高,她须得抬头才能看到他的眉眼。眉眼清秀,俊朗的脸上带着几分意气风发,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听得夏初瑶问,孟长安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见着走进自己,抬眼看着他的女子眼睛里一片清亮,不由得微微愣神。 “小王爷没上过战场,未见过战场上那生死不过瞬间之事,所以不懂得这个道理。”见他摇头,夏初瑶轻叹了口气,“三年的感情的确珍贵,可和几条性命比起来,就不足一提了。” 听沉碧说,当初夏棠哭死哭活不愿意嫁,最后是得了周氏的劝,才不哭不闹上了花轿,入了镇国公府。 夏初瑶自是不知周氏是怎么劝的,不过,这婚事是圣旨定下的,不成礼,那便是抗旨不遵,这不是夏棠一人寻死那么简单,她不上花轿,夏家都是抗旨抄斩的大罪。 这大概也是夏棠寻死那么多次,夏家人都费尽心力将她救回来的原因。 天子之怒,怒气盛极时,那是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又有谁不明白? 或许,冲动如沈临渊是不会明白的。他自小生在高门,沈家根基深厚,皇帝都要忌惮三分,他又年少便有战功,军中称神,受尽吹捧,还被天之骄女追着跑,他自是不懂惹怒皇帝陛下,是多大的祸患? 眼前这个孟小王爷或许也不会明白,皇城里面都可以恣意闹腾,到镇国公府做客,剑挑沈将军,绑走沈三夫人,这会儿也不知道还策划着什么能震惊全城,气死沈家和征西将军的大戏。这般胡闹的人,怎么会怕圣上的龙威。 说到底,这皇帝的怒意不过都是冲着那些与他非亲非故,或是没有大权高位傍身的人去的。这般一想,夏初瑶倒也觉得,骊阳公主将夏棠嫁给沈临安,除却断了她那段痴情外,至少比起随意嫁给其他官家子弟,沈临安也算得上是一个大靠山。 本以为孟长安会对这样的说法嗤之以鼻,却见他半晌没有动静,夏初瑶都等得有几分不耐,准备开口了,却见孟长安终于点了点头,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你这么说,我便想明白了。这仗势欺人的本事,我本也是在这故洗城里学会的。” “……”夏初瑶终于忍不住在此抬头去看孟长安,这位举动大胆不遵章法的小王爷,领悟力和包容力也非常人所能比拟。这话说得虽然有辱骂天家,僭越皇族的嫌疑,还顺带把他自己也骂了进去,不过句句都说得十分在理。 “依妾身看,这国公府出来寻我们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小王爷再怎么闹下去,到最后也不过是受罚这一个结果,妾身本就身在事端之中,再陪小王爷闹这一遭,只怕日后有没有安生日子可过,不如我们就此打住,打道回府吧。”眼下外面搜寻往来的脚步声大得连夏初瑶都能听见了,她甚至觉得,外面的人许是知道他们就藏于此,只是不方便进来,只等他们出去罢了。 孟长安今日本想拿这沈三夫人当筹码,去往皇城西直门大闹一场,叫骊阳公主瞧瞧,她看上的沈临渊到底有多在乎这个已经当了他弟妹的女人,又有多不在乎她。 当年他父母双亡的时候,年岁还小,可是有些事情,叔父并没有打算瞒他,他自小便什么都知道。知道皇家亏欠他,他手里捏着皇帝不敢将他重责的筹码,还揣着太后娘娘的宠爱,素来在这故洗城里做事都肆无忌惮,偏偏今天听得沈三夫人这几句话,他突然有些不想这么闹下去了。 “我们现在回去,我做这一番算什么事儿?”虽然没心思闹了,孟长安却也不打算就这么乖乖地回去。 他及时收手,迷途知返,可这么快回去落到镇国公或者叔父手里,那免不了一顿重罚,毕竟事关征西大将军和沈家的颜面。 “我们先在此藏上一晚,等他们气过了,开始担心你我安危了,再慢慢回去。”等到那个时候,大家气也消了许多,镇国公也好,叔父也罢,也都好说话些。 “小王爷倒也思虑周全,只是这天冷寒重的,在这儿藏一晚上,怕是……”夏初瑶听他这般说,忍不住跺了跺脚。她没想到孟长安这么快就妥协不闹了,也没想到他虽然打算收手了,却又不肯立马回去。 “你是被本王劫持出府,本王这个劫匪没有捆你绑你就是厚待了,你还跟本王抱怨此处环境不好?”心里定了主意,孟长安搓了搓手,扫了一旁在身边跺脚的夏初瑶,心中觉着有几分好笑,面上却是摆出一副不耐烦的嫌弃模样。 “小王爷身强体健在这里熬一夜自是没有问题的,妾身这大伤初愈,身子孱弱,冻上一晚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只怕小王爷也不好跟我家三爷交代。”一入夜,这书楼里比白日冷了一倍不止,夏初瑶这阵子都在养病,好不容易练起来的身子骨被那一刺,养了小半个月,又变得弱不禁风了,她现在受够了缠绵病榻,可不想在这里又病倒了。 “本王决定之事,轻易改变不得。”孟长安一挑眉,转身又往屋子里的书架后面去了,“不过,夫人说得不错,这里寒重,就这么过一夜实在不妥,不如,我们生个火。” “生火?” 几句话间,夏初瑶还未上前,便瞧着孟长安抱了一摞书从书架后面出来,径自将书堆到墙角,招呼夏初瑶过来。 “我们擅闯别人的藏书楼已是不妥,你把别人珍藏的书拿来点火取暖,是不是太过分了些?”提了裙摆与孟长安并肩蹲在书堆旁,看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取了一本书要点,蹙眉指责,却也没有阻止。 “这些都是我挑选过的,没有孤本,放心吧。”将被点燃的书卷往书堆里一塞,孟长安垂目观察火势,“你好生看着火,我再去找点可以烧的来。” ****** 日暮燃尽,夜色渐浓。 沈临安抬目看向窗外,不理会手边的棋局。 “有御风跟着,你就别担心了。”一边抱了盘瓜子苦思棋局的池光见他出神,终于从棋盘上抬起头。 “她大伤初愈,身子本来就弱,夜里寒重,可大意不得。”一个时辰前御风回禀说孟小王爷带着夫人去了寒蝉巷子里的玉檀院,他本想去将夏初瑶寻回,可池光劝他说此事国公府的人特意瞒过了落松苑,他这般去寻只怕不好,御风也说那小王爷并未做出什么伤人之举,他便也只能按下心里的打算。 只是,这都等了一个时辰了,御风一直守在寒蝉巷子里面也未曾回来再禀报过,他陪着池光下了一个时辰的棋,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那小王爷虽然顽劣,却也并非真的半点分寸也无,何况他与三夫人本就无冤无仇,不会有什么事情的。”眼看着棋局无法逆转,池光抬手扫了棋局上虎争龙斗的局势,托腮看着沈临安,宽言安慰,“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玉檀院是谁的地盘,听我的没错,这件事情你便别管了,就当不知,由着他们闹去吧。” 池光这么一说,沈临安便也抿唇不说话了。那玉檀院里满满当当的书,是三皇子殿下褚云舒最得意的收藏。 褚云舒爱书画,那玉檀院是他走遍帝都,亲自挑选的藏书之地,周围的高楼都被他花钱买了下来,就为着让他的藏书楼万无一失。 今次也不知道那孟小王爷和夏初瑶是误打误撞去了玉檀院,还是知道那个地方旁人不能随意进去,只不过眼下若是未去禀明三殿下的话,就算是国公府的人也不敢随意闯进去,只能等孟长安他们出来了。 “少主!”心中带着几分烦躁的沈临安起身,刚刚踏出书房的门想去院里走走散个心,却见得御风突然越过围墙,落到了院子里。不似平素的从容,竟是一脸狼狈。 “少主,大事不好了,玉檀院起火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37 五成把握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之前你还说冷,这会儿本王倒觉得热得慌。” 扶着孟长安撞开书楼的门,夏初瑶与他躺倒在冰凉的青石板上,仰头看着屋里明烈的火光,孟长安扯了扯嘴角,笑语到一半,猛然低咳了几声。 浓烟熏得夏初瑶有些头疼,听得孟长安的话,她咬牙站了起来,抓着孟长安的肩,将他往院门口拖。 刚刚他们在屋里烧书取暖,孟长安叫她看火,自己起身去后面寻书,还不等他将书寻来,便突然听得有利箭破开门窗的声音, 那些箭上带着火,纸糊的门窗瞬时烧得残破不堪,还不等他们反应,便有装了火油的陶罐紧随其后被丢了进来。 这一屋子的书最是见不得火,在加上火油,一瞬间便都燃了起来。 夏初瑶本在角落,躲开带火的箭羽之后,避着火势要往外跑,未曾注意近旁的书架燃了火朝她倒下来。若非孟长安冲上来拉了她一把,还帮她挡了一挡,只怕眼下她已经没命了。 孟长安被书架砸到了腿,还吸了许久的浓烟,被夏初瑶往外拖的时候,只觉得腿上传来钻心的疼,却也只是咬牙忍了。直到夏初瑶将他安置在墙边,才捂着心口,垂头紧咳了一阵。 “小王爷,你怎么样了?”衣袍尽是烧焦的痕迹,夏初瑶看着他被砸到的左腿,抬手替他顺气,哑着嗓子问了一句,却不敢去检查他的伤势。 那书架是她费尽力气抬起一点,才叫孟长安把腿抽出来的。那般重量落在他身上,想来伤势严重,也只盼着伤了的是皮肉,未动筋骨。 “快想办法离开这里,既然有人故意放火,只怕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手心里有咳出的浓稠血渍,孟长安把手握拳,不叫夏初瑶看见,顺了顺气,低声开口。 夏初瑶起身推了几下院门,先前进来的时候就瞧见外面落了锁,凭她之力,即便是想撞,也撞不开这个门。 “别喊,若是将放火之人招来……”夏初瑶刚想锤门呼救,一旁的孟长安忙开口阻止。 这院外的巷子深,少有人走动,小院两边又正好被高楼挡了,要叫外面瞧见火势也难。先前他们听到巷子里有人走动,本以为是国公府里来寻他们的人,可现下想想,只怕是这放火之人的可能性更大些。 “你……咳咳……你会翻墙吗?”仰头看了看不算高的院墙,孟长安将夏初瑶叫到身边,“你踩着我的肩膀翻出去,去外面寻人来救火。” “可是……”身后的书楼里大火烧得噼啪作响,还能听到书架倒塌的声音,夏初瑶抬头看院墙,咬了咬唇,摇头,“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三夫人,你留在这里,于我而言,半分用处也无。这火烧得快,也不知道这楼经不经得住烧,什么时候会塌。你不出去,不过是我们两个一起等死罢了。” 腿上的痛意不断,痛得孟长安已经有几分麻木了。他一把拽过咬唇不愿走的夏初瑶,凑近她,一字一句地说:“你若出去,有两个结果。外面有人等着,你一出去便是送死,或者,你出了巷子,找人进来,你我二人都能获救。” “可是你……”孟长安的眸子里映着火光,里面半分慌乱也无。夏初瑶定了定心神,知道孟长安说得不错,点了点头,不再迟疑,“你好生在这里等我,我一定找人进来救你。” 言罢,夏初瑶俯身将裙摆扎起,只等孟长安咬牙点了点头,在孟长安的助力下,踩上了他的肩膀,伸手去够那院墙。 夏初瑶不重,只是如今身量娇小,踩在孟长安肩上,伸手也只是刚好能到墙头,根本抓不到,也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 孟长安腿上有伤,站不起来,也只是能倚着院墙,挺直腰板,抬手扶着她的叫,尽量送她上去。 几番无果,夏初瑶身形晃了晃,听得脚下的人吸气的声音,她闭目深吸了一口气:“小王爷,我要跳起来,这一下你可受住了。” 伸手够不着,纵身一跃,倒是有几分把握能抓住墙头。只是,这跃起的力道落在孟长安肩上,夏初瑶害怕他会吃不消。何况,这一跃若是没有抓住,她自己摔下来不说,若是压到孟长安的伤口,结果会如何,她自己都不敢想。 “三夫人,若是此番得救,算我孟长安欠你一条性命,日后有什么差遣,我孟长安定当万死不辞。”扶着她的手松了一松,孟长安的声音带着几分沉闷却是笃定。 如他刚刚所说,夏初瑶这一去,有五成的可能会遇上放火之人,若是那般,只怕这个出去求救的三夫人会死在他前头。 虽然还未弄清楚这放火之人是冲着他们两人之中的谁来的,可是眼前这般境地,皆是因为他一时胡闹所起,若是他未曾做出劫走沈三夫人之举,这会儿这姑娘便安安稳稳地在镇国公府里,哪里会遇到这样的状况。 “为着小王爷这句万死不辞,今日我便是拼了性命,也要将你我就出去。”夏初瑶仰头看着离自己不远的墙头,一句话说完,脚下发力,纵身一跃。 孟长安只觉得肩头猛地一沉,压得他身子一歪,伸手撑着地面才没倒下。 一双手紧紧抱着墙头,孟长安仰头看着晃荡在咫尺之上的脚,沉沉舒了一口气:“三夫人此去,千万小心。” 墙头上的人挣扎着爬了上去,夏初瑶蹲在上面,身后火光太过明晃,倒叫她看不清一墙之外漆黑的深巷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在墙头上顿了两秒,眼见什么都没有发生,松了口气。 “小王爷,我去去就来。”双手抓着墙头,知道这墙不算高,夏初瑶也不再顾忌太多,跟孟长安说了一句,半吊着身子,手一松,落到了院外的巷子里。 落地时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东西,绵绵软软,夏初瑶也来不及仔细辨别,扶着墙,跌跌撞撞往外跑。 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好在先前随孟长安过来的时候还记了个方向,她也只能盼着,这巷子就此一道,让她不需要费太多功夫,便能找到出路。 她也的确没有费太多功夫,绕过小院前的高楼,便听得急促的脚步声往她这边过来。 前方拐角处,火光隐现。 那一瞬,夏初瑶僵直了身子。来的不知道是不是要置他们于死地的人,偏偏这巷子里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 她靠在墙上,瞪眼看着那越来越近的火光,急促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她心上。 “棠儿!” 一声惊呼,叫她袖里握紧了的拳头蓦然松开了。 看着朝她迎面跑来的人,夏初瑶想要朝他跑过去,却发现自己手脚瘫软,若不是靠着墙,只怕是早已跌坐在地。 “三……”开口哑着嗓子唤了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觉自己全身脱力,摇摇欲坠。 一双手将她稳稳扶住,急匆匆过来的沈临安俯身将她一把打横抱起,借着身后池光手里的火把,将怀里的人迅速打量了一番,只觉得心口一绞:“可有哪里受伤?我这便带你去找大夫!” “别,小王爷还在里面,他……他受了伤,快去救他!”那根绷紧了的弦一松下来,夏初瑶便觉得有几分昏沉,听得沈临安的话,忙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急切地说。 “池光,快去看看。”沈临安点了点头,身后的池光已经越过他,往玉檀院去了。 “我们也去看看,我要看着他安好才行。”想起先前孟长安救他之举,还有他那一番话,夏初瑶拽着沈临安衣襟的手没有放开,生怕他带着自己先行离开。 “我已经通知了父亲他们,国公府和征西将军的人很快就到,你们都会没事的。”沈临安垂目看她,确定她似乎并未受什么重伤之后,便也依她之言,抱着她往玉檀院走。 刚刚御风回来禀报的时候,一身是血,满眼狼狈。 他本是按照沈临安的意思,在玉檀院外暗中观察,却正好撞见了前来放火之人。来的人有五六个,御风出手阻止,拼了一身伤将人斩杀在门外,却无力进去救人,只能提了一口气回去禀报求援。 沈临安抱着夏初瑶还未到玉檀院门口,便瞧见池光已经背着人出来。 “小王爷腿上有伤,只怕还伤及肺腑,得快些医治。”背上的人已经昏迷,池光跟沈临安交代了一句,便背着他纵身跃起,往最近的医馆去了。 玉檀院里,火光冲天,却因着地势,若是不走近,根本很难察觉。 “他会没事的吧?”沈临安目光落在不远处小院的门口,听得夏初瑶低声喃喃问了一句,才收回了目光。 “放心吧,小王爷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听得沈临安沉声宽慰,夏初瑶才终于放心了一般,拽着他衣襟的手松了松。 身后响起更多的脚步声,还有嘈杂的人声。夏初瑶也都已经顾及不得了,头一沉,眼前一黑,在沈临安怀里昏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38 人赃并获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梦境里是一片暗沉沉的黑,白墙在昏暗的天色里,只有隐约的轮廓。 墙边是簌簌摇曳的翠竹,竹影纷乱里,分明有几个人影。 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响起,夏初瑶却是半句也听不清楚,人影和竹影混杂,又因为有风,也辨不清墙下竹林旁到底有几个人。 “谁!”猛然一声厉喝,吓得夏初瑶心神一动,睁开眼时,才发现自己已在落松苑的厢房里。 窗外天光微亮,床前桌旁依旧趴着一个在这里守了她一夜的人。 “黛绿,现在是什么时辰?”不知道自己这一次又昏迷了多久,夏初瑶开口唤了一句,声音沙哑。 “夫人!?”伏在桌上睡过去的小丫头听得这一声,猛地坐直了身子,见夏初瑶起身,忙端了桌前的茶水递上前去,“夫人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去找大夫来再给夫人瞧瞧。” “我无事,三爷此刻在何处?”窗外天光越发明亮,喝了一口热茶的夏初瑶一把抓住转身要出去找大夫的黛绿,“小王爷呢?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小王爷在客苑里,昨夜未在宫中当值的太医全部都过来了,三爷叫夫人放心,小王爷不会有事的。这会儿三爷他们都在客苑,奴婢这便叫人去通报三爷,说夫人醒了。”这些都是昨晚沈临安走时嘱咐她要说给夏初瑶听的,黛绿逐一说了,想要出去找人通报,却被夏初瑶紧紧拽着,脱不开身。 “替我更衣,我直接去客苑。”夏初瑶松了手,不等她移开步子,却是自己掀被起身下床。 她的确没有受什么伤,也不过是昨夜被大火浓烟熏得有些喘不过气,又因为费心费力所以才昏了过去。眼下想起孟长安的腿,她也顾不得其他,只想过去看看情况究竟如何? 三爷嘱咐了要夫人好好休息,不能乱跑。可看着眼前去柜子里翻找衣裳的夫人,黛绿想着自己大抵是劝不住的,便上前去帮忙。 出厢房门的时候才撞见端了热粥过来的沉碧,见她要往苑外去,沉碧忙将手里的粥递给旁人,几步追上:“夫人,你这才刚醒,三爷嘱咐了要好生休息。” “我已没什么大碍,昨日之事蹊跷,我须得去一趟客苑。”看着挡在自己跟前的沉碧,夏初瑶叹了口气。 “三爷说了昨日之事他具已知晓,此事交给他来处理便好,夫人旧伤刚好又受了这般惊吓,须得好好在苑中休息。”沉碧并不让路,这会儿客苑里除了镇国公府的人外,还有征西将军和闻讯而来的外人们,夫人此刻实在不适宜去那里抛头露面。 “可是客苑出了什么事情?”瞧着沉碧这般执意不让她去,夏初瑶抿了抿唇,转身往回走。 沉碧也好,黛绿也好,都是听了沈临安吩咐而已,并不了解昨夜发生之事。若是想问个明白,还得找昨夜在场的人。 秋水阁在落松苑后院,临着后院里一个不大的鱼池,听说以往便是沈临安用来招待朋友的地方,因着池光住在此处,夏初瑶平日里也都不曾来过。 如池光这般江湖人,不习惯有人在身侧伺候,所以这会儿房门半开,楼下也没有婢女侍从守着。 “夫人……”跟来的沉碧和黛绿见她要推门进去,小声唤了一句。怎么说,这里住着的是男客,是外人,夫人这般贸然进去,若是被旁人瞧见,或是传出去,只怕又要遭人非议。 “师傅,你在吗?”门都推开了一半,看着一楼昏沉无人的景象,夏初瑶因着两人的话,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扬声唤了一句。 “夫人?”在门口顿了须臾,便听得楼上一个沉闷的声音响起,楼梯处一个身影落下,步子带着几分匆忙,“没想到夫人这么快就醒了,虽然太医说醒了之后便无大碍,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再叫一个大夫来瞧瞧吧。” 池光换了一身青灰色的长衫,锦带束发,一副十分精神的模样,并不像刚刚睡醒。 “昨夜是师傅送小王爷回府的吧,妾身想来问问,小王爷情况如何,腿上的伤到底要不要紧?”将池光略略打量了一遍,夏初瑶总觉得有几分奇怪,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妥。 “王爷腿上的伤并未伤及筋骨,在医馆处理了伤口之后,镇国公又将故洗城里未当值的太医都请回了府里替王爷诊治,想来王爷应该无事。”话虽这般说,昨夜是他带人先去医治,孟长安的腿伤比他此刻所说的要凶险许多,好在及时做了处理,有那么多太医瞧了一夜,眼下应该无恙。 “师傅昨夜也受伤了?”池光说话的空档,夏初瑶终于察觉到了不对的地方在哪里。 被天光渐渐点亮的空气里,浮动着一丝丝血腥气,还有金创药膏的气味,之前她受伤在宫中养了半个月,这般气味再熟悉不过了。 “沉碧,去将我房里从宫中带回来的那个锦盒取过来。”转头看着沉碧跑出去,夏初瑶这才又看向池光,“我那里有先前公主殿下赏赐的伤药,都是宫中最好的,反正我留着也是无用,倒不如给师傅。” “只怕寻常伤药是不够的,还请夫人随我上来。”池光站在楼梯口,垂目看了夏初瑶片刻,终于叹了口气,转身要请她们上楼。 眼下他本该是去找沈临安的,可玉檀院之事,牵扯三家,此刻客苑里只怕也是情况复杂,他本只是沈临安的客人,并不想与沈家其他人有太多牵扯,昨夜若非孟长安的情况不容耽搁,他根本不想出现在沈朔面前。 他尚且如此,一直在暗中追随和保护沈临安的御风就更不必说了。 昨夜为着去救夏初瑶他们,御风身上的伤也只是简单包扎了一番,便被留在了这秋水阁里。等安置好夏初瑶他们再回来的时候,池光才发现御风的伤势比他预想的严重许多。 身上数道伤口,每一道都不浅,最致命的是腹部的一剑,也不知是御风身体的原因还是这伤中带着什么毒,池光用了许多要才勉强止住血,此刻御风奄奄一息,又开始发烧,也不知道熬不熬得过去。 御风算得上是沈临安身边的暗卫,年岁不大,听说是故人之子,对沈临安忠心耿耿。虽说他身份特殊不易暴露,不过池光也不想见着他就这般没了性命。何况,沈临安自己说过,这夏棠既然嫁给了他,便是自己人,如今这般找不到沈临安的情况下,将此事告诉夏棠也算是最为稳妥的决定。 本以为只是池光受了伤,看他这般精神的模样,想来没什么大碍,夏初瑶便打算让沉碧送了伤药过来之后便离去,此刻随他一起上楼,在他推开房门时嗅到扑面而来的血腥气息时,夏初瑶才恍然察觉情形不对。 “他是三爷身边的护卫,昨夜受了重伤,我虽懂些医术,可眼前手边无药,他这情况也不是我能治好的,只怕是要去请厉害的大夫回来瞧。”推开隔断的屏风,便看到了床上躺着的脸色苍白的少年。 那少年身上裹满了绷带,腹部还有血迹隐隐透出来,一张脸苍白如纸,却两颊透着病态的红,黛绿吓了一跳,抬手捂住嘴才没叫自己惊呼出声。 “可是,他的身份又不能请一般的大夫,所以需要等到三爷回来定夺是不是?”在了解了沈临安身世之后,夏初瑶便猜想他身边之人必然不像她看到的那么简单,所以眼下见着这个重伤的少年,也多少能猜到他是什么身份,又是为何受伤了。 “昨夜之事牵扯甚广,三爷又是第一个寻得夫人和王爷的,只怕眼下在客苑那边一时脱不开身,可御风他……”他只怕是拖不下去了,眼下若是寻不到能吊命的药材,即便是他即刻出去寻大夫回来,御风也保不住这一条命。 夏初瑶抿唇上前,抬手探了探御风的额头,又诊了脉象,垂目看了看他一身的绷带,转头问池光:“师傅在故洗城可认识什么信得过的大夫?即便是我现在去客苑找三爷,只怕一时也见不着他,这孩子却再拖不得了。妾身这般说虽然有些不顾大局,可眼下还有什么,能比这一条人命重要?” “夫人……”夏初瑶的话叫池光微微一愣,他本还害怕叫夏初瑶知道此事会让她害怕或是手足无措,听得她这一席话,池光多少有几分能明白,沈临安为何看重她。 “若是要我寻人,只怕最快也须得一两个时辰,可御风他眼下只怕片刻都熬不过了……”虽然夏初瑶那般说,可眼前的情形,只怕大家都是有心无力。 “黛绿,你去我房里将柜子顶上那个墨绿色的锦盒取来,里面有一株人参,你拿去熬了送过来。”看着御风脸上的坨红,夏初瑶转头吩咐黛绿去取药。 那人参是沈临渊从西境带回来的,是难得的珍品。当初他送来说是要给她补身子,夏初瑶还觉得不该收下,没想到今次正好派上用场。 “师傅你快去寻人来救吧,等沉碧和黛绿取了药过来给他服下,我便去客苑找三爷禀报此事。”夏初瑶叹了口气,与池光一起下楼。 眼下,他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只盼着那颗人参和宫里带回来的药能有点作用,让御风熬过这场劫难。 池光心中颇有几分感慨,也不多言,出了秋水阁便纵身跃起,外出寻人去了。 沉碧先黛绿一步回来,得了夏初瑶的吩咐,拿着药匆匆往楼上去,夏初瑶刚转身打算跟上,却听得院里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夏棠,你背着三爷来此私会外男,今次被我逮了个正着,看你现下还有什么好说的?”桃红色的裙摆扬着金色流光,花枝招展的人儿脸上一副得意的笑,夏桃扬眉看着站在秋水阁前,一手搭在房门上的夏初瑶,眉眼里都是胜利的意味。 “你们给我进去,将这对不知廉耻的人儿抓个现行,好等三爷回来处置。”扬了扬手,身后跟着她过来的几个下人和婢子便凑上前来。 先前听说她又受伤了,夏桃一早带了人去厢房探望,却正好撞见步履匆匆的沉碧往秋水阁跑。一打听才知道,三夫人早就梳妆打扮出了门,去的却不是客苑,竟然是往秋水阁去了。 眼下天刚大亮,三爷不在院里,这三夫人倒是片刻不得闲,先前想告发她翻墙出逃没能得逞,今日简直是天时地利,人赃并获,看她还有什么好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39 好好说说理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夏初瑶站在秋水阁的门前,打量着围上来的几个人。 “我若没记错。此处还是落松苑,在这苑里,能做主的是我这个夫人才对。”眼看着站在离她几步开外,有些不敢上前的人,夏初瑶抱臂靠在门边,冷笑着抬眼越过一众仆从,落到夏桃身上。 她之前去了宫里小半个月,回来可是听黛绿说了,这夏桃这小半个月来在落松苑简直以女主人的身份自居。每日除却巴巴地往正房这边来围堵沈临安之外,趁着沈临安在书房避开她的时候,将这落松苑里里外外都管了个遍。 眼下这些夏初瑶看着尤自有几分眼生的婢女仆从,倒是已经成了夏桃的爪牙,竟然一大早地陪着她来着秋水阁“捉奸”。 “你三番五次不检点,如今还做出这般举动,你以为这镇国公府还能容得下你?今次我便将你跟里面那奸夫抓了,直接送到老爷和夫人跟前去。”夏初瑶冷眼扫过,夏桃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小半步,却是银牙一咬,冷哼了一声,“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快上去先抓了这不守妇道的女人,磨磨蹭蹭,也不怕里面的奸夫跑了。” 刚刚他们晚来了一步,却是在院外听到了男人的声音,进院子时也听到了楼里匆匆上楼的脚步声,想来是那奸夫上楼躲避无疑。 要说这三夫人行为不检点,落松苑里的人平素里便有耳闻。那日她趁着三爷外出,去寻月苑找大公子,还与他一同出席夜宴之事,别说落松苑,整个国公府上下人尽皆知。落松苑的人也多有瞧见这三夫人与秋水阁的这位客人时常处在一处,每次三夫人还都短装束发,与这客人一起练剑习武,十分亲密,半分不避嫌。 昨日府里才出了事,这三夫人倒好,一大早醒来不歇着也不去客苑找三爷,倒是巴巴地就往这里跑,还遣走了贴身的婢女,便是叫旁人稍稍一想,也会猜疑她在此到底是为着什么? 因着这一层关系,原本还有些迟疑的下人们在夏桃的煽动和珍珠的带领下,又往前逼近了几步。 秀眉一横,夏初瑶挡在门前,声音冷冽:“我看谁敢动手?!” 那平素看着娇弱的女子,一声冷喝里带了几分杀伐之气,叫跟前的人又是一顿,竟然生出了几分不敢动手的害怕来。 “你们便是不把我这个夫人放在眼里,这秋水阁里住着的,可是三爷的贵客,你们单凭一个未被承认的姨娘的吩咐就想进来拿人,不怕三爷怪罪?”便不说这些下人对她这个夫人的犯上不敬之举了,池光在这秋水阁住了月余,平素里在落松苑里往来自由,与沈临安更是常在一处,也不知他们到底得了夏桃什么好处,竟然敢陪她来闹这么一遭。 “姐姐这唬人的本事,那是与日见长,他们害怕姐姐,我可不怕。姐姐这般拖延时间,不过是想叫里面的人脱身罢了。若是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姐姐又何不让开,把里面的贵客叫出来说个清楚。”拂开身前踟蹰不敢上前的下人,夏桃提裙扬眉,步到了夏初瑶跟前。 上次撞见她爬树翻墙,本是一个大好的机会,只是当时她被夏初瑶的举动吓了一跳,等缓过神来时已经错过了时机,今次她可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揣着一颗要叫夏初瑶好看的心思过来的。 “想来先前我那一番话,妹妹是半个字都没听进去,你若是这会儿乖乖滚回去,我便当眼前这一切都未发生过,你若是再纠缠,就别怪我这个当夫人的不客气了。”眼前这般情形已经叫夏初瑶有些不耐烦了,偏巧抬眼还看到了那边端了参汤过来却因着瞧见这情形忙往后退出去的黛绿。 上面御风还等着那人参吊命,这夏桃不走,那参汤送不上去,只怕一耽搁要害了一条性命。 “夏棠,你别以为放两句狠话我就会怕你,你给我让开!”夏桃不为所动,伸手要去越过夏初瑶,去推她身后的房门。 “你三番五次顶撞于我,先前我看在你与我姐妹一场的情分上,不与你计较,今日你这般得寸进尺,我也不想再忍让。我们这便去观花苑,问问二嫂你这般以下犯上是要如何处置才算妥当?”顺势一把抓了夏桃的手腕,夏初瑶将她猛地一拽,拉得夏桃踉跄着跟了两步。 这一扣一拽,夏初瑶的力道极大,夏桃只觉得手腕处一阵生疼,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被她拉着,不由自主地就往院外走。 “滚开!”夏初瑶沉了一张脸,扯着夏桃往外走,眼看着珍珠他们围拢过来,冷喝了一句,吓得跟前的珍珠和另一个婢女身子一抖,竟是直愣愣地给她们让开了道。 “夏棠,你给我松开!”也不知道是夏初瑶的力道太大,还是她正好扣到了手腕上的什么穴位,夏桃此刻只觉得手腕处痛意袭来,整个人半分力气也使不得,差不多是被夏初瑶拖着到了后院的院门口。 “你之前不是说要找二夫人告状说理吗,今日我就给你这个机会,叫上你那些刁奴,本夫人带你们去观花苑走一遭,到时候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可千万别跟我客气。”等出了后院的院门,夏初瑶猛地一甩,手一松,便见夏桃被她甩翻在地。跟上来的珍珠见了,忙上前去扶,想来是害怕他们主子再遭这么一遭,其他人都围拢过来,挡在了夏桃跟前。 夏桃是以妾室的身份入国公府的,至今未与沈临安圆房,眼下她的身份,就跟个沈家住客差不多,这样的身份,是不能在落松苑以外随意走动的,更别说去观花苑见徐静了。 也是因着这般,她这些时日也只是能叫人在下人里面暗中散布一些关于夏初瑶招惹是非的流言,便是想要将她翻墙之事告发,也没那个机会。 眼下听得夏初瑶要带她去观花苑了,原本一心想来捉个奸的她,有几分动摇。 她自然是知道秋水阁里住着的是沈临安的贵客,若是真的等到沈临安回来,这件事情只怕是又要不了了之,可如果闹到了观花苑,闹到了国公府其他主子跟前,便不是那么好收尾的了。 “姐姐这般,不会又是什么拖延时间之举吧?”夏桃抿了抿唇,看着挡在身前将她们隔开的人,又有了几分底气。 “今儿这儿发生了什么,这么多双眼睛看到,我们只需得到二嫂跟前一说,她自会该查的查,该问的问,我拖这点时间,又有什么用?”夏初瑶抬目扫了一眼院外,不动声色地寻找黛绿的踪影,“你现下在这儿闹有什么意思,顶多也不过是给你我找不自在罢了,倒不如回去换身衣裳,随我去二嫂跟前说理。” “可这……” “这会儿不愿意去,那就等三爷回来再说。” 一提起沈临安,夏桃果然收起了迟疑:“这可是姐姐自己说的,今儿我们就去二夫人跟前,好好说说理。” 言罢便也带了一干人往自己小院去了,这要去观花苑拜访,她须得重新梳妆换衣。 “你进去之后将这参汤给他灌下,守着他等池公子回来,叫沉碧上完药之后立刻回主院找我,”等夏桃带人走远,夏初瑶这才将躲在院子假山后面的黛绿叫了出来,看着她手里端着的一罐参汤,低声嘱咐,“在池公子或者三爷过来之前,不能放任何一个人进秋水阁,记住了吗?” “夫人,你真要跟她去观花苑?”虽然不知道先前他们在秋水阁前说些什么,可后来夏桃与夫人的话她躲在假山后面都听得清楚,这些时日,那些关于夫人的流言她也是听了不少的,只是夫人一直在宫里,听沉碧说她跟三爷提起过此事,三爷也只说他会处理。 可如今夫人刚回来,先是遭了一场大祸,这转头又闹到二夫人跟前去了,也不知道,会闹成个什么样的局面?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如今最重要的是秋水阁里的人,他是三爷的朋友,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在池公子回来之前,万不能让他出事,知道吗?”夏初瑶自是知道此番闹到徐静跟前,只怕能好惹一场麻烦。 可若不这般,怎能尽快支走夏桃?池光只说那御风是昨夜受的伤,虽未言及到底是如何受伤,可细想之下她也能猜到一二。 昨夜她便奇怪那些放火之人明显想要置他们于死地,却在放火之后就没了动静。当时她急着出逃求救,未细想跃下墙头时绊倒的是什么。如今一回忆,想来那些是想要谋害他们的人的尸体也说不定。 那是他们救命恩人的性命,她自然是要尽全力去救的。 等看着黛绿捧着参汤急匆匆进了后院,夏初瑶轻叹了一口气,抬步往主院厢房去了。 眼下能做的她都做了,只盼着御风吉人天相,能熬过这一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40 竟不认得她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小姐,你真的要跟她去吗?”一面重新替夏桃更衣上妆,珍珠看着对着镜子给自己戴上耳坠的小姐,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她是夏桃的陪嫁,从前也是尚书府里的婢女,与夏桃和沉碧一样,这些时日里来看着那大婚后的夏棠一日比一日奇怪,有时说话做事简直跟从前判若两人。 从前在尚书府,辛姨娘得宠,小姐便被老爷视为掌上明珠,正房周氏夫人所出的夏棠又是个安静不懂讨巧的性子,在府里的地位自然就被小姐比了过去。可如今他们到了国公府,身份一换,夏棠是夫人,她家小姐做了妾室,还是个至今未曾圆房,只是挂着个名头的妾室,这般往二房那边一闹,弄不好,就是一个冒犯夫人的罪名,何况,这般作为,得罪的只怕不止是三爷,还有寻月苑的那位。 “怕什么,事到如今,我与她,总归是要拼个鱼死网破,你死我活。”抬手整了整发髻上的玉簪,夏桃脸上的神色淡淡。 她入这落松苑快两个月了,别说圆房,沈临安连她小院的院门都未曾踏进一步。 她才本该是沈临安名正言顺的妻,当初娘亲托人替她寻了那么多好姻缘,她硬是拗着脾气统统不要,只说了要嫁沈家三公子。 这婚事娘亲不看好,父亲也不同意。毕竟当时他们都觉得,那夏棠是要嫁给沈家大公子做夫人的,她嫁给沈临安,日后在府里,低了夏棠一头。何况,沈临安还是一个半点官衔也无,终日游山玩水的无用之人。 可不管怎么劝,她就是铁了一颗心想要嫁给他,还趁着骊阳公主到府上做客之际,大着胆子,想请这天家皇族替她做了主,赐她这门婚事。 却没想到,她这情切的请求,只是给他人做了嫁衣。 她自然是明白骊阳公主让夏棠嫁给沈临安是作何打算,她也明白,即便是父亲宠爱,可她终究是庶出,若是与夏棠同嫁一夫,她只能做妾。 即便是委屈至此,她还是嫁得义无反顾。 她只想做那个可以陪他一生一世的人,想要告诉他,七岁那年五据街上他送她的那半袋酥糖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甜食,那份甜暖一直记在心里,到今时今日都未曾淡去过,想告诉他十三岁那年碎玉河畔的花树下那盏递到她手里的花灯虽然摔坏了骨架,却被她珍藏至今,只盼着终有一日,他能与她一起,再将那花灯修好,再画上那一纸鸳鸯,照影成双对。 少时一遇,她将他深深刻在了心上,为了他,能藏起一身的脾气,低眉俯首,甚至愿意做妾。可等到了镇国公府,踏进房门对上他那双带着几分恍惚和陌生的眼神时,她才慌了。 大婚第二日她一早前去伺候,只盼着能早点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可真的见到的时候她才发现,他竟然不认得她。 他不认得那个一场大雪里被他半袋酥糖哄得破涕为笑的小丫头,也不认得那个上元灯会与他交换花灯,也将真心交付的懵懂少女。 他坐在床头,望向她的第一眼里明显有疑惑,他甚至都忘了,她是随夏棠一起嫁到落松苑来的,他的妾室。 她曾觉得,即便是妾室,只要能如父亲和娘亲那般恩爱,名分高低都算不得什么。可眼前这个她想要共白首的人,眼里只有本该当他嫂子的人,他对她冷淡而疏离,不愿与她亲近,甚至对她避而远之。 都来不及诉说久别重逢的思念,她就成了他万般想要推开的人。 “小姐,若是这事儿闹大了,只怕会惹得三爷不高兴。”珍珠看着铜镜里自家小姐淡然的神色,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提醒。 “这些时日我在落松苑里是什么境地你又不是不知道,都这般了,我还会怕他不高兴不成?”听得珍珠的话,本是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的夏桃拂袖站了起来。 她也曾想过,沈临安记不得她没关系,就算是沈临安要认了夏棠这个妻子那也没关系。她已经入了落松苑,奉旨嫁给了他,那她便还是有机会,叫他见到她的好,让她得到他的心。 可万想不到,沈临安连这样的机会都不愿给她。这两个月,耗尽了她所有的耐心,她如今想与沈临安相处都难,这样的日子,过下去又有什么意思? “辛姨娘先前便说了来日方长,小姐可千万不用意气用事啊。”听得她的话,珍珠心下一惊。自家小姐什么样的脾气,她是了解的。这两个月她的委屈也都全数看在眼里,她知道小姐心中怨恨那夏棠,可眼下的情形对她们不利,在这个时候闹到二夫人跟前去的确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走吧,她自己说要去二夫人跟前好好说说,我们便陪她去将这些日子的事情都好好说上一说。”并不听珍珠的劝,这夏棠叫她不好过了这么些日子,今儿终于逮到了机会,她怎能叫她舒心。 ***** 因着之前在宫里夏初瑶换药都是沉碧在一旁帮忙,这次遇上这一身伤的御风,虽然有些害怕,却也还是利落地换药包扎,等回主院听夏初瑶说要带夏桃去观花苑评理,沉碧吓了一跳。 “夫人这般应了她,一会儿她去二夫人跟前乱说可如何是好?”夏初瑶平素里不在意这些,三爷也让压着别在夫人面前说,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听得多了,恶语伤人,传到其他主子耳朵里更是不好。 “我也并未真做什么能叫她拿来当把柄事情来,便是到二嫂面前,也不怕她说。”夏初瑶这般说着,转头瞧见沉碧颇有些凝重的神色,自己倒也有几分心虚了起来。 她自大婚第一天与沈临安达成协议分开睡之后,虽然平日里多得沈临安照顾,对他心存感激,却从未将沈家三夫人这个身份真正放在心上过。 她从前做将军的时候自在惯了,平日里沈临安也没有半分束缚,她随心做事,只怕也会有做了不合身份之事却不自知的时候。 “如今府中上下想必都在操心孟小王爷之事,便是到二嫂跟前去说了,应该也不会掀起太大的风浪吧?”抬手揉了揉额角,夏初瑶这会儿才有些后悔刚刚的一时口快了。 “姐姐,我们走吧,今日,便去二夫人院里好好说说。”还不等夏初瑶多后悔一会儿,门外已经响起了夏桃的声音。 眼瞧着人都来了,夏初瑶也是无法,话是自己放的,她难道还能现在耍赖不成?无奈之下也只能带着沉碧,硬着头皮跟夏桃一起,出了落松苑,往观花苑去。 一路上都瞧见下人们匆匆忙忙往客苑跑,端茶送水,一个个面色恭敬而慌张。 拢了袖子走在前面的夏初瑶不停地拿眼往往来的下人们身上瞟,眼下她只盼着要么徐静不在观花苑,要么客苑里来个人,将她带去客苑,躲过今日这一场去观花苑告状之事。 她这般想着,还真在花园外的回廊里,瞧见了匆匆朝她们这边过来的沈临安。 昨夜忙了一夜,确定夏初瑶没大碍之后,沈临安便一直守在客苑,揽了一身的疲惫,却是步履匆忙,瞧见夏初瑶和她身后之人时,步子一顿,俊眉蹙起。 “不是让夫人醒了也好生在房中休息吗,这会儿是要往哪里去?”客苑里本就因着孟小王爷的事情一团乱,沈临安一直抽不开身,心里记挂着御风之事,本想趁这个机会回落松苑看看,倒没想到在这里就遇到了夏初瑶。 “客苑那边怎么样了?三爷这般匆忙是有什么要紧事吗?”夏初瑶挪了身子将身后的夏桃挡了一挡,不等她说话,急忙问道。 “孟小王爷已经转醒,这会儿吵着要见你,”抬头扫了一眼夏桃,沈临安伸手拉过夏初瑶,“正好俞太医还在客苑,过去也好叫他再给你瞧瞧。” “桃妹妹,今日有事,我们的事情,改日再说,沉碧,先送桃妹妹回落松苑。”反手握住了沈临安的手,夏初瑶转头笑着看向一脸阴沉的夏桃。 夏桃虽然心中不甘,可那客苑里等着要见夏初瑶的人是小王爷,她也不敢多嘴,便也只能跟沈临安告辞,带着珍珠和几个下人,回了落松苑去。 “三爷不在,我擅作主张将大哥送的那颗人参熬了给御风吊命,又请师傅去替他寻医,先前沉碧替他换了伤药回来说他喝了参汤气息平顺了不少,我叫黛绿在秋水阁守着等师傅回来。”并肩往客苑走,沈临安未松手,夏初瑶多少能感觉到他有几分心神不定,眼看四下无人,偏头小声将秋水阁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你见着御风了?”沈临安正好在担心此事,听得她一说,顿住了步子。 “妾身醒了之后记挂昨日之事,见三爷不在院里,便想着去问问师傅情况,无意中察觉到了秋水阁里有重伤之人,见他伤重,便擅自做了决定。这事儿眼下只有黛绿和沉碧知道,妾身嘱咐过她们万不能说出去。”抬眼见沈临安眼中的惊诧,夏初瑶有些拿不准自己当时所为到底是对是错,说得有几分小心翼翼。 “多亏夫人想得周到,等御风好了,得叫他好好谢过夫人救命之恩才是。”沈临安垂目看了她许久,听得她这些话,安心之余,也不免惊讶。昨夜发生了那么多事,他未能将御风顾得周全,眼下终于能抽身出来,还怀了满心愧疚,做了最坏的打算,却不想,他不在之时,夏初瑶竟然救了御风,还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等他好了,妾身才该好好谢过他的救命之恩。”夏初瑶听他那般说,松了口气,摇了摇头。若非昨夜御风舍命杀敌,只怕她跟孟长安都没命回来。 “你……”在此讶然地看向夏初瑶,沈临安的话却是刚刚开口,就顿住了,只余了一个淡淡的笑,握着她的手也紧了一紧,“这会儿客苑出了孟将军和孟小王爷,还有三皇子殿下,一会儿若是殿下问起什么,你据实回答便是。” “三皇子殿下?”被沈临安拉着继续往客苑走,听得这话,夏初瑶微微一愣。 “昨夜那一场大火烧的,是承平王殿下的藏书楼,他得了消息,特意过来看看情况。”这承平王褚云舒这些时日在元狩行宫跟几个太学博士修复古籍,听得这个消息,连夜从元狩行宫赶回来,这会儿在客苑询问昨夜之事,若非有征西将军和镇国公在那里压着,只怕这个嗜书如命的三殿下,早就大发雷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41 很要紧的宝贝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客苑里的人因着孟长安的伤势昨夜守了一夜,沈朔和孟远锋连早朝都告了假,本想着等孟长安醒了大家都可以松一口气,却不想,这孟长安刚醒,那边门房又来消息,说三皇子承平王殿下来了。 那日夜宴之后,褚云舒便去了元狩行宫跟着几个太学博士修复前些时候从前朝地宫里寻回来的古籍,本是打算留到年节前才回京,却在听得玉檀院失火之后,再也坐不住,趁夜马不停蹄从元狩行宫赶回来。 本以为只是一场火灾,等到了玉檀院,遇到在那里勘察的沈临渊,他才知道,失火竟然还是一场谋害人命之举。 “小儿重伤刚醒,还有些昏沉,只怕沈三夫人过来还有些时候,三殿下一路辛苦,不如先去歇息片刻,莫要累坏了身子。”里面刚刚吵着要见沈三夫人的孟长安因听到三殿下来了,顿时没了气势,只抱头叫晕,这会儿俞太医还在里面给他诊治,孟远锋看着坐在厅堂上,面色阴沉的褚云舒,拱手劝到。 “本王不累,在此稍等便是,”褚云舒撑头在想事情,听得孟远锋这么一说,抬头看了一眼他和一旁面色凝重的沈朔,这才缓了脸色,“两位大人放心吧,本王今日来不是来问罪的,只是听说孟小王爷在玉檀院受了伤,心中记挂,故来探望。” 褚云舒虽然封了承平王,平素却不喜牵涉朝堂之事,与镇国公沈朔尚且不太熟识,更别提常年驻守西境的征西将军孟远锋了。 大抵是因着他有一个当了丞相的舅舅,所以虽然他是三个皇子里最无权势的,却也叫这些朝中官员敬而远之。 “此番这件纵火案既然发生在本王的院里,本王必当竭力追查,寻得幕后主使,给孟家和沈家一个交代。”近年自己那丞相舅舅在朝堂上如日中天,褚云舒自然看明白眼前两个算得上他长辈的臣子顾忌的不是他而是柳丞相。 听得褚云舒的话,沈朔拢了袖子,挑了挑眉。昨夜之事,因着孟长安和夏棠皆昏迷,他们也只能从沈临安口中了解一二,他们苦思了一夜,也未理清楚,这些放火的人到底是冲着孟家还是沈家来的。 只是,自从沈临渊回来之后,沈家诸如此类的事情便接连不断,沈朔私心里觉得,此事多半与沈家脱不了干系。本想着这件事情圣上让查,也是让巡防营和京兆衙门来办,巡防营握在沈临渊手里,京兆衙门的顾大人也是他们的人,若是其间查出点什么,他都可以尽在掌握。 可偏偏此事发生在三皇子的玉檀院,偏偏这个不理朝政的三皇子火急火燎地回来,不来问罪,还说要竭力调查此事。 他三皇子能如何协助,还不是要借柳元衡柳丞相之力,这柳相从晋国一事起跟他便多见分歧,如今若是插手此事,只怕不是帮忙,而是给沈家找麻烦。 “殿下,二位大人,三公子带着夫人过来了。” 屋里的人各怀心思,听得外面侍从唱报,都纷纷抬头看向门口。 夏初瑶跟在沈临安身后,进门迎上众人的目光,步子微微一顿,自觉这厅中的气氛有几分不妙。 她夜宴之时遥遥见过褚云舒一次,之前在长廊里又听得沈临安说起,这会儿便跟厅里的人一一做了礼,安静地站在沈临安身边不说话。 因着褚云舒的一句话,沈朔颇有几分心神难安,正好见沈临安过来了,便示意了孟远锋,告累离开了客苑,折身去书房商议此事去了。 “听说三公子要参加明年春闱,先前本王一直有心想要拜访,却因着元狩行宫那边的事情走得急,没找到机会。”前厅里只剩了他们几个,褚云舒端了一副笑脸,抬眼打量几步开外的沈临安,“三公子放心,你的名牒本王已经叫国子监先行审核登记了,报名之事也着了专人去办,三公子只需得安心备考,其他的事情都不用操心。” “让殿下费心了,临安在此谢过殿下大恩。”一心里记挂着昨夜之事,听得褚云舒提起春闱报名,沈临安微微一愣,才俯身下拜。 他参加春闱是在大婚旨意下来之后才做的决定,之前并未在国子监进学,想要通过国子监报名参考,本须得排在国子监学生之后才做处理。不过,自夜宴上皇帝的几句话之后,只怕即便是没有褚云舒打招呼,他的名牒都会被国子监的官员提出来先行处理。 “临安,便是不认我这个堂兄,你我也算故交,眼下没有外人,何须这般客气?”褚云舒起身,伸手去将沈临安扶起,脸上的笑更加和煦。 之前听沈临安说那玉檀院是承平王最宝贝的藏书楼,她本以为此番过来客苑,即便不被训斥,也免不了对上一张臭脸,可眼前这承平王殿下似乎半分没有要问玉檀院之事的打算,而是来看沈临安的。 “殿下顾念往日交情,是殿下重义,草民却不敢因此僭越。”沈临安退开一步,拱手朝着褚云舒又作一礼。 “孟小王爷之前便吵着要见三夫人,如今三夫人过来了,我们便先去瞧瞧小王爷吧。”瞧着沈临安的疏远,褚云舒也不在意,瞥了一眼沈临安身后的夏初瑶,转身往内堂走。 孟长安在褚云舒来之前就醒了,他腿上的伤虽然有些严重,好在未伤及筋骨,多修养些时日,康复之后便也无大碍,这会儿抱了头连叫头晕,也不过是因着听到褚云舒来了,想要借此蒙混过去罢了。 “俞太医,小王爷的情况如何了?” 眼瞧着之前还在前厅等候的褚云舒突然到后堂来了,孟长安趁着他询问俞太医之际,正想躺倒装晕,侧头瞧见跟在后面进来的沈临安和夏初瑶,便又顿住了动作。 “小王爷腿上的伤须得多修养些时日,头晕之症等微臣开一副安神的药服下,休息一阵之后,才能再做定夺。”俞太医虽然多少也看得出孟长安这头晕之症为何来得突然,不过宫中当差的人最不差的就是这般察言观色的圆滑本事,便也就顺着孟长安的意思说完,便告退去给他开药了。 “别想训我,要是知道那是你的院子,我死都不愿意进去。你把书单开来,给我一年的时间,那些书我全部找来还你。”等俞太医都走了,眼看褚云舒拢了袖子走到近前,孟长安撇了撇嘴先开口,言罢,目光落到一旁的夏初瑶身上,“此事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可别怪罪无辜受我牵连的人。” “本王那些书,多的是孤本,你去哪里找?”褚云舒本就不想与他计较,昨日孟长安劫人之事,先前他也听孟远锋和沈朔提了,先前是担心他的伤势,此刻看他这般精神,不由得挑眉想要逗他,“你这顽劣的性子,一年多来非但未改,似乎还更甚从前,可是因着去岁的训诫还不够严厉,今年还想领受一回?” “……”听得他提起去年在丞相府的事情,孟长安咬唇闭嘴,只管狠狠瞪他,不说话。 孟长安虽然在父母双亡之后过继给了叔父孟远锋,可从前西境不安宁,孟长安少时都是养在皇城里的。 有太后宠着,有皇帝护着,身边又有骊阳这样的好榜样,孟长安自小就在这故洗城里上蹿下跳,惹是生非惯了。犯了事情,有太后撑腰,没有父母管束的他无人敢训,除了从前的国子监祭酒,如今的丞相柳元衡。 八岁那年因着绑了柳元衡的衣角,被柳元衡抓到西直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了一顿屁股之后,孟长安对柳元衡是又恨又怕,敬而远之。之后再在皇城内外遇到柳元衡,只需得柳元衡一眼,他就自然而然地收敛性子,不敢造次。 如此憋屈了七年,去岁回京过年的时候想起小时候受到的屈辱,这几年在西境长了胆子练了身手的孟长安本是决定去丞相府给柳元衡好看,一雪前耻,没成想前耻未洗,还被柳元衡抓了,吊在丞相府门前,又是一顿好打。 单一个柳元衡便也罢了,这几年虽然回了征西将军府上,可每年他都应了太后旨意,进京过年,在宫中与诸皇子相处之下,他发现眼前这个三皇子褚云舒,这些年是越来越像从前的柳元衡。 他闹遍皇城上下,连太子褚云清都不怕,唯独遇到褚云舒时,气焰不由得要矮几分。 褚云舒此番前来本也是因听到孟长安受伤,特意前来探望。玉檀院被毁之事,他虽心中觉得可惜和愤慨,却也明白无论如何也怪不到孟长安和沈三夫人身上。瞧着身边的人都一副因着此事分外介怀的模样,他便也没好多提多问。 看过孟长安之后,又与沈临安言语了几句,便告辞要走。 “我听说,昨晚救我的那位侠士,是三公子身边的人?”沈临安出去送褚云舒,孟长安叫住了夏初瑶,等两人出去,才低声问道,“如今我腿脚不便,只怕晚点还要被接到宫中养伤,不知何时能出来,有件事情,想要拜托夫人帮忙,还请夫人万不能拒。” “说来听听。”转头瞧了一眼门口,夏初瑶想着自己不宜多留,便也不跟他再客套。 “昨夜那位侠士送我去了医馆,昏过去之前,我在医馆的软榻下藏了件宝贝,那是件很要紧的东西,想请夫人替我取回。”孟长安一面说着,一面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衣袖,“夫人放心,这份恩情,我自当铭记,等伤好之后,定然合着之前的一并报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42 自会叫他无话可说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玉檀院一案,因着柳丞相插手,从巡防营移交到了大理寺和刑部。 毕竟孟长安是先皇亲封的王爵,还是皇亲,此事由大理寺过问也不算小题大作。只是,沈家一下没了这查案之权,朝堂上沈朔不言语,下来却十分不满。 沈临渊这次打了关键的一场胜仗,立军威,得民心,受陛下重视。他一战功成名就,却叫沈家要因此受几分打压。这般一想,移交此案的意思,倒有几分可能是陛下自己的心思。 “月瑶楼之事,可有线索了?” 今日因着移交此案,沈临渊受诏入宫,此刻与沈朔一起从上书房出来,一起往宫门走。 “自那日线索断了之后,至今一筹莫展,那些人似乎一早便知道不能得手,退路设得极好,之后再无动作,根本无从追查。”这些时日因着几场刺杀,巡防营军务不断,也是因着月瑶楼和琼途寺的两桩案子到现在都未侦破,这一次玉檀院的事沈临渊才移交得干脆,半分不敢辩驳。 “依为父看,这玉檀院之事,只怕也要与前两桩一样,作成悬案。”这三桩案子间隔时间不长,行凶手段也多有不同,唯一的相似之处,大约只是都是行凶未遂,只是前两桩刺客都寻了机会逃得无影无踪。这一次纵火之人有五个被当场斩杀,只是当日寻了仵作验尸后,半分收获也无。 “儿子觉得,那放火烧玉檀院之人,多半是冲着孟小王爷去的,此事交由大理寺和刑部审查,倒也妥当,只是,有一件事情儿子觉得蹊跷。”宫道上清晨的阳光倾洒,沈临渊抬眼可以看到远处隐现的红色宫墙,他压低了声音,“三弟说那晚是他身边的池光寻人寻到了玉檀院,到的时候那几个放火的刺客便已经死了,他们只是去救了人,并不知道杀人的人是谁。小王爷与弟妹也说对此并不知情,那么,那晚杀人的人,到底是谁呢?” “你觉得是谁?”救回孟长安和夏棠当夜,沈临安便已经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跟他们说了。 说是当时沈临安见夏棠迟迟未回,叫人出落松苑一问,才知道夏棠出事,他心中着急,也只能请住在落松苑的朋友出门去寻,那个叫池光的江湖客沈朔从前便见过,因着之前听沈临安说池光曾救过他一命,沈朔便也未曾阻止他们往来,池光常来帝都,沈朔也都让沈临安将他当上宾对待。 也是池光运气,寻到了玉檀院,正好找到了从火场里面逃出来的孟长安和夏棠,也是因着他们去得及时,带了孟长安去处理腿上的伤,才叫孟长安的腿得以保全。 这些是沈临安主动说起,先前孟长安带夏棠出府,他们派人去寻,却没人去跟沈临安通报,在这件事上,沈朔也是自觉理亏,当时又都顾念孟长安的伤势,也就没有细问下去。 如今沈临渊提起,仔细一想,倒也觉得此事有几分蹊跷。 “此事有三种可能,一是院中人动的手,可小王爷的腿伤太医也说了不是刀剑所伤;二来便是有人在他们放火之后赶到,动手杀人却未去救人,等到后来被三弟寻到,才救了小王爷,若是这般,我倒一时也想不出是何人会做此举,这第三种可能,便是三弟的人动手杀的人,只是他不想让我们知道,所以编了一个谎罢了。” “此事既然移交大理寺,我们在此妄加猜测也是无用,眼看着年节要到了,今次陛下要巡防营加强帝都防卫,此言是对你的警醒,你可要看紧了,莫要再生出什么事端来。为父还要去御史台看看,你先行出宫吧。”听罢沈临渊的猜测,沈朔步子微微一顿,却就此截住了话头,沉声嘱咐完,快几步离去。 “……”不过是提起沈临安身边之人,看着自家父亲这般大的反应,沈临渊叹了口气。 这些年虽然表面上对三弟之事放任不管,可在父亲心里,最为记挂袒护的,还是那个他最心爱的女人留在世上的孩子,否则,按沈府的规矩,哪里容得沈临安从前那般逍遥自在。 只是,从前那个安于山水间的三公子如今娶了夏棠,明年春闱后便要入翰林院,摇身一变,那就是天子近臣。只怕明年春闱之后,这沈家,朝堂上都将有翻天覆地的变化。 “军爷,你怎么还在这儿,外面徐副将和秦副将都等了许久了,”等沈朔走远,沈临渊叹了口气刚迈开步子,便见着本是在宫门处等他的随侍匆匆朝他跑来,“眼看着时辰快到了,我们还是快些去月瑶楼才好。” “走吧,误了时辰就不好了。”听得随侍月照的话,沈临渊这才想起今日徐子翔还约了他们去月瑶楼见素心姑娘,听他的意思,似乎是徐侯爷那边松了口,他想去替素心赎身,娶她进门了。 ****** 那日三皇子来了之后不久,宫里就来人,将孟长安接进寿康宫养伤,大约也是听说了当时是孟长安拐走了夏初瑶,太后娘娘还特意叫人送了补品和玉器赏赐给沈家三公子和夫人,以示宽慰。 秋水阁里,御风大抵是因着那碗参汤吊命,总算是熬到了池光带人回来,保住了性命。如今还在秋水阁里养伤,夏初瑶特意差黛绿过去看过一次,说是虽然还不能下地,不过好生修养,过些时候便也无大碍了。 至于让夏初瑶头疼的夏桃,那日回落松苑之后,夏初瑶将与夏桃之事跟沈临安说了,沈临安去了趟夏桃的小院,晚间回来的时候告诉她已经无事了。虽然不知道沈临安跟夏桃到底说了些什么,不过这几日她倒是真没见夏桃再来找麻烦,偶尔在落松苑里迎头遇到,夏桃也不过是装作没看见,转身就走。 “夫人,你可仔细手上捏着针呢,伤着自己就不好了。”沉碧话音还未落,一边窝在廊下软椅里的夏初瑶手一抖,伴着一声“哎呀”,膝上的雪锦手帕上便晕开了一片红。 “啧,这条又该废了。”一旁沉碧心疼地拉了她被扎破的手指止血伤药,夏初瑶也只是低头看着膝上染血的锦帕,叹了口气。 “夫人想要帕子,锦绣坊的昨儿刚送了新样到府上,夫人选了喜欢的叫他们送来不就好了。若是不喜欢那些花样,挑了面料让奴婢绣也成,您就别在折腾自己了。”看着快被缠满的手指,沉碧叹了口气,终于忍不住开口劝到。 这两天夫人天天就在廊下绣花,帕子没绣几条,扎了一手的针眼儿,夫人不心疼,她看着都觉得肉疼。 “去,把书拿来。”把针和染血的锦帕都扔到一旁,夏初瑶甩了甩被沉碧包好的手,伸了个懒腰,叫她进去将先前从徐静那儿拿回来的书给她。 “这些书夫人从前不是瞧过了,怎么这会儿想起来再看?”拿的都是些《女则》《女训》之类的书,这些书早在尚书府上跟着先生学完读书认字之后,夫人便已经都全数看过了,隔了这么多年,沉碧也没想到她会再看。 “我这是温故而知新,你若无事,也随我一起看看,修身养性。”随手拿了一本,夏初瑶随意翻着。她这几日在落松苑不是绣花就是看书,一坐便是一整日,看着虽然用功,其实更多时候都是在出神发呆罢了。 “夫人说笑了,沉碧识字的本事也就那么一点点,认认自己的名字还好,这些是决计看不懂的,一看就头晕。”这几日三夫人安静了不少,虽然跟从前在尚书府里越发像了,可沉碧却觉得这样的夫人,叫她有几分不习惯了。 “既然如此,你便去替我煮盏甜茶吧。”翻了一页书,夏初瑶见沉碧得了话放下出往厨房去的步子都有几分欢快,她往后一仰,拿书盖了脸,沉沉叹了口气。 这些书都是大家闺秀们必须读的,她虽出生侯门,却因着从小跟着兄长和父亲出入军营,当半个小子来养,闺秀们读《女则》、《女训》的年纪,她都读的是诸如《鬼道兵法》、《军政纪要》这一类的兵书;闺秀们学规矩,练刺绣的时候,她要么在军营里跟一群男人舞刀弄剑,要么就在府里跟几位兄弟布阵演练兵法,偶尔被娘亲抓回内院去学,那也是随意糊弄了事。 就她这一手还看得过去的绣工,还是当年为了准备奶奶的寿礼,被娘亲从军中强行绑回去,关在院子里苦学了两个月才练出来的。 经过先前夏桃那么一闹,夏初瑶闲来仔细反省了一下,深觉得自己这个沈三夫人之前做得不太称职,既然得了这个身份,还需要依仗这个身份谋事,那她先得扮好这深闺贵妇,大家闺秀的样子才行。 尤其是在逼迫沉碧和黛绿将她们听到的关于她的传闻和流言都说出来之后,夏初瑶更觉得,自己不能再像先前那般随性下去了。 “这两日是怎么了,总见你不是在出神,就是无精打采,是有什么心事?”脸上的书被人拿了起来,温和的声音里,夏初瑶一睁眼,便对上了一双温柔的眸子,近在咫尺。 “三爷,你怎么在这里?”夏初瑶微微一愣,脱口问完才觉得这般问话不太妥当,秀眉微蹙,抿了抿唇,迎上沈临安探询的目光,伸手将他手里的《女则》抢了过来,错开身子,站了起来,“是温书累了吗,妾身叫黛绿去给三爷泡茶。” 夏初瑶抬步进了厢房,沈临安垂目看着软椅旁的几本书,抿唇想了一想,便也转身跟着她进屋。 “我来替御风取点伤药,秋水阁那边的用完了。”叫住了要出去泡茶的黛绿,沈临安进里间取了药,出来瞧见还捏着书望向他的夏初瑶,“御风一直说想要谢你这个救命恩人,不知道夫人现下可得闲,随我去一趟秋水阁如何?” “可是……”自那日与夏桃闹过之后,夏初瑶对后院,对秋水阁便敬而远之。 “你托池兄办的事情,他今早去了一趟,眼下刚回来,你便随我一道过去瞧瞧吧。”沈临安也不容她再迟疑,伸手拉了她便往外走。 “三爷,这般只怕是不妥,若是叫旁人瞧见,又……”被沈临安拉着走过回廊,夏初瑶环顾四周,颇有几分犹豫着想自己要不要挣开他的手。 “之前沉碧她们与我提起过流言之事,当时我未重视是我的过错,昨日我已叫拂衣将当初乱传流言之人都寻了出来,遣出落松苑了。”察觉到她的几分挣扎,沈临安牵着她的手紧了紧,将她拉到了身旁,“还有夏桃之事,她虽是圣旨赐下的妾室,可我对她并无他想,眼下虽然还未寻到机会,不过,我会尽快想办法将她送出落松苑,让她另寻好人家。” “三爷,你无需得为我这般,流言也好,夏桃也好,本也是因着我做得不妥当,才叫人留了话柄,让人指责,日后我……”沈临安的话叫夏初瑶一怔,她便说这两日总觉得落松苑里的下人又少了不少,本以为他们是故意避开她,却不想,竟是被沈临安遣走了? “日后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在外有些礼数须得遵从便罢了,至少在这落松苑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的,也不需得强迫自己分毫。”沈临安抬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头发,叹了口气,“你是我的妻子,只要我没说你错,不管旁人再说什么,你都是对的。” “三爷……”夏初瑶皱眉,看着身旁的人。这些日子,她听了不少流言,也听了不少说教。她虽自觉先前所为并非如旁人所说那般有失妇德,但是也有些不妥之举。她倒也不怕旁人说,只是觉得那般传言会叫沈临安难堪,让他伤心。也是怕沈临安虽然嘴上不说,却会因此与她产生隔阂。现下听得沈临安这番话,只觉得心头一暖。 “在我看来,只要你不作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来,那不管你做什么,便都是对的。日后若是有人说你错了,你告诉我,不管是谁,我自会叫他无话可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43 有些蹊跷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长风起,穿廊而过,故洗城冬日的风如出鞘的刀,偏偏站在廊下的夏初瑶被沈临安挡了个严实,只见他披风招展,她在他身侧,却没感受到半分凌冽的寒气,还被他的话说得心口多几分温热。 娘亲曾说过,这天下最危险的就是敌人手中的剑,和男人口中的话。尤其是跟前这个,还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读书人。 只是,这些时日听多了旁人口中尖酸的指责,突然听得沈临安这么几句,夏初瑶不免心神一动,心情也柔和了几分。 “走吧,回廊上风大,有什么话,我们之后再说。”见她那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沈临安拉了她继续往秋水阁走。 夏初瑶抿唇,慢了他半步跟在他身后。牵着她的手温热有力,她看着他的背影,心绪飘忽。 这些时日她已打探清楚,大齐朝堂上,对晋国的态度俨然化作两派,以沈朔为首的一派主张彻底除之,以绝后患。毕竟,晋国曾是与大齐相邻的国家中最为强盛的,如今虽然晋国请降,送质子称臣奉贡,可以晋国之国力,难免日后东山再起,成为大齐的威胁。 而以丞相柳元衡为首的一派则主张维持现状,毕竟大齐这几年连年征战,虽然战场都在别国,可大齐每年仍旧需要强大的财力来支持兵力,晋国国土辽阔,除却她这个凤瑶将军外,也并非再无良将,大齐若是要一战到底,到最后只怕两败俱伤,晋国既然请降,大齐也该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和平,休养生息。 她若是想要助晋国,助穆玄青,镇国公沈朔和那云靡将军沈临渊便是挡在他们前面最大的阻碍和敌人。 她自然是自始至终都致力于给沈临渊找不自在的,而这沈家三夫人的身份,也给她从内部瓦解沈家提供了得天独厚的好条件,何况,如今还机缘巧合之下,搭上了孟长安和三皇子这条线。 她本早该动手谋划,拖了这么些时日,都是因为眼前这个沈家三公子。 她素来敌我分明,却也素来都是恩仇必报。这些时日来,沈临安的照拂和信任,叫她每次想起自己想做之事,总会生出几分背叛的愧疚来。 一路再无话,进秋水阁的时候,夏初瑶才顿了顿步子,挣脱了沈临安拉着她的手。沈临安手一松,转头看她,眼里带着几分笑,侧身让她先行。 御风一连昏迷三日,亏得那一株人参和池光请回来的大夫,如今虽然依旧裹了一身绷带,躺在床上动弹不得,不过已经清醒,只需得静养吃药,外伤全好之后便无大碍。 听得沈临安进来,床上的人本也没有动弹,却在听到池光唤那句“夫人”的时候,腾然坐了起来,挣扎着就要下床行礼。 “行啦,浑身脱个精光了还硬是要掀了被子起来,叫夫人瞧见了,那才是真正的失礼。”扭头一把将御风按了回去,池光一句话说得挣扎的御风身子一震,乖乖躺着不动了。 “夫人救命的大恩,御风铭记在心,等御风伤好之后,必当赴汤蹈火,报答夫人。” 这几日本也担心御风的伤势,只是想着要避嫌,所以只遣了婢女过来探望,现下站在床边,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还有几分惨白,说得一本正经的少年,夏初瑶面上带着笑:“若非有你,只怕我与孟小王爷早就葬身火海了,若说谢恩,也该我谢你才是。” “是……是属下护主不利,才叫夫人身陷险境,伤好之后,属下自当领罚。”夏初瑶不提此事还好,她提起此事,御风猛地想起当日之事,面色一白,侧头看向夏初瑶身后的沈临安。 当日他领命紧追着孟小王爷而去,除却观察小王爷的动向,还要暗中保护他们。他本该在杀了五个刺客之后,将夏初瑶和孟长安从书楼中救出来。奈何身上带伤,他害怕这些人还有后援,权衡之下,冒险留了夏初瑶与孟长安在玉檀院,自己回府禀报。 还好并无后援,还好沈临安他们去得及时,若是因着当时他一念之差,害得夏初瑶在火场出了事,只怕他一死都难以谢罪。 “你当时以寡敌众,拼了一身重伤阻止了他们的下一步行动,在不知他们是否会有后援的情况下,选择回府求救本是最明智之举。一来刺客已死,我们暂时安全,虽然身在火场,却小王爷有身手,我们也并未受制,逃出火场不难,二来,若是刺客有后援,你留下我们极有可能因不敌而生死,而你及时回府报信,我们却还能等到一线生机。”不等沈临安说话,夏初瑶率先开口。 先前她询问御风伤势的时候,虽然已经猜到,却也还是问了沈临安他受伤的原因。沈临安大抵是感激她及时救治御风之举,也并未对她隐瞒,将那里御风在深巷里击杀五个刺客,重伤回来报信之事告诉了她。 “危急关头总是一念生死,你这般年纪便能迅速做出这般明智的决断,实在难得,若论赏罚,本是该赏,怎可叫你领罚?”往日治军,尤其是对军中新进的军士们,她素来是赏罚分明,今次看到御风这般,与那些刚入行伍的少年们倒有几分像,一时脱口而出,说完才发觉身边的人皆看向自己,不由得扯了笑,转头去看沈临安,“这两日妾身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情,有此一论,三爷觉得妾身可有哪里说得不妥?” “为夫刚刚说了,夫人说什么,都是对的。”对上她略有几分慌张的眼,沈临安扬眉一笑,“夫人既然说要赏,从今日起,那柄归离剑便是你的了。” “少主!”床上的御风听得此语,惊得没忍住再次坐了起来,这一次,池光未动,倒是沈临安上前阻住了他起身下拜的举动。 “你如今要做的,便是快些养好身子,拿了归离剑,好好护卫夫人,莫要再让她遇当日之险。”按住御风的肩,垂目见他身上因着动作而伤口裂开浸出的血迹,沈临安微微蹙眉,“你且记着,等伤好之后,你便扮作落松苑里的小厮,留在主院,跟在夫人身边,护卫夫人周全,日后若是再叫夫人涉险,我必当严惩。” “三爷,我不需要……” “听话,今次动手之人是为着什么目的还未查明,为着安全起见,小王爷都只能入宫养伤,在此案结案之前,还是叫御风留在你身边护卫比较妥当。”打断了夏初瑶推拒的话,沈临安道出心中顾忌。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另有原因,这两个月里帝都三场行刺的大案,每一次他这个夫人都牵涉其中,先前琼途寺里她挨了一剑之后,沈临安便有寻人留在她身边护卫她的打算,只是苦于一直未找到合适的人选,本想着要请池光多加费心,今日一看,倒是觉得御风还算合适。 “对了,夫人叫我去寻的东西,我给拿回来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这一本,夫人你瞧瞧?”一边池光这才想起,早先他出去抓药的时候,顺便去了趟那日去的医馆,好在寻了一圈,夏初瑶所说之物还在榻下,便带了回来。 接过池光递过来的书,发现只是一本游记的时候,夏初瑶微微一愣,当日她的确看到孟长安往袖里藏书,却未看清他藏的是什么书,后来临走是孟长安也未说到底是什么,只叫她去医馆寻。 “既然是在那个地方寻到的,想来便是此物了。”随意翻了几页,发现的确是一本记录西境各地的游记,也并非出自什么大家之手,夏初瑶轻轻点了点头,将书收了,拱手朝池光作了个礼,“有劳师傅跑这一趟了,多谢。” “夫人,观花苑那边来人,说是二夫人请夫人去往一叙。”夏初瑶话音刚落,便听得外面沉碧的声音。 还有月余便是年节了,镇国公府里已经开始准备,之前去观花苑借书时见着徐静事忙,夏初瑶便提了一句要给她帮忙,倒没想到今日徐静真叫人来寻她。 等夏初瑶带着沉碧和黛绿走了,站在窗口目送他们出院门的池光这才转过头来,看向沈临安:“那本游记,我瞧着有几分眼熟,少主你可有印象?” “我曾在大哥书房里见过一次,这一本想来是孟长安从玉檀院里拿出来的。”夏初瑶先前提起是只说了是孟长安留在医馆,还托她去寻回的东西,不过想想便也知道,那大概是孟长安从玉檀院里顺出来的,藏在医馆,大概是害怕带在身上回府之后被人搜出来。 若是什么奇书孤本就算了,这本游记是本朝作者所写,也不过是记录了一些西境各地的见闻,并无特别之处,只怕在帝都大点的书坊里都能买到,这孟长安又何必煞费苦心地从玉檀院里带出来,还这般小心遮掩? “孟小王爷曾说他跟夫人是误打误撞进了玉檀院,起先并不知道那是三殿下藏书之地。”抱臂靠在窗边,池光皱眉想了一想,“可若是他并未说实话,那这放火之事,是不是又另有定论?” “此事我记下了,回头去细查此书。”沈临安听罢,点了点头。 “还有一事,前些日子我查了夫人的过往,诚如旁人所说,夫人大婚之后,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你今日也听见了,她那般的言论,哪里像是一个闺阁女子能说出来的。这件事情,可要我再找人好好查上一查?”想起先前夏初瑶的一席话,池光脸色微沉。 先前相处时,他不知夏棠从前是何模样,只觉得这姑娘十分有意思,不同于一般的大家闺秀,之后因着琼途寺一事,他打探消息是顺便查了夏棠的过往才发现,未出嫁之前的夏棠与如今跟前的人,俨然就是两个不同的性格。虽说经历了这样一场婚事,听说她还几番寻死,有所改变也不足为奇,可这性格变得也太快了些,实在是有些蹊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44再见柳相,如见阎王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虽然刚过午后,月瑶楼却一改常态,已经开门做生意。时而有富贵人家的轿辇和马车停靠,进去的都是些穿金戴银的达官贵人。 永嘉候府的马车直接进了月瑶楼的后院,下车的时候,便瞧见了一袭淡粉色锦裙的素心在车旁迎候。 素心是月瑶楼的歌姬,三年前一曲名扬帝都后,便成了月瑶楼的招牌之一,老鸨靠她的歌喉赚了不少,对她便也十分客气,平素里接待什么样的客人,扮什么样的妆容,都随她自己的心意。 素心独喜青色,平日见着都是青衫淡妆,今日不仅换了一身锦绣华丽的粉色长裙,云鬓上玉簪步摇珠翠琳琅,眉心一点朱砂,衬得秀丽的脸上多了几分娇柔的风情。 “妾身本是跟子翔说了晚点悄悄搬过去就成,他却非说要叫上两位将军热闹热闹,倒叫两位将军见笑了。”披散的发挽成了髻,温婉的笑里尽是幸福的味道。 来的路上徐子翔才说了他前日已经在月瑶楼替素心赎了身,在玉津街上买了一套小院安置她,侯府上徐侯爷已经松开,只等年下请示了徐家老夫人,便可接素心入府。 “这本是大喜之事,子翔瞒到现在才说实在不厚道,今日匆忙,过两日沈某定然亲自将贺礼送上。”看着乖巧依偎在徐子翔身侧的素心,沈临渊抱拳道喜。月余前才听素心严辞拒绝他的劝说,没成想今日再见,她竟是愿意离了月瑶楼,跟了徐子翔,沈临渊瞧着,颇有几分感慨,却也面上不显。 “沈将军这般说实在是折煞妾身了,能得子翔垂怜已是妾身的福气,两位将军不嫌弃赏光前来便是给妾身最好的贺礼。楼上已备了酒菜,正好今日月瑶楼里有热闹,两位将军如果不嫌吵,倒可以瞧上一瞧。”朝沈临渊和秦风俯身作了一礼,素衣引着他们进了月瑶楼,往三楼的雅间去。 “今日月瑶楼是有什么大生意,怎么这个时辰就这般热闹?”进门便瞧见大厅里正在搭台子,半人高的台子盖了整个大厅,抬头可见每一层楼都有人在栏杆楼柱扎锦缎,看阵式颇为隆重,走在沈临渊身侧的秦风四下瞧着,开口问了一句。 “整个故洗城都传遍了,也就只有你们俩不知道,今儿淮阳天香阁的秦惜舞秦姑娘在这月瑶楼搭台献舞,竞价赎身。”牵着素心的手,徐子翔挑眉笑道,“惜舞姑娘可是一舞千金难求的,今儿不仅在月瑶楼公开献艺,听说她有意离开这风月场,今日价高者可以得她卖身为奴。” “竞价赎身?”沈临渊抬目扫了一眼门口,难怪这会儿便有客来,还都是些富贵人家的子弟,他虽不曾流连风月之地,可这秦惜舞的名头他也是听说过的。 去年这个天香阁的舞姬在淮阳花会上一舞动天下之后,名气大盛,被誉为大齐舞神,一时间慕名前往淮阳观舞之人众多,就如徐子翔所说,多少人为求她一舞,肯掷千金。 “这次天香阁的姑娘们来了大半,酉时初刻开舞,一共三场,四轮竞价,黄金百两起竞,上不封顶,价高者得。”素心也知道徐子翔选今日带沈临渊和秦风来,为的就是这场热闹,所以先前特意叫春妈妈给她留了一间三楼上视野最好的厢房。 虽然比不得这秦惜舞姑娘的身价,不过徐子翔赎她也是花了大价钱,何况客人里有镇国公府的大公子,朝上炙手可热的云麾将军沈临渊,春妈妈自然会给她这个面子。 “竟然还是黄金起拍,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竟然能有这般身价?”黄金百两起拍,那已经不是一般商贾官家可以支付的了,想来今日月瑶楼里来的权贵不少。此刻他们已经进了雅间,沈临渊抬眼扫了一眼四周,只可惜每间雅间靠大厅这一面都挡了屏风,看不到里面是些什么人。 “妾身虽然未能得见惜舞姑娘的舞姿,不过,倒是听说过关于她的不少传闻。听说她出自滨州秦家,还是宗家之后。”抬手替三人斟酒,素心将自己所知之事,一一道来,“秦家没落,听说她是最后一个宗家后人。” 听得滨州秦家,沈临渊皱了皱眉。滨州秦家,靠盗墓发家,曾是滨州首富,听父亲说起过,当年各国纷争,大齐动荡,皇家还须得找秦家借款筹集军资,只是几年前秦家宗家与分家内斗,斗到最后却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宗家的人死的死,逃的逃,分家也因着损耗颇多,从此滨州秦家一蹶不振,再无当年风采。 秦家虽垮,可市井里一直有流言在传,当初秦家将所盗之物变卖了一般发家,还余了许多宝贝设私库保存,以备不时之需,秦家先祖擅机关之术,将私库设得极为隐蔽,只给后人留了一张机关图,想要进库寻宝,须得依照此图指使。此图只传宗家,若是这些传言都是真的,那么这机关图便应该是在这秦惜舞身上。 不过,这些都是多少年流传下来的传言罢了,沈临渊并不信这些,想来这说不定也是秦惜舞用来抬高自己身价的噱头。 如素心所说,几人在雅间里闲聊,等到酉时初刻时,便听得楼下厅里丝竹声起,有小厮进来替他们撤了挡在屏风,移了矮桌,垂目下望,台上歌舞已起。 有婢女送进来银桶,桶里装着绑了绸缎的竹签,沈临渊抽了几支来看,签上写了他们雅间的牌名,白色绸缎的是每签五十两黄金,绿色绸缎的是每签百两黄金,还有一支绑着红绸的,上面只写了雅间的牌名,听素心说,这竹签上的价是让竞价者自己填的。 他们是为着素心和徐子翔前来,今日遇上此事,也是抱着瞧热闹的心态,比起这竞价的银桶竹签,沈临渊更感兴趣的,是此刻与他们一般,坐在雅间里凭栏赏舞的达官显贵。 五层高的月瑶楼座无虚席,略略扫视一圈,沈临渊便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面孔。 这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秦惜舞将献舞之地选在帝都,为的便是这里权贵高官云集,能有有权有钱之人供她攀附。 只是,目光落在对面一间厢房里的时候,沈临渊微微有些吃惊。 到了帝都月余,那个曾终日一袭白衣素缟晋国大皇子今次终于舍得换了一件绛紫色的锦衣,玉冠束发,折扇别腰,风流俊赏。 此际他坐在矮桌边,手上琥珀杯轻晃,没有看楼下的歌舞,而是在与对面的人说话。 隔着矮桌与他对坐的人一身青衣,右手一柄紫骨扇有意无意地扇着,挡了他大半张脸。可握扇的拇指上那枚翠玉描金的扳指太过显眼,将他的身份暴露无遗。 因着惊讶于这两个人竟然会一起出现在这里,沈临渊捏了酒杯,看得一时忘了移开目光,坐他对面的徐子翔察觉到异样,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也是一愣。 “这柳丞相与穆皇子是何时走到一块儿去的?”那枚翠玉描金的扳指,是皇帝陛下亲自设计,寻了最好的翠玉,找了最好的工匠打造的,是当年柳元衡拜相时赐给他的礼物。 上面外侧细雕的是五爪蟠龙,金粉填埋,那是皇家才能用的规制,里面刻的是皇帝陛下亲笔所书的“如朕亲临”四个字,是当年柳元衡奉命巡查各州时,陛下赐给他的以此扳指代行御批,三品以下官员可先斩后奏的职权。 那一年柳元衡亲行大齐十六州,凭借一道圣旨一枚扳指,整顿风纪,斩杀调换了一大批地方官员。听说当时各州各城的官员,凡是犯过事儿的,见此扳指就跟见了催命符似的。 “柳丞相本就主张与晋国修好,他们能坐到一处也不奇怪,只是还是第一次见到柳丞相出现在这种地方,还这般招摇,实在是叫人意想不到。”沈临渊目光落在那枚扳指上,抿唇摇了摇头。 他话音刚落,对面的人似乎是察觉到了他们的目光,穆玄青抬起头来,四目相对,放下酒杯,拱手朝沈临渊作了个礼,从容大方。 一旁的柳元衡也收了手里的折扇,转头望向他们这边,目光扫过沈临渊和秦风,却是落在了徐子翔的身上,挑眉看了他须臾,随即抿唇一笑,微微点了点头,便又转头去跟穆玄青说话了。 被他这么一看,徐子翔手一抖,杯中的酒洒了大半,脸上的表情也僵了一僵。 “子翔,你这是怎么了……”沈临渊与秦风见徐子翔如此,都未说话,倒是一旁本是望着对面的穆玄青有些出神的素心被他这一动作拉回了神思,忙抬手去替他擦洒在衣袖上的酒痕,关切地问了一句。 “无妨,无妨,只是一时不小心。”徐子翔有几分狼狈地放下酒杯,转头对上同僚们眼中藏掖着的笑,颇有几分尴尬地干笑了几声,等素心打理完,站了起来,“你们在此稍待,我去跟老师打个招呼。” “他这是怎么了?”瞧着徐子翔走得明明一脸的不情不愿,素心有些疑惑地问道。 “弟妹有所不知,柳丞相官拜丞相之前,曾是国子监祭酒,子翔曾在国子监求学,受过柳相教诲。”这柳相的教诲,不是人人都能领受的,但凡领受过的人,如徐子翔这般的,从此改邪归正,奋发图强,便是如孟小王爷那般桀骜不驯的,教诲两次之后,再大的脾气也不敢随意造次,并且,他们都有同一个特点,教诲完之后,不管何时何地,不管过了多久,再见柳相,都如见阎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45 黄金三万两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柳元衡是前任礼部尚书柳宗德的幼子,柳家虽然不算大齐望族,却也是货真价实的名门,历来将礼法看得最重。柳元衡的姐姐柳元微是宫中的德妃娘娘,三皇子承平王殿下的母妃。 十八岁中了头名入仕,二十岁官至国子监祭酒,不过五年,大齐战事初平,陛下委以重任,官封丞相,到如今的柳丞相也还不到而立之年,是大齐百年来最年轻有为的丞相。 “听说你近日给一个月瑶楼中的歌姬赎了身,买了宅院安置,还想等年后接回侯府?”眼看着工工整整跪坐在他跟前,被他瞥了一眼就过来打招呼的徐子翔,柳元衡一收折扇,一双凤眼微眯,声音淡淡。 “学生对那……那姑娘,是一片真心。”柳元衡轻声问一句,一旁的徐子翔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了,垂头看着地面,说得比在他父侯跟前说得都还诚恳。 “本相不过是刚好听着个新鲜话,便随口问上一问,毕竟是你家宅内院之事,本相也管不着,你这么害怕做什么?”紫檀扇骨的折扇在手上轻敲,看着徐子翔这不自在的模样,柳元衡笑着说,“在本相面前都这般害怕的话,过些时日你如何去承徐老夫人的雷霆之怒?” “……”本因着他的前半句舒了口气,徐子翔都还未抬起头来,就被他这接着的一句压得心情都不怎么明朗了。 “听说你拒了巡防营副都统的官职,本还以为是因为与那沈临渊闹了什么不愉快,不愿再在他手下做事,今儿瞧着,似乎倒不是这个原因。”徐子翔本来只是来打个招呼的,瞧着他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柳元衡却不打算这么快就放他出去,抬手取了琥珀杯,替他斟了一杯酒,示意他到桌前来。 “学生与沈将军并无嫌隙,只是这是父侯的意思,他说巡防营之职太过辛苦,怕奶奶心疼,所以让学生拒了。” 徐子翔当初曾一路护送穆玄青到帝都,眼下这雅间里的都算是熟人,见柳元衡留了他似乎有话要问,虽然对他有几分排斥和惧怕,却也只好硬着头皮入座。 “刚立了战功还朝,扭头便要娶一个风尘女子进门,还不愿意领朝廷任命的官职。你说是永嘉侯怕老夫人心疼你,可瞧在别人眼里,不就是沉迷美色,不思进取的纨绔典型么?这些话要是落到老夫人耳朵里,她不打断你的腿就不错了,你还能指望她答应你娶那姑娘过门?”柳元衡说着,抬眼看向对面的雅间,也不过是略略扫了一眼,便又转过了头来,看着徐子翔,俊眉微蹙,颇有几分为他担心的意思。 “老师所言,学生也是之后才考虑到。只是如今这巡防营副统领之职已经另有他人,学生打算,等年后参加武试,另谋职务。”当初他一时迟疑,这巡防营副统领之职便落到了秦风身上,都是战友兄弟,他自是不好再去争这个位置。 这徐家与柳家多有交情,徐子翔在国子监进学时,柳元衡也是实实在在教过他半年有余,所以与孟长安对柳元衡的惧怕和不服不同,徐子翔对柳元衡的害怕,除却少时被他狠狠收拾过留下了阴影之外,还多有几分敬意,所以这会儿柳元衡开口问了,他便都据实作答。 “前两日本相遇到朗大人,听说金吾卫里还有空缺,虽然只是一个中郎将,可这是护卫皇城的差事,比巡防营要体面许多。本相已经上表推荐你来填补这个空缺了,最快这两日里,陛下就会有旨意了。” “老师这般……”本以为柳元衡不过是想问问他的近况,顺便就他欲娶素心之事好好说教一番,这会儿乍听得他的话,徐子翔惊得礼数都忘了,不敢置信地看着柳元衡。 当初父侯让他推了巡防营副都统这个位置,一是怕他太操劳,二是不想他再屈居沈临渊之下。他自然也是知道这金吾卫中郎将的职缺的,只是这金吾卫护卫皇城,中郎将一职虽是四品,却是在御前带刀护卫之人,选拨历来都十分严格,是要陛下亲自过问的,凭父侯之力,想谋此职尚且不易。 “陛下先前问过我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我寻思几日,你的确是最为合适的,只是这一次你万不可再推拒了。”柳元衡说得随意,就仿佛再说一件顺手而为的小事一般,“毕竟我平素少有举荐自己的学生,你是头一个,可别给我丢脸。” “……”徐子翔直愣地看着柳元衡,雅间外,大厅里的哄闹他已是半分都听不见了,顿了半柱香的功夫,他才终于回过神来,起身退开,然后屈膝跪地,朝着柳元衡端端正正大拜了下去。 “这是你这么多年来,行得最端正的一次敬师礼,看来从前的教诲,你还没忘。”柳元衡也不阻止他,只是妥妥当当将这一拜受了,终于收起了脸上的笑,坐正了身子,理了理衣襟,“护卫天子,职责重大,望你谨记这些年所学,莫要辜负了陛下和为师的信任。” 眼看着徐子翔工工整整地拜了三拜,得了他的话这才退出了雅间,柳元衡折扇一展,轻轻舒了口气,转头去看对面的穆玄青,“殿下听了这么久的大齐风物,有瞧了这么久的热闹,还不打算离开吗?” “时候不早了,穆某也该告辞了。今日能与柳相一聚,畅聊大齐风物实在是穆某之幸,只盼来日还有再见的机会。”他这般坦言逐客,穆玄青也不在意,拱手朝他作了个礼,便起身离席。 这雅间本是他一早便定下的,特意与素心和沈临渊他们的雅间遥遥相对,是因着他知道素心今日之后,便要离开月瑶楼,随徐子翔回府,他来此一见,是要叫她定心。 不想刚进雅间,这位大齐的丞相大人后脚便跟着进来,执意要他将这间雅间让给他。穆玄青自然是不会错过结交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的机会,他对这秦惜舞献艺也没什么兴趣,便赠了这雅间,只说要稍留片刻。也不过是与柳元衡闲聊几句的功夫,倒是没想到,能撞着徐子翔这事儿。 “今日是柳某承了殿下的情,改日必当设宴答谢。”柳元衡起身相送,到门口时朝穆玄青作礼,大方许下了改日之约。 回了座上,撑头看完了第一场歌舞,柳元衡颇觉有几分无聊之时,正巧身后又响起了开门的声音。 “刚进月瑶楼的大门便听见有人在议论说在此间瞧见了柳相,恕侄儿直言,舅舅此番这般明目张胆地来,就不怕明日御史台参你一本?”一身玄色长衫,利落不张扬的打扮,来人笑着开口,话语里分明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殿下你瞧瞧,这楼里坐着多少达官显贵,御史台若是敢参我,我便将在座的人全数揪出来,眼看对面那沈将军便是首当其冲,我倒要看看,到时候沈朔那张老脸往哪里放?”回身作了个礼,柳元衡笑着拿折扇指了指对面的雅间。 “为着一个舞女,舅舅甘愿冒着把满朝文武都得罪了的风险跑到这种地方来,本王今儿倒要好好看看,那女子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接过柳元衡递给他的酒,褚云舒垂目去看楼下大厅里的情形。 此刻歌舞已罢,第一轮竞价开始,只见着雅间里不时有绑了白绸的竹签投出,落在楼下搭起的高台上之后,被月瑶楼的小厮捡起,每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听得小厮唱报此刻的最高价,和出价的雅间的名牌。 “舅舅不出价?”褚云舒也不常出入这种地方,这般规模的竞价赎身还是第一次遇到,不免有几分好奇,看着摆在柳元衡手边的签筒,问道。 “这才第一轮,不急。”楼下唱报已到一千两黄金,柳元衡抬手将琥珀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目光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二楼的一间雅间里。 不同于其他雅间,那里海天一碧的屏风并未撤走,当了里面的情形,叫旁人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人,只屏风旁有一红衣少女,作一副婢子模样,垂了手静立,每次小厮一报价,便见她匆匆环视楼里一圈,然后折身退到屏风后面,大抵是去禀报什么,片刻之后才又出来。 只等报价到了两千两的时候,铜锣一响,小厮叫停,鼓乐声起,舞宴又开。楼上也有婢女小厮陆续进雅间,续茶添酒,递送酒菜点心。如是三轮竞拍,已是黄金万两的高价,也只剩下最后一轮舞宴了。 到此时,二楼雅间的那道屏风终于撤了开去,红衣少女扶着一位带着几分病气的白衣男子坐到了矮桌边,那白衣男子面色苍白,身子也比寻常男子瘦弱几分,雅间里添置了火盆,他却还是裹了厚重的披风。 厅中鼓点起,楼里扬起纷飞的花瓣,花雨里,只见一抹月色攀着中央那条垂下来的红绸,翩然而落。 到了末端,也未见她松手,身形一晃,合着琴音,那一袭白衣拉着红绸荡了开去,仿佛凌空绽放的花朵,绕着二楼雅间转了一圈,这才折身一跃,落在了大厅的高台上。 一片掌声和惊叹声里,柳元衡没有去看那个他等了一晚上的秦惜舞,只是颔首与二楼雅间里裹了披风的男子遥遥一望,四目相对时,捕捉到了对方眼神里剧烈的晃动。他抿唇一笑,从一旁褚云舒手里接过那枚自己写价的红绸竹签,提了沾饱了浓墨的笔,扬手落下几个笔法苍劲的字:黄金三万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46 很多要学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褚云舒前几日都在与大理寺一起追查玉檀院起火一案,今日听得一向将这些风月场所判作下等之所的柳丞相居然纡尊降贵跑到了月瑶楼,一时心头好奇,得了空闲之后,便紧跟着过来了。 他平素也不喜欢凑这份热闹,即便是楼下歌舞一场比一场精彩,也只是叫他越做越觉得无聊,直到看到那红绸竹签上的黄金三万两,颇有几分昏昏欲睡的三皇子殿下猛然清醒过来,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望向放笔的人。 “你这是收了哪家的贿赂,还是偷了国库,”大齐这两年战事多,那些趁着战事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有差不多都被这位柳丞相在三年前送进了大狱,一出手就是万两黄金的达官显贵已经很少了,何况是眼前这个为官清廉的柳元衡,“先前听你举荐徐侯爷家的公子做中郎将,母妃还在说你怎么突然转了性子,你该不会是拿了永嘉侯的好处吧?” “永嘉侯府如今已是没落,为着个中郎将的职务,怎么可能拿得出这么多钱?”折扇一展,柳元衡先前的沉郁一扫而空,冷峻的面上居然有了几分轻松的笑意,“你说在场那么多人,有谁能为着一个秦惜舞,出得起这五万两黄金?” “……”褚云舒瞧着他这般气定神闲,只是抿唇不说话,在场的人谁能出得起这五万两黄金他不清楚,不过他知道眼前这个两袖清风的柳丞相铁定是拿不出来的。第三轮竞价到了两万两黄金之后,场上已经无人再贸然出价,一会儿等这三万两的竹签扔下去,只怕更是无人再加。想到此,褚云舒突然生出了几分先行离去的念头,这一会儿柳元衡拿不出钱来,他这个本是想来看戏的人岂不是要受他牵连? “即便是有人拿得出这五万两黄金,却也没谁会傻到为着一个女人,还是一个卖艺为生的女人花这么多的钱,除了那个人。”紫骨扇遥遥一指,褚云舒便也注意到了那个裹着披风的年轻男子。 “他正好有五万两身家,也必定会为着秦惜舞倾尽所有,我来,不过是做这个让他倾家荡产的推手罢了。”楼下的雪衣舞姬舞姿翩迁,叫在场的多少男人沉迷,而在这三楼的雅间里,摇扇的丞相望向的却是二楼那个脸色苍白的人,言语间,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舅舅此举,可是与这两年一直在追查的案子有关?”听得他的话,褚云舒神色一凛。他便说如柳元衡这般的性子,若无什么重要的原因,怎会跑来月瑶楼做这等无聊之事。 毕竟,根据他这么多年的观察和了解,柳元衡连大齐各家的高门贵女们都看不上,何况是一个混迹风尘的舞女。 “你来只是来看热闹的,别的事情,一概莫要多问。”柳元衡却是半句也不愿再多透露,抬眼瞥见了对面的沈临渊,突然想起一事来,“听说你前些日子特意去了趟国子监,让他们先行处理沈临安报名明年春闱之事,还让人在办妥之后即可向你回禀?” “也算得上是昔年旧友,他一身才华,却因着祖辈之事平白受牵连,今次好不容易愿意参考入仕,我先前那般做,也是怕有人念及旧事,做些手脚。”提起此事,褚云舒叹了口气。他留意此事,是因着当时还不曾有沈临安夜宴受圣上关照之事,他惜沈临安之才,昔年又是引做知己的挚友,便顺手帮了一帮。 “既然无心朝政,便安心修你的古籍去,半点都不该沾手,你倒好,先帮了沈临安,回来又将玉檀院之案揽到了我头上,不管你是出于什么意图,这些举动,看在太子和二皇子眼里,你可明白会是什么结果?”说起这件事情,柳元衡心头颇有几分不悦。 刑部便也罢了,那刑部夏尚书是沈临安的岳父,如今大抵也被看作沈家这一边的人。可新任的大理寺卿顾审言,那是他柳丞相的得意门生。 “帮沈临安是出于惜才之心,也为着朋友道义,玉檀院一案,发生在我得书楼里,伤的还是孟长安,巡防营与京兆衙门案件积压,调配大理寺和刑部审查没什么不妥,也是为了及早给孟家一个交代,即便是我不这般,父皇也会做此打算……”褚云舒的话,到最后没了声音,他本以为柳元衡责他插手政事,如今一想,只怕是两位皇兄要疑他揣测圣心,蓄意邀宠。 “我还是当初那句,覆巢之下无完卵,时移世易,你若再这般一再退让,只怕终有一日避之不及,悔之晚矣。”柳元衡转头去看褚云舒,当今皇帝褚云天征子嗣薄,统共也就三个成年的皇子,虽说他正值壮年,可依着后宫的局势,不管是如今还是日后,能争上一争的也只是三人罢了。 他自小受父亲教导,一心为国为民,立誓要做那将大齐推向盛世之人,却不代表他会如父亲那般,做一个不结党,不揽权的清官。 不结党,遇事便无人相扶相帮,不揽权,遇到关乎国家的大事要事时,便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父亲清廉一世,到告老辞官之际也不过是个礼部尚书,一生可以说是无愧于心,却算不上做了什么真正利国利民之举。 他能从国子监祭酒一路到官拜丞相,靠的便是累积官威,笼络人心。以他如今之力,甚至足以与镇国公沈朔抗衡,若是褚云舒有心参与夺嫡,他自会倾力相帮,奈何眼前之人对此半分兴趣也无。 往日褚云舒自请远离朝政,终日做出一副无心政事之举,他自可护他不被党争夺嫡牵连,可今次他这般举动,只怕是会引起褚云清和褚云景的注意。 “我无心争夺,却不代表我可以任人欺压,舅舅放心吧,我们曾应了母妃要相互扶持,既然是相互,我又怎么能让你一直费心保护下去。”柳元衡眼中的担心实实在在,褚云舒却也只是抿唇一笑,叫他放心。 柳元衡还待再问,此时却听得楼下铜锣一响,乐声停,小厮唱报,最后一轮竞价开始。 竞价金额已到两万两黄金,第三轮最后出价的,正是二楼雅间里那个病弱的年轻公子。 等了半盏茶的功夫,见无人再加价,柳元衡这才悠悠起身,将手里那支写了黄金三万两的竹签掷下。 满场的人看了歌舞,见着了秦惜舞姑娘,如今都在等着第四轮竞价结束,看那二楼的公子花两万两黄金将秦惜舞赎回去,见得有人掷红绸签,都忍不住探头来看是谁加价。 “柳丞相加价黄金三万两,竞价五万两黄金,是此刻本场最高价。”楼下的小厮捡了红绸签,连雅间名牌都不唱了,干脆直接道出了出价人的身份。 先前看热闹的人里已经有认出加价者是丞相柳元衡,还不等他们从一向清高自傲的柳丞相居然贵足踏贱地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转头听得这加价,整个月瑶楼里都沸腾了起来,比先前瞧见秦惜舞姑娘出来的时候都还热闹。 这边柳元衡负手站在栏杆前,扬眉接受众人目光的洗礼。他剑眉一样,目光垂落,直直望向二楼雅间,薄唇抿着笑,褚云舒在一旁瞧着,总觉得他这笑,笑得有几分小人得志的意味。 第四轮竞价只有两炷香的功夫,眼看着在一阵哄闹声里,竞价就要结束了,在所有人都以为今日是以丞相掷万金之位风尘女的故事收尾的时候,却又见得有竹签落下。 那枚白绸竹签自二楼轻飘飘的落下,轻微的落地声却在全场寂然里听着格外响亮。 “滨州秦公子加价五十两,竞价五万零五十两黄金,是本场最高价。”小厮捡起竹签,刚刚唱报完,便听得一旁铜锣一响,竞价结束。 满场寂然后,爆发出排山倒海的鼓掌声。众人的目光又都转到了那个出价五万零五十两黄金的秦公子身上,想看看到底是何许人也,能出手这般阔绰,还敢跟柳丞相抢人。 大家都只顾着看金主,便没人瞧见,转身准备离开的柳丞相重重舒了口气。 “若是那秦公子最后不曾加价,舅舅真会拿出五万两黄金?”褚云舒几步跟了上去,随他一起往后院去乘马车离开。 “你舅舅我清贫得连年节府里的打赏都要靠你接济了,你觉得我能拿出来什么?”一路避开众人,到后院上了马车,柳元衡拢着袖子靠坐在马车里,望着褚云舒笑。 他虽结党,揽权,却从不收受贿赂,除了拿点朝廷俸禄,也没什么赚钱的营生,有时手上拮据,还需得褚云舒和德妃娘娘贴补,别说五万两黄金,便是五两,他眼下也是拿不出的。 “你便笃定了他会加价?”听得回答,褚云舒叹了口气,摆出一副我就知道会如此的模样来。心中忍不住感叹,还好那秦公子最后加价了,否则今日倒霉的不是柳元衡,便是他这个三皇子了。 “你若想要日后在这朝堂之上独善其身,只怕是还有很多要学。”马车稳稳当当地驶出月瑶楼,往丞相府的方向去,柳元衡凤眼微闭,声音淡淡,“前两日有人送我滨州千茯茶,是今年新产最好的一出,知道你喜欢,一会儿先去我府上取了,再送你回王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47 近在眼前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竞价结束之后,月瑶楼里一派热闹。 那在最后时刻以五十两黄金的差价赢了这场竞拍的富家公子,听说也是自滨州而来,因着他也姓秦,不免有人猜测,这秦公子与秦惜舞姑娘是同出一家。 不过比起这位出了五万多两黄金的秦公子,大家更感兴趣的话题是今日柳丞相竟然为着一个舞女来了这烟花之地,还那般气吞山河地一掷万金,结果招了话柄不说,最后还没有争到自己中意的姑娘。 不过他此般举动,倒是一个让人惊喜的好谈资,眼下要到年节,故洗城里正热闹,只怕明日,各大酒楼茶馆里便有说书先生替柳丞相和那秦惜舞姑娘编出几段缠绵悱恻的故事来叫大家听个痛快,毕竟,他们那孤傲清高,一心为民的丞相大人,眼看着就要到而立之年,忙于公务,报效朝廷之际,身边连一个红颜知己都没有,实在是叫人操心。 三楼的雅间里,热闹看完了,美酒也喝了两三轮,眼下夜色已浓,沈临渊扫了一眼楼下再开的歌舞,伸手扶起已经醉得有些步履虚浮的秦风:“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离开吧。” 今日他们本是随徐子翔一起来接素心,顺便看看这舞神秦惜舞姑娘最后花落谁家。如今这热闹也看过了,酒也喝了不少,沈临渊也没心情再留下去了。 “这会儿走也好,若是走晚了,今日只怕街上拥挤。”从柳元衡那里回来之后,因着丞相大人的话,徐子翔一直有几分心不在焉,此刻见沈临渊起身,便也顺了他的意思,起身准备离去。他还须得赶紧回府去,将柳元衡的话与父侯说上一说,看他对此如何作想? “三位大人请先行一步,容素心去与春妈妈道个别。” 自穆玄青走后,素心心里便一直揣着几分落寞。她与姐姐雪锦从前以歌姬的身份,出入各国帝都的风月场,专门替穆玄青收集和传递信息。当初搭上这徐子翔本是意外,在她眼里,这个永安侯府的小侯爷也不过是跟其他喜欢流连风月场的贵公子一样的纨绔罢了。 却没有想到,徐子翔为了她与永嘉侯顶嘴,最后还一赌气踏进了军营。入伍从军两年,每次回帝都,短则几日,长则月余的休假里,徐子翔大部分时间都在往月瑶楼跑,即便是远征在外,也常常给她写信。 如是两年,他对她算得上是呵护备至,一往情深。若她真的只是一个寻常的歌姬,得遇如此良人,实在是三生有幸,早该感激涕零。何况如今,他还费尽心力,替她赎身,要娶她过府。 可是她不是寻常的歌姬,她是受过训练的密探,她是用一身娇柔的风姿掩盖了凌厉武艺的杀手,她一心想做的,是穆玄青手里那柄最称手最锋利的剑,如今眼前的人却要将她从这人来人往的风月场里带出去,寻个小院将她安置,甚至还想着要给她名分。 若非池暝那日带来穆玄青的口谕,她是断然不会接受这样的安排。这个看似给了她一切的做法,其实是将她与那仰望了五年之久的人之间的机会彻底葬送。 今儿秦惜舞姑娘以五万两黄金赎身,月瑶楼租借场地招揽客人,也是大赚了一笔,春妈妈忙得满面春风,听说素心要走,一路送她上了马车,那几句“幸福美满,情意绵长”倒是祝福得真心实意。 几人同乘一车,素心这次走得干脆,除却一个装了几件衣服的包袱之外,什么都没有带走。一路上徐子翔拢了素心的手,不知道是他也染了几分醉意,还是因着今日既得了佳人又有了前程心里高兴,也不再顾忌身边的两位同僚,温声细语与佳人诉着情话,还说要为她摆婚宴,凤冠霞帔,明媒正娶。 素心听着,一双眼只落在交握的手上,摆了一副羞涩的神情,不言语。 沈临渊虽然未像秦风那般醉得迷糊,却也已是微醺,此际听得他们言语,想着徐子翔等了两年,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将佳人揽入怀,可是他呢? 他是沈家长子,自小在所有人的期待里活得瞩目,文武双修,十七岁入仕,二十岁弃文从军,不过三年,战功卓著,受封云麾将军,旁人都说,他是三兄弟里,最像当年的沈朔的一个。 军营里,官场上,他顺风水上,活得风生水起,却偏偏在情之一字上,不得半分顺遂。 他与夏棠,相识三年有余,当初他当街救她不过是顺手之举,之后几次巧遇倒也叫他觉得或许这便是缘分。夏棠是尚书家的嫡女,母亲还是周太傅的女儿,自小便被教的知书达理,性子又十分温和,是典型的大家闺秀。 沈临渊这些年出入军中,看多了杀伐豪气,身边的女子如骊阳公主那般,飞扬跋扈还时常仗势欺人,见得夏棠这般温柔如水,又与他门当户对的,不说眼前一亮,倒也觉得安稳省心。 从前他心在沙场,这两年大齐多战事,他忙着建功立业,想着先安天下,再娶她过门,她知道他的打算,也说了会安心等他。却不想,这一等,便等成了如今这样的局势。 他看着从前的海誓山盟一朝之间分崩离析,不过两个月,回来见着这幅光景,他只觉得众叛亲离。偏偏,那个曾与他许下一生一世的女子,一扭头对他冷眼相待拒之千里,还开始跟她的新夫君出双入对,惺惺相惜。 心中怀着几分失落,等下了马车,进了府门,眼看着廊外那一轮满月清明,自己却是对月孤影,心中一绞,干脆接着几分酒意,往寻月苑去的步子一拐,便不自觉地换了一个方向。 月上枝头,落了满园如添霜色。 “二嫂给我的几个绣样落在茶桌上了,那绣样明儿就要定下来,你替我回去去一趟吧。” 往落松苑去的回廊里,轻快的脚步声蓦然一听,想起自己落下的东西,夏初瑶拍了拍脑门,转身嘱咐沉碧去取。 这几日她几乎每日都要往观花苑去,与徐静一起准备年节之事。这沈家是幽州大族,镇国公沈朔的三个兄弟都在幽州为官,虽然平素来往不多,可每年年下都要回京陪老夫人过年。也是因着如此,每年国公府准备年节之事都十分繁琐。 徐静身子不太好,往年本是夫人朱氏与徐静一同操持,偏偏前几日朱氏陪着老夫人去往南郊看望故友,每日早出晚归,夏初瑶也是心疼徐静,便日日都去帮忙。 眼下那绣样是明日便要送去定制之物,沉碧也知道要紧,虽然有些不放心把夫人独自留在此处,不过想想再往前也快到落松苑了,便应了一声,快步往观花苑去。 本是打算先行回去,转头瞧见廊外的一轮满月,夏初瑶准备迈出的步子便又收住了。 都说望月易思乡,尤其是佳节将近。夏初瑶站在廊下,看着明月皎洁,心中映出来的,却是穆玄青带着几分孤寂的身影。 这几日都在为过年之事操劳,如今府里也开始变得一派喜气洋洋,这般的热闹,却让她这个异乡客觉得有几分寂寥和心痛。 今晚月色动人,与徐静讨论了大半日,夏初瑶也有些疲累,便也未着急回落松苑,出了长廊,站在园中观望月色。 以往在晋国,年节时穆玄青都须得在宫中参加皇族的家宴,可不论宴会结束得再晚,只要她在帝都过年,他都会匆匆出宫,去与她一同守岁。 从前不管是在宫中还是在威远侯府,自除夕到大年初一,都是一片热闹,可如今,在这个阖家团圆之际,穆玄青只怕是要独自在驿馆,清冷度过了。 想及此,心中升起几分怅惘,几分恨,沉叹了一口气,刚欲往落松苑去,转身却撞进一个怀抱里。 扑面是满身的酒气,来人将她一把紧紧箍在怀里,力道太大,夏初瑶一时竟挣脱不开。 “棠儿……”沈临渊也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夏初瑶,他刚刚一时趁了酒意往落松苑来,行到此处才恍然回过神来,本欲转身离去,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望月的夏初瑶。 他这几日多在巡防营,回来之后也不得见夏初瑶,心中本就有几分挂念,今晚见着素心与徐子翔那般,这会儿遇到心心念念之人近在眼前,便也顾不得太多,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将人拥入怀中。 “沈临渊,你放开我。”一瞬间的惊慌之后,便认出来来人是谁,嗅着这一身的酒气,夏初瑶眉头紧蹙,也不挣扎了,只是冷冷开口。 “放开你?我曾说过的吧,你是我的,你夏棠这辈子注定都是我沈临渊的妻子,我怎么会放开你?”怀里的人不再挣扎,沈临渊怕她难受,箍着她的手便松了一松。 夏初瑶借机往后退开了些许,奈何深厚便是廊柱,即便是拉开了距离,却也被沈临渊伸手,困在了他与廊柱之间。 “我是沈临安的妻子,是你三弟明媒正娶的夫人,你若还顾念兄弟之情,便快些让开。”看着眼前这个带着几分醉意的人,夏初瑶深吸了一口气,压住自己涌上心头的恨意。 便是他,害得她身死,害得晋国战败,害得穆玄青要孤身远赴这万里之外,过看人脸色的生活。 “我知道你怪我怨我,怨我没有早点提亲,害得你我落得如今这般下场?”她横眉怒目,沈临渊却是视而不见,抬了原本撑在她肩旁的一只手,勾起她的下巴,引着她仰起头来看自己,“可是,你难过难道我就好受?你可知,每次看到你站在三弟身侧,听你唤我大哥,那般折磨,简直比让我被刀砍斧劈还难受。” 身畔少了桎梏,夏初瑶反手取下发间的银簪,,抵到了他的颈间:“你若是再这般轻浮,便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杀他之心,一直都有,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夏初瑶虽然意在警告,手却忍不住颤抖想要加力。如今四下再无他人,沈临渊酒醉,若是她此刻动手,报仇的机会近在眼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48 要我做妾?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心中念起,再看向沈临渊的神色便也变了。她想杀他,如今,不正好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这还是几个月来,沈临渊第一次在她面前这般毫无防备。 “棠儿……”颈间的银簪划破了皮肤,刺痛感让他清醒了几分,却复又震惊,“棠儿,你这是做什么?” 眼前站着的,还是那个他恋了三年的娇柔女子,长相声音都是他熟悉的,可一双玲珑眼里的狠厉,却看得他愣了一愣。有几分熟悉,却绝对不是他的夏棠会有的。 “沈将军这段时间很得意吧?大败敌军,促使晋国投降。回来之后受尽嘉奖,眼看年节过后,便要迎娶骊阳公主,从此成为驸马国婿,立业与成家,都近在眼前。”握着簪子的手微微一动,多刺了几分,夏初瑶言语间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 “你这是怎么了?”沈临渊已经抬手一把扣住了夏初瑶的手腕,虽未用力,眼中却也没了先前的迷蒙,多了几分警惕和清醒。 “你可知,自你回来到现在,我无时不刻都在希望着你死,你若是真的对我一片深情,那便全了我的想法吧。”樱唇轻轻一扬,夏初瑶挑眉看着沈临渊。 要说沈临渊对他们这场婚事十分不满,自他急匆匆赶回来的第一天便可以瞧出来。可这么久以来,要说这沈临渊对夏棠爱得有多深沉,她却半分也体会不出来。 且不说沈临安平素里对她的细心关照,她这些时日常去观花苑,偶尔会遇到下朝回来的沈临寒。这个平素里在外看着有几分淡漠性子的人,回来虽然话也不多,却也愿意陪着他们小坐一下午,看徐静选绣样,订菜单,徐静问起建议的时候,他也答得认真仔细,还会替她出主意。 这些不过都是平日相处起来的小事,让夏初瑶在意的,是沈临寒看徐静的眼神。三分温柔五分宠溺还藏着两分欣喜,那才是一个男人,看心爱之人的眼神。 沈临安看她的眼里没有,她从沈临渊眼里也看不到。眼前这个人,也不知是性子里太多霸道,还是真的未像沈临寒喜欢徐静那般喜欢着夏棠。自从他回来之后,每一次的围追堵截,一双星目落在她身上,眼里只有满满的痛苦和不甘。 “棠儿……”沈临渊听着她这话,只当她是怨极了自己,这场闹剧他心中本也多有自责,如今听得夏初瑶这么一说,只是抿唇沉叹了一口气,扣着她手腕的手松开了,转手想去夺了她手里的银簪,“先前是我的错,你放心,给我最迟一年的时间,我定然能想出法子来,让你重新回到我的身边,从前与你说起的那些,一年之后,我通通给你,不会有半句食言。” “我若是回到你身边,你打算置骊阳公主于何地?”沈临渊想将她手里的簪子抽出来,却被夏初瑶紧紧捏住不松手,见他面上浮起的迟疑,夏初瑶轻叹了口气,冷笑,“你既然要娶公主做正妻,还想抢我回去,是让我做妾吗?” “沈临渊,我虽比不得公主,可也是尚书家的嫡女,父母皆是显贵,你以为,我会为了一个你,做出让人休弃还嫁你做妾之事?”眼下杀他不成,夏初瑶已想抽身离去,听得他这一番话,只觉得怒从心头起,“既然给不了从前许下的,不如干脆放弃,这样我还敬你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以后若要继续纠缠,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言语间,听得到长廊远处传来的脚步声,想来是沉碧取了绣样回来了。 “棠儿,我也是有苦衷的,你别这般对我……”沈临渊也听到了脚步声,自知不能继续留在此处,却因着夏初瑶之前的几句话有些顾虑,舍不得放开手,只想跟她解释清楚。 “别这般对你?”侧头看了一眼长廊里匆匆过来的身影,夏初瑶扬眉一笑,“之前我对你敬而远之,你却三番五次来纠缠,既然你管不住自己,今天我就来帮你个忙,叫你长长记性。” “夫人!”那边远远过来的沉碧看到夏初瑶身边有人,两人距离还不远,已经有些着急,快了几步往这边来,扬声喊了一句。 沈临渊不知她要如何,听得沉碧的喊声,松了手准备离去,却被夏初瑶一把抓住,夏初瑶猛地一口咬在了他的右臂上,她拼了全部力气,咬得浸了血迹后才肯松手。 “棠儿,你做什么!?”沈临渊怕伤着她便也不敢甩开她,忍痛等她松口,眼见沉碧已经到了不远处,他皱眉看夏初瑶。 “大哥,我说过,我已经是三爷的妻子,你这般三番五次地纠缠,叫旁人如何想我,叫我如何面对三爷?”夏初瑶却是不管,只一把将他推开了几步,扬起手里的银簪,就往自己心口上刺,“你若是一直这般纠缠,我便也只有一死以报三爷的声誉了。” “夏棠!”夏初瑶再快,也快不过沈临渊的身手,只是她左肩上本就有伤,这一簪刺破刚结痂不久的旧伤,等沈临渊夺下她手里的簪子时,已是晕开了一片血迹。 夺了她的簪子,见她手上,沈临渊吓了一跳,伸手要去扶她,夏初瑶却是一面躲闪,伸手推拒。 这般动作叫肩头的血迹更甚,那边沉碧已经跑了过来,见这情形,欺身上前来,将夏初瑶护在身后,一脸惊惧地看着跟前蹙眉的沈临渊,虽然有些害怕,却也半分都不退开:“夫人心里已经够苦了,军爷就不要再这般苦苦相逼了。” 沉碧是夏棠的贴身婢女,从前沈临渊与夏棠相交的时候,她也常跟在一旁伺候,是看着两人一路走过来的。或者说,她看到的,比沈临渊知道的多太多。 她看着小姐如何深陷情网,喜欢沈少将军喜欢得不能自拔,她倾慕他的风采,眷恋他对她的那几分温柔,一心一意守着要等他来娶;她也是看着接到圣旨后夏家人的反应和小姐的绝望。 悬梁上吊,跳水自尽,当初她是真的绝望,她曾许了沈临渊一生一世,便甘愿去死,也不愿另嫁他人。 虽然知道这件事情本就是有人瞒着沈临渊所为,为的就是在他知晓之前,就将小姐嫁出去,绝了他的心思。可沉碧心里,还是有几分怨沈临渊的,小姐等了他,候了他两年多,偏偏到这最关键的时候他无能为力,如今小姐好不容易认命了,要与三爷好好过日子,他却又这般不依不饶地纠缠。 “沉碧,快……扶我回去……”夏初瑶倚在身后的廊柱上,一手捂着伤口,秀丽的眉拧成了一团,尾音里带着几分虚弱,言语间,还故意狠狠按了自己的伤口一回。 当初遇刺时钻心的疼痛再次袭来,只等沉碧刚刚扶住她的左手,她便身子一软,忍不住昏了过去。 “你别走,等他去请大夫……”攀着沉碧的手昏过去之前,夏初瑶附在她的耳边低声嘱咐了一句,这才安安稳稳地闭了眼睛。 本也只是因着那剧痛撑不住昏厥,夏初瑶醒得快,醒来的时候窗外天色沉郁,她睡在自己的床上,一旁守着黛绿,外间是起起伏伏的人语。 “夫人,你终于醒了,可吓死黛绿了。”身上的伤换了药,想着这些时日,夫人总是受伤,黛绿就觉得心疼。 “都经历这么多回了,胆子还这么小可不行,”见她垂眸掉泪,夏初瑶笑着抬手替她擦,“外面怎么了?” 隐隐听得有沈朔的声音,夏初瑶也觉得有些意外。 “刚刚的事情,沉碧都跟三爷说了,军爷也没有否认,请了大夫之后,与三爷大吵了一架,我们都劝不住,还是拂衣去请了老爷过来……”她家夫人昏迷了一个多时辰,这一个多时辰里,她一直守在里间,担心夫人的同时,也将外面的动静全数听了去。 夫人和两位爷的事情,她刚进沈家的时候就听人说过。这也不奇怪,这事儿本是整个故洗城人尽皆知的事情。 只是,她前一阵子在养手上的伤,夏初瑶出门也多只带沉碧,她并不清楚夫人那几次遇到军爷的事。今日夫人做出了这般想要自尽以保名声之举,三爷勃然大怒不顾兄弟辈分,厉声指责军爷。两个人这么一吵,等老爷过来,便说要细究此事。 沉碧大抵是心疼夫人,老爷问起,便将之前几次的事情都全数讲了。包括那日太子和晋国皇子来府上赴宴时,夫人去寻月苑找军爷的原因。 这会儿老爷正在外间训话,一面也是在等夫人醒来。 “你去跟老爷回禀一声,就说我醒了,身上有伤不便出去请安,还请老爷见谅。”她本是想借此让沈临安与沈临渊翻脸,也好叫沈临渊日后不敢在那般明目张胆地堵截自己。却不想,还招来了沈朔。 黛绿听话去了,不一会儿捧着熬好的药,与沉碧一起进来。 “老爷说让夫人好生休息养伤,这件事情,等夫人身子好了之后,老爷自会做主,一定会给夫人一个交代。”沉碧扶起夏初瑶,接过黛绿手里的药碗,一面给夏初瑶喂药,一面将沈朔的话传达了,等夏初瑶喝完了药,转头又叫黛绿去取些燕窝粥进来。 “夫人这旧伤刚好又添新伤,你就是不心疼自己,也可怜可怜我们,瞧着你受伤,我们也跟着揪心。”之前上药的时候,沉碧瞧过夏初瑶的伤口,之前出宫时太医便交代了回来之后也要好生休养一阵子才能痊愈,这都还没好呢,夫人也真是狠得下心,往旧伤上再扎一簪。 “今晚多亏了你。”得知沉碧在沈朔面前将沈临渊几次堵截她之事都说了,夏初瑶倒也为她这份对自己的忠心有几分感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49 试上一试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以后沉碧再也不会让夫人独自一人了,”沉碧抿了抿唇,提裙俯身跪在了床边,“奴婢知道有些事情奴婢本不该多嘴,只是军爷这般三番五次地为难夫人,奴婢害怕今晚只是日后再发生,所以未经夫人同意,便将之前的事情都说予了沈国公,还请夫人原谅奴婢的擅作主张。” 自从夫人嫁到国公府之后,她有好几次擅作主张,将夫人的事情悄悄告诉了三爷,她当时虽然觉得有几分不妥,可想着这般才算是真正对夫人好,便也做得问心无愧。可今日不同,她告诉沈国公的那些事情,夫人连三爷都从未提起,想来是想压下去的。 夫人先前虽说不想再与沈将军有半分瓜葛,可往日说话做事还是多有替沈将军考虑,否则那日琼途寺遇刺之事,她也不会应了骊阳公主,随她入宫将此事遮掩过去。 她作为婢女,本该是依着主子们的意思,主子不说,她便半个字都说不得。可先前看到夫人捂着肩头倒在她怀里,看着那好不容易快要完全恢复的旧伤又变得血肉模糊,她是真的心疼。 她是夏棠的陪嫁丫鬟,是她如今在沈家宅院里唯一的夏家人,出嫁前她可是在夫人周氏面前发过誓的,要尽心照顾小姐,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她不想夏棠再因着沈临渊的纠缠不清而遍体鳞伤,便在沈国公问话的时候,不管不顾地将先前的是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我明白你这般做的心意,那些事情本也不该就这么瞒下去,你替我说出来,好过之后我与他在老爷跟前对峙。”沉碧当着众人的面讲出来,沈临渊虽然有些惊讶,却也当场应下了沉碧所说之事,便也是因着他认得这般爽快,沈国公才更是大发雷霆,这会儿外间没了声音,想来是沈朔与沈临渊走了。 肩上的伤上了药后还有些痛,与沉碧说了一会儿话也不见沈临安的身影,夏初瑶便也不等了,让沉碧和黛绿服侍她就寝。 沈临安进来的时候,她睡得有几分迷糊,有人来替她掖被角,她以为是沉碧,轻唤了一声,转头便看到了沈临安满眼的歉疚。 “伤口还疼吗?我让池光去拿了能止痛的膏药回来。”沈临安屈膝蹲在床边,与她平视,将袖里的一盒药膏拿了出来,“取药的地方有点远,来回便耽搁到了这么晚。” “俞大夫的药用了之后已经感觉好多了,”看着他手里的那盒药膏,夏初瑶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今日之事,妾身也是逼不得已,妾身也没想到沉碧会将先前的事情都说出来,父亲那边……” “此事无需你操心,这几日你就安心把伤养好,日后外出,身边还是多带几个下人,等御风能走动了,我便叫他到主院来。”伸手扶她坐好,沈临安起身去叫了拂衣进来替她上药。 有拂衣在,夏初瑶也不好推拒,淡绿色药膏推开之后一阵清凉,不过刚刚敷上,肩头便疼痛全消,淡雅的味道叫夏初瑶觉得有几分熟悉,却又想不起来从前到底在哪里闻到过。 “总让三爷这般费心,妾身实在是过意不去。日后定将多加小心,不会再给三爷添麻烦了。”处理好伤口,夏初瑶与沈临安并肩躺着,看着头顶的鸳鸯锦帐,夏初瑶叹了口气,眼看春闱越来越近,除却温书之外,沈临安还需得撰写自荐的文章,还有许多备考之事要应对,偏偏她这般接二连三地出事,让他分神照顾,也不知道,这般会不会影响他参试。 “是我未能照顾好你,才叫你接二连三地受伤,先前也是顾及你与大哥从前的关系,对于你与他之间的事情,我多有几分犹豫和迟疑,便没去管,却没想到这般大意,竟引得今日这般结果,”沈临安侧身看向她,一字一句说得认真,“日后,不论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跟我说,不要一个人藏在心里。你是我的妻子,自你嫁入落松苑之后,你我便是一体的,不论什么事情,你都不需得自己来扛,便是不想我替你做决断,也该让我替你分担才是。” 夏初瑶的伤势,等沈朔与沈临渊走后,他又找了俞大夫细问过,当时她出手伤自己时所说的话,沉碧早一字不落地说给了他们听。 这般听着倒是像她不堪沈临渊的纠缠和折辱,打算一死解脱以保声誉。可他与她相处了两个多月,且不说多了解从前未嫁的夏棠,至少眼前这个女子,是断不会为着这点事情,就轻易做出轻生之举的。 他多少明白些她的用心,也终于将她从前所言放在心上。她大抵是真的放下了沈临渊,想要安稳度日,才会不惜伤了自己,来断了他们之间的纠缠。 “三爷对我这般好,只因为我是你名义上的妻子吗?”两个多月的相处,眼前的人已经不再是当初睁眼看到的陌生人,多少也算得上是可以相谈的朋友了,有些话,夏初瑶本是埋在心里,今日因着想起穆玄青,想起沈临寒与徐静,便忍不住问了出来。 若说只是因着她是沈三夫人这一个身份的话,沈临安断不必做到如此地步,毕竟,那一食一饮之间的关照,遇事时对她的担忧和庇护,都是那般真切却又平白无故,本是毫无必要。 “我对你好,并非只是因为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还因为,你值得有人这般待你。”沈临安撑头看着她,窗外月华如水,一双明眸里映着月光璀璨,“这么多年来,我未曾遇到过令我心动的女子,也不曾体会过如你与大哥曾经那般情意刻骨的爱恋,纵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也不能真正明白,这‘情’之一字为何物。我不愿骗你,当初应下婚事,是因着沈夏两家有多般无奈,一开始对你的照顾,也是怜惜你的苦楚。毕竟,我不过是娶了一门亲事,你却是被逼着弃了心爱之人另嫁。” “只是这两个多月的相处,却叫我发现,你是一个值得让任何人倾心相待的女子。我曾听说,这男女之间,还有‘日久生情’这一说,你若放下了过去,若是愿意,不如,与我试上一试?” 沈临安声音温和如窗外的月光,轻轻地落在夏初瑶心上,看着眼前俊逸的脸上满是真诚,她垂眸抿唇想了想:“那若是我未放下,若是今日我没有以死明志,而是应了大哥的话,继续与他纠缠不清,你日后又会如何待我?” 她这般对沈临渊,那是因为她不是夏棠,而是死于沈临渊之手的夏初瑶,她对他怀揣着浓烈的恨意,能克制住不杀他已是不易,怎愿意与他这般纠缠。 可是,若是换做真的夏棠,以她对沈临渊的感情,这般三番四次的纠缠,这般情真意切又恨意绵绵的话,只怕夏棠会一时心动,真的信了他的话,等他娶了公主,等他将她夺回。 “……”夏初瑶一句话问得沈临安有些哑然,他侧过身子,不再看夏初瑶,只是望向头顶的锦帐,这鸳鸯锦帐是大婚的时候挂上的,之后便一直没有换下来。 换做以往,他会怎么做呢?他素来是个不喜欢争抢的人,尤其是跟他的两个兄长。若是夏棠一心只恋着沈临渊,沈临渊又有心要将她抢回去,或许自己到最后,会趁人之美,做出退让吧。 可现下想着这般结局,他总觉得心里有几分不是滋味。身边的人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是沈临渊自己没有抓住机会,他凭什么要让给他? “若是那样,只怕会叫三爷犯难吧?”见他不答,夏初瑶也只是笑了笑,不再等着他回答,“好在,没有那么多的如果,我对他如今除却几分畏惧,再无其他想法。至于三爷说的‘日久生情’,等哪日三爷明白了情之一字为何物的时候,我们倒是可以再试上一试。” 透过轩窗看着外面清亮的月光,听着身边的人默了许久,轻轻答了一句“好”,夏初瑶只觉得心中一暖,这觉,便也睡得安稳了几分。 沈临渊与她之事,终于闹得镇国公府人尽皆知。 这沈朔说要给她一个交代,便真的一咬牙,让沈临渊跪在沈家祠堂里,请了一顿家法。 一顿杖责对沈临渊这个驰骋沙场多年的人来说算不得什么,只是这家法都是犯了大过之人才领受的,沈朔此举一出,没过几日此事便在国公府里传得沸沸扬扬。 先前大家都觉得是这三夫人不知检点,嫁了三爷之后还肖想军爷,逮着机会就去找军爷,与他藕断丝连。如今好了,所有人都知道,那晚军爷醉酒纠缠,三夫人以死明志,厉责军爷顾及身份。连国公老爷都认定,此事的确是军爷几番纠缠,失了道义,还损了三夫人的清誉,所以请了这顿许多年都未请过的家法。 眼看着这沈临渊大概以后都没胆子再来骚扰她了,虽然达到了目的,夏初瑶却也半分高兴不起来。她是摆脱了沈临渊的纠缠,却因着此事将本不该得罪的人都得罪了。除了那个心心念念沈临渊,半分看不得她好的骊阳公主不说,眼下国公府里就有个为着这件事情,不想让她好过的人。 这肩上的伤刚松了些,晴方苑那边便来了消息,说是为着年节的事情,夫人请她过去一叙。 今日沈临安不在府上,看着晴方苑过来的婢女一副清冷的模样,夏初瑶叹了口气,叫了沉碧黛绿替她收拾妥当,往晴方苑去了,只怕这一去,又没什么好下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0 同往望都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自徐静嫁进国公府之后,朱氏便慢慢将国公府的大小事务都交给徐静去打理,平日里只是在晴方苑里静养礼佛,或是出门去与其他权贵达官的夫人们游赏闲聊,也只是偶尔遇到大事,会出来做些决断。 虽然先前在夏初瑶的印象里,这个朱氏是一个看着十分和顺的人。不过她也只得,自己这个“婆婆”必然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简单。毕竟如镇国公这般的高门贵胄,府里除却一个已死多年的姨娘之外,再无其他妾室,想想便也知道这朱氏年轻的时候,必是有些手段。 今日天气晴好,拥着狐裘小袄的朱氏坐在半开的轩窗下,低头描着桌案上的绣样,夏初瑶进来的时候,她还端了一脸和煦的笑容,起身去虚扶了作礼的夏初瑶。 “你身上有伤,还是快些坐下吧。”拉了她在桌案前坐下,朱氏细细询问了一些她肩上伤势的情况,有说了些安抚的话。 “年节将至,我听静儿说你前些时候在观花苑帮她打理这府中大小事务,事事都做得利落,帮了静儿不少的忙。”手里拢着的白玉杯里,翠碧的茶叶沉沉浮浮,朱氏抬眸看着对面的三儿媳,称赞得颇为诚恳,“静儿的身子弱,让她操持这么大一个家,也是有些勉强,还好有你帮衬着,府里才能这般井井有条。” “也是二嫂教得好,儿媳不过是按着二嫂讲的去做罢了。”看着慈眉善目的朱氏,夏初瑶只是小心作答。她当初起心帮衬徐静,一是因为徐静待她不错,她怜她揽着么多事情太过操劳,二来也是在府里没什么事情可做。 虽说从前也未做过这些事情,不过她是带兵打仗,运筹帷幄的大将军,军中之事尚且决断自如,何况府里这些事情,桩桩件件,不过都是些繁琐的小事罢了。 “你是落松苑的三夫人,这府中之事,也本该分些给你操持,只是先前一来事多,二来也不太清楚你擅长些什么,所以一直没有问过你这事儿。”朱氏说着,朝外间伺候着的婢子招了招手,不一会儿,便见那婢子捧了一个朱漆的匣子进来,放在了桌案上。 “静儿跟我说了,打理钱财上,你做得比她都要精细利落,我也瞧了那几日的账本,你做得确实比她好些,所以我想问问你,可愿从她手里接过府中账目这一块儿,替她分忧,管管账?”朱氏从袖里取出一枚钥匙放在了匣子上,声音里总有几分不情不愿的味道,“你先别推脱,这也是老爷的意思,如今临安春闱之后便要入朝为官,你也该学学你二嫂操持这府中事务了。” “可是,棠儿能力浅薄,这管账可是大事,棠儿害怕做不好……”夏初瑶面上带着几分惊惶,掩下心中的窃喜。她就说朱氏怎么可能这么大方,她才让她儿子挨了一顿家法,丢了面子,转头就让她管账。却不想,这是沈朔的意思。 年关将至,除却要准备府里过节所需,徐静从前还须得听府里账房盘账对账,打理这一年里各个铺子农庄的财务。夏初瑶也不过是去时刚好就遇上了她对账,徐静也没有避讳她,叫了她一起听,她无意间指了几个小错出来之后,徐静便叫她跟她一起理账。 当时她只不过是想着,这会儿插上一脚,日后徐静想起来了,能叫再叫她一起管账,倒是没想到,这会儿沈国公竟然是打算将这管账之事,全部交到她手里。 “既然静儿说你有这个能力,老爷也都认可了,你便不需得妄自菲薄了,这是府里和各个铺子的账本,还有国公府的玉印,我便都先交给你,你也不需得害怕,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多问问静儿,或者来晴方苑问我也行。”将匣子推到了夏初瑶跟前,朱氏淡声说,“这些账本玉印虽然在你手里,不过头先这几个月府里大小的账目都还是你与静儿一起过问,等你熟练了,再由你独自操持,你看可好?” “棠儿一定会跟二嫂好好学,不辜负父亲大人和娘亲的这份信任。”朱氏这般说了,夏初瑶也没有太过推拒。 镇国公府下面的产业不少,除却故洗城里的几个铺子之外,郊外还有几个大的农庄,虽然她只负责对账和打理府里的用度,以后却有了光明正大派人出府的权力,可以比现在这般自由许多。 本以为今日朱氏叫她来是要给她脸色看,没成想竟然捡着这么一个大好事,夏初瑶面上不懂,心中却是多了几分欢喜。 “除却这件事情,今日叫你过来,是还有另外一事要交代。”等看着夏初瑶叫了沉碧上来收过匣子,朱氏才再次开口,“你可知道望都那边的农庄里管事的卓老伯早些年对老爷有恩,这些年每到年下老爷都要前往拜会,只是今年府中事多,老爷与临渊都走不开,静儿娘家有事,临寒要陪她回去,这去望都的事情,便只能托付给你了。” “娘亲的意思,是要儿媳年前抽个时间去一趟望都看望卓老伯?”望都离故洗城不远,来回最多三天,能得这个自由,夏初瑶还是很乐意去的。 “望都的农庄是镇国公府名下的几个农庄里最大的,账目上最为繁琐,为娘的意思,是让你早日动身前往,看望过卓老伯之后,将那里的账目一并清了再回来。”话到此,朱氏的脸上的笑意才终于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儿媳一人去吗?”夏初瑶蹙了蹙眉,这农庄的账目,要到年末最后几日才清算,农庄里的管事们年下最后几日清算完账目,发了工钱和过节的赏银,等到过完元宵节,才将账目送呈到国公府里对账,这朱氏要让她清了帐才回来,这意思,是这个年都不让她在帝都过了? “这是个难得的历练机会,老爷也觉得不错,不过你若是不愿意出这趟远门,也可以跟为娘的说,为娘的自不会逼你做这些。”让夏棠去望都的事情,是她先跟沈朔提的。 沈朔本觉得不好,毕竟过年时沈家亲眷都要来府上,先前沈临安的婚事办得匆忙,连老夫人都未赶上,若是过年的时候再不叫这三儿媳妇出来见见亲朋,只怕要受埋怨。 不过,前些日子夏棠与沈临渊之事在府里传得沸沸扬扬,这大过年的,各家亲戚朋友们前来拜会,叫夏棠与沈临渊共处也是尴尬,为着沈临渊的声誉,沈朔最后还是同意了叫夏棠去望都之事。 “这么好的锻炼机会,棠儿怎么会不愿意去,一切全听娘亲和父亲大人的安排。”细想下来便也知道,因为前几日沈临渊挨了家法之事,朱氏大抵觉得,她留在府里过年有些不妥。毕竟到时候那么多人往府里拜会,她与沈临渊要同堂见客,多有尴尬,倒不如先将她遣走。 在不在国公府里过年,她其实半分不介意,本来除开沈临安,府里其他人对她来说也都是些无足轻重的陌生人,留在帝都,她还要跟沈临安回尚书府去,倒不如去望都安安静静过个年。 回落松苑之后,夏初瑶将管账的事情告诉了沈临安,却独压下了去望都的事情,想着等去的时间定下来了在说,免得说早了,沈临安觉得她这是受了委屈,不让她去。 腊月十四的时候,朱氏遣人来跟她说,叫她准备准备,明日启程。这几日夏初瑶多在观花苑,自然是知道,沈朔的三弟沈意从泉州来帝都,来信说明日傍晚便可到府。 “这个时候去,什么时候回来?”晚膳时夏初瑶跟沈临安说起此事,听罢沈临安筷子一顿,抬头看她,“探望卓伯伯的话,不过三五日,我这两日也无事,倒是可以陪你一起去。” “妾身此番去还要清查农庄的账目,只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过完年离春闱也没多少时日了,三爷便好生留在落松苑温书吧。”夏初瑶堆了一脸的笑,还起身替沈临安布菜,“三爷放心吧,娘亲说得不错,此去是对妾身最好的历练,若是这次账目清算好了,也能叫父亲和娘亲放心将管账之事交给妾身。” “这事儿娘亲早就跟你说了吧,你瞒我到现在,是害怕说早了我不让你去?”见她这般殷勤,沈临安放下筷子,笑看着她。 “妾身都答应夫人了,何况,如今这府上的情况三爷也知道,妾身留在这里,只怕是多有不便……” “你想去便去吧,带上御风和……”沈临安不等她继续解释,笑着点了点头,话到一半,转头去看一旁伺候的几个婢女。前两日他交代了年下给落松苑里的下人放假,那些要回家过年的,每个人都有五日的假,如今若是要随夏初瑶去望都的话,只怕就不能回家过年了。 “奴婢被卖进府里之后,就没有家人了,奴婢想跟着夫人去望都,陪夫人过年。”黛绿先站了出来,她是被她爹签了卖身契卖进国公府的,她本来也打算过年的时候留在落松苑里伺候,如今既然夏初瑶要去望都,她便也想跟去。 “奴婢也随夫人一起去,等从望都回来,再回家探望父母。”当日在晴方苑说起此事时,沉碧就在一旁伺候,夏初瑶答应那一刻,她便已经决定要跟着去了,这会儿也答得痛快。 “三爷放心吧,夫人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妾身带着他们三人去就行了。”朱氏不仅替她安排好了车马行李,连伺候的婢女下人也都挑好了,她本是不想带沉碧的。 毕竟跟黛绿不一样,沉碧虽然卖身入夏府,她的父母却都还在帝都城郊,这大过年的,本也该让她回去陪双亲过年,只是瞧着沉碧那副坚决的模样,她也不好再劝。 等瞧了朱氏的安排之后,沈临安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晚间与她一起收拾了行礼,细心嘱咐了这一路需要注意些什么,确定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才安稳睡下。 第二日早膳过后,朱氏便派人来请夏初瑶,想来是害怕她走晚了撞上沈意。 沈临安今日起得早,自早膳时夏初瑶便没见着他,这会儿朱氏催她走了,也寻不到沈临安道别,夏初瑶出门的时候,面上颇有几分失落。 出府门时正好遇上了昨天值夜,这会儿才当晚值回来的沈临渊。这还是自那日沈临渊被请了家法之后,夏初瑶第一次碰到他,夏初瑶俯身作礼。 一身银甲染了霜色,一张棱角分明,清俊的脸上神色淡淡,瞧见了她,也没什么变化,只是步子顿了顿,朝她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你要出远门?”等都走了几步,沈临渊才反应过来,转身开口问了一句,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波澜不惊。 “要去一趟望都,大抵年节后回来,妾身便先在这里给大哥拜个早年了。”也没想到沈临渊竟然还会跟她说话,夏初瑶顿步转身,拱手朝他拜了一拜。 “你自己去?”沈临渊眉头轻蹙,他知道父亲每年都有去望都拜会卓老伯的习惯,也知今年府里事忙,不一定有人走得开,本以为代他前去的会是沈临寒,或者将去望都之期推后,却没想到,这次去的是夏棠,看样子,还只是她独自前往。 那日夏棠和她的婢女沉碧所做之事,的确叫他心凉。那一顿家法,落在身上伤得不重,却是叫他丢尽了颜面。只是,这些时日再生气,此刻见着她,心中那份挂念还是压过了怒意,尤其是见她要在年下独自出门,不由得生出几分担忧来。 “此番我与棠儿不在府中,年下大小事宜,便劳烦大哥和二哥多担待了。”夏初瑶正待开口,身后却有人从马车上下来,沈临安走到她身旁,拱手朝着沈临渊作了个礼,“各位叔父那里,还请大哥代我道个歉,等春闱之后,临安定当前往拜访,跟他们请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1 连我都是你的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你也要同去,还不回府过年?”蓦然见到沈临安从马车上下来,沈临渊眉头蹙得更深,“年下叔伯们进京过年,你不在府中候着便也罢了,除夕都不一起守岁了?你这般胡闹,不怕奶奶动怒?” “这次去望都,是奶奶允了的。前两日我听说诸葛先生在望都,之前寻遍江南也未能得见,现下机会难得,临安不想错过。”一张明若珠玉的脸上带着如晨光般暖软的笑,沈临安拢了袖子,眼神温和地看着沈临渊,“听说昨日大哥得了旨意,今年除夕要去宫中赴宴,眼看大哥好事将近,我们夫妻二人大抵是凑不上这份热闹,便先在此给大哥道声喜了。” 除夕之夜的宫中宴请,是皇家的家宴,请的都是皇族亲眷,就连他这个沾亲带故,还被陛下点了要年下入宫赴宴的人都没资格参加,陛下这道圣旨虽然没有明说,却已经点明,要叫沈临渊做他们皇家的人了。 这种时候,他与夏棠不在府中,倒也免了尴尬,叫大家都省心。 “年下所有人都忙前忙后,你倒任性,以后如朝为官,诸多规矩,也由不得你这般自在而为了。”提起宫中之事,沈临渊轻叹了口气,面上表情也黯淡了几分。看着跟前的沈临安,倒是真的生出了几分羡慕。 “大哥说笑了,临安素来都是想什么便做什么,任谁都约束不得,入不入朝都是一样的。”沈临安扬眉一笑,朝沈临渊拱手作了个礼,牵了夏初瑶转身便走,“时候不早了,此去望都路远,我们便先走一步。” 晨光熹微,沈临渊站在阶前,转头看着携手离去的两个人,抿唇不语,右手下意识地按上了腰间的剑。 他这个庶弟,看似随和的性子,却是自小便很有主见。他比沈临安大四岁,是看过当初雪姨娘在的时候,父亲是如何宠他们母子,也是见过东晋王出事之后,九岁的沈临安是如何从镇国公沈朔最宠爱的孩子,转眼变成府里无人问津的庶子的。 若非老夫人垂怜,匆匆从幽州到帝都,将他接进遮云苑抚养,只怕这些年沈临安在国公府里的日子不会好过。老夫人是为着他回的镇国公府,对他分外庇护,因着有老夫人的示下,这些年父亲都说了,只要他不做涉及朝堂,涉及沈家之事,便万事随他。 他算得上是沈家最自在的人,到如今最不称意的事情大概就是这场赐婚。偏偏,他明明是被迫娶了夏棠,如今那个曾说要与自己白首不相离的那个人却在嫁了他之后,仿佛忘记过往一般,与他这般十指相扣,情意绵绵。 作为国公府里的嫡长子,他自小便被教导日后是要继承沈家功勋和重担的人,所以他一个在金玉锦绣里长大的贵公子,自行请旨入伍,到今日的这些功勋,都是他拿命拼来的。 与晋国这一场大胜而归,他本该是最风光最得意的人,可现在总觉得,大胜回来的这几个月里,他该有的一切都被这个曾闲散度日的三弟抢了。第一次,对这个曾经闲来对弈,无话不谈的弟弟,沈临渊心中生出了几分真切的恨意。 这边夏初瑶被沈临安牵着上了马车,听得外面车夫赶马启程的声音,她才恍然回过神来,看向身旁靠着车壁,陷在软座里捏了一本书看的沈临安,眨了眨眼。 昨日说起此事的时候,看沈临安一脸淡然,今早起来还不见了人影,夏初瑶以为他是为着自己的隐瞒不报有几分生气了,没想到这人是一大早跑去遮云苑说服老夫人让他同行了? “三爷此去,是去拜访诸葛松阳老先生吗?”刚刚听他提起诸葛先生,夏初瑶有些好奇。能让老夫人准了他在这年节之际还往外跑的,怕是只有这个名传七国,享誉四海的名儒诸葛松阳了。 诸葛先生年轻时曾是大齐文殊阁阁老,那是对学识渊博之士最高的赞誉,之后他辞去阁老一职,游历山川,在各国广设学堂,天下学生无数。很多年轻人为了能以他为师,还不远千里投奔,在他门下,学子们不分国别,聚在一堂,曾被誉为盛景。 “月初接到消息,诸葛先生这次从越国回来,准备在望都小住,我有心拜访,一直没有定下拜访之期,昨日你提起望都,我便正好想起这事儿来。”沈临安放下了手里的书,抬眼看她。 “可这过年是大事,府里叔伯齐聚,老夫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允了三爷出府?”即便是天下闻名的大儒,即便是老夫人真的宠沈临安宠到了无边无际的地步,也不可能他今早去一说,老夫人便轻易地答应了他不留在府上过年。 “诸葛先生曾是文殊阁的阁老,当年与祖父有些交情,祖父欠了老先生一个人情,这些年来奶奶一直挂念这桩事情,偏偏诸葛先生行踪不定,如今听得诸葛先生在望都镇,便应了让我去还这个人情。” 伸手接过黛绿泡好的茶,看着白瓷茶杯中起伏的雪色花朵,沈临安微微一愣,抬眼见一旁的夏初瑶捧了茶杯嗅着茶香眉眼都舒展开来,也就没有说什么,抬手饮了一口,缀了满口的茉莉香。 “这么说来,诸葛先生来望都来得也巧。只是今年过年只有你我二人,只怕会冷清了许多。”一口茶喝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四匹马拉的马车宽敞平顺,听着马车外街上的喧闹渐行渐远,夏初瑶只觉得高兴,眼看着自此之后至少半个月,她都能过得自由自在了。 “我本也不想凑国公府里的那份热闹,夫人若是嫌冷清,等明儿到了望都别院,我便吩咐下去,叫他们好生筹办,你想要什么样的热闹,都叫他们给你备着。” “三爷既然这么说了,到时候妾身就不客气了。”这番话听得夏初瑶十分舒心,虽然身边诸事时移世易,不过不管在哪里,这过新年也是大事,不能伴在双亲身侧,能热热闹闹地过,也是好事。 “我的便是你的,”看到她眉眼里跃起的笑,璀璨如洒星光,沈临安抬手手里的书卷托腮,想了一想,“连我都是你的,这点小事,你又何须客气?” “……”明明知道是玩笑话,瞧着沈临安的一脸笑意,夏初瑶喝茶的动作顿了一顿,微微有几分愣神。 眼前的人有一副俊逸到可入画的面容,可他更吸引人的却是那份雍容温和的气质,这也是夏初瑶大婚当夜初见他时,便能那般坦然与他谈条件的原因,沈临安总是给人一种平易近人到让你觉得你的一举一动他都放在心上,还会为你着想的错觉。 偏偏,他还极善于察言观色,抓得住你的情绪,几句话就能说到你心坎上去。 这样的人,若是心中怀了叵测,等上了朝堂,只怕是搅乱一方风云。这么一想,夏初瑶突然对沈临安生出了几分惧意。 “怎么突然变了脸色?你若是不喜欢,这些话日后我不说了便是。”本也是瞧着她笑得开心,所以没忍住开了个玩笑,不过几句俏皮话,却见她看着自己,突然变了脸色,沈临安探身上来,抬手在她眼前晃了一晃,皱眉轻声问到。 “哪里是不喜欢,夫人这分明是害羞了。”一边在把食盒里的糕点拿出来装盘的沉碧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笑着开口,刚刚夫人那一张小脸蓦然染上两分绯红的模样她可是瞧得清楚。 “沉碧!”夏初瑶这才回过神来,听得沉碧也拿她打趣,带了几分羞恼地喝了一句,起身便要越过黛绿去抓沉碧。 她才刚站起身,便只听得“呯——”的一声,似乎是有什么猛然撞到了马车的一侧,外面响起马儿受惊的嘶鸣声,整个马车也猛烈地晃动起来。 夏初瑶随着车厢晃动,脚下踉跄,眼瞧着要往茶桌前倒,好在一旁的沈临安伸手将她一揽一拉,颠簸间一把将她揽到了自己的怀里。 眼看茶桌上的两杯茶倾撒过来,沈临安忙抬袖往夏初瑶身前挡了一挡,替她挡下这泼洒来的热水。 “这是怎么了?”等外面车夫制住了受惊的马,拉停了马车,沈临安便松了箍在夏初瑶腰上的手,扬声问了一句。 夏初瑶看着马车里落了一地的糕点和抓着车座才勉强稳住身子的黛绿和沉碧,她从沈临安怀里起身,伸手捞起了一边车帘,想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已经行至城郊,这会儿马车停在官道旁,一旁除却跟在他们后面的另一辆沈家马车之外,还有一辆黑顶朱壁的马车。 车边站这个碧衫少年,正在与王管家说话,大抵是听到了沈临安的声音,又瞧见这边捞起帘子的夏初瑶,忙上前来拱手俯身朝他们作礼。 “我家主子的马车一时失控,冲撞了三公子和夫人的马车,惊扰了公子和夫人,还请恕罪。”碧衫的少年垂首告罪,声音里满是歉疚。 他没有抬头,夏初瑶却是在听到这声音的时候,便认出来这是谁家的侍从。她抿唇没有说话,只抬眼去看那辆不起眼的马车。 身边的沈临安也起身过来,望向那马车,却未看出车子里的主子是谁,便低头去看碧衫少年:“我们没什么大碍,你们可有人受伤?” 那边马车的车壁上还有明显的划痕,车轮瞧着也有些不似平常,想来虽然是对方撞上来的,却明显那边的马车损伤更严重些。 “这新买的马匹还未驯熟,惊扰了沈家的车驾,三公子不责怪便也罢了,还这般关心这边的情况,这般胸怀,本王佩服。”那边马车车门开了,下来的人一身碧云纹绣混边的霜白袍子,金冠束发,长身玉立,站在车边,扬眉朝着沈临安他们这边拱手作了一礼,“在下穆玄青,见过沈三公子。” 这临时买的马车装饰简陋,宛若寻常人家所用,根本看不出身份。换做其他高门贵胄家的人被这般冲撞,只怕早就指着望舒的鼻子骂了,偏偏这三公子就是这么一副好脾气。 “你在车上等我,我去去就来。”沈临安之前未曾见过穆玄青,这般听他自报姓名,猛然想起的是那晚夏初瑶夜宴回来之后,昏睡间喊着的那两个字。心绪一动,侧头看了一眼依旧抬手撩着车帘,看着外面的夏初瑶,他低声说了一句,便整装下车去拜会。 “夫人,你没事吧?”沈临安下了车,一旁的沉碧过来替夏初瑶放下了车帘,拉过她的有些冰凉的手,小声问了一句。 “无事,你们把车里收拾一下吧。”由着沉碧放下车帘,她虽然想看穆玄青,却也知道如今自己身为他人妇,不该这般在外男面前抛头露面,便也只是靠在窗边,听着外面两人寒暄。 询问下才知道,这穆玄青听说望都有好酒,这年下无事,便想过去瞧瞧,顺便练练他前些日子新买的马匹。却不想这马儿不听话,半路受了惊吓狂奔,正好撞上了沈临安他们的车驾。 等两边的车夫检查下来,穆玄青他们的临时买的马车不够结实,车壁损伤不说,右边的车轮受损,已然不能再跑。 眼下已经出了故洗城数里,穆玄青这般身份,自然是不能叫他在这里顶着寒风等人来接,沈临安便也只好请他同乘,待到了前面的城镇,再重新雇车。 出门前朱氏替他们准备了两辆马车,后面跟着那辆里除却御风之外,都是朱氏给夏初瑶挑的随行婢女和帮她一起清账的管家和小厮还有半车的行李,现下望舒和马夫骑了他们拉车的两匹马,三个主子也都不好分谁去跟后面的下人们同车,便也只能请穆玄青上了夏初瑶所在的车。 马车宽敞,穆玄青与沈临安坐在了桌案两旁,夏初瑶与黛绿沉碧便靠坐在了窗边。 先前只觉得这一趟得了自由,感觉十分轻松愉快,这会儿见着穆玄青,还听说他也要去望都镇,夏初瑶绞着帕子坐在那里,一颗心仿佛要跳出来了一般。 “初到故洗城时,本王曾去国公府拜访,可惜当时三公子不在府上,未能有幸得见。”再次动身之前,沈临安叫下人烧了水煮了茶,这会儿捧了茶杯,看着杯子里的碧潭飘雪,穆玄青说话间,目光落到了窗边的夏初瑶身上,匆匆一瞥便又收了回来。 “那日受朋友之邀去了琼途寺,回来听夫人说起殿下到访之事,沈某也是觉得颇为遗憾,幸得今日借着这撞车之事,能得见殿下风采,也算是一番缘分。”沈临安抬眼看夏初瑶,见她颇有几分拘束的模样,也只是微微抿唇,淡笑着回了一句。 “说起那日,本王还未向夫人道歉,那日本是本王说起旧事一时失神未能接住夫人递上的茶,却叫夫人受了惊吓,本想宴后再好好跟夫人陪个不是,只是夫人半途不适离席,本王便也一直没寻到赔罪的机会。” 目光再次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夏初瑶身上,这一次,穆玄青拱手俯身,朝她作礼赔罪。 “那日是妾身手滑,在贵客面前失仪,还泼了殿下一身茶水,是殿下宽宏不怪罪,这怎么还能是殿下的过错。”绞帕子的手一紧,夏初瑶将帕子攥在手里,起身朝着穆玄青福了一福。 “那日因着是得见贵客,又听得太子那几句打趣的话,一时间慌了神,冲撞了殿下,之后更是宴上失仪,中途离席,是妾身失礼了,今日便在此跟殿下赔个不是。”那一日她是重生后初见穆玄青,偏又听他唤她“亡妻”,心中满腔悔恨和伤情不能自已,等事后回想起来,她其实也觉得当时举止多有不妥,尤其是在假山后哭时还有沈临安在她身旁。 那晚的事情,落松苑上下的人半句都没有再问,所以即便是想要跟沈临安编个慌解释,他不问自己也没有开口的机会,倒是难得今日穆玄青再次提起。 其他人便也罢了,沈临安这般心思细的人,当时她哭得那么凶,事后他却半句不问,想来是心中有了什么猜测。夏初瑶也是怕沈临安会猜测到穆玄青身上去,穆玄青初来大齐,她不想让他惹上任何怀疑。 “先前本王一直记挂此事,便是害怕夫人因着此事受了委屈,叫三公子与本王生出了什么间隙来,如今既然说清楚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便都抛诸脑后,不需得再提了吧。”当日这个沈三夫人的失手和中途离席的举动的确叫穆玄青有几分在意,之后也叫望舒去查了沈三夫人的底细,并未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现在听她这般一说,或许当日她失态之举,的确与自己无关,而是因着太子褚云清那几句调侃她和沈临渊的话。 只是,若是这般,那当初在月瑶楼里,她跟素心说的那句“还不是时候”又要如何解释?素心也好,他也罢,到如今也未曾想明白,这沈三夫人那日里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2 好得没话说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听说沈临安要去拜访诸葛先生,这一路穆玄青便都在与他讨论诗文。撇开身份不谈,两人在文学上的见地颇多相似,一路上倒是越谈越投机。 夏初瑶一路听着,将先前的事情说开之后,她倒也没了那么多紧张,听着穆玄青那般自在地闲聊,她也觉得舒心。 穆玄青自小好诗文,是晋国几个皇子公主里做学问做得最好的。只因着他是大皇子,陛下对他自小严苛,强迫他跟着牧将军习武。 晋国前骠骑将军牧武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穆玄青,一个就是她。只不过穆玄青是被迫,她是自己去缠着牧武非要跟他学武学兵法,一心想要将这位曾叱咤沙场的将军身上的本事都学去。 穆玄青在习武上算不得有什么天赋,能有如今的身手,那也是因为他勤加练习,夏初瑶见过他为着牧将军的一句话,独自在庭院里练了一整夜,当时夏初瑶还笑他笨,如今想想,若是她能有穆玄青一半的性子,只怕今日自己也不是这样的结局。 与穆玄青相反,夏初瑶虽然颇有武学天赋,在兵法阵法上也是一点就通,可上了学堂,她总是挨老师板子的那个。她是晋国第一个破例入南书房做皇子伴读的女孩,也是第一个被以好脾气著称的旬太傅两天一小骂,五天一小打的学生。 在南书房跟着皇子皇女们学了两年,把旬太傅气得大病了好几场,皇帝陛下大抵是忧心年事已高的旬太傅,又或是害怕她继续留在南书房,会将他的儿子女儿们一并带坏了,下了旨免了她的伴读身份,急急将她送回了侯府。 之后学的便都是跟军法政要有关的东西了,对于这些吟诗作对之事,她是真的半点兴趣也无,还没有太多耐心,听着听着,便觉得眼皮有些沉。 偏偏这会儿是有客在车上,她也不好明目张胆地瞌睡,那边沈临安和穆玄青聊得投机,她也不好打断,便只有强撑着精神,与困意斗争。 沈临安与穆玄青的确聊得投机,他这些年常常出外游学,也遇到过许多饱学之士,不过很少能遇到穆玄青这般可以畅谈甚欢的。 “怎么了?”行了半路,见说到兴起处的穆玄青突然顿住了话头,沈临安抬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夏初瑶靠在沉碧肩头,已然睡过去了。 沉碧本还伸手扶住夏初瑶,生怕马车在官路上颠簸,将她吵醒,这会儿见三爷跟大皇子殿下都往这边看过来,吓了一跳,想要叫醒夏初瑶。 “别吵醒她,黛绿,给夫人盖条毯子。”沈临安抬手制止了沉碧,低声吩咐一旁的黛绿去取了毯子给夏初瑶盖上。 也不知是因为要出远门而觉得紧张或是高兴的缘故,昨晚他在外间睡时便听着里面的人翻来覆去,半宿没睡,这会儿想来是一路无话有些无聊便困了,不过他与穆玄青说话声音那般大,她也能睡着,倒也厉害。 “拙妻昨夜未休息好,让殿下见笑了。”这般待客本是有些失礼了,只是看她睡熟,沈临安也有几分不忍吵醒她,便转头笑着朝穆玄青拱手赔礼。 “……”穆玄青一双眼落在夏初瑶脸上,略有几分愣怔。容色舒展,秀丽的脸上带着几分柔和的绯色,先前在他跟前有几分战战兢兢的沈三夫人此刻睡态安详。朱唇轻抿,贝齿轻轻咬着下唇。 明明是两张完全不同的脸,也不知是不是因着这微小相似的习惯,他从这个三夫人身上看出了另一个人的影子来。 “是本王叨扰在先,倒扰了夫人休息。”直到一旁沈临安轻咳了一声,穆玄青才忙收回了视线。 “沈某听说,殿下擅酿美酒,望都镇的名酒归魂香是大齐的一绝,殿下此去便是为着此酒吧?”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沈临安也不过是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沈家别院百步外便是望都最大的酒庄,酒庄的杜老板也与沈家有几分交情,殿下若不嫌弃,这些日子不如就住在沈家别院,也图个方便。” “既然得三公子相邀,本王便却之不恭了,多有打扰之处,日后还请三公子和夫人多多包涵。”也不过是略想了片刻,穆玄青便欣然应了下来。 此番说是为寻美酒而前往望都,其实也是因为他不愿留在故洗城过年罢了。年下正是朝中权贵相互攀附的好时机,他初到大齐,不管是门庭冷清还是门庭若市都太扎眼,倒不如找个由头出来躲上一躲。 等马车停在宣宁城的客栈后院时,夏初瑶才悠悠转醒。 “今日便在宣宁城休息,明日再赶路。”穆玄青先一步下了马车,沈临安起身扶她起身,跟在她身后往外走。 “宣宁城里望都已经不远,继续赶路,夜里便能到了,为何还要在此停留?”夏初瑶睡得还有些迷蒙,外面天光正亮,听得沈临安的话,有些不解地问道,等下了车看到不远处拢手立着,似乎是在等他们的穆玄青和望舒时,她才恍然回过神来,转头看身旁的沈临安。 “我请了晋王殿下到沈家别院小住,殿下今日在宣宁城里有些事情要办,便先在此停留一晚。”见夏初瑶一脸讶然之色,沈临安只是笑着伸手替她带好了披风上的风帽,遮了遮这后院里灌入的风。 宣宁城干冷风里带着几分欲雪的味道,夏初瑶转头去看穆玄青,瞧着那拢了袖子站在不远处,垂眸和望舒说着话的人,清冷的天光将他的轮廓勾勒上了几分柔和,她心中蓦然一暖,这么说来,或许今年这个除夕,她还是有机会与穆玄青一起度过了? 等王管家打点妥当,夏初瑶与沈临安一同进了客房。 “一路舟车劳顿,我去叫店家送点饭菜上来,先让沉碧和黛绿伺候你沐浴吧。”沈临安等王管家他们安顿好行李,便朝坐在桌边喝茶的夏初瑶说了一句,起身要出去。 “三爷,”这次出门,因为是朱氏安排的,他们身边带的下人不少,点菜这种事情,哪里轮得到沈临渊去做,他这般一动,夏初瑶才想起自己先前在马车上的事情,只觉得他大抵是为着自己的失礼有些生气了,“先前在马车上,妾身实在是因为……” “知道你累了,我没有要怪罪的意思,亲自去是因为害怕福来他们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何况晋王殿下那边我还需得过去拜访一下,你便安心沐浴,等我回来。”沈临安步子顿了一顿,笑着说完,便转身出门了。 “三爷对夫人,真的好得没话说。”黛绿从里间出来请夏初瑶进去沐浴更衣,正好听见这一幕,忍不住感叹到,“听沉碧姐姐说,先前三爷还特意将夫人喜欢的平素吃食都问了,还亲手抄了一份,送到了落松苑的厨房去。” “三爷对夫人的贴心,可不光在这一点上。”里间探好水温准备妥当的沉碧出来,跟黛绿一起伺候她宽衣,今日马车上沈临安的举动,她们也都瞧在眼里,这会儿屋里就她们三个人,沉碧也忍不住打趣夏初瑶,“先前我们就都说,若是这辈子能嫁个有三爷一半好的男子,那就算是值当了。” 黛绿比沉碧小,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听得这话,小脸蓦然红了一片,却也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就因为他细心体贴,温柔待人,所以就觉得好了?”夏初瑶瞧着她们两人的模样,便也笑了,靠在浴桶边上,仰头看替她梳洗头发的沉碧。 “不止是细心体贴,夫人不觉得三爷对夫人很特别吗?”沉碧眨了眨眼,“不管夫人做什么,只要是夫人喜欢的,三爷都不会说什么。就比如当初夫人想要学功夫,三爷还专门替夫人请了池公子来教,换做旁人,只怕觉得夫人这般想法荒唐。” “三爷还对夫人一心一意,这一点我们看在眼里,也都觉得十分佩服。”黛绿一面将让店家寻来的花瓣撒到浴桶里,说起这个,一双水眸里亮晶晶的。 “你们呀,就是年纪小,见着的人少了,容易被人把心儿魂儿勾去。”自是明白黛绿所说的是夏桃的事情,其实这件事情,夏初瑶也没怎么想明白。夏桃也算是个闭月羞花的美人儿,虽然平素对自己不怎么客气,可是也架不住她对沈临安那一往情深。 沈临安自己说他不识男女之情,如今想与人试上一试日久生情是什么感觉。那他以其找自己这个跟他也没什么情意的人来试,为何不选夏桃呢?至少,人家一心一意爱着他,而且是他的妾室,试起来也算是名正言顺。 “放心吧,你们日后若是寻到了喜欢的人,或是看上了谁,只管来告诉我,别的不说,本夫人定然会让你们嫁给你们想嫁的人。” “夫人!”黛绿面皮薄,听得夏初瑶这样说,面上一红,羞恼地唤了一句,放了手里装花的篮子便转身绕出屏风去替夏初瑶熨衣裳去了。 “我说的是真心话,你若是寻到不错的人,记得跟我说,你在我身边多年,早已是情同姐妹,我定然要给你一个好归宿。”想想沉碧比现在的她似乎大了几岁,也是该考虑婚嫁的年纪了。她不管是对从前的夏棠还是现在的自己都是尽心尽力,夏初瑶是真心想让她幸福。 “当初就跟小姐说了,沉碧要一辈子跟着小姐,伺候小姐,小姐这般想要把我嫁出去,可是嫌我烦了,想撵我走?”沉碧笑了,眉眼温柔,不等夏初瑶开口,接着说,“小姐的心意,奴婢知晓,小姐的饮食起居,各种喜好就属奴婢最清楚了,还没有把这些都完完全全教给黛绿之前,奴婢才不要离开小姐呢。” “你刚刚说,先前三爷跟你打听过我的喜好?”这沉碧的话叫她感动之余,夏初瑶却另想起一事来,秀眉轻轻一蹙,仰头问道,“他是只打听了我喜欢吃什么,还是饮食起居皆有问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3 引故人入梦来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晋王带着他那个侍从去了三两酒家,属下在外面瞧了一会儿,似乎是真的为着讨教酿酒之法去的。”沈临安刚跟小二点完菜,便见御风从外面回来,朝着作了礼,附在他耳边轻声禀报。 出客房门之后便得了消息说晋王殿下出门去了,沈临安有几分不放心,便叫了御风跟去看看动静。 “他身边可有其他护卫?”穆玄青这一次出门实在是太过轻装简行,一个车夫一个侍从,行李也不过一小箱,连马车和马都像是临时准备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一早计划着要在望都长留的模样。 别的便也罢了,他此行竟然没有带池暝? “属下并未察觉到还有其他人,不过,也可能晋王身边有高手,武功内力皆在属下之上,属下无力探查一二。”池光对于自己的身份和池家之事素来不做隐瞒,是以沈临安和他都知道穆玄青身边有池暝。只是,御风也未曾见过池暝,不知他身手如何? “若是没什么大的动静,便随他们去吧,你将今日之事带信给池光,让他注意这段时间,帝都里的动向,不管大小,每一件都要以最快的速度,据实报来。”想想御风说的也不无可能,沈临安还是决定不再轻举妄动,免得什么都没探查出来,倒叫自己的人暴露了行踪。 今年军中朝上局势都有所变化,只怕年下帝都也是暗流涌动。他此番出府,一是不放心夏棠一个人去望都,二来也是想出来躲躲,避避嫌,只留了池光在帝都调查玉檀院之事,顺便替他留意各方动静。 “诸葛先生回信说,他从前的确与夫人有过一面之缘。”与沈临安一起往客栈楼上走,想起之前收到的信,御风小声说了一句,见沈临安点了点头,也只是抿唇不语,他终归是有些不放心,“公子今次真打算拿诸葛先生来试探夫人?” “你怎么看?”步子一顿,沈临安转头看向御风。 “夫人的确跟从前大不相同了,”明明神色淡然,那双古潭般深邃的眸子落在身上时,御风还是觉得有几分威压,轻咳了一声,垂目错开他的视线,才缓缓开口,“只是,夫人也算是几经生死,还遇到了那么多变故,有所改变也是人之常情,何况……” “你这般说,是因着她救了你一命,你顾念她的恩情,对她有所袒护罢了。”御风话语微顿,沈临安开口截断,没有再叫他说下去。 “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想说,夫人变成如今这般,对公子来说有利而无害,”沈临安的话叫御风“噗通”一身跪在了他跟前,“属下一心只为公子想,不敢因着谁的恩情就对公子藏私心。” 这福来客栈是宣宁城最大的客栈,人来人往间,多有人瞧见这一主一仆在楼梯口的情形,御风倒是跪得旁若无人,仿佛是害怕沈临安不信他,还以头抵地,沉声说:“属下当年跟家主发过誓的,此生追随公子,万事只以公子为准,不管遇到何事,万不敢违背誓言。” “你都是这般作想,又怎会不明白,池光那般说,也只是因为忧心我的处境罢了。”二楼也是饭厅,此刻他们站在楼梯口,已是有过客驻足好奇地往他们身上看。沈临安俯身将御风从地上拉了起来,“池光是友非敌,你无须对他太过防备。” “可是……”提起池光,御风蹙眉。他自小在落松苑跟着沈临安,只有他一个主子,可是池光不同,即便是这几年他与公子交情好,可他也是东晋王旧部,这些年那些旧部们想在公子身上得到什么,御风也是看得清清楚楚,他不想公子与他们再有什么纠缠。 “不管怎么回避,也避不开我是东晋王一脉最后一人的事实,既然躲不开,倒不如坦然接受,加以利用。” 当年那场东晋王的贪污大案,他虽年纪尚幼,却是记忆犹新。若非沈朔在此案中有检举和督查之功,只怕他这个东晋王的外孙也难逃株连之罪。此案中受牵连者不少,甚至还有坚信当初东晋王是受人陷害的。 那些心有不甘,或是想要翻查旧案的人,便都将希望寄托在了他身上。这也是前些年他一拖再拖,不愿入仕的原因之一。 受困时局,隐忍多年,如今终于决定迈出这一步,他自当一往无前,任什么阻碍迎面而来,他都不会畏惧。 ***** 因着要去沈家别院住,穆玄青便也未在宣宁城与他们分道扬镳,却也还是让望舒重新雇了马车与沈临安他们分乘。 望都镇这边早几日便收到了他们要来的消息,别院里已经都打扫了出来。不过为着招待穆玄青这位封了王位的晋国皇子,夏初瑶还是上下打理,好忙了一阵。 等两个院子都收拾妥当的时候,已是日暮。 “本是本王叨扰,有劳夫人费心操持了。”从替穆玄青准备的院子里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了从外面回来的穆玄青和抱了两坛子酒的望舒。见着夏初瑶,穆玄青抿唇一笑,拱手作礼。 “小院简陋,还请王爷莫要嫌弃。”望都镇背靠群山,入夜之后,比帝都要冷上几分,夏初瑶抬手拢了拢衣襟,看见穆玄青身后望舒手里的酒,“冷酒伤身,妾身这便让人过来替殿下温酒。” 说着,转头去叫黛绿让人送温酒的炉子过来,顺便添两个下酒的小菜。 “夫人怎知这酒本王今日便要饮?”等她忙完,穆玄青也未道谢,只是拢了袖子带着笑看着她。 “这……”他这么一问,夏初瑶愣住了。她自然是知道穆玄青的脾性,他好酿酒,也喜欢饮酒,每到一处,必当先品此地美酒,饮尽一坛,喝到微醺才算尽兴。只是,这是他的习惯,却不是她这个沈三夫人该知道的,“妾身听说,这望都镇的归魂香,酿下之日便要封存埋于地下,待要饮之时才前去挖出,而且,出土之后,须得当即饮下才能品到其中甘醇独特之处,若放上一两日,则和寻常的酒都不可比了。” 好在前些日子看望都农庄事宜的时候,因着这酒的名字有几分特别,夏初瑶便多留意了几分,还特意跟王管家问了些归魂香的由来和特性。 “从前便听闻三夫人是大齐数一数二的才女,前些年连诸葛先生都曾赞过夫人的文才,没想到夫人对酒也有研究。若非因着这身份有别,本王倒也想与夫人共饮一杯。”穆玄青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欣喜和赞赏,声音朗朗。 “也不过是深闺寂寥,所以多读得几本书罢了,担不得什么才女之名。”将穆玄青的情绪看得鲜明,夏初瑶也只是笑言,瞧见黛绿带着人过来,便招呼着他们进去替穆玄青温酒。 “温一坛便好,本王历来只饮一坛。”微微颔首让望舒拿酒跟了进去,穆玄青并无告辞之意,只是又看向夏初瑶,“夫人刚刚说了,这归魂香出土之后,放置一夜酒香便大不如前,那夫人可知,这归魂香的名字由来?” 夏初瑶摇了摇头,当初她也想问,只是王管家说这年节在即,说这些有忌讳,便只讲了酒,没讲名字由来。 “这酒出土开封之后,酒香浓郁,香飘千里,甚至能引得亡魂归来,所以起名叫归魂香。”天色越发暗沉,夜色初显,穆玄青的目光错开身前的夏初瑶,抬头望向虚空,“若能以酒香引故人来入梦,倒也了却了本王这么些时候以来的一桩心愿。” “入夜风大,殿下还是快些进去吧,妾身便不打扰了。”夏初瑶垂眸,压下了眼中的波澜,沉声告辞,不等穆玄青应声,便与他擦肩匆匆离去。 引得故人亡魂入梦来,他念着的那抹亡魂,如今换了具身子好端端地站在他跟前,却是无法与他相认。 一路急走,等回了她与沈临安歇息的小院,她才顿住了步子,再几步外敞开的房门里,昏黄温暖的烛光落出来,还能隐约听到沈临安与御风说话的声音。 她靠在墙边,仰头看着廊外渐变的天色,没有进屋的打算。 进去之后,她便是尚书府的夏棠,里面那个待她温柔如水的男人,对她细致体贴,却不知这一路来,各种所为按照她喜好所做的安排,不过都是在提醒夏初瑶,自己如今是占了别人的身子,偷了别人的人生罢,所以,连喜好都自己再做不得主,要将夏棠喜欢的一切都全盘接收罢了。 若是沈临安不对“夏棠”这般好,亦或是穆玄青不对已经故去的“夏初瑶”还存有执着,那么,她可能还能更安心地当她的沈家三夫人,可如今,她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却发现,不论哪边,她都不配拥有。如此境地,要她如何自处? “夫人,进去吧,风大。”沉碧陪她站了片刻,抬眼看到那边从穆玄青院子里回来的黛绿到了眼前,便也不再由着她靠在墙边发呆,轻声唤了一句。 “沉碧,你之前说过的,你记得我饮食起居的各种喜好对吧?”夏初瑶收回了目光,直起了身子,淡声问了一句。 “点点滴滴都记得清楚,不会有半分差错。”沉碧不知她为何突然这般问,不过也拍了拍胸脯,保证到。 “都忘了吧,从今天起,以前那些东西,我一个都不喜欢了。我如今的喜好,从明日开始,你们都好生瞧着,重新记过。”等得黛绿进了小院,夏初瑶沉声说了一句,转身迈开步子,往主屋里走。 她已经做不回夏初瑶,既然又不愿意活在夏棠的影子里,那便今日开始,自己来改变这一切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4 必当尽力而为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自从到了望都沈家别院之后,大家便发现三夫人跟变了个人一样。 从前在落松苑的时候,因为小事都是拂衣决断,偶尔有大事才送到三夫人跟前去让她决断,所以院里衣食住之事,皆是按照往常,顶多也是根据沉碧的嘱咐,做些调整,三夫人半句都不曾过问。 然而到了这别院之后,大到几个院子打理的下人安排,小到每日厨房送到两个院子的菜肴和点心,她都开始亲自一一过问。 因着年下正是农庄结算最为繁忙的时候,拜访管事卓老伯的事情便推后到了年节前几日,这两日沈临安陪着穆玄青逛遍了望都镇上的大小酒家。每次回别院瞧见的不是夏初瑶捧着账本在廊下看就是她在院子里跟各院的管事和婢女们安排年下所需的各种准备。 当初她刚嫁过来的时候,沈临安问过她,落松苑里的大小事务是要她自己打理,还是让拂衣继续管着。那个时候她只说自己身子弱,初来府上还有诸多不懂,委婉地推脱了。 想来是这些时日在观花苑那边帮着徐静上下打点,学了不少东西。如今瞧着她这管事的模样,倒是越发有夫人的样子了。 “三爷明日还是陪晋王殿下出门吗?”刚将过年所需的最后一份采买单子交代完,抬眼看到站在廊下的沈临安,夏初瑶遣散了几个负责采买的下人,朝他走去。 “这几日晋王殿下寻够了酿酒所需的材料,明日想在府里试酿,若是成功了,过年我们便可以喝到新酿的归魂香了。”黛绿和沉碧已经在传菜准备晚膳,等夏初瑶到了身侧,沈临安伸手牵了她往屋里走。 “晋王殿下精于酿酒,过年我们有口福了。”手被握住的时候,夏初瑶微微一愣,随即也只是由他牵着往里走。 这般琐碎而亲密的举动,先前沈临安便常做,替她挽发,为她添茶,牵她的手,理她鬓边散落的发。做得那般自然随意,她开始本有些不习惯,介于他们的关系,只能硬着头皮忍了下来,时间长了,倒也没那般抗拒了。 一起在桌边坐下,看着这一桌子新菜色,沈临安顿了一顿,也没说什么。这几日的晚膳,菜色都是他这个夫人亲自安排的,他喜欢的菜色未变,只是原本是按她喜好安排的那些菜被她全数换过。 第一天沈临安也问过,她只说是想换换口味,言语间分明带着几分疏淡。见她这般,沈临安也没有再多问,总觉得自己之前是不是做错了点什么,突然就惹得她不高兴了,细想许久,却半分头绪也无。 “三爷明日是要留在府上温书吗?这两日我叫他们重新将书房布置了一番,一会儿三爷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我让他们明早前准备妥当。”起身替沈临安盛了一碗汤,夏初瑶颇为体贴地问道。 这几日她也算想明白了,只怕过完年后回去,镇国公府里便会多一位身份异常尊贵的大夫人。朱氏因着沈临渊之事记恨她都能将她找个理由赶出国公府过年,依照骊阳公主那样的脾气,只怕日后她再那般万事不关己地活着,日子不会好过。 好在这次虽然来了望都,可若是事情办得妥当了,回去她也算是将府中管账理财之事实打实地握在了手里,以后不管是在朱氏还是骊阳面前,多少都能有几分硬气。 所以这几天除了认真看账目,跟各院管事了解情况之外,她还尽量将大小事务都揽到自己身上来管上一管,毕竟从前她最不耐烦做这些,今后一段时间里却须得用这些来稳固她在国公府里的地位,还是早些在这别院里练练手才行。 “明日我带御风出趟门,晚膳后才回来,晋王殿下那边若是有什么吩咐,就须得你费心操持一二了。”明日是与诸葛先生约定见面之期,沈临安接过夏初瑶递过来的汤碗,抬目看她,话头顿了一顿,想起那日御风的话,还是将先前的决定压了下去,“过两日要去拜访卓伯伯,礼单我已经叫御风拟了送到王管家那边去了,明日若是采齐了,你帮着点点。” “妾身会好生打点的,三爷放心吧。”夏初瑶点头应了,坐下与他一起吃饭。 她其实一直想问问,沈临安何时去拜会诸葛松阳。按理说,既然诸葛松阳与沈家是旧交,此番沈临安来望都也是得了老夫人的嘱托,要来还诸葛松阳人情,沈临安应该会在年前设宴款待诸葛松阳才对。 届时只怕她也要出席,若非那日听穆玄青提起夏棠曾受诸葛松阳夸赞文采,夏初瑶都不知道夏棠还见过诸葛松阳。她这几日心中忐忑,旁的便也罢了,可这能叫享誉天下的名师大儒都夸赞的文采,她是半分也没有啊! 她从前曾陪穆玄青去参加过晋国才子们举办的诗会,这些文人一聚到一起,喝几杯酒之后,免不了起了兴要谈诗论文,以文会友。她不会拽那些酸词,跟穆玄青去了一次之后,就再也没参加过。 若是此番宴席之上,他们哪个一时兴起,要作上几句,她不就彻彻底底暴露了? *********** 第二日送了沈临安出门,夏初瑶一时得闲,本想叫了沉碧和黛绿上街逛逛,却在门口遇到了要出门的穆玄青和望舒。 “殿下这是要去何处?”穆玄青一身青灰色的端庄,少了些繁复华丽的修饰,却越发衬得他英武干练。夏初瑶侧头看到望舒背着的竹篓,多少也猜到了他们要去做什么。 “听说南山上有处清泉,本王想去取些水回来酿酒。”言语间,马车已经到了门口,穆玄青见她们三人的打扮,顿了一顿才开口,“夫人若是得空,不如随我们一同前往,听说南山遍山青松,冬日里景色也算不错。” 夏初瑶看了黛绿和沉碧一眼,颇有几分犹豫。 “是本王唐突了,忘了身份有别之说,这大齐的礼数规矩,本王还有些生疏,冒犯夫人之处,还请夫人见谅。”见她有些为难,穆玄青拱手朝她作了一礼。 晋国民风开放,男女设防并没有大齐这般讲究,即便是普通的学堂里,也都是男女同堂进学,已婚女子只要不做越矩之事,也可自由与他人相交,出席活动,这在大齐,都是不合礼法之事。 “殿下稍等,”眼见穆玄青告罪之后,准备离去,夏初瑶开口叫住了他,“殿下要寻清泉,没有识路的人带路只怕是会费些周折,不如妾身请两个识路的人一起前往。” “夫人……”刚舒了一口气的沉碧听得她这么一说,微微蹙眉,虽说多叫几个人一起也算避嫌,可就怕这事儿被有心人传出去,添油加醋,又成了一桩有损夫人声誉之事。 “你去找王管家问问,寻两个知道泉水在何处的人来跟我们一起去。”夏初瑶却是不在意,开口吩咐完沉碧,又叫了黛绿去再准备一辆马车。 “夫人不怕今日之事被旁人说闲话?或是,叫三公子误会?”见她这般安排,穆玄青便也站在门口与她一起等,他到故洗城不过两个多月,平日里街头巷尾的传言听得最多的就是这个沈家三夫人的。 一会儿说她与沈家大公子纠缠不清,一会儿又拿她与那孟小王爷说事。倒是前些日子,有传言说沈家大公子因为她受了一顿家法之后,关于她的流言风向才有所转变,只不过都变成了指责她冷血无情罢了。 总的来说,这位夏尚书家的嫡女,自从当了沈三夫人之后,在帝都的风评就不怎么好。他叫望舒查过她的底细,当时还不甚明白,这夏棠明明是一个文静内敛的大家闺秀,怎么到了国公府之后就被说成那般模样。 “那些好说闲话的人编排妾身许久了,即便是妾身不与殿下出行,他们也能找到更多的话头来编排妾身。”先前不曾理会,那次与夏桃争执之后,她特意叫黛绿沉碧他们差人去打听了帝都里与她有关的传言。 比起府里那些带着点捕风捉影,暗藏杀机的传言,帝都百姓们流传的版本就精彩多了,编排她与沈临渊的,编排她与孟长安的,甚至还有敢编排她与太子褚云清的,就只因着那日褚云清与穆玄青到国公府赴宴时,在门口与她多说了两句,坊间便已经自动脑补了她与褚云清之间的种种爱恨瓜葛,缠绵悱恻到完全可以拿来当话本听。 “光天化日的,殿下与妾身本也没做什么不合礼法之事,三爷有怎会误会?” 眼看黛绿叫了马车过来,夏初瑶拱手朝穆玄青作了个礼,待他上了自己的马车之后,才与领了两个一直在别院里做事的小厮过来的沉碧一起上车。 “听说南山那边山路难行,夫人又何苦过去受罪。”马车上,沉碧颇有几分担忧地开口,即便是分车而行,即便是带了这么多人,今日三爷不在,夫人这般做,还是太容易落人口实。 “身上的伤刚好,养了那么些时日,也该去走走锻炼锻炼了。”夏初瑶看着她一脸的忧心,也只是笑着说了一句。 她倒也不是真的想去游山,只是若是无事的话,以穆玄青的性子,他是断不会做出这般邀她一个妇人出游的举动的。毕竟,要说落人口实,与沈家三夫人牵扯在了一起,只怕穆玄青会比她更为难。他素来是个爱惜声誉的人,这般主动接近,只怕是有其他目的。 抬手捞起车帘,看着窗外变化的景象,夏初瑶微微抿唇。不管他有什么目的,只要她能帮得上的,都必当尽力而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5 差事难办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望都镇背倚群山,山上松柏碧翠,四季常青。 今冬半点雪都还未下,山中的空气森冷却也胜在清新。 南山夏秋多游人,自山脚到山顶都有青石板铺路,山路蜿蜒,走起来却也还算轻松。只是夏初瑶这身子还是有些孱弱,只到半途,便已是气喘吁吁,一行人便停下来在半山的凉亭里歇息。 “此去离泉水不远,望舒,你随他们去取水吧。”山风阵阵,穆玄青取下了自己的狐裘披风,递给夏初瑶,“山里寒气重,等望舒取完水,我们便回去。” “听说殿下酿得一手好酒,想来从前也常如今日这般,入山取水吧?”的确觉得有些冷,夏初瑶便也颔首让沉碧接了披风,抬眼望向层层松林间飘渺雾气氤氲宛若仙境,深深吸了一口气。 “从前事忙,倒也难得有空亲自入山取水,都是差人去办的。”穆玄青看着她的侧颜,柔软的线条勾勒出精致的轮廓,那映了青松和山岚的眸子里光华隐隐,带出几分瑰丽,看得他微微一愣。 “如今到了大齐,没了那么多繁杂之事,倒也可以抽时间做自己喜欢之事了。”恍惚间,察觉自己有些失礼,穆玄青移开了目光,这般说到,却是轻轻叹了口气。 穆玄青的话音刚落,便听得琉璃亭上响起细碎的声响。转眼见,便瞧见有黑衣蒙面之人从亭子上翻落下来,手中一柄长剑,划出风声,朝夏初瑶刺了过来。 见着亭子顶上的黑衣人落下之时,坐在一旁的穆玄青已经起身,他今日出门并未佩剑,抽了腰间别着的玉骨折扇,扬手一挥,挡开黑衣人刺来的剑,一把将夏初瑶护在身后。 “沉碧,黛绿,快跑!”望舒和别院里的两个小厮去取水了,只留了沉碧和黛绿在身边,此刻躲在穆玄青身后,夏初瑶倒是没有半点害怕,只顾着叫隔得有些远的两个丫头快跑。 “带我出去,别伤着她们!”眼瞧着沉碧和黛绿一个抱头蹲在角落,一个连退几步,看着持剑与穆玄青对峙的黑衣人,夏初瑶一把抓了穆玄青的手臂,沉声说到。 两次隔开黑衣人的剑,听到夏初瑶这话,穆玄青愣怔了一下,随即反手一把抓了夏初瑶的手臂,如她所言,提气带着她跃出了凉亭,转头看了一眼跟上来的黑衣人,他拉了夏初瑶,往松林深处跑去。 身后追着的人速度颇快,跑出不过百余步,便追到了两人身侧。长剑斜刺,直指夏初瑶的心口。 拽着她的手一松,穆玄青反手作掌,将夏初瑶推得踉跄退开了几步,撞到身后的松树,跌坐在地,堪堪躲开了这一剑,自己再旋身出掌,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本就怀疑这个黑衣人是穆玄青所设,等他们拆了十数招,夏初瑶大致看出了黑衣人的路数,更加料定心中所想,连来人的身份都已经知晓。 先前她便觉得奇怪,作为贴身护卫,不管穆玄青去哪里,池暝总是从不离开他近前的。想来这次池暝一路暗中跟随,为的便是今日之举。只是,穆玄青此番作为,又是为了什么? 因为本就是刻意安排,拆了数十招后,穆玄青借着池暝挥剑横挡的空档,推开数步,池暝趁此机会反身一把拽过夏初瑶,抬手一掌劈在她的后颈,将她打昏,随即将她扛在肩头,折身离去。 看着池暝消失在林间的身影,穆玄青抬手揉了揉右肩。他此番所为,是想探探这个沈家三夫人的虚实。毕竟,先前望舒查她的过往,查不出半分破绽,可偏偏那日素心在月瑶楼一时义愤之举确实是被她撞破,还被她阻止。 素心身份特殊,即便是在晋国,知道她是自己手下密探的人也很少,若是她依旧在月瑶楼便也罢了,如今她跟了徐子翔,年后就要进侯府了,她的身份容不得半点暴露。 ********* 池暝这一掌下得重,夏初瑶恍恍惚惚醒来的时候,看着周围的情形,还有几分未能立刻回过神来。 此刻她置身在一个山洞之中,三步开外燃了一堆篝火,再往外天光黯淡,已是日落时分。 “醒了?”坐在火堆另一边的黑衣人依旧蒙着脸,只是身上数道剑痕划得衣衫凌乱,再无先前抓她时那般气势。他抬眼看睁开眼的夏初瑶,问了一句,便忍不住垂头低低咳嗽了起来。 “你是谁?我这是在什么地方?”眼前的情形叫她十分不解,不过确定此人真是池暝之后,夏初瑶也没那么害怕,只是抬手揉了揉自己还在作疼的后颈,四下张望,有些搞不清状况。 “没想到三夫人的仇家挺多,三番五次遇刺,这次来的身手还都不错,你一个妇人家,到底得罪了什么人?”一说起此事,池暝就觉得心中郁结。 他按照计划带走了沈三夫人,本打算威胁恐吓一番叫她说出实情,然后在让穆玄青追来营救,自己不敌逃走。却是没想到,这扛着她才走到半途,林中突然杀出来几个与他一般的黑衣人。 这些人上来二话不说,持了兵器就要杀他们。来人各个出招狠厉,还配合得十分不错,一看便知道是有人买凶杀人。 也亏得他有着这一身武艺,带着昏迷的三夫人且战且退,杀了其中三个人之后,余下的人终于退了回去。 只是这么一闹,他对这片山林本就不熟悉,这会儿更是带着一个昏迷的女人和一身伤迷了路,无奈之际,便就近寻了一个山洞休息。 “你没事吧?”听他这么说,夏初瑶也是有些吃惊,看他一身的伤,刚刚咳起来似乎还是伤及了肺腑,不由得有几分担心,探身上前想查探一下。 “夫人倒是胆子大,对一个抓走你的刺客这般关心。”见她凑上前来,池暝反倒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略往后退开一些,随即叹了口气,笑道。 “你无意伤我,还因为我受了这一身的伤,我自然是要关心一下的。”夏初瑶见他退开,便也只是在篝火边坐下。池暝自小跟在穆玄青身边,穆玄青未将他当一边随从对待,夏初瑶也从来都将他当弟弟一般。刚刚听到他的伤势,的确是下意识地关心,这会儿才想起编个理由圆了自己这突然的举动,“何况,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情,我一个弱女子在这山林里,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 池暝听罢,挑眉看她,还不等开口,便又捂着嘴低低咳嗽了起来。 刚刚与那群刺客缠斗时,他不慎中了一掌,虽然避开了大半掌力,却也伤了肺腑,加上此刻山中的寒气一催,让他止不住地咳嗽。 外面天色渐暗,也不知道穆玄青什么时候能找到他们,夏初瑶起身,绕开火堆走到池暝身侧:“你受不得寒气,跟我换换,去里面待着。” “……”这语气叫池暝一愣,只觉有几分熟悉,下意识地竟然没有拒绝她,应了一声,换到了里面的位置,瞧着那身形娇小的女人坐在他刚刚坐的地方,展了展身上的狐裘披风,将风口挡了大半,他抿了抿唇,连咳嗽都忘了。 明明是她先遭人劫持,之后又遇到杀手,怎么现下半分惊慌恐惧也无,还反过来照顾他,殿下说的果然不错,眼前这个沈三夫人,实在是不简单。 “你跟我师傅是什么关系?”山洞里多枯枝,夏初瑶捡了近旁的几根将火添旺了一些,突然想起点什么来,抬头看向池暝问了一句,随即便看到池暝瞪大了眼,“你刚刚与王爷过招时我便瞧出来了,那些剑招,我见师傅使过。” “你……你师傅是谁?”低头猛咳了两声,池暝再开口,发现自己居然有些惊慌。 “我师傅叫池光,你先前用的那些,都是池家的独传剑法,莫非,你也是池家的人?”看着他横眉竖目,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夏初瑶憋了一肚子的笑,皱眉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池暝武艺在她之上,忠心护主,就是为人有些呆愣,从前经常被她捉弄,夏初瑶虽然不知道穆玄青此举到底是为什么,可叫了池暝来绑人,实在是有些欠妥。 不过,也是因着他叫的是池暝而不是其他手下,夏初瑶也能十二万分肯定,穆玄青绑她的理由不管是什么,都必然不想叫她受伤受罪。 “你……你给我闭嘴,若再胡言,小心我不客气!”听得她竟然是池光的徒弟,池暝眉头一蹙,捡了身边的长剑一划,架到了夏初瑶脖子上。这三夫人的问题实在是太逼人,还是叫她赶紧闭嘴才好。 今日他绑走沈三夫人,本是想套出她对于那日月瑶楼中行刺沈临渊的事情到底知道多少,没成想半途被一群杀手打乱便也罢了,这会儿还被沈三夫人问得差点要暴露身份,池暝只觉得这次的差事,实在是有些难办。 看着架在颈间的剑,夏初瑶便也抿唇不说话了,眼看池暝瞪了她一眼才收了剑,她也只是忍了笑,转头去看山洞外的天色。 今日不知沈临安去了哪里,他既然说晚膳后才归,此刻大抵还不知道她在山上被劫之事,那么,寻过来的人应该只有穆玄青他们,亦或是未能得手另派支援的刺客。 虽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看池暝这一身的伤,她也知道刚刚所遇之人身手不错。毕竟池暝的功夫,那是千里挑一的。 这才几个月,她便接连遇到了那么多次的刺客。先前沈临安他们都料定,玉檀院起火那一次的刺客是冲着孟长安来的,毕竟,她一介深闺妇人,怎会招惹刺客。可结合今日之事,还有先前梦中那个真正的“夏棠”所言,难道是真的有人,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置她于死地? 可是,他们这般大费周章,到底是为了什么? 山洞里的两个人都是若有所思,一个在揣测自己被人暗害的原因,一个在思索着这趟差事到最后要怎么了结。 在看到有人撞破暮色,闯入洞中的时候,两人都顿了几秒,才猛然回过神来。 看到来的是穆玄青,两人都同时舒了一口气。 夏初瑶面上一喜,蓦然站了起来,唤了一句“晋王殿下”便快步朝他走去。挪了几步突然想起身后池暝的情形,已经快到穆玄青跟前的她便脚下一软,咬牙假装惊惧交错间昏厥过去。 夏初瑶本还想着,趁着装晕,听听他会与池暝说些什么。然而在穆玄青一手将她揽住不让她摔倒的同时,她只觉得颈后又是一痛,便又如先前一般,真的昏了过去。 垂目看了一眼怀里昏过去的人,又抬眼看山洞里侧站起身的池暝,穆玄青眸色黯淡:“可知道动手的是什么人?” 他一路寻来,还未到他们约定之地便瞧见了林间遗留下来的打斗的痕迹。好在池暝是且战且退,他便也顺着痕迹一路追到了附近。 “看身手猜不出来自何处,不过应该都是受雇而来的杀手。”这些年,他遇到过不少杀手,也和许多杀手打过交道,清楚他们的行事作风。也好在只是受雇的杀手,才会在折损人手后权衡不能即刻得手,便决定撤离。若是换做一心寻仇的人,且不说能不能保住沈三夫人的性命,自己只怕也不会只伤成现在这样。 “你在此稍候,本王叫望舒派人过来接你。”再次扫了一眼池暝身上的伤,穆玄青将怀里一个白瓷小瓶抛给池暝,然后背起昏过去的夏初瑶,转身走出山洞,“此事便先作罢,万事等你养好伤再说。” 夏初瑶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回去的马车上,身边除了不停抹眼泪的黛绿和终于舒了一口气的沉碧外,还有拢着袖子靠在里侧的穆玄青。 “今日还要多谢晋王殿下出手相救,”颈后的疼痛未消,夏初瑶勉强直起身子,拱手朝穆玄青作礼道谢,还不等穆玄青开口,她再次作了个礼,“只是妾身现下还有一事相求。” “夫人但说无妨。”穆玄青挑眉,有些不解地看着她。 “今日妾身在山中所遇之事,还请殿下先替妾身保密,莫要让三爷知道。”看着穆玄青眼中渐起的惊讶,夏初瑶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今日也算是有惊无险,那刺客也并非想要妾身性命,眼下马上就要过年了,年后三爷还要参加春闱,妾身实在是不想叫三爷在这个时候还要为妾身忧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6 故人旧作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穆玄青本也担心今日之事沈临安知道之后会细查下去,听夏初瑶这般说,惊讶之余,心里也暗自松了一口,应了下来。 因着有夏初瑶事先的交代,众人回别院之后,便也什么都没说。 沈临安已经回府,对于他们出行之事倒也没有过问太多,夏初瑶看他似乎是因着今日出门之事有些分心,这倒是叫她松了一口气。 几人在园中作别,穆玄青与望舒一路回了暂住的小院。 “夜枭他们已经去接池公子了,等回到望都就会过来通报殿下。”素手调药,望舒低声禀报完,抬头看见自家主子望着窗外的夜色有些出神。 “你们这两日在这望舒镇上,可有什么发现?”等望舒将调好的要递到自己跟前,穆玄青才回过神来,饮了药,俊眉轻蹙。 回想先前他一路跟去时林中的那些痕迹,他追得紧,那么短的时间内,在撤离之时能将痕迹抹得那般干净的,必定是受雇于人的杀手无疑。 今日因为害怕耽搁太久,沈临安这边会起疑,穆玄青便也没有细问受伤的池暝,虽说试探沈三夫人之事暂时搁置,他们林中遇袭却半分不能掉以轻心。 “先前一直在探查诸葛先生的动向,倒也没有注意其他,属下明日便叫夜枭他们查查这杀手之事。”虽说不懂武功,或许遇事的判断之上也不及老师或是自家主子,不过搜集情报,探查秘闻之事,他跟手下的墨羽众人最是擅长。 “先前听沈临安提起,他们此次来望都除了寻访诸葛松阳,那夏棠还是来清沈氏农庄的账目的。”略想了片刻,穆玄青抬眼吩咐,“你明日去瞧瞧池暝,叫他将今日所遇告诉你,顺便让夜枭他们好生查查这行刺之事,从沈氏农庄开始查。” “殿下觉得,这一次的刺杀,跟那沈三夫人来清账有关?” “不过是有这一种可能罢了,沈家位高权重,名下商铺庄园必然富庶,原本只需得每年带着账目到故洗城对账清账,如今突然有主子下来查,这账目若是真的有什么问题,有人心急趁机买凶杀人也说不定。” 穆玄青叹了口气,这也只是他的猜测,毕竟那闹得沸沸扬扬的玉檀院纵火案大理寺查了那么久都还未告破,这些杀手,也有可能是上次未得手,如今又寻到机会跟过来的。 若是这般,他倒是想感叹一下这沈三夫人真是命好,每次遇刺都正好得人相助,逢凶化吉。 “没几日便是年节了,将墨羽的人都叫回来,先将此事查清楚。”穆玄青抿唇,做此决定。 望舒张了张嘴,最终也未将心头压着的那个问题问出来,只是应了一声是,瞧着时候也不早了,便收拾妥当,退了出去。 屋外繁星朗月,望舒在院里打了一个呼哨,等盘旋在近处的信鸽落到自己肩上,这才提了灯笼,往旁边的书房走去。 这次带着墨羽的人过来,本是听说诸葛先生要到望都,这位先生这些年行踪不定,他们先前找了许久,终于抓住了机会,却不想,眼瞧着老先生这两日就该到了,殿下却突然要叫墨羽的人全数去查沈家农庄。 先前因着素心姑娘的情报,他们都觉得这个沈三夫人有些可疑,所以才会费此周折,想要设计探查一二,若是要他说,素心姑娘的身份容不得半点暴露,这可疑的沈三夫人若是真的遇刺身亡,不是给他们省了许多事? 偏偏自家殿下倒好,什么都没探查出来,让池暝落得一身伤不说,这会儿还要倾力帮她追查凶手,大有护她平安之意。他总觉得,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明白,殿下所为,到底是有何用意? ******** 在南山遇到刺客之事,为了不让沈临安查出端倪,怀疑穆玄青,夏初瑶只能按下不提。不过一想起那日池暝所遇,她便不能安心。不管这些人是不是先前玉檀院放火之人的同伙,这次行刺不成,只怕还会有所动静。 为着自己的小命着想,这两日夏初瑶天天待在别院里,不仅时时将御风带在身边,连练剑都比之前勤奋了几分。 给卓老伯准备的礼物这几日终于陆陆续续配齐,因着今儿夏初瑶要与沈临安一起去农庄拜会卓老伯,两人起了个大早,梳洗整顿,早膳之后便出了门。 农庄在望都镇外,倚着百顷良田,庄园里已是披红挂彩,一副喜庆的模样。 卓老伯已过天命之年,锦衣华帽,一身打扮华贵富态,颇为喜庆。一早听说他们要来,便带了农庄里的大大小小,出门迎接。 这卓老伯在沈朔年轻时候对他有过一饭之恩,沈朔脱险回帝都之后,感念在怀,将他与他的妻女接到了沈府,之后还将沈家收益最好的农庄交给他打理,还每年分他两成分红。 沈临安这也是第一次来,往年他不愿走这些关系,沈朔也都随他。本以为初次见面会有些生疏,却不想卓老伯见到他,倒是十分热情。 “十多年没见着三公子,如今都是成了亲的大人了,三夫人这般漂亮端庄,雪郡主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了吧。”卓老伯抬手理了理一把白须,目光从沈临安身上移到夏初瑶身上,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 “卓伯伯从前见过我娘?” “镇国公没有告诉三公子,卓老头我本是沧州人?当初雪郡主生三公子的时候难产,还是我家那口子带了沧州的偏方进了产房,保了三公子和雪郡主母子平安。”说起过往,卓老伯颇有几分感慨,“只是可惜啦,老婆子前两年下去伺候雪郡主了,留了我这个老头子在这世上,今日能见着三公子,也算没有遗憾啦!” “临安竟是不知此事,现在这里谢过卓伯伯和伯母当年的恩情了。”沈临安拱手,朝着卓老伯作了个礼。 许多年没听到府里的人提起他娘亲了,自从东晋王出事之后,雪郡主和沧州,就成了镇国公府的禁忌。 且不论那权倾沧州的东晋王是否真的贪污受贿,还留了那么明显的证据叫人抓住。出事之时,他的娘亲早就离开了人世。 她在世时与人为善,镇国公府里上到老夫人,下到婢女小厮,无不夸赞。可就因着一个东晋王案,她的那些好顷刻间从旁人心中抹去,再提起,也都是乱臣贼子的女儿。 “雪君主和镇国公老爷对我卓家的恩情深似海,当初能帮得上忙实在是我们的荣幸,哪里担得起三公子这一声谢字。”慌忙拉起沈临安,领着两人往大厅走的卓老伯那浑浊的眼里都有了几分湿润。 大抵是上了年纪,身边有没有老伴,子女们也都在帝都谋事,卓老伯今次自饭桌上开始,便絮絮叨叨与沈临安畅谈往昔。 讲的是从前他刚随沈朔回府,在镇国公府里当管事时候的事。因着是沧州来的,他家夫人便被送到了刚刚嫁过来的雪姨娘的院子里,他们一直在国公府里当了四年的差,沈朔见他颇有管事的本领,便遣了他带着妻女来望都替沈家管农庄。 “对了,当初我们一家离开故洗城的时候,雪郡主舍不得我家那老婆子和丫头,还认了我家丫头做干女儿,临走时送了她一箱东西。这些年我们一直将那箱子东西好生收着,三公子可想要去看看?”一起吃过午膳,卓老头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拉了沈临安就要往后院走。 “既然是娘亲送给你家姑娘的东西,我们便不看了,不管是什么,都是娘亲的一点心意,你们便好生收着吧。” 沈临安这话,叫卓老伯步子顿了一顿,沉沉叹了口气。 “三公子你不知道,我家那大丫头,跟着我们来了望都镇两年,就病死了。从前那丫头喜欢跟在雪郡主身边学作画,郡主送给她的,多是郡主的画作,大丫头死后,我们就将这些画又都收了起来。老夫想着,这些旧物,如今封在箱子里,还不如送归三公子。” 因着是已故娘亲的旧作,沈临安便也没有再推辞。当初娘亲下葬时,落松苑里她往昔用过的和喜欢的物件全部都入墓陪葬,即便是留下来的,在两年后东晋王出事之后,都被府里的人全数处理掉了。 当时因着父亲的警告,他手边娘亲的遗物半点没留,却不想,今日还能见着她从前的画作。 他们在农庄留到了晚膳之后,因着夏初瑶过完年之后还要过来清账,卓老伯特意带着他们在农庄里四处走了走,叫各处管事和掌柜都先来见了一见。 这般见了一遭,夏初瑶倒是对年后的清账有了几分底气。回别院的马车上,沈临安看着带回来的几卷画微微出神,夏初瑶也因着先前遇到刺客之事,有些焦心,一时间两人便都没有说话。 “呯——”的一声自车顶传来,马车的车身突然微微一晃,叫车内的沈临安和夏初瑶蓦然回过神来。 马车还未停下,车外本是与车夫一起赶车的御风提剑跃上马车顶,只听得又是一声响。夏初瑶终于是坐不住了,猛地站了起来,下意识地挡在了沈临安身前,仰头,听着外面的动静。 “小心!”身后的沈临安没她这般紧张,只是眉头一蹙,伸手一把将夏初瑶往后一捞。 还不等夏初瑶靠着他站稳,便突然见一阵劲风将车门猛地掀开,衬着车外的夜色,一柄长剑裹挟着凌厉的剑气,朝他们迎面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7 持家有道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几乎在同一个时候,有剑气破窗而入,在长剑快到夏初瑶身侧之前,一剑截住了剑势。 “池光!”破门而入的人被这么一截,蓦然收了剑,退到车门外,听得里面沈临安的低喝,也只是蹲在车辕上一手攀着马车,望着他们笑。 “想试试御风的身手回复得怎么样了,让夫人和公子受惊了。”一旁的车夫早就丢了手中的马鞭,缩在一边,抓着马车壁惊得瑟瑟发抖,池光笑得一脸无害,瞧着从车窗跃入,挡在夏初瑶与沈临安前面的御风瞪着自己,他也只是笑得更厉害,“小伙子身手比从前还更有长进了,真是可喜可贺。” 在认清来的是池光的时候,惊惧交加的夏初瑶终于松了口气,她本就靠在沈临安怀里,此刻只觉得身子一软,竟是连站都站不住。 “棠儿,怎么了?”怀里的人蓦然将所有重量都落到自己身上,沈临安伸手将她扶住,见她神色有异,便也顾不得刚到都胡闹的池光,忙侧过身让她坐下。 “只……只是……”夏初瑶秀眉紧蹙,盯着门口的池光。 动静响起的那一刻,夏初瑶只有一个念头:定然是先前未曾得手的刺客们又来了。 比起担心自己的安危,那一刻夏初瑶更惧怕的,是他们中某个人,又如先前的御风和池暝那般为了护她身受重伤,甚至丢了性命。 她不再是那个能以一敌百的大将军,她如今单凭自己之力,保护不了任何人,也保护不了自己,即便是她努力跟池光学剑法,短时间内,不管她进步再快,那也都只是花拳绣腿罢了。 她没有能保护自己的力量,偏偏现在还有人想要置他于死地。 “师傅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意识到这一点的夏初瑶除却了刚刚涌上心头的惊惧外,更多的是愤懑。此刻见着身边人都颇为担忧地望着自己,也只是平复心绪,问了一句。 “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了,听说你们不回帝都过年,我反正也无处可去,就来看看你们。”他从前时常与沈临安和御风开这样的玩笑,这一次倒是忘了车里还有夏初瑶,见她这般受惊的模样,心中多是愧疚。 先前他留在帝都查玉檀院起火之事,如今是有了眉目,所以日夜兼程赶到望都镇来告知沈临安。 “这么说,师傅会留下跟我们一起过年吗?”等御风与车夫继续赶马车回府,夏初瑶看着坐在一旁的池光,笑着问。 “这个时候再赶回沧州,只怕已经赶不上过年了,今次棠儿为着这个年好准备了一番,池兄便给你这个徒儿一个面子,留在望都镇上,跟我们一起过年吧。”不等池光开口,沈临安先接过了话头。 往年池光到帝都找他,到这个时候,差不多都已经回沧州过年了,只是今次为着替他办事,耽搁了行程。 见池光点头应了,夏初瑶也不由得打心底觉得欣喜,若是这个除夕再加上池暝一起,那倒也算得上圆满了。 ****** “来得这般急,是有什么重要线索了吗?”送了夏初瑶回房之后,沈临安与池光一起往别院书房去。 先前和夏初瑶谈起过年之事,几人本都有几分欣喜,谈起此事,池光此刻面色微沉,只等合上了书房的房门,才将袖中一张方寸大小的红笺递到了沈临安手中。 红笺上不过两行字,借着桌案上的烛火,沈临安却是看了许久。 “你不是说,自外祖父过世之后,惊蛰便彻底解散,销声匿迹了?”将红笺点燃,看着那蓦然盛大的火光,沈临安眉心微拢。 当初东晋王出事时,他还是个孩子,的确半分情况也不得知晓,全靠父亲沈朔的庇护才免于问罪。 东晋王贪污叛国一案,在别人眼里,自东晋王定罪,满门抄斩,党羽株连之后便就此结束。可对于他来说,自那之后,才是真正的开始。 沧州褚云一脉满门抄斩,皇帝对于自家人的背叛深恶痛绝,少了仁君该有的宽容,即便是东晋王府上只是负责买菜送菜的下人,都被斩首示众。 这棵大树倒了,属下的猢狲们逃过一劫的各自蛰伏散去,这些年里,有一些念及东晋王重恩的人又重新聚集在了一起,诸如池光这般,来与他结识,效力于他。 他接手了这些人,得他们相助的同时,也替他们背负了那些为东晋王效命的过往,给他们庇护。 而这惊蛰,曾是东晋王手下最为隐秘的杀手和情报组织,听池光说,组织中的人,曾遍及七国,即便是作为惊蛰中元老之一的他,也未能完全知晓,这惊蛰之中,到底有多少人。 “惊蛰遍及太广,当初在负责大齐的人虽然全数在我们掌握之中,可是与其他国家的,更多算得上是合作关系,里面的人本多是杀手出手,干的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勾当,若是遇到豪主。 再起事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若是真是惊蛰所为,我们能追查的,大概也只是到此为止了。” 池光抿唇,他曾专门负责替善后,这一次能查到是惊蛰所为,也多亏了所托之人察觉到对方善后之举与他们从前一般无二,事情败露之后,负责组织与雇主之间联络的人会立即被杀,要查幕后买家,只怕机会渺茫。 “这般说来,查不出到底是针对谁了?”听得他这般说,沈临安脸色也不太好。 这一次他着手调查此事,为的是查清楚这些人针对的是谁。若针对的是孟家或只是孟小王爷,那便不是他需要管的事情,毕竟孟长安不仅有孟家操心,还有皇室庇护,自不需他多管。 他就是怕此事针对的是夏棠,虽然她出嫁之前,除却是沈临渊恋人这个身份之后,也不过就是个一般的大家闺秀。 她是深闺不识事的女子,听说从前在尚书府时,还多受欺负。可这些掩盖不了她家世显赫的事实。 夏家是先皇当朝时才兴起的官家,可这夏棠的母亲身后,却是整个周氏。 沈氏,周氏和柳氏,那都是大齐的望族之家。太傅周光景贵为帝师,在朝上与丞相柳元衡和镇国公沈朔同列一品,分庭抗礼。 他不清楚当初沈临渊对夏棠的心有多真,爱有多深,不过,沈临渊打算娶夏棠为妻,万千个理由里面,逃不开她是周氏之女这一点。 也是因着有这层关系,沈临安才会担心会有那些不愿意看到沈周两家走得太近的人,会寻找机会,对夏棠下手。 “只凭这次之事,想来是查不出来了,不过,既然现在已经知道是惊蛰动手,日后若是再有什么动向,我们也可早些知道。”池光见沈临安听了此言,垂眸不语,他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为着夫人的安全着想,公子不需得苦抓惊蛰不放,毕竟他们只是受雇于人。想要找到幕后指使,反其道从夫人这边查起,也是一个方法。” 先前他曾提出细查夏棠,细查夏家,却被沈临安一口否决了。想来当时沈临安也是顾忌此事日后若是被夏棠得知,会叫她伤心。可是,如今牵扯到惊蛰,比起叫夏棠伤心,还是早日查清楚背后到底有什么阴谋更为要紧。 “查得隐蔽些,莫要叫人察觉。”桌上红笺燃尽,沈临安看着余灰之中火星点点,终于点了点头,“既然要查夏家,这一次,就查得彻底些。” ****** 大约是因着有池光在的缘故,这几日夏初瑶也觉得安心不少。 眼看便要过年了,她越发忙得没空再去担心行刺之事。这别院里平素除却打理的下人外,从前也只是来看卓老伯的沈朔在此住上一两日,那些过年需要的物件都是夏初瑶来了之后一点一点吩咐了人去采购的。 看着原本冷冷清清的别院如今大红灯笼高挂,院里凋零的花木上扎了红绸,十分喜庆的模样,夏初瑶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子自豪感。 “夫人,赏银都已经包好,我这会儿便去发给那些今日便要离府回家的下人。”沉碧揣了一袋银子过来,跟廊下的夏初瑶禀报。 “待会儿发的时候,你记得问问,那些离家远的人叫他们去马房那边,有马车送他们回去。”夏初瑶拢了袖子转身嘱咐完,回头瞧见一旁的池光笑看着自己,“师傅怎么这般看着我?” “夫人这般持家有道,体恤下人,叫池某看着佩服。”先前在落松苑的时候,明明一副万事不管的模样,这才多久没见,眼前的人似乎又换了一个模样,看得池光有几分惊讶。 “前些时候日日跟在二嫂身边做事,学了不少。”池光这般评价叫夏初瑶微微一愣,随即笑了,忙了这小半个月,她是越发觉得自己越发要成为一个合格的高门贵妇了。 这般模样若是叫从前凤瑶军中的下属们看到了,也不知道他们是会大吃一惊还是笑掉大牙。 “也得亏了夫人操持,这个年过得才有年味儿。”池光看着不远处匆忙准备的下人们,颇有几分感叹。 从前他每年赶回沧州,除夕也不过是一壶酒,对月畅饮到天明罢了。他是被家族唾弃的人,从前是漂泊无牵挂,这年过与不过,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区别。后来蒙受东晋王之恩,自愿供他差遣,每年除夕也不过是能得王爷赏赐一壶美酒,几多银财。 后来沈临安也曾想留他在帝都过年,他都以沧州有事来推拒。其实能有什么事情,不过是提一壶酒,祭奠那些十余年前被当街问斩的故人们罢了。 今年这个除夕,算得上是被赶出池家之后,他过的第一个像像样样的年节。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见得有人抬着几个大箱子,从回廊那边,朝他们走来。走在前面的王管家见着他们,快几步朝他们走了过来。 “禀告夫人,这是孟小王爷让人从帝都给你送来的。”等到了近前,王管家将一个朱红的锦盒并着一份信递给她,“这些本是送到国公府上的,结果孟小王爷听说夫人和三爷不在府上,便非要叫人当即往这里送,还嘱咐了这个盒子须得并了这封信给夫人,说是特意挑选的,要夫人一定打开看看。” 抬目瞧了瞧王管家身后的三个大箱子,夏初瑶接过锦盒和信。 自从那日客苑分别之后,孟长安便进宫养伤,夏初瑶再也未见过他,他那本从玉檀院里偷出来的游记,夏初瑶也一直没机会给他。 信里写了那箱子里的物件都是孟家特意挑出来的,是孟家给她的赔罪礼,毕竟上次孟长安将她绑出国公府之事还未追究。而这锦盒里是他这几日在宫里新得的宝贝,因着瞧着觉得特别适合她,所以差人一并送了,算作新年礼物。 朱锦织缎的盒子里是一柄匕首,刀柄和刀鞘都是金丝缠绕,翠玉镶边,上面缀着的细碎宝石落了日光,闪闪发亮,晃得人睁不开眼。 细看了一遍刀鞘,夏初瑶便将匕首又放回了锦盒里,让王管家并着那几箱礼物一起收起来。 “这匕首的好坏,不出鞘如何瞧得出来,夫人不再看看?”一旁的池光却凑了上来,伸手拿了匕首,在手中掂了掂。 “刀鞘和刀柄做得这么精美,大抵是装饰之物罢了。” 这种东西,大抵都是富贵人家用作装饰之物,作工精巧,费料昂贵,不过一般都只注重刀柄和刀鞘的观赏性,是真正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想来是孟长安这几日在宫中得的赏赐,瞧着漂亮,便送她赏玩。 “这可不一定。”池光却是摇了摇头,笑着握住了刀鞘。 短匕出鞘,细微的清响在回廊里荡开。等瞧见那出鞘的刀刃上泛着一层青灰的时候,夏初瑶愣住了。近在眼前,她甚至能感受到那锋利的刀刃上透出的寒气。 “此匕首名唤寒淬,刀刃是雪岭之中的奇石所磨,轻薄锋利。”看着那刀刃上裹挟的寒气,池光低声解释,随即送刃入鞘,将匕首递还给了夏初瑶,“只是这刀鞘太过张扬,若是换个合适的,这便是一件防身利器。” “师傅可有法子帮我换刀鞘?”比起这满刀鞘价值不菲的翠玉宝石,这柄唤作寒淬的匕首更让夏初瑶惊喜。她往日喜欢收集名剑,也对短刀匕首之类的有所研究。 这寒淬并非名师所造,听说只是雪岭山下的一个铁匠入山被困,手边没有刀斧,便寻了石头来打磨,却碰巧寻得奇石,打磨之后,锋利无比,磨开的刃上还泛寒气。他便将此石带回家中,磨成一柄石匕,不仅轻薄锋利,还可削铁破石。 “夫人先收起来,等回了帝都,我在替你寻人做鞘。”池光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送一个深宅妇人一柄利刃,池光在感叹孟小王爷送礼之新奇的同时,还发现他竟然觉得受到这么一份礼物,对眼前的三夫人来说,十分合适。 “听御风说这些时日你的剑法练得越发不错了,等回帝都,我替你寻一柄好剑吧。”比起操持家务,打点下人,池光觉得,他这个女徒弟似乎更适合舞刀弄剑。 “那可一定得是真正的好剑,师傅可不许因着我不懂,便随便寻一柄来敷衍我。”听得他要增剑,夏初瑶眼睛一亮。 她素来好剑如痴,从前最喜欢的,便是二哥送的,之前被穆玄青要回去的那柄青鸾。 “放心吧,小王爷都送你寒淬了,为师再差,也该找一柄比这个更好的,才算对得起你这些时日叫的这几声‘师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8 比以往好上很多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除夕当天夏初瑶起了个大早,因为想起昨日忘了看前厅里的摆设有没有纰漏,又看外间的沈临安还没有醒,便也没有唤人进来,自己悄悄穿了衣服,随意拿簪子挽了发,悄声出去。 屋里备两套枕被,外间要有个宽敞的软榻,这是刚到别院的时候沈临安就安排准备的,就如同他们在落松苑时一样。 外间的软榻被安置在了轩窗下,此刻清淡的天光落下来,映衬着沈临安的睡颜。 夏初瑶站在几步开外,望着软榻上还在沉睡的人。这两日他也跟着忙前忙后,除了帮她打理上下,还要常常去与池光也不知道在讨论什么。 她一下子轻松了不少,倒是把他给累着了。 平素里的沈临安,俊逸的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那笑如三月的风,轻轻一吹,便能叫世间万物都染上绯碧缃色。如今睡着了,却见他眉心微拢,薄唇轻抿,也不知是梦中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事,还是心中藏着点什么烦闷,平日装得太好,也只有在这放松的时候,才一不小心显露出来。 夏初瑶有时也在想,这沈临安大抵早就看出了她身上的蹊跷,毕竟那日听穆玄青说起,她才知道,这夏棠的才名也不小。 可往日她与沈临安相处之时,半分才情不显便也罢了,很多时候做事,都因着他让她随性而为而连端庄贤淑都称不上。 她在他面前破绽最多,偏偏他半分疑惑之色都没有,将她的一切都尽数包容,不显露半分怀疑。 这几个月来,她也就属在他身旁时最为舒心,即便是从前当她的凤瑶将军,当真正的夏初瑶时,她说话做事,在军中要顾忌身份,不能失了自己的军威,回了帝都,也要为着穆玄青和威远候府,她须得做到当得起侯府大小姐这个名号,哪里能有如今这般自在。 还有眼前这个人,她将他当朋友,更多的,还将他当恩人。 他给了她最大的尊重和保护,他甚至将她当自己家人,给了她最大的信任,可是,夏初瑶觉得,自己却半分都不了解他。 这也是夏初瑶对他有几分惧怕的原因,他似乎已经将自己的一切都摆在她眼前,跟她交心,给她选择的自由。可是有时候夏初瑶觉得,她看到的沈临安,不过是沈临安想让她看到的模样,他那张笑脸之下,藏了太多叫人难以捉摸的东西。 大抵,也只有在睡梦之中,在完全松懈下来的时候,才会不由自主地显露一二。 不自禁地,夏初瑶上前两步,伸手去抚他的眉心,想要将那些拢起的褶皱抹平。不知为何,她有些不想看到他这样的表情,他还是笑着的时候更好看些。 纤手触及眉心的时候,手下的人眉眼微动。 睁开眼时,榻前已经空无一人,沈临安刚撑着起身,便听得外面沉碧叫“夫人”的声音,还有夏初瑶叫她噤声压低嗓子吩咐她去打水服侍洗漱的声音。 抬手抚向自己的眉心,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气还在空气里萦绕,沈临安听着外面故意压低了的动静,唇角扬起一抹微笑,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因自家夫人那般有心想让他好好休息,沈临安便也干脆倒头又好睡了一觉,等黛绿进来说是前厅那边在准备早膳的时候才起。 别院后面有一片梅林,因着林中引了温泉水,加上今冬气候并不十分凛冽,几人一起用过早膳之后,便相约一起去赏梅,穆玄青酿的几坛归魂香埋在梅林里,此去也正好取酒。 听沈临安跟穆玄青说起时,夏初瑶才知道那日他们去南山时,沈临安已经带着御风去拜访了诸葛松阳先生。 两人一时谈起诸葛先生的书著和学问,夏初瑶跟在后面,插不上嘴,却也在心在暗自松了口气,先前还担心若是她见着诸葛先生,只怕会更露破绽,却没想到,沈临安那日就已经去拜访了,还压根儿没想叫她一起。 “你不是在勤练剑法吗,此处风景甚好,不如你就在此舞一套来给为师瞧瞧,是不是真有进步?”池光大抵也是觉得听他们谈论有些无趣,眼见那两人边走边说,偶有几句辩论,完全没将身后的其他人放在眼里,便拉了夏初瑶和跟着的其他人停了下来,扬手将一直背在身上的剑取了下来,递给她。 “在这儿?”夏初瑶本有些不好意思,沈临安和池光御风他们便也罢了,反正她刚开始学的时候他们就都见过了。可如今穆玄青在,她知道自己此时的斤两,她不想让穆玄青瞧见她那还有几分笨拙的模样。 只是,看到池光递过来的剑,夏初瑶又有几分迟疑了。这剑池光第一天来时便带着,被裹得严严实实,她从未见他用过,却直觉这定然是一柄好剑。 转头看了一眼已经走向梅林深处的两个人,夏初瑶抿了抿唇,应了一声,接过了池光的剑。 解开缠绕的布条,看到那做得有几分粗糙的皮质剑鞘时,夏初瑶顿了一顿随即一手握住剑鞘,一手缓缓将剑拔出,眼瞧见那银色泛光的剑刃上晕开的一抹绯红。 夏初瑶握剑柄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猛地一扬,只听一声清丽的剑鸣,眼前一道绯色的剑光划过,手腕一转,横剑在身前,看着剑刃正中自剑柄到剑尖的那一道红痕,夏初瑶瞪大了眼睛。 这是名剑“绯云”,据说传自上古,是截天边晚霞染就。剑光绯色,染血之后,剑上那道红痕会倾数散开,将剑身染就成与血一般的颜色。 虽然也知道那些传言不足为信,不过是夸大其词。不过,夏初瑶也知道,此剑需要以血来养剑,浸血越多,剑鸣越清亮,剑光越甚,那道红痕便也越红。 因着这个特点,此剑多为各国杀手所喜爱。毕竟,也只有他们,才能找到那么多血,来养这柄剑。 想想池光从前的身份,夏初瑶便也不惊讶这剑为什么会在他手里了,只是心中感叹,自己竟然有机会见着“绯云”,这也算了却她一桩心愿。 “你们可瞧好了。”扬眉朝着一旁的池光和御风,还有光看剑已经看呆了的黛绿和沉碧一笑,夏初瑶身形一动,退开几步,长剑一挥,将之前池光所教的剑法尽数耍了出来。 大抵是因着见着这名剑太过开心的缘故,今日这剑法耍起来,比往昔的任何一次都要流畅许多,除却动作标准,剑招间终于多了几分气势,有些要学成的模样了。 “没想到尊夫人竟然还有这般身手,实在是叫本王大开眼界。”那边意识到走远的三个人不知何时已经折了回来,看着那梅林里舞出道道绯色剑光,卷起纷飞梅花的声音,穆玄青声音中惊讶不掩。 “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她竟然已经练得这么好。”沈临安拢着袖子,听了穆玄青的话,俊眉一扬,望向夏初瑶的眼里,多有几分自豪的模样。 穆玄青抿唇看着那剑影和花瓣纷飞的情景,眼中悄然浮出一抹寂然来。那个曾经会陪他雪天温酒,花下试剑的人,如今是再也寻不回来了。 午膳过后,为着搬酒,大家又是一阵好忙。 因着昨日便将那些能回家过年的下人全部遣走了,今日许多事情都需得他们自己动手。好在即便是如穆玄青和沈临安这般身份尊贵的人,也并非是养尊处优的娇贵公子,听夏初瑶使唤起来,做得分外利索。 等暮色四合的时候,发了大份赏银,送走了厨房里的厨子,几个人便都聚在前厅的饭桌前。 一桌子的珍馐美味,配上新开的归魂香,连望舒和沉碧还有黛绿他们都在旁边另开了一个小桌,杯盏交错间,众人倒是更加亲近了许多。 饭后因为今夜要守岁,大家便也都没有散去,沈临安与穆玄青摆了棋盘,御风跟黛绿要去院子里放炮仗,就连一直摆出一副安静老成模样的望舒都被他们叫出去放烟花了。 跟沉碧泡了茶给两位爷,夏初瑶扭头瞧见在厅外廊下靠着廊柱喝酒的池光,她垂目看了看棋盘上摆开的局势,见两人在这里还有好一番厮杀,便端了一壶刚温好的酒,出门去找池光。 月色虽浅,今夜却也是星光璀璨,夏初瑶接过池光手里空了的酒杯,添满之后递给他。 院子里的三个人正在放烟火,簇簇绚丽的烟火在空中炸开,映得仰头看的池光眸子里尽是五光十色。 “我素来不喜欢这些,不过池暝小时候喜欢,每年我都会放很多给他看。算起来,我已经有近十年没有看过烟火了。”捏着手里的酒杯,池光长长叹了口气。 被赶出池家其实也没什么,他本是个洒脱的人,做了杀手之后,更知道不能被那些所谓的感情牵绊。唯独有几分还放不下的,便是那个比自己小五岁的弟弟。 “今年去采购烟火的张叔跟我说,他买了一个十分漂亮的,一次可以炸开两朵,就是威力有些大,我不敢自己放,不如师傅你帮我放吧。”侧头扫了一眼外面的屋顶和围墙,夏初瑶放下手里的酒壶,拽了池光的衣袖往院子里走。 那边几个人见他们过来,便都围了上来,得了夏初瑶的吩咐,将张叔买回来的,说是要用来压轴的烟火搬了出来,望舒还十分体贴地将吹燃的火折子递到了池光手里。 眼看着已经捂着耳朵退开老远准备观看的几个人,池光苦笑了一下,也还是遂了他们的意思,点燃了烟火。 如张叔所说,这烟火的确漂亮,绚烂得照亮了沈家别院顶上的夜空。威力也是十分大,不仅引得屋里的两人暂停了棋局出来观看,还叫原本隐在不远处房梁上的黑衣人小心地挪了个位置,探出头来,看漫天的璀璨。 夏初瑶仰头看着烟火,余光里看到了前厅门口拢袖也看得专心的两个人,心中的烟火也炸开了一片,她总觉得,今年这除夕过得,比以往都要好上很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59 不介意多杀几个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除夕之后,夏初瑶一直在准备去农庄清账之事。先前与卓老伯订好了初七过去,这几日夏初瑶都在跟王管家讨教清账时需要注意的事项。 其实这查账之事多是由这次王管家带着的两个账房来做,她不过是要去坐坐镇,跟王管家一起等他们清完之后对对账。 沈临安一直留在别院陪她,本想初七跟她一起去农庄。奈何国公府里来人催他回去,一来是因着宫里来了旨意,让沈临安上元节之时入宫赴宴,二来,初七之后他也须得开始跟着沈朔一起去打点今年参加春闱之事。 初七那天,一起在别院里用了午膳,几人便各自准备,沈临安与池光一起回帝都,夏初瑶带了御风随王管家他们一起,往农庄去,穆玄青本也打算今日启程回帝都,只是前些时候跟酒庄的杜老板用清殇的方子换了归魂香的酿造之法,他走前还要去瞧瞧杜老板的清殇酿得如何,便推了与沈临安同行之邀,打算晚点再启程。 “还以为夫人已经先行出发了,没想到还在这里。”穆玄青与望舒从别院出来的时候,正好遇到在门口的夏初瑶,抬眼看着那边的王管家和几个下人着急忙慌地将原本已经归置好的东西从马车上全数搬下来,穆玄青挑了挑眉,“出了什么事吗?” “那辆马车的车轮有些问题,王管家他们须得换乘一辆。”因为府里催得急,沈临安午膳过后便带了池光出发了,农庄离望舒镇也不愿,本想着这会儿动身,晚膳时分便能到了,却不想还未出门就遇到了麻烦。 “这些时日承蒙三公子和夫人招待,等回了故洗城,本王必当设宴答谢,到时候,还望三公子和夫人都务必赏脸。”穆玄青扫了一眼那边赶了新马车过来的沈家下人,转头拱手作礼,跟夏初瑶道谢。 除却那日在南山遇到的一点意外,这些时日,受这沈三公子夫妇的招待,留在沈家别院的这段日子,算得上是到了大齐以后,他过的最为轻松愉快的。 来时两车相撞之事,本是他设计所为,一来是想借机探查这位沈三夫人,二来,他是有心结交沈临安。 他的身份在这大齐朝堂之上多有几分尴尬,即便是封了晋王,那也不过是个闲散的王爵之位罢了。要了解甚至掌控大齐朝堂上的动向,他须得有一位大齐的官员做内应。 以素心套牢徐子翔,那是暗线,徐子翔如今是宫中金吾卫,也鲜少接触朝堂之事。思前想后,这条须得他自己动手去搭的明线,他选择了沈临安。 春闱在即,以沈临安之才,沈家之势,沈临安功成名就是轻而易举。他只需得赶在他入仕之前与他结交,等日后他进了翰林院,他借着朋友这一层关系,与他往来起来,也方便许多。 夏初瑶客气地应了,见王管家他们已经换好了马车,便与穆玄青告辞,上车离去。 看着两辆马车消失在视线里,穆玄青轻叹了一口气:“你确定这沈家农庄没什么问题?” 自南山回来之后,墨羽的人便一直在查那些个杀手的线索,还有沈家农庄里有没有什么异常。可惜这几日下来,即便是夜枭他们,也没查出半点可疑。 “这农庄管事卓峰从前是国公府里的下人,与那镇国公颇有几分交情,不仅让他打理农庄,每年农庄的收益还都有分成。他家中妻子已经去世,就留了两个儿女,都在帝都,于情于理,他都没有这般冒险雇凶杀人的理由。”望舒跟着穆玄青往酒家走,说起这件事情,也多有几分郁闷,“至于农庄其他管事,我们都逐一排查了,都是些本分的普通人罢了,上次的刺杀,应该跟沈三夫人查账没有什么关系。” “三夫人身边不乏高手,殿下也无需太过担心。”抬眼瞥见穆玄青紧蹙的眉头,望舒抿了抿唇,小声说了一句。 “担心?”本还在心里猜想着种种可能,听得望舒这话,穆玄青步子一顿,随即眉头蹙得更深了。 他这是在担心那沈三夫人的安危? 先前在南山设计绑走她,是为了探她的虚实,池暝与她一起遇到杀手本是意外,池暝当时还舍身救人,这件事情,本该是那夏棠欠他们一份人情。 她对他来说,不过是个陌生妇人罢了,她的夫君,她自己都不操心这件事情,他又何必多管闲事,还叫了自己的手下查了这么多天。 “让夜枭继续跟着诸葛先生,余下的人,随我们一起回故洗城。”淡声说完,穆玄青复又快步往前面的酒庄走,留了望舒站在原地,愣愣地看了他的背影几秒,才叹了口气,急忙跟上去。 杜氏酒庄是望都镇,甚至是方圆五十里之内最大的酒庄,除却归魂香之外,还卖许多好酒,生意十分红火。 这杜老板也是个喜欢钻研酿酒之人,那日穆玄青来时并未道破身份,只说是沈家的客人,因着沈家公子过年想尝尝这归魂香,他便用寻来的晋国名酒清殇的酿造之法来换,杜老板倒是爽快,还与他约好了,首酿开封之日,一定要来品鉴。 彼时穆玄青与望舒坐在店里,等杜老板取酒的间隙,看着店里的伙计忙着替买家将一坛坛封好的酒往外搬。 “张掌柜,你们家可有绑在车轮上的铁链,今儿出门时忘了拿,先从你这儿借上两条,等送完货明日给你还回来。”外面一个裹了褐色短袄的男人搓着手跑了进来,笑着跟账台前的掌柜搭话。 “我记得这车酒是要往西乡送吧,这几天又没有下雪,你绑铁链做什么?”这男人是熟客,专门帮远近各地的酒馆送酒,张掌柜一面叫了伙计去取铁链,看了看外面的天气,问道。 “你不知道,往西乡去的那条官道旁不是有个水塘嘛,也不知道是哪个天煞的,昨日将那水塘上的冰凿了,还引水淹了一大片路面,你看这一夜冻下来,那地方保管是满地冰霜,若是不缠着铁链,只怕还没到西乡,我这一车子酒就都在那儿摔了。” 穿短袄的男人接了伙计递过来的铁链,跟张掌柜的算了账,出门去时,还在对那放水淹路的人骂骂咧咧。 穆玄青瞧着那人缠好铁链,赶车离去的方向,眉头一挑:“张掌柜,那沈家农庄与西乡,可是在一个方向?” “客人你说的是那镇国公沈家的农庄?”张掌柜瞧过这位客人来过几次,知道他是外乡人,自家老板有十分重视,便也十分客气地答道,“这沈家农庄在西乡后面,他们有许多田地都是从西乡农民手里买过去的。您还别说,因着那个农庄,西乡这些年是越变越好,果然……” 他话还未说完,便见着紫衫锦冠的客人已经起身快步朝店外走去,步履匆忙。 “本王先去追沈三夫人的车,你寻了池暝,马上跟过来。”让车夫取了拉马车的马儿的缰绳,穆玄青取了收进车里的佩剑,翻身上马,嘱咐了望舒一句,便快马加鞭,往沈家农庄的方向追去了。 早先他看那新换的马车便觉得有些奇怪,这会儿听那短袄男人说起,才想来了原来是新换的马车并未添置防滑的铁链。 即便是走得匆忙,从原来的马车上换下来也最多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从沈府里面出来的马车都是缠了的,因为从望都镇回故洗城的有一段路十分容易打滑。今次忘记,只怕是有人故意为之。 ****** “夫人,你瞧,奴婢这次可写对了?”马车里,坐在桌案前捏了毛笔的黛绿将纸上歪歪扭扭的字推到夏初瑶跟前,让她看自己写没写对。 放下手里前两日从沈临安带的小半箱书里悄悄偷来的书,夏初瑶看着那纸上虽然歪歪斜斜,却好歹笔划都对的两个字,笑着点了点头。 “你写我的名字做什么,难不成以后想要冒名顶替?”一边的沉碧按着夏初瑶的吩咐,在替她将先前作了标记的账本都寻出来,凑过来看到黛绿写的是自己的名字,装出一副生气的模样。 “都怪夫人赐奴婢的名字太难写,那么多笔划,奴婢写了几天都是缺点少横的,还是沉碧姐姐的名字,又好听,又好写。”黛绿撇了撇嘴,叹了口气。 除夕那日夫人问她想要什么新年贺礼,想了许久,她便说自己想学认字。 她是穷人家的女儿,家里曾经穷得连饭都吃不起,自然是没学过这些的。先前看到沉碧又能认字又能写,听说是从前在尚书府的时候,跟着夫人学的,她便也起了学认字的心思。 “要不,你求夫人重新给你赐一个简单好写的,奴婢瞧着,二丫就不错,你一定一看就会写。”沉碧笑了,将理好的账本放到了夏初瑶手边。 “不用不用,这不仅是一个名字,这是夫人赐给奴婢重新活过的一次机会,奴婢是要用一辈子的。”沉碧说的玩笑话,黛绿却是认真地摇了摇头,说得郑重。 夏初瑶听罢,目光落在了她那一双手上。烫伤虽然好了,疤痕却是永远也无法抹去,自从她将黛绿带在身边伺候之后,黛绿都是拿了布条缠着手的,就怕自己的伤疤吓着人。 “这重新活过的机会,是你自己挣来的,不是我赏给你的。”夏初瑶抿了抿唇,见黛绿听得这话,垂目去看自己的双手,“就因为是你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挣来的,所以,你一定要分外珍惜才是。” “夫人,我……”黛绿狠狠地点了点头,才刚开口,却听得外面响起惊马的声音。 “夫人,王管家他们的马车打滑陷到路边的泥潭里了。”掀起车帘,便听得外面马夫扬声禀报,“老奴先将马车赶到前面干净的地方等上一等吧。” 那边王管家他们已经下了车,小厮和两个账房都随王管家一起挽了袖子,跟车夫抬车。眼见无法,夏初瑶也只能应了车夫的话,让他将车赶出去一小截,停在官道旁。 “他们只怕是人手不够,你们也去帮忙吧。”那两个账房看似文弱无力,王管家也是年近半百,这会儿路上无人,单凭那么几个人,只怕一时也难将马车从泥潭里抬出来。夏初瑶瞧了瞧天色,叫一旁守着的车夫和御风都过去帮忙。 “可是……”车夫得了吩咐急忙过去了,倒是御风有几分犹豫,他奉了沈临安的命令,要保护夏初瑶的安全,之前的路上有薄霜,此刻他们拐了一个弯,他若是也过去帮忙,一时便瞧不见夏初瑶这般的情形,这儿虽然是官道,但四下无人,后面还是一片松林,他有些担心会出事。 “没事儿,我带着匕首呢。你快去帮忙吧,不然我们天黑之前就到不了农庄了。”夏初瑶将自己捏在手里的寒淬晃了一晃。 御风听罢,便也只好点头应了,快步过去帮忙了。 “奴婢去帮忙拉马。”见大家都去帮忙,沉碧将手里替夏初瑶拿下来的狐裘披风递给黛绿,挽了袖子也过去了。 “这王管家也真是,出来时马车上忘了缠铁链他也没发现,这会儿倒好了,这么冷的天,叫夫人在这路上干等,若是冻坏了夫人,回去三爷肯定要心疼了。”黛绿垫着脚将披风围到夏初瑶身上,一面替她系带子,一面噘嘴抱怨,“夫人,要不我们还是上马车去等吧,想透气的话,奴婢替你把车帘打起来,不要站在这里吹风了。” “上次过来,天气比现在还冷,也未见路上结冰,这几日都没有下雪,这冰是哪里来的?”夏初瑶坐了许久的马车,这会儿虽然觉得外面冷,却也不想上车,等黛绿替她系好披风,便拢了拢衣襟,也想去瞧瞧王管家他们那边的情况。 “夫人小心!”她正低头看跟前地上的薄霜,猛地听到身后黛绿惊呼了一声,还不等她抬头,便已经被黛绿撞得一个趔趄,退开几步,同时,她听到了长剑刺破血肉的声音。 “夫人,快逃!”黛绿那一推一挡,从松林里跃出来黑衣刺客一剑刺入她的右肩,眼见一击未能得手,刺客本想抽剑再来,却见黛绿猛地抬手,紧紧抓住肩头的剑,不让他拔出来,一面扬声大喊,“御风,有刺客!!” 当初池暝说他们在南山林中遇到刺客,夏初瑶当时昏迷,也只是看了池暝一身的伤来断定当时情势险恶。 之后她在别院里提心吊胆许久也未见再有人行刺,本都开始怀疑当初池暝那般是不是他故意为之。如今看到眼前的情形,震惊之余,却并未听黛绿所言,立即拔腿跑开。 “黛绿,快松手!”低喝了一声,夏初瑶手中的寒淬出鞘,移步上前,猛地一划,先将那剑身划断,随即手腕一转,就势将寒淬刺向刺客。 没想到这看着娇滴滴的三夫人竟然还会还手,更没想到她手上这柄匕首竟然能直接斩断长剑。那蒙面的黑衣刺客迅速往后退了几步,躲开夏初瑶的进攻。 “御风,有刺客,快来救夫人!”长剑刚被斩断,黛绿失了依凭,连连退了好几步,跌坐在路上,瞧着夏初瑶持匕挡在她跟前,与那刺客对峙,她也顾不得其他,喊得撕心裂肺,刚喊完,便猛吐了一口血。 倒也是因着她的这一声喊,那刺客刚想再欺身上前来,便见一柄长剑斜刺了进来,隔开了他与夏初瑶的距离。 挽了袖子溅了一身泥的御风扬手挥剑,逼得刺客连连后退。那边听得动静的下人们也都不再管陷进去的马车,朝他们这边过来。 “黛绿!”沉碧先一步到,瞧见跌坐在地,身上还插着断剑,口吐鲜血的黛绿,吓得惊呼了一声,扑上来查看她的伤口。 “我……我没事,保护夫人……”黛绿望着挡在她跟前,看着那边打作一团的夏初瑶,她有气无力地推了推沉碧。 眼瞧着那刺客明显落了下风,夏初瑶扬声喊了一句让御风活捉刺客之后,便转过头来看黛绿。 长剑贯穿了她的右肩,此刻即便是剑没有被拔出,伤口也在不断往外渗血,夏初瑶咬了咬牙,扶起黛绿,用寒淬将透过她肩背的那一截削掉,又撕了裙边替她包扎好:“王管家,你们帮我将她抬到车上,我们现在得赶紧找大夫替她拔剑治伤才行。” 听到有刺客,看到黛绿这般模样的时候,其他人都惊慌得失了神,这会儿听得夫人这般冷静地吩咐,一个个心里虽然害怕,却也都咬牙,应了她的话,小心翼翼将黛绿抬了起来。 那边被御风逼得连连后退的刺客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本是拖延着想试试御风的底,此刻也没了心情,猛地一退一跃,扬声打了一个呼哨。 原本寂静的松林里猛地想起了细碎的声响,还不等他们将黛绿抬上马车,便瞧见十余个黑衣蒙面人自松林里窜了出来,他们并未逼上前来,只是将夏初瑶他们团团围住,这一次,这些人手里并未拿剑,个个手持长弓,利箭上弦,箭尖直直指向夏初瑶。 “上次失了手,你以为我们还会毫无准备?”先前与御风缠斗的黑衣人退到了同伴身侧,看着同样被用利箭指着的御风,声音里带着几分嘲讽,“本也只是想要那女人的性命,既然你们自己送上门来,我们也不介意多杀几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0 有多少惊人的秘密?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午后冬日的阳光刺眼却没有半分温度,指向他们的利箭箭锋泛着森冷的光。 夏初瑶扫了一眼挡在自己跟前的王管家和几个下人,又垂目看了一眼身后靠在沉碧怀里,一手按住自己肩上伤口,咬唇努力保持清醒的黛绿,她眸色一沉,抬眼看向先前持剑袭击她的那个人。 “不管是谁雇你们杀我,我现在出双倍的价钱,只求你放我们一条生路。”看得出来,这些拿着长弓利箭的蒙面人都听命于他,夏初瑶压下心里的慌乱,故作镇定,扬声提出条件。 受雇杀人,求的是财,若为的是钱财利益,那么一切便都还有商量的余地。 “有人出黄金万两买你性命,听夫人的意思,是现在你出得起两万两黄金?”果然,那原本在与御风对峙的黑衣刺客听得夏初瑶这话,眉头一挑,绕过御风,朝夏初瑶这边走来。 “不过是两万两黄金,不管是沈家还是夏家,只需得我写信回去,必回有人立即准备妥当给你们送来。”沉声许诺,夏初瑶面上不显,心中却是震惊。 这黄金万两不是小数目,并非寻常人家可以拿出来的,看来要她性命的人,非富即贵,而且,富贵得不是常人所能及的。 叫她想不明白的,是到底何人这般大费周章要杀她?换做从前的身份便也罢了,晋国凤瑶将军的人头,在七国之中,不知有多少人想要,行刺之事,她曾也遇到不少。 只是现在的她,不过是个刑部尚书家的女儿,嫁的虽是镇国公府的公子,可是沈临安半分官职权势也无,即便是她这个三夫人死了,对夏家,对镇国公府并没有什么大影响,她的存在也不可能威胁到谁,又到底是谁想要杀她? “你若是答应,这便是定金,你先让人送我的婢女去就医,在替我送信回镇国公府,我保证让你三日之内,拿到这黄金两万两。”眼下情形紧迫,也不容她多加猜测,只是拿出了入鞘的匕首寒淬。 别说这刀鞘上镶金嵌玉,单这把匕首本身就是个宝物。先前这黑衣刺客也是见着了它的威力,也该看得出现在她的诚意。 “夫人给的好处的确十分诱人,我听说镇国公府富可敌国,这点钱自然也是拿得出来的,”扫了一眼夏初瑶手中的寒淬,本是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却是骤然变冷,“只是,拿钱杀人之事本就凶险,夫人身边高手又多,上次在南山我们已经折了几个兄弟,如今不想为那万两黄金再搭上性命。” 现下在这里杀了这个女人,不出半个时辰便能拿到余下的五千两黄金,那个时候,他们便可以离开大齐,去往别国。 虽然多一倍的价格的确充满诱惑,可是他不愿意拿兄弟们的命去赌。 “所以今日,不管我提出什么条件,你们都只是一心要我死?” 当初在军中,她与属下以各种手段,不知道策反了多少个刺客,说到底那些杀手也是生意人,只是买卖是人命罢了,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般面对翻一倍的佣金,不愿意去赌上一赌的杀手。 眼看着那黑衣刺客不再言语,只是抬手示意,将他们团团围住的刺客们手上的弓弦便又多开了两分。 “临死之前,我能知道,想杀我的人到底是谁吗?”看着这些人的动作,夏初瑶咬牙问,若是今天在劫难逃,至少她也要知道,这仇家到底是谁? 王管家与几个下人听得她这话,具是抖得不行,他们都知道三夫人这次被派来望都查账,其实只是老爷和夫人支开她的借口。王管家便也罢了,其他几人本是可以回家过年,却只能跟她留在望都,心中早已颇有微辞,更没想到还遇到这样的事情,这会儿虽然后悔,却已经怕得半分都不能动弹,只能死死盯着那些指向他们的箭。 “这个问题,夫人留着去阴间的路上慢慢想吧。”那黑衣刺客也只是挑眉冷笑了一声,示意其他人,“准备!” 那一声“准备”的尾音还未落下,近旁的两个弓箭手刚刚拉满弓弦,却突然见得眼前一道青色的剑影划过,还不等反应过来,人已经颓然倒地,颈间鲜血喷涌,当场没了性命。 “都趴下!”接着意外发生的须臾,夏初瑶大喊了一声,矮身揽了沉碧和黛绿。 几乎是在夏初瑶蹲下的那一瞬,余下的弓箭手们猛然反应过来,手上一松。 这么近的距离,本是箭无虚发。也好在就是那几秒的慌乱里,众人因着夏初瑶的话都伏下了身子,虽然中箭,却也避开了要害,并未当场毙命。 那边御风见此情形,已是不再受制,一剑挡开射向他的箭,步子一动,长剑破空穿喉,杀了跟前的两个刺客,折身来给夏初瑶他们解围。 因着上次在南山曾有落败,眼下见有人来支援,刺客们弃了手里的弓箭,纷纷拔剑,一些往松林里去寻那掷剑之人,另外长剑一挥,将挡在夏初瑶身边的下人当场斩杀,逼近夏初瑶,想要快些了结此事,迅速撤离。 那发号施令的黑衣刺客眼见变故之中,又有同伴丧命,心中发恨,抽了死去同伴身上的剑,往夏初瑶这边过来。 俯下身的时候,手里的寒淬已经出鞘,眼见一个刺客到了跟前,夏初瑶将身后的沉碧和黛绿一挡,抬手隔开他刺过来的剑,就势一划,寒淬自刺客腰间切入,甚至不需要多少力道,往横一带,已是血肉横飞。那刺客倒地挣扎了两下,没了性命,夏初瑶沾了满身满脸的血,也毫不在意,迅速抬手抹了一把脸,持了匕首,护住身后的两人。 旁边刚杀了两个下人的杀手们见着这般情形,具是一惊。看向那个满面猩红的女人,如见修罗。 “你这女人,倒是有几分胆气。”掠过来的刺客头目见此情形,也是一愣,眼中竟然多了几分欣赏之色。手腕一转,不再迟疑,长剑朝着夏初瑶刺了过去。 咬牙挥匕首挡开的瞬间,却见着那刺客头目一招之后再无动作,一柄长剑从后背刺透他的右肩,将他定在那里,无法动弹。 “晋王殿下!”认出那柄青鸾剑,夏初瑶脸上终于露了喜色。 身边的下人如今已是伏倒了一地,也只有沉碧和气息奄奄的黛绿在她的护持下还未被杀,那边御风还在与几个刺客缠斗,根本脱不开身来帮她。本以为虽然躲过了箭雨,接下来却也是一场殊死搏斗,万没有想到,穆玄青会出现在这里。 抽出青鸾的同时,穆玄青伸手一把扣住了那头目的左肩,猛地发力,便见他噗通一声倒在地上,痛得连还手的能力都没有。 眼瞧首领受了伤,原本要过来杀夏初瑶的几个刺客手上动作一停,不过一瞬的迟疑,见着穆玄青并无继续动手的打算,忙将那首领架起来就往松林里退。 “夫人,你没事吧?”瞧见夏初瑶一身的血时,穆玄青也是一怔,他刚刚在松林里被几个刺客绊住,还担心来得晚了救人不及。这会儿看着这浴血杀敌的修罗模样,虽然知道眼前之人是沈家三夫人,他却是仿佛又看到了另一个人。 他曾领命随凤瑶军出征,那一次攻打陈国的呼延城时久攻不下,他与夏初瑶带了一小队的精锐潜入城中试图从内击破,却落入了敌军包围,那一次他们带进去的二十人全部战死,他与夏初瑶杀到最后等来援军的那一刻,都是满身是血,殷红一片,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那是他第一次上战场,也是最后一次,时隔多年,偶然想起,那般修罗地狱的景象都还历历在目。 “妾身无事,还请殿下去帮御风。”眼见那几个人撤离,夏初瑶抿唇,虽然颇有几分不甘心就这么放走他们。可看到那边御风还在与四个人缠斗,她也不敢催穆玄青去追人,只求他助御风一臂之力。 “本王去追人,这一次不能叫他们逃了。”抬眼看了一眼夏初瑶身后无人的官道,穆玄青转身掠入松林之中,追着那群人离去的方向去了。 “沉碧,你没事吧?”眼瞧着虽然是以一敌四,御风也未落下风,只是一时都分不出胜负,她也没办法上去帮忙,便转身去看沉碧和黛绿。 刚刚箭雨落下只是,她伏在黛绿身上,沉碧合身上来将她挡了一挡,背上便重了几箭。 她唇边还带着血,却是半分感觉也无,只是一手托着黛绿的头,一手轻拍她的脸,唤她的名字。 听得夏初瑶问,她缓缓抬起头来,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夫……夫人,黛绿昏过去了,怎么都叫不醒……” 黛绿肩上的伤还在渗血,脸色惨白如纸,双眼紧闭,已是看不出生机。夏初瑶听得沉碧的话,忙跪倒在她身边,伸手搭脉,脉象微弱,虽然这会儿只是昏过去了,只怕过不了多久,便要没了性命。 “别……别怕,她不会有事的。”再开口时,夏初瑶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有几分哑。他们的车上有的不过是寻常伤药,她虽然这般安慰沉碧,却是半分办法也无,只能抬头望向来时的官道。 穆玄青既然出现在这里,池暝跟望舒应该也在附近,若是望舒在,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她这般想着,便真听见了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刚刚看清楚出现在官道上的马匹时,她便觉得身旁有人影裹挟着劲风掠过,已经有人持剑加入了那边的战局。 “我家殿下呢?”身边蓦然多了一个人,一身绛紫劲装,玉冠束发,腰配长剑,一副侍卫打扮。 “追着刺客往那个方向去了,他们有四个人,你快跟去看看!”抬手又抹了一把脸,夏初瑶抬手指了方向,话音刚落,池暝已经不在原处,提剑往林子里去了。 陆续有人过来,都是穆玄青的部下,那边战局顿时扭转,夏初瑶却已经无心顾及,只是在看到走在最后,规规矩矩在五步外勒马下地的望舒,她霍然起身,快几步朝着望舒跑过去。 望舒是一群人里面唯一不会武功的,好不容易跟着他们奔命似的赶过来,刚刚翻身下马,还未理清眼前的状况,便见着个浑身是血的人跑到了他跟前。 下意识地想往后躲开几步,却见那人噗通一声跪在自己跟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望舒,求你,救救黛绿!” “三夫人?!”惊骇之余,好不容易才辨认出跟前的人是沈家三夫人,他忙俯身去扶她起来。 他不过是个下人,这情形一会儿叫殿下看到了可怎么得了? “求你,黛绿快不行了,除了你,只怕这会儿没人能救她。”夏初瑶执拗地不肯起身,扭头去看不远处的沉碧和黛绿。 夏初瑶与望舒并不熟识,倒是认识他的师傅张真人。那白须青袍的道人精通医术,喜欢炼丹,从前都被穆玄青当宝贝一般供着。她还曾经受穆玄青所托,帮那张真人去寻过几次炼丹的药材。 她见过张真人救人,那是真的可以药到病除,妙手回春。 “夫人别担心,我这便去替黛绿姑娘治伤。”望舒这才抬头看清那边沉碧与黛绿的情况,点了点头,等夏初瑶松了他的衣袖,便快步过去,蹲下身给黛绿查探伤势。 “夫人,你没事吧?”那边御风和几个随望舒来的侍卫一起将四个刺客斩杀之后,便快步过来,瞧见夏初瑶的模样面上一惊,俯身跪地,“御风护卫不利,还请夫人责罚。” “你没受伤吧?”眼见那几个侍卫收了剑,两个掠入林子里去探查周围的情形,余下的都站在望舒身旁,夏初瑶垂目打量御风,见他似乎并未受什么重伤,也松了口气,“你去瞧瞧,他们是不是都没救了。” 言语间,指了指近旁伏倒在地的王管家他们。 出事之时,这些府里的下人们下意识地将她和两个婢女护在了身后,即便是之后那些刺客动手,慌乱之中他们也都未曾退惧,反而撑了最后一口气,只想拖着刺客不让他们对她动手。 等御风起身去看了,夏初瑶才挪了步子往黛绿那边去。 望舒已经查完伤势,让沉碧托高了黛绿的头,从怀里取了一个沉香小木盒,拿了里面一颗猩红的药丸,一手捏住黛绿的下颚,强行让她张嘴,将药丸塞了进去。 “望舒公子,黛绿的情况如何?”既然灌了药,想来是还有希望,夏初瑶舒了口气,沉声问道。 “她失血过多,需得尽快找个医馆治伤开药。”望舒抬眼扫到了不远处的马车,他站了起来,示意身旁墨羽的人将黛绿抱起,又看了一眼沉碧,“沉碧姑娘的伤也得治,这儿不安全,夫人不如先随我们回望都镇吧。” “沉碧,你跟着望舒公子回去,好生治伤,”伸手去将沉碧扶了一把,夏初瑶却并不打算走,“你们先回去,我和御风在这里等殿下回来。” “可是,夫人……”眼见着黛绿有救,他们也等到了援手,沉碧这会儿缓过神来,也是有些撑不住了,听夏初瑶不愿走,不由得又着急了。 “这是命令,望舒公子,她们便劳你费心了,这份恩情,日后夏棠定当重谢。”夏初瑶抬眼望向松林里,这会儿她开始有几分担心追过去的穆玄青和池暝,若是那些人还有后援,只怕他们会有危险。 ******* 直追了一炷香的功夫,因着池暝过来汇合,两人终于将逃了一路的刺客堵住。 “本王不想赶尽杀绝,你若是说出幕后主使,本王可以饶你一命。”看着被池暝反扭着右手,肩头伤口不断渗血,脸也因着池暝一拳而肿了大片的刺客,穆玄青将青鸾剑收入鞘中,挑眉说道。 “你……你们……”仰头看着走近的穆玄青,那刺客首领瞪大了眼睛,眼中却不是惧怕,满是震惊。 他蒙面的黑布被池暝扯了下来,若不是被打肿了,眼前的人长得倒是有几分刚正,轮廓看着,也不太像大齐的人。 “说吧,是谁雇你们来杀那沈家三夫人的?”穆玄青抬手,按住了那刺客的头顶。 “是……是沈家农庄的管事,姓卓……”手上还未发力,那刺客却是身子一抖,竟然利落地将买主招了出来。 “大殿……”听得他的话,穆玄青本是准备收回手,却在那人吞吞吐吐,终于忍不住唤出一句“大殿下”的时候,悬在他头顶的手猛然发力,一掌落在他头顶,便见着这刺客首领身子一震,七窍流血,倒了下去。 “殿下,这个人……” 那刺客的话虽然被打断,可池暝也听出来了他是在唤穆玄青。 如今穆玄青被大齐皇帝封了晋王,大齐多有人尊称他一声“殿下”,可这句“大殿下”却是只有晋国人才会这般喊。 “你看他的后背。”穆玄青叹了口气,眼看池暝拿短匕挑开他的夜行衣。 这人身上多有刀砍斧劈的旧伤,那被穆玄青刺穿的后背伤口处,有一块巴掌大的纹身,虽然被剑伤毁了,可瞧着那余下的图案,池暝也觉得有几分眼熟。 穆玄青从怀里掏出了那枚随身携带的墨玉玉佩,俯身在刺客身上沾了血,往伤口旁边一印。那背上血色的纹路勾勒出的,是一只收起翅膀的凤凰。 一丝一毫,都与那青灰色的纹身对上。 “这……这是凤瑶军的军徽吧,他怎么会是……” “将他们的痕迹都全部处理干净,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他们的身份。”将染血的玉佩擦了又擦才收入怀里,穆玄青沉叹了一口气。 上次战败之后,凤瑶军中许多人都被治罪,重则斩首入狱,轻则除了军籍终身不得再回晋国。他虽认不出这人是谁,不过,想来应该是被遣送出晋之后,没了去处,所以被逼得做了杀手。 凤瑶军曾是晋国的骄傲,是叫诸国都有几分忌惮的强军,他看着夏初瑶一手将这只军队从百余人发展到了近十万人,此次虽败,凤瑶军的声誉却容不得这些人玷污。 这也是他下狠手,杀了他的原因。 出了松林看到还在路边等候的沈三夫人时,穆玄青也有些意外。 本以为她会先随望舒他们回去,这般等在这里,是在等他和池暝? “殿下!”夏初瑶本坐在树下等候,听得一旁御风提醒,她转头瞧见从林子里走出来的穆玄青,猛地站起身,快步朝他跑过去。 “夫人怎么独自在此?”扫了一眼除却一地尸体之外,这里只有夏初瑶和御风,穆玄青蹙眉。 “妾身让殿下的几个侍卫去林子里面找你们了,望舒公子带着沉碧和黛绿回望都镇治伤,妾身等在这里,是想问问殿下,可有结果?”看到穆玄青神情的时候,夏初瑶便知道他定然是问出了什么,多年相处,早已经有了这般默契。先前打定主意要留下,除却担心穆玄青他们的安危,另外也是想第一时间知道到底是谁派的杀手。 “那些杀手,是沈氏农庄的卓管事雇的。先前在南山失手之后一直没寻到机会下手,今日这般做,想来是因为夫人今日要去查账,再不动手,那桌管事想隐瞒之事,便来不及了。” 先前他便怀疑过这个动机,只是,墨羽能查到的,不过是农庄那些人的背景,这账目上的问题,只有清账时才能看得出来。 “竟然是他……”说起卓老伯,眼前浮现的是那日她与沈临安去拜访时慈爱热情的模样,夏初瑶略想了片刻,拱手朝着穆玄青作了一礼,“今日殿下的救命之恩,夏棠没齿难忘,等回了帝都,必当与三爷一起答谢殿下大恩,只是现在情况紧急,不知道殿下可否再借我们两匹快马。” “你这是还要去农庄?”夏初瑶的这番话,叫穆玄青眼前一亮,看着跟前这个满身是血,连脸上的血污都还没有擦干净的女子,竟然觉得有几分敬佩。 “他不让我去清账,我便非要好好给他清上一清。我倒要好好看看,这沈家农庄的账目里,到底有多少惊人的秘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1 撇清关系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他既然敢雇凶杀你,只怕是早已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只你二人前去,有些不妥。”穆玄青并不打算阻止她,抬眼看了看天色,做了决定,“本王先派人去通知三公子,然后随你们一起去农庄看看。” “今日承蒙殿下赶来相救,妾身已是十分感激,现在既已脱险,不敢再劳烦殿下同行。”明日便是百官上朝之日了,若是穆玄青在此耽搁,赶不上明日的早朝,只怕又要被大齐的皇帝怪罪。 她知道穆玄青的担心,主使既然是卓峰,也不知道这农庄里有多少人是他的同伙。她只带御风这个时候前去,很有可能让自己深陷险境。 可是,若不现在赶过去,错过了时机,让卓峰一行人潜逃或是销毁了所有证据,日后若要追查,只怕会有诸多困难。 “此事本王既然已经插手,在确保夫人安全之前,断不会中途置之不理。他们既然敢买凶杀人,你们此去只怕也会遇险,有本王在,至少他们还会对本王的身份有所忌惮。” 若是这沈三夫人自己去,只怕农庄里那些谋私之人会下狠手,可是他是晋国质子,他若是出事,涉及两国,这些人只怕要被七国通缉,再无宁日。 不等夏初瑶再拒绝,穆玄青已经让刚从松林里出来的人牵马过来。 “本王先带两个人跟你们一起过去,池瞑你去追沈三公子,将今日之事告诉三公子,让他们务必今晚赶回农庄来。” 池瞑正削了一块衣角擦手,听了穆玄青的话多有几分不情愿,毕竟此去找沈临安就意味着要和池光打个照面。上次刚到故洗城去见池光时,两人还差点拔剑相向,他其实很不耐烦见这个早被池家扫地出门的兄长。 不过,既然穆玄青吩咐了,他便也只能照做。 留了两人在此清理这遍地的尸体,看夏初瑶让御风替她牵马过来,穆玄青顺手替她扯住缰绳:“夫人会骑马?” “试试。”马匹高大,夏初瑶撩了有几分厚重的裙摆,攀着马鞍,却有些够不到马蹬。 腰上一紧,下一瞬有人将她往上一托,夏初瑶顺势翻身上马,等扯了缰绳,坐稳当了,才拱手抱拳朝托她上马的穆玄青道谢。 眼看着一张花脸在马背上笑得璀璨,穆玄青微微扬眉,转头嘱咐御风跟好她,便也翻身上马,一起往沈家农庄去。 夏初瑶从前在军中时,马术了得。即便是策马狂奔之际也能做到箭无虚发。如今虽然一时半会儿也练不回当初那样的剑术和骑射,不过这骑马对她来说还算是轻而易举。 这贵家小姐会骑马其实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每年春猎和秋猎之际,那些官家贵胄们没事都喜欢去猎苑逛逛,带着家眷去,顺便学学骑马也很正常。 只是,穆玄青本还故意压了压速度,害怕沈三夫人跟不上。 没成想跑出去不过半里路,便瞧见原本跟在后面的三夫人突然一声清喝,策马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 跑到了前面,马上的人还不忘跟他们扬了扬手算作打招呼,然后便伏低了身子,跑远了。 ******** 农庄里的人初五之后陆陆续续回来,几个管事和账房这几日为着查账之事忙里忙外。 都知道今日三夫人要来,农庄里的下人们一早就开始忙碌,眼瞧着日头西落,估摸着三夫人的马车快到了,梁管家带了下人在农庄门口等着迎接。 急促的马蹄声自远而近,落日余晖里,还不等众人看清,当先一匹枣红色的马已经停在了农庄门前。 看到马上下来的人时,门口迎接的人都猛吸了一口凉气,纷纷往后退了几步。 “梁管家,去召集所有的管事和账房到大厅,从现在开始清账。”当先下马的人一身衣裙染血,脸上还带着血污,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杀意。 “这……”没认出眼前的人是谁,听得她叫自己,梁管家身子抖了一抖,瞧见她抬手晃到他眼前的沈家的腰牌,细细一辨,这才认了出来,更是震惊,“三……三夫人,你怎么……” “卓管事现在在何处?叫他也去大厅见我。”没有理会战战兢兢凑上前来询问的梁管家,夏初瑶大步往农庄里走,走了几步,转头抓了一个跟上来的小斯,叫他打盆水送过来让她梳洗。 “回……回禀三夫人,卓管事午后说是要去追账,这会儿只怕是已经启程了。”这一身的血叫梁管家看得忐忑,瞧见随夏初瑶一起来的只有那个一直跟在他们身边的侍卫和一个面容清俊衣着华贵的年轻公子,他更是觉得事有蹊跷,却因着夏初瑶此刻这气势,想问却又不敢问。 “追账?”夏初瑶步子一顿,扫了一眼长廊外渐渐围过来看热闹的下人们,想了想,“是卓管事自己去的,还是有其他人陪同?” “还有茶庄的徐掌柜和两个账房,徐掌柜今早已经出门了。好像是,去岭东账,三五天才能回来,卓管事交代了我们好生配合三夫人,夫人有什么要我们去安排准备的,尽管吩咐。” “我记得,梁管家的母亲,如今还在老夫人院里当差的吧?”垂目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裙,夏初瑶抿了抿唇,“来之前老夫人还让我给你带了几方曲浮新茶,说是听梁嬷嬷说你很喜欢曲浮茶,今日有些匆忙,等明日我叫人给你拿来。” “这都是母亲许多年前提过的事情了,老夫人还一直记得……”没想到夏初瑶会突然提起这事儿,梁管家一愣,这两年因着母亲在遮云苑做事,过年过节遮云苑里总是叫人捎东西回来,本以为是自家母亲托人捎的,如今听来,竟然是老夫人叫准备的? 这一次,竟然还叫三公子和三夫人亲自送来。 “梁嬷嬷在老夫人身边照顾得妥贴,这农庄上下也被梁管家管的井井有条。能得你们相助,是我们沈家的福气。” 这件事情,先前沈临安跟她提过,这梁嬷嬷是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嬷嬷,梁管家也是因着老夫人的吩咐,才能到这农庄来做管家,那曲浮茶是滨州的茶庄年前新送来的,老夫人不爱喝曲浮茶,这才想起了梁管家,顺便就叫沈临安带过来。 “夫人这话叫奴才愧不敢当,沈家对我们娘俩儿有活命之恩,为着这份恩情,奴才为着沈家,万死不能辞。” 长廊外那么多下人看着,这梁管家便当场撩了袍子跪了下去,一字一句说得慎重。瞧着三夫人这身打扮,他明白今日肯定是出事了。 这农庄里的事情,他虽然之事负责管人,可是平素见着一些往来进出的人,他多少能猜出点端倪。 往年的账目,都是卓管事带着其他几个管事账房清点整理之后,直接送到国公府去的,今年蓦然听得国公府的人要亲自下来清账,来的还是刚进门的主子,年前这农庄里便好一通乱。 “你这会儿去清点一下农庄里的护院,带着他们随我一起去大厅,三爷来之前,你们可要将这大厅给我守好了。”虽说看起来跟这件事情有所牵连的只有那逃跑的卓峰和徐掌柜,不过,夏初瑶还是有些害怕其他管事突生反意。 刚进来之前穆玄青派了身边的两人去农庄四下探查卓峰的踪迹,这农庄上下的护院有十多个,带着过去,也能让她心稳一些。 大厅里的管事和账房们已经在等了,瞧见进来的人那一身的血,皆是一惊,轰然站了起来,望着夏初瑶,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妾身叫夏棠,是国公府三公子沈临安的夫人,年前随三公子来农庄拜访卓管事的时候,这儿的大多数管事我们已经见过了。大家不必拘礼,先请坐吧。”夏初瑶甩袖负手,大步往主座上走,走了半道,又转身请这穆玄青上座,“这位是晋王殿下,今日来农庄的途中与殿下偶遇,妾身便请了他来庄上做客。” “夫人这一身打扮,不知是出了何事?”先是一身血,接着又来了个晋王殿下,这会儿瞧着外面聚拢了的护院,大厅里面终于有人坐不住了,坐在前首的一个管事站了起来,拱手朝着他们做了个礼,蹙眉问道。 “大家别怕,这不是我的血,今儿来农庄的半途,遇到了刺客,随我一起来的王管家和账房还有几个下人全都死于非命。我也是拼了这一身血,等到了晋王殿下相助,才侥幸活了下来。”想起王管家他们,夏初瑶眼中眸色一沉,那些下人,跟着她的时间不足半月,却在那般情况下为着她拼尽了性命,便只是为了替他们讨回一个公道,她这一次也要将这件事情追查到底。 听说她遇到了刺客,带来的人还都死了,坐下顿时乱开了锅,也顾不得还有晋王那样的贵客在场了,只与身边的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那刺客还漏了底,说雇他之人,是沈家农庄的管事。” 夏初瑶轻飘飘一句话,激得大厅之中顿时满座寂然。 “夫……夫人明察,我们乐清茶行和此事断无关系!” 有人领了头,余下的管事们纷纷起身,朝着夏初瑶拜了下去,慌忙撇清自己。 “放心吧,是何人所为,我心中清楚,他为何做此勾当,也能猜出几分。此事我已经传信帝都,三爷也会在明日之前赶到农庄处理此事,这会儿叫诸位来,就是想跟大家说一声,此事沈家自会查得水落石出,还王管家他们一个公道,这农庄里日后由谁来打点,也会等此事查清之后,另作安排。” “夫人的意思,这雇凶之人,难道是……”一听这农庄会换人打点,有人挑眉问了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从外面跌进来的两人打断。 “启禀殿下,属下在后门处发现这两个人鬼鬼祟祟,听他们说自己是卓老爷院子里的人,便将他们抓了过来。”后面跟进来的是随穆玄青一道过来的护卫,他拱手朝着朝着主座上的穆玄青做了个礼,眼瞧着那褐衫男子手脚并用要往厅外爬,他反身一把抓了那人的衣领,将他扯着甩到了夏初瑶的面前。 “你不是卓峰院里的管家吗?”垂目看着脚边颤颤巍巍的褐衫男人,夏初瑶认出来这人是那日她和沈临安去卓峰院里取画时遇到的管家。 她颔首示意站在身后的御风,御风两步上前来,一把扣了那褐衫男人的脖颈,一把反扣了他的手,强迫他跪在夏初瑶面前。扣着脖颈的手一发力,褐衫男子猛地抽了一口气,奋力挣扎。 “说,你们在外面鬼鬼祟祟做什么?”夏初瑶太眼瞥了一眼另一边因着他们的举动已经瑟瑟发抖的妇人,那妇人穿的是月白色的袄裙,瞧着布料都是锦缎,这个人的身份应该不是下人。 “我……这……”稍有几分犹豫,颈肩上便是一阵巨疼,那褐衫男子眼珠子一转,忙说,“如夫人想见卓管事,我跟她说了卓管事不在,她偏不信,就与我在后门处多说了两句。” “如夫人?” “回禀夫人,我认得这女人,这……这是卓管事在庆隆酒家的相好……”一旁有按捺不住的管事指着那发抖的女人说了一句。 “我……我只是平时在卓管事院子里帮他管管下人,其他的……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眼看那三夫人一身的血,褐衫男人也忍不住抖了一抖,慌乱之间,只想着撇清关系。 “陈德胜,老爷平素待你不薄,你怎可这般!”那边抖了许久的如夫人突然不抖了,咬牙猛地扑了上来,竟然一把要去掐那褐衫男人的脖颈,还不等御风动手,便被一直站在门口的穆玄青的属下一把抓了手臂,扯开扔到一边。 “这……这位夫人,求你去院里看看老爷吧,他一直未出来,房门也锁了许久,我……我真怕……” “走,去卓峰的院子里看看!”本以为那卓峰已经跑了,这会儿听得如夫人一说,夏初瑶才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也坐不住了,起身便往厅外走。 大厅里的管事和账房们见此,思忖几秒后,都慌忙抬步跟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2 强词夺理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厅外夜色已起,长廊上的红灯笼摇摇晃晃,将长廊里纷乱的人影拉得老长。 梁管家带着护院在前面开道,农庄的管事和账房们跟着夏初瑶往卓峰的院子走。 原本在院子里伺候的下人们早间就被卓峰遣到了其他地方去,空无一人的院子里此刻寒风萧索,主屋正中的两道红木大门紧闭,昏暗的屋里没有半点星火,也没有半分动静。 这般光景,衬着夜色着实有几分吓人。一行人站在门口,都没有马上进去。 一旁被一个护院押着的如夫人先是一愣,随即挣脱了护院的手,一把拂开了跟前的夏初瑶,急急跑到那紧闭的门边,推了几下发现根本推不动,便抬手猛烈地开始拍打门板。 “老爷!你在不在里面?你快出来!你可别吓奴家!” 带着几分焦急几分凄哀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那声音在小院里回荡,平添几分诡异。 站在夏初瑶身后的管事和账房们都没有动,只是眼睁睁看着,在心中猜测着,这屋子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夏初瑶被如夫人推得一个踉跄,默了须臾,才恍然回过神来,大步走过去,一把拽住了如夫人的胳膊,强行将她从门边扯开。 “梁管家,叫人来把这门撞开,要快!”门后似乎还被一个柜子死死挡住,夏初瑶一瞧便觉得情况不妙,急忙叫了梁管家和几个护院来撞门。 撞了几下,只听得屋里“呯——”的一声沉响,是挡门的柜子倒在了地上,几个护院再合力一推,将跟前厚重的木门推了个大开。 屋外围了几个举着火把的下人,借着明烈的火光,看到主屋厅堂正中,那个悬在半空的人影时,即便是急切想要进去的如夫人都是一个愣怔,没有动弹。 火光下,那张惨白如纸的脸看着越发诡异狰狞。一身白衣的卓峰满头花白的头发披散,整个人挂在厅堂里,就像是一块白布,偏偏一条绛紫色的舌头吐出来挂在嘴边,被一身惨白衬得那么明显。 夏初瑶初初一看,便下意识地退了几步,被一旁的穆玄青扶了一扶,才站住了步子。 缓过神来的如夫人冲进了屋子里,仰头望着卓峰的尸体,跌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给眼前这边情形更添几分恐怖,一时间在场的人都心中升起寒意。 “楚离,去将那尸体放下来,好生瞧瞧屋里,不要放过一丝线索。”侧目看了一眼身旁的夏初瑶,还是穆玄青先开口,唤了身边的人,淡声吩咐。 墨羽的人,自然是比这般诡异的情形都见过不少,此刻看着,也不觉得有什么,听得穆玄青吩咐,领了命令,当即拔了腰间的短匕,几步进屋,轻轻一跃,割断了悬在房梁上的绳索,顺手将尸体一捞,然后稳稳底落在了地上,将已经凉透的尸体放下。 楚离蹲下身,本想仔细检查一下这具尸体有没有什么异常。却突然被人一撞一推,转头便瞧见先前哭得嗓子都有些沙哑的如夫人猛地扑了过来,一把紧紧搂住那冰冷的尸身,嚎啕大哭起来,一副不准旁人靠近的模样。 “这……”见她这般,楚离也不知该如何下手,转头看向门口的主子,瞧见穆玄青朝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先不要管了,这才转身,绕了屋子检查了的一圈之后,从里屋的桌案拿了一封信出来,交给夏初瑶。 火漆封盖的信封正面写着:“诚禀镇国公老爷亲启”。 瞧着这字体,倒的确是出自卓峰的手笔。 看着这封拿在手里颇有些分量的信,夏初瑶却有些犯难了,既然是给沈朔的,他们自然是没权利拆开来看。 这卓峰买凶杀她之事,只怕要等得沈朔看完这封信之后,亲自过问了。 想了想,夏初瑶刚想叫人将如夫人拉开,话还未出口,便突然听得近旁的一个人惊呼了一声:“等等!” 旋即,便看到原本伏在那卓峰尸体上痛哭的如夫人猛然站起身来,不管不顾地朝着一旁的柱子上狠命一撞。 巨大的声响,血溅当场。如夫人颤颤巍巍退了几步,合着满面的鲜血,仰头倒在了卓峰身旁,气息奄奄之际,还奋力伸手,去拉住了卓峰冰凉的手。 这般举动,屋外又是一阵默然。夏初瑶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大人,你不能就这么进去!柳大人!”众人沉默之际,突然听得院外炸起小厮急切的声音,还有匆匆的脚步声,“大人,你怕是有什么误会,我们这儿没有什么杀人凶手,你不能就这么闯进去啊!” 闻声转头之际,便见着院门外突然火光大甚,七八个衙差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按着腰间的刀柄,步伐整齐地小跑了进来。 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个戴了乌纱帽,穿着浅碧色官服的年轻人。 刚刚跟在那年轻人身旁苦劝许久的小厮望向一旁的梁管家,苦了一张小脸。 “不知道知县大人此时来我们农庄,是为何事?”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到了这个年前人的身上,还是梁管家先反应过来,上前几步,到了那年前官员的跟前,拱手俯身朝他做礼。 这里是沈家农庄,算得上是沈家的私宅,还是镇国公府下的产业。换做平时,即便是宣宁城的谢知府也要顾让三分,梁管家在此管事多年,到还是第一次见着一个小小的知县敢带着这么多衙差光明正大底闯进来。 “梁管家,你们这是在作何?”也是没想到这院里会有这么多人,那知县匆匆扫过众人,清咳了一声,“本官前来缉拿杀人凶手,叫你们的卓管事出来见本官。” “这位大人,卓管事没法儿来见你,我是沈家三夫人,敢问大人前来,是缉拿什么杀人凶手?”原本站在卓峰门前的夏初瑶这会儿排开身前的众人,朝着这知县走来。 “拿的便是你这个害人性命的恶毒女人,来人,将她给我拿下!”年轻的知县闻声看过去,望见夏初瑶一身衣裙染血的时候,目光一凛,扬手便要叫身边的衙差们去将夏初瑶一举拿下。 知县话音刚落,便见几个衙差推开跟前的人,径自朝着夏初瑶走去。走在最前面的两个衙差到了近旁,刚想伸手将夏初瑶架住,却突然见着眼前人影一晃。 伸出去的手被人一把扣住手腕,下一秒,腕间一阵剧痛袭来,顿时连脚下都没有了力气,两个人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余下四人见状,都顿住了步子,抬手按刀要拔。 “这位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害人性命了?”眼见这个知县竟然是冲着自己来的,夏初瑶修眉一拧,瞪眼看着他,没好气地问道。 她才刚死里逃生,这会儿怎么就变成杀人凶手了? “两个时辰前,有人在西丰林旁的官道上发现了几具尸体,那些人被人拿剑刺死,死前还被利箭射中的伤口。经本官查验,死的是镇国公沈家的下人。” 抬手示意那些衙差收刀入鞘,知县缓步走到了夏初瑶跟前。 “据本官了解,有人看到一个一身是血的人从那条路上骑马过来,进了这沈家农庄,身后还跟着几个佩剑的男人。”扫了一眼跟前还扭着两个衙差的御风,又将他身后的夏初瑶上下打量了一遍,知县言语森冷,“依本官看,他们口中那个浑身是血的人,说的就是姑娘你了吧?” “即便是我,大人又凭什么说我是杀人凶手?我是沈家的三夫人,大人在路上看到的尸体,的确是我们国公府上带出来的下人。先前我们在来农庄的路上遇到了歹人截杀,他们为了保护我,全部死于歹人之手,只有我侥幸活了下来。” 夏初瑶听他这般胡言,本是有几分不耐,只是今天之事太过繁杂,她不想让事情变得更麻烦,便压下了怒意,耐着性子解释。 离开的时候,穆玄青叫了人清理现场。毕竟那里是官道,这般横七竖八地摆了那么多尸体,让人发现了,难免会引起混乱。倒是没想到,居然还是被人发现了,还惊动了官府。 “照姑娘这么说,你们在那里遇到了歹人,你所有的下人都死了,你却在毫发无伤的情况下,带着一身血,骑马逃到了农庄来?”听得她的话,柳知县冷哼了一声,声音多有几分不客气。 “……”想来是那些刺客的尸体先一步被穆玄青的人处理掉了,夏初瑶看着眼前这个突然闯进来,还要与她强词夺理的知县,沉下了脸,“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本官怀疑你,伙同杀手,在半道截了沈家的马车,杀了沈家的下人,夺了沈家的腰牌,冒充沈家三夫人,到农庄来行骗。” 这柳知县声音朗朗,话语间,摆出一副义正辞严,十分笃定的模样,听得在场的所有人又是一片寂然。 “大人凭什么说我不是沈家三夫人?”夏初瑶看了柳知县许久,只觉得今日自己遇到的荒唐事真是不少,尤其是眼前这一桩,叫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该气还是该笑。 “除了那枚沈家的腰牌,夫人还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自己是沈家的人?” “……”被他反问,夏初瑶顿了一顿,她身上就一个出门前朱氏给她的腰牌,除了腰牌,她还能拿什么来证明自己的身份,“在场的管事们有些是除夕前几日才见过我与三爷过来拜访的,他们总可以为我作证了吧?” “姑娘到此处已有些时候,身边又有这样的高手在,本官怎知,那些人不是迫于姑娘的威逼,替你做这个伪证。” 言及此时,再迟钝的人也听得出这位柳知县是强词夺理,有意为难了。 夏初瑶示意御风放开那两个已经痛得冷汗直冒的捕快,然后抬眼看着这个上门找事的知县:“那依照大人的意思,是打算怎么处置我?” “姑娘若是不能自证身份,本官就只能将姑娘以嫌犯的身份先收押回县衙,等彻底调查此事之后,再做审理。”言语间,这个年前的知县大人拢了袖子,颔首垂目,看着夏初瑶,“姑娘最好乖乖伏法,随本官回衙门去,否则,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 “大人既然这般不讲道理,要将这欲加之罪扣在我身上,我若是就范服软,不就是认罪了?”夏初瑶往后退了一步,跟前的御风已经抽出腰间的长剑,横在身前。 腰牌说是她抢的,能作证的人也说成是受了她的胁迫,眼前这个知县大人,就是一门心思想要将她收监入狱。 她倒是有几分佩服这个小小知县的胆气,竟然敢公然来此抓人。 “柳知县这般强词夺理,有意刁难,可是为着当年之事心中还有怨气未消,今日过来公报私仇?” 那边本是在看着楚离检查卓峰尸体的穆玄青眼见这边不对,正打算过来阻止,却突然听得院门处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 一身玄衣的沈临安自门口快步上前来,朝御风微微颔首,等他收了剑退到一边,沈临安也未看那知县,只是望向一旁的夏初瑶。 那一身已经变成暗红色的血迹叫他蹙眉,上前垂目细看:“你可有受伤?” 瞧见沈临安进来的时候,夏初瑶实打实地松了一口气,看他眼神关切,忙摇了摇头:“我没事,并未受伤。” 听得她这般说,沈临安的心才算放下,转头看向那柳知县:“才两年未见,没想到业生兄已经堕落到了这般田地,竟然要胡编乱造,为难一个弱女子。今日这事若是传出去,你难道不怕柳家名声不保?你这般作为,叫柳相颜面何存?” “沈临安,你——” 凤眼微眯,看着跟前的人,知县柳业生的脸上表情一狞,随即冷笑。 “本官今日是为着西丰林旁的命案而来,那命案线索条条都指向你身后这个女人,我不过是例行盘问,你怎敢说我是公报私仇?” “你也听到了,那被杀之人是内人从国公府带出来的下人,内人在路上遇到刺客,沈家那么多人被杀,这件事情,发生在柳知县管辖的地界,你若是不将此事查清楚,不管是沈家还是夏家,必然都不会善罢甘休。” 遇刺之事,来的路上池瞑都与他说得清楚,他已经知道是卓峰所为。只是,眼前之人这般刁难,实在是叫他有些难忍,不由得沉了脸:“此事内人已经跟柳知县说清楚了,这里没有你要找的凶手,还请柳知县先回吧。” 这个柳业生,是当朝丞相柳元衡的远房堂弟,自小到帝都投靠柳家。少时曾与他一起在国子监进学,他们做过几年同窗。 他本是个心气高,还有颇有几分才学的人,三年前进士及第,入朝为官,半年便进了御史台。只是两年前因着写本参奏镇国公沈朔以权谋私。没料想这一本奏章没有参倒沈朔,倒让他落了个陷害忠良,滥用职权的罪名。若非柳元衡插手,眼前这人别说来着望都镇做知县了,只怕早就没命了。 他因此记恨上了沈家,在这望都镇做个小官,也会是不是地找沈家农庄的麻烦。只是事情不大,农庄的管事们各自应付了之后便也没有上报。 如今日这般,带了人堂而皇之地闯到农庄里来,还强词夺理说沈三夫人是杀人凶手,要抓她回去收监,实在是有些胡闹过头了。 “这眼前就还有一桩命案,如三公子所说,本官作为这一方知县,发生在本官管辖之地的事情,本官就不能置之不理。先撇开三夫人遇刺之事不谈,还请你们先好生解释解释屋子里是什么情况吧?”瞪眼瞧了沈临安须臾,柳业生冷笑了一声,大袖一拂,绕过跟前的两个人,抬手指向了主屋厅堂里面的那两具尸体。 “这两人皆是自尽,那女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撞柱而死,在场的都是证人,至于那上吊的卓峰,是我们沈家的管事,我沈家无人报案,此事便不关知县大人的事。大人若是现在离开,我可以不追究大人私闯沈宅之事,至于你为难内人之事,等改日沈某定当登门拜访,跟业生兄讨个说法。” 沈临安见他不依不饶,俊眉蹙得更深,语气森寒。 “这……”被他这么一说,柳业生抬起的手也垂了下来。他说得不错,若是无人报案,除非他能拿出证据,指出此事中有人蒙受不白之冤,否则,他即便是本地知县,也无权过问此事。 “谁……谁说没人报案!我……我要报案!”就在柳业生被沈临安说得面色一白,正想对策之际,突然听得人群里有人惊惶地喊了一声。 被护院扭送至此的陈德胜突然大喊了一句,挣脱护院的手,连滚带爬的到了柳业生的脚边。 “知……知县老爷,有人设计谋害我家老爷,还将他扮作自尽的模样,意图蒙混过去,还请知县老爷替我家老爷做主,找出凶手,还我家老爷一个公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3 小伤也是伤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陈德胜此话一出,不仅是柳业生,连夏初瑶跟沈临安都惊讶地低头去看他。 “既然此事有蹊跷,本官便即刻受理此案。”柳业生心中一喜,忙叫了衙差将地上的陈德胜架起来,“这其中的桩桩件件,今日你便与本官说个清楚,本官定然秉公处理,给你和你家老爷一个公道。” 言罢,叫了四个衙差往那主屋厅堂里面去,将那卓峰和如夫人的尸体好生看守,又叫人回县衙去寻仵作来。 “这件事情发生在沈家农庄,这会儿既然是沈三公子主事,那么便来一起听听这人如何说吧。”等安排完,扫了一眼皆作一副惊疑相的管事和账房们,柳业生目光最后落在了沈临安身上,薄唇上扬,带出一抹讥讽的笑意。 “大人先请,等沈某安顿好他们便来前厅。”沈临安朝他做了一礼,对他那几分挑衅也不予理会。 只等眼看着柳业生带着陈德胜和余下的衙差离开的小院,沈临安这才转身几步到了一直站在后面,并未言语的穆玄青跟前,拱手俯身,作了个大礼:“今日承蒙晋王殿下出手相助,此等大恩,无以为报,等回了帝都,临安再登门致谢。” “三公子客气了,本王也是正好赶上,所以出手相帮,”穆玄青拂袖笑着朝沈临安回了个礼,他侧头看了一眼一旁的夏初瑶,“既然三公子已经到了,本王便也可以告辞了。今日之事,也是本王的属下办事不利,才牵涉到了官府,若是这件事上有需要本王出面的地方,三公子尽管说,不必跟本王客气。” “殿下美意,临安感激于心。只是殿下有所不知,这柳业生虽然只是一个七品知县,可他是柳丞相的堂弟,这件事情,牵扯到了沈柳两家的旧怨,此事上殿下还是置身事外,半分不受牵累才好。” 沈临安抬眼看了看天色,此时已是月上树梢:“明日便是收假开朝之日了,劳累殿下滞留到此时,临安这便让池光护送殿下回帝都。” 明日百官还朝,若是穆玄青不及时赶回去,误了朝事,别说他们的皇帝陛下会不高兴,只怕朝中有人会以此为由,参他几本。 “你们这儿现下也未必安全,本王有人护送,不必劳烦池公子。”仰头瞧了一眼抱剑靠在院墙旁树上的池瞑,穆玄青也明白自己不能再耽搁下去了,随即拜别了沈临安和夏初瑶,带着楚离和池瞑他们离开了农庄。 “诸位也先回去吧,各家管事和账房这两日将账目清点出来,但凡是先前由卓峰经过手的,都送到我这里来。至于这农庄新的总管事,等此事查明,尘埃落定之后,再做定夺。”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过突然,还牵扯了这么多条人命,一时间在场的人心中都有几分感慨和忐忑,听得沈临安吩咐,都纷纷应了下来,告辞离去。 等聚在院子里的人都散了,沈临安这才将梁管家叫过来:“去寻一间干净的厢房,让人准备好浴桶和热水,再替夫人寻一身合身的干净衣裳。” “三爷,妾身也想去听听那陈管家怎么说。”等梁管家应声跑出去,招呼下人按照沈临安的吩咐准备去了,夏初瑶往前走了两步,望向沈临安,带着几分期许说的,生怕沈临安不让她过去,只叫她回房休息。 “你若是不累,便随我一起去瞧瞧,不过还是先去换身干净衣裳才行。”听她这般说,沈临安倒也没有阻止,点了点头,伸手牵住了她的手,发现触手微凉,不由得拢得更紧了几分,拉着她往院外走。 “可是……”见他与她一起往梁管家找好的厢房去,夏初瑶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前厅,又觉得有些不妥,毕竟那柳知县还在等着,她这沐浴更衣,也不知道要耽搁多久。 倒也不怕那柳知县等得太久,只是怕去得晚了,错过陈德胜的陈述。 “放心吧,柳业生这次打定了注意要看我们的笑话,我没过去,他也没心思开审。”他与柳业生曾是同窗,对这个人也算有几分了解。 当初他被贬到这望都镇来当知县,最恨的不是镇国公沈朔,而是他这个曾与他一起在国子监以才学出众而齐名的沈家三公子。 “御风,叫人替那柳知县和各位官差送点热茶和点心去前厅,好生伺候着,就说我稍后便道。”绕过回廊,瞥见前厅里的人影,沈临安又跟御风嘱咐了一句。 听他这般说,本还有几分犹豫的夏初瑶便也妥协了。 毕竟,自己这满身是血的打扮实在有些不妥。 先前是急匆匆地赶过来,因着来不及换下,也是想要借此情形震慑在场的其他管事们,所以她也只洗了脸,没管这一身的血污,这会儿看着,想着白日里的遭遇,倒觉得有几分不舒服了,便由着沈临安带着她往厢房去了。 等下人替她准备好了衣服和热水,夏初瑶便将服侍完她宽衣的两个婢女都遣了出去,自己进了屏风后的浴桶里。 今日路上所遇凶险,她虽然没有受什么重伤,可身上多多少少也落了几处不要紧的小伤。先前沈临安问起的时候她只说没有,这会儿也不想叫婢女们瞧见了,告诉沈临安让他担心。 今日之事,从在半途遇袭闹到现在,一件接着一件,叫她目不暇接,却又觉得是环环相扣。 看起来似乎只是那卓峰害怕她前来查账查出端倪,所以买凶杀她,之后又发现事情败露,畏罪自杀。可是往细处一想便又觉得事情诸多不对。 卓峰一早就给自己找好了追账这个借口,今日就要离开农庄,即便是他发现事情败露,本也可以趁势离开,又何须得这般上吊自尽。 先前她还觉得那陈德胜是为了不让自己落到他们手里,所以故意那般说来引起柳业生的注意,如今一想,或许他说的是事实也说不定。 只是,卓峰若不是畏罪自杀,那么,害他之人又会是谁? 还有那柳业生,之前句句刁难,明显是冲着她,冲着沈家来的。他不过是个七品知县,若是今日无人阻止,他难不成真的敢将她收押入狱?夏初瑶总觉得,他能在这个时候,这般大胆地带人闯进来,也是有人授意,有恃无恐。 心中诸多猜测,却被突然响起的开门声打断。 “谁!”说了叫婢子们不许进来打扰,听得门响,夏初瑶下意识底将身子往水里沉了一沉,扬声问了一句。 “我让梁管家去寻了些伤药过来,都是些平常用的药,今晚也只能先这般对付着处理一下,等明日再给你寻个医女回来好好瞧瞧。”屏风外响起了沈临安的声音,低沉好听。 “妾身这伤都是小伤,没什么大碍的。”想来他也是猜到了,夏初瑶撇了撇嘴,听得他在外面将药放下,却并没有出去,想催他出去,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等了一等,也没听到其他动静,夏初瑶抿了抿唇,起身自己迅速换好了衣裳,出来便瞧见沈临安坐在桌旁,正在烛火下看着自己拿进来的那几个瓶瓶罐罐。 听得她出来,转头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昏黄的烛光勾了出他柔和的轮廓,声音也是低沉温柔。 夏初瑶瞧得微微一愣神,随即竟然就乖乖抬脚走了过去,在他身旁坐下。 “身上哪里有伤,让我瞧瞧,顺便给你上药。”抬手挽起袖子,将自己选出来的伤药打开,沈临安这才转头看向夏初瑶。 “三爷,真的没事,只是小伤。”他的话叫夏初瑶愣了一愣,随即慌忙摆手拒绝。 “小伤也是伤,是伤便要上药。这伤药里有能镇痛的草药,擦上你也好受些。”沈临安微微蹙眉,有些不高兴她这般不拿小伤当回事儿的态度。 “那……那就叫丫鬟们进来帮我上药吧,三爷一路劳顿,就不麻烦三爷帮忙了。”垂目看了一眼沈临安手中的伤药,夏初瑶还是坚决地摇了摇头。 “我怕他们笨手笨脚地弄疼你,何况,我也想看看你的伤势到底如何,不然怎么都放心不下。”她先前身上裹了一身血,也看不出她到底受了多少伤,沈临安虽然面上不说,却还是有几分担心。 “可……可是妾身的伤在背上,三爷上药的话,怕是多有不便……”夏初瑶抿了抿唇,喃喃说到。 听得夏初瑶的话,沈临安先是一愣,随即笑了。 “你我是夫妻,你还怕被我看去什么?” “可……可是我们……”他这般一说,夏初瑶秀眉一蹙,忍不住抬眼瞪他。 虽然说他们在旁人眼里已是做了快小半年的夫妻了,可他们都清楚两个都是清清白白的,即便是同床而眠,也都是分被而盖,分枕而寝。哪里是能这般随随便便在他跟前脱衣服,叫他看自己后背的关系。 “我就是想看看伤势如何,给你上个药,并无其他意图。”沈临安瞧着她这般模样,心底低叹了口气,即便是做了半年夫妻,她其实也不过是将他当普通朋友罢了。 这便也算了,偶尔他做出一些关心之举,她也常误会他是另有所图。 想着还有案子等着他们开审,也不过是上个药而已,夏初瑶咬了咬牙,背过身去,脱了外衫和里衣,将背上先前被划破的伤口露了出来。 肩头手臂上有几道被箭羽划破的擦伤,伤口都不深,刚刚被她在水里一泡,有些发白,已经没什么痛感。也就背上那道寸余长的伤口还有些渗血。 沈临安蘸了伤药刚轻轻按上去,便听到夏初瑶小声的抽气声,转瞬又被她咬唇咽了回去。 “经过望都镇的时候,我们遇到了晋王殿下的人,听他们说黛绿已经脱险,我让她们留在别院养伤,等处理完这边的事情,我带你去看她们。”手上的力道更亲了几分,沈临安缓声说道,刚说完,便瞧着跟前的人香肩微微一颤,末了也只是“嗯”地应了一声。 好不容易将背上的伤涂好药膏,沈临安拿了剪好的绷带替她包扎,带着淡淡檀香的衣袖自她腰畔伸过来,夏初瑶接过他递过来的绷带,在自己身前绕了一绕,再递回他手里。 房里的光影昏黄,本也只是包扎伤口,这般动作,却像是他从背后将她圈在了怀里,偏偏此刻她上身还只有一个肚兜。 垂目看着身畔那纤长白净,骨节分明的手,夏初瑶只觉得脸上一烫,手一抖,手里的绷带没有抓稳,落在裙摆上。 “怎么了?”她身子因着慌乱不自主地往后一倾,沈临安怕碰到她背上的伤口,忙伸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侧头瞥见她面色绯红,只怕那些杀手武器上有毒,忙伸手想去探她的脉搏。 “我……我没事,还是快些吧,卓峰之事我也觉得有些蹊跷,先去听听那管家怎么说。”忙将绷带捡了起来,绕过自己身前,然后塞到沈临安手里,催他快些包扎了好去应付那个柳知县。 先前自己还在为着他那般君子之举常常被她误会而叹气,这会儿经她这么一闹,看着跟前的人侧脸绯红,低着头攥着自己的裙子,烛光下玉颈香肩线条柔和,肤如凝脂,颈上一根红绳系着的肚兜透过她腰畔隐隐可见,再往上瞧…… “好了,我们走吧。”迅速将她的伤口包扎好,随即又替她手臂和肩头的伤都上了药,不等夏初瑶说话,沈临安已经起身,低声开口,掩了话里几分沙哑,言罢转身出了里间,到外面去等她了。 等夏初瑶再次穿好衣裳,收拾妥当,随沈临安一起去前厅的时候,等在那里的柳业生已经有几分不耐烦,扫了他们一眼,却也不好发作,只是坐在主位上,扬声叫衙差将陈德胜带上来。 “既然三公子来了,陈德胜你便先说说吧,为何说你家老爷是被谋害的?”轻拍了一下手边的桌子,柳业生冷声问跪在堂上的陈德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4 像爱上大哥那般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回禀知县老爷,我家老爷前两日便安排好了今日要去追账,今天早上他还吩咐我套马车,收拾行李和账目,还跟徐掌柜约好了三日之后在滨州汇合。老爷之前还跟我说,要趁着这次去滨州的机会,带着如夫人去滨州逛逛。我出门赶车去接如夫人的时候老爷都还是一副忙里忙外打点出行的模样,怎么可能我们一回来,他就想不通上吊自杀了?” 陈德胜说着,抬眼看了一眼站在沈临安身旁的夏初瑶。他抿唇清咳了两声,这才有直起身子,继续说:“前段时间,我见着三公子和这位夫人来农庄里见了老爷,他们去老爷一直锁着的那间卧房里取了一个箱子,我还听到老爷说什么死了,那之后直到过年前,老爷每天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我在想,老爷突然死了,会不会……” “陈德胜,你休要血口喷人!”他的话尾音还未落,一旁的夏初瑶已是听得皱眉,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她本以为陈德胜大声喊冤,是真的有冤情,结果这会儿才知道,他竟然是要把这嫌疑扣到他们身上。 “他不过是供述这些时日他所见,夫人突然这般急躁又是为何?”一旁的柳业生显然对陈德胜的供述和夏初瑶的反应都十分满意,抬了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笑着说到,“夫人这般,不会是做贼心虚了吧?” “柳知县,我与内人是来听审的,不是你的犯人,你若是再这般说话,我便只有请你出去了。”沈临安站了起来,冷眼看向柳业生。 诚如陈德胜所说,他也觉得卓峰这个时候上吊自尽有些蹊跷。即便是他发现买凶杀人的事情败露,他也依旧可以一走了之,一个早几日就计划好逃走的人,又怎么会在最后一刻突然决定自杀,还留下了认罪书? 可是,沈临安也是没想到,这陈德胜此举竟然是想将这嫌疑引向他和夏棠。 那日来农庄拜访卓峰,除了陈德胜,梁管家也上下打点,只需要寻人来查问一下便知道当时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 只是,偏偏这位柳知县也是个一心要将罪责往他们身上扣的人,此案即便是要认真来查,也不该是交给他来查。 “你家老爷最近可还有什么异常情况,或是见过什么人,遇到了什么事情?”柳业生瞥了一眼沈临安,也不与他争执,只是低头继续审问陈德胜。 “过完年之后,老爷就一直在为初七夫人来查账的事情做准备,先前老爷还觉得有些奇怪,往年清点账目之事都是老爷带着账目去故洗城处理,今年腊月的时候国公府上突然来了消息,说是这个新进门的三夫人要下来清账。按理说,要下来清,也该是国公府的管家老爷和账房掌柜下来清,怎么会叫一个内院里的夫人来……” 柳业生让他说,这陈德胜倒也好不避讳,当着沈临安和夏初瑶的面就将这些话都说了。 这一次,柳业生听罢,缓缓抬头看向一旁本想站起来,却被沈临安一把拉住的夏初瑶。 “民妇沈夏氏,根据证人陈德胜的供述,本官现在需要你过堂受审,”瞧见夏初瑶脸上的几分愤懑,柳业生也只是悠悠说道,“还请夫人上前来,跪听讯问吧。” “你!”夏初瑶终于是忍无可忍,一把甩开了沈临安的手,拍桌站了起来。 她跪过许多人,天家皇族,权臣贵胄,她从前当大将军的时候,也被很多人跪过,今日却是平生第一次听得一个七品知县要她跪他。 若是真的是公堂审案便也罢了,对于调查卓峰之事,她是乐得帮忙的。可眼下人在沈家农庄,并非公堂,面前这个七品知县与那跪在他跟前的管家也显然没有打算公公正正审案,一副要将罪责往他们身上扣的模样。 这叫她怎么跪?他凭什么让她跪? “柳业生,你不要欺人太甚。”沈临安也沉下了脸,他带着几分对沈家的怨怼来插手此事便也罢了,他对他多番无礼也无所谓,毕竟他本该有的大好前程被沈家断送,他的确该恨沈家。可是,这般对夏棠一再无礼,实在是叫他不能忍受。 “本官秉公审案,三公子和三夫人怎么这么大的火气?”柳业生也不惧他们,自座上站了起来。 “本官尊她一声三夫人,那是因为她是镇国公府的媳妇,可是,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一介百姓,本官因她涉案,要提审她,难道因着她是真国公府的媳妇,便要让她跟旁人不同,见了官老爷不跪不拜,在堂上与我这个朝廷命官对坐而谈?” 柳业生缓步走到二人面前,看了一眼夏初瑶,目光落到沈临安身上,挑眉问他:“是这般,朝廷官威何在?这叫其他百姓如何信服衙门?” “此案既然牵涉镇国公府,你一个七品知县只怕是审不下去的,何况,介于从前你有捏造罪名陷害镇国公的举动,我怀疑你会在此案中徇私偏袒,我现在就要求移交此案往宣宁知府处再做处理。”他说得在理,沈临安面色一沉,抿唇压了心中怒气。 这件案子,若是真查起来,背后牵涉到的是镇国公府,要做调查审理,必然是不会压在这小小知县手上的。 “即便是移交,那最快也是明日之后的事情,今晚这案子还在本官手上,本官就是要沈夏氏跪听讯问,沈夏氏若是不跪,则以藐视公堂论处,轻则二十大板,重则收监入狱。”柳业生半分都不退让,眼见沈临安的神情,他却是突然笑了,“三公子,你如今一介布衣,无官无职,于礼而言,你见着本官,也该唤声‘大人’,行跪拜礼的。” “你若是怜惜你家夫人,舍不得让她跪,不如还你来?反正,依照陈德胜的供述,那日你也是来了农庄,而且是和你夫人一起从帝都来的望都镇,提审她与提审你,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柳业生说着,转身折回,掀袍落座:“沈三公子,上前下跪听讯吧。” “三爷!”沈临安还未动作,一旁夏初瑶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怕他会依言过去。前厅外原本抱剑靠在回廊下听动静的池光和御风也都站直了身子,御风迈步就要进门来,被池光拉住。 “无妨,他既然要审,让他审便是。”沈临安笑着抬手附上了夏初瑶抓着他的手,轻声说。 “这陈德胜字句之间全都对我意有所指,柳大人要审,便审我好了。”修长宽大的手透着凉意,夏初瑶蹙眉,转头看向柳业生,咬牙说道。 她起先不愿跪,是看不惯这柳业生的行事,不就是下跪么,也权当是提前给他上坟磕头了。 “你今日经历了这么多事,早该好生休息了,他本也只是想让我难堪,我跪只是遂了他的愿,你若跪他,会让我更觉无能和心痛。”沈临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将她的手拂开,“乖,先随御风会去吧,早些休息。” “……”夏初瑶抿唇看着他,望见他眼睛里的神色,终是点了点头,听话地出了前厅。 “沈临安,可还记得当年我们打得那个赌,我说过终有一日要你跪在我跟前,我倒是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般快。”刚踏出前厅的门槛,便听得里面柳业生带着几分讥讽的声音。 迎面撞上因着这话已经抬手要拔剑的御风,夏初瑶抬手按住了他的手,朝他轻轻摇了摇头:“忙了一天了,你早些去休息吧。” “先让御风送夫人回去吧,我在这里等三爷。”池光站在一旁,抬眼看了一眼前厅里的情形,随即移开了目光。 夏初瑶摇了摇头,抬步移到了一旁的回廊下,不叫里面的人看到自己。 “我在这里等他吧,这个时候回去,也没什么休息的心思。”夏初瑶轻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一旁握拳咬牙的御风,朝他招了招手,“今日你跟那些刺客交手,可有察觉到什么?” 虽说这柳业生的闯入,完全是给这件事再添了一场闹剧,不过,卓峰买凶杀人之事,还是要细查到底的。 今日一场大乱,她总觉得,那些受雇的刺客,不像是专业的杀手。同样都是训练有素,可这些人与杀手不同,他们对于首领的服从度太高,虽然同样配合默契,行动迅速,但是更习惯于听命于人,应变能力不及专业的杀手。 带兵打仗这么多年,这样的人,她见过不少。 可是,既然是出生行伍的军人,怎么会沦落到做这种杀人越货的勾当。 御风还为着里面柳业生的举动生气,见夏初瑶叫他,颇有几分不情愿地过去,皱眉细想之后,道出的结论,倒是与夏初瑶所想不谋而合。 “若是这样,想来应该不是大齐的军人,这几年局势动荡,各国都多有逃兵去往别国谋生。这些逃兵里面,身手不错的,都乐得做这种事,毕竟这也来钱快。”池光今日也只是听池瞑讲了个大概,这会儿听他们两人讨论,便也不再去管那前厅里叫他也觉得心烦意乱的局面,过来跟他们分析。 “虽然晋王殿下说那刺客供认卓峰是雇主,可刺客身上也未留下任何能证明此事的线索,现在卓峰一死,这件事情更是死无对证了。”夏初瑶颇有几分泄气地叹了口气,猛然想起那封穆玄青的人从房里搜出来的书信。 那封信好在是穆玄青的人进去之后,便马上搜了出来交给她的,若是再晚点,只怕又要被那不讲理的知县拿了去。 “我们回来前三爷已经叫人带信回了国公府,这几日府上便会来人。卓峰之事,只要彻底将这农庄里的账目上下清点,想来就会有眉目了。”池光叹了口气,“只是,今日既然柳业生敢来这么一闹,想来柳相那边也会收到消息,农庄之事暂且不说,镇国公与柳丞相在朝上,过些时日难免又是一阵的针锋相对,偏偏,这一次,沈家不占理。” 三人正说着,却瞧见前厅里的衙差押着陈德胜出来,之后便是负手匆匆而行的沈临安。 “公子!”憋了一口气的御风瞧见沈临安快步出来,唤了一声,跟了上去。 隔得几步远,夏初瑶未瞧见沈临安的神情,却也知道他此刻心里是十分不畅快的。 “夫人也快回去瞧瞧吧。”眼看着沈临安走得急,急到连他们在这里都没瞧见,池光叹了口气。 夏初瑶刚起身要跟上去,正好遇到了从前厅里出来的柳业生。 “还以为夫人回去休息了。”柳业生看了夏初瑶一眼,也没急着走,拢了袖子,笑看着她,“夫人与三公子的这桩婚事,轰动帝都,即便是本官远在这望都镇上,也有所耳闻。” “柳大人今日这般又是何必,逞一时口舌之快,可知道得罪了沈家是什么下场,柳大人就这般不在意自己的仕途?” “得罪沈家的下场,本官两年前就知道了。便是贬为庶民,便是陷害入狱又能如何?本官这一辈子既然被他们毁了,那便再毁得彻底点又有何妨,只要能看到沈临安心有不甘,却只能受辱的模样,本官便觉心中畅快。” “终有一日,我们会叫大人明白,你为着这一时的畅快,将要付出多么惨重的代价。”扬眉冷笑着扫了柳业生一眼,夏初瑶越过他,快步往他们休息的厢房去了。 她不知道沈临安怎么想,不过,今日之辱,她算是记下了,终有一日,她定要他百倍千倍地偿还。 ****** 回去的时候,四下没有点灯。 刚进院子,便瞧见有人在院中舞剑,青光流影,比今晚的月色还要璀璨。 御风站在廊下看,见她过来,拱手朝她做礼:“三爷让夫人早些休息。” “他也累了一天了,还不休息?”夏初瑶不动,只是看着月下沈临安的身影。看得出来,他这一套剑招也是池光所教,不知道他何时学的,学了多久,倒是比她纯熟许多。 “他素来都是这般,心里有什么事,便这般练一晚上的剑,第二日便好了。你别管他了,快去休息吧,有我们在这里守着就成。”池光看向沈临安,蹙了蹙眉。 今日之事,对于沈临安的影响,只怕比三夫人想象的还要大些。 那柳业生与沈临安曾是国子监的同窗,两人都是世家子弟,又都才学出众,自然是人前人后都被拿来比较的。 比起柳业生十七岁就高中探花,不过一年就官拜四品御史中丞,沈临安因着受东晋王一案的牵连,别说为官,连参加春闱都拖到今时今日。 明明,凭借他的才学和他的见识,还有这般显赫的家世,他的成就,本该在他两个哥哥之上,只是,他背负了那么多与他无关的罪责和牵累,叫他无法施展拳脚。 他平日里从来不说,池光却是受了东晋王之托,很早之前就开始关注这位三公子的,他知道他心中的不甘和隐忍,却半分都劝不得。 “师傅,把你的剑再借我一用。”夏初瑶没有应池光的话,俯身扎了自己的裙摆,抬手打散了发髻,又扯了布条来将长发束起,伸手跟池光讨要“绯云”。 池光微微一愣,随即便将剑交给了她。 夏初瑶拔剑出鞘,寻到一个间隙,提剑朝着沈临安刺了过去。 下意识底隔开刺上前来的剑,看到因为自己毫无保留的力道连退了几步的人是夏初瑶时,沈临安身形一顿,收住了剑式:“棠儿!” “三爷可要小心了,我刚刚可瞧出了好几个破绽。”夏初瑶的攻势却是不听,手腕一转,便又逼上前来。 沈临安害怕伤着她,开始便只是躲闪,却发现这人的剑招越来越凌厉,几次逼得他险险才能躲过,到最后不得已,只有挥剑招架。 见他还手,夏初瑶也来了兴致,两人在院中拆招,一片青色和绯色的剑光交织,宛若梦幻。 直打了小半个时辰,沈临安长剑一横,架到了夏初瑶颈边,这场比试才算完。 “公子好身手,小女子甘拜下风。”拱手抱拳朝沈临安朗然一笑,等他收了剑,夏初瑶便转身将手里的剑丢给池光,转身往房里走。 沈临安站在院子里,瞧着那个往房间走的娇小身影,眼前还是她刚刚朗然一笑的模样,心中的烦闷也少了几分。 他也只是微微一顿,便也抬步跟了上去。 “夏棠。”刚进房门,正准备去桌前点灯,却听得沈临安在门口唤她。 很久没有听到他这般直呼其名,夏初瑶直起身来,转头有几分疑惑地看向他。 “我想问问,终有一日,你也会像从前爱上大哥那般,爱上我吗?” 屋外洒了满地的清辉里,他的身影仿佛拢上了一层柔柔的幽光,那双灿若星海的眸子里是望不到头的温柔,看得夏初瑶微微一愣,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开口作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5 如何抓住?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他问得突然,夏初瑶愣在当场,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 “你现在答不上来,也没关系。”还在心里思忖着能给他一个什么样的答案,门口的人也不过默了片刻,随即迅速开口,阻住了话头,“卓峰之事须得尽快处理,我先去查查去年农庄的账目,你早些睡吧,不必等我回来了。” 说完,转身叫住了才逃到院门口的御风,带着他出了小院,步履匆忙得带了几分落荒而逃的模样。 屋里烛火忽闪,等脚步声都消失了,夏初瑶才回过神来,走到门边,望着沈临安离去的方向,秀眉微蹙。 “我们家公子,生得一副玲珑心思,偏偏在跟人表白上半点天赋也无,夫人你可千万不要嫌弃他。” 身后蓦然乍起的声音吓了夏初瑶一跳,转头便看到抱臂站在她身后,与她一起望向那院外灯笼飘摇的回廊的池光。 “师傅怎么还在这里?”瞥了一眼一副看好戏模样的池光,夏初瑶挑眉。 “从今天起,由我负责你的安危,没有得他命令之前,我要十二个时辰里都做你的护卫,寸步不离。”这种白天跟着当护卫,晚上蹲门外房梁上当暗卫的生活,他有好几年没做了,这倒好,今儿刚第一天就遇到了这么一场好戏。 “夫人你可知道,我们家公子,在意夫人在意得紧。”这话池光说得认真,他低头看着跟前的夏初瑶,“不管夫人想要如何作答,还请夫人莫要伤了他的心。” “师傅跟在三爷身边很久了吧?” “我本是跟在王爷身边做事,王爷不在了之后,我便时常来帝都看望公子,他那些剑法,都是我教的。”他离开池家离开得早,东晋王对他有恩,临终时将这个外孙托付于他。沈临安比池暝小几岁,他对池光来说,是少主子,也是自己的幼弟。 “我才在他身边几个月,都瞧得出来,他绝非池中之物,更不似旁人所说的那般毫无作为。终有一日,他将宏图大展,寻到似锦前程。”眼下六国俯首,大齐居于霸主地位,以沈临安的心智才学,他日后的成就,只怕是无可估量。 “他那样的人,岂是我能配得上的?”月凉如水,夏初瑶抬眼看着夜空中的一弯明月,苦笑了一句,不等池光再问,转身回房去了。 她是军人,还是一个运筹帷幄的大将军。不管是什么时候,她都习惯了审时度势,分析利弊,在感情上,也无一例外。 在晋国的十八年里,她唯一喜欢过的人就是穆玄青。 她与他算得上是青梅竹马,自小一起学习剑术,穆玄青本也是个对身边的人十分温柔的人,对她这个性子野的丫头更多几分纵容。 夏家家法严明,父侯又是个火爆脾气,小时候她经常惹事,很多次,都是几个哥哥去通知穆玄青,穆玄青匆匆赶来,替她求情,免去了很多次家法。 他们自小便是旁人口中的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少时她喜欢亲近穆玄青,因为只要是在桑泽城,不管她惹了多大的祸事,穆玄青都会出面替她摆平,即便是被他父皇训话责罚也在所不惜。那个时候她觉得,穆玄青是天底下对她最好的人。 后来她当了将军,穆玄青主管兵马调配,她须得听命于他。她对穆玄青,便又多了几分敬重。 两人还曾一度出生入死,穆玄青对她,恩重于情。 沈临安先前曾跟她说,他不懂“情”之一字为何物,她又何尝能说自己就懂了? 若是懂了,她与穆玄青那么多年的感情,怎么到最后都没能开花结果。 当初听得穆玄青那一声“亡妻”的时候,她如五雷轰顶,身心俱痛,只觉得那一场惨白的战事让她错过了这世间她最为期待,最为美好的事情。 可是,细细想来,穆玄青若非那般说,那柄青鸾剑,他怎么能拿得回去? 那青鸾剑,她初得时拿去穆玄青跟前炫耀,穆玄青便直叹是柄好剑,他说要拿剑回去祭奠她,现在那柄剑却成了他趁手的兵器。还有他一直带在身边的那枚她送的墨玉,其实是篆刻了凤瑶军军徽的印章。 她送过他那么多东西,偏偏只有那墨玉,被他一直留在了身边。 她太了解穆玄青了,他握在手里的,都是对他有用的东西,不管是那柄剑,那枚印章,还是他们之间的感情。 有时候看着沈临安,夏初瑶也是觉得有些害怕的。 他也如从前的穆玄青一样,为她做了太多让她感动的事情,穆玄青是那种会将自己对她的宠爱放在世人都看得到的地方,那紫岚山上的茉莉园到如今都是晋国的一段佳话。 而沈临安对她的宠爱和呵护,融入了最为琐碎的生活里,桩桩件件,没有那般轰轰烈烈感人至深,却仿佛一碗温水调开的蜜糖,暖在身上,甜在心里。 他们两个,有太多相像的地方,夏初瑶本是害怕,沈临安做这一切的背后,都是另有所图。她本就是个怀揣着秘密的人,所以平日里与他相处起来,还是多有几分小心。 直到今日,他跟她说起了“爱”这个字,听到的那一瞬,她是真的措手不及。 他问她会不会爱上他,是因为,他已经爱上她了吗? 这般猜想的时候,她的心中甚至有一丝欣喜,娘亲曾跟她说,爱这种东西,对男人女人来说,都太过飘渺,一旦遇到了,就要赶紧出手抓住,否则转瞬即逝,有可能一错过,就是一辈子。 可她如何能抓住? 沈临安以为,他们之间只是曾经隔了一个沈临渊,可是,她却明白,她与沈临安之间,隔着齐晋两国,隔着穆玄青。 不管怎么说,穆玄青对她的恩与情,都重如山。家国在前,恩义在后,她没得选。 因着怀揣了心事,夏初瑶这一夜都未能好眠。 早间有婢女进来伺候她洗漱更衣,引她去前厅用早膳的时候,只瞧见坐在桌旁等她的沈临安也是两眼乌青。 听婢女说,那是熬夜熬的,昨夜他将徐掌柜茶行的账全部查了一遍,只可惜半分线索也无。 夏初瑶还怕因着昨晚之事,两人会有些尴尬。 好在沈临安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待她一如往常,也叫她暗自里松了口气。 “陈德胜的案子今天移交到宣宁城知府那里,我一会儿可能要带御风去一趟宣宁城,农庄这边我已经叫了所有的账房理账,府里的人还没有到,这里只怕还须得你帮忙看顾。” 早膳后,准备出门的沈临安嘱咐夏初瑶。这案子只要从柳业生手里移出来,即便是不落到沈家手里,处理起来也会方便许多。 前几日他得了消息,除夕宴上陛下赐婚,骊阳公主与沈临渊的婚期定在了下个月。这个时候,正是府里上下都忙的时候,农庄这边出了事情,不能延后处理的话,大概也只能让他跟从帝都来的几个商铺掌柜一起处理了。 他倒也不急着回去,毕竟他还没有将这件事情告诉夏棠,虽说是早晚要知道的事情,他却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就拗着性子不愿意自己来告诉她。 只是上元节的宫中宴请,他还是要回去赴宴的,今日都已经初八了,眼前之事,还半分头绪也无,农庄这边的账目繁多,一时间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出线索。也只能盼着,昨夜加急送回国公府的那封卓峰留下的信里,能找出几分蹊跷来。 “三爷放心吧,这边我会好生看着的,若是三爷回来的时候还有时间……” “回来的时候我会去别院看看沉碧和黛绿,昨夜送信的时候也嘱咐了他们带些上好的伤药回来,放心吧。”不等她说完,沈临安便笑着接了,朝她点了点头,叫她放心,眼瞧那边梁管家来说马车备好了,便带着御风离开了。 夏初瑶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捂着脸舒了口气,便叫了梁管家带她去看账房们查账。 因着要彻查卓峰的事情,沈临安叫他们将三年内大小的账目都翻了出来,各家账房互查,只要是由卓峰经手过的账目,统统留下来,等他下午回来查看。 眼看着偏厅里账房虽多,账本更多,夏初瑶虽然不喜欢看账本,却也还是耐着性子,叫梁管家给她搬了椅子,开始埋头跟其他人一起查账。 大家一查就是一上午,连外面本在闲着没事儿的池光瞧着都觉得心疼,又不愿意看账本,就自觉做起了端茶送水的活儿。 偏厅里只余了唰唰唰翻账本的声音,夏初瑶托腮瞧着眼前的账目,只觉得这情形仿佛又回到了从前进学的时候,只是,那个曾经在学堂上的混世魔王,这会儿难得规规矩矩坐在这里半句闲言也无,也不知道辛太傅知道了之后,是会气死呢,还是觉得欣慰? 中午时听得梁管家匆匆而来的步子,本以为是来叫他们用午膳了,抬头却见着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梁管家一副高兴的模样:“夫人,秦家来人了,说……说是查出了这三年里悦和茶行和悦升商行与我们农庄的账目上有差错,要来跟我们对账!” “别人抓着错了找上门来对账,你怎么还这般高兴,还嫌我们这会儿不够乱?”看了许久账本还一无所获的夏初瑶还颇有几分火气,瞧见梁管家那一张老实的笑脸,不由得说了他两句。 “夫人有所不知,这滨州的悦和茶行一直是徐掌柜在负责,而这悦升商行之事,历来都是卓管……卓峰亲自过问的!” 梁管家的话刚说完,便见原本苦着脸的自家夫人一拍桌案站了起来,震得案上的茶水差点洒了出来。 一张小脸上扬起明媚的笑:“他们人在何处,快快带我去见上一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6 这般心急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滨州秦家虽然已无当年富可敌国的风采,可如今也还算得上是滨州的生意大户。 这几年与望都的农庄多有往来,农庄后山的茶园产的月坛茶颇得滨州人喜爱,望都的农庄便一直都是秦家悦和茶行的供货商。 秦家在滨州生意也多,一来二去,在其他买卖上便也有了往来。 夏初瑶从前不了解这些生意上的事情,不过秦家靠盗墓发家的事情她倒是曾经听说过,秦家擅长的机关术不仅可以用在墓穴之中,守城攻械依靠机关术也能更加精进,穆玄青曾有心招揽,却一直未得机会。 所以听得秦家来人,还是跟卓峰之事有关的时候,夏初瑶欣喜之余,还带着几分好奇,她倒是想看看,这些精通机关术的秦家商人都是什么模样? 跟着梁管家到前厅的时候,里面几个管事正在招呼秦家的人喝茶。递茶的婢女们从里面出来之后,里面半分声响也无。 夏初瑶提裙进门的时候,满堂的寂然终于有了松动。 “三夫人,这位是秦舒秦公子,他自称从滨州来,要见三爷。”离门口最近的周掌柜见着她进来,忙起身替她介绍,“秦公子,这位是我们三夫人,公子有什么事情,与夫人说也是一样。” 厅内左上首坐着一个玉冠束发的年轻人,面容清瘦,轮廓精致的脸上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 这厅堂的四角都摆了火盆,那年轻的公子还是披了一身狐裘大氅,手里抱着一个鎏金暖炉。 等周掌柜介绍完,将手里的暖炉递给身后的婢女,起身拱手朝着夏初瑶作礼:“在下滨州秦舒,给沈三夫人见礼了。”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抬眼看向夏初瑶的时候,一双凤眼里带着几分清亮的光彩,让他看起来并不像一个病入膏肓的人。 “秦公子一路远道而来,着实辛苦,快请坐吧。”目光在秦舒身上细扫了两圈,夏初瑶跟她回了个礼,抬手请他落座。 “在下听说沈家在查跟悦和茶行还有你们徐掌柜和桌管事之事,正好手上有几本账本,想来沈家会感兴趣,便带来请三公子过目。”抬眼扫了一眼厅外,秦舒轻咳了一声,“不知何时,能与他一见?” “三爷去了宣宁城,只怕还得请秦公子在这里多等些时候了,眼瞧着也这个时辰了,不如公子就先留在此处用个便饭吧。”夏初瑶倒也不多问,只是顺了他的话说,“秦公子与三爷是旧识吗?” “秦某本是上一任秦家家主,三年前曾与沈家三位公子有过一面之缘,”秦舒倒也不推辞,点了点头,“既然夫人相邀,秦某便却之不恭了,多有叨扰之处,还请夫人见谅。” 夏初瑶这便唤了梁管家进来,嘱咐他准备饭菜。 “我家公子在饮食上多有忌讳,还是让奴婢随梁管家一起去厨房吧。”原本跟在秦舒身后,一直垂着头的婢女走上前来,朝着夏初瑶福了一福,抬起脸时,倒是叫夏初瑶微微一惊。 那张清丽的脸上略施粉黛,微微上翘的眼角勾勒出几分妩媚,本来只是寻常婢子穿的棉缎衣裳,穿在她身上,却穿出了另一番风韵,举手投足恭敬有理,却半分都不像是一个为奴为婢的人。 这般面容,她瞧着分外眼熟。本觉得眼前这个秦舒公子不简单,这会儿见着这个白衣婢女,她便更觉得有趣了。 当即点头应了婢女的话,等他们下去了,有叫了下人领秦舒去偏厅休息,还特意嘱咐了在偏厅里多放置些火盆,好生照顾秦公子。 “夫人,这人不亮秦家的牌子,也不拿账本出来,进来就说要见三爷,夫人都还没有问清楚身份,怎么就把人留下了?”这两天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周管事已是觉得头大,如今国公府那边的消息还没到,三公子又去了衙门,把这么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留在农庄里,他总觉得有些不妥。 “他不是说了嘛,他是秦家上一任的家主,还跟三爷从前见过。”夏初瑶倒没有他这般的担心,只是堆了一脸的笑,安抚周管事,“那么多账本,我们自己查个几天几夜只怕都没什么结果,既然秦家的人说有线索送上门来,我们再怎么也该听上一听才是。” “可是,这么不清不楚的一个人,万一是有歹心,那我们岂不是……”周管事还是有些犹豫,话还未说完,便被夏初瑶抬手打断。 “放心吧,在有什么歹心,他们也就两个人,我们这么多人还会怕了他们不成?便听我的吩咐,三爷回来之前,先好生招待着这位秦公子。”夏初瑶说完,起身往厅外走,准备去偏厅瞧瞧秦舒。 “周管事的话也不错,这个秦公子只怕不是一般人,夫人可知,他身边那个婢女是何许人也?”只等厅里的管事们都听不见了,跟了夏初瑶一路的池光才忍不住小声说道,“那姑娘,是滨州天香阁的头牌,名动大齐的舞神,秦惜舞。” 夏初瑶见过秦惜舞,当初齐晋两国还未开战的时候,天香阁曾经去晋国摆过场子,夏初瑶素来喜欢凑这样的热闹,便也女扮男装去瞧过一回,所以刚刚见着秦惜舞的时候,只是略微一想,便认出了她的身份。 不过,这会儿听到池光说起,还是摆出一副惊讶的神情:“既然是舞神,又怎会甘愿给一个年轻公子做婢女?” “年前天香阁在月瑶楼搭台,为秦惜舞竞价赎身,听说最后以五万两黄金的高价竞得秦惜舞姑娘的,就是滨州一个姓秦的公子,想来就是这个秦舒了。” “五万两黄金?”听池光这么一说,夏初瑶是真觉惊讶了,没想到这位秦舒公子,还是个实打实的有钱人。 “这还不算什么,这位秦舒公子,是在竞价的最后一刻,以五十两的差距,从柳元衡手中抢到了这位名动天下的舞神。”这件事情,自那日之后便在帝都传开了,这一场热闹里,最叫大家津津乐道的,是他们那自视清高,片尘不染若谪仙的柳丞相突然转了性子一般的举动。 听说朝中虽然无人敢说这事儿,可是帝都百姓疯传得叫丞相府后来不得不派人去明令禁止百姓们谈论此事,才终于将这热闹压了下去。 “这么说起来,这位秦舒公子果然不一般了。”听得“柳元衡”这个名字,夏初瑶抿了抿唇。 昨日柳业生挑事时,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便是仰仗着他与柳元衡的关系,如今来了个秦舒公子,也与柳元衡有关联。她总觉得,这一次农庄出事,跟柳元衡只怕也有几分关系。 只是,她是因着得罪了沈临渊,才被朱氏派来望都镇的,她和沈临安的介入,到底是无意撞上呢,还是一早便有人特意安排了? ****** 膳后闲聊片刻,这位秦公子话不多,谦逊有礼,对她却多有几分疏离。 夏初瑶眼看沈临安不在,自己似乎也问不出什么,便干脆带着池光出门来,等沈临安回来。 从未时二刻一直等到了申时初刻,才见着沈临安的马车出现在官道上。 在车辕上坐着的御风远远瞧见他们,推了车门跟里面的人说了两句,便瞧见沈临安捞了车帘,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等马车停到了农庄门前,都不等车夫替他搭好脚凳,沈临安便纵身跃下了马车,朝着夏初瑶快步走了过来。 “午后日头毒,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明明是急匆匆地过来,快到跟前,却又放缓了脚步,顺手牵了夏初瑶的手,领着她往里走。 “不知道三爷什么时候回来,农庄里也没什么事做,就出来等等。”夏初瑶随着他的步子,抬头看了一眼天上那虽然明烈,落在身上却半分温度也没有的太阳,抿唇笑了笑,据实作答。 “可是查账太过无趣了?晚间范管事便能到农庄了,日后查账之事就全部交给他处理,明日得了空,我带你回望都镇去。”沈临安本是领着她往先前各家账房查账的院子去,想了想,又抬脚换了方向,带她往他们住的小院走,“今天我去看过沉碧了,她本想随我回来伺候你,我没有应允,只叫她好生在别院养伤。黛绿一早被晋王殿下的人带回帝都医治,走前留了话给你,等伤好之后就回国公府,叫你不要担心。” 夏初瑶本想提秦舒之事,听到他这般说,话头一顿,随即舒了口气:“晋王殿下这一次的救命之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上了。” 此番若是没有穆玄青,只怕她早已性命不保。想到此夏初瑶也觉得有几分唏嘘,生前便受他颇多照顾,鼎力相护,如今死了一次,换了身份,临危之时竟然还是他前来相救。 这大抵也算得上是一种缘分,不管她是什么身份,都注定了与他纠缠不清。 “夫人放心吧,这份恩情,我必定会替夫人好好还给晋王殿下的。”提起穆玄青,沈临安下意识地蹙了蹙眉,不管他愿不愿意,这一次他的确欠了穆玄青一个天大的人情。 沈家从镇国公沈朔,到沈临渊和沈临寒,都是主张兴兵一举扫平晋国,以便永绝后患的。那次太子在国公府宴请穆玄青之后,沈朔曾明令禁止他们三兄弟跟穆玄青走得太近。 这救命之恩不可不报,他也并非真的在意违抗父命,只是,经过这一次的事情,他是越发看不透自家夫人跟那晋王殿下到底有什么牵连了? 听到他这般说,夏初瑶抿了抿唇,没有再开口。沈家主战,若是沈临安与穆玄青走得太近,日后这沈家的局势只怕是会有新的变化。 这一次穆玄青接近沈临安的心思,夏初瑶能猜到几分,她有心帮衬,却也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多说。 “对了,午膳前有一位自称是前任秦家家主的公子到农庄来,说是有跟徐掌柜和卓峰有关的账目问题,要拿来给三爷过目。妾身也不知真假,便先留了他在庄里,三爷这会儿可要过去瞧瞧?”都快走到小院门口了,夏初瑶才猛然想起自己先前去等沈临安是为着什么事儿,忙拽住了沈临安,指了指不远处的前厅。 “前任秦家家主?”沈临安微微一愣,“他可有说自己叫什么?” “他自称秦舒,”夏初瑶抬眼看着沈临安,“他说三年前曾与三爷有过一面之缘,三爷可有印象?” “先前听人说起她到了帝都,本以为只是传言,却不想真的是她。”听得夏初瑶的话,沈临安眼前一亮,松了夏初瑶的手,“我先去前厅见客,晚点再来陪夫人。” “你知道她到底是谁吗?”瞧着沈临安略有几分急切的步子,夏初瑶扭头看身后的御风,见对方摇了摇头,夏初瑶挑眉,提裙追了上去。 刚刚在前厅第一眼见着的时候,她便瞧出了这位秦公子是女儿身。这女扮男装可是她往昔练得最好的本事,从前周围都是些大老爷们儿,她略加琢磨,扮起来不仅是行为举止,连声音和谈吐那都是能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那秦舒身量比普通女子高些,病怏怏的模样也将她略显瘦弱的身形遮掩了过去。若不细瞧,的确很难瞧出她是一个女子。 她瞧出来便也罢了,看样子,沈临安似乎也是知道她是女儿身的。 难得见着他为着其他女子这般心急,这般热闹,她自然要去瞧上一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7 别怪她心狠手辣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农庄的前厅里,秦舒低头喝着刚沏好的月坛茶,正待细品今年这出新茶,听得外面脚步声响起,便放了茶碗,抬起头来。 “临安哥哥,你终于来啦,我可等你好久了。”见着进来的人是沈临安,秦舒面上一喜,站起身来,灿然一笑,完全没了之前那般疏淡沉静的性子,声音也换做了女儿家清丽的嗓音。 “刚听棠儿说起,便猜会不会是你,三年未见,你可大好了?”那声临安哥哥叫得沈临安多有几分不自在,却也只是笑望着眼前的人儿,将她略一打量,颇有几分关心地问。 “有临安哥哥三个月衣不解带的照顾,又得了沈家寻的灵药,自然是药到病除,保住小命啦。”秦舒上前几步,一双眼落在沈临安身上,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虽然这次是为着谈生意而来,不过再见着故友,秦舒还是很高兴的。 “今次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这姑娘一张嘴从来都不饶人,沈临安也只是捡了有用的来听罢,抿唇问了一句。 “无事便不能来找你了?怎么说我们从前也是有过婚约的,临安哥哥如今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妻子,我这个被你退婚抛弃的病秧子便再入不得你的眼了吗?”沈临安的话叫她眉心一拢,秦舒凑上前来,摆出一副质问的模样。 外面跟过来的夏初瑶刚到门边,乍然听到“婚约”二字,心中好奇起,只怕自己这会儿现身会打断他们两人叙旧,便悄悄往后退了两步,避到他们都瞧不见的地方,准备好好来听一个墙角。 “秦姑娘说笑了,沈某眼里从来就没有过你,若是这会儿无事,那姑娘便先在这里住下,需要什么尽管跟梁管家吩咐。这两日农庄里的事忙,若是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姑娘多多担待。”先前听得来的是她的时候,沈临安便觉得头疼,急着过来看看她此番到底是为着何事。 这几日他要处理的事情也多,无心再与她周旋,见她不愿说,便准备转身离去。 “哎,从前你可是随我怎么说都不生气的,今儿怎么才说了一句便扭头要走。”秦舒见他转身要走,撇嘴嘟囔了一句,上前去伸手一把抓了他的袖子,不让他走“我是真的有事要跟你说,我手上也是真的有悦和茶行和悦升商行的账本。” 沈临安顿住了步子,转头看她。 “惜舞,你先出去,我要单独跟临安哥哥聊聊。”秦姝转头去吩咐候在一旁的秦惜舞,她没有松开沈临安的袖子,生怕一松他便要真的出去了。 先前秦舒因着觉得不自在,便遣走了在这里伺候她的沈家下人,这会儿若是她也出去的话,偌大的前厅里面便只剩了他们两人,秦惜舞觉得有几分不妥,便迟疑着没有动。 “你去通知他们将账本给我送来,晚膳之前务必送到。”见她不愿走,秦舒冷冷扫了她一眼,颇有几分不悦,再开口吩咐了一句。 虽然觉得不该这么留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过,碍于自己现在的身份,秦惜舞也只能应了一声,便转身往外走。 听得她要出来,外面的夏初瑶急忙转身,准备在秦惜舞看到自己之前,离开这里。 她只是因着好奇来听个墙角,若是被里面的人撞见了,自己现在这般身份,倒是有些不好解释,未免尴尬,还是先逃为妙。 然而,刚刚扭头,便结结实实地撞了人满怀。 “你——”来不及揉被撞痛的鼻子,夏初瑶抬眼,瞪了一眼突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的池光,随即伸手推他,示意他赶紧离开这里,免得被发现。 “既然这回廊里也找不到,说不定玉佩落在前厅了,等三爷他们谈完了,我在替夫人进去找找吧。”然而,在夏初瑶的怒目之下,池光非但没有转身离开,反而扬声说了一句。那声音不小,正好叫前厅里面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秦惜舞正好出门来,见着他们俩,微微一顿,随即俯身作了礼,便告辞离去了。 前厅里的说话声骤然一停,接着便听得有人往门口过来。 “夫人不必谢我,这都是我该做的。”看着夏初瑶蹙眉瞪自己,池光只是眯了眼睛笑得开怀。 “棠儿,这是怎么了?”自前厅里出来的沈临安瞧见夏初瑶跟池光,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柔声问了一句,话里的关心倒是真心实意。 夏初瑶本背对着沈临安,听得他一问,忙悄悄扯了自己挂在腰间的玉佩,紧紧拽在手里,这才转过身去:“刚刚妾身发现早上带出来的玉佩弄丢了,便叫了师傅陪我一起找,我们一路找到这里,打扰到三爷和秦公子了。” “是喜欢的样式还是喜欢的玉色?若是找不到,明日我叫人重新替你送一枚过来。”刚刚过来的匆忙,他倒也没注意到夏初瑶佩的是一枚什么玉佩,见她面色带着几分担忧,复而又说,“要不,叫梁管家他们多叫些人跟你们一起找吧,那样能找得快些。” “不……不用啦,也不是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妾身就随便找找,找不到也没关系,”瞧见了从前厅门口探出头来的秦舒,夏初瑶忙摆了摆手,转身去推池光,要他往外走,“不打扰你们谈事了,妾身先去账房那边瞧瞧。” 池光是一路跟着夏初瑶过来的,他耳里又好,只是将里面两人的话都听了进去的。 正因为听到了,才故意叫沈临安发现夏初瑶在这里,本想着沈临安至少先更夏初瑶解释解释,眼见沈临安却并没有阻止他们的意思,池光撇了撇嘴,垂目看了一眼看不到表情,只低头推他的夏初瑶,他叹了口气,应了一声,便顺了夏初瑶的意思,随她一起出去了。 “现下没有其他人了,秦姑娘有什么事情,不妨直说吧。”等看着夏初瑶和池光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沈临安这才轻叹了一口气,转身先秦舒一步,进了前厅。 “夫人必然是听到了我的声音,知道我是女扮男装,三公子不去跟她解释清楚吗?”秦舒跟了进来,开口问道。 虽说她一早便听说了他们这桩婚事的闹剧,也本以为这两人是被不情不愿绑在一起的,不过,瞧着刚刚见到她的时候,那三夫人带着几分吃味的小表情,秦舒便觉得,这两人必然不似她先前想的那般。 她有心逗沈临安玩,却也不想因着自己几句玩笑话,叫人家夫妻之间生出什么误会。她女扮男装是为着出门方便,而且她如今的身份有些特殊,须得做几分掩藏才不至于暴露身份。 “我也并未与你做什么,有什么需要解释的?”沈临安本是在想,这秦舒找上门来,这一次又是想提什么条件,听得她这么一说,不由得抬头看她,颇有几分不解。 “……”被他这么一说,秦舒抿唇白了他一眼,也是无话可说。这个人有时候实在是笨得可以,左不过又不是她的事情,她也懒得再多费口舌。 “从前在滨州的时候,我便看出了这两处的账有问题,细查之下发现与你们家有关,便一直按下未动,只做观察。前些日子从滨州出来的时候,正好将所有有问题的账目都带上了,没想到正好是你们需要的。” 先前她查出来之后,并未立即告诉沈家,一来是想看看这只是那个卓管事伙同茶行的人所为,还是沈家另有算计。二来三年前自己被夺了家主之位,虽然她还是管着滨州的一些铺子,可那都全部成了她二叔的产业,反正她只拿佣金,对于这二叔铺子里的烂账,她才懒得费神。 “这一次,秦姑娘又准备开什么价码?”沈临安直截了当,问了之后,又加了一句,“只要拿得出卓峰与徐能贪赃的证据,不管姑娘开什么价码,沈家都全数应下。” 这个看似带着几分娇弱的女人,骨子里全是精明,与她这样的人打交道,绕弯子也捞不到什么好处,不如直截了当。 这个本名叫秦姝的女子,即便是在历代从商的秦家,也算得上是难得的商界翘楚。 十四岁接掌秦家,担任家主,不过两年便叫秦家在滨州的生意盈利翻倍。 十六岁的时候遭族人算计,丢了家主的位子不说,还身患重症。 身子日渐衰弱的秦姝四处求医,最后找到了镇国公府上,当时的她拖着重病之躯,揣着一纸当年沈朔与秦家许下的婚约,硬是要嫁给他为妻。 他无心娶她,老夫人也是极力反对这桩婚事。这姑娘倒好,第一日带着婚约上门求嫁,第二日便潇洒地开出了答应退婚的条件。 十种药材,全是难寻的珍品,她便这般逼着沈家用了三个月的时间,寻遍七国替她凑齐了这些药,之后便带着药材销声匿迹。 那三个月的时间里,她一直住在国公府里,还强行让他这个“准”夫君留在她身边照料。 经过这三个月的相处,沈临安深刻意识到,他只要遇到秦舒,必定就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放心吧,这一次的价码,绝对是件能让沈家乐得跟我合作的好事。” “想来,你也听说了那日我在月瑶楼,花了五万两黄金替秦惜舞赎身之事吧?”说起先前这件事情,秦舒便气得牙痒,“实不相瞒,那五万两黄金是我最后的积蓄,现在我算得上是一穷二白,还无处可去。” “那杀千刀的柳元衡害得我倾家荡产,我要你们沈家助我一臂之力,一年之内,我要让柳元衡身败名裂,也尝尝这身无分文,无处可依的滋味。” 那个自负的男人,以为逼得她散尽家财之后,她就会服软去见他吗?既然敢对她下此狠手,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沈临安看着她满眼忿恨的模样,也不问她是如何惹上那柳相的,只是抿唇想了一想,便点头应下了这笔交易。沈柳两家积怨已久,若是真能让柳元衡身败名裂,他倒是不介意帮上一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8 你已经嫁人了?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两人刚踏进小院的月门,夏初瑶便一拳砸在了池光身上。 “师傅是不是又想吃我做的梅花糕了,这种事情,可别再做第三次了。”这一拳用尽了力道,打在池光的背上,打得她手都有些疼了,甩了甩手,夏初瑶颇为不悦地说道。 池光被打得猝不及防,闷哼了一声,抬手揉了揉被打的后背,皱眉颇有几分郁闷。 先前在门外听那两人说话,言语间他也听得出来,沈临安对那个秦姑娘多有几分疏离抗拒之意,所以听得那秦姑娘说要跟他独处的时候,池光才会开口暴露他们两人的所在。 他本意是帮沈临安解围,顺便帮夏初瑶一把。没成想这一次沈临安倒是没领情,倒搞得他们颇有几分尴尬。 “你说,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是说是旧识了嘛,似乎之前还有过婚约。”没了沉碧和黛绿在身边,夏初瑶才体会到不贴心的婢女们用起来有多不称手,吩咐了人去给她熬碗甜汤,准备进屋的夏初瑶扭头看到池光眉眼蹙成一团,似乎有几分担心的模样,“怎么了,师傅是怀疑那姑娘的身份?” “你家夫君跟别的女人独处一室,你这个当夫人不管上一管,还当场来个落荒而逃,你这样,叫旁人看了,如何作想?”见她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池光眉头蹙得更深了,那边沈临安形迹可疑,这边夏棠偏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所以说这两个人的事情,其实就只有他这个不相干的人在这里干着急? “师傅别这么说,说不定秦姑娘真的有不能叫旁人听去的重要事情要跟三爷说。”池光不说,她还不曾注意,这会儿抬眼看着斜倚在门外,因着这偏厅里无其他人,所以刻意与她保持一段距离的池光,她才想起,那两人这般做,似乎的确有些不合礼数。 不过,人家秦姑娘跟沈临安自己都不在意,她又为何要操这份心? 池光颇有几分嫌弃地看着屋里捡了盘糕点就着一盅月坛茶吃得开心的夏初瑶,心里沉沉叹了口气。他们这个三夫人,怎么就总是那么不上道呢? “师傅要是不放心,要不,我叫人给他们送点点心,续点茶什么的?”吃了几口,察觉的池光的目光,夏初瑶拍了拍嘴角的残渣,终于认真想了想这事儿,“师傅其实不需要担心,旁人都以为那秦姑娘是个公子,两个大男人在厅中议事,旁人能做什么他想?” “……”夏初瑶这般说,池光竟是不知道如何反驳,想想她说的似乎也在理。只是,他提醒她并非是怕有什么流言,先前在夏桃面前,她尚且出言一争,怎么这会儿换了个不知身份的秦姑娘来,她就半点都不放在心上了。 “走吧,既然那秦姑娘手上真的有账本,我们便先去让账房把跟悦和茶行还有悦升商行的账目全部找出来,到时候只需得拿了两家的账本一对,这件事情便真相大白了。”吃了些糕点垫了垫肚子,夏初瑶站起来了,拍了拍手,理了理裙摆,领着池光往账房们所在的正厅去。 以其在这里猜测那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倒不如快些去将卓峰这件事理清楚。 ****** 因着夏初瑶的吩咐,秦舒的人将账本送来的时候,农庄这边已经将需要的账目都整理了出来。 沈临安与秦舒带着人细查了一夜的账,将那些有出入的地方逐一核对,又叫了农庄里的其他管事们来细细询问,便也将那些有问题的账目逐一理清了。 卓峰是从五年前便开始在两家的账目上做手脚,大抵是为了不被发现,他这五年来都颇为小心,大账上从不出错,都是在稍微小一点的账目上寻空隙,一年下来,所贪最多不过几万两白银。 经盘问卓峰院里伺候的下人们,有人说他就是五年前在酒馆遇到了如夫人。如夫人是庆隆酒家的老板娘,丈夫死得早,年纪轻轻便当了寡妇,若不是卓峰帮忙打点,她那个小小的庆隆酒家,早在她丈夫死后便开不下去了。 还有人说,如夫人有个好赌成性的老爹,听说当初她老爹将如夫人介绍给卓峰认识,就是为着从卓峰这里拿点赌资。 只是可惜了,那如夫人的老爹去年秋天喝醉了酒一头栽到了枯井里,一命呜呼。如今与这些事情有牵连的人,除了一个逃得无影无踪的徐掌柜外,别无他人。 说起这个徐掌柜,听说他是徐静家的远房亲戚,前几年求着到了国公府,想让徐静替她在国公府谋个差事,让他来农庄当掌柜,还是沈临寒安排的。 听从帝都过来的范管事说,徐静昨日听到此事后,还当场昏厥,范管事离开国公府的时候,二夫人都还没醒,也不知道如今情况如何了? 将这些呈送宣宁知府处之后,范管事告诉沈临安,沈朔有吩咐,望都镇这边的事情,全权交给范管事来处理,让他带着三夫人赶快回帝都去。 于是,初十早上,沈临安与夏初瑶收拾妥当,准备乘车回帝都。 这几日农庄里的事情夏初瑶也算是大致都清楚,她总觉得卓峰之事,并非眼下看到的这些这么简单。 别的不说,单说那个一心想要拖她和沈临安下水的陈德胜,若非有人指使,他何至于这般? 而且,卓峰死得干脆,那个徐掌柜却逃得无影无踪,宣宁城衙门还有沈家都派人出去追捕了,这么多天了,却半分消息也无,听说甚至一路上连点线索都找不到,整个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让人不知道从何找起。 她尚且觉得困顿,想来沈临安也是有所疑虑。 只是,沈朔催他们回去催的急,说是担心沈临安赶不上入宫的宴请,夏初瑶却是觉得,他是不想再让他们插手此事。 夏初瑶也并非是铁了心想要理清这些牵扯,只是觉得自己遇刺之事到最后也没个正经说法,实在是叫她有些义愤难平。好在那些刺客和主使的卓峰都已经死了,便权当是替她报仇出气了。 叫夏初瑶惊讶的,除却他们被催着着急忙慌的回去之外,还有另外一件事。 “秦某要在沈兄这里叨扰些时日,日后便请嫂夫人多加担待了。”刚刚点完行礼,正准备让人去叫沈临安启程,抬眼却瞧见与沈临安一起出来的秦舒,拱手朝她作礼,一脸谦和的笑意,夏初瑶那一瞬时竟是不知自己该是什么表情。 之前沈临安一直忙里忙外,也就昨晚都快到子时的时候才回房休息,他们俩这两天也没能单独说上几句。 她倒是不介意沈临安跟这位女扮男装的秦公子往来,只是秦舒要跟他们回国公府去住也算是件大事,怎么说沈临安也该先跟她打个招呼,免得叫她如现在这般措手不及。 “这里风大,我们先上车再说吧。”见夏初瑶抿唇一时不语,沈临安上前来错开了话题,伸手扶过夏初瑶,送她上车。 缓过神来的夏初瑶颇有几分尴尬地悄悄朝他笑了一笑,上车时抬眼瞥见一旁池光扫过来的,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也只是完全忽视过去。 等夏初瑶上了车,沈临安倒也没等秦舒,径自便跟了上去。 “她如今无处可去,所以……”之前太忙,一直忘了跟夏初瑶说这事儿,这会儿刚刚开了个头,却被后面跟上来的秦舒打断了。 “我回帝都不易招摇,便只好来打扰两位了,嫂夫人不会介意吧?”秦舒作一副男儿装扮,这会儿声音也是如男儿般低沉,她上车之后,径自坐了,这才笑着看向桌案旁的两个人,拱手作礼。 “怎么会介意,有秦……公子同乘,这一路也能更热闹些,我高兴来来不及呢。”夏初瑶愣了一愣,随即笑答了一句。马车宽敞,多了秦舒和秦惜舞,有人陪沈临安说话,还有人在旁边伺候,夏初瑶倒也乐得轻松。 她这会儿一心都挂在沉碧身上,想着一会儿到了望都便能见到她便觉得高兴。经历了一番生死,沉碧也好,黛绿也好,这会儿让对她都已经不是贴身丫鬟那般简单了。 秦舒在外人面前都是一副清冷安静的模样,与夏初瑶和沈临安客套了几句之后,便也不再多言,便靠着车壁闭目养神。想着等柳元衡知道她去了国公府之后会是什么表情,便觉得满心的畅快。 “三爷昨晚回来得那么晚,想来也没休息好,不如趁着这会儿无事,好生休息吧。”瞧见秦舒闭目养神,夏初瑶便拿了先前叫下人准备的薄毯递给沈临安。 前日查账熬到了天明,昨晚又那么晚回去,沈临安眼下的乌青太过明显,便是夏初瑶瞧着,都觉有几分心疼。 秦舒在跟前,他便是有再多话,也不好跟夏初瑶说,这会儿听她关心自己,只觉得心中一暖,这两日的确有些劳累,便也应了她的话,闭目休息。 等到了望都镇沈家别院里接了沉碧,夏初瑶却说什么都要留在沉碧的马车上照顾。 “我先前便跟你说了,要好好跟她解释清楚,这下好了吧,叫她误会了吧。”马车上,看着沉了一张脸的沈临安,秦舒颇有几分幸灾乐祸。 “等回了府上,我自会与她解释。”那天在前厅时不解释,一来是因为他当时还摸不清秦舒此番的来意,二来,瞧见她和池光在门外的时候,他有那么一瞬突然想看看,她会不会在意? “要不要我去帮你说说?看在你当初照顾我也算尽心尽力的份上,我会多帮你说几句好话的。” “不劳烦你了,你只要乖乖待着别惹事,我就谢天谢地了。” “我是将你当亲弟弟,才这般为你操心。从前我的确对你有几分意思,不过,我这个人一向拿得起放得下,你我如今都是成了亲的人了,先前是跟你开玩笑,以后我会知道分寸的。” “你已经嫁人了?”秦舒一句话说得随意,沈临安听得,讶然抬头,脱口问了一句。 “一年前嫁的,只是可惜了,嫁了不出一个月,我那倒霉的夫君就死了。”秦舒双手握拳,说得咬牙切齿,“这一切都拜那该死的柳元衡所赐,有朝一日,我定要叫他也尝尝这般肝胆俱裂,生不如死的滋味。” ****** 另一边的马车上,夏初瑶替沉碧改好了毯子,便与她并肩坐在了马车里铺着的软垫上,身子往后一靠,颇为愉悦地舒了口气。 因着沉碧身上带着伤,不能随意走动,给她备下的马车便将车座全部拆了,只在马车里铺了厚厚的软垫,先前夏初瑶死赖着不走,也是看上了这分舒适。 “夫人不愿意回那边马车去,可是因为和三爷闹变扭了?”沉碧半躺着,抬眼看着夏初瑶,颇有几分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我这不是担心你,想要留在这里照顾你嘛。”刚倒下的夏初瑶听她这么问,坐起了身子,“我跟三爷好着呢,怎么会跟他闹别扭。” “我怎么瞧着,夫人过来的时候,一脸的不高兴……”沉碧撇了撇嘴,这几日她都在别院养伤,没能跟在夏初瑶身边,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怎么了。 “有不高兴吗?”沉碧这般说,夏初瑶倒是愣住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她能有什么不高兴的?农庄的事情解决了,她也终于可以不再看那么多账目了,回去之后还能见着黛绿,她本该是十分高兴的才是。 要说不高兴的话,大抵也只能因着那边马车里的秦姑娘吧。 虽然她跟池光都猜不透这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过,就瞧着秦舒在沈临安跟前和在外人跟前完全不同的性子,也看得出来他们的关系不一般。 她的确不在意马车里多几个人,可是,他们三人同在那个马车里,她就总觉得周围的气氛都有些不对。 秦舒也好,沈临安也好,似乎都有些顾忌,也不多加言语。 而这份顾忌,大抵是因着她在场。先前从农庄到望都镇这一路,他们都在闭目养神,无人言语,却也叫夏初瑶觉得十分尴尬。 所以见着沉碧后,她几乎是逃一般地想要留在沉碧的马车上。 这从望都到故洗城可有着一天的车程呢,她可不想一整天都受这份罪。 只是,她说要跟沉碧在一起,沈临安半分劝都没有,只是嘱咐了池光和御风在车外好生护卫之后,便径自上车去了。 她怎么觉得,自从秦姑娘来了之后,她家这个白捡的夫君,对她的态度都比往日冷淡了几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69 补上聘礼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马车紧赶慢赶,一行人回到国公府的时候,已是夜色深沉。 刚下马车便见着沈朔派了人来,请了沈临安和秦舒去书房议事。 眼见似乎没有她什么事,夏初瑶便招呼了下人帮忙将沉碧送回了落松苑。 在望都镇住了将近一个月了,前几日还经历了那么一番生死,这会儿躺在落松苑的床上,嗅着满是的清淡香气,夏初瑶只觉得格外安心。 这一路上除却和沉碧随意说了两句外,更多的时候夏初瑶都是在倒头休息,这会儿虽然夜深了,她倒也没什么睡意,扯了扯身上盖着的锦被,就着床边昏黄的烛光,望着头顶的鸳鸯帐出神。 这鸳鸯合欢帐是他们大婚的时候挂的帐子,这都小半年了,她跟沈临安忘了吩咐,便一直没人将这帐子给换下来。 先前她不管落松苑里的事情,全都交给拂衣去安排。现下看着这鸳鸯帐突然觉得,先前那般不闻不问,对落松苑里的下人是不是太随和了?他们都不管,倒是将这一群人养懒了,该做的事情也没人来做。 这样的想法刚一冒头,夏初瑶心里一惊,吓了一跳。总觉得从望都镇过了个年回来后,这持家安宅之事,她做得是越来越习惯了。 怎么说,她也曾是一个统领几万精锐,在战场上拼杀毫不含糊的威武大将军,这才多久,行兵打仗的本事半分没用上,倒是越来越像一个普通的深闺妇人了。这样的生活,是不是过得有些堕落? 正思索着自己这小日子是不是过得有些被动和悠闲,突然听得窗外窸窣的风声。 急促的风划过屋外,被幽深的回廊拉得老长,带着几分萧索。 “绫罗。”夏初瑶撑着起了身子,扬声唤在外间值夜,等着沈临安回来的绫罗。 “夜深风大,你捎件大氅给三爷送过去吧。”刚刚沈临安去书房去得急,似乎也没带什么御寒的大氅。等绫罗应了一声,取了衣架上那件雪青色锦缎面的狐裘大氅要出去,没走两步又被她叫住,“天气冷,你披了我的这件再过去吧。” 说着,抬手指了指自己那年月白色缀了雪狐风毛的大氅。这两件都是年前府里送过来的,里子都是用的雪狐的狐皮,触手柔软,穿上也分外暖和。 “夫人的大氅奴婢怎么能穿,奴婢回去添两件衣裳就成。”扫了一眼那水色极好的大氅,绫罗慌忙摇头拒绝,然后准备退出去。 “你这来回得多麻烦,既然是我的东西,我叫你穿,你自然就穿得的。”夏初瑶蹙眉,将她叫住,见她不动,便准备掀被起身替她取。 见她这般,绫罗怕她起身着凉,忙上前去将那月白色的大氅取下,做了礼之后,匆匆披衣出门。 听着屋外绫罗的步子渐渐远去,夏初瑶轻轻舒了一口气,终于觉得这般安排才算妥当了,眼瞧着也没什么事情了,便裹了被子,翻了个身,扭头酝酿睡意去了。 绫罗到书房的时候,听书房外伺候的小厮说秦舒已经走了,不过沈临安还在里面没有出来。 书房里灯火透亮,沈朔坐在案前,听沈临安细说当日柳业生强词夺理,为难他们之事。 白日里初听得沈临安身边的人来报说是带了秦舒一起回来的时候,沈朔是非常头疼的。 几年前国公府被这个丫头闹得鸡飞狗跳,不仅要倾尽全力替她寻找药材,阖府上下还要小心伺候着的事情还都历历在目,秦舒这个名字,对于沈家来说,那简直是个天大的麻烦。 不过,刚刚在听得秦舒说要沈家帮着她对付柳元衡的时候,沈朔顿时眉开眼笑,答应得比沈临安还快,没有丝毫的犹豫。 按说自从当年柳业生之事后,沈朔与柳元衡之间的斗争便有偃旗息鼓之势。 这两年朝堂上即便是有什么意见不合的地方,也都没有再针锋相对,而是与皇帝和众臣细细思量,择选而为。最大的冲突,大概也只是在对待晋国的时候,因着是战是和的分歧闹了个不欢而散。 最后褚云天征暂时决定采取柳元衡的建议,为着这件事沈朔不高兴了好几天,还没找到机会赢这柳丞相一次,昨天一不小心,又栽到了他手里。 昨日刚上早朝,百官都才站定,柳元衡领头,带着两个御使大夫就结结实实参了他一本。 参他管束不严,沈家名下的农庄管事不仅贪污钱财,还暗通寡妇纵容赌博,总归就是将卓峰做的那些苟且之事当着满朝文武全部抖了出来,然后全数归罪到沈朔身上,再顺便将去岁沈府里那点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那两个御使大夫都是文笔斐然,舌灿莲花之人。说到后来,治家不严便成了有损国体,罔顾百姓,还说什么公主与沈将军的婚事在即,沈府闹出这样的事情,还有损皇家尊严。 两人说得激愤,半点都不看镇国公大人已经听得面色铁青,满朝的官员都噤声不敢言语,就连皇帝陛下都听得瞪大了眼睛。 这一番言词下来,再加上柳元衡随口的煽风点火,连皇帝陛下都觉得,这镇国公沈朔今日不治罪是不行的了。 好在还不等柳元衡请旨给他定罪,一旁眯着眼听了许久的周太傅站了出来,开口替沈朔说情。 周太傅德高望重,那是连先皇都敬重的人,他几句话倒是点醒了刚刚被惊住的文武百官。在他之后,便也陆陆续续有官员出来说情。 到最后,皇帝陛下大袖一挥,罚了沈朔半年的俸禄,还着令他捐十万两白银用于南边水患的灾后重建工作。这件事情,才勉强算完。 好在也只罚了些银钱,先皇在的时候,对于在朝官员,尤其是他们这些权臣涉及商贾之事很是反感。先皇薨逝之后,因着连年征战需要银两充实国库,当今陛下便也放宽了对这方面的管束。 像沈家这种在战事上不仅出力还出钱的,陛下从前受恩,这会儿自然是要对他名下的产业多几分包庇,眼看沈家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次柳元衡提起,本是想将沈家名下这些产业一举端了,若不是有周太傅和其他官员求情,只怕这件事情,没那么容易就结束。 只是,这日后沈家的生意,做得便更要有几分小心翼翼了。 沈朔这心里憋着一口气,迟早是要在柳元衡身上找回来。这会儿听到沈临安说起那柳业生的事情,想着这个小小七品县令竟然敢不将他们沈家放在眼里,明摆着就是被柳元衡怂恿,心中更是愤怒,差点就拍案而起。 “此事事关柳相,父亲还是要从长计议。”那日之事,沈临安也是压着一口气,只是对方毕竟是位高权重,还历来叫人找不出半分错处,倒是抓了不少人小辫儿的柳相,他们要出气,那也得等机会。 “这事儿我先记下了,下月你大哥大婚,三月便是春闱,这一次若是不把握好机会,便要再等三年,其他事情你先放着,万事以春闱为重。”听得沈临安的劝,沈朔轻叹了一口气,他还未入仕,这些事情和他商议也不合适,嘴上说着嘱咐的话,沈朔在心里盘算着明日还是叫了沈临渊来,与他合计合计。 “儿子明白,春闱自当尽力。”虽说早已成竹在胸,不过眼看春闱将近,沈临安还是有几分紧张,时日不多,他也是该好生全力准备了。 “对了,这月十七是周家夫人的六十大寿,为父被罚在家反省,不宜出席那般场合,到时候,你带着棠儿去周府拜寿吧。”周家是夏棠的外祖家,沈朔琢磨着,昨日素来不喜欢管闲事的周太傅之所以出面帮他说话,多少也是看了夏棠的面子,于情于理,他本该都亲自拜会。 偏偏下朝之后,他又被皇帝陛下训了一顿,都是不惑之年的人了,还被责令在儿子大婚前,在家好生反省,沈朔只觉得,他们这个皇帝陛下,越发孩子气了。 沈临安应了下来,眼看夜已深沉,便准备告退离去,还未开口,却见着沈朔拿了手边的一个红木盒子,递到了他跟前。 “先前你娶棠儿的时候,因为准备得太过匆忙,送去夏家的聘礼也只是按着礼制匆忙准备的。这件事情,为父一直觉得有愧棠儿。”沈朔叹了口气,看着沈临安打开盒子,接着说,“这些日子为父一直想着,将棠儿的聘礼补上一补,思前想后,便也觉得只有这些才算合适。” 盒子里有一沓房契和地契,细看发现,竟然都是些在帝都的商铺,沈临安有些不解地抬头看沈朔。 “这些是我们家在故洗城里的商铺,先前也都是那般放着,无人打理,只是让你母亲半年收一次帐。为父瞧着这棠儿管家理财的本事不差,这些铺子放在那儿,倒不如交给棠儿打理,一来也是个锻炼,二来,这些铺子不多,但是每年都有些收入,拿来贴补你们落松苑也是不错的。” 这些铺子因着是开在帝都,所以也不敢开得太大,不过每年也能小赚上十几万两银子。这些从前都是让朱氏管着的,沈朔不怎么过问,也只让朱氏收了拿来当她平日的花销。 白日里跟她说起这事儿,大约是因着先前她将夏棠支去农庄才让她出了事,朱氏心里有愧,便也爽快答应了。 “临安先在这里替她谢过父亲了。”沈临安垂目再看了看盒子里的地契和房契,最终好生收了,拱手朝着沈朔作了个礼。 “眼看着你如今也成家立业了,为父总算是没有辜负你娘临去前的嘱托。”望着那双与褚云雪有九分相似的眼睛,沈朔叹了口气,想想这些年自己所为,颇有几分歉疚,“她若是知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只怕会生我的气……” “这些年父亲待临安的好,临安心里都明白。想来娘在九泉之下也会明白父亲的苦心,不会怪罪的。”十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沈朔在东晋王出事之后提起他娘,沈临安看着那张带着几分歉意的脸,一双沉潭般的眸子里也是难得有了几分悲伤,心中不觉有几分松动。 “时候不早了,夜里寒重,父亲早些休息。”抿唇默了几秒,沈临安作礼告辞。这些年沈朔因着朱氏的挑拨,对他其实多有苛刻。这还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沈朔在他面前流露出这些感情来。 “对了,前日新得了一方砚台,为父瞧着成色不错,你带回去给棠儿吧。”沈临安都要走到门口,又听得沈朔说了一句,他起身将书架上的一方砚台递到了沈临安手里。 沈临安应声接过,瞧着自己手里的砚台,面上不显,心中只是苦笑。从前的夏棠可能会喜欢这个,毕竟夏棠那一手好字也是自小便很有名的,不过,如今他家这个三夫人嘛,比起送笔墨纸砚,估计送她点刀剑暗器什么的,会更叫她开心些。 从书房出来,踏出外厅的门时,沈临安抬眼便瞧见了站在不远处回廊下的人影。 夜风吹得廊下的宫灯有些晃动,那人身上月白色的大氅被宫灯晕染出斑驳的纹样,沈临安微微一愣,他自是认得那件大氅的,只是,先前走的时候没来得及跟夏初瑶打招呼,这会儿都已经过了子时,本想着她怎么也该睡了,却不想,竟然来这里等他了? 他在书房与沈朔谈了那么久,也不知道,她到底在这里等了多久?这般一想,颇有几分心痛,忙快步朝着廊下的人走了过去。 刚想开口唤人,那人听得脚步声,转过身来,见着是他,已经俯身下拜。 “夫人说夜里风大,怕三爷着凉,就让奴婢给三爷送大氅过来。”绫罗在里间等了一会儿,因着有些困倦,便出来吹吹风,站在廊下望着院里的夜色有些出神,等听到脚步声回过神来时,沈临安已经在近前。 瞧着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讶然,绫罗递了大氅之后,又低声解释:“夫人怜惜奴婢,便将自己的大氅给奴婢披了来,奴婢拗不过夫人,所以……” 接了大氅自己披上,沈临安笑着摇头示意她无事,等她点了灯笼,便随她往落松苑去。 蓦然发现不是夏初瑶,沈临安那一瞬的失落之后,也松了口气,天气这么冷,若真是她站这儿等了那么久,他只怕是要心疼死了。 房里的灯还亮着,床上的人裹了被子睡得香甜,沈临安站在床边瞧见了,抿唇失笑。好好一床被子,被她卷在身上,这个人就跟个春卷儿似的。 一起住了小半年,只要是外间有软榻,沈临安都尽量不跟夏初瑶同床,倒也不是因着什么君子风度,只是偶尔睡在一起的时候发现,这丫头的睡相实在是差得叫人不能忍受。 第二日起身的时候,夏初瑶便瞧见了昨晚放在她妆台上的红木盒子。 打开看到里面的房契和地契时,她愣怔了几秒,随即抬脚便往外去找沈临安,想问问他这是什么。 外面天刚亮,沈临安昨夜睡得晚,这会儿听到夏初瑶的脚步声,眼睛都还没有睁开,便觉有人猛地推了他一把:“三爷,三爷,这是什么?” 这一小摞房契和地契,都是商铺,还都在故洗城,先前管账的时候夏初瑶便已经知道了,这沈临渊和沈临寒手里头都是捏着许多庄子和铺子的,就唯独沈临安手上什么都没有。 如今乍看得这些个东西,便猜想大抵是沈朔有意分点生意个沈临安。 睁眼瞧见捧着盒子一脸笑的夏初瑶,沈临安也没答她,只是起身一把将她揽到了怀里,顺手拉了自己的被子把她裹得严实:“天这么冷,仔细冻着。” 夏初瑶忙着去护盒子里的地契和房契,便也只能这般乖乖被他扯到了怀里。等得沈临安都顺带一把将她抱着躺下了,才觉得有几分不对,挣扎着要起来。 “那些都是父亲补给你的聘礼,以后这些铺子就都是你的了。”见她挣扎,沈临安干脆伸手箍住了她的要,拿头抵在了她的肩旁,“别动,陪我睡会儿。” “什么?!”听得那铺子都是她的,夏初瑶惊讶地瞪大了眼,便也忘了挣扎,侧头刚想问个清楚,却瞧见身边的人闭着眼,眼下一片乌青可见。 她是因着昨天白日里在马车里睡,一早便醒了,可身边这个人只怕是昨晚又是很晚才回来。看他一脸的疲惫,夏初瑶倒有几分不忍心吵他,便也由着他这般松松箍着自己睡了过去。 因着害怕吵醒她,所以夏初瑶抱着红木盒子,也不敢动弹,就这般仰躺在他身旁,望着头顶的房梁,不一会儿,便又睡过去了。 等听得她的呼吸匀称了,沈临安这才睁开了眼,抬眼瞧着身畔熟睡的人儿,唇角微微扬起。随即又靠着夏初瑶的肩膀,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闭眼睡过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70 到底什么意思?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沈临安出门买毛笔的空档,带着夏初瑶去看了看那几家铺子。 都是在故洗城几条繁华的街道上,夏初瑶一一记下了,准备忙完这一阵子之后,再出来好好看看各家的账目,做些调整和打理。毕竟,现在开始她自己手里握着钱,不需要每月等着府里的奉银,还因着打理铺子而可以时常出府,想做点什么事,都方便了许多。 这几日沈临安整日待在书房里,住进来的秦舒也多不见踪影。 夏初瑶想去拜访穆玄青顺便看看黛绿的打算,也因着十七那日的寿宴搁置了。 听沈临安说起要去周府拜寿的时候,夏初瑶只觉得头疼。 这六十大寿是大事,过寿的又是自己的外祖母。且不说当日在寿宴上她不知道要遇到多少夏棠往昔的熟人,单就寿礼这一块儿,她就不知道该准备什么才算妥当。 抓了养伤的沉碧想了两日,也没能想出个合适的寿礼来。 上元佳节沈临安要去宫中赴宴,旨意上并没有说要夏棠一同前往,想起先前太后对她的态度,夏初瑶便也不觉得奇怪。 国公府里摆了家宴,给她补添聘礼之事虽说先前沈朔便交代了不用她特意过去道谢,不过夏初瑶想着这也是沈朔和朱氏对她的照顾,便等送了沈临安出门后,就出了落松苑,想先去看看有什么自己可以帮忙的。 这几日徐静卧病,这家宴之事都是朱氏在打点。不过也因着都是自家人的晚宴,也没什么需要特别操持的。 夏初瑶到映雪阁的时候,朱氏已经打点得差不多了,抱了暖炉正坐在屋里跟老夫人说话。 因着是踏进门才看到屋里的情况,这会儿夏初瑶想走都走不了了。只得带着绫罗过去跟老夫人和朱氏请了安,在她们下首乖乖坐下。 两人本是在聊家常,这会儿夏初瑶来了,话头便断了,三人一时间都沉默不语。 “过两日就是你外祖母的生辰了,准备得怎么样了?”眼瞧着有几分尴尬,还是朱氏先开的口。这一次,府上要准备沈临渊和公主的大婚,沈朔不能出门,沈临安跟夏初瑶去拜寿,是代表沈家去的。 这拜寿的寿礼朱氏已经叫人准备的差不多了,只差着夏初瑶与沈临安亲自挑选送上的那一份儿,须得他们自己准备。 “妾身挑了几样,想等三爷回来之后,让三爷过眼挑挑。”的确是准备了几样看着精贵的礼物,只是,挑来挑去,没有哪一样是觉得称心合适的。 “月丫头原是我们三个人里年岁最小的,如今她都已经到了耳顺之年,这些年,过得也真是快。”说起周太傅家夫人的寿辰,老夫人颇有些感叹,“我们三人到如今,最有福的就算怀月了,能得周太傅这么多年如一日的爱护,如今也是子孙绕膝,府上和美。” “老夫人这话说得,老爷和临渊他们不也都时时不忘孝顺老夫人,下月临渊也要成亲了,到时候,老夫人不也是子孙绕膝,我们府上也会越来越和美。”瞧见老夫人因着自己挑起的话头有些伤感,朱氏笑着说道,起身替老夫人添茶。 “临渊他们三兄弟倒是孝顺了,只是我这些孙媳妇哟……”老夫人叹了口气,一双眼落到了夏初瑶身上,又叹了一口气,“听说周家老大上月都抱孙儿了,你瞧瞧我们家里的。” 说起这个,朱氏面色微沉。 她的两个儿子,大儿子为着建功立业,婚事一拖再拖,到如今都二十有四了,才终于娶妻,二儿子倒是一早就成了亲,可惜了那徐静身子不好,这些年一直调理着,虽然已是多有好转,可这肚子就是不见起色。别说老夫人愁,她这个做娘的都愁了许久了。 “说起来,三丫头你都进门半年了,怎么肚子还不见起色,要不,过几日我叫人去请了全太医来给你瞧瞧?”说起这子嗣之事,老夫人颇为郑重,“就这么定下了,等忙完这几日,我便让人去请了全太医来给你看看,你也该好好调调身子了。” “可能是因着身子底子太弱了,之后又接二连三的受伤。这阵子孙媳已经在开始调养了,只是这请全太医之事,孙媳觉得,还是等到三爷参加完春闱再说吧。”突然说起这事儿,夏初瑶心中一惊,面上不显,开口劝到。 为什么还没有动静,她心里自然清楚。请太医过来也没什么,最多不过是给她开些调理身子的药。 只是,这事儿在这儿听老夫人说起,她也就是姑且一听,蒙混几句。 可是,如果惊动了沈临安,她就不知道要怎么跟沈临安谈起这事儿了。 一句会不会爱上他已经叫夏初瑶颇有几分心虚了,她就怕这事儿一起了个头,沈临安就不问爱不爱,直接要问她愿不愿意给他生个孩子了? 好在夏初瑶这么一提,朱氏和老夫人也觉得这会儿春闱最重要,左不过也就两个多月了,便也都觉得先不提此事。 两人又嘱咐了夏初瑶一些调养身子的法子,便听得下人来报说老爷和两个公子都过来了。 一个多月不见,再见到沈临渊时,夏初瑶只觉得他整个人瘦了一圈,气色也不及先前了。听说是因着年后一直在与京兆衙门一起查案,又要忙着大婚之事,操劳过度。 瞧得老夫人跟朱氏都心疼得一直往他碗里添肉,夏初瑶在一旁瞧着,只觉得他这般模样叫自己看着,分外舒爽。 徐静没有来赴宴,听沈临寒说,她这一次病得有些重,只怕是要拖到开春才能好了。 夏初瑶本还想着明日去观花苑好好探望一下她这个二嫂,转头却听得朱氏提议,让夏初瑶来帮她一起准备沈临渊大婚之事,一来,徐静要好生养病,她一个人忙不过来,二来,给夏初瑶找点事做,让她别总是待在落松苑里,这样也好让沈临安安心备考。 一早便知道这事儿最后还是要落到自己头上,夏初瑶爽快应了,抬眼看到一只不怎么言语的沈临渊听了,面色变得越发沉郁,夏初瑶便越觉得开心,晚宴结束,回到落松苑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眉开眼笑的。 宫里的晚宴散得比他们早些,回来的时候,沈临安刚沐浴完,披了衣服在软榻上看书,等夏初瑶回来。 “今儿母亲问起准备寿礼的事情,我挑了几样但是都觉得不妥,三爷可有想到什么合适的?”伸手接过拂衣手里的棉帕,夏初瑶替沈临安擦头发的空档,开口问道。 “先前你从宫中回来的时候,太后娘娘不是赏了你一对玉镯子吗?把那对玉镯子带上就成了。”她的动作不及拂衣轻柔,不过沈临安也不在意,放下了手里的书,身子往榻上靠了靠,头往后仰,让她擦起来更方便。 “那镯子倒是件珍品,不过……”那般清透的镯子,本不适合老人家戴,拿着个去送,会不会让人觉得不太用心?她当初听骊阳公主说这镯子是先皇送给太后的定情信物,沈临安叫她送这对镯子,莫非其中有什么典故? “那对如意镯本是吴瑞国之物,当年怀月郡主与先皇合力,扫平吴瑞国,众多战利品里,郡主就瞧上了这对镯子。只是她没抢过先皇,镯子最后被先皇带回了大齐,还当做定亲的信物送给了当今的太后娘娘。”这事儿也是前两日才叫御风查到的,想来当初太后将这镯子赏给夏棠,便是有着将这对镯子还给齐怀月的意思。 “这么说来,太后当初赐我这对镯子的原因,我倒是有几分明白了。”她便说先前那太后娘娘本是不喜欢她,怎么可能突然赏给她那么精贵的东西。 可能是那日听得钟贵妃提起齐怀月,叫她想起了当年的事情。 头发擦得差不多了,沈临安伸手,拉过夏初瑶有些凉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旁,将她的手拢在手里给她捂热。 “今日母亲是不是让你跟她一起准备大哥的婚事了?”刚刚拉过的时候,她还有几分挣扎,不过见抽不回来,便也乖乖坐下任由他捂着。沈临安隐下得逞的笑意,只开口问了一句,拉开她的思绪,“你若是不想的话,明儿我去跟母亲说说。这才从望都回来,你本也该好好休息些时日。” “大事都是宫里和母亲定,我不过是去帮帮小忙,不会太累的。”想抽手也抽不出来,夏初瑶也只好随他,“再说了,我留在这落松苑里,害怕影响你温书备考,倒不如去帮帮忙,给你腾个清静。” “放心吧,为了你,我这次一定会高中的。”等她的手暖和些了,沈临安便松了手,叫一旁的绫罗给她递个暖手炉过来。 “三爷可别把话说得太满了。”他这般说,夏初瑶只是笑。 “棠儿,先前你说你想做状元夫人,是真心的吗?”沈临安却是突然坐直了身子,侧头看着她,认真地问了一句。 “自然是真心的,我可是日日都盼着三爷高中,好让我这个状元夫人风光一把呢。”若是沈临安真的高中状元,那他们整个落松苑都可以好好扬眉吐气一把了,她可一直记着当初归宁回夏府的时候夏尚书的态度,她是真想看看,等沈临安高中那一日,那夏尚书会是什么表情? 她的话音刚落,却见沈临安起身下榻,唤了拂衣和绫罗替他更衣。 “三爷这是做什么?” “今晚开始,我在书房温书,便睡在那边了,你早些休息,不必等我。”穿好衣服,捡了自己从书房带过来的几本书,走到门口的沈临安回头看夏初瑶,“我们可说好了,等我状元及第之日,你便安安心心做我夫人。” “……”夏初瑶靠在软榻上,眼看着不等她答话便转身大步离开的沈临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突然说这些话,到底什么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71 巴不得我早死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太傅周光景作为大齐的重臣,两朝元老,夫人齐怀月更是年轻的时候连先皇都要敬重礼让三分的人。周府这场六十大寿的寿宴,办得分外热闹。 沈临安与夏初瑶用过早膳便带着礼物往周府来,这会儿客人们都还没来,往来的都是在准备着迎客的周家人。 瞧见站在门口打点的是周氏和夏尚书的时候,夏初瑶的步子微微一顿。 今儿的周氏打扮一新,一旁的夏尚书也是和颜悦色,此刻正垂目低头与她言语,每句话嘴角都擒着笑意。这般景象,跟先前她归宁回府时遇到的夏尚书简直是判若两人。 “棠儿,临安!”沈临安刚想问她怎么了,那边周氏却发现了他们,不等夏初瑶应声,周氏已从台阶上下来,一把拉过她的手,将她细细打量:“先前听说你在望都镇出了事,可把为娘的担心坏了,你没事吧?” “你瞧瞧你这身子,怎么又瘦了……” 本还脸上带着笑,这会儿拉了她的手,才说了几句,就已是眉头紧蹙,泫然欲泪的模样。 虽然时候尚早,不过今日周府门前往来的人多,夏初瑶瞧了她这模样,赶紧拉了她往里面走:“我这不是没事了嘛,以后我会多加小心,不会再让娘亲为我担心了。” 她拉了周氏往里走,经过夏尚书时,也只作没看见一般。 因着齐怀月的大寿,周氏三日前便回了周府,夏尚书是今日一早才来的。 毕竟是在人前,还是在自己岳父府上,虽然平素在尚书府里他对这个正妻颇为冷淡,不过外人面前,也要装出几分亲密来。 周氏本就是个软和的性子,想来也是不想让家人看出端倪,与他还算配合,只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嫁出去的女儿,刚到就这般无视他。 “小婿见过岳父大人。”因着夏初瑶的无视,面上刚显几分不悦,身后温和的声音将想要抬步跟进去的夏尚书拉了回来。 “都是一家人,临安不必这般拘礼。”转头看着一旁恭恭敬敬朝着自己作礼的沈临安,夏尚书脸上带了笑,时移世易,如今站在他跟前的女婿与当初夏棠刚嫁时已然不同。 上的太后和陛下的垂青,在国子监还有三皇子亲自过问,更何况几日前朝上周太傅帮沈朔的举动已经说明了,连他们周家都认了这个外孙女婿。 当初他看不上沈临安,是因着觉得虽然他不重视夏棠,可毕竟是尚书府的嫡女,却匆匆忙忙嫁了一个沈家无功无名的庶出儿子,还连同他最喜欢的女儿也一并嫁了过去,虽说对方是镇国公府,可他总觉得自己有几分亏损,夏棠还是其次,夏桃本不该是这样的命运。 如今虽然仍旧不喜欢这个女婿,不过也明白,眼下的沈临安不是当初那个能叫他随意对待的人了。 两人说了几句客气话,那边夏初瑶跟周氏已经往后院去了。 周氏问了一路,确定自家女儿是真的没什么大碍之后,才放下心来。 “你外祖母早就说想见你,奈何你们没有留在帝都过年,这会儿她还在院里吃早茶,我带你去给她请安。” 夏初瑶应了,随她一起往齐怀月他们的院子走,看着身旁穿着月白底牡丹缠丝长裙,罩了件水红穿金云纹小袄的周氏,不复先前归宁时见着的那般憔悴模样,也不知是不是上了妆的缘故,整个人瞧着都是神采奕奕的,一路往主院那边走,听得路过的下人们都停下来唤她们“二小姐”和“小小姐”,周氏脸上的笑便没有消失过。 “母亲笑着真美,以后就该这般多笑笑。”夏初瑶笑着说了一句,心中多有感慨,这样的笑,大抵也只是回到周府的时候才有的吧? “想要为娘多笑,那你得平平安安的才成。”周氏侧头看她,目光将她轻轻一打量,复而又说道,“要是你能快些跟临安生个一儿半女,那我就是真的每天都能笑得合不拢嘴啦。” “这事儿急不得,都是缘分。”这两日老是听人提起此事,夏初瑶面上一红,突然有些不想继续往前走了。如今成亲已经有小半年了,长辈们大抵最关心的都是这件事情了吧。 好在周氏也没有再多说,也是体谅沈临安三月要参加春闱,只说了等春闱过后,要他们好好考虑此事。 踏进院门,周氏刚转头叫人去里面通报,抬眼便瞧见一身玄色锦袍的周太傅抱着头从主屋里跑了出来。 “清歌,把衣服给他扔出去,让他自己去柴房换了再回来。” 伴着主屋里颇有几分中气十足的吼声,只见一个青衣的丫鬟将捧在手里的一叠衣服毫不客气一股脑儿地丢在了周太傅身上。 原本在朝堂之上威仪万千的周太傅,如今耷拉着脑袋,身上还挂着几件衣服,半点威仪也无。 太傅周光景之名,她早在晋国时变成听闻,如今瞧着眼前人的这般模样,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偏偏满院的下人和周氏仿佛都习以为常了一般,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不看也不言语。 “父亲,这才一会儿功夫,又出什么事了?”叹了口气,周氏快步上前去,俯身替他捡脚边的衣服。她不过是去外面打点一下迎接宾客的事情,这才走开一小会儿,怎么就成了这般模样? “涵儿回来了?”周氏才刚刚弯腰,便听得主屋里有人唤她,“你快进来给我瞧瞧,戴哪支玉簪子比较好?” 拿了一件捡起来的外袍,周氏直起身子,没有应声,抬头看了一眼自家父亲。 “娘亲快进去吧。”那边原有些愣神的夏初瑶已经走了过来,伸手接过周氏手里的外袍,小声跟她说了一句,等得她点头进门去了,便俯身替周太傅将地上余下的衣服都一一捡了起来。 “你说说,我好好的一个寿辰,他喜庆的衣服不穿,一身黑不溜秋的,跟奔丧似的。谁瞧都瞧得出来,是巴不得我早死嘛。”里面还听得到周老夫人大声的抱怨,紧接着是周氏柔声的劝慰。 夏初瑶将衣服一件件理好,侧身朝周太傅规规矩矩作了个礼,压低了声音说:“不如让棠儿陪外祖父去换身衣裳再过来吧。” 周太傅这会儿穿了一件玄色的锦袍,衣角和袖口都是金线细绣的云纹,看着华贵而清雅,虽说衣服的颜色的确有些素了,夏初瑶还是为着她那“外祖母”这把年纪还有这么火爆的脾气而震惊。 受了气的周太傅也只是负手摇了摇头,低喃了两句“不可理喻”之后,便随夏初瑶和绫罗去旁边的偏厅里换了刚刚被齐怀月叫人丢出来的衣裳。 “老夫去前院招呼客人,你去陪你外祖母和你娘吧。”等从偏厅里出来,周太傅甩了甩衣袖,抬眼望向主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叹了口气,转身往外走了。 夏初瑶进主屋的时候,却见着刚刚还在发火的老太太这会儿已经没了火气,正跟周氏坐在矮榻上喝茶叙话。 齐怀月穿了一身胭脂色丝缎金银丝百鸟祥瑞锦裙,这般颜色和纹样穿在她身上,没有半分违和,明明是与沈家老夫人相当的年纪,眼前的人除却那一头花白外,模样和气色都不似年迈之人,一张保养得极好的脸上,还能看见年轻时候的风韵。 “棠丫头也来啦,刚刚怎么不随你娘一起进来?”瞧见她进来,齐怀月将手里的茶盏一放,起身去拉她过来坐。 “刚刚在门口的时候想起给外祖母的礼物忘了拿过来,就着了人去取,耽误了些功夫。”夏初瑶忙伸手将她扶回座上,这才规规矩矩地俯身跪地,朝她行了个大礼,“棠儿给外祖母请安,祝外祖母福寿延年,如意安康。” “来就来啦,还带什么礼物,你外祖母我老啦,眼看就没几年活头啦,你若是真的孝顺,就常跟你娘亲来周府瞧瞧我,涵儿嫁出去之后,我一个人在这府上怪寂寞的。”齐怀月笑着朝她摆了摆手,让一旁的清歌将她扶起,拉她在自己身旁坐下。 “母亲这话说得,三弟不还在府上吗,再说了,有父亲陪着,哪里来的寂寞?”周氏抿嘴笑了,算起来,自小她便是这府里让齐怀月最为省心的,嫁出去之后,齐怀月的确常常念叨她。只是从前害怕自己回娘家的次数多了,旁人会说道,她即便是思念父亲母亲,即便是尚书府里这里也不过片刻距离,却也都忍了,逢年过节才会与夏泽一起回来看看,像这一次提前两日便回来,还是第一次。 “就你爹那样的,每天不把我气死就算不错了,越上了年纪脾气越拧,说他两句现在还学会扭头就走了,真是气得我哟……”说起周太傅,齐怀月气得瞪眼,余光瞥到一旁的夏初瑶,便又顿住了话头,“今儿难得见着棠丫头,我们不说那个糟老头子的事儿。之前听说你在望都镇上遇刺了,是怎么回事儿,说来让外祖母听听。” 夏初瑶不知道柳元衡在朝上参沈朔之事,倒也没想到自己遇刺之事怎么会传得这么快。本是怕她们担心,只是简略地说了。却不想齐怀月不依,非要叫她将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讲给她听。 等夏初瑶硬着头皮讲完,一旁的周氏早已吓得白了脸色,抬手直抚心口,倒是老太太听得津津有味,尤自还不过瘾,又叫她将玉檀院和琼途寺的事情都一并跟她说了。 夏初瑶边讲边看周氏,好不容易挨到了外面有下人来禀报,说是有贵客要到了,让老夫人赶紧去前院,齐怀月虽然有些不情愿,却也只能作罢。 “对了,这是棠儿给外祖母的寿礼,”清歌替老太太整理衣装的空档,夏初瑶让绫罗将那对如意镯拿了过来,“这是先前太后娘娘赏给棠儿的。” 先前沈临安便交代了,除却说是太后娘娘赏的外,其余的什么都不必多说。 果然,老太太垂目看了镯子片刻,忽然扬眉大笑了几声,叫了清歌收了镯子,这才带着周氏和夏初瑶往前院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72 到今天终于消了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沈临安在太傅府邸门前与夏尚书多聊了几句,见着周思远和周思源出来,他刚想作别夏尚书进门去,却听得身后有人叫他。 “这不是沈三公子吗?听说你在准备三月的春闱,还以为今日在此见不着你了。”声音清朗,颇为和气。 沈临安转头,便瞧见了刚从丞相府的马车上下来的柳元衡,碍于礼数,只得转身快步过去,恭恭敬敬俯身作礼。 “怀月郡主的六十大寿,学生作为小辈,即便是再忙,也是该来拜会的。”柳元衡做国子监祭酒的时候,沈临安在国子监只剩最后一年学业,虽然柳元衡没有教过他,不过平素里见着柳元衡,沈临安也都当老师敬着。 “三公子素来都是颇有孝心的人,前阵子忙于望都镇之事,没能带夫人回府过年,今日早些过来拜会也是应该的。”等周家两个儿子还有夏尚书跟他见了礼,柳元衡一双眼只落在沈临安身上,笑得有几分和蔼可亲。 “这会儿父亲在前院,临安你领了柳相先进去吧。”周思远是周家长子,如今任户部尚书,今日母亲寿宴,里外都由他带着三弟周思源操持。算起来这还是沈临安与夏棠大婚之后,第一次见着这个侄女婿。 之前老听到周云深在三弟和父亲跟前夸这沈临安,如今见着,倒也不觉得生分,对他甚至比对夏尚书还要亲切几分。 “三公子可愿陪本相一同进去?”柳元衡笑着应了,负手折袖,望向沈临安。 今日他着了一件云浮仙鹤衔草的青碧锦袍,倒是难得的一改以往清雅淡然之风,紫金描玉的发冠衬得那双带着笑的眼更添几分璀璨。这衣服还是前几日褚云舒特意叫人给他从锦绣坊送过来的,他平日喜好白衣,虽然觉得有几分不习惯,今日出门却还是挑了这件穿过来。 毕竟,怀月郡主的脾气,朝中从前来过周府拜年拜寿的官员都曾领教过,今儿又是她的寿宴,他可不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那脾气火爆的老太太当众臭骂一顿。 “柳相先请。”眼见着柳元衡似乎有话要跟他说,沈临安作别了几位长辈,便随柳元衡一起进府。 两人都是来过这周府的,便也没叫小厮领路,并肩穿过院子,走在抄手回廊上,柳元衡瞧着不远处的院门,突然放缓了步子。 “前些日子在望都的事情是愚弟的过错,本相已经斥责过他了,还请三公子不要再放在心上。” 柳元衡这般言语,叫沈临安不由得打量了他两眼:“柳知县也是秉公行事,并无什么过错。” “春闱之后,三公子便可入朝为官,到时候你我就是同僚了。”柳元衡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便转了话题,“如今六部都有空缺,若是三公子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可以先与本相说说,到时候本相替你举荐。” “学生听说,礼部侍郎一职有待填补,若是此番能高中,礼部倒是个好去处。”沈临安听得他问起此事,倒也没有随意搪塞,只是将心中所想道出来。 听到这话,柳元衡微微一愣。这现任礼部侍郎年事已高,已有请辞归乡之意,陛下的意思,也是等这次春闱选拔了人才之后,从翰林院里挑人来接替。他本是随口问问,以沈家之势,只要沈临安入得翰林,六部之内,想去哪里还不是几句话的功夫。 “没想到,三公子竟然对礼部之事感兴趣?”只是,这礼部素来都是柳家的地方,他的父亲是前任礼部尚书,他从前出任国子监祭酒时也曾兼任礼部侍郎,这沈三公子即便是不去他二哥所在的吏部,或是他岳父所掌的刑部,也不该跳过其他三处,选择礼部。 “昔年在国子监进学的时候,老师便常在学堂上与学生们讲,做人当如柳元衡,才不枉负这一生。当初学生觉得这大抵是那老先生为着拍新任国子监祭酒的马屁,不过这几年学生一路看着,倒是越发觉得当初老先生那句话,说得没有半点错处。”沈临安拢了袖子,笑看着柳元衡。 “所以,你这是想要效仿本相,所以要往这礼部走一遭?”听着这话,柳元衡微微蹙眉,倒有些摸不准这沈临安的心思了。 “学生敬仰柳相已久,自然是要将柳相走过的路,都走上一遭的。” “……”看着自己跟前这个一身云青锦袍,多有几分书生儒雅的沈家三公子,柳元衡抿唇没有言语,这话的意思,他不仅是要来这礼部,看上的,还是他这丞相之位不成? 如今外患已平,只等春闱之后,这朝堂之上,只怕是要越发热闹了。 “岂敢让柳相在这里吹风,想来周太傅已经在前院恭候了,柳相还是快随学生一起过去吧。”见他不言,沈临安抬步想请他快些过去。 “等等,本相还有一事要问你。”回过神来的柳元衡却又将他叫住。 本相听说,那个曾在月瑶楼买下秦惜舞的滨州秦公子,这些时日,住到了国公府上?”柳元衡问得漫不经心,沈临安转头看他,却见着他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晃动。 这秦舒在沈家住下的消息,是秦舒回帝都之后,自己叫人散布出去的,沈临安却是没想到柳元衡会直接来问他。 “这秦公子本是我们沈家的朋友,先前在望都镇的事情上还对沈家出手相助,为表感谢,学生便请了他到国公府小住。”这柳元衡与秦舒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秦舒没有细说,沈临安也觉得他们并非抢一个舞姬强得倾家荡产这么简单,不过,他也只得秦舒的脾气,她既然不愿说,他也不好多问。 “本相还听说,三公子当年与她曾有婚约?”还有几分料峭的风穿过回廊,吹动两个人的衣摆,柳元衡的情绪掩在风里,问完转过头去,并不看沈临安。 “……”沈临安身形一顿,在心底叹了口气,当年那一纸婚约之事,除却秦舒,沈家也只有沈朔和他们三兄弟知道,想来这事儿也是秦舒自己传出去的。 还没有到沈家的时候,她一路小心翼翼,生怕半路来个人将她逮了。 这会儿得了沈朔的应允,安心住在国公府,胆子倒是突然就大了,什么都敢叫人往外传。 “学生倒是不知道,柳相何时对我们沈家的家事这么感兴趣了?”抿唇苦笑,沈临安并不打算答他。 “不过是听到些传言,心下好奇,随口问问罢了。这么说来,真有此事?”柳元衡不给他敷衍过去的机会,倒是摆出了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三爷!”沈临安正琢磨着要怎么开口,却突然听得长廊那头有熟悉的声音唤他。 从前院过来的夏初瑶步履有几分匆忙,等走进了才发现沈临安身边还有个穿得华贵的年轻公子,一时顿住了步子,不知要如何称呼。 今日大家都穿的是便服,来府上的人个个都是衣着华贵,她倒不好根据穿着来猜测身份了。 “棠儿,还不快给柳丞相见礼。”好在,眼前这人夏棠也没有见过,听得沈临安说他是柳丞相的时候,夏初瑶俯身作礼,垂头掩下面上的惊讶之色。 早就听说过大齐的柳丞相是近百年来,大齐最年轻有为的丞相。眼前这个看着与沈临安他们并无太大悬殊的贵公子,实在是有些年轻得超出了她的预想。 “无需这般多礼,夫人形色匆匆地过来,可是寻三公子有什么急事?”因着夏初瑶过来了,柳元衡便也恢复了平素带几分疏淡的模样,轻轻点了点头。 “外祖母说要见你,刚刚听说……听说我们把你留在门口没带去后院请安,这会儿在发脾气呢。”说起这事儿,夏初瑶有几分心虚,刚刚一来是不想与夏尚书多言,二来是怕周氏在门口说多了哭起来,她便先拉了周氏进府,走一路倒是把沈临安给忘了。 “既然是周夫人要见,你便快些过去吧,本相自己往前院去寻周太傅便好。”听得是齐怀月要见他,连柳元衡都忍不住催他快去,这老太太的脾气,他们多有领受,便是他都有几分招架不住。 眼瞧着这夫妻二人拜别了他,夏初瑶一把拉了沈临安的手便往齐怀月所在的院子跑,这般十指相扣的模样,看得柳元衡有几分气闷。 这半年前被一道圣旨强凑的一对如今都这般牵手腕臂,一副恩爱和谐的模样。 他家那个倒好,一年到头四处乱跑不说,他本想使个法子将她逼到绝路还叫她乖乖回来,却不想,那丫头转头就去了与他不对付的沈家,摆出一副要与他死扛到底的模样。 他这到底是娶了个媳妇,还是结了个仇家? ********* 这场寿宴办得热闹,到中午时分,在朝的官员几乎全数到场。 齐怀月外披了一件描金织花的重绣外罩,由周氏陪着,在厅内接待客人。 周思远和小儿子周思源在门外迎客,周太傅请了柳相和其他几个老臣在偏厅里面喝茶叙事,夏初瑶刚从一群官家贵妇里脱身出来,刚想去找个清静地方,出厅门就撞见了刚到的孟长安。 被关在宫里养了许久的伤,终于能出来蹦跶的孟长安脸上是掩都掩不住的高兴,刚跟孟远锋拜会完几个熟人的他一眼瞧见出门来的夏初瑶,也不管旁人,几步便窜到了她跟前。 “三夫人,年下本王叫人送过去的东西,可还喜欢?”那柄寒淬是他着了人费了些功夫才找到的,上面的宝石还都是他在宫中无事时亲自挑选的,他一向觉得自己眼光独到会送礼,所以这会儿见着夏初瑶,忍不住想要几句夸奖。 “小王爷的礼送得实在太贵重了,单那柄匕首,就叫妾身觉得受宠若惊,受之有愧。”见他俊脸上掩不住的笑意,夏初瑶也忍不住笑了。说起过年时他着人送来的新年贺礼,其他那几大箱子便也罢了,就说那柄寒淬,不仅刀鞘价值连城,这匕首还曾救了她一面,便只为着这个,夏初瑶也十分感念孟长安这份恩情。 “什么受之有愧,都是自己人,小爷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放心吧,以后不管是什么有小爷的一份,就有你的一份。”听她这般说,孟长安眉开眼笑,当即拍着胸脯保证到。 “有什么好东西,也给本王一份如何?”背后蓦然传来一个声音,温和轻缓,却听得孟长安一个哆嗦。 夏初瑶闻声,抬头瞧见一袭紫金暗绣锦袍加身的褚云舒,忙俯身拜见:“民妇拜见三殿下,太傅和柳相他们在偏厅,民妇这便带殿下过去。” 先前周氏嘱咐过,若是有贵客来,见过齐怀月之后,都领他们去偏厅找周太傅。 “无妨,他们议那些家国大事,本王素来不喜欢听,倒不如在这边凑凑热闹。”褚云舒却摇了摇头,这会儿在偏厅的全是长辈,他若是去了,逃不过又要被他们语重心长地数落,从前还有个沈临安跟他一样做个闲云野鹤,这会儿连沈临安都成家立业了,找不到同辈里与他比肩的人,只怕老头子们这会儿催得更急了,“临安呢?” “谢侍郎家的公子和几个国子监的学生说是有几个问题想不明白,刚刚拉了他过去讨论去了。”夏初瑶抬头,指了指对面回廊下聚在一起的几个年轻公子。 那些都是今年参加春闱的学子,年前便有约着沈临安出去了几次,眼看离春闱越来越近,想来大家心中都有几分着急,这会儿逮着个机会,也顾不得场合,聚在一起便将近几日瞧的都拿出来论上一论。 “他现下既然走不开,这份折子,便请夫人替本王转交一下吧。顺便告诉他,等他看好了,本王改日再叫人去落松苑取。”看着不远处被几个人围在中间的沈临安,旁人七嘴八舌,独他拢了袖子站在那儿一脸淡然地听,偶尔开口评论几句,便引得其他人点头称是,褚云舒挑眉苦笑,他一会儿还有事要走,便也只能将带在身上的折子递给夏初瑶,请她转交。 “啧啧,堂堂承平王,写个折子还要找人捉刀,若是叫陛下或者是柳相知道了,哼哼哼……” 夏初瑶不知那是什么,孟长安却是清楚,过年的时候陛下一时起兴要考验几位皇子的能力,正好晋国虽然降了,与晋国进一步协定的各项盟约却都还在商讨之中,陛下便干脆叫三个皇子各自拟了折子,陈述解决之法,过几日便是交折子的期限了。 “堂堂安西小王爷趁夜翻墙去承平王府的库房偷陈留国进贡之物,这个事情,若是叫大将军知道了,也不知道是请家法呢,还是请军法呢?”褚云舒瞥了一眼孟长安,两句话便打压了他的气焰。 那折子他已经写好,只不过这一次父皇说了要从三人之中选取一法来实行,事关两国,他实在是有些不敢掉以轻心,又不好直接叫柳元衡帮他看看,便只想到了沈临安。 他本是个懒散的性子,从前父皇常给他们布置这些,他写了但凡心中有几分不确定,都会让沈临安也帮他看上一看。 “听说太傅府上的菜色不错,三夫人,不如我们进去瞧瞧吧。”被他这么一说,孟长安扭头便走。那寒淬的刀鞘上镶嵌的宝石,多是从承平王府里偷回来。 说是偷,也不过是翻墙撬锁进库房之后,被褚云舒逮了个正着,然后借着腿上的伤好一阵耍泼撒赖之后,趁机从偷的众多宝贝里藏了那么一小袋宝石出来。 刚刚一时嘴快,倒是叫他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把柄落在褚云舒手里。 眼看着孟长安脚底抹油,跑得飞快,夏初瑶笑着转头,刚要与褚云舒说上两句,却见得周思远从外面快步进来,看到她,朝她招了招手:“棠丫头,去知会老夫人和你娘,圣上命人送了礼来,快快出去恭迎。” 得夏初瑶应了一声,周思远便转身往偏厅那边去,通知周太傅他们去了。 既然是圣上差人来送礼,这满园的贺寿之人便都随着周太傅和齐怀月往门口去。 到了府门前,却不见半个人影,还在众人疑惑之际,突然听得远处一阵节奏强劲的军鼓响起。 门前宽广的朱雀大街上,响起了整齐划一的步伐声,声声沉稳,自街口两边传来,引得众人纷纷探头,便瞧见披甲执锐的将士们在几个骑着骏马的将军的带领下,伴着军鼓,整齐地往周家府邸这边过来。 这场面颇有几分壮观,引得长街两头的百姓都围拢了观看。 等几个将军到了门口,翻身下马,众人才看清,其中领头的竟然是着了一身银色软甲,手持圣旨的太子褚云清。 他身旁的将领里,除却如沈临渊这般现在还在领兵上战场的几个年轻将军外,还有些是当年曾随先皇和齐怀月一起征战,如今已经告老卸任的老将。每个人身上都是银亮的铠甲,日光倾撒,银甲泛着森冷肃然的光。 “恭祝怀月郡主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祝寿的声音震天响,宽阔的朱雀大街上,此刻全是背脊挺直的将士们,大家俯身祝寿,行的全是军礼。 这般祝寿的情形,别说是大齐了,只怕是七国之内都是难得一见,尤其是还是为一位女子祝寿。 夏初瑶站在沈临安身旁,看着这情形颇有几分感慨。想想自己若是未死,等到年迈之时,凤瑶军中的同僚和下属们,大概也会做此一举吧?只是,她这也是英年早逝,大概这辈子都享受不了这种待遇了。 先前齐怀月还有些抱怨,午时之前到场的全是朝中官员,却独没有那些曾经在战场上与他一起出生入死的老朋友,她连问了几遍周思远,是不是宴请的请帖没有送到,却不想,他们并非忘了,而是在这里为她准备了这么一份礼物。 等众将士止声,褚云清持了圣旨上前来,竟是亲自宣旨。 百官皆知今日必然会有封赏的圣旨,毕竟周家夫妇为着朝廷鞠躬尽瘁,膝下两个儿子也都在朝中领了要职,这诰命夫人的封赏,本是早些年就该下来的。只是一直有寿康宫里那位压着,才一直拖到了今天。 可谁都没有想到,这道封赏的圣旨,不是封齐怀月做诰命夫人,而是封了她一个辅国大将军。 传完旨意的那一瞬,满场的寂然。就是太傅周光景和他身旁的齐怀月都没有动,只是这般跪着,不肯起身领旨。 这辅国大将军,是二品官职,且不说她如今不过是个安于后宅的女人了,她都是一个六十岁的老太太了,再接这样的封赏,实在是有些不合适。 “大将军快请起身领旨吧,陛下说了,这是先皇欠大将军的,太后娘娘也说,这是褚云家欠了大将军许多年的封赏,还请大将军务必领受。”见她不肯起身,褚云清合上圣旨,俯身去扶她起来。 这怀月郡主年轻的时候入得行伍,领兵驰骋沙场多年,在大齐动荡的时候,跟在先皇身边,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曾是先皇身边最为得力的一员武将。 只是,当年家国初定,还不等先皇跟她论功行赏,她便一扭头,嫁给了周光景,从此安于内宅,不问军政,做起了相夫教子的周夫人。 听昨日太后说起,当年先皇本是应了齐怀月,要给她一个大将军之位的。这时隔四十多年,先皇早已离世,那些过往也如云烟就要散去,这会儿给她补上,也是想弥补一下这些年对齐怀月的亏欠。 齐怀月起身领旨,看着手里这道圣旨,默了许久,终是轻轻舒了一口气,抬头去看身旁的周太傅。 这多四十余年了,先是夏棠送回来的那对如意镯,再是这个辅国大将军之位。他们的太后娘娘这醋吃了四十余年,到今日终于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73 自己答应要赌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送走最后几个客人的时候,夜色已经深了。 临回国公府前,齐怀月送了夏初瑶一块护心镜。 “这应该是郡主当年用过的吧,她怎么会想到送你这个?”马车上,沈临安看着捞了车帘,借着月光端详手里护心镜的夏初瑶,颇有几分兴趣地凑过去跟她一起看。 这铜镜做工并没有什么讲究,不过是一般的护心镜,只是一面有许多旧痕,左边还缺了一角,看断面,似乎是被什么削断的。 “外祖母说,她跟我有缘,这东西她留着也没什么用,总不能叫她一个老太太在提剑上战场去,所以,不如送给我。”按齐怀月的话说,是她家那个女儿便罢了,两个儿子自小就被周太傅逮着读书,半分武艺也不学,都读成了书呆子,竟然没人来继承她的衣钵,实在是叫她觉得遗憾。 之前听她讲了那几次遇险,齐怀月觉得自己这个外孙女外出总是遇险,不好好护着,实在是性命堪忧,便将这个救过她几命的护心镜送给了她。 “夫人不也不用提剑上战场嘛,周老夫人这护心镜,大抵只能用来珍藏了。”一旁绫罗瞧了,笑着接了一句。 “留着做护身符也不错。”抬手轻轻抚了抚那被削断的一角,夏初瑶也不理会绫罗的话,欢喜地将这护心铜镜揣到了怀里。 这是在战场上能救将士性命的东西,出征在外,将士们常带在身上,即便是换了新的铠甲,护心镜也是要从原来的铠甲上取下来换到新的上面的。 大家都说,这护心镜跟自己跟得越久,越有灵性,关键时刻便真的能救人一命。 所以,这齐怀月愿意将自己的护心镜送她,她是十分珍视的,只是想想自己大概再也用不到这东西,便觉有几分遗憾。 “从前觉得你性子应该像岳母大人,温婉沉静,后来才发觉,夫人这性子,等以后老了,大概跟郡主那是如出一辙。”沈家从前跟周家往来不多,沈临安虽然也只是去过周府几次,不过也瞧见过那怀月郡主的火爆脾气。 “若是这般,那你以后不是很惨?”沈临安这般说,夏初瑶便蓦然想起了早间见着周太傅被从主屋赶出来,还被扔了一脸一副的模样,那会儿都是在长辈跟前,她也不敢说什么,现在想起周太傅的模样,不由得有几分想笑。 外间被那么多人敬重的周太傅,在后院里想来没少受夫人的气。 “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后,我都不会去做那些让夫人发火之事的,毕竟火大伤身,夫人若是伤了身子,可不叫为夫心疼。”要说这怀月郡主脾气大,那也是因着周太傅性子太过执拗,有时候一两句话间,不愿服个软,便闹得郡主脾气上来。 “偶尔吵吵架,倒也热闹。”沈临安如今说这些话是越发的脸不红心不跳了,夏初瑶听了,略有几分恍惚。 她性子的确是有些急,脾气也有几分火爆,先前打理府中事务的时候,常拉了下人来训。就连御风都在她这里挨过骂,池光教她剑法的时候也跟她斗过嘴,唯独沈临安,这小半年来,她跟他半句都没有吵过。 “我也听人过,这夫妻之间,相处久了,再好的脾气也会吵架,小吵小闹,这日子才更热闹,夫妻也才更恩爱。”两人临窗而坐,沈临安说话间,将目光从窗外移回到了夏初瑶身上,“可惜在我这里只怕是添不了这份热闹了,即便是你想吵,我也是半句都舍不得同你吵的。” “三爷也就是会说些好听的话来哄我,要不,我们打个赌?”夏初瑶挑眉一笑,先前是因着沈临安一直待她很好,什么都顺着她的意思来。 她心中感念这份恩情,便也不跟他吵不跟他闹。想想从前她可是能把穆玄青都气得跳脚的人儿,眼下遇到个脾气比穆玄青还好很多的,她突然就想来挑战一下了。 “怎么赌?” “月底之前,我若是能叫三爷发火跟我吵架,那便算我赢。若是月底前都没做到,就算三爷赢。”抬手托腮,夏初瑶细细想了想,“分出胜负之后,输的那一个,要无条件答应对方一个请求。” “不管是什么请求都得答应?” “任何请求都必须答应。” “那我便先在这里预祝夫人早日马到功成了。”瞧着夜色下身旁的人那双亮晶晶的眼,沈临安笑着轻叹了一口气,这般赌局,他倒是要看看她怎么能赢? 之后的几日里,除却被朱氏叫去帮忙外,夏初瑶做得最多的一件事便是围着御风和拂衣,打听沈临安的事情。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的道理,带过兵的人都清楚。 只要找到逆鳞所在,管他多好的脾气,那都得大发雷霆。 可惜了从御风和拂衣哪里听了许多沈临安从前的事情,也试了好几个方案,却是半分效果也无,反倒叫夏初瑶觉得,自己这种时候还去打扰他温书,实在是罪孽深重。 对于这个她明显有几分吃亏的赌,住在落松苑旁天水阁的秦舒在听人说起之后,毫不犹豫地送上门来,给夏初瑶当军师,做帮手。 依秦舒所说,当年她见着这三公子沉静婉约,沈家为了退婚,对她千依百顺,她便忍不住将三公子留在身边调戏一番,每次言辞多几分暧昧,一向好脾气的沈三公子都会拍案而起,再得寸进尺几分,他便会忍不住冷声呵斥。 对于这个法子,夏初瑶却不敢轻易尝试。且不说现下她跟沈临安这关系就不适合她这般做,她怎么觉得,这秦舒跟她说起这个法子的时候,一双凤眼里精光闪闪,满是算计呢? “眼瞧着只有三日了,夫人这法子想得如何了?”连着在书房里睡了几日,这晚沈临安早早从书房回来,进门瞧见正坐在软榻便托腮看着桌上烛火的夏初瑶,笑着问到。 “还有三日,三爷且好生等着吧。”瞧见他的笑,夏初瑶更有几分泄气了。 从前觉得她与沈临安不吵架,那是因为两人虽然相处得久了,但是两人之间还是多有几分客气,所以吵不起来,这几天她对他可是半分都没客气,偏偏沈临安不管她做什么,都是一张笑脸,看得久了,她都要觉得沈临安是不是只有这个表情。 “午间晋王殿下派人来说黛绿姑娘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明日我正好要去一趟承平王府,回来的时候路过驿馆,可以接了黛绿姑娘一起回来。”他今晚从书房过来,便是想跟她说这件事情。黛绿在外养伤小半个月了,夏初瑶一直挂念着她。 “黛绿伤好了?明日母亲那边也无事,我出去接她便好。”刚回帝都的时候,沈临安便登门去谢过穆玄青,却没有带她一起去,说是帝都人多眼杂,她去见穆玄青,叫人瞧见了,多有闲话。 当时因着在准备寿礼,夏初瑶便也没有在意,只想着反正以后出入方便,这次不去,日后还要机会。 结果,之后便一直在忙,好不容易明日得了空,她去亲自跟穆玄青致谢的同时,还能接了黛绿,实在是一举两得。 “眼下大哥和公主的婚事将近,你还是留在府里多帮衬着些,明日我不再府上,这落松苑里也须得你留下操持,我午后便会带着黛绿回来的。”沈临安却摇了摇头,不允她此行。 “左右我也想出去逛逛,何况,当初晋王殿下救我的大恩,我还是当面一谢才算妥当。”先前跟穆玄青说了,回帝都后,必当上门致谢,如今她都回来这么久了,她还未去见过她,夏初瑶总觉得有几分不妥当。 她也明白沈临安心中的顾忌,毕竟这沈家与那晋国质子不该走太近,尤其是在帝都,若是叫有心人看去,只怕不仅是对沈家,对穆玄青也多有不利。 “要不,我悄悄地去,接了黛绿再悄悄地回来,不会叫人发现的。” 沈临安本是在替她梳头,这会儿听得她这么说,他站在她身后,手里的动作慢了些,垂目透过铜镜看着自己跟前的人。 “听我的,你若是想去谢过晋王殿下,等改日我带你一起去,明日你便乖乖留在府里等我回来。”他不让夏初瑶去,一来是因为最近朝里在商议与晋国订立盟约的具体内容,是颇为敏感的时候,他们能少往驿馆去,便少去一些。 二来,他的确也是有几分介意夏初瑶那般记挂着要去见穆玄青。 那晚她在嚎啕大哭之后,睡梦之中低喃的那个名字,一直烙在他心上,叫他不介意都不行。从前那是觉得她可以,如今瞧着她这般,心中竟是有几分别扭。 看他说的郑重,夏初瑶便也不再多言,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第二日吃过早膳之后,沈临安便带着御风乘车出府,往承平王府去了。 先前褚云舒让他看的那本折子,他一早提下了些修改之处便送过去了,今日去拜访,是因着想到几处还需得完善的地方,虽然折子已经递上去了,可沈临安还是想让褚云舒再上道折子做些补充。 眼瞧着沈临安离开,夏初瑶在落松苑里逛了片刻,越逛越有几分坐不住了。 她是真的想黛绿,也是真的想去见见穆玄青跟池暝他们。 那日瞧见众将士给齐怀月贺寿的场面,那般情景,让她有几分想念自己从前在军中的日子,如今因着望都镇上的事情,难得她这个换了身份的人还能与穆玄青搭上关系,她只想去瞧瞧,睹人思乡也是好的。 “三夫人,在这里想什么呢?”刚走到落松苑门口,那边从天水阁出来的秦舒便瞧见了她。今日秦舒与秦惜舞都是男装打扮,一副要出门的模样。 “秦公子要出门?”这几日她与秦舒倒是越发熟识,眼看到她要出门,夏初瑶颇有几分羡慕。 沈临安走的时候特意嘱咐了苑里院外,今日不允她出府。 “生意上有点事要去打理,怎么,夫人想出门?”早先让人准备马车的时候正好听得沈临安在那儿嘱咐下人,秦舒见着夏初瑶一副羡慕的样子,几步凑上前来,“夫人若是想出门,我倒是可以帮个小忙。” 今儿她们出去带的东西有两大箱子,这会儿正准备出去找人来搬,若是夏初瑶想偷偷溜出去,她倒是正好可以帮她一程。 “可是……”想起沈临安的话,夏初瑶还是摇了摇头。 “夫人可还记得你们打的赌,今儿不正好是个机会?”虽然还不知道夏初瑶要去哪里,不过既然沈临安早上仔细嘱咐了,这会儿夏初瑶若是不听话偷偷跑出去,没有遂沈临安的意,他知道了必然生气,只要他生气了,夏初瑶这场赌约,不就赢了? “放心吧,当初他自己答应了要跟你赌的,这次他若是生气了,那也是他该。”瞧见她还有几分犹豫,秦舒已经当机立断,拉了夏初瑶往自己的天水阁走,“惜舞,快去给三夫人找一套合身的衣服,再晚赵掌柜那边可就耽搁不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74 等着我过去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听得下人来报说沈府有人来拜会的时候,穆玄青还有些惊讶。 沈临安早间遣了人来说午后才来接人,这才半个时辰的功夫都没有,沈府怎么就来人了。 “三夫人?”见着领进来的,一身男装打扮的夏初瑶时,第一眼穆玄青竟然没将人认出来。 原来挽作云鬓的长发用玉冠束起,少了珠翠的点缀,却是更显那一张脸轮廓精致,一双眼剔透玲珑。 “妾身心下挂念黛绿,所以先过来看看。”刚刚秦舒把她放在驿馆门口,说一个时辰之后来接她的时候,夏初瑶还有几分心慌,她总觉得自己这般贸然出来不对,尤其是沈临安还那般嘱咐了她。 心里那份用赌约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愧疚,在见着穆玄青的时候,终于消散了。秦舒没有用沈家的马车,还特意绕了道,她一身男装过来,没那么容易叫人发现。 隔了小半个月没见,穆玄青却比先前消瘦了些许,她不知朝中的事情,也不好多问。 “黛绿还在后院收拾,本王带你过去。”这几日,大齐朝中在商议齐晋两国盟约之事,他这驿馆轻易不敢有人过来,见着沈三夫人,他虽觉得她这般贸然前来有些不妥,却也不好与她直说让她离去,也只能盼着她来得小心,未叫人瞧出端倪。 黛绿伤得凶险,到如今也只是勉强能下床走动,望舒本是劝她须得再多养几日,她却一心挂念着夏初瑶,只说不敢再打扰,要回沈府去。 夏初瑶跟穆玄青过去的时候,黛绿正坐在桌边,听着一旁给她调药的望舒低声嘱咐各种用药和休养的注意事项。 “这么多,我说一遍你就都记住了?”自己从调药开始到这会儿将她之后十日需要的药都包好,一直都在跟她交代,她也只是乖乖坐在旁边,时不时伸手帮他一把,一面不住地答:“知道了,记住了。” “这……大半都记住了,多谢公子费心了。”望舒说的太多也太细,黛绿也只记住了一些,被他抬眼一瞧,更是有几分不知所措,垂下了头,颇有几分挫败感。 “我还是都给你写下来吧。虽然伤已经好了大半,不过若是不好好养,日后还是会落下病根的,你可大意不得。”拿了一旁的纸笔,望舒开始伏笔将自己先前嘱咐的事情又一条条细写下来。 “对了,这药膏我调好的只有这一瓶了,你先带回去用,虽说手上的疤痕不能彻底消除,不过,也能比现在淡一些,”写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望舒将一旁一柄打包进盒子里的一小盒膏药拿出来,递给黛绿,眼见她垂目去看自己手上的伤,眼中多了几分黯然失色,忙又说,“这药膏还有生肌止血的功效,手上本就皮薄,你这般更容易受伤,带着以备不时之需也是好的。等下次的膏药配好,我再给你送些去。” 门外两人见着这般情形,都很默契地没有打断,倒是夏初瑶先扯了扯穆玄青的衣袖,与他一起往院子里去。 “望舒公子还真是一个细心的好大夫。”想想从前张真人那臭脾气,夏初瑶都不敢相信,望舒是他教出来的。 “三夫人今日来,可还为着其他的事情?”说起望舒,穆玄青也只能在心里苦笑,他跟在自己身边这么久,不管是从前治外伤还是如今调药抑制体内的蛊毒,他还一次都没有过望舒对他这般细心的待遇。 “妾身今次来,是来答谢当日殿下的大恩的。殿下当日的救命之恩,妾身无以为报,日后若是有什么能替殿下效劳的,还请殿下直言,妾身必当万死不辞。”她知今时今日,自己还无法帮上穆玄青分毫,不过,如今她有铺子傍身,手上有了钱,想做其他事便也容易许多。 “夫人无需这般客气,三公子是本王的朋友,本王出手相帮,也是应该的。”他们刚回帝都后,沈临安便来找过他,与他所料想的不差,因着这一次自己冒险相救,作为答谢,沈临安答应他将助力这次两个盟约的议定,今日他去承平王府,大抵便是为着此事。 “殿下,外……外面二皇子和京兆衙门的人来了,说……说是要……”两人说话间,却见着有外院的下人匆匆跑了进来,还不等他说完,身后迈着急促步子的一行人已经穿过月门。 “晋王殿下,本王府上遭了贼,我们一路追查到此,怀疑那人潜入了驿馆,想要搜查一番,不知殿下可否行个方便。”为首的二皇子褚云景一身便服,过了月门,站在廊下,扬眉望向穆玄青,目光落在他身边的夏初瑶身上时,微微一愣,随即笑了。 “本王就说这位公子看起来好生眼熟,这不是沈家三夫人嘛?”不等穆玄青说话,褚云景已经拂开身旁与他同来的京兆府尹,几步入院,到了穆玄青跟前。 “民妇拜见二殿下。”夏初瑶先前听得下人来报,本想一避,奈何褚云景他们进来的太快,尤其是褚云景还认出了自己,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也只能垂目俯身作礼。 “夫人作这般打扮,倒是跟那次宫宴舞剑之时一般,颇有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褚云景负手而立,眼下便完全不去管一旁的穆玄青,只是带着几分笑意,望着眼前女扮男装的人,“夫人既然在这里,那么沈三公子也在?本王昨日还听三弟说他今日约了沈三公子下棋,莫不是那小子为了推本王的酒约,故意哄骗本王?” “回禀二殿下,家夫的确一早便去了三殿下府上。”本还想编个谎圆过去,听得他提起三皇子,夏初瑶便也只能实打实地回答,“妾身是出行时正好路过驿馆,因着府上有人受伤,所以特地进来请晋王殿下赠些伤药。” 里间的望舒和黛绿都听得动静,出来见礼。 也好在这次黛绿还在这里,屋子里也的确有望舒给黛绿准备的一小箱药,这般说,也说得过去。 “赠伤药?夫人真会说笑,难道堂堂国公府,连点伤药都没有?夫人即便是要欲盖弥彰,也该想点能叫人信服的理由才是。”褚云景听罢,却是挑眉笑了,目光扫过穆玄青的脸,又看了看一旁的望舒和黛绿,“本王听说,三夫人去望都镇的时候,曾与晋王同行,晋王在望都镇的时候,还与三夫人同住沈家别院?” “本王同行和留住别院皆是沈三公子相邀,只因着途中本王的马车出了些问题,与沈三夫人没有半分关系。”穆玄青已是听出褚云景话中所指,不由得蹙眉,冷冷扫了一眼褚云景和他身后的人,“二殿下要搜查便搜查吧,沈三夫人是本王的客人,还请二殿下言语间注意分寸,不要平白诋毁沈三夫人的清誉。” “本王不过是随便问问罢了,晋王这般着急做什么,这‘平白诋毁’四个字,本王可是担待不起的。”褚云景扬了扬手,叫了一旁的京兆府尹过来,“王大人,这晋王说本王诋毁三夫人的清誉,本王倒想问问你,这一个有夫之妇,趁着夫君出门,换了一身男装,身边只带了个小丫鬟,跑到别人院子里来,还支开了丫鬟与一个男人单独说话。这般景象,让旁人看了,会怎么想?” “妾身与晋王殿下之间清清白白,并未做出半分僭越之举,二殿下怎可这般污人清白?”旁边的京兆府尹与沈家关系好,先前也见过夏初瑶,这会儿褚云景问,他自是不敢说什么。只是一旁的夏初瑶听到他这般说,已是站不住了。 她怎么觉得,这二皇子今日打这个搜查窃贼的幌子,刚好在这个时候冲进这驿馆里来,是故意而为之的? ****** “殿下,门外有一个叫池光的人,说是有急事要见沈三公子,听说是跟沈三夫人有关。”承平王府的管家进门来报的时候,褚云舒刚合上拟好的折子,抬眼看见对面的沈临安已经豁然起身,他点头让管家将人带进来,自己也跟着沈临安出了书房。 池光是几步自屋檐上落下来的,急得连见礼都忘了:“三夫人今早跟秦公子出了府后,去了驿馆,属下刚刚跟过去的时候发现二皇子殿下也在驿馆,还带了京兆衙门的人,他们抓了三夫人,说……说她……” 余下的话,池光没有继续说。他今日有点事要办,一早出了门,等回来的时候问起沉碧他们才知道,早上夫人去了天水阁之后就没有回落松苑,等他一路跟去驿馆,却发现褚云景他们已经在里面,还与夏初瑶他们起了争执,池光无法,只能到承平王府来找沈临安。 “我这便过去,”池光几句话间,沈临安面色一沉,转身朝着褚云舒作礼告辞,“家中有事,临安今日便先告辞了,奏折之事殿下可以再与柳相商讨。” “等等,你过去,二皇兄未必愿意放人,不如我随你去。”见他要走,褚云舒将折子收好,叫住了他。 “殿下昨日才上了折子,还是不要过去比较好。既然是家事,临安自会处理,殿下无需担心。”平日便也罢了,昨日褚云舒的关于晋国的折子才递了上去,若是这会儿跟他一起去驿馆,只怕被有心人会以此为由头,说三皇子殿下与晋国质子间交往过密,折子里有所偏颇。 “你春闱入仕在即,以你的身份,与那晋国质子牵扯太多才是不妥。”褚云舒缺摇了摇头,先他一步往外走,“二皇兄知道今日你在我府上,他做此举,便是等着我过去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75 为何偏偏是他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褚云舒和沈临安踏进驿馆的时候,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的吵闹声。 褚云景一口咬定了这夏初瑶是来私会穆玄青,这女子与人私通是大罪,何况对方还是别国的质子。正好京兆府尹在,褚云景说什么都要在场的所有人一起去圣上面前说过明白。 “刚还在跟临安说怎么后院会这般热闹,没想到是二皇兄来了啊。”门口一个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打断了院子里的争执,夏初瑶转头看到随褚云舒一起进来的沈临安时,心中松了一口气。 转念想起自己是不听他的话,私自随秦舒出府过来的,这会儿出事却还是只能惊动他来救,心中升起愧意,不由得垂下了眸子,有些不敢去看他。 “三弟,沈公子,你们来得正好,瞧瞧本王在这里遇到了谁。”褚云景本是站在夏初瑶跟前,他往一旁退开两步,好让进来的两人看清一身男装的夏初瑶,“刚刚本王正准备听听沈三夫人为何要趁着沈公子出门时作这般打扮来驿馆见晋王,既然你们来了,不妨与本王一起听听吧。” “没想到三夫人先我们一步到驿馆,都怪府中有事耽搁,来晚了一步,倒叫二皇兄生了点什么误会。”褚云舒看了一眼夏初瑶,便转头去看褚云景,“今日本是我约了临安和他的夫人来驿馆拜会晋王殿下。只是三夫人先前有事没能随临安一起去承平王府,便与我们约好了在此相见。” “拜会晋王?”只因着褚云舒一句话,褚云景拢袖挑眉看向他,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仿佛觉得褚云舒的话颇为可笑,“三弟,你昨日才上了那样一道折子,今日便来拜会晋王,你可知这话被父皇听到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 这一次订盟之事,他们的皇帝陛下已经说明了要从他们三人之中择其一来主持。昨日三人呈上去的折子里,褚云清与褚云景奏折中的条约多有献城进贡,削弱军队之举,唯独褚云舒主张以兄弟国处之。 他们三人的折子几位周太傅、镇国公和柳相都看过,他们父皇也还未拿定主意,只说明日上书房再议。 昨日听父皇的意思,对于褚云舒所提,还是有几分认同的。毕竟,除却晋国外,大齐周边其他国家也在观望此次订盟。若是处理不好,只怕刚刚安定下来的边境上,又要有动乱之举。 不过,若是今日褚云舒承认了他有意来此私会晋国质子的话,即便是他那封折子上的观点再好,明日父皇也断然不会再采用了。 “我不过是前些时日去参加周府的寿宴时,听临安说起,晋王殿下也对《捭阖录》有独到的见解,便忍不住让他介绍我与晋王殿下对饮一叙,来此拜会是一早定下的事情,父皇素来要我们公私分明,我又岂会故意违背父皇的旨意。” 那褚云景的话听得沈临安面色一沉,刚想开口,却被褚云舒抬手阻止。他抬眼,目光扫过穆玄青,落到夏初瑶身上,也不过须臾,便又移开了。 “你虽这般说,可今日之事,本王还是要据实禀报父皇的,毕竟事关两国利益,这种时候,更是容不得半点包庇,三弟你说呢?” “二皇兄说得在理,不如现在臣弟便随皇兄一起入宫,去父皇跟前将这件事情好好说清楚吧。”眼看着褚云景那眼角眉梢都是胜利在望的笑意,褚云舒也只是拢了袖子,淡笑着应了他的话,侧身邀他一起离开此处。 他自然是知道自己说这番话之后,要面临的是什么后果。 只是,褚云景盼着他这样说,他若是不说,矛头便指向沈临安。 春闱三年一次,若是因为此事牵连到他,让他不能入仕,他最少还要再等一个三年。甚至,可能会因为此事,让他从此无法再踏上仕途官场。 毕竟,父皇对于亲人的背叛忌讳莫深,东晋王背叛之事,仿佛扎在他心头一颗刺,多年不曾拔出,好不容易这两年终于有些淡忘,对沈临安也没有那么大的成见了。 若是骤然听得他在这个时候与穆玄青相交,只怕又会勾起父皇的顾虑,动摇他心头的那颗刺。 比起订盟之事,他首先要考虑的,还是沈临安的前程。 眼看着两位皇子跟京兆衙门的人一前一后离开了驿馆,院子里的其他人一时间都没有动。 褚云景那几句话,所有人都听出了是什么意思,沈临安与穆玄青更是明白,他们此去,褚云舒那道折子已经不会再被采用了。 “晋王殿下,此事……”看到穆玄青眼底的晃动,沈临安垂眸叹了口气,想要开口宽慰,却被他抬手阻止了。 “既然三公子来了,便接夫人和黛绿回府吧。此地不宜久留,还请公子原谅本王不便出门相送了。”今日之事,眼看他们本也是在被人算计之中,穆玄青轻叹了一口气,朝沈临安作了个礼,转身往自己的书房去了。 “之前的赌约,你赢了,日后若是有所求,不论什么,我都会答应。”眼看着望舒追着穆玄青过去了,沈临安叹了一口气,看着依旧站在院子里,垂目看着自己脚尖的夏初瑶。他淡声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去。 他不明白,夏初瑶今日之举,到底是不是为着那个赌约。他甚至不明白,那日她为何会突然要与他赌这一场。 他本是想告诉她,即便是不赌,以他们如今的关系,凡她所求,他难道会说半个不字? 可就是这两个不明白,叫他想通了点事情。 她与他赌,还定下这样的条件,就是因着她心里定然是有一件她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同意的请求。 试了那么多日,她自然也知道,因着有赌约在前,这些日子,不管她故意做什么惹他生气,他都不会有半分怒意。唯独今日之举,他生气并非此事闹大,牵涉到两个皇子,而是他见着她在此的时候便意识到了,她来此不为赌约,不为见黛绿,只是为着那个日后没了由头,便很难再见到的人。 若是其他人,他还能想得通,可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从晋国来的质子? 那日国公府上设宴,她不过是第一次见他,却是在痛哭一场之后,午夜睡梦里,还心心念念叫着那人的名字。 去望舒镇的路上,他也看出来穆玄青的故意接近,本以为自己或多或少猜出了他接近的意图。可是,为什么他会在夏棠涉险的时候及时赶到,带人救了她一命。 每次看到两人在一起,他总觉得他们之间有种莫名其妙的默契。 “御风,去叫辆马车,等着夫人她们出来。”到门口时,沈临安吩咐了御风留在门口等候,自己池光乘车离去。 撇开这夏棠与穆玄青之间的种种怪异不谈,今日这褚云景出现得太过蹊跷,他总觉得这件事情,跟那个将夏棠从府里送出来的秦舒脱不了干系。眼下褚云舒去宫中之事他也帮不上忙,倒不如去好好查查这个声称要借他们沈家来扳倒柳相,却开始给他们沈家找麻烦的秦家大小姐。 夏初瑶站在院子里,直到穆玄青转身离去,她才明白自己今日贸然前来,竟是牵累了两国订盟之事。 她本该早些想起来的,她总是告诉自己,要心念晋国,心念穆玄青,却将这般重要的事情都忘了。 这两国订下的盟约,决定着晋国日后会有什么样的一番景象。褚云清主战,褚云景想必也与他差不多,这一次他们唯一可以指望的,不过是一直主和要休战的柳相和三皇子罢了。 今日倒好了,她亲手将这一条唯一可以指望的路断送了,只因着她这几日心思烦乱,想见穆玄青一面。 从前她怪沈临渊,觉得他是将她和穆玄青,将晋国逼至如此绝境的凶手。可是,今日她才猛然明白,晋国也好,穆玄青也好,他们落得今日这般下场,却都是因为她。 战场上,她率兵突袭,落入陷阱,输了晋国最为关键的一仗,让晋军大败,只能缴械投降。她有负穆玄青所托,自己没能大胜归去,还连累他作为质子来到故洗城。 今日她又因着自己那一点小心思,不顾大局,不听沈临安之劝,偷偷地跑出来,就这般直愣愣地撞到了别人布好的局里。 “夫人,不管有什么事情,我们都先回府再说吧。”一旁黛绿将刚刚的一切瞧在眼里,她眼睁睁看着沈临安拂袖离去,这会儿见着自家夫人立在院里不动,以为她是为着沈临安生气而担忧,便上前去轻轻拉了拉她的袖子。 晋王殿下说得不错,此地不宜她们久留,还是快些回府才好。 “黛绿,你说,三爷这次是不是真的生我的气了?”跟着黛绿往驿馆外走,看着侯在门口的御风,夏初瑶才蓦然想起刚刚沈临安走时的那一番话,她沉叹了一口气。 不仅是沈临安生她的气,穆玄青也生她的气,眼下她也被自己这般举动气得不行。 秦舒说得不错,她今日之举,还真让她赢了那场赌约,只是,她从没想过,这赢了的代价,竟然是这般惨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76 制衡的工具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两位皇子到上书房外时,皇帝正在里面和德妃下棋。 德妃柳元微自小便知书达理,精通琴棋书画,是真正的名门闺秀,也是皇帝褚云天征初登基就册立的四妃之一。 因着褚云景说有要事禀报,下了一半的棋便先封了,褚云天征还与她约了明日再下。 出来时,两个皇子跟她见了礼,柳元微目光落在褚云舒身上,等他们进门去了,终是觉得有几分不放心,侧头跟身边的婢女低语了几句,这才离开上书房,回宫去了。 褚云景故意按下了夏初瑶和沈临安没说,只说了他们追着刺客过去,正好遇到了刚到驿馆的褚云舒,思及此事事关订盟,便特意来宫中禀报。 来的路上褚云舒便跟他提过,他自然也是乐得卖沈临安这个人情的,毕竟沈临寒在他手下做事,过些日子骊阳也要嫁给沈临渊了,他也不想因着今日的事情让沈家在大婚前再起什么波澜。 听得此言,褚云天征并未多说什么只叫了褚云景先回去,将褚云舒留在了上书房里。 “刚刚朕才与你母妃说起,昨日你递的那道折子,对于处理晋国之事,颇有几分自己的见解。”看着垂首立在不远处的褚云舒,褚云天征轻轻叹了一口气。 几个皇子里面,褚云舒从来是最不叫他操心,又偏偏是最叫他操心的一个。 他自小便好读书,封王之后,除却和太学博士们研究古籍和编撰文典之外,平素不喜问朝事,每年也就遇到大事时,因着他的旨意,不得不写上几道折子。 褚云舒常跟柳元衡在一起,在朝政上的主张与柳元衡多有几分相似,又因为他无心于争权夺利,所以言论之中没有半分偏私,很多时候,能想到常人所未能想到提及之处。 只是可惜,他有心栽培褚云舒来制衡太子和二皇子,褚云舒却并无分权之意。 “事关两国,今日你若是没有去驿馆,这订盟之事,朕本打算让你去操持。”沉叹了一口气,扫了一眼桌子上已经让许翰林拟好的圣旨,褚云天征的语气多了几分冷意,“你作为皇子,凡事都该以国家大事为重,在这种时候往驿馆去,即便真是为了什么古籍,那也是万分不妥之举,何况,还叫你二皇兄抓了个正着。” “是儿臣一时疏忽,思虑不周全,还请父皇责罚。”褚云天征素来都不会训斥他们,只是,这般语气,怒意已显,褚云舒俯身跪了下去。 那三道折子里,不同之处大抵不过是多几座城或是少几分供奉罢了,太子也好,二皇兄也罢,争的不过是这一次订盟之事的操持之权。 这是关系两国的大事,若是办妥,日后在朝野上下,自是更添几分分量。 褚云舒自己也没想到,父皇竟然真的有意让他来办此事。 “你是有意也好,无意也罢,今日朕只问你一句,你那两位皇兄如今在朝上都得如火如荼,你便半分想法也无?”抬手揉了揉额角,说起此事,褚云天征颇有几分头疼。 这两个儿子之间的争斗,他是看得明白的。自古皇室之中的兄弟,都是这般局面,从前他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如今不一样了,那日柳元衡参沈朔,他本是想要遂了柳元衡之愿,小惩沈朔以作警示。毕竟这几年因为他的放任,许多朝中官员手底下拢着的商家越来越多,这依仗官威做生意之事,于朝廷于百姓都多有不利,须得压制才行。 可有周太傅说情在前,与沈朔关系匪浅的官员们便纷纷都站了出来,最后也只是这般不了了之。 那日虽说只是件小事,可这周太傅的态度也太过明显。 当初应了骊阳之请,将那夏棠嫁给沈临安而不是沈临渊,他便是怕沈临渊与夏家结亲之后,周家会与沈临渊和沈家连成一气。本想着以沈临安的身份,夏家与周家必然多有不满,夏棠又多有不愿,折腾几番之后,还能叫沈家和夏周两家生出些隔阂来。 这会儿倒好,先前听说那夏家姑娘嫁过去之后不哭不闹了,死心塌地跟着沈临安,还让沈临渊为着这事儿挨了一顿家法。 先前还来跪请他不要将夏棠赐婚沈家的周太傅这会儿也转了性子一般,与这沈家相处得越发和睦了。 他不怕皇子们之间争权,却怕朝中的权臣结党。 沈家位高权重,朝中军中如今都有一席之地,他对这般权臣之家已是心生顾虑,若是再加上一个周太傅,只怕这朝中的风向,会有很大的变化。 “两位皇兄德才兼备,能在诸事上替父皇分忧,儿臣实在是愚钝,除却喜欢读写野谈杂记之外,并无什么大才,只求着不给父皇添乱便好,实在是……”褚云舒俯首在地,这般话,他不是第一次说了,只是,这一次,褚云天征没有耐着性子听完,话才说了一半,桌案上的折子已经被他拂了一地。 在里面伺候的宫人和管事太监都跪了一地,一时间上书房里一片寂然。 奏折落地的那一瞬,褚云舒忍不住微微抖了一抖。 他知道今日之事,褚云天征听了之后必然会生气,只是,本以为父皇会其他看不清时局,却不想,他竟然是为着自己这三番五次的推脱,终于忍无可忍了? “启……启禀陛下,柳相在外,说……说是有要事求见。”自外面跑进来的小太监打断了这片寂然,瞧着屋里的光景,虽然心中害怕,却还是跪在地上,抖着声音通报。 那外面素来淡然从容的柳相,刚刚因着他说不适宜进去面圣,而一把揪了他的衣领。 他在上书房当差一年多,时常见着柳相出入,还是第一次见着他这般,比起这里间的情形,外面的柳相同样叫他害怕。 “他来做什么……”褚云天征这才恍然回过神来一般,恹恹地瞧了一眼地上的折子,抬眼看了一眼轩窗,抿唇垂眸。 想来是刚刚德妃从这里出去的时候,叫人通知了柳相。这柳家兄妹对褚云舒素来护得紧,但凡事关褚云舒,从来都是事无巨细,都分外上心。 “朕知道你不想涉足这朝野之上的争斗,只是,你以为你万事不过问,便真的不会牵涉其中了?”三个儿子里,褚云舒是最看得开,看得远的那一个,偏偏这孩子一颗心不在这江山社稷之上,实在是叫他有几分头疼。 “你是朕的儿子,也是你母妃的儿子,是她的依靠。你以为你置身事外,便什么都能撇干净?今日是你二皇兄参你与晋国质子私交过密,明日万一你大皇兄又有什么由头来指责你,你以为你那位及丞相的舅舅能帮你几回,你以为,朕能容忍你几回?” “父皇,儿臣不是……”褚云天征这一番话,说得语重心长,听得褚云舒心中一惊,也顾不得什么圣前失仪,只是抬起头来,看向褚云天征。 “你是个明白孩子,朕便不与你绕那些圈子。只要你母妃还是四妃之首,只要你舅舅还是我朝丞相,你即便是躲得再远,朝中也终有容不得你的人。”褚云天征自桌案后踱了出来,负手站在褚云舒面前,“这些话,朕本想着让你母妃或是柳元衡来说给你听。只是他们对你纵容太过,保护太过,便也只有朕来将你点醒。” “……”褚云舒复又将头埋了下去,今日父皇这些话,的确句句在理,只是,他想不明白,父皇与他说这些的用意是何? “明日你两位皇兄里有一位将要开始准备和操持齐晋两国订盟之事,南方灾患初平,眼下朝中有许多事情要忙,元狩宫那边的事情,就交给那几个太学博士处理,你明日开始,给朕每日准时上朝,下朝之后,再在上书房留上半日方可回府。” 除却订盟之事,礼部要开始准备公主大婚和春闱,吏部和工部协同兵部都在忙南边灾后的安抚工作,春闱之后还有祭天和春猎,的确有一阵好忙。 眼看着褚云天征说完之后,不再理会他,大步出了上书房。 听得外面柳元衡与褚云天征说话的声音,里面的褚云舒才慢慢起身。等外面的两人离去,这才转身出了上书房。 今日父皇与他说的这些话,换做寻常的皇帝与皇子之间,是断不会有的。朝中之事,皇帝看得明白透彻是一回事,与旁人说起,又是另一回事了。 父皇这般费尽心力,与他说这些,为的便是劝他踏入朝堂。 他身后是柳家,柳家是父皇手里用来与沈家抗衡最为得力的棋子,如今虽然太子已立,可皇帝陛下正值盛年,许多事情还都没有定数,他若以皇子之身,以柳家为倚仗踏入朝堂,这朝中的局势必然又会有一番变化。 毕竟,太子也好,二皇子也罢,他们所得的,并非是整个沈家的支持,而是沈家的两股势力罢了。沈朔在朝上的偏向素来都不明显,他与周太傅一样,即便是党争权斗,都不会参与到夺嫡之事中。他们的忠心,是给那皇位上的人的,至于谁能坐上去,那全凭他们的本事。 他便不同了,他会有柳家的全力支持,这件事先前柳元衡便与他提起过了。何况,他还能拉拢沈临安。 父皇要他进朝堂,不是让他参与夺嫡,而是要他做这太子和二皇子之间制衡的工具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77 又有什么用呢?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夏初瑶回到落松苑的时候,沈临安还没有回来。 沉碧满心满眼的担心,想要凑上前来询问,却见夏初瑶身后的黛绿不住朝她使眼色,便也只能作罢,跟着夏初瑶回了主屋。 “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回房便倒头躺在床上,夏初瑶将跟进来的沉碧和黛绿都遣了出去。 今日之事,怪她考虑不周,一招不甚,竟是不知,到底是被谁算计了。 此刻她心中多有几分焦灼,为着如今不知结果会是如何的那场订盟,更多的,是因着沈临安离去时的那句话。 他说她赢了,这便是说,今日她的举动,让他生气了。 跟着秦舒出门前她便想过此事,往日里她所求之事,沈临安很少会不应允,昨日他说得那般决然,今早想来是害怕她自己跑出去,还特意嘱咐了府里的人,不准她离府,她这般不听他的话硬是要跑出去,惹他生气也是正常。 当初跟他定下这个赌约,本是想在将来万不得已之时,换他一句承诺,今日也是想借着这个赌约将自己出门去驿馆的事情掩盖过去。 只是,这褚云景突然出现,在她的意料之外,将他们都拉入了一场算计之中。 瞧着今日几个人的反应,两位皇子和沈临安都参与了这修订盟约之事,而且,穆玄青与沈临安大抵还有过什么约定,而他们所谋之事,又与三皇子有关。 只是,她的出现,正中了褚云景的下怀,如今三皇子褚云舒入宫,也不知道,那上书房里有什么在等着他? 她先是违背沈临安的话,偷偷跑出去,然后被褚云景当场抓住,疑她不忠于夫家,最后又害得褚云舒不得不出面,虽然她安然无事,却破坏了他们的计划。 能惹沈临安生气的原因这么多,她突然就不知道,到底是那一条真正触怒了沈临安? 琢磨了许久,她又猛然醒悟过来。作为一个晋国人,她此刻最该担心的,不应该是今日之事,会对晋国,对穆玄青有什么影响? 可是,她心中却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弄清楚,沈临安生气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意识到这一点,夏初瑶突然有几分沮丧。半年前,初到这里时,她想着的是如何报仇,如何叫沈临渊不得好死,在见到穆玄青放下一身的骄傲,来这敌国帝都做质子的时候,她会觉得心痛,觉得屈辱。在听到他一句“亡妻”之时,会觉得肝肠寸断,会对眼前的一切心生恨意。 可如今呢,她这沈三夫人当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什么国仇家恨,似乎离她越来越远。 再这般下去,她甚至有些害怕,终有一日,她会以为自己真的是夏棠,是那个夏尚书家的女儿,是沈临安的妻子,心中记挂的,只是那么几个人的喜怒哀乐,生活小事,而将自己的国家,自己的战友,自己的亲人都抛诸脑后。 沈临安自驿馆出来之后,与池光去追查了秦舒的所在,发现她送夏初瑶到驿馆之后,便去了城南的酒楼里与京中的一位客商谈生意,并没有其他异常的举动。 沈临安便留了池光继续监视着,自己先回了落松苑。 到主屋跟前时,便瞧见沉碧跟黛绿站在屋外的回廊下,两人皆是一副沮丧的模样。 “你们怎么在这里,夫人呢?”先前自驿馆离去时自己带了几分怒意,这会儿回来瞧见夏初瑶身边的两个婢女都是这般模样,便忍不住想问问夏初瑶的情况。 “夫……夫人在屋里,说是要自己静一静,不让我们进去伺候。”黛绿今日将驿馆里的一切都瞧在眼里,她也知道夫人今日是被冤枉,不过这件事情牵扯了两位皇子,沈临安走时也的确是生气了的,这会儿见着他问起夫人,黛绿抿了抿唇,跪在了沈临安跟前。 “夫人今天去驿馆,是想着来看奴婢的,她跟晋王殿下真的什么都没有,二皇子殿下的那些话……” “黛绿!”一旁的沉碧瞧见因着她的几句话,沈临安的脸色又沉了几分,不由得开口唤了一句,不让她再说下去。 她刚刚也听黛绿将驿馆的事情说了一遍,这夫人跟晋王之间的确没什么,这个她们是清楚的。 当初在望都镇上,夫人一直将她们两人带在身边,与晋王偶有言谈,也不过是闲来的几句客套罢了。 若说有所隐瞒,那便也只是当初在南山上遇刺之事。那一次是晋王将夫人救了回来,之后夫人说是不想让三爷太担心,影响他备考,便没有说。 在望都镇晋王曾两次救了夫人,第二次更是若不是晋王及时赶到,只怕他们所有人都没有活命的机会。夫人感念晋王大恩,这般自己前去谢过或许是有几分不妥,不过,沉碧也觉得,夫人与晋王之间,断然不会有那二皇子所说的那般关系。 “你们也别在这里守着了,下去准备晚膳吧。”垂目扫了黛绿一眼,沈临安低叹了一口气,让她们下去。 举步进屋,走到里间门口,看到那个坐在床边,一手撑着头,盯着不远处桌上的茶盏一脸愤懑纠结的人儿时,沈临安步子微微一顿。 想过她会不会因着今日之事被吓到,或是因着自己离去时说的那几句话而像黛绿和沉碧那样有几分不安和忐忑。这会儿瞧见那模样,她竟是在生气? 转身走出主屋,往书房去的沈临安颇觉有几分心烦。 为着今日之事生气的大有人在,宫里想必皇帝陛下为着三皇子这种时候跑到驿馆去而生气,柳相和德妃又会因着三皇子被二皇子算计而生气,驿馆里的穆玄青也生气,只差一日便可见着三皇子领旨主持订盟之事,晋国能与大齐签订双方都能满意的盟约,现在却被二皇子的突然出现而让这些都化为泡影。 他也是生气的,气她不听自己的话,身边连个人都不带,就跟着不是秦舒跑出去,气自己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为着自己的前途,不得不让三皇子出面,让他踏入二皇子设下的局里。 只是,她现在是在生什么气?沈临安觉得,自己是越来越拿捏不准他这位夫人的心思了。 “三爷!”屋里夏初瑶正在为自己越发适应眼前的生活而感到沮丧和生气,突然见得沈临安进来,先是一愣,还不等她想好怎么开口,又见那人转身就往外走,她惊得猛地站起身来,唤了一句,往外追了几步,却又顿住了。 她今日做了这么多惹他生气的事情,想来他这会儿是不想瞧见自己的吧? 惹人生气的事情,她从前常做,这别人生气之后去哄人去道歉的事情,她却是没什么门道。 当初惹怒了其他人,隔两日别人就会找上门来,那个时候,她就会被父侯压着,跟着他上门道歉,或是被父侯责骂一顿便算了了。 惹怒穆玄青的时候比较多,那也不过是两人吵上一架之后,过几日朝上相见,便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或是她就将此事晾着几日,穆玄青生气一阵子之后,也总是会寻些理由再来找她。 偏偏眼前这人不一样,今日之事,她在沈临安面前,多有几分愧疚之意。 沈临安走时那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听得她却是有些惊慌。 他若是骂她,甚至训斥她,责罚她,她都不会觉得害怕。这件事本就是她的错,她眼下没有能力再去弥补,便甘愿领罚。 可是,她知道他不会骂她,不会责怪她。先前不管是出了什么事情,他最先怪罪的,也只是他自己罢了。他总觉得,她经受的一切,都是因为他未将她照顾妥帖。 他越是这般为着她想,今日之事,夏初瑶便越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她甚至会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所有的解释,都只是借口。 晚膳的时候沈临安从书房回来,也不过是嘱咐了她日后若要出门,即便是不与他说,也该多带两个人一起,夏初瑶点头应了,那句压在心里的道歉终究是没能说出口。 朝中之事,她又不敢贸然开口去问,便一起用了晚膳后,便送了沈临安去书房。 之后几日,夏初瑶每日都往朱氏身边跑,避开了秦舒,也不常见到终日留在书房里温书的沈临安。 她也是几日后才在晴方苑里偶然听到,今次圣上下旨,这与晋国谈判签订盟约之事,落到了二皇子褚云景身上。褚云景点了朝中几位大臣助他拟定盟约,这其中之一便有沈临寒。 沈临寒的岳父是鸿胪寺卿,自然是要参加此事的,沈临寒来晴方苑说起此事,便是想带徐静回徐府一趟,小住几日,特意来给朱氏辞行。 眼看着褚云景得逞,夏初瑶颇有几分愤懑。想着当日之事,只觉得自己也是帮凶。 傍晚时分从晴方苑出来,这隔了几日,终于鼓起了一丝勇气,想要去跟沈临安道歉了。人才走到落松苑外的回廊里,却突然听得一旁花园里有瓷器摔碎的声响。 声音从假山后面传过来,走进几步,还能听到有女子低啜和劝说的声音。 那声音听着有几分耳熟,这些日子因着大婚之事,她跟朱氏没少去沈临渊的寻月苑。 夏初瑶认出是琥珀的声音,本不想再多管这闲事,转身却听得摔东西的声音响起。这次隔得近,听得真切,那是有人摔酒坛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两记闷响,和琥珀带着惊呼的哭泣声。 眼下一时无人,这地方又离落松苑近,终是害怕出事情,夏初瑶沉叹了一口气,几步绕到了假山后面。 虽说心中有几分猜测,瞧着眼前的情形,还是吃了一惊。 “三……三夫人,你快来劝劝军爷,再这么下去,这手可就要废了。”那边拉不住沈临渊的琥珀抬眼看到来人,手上的动作一松,便见那沈临渊扬手挥开了她,一拳重重砸在了假山上。 他脚边酒坛子扔了一地,琥珀被他扬手一挥,连退了几步,踉跄跌坐在一地碎片里,碎片划破腿上的皮肤,她却是顾不得,挣扎着起来,要再去拉沈临渊的手。 “我……我去叫三爷来。”月色下,看不清沈临渊那只手到底如何了,可听得琥珀那般撕心裂肺的喊,和置若罔闻的沈临渊,夏初瑶也怕出事,转身要回落松苑去找沈临安来帮忙。 “夏棠……”她转身要走,身后的沈临渊却突然停住了动作,转头唤她,声音沙哑。 夏初瑶步子一顿,便听得身后的人哑着嗓子问了一句。 “你说,这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轻轻一句,问得夏初瑶身形一晃。她垂目抿唇,站在那里不敢转头,也不没有动。 到底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大抵是因为,她这个本该死的人没有死,自从她在落松苑新房里醒来的那一日,所有的事情便因着她的出现,全数发生了变化。 “琥珀,你照顾好他,我去找人来帮忙。”抿唇轻声说了一句,夏初瑶终于快步往落松苑去了。 这些时日都在操持这场婚事,虽然去寻月苑都是跟着朱氏,与沈临渊商议之时她也只是在旁边听着罢了。 可是,眼看着这些时日都十分从容地配合她们安排的沈临渊,在这大婚前几日终于醉酒崩溃,面对眼前之人,她突然有些很不起来了。 她自然是明白,越是高门贵胄,在婚姻大事之上,便越是做不得住。如沈临渊这般,能寻得一个与他门当户对,又能情投意合恩爱三年的女子,实在难得。 然而,仅仅是在一夕之间,他失去了娶她的资格,又因着夏初瑶,他甚至失去了夏棠对他三年的感情。比起当初他一剑杀了自己,如今他经历的这般痛苦,只怕是也不比死好受吧。 在这一场变数里,她没有放下晋国,沈临渊又何尝放得下夏棠。有那么一瞬间,夏初瑶突然觉得,是不是她一开始便错了,她与沈临渊,都在执着那些早已逝去的东西。 那些已经消失的东西,即便是他们再挣扎,又有什么用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78 等到什么时候?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安随夏初瑶到园子里的时候,沈临渊已经又安静了下来。 一个人带着几分醉意,几分狼狈,靠坐在假山旁,脚边是一地的酒坛和碎片。 琥珀跪在他身旁捧着他那鲜血淋漓的手,泪止不住地流。 眼前的情形,叫沈临安微微一愣,他还是第一次见着沈临渊这般模样。 “先扶大哥回去吧,手上的上需要好好处理。”示意跟在身后的御风与他一起,上前去将沈临渊架了起来。 醉酒的人本还有几分挣扎和抗拒,抬眼看到一旁的夏初瑶时,整个人微微一怔,随即便乖乖跟着他们回了落松苑。 “大哥是习武之人,这般不顾惜自己的身体,握剑的手若是伤到筋骨,便不好了。”房间里沈临安拢了袖子站在一旁,看着琥珀和沉碧小心地替沈临渊处理手上的伤口。 “伤了又何妨?我曾以为,靠着这双手,我能横扫敌军,斩下敌方大将的人头,换取功名和其他我想要的一切。可如今呢?”沈临渊听得他的话,抬眼看他,冷声一笑,“我即便是立了战功又能如何,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别人,自己却要因为一道圣旨,娶一个刁蛮任性,还……” “这是先前俞大夫留给我的伤药,止血生肌,效果很好。”夏初瑶在外间找了药,快步进来,开口打断了沈临渊的话。妄议皇室,即便是那个人是他未过门的妻子,那也是冒犯皇家天威的大罪。 被她打断,沈临渊猛然转头看她,目光明灭间,最后也不过是抿了抿唇,将余下的话都全数咽了下去。 “多……多谢三夫人,有劳三爷和三夫人费心了。”琥珀颊边还挂着泪,见着夏初瑶拿伤药进来,忙起身接过,朝两人作了个礼。 今天傍晚时分,在见着巡防营的秦将军来寻月苑找沈临渊的时候,她才知道今日沈临渊竟然未去巡防营当值。 这些时日,阖府上下都在准备他和骊阳公主大婚的事情。 平日里沈临渊虽然在人前气色如常,对于诸多安排都十分配合,可是私下却是十分阴沉易怒,从外面回来之后,常将自己关起来喝闷酒。 琥珀听得他未去巡防营的消息,并不敢去告诉朱氏,害怕惊动了镇国公。等问过门房知道沈临渊并未出府后,便叫了寻月苑的人在府里悄悄找人。 她在落松苑外的假山后面发现沈临渊的时候,多有几分吃惊。他靠在假山旁,脚边是一地的空酒坛。漫天的酒气里,他双眼无神地盯着不远处的湖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得她劝他回寻月苑的时候,一动不动的沈临渊突然就发了脾气,也不理会她,只是一直如刚刚那般拿拳头往假山上砸。 他即便是拳头再硬,哪里硬得过这些山石,眼看着那石头上都带了血印,琥珀是真的急得不得了。 若不是正好碰见夏初瑶过来,只怕她都要撑不住进落松苑去请她。毕竟,沈临渊为何这般,大家都心知肚明。她劝无用,便怕是只有三夫人来劝才行。 “这伤不能这样包扎,这样包手不好活动,”眼看着琥珀替他上好了药,与沉碧一起替他包扎,夏初瑶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上前去让沉碧起身,“还是让我来吧,这右手上的伤,若是包扎得不得法,会影响恢复。” 她这般说着,从沉碧手中接过绷带,伸手去拉了沈临渊的手到近前,还让一旁的琥珀听她的话,帮她一起包扎。 一时间,屋子里的其他人都没有说话,目光落在沈临渊的手上,各有所思。 “这还是你嫁到沈家之后,第一次这般好脾气地与我说话。”垂目看着跟前利落又小心翼翼替自己包扎伤口的人,沈临渊抿了抿唇,带着几分沙哑地说道。 “婚期在即了,这伤若是不快些养好,只怕到时候被公主或是其他人见着了,又要寻些话头。”等她将绷带扎好,夏初瑶才抬起头,松开了手,“大哥你试试看,手还能不能活动?” 夏初瑶那几句话叫沈临渊听得心口一凉,见她蓦然松开手,便忍不住顺势要去抓她的手,刚有动作,手腕却被一旁的沈临安扣住了。 “伤在手指上,这几日大哥还是要多加注意,不要乱动才行。而且,今日之事,不能让旁人知晓,大哥回去后,别忘了嘱咐院里的人。”细看了几眼他包好的右手,确定没什么大碍,沈临安才松开了手。 “从前我只道是失去了夏棠,后来我才渐渐明白,我失去的,除了这个爱了三年的女人外,还有你这个弟弟。”看着自己的手腕,沈临渊哑然失笑,声音里带着几分悲凉。 往日里他换防回京,在国公府里的时候,时常来落松苑与沈临安闲聊下棋。 虽说他们并非一母所出,不过沈临渊对沈临安自小便多有照顾,比起二弟沈临寒,沈临渊与沈临安还要更亲近几分。 不过,那也只是从前罢了,自从半年前一场婚事之后,这落松苑里,他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一开始,是因着他对沈临安怀着敌意,虽说是一道圣旨赐婚,可是,毕竟这是夺妻之恨。有那么一段时日,他甚至想过,要不惜一切代价,即便是与沈临安决裂,他都要将夏棠从他手上抢回来。 那一顿家法过后,他便也看明白了,他怪谁,都不该怪到沈临安头上去。 他知道这一切,不过是骊阳公主为了嫁给他而设下的局。 那人有皇权撑腰,万事都顺心如意了,却是不知,这个局毁了多少人。 “大哥别说这话,不管发生什么,你与三爷始终是兄弟。”起身接过黛绿端进来的茶,夏初瑶将茶杯奉到了沈临渊手边的茶桌上,“先前诸多事情是妾身做得不对,妾身在这里给大哥赔罪了。” “刚刚大哥问妾身,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妾身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既然事情都已经变成了这样,大哥再怎么折磨自己都于事无补,还是看开些吧。”夏初瑶看着沈临渊这般模样,颇有几分感慨。 再过几日,骊阳公主便要入府了。 沈临渊之前并未表现出来半分的异样,她前几日跟着朱氏在寻月苑走动的时候都以为,这沈临渊大抵是已经认了这桩婚事。毕竟,当初她害得沈临渊挨了一顿家法,之后对他也异常冷淡,他也该死了这份心。 只是,她却是忘了,即便是放得下这段感情。可在这一场四个人的婚事里,他是被算计得最惨的一个,以沈临渊的性子,他怎么可能甘心。 “你倒是看得开……”沈临渊抬头,看向并肩而立的沈临安和夏初瑶。复而仰头大笑,仿佛自己刚刚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是啊,连你都让我看开了,我还在执着什么?” “旁的事我都看得明白,只是有句话,我一直想问你,”自桌边霍然起身,沈临渊上前一把扣住了夏初瑶的手腕,蹙眉看着她,“什么都可以变,可是为什么,不过是一道圣旨,不过是分别了两个月,你对我那三年的情意怎么就突然荡然无存了?” 这个问题,直到那次挨了家法,他才猛然明白过来,从前夏棠跟他说的那些话,竟然全是她心中所想。 他不明白,当初出征之前,那个还与他约定,等他大胜归来,与他结百年之好,一心一意爱着他的女子,嫁了人之后,一扭头,怎么就能对他说出那么多绝情的话来。 “在将军看来,夏棠与将军不过分别了两个月,即便是另嫁他人,在你面前,在你眼里,都还是从前那个夏棠。”手腕被他抓的生疼,夏初瑶没有挣脱,只是扬眉静静看着他,“可是,这两个月对于夏棠来说,那已经是几经生死,将军便当,从前那个与将军许下白首之约的夏棠已经死了吧。妾身如今不过是三爷的妻子,你的三弟妹罢了。” “所以……”望向他的那双眼里,有决然的神采,看得沈临渊微微一愣,“所以你便这般放弃了我?” “既然前面已经是绝境了,为何不放弃?难得将军非要拽着我与你一起,走向死路?”转了转手腕,从沈临渊手中挣脱出来,夏初瑶退到了沈临安身侧,“放弃与将军三年的感情是我的选择,与三爷结为夫妻,长久相伴也是我的选择。将军若能放下此事,你没了那个能被拿来威胁你的软肋,我也有了自己可以有的幸福,这岂不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原来你我早已步入绝境,只是我先前一直执迷,没有看清前路罢了。”沈临渊冷声一笑,原本带着几分醉意的眼里复又清明,朝着夏初瑶和沈临安拱手作了一礼,“今日多有打扰,改日再来请罪。” 言罢,转身大步离开。 她曾与他说过更加狠绝的话,却是都比不过今日这些话,字字诛心。 她说的不错,那段感情,那个曾经一心想要与他厮守的夏棠是他的软肋。 如今,因着骊阳,他没了这个软肋,自此之后,他便是一个刀枪不入之人。只要下定了决心,这世上便再也没有能挡住他步子的事情来。 从前他努力建功立业,只想给夏棠挣一个安定的生活。现在,既然没有了那个宜室宜家的人在身畔,那他便随了太子的意,与他共谋一场大业。 “三夫人……”眼看着沈临渊蓦然离去,琥珀竟是生出了几分害怕来,一时间没有抬脚追上去,只是有些无措地看向夏初瑶。 “别怕,你家军爷如今是想通了,你回去好生照顾着吧,他手上有伤,这几日可要多加注意。”夏初瑶没有开口,倒是一旁的沈临安朝琥珀点了点头,让沉碧包了伤药,再送了琥珀出去。 “你真觉得,与我在一起能得到你口中所说的幸福?”等得人都退了出去,沈临安几步堵住了想要跟着黛绿出去的夏初瑶,垂目问道。 “我是你的妻子,不管能不能得到幸福,我都只能与你在一起。”刚刚那一番话,她想说服沈临渊,其实也是想说服自己罢了。 沈临渊与夏棠,就如她与穆玄青一样。他们心中顾念的那份情意,早在她被斩于剑下,夏棠饮恨离世的那一瞬,全数被带走了。 沈临渊不能奢望现在的“夏棠”再对他有从前那般深厚的感情,她便也不能奢望,穆玄青会对她这个沈三夫人再生出从前对夏初瑶的那般情意。 何况,她到如今都不确定,穆玄青对夏初瑶,是否真的如他所言那般,有着带着几分后悔和遗憾的深情? 只是,能想通这些是一回事儿,想通了这些,要如何面对沈临安,便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所以,这半年来,你与我在一起,只是因为你只能与我在一起?”夏初瑶这话说得有几分含糊,沈临安听了微微蹙眉,轻声问了一句,“你平素依着我,与我的相处,都只是因为,你是我的妻子吗?” “除却是三爷的妻子,在我心里,三爷还是朋友,是知己。”那一双清亮的眼里满是柔和,夏初瑶却只是望了一眼,便有些心虚地移开了。 见着沈临渊那般模样的时候,她突然想通了许多事情,等这一切都理顺了之后,她却有些理不清楚自己对沈临安到底是怀着什么样的情意了?此刻听他这般问,她不知如何作答,只想搪塞过去。 “那你以后又有什么打算呢?” 沈临安却不愿让她躲闪,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强迫她直视自己,他让她逃避了几次,这一次,不会再叫她如愿了。 “夏棠,我曾与你说,想与你试试日久生情,我也曾问过你,会不会有爱上我的那一日?你从未真正答复过我。那些话你不答便也罢了,大婚那日你跟我说要我等你心甘情愿的那一天,今日我便想问清楚,那一天,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79 许你白首之约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那双望向自己的眸子宛若一潭不起波澜的水,映着星辉,却是波澜不起。 也不知道是因着他的目光,还是因着他的话,夏初瑶只觉得心里有些发慌,一时间愣在当场,竟是不知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反正终归是有那么一日,或早或晚也没什么区别,夫人既然拿不定主意,不如,为夫今日便替你做了这个决定吧。”看尽她眼里的慌乱,沈临安抿唇一笑,欺身往前一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伸手一揽,便揽住了夏初瑶的纤腰,阻住了她下意识往后退的步子,将她揽入怀里。 “三……三爷……”被他这么一揽,与他便只剩了咫尺的距离,近到他的心跳声都犹在耳畔,她整个人鼻息间全是他身上带着几分暖意的檀香。 那般静气凝神的香味,此刻却叫她心如擂鼓。 偏偏,跟前的人还松开了捏着她下巴的手,却未曾收回,只是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 指尖微凉,却叫夏初瑶的脸越发滚烫。 “三爷,”眼见沈临安低下头来,夏初瑶心里一慌,忙唤了一句,“既然这样,妾身想先问三爷一个问题。” 呼吸已是近在咫尺,听得她的话,沈临安身形一顿,复而抬起了头,揽着她的手也松了一松。 “什么问题?”明知道她是在拖延,沈临安却不说破,只是耐着性子,笑问。 “先前三爷也说,与妾身成婚,不过是父母之命,圣意难为。今日三爷做这般举动,到底是因为三爷改变了心意,还是因着大哥的事情,生出了几分感触而已。”把心一横,夏初瑶扬眉看向沈临安,“三爷如今,是真的爱上妾身了?” 她知道沈临安是一个心思不喜外露的人,她也明白,这样的人,会将自己的感情埋得很深。就像先前她跟沈临渊说的那样,感情会成为他们的软肋,像沈临安这样的身世和他的性格,能如那晚在农庄里那般问她会不会爱上他,已是他极限。 现下她这般问,不过是想叫沈临安也如她一般慌上一慌,好叫她蒙混过去。 “我的确爱上你了,想与你做一对真正的夫妻。”却不想,沈临安也不过是微微一顿,垂目看着她,十分认真地答道。 自那日从驿馆回来之后,他便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幼时他因着身份,对身边的人多有防备,一不留神便会身陷险境。娘亲死后,他更是敛了性子,除却自小跟在身边的人,与旁人相处,他虽多是随和,却也未曾真正将谁放在心上。 他看过娘亲为爱所困却不得善终的下场,对情之一字便也曾敬而远之。 即便是奉旨成婚之时,他也未曾想过,自己会对谁动情。 最初的照顾和承诺,不过是觉得那是他的责任。当初在她面前表现出几分动容,更多的,也是因为对她有所怀疑,想要借此让她放松警惕罢了。 自池光说起她与未嫁之前大不相同之后,他便一直有试探之心。可是却没有想过,这一场试探里,他让自己陷了进去。 “我知道当初成婚并非你情我愿,我也明白你在我身边有很多不得已,我不想让你只是因为身份的束缚留在我身边,却又做不到就这般放开你。既然前尘已是死路,日后,便陪在我身边吧。我来许你白首之约,我将倾尽余生之力,给你一世幸福。” 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听得夏初瑶一阵恍然。仰头看着眼前的人,夏初瑶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他曾偶尔与她玩笑几句,每次都装得认真,她却能听出话里的几分戏弄。 今日这般认真,她还是第一次见着,她知道他说的都是真心话。 眼下叫她混乱的,竟然是自己的心思。 她与他相识不过半年,平素的相处里,她或多或少都带着几分防备,毕竟,她是心里揣着一个秘密的人。 她以为听得这番表白,她会惊慌,她会害怕。 可是眼下的惊,只是因着他竟然说得这般干脆,心如擂鼓却并未慌乱,不知为何,沈临安的话,竟是叫她生出了几分安心来。 “公子,沧州那边有信过来。” 抿唇不知如何开口,却蓦然听得门外一个清朗的声音炸开。 夏初瑶与沈临安具是一愣,外面抓了信鸽的御风已经抬脚踏进门来。 扭头瞧见屋里两人的情形,御风身子猛然一抖,手一松,手里的信鸽扑腾着飞了出去,他抬手掩面,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大概是急事,三爷快去处理吧。”骤然回过神来的夏初瑶终于清了清嗓子,抬手推了推跟前的沈临安。 “……”看着跟前的人一副如蒙大赦的模样,沈临安笑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手,转身往门外去。 “拿信到书房来,再把池光叫来。”出门的时候,也未看站在门边抬手捂着眼睛的御风,一句话说完,快步往书房去了。 等外面的人都走远了,夏初瑶才定了定心神,几步跟着出了门去。 抬眼看着空荡荡的长廊,抬手摸了摸自己还在发烫的脸颊,她长长舒了口气。怎么说,今日也算是逃过一劫。 那晚沈临安去了书房便未回来,之后几日里,他也一直留宿书房。因着婚期马上就要到了,府里十分忙碌,夏初瑶除却晚间就寝在落松苑外,余下时间都再各处忙碌。 偶尔在主屋里面遇上,夏初瑶也总是叫了沉碧和黛绿一步不落地跟在身边,生怕与他独处。 沈临安瞧着这般,觉得有几分好笑,那晚的表白,她虽然未言语半句,可当时的心思分明全都写在了脸上却还不自觉。 未说出这些话之前,他心中有百种猜测,千种担忧。只怕她心中另有其人,更怕她留在自己身边是不得已委屈了自己。 如今一切都看得明白了,他便也不着急了。 眼下春闱在即,沧州那边惊蛰之事也等着他处理,便先由着她躲些时日,他可以等她,等她看清自己的心意。 ****** 这骊阳公主褚云音和镇国公府大公子,云麾将军沈临渊的婚事,是自过年之后,大齐最为重大和最为热闹的事宜。 自上元节之后,各州各府便陆陆续续地有押送贺礼的车队往故洗城来。 这些贺礼都是各州州府安排商家富贾们筹备的,各家各样,颇具特色。这一阵子故洗城里的老百姓们隔三差五都会聚在城门口,看着那些花样别出的礼车和上面的族徽家徽,评点一下如今各州的巨富都是何许人也。 滨州东临碧落海,地域富饶,物产丰富,是大齐数一数二的富庶之地。所以这滨州的贺礼进城时,围观的百姓要比寻常多上一倍不止。 眼看马上就是婚期了,这滨州州府进献的贺礼才姗姗来迟。 “为了讨好皇室,二叔还真是舍得。”随着人潮站在故洗城东门旁,秦舒望着从城门口浩浩荡荡往里走的车队,目光落在那礼箱上贴着的斗大的“秦”字上,忍不住撇了撇嘴。 这几年秦家因着她费心操持,好不容易有了起色。这大车大车的贺礼,里面装的必然都是滨州最好的货色,这平素吝啬的二叔倒也真是舍得。 “听说家主一直在派人找公子,公子以其在这帝都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为何不回滨州去。以公子之才,有秦家助力,公子还怕无东山再起之日?”秦惜舞站在她身旁,听得她感叹,小声劝到。 “二叔找我回去,不过是想让我帮他赚钱罢了。”秦舒望着那蜿蜒的车队,心中颇有几分沉痛,“他的家主之位是从我手里抢走的,你以为他会真的帮我?我若是离开了帝都,便是真的再无东山再起之日了。” “公子落得如今这般境地,都是惜舞的过错,若不是为了让惜舞脱身,公子何至于倾家荡产?终究还是惜舞害了公子。”说起当初月瑶楼之事,秦惜舞垂下了头,颇为愧疚。 若不是因为她,秦舒不会将自己的所有身家都搭进去。 “这不是你的过错,不过是五万两黄金,当初我赚这些钱,就是为了用来赎你的,不过是钱而已,没有了还可以再赚。”她这般话叫秦舒轻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望向她,“要怪就怪柳元衡那个挨千刀的,从前我只道他是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却不想他还无情无义,心思狠毒,一而再地将我往绝路上逼。” 一说起这当朝丞相,秦舒便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为夫在你眼里,原来是阴险狡诈,无情无义之人?” 身后一个凉凉的声音蓦然想起,那般熟悉,听得秦舒身子一抖,转头看着站在两步开外,一身雪锦织缎长衫的柳元衡时,目光一沉,转身一挡,将秦惜舞护在身后。 “离家出走这么久,夫人再大的气,也该消了吧?玉露阁已经修缮一新,还是按着夫人喜欢的模样布置的,就等着夫人回去了。”瞧着她一脸凶相,柳元衡也只是拢了袖子,悠悠望着她,一副从善如流的模样。 “呸,你叫谁夫人呢,休书你已经签了,我与你没有半分瓜葛,你若是再这般随意乱喊,小心我去京兆衙门告你调戏良家女子。”杏眼一瞪,若非眼下是大庭广众,她真是恨不得上前去掐死这个薄情寡义还十分不要脸的男人。 “想告便去告吧,正好叫他们都知道,你秦姝是我柳元衡的妻子,这样倒也给我省了些事儿。”柳元衡俊眉一蹙,颇有几分不喜欢秦舒那般说话。想着她与沈临安曾有婚约,这会儿还住在国公府上,心里便更不是滋味了。 先前她一气之下,放火上了玉露阁然后一走了之。 他知道她生气,便也随她离去,想着等她出走一段时日,气消了,自然就回来了。 可如今他用尽手段,她却跑到沈家去常住,这叫他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了。 算准了今日她会来此看滨州送来的贺礼,他特意请辞了朝事,一早便来这东门等着,倒还真叫他碰上了。 “休书既然烧了,那你就还是我的妻子,今日不论如何,你都得跟我回府。”再生气,也总该有消气的时候,既然放她在外只会叫她离自己越来越远,那还不如直接带回去来得妥当。言语间,他伸手要去拉她。 “柳元衡,你若在这般霸道,我可就要喊非礼了!”这大庭广众的,没想到他这个当朝丞相还敢动手,秦舒想退却没能躲开,被他一把抓了手腕。 “你只管喊,这会儿喊了,明日你我的关系便全城都知道了。”眼前的丞相大人也只是死死拽着她的手,摆出一脸无赖的模样。 秦舒咬牙,他这是料定了自己不愿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心中对他千般万般不满,手上又无法挣脱,还不敢动静太大叫旁人都将柳元衡认出来,秦舒便也只能狠狠瞪着他,一点办法也无。 “这天子脚下,柳丞相这般公然抢人,是不是有些不太妥当?”眼看着就要被柳元衡拽着拉出人群,却突然见着有人伸手来扣住了柳元衡的手,来人站在秦舒身旁,嘴边擒着笑,扣住柳元衡的手腕,并不打算放手。 “你是谁?”腕间的力道重得他差点脱手,柳元衡顿住步子,皱眉看着眼前这个青衣佩剑的男人,只觉得有几分眼熟。 “在下是谁并不重要,只是如今在下奉命保护秦公子的安全,柳相若是再不放手,便请恕在下无礼了。”言语间,手上的力道又加了几分。 “你是沈临安的人?”柳元衡松了手,皱眉打量眼前的人。 “他是我花钱请来的护卫。”秦舒自然是认得池光的,虽然有些惊讶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不过此刻在柳元衡面前,她还是不想将沈临安牵扯进来,毕竟三月他要参加春闱,她是真的怕这位丞相大人在背后捣鬼。 “柳元衡,你就死心吧,我对你已经没有半分情意,即便是从前有,也被玉露阁那一场大火烧没了。你害我沦落至此,我必然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他们本在路边,秦舒一把拉了秦惜舞,冷声跟柳元衡说完这几句,不等他开口,已经叫了池光一起,挤进人群里,匆匆离去。 眼前人潮涌动,一身白衣的柳相站在路边的石阶上,抬头看着那个随着人潮走远的身影,眉心紧蹙,许久没有言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80 自有分寸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将秦舒和秦惜舞送回天水阁后,池光这才去了书房找沈临安。 最近他应了沈临安的吩咐,探查这秦舒是否与二皇子有什么瓜葛?跟了几日,也只是见着她常常带着秦惜舞,作一身男装打扮,与如今在帝都的一些客商周旋,谈的也都是生意上的事情。 本以为这事儿再查下去也是毫无头绪,却不想,今日无意间竟然撞破了这事儿。 “你是说,与秦舒成婚的人,是柳元衡?”沈临安正坐在案前泡茶,听池光讲了今日所遇之事,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蹙眉抬起头来。 从望都镇回来的时候,秦舒跟他提起过她已经成亲的事情。当时还说,是柳元衡害死了她的夫君。 当时沈临安虽然觉得有几分诧异,却也因着这毕竟是秦舒的私事,还是她的伤心事,便没有细问。可他也没想到,事情会有如今这样的发展。 叫他意外的,不是秦舒的隐瞒,而是柳元衡与她竟然有这般牵扯。 柳家世代书香,家风甚严,柳元衡更是大齐出了名的恪守礼法的君子。 单凭秦舒的身份,他们两人本就不该有任何交集,何况秦舒那样的性子,不叫连骊阳公主都看不惯的柳丞相厌弃就罢了,怎么还会喜欢? “我听柳相唤她夫人,还提起休书和玉露阁的事情,我听说一年前丞相府曾起过一场大火,想来他们的确是这等关系。这件事情,可要我找人细查?” 今早跟着秦舒去东门的时候,池光一早就发现了柳元衡,见他接近秦舒,便悄悄跟了过去,两人都未发现他,他便将那些话都听了个大概,直到柳元衡要强行带秦舒走的时候,才插手阻止。 “秦舒若是不愿说,便随她去吧。事关柳相,还是谨慎些好。”秦舒难缠,柳元衡也是个很难揣摩的人,若是查清楚秦舒与二皇子无关的话,他并不想这么快就插手他们两人间的事情。 眼下叫他犯难的,是要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沈朔。 自从被柳元衡参了一本之后,沈朔如今与他连表面上的客套都不愿装下去了。沈临安不敢确定,若是这件事情被对柳元衡的怒气还未消完的沈朔知道后,会闹出些什么动静来? “还有一事,若是这一次沧州来的消息可靠,那惊蛰上次动手的目标便应该是孟小王爷。”那天夜里沧州的来信,他与沈临安都看了,之前他让人查惊蛰,却不想查出的是这样的结果。 “这件事情还未完全确定,信上也只说了可能是陈留国的人,并未证实就是寂夜所为,此事你若是觉得不方便,我让御风去查便是,你无须再插手了。”清碧的茶水灌入杯中,沈临安垂目看着杯里起伏的叶片,将泡好的茶推到池光手边,轻叹了一口气。 这寂夜与池光的关系,他从前听池光和沧州的人提起过,他也未曾想到,玉檀院起火那件案子,竟然会与寂夜有牵连。 “如果真的是她的话,这件事情还是我来查最为合适。毕竟,在整个惊蛰里,我是最了解她的人。”池光却摇了摇头,过了这么些年,再提起那个人,心中竟然半分波澜不起,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曾与你同生共死的搭档了,若真的是她,只怕不止是孟家,连你们这些从惊蛰里退出来的人都会有危险。在这件事情上,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与我说。”抬眼看了池光片刻,沈临安点了点头。 “公子放心吧,惊蛰的事情,自有我们这些惊蛰的残余来解决,以公子如今的身份,不应该牵涉其中。”那个曾经与他出生如此,能彼此交付性命的同伴早在五年前的一场暗杀里,被他亲手葬送,他明白寂夜的恨,也知道终有一日,她会带着这份恨意回大齐来,来寻他们报仇,只是他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这件事情,可要提醒孟家?” 如果真是寂夜,她真是为了私仇,只怕此番她会不死不休。不仅是孟长安,整个孟家都会有危险。 “放些线索给他们,孟远锋也在调查此事,以他的本事,想来要查到也不难。”孟家与东晋王也曾是故旧,何况如今夏初瑶与孟长安交情也不错,他们虽然不方便明示,给些线索,让孟家有所防范还是应该的。 池光点头应了,垂目看到案上几本书卷旁放着的折子,微微蹙眉:“如今三皇子常来找公子看折子?” “偶尔会有一两封递过来,说是让我帮他参详。”褚云舒此举,沈临安也觉得有些不妥,却终是不好开口提出来。 “三皇子这是有意拉拢公子?可他身后是柳相啊,这事儿若是让柳相知道了,只怕会不高兴的。”这沈临安与褚云舒从前便有来往,从前皇帝让皇子们写折子,褚云舒喜欢多懒,写了便来找沈临安帮他看。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两人如今的身份都与从前不同了,褚云舒这般做实在是有些不妥。 “这件事情,改日我会与三殿下说上一说。”沈临安叹了口气,他倒是不担心柳元衡会因此不高兴,只是这般做的确有些招摇。 褚云舒这般做,只是因为他少涉朝事,有些事情多有生疏,须得找个信得过的人参详。在他身边的朋友里,眼下又只有他最合适。 他只是明白褚云舒并不想拉拢他,即便是要争权结党,他倚仗的也是身后的柳家。既然他能明白,柳元衡便也能明白。只是,褚云舒这般信任之举,太容易落人口实,还是须得早日断绝才是。 “对了,这几日我怎么没见着御风?”眼下他在这书房里与沈临安说了好半天话了,却并未看到御风进来候着,细想起来,已是连着几日都没看到御风的身影了。 “之前的葛先生送来的药用得差不多了,我让他去滨州取药,再过两日应该就回来了。”放下手里的茶盏,沈临安说得随意。 三日前,他差了御风快马去滨州取药,还给他定了归期,若不日夜兼程,只怕不能按期归来。 “他这是又做了什么事情,惹你不高兴了?”虽说这葛先生调的药的确比寻常的好,不过,也犯不着为着几瓶药就让御风跑这么远的路。 他常来这落松苑,自然是看得明白,今儿必定又是那御风不会瞧人颜色,闯祸叫沈临安不高兴了。 “没什么,不过是眼下无事,想叫他出门多历练历练罢了。”沈临安微微挑眉,淡然说了一句,捡了案上的一本书,不再说话了。 ****** 骊阳公主进凤仪宫的时候,钟贵妃正靠在美人榻上涂蔻丹。 玉指细直如纤葱,保养得宜的脸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两个孩子的母妃。举手投足间满是风韵,也难怪后宫佳丽三千,她却一直能盛宠不衰。这一点,骊阳对自己的母妃,是怀着十二万分的佩服。 “两日后便是大婚了,想着你忙,本宫还说一会儿就过去瞧你。”见着她进来,钟贵妃挥开了身边伺候的婢子,起身笑道。 “再忙给母妃请安之事也不能落下,大婚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了,这两日骊阳想多来陪陪母妃。”虽说嫁给沈临渊是她期许了很久的事情,不过,眼看就要出嫁离宫了,她突然有些舍不得。 “即便是去了国公府,日后也好记得时常入宫来请安才好,免得叫你父皇挂念。”与骊阳公主一起在案边坐下,嘱咐婢女们送两盏甜茶,钟贵妃轻叹了一口气,“若是在国公府受了委屈,可别忍着,记得回来告诉母妃,母妃让你父皇替你做主。” 这桩婚事,她本是瞧不上的。 即便是那沈临渊军功卓著,家世显赫。可是,自他还小的时候,钟贵妃便不太喜欢。只觉得这孩子性子冷淡又孤傲,与他那父亲简直没什么两样。 奈何骊阳喜欢他喜欢得死心塌地,即便是他对她冷言冷语,从未有半分体贴,她也非要嫁给他。 自己这女儿可是被圣上捧在手心里娇养了十九年的,若不是骊阳一直护着,就凭沈临渊往日待骊阳的态度,她早就叫陛下将他治罪了。 “母妃放心吧,女儿不会受委屈的。”这两日沈临渊偶尔会入宫来与她商议大婚之事,骊阳只觉得,虽然他言语间还是带着清冷,却也没有从前那般对她怀着厌恶和排斥了。 “你就知道护着他,可他心里想护的,未必是你。”瞥了一眼自己的女儿,钟贵妃叹了口气。 这骊阳平素里骄纵惯了,在旁人那里受不得半点委屈,偏偏在沈临渊面前半分性子也无,实在是有些没出息。 “你虽做了他的妻子,可你是我钟璃的女儿,是大齐的公主,即便是入了国公府,你也不可忘了自己的身份。”想想自己感叹再多,这婚事近在眼前,已是定局,钟贵妃便也只是侧头看着骊阳公主,沉声说道。 比起沈临渊对骊阳的态度,比起担心骊阳在国公府受委屈,钟贵妃眼下最操心的,还是怕自己这个女儿嫁给沈临渊之后,便忘了她这个母妃和她的二皇兄。 这沈临渊与太子褚云清素来交好,实属太子一党。她就怕自己这个女儿爱昏了头,日后帮着沈临渊来对付褚云景,所部不得不在她出嫁前给她提个醒。 “母妃放心吧,这点分寸,音儿还是知晓的。”骊阳公主点了点头,思及此事,心中还是有几分黯然。 这朝中的局势,她自然都是明白的。她也知道,这沈临渊是大皇兄身边的人,还并非是那种无足轻重的人物。 先前二皇兄便因着沈临渊统领巡防营之事颇有几分不悦,毕竟,那巡防营统领之位,他本也想安排自己的人去做。 二皇兄能答应助她促成这门婚事,也是她应下了婚后让沈临渊弃了太子,转投他门下。 她当时虽然答应的干脆,却知这并非易事,眼下见连钟贵妃都这般与她说了,心中不禁更添了几分担忧。 怀着几分忐忑和愁绪,又与钟贵妃闲谈了一会儿之后,刚出凤仪宫,便见着纸醉来报,说是沈临渊今日下朝之后又去了上书房议事,这会儿刚刚出来。 内务府送来两对玉如意让她选,她留着想问问沈临渊的意见,这会儿听得他在宫中,让人去取玉如意,自己则带着人匆匆往昭阳殿那边去。 拾级而上,远远便瞧见那人的身影,一身银色软甲在晨光里分外闪耀,身姿笔挺,一副飒爽模样。她最是喜欢他这般英武的模样,远远瞧着,便觉得面上一烫,忍不住加快了步子。 还不等她走进,却见得一身朝服的褚云清从上书房里出来,沈临渊显然是在等他,眼下等他走进,朝他作了一礼,两人也没有离去的打算,只是站在玉阶之上,看着褚云清手里的折子,垂目讨论,并未注意到远处的骊阳公主。 “殿下,玉如意取来了。”身后捧着玉如意的小太监匆匆过来,开口禀报,却被骊阳公主抬手打断。 “算了,回去吧。”回想起母妃的话,骊阳公主面色微沉,不愿在往前去,转身回宫。 她与太子褚云清的关系一直不算好,先前与二皇兄一起怂恿父皇赐婚,也是借着太子在外赈灾之际才得成事。 褚云清对于这门婚事的态度,她再清楚不过了,眼下,她最不想见着的人就是褚云清。 “可是,这玉如意……”小太监还有几分迟疑,抬头看了一眼玉阶之上,那边的太子殿下和沈将军已经听得动静,都抬头朝他们这边看来。 这玉如意是要送到国公府去给镇国公和夫人的,明日便要入礼单了。先前殿下说要让沈将军选,这会儿眼看沈将军就在那里了,殿下怎么又突然说要回去了? “两对都留下吧,晚点殿下自己会选好的。”眼看着骊阳公主已经大步走了出去,纸醉叹了口气,远远朝着玉阶上的两位主子行了礼,领了捧玉的小太监追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81 真像一个大将军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景和二十年,二月初十,大齐骊阳公主和云麾将军沈临渊大婚。 外面的喜炮震天响,一大早镇国公府门口就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们。 看着几个管家带了家丁出门散喜钱,夏初瑶领了沉碧要往寻月苑去,徐静大病初愈,朱氏又是长辈,今天跑腿的活就全都落在了她身上。 想想自己大半夜便被朱氏派人叫了起来,到现在天刚全亮已经忙了小半日了,这宾客都还没有上门,她已经累得只剩半条命了。 “走,跟我去二门迎客。”才到半路,却被从落松苑出来的沈临安截住了。 他今日穿了一件云青织锦瑞草纹边的长衫,外罩一件洒金绣云纹的纱衣,金丝绞织的发冠上一颗湛蓝的宝石,衬得一双眸子里光辉尽显,倒是比平日更添几分风流俊赏。 “可是,我还要去寻月苑看看新房是不是都布置妥当了?”乍看之下,微微有一丝愣神,对上他温和的笑,夏初瑶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这各处的核对之事都落在她头上,她只怕是要在府里奔忙到中午了。 “让拂衣和沉碧去做吧,拂衣从前打点过,有沉碧跟着她,不会有差错的。”心疼她大半夜就被叫起来打理,这会儿一张小脸上满是疲惫,沈临安抽了她手里捏着的一沓单子,递给身旁的拂衣,不等她说话,拉了她的手往二门走。 “不是有二哥和二嫂在吗,怎么换你去二门迎客了?”夏初瑶本就觉得累了,这会儿被他拉着,便也不推辞了,只是有些疑惑。 因着沈临安三月便要参加春闱了,这次大婚只是府内府外都没有叫他插手半分,今天也只是让他在宴客厅里帮着沈临寒招呼客人,怎么这会儿又要去二门迎客了? “陛下刚刚召父亲进宫,二哥跟大哥去府前迎客了,二门便只有让我们去了。”拉了她穿过回廊一路走着,沈临安侧头压低了声音,“我让御风在那边偏厅里备了软榻,这会儿还早,你可以过去休息一下。” “今天事情这么多,后院还有好多事忙,这样会不会不太妥当?”听得沈临安这般说,夏初瑶简直是忍不住地心头雀跃,只是面上摆出一副犯难的模样。 “先前我们大婚的时候,好多事情都是拂衣帮着打理的,有她在,不会有问题的。”后院那些事情,前几日夏初瑶便和朱氏核对过几次了,本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只看她蹙眉,沈临安笑着宽慰了两句,领着她往二门里花园旁的偏厅去了。 也不过是靠着休息了片刻,喝了盏甜茶的功夫,外面来说,已经有客上门了。 这一次沈临渊和褚云音的大婚,除却当朝官员外和很多皇亲国戚外,幽州沈家的亲戚们也来了不少。 先前因为未在府中过年,连去望都镇都走得匆忙,夏初瑶并未见过沈家这些叔伯亲戚。 本以为这些人待沈临安的态度,大抵与沈朔一般,不予半分重视,否则,当初过年的时候,老夫人怎么会轻易让他离开府里,都不陪长辈过年。 却不想,一连迎了几个沈家的亲戚,这些长辈们一来便将她细细打量,女眷拉了她的手,就是一通夸赞,男宾们与沈临安说起近况,也是带着颇多关切之意。 其中更有大伯沈骏和伯母方氏,除却一番叫夏初瑶都听得有些不好意思的夸赞之外,方氏还将自己手上的一枚翠玉镯子褪了下来,非要给夏初瑶戴上。 等沈临安都将沈骏夫妇送到前厅又折回来了,还瞧见夏初瑶站在那里,望着自己手上的玉镯子有几分出神。 “这是沈家的传家之物啊,给我真的可以?”手腕上的翠玉镯子成色清灵,在阳光下仿佛是融了一汪会流动的碧水进去,听得沈临安走进,夏初瑶眨了眨眼,颇有几分不安。 “你也是沈家的媳妇,这传家之物给你有什么不可以的。”垂目看了一眼她手上的镯子,沈临安只是淡淡地笑着,“这也是因着大伯和大娘喜欢你,你便好好戴着吧。” “我觉着,他们待我好,是因为他们喜欢你。”想想这些沈家亲眷的态度,夏初瑶颇有几分意外,这般的关怀和热情是她不曾想到的。 “这么说来,你这是沾了我的光,得了这么一个宝贝,打算怎么谢我?”沈临安抿唇细思了几秒,露出一副她的话很有道理的模样,“我看你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谢礼,不如就……” 最后几个字,沈临安俯身附在她耳畔,轻轻道出,便见她身子一僵,随即杏眼一瞪,伸手将他推开了几步。 “开个玩笑,夫人不要生气啊。”被推得推开两步,沈临安瞧着她怒目脸红的模样,拢了袖子笑了,“你这般反应,叫黛绿他们看了,还以为我说了什么叫人误会的话呢。” “本来也不是什么好话,”瞪了他一眼,转头瞧见身后的婢女下人们都抿唇笑看着他们,夏初瑶笑叹了一口气,“你……” 刚刚开口,瞧见过来的人时,话头一顿,便没了下文。 沈临安转头,便也看到了带着望舒进来的穆玄青。 自那日驿馆之后,已有近十日未见。商定盟约之事落到了褚云景手上,对于自己没有实现对穆玄青许下的承诺,沈临安也觉得有几分愧疚。 “晚点本王还有些事情不得不去处理,便想着先来贺喜。”在府门前已经递了礼单,这会儿见着沈临安,穆玄青笑着快两步走了过来。和颜悦色,仿佛先前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等忙过这一阵子,本王便要从驿馆搬到晋王府去了,到时候,再请沈兄过府喝酒。” 等盟约签订了,他便正式成了晋国在大齐的质子,以后还是大齐的臣子,这晋王府不日便要竣工,也不知道,日后在那府中,要住多少年? “晋王盛情相邀,到时候沈某自当不辞,上次在驿馆之事是沈某的过错,还请殿下恕罪才好。”沈临安拱手朝他作了个礼,这件事情他一直相邀道歉,却自那之后,为了避嫌,再没有寻到去见穆玄青的机会。 “那日之事,夫人才是无辜受到牵连之人,好在此事未影响到夫人的清誉,否则本王才要觉得愧疚了。”穆玄青伸手虚扶了扶沈临安,当日之事,他开始的确生气,若是沈三夫人当时未去驿馆,只怕今日局面便又不同。 只是,即便不是沈三夫人去驿馆,二皇子只怕也会另寻他法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这件事情里,最无辜的本是那个想要亲自前来谢他救命之恩的三夫人。 “这是晋国的名玉烟雨,前两日刚刚送到驿馆,本王瞧着这支簪子成色不错,想送予夫人当做那日本王失礼的赔罪,还请三公子和夫人务必收下。”穆玄青说着,从望舒手中接过装玉簪的盒子,递到了夏初瑶和沈临安面前。 本是不用备礼的,只是出门前想了想,穆玄青总觉得这位沈三夫人很容易害怕他。几次的相处里,但凡她在他面前出点什么小差错,就能叫她担心许久,驿馆之事那么大的阵仗,他若不来表态,也不知这三夫人还会担心多久? 看着那支玉簪,夏初瑶有些惊讶。 穆玄青这般举动,从前她惹他生气的时候,他也做过。若是几日都寻不到和好的理由,他便干脆准备一份礼物,去给她赔礼,硬是把她的错说成他的错。 当初想起来,还有诸多感动。可如今瞧见了,知道他不生气了,心中却又几分苦涩。 原来,他这般举动,并不是只对她一人,即便是对一个朋友的妻子,他也是能做到这般程度。 让黛绿引了穆玄青和望舒往前厅去,沈临安看着手里的簪子,也有几分不自在了。 这玉是好玉,簪子也做工精美,穆玄青此举的意图他也看得明白。只是,送些玉器玩物便也罢了,这簪子哪里是男女之间能随便赠送的?偏偏,还不得不收下。 “这玉色虽美,可是我素来不喜欢用玉簪,倒是可惜了。”伸手拿过,夏初瑶瞥了一眼玉簪便将盒子盖上,递到了身后绫罗的手里,“先收起来吧,日后若是谁喜欢,再拿去送人,免得可惜了这一方好玉。” “夫人这般倾城绝色,还是配上琳琅步摇更加摇曳生姿。”扫了一眼她云鬓上两支玉簪,沈临安笑叹了一口气,瞧着她有几分落寞的神色,便又想不明白,她这般做,到底是觉得这簪子她戴了不太合适,还是真的不喜欢玉饰。 到午膳时宾客来得都差不多了,午后沈临安被拉去陪长辈们饮茶喝酒,偷了小半日懒的夏初瑶也被朱氏差使着,准备迎亲之事。 眼看着要到吉时,夏初瑶点好了彩礼,仪仗,正准备去通知沈临渊可以出发,刚到回廊里正好撞见迎头走过来的沈临渊。 一身大红的喜袍,绣纹富丽,绞金描玉的发冠将墨发高高竖起,即便是不穿军装,眼前的人也是英武非常。 正对上的两人皆是一愣,一起顿住了步子,谁都没有马上开口。 “准备得差不多了,大哥快去迎公主回府吧,莫要误了吉时。”默了片刻,还是夏初瑶忍不住先开的口。 那晚沈临渊说他明白了,他放下了,可如今对上那双满是心痛和绝望的眼时,夏初瑶竟然觉得有几分于心不忍。 “我这一身,可还妥当?”抿了抿唇,沈临渊也没急着走,沉声开口,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自是英武妥当的,公主见了,必当欢喜。”夏初瑶点了点头,能嫁给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不管他穿什么,这会儿骊阳公主见着他,只怕都是欢喜得不得了。 “你觉得妥当便好,”沈临渊也点了点头,话到一半,却是蓦然收住,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朝她拱手作了个礼,“今日多谢弟妹费心操持了,我先去迎亲,等日后再来好生谢过弟妹和三弟。” 言罢,不再看夏初瑶,快步与她擦肩而过,往迎亲的队伍去了。 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曾讨论过嫁娶之事,夏棠曾说常见着他穿军装,也不知道,他换上喜服,会是什么模样,还说担心他不适合这般大红的颜色。 如今他换下军装,穿上喜服,能得她一句妥当,便也该满足了。 他都说了自己放下了,此番一去,便真的全部放下了吧。 迎亲的队伍敲锣打鼓,热闹的仪仗将整个故洗城都绕了一大圈,才缓缓往皇城去。 国公府上的众宾客随着镇国公夫妇在门口等着,眼见落日十分,晚霞洒遍之时,便瞧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往这边来。 骏马上的沈临渊英姿飒爽,意气风发,看得一路上围观的百姓里的姑娘们赞叹连连,在他身后的鸾架里,是大齐最尊贵的公主,是他沈临渊的妻子。 锣鼓鞭炮喧天里,凤冠霞帔火红嫁衣的公主殿下敛了一身居高临下的傲气,被喜娘搀着,跟在自己的夫君身后,将每一分规矩都做得妥妥当当。 进得喜堂,外面又有人唱报,竟然是皇帝陛下和钟贵妃亲自出宫观礼来了。 眼下国公府里便又是好一阵的热闹,迎了帝妃上高堂,眼看着吉时快到了,司礼官刚要唱词让一对新人拜天地,却突然听得外面“轰——”地一声响,夹杂着瓷器破碎的声音。 “沈临渊,你给小爷滚出来!” 外面一声怒喝,原本有的几分嘈杂突然就被吼得无影无踪,紧接着又是一声响,一阵破碎声里还夹着几声女眷的尖叫。 喜堂里的人先是一愣,还是皇帝身边的金吾卫反应最快,还不待众人开口,已经按剑跑了出去。 紧接着又不知谁叫了一句“护驾”,喜堂里便也乱做一团。 夏初瑶与沈临安具在喜堂内,听得外面一声喊的时候,已是听出了是谁的声音,这会儿见着太子和二皇子护在皇帝和贵妃身侧,沈临渊也被一旁的骊阳公主拽住。沈朔也只是抿唇站起,往外望去,并不打算出去。 夏初瑶心中着急,却也不敢贸然出去。 外面观礼的人里不仅有文官,还有武将。先前见着孟长安突然提剑过来,因着他的身份,不敢有什么动作,这会儿见着金吾卫出来拿人,其他人也都不顾忌了,纷纷上前帮忙。 这是他们大将军和公主殿下的大婚,这位小王爷这般闹事,便是不给他们大将军的面子,将士们心中怀着几分不满,下手就没有太多顾忌。 不过三两下,孟长安便被秦风一拳打翻在地,立马有金吾卫围上来,将他反手压了,往喜堂里送。 孟远锋半个时辰之前收到军中急报,匆匆离开了国公府,这会儿孟长安来闹事,还闹到了皇帝跟前,即便是柳元衡,都没有马上站出来求情,只是站在褚云舒身旁,蹙眉看着被压着跪在地上,还多有几分挣扎的孟长安,脸色难看得紧。 “陛下你瞧瞧,便是这般骄纵,才叫他竟然敢在这种时候胡闹。”钟璃气得脸色煞白,抖着嗓子冷喝到,“今日若是再不严办他,只怕他日后更加无法无天。” 钟贵妃素来不喜欢这个在宫中都敢瞎胡闹的孟长安,偏偏上到太后和陛下,下到几个皇子和骊阳都由着他。 往日便也罢了,今日可是骊阳的大婚之日,这般胡闹若是再容忍,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启禀陛下,孟小王爷现在也是酒醉不清醒,不如先让他下去醒醒酒,等临渊和公主礼成完婚之后,再来定夺这孟小王爷的罪责,毕竟,吉时耽搁不得。”一旁蹙眉不语的沈朔终于站了出来,拱手朝着皇帝和钟贵妃作了个礼。 眼下吉时快到了,行礼之事耽搁不得,虽然心中有怒,皇帝却也点了点头,叫了几个金吾卫将孟长安关到后院去,等酒醒之后再做处理。 孟长安似乎醉得厉害,被拽起来的时候,瞧见一身大红嫁衣的骊阳公主,还挣扎着想去抓她,好在被金吾卫们一把按住,见他要喊,干脆连嘴都捂了才往外拖。 等得孟长安被金吾卫抓着拖出了喜堂,司礼官唱报吉时已到,新人开始按部就班地行礼。 一时间里外又恢复了先前的热闹,就仿佛刚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 礼成之后,因着天色不早,与沈朔喝了两杯酒的皇帝陛下要起驾回宫。 因着今天大喜,不想扫了大家的兴,便吩咐了沈朔让人去给孟长安醒了酒之后直接绑送大理寺先关上一夜。钟贵妃虽然对此有些不满,可也不想因着这件事毁了满堂的欢喜,便也没再作声。 这前厅那么多应酬,沈朔也只是叫了一个管事带着几个下人去给孟长安醒酒。他本有心保一保孟长安,毕竟与孟远锋也算有几分交情,可如今陛下的旨意都下来了,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先叫人弄醒了他,再押送大理寺。 夏初瑶到房间里时,罗管事正叫人熬好了醒酒汤,叫了两个婢子,让给仰躺在床上的孟长安灌下去。 “醒酒汤给我,我来替小王爷醒酒。”眼看着几个下人想要上前去将孟长安拽起来,奈何床上的人又扭又踢,虽然沈朔有令,可他毕竟是主子,几个下仍颇有几分无从下手的模样,倒是夏初瑶挽了袖子,叫黛绿接过了那碗醒酒汤,又招呼了刚刚叫着一起过来的御风上前去,将孟长安从床上扯了起来。 坐起身子,瞧见跟前的女子,孟长安醉眼朦胧间,朝着夏初瑶伸出手去,口中低唤着“音儿”,想要去揽夏初瑶的腰。 还不等御风阻止,只见夏初瑶一把扣住了孟长安的手腕,猛地一扭一扯,孟长安只觉肩膀一阵钻心的痛,顿时清醒了不少。 “你……你怎么……”眼看着夏初瑶手一松,自己的手就无力地垂了下来,孟长安瞪大了眼睛,话还没有说完,迎头就被泼了一脸的醒酒汤。 虽说这汤已经温热,可是味道并不好闻,还被这般泼了一脸,孟长安猛地从床边跳了起来,连一旁的御风都没能按住。 “夏棠,你这是要害死小爷不成?!”忙不迭地拿剩下的那只手抹了几把脸,彻底清醒过来的孟长安狠狠地朝夏初瑶瞪去。 “小王爷说笑了,要害死小王爷的是你自己,不是妾身。”见他清醒了,夏初瑶让黛绿去替他打水准备衣物,又让御风替他接好被自己扭脱臼的手,她则拢了袖子,在一旁看着龇牙咧嘴的孟长安。 “我……”刚刚被一个武将在心口打了一拳,之后又被几个金吾卫捂着往这边拖,倒在床上的时候他已经有几分昏厥,这会儿刚刚醒过来,被夏初瑶这么一折腾,才猛然想起自己刚刚做的事情,也忍不住皱眉。 “陛下有旨意,等你酒醒了,便送交大理寺收押,明日处置。”夏初瑶见他这般,低叹了一口气,“你可知,今日之事,可大可小。陛下可以当做是你心情不好,不懂事,仗着酒意瞎胡闹,却也可以定你个意图弑君之罪。” “这……”夏初瑶的话叫孟长安心中一寒,她说得不错,他可是持剑闯入了皇帝陛下的百步之内,虽然那剑被他一开始便扬手一抛定在了远处的廊柱上。不过,这般倒是更叫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他闯到喜堂外的时候,是手持凶器的。 “哼,他们若是要定我的罪,便定吧,反正我是烂命一条,死不足惜。”最开始的几分恐惧之后,孟长安撇了撇嘴,已是满不在乎了。干脆又躺倒在了床上,看着头顶的纱帐,“反正都这样了,死了倒也舒心。” 他全家都死了,只剩下他一个,如今喜欢的女人又嫁了人,他这般胡混也没什么意思,死了倒是给很多人省了不少麻烦。 “小王爷跟在征西大将军身边那么多年,即便是没有上过战场,也听说过征西将军的军中事迹吧?”夏初瑶坐在床边,侧头看他,“小王爷今年才十七,跟军中许多刚刚入伍的孩子差不多年岁。” “小王爷不在军中可能不知道,那些十七岁入伍的少年,经过几年历练,在沙场上拼杀立下战功,下来可以封官拜爵,功成名就。可更多的,还活不过二十,便死在了敌军的刀剑之下。” “他们从军,有的为了建功立业,有的是为着保卫家国。不管是哪一个,他们直到死前的最后一刻都在拼尽全力斩杀敌寇,保护同伴。他们即便是死了,可是,与他们并肩作战,被他们保护过的战友会记得他们,率领他们上战场的将军会记得他们,被他们守护的国家和百姓会记得他们。”看着孟长安眼中晃动的光芒,夏初瑶跃上床榻,蹲在他跟前,垂眸看着他,“小王爷若是因着今日之事死了,大齐的百姓和满朝的官员倒也能记得你,只不过是,是拿你当一个笑话而非保家卫国的英雄。” “你这些话,是孟老头教你来劝我的?”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人,从她那双玲珑剔透的眸子里,还可以倒映出自己的模样,孟长安没好气地问了一句。 孟远锋不止一次劝他不要再这般瞎混下去,让他寻些正经的事情来做,先前他一心记挂这骊阳公主,只想着来帝都,便也从来没有将孟远锋的话当回事儿。 “从军入伍,生死不定,即便是如孟将军那样的英雄,只怕也多次在生死边缘徘徊。只怕在这世上,孟将军是最不想看到小王爷从军的那一个人。”夏初瑶笑着摇了摇头。 当初她要入伍,娘亲哭着死活不让,就连一向将她当男儿栽培的父侯都有几分犹豫。 再好的武艺,再了不起的运筹帷幄,那战场上的事情,谁都说不准,若非不得已或是劝不住,哪家父母愿意看着自己的孩子去那般危险的地方。 “可是……”眨了眨眼,孟长安抬手揪住自己心口的衣服。 他自然是知道自己此番送了性命只会惹人笑话,也知道自己这般混吃等死对不起孟远锋。可是,看着自己自小喜欢的人就这么嫁人了,他的心口实在是好痛,而且,对于那个娶了骊阳的人,也是怀着满心满眼的恨意。 “且不说你这般死得不值,还会叫孟将军伤心。你刚刚不是要提剑去找沈临渊比试吗,我记得上次你就在花园里输给他了吧,这次连他衣角都没碰上你就已经要被治个死罪了,你这输得也太难看了。”苦口婆心讲了半天,夏初瑶伸手接了黛绿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坐在床上叹了口,“你便是要死,也该赢他一次再死,否则,在公主眼里,便永远是个输家。” 最后一句话,说得孟长安双眼一瞪,猛地起身,也不管夏初瑶,便要往外走。 “你去哪儿?”他突然的动作,倒叫夏初瑶吓了一跳。 “你说得不错,我要去建功立业,赢过那个沈临渊,好叫骊阳看看,她今日是嫁错了人。”那边被点透的孟小王爷转头拍了拍胸口,说得豪气干云,说完扭头要走。 “御风!” 还不等他踏出房门,便被御风一把反手扣住。 夏初瑶扬了扬手,一旁等了许久的罗管事他们便凑了上来,拿了绳子就将孟长安五花大绑。 “我都想通了,还绑我做什么?!”被捆得结实的孟长安气得直跺脚,转头看向朝她走过来的夏初瑶。 “陛下要你酒醒了去大理寺啊,还请小王爷配合,否则我们都要担一个抗旨不遵的罪名。”府外便有金吾卫等着,夏初瑶朝罗管事他们点了点头,然后跟着他们将孟长安送出了门。 “夫人刚刚那番话说得委实不错,叫为夫听着都觉得,夫人这般,真像是一个大将军。”目送着一行人扭送孟长安离去,夏初瑶拍了拍手,刚舒了一口气,便听得身后一个沉朗的声音响起,字句悦耳,听得她微微一怔。 转身看着靠在门边望着她笑的沈临安,夏初瑶抿唇一笑:“我若是也入伍从军,指不定有朝一日,还真能当个女将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82 不需这般见外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窗外夜色深沉,喧嚣和热闹都还未断绝。 龙凤高烛照得新房通亮,换下厚重的喜服,沐浴更衣完的褚云音托腮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里的人影,纤指在红木妆台面上敲打出不耐的声响,暴露了她的心绪。 “军中的将领们留了将军喝酒,奴婢瞧着,一时半会儿收不了势,公主先进点东西,稍待片刻吧。”外间刚从前厅回来的纸醉禀报了一句,转头叫人去替公主准备膳食。 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褚云音站起身来,秀丽的眉一蹙,唤住了要去替她准备吃食的下人:“让厨房替他们送一壶醒酒汤过去,让府里备好送人的马车,夜色深沉,可别叫他们回去的路上出了事儿。” “殿下,这般做会不会不太妥当?”此刻已经夜深,赴宴的宾客们也差不多都散了,独留了沈临渊麾下的一群将士们拉了他在前厅喝酒。公主这醒酒汤送过去,撵人的意思也太明显了些。 “本宫也是为着他们着想,”侧头看了一眼身旁开口的纸醉,褚云音薄唇一抿,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孟长安现在在什么地方?” “先前沈三夫人带人给他醒了酒之后,已经让金吾卫押送到大理寺去了。”那一眼叫纸醉不敢再劝,只能看着屋里得了吩咐的下人们出去准备,听她问起孟长安,忙据实回答。 “沈三夫人?” 纸醉这么一说,褚云音才想起来,自从那次孟长安将夏棠拐到玉檀院去之后,这孟长安对夏棠便记挂颇多,这两人的关系,看着倒是非比寻常。 “听说醒了酒之后小王爷不吵也不闹了,还说要去给镇国公老爷陪了罪,这才跟着金吾卫去了大理寺。”先前知道公主会问起,纸醉便特意叫人留意了孟长安的情况,只是听到他竟然这般乖顺的时候,纸醉也很吃惊。 这位小爷从前在皇城里,可是跟个恶霸似的,除了柳丞相谁都不怕,除了柳丞相谁都敢惹。 “你拿了本宫的牌子去趟大理寺,去跟小王爷说,本宫明日入宫的时候会替他求情,让他在大理寺安分些,莫要再惹事了。” 这孟长安的心意,她自是一直都明白的。虽然当初已经跟他说清楚了自己对沈临渊的心意,偏偏这个好惹事儿的小王爷还是一根筋,不死心。 先前他闹事儿的时候,她的确有几分生气,当场听得母妃要求严办的时候,她也因着那一份怒意没有开口求情。 只是这会儿想来,他与她毕竟相识这么多年,他这般胡闹也是对她一片深情。这事儿闹大的可是杀头的大罪,她虽然生气,却也还是不忍看着他因此受过。 在新房里等了片刻,就在褚云音又想叫人去瞧瞧情况的时候,终于听得门外传来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知道外面来的是谁,等了许久的褚云音也不由得心头一紧。 自小便盼着这一日,今天终于达成了,她却突然有些紧张和胆怯了。 垂目将自己的装扮看了又看,听得外间房门被推开的时候,她抿唇掩下了满心满眼的狂喜,只是快步从屋子里出去迎接她的夫君。 进来的沈临渊已经沐浴更衣过了,云青的长衫外还罩着大红的喜服。 “今晚喝了许多酒吧,头疼不疼?”喜服上还有未散去的酒气,褚云音微微蹙眉,随即又换了一脸的笑意,伸手去挽沈临渊的手。 “有殿下赐的醒酒汤,喝了再多,这会儿也不觉得头疼了。”沈临渊却在她靠近的时候,往边上一侧,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绕过她,去里间取了一套自己的衣服,转身便往外走。 “你……你这是要去哪儿?”见他躲开,褚云音本以为他是在为着自己叫人送去醒酒汤生气,刚想跟进去解释两句,却见他拿了衣服出来,要外走。 这般情况,叫她措手不及,等人都要开门出去了,才猛然回过神来,冷声问道。 “以后这主屋便留给殿下,末将去书房睡。”言语间,沈临渊已经要伸手开门。 “沈临渊,你这是什么意思?今晚是你我的新婚之夜,你却要去书房睡?”快两步走上前去,褚云音一把按住了沈临渊开门的手,皱眉看他。 “公主殿下,今日末将便在此与你把话说开了,”将手抽了回来,沈临渊转头看着跟前的人,眼中不起半分波澜,“殿下想要嫁给我,圣上便一道圣旨给你我赐婚,我是臣子,不敢抗旨,娶了殿下,是奉旨行事。这圣旨只是叫末将与你成礼完婚,日后你便是寻月苑的沈家大夫人。这圣旨之外的事情,末将是半分都不想做的,还请殿下不要勉强末将。” “你……你是说,虽然你娶了我,却不要我,要我日后都这般独守空房?”抬眼看着他满面的淡漠,褚云音冷笑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沈临渊,你我都已是夫妻,你为何要这般对我?我对你一片深情,你便要这般践踏吗?” “为着今日之事,殿下已经不知道践踏了多少人的深情,现在来与末将说这个,殿下不觉得可笑?”沈临渊笑了,垂目看着眼前的人,唇角带着几分嘲讽。 她的一片深情容不得旁人半点怠慢,那别人的深情又怎么算? “时候不早了,明日还早早起入宫请安,殿下早些安寝吧。”见她抿唇不语,沈临渊也不愿再与她多做纠缠,开门要走。 “是因为夏棠对不对?她即便是嫁人了,即便是做了你的弟妹,你还是放不下她。你不愿与我做夫妻,难道还在想着,有朝一日,将她再抢回来吗?” 看他跨出门去,褚云音追了两步,冷声问。 她本以为,叫夏棠嫁给沈临安,让沈临渊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如何爱上别人,成为别人的妻子,与别人相敬如宾,会叫他彻底死心。 可是,明明那个夏棠似乎都已经放下了,他为什么还要这般执着? “到底是为什么,殿下心里难得还不明白?”冷笑着反问了一句,沈临渊没有再等她开口,快步消失在灯火阑珊的长廊里。 ***** 帮着送走了带着几分醉意的将士们,夏初瑶这才长舒了一口气,领着沉碧和黛绿回落松苑。 等沐浴更衣进主屋时,已是夜半,看到靠在床边看书等她的沈临安时,夏初瑶步子一顿,睡意都吓走了大半:“这么晚了,三爷怎么还没有休息?” “上来吧。”见她进来,沈临安放下了书,拉开了身上的锦被,往里让了让,将自己刚捂热的地方让了出来。 “……”身后跟进来的沉碧跟黛绿见此,已经利索地退了出去,还替他们关上了房门,夏初瑶抬手揉了揉肩,有些迟疑着没有往前走。 “过来,我帮你揉揉。”见她不动,沈临安起身过来,拉了她在床边坐下,坐在她身后替她捏肩。 “三……三爷,我没事,还是早些休息吧。”肩上的力道轻重适宜,十分舒服,夏初瑶却是惊得挺直了腰背,伸手去阻止他的动作。这哪有他给自己捏肩捶背的道理,叫旁人看了,指不定要怎么议论了。 “从昨天半夜忙到现在,还说不累,你放松些。”沈临安没有松手,只是垂目看她,“今儿瞧着夫人打理那些事,越发觉得夫人有当家主母的风范。” “父亲母亲安排下来的事情,自然是要用心做好的。”夏初瑶叹了口气,她的确能做得好,只是,若不是朱氏安排她做,她是真的不愿意做这些操持家务的琐碎之事。 “以后要是不喜欢做,可以回绝,若是不好开口,便告诉我,我替你去说。” 将她的情绪尽收眼底,沈临安言语间颇有几分怜惜。在朱氏和老夫人跟前,夏棠素来都十分听话,但凡是她们安排的事情,她都从不推脱。 虽说平日里也未曾听得她有什么抱怨,不过沈临安总觉得,她并不是真喜欢做这些。毕竟,刚嫁进来的时候,她连落松苑都懒得管,听他说可以让拂衣打理的时候,还高兴了许久。 “三爷难道不喜欢这种宜室宜家的妻子吗?我还觉得,当初刚进门的时候,什么都不愿意管的我实在是有些任性了。”这小半年来,她耐着性子在如何成为一名贤妻的路上摸索,如今终于小有一番模样了,结果眼前的人叫她若是不喜欢便不做了? 刚仰头问完,瞧见身后人脸上绽开的温和笑意,夏初瑶马上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他喜不喜欢,关她什么事! “要说宜室宜家,那也该是二嫂那样的。就夫人这般性子,就不要再勉强了。”要说这持家之事,她做得的确不错,可这跳脱的性子,跟什么宜室宜家哪里沾边了? “……”本来也觉得自己不适合,只是这话听旁人说出来,心里就不是个滋味儿了。夏初瑶白了沈临安一眼,不等他继续捏肩了,掀了被子,往身上一裹,滚到一旁,背过身睡觉去了。 “宜室宜家这个词,用在二嫂那样的闺秀身上合适,如夫人这般洒脱利落,德才兼备,心怀凌云的人,岂可拘于深闺宅院,苦心于这些家宅小事之上?”见她动作这般麻利,一气呵成,沈临安还抬手愣在当场,不由得笑了,转身说完后半句。 从前不让她管落松苑的事情,是怕她辛苦,如今不想她总是为着家宅里的事情忙碌,是真的觉得她不应该拘泥于此。 “三爷真这般想?”埋头要睡的人听到这话,忍不住转过头来看他,默了默,终于将压在心里的话,问了出来,“三爷不会觉得,如今的我,跟从前太不一样?” 今日在前厅待客,她听那些从前便与夏家相熟,或是认识她的人说得最多的一句,就是她变了。 那个真正的夏棠,自小精通琴棋书画,尤其是一手书法写得叫许多才子都自愧不如,素有才女之称。还是个中规中矩,十分柔和的女子。 自从她醒过来之后,为了不露出破绽,琴棋书画这些技艺,不到万不得已,她都不会展示。只是她往昔便是一个直来直往,还有些火爆的脾气。即便是这半年来已经尽力改了许多,却也是真的学不来夏棠那般的随和。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想看你为着我或者其他原因而做些自己不喜欢的事情。”自然是觉得的,甚至还曾有过一查究竟的心思。只是,临到最后,自己打消了试探的念头。 对他来说,未过门之前的夏棠,不过是一个陌生人,最多也只是从沈临渊口中听到过一些与她有关的事情。 他喜欢的,是这个与他朝夕相处半年的人。在确认这份情意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起过要查她的心思,只想着既然爱她,便给她最起码的信任。只是没想到,她今晚会自己提起此事。 他其实并不想与她继续谈论此事,就她那般心思,这会儿提起,想来是害怕他也觉得蹊跷,想要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般刻意解释,想来也并非出自真心,既非真心,他便也不想听。 “也不是不喜欢的事,只是……”轻叹了一口气,夏初瑶往被子里缩了缩身子,她真正想做的事情,眼下还没有能力和时机去做。 “别在我面前将喜怒藏得那么深,我是那个你最不需要小心对待的人。”见她不再纠结变化之事,沈临安柔声说,“不管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跟我说,但凡是能换你一分欢喜的事情,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你我已是夫妻,日后不需得对我那般见外和客气,知道么?” “……”身旁人许久都没有声音,沈临安垂目,看着裹了被子已经合眼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的人,抿唇微微苦笑,也不再吵她,径自躺下,与她同床而眠。 ****** 因着骊阳公主的大婚,朝中放假三日。 天还未亮的时候,国公府里的马车便已经载着沈临渊和褚云音往皇城去了。 大婚之夜便分房而眠,这件事情,公主和将军身边贴身伺候的人都是知道的,这会儿车上瞧着两个主子都面色阴沉,大家都有几分提心吊胆,生怕一会儿入宫之后闹出什么事情来。 好在一路从未央宫到寿康宫再到凤仪宫,夫妇俩在人前都做足了场面,尤其是骊阳公主,满心满眼的喜悦和甜蜜,叫纸醉看了,都有些恍惚觉得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错觉。 等从凤仪宫出来,骊阳公主便又沉下了一张脸。 “你先回府去吧,本宫还要去上书房见父皇。”出了后宫,褚云音顿住了步子,不准备与沈临渊一起出宫。 沈临渊也只是拱手朝她作了个礼,转身准备先行。 “你就不问问我留下来要做什么?”见他走得这般干脆,褚云音眼一横,蹙眉开口。 “殿下的事情,末将不敢随便过问。” “我要去替孟长安求情,否则害怕父皇定他重罪。”见他依旧这般冷淡,褚云音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刚刚为了不在太后和母后他们面前露出破绽,她已经竭力压下昨晚的怒意,装出一副幸福的模样,只是害怕他被责问。 刚刚他不也是装得挺好么?这才刚出来,便扭头换了一副模样。 “此事末将帮不上什么忙,便先行告辞了。”走出去两步的沈临渊步子一顿,复而又转身朝褚云音作了个礼,这才带着身边的随侍大步往宫门去了。 “殿下快过去吧,这会儿大理寺该押小王爷过来了。”纸醉跟在褚云音身后,见她看着沈临渊的背影不动,小声提醒。 刚刚去未央宫见皇后和陛下的时候便听人来报,征西大将军入宫觐见,大理寺那边也来问何时送小王爷入宫。 就小王爷那倔脾气,公主若是不快些过去,指不定一会儿又要惹陛下不高兴,真给他定出点什么大罪来。 眼下孟长安之事比较重要,褚云音便也只是应了一声,跺脚转身,往上书房去。 进去的时候,孟长安已经跪在里面了。 桌案后龙椅上的皇帝一脸阴沉,一旁俯首而立的孟远锋一副惶惶的模样。 “父皇,昨晚长安也是因着心情不好,多喝了几杯,他胡闹惯了没什么分寸,这件事情,您就大人大量,别太计较了。”做了礼,褚云音见众人都不开口,便笑着劝到。 “昨夜之事他已经认了错,朕本以为他在大理寺关了一夜,终于得了教训有所收敛,却不想,这会儿做事越发荒唐了。”入鬓的长眉一纵,褚云天征一拍桌案,站了起来,吓得连孟远锋跟褚云音都俯身跪了下去。 “这是怎么了?”褚云音跪在孟长安身旁,抬头看他。 “你叫他自己跟你说,让他跟你说说他想做什么!”绕到孟长安跟前,伸手指向他,褚云天征气得说话都有几分颤抖。 “微臣想要从军入伍,跟着叔父一起驰骋沙场,日后建功立业,扬我孟家军威和大齐国威。”孟长安却是跪在地上,挺直了腰板,望着褚云天征说罢,又转头去看褚云音,“公主你且等我两年,到时候我建功立业,一定能比那沈临渊更有一番成就。” “长安!”一旁的孟远锋低声呵斥了一声,只盼着这个小祖宗快些闭嘴,少惹陛下生气。 “你……你怎么突然这般想?”褚云音先是一愣,蹙眉看着他。 虽说他想要建功立业的心是好的,前些日子父皇和太后也在为着他都十七岁了还这般肆意胡闹不务正业发愁,不过,从军之路凶险,即便是他想去,父皇和太后怎么可能舍得? “孟家世代都出良将,怎可在微臣这里断绝。”孟长安看了褚云音一眼,复而继续拱手恳求褚云天征恩准。 到孟远锋这一辈,家中只有孟远锋和他父亲孟远山两个儿子,孟远锋膝下更是只有三个女儿,这孟家军阵兵法,若是再不传到他手上,日后只怕要失传了。 “你可知你母亲临终时将你托付给我们,你若是上了战场有个好歹,你叫孟将军如何跟孟家交代,你叫朕如何跟太后交代?”孟长安这般的执拗叫褚云天征越发生气,却又有几分无可奈何。 他原本想的,是让这孟长安读书习字,考取功名。留在帝都,终身受皇家庇佑,这般也算是对得起他那为国献身的父母。 “身为孟家人,若是不从军入伍,继承孟家军魂,只怕日后长安也无颜见九泉之下的父母。”孟长安却是半分不惧盛怒之下的皇帝,只是俯首又朝他重重磕了个头,“陛下今日若不成全长安,便请治了长安的罪吧。若是不能随叔父入伍从军,长安情愿不要……” “孟长安!”一旁孟远锋此刻也顾不得僭越,忙开口低喝,打断了他的话。 “启禀陛下,这两年西境安宁,并无什么太大的战事,长安既然想要到军中历练,不如让他先跟着众将士操练一番,等他吃了苦,自然就知难而退了。”终于,孟远锋俯身朝着褚云天征拜了一拜,苦口劝到。 刚刚不说,是因为他也很纠结。兄长就这么一个儿子,行军打仗是辛苦又生死莫测之事,他舍不得孟长安去冒这个险。只是眼下看着这个执拗的孩子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他若是再不开口,皇帝陛下也下不了台,只怕今日只是要闹得越发僵持了。 “可是……”褚云天征还是有几分犹豫,心中对孟远山和陆吟的亏欠,让他这些年来对孟长安无比放纵和宠溺,他是生怕孟长安有半点差池,会叫他半生难安。 “既然长安想历练,父皇便允了吧。有大将军在,长安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褚云音起身扶了褚云天征坐下,也柔声劝到。 撇开战场上的危险,让孟长安到军中历练,收收性子倒也是好事一件。 “既然如此,这件事情,便让孟将军自己处理吧。只是,此事先不要同太后说起,朕怕她气大伤身。”见身边的人都劝,褚云天征也无话可说,冷言说完,拂袖起身,也不再理会他们,大步离开了上书房。 看着跪在地上一脸欣喜的孟长安,还有立在一旁垂头叹气的孟远锋,褚云音也低叹了一口气,与孟远锋道了别,转身离去。 “纸醉,你说孟长安为什么突然就想要从军入伍,建功立业了?”回国公府的车上,想着先前上书房里的事情,褚云音的面色有几分阴沉。 这才一晚,顽劣不堪,喜欢胡闹的孟长安便猛然转了性子,实在是叫她有几分惊讶。 “昨晚三夫人替小王爷醒酒,听说除却送了醒酒汤之外,三夫人还跟小王爷说了好一会儿话。” “这么说来,这都是夏棠的功劳了?”冷哼了一声,想想便也只能是那夏棠做的好事了,眼看着马车就要入府,褚云音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一会儿你去趟落松苑,叫那夏棠来见本宫,本宫有话想要好好问问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83 不劳烦殿下琢磨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纸醉到落松苑的时候,夏初瑶才刚起。听得骊阳公主要见她,微微蹙眉。 之前不是已经跟沈临渊撇清关系了吗?怎么这才大婚后第一天,他们这位大夫人就忍不住要找她前去见上一见了。 进寻月苑的时候,瞧见寻月苑的婢女和下人在院子里跪了一地,夏初瑶步子顿了一顿,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 纸醉并不给她离开的机会,快两步进去禀报,便见着换了一身雪锦百花长裙的褚云音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等了纸醉替她披上大氅,这才叫了夏初瑶往院子里去。 凉亭里不时有冷风灌入,夏初瑶过来时没有带大氅,这会儿缩了缩肩膀,站在褚云音跟前,抿唇看着她将琥珀叫到了跟前,询问她一些寻月苑里的日常琐事。 褚云音问得仔细,这一问竟然就耗了小半个时辰。 就连跟着夏初瑶过来的沉碧都有几分担心,几次忍不住想要开口提醒,都被夏初瑶扯了扯袖子阻止了。 “你看本宫怎么这么粗心,一忙起来,竟然将妹妹给忘了。外面天冷,我们还是进屋里说话吧。”等问得没什么可以再问的了,褚云音这才抬头看向夏初瑶,看着那一张因着寒意冻得煞白的小脸,心中的怒气终于消了几分。起身叫了她,往屋里去。 “不知道殿下今天叫妾身过来,是为何事?”上一次随她入宫养伤,骊阳公主待她还算和善。如今她都如愿以偿嫁给沈临渊了,怎么这态度就突然变得这般恶劣了? “如今都是一家人了,三弟妹还是唤本宫一声大嫂吧,免得叫外人听了,觉得本宫端架子,不与弟妹亲近。”让纸醉奉了茶,案旁的褚云音脸上挂着笑,声音里却半分温度也无。 叫她来本是想问问孟长安之事,毕竟往日劝了他那么久他也没听,也不知道昨晚夏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叫他转了性子。 可是这会儿见着她,便想起了沈临渊对自己的态度,褚云音心中多有几分怨怼。自己明明才是赢到最后的那一个,可是凭什么,如今过得最美满的,却是当初这个寻死腻活的夏棠。 “今日叫你过来,是本宫想问问,当初母亲将这府中的账目都交给你来管,是因着二弟妹身子不好的缘故?”朱氏不管府里的事,那徐静的身子也长在病中,也好在国公府里的事情并不繁杂,只是如今她这个长房长嫂都已经过门了,这管事的大权还是收拢回来握在自己手上比较好。 “这件事情,是母亲的安排,大嫂若是有疑问,还是问母亲和二嫂更清楚些。”前些日子为着他们两人大婚的事情,夏初瑶起早贪黑忙得脚不沾地,这骊阳公主半分感激都没有便算了,刚过门便想来管她? 虽说朱氏不过问,不过如今这国公府里的当家主母还是她,后宅管事之事,自然是由她来做安排,有什么疑问,问她不是更妥当? “这几日三爷忙着备考,妾身还要回去伺候他,眼看大嫂这里也还有事情要处理,便不打扰了,等改日得了闲,再来给大嫂请安。”院子里还跪着一群人,二月天寒,且不说冻坏了身子,跪得久了,也伤膝盖,即便是下人,也不该这般不管不顾。 “等等,殿下面前,怎容得你这般放肆!” 褚云音还未开口,一旁的纸醉已经先一步上前去,将夏初瑶拦住。 身子往门口一挡,拦着夏初瑶不让她出去,扬眉开口,满眼盛气凌人。 “放肆,你一个婢子怎敢这般对主子说话?!”刚刚让夏初瑶在外受冻沉碧就十分看不过去,这会儿见纸醉这般,她也不怕,冷语瞪眼顶了回去。 “这一家人的话是殿下说的,妾身这般,是将殿下当家人,体谅殿下大婚辛苦,这会儿一转头殿下的婢女又说妾身放肆,妾身就想问问殿下,以后这一家人,到底要怎么当?”冷冷瞥了纸醉一眼,夏初瑶转身回去,直接在褚云音对面坐下,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抿了一口,才抬眼看褚云音。 “你——”看着坐在自己对面,一脸闲适和无奈的夏初瑶,褚云音瞪大了眼睛。 这说是一家人当然是客气话,即便是她是嫁进镇国公府,可她终究是公主之躯,按照礼数,即便是沈朔和朱氏在她面前都要摆出几分恭敬来,这夏棠怎敢这般放肆? “本宫不过是想了解一下府中的情况,三弟妹便这么没耐心与本宫说上一说吗?” 不管是从前在宫中还是现在在国公府里,身边的人都敬她怕她,生怕她不高兴,便会落下责罚。 先前夏棠在她面前还算恭敬,现在看着坐在对面的人,褚云音才发现,她不怕自己。 “府中管事之事一直是母亲在做安排,殿下若想过问,还是去请教母亲。”喝了杯中的茶,夏初瑶放下茶杯,起身朝褚云音作了个礼,“殿下贵为公主,又是长嫂,先前是妾身多有冒犯了,还请殿下念在妾身挂念三爷心切,一时情急,多多见谅。” 虽说这手上捏着管账的权利的确给了她不少方便,不过如今她在府上也算进出自如,比起管账,她还更乐意去管管那几个沈朔送给她的铺子。 褚云音想要收拢权利她不反对,只是这事儿跟谁谈也轮不到跟她谈,她又做不了主。 “你与三弟如今倒是越发恩爱了,想想你们这段姻缘还是本宫促成的,得了三弟这么个体贴的夫君,弟妹也该好好谢谢本宫这个媒人才是。”见她句句都是沈临安,褚云音眉心一拢,别开了眼。 “殿下这话说得,若是要妾身谢殿下给了妾身一个体贴的夫君,那殿下是不是也该谢谢妾身成全了你与大哥的一段好姻缘?”拢了袖子站在褚云音对面,夏初瑶抿唇笑语,声音里带着几分冷冽。 赐婚之事旁人提起便也罢了,即便她不是真的夏棠,却也听不得眼前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这样说话。 从前对褚云音恭敬,那是因为她是大齐的公主,还是个难缠的性子,她不想惹事,便敬而远之,这却也不代表自己可以任她欺辱。 “先前才说自己与临渊自此半分关系也无,还害他领了一顿家法。这会儿背着临渊又在本宫面前说这样的话,弟妹这等心思玲珑,倒是叫本宫琢磨不透了。”一旁的纸醉听得夏初瑶的话,本想上前呵斥,却被褚云音抬手止住了。她咬了咬牙,抬眼直视着夏初瑶,不想让自己输了气势。 先前她怎么没发现,这个看似温和安静的夏棠竟然这般伶牙俐齿。 “妾身的心思便不劳烦殿下费神琢磨了,殿下得了空,还是多琢磨一下大哥的心思比较好。午间妾身还要去老夫人那边请安,便先回去了。”侧身朝褚云音福了福,夏初瑶领了沉碧,转身往外走。 眼看着主仆二人大步出门去,一旁愣住的纸醉顿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殿……殿下,她也太嚣张了吧?!”跟在公主身边这么多年,纸醉还是第一次见着敢这样跟公主说话的人。 换做往日,敢这样说话早就被拉出去掌嘴了,偏偏今日公主还要这般忍气吞声地让着她。 先前钟贵妃便说了,害怕殿下到了府上受委屈,她却是没想到,这委屈来得这般快。 “她不过就是仗着本宫现在不敢拿她怎么样。”握着茶杯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褚云音说得颇为咬牙切齿。 她现在即便是装了满肚子的火,也的确不敢将夏棠怎么样。 毕竟她这才刚与沈临渊成婚,扭头就将夏棠处置了的话,旁人只怕是要说她善妒,眼里容不得人。 只是,即便是这样,那夏棠也实在是太嚣张了些。 “她既然这般对本宫,便不要怪本宫心狠了,终有一日,本宫要叫她知道,什么叫悔不该当初。”她现在动不得,不代表以后动不得,不代表别人动不得。她还不信了,如今有她在府中,还能容得夏棠这般放肆逍遥? “夫人,你这般得罪了公主,不怕公主日后……”从寻月苑出来,一直装出一身硬气的沉碧拍了拍心口,凑到夏初瑶跟前,颇有几分担忧地问道。 “不管今日我是好言相对还是出言顶撞,我都是她心头的一颗刺,她早晚是要将我拔掉的。既然合不来,干嘛还要让自己在她那里受委屈?”刚刚在亭子里面吹了好一阵子的风,这会儿身上的寒意都还没有缓过来,夏初瑶蹙眉加快了步子,只想赶紧回去叫黛绿给她多烧几个火盆来。 “可是……”沉碧有几分迟疑,最后还是抿唇不说了。 夫人说得不错,这公主殿下本来就是有意要为难她家夫人。否则,也不会这大婚第二日一早就将夫人叫过去,还晾着她在亭子里吹了那么久的冷风。 而且,本是公主拆散了人家的一段好姻缘,刚刚她说的那些话,也实在是太过分了些。 “放心吧,只要日后多加小心些,不让她抓住我们的错处,没事儿的时候离她远些,不会有什么大事的。”见沉碧一脸担心,夏初瑶宽言安慰。 话虽这般说,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 先前听得她说起赐婚之事,夏初瑶一时没压住自己的脾气,这会儿出来倒是有几分后悔了。毕竟骊阳公主那种脾气,即便她忍过这一阵儿,日后若是抓着了机会,想来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84 如鲠在喉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好在之后几日骊阳公主也没空再找她麻烦,大婚后三日,沈临渊请命,带兵调配到北辰大营,与北辰大营的温江军一起练兵,五日后启程,须得月余才能回来。 为着这件事情,骊阳公主没少往宫里去。 这场练兵是为着三月底的春猎,是大齐历来的传统,虽说新婚才几日便将沈临渊调派出去有些对不起骊阳,不过国事为重,褚云天征还是批了沈临渊的调令。 沈临渊日日在巡防营和西郊大营奔走,每天都是月上柳梢才回府,回来也都是往书房里去,不理会褚云音,也不在乎苑里的人怎么看怎么说。 进宫父皇总是以国事繁忙拒不见她,府里即便是她想质问沈临渊,那也是整日都见不着人。一肚子的怨气便全都发在了寻月苑下人们的身上,这几日琥珀带着院里的人,光伺候他们的新夫人,都伺候得战战兢兢。 明日沈临渊便要带兵去北辰大营了,早间褚云音让人去巡防营问沈临渊此去北辰大营需要准备些什么,她好叫人置办,得来的却也只是一句不劳殿下费心。 听得回禀,褚云音刚一拍桌子要将传信的人拖出去张嘴,却见得外面纸醉快步进来,说是夏姨娘求见。 费尽想了片刻才想起这夏姨娘是谁,褚云音秀眉一蹙,本是不想见,转念想起这夏桃在落松苑的处境,便也暂时压了心中的怨怼,让纸醉带她进来。 自年前沈临安与她说清楚自己的心意之后,这几个月,夏桃一直都将自己关在自己住的小院里,除却每三日例行的请安之外,即便是落松苑里,都不常走动。 只因着当初沈临安表明心意的时的话说得决绝,还曾让她不要插手落松苑里的任何事。 当初嫁过来的时候,她便知道想要得到沈临安的心,她须得费一番周折。她等了那么多年,自然也不在乎多等些时候。 可是,若只是需要等他了解自己的真心,等他喜欢上自己便也罢了,为什么她捧一颗真心去换的感情,最后却落在了夏棠身上? 更让她气愤的,是那个曾经与沈临渊出双入对,恩爱非常的夏棠,如今站在沈临安身边,也是一副你来我往,情投意合的模样。 明明是这么一个朝三暮四的女人,却偏偏叫两个男人都对她这般死心塌地。 这寻月苑里的事情,虽然褚云音有意压了下来,可惜寻月苑的下人们受她责罚太多,并不愿替她守着这份秘密,大婚当晚的事情,这几日差不多在府中传遍了。 “夏桃妹妹不在落松苑伺候你家三爷温书备试,怎么又空到本宫这里来?”抬眼瞥了一眼夏桃,褚云音放缓了口气。 她与辛家有几分交情,从前也偶尔去夏尚书府中看望辛姨娘,与夏桃也算熟识。 当初嫁给沈临安之事,还是夏桃自己来求她帮忙的。不过,她也是听说了,这夏桃在落松苑里的待遇可跟她当初想的可不太一样。 “三爷不喜欢奴婢在他跟前伺候……”俯身行了礼,等得褚云音让她坐下,夏桃倒也不介意她语气中的嘲讽,只是轻叹了一口气,如实回答。 “你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听得她这么说,褚云音有些怅然,夏桃的境遇,与现在的自己,又有什么两样? 可笑的是,她们落得这般境遇,都是因着那个她亲手送进落松苑的沈三夫人。 “前些日子看殿下忙,一直不敢前来打扰,听说殿下今日有闲,便想着过来给殿下请安。”今日夏棠陪沈临安出门去置办文房四宝,她寻得这个空档才往寻月苑这边来,便是不想让夏棠和沈临安知道。 “先前奴婢在落松苑里遇到些蹊跷的事情,一直不知道跟谁说,不知道殿下可有兴趣听上一听?” “你们落松苑的事情,来更本宫说什么,不是该去跟你们三夫人和三爷说吗?” “是夏棠的事情,都是奴婢亲眼所见,只是,依如今三爷对她的情意,只怕奴婢说了,三爷也不愿意听。”夏桃轻叹了一口气,先前她与沈临安说起夏棠的反常,沈临安也只是一笑而过,之后见她爬树翻墙要出门之事,也一直没有机会说起,只因着她觉得,即便是说了,身边的人也不会相信。 先前她心中有恨,却拿夏棠没有办法,只因着沈临安和镇国公府里的人都护着她。 可现在不一样了,骊阳公主来了。骊阳公主对夏棠的恨想来不比她少,只要他们联手除掉了夏棠这个绊脚石,以后还不怕身边的男人回心转意? ********** 眼看公主的大婚也结束了,征西将军孟远锋回调京城的日子也到了头,孟家动身离开帝都那日,京中与孟远锋关系比较好的几个朝臣前来相送,夏初瑶与沈临安也在其中。 “军中辛苦,小王爷保重身体。”今日夏初瑶才听孟长安说起他要随孟远锋入行伍磨炼的事情,看着眼前一身玄色劲装,意气风发的少年,将装着那本从玉檀院里偷出来的书的盒子递给他,高兴之余,还是忍不住嘱咐。 “放心吧,小爷我自有分寸,你在帝都等着小爷的好消息便是了。不出三年,小爷必然能成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抬眼扫了一眼不远处在跟孟远锋说话的褚云舒和柳元衡,孟长安将盒子递给身后的随从嘱咐他赶紧拿到马车里放好,这才转头扬眉朝着夏初瑶笑。 今天骊阳公主因为要陪沈老夫人去寿康宫看望太后,所以没能来相送。一开始孟长安本还有几分沮丧,好在看到了夏初瑶,才叫他多有几分欣慰,怎么说,两人也是一起历经了生死的朋友。 “你可要好好照顾她,若是敢欺负她,等年末小爷回来,看小爷怎么收拾你。”看向站在夏初瑶身旁拢了袖子不说话的沈三公子,孟长安抱臂扬眉,摆出一副威胁的架势。 “自己都管不好,还想来管别人家的事情。”沈临安还未开口,身后缓步走过来的柳元衡先笑道。 “你要跟着孟将军去磨炼虽是好事,但是军中之事皆非儿戏,入了军营,要严守军令,不要给孟将军惹麻烦才是。”比起其他人担心孟长安在军中受苦或是遇到危险,柳元衡更担心的,是这个小魔王折腾军营里的其他人。 “柳相嘴里,就说不出半句好话来?” “这话好不好,全看听话的人是谁。”柳元衡瞧着他横眉瞪眼的模样,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不理会他,只是转身拱手朝着夏初瑶作了个礼,“之前几次见面都未来得及好好跟三夫人打个招呼,实在是柳某失礼了。” “柳相言重了,民妇怎敢受柳相的礼。”他这般工工整整地朝自己作礼,倒是叫夏初瑶吓了一跳,忙跟他还礼。 “便是凭着这些时日来三夫人对贱内的照顾,柳某也该给夫人再作一礼,以表谢意。” 柳元衡一句话说得随意,却叫一旁听得三个人具是一惊。 “柳相的夫人是……”夏初瑶愣了一愣,侧头看了一眼抿唇不语的沈临安,有些不明白柳元衡这话是什么意思? “想来姝儿还在生柳某的气,在国公府打扰了这么久,都没有跟夫人和三公子坦言我与她的关系。”抬眼扫了一眼沈临安,柳元衡自袖里拿了一封信,递给夏初瑶,“今日柳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先前柳某做了些错事,叫姝儿负气之下,离家出走,这么久一来,她一直躲着柳某,想见一面都难。柳某实在无法,想请夫人替柳某将这封信转交给她,顺便帮柳某劝劝她。” “既是柳相所托,民妇必当将这信转交到秦……姑娘手里,这些事情我们外人也不好插嘴,只怕最多也只能帮柳相当一回信差了。”见沈临安也并未阻止,夏初瑶笑着接过了柳元衡的信,却拒绝了帮他做说客的请求。 秦舒之事,先前沈临安也只是跟她讲了秦舒的身份和她留在国公府里是因着倾家荡产了的缘故,如今看起来,她这般倒像是为了躲柳元衡才选择的沈家。 先前因着跟沈临安打赌之事,夏初瑶和秦舒相处了几日,对于那个性子开朗,又有胆识的秦姑娘,她也是有几分佩服的。 只是后来随她出府去驿馆接着就被二皇子撞个正着之后,夏初瑶心中对她有几分疑虑,便也没有再与她走得太近,不过,送一封信过去,还是可以做到的。 “夫人说得不错,这本也只是柳某的家事,将外人牵扯进来实在不太合适。”柳元衡蹙了蹙眉,也没有强求。只是又说了几句客套话,便与他们告辞了。 等得看着柳元衡拜别了孟将军,上了丞相府的车驾,一旁的孟长安才回过神来,指了指柳元衡离去的方向,看了看夏初瑶手里的信,张了张嘴,却还是问不出半句来。 “此去路远,小王爷万望保重,我与三爷在帝都便静候小王爷的佳音了。”知道他此刻心下满是好奇和震惊,夏初瑶总觉得这柳元衡当着他的面这般说是有几分故意,却也只能抿唇笑得颇有几分同情。 只怕这件事情对于孟小王爷来说,这一路都要如鲠在喉,不查清楚不会痛快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85 状元及第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三月初,帝都的天气回暖,院里的枝头上已有淡粉的桃花星星点点地绽放,却是无人来赏。 眼看离春闱还有九日,整个落松苑甚至整个国公府都沉浸在紧张的气息里,就连忙于订盟之事的沈朔和沈临寒都来看了沈临安好几次,便不用提日日不是亲自来就是差人来过问的老夫人了。 夏初瑶每日看着落松苑里往来的人,总觉得满院子的人里,最放松的人要算沈临安了。 要说沈临安早已成竹在胸的话,年后回来又常见他在书房里温书,沈临渊大婚之后他甚至吃住都搬到书房里去了,走到哪里,手里也捏着一卷书,生怕浪费半刻时光一般。 可有几次夏初瑶送吃食去书房的时候,分明有瞧见沈临安不是在泡年后送到府里的新茶,就是在跟池光聊天,一脸闲适,仿佛要参加春闱的不是他。 比起沈临安这几日的轻松,夏初瑶却有些紧张。 先前他说自己此番必当高中,可是天下读书人那般多,其中必然不乏奇才,想取头名,哪里这般容易? 她自然是盼着沈临安高中的,若是沈临安这一次能金榜题名,高中状元,日后她的身份便也跟着大有不同了,适时能接触更多的官家贵胄,做起事来,便也比现在更加趁手。 会试自三月初九开始,分三场,每场三日,九日里沈临安要吃住在考场。 “夫人,为夫是去考试的,不是去修养的。”临考前一日,看着屋里几箱行李,沈临安笑叹了一口气,有些为难地看向一旁还在替他收拾衣物的夏初瑶。 “这不是我准备的,这些都是老夫人和其他院里送来的,那一箱是夏府送过来的,除却文房四宝之外,多是一些补品。”将收拾好的包袱和一小箱行李放到沈临安跟前,夏初瑶看着几个大箱子,也觉得有些好笑。 沈家三个孩子,只有沈临安要参加春闱考功名,前几日老夫人听说沈临安要在考场上住九日之久,让人打听了往年考场的情况之后,急得不得了,非要让各院都准备着,才几日就给沈临安凑出了几大箱行李,生怕自己的孙子在考场住得委屈了。 “最近早晚天凉,御风可要记得给三爷添衣。”御风可以扮作书童随沈临安进去,这九日沈临安的起居都要交到御风手里,夏初瑶还是有几分担心,毕竟这孩子身手虽好,平素却多有几分木讷。别说照顾沈临安了,更多的时候,是沈临安照顾他。 “夫人放心吧,我会连同御风都一起照顾好的。”这两日御风已经被叫到老夫人跟前嘱咐了许多,也不知道老夫人到底交代了什么,只是见他一早过去,晚膳之后才回来,还带着一脸掩不住的阴郁,沈临安也只能对他表示同情。 “夫人,你可紧张?”看着被夏初瑶冷冷瞥了一眼的御风麻溜地拿了她收拾好的包袱和行李往外跑,沈临安笑着伸手揽过了夏初瑶的腰,从背后松松抱着她,俯首在她耳边笑问了一句。 “不紧张,妾身相信三爷的能力。”这几日看书累了,沈临安都喜欢这般轻轻揽着她跟她说话,本着考生最重要的就是保持心情愉悦,加上沈临安也只是揽着她,没有其他动作,夏初瑶便也随他了。 “若是为夫高中了,夫人准备送为夫什么样的贺礼呢?” “三……三爷想要什么贺礼?妾身这便开始准备。” “临安想要的,只有夫人而已。”嗅着萦绕在鼻息间的茉莉香,沈临安的声音有几分低沉。 呼吸近在耳畔,温热的气息落在颈间,夏初瑶只觉得脸颊有些发烫,抬手想去掰开箍在腰上的手,却被沈临安反手握住。 掌心的温暖熨帖在手背上,夏初瑶抿了抿唇,低头想掩住自己有几分纷乱的情绪,垂目看着腰上相覆的手,才想起他本来就看不到自己的表情。 “只要是夫人亲手准备的,什么我都喜欢。”就在夏初瑶有些无措之际,身后的人却先松开了手,放她离开了怀抱,“我去看看御风收拾得怎么样了,夫人也快些准备吧,老夫人让我们去遮云苑用午膳。” 绕开夏初瑶出了房门,扑面而来的冷风叫沈临安清明了几分,深吸了一口气,略有几分苦笑着摇了摇头。明日便要考试了,他怎还忍不住说些不知分寸的话。 “夫人,你看这件怎么样?”里间本是在给夏初瑶挑选去遮云苑要穿的衣服的沉碧等到沈临安出门了,才从里面出来,捧了手里一套月白底湖蓝细绣的裙子问道。 抬眼看着望着门口,一张小脸带着几分俏红,不言语的夫人,沉碧抿唇笑了。 这都成亲小半年了,这几日三爷撩拨起夫人来,不分场合时间和地点便算了,偏偏每次夫人这般脸红心跳的小模样,瞧着不觉得他们这是夫妻,倒像是一对刚刚在一起,好到蜜里调油的有情人儿。 ***** 初九送了沈临安进考场,回来之后,夏初瑶也没有再往府外跑。 他在场上考试,她在府里空守着倒是日复一日地紧张。 徐静这些时日身子好了许多,大抵是体谅她的心情,还时常过来陪她说话解闷。 不过九日,夏初瑶却是觉得,这落松苑里没了沈临安,冷清得连她自己都待不下去。 十七考完,十八十九读卷,二十放榜。 沈临安十七日考完回来,拜会了老夫人和父母之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继续温书,准备殿试。夏初瑶见他专心,也不好打扰。 这一次,春闱之事由三皇子与礼部一同操持,二十放榜这日,沈临安连门都没有出,也没用嘱咐人去看榜。 听得拂衣说三爷早起已经在书房里温书了,夏初瑶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府里沈朔他们有没有叫人去看榜,她反正是有几分坐不住,刚想叫了沉碧去看,才出主屋便瞧见晴方苑一个叫霜降的小厮喜色匆匆地朝她跑了过来。 “三夫人!承平王殿下派人来报信,说是三公子中啦!”霜降一脸的喜色,激动得嗓子都哑了。 夏初瑶步子一顿,抿了抿唇才开口:“可知道多少名?” “头名!三公子是会元啦!” 霜降的话音刚落,跟着夏初瑶出来的沉碧和黛绿已是喜极,眼中尽是藏都藏不住的泪水。三爷中了会元,等得殿试再取好名次,夫人便也熬出头了。 “老爷先叫奴才过来报信,这会儿还要去大公子和二公子那里,就先行告退了。”沈朔也是刚下朝回来便听得这个消息,这会儿亲自往遮云苑去报喜了,他得了吩咐,还要去其他两个院报信。 赏了钱送走霜降,沉碧刚想说几句道贺的话,转头却发现自家夫人已经不在原地,提裙小跑几步,往书房去了。 “三爷,你中会元啦!”书房的门轻掩着,因着高兴,夏初瑶也没让人通报,径自推开了房门进去,满心欢喜地扬声说了一句,快几步进屋,瞧见桌案前的两个人时,微微一怔。 “竟忘了今日是放榜之日,恭喜三公子高中了。”抬眼看着蓦然闯进来的人,秦舒也是一愣,随即收起了案边那封先前柳元衡给她的信,笑着拱手作礼,跟沈临安道贺。 她今日来,是想让沈临安找人帮她查点事情,这几日都为着拉拢客商的事情忙里忙外,倒忘了今日是沈临安的放榜之日。 “还说等会儿叫人去看榜,没想到消息都传回府里了?”听得夏初瑶的话,沈临安面上也有了喜色,他虽成竹在胸,听得这等消息的时候,也忍不住高兴。 “是三皇子殿下派人来说的,三爷若是忙,妾身现在叫人去替三爷抄榜回来。”看到秦舒的意外之感冲散了先前的喜悦,夏初瑶默了两秒才让脸上的神色缓和过来,笑着说完,转身欲走。 “不用去抄了,过几日殿试便知道余下的都是谁了。”眼见她转身要走,沈临安叫住了她,却也只是坐在案前,没有起身,“这几日我要专心准备殿试,院里府里的应酬,便劳烦夫人操心了。” “妾身知道的,三爷好生准备殿试,其他的交给妾身就好。”夏初瑶没有回头,撇了撇嘴,沉声应了一句,便提步出门了。 先前考完会试回来,他说要专心准备殿试,这些日子一直关在书房里,几日都不曾出来见她一见。 她还以为他真是专心温书,却不想他专心到不能出来跟她说上两句,倒有空跟别人在书房里喝茶聊天。 何况,今日放榜,他竟然也能因着陪秦舒说话,耽搁了看榜。 等得夏初瑶的步子都远去了,一边捏了茶杯的秦舒侧头蹙眉看着对面的沈临安:“人家那本是真心实意地替你高兴的,你作何这般态度叫人家难过,还不快去哄哄?” “那件事情,我会让池光帮你留心的。你若是没有其他事情,便先去忙吧。殿试在即,温书要紧。”低头喝了一口茶,沈临安也不应她的话,捡了手边的书继续看。 自然是瞧见了她刚刚进门时满面含笑,真心欢喜的模样。 她替他高兴,他心中也是欢喜的。只是当初予她的承诺眼看就要成真了,这几日他一直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见她,不过是因为害怕自己与她走得近了,会忍不过这最后几日罢了。 ****** 四月初八殿试,初九读卷,初十便是放榜公布名次之日。 一大早沈临安便带着御风出了门,跟着此番一同参加殿试的同窗们等着皇榜。 夏初瑶起了个早,遣了沉碧出去看榜,坐在窗前,等得也有几分焦急。 一直在小院里的夏桃也忍不住一早便到了主屋来,这沈临安的前程在此,她即便是再不喜欢夏棠,此刻也因着焦心,熬不住一个人等消息。 眼瞧着下早朝的时辰也到了,夏初瑶绞着手里的帕子,望着门口,抿唇不说话。 虽然因着那日会试放榜的时候撞见秦舒而对沈临安有几分生气,不过那几分的失落哪里能比得过这会儿的焦心。 他若状元及第,便连带着她这个三夫人一起,一荣俱荣。 门外忽然传来由远而近的急促步伐,瞬时打破了落松苑里的平静。 “夫人!夫人!”外面提裙跑进来的沉碧也顾不得旁人,望见迎着她过来的人,欣喜得眼中带泪,声音颤抖,刚到近前,已是腿软得跪倒在夏初瑶脚边,她一手攀着夏初瑶,也顾不得起身,“夫人!三爷中状元啦!” 周围的人听得都是一阵惊呼,从里屋跟出来的夏桃听罢,大喜之余,竟是眼前一黑,倒在了珍珠的怀里。 “你可看得真切?”夏初瑶身子一抖,一把将沉碧从地上拽了起来,忍不住再问。 “真真切切,咱们三爷是一甲头名,是状元爷了。”沉碧说罢,都忍不住笑得哭了起来,到如今,夫人和他们整个落松苑,终于是熬出头了。 一甲头名,赐状元及第,任翰林院修撰,虽然只是六品,却是天子近臣,朝中官员更迭替补总是先从翰林院遴选,何况,翰林院素来是储相之地,以沈临安的资质和家世,只怕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夏初瑶再得确认,终于忍不住仰头大笑了起来。 这么多日里心中掖着的一点不快也都一扫而空,今儿听得沈临安高中的消息,简直比当初她受封凤瑶将军,做三军统帅的时候都要高兴。 很快,礼部报喜的人便来了,沈临安不仅今次高中状元,还是连中两元,国子监的学生不用参加乡试,这般连中两元之人,自陛下登基二十余载,沈临安是第一个。 放眼大齐百年来,也不过数得出三个。这般荣耀之事,即便是沈朔初听得时也忍不住拍手叫好,当即叫人出门散钱,还让人寻了万响鞭炮,喜庆的声音震彻长街。 沈临安此番金榜题名,是沈家的荣耀,这等喜事,自然是要大贺一场。 随着沈朔和朱氏接了喜报,赐了打赏,夏初瑶又跟着去了遮云苑,因着明日大宴之事被好一番嘱咐之后,捱到了将近晚膳,才回了落松苑。 进得主屋,便见了落松苑里所有的下人都跟了进来,跪了一地,扬声道喜,每个人脸上都是藏不住的高兴。 夏初瑶心情大好,打赏苑里的人也相当大方,每个人给了一小个先前让沉碧差人去铸的金元宝。 等得落松苑里都打点妥当了,眼看着夜色渐沉,却还等不回沈临安。 今日放榜,他又是头名状元,应酬同窗,回来得晚自然是免不了的。 沐浴更衣,散了发,夏初瑶披了外袍靠在软榻上看书,虽然忍住了没叫人去问问沈临安人在何处,却也还是想等他回来,跟他说一声恭喜。 眼看着蜡烛都燃了半截,沉碧都忍不住想要催她休息的时候,终于见着黛绿跑了进来,说是御风回来了,要见夫人。 听得御风回来,夏初瑶面上一喜,随即却又微微蹙眉,御风要见她,也就是说,沈临安还是没回来? “公子今日在醉仙楼赴宴时遇到了三皇子殿下,殿下说要庆贺公子高中,饮宴过后又邀了公子去承平王府。公子怕夫人等他,便差我回来跟夫人说一声,今晚他大抵是要留宿承平王府了,让夫人早些歇息。” 御风话刚说完,便听得“啪——”的一声,前一刻还靠在软榻上的夫人,此刻已经豁然起身,手里的书被狠狠甩在了地上。一张秀丽的小脸上满是怒气,掩都掩不住。 一旁的沉碧和黛绿都抿唇没有说话,眼瞧着御风战战兢兢行了个礼,然后十分迅速地遛了出去。 “夫人,想必是承平王殿下盛情难却,既然御风这般说了,夫人便也早些休息吧。”眼看着夏初瑶望着门外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默了片刻,沉碧终于上前去,劝她休息。 “哼!”早便察觉出来了这些时日沈临安是在躲她,想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般,却也因着今日这般重要之事,他却在外不归而生气,白瞎了她还等了这么久。 越想越气,却也无法,只能一甩衣袖,大步进了里间,一头倒在床上,睡觉去了。 第二日沈临安倒是回来得早,气了小半夜,迷迷糊糊睡了没一会儿的夏初瑶察觉到身旁的动静,睁开眼看到坐在床边的沈临安时,微微一愣,随即翻了个身不再理会她。 “昨日是为夫错了,夫人不要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没想到自己刚坐下她就醒了,见她这般动作,讶然失笑,伸手去拉她的被角。 “妾身哪里敢生状元爷的气,状元爷若是不想见妾身,知会妾身一声便是,不需得这般躲得辛苦。” 气话才说到一半,身后的被子便被人拉开,还不等她反抗,钻进被子来的人已经贴上了她的后背,伸手揽住了她的腰。 夏初瑶蹙眉,扭身挣扎着要退开。 “没了你这个状元夫人,我当这个状元还有什么意思?”周身的暖意和熟悉的香气叫沈临安轻舒了一口气。 昨日褚云舒要拟一篇徐州水患治理的折子,须得翻些徐州山水地理的记载和往昔水患治理的记录。 知道他往日去过徐州,也喜欢看些山水游记,褚云舒打着庆贺的幌子,硬是去将在醉仙楼喝酒喝到一半的他给诓去了承平王府,直到今日早朝前他写完了折子,自己才得了自由被放了回来。 “以后未得夫人允许,不管是谁的约请,我都不去。” 见她挣扎,沈临安将她揽得更紧,将头埋在她披散的发间,闷声说:“如今为夫替你达成心愿,夫人要怎么谢我才好?” “替我达成心愿?”听得他的话,夏初瑶也不挣扎了,话中带着几分不解。 “先前你不是说,想当状元夫人吗?我这状元,可是专门为夫人考的。这般良苦用心,夫人得好好谢我才是。”沈临安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嗅着她如墨长发上的香气,声音有几分含糊,“先前你答应的贺礼呢?可准备好了?” 这般说得,就像是他这个状元真是专门为她考的。听出了他声音里的疲惫,夏初瑶也不与他生气了。听得“贺礼”二字,倒也想起了这几日她闲着没事的时候替他绣的香囊。 “这会儿我有事要忙,贺礼得等晚点给你。”今日府中大宴宾客,眼看这会儿天色已亮,她还得起床打点,“你再休息一会儿,等来客了我再让沉碧回来叫你。” 晚点给他?夏初瑶的话说的没有波澜,倒叫沈临安微微一怔。 分神的空档,怀里的人已经在他身旁起身,唤了黛绿和沉碧进来伺候她梳洗更衣了。 转头看着自己那忙着出去打点的夫人,沈临安扯了扯身上还带着她淡淡香气的锦被微微苦笑。也不知道这丫头是真不懂还是装着不明白,每次都这般含混,倒叫他越发有些拿不准她的心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86 别给本宫办砸了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过年时的家宴,二月公主和沈临渊的婚宴,再到这四月初三公子中了状元的喜宴。这一开年便忙得跟打仗似的镇国公府早已习惯了这般紧锣密鼓的安排。 昨日下朝时刚发的榜,午后晴方苑里宾客名单已经出来,除却不在帝都的,到昨晚请柬已经全数发过,今早更是不等上头下来安排,府中各处便已经忙着布置了。 因着昨日做安排的时候沈临渊与褚云音也在,这宴请安排之事便交给了褚云音来负责。 夏初瑶自落松苑出来,拿了几个管事递上来的清单,还得先去寻月苑给褚云音请安顺便请示。 进月门的时候,远远便看到了着了一身玄色劲装,在园子里练剑的沈临渊。 每日起早练剑的习惯,从前夏初瑶也有,如今荒废了已有些时日,这会儿看到沈临渊这般,倒是生出了几分惭愧来,也没有上前打断,只是领了沉碧站在回廊下看。 寻常练剑也不过是舒展筋骨,倒是沈临渊,一招一式都练得认真,长剑卷这凌厉的剑气,舞得簌簌如风响。 夏初瑶曾与沈临渊过过招,到最后还是死在他这柄剑下,如今心中怨恨虽然少了些,再见到这套剑法,还是觉得有些颈背发寒。 “棠儿,怎么来了也不出声?”那边扬剑回身的沈临渊转头看到了夏初瑶,手腕一转,收了剑势,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看大哥在练剑,怕打扰到大哥。妾身是为着今日宴请之事来请示殿下的,大哥继续练剑吧,不用理会妾身。”夏初瑶俯身朝沈临渊作了个礼,便准备带了沉碧往主屋去。 “等等,我正好也练完了,随你一起进去。”长剑入鞘,沈临渊提了剑随她一起往主屋走。 他本也不想与骊阳多相处,只是这会儿如是不跟夏棠进去,他怕骊阳会为难夏棠。 “听说昨晚临安去了承平王府,彻夜未归?”今日休沐,去晴方苑请安的时候正好遇到回来的沈临安,侧头看到夏初瑶眼下的乌青,沈临渊还是忍不住开口。 “大抵是三殿下盛情难却,今日他倒是回来得早。”骊阳公主还在里间梳妆,听得沈临渊提起,夏初瑶也只是抿唇笑。 虽说昨晚她等了许久,乍听得御风来回禀的时候的确十分生气,不过想想这般大喜之事,他与朋友彻夜饮宴庆贺倒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情,她也不该太过计较。 “你跟三弟,倒也是真的恩爱。”看着她唇角的笑,沈临渊轻叹了一句,移开了眼。 虽说大婚前一晚他便告诉自己,要彻底死心。儿女之情如今对他来说,就该没有任何意义。可是,见着夏棠,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开口问起她的近况,听她带着几分爱意说起沈临安,他还是会觉得心如刀绞。 “夫君和三弟妹,倒也是聊得投机。”里间一身月白洒金长裙的褚云音款步走了出来,正好将沈临渊移开的那一眼失落尽收眼底,秀眉轻挑,笑里带着几分酸涩。 “不过是说几句家常罢了,妾身给公主殿下请安了。”见她出来,夏初瑶也只是俯身恭恭敬敬朝她作礼。 还未等俯下身子,却被褚云音快两步走过来,将她虚扶了一扶。 “都说是一家人,弟妹无需得这般见外,你叫夫君大哥,却不愿唤我大嫂,若是将旁人听去了,还要以为我跟家里人都端公主的架子呢。”俏丽妩媚的脸上是和善的笑,与那日与夏初瑶说话的骊阳公主判若两人。 夏初瑶也只是顺了她的意思,与她一同坐在了茶桌旁,本想与她讨论宴会之事,却又被骊阳截住了话头。 “年后我让人去玲珑阁定了一套头面,用的是他们最好的珠翠和金玉,昨日刚好拿到,不如就送给弟妹做贺礼吧。”轻轻扬了扬手,褚云音叫了纸醉将里间一个怀抱大的红木箱子拿了出来,放在夏初瑶面前,“如今是状元夫人了,弟妹若是再打扮得这般素净,也不太妥当。” 纸醉打开箱子,便见得里面珠光宝气,琳琅步摇簪花玉钗皆有,一箱子的璀璨生辉。 夏初瑶抬眼看了看褚云音头上的珠翠,也发觉自己平日打扮的确太过素净了。除却参加宫宴那种必须按着身份着装的宴席,夏初瑶日常穿衣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头上的簪子从来不会超过三支,步摇便更懒得用了。 这些本也是从前的习惯,一来往昔她除却军装,平日出门也多是一身男装,一头云墨般的长发多是束起便算了事,点缀多了,有时候动起手来也不方便。 “大嫂这般厚爱,妾身便却之不恭了。”那一小箱子的头面首饰做工精美,看着便知贵重,夏初瑶也不理会褚云音话里的几分嘲讽,只是起身作礼谢过,扭头叫沉碧收了。 “……”本是想嘲笑她的装扮,没成想对方也完全不把这份嘲笑放在心上,得了她送的一套头面,似乎还真的很高兴。褚云音垂目深吸了一口气,也彻底放弃了再挤兑她的打算。 因着沈临渊也在,谈起准备宴会的事情,褚云音也没有半分刁难之意,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夏初瑶便带了沉碧出了寻月苑。 “临渊,刚刚听月照说你还没有用早膳,厨房已经备好了,我陪你一起用些吧。”眼瞧着夏初瑶出了门,褚云音走到了沈临渊身旁,笑着柔声问。 “巡防营里还有点事情要忙,我现在便要出去。”沈临渊却只是摇了摇头,侧头看到她眼中的委屈,轻叹了一口气,“今日府中事多,你若无事,便去母亲那边多帮衬些。等我处理完事情便回来陪你。” 言罢,也不等褚云音再留,快步出了门。 “殿下,那东西,真的要今日用吗?”等得送了沈临渊出府,折回来的纸醉看着坐在桌旁看着手里白瓷瓶的褚云音,话里带着几分担忧。 “你先收好,晚宴之时见机行事。”见她回来,褚云音点了点头,将瓷瓶递给了她。 “可是,这毕竟是外面的东西,万一……” “夏桃也是一片诚心实意,她那样的人,怎么敢拿不好的来蒙混本宫。” “今晚机会难得,可别给本宫办砸了。” 刚刚见着沈临渊进屋的时候,她本还有几分高兴,想着隔了那么多时日,沈临渊总算不再像先前那般连看都不愿看她一眼了。 却不想,夏棠前脚走,他后脚便说要去巡防营,今日本是休沐,巡防营还有副统领,哪里须得他这般急匆匆地去处理什么事情,他只不过是不想与她相处罢了。 越想褚云音便越有几分气,等得纸醉收起瓷瓶,点头应下。她也不想再用什么早膳了,拂袖起身,往晴方苑去了。 今日是沈家的大事,也是她嫁过来之后,第一次以沈临渊夫人的身份迎客,即便是为着自己的颜面,她也要将这场宴会办得风风光光。 午膳过后,陆续有客人上门。 即便不是给沈家面子,这也是新科状元的宴席,这份热闹总是要好好凑上一凑。 这一次,沈临安与夏初瑶同在府门前迎客。 瞥了一眼刚刚回落松苑里换了一套雪色织锦绣繁复牡丹花纹的长裙,还叫沉碧替她戴齐了一整套头面的夏初瑶,沈临安忍不住抿唇偷笑。 平日里夏初瑶打扮得素净,看着有一种清水出芙蓉的秀美。 想想上一次见她这般精心描摹,珠翠满头的精致模样,还是大婚那一日。今天看她这般费心,想来是打心底为他高兴,两个人站在门口,沈临安仿佛瞧出了几分新婚的感觉。 这般一想,唇角的笑便再也没有落下过。 这样的大喜,夏家自然要来人的。 远远瞧见自马车上下来的夏尚书和周氏,夏初瑶与沈临安迎了上去。 周氏看着自己女儿这般笑容满面,精致得仪的模样,心里高兴,上前拉了她的手,将她与沈临安打量,只一个劲地说“好”。 “父亲,母亲快进去吧,这里风大。”周氏身子不好,夏初瑶替她紧了紧身上的大氅,便叫了绫罗引他们进前厅去。 刚叫了绫罗过来,转头看到夏尚书伸手从车上扶下来的人时,夏初瑶愣了一愣,随即蹙起了眉,一旁的沈临安脸上的笑意也跟着淡了几分。 “姑爷这般大喜,妾身心里是着实的高兴,忍不住求了老爷和夫人带妾身来凑个热闹,希望棠儿和姑爷不要介意。”一身织锦长裙,辛姨娘这一身打扮,倒是比周氏还富丽几分。 等得夏尚书扶她下了马车,款步到了沈临安与夏初瑶面前,侧身福了福,摆出一脸歉意的笑。 “辛姨娘能赏光前来,也是临安的福气,三位请先去厅中休息,晚些时候临安再来给父亲和母亲请安敬酒。”夏初瑶没有开口,一旁沈临安也只是顿了一顿,随即笑着招呼了三人进府去。 “黛绿,你去落松苑告诉夏桃,就说父亲母亲来了,领了她过去好生伺候着。”转头看着跟在夏尚书和周氏身旁的辛姨娘,夏初瑶低叹了一口气,也只好差了黛绿去叫人。 “夫人,今日是你跟三爷的好日子,何必让她沾这份光?”看着夏府来的三人,沉碧也想起往昔在夏府时夏棠和周氏的待遇,颇有几分不忿。 “人家正经也是圣旨赐婚的,父亲都将辛姨娘带来了,今天这种日子,我若再压着夏桃连面都不让她露一个,辛姨娘会怎么想?” “她爱怎么想是她的事情,她做的这本就是不和规矩的事情,这般不是叫人看笑话吗?” “她怎么想跟我们无关,可是,母亲还在夏府,你别忘了,夏府后院里,是谁说了算的?”也难怪刚刚瞧见周氏眼里除却欣喜,还有几分心酸。夏初瑶叹了口气,言罢也不再与沉碧多说,提裙往沈临安身边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87 你是不是不行?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今儿来的宾客多是上月大婚时见过的,只是如今大家都围着沈临安这个新科状元,偏沈临安走哪里都要带上她,眼下从早到晚,便半刻都不能躲闲。 晚宴上逃不过连翻的敬酒,沈临安心疼她,除却席间的长辈外,替她挡了不少酒。 酒过半旬,沈临安被同窗拽走上桌喝酒,夏初瑶走动着招呼客人就没停下来过,偶尔还会遇到几个豪爽的女眷,非要拉了她敬她酒喝。 喝了三桌过来,夏初瑶发现,这具身子虽然娇弱,酒量倒是能跟从前的她有得一比。 眼看沉碧手中的酒壶已空,夏初瑶刚遣了她去盛酒,转头却被大理寺少卿家的夫人尉氏拉住,说是为着从前两人一起学棋的情谊,举了杯便要敬她三杯。 见是旧识,夏初瑶虽然有点招架不住,却也没有推脱,本想等着沉碧拿酒回来,抬眼正好看到了端了酒壶往骊阳公主他们那桌去的纸醉。 “纸醉姑娘,不知可否借我三杯酒?”夏初瑶虽是这般询问,话语间却已经伸手一把将她手上的酒壶拿了过来,扬手已经给自己灌好了一杯。 “等等,这酒是给殿下和军爷准备的,夫人不能喝。”纸醉本是不想理会她的,却不想她身手这般快,见她倒酒要喝,忙开口阻止。 这是公主交代了特意给沈临渊准备的,若是叫夏棠喝了,露了什么破绽,只怕公主那边也不好交代。 “不都是府里采回来的酒吗,有什么不能喝的?”被她阻止,夏初瑶将酒杯凑到跟前闻了闻,确认是府里统一采买的酒没错了,便也不管纸醉,只招呼了尉氏喝酒。 “哎,三夫人,这可……”眼见她喝了一杯不说,还顺手将那大理寺少卿家的夫人手里的酒杯也倒满,纸醉瞪大了眼。 “沉碧,把你手里那壶给纸醉姑娘,免得她说我们贪她打的酒喝。”入口也没什么不一样,夏初瑶转头看纸醉一脸纠结,只当她是随了她主子,就是看不惯她们,正好沉碧取酒回来,她扬眉叫沉碧将手里注满的酒壶递到了纸醉手里,跟尉氏喝完三杯,提着酒壶便走开了。 “……”眼看着夏初瑶带了沉碧,拿了那壶酒又去与旁人喝了,纸醉只觉得身子一抖,想着先前夏桃说的那药的效果,只觉得背脊一阵发凉,顿了一顿,忙扭头转身去找褚云音去了。 在厅中招呼了一圈,眼见终于没人找她了,夏初瑶也觉得酒醉的晕眩,脸上发烫,便准备回落松苑休息一会儿,也好醒醒酒。 “你好生瞧着三爷,若是看他实在招架不住,便跟他说我让你来叫他回落松苑,有贺礼要给他。”临走前看到沈临安还被几个同窗好友抓了灌酒,夏初瑶多有几分不放心,跟沉碧交代了两句,给他留一个脱身的理由。 那个自己这几日亲手绣的香囊,她也的确想今日送给他。 先前还觉得自己酒量不错,这会儿出了宴厅,走在回廊上,冷风一吹,却更觉身上又添了几分热意,就连步子都有几分虚浮。 “三夫人,你没事吧?”步伐有几分踉跄,被人伸手轻轻扶了一扶。 身后低沉的声音响起,虽说只是隔着衣袖扶住了她的手臂,夏初瑶却是猛地一怔,也不知道是因为这般碰触,还是因为认出了声音是谁。 “没什么,只是有点酒醉,晋王殿下怎么会在这里?”轻咳了一声,夏初瑶身子一动,穆玄青便松了手,只等她扶着一旁的廊柱站稳。 “本王多喝了几杯,这会儿出来醒醒酒。夫人这面色似乎有些不对,可要本王替你找人来瞧瞧?”回廊上宫灯轻晃,光影之下,看到夏初瑶面上一片绯红,穆玄青微微蹙眉。 “我没事,只是醉了……”靠着廊柱,夏初瑶抬眼看着跟前的人。 暗纹织锦的紫色锦服穿在他身上贵气天成,那一张明若珠玉的脸曾是她最为挂念的。此刻看着他剑眉紧蹙,眸子里是真切的担忧,夏初瑶心神一动,却也按下了想要伸手替他抚平眉心的冲动,朝他摇了摇头。 “我回屋休息一会儿便好,殿下无需挂心。”直起身子,刚准备转身走开,却觉脚下一软,身子一倾,还不等摔倒在地,便被人伸手揽住。 “三夫人!”眼看她要摔倒,穆玄青也不好不管,伸手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捞了起来,见她脚下无力,眼下周围竟是一时无人,叹了口气,扶着她让她靠坐在回廊下的栏杆旁,看着她眼神朦胧,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大殿下……”热意上涌,夏初瑶只觉得自己连神志都有几分不清明,她伸手抓住了扶着她肩膀怕她倒下的穆玄青的手,碰触到那修长微凉的手时,才觉得心中有几分舒畅,却又想抓住更多。 穆玄青被她拉住,本是有些惊讶的,刚想抽回来,听得那一声“大殿下”,身子一震,手上没有动作,只是垂目看着将他的手抵在她额头处的人。 只有晋国的旧部们,会这般叫他。 穆玄青有着一身好武艺,与沈临安不同,他的手上因着练剑,磨了茧,攥在手里,有几分粗糙,却是带着几分熟悉。 夏初瑶也察觉到了自己不对劲,只是此刻也不知是不是因着酒劲的缘故,抓住了这只曾经不想放开的手,忍不住垂目低声哭了起来。 心绪翻飞,脑海里尽是往昔的种种,偏偏身体还难受得紧,夏初瑶这泪一落下,便收都收不住。 “三夫人,你别这样,本王去替你找人来。”也不过是片刻的愣神罢了,穆玄青抿了抿唇,抽出了自己的手,眼见她眼角带泪抬头看向自己,对上那双满是哀伤的眼时,竟是有几分不敢看,转开了眼。 “我……我要回落松苑去。”夏初瑶也仿佛恍然回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压着身上的异样,扶着廊柱站了起来,抬眼正好瞧见了外面穿过园子走过来的秦舒,顿觉舒了口气,扬声唤了秦舒一声。 今日状元爷的喜宴,秦舒借着这个机会,在宴会上攀了许久的关系,这会儿眼看人走了大半,也觉有几分无趣,正准备回天水阁去。 听得夏初瑶唤她,看到穆玄青时先是一愣,瞧清楚夏初瑶的状况时,更是一惊。 “秦……公子送我回去便好,夜里风大,殿下还是快些回前厅去吧。”秦舒虽然惊讶,却也没说什么,倒也配合地将她扶了起来。 “……”眼看着那一身青衫的清瘦公子扶着夏初瑶往落松苑去,穆玄青皱眉觉得有几分不妥,抿唇在廊下站了片刻,眼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终究也没说什么,转身回厅里去了。 终归是别人的家事,他一个外人,跟着操什么心? “夫人这是吃了什么,怎么变成了这样?”这一路将夏初瑶扶回了落松苑,看着这会儿抓了被子在床上一滚,缩在里面的夏初瑶,秦舒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略有几分担忧地问。 她这些年出入的地方多了,这三夫人这般情形,她自然是看出了几分蹊跷的。 “我没事,你去休息吧。”周身都在发烫,而且越来越烫,这会儿夏初瑶难受得紧,拿了被子将自己死死裹了,闷声说了一句,只想叫秦舒赶紧走。 “临安知道你回来了吗?要不,我去叫人把他找回来。”见她神志还算清醒,秦舒大概也没猜出她中的会是哪几种药了,眼看她这般裹着自己,笑着问道。 这会儿这院里的人全部都去前厅帮忙了,见她这样,秦舒倒也不好自己离开。 毕竟,住了这么久,即便是不想打听,这沈家院子里的事情她也多少知道些。她就怕这三夫人这药是遭人算计,她若是留她独自在这里,万一叫有心人钻了空子,那沈临安岂不恨死她了。 “不……不用了,酒一会儿就醒了。”听得她说起沈临安的时候,夏初瑶心中竟是升起了一抹期待,却听得秦舒唤他“临安”,心中又觉有几分不舒服,将头埋在被子里,咬唇含糊地拒绝。 先前在回廊里凉风吹着,到不觉得多热,这会儿人在屋里,身上是繁复的锦裙,还裹了被子,夏初瑶只觉得自己是身在火炉里一般。 她想把被子掀了,把这层叠的衣衫都扒了,偏偏床边还站这个人,一脸不慌不忙地打量她。 “要不,秦姑娘你去替我倒点水来?”越来越热,简直比夏日行军被烈日灼烤还要炙人心肺。 夏初瑶终于忍不住一把掀了被子,起身扯了自己的毓秀腰带,脱外袍。 “……”秦舒见她这般动作,吓得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秦姑娘与我都是朋友,我就不见外了,今日多谢秦姑娘相助了。”脱了外袍,又跳下床去拆了自己满头的首饰,见秦舒瞪眼看着自己,夏初瑶也不管她,踏上桌边的软椅,推开了紧闭的轩窗,等得冷风扑面而来,她才终于坐在桌上,吹着风舒了口气。 坐了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又坐不住了,干脆起身,要将中衣脱了。 “夫人,天气冷,这样会着凉的。”眼看她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攀着轩窗吹风,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震惊里的秦舒终于缓过神来,快步上去要将她拉下来。 得亏这下落松苑里没什么人,否则叫人看到了,成什么样子?虽说秦舒也明白这大抵是药效的缘故,不过这般豪迈的姑娘,在这高门贵胄里,也实在是少见。 “不怕,不怕,我身子骨好,不会着凉。”眼下醉意都没了,只剩一腔的燥热,热得她有几分恍惚,只想寻了法子来消热。 别说脱衣吹风了,要是落松苑里有池子,她早就毫不犹豫跳下去泡上一泡了。 想到跳下去,夏初瑶攀上窗棂,准备去院子里凉快凉快。 “夫人!”秦舒本就身子弱,倒也没想到这三夫人身手这般矫健。拉着她的手被她一甩,便见着她翻窗跃了出去。 眼前的状况叫她吓了一跳,忙转身往外跑,只怕自己稍微一不留神,这沈三夫人就不知道去哪儿凉快去了。 “这是怎么了?”才踏出房门,便听得低沉的声音响起。 秦舒步子一顿,转头便瞧见了跟着沉碧过来的沈临安被人扑了个满怀。 那人是真的扑上去的,毫无防备的沈临安被她扑得连退了几步,差点就被她扑倒在地,却也还是下意识地伸手揽住她,将她护在怀里。 “让我抱抱,我快热死了。”扑了个满怀,夏初瑶将头埋在沈临安胸口,开口时发现,自己的嗓音竟是说不出的软绵魅惑,不像是从她口里吐出来的,直叫她微微一愣,却也抵不过身体里的热。 眼前的人在她眼里仿佛冰块一般,只要这般靠着倚着,热意便可退去几分。 只是可惜了,这冰块身上裹了太多布料,让她十分不满,心里只想着将这些衣料全都剥了,好让她好好凉快凉快。 轻轻一句话,却听得在场的其他人都是一顿,跟着沈临安进来的沉碧和御风马上转头退到了月门外,只余了站在主屋门前的秦舒,颇有几分尴尬地扯着笑看着沈临安。 “这是怎么回事?”刚进院里便见着有人自窗里跳出来,这会儿见着这般情形,抬眼蹙眉看向秦舒,沈临安眼中多了几分冷厉之色。 “我只是半路遇到送她回来,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等明日她醒了你再问吧。”眼看着那怀里的人已经开始扯沈临安的衣襟了,秦舒迎着沈临安带着几分戾气的目光,丢下一句话,快几步跑了。 一时间,落松苑里只余了两个人。 “棠儿,你这是……做什么?!”本想看看夏初瑶到底怎么了,手一松,刚刚在怀里扯他衣襟的人这会儿直接扯他腰带去了,沈临安一惊,伸手去拉她的手。 “我快热死了,帮帮我……”两只手都被抓住,夏初瑶也不挣扎,眼见他这是不肯,仰头撇嘴看着他,眼角的泪又溢了出来。 往日里他又搂又抱的她都没说什么,如今她不过想摸摸解解热,怎就这般小气了? “你这是被下药了?”看她面色潮红,神色也有几分不对,沈临安的声音越发冰冷。 “是,是,是,快帮我解解!”被他扣着手腕推开了些许,炙热难当的夏初瑶见手用不了,抬脚去勾他,想将身子往他身上贴。 “可知道中的是什么药,我叫人去寻解药来。”她如今只穿了一身单薄的里衣,抬腿便往他身上攀,沈临安松了一只手去拂她的腿,眼前的人得了这个空档,一手勾住他的脖颈,干脆连另一只腿也缠了上来,整个人便这般死死贴着,吊在他身上。 “不用找了,你就是解药,再不给我解毒,我就要死了……”将头搭在他肩上,夏初瑶声音带着几分沙哑,此刻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沸腾,整个人仿佛要爆炸了一般。 “棠儿,别胡闹,我去给你找解药。”身子一僵,沈临安愣了两秒,抿了唇要将自己身上的人剥下来。 缠在腰上的腿松开了,刚刚还死命往他身上贴的人这会儿松了手,退出他的怀抱。 一双含着泪的玲珑眼里还藏着煎熬的痛楚,夏初瑶站在他两步开外,秀眉一挑,仰头看着他,噘嘴一副气呼呼的模样。 “这样都不帮我,沈临安,你是不是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88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沈临安本还在细思她为何会被人下药,听得她这般劈头盖脸的质问,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你……你不帮我算了!” 夏初瑶也被自己的话吓到了,见着沈临安脸上笑意的一瞬,才猛然回过神来,一时羞愤难当,也顾不得身上如火烤的热意了,扭头要跑。 这会儿哪里还跑得掉,刚一转身,便被人一把拦腰一捞,结结实实地落到了身后人的怀抱里。 “这会儿想跑,晚了。” 本还怕她因着被下了药,神志不清,他若是动摇,日后她会怪他,眼下看她神志清醒,精神十足,还敢这般挑衅,他哪里还能容她逃走。 他是君子,又不是圣人,她都这般了,他怎么可能忍得住。俯身将人打横抱起,大步便往屋里走。 “谁……谁说我要跑了。”被抱起的一瞬还有几分羞怯,这会儿刚进里屋,听得沈临安的话,秀眉一扬,纵身自他怀里跃下地来,转身反手,就把沈临安往床上推。 沈临安顺势坐到了床上,便见她几步上前来,伸手又去扯他的腰带。 这回没了沈临安的阻拦,拉扯了几下,腰带便被她扬手丢到了窗外。 见她这般急躁,沈临安本觉有趣,伸手虚虚揽了她任她折腾,片刻见便也有几分定不下心神,抓了她的手,起身想要颠倒过来,奈何身上的人还拧着一股劲竟是不让他起身。 平日里看不出来,这小半年来这丫头身手越发练得不错了。 又是一阵折腾,却还是半分不得法,气喘吁吁的夏初瑶伏在他胸膛上,一双眼带着几分绝望,撇了撇嘴,心里难熬,眼中含泪。 “不闹了?”看她终于消停了,沈临安只觉得气闷又好笑,她自己瞎胡来,怎么这会儿又一脸委屈了。 夏初瑶这会儿不仅烧得有几分神志不清,还累得够呛。听他这般说,眼里的泪啪嗒啪嗒就落了下来。 想她连最为险要的军阵都能破解,连最难攻克的城池都能踏平,这会儿竟然连个男人都收拾不了,简直是越活越倒回去了。 还不等她起身再战,沈临安已将她抱了下来,拆了她鬓间最后两支束发的簪子,扬手打在鹤嘴铜钩上,层叠锦绣的鸳鸯帐便落了下来,隔开了帐外的月色和风声。 有温软的唇吻去了颊边的泪,辗转而下,封住了她微微张开欲言的唇,那般温柔缱绻,不似刚刚她那般攻城略地的噬咬,如春雪化水,悄无声息,却是绵密悠长,让人迷醉痴狂。 这一次,没有了隐忍和克制。 他知自此之后,她便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 她也明白,今夜虽然有酒有药,走到这一步却终是自己的选择,庆幸的是,她到最后一刻,都没有半分后悔之意。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人生两大幸事,他今夜尽数体味。 睁眼时,外面已是天光大亮。 看着头顶塌了半幅的鸳鸯帐,有那么一瞬间,夏初瑶竟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夫人这么早就醒了,看来为夫昨晚还不够尽力啊。”耳畔温柔的笑语叫夏初瑶身子一僵,扭头看到那一张笑脸时,更是颊上绯红,一时不知言语。 “你……”刚刚开口,才觉自己声音沙哑,嗓子还疼,话还未说出口,便被身旁的人抬手轻轻按住了唇。 “先别说话,我让拂衣去煎茶了,昨晚喊了那么久,这会儿莫要再言语伤了嗓子。”瞧着因为自己的话面色越发红,眼瞪得越发大,沈临安抿唇笑着,食指轻轻拂过夏初瑶的唇瓣,一时间竟没舍得移开。 脑海里的记忆断断续续,昨晚的荒唐一点点浮现,夏初瑶羞得从沈临安脸上移开目光,想要伸手拂开他的手,却发现自己一动便觉周身像是被拆了一般地疼。一气之下,张口狠狠咬住了唇上的手指。 “嘶——” 听得抽气声,又怕自己真的伤着他,忍不住松了口,听得身旁响起轻笑声,这才觉得不对,心中一气,忍着周身疼痛,裹了被子滚到一旁,拿背对着沈临安,不理会他。 “为夫知错了,为夫若是再对夫人又半分不敬,便任凭夫人责罚。”他们本是盖的一床被子,这会儿被她全数裹了去,沈临安只觉这四月清晨的帝都颇有几分凉。也不再逗她了,起身去哄。 “三爷,水已经备好了,我们都在外面侯着,三爷和夫人可以沐浴了。”捡了丢在床边的外袍披了,便听得外间沉碧低声禀报了一句,不等他开口,便已经快步退了出去,关上了房门。 沈临安伸手去就着被子将夏初瑶连人带被子都抱了起来,往浴房走。 “你……你放开我。”瞥了一眼一室的狼藉,夏初瑶红着脸,见他要抱自己去浴房,忍不住轻轻挣扎了两下。 “马上要去遮云苑给老夫人请安,我们得快些才行。”也知她辛苦,今日本该让她好生休息。 可他放榜之日因着承平王的缘故,夙夜未归,昨日又一直在忙着宴请之事,午后便要入宫受封了,今早还需得好生去给老夫人请安才行。 听得他这般说,夏初瑶也不动了,她本也周身都痛,没什么力气,这会儿也由着他将自己抱进浴房,又抱着她一同进了浴池里。 这浴池从前便未怎么用过,大抵是沈临安嘱咐的,今日沉碧她们才特意准备了。 眼下室内水汽氤氲,夏初瑶入水便跟沈临安拉开了些距离。 虽然昨夜比这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可是此刻青天白日,还是这般清醒,夏初瑶只觉羞得有些不敢看他。 “等给老夫人请晚安,你便回来好好休息,今日不管府里院里有什么事情都不需得去过问,等我午后回来再说。”见她躲开,沈临安也没有跟过去,选个了离她远些的位置,隔着水雾跟她说话。 夏初瑶点了点头,又怕他看不见,开口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专心洗浴。 先前裹在被子里不察觉,这会儿看到自己身上的痕迹,又不由得一愣,秀眉微蹙。 “是我一时没忍住,都是我的过错,以后不会这样了。”再抬头说话的人已经近在咫尺,沈临安伸手轻轻扣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不过也怪你,谁叫你这般诱人……” 言语未完,他已经低下头来。 昨晚一身是火,她急于寻求灭火的解药,这会儿清醒之下,细细体会他的温柔。 唇齿相依之间,心神动荡,却也忍不住伸手推了推他。 且不说这青天白日的,马上还要去请安,昨夜那般折腾,眼下她实在是有些受不住。 “三……三爷,老……老夫人来了。” 门外带着几分忐忑的禀报声叫浴房里的两个人皆是一僵,夏初瑶这会骤然清醒,猛地推开了身畔的沈临安,还不等她准备起身更衣,便听得外间传来老夫人说话的声音。 “怎……怎么办……”那一瞬,夏初瑶只觉得自己该找个地缝钻下去,转头去看同样有些意外的沈临安,夏初瑶的声音都有几分颤抖。 “没……没事,你随我一起出去便是。”这边沈临安已经起身披了长衫,俯身将夏初瑶从水中拉了起来,拿了棉巾替她擦了擦湿漉漉的长发,又开始替她更衣。 夏初瑶心中忐忑,虽说是夫妻,可是这般共浴之举实在是有些不合礼法,旁人便不说了,这被长辈撞见了可成何体统。 等得她穿戴整齐,又转身替沈临安更衣,这才系上里衣的衣带,便听得外间老夫人轻咳了一声,话中带着几分笑:“梁嬷嬷,你也去帮着收拾收拾,即便是昨日高兴,这屋子乱成这样也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这话听得夏初瑶手一抖,只觉羞愤欲死,这会儿连出去的胆子都没有了。 “都这样了,你还笑!”她捂脸哀叹自己命苦,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被撞上,听得身旁的人轻笑出声,横眉给了他胸口一拳,“都怪你,你说现在怎么办?” “怕什么,我们做的事天经地义,还怕人责怪不成?”抬手替她拢了拢肩上的头发,沈临安拉了她的手,与她一起出了浴房。 先前过来瞧见满院的下人支支吾吾,又见着屋里这般光景,对于这小夫妻俩从浴房出来,老夫人倒也没什么反应。 年前才跟夏棠说起过子嗣之事,这都小半年了还没有动静,眼看沈临安马上要入朝为官了,他们俩是该好好努力努力才是。 等得里间沉碧和梁嬷嬷她们一起收拾妥当,老夫人与沈临安和夏初瑶一起用了早膳,知道他要入宫,便也没有多留,只是嘱咐了他们几句,便带着梁嬷嬷离开了。 “你好生休息,我已经嘱咐了沉碧和拂衣她们,今儿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了。”午后入宫受封赏,这会儿他约了今次与他一同入宫的榜眼和探花,马上就要出门。 “我知道的,晚上天寒,记得叫御风给你带件袍子。”受了封赏之后,必然又有宴席,夏初瑶抬手替他理了理衣襟,忍不住嘱咐了一句。 等得送走了沈临安,转身回房却也没有马上歇息。 虽说老夫人这来去匆匆也没说他们什么,可夏初瑶总觉得梁嬷嬷走的时候看她的神情颇有几分意味深长。 这会儿独坐在妆台前,迎着外面和软的天光,却总觉得有几分心生不宁。 这才坐了一盏茶的功夫,果然听得外面沉碧匆匆进来,颇有几分为难地看着她:“夫人,遮云苑那边来人,说是老夫人要见夫人,让夫人这会儿马上过去,不容耽搁。” 这沈临安虽然嘱咐了不能打扰夏初瑶,可这遮云苑的人说话也不客气,一副不容迟疑不容推拒的模样,沉碧无法,只能进来禀报。 “替我梳妆吧。”抿了抿唇,夏初瑶也只能点头应了,唤了黛绿和绫罗进来一起帮着她更衣梳妆。 “夫人,这事儿要不要叫人去跟三爷通报一声?”黛绿一面替她整理衣襟,想着今早老夫人进来时瞧见的情形,还是有几分担忧。 “三爷午后要入宫领封赏,不要拿这些小事打扰他。你在落松苑里好生等着就成,沉碧跟绫罗随我过去。”想想今日之事本也是他们的过失,老夫人心疼孙子不忍当面说他,这会儿找她过去训诫几句也是有可能的,也无需得叫沈临安白操这份心。 “夫人可别大意,刚刚梁嬷嬷她们收拾屋子的时候,奴婢瞧着她们收走了好些东西,奴婢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等得夏初瑶装扮好,要出门的空档,沉碧在她耳边小声提醒了一句。 先前老夫人叫收拾屋子,除却她之外,进去的便都是老夫人身边的人。 昨夜她跟绫罗他们都在廊下伺候,屋子里的动静听得清楚,收拾起来的时候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倒是梁嬷嬷她们动作利索,将屋子里的东西一应换了出去。 等得她在夏初瑶身边伺候完出去一问,本以为梁嬷嬷她们只是将那些喜帐床单换下给了院里的下人,却是才知道,她们竟然是一件不落,全数带回了遮云苑去。 “收走了东西?”身上的疼痛都还未完全缓和过来,听得沉碧一说,夏初瑶蹙眉抬手揉了揉额角,心中隐隐有些预感,却也一时想不出来到底会是什么事。 只听得遮云苑的人又催了一道,便也不敢再耽搁,领了沉碧和绫罗,跟着遮云苑的人过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89 欺瞒哄骗之事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进遮云苑主屋的时候,夏初瑶才发现,朱氏正坐在里面与老夫人喝茶,一旁还站着跟她们说话的俞大夫。 被老夫人撞见便已是很丢人了,这会儿朱氏也在这里,瞧着这阵仗,只怕也是听了老夫人一说。夏初瑶只觉得面上发烫,低头一一见了礼。 “今日正好俞大夫回来,过来给老夫人把平安脉,想着年前与你说起过身孕之事,便也把你叫过来瞧瞧。”老夫人只应了她一身,便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朱氏起身将她拉到桌边坐下,然后朝俞大夫点了点头。 俞大夫前一阵子离开国公府去寻药,这两日刚好回来。他从前在宫中当过御医,听说还是千金圣手,朱氏既然这般说了,夏初瑶也不好推脱,只能按了他们的意思,让俞大夫替她诊脉。 反正自大婚之后,她虽然习武练剑,强身健体,却也是大伤小伤没有断过,也因着伤病,一直都在调养,自然是不怕俞大夫诊出点什么问题来的。 也正如她所想,俞大夫诊完脉之后,也只是说她一切安好,开了几副滋补的药品,叫她注意好生调养。 “先前老身所问,可是这几日?”一旁老夫人抿唇听了许久,等得俞大夫都准备要告退了,才幽幽开口问了一句。 俞大夫垂目看了一眼有几分不明所以的夏初瑶,默了一默,复而摇了摇头,等得老夫人点头应了,便匆匆告辞离去了。 看着俞大夫形色匆匆的模样,夏初瑶还没有搞清楚这眼前到底是唱的哪一出,便突然见得老夫人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手边的茶盏都是一晃,声音也骤然沉厉:“夏棠,还不跪下?!” 这般沉喝,叫夏初瑶身边的朱氏都是一惊。 虽然颇有几分不情愿,可眼前皆是长辈,夏初瑶也只能提裙下拜,工整地跪到了老夫人跟前。 “夏棠,你嫁到我沈家半年有余,这肚子却半分动静也无,偏偏俞大夫瞧着有半分问题都没有,你说,这是因何缘故?” “这……”听得老夫人的话,夏初瑶垂头蹙眉,“这身孕子嗣,也看缘分,想来是因着孙媳跟这孩子缘分还未到,所以……” “缘分未到?”话才说了一半,却被座上的老夫人冷声打断,“都到这个时候,还不说实话?想我沈家和临安都待你不薄,你说,做出这种欺瞒哄骗之事,到底是何居心?” “欺瞒哄骗之事?”先前以为是为着今早的荒唐,抓了她过来训诫,这会儿先斥她身孕之事,扭头又说她欺瞒哄骗,夏初瑶越发有些发蒙,不由得抬头看向老夫人。 “母亲先别急,这不是小事儿,棠儿也嫁到我们沈家半年多了,也该先将这些事情问清楚,再下定论也不迟。”朱氏今日本是来遮云苑请安的,结果进来之时,正好撞见梁嬷嬷在与老夫人说起这件事情,乍听得也有些惊讶。 前几日她还在愁寻月苑里的事情,沈临渊发脾气,骊阳公主那尊大佛她也不好多言,寻月苑里的传言早叫她操碎了心,今日又闹了这么一遭,她只觉得自己有些心神不济了。 “这般铁证如山,摆在眼前,我还诬陷了她不成?”当初那方元帕是朱氏验过的,也是因着那方元帕,当时她们对这门婚事也终于放下了几分担心,若不是今次去落松苑撞了个正着,叫梁嬷嬷瞧见那床榻之上的痕迹,她竟是不知,被瞒了这么久。 令她气愤的,是这夏棠这般居心叵测便也罢了,竟是能诓了沈临安一起来欺瞒他们。 “孙媳不知做错了什么,还请老夫人明示。”劈头盖脸便被骂了一顿,偏偏还不知道这老夫人为何突然发这么大的火,夏初瑶直起身子,仰头蹙眉看向老夫人。 “做错了什么,你自己去外面跪着反省吧,不得我令,不许起身。”见她还敢直起身来,老夫人心下怒意大盛,抬袖竟是将桌上的茶盏都拂在了地上,细瓷在夏初瑶身畔碎了一地,尚有余温的茶水也都溅在了她衣裙上。 “你……”夏初瑶蹙眉,便想起身。 “怎么,还不出去跪着,等着老身让朔儿请家法不成?” “夫人!”一旁沉碧与绫罗先夏初瑶一步,一左一右架住了夏初瑶,低唤了一句,压了压她的手臂。 “绫罗,你留下,我有话要问。”眼看着脸上颇有几分不忿的夏初瑶被她的两个婢子架着往外走,走了几步,老夫人又叫住了绫罗。 若是要问清楚,这落松苑的事情,问绫罗便好。毕竟从前是在遮云苑里伺候的,当初沈临安与夏棠大婚不久,便被徐静送到了落松苑,对于这半年来夏棠在落松苑所为,她自是最清楚不过了。 这话叫三人都是步子一顿,绫罗轻轻拍了拍夏初瑶的手臂,示意她安心,这才转身又回了里屋。 “沉碧,先前你说梁嬷嬷到底从房里拿走了些什么,怎么这会儿老夫人竟这般生我的气?”撩了裙摆在屋外的小院里跪下,眼看着这屋外伺候的人大抵也一早就被遣走了,夏初瑶侧头看向跟她一起跪着的沉碧。 还不等沉碧开口,却是突然想明白了老夫人那几句话的意思。 大婚当日,她不愿与沈临安圆房,那一方元帕,还是沈临安划了自己的手染的。 想来是今日收拾屋子时被梁嬷嬷看出了蹊跷,这一去半年,她也未曾想到过这件事情会被逮到,眼下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 屋里老夫人将夏初瑶这半年在沈临安身边所做之事都细细过问,绫罗说得仔细,却也多有些含糊之意,问了半个时辰的功夫,也未问出个所以然来。 “母亲,这事儿毕竟也是他们两人的事情,如今总归都是真的了,我们也不要这般苛责。”看得出老夫人心中有气,朱氏还是忍不住在旁劝到。 虽说那方作假的元帕骗了他们半年之久,不过当时的婚事也非你情我愿,沈临安素来都是有自己想法的孩子,这件事情,老夫人咬定了是夏棠拐了沈临安来骗她,朱氏却觉得,里面只怕还有几分沈临安的主意。 “当初夏家接到圣旨时,那夏棠寻死腻活,不愿出嫁,怎么一转头就乖乖上了花轿,这夏家与沈家虽无过节,可临安这身份非比寻常,谁知道这夏家到底打的什么心思,想当初东晋王在刑部大牢的时候……” “母亲!”听得老夫人提起“东晋王”,朱氏忙开口打断。这称呼自那年事发之后,便一直都是忌讳,旁人不可轻易提起。 只是,如今这般一听,朱氏倒也不好再劝了。 沈临安不止是沈家的儿子,还是东晋王之后,东晋王当初权倾大齐,党羽多,得罪的人也多。她虽然不知道夏家与东晋王有什么过节,可当初东晋王收押刑部大牢,可是手遍了刑部酷刑的。 “母亲,此事是不是要告诉老爷?”这般一想的话,此事便不只是家宅内院之事了,如今沈临安高中状元,因着夏棠这个状元夫人,夏家也风光不少。若是夏棠嫁入落松苑真有所图,这件事情只怕还是要早些提醒老爷知道才好。 “若有必要,我自会与朔儿说起,如今便先不要惊动他了。”抬眼看了看窗外跪在院子里的人,老夫人轻叹了口气。 “那夏棠呢?她本就体弱,这般跪着也怕不妥,要不叫进来问个清楚?”这夏棠先前便断断续续受伤,这身子养了半年,也没见养好多少。她倒是不怕她跪坏了身子,只是怕他们的新科状元晚间回来知道了此事,又要大动干戈。 “瞧瞧她那般脾气,不给她压压,她只怕真敢顶撞于我。”先前若非沉碧和绫罗拉着,只怕那纵身而起夏棠便要欺身上来质问她了,“叫人去落松苑看着,别让那些不晓事儿的跑出去扰了临安。” 她那个孙子,是她一手带大的,这些年,什么脾性她是最清楚不过了。 既是他认准了的人,日后只怕是只会捧着护着,半分疑虑也不会再起。 只是,这内宅大家的女人们,心思最是莫测。还好她今日撞破了此事,否则日后这府里,连个提防这夏棠的人都没有。 朱氏垂目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绫罗,看着窗外的人影,默了良久,也只是轻叹了一口气。 老夫人的护孙之心,她是看得明了。 虽说这些时日,夏棠在她身边帮衬不少,小半年来也未曾见过她有害沈临安之心。不过,想想她对这桩婚事,对沈临渊突然转变的态度着实有几分可疑。 便是不为了沈临安着想,就是为了沈家,也该让老夫人来将此事好好查上一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90 不想叫她好过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夏初瑶也没想到,这老夫人叫她这一跪,便跪了将近两个时辰。 眼看着遮云苑里的下人都开始传膳了,夏初瑶只觉得自己快要头晕眼花,这一双腿也都不是自己的了。 “夫人,你没事吧?”跪在夏初瑶身后的沉碧见着她身形有几分晃动,忙跪行两步上前去,将她轻轻扶了一扶。 “你没事吧?”撑着这一身的疼,这会儿又这么一跪,夏初瑶连唇色都有些发白,被沉碧一扶,忍不住往她怀里靠了靠。 “奴婢皮糙肉厚,这般跪着没事。”瞧着她虚弱的模样,沉碧抿唇,眼中已是有了泪,从前她们在海棠院时常被辛姨娘欺负,这般罚跪之事,她这个夏棠的贴身丫鬟经常领受,可是自家小姐哪里能遭这般罪。 偏偏,今日这老夫人生气之事,她们这些奴婢,半点情都求不了。 夏初瑶轻叹了一口气,抬眼看了只有下人进进出出,想来这老夫人是有意要让她一直跪下去了,今日她这身体状况实在是受不住这般责罚,便忍不住垂目寻思,要不要装个病昏过去,先躲了这场罚跪再说。 “三爷,老夫人说了,你不能进去!”刚想跟沉碧使眼色,却听得回廊上小厮急切的声音,抬头便瞧见了一身大红状元袍未褪的沈临安快步朝她们这边走来。 形色匆匆的人在看到跪在院子里的身影时,身形轻轻一晃,随即加快了步子。 “棠儿,没事吧?”拂开阻拦他的小厮,沈临安俯身要去将夏初瑶扶起来。 “三爷,你怎么回来了?”本还以为沈临安要到晚间才回来,这会儿看到他这般急匆匆闯进来,夏初瑶颇有几分惊讶,见他伸手来扶,却是侧身躲过,摇了摇头不愿起来。 “不管是什么事情,你也先起来再说。”抬眼看了一眼主屋,沈临安见她不肯起来,俊眉一蹙,执意要拉她。 “三爷,老夫人有命,不得她开口,夫人便一直这般跪着不能起来,您便不要为难夫人了。”夏初瑶不作声,一旁的沉碧终是有几分忍不住开口说道。 “夫人在这里跪了多久了?”沈临安眸色一沉,也不拉夏初瑶了,直起了身子,问沉碧。 他自宫中出来,遇到太子说要宴请他们,本是借了换身衣服的空档回来看看夏初瑶,到落松苑却见着一脸急色又不敢多言的黛绿和几个遮云苑的嬷嬷。 本以为老夫人只是为着早上的事情,想要训夏初瑶几句,这会儿听得沉碧这般说,这才觉得事情并非这么简单。 “三爷还有事要去忙吧?妾身无事,三爷不需得记挂,还是快去忙你的事情吧。”见沉碧又想开口,夏初瑶先截断了她的话。 元帕作假这件事情,终归是她理亏,老夫人既然要罚她,她也没办法,只能受着了。 沈临安抿唇看了她一眼,转身便要往屋里去。 “老夫人和夫人正在议事,说是不让任何人打扰。”才刚踏进房门,却被里面出来的梁嬷嬷给挡住了。 “……”见老夫人连自己都不见,沈临安默了几秒,便也不闯了,只是转身又踱回了夏初瑶身旁,撩了袍子,在她身边跪下。 “三爷……” “你若是撑不住,便倚着我些。”见老夫人不见他,夏初瑶也不愿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沈临安也不问了,只是伸手将她往自己身边揽了揽,让她倚在自己身上,自己跪得笔挺。 “今日三爷刚刚封了官职,想必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便不要在这里耽搁了,快走吧。”靠在他肩上,夏初瑶轻轻松了口气,抬眼瞧见快步朝他们走过来的御风,复又直起了身子,劝沈临安。 他今日入宫,应该是受封翰林修撰的官职,即便是无晚宴要赴,那也要请同科进士们一聚,毕竟以后大家都如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都是同僚,须得先巩固一下情谊。 那边回落松苑取了衣物的御风快步过来,刚想开口禀报府外太子的车驾已经到了,却被沈临安的眼神止住了话头,站在廊下,看着他和夏初瑶,面上有急色,却不敢开口。 “不管奶奶是为着什么事情生气,必然都是因为我做得不好,让你受累了。既然要罚,便一起罚了吧。”将夏初瑶带着几分凉意的手轻轻攥住,沈临安沉声说到。 这半年来虽说老夫人对夏棠没有表现出过分的喜爱,不过自从琼途寺之后,对她也没有了抵触的情绪,何况之后在府里上下打点,夏棠也做得极好,他这会儿还真想不出来是什么事情惹得一向心慈的老夫人能这般体罚她。 “御风,你急匆匆来找三爷,是为着什么事?”沈临安这般说,叫夏初瑶心中有几分感动,却也不能见他就在这里耗下去。 “……”御风经她一问,张了张嘴,却被沈临安冷眼一扫,又将嘴边的话全数咽了回去,只能撇了撇嘴,继续望着他们。 这太子殿下宴请所有新科进士,这会儿正亲自叫了东宫的车马来接沈临安赴宴。眼下倒也只有沈临安才这般沉得住气,敢叫太子在门口等他。 “这是怎么回事?”院里的小两口僵着不动,主屋里的老夫人和朱氏也没反应,倒是又有人从月门进来,瞧见院里的情形时,微微有几分吃惊,等看清倚在沈临安身旁的夏初瑶满面苍白的模样时,目光一颤,也不问了,大步往屋里走。 梁嬷嬷伸手想拦,却被沈临渊一把拂开。 “奶奶,他们是犯了什么惹得奶奶这般生气?”请了安,看着老夫人阴沉的脸,沈临渊带笑问了一句。 “渊儿,你今日不是在巡防营当值,怎么这会儿回来了?”见着沈临渊进来,朱氏的面色也沉了几分。本该在外的沈临安回来便也罢了,今天沈临渊当班,这会儿出现在这里,难得也只是为着那个夏棠? “刚刚护送太子殿下的车驾过来,我是奉了太子殿下之命,进来寻三弟的。”见朱氏这般,沈临渊也不问了,只是看向老夫人,“奶奶,太子殿下的车驾都在府门等临安,要接他去赴宴了,他在外面跪着不肯起,您帮我去劝劝他吧。” “太子殿下?”倒没想到沈临渊这当值都当到府里来了,朱氏自桌前站了起来,抬眼看了看院中的人影,皱眉,“母亲,不管这家里有什么事情,终归不能叫太子殿下在外多等,要不,您先让临安起来,这事儿过两天再说。” “我是让那夏棠罚跪,又没让他跪,太子殿下既然叫你来找他,你把他带出去便是。”瞧见沈临安与夏棠一起跪着的时候,老夫人心中便更添了几分不悦,这会儿朱氏这么一劝,她也只是冷哼了一声,不想多做理会。 “奶奶你也知道临安的性子,您若是不出去劝他,他只怕是当您还生他的气,他自小最在意奶奶,怎么敢轻易起身离去。”昨日晚宴时都还高高兴兴的,席间明明还见着老夫人拉了夏棠的手跟别人说她这孙媳能干,这才过了一夜,怎么老夫人的态度就大变了模样? 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子,那性子她自然是知道的,眼看沈临渊一劝再劝,也知道叫太子殿下久等了不好,老夫人便也只能让朱氏扶她起身,三人一起往屋外去。 夏初瑶本已有些跪不住,便倚在沈临安身上,见得屋里有人出来,忙挺直了身子,抬眼撞上老夫人那带着几分怒意的眼睛,又忙俯首垂目,不去看她。 “太子殿下的车驾已经到了府外,你便不要在此耽搁了,快些出去吧。”目光落到两人十指相扣的手上,老夫人沉叹了一口气,示意梁嬷嬷去扶沈临安起来。 “今日不管是什么事情惹了奶奶生气,临安先在这里给奶奶赔罪了。棠儿她身子弱,跪了这么久也受不住,还请奶奶怜惜,让她起身吧。”不理会梁嬷嬷,沈临安俯身朝着老夫人作了个礼,“奶奶若是心中有气,实在要罚,便让临安陪她一起,在此跪到奶奶消气为止吧。” “你这是还要威胁老身了?” “孙儿不敢,只是,自孙儿与她成亲那日起,便发誓要与她患难与共,孙儿今日绝不会留她一人在此受罚。” “你……你这是要气死老身?!”听得沈临安的话,老夫人身子一晃,踉跄着退了两步。 一旁的朱氏想要开口劝,却也不知到底该劝谁,偏偏那边扶着老夫人的沈临渊也只是抿唇看着沈临安和夏棠,不开口。 “老夫人,作假骗人是妾身的不对,妾身也甘愿领罚,只是眼下太子殿下还在府外,若是再让三爷这般跪下去,触怒了太子殿下对大家都不好,还请老夫人先消消气,让三爷先走吧。”左手被沈临安紧紧攥着,夏初瑶眼看局势越发不可收拾,忙俯身一拜,先服了软。 “这话还用得着你来说?若不是因为你,他会跟我这般拧?”先前听得她说她欺瞒哄骗,夏棠可是急得差点就要起身反驳,这会儿眼看有沈临安给她撑腰了,倒是会先服软卖乖了,老夫人扫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 “作假骗人?”沈临安听得这两个字眼,眉头一皱,抬眼看老夫人,“什么作假骗人?” “半年前你们大婚之日并未圆房,大婚第二日送过来的却是一方染血的元帕,今日母亲身边的梁嬷嬷撞破了此事,母亲心中有疑惑,便叫棠儿过来问问。” 听得朱氏此言,不仅是沈临安,连一旁静观其变的沈临渊都是一惊。 眼瞧着大家面上的表情各有变化,夏初瑶垂头低叹了一口气。刚刚因着几分羞怯连沈临安都没敢说,这会儿好了,朱氏倒不在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给她全讲出来了。 她正想开口解释,身旁的沈临安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先她一步开口:“当初未曾圆房,是因为孙儿一心备考,不想被旁的事情扰乱心神,便与棠儿约法三章,又思及当时的情况,害怕母亲和奶奶担心,才拉了棠儿一道,与我作了个假。这件事情,本是孙儿叫她委屈了,却不想,还让她被奶奶这般误会。” 他说的轻松,一副恍然的模样,听得老夫人一愣:“此话当真?若是这般,为何先前夏棠不与我直言?” “此事棠儿曾与三爷约定,绝不会对旁人提起,所以先前棠儿……”夏初瑶垂头轻声说着,却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先前把她叫过来便是劈头盖脸一顿骂,她刚想问清楚,就被叫出来罚跪,她们何时给过她解释的机会了? 只是,先前她还有几分惆怅,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总不能说当时她心绪未定,所以不愿与沈临安圆房。虽说如今事情已过,可这般说,沈临渊也还在这里,指不定要叫他们有多少猜想。 沈临安这般将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倒是帮了她大忙。 “今日之事便先到此为止,时候不早了,临安还是快些出门去吧。”两人都这般说了,外面还有个太子殿下在等着,老夫人也不好再为难,只能松了口。 这般说完,也不想再看到他们,叫了朱氏和梁嬷嬷就进屋去了。 沈临安将她从地上扶起来的时候,夏初瑶只觉得自己这双腿就跟断了似的,攀着沉碧站稳,她也忙着催沈临安快走。 “我先送你回落松苑再出去。”垂目看了看她的腿,沈临安颇有几分不放心。 “殿下等你许久,你若是再耽搁,即便是殿下不生气,叫其他人知道了也不好,眼下弟妹也都没事了,你还要这般不知轻重不成?”沈临渊见他还不走,蹙眉沉声说道。 知道沈临渊说得在理,沈临安也不多留,嘱咐了她几句,领了御风去偏厅换了衣服,便急匆匆赴宴去了。 “我也无事,不如送弟妹回落松苑吧。”眼看沈临安离去,沈临渊看着坐在廊下揉腿的夏初瑶,轻声说着,在她身旁蹲了下来。 “大哥……”眼见他并指点了她腿上的几处穴道,虽然也知道他这般是为了替她舒筋活血,可总觉得有几分不妥,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 “回去让她们再给你好好揉揉,跪了这么久,只怕伤着筋骨。”沈临渊倒是半分避讳也无,等得收了手,眼见她要让沉碧和绫罗扶她起来,也只是叹了口气,伸手要去将她打横抱起。 “大哥,我的脚没事,不需得这般。”这一下夏初瑶急了,忙往后躲。 “没事?那你走两步给我瞧瞧。”伸手抓了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一手架着她,等她自己走。 刚刚沈临安在的时候,她怕他担心,拼了一口气攀着沉碧直挺挺地站着,连晃都不晃一下,这会儿被沈临渊这般架着,双腿酸麻,脚下半分力气也无。 “你刚刚点我什么穴了?”总觉得有几分不对,夏初瑶抬眼瞪他。 “歇息半个时辰便好了,我送你回去吧。”被她这般一瞪,沈临渊也只是笑着俯身一把将她打横抱起,也不等旁人再说什么,抱着她往遮云苑外走。 “大哥是还不嫌自己苑里乱吗?”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的事情刺激到了他,夏初瑶仰头看着沈临渊刀刻般的棱角,皱眉不满地问道。 他不嫌乱,她可嫌麻烦。 她什么都不做骊阳公主都已经看不惯她了,这遮云苑离落松苑那么远,这般回去,只怕明天骊阳公主就该提刀上门了。 这么一想,夏初瑶突然有几分后悔刚刚劝沈临安先走了。 “我送弟妹回府,这般正大光明的事情,能添什么乱?若是今日不是你,是二弟妹,我照样会做此举。都是一家人,何必这般客气?我来送,总比随便叫一个小厮背你回去的好。” “……”人家说得这般坦荡自然,夏初瑶撇了撇嘴,不愿与他多说。 “你当初的确是因着临安的缘故,才没有……”见她不言语了,沈临渊默了一默,忍不住开口,话到一半,却又觉得这早已没有了意义,转念换了一个问题,“你如今是真的心甘情愿跟他在一起?” “自然是的。”一路不住地四下打量,只盼着看到他们的人越少越好。 “可是,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我爱他啊。”想也没想地答了一句,话刚出口,夏初瑶微微一愣,面上一烫,思及沈临安,心中泛起一阵甜意。 一开始选择乖乖留在沈临安身边,是因为沈临安对她照顾有加,她也想要仪仗沈家媳妇这个身份做些事情。 那个时候,她一直觉得,自己心里即便是有人,那个人也必然是穆玄青,不会是旁人。 只是,年下在望舒镇上月余的相处下来,夏初瑶才发现,她对穆玄青,更多的是追随和服从。 她与他自小一起长大,第一次父侯领着她到穆玄青跟前时,便跟她说,那是大皇子殿下,日后,是你的朋友,更是你的主子。也是自那日起,她一直陪在他身边,所做之事,皆以他为中心。所做的选择,都是以他的利益为主。 或许,她的确喜欢过他,毕竟自小就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他又是那般优秀的一个人。 可是,他们之间的情意太过复杂。 也是在察觉沈临安的心意之后,夏初瑶才慢慢发现,所为的爱,本不该掺杂那么多复杂而又难以掌控的东西在里面。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般,若是昨晚没有那一壶酒,她或许不敢那般大胆地承认这份感情,不敢应了沈临安这白首之约。 毕竟,她依旧有着一颗向着晋国的心,他却是大齐的臣子,她是真怕终有一日,他们会拔剑相向。 不过,事情既然发生了,那么至少在那天到来之前,她都会好好珍惜眼前之人。只盼着自己能寻到一个两全的法子,叫他们永远都没有敌对的那一日。 “说起来,还要多谢公主殿下的两次成全,若非她,我与临安也不会有今日。”仰头看了一眼因着她的话抿唇不语的沈临渊,夏初瑶心思一转,缓缓开口。 “两次成全?”步子一顿,沈临渊低头看她。 “昨晚夜宴之上,我误饮了公主为大哥准备的酒,当时只以为是酒劲太大,喝醉了而已,今早细思之后,才觉有几分不对。” 反正那日看来,这骊阳公主是存了心不让她好过,如今老夫人虽然因着沈临安连哄带逼将她放了,可指不定心里多有几分怨怼,若是这会儿她不给骊阳公主制造点麻烦,等她有闲去与老夫人联手,那日后她在这国公府里岂不是没好日子过了。 先前在沈临渊这件事上,她多番退让,只盼着能与这夫妻俩撇清关系。只想着等得骊阳公主得偿所愿之后会放过自己。 如今嘛,她突然不想看到那褚云音好过了。 “妾身本也不该插嘴大哥和大嫂之间的事情,只是,有时候女人为了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即便是对最心爱的人,也会不择手段。”一路进了落松苑,等得沈临渊将她放在外间的软榻上,夏初瑶看着神色有些低落的沈临渊,轻叹了一句才又开口,“她毕竟是天家公主,虽说有时候手段多有蛮横,却也是因着爱重大哥的缘故。只是这般手段,府中之人知道便也罢了,若是闹得外人皆知,对大哥和公主,对沈家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昨日纸醉手里那壶酒,除了她,还有几位跟她道别的夫人和大人都喝过,这酒中的蹊跷,只怕她现在不说,也终会有人察觉。 “此事我会放在心上,弟妹好生歇息吧,我先告辞了。”先前本是因着在遮云苑里听到的事情而心情沉郁,如今听得夏初瑶这番话,沈临渊眉头一蹙,却是心中怒起。 这些时日,他一直对骊阳公主避之不及,寻月苑里她折磨那些下人之事,他是知道的。府里的各种传言,他也都了解。 他本也是心思烦乱,对此便不想多管。可昨日那般场合,她竟然胆大到做这般叫人不耻之事,实在是有些不知轻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91 践踏成泥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今日无意间在遮云苑遇上的事情,落在沈临渊心底,终是叫他有几分意念难平。 他先前觉得,沈临安和夏棠的大婚,是他与夏棠的死局。却今日才知道,先前的半年多来,他们不过是做着名义上的夫妻。 她曾有那么长的一段时间来选择,可她的选择,自始至终都是沈临安。 她那般轻易说出的爱,是他曾用三年时间苦心经营和维系的,沈临安却只用了半年,便全数夺走。 比起他和沈临寒,不管是什么,沈临安获取起来,似乎都轻易许多。 “军爷今日瞧着比以往疲惫,可是因着军中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端了一盏茶进来的琥珀正好瞧见坐在案前,眉心紧蹙的沈临渊,她跟他时间最久,最是能体察他的情绪。 “没什么,只是有点累了。自北辰大营回来后还是第一次见着你,最近可是有什么事要忙?”琥珀十岁入府,一直跟在他身边伺候,在琥珀面前,沈临渊素来不摆什么主子的架子,从前寻月苑里的事也都是琥珀在管,下人们都拿她当半个主子。 前两日府里上下都那么忙,难得不见琥珀的身影。 “家里有些事情,所以奴婢跟殿下求了几日的假,前两日都不在府上。”小心将茶盏放下,琥珀便收了茶盘,退开了好几步。 “今早我还在巡防营遇到你兄长,没听说你家有什么事啊。”垂目看了一眼案上的茶,沈临渊蹙眉抿唇,顿了片刻,抬眼看向一边低头看着自己脚尖的琥珀,“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如今也学会跟我说谎了?” “你既然不愿意说,我问公主便是。”不用多想都明白是什么原因让琥珀这般不敢言说,沈临渊自案前站了起来,便要去找褚云音。 “军爷!”见他似是真要去找公主,琥珀几步绕上前来,跪拦在了他跟前,“奴婢实说就是,军爷千万不要去问殿下。” “前些时候奴婢伺候殿下的时候自己不小心,上了右臂,眼看受了伤也不方便在府中服侍,所以请了几天假回去,顺便看看爹娘。” 琥珀话还未说完,便见沈临渊俯身已经拉了她的右手,挽了她的衣袖。 右臂上一道不算长的伤口刚结痂,也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所伤。只是看着伤痕之下那还有些青紫的痕迹,沈临渊已经蹙眉:“她还打你?” 那些都是鞭子或是藤条打过留下的痕迹,显然是在受伤前被打的。 寻月苑里的事情,他也听说了。 即便是无人跟他说,去了一趟北辰大营回来,身边伺候的人已经被全数换过,他也多少能猜出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骊阳公主脾气大,下手也狠厉,她初嫁入府,受他冷落,拿寻月苑里的人发脾气也是正常,只是,他没想到她竟然连琥珀都干动。 “这不是公主的意思,只是那日奴婢见兰香她们快扛不住,忍不住去替她们挡了一挡,才落了这般痕迹。”抽回手,放下衣袖,琥珀依旧跪在地上,轻声说。 “如今兰香她们在何处?”兰香和芍药都是从前跟在琥珀身边伺候他的,如今皆不见了踪影。 “兰香打碎了殿下喜欢的茶盏,被殿下罚去浣衣了,芍药她……她顶撞殿下,被殿下叫人卖出府去了,奴婢也为打听到她如今人在何处。”咬了咬牙,琥珀还是将这些事都说了出来。 那兰香和芍药平素与她亲如姐妹,对沈临渊也是忠心有加,落得这般下场,她实在是有几分气不过。 沈临渊见她眼角含泪,一副委屈,默了默,终也只是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明日我会叫人去打探芍药的下落,你去跟谢管事说,让他给兰香在其他院里寻个轻松的差事,不用再留在寻月苑了。” 琥珀说的这些,倒是叫沈临渊想起了白日里夏棠跟他说的话。他若是再不管,只怕这骊阳公主会越发无法无天。 可是,从前便也罢了,如今每次一见到她,思及她为了嫁给他所做的种种,沈临渊便觉得怒上心头,连正眼都不想看她,更何况与她好生说话。 因着这件事儿,书房里两人都怀揣了心思,琥珀小心伺候了沈临渊晚膳,又替他研墨添茶,直到夜色有些深沉,便准备起身退下,让沈临渊休息。 “都这般时候了,你今晚便留在这里伺候吧。”桌案前看军报的人见她要退下,抬手揉了揉额角,没有抬头,“这几日身子有些乏,正好替我推拿一下。” 起身告退的人听得这话,并无半分欢喜,只是绞着手立在那里,默了须臾,便又跪了下去:“奴……奴婢这两日有些不舒服,还请军爷恕罪……” 抬眼看着跪伏在地,瘦弱的身子略有几分颤抖的琥珀,沈临渊冷眼一笑:“你今晚若是留在这里,她明日会怎么对付你?是将你罚去做粗活,还是干脆将你卖出府去,永远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 “军爷……”琥珀的身子猛然一颤,随即伏在地上咬唇不语,只顾着流泪。 便因着她是沈临渊的通房丫头,这一个月来,骊阳公主没少折磨她。她自然是知道沈临渊与骊阳公主还未圆房之事,骊阳公主这些时日对着寻月苑的下人们发脾气,多半都是在气这个。她实在是有些害怕,若是她今晚留在书房服侍沈临渊,明日骊阳公主又不知要拿什么来刁难她。 琥珀十岁进寻月苑,跟在他身边十余年。在他认识夏棠前便在朱氏的安排下收了做通房丫头,旁的不说,琥珀是在起居上伺候他最让他顺心的一个。 如今,她竟是连留宿房中都不敢了。 搁了手中的笔,沈临渊也不再管跪伏在地的琥珀,起身大步往外走。 “军爷,你要去何处?” “她既然那般想要,我成全了她便是。”若是再这般任那人胡作非为,只怕这寻月苑上下都将不得安宁。 她想要的,不过是真正成为他的妻子罢了,她既然为此费尽心机,他好意成全了她便是。 进主屋的时候,褚云音已经换了一身寝衣,披了一头长发正在让纸醉服侍洗漱准备就寝。 见着他进来,屋里的主仆具是一惊,褚云音愣了愣神,才缓缓开口:“这么晚了,临渊你怎么还没有休息?” “你们都下去吧。”伸手解了腰带,脱了外袍,沈临渊冷声唤退了屋子里伺候的人。 “临渊……”眼看着纸醉她们也是一脸惊疑,却是迅速退了出去,褚云音秀眉微皱,轻轻唤了一句,眼看着朝她走过来的男人,隐约猜到他要做什么,心中却没有半点欢喜,看他的脸色,甚至生出了几分惧意,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叫夫人等了这么久,都是为夫怠慢了,还请夫人见谅。”扣了她的手腕一扯一带,便瞧着那纤柔的身子跌进了层叠的锦被里,沈临渊的语气,如他周身散发的寒意一般刺骨。 褚云音甚至都来不及挣扎,便被他死死按住。 毫无半分怜惜,一路横冲直撞。 她痛得想要尖叫,刚开口便被他堵住,唇齿间一阵撕咬,她甚至尝到了一抹腥甜。 这是十九年来,她第一次受这般折磨和侮辱。 自成婚之日起,她便怀揣着几分期待,几分紧张盼着这一刻,盼着能将自己完全交付给眼前之人,从此成为他独一无二的存在。盼着他的温存,他的怜惜。 可如今终于盼到了,却发现,这并非她想要的。没有温存,没有怜惜,没有半分爱意。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甚至分不清,此时此刻,身与心,到底哪一个更痛。 在这场反复的折磨里,她甚至觉得他是真的想要了她的命。 迷迷糊糊自昏厥中转醒,外面天光已亮,身畔没有他人,只余了满目的狼藉和每一寸肌肤都疼痛不已的身体,在提醒着她昨夜发生的事情。 “殿下,水已经备好了,让奴婢服侍你沐浴更衣吧。”她尤自望着帐顶出神,外间纸醉进来,声音里带着欣喜。 “将军呢?”开口时,嗓子又干又疼。 “说是巡防营有紧急军务要处理,一早便出门了,走前还嘱咐了奴婢好生照顾殿下。” 听得纸醉的话,褚云音抬手遮住了双眼,忍不住低声冷笑。 “殿下,奴婢给殿下先送些热茶进来吧。”纸醉站在外间,看着里屋里的光景,听着褚云音沙哑的笑,只觉得有些不对劲。 “出去。” “可是,殿下……” “都给本宫滚出去!” 厉声的冷喝已经哑得叫人有些辨不清字眼,外面的纸醉却是不敢留,忙不迭退了出去,还遣了守在门口,准备进去伺候的几个婢子。 等得外面彻底安静下来,褚云音移开了遮着眼睛的手,忍不住低低啜泣起来。 “这便是你想要的,如今得到了,心里可曾欢喜?” 昨夜她被折磨得快要昏厥之时,她听得沈临渊在她耳畔这般问。 周身疼痛不已,神志也已经模糊,她却仍旧听出了话语间报复的意味。 她那个时候才终于明白了,这个她一心想与之相伴一生的人,竟然,是这般恨她吗? 恨到竟然会用这样的手段,来折辱她。 她曾是大齐最得宠的公主,曾拥有世间她想要的一切,高贵如天上不染纤尘的云,而他,将她自那高空扯下来,恣意蹂躏,践踏成泥。 ******* 遮云苑的事情,也不知是老夫人信了沈临安的话不再纠缠,还是她另存了心思。反正这些日子,府里一切又归附平静,就连寻月苑那边喜欢折磨人的骊阳公主,都没了动静。 马上便要入宫任职了,这几日沈临安接着的宴请就没有断绝过。 做了状元夫人的夏初瑶如今也从从前的无人问津,到现在隔三差五都能收到各家夫人送来的请帖。 这个约她观个花,那个请她踏个青,夏初瑶全部来者不拒,带了沉碧和黛绿各处走动。 今日沈临安似乎不急着出门,见她描眉,接过了沉碧手里的螺黛,俯身为她细描。 “这永嘉侯府的夫人与我不过两面之缘,这帖子递的到有几分叫人意外。”手里捏着永嘉侯府的请帖,因着眼前的人太专注叫她有几分紧张,便开口起了个话头。 “这永嘉侯和侯夫人虽然与沈家往来不多,不过小侯爷曾是大哥麾下一员大将,如今在宫中当差,是陛下身边的金吾卫中郎将,大哥大婚时,你应该见过才是。” “你看我这脑子,忙了那么些时日,倒将这个都给忘了。”沈临安这般说,夏初瑶才想起来这永嘉侯府的小侯爷是徐子翔。这般一想,她倒是更想不明白这侯夫人请她到底为何了? “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记那么清楚做什么,夫人只需得把为夫牢牢刻在心里就好了。”这徐子翔跟在沈临渊身边那么多年,往昔回京时也常跟沈临渊在一处,按说夏棠本该熟识才对,不过瞧着她这会儿恍然的模样,沈临安也只是笑了笑,放下笔。 “古人有言说‘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从前之道是那天上的仙子才会有那般姿态,如今见着夫人的模样,倒是觉得,古人所言,说的该是夫人这般才对。”她对镜细看,沈临安便在一旁拢了手笑看着她,“不,应该说那旭日尚不及夫人明洁璀璨,新荷也及不了夫人半分清雅动人。” “这才几日,状元爷夸人的本事就突飞猛进了不少。”这几日听他这般明里暗里地夸她已是习惯,抬手替自己正了正鬓间的发簪,夏初瑶连眼都没转,“三爷自己说吧,是不是这几日出去跟哪家公子学了这一套夸人的好本事,便先来妾身身上试试,用得好了,再去用到别的姑娘身上?” 前两日夸她她还会脸红紧张,摆出一副害羞的模样,如今竟是半分都不动人,还会调侃他了,沈临安也只是站起身来,绕到了她身后。 “为夫的确是有许多好本事,想在夫人身上试上一试,就是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耳边气息温热,一句话叫夏初瑶面上一红,抓了妆台上的梳子转头想要打他,说话的人却早已笑着快步出了里间,只留了一旁的沉碧和拂衣跟着面红耳赤,上前服侍她更衣。 “有些事情,若是夫人实在为难,推辞了便好,毕竟是他们的家事,你一个外人也帮不上什么忙。” 等得夏初瑶收拾妥当,准备去赴这永嘉侯府的宴请,送她出门的沈临安这般嘱咐了一句。 夏初瑶想问他到底是什么事,他却是先她一步,转身回去了。 夏初瑶无法,便也只能上了马车,往永嘉侯府去了。 ****** 侯夫人是个十分和善之人,拉了夏初瑶说了好一阵子的话之后,终于道出了此番请她前来的原因。 先前沈临安说是永嘉侯府的家事,夏初瑶倒是没想到,这件事竟然和素心有关。 那徐子翔回帝都之后,便将素心从月瑶楼里赎了出来,本想接回侯府,奈何徐老夫人一直不松口,每次徐子翔提到这件事情,老夫人不是怒气冲天要请家法,就是又哭又闹,只差着寻死腻活了。 偏偏徐子翔也是扭了一股劲,非要迎素心入府,还说此生非素心不娶,若是不让,便叫徐家绝后。 这徐子翔是徐家三代单传,这话不竟叫老夫人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连徐侯爷和侯夫人都十分头疼。 眼看这儿子是说服不了了,侯夫人便想着,从素心下手。 叫人打听了许久,侯夫人竟然发现,她这个状元夫人曾经见过素心,便想请她出面,劝素心离开徐子翔。 当初月瑶楼遇刺之事本也是京中人尽皆知,侯夫人她们这般高门女子自有她们的高傲,的确是很难放下身段去与那些风尘女子共处的,所以侯夫人想到请她去劝,夏初瑶倒也不意外。 之事,眼下这事儿便叫她有几分犯难了。 素心是穆玄青的暗哨,若非得了穆玄青的令,她是不可能跟着徐子翔的。 既然素心是穆玄青有意安插在徐子翔身边的人,她自然是不会真去帮忙劝素心走,何况,若是没有穆玄青的命令,素心也是断然不会离开徐子翔的。 这般看来,她推拒了这件事情才是明智的选择。 只是,她如今想要借自己之手帮助穆玄青,却又没有办法向穆玄青表明身份。 以她现在的身份,也不便与穆玄青有太多往来,这般一想,借素心来达成她所愿,倒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何况,眼前的侯夫人已经摆出了一副她不答应便要当场给她跪下的架势,夏初瑶推拒了两句,实在无法,便也只能应了一句尽力而为。 等得侯夫人替她准备好用来说服素心的银两和珠宝首饰,备好马车之后,夏初瑶带了沉碧和黛绿,往徐子翔特意给素心购置的小院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92 夏将军的朋友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徐子翔给素心买的小院在城北,安于僻静的一角,却又没有远离长街。 开门看到来人的时候,素心微微一愣,看着门外的夏初瑶,一时没有开口。 “半年多未见,状元夫人今日怎么会想起来奴家的小院?”素心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这几日徐子翔过来时都不太高兴,她知道是为着接她入侯府的事情,她也猜到徐家或许会来说客,只是没想到这说客会是夏棠。 “半年未见,没想到素心姑娘还记得妾身。” “自从离开月瑶楼之后,奴家一直都在这小院里,倒也没机会见着更多的人。”侧身让夏初瑶进了小院,院里布置得清雅干净,三间小屋并排的院落里,只有她一个人。 徐子翔体贴,见她不要丫鬟在身边伺候,便叫了人每日送来时鲜的蔬果还会有人按时来给她下厨做饭。他在宫里当差,不能时常出宫,每逢休沐都是留在院里,少有的几次回侯府,也是去说服家里人接纳他。 只是他这般将她养着护着,对于素心来说,更像是一种囚禁。 徐子翔不在的时候,她不敢外出,因为害怕侯府的人会趁机在外对她下手,再者她出门也没什么事做,还怕被人指指点点。 “姑娘这院子,景致不错。”虽说她以往常听穆玄青提起素心,如今也不过是当初与沈临渊一起在月瑶楼见过她一次,这般贸然前来打扰,还是叫她多觉几分尴尬。 “夫人今日前来,可是为着劝说素心离开小侯爷?”将夏初瑶请进堂屋,素心煮水泡茶,在她对面坐下,倒也不与她客套,只是直言问道。 “我只是受了侯夫人所托,前来拜访一下姑娘,顺便替侯夫人送些见面礼过来。”让沉碧将先前准备的一小箱珠宝放到了桌上,虽说知道素心必然不会走,不过好歹是顶着侯夫人所托的名头,她也该做做样子劝上一劝,“这是侯夫人的一点心意,还望素心姑娘能喜欢。” “侯夫人不是该恨奴家才对,怎么会这么好心,让夫人给奴家送礼来?”也不过是轻轻瞥了一眼那一小箱珠宝,素心将箱子推到了夏初瑶手边,“侯夫人这份厚礼,奴家愧不敢受。” “不过是几件见面礼,姑娘若是喜欢,外面还有。” “外面?”小火炉上的水壶里氤氲缭绕着湿热的水汽,素心起身提壶添水,听得夏初瑶的话,直起身子,扭头看向院门的方向。 “外面马车上的银两和珠宝,都是侯夫人替姑娘准备的。若是姑娘愿意,那些东西,可以保姑娘富贵一世,过上安稳无忧的日子。” 小院一角的桃花开得正盛,空气里带着几分清淡的香气,夏初瑶却总是觉得这香气里,有几分不对劲。 “只要我上了马车,离了故洗城,侯夫人便愿意给我一辈子的安稳?”素心坐回了桌边,抬眼看夏初瑶,“夫人可能不知道,素心少时便坠了风尘,这些年凭着这一点技艺谋生,如这般的珠宝,从前在月瑶楼,都是赏给身旁的丫鬟戴的。” “我们这些卖笑讨赏的人,旁的没有,身边少不得一些愿意为了我们一掷千金的人。要是素心只是为了这些俗物,根本不会选择走如今这条路。”她虽然及不上秦惜舞那般一舞千金,可是也算得上是月瑶楼的门面之一,往日里接待的客人,都是非富即贵,又怎么会看得上侯夫人的这点钱财。 言及此,素心倒也觉得这些高门里面的妇人有些可笑,她们大抵觉得,以她们那般尊贵的身份,愿意纡尊降贵来请她离开,已是给了她莫大的荣幸,她若是再出言拒绝,那便是不识好歹。 “我只是有些不明白,当初沈将军相劝的时候,素心姑娘不是说不会与小侯爷在一起吗,怎么如今又变卦了?” 外间阳光倾撒,是难得的好天气,撇开她们此刻谈的内容不说,这一翻光景倒是十分祥和。 夏初瑶听得她话里的嘲讽,也不以为意,只是垂目看着手上新涂的蔻丹。思索着要如何遣开沉碧和黛绿,又要如何开口,跟素心表明心意。 “这是奴家自己的事情,夫人若是非要问个为什么,那奴家也想问问夫人,夫人当初不是说嫁不得沈将军宁可去死么,奴家瞧着,夫人这状元夫人倒是当得心安理得。” 素心一句话堵得夏初瑶开不了口,一旁的沉碧听得蹙眉,她本也不赞同夫人走这一趟,即便是拂不开侯夫人的面子,可这素心怎么说也是个风尘里出来的女人,出身低贱又不懂规矩,连侯夫人自己都不愿意来劝,夫人又何苦来管这个闲事。 “我既然已经跟了子翔,这件事情我便只听他的,旁人谁来劝都没有用。”素心起身合上那一匣子珠宝,已经有了送客之意,“烦请状元夫人替奴家给侯夫人带句话,便说奴家多谢侯夫人的美意,在奴家心里,对子翔的情意无价,即便是她搬来金山银山,奴家也丝毫不会动摇。” 言尽于此,夏初瑶本想开口再劝两句,却突然想起这周围弥散的淡淡冷香到底是什么味道,她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便也顺了素心的话,起身准备离去。 这才刚踏出堂屋的门槛,被院里的清风一吹,她便只觉一阵晕眩,浑身乏力,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三夫人,三夫人!”隐约间还能听到素心惊讶又急切的喊声,接着便见着眼前投下来的一片巨大阴影。 朦胧之间,只觉有人俯身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颈后一痛,她便彻底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眼前是一件昏暗无光的房子,四下无窗,门边那支火把是唯一的光源。 虽然不知身在何处,还被绑了手脚,夏初瑶却半点都不觉惊慌。 先前在素心屋里闻到的冷香,直到要离去前她才想起,那是扬春的香气。 那似是淡淡花香的气味,是当初张真人研制的迷药扬春的气味。 只需得一小块,捏碎了扬洒在空气中,便能充盈一室。 身在其间的人因为不会有任何状况,所以很难察觉,然而,在离开房间,离了那香气的一瞬,便会觉得全身乏力,晕眩无比。 先前在望都镇穆玄青曾派池暝扮作此刻将她劫走,只是那次他们遇到了桌管事雇的真杀手,她便也没有弄清楚他们当初绑她到底是为着什么事情。 只是,她本以为此番也是池暝扮作绑匪,小门推开,看到进来的穆玄青时,夏初瑶也着实吃了一惊。 他竟然在她面前暴露身份,若是今日她无法说服穆玄青相信她,只怕她便再无命回国公府里。 “夫人竟是半分都不觉得害怕,这点胆魄,真叫本王佩服。”这里是素心院子下面的地窖,先前他们知道了侯夫人给国公府递了请帖,便猜到那侯夫人大概是想请夏棠来做说客,所以今日一早便布下了这个局。 先前她提醒素心的那一句一直叫他们百思不解,南山之上她似乎也认出了池暝,还有国公府晚宴时,看似喝醉了的她那句“大殿下”更是叫穆玄青觉得其间太过蹊跷。 她似乎对他身边的人都有所了解,平素里,她也好,沈临安也好,对他也算友善。若是没有当初驿馆遇到二皇子那件事,他或许也不会这般想要查清楚她到底是何目的。 “妾身不害怕,是因为认出了素心姑娘屋里的那一味扬春。”抿了抿唇,夏初瑶镇定心神,缓缓开口,“妾身一直盼着能再见大殿下一面,奈何身在国公府,一直寻不到机会。今日,还要多谢大殿下成全。” 看到穆玄青眼里的晃动,夏初瑶也有几分提心吊胆。 她决定编个慌,只是,这个谎言漏洞太多,若是穆玄青细究或是怀疑,只怕今日她便真的走不了了。 “你这话,到底什么意思?”默看了她片刻,穆玄青挑眉开口。 这一口一个大殿下叫得太过熟练,去叫他听得有几分心如针扎。 “妾身是夏将军安插在故洗城的人,这些年,一直在帮夏将军递送消息。” 一句话说完,一室寂然。穆玄青蹙眉垂眸,看着她,眼神明灭不定,似乎在思考她话里到底有几分可信度。 “三年前夏将军曾来过故洗城,当初妾身蒙受夏将军救命之恩,又得夏将军许我重诺,便开始替夏将军在这故洗城中收集情报,定期递送到夏将军手里。” 三年前她曾带着几个亲随来过一次故洗城,当时晋国和大齐都各有战事,她也是偶得了空闲,听说这故洗城是七国里最为繁华的都城,便悄悄跑来看看。 她在故洗城住了小半月,在这里遇到并策反一个官家小姐,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她许你什么承诺,能让你背弃大齐,选她为主?”夏初瑶手下的确也有许多眼线和密探,只是,眼前这位沈三夫人所言,实在是有些叫人难以相信。 “她说只要我替她收集她想要的东西,不出三年,她必助我和母亲脱离夏家,不再受夏家那般欺辱。” “脱离夏家?你母亲是周太傅之女,她若是想离开夏家何须这般麻烦。夫人这胡编乱造的本事,倒是叫本王大开眼界。”本还在思量这夏棠话中有几分可信,听到这番言辞,穆玄青忍不住笑了,他上前两步,俯身蹲在夏初瑶面前,看着跟前这个没有半分惧意的女人,“夫人若是不说实话,今日便别想活着离开这里。” “周家家风森严,母亲又是自小便严守立法的闺阁女子,她即便是心中有千万般不愿,又岂会做出抛弃夫君的举动。何况,她即便是想,只怕夏家和周家都不会答应,谁都不想被当做笑话。”眼看近旁的人抽出袖中短匕,抵在她颈间,夏初瑶垂眸顿了一顿,才继续说,“夏将军答应我的,不是带我和母亲离开,而是终有一日,助我神不知鬼不觉地要了那夏崇德的性命。” “……”穆玄青微微一怔,他查过夏棠,自然是知道夏棠和她母亲在夏家的待遇,她会有此恨,倒也说得过去。 “当初夏将军也是见妾身与那沈临渊有往来,所以才给了这个承诺。妾身与母亲自小受人欺负,能有人愿意出手相帮,妾身自是感激不尽,何况妾身素来敬佩如夏将军那般的女中豪杰,与她相处又颇觉投机,之后我们经常递信往来,如是三年。” “如你这般说,当日在月瑶楼,你提醒素心那句话,是真看出素心欲行之事,特意阻止她的?” “妾身曾听夏将军提起过素心与雪锦两位姑娘,那日虽是巧合之下与素心姑娘相遇,可听得她曲中之意,便猜到了她欲行之事。当时的情势下素心姑娘很难得手,妾身怕她身份暴露,便先一步将她拉了出去。”夏初瑶想了一想,便干脆将池暝之事也说了,“当初南山之上被绑走,醒来时与池暝说了几句,便认出了他的身份。当时妾身本想表露自己的身份,只是错过了机会,便一直拖到如今。” “你听过素心之名不奇怪,只是,即便你是阿瑶的人,可你身在大齐,如何能几句话之间便识得池暝的身份?”能说出雪锦这个名字,穆玄青便知道,眼前的人若不是夏初瑶的人,那她身后也必然不一般。毕竟不管是素心还是雪锦,在外她们都用的是同一个名字。 “殿下忘了,三爷与池光是好友,池光更是收了妾身做徒弟,池家的剑法并不难辨认,何况,从前夏将军除却传达指令之外,还将妾身当做朋友,许多不方便与身边人说的事情,都在心中与妾身说起,所以当初听得殿下提起紫岚山的茉莉,念及那一句‘亡妻’的时候,妾身才会那般反应。” “朋友?”听得这话,穆玄青愣了一愣。夏初瑶长年在军中,身边有同僚,有部下,有一群愿意为之赴汤蹈火,与之同生共死的兄弟,却难得交心的朋友。 “即便你是阿瑶的人,可如今她已经死了,即便是她所统领的凤瑶军,也都是死的死,散的散,你并非晋国人,如今又得良配,为何还要在本王面前暴露身份,就不怕本王为保秘密,杀你灭口?”想起当初在望都镇上遇到的那群杀手,穆玄青轻叹了一口气。 “妾身想帮夏将军了却心愿。”夏初瑶抬眼,看向穆玄青,“夏将军对妾身有救命之恩,又是妾身的朋友,如今她身死战场,妾身别的帮不了,却是想替她完成她一直以来的心愿。” “她有什么心愿?”要说起心愿,从前夏初瑶常与他说起,说起她想要的是什么,喜欢的是什么。他总会叫人记着,若是有机会,便替她将想要的,喜欢的都寻回来。他却是不知,她真正的心愿到底是什么? “夏将军说,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便是看到殿下有朝一日,得偿所愿。”这话,她从前一直埋在心里,不对他说,只是去默默地做。如今换了个身体,换了个身份,倒是能这般大胆地说出来了。 她自小便知道,穆玄青是晋国大皇子,是将来要做晋国皇帝的人。她也知道,穆玄青的抱负,不止是一个小小的晋国那么简单。 七国纷争近百年,这片大陆上,从未有过大一统的局面。穆玄青所求,不是一国之主,而是真正的天下。 “她真这般说过?”缓缓开口,穆玄青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有几分颤抖。 “夏将军从前常与妾身说起殿下,只是可惜,那些往来的书信皆被焚毁,到如今竟是没有什么能证明妾身所言。”听出了他的变化,夏初瑶知道,今日这谎,她虽然未能完全叫他信服,可也让他念及他与夏初瑶从前的情意,只要他念及此,想来今日不论如何,他都不会对她下手了。 “不管你今日所言是真是假,这件事情不能再对任何人说起。”拢了心神,穆玄青扬手将她手上和脚上的绳索挑断,站起了身,“这是晋国的事,夫人并非晋国之人,日后还是不要搀和其中才好。” “可是,夏将军她……” “阿瑶已经死了,今日你是因着她才能活着离开,你既然是阿瑶的人,自然也该知道本王素来疑人不用,夫人还是回去安心做你的状元夫人,不要再管自己不该管的事情了。” 按他以往的作风,眼前这人太过可疑,字句之间难辨真假,却是实打实地知道太多他们的秘密。对待这样的人,宁可错杀,也不会放过。 只是,夏初瑶死了半年多了,到如今还能这般念着她的,除却她家中的二老,想来也只有眼前这个说是她朋友的人了。 这般一想,他便也暂时不想对她下手。 不等夏初瑶再言语,穆玄青已经推门出去,夏初瑶抬步要去追,刚到门口,却迎面进来一个人,还不等她看清是谁,便被那人捂了口鼻,刺鼻的气味叫她瞬时又昏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一片混沌,先前所经历的一切也都断断续续,有些回想不起来了。 “夫人在此也留了快两个时辰了,若是再不走,只怕永嘉侯府的人在外也该起疑了。”俯身将软榻上的人扶了起来,素心也只是一副淡漠的模样。 “沉碧和黛绿呢?”揉了揉额角,夏初瑶也知道她不能在逗留下去。 “都在外面候着了,奴家跟她们说是遇到了行窃之事,那一匣子珠宝也已经藏了起来。只是,若是她们起疑,还望夫人帮忙遮掩一番。”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起身下榻,夏初瑶点了点头,终还是没有再问穆玄青的去向。 她也知道要叫穆玄青相信自己太难,毕竟,任凭她怎么说,这本来就是一件无凭无据的事情。 她也不指望自己几句话便能叫穆玄青将她当自己人,她甚至不需要穆玄青将她当自己人,她如今的身份,不适合与他有太多牵连,她只是想做他的助力,在他需要,而她有力所能及的时候,推他一把罢了。 等得夏初瑶离开了小院,确认四下再无旁人之后,素心才又折身进了堂屋。 “殿下真相信那女人说的话?”低声开口,素心秀眉紧蹙,颇有几分凝重。 屋里的穆玄青正在喝茶,倒是一副闲适模样。 “殿下不会是因着她提起夏将军,所以心软了吧?殿下可不要忘了她是什么身份?”先前穆玄青与那沈三夫人的话,她与池暝都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见着穆玄青要放她走时,素心颇有几分担忧。 毕竟,那夏棠如今可是识得她的身份和她与穆玄青的关系,这件事情,若是夏棠与沈家人一说,不仅是她,连穆玄青都要受尽牵连。 “她那日阻止你时便知道了你的身份,当初在南山还认出了池暝,若是真想说,她早就说了,还能等到今日?”茶是今年滨州送来的新茶,清香可口,穆玄青看着杯中起伏的茶叶,话语间没有起伏,“何况,她说了,谁会信?” “可是……”素心还是有几分不放心。 “要杀她的确容易,只是这一场大火之后,你便再无法留在徐子翔身边。本王不愿意为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失了一步好棋。” 今日之所以选在这里动手,穆玄青本是思量,若是觉得夏棠有除去的必要,便将这小院一把火烧了,叫她葬身火海。 到时候这件事情要牵连,那也只会牵连到永嘉侯府。 只是这般的话,他便是了徐子翔这可棋子。 若是以往便也罢了,如今徐子翔可是在宫中当差,做的还是保护圣驾的差事,这样一枚难得的棋子,他不想轻易失去,这也是他今日决定放走夏棠的原因之一。 “你便安心留在此处,若是再有什么变动,本王自会派池暝来通知你,在此之前,你唯一的任务,便是抓牢徐子翔的心。”低声嘱咐完,穆玄青盖上茶杯,起身欲走。 到嘴边的话终还是咽了回去,素心送了穆玄青和池暝离去,独自站在回廊下,看着院角那一树开的灿烂的桃花,清叹了一口气。 她一心想要抓住的,是这个匆匆自她身边离去的人。 可是,她又明白,这个人的心,历来都不属于任何人,即便是当初被他视为同伴的夏将军都无法抓住,又何况是她。 她不过是穆玄青手中的一颗棋子,她能做的,也不过是努力不让自己过早成为一颗弃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93 孟家旧事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自去永嘉侯府赴约回来之后,夏初瑶总是有些心神不定。 也好在沈临安这两日都忙,马上就要入宫当差,与她在一起时便也格外珍惜,温存之外,倒也没有来得及细细体察她变化的情绪。 窗外刚显天光的时候,身边的人便已经悄然起身,出了里间才唤人进来伺候他沐浴更衣。 他小心翼翼害怕吵醒里间熟睡的人,却不知夏初瑶早在他起身之时便已经醒了。 锦被里还残留着他的余温,周身也还萦绕着他的气息。睁眼咬唇看着外间匆忙却又尽量放缓动作不发出声响的人,夏初瑶裹在被子里,轻轻叹了口气。 她没有将去素心小院的事情跟沈临安说,也嘱咐了沉碧她们要绝口不提。 她知道自己有很多事情瞒着他,只是从前即便是瞒了骗了,那也是心中坦荡,没有半分不安。如今他们都是这般关系了,她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愧疚之意来。 等得沈临安换了官服出了门,送了他离去的沉碧再折回主屋时,便听得里间的人在叫她。 “夫人怎么这么早就醒了?”沉碧进门来,见夏初瑶已经批了衣衫,靠坐在床头,转身打算出去叫人准备热水。 “你先别忙,替我去把药熬了。” “夫人,大夫也说了,那药喝多了终归不好……”听得夏初瑶的话,沉碧有几分迟疑,没有马上退下去。 这避子的汤药,是那日自城北小院回来的时候,夏初瑶瞧瞧嘱咐沉碧让她去外面抓的。 这些天,夫人一直背着三爷在喝这药,这事儿也只有她和夫人知道。 “三爷现在刚刚入仕,我只是不想给他再添须得操心之事罢了,放心吧,这事儿我知道分寸,你按我说的做便好。”知道沉碧的担忧,夏初瑶也只是笑着安慰了她两句,便叫她准备去了。 她清楚自己的心意,也愿意对沈临安付出感情,只是,她没有想过要孩子。 这件事情,早在年前老夫人和朱氏提起子嗣之事的时候,她便有所考虑。 他们这般上战场的军人,因着身系国家安危,素来都将保家卫国的铭刻在心的。那是渗入骨血的东西,即便是如今她成了另一个人,若是此刻晋国有难,她只怕也会毫不犹豫地站出来。 也是因为知道自己会做这般的决断,所以夏初瑶从未想过孩子的事。 她不知道日后她与沈临安会走到什么局面,却是明白,若是真有了孩子,无论他们作何选择,最痛苦最无辜的将会是孩子。 那日从素心那里出来之后,她以为自己已经想得够清楚。 可是每每面对沈临安的温柔和深情,她总觉得心中止不住地慌乱,她这般自作主张地决定,看似是为了他们好,却实在对不起沈临安,也对不起沈家。 ****** 她甚至还会想,若是有朝一日沈临安发现了她的真面目,明白了她的图谋,她又会怎么对她?耳鬓厮磨间道出的爱那般深情缱绻,可是,再深的情意,只怕也经不住背叛的考验。 沈临安领职六品翰林修撰,虽然并不需要每日早朝,可下朝后须得在上书房当值,每日自上书房出来,还要回翰林院,这几日正好元狩宫那边的太学博士们带着修补完善的古籍回来,翰林院这边调整装订也颇费功夫,一直忙到晚膳时分,才算结束。 今次春闱的榜眼是个徐州来的唤作李元的读书人,年过二十五,对于自己这次高中,甚至都有几分不敢置信,他与探花韩参商同领翰林院编修之职,这几日跟着沈临安忙进忙出。 等得日头西沉,三人才一起从翰林院出来。 “这才刚领了官职,便遇上这等事,每日忙得脚不沾地,我母亲可心疼坏了。”长长伸了一个懒腰,韩参商叹了口气,抬手揉肩,缓解疲惫。 他是工部尚书韩折之子,才学出众,往日也多是养尊处优,先前高中入翰林时他爹还嘱咐他不要闲得太明显,如今倒好,自己这个翰林院编修,比他爹那个工部尚书还忙。 “想必沈夫人瞧着沈大人这般日日晚归,也心疼坏了吧?”刚说完,抬眼瞧见沈临安只是抿唇轻笑,韩参商拂开一旁拢了袖子默默走的李元,凑到沈临安身边,眨眼问道。 他跟李元不同,他与沈临安是同在国子监进过学的同窗,只是三年前春闱时因着在考场上昏厥,错过了一堂考试,名落孙山,又不愿家中举官,便一咬牙等了三年,这一次,终是不负众望。 “才忙几日便觉累,人家李兄这几日可帮你分担了不少,他还什么都没说呢。”这韩参商一起在国子监进学时便是个嘴欠又爱偷懒的人,瞥了一眼被他推开的李元,沈临安也只是笑。 “李大人的恩情,下官可是铭记于心的,今晚月瑶楼,下官订了一桌好久,两位大人可愿赏光,也算下官感谢两位大人提携之情,不知道两位大人可愿赏光?”伸手一把揽过李元的肩膀,韩参商倚在他身上,笑言看向沈临安,“还是说,沈修撰忙着回府,去看你家的美娇娘?” “韩大人,这还没出宫门,若是叫旁人看去,明日御史台上必有参翰林院的奏本,还请注意你的仪容。”先前一旁不做声的李元被韩参商的动作吓了一跳,忙抬手要去将他拂开。 自放榜之后,接连的宴席里三人经常同席,如今又同在翰林院为官,韩参商与沈临安本就是旧识,李元又是个老实耿直的人,韩参商也乐得将他日日喊作一处,没事便喜欢逗他玩。 “三位大人,请留步!”还不得韩参商笑他拘谨,便听得身后有人高声唤了一句,倒是吓得韩参商立马跳脚推开了李元,转过头去,便看到了陛下身边伺候的高公公大步朝他们这边跑过来。 “今日寿康宫设宴,太后娘娘说想念沈大人得紧,陛下便命了奴才过来,说若是沈大人还未出宫,便随奴才往寿康宫一去。”跟三人做了礼,高公公也不理会其他两人,只是满面笑容地跟沈临安言到。 说起来这还是沈临安考上状元之后,太后娘娘第一次召见,沈临安匆匆辞了李元和韩参商,跟着高公公便往寿康宫去了。 夕阳的余晖染尽宫道,韩参商抬眼看着高公公和沈临安远去的身影,沉沉叹了口气:“都是寒窗苦读十余载,都是一样的一朝高中得功名,只是可惜了,有些人要走的路,我们这些小卒注定走不起。这便是命,还真是半点不由人。” “若说命运半点不由人,下官一介山野村民,如今能与韩大人和沈大人这般出身名门望族的贵公子同朝为官,这又岂是命运使然?”见他略显沮丧,李元笑道。 “还说李兄不会说话,这一张口,句句都是金句良言,发人深省啊。”听得他的话,韩参商也笑了,伸手一把揽了李元的肩,继续往外走,“先前一直没机会,今晚就让我带李兄去月瑶楼见识见识我们帝都璀璨的月色。” ****** 到寿康宫的时候,沈临安发现除却太后和皇帝,皇后司马媛也在。 自上元节沈临安入宫赴宴之后,太后便再没见过他,如今再见,瞧着他一身官服的利落模样,眼角眉梢都擒着笑意,就跟看自己的亲孙儿没什么两样。 帝后都明白这太后娘娘对沈临安的偏爱,源于他那已经死去许久的娘亲褚云雪。 虽说当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如今想想,毕竟沈临安当时还小,稚子无辜,到如今,褚云天征对他的戒备也放下了许多,先是连中两元高中状元,如今听得这几日他在翰林院里做事也利索,倒也颇为欣慰。 晚膳过后,太后留他话了几句家常,眼看快到宫门下钥的时辰了,便也不再多言,只是叫了婢女捧了一个锦盒给他。 “这是你娘亲留在哀家这儿的画,在哀家这里放了多年,如今便留给你吧。”看着锦盒里的卷轴丹青,太后娘娘轻叹了一口气。 “瞧着这画,便想起雪儿。从前哀家还笑她,别人家姑娘要赏赐,都是些珠宝首饰,她倒好,专门盯着西境那边进贡的矿藏奇石,说是要拿来磨了颜料入画。如今看着,倒是一笔一划都是念想,望着画,便像是她还在身边陪着。”这越说,越有几分神伤。 褚云天征瞧了,只怕太后触景伤情,叫了司马皇后安抚,又示意沈临安跪安退下。 出宫门时,还能隐约听见太后跟皇帝陛下嘱咐,要他好生照顾沈临安。 褚云雪死的时候,沈临安才七岁,幼年的记忆里,也只是记得自己那生得美丽的母亲温柔少言,对他关怀备至,一手丹青画得惟妙惟肖。 就如太后所言,望着这些她曾一笔笔描绘的画作,有时候沈临安会觉得,她还陪在自己身边。 年前从卓峰那里拿回来的画他已经挑了几幅挂在了主屋和书房里,今儿得的这幅倒是一堆山水画里难得的仕女图,看不出画的是谁,画上的女子临水照花,倒也是惟妙惟肖。 “这幅画也是雪……娘亲的手笔?”捧了茶点进门的夏初瑶正好看见沈临安望着架子上新得的话出神,看了片刻,开口问了一句。 “夫人是怎么看出来的?”屋子里挂的都是山水,这一幅风格大不相同,想想大概这是褚云雪年少时在宫中所做,便是他都很难看出这与之后的那些出自同一人的手笔,倒是没想到自家夫人还有这般眼力。 “这些画上的颜料,都不是普通颜料,这石绿和佛青两色所用的石料,只有西境外的云丹山中才有,想来是宫中贡品,所以妾身才有此猜测。”夏初瑶其实也不懂画,只是那云丹山中多矿藏,是铸剑师们最喜欢的地方,她往昔常与那些铸剑师打交道,对山中的矿石也有几分了解。 “夫人还真是观察入微,你不说,我都未曾发觉。” 抬眼看了看墙上的画,两相对比,这才恍然。 “不过,这画与先前我们从望都镇带回来的那些也有不同,你看这佛青一色,这幅画上的颜色鲜亮,墙上那些却多了几分灰暗,若不是有意为之,倒像是其中掺了些什么东西,叫颜色暗淡了几分。”先前她瞧着墙上那些画便觉得有些奇怪,画画之人似乎特别钟爱佛青一色,几乎每幅山水图里面都有。 她见过磨制佛青的石头,也曾被那般鲜亮的颜色所震撼,只是之前没有对比,还以为这暗沉的颜色是有意为之,可如今看得沈临安拿回来的这一幅,这才忍不住道出了心中疑惑。 夏初瑶不经意的话让沈临安一怔,低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画,又几步走到了墙边,伸手取了一副当初从卓峰那里拿回来的画,伸手在涂过佛青色的地方轻轻摩挲。 “先前卓峰说过,他家女儿曾喜欢跟在我娘身边学画,临别前得了我娘这些画作,结果去农庄之后不到两年就病死了。”许多年前的画了,看着指尖淡淡的蓝色,也嗅不到什么气味,沈临安拿了妆台上夏初瑶的一支银簪蹭了蹭,也不见变色,更是觉得有几分诧异。 “三爷是觉得这画有问题?”夏初瑶凑到了他身边,看着他手边的画,蹙眉问。 “一个十多岁的姑娘,怎么会那么突然便病逝了?”卓峰一家离开国公府的时候,他才三岁,对于那个跟在娘亲身边的丫头,也只是有丁点印象。 只不过,他对娘亲之死早已有疑,如今发现异样,便忍不住多想。 “如今卓峰一家死的死,逃的逃,三爷若是有疑,只等将他那一双儿女追回来之后,便可细问。”农庄之事移交宣宁城知府之后,知府衙门一直在追查当初潜逃的徐掌柜和卓峰的一儿一女,如今知道当年那姑娘死因的人,大抵只有在逃的一对卓家儿女。 “沈家和宣宁知府查了几个月也未寻到他们的下落,只怕农庄之事,没有我们见着的那般简单。”说起此事,沈临安沉叹了一口气。 当初自望都镇回来之后,沈朔便让他不必再插手此事。 他也觉得与自己没太大关系,何况当时还要准备春闱,便没有过问,却不想,如今自己想要探寻之事,与他们仍有牵连。 “这些画只怕是不能挂了,叫了他们赶紧取下来封好,放到库房里,轻易不要再动。”将手边的画卷了起来递给一旁的沉碧,沈临安吩咐完,有往书房去。 虽然手上还没有证据,可是他总觉得那卓峰女儿的死,还有他娘亲的死,都跟这掺了东西的颜料有关。 ***** 这画中颜料之事,叫沈临安颇有几分烦心,这几日除却忙着翰林院里的事情,回来便是传信差人全力追查卓家兄妹的下落。 自那日寿康宫里太后嘱咐之后,褚云天征还真对他多有几分照拂,时常将他叫到上书房当值,让他手录圣旨,朝臣议事时也不叫他避讳。 齐晋订盟是这几日朝中的头等大事,领了皇命的二皇子这些时日忙里忙外,已经打点得差不多了,也不知这二皇子是突然开了窍,还是背后有高人指点,这订盟之事,越办越利索,到这几日一道道章程写得叫皇帝陛下都忍不住称道他思虑周全。 上书房里,听得夸赞的二皇子和几个大臣都是面上喜色难掩,唯独太子褚云清,和善的脸上偶尔忍不住漏出几分不悦,也被他迅速掩了过去。 这一次订盟之事,褚云景赢就赢在临到最后关头,他揭发了褚云舒与穆玄青私下往来之事。这般一想,褚云清也忍不住又几分怪罪褚云舒的心思。这个看似游手好闲,不喜理会朝政的三皇弟什么时候出来捣乱不好,偏偏这种时候给他添堵。 订盟之事是两国之事,主持之人代表了大齐。 这一次盟约,在审议过后,是要亲自往齐晋边界签订并且督办晋国执行的。 他这个堂堂大齐太子不能去,日后晋国的人眼里怕是只有那褚云景,没有他褚云清。 比起订盟之事,褚云舒这些时日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先是带着礼部准备春闱,这会儿又要带着礼部和兵部准备春猎,两个兄长忙着家国大事,这般跑腿费力的差事就全数落到了他头上。 每日回去还有各种奏折要写,偏偏如今他的捉刀小能手入了翰林,刀也捉不了了,每日都是熬到油尽灯枯,连上早朝都是一脸憔悴。 就在大家各自为着手上或大或小的事情奔忙时,西境一封急奏,打乱了满朝的沉静。 “孟将军遇刺身亡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手里的茶盏都惊得落地摔出清脆的声响,夏初瑶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被沈临安拉了一把,才没有撞上身后的书架。 一旁来拜访的褚云舒倒是被夏初瑶的这般反应吓了一跳,惊得抬眼看了她须臾,才又垂目轻叹了一口气。 “将军府递上来的急奏,说是五日前有刺客潜入将军府,刺杀了孟将军和他夫人。”沈临安将她拉得离地上的碎片远了几步,见她面露急色,赶忙又开口,“当日孟小王爷身在军营,没有遇险。” “可……可知道是何人所为?”听得孟长安无事,夏初瑶也总算舒了口气,想征西大将军孟远锋一生驰骋沙场,最后竟死于刺客之手,夏初瑶心中多有几分惋惜。 “还未查明,如今更叫朝野上下费神的,是这大将军手中的兵符,麾下的将士,还有这镇守西境的重责,要交到谁手里。”沈临安摇了摇头,侧眼去看桌案边的褚云舒。 他今日前来拜访,为的便是此事。 “妾身去重新为殿下和三爷备茶。”她刚刚只是送茶进来的空档无意间听得此事,这会儿见他们要商议政事,她虽然心中记挂孟长安,却也知道自己若是留在这里,只怕会叫他们多有顾忌,便转身欲走。 “夫人别走,此事事关孟小王爷,夫人也听听。”沈临安却伸手拉住了她,不让她出去。 “可是……” “今日这书房里只有你我,再无旁人,我们也只是说说家常,不算议政。”垂目瞥了一眼因着他的话不满地扫了他一眼却也无言的褚云舒,沈临安拉了夏初瑶在桌边坐下。 这褚云舒今日,是翻墙进来的。 如今沈临安身在翰林,若是褚云舒再与他明目张胆往来,只怕要被人认作沈临安投了三皇子门下。被沈临安明令禁止了几次之后,褚云舒便做起了这翻墙之举。 “先前听说是夫人规劝孟长安随孟将军入伍锻炼的,能叫连柳相都管束不好的孟长安乖乖听话,想来夫人有非比寻常女子的本事。本王素来都是重才不重身份的人,夫人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不必顾忌。” 孟家之事,事关军政,还事关西境安宁,孟将军已经死了五日,若是不再快些下决断,只怕西境会有人趁机作乱。 “孟长安请旨领军,可是太后不允,说是不想将他放在军中,如今没了孟老将军,他们都怕孟长安身陷险境,孟家就他一个儿子,若是再有什么差池,只怕就要绝后了。”褚云舒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 “这西境大营的军队交在孟小王爷手里本也不妥,他才刚入行伍,哪里能管得住那些在沙场打滚了那么多年的老将老兵。”西境的安宁,是孟家几代人拿命守出来的,西境大营的兵,都被称作孟家军,“只是,若是军权不在孟小王爷手里,日后孟家若是再想拿回来,那就难了。” 这也是皇帝陛下最为苦恼的地方,作为一国之君,他自然是不愿意看到臣子拥兵自重的。可是孟家不一样,大齐欠孟家太多,他们褚云氏欠孟家太多,他不想孟家军就这么交到其他将领手里,可是,孟长安如今明显没有统帅的能力。 “或者,让孟长安领兵符,再从帝都调派父皇信得过的将领去往西境帮着孟长安统领军营。等得孟长安能担此大任之时,在将人调回帝都。”要说朝中政事他还能有几分门道,这军中之事,他从前了解得甚少,偏偏父皇期望高便也罢了,他身后如今还有个柳元衡盯着,便也只能这般偷偷跑来,叫沈临安与他一同参详了。 “如今京中,还真调派不出这样的人选,要调派,只能从地方调。”若说坐镇帝都的将领,如今便是沈临渊了,且不说帝都防务离不开他,要将他调到西境那么远的地方,他院里那位祖宗不日日跑到宫里哭闹才怪。 “这军中突然失了主帅,最好的办法便是提升副将。毕竟领兵打仗,都是做的生死买卖,有兵符有权势还不够,须得叫众将士信服,才能让他们跟着主帅卖命。”夏初瑶本只是想听听便好,只是听得这两人在这里说了半天,都是些不着调的话,终于有几分忍不住了。 “大哥也是这般说,只是此刻若是换人来做主帅,日后叫孟小王爷处于何地?”今日朝上和上书房里,几个臣子便为着这件事情争论不休,眼看这军权怎么交,都不妥当。 “孟远锋将军,除却受封征西大将军之外,还承袭了孟家的爵位吧。妾身记得,是西陵候。”夏初瑶垂眸想了一想,这才开口,“孟小王爷如今不适合统帅将士,执掌军权,可是他作为孟家独子,是可以承袭孟将军的侯爵之位的。” “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桌案后的褚云舒听得她的话,忍不住拍案而起。 当初孟远锋平定西境有功,受封这一品征西大将军。一封十余年,大家都只记得他这般军功赫赫,倒是忘了他身上还有这侯爵之位。 “西陵候的封地是西境三州,孟长安若是做了侯爷,这三州统辖之权全在他手上,这军权他虽不掌,这掌权的将领却归他管束。”沈临安也笑了,望向夏初瑶的目光里,几分惊讶几分欣喜。 “先让孟小王爷承袭爵位,通晓西境三州,这三州大小权宜先交到小王爷手里,再让他自己选一个信得过的老将将这兵符,军权交出去。既能稳军心,又能叫老将感激小王爷恩德,至于这孟家军日后到底在谁手里,那真得看孟小王爷自己的本事。他若能叫军中将士心服口服,日后大家自然愿意紧随其后。”这皇帝钦点大将,跟侯爷下放军权,虽然结果一样,所得的效果却是大相径庭。 “夫人这可真是一条妙计。”得此良策,褚云舒拱手朝着夏初瑶作了一礼,心中感慨自己今夜终于不用熬夜了,此刻半分也待不住,只想快点回去拟折子。 沈临安知他急切,便也说了几句客套的话,便送他离去。 等他再折回书房时,夏初瑶才觉自己方才实在是失言了。 “这些事情,我也是往日得闲翻了些史书杂记,从中学得一二,也不知道说得对不对。”她刚刚是真担心孟长安的处境,此事若是处理不好,那不是孟长安丢了军权那么简单,只怕是稍有不慎便要害了孟长安性命。 “若是此举真能帮孟小王爷解围,想来孟将军和小王爷的双亲泉下有知,也会感激夫人……和夫人看的那些史书杂记吧。”沈临安却是没有表露出半分怀疑,只是伸手揽过她,望着窗外的月色,低低叹了口气。 行刺孟将军之人,大概就是寂夜所领的惊蛰。 “你要是想,眼下倒是可以拟信一封,明日池光要动身去武城,可以替你将信带给孟小王爷。”除却这军权之事,孟长安此刻只怕还面临着寂夜的刺杀,沈临安已经打定主意,让池光带人去保护他,顺便查清楚陈留国惊蛰之事。 听得沈临安的话,夏初瑶忍不住仰头看他。 总觉得,沈临安对那孟小王爷,也是十分挂心的。 “有件事情,妾身一直想问,”上至皇帝一家,下到他们这些臣子,大家对孟长安的爱护和纵容,实在是叫她有几分想不明白,“孟小王爷的父母,到底是怎么离世的?” 沈临安垂目,正好与她一双映照了星光的眼对上,他揽着她的手微微紧了紧,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凄凉:“世人都只知道孟远山是去云州赈灾时死的,除却当年经历过那场灾荒的人外,想来也少有人知,他并非遇到山洪,而是死于暴民乱棍之下。” 当年云州灾荒,大齐又有应付战事,国库吃紧,朝廷自是以战事为先,补给全都是优先往战场上送的。 因着灾区补给迟迟不到,天热之下瘟疫横行,绝望之下,灾民们成了暴民。等得前方战事稳定,皇帝有心来管云州之灾时才发现,暴民的数量远超他想象。 眼看着一场灾祸之下就要酝酿成暴动起义,为了平息灾民们的怒火,朝中有人献策,将补给供应不上之事推到一个官员身上。只说朝廷早已派发,只是路途遥远,中间又有官员做了手脚,断了灾区补给。 这赈灾之事,由户部监管,这背黑锅的官员,自然是从户部选。这个官员要大,大到足以平息灾民的怒火,而当时的户部尚书,姓孟,叫孟远山。 “所以,为了平息民愤,他们就将孟远山推了出来?”这般事实,叫夏初瑶身子一颤,眉头紧蹙,一脸难以置信。 “听说,孟尚书,是自己站出来的。他应了这个安排,受押前往云州请罪,他本是被判了刑狱,只等在云州刑场上请完罪,受押入狱,风声过去之后便放出来。却不想,那日在刑场之上,听得他陈述罪行,灾民们气愤难当,掀起暴乱,将孟尚书乱棍打死。他的夫人当日也在刑场,见得灾民要打,情急之下想去救自己的丈夫,却在混乱中踩空,死在了那场混乱里。” 那件事情,除却在场之人,再无旁人知晓,那些暴乱的灾民事后被抓了大半,全都在狱中惨死,也不知道,是为了替孟家夫妇报仇,还是想掩盖什么。 这些话听得夏初瑶后背发凉,忍不住往沈临安怀里缩了缩,却还是双肩颤抖。 “可……可这事该是朝中机密,三爷怎会知晓?”良久,心中的那份震惊和恐惧都无法平复,“孟长安他知道吗?” “孟小王爷当时还年幼,只知道父母为赈灾而死,至于之后孟将军有没有与他说起,我也未可知。”明明怀里抱着人,沈临安此刻也觉得夜色凄清,寒意彻骨,声音发凉,“至于我为何会知道这么多,只因着当年上奏献策之人,还有押送孟尚书前往云州之人,如今就在镇国公府里,就是那个为国为民倾尽毕生心血的镇国公沈朔,我的父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94 遇事便躲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月凉如水,猛然坐起,望见轩窗下投下来的月影,夏初瑶急喘了一口气,抬手便触到额间一层薄汗。 “怎么了?”身边的人因着她的动作已然醒来,起身看到她额间的细汗,沈临安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可是身子不舒服?” “没什么,只是刚刚做了一个噩梦,吵醒三爷了。”掌心的温热叫夏初瑶身子一颤,垂眸轻叹了一口气。 孟远山夫妇的事情,自听了之后,便一直在心里挥之不去。 梦境里,她只看到一群衣衫褴褛,目露凶光的暴民推搡这朝她涌来,到了近前,那些愤怒的脸,都变成了曾经熟悉之人的模样。 那些举着棍棒刀枪,想要将她撕成两半的人,都是从前随她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长剑冷棍,在要落到她身上的那一刻,眼前却又突然出现了一个人,替她生生挡下了砸向她的武器。那张七窍流血的脸,赫然就是她枕边之人。 “本不该告诉你这些,平白让你受了惊吓。”拉她复又躺下,沈临安轻轻拥着怀里的人,有几分后悔先前将孟家的事情告诉了她。 这件事情,他也是在查沈朔的时候,无意间查到的。 思量当时的情况,或许此举的确是最好的办法,毕竟,用一个人的前程去换一场暴乱的平息,即便是放在今时今日,想来大多数人也会赞同此法。 只是刑场上的那场动乱实在是叫人始料未及,也不知,是云州灾民太过残暴勇猛,还是刑场之上的戒备太多疏漏,竟是让一个朝廷官员被灾民当场打死。 “妾身只是觉得,孟小王爷实在是可怜。”梦中的情形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夏初瑶倒有几分睡不着了,“自小失了双亲便也罢了,这么多年,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想来孟长安是不知道这件事的真相的,否则,依照他的性子,且不说根本不可能与皇家那般亲近了,只怕早该对沈家恨之入骨了。 “若是能一辈子蒙在鼓里,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只怕他被瞒了那么多年,终有一日发现真相,除却满腔恨意,更多的,大概是恍然之后的无所适从吧。” 若是能像孟长安那样,将所有人的谎言当做真相,活着倒也舒心,不像他这般,那么多年,心中抓着那一点疑惑,苦心追查,却一直没有结果,备受折磨。 “若是三爷,美好的谎言和残酷的真相,会选哪一个呢?”沈临安那般感叹,却叫夏初瑶有些心惊,抿了抿唇,终还是忍不住转身问他。 “夫人会选哪一个?”沈临安也不答,只是垂目看她。 “是我先问的。”夏初瑶撇了撇嘴,避开了与他相对的目光。她总觉得,那缀了星光的眸子里,除却温柔,还有些能将她一眼看穿的东西。 “夫人选哪个,我就选哪个。” 她的反常,不仅是他,旁人都看在眼里。她的心事,他也曾无意间窥探到一二,虽然不甚明白她为何会这般,可是他知道眼前的人,有事瞒他。 如今他还发现,她为着这件事,似乎十分纠结。 只是,哪个人身上没有一两件不让被人知晓的过往,又有哪个人可以坦荡地说,对身边至亲之人从来不曾有过欺瞒。 ******* 将军府里一片素白,将军府外,银甲佩剑的将士们已经跪了近七日了。 七日的守灵,本只是孟家儿女之事,可是这些跟了孟将军几十年的将士们,都自愿来送他最后一程,每日练兵结束,都会来将军府前跪上几个时辰。 就连武方城里的商家百姓,都沉静在一片哀恸之中。 “长安,你都连跪三日了,就算不起来,好歹也吃点东西吧。” 灵堂上,战甲未卸的孟长安跪得笔直,若非面色的几分病色,倒也看不出他已经这般不吃不动,跪了三日。 孟远锋的长女孟青萝跪在他身侧,一双眼哭得红肿,这会儿望着自己这个幼弟,满眼的心疼。 “如今孟家都指望你了,你若是这个时候倒下了,你叫我跟你二姐怎么办?”见他依旧不动不语,孟青萝叹了口气,垂目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与妹妹孟青霜早已家人,这一次,收到将军府出事的消息,回来得最早的是同在武方城里的她和正好轮上休沐的丈夫,西境大营里的前锋副将季天齐。 回来的时候,府上还有武方城知府衙门的人。 将军府里的尸体,从前院一直到后院,几步一个,全府上下,无一活口。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在父亲母亲住的院子里,遍布打斗的痕迹,虽然二老的尸身已经被知府衙门的人收敛起来,可孟青萝也能想象昨夜这里的那场打斗,父亲只怕是拼死一搏,死相惨烈。 她当初昏死过去,醒了哭,哭了昏。 府里诸事,都是季天齐打点的。 孟青萝是第二日回来的,直到第三日,他们才等得从西境大营狂奔回来的孟长安。 孟长安往日一直是跟二老一起住在将军府的,只是上次自帝都回来之后,他说要入伍锻炼,这些时日便常在军中。 自回来到如今,他一句话也未说,只是往这灵堂上一跪,便再也没动过。 “青萝,长安心中难受,便由他去吧。”一身素缟的季天齐刚刚送走前来吊唁的人,见着孟青萝在哭,叹了口气,瞧了一眼满面惨白的孟长安,蹲下身与他说话,“五日前我以你的名义写了奏报急呈帝都,想来此刻天子已经知道将军遇害之事。你放心,此事不说朝廷会调派人手来查,西境大营里每一个人都会拼尽自己之力,揪出凶手,为将军和夫人报仇。” 季天齐曾是孟远锋麾下的得力干将,年轻有为,颇得孟远锋赏识,孟远锋甚至不在意他出身清贫,将自己的掌上明珠许配给他。 说起此事,他也颇有几分咬牙切齿,若不是这几日孟府上下须得他打点,只怕他现在也如其他几个孟将军旧部一样,提了刀剑上了战马,四处探寻追凶寻仇去了。 “我要跟你说的还有,那道奏报里,我还写了你呈请接管将军的兵符,领西郊大营的军权,做西境将士的统帅。”瞧着他一动不动的模样,季天齐皱眉,沉声说道。 此言一出,连一旁的孟青萝都是一惊。孟长安这才恍若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季天齐。 “西境大营里几万将士,那都是将军一点一点收拢,一手带出来的。西陵军在三州百姓口中,都被叫做孟家军。”虽说自己这般做有几分擅作主张,可是,当时孟长安未归,此事又须得马上上报,刻不容缓,他便也不得不这般,“如今孟家能统领大军的,只有长安一人。若不做此呈请,难得要眼看着孟家军落到别人手里?” “姐夫……”前段时间在大营里练兵的时候,孟长安没少被他这个姐夫收拾和嫌弃,他本以为季天齐是看不起他的,如今听得这话,身子一震,复而又低下了头,“我这般没用,便是加入孟家军都配不上,更别说统帅了。” “这件事情,若是朝中批准,我与几位军中叔伯都会全力支持你。我知道这件事情对你来说太难,当初将军的意思,也是先让你历练几年,可是,眼下将军一死,若是你不站出来,只怕西陵军便要落到旁人手里了。” 西境三州共驻十五万将士,其中最为骁勇善战的便是他们这支近七万人的西陵军,如今孟将军一死,只怕云州和常州驻军的几个统帅都在蠢蠢欲动,想要吞了西陵军。 且不说其他两州,就是西陵军中,也早有些心思不正的人,只怕眼下正盯着这个机会,将这军权拢在自己手里。 “……”孟长安看了一眼一脸凝重的季天齐和一旁泪眼朦胧的孟青萝,再转头看着灵堂上孟远锋的牌位,抿唇沉默了许久。 孟府出事的那晚,他本该也在府上的。 只是那天早上他因着军中训练之事,跟孟远锋顶了几句嘴,孟远锋一气之下,叫了关副将直接把他抓回了西郊大营,让他随关副将他们去境外押送补给以示惩罚。 荒漠里他在关副将身边将孟远锋骂了一路,等回来知道孟府出事的消息的时候,他悔得只想当场了结了自己。 父亲和母亲去世之后,孟远锋待他视如己出。 往昔他待孟远锋,除却对他暴脾气的惧怕之外,甚至可以说没有半分待长辈的尊敬。 所有人都瞒着他,可他早在三年前知道了父亲是死在灾民手里的真相,那时候他觉得,皇城里的那群人也好,孟远锋也好,甚至整个大齐都是欠他的。他们夺走了他的父母,便活该忍着他这般恣意妄为。 “我不配接手西陵军,我甚至不配做孟家人。”这么多年来,他除了倚仗所有人的愧疚来胡作非为以外,没有做过半点对孟家有益的事情。 甚至从前在两位姐姐还未出嫁的时候,他仗着孟远锋待他比待她们好,经常作弄取笑她们,做得过分的时候,别说两个姐姐,就连孟夫人都能被他气哭。 他们三姐弟的关系素来都不好,算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孟青萝对他温言以待。 “啪——” 他话音才刚落,衣领被人一揪,脸上便狠狠地挨了一巴掌。 “青霜!” “……”看清打他的是刚刚从外面冲进来的孟青霜,也不管脸上火辣辣的疼,孟长安抬手擦了擦唇角的血,“过了头七,我便收拾行装回故洗城去。这孟家的东西,都是叔父留给两位姐姐的,我半分都不会领……” 他的父亲孟远山当年弃武从文,入京做官之后,便与孟家断了联系。这西陵军也好,孟家世袭的爵位也好,跟他这个外人没有半分关系。 这话都还未说完,脸上又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一旁的孟青萝惊得忙伸手去拉住孟青霜:“青霜,都什么时候了,别这般胡闹。” “是我胡闹还是他胡闹?”孟青霜跟孟青萝不同,她虽是女儿身,却自小喜欢跟着父亲还有他军中部下习武,身手力道都不输男儿,“从前我就跟父亲说,这混小子就是个白眼狼,掏心掏肺都养不熟,父亲还偏不信。” “你要滚就赶紧滚,”孟青霜挣开孟青萝的手,也不打孟长安了,只是猛地将他一推,然后自己站了起来,“从前闯那么多祸,都是父亲给你收拾。如今父亲遇害,你倒好,不替他报仇,不帮他守着西陵军,只想着逃。你说得没错,你这般的懦夫,只配去伏在皇城里那些贵人的裙摆前哭着求她们可怜你,宠爱你,根本不配做我们孟家人。” 孟青霜一席话说得难听,灵堂之上,所有人都默然了。 孟长安跌坐在地,一边脸颊高高肿起,唇角还有血渗出来。他毫不在意,只是愣愣看着怒气冲冲,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孟青霜。 孟青霜这话说得急,也是一时气话,被他这般一看,倒也觉得自己说的有几分过了。 就在孟青萝想要开口劝两句的时候,一直不动的孟长安有跪直了身子,俯身重重朝着孟远锋的牌位,也朝着跟前几步外的孟青霜磕了三个响头。 “二姐教训得极是,遇事就躲的人,不配姓孟。”肿了的脸叫他说话都有几分不清楚,磕完头,他站了起来,“两位姐姐放心,就算是找到天涯海角,长安也一定会把凶手抓出来,替叔父和婶婶,还有孟府几十余口人报仇雪恨。既然当初自己说了要入伍历练,不管今次陛下作何安排,不成为一名不给叔父丢脸的孟家军,长安绝不离开西境大营。” 孟青霜说得不错,他往日摆出一副胆大包天的模样,却历来都是一个遇事就躲的胆小鬼。 褚云音成亲那日,他心下绝望,甚至想要求死,是夏棠点醒了他。 如今孟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也是逃开,还好孟青霜一席话叫他惊觉。 他已经逃了两次了,以后不管再遇到什么,哪怕是千难万险,他都不会再做逃兵。 ****** 晚间跟着季天齐将孟府这几日的巡防部署检查了一遍,孟长安准备去书房里在写一封密奏递送帝都。季天齐先前将折子里所写都告诉了他。 虽说关系孟家,陛下必定会慎重考虑,可毕竟他年纪还小,只怕会让人顾虑,何况,太后娘娘可是铁了心的想叫他一辈子远离军营,他须得叫他们看看,自己这一次有多坚决。 进去的时候,发现孟青萝也在,孟长安步子微微一顿,倒是在书架旁整理的孟青萝先转过身来与他打招呼。 “从前是长安不懂事,常惹大姐生气,还请大姐见谅。”拱手朝着孟青萝作了个礼,孟长安这错认得真诚。 孟青霜习武,虽然武艺不如他,可有身手脾气又暴的人总归没有孟青萝这般柔柔弱弱的好欺负,所以,往昔他惹哭的对象里,多的都是孟青萝。 “姐弟之间那些事情本也常见,过了便忘了,都是一家人,还真跟你置气不成?”孟青萝本就性子温和,嫁了人之后更添几分娴静,笑起来的时候,有几分孟夫人的影子,叫人觉得温暖。 从前孟长安做的那些事,根本不能说是闹着玩的,往她的头发里扔虫子,往她的新裙子上泼墨汁,小时候她还被孟长安设计绊倒,摔掉门牙。 那个时候,她是真的又恨又怕孟长安,每年最高兴的日子,便是孟长安往帝都去的小半个月,她甚至盼着孟长安在路上出点什么事,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回来了。 从前恨也罢,怕也罢。作了妻子之后,再想从前的事情,思及孟长安的身世,她便也能体谅几分了。 何况,如今孟家,是真的只有他们三人相依为命了,都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她还能真跟他置气不成? “不是叫你好生休息吗?青霜也真是的,下手这么重。”脸上涂了药,却还是肿得厉害,孟青萝叹了口气,自己那个妹妹,出嫁才一年,怎么脾气越来越暴躁了。 “二姐也是为了打醒我。”说话还有几分含糊,孟长安扯着嘴角笑了笑,笑得脸上一阵疼,他走到桌案前,寻了一本没写过的折子,“我想再给陛下写道折子,这会儿写了,正好明日叫人加急送到帝都去。” 孟青萝也不问他要写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也不离开,挽了袖子,替他研墨。 因着自小便失了父母,常年帝都和西境两头跑,孟长安的诗书,也是东学一点,西学一点,既跟她们一起在将军府里跟着请的夫子学过,又进过皇城南书房,与皇子们一起研读诗文,听说甚至还被柳丞相单独教导过。 跟了那么多老师,偏偏孟长安这一手字,写得跟孟远锋没多大差别。苍劲有力,字里行间带着几分杀伐气。 “小时候见叔父写军报,觉得这字十分霸气,便偷偷学了,想拿去帝都炫耀。当时摹写了小半年都还是只能写成这般模样,果然我还是比不上叔父分毫。”瞧着自己这一手字,不等孟青萝问,孟长安便笑着叹了口气,虽说他有心要替叔父守住孟家,以自己如今的本事,只怕是有心无力。 “我瞧着倒是很像了,只要再历练几年,你也能像父亲一般。”孟青萝抿唇笑了,想了想,又开口,“长安,当初父亲将你接回来的时候,是将你过继到他膝下的。从前听你叫他叔父,父亲面上不说,其实心里还是难过的,总觉得你把我们都当外人。虽然我这般说有些对不住大伯和伯母,可是,如今孟家便只剩我们三人了,他对你的养育之恩,也担得起你叫一声‘父亲’吧?” 当年孟远锋将孟长安从帝都领回来的时候,是进孟家祠堂昭告过祖宗,要过继他做儿子的。 那个时候,孟青霜都还小。也是在孟青萝成婚之后,才听得母亲说起,领了孟长安回来之后,父亲便跟母亲说了,除了长安之外,将军府里不会再有第二个儿子。 虽说母亲和她们姐妹俩并不喜欢孟长安,可是,父亲是真将他当儿子养了那么多年的。 “从前不敢叫父亲,是觉得自己不配。如今想喊,却是没机会了。”看着自己写的折子,孟长安有几分晃神。 他这一身武艺是孟远锋教的,他这一手字,是偷学孟远锋的。他时常惹孟远锋生气,经常瞎胡闹,可是若是要问他整个大齐,甚至整个天下他最佩服的人是谁,那答案必定是征西大将军孟远锋。 两人正说话间,却突然见得窗外竹影一动,一阵劲风过,书房里的烛火尽数熄灭,一瞬间四下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大姐,小心!”剑光裹挟着森冷的剑气迎面而来,孟长安一把推开跟前的孟青萝,自己也退了两步,手里的笔顺势掷出,朝着长剑过来的方向飞去。 剑锋一转,狼毫断成两截,来人一步踏上桌案,提剑便朝孟长安刺去。 居高临下,又是死角,孟长安觉察到近在咫尺的杀意,旁处无可躲,孟长安抓了案上的砚台也只来得及侧身回手一挡,将那直刺心口的剑挡偏了几分,没入左肩。 “孟长安,替颜家七十八口人偿命去吧。”抽剑毫不迟疑,孟长安肩头鲜血喷涌之际,只听得身前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哑意,却是个女人的声音。 “长安!”那边被孟长安推开之后,躲在角落里的孟青萝也听得此言,惊得大喊了一声,便见着案前青光一划,第二剑刺了下去。 窗外一声清丽的剑鸣,绯色的剑光染亮了夜色,两剑相击,孟长安只觉得眼前火花四溅。 跟前的杀意顿时消散,接着剑光,只瞧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了自己跟前。 “果然是你。”来人还有几分气息未定,声音里带着杀意。 话音刚落,绯色的剑光在虚空中挽出几个剑花,直指被他逼退的那个女人。 “这一次,我不会再失手。”暗哑的声音还未落下,青色的剑光刺破绯色的剑气,剑势凌厉,却是虚招,等池光反应过来时,对方已经错开了他,掠出窗外,消失在夜色了。 院外终于有了响动,书房的门被推开,季天齐领着几个将士大步冲了进来,手里的灯笼照亮了屋子,瞧清楚房里的局势,纷纷拔剑,直指池光。 “姐夫,刺客已经跑了,这位池公子是救命恩人!”孟长安按住肩膀,忙出声阻止,又转头去看孟青萝,确认了她安然无恙之后,终于是松了一口气,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95 比世间其他事都重要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梦里也是一片雪色素缟,迷迷糊糊睁开眼,屋里烛火闪动,窗外依旧是一片夜色。 肩上的那一剑被他一挡,避开了要害,这会儿已经处理包扎,身边无人,他撑着身子想要起来,刚一动,牵动伤口,又是一阵钻心刺骨的疼。 “好不容易止住了血,你可别乱动了。”外间端了药碗进来的孟青萝见他的动作,快步过来,放了碗,伸手将他扶了一扶。 “大姐,我昏迷多久了?” “已经两日了,你肩上的伤失血太多,所以一直昏迷,好在池公子说只要你醒了,便没什么危险了。”坐在床边喂了药,让人去替孟长安准备热粥,孟青萝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父亲头七已过,只是帝都那边旨意还未下来,出殡之日便也要往后推了推了。” “池公子?”靠在床头,孟长安细想起那晚在书房的情形,这才恍然,“池公子现在何处,他怎么会到武方城来?” “池公子与你姐夫去检查将军府守卫的部署了,他说他是受沈三公子之托前来保护孟家的。你没醒,我们也没有多问,这两日他跟他的人都在追查刺客的踪迹。” 池光有沈府的牌子,又说他认识孟长安,因着他当初在书房救了孟长安一命,他们便也没有盘问,这两日他带了人和季天齐一起在处理刺客之事,她一直守着孟长安,也不太了解他们到底去做了什么? “他知道刺客是什么人?”算起来,他已经被池光救了两次了,先前玉檀院之事若说是因着他绑了夏棠,池光他们才会去找,可这一次,池光来得这般突然,这般及时,只怕是因着他们早已知道这行刺之人是谁了? “这是池公子让我交给你的,他说事关当年云州旧事,也与这次将军府遇刺有关。”将屋里的丫鬟都遣了出去,孟青萝这才将池光给她的信拿了出来。 刺客之事,这两日池光没有细说,只说他们都是身手了得的杀手,此番目的是孟家满门。如今便也只差他们三姐弟了。 这两日,她也好,孟青霜也好,即便是在府里走动,身边都跟了好几个西陵军保护,晚间也不敢去别处,都是在外间软榻上睡的。 这会儿孟青霜随他们一起去检查布防了,虽然屋里没人,不过屋外除却十余个西陵军把手,还有几个池光手下的剑客在暗中盯梢保护。 “云州旧事?”说起云州,孟长安微微一愣。他曾猜测这些此刻是孟远锋的仇家,亦或许是敌国为了削弱大齐,扰乱西境安宁,所以在齐晋两国订盟之际,出手杀了孟远锋。 却不想,这一场灭门惨事,竟然是与当初云州赈灾,他父母惨死之事有关? 当年云州之乱,他也是三年前无意中偷听到孟远锋提起的。 父亲以一死平了民愤,母亲也死得无辜。他本以为,自己和孟家才该是当年那场灾荒最大的受害者,却不知,竟然还能因着那一场祸事,惹来寻仇灭门之事。 信是沈临安写的,他未提自己从何得知,却将那场旧事讲得详细。 当年刑场混乱,等得孟远锋带兵过去镇压之时,孟远山与陆吟已然惨死,就连押解孟远山的几个侍卫都被打得遍体鳞伤。 孟远锋当即抓了刑场上的灾民,送进了云州大牢。不等知州上报朝廷,他便以兵围州府来施压,让云州州府衙门匆忙定罪,还全数判了死罪,当晚在狱中行刑。 这还不算完,之后一年里,孟远锋领兵之余,带着一队亲随,踏遍云州,将当初从刑场上逃走的灾民也一个个找了出来,全数杀死,只为着替孟远山和陆吟报仇。 当时云州还很混乱,孟远锋寻人也是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心态,暗中行事,一年里,手下也有错杀枉害他人性命之事。只不过当时无人敢管,也无人敢报罢了。 在这些被杀的人里,最为震惊云州百姓的,大概要算云州岳林城顾员外一家。 孟远锋自寻到的灾民口中逼问出消息,说是那日率先带着人冲上刑台对孟远山动手的,是顾员外花钱雇的,那些人甚至不是真正的灾民,只是他们一带头,余下的灾民盛怒之下也失去了理智,于是酿成了当时的祸事。 顾家几十余口人一夜惨死,顾家祠堂门口的柱子上,还刀砍剑刻了“血债血偿”四个大字。 这件事情,当时在岳林城轰动一时,顾员外本是岳林城首富,平日为人尖酸刻薄,也喜欢得罪人。所有人都只猜测是他惹上了什么不该惹的江湖人,才遭此惨祸,没人想得到动手的,是一群训练有素,受命保卫西境安宁的军人。 孟远锋当日连顾家的下人都没放过,却偏偏漏掉了藏在府院水池里的一个小丫头。 那丫头是被顾家大少爷从郊外破庙里捡回去的,是个自小被遗弃,之后一直乞讨过活的小叫花子。 她到顾府只有一个月,那晚孟远锋他们半夜杀进去的时候,她起夜穿过花园,正好远远瞧见有人闯进大公子的房间,还不等她奔过去,便听得一声惨叫,她当下趁势便躲进了水池里。躲过了一场屠杀,成了顾府里唯一的活口。 若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叫花子便也罢了,偏偏这个十四岁的丫头,其实是个拿钱杀人的杀手。 她是陈留国的人,幼时被遗弃后被一个剑客收养,剑客见她颇有武学天赋,便授她武艺。只是可惜,她十二岁的时候,剑客死在了战乱里,她也从陈留国跑到了云州,为了生计,她在黑市上做起了收钱杀人的勾当。 她虽然没有那些真正的刺客取人性命只需得须臾的功夫,却因着是个小女孩,长得又有几分楚楚可怜的缘故,很容易博取旁人的同情或是叫人生出不轨心思。她便是利用这一点,专门做混入富贵人家或是趁其不备一举拿下的杀人之事。 她本是收了顾员外堂侄的钱,去顾府杀顾家大少爷的,只是不知是没有寻到机会还是生了什么变故,她迟迟没有动手,一拖便拖了一个月。 那晚顾家被灭门之后,女杀手揣着先前赚的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云州,她没有回陈留,而是去了当时稳定富庶的沧州。 之后一年,惊蛰里多了一个叫寂夜的女杀手。 她不曾对惊蛰的阁老们隐瞒身份,也直言她可以帮惊蛰做任何事,杀任何人,再高额的酬金,她都愿意分文不取拱手相送,唯一的要求,便是终有一日,惊蛰能助她一臂之力,让她屠了孟家满门,替顾家报仇。 九年前寂夜背叛惊蛰,逃出大齐,去往陈留国。 七年前惊蛰解散,这几年寂夜在陈留国收拢惊蛰旧部,筹谋多年,等的便是这一日。 信中未细讲惊蛰之事,孟长安也不曾听说过这个组织,只是如今他也算是明白,那晚那个女刺客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三年前知道父母真相的时候,孟长安惊讶之余,也觉十分气愤。不仅气这皇家弃车保帅之举,还气孟远锋竟是对此事这么多年来半分无作为,他有时候甚至忍不住想,孟远锋那般,会不会是因为他也是想看见自己的哥哥死的。 直到今日,看到这封信,他才终于将心中那最后一点点疑惑和恨意放下。 “长安?”孟长安看信看了许久,面上的神色也是越发凝重,孟青萝瞧着有几分担心,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句,见他回神抬眼望向自己,抿了抿唇,又拿了一封信出来。 “长安,这是父亲生前所书,其间尽述当年云州之事,父亲曾嘱咐过我,此信若非万不得已之时,不能交到你手上。 从前我不知,如今才想明白,他所言的万不得已大抵便是这种时候。 他当时还叫我一定要跟你说,信中之事关系重大,你若看了,只怕再也无法如从前那般自在而活,即便是我将信给了你,看与不看,都由你自己决定。” 这封信,早在两年前孟远锋便交给了她,让她保管。因着最后那几句话,她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将此信交给孟长安。只是今日听得池光说起云州旧事,思及此事可能与父亲所书有关,她这才决定将信拿出来,也将孟远锋的话尽数转述。 拆信的时候,孟长安没有半分犹豫。 他早已知道了大概,从前的自在都是用来麻痹自己的。如今等他终于明白自己是该扛起一切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信中将当年之事尽述,今次以孟远锋的角度再看此事,只叫他万般揪心,尤其是在看到提出此法的人是沈朔,当日刑场之上,下令撤去围墙之上的弓箭手的人也是沈朔的时候,他只觉背脊升起一抹森然的寒意,随之而来的是止不住的狂怒。 “小王爷醒了?”推门而入的人打断了屋里的沉静,池光抬眼看到里间攥着信纸,满面怒意的孟长安时,面上的笑容滞了一滞。 “你走吧,我不需得沈家的人的虚情假意。”扭头看着进来的人,孟长安只觉得盛怒之下,自己的声音都有几分颤抖。 “长安,池公子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孟青萝不曾知道信中所述,见他突然变脸,皱眉小声说了一句。 “若无沈朔当年不义之举,我爹娘怎么会死?今日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事情?我孟长安的命,不需得沈家来救。”攥着信的手用力到直接发白,若不是有伤在身,他此刻恨不得起身给眼前这个沈家人来上几刀。 进言让人代罪便也罢了,当日刑场之上,为着安抚灾民心绪而撤走围墙之上的弓箭手的举动,实在是有些太过明显。刑场重地戒备森严本无错,若是那些弓箭手没有撤走,或许能止住那场杀戮也说不定。 听得孟长安的话,孟青萝和进来的季天齐还有孟青霜都愣住,几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池光身上。 “小王爷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池光对于他这般态度倒也不以为意,只是扬眉笑看着孟长安,“池某虽然前些日子一直住在落松苑,可也不过是借住而已,我可不是什么沈家人。” 尾音里带着几分冷意,若非东晋王之托,他只怕是连沈家的门都不想踏进半步。 东晋王一案,牵头的人是沈朔,他们这些东晋王的旧部,对那个镇国公的恨意,只怕不比孟家少。 “想来小王爷看了三公子的信也知道了寂夜之事,寂夜此举是为当初的顾家报仇,而我们来武方城,守着这个将军府,除却受三公子所托保小王爷一命之外,还为着清理残余的惊蛰叛徒,不管哪个原因,都与沈朔没有半分关系。” 瞧着孟长安咬牙切齿的模样,池光明白他刚知道真相,心中起伏是难免的,也不与他置气,只是取了怀里的一柄短匕,递给了身旁的孟青霜:“这寒淬是夫人让我给小王爷带的,她说当初这寒淬救了她一命,只盼着这次也能护小王爷安平。” 他来是为了了结惊蛰与寂夜之事,保护孟长安也好,送刀也好,不过是受了沈临安夫妇所托,他做了便好,至于孟长安怎么想,孟家人怎么想,池光倒也不甚在意。 等得嘱咐了孟家人多加小心,池光转身离去,跃上了屋顶。 武方城上空的月色清明,池光仰头看月,面色凝重。 那晚交手,寂夜说她不会再失手。 她素来说到做到,即便是能来帮忙的旧部全都过来了,即便是对手都是些知根知底的人,可池光还是觉得心中没底。 他总觉得,那晚寂夜骤然收手,不是因为忌惮与他贸然动手,而是故意为之。 她对孟家的仇有多深,对他们这些惊蛰旧人的仇便有多深。 当年孟远锋杀的,是顾家满门,九年前惊蛰领命杀的,是顾长夜唯一的后人。而就是在此事之后,寂夜叛出惊蛰,视其为仇敌。 他与寂夜曾是可以交付性命的搭档,他也知道寂夜的过往,却终有一件事他不知其详,百思不解。 他不知道,当年二十五岁的顾家大少爷顾长夜到底给了那个十四岁的丫头什么样的恩惠,竟是叫她在余下的生命里,将复仇和守护顾家看得比世间其他所有事都要重要千百倍。 ****** 三皇子的建议,一时间在朝中又引起了热议。 西陵候是西境孟家世袭的爵位,到孟远锋这一辈,孟老侯爷只有孟远山和孟远锋这两个儿子,孟远山因着一心考取功名,不愿入伍,十七岁那年与孟家决裂,被逐出家门,离开西境之后,到死都没有再回过将军府。 孟老侯爷死后,这西陵候爵便落到了孟远锋身上。 只是当时孟远锋已经在军中领了要职,这侯爵之位与军权不可共握,偏偏老侯爷到死都不原谅孟远山,孟远山在朝做官也拧着一股劲不愿回去。 西境缺良将,又不能叫这世袭的候爵之位断绝,陛下便让孟远锋承袭了爵位,却将西境三州治理之权收了回来,只叫孟远锋好生带兵打仗。 这么一来,日子久了,孟远锋战功越发卓著,大家倒忘了他还有西陵候这个身份了。 如今要让孟长安承袭爵位不难,可还要将这三州治理之权收回来给他,朝中有三位重臣压着没人敢反对便罢了,可那云州和常州的两军守将只怕就第一个不答应。 不过,这些事情,也只能叫天子和大臣们自己去头疼了,跟她这个提意见的深闺妇人也没太大关系。 毕竟,她所提的确是当下最为妥善的办法,只是这其中太多利益牵扯需要去权衡争取,说到底,考验的是天子袒护孟家的决心,和孟长安的志气和本事。 这几日沈临安多受陛下照拂,日日都在上书房陪着议事,倒是比先前编整古籍时还晚回家。 这日难得没有贵妇们的宴请,夏初瑶带了黛绿换了便装出府,准备去她的几个铺子里逛逛。 铺子都不算特别大,有茶行布行,也有酒楼饭馆。这些铺子与沈家在其他地方的商行农庄都有往来,也不须得她太过费心,收益也都不错。 她过去看看,也不过是翻翻账目,夸夸掌柜,叫各家都熟悉适应一下她这个新主子。 唯独一家胭脂铺子她每次都留得比较久,过问比较多。 倒不是因着这店有什么问题,只是这个铺子的胭脂,除却开门做生意之外,买一些寻常的胭脂水粉外,还会接许多订制。 富家夫人小姐,高门贵妇,甚至连宫里的订单都接过不少。 云丹山的螺黛,碧落海的珍珠,只要是出得起钱,三个月内,不管是再难得的材料,这里都会给你找回来,又经过技艺堪比玲珑阁师傅的佟掌柜调制,制出那些寻常难求的胭脂水粉,不仅效用非同一般,还可以叫贵妇们当做炫耀的资本。 夏初瑶也曾觉得惊奇,跟佟掌柜了解之后发现,铺子里的掌柜和活计只负责制卖胭脂和接订单,寻材料的事情不归他们管,他们也半点内情都不知。 想来这后面只怕牵扯到沈家其他生意,看在这胭脂铺的收入颇丰的份上,夏初瑶也乖乖按下心里的好奇,只是时常来这里瞧瞧那些从各处送回来的奇珍。 今日听说有从碧落海送回来的上好的珍珠,珠圆玉润,白若飞雪。 滨州置货的管事听得夏初瑶接管胭脂铺之事,有心孝敬,多送了一斛来,又不好往府里直接送,便让佟掌柜知会了夏初瑶,叫她来取。 那日经骊阳公主嘲讽颠簸,之后又出席了那么多宴请听多了各家夫人小姐的夸赞,她这爱美之心越发膨胀,听得佟掌柜递来的消息,兴高采烈地就过来了,还叫了佟掌柜现下便先取些珍珠给她磨粉拿回去敷面。 佟掌柜带了黛绿一起去磨粉,夏初瑶便在铺子内院堂屋里等,一时无聊,便起身去细看架子上一株红珊瑚。 正看得出神之际,却忽然背后一凉,下意识侧身闪过,便见一个身着黑衣的蒙面人一击未重,反手向她袭来。 来人动作快,手上虽然没有武器,出招却十分凌厉,一副要取她性命的模样。 夏初瑶蹙眉,拆了几招,刚想喊人,那黑衣人看出她的意图,心中一急,拔了腰间的短匕,翻手便朝她心口刺过来。 还不等夏初瑶移步躲开,却突然见得有人横插一手,竟是一把将那黑衣人的手生生截住。 扣住手腕的手一发力,便听得黑衣人痛哼了一声,匕首落地。 “池暝?”这骤然之间的变故已是叫她吃惊,看清楚出手帮忙的人时,更是惊得下意识唤了一声。 扬手将黑衣人推开,听得夏初瑶的喊声,池暝也是一愣,眼看那黑衣人要逃,这才几步跃了过去,将她截住,一把扯了她蒙面的布:“殿下有令不得轻举妄动,你今日这般举动,若是叫殿下知道了,必是重罚。” “罚便罚,只要能杀了这个祸患,殿下便是要我的命,我也不亏。”被识破身份,素心拧眉,冷眼扫过一旁的夏初瑶。 “不要以为你几句夏将军就能蒙混过去,夏将军都死了,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殿下糊涂不对你动手,我却不能容你这般欺瞒伤害殿下……” “住嘴。”素心话音刚落,只觉喉头一紧,竟是被池暝卡住了脖颈,他手上发力,便见素心额间已是青筋暴起,有几分喘不上气,“殿下说过,不听令者,活着也是无用。” “池暝,别!”素心的话本叫夏初瑶有几分讶然,这池暝蓦然的举动更是叫她吃惊,也顾不得其他,忙上前去抓了池暝的手,要叫他松开,“她都没有伤到我,不算违抗晋王殿下的命令。” 池暝的手一松,素心急忙推开,捂着脖子咳了片刻,仰起头,满面通红的脸上却是不屑:“我用不着你假惺惺求情。你便是拿准了他们的软肋,才敢这般嚣张,我不会叫你得逞的。” “晋王殿下留我一命,只是因为我对他没有威胁罢了。我现在身份不比从前,你若是现在杀了我,只会在如今混乱的局面里再添一乱。你不听吩咐杀我是小,因为此举影响齐晋两国订盟事大。你以为,到时候晋王殿下会容你几句辩解就轻易饶你?” 看着素心满面愤然,夏初瑶只觉好笑。她就知道当日密室里的话,素心与池暝具是听了去的。 素心这般冲动,她也可以理解,只是她也觉几分惋惜,从前以往素心是个训练有素的密探,如今这般关心则乱,只怕日后会坏了大事。 “……”素心被她一席话堵得开不了口,抬眼看了一旁冷眼抱臂站在夏初瑶跟前的池暝,终也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今日之事,我会回去禀报殿下,还请夫人原谅素心的贸然之举。”眼看素心走了,池暝转身朝夏初瑶拱手作礼,道歉倒是十分诚心诚意。 “素心姑娘也是担心晋王安危,如今局势复杂,晋王殿下有许多事要去烦心,这点小事,便不要打扰他了。” “可是……”没料想到她会这般说,池暝想要禀报,也是怕若是不上报的话,日后素心还会再起歹心,不过想想沈夫人刚刚的话,便也明白素心这段时日应该不会再乱来了。 眼看池暝应了自己的话,却也还不走,夏初瑶倒觉得有几分意外:“池公子还有什么事情吗?” “夫人真认识夏将军?”他今日是碰巧遇到素心动手,却是特意到这胭脂铺子来,只因着听说沈三夫人在这里。 当日密室外听得她一席话,池暝便一直想问问她。 “我说真认识,池公子便会相信吗?”见池暝这般,夏初瑶只是抿唇笑。 真正的她比池暝大两岁,自从池暝少时跟在穆玄青身边后,她便喜欢逗这个身手不错,性格有几分木的侍卫玩,她在府中有哥哥有妹妹,却独缺弟弟,所以虽然平素捉弄,却是将池暝当幼弟来宠的。 今日听得他这般问,夏初瑶心中也多有几分欣慰,她知道池暝是个重情义的人,这般一想,倒又想起另一件要紧的事情来。 “我还以为池公子是想问师傅的事情,倒没想到你问的是夏将军。” “师傅?”她这般一说,池暝愣了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池光。 “池公子难道不是想问师傅去武方城之事吗?他前两日走得匆忙,只怕没有来得及去跟池公子打招呼。”池光即便是走得不匆忙,也断不会去给池暝打招呼的。 她知道两兄弟立场不同,只是,这一次不比从前。池光走时,听他对沈临安的嘱咐,她分明瞧出了几分一去不复返的意味。 “武方城?”池暝全然不知她在说什么,只是每次还没等他说自己不关心,对方便已经马上把话接过去了,像是就怕他不让她说一般。 “我也不太清楚师傅到底去做什么,不过大概与孟家有关,我听得他们说过什么刺客,惊蛰还有寂夜之类的。师傅这一次似乎要去很久,也不知道,会不会回来……”最后一句,夏初瑶语气重了几分,抬眼看池暝时,也是满眼担忧不藏。 她不太清楚惊蛰之事,也不曾听过寂夜。这些都是当日沈临安写信时,她借着一旁研墨的空档,偷偷瞥见的。 彼时,外面响起脚步声,还不等夏初瑶开口叫池暝赶紧躲起来,便见眼前的人借着一旁的架子,上了房梁,隐了身形。 夏初瑶刚将目光收回来,门口佟掌柜和黛绿已经进来,因着担心池暝被发现,夏初瑶与佟掌柜匆匆说了几句,便带了黛绿与她一起往前面铺子里去了。 这一路回府,心思便也不在这珍珠之上了。 刚刚她能说的话已经都说了,她知道池暝恨池光抛弃池家,却也明白池暝也好,池光也罢,都很在意自己的至亲之人。 她知道不该搀和此事,她只是怕,此事不告诉池暝,若日后池光出了事,会叫池暝悔恨一生。 毕竟,若是池光出了事情,池暝便再也没有机会去告诉他的兄长,这么多年来,他有多恨他,又有多想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96 不劳殿下走一遭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自从那日圆房之后,沈临渊曾三日未归府。 更叫纸醉惊讶和不解的,是对此骊阳公主半分都不曾过问,直到三日后因着须得去遮云苑给老夫人请安,沈临渊才匆匆回来。 自此之后,他们家沈将军倒是再也没有不归家过,与公主也不再分房而眠,只是每日沈将军走后,公主都不允她们近身伺候,脸上的神情也多是淡漠,没有了从前的欣喜和期盼,褚云音甚至都很久没有对身边伺候之人动怒了。 就连前两天,将军跟朱氏说起,想要抬琥珀做姨娘,公主半个“不”字都没说,甚至随将军回寻月苑之后,问都没有多问一句。 这寻月苑里看似平静,纸醉却觉得,每日这般过着,却是比从前更叫人提心吊胆了。 最近朝中出了大事,西境传来急奏,征西大将军孟远锋和夫人在将军府遇刺身亡了,一夜之间,将军府上下被屠了满门。 此事褚云音是听沈临渊说起的,之后为着此事她还进了一趟宫,知道孟长安侥幸逃过此劫之后,也算松了口气。 她本以为经过此事,为保安全,孟长安应该在将军大葬之后就会回帝都来,安然做他的闲散王爷,享一世富贵。 今日看沈临渊忙进忙出,竟是为着孟长安封侯之事,她不由得惊讶,孟长安一时冲动,竟然请旨要留驻西境便也罢了,父皇和太后竟然也真都忍得下心,应了他这个请求。 封侯之事拖到了不能再拖的地步,一直犹豫不决的皇帝陛下终于下了决心,御笔亲书了封侯诏书,让孟长安承袭了西陵候之位,赐西境三州为其封地,赐其三州治理之权。 圣旨还未自帝都送出,封侯之事已经先从帝都传开,写入官报通晓全国。 而云麾将军沈临渊领旨,率一万神武军陪同礼部官员和翰林院士携圣旨西去,不仅要等将军大葬,孟长安受封,还需得将旨意昭告三州州府和军营,完成三州治权交接之后,才能带神武军撤离西境。 此次有礼部和翰林院官员随行,不能急行军,加上诸多事宜,往来最快也要半月余,陛下特许他带褚云音随行。 这份特许是太后和陛下的意思,经逢此事,他们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担忧孟长安,只怕孟长安那样的脾性,会做出什么冲动之事了,想着往昔他最听骊阳公主的话,便让她随行。 不过,对此不满的,不仅是沈临渊,就连褚云音也有几分不情不愿。 “西境那么远,武方城又是边陲,如今将军大丧,只怕城里也不安全,陛下也真是狠心,竟然在这个时候让公主过去。”明日一早便要启程,替褚云音收拾好行李的纸醉想着日后接连几日的赶路辛苦,忍不住轻声抱怨。 “孟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孟老将军一生为国征战沙场,本宫去往吊唁也是应该的,何况,本宫若是去了,想来长安心里会好受些。”褚云音坐在妆台前,望着铜镜里自己有几分憔悴的模样,轻叹了一口气,转头问纸醉,“将军现在还在书房?” 眼看夜色渐深,沈临渊也差不多该过来休息了,一想到这,褚云音就忍不住浑身一颤,竟是生出几分害怕来。 “将军晚膳后便出府去西郊大营了,说是明日之事有太多要打点的,今晚便不回来了。”这阵子公主与将军的关系颇有几分微妙,公主不准她多问,她便也只是将沈临渊交代的话说了,余下的都不敢多提。 褚云音松了一口气,也不在多言,起身让纸醉服侍她更衣躺下。 这是自那日之后,她第一次能这般安稳地入眠。 沈临渊后来对她的态度虽然没有第一晚那般恶劣,可是,那冷漠和不在乎深入骨髓,让她即便是午夜梦回,猛然惊醒时看着身畔的人,即便是屋里暖意浓,身上锦被层叠,她依旧会因着心底涌起的寒意而克制不住地颤抖。 她一心期盼的生活,如今成了她的噩梦。 她明明一步步走来,心中所求皆梦想成真,可是为什么现在她却觉得自己一开始便错了? 她跟沈临渊,旁人看着关系已是更近一步,可她自己知道,自成亲之后,自己只是一次次被他越推越远。 第二日下了早朝准备妥当的各部官员便要启程了,因着公主随行,仪仗有比先前准备得更隆重了几分,朝中官员眼下没有要事的都来送行,沈临安也在其列。 “让皇姐随行,二皇兄真是又走了一步好棋。”没有如其他人一般送到城门处,褚云舒抓了人群里的沈临安,与他在城门边的酒肆里寻了个视线好的位置坐下,看着那浩浩荡荡的仪仗缓缓出城。 就这种走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赶到西境,只怕这些日子,孟长安他们支撑得辛苦。 “这也不竟然,二殿下春猎之后便要去往晋国了,到时候公主未归,帝都里,朝堂上,便只有太子殿下和三殿下了。”沈临安看着不远处城门口被官员围着的沈临渊,面上的表情不轻松,只是轻声应着褚云舒的话。 昨晚他让御风将先前池光告诉他的有关寂夜和其手下惊蛰的情报悄悄递送到了西郊大营沈临渊的手里,他不知道此次沈临渊他们西去能不能赶上,不过,若是赶上了,有沈临渊和神武军的助力,池光他们的胜算也能大些。 他了解东晋王手里的惊蛰组织,便也明白,寂夜手里的,是这些杀手里面的亡命之徒,必当是最为狠厉的人。池光没说,他也就没问,可他也看得出来,池光此去并无把握。 “你这般说倒也不错,不过,这一阵子太子殿下注定不会太高兴了,本王也注定不得太清闲。”褚云舒不知他所想,只是断了酒盏,撇了撇嘴,这朝中事多便也罢了,自从他开始参与朝事,时常被柳元衡逮去丞相府评时事,听见解,半刻都不得闲。 “这次春猎之事,是殿下同礼部一起操持吧?”褚云舒这般抱怨,沈临安倒想起一件事来,也不看酒肆外的热闹了,转头看向褚云舒,“这参加春猎的名单,也是殿下同礼部一起拟定的吧?” “放心吧,即便是你不开口,如今你是翰林院修撰,又是父皇最喜欢带在身边的翰林院修撰,春猎这般大事,怎么可能少了你。”虽说是狩猎,春交之际,打猎不过是个仪式,重要的是之后的天子祭祀,这是传统,也是国之大事,掌编修国史的翰林院自然要派人前往的。 “下官知道下官在随行之列,只是还想请殿下行个方便,替下官再添一人。”春猎在北辰山,那边春日里风光甚好,这几日因着孟将军的死和孟家的事情,夏初瑶多有几分沉郁,他便想着带她出去散散心,“下官知道春猎出行不便带家眷,不过下官可让她扮作下官身边的侍从,只是名单审核那边,须得殿下行个方便。” “带夫人去不是不行,这次春猎是德妃娘娘随行,本王可以让夫人跟在母妃身边,只需得母妃去跟父皇说上一说便是了,又何必让她男扮女装,若是被抓了,那可是欺君之罪。”褚云舒挑眉看向沈临安,颇有几分为难。 倒不是在名单上添人和放水有什么问题,这事儿也并非如他所说的欺君之罪这么严重。 只是,这次春猎是他第一次和礼部一起筹备,若是这般做让柳元衡知道了,又要说他借公徇私,指不定怎么收拾他呢。 “跟在德妃娘娘身边的确是好办法,可那样不就不能轻易走动了?”褚云舒在怕什么,沈临安怎么可能看不懂,他笑着抿了一口杯中酒,“三殿下害怕被柳相责骂,却也不能因着怕被骂,就这般不讲情义,不知报恩不是?” “讲什么情义,报什么恩?”褚云舒瞪目看向沈临安,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临安,你我是什么关系,如今你竟然用什么恩情来与我说辞,这不是伤了我的心吗?” 他就知道,从前犯的懒,总有一天要还回来,从前捉的刀,也总有一天要被人揪出来。眼前这人,他信任有加,对他比对自己那丞相舅舅都要亲上几分,这会儿竟是见色忘义,要跟他讲恩,讲情了。 “殿下没事少去些茶楼,少听那些说书先生胡诌,多挂心点国事,也不需得柳丞相那般替你操心。”即便是私下里看惯了这张嘴脸,沈临安还是觉得有几分嫌弃。 “上次孟小王爷封侯收权的主意,殿下可不要忘了是谁给你出的。我家夫人为着这个主意,不知道看了多少史书,翻了多少杂记,废了多少心思。如今你的折子得了陛下的嘉奖,还受了赏赐,得朝野上下另眼相看,却也不能扭头便把恩人给忘了吧?” 当时褚云舒这道折子一递上去,在朝野上下激起千层浪。到如今却也是解了陛下两难的境地,陛下夸赞赏赐了他,就连这几日柳相对他都没以往那般严厉了。 “这几日事忙,倒将这个给忘了,实在是本王的罪过。沈兄放心吧,三夫人的大恩,本王铭记在心,过两日寻个时间,一定登门拜访,郑重答谢。”当日那沈三夫人所言,解了他的难题,他只顾着高兴,后来一想,倒是觉得这个夏棠的确有几分过人之处,也难怪自小便被称为京中才女。 “要谢便拿出些诚意来,明日下官拟了名单送到礼部,就等着殿下的好消息了。”眼看仪仗都已经出城,沈临渊他们也要启程了,沈临安放了酒杯起身,要去与沈临渊道别,走了两步,又不忘转头看褚云舒,“至于登门道谢嘛,我家夫人不喜欢被打扰,下官会替殿下转达谢意的,就不劳烦殿下走一遭了。” “……”看着沈临安离去的身影,褚云舒忍不住挑眉笑了。 竟是这般宝贝,连他想去见上一见都不让?这么一想,倒觉得让三夫人女扮男装是个不错的主意,今年的春猎,只怕是有许多热闹可瞧了。 马车里,捞了车帘看着与众臣告别的沈临渊,还有跟在他身边一袭紫色裙装的琥珀,褚云音虽然面上没什么变化,大袖里的手却忍不住绞紧了帕子。 她是领了陛下的旨意同行,有自己的车驾,沈临渊虽是她的夫君,却也不得与她同乘,僭越皇家。 因着此去颁旨多有几分复杂,沈临渊也只是让秦风领兵,自己弃了马,与礼部张大人还有翰林院的程大人同乘马车,商议此事。 今天早晨天还未亮时特意叫人传信回来,要带琥珀随行一路打点伺候。 他带上她不过是因为琥珀手脚利索,办事周全,可看着他将她带在身边,即便是与她言语,吩咐她做事,语气都带着几分温和,褚云音便觉得心中怒意翻涌,还带着几分嫉妒。 沈临渊对身边的人虽然不算热情,但也并不总是一副疏远冷漠的态度。唯独对她,自始至终都是这般。 “殿下,外面风大,还是放下车帘吧,小心伤了身子。”纸醉在一旁见着她望过去的方向,知道她心里不高兴,不过将军身边贴心的婢女除却琥珀外,余下两个前些日子不是被殿下送去别处,就是被卖出了国公府,几日的路程,身边也不能少了伺候的人,他除却带上琥珀,一时便也没有什么好的人选。 她知道公主是气那琥珀能与将军朝夕相处,可是,便是这般,不才更能体现那琥珀与殿下终究身份有别,殿下是正妻,是高贵的公主。那琥珀与将军走得再近,那也不过是个伺候他的下人罢了。 “将那罐玉蕊给琥珀送过去,让她好生伺候将军和两位大人。”放下车帘,垂目看着案上那罐今早二皇兄送给她的新茶,褚云音低声说了一句,看着纸醉拿了茶跟车门外的下人交代去了,她便也靠在软座里,闭目养神。 前几日她不曾理会沈临渊想抬琥珀做姨娘之事,如今看着琥珀那般,倒有几分庆幸当时她虽然不说话,朱氏却也颇有几分顾忌,没有马上答应。 她不知道沈临渊为何突然想抬了琥珀做姨娘,不过如今她跟来了也正好,一去路远,这一路上她有的是机会将心中的疑惑弄清楚。 想了那么多日,她终是明白,既然她所求的爱情得不到,那她也还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不能这般自暴自弃,更不能叫旁人这般轻而易举地踩到自己头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97 何至于此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孟长安承袭西陵候的官报三日便发遍大齐,如今全国上下的人都知道他是新任的西境侯爵,却偏偏分封的圣旨还在半途上。 不过,现在武方城里,将军府内,所有人都没有心思去想圣上的旨意到底哪一天才能到,因为他们都知道,寂夜动手只怕就在这几日了。 如今的西陵军和池光他们的护卫就已经很是让人头疼了,若是再等,那沈临渊的一万神武军一来,想要血洗将军府,只怕更难。 “该换岗了,听白泽说你已经在这里守了一天了,即便是你不要命,为着我们的安危着想,也该下去休息。”跃上屋顶,不出所料看到上面的池光时,容余过去与他并肩坐下。 夜色微凉,看到池光攥在手里的沉香木牌时,容余微微一愣:“这是什么?” “护身符,十年前答应池暝替他刻的,可惜离开晋国时没能刻好。”手里是巴掌大的一块沉香小木牌,上面的图样看起来似是一只振翅露爪的鹰,池光低头看着牌子,抿唇眼神变得有几分复杂。 屋顶的青瓦间落着木屑,这两日池光一直不愿换岗,想来都是在屋顶上刻这个。 “听说你弟弟如今身在故洗城,等这次回去,你便可以给他了吧。”容余跟这一次接到池光的信赶过来的其他人一样,是惊蛰旧部,也是当年蒙受过池光救命之恩的人。 惊蛰解散之后,他们各奔东西,像白泽这些年在云州做着普通的生意人,听说还娶了个贤惠的妻子,他这两年在常州镖局当镖师,若不是接到池光的信,都要觉得当年在惊蛰里的日子,就像是上辈子的梦一样。 他们多是池光带进惊蛰的,都是走到绝路,得了池光给的另一个机会。七年前惊蛰解散,也多亏得有池光和沈三公子在沧州周旋,他们这些背了一身血债的人才能再次换个身份,还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再造之恩万死不能报,所以池光一封信,身在西境,多年未见的旧人们便毫不犹豫地抛却了身边的人和事,连夜赶来,与他一起了结这一场欠了快十年的旧怨。 “我与他,不拔剑相向已是难得,何况这种东西,是哄小孩子的,他也不稀罕。”池光摇了摇头,抬眼看向院里,“听说白泽的妻子有了身孕,这东西,倒是可以送给他的孩子辟邪。” “有白泽这尊凶神镇宅,他家哪里还需得辟邪之物。”容余抬眼看着下面院子里一丛修竹,竹影斑驳里,白泽提剑靠在墙头,一双眼四下观望,异常警觉,暗夜里眼中甚至带着几分凶光。 容余想不明白,这样的凶神,怎么可能做得成生意,取得到媳妇。 “让他不要在外间巡视了,以后都负责孟家姐弟的安全吧。” 毕竟是有家室的人了,即便是一场凶多吉少的仗,池光也希望白泽能留到最后,否则,他不仅对不起这些兄弟,更对不起那些等他们的家人。 “你到底是太高估了寂夜,还是太低估了我们?我们是来清缴叛徒的,不是来送死的,你再这样消沉,等寂夜来了,你干脆直接凑上去让她一刀了结你来得痛快。” “这九年里寂夜只怕是已经不似当初,我们……” “她不似当初,我们难道就不曾改变了?你曾说过,心有挂碍,出剑的速度就会变慢,那个时候,杀手便成了剑客,离死也不远了。”仰头看夜空,月近十五,一日比一日圆,“不过,你说的那是杀手。我们如今已经不是杀手,手中的剑不为杀人,只为守护。心中有所挂念,出剑才会更加毫不犹豫,有了要活下去的理由,手中的剑便无人能敌。” “九年不见,容二你还是这般能说会道,只是可惜,你也只是说说而已。” 耳畔响起低哑的声音时,颈间已是一凉。 “出剑再快,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还是只有一死罢了。” 一切仿佛不过是一瞬的事情,池光出手的时候,那个蓦然出现在容余身后的人手中的剑猛然发力,随即跃起退开。 月光下,被一剑斩下的头颅划出一道弧线,落在灰青的瓦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随即顺着瓦檐滚落下去。 院中所有戒备的人都在变故发生的那一刻拔剑而起,却也在同一时间,数道黑影自四面八方落入院里,屋脊上的两人持剑而立,院里已是一片刀光剑影。 眼看容余惨死在他面前,池光本是与他并肩而坐,那般突然之下,温热的鲜血溅了一身,此刻他一手抹了脸上的鲜血,提剑与寂夜对峙,却突然觉得体内有几分异样。 “这便是你们所谓的森严戒备?一别九年,我也没想到,你的警觉性竟会差到这种地步。”今晚的寂夜没有黑衣蒙面,一袭白衣如雪,她提剑立于月下,纤丽的身影飘忽如鬼魅,裙摆上染了几滴容余的血,如绽放的红梅一般妖异。 “九年前是我一时心软,一拖九年,今日也该了结了。”气运丹田之际,他终是觉察到了不对,心知不能再等,池光手腕一转,绯云已经如游龙般刺出。 寂夜冷笑一身,也提剑迎了上来。 他们曾是搭档,了解对方的一招一式。池光知道寂夜武学天分过人,只是这九年来她剑法的精进之快,叫他都有几分难以置信。 高手过招,失之毫厘便是差之千里。池光不敢有丝毫的松懈,只怕稍有差池,便会送命。 拆了三十余招,池光只觉得心口一绞,竟是有几分提不上气来。 想必是刚刚寂夜杀容余之时还给他下了毒,这些事情,都是杀手必备,可笑他曾经将这些教给手下那么多人,到如今却自己中招都这般后知后觉。 他死命硬撑间,却是发现,拆了那么多招,到后来因着他的异样,寂夜甚至也放缓了剑势,多有几分保留。 檐下是一场死斗,这屋顶却是一场困局。 长剑横到颈间的那一刻,池光蹙眉,望着她,不明所以。 “你以为,当初我为何放过你和那孟长安?”九香迷魂散的药力在发作,寂夜并指点向池光肩头,封住他的血脉将他定住,收了剑,瞧他一脸惊疑,只是笑道。 “当初在故洗城里看到你的那一刻,我便知道,我等的那一日终于来了,我任由你们救回那两个本该葬身火海的人,任由你查出我们的动向,你以为是你们的探查得力?这些都不过是为了引你和你那些兄弟出来罢了。” “你以为,杀了孟家,杀了你我便甘心了?自九年前叛逃的那一刻起,惊蛰流沙阁的每一个人便都是我的仇人。”流沙阁是惊蛰用作善后的组织,当初杀顾长夜的孩子,之后又追杀她的,都是以池光为首的流沙阁的人。 九年前若非最后一刻池光放了她一条生路,她只怕早已在云州边城的荒山之中身首异处了。 “你想用我将他们全部引出来?” “只怪你和那沈临安将他们藏得太好,即便是我这个手握每个人资料的流沙阁旧人,寻了那么多年,也未能将他们寻出来,这一次我本也只是试试,如今倒也没料想错,只要你一封书信,他们便会为着你重新聚集。” 流沙阁专门负责善后,作为杀手中的善后之人,最擅长的便是抹掉痕迹,若无池光号召,她只怕也找不到这些人。 有那么一瞬,池光甚至想要马上求死。 守不住孟家,连累了下面的弟兄,他若是现在死了,至少还可以保住余下其他人的性命。 “你若是不从或是求死,我也没办法。不过,知道那些人下落的,除了你,还有一人吧。虽说他没有你这般能将他们都聚起来的本事,不过从他身上,我或许也能找到些线索。”她说的是沈临安,眼看池光听到这话,脸色又是一变,寂夜抿唇笑了,不再言语。 “被人制住便也罢了,如今还受人威胁,想死都死不成,我都替你觉得窝囊。”嘈杂的打杀声里,有低沉的笑声响起,声音不大,却是那般有力,清清楚楚地落到了屋顶上两人的耳朵里。 寂夜眉头一蹙,一旁的池光神色一凛。 有剑气划破夜空,急急逼向寂夜。 下意识地点足跃起要躲开这迎面一击,身形刚动,却发现扑面而来的杀意突然换了方向,一柄长剑擦着耳边划来,将她刚要跃起的身形生生逼了回去。 “这般身手,倒是有几分意思,也算我没白来这一趟。”阴冷的风自耳边吹过,有幽幽的男声传来,随着而来的是凌烈的剑气和浓烈的杀意。 寂夜展开身形连连退了几步,才躲开了这快速的一击,却不想,身边清影晃动,青衣蒙面的男子持剑刺来,剑气带起的劲风绕得她发丝纷飞,在森冷的月光下分外妖异。 寂夜眉头一皱,身子一矮,一个翻身险险闪过,看着突然闯入的两个蒙面人,神情第一次变得严肃了起来。 “枭,不可大意。”抬手解了池光身形的穴道,黑衣蒙面的人望着青衣男子,忍不住开口提醒。 “……”本是一心落在寂夜身上,听得池暝喊他,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说好的秘密行动,他们这般蒙面而来就是为了隐藏身份,那池暝倒好,一开口就把他给暴露了。 “你来做什么?”皱眉看身旁的人,池光声音里惊讶不掩。 “来看你这幅丧家之犬的模样,”眼看那边枭的身形已动,池暝也只是冷声答了一句,点足一跃,也提剑朝着寂夜逼了过去,“她交给我们,你快些把毒逼出来,下去帮忙。” 眼看着咫尺之外越缠越紧的剑影,刚刚池暝解穴之时,还替他打通了经脉,行至情况紧急,他忙运气调息,将体内所中的毒逼了出来。看那池暝与枭配合默契,寂夜在他们手上竟是讨不到半点便宜,他便也听了池暝的话,跃下屋顶,出手帮忙。 这一次寂夜带来的人不少,虽说西陵军骁勇,对付起这些杀手来,还是有几分措手不及,池光找来的人也人数有限,白泽他们已经被逼得退出了院子,只死守在孟长安的屋门前。 池光跃下去的时候,与他一起的,还有从远处院落里汇集过来的十余个黑影,那些人皆是黑衣蒙面,动作没有半分迟疑,直逼向寂夜的人。 前后夹击下,情势逆转,不过一炷香的功夫,这场死斗已然落幕。 池光的人和守卫的西陵军都死伤大半,提剑靠在房门上的季天齐看着那十余个黑衣人提了剑不慌不忙地给地上的人补刀,只觉得震惊之下,脑中半点思绪也无。 池光见此处已经安全,反身要去帮池暝他们,还未跃起,却见黑影自屋顶上落了下来,重重摔在他脚边,竟是一身是血的寂夜。 “知道你们的习惯,她只是断了脚筋,死不了。”那边屋顶上的两个人并肩而立,月华之下,身姿挺拔宛若两尊神像,“既然事情已了,我们便告辞了,我们是受人之托来帮忙的,还请池公子遵守道上的规矩。” “放心吧,今日我们谁都没见过。”脚边的寂夜嘴角噙着血,有几分抽搐,池光瞥了一眼,抬手朝屋顶上的两人拱手俯身,作了个大礼。 “这下你满意了吧?”手里的剑还在滴血,背上的伤也十分疼,枭蹙眉看向一旁的池暝,“赶紧走吧,回去还得三日,晚了望舒会遭殃的。” 池暝抿唇看着廊下作礼的池光,抿了抿唇,最终什么也没有说,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要走。 “等等!”眼看着院里黑衣蒙面人们都纷纷跃上屋顶,青衣男子与黑衣的池暝也转身欲走,池光还是忍不住唤了一声,几步到了院子里,扬手将那块沉香木牌抛向了池暝。 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低头看清是何物的时候,终是忍不住扬唇一笑,这一次,池暝转身扶过枭,走得没有半分迟疑。 容余惨死,池光找来的十三个人里,加上容余折了四个。 垂目看向被挑断脚筋的寂夜,池光默了片刻,抬眼去看受了一身伤的季天齐:“季将军,我们想借武方城的地牢用几日。” “收监刺客是我们的职责所在,池公子放心吧,她犯下这般滔天大罪,任谁都不会轻饶了她。” “季将军误会了,借地牢一用,不过是为了给我们寻个地方严审此人。等审过之后,是杀是剐,都凭将军和知府秉公处理,我们不会插手分毫。”那边白泽他们已经过来,将还在略有几分抽搐的寂夜架了起来。 季天齐虽然觉得这般有些不妥,毕竟这人是谋害他们征西大将军的刺客,眼下只怕武方城里有许多人都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不过,他最终也只是点了点头,叫了人引他们过去。 对付这样的杀手,只怕也只有同是杀手的池光他们有办法。 “池光,杀了我……”刚刚与她缠斗的两个人,一个剑招凌厉,一个轻功了得,两人又配合得十分默契,偏偏还有人躲在暗处放冷箭,她缠斗间渐渐不敌,一身的伤加上脚筋被挑断,刚刚被扔下来的时候有几分昏沉,这会儿终于清醒了,听得池光要审她,挣扎了两下,压着嗓子开口,“你不是说这是九年前欠下的债吗?杀了我,债就清了。” 说是审讯,只怕是一场折磨。 流沙阁对待叛徒的手段,她曾亲眼目睹过。她不怕死,眼下却对那般痛苦地活着有几分惧意。 “让她将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我要知道当年她在顾府那一个月里发生了什么。”垂目看着狼狈的女子,池光默了片刻,终只是扬了扬手,让白泽他们将人带下去。 “池光,你就承认吧,你就是不敢杀我,九年前不敢,今天还是不敢,说什么生死相托的伙伴,你从来心中就只有你自己。”被拖走的人一双废了的脚留下一片蜿蜒的血迹,她尖刻的冷笑在夜风里回荡,“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若不是你,我何至如此……” 凉风拂过将军府,吹散了满园的血腥气。天边的暗沉渐渐散去,夜色即将散去,这一场杀戮,也终于彻底终结。 扶着孟长安推门出来的时候,瞧见眼前满地的尸体,孟青萝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般情形,与当初她得了遇刺的消息,赶回将军府时所见的并无太大的区别。不过短短几日,这将军府的地,就被血洗刷了两次。 “池公子的大恩,孟长安没齿难忘,日后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孟长安必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肩头的上还未好,看着眼前恐怖的情形,孟长安抿唇压下了心中的不适,拱手朝着池光做了一礼,郑重地承诺到。 “这份大恩,小王爷还是记在三公子身上吧。”眼看着容余的尸首被收敛了起来,池光叫了余下的几个人,准备往地牢里去,听得孟长安这般说,想了想,顿足开口,“沈朔虽然害你父母,可今次三公子也好,很快便要带神武军来武方城的沈将军也好,他们所为,都是为了帮你。小王爷如今肩上担着的是整个孟家还有整个西境三州,万不能再意气用事,须得学会隐忍。” 沈临安查沈朔,用的是他的人,当年云州之事是他让人查出来的,其中过往,他自然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当日孟长安那般痛斥沈家的反应他可以理解,只是,这恩怨须得分明,为着大局隐忍更是必要之举。 “三公子与夫人的恩情,长安铭记在心,池公子的教诲,长安也都明白,请池公子放心吧,从今以后,长安不会再乱来了。” 垂目看着手里那柄寒淬,孟长安抿唇苦笑。 当初夏棠训他未见过生死,视人命如儿戏,就跟个长不大的孩子一般。 如今他几日里不仅见了生死,还将这生死之事,实实在在体验了一遍,很多从前只觉得是空话的大道理,现在也算是领悟得明白,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孟长安了。 景和二十年四月,征西大将军孟远锋遇刺离世,大齐痛失良将,举国哀恸。 故洗城西郊岱山上,大将军的石雕正在连夜赶工,封侯的圣旨正随着骊阳公主的仪仗还有云麾将军的军队在从故洗城去武方城的路上。 云州和常州的官员和将领们已经私下聚了几次,都在探讨和观望这三州治权之事。 孟家三姐弟自那一场刀光剑影里幸免于难,如今,他们要面对的,却是一场兵不血刃,却是动辄便可杀人无形的争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98 没有考虑的余地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满城的素白,四月天里,武方城的风还带着几分干冷。 征西大将军孟远锋遇刺身亡十五日后,封侯的圣旨终于在大队人马的护送下,浩浩荡荡进了武方城。 刚下马车,第一眼便看到了将军府门前面色带着几分苍白,身形多有几分消瘦的孟长安。 遍地都是俯身下跪跟她行礼的人,骊阳公主推开纸醉扶她的手,提裙快步上了门前的石阶,伸手将刚刚跪下的孟长安一把扶了起来:“本宫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被她虚扶了一下,孟长安便也就顺势起身,刚刚站定,便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错开骊阳公主的手:“劳烦殿下一路远行至此,长安不胜感激。” 那一双清亮的眉眼里再看向自己时没有了往日的欣喜和眷恋,褚云音伸出去扶他的手还愣在那里,对上他疏淡的眼神,心中不免蓦然生出几分失落。转念想到孟家出了这般大事,这会儿当着这么多的人,他有此神色也算合理,褚云音轻叹了一口气,转头朝侯在下面的几个官员点了点头。 宣旨封侯,昭告全城,之后由沈临渊率神武军将圣谕知晓西境大营,孟长安换了一身官服,去往青州州府衙门,接受青州各方官员以及西境大营里的将领们参拜和还权。 青州州府的文书卷宗上报汇总工作在官报传遍大齐的时候便已经开始着手,今日的交接十分顺利。等得连改将军府为西陵侯府的事情都敲定之后,孟长安回到将军府时,已是满城月色染了。 进门时才听人来报,说是公主殿下不愿去驿馆住,今夜留在了将军府里。 孟长安叹了口气,当即生出一股扭头就走的冲动。 沈临渊与季天齐下午一起去了西郊大营安置这一万神武军,似乎是扎营之事繁杂,沈临渊并没有回武方城的打算。 将军府里两次血染满院,西陵军们洗了三日才将那遍地的暗红洗个干净。 先前府里的下人都被杀死,如今将军府里除了孟青萝从家中叫来的人之外,便只有留下来护卫的西陵军。 看到长廊尽头提了盏宫灯朝他走来的人,孟长安的步子一顿,剑眉轻蹙。终究是自己曾经喜欢过的人,见她满面的关切,他便也没有狠下心来转身离开。 “府里人手太少,只怕怠慢了殿下,明日还请殿下去往驿馆吧。” “长安,下午本宫问过孟夫人才知道,你先前竟是受了重伤,本宫让纸醉拿了伤药替你换上吧。”目光落在他的肩膀上,褚云音眼里话中的关切不假。 毕竟是自小的玩伴,孟长安从前在帝都虽然顽劣,却最是听她的话,平素对她也是宠护有加,如今见他遭此一事,望尽他眼中的疲惫,她也觉得揪心。 “微臣的伤用过二姐夫的药后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时候不早了,殿下还是早些休息吧。”孟青霜的夫君楚碧山是个大夫,这几日府里手上的将士们都是他在医治。孟长安看了一眼跟在骊阳公主身后的纸醉,并没有顺了她的意思,拱手作礼,准备离去。 季天齐今日与沈临渊一起去西境大营了,既然公主在这里,这府里的防务他还需得再亲自去过问一下才行。 “我知道你如今手里事忙,我冒着危险千里迢迢来西境,只是因着心中记挂你,你现在却是连与我说两句话的心思都没有了吗?”一别两个月,孟长安对她的态度竟是这般翻天覆地的转变,眼看他转身要走,褚云音终是忍不住上前两步,将他叫住。 自与沈临渊大婚之后,她身边没有一件顺遂之事。 在沈家有那般待遇便也罢了,她为着孟长安咬牙忍了千里的奔波,冒着危险前来,他没有半分喜悦和感激便也罢了,这般疏远相待,是不是太叫人心寒了? 褚云音一句话尾音里带着几分委屈,孟长安转头看她。 因着吊唁孟远锋,她换下了繁复的宫装,换了一身白锦云纱的长裙,墨色的长发只用几支玉簪挽起,俏丽的脸上略施薄黛,昏黄的火光下,憔悴不掩。 “先前是微……我失礼了,还请殿下原谅。”长风拂过,眼看她缩了缩肩膀,孟长安叹了口气,将自己身上的披风取了下来,上前替她裹上,“今日已晚,夜里风凉,有什么话,我们明日再说,我送殿下回去休息吧。” 孟长安虽然比她还要小两岁,身量却早已比她高出许多,他伸手替她围披风,手臂一展,将夜风一挡,倒像是要将她圈在怀里。 受尽了沈临渊的冷漠,眼前人这般举动叫她微微一愣。 想起从前孟长安每年在帝都时,对她都是千依百顺,嘘寒问暖,明明在外一副小孩子心性,对她却是多有体贴。 从前她不珍惜,觉得不是沈临渊的温柔她不稀罕,如今却是心中一紧,埋藏了那么多日的委屈全数爆发,眼中泪涌,忍不住扑到了孟长安怀里,伏在他身上哭得厉害。 她这般动作着实吓了孟长安一跳,他想退开,她却抓了他的衣襟,竟是让他退也退不得。 见她是真的哭得伤心,孟长安便也只能由着她。 将军府里除却巡逻的西陵军外没什么人,空荡荡的夜里只有褚云音哀切的哭声回荡。 他不知她为何哭,不想问,也不想劝,看着自己曾经掏心掏肺喜欢过的人这般脆弱的模样,心中没有半分怜惜,却是升起了几分烦躁来。 “将……将军……”纸醉也是第一次见着自家殿下哭得这么伤心,一时也不敢言语,只是看着回廊里的两个人,终于在抬眼看到出现在孟长安身后的人时,手一抖,连手里的宫斗都落在了地上,颤着声音唤了一句。 “将军”两个字落到耳朵里,哭得伤心的褚云音几乎是下意识地一把将身前的孟长安推开。 这一推毫无防备,孟长安退了几步,撞在了沈临渊身上。 他没有转头,火光明灭之间,看着那颊边尤带眼泪,却是满面惊讶地望向他身后的褚云音,那一瞬心中如千军万马碾过,却是差点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我……我只是一时伤痛难以自持,长安他也……”沈临渊抿唇没有说话,孟长安也只是看着她。褚云音惊讶之余,心中蓦然慌乱起来,忍不住开口打破沉默。 “这么说来,还要多谢侯爷替末将照顾公主了。”沈临渊声音淡淡,抿唇看着跟前的两个人。 “临渊,长安与我也只是碰巧在这里遇到,说起老将军之事,我有些失态,不关长安的事情。” 孟长安还未开口,便听得褚云音急忙这般辩解,言罢,还颇有几分不安地望向他,只盼着他能顺着她的话说两句。 “殿下说的什么,本侯怎么听不明白?不是殿下拿了伤药在此等微臣的吗?”往昔身在帝都,不管是她撒谎还是他闯祸,他们经常给对方做掩护,只需得一个眼神,便明白要如何说。 只是今晚,瞧着骊阳这般,他突然有些不想替她说谎了。 即便是沈临渊,都未曾料到孟长安会这般说。只不过他既然这般说了,沈临渊便又抬眼蹙眉看向褚云音,摆出一副不悦之色来。 他独自从西境大营赶回来,本是为了找孟长安议事的。也是到回廊上撞见了才知道褚云音竟然没有去驿馆。 这孟长安对褚云音的心思,他自然清楚。只不过眼下这般时候,他不相信孟长安会主动对褚云音做些什么。做此姿态,不过也是想给褚云音点脸色看看,却不想,孟长安竟是半分都不配合她。 “长安,你……”褚云音瞪大了眼,看向孟长安,是真的有些慌了。 “这般亲密的称呼,还请殿下以后不要再唤了,殿下不以为意,本侯却不想叫旁人误会,”孟长安拢了袖子,转头瞥了一眼沈临渊,“真心这种东西,不是用来随意利用和践踏的,再真的心,如此糟蹋,早晚也有变的一天。” 一句话,说得回廊上的两个人都是一愣。 孟长安也不再理会他们两人,转身离去。 “看来西陵候对殿下的确是捧了一颗真心相待,殿下要利用也好,要践踏也罢,还请注意分寸,”等得孟长安走远了几步,沈临渊看着一脸愕然望着远去人影的褚云音,笑里带着几分寒意,“你如今可是沈家的夫人了,与外人相处,总该先想想妇德。” “沈临渊,你——” “时候不早了,纸醉,快扶你家主子回去休息吧。”眼看孟长安已然走远,沈临渊越不想再与褚云音多言,转身抬脚要去追孟长安。 “沈临渊,你到底想怎样?”这小半个月,她在他面前担惊受怕,见不到他的时候提心吊胆。 她知道沈临渊因着她插手几个人的婚事而生气,可是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她甚至都是他的人了。即便她不是夏棠,可与他也有自小一起长大的情意。她一个集了千娇万宠于一身的公主为他甘愿忍受到这般地步,他就算不领受她这份情意,也不该这般折磨她。 “如今西陵候身份不比以往,我也只是怕殿下依了从前的习惯,与侯爷相处起来失了分寸。殿下金枝玉叶有皇权庇佑自是没人敢说,只是西陵候现在处境艰难,殿下就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了。” 这将军府里往来的都是西陵军,她哭孟将军也好,哭孟长安也好,但凡是真为孟长安考虑,便不该在这种地方做这般举动。 “我便这般惹你厌烦吗?既然这样,当初你又为何要……”明知她说的不是今晚之事,偏偏眼前的人就是要装傻,褚云音声音颤抖,话到最后,沉默代替了尾音。 夜风横扫,长廊里一时只有风声。 “时至今日,我所做的不都是殿下所求吗?殿下要婚约,我便领了圣旨,殿下要同房,我便也随了殿下的愿。事到如今,殿下还觉得委屈了?”冷笑着轻叹了一口气,沈临渊看着跟前的人,只觉得自己此番言语之间,都有几分不受自己控制,“强人所难的都是殿下,到头来委屈的人还是殿下,既然如此,我倒想问问殿下,殿下到底要我怎么做?” “我……”沈临渊这般,褚云音还是第一次见着,面对他的责问,她抿唇望着他,支支吾吾,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我……我这般也只是因为爱你啊,我对你一片真心,只盼着能伴你左右,你我如今都已是夫妻,你至少,也该给我个机会……” 刚刚孟长安那番话,说的她心中也是有几分痛,她又何尝不是捧了一颗真心任沈临渊这般践踏吗? “……”她声音呜咽,俏丽的脸上双眼通红,泪落涟涟,满腹委屈只等他来怜惜的模样。沈临渊垂目默了一默,终也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尽数咽了下去,不再与她多言,转身离去。 太子曾劝他,为着大局考虑,不要与褚云音闹得太僵。 前些时日,他也竭力劝自己对她不要太过冷漠和苛刻。只是,如今听得他这一番话,他只怕自己在多留一刻,会忍不住对她动手。 别的便也罢了,她践踏了多少人的尊严,糟蹋了多少人的真心,这才刚刚叫孟长安心灰意冷愤然离去,转头却还跟他大谈对他的一片真心一片情。 孟长安说得不错,在真的心,也禁不起肆意的践踏。 既然如此,他便好好瞧瞧,自己到底要践踏到什么程度,才可以叫褚云音彻底死心。 ***** 追上孟长安的时候,他正在调派原本守在自己院里的西陵军去往褚云音所在的院落。 等得不情不愿的西陵军将士们领命离去,转头看到站在月门处的沈临渊,孟长安轻轻蹙眉。 “末将前来,是有事要与侯爷相商,事关云州和常州兵权,不知侯爷可有时间一叙?”这一次西行传旨,他其实并非必来不可的人选,此行少不得太子大力促成,为的便是这私下的一叙。 听得沈临渊这般说,孟长安抬眼看了他片刻,终也只是点了点头,引了他往书房去。 “明日青州事宜交接完毕,侯爷便要动身前往云州了吧?云州守将丁奎,曾与孟老将军有几分过节,只怕侯爷此去不能像青州这般顺遂。” “沈将军有什么话大可直言,将军既然来此,大概也是知道长安别无选择,便不要再绕弯子了。”案前对坐,见沈临渊一副泰然的模样,孟长安叹了口气,直言到。 从军入伍,领兵打仗他尚且刚学,更别说这权力漩涡里的勾心斗角了。今天忙了一天,若非青州各官员极力配合,他只怕会做得一团糟,眼下一身疲惫和恐慌,也只恨自己从前由着性子胡闹,没有好好跟柳元衡他们学学。 “侯爷快人快语,末将便也明说了。末将今次前来,是替太子殿下给侯爷送礼的。”自怀里拿出一份书信,递到孟长安面前,“这是殿下亲笔所书,只需得交给丁奎,他必然会乖乖配合侯爷,不仅能帮侯爷说服云州知州还能替侯爷压制常州守将,叫他们乖乖认了侯爷这个主子。” “殿下这份大礼太过贵重,不知道长安有什么能拿得出来还殿下这份恩情的?”云州和常州的守将都盯着如今尚无统帅的西陵军,若这封信真有沈临渊所说的效果,那他这个西陵候这一次便可以坐得稳当了。 “这西陵军的统帅,不是还要侯爷来定吗?殿下希望,侯爷心中的人选,是他。”抬笔在案上的宣纸上写下一个名字,沈临渊看着蹙眉思索的孟长安,“他也是孟将军手下的老将了,让他接替孟将军做统帅,对西境,对侯爷来说也是好事。” “末将知道侯爷还是希望孟家军握在孟家人手里,可是如今孟家除却一个季天齐,谁还能领兵?何况,季天齐虽然善战,却也非帅才。依末将看,侯爷如今应下殿下的这桩买卖,是最为明智之举。”虽说他的确是替褚云清来做说客的,不过,眼下这些话,也是句句真心为孟长安考虑。 “侯爷还年轻,在成为一名杰出的统帅之前,这西陵军握在谁手里又有什么不同?” “可是……”沈临渊说得真诚,句句在理,孟长安却还是不敢轻易决定,只怕自己经验尚浅,一不小心就进了别人的圈套。 “侯爷刚刚的话没错,这件事,你没有考虑的余地。你若不答应,丁奎和云州州府必然会反对你,云州一起事,常州必然会附和。到时候,为着西境安稳,只怕不光是西陵军,侯爷这个侯爵之位都坐不稳。” 军队的动乱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尤其还是边境守军,大齐眼下好不容易熄了战火,皇帝陛下虽然心系孟家,却也不会为着区区一个孟家就点燃战事。这次褚云舒的折子,解了孟家之困,倒也帮了太子一个大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99 是良友却非善主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沈临渊走后,孟长安静坐了一夜,第二日一早,拟好了点将的调令,盖好了刚拿到手的西陵候玉印,交到沈临渊手里时,虽知这是定局,还是有几分不甘。 “侯爷这并非是迫于无奈,不过是选得明主罢了。”毕竟还只是十七八岁的孩子,沈临渊看他面无表情,握着调令的手却是指节发白,不由得笑道。 自此调令一出,日后,西陵候便是太子殿下的人了。 “明主?我一直以为,我们的主子只是当今陛下罢了。”眼下朝阳初开,书房门口只有他和沈临渊,孟长安微微一愣,苦笑反问,见沈临渊听得眉头一挑,他轻叹了一口气,岔开了话题,“我听说,沈将军也是十七岁入行伍,四处征战多年,才建得今日之功勋。” 沈临渊的骁勇,在年轻一辈的将领里,那是闻名大齐的。 “依将军看,我真的能有统领西陵军的那一日吗?”豪言谁都会说,壮志谁都能有。他知道不管能不能,他都必须做到,只是撇开自父母和叔父那里继承的身份之外,他不过是个顽劣的孩子罢了。 “侯爷觉得,陛下这次这般费心思,要让侯爷先将西境握在手里,是因为什么?不是因为感念孟老将军镇守有功,更不是因为觉得对侯爷,对孟家有愧。而是因为他必须这么做。” 大抵是听他提起自己,忆起当年从军之事,看着眼前这个更当初的他一般年纪,却要背负那么多的少年,沈临渊终是有几分心疼他,忍不住开口提点几句。 “孟将军在军中军威重,在青州甚至西境百姓心里也深得民心。若是他一死,皇家就收了孟家的军权,西境百姓会如何想?天下人会如何想?跟随了孟将军那么多年的西陵军们,又会如何想?” “满朝文武都知道,侯爷如今根本领不了兵,然而满朝文武却又都明白,不管西陵军落到谁手里,在这之前,大齐都要给孟家,给西境百姓一个交代。西陵军统帅这个位置,侯爷想要拿回来,除却历练出真正能治军统帅的本事外,最重要的,是要让陛下觉得,他必须把这个统帅之位给你,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谁都可以。” 看着拿了调令大步出府,准备往西郊大营去的沈临渊的身影,孟长安似懂非懂,低头看自己手里这枚玉印。 孟老将军一手建立起来的功勋,多少鲜血汗水换来的西境安宁他都要全部守住,然而,他心中所求还不止如此。 当初云州刑场上的动乱,他也要查个一清二楚,不管是故意调走弓箭手,还是有人收买打手引得灾民闹事,他定要将当年害死他父母的凶手全部揪出来,报仇雪恨。 因着云州州府和守军的配合,连之后的常州之行也变得异常顺利,眼看着沈临渊与各官员和一万神武军撤出西境,孟长安这个西陵候的位置算是勉强坐稳了。 “我与你姐夫商量过了,我们准备搬回西陵候府,在你成亲之前,我替你打理侯府里的杂事。”城墙上长风烈烈,看着渐渐远去的仪仗和军队,孟青萝的声音在风中响起,她转头看着孟长安,抿唇微笑,“侯爷不会嫌我打扰了吧?” “大姐和姐夫愿意回府帮忙,长安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是打扰。”孟青萝与季天齐成亲之后,在武方城里购置了小院,如今西陵候府上什么都需得重新打点安排,孟青萝愿意回来操持,孟长安是再感激不过了。 “大姐先说了,那我也好开口啦。侯府那么大,侯爷不介意分我和碧山一个小院吧?”与身旁的楚碧山十指相扣,孟青霜也笑言到。 “你们不是喜欢四处云游吗,怎么也要回府了?”孟长安没有开口,倒是一旁的孟青萝有些惊讶。 当初孟青霜这桩婚事,可着实叫孟远锋头疼。楚碧山习得一手好医术,还养成了一个不得了的毛病,在一个地方待不住,喜欢云游四海,到处行医。 孟青霜嫁了之后,他更是身边多了个会武的人,云游起来更是无所顾忌,哪里乱往哪里跑,孟青霜对此也十分乐此不疲,倒难得听她说要留下来。 “碧山准备去西境大营做军医,我是没有大姐这样持家的本事,不过帮侯爷跑跑腿,做做事,管管府里的护院还是可以的。何况……”孟青霜说着,一手轻轻抚上了小腹。 一个月前楚碧山诊出了她两个月多的身孕,两人急匆匆从幽州回来本是回府报喜,却不想还未到府上,就遇上了这样的事。 前些日子府里大丧,之后又遇到那般危险,大家都如一根根绷紧的弦,她便也没说。也不知是不是父亲母亲在天之灵保佑,经逢这般骤变,孩子还安然无恙,想着二老从前便一直念叨着想要抱外孙,如今孟长安也须要信得过的人在身边帮忙,她便跟楚碧山商量了,准备留在武方城。 看着身旁几个因着孟青霜身孕之事都围拢过来,惊喜询问的亲人,孟长安突然觉得,心中那份忧虑和不知所措顿时烟消云散。 前途再艰险难测,身边不也还有至亲之人相护吗?不论面对什么,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人,那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 听得拂衣来说池光回来的时候,正在院子里练剑的夏初瑶将竹剑一扔,连沉碧递过来的外袍都没来得及接,快步往书房去,连正门都没走,急得翻窗而入。 桌案前的两个人正在煮水泡茶,瞧见自窗边跃下的女子,具是一愣。 “没想到夫人想我想成这样,为着见我,都不顾仪容了,这份心意,实在是叫池某好生感……”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口冷气截断,甩这被茶水烫到的手,池光转头瞪着对面端着茶杯轻晃的沈临安。 “师傅此行还顺利吧?”伸手将束发的带子紧了紧,夏初瑶坐到沈临安身旁,接了一杯他递过来的热茶,双手奉到了池光面前,笑着将他打量了一番,眼看不像是受了什么重伤的模样,她便也终于松了口气。 “刺杀孟老将军的刺客已经尽数伏法,三州州府和守军都也承认了小侯爷的身份,如今西境一切安好,夫人放心便是。”只道她是担心孟长安的情况,池光便也只是将这些喜报告诉她。 “如此便好,虽说今后还会有许多困难,不过,这最难熬的开头他既然已经熬过去了,日后应该不会有问题的。”夏初瑶本是记挂池光的安危才这般急匆匆赶过来,不过这会儿听得他说这些,倒也替孟长安觉得高兴。 “孟小王爷年纪虽小,却是个有骨气有担当的人,有他在,孟家不会有事的。”池光接了她递过来的茶,看着跟前一脸笑意的女子,伸手将一旁的绯云剑拿了过来,“先前说了要送夫人一柄剑,细思之后还是觉得,这柄绯云最适合夫人。” “这不是师傅的佩剑吗,怎么可以给我?” “这绯云本也不是我的剑,当初带在身边,一来是觉得用着顺手,二来也是想要给它找个主人。”长剑上没有裹着层叠的布条,赤红镂空的剑鞘里,还隐隐可见绯色清亮的剑身,夏初瑶不接,池光便将剑放在了她跟前,“这个,就当做给夫人的出师礼吧。” “出师?”池光的话,又叫夏初瑶一愣。她跟他断断续续学了小半年,也只是刚刚学全一套剑法,她还以为自己学得不错,却不想池光这就不想继续教了? “池某今日是来跟公子和夫人辞行的。”看着满眼惊讶的沈临安和愣在一旁的夏初瑶,池光也只是笑。 “可是这次寂夜的事情出了什么问题,我说过,有什么事情不要一个人扛着,只要是我能帮忙的,必当不辞。”池光这句“辞行”说得突然,在他去西境之前,明明池光还跟他说过有留在帝都帮他的打算,今日这般变化,大抵是跟西境之事有关。 “这件事情,本也需要先向三公子禀报的。”池光坐直了身子,拱手朝着沈临安做了一礼,“我想重建惊蛰,还请三公子应允。” “当初为了解散惊蛰,我们费了那么大的功夫,你不是说寂夜之事已经解决了吗,为何还会有重建惊蛰的心思?”当初东晋王倒,解散惊蛰的提议,还是池光提出来的。 当时因着东晋王被彻查,惊蛰里很多人都受了牵连,那些侥幸躲过的,都在池光和他的帮助下,换了身份重新活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是池光想要重新将他们找回来,只怕也是多有不愿之人。 “当初解散,是因为当时之事牵连太多,我怕他们留在公子身边,会连累公子。何况,当时公子也不需要他们。”池光抿了抿唇,垂目继续说,“我想要重建的,是惊蛰这个组织,并非是想要将故人们全部再叫回来。” “给我半年的时间,虽然可能不及当初的规模,不过,池某保证,它将成为三公子手中最利的剑。”他不召集旧部,他要找的,是真正的杀手,是可以为他们效力的密探。 “你好不容易撇开了从前的身份,如今再重新走上这条路,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叫我如何与池家交代?又叫我如何心安?”沈临安叹了一口气,他的确需要如池光他们这般的帮手。只是这些年来,即便是没有惊蛰,朝野之外,愿意帮他做事的人也不少,比起手中的剑,他更不想失去池光这个朋友。 “便是担心再这么下去日后会出事,我才有此打算。”惊蛰解散之后,他常来帝都找沈临安,帮他做的事,也多是探查旧事,很少需要让他动手。 这一次,孟老将军遇害让孟长安幡然醒悟,寂夜的刺杀也叫池光看明白了,如今的他与七年前惊蛰流沙阁的阁主到底有多大的差距。 “公子便不要再顾虑了,池光本就是那种过惯了刀尖上舔血的日子的人,安稳日子过多了,才容易丧命呢。”他跟御风那样的护卫不同,他从前是个杀手,他的身手,他的警觉,他那些生死之际的救命本事,都是靠着真刀实剑,杀人夺命的瞬间培养出来的。 再这般闲养下去,且不说帮沈临安做事了,只怕日后再动手,连自己的命都会保不住。 “利剑不出鞘便不会染血,可放久了,剑锋顿了,再好的剑也都废了。”沈临安还有几分迟疑,夏初瑶倒是颇为理解这种感受。 沈临安终还是应下了池光之请,他没有细问这次武方城将军府中的事情,毕竟这也算池光他们的旧怨。只不过,若是如池光所说,重建惊蛰,对他来说,的确能多一份助力,多几分保障。 送走池光时,夏初瑶还将她先前从几个铺子里收回来的银两都给了他。 扭头看到沈临安一脸怅然,夏初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三爷可是舍不得师傅离开?最多也就是半年而已,师傅很快就会回来的。” 池光说他这一走最多半年,等成事之后,会将惊蛰搬到这故洗城来。 “当初解散惊蛰,便是不想再看他们涉险,如今他重新走上这条路,总觉得是我的过错。”指尖微凉,沈临安忍不住将掌中的小手攥得更紧。他怕池光出事,他更怕池光是因为他而出事。 自小便看着太多的人一次次为了他送命,池光也好,御风也罢,他都不想再看到他们重蹈当年那些人的覆辙。 “放心吧,师傅不会出事的。”抬眼看着身边人分明的棱角,夏初瑶也只能这般劝了一句。 她是明白这一次池光为什么一定要走的。沈临安待他们素来都是关照有加,万事都以他们的安危为先。 这样的人,可以当做良友,却不是一个善主。 很多时候,心中记挂着安危便容易迟疑,做主子的迟疑了,手下的人也会变得束手束脚。偏偏池光是柄快刀,若是束手束脚,只会更加危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0100 错不在他们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新修成的晋王府在五据街上,虽然比不上那些王公大族世袭的府邸那般大气华贵,不过,院落套叠错落,布置十分精巧。 南院书房外的小花园里,有一道五彩石子铺就的小路,听说这些各色的石子,是从滨州运过来的,工匠们特意一颗一颗磨了棱角,虽然不过是条不起眼的小路,却也是造得十分用心。 跪了一天的望舒在日近黄昏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感叹,得亏了工匠们这么用心,否则到现在他的膝盖大概就不用要了。 “殿下,该用药了。”眼看暮色渐消,望舒抬头往书房里瞧,扬声说了一句,只盼着里面的人赶紧将他叫进去。 “进来吧,”窗边坐在案前看书的人没有抬头,轻声说了一句,外面的人刚要起身,凉凉的一句话有打断了他的动作,“跪着进来。” 望舒心中悲戚,双腿酸麻,却也不敢怠慢,手脚并用,乖乖往书房里爬。 殿下说让他跪到池暝回来,这近百里地,只怕今日池暝是回不来了,他今天难道是要跪着睡觉么? “可后悔当初莽撞应下此事了?”在那凹凸不平的小道上跪了一日,望舒不是练武之人,这会儿跪在案前调药,已是面色惨白,双手都有几分颤抖,穆玄青终于从书卷上抬起头,挑眉问道。 “属下只是后悔,错信了枭。”还说是什么晋国第一快剑,走前拍拍胸脯说别说一个女杀手,就是来十个百个,那也是须臾间便能拿下的事。 可如今呢?听说刚出西境人就倒了,一路的高热,昏迷不醒,叫跟去的池暝和墨羽的其他人只能雇了马车缓缓而归。 回来得慢便也罢了,马车都还没到故洗城,听说人就突然不行了,请了几个大夫,灌了几服药都只是一口气吊着,还要池暝回来给他拿救命的药。 “你们不等本王示下,擅自做此决定,不等示下便私自行动,到现在,你竟然还不后悔当初揽下此事?”看着对面的人一副咬牙切齿,却是毫无悔意的模样,穆玄青面色一沉。 “这件事情是属下的过错,属下甘愿受罚,却是不悔。”虽说心里其实还是有几分嘀咕的,不过望舒面上还是一副凛然之色。 他不知道池暝是怎么得了池光去武方城还要对付寂夜的消息的。 不过,陈留国的杀手寂夜,他倒是不算陌生,至少这几年搜集上来的陈留国的情报里,经常看得到这名字。 那是个大凶大恶的女人,杀人不眨眼的刺客。 当日穆玄青因着订盟之事,尚在宫中。池暝从他手上拿了寂夜和惊蛰的情报后,说时间紧迫,不能再等,扭头要走,只说等回来再向殿下请罪。 望舒不放心他独自前往,权衡之下,只有叫墨羽的人陪同。 他们倒是说走就走,只留了他应付晚间从宫中回来的穆玄青。 当时穆玄青并没有发火,只说要他们务必按期归来。 却不想,他们倒是去得及时,打得热闹,解了孟家之困,却把害惨了留在晋王府替他们殿后的自己。 “知道本王为什么罚你吗?”这件事情,当初听到望舒禀报,穆玄青对于他们的擅自行动倒也并介意,还有些庆幸当时望舒替池暝做了最合适的安排,让枭他们与他同行。 他知道池暝是重情义之人,即便是心中怀恨,知道池光有难,还是不会置之不理。若是当时他在,也不会阻止池暝此行,还会加派人手相助。 望舒撇了撇嘴,没有答话。逾期不归明明是池暝和夜枭他们的过错,他如今这怎么都该算是代人受过。 “他们为何会延期而归,是因为枭技不如人?再好的身手,也有失手和受伤的时候。延期之错,错不在他们,而是在你。” “我?” “是你错判形势,定下归期之时,考虑不够周全。没有按时回来事小,若是这一次,夜枭重伤而亡,他的死,便是你的过错。”见望舒从满面的震惊变为一脸恍然,颇有几分愧疚地低下了头,穆玄青叹了一口气,“你自己是个大夫,明知他们面对的都是高手,却连点伤药都没有替他们准备。当初放他们走时,你只怕是连他们会受伤之事都未曾考虑到。” “……”望舒抿唇不语,垂头看着桌案。这么说来,今次夜枭遇到这般危急的情况,不怪他技不如人,倒真是他的过错。 “还有一件事,本王一直想跟你说。你接手墨羽的那一刻起,便不止是他们的朋友,还是他们的主子。夜枭虽然身手不错,却多有几分浮躁,你让他随池暝一起去是可以,却不该让他带队,知人善任,是当好一个主子最为基本的要求,他们的命都是交付在你手上的,你要给他们的,不单单是一份信任。” 当初张真人将墨羽交到望舒手上,是因情势所迫,他知道望舒还需要学习和磨合,可是,他们如今所遇情况复杂,他还是希望望舒能快些上手,只是不要再叫他为着这些事情操心。 “你好好在此反思吧,三日后便要动身去北辰山了,这两日叫楚离他们好生准备。”合上手里的书,穆玄青看了看窗外的夜色,起身欲走。 去往边境签订齐晋盟约的二皇子明日便要启程了,这一纸盟约,关系到晋国日后十年甚至数十年的兴衰。他这个晋国大皇子,半分忙都帮不上便也罢了,在这般重要的时候,却还要跟着大齐的皇帝去远郊春猎。 这几日出入大齐皇宫,说是与大齐皇帝还有众臣商议订盟之事,盟约里晋国须得让出北界两郡,几大贸易城池的关卡也不再对大齐子民设限,每年年末,还需得奉上丰厚的贡品。 说是商议,却已经全都是敲定了的事实,他不过是去听上一听而已。 每日忍着这般屈辱,在上书房里的每一刻都仿佛煎熬,偏偏商议完之后,大齐皇帝还说他此番辛苦,正好马上就要举行春猎,北辰山上春日风光大好,要邀他同行。 连半分推辞的机会都没有,大齐如今四方大定,各国臣服,年后又多了那么几桩大喜之事,今年春猎必当热闹。 只是,这份热闹属于大齐子民,与他这个晋国人,又有什么关系? ****** 西境传来好消息,孟长安这西陵侯承袭得十分顺利,这几日筹备完二皇子南下之事,皇帝陛下十分高兴,体恤百官们前一阵子的辛劳,早朝散得快,还免了几日的上书房议事,沈临安便也得了闲,回府的时间便也早了。 三日后便要去北辰山了,今天礼部的随行名单才批了下来。 进主屋的时候,正好撞见夏初瑶在帮他收拾去北辰山的行李。此次加上春猎之后的祭祀,一共须得七日,眼下已是春意浓郁,故洗城的天气日渐一日地回暖,看着叫沉碧给他收狐皮大氅的时候,沈临安忍不住笑叹了一口气:“夫人是觉得为夫的身子有多弱,就连礼部年逾四十的刘大人都是一身春衫了,为夫再披这大氅,是不是太招摇了。” “山中夜凉,有备无患嘛。”想想沈临安在一众穿着薄衫春衣的老臣之中披着一件狐裘大氅的模样,夏初瑶虽然这般说着,却也忍不住笑了。 前几日因着池光走的事情,沈临安颇有几分忧心,如今能去北辰山转转,倒是正好。 “为夫一去七日,夫人可会想念为夫?”起了几分逗她的心思,沈临安伸手将她揽入怀里,附在耳边轻声问到。 他这般问,夏初瑶靠在他怀里,还真的开始思索这个问题。 自大婚一来,她与沈临安也就分开过两次。 第一次随骊阳公主入宫养伤。那个时候,满心满眼都是在思虑自己和穆玄青的处境,宫中小半个月除了闲,也没什么更多的体会。 第二次便是沈临安参加春闱了,连考九日,当时全府上下的人都跟她一样紧张又揪心,每日里除却盼着他考试顺利之外,也只是觉得一个人在落松苑有几分冷清,要说思念的话,似乎也并没有那么明显。 从前她在军中事忙,即便是偶尔想起穆玄青,也不过是一念刚起,不一会儿就因着军务又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听说思念会叫人生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如今她得闲了,倒是可以试试这度日如年是什么感受? “想什么呢?”本来也只是想听她说个“会”字,瞧她这般认真思考的模样,沈临安可笑着低头在她的朱唇上轻轻啄了一口,将她松开,“这次春猎为夫可以带一人随行,依夫人看,带谁去最好?” “带人随行?”春猎之后的祭祀是国之大事,此去北辰山除却护卫圣驾的金吾卫和当差的官员外,多的是在京中的王侯和皇亲。沈临安是翰林院修撰,是跟着礼部尚书他们一起过去当差的,身边按理说是不能带人的,“三爷准备带御风去吗?” 毕竟是去当差的,他带个婢女在身边伺候显然不太合适,虽说御风不太会照顾人,好在有身手,跟在沈临安身边也能多加照应。 “……”他都这般明示暗示了,眼前的人想到的也只是御风,平日里看她舞刀弄剑,一副闲不住的模样,本以为听得春猎她会有想去之心,这才去找了褚云舒帮忙,想要给她一个惊喜,现在见她这般,沈临安都要怀疑,莫不是自己猜错了,她竟是半分去的心思也无? “三爷要带我去?” 俏丽的脸上展露出来的欣喜终于叫沈临安松了一口气,还没等他开口,便又见她蹙了秀眉。 “带女眷随行会不会有些不太妥当?三人才入朝为官,若是因着妾身叫人揪了过错可就不好了。”哪有随圣驾去当差还带着自家夫人的道理,叫旁人瞧了笑话便也罢了,叫陛下知道了,可不知要怎么想? “只要夫人想去,便是不妥当也要叫它变得妥当才行。还是说,夫人其实不想与我去,所以才在这里借故推辞?”抬步出了里屋,沈临安往桌旁一坐,径自给自己倒了杯茶,“要不,还是换个人跟我去吧,得寻个愿意跟着我的人才好。” “哎,我什么时候说不愿意了,三爷既然开口了可不许反悔。”夏初瑶快步跟了出来,见他不答话,只低头看杯中清碧的茶水,忍不住一把夺了他的茶杯,“我愿意的,三爷带我一起去吧。” “愿意什么?是愿意去北辰山呢,还是愿意跟着我呢?” “都愿意的啊。”不都是一个意思吗? 看着眼前单手托腮,因着她的话扬起满眼笑意的人,夏初瑶只觉有几分莫名。她又说什么了,叫他乐成这样? “三爷。”门外的御风探了个头进来,看到桌边满面笑意的沈临安,开口唤了一声。 “好了?” “都按三爷的吩咐准备妥当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便瞧见沈临安一把拉了夏初瑶,绕开他往书房那边去了。 “三爷叫你准备什么了?”屋里跟出来的沉碧看着回廊下两人的身影,挑眉问身边的御风。 沉碧总觉得,这三爷哄夫人的手段,跟哄小孩子一般。 每次从宫中下朝回来,手里不是带点诸如首饰锦帕之类的小礼物,便是揣了一兜还带着热气的糕点,如是几次之后,竟是叫夫人在每次三爷快归家的时候就开始念叨他,听得他回来,还会亲自跑去月门处迎。 平日里两人在一处说话,三爷也喜欢绕着弯子诓夫人说些像刚刚那般有几分意有所指的话,他们这些在近旁伺候的人每次听了都忍不住想笑,偏偏后知后觉的夫人每次都能被他绕进去还不自觉。 “让我在书房外的梧桐树下给夫人扎了个秋千。”御风抱着剑淡淡答了一句,撇了撇嘴。 自从沈临安让他以护卫的身份在落松苑里活动之后,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像是这落松苑的苦力和杂役了。 若不是沈临安提起,她都要忘了自己当初为了掩饰随口说的话。 “如今天气回暖,等从北辰山回来,我在让人在这边移栽些花草,搭个凉棚,等到了夏日,夫人便可以在此纳凉了。”这书房外的院子里除却几丛修竹和这棵梧桐外,从前也没怎么布置,沈临安环视了一圈,思忖着怎么装点。 “三爷,当日妾身那般说,只是……”他不提夏初瑶都要把这件事忘了,如今看着树下的秋千,虽然这件事情过去了这么久,可若是不说,她心中总觉有几分愧疚,愧疚自己当日的欺瞒。 “我知道的,那日你在这里遇到了太子殿下。”不止是将太子与她的那些话尽数听了去,沈临安早在她绑了裙角爬树的时候,便已经觉察了她的动静。 那天他本以为,夏棠是要从这里逃出去的。 她若是真的要逃,他也没有打算阻止。他没有选择只能顺应这一场婚事,却也希望她能替他,替他们做出抉择。 那个时候的他,自然是没想过他们会有今日的。甚至他都没有想到,她没有逃,甚至在听了太子的一席话之后,她还能那般自若地跟他说,她等着做状元夫人。 对她的这份情,大抵便是起于那一瞬的心动吧。 “当时我便在想,这落松苑的戒备也太松散了些,居然能叫人这般轻易进进出出。”仰头看着沈临安,夏初瑶默了默,也只是抿唇笑了。 她本想解释当日之事,如今看着他,却又觉得已经没什么需要解释的了。 沈临渊与夏棠的那段过往对她来说没有半点印象,自然也不会成为她与沈临安之间的阻碍。 ****** 皇帝陛下要去北辰山七日,这朝中的监国大权,往年都是交到太子殿下手上的。 今年陛下有意将太子和三皇子都带在身边,罢朝七日,留了镇国公和柳丞相还有周太傅在帝都,遇到紧急政务,由三公联合处理批复。 听陛下的意思,今年祭祀要让太子褚云清主持,好叫他历练历练。 而今年随行的妃嫔,不是以往常伴的司马皇后或是钟贵妃,而是三皇子的母妃,德妃柳元微。 这异于往年的变动叫朝野上下都猜测颇多,随行官员的马车上,止不住话的韩参商趁着这翰林院车里只有他与沈临安还有夏初瑶的空档,忍不住要和沈临安讨论一番。 “陛下的心思,我们做臣子的岂可妄加揣测。”眼看韩参商问题一个接一个,沈临安轻叹了口气,接过夏初瑶递过来的茶,终于出声阻止。 “沈大人这话说得,我们身在翰林,心系朝堂,又常在陛下跟前走动,最是该多加揣测圣意了。”对于沈大人的吝啬言词,韩参商很是不满,今次他也是求了父亲去礼部走动,才硬是将他塞进了随行的名单里,为的就是甩开李元,跟在他们家沈大人身边好好学习,顺便增进一下感情。 可惜了在翰林院里对李元有问必答的沈临安,到了他面前,就像有人把他嘴缝起来了一般,韩参商对此,十分不满。总觉得作为同僚,沈大人实在是太过偏心。 “韩大人说了这么久,想必也累了,先喝杯热茶歇歇吧。”从上马车开始韩参商便一直在说话,夏初瑶将他不依不饶,忙给他递茶,打断他的话。 “多谢,多谢。”接过纤手递过来的茶盏,韩参商也不骚扰沈临安了,只是捧了茶杯,看着夏初瑶,笑得和善。 同行官员本是不该带随从的,不过,同是走后门进来的人,眼前这位随侍又生得十分俊俏,韩参商便也没有直言过问沈大人为何特意带了个俊俏小公子随行。 “韩兄不是想知道为何今次在京的两位皇子都随行吗?”本想感叹耳边终于清静了,抬眼看到那喝茶的人一双眼落在夏初瑶的身上,脸上的笑容也过分和善,沈临安轻咳了一声,坐直了身子。 “依沈某看,陛下此举,是想叫人知道,对于三位殿下,他不会厚此薄彼。”这还在随行途中,妄议圣心本是不妥,只是他不开口,韩参商便盯着夏初瑶不放,沈临安便也只能低声言到。 两国订盟之事,不点朝中重臣,也该落到储君头上,偏偏这次去的是褚云景,加上先前褚云音嫁给沈临渊,眼看沈家三子,除他刚入朝堂外,余下两个都已是偏向二皇子,陛下大抵是怕朝中局势有变,所以在任用褚云舒之余,将这祭祀之事交给了褚云清。 这祭祀社稷的大事,非帝王和储君不能主持,陛下此举,比起让褚云清留在朝中监国,更能彰显他对太子的重视。 “这一次春猎不比往年,随行的人里,不是还有位特殊的贵客吗?陛下所思有变,大约也和晋王同行有关。”言及此,沈临安下意识地转头瞥了一眼身旁的夏初瑶,正好见她抬眼朝自己看过来,撞上他的视线,惊愣之际,倒是没有马上移开,只是抿唇朝他一笑,作出一副从容的模样。 “此话怎讲?”刚入翰林的时候,父亲便嘱咐他要多跟着状元爷好好学。当时韩参商还不以为意,想着他们本是同窗,虽然沈临安高中状元,可他也比他差不了多少。如今听得他讲这些,倒也觉得服气。 这些不是十年寒窗,饱读诗书便能精通的,或许如父亲那般为官多年,深谙官场之事,了解陛下心思的人说出这般言论不足为奇,只是沈临安明明与他一同入朝,在这一点上,他却是真差了一大截。 “等二殿下回来,晋王殿下在大齐的地位便成定局,他以后也算是大齐官员,虽领闲职,可他背后是晋国,他在朝中作何选择,也都是举足轻重的。陛下这次带他来,不过是要让他看清大齐的形势罢了。” “韩兄此刻心中疑惑也不奇怪,你只等今次春猎结束,便可看出几分门道来。”见韩参商还想发问,沈临安阻住了他的话。有些话,再往下说便真容易落人把柄了,而且自己这般话说一半,倒也好叫韩参商细思琢磨,没空继续搭理他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1 三爷想不想听?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沈临安的帐子在大营东南角,也不知是不是特意安排的,这边除却往来巡逻的金吾卫之外,避开了其他往来的官员,是处清静地。 沈临安特意嘱咐了他不在时,不要随意出大帐。虽说这身男装扮得精巧,但是先前沈家几桩大宴都是她在操持,官员之中多有人认识她。 不过,沈临安也说,这北辰山上风光最好之处被围进了皇家猎苑,因此每年春猎都有些本不用随行的官员会混迹其中,只要没人言明追究到陛下跟前,其实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沈临安去侍奉圣驾之前夏初瑶特意问了此番随行的官员大概有哪些,好在都不是与她特别相熟,也没什么仇怨的,想来认出她也不会告到圣上面前。 只是扭头看见掀帘进来的佩剑护卫时,夏初瑶微微一愣,刚放下的心又马上揪了起来。 “三夫人?”徐子翔是金吾卫中郎将,这一次领命负责在猎苑里护卫圣驾安全,眼下刚刚扎营,自然是要来检查各帐情况的。 他是沈临渊的副将,私下与沈临渊也交情甚好,往昔自然是常与沈临渊和夏棠结伴同游的。即便是扮了男装,只一眼,便也看穿了眼前的人。 “夫人应该知道,此行官员是不能带家眷随行的吧?”不等夏初瑶开口,徐子翔便蹙眉,声音里带着几分冷意“礼部的名单上写的是国公府的随从御风,三夫人如今这般模样,是想做这欺君骗主之事吗?” 他见过夏棠与沈临渊相携恩爱的模样,见过她被赐婚另嫁之后,沈临渊消沉悲痛的情状,也将如今夏棠对沈临渊的无情和与沈临安的恩爱看在眼里。 他讨厌眼前这个女人,辜负沈临渊的一腔深情,还那么快便见异思迁,这般作为,与水性杨花又有什么两样? “徐中郎言重了,我家三爷这几日身子不好,妾身实在放心不下,才有此一举,跟来照顾,还请徐中郎体恤妾身牵挂三爷之心,让妾身留在此处吧。”夏初瑶话说得恳切,只是她也明白,单凭徐子翔刚刚那句“欺君骗主”就能明白,徐子翔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夫人这番话,还是留到陛下面前再解释吧。末将奉命护卫圣驾,这等事情,不敢不报,还请夫人见谅。” 换做别人,他或许会卖个人情,只是这位沈三夫人前些日子还去了趟素心的院子,听说她是受了母亲之请才去的,也不知道她对素心说了些什么,最近素心在他面前多有几分心神恍惚,竟还劝他少去找她。 他费尽心力才争取到了今日这般局面,对于想要破坏他与素心关系的人,徐子翔断然没有包容的道理。 “徐中郎……”眼看徐子翔朝她作了个礼,转身便要出去禀报,夏初瑶蹙眉唤了一声。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才到北辰山就有人要去告发她,虽然沈临安跟她说了即便是圣上知道了,今次有三皇子和德妃在,最多也不过是责问两句,可这事儿闹到陛下面前,对沈临安终归是不好。 “徐中郎这般急匆匆的,是准备去哪里?父皇他们还在议事,这会儿你也不需得过去。” 刚准备追上去再劝上一劝,却听得外面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 “三殿下来得正好,末将刚刚发现有人乔装打扮,混入猎苑,正准备去跟陛下禀报此事。”出门撞见褚云舒的时候,徐子翔也有几分惊讶,还以为这会儿所有人都在大帐里议事,没想到三皇子会往这里来。 “乔装打扮,混入猎苑?”抬眼便瞧见掀开门帘出来的夏初瑶,褚云舒折扇一展,却是笑了,“徐中郎说的不会是三夫人吧?三夫人是受了本王相邀来的猎苑,可不是随便混进来的。” “可是,这礼部的名单……” “徐中郎也该知道家眷不能随行的规矩,这名单也是本王安排的,不这样也不能让三夫人到北辰山来嘛,徐中郎便给本王一个面子,把这件事压一压,别去打扰父皇了。”说起来这件事情还真全都是他一手安排的,褚云舒笑着合上扇骨,拍了拍徐子翔的肩膀,“你也知道柳相的脾气,若是他知道本王此举,回去又该罚本王了。” 听褚云舒提起柳相,徐子翔终于有了几分犹豫,毕竟同为被柳相折磨过的同门,如今他入宫当差,常能遇到柳相,便也越发能体会面对柳相时的那份煎熬。 “别人便也罢了,你看这三夫人一介弱女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定是半分都威胁不到圣驾安危的,你放心吧。”眼看徐子翔终于点头应了,褚云舒也算松了口气。 心中不免感叹自家舅舅在年轻一辈的官员里的影响力简直是根深蒂固,随便一讲,都能叫人生出几分同仇敌忾,同气连枝的心情来。 “三夫人不必谢本王,本王也是受了临安所托,过来看看的。”等得徐子翔匆匆离去,见夏初瑶出帐来朝他作礼道谢,褚云舒收了折扇,没有走的打算,“临安还有一会儿才能回来,夫人若是得闲,不如与本王对弈两局?” 听得是沈临安托他过来的,夏初瑶心中一暖,也明白褚云舒不走,大抵是怕再有人来为难,只是他说起下棋,夏初瑶便有几分为难了。 父侯喜欢下棋,娘亲也是好手,她虽然不好此道,不过自小父侯便要他们兄妹几人都要精通棋艺,毕竟,这布棋谋局与行军布阵也有相通之处。 只是,这三皇子突然说要与她对弈,夏初瑶总觉得,他此举并非只是想要打发时间,而是有心试探。 心中有几分顾忌,下棋时便有几分束手束脚。不过夏初瑶也看得出来,这三皇子似乎也的确在试探她,这一盘子落得多有几分飘忽不定。 “夫人棋艺精湛,想必是得了夏尚书真传吧。”这棋下了一半,看着棋盘上白子盘桓之势,褚云舒手里的黑子落得越发随意了。 “家父素来事忙,哪里得闲教妾身这些。”虽说她也不知这真正的夏棠到底棋艺如何,不过就凭那夏尚书对她和周氏的态度,夏棠的棋艺断不会是夏尚书教的。 “夏尚书担任刑部尚书多年,为着刑部诸事尽心操劳,倒是少了些与家人团聚的机会。想来夫人也见过,有时候刑部为着一桩大案,一忙起来便是不分白天黑夜的审理,有时候在刑部一留便是十余日,连回府的时间都挤不出来。” 夏初瑶自棋盘上抬起眼,看向捏了黑子垂眸看他的褚云舒,一时不明白他突然提起这些是何用意? “不过这些年朝中似乎也没有什么大案,能叫夏尚书忙得半月不着家的,大概也就是十年前那桩案子了。本王记得,当时不仅是刑部,六部都是忙得焦头烂额。” “夫人可还记得,当时夏府的情形?”那张清俊的脸上没有了温和的笑,薄唇轻抿,望向她的眼里带着几分清冷。 十年前的案子,说的,是东晋王贪赃叛国一案。 “当时妾身只有八岁,府中之事,多的也记不清了。” “夫人记不得夏府的情形,不过本王倒是记得些上书房里的光景,”落子清脆,截断了白子的攻势,“那个时候本王才明白,有时候,能给人致命一击的,往往都是身边最为亲近之人,夫人知道为什么吗?” 夏初瑶心中一凛,抿唇不言。手边的棋局势一定,褚云舒那最后一子,转输为赢。 “南边山谷里风光甚好,等得临安得闲了,夫人可以让他带你过去瞧瞧。”扫了一眼棋局,褚云舒起身,面上又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言罢,不等夏初瑶作礼,便径自大步离去。 褚云舒的话言犹在耳,收拾棋局的夏初瑶神思有些飘忽。 他今日此语,总有几分警示的意味,听他所言,这夏尚书与十年前东晋王之案似乎也是牵扯颇深。 夏初瑶突然觉得,这沈夏两家的关系,尤其是夏家与沈临安的关系,并非她想的那般简单。当初在琼途寺中梦到夏棠的情形又浮现在眼前,想起自己对夏棠之死的猜想,心中徒然升起一抹寒意。 ******* 这春日围猎,正是万物复苏之际,首日陛下开得头箭之后,便也只是与德妃一起,与几个在京中闲养的亲贵一起设宴闲谈去了。 余下官员贵族们多得了闲,也不打猎,只是结伴骑马畅游这北辰山,等着五日后的祭祀。 “真是给我准备的?”昨日三皇子的话叫夏初瑶心中多有几分忧虑,不过此刻看着眼前这匹毛色光亮的良骏,心中诸多思虑便也抛之脑后,满眼惊喜。 “此马温顺,夫人可想试试?”不等她答话,沈临安已经托着她的腰将她一举,送上了马背。 刚伸手接过缰绳,想要策马一试,却见得沈临安顺势跃上马背,落在了她身后。 “为夫骑术不精,不敢独自骑马,此去谷地,便有劳夫人了。”身后的人坐得稳稳当当,抬手给她指了个方向。 “那三爷你可要坐稳了。”虽然觉得这般有些不妥,不过自望都镇上遇刺时骑过一次马之后,已是很久没有体会这般策马狂奔的感觉了,昨日瞧着帐外许多人骑马闲游,她已是十分羡慕,今日天朗气清,机会难得,便也不顾其他,笑着嘱咐了一句,手中缰绳一抖,策马往谷地去。 四月的北辰山,山林之中草木葱郁,虫鸟和鸣。山南的谷地里,繁花盛开,一条清溪蜿蜒而出,溪水清澈,水中游鱼三两成群,即便是有人靠近,也不觉害怕,一副悠游自在的模样。 “先前三殿下说此处风光甚好,实是所言非虚。”脱了鞋袜卷了裤腿,蹲在溪边看着那水中的游鱼,夏初瑶抬手托腮,思忖着自己下水抓鱼的成功率有多高。 花香宜人,游鱼肥美,天光云影下,若是架个火堆,吃个烤鱼,简直是畅快无比。 “山中水凉,你可别想着下去。”身后的人俯身一捞,将她自溪边打横抱起,顺便打消了她抓鱼的念头。这才去放个马的空档,这丫头便做出了一副准备下水的模样。 草地上铺了他的外袍,沈临安将人放下,蹲下身替她放下裤腿,穿鞋袜。 “三爷,我自己来就好。”这般举动叫夏初瑶吓了一跳,伸手要去拦。 “别动。”将她的手挡了一挡,沈临安动作未停,温柔认真。 夏初瑶偏头看着被渡上一层柔和天光的人,利落的线条勾勒出俊秀的轮廓,他抿唇垂目的模样,落在她眼中,叫一颗心都有几分动荡。 “怎么了?”等给她穿好鞋袜,抬眼便对上了她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 “有个秘密,三爷想不想听?” “什么秘密?”她说的随意,沈临安微微一怔,眉头轻蹙,要说这秘密,莫不是想跟他将她变化如此大的原因?有那么一瞬,沈临安突然生出了几分害怕来。 “附耳过来,我悄悄与你说。”挑眉一笑,夏初瑶朝他勾了勾手指。 揣测着她到底要说什么,沈临安抿唇倾身上前。 心中思绪翻飞,面上却是落下一个温热的吻,蜻蜓点水一般擦过脸颊,却是叫他猛然一震。 虽说已是夫妻,可平素相处之中她都多有几分羞涩,这般突然主动亲他,还是第一次。 抬眼看跟前的人俏脸上满面绯红,一双波光灵动的眸子里清清楚楚倒影着自己的影子,沈临安顺势将她一揽,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还不等她开口惊呼,便低头堵住了她的唇。 辗转厮磨,少了几分以往的温柔,好似是要磨尽一切的缠绵。 她本想逗他,此刻被他束住,思及身处之地,伸手想将他推开,却是因着这唇齿间的厮磨,脑海中越发混沌,手上的力道也越发软绵无力。 “沈大人,你在这里吗?” 林间传来的声响仿佛身边蓦然炸开的惊雷,夏初瑶终于找回了几分神思,猛地将身前的人推开,一面大口呼吸,一面抬眼瞪沈临安。 沈临安也有几分气息不稳,被她这么一瞪,便也笑了,明明是她先开始的,怎么这会儿又怪他? “沈临安,你在哪儿,快来救命啊!”林子里又炸起一声响,这一次,带了几分焦急,几分气急败坏。 那句“救命”终是叫沈临安叹了口气,起身伸手将夏初瑶也拉了起来,捡了地上的外袍,往韩参商声音的方向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2 枕边人也不得不防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南谷三面环山,独西面是一片平坦的山林,林中多野物,是北辰猎苑里狩猎的好去处。 韩参商的声音不远,入林不过十余步,便见他靠在树下,一身狼狈,正抬手擦着额间的冷汗。 “韩兄为何如此狼狈?”衣袖和身前的衣衫都被划了几道口子,月白的锦衫上是泥土混杂青草的痕迹,看着这个似乎是摔了一跤的探花郎,沈临安抿唇忍了笑,蹲下身问道。 “这林中多障碍,韩某也是一着不慎。”韩参商说得有几分气急败坏,抬眼瞥了一眼站在沈临安身后的夏初瑶,又匆匆将目光移开,“太子殿下与三殿下邀了大家入林打猎,韩某也不擅于此,听说沈兄在南谷,便想过来瞧瞧,没想到这林间地形复杂,韩某也是脚下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的确是跟着众人入林的,也的确是因为不善射猎,所以对于两位皇子的比赛也没什么兴趣,便想过来寻沈临安。 只不过,他到此已经有些时候,看到沈临安俯身将他身边这个清秀随从打横抱起的时候,他便觉有几分蹊跷,一时迟疑,便没有上前去,只是躲在林中想要一探究竟。 知道见着草地上两人相拥之举的时候,饶是他见多识广,也是骤然吓了一跳,惊讶后退之余,脚下也没个准头,一个不小心,便绊了一跤。 也是他倒霉,不仅扭伤了脚,还磕到了石头上,刮坏了衣衫不说,背上磕了条口子,这会儿已经见血了。 “我先扶韩兄去溪边处理一下吧。”看着他红肿的脚踝和满身的狼狈,沈临安叹了口气,扶着他站起来,架了他往林子外面走,好在他们刚刚骑马过来,这会儿倒是可以送韩参商回去。 “太子殿下他们就在附近,能劳烦……这位公子去帮我通报一声吗?”走了两步,韩参商念头一转,伸手抓了一旁夏初瑶的衣袖,笑着开口,说话十分客气。 去找太子的话,自然是会被认出来的。只是眼下她不过是个随从,韩参商的话自然也不好推拒,见得沈临安轻轻点了点头,便也应了一身,转身入林。 春日里这林间多的也是诸如野兔之类的小动物,林子不算大,想来是不想让马匹惊扰了猎物,太子殿下他们入林的时候,便也没有骑马。 众人以太子和三皇子为首分为两组,说是要比赛看午膳之前,哪组猎到的野兔多。 本是盼着太子身边与她相熟的人不要太多,却不想刚进林子没几步,便遇到了多日不见的穆玄青。 步子一顿,转身欲走。 “沈三夫人?”迎面而来的两人见着她,也是一顿。 穆玄青今日着了一身玄色的猎装,立领窄袖,身前束了一件软铠,腰间佩剑,手上提着一柄长弓,倒有几分往昔在战场上的英姿飒爽。 只不过一眼,穆玄青便认出了她。 “没想到夫人竟然在此,是随沈三公子一起来的?”也不过是一瞬间的意外,随即穆玄青便抿唇一笑,几步走到了她跟前。 “韩大人受了伤,在溪边处理,妾身是进来寻太子殿下的。”侧身指了指林外溪边的两个人影,夏初瑶抬眼看到跟在穆玄青身后,提着几只兔子的池暝,“看了晋王殿下收获颇丰。” “春猎不易滥捕,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穆玄青看了看远处的身影,倒也没打算放夏初瑶走,只是转身叫池暝去通知太子殿下,复而又拱手朝着夏初瑶作了一礼,“听池暝说武方城之事是夫人告诉他的,本王在这里替他们兄弟谢过夫人了。” “殿下客气了,还要多谢殿下和池公子出手相助。” 池光回来之后,未细讲他在西境所遇便匆忙离开了落松苑,她本还在想池暝当初到底去没去,今日穆玄青这般说,倒是有几分猜到答案了。 “还有素心之举,是本王管教不严,等春猎归去,本王定当严惩素心,还请夫人莫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殿下言重了,素心姑娘的心思,妾身也能理解,当日她也并未真伤着妾身,还请殿下不要因为这件事责罚于她。”她让池暝不要禀报,不过,想来也是因着自己的这几句话,叫池暝觉得有些蹊跷,便说予了穆玄青。 夏初瑶叹了口气,这穆玄青对擅作主张违背他指令的人,素来惩处严厉。 当日素心虽然莽撞,不过她也不曾受伤,她是真的不怪素心,更不想因着这件事情让素心与穆玄青之间有什么隔阂。 “夫人不仅知道本王身边人的身份和过往,对他们似乎是真的十分关心,这也是阿瑶托付夫人的?”当日她说的那些话,穆玄青本是半句都不想相信的。 他了解阿瑶,即便真的救过夏棠,即便是真的将她收做自己人,阿瑶却也不会轻易将这些与他有关的事情告诉这位三夫人。 他揣测过夏棠的身份,可是,不管她背后的指使是沈家还是夏家,亦或是皇子里的某一位。他们这些大齐之人,探取消息便也罢了,断是没有理由这般在意池暝和素心他们的。 尤其是池暝和池光之事,正是因为此行凶险,恐遭不测,池光才绝对不会告知池暝。偏偏她也知道,池暝知晓此事,必然不会不管不顾。 听池暝说,若非他和墨羽的人去的及时,只怕池光和孟家都凶多吉少。 穆玄青便又有些想不明白,这沈三夫人此举,到底是真的只是害怕池暝错失兄长,还是想要利用他们去帮孟家解了这个危局。 “妾身当时也只是记挂师傅安危,所以……”抬眼看着穆玄青,望进他眼里的一片深沉,夏初瑶抿了抿唇,“殿下放心吧,师傅回来之后,并未提起过任何关于池公子之事。” 想来是池暝嘱咐的,池光对于这次在武方城之事,并未与沈临安细说太多,更是半句都不曾提及池暝。 “先前夫人说想要帮阿瑶完成心愿,这话如今可还作数?” “当日与殿下所言,句句肺腑,殿下若是有用得着妾身的地方,尽管开口吩咐。” “本王素来疑人不用,不过,今日正好有个机会,可以证明夫人那日所言出自真心,不知夫人敢不敢让本王试上一试?” 那张清俊的脸上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穆玄青反手自身后的抽了一直羽箭,利箭搭弦,缓缓举了起来。 “夫人与阿瑶那般熟悉,想必也应该知道,百步之内,本王手中的箭,从来都是箭无虚发吧。”持弓拉弦,箭锋指向的,是溪边的两人。沈临安与他的距离,不过百步。 “殿下这是何意?”想都未细想,人已经移步挡在了穆玄青身前,看着近在咫尺的箭锋泛着冷光,夏初瑶蹙眉,“我愿意效忠殿下,却也不代表能看着殿下伤害三爷。” “若有朝一日本王要你为着本王大业取他性命,夫人又要作何选?”并未收弓,穆玄青的手微微一抬,箭尖便指向了夏初瑶的眉心,“夫人口口声声说要效忠,可知为着这忠心二字,需要付出多大代价?” “池暝的忠诚尚在不伤害池家人和池光的前提下,殿下能容他徇私去往武方城助人,却容不得妾身以身相护自己的夫君吗?”夏初瑶抬眼望进穆玄青眼底,半分不惧,“殿下说要试我,我也知道即便是我不阻拦,殿下这无虚发的箭今日是不会离弦的,只是我不愿欺瞒殿下,更不愿拿他去赌。我愿为殿下鞍前马后,然而无论何时,不管是何种境地,他的性命都是我的底线。” 眼前的人明明生得柔美,大抵是一身男装掩了她几分娇柔,此刻字句铿锵,神色凛然,眉宇间自有有股英气。 他垂目看她,明明是没有半分相似的两个人,可这话落到耳中,心底却又浮现出了那个人的影子。 当年在校场之上,她也是这般枪挑掌狱司手中的长鞭,长枪一横,挡在了受刑的凤瑶军将士身前。 “我夏初瑶奉命领兵,征战沙场,万死以报忠诚,只是,不论何时何地,这凤瑶军将士的性命都是我这个主帅敬忠的底线。他们可以战死沙场,却由不得其他任何人随意践踏凌虐。” 那日她一个人,一柄长枪,将获罪领刑的凤瑶军将士们挡在身后,不允任何人上前,竟是逼得晋帝不得不下旨赦免了这些因着晚了半日回朝的凤瑶军的罪责。 他以为,此生再听不到有人这般说话,眼前的人虽然没有当初那一身银甲,长枪横扫的气势,却也是叫他心中一震。 “本王这不过是跟夫人开个玩笑罢了,本王自然之道三公子对夫人来说意味着什么,本王所说的试探,并非如此。”他的确也不是想用沈临安来试,只是开弓的一瞬,他突然有些想看看,那沈临安在这个人的心里到底占了多少分量。 夏初瑶蹙眉,抿唇没有说话,便见他身形一转,在她隐约听到林中响起嘈杂的脚步声和说话声时,拉弦的手一松,寒箭离弦,穿过层叠遮掩的树木,在空中划出一道清啸,消失在了他们眼前。 “殿下小心!”不过须臾,便听到远处一声惊喝。 “今日便让本王来看看之间,夫人所为的忠诚吧。”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穆玄青抬手将手里的长弓递到了夏初瑶面前。 “……”在人影出现在视线里的前一秒,夏初瑶终于伸手一把夺过了穆玄青手里的长弓。 徐子翔与几个金吾卫自林中快步跑来,在看到两人时,微微一怔。 金吾卫将他们二人围了起来,夏初瑶不看徐子翔,抬眼等瞧清楚自林里走出来的人的身影后,才俯身朝着过来的褚云清大拜了下去。 “这是怎么回事?”褚云清和徐子翔还有其他几个皇亲贵族本正在附近搜索猎物,见着池暝来说韩参商的情况,便带了人随他一起往谷地这边来,却是不想,刚刚突然破空一剑,好在池暝眼疾手快,拔剑上前截断了箭势,眼看被扫偏的箭头全数没入一旁的树干里,只恐是遇着了此刻,便叫徐子翔过来查探。 “启……启禀太子殿下,是……是妾身一手手误,不知殿下在此,惊扰了殿下,还请殿下责罚。” “沈三夫人?”看到穆玄青的时候,褚云清本是神色一凛,父皇说了,褚云景从南境回来之前,对于这个晋国大皇子,须得密切注意,小心防备。 今日这一箭,若是他放的,不管有意无意,只怕此事都不得随意终了。 眼见持弓的人不是他,褚云清本是松了口气,这会儿听得伏在地上的人开口,倒觉声音有几分耳熟,抬眼便见着本在溪畔照料韩参商的沈临安已经听得动静,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你说这箭是你放的?”挑眉垂目看着跪在几步外的人,褚云清面色一沉。 “回禀太子殿下,先前妾身在此处遇到了晋王殿下,因着妾身对殿下手中的长弓十分感兴趣,便求了晋王殿下教妾身如何拉弓搭箭,只是不想妾身刚学,力道掌控的不好,实非有意,还请殿下体察,宽恕妾身无意冒犯之举。”若是她一时失手,这件事便还有转圜的余地,至少,比说是穆玄青所为要好许多只是…… “太子殿下,不知出了何事?”身后疑惑的声音响起,伏在地上的夏初瑶抿唇叹了口气。 她这般替穆玄青撇开了此事,却要将沈临安牵扯进来。 “临安带了夫人一起来,怎么也不跟本宫说一声。”抬目看着赶过来朝他行礼的沈临安,褚云清脸上有了笑。 这些日子,沈临安在父皇跟前颇得重视,正好近日褚云景不在帝都,他是有意拉拢这位沈修撰的,只是先前让人旁敲侧击,沈临安都是多有推拒,今日倒好,自己送到了他手里。 “下官并无故意隐瞒之意,今次带她来,也是因着……”沈临安并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只是瞧着一旁的金吾卫和皱眉看着他们的徐子翔,还有一旁抿唇不语的穆玄青,目光自夏初瑶身旁那柄长弓上抬起来,又朝褚云清作了个礼。 “这猎苑里风光好,临安想带夫人同游,也不是什么大事,本宫并无怪罪的意思,只是刚刚这一箭,夫人说是自己失手放的,夫人可知,若不是池护卫正好在本宫身边,替本宫截下了这一箭,只怕今日夫人这行刺太子的罪名便要坐实了。”声音轻缓,不疾不徐,却是听得夏初瑶身子一震,连一旁的沈临安都俯身跪了下去。 “妾身断不敢做这般大逆之事,刚刚真是妾身失手所为,惊扰了殿下,请殿下恕罪。” “殿下,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臣妻断不会做那般荒唐之想,还请殿下明察。”沈临安侧目看了一眼身旁的夏初瑶,朝着褚云清俯身一拜。 眼前的弓是穆玄青的,那射出的箭想必也是穆玄青的,他不知夏初瑶与穆玄青到底在这林中做什么,只是,眼下她一口咬定是自己失手所为,若是褚云清有心追究,只怕这失手也是要定罪的。 “本宫不也说‘若是’吗?眼下也是有惊无险,临安又何必如此紧张。”上前一步,伸手将沈临安扶了一扶。 “是微臣为着一举私心将她带到了猎苑,惊扰了殿下,是微臣的过错,还请殿下责罚。”起身迎上褚云清眼中的意味深长,沈临安在心中叹了口气。 “殿下,即便夫人是失手,却也是做了危及殿下之事,若是不予以惩戒,只怕不妥。”褚云清没有开口,一旁的徐子翔已经俯身劝到。 且不说夏棠女扮男装随行已是有违礼法,今日林中这么多人看着,明知两个殿下都在附近,还能做这般危险之举,若不惩戒,明日让陛下之下,又要说他们护卫不力。 “微臣愿替臣妻受罚,听凭殿下处置。”往夏初瑶身前挡了一挡,沈临安也应得干脆。 “徐中郎说得也有道理,只是本宫还是觉得此事如临安所说,其间有什么误会,不如临安先随本宫回营,等得盘查清楚,再做惩处也不迟。” 让几个金吾卫送韩参商回营寻太医医治,嘱咐了人送夏初瑶回去,褚云清便带了徐子翔和沈临安一起离去。 刚刚那一箭,来势汹汹,被池暝挥剑挡下之后,箭尖即便是被打偏,钉在一旁的树干上都是入木三分。 隔得这么远,夏棠一介弱质女流,又是刚学拉弓挽箭,怎么可能真是她所为。 虽说他也是有意只盘问夏棠,不问一旁抿唇不语的穆玄青,不过,这沈三夫人这般包庇这个晋国质子,倒是真叫他有几分好奇。 “夫人若是将这番言论坚持到底,本王便信夫人所言,自此不再有疑。”俯身捡起自己的长弓,擦身而过时,步子微顿,趁着其他人不曾注意的空档,穆玄青唇角微扬,在夏初瑶身畔轻声说完,大步离去。 “夫人,请吧。”牵了马匹过来奉命送夏初瑶会营的金吾卫唤了一句,才叫望着穆玄青背影的夏初瑶回过神来。 她明白穆玄青的意思,她要坚持的,不是在太子,在旁人面前的说辞,而是回去之后,面对沈临安,也须得这般一口咬定。 刚进大帐,便有随侍紧跟进来禀报,说三皇子殿下求见。 接了婢子递过来的茶,听得此言,褚云清转头看沈临安,颇有几分无奈地笑了:“想来三弟是要来从本宫这里解救沈大人了。” “此事是微臣之过,但凭殿下惩处。”俯身下拜,掩去了唇边的苦笑,对于褚云舒对他这般上心,倒是颇有几分感慨。 “刚刚本宫说那些,也不过是说给外人听的,临安不必当真。”伸手将他扶了起来,褚云清抬眼看来禀报的随侍,“去告诉三弟,本宫只是与沈大人叙叙话,叫他安心吧,先前德妃娘娘还派人来寻他,你让他赶紧过去。” 也不过是离了几步,隔着一道帐帘,听得褚云清的话,褚云舒还有几分不放心,却也无法,想着母妃那边也不能耽搁,便应了一声,离开了。 “今日之事,本宫会叫徐子翔他们妥善处理,随行的人其实也不多,他们不说,父皇也不会追究。”示意沈临安与他一同在桌前坐下,褚云清遣了帐中侍奉的下人,才沉声开口,“只不过,本宫这里有件事情,还想请临安帮忙。” 见他起身要拜,知道他想推拒,褚云清抬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本宫明白以你和三弟的交情,便也不会再叫你做些会觉为难的事情,这件事情与朝政无关,”放下手中的茶盏,褚云清缓缓言到,“本宫听说,滨州秦家的秦舒公子如今在国公府上,她是秦家上任家主,本宫这里有几桩旧事想要寻她问个清楚,不知道临安可愿替本宫牵线搭桥,寻个机会,让本宫与之一见。” “你只需得与她说,只要她肯回答本宫几个问题,便不需得如现在这般苦心走动,大费周章,她之所愿,本宫自有办法替她了结。” 思忖片刻,沈临安还是应下了褚云清所言。他明白褚云清所言,对秦舒是多大的诱惑。他虽觉得让秦舒与褚云清打交道有些不妥,不过,这种事情,终究还是要等秦舒自己做决断,他本也不该插手,只做传话之人便好。 “对了,本宫听说你的骑射都是临渊教的,依你之能,能将整颗箭锋钉入百步开外的树干中吗?”起身送沈临安出帐,走到门口时,褚云清突然又问了一句。 “微臣不过是跟着大哥学了些皮毛,这般力道,大概只有大哥那样常在军中的人才能做到……”沈临安话到尾声,只余沉默。 “你身上也流着褚云家的血,有些事情,自小便也曾体会过,想来你也明白,即便是枕边之人,也是不得不防的。”拍了拍沈临安的肩膀,抛下这句话,褚云清先他一步,往陛下所在的营帐去了。 长风拂过,抬眼看着大帐上招展的旌旗,沈临安默了须臾,终是深吸了一口气,拂袖快步离去。 今次褚云清所言,是要翻滨州旧事,他说要帮秦舒了解心愿,言下之意,便是说自己已经准备对柳元衡动手了。 柳元衡清誉满大齐,他在这丞相之位上,不管是对褚云清还是褚云景,都不会有威胁。 一个闲散的三皇子,对他来说,也不是威胁,只是,如今这三皇子入朝理事,终究是与柳元衡拧在了一处,褚云舒身后,是整个柳家和礼部。这让太子多少也生出了几分忌惮之意。 只是,此刻沈临安心中所念,却不是这些。 掀开帐帘,便见着满眼焦急的人快步迎了上来,伸手拉过他的手:“殿下可有责罚你什么?” 那满眼的担心和紧张是那般真切,沈临安顿了一顿,反手握住了她,摇了摇头。 “那一箭,真是你放的?”心中几多犹豫,却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我本要去寻太子殿下,只是正好遇到了晋王和他的护卫,听得韩大人的事情,晋王便让他的护卫去通报,我也是瞧着晋王手上那柄长弓好奇,多问了几句,便没忍住让晋王教我拉弓搭箭,却没想到,那拉开的弓弦力道太大,我一时没有拉住,所以……” 她自然是明白单凭自己,是不会有射出那一箭的力道的。 当时在太子面前,她也明白自己这般一口担下此事,太子心中有疑,也不会当场将此事牵扯到穆玄青身上去,毕竟此际穆玄青身份特殊。只是,如今在沈临安面前,她须得将这个谎编圆了,不叫他怀疑。 “此事太子殿下已经不追究了,日后也不要在别人面前提起。”沈临安抿唇看她,终还是截断了她的话,不让她继续解释下去。 即便是真如她所言,那一箭是穆玄青开的弓。可是,箭指的方向是太子殿下,稍有不慎,就是行刺大罪。想起当时她一口揽下此事的情形,沈临安便觉心中气闷。 自那次驿馆之事后,他便有过查她和穆玄青之间关系的心思。 只是,当时觉得,自己大概太过多疑,毕竟穆玄青是晋国人,夏棠不过是个尚书家的小姐,能与一个晋国皇子有多深的牵扯? 可今日之事,太子最后那几句话言犹在耳,看着在他面前极力解释的人,沈临安心中突然升出了几分惧意来。因着他的身世,他身边有许多不得不防之人,他不想眼前的人,也会变成其中之一。 沈临安不再问及此事,夏初瑶便也不再多言。 先前心中有诸多担忧,只怕在沈临安面前不好解释。如今他这般几句便收了话头,夏初瑶却越发觉得有些心慌。 总觉得他心中有疑虑和顾忌,可是他不问,她也不知自己到底要如何说,又从何说起。 何况,在穆玄青这件事,不到万不得已,她只怕是要对他一瞒到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3 愿意一试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今日林中之事,因着太子的缘故,回到大营之后,倒也没人再提起让陛下知道。 月初升,夜下山中寒意渐起。 “殿下今日之举实在是太过冒险,若非属下拦得及时,万一伤着太子可如何是好?”拿了条薄毯盖在穆玄青膝上,看着眼前握着那杯望舒特意调好让他带来的药,不喝也不言语的人,池暝压低声音说道。 也亏得他当时正好跟在褚云清身边带路,在察觉之时及时作出了反应,若是换做在场的金吾卫或是其他人,想拦下这一箭只怕很难。 穆玄青说他这般是为了试探那个沈三夫人,可是池暝却总觉得,今日此举,多有些不符他从前做事的风格。 “今日这一箭,的确是本王失手了。”寒气上涌,穆玄青须得凝神才不让自己失手将掌中装药的瓷杯捏碎。 今日这一箭,本该等得辩清褚云清所在之后才松手,放弦的那一瞬,连他自己都有些诧异为何会有此一举。 或许,是因着之前连日在大齐宫中所说都屈辱,或许,是因着听得夏棠的几句话,思及旧事,一时未能控制住自己。 “殿下真的要相信沈三夫人所言?” “你觉得不妥?”穆玄青抬头看他,灯影之下,面色有几分惨白,“你不是早就信了吗,为何又觉得本王信她会有不妥?” 穆玄青的话,叫他抿唇不语。 的确,当日夏棠与他说起池光之事,他甚至都未曾细想过此事会不会是个陷阱,便带了夜枭他们不远千里,往武方城去。 对她的这份信任,或许是因为当初在望都镇上与池光他们相处,听她唤池光师傅,觉得她所言句句皆是因为担心池光吧。 可是,穆玄青不同啊。 他知道夏初瑶对穆玄青来说意味着什么,穆玄青曾说,夏初瑶不过是他用得最为趁手的一柄刀,可是,如今都已刀毁人亡,念念不忘,只因着旁人提到的几句过往便会乱了心神的,也还是这个用刀人。 “放心吧,本王知道你们心中所虑,本王自有分寸。”见他不言,穆玄青轻叹了一口气,朝他挥了挥手,“此间已无事,下去吧。” 看着穆玄青端药不饮,池暝却也半句不敢劝,只是应了一声,出了大帐。 这早已过了用药的时辰,望舒的药,能压制噬心蛊,若是不用,入夜之后,这噬心之痛便会发作,夜越深,痛越甚。 离开桑泽城的那一晚,殿下未饮此药,忍了彻夜的煎熬,为的是记住自己所受的屈辱。今夜这般,却是不知,到底为何了? 桌上是望舒的药,心口如被噬咬的疼痛渐烈,穆玄青忍不住垂头猛喘了几口气,伸手拽住前襟,仰身躺倒。 钻心蚀骨之痛让他眼前越发模糊,却也是这般痛楚,才能叫他越发清楚地记得,桑泽皇城之内,那个人曾施加给他的到底是什么? 当初夏棠在密室里所言,对他来说,并无信与不信之说。 夏初瑶死,晋军大败,连同他多年的苦心经营,也都分崩离析。 他在朝中与那些反对他的官员们苦心周旋,以己之力,得臣子臣服,受百姓爱戴。如夏棠所言,他当年与阿瑶谈起心中所愿,说自己不仅要晋国安泰,还要做那天下之主。 可是,直到晋军大败,他被灌下噬心蛊的那一刻,他才恍然明白,他做再多的努力和周旋,却终是得不到他想要的。因为挡在他跟前的,不是旁人,便是他高高在上的父皇。 这么多年,晋帝为何迟迟不立太子,只因为不想让这储君之位,落到他这个皇长子手里。 从兵败到离开桑泽城不过区区十余日,却叫他将往昔十余年都未曾看清之事通晓得透彻。不仅如此,他还发现,当初前线兵败,并非晋军不敌,而是遭了暗算。 此事牵涉晋齐朝堂,他不知道凤瑶军中是否也有通敌之人,不过,晋国朝堂之上,与大齐私下往来的却实有其人。 踏入大齐的那一刻起,他便告诉自己,今时已非往日,他此来只为查清此事,为枉死的凤瑶军,为阿瑶报仇。晋国的生死,已经不是他需要去关心和顾忌的了。 早已被国君所抛弃的皇子,又何必再为他的江山费心挣扎? 只是,那日听得夏棠所言,提起阿瑶心中所愿,他只觉得,这心中之痛,远是这噬心剔骨之痛不可比的。 那些决心和恨意,在那一瞬竟有些动摇了。 他曾有心与沈临安交好,也明白即便是因为沈临安的关系,他也不该与夏棠有过多往来。只是,自与夏棠相遇,他便总觉得这个沈三夫人有几分奇怪。 在望都镇上相处的那些时日,也总叫他有种似曾相识之感,直到武方城一事,他更觉这夏棠对他,对他身边之人的关心太过,即便她真是阿瑶的朋友,做到如此,也实在是有些蹊跷。 他心中有所猜想,今日放手一试,他似乎试出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心中无半点喜悦,却是对此举离自己的猜想更进一步而感到有几分恐惧。 若是有朝一日,那荒唐的想法竟是成真,他又要如何去面对这一切呢? ******* 这韩参商的脚伤得突然,好得倒也极快。 只隔了一日,便有能下地走动,健步如飞了。 刚从陛下那边请了安,扭头便往沈临安的营帐来了。 只不过这一次没了先前的大大咧咧,直接掀帘而进,倒是在帐外问了再问,等得里面夏初瑶答了一句,才应声进来。 “先前不知是嫂夫人,韩某多有怠慢之处,还请嫂夫人见谅。”青衫白裳,今日的韩参商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倒也有几分探花郎的样子了。 “是妾身隐瞒韩编修在先,还请韩编修不要见怪。”春闱之前,韩参商一直闭门备考,沈家几次大宴都未能到场,他认不出自己倒也是常理之中,先前一路同行,韩参商只当她是下人,还是男子,在她面前多有几分大大咧咧,今日这般,笑意谦和,举止优雅,倒叫她颇有几分惊讶。 “我道韩兄跑这么快,是赶着回去上药,却不想,是迷路逛到我这里来了?。”进来看到韩参商的时候,沈临安忍不住叹气苦笑。 自从营中许多日都知道他家夫人也在此处之后,平日大家多是绕其道而行,多给他们几分方便,也算是避嫌。眼前这个人倒好,今日腿刚好,从陛下的大帐出来,跑得比他都还快,径自就往这里来了。 “韩某这不是因着前几日唐突怠慢了嫂夫人,特意过来赔罪的嘛。”见着沈临安进来,韩参商下意识地退开了两步,拢了袖子,笑得和颜悦色,“嫂夫人有所不知,先前韩某多次与沈兄提起,想请沈兄携嫂夫人与我们几位翰林同僚一聚,偏偏沈兄总是借故推脱。我们都说沈兄这是金屋藏娇,舍不得让我们将他这闭月羞花夫人看了去。” “韩编修不是一直想出外办差吗,下月元狩宫那边需要人手,要不,沈某替韩编修向陛下请命,让你随太学博士们走一遭吧。” 挑眉看着韩参商脸上的笑因着这两句话垮下去,沈临安微微扬了扬唇角。 “妾身一直身子不太好,前些时日府中又有许多杂事,三爷许是怜妾身辛苦,并非有意要推脱各位大人之邀,等得此番春猎结束,若是韩大人不弃,妾身必当凡请不负。”自沈临安入了翰林之后,便也只有近些时日得闲,他未曾提起同僚们的相邀,夏初瑶倒也多有几分理解,瞧着被沈临安一句话吓得失了笑的韩参商,夏初瑶伸手挽了沈临安的手,替韩参商把话岔开。 便如沈临安所说,自那日之后,外面的人也好,他也好,都再没有提起林中之事。沈临安待她也还似从前,这会儿因着旁人都知道他携夫人同行,他倒也没什么好掩饰的了,昨日午后得闲还带了她去游了北辰山,看那漫山的繁花。 每每瞧着身边这个对她温柔呵护,体贴入微的夫君,她便觉得,或许她心中所虑本是多余。她觉旁人多疑,本也只是因为她心中有鬼而已。 得了夏初瑶这话,瞥了一眼淡淡望着他的沈临安,韩参商十分识时务地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告退了。 “三爷为何不愿带妾身赴宴,可是觉得妾身蒲柳之姿,被其他大人瞧去了,会笑话三爷。”等得韩参商离去,夏初瑶侧头问他。 自从沈临安考上状元之后,送到落松苑请她出游的请帖就没有断过,沈临安也从来不过问她去赴哪家夫人或是小姐的约,平素她去商铺看账采买,也都是进出随意。 沈临安倒是没有半分拘着她的意思,只是除却府中设宴,她还真从未与沈临安同席赴宴过。 “夫人平素里外操劳已是辛苦,那些宴请应付起来太过繁琐,为夫也是怕夫人不喜欢,便一直未提。”捉了她的手拢在掌中,沈临安笑看着她,“你要都是蒲柳之姿,只怕这世间再无人敢称美了。韩兄有句话倒也说得不错,夫人这般貌美,为夫实在是舍不得叫旁人多看去。” “三爷这般说,看来佟掌柜的珍珠粉确实有用,过些时日,还得叫她再给我些才成。”被他这般一夸,夏初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眼中多是欢喜之意。 “夫人若是愿意,日后有宴,我便带你同去,能携美同行,实在是一大荣幸。”伸手轻轻揽住了她的肩,沈临安笑言轻语,掩了眼中的几许怅然。 这两日他心中思绪翻涌,终究还是将那抹怀疑压了下去。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知这份不疑对他们来说都很不易,只不过,再难,他也愿意一试。 他所遇之人,所涉之事都太过复杂,他不想将那些复杂,牵涉到这份感情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4 实是临安之幸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西境之事圆满解决,与晋国的盟约签订完,耗时三十余年,历经两代帝王的战乱终于以大齐称霸得以告终。 大抵是因着为自己这一手造就的太平盛世感到高兴,祭祀前一日,皇帝褚云天征再披战甲,提长弓,领了众臣子入林狩猎。 除却两个皇子外,官员和贵族们多有同往,陛下还钦点了沈临安随行。 虽说先前是因着太后的嘱咐,想着老人家终觉得对褚云雪有亏欠,如今有了机会,想要尽数回报到这个孩子身上,他便也随了太后的意思,时常将他留在上书房。 不过,这些时日下来,他倒也发现,这个沈家三公子的确不负他这连中两元的盛名,才思敏捷,遇事多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叫他对这个小辈,多有几分欣赏之意。 眼下礼部将有空缺,他也考虑过,等得忙完这一阵子,将沈临安提携一番。 等得替沈临安换上猎装,见他翻身上马,一派英姿飒爽的模样,夏初瑶才知道自己先前又被他骗了,说什么骑术不精,不敢独自骑马,眼下背负箭囊,身着玄色劲装,一扯缰绳调转马头的人,半分文弱气质也无,多了几分意气风发的模样。 “沈大人当年不仅才学出众,还是国子监最通六艺之人,连国子监的先生们都忍不住拿他来和柳相作比。要韩某说,沈兄这般文武双全,必是承自镇国公,如柳丞相那般只会读书的人,岂可与之相比。” 夏初瑶站在帐前送沈临安离去,冷不防听得身边蓦然想起一个声音,转头看着一身青碧春衫,拢了袖子与她并肩的韩参商,有些惊讶。 “韩大人不同行吗?”今日难得圣上有兴致,寻常官员不管有事没事,都凑着赶着要去伴驾,眼前这人一脸悠闲,望着出行的队伍,竟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 “韩某不善骑射,便不去圣驾面前丢脸了。只怕嫂夫人在此无聊,便过来探望一二。”等得大队人马出了大营,往北辰山中去,韩参商望向夏初瑶,挂了一副和蔼可亲的笑脸。 眼看此人分明就是自己待在营中无聊了,才想起她这个不能伴驾之人来,不过,此番大营里的人多半都跟圣驾走了,余下的护卫都在德妃娘娘帐前。 沈临安嘱咐了她不要乱跑,害怕营中护卫少,不安全,她便也无处可去,这般等到下午,倒也觉得眼前这位话唠韩大人有些难能可贵了。 “韩大人与三爷是国子监的同窗,想来知道很多三爷从前的事吧?”沈临安少时所遇,夏初瑶从他和旁人口中多少都听到一二,只是,除却东晋王之事,她对沈临安的过去也算知之甚少,今日韩参商在此,她便正好有了个机会了解一二。 摆了棋局,备了茶点,这一讲便到了傍晚时分,韩参商都讲得有几分口干舌燥,述无可述了,夏初瑶却还有几分意犹未尽之感。 也不知是沈临安太善察人心,还是她在他面前真掩不住情绪,她总觉得沈临安很容易便能将她看清,她却总是很难揣摩到他的心思。 本也只是想听听韩参商口中的沈临安到底是什么样子,以便她往后再揣摩起来,能多几分把握。结果这一听,却是收不住了,事无巨细,但凡是韩参商提及的,夏初瑶都细细追问,打探到底。 总觉得,这般听人讲述,细细拼凑之后,自己便也仿佛经历了他的过往一般,竟是想将自己未曾在他身边的那些往昔,都这般一一补上。 察觉自己的这份念想,夏初瑶突然觉得有几分怅然。她能听尽他的过往,她自己的,却是半分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起。 她没有夏棠的记忆,自己在晋国那二十余年的往事,不敢跟任何人提起,如今的她,只是一个没有过往的人。 又一局棋罢,外面一片号角声响,竟是圣驾回营了,说累了的韩参商暗自松了一口气,与夏初瑶一起,出帐去迎。 彼时晚霞漫天,大营中篝火已起,听说此番陛下收获颇丰,出迎的人和回营的人汇在一处,分外热闹。 夏初瑶跟在韩参商身后,随着几个上了些年岁,未曾同行的侯爷王爷往皇帝陛下所在的方向去。 先回来的是太子褚云清和徐子翔,带着几个携了猎物的金吾卫。说是圣驾就在其后,今日陛下猎了一头鹿,这会儿要在大营里设宴庆贺,让他们先回来准备。 春猎不宜滥捕,除却陛下猎到的鹿,一起送回来的也只是十余只野兔。太子拜过德妃娘娘之后,便领了人下去准备晚宴了,只余了其他人静候圣驾。 褚云天征登帝时,大齐内战已熄,虽说先前战事不断,却也因着朝中多将领,他只需得坐镇江山,领兵打仗之事不曾参与,如今年过不惑,还能有这般身手,想来平素在宫中也不少锻炼。 暮色四合时,便见皇帝陛下一马当先,往大营来。 夏初瑶与韩参商站在大营门口,听得马蹄声,忍不住踮脚张望,想看的,却是圣驾之后的人。 沈临安与褚云舒紧随其后,夏初瑶这才发现,穆玄青也在其列。 褚云天征入得大营,等得众人俯首拜见之后,才翻身下马。 因着褚云清他们先行来报,这会儿没同去行猎的贵胄们便都围拢了过来,左一句“陛下威武”,又一句“大齐之福”的夸赞,一时众人便聚在大营门口,夏初瑶本在圣驾跟前,这会儿被挤出来几步,若不是韩参商一旁护着,只怕要被推搡出人群。 眼看沈临安在褚云天征身旁一时也脱不开身,夏初瑶侧头跟韩参商说了一句,便准备离去。 刚一转身,却突然见得眼前一闪,围拢过来的人群里,她猛然瞧见一抹凌冽的寒光。 只此一瞬,便已明白是何事,还不等扬声疾呼,却见那寒光又现,几步开外,一身金吾卫打扮的人反手握了匕首,猛地推开身前的人,合身便往皇帝身旁刺去。 “小心!”一把拂开挡在跟前的几个王公,眼看那刺客已到褚云天征身前,夏初瑶脚下移步,好在她离得也近,伸手一把扣住了刺客的手,一拽一错,将那刀锋带偏了几分。 一击未成,那刺客反手一划,逼得夏初瑶松了手,侧身躲开。 “有刺客,护驾!”惊呼声炸起,眼看那刺客扬手再来,却已是错过了最佳时机,被跟在褚云天征身后的穆玄青一掌劈在肩头,连退两步。 “叛徒!”惊惧的王公贵族们已经纷纷推开,那刺客连退两步,看清穆玄青时,冷冷吐出两个字,竟然不逃,横了匕首又欺身上前。 与此同时,周围七八个与他一般,着了金吾卫军装的人提刀拿剑,围拢过来,与前来护驾的徐子翔他们打作一处。 “别去。”刚刚夏初瑶出手一挡,此刻褚云舒与沈临安都护在了褚云天征跟前,眼看自己这夫人见了那边被缠住的穆玄青,竟然有挽袖上前的举动,忙伸手将她一把抓住,拉到跟前,低语了一句,“护驾要紧。” 被他一扯,夏初瑶猛然惊醒。身子一颤,也只是由着沈临安将她拉到了身后,抿唇看着几步之外的一场乱斗。 行刺的有八人,皆是扮作金吾卫的模样,刚刚那一击未中,便已经失去了机会。这大营里护卫的金吾卫百余人,更别说营外还有北辰大营的军队驻守,他们已是难逃,唯有死斗。 却也不过是支撑了片刻,除却被徐子翔活捉的一个,余下之人,皆身中数剑,倒地而亡。 ******** 这突如其来的一场行刺,冲散了先前大营里喜悦的气氛。 主帐里,褚云清与徐子翔跪在中央,一旁被抓的刺客五花大绑,余下的人都垂目不语,等着太医替皇帝陛下请脉,没人敢开口。 “刚刚替朕挡了这一刀的人何在?”不同于所有人的紧张不言,褚云天征倒是一脸淡然,等得太医禀报无碍之后,抬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袖,转头将众人扫了一遍,落在了站在末尾的沈临安和他身旁的夏初瑶身上。 “臣妇夏棠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夏棠?”先前也未注意这个短衫束发的年轻人,还以为是哪家王侯带来的小厮,此刻识得身份,褚云天征站了起来。 “臣妇乔装随行,实在罪该万死,还请陛下恕罪。”刚刚情势紧急,她不及多想,这会儿圣驾面前才想起自己本不该在此,只能将头埋得更低了。 “你救驾有功,朕赏你还来不及,岂会怪罪于你,起来吧。”看了一眼一旁面色紧张的沈临安,褚云天征也只是笑了,也的确没有什么怪罪的意思,倒是因着她竟然有这般身手,心中多有几分惊讶。 夏初瑶松了一口气,谢恩站了起来,垂手而立,目光落在那被绑的刺客上,又马上移开。 “是儿臣护驾不力,防守不严,才叫刺客有了可乘之机,让父皇受惊,实在是儿臣之过,还请父皇治罪。”那边褚云清俯身一拜,声音沉沉。 这次春猎,金吾卫的部署,圣驾的安危都是由他来负责的,这眼看明日便最后一日了,却突然出了这事儿,褚云清觉得蹊跷,心中压着满腔怒意,眼下也有些害怕父皇因此动怒。 他本是明日祭典的主持,这事儿一出,只怕是那份差事也要丢了。 “陛下,这些人想必是趁着今日大营里金吾卫皆随驾入山,抓了空档混迹进来的,此事不仅是防守不严那么简单,眼下最重要的,是要排查出这猎苑周围是否有什么疏漏,竟能叫人混入营中。”众人皆不敢语,偏偏一旁的沈临安突然开口,拱手朝着褚云天征俯身一拜。 他这般说,便是在帮褚云清开罪了,这猎苑周围的护卫,是北辰军负责的。 何况,今日的确是大部分金吾卫都跟这他们一起入了山,若不是借着这个空档,想必这些人也很难混入其中。 褚云天征本也在思忖此事要如何是好,褚云清都请罪了,这护驾不力是事实,他自然不好给他开脱,可是此刻若是论罪,明日的祭祀便不能由他主持。眼下听得沈临安的话,倒也松了口气。 “沈卿说得不错,这件事情,须得连同北辰军一起盘查……” 褚云天征话音还未落,却被一旁突然猛咳起来的穆玄青打断。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旁原本默然不语的穆玄青俯身猛咳一阵,等得缓过劲来,由着池暝扶着直起腰,唇边还有未擦尽的血迹,一张脸也惨白如纸。 “臣并非有意打断陛下的话,还请陛下……”一句话未完,又是一阵咳。 今夜还未进药,加上刚刚与刺客缠斗,避之不及,生生受了一掌,此刻只觉得心口气血翻腾,竟是连句话都说不清楚。 “胡太医,快,快替晋王瞧瞧,可是伤到了哪里?”这般情形,便是褚云天征也吓了一跳,刚刚见他与徐子翔他们与刺客缠斗,即便是随众人进帐时,也并无什么异样,却不知为何会突然这般咳嗽,刚刚他也是护驾有功,褚云天征也不急着处理褚云清他们了,忙叫了池暝扶了穆玄青回去,又叫胡太医赶紧过去替他诊治。 等得送走了穆玄青,眼瞧着帐中人皆是一脸惧色,褚云天征轻叹了一口气。 今日这行刺之事,事发突然,似乎还有几分争对太子,随行的都是些闲养在京的王公贵族,倒也不指望他们能说上一二,看他们面色惶惶,褚云天征也不打算现在细究此事。 “今日之事,着令太子彻查,沈临安协助,务必将此等刺客审查清楚,北辰大营那边,也即刻开始巡查猎苑,查清楚他们是如何混入其中的。”言罢,褚云天征的目光落在了夏初瑶身上,“夏卿护驾有功,敕封六品敕命,等得今次回宫,朕再论功行赏。” 五品以上官员的夫人为诰命,五品以下为敕命。沈临安如今是正六品,夏初瑶便也得了个敕命夫人。听陛下的意思,之后还会有封赏,不过夏初瑶此刻心不在此,也只是与沈临安一起领旨谢恩。 等得从大帐出来,沈临安与她一路回了营帐。 夜里的北辰山上星光璀璨,此番良辰美景,只怕今夜也无人有心情赏上一二。 “夫人今日这般实在危险,陛下身边自有护卫,你这般冲出去护驾,叫为夫看着,实在心惊。” “嗯?”夏初瑶这一路都在细思她刚刚发现的蹊跷,听得沈临安的话,才回过神来,抬眼对上他担忧的神色,微微一愣,随即笑了,“我也没办法,刺客就在眼前,我都还没来得及细想,人便已经冲过去了。” “这般说来,夫人这忠心护主的赤诚,可是叫我们这些臣子比之都自愧不如啊。”听得她这话,沈临安不由得苦笑了。她先前那遇到刺客的反应,出手的速度,倒是真比他们这些跟在陛下身旁的臣子都要快上许多,竟还是想也不想,实在是忠心护主。 “我……我当时想的,并非护驾,只是……”对上沈临安一双明星般的眸子,这到嘴边的话,夏初瑶竟是支支吾吾,有几分说不下去了。 “只是什么?” “只是想着三爷也在那里,害怕那刺客伤着三爷,所以……”当时所有人注意都落在他们的皇帝陛下身上,那刺客扮作金吾卫,上前得突然,若不是她转头正好看见,旁人实在是难以觉察。 寒光闪过的那一瞬,她倒也没细想这些人要行刺的是谁,只记着那皇帝身旁还有沈临安在,心中担忧,出手时倒也没有半分犹豫和惧怕。 先前做得毫不犹豫,这会儿在沈临安的目光下,再说起此事,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了。 “时候不早了,三爷今日劳累,早些休息吧。”见沈临安望着她,抿唇不言,夏初瑶越发有几分不自在,转身要去给他铺床。 刚转过身,便被人从背后紧紧抱住。 他伸手将她揽在怀里,不似以往那般温柔,一双有力的臂膀缓缓收拢,将她紧紧箍着,仿佛要将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曾疑她,不仅是疑她与穆玄青的关系,甚至忍不住去怀疑她对自己的心。 他能体察她的心思,体察她的变化,自然也知道她心中有事,不愿说,或许,还是故意瞒着他。他往日告诉自己不要去介意这些,比起真相,他只要得了一颗真心便已足以。 可是,有时候,他又会怕这个真心生变,尤其是在前几日见她冒着获罪的危险,袒护穆玄青的时候,他是真的有些害怕。 不怕这背后有什么他不得而知的秘密,他怕那他不曾去探求的真相,终有一日会叫他失去她。 若说先前他说服自己打消迟疑是在一赌,那么今日夏初瑶这番话,便是给他赢得这场赌局添了极大的信心。 “得妻如此,实是临安之幸。” 他俯首在她耳畔,轻声言语,一字一句,落在夏初瑶心上,只叫她为之一震,心生欢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5 真的是她吧?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第二日的祭祀在北辰山山顶的祭坛举行,祭祀结束之后,大队人马便要启程回帝都,一早猎苑大营里的人大半都随圣驾往山上去了,因着昨晚行刺之事,一路还有北辰军开路,营中除却看守被抓刺客的金吾卫之外,所留之人甚少。 一早夏初瑶以身子不适推脱随行,此刻等得人都离开了大营,才小心翼翼地出了营帐,往放着刺客尸体的帐篷去。 因着还要彻查此事,那些当场被金吾卫斩杀的刺客便也没有立即抛尸或是掩埋,只是停放在了大营比较偏远的一个帐子里,等得验明身份。 想来也是觉得晦气,金吾卫们都留在了关押活捉的刺客的帐篷里看守,这边倒也无人。 夏初瑶也是见惯了尸体,也不觉得害怕,进帐之后,选了离得最近的一具,掀开盖着的布,伸手去翻尸体的衣领。 颈背后是一片焦灼的痕迹,仿佛是被人用烙铁烫过。一连看了六具尸体,皆是如此。 夏初瑶蹲在最后一具尸体前,迟疑着没有掀布。 这一具,便是昨夜她出手阻拦的那个人。是他们中身手最好的一个,也是夏初瑶那一晃眼见,最觉得面熟的一个。 抓着白布的手微微有几分颤抖,还不等她动作,却见得帐帘一展,竟是有人进来。 脑中思绪翻飞,还在想要如何解释自己身在此处。看清来人是谁时,她心中一舒,随即又一紧。 “夫人怎会在此?”穆玄青因着昨日之伤,今天也未去参加祭典。瞧见蹲在尸体旁的人时,身形一震,语气中惊讶不掩。 “我……昨日觉得蹊跷,便过来看看。”一手掀开白布,垂目看着面前的尸体,夏初瑶叹了口气。 既然穆玄青过来了,想来她心中所想,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眼前的人面上一片死白,夏初瑶并不认得,却是觉得这张脸,自己从前必然是见过的。 只是,此刻穆玄青在此,她倒不好直接去看他颈后的印记。 “夫人一介女流,倒也是好胆魄。”穆玄青走到她身边蹲下,见她不动,也不遮掩,径自伸手去扯开尸体的衣领,翻看他颈后的印记。 本该纹着徽记的地方一片模糊,夏初瑶没动,穆玄青便也没有起来。 “夫人可知道这个东西?”将随身带着的那枚玉佩拿了出来,穆玄青翻转玉佩,将背后的图样展示给夏初瑶看。 那墨玉麒麟佩是她送给他的,正面雕了一只麒麟,背面那只凤凰纹样,是凤瑶军的军徽。 “这是凤瑶军的军徽,每一个在凤瑶军中的将士,都会在背上纹此徽记,以示身份。他们纹身的位置,便在此处。”不等夏初瑶答话,穆玄青伸手指了指那尸体颈后那可怕的伤疤。 “殿下的意思……”昨夜那一眼,她只是猜想,如今听到穆玄青这番话,咬了牙让自己尽量不在穆玄青面前显露异色,声音却已是带着几分沉哑。 “他们毁得彻底,若不是昨夜认出了这个人,本王也不会想到他们是凤瑶军。”垂目看着跟前的尸体,穆玄青抿唇,顿了一顿,“凤瑶军将士数万,本王能认出来的,也只是几个跟在阿瑶身边的将领。只是这个人,曾给本王做过护卫,护我从桑泽城到晋国北界。他叫张德,是凤瑶军中为数不多,没有被父皇治罪的人。” “治罪?”杏眼中满是惊异,夏初瑶转头看穆玄青。 “不过是我们晋国朝中之事罢了,夫人若是听了,大抵会觉得好笑吧。”伸手将白布盖上,穆玄青话语里竟是嘲讽之意,“当初阿瑶死在战场上,凤瑶军大败,两国休战之后,军中跟着阿瑶的将领皆因战败落罪,几个主将入狱斩首,余下的,多被除了军籍,终身不得再回晋国。” 夏初瑶身子一颤,只觉眼前一黑,跌坐在地。 穆玄青的话,一字一句,如利箭穿透她的心脏。那些都是曾与她浴血奋战,同生共死的兄弟。她以为,主帅身死已是对凤瑶军最大的惩罚,也想过他们大概会被编入其他军中,却不想,晋帝竟是对他们这般严惩。 “夫人,你没事吧?”见她这般反应,穆玄青满眼惊讶,伸手将她扶了起来,一双落在夏初瑶身上的眼中,却是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我……我大概是蹲太久了,有些头晕……”攀着穆玄青的手臂,夏初瑶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身形,却依旧是觉得眼前恍惚,猛喘了两口气,才叫自己静下来。 “本王还以为,夫人这是为着凤瑶军的遭遇感到愤慨,毕竟,你与阿瑶是朋友,该知道她有多在乎这帮出生入死的兄弟。” “可……他们怎么会……”垂目看着脚边的尸体,夏初瑶声音颤抖。 “夫人是说为何他们会成刺客?”穆玄青稳稳扶着她,虽然知道她问的,大概是凤瑶军为何会受此对待,眼下却是故意曲解,只摇头叹气,“本王不知这些人为何会又此举,不过,夫人还记得当初在望都镇时,行刺夫人的那些刺客吧?” “当初本王除了逼问出他们是受何人指使,还认出了他们的身份。”一句话刚落下,身畔的人便又是一抖。 “他们被除了军籍,遣出晋国永不得再回去,想来也是走投无路之下,便做起了这杀人越货的勾当……” “别……别说了……”夏初瑶猛然摇头,伸手揪住了自己的衣襟,只觉得自己此刻心如刀绞,有些喘不过气来。 当初她在望都镇的时候还与御风和池光说起,总觉得那些此刻不像杀手而像军人。 她现在才终于明白,为何看他们的行事作风,一举一动,只觉熟悉。 “也怪本王多嘴,不该说这些来惊扰了夫人。”眼看着身边的人一脸的惶然不知,穆玄青发现他扶住夏初瑶的那只手,都忍不住有几分颤抖。 “我……”夏初瑶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已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心中思绪翻涌,她猛然甩开了穆玄青的手,转身大步跑了出去。 她害怕,害怕自己再多停留一秒,便叫他看到自己决堤而出的泪。她害怕,害怕自己再在他面前多留一刻,那些努力压制的心绪,便会忍不住倾数奔涌而出。 看着慌乱出逃的女子,穆玄青目光落在掀开又合上的帐帘上,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一般,垂眸抬手,掩住脸,站在这一地的尸体旁,笑得双肩都忍不住跟着颤抖,眼前的景象,却因着罩上了水雾,变得有几分模糊。 是她吧?虽然知道这样的想法太过荒谬,可是,真的是她吧? 若不是她,听得这些话,怎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是不信鬼神之人,可这一次,他却是真心期盼着,那些借尸还魂的鬼神之说,都是真的,眼前这个换了身份换了模样的人身体里,住着的却是故人的魂魄,能再给他一次机会,尽当初未尽之事,只当弥补以往因为不珍惜而犯下的过错。 ****** 一路跌跌撞撞奔回营帐,仰倒在床上的夏初瑶眼角泪不断,一双眼落在帐顶,空洞无神。 穆玄青的话在耳畔回响,夏初瑶脑中却半分思绪也无。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都辨不清自己到底是谁,又身在何处。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只是这一次昏得彻底,等再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落松苑里,一睁眼,便对上了那双满含担忧的眼。 “棠儿……” 眼前的人双眼通红,眼下是一片乌青,薄唇张合,声音沙哑,抚上她脸颊的手指温热,带着几分颤抖。 “……”夏初瑶动了动唇,却没说出半个字,只是睁眼看着他,神思恍惚。 “棠儿,你到底怎么了?” 一双手捧着她的脸,落在额头上的唇是颤抖的,带着几分干裂。 “三爷……”脑袋里一片混乱,眼前的人却是叫她心口一绞,双唇张合,哑着嗓子吐出几个字,“我怎么了?” “你在猎苑昏迷之后,到如今已有七日了,我……”听得她唤他,沈临安脸上终于有了笑,直起身子,忙唤了守在外面的沉碧去请俞大夫过来瞧瞧。 那日祭祀回来时,他便只见着夏初瑶倒在床上昏迷不醒,胡太医给她瞧过,回来之后,俞大夫还有他去请回来的几位太医都给她瞧过。 所有人都找不出这昏迷不醒的原因,试了许多药,却半分不得法,这几天俞大夫天天来看,虽然他不说,可神色却一日比一日凝重。 沈临安这几日在协同太子殿下追查刺客之事,每日从刑部回来之后,便一直守在床前,不分白日黑夜,只怕自己稍不留神,就错过了她醒来。 等得俞大夫瞧过,开了些安神养身子的药,听得说她无事之后,落松苑里的人才都松了一口气。 只是,她刚醒,沈临安却倒了。 “三爷这几日除却朝事,便寸步不离地守在夫人身边,夜里都不曾休息。”含了满眼的泪替夏初瑶将药端过来的沉碧望着望床上昏睡的沈临安,一句话说完,抬手抹了抹颊边的泪,“奴婢跟黛绿这几日日日给菩萨烧香,就盼着夫人早点醒过来,奴婢是真的怕……” “怕什么?”先前还有些恍惚,瞧见沈临安骤然晕厥的时候,夏初瑶也是被吓得猛然清醒了过来,这会儿靠在软榻上,接过沉碧手中的药碗一饮而尽,看着满脸是泪的沉碧,伸手去替她擦泪。 “夫人当初受了那么多伤,都没有昏迷这么久,我们是真的怕……”即便是当初在夏府寻死,那也不过是昏迷一两日便醒过来了,这一次她这般毫无征兆地昏过去,接连几日都没有醒来的迹象,她们也好,沈临安也罢,每日这般苦守着,只一日比一日绝望,“夫人以后不要再这样吓三爷和奴婢了,你若是出了点什么事,叫三爷怎么办,叫奴婢怎么活?” “沉碧,日后我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好生照顾自己和黛绿,还有……”抬眼看了看里间床上的人,夏初瑶抿了抿唇,不再继续说下去,“放心吧,我不会再有事的,这些时日叫你们担心了。” 她若是真出事了,他又会如何呢? 失去至亲至爱之痛,他自小便有体会吧?她如今,也算得上他的至亲之人了吧? 那日那句“得妻如此,实是临安之幸。”轻轻落在她心上,却是叫她蓦然间体会到,他对他的那份深情。 能得他相伴,也是她的幸运。他是她想要常伴的人,他也是她如今在大齐,最亲最爱的人。 可是,她的至亲至爱不只在大齐有,晋国的父侯,娘亲,还有几位兄长,都曾与她血脉相连。 先前她不知晋帝竟对凤瑶军做出此般举动,若是他因着兵败迁怒与她有关的人,首当其冲的,便是威远候府。 醒来之后细想种种,此刻她心中只有一念,她要回晋国去,她要去确认穆玄青所说之事,她要去看看,父侯和娘亲是否安好。 若只为国事,她尚可说服自己,留在大齐,留在沈临安身边,才会有更好的机会,去助晋国,助穆玄青一臂之力。 可是,如今事关凤瑶军,事关父母生死,她再不为所动,这般躲在故洗城,那便是不义不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6 相见未有期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自从有了决断,夏初瑶心中的烦乱倒是比先前少了几分。 她并没有急着离开,此行她只为确认至亲旧部到底落到了何种境地,并非孤注一掷,一去不回。 她本也想过,直接去问穆玄青,毕竟,那日他将这些事在她面前提起,只怕是因着他早已对她有所怀疑。她先前不愿让穆玄青知道她到底是谁,是因着自己如今的身份,有几分顾虑。到如今,她已是半句都不想跟他提起。 这两日偶然间听得沈临安提起,那日在猎苑行刺之事已经查到了一些眉目,而这一切,都是晋王殿下的功劳。 穆玄青回故洗城养了两日伤之后,便披了朝服上了朝堂,将那些刺客的身份一一道出,将那日在帐中与夏初瑶说的话,有尽数跟大齐皇帝说了一遍。 他只说这些被逐出晋国的将士大抵是因着自己所遇,心怀忿恨,走此一步,未提及张德之事,将这些人与晋国的关系撇清。 褚云天征听后勃然大怒,下旨盘查大齐境内所有流窜进来的晋国军人,要将其全数逐出大齐。 夏初瑶也明白穆玄青这般做,或是怕太子他们查出这些人是晋国人,由此影响到两国关系,倒不如先他们一步,将这些罪责都推到那些已经被晋国抛弃的凤瑶军身上。 只是,这样一来,便是将被逐出晋国的凤瑶军将士再次推向了无路可走之境,她不愿看到她的旧部被这样对待。何况,穆玄青做的,还不止这些。 刑部从那几具刺客尸体上寻到一枚钥匙,正好这几日又有人到京兆衙门报案,说他家小院的几个租客自从十余日前出门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这些租客租了半年多了,他曾见过他们携剑进出。 两相一比对,那些刺客竟然就是这小院的租客,入院一番探查发现,这些人并非第一次动手,半年多钱在月瑶楼行刺沈将军的,也是他们。 刚从西境回来的沈临渊去认了尸体,听说证据确凿,便也没有再多加过问。若是这些人是凤瑶军旧部,那不管是当初月瑶楼上对他动手,还是这一次猎苑行刺,都能解释得通了。 这一次,太子查案有功,还一举连破两案,连带着协同破案的沈临安也受了不少赏赐。 晋王不仅护驾有功,还提供线索,龙颜大悦,对他赞誉有加,这几日,原本门可罗雀的晋王府前也是车马往来不断。 人都已经死了,穆玄青不过是借他们来遮掩当初素心的冲动之举,这本也是个绝佳的机会,只是,一想到因着这些事情,凤瑶军将士们会被如何对待,她便觉得怒意难平。 他们曾都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护卫晋国安危的将士,凤瑶军的威名,也曾响彻七国。可如今,主帅死,晋国败,军人沦落为杀手,即便是死后,还要替人受过,被人抹黑。 别说她现在没死,只怕是真死了,听到这些事情,也要气得忍不住掀了棺材板爬出来,去问问晋帝,他这般做良心何在? 自醒来之后,夏初瑶除却身子有些虚弱之外,也没什么大碍。 这几日时常在沈临安不在府里的时候外出,去准备南去的行装。 沈临安因着查案有功,正好礼部侍郎告老还乡,陛下有意提拔,意头刚起,却不知为何又被打消,这礼部侍郎的职位,落在了韩参商身上。 朝中议论纷纷而起,这两日沈临安推了所有的应酬,日日完了朝事便往落松苑里钻,旁人都说他这是受了打击,不得志,连沈朔都忍不住过来看了他一次。 “这韩大人日日来请,三爷真的不见吗?”将外间送来的韩参商的拜帖放在案上,夏初瑶看着站在案前写字的沈临安,叹了口气,轻声问道。 都说他是因着心中抑郁才闭门不出,夏初瑶倒是觉得,这几日他在这府里悠闲得很,前日给她绘丹青,昨日还陪她练剑,今儿从朝中回来,就在这书房里练字。 他这般日日早早就着家,倒叫她想出门都有些不方便,更是找不到机会启程南下。 “我本也并非因为他才推却应酬,可如今他这般日日来请,我去与不去,只怕都要坐实了外面那些人的猜想。”搁了笔,拿过韩参商的拜帖,沈临安忍不住苦笑。 “三爷不觉得可惜吗?”见他这般,夏初瑶忍不住问道。 她也听外间有传言,这礼部侍郎一职,陛下最为属意的人本是他,之所以最后换成了韩参商,这其中是有人上书谏言,意指当年旧事,要陛下再做考虑。 “本也不是志在必得的东西,得到了算是惊喜,丢了也不可惜。”他经常在上书房走动,陛下的心思,多少还是能揣摩几分的,一早便知道这礼部侍郎的职位很难落到自己身上,毕竟陛下即便是有意提携,这礼部终归与柳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因着年后在寿宴上自己的那番话,只怕柳相对他进礼部会多有几分防备。 何况,他这般身份,若是没做出什么功绩来,单凭陛下的赏识便想轻易得到提拔,也是件难事。 “夫人来看,为夫这幅字写得如何?”将韩参商的拜帖收到了一旁,眼瞧着纸上墨迹已干,沈临安不再等她发问,伸手将她拉到了身旁,让她看字。 他写得是那首《留别妻》,夏初瑶素来不喜欢读那些前人遣怀抒情作的诗句,不过这一首,她却是熟悉。 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 她常在军中,自是看多了将士们的夫妻别离。 纸上的字,笔走龙蛇,铁划银钩,气势恢宏。眼看沈临安等她作评,夏初瑶虽知道夏棠写得一手好字,眼下她却是半句都评不上来,抿了抿唇,往他怀里靠了靠,也不看字了,笑望着他:“三爷写的,在妾身眼里自然都是最好的。” “夫人这几日是越发嘴甜了,难道是抹了蜜不成?”言罢,俯首在她唇上啄了一口,“真甜。” “三爷!”一旁还有沉碧和黛绿候着,被他猝不及防地亲了一口,夏初瑶顿时面上一烫,从他怀里跳开。 “我不过是尝尝到底抹没抹蜜,又没做什么其他的。”抬眼看了一眼一旁早已见怪不怪,神色淡然的两个婢女,沈临安取了案上的私印,盖好之后,唤了拂衣将字送去装裱,“夫人若是喜欢,这幅字便送给夫人吧。” 等得夏初瑶欢喜的应了,沈临安拿了韩参商的拜帖,让黛绿,沉碧替他更衣。 “三爷要去赴韩大人的约吗?”与他一起回了主屋,看着沉碧替他挑选衣服,夏初瑶问道。 “他多次相邀,我总归得让他安心才好。”想来韩参商也是真怕他因着礼部侍郎这件事情生蹊,断了这同窗情谊,他这几日早早归家不愿外出,本也是想确认夏初瑶是否真的已经安好。 毕竟当日在猎苑,他走的时候人还好好的,回来便昏迷不醒,只言片语未留,昏迷的原因也半分踪迹难寻。那七日对他来说太过难捱,他是真怕她再出半点状况。 “今晚只怕要晚些回来,你不用等我了,早些休息。”轻声嘱咐了一句,却叫替他整理衣襟的手一抖,沈临安忙垂目看她,“怎么了?” “没什么,三爷带着御风一起去吧,若是酒醉,有他在也好有照顾几分。”稳住自己的心绪,夏初瑶继续手上的动作,替他系好了玉佩,转头去唤御风过来,并不敢抬头看沈临安。 前几日她去几个铺子收了当月的账,凑了几十两银子,还买了马匹,从佟掌柜那里拿了几张采买单子,回来又以这几张单子做依据,从管事那里取了沈府的文牒,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寻得,不过是个离开的时机。 她一直盼着能早些走,快点去确认父侯和娘亲是否安好,快点去弄清楚穆玄青所言,凤瑶军所遇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是,眼下机会来了,她心中竟是有几分不舍和害怕了。 “真的没事?要不,我请韩兄改天再聚,今日便留下来陪你。”跟了两步,看着唤了御风进来的夏初瑶,沈临安俊眉轻蹙,不知为何,瞧着她这般模样,竟是觉得有几分惶惶。 “韩大人都来了几次了,三爷还是不要让他再等了。我真的没事,你们快去吧。”夏初瑶却是扯了几分笑,转身将他往外推,劝他宽心。 她明白,自己心中既然有了犹豫,便不能继续拖下去了,她只怕越等,自己越发不舍得走了。 她这般执意让他去,沈临安倒也不好说什么,嘱咐了她早些休息后,便带着御风去找韩参商了。 此际日头偏西,都还未到晚膳时分,夏初瑶望着两人出了月门,远去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 沈临安走了,她也该准备动身了。 转身时,瞧见匆匆朝她过来的拂衣,见着她手里要送去装裱的字,夏初瑶将她叫住。 “这个先给我吧,正好明日我要去西渚画行看看,到时候一并带过去裱了就好。”伸手接了拂衣手中的宣纸,他既然说要送给她,便让她带走,也算留作念想吧。 听她这般说,拂衣也不疑,点头应了,又领了她的话,替她出府跑腿去了。 展开宣纸,目光落在最后两句: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深吸了一口气,将宣纸折好,收入怀中。 落松苑本就人少,如今御风也不在,一盏迷魂香,暮色四合的时候,几个婢子已是倒在主屋里,睡得昏沉。 夏初瑶收拾了细软,并未自正门出,而是借着书房外的梧桐,准备翻墙而过。 这半年多来,这具身子已经比当初好了许多,攀到墙头,夏初瑶忍不住回望,目光落在树上那个沈临安让御风扎的秋千上,心绪几多起伏。 她不知自己此行所要面对的到底是什么,也不知自己会有什么样的遭遇。 心中独有一念,却是半分都没有动摇过:若是事后还能活着,不管身在何处,必当自远而归。 他曾许她白首之约,她不愿让此一诺就这般落空。 眼瞧着墙外远处一片灯火阑珊,夏初瑶深吸了一口气,抓着墙头跃到了院外,按着自己先前寻好的路,匆匆而行,消失在渐深的夜色里。 ****** 得了他赴宴,这几日一直心中惴惴不安的韩参商终于松了一口气。 小聚饮茶之后,又叫了李元和几个同科一起,去醉仙楼饮宴。 自出门之后,沈临安总觉得有几分心神难安,偏偏眼下同僚相聚,多是盛情难却,这一场酒宴下来,已是夜近子时。 回落松苑的时候,房中无灯火,廊下也无值夜等候的人。 看着紧闭的房门,沈临安步子一顿。一旁的御风也觉察不对,已是伸手搭上了腰间的剑柄。 屋里没有其他人,只是软榻上躺着拂衣和黛绿,一副昏睡过去的模样。 沈临安心中一凛,掌了灯往里间去,看到床上的沉碧和绫罗时,身子一颤,差点连手中的烛台都未能握稳。 “公子,她们中了迷魂香。”按剑进来的御风面色凝重,见着里间也无夏初瑶的时候,心中一沉,上前去扶了沉碧,也顾不得其他,伸手猛掐她的人中,让她转醒。 这迷魂香本也不是什么稀罕的迷药,有几分手段就能买到,眼前这般情形,他唯一的猜想,便是有人迷倒了众人,绑走了夫人。 “沉碧,夫人呢?”眼看着面前吃痛的人猛然睁眼,御风急急地问道。 “夫人?”沉碧此刻还有些昏沉,听得御风这般问,扭头扫了一圈,却也只是一脸的震惊和茫然,“发生了什么事?夫人出事了?” “你还问我们?三爷出门赴宴,嘱咐了你们好生照顾夫人,怎么我们回来,就只见了你们中了迷魂香躺在屋里,你可知夫人到底在何处?”眼看先前微微一愣的沈临安转身要出去寻,御风怕他出事,扣了沉碧的肩膀,急声问道。 “夫人她……”抬手猛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沉碧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拂开御风,跳了下来,“信,夫人留了信!” 先前夏初瑶唤她们进来叙话,她也只觉得絮絮叨叨间,头越来越沉,思绪也越来越混沌。 她是眼看着绫罗她们昏迷倒下去的,也是迷迷糊糊看着夫人如何将她们安置好,又在妆台前留了一封信,然后转身出去,关上了门。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觉得这些记忆只是梦境,在看到妆台前的那封未着漆的信时,才恍然明白过来,所有的事情都是真切。 沉碧刚刚拿起,便被一旁的人一把夺了过去。 信封上写着:临安亲启。 字迹清秀,却并非夏棠的笔迹。 夏棠的字,在京中闺秀中算得上一绝,清丽中带着几分苍劲的男儿气,与她的模样和性子大相径庭,那一手好字,还曾受大家赞誉。 看着这四个字,沈临安心中竟是起了几分惧意,顿了一顿,才取信来看。 寥寥几句,只说自己一言难尽,却不得不行此举,还许了三月为期,说三月之后,必当归家。 不属于夏棠的字迹,没有任何解释,也未曾吐露所行要去何地,甚至末尾,连半个落款都没有。 沈临安垂目看着手中的信,不过几行字,他却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到头一般。 脑海里各种疑惑狂卷而来,她到底为什么要走?她又到底是谁?若是夏棠,为何行为举止,连写的字都与从前的夏棠没有半分相同?她若不是夏棠,留在他身边,又是什么目的? 纷乱的思绪如巨浪拍打在他心上,叫他觉得窒息。那么多的疑惑里,他发现,此时此刻,最为清晰,最想弄明白的却是:她现在在哪里?又准备去哪里? “公子……”眼看他盯着那信看了许久,越看神色越发凝重,御风有些担忧地开口唤了一句。 双眼微磕,压下心中的思虑,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自柜子里取了平素并未常带在身边的佩剑,转身快步往外走。。 “公子要去哪里?”出了主屋,沈临安也未从门走,只是纵身一跃,上了屋顶,御风一惊,忙跟了上去。随他一起在夜色中起起落落,看着所去的方向,颇有几分担忧地问。 “晋王府。”握着剑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沈临安的话里,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寒意。 “晋王府?公子要去做什么?”自己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御风脸上的担忧更甚了。三爷这般怒气冲冲往晋王府去,莫不是夫人是被晋王府的人带走的? “我要去问问穆玄青,她如今到底去了哪里?” 眼下情况未明,他却只有一点是十分笃定。 她此番趁夜离开,必然与猎苑那场行刺有关,与穆玄青有关。他知道自己此举太过冲动,夜闯晋王府,若是穆玄青追究起来,即便是不被责罚,只怕自己这官职也别想保住。 可眼下,他却是不得不这么做,趁着她还未走远,趁着自己还有机会把她找回来,他此番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从穆玄青那里寻个答案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7 她是我的夫人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窗外夜色已深,书房里,穆玄青坐在案前,身前的书页许久未翻,一双眼落在桌前的烛火上,也不知在想什么。 开窗卷进来的夜风吹得烛光一晃,回过神来的穆玄青蹙眉,转头看落在窗边的人。 “殿下,有人闯府。”推窗跳进来的夜枭被他猛然一扫,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才挤了一丝笑,禀报。 “谁?”若是寻常刺客,只怕这会儿夜枭他们早就将其拿下了,这般特意来报,必然是有身份的人。 “沈临安和他的护卫御风。”夜枭拱手禀报,心中却是松了口气。 墨羽除却替穆玄青收集情报外,还要负责晋王府的安全。 如今穆玄青身在故洗城,做着质子,当一个闲散王爷,来府上的刺客自然不会跟从前在桑泽城那般多,这差事清闲了,人就容易懒散,今晚来人都过了外墙了,值夜的人才反应过来,好在来的不是刺客,人也没有被放过来,否则叫穆玄青知道了,只怕又是一顿责罚。 “没有池光吗?”侧目看了一眼自回廊的梁上落下来的池暝,听得夜枭说没有,穆玄青颔首,“放他们过来吧。” 听说这沈三公子这几日都在为那礼部侍郎的位置落到旁人手里而神伤,还听说那昏迷了几日的沈三夫人早就醒了,穆玄青便有些想不明白,他这般深夜闯府,到底是为着什么? 夜枭领命跃窗离去,此去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见着两个身影一前一后落到了书房前的院里。 为首的那人将手中的长剑一震,划出一道凌厉的剑光,朝着床前的穆玄青刺了过来。 “你去挡御风。”见池暝要动,穆玄青摇了摇头。 身形微微一顿,便看着沈三公子提剑过窗,逼得案前的穆玄青侧身躲闪,顺手抽了案旁的佩剑,与他打作一处。 池暝撇了撇嘴,剑还未出鞘,已经足尖发力,朝着院里的御风掠去。 且不说先前望都镇那么多时日的相处,穆玄青还曾让夜枭他们彻查过沈临安和夏棠,他自然是知道眼前的人身手如何的。 眼下来人出招凌厉,步伐却是有些急乱,脸上的急躁不掩,难得见他生气,穆玄青便也只是且战且退,与他在书房里拆了十数招,才挥剑将他挡开,劈手夺了他手里的剑,长剑一横,架到了沈临安颈间。 “不知道沈大人深夜来访,所为何事?”外面院里还是一片刀光剑影,穆玄青也只是扬手收剑,挑眉看着沈临安。 “当日在林中,你到底跟棠儿说了什么?”先前是心中又急又怒,才这般携剑闯府,如今冷静下来,沈临安才觉自己实在是有些冲动,却也顾不得太多,只是直截了当地开口。 “大人想知道,问夫人便是,难不成大人还觉得夫人会骗你不成?”虽是这般说,穆玄青却是眸色一暗。沈临安有此一问,难道是那夏棠与他说了实情? 他当初敢那般试探,也是因着心中对她身份的那几分猜想,之后在帐中见得她的反应,本是更加笃定了,可现在见着沈临安,他却是有些茫然了,难道自己不仅猜错了身份,还信错了人? “沈某也想当面问她,只是,就怕没这个机会了。”沈临安自怀中取了那封夏初瑶留下的信,递到了穆玄青面前,“殿下可能看出什么?” 甚至都没有细看内容,展信看到纸上字迹的那一瞬,穆玄青猛一愣怔,身子一颤,只觉得心口一绞,忍不住急急地咳了起来。 他咳得那般厉害,甚至连手里的信都握不住,躬下身子,一手紧紧按着心口,咳得颇有几分撕心裂肺。 “殿下!”隔壁被院里动静吵醒的望舒推门进来,瞥见沈临安的时候微微一顿,随即快步去扶穆玄青。 他今晚本已服药,此刻这般,竟并非噬心蛊的缘故。那般紊乱的脉象,是气血攻心所制。 扶着他在案边坐下,去了药给他,眼看外面夜枭他们都不曾过来,池暝与那御风也还未分出个胜负,望舒皱眉,往穆玄青身前挡了一挡,瞪眼看着沈临安。 “看来殿下的确认得这个字迹,”将穆玄青的反应尽数看在眼里,沈临安也不理会望舒,等得穆玄青顺过气来,才又开口,“今日沈某只想来问问,殿下可知道,她去了哪里?” “你不问本王她是谁,却只问她去了哪里?”口中已有腥甜,亏得望舒的药压了一压,才让他缓了过来,穆玄青直起身子,听得沈临安的话,仿佛是在听一个笑话。 “她的身份,沈某找到她之后,自然会当面问清楚,不劳殿下操心,”那双带着寒意的凤眼中满是嘲讽,沈临安却也半分不在意,拱手俯身,朝穆玄青作了个礼,“殿下若是知道她的去向,还请告知。” “本王可以明白地告诉你,她并非夏棠,她甚至不是大齐的人,而是你们的敌人,即便如此,沈大人还要找她?”扬眉看着沈临安,穆玄青一字一句说得冷冽,语气中却是有着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得意。 穆玄青此话一出,便是一旁的望舒,都带着几分震惊望向他。 “不管她是谁,她终归是我沈临安的妻子,吾妻不辞而别,还请殿下体谅我这个做丈夫的心中的焦急,此番多有冒犯,只是今日夜已深沉,便不叨扰殿下休息了,改日必当登门致歉。”穆玄青只字未提,沈临安见他这般,却已经知晓了夏初瑶的身份,便也猜到了她的去向,不欲再与他多言,转身要走。 “你以为你去,便能将她追回来?”那“妻子”二字落在他耳里,便只叫他觉得如刀划过,蓦然想起那日在林中,他举箭对准沈临安的时候,夏初瑶与他说的那番话,穆玄青眸色一沉,冷声言到,“本王知她脾性,也明白她最看重的是什么,此番既然她决意离去,未达目的,是不会回头的。你即便是追上了,也不过是白忙一场罢了。” “她此去可是为了凤瑶军之事?”迈出去的步子终还是收了回来,沈临安叹了口气。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不过,穆玄青说得不错,若是她真是那夏将军,此番最了解她的,大抵就是眼前这位晋王殿下了。 “阿瑶素来是个极为护短之人,沈大人此番是查出刺客身份的大功臣,也是将她的旧部推向绝境的推手,依本王看,沈大人即便是寻到了她,也不见得有什么好结果。” 看到信上字迹的那一刻,他便知道那就是夏初瑶,威远候是个武将,夏初瑶自小有跟太傅不对付,也只有跟他在一起的时候,能安安静静读书写字,这一手字,是他教的。 虽然与从前的字迹还是有几分区别,他却也一眼便认出是她所写。 只是,识得身份那一瞬的狂喜之后,他却是万分懊悔自己先前所为。他道出那几个刺客的身份便也罢了,万不该将素心行刺之事也推到他们身上。想来也是因着这件事情,夏初瑶才决定自己离开,而不是来见他。 “多谢殿下提醒,告辞了。”听得穆玄青的话,沈临安也不过垂眸细思了须臾,心中有了决定,随即作礼告辞。 “既然今日话都挑明了,本王便还有一事想告诉沈大人。”在沈临安欲推门而出的那一瞬,穆玄青已移步过去,一把按住了房门,阻住了他的去路,“阿瑶是本王的人,沈大人还是早些放弃得好。” “她是我的夫人,如何又成了殿下的人?我敬殿下的身份,却也容不得殿下这般诋毁她的清白,这样的话,殿下日后还是不要再说了,否则,别怪沈某不客气。”穆玄青生在皇室,又有一身武艺,这般威压之下,寻常人只怕都会有几分畏惧,偏偏沈临安却听出了几分气急败坏来,他抿唇扬眉,一双眼里平静如沉潭。 “沈大人这话,倒像是在威胁本王?” “月瑶楼之事,京兆衙门已经结案,不过,若是小侯爷知道素心姑娘并非一个普通的歌女,有着一身好武艺不说,还有一个孪生姐姐,不知道他会作何想?”沈临安眼看着因着自己的话,跟前不动如山的人脸色渐变,也只是叹了口气,“沈某对殿下所谋不感兴趣,不过,殿下若是再插手沈某的家事,沈某定能叫殿下明白,如今殿下在这故洗城里是过得太舒坦了些。” 目光明灭几起,穆玄青最终还是让开了。 眼看着沈临安唤了院里的御风,两人一起消失在夜色里,穆玄青站在廊下,却是觉得心中寒意起。 这素心之事,他自觉无甚破绽,沈临安不仅识得她的身份,还知道雪锦的存在,她们素来不会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国家,即便是偶尔替换身份,也做得十分隐秘,这并非轻易能查出来的。 沈临安说的这番话,叫他实在有些心惊,莫不是,这一切都是夏初瑶告诉他的? “殿下,那沈三夫人,真的是夏将军?”书房里捡了地上的信,几步跟出来的望舒瞧着穆玄青的神情,忍不住问道。 他从前一直闭关学习医术,是在穆玄青要来大齐当质子的时候才跟在穆玄青的身边的,与夏初瑶并不熟识。 只是之前穆玄青断断续续,一直在叫他们查那沈三夫人的事情,如今听得这番话,也是颇为震惊。 “若这字是她写的,那便真是她无疑了。”压下心里的担忧,穆玄青叹了口气。 “先前本王在猎苑与她说起凤瑶军的遭遇,如今她只怕是南下往晋国去了。”空中有星,弦月如钩,黯淡的天光下,穆玄青抬眼望见朝他们走来池暝听得此话转身欲走,开口叫住了他。 “你这是要去哪里?”蹙眉看着池暝,穆玄青只觉得有些头疼。 “我去寻她问个清楚。”他不曾听到沈临安他们在屋里的话,却将穆玄青与望舒这几句听得清楚。 “问清楚什么?是问她为什么身首异处却还能如现在这般活着,还是问她为什么不来与我们相认,或是问她,为什么要……”为什么要抛下他,嫁给别人为妻? 这最后半句,只在心中响起,便叫他神思一晃。随即摇头苦笑,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对于这件事情,他会这般在意。 “你不能去,让楚离往南去寻她,找到之后,不要暴露身份,一路随她到晋国,若她只是确认故人安好便罢了,万不能让她暴露了身份,若是情况危急,便去通知张真人,让他寻个法子帮忙。”也觉得自己有几分失态,穆玄青微微摇了摇头,不再看池暝,只是转头吩咐望舒。 即便是眼下情况不明,他也猜不透如今夏初瑶到底是什么心思。只是,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她独自南去,毕竟今非昔比,南边灾患虽平定,可灾民还未完全安置好,此去只怕不太平。 “若是遇上沈临安的人,避开便好,不要起冲突。”临了,还是加了一句。 他不知道沈临安今日听了他的话,还会不会去追她。私心里,他还是希望沈临安不要去的。毕竟,他知道从前的夏初瑶断然不会折返,却是不清楚如今的夏初瑶,又会不会被沈临安给劝回来? 她若是肯为了沈临安回来,是不是就说明,在她心里,凤瑶军也好,威远侯府也好,如今都不及沈临安重要? 那么,他呢?他这个故人,对她来说又算什么? 在国公府初遇的时候,她尚会因着他提及旧事,因着他一句“亡妻”而悲痛到难以自持。可是,那日在猎苑,她却与他说得明明白白,如今沈临安的性命对她来说便是底线。 她信上说三月之后必当归来,她素来言出必行。也是因着这句话,今日他即便是对沈临安心中杀念起,最后却也只能压下去。 如今情势不明,他也不知道夏初瑶最后会作何选择,只是,在未与她相认之前,他不想再做那些会叫她生气,甚至会心生恨意之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8 你会选哪个?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夜风拂面,一路无话。 自确认夏初瑶的身份之后,沈临安只觉得心中诸事如一团乱麻,叫他心烦意乱,无从理起,原本想要即刻去追的心思,也因着穆玄青的几句话而有所迟疑,眼下决断不过,便与御风一起,先回了落松苑。 跃入院中,见着自主屋里出来的人时,沈临安身形一顿,蹙眉抿唇,不再上前。 “三弟这般趁夜外出,是有什么急事要去办吗?”回廊下走过来的人一身便衣上落了星光,看着归来的沈临安,沉声开口,声音清冷。 “我还想问大哥,这么晚了为何会在此处?”看着主屋里跪了一地的婢女,沈临安心绪一沉,欲抬步进屋。 “她去了何处,你为何没有将她寻回来?”擦身而过的瞬间,沈临渊一把扣住了沈临安的肩膀,强迫他看过来,眉目间已经有了怒意。 “大哥今日不是该在巡防营值夜吗,怎么会突然回府?”屋里跪在地上的沉碧一脸惊惶,却也只是朝他摇头,沈临安挡开了沈临渊的手,不答只问。 今日沈临渊当值,本不该在府上,这种时候来落松苑,还开口便这般问他,想来是有人通风报信了,眼下不是屋子里的几个人,沈临安心一沉,眼中多有几分厌烦。 “沈临安,她到底去了哪里,今日你不给我说清楚,休想轻易蒙混过去。”沈临渊看着这个面上一派安然的三弟,终是忍不住,语气里多了几分急怒之意。 “大哥非要问,我却也是半分头绪也无。今日我赴了韩参商的宴请,夜里回来的时候,她已是不见踪影,我已经差人去寻了,只盼着能早些将她找回来。”沈临安叹了口气,垂下眼眸,满目落寞。 “你曾与我说,你会照顾好她,这便是你说的照顾?”沈临渊此刻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何种心绪,人不见了,他自然是着急的,只是对于夏棠这般突然离去,还有沈临安此刻的态度,他更多的又是震惊。 “她走得太突然,我也未曾料想到她会有此举。大哥放心吧,我必会让人细查此事,定会将她寻回来。只是,眼下我还不想父亲母亲还有奶奶知道这件事情,不管大哥是如何得知的,还请大哥暂时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此刻比起南去的夏初瑶,沈临安更担心的,是府中其他人知晓此事之后,会牵扯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夏初瑶说了最迟三月便归,此番他虽然还没有决定到底要不要去追,却也还是相信她迟早会回来的,他不能因着这件事情,让沈朔他们对夏初瑶起疑。 “一个大活人,突然不见了,你以为这件事情,能就这么瞒下来?” “大哥放心吧,此事我自有分寸。”他自知瞒不了多久,只是能应付眼下便好。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此事不比寻常,须得快些将她寻回来才好,若是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今日他自巡防营匆匆回来,也是因着骊阳公主给他递了消息,说是落松苑里的三夫人趁着苑中无人,偷偷跑了。 他匆匆赶回来,还未去找骊阳公主细问,便来了这落松苑。进门不见沈临安和夏棠,主屋里几个婢子神色慌张,却是如何逼问也无人直言到底发生了何事。他这般一直等到了沈临安回来,心中的惊讶和担忧大约早已消磨殆尽,此刻听得沈临安的话,也明白眼下当务之急是什么。 “若是需要大哥帮忙,临安必当直言,便在此先谢过了。”见沈临渊这般,沈临安也不与他再客气,他要瞒的人太多,眼下沈临渊知道了真相还能这般配合,他已经是十分感激。 等得送了沈临渊离去,沈临安才松了口气,转头回主屋,嘱咐了几个婢子,让她们退下休息。 “御风,你说为何他知道了此事,却还这般镇定?”屋里只余了他和御风,想着刚刚沈临渊的反应,沈临安抬手揉了揉额角,只觉得有些蹊跷。 照沈临渊的脾气,此番夏棠行踪不明,他竟是能这般淡定,倒还是这么些年头一次见他这般不着紧夏棠。莫非,他真的如先前所说,已经放下了这个恋了三年的女子? 从前他也相信有些人,有些事,能这般说放下就放心了,毕竟当初夏初瑶对沈临渊,是半分情意也无。可是,那是因为她并非夏棠,如今知道了她的身份,沈临安都只能感叹,先前夏初瑶对沈临渊,已是十分客气的了。 今夜发生的事情,御风也只是弄清楚了一个大概,此刻沈临安这般问,他也是无从作答。只抿唇摇头,突然见得自家公子转身进了里屋,直奔妆台而去。 “夫人留下的信封呢?”妆台上空空如也,先前他留在此处的那个信封,已是不知去向。 若是被沉碧她们收了起来,刚刚她们必然会提及,如今只怕是这个信封,已然落到了来过屋里的沈临渊手里。 一路从落松苑过来,沈临渊面色多有几分凝重。 手里捏着的那个信封上,只不过“临安亲启”四个字,却叫他心中疑窦丛生。 这字迹他是见过的,与凤瑶军最后一战前,他收到过截下来的晋军战报。这字迹与那被他斩于剑下的敌将夏初瑶一般无二。 若非那个“临”字写得特别,他也是辨不出来。虽说这字迹相似者也不在少数,只是这信封偏偏在今夜这个时候,落在了落松苑主屋的梳妆台上,还是亲昵地称呼“临安”,不管是谁写的,只怕与沈临安的关系都不浅。 他此刻心中有疑,疑这夏棠失踪之事,与晋国有关,先前太子也曾与他提过,那日林中那一箭之事。 他甚至怀疑,这沈临安与晋国也有牵扯。只是眼下找不到半分多余的线索,他便也只能顺了他的意思,先静观其变。 只盼着不管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内情,夏棠都能安然无恙。 本以为这般夜深,骊阳公主已经睡下了,进门见着她还在桌前等他时,沈临渊眉头一挑,不言语,只隔了几步看着她。 “这三弟妹偷偷离府的事情,夫君有决断了吗?”她在给沈临渊递的信里并没有细说,只说了夏棠趁夜离府,要他快些回来探查一二。本以为今夜这落松苑会有一场大戏,此刻见着他这般平静地回来,倒有几分吃惊。 “此事自有临安会处理,你便不要操心了。”沈临渊早知她不会轻易放过此事,眼下也没有细听她说什么,只是沉声说道。 “夫君这话说得,我是沈家长房夫人,这府里的事情都须得操持过问,弟妹失踪这般大事,怎能不操心。”今夜之事,是落松苑里的夏桃让人来传的信,说是那夏棠迷晕了身边的丫鬟,不知道去了何处,她本是可以在当时就将这件事情往晴方苑一送,只等着看好戏,不过转念想到沈临渊,心中便又有了其他的打算。 “你想要什么?”沈临渊垂眸看了看脚边投下的光影,耐着性子问了一句。 “我只要你,将我当真正的妻子来对待。”当日在西陵候府,他那一番话说得直接,之后的行程里,他对她又恢复了往昔那般冷冰冰的模样,即便是同床而卧,心神也早是天各一方。 她不过是想要做他的妻子,这样一个小小的愿望,实现起来怎么就这般难? “公主觉得,我要如何待你才是将你当做真正的妻子?”没想到她会这般说,沈临渊倒觉得有几分好笑,“我只问一句,骊阳公主和我沈临渊的妻子,这两个身份,你只能择其一,若是要你选,你会选哪个?” 撇开对她的厌恶不谈,他是太子殿下的人,而她与二皇子一母同胞,这桩婚事,从来都不像她想的那般简单,她以为自己嫁入沈家便得偿所愿,却不知,这般只是将自己,将他至于一个两难的境地罢了。 “……”还是第一次听得沈临渊这般问他,褚云音那一瞬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她能怎么选?出嫁前母妃的话,还有二皇兄的嘱托都言犹在耳,她如何选择? “殿下其实也没自己想的那么用情至深,今次之事,我欠殿下一个人情,日后殿下若有所求,我必当不辞,那个问题,殿下考虑好了再来告诉我吧。”见她迟疑,沈临渊也不过是扬眉冷笑,言罢,转身离去。 他并非逼她做出选择,他甚至不需要她去选择,因为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今日此言,不过是想叫她看清事实罢了。 ******* 第二日下了早朝,翰林院也无什么事做,沈临安回府之后,便直接去了晴方苑请安,顺便说起夏初瑶离府之事。 “棠儿自猎苑回来之后,身子一直不好,大夫说是因着这帝都的天气所制,所以临安拜托了秦姑娘,昨夜让人送棠儿去滨州养病了。当时走得匆忙,想着父亲母亲已经休息,所以没有前来辞行。” 他已经叫御风去与秦舒打了招呼,正好这两日秦舒也有派人去滨州,这般说来,倒也没什么太大的纰漏。 “你这孩子,即便是要去滨州养病,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怎么不先来通报,走得这般匆忙,也不知是否准备得当,棠儿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可不是小事,你们怎么就做的这般匆忙。”朱氏乍听得此事,面上一惊,言语里颇有几分责怪之意。 先前见着那夏棠持家有道,她还是挺喜欢这个三儿媳的,只不过沈朔将帝都那几家铺子都给了夏棠,朱氏心中多有几分郁结,听得她要去养病,也不过只是面上做几分担忧之一。 她这般一去,这国公府里管账的事情她倒是可以拿回来捏在手上了。 “可要为父写信去滨州,嘱咐一二?”沈朔听罢也是一愣,不过,那夏棠回来之后昏迷七日之久他也是知道的,当初的凶险也听俞大夫提起过,此番说是要去养病,何况人也已经去了,想着近日儿子因着朝中之事心中也不太顺遂,便压了朱氏的话,只这般问道。 他在滨州也有些人脉,自家儿媳过去养病,倒也可以寻几个可靠之人照料一二才好。 “此番棠儿在猎苑救了圣驾,封了敕命,只怕眼下有许多眼睛落在她身上,趁夜送她离去也是因着这一层,儿子不想叫太多人知道她的去向。”沈临安却只是摇了摇头,谢了沈朔的好意。 他这般一说,沈朔思虑片刻,倒也觉得说得有理,便也点头应了。 “若是滨州那边有什么事情,尽管来与为父讲,朝中之事你也无需太过挂怀,礼部虽好,那侍郎一职于你也是大材小用,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想来你也不会在翰林院留太久。” 这劝解的话先前也说过,当时见他一副未听进去的模样,此刻沈朔忍不住再提。 这礼部侍郎一职虽好,不过日后多也是如当初的柳元衡那般,去国子监兼任祭酒。虽然身在六部,却也算不得是一个上好的去处。沈临安没有去成,他倒是心里松了口气,不过还是害怕儿子委屈,毕竟,那韩参商本是屈居于他之下,却先他受到提拔。 “为国效力,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儿子并无委屈之处。”沈临安明白沈朔所言,他本也不在意,笑着应了,又听了沈朔几句嘱咐,这才离了晴方苑回来。 进月门时没有往主屋去,下意识地往院子里走。 等得看到院里并无练剑之人,才想起夏初瑶已经走了。她这般一走,整个落松苑都冷清了许多。 “属下已经写信给池公子了,夫人若是真要去晋国,必会经过沧州,池公子应该会遇到夫人。”从秦舒那里回来,御风瞧见自家主子站在院子里出神,快步上前去禀报,见得他恍然转头看自己,御风顿了一顿,“公子真的不去追吗,眼下应该没走多远。” “追到了又能怎样,她想去,我硬是拦着她不让她去不成?”沈临安叹了口气,抬步往书房走。 知道了她是谁,便也明白,这沈家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此刻没有心力去追究那个死在战场上,死在沈临渊剑下的凤瑶将军为何会顶着一副夏棠的模样,出现在他们眼前、 他也不敢去猜想,这半年来,她留在他身边,是有所图谋,还是因为去无可去。 他只怕想得越多,越是忍不住去怀疑,当初她与他说的那些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这样的疑虑,只会叫他越发心烦气躁。 “三爷,夏姨娘一早熬了燕窝粥,说是怕三爷操劳,忘了早膳,特意叫奴婢给三爷送过来。”刚在书房里坐下,不过片刻,便见得一个紫衣婢女端了一盅燕窝粥进来。 刚想冷语让她离去,转念思及昨夜之事,沈临安自案前抬头,看向那紫衣婢女。 “你是夏姨娘身边的珍珠吧?”略想了几秒,才想起来眼前的人,是夏桃的贴身婢女,“夫人去往滨州养病,如今我身边也缺个贴心伺候的人,你回去告诉夏姨娘,夫人回来之前,这落松苑里的事便要让她费心一二了,这主屋和书房,她若是喜欢,也来去随意,不会再有什么限制。” 初听得三爷竟是记得她的名字,珍珠刚喜上心头,听完后面的话,差一点没掩住面上狂喜之色。 昨夜发现蹊跷的是她,也是她告诉了夏桃之后,夏桃又让她去通知了骊阳公主。 夏桃屡次不得沈临安青睐之后,如今已是抱着一副鱼死网破的心情,只想叫夏棠不得好过,所以觉得这夏棠突然失踪实在是个叫她引火烧身的好机会。 却不想,一夜之后,国公府和落松苑都这般平静。夏桃让她送粥过来,也是想叫她探探虚实。却不想,竟是听得这般好的消息。 先前觉得这沈临安无情无义,如今想来,大抵是从前他身边的位置一直叫夏棠占了,才让他冷落了自家主子。 如今,她倒是多有几分盼望着夏棠一去不回,只怕自家主子日后便能有好日子过了。 眼瞧着珍珠放下燕窝粥之后,一脸欢喜地走了,沈临安唤了拂衣进来。 “日后不管夏桃做什么,你们看着便是,不需得多管。只有一点,我的饮食,只由你和沉碧负责,不能叫旁人碰一分一毫。”看着那盅燕窝粥,沈临安沉声嘱咐。 当初夏初瑶在酒宴上被下药的事情,事后他也曾细查过。 那药无色无味,并非寻常便能得的,却也不该是骊阳公主那般自小养在宫中的女子能知道的,只怕这背后有人指点。 如今这落松苑的消息走漏到了寻月苑,能这般做的,想来也只有夏桃。 当初他劝她放弃,也许了必当还她自由,让她再寻一门好姻缘。这些时日本以为她已经安分地放弃了,却不想还会有这般动作。 她既然这般执着,如今正好寻这个机会,叫她明白,自己当初那些话,并非说说而已,即便是没有夏初瑶,没有其他任何人,他沈临安身边,也永远不会有她夏桃的位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9 卢阳城中遇故人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出故洗城一路往南,即便不日夜兼程,最迟半月,便能抵达齐晋边境。 夏初瑶一路马不停蹄,只怕走得慢了被人追上,不过三日,便出了盛州。 急行三日后,发现身后并无人追来,夏初瑶松了一口气,不再像先前那般日夜赶路,放缓了行程之后,心中有多有几分空落。 她猜想过沈临安在她走后会有什么反应,眼下这般情况,是她最想要的,却又是叫她最伤心的一种。 她本不该留那封信,这小半年来,她也偷偷寻了些夏棠原来的笔迹来摹,终不得法,平素为了避免露出破绽,便也很少写字。这一次,匆匆留下的那封信,是她自己的笔迹。 当初她抬笔写下的时候,也是觉得自己既然决心要走,有些事情,虽然一直不愿言明,可终究还是有被他知道的一天,现在留下几分破绽,他那么聪明的人,想来能猜出几分关鞘来,等得日后再见,也好叫他现有几分心理准备。何况,她也是确定沈临安未曾见过她的笔迹,不会往她这个敌军大将身上联想的。 只是,这越走越觉得自己有几分失策了。 她的字,与穆玄青有几分相似,沈临安如今是常在圣驾旁的人,穆玄青的折子,只怕也是有机会看到的,依照沈临安的脾性,想来他也不会去问穆玄青。 只是,若是她想错了呢?穆玄青既然已经猜到,她其实也明白,沈临安迟早有一日会知晓她的身份。她不怕他知晓,怕的,是沈临安知晓之后,所做的选择。 这半年多来,对她最好的是沈临安,她最对不起的人也是沈临安。 沈府旧事,心中所念,他曾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承了他的深情,却一直揣着一个瞒天大谎留在他身边。他若是知晓了一切,会原谅她的欺骗吗? 亏得她离去时,还满心笃定自己事后归来,还能回到他身边,如今却是越发觉得有些心虚了。 不过,如今事已至此,她也没办法回头,只盼着早些到晋国,了却心中的牵挂。 白日赶路,夜间休息,如是六日,到了安雅河畔。 过安雅河往南出两城,便可入沧州,沧州南界,便是齐晋边界。 眼看着晋国近在眼前,夏初瑶却没想到,自己会被阻在这离开徐州的路上。 安雅河横分徐州,东去碧落海,支流众多,分碧灵河南下入沧州。去岁,安雅和水患严重,祸及两州。 当初,晋国决意派兵攻齐,也是因着这一场水患,叫他们觉得有机可乘。只是可惜,晋军败北,这两州水患,在亲自南下赈灾的褚云清手里,不过两个月,便得以解决。 如今,已经时隔半年,垮塌的河堤早已重筑,夏初瑶一路南下都未觉察什么异常,直到过安雅河,到卢阳城地界时,才觉得自己仿佛又看到了往日受灾时的情形。 安雅河就仿佛是一个分界,以北的徐州一派繁华,到了南边却是满目荒凉。 此刻早过了春耕时节,官道旁的田间地头,却是一片荒芜。偶遇几间农舍,也是十分破败。 傍晚入城,更是发现城中商户多闭,街上一片萧索,连半个行人都看不到。此刻已经起了夜色,夏初瑶好不容易才在城里找到了一家还开着的客栈,刚踏进门,便见那账台后的掌柜见着她像是她身后跟了鬼似的,快步上前去,把店门一一合上。 眼下这客栈不小,楼下桌椅都很干净,楼里廊上已经点了灯笼,一些客房里面还透着火光,似有人住。夏初瑶环视了一圈,这才看向还在锁门的掌柜。 “店家这是怎么了?”瞧着他一脸慌张的模样,有想到先前在外看到的情形,夏初瑶步到门边,朝外面往。 “这般时候,姑娘怎么到卢阳城来了?”转身去账台上取了一盏灯,掌柜的将她打量了一番,语气里多有几分惊讶。 “我欲南去沧州,听说走卢阳过是最近的路,只是渡河时尚不知卢阳城竟会是这般情形,是出了什么事吗?”先前在安雅河畔渡河的时候问过船家,当时只说要最近最快的路,倒也没有注意到船家提起卢阳城时面上的异色。 “姑娘是听谁说的?去沧州走这卢阳城的确最近不假,可自从水患之后,南下的人已经不走这一路了,都是绕开卢阳和君和,绕行去沧州,只因着这两处实在凶险。”听得她的话,一面引着她往楼上客房去的掌柜的蓦然瞪大了眼睛,摇头叹气。 “姑娘有所不知,去岁那场水患,虽然安雅河的河堤重筑,许多受灾的村落也都重建,可是,徐州还有很多灾民到现在都无处安置。前两个月,听说有大官要去晋国,夏知州只怕上头知道了怪他办事不力,就将徐州其他地方的灾民全都赶到了卢阳城和君和城来,先前这里本也受灾严重,好不容易年后开始重建了,听得那么多灾民要来,城里的人都着急忙慌地搬走去了别处。现在,这两个地方像是弃城一般,除却留在城里无处可去的灾民,山头上还多了许多劫匪。” “这卢阳城和君和城的知县是个没用的病秧子,也没法子管,那些劫匪如今就专门劫像姑娘这样,不了解情况而误入此地的外乡人。”领着她进了二楼一间空房,掌柜的放下烛台,去里间收拾床铺。 “即是这般情形,店家怎么还不离开?” “唉,这家客栈,是我家祖上的产业,好不容易得以在水患之下保全,如今虽然卢阳城境况不好,可我也舍不得抛弃祖业,只盼着夏知州能早些来管管这卢阳城里的灾民,还我们一个清静。”等得打理妥当,掌柜的收了房钱,朝着夏初瑶拱了拱手,“姑娘还是听小的一句劝,住完今夜,明儿一早快些赶路,在君和城也不要停留,等得到了沧州再歇。” “多谢店家提醒了。”夏初瑶点头应了,等得掌柜的出去,合上了门,转身便灭了烛火。 虽然此刻一身倦意,不过夏初瑶却半分躺下休息的心思都没有,取了被自己缠得严实的绯云,悄悄靠在门边听外面的动静。 刚刚那个掌柜的,虽是一副斯文落魄的打扮,步伐间却多见功底,倒像是个习武之人。听他所言,不知几分真假,不过,瞧着这卢阳城里的情形,眼下她只怕是进了一家黑店。 “我看那小娘们儿衣着不凡,那包袱里想来也多有银钱,如今除了灾民,已经很少有人往这条道上走了,等干完这一票,只怕是要换条路才行。”等得片刻,听得外间有脚步声响起,说话的是先前的掌柜,听声音,还跟着两三个人。 “老子刚刚瞧着,那娘们儿生得如花似玉,若是绑回去孝敬老大……”其中一个声线粗糙,语气里颇有几分摩拳擦掌的意味。 “何必绑回去这么麻烦,这会儿有药有床的,哥儿几个在这里办了岂不方便……”一句话说到末尾,楼道里便想起一阵狭促的笑声。 他们说的这么肆无忌惮,似是料定这房中人早已动弹不得一般。 夏初瑶心中一沉,也好在她并未察觉出自己有什么异样,只听着外面的人已经到了门前,她往后躲了一躲,握紧了绯云的剑柄。 以她如今的身手,想要以一敌众只怕是太过勉强,如今也只能盼着等得他们进来的时候,能寻到一个空档,从这里逃出去。 率先推门进来的,是刚刚那个掌柜,他举了盏油灯,瞧了一眼桌上丢着的包袱,也没有理会,只是径自往里间的床走去。 在他身后跟进来的,是两个穿了短装,别了大刀,一身痞气的壮汉。他们瞧见了桌上的包袱,过去点了烛台,便要翻包。 “不好,人不在床上!”里间发现不对的掌柜猛然喊了一句,快步出来。 本是躲在门后,此刻正欲逃走的夏初瑶听得这般喊,只见那桌前的两个壮汉也闻声抬头看到了她,随即朝她扑来,也只得一咬牙,绯云出鞘,划出一道清亮的剑光,将来人逼退几步。 “哟,没想到是个带刺儿的小娘们儿,不错不错,爷喜欢。”被这剑光猛然逼退两步,壮汉倒也不怕,瞧着夏初瑶的架势,脸上更是多了几分欢喜。 “既然这般,便让爷先跟小娘子好好玩玩。”另一个反手抽了身后的短刀,刀柄一压,便欺身上前来。 这壮汉手里的刀其实也没什么章法可言,只是胜在力气霸道,才险险格开两次,夏初瑶便已经觉得虎口生疼,差点握不住手里的剑。 眼见自己占不到半分优势,夏初瑶本想且战且退,寻个空档,伺机逃跑,一旁看热闹的两人似乎察觉了她的意图,都亮了武器,逼上前来,欲将她捉了。 三人围攻,光应付已是艰难,更别说找什么空档逃跑,眼看没有机会脱身,夏初瑶也只得咬牙死斗。 她跟池光学得不多,不过,以往学过的剑法她都还记得。只是眼下身法不及从前,若是拼上一命,说不定还有机会。 一时间,客栈房间里剑影纷飞,绯色的剑光带出一室的瑰丽。 已经不知拆了多少招,夏初瑶已经有些气喘,眼瞧着侧身躲开一刀的空隙,那持了双剑的掌柜扬剑上前,她瞧准了机会,身形一转,绯云一旋,绯色的剑穿胸而过。 三人本是贪图她的美色,想将她生擒,眼下看到同伴当胸被捅了一剑,顿时眼急,也顾不得其他,劈头就朝她身上砍。 一剑未收,夏初瑶眼看着自头顶落下来的刀只怕是要躲不过了,还不等她闭眼,却见着刀势猛停,随即,眼前一片青光过,另一边举刀的壮汉人头落地,颈间鲜血喷涌。 下意识地往后退欲躲开那喷涌的鲜血,却见得那具尸体猛然飞了出去,撞在另一头的墙上才重重砸在地上,鲜血直流。 “这位姑娘,你没事吧?”削了那掌柜的一片衣角,擦净了剑上的血,来人收剑入鞘,转头询问夏初瑶,目光先落到了她手里那柄绯云上。 染了血的绯云颜色鲜亮,泛着红光,似是因着饮了血而兴奋。 “多谢这位侠士出手相救,我……我没什么……”垂目看了一眼剑身上的血,夏初瑶定了定神,抬眼谢过这位救命恩人,然而,到嘴边的话才说了一般,夏初瑶却顿住了,一双杏眼蓦然睁大,“你是……” 眼前的人一身青灰色的布衣,身姿笔挺,俨然有军人之风,一张颇为周正的脸也并非是什么惊人之貌,却是夏初瑶最为熟悉的。当年初入行伍,她便是跟在这个人身边,后来她受封凤瑶将军,领几万凤瑶军,也是他第一个请命要追随她,做了她凤瑶军的左前锋,陪她出生入死多年,是被她视为兄长的左将军陈词。 “这家店坑了不少人命,此地不宜久留,姑娘若只是路过,还是快些收拾东西,离开吧。”提剑将屋子里探查了一圈,陈词也不欲多留,瞥了一眼桌上被打开的包袱,步子微顿,却也只是转头嘱咐了一句。 夏初瑶尚在得见故人的震惊中未能回过神来,这会儿听他所言,见他欲走,忙不迭一把揽了桌上的包袱,跟着他往外走。 “这位侠士,且等等我。”陈词走得大步流星,夏初瑶小跑着追到了客栈门口,才将他追上,“我听说这卢阳城里全是灾民,想请问一下,侠士为何会在此处?” 望着这身形高大的人,夏初瑶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忍不住颤抖,还在这一城的夜色,将她这份激动掩下。 “路过而已,在下还有事要做,不能与姑娘同路,还请姑娘不要再跟着在下了。”转头看跟在自己身后的女子,陈词叹了口气。 他本是趁夜出来搜寻的,路过客栈,瞧见楼上的剑光,还以为是遇到了故人,便想前往一探。却不想,故人不曾见到,却正好撞见此事。他也不过是顺手搭救,这会儿瞧着这个背了包袱,拿了绯云的小姑娘一路跟着自己,倒是觉得有几分头疼。 “我……”夏初瑶抿了抿唇,就是不愿走,“这夜色深沉,我一个姑娘家如何敢自己赶路,恩人放心吧,我就只是在后面跟着,不会打扰恩人的,等明日天亮了,安全了,我自己离去便是。” 眼下他们在一个药铺前,陈词见她这般,也不与她多言,一脚踢开了药铺的门,径自往药柜去了。 夏初瑶离了几步跟着他,站在那里瞧着他抓药。取了火折子去一旁寻了一只蜡烛点上,端着替他照亮。 这药铺空无一人,月色下,能瞧见柜台和桌案上都积了灰,想来是老板走得急,柜子里许多药都没有收走。看陈词翻箱倒柜,夏初瑶抿唇不语。 那最后一战前,陈词正好被她派去调运粮草,未能与她一起上战场。本还想着他或许能因着这般,逃过此劫。如今在这里遇到,思及穆玄青的话,她只觉揪心。 “不是我要赶姑娘走,只是我要去的地方,只怕姑娘跟去也不合适,”按着先前那个赤脚医生所说的方子,包了几味药,出了药铺,见夏初瑶又跟来,陈词顿住了步子,“瞧姑娘这打扮,非富即贵,这会儿若是害怕,不如去衙门躲躲,想来衙差们见姑娘这般,也不会为难于你。” “可是……”见他执意要自己走,夏初瑶蹙眉抿唇,却是想不出半个可以让她留下来的理由。 “姑娘你看,我朋友还在城西的城隍庙等我,这会儿哪里多是生病的灾民,那里的人多是病入膏肓,吊着一口气,姑娘实在不该去那种地方。要不,我先送你去衙门。”衙门在城东,眼下过去有些绕路,不过想来这位姑娘也是被刚刚的情形吓到了,他也不放心留她一人在此,将药收好,不等夏初瑶答话,便要领她往衙门去。 “生病的灾民?侠士的朋友,也生病了吗?”夏初瑶却没有动,听他那般描述,看他先前寻的几味药,夏初瑶虽然不精医术,可从前行军打仗,身边多有医女,这些常用的清热解毒的药她还是认得的。 此刻已经到了多雨的时节,卢阳城临安雅河,即便是今日无雨,空气里也多有湿热之意,这般一想,夏初瑶心中一沉,担心陈词口中所说的那个朋友,也担心城隍庙里那些灾民的病会是疫病。 “我是从盛州过来的医女,若是侠士的朋友病了,我倒是可以帮侠士诊察一二。” “……”听她这般说,陈词犹豫几许,终是应了,领她往城隍庙去。阿城的病越发严重,若是她真的是个医女,指不定能帮上一二。 即便是听了陈词的描述,此刻见着城隍庙里的情形时,夏初瑶还是吃了一惊。 有几分破败的庙里挤满了人,那些人围着中间的火堆,或躺或靠,多是意识模糊,低哑呻吟。 刚踏入,便有一股腐坏的气味扑面而来,夏初瑶忍不住抬袖掩鼻。 “姑娘还敢随我进去吗?”陈词垂目看她,见她蹙眉微微退了两步,叹气问了一句。 眼前这个姑娘实在是有些奇怪,穿着锦缎,明明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却非要说自己是个医女。手中有名剑绯云,可身手却又不怎么样,半分不似江湖人。 他虽然救了她,可终归也是个陌生人,她刚脱险,竟然也不怕,就好像认准了他是好人一般,连衙门都不愿意去,还一路跟他来这城隍庙。 “这……这不会是瘟疫吧?”心中的猜想脱口而出,夏初瑶咬着唇,缓缓扫视庙里的人。 大灾之后,最怕的便是疫情,眼下这水患都过去半年了,她实在没想到,还能见着眼前这般情形。 “十有八九,姑娘还是听我一句劝,赶紧离开吧,若是晚了,只怕走不了了。”见她眼中有怯意,陈词摇头叹气,不再理会她,大步越过跟前的灾民,往火堆旁城隍爷座下靠着的一个青衣少年走去。 夏初瑶刚想问为什么他不赶紧离开,随着他的身影,见着那青衣少年时,眸子猛然一缩,身子一震,快几步朝那少年走了过去。 “阿城,你醒醒,我给你拿药回来了。”陈词蹲在他身旁,伸手拍了拍他惨白如纸的脸,等得少年缓缓睁开眼,又朝他扬了扬手里的药,“我去寻些水来给你煎药,你且忍忍,很快就会好的。” “陈……陈大哥,吃……”干裂无血色的嘴唇张合,吐出沙哑难辨的声音。 “我这里有水,还有吃的。”夏初瑶在他们身边蹲下,将自己的包袱抖开,把里面的水囊和一包干粮都拿了出来。 她声音虽然不大,近旁半躺着的几个灾民却听得清楚。那些本是奄奄一息的人,听得吃的两个字,顿时睁眼,满眼精光,竟是纵身朝着夏初瑶这边扑了过来。 夏初瑶蹲在少年身旁,见着灾民这般,下意识地直起腰,伸手去挡在少年身前,要将他护住。 那边扑过来的灾民却是连她一片衣角都没有碰到,便被陈词掀翻在地。 “走,我们出去!”这边的响动吸引了庙里其他人的注意,眼看着那些人都朝他们这边忘了过来,夏初瑶忙将东西都收好,伸手要去扶那青衣少年。 虽然已是枯瘦如柴,奈何少年身量高挑,此刻他四肢无力,意识也有些模糊,夏初瑶根本扶不起来。 陈词打翻了几个凑上来的灾民,眼看其他人蠢蠢欲动,叹了口气,转头一把将青衣少年扛在肩上,一手抓了夏初瑶,带着她往城隍庙外跑。 如今满城夜色深重,街上无人,他们跑出去半条街便停了下来,陈词如先前那般破门而入,在一家街边小铺子里寻了个软榻,将青衣少年放下,这才转头来看夏初瑶。 “我这里还有些水和吃的,你先给他喂下,我去后院找找,看能不能给他煎药。”夏初瑶将药拿了出来,便将自己整个包袱都塞到了陈词手里,不等陈词再开口,拿了一盏油灯,便往后院去。 她走得急,等到了后院找到了厨房,确定后面没人跟上来,才忍不住抬手抹眼泪。 见到陈词已经让她惊讶,她却是没想到,自己还能见着阿城。 阿城到今年也不过十三四岁,他不是晋国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哪国的人。他们是三年前在一场战乱里捡到他的。 那个时候他躺在废墟里,奄奄一息,夏初瑶刚好路过,捡了他回去,这孩子被医好之后,却是记忆全无。 夏初瑶本也没想多留他,只是这孩子心实,知道夏初瑶救了他,便要当牛做马留在她身边侍奉。夏初瑶瞧他有学武的天赋,又见他无处可去,便将他留在了军中,取了志城这个名字,取义众志成城。 阿城机灵,学什么都快,军中将士们都喜欢他。这三年阿城一直随军,跟着她学武,跟着她学行军布阵之法,唤她师傅。 若说陈词因着是左前锋的缘故,被逐出晋国,阿城虽然在军中,却因为年岁不够,未曾编制入伍,怎么也会跟着陈词在这里? 而且,先前她不察,瞧着阿城那般模样,想来二人怕是多日不曾饱腹了。别后重逢本该是喜悦之事,眼下这般情形,却是叫她只有心如刀绞的感觉。 “姑娘想来是没有做过这些,还是让我来吧。”身边突然有人沉声说了一句,蹲在厨房里烧火的夏初瑶才蓦然回过神来,看着自己跟前明了又灭的柴火,却是没能开口,只是由着陈词将她手里的火折子接了过去。 “他怎么样了?”眼看着陈词利索地生了火,夏初瑶往后退了两步,悄悄抬手抹了一把脸,问道,“他这般多久了?我看着这病有些严重,怕是得快些寻个大夫来瞧瞧才好。” “姑娘不是医女吗?”煮水煎药,陈词起身开始在厨房里翻找,看看有没有余下可以吃的东西。听得夏初瑶的话,动作一顿,转头看她。 “今日多谢姑娘了,这份大恩,陈词铭记在心,日后若有机会,必当回报。只是,眼下卢阳城不是姑娘能待的地方,还是快些走吧。”不等她答话,陈词复又开口。她给了他们食物,这般恩情,他本也不该质问她什么。 “城隍庙里那般情形,这卢阳知县就不管管吗?”眼看他翻找到最后,还是一无所获,夏初瑶咬唇问了一句。 “管,怎么不管,若不是官府强制,那些得病的灾民只怕还在这城里四处游荡。”眼看又什么都没有留下,陈词颇有几分丧气,听得夏初瑶的话,冷笑了一声,“这卢阳城里得了病的灾民,都往城隍庙去等死,没有得病的灾民,都在城北住着,那边夜里有衙役守着,不准他们随意上街,只有白日里才可以出来,不过这些时日,这城里每家每户都被翻遍了,也没有什么可以吃的用的了。” “为……为什么会这样?都成这样了,知州不管吗?”听得这般,夏初瑶颇为震惊。 “怎么管?这会儿他们都忙着那南去订盟之事,谁会管这一城百姓的死活。他们怕这些灾民出去损了知州治理有方的声誉,甚至调兵守城,所有的灾民,都出不去,只能困在这里。”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且不说城隍庙里那些人,阿城病得这般重,不看大夫是不行的,等得他喝了药,你们随我去衙门。” 眼下便不是为了阿城,这城隍庙里那么多灾民的情况都不乐观,若真有疫情,只怕几场雨一来,不仅是这卢阳城,安雅河下游诸多城池都会有危险,她既然遇上此事,便不愿枉顾人命,袖手旁观。 “知县这些时日都闭门不出,姑娘去了,也是见不着的。”陈词听她这般说,并不赞同她想去衙门的举动。 即便是见着了知县,没有知州的命令,他也不敢管这灾民之事。何况他和阿城的身份,只怕是这些大齐的人知道之后,也不会愿意管他们。 “放心吧,我自有办法叫他见我。” 眼见陈词将熬好的药倒了出来,平复了心情的夏初瑶接了碗,自己给阿城喂了药,便让陈词背了阿城,领她往卢阳衙门去。 直到她在衙门前擂鼓,要见知县的时候,他才恍然回过神来,这个被他救了一命的小丫头,使唤起他来,似乎十分得心应手,偏偏也不知是自己记挂阿城还是其他缘故,她说什么,自己便做什么,竟无半分疑惑,等到了这会儿,才觉得有几分不妥。 “来者何人,你可知这衙门前的鼓不是随便能敲的,若是无事乱敲,是会挨板子的。” 才敲了两下,紧闭的门内便出来两个衙役,瞧见夏初瑶的时候,两人都是微微一愣,等得看到几步外背着个人的陈词时,面色的神色便沉了下来。 他们这些时日在城中巡视,知道城隍庙那边的情况,自然也是见过陈词的。 “走走走,再不走,别怪小爷不客气。”知道陈词会武,眼瞧着这姑娘手里也有剑,虽然有几分不耐烦,两个衙差却也没有扭头就走,只是挥了挥手,让他们离去。 “谁说我是无事乱敲,去告诉你们知县,帝都有贵客来,只求一见。”从怀里取了那枚当初周氏送给她的玉佩在两个衙差面前晃了晃,等得叫他们看清上面的图案,一脸震惊之余,匆忙往门里去了的模样,夏初瑶轻舒了一口气。 此番出门,沈府的东西,除却那本能出入各州和国境的文牒之外,她并未带其他东西,只是这枚周氏送给她的玉佩,想着留在落松苑也不太妥当,便随身带了出来,倒是没想到,这会儿能有用处。 陈词背着阿城站在几步开外,未看清夏初瑶手里的玉佩,却是将她的话和两个衙役的惊慌看在眼里。没想到这姑娘还是从帝都来,有身份的人,那一瞬他突然有几分迟疑,想要转身就走。 还未等他考虑好是走是留,便见着紧闭的衙门大门轰然开了,一身官服,带着几分病弱模样的知县自里面快步走了出来,等他瞧清楚门口的夏初瑶,神色一顿。 “夏……夏堂妹?你怎么会在这里?”看清夏初瑶模样的时候,夏衡眼中的震惊不掩。目光在夏初瑶身上扫了一圈,落在几步外的陈词身上时,终于又是面色一沉,“不是说了夜里不许出来吗,本官已经对你们够客气的了,莫不是你想去大牢里待着不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0 有故人庇佑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这年轻知县的一声“堂妹”叫得夏初瑶心中一惊,才猛然想起,夏家祖家便在徐州。 “他们是我的恩人,先前救过我一命,我看那孩子病得厉害,没有办法,所以才想着来此求堂兄帮帮忙。”见他要为难陈词,夏初瑶也顾不得自己根本认不出这个“堂兄”来,硬着头皮往陈词身前挡了一挡,朝着夏衡拱手作了一礼。 “三夫人能记得下官这个堂兄,实在是下官之幸,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三夫人和两位客人进去一叙吧。”先前那一声“堂妹”唤得突兀,也是因为骤然看到这样精贵的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夏衡惊讶之余脱口而出。如今缓过神来,倒也顾忌身份,见她这般,自是要卖她这个人情,请了他们往府衙里去。 他不过是夏尚书的远亲,先前赴京赶考时承蒙夏尚书照顾,在尚书府住过些时日,与这位堂妹也只是有过几面之缘。 等得他们一进门,两个衙差便匆匆关了府衙大门,眼看天色将明,却还在门后落了锁。 “如今这卢阳城里灾民太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见夏初瑶回头去看,夏衡叹了口气,幽幽解释。 想着自己的遭遇,夏初瑶也不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随着夏衡一路穿过前堂,入得内院。 “不知衙门里可有大夫,这孩子病得厉害,实在是拖不得了。”眼看夏衡要引她去前厅喝茶,夏初瑶顿住了步子,忍不住开口再问。 “这城里的人跑得都差不多了,不过府衙里的周师爷通些医术,我这便差人叫他过来给客人瞧瞧。”侧头看了一眼陈词背上小脸通红的少年,夏衡眉心一拢,却也还是点头应了,让一个衙差去请周师爷来,又嘱咐了另一个领陈词去厢房。 夏初瑶本想跟着去看看阿城的情况,不过眼看夏衡一副有话要与她说的模样,便也只得按下心中担忧,跟着他去了厅堂。 卢阳县衙前堂后院的人不多,除却几个衙差和师爷文书之外,便只有两个伺候的人,夏衡似乎还未成家,夏初瑶都等得,也未见他的家眷。 “三夫人不在帝都,怎么这个时候到卢阳城来了?”这沈临安连中两元的消息,早就已经传遍了大齐,如今眼前这位,便是炙手可热的新进状元夫人,这些时日,夏家宗族里面无一不说这夏棠嫁得好,比起先前那个沈将军,这状元爷简直就是她捡到的一块宝。 如今这个本该在国公府享清福的状元夫人,突然间出现在了这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卢阳城里,夏衡惊讶之余,心中多有忐忑。 如果沈三夫人在这卢阳城里出了什么事情,他这个卢阳知县可要怎么跟国公府交代? “我本是打算南下去一趟沧州,路经此处时,在客栈遇到了劫匪,若不是刚刚那位侠士出手相救,只怕与堂兄也是再见无期。”夏初瑶叹了口气,眼看这位知县顾忌她的身份,言语间多有恭敬,便也不怕自己识不出他到底是谁,只是将自己所遇讲了出来。 “夫人要去沧州?等天亮我便派两个人护送夫人南去。”夏衡听得,便想起身去安排,这卢阳城不是久留之地,他巴不得夏初瑶马上就走。 “如今我记挂那孩子的病,眼看堂兄这里也有难处,反正沧州的事情也不着急,便先不走了,”夏初瑶却起身出言阻止了他,“先前我去了一趟城隍庙,染病的灾民那么多,堂兄便不管管吗?” 听得她提起城隍庙,夏衡心神一凛,随即面露怅然:“三夫人有所不知,这其中诸多复杂之事,不是我一个小小的知县能决定的。今日只有一言,这卢阳城也好,君和城也好,都不是宜留之地,夫人还是听下官的,快些离开吧。” 他是被迫无奈,才只有留在这里,这卢阳城里灾民的情况,他是都知道的,可知道了有什么用?上面有知州的命令压着,他也只能将这些人束缚在这里,不能出去,也没人愿意进来。 见他满眼无奈,夏初瑶还待开口,便瞧见先前去厢房的周师爷着急忙慌地往这厅堂里来。 满面担忧,连礼数都忘了,跑到夏衡跟前,一把拽了夏衡的衣袖,一副大事不好的模样。 “知……知县老爷,大事不好了,那……那个小哥好像是染上瘟疫了!” 一语出,厅中之人皆是满面震惊,还未等夏衡回神开口,便瞧见夏初瑶提裙急匆匆跑出去,只往厢房去了。 “快,叫人拦住三夫人!”夏衡心中一急,大声唤了一句,也急忙跟了上去。 厢房外已经有两个衙差把手,夏初瑶要推门进去,他们想拦,却又因着知晓了她的身份,不敢冒犯,只能开口劝,见她不听,要往里面闯,也只能干着急。 门刚推开,脚都还没跨进去,就被陈词挡了出来。 “那师爷说阿城这可能是瘟疫,夫人还是不要进来得好。”抬臂将夏初瑶拦在门外,陈词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冷意。 他是刚刚从师爷那里知道夏初瑶身份的,一早便觉得这个女子并非寻常人,却是没想到,她竟然是沈家的三夫人。 大齐镇国公沈家在朝中根基深厚,是大齐肱骨。 沈家大公子,云麾将军沈临渊,是杀了他们主帅的人。 他与阿城被逐出晋国之后,想也不想便往大齐来,为的便是远上故洗城,杀沈临渊,给夏将军报仇。 若非念及这沈三夫人的恩情,只怕他已经对她动手。 “他怎么样了?”仰头询问,撞上陈词眼中的寒意,夏初瑶才猛然念起他对自己已经换了称呼,可眼下也无从解释,夏初瑶往后退了一步,“陈大哥放心吧,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阿城的。” “老爷,这府里无医无药,别说是瘟疫,就是普通的风寒我们也没法儿治。”后面周师爷和夏衡已经跟了过来,随行的还有几个衙差,周师爷朝几个衙差示意,便见着他们朝门边为了上来,“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快些把那个染了瘟疫的小哥送出去,否则,这一院的人都要受到连累。” “有我在,看谁敢动他。”眼看围上来的衙差面露凶相,陈词蹙眉,抬手按剑,挡在门前,满目威仪。吓得几个衙差忍不住退了两步,推搡着不敢上前。 “你们放心吧,我会带他离开,不需要你们赶,还请几位让路。”瞥了一眼夏初瑶,陈词转身要去背阿城出来,即便是他们不赶他和阿城,他也不愿跟这沈家人同处一处。 “不行,你们出去能去哪里?是带着他去城隍庙等死,还是要硬闯出城,最后死在护城军的乱箭之下?”夏初瑶一把拽住了陈词的衣袖,不让他动。 “我们的死活,不需得夫人挂心。”陈词猛一震臂,挣脱夏初瑶的手,震得她往后退了几步。 “我不管你的死活,你就不管阿城的死活了?”夏初瑶踉跄着站稳,见他进屋去背人,忙上前去,越开他,一把抱住了床上的阿城,“你带他走,他就是死路一条,亏得他还叫你大哥,你却在这种时候枉顾他的性命。” “你……”她死死将阿城护在怀里,背开他不让他来拉人,陈词愣怔在原地,想不明白这沈三夫人为何非要留他们在这里。 想来也是念及他的救命之恩,想来也是瞧着阿城可怜。只是,若是她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又不知会作何反应。 “三夫人,你快出来吧,若是你出了什么事儿,我们都不好交代啊!”外面眼睁睁看着夏初瑶冲进屋子里的夏衡终于是稳不住,急忙跑了进来,也不管一旁的陈词了,要上前去拉夏初瑶。 “夏知县,像阿城这般病情的,城隍庙里比比皆是,你若是再不管,别说我,我看整个卢阳城都难逃一劫。”夏初瑶见陈词不动,便站了起来,转头看了一眼外间暗沉沉的天色,皱眉,“眼看大雨将至,你若是再不上报,找人来抑制疫情,只怕这雨一来,疫病一发,别说卢阳城,整个徐州都要遭殃。到时候,不仅你脱不了干系,只怕连那夏知州都要重责。” 夏初瑶的这番话,夏衡何尝不明白,只是,夏知州有令,要他死守卢阳城,不能放出一个灾民,说是此事事关国体,还有夏家前程,只怕他今次报上去,上头也不会管。 “夫人说得有理,下官这便去写折子,”抿唇细思片刻,夏衡终归也是有几分气性之人,也明白事到如今,已是避无可避只境地,便点了点头,咬牙应了,转身去吩咐,“你们去城北问问,灾民里可有懂医的,全部聚集到衙门来,再去城西告诉守城军,让他们调派些人守住城隍庙,不许庙里的人出来,若是有人敢闯,先杀后报。” 听得他这般说,师爷和几个衙差都有些迟疑,却终还是领命下去了。 “这位夫人,阿城身染疫病,为了不祸及他人,我们还是回城隍庙去比较好。”等得他们说完,陈词看着望着床上一脸忧心的夏衡,拱手朝夏初瑶作礼。 “夏知县,派人将这个小院隔绝起来,让阿城留在这里,除了我和陈大哥,其他人都不得进来。”夏初瑶却不应他的话,转头见夏衡想要劝阻,抢在他之前开口,“不管是现在寻懂医的人来,还是之后州府派大夫过来,都需要诊治病人,开药试药,阿城留在这里,比你们重新去城隍庙寻人出来更方便。” “下官明白夫人的意思,也不会赶两位侠士走,只是夫人贵体,留在卢阳尚且不妥,怎么可以还留在这院子里。”做那般决定已是叫夏衡有几分担惊了,这会儿见着沈三夫人还要跟染了瘟疫的病人同住,夏衡心里着急,就差没给这位姑奶奶跪下,求她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放心吧,我自会留书一封给三爷,若是我在这卢阳城出了什么事,皆是我自己之责,不会让他们怪罪到夏大人身上。” 夏初瑶不容他劝,只是着了人将旁边的两间厢房都打扫了出来,又在廊下设了一个小火炉,等得衙差按着陈词所述,出去抓药,她才算松了一口气。 已是辰时三刻,卢阳城的天还是一片暗沉,乌云堆积,一副大雨将至之景。 夏初瑶靠在廊下,透过半开的轩窗,看躺在床上有些昏沉的阿城。 “夫人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这疫病不是闹着玩的,还请夫人快些出去避一避吧。”给阿城喂了药,从房里出来的陈词见了她,只觉心情复杂。 “我在这里,他们才不会有所怠慢。”夏初瑶摇了摇头,转头看陈词,“陈大哥放心吧,你与阿城在一起这么久都没事,我也不会有事的。” “夫人这般菩萨心肠,自有天佑,一定不会有事的。”陈词抿唇看她,似是读懂了她眼中的决然,也不再劝,只是捏紧了手中的一枚玉佩。 “我们都是有故人庇佑的人,是轻易不会折在这里的。”廊外风雨欲来,夏初瑶望着天色,微微蹙眉,叹了口气。 比起上天庇佑,她更相信,冥冥之中,或许是那些亡故的旧人一直在庇护着他们。当初纷飞的战火都没有夺取他们的性命,这一次,不管是她和陈词,还是阿城,都一定能熬过去的。 廊下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望着天色有些发愁。 没人注意到,屋顶上有人伏在房檐上,借着天光,奋笔疾书。 眼瞧着两封都写完,绑好了密函,看着暗沉天色下振翅离去的信鸽,楚离直起身子,摇头叹气。 先前院里的一番话,他一字不落听得清楚,这夏将军要救人,要管疫情便也罢了,这会儿还要跟染了瘟疫的小哥同处一个院子,这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吗? 先前出来时,殿下交代了,若是遇到危急,可以寻张真人求助。 如今他们虽然还没有到晋国,可是眼下的情形也已是十分危急,若是这夏将军染了疫病,有个好歹,只怕这辈子都到不了晋国了。 便是思及此,他才特意写了两封密函,一封往北回禀情况,一封往南寻求帮助。 只盼着这雨势来得慢些,不会阻了信鸽送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1 真正挂心她的人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这夏衡的折子都还没有过安雅河,瓢泼的大雨就倾泻而下。 这雨一下便没个头,眼看着院里塘中的水都满溢了出来,也还没有停歇的意思。 这折子递上去之后,便没有了回音,也不知是因为雨势阻了对岸派人过来,还是知州根本不理会。 “依在下看,再过两日,知县便要弃城了。”夜色渐起,回廊下,陈词看着自檐上落下来的水连成线,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若是夫人要走,别渡安雅河,往南去沧州更为妥当。” 这五日他们都在院中,三餐有人递送,也常有治病之药送进来,也不知是头先这沈三夫人给阿城灌的几颗药丸的作用,还是之后送来的药真有几分效果,这几日阿城虽然还在病重,却也并没有先前那般迷糊了。 “陈大哥有何打算?”夏初瑶也明白,该做的,能做的,想来夏衡都做了,只是他毕竟只是个七品知县,上面有知州压着,也是半点法子也无,“陈大哥也随我一起走吧,出去之后,我再寻个好大夫替阿城看病。” “若是要弃城,我不会带阿城走。他身染疫病,既然无人能治,便让他跟其他病人一样,留在这里,不能将病带出去。”虽然州府那边没有派人过来救治,不过这几日有着守城军的严防死守,夏衡竟是真将那疫病控制住了,虽然不知道此刻城隍庙里是怎样惨烈的情形,至少,他们没有听到瘟疫蔓延的消息。 “可是……”知他竟是这般决断,夏初瑶心中一绞,皱眉看他。 “阿城的命是命,那些无辜百姓的命便不是命了?不瞒夫人,我们以前是军人,见多了生灵涂炭,更明白人命可贵。这也是阿城的决定,我们虽然惜命,却也不能枉害无辜。”这瘟疫若是无药压制,最好的办法,就是断绝让人染病的机会,杀尽所有得了疫病的人,只需得一把火,什么都能烧干净。 “不会走到那一步的,有我在,不允许你们走到那一步。”他说的决绝,夏初瑶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却是觉得心中不甘。 “三夫人,快些收拾一下,跟我们走吧。”两人还在廊下说话,雨幕里却传来急急的喊声,随声而来,破开雨幕的,是披了蓑衣的夏衡,身后还跟着几个守城军。 “走?去哪里?” “夫人,我们奉知州大人之命,今夜弃城,船已经准备好了,夫人快随我们一起北上去州府吧。”这般大雨在徐州也不多见,去岁也是因着连绵的大雨冲垮了安雅河的河堤,才引发了水患。 虽然河堤已经修好,可若是这雨再下下去,也不知道卢阳城里会是个什么情形。 当日上报情况时,夏衡还把沈三夫人在此的事情也写了上去,他们的知州大人虽然不想管这卢阳城里的灾民,却也担心三夫人的安危,夏衡劝了她几日都不愿走,今晚是最后通牒。 “弃城?夏大人真要抛弃这卢阳城的百姓于不顾吗?你这般做,还算得上是父母官吗?”刚刚陈词还在说这弃城之事,夏初瑶却没有想到来得这般快,她往后退了一步,皱眉看着夏衡。 “卢阳城里的百姓,早就已经走完了,如今这里剩下的,只不过是一些被强塞进来的灾民罢了。眼下疫情暴发,他们都已经没有活路了,留在这里也只是等死,我们又何必在此受他们牵连?”此番,夏衡已经不打算好言相劝,言语间,朝身后的几个守城军扬了扬手,便见他们都往夏初瑶这般围拢过来。 “要走也行,陈大哥和阿城随我们一起走。”夏初瑶转头看向陈词,她也不想弃百姓于不顾,只是,眼下既然无法再留,她也要带了陈词他们一起走。 “夫人心肠好,可是,他们都是晋国逃难过来的,今上有令,所遇晋国军人,要全数驱逐出大齐。下官这些时日也是看在夫人的面子上才没有揭穿他们,如今不抓已是仁慈,断不可能带他们北上。”对于夏棠对这两个晋国逃兵的执着,夏衡也是十分不解,这些时日她死守在这小院里,他们外面伺候的每日都提心吊胆,只怕这个沈三夫人染了病,叫他们没法交代。 “那就放他们南去,出卢阳城,去沧州。”没想到夏衡他们早就知道了陈词和阿城的身份,夏初瑶也明白这般再要强行带上他们已是不能,便只能退而求其次。 “知州大人下了封城令,染病之人,一个都走不出这卢阳城,至于这位公子,你若要走,我可以知会守城军一声,只是,如今你这样的身份,还是尽快离开大齐为好。”夏衡实在无法,只能耐着性子点了点头。 “夏大人放心吧,阿城不会离开卢阳城的,至于我,大人和夫人也无需操心,”陈词往后退了几步,给几个守城军让了些位置,他俯身朝着夏初瑶作了个大礼,“在下先前对夫人隐瞒身份实属无奈,夫人这份恩情,陈词铭记于心,日后若有机会,必当回报。” “陈大哥……” “夫人,请吧。”其中一个守城军递上了蓑衣,余下几个,都抬眼看着她。 “后会有期。”陈词朝她抱拳,道了一句,便转身进屋,合上了门。 夏衡已经进屋替她拿了佩剑和包裹,夏初瑶看着紧闭的房门,心头堵了千万句,却半句也说不出来,她知道陈词的脾性,他既然那般说了,不管她怎么劝,他都不会随她离去。 何况,眼下看这几个守城军的架势,她若是不跟他们走,只怕也是不成的。 听得夏衡再三催促,夏初瑶终也只能披了蓑衣,随他们一起出县衙,冒雨往码头去。 雨夜里的卢阳城里没有半点光亮,除却身边的几个人,余下的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夏初瑶被他们围在中间,一路急行,到了码头,只见着那波浪起伏的安雅河上,一艘三层高的大船随波飘摇,船上投下来的光亮,很快便湮没在这漫天昏黑的雨幕中。 “不行,我不能丢下他们就这么走了。”眼瞧着就要准备上船了,夏初瑶咬牙,转头看向城里,还是不愿走。 “夫人若是再执意不愿走,下官便只有得罪了……”在与周师爷说话的夏衡听得她这话,眉头一皱,刚要扬声唤一旁的守城军。 然而,他的话都还没有说完,便没了声音,抬起手的夏衡瞪大了双眼,望向波涛汹涌的安雅河。 夏初瑶转头去看,苍茫的雨幕里,什么都看不见,只是远远有隆隆的声音传来。 还不等她想明白那到底是什么声音,便突然觉得眼前有人影一晃,腰上一紧,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拦腰抱起。 来人将她一把揽入怀中,半分都不曾停歇,飞快往城里掠去。 “你是……”抱着她的人速度太快,夏初瑶缩在他的怀里,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襟,刚想问话,一开口,却被眼前看到的一幕惊呆了。 他们刚刚从地上跃上屋顶,她便瞧见,昏暗的天色里,那翻天盖地的水浪滚滚而来,席卷了整个码头,还站在原地瞠目结舌的夏衡和其他人,连同那艘大船,顷刻间被水吞没,没有了踪迹。 抱着她的人飞快地往高处掠,等得到了城中一座五层高的客栈屋顶,才终于停了下来,手一松,刚刚将夏初瑶放下,整个人便脱离地坐到了屋脊上,望着楼下的情形,大口喘气。 “……”夏初瑶与他一样,跌坐在屋顶,一手还死死抓着他的手臂,垂目望着楼下,滚滚而来,不断涌入街道的河水,一时间像是被什么卡住喉咙一般,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将……将军,你没事吧?”都不知到底过了多久,只是雨还在下,水还在不断涌入城中,昏暗中河水冲击还有房屋垮塌的声音振聋发聩,楚离的这句话,就这般湮没在这些声音里。 即便是他,也是第一次见着这般情形。刚刚他一路跟着夏初瑶他们往码头去,本在不远处观察,那一瞬也只是直觉到了危险,不及多想,便先一步过去带走了夏初瑶,却是没想到,若是自己再晚半刻,他们两个只怕都要如码头上的那些人一般,就此葬身在这滚滚河水之中。 “我……”终于回过神来,夏初瑶转头,看清身旁的人时,微微一怔,“你为何会在这里?” “属下是奉了殿下之命,来护送将军回晋国。”楚离扶着她站了起来,脸上的震惊掩去,又如从前那般淡定从容。 “他……”夏初瑶知道穆玄青对她身份有所猜疑,只是此刻他竟是知道了自己行踪,若不是自己逃出国公府的事情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便是沈临安已经去找过穆玄青了。 “也不知这水势到底如何,我们还是先去找个避雨的地方吧。”抬手抹了一把脸,楚离此刻也没时间与她多做解释,说了一声得罪,俯身将她抱起。 “等……等等,我还想去县衙看看!”神思清醒几分,夏初瑶便想起了还在县衙的陈词和阿城,她想过去看看他们是否安全。 楚离知她作想,也没有多言,只是点了点头,抱着她避着水势,往县衙的方向去。 一路踏檐过墙,只寻高处走。 还没到县衙,楚离却蓦然停住了,还不等夏初瑶开口,便见着对面雨幕里掠过来一个人影,那人也察觉到了他们,等得走进一看,竟是背着阿城的陈词。 先前看着夏衡他们带走她,知道是为了她的安危着想,陈词也没有阻止,只是他们才出去不就,眼看水患袭城,他带着阿城避水,想到夏初瑶他们去的方向,心中担忧,便想往码头那边去看看,只盼着众人无事才好。却不想,竟是在半途就遇上了。 “陈将军,许久不见,别来无恙。”楚离抱着夏初瑶立于高墙之上,等得陈词走进,也只是扬眉淡声,跟他打了个招呼。 “楚侍卫,你怎么会在这里?”先前他也曾察觉暗中有人,当时只想大概是沈三夫人的暗卫,便也没有多言,如今瞧着眼前的竟然是大皇子身边的楚离,陈词蹙眉打量两人。 “奉命前来,眼下雨大,我们还是先寻个安全的地方,避一避吧。”察觉到怀里的人扯了扯他的衣襟,楚离也未在多语,言罢先一步转身,往水势小的方向去。 几人寻了一个高出,找了一间久闭的客栈,安置好阿城后,三个人又四处寻了几件干衣服,各自换上。 换了一身男装的夏初瑶抱了绯云,窝在床边的椅子里,看着窗外的大雨。 楼下水势汹涌,没有停歇的痕迹。 刚刚夏衡他们被水吞没的情形犹在眼前,饶是夏初瑶,此刻回想,也觉害怕。 “我们在楼下寻到几坛酒,夫人也喝一些,暖暖身子吧。”楚离从外面进来,将手里的酒杯递到她面前。 “你一直跟着我吗?”楚离是墨羽之中,脾性最合穆玄青心意的人,所以穆玄青时常将他带在身边,夏初瑶与他虽不太熟,但从前也经常见过。 “殿下交代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让夫人知晓。”楚离据实答了,想起先前的事,颇有几分愧疚,“当初在客栈,属下不是有意……” 他当时也是在迟疑要什么时候出手,那一击若是陈词不来,他也会给夏初瑶截下来。 “这一路辛苦你了,刚刚,多谢你的救命之恩。”夏初瑶摇了摇头,半分没有责怪的意思。若不是楚离,她只怕是真要死在这卢阳城了。 刚经历了一番生死,此刻又见着楚离在自己跟前,夏初瑶心中多有几分失落。 还以为,沈临安即便不追,也会派人跟来。 刚刚被一把抱起的那一瞬,她是真以为来的是沈临安的人。 想来,他也是顾忌她的身份的吧。她终归是个晋国人,真正挂心她的,到头来,还是这些故人。 “夫人现下有何打算?”垂目看着她喝了一口酒,一脸泄气的模样,楚离也只是这般问道。 “我想说服陈词带着阿城跟我们一起南下去寻医治之法。”阿城趁了这么多人,夏初瑶总觉得,他就是在熬着等他们救他,只要南去,她一定能找着法子医好她。 “夫人若是告诉陈将军真相,他必然会跟夫人走的。”穆玄青曾嘱咐过他,夏初瑶的身份不可轻易暴露,他也明白,这般蹊跷之事,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只怕其中有太多牵扯。 只是,眼下要陈词跟他们走,这是最简单的办法。 “他们不知我的身份,我也不想让他们知道,还请楚公子不要在陈词面前提起此事。” 在他们心里,夏初瑶已经死了。那么,便让她死了吧,事到如今,她本也不再是当初那个凤瑶军统帅,威震晋国的夏将军了。 她看到了因为她的失败,连累了陈词他们落得这般惨状。即便是陈词和其他人不怪她,她也心怀愧疚,没有勇气再用那个身份去面对他们。 她只盼着,自己能有办法,弥补这些过错,去填补心中那份越发深重的愧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2 这是我欠她的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近日帝都的雨断断续续,虽说细如丝线,润如酥,可这细润绵长多了,倒叫人心中升起几分厌烦来。 算起来夏初瑶已经离开故洗城十余日了,即便是脚程再慢,也该到了沧州境内。 那日御风送去沧州的信,到如今也还没个回音,虽然一直劝自己不要太担心,毕竟如今二皇子还在晋国,她拿了国公府的文牒,一路南去,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可是,这边了无音讯还是让他有几分坐不住了,何况,这两日也说不上什么原因,他总觉有几分心神不宁。 “三爷,早先母亲让人送了一方刚从滨州采回来的好墨,听说是书锦斋最好的一批,妾身平素练字也不需得这般讲究,便想着还是送过来给三爷,免得浪费了好物。”在门口合上伞,摘了染雨的披风,夏桃抬手抚了抚云鬓,才款款走进来。 自夏棠走后,她在这落松苑里来去自由,一众下人听了沈临安的吩咐,皆将她当主母对待。这几日她时常跟在沈临安身前伺候,沈临安也不曾遣开她。 虽然言语之间还是多有几分疏淡,不过夏桃总觉得,等得日子久了,沈临安适应了她的存在,他们便也能如从前沈临安与夏棠那般,出双入对,许她一片真心。 有了这般期盼,她倒是有几分希望夏棠这一去,这辈子都不要回来。先前看骊阳公主那边没什么动静,本还寻思着要不要将此事闹到老爷和夫人跟前去。 如今却只是满心满眼盼着守在沈临安身边过小日子,每日都挑会让他高兴的事情做,唯恐他突然有一天又如从前那般排斥自己。 “我素来也不讲究这些,倒是韩兄最喜欢这书锦斋的墨,不如包了,明日我给他带去。”本是揣了卷书在琢磨夏初瑶的事情,被夏桃这般打断,沈临安头也没有抬。 “我这边差珍珠去办。”一句话叫夏桃忍不住皱眉,却又很快舒展开,只转身去让珍珠将那方墨包好。 这书锦斋的墨素来难得,因着她喜欢写字,有很喜欢挑墨,所以母亲特意托了人好不容易才买着这么一方,自己都舍不得用,想拿来沈临安面前讨个喜,却不想他看都不看,转头就要给她送出去。 “夏姑娘也喜欢练字?”顿了一顿,沈临安抬起头来,看了夏桃一眼。 今日她穿了一身淡粉绣白的宫裙,洋洋洒洒的裙摆上是细绣的桃花,眉心也点了一抹粉意,整个人柔美温婉,勾勒出一片春意。 “妾身自小跟着……喜欢练字,这一手书法,便是父亲见着,也是十分称道的。”他一直唤她“夏姑娘”,那般生疏见外的称呼每次听得,都叫夏桃觉得心伤。 此刻听他问起,说起自己的字,夏桃颇有几分自豪。她虽是庶女,自小却是跟在夏棠身边,夏棠所学,她都一样不落。这一手字,虽然不及夏棠,却也还是拿得出手的。 “公子,秦公子过来了。”沈临安还欲再问,却被进来的御风打断。 “请秦公子进来,”想起今日叫秦舒来的事情,沈临安点了点头,见夏桃还站在原处不动,“我与秦公子有些事要谈,夏姑娘若是无事,便去休息吧。” 进门来的秦舒刚好将手里的伞一扬,伞上雨水抖落,溅在了那一片春意浓郁的裙摆上。 “你……” “抱歉抱歉,秦某一时大意。”听得被溅到水的人一声惊呼,秦舒抬眼,便对上了一双满目怒意的眼,柔媚的小脸上一副气急败坏的表情,提裙的人碍于屋里的人而不好发作,满心满眼的愤怒却全都写在了那狠狠瞪向她的眼里。 “这映春锦真好秦某手上还有一匹,午后便让人送过来,权当赔罪。”这做衣裙的锦缎名贵,每尺都是论金卖的,也不怪人家心疼,秦舒不以为意地挥了挥手,将手里的伞靠在门边,言罢也不再理会夏桃,越过她进屋去寻沈临安了。 这秦舒走得快,都不给她开口的机会。虽然夏桃的确有几分心疼这身新衣,如今秦舒这般一说,倒显得她小气,却偏偏里间沈临安已经说了要议事,让她快些离去。夏桃也不好进去推了这赔礼,只得按着一口气,离开了书房。 “今日是最后期限了,叫你来是想问问,太子所言之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先前在猎苑时,太子要他帮忙引荐秦舒,如今也快半个月了。眼瞧着进来坐到自己对面的人,沈临安放了书卷,问道。 “你应该知道,他让我去,是想问我什么吧?”看着对面眼下一片乌青的人,秦舒叹了口气,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滨州知州宋怀璧是太子妃的叔父,太子想问的,是当年滨州那桩到最后不了了之的旧案。” 她是知道夏棠失踪之事的,如今过了十余日,眼前的人看似一片淡然,她却是明白他心中必定记挂得不行。她有心想要帮他寻人,偏偏沈临安不开口,她也不好问。 “他是想知道,当初那桩本是认定了宋怀璧要被定罪的铁案,到最后为何不了了之?” 他当时虽然还并未如朝为官,却也听说过此事。 两年前有人上奏弹劾滨州知州宋怀璧与秦家官商勾结,贪污受贿。 这件案子,事关太子妃娘家,是丞相柳元衡领携吏部和大理寺查办的。 当时大理寺搜集了诸多证据,又是柳元衡带头查办,所有人都以为,那宋怀璧此番必定坠马。却不想,到最后,这桩案子却突然以证据不足,就此撤销了。 这还是柳元衡查办的贪污案子里,第一桩也是唯一一桩撤销不查的。 “他是想知道,是不是柳元衡收了什么好处,才突然收手了?”秦舒垂目笑了,柳元衡一身清廉,即便是朝上有看不惯他的人,却是抓不到他半分错处。 “当年的事情,并非太子插手,宋家也没有干涉,听说大理寺搜集了很多铁证,到最后却不了了之,太子是怀疑是秦家寻了办法,了了此案。”别说太子,只怕是大齐上下,除却知道内情的官员和陛下,其他人都很好奇吧。 “他是觉得,当初此案撤销,是因为我嫁给柳元衡的缘故?”听得沈临安这番话,秦舒抿了抿唇,抬眼见他望着自己,也是一副探究的模样,便笑着摇了摇头,“我的确是那个时候认识柳元衡的,却是在一年之后,上了当才嫁给了他。只是,这桩案子了结,对太子和太子妃来说是好事一件,他为何揪着不放?” “一个秦家,一个宋怀璧自然不在太子殿下眼里,他不过是想寻柳相的过错罢了。”沈临安看着秦舒,他不太清楚如今秦舒与柳元衡到底是什么关系,却也忍不住提醒,“柳相刀枪不入,这一次,太子殿下是想从你身上寻个法子,来对他下手。他觉得,你会是柳相的软肋。” “柳元衡的软肋?”听得沈临安这话,秦舒却是忍不住仰头笑了,片刻才平复了心绪,“你们太不了解柳元衡这个人了,他没有软肋,即便是有,那也是不等别人找到,他便已经将其摘除了。” “即便你这般说,你与他的关系,仍是会让你被人利用。这件事情,你还是须得慎重考虑才好。”这些时日他心里记挂这其他事情,今日这般一提,倒是觉得让秦舒去见太子有些不妥。 “当初柳元衡给我的那封信你也看了,自是明白,以我之力,要撼动柳家的可能性实在是微乎其微。连你父亲忌惮他多年都不敢轻易动手,又何况你我。”沈临安有所担忧,秦舒却是不以为意,“如今太子既然有意,对我来说,他倒正是一棵大树,我是一定要叫柳元衡家破人亡,生不如死的。所以,日后不管我做什么,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无须介怀,也不要担心。” “只是有一件事,我只敢也只能托付与你,还请你务必答应。”秦舒突然直起身子,拱手朝着沈临安行了一个大礼,“若是日后我出了什么事,还请你务必替我护好惜舞。” 秦舒最后还是赴了褚云清的宴请,沈临安不知他们当日到底谈了些什么,只是秦舒说,很快她便会搬出沈府。 与秦舒相识已久,她的脾性,沈临安还算有几分了解,便也自知劝不住,只得由着他。 没过两日,徐州一封急奏,惹得满朝动荡,事涉太子,倒是叫秦舒将离府之事压了一压。 景和二十一年四月,徐州大雨绵延,十日未歇,安雅河决堤,徐州再遇水患,这一次,还有疫情爆发,沿河十余座城池无一幸免,卢阳城知县夏衡更是死在水患之中。 这灾情传到帝都,顿时让朝野上下炸开了锅。 去年晋国起事,便是抓准了徐州和沧州水患之机,如今二皇子还在沧州,沧州州府已经急调府兵到南界防守,如今情况危急,朝中有人提议将签订盟约之事推后,让二皇子赶快从南界撤离。 这一次水患虽然只在徐州,可是伴随着疫情的爆发,只怕会比去岁的要棘手,眼下徐州知州已经下令封锁了徐州全境,只是,这南去赈灾之事,却没人敢应了。 这两桩事情已经叫褚云天征头疼了,偏偏这个时候御史台的御史们还不嫌乱,纷纷站出来弹劾太子。 去年徐州水患治理是太子领命去督办的,这大坝刚修好,转头就决堤,御史台怀疑去岁赈灾之事有问题,要陛下严查。 沈临渊先行领命,带齐兵马,自帝都南下,从滨州绕路,往南去沧州南界支援,沈朔与柳元衡一起,协同户部筹集赈灾物资和款项。眼下,这南下赈灾的钦差,却找不到人选。 为着这件事情,这两日不管是在朝上还是在上书房,皇帝陛下都黑着一张脸,百官皆是唯唯诺诺,半分不敢言。 若只是督办赈灾便也罢了,这一次前去徐州,还要受命彻查去岁赈灾之事。即便是有人敢接着赈灾治疫的烫手山芋,可要去查太子,这可是稍有不慎就小命不保,甚至祸及全族的行径。 沈临安不在六部,这两日也只是安静地在上书房看着一众大臣焦头烂额,看着皇帝陛下怒火攻心,自己宛若一个局外人,不曾有半分言语。 今日如同往常一样,夜色染尽时才从宫中出来,进了落松苑,遣走侯在他身旁的夏桃,沈临安刚准备直接传信沧州,让人找到夏初瑶的踪迹,刚刚抬笔,却觉窗前风过,抬头便见了一袭青衫,稳稳当当落在书房里的人。 轻装简束,穆玄青未曾佩剑,也没有带旁人前来,此刻隔着一张桌子,垂目看着案前的沈临安,面色阴沉。 窗外御风按剑探了个头,见得沈临安只是朝他摆了摆手,瞥了穆玄青一眼,终也只是转头离去。 “沈大人口口声声说阿瑶是你的夫人,可她走了这么久,你这般不闻不问,是已经弃她不顾了吗?”穆玄青一字一句,声音清冷,质问眼前的人,宽袖之中,却已是双手握拳,用力到直接发白,才压下了想要掀翻桌案,将眼前这般淡然之人痛打一顿的怒意。 “晋王殿下这是何意?”搁了笔,沈临安蹙眉看他。 “你可知她如今身在何处?”垂眸抿唇,吸了口气,再睁眼时,眼中满是压不住的凌厉。 “何处?”见他这般,沈临安猛然站了起来,心中一沉。 “她在卢阳城,水患之前,她便在卢阳城了,如今卢阳城除却水患,还有疫情,你若是再不去,只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楚离的飞鸽传书,是前两日才到的,信上只说了阿城的病,还说他已经写信给张真人,想请他来给阿城治病。他本也觉得有这样的安排,应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直到听到水患和疫情之事,穆玄青才意识到,他们此刻,只怕身处险境。 “殿下来告诉我,自己为何不去。”身形一晃,沈临安伸手按住桌面,才撑住了身子,他垂目看着桌案上摊开的信纸,沉声问了一句。 “我若能去,何须来找你。”今早收到张真人的信,他虽然已经离晋入齐,如今却因为徐州的封锁令,被阻在了沧州,想来楚离和夏初瑶他们也一样,被困在徐州出不来。 他即便是着急,可终归只是一个质子,即便是自己南去,也帮不上半分忙。若非自己这般无能为力,他也不会来找沈临安。 “你……你可知道她如今到底是何状况?”漫无边际的懊悔涌上心头,喉头涌上一阵腥甜,沈临安勉强运气才压了下去。 “这是十日前从卢阳城来的信,你自己看吧。”扬手将楚离递来的密函丢到案上,穆玄青咬牙,“这也是我收到的最后一条关于她的消息,当时他们在卢阳城县衙,跟卢阳城知县在一起。你也听说了吧,卢阳城知县夏衡,五日前死于水患。” 徐州知州那份急奏了写得清楚,卢阳城知县夏衡一行人,在准备撤离卢阳的夜里突遇大水,连人带船,无一生还。 夏衡是夏家亲戚,他自然是认得夏棠的。若是撤离卢阳,必然会带上夏初瑶,若是这般…… 想及此,沈临安只觉心口一绞,手中的信都握不住,喉头一甜,垂首便呕出一口鲜血,眼前影像一片模糊,身形晃荡。 眼看他要倒下去,穆玄青两步跃上桌案,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捞了起来,蓦然卡住他的脖颈,强迫他清醒。 “南下赈灾的钦差无人敢领,可是,你若是不去,她即便是现在还活着,出不得徐州,若是染上了瘟疫,只怕也离死不远。”扣在颈间的手忍不住发力,穆玄青只觉越说越气,“她给你留信,许下三个月后的归期,即便是知道此举会叫你怀疑甚至识破她的身份,她还是一心一念地完成所愿之后要回来找你。她为了你,可以抛下晋国,抛下凤瑶军,甚至抛下我,这番深情,换来的,竟是你这般不管不顾吗?” “放……放开我……”颈间的力道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沈临安伸手去掰穆玄青的手,等得他放开,捂着脖颈往后退了几步,急咳了两声,也不理会怒目看着他的穆玄青,转头去找案上空白的奏折。 满纸龙飞凤舞,写完请旨南下赈灾的奏折,沈临安又抽了信纸,一连几封,写完之后,马上叫了御风连夜送出去。 “你可听过医仙张妙丹之名?”穆玄青站在一旁,等得他做完这一切,才自怀里取了一封信递给他。 听得这个名字,沈临安微微一怔。那封密函里有提及张真人,本以为是个游方道士,却不想,竟然是医仙张妙丹? “他如今就在沧州,因着徐州的封锁令而不能前行。你此去若是遇到困难,可去往沧州建端城寻他,等他看得此信,自会助你。”这都五日了,楚离再也没有来过信,他甚至都不知道,夏初瑶是否还活着。只是,不管她是死是活,如今徐州有瘟疫,张真人既然已经到了沧州,能得他相助,这瘟疫说不定能有药可医。 “晋王殿下……” “我不是帮你,也不是想大齐,你们齐人的死活,跟我这个晋国人没有半分关系。只是若是灾情蔓延,让晋国觉得有可乘之机,再带兵出战的,便是她的兄长和父亲了。”看沈临安一脸讶然,穆玄青都觉得自己这般有几分可笑,他不想这么做,却也不得不这么做。 晋帝严惩了凤瑶军,虽然未动威远候府,可是,只怕威远侯府早已是他心头的一颗刺,最为棘手的夏初瑶死了,只怕再寻得一个机会,那穆绝就会将威远候和夏初瑶的两位兄长往死里逼。 “殿下的恩情,临安铭记于心。”不管是对夏初瑶,还是对徐州百姓,穆玄青此番之举,都叫他着实震惊和敬佩。 “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她,跟你没有半分关系,这是我欠她的,只盼着,此番她有惊无险,好让我还有还她的机会。” ***** 那封请旨南下的奏折递上去的时候,满朝文武具是一惊。 即便是沈朔,都没有料想到自己这个三儿子会有此举。 眼下沈临渊已经领兵南去,沈临寒身在吏部,此次翻查去年赈灾之事他必然也会牵涉其中。如今本是唯一一个能撇开此事的人也自己跳了进去,那边皇帝陛下欢喜地叫了六部好生准备着让赈灾的队伍赶紧出发,这边沈朔在府里急得只想掀桌。 偏偏这沈临安拧了一股劲,怎么劝都不听,还催着六部赶快准备,一副等不及要走的模样。 “父亲放心吧,这件事情临安不去,终归还是要有人去做。虽说可能得罪太子,可若是做成了,不仅能叫圣心大悦,这临安的仕途只怕也将迎来另一番光景。”送走了赈灾的钦差,陪着一脸阴沉的沈朔回府的沈临寒低声劝到。 “才入朝几个月,旁人都不敢做的事情,也就他那般不知天高地厚。”沈朔沉叹了一口气,这开春一来诸事不断,还件件都能扯上他们沈家,只叫他觉得心力交瘁。 “便是因着旁人不敢做,才更适合三弟去做。即便是有什么事情,有沈家在,有我们在,还怕护不住他吗?父亲便不要再担忧了,你这般忧心,回去叫奶奶看到了,只怕更着急。” 听得沈临寒的话,沈朔颔首点了点头,他说得不错,即便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有沈家,有他在,还怕护不住沈临安? 只是,这瘟疫太过凶险,只盼着沈临安此去多加小心。 “老夫人面前,不要提瘟疫之事,只说临安去办差了,月余便能回来,别叫她平白担心。”沈朔垂目摇了摇头,叹气,“这喜事刚过,便又是接二连三的麻烦,落松苑里就不曾安宁过,临安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父亲放心吧,三弟素来都是懂分寸的,不会有事,”马车缓缓过长街,入国公府,沈临寒看沈朔满目的疲惫,笑着开口,“说起喜事,儿子这儿有一桩,本早该告诉父亲,只是这几日朝中事忙,倒叫我给忘了。” “前日俞大夫来给静儿诊脉,说静儿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一句话说完,便瞧见沈朔满眼惊讶之余,面露大喜之色。 “好,好,好!这真是我们沈家的大喜事!一会儿你便带着静儿去给老夫人请安,将这件喜事好好跟老夫人说上一说。”这般好消息,听得沈朔忍不住拍腿大笑,这沈临寒与徐静成亲几载,先前因着徐静的病一直绵延不断,几年里都没什么消息,朱氏都忍不住跟他提过,要给沈临寒纳妾之事。 本以为沈家的第一个孩子,会是沈临安跟夏棠的,如今听得这个消息,简直是叫他大喜过望,等得回了镇国公府,跟朱氏说了,还嘱咐了她去通知全府上下,这些时日,要好生伺候着观花苑那边,不可以有半点差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3 难有身孕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老大,不好了,后院里那个寡妇倒了!” 原本宽敞的厅堂里面现在四处铺着干草,堆着些褥子和棉被。坐在盖了虎皮的木椅上的壮汉听得外间急躁的声音,颇有几分不耐烦地将手里的长刀往地上一摔,腾地站了起来。 “妈的,管他谁倒了,直接拖到后面去埋了,瞎叫什么!”环视自己原本尽显威风的厅堂这会儿被灾民霸占了,墙脚窝着的几个灾民因着他这一声吼,身子抖了一抖,却半分都没有动的打算,熊天霸只觉得气闷又窝囊。 “熊寨主火气这么大,可要来一碗清热降火?”外间端了药进来的夏初瑶正好听得他这一声怒吼,看着瞥了她一眼,随即倒头窝在椅子里的彪形大汉,笑着越过脚边堆叠的物件,将一碗药凑到了熊天霸面前。 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熊天霸刚想扬手将碗挥开,想起昨日想动手时遭的那一顿打,手上的动作一顿,最后也只是在空中无力地挥了挥,撇开脸不耐烦地说:“拿走,拿走,老子用不着吃药。” “这是慕大夫熬煮的,治风寒的药,熊寨主即便是铁打的身子,昨天淋了雨,一定得喝了这碗药,压压寒气。”知道这位寨主是因着这两日他们将他的寨子占了,觉得憋屈,想起昨天夜里回来时楚离对他的一顿打,夏初瑶便端了药过来赔罪。 毕竟若是没有黑风寨,只怕这几日他们救回来的灾民无处安置不说,不病死都要被饿死。 “不喝,不喝,你们没事儿就去管管外面那些要死不活的灾民,不要在老子眼前晃悠。”纵是眼前的人生得千娇百媚,此刻还捧了一张笑脸劝药,熊天霸却是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 听得她提起慕大夫,更是满心满眼的怒意,却也只能生生咽下去。 算起来他当山贼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栽在女人手里。 两天前,就是眼前这位夏姑娘,携了宝剑,带着背了竹篓的女大夫,往他寨子门口一站,就开始研究说这地方地势高,地面宽敞,人手多,说不定还粮食充足,十分适合安置灾民。 守门的兄弟见着两个小娘们儿送上门来不说,还大大方方站在门口不走,心中动了念想,提刀出门来劫人,却不想,一连两个都被这位夏姑娘打得连连求饶,只能屁滚尿流地来找他。 等得他出门来,听说他是寨主,她们也不闹事,挥袖说要好好跟他谈谈,征用这黑风寨来办好事。 作为横行卢阳城甚至徐州南界的黑风寨寨主,他熊天霸自然不会将两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娘们儿放在眼里,眼下看她们都生得如花似玉,还想着干脆劫回来当压寨夫人。 她们俩见他要动手,半分惧意也无,那背了竹篓的女大夫,看着一副文文静静,弱不禁风的模样,却是敢站出来说,要与他单打独斗,若是她赢了,就得答应她们的要求,把黑风寨拿出来安置灾民,若是她输了,便任人处置。 大雨里,一群提刀的大老爷们儿听到这话,自然都是笑得合不拢嘴,当即就应了下来,还替他做了决定,说是为了怜香惜玉,我们寨主不用武器,赤手空拳跟她一比。 直到那几支金针扎到身上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这是着了道了,却也为时已晚,只能倒地。 眼看着都还没有靠近,自家寨主就突然倒在地上浑身抽搐,黑风寨的人都吓坏了,也不管打的什么赌,提了刀就要把两人砍了。 却不想,连衣角都没有碰到,一群人就被从后面赶来的两个剑客打得落花流水。 这才两日,寨子里这群忘恩负义,见色忘义的臭小子们就屈服在了这两个女人的美貌和淫威之下,日日守在一旁听候差遣,开他的仓库,分他的粮食,占他的地盘,还日日都冒着雨下山入城,去救卢阳城里那些要死不活的灾民。 本来因着卢阳城这段时日被拿来安置灾民,他们这日子就十分难过了,还没等他准备过河去发点财,水患就来了。那仓里的粮食,本是拿来好让寨子里的人熬过水患的,这会儿倒好,全部拿来无私奉献了。 “昨天的事情,是楚离莽撞,也是我的不对,熊寨主大人大量,就不要和我们计较了。”见他不喝,夏初瑶转头将药碗递给旁边一直靠在角落里休息的灾民,转头俯身替熊天霸将长刀捡了起来,笑着递给他。 这两日他们都往卢阳城里救人出来,昨天陈词他们回来的时候,捞了两个受伤的守城军回来。想来是从前在这些守城军手里吃过亏,熊天霸见着了,当即拦着不让进。 夏初瑶眼看着这两人伤得不轻,心中着急,便与熊天霸争辩。 这位熊大寨主也是火爆脾气,几句话不对付,卷了袖子就要动手,结果被楚离猛揍了一顿。 虽然只是些皮外伤,可是毕竟是当着那么多黑风寨的人还有灾民的面把人家给揍了,夏初瑶也知道熊天霸这是面子上过不去,今天特意端了要来赔罪。 “夏姑娘说笑了,老子哪敢跟您计较啊。”转头看到负剑进来的楚离,熊天霸眉头一蹙,却也不敢太放肆。 “今日雨势转小,慕大夫缺了几味药,须得入山去寻,这黑风寨上下只有熊寨主识得草药,所以,想请熊寨主和楚离走一趟。”等得楚离将慕大夫开的方子递过来,夏初瑶接过,扫了一眼。 这寨子里那么多伤病的人,慕大夫自己走不开,那几味药又是急缺,发愁的时候正好听得黑风寨的人说他们寨主当山贼之前是药房学徒,夏初瑶这才想着来请这位熊大寨主走一趟。 “寻什么药,老子什么都不懂,哪里都不去!”别说离开黑风寨了,就是听说要跟楚离一起,熊天霸都是一百个一千个不乐意。 “这也是为了那些灾民,熊寨主也不想看到寨子里的人越死越多吧?”见他不愿意,夏初瑶也没指望自己能好言劝动他,既然不能动手威逼,那便只有利诱了,“何况,这一次熊寨主和黑风寨出资又出力,回头等朝廷来人赈灾救人,论功行赏,黑风寨必当居头功,到时候熊寨主要钱得钱,要名得名,又何必现在在这里跟我们计较这些呢?” 这卢阳城知县死在了大水里,就连死守卢阳城的守城军这几日都手足无措,若不是他们几个和黑风寨,只怕现在卢阳城里飘着的尸体更多。 这安雅河大水这般严重,朝廷必然是要来管的,到时候,黑风寨这般仁义之举,必然能领功。况且,这几日慕大夫一直在试药,若是她找出了治疗这瘟疫的法子,便又是不可没的大功一件。 “这……”听得有几分心动,熊天霸垂目看了一眼夏初瑶手里的方子。 “熊寨主信不过我,还信不过金针慕家吗?”见他动摇,夏初瑶将方子一把塞到了熊天霸手里。 虽然有些不愿意,不过想想夏初瑶说得也不错,他这两日待在寨子里看着眼前这些乌烟瘴气,也觉得心烦,便应了夏初瑶之请,准备妥当之后,与楚离冒雨离开了黑风寨,往山里寻药去了。 “夏姑娘放心吧,若是他们能把几味药都寻回来,阿城的病,我便能有七成把握。”从厨房出来,正好遇到夏初瑶站在屋檐下送楚离他们离去,慕千寻抬手擦了擦额间的汗,瞥见夏初瑶眼中的担忧,宽慰到。 这几日她一直在拿阿城试药,虽说未能治本,不过这几日阿城已经不再似当初那般高热昏迷,除却身子弱,病根未除外,都要与常人无异了。 “有慕大夫的医术,我自然是不担心的,只是眼下有云开雨散之迹,慕大夫先前担忧的时候,我怕很快就要成现实了。”夏初瑶仰头望天,雨云散开,雨丝细密,四野都是一片湿漉漉的模样,雨势已经没有前几日的汹涌了。 只是,这雨停了,水退了,温度一回暖,只怕沿河诸城的瘟疫便要爆发了。 毕竟,当初城隍庙里那些病入膏肓的人,都还没有得到处理,被水这么一冲,早已尸横遍野,多的是顺着安雅河冲到其他地方去的。 “去岁这徐州才经了一场灾,本以为今年大齐战事初平,终于该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了,没想到,又经此一遭。”慕千寻也叹气,他们救回来的这些人,多是去岁受灾,还没有安置妥当的灾民。 短短半年里,两次受灾,眼下后院那些有发热呕吐症状的灾民都已经一副安静等死的模样,只说这活着比死了还难受,每次去给他们送药,慕千寻都觉得这般情景,比她看到尸横遍野更叫她难受。 “只盼着赈灾的官员快些来,这黑风寨里的粮食也快没了。”想起早些时候跟陈词去粮库清点时的情形,夏初瑶只觉头疼。 那日安雅河突然发大水,他们四人在客栈合计之后,因着楚离提起张真人可能已经动身北来,陈词才终于听了夏初瑶的话,准备与他们一起带着阿城往沧州,南下去晋国。 却不想,几个人避着水势,走不远便瞧见了水里挣扎的灾民。 不管是她还是陈词,终是放不下那么多条人们,眼看大水还在不断涌进来,他们寻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留了夏初瑶守着阿城之后,楚离和陈词就开始在城中救人。 他们是第二日遇到这位慕大夫的,这个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姑娘,当时正从一家酒铺的二楼往水里跳,要去救对面一个卡在窗边的孩子。却不想一股水势打过来,人没救成,若不是陈词去的及时,连她的命都要搭进去。 滨州慕家,世代行医,一手针灸之术,闻名天下。 这慕大夫说她云游到徐州,在君和城听说这卢阳城里有灾民,就想过来瞧瞧,刚进卢阳城的夜里,就遇到了大水。 她到底为何在此,夏初瑶也没有细问,只是救她的时候,从陈词带回来的包裹里,夏初瑶见着了沈家的玉牌。 沈家在滨州有些产业,夏初瑶倒是没想到,他们与慕家还有关系。 因着这一层,夏初瑶还特意嘱咐了楚离和陈词,人前只唤她“夏姑娘”,莫要让她暴露了身份。 头先两日,他们一直在城中,抢救和安置灾民。 只是眼看雨不停,水也不停,街道的水里浮尸越来越多,又因着慕千寻说须得到黑松山采药,所以他们出了城,往黑松山来,正好撞见了黑风寨,觉得这是安置灾民的好地方,就打了寨主,占了山寨,这几日带着黑风寨的人将卢阳城里的灾民都搬到了这里来。 虽然有慕千寻的医术,可是每天依旧有人在死去,先前雨大,连尸体都不能焚烧,只能拉到寨子后面去填埋,夏初瑶不仅担心安雅河沿河的瘟疫,还担心后面那几个填埋尸体的大坑,若是雨停水散,他们只怕也要趁早另寻他处避难才行。 “夏姑娘,不好啦,后院瓦房塌啦!慕大夫,你们快过去看看吧!” 两人站在屋檐下说话,突然见得有人冲破了雨幕,急匆匆朝这边跑来,声音里满是急慌。 慕千寻听得,转身进厨房去拿药箱,出来只见着那夏姑娘已经冲进了雨里,急匆匆往瓦房那边去了。后院住着的都是有染了瘟疫症状的灾民,她抿了抿唇,也顾不得冷雨,急忙跟了上去。 联排三间的瓦房,北角的那间垮塌了大半,这会儿屋里里能跑的人全部都出来了,被这大雨一淋,又有些受不住,急忙往旁边的瓦房里躲。 后院本是专门腾出来安置染了疫病的病人,门口守着几个黑风寨的人,这会儿见着那垮塌的房屋下,还有被压着的人在挣扎,想上去救,却又害怕染病,只站在门口望着,没有动作。 “阿城!”废墟上,几个还有些力气的灾民正在拉人出来,北角这一间里本是那些病情较轻的人,阿城这几日都在这院里走动帮着照顾病人,在这北角的屋里休息,眼下陈词去了卢阳城,夏初瑶冲进后院,扬声喊了一句,扫过院子里的人,竟是没有发现阿城的身影,心中一凛,就往废墟里跑。 这房屋垮了大半,进去的时候,两个灾民正拖着一个腿受了伤的往外面去,夏初瑶四下张望,连唤了两声“阿城”,听得垮塌的一角隐隐有咳嗽声传出来。 眼前的情形太过熟悉,听得咳嗽声,夏初瑶心头一紧,也不叫旁人帮忙,急忙上前去,扒开砖石瓦砾,要将压在下面的人挖出来。 当年她遇到阿城时,也是这般。 战火之下的村庄,房屋垮塌,空无一人。 他们行军路过,稍作休息之际,听得屋角废墟之下有隐约的咳嗽声,挖开废墟,便见着里倒在墙角,奄奄一息的阿城。 时隔多年,今日之景象,蓦然让她觉得仿佛回到了从前,一双手飞快地翻捡身前的残骸,就怕自己动作慢了,下面的人会没了性命。 耳畔只有那沙哑的咳嗽声,旁的,竟是什么都听不清楚。 “夏姑娘!”慕千寻进后院的时候,瞧见了那在屋角的夏初瑶,也看到了她头顶上摇摇欲坠的横梁。 外面的人已经唤了好几声,那个翻扒碎石的人却无动于衷。 “夏姑娘,快出来!”眼看房梁欲塌,慕千寻扔了手里的药箱,便要过去拉人。 有人先她一步跳了进去,伴着他落地的,是房梁坍塌发出的巨大声响。 那原本摇摇欲坠的另一半屋顶,终于支撑不住,垮塌了下来。 巨响不过一瞬,后院里的所有人都没了动作,只是愣愣看着眼前的景象。 “夏姐姐……” 夏初瑶是被那一声巨响拉回神的,回过神来时,听得耳畔一声气若游丝的低唤。 周遭是垮塌的房梁和碎瓦,她本在梁下,却在最后一刻,被人一把抱住,往一旁移了几分,堪堪躲过那一截横梁。 “阿城?”她伏倒在地,转头看到挡在她身后,撑手替她将落下的砖石瓦砾尽数挡去的人,猛然一惊。 “夏……夏姐姐……你没事吧?”刚问了一句,原本撑着身在的少年猛咳了一声,手一松,整个人再也撑不住,倒在了夏初瑶身上。 耳畔一阵嗡鸣,夏初瑶咬牙转身,将阿城身上的碎石拂开。他们躲过了塌下来的横梁,并未被埋在废墟之下,抬头还能看到暗灰色的天空。 外间似乎有喊她的声音,夏初瑶颤颤巍巍站了起来,伸手去拉阿城,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竟是将这个比她还高的少年背到了身上。 踏着断墙碎瓦,翻到房梁上时,赶过来救人的慕千寻和其他人都吃了一惊。 几个黑风寨的人忙上前来,接过了阿城,又搀着她离开了废墟。 “慕……慕大夫,快给阿城看看。”阿城背上有血渗出来,人已经昏迷,眼看着黑风寨的人将他放在地上,夏初瑶忙一把拉了身旁的慕千寻,让她救人。 “夏姑娘,你没事吧?”慕千寻却是不动,只是一把抓了她的手臂,强迫她转头看向自己。 “我怎么了?”眼见四目相对时,看到了慕千寻眼中惊骇,夏初瑶蹙眉,刚问了一句,便觉得头疼欲裂,眼前也是一花,所见之景,竟是染上一片血色。 “夏姑娘!”随即也只听得这么一句惊呼,耳畔便只余了尖锐的嗡鸣,下一刻,身形一晃,便朝着慕千寻倒了下去。 夏初瑶是被一阵剧痛激醒的。只因着这痛太过剧烈,睁开眼时,连神思都已清明。 “夏姑娘,可还有什么不适?”眼前是拿着针,一脸担忧地望着她的慕千寻。 “我……阿城怎么样了?”外面天色明亮,想来她也没有昏过去太久,颈间的剧痛还没有散去,夏初瑶想起先前在后院的情形,忙问了一句。 “他受了点伤,不过都是皮外伤,这会儿处理完了,已经没事了。倒是你,情况比较严重。”慕千寻将针放下,坐在床边,看着夏初瑶,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你刚刚是不是出现了什么幻觉?他们说你进去之后,就像发了疯一样地去墙角的废墟里面翻找,旁人怎么喊都不听。” “幻觉?我明明是听到那下面有咳嗽的声音,以为有人,所以……”也不知是不是慕千寻下针的缘故,夏初瑶此刻身上没有半分不适,她撑着起身,靠在床头,皱眉回想。 “屋里的人都说了,那下面一个人都没有。”慕千寻叹了口气,先前夏初瑶翻找的那片废墟下,本是用来堆放东西的,一个人都没有。 她转头取了一支银针,递到夏初瑶眼前。 “这是?”看着银针前端一片乌黑,夏初瑶心中升起几分不祥来。 “刚刚你从废墟里出来,倒在我怀里的时候,七窍流血。我拿银针验过,那血中带毒,可是,你体内的却又无事。”顺手又抽了一支没有用过的银针,还不等夏初瑶反应,往她手臂上一扎,随即抽出来给她看。 “这是为何?”看着自己手上被扎得鲜血直冒,夏初瑶先前也见过这位慕大夫下针的豪迈,便也不以为意。 “我猜这或许是因为你体内的毒分量不重,或是先前拔毒拔得不干净,平素里察觉不出来,只是最近你连日操劳,刚刚又是急虑之下,便激发了残余的毒性。”此时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人,慕千寻看着那根乌黑的银针,叹了口气,“虽然不太清楚姑娘是什么身份,不过,千寻还是想提醒姑娘,这件事情一定要好生重视,虽然现在体内分量还轻,可是已经对身体有了影响,只怪我学艺不精,也诊不出到底是什么毒,寻不到拔毒的方法。” “这么说来,若是日后我再如今日这般,便很有可能再这样七窍流血,昏厥过去吗?”夏初瑶往后靠了靠,蹙眉回想。这小半年来她也不曾觉得身边有什么异样,眼下对于自己到底是怎么中毒的,毫无头绪。 “这般昏厥还不是最大的影响,我虽然诊不出是什么毒,却也瞧出了这毒阴寒无比,姑娘本就体弱,这般阴寒的毒藏在姑娘身子里,只怕会让姑娘……”虽说她是大夫,告诉病人实情是她该做的,可是,这般断言,对一个女子来说实在是有些残忍,慕千寻顿了一顿,眼看着夏初瑶蹙眉看她,等着她的话,便也只能叹了口气,“只怕姑娘日后成了亲,会很难怀上身孕。” “……”本以为既然是毒,只怕会损身体,折寿命,听得这么一句,夏初瑶微微一怔。 心中蓦然升起几分凄凉,先前她一心不愿怀上孩子,还特意让沉碧偷偷给她去抓了避子的汤药来喝。如今听得自己竟是很难怀上身孕,她半分轻松也无,只觉得心中一绞,只有满怀的遗憾。 “姑娘也不用太担心,等得这次水患过了,我带你回滨州,让我爹爹好生给你瞧瞧,他医术高明,必然能找到祛毒之法,到时候再抓几服药好生调养,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她并不知道这位夏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这几日都忙着救人,根本没有时间细问。 只是,不管是谁,但凡是女子,听得这样的断言,只怕都会伤心。 “先在这里谢过慕大夫了,比起这个,眼下的情势更为要紧,后院那边的房子只怕是不能再住了,如今熊寨主不在,还需得寻二当家的过来合计合计,将他们安置到别处去。”也不过是片刻的晃神罢了,见得慕千寻担忧,夏初瑶只是抿唇笑了笑,起身要下床。 如今这般朝夕不保的局势下,她本也不该担心这些。 “你虽然没有外伤,可这几日里外忙碌,这会儿还是多休息吧,陈大哥已经回来了,这些事情,让他去做也是一样的。”慕千寻却不让她起来,伸手要将她按回去。 这几日虽然她也在忙,不过多是在研制药方,余下的事情,都是夏初瑶和陈词他们在打理。像陈词和楚离那样的大男人便也罢了,眼前这个夏姑娘本就身子骨弱,却天天见她忙进忙出,若不是陈词他们拦着,还要跟去卢阳城救人,慕千寻瞧着她这般,都觉得心疼。 夏初瑶本是不愿再休息,刚想劝慕千寻放她出去,还未开口,却被猛然推门进来的人吓了一跳。 来的是陈词,似是刚从外面回来,带了一身水汽和泥污。 “陈大哥,你怎么来了,可是阿城有什么状况?”眼看他蹙眉大步朝自己走来,夏初瑶豁然起身,问道。 “夏姑娘,这几日你的救人之举陈词的确敬佩,你先前对我们的恩情我也感怀在心,只是,眼下情势危急,夏姑娘即便是救人心切,也不该这般莽撞,今日好在你与阿城都无事,若是阿城今日有什么好歹,你……”陈词的话里带着几分怒意,因着念及眼前的人对他们的恩情,才强忍下了一腔怒火。 他从卢阳城里回来之后,听黑风寨的人说了当时后院的情形。好在阿城和她都躲开了那截横梁,若是再慢半分,只怕阿城早已丧命。 阿城是夏初瑶托付给他的,若是阿城死了,他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她交代? “陈大哥,夏姑娘这般也是事出有因,并非故意,如今两人都没事,你又何必来说这些。”慕千寻还道他是担心夏初瑶,所以这般急着过来看看,听到这番话,不由得起身,往夏初瑶身前挡了一挡。 今日之事凶险,夏初瑶也是险些丧命的人,陈词这般说话,实在是有几分过了。 “慕大夫,没关系的,这件事情,本是我的不对。”了解陈词的脾气,也理解陈词的担忧,夏初瑶也不辩解,起身拉开了挡在自己跟前的慕千寻,朝她摇了摇头,又转头去看陈词,“陈大哥放心吧,以后我必当小心,不会连累旁人。” “陈大哥,夏姐姐那般本也是担心我,你怎么能怪她。”门口又进来一人,因着背上的上,步子有些虚浮。 “你怎么过来了?”转头看到满面苍白的阿城进来,陈词皱眉,上前扶住他,低声问了一句。 “后院那几间屋子他们都不敢住了,黑风寨的人找陈大哥,我听说陈大哥在这里,就进来通知一声。”在桌旁坐下,抬眼看了一眼夏初瑶,阿城转头去望身旁的陈词,“陈大哥还是快去瞧瞧吧。” “可是你……” “有慕大夫和夏姐姐在这里,我不会有事的。”迎上陈词的满眼担忧,阿城只是无动于衷,催着他赶紧去处理。 陈词本还有几分不放心,想着外面还下着雨,他也的确该去看看那些人如何安置,便告辞离去。 “陈大哥只是脾气有些急躁,还请夏姐姐不要见怪。”等得他离去,阿城才又拱手朝夏初瑶作了个礼。 “他也是担心你的安危,害怕你出事,我怎么会怪他。说起来,是我连累了你,若不是你,只怕今日我便要埋在那房梁下了。”先前在后院发生的事情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夏初瑶苦笑着摇了摇头。 “夏姐姐那般,也是关心我,”阿城垂目,看了看自己放在膝盖上,苍白无血色的手,顿了顿,才抬眼看夏初瑶,“先前我听到了,听到夏姐姐一面挖着那些石块,一面说着‘阿城,别怕,我这便来救你。’,夏姐姐是怕我被埋在下面,所以才这般卖力要去救我的吧?” “我本还以为,除了我师傅,这世上再也找不出这般关心我的人来了。”念及故人,阿城的抿唇,眼中满是哀恸。 他记忆全失,夏初瑶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唯一的亲人。 “你这话说得,陈大哥难道不关心你?”听得他这番话,夏初瑶却是一愣。 从前军中众将士待阿城都是极好的,她却没想到,阿城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不是关心我,他也好,从前身边那些人也罢,他们待我好,保护我,只是因为他们在意与那个人的约定而已。”阿城言罢,叹了口气,在军中那么多年,他却是明白,如陈词这般待他好的将士们,之所以这般对他,不过是因着夏初瑶的吩咐罢了。 “……”这些话,从他口中冷冷道来,听得夏初瑶心中翻腾,强忍了想要上前去给他一拳的冲动,最终也只是没有再说只言片语,只说自己累了,让慕千寻带了阿城出去。 陈词的怒意,她可以理解,即便是今日陈词出言骂她,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是,阿城的这番话,却是叫她心凉。 她的确嘱咐过军中将士,要好生照顾阿城,毕竟这孩子没了亲人,失了记忆,着实有些可怜。 她也曾要将领们答应她,不管她出了什么事,他们定要护阿城周全。 可是,若只是单凭与她的约定,陈词何必做到这般。他也是有亲人,有家室的人,他若只是因为约定,何必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即便是知道阿城得了疫病,很可能会传染给他,他也一直守着,护着,不离不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4 还不如死了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楚离和熊天霸本该最迟三日便归,可这一去三日,等得了雨停,却没等得两人归。 这两日陈词已经不往城里去了,带着黑风寨的人入山砍树,要将后院余下的两间房加固一番。 夏初瑶每日都等着派去卢阳城的人回来,只盼着雨停了,水退了,河对岸不管是知州也好,还是朝廷南来赈灾的官员也好,赶快南下到卢阳城来。只因着仓里的粮食,已经支撑不了几日了。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赈灾的官员还没等来,却等来了卢阳城的守城军。 当初为了避免遣送到卢阳城和君和城的灾民生事,徐州知州特意每座城调派了百余府兵守城。 先前几日,陈词他们在城里救人的时候,守城军们也帮过忙,如今黑风寨里,也还有一个伤重养病的守城军。 看着寨门十步开外,提刀拿剑,状似土匪的守城军的时候,夏初瑶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们的意思,是要我们让出黑风寨?”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昨日还刚从他们这里包了一包治伤的药回去的守城军谢三,夏初瑶忍不住重复了一遍自己听到的话。 “我们这是奉命剿匪,还请你们配合,以免发生不必要的伤亡。”谢三眼看着夏初瑶身后的陈词已经蹙眉搭上了剑柄,不由得悄悄往后退了两步,“夫人放心吧,徐知州有令,我们会保护好夫人的。” 这倒也不是徐知州下的令,只不过之前夏衡与他们说起过这位夫人的身份,不到绝境,他们万不会得罪这位帝都来的贵人。 “你们这个时候来剿匪?”夏初瑶听罢,只觉得好笑,“若是我们让出黑风寨,你们打算拿黑风寨的人怎么办,那些灾民又怎么办?” “看在这几日黑风寨的人救人有功的份上,我们可以让他们入山离开,不去追捕。至于那些灾民,还是依照先前夏知县的意思,没病的留下,得了病的,一律填埋焚烧,以免病情扩散。” 这是当日夏衡弃城之前下的令,谢三话音刚落,颈间便压下一柄剑,剑锋贴着脖颈,吓得他身子一抖,跪了下去:“这……这都是他们说的,不关我的事。” “黑松山上这么多地方,你们若是要离城,自己入山扎营便可,这黑风寨里如今都是灾民,你们这般欲来强抢,与山贼匪盗有什么区别?”看着跪在自己跟前,满眼惊慌的人,夏初瑶忍了怒意,淡淡道。 这两日陈词他们不往卢阳城去的原因,还是因着水退了,浮尸却没有冲走,如今太阳一晒,泡胀的尸体开始腐烂,只怕如今没人能在城中长留。 “我们……”谢三还想争辩两句,颈间的痛意让他不敢在多嘴,只抿唇颤抖着看向夏初瑶。 “卢阳城不能留了,你们为何不去其他地方?”虽说他们先前奉命封城,可如今都是一座死城了,他们这般擅自往黑松山来跟他们争抢,倒不如往君和城或者其他地方去。 “这……夫人有所不知,如今安雅河沿岸各城的情况都不比卢阳城好,安雅河水势湍急,我们又没船渡河,沿河去皆是灾患严重,瘟疫横行,往南去君和城封城不让出入,我们实在是……” 这安雅河沿岸十余座城池受灾严重,此刻已是自顾不暇,君和城虽然未曾受灾,知道卢阳城的情况之后,严防死守,将先前的闭城令执行得贯彻,他们营中的米粮已尽,此刻除却这黑风寨,已是无处可去。 虽然听得君和城的人说,这两日赈灾的钦差便要到徐州了。可是,他们也明白,如今安雅河南北两岸受灾,即便是要赈灾,那也是先往北岸去,安雅河河水不退,只怕不管来的是谁,都不会冒险渡河,即便是渡河,去的也是下游那些灾民泛滥的地方,谁会先来管这座死了知县,早就被人遗弃的死城。 “你们没有办法,便来明抢?”豁然从座上站了起来,夏初瑶冷眼看着谢三,“回去告诉他们,若是要入山扎营,我们可以帮忙,只是这黑风寨,说什么我们都不会让出来的。这寨子里那么多伤病之人,你们若是占了这里,叫他们怎么办?你们有手有脚,都是受过训的军人,黑松山那么大,难得还会活不下去?” 百余守城军,若是他们要入得黑风寨,只怕不仅是黑风寨的人,连灾民都无处可住,无粮可吃,她如何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句话,还是说给黑风寨的人听吧。他们若是要入山扎寨,我们倒是可以帮忙,只是这黑风寨嘛,还是乖乖让出来比较好。”大厅门口缓步进来一人,与谢三一般一身软甲,略有几分消瘦的脸上带着阴冷的笑,他颔首望向夏初瑶,拱手朝她作了个礼。 “左校尉,你们怎么进来……”眼看着那人进了厅堂,身后随即涌入十余个手持长弓的守城军,走在最后的,是那个还留在黑风寨养伤的赵大山,夏初瑶掩下了余下的话,冷眼看向宣节校尉左奉,“你想怎么样?” “如今这卢阳城只余了我们这些人,末将也不想真的对你们动刀枪,便烦请黑风寨的各位兄弟自行离去,”扫了一眼夏初瑶身旁几个黑风寨的山贼,左奉侧了侧身子,让出了门口,“至于夫人嘛,在钦差到卢阳城之前,我们会护卫好夫人的安全,夫人权且宽心。” “你们!”一旁黑风寨的二当家,三当家听得这番话,已是忍不住脾气,抽了别在身后的刀便要冲过去,才走两步,便因着那一排直指他们的冷箭而停住了动作。 “我说过了,不想看到伤亡,还请你们配合,不要逼我们动手。”左奉扬了扬手,厅外便见着守城军压着一群黑风寨的人过来,“你们以其在这里反抗,倒不如入山去看看,你们那个大当家这会儿还挂在崖上,若是去得晚了,只怕别说命了,连尸体都捡不回来。” “你说什么?!”夏初瑶刚抬手阻了欲动手的陈词,听得这话,猛然转头看向左奉。 “我们昨日入山正好遇到寻药的熊寨主,夫人也知道,熊寨主素来与我们不对付,他先动手伤人,我们无法,只得反击,追逐之下,熊寨主一不小心跑错了路,这会儿正在黑云崖上挂着呢,这都过了一夜了,也不知熊寨主撑不撑得住。”眼看着因着自己的话,厅中的人面上神色皆是骤变,左奉脸上噙着笑,瞥了一眼自己身旁泛着冷光的寒箭,满眼得意。 “快……许当家,快带些兄弟去救人!”夏初瑶咬牙沉声催促一旁惊得手里的刀都落了地的二当家,让他与三当家一起,带些弟兄,拿了绳索去救人。 她虽然不知道黑云崖到底有多险峻,只是,若是熊天霸真的在那崖上挂了一夜,再不快些去,只怕不掉下去人也会撑不住。 这黑风寨是熊天霸带着他们几个一手建起来的,许争原本还想着今日便是拼个鱼死网破,也不叫这左奉得逞,这会儿听得这个消息,也不敢耽搁,捡了刀,带了厅中黑风寨的人往外走。 黑云崖下是湍急的河涧,若是大哥真在那里,他们须得快些去救才行。 “夫人眼下无事,便好生在这里休息吧。陈大哥前几日救过谢三他们,末将也是知恩图报的人,不会赶陈大哥走的。”看着陈词剑还架在谢三脖子上,左奉挑眉朝谢三使了个眼色,瞧着他伸手挡开陈词的剑,退了开去。 “赶走了黑风寨的人,你们打算拿那些灾民怎么办?”收剑入鞘,陈词先前本想动手,此刻黑风寨的人都出去了,这里里外外还有那么多箭对着他们,他便也只能收剑作罢。 “自是按着先前知州的命令来处理了,这些我们自会处理,不劳几位费心了。”左奉言罢,转身出门,他们先前去过君和城,也问过周遭城池的情况,知道这疫情的凶险,也听了谢三他们说,这些时日,黑风寨里虽然有个大夫在治病,可是每日都在死人。 这一场水患已经叫他们折了好几个兄弟,从卢阳城撤出来,除却没了粮食之外,还因着昨日营中有守城军出现了发热昏迷的情况。 他们弃人离城是为了避开疫病,自然不会如夏初瑶他们这般,留了染病的人存在。 “你们不可以这样!他们都还有救,我马上就找到治病的法子了,你们不能杀了他们!” 眼看左奉出了厅门,夏初瑶看着守城军,还在琢磨此番到底要怎么办,却蓦然听得外间尖利的喊声,这才猛然想起慕千寻来,听得外间一阵嘈杂,她看了陈词一眼,快步出去。 “夏姑娘,他们要把染病的人都活活烧死!”见着她出来,被两个守城军架着的慕千寻朝她大喊,挣扎着想要甩开两个守城军的手,却是徒劳。 “左校尉,请放了慕大夫。”眼看两个守城军反手扣住了慕千寻,要强迫她跪在地上,夏初瑶蹙眉,“她是我的朋友,若是她有什么差池,我必不会善罢甘休。” “我们也没说要烧死所有人,那些人如今也不过是躺着等死了,这般做,他们也早些脱离苦海。”挥了挥手,让那两个守城军放开慕千寻,左奉侧头看夏初瑶,颇有几分无奈,“夫人你是不知道,如今水退了,这瘟疫却闹得厉害,我这样,也是为了其他人的安危着想。” “……”眼看没了束缚的慕千寻扭头便往寨子后面跑,夏初瑶怕她出事,也不与左奉辩驳,快步跟了上去。 寨子后山下那个原来用来填埋尸体的坑里,这会儿除却死尸,还有活人,数十个守城军正不停地往周围和坑中填木柴和树枝。远处还有几个人在从地窖搬酒出来。 慕千寻冲过来的时候,欲往坑中去拉人,被守在一旁的两个守城军抓了,推了开去。 “慕大夫,你没事吧?”夏初瑶上前去,一把将跌倒在地的慕千寻扶了起来,见她还想往前冲,紧紧拽住了她。 “放开我,他们这是在杀人啊,我有法子的,再给我几天,我可以救他们!”没想到夏初瑶会抓住她,慕千寻猛烈挣扎着想要甩开她,奈何力道不及夏初瑶,她扭头朝她吼,那边已经有守城军浇了酒,点了火,她急得眼泪直流。 “……”眼看火起,夏初瑶的手一松,不等慕千寻动作,她已经先她一步,掠上前去。 先前没有点火,守城军们还会拦着慕千寻,这会儿眼看着那边火起,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往后退,一时也没人去拦那两个朝着火坑里冲的女人,等反应过来时,有几分身手的夏初瑶已经跳到了坑中。 这尸坑他们这几日都在陆续填埋,夏初瑶先前也在跟陈词商量,这两日怕是要放把火,将这里烧了。 此刻,火舌在尸坑周围跳跃,舔舐,腾然而起的热浪里,有皮肉焦糊的气味。 “快,我带你们出去!”眼看火势朝着他们这边卷来,夏初瑶才猛然回过神来一般,就近抓了一个躺在地上的人,要架着他出去。 “别……”如左奉所说,这些人是得疫病的人里,病得最重的那一批,多的是如当初在城隍庙里躺着倒着的那般,意识模糊,浑身疼痛发脓,每日都只是躺在那里不住呻吟。 这平常看着气若游丝的人,此刻被夏初瑶一扯,竟是蓦然睁开眼,扬手甩开夏初瑶的手,力度之大,甩得她往后退了两步,一脚踩在了后面一个人的身上,那人略微一抖,随即没了动作。 “你们快出去吧,别管我们!”声音沙哑,手上颈后都已经开始发脓的人此刻勉强抬起头,一双浑浊的眼里映着夏初瑶的模样,竟是有一瞬的清亮,“我们痛苦活着,还不如这样死了,你们快出去吧!” “沈夫人!”身后有左奉的喊声,“你们这群废物,还不快去救人!” 夏初瑶看着那双眼,任人扯了她的手臂,伸手揽了她的肩膀,箍着她出了尸坑,她都未曾移开眼,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 不知道是酒太浓烈还是尸坑里堆了太多尸体的缘故,这火自两边往坑里烧,越烧越旺。 火光冲天里,耳畔只有慕千寻的哭喊,余下的人,不管是陈词还是守城军,皆是寂静无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5 要对谁去说?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重病的统共有十余人,平日里,除却躺着等着旁人来灌药喂饭之外,每日便是揣着模糊的意识因着身上的疼痛而不住地呻吟。 如今大火漫天里,却半分声音也无,仿佛烧的都是早已死去,毫无意识的尸体。 “将余下的灾民都赶到后院去,不准踏出一步。”众人站在坑前看着火势,左奉转头跟身旁的守城军说到。 “不可以,有些灾民只是在大水里受了伤,并无疫病的症状,若是让他们住在一处,只怕那些受伤的灾民会被传染。”夏初瑶站在他身旁,听得这话,这才回过神来,皱眉阻止。 “夫人说得极是,虽说那些人病情不严重,可留在寨子里终归会害了别人,还是全数赶出黑风寨的好。”左奉叫住了领命要走的守城军,对于夏初瑶所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你……”抿唇瞪目,夏初瑶还未说话,一旁扶着慕千寻的陈词已经拔剑跃起,长剑横劈,刺向左奉。 左奉疾步退开,抽剑回挡,挡开这一剑。 不等陈词再动手,守在一旁的守城军们已经拉弓搭弦,指向他们。 “他们本就带病,你将他们赶出去,要他们怎么活?”手已经在腰间的剑柄上,却因着这一排排森冷的箭光而顿住了动作,夏初瑶咬牙看向左奉。 “这黑风寨里的情形,末将也多少了解一些。夫人当初将所有带病的人留了下来,到如今治好了多少?因着这些人而染病的灾民和山贼又有多少?夫人可知道,为了避免瘟疫横行,都不需要知州下令,其他地方但凡是高热昏迷的人,不是填埋就是焚烧,为的便是以绝后患。” 灾后本就多伤病,如今天气转热,若是沿河的几个城池控制不住这瘟疫,只怕之后死的便不止这些人了。 灾民的命是命,可百余守城军,其他徐州百姓的命也是命。他们强占黑风寨虽然是不义之举,可是眼下这般做,也是为了保全大部分人的性命。 “你将未病的灾民安置好,我带着其他人出去。”看着在场的守城军里眼中尽是森然,夏初瑶想了想,终是妥协。 先前她和楚离决定留下来救人,这几日占了黑风寨,与慕千寻一起熬药试药,她以为,他们虽然这般费心费力,但总归是救下了这么多人,也算是功德一件。 可如今,她才发现,自己竟是谁都救不了。 左奉说得不错,那些有疫病症状的病人不仅没有康复,那后院里每日都有人死去。原本没有得病的灾民和黑风寨的人里,也因着帮忙照料病人而染病死去的。 他们这般做,到底是在救人,还是在害人? “夫人不要说笑了,末将怎敢放夫人离去,若是有什么差池,我们如何向沈家交代?” “我执意要走,你们若是强留,我这会儿就能让你们无法交代。”绯云出鞘,眼看左奉猛然后退一步,夏初瑶手腕一转,反手将长剑横在了自己颈间,“你们这般对黑风寨,不管他们在黑云崖上救没救到熊寨主,只怕他们都不会善罢甘休,虽说他们人不及你们多,可是真拼起命来,只怕也是两败俱伤。你安顿好灾民,让我离去,我劝他们不要滋事,乖乖离去。” 黑风寨如今余下的不过三十余人,这会儿都带了家伙往黑云崖救熊天霸去了。 左奉只说了熊天霸在崖上,却未曾提及楚离。以楚离的身手,除非是与熊天霸分开了,否则绝不会叫熊天霸落到这般地步。她眼下是真担心楚离,想要去山中寻人。 他本来只是奉了穆玄青的命令,来送她南去晋国。当初只因着她的恳求,答应了与他们一起留在这卢阳城救人。若是此番楚离出了什么事情,要她如何跟穆玄青交代,又如何跟张真人和望舒交代? 左奉终是没有强留,虽说护得沈三夫人周全或许能得沈家感激,可是比起那虚无缥缈的感激,若是她真能劝得黑风寨的人罢手,对守城军来说,也是好事一件。 何况,若是黑风寨的人来袭,他也害怕这些灾民和夏初瑶会跟他们里应外合。 本只是想带了染病的灾民离去,出黑风寨时,那些左奉答应了要安顿的灾民却全都出来了。 他们本是被赶到了后院,见得守城军叫那些染病的人都出来,他们谁都没有多言,只是一起跟在那些病人身后往外走。 “左奉虽然夺了黑风寨,不过他终归也是个校尉,既然答应了要安置你们,想来也不会食言,此际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们快些回去吧。”看着三两搀扶的灾民,夏初瑶叹了口气,抬手拦了他们不让他们往外走。 “若是没有几位恩人,我们早就死在卢阳城了,如今几位恩人都走了,我们怎么可能留在这里?”说话的年轻人当日被一截横梁压在水里,是陈词和楚离硬生生抬了横梁将人救出来的。他养好伤之后,这些日子在黑风寨里跟着陈词他们里外跑,四处救人帮忙。此刻背着一个伤了腿的孩子,转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人,“去年安雅河发大水,我们的家都没了,朝廷管不过来,我们还曾经跑到山里住了一个多月,那个时候天寒地冻我们都挨过来了,如今这黑松山对我们来说算不得什么,恩人放心吧,带着我们不会是累赘,照顾病人,找吃的,搭棚子,这些我们都会干。” “我不是怕你们累赘,只是……”即便是染了病的,如今剩下的也不过十余人了,先前出来,夏初瑶是担心楚离,倒也真没好好想过要怎么安置他们。 只因着先前尸坑里那人弥留之际的那句话,夏初瑶忍不住在想,他们当初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对是错?救人是好事,可是,救了他们之后,却又叫他们置身于危险和痛苦之中。这对他们来说,到底是不是一种折磨? “恩人放心吧,我们不会拖累大家的,慕大夫嘱咐我们的,我们都没有忘,我们会离其他人远远的,王大哥说得没错,几位恩人虽然身手了得,不过若是要在这荒山野岭的找条活路,只怕你们真比不上我们。” 先一步随他们出来的十余个病人里,也有人站了出来。因着先前慕千寻的嘱咐,眼下几个病人都扯了衣摆,蒙了自己的口鼻。几个精神点的年轻人搀着其他人,此刻都转头看他们,听得那人的话,朝着夏初瑶他们重重点了点头。 “当初我们重伤快没命的时候,在水里要死的时候,几位恩人都没有放弃我们,为什么如今真正用得着我们的时候,恩人们却不愿意带着我们一起走了?”人群里挤出来一个老人家,快步到了夏初瑶和陈词跟前,猛然朝他们跪了下去,“我们的命都是几位恩人的,若是这个时候为着一口饭,一片瓦,就对你们不管不顾,那我们跟畜生有什么区别?老汉我都是在鬼门关前面晃了两次的人了,我不怕没命,就怕当畜生。” “他们留在这里也不知道左奉会怎么对他们,还不如一起带走。”陈词伸手忙将老伯扶了起来,仰头看了一眼站在门楼上的左奉,瞥见又暗沉下来的天色,这般欲雨的天气,实在是不宜多做停留,便开口劝夏初瑶,“反正寨子里的粮食也不多了,我们先一步离开,早作打算也是一件好事。” “我们先去寻个安置大家的地方,然后再去黑云崖找熊寨主。”陈词这般提醒,夏初瑶倒也觉得眼下趁着左奉他们还未发现粮食不多,早点离开比较好。便也不再犹豫,朝众人点了点头,转身带着他们离去。 “老大,真让他们走?万一日后上头问起来,那个人毕竟身份不一般,若是出了事,我们岂不是要被怪罪?”城楼上,看着一行人沿着山道离去,谢三目光落在夏初瑶身上,还是有几分担忧。 “那夏知县是知州的侄子,还不是这般说死就死。别说她是什么状元夫人,就算她是皇后娘娘,遇到这种事情,该死的还得要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左奉摇了摇头,比起沈三夫人的安危,他这会儿更担心黑风寨的人会不会回来,“卢阳城已是一座死城,没有人会在意这里,我们也好,沈三夫人也好,想要活到禁令解除能离开这里的时候,都只能靠自己,靠命数。” 卢阳城的状况,除却叫黑松山上一行人心生绝望之外,还叫君和城里的人日日提心吊胆。 卢阳城里发病的事情,他们是知道的,这些时日,周遭多是坏消息频传,君和城里上到知县衙门,下到留城的百姓皆是人心惶惶,除却紧闭城门,暗自祈祷之外,别无他法。 因着去岁徐沧两州才受过一次灾,他们自然是明白,赈灾必是先从安雅河北岸开始,等得河水平缓,河堤开始重筑的时候,赈灾的大官们才会愿意带着赈灾的物资渡河南来。 如今沧州封了徐州南去的路,君和城里虽然无灾情也无疫情,却也是无路可走的境地。 天将明,听到南门下传来猛烈的敲门声时,刚从屋里出来,准备值守的侯二愣了一愣,还以为自己这几日太过提醒吊胆,竟是出现了幻听。 等得眼瞧着大门开了,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绛紫官服的人策马进来,垂目问他知县衙门往哪里走的时候,他才恍然醒过神来。 “那……那边……”抬手指了指方向,要领路的话都还没有说出口,眼前的人已经策马疾驰而过。 身后接连进来十余人,马蹄声打破了清晨长街的寂静,引得街边屋子里的人还不等穿戴整齐便急奔出来,跟着往知县衙门去。 沈临安在县衙前翻身下马的时候,刚出来开门的衙差惊得连手里的刀都没拿稳,一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另一个扭头往里跑,叠声唤着知县老爷。 “你们留在君和城,我先与池光去卢阳城看看。”眼看渐渐往他们这边聚拢的君和城百姓,沈临安也不进衙门,等知县出来的空档,跟身后的人说道。 “我也一起去。都说这次灾后的瘟疫起于卢阳城,若是要寻治病之法,只怕还得先去卢阳城看看。”刚刚被御风扶下马的老者推开了跟前的人,挤上前来,抬眼望沈临安,说得不容反驳。 “葛先生还有伤在身,这般长途奔波几日,还是先行留在此处休息吧。” “不行,我非去不可!”沈临安话还没说完,那人便猛地一把拽了沈临安的衣袖。 “葛先生若是不说清楚此番到底为何非要随我们前来,我是不会带你去卢阳城的。”看着眼前这个两鬓斑白的老者眼中是藏都藏不住的焦急,沈临安叹了口气。 自帝都启程那日,沈临安便传信去慕家,想请他们出手相助。毕竟楚离信中提及疫情,此番南来赈灾虽然带了太医,可这瘟疫来得快,多带些大夫名医过来,也多几分把握。 本以为慕家会派些优秀的弟子过来,却不想,他从滨州绕行,准备从沧州北上的时候,遇到了慕家来的人,的确是派了几个优秀的弟子,只是这领头人却是叫他吃了一惊。 “这……”老先生见他这般,长叹了一口气,扭头看了一眼几个跟他前来的慕家后辈,往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上月我没看住千寻,叫她给跑了,听说她来了卢阳城,你也知道衍儿的脾气,若是不把千寻找回去,唉……” 言到最后,老先生忍不住垂头长叹。自家儿子有多宝贝那个女儿,不仅是他,慕家上下无一不知。 这次慕衍出海购药,慕千寻那个臭丫头趁着他未留神之际,偷偷跑了,她跑去别处便也罢了,先前打听之下,发现这死丫头竟然跑到了卢阳城来,若是此番千寻出了点什么事情,只怕慕衍把他这把老骨头拆了倒也罢了,若是再将慕家家主的位子还给他,他才是真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既然如此,葛先生便与我们同行吧。”先前便惊讶这慕家德高望重的老爷子怎么会因着自己一封信就拖着身上的旧伤随他往这徐州来,却没想到,慕千寻竟然也在卢阳城。 他在盛州边境与户部尚书分开,让户部尚书带着赈灾的物资南下去往徐州州府,协助知州赈灾,自己随沈临渊他们的路线,绕滨州南下进沧州,再从沧州北来,明面上说是先行一步,视察灾情,实际是为着能早些来卢阳城寻人。 君和城的知州见着沈临安的时候,惊得身子一抖,跪在地上时已是老泪纵横。 这君和城里除却当初安置进来的灾民外,还有一些没有走的百姓。当初卢阳城出事,百姓们闹着要南去沧州,他挡了两日,结果没想到卢阳城发大水,等得他想要放了百姓去沧州的时候,徐州封禁,沧州戒严,他们被困在这里,出不去,还要防着周遭灾民涌入,还日日担心着城中也起瘟疫。 本以为他们这般一等,最快也要等个把月,等得北岸稳定,朝廷才会过问他们,倒是没想到,这赈灾的钦差不去州府,竟然先行来了这君和城。 问了君和城的情况,沈临安请了知县协助几个慕家的大夫在南门那边设医棚,并昭告城中百姓,若要南去沧州,只需得去往医棚,经过诊断无碍之后,沧州那边自会放行。 今次水患虽然只有徐州受灾,不过因着南境二皇子这订盟之事还未达成,陛下要他们先迅速稳定灾情,这也是沈临安决定先行南来的原因。 沧州已经在筹集赈灾的物资,他如今准备将君和城当做南岸疏散救治灾民之地,让慕家的大夫们在此处研制抑制瘟疫的药物,所以,眼下先将百姓疏散出去实在必要。 领了安排,听得他们要去卢阳城,知县却有些犯难了。 “大人有所不知,如今卢阳城里只怕已经无人生还,大人还是不要过去得好。”眼看不听劝的钦差大人翻身上马,后面还跟这个在马上都有几分摇晃的老者,知县上前拉了沈临安的缰绳,苦口再劝,将前两日卢阳城守城军往君和来的事情也与他细讲了一遍。 “那些守城军说城中尸横遍地,连他们营中都出现了疫情,此去只怕凶险,大人还请三思。” “你将他们拒之门外,可知如今他们去了何处?”沈临安见他苦心劝阻,本有几分感激,听得此事,俊眉一蹙,扬手扯了他拽在手里的缰绳。既然知道卢阳城凶险,便也该知道这般拒之门外,会将那些守城军置于何地,封城令固然重要,这般罔顾性命之事,却是叫沈临安听得愤怒。 “大人有所不知,下官也……”见他生气,知县想要解释,却也还是叹了口气,“卢阳城西边有座黑松山,若是卢阳城里无法逗留了,其他地方他们也去不了,想来会往黑松山上去。只是那山上有座黑风寨,如今也不知道情况到底如何,大人若是要上山,还请多加小心。” 他自知人命可贵,可他还要顾及一城人的性命,眼看这位钦差大人发怒,他也知道自己再劝无意,只是小心嘱咐了几句,便给他们让行了。 朝廷来人了,城里的人有去处了,他也安心了,至于这位钦差大臣要如何折腾,他这个七品的小官,陪着候着便是,倒也不该随便多言。 “那知县也只是担心城中百姓的安危,公子又何必……”一路打马出了君和城,看着荒郊之中,本该是良田的土地上堆积着泥沙,暗沉的天空下,空气里弥漫着越发奇怪的味道,池光策马与沈临安并行,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 “我知道,我只是……”马背上的人叹了口气,掩不住满面的憔悴。他这几日不分昼夜,马不停蹄,一心便只想着早日到这卢阳城来寻人。 如今到了这里,看着眼前之景,听着那些话,心中的担忧越甚,绝望越甚,惊惧之余,已是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 他眼下只有满心的悔意,若是当初他不曾迟疑,趁夜追她,或许她便不会遇上此事。这些时日,他心中对她的疑问每日渐长,他也想过,等得她回来,他到底要问她些什么,又要如何面对她。 可如今,那些疑问,那些猜想都还没有一个着落,便已经在心头烟消云散。眼下只有一个问题,若是她真的出事了,真的如那卢阳城的知县,还有那些卢阳城的百姓一样,死在了这场大水里,他要怎么办? 他的那些懊悔,那些牵挂,那些自己都理不清的情意,要去对谁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6 不配当一个医者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正午时分到达卢阳城外时,日头正盛。 叩响紧闭的城门,见得有人来应的时候,四人都是一愣。 厚重得门开得费力,卢阳城的景象随着这缓缓开启的城门渐渐展现在他们眼前。 扑面而来的腐臭气息,叫马匹都有些躁动不安。 来开门的是两个卢阳城里的守城军,待看清门外几人的身影时,也不推门了,踉跄着往前两步,噗通一声便跪在了沈临安的马前。 “大……大人,救……救我们……”声音干哑,才说了几个字,便伏在地上猛烈地咳嗽起来。 沈临安翻身下马,要去扶人,被先一步的池光挡了一挡。 眼前跪地的两个人,面色蜡黄,双颊坨红,形容消瘦,伏地跪下的时候,隐隐可见后颈斑驳溃烂的痕迹。 “我是陛下点派来赈灾的钦差,这卢阳城中是何情况,还请据实报来。”看清了跟前两人的情况,沈临安眉心紧拢,沉声问道。 前日左奉带着其他弟兄离开去黑松山的时候,只给他们留了点食物,便放任他们在此处等死。 眼下手边吃喝之物已经无多,这两日烧得厉害,意识也已经有些模糊,先前听到叩门声,也只是下意识地撑了一口气来开门罢了。此刻日头当中,头晕目眩,哪里还听得清沈临安的话,只是猛咳了一阵之后,伏着上前,要去抓沈临安的衣摆,求他救命。 “公子,这城楼上下,只剩了他们两个人,至于这城里……”那边自城楼上探查完,跃下来的御风拱手禀报,说起自己见着的情形,抿唇顿了顿,强压下了胃里的翻涌。 他自小跟在沈临安身边,哪里看过这般可怖的情景。 街道上杂乱堆积着各种被大水冲来的器物,多是损毁得已经辨不清原样,偶尔破败坍塌的房屋前,还有横倒折断的树干。 零星的尸体或堆或挂,多的已经开始腐败。那般景象,即便只是远远瞧上两眼,都叫他忍不住背脊发凉,想到一会儿他们可能还要进去,御风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他们已是病重,只怕撑不了多久了。”沈临安与池光退开几步,避过朝他们扑上来的人,这边慕葛却是上前来,一手扶了近前的一个守城军,垂目看了几眼,自随身带着的药箱里取了两支金针,寻了脑后的穴位,扎了下去。 一晃而过的剧痛之后,被扎了一针的守城军只觉得灵台清明,身上的不适都消散无踪。他瞪眼看了看身旁施针的老者,猛地要跪地磕头谢过,却被慕葛紧紧抓着。 “我问你,这卢阳城里还有多少活人,此刻都在何处?”知道时间不多,慕葛抓了他的衣襟,急声问道。 “左校尉带着余下的兄弟去了西边的黑松山,那里有个黑风寨,前几日慕大夫和几个侠士救了城里的人,也都往黑风寨去了。”最开始的两日,慕千寻也随陈词他们在城里救人,还来过城楼替他们守城军治伤,守城军里很多人都记得这个长得眉清目秀又有一手好医术的小姑娘。 “慕大夫?她现在也在黑风寨?”着急了几日,听得一声“慕大夫”,慕葛终于松了一口气,心中一激动,揪着守城军衣领的手也是一紧。 “如今卢阳城里活着的人都在黑风寨,只是……”话刚说了一半,这守城军却突然觉得脑袋里如刀绞针扎般疼痛,伸手捂头,全身忍不住猛烈抽搐起来,还不等慕葛松手退开,便见守城军一口血喷了他满面。 避之不及,满眼竟是暗沉的红,鼻息间全是腥臭腐败的味道,跌坐在地的慕葛推开了上前来扶他的沈临安和池光,抬袖擦了脸上的血迹,自己站了起来。 “快,去黑松山。”卢阳城西边的山峦隐约可见,慕葛抬手不让他们靠近,只自己翻身上马,催他们快些。 “葛先生,还是让我们先送你回君和城吧,你放心,我定会将慕姑娘平安带回来的。”自然是明白慕葛为何不让他们靠近的,看着他面上和身前的血,沈临安开口劝阻。 却见得老先生听了这话,也不再理会他们,一扯缰绳,自己打马绕城墙往西去了。 沈临安无法,侧目看了一眼跟前已经停止抽搐,了无生气的人,还有另一个因着这般情景,连滚带爬往城里去的守城军,终也不再耽搁,唤了御风和池光,策马追着慕葛去了。 ****** “夫人放心吧,楚离轻功好,不会轻易有事的。”将手里还温热的野菜饼递到夏初瑶跟前,陈词在她身边蹲下,眼看着她望着山林出神,叹气安慰了一句。 “慕大夫怎么样了?”垂目看了一眼野菜饼,虽然夏初瑶心中记挂楚离,实在是没有半分食欲,却也明白不能叫他们担心,接了过来,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靠在树下,与她一般盯着山林的慕千寻,蹙眉问了一句。 自从两日前眼睁睁看着左奉烧了那些病人之后,慕千寻便如现在这般,不言不语,别说替人看病治伤了,若不是他们日日劝着,只怕她便连吃喝都不顾了。 “慕大夫大概是觉得,那些人被烧死,都是她的过错吧……”陈词不知什么金针慕家,不过,对于这个年纪轻轻的慕大夫的医术,还是认同的。虽说她没能找到治好疫情的方法,可是他也明白,若非她的药,眼前这个余下的人也不可能活下来。 只是,想来这是她第一次遇着这般情形。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病人因着病重不治死去,对于一个医者来说,实在残忍,何况,那些病人还是被迫面对死亡的。 她这般失魂落魄可以理解,可是眼下不是让她继续这样做的时候,那些人死了,可灾民里还有那么多人病着,若是慕千寻继续这样,其他的病人要怎么办? “这样的事情,只怕多少人一辈子都不会遇到,她这般年纪,才刚刚踏上行医救人的路,便要面对这般残忍的事情,对她来说实在不公平。” “这天灾人祸的,对这里的每个人来说,又何尝公平?”听得夏初瑶这番话,陈词忍不住垂眸看她。这沈家夫人明明也比那慕大夫大不了多少,一个名门闺秀,只怕也是第一次遇着这种事情,想起她那日跳到火坑里救人的模样,陈词都觉得震惊。 从黑风寨出来,他们在林中寻了一块空地,灾民们合力砍树搭棚,这两日三三两两地在山里挖野菜,寻泉水。就如他们当初在黑风寨门口所言,这几日,他们这个几个曾经治病救人的人,到了这山里,还是完全得靠了他们才不至于饿死。 “要说最不公平的,大概就是楚离了。”眼看着黑风寨的人再次无功而返,夏初瑶终是坐不住了。 若非为了护她一路南去,楚离根本不会来着卢阳城,若非那日她让楚离跟熊霸天到山中寻药,他根本不会失足落入山涧,至今下落不明。 那日从黑风寨出来,等得寻好了安置之地,她便去了黑云崖,就怕自己晚去片刻,熊天霸或是其他几个当家的便带着人又杀去黑风寨了。 却不想,半途遇到了许当家带着几个兄弟下来,几人带了绳索提了刀,却不是去黑风寨,而是按了熊天霸的吩咐,要去黑水河的。 熊天霸说,当日他们在山中采草药,途中熊天霸不甚脚滑,差点摔到山涧中,楚离为了救他,自己掉了下去。 那山涧往下,便是黑云崖下的黑水河,黑水河再往下流,便汇入安雅河。 因着先前的大雨,山中河水大涨,熊天霸一路回黑风寨找人帮忙,却不想刚出山林就遇上了左奉他们,他逃窜之间,被逼上了黑云崖,这般一耽搁,眼下更不知道楚离到底如何了,只得叫了黑风寨的兄弟们沿着黑水河寻人。 这两日,除却断了腿,被接回来养伤的熊天霸,黑风寨里的其他人都在找人,只是,找了两日,半分音讯也无。 “慕大夫,你不是针术如神吗?帮我治治这腿,我不能再这般等着了,我要去黑水河寻人。”夏初瑶刚起身,那边瘸着腿的熊天霸已经跪到了慕千寻跟前。 当日若非为了救他,以楚离的身手,根本不至于坠入山涧中。 他先前的确十分不待见这些占了他寨子的人,可是,他也明白他们都在做善事,何况,楚离这是救命之恩,眼看着手下弟兄日日无功而返,他实在等得有些焦心。 这黑水河流向崎岖多变,这几日也未曾再下过雨,若是楚离水性不错,在被冲到安雅河之前,他终归还是有活着的机会。 “你的腿刚接好,即便是她再针术如神,也没法子让你突然痊愈,”慕千寻没有答话,仰头看他,一旁夏初瑶走了过来,将熊天霸扶了起来,“我知道你担心楚离,可是,如今你有伤在身,还是留在这里好好养着吧。” “可是……”见着夏初瑶,熊天霸更觉悔愤难当。 “我随黑风寨的兄弟去寻人,以楚离的身手,他必然是无事的,或许只是在崖下迷了路,”夏初瑶俯身捡了一捆绳索,看熊天霸想要出言阻止,也只是拱手朝他作了一礼,“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倒不如随他们去找人,只是,我想将这里的人托付给熊寨主照顾,你懂药,先前也看过慕大夫开的方子,他们的病,就先拜托寨主照料了。” 熊天霸低头看慕千寻,他不太清楚他们那天在黑风寨遇到了什么,只是他被抬到这里来的时候,这个慕大夫就已经是这般状态了,就连他的腿伤,都是陈词和夏初瑶他们帮他包扎的。 眼瞧着慕千寻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再看看这林中的灾民,熊天霸终也只是点了点头:“姑娘放心吧,这里有我,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你去不如我去,你留在这里,还可以照顾一下慕大夫。”见夏初瑶叫了黑风寨的人要走,陈词还是有几分不放心。 他们是顺着山崖,用绳索牵引着下去寻人,比起夏初瑶,自己至少还有轻功,寻起人来也能快些。 “你别劝我,他生死未卜,我坐在这里也是煎熬。何况,他们须得有人保护,你留在这里,小心注意守城军的动向。”这黑风寨的粮食不多,只怕左奉他们还会出来找麻烦,陈词留在这里,至少遇到左奉他们的时候,不会叫其他人慌乱,至于慕大夫…… “夏姑娘说得不错,陈词大哥还是留在此处比较好,我随你们一起去。”默然了两日的慕千寻终于开口,她站了起来,走到了夏初瑶身边,“先前熊寨主带回来的药里还缺了两味,那两味药生在水边,我正好随你们一起去找找。若是找到,或许我能想出这治病的法子也说不定。” 这两日她一直在想那日的情形,看着那些在她脚边挣扎着,却又不愿意继续这般活下去的人,她总觉得是自己医术不精,才害了他们落得这般下场。 她是慕家这一辈里最有天资的人,平日里常跟着父亲和爷爷问诊治病,看多了爷爷和父亲救人生死间,妙手回春受人称道。 她从不曾见到爷爷和父亲失手,也总以为,只要手里有针,有他们慕家绝世的医术,便不会叫任何人死在他们手上。 那几日在黑风寨里,她每日都看着自己的病人死去,看着他们的尸体被拖到坑中填埋。 她心中惶惶,总觉得是自己的过错,这般一直压着心中的怀疑和懊悔,每日守在药炉前熬药试药,却是一直都寻不到法子。 直到那天看着他们当着她的面烧死那么多人,她才终于崩溃了。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怀疑自己根本不配当一个大夫。 别的大夫都是悬壶济世,救人于命悬一线间,可她就只能天天看着自己的病人去死。她甚至还听到,那些痛苦不堪的病人求着她求她让他们去死。 只是,这两日她心灰意冷,只这般枯坐,不理人也不治病。 他们不仅没有怪她,那些曾经被她医治过的灾民,每日还给她送吃的,送水,将最好的地方让给她,不容得她有半分推拒。 即便她都不能帮他们治病了,即便此刻的她对他们来说已经是一个累赘,他们都还是费心照顾着她。 那些有了疫病症状的灾民们都不需得她开口,便早早自己在远处搭了棚子,与其他人分开吃喝,这两日还会结伴在山里寻些草药回来,问过熊天霸之后,自己煎熬着喝。 到了这般境地,他们都还在努力地活着。而她这个大夫,却只因着自己先前的那些失败,一蹶不振,甚至对其他还活着的病人有了放弃的打算。 这一刻她才恍然明白,如果她真的在这个时候放弃,那她才真不配当一个医者,也对不起这些曾将生命托付于她的病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7 他是奸细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一路绕过卢阳城,往西顺着黑松山的山道,倒也不难寻到在这半山之上的黑风寨。 土木混建的城楼上,往来巡逻的都是穿了软甲的军人,这几日因着害怕黑风寨的人回来夺寨,左奉每日部署了守城军们巡防,如今的黑风寨里,俨然与军营没什么两样。 巡楼的守城军远远便看到了山道上策马而来的几个人,等得近了,瞧清楚为首的一人身着官服时,惊讶之下,忙不迭地去通报左奉。 他们才占了黑风寨五日,寨中的存粮便已经不够了,这两日左奉都在为这件事发愁,正寻思着等得粮尽之后,他们又要何去何从。 骤然听得外面来了个穿官服的,他先是一惊,随即一喜,忙领了人出去看个究竟。 “在下是奉陛下旨意,南来赈灾的钦差,听闻这寨中有卢阳城幸存的灾民,特来一探。”抬眼看着城楼上一身军装的守城军,沈临安扬声先通报了自己的身份。 听得真是赈灾的朝廷官员,左奉按着心中的狂喜,急忙叫人开了寨门,快步出来迎接。 “末将卢阳城守城军宣节校尉左奉,拜见钦差大人。”俯身下拜,语气中尽是绝处逢生的喜悦。随行出来的守城军们也都是满面掩不住的激动,熬了那么多日,他们也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左奉迎了四人进寨,沈临安跟在他身旁,眼看着这寨子上下走动的,都是如身旁这般着了软甲配了刀剑的军人,心中多有疑惑。等得让御风陪了葛先生去将一脸的血污洗去,他与池光随着左奉进了厅堂,看着周遭太过规整的模样,心中只觉多有几分蹊跷。 “这寨子里除却守城军,便没有其他人了吗?”等得在厅中坐定,沈临安才垂目问下首的左奉。 “这位钦差老爷看着面生,还不知要怎么称呼?”左奉却是不急着答话,只是领了沈临安往堂上坐下后,拱手作礼,恭敬地问道。 去年赈灾来的都是帝都大官,他们还曾得见过太子殿下。如今眼前这人说是钦差,看着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跟着的人也不像是护卫官员的军人侍卫,看着眼前的人这一身官袍,左奉还是有几分顾忌。 “本官是翰林院修撰沈临安,今次领了陛下旨意,与户部周尚书南来赈灾,如今周尚书带着赈灾物资去往州府,本官绕行到此,听说卢阳城灾患严重,特意来视察灾情。” 没有将圣旨拿出来,沈临安也不过是报了自己的身份,便见左奉面上讶然的神色一晃,随即又笑着朝他见礼。 “回禀沈大人,如今这卢阳城里未染疫病还幸存的人都在这里,加上末将统共一百零三人,都是先前奉了知州之命,守卫卢阳城的守城军。”听得他的身份,左奉微微蹙眉,随即马上俯身作礼,掩了自己的表情,恭敬地答了他之前的问题。 “左校尉的意思,余下的人只有守城军?本官在城里听说,先前有人救了灾民,都安置在此,如今那些灾民又在何处?” “沈大人有所不知,刚发大水那几日,城里的确有两位侠士和一个女大夫在帮着守城军救那些先前被赶到卢阳城里的灾民,先前连日大雨,城中无可避之处,他们便来了这黑风寨安置灾民,只是,获救的人中有身染疫病的,前两日我们从卢阳城过来的时候才知道,这黑风寨里疫情爆发,所有人都染了重病,死了大半,没死的,也是奄奄一息,半死不活。我们军中无人懂医,却也明白,这样下去,只怕疫情扩散,所以……”眼见听话的人脸色越发阴沉,左奉下意识地退了两步,才继续说道,“所以,我们按着先前那个女大夫的嘱咐,将……将所有人全数焚烬,以绝瘟疫。” “你……你说什么?!”还未等沈临安再细问,门口却是一声沉喝响起。 刚刚过来的葛先生听得这几句,身形一晃,瞪眼望着左奉,刚想走两步进来逮了他再问,却是步子一晃,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众人一阵忙乱,扶了老先生躺下,确定了他只是急火攻心并无生命之危后,才都松了一口气。 “沈大人,这黑风寨也不是久留之地,末将想问问大人眼下作何打算?”看着床上还在昏迷的老者,左奉想着他们眼下的境遇,颇有几分烦躁,却也只能压了又压,转头询问沈临安。 眼下最为要紧的,是寻一个安全又粮食充足的地方安置他们这些受困多日的灾民。 “你们既然一直都驻守在这卢阳城中,可曾见过本官的夫人?”眼看葛先生气息平缓了,沈临安转头看左奉,终还是问了这个他一直想问,却又不敢开口的问题。 “沈……沈三夫人她……”本还焦急地等着他答话,听得沈临安突然开口这般问,左奉身子一颤,抖了一抖,才将话撸清,“想来大人也知道,夏知县撤离那日,正好撞上安雅河发大水,先前三夫人路经卢阳城,留居县衙,那日她是与夏知县一起去码头的……” 当初被夏知县叫去押沈三夫人去码头的守城军还是他调遣的,先前在城里看到沈三夫人的时候,他也很惊讶,那夏知县一行人都被安雅河的河水给吞了,这沈三夫人不仅活下来了不说,这么多天了,一直活蹦乱跳,拿下了黑风寨不说,还阻止这些山匪帮着救人。 出去探查的人也禀报过,这几日沈三夫人和那个慕大夫带着那一群灾民就在这黑松山的山林里面搭了棚子苦熬,只是,眼下沈大人问起,他却不敢说了。 他是真的没想到,这朝廷赈灾的官员会来得这么快,而且,谁来不好,这一次来得偏偏还是沈家三公子。他此刻若是说出了那一行人的下落,等得这沈大人找着了他夫人,知道了前几日守城军所为,只怕现在不办他们,等得事后追究起来,他们难逃其责。 屋外一声惊雷炸开,震得屋里的人具是身形一晃。 “……”薄唇已无半分血色,沈临安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那么多日的担忧,竟然真成现实了? 他这般马不停蹄连夜赶路,却终究还是来晚了。这番话,现在在落松苑他听穆玄青说起过,这些时日,他尽量让自己不去想,只盼着能有那么一个例外。 毕竟,她当初自战场之上,沈临渊剑下都捡了一条命回来,这不过一个水患,怎么就能这般轻易要了她的性命? “公子,你要去何处?”左奉的话叫屋里余下的人都是一时寂然,骤然见着沈临安转身往外走,池光猛然回过神来,一把将他拉住,只怕他做出什么傻事来。 “卢阳城,”振臂挥开池光的手,沈临安走得大步流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卢阳城里那般景象,你如何去寻?!”上前两步,一把反手扣住了他,不让他再迈出半步,池光先前在沧州听得他提起此事,便也一早料想可能有这般结果,眼下压着心中悲痛,除却拉住沈临安,却也想不出半句安慰的话来。 他离开前还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这么短的时间里,她便独自南下,还在徐州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他也未曾想过,当初帝都一别,竟成永诀。 “是我……都是我害了她……”心如刀绞,眼中已是无泪,这一路的懊悔,终于在此刻倾泻而出,他任由池光反扣着,缓缓跪倒在地,垂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口中低喃着那个人的名字,只恨自己竟不能随她一起去了。 左奉见屋子里这般失控的情形,也只是悄悄退了出去。 想来这沈大人倒也痴情,现下左奉也有些后悔那日竟放了沈三夫人离去。 只是如今都到了这般地步,他也是别无选择。 等得转过回廊,离得远了,左奉这才叫来自己的副将和几个守城军。 “你们这会儿带点人去,暗中监视树林里的那群人,寻个黑风寨的人不在的时候,先将他们全数灭口了,万不能叫屋里那位大人知道他们的存在。” 眼看这一个昏厥,一个痛不欲生,也不知他们今日能不能离开这里。虽说林子里的那群人这几日都不曾出来,想来也是对他们这些守城军多有顾忌。 不过,左奉还是有些担心生出事端来。尤其是那个沈三夫人,既然他话都已经说了,眼下自是要趁着这位钦差大臣悲痛之际,坐实了自己所言才好。 ********* 先前还是一片艳阳,这一转眼,黑沉沉的云就压了下来。 一行人在黑水河畔寻了小半日也不见什么踪迹,眼看黑云席卷而来,夏初瑶虽然焦心楚离的安危,却也知道这徐州的雨的厉害,不敢再叫人继续在这河边寻人,只叫了大家赶紧收拾,赶在雨势来前离开这河谷。 这几日,黑风寨的人按着熊霸天的吩咐,都跟着这位夏姑娘来着黑云崖下的黑水河寻人。 只是,自寨主和那个楚公子遇险已经过了五六日了,他们都将这黑水河上游找了个遍,别说人了,连半点迹象都不曾见过,这河水再往下,便是卢阳城,过了卢阳城,便汇入安雅河了。 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找到人的希望越发渺茫,不过,看着熊寨主和夏姑娘每日那般焦急的模样,黑风寨的人即便是日日都来找,也个个都尽心尽力,只盼着真能遇上什么奇迹,找到楚公子,一连五日,没人抱怨半句。 “当初楚公子和寨主是在山上遇险的,我们找了这黑水河,或许明日可以去山里找找。这黑松山林深路绕,说不定楚公子自山涧里脱了险,却在山中迷了路。”闷声的雷在头顶隆隆响起,眼看着走在身旁垂头丧气的夏初瑶,许二当家忍不住开口提议。 如今黑水河畔确定没有什么线索,若是不愿放弃,倒不如往山里去找找。 听得这话,夏初瑶抬头,眼前一亮,望见这天色,却又垮下了脸来。眼看着雨又要来了,若是再如先前那般绵延不绝,往山里去寻人便不是个好主意。 找了五日了,虽然她不愿意相信,却也不得不做这最坏的打算。 这几日日复一日的焦虑和日复一日的绝望已经叫她有些麻木了,眼下要考量的,或许该是这大雨若来,余下这么多人要如何安顿? 这几日慕千寻倒是振作了,又开始每日配制药材给那些得了病的灾民试药,眼看着其中几个喝过之后气色比从前好了许多,其他人里也没有了再染病的迹象,灾民们因着这事儿,都是一副希望满满的模样,只有夏初瑶,心中越发怅然和绝望。 她不知道,他们还要在这山中待多久。如今这雨若是再下,这灾情会不会反复?他们会不会再次陷入绝境?她本是要南去晋国的,如今被困在这里,不管是往南还是往北,连半点消息都递不出去,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摆脱这般困境。 何况,若是楚离真死在了这里,她又要怎么办? 这般思量着,却见得豆大的雨点刷刷地落了下来,来的那般突然,透过林中细密的叶子,打在身上竟还有几分疼。 刚想招呼黑风寨的弟兄们走快些,还不等她开口,一行人却全数顿住了步子。 落雨声里,他们都听到了不远处传来嘈杂的人声,还夹杂着兵刃相接的声响。 “不好,快走!”夏初瑶心中一惊,随即抬手按剑,也顾不得这雨势,快步朝着声音的方向奔去。 先前她便担心,等得那占了黑风寨的守城军们粮食耗尽之时,又会出来寻他们。毕竟这般夺人口粮,逼人走上绝路的行当,他们干过一次,会有第二次也不奇怪。只是她没想到,这些人来得这般快,竟然还挑了这个时候来。 雨势不减,雨幕里,只见着十余个守城军举了刀剑,抓了手无寸铁的灾民们扬手便砍。 另一边,陈词举剑与几个守城军缠斗在一起,离他不远的树下,慕千寻将几个孩子护在身后,一旁是提了刀,还断着腿的熊天霸。 眼看着近前一个守城军举了刀,就要往那个被他推到在地的灾民身上砍,夏初瑶手中剑已出鞘,一剑隔开了看下来的长刀,顺势剑身平推,想都不想,一剑划破那个守城军的腰腹,顿时间,鲜血横流。 “快,站起来!”眼看那经此一遭,被血溅了一身的灾民倒在地上瞪大了眼,夏初瑶也只是这般说了一句,人已经移步到了他左侧,持剑挡开了另一个守城军的攻击。 听她这么一喊,那个愣神的灾民手忙脚乱地见了一旁的长刀,站了起来,看着自林间涌过来的守城军,竟也不像刚刚那般害怕了,跟在夏初瑶身边,举刀迎敌。 黑风寨的人毕竟先前是做山贼的,虽然没有什么高手,却也各个都有些身手,有他们加入战局,原本惊慌无措的灾民们在回过神来之后,男人们都夺了兵器,将女人和孩子们围在慕千寻身旁,虽说不敢上前帮忙,却也是死死护住身后的人。 雨越下越大,不停歇的雨滴打在他们先前搭起的草棚上,发出噼里啪啦让人心烦的声响。 草棚之下,雨水混着血水,蜿蜒了一地。 毕竟对方是训练有素的军人,毕竟对方人手多于他们。 眼看着砍到了一个守城军,雨幕里便会出来两到三个补上空缺,可是他们这边,倒下一个人之后,只会接二连三又有人倒下,夏初瑶扬剑划开雨幕斩了身前一人的头颅,退到陈词身边,喘息着看着扑上来的人,握剑的手已经有些颤抖。 “夫人,退到我身后去。”感受到身旁的人的颤抖,陈词挡开眼前攻击,斩杀敌人之余,沉喝了一句。他是军人,他们这里还有男人,不需得一个女子这般浴血拼杀。 “不用,我还可以。”夏初瑶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紧了紧握剑的手,扬声答了一声。 他们防守的地方已经缩小到了慕千寻所在的树下,黑风寨的山匪们也折损得差不多,余下的人,都肩并着肩,排开了一道扇形,将身后的人挡得严实。 先前身后还有孩子和女人因着害怕而发出的哭声,眼下,已是一片安静,所有人都看着守城军来的方向,不言语,只余磅礴的雨声。 眼看陈词斩下近旁最后一个人的头颅,眼下竟然没有守城军再补了上来。 所有的人都横剑在前,即便是再无动静,却也没有人动,只是紧紧盯着前方的雨幕。 “夫人小心!” 也不知等了多久,就在夏初瑶终于忍不住,想要上前查探情势的时候,却骤然听得一声厉喝,自他们头顶传来。 还不等夏初瑶抬头,身后便炸开了惊惧的尖叫。 转头看去,却是有人自身后那棵高树上一跃而下,一柄长剑自熊天霸的头顶刺入,整柄剑身全数没入。 那靠坐在树下的熊天霸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已是瞪大双眼,没了气息。 这般骤然的变故叫余下的黑风寨的人都是一惊,也不顾那雨幕中过来的人,扬了兵器就要往落在熊天霸身旁的人砍去。 来人身形一晃,避开了刀剑,伸手一把自陈词身边揽了夏初瑶,拽着她退出去几步,与树下众人拉开了距离,这才松手。 “这人是奸细,先前在山中他趁我不备,将我推到了山涧里,如今又想谋害夫人。”等得站定,才发现竟是多日未见的楚离。他将夏初瑶护在身后,抬手指了指熊天霸手里还捏着的两枚暗器。 “楚离!”身前的人已是衣衫褴褛,也不知这六日他到底在山中经历了什么,只是眼下看着他这般笔挺的身姿挡在自己跟前,夏初瑶也顾不上眼下情势有多危险,忍不住喜极而涕。 “你们——”许二当家合着余下的几个黑风寨的人看向楚离和夏初瑶,一时竟不知要如何是好? 眼前的人蓦然出现,杀了他们的大当家,还说他是奸细。前几日他们还满河谷地寻人,前一刻他们还在为了护卫这些灾民而并肩拼杀,好不容易没了守城军,一转眼,这个本该是自己人的人,却一出现就杀了熊天霸。 “眼下只怕守城军还会再来,这件事情即便是要论断,也等过了这一次再说。”夏初瑶提剑站在楚离身后,看着满眼不忿的许二当家,劝到。 她自然是信楚离所言的,只是眼下不是起内讧的时候,这一批守城军并非他们全部,若是左奉他们再来,只怕就算他们联手,逼近双拳难敌四掌,为今之计,还是快些离开这里为好。 “又有人过来了。”不等树下诸人开口,楚离转头看向身后的山林。 他的话音刚落,便见着漫天的雨幕里,出现了两个人影。 来人手持长剑,踏开雨幕,踩着一地的尸体,朝他们这边过来。 那扑面而来的杀伐之气,叫在场的人都是心神一凛,忍不住握紧了手中的剑,拉开了架势,只等着人走近。 然而,在看清自雨中走出来的那个人时,夏初瑶眼神一晃,连手中的绯云都握不住,手一松,长剑落地。 “棠儿?!”那边提剑踏着尸体快步过来的人,先是瞧见了她手上绯红的长剑,随即看清那张惊愕的脸,身形一震,竟是止步不敢再向前了。 先前惊闻夏初瑶的死讯,他惊诧悲痛,留在房中不知该作何打算,却是在大雨来时,见着一个头上还带着伤的守城军闯到了他们房中。 那人只说先前那些被救回来的灾民并着那个慕大夫被赶到了这山林里,如今左奉要杀人灭口,已经派了人过来。他先前受过那几个侠士和慕大夫的大恩,这几日一直心中有愧,此番听得他们有危险,终是不能再昧着良心将此事隐瞒。 本是听得慕千寻可能还活着,他悄悄带了池光跟了过来,一路杀了进来的后援,等得看清雨中的夏初瑶,他竟是有些害怕眼前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8 尽显杀机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灰蒙蒙的大雨里,那人提剑站在几步开外,雨水顺着他分明的棱角落下,那双如繁星坠海的眸子里,此刻波涛汹涌。薄唇张合,字句都隐没在连天的雨里。 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扎进他怀里的。 伸手紧紧环住他,将头埋在他心口,倾盆的大雨里,只听得到他坚实有力的心跳声。 这般熟悉得叫她眷恋的感觉,终于让她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苦熬了那么些时日,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竟然能在这满布杀机的山林里,见到了自己最想见的人。 十余日了,多少次生死瞬间她都不曾怕过,却唯独害怕想起他。 当初见到楚离却未见他或是他的人追来,她心中总是有那么一份失落。或许,他是真的生气了,因着她的逃离,因着她的隐瞒,还因着她的身份。 她不敢去想,却总觉得自己或许自从落松苑出来的那一刻,便失去了他。 如今骤然在此相遇,心中的千头万绪在那一眼里尽数化成了无边的喜悦和庆幸,庆幸老天终还是给了她这一场重逢,让她还有被他拥入怀中的幸运。 怀里的人紧紧箍着他,哭得想一个孩子。他轻轻搂着她,不敢太用力,低头轻吻她的发,感受着紧贴自己的心跳,这般失而复得,绝处逢生的喜悦,让他激动得连指尖都在颤抖。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哑着嗓子低声呢喃,冰冷的水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在周遭探查了一圈折回来的池光,见着沈临安怀里的人时步子一顿,提剑静立的人只觉得眼中有几分酸涩,站在大雨里,长长舒了一口气。 一时间,四野寂静,只有雨声。 “公子,公子,不好啦,他们都追来啦!” 一时的沉静被身后林中蓦然炸起的声音打断,背着葛先生的御风冲开了雨幕,疾步如飞地朝他们这边跑了过来。 等得他跃到了沈临安身边,一眼撞见自沈临安怀里抬眼看他的人时,步子一晃,差点连背上的葛先生都给摔到了地上。 “夫……夫人,你怎么……你还活着!”脸上是笑,眼中却有泪,那么多时日来的担心和悲痛,眼下都被这滂沱大雨冲刷的干净,只余了满心的欢喜,他就知道,夫人福大命大,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出事!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被他这般打断,夏初瑶才恍然想起自己身在何处,松开了箍着沈临安的手,却还是不愿从他怀里退出来,只是仰头看他。 “自是来寻你的,怪我来得太晚,竟叫你受了这么多苦。”不过十余日,却仿佛已经分离了许多年,沈临安抬手捧过她越发清瘦的脸,满眼的心疼。 “这样久别重逢的画面,实在是叫人感动。”提剑从山林之中出来的左奉看着眼前的几个人,嘴角噙着冷笑,眼中杀意尽显,“沈大人千里寻妻,如今能与你夫人做一对亡命鸳鸯,也算是功德圆满了吧?” “听左校尉的意思,是想连我这个钦差都一起杀了?”皱眉转身,看着朝他们围拢过来的守城军,沈临安将夏初瑶护在身后,看向左奉。 “末将本也不想动手,偏偏沈大人自己非要来撞破这个局。”手一松,提在手里的人头滚落,左奉叹了口气,“也怪末将管教不严,身边竟然出了这么一个叛徒。” 先前任由陈词他们将这两个受伤的守城军带走,本也是想留了他们在黑风寨做内应,却不想,临到头却被自己的人出卖。 “夺寨赶人,为了一己之私,枉顾百姓性命,如今还想杀人灭口,你们这样,还算得上是军人吗?”树下的陈词将剑一横,往前两步,挡在了慕千寻和一众妇孺身前,蹙眉沉声质问。 那些穿着铠甲,自称守城军的大齐军人,所作所为,简直是连杀人越货的强盗土匪都不如。 这几日,若不是为着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灾民着想,他是真想提剑去黑风寨将他们杀个干净,却不想,今日他们竟然要来做这般杀人灭口之举。 “算与不算,都是能活下来的人说了才作数。”一双眼落到陈词身上,左奉话里的笑意更浓了,“正好,你们这里不仅有染了瘟疫的灾民,还有流窜到此的晋国奸细。屠杀灾民,刺杀钦差大臣,我们拼死一战,虽然未能保住沈大人的性命,却也斩杀了晋国奸细,报上朝廷,也算大功一件。” 当初下令封城,唯独这两个人没有大齐的户牒,他们的身份,在卢阳城早已不是秘密。左奉倒也没有想到,这般身份,今日还有利用的价值。 “这位兄台也是说笑了,自你们谎称夫人死了的那一刻起,今日能活着走出这片山林的人就注定不是你们。”手腕一转,一剑斩断了织线如绸的雨,话音刚落,池光已经不在原处,清光划过,近旁几个逼近的守城军颓然倒地。 “夫人,借剑一用。”身后楚离俯身捡了绯云,点足一跃,扬剑朝着躲在林里本欲借机偷袭的守城军劈去。 “御风,保护好夫人。”眼看着原本跟在左奉身后,带着几分谨慎围上前来守城军此刻皆拔剑涌了上来,沈临安护着夏初瑶往后退了几步。 “临安。”眼见身前的人要动作,夏初瑶一把抓了他的衣襟,颤声唤了一句。 “别怕,乖乖在这里等我。” 那般轻柔的话,余音未消,人已经不在原处,长剑划出一道凌厉的剑光,剑影之下,鲜血横飞。 夏初瑶退到了慕千寻身前,看着那个雨中挥剑的身影。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沈临安杀人,她本以为,那个喜欢执笔细描山水的贵公子,即便是舞剑,也不过是招式绚丽却半分没有杀意的供人观赏之举。如今眼前的人,却是一招一式,尽显杀机。 “爷爷!”慕千寻本因着先前楚离那自头顶没入的一剑吓得瘫坐在地,有因着先前的变故惊得有些恍惚,直到看清退到近旁的御风背上背着的老者,心一沉,也顾不得周遭情形,急唤了一声,起身要去查探慕葛的情形。 “葛先生先前以为慕姑娘出了事,急火攻心,昏过去了。”将慕葛放到了慕千寻身旁,御风简短地解释了两句,一双眼不住地往沈临安那边瞧。 “你也去帮忙吧,这里有我们,不会有事的。”夏初瑶也担心沈临安,见御风这般,凑过去帮着慕千寻扶起慕葛,朝御风点了点头。 即便是有池光和楚离,可守城军毕竟人数上占优势,他们又须得时时回护这树下的人,眼看原本愣在一旁的黑风寨的人都提了兵器跟了上去,夏初瑶也不容御风迟疑,催他快去帮忙。 “你们去吧,这里有我,我会护着夏姐姐和其他人的。”阿城提了一柄短刀,挡在了他们身前,朝陈词点了点头。 雨幕之下,黑松山的林间,是一场混战。 遍地都是横尸,落下的雨冲刷着血迹,潺潺汇成殷红的水流,往低处流去。 这一场混战也没有持续太久,等得那一片刀光剑影渐渐消弭,山林中又一次没了声息。 百余守城军,除却被池光生擒的左奉,其他人都倒在了这一场大雨里。 雨势不停,灾民和黑风寨的人都死伤大半,余下的,也不过是些被他们一直护着的妇孺。 葛先生未醒,眼看灾民们都惊魂未定,众人决定先往黑风寨去避雨,等得雨势过去再做打算。 “熊天霸的死,你们可以尽数算在我头上,日后若想寻仇,我也随时奉陪。只是眼下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你们还是先跟我们一起,熬过这场灾荒再说。””看着守在熊天霸尸体旁,不愿离去,却也不敢动手的山匪们,夏初瑶叹了口气。 她信楚离的话,在场的人也都看到了熊天霸手里的暗器,只是她也知道,若不是因为打不过眼前的人,若不是因着刚刚这一场生死浩劫里他们折损了太多兄弟,只怕此刻每一个黑风寨的人都想与他们拼命,为他们的寨主报仇。 “你们夺我们的山寨,杀我们的寨主,这个仇,我们必定会报。”许二当家沉沉看了夏初瑶一眼,转身叫了两个兄弟将熊天霸的尸体抬了起来,也不再理会其他人,带着黑风寨的人,往山林中去。 “算了,他们视我们如死仇,又怎么会愿意再与我们共处?”夏初瑶抬步想去追,却被沈临安一把拉住。 “可是……”雨这么大,他们这会儿离去,万一在山中出了什么事,又要如何是好? “君和城不会再封城,若是他们想南下,也不会再有人为难他们。”黑风寨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们先前为了寻人,来得匆忙,如今他能帮的,也不过如此而已。 看着倒塌的草棚,遍地的尸体,夏初瑶垂眸沉叹。 他们这些时日所做,本是为了救人,却不想,这些人躲过了水患,撑过了疫病,最后却横死在了这里。这人祸,竟是比天灾更害人性命。 “夏姑娘,快走吧,雨太大,再留在这里,只怕又要出事情。”将断了腿的孩子背了起来,陈词隔着几步远,看到夏初瑶失神,忍不住唤了一句。 “走吧,有什么事情,先避了雨再说。”侧目看了一眼那个身姿笔挺的年轻人,沈临安抿了抿唇,牵了夏初瑶的手,跟着他们一起,往山林外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9 你若还认我这个将军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一切又仿佛回到了几天前,雨不歇,空气里飘荡着浓郁的药味,只是,当初那满寨子的人,如今只剩了十余个,三三两两靠在墙角,接了池光和陈词他们递的药,也只是安静地喝了,随即又望着门外出神。 “陈大哥之后有何打算?”等得雨势小些,他们便要动身去君和城了,夏初瑶靠在廊下,见着送完药的陈词出来,出声叫住了他。 “夫人怎么在这里?”看到夏初瑶,陈词步子一顿,有些吃惊。还以为此刻她该是和那沈大人他们一起,在隔壁房里守着那位还未醒过来的老先生。 “如今他们都有了安置之处,陈大哥打算南去吗?”夏初瑶也不答他的话,侧头看了一眼屋里在替孩子重新包扎伤口的阿城。 慕千寻这些时日研制的药总是先在阿城身上试,如今他看着倒像是真的全好了一般。 “你们皇帝下旨要将晋国的军人全部赶出大齐,晋国我们也回不去,我打算带着阿城去陈留国。”他们来大齐本欲北上去寻沈临渊报仇,只是没想到遇上了这一场水患,几番生死经历下来,陈词终还是决定,先去陈留国安置了阿城,在去寻沈临渊报仇,毕竟,他已是了无牵挂,只此一志,可阿城还是个孩子,不该跟他一起去做这会送命之事。 “我能和你们一起走吗?”在这卢阳城耽搁了这么些时日,遇到了陈词之后,夏初瑶更想回晋国去看看。 她本来打算到了君和城在与沈临安说,只是此刻思及沈临安的身份,她害怕陈词因着这个会在途中不告而别,所以先跟他开了口。 “夫人为何还要与我们一起走?”他本也无意了解这位沈家的夫人为何会在这里,只是此刻沈临安都到了卢阳城,她要南去自随她的便,可是,陈词想不明白,她为何要与他们这两个晋国人同行。 “你还是要走?”自房中出来的沈临安听得这句,眉头一蹙,脱口而出之后,却又觉有几分不妥,两步走到了夏初瑶身旁,也不看她,只是朝着陈词作了一礼,“在下沈临安,还不知这位侠士如何称呼?” “凤瑶军左前锋,陈词。”本扭头想走,欲给他们俩腾个地儿,听得沈临安问及他,陈词也只是跟他回了一个军礼,淡声报了自己的身份。 他心中恨极了沈临渊,若不是因着先前在林中沈临安于他们有救命之恩,此刻只怕是要忍不住按剑而起,实在是不想与他多言。 “你……”听得这个身份,沈临安话头一顿,转头看向夏初瑶。先前听得左奉说这人是晋国奸细,沈临安倒也未曾料想到,他竟是夏初瑶的部下。 “三爷,妾身先前在卢阳城里丢了包袱,往南去需要的文牒尽数遗失了,如今三爷既是钦差,不知道能不能替妾身和陈大哥批三本通关文牒?”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沈临安不要再问下去,夏初瑶开口截了他的话。 先前在码头的时候,除却随身带着的绯云剑和那枚玉佩,余下的都跟着夏衡尽数被水吞了,即便是他们能自君和城去沧州,没有文牒,只怕也难离开大齐。 “如今齐晋边境戒严,有文牒只怕也出不去的。”沈临安看着身旁的人,她靠在廊下,眼神淡淡,望向他,没有了初见时那般喜悦和震撼,平静得不起半分波澜。这样的平静,只叫他觉得心神黯然,“在我领旨来赈灾之前,大哥已经带兵南下,协助沧州府兵护卫南境安宁,你若是现在南去,必然要遇到他,到时候又如何解释?” 夏初瑶还未开口,一旁的陈词在听得这句话时,眼中一亮,也不再理会跟前的两个人,转身进屋,去寻阿城。 “陈大哥!”夏初瑶蹙眉直起身,要去追人,却被沈临安一把拉住。 “你是故意的!”扭头看着扣着自己手腕的人,夏初瑶面露急色,横眉怒目瞪他。 陈词在陈留国本有旧识,即便是被赶出了晋国,有那么多地方可去,他为何偏偏带了阿城来大齐,还从沧州北来,他心中所想,夏初瑶多少也猜到了几分。若不是被阿城的病留在了这卢阳城,只怕他们要一路往帝都去了。 “故意什么?”被她这般指责,沈临安有几分莫名,却也还是松了她的手,眼看着她追了进去,想抬步跟上,最后还是顿住了步子,轻叹了口气。终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他这个外人,如何插手? “陈大哥,你要去哪里?!”追进去时,便见着陈词一把拉了阿城,正要往外走,夏初瑶伸手拦在了他们跟前,“你们不能去!” “如今阿城的病也好了,夫人也安全了,我们也是时候就此别过了。”他一心要寻的仇人,如今近在眼前,这般好的机会,他实在是不愿再错过。 “你不能去,你这般贸然前去,是带着阿城去送死。” “我们不过是准备先行离开大齐罢了,不知夫人在说什么?”听得夏初瑶的话,陈词眉心轻拢。也怪他刚刚形色太过匆忙,只道是这位沈三夫人猜出了他们的意图,陈词压了心中的急躁,拉了阿城要绕开夏初瑶。 “你不就是要去杀人报仇吗?你就算真能杀了他,又能怎样?沈临渊一死,这笔账,又算在凤瑶军头上。先是行刺大齐皇帝,接着又是行刺大齐的将军。这般下去,凤瑶军在天下人眼里,从战无不胜的强军劲旅变成了只会背地偷袭的刺客,长此以往,凤瑶军军威何在?你让七国之人,日后如何看待凤瑶军?”一把拽了陈词的衣袖,将他紧紧拉住,夏初瑶急声厉喝。 她知道他们心中的恨,即便不是因着她的死,凤瑶军落得如今这般下场,只怕多的是人想要来这大齐寻仇。只是,猎苑那场行刺,那些人落得什么下场?她不想再看到他们做这无谓的牺牲,更不想看着凤瑶军的名声被毁得彻底。 “凤瑶军军威?”听得她的话,陈词却是笑了,扬手挥开拉着自己的人,他转过头来看她,眼中满是讥讽,“夫人可知当初那一仗,凤瑶军统帅死在战场,余下诸位将领回了桑泽城,也被定了死罪,将帅皆死,余部驱逐出晋国,就连威远侯府都受了牵连。如今七国之内,哪里还有什么凤瑶军?刺客又如何,杀手又如何?若是真能取了那沈临渊的狗头,祭奠我几万将士,拼上这条命又有何妨?” 他说得大声,惊得屋里屋外的人都看向他们。池光直起身,刚想上前,却见着门口的沈临安朝他摇了摇头。 乍然听得父侯竟然真的受了牵连,夏初瑶只觉得眼前一晃,往后退了两步,才镇住了心绪,仰头看着满面怒意的陈词,她抿了抿唇,缓缓开口:“沈临渊不过是奉命打仗,阵前斩杀敌将,阵前生死由命,你即便是要将夏将军的命算在他头上,可斩杀其他将领,驱逐凤瑶军出晋皆非他所为,你若真要报仇算账,为何不去桑泽城?” “你——”这番话叫陈词怒极,扬手要打,还未落下,便被沈临安一把抓住。 “陈将军,你想报仇,我们也没权拦着你,只是,如今齐晋两国这般局面,你即便是杀了他,也不过是让余下的晋国军人处境更加艰难罢了。”往夏初瑶身前挡了一挡,沈临安松了抓着陈词的手。 “自夏将军死后,凤瑶军众将士余此一志,我念及你们对阿城的恩情,才不与你们动手,今日你们若是要拦,便将我们斩于此处,否则,我们去留何处,与你们又有什么干系?”扫了一眼眼前的两人,还有一旁抿唇看着他们的池光,陈词自知辩不过,也不愿与他们再辩。 眼前都是大齐的人,又如何能体会他们痛失统帅,被迫远走之痛。何况,谁都可以劝他,唯独这些沈家的人不行。 “站住!”眼看陈词与阿城转头要踏出门去,夏初瑶冷喝一声,“你若是还认自己是凤瑶军左前锋,你今日就不许踏出这间房门,这是军令!” “军令?”那般厉声言语,只叫陈词下意识地顿住了步子,扭头看她。 “我以凤瑶军主帅的身份命令你,不许带着阿城去沧州,不许去找沈临渊报仇,你若还认我这个将军,就给我留在这里。”扬眉看着门口的两个人,夏初瑶一字一句,缓缓开口。 “你……”眼前不过是个身形有几分娇弱的女子,偏偏那般柔和的声音里,凌厉之意叫他心神一晃,竟是从她身上,看出了几分熟悉的影子。他不明白她为何要这般留她,更不明白她为何要这般说,只觉她莫非是疯魔了不成,“你说你是谁?” “当年我初封凤瑶将军,你来我帐下投奔,我说与你对决三场,若是我赢了,你便做我麾下副将,若是你赢了,我便认你做大哥,日后军前马后,听你差遣。军阵演练和马战你我各赢一局,最后你以一招只差,输在我手上,成了我的第一个副将,一年之后,领了凤瑶军左前锋一职。” “当初所有人都只当你真是技不如我,却是不知,最后那一剑,你故意偏了三分,这副将一职,本是你故意让出来的。这么多年来,我都欠了你一声大哥。” 若说之前所言,不过是晋军之中人尽皆知的事情,可听得最后这几句,陈词却是心头一震,当初那一剑,的确是他故意为之,生怕她察觉,他做得那般小心,这么多年来,他还以为没人能看得出来。 “你怎么会……”看着眼前的人,陈词只觉难以置信。夏初瑶的尸体,是他自大齐军中接回,护送回桑泽城的。 他见了她人头落地的死状,看着她收棺入殓,如今却又听得眼前这个于他而言如此陌生的女子,口口声声说她就是夏初瑶。 “你我相识多年,当初求了二哥让我入营,他便让我跟在你身边,军中五年,那些旧事,你若想听,我还可以一件件给你细细数来。” “我本庆幸,当初那一战,你去接运粮草,不曾随我一起上战场,却是不想,即便如此,你最后也还是受了牵连。”她的身份,在身边这些人眼里,已经不再是秘密,迟迟不敢跟陈词说,也是因着心中那份愧疚。若非今日这般,只怕她还会一直隐瞒下去。 眼看着门口的人突然仰面大笑,不等她再开口,已是转身大步冲进了屋外瓢泼的大雨里,夏初瑶想追,却只觉自己双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般。 “陈大哥!”阿城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在听得夏初瑶说起往事时,已是湿了眼眶,只是此刻见着陈词离去,不过迟疑了两秒,也追了上去。 “池光,跟去看看,别让他们出事。”屋里一时寂然,还是沈临安先打破了沉默,眼看着两个身影消失在雨里,夏初瑶不追,他也有几分不放心,转头喊愣在一旁的池光。 深深看了夏初瑶一眼,池光大步出门。 先前沈临安未与他提及此事,今日听得这番话,他与陈词一般,满心满眼的震惊之余,心中颇为杂陈。 他也算得上是夏初瑶的故人,当初围城之际,曾一起浴血一战。偏偏,他们这些故人,却是最后才知晓这件事的。 “我……”一转眼,身边便只余了沈临安,转头对上那双温柔的眼,夏初瑶喉头一哽,抿唇不再言语。 “放心吧,他只是一时震惊难以接受,等平复了心绪,便会回来的。”看她满眼通红,沈临安叹了口气,上前将她轻轻拥在了怀里。 “你为什么还这样帮我?”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襟,夏初瑶靠在她怀里,苦笑着问。 她本以为,最难开口解释的人是他,最难接受这件事的人也该是他。可如今,他不质问,不怀疑,这般帮她护她,竟是半分不介意。 “你是我的妻子,夫妻本是一体,你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他心中自有疑问,可看她如今这般模样,知她已有诸多难处,那些话,便也半句都问不出口了。他当初既然认定了她,便不会因着这点变故轻易退却,不管前路多少艰险,他都决意不会放开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0 知道你累了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傍晚时分,雨小了许多。 沈临安他们带来的只有四匹马,根本无法带着十几个受伤带病的女人和孩子在夜里赶路,商议过后,几人决定其中几个人先行连夜回君和城,明日带人过来接其他人。 沈临安是钦差,自是要回去的。葛先生虽然醒了,大抵是因着淋了雨的缘故,还有些发热的症状,慕千寻一直守着他,想来也是走不了的。 “师傅,你们先去吧,我和陈大哥在这里照顾他们。”见夏初瑶在沈临安他们的苦劝下还踟蹰着不愿走,替慕千寻送了药的阿城自房里出来,忍不住开口。 他跟陈词出去了不过半个时辰,便又折回来了。虽说对于知道夏初瑶身份这件事情很震惊,不过他不像陈词那样满怀怒意,反倒是有诸多疑惑想要问问夏初瑶,只是碍于此刻的情势,也因着陈词还在生气,他也不好多言。 “可是……”抬眼看远处回廊下横剑在膝,静坐看着廊外天色的陈词,夏初瑶叹了口气。 这人是回来了,只是回来之后,陈词没问过她任何问题,甚至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知道他在生气,夏初瑶几次试着开口与他解释,奈何陈词见着她扭头就走,夏初瑶这会儿只觉得心头堵得慌。 “师傅你还不知道陈大哥的脾气?他这会儿在气头上,你留在这里也于事无补,等我帮你劝劝他,明日也就好了。”阿城目光越过夏初瑶,带着几分好奇落在她身后的沈临安身上,“天都要黑了,师傅你就听我的,不要再拖了,明日便能再见,你还怕我们跑了不成?” “走吧,下着雨,入夜之后山路不好走。”不过两句话便叫夏初瑶有些迟疑了,沈临安伸手拉了她,垂眸看着这个看着比御风还小几岁的孩子,颇为感激地朝他笑了笑,心中却升起一丝怅然。 这些时日,他有足够的时间说服自己接受眼前的事实,接受夏初瑶的身份。既然当初她留信道了归期,想来即便是摊开了身份,她还是在意与他的这份情意。 只是,今日见着她与陈词和阿城这般情形,他才发现,这些故旧对她的影响竟是这般大。他苦心劝了许久她也踟蹰着不愿走,阿城不过两句,她便点头应了,由着自己将她抱上马背,一起离去。 这还只是故友旧交,再往南,到了晋国,她要面对的还是曾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不管怎么说,晋国和凤瑶军落到如今这般地步,与沈家脱不了关系。她与旧识相认,以凤瑶将军自居,这般一来,还会继续回到他身边,做沈家的媳妇吗? “师傅还活着不是一件大喜事吗,陈大哥怎么还生气?”这些时日吃了那么多药,如今身子已经大好,等得看着沈临安和楚离他们一行人策马离开了黑风寨,消失在雨幕里,阿城在陈词身边坐下,与他一同看着天幕。 先前是他一路追了上去,死拖活拽,拼命请求,才和陈词一起又回了寨子里。只不过陈词回来之后,一直垮着一张脸,也不怎么言语。 “她这么说,你便信了?”不过半日,便已经从“夏姐姐”变成了“师傅”,陈词侧头看身旁的少年,挑眉笑问。 “陈大哥不信?”虽说当初陈词与夏初瑶比试他不曾得见,可在军营那些时日,他常听旁人提起此事,军中兄弟,常拿这个笑话陈词。都是明明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结果到最后竟是做老师的技不如人。想来,除却当初比试的两个人自己心知肚明外,旁人都没看出来他那一招是让出来的。 “我希望她就是师傅。”没等陈词答话,阿城轻声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是,她活着才是最重要的,陈大哥虽然不说,可你心里也还是很高兴的吧?” 别人也就罢了,夏初瑶还活着对陈词来说意味着什么,阿城心里一清二楚。 “你说得对,她活着便好,其他的,都不重要。”阿城轻飘飘一句话却叫陈词心一颤,望着廊外落下的夜色,默了许久,才轻叹了一口气。 他自是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她,先前他还想不明白,为何当初在卢阳城里初遇,她非要赖在他身边不走,看到阿城的情况之后,还硬是要拉了他们去县衙,要给阿城寻医问药。 若不是她,一向只听命于穆玄青的楚离怎么会对她言听计从,拼死相护。 他先前觉得的不可思议,那些难以理解的事情,如今再想过来,便也想通了其中缘由。 他气她没有一开始便对他表露身份,可是,自初遇的那一刻起,她对他也好,对阿城也好,都是如往昔那般悉心照顾,关怀有加,一如从前。 “明日便随我走吧,我们去陈留国。”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陈词提了剑,站了起来。 “为什么要去陈留国?”阿城仰头看他,颇为不解,“师傅在这里,我们为什么还要走?” “我不走,我要跟着师傅。”当初他们从晋国到大齐来,为的是杀沈临渊,替夏初瑶报仇。虽然现在夏初瑶不准他们去杀人,可是,既然已经相认,他从前说了要一直跟在夏初瑶身边的,他不愿意走。 “你跟着她?你没听见他们都叫她什么?她是沈临安的妻子,是大齐的人,你一个晋国人如何留在她身边?”即便是她有从前的记忆,即便是她还认他们这些部下和徒弟,可是,她如今有着另一副模样,另一种身份。能嫁进国公府的,只怕也是大齐的显贵,何况,他当初也听得那个卢阳城的知县叫她“堂妹”。 他不明白为什么夏初瑶会变成这样,可是也知道,如今这般物是人非,他们这些故旧对她来说,或许都是拖累。 他不知道阿城为何能这般快就接受了她如今的模样,如今的身份,只是,即便是相处了十余日,如今知道他是夏初瑶,他心中却还是多有几分抗拒。 “不管她如今是谁的妻子,是什么身份,她都是我的师傅,当初我发了誓要在侍奉师傅一生一世的,从今以后,师傅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看着这个半年来与他相依为命的男人此刻双眉紧蹙,望着他的眼里带了几分怒意,阿城摇了摇头,却还是起身拦在了他身前,“你若是要走,我也不劝,只是你自己亲自去跟她说,你若是不辞而别,她必定还当你这般是在怪她,即便不会四处寻你,也必然会叫她懊悔万分。” “放心吧,在你安顿好之前,我不会走。”看着身前的人满目的急色,陈词终还是叹了口气。 阿城说得不错,即便是要离开,他也该去跟她说清楚。 ******* 下了黑松山之后,五个人四匹马,在官道上一路冒雨疾驰。夜半时分,便进了君和城。 一路无话,刚到君和城县衙,沈临安叫了人带她下去休息,自己连衣服都未换,便去找君和城的知县商议派人去黑风寨的事情了。 知道她的身份,知县夫人颇为热情地领了她去客房,送了点心,唤了人给她备水沐浴,还寻了自己的衣服来给她。 在卢阳城不过十余日,如今这般舒舒服服泡在热水里的日子对她来说,却恍如隔世一般。 手上腿上上多的是这几日在山中采草寻人是留下的伤痕,先前半分不觉,如今放松下来,一沾水便叫她痛得忍不住轻抽了一口冷气。 “今天太晚了,也只能先上点伤药,等得明日再叫了大夫来给你看看。”正想着要不要起来处理一下伤口,便听得外间有人推门进来。 来人一边说着,已是径自进了里屋,绕过屏风,到了浴桶前。 “……”她本因着腿上的伤疼,半撑着身子要起来,等得他人都到了跟前,才猛然一惊,“噗通”一声又钻进了水里,溅起的水花便全数打在了浴桶旁的人身上。 也只来得及伸手护了端在手里的伤药和绷带,被溅了一脸水的沈临安看着浴桶里瞪眼的人儿,笑叹了一口气,放了伤药,扯了一旁架子上的棉帕展开。 “出来让我看看都有哪些地方受了伤?” “三爷还是去外面等我吧,我这就出来。”双手抓着桶沿,夏初瑶缩在水里看着眼前的人一副自得的模样,半分出去的自觉都没有,夏初瑶说得颇有几分咬牙切齿。 “反正一会儿也要看,就不能叫为夫多看两眼?”伸手捞了她散落在水里的发,替她挽起,沈临安也只是将棉帕放到了桶旁,端了伤药,转身出去。 头上的玉簪是他顺手从自己头上拔下来的,夏初瑶抬手摸了摸他这个挽得有几分松散的发髻,因着他最后那句话,面上一红,竟有几分紧张。 等她更完衣,外面换了一身寝衣,披了一件天青色外袍,散了发的人正坐在床边等她,见她出来,还拍了拍床沿,叫她快些过来。 “三……三爷,我……”先前面上的红晕未消,这会又被他这般举动弄得双颊发烫,夏初瑶咬了咬唇,自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太累了,今晚能不能……” 她这些时日一直苦熬,今夜有冒雨赶了大半夜的路,眼下实在是身心俱疲。何况,他们俩如今这般情况,沈临安这般什么都不说不问,即便是独处都叫她有些心慌,更何况…… “知道你累,快些过来上完药了好好休息。” 她这几句细若蚊声的话叫他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只怕是刚刚的话叫她误会了。看着她满面羞红,沈临安也只是抿唇强忍了笑,拿了身侧的伤药朝她晃了晃。 “……”恍然明白自己先前竟然会错意,眼下夏初瑶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眼看自己再不动,沈临安只怕是要过来抱她,夏初瑶便也只能咬唇挪步,往床边去。 沈临安将她的手捧在手里,就着一旁的烛火细看那些伤口,却是半句都不敢问这些伤的来历。卢阳城的灾情,他只在卢阳城的奏报里看到,不过寥寥几句,他却是半分都不敢想她这些时日到底经历了什么。 此刻也唯能轻轻将伤药推开,小心翼翼得就怕自己稍微一用力,手下的人就会碎了一般。 等得将一双手都处理好,见夏初瑶不动,沈临安这才抬眼看她:“还有哪里?” 她坐在床上看着眼前的人低头认真地替她上药,薄唇紧抿,却是掩不住眼角眉梢的笑意。知道他是在笑话自己刚刚的误会,这会儿见他抬头一本正经地问,却是眼神飘忽着不看她的眼睛,夏初瑶撇了撇嘴,倒也不扭捏,玉腿一伸,直接横到了他膝上。 “三爷轻些,我疼。” 才刚拂开裙摆,便听得她突然这般说了一句,柔弱里带着几分娇媚,沈临安手一抖,差点没拿稳手里的伤药。 抬眼却只见着,说话的人秀眉蹙起,正盯着自己腿上那一道道伤痕,并不理会他。 推药的手那般小心,偏偏她就是要时不时轻哼两声,也不知是真疼假疼,倒是沈临安越发气息难平,偶尔真的一不小心重了力道,听得她的抽气声,才蓦然回过神来,放轻了力道。 “还有吗?”等得两条腿都缠了绷带,沈临安的声音带了几分沉哑,抬头再看,正好撞上一双带着几分水意的眼。 “没……没有了……”本是故意折磨他,气他小话自己,这会儿倒弄得自己也有几分气息不稳,撇开了眼,夏初瑶转头要往床里让。 “让我帮你好好看看。”翻身便将她箍在了身下,垂目望尽那双映着自己的眼里,沈临安一手扯了她的腰带,不等她再开口,俯身堵了她的唇。 “别怕,我轻些。”耳鬓厮磨间,察觉到她身子轻颤,他温柔低喃,在她耳畔落下温热的气息。 她终是轻舒了一口气,伸手轻轻揽住了他,任由自己,沉沦在他无边的温柔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1 再入险境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醒来的时候外面已是天光大亮,身旁的空落叫夏初瑶在睁眼的一瞬心中划过一丝恐慌,等得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时,才又松了一口气。 “沿河其他几座城的知县都过来了,这会儿沈大人在和他们商议赈灾之事。”出门便见着了守在外面的楚离,换了一身短装,已经没了昨日的狼狈,“张真人已经到了沧州,将军还打算南去晋国吗?” “你跟我说实话,我父侯和两个哥哥是不是也出事了?”院中细雨朦胧,听得楚离问话,夏初瑶没有答他的话。 “我们离开桑泽城的时候,陛下还在严查夏府,两位少将军都被停职查办,不过将军放心,此事本与威远候府也没直接牵连,以夏侯爷在朝中的威望,不会有什么事的。” “严查什么?”楚离这般安慰对她来说半点用处也无,夏初瑶越听越觉奇怪,虽说她的战败直接导致了晋国的败落,可是,凤瑶军中出了事便也罢了,为何晋帝还要严查威远侯府? “凤瑶军自前线撤离,回朝换防之际,越将军他们发现兵符失窃了。”这件事情,穆玄青也曾让他们查过,只不过半点线索也无,加上之后离开晋国走得匆忙,也不知道如今桑泽城中是何局面。 “当初将军的……尸首由齐军送还时,我们也未在将军身上找到兵符,齐军也没人提起,凤瑶军中其他将领皆说不知,陛下震怒,严审了当初随将军出征的所有将领。” 这不仅是调遣凤瑶军的兵符,还可调派晋国北境所有驻军,当初连查十日,随夏初瑶奔赴战场的凤瑶军中,所有有军职的人都被审了一遍,却没有一个人道出那道兵符到底去了哪里,晋帝一怒之下,斩了将领,驱逐了大半凤瑶军。还欲借此机会,打压威远侯府。 “那枚兵符我一直带在身上,若是丢了,也是丢在齐军军营里……”先前还道是晋帝因着战败迁怒,夏初瑶却没想到,那枚她随身带着的兵符居然丢了。 这兵符是当初自桑泽城出征时,晋帝亲手交到她手上的,可以凭此调配晋国北境近十万驻军,她自知此物重要,素来连睡觉都不曾离身,若是找不到,最大的可能,只怕就是在齐军,在沈临渊手里。 “将军的尸首是由凤瑶军护送回桑泽城的,这件事情,也说不好到底是谁做的。只是晋军之中查不到,陛下又不能开口问大齐,也只能这般严查逼问将军的人。”这自边境回帝都一去几日的路程,被晋军中的人盗走也不是不可能。 他也明白那些人都是夏初瑶的兄弟手足,她不愿意怀疑他们。不过,这件事情在查到线索之前,凤瑶军中的人嫌疑的确是最大的。 “殿下知道将军记挂侯爷,势必会去桑泽城,便让我一路护送。只是,还让我转告将军,桑泽城中情势复杂,将军切莫轻举妄动,确认侯爷和侯夫人安好之后,还请速回大齐,一切从长计议。” “等得安顿好陈词和阿城,我们便动身。”抬眼看到自月门处匆匆朝他们走过来的沈临安,夏初瑶也未在与楚离多说此事。虽说这几日出生入死,夏初瑶也明白,楚离终归是穆玄青的人。 猎苑回来之后,她心中对穆玄青多了几分顾忌,若无兵符遗失之事,她或许都要觉得穆玄青这般照拂她,是念及旧情,可如今,她突然有些害怕,她不怕穆玄青利用她,却怕穆玄青对她的这份利用,会伤及她最不想伤害的那个人。 *********** 听得钦差到了君和城,安雅河南岸几个知县都连夜赶来,与沈临安汇报了各自城中的灾情。 才刚从去年灾荒中缓过劲来的徐州百姓都没想到又会经此一乱,不过也好在有去岁的经验,如今各城中的伤亡不多,有疫病症状的百姓也都已经划区隔离,只是这般湿热的天气,若是不快些寻到对症之药,只怕今次之灾,会比去年还要严重许多。 着令沧州筹集的物资还需得几日才能送过来,眼下他们能做的,也只是请了慕家的大夫随几个知县回去,有派人去沧州北边各城收购药材。 “灾情很严重吗?三爷脸色不好。”等得楚离告辞离去,夏初瑶转身迎上到了身旁的沈临安,看他面色有几分沉重,不由得问道。 卢阳城虽然成了死城,可毕竟城中的人本来就少,那些房屋商铺也早就被困在城中的灾民搬空了,不比沿河的其他城池,这水来得这般突然,只怕不管是人还是财物,都损失惨重。 “灾情严重,偏偏这个时候我们能做的还那般少,如今又开始下雨,这雨不停,周尚书他们也不敢渡河南来,也只能盼着沧州的物资快些送过来。”沈临安叹了口气,与她一起进了屋。 他从前来过徐州,前些时候还帮着褚云舒一起写过一道治理徐州水患的折子,当时只觉得他们那般查阅州史地志,写出来的折子所言之法直指症结所在,如今到了徐州,亲眼看了这灾后之景,才觉得从前那般,多是纸上谈兵,眼看着多一日便不知多添几条人命,心中便有些堵得慌。 夏初瑶明白他的焦心,更明白如今沿岸灾民的心情,也找不出什么能宽慰的话来,便也只能陪他在屋中坐了,抬手给他添茶。 两人相顾无言,夏初瑶默了片刻,终是忍不下这房中的安静,见他不开口,便自己发问:“三爷难道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她留信离开,一别十几日,还在他面前坦言身份,他待她如常便也罢了,尽是半个问题都不问吗? 他越是这般淡然不问,她便越觉得心慌。 “问什么?”端了茶的沈临安本在考虑这灾民疏散之事,听得她带着几分急切的话,微微有几分愣怔,看进那双眼里藏着的忐忑,他轻叹了一口气,起身关了房门。 “夫人这次南去晋国,是为了探望父母和旧部吗?晋王殿下有没有跟夫人提起,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那么多的问题,他偏挑了一个她不知道该不该回答的,夏初瑶抿唇从他身上移开了眼,没有马上回答。 “如我昨日所说,如今大哥和二皇子都在南境,因着这次徐州之灾,这场订盟便变得有些微妙,我知道你心中着急,可是,你若此时出现在沧州,出现在齐晋边界,只怕不仅不能顺利去桑泽城,还会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沈临安也不等她答,只是开口劝到。 虽说他那般问,也没真想听到什么答案,可是她的迟疑他尽数看在眼里,心中还是不免有几分失落,他跟她之间,如今不是隔着一个人,而是隔着两个国家。 “我也知道现下我不能贸然去晋国,只是父侯和两位哥哥因我受难,不得见他们安好,我实在是不能放心。”四目相对,她发现自己竟是看到了沈临安眼中的怅然,夏初瑶顿了一顿,抢在他之前又开口,“楚离告诉我,当初凤瑶军被治罪,是因为那枚本在我身上的玄武兵符丢了。那枚兵符可以调动晋国北境驻军,凤瑶军全军上下无人知晓兵符去处,父侯和两位哥哥也因此受了牵连。” 她迟疑着不知该不该说,并非顾忌他是大齐的人,而是此事牵涉到沈临渊,她怕他为难。 “晋帝多疑,对父侯多有忌惮,这些年,因着我在军中领了要职,两个哥哥已是多受打压,如今没了凤瑶军,我怕他会借兵符之事为难夏家。”虽然她从前多得穆玄青和父侯庇护,除却带兵打仗之外,也不常过问朝中之事,可是,也是看得明白这其中的利害的。 何况,以穆绝那般暴戾的性子,若是寻不到兵符,她真不知道他会对夏家绝情到何等地步? “我听说当初你……你是在夜袭齐军大营时死于大哥剑下的,你如今怀疑,那枚兵符在大哥手上?”听得她直言相告,沈临安反而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那枚兵符在我死前的确被我随身带着,可是自我战死,到晋帝发现兵符失踪,中间隔了月余,我也不知道,那枚兵符到底在何处。今次我只是想再回一趟威远侯府,父侯和娘亲养我护我二十余载,我不能再在膝前侍奉已是不孝,若不能确认他们安好,只怕会叫我永世难安。”凤瑶军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她对他们自是怀了十成的信任,只是,在沈临安面前,她却不敢直言怀疑沈临渊。 “你如今在旁人眼里,是大齐刑部尚书之女夏棠,即便是你能出得了大齐边境,去往桑泽城也还是会有危险,我知你心中牵挂,可是,还是须得谨慎些才好。”沉吟了片刻,沈临安才缓缓开口,若是真如她所言,只怕现下晋国对她来说,也是凶险之地。 他并非执意要阻止她南去,只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再入险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2 哪一个要容易些?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夏初瑶看着跟前满眼关切的男人,默了片刻,终于轻叹了一口气。他只问她的安危,不问她的过往,她却不能什么都不说。 “当初我带兵夜袭齐军大营,中了埋伏,被沈将军一剑斩于马下。也不知道为何,在睁眼,却又好端端坐在了新房里,顶了夏棠的身子,做了三爷的妻子。虽然这身份转换得太过突然,对我来说,也是劫后余生的好事一件。” “最初我留在沈家,的确是存了心思,想要借机接近沈将军,杀他报仇,后来晋王殿下入京,我又想借着这个沈三夫人的身份,助殿下一臂之力。”夏初瑶垂目,看着桌边茶盏里起起伏伏的叶片,不敢再看沈临安,“虽然一直未能寻到杀他的机会,可是,若不是这次骤然听得凤瑶军出事,我或许会借着三爷入朝之机,暗中笼络京中贵人,以此为殿下助力。” 她当初的确有这般打算,在沈临安高中状元之后,她便开始留意帝都世家大族间的动向,时常接了各家的帖子四处走动。 “我听说你从前便是晋王殿下的左膀右臂,这般倒也对他十分尽心。”她现下提起,沈临安便也想起了当日在猎苑时她一口咬定那一箭是她所为的情形,当初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到如今便尽数豁然开朗。 听得沈临安感慨,夏初瑶也只是苦笑。若是真的尽心,她便早该与他直言身份,全心全意助他一臂之力,而不是几番犹豫,逼得穆玄青对她一试再试。 “三爷待我情深义重,可我却自大婚那日起,便一直在骗三爷。幸得未曾因此害了三爷或是沈家其他人的性命,否则我怎对得起三爷这份恩情。”自醒来那一刻,她心里就揣着这个弥天大谎,如今说破了,心中终于有了几分畅快。 “恩情?”他往昔知道她有心事,也盼着她有朝一日能全心全意地信他,愿意跟他吐露自己的秘密,可如今将这一切摊开了来谈,她却只将这半年的朝夕相顾称作“恩情”? “你若想南去晋国,须得等上几日,等得沧州物资送到,缓了这水患的一时之急,好叫南境的二皇子安心,到时候,我让池光和御风陪你去。”已是料想到接下来的话会是什么走向,沈临安截断了她的话,不想再听。 “从前未曾说破,我还能只当自己是夏棠,是你的妻子,好生受了你的照拂。可如今,我这般身份,又是为着晋国的事情,怎还能连累你?”最后几句说得颇欠几分底气,夏初瑶别过眼,不敢看沈临安。 “你——”沈临安垂眸沉叹了一口气,等得压下心口涌上的怒意,才缓缓开口,“你是说,现在已经不当自己是我的妻子了?” 她可以不愿意跟他回去,可以一心为着晋国,为着穆玄青着想。 这般起死回生之事本就难得一见,她还是骤然换了身份换了样貌,要小心翼翼活在夺命仇人身边,他明白这份艰难,也能体谅她往日做出的种种叫他生疑的举动。 他甚至不介意,日后她为着晋国,与他持不同的立场。可是,她不言其他,竟是不愿再认他们这份夫妻情意了? “我本也不是三爷要娶的人,占了这具身子本已是不该,更不能再这般占着沈三夫人这个位子,这样对三爷实在是不公平。”兵符遗失非同小可,她不知道这次回晋国会面对什么,却也知道,既然穆玄青已经识得她的身份,她便不能再这般安然留在沈临安身边,当什么沈三夫人。 她怕终有一日会有人让她在沈临安和威远侯府的生死之间做选择,她更怕自己到时候走投无路,选的还不是沈临安。 她承他一片深情,不能这般害他。何况,那日慕千寻的话一直绕在她心头,她做不好这个妻子,不如早些抽身,免得到了最后,叫他们两个人都懊悔。 “我知三爷的心意,只是三爷是个明白人,想来在知道我是夏初瑶的时候,便已经想过了,我们之间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他必然是想过的,也必然是迟疑了,否则,以他的脾性,早在她离开那夜,便往南来追她了,“三爷有所顾念,便让我来做这个狠心的人吧。” “等得陈词他们回来,我便与他们一起离开大齐,这半年多来,多谢三爷照拂了。”起身朝着沈临安作了一礼,夏初瑶言罢,转身快步往门外去。 她见了他满面苍白,抿唇不语,眉目间那般痛苦的神色。 也知道自己这些话,字句诛心,却是说出了他们心中都埋着的担忧。 若是她能放下过去种种,彻底抛弃了故国和亲人就以夏棠的身份一直陪在他身边,或者,他真如旁人所说的那般,是个心无所念的贵公子,他们或许还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可是,在池光说要重建惊蛰供他差遣的那一刻,夏初瑶便明白,他心有图谋。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可他隐忍蛰伏这么多年,她不愿变成他的阻碍。 过了回廊刚出月门,就撞见了提着一坛酒过来的池光。 “夫人这是怎么了?”蓦然看见匆匆出来的人两眼通红,池光步子一顿,蹙眉往她身后看,却只见着空荡的回廊。 “池大哥要找三爷?”抿唇笑了笑,夏初瑶那声“师傅”终是没有叫出来,侧身给他让路。 “出门寻了一坛好酒,来找你喝两杯。”晃了晃手里的酒坛,见着夏初瑶脸上的讶然,池光也不追问了,只是笑道,“旧友重逢,夏将军不会不赏脸吧?” 夏初瑶本心中烦乱,想想眼下心境倒也适合喝酒,便点头应了。 池光带了她去了君和城的南城楼,眼下君和城里的衙差和守军都在城中帮着疏散灾民,除却城墙上偶尔巡逻到此的守城军,多的时候都是空无一人。 薄雨纷飞的四野里,是青葱的绿意,若是撇开官道上冒雨缓缓而行的人和车马,倒也看不出什么灾后的模样。 “当初越国一别,还与池大哥约了日后喝酒,还以为这是一个死约,没想到还有成真的一天。”不过是寻常酒楼里卖的酒,捧了碗,倚栏看着雨幕,夏初瑶轻声感叹。 “当初在落松苑初见,我便觉得与将军有几分眼缘,想来这般也是缘分。”徐州的酒醇香却不烈,池光仰头喝了一碗,想起一事,面上有了笑,“是将军告诉池暝武方城之事的吧?这份救命的恩情,池光没齿难忘。” “我也是怕若是有个万一,池暝会后悔。这些年他虽然不提,可是他心中还是记挂你这个哥哥的。” “我与他之间,也只剩这份记挂了而已。我已背弃池家,如今各事其主,只盼着不会刀剑相向便已足以,其他的,不敢奢求更多。”城楼上的风带着润和的水汽,池光叹了一句。 说是故人叙旧,却又发现,竟是无旧可叙。 “池大哥是来劝我离开三爷的吧?”三四碗酒下肚,半分醉意也无,倒是叫她添了几分烦躁,夏初瑶转头看池光,对上他眼中的歉意,也只是笑,“池大哥放心吧,我与你一样,不希望他有事。” “对将军来说,舍弃晋国和舍弃公子,哪一个要容易些?”想了许久,犹豫着不敢提起的事情,没想到她会自己先提,池光替她添满了酒,心中多有歉疚。 自在黑风寨知道了她身份的那一刻,池光便在想这件事。他了解沈临安的性子,这半年来,也是将他对夏初瑶的情意看在眼里,他今日,本是想劝夏初瑶放下旧事,安心留在沈临安身边,不要辜负了他一片深情。 “已经被迫失去过一次的东西,失而复得之后,实在是太难放下了。”雨幕之下,翠色的尽头便是沧州,再往南就是晋国了,夏初瑶抬目远望,声音在雨中带着几分空灵,“我已经和三爷说清楚了,今次一别,只盼再见无期。” ******** 本是打算尽快动身,却终究没能走成。 日暮时分,细雨初歇时,陈词他们终于到了君和城。 葛先生是被陈词一路从黑风寨背回来的,自昏迷之后,葛先生高热不退,慕千寻本以为是他旧伤所制,等得开始意识模糊,周身疼痛时,才恍然觉察,竟是染了疫病。 慕千寻已经按着先前给阿城用的方子配了药,葛先生却是半分不见好转,晚间厢房里聚了所有慕家来的大夫,问诊试药,半分进展也无。 “当初给阿城试了太多药,每次方子都有细微的调整,如今却是不知,到底是哪一副真的有效。”一下午将先前所试的方子都默了下来,看着衙差们匆匆出去找人抓药,慕千寻眼中尽是焦急,“爷爷本就身子不好,也不知这样胡乱试下来,他撑不撑得住……” 言罢,忍不住又要落泪。 “放心吧,老先生吉人自有天相。”这会儿就连池光和陈词都出去抓药去了,夏初瑶端了刚熬好的药过来,见慕千寻这般,忙开口宽慰。 慕千寻对阿城有救命之恩,如今大家皆为着慕老先生的病情着急,她也不好开口提要走之事。 “棠儿,你出来,我有话与你说。”进门来的沈临安见着伏在夏初瑶肩上哭的慕千寻,又看了看床上的葛先生,沉声唤夏初瑶。 跟池光从城楼回来之后,再见沈临安,总觉多了几分疏淡,这会儿听得他叫她,夏初瑶竟是有几分忐忑,却也还是随他一起出了房门。 “先前晋王与我说,医仙张妙丹人在建端城,眼下葛先生情况危急,不知可否请来前来相助?”先前穆玄青给了他一封信,让他去建端城找张妙丹帮忙诊治疫情,他本是有几分顾忌,毕竟并非熟识,他又是晋国的人,总不好仅凭一封信便连累人家犯险来徐州。 只是,如今葛先生这般,他实在是怕他拖不起。 “我竟是把这个给忘了!”她早知张真人来了沧州,只不过这几日事情太多,一时竟然给忘了,这建端城离君和不过十余里地,夏初瑶也不理会沈临安了,转身去寻楚离。 张妙丹是连夜赶来的,一进县衙大门,便拂开了本在前面带路的楚离,往里要去寻夏初瑶。 “张真人!”刚过前堂,便见着夜色里,一个身形娇小的女子疾步朝他跑了过来,还不等他开口,便抓了他的道袍,带着他往后院去。 “你这急躁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等得进了厢房松了手,张妙丹颇为嫌弃地理了理被夏初瑶扯皱的衣袖,抬眼看着一屋子的人都在看他,便也收起了嫌弃的表情,往床边去。 切脉问诊,又看了几张慕千寻开的方子,张妙丹自怀里取了一个瓷瓶给慕千寻,嘱咐她每隔两个时辰给慕葛喂一粒之后,才唤了众人出门,好让慕葛休息。 “我的药也只是替他吊命,这治疗时疫的药,还是要早些配出来才行。那小姑娘的方子不错,等我再看几个病人,添几味药来试试。” “张医仙的恩情,沈某先在这里替葛先生和徐州的百姓谢过了。”听得他的话,沈临安先行朝他作了一礼。 “医者仁心,今日时候不早了,诸位便先早些休息吧,明日我再来看看情况。”张妙丹也不过是瞥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在了夏初瑶身上,“丫头,跟我来。” 等得跟他进了屋,还不等夏初瑶开口,便见了他自包袱里翻了一面八卦镜,往她身上照。 “我又不是什么妖怪,你照我作何?”被他这般举动吓了一跳,夏初瑶颇有几分不耐烦地拂开跟前的镜子,蹙眉瞪眼前这个头发花白,道骨仙风的医仙。 “也只是在闲书上看见过这借尸还魂一说,还以为只是杜撰,如今在你身上见着,还不准贫道研究一番?”抬手捋了捋雪白的山羊胡,张妙丹打量着眼前已是完全不同从前的女子,眯了眼睛笑。 先前接到楚离的飞鸽传书,信中所述十分简单,他也是存了一丝好奇,想都不想,就收拾东西往大齐来,如今看着夏初瑶,就像是见着宝贝一般,朝她招了招手:“来,让贫道给你诊诊脉。” 这张妙丹幼时学医,少时成名,医术高超到不过而立之年便已名传七国,因着他行踪不定,治病求医皆靠缘分,所以世人都称他医仙。 这医仙云游七国,治病救人十余年,不知为何,突然迷上了炼丹求道,正好在晋国遇到穆玄青,受他之邀,竟是愿意留在桑泽城,平日里炼丹问道,要寻的药石颇为刁钻,没少差遣夏初瑶。 偏偏他脾气古怪,时好时坏,夏初瑶又是个急脾气,两人在一处,时常都是以吵架开头,急了还能动手掐上几招。 从前打得过他,如今没了那本事,夏初瑶也不敢与他抬杠,只是坐了让他诊脉。 “你这身子是什么身份,怎会被人下这般凶恶的寒毒?”本是觉得她这般遭遇实在新奇,想看看这具身体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越诊却越觉得蹊跷。 “很严重吗?”先前慕千寻提起的时候,她便半点头绪也无,夏棠不过是个官家小姐,手无缚鸡之力,想让她死,简单易行的办法多的是,又何必这般费心下毒。 “这毒是种在你身上的,到底是什么毒,须得发作之时我才能探查清楚。只是这般寒毒留在体内,终归是对身体有害,你如今这具身子不比从前,万事还是小心为妙,等我回去,先替你炼些药来压压。”叹了口气,张妙丹收回了手,这种毒之术,他也曾在医书上看过。若是不知道这毒到底是什么,想要拔除实在困难,轻易拔毒,还可能引得毒发。 本以为那般大难之下都能捡回一条命来,已是天大的福气,如今看着眼前的人,却是说不好她这般是祸是福。 “本也是佘来的性命,真人倒也不需得这般忧心。”比起张妙丹,夏初瑶倒是十分释然,想起他是从桑泽城来的,便忍不住问起威远侯府之事。 “前些日子我才去过一趟威远侯府,你父侯和侯夫人都没什么大碍,只是你也知道,我素来不问这朝中之事,那件案子,只怕玄青比我了解更多。”听她问起,张妙丹默了默,还是压下自己去威远侯府的原因,只报平安,“如今你去查清自己身上寒毒之事要紧,还是不要往晋国去了,桑泽城有我,还有大殿下的人,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兵符之事牵连甚大,不回去看看,我终归放心不下。”听得父母安康,夏初瑶倒也松了口气,只是张真人劝她之事,此刻她却是没办法去做了。 想查这夏棠身上的毒到底是怎么回事,最好的办法便是随了沈临安回帝都,回沈家。 可是,她如今身份暴露,沈临安知道便也罢了,回了帝都,她要如何面对穆玄青?她曾是他手中的棋子,或许,还曾是他最为重要的一颗。 他吩咐的事情,她从前从未迟疑过。这份不迟疑,是建立在他们阵线相同的基础上的。 可如今,她若回去,便要顾及沈临安,她不怕穆玄青利用她,怕的是,穆玄青拿她来利用和为难沈临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3 你之所求,我之所望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有张妙丹的药,一夜之后,葛先生的病情有了好转,虽然还有发热的症状,却也不再如先前那般意识模糊了,精神好些的时候,还能叫了慕千寻在一旁口述病症,让她记录,与她探讨病情。 张妙丹本就想再找几个有疫病症状的人来诊诊,看了穆玄青让沈临安捎给他的信之后,便决定北去看看沿河其他几座城里的灾民。 他本想以需要助手的借口,带夏初瑶一同前往。奈何这丫头扭了一股劲非要南去,倒是陈词见她为难,主动要求随行,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应下。 “等此间事了,我会去陈留国,你……”君和城外,陈词看了一眼在数步开外看着他们的沈临安,顿了一顿,才又跟夏初瑶继续说道,“你若要找我,传信西园就好。” “日后等有机会,我定去西园找你们喝酒。”夏初瑶笑着应了,如今陈词能放下一切,她也算松了口气。 那日他从黑风寨回来之后,夏初瑶与他细讲了这半年中发生的事情,陈词也未言其他,只说既然她无事,他便也没什么牵挂,既然晋国回不去,便打算应了厉园主之邀,去陈留国隐居。 “只是,阿城他……” “他已经不是孩子了,也该有他自己的选择,陈大哥无需太介怀。”夏初瑶见他忧心,侧头看了一眼沈临安。 陈词本打算带阿城一起去西园,可阿城非说要追随她,不愿再跟着陈词。 若是往昔,她必不会应允,只是想到那日在黑风寨阿城说的话,夏初瑶倒觉得在让阿城留在陈词身边也有些不妥,只是她也不便带了他同行。好在慕大夫说阿城的身子还需得好生调养,沈临安便应了让他先留在君和城,之后随慕家一起回滨州调养,等得他养好了身子,再送他去找夏初瑶。 阿城虽然多有不愿,却也不敢太过违拗夏初瑶的意思,只能应下。 “丫头,如今的桑泽城不是你该去的地方,遇此机缘,等同新生,执念往世,我怕你不得善果,跟在他身边,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一旁牵了马过来的张妙丹对上夏初瑶的一张小脸,便忍不住皱眉劝到。 这两日听得县衙里的人说起她与沈临安的关系,虽然有些替穆玄青惋惜,可是如今对夏初瑶来说,安心当夏棠也不失为一个明智的选择。 “真人不是修道吗,何时又开始信佛了?”这些劝她别去晋国的话,这两日夏初瑶在张妙丹这里听得多了,这会儿也只是笑着带过,不愿再多言。 他这般苦劝,倒叫她越发觉得,这桑泽城里必然是出事了,她心中总是揣着几分忐忑,想着要尽快动身回去才好。 “这个你拿着,万事小心,等得研制出了克制疫情的药,我便回桑泽城,你若无处可去,可以在晋国等我。”将带出来的最后一瓶丹药塞到了夏初瑶手里,张妙丹也知再劝无果,只与众人告别后,和陈词一起上马出发。 “今日沧州的物资送过来了,我先前让沧州知州送了出关的文牒过来,你便是要走,也等拿了文牒,明日再说。”转身回城,擦身而过时,却被沈临安拉住。 “劳三爷费心了,”夏初瑶抬目看他,这两日他都在忙赈灾之事,眼下乌青面上惨白尽显,本想劝他注意休息,话到嘴边却也只是咽了下去,只是俯身朝他作了一礼,“阿城的事,也麻烦三爷了。” “你……你我之间,无需这般客气。”不远处君和城的知县还在等他,沈临安也只是轻声说了一句,便先她一步转身离去了。 雨散之后,徐州的天气一日比一日好,夏初瑶站在明晃晃的太阳下,看着一身官服的他快步离去的背影,竟是觉得心如刀绞,有些喘不上气来。 明明路是她选的,话也是她说的,可为何这会儿她竟是生出了几分后悔之意来? ******* 午后城门外那一闪而过的后悔叫夏初瑶有几分心神不宁,等得入夜时拿到了御风送过来的文牒后,她也不愿再等明日,收拾好包袱之后,便准备趁夜南去。 “夫人,你现在就要走?”御风得了沈临安的令,本该送了文牒别走,这会儿见着夏初瑶出门来,见她一副远行打扮,惊讶开口。 到如今,就连池光都改口叫她“夏将军”了,在知道她身份的人里,也只有御风还叫她“夫人”。 夏初瑶没想到他还在门口,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已经耽搁了许久,我想快些回去。” “可是……” “日后三爷身边,就劳你多加照顾了,即便是再忙,也要提醒他注意休息。”这几日沈临安为着赈灾之事,不分白天黑夜地在外奔走,也不知道是真的很忙,还是为了躲他,自那日之后,他再没回过后院。偶然一见,也是在葛先生房中。 想起午后他满面憔悴的模样,夏初瑶便觉心疼。 “夫人,你这一去要走多久,还会回来吗?”御风蹙眉,眼中多有几分急色,她这般说,总叫他觉得,这是要一去不回了。 这几日,公子都不准他过问夫人的事情,他便一直看着忍着。可是,眼看她真要走了,眼看身边的人都没人留她,连公子都说随她去,御风是真有点心慌。 “以后的事情,我也说不清楚,时候不早了,我们就此别过,你多保重。”他这样问,夏初瑶也不知要如何答,抿唇默了须臾,终也只是朝他抱拳作礼,言罢,转身往外走。 “公子这会儿送药去慕大夫那里了,夫人若是要走,至少去和公子道个别吧。”公子说了,她要走,不准拦。可是,御风就是没办法这般眼睁睁看着她就这么走了。 当初落松苑里不告而别,公子为着这事儿持剑夜闯晋王府,他虽然面上不显,可御风知道他那些时日,日日都在为着夫人离去之事忧心,否则,也不会日日坐在书房里,只望着院里那个新扎的秋千出神。 他不明白,当初听到夫人在徐州遇到了水患,公子那般不顾身死地赶来,为的不就是把夫人找回去吗?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人,却又要再一次放任她离开。 “知道了。”走了几步,听得御风的话,夏初瑶步子一顿,垂目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与来和她汇合的楚离一起,往西边的厢房去了。 月光清亮,清辉尽洒。 刚到月门处,便见着了站在廊下的沈临安。 他微微偏头,与一旁的慕千寻在说话。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沈临安一双眼落在院里,目光柔柔,映着灯火,唇畔的弧度都是温柔的。 那一瞬,退却涌上心头。道别的话就如同一颗哽在喉头的刺,夏初瑶突然就止步不敢再上前。 她的那些勇敢和决绝,到了沈临安面前,消散无踪。 “我们走吧。”她站在一丛树影里,最后看了沈临安一眼,终是转身轻唤了一旁的楚离,与他一起,快步离去。 风过长廊,吹得灯影晃动。 “沈大人,怎么了?”本是在与他说前些时日卢阳城的情况,说到一半,却发现身旁的人突然顿住了话头,侧头往月门处看,慕千寻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花影之下,并无人影。 “没什么,卢阳城里过两日只怕是还需要派些人进去清理尸首,否则大雨再来,只怕后果不堪设想。我这便去点派人手,需要带去的草药,还有如何处理尸体,这些,都要劳烦慕大夫费心指点了。”沈临安目光一晃,随即转了回来,也只是抿唇笑着,回到了先前的话题。 他知道她会走,却没想到她竟是狠得下心来,再次不辞而别。 ******* 一路出了君和城,看着前面策马急行的人,楚离也是满心焦灼。 昨日得了穆玄青的令,要他阻止夏将军去晋国。 桑泽城来信,说威远侯府上的二公子半月前身染重病,侯爷遍寻良医无果,眼看是要熬不过这几日了。 想来张真人也是为着这件事情,这几日一直劝她不要南去。 这张真人都劝不住,他又怎么可能做到?他又不能这会儿将人绑了,直接强行带回故洗城去吧? 这般一想,楚离也忍不住埋怨起沈临安来。都千里追妻追到这里来了,怎么这会儿竟然不管不问,又放她走了,不加阻拦便也罢了,还这般好心替他们准备通关文牒。 一路连过两城,再往前便是沧州州府了,眼看天色渐亮,楚离也只能劝她稍作休息,吃个早点。 沧州是富庶之地,他们落脚的地方虽是小城,却也热闹,天还未亮,已经有许多汤面铺子开了张。 “虽然有文牒,可是如今边境上有二皇子和沈将军,出关之事只怕还需得从长计议,寻个妥帖的法子才好。”桌旁楚离看着那热气升腾的面锅,只盼着那两碗面永远都煮不好。 夏初瑶走得匆忙,他也只来得及给沈临安留了信。只是这沈大人这几日都忙得脚不沾地,也不知道那信他什么时候能看到。 “此事我已想过,我如今这样,从越宁关出关太容易被认出来,最好的办法,还是自沧州转道云州,从云州出去,在东往晋国。”见他这般,夏初瑶也只当他是饿了,不甚在意。 “去云州?”楚离猛然一惊,若是这会儿改道去云州,那即便是沈大人晚些时候见信追来,只怕也找不到他们了。 “虽然要多费些时日,不过这样比较保险。”若是只防卫森严便也罢了,如今越宁关有沈临渊,她害怕被认出来。 “可云州外是南泽,若是没有识路的人领着,实在危险。” “放心吧,我曾去过一次南泽,自是有法子安然走出去的。”刚巧煮面的老伯端了面上来,隔着热气,夏初瑶便也没看清她刚刚那句“放心”只叫对面的楚离脸色越发阴沉。 她本也是心中烦乱,低头吃面,只盼着能快些赶路,只有离君和城越远,才越能叫她压下心中调马回去的冲动。 此际旭日初升,柔和的晨光笼着长街,给街上的房屋和行人都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偶尔有人骑马疾驰而过,街上的其他人也都已经习以为常。毕竟眼下徐州遭水患,沧州这几日受命筹集物资,他们的知州全力配合,这几日沧州各城里常见这般匆忙来去的官差和府兵。 眼瞧着一匹青骢疾驰而过,还未到长街尽头,却又突然停了下来,马上的人调转马头,快几步到了一个面摊前。 青衣束发的男子翻身下马,一转身,便见着了刚好从面摊里出来的两人。 “三爷!”蓦然见得几步开外的人,夏初瑶惊讶中,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你怎么来了?” “我并非有意想要不辞而别,只是想着……”想起自己昨夜不告而别,夏初瑶开口想要解释。 “我不是来听你道别的,本是想叫你再等我两日,让我打点好一切,”不等她说完,沈临安便开口,“也怪我未能体谅你挂念亲人的心情,还以为要追上你们要花些时日,在这儿遇到,倒是幸运。” “三爷,你这是要做什么?”这才瞧见沈临安马上的包袱,夏初瑶颇有几分愕然。 “那日你说的话,我仔细想过了,我也明白,你必然是考虑了许久,才狠下心来对我说那番话。” “可是,明明是我跟你说想要与你白头到老的,怎么可以半途就把你丢下。” 晨曦在他眼中碎开一片金亮,唇畔柔和的笑带着他惯有的暖意,夏初瑶看着眼前这个比天光还要耀眼的人,一时愣怔。 “我爱的,是你这个人,跟你到底是什么身份,有什么样的过往都没有关系。既然那些是没有关系的事情,就不该让它们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迎着她满眼的惊愕,沈临安上前两步,伸手拉住了她微凉的手。她下意识地要缩手,却被他紧紧攥住,“阿瑶也好,棠儿也好,我既然说了要照顾你一辈子的,就不会食言。” “可是……” “我知道你顾虑什么,在知道你身份的时候,我也迟疑过,可是,直到听到你在卢阳城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往日我心中所求甚多,可自遇到你之后,对我而言,万事都不及你重要。”他的那些迟疑,那些顾虑,早在知她可能遇险的那一刻便想得通透明白,“如今我只希望,你再信我一次,留在我身边,从今以后,你所求之事,便是我全部的期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4 先皇遗诏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沈临安说要陪她一起回晋国,她没有再阻止,也没有多问。 她只觉庆幸,在她选择放弃这份掺杂了太多的欺瞒和不得已的感情时,他没有放手,而是追上了她。 她还是害怕,不知道晋国有什么在等着他们,更不知道日后在故洗城又是什么在等着他们。可有他这番话,有他在身边,她总算是有了面对的底气。 因着沈临安在越宁关驻军之中有熟识之人,他们倒也不需要再从云州绕行,只因着还有些赈灾之事要与沧州知州交代,三人一路到了夷则城,在此留宿。 等得安顿好夏初瑶,沈临安便独自去了州府衙门。 那日夏初瑶说要走后,他一连几日,没日没夜地忙,就是为了将接下来十余日的事情都交代清楚。这次赈灾,她虽然领了钦差的职,奉命前来,随行的却还有一户部尚书周思远为首的几个户部官员,他们主管赈灾,而他,更多的是要调查去岁太子南下督办时有没有徇私罢了。 如今,君和城里有慕家,还得了医仙张妙丹相助,沧州的第一批赈灾的钱粮也已经送去了南岸各城,这疏散灾民递送物资之事,徐州与沧州都颇有经验,倒不需要他太过操心。 若是来去的顺当,他自是可以悄无声息地走,又悄无声息地回。 沧州是他外祖家,当年东晋王还在的时候,上至州府下到各城,皆受东晋王厚待,出事之时,就连朝中诸多官员也受牵连,偏偏不知东晋王作何手段,竟保了沧州全境安宁,是以衙内军中,无不对东晋王感恩戴德,如今他这个钦差差遣起来,便也十分配合。 白日夏初瑶带着十分焦虑的楚离在夷则城里逛了逛,眼看楚离比她还没有逛街的心思,便也作罢,只是回了客栈,却迟迟等不到沈临安回来。 一直到了入夜,夏初瑶等得有几分困倦,躺在床上睡意刚起,便被身边的人轻轻推醒。 “先别睡,随我去个地方。” 刚刚回来的人身上还带了几分夜风的凉意,夏初瑶还带着几分朦胧的睡意,却也随了他,起身添衣,跟他一起出了门。 等得被沈临安揽着,落在满目断壁残垣,杂草丛生的院落里时,夏初瑶才终于多了几分清醒。 “这是东晋王府。”还不等她问,身旁的人已经开口作答,沁凉的夜风里,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萧索,“这里本是沧州最辉煌之地,弃置十年,到如今已经冷清得叫旁人路过此处都要绕行。” 幼时他曾随褚云雪回过东晋王府,虽然当时年纪小,可是,这占地数顷的东晋王府,二十四道回廊里尽是翡翠宫铃,金粉填花,白玉镶边的富丽情形,让他想忘都难。 只是,那般景象也只能永远存于记忆里了,少时得了自由,可以离家后,他也来过沧州,东晋王府里的东西多的都被朝廷查抄,余下那些镶金描玉的装饰,因为王府弃置无人来管,也都被往来的外人抢了,挖了去,到如今,便只剩这般破败之景。 夏初瑶不知他为何突然要带她来此处,侧头看着他眼中的几分悲凉,也不开口,只伸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今夜回来,是想取件东西,想着你应该感兴趣,就带你一起来看看。”反手牵了她,绕过残破的前院,沈临安倒也没了先前的刚到时的那份怅然,只领着她绕到了后院的假山后面。 眼前是一条悠长的石阶,一路往下,也不知通向何处。 院里还有洒落的月光,可往下尽是一片不见五指的漆黑,沈临安取了火折子便牵了她往下走。 十数步之后,已是半点月光都落不下来,眼前唯一的光亮,便是他手中那一支小小的火折子,石阶下灌上来的凉风带着几分干冷,吹得那微弱的火光明明灭灭,纵是这般春暖时节,夏初瑶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似是察觉到她的害怕,前面的沈临安停住了步子,抬了手里的火折子往一旁的石壁上照了照,等得寻到了石壁上一个方寸大的石台,手一倾,将手里的火折子扔了进去。 火光在那一瞬消失无踪,眼前骤然一片漆黑叫夏初瑶身子一抖,却是在下一秒,望见那一条火龙顺着石壁轰然而下,将那每隔十步的烛台全数点亮时,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叹。 原本漆黑的暗道里,明晃若白昼。 一路往下,到底时,是一个近三人高的密室,灯火通明之下,那些平整严密的青石垒砌的墙面上,多有劈凿过的痕迹。偶尔还余了一些在火光之下,璀璨生辉的金色粉末。 “这间密室,原本是外祖父修来堆放黄金的。”自石阶尽头开始数,沈临安沿着这密室绕了半圈,寻到了要找的位置,伸手扣了眼前的烛台,用力往前一送,便见着密室一角的一块大理石地砖微微上拱,“当初抄家时,但是运送这里的黄金,便用了三十余辆马车,州府派了万余府兵一路护送。” 那边沈临安往墙角去,将那块地砖搬开,这边夏初瑶站在密室中央,四下打量着这个宽广的地方,想着那三十余辆运送黄金的马车,颇有几分感慨,等得目光落到沈临安自暗格里拿出来的那柄剑上时,才终于拉回了神思,几步上前去,等得看清楚剑鞘上的纹路,又是一惊。 “这是流火剑?”玄黑的剑鞘上,刻着繁复的花纹,俯身细看,便看得出是一副祝融托日的景象。 这柄剑,剑身玄黑,剑光却灿若明火,有传言说是取天仞山中奇石,引天火所铸。 这柄闻名于七国的剑,最特别的地方在于它择主认主,非它所认之人,不得御之。 只是,这柄剑自上一任剑主,大齐圣武皇帝褚云连沣死后,便销声匿迹,本以为是随他入葬了,却不想竟然在这东晋王府的密室里。 “夫人想试试?”眼看着身旁的人一双眼睛落在剑上就再也移不开,沈临安也只是笑着将手里的剑递到了她面前。 先皇死后,这柄剑就落到了东晋王手里,这些年来一直封存在此,他也不过是第二次见着此剑。 夏初瑶本就好剑如痴,没想到先前得了绯云,如今竟还能看到流火剑,见沈临安递到她身前,也不迟疑,接过流火剑,一手握了剑柄,发力抽剑。 即便用力到指节发白,剑鞘与剑身都是严丝合缝,没有半点松动的迹象。 “流火剑择主,还只认一主,原主不死,无人可夺。” 见她咬牙拔剑也无法,沈临安伸手按住了剑柄,等得她松手,指间发力,便听得一声清响,眼前玄色的长剑出鞘,沈临安顺势抽剑一挥,一道绚丽的剑光之下,青石墙面上被劈开了一道入刻三分的痕迹:“自先皇之后,它认了我做剑主。” 抬眼看着那被剑气削开的墙壁,夏初瑶微微有些发愣,化气为剑之说,她也不过曾从一些云游四海的老剑客口中听到过,却不想今日能得此一见。 这般剑气,非寻常刀剑可比拟。 “三爷,你要带这柄剑出去?”眼看沈临安手里玄黑的长剑,夏初瑶蹙眉问道。 这流火剑自大齐圣武皇帝褚云连沣用过之后,便被尊做帝剑,有传言非帝王之血不能御之。 这般传言,本也不过是因着世人被褚云连沣的勇武和功绩所震,言辞褒扬罢了。只是,这帝剑的名号一出,只怕多的是有心人想要谋得此剑。可若是如他所说,原主不死,便无人可夺,日后为着此剑,想方设法要杀他的人只怕更多。 虽是利剑,可是这般带在身边,也不过是徒添凶险罢了。 “它既认我做主,我便不该再让它埋没于此。”五岁时第一次来东晋王府,外祖父便带他来此看剑,那日拔剑出鞘,不仅是他和娘亲,连外祖父也惊讶非常。他们都说,他是自先皇之后,褚云家唯一一个能御此剑之人。 只是此剑凶险,外祖父将它藏匿于此,告诉了他机关所在,只嘱咐日后若非必要,不得轻易取剑。 “夫人放心吧,我既敢用它,自然是因着有护身之法,你夫君再不济,也不会因着一柄剑就丢了性命。”知她担心的是什么,沈临安也只是笑着宽慰。 自流火剑认他做主那一日起,东晋王便派了身边高手授他武艺,不管他是不是自愿,这些年来,跟着几个师傅也学了一身保命的本事。 只是,自东晋王府出事之后,他便是越发厌弃那些不断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生死之事,他不想让自己沾太多的鲜血,自那时起,虽然一直在学,却从未在人前显露过。 这些年,除却那套池光教的剑法外,他也不曾再练过其他,本以为当初所学,只怕都已经忘了个干净。直到那日在雨下林中,他满怀怒意挥剑杀人之时,那些从前学过的一招一式尽数涌上心头,流于剑间。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才想明白,或许正是因着从前那般退避和软弱,他才只能一次次看着身边的人离他而去。 “我只道从前是我揣了一个谎言活在三爷身边,如今想想,三爷分明也是骗我良多。”想起那日黑松山林中的情形,夏初瑶挑眉笑了。她也知道他必然并非是有意骗她,只是藏得太好。不过,当日那般骤然得见他的身手,的确叫她吃了一惊。 “夫人放心,自此之后,临安对夫人,必当再无半句谎言。”收剑入鞘,他垂目看她,一字一句说得认真。 “妾身自当如是。”迎上他映了火光的眸子,夏初瑶笑了。这句话,她从前不敢说,可如今,既然要与他一起面对这一切,日后不管是遇到了什么,她在他面前,都将不会再有半句谎言。 这密室之中的灯油已经不多,眼看火光越发微弱,沈临安收了剑,便准备带夏初瑶离去。 刚转身,余光扫过那个暗格,要走的夏初瑶又顿住了步子。 “这暗格之中似乎还有暗格,三爷先前可知?”蹲下身,伸手敲了敲暗格一面的墙壁,听得一阵空响,夏初瑶抬头看沈临安。 东晋王只与他说起过此处藏剑,却未曾言过还有其他,沈临安也觉有几分奇怪,并指在那面空心的石壁上按了一按,只是稍微加力,石壁便倒了下去,宽不过方寸的暗格里,有一个红木盒子。 竖长的盒子上没有任何花纹,布了落尘,密封严实,两人试了几次也未能打开,眼看烛火将近,也不敢再贸然行事,便带了盒子离去。 等得回到客栈,寻了匕首,沿着缝隙慢慢划开,看到盒子里躺着的一卷明黄色锦帛时,两人皆是一愣,一时没有言语。 “看着上面的纹样,应该是先皇在时所用的圣旨,想来是外祖父封藏于此。”圣旨上的龙纹与今上所用略有些差异,沈临安将这道封存了不知多少年的圣旨拿了出来,想了想,还是就着桌上的烛火展开。 本以为是当年先皇还在位时给东晋王下的什么密旨,事后东晋王觉得这旨意密不可传,又不能销毁,便这般费心藏了起来。 只是,在看到圣旨上的内容时,沈临安眸色一沉,忍不住紧蹙眉头。 “是当年先皇给东晋王的什么密旨吗?”看封存得这般谨慎,想来是什么密旨,夏初瑶本不想过问,只是看着沈临安越发凝重的神情,终是有几分不放心,忍不住开口问道。 缓缓将手里的圣旨合上,放回了桌上那个红木盒子里,看着锦帛上张牙舞爪的龙纹,沈临安却不知道该拿这道旨意如何是好了。 “这是一道还未曾宣读过的圣旨,是先皇的遗诏。”抬眼对上夏初瑶关切的神情,沈临安沉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遗诏上说,若是今上做了什么有失大德,背弃民心之举,朝中之人,可凭此遗诏,协同三公,另立明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5 不慎感染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大齐圣武帝褚云连沣,是近百年来七国之中难见的英主。 除却年轻时弑兄夺位之举到如今仍让人颇有微词外,他强兵利刃,大兴武道,于乱世之中奠定今日大齐之盛的举动,颇叫世人称绝。 在他手下,名将辈出,大齐虽存百年有余,可如今这辽阔的疆土,稳定的局面,可以说是他一手打下来的。 如今的大齐皇帝褚云天征登基二十年,借着这些老将之手,定西境,平北蛮,如今晋国称败,大齐霸主之位已定,也算是完成了圣武帝的遗志,这封遗诏,现在看来,也该没什么用处了。只是,让沈临安不解的,是当初圣武帝为何会有此一诏,这诏书,还是交给了他的幼弟,东晋王褚云连决手里。 这沧州富庶,东晋王在世时,手握重权,贪赃受贿之事,铁证如山,无可辩驳。 只是这私制龙袍,意图谋反之罪来得实在突然,当初他也觉诧异,听说东晋王在刑部重审之下,都未曾承认过谋反之事,最后是身边亲随熬不住酷刑,将他欲伙同晋国和陈留国谋权篡位,还拿出了私通的密信为证,这才坐实了东晋王谋反之事,让东晋王满门抄斩。 东晋王若是手握此旨,想要谋事,自大齐内部便可以轻易得手,又何必联合外国。 如今故人一死,这封遗诏落在沈临安手里,倒是有几分烫手了。圣诏御笔,写了持此遗诏,合三公共议,可另立明主。若为大齐朝政安稳,他本该让这遗诏永远封存,或是尽数毁去。 可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查当初褚云雪遇害之事,如今又发现东晋王之罪有蹊跷,他总觉得这两件事之间有牵连,而在这背后,只怕牵扯更多,他想深查,这封遗诏,捏在手里,便是一个很好的筹码。 细思一夜,他终还是打算先留此遗诏,只待日后看朝中形势,再做打算。 夏初瑶也知此事关系重大,听得遗诏内容之后,便没有再问及此事,只第二日一早,三人一起,继续南行。 签订盟约之地本定在越宁关外的望野亭,二皇子褚云景刚到越宁关,便传来了徐州水患的消息,他们本还苦恼要如何瞒了晋帝,还能顺利将约定之期后延,却不想,第二日便接到了晋帝以朝中事忙,要求推后签订之期的消息。 晋帝此举,倒叫褚云景更加忐忑,也不知是晋国朝中真有要事脱不开身,还是他们这般,是缓兵之计。 只是,不管是真是假,也只得答应,提心吊胆多日,在等到沈临渊带兵南来之后,才终于叫他松了口气。 也是在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即便是他手握刑部和吏部。可是,这周边战事一日不平,他就永远争不过那个笼络各方兵权的太子。 这般一想,看着这几日天天在他面前晃的沈临渊,他就越发觉得心气不顺。 本想借骊阳公主之手,拉拢沈临渊,可惜不知道是他那个娇生惯养,心气又高的妹妹没本事,还是这沈临渊真油盐不进,反正眼下半分进展也无。 时隔半年再来南境,不似先前来迎战,这些时日只是巡城防守,沈临渊倒是乐得清闲。 虽说南境戒严,可未免民愤,他们也未敢关了越宁关不许百姓往来,只下令近日进出关隘都需严审。 他到不担心这晋国会在此借机卷土重来,且不说当初晋军兵败,遭了重创,听说凤瑶军回朝之后,还被遣散,几万的军队,即便是没在这连绵的战争之中消耗光,也在战败之后被打散,这般主将战死,麾下众将士便被如此对待,只怕眼下晋帝想战,朝中也无将领敢贸然请命了。 比起这个,他倒是更忧心太子的处境。 他实在是不明白,朝中那么多人都不敢请命,偏偏沈临安要来趟这趟浑水。他不知这太子督办赈灾之事是否真有漏洞可查,只是,如今沈临安来查,太子若想插手,只怕有些麻烦。 他发现,这个三弟,自从如朝为官之后,便变得越发难以掌控了。 ***** 因为有越宁关守将石厚的帮忙,沈临安三人的出关之行异常顺利,不过五日,他们已经一路自君和城出了越宁关,再有半日,便到晋国地界了。 眼看着最后一丝希望劝她回头的希望都破灭,楚离这会儿倒是盼着他们能早点赶到桑泽城,若是去得快了,说不定还能见上最后一面。 只是可惜,竟是半分不随愿。 三人进桑泽城那天,正好遇上威远侯府出殡。 威远候府前白绸高挂,空荡的长街上是撒了一路的纸钱,街边有着了素缟,来送行的百姓,原本热闹的桑泽城,今日满城寂然。 “这……这是谁的……”满目的惨白震得夏初瑶身形晃荡,四个字里,竟是字字带血。听不到旁人的回答,周遭的什么声音她都已经完全听不见。 心口仿佛被谁捅了千万到,她紧紧揪着前襟,捂着心口,踉跄着几步,被身后的人一把抱住,便靠在他怀里猛烈地咳嗽起来,每一口,都是满嘴的腥甜。 “棠儿!”沈临安骤然见得这般情形,也是骇然,伸手捞了夏初瑶,眼看她呕出的鲜血,急唤了一声。 “走开!”本是咳得一阵晕眩,好在被沈临安伸手揽了腰一捞,夏初瑶缓了缓神,随即挣开了他的手,抬袖擦了一把唇畔的血迹,咬牙往长街尽头发足狂奔。 “你早知此事?”看着地上的血,再看踏着一地纸钱追过去的人,沈临安蹙眉,瞥了一眼身旁眉心紧拢的楚离。 “是威远侯府的二公子,殿下本不想让她知道,却没想到,我们竟然能刚好撞上。”楚离垂目看着那一地飘散的纸钱,一时间,竟是没勇气追上去。 见他这般,沈临安也不再多言,眼看那跑远的身影越来越小,忙提气跟了上去。 夏家的陵园,在紫岚山下。 追到城门时,便见了那不远处官道上的一行白衣素缟的送葬队伍。 那运了一方楠木棺椁的马车两旁,晃动的丧灯上,写着夏初黎三个字。 隔得不远,看得那般清楚。 “咚——”的一声沉响,一把纸钱被高高抛起,随风一吹,四散开去。飘得远的,竟是落到了城门下,她的脚边。 “阿瑶……”追上来的沈临安伸手握了她已是冰凉的手,并肩看着缓缓而行的送葬队伍,轻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为什么是二哥?”那高高挂起的丧灯太过显眼,每晃一下,都刺得夏初瑶心如刀绞,“为什么他会死?” 那个自小宠她护她,任她欺负,给她遍寻名剑,送她从军入伍的二哥,为什么就死了? 沈临安伸手将她揽到了怀里,任由她伏在身前,咬着唇泪流满面,也只能紧紧抱着她,却说不出半句安慰的话。 要如何安慰?说什么“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 这般骤然失去亲人的痛,堪比挖心剜骨,这般彻骨的哀恸,如何劝? “我想去送送二哥。”咬破了唇畔,忍了没叫自己哭出声来,只是那满面的泪,止都止不住。哭了良久,她才抬头,一双泪眼望向沈临安,低声请求。 夏家的陵园有侍卫看守,今日更是里外围了个遍。 沈临安抱着她,最终也只能寻了紫岚山下的一棵高树,两人站在高枝上,远远看着那陵园里下葬的情形。 一直等的暮色起,等的送葬的人都离去,那些留下超度的高僧也回了祠堂。 等得落了一身夜色,沈临安才带着她悄悄落在了陵园里。 棺椁已经入墓,上面盖了黄土,空气里满是燃香烧纸的气味,夏初瑶跪在那新刻的碑石旁,伸了颤抖的手,一笔一划,细细描绘那碑上的名字,不言不语。 沈临安站在一旁,见她这般模样,竟是有几分不忍心再看下去,移开目光时,便瞧见了几步外的另一块石碑。 凤瑶将军,夏初瑶之墓。 那碑上的字,竟是夏初瑶的笔迹。 坟头已旧,此刻正是春生之际,坟上竟是有碧草破土而生。 坟前摆了祭品,香火都未熄,想来是今日才添的。 这里面埋的,便是那个死在沈临渊剑下,夏初瑶的尸骨。 沈临安走到坟前,此情此景,叫他心中颇有几分杂陈。 “我不信……”他正待蹲下身,将那墓碑上的小字看个清楚,却突然听得身后的人这般低喃了一句,转头便见她猛然起身,竟是要去挖开那碑后的黄土。 “阿瑶!”几步跃过去,沈临安拽住了她,将她自坟前拉开,“二哥都已经安葬了,不要再惊扰他了。” “不!我不信,看不到他,我才不信他死了!”怀里的人猛烈地挣扎,连哭带喊,声嘶力竭,非要挣脱他的束缚,要去去土开棺。 “阿瑶,别这样。”纵是她如何挣扎,沈临安也只能死死箍着她,语气里满是心疼。 “什么人在那边?!”本在祠堂那边护卫的侍卫们听到了这般动静,都按剑朝这边过来。 眼看被人发现,沈临安也是无法,抬手一掌打晕了夏初瑶,在侍卫们追过来之前,抱了她匆忙离去,消失在紫岚山下的夜色里。 ****** 再醒来的时候,人在客栈。 睁眼便见着了坐在身旁的沈临安,脑袋昏昏沉沉,盯着身前的人愣了几秒,才猛然想起先前发生的事情来。 掀被就要下床,又被沈临安一把按住。 “你要去哪里?”他下手不重,她却昏迷了一日,还是刚刚楚离想起她有张妙丹的药,让沈临安给她灌下,这才叫人醒了过来。眼看她又要起身,沈临安也是着急。 “回家!”被他强行按回了床上,因着头还有些昏,夏初瑶也只是抬手揉了揉额角,哑着嗓子说了一句,“我要去弄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今日楚离已经去打听到了,你乖乖待着,听他说。”侧头看了一眼也一直守在一旁的楚离,沈临安也没有提楚离早就知道的事。 “二公子半月前身染恶疾,侯爷遍寻名医都不得法……”对上夏初瑶的一双眼,楚离说得颇有几分吞吐。 “二公子半月前因为陛下提审侯爷和大公子之事,在堂上顶撞陛下,陛下盛怒之下,罚了二公子杖刑二十,关在天牢反省。”他先前只知道夏初黎重病,这些也是今日出去打探回来的。 “二哥常在军中,不过二十大板,如何能要了他性命?”这晋帝素来都是这般脾气,只是不过二十大板而已,二哥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这天牢里多鼠蚁,二公子的伤口在牢中不慎感染,等得狱卒发现的时候,已是奄奄一息,送回威远候府后……” “不慎感染?”楚离的一番话越说越慢,夏初瑶盯着他,就仿佛是在听一个天大的笑话,堂堂威远侯府的二公子,晋军中军主将,竟然能在那天牢里让伤口不慎感染,还到了奄奄一息之际,才叫狱卒发现。 她知道那穆绝素来多疑,对威远侯府又十分忌惮,可她也不曾想到,自她死后,这穆绝对夏家下手,竟然能这般明目张胆。 父侯自小就教他们要忠君护国,然而,那个他戎马半生,拼死守护的君主,对付起他的家人来,竟是这般无耻又绝情。 “威远候请旨彻查此事,陛下重责了天牢里的所有狱卒。”看着床上捂着脸,哑着嗓子低笑的人,楚离犹豫几番,还是继续说道,“前日大公子欲往皇城去替二公子讨回公道,被威远候请了家法,罚跪静室,至今不得出。” “……”这番话,叫那个原本还带着泪低笑的人彻底地伏下了身子,整个人将脸埋在身前的被子里,没了声息。 今日远远看去的时候,她便觉似是没有看到大哥的身影,本以为是因着隔得远,她没看清。却不想,他竟是真的连送葬都没有去。 这一刻,她甚至都觉得满心都是混乱,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要怨要怪的,是那个残害她兄长的暴君,还是那个即便如此,也要愚忠那个暴君的父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6 血债血偿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晋国偏南,冬无严寒,夏多长暑。 即便是刚刚一场雨过,还不等云开,蒸腾的热气便涌了上来,笼了一簇簇水汽,分外湿热。 厚重的门小心翼翼地被推开,湿热的空气卷进干冷的静室里,叫挺直腰板跪着的人蓦然睁开眼睛。 “母亲快些出去吧,若是让父侯知道,又要跟你发脾气。”都不用回头,闻到飘来的饭菜香便猜到了来人是谁,哑着嗓子劝了一句,刚开口,就叫夏初辰忍不住低咳了一声。 “你父侯在跟陈大人议事,这会儿不会过来。”在门口停了片刻,等得适应了静室里的昏暗,燕秋灵这才快步到了夏初辰身旁,将端进来的饭菜放在夏初辰跟前。 夏初辰没有动,也不再说话,依旧笔挺地跪着。 “三日滴米未进,你也是要把自己这身子熬垮了才甘心?”明明都入夏了,这静室还是这般冷,燕秋灵缩了缩肩膀,看着眼前的人,叹了口气,“你再这般倔,只怕先倒下的就是为娘了。” 她这一声轻叹,叫跪着的人身子一晃,终也不再拗着,端了碗吃饭。 “你父侯也是因着心里难受,那日才跟你发了那么大的脾气。那一顿家法打下来,打在你身上,痛在他心里。”眼看他终于愿意吃饭了,燕秋灵也算松了口气,提裙蹲下身子,低声劝夏初辰,“你也别再跟他置气了,早些服个软,从这里出去。如今连黎儿都走了,他身边就只剩你了。” 本在埋头吃饭,听得最后一句,压了几日的怒气腾然上涌,手上的力道一时没控制住,手里的瓷碗当即碎成几片。 “若是父侯不允我进宫面圣请旨严惩萧良,我不如跪死在这里干脆。”念及那个名字,字字句句,都是咬牙切齿。 “黎儿的死,连陛下都说是意外,你便是入了宫……” 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见身旁的人一拳重重砸在了地上。平整的青石地砖被他一砸,轻轻颤了一颤,震起一地落尘。 当初阿瑶的事情,父侯便不准他插手。可如今这二弟的死,万般蹊跷摆在眼前,他甚至还查到了当初是那典狱司掌狱使萧良故意将二弟安置进了那天牢深处,久无人进之地,还是他特意嘱咐了狱卒无需前往看顾。 这萧良与威远候府本有间隙,这般举动也太过明显。这二弟虽然是死于伤口感染,可到底是意外还是有人有意为之本是一目了然之事,此事若是不去圣驾前讨个公道,他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母亲若是替父侯来劝我的,便也不需得白费口舌了,此事不查清,我心中有愧,只怕二弟也泉下难安。” 被他刚刚的举动吓了一跳,燕秋灵抿唇看着那只先是捏碎了碗,随即又沉沉砸在地上的手,默了片刻,才抬眼缓缓扫过昏暗的静室。 “你和黎儿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可也是我一手带大的。府里那么些个孩子,小时候就数你们三个被关在静室的次数最多。”也不知道这静室里到底有什么,不大的一间屋子,封了窗户,白日里都是一片昏暗,这便也罢了,偏偏一年四季,都是这般干冷,是威远候专门用来惩戒府里顽皮的孩子的。 “尤其是黎儿,他进这静室的次数,只怕比瑶儿进书房的次数都要多。偏生他还是个跟你一样执拗的性子,半分都不愿服软,每次都是你悄悄给他送饭进来,来劝他。”燕秋灵做了侯夫人那么些年,膝下却只有夏初瑶一个孩子,夏初辰和夏初黎都是其他姨娘所出,只是他们的娘亲死得早,很小的时候,两个孩子便被送到她院子里来养。 也是看着有时候威远候对他们太过严苛,平素管教的时候,燕秋灵对他们便多有纵容。 “你还记得当初我教你劝他的话吗?”眼看夏初辰抿唇不言,燕秋灵继续轻轻说,“有时候,让你们认错,不是因为你们真的是错的,你父侯是对的。而是因为,你们只有认了错,才能避免继续在这里受苦。” “阿瑶的事,黎儿的事,我都不觉得你父侯说的做的就一定是对的,可是,他不让你去做,必然是有他的道理。你们朝堂上那些个弯弯绕绕,我这个妇道人家是弄不明白的,可是,我也知道,那萧良是萧皇后的堂弟,即便是陛下信了你的话,真的重查这件事,以萧皇后的本事,萧良最后只怕也能逃过重责,这就是你想看到的结果?” 提起自己那个死在战场上的女儿,燕秋灵垂下了眸子,本以为夏初瑶的死,已是对她最大的打击,却不想,不过半年,威远候府上竟又添了一桩丧事。 若是眼前这个颇有几分莽撞的孩子再出了点什么事,她是真觉得自己会撑不住。 “可是……” “对付那种用卑劣手段害人的人,有时候,只能用更卑劣的手段。”伸手去将夏初辰身前的碎瓷片捡起来,全数放在了端菜的盘子里,等得收拾妥当,燕秋灵才直起身子,站了起来,“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比叫还黎儿的人血债血偿更重要的呢?” “母亲,”夏初辰一直抿唇不语,等得燕秋灵都走到门边了,他才沉沉唤了一句,“还请母亲替辰儿在父侯面前说几句好话,辰儿知错了,只要父侯愿意过来,辰儿必当给他当面叩头认错。” ******* 昨日威远侯府的二公子刚出殡,不过一日,原本肃然的桑泽城在华灯初上的时候,便又热闹了起来。 酒肆花楼里,笙歌起,舞衣飘。腰肢款摆的女子状若无骨地倚在着了锦绣衣裳的人怀里,娇声软语,举酒劝客尝。 在长信街上,真正的热闹是从夜里开始,不到天明时分,不肯停歇。 “萧大人,下次记得早点来,可别叫奴家久等。”从群芳楼后院的小门出来,酒气未散,步子带着几分虚浮的萧良也只是朝着身后还在门口朝他娇声言语的姑娘挥了挥手。抬眼看了还昏沉的天色,往一旁的巷子里拐了进去,今儿留得有些晚,还得抄个近道才能在早朝开朝之前赶回典狱司。 这从长信街穿到典狱司去的小道有些偏,又是这个时辰,萧良本以为除了他,不会有别人往这里走。 所以在拐角时结结实实撞在一个人身上时,他踉跄退后两步,先是一愣,随即才挑眉看撞了他的人,刚想骂两句,见着那张脸时,又是一愣。 “你……你怎么……”骤然被那张脸一吓,酒意睡意都醒了几分,颤巍巍开口,话到一半,才终于发觉不对,缓了神色,“夏将军怎么这个时辰在这里?” “不过是刚巧路过罢了,萧大人这是怎么了,见着本将军,怎么会吓成这样?”将先前瞥见他时的战栗和惊恐看在眼里,夏初辰站在原处,抿唇笑看着萧良,“萧大人莫不是将本将军认成了我家二弟?” “我……本官只是刚刚酒醉未醒罢了,时候不早了,本官还需得去典狱司,便不与夏将军多说了。”这会儿是彻底认清楚了眼前的人,萧良虽只是个掌狱使,不过背后有皇后娘娘撑腰,素来横行,这会儿也不将这个受了打压的威远候大公子看在眼里,也只是朝他挥了挥手,便打算绕开他继续前行。 “萧大人莫不是酒醉认错路了,你这此去不是典狱司,再往前走,只有一条路等着你。” 刚刚越过夏初辰,便听得他凉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什么路?”萧良步子一顿,右手已经按住了左手腕上绑着的袖里剑。他虽不精通武艺,可典狱司素来是个容易得罪人的地方,即便是出门寻欢作乐,他身上还是带着几样暗器防身。 “黄泉路。”三个字,阴沉如鬼魅,吐出的瞬间,夏初辰身形已动,一柄短剑裹挟着劲风,急刺向萧良。 因着有了准备,虽说动作慢了些,却也还是堪堪躲过了这一剑。 旋身而过的一瞬,萧良也已经抬手,淬了毒的袖箭射出,咫尺之间,他有自信夏初辰必定躲不过。 没想到他还带了暗器,见他动作的瞬间,夏初辰也是一惊,眼看躲不过,倒也不躲了,就势短剑平削,往萧良腰间斩去。 那枚本躲不过的袖箭在离他只余方寸之时,突然被打偏,擦着他的衣服,打在了身后的墙壁上,而那划向萧良的剑,也在切入萧良身体之前,被一道绯光斩断。 手里的短剑被那绯色的长剑自剑柄前段齐生生斩断,夏初辰惊异之下,抬眼看突然闯入的持剑黑衣人。 “你不能这样杀他,会让人查出来的。”来人一身黑衣,蒙了面,开口是清脆的女声。 “你……”那一瞬,夏初辰讶然间忘了下一步动作,倒也不是因为这蒙面的女子,而是因为认出了她手里这柄“绯云”。 死里逃生的萧良到没顾及其他,眼看有人出手相救,夏初辰又一时未动手,忙不迭地扭身要往巷子外面跑。 才跑出两步,便被自高墙上跃下的黑衣人阻住了步子:“萧大人这是要往哪里去?” “你们是何人?!”看着眼前挡了他的人,萧良又转头去看刚刚救他的黑衣女子,竟是有几分搞不清楚眼下的情况。 “夏将军虽报仇心切,却也不可因着一时莽撞,将自己也搭进去。”眼看萧良被沈临安拦住,夏初瑶收了剑,俯身将斩断的那一截剑刃捡了起来,递给夏初辰。 “你们这是……” “我们与你一样,是来取萧良狗命,给二……夏小将军报仇的。”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夏初瑶不敢看夏初辰,只望向不远处的沈临安和萧良。 那边萧良听得此句,已知不好,扬手要将捏在手里的一把暗器往沈临安面上扬。 急退了两步,挡开暗器,沈临安挥剑已经与萧良拆了几招。 手中的流火剑也不出鞘,只是且战且退之中,寻了个间隙,连剑带鞘,狠狠朝着萧良颈间砸去。 也不知是力道重还是打在了穴位上,萧良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失去了知觉。 这边恍然回神的夏初辰才接了夏初瑶递过来的断剑,便见着沈临安俯身扛起了昏过去的萧良,朝他们走来。 “这事儿交给我们便好,夏将军还是快些回侯府吧,只当今夜没来过此处。”眼看沈临安得手,夏初瑶便劝夏初辰赶紧离开。 “你们要带他去何处?”皱眉看着眼前两个身份不明的人,夏初辰目光落在了萧良身上。 “前面有个酒窖,我们在那里给萧大人准备了些东西。”迎着夏初辰的目光,沈临安也不劝他走,“不知可否劳烦夏将军带我这个同伴一程?” 几道墙之外有个酒窖,夏初瑶不会轻功,他此刻扛了萧良,倒也没办法想先去那样带着夏初瑶来去。 言罢,也不等余下两人应声,扛了萧良径自跃上高墙,这才回头看他们。 “……”仰头狠狠瞪站在高墙上的人,夏初瑶气得咬牙。 “姑娘,得罪了。”倒是一旁的夏初辰没有多想,伸手扣了夏初瑶的腰,带着他纵身一跃,跟着沈临安一起,几个起落,落在了一个客栈的后院里,又随他们一起进了酒窖。 等得将萧良牢牢绑好,沈临安拿了身旁的一坛酒,一手扣着萧良的下巴,强迫他张嘴,也不等他醒过来,倾了坛子便往他嘴里灌酒。 被这猛的一口烈酒呛醒,睁眼看到眼前的情形,回过神来的萧良猛烈挣扎,想要呼救,却挣不脱卡在自己下巴上的手。 夏初辰本站在夏初瑶身旁看着眼前的一切,此刻也算是明白过来他们要做什么,上前两步,接了沈临安手里的酒坛,等得沈临安腾出了口控制萧良,他抬手便将酒往萧良嘴里倒。 烈酒入喉便像火烧一般,这般没有间隔的灌酒,叫来不及吞咽的萧良呛了个实在,偏偏因着沈临安,他甚至连脸都转不开。 那敞口的坛子里倒出来就泼了他满脸,眼睛睁不开,鼻子里也都是酒,这般灌法,如同水刑。 夏初瑶看着两个人就这般一坛又一坛地灌,被结实捆着的人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到最后已是难以自控地开始抽搐。 不过几坛的功夫,萧良便腿一蹬,双眼翻白,不再动弹。 满室都是浓烈的酒气,夏初辰丢了手里倒空的酒坛,伸手探了探萧良颈间的脉搏。这般灌法,他都不清楚这萧良到底是醉死的,还是窒息而死。 “一会儿我将他丢在群芳楼后面的那条巷子里,明日即便是有人查,群芳楼的珍娘也会说他是先前在楼里喝多了所至。若是有人问起,夏将军便一口咬定自己今夜未曾出府。”看着脚边这具被灌得肚子鼓胀的尸体,沈临安沉声嘱咐身旁的人。 他们下午时便买通了群芳楼的珍娘,故意让她多留萧良片刻,好叫他因着赶不上时辰要走这条近道,这酒窖也是先前便找好的。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会在巷子里遇到夏初辰,好在阻止得及时,否则这萧良的死,只怕又要查到威远侯府去。 “可是,若是官府看出了蹊跷,或者是珍娘出卖了两位,这件事情只怕会叫两位大难临头。”这萧良是萧皇后的堂弟,只怕这件事情不可能这么快就了结。 “夏将军放心吧,即便是珍娘招认,他们知道的,也不过是两个外乡客动的手罢了。我们今日就会离开桑泽城,只要不让这件事情牵扯到威远侯府便好。时候不早了,夏将军快些回去吧。”算算时辰,夏初瑶忍不住催促,再晚点街上的人便越来越多了,典狱司的人只怕也会很快发现萧良失踪,眼下实在是耽搁不得。 “两位的恩情,初辰在这里谢过了。”看着这两个替他出手的陌生人,俯身作礼道谢,却发现自己竟是连他们的身份姓名都不好多问,偏偏此刻又时间紧迫。终也只能应了夏初瑶的话,告辞离去。 “你去找楚离,我去把剩下的事情处理妥当。”等得出了酒窖,沈临安抬眼看了一眼天色,也不再耽搁,扛了尸体,跃上院墙,消失在渐明的天色里。 夏初辰已经先他们一步离去,夏初瑶抬眼望着桑泽城上的天空,良久,也只是轻叹了一声,转身自小门处出去,往他们自己住的客栈去。 白日里她央了沈临安带她去威远侯府,本是担心受了家法还在罚跪的夏初辰,却不想,在静室屋顶上正好听到了燕秋灵的那番话。 自家娘亲是什么性子她自是清楚,说出那番话倒也不叫她奇怪。只是这大哥素来是个莽撞的性子,她害怕他出事,便与沈临安商量了,本是准备在夏初辰动手之前先杀了萧良,却不想这身上还带了伤的大哥是片刻都等不得。 不过,也是因着这般,临到离开,她还可以与他说上几句话,此行便也算圆满。 只是,因着今日之事,为着安全起见,他们也不能继续在这桑泽城里多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7 奉错君主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回他们下榻的客栈时,天光微亮,夏初瑶刚上楼便撞见了出门来的楚离。 “将军现在才回来?”自昨天一早在客栈分别之后,他这会儿还是头一次见着夏初瑶,看着她一身黑衣,腰配长剑,楚离微微蹙眉问道。 昨日夏初瑶托他去张真人清修的道观取些药材,张真人喜欢清静,说要在山中吸天地之灵气,品日月之精华,道观安在了深山里,偏偏独他识路,也独他能在张真人不在的时候还可以随意进出,虽有些迟疑,却也只能前往。 等得下午回来,客栈里果然不见两人踪迹,偌大的桑泽城,他也不好贸然去找,便也只能空等着他们回来。 不管他们昨日出去做了什么,夏初瑶这都是故意避开他,不仅是避开他,还是为了避开他这个穆玄青的耳目。 “我们打算即刻启程离开桑泽城,楚公子要与我们同路吗?”夏初瑶并不答他,只是开口询问。 听得她刚回来便说要走,楚离心中惊疑,面上不显,却也只是摇了摇头。 “属下在城中还有些事情未了,会晚些回大齐。”夏初瑶不提,他也不好过问。 穆玄青让他回来,是还有其他事情要办,如今好在夏初瑶身边有沈临安陪着,他倒也无需太过担心夏初瑶的安危。 楚离如是说,夏初瑶也不多问,等得沈临安回来,两人换了行装,一起出了客栈。 晨光熹微,午时虽热,可这会儿落在身上的温度却是刚刚好。 他们住得离长信街不远,面摊上吃个早点的功夫,已经见着官兵步伐匆匆,往长信街上去了。 “连累三爷陪我做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对不住了。”想起昨夜酒窖中他们两人灌酒的情形,再看看如今身旁这个白衣翩翩,一副书生气模样的人,夏初瑶多有几分愧疚。 迎面灌水的刑法,军中也是用过的,她昨晚本想自己动手,奈何还没有开口便被沈临安制止了,只说这样的事情,不需得她来沾手。 他这般说,夏初瑶没有拒绝,却是越发觉得歉疚,她从前是军人,手上沾了不少血,可沈临安不一样,他本是镇国公府的贵公子,怎能这般脏了那双提笔成文的手。 “为夫人效劳,本是责无旁贷的事情。”沈临安脸上揣着比晨光还暖的笑,心中却也是松了口气。亏得昨晚夏初辰接了他手里的酒坛,虽然不惧杀人,可这般施刑于人,还真是第一次,他牵了马过来,将缰绳递到她手里,“再说了,岳母大人说的不错,对付那样的人,便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叫谁岳母大人呢!”翻身上马,听得沈临安的话,夏初瑶笑了。 若是可以,她真想带沈临安回去,给燕秋灵看看。便是如燕秋灵那般对男人尤其挑剔的人,只怕也从她如今这个夫君身上挑不出半分毛病来。 从前她老是跟在穆玄青身后转的时候,总是要被燕秋灵戳着额头骂她笨,骂她傻。当时不以为然,如今想想,娘亲的话,只怕是从来没错过。 “我们不是要北去回大齐吗,怎么走这边?”眼前前面驭马的人走的并非回去的路,而是往紫岚山的方向,夏初瑶打马上前,在宽阔的街道上,与他并肩而驰。 “今日一别,不知再来是何年,总得叫你不留遗憾才好。”马上的人只是扬眉一笑,手中一抖缰绳,带着马在长街上小跑了起来。 夏初瑶带马跟上他,看着前面马上的身影,心中那点不得不走的惆怅和未能得见父侯的遗憾,便也冲散了许多。 以往她总觉得,像穆玄青那般高高在上的人,还肯顺她的意,想必是十分宠她护她的了,可如今眼前这人,顺意随她便也罢了,分明还是个十分懂他心意的。 他知她懂她,护她怜她,还给了她全部的尊重和信任,如今想想,娘亲口中所说的良人,大抵便说的是他这样的了吧? 祠堂里的法会还在继续,夏家陵园外也依旧是守着十数个侍卫,只是夏初瑶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夏初辰。 他一袭黑衣靠在路口的树下,见着他们打马过来,便直起身子迎了上来,像是知道他们会来一般。 “我想两位侠士可能会来此,便来这里等上一等,碰碰运气。”伸手替夏初瑶牵了马,目光扫过她腰间的绯云后,夏初辰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临别之际,想来祭拜一下夏小将军,不知道夏将军可否带我们前去?”本还以为如昨日一般只能远远观望,却不想能在这里遇到夏初辰,夏初瑶也不再多问他为何要在此等他们,只是朝他拱手抱拳作礼,请他带了他们进了夏家陵园,到了夏初黎墓前。 墓前新添了香,想来是夏初辰刚刚祭拜过。 敬了香,添了纸钱,夏初瑶跪在墓前,望着墓碑上的字有些出神。她如今不能与夏初辰他们相认,便也只能将心事,悄悄说给已故的人听。 沈临安站在身后几步开外,目光又忍不住落在了一旁夏初瑶的墓上。 “两位侠士也认识舍妹?”瞥见沈临安的目光,夏初辰问道。 “也谈不上认识,只是偶得机缘见过凤瑶将军的笔迹,如今见着这碑上字迹,有几分眼熟。”那边夏初瑶闻得此问,蓦然回头,这边沈临安已经笑着作答。 听得他的话,夏初瑶侧头看一旁自己的墓碑,倒也有几分恍惚。 “这碑是阿瑶自己刻的。”缓步走到夏初瑶的墓前,夏初辰伸手抚过那凤字末梢的几分偏差,垂眸低叹,“当初父侯不允阿瑶带兵去越国,阿瑶在府上大闹了一场,最后刻了这块碑,说以后即便是死了,随意找块地将她埋了,立了此碑便是,不需得威远侯府再过问。之后便带着这块碑去了越国。后来得胜而归,母亲气不过她不听话,便叫人把碑留在了阿瑶院子的花园里,却没想到,这么快便有用到的一天。” 当初她应了穆玄青的话,不顾身上旧伤,请命出兵越国,威远候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一向随她的母亲还闹到了萧皇后面前,只盼圣上能怜她一身旧伤,不要让她带兵前往。那时她只想着拿下越国会能为穆玄青添力,却不曾想过此行凶险。 府中众人苦拦,她便刻了这墓碑,作一副要与威远侯府斩断牵连的模样,带兵出征,九死一生,若无池光相助,只怕真会被困死在越国摆下的军阵之中。 回来之时朝野同贺,一进府却看不到半分喜气,母亲一上来便抱着她哭,连一向不苟言笑,威严肃穆的父侯的红了眼。 那个时候她不以为然,还觉得他们这般低估她的能力,叫她多有几分不高兴。如今想想,自己从前实在是不让他们省心。 “越国一战,在下也有所耳闻,凤瑶将军破阵攻城,以少胜多的战例至今在七国之中都多有人传。”沈临安轻轻看了一眼还跪在墓前的夏初瑶,在半年前,对于晋国凤瑶将军的认识,也不过是这些广传七国的事迹罢了,如今这个活在传闻里的人成了他的枕边人,这一路经历过来,看着眼前的墓碑,竟叫他生出几分不真实之感来。 “阿瑶她……”忆起旧事,夏初辰话头一顿,又念及夏初黎的下场,终是有几分说不下去了。 “时候不早了,我们还要赶路,便不在此多做打扰了。”夏初瑶自地上起身,也只是扫了一眼自己刻的那块碑,便转身朝夏初辰作礼告辞。 “夏某受两位大恩,既是黎儿的旧友,不知夏某可有幸知晓二位身份?”见他们要走,虽觉有几分唐突,夏初辰还是忍不住问道。今日他来拜祭过夏初黎之后,等在此处,本也是想弄清楚,这两个出手帮夏初黎报仇的人的身份。 “我们曾在战时蒙受夏小将军相救,前些日子听闻夏小将军重病在身,本想奔赴桑泽城来探望,却不想终是来迟了一步。救命之恩,生前不得报,如今斩伏祸首,祭告夏小将军在天之灵,也算报答夏小将军的恩情了。我们自大齐来,如今局势不容,身份不便相告,还请夏将军见谅。”夏初瑶抬眼看自己的大哥,他与夏初黎同出一母,眉眼间多有几分相似,“今日一别,日后只怕也无缘再见,夏将军就当从不曾见过我们二人吧。” 此番北去大齐,随沈临安回故洗城之后,只怕也没有机会再见。她如今这样的身份,不便与他们相认,她也不想与他们相认。 即便是相认了又能如何?她这具身子,是大齐礼部尚书之女,是镇国公沈家的媳妇,她是沈临安的妻子,不可能就此留在桑泽城。半年前她让父侯和母亲还有整个威远侯府经历了一场死别,如今不想再给他们添一场生离。 “逝者已矣,如今威远侯府全靠侯爷和夏将军支撑,还望夏将军千万保重,照顾好威远侯府。”旭日当空,是一个赶路的好天气,看着不再多问,一路送他们出了陵园的夏初辰,夏初瑶终是有些不舍,轻声嘱咐。 “两位的恩情,夏某记在心里,日后若是再见,又用得着夏某的地方,必当万死不辞。”也未曾细细体会她这一腔话里的意味深长,只是笑应了,看着二人上马离去,等得人都走远了,才终是叹了口气,转身回了陵园。 他本是想派人跟去探探,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毕竟,他从狱卒那里审处萧良所为之事,他只在威远侯府提过,他们两个大齐的人,不仅知道了此事,甚至连前往寻仇的时间都与他相差无几,还准备充足,对那萧良的喜好和行踪也都是了如指掌的样子,虽然此举与他同道,可是,这般行径实在是有些可疑。 不过,到了他还是放弃了探查的打算。前些时日因着二弟的死,他被怒意冲昏了头脑,如今静思下来,却也觉得母亲所言不错,这件事情,牵连前朝后宫,本是须得万分谨慎。 有人代他行事,替他谋局,省了威远侯府受到牵连,这是恩义,他们既然不愿坦言,他也不该纠缠下去。 ******* 自桑泽城一路往北,夏初瑶只觉一桩心事了,倒是多有几分轻快之感。 “三爷受命赈灾,如今出来快半个月了,徐州那边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来的时候是夏初瑶心急,没日没夜地赶路,如今回去了,倒是沈临安略有几分急色,偏偏他又不忍夏初瑶奔波辛苦,每日晨起赶路,入夜便歇,一连五日,都还未到晋国边境,倒是让夏初瑶有几分看不下去了,日日催着他快些。 “这徐州各城都有赈灾的经验,只要物资跟上,有慕家和张医仙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今日被夏初瑶催着连夜赶路,沈临安多有几分不放心,便要与她同乘,只说叫她累了便在他怀里歇歇,这会儿垂目看了一眼被自己环在双臂里的人,沈临安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三爷这次来徐州,是还有别的旨意?”既然不是急赈灾,想来是有其他事要急了,夏初瑶仰头看他。 “去岁两州水患是因着安雅河堤坝垮塌所至,太子殿下奉命南来督办赈灾修坝,这堤坝刚修好,徐州便又出了事,御史台有人弹劾太子,我奉命前来清查。”沈临安叹了口气。 先前灾情紧急,南北两岸都忙着救人赈灾,如今回去,只怕也差不多要开始着手彻查此事了。 若是别的官员也就罢了,事关太子,这件差事办起来便没那么容易。 “这会儿大哥还在越宁关,只怕三爷要查此事,会困难重重。” “……”夏初瑶的话叫沈临安一愣,先前他只担心这旧事查起来牵连太深,倒是没有想到沈临渊这一层。 他们三兄弟如今各自为营,沈临渊是自入伍起便一直跟着褚云清的,他这会儿突然有些拿不准,若是他真查出了对太子不利的罪证,他这个哥哥会不会为着太子对他动手? “若是真有兄弟相向的一日,三爷会怎么选?”见他沉默,夏初瑶抿了抿唇,轻声问。 “夫人想让我怎么做?”夏初瑶这般问,又叫沈临安一愣。骤然想起沈临渊与她的仇,沈临安也没有答,只是反问。 她会想让他怎么做,与沈临渊翻脸吗?此番若是查出什么罪证,不仅可以将太子一军,连带着沈临渊这个太子党也怕会被打压,先是杀了她,后又有兵符一事,只怕夏初瑶是巴不得看到沈临渊没有好下场的吧? “我不懂朝中局势,不过也明白这赈灾并非一朝一夕便可完成的,其中牵涉官员众多,往来见有所贪污窝藏在所难免。陛下让你来查,或许也并非真要给太子定个什么罪,只是这样才好向御史台和百官交代罢了。”夏初瑶靠在他怀里,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大概是一时没有想要要如何做,才这般随口一问。 “这事儿要怎么办,只怕还得靠三爷揣摩圣心,再做决断。”想起夏初辰和夏初黎,夏初瑶默了默,才又开口,“三爷与大哥毕竟是亲兄弟,只盼着不会真闹到那个地步才好。” “夫人这般,倒不愧是进过朝堂,上过沙场的人,说起话来,颇有大将风范。”最后那一句叫沈临安颇有几分惊讶,却也是心中一暖。 本以为此番回晋国来,还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会叫夏初瑶对大齐,对沈家生出更多的怨怼来,如今看来,这不仅怨气未生,她倒是将前尘旧事放下了不少。 “也不过是从前吃了亏,如今多生了几分感悟罢了,威远侯府的人往昔都是仗着军功在身,横行惯了,倒忘了看上头那一位的脸色,最后落得这般下场。”父侯戎马半生,因着军功卓著,夏家又出了那么多将才,直叫皇家都有几分忌惮,所以平素对父侯也好,他们这几个在军中领职的孩子也好,都多有几分纵容。 只是,他们忘了这份纵容是皇帝给的,皇帝想收回来的时候,只怕要将先前那些帐,都一一清算回来。 夏初辰说夏初黎在狱中之事,是萧良动的手脚。可是若是没有人指使,萧良即便是与威远候府有些过节,也不会胆子大到枉害夏初黎的性命。 夏侯爷是个将忠君护国看得很重的人,他们三兄妹领兵入伍那一日,都在夏家祠堂里对着祖宗牌位发过誓,不能做出半分有违君意的事情来。 或许,这些事情,他心中都清楚,只是他奉着不能疑君,逆君之心,将这些猜疑和不甘都生生咽了下去。 “威远候府一门忠义,本不该受此苛待。”这几日,威远候府的事情,他也前前后后了解了不少,不管出于何意,晋帝此举,实在叫人寒心。只是,在夏初瑶面前,他也不好多做评价,便也只是这般道了一句,便不再多言。 “大概只能怨夏家奉错君主了吧。”悠长的叹息飘散在夜风里,夏初瑶窝在沈临安怀里,看着夜色之下,官道旁朦胧的树影,心中有了打算。 穆绝这般,只怕夏家不倒,他便会心中难安。威远候那样的性子,也不是旁人能劝过来的。既然他忠心护主,此主薄待,便换一个可以厚待夏家的君主吧。 她早在祭拜夏初黎是便起了此念,此番回故洗城,若是穆玄青有心,她想助他登帝,做晋国新主。 夜色渐深,夹道的树林里本是静谧无声。所以那隐隐约约的哭声传来时,便觉分外刺耳。 沈临安停了马,望向无光的树林,有几分犹豫。 还不等他们迟疑,便又听得几个颤抖的呼救声远远传来。 翻身下马,沈临安嘱咐了夏初瑶好生跟在他身后,两人趁着夜色,悄悄潜入树林,顺着哭声寻去。 往里走了片刻,便见着前方有火光隐现。 几个被绑在一起,堵了嘴的女子靠在火堆旁,一边一个壮汉在抬脚踹缩在脚边的人,,那姑娘伏在地上,被他踹得不住呜咽。 “你注意些,若是破了相,明儿就怕卖不到好价钱。”一个瘦高个儿坐在火堆对面,正专心烤着手里的鸡,虽然是在劝,却也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就这般牙尖嘴利不懂事儿的,只怕也是卖不出去的,倒不如让老子先尝尝鲜。”连踹了几脚,踹得地上的人开始吐血咳嗽了,那壮汉颇有几分嫌弃,却又是不解恨,伸手一把揪着她的衣领将人从地上提了起来,就准备往远处走。 “说了是七个的,少一个都不成,你可别到了这会儿给我坏事儿。”见他要去树林里,那瘦高个儿终于起身,着急忙慌地上前要拦。 “就说路上死了,就这姿色,也不过几两银子,实在不成,老子赔你就是。”手上被这女人狠狠咬了一口,这会儿壮汉正在气头上,从怀里抹了几锭碎银子,往瘦高个儿身上一砸,拂开他便连提带拖,拽着那姑娘往树后面走。 捡了钱,瘦高个儿倒也不拦了,又坐回了火堆旁。 见着这里除了那些被绑了的姑娘,只有两个人,便跟夏初瑶打了个手势,让她一会儿去救人,自己先提了剑跃了出去。 这两人本也只是往来边境上的人贩子,会些拳脚,自是不敌沈临安。 等得将两人收拾了,用先前他们绑那些姑娘的绳子一捆,丢在了火堆旁。 几个姑娘是从陈留国被贩到晋国的,这会儿见着两个侠士来救,都将他们围了,哭着感恩戴德。 眼下夜色深沉,带了这群受惊吓的姑娘赶路是行不通的,又不能将她们独自留在此处,二人便也只能在此留上一晚,等得明日安顿好这些人,再继续赶路。 先前被那壮汉拖去树后的那个姑娘衣服被扒了半幅,已经昏厥过去。等得夏初瑶替她理好衣衫,便叫了一个胆大些,已经不再哭的姑娘与她一起将人抬到了火堆旁。 夏初瑶本在给她搭脉,诊了半天终于确认并没有什么大碍,抬起头却见着沈临安正盯着这姑娘的脸看。 “三爷?”唤了他一声,夏初瑶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这姑娘脸上尽是泪痕和泥污,沈临安听得夏初瑶唤她,嗯了一声,倒是凑上前来,倒了壶中的水在衣袖上,抬手替那姑娘净面。 “三爷,男女授受不亲,你可不能趁着人家昏迷,就占人家便宜。”刚见他看得出神夏初瑶便有几分不悦,这会儿见他抬袖给人擦脸,一把捉了他的手,蹙眉说道。 她本说的是句玩笑话,却是叫一旁刚刚平复了心神的姑娘们身子一抖,几个胆子小的又忍不住哭了出来。 沈临安抬眼看了她们一眼,缩了手,笑着望向夏初瑶。 “都怪你,又吓她们。”被哭得有几分烦躁,夏初瑶只能挑眉瞪了沈临安一眼。 “话是你说的,还怪我?”沈临安往后退了几分,又垂目看夏初瑶身边那个昏迷的人,“我只是瞧着她有几分面熟罢了,你瞧瞧,这张脸像谁?” 听得他的话,夏初瑶低头,看了几秒,顺手拽了沈临安的袖子,继续将他未擦完的地方都轻轻擦干净。 没了泪痕和泥污,眼前双眸紧闭的人也算得上是清秀面容。秀眉高鼻,薄唇紧抿,倒是真叫她觉出几分眼熟来,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这是卓峰的女儿,卓云薇。”瞧见夏初瑶脸上探究的神色,沈临安轻声道出了这个人的身份。 卓峰的一双儿女从前都在故洗城谋事,来过国公府几次,他曾见过,虽然记不太清,可眼前的人,眉目间多有几分卓峰的影子,想来是不会错的。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像。”听得“卓峰”二字,夏初瑶眉头一舒。先前沈家也好,宣宁城知府也好,都一直寻不到他们的踪迹,今儿倒是巧,本是来救人的,却不想,在这里遇到了苦寻多日的人。 在林中停留了一夜,那些姑娘有没有睡着夏初瑶不知道,她倒是靠在沈临安怀里,迷迷糊糊睡了一小会儿。 等得天光亮起,那群昨晚惊惶如小鹿的姑娘们也算定了心神,听了夏初瑶的话,六个人拿绳子牵着两个捆得严实的人贩子顺着官道往最近的城池去。准备到了城中,将这两个人交到官府处置。 沈临安也将身上带着的银钱分了大半给她们,让她们进城报关之后,自行安置。 也不知道是因为那壮汉的几脚太重,还是这卓云薇实在是被吓得厉害,他们一路带着她到了西珈城,马上颠簸都没能叫她醒过来。 “三爷打算如何处置她?”眼看着姑娘体弱,便也只能送医了,等着小伙计熬药的空档,夏初瑶看着那竹榻上的人,问身旁的沈临安。 “等得问出了我想知道的事情,便去越宁关将她送给大哥吧,反正沈家一直在查此事,我们还要去徐州查案,不方便带着她,倒可以叫大哥押送回故洗城。”西珈城往北便出晋国了,沈临安想了想,这般答道。 “三爷这意思,这次我们竟是要光明正大地从越宁关回去了?”他们本是悄悄潜出来的,怕的就是被沈临渊知晓,如今带着一个卓云薇的确有些麻烦,不过若是这般正大光明地回去,要如何跟沈临渊解释他们为何会一起出现在边境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8 信与不信随他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卓云薇醒的时候已是傍晚,初睁眼的时候,未弄清楚自己身处何地,等得认清眼前的沈临安,又是一惊,虽然没有再昏死过去,却是问什么都只是抱头喃喃,满眼惊惧,倒叫沈临安不知如何是好。 等得夏初瑶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便见先前有些疯傻的姑娘顿时抿唇,面色一白,也不闹了,只是看向夏初瑶的眼里,多了几分怯意。 “你们别问我,农庄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抱着双膝缩在床角,卓云薇眼角还带着泪,秀眉一横,冷声说了一句,咬牙不看两人。 “卓姑娘别怕,沈某不过是有桩旧事想要问问卓姑娘,至于农庄之事,姑娘早不在庄子里,想来不清楚那些事情也是情理之中,我们不会因此为难于你的。”也不知夏初瑶到底跟她说了什么,不过见她配合,沈临安便也宽言到。 虽说卓云薇自小在农庄里长大,不过毕竟是个姑娘,早些年嫁给故洗城里开茶馆的一个小掌柜之后,就搬离了农庄,这卓峰之事,想来她的确知道得不多,沈临安也只是问了她一些关于她那个早逝的长姐的旧事罢了。 “你可还记得,当年你姐姐是怎么死的?” “年后她染了风寒,之后就一病不起,精神一天不及一天,还没到二月就撑不过去了。”先前答了许多关于她那个喜欢作画的姐姐的事,这会儿听得沈临安问起姐姐的死,卓云薇虽然有些惊讶,却还是将自己记得的照实说了出来。 她是家里最小的一个,长姐去世的时候,她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能记得的事情实在不多,只知道长姐死的时候,是个极冷的天气。 “她死前那一个月里,只有得了风寒的症状?” “我记不清楚了,大夫说是她因着风寒死的。长姐身子自小就有些差,那年天气特别冷,她没能熬过去……”抬眼瞥了沈临安,瞧见他满眼的探究,卓云薇想了想,“长姐一直喜欢画画,闲时还喜欢拿了雪姨娘的画作来摹,她就是年前因着彻夜摹一副雪姨娘的山水图,忘了关窗,着了寒,又没休息好,才病倒的。” “她很喜欢雪姨娘送给她的那些画?” “听说她画画的本事,就是雪姨娘教给她的,她特别宝贝那些画,尤其是雪姨娘……”卓云薇瞥了沈临安一眼,没继续把那句话说下去,“她就将画挂在自己屋子里,平素碰都不准我们碰一下。后来长姐走了,母亲本想把那些画都烧给她,可是父亲说那是国公府上的东西,便也只是都收了起来。那些话都收在了箱子里,自长姐死后,就再也没有打开过。” 眼看也问不出什么,沈临安抿唇蹙眉,若有所思,也不再多言,转身往外走。 “喂,我什么都说了,你们可以放了我吗?”见沈临安离去,卓云薇飞快地看了一眼一旁的夏初瑶,急声喊到。 “我们这会儿放了你,你有什么去处吗?”夏初瑶倒是没跟着沈临安出去,只是往一旁的圈椅里一坐,打量着这个面色有几分急色的人。 昨夜他们听那些姑娘说了,她们都是在陈留国被拐之后卖给人牙子,又被人牙子押着要卖到晋国的青楼里的。 这两年陈留国与晋国互通商道,两国往来十分方便,倒没想到,这般谋财害人的买卖,也是跨国做的。 问起卓云薇,其中一个姑娘说她们虽然没有太多交流,可是她对这个卓姑娘印象特别深,因为她们其他几个都是被或劫或骗,卖到人牙子那里的,只有那卓姑娘是被迷晕了送来的,听说卖她的是她家夫君。 “我……”经夏初瑶这么一问,卓云薇面上一滞。 她如今还能有什么去处,农庄出事前,他们就接到了父亲的信,早一步举家逃出大齐避祸,却不想到了陈留国,盘缠用尽,那周大才嫌她拖累,竟然不顾夫妻情分,给她下了一碗迷药,转手就把她卖给了人牙子。 如今她一个弱女子,身无分文,即便是离了沈临安他们,也是走投无路。 “你就乖乖跟着我们吧,你若是真的跟农庄的事情没牵扯,三爷自不会把你怎么样,你要是能知道点什么事情,说出来了,指不定沈家还会因着你提供线索,又念及你是故人之女,对你照拂几分。”瞧着卓云薇那一副茫然若失的模样,夏初瑶站了起来,等得走到门边,似是又想起了什么一般,转过头来。 “你若是敢逃,或者是耍什么花样,我就像刚刚说的那样,直接找个花楼把你卖了。” 看着那姑娘因着自己的话,身子猛然抖了一抖,夏初瑶这才出了这间客栈的门。留得那卓云薇缩在床角,在木门合上的瞬间,晃过神来一般,忍不住泪流满面。 “三爷问出什么线索了吗?”回房的时候,见着沈临安坐在床边,望着桌前的烛火出神。 “当年娘亲虽然是为了救我死在剑下,可在那之前,她的身子就不太好。尤其是入了冬之后,时常都是卧床不能起,也找了府里的大夫看过,大夫都只说是染了风寒。” 伸手拉了走到近旁的人的手,触及她指尖冰凉,沈临安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将她一双手都拢在了掌中替她焐热。 “这般描述,倒与那卓家姑娘所言……”白日闷热,入夜温凉,倒叫她有几分贪图沈临安掌中的温暖,见他神色凝重,夏初瑶想了想,“如是那些颜料真有问题,不如等得回了帝都,送两幅到张真人那里叫他看看,他素来喜欢研究那些,说不定能有眉目。” “如此,便要请张真人费心帮忙了。”那佛青色的颜料里有蹊跷,他先前想查,只是身边除却慕家,也没其他精通医术的人。这件事情他有太多顾忌,也不敢让慕家帮忙,如今若是能得张妙丹的帮忙,倒也能解他了他的顾忌。 “这卓姑娘送回帝都,沈家会怎么处置她?”张真人与她也算有几分交情,这事儿她倒是可以应下,倒是眼下卓云薇会作何处置叫她有几分记挂。 昨夜听得那些姑娘说她的遭遇,今天吓了她一吓,夏初瑶倒觉得,这个卓姑娘虽然有几分脾气,却也是个实心的可怜人。她早早便嫁了出去,只怕这农庄之事的确与她没太大的牵连。 只是如今这沈家和宣宁知府都在追查这卓家兄妹的下落,也不知道带回帝都后,她会落得什么下场。 虽说当初卓峰买凶杀她,买的还是凤瑶军的旧部,可是,卓峰已死,她心中即便是怀恨,这笔账,也不想算在卓云薇身上。若是卓云薇真没有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她倒是希望沈家能放这个可怜人一码。 “她可能没有牵涉其中,只是她那夫君和哥哥,这些年虽然没有再给沈家做事,生意上却也多与农庄有往来。此番寻到了她,若是能由她找到那周大才和卓云凯,倒也是一条不错的线索。”听她问起,沈临安也只是笑着将她拉到了身旁。 “若是她助我们寻到这两人,我们自也不会为难她,送她回家,好生安置。”他也好,沈家也罢,自是不会为难一个女子。只是先前沈朔不让他再沾染农庄之事,他在这里遇到卓云薇,便也不好擅自做主她的去留。 ***** 也不知是因为无处可去,或是真的被夏初瑶吓到了,卓云薇夜里不仅没有逃跑,第二日也按着他们的话,乖乖跟他们一起上路北去,出晋国,近越宁关。 沈临渊虽然并非整日都在越宁关巡视,不过卓云薇没有通关文牒,才到关门,三人便被拦了下来。随沈临渊南来的神武军认出了沈临安,径直带了他们往军营去。 听得沈临安入关时沈临渊便有几分讶然,看到跟在他身后进来的夏初瑶时,面上惊异之色都忘了掩饰。 “棠儿,你怎么会在这里?”下意识地往夏初瑶身边来,被跟前的沈临安挡了一挡,才顿住了步子,一双眼却还是不免落在了夏初瑶身上。 夏初瑶不语,只抬头去看跟前的沈临安。 “此事还等稍后再与大哥细言,我在晋国遇到了卓峰之女,先前一直在大齐探查无果,原是他们早已去往别国,眼下我还需得去徐州,这送卓云薇回帝都之事,还要劳大哥安排。”沈临安让了让身子,好叫沈临渊看清楚了夏初瑶身后还有一人。 听得他这般,沈临渊才终于自夏初瑶身上移开了眼,确认了卓云薇的身份,叫了神武军领她下去后,这才遣了帐中的其他人,等得这突然出现在越宁关的夫妻俩给他一个解释。 “先前我请大哥替我隐瞒棠儿失踪之事,实是因为此事与沧州旧事有关。大哥也知道父亲素来不准我们再提这些事情,所以临安便只能谎称棠儿去了滨州,又请旨赈灾,借此之便,南来寻人。”他这话,五分真,五分假,缓缓道来,一副坦荡的模样。 “沧州旧事?那为何你二人会自晋国回来?”沈临渊蹙眉,先是那枚信封,此刻两人又从南边过来,沈临安的这番说辞,还是叫他心生疑虑。 “大哥也知道,当年东晋王在沧州之势。此番劫走棠儿的是晋国人,他们所求的,是当年那柄先皇赠予东晋王的帝剑流火。”取了腰间的剑,横到沈临渊面前,沈临安见沈临渊依旧抿唇蹙眉不语,不等他问,便已开口,“当初他们要我以此剑到晋国换棠儿,思及如今晋齐局势,我无赖之下,只得往晋王府寻求帮助。这次幸得晋王穆玄青相助,我才能将棠儿平安从晋国带回来。” 沈临渊看了他手里的流火剑,又转头看了看安静站在他身后不言语的夏初瑶,默然不言。他这番解释,看似十分合理,甚至解了他先前的诸多疑虑。可是,他又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你说你此番请旨南来赈灾,只是为了借此之便,来寻弟妹?”当初他在朝堂上上折请旨南去的时候,他与太子便一直在猜测他做此一举到底是何意图,不知他这背后到底是在为二皇子还是三皇子做事。 如今骤然听得这般解释,沈临渊竟是觉得有几分荒唐。 “否则,以临安的脾性,这百官皆避之不及的事情,临安又怎会主动请缨。”沈临安苦笑,面上多有几分担忧之色,“今日临安来此,便是想请大哥替临安出个主意,临安初涉朝堂,这赈灾之事尽心倒可办得不留差错,可是这审查去岁赈灾之事,如今却是半点头绪也无,不知要从何处下手,再这般下去,只怕难以交差了。” 先前他还在苦恼这徐州之事,他要如何介入,帮太子一把的同时,又不至于让沈临安陷入危局。如今倒好了,还不等他开口,他这个三弟便主动来请教他了。 太子曾有意拉拢沈临安,只是他三番五次婉拒,今次开口,倒是叫沈临渊觉出几分靠拢的意思来。眼下便也不再纠结他先前所言的那些事情,只想着如何将今次这太子督办赈灾之事毫无痕迹地掩过去的同时,又叫沈临安可以回朝交差。 ******* 沈临渊要与沈临安议朝事,夏初瑶还不等他们开口,便识趣地先退了出来。 此刻他们在神武军军营中,因着刚刚领着往主帐走了一遭,大家倒也都知道了夏初瑶的身份,她出了主帐在营中行走,倒也没人特意拦她。 久不在军中,如今再入军营,虽说这曾是敌营,不过看着眼前往来的将士,心中倒也多了几分亲切之感。 “本还以为是本王眼花看错了,却是不想,竟然真在这神武军营里见着了沈三夫人。”刚绕了小半圈,想着折回主帐去等沈临安,才到半途,便听得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夏初瑶身形一顿,叹了口气,才转过身来,恭恭敬敬行礼。 “先前听说夫人去滨州养病了,却不想,夫人这病,是从滨州养到了沧州?”骤然在此见到这个沈三夫人,褚云景也有几分惊讶,今日朝中来旨,让他尽快与晋国商定签订盟约的时间,他来着军营,本是想来找沈临渊商量,派谁去桑泽城传信。 “回禀殿下,妾身本在滨州养病,听得此番三爷到徐州赈灾,思及三爷安危,心中实在记挂,所以才南来寻三爷,倒叫殿下看笑话了。” “夫人这南来寻的是沈大人,怎么竟是寻到了沈将军的营中。莫不是夫人又如上次一般,与沈大人约好了在这里相会,还是说,夫人记挂沈大人,便连带将沈将军一起记挂了?若是如此,夫人这份情意,可真是深厚。”上次多亏得她往那驿馆跑,他才有了机会争得这个差事,褚云景对这份误打误撞本该是有几分感激的。 只是眼前之人是害得骊阳落得如今这般地步的罪魁,一想到此,褚云景便忍不住对她生了几分厌恶。如今见着她在这营中,想到她与沈临渊的那些事,更觉恶心。 “殿下说笑了,拙妻不过是随微臣一起来拜会大哥的,想着殿下事忙,不便惊扰,倒是微臣失礼了。”夏初瑶张了张口,刚想反驳,便被身后的声音截断。 沈临安与沈临渊一起朝他们这边走来,这会儿站在五步开外,一起朝着褚云景作礼。 “沈大人身担赈灾重任,这个时候跑来私下拜会自家兄长,是不是有些不妥当?”抬眼看到沈临安,褚云景笑得有几分复杂。 这御史台要求彻查太子督办赈灾一事,褚云景自是知道的。他本还盼着,这回事一个削弱太子势力,叫父皇对太子有所忌惮的好机会。 这会儿看到沈临安与沈临渊站在一起,心中总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回禀殿下,前些日子南岸的赈灾物资多是从沧州急调,微臣这次来越宁关,是为了看看越宁关军中供给有没有受此影响,并非全然为着私事。”沈临安声音恭敬,答得不疾不徐。 “如此便好。沈大人初入朝堂便得父皇器重,这次南来赈灾,可是一个立功的好机会,若是办得好了,回去只怕就不单单是一个礼部侍郎那般无足轻重的职位了。如今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沈大人可好好好把握住机会啊。” 又看了一眼一旁垂手静立的夏初瑶,褚云景这般言罢,也不再理会他们,只是命了沈临渊随他一起去了主帐,商议南去人选之事了。 “三爷那般说,大哥便信了吗?”等得一起出了神武军大营,夏初瑶想起先前他在帐中的话,还是有几分担忧。 到如今她也明白,自己当初走得草率,却没想过给沈临安留了那么多麻烦。 “他要问我,我这般答了,信不信那便是他的事情了。即便是不信,他也查不到其他的什么线索。”比起沈临渊信不信,如今沈临安心中所虑的,是太子之事。 他请旨南下,是一时情急。可这差事,终归是要办好才行。就像褚云景所说的,此番赈灾是他的机会,可是,这摆在眼前的机会,想要抓住,还是有些困难的。 不过这些忧虑他也没有跟夏初瑶提起,只是带了她一起继续赶路。 两人刚出越宁关,进越宁城就在城门处被御风截住。 “不是留信说让你安心留在君和城帮衬慕家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看着自城楼上跃到他们跟前的人,沈临安蹙眉。 先前趁夜离开,他没有告诉池光,甚至连御风都瞒了,只留信让他们先留在君和城等他。这会儿看着也不知在这越宁城守了几日的人,沈临安有些惊讶。 “公子,你可算回来了!”在这越宁城等了三日,御风是一日比一日着急。 “怎么,是徐州又出了什么事?”见他满眼急色,沈临安眉头拢得更紧。 “不是徐州,是滨州。”从袖里取出一封信函,递到沈临安跟前,“三日前滨州来信,慕家出海的船在碧落还上遇到了大风浪,三艘龙行大船全被海浪拍烂,所有的人都葬身大海,葛先生听闻此事,呕血病倒,慕姑娘和……和那个叫阿城的孩子,一夜间不知去向,池公子叫人四处寻找,到今日也没半点消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9 更有底气才行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因着先前慕葛情况稳定,慕千寻便带着君和城的几个慕家大夫还有守城军去了卢阳城,阿城随行。 收捡焚烧尸体花了许多时日,还需得验水投药,杜绝留下后患,这一去,直到接到慕家出事的消息时,人都还在卢阳城。 只是,收到信之后的慕千寻,第一反应并非赶回君和城与葛先生汇合,而是一夜之间,带着阿城不知去向。 这几日池光派了人寻遍了安雅河南岸他们可能去的地方,半点消息也无,滨州慕家来信,也不曾见过他们的少主。他们竟是仿佛一夜之间,突然消失了一般。 慕葛自那日呕血之后,便又卧病在床,直到沈临安和夏初瑶回了君和城,也都还没人敢跟慕葛说起慕千寻失踪的消息。 “既然陆路不见人,或许慕姑娘是走的水路。”听得池光将这些时日的搜寻结果一一汇报,看着摆在桌上的图纸,沈临安目光落在了安雅河上。 灾情已经稳定,前些日子周尚书协同徐州知州还有工部派来的人已经着手梳理河道,安雅河近日已经有官船往来运送物资,卢阳城又正好临着安雅河,想来也只有这个解释。 “今日便派人沿着安雅河寻人,滨州那边,告诉慕家人,注意这些时日出海船只的动向,慕姑娘这般情况下突然离去,很有可能是往碧落海去了。”沈临安想了想,叫住了准备出去传信的御风,“滨州那边,也派我们的人去吧,先不要知会慕家,我写信回帝都,让父亲帮忙。” 慕千寻是慕衍的独女,也是慕家的下一任家主,慕家行医济世,在滨州却是有着不小的产业。 如今骤然出事,这葛先生又是这样的情况,只怕眼下慕家也是一片混乱,那些眼红的慕家旁支,若是寻到了机会,必然会对慕千寻下手。 “三爷觉得,慕姑娘是要出海寻人?”据卢阳城里的人所述,慕千寻和阿城的失踪不像是受人劫持,慕家出事,慕千寻有此举尚可以想明白,只是夏初瑶没想到,阿城竟然会跟她一起离去。 “只盼着他们这会儿还没出海才好。”沈临安叹了口气,他能理解慕千寻的心情,只是,这葬身大海的人,不比其他,想要去寻,就如大海捞针。 “沈大人,葛先生醒了,听说大人回来,想请大人一见。” 门口有衙差来报,沈临安叫了夏初瑶先回房休息,便跟着衙差去了葛先生处。 从厅堂里出来,正好遇到了匆匆过来的陈词。 “我本以为……”陈词先行开口,话到一半又截了话头,“此去晋国诸事已妥?” “本也只是去看看双亲是否安好,见他们无恙,便先回来了。”夏初瑶颇有几分犹豫,终还是没有先提夏初黎的事情。 陈词与夏初黎是同袍,两人感情深厚,也是这般,当初夏初黎才放心将她交给陈词来带。 如今陈词被逐出晋国,又经此一遭,本已打算去往陈留国过安稳日子,这般会叫他舍不下这些旧情,扰他安稳的事情,便还是不要与他多言了。 “你这般,是决定了要跟在他身边了吗?” “我已嫁他做妻,本该生死相随。”没想到他会突然这般问,夏初瑶也不过是微微一顿,随即答得毫不犹豫。 陈词心头一颤,默了几许,终是一声沉叹。 “旁人便也罢了,为何偏是沈家?”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他虽姓沈,我们的遭遇,晋国如今的处境却与他没有半点关系,那些旧账,不该算到他头上。” “你既决心已定,我再多说也无益。这龙潭虎穴,你自己要闯,我们也拦不住。”心中再多的顾虑,想来眼前之人早已是听不进去的了,陈词也不愿再多言。 她说她还是从前的那个夏初瑶,可如今陈词看来,除却还有那些往昔的记忆,眼前的人,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 “龙潭虎穴?”从前陈词待她亲厚,在她面前多是知无不言,如今却这般吞吐,叫夏初瑶心中总有几分不舒服。 “张真人已经准备过两日便动身回桑泽城,我本欲往陈留,只是眼下阿城出了事,我想先去寻他,等得确认他平安,再离开大齐。”陈词不愿再在这个问题上与她多言语,直接道出了今日的来意,“只是,你也知道大齐皇帝的旨意,我想请你帮个忙,帮我开一个能让我留在大齐的文牒。” “有我在,必会将阿城找回来,既然厉园主相邀,陈大哥还是早些去陈留国吧。” 沈临安已经着人去追查慕千寻和阿城的下落,在大齐找人,还是他们的人手更方便些,夏初瑶不想陈词再在大齐遇到什么意外之事,出言相劝。 “阿城是你的徒弟,却也是我的兄弟。不见他安然无恙,我终是放心不下。你若觉得难办,我可以另想办法。” “我不是这个意思……”本是担心他的安危,却不想竟叫他误会,夏初瑶看着陈词,最后也只能点头应下。 陈词这事儿,倒是好办,不过两日,沈临安就替他拿到了徐州州府开具的身份证明。见他执意要去寻人,便把先前的猜想都告诉了他。 “陈大哥去找也好,毕竟他与阿城亲厚,遇到事情,也能劝上两句。”分别那日,瞧着夏初瑶满眼担忧,沈临安伸手揽了她的肩,轻声劝到。 当初阿城死活要跟在夏初瑶身边,也是夏初瑶再三承诺等得他养好了身子便来接他之后,才勉强答应了暂留于此的。这一次,他竟是这般爽快地跟着慕千寻不告而别,沈临安总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陈词要去找人,倒也是好事一件。 夏初瑶抿唇不语,轻轻点了点头,直到看着陈词策马远去,面上的凝重之色却一直没有散去。 她总觉得,自从离开晋国后,她离自己的从前便越来越远。陈词那晚的欲言又止叫她的感觉越发真实,她不惧自己的这般变化,如今这样的局面,这样的变化对她,对沈临安来说都是好事一件。只是,这样的变化总叫她对故人旧事的歉疚更甚,也不知道,再回帝都,她要如何面对穆玄青。 ***** 疫病受控,灾民也都安置,如今连卢阳城的整顿都已经结束,沈临安也不再耽搁,带着夏初瑶渡河北去,与周尚书和夏知州汇合。 本还怕自己随行会叫沈临安受同僚非议,等得到了州府才发现,这般担忧本是多余。 这徐州知州夏崇纶是她的堂叔,而户部尚书周思远是她的舅舅,他们早在齐怀月大寿时便见过了。 夏知州是早就知道她在徐州,先前卢阳城出事,他知道来的钦差是沈临安的时候,还有几分心慌,好在之后得知夏初瑶还活着,才终于松了口气。 如今沈临安只说夏初瑶是记挂他的安危才从滨州过来,夏崇纶也没有出言拆穿。 因着齐晋的局势,还因着事关太子,朝廷对这次赈灾分外重视,各州各部皆有压力,办起事来都十分尽职卖力,周思远已经准备回朝,倒是沈临安还需得留在州府,查太子督办一事。 当日在越宁关,沈临安应了沈临渊所说,这件事情,明揭小过,暗掩大错。沈朔写予他的家书里,也是这般言词。 父亲素来不涉党争,如今这般说,大抵是真怕他在这事上出了差错,到最后非但无功,还坏了自己前程。 北辰山祭天之事已经叫他明白了今上对褚云清这个太子还是颇为重视,他也明白自己这个钦差的分量,比不得柳相那般可以什么都不遮不掩,寻证定罪。 追查十数日,最后只将疏忽和纰漏都扣在了当初随褚云清一同前来的钦差身上。 奏报加急送回京中,徐州已经安定,订盟签约之事也就在这几日。 五月底,沈临安与夏初瑶一起启程回故洗城。 “如今差事都了了,三爷怎么还愁眉苦脸?”马车上,看着这几日都这般寡言少语的沈临安,夏初瑶给他递了一杯茶。 “差事是做完了,可这般结果实在是让我心中难安。”仰头倒在软座里,望着车顶,沈临安声音幽幽。 安雅河去年重修的大坝里,卢阳城上游的一段比规制矮了三寸。 虽然因着地势的缘故,很难看出这微小的差别,河工也说了,这次安雅河再发大水,更多的是因着那十余日连绵不断的大雨,算得上是一场天灾。 可是,看过卢阳城中的惨状,他总觉得,这么多的人命,这原本好好的一座城池,都是毁在了那矮了的三寸上。 那些减工吞下去的几万钱财,是这些灾民拿命换来的,每一分每一毫,都染了血。 偏偏,这些他都不能上报。 如今的结果,太子欢喜,陛下也安心,回去之后,他必将受到重用。只是,这样一来,他与太子,与那些贪赃的人又有什么两样,他是他们的帮凶,他的这份高官厚位,也是染了血的。 “当初柳相持御赐的扳指走遍大齐各州,严惩贪官污吏之事听着叫人大快人心,直叹柳相的严明,如今再想,倒是十分佩服他这份胆气。”不得不说,虽然他对柳家没什么好感,可是,经历了此事,对柳元衡倒是越发敬重。 撇开朝中的权斗党争不谈,柳元衡实在是一个一心为民的好丞相。 “柳相有胆气,也是因为他有底气。”这些时日,沈临安处理此事也不曾故意避开她,偶尔侍奉在侧,她虽无意,却也多少知晓些查到的结果,她明白沈临安为何会有此感,这件事最后这般结果,她也十分愤慨,却也明白,这件事情不管换谁来查,多都只能是这般结果。 “你说得不错,若想不再做这般违心之事,我须得更有底气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0 你是我的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因着沈临安说夏初瑶心中记挂他徐州之行,不惜带病自滨州追随到徐州,凭着这份心意,就连老夫人都不好再责怪当初她的不辞而别。只淡声嘱咐了几句好生修养之后,就放他们回了落松苑。 刚进月门就被两个丫头扑了满怀,吓得跟在她身后的沈临安都连连退了两步。 怀里的沉碧和黛绿箍着她哭得厉害,夏初瑶劝了两句也没劝住,便也只是由着她们,搂着自己哭。 本是被她们这般声泪俱下的情形勾得有几分泪意,抬眼看到长廊上快步朝他们走过来的夏桃时,夏初瑶微微一愣。 “妾身已经让人备好了热水,三爷一路舟车劳顿,还是先去沐浴更衣吧。”云鬓玉钗,天青色的长裙罩了月白的纱,步履摇曳之下宛若流云。朝着门口的两人规规整整作了礼,夏桃噙了一个温婉的笑容,这般瞧着,竟是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 “有劳了。”看了跟前的三个人一眼,沈临安也只是朝夏桃点了点头,绕开了夏初瑶,先一步跟着夏桃往主屋去了。 午后他还要入宫面圣,倒也是该沐浴更衣准备去了。 沈临安这一走,沉碧和黛绿的哭声骤然而止,都仰头看夏初瑶。 “我也有些累了,我们还是先进去说话吧。”见她们终于停住了,夏初瑶从沈临安身上收回目光,拍了拍怀里黛绿的小脑袋。 她知道沈临安还要进宫,这会儿须得快些准备才行。 等得送了沈临安出门,夏初瑶这才靠在主屋的轩窗下,听沉碧和黛绿眼泪婆娑地讲她离开之后,镇国公府里发生的事情。 “本以为姐姐去滨州养病,一时半会儿是见不着了,倒没想到姐姐这么快就回来了。”门口清凌凌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里面的主仆叙话。 “我不在的这些时日,落松苑里多亏得妹妹照拂了。”沉碧才与她说起先前夏桃一直都在沈临安身边服侍,这会儿见着门口的人,夏初瑶也只是靠在圈椅里侧头笑言。 “姐姐突然不辞而别,又突然回来,就不打算解释一下吗?”因着先前沈临安对她的态度转变,夏桃多了几分底气,这会儿站在门口,挑眉看着夏初瑶。 “就算要解释,也轮不着妹妹来听吧?我不过离府两个月,妹妹这喜欢以下犯上的毛病就又回来了?”伸手让沉碧虚扶了一把,夏初瑶自窗前站了起来,踱到了夏桃跟前,却也不看她,只是越过她看门外的天色。 “夏棠,你三番两次做这般勾当,若是说出去叫别人知道,你以为你还能安然留在这落松苑?你不过是仗着……” “仗着三爷喜欢我?”终于,夏初瑶回眸瞥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气急败坏的模样,笑了,“既然知道我依仗的是什么,妹妹便也该好好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 “你我都是夏家的女儿,又都嫁给了三爷,在这镇国公府里,本该是相互扶持,尽心侍奉三爷的。今儿我倒想劝妹妹一句,这国公府不比从前家中,妹妹说话做事还需得好好分清亲疏内外,胳膊肘总是往外拐的话,总有一日是要吃亏的。” 先前沈临安跟她说过那晚沈临渊发现她失踪之事,这落松苑里有人在她前脚出门,后脚就去报了信,这会儿夏桃这般来质问,她倒是明白了这报信的人是谁。 “我还轮不到你来说教!”夏初瑶这番话,说得夏棠小脸一白,横眉瞪眼,偏偏又被她说得有几分心虚,终也只能一跺脚,领着珍珠转身离去。 沈临安赈灾有功,荣升户部侍郎。 虽然同是侍郎,只是这礼部比不得户部,这侍郎的位置,自然是比先前那个礼部侍郎重了许多。 与他交好的官员们晚上在醉仙楼设宴,要替他庆祝。沈临安自宫中出来之后就回了国公府,来接夏初瑶赴宴。 当初在猎苑因着韩参商的话随口提了一句,没想他一直记着,夏初瑶也没有推辞,换了衣服带了沉碧一同前往。 沈临安这次擢升户部侍郎,来的除了从前在翰林院的旧友,还有先前与他一同去徐州赈灾的户部尚书周思远和几个户部的官员。 户部司朝中财政,如沈临安这般直接自翰林调任侍郎的,还是这二十余年里的头一遭。这般荣升,难免会惹得户部中有人心生妒恨,是以,刚从上书房出来,周思远便放下了手头上的事情,应了沈临安之邀,想借此给户部各官员先摆明了他这个尚书对沈临安的态度。 酒席过半,夏初瑶见他们要谈国事,知道自己不方便在场,便借着添菜之机出去转悠。 刚转过回廊,便见着隔壁雅间门口站着个人,紫衣白袍,玉冠束发,还不等她调头,那人便已经转过头来。 “本王略备薄酒,夫人可愿赏光一叙?”薄唇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笑语轻柔,偏偏那双明星般的眸子里笼着万千灯火都化不开的寒意。 她也是有很多话想问问穆玄青的,只是自身份暴露之后,她心中对他总归有几分抗拒和惧怕,只是今日他似是特意在此等她,她也不好推拒,只叫沉碧在外面等着,自己跟穆玄青进了雅间。 千言万语,却寻不到一个话头来开口,落了座,穆玄青也只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夏初瑶坐在他对面,看他这般,只是沉默。 “为什么跟他回来?”就在夏初瑶觉得这沉默实在难捱,想着要不要离席的时候,听得穆玄青沉沉问了一句,抬头看她。 “不回来,难道留在晋国?我现在是夏棠,总不能就这么失踪了。” “所以,你决定继续当夏棠,做这沈家的三夫人?”他本是想,借着这次机会,让楚离带夏初瑶回来,回到他身边的,却不想,威远侯府出了那样的事情,更叫他没想到的,是沈临安竟然陪她回了晋国。 “不管我是什么身份,当初和殿下说过的那些话,都是作数的。” “二十余年来,你对我说过很多话,不知道,如今能作数的是哪些?”杯中的酒带着几分涩口,染得穆玄青脸上的笑都有几分苦涩。 她说过会效忠他,会追随他,会助他完成心愿,她还说过,她喜欢他。 不过,都是小时候的戏言罢了,他从前并未当真,想来她也早就忘了。 “殿下今日是怎么了?可是晋国出了什么事?”只不过坐在这儿的这点空档,他手边的酒壶就已经空了,眼见他转身去取第二壶,夏初瑶伸手夺了过来,不让他再喝。 “昨日父皇亲赴望野亭签订盟约,割晋国北境十城给大齐,从此晋北不再设防,每年晋国须得入大齐进奉贡品,我这个质子,只怕也要在故洗城常驻了。”被夺了酒壶,穆玄青便也不喝了,只看着夏初瑶,“楚离来信,说母妃前些日子被萧皇后寻了错处,废了妃位,迁居永巷。” “淑妃娘娘她……”骤然听得这些,夏初瑶颇为震惊。 穆玄青的母妃虽然并非晋帝后宫之中最为得宠的那个,却也是四妃之一,身份尊贵,即便是皇后寻到了什么错处,也不该落得这般重罚。 “不过,如今晋国的局势,我的处境,与你都没什么关系了。夏初瑶早就死在了晋北的战场上,你如今,安稳当你的沈夫人便好,不需得为这些不相干的事情费心。”被她夺了酒壶,穆玄青也不喝了,只低头看自己的手。 母妃会这般干脆认罚,都是因为他。纵是他有千种万种方法护她周全,可只要那些人以他的安危相胁,别说迁居永巷,就是要她去死,她只怕也走得干脆。 “你今天心情不好,有什么事情,我们改天再说。”知他心里难受,说的多是气话,夏初瑶也不接茬,见他未将望舒带在身边,便起身想唤池暝。 她现下不便多留,他这般喝闷酒伤身,还是叫池暝送他回府比较妥当。 “我们?你是你,我是我,何来的我们之说?”冷笑出声,抬头看着起身要出门去的夏初瑶,穆玄青咬牙,“夏初瑶,你怎就这般狠心?” “狠心?”步子一顿,转头对上他望过来的眼,“我到底做了什么,竟是能叫殿下将这个词用在我身上?” 这么多年来,她为他鞍前马后,但凡吩咐,皆是万死不辞。只要他一句话,刀山火海,便是会叫她舍了性命她也愿意为他去闯。为着他,可以不顾家人的劝阻,甚至不惜与他们翻脸决裂。她的确狠心,只不过是对自己狠心罢了。 “你若不狠心,怎会食言弃我而去?你若不狠心,这半年多来,明明就在我身边,却不肯跟我表明身份,眼睁睁看着我因你的死愧疚伤心?你若不狠心,如今又怎会对我一颗真心置若罔闻,投进他人怀抱?” 说着说着,穆玄青都觉得自己现在这般作态实在可笑,终是忍不住仰面大笑了起来。 “你说什么?!”穆玄青最后那句话,如惊雷在她耳畔炸开,震得她身形有些晃荡。 她与他相识十余载,她从前对他的那份爱慕,只怕整个晋国的人都看得明明白白。 可是,从前不管是她直言相告,还是其他人旁敲侧击,他却从来都是婉言相拒。 她早就放弃了,强迫自己收起那份不该有的心思,亲手斩断这理不清的情丝,只安心做一颗助他谋取大业的棋子。 如今她觅得良人,彻底放下前尘旧事,他却来跟她说什么真心? “三……三爷,夫人她……” 门外沉碧的声音叫夏初瑶猛然回过神来,她也不再管穆玄青,转身开门。 “这是怎么了?”紧闭的门突然打开,看着门里的泪流满面的人,出来醒酒的沈临安心神一凛。 “没什么,刚刚在这里偶遇晋王殿下,便与他聊了两句。”抿唇朝沈临安笑了笑,夏初瑶快步出来,合上了房门,“三爷怎么出来了?” “没夫人帮衬,为夫被灌得有些不胜酒力。”不理会一旁沉碧望着夏初瑶惊异的眼神,沈临安只是笑着说罢,扯了袖子抬手替她擦泪。 “我只是……”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哭了,夏初瑶抬手在眼角擦了两把,想要开口解释。 “有什么我们回去再说,舅舅他们还在等我们。”沈临安却不让她继续说,只是牵了她的手,带着她往雅间去。 等得宴罢回府,已是夜色深沉。 这次户部赈灾有功,大家白日里在宫中都领了赏赐,心情甚好,都多喝了几杯。沈临安也是真被灌得有几分微醺,等得沐浴更衣后,便一头栽到床上,沉沉欲睡。 夏初瑶本想跟他解释刚刚发生的事情,可回来后瞧见夏桃又是捧了醒酒汤,又是伺候他散发更衣,直到将他送进浴房之后才走的情形,想起先前沉碧说她走之后,都是夏桃在沈临安身边伺候,心口一堵,也不想开口了,钻进被子里背对着他。 “夫人想什么呢?”脑子里反复都是刚刚夏桃伺候他时的情形,夏初瑶望着眼前的床帐出神,本以为身后的人已经睡了,却突然腰上横过来一只手,一把将她拖进了怀里,落在耳边的温热气息带着淡淡的酒气,“今天晋王殿下跟你说了什么?” 本想叫他快睡了,听得这般问,夏初瑶身子一僵。 她本紧贴着他,沈临安察觉了她的反应,俊眉一蹙,松了手,撑起身子看她。 “他说我狠心,枉顾他一颗真心。”本想先跟他解释今日她进去本是想谢穆玄青让楚离一路护送她,只是这会儿心头堵得慌,她干脆转过身来,看着眼前醉眼朦胧的人,只将穆玄青最后那两句说给他听。 “那你怎么跟他说的?”穆玄青对夏初瑶的心思,早在那晚夜闯晋王府的时候他便看得明白,只是他没想到穆玄青藏了那么多年,居然挑了这种时候来跟她说。 “我……” 夏初瑶刚开口,便被人一口啄在唇上,堵住了余下的话。 他突然俯身吻住了她,将她紧紧箍在怀里,没有以往的温柔,只剩霸道的掠取。 等得分开,她泪眼朦胧,唇齿间萦绕淡淡的酒气。 “你是我的。”见她喘息着含泪看着自己,沈临安抿唇轻轻笑了,俯身再次覆上了她的唇,“你只是我一个人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1 无人敢欺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沈临安一早就去上朝了,夏初瑶连他什么时候起身的都不知道,这会儿撑着浑身疼痛,快要散架的身体往浴房去,直后悔昨晚赌气地说了那几句话。 她先前不曾想过穆玄青会有那样的心思,当初还对他以凤瑶军行刺之事逼她现行之事耿耿于怀,觉得他这般实在是太过残忍。 可若是他一直对她有意,自己的身份是沈临安去找他时被他识破的,也不知那晚穆玄青还对沈临安说了什么。 她昨晚的话说了前半句,后半句被人堵得再没有机会说出来,也不知道,沈临安这会儿会怎么想她和穆玄青。她已无意,却怕他误会了去。 揣着一颗忐忑的心,今儿夏初瑶直盼着沈临安能快些下朝回来。 可惜了这会儿正是户部最忙的时候,他又是新进的侍郎,午膳之后都不见踪影。 没等回来沈临安,倒是等来了秦舒。 “两个月不见,三夫人清瘦了不少,可得好生养养,否则该叫临安心疼了。”招呼着两个小厮和秦惜舞把带来的补品往屋里搬,秦舒倒是没有半分见外之感,直接进屋给自己倒了杯茶。 今儿秦舒难得没有穿男装,一套湖水蓝的锦缎长裙上金线细绣,白玉坠腰,云鬓上绞金缀玉的簪子做工精巧,每一支看着都是价值连城。 她本就体弱,这般更衬得肤白如雪,一双水眸灵动,漆如点墨,姿态盈盈如仙。 “先前的事情,多谢秦姑娘帮衬。”这般模样,叫夏初瑶都看得有几分愣神,等得她都自己喝上茶了,才恍然回神,跟她道谢。 “都是自己人,夫人无需得这般客气。”等小厮搬完补品出了门去,秦舒放了茶盏,“今天秦某来,是来辞行的。” “三爷大抵晚膳后才能回来,若是秦姑娘不嫌弃,陪妾身在这里等等如何?”乍听得她要走,夏初瑶有几分吃惊,沈临安未与她说起过秦舒之事,她倒不好贸然开口。 “若是等他回来,我便走不了了。来找夫人,是想让夫人帮我带个口信,我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叫他只管放心,勿忘先前之约。”自袖里去了一块铁牌放到桌上,秦舒站了起来,“这是秦家的令牌,我如今去的地方,只怕旁人出入不方便,他若是有事找我,拿这块牌子去月瑶楼找老鸨,她自会替我带信。” “月瑶楼?秦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本是不该她多嘴问的,可是先前与秦舒也有些接触,又两次得她帮忙,听得她说起月瑶楼,夏初瑶还是有几分担心。 “夫人误会了,我秦舒再不济,也不会做那般自甘下贱的事情。”秦舒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倒是叫一旁的秦惜舞愣了一愣,抿唇蹙眉,却也未敢言语。 “这个中细节,请恕秦某不便相告,只是自此之后,这月瑶楼便是秦某囊中之物。对了,你还替我告诉临安,若是他以后想去逛,亮这块牌子,报我的名号,花销全免,不需得跟我客气。” “这句话我就不帮秦姑娘转告了。”她说得煞有介事,夏初瑶也只是笑着摇头。 “不论姑娘要去何处,还盼姑娘好生照顾自己。”她知道秦舒不似一般闺阁女子,也知道她一心想要对付柳元衡,虽然不知她要去哪里,却也明白,必定是什么凶险之地。 “夫人放心吧,秦某命硬,便是龙潭虎穴也能全身而退。临走还有句话想劝夫人,握在手里的东西还是要好生珍惜,世事无常,谁知道哪天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一无所有,等到那个时候再追悔,已是为时已晚。” ***** 沈临安是踏着月色回来的,看清楚站在月门处等他的人是夏初瑶时,心中一动,脸上有了笑,快两步朝她走过来。 “三爷,昨晚我本是想与晋王谈先前在晋国遇到的情况,我也没想到他会说那番话,我……” “你在这儿等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解释这个?”刚到身旁就见着夏初瑶抓了他朝服的袖摆,急着开口解释,沈临安有些好笑地打断了她的话,“我还以为你这般是想我想得厉害,所以等在这里盼着早点见到我呢。” “我跟你说正经事,我对晋王没有半分那方面的念想,你不要多想。”见他还调侃她,夏初瑶甩开了手里的袖摆,蹙眉正色一字一句地说。 “我明白的,不会多想。”顺手牵了她往里走,沈临安淡淡说了一句。 “你明白?”本还以为自己须得费一番口舌解释,毕竟她与穆玄青有着那么多过往,如今他这般轻描淡写的一句,倒叫夏初瑶有几分忐忑,侧头看他,不知他这是真话还是气话。 “不管你与他有什么过往,在你答应随我回来的那一刻我便明白了你的选择。”顿住步子,抬手将身旁娇小的人儿禁锢在了他与她身后的高墙间,垂目望进她倒映着他模样的眸子里,沈临安低头在她耳畔笑道,“何况,夫人的情意,昨晚为夫已经听得明明白白,夫人若是不放心,为夫乐得再听一遍。” “你——”小脸刷地一下便红了,夏初瑶有些气恼地伸手去推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借着酒劲还是什么原因,昨晚枕边的人跟以往太不一样,那般激烈的情意叫她到后来实在是受不住了,连连告饶都没用,还被他诱着说了些一想起来就叫她面红耳赤,只怕这辈子再说不出第二遍的话。 “棠儿,给我生个孩子吧。”捉了她的手,垂目细细吻过他的唇,沈临安伸手去搂她的腰,在她耳畔哑着嗓子低语。 今日才听二哥说二嫂有了身孕,看着二哥说起时脸上掩不住的喜悦和骄傲,他突然也想体会一下这般喜悦。 被他吻得有几分心神不稳的人在听得这句话的时候,只觉心口一绞,眼中朦胧的水意褪去,她抓了他揽到自己腰上的手:“三爷,秦姑娘今日来道别,还给你留了东西。” “她走了?”身形一震,沈临安终松开了怀里的人,蹙眉问了一句。 “她说她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要你不要担心,勿忘先前之约。”得了自由,夏初瑶避开他,快步进了主屋,将那枚铁牌拿出来递给沈临安,又将让他有事去月瑶楼传信的事情说了一遍。 “罢了,她决意要做的事情,也没人能拦得住。只是走此一步,只怕她再难回头。”看着手里的铁牌,沈临安叹了口气。 “秦姑娘到底要去哪里,我今日瞧着,总觉得她跟平常不大一样。”旁的都不说了,这么多时日来,她还是第一次见着秦舒穿女装。 “她要入宫。”屋里灯火明面,沈临安缓缓吐出四个字,这件事情,只怕过几日便要传遍帝都,也不知道柳丞相听到的时候,会是何种心情,又会做出什么举动? ******* 因着去岁水患之事,太子因监管不力,罚俸半年,罚银万两充作赈灾所用,还被关在东宫思过七日。 这事儿的热头都还未过去,刚刚从东宫出来的太子殿下扭头便抬了一个侧妃进宫。 这几日,朝野上下,市井之中都在议论此事。 听说太子殿下十分宠爱这位侧妃,一介布衣飞上枝头做凤凰便罢了,太子出入宫中,不管去哪里,都要她常伴左右,还给了她东宫的腰牌,让她可以自由来去。 还听说太子妃为着这件事情,到皇后娘娘宫中哭了不知道多少回,皇后娘娘训了太子几次,不仅没有劝得他悬崖勒马,迷途知返,还引得太子与太子妃夫妻不和。 太子大概还觉得自己对这位新侧妃的重视不够,刚跟太子妃吵完,就包了醉仙楼,宴请朝中官员京中贵族,要给他们隆重介绍自己准备捧在手心的秦侧妃。 偏偏,这么大的动静,御史台不弹劾也罢了,连陛下都没说半个字。 “本宫这般安排,秦姑娘可还满意?”站在醉仙楼最高层,看着下面酒桌边交头接耳的官员们,褚云清面上不显,却是实打实有几分肉疼。 先是送了月瑶楼作礼,接着被罚了万两银子赈灾,这几日又花钱如流水,这两个月他实在是破财破得有些厉害。 “这会儿是风光了,可先前殿下承诺陛下那些话,若是明年做不到,你我可就是犯了欺君大罪。”目光落在对面二楼倚栏喝酒的人身上,秦舒抿唇笑道,没有半分担忧之意。 “秦姑娘的能力,本宫信得过。只要能拿回秦家,父皇便不会再怀疑。如今身份也昭告了,秦姑娘若是还需要什么,尽管给本宫开口,本宫必当全力配合。”父皇能容忍此事,也是因为他坦言了秦舒的身份,还说借秦舒和秦家之力,能在一年内将大齐商脉握在手里。 秦家的名声大齐无人不知,这几年看着朝中的一些大臣手下产业越来越多,遇着灾荒须得用钱的时候,国库还需得先跟他们借钱垫付,如今太子娶了秦家上一任家主,这姑娘又是经世之才,若是真如他们所言,一年内能将商脉握到皇家手里,对皇帝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诱惑。 “既然如今是合作伙伴,有什么需要的,秦舒自不会跟殿下客气。”那边喝闷酒的人这会儿正抬头看她,四目相对,秦舒转头朝着一旁的褚云清笑了笑。 “说什么合作伙伴这么见外,你如今是本宫的侧妃,是本宫的人了。”那一笑有些晃眼,看得褚云清微微一愣,随即伸手揽她的腰,想揽她入怀。 “殿下,我们先前可是约法三章的。”手在腰上,秦舒伸手拦住,蹙眉。 “下面那么多人看着,做做样子而已。”手上用力,便将轻飘飘的人揽到了怀里。褚云清挑眉低头,却见着原本在栏杆旁喝酒的人已经没了踪影。 想着今日本就是为了让所有人都看清楚他们的太子殿下如何宠爱她这个新侧妃,秦舒咬牙却也没有抗拒,只是任他揽着,倚在他怀里。 “柳相,太子殿下说了,任何人都不准上去!”实在觉得有些别扭想要挣开他的时候,突然听到楼梯那边传来徐子翔的声音。 “你们给我滚开!”低哑的咆哮声响起,一片嘈杂声里,只听得那人大喊,“秦姝,你给我下来,你给我滚回来!” “秦侧妃不想去看看吗?”知道柳元衡会生气,却没想到他会当众失态,褚云清送开了秦舒,笑着问到,自己倒有几分想去看看热闹了。 “我没有看醉汉发疯的兴趣,殿下还是快些把他打发了吧,免得叫他在这里丢人现眼。”秦舒撇了撇嘴,一副不感兴趣的模样。 下头的人还在一遍一遍喊她的名字,那么声嘶力竭,奈何他即便是官至丞相,却也不过是一介书生,挣不脱金吾卫们的拖拽,只能大喊。 “侧妃先去房中等本宫吧,本宫安顿好柳相便来陪你用膳。”虽说柳元衡这般发疯,他喜闻乐见。可毕竟这醉仙楼里那么多官员贵族,柳相这般失态之举若是叫他们看了去也不好,嘱咐了秦舒一句,褚云清便带着人匆匆往楼下去了。 “小姐,你这又是何必?”屋里秦惜舞见秦舒进来,还不等她坐下,便忍不住开口。 秦舒进东宫的事情,秦惜舞是在随她从沈家出来的马车上才知道的,都到了那个份上,她连劝都没机会劝了。 这几日看着这太子与她四处作秀,晚间却是从未进过她们所在的霜落殿,她倒也算是松了口气。 只是,这会儿听得外面隐隐传来那人声嘶力竭的喊叫,秦惜舞便觉心如刀绞。 那般清雅如谪仙,威仪如神尊的人,何时有过这般窘态? “我这样做有什么不好?找了个将来能坐拥天下的人做靠山,以后无人敢欺不说,还能夺回秦家。”抬眼瞥了一眼秦惜舞满眼的纠结和痛心,秦舒也只当没看见,径自抬碗吃饭,“你且等着,一年之内,秦家家主的位置,便又会回到我手上。到时候,你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叫他们好好瞧瞧,欺负我们是什么样的下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2 那也是我的孩子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晚间从户部出来,看到等在宫门处的褚云舒时,沈临安步子一顿。 还不等他开口,褚云舒已经两步拉了他上马车,说是已经在月瑶楼设宴,要庆祝他荣升户部侍郎。 褚云舒今日刚从北辰山回来,他这般说,沈临安倒也不疑有他,只是不知这一向只喜欢往茶馆酒楼去的三皇子怎么突然转了性子要上花楼请客,也不知这两个月不见,是被谁带坏了? “北辰大营的事情都让你去办,足见陛下对你的器重。”雅间里除却一桌宴席几壶好酒,干净得连个唱小曲的人都没有,沈临安替褚云舒斟了一杯,看他眼底竟是疲惫,不由得笑道。 猎苑遇刺之事,陛下着令北辰大营严查,褚云舒这次去北辰山,就是奉旨去处理此事的。 “都是些跑腿的活,让我去和让旁人去没什么差别。”褚云舒倒是看不出什么父皇器重,当初让他入朝做事的时候,父皇的话说得明白,他不过是用来制衡太子和二皇兄的罢了。 父皇是个什么样的人,二十年来他看得清楚,从前也是自知这皇位跟他无缘,所以才不顾母妃和舅舅的劝,想着那般懒散逍遥度日。 可这几个月忙前忙后,想及此,还是有些气不过。他虽然没那么重的名利心,可是这般被人当做棋子摆弄的感觉,让他十分不舒服。 自觉有几分失言,褚云舒也只是笑着岔开了话题,与沈临安说起了他的徐州之行。 雅间里屏风未撤,却也挡不住外面的热闹。 “殿下今日请我来此,是还有旁的事情要说?”眼看着褚云舒越说越有几分心不在焉,沈临安放了筷,问道。 “这……” “你我之间,不需得这般见外,殿下也不是擅长说谎的人,就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我本是受舅舅所托,邀你来此一叙,先前怕你不愿来,便没有明说。”眼瞧着柳元衡也要来了,褚云舒叹了口气,有些不敢看沈临安,“我本不该对你用这些伎俩,你若不想见他,现在走还来得及,这事是我不对,改日我在登门致歉。” “柳相邀我?” “他说是为着私事,我也是一时糊涂才做此举,你千万别生气。”他本也是真心想贺沈临安迁升的,这么多年的朋友,沈柳两家又是这样的关系,他自是明白若是直言沈临安可能会婉拒,便只能出此下策,只是事到临头,却有些露怯了。 他不想为着这事,让沈临安对他心生芥蒂。 “我本也有些话想请教柳相,还要多谢殿下给我这个机会,又何来生气之说?” “本相倒是不知沈大人也有话要问,就冲沈大人这般赏脸,今日本相必当知无不言。”雅间的门开了,一身便衣的柳元衡手腕一抖,手中的描金紫骨扇扇得欢快,他轻扫了褚云舒一眼,笑着坐到了沈临安对面。 “柳相今日来此,是为着秦侧妃之事?”秦舒从不与他说,沈临安本也不想多过问此事,只是那日他也在醉仙楼,看过柳元衡酒后失态后,他颇为诧异。那大概是这么多年来,柳元衡第一次在人前那般失态。 “什么侧妃,那是柳某的夫人。”只听得“秦侧妃”三个字,原本一脸淡然的人便沉下了脸,生硬地纠正。 “夫人?可学生看着,柳相待她,倒像是将她当做仇人一般。若非仇深恨重,又为何会做到那般绝情,将她逼至如今的境地?”秦舒每次提到柳元衡都是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他不知道他们从前发生过什么,可若非柳元衡苦苦相逼,秦舒何至于要借太子之手。 “你说她如今这样,都是我逼的?”柳元衡蹙眉,面上不悦之色尽显。 “舅舅今日不是来找临安帮忙的么?”眼看着这才几句,两人便都变了脸色,褚云舒撇了撇嘴,忙开口。 经他这般提醒,柳元衡才如梦初醒一般,叹了口气,和缓的神色。 “柳某今日来,是想请沈大人劝劝秦姝,太子绝非善类,不管她要做什么,都不该选这条路。”他知道她性子倔,也知道她为达目的能不择手段,可是留在国公府便也罢了,去东宫实在是太过危险,不管她到底想做什么,都不该借太子之手。 “柳相高看学生了,这个忙学生还真帮不上。”沈临安苦笑,他不是没劝过,若是劝得动,就不会有今日这般局面了,“解铃还须系铃人,柳相若是真怕她出事,不如自己去劝劝。” “我想劝,却早已失去了劝的资格。你说得没错,她有今日,都是我一手造成的。”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不过几杯,却有了醉意,“我自诩行端影直,身居高位手握重权不负天下人,却唯独辜负了她。” “你想问我什么?”掩了眸色里的凄凉,柳元衡抬头看沈临安。 “当年滨州一案,为何不了了之?” “你这是替谁来问的?”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柳元衡凤眼微眯,定定看着沈临安。 “是学生自己好奇罢了,柳相也说自己行端影直,对得起天下人,可当年滨州一案查了那么久,却在最后关头突然撤销,实在是让人觉得蹊跷。” “沈临安,我柳元衡的廉明是天下皆知的。既然入朝为官,为民做事,我虽不能说所做诸事皆是无愧于心,却是一桩一件都是无愧于民的。滨州一案之所以撤销,的确是因为证据不足。这两年,我一直在暗查此事,”说起朝中事,柳元衡没了先前的怅然,薄唇轻扬,带着几分讥讽,“倒是沈大人此去徐州,办了件好差事,得了陛下和太子的器重,却不知凉了多少徐州百姓的心?” “柳相既然觉得下官办得不妥,为何奏请重查?”徐州之事,沈临安也觉心中有愧,只是这桩案子在这个时候,再怎么查,也都只能是这样的结果,“柳相能保证自己手里的事情都是无愧于民,可这朝野之上,文官武将成百上千,并非每个人都能做到如柳相这般。” “朝中风气如此,柳相自可只管你面前那一亩三分地,却是管不尽天下人的委屈……” “临安!”褚云舒清喝了一声,断了沈临安的话。由着他再往下说,只怕就是大不敬之罪了。 “沈大人今日这番话,倒是有几分意思,柳某受教了。”沈临安垂目不再言,柳元衡却是笑了,“沈朔能养出你这样一个儿子,也不知是他的祸患还是他的福气?” 要说这朝野上的歪风邪气,除却两个明争暗斗的皇子外,最大的祸患大概就要算他那个权倾朝野的父亲了。 “时候不早了,府中还有事,学生便不多留了。”今日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太多,沈临安自叹有几分失言,不欲再留。 “正事还没有谈,沈大人怎么就急着走了?”柳元衡抬手拦住了他,只叫人再来添酒。 “沈大人虽然推辞,可如今能劝秦姝的却独沈大人一人。我虽不屑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却不代表我没有手段。若是秦姝决意要行此道,我不介意连同她倚靠的那棵大树也一起连根拔了。”雅间的门再次合上,却挡不住外间的繁华热闹,楼下人声鼎沸,月色之下,一片莺莺燕燕抹去了柳元衡话中的冷意。 “柳相这是要威胁太子,还是要威胁秦姑娘?”沈临安蹙眉,眼前的人实在是戾气太重,与平时简直判若两人。 “只是想给她也想给自己最后一个机会罢了,若是沈大人能劝得她回头,自是天下太平,若是沈大人都无法,那柳某也只能狠心行此一招了。” 这一次,就连柳元衡身旁的褚云舒都惊得忘了言语。 “若是沈大人帮了这个忙,柳某愿意送沈大人一份大礼。”挑眉看着沈临安,柳元衡一字一句,缓缓言语,“十年前东晋王一案冤情颇多,若是沈大人能劝得姝儿,柳某愿意帮沈大人重翻此案。” “柳相今日想来也是醉得厉害,三殿下还是快些派人送他回丞相府吧。”默然看了柳元衡许久,沈临安也只是侧目看向一旁的褚云舒。 柳元衡这番话,实在是有些吓人了。 回过神来的褚云舒连忙起身,却被柳元衡一把拽住。也不等两人多言,他自己站了起来。 “柳某的话就放在这里了,沈大人好生考虑吧。”转身要走的人踱了两步,又顿住了步子,“还请沈大人替我转告姝儿,欠她的命债,柳某愿意万死以偿,只是她心中有恨,却也该体谅我的难处,那也是我的孩子,我经受的痛楚,不比她少。” 眼看着柳元衡踏着月色大步离去,眼看着雅间的门合上,手边的酒一凉。屋里的两人只坐在案前,久不能言。 “临安,今日舅舅所言……”外头的歌舞都过了几回,雅间里的褚云舒才终于缓过神来。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第一次见着这样的柳元衡。 “这么多年来,殿下可曾有过夺嫡之心?”放了捏在手里的酒杯,沈临安抬头看着一脸苦色的褚云舒,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你……”褚云舒瞪大了眼,这会儿沈临安也被舅舅传染了,开始胡言了? “殿下这些年虽然过得懒散,却也并非一个无才之辈,从前你躲着拖着不愿踏入朝堂,可如今不同以往,殿下真的愿意一直被当一颗棋子摆布,夹在太子与二皇子之间不去争抢吗?” “早知你们这般疯言疯语,今日我就不该设此局。”被说到了痛处,褚云舒转开了目光,叹了口气。 往日在外闲散惯了倒不觉得有什么,可如今这般,若说他没有半点心动,也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父皇对太子的喜爱,从近来这些事情上便可见一斑。二皇兄苦苦经营了这么多年都不见得能撼动一二,又何苦他这个初涉朝堂的三皇子。 “大概是这月瑶楼的酒真的醉人,殿下只当我们说的都是胡话吧。”知道褚云舒的脾性,沈临安也不逼他,只是笑着圆了场,又与他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才提议离去。 他本也无意此事,只是柳元衡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只怕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有些事情都是无可避免的,既然如此,倒不如早作准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3 恩仇必报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池光和沈府派去滨州寻人无果,最后得到的消息,也不过是半个月前有人在滨州的码头上见过慕千寻,他们随船出海之后,便没了线索。 这几日户部没那么忙了,可这沈临安着家的时辰却越发晚了。 因着徐静要安心养胎,如今国公府上的事多的都落到了褚云音手上,夏初瑶得了空闲,本想回尚书府去看看周氏,毕竟张妙丹说她身上的毒被种下已久,她到国公府不过半年多,这毒很有可能是在尚书府时就落下的。 只是,还没等她寻个好时机回去,却接着了一封叫她意想不到的请帖。 递帖子的是慕家家主,请的只有夏初瑶一人。 慕葛自那之后便一病不起,每日也只是靠着药物调养,这慕家家主的位置如今到底落到了谁的头上,夏初瑶还真不清楚。 “这般不清不楚的帖子,夫人还是不要理会了。”沉碧见她拿捏不定,开口劝到。 自从上次夏初瑶回来之后,沉碧总是有些担惊受怕,就怕她家夫人哪天又出点什么事情,从他们眼前突然消失了。 “你将这个帖子带着,去皇城外等三爷,我先带黛绿过去。”将合上的帖子递给沉碧,夏初瑶唤了人进来服侍她更衣。 这慕家与沈家,与沈临安的关系到底如何,夏初瑶不清楚,除开在徐州遇到的慕千寻和慕葛之外,她对慕家其他人来说大概也不过是听人提起过几句的沈三夫人罢了。 如今这帖子送得突然,她本该多几分小心,可想到阿城是跟着慕千寻离去的,她便也压不下去赴宴的心思。 何况,这帖子是慕家差人了送到国公府的,想来不管是为着什么事情,慕家也不会为难她这个三夫人。 地点定在故洗城西郊的萃华园,盛夏之际,粼粼碧波上满池的芙蕖开得正盛。 自画舫上下来,看到湖心亭里的人时,满怀的疑惑变成了震惊,夏初瑶提裙快步过去,那边瞧见她过来的阿城本想迈步迎上去,想到他们眼下的身份,那一句“师傅”便又咽了下去。 “在下慕之远,这般唐突邀请夫人前来实在是情非得已,还请夫人见谅。”亭外一身青衣玉冠的男子上前来迎,分外客气地跟她做了礼,“舍妹自回慕家之后一直挂念夫人,所以今日我们刚到故洗城,便邀了夫人一见。” “哥哥不是还有事情要办吗,我想与夫人说说话,哥哥不必在这里陪我们了。”亭子里的慕千寻也走了出来,声音轻柔,看向一旁的人,却是满眼疏离。 慕之远有几分迟疑地看夏初瑶,毕竟是沈家的三夫人,他们这般贸然相邀已是有些唐突,他这般走了,只怕会叫人家觉得失礼。 等得夏初瑶劝了两句,慕之远这才告辞离去,转身的时候,倒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你们这两个月到底是去了哪里?”等得看着慕之远上了船,夏初瑶才转头去细看身边的两日。 阿城倒是没什么变化,气色甚至比先前她离开君和城的时候还好了许多,倒是慕千寻,两个月不见,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如今换上了锦衣华裙,却也掩不下她眉宇间的疲惫和戾气。 戾气?那双本是带着满目的慈悲和温柔的眼睛里,如今带着这盛暑热气都化不开的寒意。 “接到父亲出事的消息,阿城陪我搭了安雅河上的官船东去,之后又在滨州乘船出了海,十日前我们才从海上回来。”迎着他们进了湖心亭,慕千寻淡淡道出了这两个月他们的去向,却也并不打算解释太多。 夏初瑶侧头去看一旁的阿城,他也只是抿唇看着她,没有说话。 “从海上回来之后,我便回了慕家,那个时候我才知道,爷爷一病不起,我又突然失踪,这慕家家主的位置,最后就落在了我堂哥身上。”当初她满心只是不敢相信信上所言的一切,想要亲自去寻出海的父亲,却没想到,她这一走,慕家便出了这样的乱子。 等得她回来,才发现她不仅失去了至亲,还因着一时的冲动,失去了父亲留给她的一切。 “堂哥?就是刚刚离开的慕之远?”帖子是慕家家主递的,想来那慕之远便是多了慕千寻家主之位的人了。 “其实比起我,他的确更适合这个位置,今日我托他请你来,是想把阿城送还给你,这段时间来,多亏得他一路照拂,我才有命从碧落海上回来。”说到此,慕千寻眼中终于有了几分暖意。 “慕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这般恩情,本就该拿命来报的。”阿城几次欲言又止,听到慕千寻这般说,终于有些急了,“师傅,慕姑娘这次来故洗城是要做傻事,你还是快劝劝她吧。” “做傻事?慕姑娘,我们虽相识不过月余,却也算是一起经历过了生死,你若是信得过我,只管将难处与我说,你对阿城的恩情,便是对我的恩情,不管是什么难处,我自当倾力相助。” 慕千寻什么都不说,可夏初瑶也能觉察到此次他们出海,必然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都是慕家的私事,不劳三夫人费心了,如今阿城已经大好,只是三夫人的病症我如今还毫无头绪,不过日后你我同在帝都,若是能寻得根源,我能替夫人找到解毒之法也说不定。” “你要留在帝都,不回滨州了?”先前听沈临安说,葛先生已经送回滨州养病了,她本以为,即便是不做慕家的家主,慕千寻也应该会留在滨州照料葛先生才是。 “慕之远将我当做礼物,送给了靖安王殿下,明日我便要入靖安王府了。”这件事情,现在不说,过几日也瞒不住,看到夏初瑶蹙眉,慕千寻只是抿唇笑,“夫人放心吧,我是自愿入府的,我爱慕靖安王殿下已久,这次还是我主动跟堂哥提起此事的。” “你若是有什么难处,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只管与我说,即便是我帮不上忙,还有三爷,不管是为着什么,都不该让自己走到这般地步。”前些时日她才眼睁睁看着秦舒进了东宫,却不想,慕千寻又要来步秦舒的后尘。 别人说这话或许还能叫她相信,可眼前这个人两个多月前才因着受不了慕家的管束和各宗家的争斗偷偷跑出来想要浪迹江湖,怎么会一转眼又想要嫁进靖安王府。 “夫人的心意,千寻心领了。我把夫人当朋友,今日才会与夫人说这些。夫人说得不错,我有非做不可的事情,只是这件事情,谁都帮不了我,我必须亲手去做。”抬眼看着亭外一池开得夺目的芙蕖,慕千寻声音淡如清风。 “都怪我从前不懂事,才害得慕家,害得父亲落得今日这般下场。”娘亲死得早,父亲再没有续弦,还自小便将她捧着护着,娇养着。从前她不懂事,即便是知道父亲和爷爷这些年的辛苦,却半分都未曾替他们分担过,还时常想着逃离这些有朝一日会落到她身上的一切。 如今,她知道了一切,明白了所有,却是为时已晚。那些失去的再也找不回来,她也只能把能抓住的,紧紧攥在手里才行。 “你既然已经一路到了帝都,想必是心意已决,不是我一两句话便能劝回去的。只是,你若真当我是朋友,日后若是有事,尽管跟我开口,不管发生什么,不要让自己深陷绝境。” 看着妆容精美,举止仪态毫不逊色高门闺秀的慕千寻,又想及先前秦舒辞别那日的模样,伸手拉过慕千寻的手,夏初瑶在心中叹了口气。 几人在湖心亭里小坐了片刻,等得慕之远回来,夏初瑶也只说府中还有事,辞了慕之远晚宴的邀请,带着阿城和黛绿上了回国公府的马车。 “你们这一路去碧落海,是为了调查慕家船队在海上遇难之事?”一别两月,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沉默不语的阿城,夏初瑶总觉得这孩子也变得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 “当初慕姑娘要走,我怕她出事,便一路随她前往作伴,我们的确去过几座海岛,可是她不愿我知道她所查之事,我除却护卫她安全之外,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阿城本是侧目看着车外帝都长街上的光景,听得夏初瑶问他,转过头来,看夏初瑶的目光却有些躲闪。 “你这一路护送,倒也情深义重。”看破却不说破,既然慕千寻不愿说,连阿城都这般替她遮掩,想来也的确不是她这个外人可以多过问的。 “恩仇必报的道理,还是师傅告诉我的。”阿城又转过头去,看着车外的景色,“只是阿城倒觉得,师傅如今却是将这个道理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 “那么多昔日的同袍含冤而死,数万人流离失所。那些人,虽然与我并无血缘,却待我如至亲手足,这样的仇,每次想起都叫我恨得牙痒。”余下的话,因着顾忌车里还有个小丫鬟,阿城也没有再说。 陈大哥先前跟他说,夏初瑶如今的处境不比从前,她自是有她的难处,能放下过往也是好事。 可是,他是看着夏初瑶的尸首收棺入殓,看着那些凤瑶军的将士被斩首,被如丧家之犬一般撵出晋国的。 他不过在军中几年,甚至不曾与他们上战场出生入死,可想及这些,心中都咽不下这口气,只恨不得将那个让他们落得如此境地的人千刀万剐,又何况是夏初瑶。 “你说得没错,恩仇必报的道理还是我教给你的,你若不提,我还真差点忘得一干二净了。”要说这仇这恨,除却凤瑶军的遭遇,如今还得算上二哥的一条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4 我吃醋了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夏初瑶将阿城安置在了秋水阁,从前本是想着等他足了年岁,便让他从军,如今年岁够了,他们却早已身份大变,倒叫她不知日后要如何安排他的去处了。 “阿城这个年纪,如果想上学,倒可以送去国子监。只不过,我看他那性子都是跟你学的。往国子监去,他也是待不住的。”今日休沐在家,说起阿城日后的去处,沈临安看向院子里正在和御风比试的少年,忍不住笑道。 “胡说,阿城比我听话多了。”想到自己从前跟皇子皇女们进学时的情景,夏初瑶不由得要替阿城辩驳,至少,在她面前阿城还是十分听话的。不过,沈临安说的话却不无道理。 “他虽口口声声说要追随我,可我不想将他留在身边,他不愿去陈留国找陈词,我一时还真想不到合适的去处。”将研好的墨往前推了推,夏初瑶捧了一张笑脸看在案前写字的沈临安。 “阿城不是小孩子了,他的去留是不是该先问问他自己的意见?”她这满眼的热切太过明显,沈临安只是垂目继续写字。 平日里陪他写字已是难得,更何况还这般乖巧地替他研墨,原来是为着找他帮忙。 “问他他只会说哪里都不去,就要跟着我。他虽唤我师傅,可我如今已经没什么可以教给他了,留他在这里,也是耽误他。”夏初瑶蹙眉,颇有几分心烦意乱。 “你不能授他武艺,可这么多年,你行军打仗又不是只凭一身功夫,怎会没什么可教的?”看着砚台里那调得有些浓稠的墨汁,沈临安搁了笔,“你到底在顾忌什么,跟我都不能说?” “大哥快回来了,我怕阿城再留在府中会出事。”齐晋盟约签订后,沈临渊留在越宁关重整边境布防,算是日,这两日便要到故洗城了。阿城未随她上过战场,她不怕沈临渊认出阿城,只是,那日马车里阿城的那番话却叫夏初瑶担心,担心他见着沈临渊,会做傻事。 “他一心想要跟着你,自然该明白留在府里日后都会面对什么人。你不想他冲动行事,劝劝就好了,不需得赶他走。这件事我会去跟他谈谈,不会出什么事的,你放心吧。” “你去跟他谈?”夏初瑶看着窗外的人影,还是有些忧心。自这次阿城出海回来,她总觉得阿城心里揣了什么不愿让她知道的心思。 “有些话你不便开口,叫我这个外人来说更合适。”比起阿城,夏初瑶的现状倒是更叫沈临安有几分忐忑。 自徐州回来之后,夏初瑶再未跟他提起过晋国的事情,这些时日在府中也是规规矩矩,除却偶尔陪他一起赴宴之外,每日都如往常一般,练练剑或是去观花苑走动一二,连府门都很少出。 他一直想问问她,到底是作何打算,却迟迟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三爷怎么不写了?”沈临安正犹豫着要不要问问,一旁夏初瑶觉得他那话说得有几分道理,便也不苦恼了,见他一帖《薄冷帖》只写了一半便搁了笔,不由得问道,她难得来了兴致,跑到他书房来做这红袖添香之事,怎容他这么不给面子? “难得今日得闲,我陪你练剑可好?”想来她也鲜少做这般研墨添茶之事,沈临安也不说破,伸手牵了她,要起身出去。 “平常三爷在书房,都是夏桃在伺候吧?”躲开了沈临安的手,夏初瑶突然挑眉问了一句。 自她回来之后,夏桃不太方便每日都往主屋里凑,倒是时常在这书房里,今早听得沈临安说要来书房练字,她本也想来,临进门的时候正好遇上过来的夏初瑶,这才被打发走了。 “案前多是拂衣在伺候,只是……”瞧着那一双晶亮的眼,沈临安没将话说完,“日后我嘱咐拂衣他们,别让她进来便是。” “三爷这般,不是叫桃妹妹埋怨我么?我听说她从前在尚书府的时候,诗书画作半点都没有落下,比起那个名动帝都的才女夏棠都毫不逊色,她在书房伺候,倒是比我这个只会舞刀弄剑的莽夫来得妥帖。”垂目看着砚台里半干的墨,夏初瑶叹了口气。 她也不过是这两日无事,与沉碧闲聊间偶然听得些夏桃的事情。除却那叫人生气的脾性外,这位尚书家的二小姐倒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跟夏棠一样,写得一手好字。 “你今日这是怎么了?”见她眉宇间多了几分委屈,沈临安苦笑着问。 “我还能怎么了,无非是看到你跟她出双入对,看着她在你身边红袖添香一副才子佳人的模样,心中十分不爽快!”抬头直直望进沈临安的眼睛里,夏初瑶一字一顿,将最后几个字咬得清楚又大声,“我,吃,醋,了!” “你这是吃哪门子的醋?”她说得这般大声,叫原本侯在门口的沉碧和黛绿都忍不住探脑袋进来瞧,沈临安颇有些哭笑不得。 先前夏初瑶问过他夏桃的事情,他也跟她说明白了,因着辛家的事情,他现在不能放夏桃出府,还要做些表面功夫。他都跟他赌咒发誓了,对夏桃半点心思也无,当时她应得爽快,怎么这会儿又做这般模样? “我听黛绿说,我不在府上的那些时日,都是桃妹妹在三爷身边贴身伺候的,如今我回来了,倒把桃妹妹挤走了。既然我伺候得没有桃妹妹妥帖,便不在这里碍着三爷了,三爷只管去叫桃妹妹回来吧。”瞪了沈临安一眼,夏初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转身便往外走。 “你去哪?”她这火气也来得莫名,沈临安见她往外走,忙起身。 “沉碧,黛绿,给我收拾东西,我要回娘家。”快步到了门口,见着两个丫鬟满眼震惊,夏初瑶也只是冷声说了一句,便径自往主屋收拾东西去了。 “三……三爷……”她走得快,沉碧和黛绿愣在门口,见着沈临安出来,有些迟疑地开口。 “去吧,她在气头上,你们帮我多劝着些。什么时候她气消了,记得来通知我,我去接她回来。”本是想追上她问个清楚,听得她要回尚书府的时候,沈临安却打消了念头,只叫了沉碧和黛绿依她所言行事。 “公子,夫人这是怎么了?”院子里的御风和阿城也因着这边的动静,都收手往廊下来。 “发脾气要回娘家,你去叫马房给她备马车吧。” “回娘家?”御风一愣,他们都知道夫人的身份,夫人在这故洗城哪儿来的娘家? 倒是一旁的阿城听得此句,面色一沉,收剑便要追上去,却被沈临安一把拉住。 “她不过是去尚书府,过几天就回来了,你在这儿好好待着。”见阿城一脸急色想要挣脱他的手,沈临安忙解释。 “尚书府?”阿城满眼疑惑,倒是一旁的御风一脸恍然。 “她是刑部尚书家的嫡女,这娘家自然是尚书府了。你若是跟她一起回去,叫她如何解释你的身份?”沈临安笑着放开了手,却见送了一口气的阿城瞪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扭头往秋水阁去了。 “他这又是发什么脾气?”要说夏初瑶突然这般是为着寻个借口去尚书府,可这阿城的火就真叫沈临安摸不着头脑了。 “这大抵就叫师徒一心,公子以后就好生受着吧。”御风摆了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唇边的笑都还没有绽开,被沈临安扫了一眼,这才想起他的吩咐,抬脚要往马房去。 “一会儿去给映春带个话,叫她这几日多看顾着些。”等得又吩咐了御风一句,沈临安站在书房门口,看着空荡荡的长廊。 虽然她这般是事出有因,也知道她并非真的生气。可是想着她刚刚怒目瞪自己的模样,沈临安总觉心中有几分不舒坦。 这边夏初瑶随便收了几件东西,才刚领着沉碧和黛绿出了落松苑,便见着马房的人来说马车已经备好,在府门前等她。 夏初瑶微微一愣,哑然失笑,他倒是反应得快,追都不追便罢了,还叫人给她准备好了马车。 先前她试探问了沉碧好多次,也问不到什么线索,便想着还是回尚书府去看看。 上次去只说是因着想念周氏了,可她这个娘亲直说她都嫁作人妇了,老想着回来不好,只坐了半日,就被周氏催着赶着回了国公府,夏初瑶没有办法,便也只能出此一招。 何况,这些时日常常看到夏桃在她眼前晃,她也觉得有几分烦。 这一路上夏初瑶都沉着脸,两个丫鬟看着想劝又不敢劝。等得到了海棠院,听得她回来的原因,周氏大惊,直劝夏初瑶赶紧回去。 夏初瑶也拧了脾气,赌气说不想再看到沈临安,又说这些时日在夏桃那里受了多少委屈,本是装模作样地想哭几声,却不想这一哭就收不住了,惹得最后周氏陪着她一起落泪,应了不撵她回去,叫观棋领了她去从前住的屋子里歇下。 这还是夏初瑶第二次进夏棠住的屋子,上一次是跟着沈临安归宁回来。那个时候一心都在应付身边的人,不让他们看出破绽上,并未仔细瞧过这房里的布置。 进门的外间布置成了书房,墙边的书架上满满当当都是书,窗边的桌案上笔墨纸砚备得齐全。 墙上挂着的字画里,有两幅是夏棠的笔迹,写得颇为大气磅礴,行云流水。 夏初瑶绕着书架转了一圈,发现这位高门闺秀看的书颇为庞杂,倒是射猎颇多。 “黛绿,你会研墨吗?”看到书架旁的案台里收着几方砚台,夏初瑶突然问了一句。 “奴婢不会。”本是打了水进来想劝夫人早些休息,听得她这般问,黛绿摇头。 进国公府前她不过是个穷人家的丫头,大字都不识一个,怎么会研墨这种细活。 “叫沉碧教你吧,跟在我身边伺候,不会研墨怎么行?”伸手拿了两个砚台出来,不等黛绿开口,便已经塞到了她怀里。 “这个时候学?”铺好了床的沉碧也有些惊讶,瞧着已经被拉到桌案前的黛绿。 “反正也睡不着,你快些教吧。”又寻了两方墨出来,夏初瑶朝沉碧招了招手,不容反驳。 夏棠往日看书习字都是沉碧在旁伺候笔墨的,研墨这样的事情,她自是专门学过的。 今儿在落松苑书房里夫人最后跟三爷说的那几句话她们都听到了,这会儿夫人突然来了兴致,要黛绿学,她们也不好说什么。 “夫人,我教黛绿就好了,你都哭……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吧。”刚讲了几句,发现她家夫人托腮坐在一旁看着她们,似乎还听得认真,沉碧苦笑着劝到。 夫人这般守着她教,难不成怕她偷懒不好好教不成? “你教你的,别管我,累了我自然会歇。”夏初瑶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就是不走,只叫她们继续。 如何拿墨,力道几许,加多少水,怎么磨?沉碧讲得细,黛绿迫于沉碧和面前那双眼的双重压力,听得十分认真。 试了几次,都不得法,眼看外面夜色深沉,却又不敢直言说想睡了。 “这本也不是什么难事,掌握要领,多练几次就好了。夫人这般看着,只怕叫黛绿有压力,不如早些睡了,我们明早再练。”沉碧垂目看了看研墨的黛绿,又忍不住抬眼去瞧一旁托腮看得认真的夏初瑶,忍下了问她要不要让夫人也来试试的冲动,眼看时候不早了,开口劝夏初瑶去休息。 “你们也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去给父亲请安。”看得出神,压着满心跃跃欲试的夏初瑶经她这么提醒,才想起明天还要去给夏尚书请安,便终于放过了黛绿,各自睡下。 先前在周氏那里哭了好一阵,又看黛绿研墨看了许久,夏初瑶这会儿才觉满身疲惫,躺下不就,刚睡意朦胧,却听得身后似乎有什么动静,还没等她醒过神来起身探查,便有人自身后揽住了她的腰。 “夫人睡得这般晚,实在叫我好等。”耳畔气息温热,是熟悉低哑的声音。 “堂堂户部侍郎,怎做这般翻墙越院的勾当,若是叫府里的人知道了可不好。”没想到他回来,听他的意思,似乎还来了有一阵了,想起自己先前做的事情,夏初瑶蹙眉,却也只是任他这般从背后抱着,压低了声音嗔怪到。 “放心吧,我叫御风看着呢,不会叫人发现的。毕竟夫人难得生一次气,得让夫人在娘家多晾我几天,让我好好反省反省才行。” 他本是算着夏初瑶平日歇下的时辰来的,结果正好瞧见了她们主仆三人在窗前的桌案边研墨的情形。 “夫人是来查什么的?”埋首在她肩头,想着刚刚她在案前托腮认真的模样,沈临安压下满心满眼的笑意,轻声问。 听他不仅自己来了,还带着御风一起来,夏初瑶颇为嫌弃地翻了个白眼,转身看他。 “我来查夏棠的死因。”夏棠若非死了,她必然是不会借了她这具身子又活过来。夏棠的死,只怕是与她身上的寒毒有关,她这般说,倒也算是实话。 “死因?” “我醒过来的时候是在新房里,夏棠与你行礼的时候都还活着,想来是死在了新房里。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蹊跷,沉碧那里我不敢细问,也问不出什么,便想着回尚书府看看。”这般说起来,当初与沈临安行大礼的是夏棠不是她,可惜了她白捡了个夫君,却是跟他连堂都还没有拜过。 “怎么不先和我说,也好叫我帮你一起查。”当初识破她身份时她不在身边,后来在徐州又各自杂事繁乱,他倒也没好好问过这件事情。 “三爷自己有那么多事情要忙,我本想先来尚书府找些头绪,到时候再与三爷细说。”先前不与沈临安说,是因着她还有另一种猜测,这门婚事,本就不是两家自愿的,夏棠的死,或许与沈家,与沈临安也有关系。 她本是害怕,自己这种猜测会被坐实,便一直没有和沈临安提及此事。不过,如今看沈临安的反应,这件事至少应该和他没有关系。 “我会留意此事,不仅夏家要查,只怕国公府里也要查。”听她体谅自己,沈临安也不疑有他,“你不方便细问的,等我找个机会去问清楚,以后有什么事情,不要瞒我。” “既然如此,三爷帮我去问问夏桃吧,这件事情,问她只怕比问沉碧更有用。”说起夏桃,夏初瑶撇了撇嘴,又转过了身去。 “以后书房只准你进,不,以后我身侧一丈之内只准你一人靠近。别的女人胆敢越界,通通打发出府,永远不得回来。”伸手将她捞到怀里,沈临安一边说,一边拉了薄被给两人盖上。 “你这样,别人还以为是我小气,我可不想当妒妇。”他说得认真,夏初瑶忍不住笑了,见他拉了被子来盖,自己睡得妥帖,又皱眉,“都这个时辰了,你还不回去?” “没你在身边,我睡不着。”搂着她的手收紧了几分,“放心吧,朝服我都带来了,早朝前我会走的。” 没她在就睡不着?那她当初离开月余,他难道夜夜不眠? 夏初瑶也只当是句哄她的话,却也不再多劝,由着他留在海棠院,与她同枕而眠。 一夜无梦,第二日醒来的时候,身侧早已没人,等得夏尚书上完早朝回来,夏初瑶便带了沉碧过去请安。 夏崇德倒也没有像周氏那般苦劝,只说了几句叫她要注意分寸的话,便叫她回海棠院了。 “夫人,辛姨娘在院外,说是要来看看你,要奴婢打发她走吗?”早膳后,夏初瑶留在房里翻看夏棠从前用过的东西,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刚在妆台前坐下,就听得沉碧急匆匆进来禀报。 “打发她走什么,辛姨娘难得来看我,还不快将她请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5 休了这个女人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等得她收拾妥当领了沉碧黛绿出来时,便瞧着那辛姨娘一身锦缎织花,满头金银珠翠,穿戴考究,都不用开口,一身打扮便彰显了她在这尚书府里的地位。 这大热的天,穿这么多也不嫌热得慌。夏初瑶撇了撇嘴,理了理自己的衣襟,这才缓步进去。 “听说辛姨娘是专门来看我的,倒是叫我受宠若惊。”唤了观棋去替自己泡茶,夏初瑶往下首的圈椅里一座,笑看向辛姨娘。 “哟,棠丫头嫁去了国公府之后便无人管束了?这礼法都生疏成了这样,见着长辈,竟是连请安问好的礼都忘了。”辛姨娘在她进来的时候本是故意与一旁的嬷嬷说话,没有看她,没想到她居然就这么径自坐下了。 “我是陛下钦封的敕命夫人,姨娘见着我居然不起身行礼,不怕治你不敬之罪吗?”夏初瑶扬眉看她,冷哼了一声。 她是有品阶的敕命夫人,光这身份都可以压辛姨娘一头。 “棠儿!不得这般无礼。”辛姨娘眼角一跳,还没开口,里间出来的周氏已经蹙眉训斥。 本还奇怪怎么不见周氏,这会儿见她捧了个盒子出来,夏初瑶忙起身作礼,却也依旧不理会辛姨娘。 “棠儿这两日心中多有烦扰,她本无意冲撞,妹妹不要介怀。”见她这般,周氏也是无奈,叹了口气,坐到了辛姨娘身旁,将手里的盒子递给她,“这是三十条锦帕,上个月我身子不太好,余下的十条,实在是有心无力。” 想到夏棠回府的原因,辛姨娘心中的气终于顺了几分,也不再计较她的失礼,只接了盒子,打开点了点,眼里又有了笑意。 “宝姑娘的婚事在月底,那十条姐姐大可不必着急,闲来无事绣绣,权当消遣,二十日给我就好。”叫了一旁的嬷嬷收了帕子,辛姨娘笑得和气,却叫周氏黯然了神色。 “宝姑娘是谁?她成亲为何要母亲绣帕子?”周氏不言语,夏初瑶却在一旁听出了端倪,冷声问。 前几日她回来的时候便瞧见周氏与她说话的时候都不忘拿了绷子绣花,问她绣来做什么,也只说无事绣来消遣,却不想,竟是给辛姨娘绣的? “我娘家弟弟家的宝丫头啊,比你小三岁,小时候还来府里找你们姐妹俩玩耍过,棠丫头这就忘了?”说起这门婚事,辛姨娘眼角眉梢的得意更甚了,“月底她就要嫁到光禄大夫家去了,谢大夫说,要给她风光办一场呢。” 光禄大夫?夏初瑶略想了想,便想起来是何人。当初沈临安高中状元时,光禄大夫谢畅是携了夫人来赴宴的,夏初瑶还与谢夫人说过几句话。 “嫁去做个妾也敢想着风光大办,也不知是有些人脸皮太厚了,还是谢大夫真不想要他那张脸了。”虽说这光禄大夫在朝三品,是高门贵胄,可不过是个侍妾而已,竟还痴想着风光大办,若是谢家真做此举,只怕是要笑掉帝都百姓的大牙。 “一个侍妾还配用我母亲绣的帕子?别说余下十条,这三十条你也休想拿走。”不等辛姨娘反应,夏初瑶已经上前两步,一把夺了那嬷嬷手里的盒子,递给了身后的沉碧。 “夏棠,你还懂不懂规矩?!”本被那句脸皮太厚说得一时气噎,见她居然上手来抢了锦帕,辛姨娘拍案而起,冷喝了一声。 “棠儿……”周氏也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站起身来想要去拉夏初瑶。 “不懂规矩的是辛姨娘吧?我母亲性子和善,不与你多计较,可你别忘了,父亲再宠你,你也只不过是一个侍妾,在别人面前摆个正室的架子就算了,在这海棠院还敢这般嚣张?”拂开了周氏的手,夏初瑶挑眉看着气得面色通红的辛姨娘,“她是尚书夫人,不是绣娘,以后若是再敢让她做这些事,别怪我不客气。” “你——你给我等着!”没被她的话吓到,倒是被她横眉冷眼的气势惊了一惊,辛姨娘瞪了跟前的两人一眼,丢下一句狠话,逃得有几分匆忙。 “棠儿,你这样实在是有些过了。”等得那辛姨娘都走出了海棠院的院门,周氏转身坐下,望着门外,叹了口气,“若是叫她闹到了老爷面前,可如何是好?” “母亲不愿与她争抢便也罢了,可这绣帕子之举实在过分,即便是到了父亲面前,错也不在我们,你一个堂堂尚书府的夫人,怎能被她差遣做这般下人做的事情?”瞥了一眼沉碧手里的盒子,又看周氏满眼担忧的模样,夏初瑶只恨她不争气。 “也不是她差遣我绣的,先前她提起宝丫头要嫁人,又说我的绣工好,宝丫头对我绣的帕子喜欢得不得了,我想着宝丫头也是你的玩伴,便应了绣帕子的事情,算是给她当礼物。” “夫人,那宝丫头哪里算小姐的玩伴!夫人别忘了,当初就是她将小姐推进池塘里害得小姐大病了一场的!”周氏这般说,竟是叫一旁的沉碧都听不下去了,咬牙开口。 那个时候连她都不敢相信,不过一个九岁的小丫头,竟然就生了这般歹毒的心肠,深秋寒日里,竟然将小姐推到了池塘里。 “……”沉碧这般说了一句,周氏身子一晃,又想起了从前的事情,也不再开口了,只绞了帕子在一旁叹气落泪。 先前听她们说那宝丫头是她的玩伴,夏初瑶还觉得奇怪,这夏棠不是自小就受欺负,怎么会有辛家的玩伴,这会儿听得沉碧说起,更觉生气,奈何见周氏哭得伤心,也只能软了脾气好生规劝。 虽然知道辛姨娘一定会闹到夏尚书那里去,却没想到这个十天半个月都不曾踏进海棠院一步的夏尚书会来得这般快。 刚哄着周氏收住了眼泪,便听得外面有人来报老爷过来了。 周氏听得,身子一抖,伸手去拉夏初瑶。 “母亲别怕。”紧了紧握着周氏的手,夏初瑶轻声安慰。 转头还未换下官服的夏崇德已经大步进了厅堂,面色怒意不掩,见夏初瑶直起腰板看着自己,斜飞入鬓的长眉一蹙,冷喝:“跪下!” 换做真的夏棠,被他这般一吼,只怕是已经跪倒在地,夏初瑶却是不动,将身后的周氏挡了挡:“不知女儿犯了什么错,父亲要这般大动肝火?” “你还知道你是夏家的女儿?!”见她居然还回嘴,夏崇德怒道,“你这般目无尊长,还不知道哪里错了?!” “老爷息怒,棠儿……棠儿她也是为了我,并非有心要与辛姨娘说那些话,老爷要怪,便怪我吧。”被挡在身后的周氏绕开了身前的夏初瑶,颤巍巍跪在了夏崇德跟前,啜泣着求情。 “哼!你还有脸说?我素来最喜你的温婉懂事,识大体,当初也是因着这一点,才将女儿放在你身边让你亲自教养,你看看如今你教出个什么样子来!”刚刚辛姨娘跑到他书房去好哭了一通,哭得他怒气上涌,这会儿见着跪在跟前的人,夏崇德沉脸冷喝,只觉她这般满面是泪的模样直叫人烦厌,抬脚便踹。 一屋子的人都未曾料想到夏崇德会有此举,眼看周氏被他一脚揣在肩头,跌坐在地,夏初瑶惊呼了一声,忙去扶她。 “棠儿,快给你父亲认错。”攀着夏初瑶的手直起了身子,周氏却执拗着不肯起身,拉了夏初瑶的手,要她跪下认错。 她这般举动叫夏初瑶一震,看着眼前身子颤抖的人,夏初瑶眼中尽是沉痛之色。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我认错?今日我顶撞姨娘,出言不逊,的确有错。可是要说错得最厉害的人,还是父亲吧。”拂开了周氏的手,夏初瑶站直了身子,冷眼看向夏崇德,“母亲性子温婉,却也还是尚书府的夫人,父亲不护着她便也罢了,怎还叫她这般被一个姨娘当做下人使唤?” “父亲即便是要宠妾灭妻,也不要做得这么明显,这叫外人看了,笑话我们夏家便也罢了,你就不怕哪日御史台有人参你一本,说你治家不严,到时候,影响的是父亲的仕途!” “啪——”清脆的声响打断了夏初瑶最后的话,扬手扇她一掌的人这会儿气得身子直抖。 “你一个妇道人家,还敢妄议朝政了!”本还想再打,却被夏初瑶一双眼生生瞪得收了手,夏崇德气得额上青筋暴起,断喝一句之后,竟是一时说不上其他话来。 左脸一片火辣辣的疼,口中也有一丝腥甜,夏初瑶本想反击,却被那句“妄议朝政”镇住了话头。夏崇德不说话,她也只是扬眉怒视他。 “给我把她关到祠堂去,不准给她吃喝,关到她认错为止。”想着那边辛姨娘还等着他去安抚,夏棠再过分,如今也是沈家的媳妇,他倒轻易动不得家法,等得默了几许,顺了气,这才冷着脸唤外面的小厮进来。 夏初瑶刚想开口,却只觉一旁还跪在地上的周氏拉了拉她的裙角,垂目看到周氏跟前落在地上的那一片眼泪,夏初瑶在心底叹了口气,冷冷扫了夏崇德一眼,却也还是跟着小厮往祠堂去。 “你们谁敢出府去国公府报信,抓回来全部乱棍打死。”等得夏初瑶出了厅堂,还能听到里面夏崇德冷冷落下一句,然后出了厅堂,越过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夏家的祠堂设在尚书府北角,也不知是不是供着那么多先人牌位的原因,一进门便觉一股阴冷的风扑面而来。 等得见她跪在牌位前,也不吵不闹了,两个小厮才出门去,合上厚重的门后,却也没走,只守在门外。 夏崇德那一巴掌打得重,这会儿半边脸都肿了,夏初瑶伸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刚一触到,便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刚刚的确是她火气大了些,不管她怎么闹,她终归是要回国公府的人,夏崇德不敢真拿她怎么样。 可是周氏是尚书府的人,她今日这般为她出头,却只会叫她日后更受委屈。 从前只是为了诓骗穆玄青才编了那些话,这会儿夏初瑶倒是真生了想让周氏离开尚书府的心思。即便是回周家去也好啊,何必在这里守着一个半分不将她放在心上的男人,受这样的委屈。 夏崇德铁了心要将她在这里关上一夜,晚间听得外面有人声有哭声,不过片刻便都散去,想来是周氏来过又被劝走,夏初瑶知道自己出不去了,枯坐得有些无聊,便起身去看那些牌位上的名字。 虽然夏家是徐州大族,可夏崇德的父亲是旁支,不算什么显贵,牌位上也只是落了个名字,想来夏崇德能当上这刑部尚书,也算是光耀门楣的。 看完了前头的,目光落到后头几排的时候,却是叫她一愣。 瞧夏崇德这般模样,倒没想到,他祖上竟还出了几个大将军。看模样,应该是夏崇德祖辈,曾祖辈的事情了。 正待细看,却突然听得门响,怕是夏崇德过来,夏初瑶忙绕回来,在蒲团上规规矩矩地跪好。 嗅到熟悉的香气,夏初瑶垂眸,压着自己想要愤然而起的冲动。 “哟,先前不是威风得很吗?我还以为你嫁去国公府之后,真长了本事呢,明明是被撵回来的弃妇,竟然还敢这么嚣张。”一身绫罗锦缎,满面脂粉香气的人看到夏初瑶肿了的半边脸,站在一旁呵呵地笑得得意。 夏初瑶咬了牙,不打算再理会她。 “你说得不错,我的确只是个妾。可是,妻也好,妾也好,不过是拿给外人看的身份罢了,这府里真正谁说了算,那还不是看老爷的意思。叫你娘绣帕子又怎么样,我若是不高兴,叫她端茶送水捏腰捶腿,她也得受着。你娘早就看清了,认命了。”见她不反驳了,辛姨娘倒觉得这趟来得失了趣味,蹲下身子,在她身旁冷冷道,“我劝你也早些认了吧,你跟你娘是一个命。” 先前听夏桃说沈临安对她的态度有所改变,如今又听得夏棠为着夏桃与沈临安吵架回府,想到这娘俩的遭遇,心中越发得意。 本已不愿再顶撞,听得她这般说,夏初瑶抬头扬手,便想给她一巴掌。 手腕被辛姨娘扣住,随即便被她猛地推倒在地。 “想跟我动手,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站起来退开两步,瞧着地上因为碰到脸上的伤而疼得拧眉的人,辛姨娘终于觉得气顺了,打算离开,留她在这里关上一夜。 “那我就叫姨娘看看,我到底有没有这个能耐。”撑着起身,夏初瑶理了理衣襟,还不待辛姨娘转身,抬腿一扫,狠狠踢到了辛姨娘肚子上。 看着那个被自己一脚踢得飞出去撞到半开的门上又重重落到地上爬不起来的人,夏初瑶神情倨傲,满眼漠然。 守在门口的小厮也被这般阵仗吓到了,直到地上的人呻吟了几声,才赶忙上前扶人。 因着夏初瑶这一脚,刚入夜尚书府里又乱做一团。 被两个小厮押到前厅去的时候,周氏已经在那里跪着了,她身旁跪着的沉碧和黛绿见她进来,张口想要唤她,却也不敢出声。 夏崇德坐在堂上,见她进来,大袖一扫,手边的茶碗扫落在地,滚烫的茶水合着碎瓷片溅在了她的裙摆上,也不管跟前的碎瓷片,两个小厮压着她直接跪在了上面,还反扣着她的手,不让她动弹。 “你是越发嚣张了,居然还敢出手伤人!”堂上的人面色铁青,这回连声音都在颤抖。 夏初瑶那一脚力道不小,辛姨娘又重重撞在了门上,当场便被撞得吐血,这会儿还躺在屋里喊疼。 这出嫁不过一年,从前那个唯唯诺诺,不敢吱声的女儿就变得这般暴戾,居然敢仗着有国公府给她撑腰,就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夏初瑶不言语,只冷眼看他。 她越是这般,越气得夏崇德只觉心肝脾胃都疼,刚起意要让人去取家法来,才刚开口,便见着自家小厮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 “老爷,国公府派了人过来,说是镇国公老爷要接三夫人回府,必须马上就走!” “什么!”猛然起身,见得外面已经有人领着镇国公府的人进来了,夏崇德怒极反笑,上前两步,冷笑着看夏初瑶,“你倒是好本事,叫镇国公府的人掐着时辰来救你,只是今日不管谁来带你走,都得先等我管教了你这个不孝女再说。” 言罢,就喊一旁的人去取家法。 今儿尚书府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即便是沈临安亲自来接人,他也要先打了夏棠再说。 “这是在做什么,这般热闹?”然而,这次来的,却不是沈临安,而是国公府的二公子沈临寒。踏进门来瞧着这般阵仗,沈临寒也是吓了一跳,却也还是绕开跪了一屋子的人,上前朝夏崇德作了一礼。 虽说他在刑部,沈临寒在吏部,不过都是替二殿下做事的人,夏崇德这会儿倒也不好跟他翻脸了,只是与他见了礼,叫人备茶。 “府中有急事,父亲叫我来接弟妹回去,这事儿耽搁不得,便不在此多叨扰了。”沈临寒却阻止了他,转头去唤跟他一起来的霜降,“去扶三夫人起来,我们回府。” “沈大人,本官与小女还有些家事要叙,不知可否等上一二。”见他们要带夏初瑶走,夏崇德脸上没了勉强扯起来的笑意,沉目开口。 “夏大人与弟妹有什么家事,可以改日再叙,今日国公府上的事情等不得,夏大人想要留人,自去国公府跟我父亲说。”沈临寒也沉了脸,横眼一扫,几个想要上前拦人的小厮便悻悻退到了一旁。 “既然府上有急事,那便改日再叙,这笔账为父给你好生记着,总有叫你来领受的时候。”看沈临寒的脸色,夏崇德叹了口气,只得让步,这后面的话,却是看着夏初瑶说的。 听得国公府来人的时候,夏初瑶本以为是沈临安来了,这会儿见着沈临寒和霜降,倒有几分迷糊了。 一路不言语,只跟着他们出了尚书府,上了沈家的马车。 瞧着对面左颊红肿,裙上溅了茶渍的人,想着刚刚的情形,沈临寒张了张嘴,却也没问,只是叹了口气:“临安还未回府,弟妹今日可得小心些。” 膝盖刚刚被碎瓷片划破,这会儿合着脸上的上一起疼得她咬牙,听得沈临寒这般说,夏初瑶身形一晃,抬眼不解地看向他。 本以为刚刚沈临寒说的话都是托词,却不想,这会儿竟真的是沈朔有急事要让她回去? 若只是寻常的事情,大可叫了下人来接便罢了,这次沈朔居然叫沈临寒亲自来,那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 “二哥,府上到底……” 夏初瑶想问清楚,沈临寒却也只是抿唇朝她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 进府连衣裳都没能去换,跟着沈临寒一路往前厅去,夏初瑶心中忐忑,到底是何事,竟都不去后院解决了。 进门时,便见着老夫人和沈朔坐在上首,一旁除了朱氏外,还有骊阳公主和徐静。 一屋子的人都沉着脸不说话,座下跪着一个丫鬟,见她进来,抬了一张泪眼婆娑的脸看她,是落松苑的人。 敛了心神,跟厅中的人一一见了礼,沈朔也没让她坐,夏初瑶便只能站在那里,不解地看着众人。 “说吧,把你刚刚给国公老爷说的事情再说一遍。”放了手里的茶盏,老夫人先开了口,却是对跪在地上的丫鬟说的。 “昨……昨日沉碧姐姐跟着三夫人回尚书府,她晒在院里的一床毯子没收,我今儿见了,便想着替她收下来放到柜子里。”那小丫鬟朝着座上的人磕了个头,缓缓开口,“我放毯子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沉碧姐姐柜子里的一包药,沉碧姐姐往日都不准我们碰她的东西,我怕她发现了生气,扫了药之后就想拿去找周妈妈帮忙看看,好重新抓一副赔给沉碧姐姐,可周妈妈看了那个药,却说……却说那是……” “是什么,你尽管说,这会儿还怕了谁不成?”小丫鬟说得吞吞吐吐,还抬眼去看夏初瑶,直叫老夫人蹙眉。 “周妈妈说那是避子汤,我吓坏了,不知沉碧姐姐为何会有这样的药,想着这是大事,也不敢瞒,就听周妈妈的,禀了夫人。”小丫鬟的话到最后已是细若蚊声,却也还是将话都说完了。 听她提起避子汤,夏初瑶心里一沉,顿时面色惨白。 “这府里都是些干干净净的丫头,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也不敢藏,只是那沉碧毕竟是棠儿的陪嫁丫鬟,老爷这才让临寒去夏府将棠儿接回来。”朱氏叹了口气,颇有几分无奈地看向夏初瑶,“棠儿,你若是知道些什么,不妨先与我们说说。” 这朱氏要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夏初瑶却没办法开口。 听他们这意思,是以为那汤药是沉碧自己喝的?府里的丫鬟背地里跟人私通的确是大事,可却也是后院的事情,犯不着像现在这般,连沈朔都请了出来,除非,他们是另有猜想。 只是,她若要辩,舍了沉碧的清白保全自己? 看着座上骊阳公主秀眉轻挑,瞧着她一副得意的模样,只怕她若是辩了,后面也还有其他招数在等着她,夏初瑶便也抿唇不语。 “先去把沉碧抓来问个清楚。”沈朔淡淡开口,看向夏初瑶,目光沉沉。 他话音刚落,外面霜降便已经押了沉碧进来了。 “沉……沉碧姐姐,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帮你收被子,没想到会看到那种东西。”小丫鬟见着跪倒在她旁边的沉碧,急忙哭着说到。 “回禀国公老爷,老夫人,那药的确是沉碧偷偷去抓的,沉碧自知罪该万死,但凭老爷处置。”沉碧是一路跟着过来的,早在外面听到了小丫鬟的话,她淡淡扫了那小丫鬟一眼,随意俯身朝着座上的人大拜下去。 “沉碧!”听得她这般说,夏初瑶眉头一蹙,也跪了下去,“回禀父亲大人,那药是几个月前我让沉碧去抓的,跟她没有关系。” “夫人,奴婢自己犯下了那种见不得人的罪孽,自当领罚,夫人素来爱护奴婢,可奴婢万不敢让夫人替奴婢担受这份罪责。”沉碧倒是面色从容,转身朝夏初瑶俯身一拜,又朝着上座跪得工整。 “你们这对主仆好大的胆子,将这国公府当成了什么地方?!”瞧着这两人演起了主仆情深的戏码,老夫人不由得怒斥。 先前元帕的事情她便因着沈临安的缘故,没有再继续追究,可如今这避子汤药实在是过分了。她一直就觉得这两个夏家的女儿嫁到落松苑去是有所图谋,偏偏她那个傻孙儿就是看不清楚,宠着护着这个便也罢了,这些时日连那夏桃都不在防备了,今儿这事她非得叫儿子好好管上一管不可。 “老夫人别动气,既然那丫头说是她的,便叫她说出这奸夫是谁,也好一并处置了。”骊阳公主在一旁凉凉说了一句,便见沉碧身子一抖,俯得更低。 “今日之事皆是沉碧一人的过错,沉碧甘愿受罚,却绝不会牵连旁人。” “你这丫头倒是嘴硬,你不说,我们便不会查了?”骊阳公主挑眉笑了,目光扫过沉碧,落在了夏初瑶脸上,“沉碧是弟妹的贴身丫鬟,每日跟着弟妹进出,想来这奸夫除却落松苑里的下人,便是弟妹认识的人了。只是,本宫听说弟妹交游甚广,就连那晋国质子都与她有往来,这要查起来,只怕有些麻烦。” 这最后一句,叫厅中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行了,棠儿,都到了这个份上,你若是知道什么,便都说出来。”沈朔沉声开口,这次话里已有了明显的冷意。 “这是出了什么事?”夏初瑶被骊阳公主那句话惊得起了一身冷汗,正想开口解释,却被身后的声音打断。 “父亲,棠儿做了什么错事,竟是将你都惊动了?”刚回府的沈临安本是想去寻沈朔谈谈朝中之事,听得他在前厅,便一路过来,这会儿瞧着眼前的局面,几步走到夏初瑶身旁,瞥见她脸上的伤,心中一惊,朝着沈朔作礼问到。 她不是回尚书府去了吗,怎么一转头的功夫,就闹成了这样? “你既然回来了,便与我们一起听听,这避子汤药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旁的老夫人瞧见沈临安眼中的急色,面上越发阴沉了。 “如今临安也在了,你有什么话,便都说出来,别为着一副药就闹得家宅不宁。”沈朔抬头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 这夏棠嫁进来快一年了,平素里也没什么大的错处,先前府里的事情,几次大宴,她都打理的不错。沈临安又与她感情颇好,沈朔本也对这个儿媳妇没什么坏印象。 这朝中的事情才刚消停,若不是老夫人非要拉他来,他本也不想过问这些内宅小事。只是,刚刚骊阳公主提起那晋国的质子,他素来都不喜沈临安他们和晋国的人往来,更何况还是她这个妇人。 沈临安就站在她身旁,即便是没有抬头,她也能感受到他落在自己身上那担心焦急的目光,夏初瑶闭目咬唇,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俯身朝着沈朔拜了一拜。 “那避子汤药,是儿媳四个月前让沉碧去替儿媳抓的,当时三爷初入仕途,儿媳怕他因着孩子的事情分心,觉得不需急于一时,便擅作主张做了这事。儿媳一共叫沉碧去抓过两回,之后就再没有过了。沉碧她也是护儿媳心切,才谎称是她的。”夏初瑶说得平静,却是觉得自己此刻每说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划在她心上,也扎在了沈临安心上,“抓药的时间,抓药的铺子儿媳都还能说出来,若还是不信,尚可以请嬷嬷来替沉碧验明正身。” “糊涂!”旁人都还没说话,座上的老夫人是听得气急,伸手拿了一旁的茶盏,便狠狠往夏初瑶身上砸去。 白瓷的茶杯砸在夏初瑶身上,温热的茶水溅到了受伤的脸上,疼得夏初瑶身子一抖,却也依旧跪得笔直。 沈朔没有说话,只看向沈临安。 “你说的,都是真的?”沈临安垂目,沉声问。 “三爷,我……”仰头对上他那双沉如古潭的眼,夏初瑶直觉他必然是误会了什么,这会儿却也无法开口解释,只是红着眼睛看着他。 “四个月前?这事儿可巧了,先前本宫听二皇兄说,他曾撞见三弟妹在驿馆私会那晋国质子,算算时间,倒正好是四个多月前的事儿。”一屋子的人都看着这小两口,那边骊阳公主不咸不淡地开口,一席话叫所有人具是一惊,全都抬眼看她。 沈临安身形一晃,抿唇抬起了头。 “我与晋王殿下之间清清白白,刚刚说的也是句句属实。”骊阳公主这话,终于叫夏初瑶慌了神,忙转头看座上的两人,“那日去驿馆,是想答谢当初在望都镇时殿下的救命之恩,当时那么多人在场,都可以为我作证。” 她言辞恳切,望都镇发生的事情,事后沈临安也都全数告诉了他,穆玄青救人之事不假,偏偏那句“晋王殿下”叫沈朔心思几转,没有说话。 “够了,不管是真是假,你私会外男是二殿下亲眼撞见的,这事儿还能冤枉你不成?”一边老夫人已是气得不行,连看都不愿再看夏初瑶一眼,抬目去看沈临安,“这般已经不止是行为不检,简直是有失妇德,临安,你若是还认我这个奶奶,今日就在这堂上,给我休了这荡/妇。” 沈临安身子一震,终于俯身跪下:“奶奶,夏棠与孙儿的婚事是陛下圣旨亲赐,不可轻言休弃。” “你——”老夫人见沈临安到这个时候都还这般,气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一旁骊阳公主见了,忙上前去扶着,“好,好,好,你说圣旨亲赐的是吧,老身这便入宫求了陛下,再给你一道休妻的圣旨。” 言罢,拉了骊阳公主就要往外走。 “母亲,这个时候,宫门都下钥了,”沈朔也站了起来,去扶住了要抬脚出门的老夫人,“不过是宅院里的家事,又何必闹到陛下面前去惹他烦心?” “老身也不愿烦扰陛下,可你自己瞧瞧你这不争气的儿子,枉我这些年含辛茹苦将他拉扯长大,这会儿竟然敢为着一个荡/妇拿陛下来压我。今日他若不休了夏棠,我就是丢了这张老脸,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去闯宫门面圣。” “事发突然,你总得让临安想想清楚,这件事情让儿子来处理,母亲放心,必然会给母亲一个满意的交代。”屋子里的人除却跪在地上的几个人,这会儿都围了过来,沈朔让朱氏扶了老夫人,沉声劝到。 “好,你处理给我看看。”老夫人冷了脸,倒也不闹着要进宫了。 “夏棠行为不检,败坏门风,今日先领二十记家法,关到柴房去思过,至于休妻之事,等得查清此事再做定夺。”沈朔话到此,察觉老夫人脸色又变,又开口加了一句,“若是查证之后情况属实,这休妻之事也不需得临安来做了,我亲自据表上奏,请陛下定夺。” “慧珍,去请家法来,今夜谁都不许走,看着她打完,也好叫你们都记着,这沈府容不得这般放肆。”老夫人松了朱氏的手,让她去取家法。 “夏氏,你可领罚?”沈朔看了还跪在厅里的几个人,扬声问了一句。 夏初瑶因着先前沈临安的问题,还有骊阳公主的话,这会儿满心慌乱,听得沈朔问她,下意识地侧头看了一旁跪着的沈临安。 身旁的人只是静静地跪着,望着前厅正中挂着的那幅字画,抿唇没有动作,也没有言语。 夏初瑶叹了口气,咬牙起身,走到了众人跟前,复又跪下:“妾身甘愿受罚,只是,妾身与晋王清清白白,还请镇国公明察。” 先前她害得沈临渊领了一顿家法,却不想这报应来得这么快,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这二十板子家法便又落到了她自己身上。 她不怕被打,别说从前行军打仗受过多少伤,即便是嫁到国公府之后,她也是大伤小伤不断。这些皮外伤,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 挺不过去便也罢了,这命本就是佘来的,她死不足惜。 她也不怕查,她与穆玄青清清白白,那日本就是褚云景有意栽赃陷害。 可是,她怕沈临安误会。 当初让沉碧去抓那避子汤药,她本也有些犹豫,只是想到当时自己的处境,她虽然喜欢沈临安,却也不敢留下个孩子,留下牵绊。那个时候,她对沈临安没有信心,不敢相信即便是有朝一日她的真实身份暴露后,他还会如他往日所言那般爱她。 如今,沈临安千里追随,用行动给了她这份信心,可今日之事,骊阳那几句话,只怕是动摇了沈临安的心。 朱氏让人搬了家法,置在厅前的院中。 霜降合着另一个小厮压了夏初瑶出去,本在门口的人便也都跟着沈朔出来。 厅里的沉碧见着这个阵仗,连滚带爬地往院子里跑,还没到夏初瑶身边,便被人拉开。 刚被按到长凳上,夜空里突然电光一闪,落下一记惊雷来,密密实实的雨点砸了下来,驱散了盛夏夜里的热气。 围观的人都退到了回廊下,大雨里,夏初瑶被两个小厮按着,第一板子落到背上的时候,她疼得身子一颤,下意识地挣扎,却被按得死死的。 也不过前几板子叫她承受不住罢了,到后来,竟是有些麻木了。 嘴里咬了帕子,每打一下,夏初瑶都是身子一抖,口中忍不住低低呜咽,她有些费力地仰起头,看着廊下冷眼旁观的一群人,看着骊阳公主脸上的快意,最后越过他们,目光落在了前厅里依旧跪得笔直的沈临安。 大概是隔得太远了,她也只是模模糊糊看得到他的身影。这场大雨来得及时,雨大砖瓦的声音遮住了那板子落在身上闷实的声音,他大抵是听不见的。 二十板子下来,身上的痛,脸上的痛叫脑袋昏沉的她连晕过去都不能。 那边被放开的沉碧踉跄着朝她奔过来,想扶她,想帮她,却又因着她背上的伤不敢动她,只跪在长凳前嚎啕大哭。 夏初瑶都来不及说两句安慰的话,那边沈朔已经叫人过来将她架起,从长凳上拖了下来,要送到柴房去。 她身子虽然弱,不过这二十板子倒也要不了她的命,这会儿夏初瑶疼得无暇顾及其他,由着两个小厮架着她半扶半拖地往柴房去。 一路走,还能听到先前撕心裂肺哭着唤她的沉碧转头撕心裂肺地唤“三爷”。 夏初瑶也只是撇了撇嘴,不再留神去听任何响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6 以后一切有我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柴房干冷,好在这个时节,天气热,待在这里倒也凉快。 外面雨声不断,夏初瑶趴在一堆干草上,侧着脸,盯着青石地面发呆。 这样的情形,叫她想到了在徐州的时候,想想那般绝望的情形之下她都没有弄得如今日这般惨,没想到回了这繁华的地方,本以为高枕无忧,却差点就丢了性命。 夏初瑶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几天前她还在夏桃面前大言不惭,告诫她不要吃里扒外。如今她这个自持仗着沈临安喜欢的人浑身是伤关在柴房,想必落松苑里,夏桃已是志得意满,笑掉大牙了。 背上的痛已经适应了,只是刚刚淋了一场大雨,这会儿夏初瑶的脑子里昏昏沉沉。可她还是想再撑一会儿,先前被打的时候,他半句求情的话都没有,甚至连看都不曾看她一眼,可这时候夏初瑶还是期盼着他能来。 哪怕是来责怪她,哪怕是来质问她,从前受点小伤他都着急上火,如今这一顿板子下来,他怎么能无动于衷? 门被推开,一片昏暗里照进来一丝光亮,夏初瑶咬牙抬起头朝门口望去,在看到进来的人时,眼中失落不掩。 “二夫人让老奴给三夫人送点除热驱寒的药过来,刚刚淋了一场大雨,三夫人还是早些把药喝了,否则身子会撑不住的。”提着灯笼的老嬷嬷轻手轻脚地进来,小心翼翼地将门合上,这才端了还冒着热气的药过来,伸手去扶夏初瑶起身,“老奴是悄悄过来的,不能多留,夫人快些喝药吧。” “二嫂给我送的药?”身子一动,遍身的痛意袭来,看着面前的药,夏初瑶眉梢微皱,有些受不了浓郁清苦的气味,撇开了脸。 “二夫人说国公老爷和老夫人在气头上,也不敢送伤药过来,只怕还要三夫人在这里委屈几天。”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见她不接,嬷嬷有些心急,又往前递了递。 “嬷嬷是观花苑的人?我怎么看你有些面生。”往日帮着徐静和朱氏打点国公府的时候,她没少往观花苑跑,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她都认得个大概,昏黄的灯火下,面前这个看着心慈面善,一双鼠目里却藏着几点精光的人,她是实在没什么印象。 “老奴是二夫人的远亲,前两个月才进府的,这会儿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三夫人还是快些把药喝了,老奴也好回去交差。”桂嬷嬷听她问起,压了嗓子回答。 虽然沈朔没有特意叫人把守,可这国公府各处都有侍卫巡逻,她真怕自己留得久了,会被人抓住。 来的时候主子就吩咐过了,若是她不肯喝,就直接灌。反正,过了今夜,人没了,她在这里做的一切也没人知晓。 想到此,桂嬷嬷咬了咬牙,正准备动手。 “二嫂的一番好心,还请嬷嬷回去替我转达谢意。”夏初瑶坐直了身子,接过了桂嬷嬷手里的药碗。 触手微烫,想来是刚熬好的,瞥了一眼只盯着她手里药碗看的桂嬷嬷,夏初瑶手一翻,直接将一碗药全泼到了桂嬷嬷脸上。 猛地被热烫的药泼得满口满眼,桂嬷嬷一时竟忘了自己此刻身在何处,仰面往后倒退,抬手抹眼睛,痛得哇哇大叫。 此刻已是夜深,这般响动当即惊动了附近巡逻的侍卫。 几个国公府的侍卫进来的时候,桂嬷嬷刚定下心神,要往夏初瑶身上扑。 “展侍卫,这嬷嬷是偷偷来给我送药的,国公老爷有令,不许任何人进这个柴房,你们将人带走,交给谢管事处置吧。”抬眼便认出了带头进来的侍卫,夏初瑶瞥了一眼愣在当场的桂嬷嬷,淡淡说道。 “三夫人,你没事吧?”这三夫人为什么被打,为什么被关到柴房来,府里大多数人都只是一知半解。 只是往日三夫人在府上走动办事的时候,即便是对他们这些侍卫,都多有关心和照顾,今晚柴房前没安排人严守,也是想着夫人受了这么重的伤,若是哪个主子偷偷过来探望,来去也方便些,这会儿瞧见桂嬷嬷的模样,瞧见地上的药碗,他们倒有些看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快把人带出去吧,若是叫国公老爷你们也难辞其咎。这柴房外的守备,你们还是得好生布置才是,否则我若是跑了,看你们怎么交代。” 听得她这般说,几个侍卫忙连拖带拽,将桂嬷嬷拽了出去,关好了门,展侍卫又留了两个人在门口守着。 等得外面都安静了,夏初瑶才松了口气。 她不知道这嬷嬷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知道那碗药到底是能治她的病还是要她的命,可是,经历了今天这件事情,她才明白,这国公府里有人想要她的命,她不敢再冒险相信旁人。 后宅那些争风吃醋的恩怨牵扯,她从前在威远侯府也见过,只是,从前她只觉得,沈临安身边又不似她那个父侯那般妻妾成群,只一个夏桃也常被她几句话就吓唬回去了,她根本无需顾忌,更不需得争抢。 可她却忘了,这国公府里还有一个骊阳公主。 她承认,往日她的确是仗着沈临安对她的喜欢和保护,过得有些放肆,对身边的人也有些放任。如今她才明白,深宅内院里,哪里会有真正的安宁和谐。她不能永远盼着沈临安庇护自己,若想自己不再受这样的罪,她要学会保护自己。 刚刚都是咬牙硬撑,这会儿终于是有些受不住了,趴着昏昏沉沉地就睡了过去。 梦里迷迷糊糊的,见着的都是小时候的情景,她跟着两个哥哥翻墙爬树,吓哭过侍郎家的小姐,打伤过尚书家的公子。 每次被别人上门告状,挨打挨罚的总是两个哥哥,他们护着她,父侯也纵着她,骂骂也就过了。唯独娘亲,人前帮着她说话,领回院子就叫丫鬟把她绑了结结实实地揍一顿,次次都哭着恼着说她在这样下去,日后只怕没人敢娶。 那些打她过了便忘了,只是日后再胡闹前,总会想到这句,跟两个哥哥说起,如花似玉年纪的小姑娘,还是会生出几分惆怅。那个时候,两个哥哥都拍胸脯保证,一个说没人娶就养她一辈子,另一个说谁敢不娶就去揍到他说娶了为止。 若是一辈子,都能像小时候那般活着,该多好。 “阿瑶?阿瑶!”迷蒙间有人唤她,低沉急切。 “临安!” 蓦然睁开眼,看清眼前的人时,夏初瑶微微一愣,直觉自己是在做梦。 “阿瑶,跟我走,我带你走。”听得她下意识地吐出的两个字,穆玄青放在她额头上的手一颤,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俯身要将她抱起来。 “你怎么来了?”猛地退开身子,避过他伸过来的手,动作牵动伤口,疼得她龇牙,却也强撑着坐了起来,皱眉看着跟前的人。 一身黑衣仿佛要融进周围的黑暗里,只是那双眼明亮如星,因着她的举动,这会儿满眼都是关切和心疼。 “你都成这样了,还问我怎么来了。”夜色里他也看不清她到底伤得有多重,只是探到她额头发烫,穆玄青伸手要去拉她。 “你怎么会知道我出了事,你在这国公府里布了眼线?”侧目看了看窗外,她入夜时才挨的打,这天都还没亮,他竟然就已经知道了,还来找她,“你快走,不能叫人知道你来过这里。” 这顿打就是因着骊阳公主说她和穆玄青纠缠不清,若是叫人见着他过来,只怕她就真的什么都说不清了。 “我会走,我还要把你带走,你看看你现在这模样,哪里还是我从前认识的夏初瑶。”伸手刚拉了她的手臂,想要拉她起身,听得她一动便痛得抽气的声音,穆玄青忙松了手,竟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我本也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夏初瑶了,我是夏棠,沈临安的妻子。”被他这么一扯,背上的痛越发清晰,打了二十板子,又淋了雨,她还真不敢去想自己背上的伤口现在是什么模样。 “你若是真怕我出事,就赶紧走,若是叫人看到了,你不仅会害死我,还会害了你自己。”柴房外没什么声响,先前展侍卫安排了两个人守卫,也不知道穆玄青是怎么进来的,“我真的没事,求求你这次听我的,赶紧走。” “你凭什么说你不会有事,就凭你那个夫君沈临安?”穆玄青冷笑,挑眉看她,“当初从我这里知道你的身份后,他没去追你,当初徐州水患,我来告诉他你在徐州,他反问我为何我不去救你,如今你因着旁人的挑拨挨了打,他又可曾替你求过半句情?他不过是说了几句漂亮话,陪你回了一趟晋国,你就真对他死心塌地了?” “这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夏初瑶垂眸,不看他。 “都管了这么多年了,现在叫我不管,哪那么容易?”瞧她垂眸赌气的模样,穆玄青笑叹了一口气,“跟我走吧,治好了伤,不管是要留在大齐还是回晋国,我都替你安排,你什么都不用管,以后一切有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7 会有孩子吗?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夏初瑶抬头看他,相识这么多年,即便是不开口,她也知道他的脾性。 “我既然跟他回来,我既然认定了他,从今以后,除了留在他身边,我哪里都不会去。你知道我的脾气,今天即便是你强行带走我,我也还是会拼死回来找他的。”往后缩了缩,怕他真动手强行带走她,夏初瑶又加了一句,“我真的没事,以前什么凶险没有遇到过,千军万马都闯过来了,还会怕这个?” “就你这脾气,迟早会害死你。”穆玄青只觉得有什么砸在心口上,闷闷地疼。看到她的躲闪,本是打算即便她不愿,也要强行带走她的想法也开始动摇。 “这是望舒配的药,你今日不走没关系,我会一直等到你愿意跟我走的那一天。”将怀里带的药拿出来给她服下,穆玄青小心地扶着她趴回干草上,昏暗之中,近看清她背上的模样,穆玄青攥紧了拳头,突然就不想这般放下她不管了。 “晋王殿下这暗自潜入国公府的行径,是越做越得心应手了。”就在夏初瑶想要开口劝穆玄青赶紧走的时候,柴房的门又开了,宫灯轻晃,昏黄的光影下,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 攥拳起身,刚转身想去狠揍一顿来人,却被夏初瑶一把拉住了衣摆。 “殿下快走吧,别叫人发现行踪。”夏初瑶抬头看他,声音里面已经有了哀求的意味。 “她若是有半点闪失,我不会放过你们任何人。”扬手掀袍,抖开了夏初瑶的手,穆玄青冷冷扫了一眼沈临安,大步离去。 “三爷。”穆玄青走了,沈临安依旧站在门口,没有进来,夏初瑶侧头看他,轻唤了一声。 “拂衣,绫罗,扶夫人回落松苑。”都还未来得及看清他的眉眼,那人便已经转身往外走,只是淡声吩咐。 “公子……”门口掌灯的御风瞧着沈临安离去的身影,皱眉唤了一声,转头看着柴房里咬着唇让拂衣和绫罗一左一右扶着她起来的夏初瑶,“夫人,公子他是因为……” “有什么话,先回去再说吧。”走到门边的夏初瑶只是朝他摇了摇头,看着门外回廊上昏厥过去的两个侍卫,有些不放心,却也没有再说什么,只任由两个丫鬟架着她一步步往落松苑挪。 望舒的药大概还有止痛的功效,这一路穿回廊,过花园,虽然伤口还是疼,却也没那么不能忍受了。 已是半夜,落松苑里灯火通明,见着她进来,黛绿急匆匆跑上来帮忙,等得几个人将她扶到床上,有忙着去找药来替她处理伤口。 “沉碧呢?”背上的衣衫已经和模糊的血肉黏在了一起,拂衣挑得小心,去也还是叫夏初瑶冷汗直流,扫视了一圈,夏初瑶问跟前的黛绿,想借此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 说起这个,一旁低声啜泣着给夏初瑶左脸上药的黛绿哭得更凶了。 “国公老爷要撵她出府,明日便走,她说她害了夫人,这会儿在院子里跪着。”知道黛绿和沉碧感情好,还是一旁的绫罗小声说道。 “你去叫她进来,我有话要跟她说。”被拂衣的动作痛得身子一抖,夏初瑶抬手抹了一把额头,让绫罗将人带进来。 沉碧是一路跪着进来的,进了里间,瞧见夏初瑶的模样,还不等夏初瑶开口,便俯身重重跟她磕了三个响头。 “沉碧,出府之后,你有何打算?”若是换做其他丫鬟,想必是直接叫了婆子再卖出去了,只是这沉碧到底是她的陪嫁,沈朔便也只是赶她出府,“你也到嫁人的年纪了,出去之后,寻个婆家嫁了,好生过日子去吧,你的嫁妆我一早就给你备好了,你服侍我这么多年,我必不会亏待你。” “小姐,沉碧自知罪该万死,对不起小姐,可是……”沉碧已是满心歉疚,这会儿听得夏初瑶这般说,哑着嗓子一边说,一边不住地给夏初瑶磕头。 “这件事情本是我的错,你也是被我连累。黛绿,你去把那枚烟雨玉的簪子拿来。”沉碧这般,夏初瑶倒也平静,只是叫黛绿将先前穆玄青给她赔罪的簪子拿了出来。 这烟雨玉是晋国名玉,这只簪子做工精细,价值连城。 “这个就当是对你这么多年照顾的谢礼了,虽然你不能再在我身边伺候,可日后若是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让黛绿连簪子带盒子放到了沉碧跟前,等得她磕够了,直起身来看自己了,夏初瑶才缓缓说。 “小姐!”沉碧瞪大了眼,不理会身旁的簪子,跪着几步到了夏初瑶跟前,“小姐真的不要沉碧了吗?!” “沉碧,我知你忠心待我,当初在望都镇还因着我受了伤。今日之事虽是我罪有应得,可我还是想问问你,那副几个月前的药,你怎么会一直放着没扔?”跟前的人泪眼婆娑,在听到她的话的时候,一双通红的眼里有一闪而过的骇然。 “奴……奴婢是一时忘了。”垂目看着地上从夏初瑶身上挑出来的,染血破碎的布料,沉碧颤声回答,眸子里的光却已经黯淡了下去。 “你大概是连着我们这么多年的主仆情意也一起忘了吧。”虽然只相处的时日不久,可沉碧待她一直很好,弄成如今这般局面,夏初瑶也觉心痛,垂目不愿再看她,“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你我之间的情意,也到此为止。” 沉碧没有再说话,俯身给夏初瑶磕了个头,抬眼看了满身是伤的人,又看了一眼一旁咬着唇望着她的黛绿,终只是拿了簪子,转身出门。 “夫人……”黛绿嗫嚅着唤了一声,见夏初瑶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闭目压下了眼中的泪,她也不敢再多说,只是取了一旁的药,继续为她处理脸上的伤。 “我让御风去煎药了,等处理好伤口喝了药,早些休息。”自外面进来的沈临安在床前顿住了步子,声音有些沙哑。 “三爷,你听我解释。”听得他的声音,夏初瑶蓦然睁眼,仰头看他。 他就站在几步开外,一身官服还未换,俊眉微蹙,一张清俊的脸惨白如纸,薄唇轻抿,那双原本盛满温柔灿若星海的眸子里笼了深重的夜色,叫她看不透他此刻的心绪。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你好好休息。”沈临安轻轻摇了摇头,不忍去看她的伤,转身想走。 “三爷,不管你在气什么,难道现在连我一句解释都不愿听了?”见他要走,夏初瑶挣扎着想要起身,吓了身旁的三个丫鬟一跳,也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却是再疼也顾不得了,就要下床去拉人。 “伤成这样了还乱动,你给我好好趴着。”沈临安也被她的动作吓到,还不等她下床,已经折身回来,将她按回了床上,看着背上直冒血的伤口,心痛红了眼。 “三爷,那避子的汤药的确是我几个月前叫沉碧去抓的,只是那时候我心里有太多的不确定和担心,我敢拿自己去赌,却不敢拿孩子去赌。那药我早就没喝了,也不知沉碧竟然一直收着。”夏初瑶却是浑然不知痛一把,只管死死拽了沈临安的手,仰头急切地说。 她知道沈临安不会误会她与穆玄青,他今日这般,必然是因着那一副避子汤了。 身旁的人仰头看着她,一张精致的脸现在有一边高高肿起,一双杏眼里泪水似乎是无止无境一般,顺着脸颊落下来,落到了他被她抓着的手上,每一滴,都仿佛滚烫的热油,烫得他的手颤抖,也煎熬着他的心。 他回来得晚,这事又太突然,竟是不知,在场那么多人,到底哪个动手打了她。 她急切地解释完,身边的人却依旧不言语,只是垂目看着她,夏初瑶总觉有几分心慌,等了又等,还是等不到他的只言片语。 “临安,你别不说话,你这样,我实在是害怕……” “我理解你当时的顾虑,今天这件事情你不用担心,父亲和奶奶那边,我会去处理,也不会让晋王受牵连,你只管好好养伤。”抬手轻轻替她擦了颊边的泪,沈临安顿了一顿,“前事不问,我只想知道,我们以后,会有孩子吗?” 他轻声细语的问话,却叫夏初瑶听得猛一愣怔,身子一颤,竟是没办法开口答他。 她不曾跟他提过自己体内有寒毒的事情,更没说过当初慕千寻对她说的那一番话。她不跟他说,是因为觉得他已经替自己背负了太多,也是因着不想叫他为她提心吊胆。 可如今他这样问,她是不是该跟他道出实情?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你好好休息。”夏初瑶迟疑着要不要遣退身边的人,将寒毒之事说出来,沈临安却是误会了她的迟疑,不等她开口,已经松了手,起身出去。 “……”抬眼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夏初瑶也没有再唤他,轻叹了一口气,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有些话,也不急于一时,日后在向他慢慢解释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8 我只有你了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从主屋出来,疾步往书房去,走得快了,灌了一袖子的夜风。 一想到她那一身的伤痛,沈临安就觉得心如刀绞。 这般也比不得先前跪在前厅时所受的煎熬,倾天的雨幕里,那板子落在她身上的闷响每一下都清清楚楚在他耳畔炸开,他笔直地跪在那里,外头每打一下,他便身形一晃,只觉脑海里一片空茫。 好在二十板子打得快,否则,他也不知,先撑不下去的是他还是她。 他还记得她起身领罪前看他的神情,那双杏眼里的恳求和期待,因着他的不言不语,就这般黯淡下去。 他知道那一刻,他让她失望了。他想求情,他想护她,可是他不能。 老夫人如今对这桩婚事已是极为不满,他若再开口,只怕今日她是真要进宫面圣了。有老夫人的一腔怒意,还有骊阳公主在一旁的煽风点火。只怕到了圣驾面前,就不是休妻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打完之后他想追过去,却被沈朔生生叫住。 他本想替她解释,沈朔的几句话却叫他默然了。 “这私通外男是大罪,何况这外男还是晋国质子。这不仅是家宅之事,还事关两国。骊阳公主今日敢这般堂而皇之地将这件事拿到明面来说,他们背后的用意,你难道还想不明白?”沈朔的话,字字句句如重锤敲打在他心上,叫他闭口不能言。 老夫人不问朝政,听到这话也只是觉得夏初瑶行为不检,甚至有失妇德。可在场还有沈朔,有沈临寒。骊阳公主这般说,即便最后查出来证明了夏初瑶与穆玄青的清白,可眼下他们与晋国质子往来的事情已经被摆到了明面上,沈朔一直主战,这般作为只怕会叫沈朔对他生出隔阂。 “不管之前你们与穆玄青有没有往来,自今日起,必须彻底与他断了联系,若是再叫人抓到话头,为父必不会再姑息。”沈朔这般厉声禁止的事情,他当时倒是答得爽快干脆,可夏初瑶真做得到吗? 她刚出了事,他不过是在书房被沈朔训斥劝诫了一阵,等得他说服了父亲让他去接她回落松苑时,却不想那个须得与他们彻底断了联系的人已经在里面了。 屋外雨声大,里面的人话音又小,他没听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推门进去的时候,他见她伸手抓了他的衣摆,眼中话里满是哀求,在劝穆玄青快走。 且不说这晋王殿下消息太过灵通,来得也太快了些,眼前这般情形实在是扎眼。若非御风拉了他,只怕当场就想上去给穆玄青几拳。 穆玄青最后的那句话,蓦然叫他想起先前在晋王府,他说阿瑶是他的人,又想起,那日在醉仙楼,夏初瑶泪流满面的模样。 他突然觉得自己心口有口气憋着,闷闷的。 往日便听说了,这晋国大皇子穆玄青和他们的凤瑶将军,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从没有特意跟他解释过她和穆玄青的事情,那晚她或许想说,话到嘴边却被他堵住了,其实他也有几分不敢去听。 他知道她做出的选择,她选择了留在他身边。可是,他们感情再深,也不过是这半年多的光景,他拿什么去跟穆玄青那十余年的过往比? “三爷,熬夜伤眼,妾身来给三爷再添几盏灯。” 本在案前写字,想压下这满心的烦乱,却在听得外间开门声和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时,笔头一顿,沈临安有些不耐烦地抬起头来。 “你怎么来了?”如今已是夜半,看着一身碎金织花宫装穿得整齐,头上玉簪斜飞,娥眉淡扫,精神十足的人,沈临安垂首掩下了唇角的冷笑,搁了笔。 “今儿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妾身心中记挂三爷和姐姐,实在是睡不着。听说三爷在书房,就想来看看三爷好不好。”端了一盏烛火的夏桃已经款步走到了案前,她将烛台放在了案上,也没起身,只是隔着一方桌案,抬眼看沈临安,美目含春,映着烛火,荡起粼粼波光。 “挨打的是你姐姐,你不去看她,到这里看我做什么?”扑面而来的脂粉香气,叫沈临安忍不住往后退了几许,跟桌案拉开了距离,瞥了一眼那盏红烛烛台,蹙眉。 “姐姐做出那样的事情,妾身怕三爷气大伤身,所以过来看看。”夏桃跪坐在桌案前,垂目去看案上沈临安写得龙飞凤舞的字。沈临安从来不碰她送来的吃食,这会儿她连茶都不能给他添,便只坐着与他说话,“姐姐今日这般,其实也怪桃儿,当初第一次撞见姐姐想要翻墙出去的时候,我就该将这件事禀告的,只是当时不懂事,还被姐姐几句话给吓了回去,如今想想,若非当时我人气吞声,或许姐姐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你撞见过她想翻墙出去?”红烛滴泪,沈临安本想起身离去,听得夏桃这话,开口问到。 “算起来,正好是那晋国质子到帝都的日子。”夏桃挑眉假意想了想,“那日姐姐没能出去,之后又去寻月苑找了大哥,让大哥带她一起出席接风宴,当时大家都在说姐姐这般是与大哥……却不想她是为着另一个人……” 沈临安自是记得那日的,那日他应邀出府,回来时,酒席已经过半,他是在花园的假山后面找到她的。他在那里看着她哭了好久,直待她哭得昏死过去,抱回来之后睡梦里叫的还都是“玄青”。 “三爷待姐姐那般好,姐姐竟然做出这般叫三爷伤心的事情,实在过分。”沈临安正想着那日的情形,却突然觉得身畔一热,一双灵巧的手就已经缠上了他的臂。 “若是三爷能将对姐姐的好分个一星半点给桃儿,桃儿便已是感恩戴德,必当尽心尽力好生伺候三爷了。”夏桃的话带着几分委屈,整个人仿佛柔弱无骨一般,挽了沈临安的手臂就往他身上靠。 温香软玉突然扑了个满怀,吓得沈临安心神一凛,猛然抽手起身,往窗边退了两步。 夏桃本是整个人都倚在他身上,他这般蓦然起身,她没了依凭,倒在了座上。 夏桃也不恼,只是撑着起身,因着她的动作,月白的纱织外袍滑落,香肩袒露,细若白瓷的皮肤在盈盈的烛火下闪着微光,更添几分动人。 因着窗外灌入的风,叫她忍不住身子微颤。一双桃花眼里裹着水意,含着春情,她仰头看他,毫不吝惜地将自己身前自脖颈往下的美好线条展示给他看。 “我说过不准你再来书房走动的,你给我出去。”她仰头望向他的时候沈临安就已经撇过头去,这会儿发现夏桃听了他的话,非但不退,还有起身上前来的趋势,他也再站不住了,就势撑着身后的窗棂,翻身出去,几步过了院子,掠上了墙头,消失在夜色里。 “小姐,怎么回事?”在门口守着的珍珠瞧见了这般动静,推门进来。 今晚沈临安身边的御风和拂衣走在主屋那边,难得沈临安一人再书房,她们本想借此机会成事,却不想弄成了现在这样的局面。 “这放在蜡烛里,果然没有直接吃下去的效果来得快。”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高墙,夏桃颇有几分气急败坏。且不说这药效难发挥,她也没想到,沈临安竟然会跳窗逃走。 “小姐,那我们这会儿,是回去吗?”珍珠看了看桌上燃了一小节的红烛,试探着问。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那本是让人内服的药,可三爷的饮食他们都碰不得,便也只能出此下策。 “回去做什么?今晚我便在这书房里歇了。”探身扫了一眼书房外,大抵是之前沈临安有吩咐,不许旁人随意往这边走动,今夜这书房所在的小院里,竟是没有其他人。 “你这会儿去主屋瞧瞧,若是三爷不在,你就跟屋里那位说三爷已经在这里歇下了。”雨已经停了,窗外夜色朦胧。看着沈临安消失的方向,又看看桌上的字,想来他今晚是不会回主屋去的。 她这个时候得不到不要紧,只要能叫主屋里那个人不好过,也算是报了她今日对娘亲动手的仇了。 珍珠过来的时候,拂衣和绫罗才刚将夏初瑶的伤口都上了药,小心包扎好。 背上一片惨不忍睹,脸上也是红肿不堪,就连膝盖上也因着先前在尚书府往那碎瓷片上一跪,划破了皮肉。 被几个丫鬟扶着起身喝药的夏初瑶看着自己这一身的伤,直叹今日实在是太倒霉了。 “御风,三爷去哪里了?”出外间来看着送药进来的御风,夏初瑶忍不住问了一句。 “这会儿大概在书房吧……”御风刚跟着他从柴房回来就被差去煎药了,只因着沈临安不放心经他人之手,他便一直守在厨房看着一罐药煎好了才过来,既然公子不在这里,大概也只能去书房了。 正待让御风过去瞧瞧,外面已经有人施施然走了进来。 “夫人,三爷差奴婢过来给夫人说一声,夜深了,三爷已经在书房歇下了,夫人喝过药之后就好生休息吧。”珍珠款款进了主屋,朝夏初瑶做了礼,才不急不慢地开口。 “三爷怎会叫你过来通报?”夏初瑶也是顿了一顿,才认出眼前的人是谁,不由得眉心一拢。 “三爷身边没丫鬟跟着,我家姨娘这会儿在书房伺候三爷,自然就遣了奴婢过来通报了。”丹凤眼上挑,在一屋子的主仆面前,珍珠面上的得意不掩,“奴婢告退了,夫人安歇吧。” “夫人,我……”眼看着珍珠离去,站在一盘端着木盘的御风有些迟疑着开口,想说自己过去看看,又想起自己真去看,可能会看到什么,不由得涨红了脸,不知该说什么好。 可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他又有几分不甘心。他一直跟着沈临安,且不说他知道沈临安对夏桃到底是什么态度,即便是沈临安真对夏桃有意,也不可能在今日这种时候,做出叫夫人伤心的事情来。 “时候不早了,我的伤也处理好了,你们都早些休息吧。”不等御风再说什么,夏初瑶将在手里捏了好些时候的药碗放下,唤了黛绿扶她起身,挥手让其他人都退下。 她说要休息,御风便也只好退了出去。先前沈临安交代了要他好生守着夫人,他出了门便也不敢走,打算在廊下守着。 里面拂衣和绫罗瞧见她黯然的神色,都明白是为了什么,这会儿却没一个人敢开口劝点什么,只能收拾了东西退了出来。 “黛绿,自此以后,我便只有你了。”倚着黛绿进了里屋,去了外袍,夏初瑶坐在床边,伸手拉住了黛绿的手。 里屋没有掌灯,可黛绿抬头就看见了夏初瑶眼里晶亮的光。 “夫人放心,以后黛绿会一直守着夫人,护着夫人,谁敢欺负夫人,黛绿就跟他拼命。”今天她一路跟着夫人从尚书府到国公府,知道这一天夫人吃了许多苦头,受了许多委屈。 她哭了一天了,这会儿看着夏初瑶哭,她眼中没有了泪,只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夏初瑶跟前,赌咒发誓般地说道。 “你放心吧,经此一事,我不会再叫旁人轻易欺负了去的。”夏初瑶冷冷说了一句,站起身想要去将跪在地上的黛绿扶起来。 她刚俯下身子,便觉喉头发痒,也顾不得黛绿了,转身扶着床沿,猛烈地咳嗽起来。 “夫人!”黛绿忙上前去扶,却见她捂着嘴的指缝里有血渗出来,落到了跟前雪白的织锦薄被上,染开暗红色的花。 “我……我没事……”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夏初瑶刚开口,却觉得眼前的景象慢慢模糊,还笼上了一层淡淡的红色。 心中突然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却也不等她再说点什么,便已觉得脑中如被什么狠狠地搅动,又痛又昏,一头倒在了床上,昏死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9 不知能撑多久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越过几个墙头,站在国公府近旁的一家客栈楼顶,放眼看着雨后夜色下的帝都,沈临安却是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了。 环顾了一圈之后,终是选了一个方向,纵身跃下房顶,起起落落,往皇城那边去了。 天色微亮的时候,听得下人禀报的褚云舒匆匆往自己府邸的酒窖去,才推开门,便瞧着酒窖里东倒西歪的空酒坛,和企图将自己埋在那堆空酒坛里的户部侍郎。 转头吩咐人送信进宫替沈临安请了早朝的假,褚云舒踢了一脚门边的坛子,看着坛子滚到那人的脚边撞得他身上的几个坛子都滚落下来却也不见有半分反应的沈临安,叹了口气,又叫人去户部给他告假。 “去熬点醒酒汤,再找两个人把他拖出来。”看着自己存的好酒就这么被糟蹋了,褚云舒忍不住揪了揪心口的衣襟。 最近他实在倒霉,身边的人接二连三发疯。 自从那日在月瑶楼放下狠话之后,久久没有得到回音的丞相大人不去找沈临安,却是日日骚扰他这个什么都不知道三皇子。每天被追着赶着叫他去找沈临安便算了,见他不从,就拿朝政之事来折磨他。自己手上的事情都丢给他办,还请旨让父皇同意让柳元衡将他带在身边进出各处,说是要好好指导学习。 就在他终于熬不住,准备去找沈临安帮忙让他脱离苦海的时候,这个能普渡他的人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倒在了他府邸的酒窖里。 原本安静躺着的人,这会儿叫人进去拉了,他居然猛然坐起,抓了身旁的空酒坛就往旁人身上砸。 也不知他到底是醉是醒,只是准头极好,几个小厮随从都被砸得抱头鼠窜。 堪堪躲过一个丢到门口,险些砸到他脸上的酒坛,褚云舒叹了口气,大步出来,转头吩咐去叫府里的守卫来将人绑了拖出来,再做定夺。 沈临安彻底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成了一个粽子,吊在永安王府的正厅里。 外头天色已经暗沉了下去,前厅里起了灯,主座上的两个人端了茶盏,都望着他,一个若有所思,一个笑意难掩。 “你们这是做什么?”挣扎了两下,发现居然捆得十分结实,沈临安皱眉,语气十分不悦。 “你在我的酒窖里发酒疯,为免伤人,我才叫侍卫们将你捆了。”放了茶盏,褚云舒摆出颇为担忧的神色来,“临安你这会儿觉得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叫太医来给你瞧瞧?” “我已经清醒了,还请三殿下让人放我下来。”沈临安脸色难看,即便是他的确一不小心多喝了点,也可能在永安王府撒了酒疯,可是,绑了便罢了,这般吊着算怎么回事?何况一旁的柳相薄唇微抿,还摆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殿下跟了我这么些时日,却是半分都不见长进,沈大人再怎么说也是客人,他醉了酒你不好生照顾,还公然将他吊在厅里让人观赏,得亏今日来的是我,若是被其他人看了去,沈大人的颜面何在,官威何在?”一旁看了半天的柳元衡折扇一展,摇扇轻笑,叫了人放沈临安下来。 “你——”褚云舒被柳元衡气得一口气堵着提不上来,绑人的的确是他,可说是要把他吊起来好叫他长记性的分明是柳元衡啊! “既然今日在此巧遇,本相正好有几句话想与沈大人说说,还请沈大人稍坐。”等得下人们将沈临安身上的绳子都解了,又奉了茶,柳元衡才唤退了伺候的人,只留了他们三人在厅中。 “柳相也知道秦舒如今在宫中,即便是我递了消息,想见她也十分不容易,那日柳相的话,我只捡了能说的叫人告诉她,余下的,还是要等她出了宫当面告知才好。”这些时日柳元衡见着他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沈临安知道他心急秦舒的事情,可他往东宫递了消息,秦舒也没说什么时候能出来见他,他也没有办法。 这件事他本也不急,那日柳元衡说的有些像是气话,他这般拖着,也是想试试柳元衡。 “沈大人所言本相明白,本相今日想与沈大人说的,与本相的私事无关。”无视一旁对他怒目而视的褚云舒,柳元衡压低了声音,“沈大人也知道,二殿下回朝后,这与晋国的交接之事便落到了本相头上,这几日梳理与晋国相关的文书资料时,本相发现了一件十分蹊跷的事情。” 柳元衡说着,自袖里取了一封军报出来。 这军报本是领兵主帅亲书之后,呈报皇帝禀明战况后便要封存的,柳元衡倒好,私自带出来了不说,还要拿出来跟人分享。 偏偏在座的其他两个人也不将这泄露军机的罪责当回事儿,见他拿出来,便凑过来一起看。 这军报是沈临渊写的,上书了他们最后一战。 晋军如何夜袭,如何落入他们所设的陷阱都写得一清二楚,上面还提及了夏初瑶的死。 自沈临渊回来后,他再也没有他闲谈过,更没有说起过齐晋一战的事情,他这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些。 寥寥数语,写了沈临渊如何诱敌深入,然后乘其不备,一举将为了掩护副将的主帅斩于剑下,提了她的人头示众,大溃晋军军心,乘胜追击,大破敌营。 “沈大人可看出了什么蹊跷?”直到一旁的柳元衡开口问他,才将他从那几行字上拉回了神思。 “什么蹊跷?”他这会儿一心都在想当初夏初瑶的死状,并没有发现什么奇怪之处。 “这晋军是夜间偷袭,即便是我军有所防备,早早设了陷阱。可这军报里,晋军夜袭的时间地点,从统帅到副将的名字,兵分几路,如何安排,都写得清楚详细,不像是事后统计,倒像是事前便知道的。”伸手在军报上指了几处,再一说,便叫一旁的两人都豁然开朗。 “舅舅的意思,是沈将军他们提前知道了消息?”褚云舒不觉得有什么,即便是真提前知道了晋军的安排,那也不是什么坏事,也亏得这一战,沈临渊斩了他们的主帅,才促成了这场胜局。 “我先前也以为这只是军中的事情,或许是晋军中有我们潜入的奸细,”柳元衡抬眼扫了一眼瞬时脸色苍白的沈临安,也只当他是因着他们这般暗指他大哥这仗胜得不光彩,所以脸色有变,“不过我那日见着之后,一时无聊,便差了人好生查了一查,这两日得了消息,却是叫我十分震惊。” “什么消息?”沈临安呐呐开口,只怕他说出什么更惊人的事情来。 “我发现,齐晋开战前,朝中已经有人与晋国有往来。”柳元衡说着,望着沈临安,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晋国与大齐素来不和,是何人敢私自通晋?”柳元衡的笑叫沈临安有些背脊发凉,这会儿他只怕柳元衡说出半个“沈”字来。 沈朔是不可能通晋的,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两国订谋,尘埃落定,他却依旧主张晋不灭,后患难绝。 那么,会是沈临渊吗?沈临渊是这次对抗晋军的主将,如今这军报里又表明了他是事先得到晋军军机才得胜的,这般说来,他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沈大人这般紧张,是心中有所猜想了?”将沈临安的紧张看在眼里,柳元衡身子后倾,笑意更甚了,“沈大人放心吧,本相虽然未查清楚到底是何人,可这人在六部之中,想来算不到沈将军和镇国公头上去。” “那今日丞相与我提起此事,是何用意?”心事被柳元衡一眼看穿,沈临安才意识到自己今日只怕是有些失控,随即敛了心神,问道。 “你也知道,我虽然主和,可也容不得有这般可能危害大齐之事存在。在这件事情上,我与镇国公是同一立场。” “柳相是想让我将此事告诉父亲,请他来查?”细细一想,沈临安便也明白了。 要说想要查出这私通之人到底是谁,只怕最清楚的就是写这封军报的沈临渊了。若是柳元衡想问沈临渊,沈临渊自不会理会他,可若是沈朔去问,就另当别论了。 “不仅让镇国公去查,查到的结果,还请沈大人如今日本相这般,不要藏着掖着,据实相告。”将军报收了起来,柳元衡摆了一张笑脸看他。 “此事我会寻个机会与父亲说起,若是能查出什么线索,必当相告。”他本不该应柳元衡的话,可因着夏初瑶的事,如今他也想查沈临渊,只是苦于无从下手,眼下这倒是一个好机会。 战前私通,军中奸细还有晋国兵符失踪,只怕去岁那场大战里,牵扯甚广,往下挖,也不知会挖出什么惊天猛料来。 等得送走沈临安的时候,故洗城已是披了一身夜色。 “舅舅就一点都不怀疑沈家?”与柳元衡一起往府里走,想起他刚刚的话,褚云舒问道。 “刚刚说的话,不过是为了安他的心罢了,那些往来的勾当,虽然是借着六部送达各州的文牒和官报来做的,可能做到这一点的,除却六部之人,还有那些手握六部权宜的人。”柳元衡淡淡地说着,步子微微顿了顿,“不过,我相信沈朔,他虽心狠,却也断不会做这种通敌叛国之事,我是想挖出沈临渊身后那个人。” “……”他这般说,褚云舒没有再多言,只是引了他一起去用晚膳。 看起来自家舅舅,是真要一心一意对付太子。只是柳元衡这般举动,对他这个三皇子来说,倒不知是福是祸了。 一路回府,沈临安心中多有几分迟疑,不知要不要将这些告诉夏初瑶。 晋军大败一事,他觉得夏初瑶有权利知道真相,虽说兵不厌诈,可他也觉得沈临渊他们此举有些胜之不武。 可是,若是将此事告诉了夏初瑶,又怕会加深她对大齐,对沈临渊的恨意。 他更怕,将她卷进这场纷争里,只会越来越将她往穆玄青的身边推。 他如今,是真的拿不准夏初瑶对他怀着的,是什么样的心思? 他昨日说了,理解当初她喝避子汤的行为。他的确能理解她当时揣着另一个身份,不能安心只当夏棠,又不能确定道出身份后,自己会落得什么境地。她或许是怀着几分真心实意的爱,才决心委身于他,却实在不愿留下一个孩子来平添更多牵扯。 那个时候,她没有信心。可是如今呢?她去了晋国,又抛却了故国故人随他回来了。她说她已经很久没有再喝那药了,可那日他提起让她生孩子的事情,她神色异常,拿了秦舒的事情敷衍过去,昨日又问,她也是迟疑不肯答。 她不肯应他便也罢了,连骗骗他的话都不愿说吗? 先前奶奶说这个夏棠嫁进国公府必定另有图谋,他虽然不知道真正的夏棠嫁进来是不是有所图谋,如今他倒是想问问夏初瑶,她留在他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 本想去与她谈谈,刚进落松苑便瞧着里面乱做一团,除却落松苑的人,还有骊阳公主和朱氏。 在外间与骊阳公主说话的朱氏见他进来,往他跟前走了几步,满眼沉痛:“你今日到哪里去了?派人到处去找都找不到,你知不知道要把我们给急死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沈临安有些诧异地往里间看,便见着几个丫鬟都围在床前,床边还坐着俞大夫,“可是棠儿的伤势严重了?” 言罢,便疾步往里间去。 “药已经灌下去了,剩下的,老夫也无能为力,只能听天由命了。”里间俞大夫刚好端了药碗站了起来,叹气说了一句,抬眼看到因着这话愣在当场的沈临安,也是一惊,随即叹了口气,“夫人昨夜突然七窍流血,等得他们寻了老夫过来时,却是查不出任何病因,只是夫人脉象微弱,老夫只能用药吊着。” 这沈三夫人是昨天下半夜发病的,昨日他刚好不在国公府,等得一早他们才将他寻了过来,这三夫人却是除却脉象微弱外,查不出任何异常。只是不过半日的功夫,这脉象越来越弱,等得到了日薄西山的时候,已是快要断气,俞大夫无法,叫人通知了朱氏,又开了提起吊命的药来给她吊着,没半个时辰灌一碗,也不知道,能撑多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0 你可甘心?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先前从猎苑回来的时候,夏初瑶也这般昏死过去过,那一次连宫里请来的太医都束手无策,夏初瑶昏了七日后便醒了,如今骤然听得夏初瑶这症状,沈临安除却最初的慌乱外,倒也没了无措和震惊,让御风去再寻了大夫过来,又让人去将没有入宫当值的太医都请了过来。 先前回晋国的时候,张妙丹给夏初瑶的丹药她一直带着,沈临安找了给她服下,看着太医和大夫们一轮又一轮的诊断,听着那些大致相同的话,一直到了后半夜,才终于叹气遣了他们回去休息。 “时候不早了,你们都去休息吧。”等得送走了大夫,回头来看着从里屋里退出来的婢女们,她们也连熬了两天了,这会儿守在这里也于事无补,倒不如去休息。 “三爷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守着夫人。”自绫罗手中接过水盆,黛绿绞了温热的帕子,跪在床边替夏初瑶擦额头上的冷汗。 吃了张妙丹的药之后,夏初瑶的呼吸平顺了许多,倒是先前受伤后发热的情况不得缓解,刚刚灌了药,这会儿捂在被子里冒汗。 “御风,这到底怎么回事?”瞧得出黛绿在生他的气,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又见黛绿真在一旁寸步不离地守着,沈临安从屋里出来,问靠在廊下的御风。 “属下也不知道,”御风张了张嘴,想起昨晚的事情,终是没有说出来,只是侧头看廊外的星空,“这次夫人会醒过来的吧?” 上次她昏迷了七天七夜,到最后是自己醒过来的。只是,昨晚夏初瑶那般七窍流血的情形看着实在是叫人心慌,偏偏如今还没人诊得出她的病症,御风是真的有几分心里没底。 沈临安被他这般一问,没有答话。 她昨天挨了打受了罚,他没有替她求情便罢了,接她回来之后,他甚至都没有一直守在她身边,竟是因着一时意气,便弃她而去,跑出去卖醉。 “你这个混蛋!”一声厉喝,裹着一股劲风迎面而来。 沈临安还未动,一旁的御风已经身形一晃,长剑出鞘,一剑挡开了朝沈临安刺来的剑。 “御风,别拦他,放他过来。”看清来人,沈临安出生阻止将人逼退的御风。 刚反手扬剑挑落了阿城手里的剑,听得沈临安这般说,御风身形一收,阿城便自他身侧几步奔了过去,也不捡剑了,捏了拳头就往几步外的沈临安脸上招呼。 结结实实的一拳打得沈临安闷哼了一声,往后退了两步。 阿城是在夏初瑶回府被打了一顿之后,才知道她出事的,那个时候他就想闯国公府,去柴房救夏初瑶。却不想还没出落松苑就被御风给抓了绑了丢回了秋水阁。 这会儿好不容易挣脱了跑出来,见着沈临安就一肚子的火,直恨不得当场打死他,给夏初瑶出气。 密实的拳头落在脸上,身上,沈临安不躲,只是咬牙应下。 他确实该打,若非他,夏初瑶何至于落得如今这样的下场。 如今这一拳拳落在他身上,那般真实的痛感才终于叫他的心里顺畅了几分。 “阿城公子,夫人一直昏迷不醒,你还是先去看看她吧。”眼看着沈临安被打得有些摇摇欲坠,眼角唇角都破了也不还手,御风忙上前去拉开了阿城。 “昏迷不醒?”本以为只是挨了一顿板子,阿城眸子一沉,也不理会沈临安了,扭头便往屋里去。 “她……她这是怎么了?”床榻上的人双眼紧闭,面色惨白,一副毫无生息的模样。 “夫人她昨天半夜突然七窍流血,之后就昏迷不醒,三爷找了好多大夫都没有办法,奴婢害怕……”黛绿一直在床边跪着,见着阿城过来,哑着嗓子说到。 阿城在这落松苑里住了有一阵子了,平日里看他与夫人相处,听他叫夫人师傅,大家便都将这个少年当小主子一般。如今阿城在黛绿眼中,还有几分夫人娘家人的感觉。 “七窍流血,昏迷不醒?”跪在榻前的阿城微微一愣,这般情形,就跟当初在黑风寨,夏初瑶救他时一样。 当时是慕千寻替她针灸,给她灌药,才叫她在昏迷了两个时辰之后就醒了过来。 后来一起东去碧落海,慕千寻还跟他提起过夏初瑶身上的病。慕千寻说过,这般毒发的症状每发生一次,便会叫体内原本被压制的毒扩散一点,每一次昏迷,都会比前一次凶险。 若是不快些寻得解毒之法,只怕终有一日,会丢了性命。 伸手探了探夏初瑶微弱的脉搏,阿城在榻前跪直了身子,抿着薄唇,心中思虑几转,却终是没有将当初在黑风寨的事情告诉沈临安,也没有让他们去靖安王府寻慕千寻帮忙。 慕千寻曾说过,她如今的身份,她今后所谋之事,都让她不能与沈家,不能与他们走得太近。他知道慕千寻所谋凶险,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他不能让她冒险。 不过,除却慕千寻,如今在这故洗城里,倒是还有一个人能帮忙。 ****** “大人吩咐的事情,下官已经办妥了,只是我们这般……”树影婆娑,随着夜风晃动,祠堂后面的高墙下,有沉沉的声音响起。 “你只管办事,其他的无需得多问。出什么问题,有上面担着,怕什么!”那声音里的几分迟疑,被一个尖利的冷喝打断,眼见墙上的人影因着这番话抖了一抖,那尖利的声音随即放缓了语气,“夏大人,你放心吧,这件事情保管万无一失,你就等着日后跟着主子飞黄腾达吧。” 夏初瑶坐在祠堂屋顶,看着白墙上晃动的人影,听着这些话,心中满是疑惑。 四周都是朦朦胧胧的,唯独白墙上的剪影清晰无比,她也看不到说话的人,只觉得其中一个有些耳熟。 “咔嗒——”一声响,惊得那祠堂后面的两个人顿住了话头,也引得夏初瑶往出声的地方看去。 祠堂一侧的墙角下,一个穿了藏青小袄,梳着冲天髻的小丫头显然也是被自己发出的声音吓坏了,看着白墙上人影朝她这边晃过来,小丫头扭头就跑。 却不过跑出几步,就见着眼前黑影一晃,小姑娘像是失了魂一般,委顿在地。 夏初瑶转头看着祠堂外长廊上,那个黑影俯身一把将小姑娘提了起来,掐住了她的脖子刚要动手。 就见着祠堂后面绕出来一个绛紫袍子的男人,低唤了一声住手,一把抱住那小姑娘的腰,随即跪在那黑影跟前说了几句。 那黑影“咯咯”地笑了起来,放了手,不等那紫袍男人松了口气,便又见他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什么东西,递到了那紫袍男人跟前。 “这是新研制的,最近正好在找人试药,没想到这小丫头会有这样的荣幸。”那黑影蹲下身子,不顾那紫袍男人的退缩,只伸手一把抓了他怀里的小姑娘,掰开她的嘴,就把手里的东西往她嘴里倒。 夏初瑶将身子往前凑,想要看清那回廊下灌药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却不想,刚要动,身子就像是被什么死死拉住了一般,根本动不得分毫。 “那天晚上的情形,我忘了好多,唯一记得的,也只是这些毫无用处的。”夏初瑶探着身子,正想看清楚那廊下接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身边却突然想起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一头乌黑的长发在夜风里纷飞缠绕,纤巧削细的女子静立在屋檐上,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若秋水,一身纯白如雪的长裙,广袖交颈,腰间细束,下摆也随风飘动,叫她整个人身形空灵而恍惚,月色之下,更是光华莹莹,宛若透明。 “你……”夏初瑶被她这般模样惊得往后退了几许,等得看清她的容貌,随即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银甲,恍然有些明白过来自己现在是什么境地,“你是托梦来找我的吗?” 自当初在琼途寺里小憩时偶然得见夏棠的魂魄之后,这还是第二次再见着她。 只是,夏初瑶总觉得今次的见面,跟先前在琼途寺的有太多不同。当初面前的人与她是一般模样,可如今低头看看自己的打扮,自己这会儿是真正的夏初瑶的模样。 “你还记不记得先前你在国公府发生了什么?”踏着青灰色的瓦走到夏初瑶身边,每一步,都没有声响。 “我又毒发了?”想起最后望向黛绿时眼中的一片血红,夏初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仅是毒发,只怕这次是寒毒攻心,撑不了多久了。” “嗯?”正抚过自己的眉眼,想感叹还是自己这般模样比较自在的时候,听得夏棠这么一说,她顿住了动作,“你的意思是,我要死了?” “就这么死了,你可甘心?”祠堂下那黑影已经不在了,紫袍男人抱着昏迷过去的小姑娘,也匆忙走远。月色下,只余了夏棠空灵的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1 兵符到底去了哪里?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甘不甘心不也都要死了,还由得自己?”撇了撇嘴,夏初瑶想着昏死过去前的事情,就觉心口发闷。 第一次好歹还是战死的,这次倒好,水患没死,瘟疫没死,结果回来给人气死了。 “你若是不甘心,我可以帮你,送你回去,只是,这是最后一次了,我本不该滞留,也多亏得那枚龙玉养着,才能撑到现在神魂不散。”夏棠伸手,拉了夏初瑶起身。 这一次,夏初瑶只觉得那微凉的手扣住她手腕的时候,腕间一股暖意顺着血脉传到四肢百骸,夏棠带着她轻轻一跃,两人便落在了祠堂上的回廊里。 “你为什么要帮我?”她的确心有不甘,更多的,却是不舍。 她们一路顺着回廊往前走,夏初瑶这才想起来,他们这会儿在尚书府里。 四周光影变幻,白昼黑夜交替里,院子里点点滴滴都是夏棠过往的情形。 少时读书习字,遭辛姨娘为难和夏桃欺负,被夏崇德苛责,见周氏哭着替她求情。 眼前的景象走马观花,那般快,却是桩桩件件都印在了夏初瑶心里。 “我已经留不得了,你却可以替我活着。”再往前走,是海棠院前的大花园。夏棠顿住了步子,抬头看向花园里。 一身软甲的年轻将军翻墙越院,落到了花园里,瞧见凉亭里捧了书本在看的人,面上一喜,快步过去,一把将人从后面搂在了怀里。 夏初瑶蹙眉往后退了两步,别开眼不想看,如何躲,眼前都是这般情形。 还有其他的点点滴滴,即便是她闭上眼,却也都全数落在了她的心底。 “你走你的,你若是想让我承载了你的记忆,日后像你一样活着,像从前的你一样对待沈临渊,这样活着,还不如现在就死了。”跟着那些涌现在眼前的记忆一起翻滚的,还有那些本不属于她的情绪。 欢喜的,忧愁的,忐忑等待的,满心期许的。那些夏棠对沈临安的心绪,那些不属于她的心绪。 夏初瑶想要甩开夏棠的手,却被抓得更紧。 “这些记忆,我一个人保存了那么多年,如今要走了,只不过是盼着更多的一个人记得罢了。”手腕上的力道越来越明显,那双纤细白嫩的手却越发透明。 “我想你替我活下去,是要你帮我报仇。”眼看着自己的身形越来越淡,夏棠抬了右手,递到了夏初瑶面前,“那晚回去之后,我发高热,昏睡了三天,醒来之后便记不得当晚的事情,这些年断断续续,也只想起了那么一点,我不知道他们在谋划什么,也不知道那个灌我药的人到底是谁,只是,被他抓住的时候,我抓到了他腰间的玉佩,虽然没能拽下来,可手上印了他玉佩的纹路。” 夏初瑶垂目,看着夏棠右手掌中的纹路,不清晰,也不完整,却是叫她看着有几分眼熟。 “有些事情,撇开了感情才能看得清楚。生前我不明白,死后才幡然醒悟,如今这句话留给你,只盼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辙。”夏棠的身形变淡,周身莹莹的光亮大盛。 夏初瑶只觉得眼前的光芒刺得她眼睛发痛,下意识地闭眼抬手去挡。 “沈三夫人?!”耳畔熟悉的声音响起,睁开眼看到面前一脸焦急的人,夏初瑶又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了。 “望舒,她醒了,你快过来给她看看。”穆玄青站在床边,见她睁眼,目光也不多留,只是转身去唤在一旁捣药的望舒。 他这般说,屋子里的其他人也都走了过来。 除却望舒和沈临安,一旁竟是还有沈朔和朱氏。 望舒替她诊了脉,见她蹙眉,忙叫了一旁的黛绿和拂衣扶着她侧起身子。 “沈三夫人身上的伤须得好生调养些时日,至于她昏过去的原因,属下看不出来,不过,听丫鬟们说,想必是急火攻心引发了旧疾,如今醒了,便也没什么大碍了。”望舒起身,朝穆玄青和沈朔禀报夏初瑶的情况。 “今日有劳晋王殿下了,殿下这般救命的恩情,沈家铭记在心。”沈朔面色和善,拱手朝着穆玄青作了个礼。 这两日故洗城里的大夫,宫里宫外的太医都往这国公府里跑,任谁都救不醒自家这个突然昏死过去的三儿媳妇。今早朝事过后,就连陛下都听到了消息,问他府中情况如何。 是他打了夏棠一顿家法之后,夏棠才这般昏迷不醒的,如今圣上问起,他不好说,却多有几分愧疚,所以在沈临安说晋王府有名医的时候,他终还是压下了心里的不悦,亲自写了拜帖去晋王府,请名医过来帮忙。 本以为穆玄青会派了望舒过来便罢了,却不想接到拜帖的晋王殿下,午后便亲自带着府上的名医过来拜访了。 这名医看着年纪轻轻,倒也是名不虚传,灌药下针,一个时辰的功夫,昏迷了两日全靠补药吊命的夏棠终于醒了。 “沈国公太客气了,举手之劳罢了。”穆玄青笑着回礼,他本也记挂夏初瑶,如今能得沈家的一个人情,倒也是不小的收获。 穆玄青没有多留,等得望舒嘱咐好丫鬟们留下的药要怎么用之后,就回晋王府去了。 沈朔和朱氏也嘱咐了夏初瑶好生养病之后,便没再说其他的事情。 夏初瑶此刻头昏脑涨,等得应付完了沈朔和朱氏,趁着沈临安送他们出门的空档,自己趴在床上叫黛绿替她按头。 一闭上眼,脑海里就涌上来夏棠从前的记忆。 说什么与她分享,这般全数塞到她脑子里来,都不问她想不想看,简直霸道。 “棠儿,对不起。” 额间揉着的手突然中了两分力道,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夏初瑶猛地睁开了眼。 “我没事了,这些事黛绿来做就好,三爷操劳一天了,还是快些去休息吧。”响起昏过去前自己听到的话,夏初瑶伸手拂开了沈临安的手。 “棠儿,我知道你气我,前天夜里我不该……” “没什么该不该的,我这会儿有些头痛,想休息了。”不等他解释,夏初瑶撇开了眼。 她这会儿是真的脑袋疼,心口也疼,背上的伤换了药之后隐隐作痛,还有些麻,她实在是没心思再与沈临安多说。 “你睡吧,我就在外面守着你,有什么事情就唤我。”刚刚望舒也说了要让她多休息,见她这般,沈临安叹了口气,扶着她趴好,小心替她盖上薄被,见她是真不愿与自己说话了,便转身出了里间,却也不走,让黛绿将外间的软榻铺好,打算今晚就歇在外面了。 天色渐沉,夏初瑶转头看着外间靠着软榻,在等下看书的人,张了张嘴,想唤他却又有几分犹豫,最后也只是轻哼了一声,转头睡觉去了。 穆玄青和望舒来的时候是坐的国公府的马车,这会儿华灯初上,倒也不打算再乘马车了,遣了沈家的车马,便带着望舒一路顺着长街走。 “将军这病实在是有些奇怪,我瞧着本该是毒发而亡的迹象,却不想几针下去,人就醒了,体内的毒也退了下去。”前方街道愈见繁华喧闹,望舒提着药箱走在穆玄青身侧,想着刚刚夏初瑶的症状,实在是有些百思不得解。 “这件事情,你写信问问张真人,他们既然见过或许张真人也了解一二。”他已经眼睁睁看着夏初瑶死过一回了,是万不能容忍再来一回的,“眼下没有机会,等日后我再寻她好好问个清楚,旁的不说,她的这条命,是再丢不得了。” “晋王殿下。”两人走出去半条街,刚要转道,却听得身后有人唤了穆玄青一声。 “你是?”转头看到几步外身形高挑的少年,穆玄青蹙眉想了想,眼中多了几分惊讶,“你是阿城?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城虽未从军,却时常跟着夏初瑶在军中,偶尔夏初瑶回桑泽城时,也会带了阿城回威远侯府,他也是见过阿城的。 “回禀殿下,我在徐州遇到了师傅,如今跟在师傅身边,住在国公府里。”阿城俯身拱手,恭恭敬敬朝着穆玄青作了个大礼。 “你虽未在军中,可从前时常跟在她身边,难免会有人认得你的身份。你如今要留在国公府,可不能叫旁人瞧出了蹊跷。”听他居然还在国公府里住着,穆玄青面色微沉。夏初瑶这般,也太不小心了些。 “殿下放心吧,阿城不会叫师傅陷入危险的。”阿城抬眼扫了扫周围,上前两步,低声道,“今天我追过来,是因着有一件十分要紧的事情想要禀告殿下,不知殿下可否抽空,听我一句?” “你有什么事情,说予你师傅听便好了。”虽说从前夏初瑶常在他面前夸赞阿城,虽然只是见过几次,可穆玄青历来不喜欢这个孩子,第一次见,他便觉得,这个孩子看人时的眼睛里藏着东西。 他自以为藏得很好,却不知那份不削太过明显,根本藏都藏不住。 “这件事情,还是说给殿下听才行。殿下难道不想知道,那枚玄武兵符到底去了哪里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2 到底怀疑什么?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沈朔本说要严查这夏棠和晋王往来之事,可如今这么一闹,整个故洗城的人都知道沈家三夫人挨了一顿家法之后昏迷不醒,差点丢了性命,幸得晋王出手相救才保住了性命。 还不等沈朔开始查,御史台已经有御史上奏,参沈朔治家不公,那夏棠可是陛下钦封的敕命,不得实证便滥用刑罚,好在有惊无险,否则简直是罪大恶极。 这与晋王的事情查不成了,沈朔还被陛下训了一顿,这几日回府,都躲着老夫人,生怕自家母亲又不死心地要来找他闹。 就连穆玄青和三皇子都亲自上门来解释了当日在驿馆的情形,有了圣上一道好生养伤的圣旨,这两日不仅是国公府里,就连其他各府各院都常有补品药品往落松苑送。 避子汤药的事情也无人再提,只是夏初瑶终没有再问起过沉碧的情况。 她不信那个处事谨慎到把药渣分散填埋到院里各个花圃下的沉碧,会大意到在她离开几个月后,还在柜子里留着那么一副药。 她不知在她离开落松苑的这两个月里沉碧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让她做出当日这般选择的,到底是夏桃还是骊阳公主。 只是,这几日看尽了当初沉碧在尚书府如何护着夏棠,她便越发容不得沉碧这样的背叛。至少,她没办法再将沉碧留在身边。 “这头疼不是小毛病,还是再叫俞大夫过来看看吧。”扶着用了午膳的夏初瑶趴回榻上,黛绿跪坐在一旁替她按头。 这几日因着望舒的药,夏初瑶脸上和背上的伤都大有起色,只是她天天都说头疼,可又不肯让大夫过来看看,只说按按就好,还不准她们跟沈临安说。 “无妨的,过两天就好了。”抱了软枕,夏初瑶趴在榻上,如今身上的伤好了许多,只是这几日夏棠的记忆一直在她脑海里涌现,一刻都不停歇,仿佛想用这几天的时间,将那过往的十八年全数给她补上。 脑袋里昏昏沉沉,大多数时候她都只能趴在床上任由思绪翻涌,甚至连日日回来后就守着她问东问西的沈临安都有些疲于应付了。 当初在那祠堂后面的紫袍男子就是夏棠的父亲夏崇德,夏初瑶反反复复将那晚的情形回想,却也还是没看出那个灌药的黑影到底是谁,不过这几日她倒是将辛姨娘和夏桃那些年欺负周氏母女的情形看得透彻,她到如今总有些后悔,那日对辛姨娘实在是下手太轻,总该一脚踢死踢残了她才算解气。 “夫人,军爷今日回来,听说夫人在养伤,所以特意过来探望。”黛绿还想再劝,外间绫罗匆匆进来禀报,还不等夏初瑶起身,便已经听得外间有人进来的脚步声。 “临渊刚和本宫自宫中出来,便急着来探望弟妹,这份关心,叫本宫看着都有几分嫉妒呢。”进来的除却一身官服的沈临渊,还有盛装的骊阳公主。 看着那张精致的脸上扬着笑意,夏初瑶拂开了黛绿扶她的手,又稳稳当当趴回了床上。 “大哥晚回来了几天,倒是错过了一场好戏。”不理会骊阳公主的话,夏初瑶只抿唇笑看沈临渊。 后者进来时便已经沉着一张脸,听得她的话,俊眉蹙得更厉害了。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有心思说这般玩笑话。自嫁进沈家后便接二连三地出事,你这样也太不叫人省心了。”面前的人如今盖了一张薄毯趴在床头,瞧面色倒也看不出有什么病症,只是先前在宫里听陛下提起此事,说到夏棠病得凶险,他这才急匆匆过来看看。 这会儿她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更是叫他有几分生气。 换做从前,沈临渊这般说,她早要冷斥沈临渊说话不妥当,让他出去了。 只是这几日看尽了沈临渊对夏棠的温柔,多少也能明白他对夏棠是怀着怎样的感情。何况,这会儿看着骊阳公主因着沈临渊的这番责备面色铁青,夏初瑶倒觉畅快。 “不是我不想叫你们省心,只是有人省不下这份心,就是见不得我好过罢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受了罚,这会儿却在临渊面前信口雌黄,挑拨离间?”见着床上的人说话间挑眉朝她轻笑的模样,骊阳公主眸子一沉。 “我做没做见不得人的事情,想来晋王和永安王殿下已经跟父亲解释清楚了。只是那日驿馆发生的事情,三爷曾说事涉朝政,让我不得妄提妄议。靖安王殿下与公主到底兄妹情深,闲谈之下,还会与公主议及这些事情。”当初因着这件事,两位皇子进宫面圣,褚云舒还因此失去了主理订盟之事的机会。这已经算得上是牵扯朝政了,所以前几日永安王过来解释之后,沈朔便再也没有过问过这件事情。 骊阳公主平日无事时时常进宫给钟贵妃请安,不知这件事情是褚云景自己提起,还是骊阳公主有意打听,她今日说起,不过是想给沈临渊提个醒罢了。 褚云景自沧州回来之后,已经连参了太子两本,这几日朝堂上两人斗得如火如荼。沈临渊听得夏初瑶这般说,当即垮了脸,转头看褚云音。 “临渊,我不过是那日在母妃宫里听了几句闲话,才……”被他看得心慌,骊阳公主想开口解释,却只见沈临渊朝她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我有几句话要单独跟弟妹说。” 骊阳公主满眼的不甘,对上沈临渊那不容反驳的眼神,终也不敢再多说一句,只抿唇狠狠瞪了夏初瑶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奴婢去给军爷沏茶。”屋里的黛绿被沈临渊一扫,也紧跟着骊阳公主出了里间。 “……”眼看里间外间的丫鬟们都跑得没影了,夏初瑶突然有些慌了,也不敢在床上继续趴着,起身要下床来。 “你身上有伤便不要瞎折腾,”皱眉将人按回了床上,等得人都走了,只留了跟他一起过来的月照守在门口,沈临渊抽了桌边的圆凳,在床边坐下,看着夏初瑶,“先前临安在越宁关说的那些话是真的吗?你当初是真的被人绑架出府,一路带到了晋国?” “我的确是被人绑走,一路带到了晋国,后来也是三爷和晋王殿下的人将我救了出来。”早知这件事情没那么好敷衍过去,夏初瑶却没想到沈临渊会先来问她,“至于他们之间到底做的什么交易,我这一路昏昏沉沉,也不太清楚。” “所以你的确是被人从府里绑走,而不是自己离开的?”她说得有些敷衍,沈临渊想细究的却不是这个。 那晚沈临安离府后,他在落松苑审过那些昏过去的婢子,她们各个都咬牙不愿开口,一副要隐瞒什么真相的模样。若是夏棠真的是被人绑走的,她们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大哥今日来问我这些,到底是在怀疑什么?”沈临安曾说过,这件事情,只需得一口咬死他们当初所说的那些话便好,反正不管沈临渊怎么怀疑,他都找不到其他的证据。 可是,如今沈临渊这欲言又止的模样,除了怀疑,更多的是担心。她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了,沈临渊似乎很害怕她跟晋国有什么牵扯。 “我知道如今我说的话你也不爱听了,可是,你心思单纯,我怕你有时让自己陷入危险了还不自知。”沈临渊看着榻上的人,抿了抿唇,“不管你是为着夏府还是为着临安,私通晋国这样的大罪,不是你一个弱女子可以背负的,临安若是真的在意你,也不该让你受此牵连。” “大哥这话,我是越来越听不明白了……”这些时日,因着她的关系,明面上看沈临安与穆玄青往来确实多了些,可是如今穆玄青也算得上是大齐的臣子,与他往来,怎么也不该扣上私通晋国这样的大罪,更何况,夏家和这件事情八竿子都打不着,沈临渊为何会这般说? “你……”看她满眼的茫然,沈临渊也只是叹了口气,眼看外面黛绿已经端了热茶过来,便也不打算再多留,“我还要去遮云苑,你先好生养伤吧,我改日再来看你。” 夏初瑶抬眼看着言罢便径自起身离去的沈临渊,眼中依旧满是疑惑。 刚踏出房门时,正好见着白衣佩剑的少年自高墙上落到院里。 “军爷,那是阿城公子,是三爷的朋友,如今住在秋水阁。”黛绿瞧见沈临渊已经按上了腰间的剑柄,忙开口解释。 沈临渊挑眉扫了一眼那白衣少年,想想沈临安的确喜欢带些江湖客回府,便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应了一声,便带着月照离开。 阿城自府外回来,落下时便瞧见了门口的人,乍一眼本以为是沈临安,细看那一身军装时,才猛然反应过来是何人,刚想抬步追上去,却听得主屋里的人唤他进去。 “师傅。”颇有几分不愿地进门来,看着坐在床边的夏初瑶,阿城垂目朝她行了个礼。 “听说你一早就离府,去哪儿了?”唤了黛绿扶着她在桌边坐下,夏初瑶叫她退了下去,还替他们掩上了门。 “闷在府上无聊,所以出去逛逛。我记得师傅喜欢吃栗子糕,就给师傅买了些回来。”将提在手里包得精细,还尚有余温的栗子糕献宝似地捧到夏初瑶面前,阿城在她身边坐下,给她倒了杯茶。 “你刚刚也见着了吧,云麾大将军沈临渊。”捏了一口糕点放进嘴里,夏初瑶有几分含糊不清地说道,“他虽未见过你,可他知我的身手,日后你在他跟前,要小心掩藏,不能叫他看出破绽。” 这阿城跟在她身边学武艺,不说全部学会,少说也学了七八成,她是与沈临渊交过手的,今日沈临渊这般意味不明的话已经叫夏初瑶有些警惕了,万不能叫阿城一时冲动,再在沈临渊面前露出破绽。 “他可是杀了师傅的人啊,我只听得他的名字便会恨得牙痒痒。师傅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全是拜他所赐,师傅难道就不恨吗?”阿城眉心紧拢,握拳恨恨地说道。 即便是如今夏初瑶还活着,可是,这般师徒重逢并没有叫阿城放下心中的恨。师傅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都是拜了沈临渊所赐。 “你与陈大哥都说要报仇,可是,你们真觉得,杀了他大仇便得报了吗?”喝了一口阿城递过来的茶,夏初瑶放下茶盏,看着他,“还记得当初在黑风寨,我劝陈大哥的那番话吧?” “那些被害死的人,是你们的兄弟,也是我的手足。凤瑶军落得这般下场,威远侯府落得这般下场,我怎么可能不恨?”且不说那些跟着她出生入死的兄弟,只要一想到夏初黎的死,她便恨不得将那些与这件事情又牵扯的人全部都杀个干净。 她曾说过,这一切都怪晋帝,可是,那样的话,不过是想要说服陈词和她自己,不要做以卵击石的事情罢了。 “既然恨他,我们有那么多机会,为何还要这般容他继续苟活在这世上?”若说以往只夏初瑶一人,她寻不到机会,如今有他在了,他的身手不差,在沈临渊无防备的时候取他性命实在容易。 当初他虽陈词自晋国奔赴大齐,为的就是取沈临渊的项上人头,虽然几经波折,心中想法多少有些变动。可是,手刃仇人的心却还是有的。 “死不过是一瞬间的痛苦,不管是多罪大恶极的人,死后便都得解脱。”看阿城满眼的愤懑,夏初瑶也不打算跟他解释这个中复杂的情势,只是笑着抬手摸了摸他的头,“放心吧,为师自有千万种法子,叫他尝尽悔恨和折磨,让他生不如死,才算是报仇了。” 阿城听了她的话,似懂非懂,却也还是点了点头,知道她这几日一直在房中养伤颇为烦闷,便与她讲起在城中撞见的趣事,给她解闷。 “公子……”抓了药回来的御风瞧见站在回廊下望着紧闭的房门发呆的沈临安,小心唤了一句,还没问出口,便被沈临安抬手止住了声音。 屋里隐约有阿城的说话声和夏初瑶的笑声,御风站在院里,看沈临安不言语,也没有推门进去,只是负手快步往书房去,他颇有几分困惑,不过这几日这夫人跟公子之间的关系忽冷忽热,叫他们这些身边的人也看不明白。他便也没敢多问,只提了自己刚抓回来的安神药,往后厨熬药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3 一并说个清楚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殿下真信他说的话?”进门看到在一旁打点行装准备动身的池暝,望舒有些意外地问穆玄青。 那日那个叫阿城的孩子将他们拦了下来,告诉穆玄青,一半玄武兵符在夏初瑶的棺椁里,随她入葬,如今掩埋在紫岚山脚的黄土下。 至于另一半,阿城说要等他们取回棺中的兵符之后,再告诉他们。 “事关晋国北境几万守军的调防,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我们总得一试才知。”丢失兵符是大事,那些严审之下一无所获的凤瑶军将领都是按了其他的罪名论处的,如今除却威远侯府,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 这些时日晋国北境割让城池,布兵调防全凭圣驾亲临,可这不是长久之计,不管是晋帝还是穆玄青,都盼着能快些找回兵符。 所以那天阿城说了之后,穆玄青决定派池暝会桑泽城,亲自开棺确认,将兵符偷偷带回来。 “不用告诉夏将军?” “那孩子居心叵测,在找到兵符之前,先不要惊动阿瑶。”阿城与他们说起的时候,只说这是一份见面礼,穆玄青不知他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却也不敢对这个看似没有过去的孩子掉以轻心。 “殿下,陈留国来信,诸葛先生坦言十二年前他在紫岚山红庐一辩,的确是受东晋王所托。对那日发生的事,他也直言是早有安排。厉园主将他扣在西园,想问殿下要如何处置?”外间刚接了飞鸽传书的楚离匆匆进来,将手里的信递给穆玄青。 自去年在望都镇上追踪到诸葛松阳的行踪之后,墨鸦的人便一直跟着他,这一次借着陈留国西园园主的手,终于将这位在七国都德高望重,才学渊博的老先生困住。 “他既然承认了,便杀了吧。”展信扫了几眼便扔到了桌案边正温着酒的红泥火炉上,穆玄青说得头都没有抬。 十二年前晋国前左相梁瞿在红庐设坛辩学,意在为朝堂甄选博学善辩的贤才。 梁瞿自负才名,连辩十日未逢敌手,却在最后一日输在了一个山野村夫手上。那自山中打柴归来的老者辩得梁相无可反驳,最后还几句话气得梁瞿当场吐血而亡。 自那日趁乱逃走之后,他们便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山中老者,四下打听也没有线索,直到几年前穆玄青在一场诸葛先生的讲学上,认出了那个老者的声音和论调与当年的村夫别无二致。 只是诸葛松阳似乎并非只是一个学者那么简单,他周游列国,行踪却极为隐秘,这次能从望都镇一路跟去陈留,还要多谢当初沈临安替他们引路。 “杀了?”听得他的吩咐,楚离一愣,总觉得这几日他们的主子戾气颇重。 诸葛松阳怎么说也是誉满七国的人,就这么杀了,只怕又要掀起一番风浪。 “殿下既然说杀了,必然是有留不得的理由,你安排些人过去,让他们做得漂亮些,别留下什么破绽。”望舒瞥了一眼楚离,冷声吩咐,让他先下去。 虽说他也觉得穆玄青这几日被国公府的事情扰得有些乱了心神,不过,左相梁瞿是穆玄青的启蒙恩师,他有杀诸葛松阳的心,也不奇怪。 “殿下,碧落海那边的人已经回来了,他们在琼枝岛上有些有趣的发现,应该是靖安王殿下感兴趣的东西。”等得送了池暝出门,望舒想起今晨自醉仙楼传来的消息,跟着穆玄青往后院走。 “感兴趣?靖安王可是拿了晋北十城来换的,希望这个消息,能叫他看得出我们的诚意。” ****** 背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因着先前的一顿家法,如今夏初瑶“收敛”了许多,也不敢贸然出府了,日头好的时候,便在回廊下看阿城练剑。 最近她和沈临安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他一如从前那般对她关怀备至,嘱咐御风给她煎药,寻上好的伤药回来给她,他也陪她闲谈,怕她担心,还会将一些事关晋国的动向说予她听。 只是,夏初瑶总觉得,自那顿家法之后,沈临安对她多了几分避讳。他时常回来得很晚,却不会再主动与她说起他在忙些什么。 或许是有什么误会吧,沈临安不说,夏初瑶也不想开口问。 自那晚昏死过去之后,夏初瑶再也没去过书房,她一遍遍在心底安慰自己,夏桃再怎么说也是圣旨赐下的人,虽然是妾室,可对沈临安一片真心,父侯纳了那么多房妾,娘亲也未多说过一句,不过是一个夏桃,她不该这么小气。 她生气的,或许只是他竟然选在她挨了一顿打之后做那样的事情。 只是,这几日偶尔看着夏桃花枝招展,一脸春风得意的模样在她面前晃,若非一身的伤,她只怕是要跳上去将她痛打一顿。 那一顿家法打得夏初瑶终于明白了骊阳公主对她的恨意,当晚那个送药的嬷嬷被送到管事哪里去之后,虽然招认了自己是寻月苑的人,却是一口咬定是按了公主殿下的吩咐,给夏初瑶送治病的药去的。 那碗药被夏初瑶尽数泼了,这件事到了朱氏那里,也只是不了了之。不过,夏初瑶并不打算就这么算了。 当初下决心要回来的时候,她只担心身份之别会让她与沈临安终有一日背道而驰。可她竟是忘了,即便没有夏初瑶这样的身份,她留在这镇国公府里,要面对的远不止一个沈临安那么简单。 她可以不将区区一个夏桃放在眼里,可她却不能忘了,府里还有一个骊阳公主,她即便是不想招惹是非,却也不能这样坐以待毙,任人宰割。若不反击,谁知道这顿家法之后,又有什么在等着她。 何况,这次的事情,夏桃是否参与其中,还有待定论。 “师傅最近有什么心事吗?”收了剑,看着坐在回廊下托腮发呆的人,阿城快步走了过来,蹲在她身边,颇有几分担忧。 “没什么,只是养伤养得有些累了而已。”阿城在这落松苑住了月余了,除却每日来前院陪她之外,也不怎么和府里的其他人接触,最近夏初瑶常见他一早出门,虽然每次都寻了理由把自己的去向敷衍过去,不过夏初瑶总觉他有些不对劲,只是眼下也不愿揭穿他。 “换做从前,师傅最多养上五日便又在校场上抓了我们训练了。”接过黛绿端上来的甜茶递到夏初瑶手里,阿城叹了口气,“虽然如今说这些也于事无补,可师傅你也不得不承认,比起这个地方,还是军营和战场更适合你。” “或许是吧,”喝了口甜茶,夏初瑶起身舒展了身子,侧头看着一身短装的阿城,“阿城,你这些时日轻功可曾荒废了?” “师傅当初都说了那是保命的本事,我又怎敢荒废。”不知她为何会突然这么问,阿城微微一愣,随即笑道。 当初被他们从废墟里救出来,他什么都记不得,也什么都不会,那般年纪学轻功本已是有些困难,好在他刻苦,练了几年,倒也有小成。 “一会儿国公府里会出去一辆湖蓝顶的马车,你悄悄跟上去,看看车里的人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晚点再回来,莫要让府里其他人知道。”那桂嬷嬷交待了一切之后就被朱氏放回寻月苑了,朱氏息事宁人,夏初瑶却不打算就此罢手。 这桂嬷嬷的确是夏初瑶离开之后,才进府的,不是什么徐家的远方亲戚,却是钟家出来的人,先前夏初瑶让黛绿去府里打听了,今日桂嬷嬷请假出府,骊阳公主还特意让马房给她备了马车,夏初瑶觉得奇怪,便打算叫阿城跟去瞧瞧。 阿城刚应声离去,御风便急匆匆从月门跑过来。 “晚间在醉仙楼有宴,公子让我先回来通知夫人,半个时辰之后,公子便回来接夫人赴宴。”看到阿城跃上屋顶,御风步子顿了一顿,却也没有多问,只是笑着到了夏初瑶跟前。 “同席的都有谁,为何今日想起带我一起赴宴?”这些时日来,沈临安晚间的宴席也不少,今日倒还是第一次见着他说要带她一起的。 虽然在府里养伤养得有些无聊,可若是再如先前那般官员相请的宴席,她倒是有几分不想去了,毕竟他们席间若要谈论国事,有她在终是不太妥当。 “是公子为了答谢晋王殿下的救命之恩,特意设下的。公子说今日之后只怕再难有这样的机会,让夫人也好生准备。”先前沈朔已经明令禁止他们再和那晋王往来了,今日沈临安做这般安排,御风也觉得有些不妥。 可看这些时日夫人在府里养伤,都是一副愁眉轻锁的模样,想来公子这么做也是为了解夫人的心结。 夏初瑶不知沈朔的警告,却也明白这个时候,她去见穆玄青有诸多不合适,只是御风都这般说了,想来若是错过今日,她想要再见穆玄青也是不易,自那日从柴房回来之后,她与沈临安之间有太多的避之不谈之事,倒不如借着今晚,一并说个清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4 做了一桩好买卖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两进的雅间里,还没有人来。 夏初瑶一身轻便的男装,也未曾特意做什么修饰,跟在沈临安身边,倒像是一个清秀的小随从。 “三爷其实不必如此,这个时候见晋王,对他对三爷来说,都很冒险。”随了沈临安在雅间里坐下,夏初瑶叹了口气。 若说真要谢,救命之恩并非一顿饭就能谢回来的,沈临安不该这样做,她知道他如此安排都是为了她。 “我带你来把话说清楚,总好过你让阿城往来国公府和晋王府递送消息,”见夏初瑶斟茶的手一顿,沈临安继续说,“日后若是要递信,让御风去,或是让晋王的人过来。阿城初来故洗城,人生地不熟,只怕藏不住行踪。” “阿城那个孩子做事莽撞,我会嘱咐他小心的。”夏初瑶蹙眉想了想,也没有多说,只是点了点头。 这些时日常看阿城进出,每次还都寻些理由来给自己编个去处,夏初瑶本以为他是去找慕千寻了,却没想到他竟然去的是晋王府。 “今日带你出来,是还有些事情想跟你说。”这几日他都在想这件事情,到最后只怕也是瞒不住的,倒不如现在便告诉她,“前几日柳相查实,早在齐晋开战之前,大齐朝堂内便有人通晋,我看过大哥上呈的军报,其上对于你们最后一次夜袭记录的清楚详细,只怕是……” “晋军内有人泄露军机?!”沈临安话还没有说完,夏初瑶惊诧地接了后半句。 当初两方交战胜负久悬未决,晋帝催得急,夏初瑶便决定趁着齐军换防之际,带兵暗夜突围。 这突围之计是确定用此法之后临时与几个副将商议出来的,当夜她带了凤瑶军前锋营闯齐军大营,留了人在半里外接应,试图里外夹击,打齐军一个措手不及。 本以为万无一失,闯进大营的时候都十分顺畅,杀到主将大营才发现中了埋伏,他们身陷敌营,还没有等来接应的人马,她便已经死在了沈临渊的剑下。 事发突然,她不知之后的情势如何,这些时日来,更是不愿意回想当夜的情形。如今听得沈临安这般说,才恍然明白,自己当初竟是带着人马,落入了齐军的圈套。 “这件事情,等父亲问过大哥之后便会明了,若是得了消息,我再告诉你。”伸手握住了夏初瑶微颤的指尖,看着她惊诧和绝望的神色,沈临安眼中也多了几分痛心。 “三爷为何突然跟我说起这些?”沈临安曾说会帮她试探兵符之事,只是自回来之后,他们一直闭口不谈晋国,她本也不想让他牵扯其中,却不想他今日约了穆玄青便也罢了,竟还将这些都告诉了她。 抬眼看着面前这个面若润玉,眉目如画的人,夏初瑶突然从他的眉眼里看出几分陌生来。 “我说过,日后你想做之事,便是我要做之事。查兵符也好,报仇也好,只要你想做,我会帮你。”沈临安紧紧攥着她的手,一字一句,咬得清楚。 若非那日在房外听得她与阿城说起报仇之事,他都要觉得,夏初瑶或许是放下了那些前仇救恨。 可是仔细想想便也明白,就连他,对于已经过去十余年的事情都一直耿耿于怀,他又凭什么去猜想夏初瑶就会有这份体谅? “报仇?我要报的仇可多了,不知三爷想帮我报哪一个?”他的话叫夏初瑶猛然一震,却也只是垂眸苦笑,“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做,三爷便不要操心了。” 不管是骊阳公主的这顿家法,还是沈临渊的一剑,亦或是晋帝对凤瑶军的苛待,还有二哥的一条命,这些仇,她都想报,却没有哪一件,是想将沈临安卷进其中的。 “沈大人一片好意,阿瑶何必急着拒绝?”外间跟着御风进来的人刚巧听得夏初瑶的最后一句,薄唇上扬带着笑,倒也不拘束,领了楚离过来,在桌案边坐下。 “晋国的事情,我们这些晋国人自己解决就好了,有殿下在,也不需得三爷费心帮忙。”抬眼看向穆玄青,夏初瑶从沈临安掌中抽回了手,“先前在北辰山跟殿下说得那些话,句句发自肺腑,还请殿下务必放在心上。” 沈临安张了张口,却终是因着夏初瑶那句“晋国人自己解决”而把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只抿唇看着她。 “沈大人知道她的脾性,带她回来的时候便该明白会有这么一日。”转了转手里的茶杯,穆玄青笑着将沈临安的神色看在眼里。 夏初瑶是怕他将沈临安牵扯进来,才故意这般说。不过,这会儿瞧着沈临安这样的神情,穆玄青倒也觉得畅快。 “本王有些只能说给晋国人听的话要与阿瑶说。沈大人既然今日好心安排此宴,便好人做到底,腾个地方,让本王和阿瑶说话吧。”先前听阿城说夏初瑶一直在府上养伤,他本也想寻个机会去找他,今日倒是机会难得,穆玄青倒也不跟沈临安客气。 看了穆玄青一眼,夏初瑶顺着话又劝了两句,等得送了沈临安出去,夏初瑶转头看站在穆玄青身后的楚离,想想这一路他都跟着她,护着她,他又是穆玄青的亲信,便也没想开口让穆玄青叫他回避。 “你还在跟他生气啊?”刚坐回桌边,就听得穆玄青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我生什么气?”夏初瑶撇了撇嘴,见穆玄青还想再说,瞪了他一眼,岔开话题,“听说战前大齐朝内便有人私通晋臣,殿下可知是何人所为?” “这事儿你怎么会知道?”穆玄青微微一愣,这事儿他到现在都还没有查出眉目了,若不是沈临安说的,夏初瑶必定不会知道。 他本还只当沈临安刚刚那些话不过是说来哄她的,却不想沈临安竟是连这样的事情,都会跟她说。 “这么说,这是真的?那么,当初我们夜袭被围剿,也真的是因为晋军之中有奸细?” “我也是在你死后才知道此事,自从到了故洗城后,我就在暗中调查此事,只是到如今也还是毫无头绪。我到了故洗城做质子,父皇便将朝中我的亲信都全数换过,对于晋国来说,如今我这个大皇子倒像是个外人。”此事他的确在查,只是他在大齐这边不得进展,晋国朝堂上也早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人在千里之外,要查起来也有诸多困难。 “陛下这般……”上次听得淑妃被贬永巷的消息,这次又听穆玄青说朝中亲信背换,眼下夏初瑶是真替穆玄青觉得揪心。 他们苦心经营几年,竟在穆玄青离开晋国之后,这么快分崩离析。从前她还觉得晋帝对穆玄青这么严苛,大抵是为了磨炼他,可如今想想,只觉心寒。 “这些小事,也不需得你记挂烦心,今日来,是想问问那玄武兵符的下落?”虽然楚离回来说起,当初夏初瑶得知此事,也是一副茫然之色。他如今这般,是想试阿城是否跟夏初瑶说起过此事,也是想试试夏初瑶罢了。 “自桑泽城领兵离开后,那兵符便被我一直带在身上,即便是夜袭当晚,我也并未将它交给其他人。如今兵符不见了,若非是军中有人在收敛尸体之后趁乱盗走,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那玄武兵符落到了齐军手里。”这件事情,沈临安虽说要帮她查,可事关军机,想来要查也不容易,这些时日,夏初瑶也在自己想办法。 “北境守军不比各家将军的亲兵和王城禁卫,占时只凭兵符调配,这兵符的去向,殿下还是快些查明才好。” 守境驻军在战时只能凭朱雀,玄武,青龙和白虎四枚兵符调配,不见兵符,即便是圣旨也没用,这事晋国开国时便定下的规矩。如今玄武兵符不见了,丢掉的,那可是晋国北境几万驻军。 “阿瑶,你曾统领北境晋军对抗大齐,依你之见,若我凭借玄武符调动北境五万驻军,挥兵南下,兵至桑泽城,逼宫夺位的胜算有多少?” 穆玄青压着嗓子这样问了一句,听得夏初瑶一惊,抬眼看着他,摇了摇头。 “这是不可能的,王城禁卫三万,周边布防近十万,单凭五万兵力如何成事?何况,殿下是皇子,要争皇位法子多的是,举兵逼宫,罪同谋反,是最不可选的下等之法。”她盼着穆玄青能登上晋帝之位,只因着如今那穆绝做事狠绝,对夏家太过残忍。 可若是穆玄青想要公然举兵夺权,她不得不劝。七国战火刚平,晋国刚经历了受降割地,穆玄青若是再掀一场内乱,只怕晋国百姓也不会拥戴他。何况,有大齐在,如何能允他做出这样的举动。 “你都说了是下等之法了,便也该明白,若非逼不得已,我也不会有此打算。”穆绝的狠,如夏初瑶他们这样的臣子,只不过看到了冰山一角罢了。 只怪他看清得太晚,等得醒悟之时,已是被穆绝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可是,殿下若是真行此举,便是一去不回的路……”夏初瑶是了解穆玄青的,也明白他能说出这番话,想必已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即便是晋国朝内局势有变,却也必然不止一条路可走,还请殿下三思。” 这分明是条不归路,若真这般做,不仅是有去无回,甚至还会叫身在桑泽城的淑妃娘娘受到牵连。 “的确还有一条路可走,一条更简单的路。”夏初瑶心急劝他,穆玄青却是十分镇定,说了这么多,不过就是在等夏初瑶的这句话罢了,“你明明知道的,也知道如今的你与我联手胜算更大,只是,你不愿去做对不对?” “不是我不愿,只是若是这样做,一着不慎,就是灭国啊。”除了举兵南下逼宫外,还能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不过是借齐伐晋罢了,引狼入室也不过是自掘坟墓,她也恨穆绝,可不愿看到晋国黎民受这国破家亡之苦。 “你帮不帮我,我都会这般做,今日告诉你,只不过是想叫你不要挡我的路罢了。”轻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的人,穆玄青低笑,“你曾说过,要万死不辞助我成事的,如今却只是说说而已吗?” “我说过的话,都是作数的。殿下要这样做,我劝不住,便也只能倾力相助了。只是我有一事相求。殿下大计得成之日,可否看在我的份上,放威远侯府一条生路?” 夏初瑶也跟他一起笑了,或许一直以来,她被那些无谓的担忧缠得太过束手束脚了,他们都已经破釜沉舟,要放手一搏了,她这个死过两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日后往来,我会让楚离递送消息,一切密令与从前一般,你在国公府,万事须得多加小心。”得了夏初瑶这句话,穆玄青也算多了几分心安。 “殿下也只国公府里的情形,若是有什么急事,我等不到楚离,又要如何跟殿下传信?”抬手替穆玄青添茶,夏初瑶轻轻问了一句。 “若有急事,你让阿城送信便可。实在不行,你的好夫君不也一副要给你帮忙的模样么?”穆玄青见她试探,也只是笑着回到。 “我这里有个东西,想让殿下替我查查,是出自何处?”穆玄青这般说,夏初瑶也不与他多纠结。想来这国公府的眼线,是穆玄青的另一张底牌,不会轻易亮给她看,她倒也不急,只是将先前描摹下来的图案递给穆玄青。 那晚夏棠给她看得那个纹路,之后她细细回想,照着梦里的模样,大致画了出来。 这纹样与寻常的玉佩不同,雕的不是祥草瑞兽,看着也不像是什么文字,看似没什么规律,一环扣着一环,也是十分稀奇了。 “这是什么?” “先前看到的一个玉佩纹样,我看着觉得蹊跷,想让殿下帮我查查出处。” 应了夏初瑶的话,穆玄青也没有多问,只是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楚离,将宣纸折了收好。 “殿下若是要查通晋之事,不妨从刑部尚书夏崇德入手,或许会有所发现。”想起那日沈临渊意有所指的话,夏初瑶提醒到。 穆玄青微微一愣,侧头看了一眼一直静静站在他身后几步开外的楚离,没有应声,只是 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他虽是为了你设的这个局,可你们在此多留也不妥当,还是早些回去吧。” “所以,你到底在生什么气?”从雅间出来,在门口,穆玄青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你这么关心做什么,又不是生你的气。”抬眼看到自隔壁雅间出来的沈临安,夏初瑶瞥了穆玄青一眼,没好气地说。 穆玄青不说,她都没发现自己竟然还在为着那晚的事情生气。面上虽然不显,可此刻心中也有几分酸楚。 “说得也是,不是生我的气,我想哄也是哄不好的。”笑着说罢,见她变了脸色,穆玄青从怀里掏了一个红木盒子递给她,“这是望舒从张真人那儿来的方子,给你配的药,吃完了之后,我再叫楚离给你送。” “有劳殿下记挂了,我们这便告辞了。”不等沈临安多问,夏初瑶作礼拜别了穆玄青,一把抓了沈临安的手,匆匆下楼回府。 “先前还觉得是天方夜谭,却不想,这世间竟真有起死回生一说?”等得在楼上目送了国公府的马车离去,一直不说话的楚离站在穆玄青身侧,轻笑道。 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玩味。 “如今这份大礼,殿下不会再怀疑本王的诚意了吧?”穆玄青挑眉抿唇,看着楼下往来的人群,淡淡道。 “你们寻得慕衍,本王已是十分满意了,眼下大礼实在贵重,”抬手扯了面上的面具,眉目疏淡,窄鼻高梁,唇畔带着几分凉薄,已不再是楚离,而是靖安王褚云景,“本王听说,夏初瑶与晋王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晋王如今这般,是将她往万劫不复的深渊里推,晋王舍得?” “情投意合?她的那份情,早就不知投向谁的怀抱了。”穆玄青冷笑了一声,起身离开了窗前,“殿下与本王相处不久,想来也不知本王的脾性,但凡是本王得不到的东西,以其看着心烦,不如尽数毁去,也好叫眼前清静。” “晋王的这个性子,倒是十分对本王的胃口。”褚云景看了一眼刚刚被他按过的窗棂俨然塌陷了一块,也只是轻笑着说了一句,与他一起出了门。 “晋王放心吧,日后你与本王便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你所求之事,本王必当竭力相帮。”并肩低声说了一句,褚云景也不再多留,快步越过了穆玄青,下楼离去。 穆玄青要毁了晋国,毁了那沈三夫人,他想借此机会毁了沈临渊,毁了太子殿下的大好前程。 当初答应穆玄青将沈临渊部署在晋国十城的布防暗中替换成他的人时,褚云景颇费了一些功夫,还觉得有些心疼肉疼。如今瞧着,自己倒是做了一桩好买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5 除非我死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你在生我的气?”马车上,想起穆玄青在门口时问夏初瑶的话,沈临安看着身旁托腮盯着窗外发呆的夏初瑶,蹙眉问道。 秋收在即,户部会有一阵好忙,这些时日他除了户部的事情,还在和褚云舒一起梳理朝中各部官员的关系。 不知是因为心中不甘,还是这些时日柳相对他耳提面命的教诲,褚云舒终于下定了决心,也想在朝堂之上争得一席之地。 朝中诸事繁杂,府里这几日沈朔因着通晋之事也常寻了他详谈,倒叫他有些无法顾及在落松苑养伤的夏初瑶。 “我没有。”夏初瑶本是因着先前穆玄青的那些话而想得出神,听得沈临安的话,下意识地答了一句,转头对上他的眼,轻叹了一口气,“三爷刚刚说的那些话,是认真的吗?” “夫人当时说的那些话,也是认真的吗?”沈临安没有答她的话,往后靠了靠。 “我想做的事情,有晋王帮忙便已足以,我知三爷的一番好意,可是,我不想三爷卷进晋国的是非里。”比起报仇,今晚穆玄青那番要借齐伐晋的话叫她更加震惊,她曾觉得穆玄青虽然有时手腕强硬,还有些不择手段,可也算得上是一心为民。她不明白,到底桑泽城发生了什么,竟是叫他有了要发动国乱的想法来。 这样的想法太危险,她不能叫沈临安卷入其中。 “是不想,还是不愿?”他曾陪她回晋国,陪她杀了一个晋国官员,如今回了故洗城,见着了穆玄青,她便说不想让他卷入这些晋国的是非里。 沈临安突然觉得自己有几分可笑,先前竟然会因着自己这几日对她的疏忽和歉疚,想让她高兴和安心,所以给她安排了这一场会面。 “三爷还记得我们在桑泽城那几日的所见吧?”起身坐到了沈临安身旁,夏初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察觉到他下意识的躲闪,她也只是将手扣得更紧,“从前的威远侯府,也如国公府里一般,父侯与母亲夫妻和睦,两个哥哥与我也感情深厚,可如今,他们都是什么下场?我不想三爷插手,并非对你有所顾忌,只是不想让三爷步我的后尘。” 她知道沈临安的那些话,是他的真心实意,可偏偏叫穆玄青听了去,如今只怕她当场那般严词拒绝,穆玄青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如今已是家破人亡,不想再看着沈临安因为她落得如此地步。 “你不愿我插手,是怕我有朝一日事涉家人的时候会为难?”沈临安顿了一顿,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这些时日,他一直在想夏初瑶随他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是在与夏初瑶相处了近半年之后,才爱上了她,可是她呢?她自大婚当日起,便在小心翼翼地假装成另一个人,在听到避子汤药之后,他甚至有几分怀疑,当初夏初瑶那般半推半就委身与他,是真的对他动了心,还是只是这也是她报复沈临渊的手段?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怀疑她,可是,即便是隔了那么久,再提孩子的事情,她依旧欲言又止,那日听得她和阿城说的话,他是真的有些担心。担心这一切,都是她筹谋已久的复仇计划而已。 “我也想安心做三爷的妻子,在落松苑守着三爷。可是,即便是放得下那么多仇恨,我却也不能看着父侯和威远侯府身陷这般境地。不能在他们膝下侍奉已是不孝,如今我至少要尽我所能,给他们换一份安平。” 自跟随沈临安从晋国回大齐的那日起,她便告诉自己,不要让心中的仇恨动摇了她想与沈临安相守一世的决心。可是,仇可以不报,她却不能放任威远侯府不顾。 父侯虽然在战场上英勇,可是,愚忠是他最为致命的弱点,二哥的死让她明白,除非晋帝放过夏家,否则总有一日,不止是大哥,只怕父侯甚至整个威远侯府,都将因着这分愚忠走向覆灭。 ***** 自醉仙楼出来,时辰尚早,沈临安的马车也没有直接回国公府,而是绕过长街,到了月瑶楼。 这还是夏初瑶第二次来月瑶楼,只是这一次,没有去楼上的雅间,只是跟着老鸨一路分花拂柳,进了几重矮墙后的一个小院里。 院里丝竹阵阵,清越悠扬。房前的清池里,浮着烛光轻闪的河灯,将一池静水装点得比天空还要璀璨几分。 秦舒依旧是一身藏青色的男装,端了酒斜倚在回廊下,一旁的秦惜舞跪坐在琴案前,低头抚琴。 “上次你传信之后便想邀你前来,只是前几日回了一趟滨州就给耽搁了。”见他们两人进来,秦舒目光落在沈临安身后的夏初瑶上,顿了一顿,也没有站起来迎,只是招手叫他们过来坐下,给他们递了两杯酒。 “你竟然亲自回去,可是秦家的事情有了进展?”算算他与秦舒已有月余不见了,如今瞧着她面色越加苍白,眉眼间却多了几分志得意满的神色,想来她这次去滨州,收获不小。 “本还以为有些麻烦,只是你也知道的吧,半月前慕家将慕衍的女儿送给了褚云景,这般拉拢的意图太明显,二叔只怕慕家日后有二皇子撑腰,在滨州盖过他们去,我都不需得说条件,二叔见着我便乖乖应下了太子的所有要求。”杯里是自滨州不远千里带回来的好酒,想起此次的滨州之行,秦舒挑眉看着一旁的秦惜舞,只觉十分畅快。 见她这般,沈临安也只是笑着敬了她一杯酒,对于柳元衡所托之事,却是十分难以启齿。 “你若是来替他做说客,便都省了吧。”身子往后面的廊柱上靠了靠,秦舒倒是先开了口,“你与三皇子走得近我不管,你要与他同一阵线,也不关我的事情,只是你若是想帮他劝我,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你这个朋友。” “我不会帮他来劝你,只是,我不明白你们之间哪里来的这般深仇大恨?” “他跟你提起过孩子的事情吧?”看着池上的河灯默了片刻,秦舒放心酒杯,幽幽地说,“他说他有苦衷,可是,什么样的苦衷能叫一个父亲亲手断送才三个月大的孩子的性命?” “他让你来劝我,我倒想叫你去问问他,当初给我灌下那碗药的时候,他怎么没有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纤长的手拢了拢衣襟,秦舒眼里映着水光,“即便孩子是他的,可他凭什么剥夺他的生命,又凭什么剥夺我做母亲的权利?” “他以为只是一命赔一命这么简单吗?他们柳家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我必当百倍千倍奉还……”秦舒说得咬牙切齿,话到一半,却被一旁秦惜舞断弦的声响打断。 “都怪奴婢不小心,奴婢这便去重新取一架琴来。”一直抚琴不语的秦惜舞告了罪,自琴案前起身,回屋里取琴。 “替我告诉柳元衡,他想要动秦家也好,想要动太子也好,都是他的事情。不管他做什么,对我来说都没有用,”侧头看了一眼匆忙进屋的秦惜舞,秦舒叹了口气,“想要阻止我,除非我死。” 秦舒说得决绝,沈临安也没有再劝,只是应了她的话。三人又闲聊了片刻,眼看月色朦胧,便起身告辞。 回府的马车上,夏初瑶靠在沈临安肩上,想着先前秦舒的话,颇有些心神不宁。 “三爷先前问我,我们以后会不会有孩子?”与沈临安并肩走在悠长的回廊上,夏初瑶侧头看了一眼廊外的夜色,轻声说,“三爷想听什么样的答案?” “你想说什么?”沈临安顿住了步子,转头看她。 “我曾答应过,自此之后,对你所言,绝无半句谎话。我能许你生死相依,许你携手白头,却没办法许你一个孩子。”这件事情,夏初瑶也是想了许久,她松开了沈临安的手,“这件事情是定数,不管三爷接不接受,我都没有办法,我们可能会有孩子,但是那是十分渺茫的事情。老夫人说得不错,子嗣为大,我不能给的,却也不能拦着三爷去其他地方寻,否则,我就太自私了。所以,夏桃也好,还是三爷想要纳妾也好,我都不会拦着。” 她体内的毒,慕千寻没有办法,张妙丹也没有办法,先前他们都跟她说过,虽然查出到底是什么毒,便有机会寻得解毒之法,可这毒种在体内对她身体已经造成的伤害也是很难弥补的。 那日醒了之后,俞大夫和几个太医也来给她看过,她私下问过他们,都说她如今身体虚弱,体质阴寒,须得好生调养。 这些话,她让他们先不要告诉沈临安,可想了那么多天,再回想起当时沈临安问她时的神情,夏初瑶也明白,有些遗憾,不是她能弥补的。 “为何突然这般说?是不是奶奶又趁我不在,为难你了?”那天那样问,也是因着那避子汤药的事情让他十分诧异。 在书房的沈朔问过他,夏棠这般做到底是不是为了报复沈临渊,报复沈家。他当时心里怀着这些疑惑和震惊,才说出了那些话。 自永安王府回来之后,细想之下,也觉得后悔,这些日子本小心避开这个问题不愿再与她提起,却不想今日因着秦舒的几句话,他们又绕回了这个问题上。 只是,他没想到,夏初瑶会这般说。 “老夫人没有为难我,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我知道先前三爷是顾及我的感受,还有我的伤。可如今我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三爷不需得夜夜守在房里,这落松苑里也不只有主屋才有床,三爷不需得再在软榻上委屈自己。”自她醒来之后,沈临安夜夜都在外间的软榻上睡,这情形仿佛又回到了当初他们刚成亲时候的样子。 “夫人这是要将我赶到哪里去?”这落松苑自然不止主屋有床,只是她不让他在主屋睡,难道想让他去跟御风挤,或是去秋水阁跟阿城住? “自是去你想去的地方了。”见他一脸茫然,夏初瑶抿唇丢下一句,抬步越过他,径自往落松苑去。 她都给他台阶,放他走了,他偏偏还要装作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是想亲口听她说让他去找夏桃? 一路到落松苑,进了主屋,唤了黛绿服侍她洗漱更衣准备就寝,刚去了外衫,却见着沈临安自门外进来。 黛绿本还奇怪为何三爷没一起回来,这会儿看到沈临安,脸上终于有了放心的笑,也不替她更衣了,替沈临安打水洗漱之后,便与拂衣一起退了出去。 “三爷来这儿做什么?”看着里间自己褪去外衫准备换寝衣的沈临安,夏初瑶蹙眉。 “这个时辰,自然是来睡觉了,夫人不是觉得我睡软榻委屈吗,如今夫人身上的伤既然好得差不多了,我也不需得担心再动到夫人的伤口了。”等得换了寝衣,转头见夏初瑶还站在妆台前看他,沈临安几步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别……”被他一把打横抱起,夏初瑶猛地一颤,等得他将自己放到床上,抬手推开他,往床内缩了缩身子,躲到了一边。 她拿不能有孩子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接受夏桃,可是,如今看着沈临安这样,会让她蓦然想起那晚听得珍珠来禀报时的情形。 穆玄青说的不错,她的确生气,不管她与沈临安之间到底有什么事情,可当时那般情况下,沈临安竟然弃她不顾,还做出那样的事情,每次想到珍珠得意的神色,她便觉得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她一般。 “棠儿,你怎么了?”沈临安被夏初瑶这般举动吓了一跳,抬眼看到她眼中的厌弃,也是一愣,这段时日她有许多理由生他的气,可是眼下沈临安不知道到底是为着什么的事情,竟叫她排斥自己的亲近。 “我……我只是有些不舒服,时候不早了,三爷明日还要上朝,早些休息吧。”垂眸掩下了眼中的情绪,夏初瑶吞吞吐吐地说完,拉了锦被躺下,背过身去,不再理会身后的沈临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6 你推我做什么?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夏初瑶叫阿城跟着桂嬷嬷一路出府,本是想借此机会摸清她的门路,却不想她去见的人竟然是沉碧。 沉碧本是故洗城郊外的农家女儿,幼时因着家中贫困,被卖进了夏府,又被周氏看中,就留在夏棠身边当了贴身丫鬟。 她没有签死契,从前领的月钱多是拿来补贴家中的父母和两个兄弟。 “你说她是因为幼弟得了痨病,所以才求了骊阳公主帮忙?”听得阿城的描述,夏初瑶叹了口气。 若是真如阿城说的,沉碧家出事的时候,她和沈临安都不在府上。痨病不是寻常百姓能轻易负担得起的,这或许就是她无奈之下,投靠骊阳公主的原因。 “听说她弟弟病了一个多月了,她父亲又欠了一屁股的赌债,若不是靠着国公府里的人接济,别说治病了,只怕这一家人不是病死就是被债主打死了。” “明天你悄悄给她送些银钱去吧。”当初她让沉碧走,没有问她原因。她本觉得,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该让沉碧背叛自己跟了十余年的主子。可如今听得她家里的事情,夏初瑶虽然还是不能容忍她的背叛,对她却也没有了那么大的恨意。 “夫人能让奴婢和阿城公子一起去吗?我……”放下茶盏,黛绿有些犹豫地说道。 她是知道沉碧家里的事情的,她的弟弟出事之后,黛绿和落松苑里几个要好的丫头都帮她筹过钱,只是痨病不是小病,她们想过许多法子,都不能解这燃眉之急,直到有一天沉碧突然跟她们说事情已经解决了,让她们不用担心,却没想到,她的解决方式竟然是这个。 “你若是去了,她就知道这是我让你们送去的……”夏初瑶抬眼看了一眼黛绿,话到一半,却改变了主意,“你这会儿就拿着这些钱去找沉碧,我知道你和沉碧素来亲近,你接着这个机会,去将她和骊阳公主之间的事情问清楚。” “可是,二夫人邀你去观花苑赏花,奴婢还是先陪夫人过去,晚些时候再给沉碧送去吧。”夏初瑶让她现在去,黛绿反而有些不放心了。 徐静的身子如今已有五个多月了,这一胎来得不易,这些时日,徐静一直都在观花苑静养,府里甚至将她每三日的请安都省了,昨日她却突然让人过来请夏初瑶今天去观花苑赏花。 夏初瑶从前与徐静的关系不错,只是来的人还说徐静还请了骊阳公主一起。眼看着夏初瑶欣然应下要赴约,黛绿却是满心担忧。 “我带拂衣过去就好,你跟阿城去看沉碧吧啊。”眼看时候也差不多了,夏初瑶催了阿城领着黛绿离去,自己唤了拂衣和绫罗往观花苑去。 观花苑里的千羽池里,有沈临寒专门从萃华园移过来的芙蕖,如今满池的花开得繁盛,虽然比不得萃华园的遮天蔽日,倒也算得上一番景致。 夏初瑶到观花苑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在千羽池边的凉亭里了。 骊阳公主今天着了一身碧色薄纱烟罗裙,清亮的颜色衬得她更加肤白如雪,乌黑的长发拿了两支玉簪挽起,没有过多华丽的修饰,掩去了她眉宇间的几分妩媚,平添了清丽动人之态。 她身旁的徐静着了鹅黄色的长裙,大抵是因着有了身孕之后好生调养的缘故,那张满是病容的脸上多了几分红润,她侧头与一旁的骊阳公主说话,眉眼间尽是如水的温柔。 “水边风大,琥珀,快替三弟妹拿件披风来。她刚养好了身子,可别又在这里病倒了。”抬眼看到她过来,骊阳公主转头吩咐侯在她身后的琥珀。 “多谢殿下关心,妾身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夏末的故洗城里热气蒸腾,哪里须得什么披风,夏初瑶跟两个人见了礼,拉住了应声要出去的琥珀,挑眉看向一旁的夏桃,“妹妹倒是来得早,出来时也不叫我一声。” “本宫到观花苑的时候,正好遇到夏姨娘过来给二弟妹请安,本宫也是想着人多热闹,便让二弟妹留她在此,三弟妹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妥吧?”骊阳公主笑着站了起来,抢在了夏桃之前开口,“再怎么说,夏桃如今也是三弟的人,你们从前在尚书府就姐妹情深,如今到了落松苑,一起侍奉三弟,更该如从前一眼,多亲近亲近。” “既然三弟妹来了,我们也别再这亭子里枯坐,二爷前些日子让人在假山那边移了景,不如一起过去看看吧。”见骊阳公主起身,徐静也站了起来,岔开了话头。 这夏桃和琥珀是跟着骊阳公主一起进来的,她本是觉得留了夏桃在这里不妥,可骊阳公主都开口了,她也不好推拒,本想让人先去给夏初瑶说一声,却也没有寻到机会。 “夫人,二爷嘱咐了要夫人多休息的,这会儿天热,夫人还是……”徐静的贴身婢女盼儿听得她要去假山那边,颇有几分担忧,劝说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徐静蹙眉扫了一眼,将余下的话都咽了回去。 “太医都说了静养太久对胎儿不益,让我多在院中走动,难得今日你们都过来了,若是不嫌无聊,便陪我走上一走吧,静养了那么多时日,我实在是有些闷得慌。”见夏初瑶也想劝她,徐静只是笑着打消了她的念头,由盼儿扶着,与骊阳公主一起,先出了凉亭,沿着千羽池畔,缓步往假山那边去。 “桃儿真的只是想过来探望一下二夫人,实在是公主殿下和二夫人盛情难却才留了下来。若是姐姐觉得不妥当,桃儿这便回去。”夏桃今日穿了一件桃粉色的宫装,此刻她怯怯地看着夏初瑶,一副惊惶如小鹿的模样,说话间,墨色的眸子里蒙上了淡淡的水汽。 “这千羽池的芙蕖开得这么好,妹妹错过了岂不是可惜,既然来了,便随我们一道过去看看吧。”瞧她摆出一副被自己欺负了的模样,夏初瑶淡淡说了一句,绕开她想去追上走出去几步远的徐静。 “我便知道姐姐不是这般小气之人,先前听得姐姐那天半夜昏过去的事情,我还一直担心姐姐是因为我和三爷……”夏桃却不给她逃开的机会,快步跟上夏初瑶,“其实那晚三爷只是——” “我昏过去是因为身上的伤,不是其他原因,你不要多想。落松苑里的事情,我们回了落松苑再说,今日只是来赏花的,不谈其他。”她的轻声细语听在夏初瑶耳中十分刺耳,夏初瑶冷声打断了她,不想她再继续说下去。 听她这般说,夏桃便闭嘴了,却也没有从她身边走开,只是慢了一步跟在她身后。 夏初瑶走在徐静和骊阳公主身后,本想上前,听得徐静在与骊阳公主谈论孩子的事情,心中颇有几分怅然,便也只是慢几步跟着。 沿着垂柳依依的池岸走了片刻,便见着了池边的假山。 徐静一直想在千羽池里起一座湖心亭,沈临寒这几日叫人来在假山后面搭了景,一条曲折的长廊在水面上延伸到了芙蕖丛中,远远望过去,还能瞧见那丛丛绿荷掩映下的琉璃顶。 “听说殿下素来最喜欢这萃华园的芙蕖,那边的花开得正好,不如殿下随妾身一起去看看?”眼看长廊尽头的水面上高低相簇的花,徐静松了盼儿的手,转头问一旁的骊阳公主。 今日骊阳公主带了夏桃过来,本是要给她制造与夏棠单独相处的机会,这会儿听得徐静这般说,自是欣然同意了。只说了长廊太窄,让夏初瑶她们晚几步跟上。 等得骊阳公主与徐静带着盼儿和琥珀消失在花丛深处,在一旁逗鱼的夏桃突然说自己有些头晕,遣了拂衣去替她取些解暑的绿豆汤来。 夏初瑶看了一眼面色有些潮红的夏桃,倒怕她真的会晕倒在这里,便催了迟疑的拂衣快些去。 “大抵是这里有些闷,姐姐可愿意陪我去廊上吹吹风。”等得拂衣走远,夏桃转头问夏初瑶。 “走吧,我们去找二嫂他们。”挑眉扫了一眼夏桃,夏初瑶也没有拒绝。 支走拂衣,又邀她去水上的长廊,夏初瑶总觉得今日这夏桃是有备而来。记忆里有那辛家的宝姑娘将她推下水的情形,只不过如今夏桃想要对她来这一招,只怕是没那么容易。 抱着想看看夏桃到底玩什么花样的心情,夏初瑶点头应了,与她一起上了长廊。 带着水汽的风拂面而来,裹挟着芙蕖淡淡的清香,夏初瑶与夏桃并肩走了几步便停了下来,假装赏景,还伸手去折廊外不远处的一支芙蕖。 还不等她折花,便见得身边人影一晃,粉衫的人儿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越过还不及腰的栏杆,往水面倒去。 “妹妹小心!”想都不需得想,夏初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猛地拉着她一甩,将她拉了起来,“折花也该小心些,若是掉进水里落了寒气,难免又是一场病。” 眼看着被自己拽着手臂,站在廊上的夏桃一脸惊讶地瞪着自己,夏初瑶只是笑。 “你……你……推我做什么!”也不过是一瞬的惊讶罢了,随即夏桃便一面挣扎着要甩开夏初瑶的手,一面惊慌地大喊。 长廊有些窄,夏桃一心要往水里倒,夏初瑶拽着她推搡间也有几分吃力。眼看湖心亭那边有人影过来,夏初瑶瞥见夏桃脸上的笑,突然就将她往后一推,松开手,惊叫了一声,自己跳到了水里。 夏末的池水并不刺骨,夏初瑶是识水性的,跳进去之后,不过须臾,便冒了头。 抬眼看着呆愣在原地的夏桃,听得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等得都看到了假山那边匆匆过来的拂衣,夏初瑶挑眉朝夏桃一笑,身上的动作一停,便任由自己往水里沉。 闭气下沉前,还隐约听得拂衣的惊呼,只是随后夹杂着的惊叫和呼声,却叫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本是故意沉下去的,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人一把捞了她往水面上游。 等得被七手八脚地送上了岸,夏初瑶靠在拂衣怀里低咳着,看着匆忙赶来的侍卫往湖心亭那边去,不由得仰头看拂衣:“是殿下出事了?” “不……不是殿下,是二夫人……”拂衣本托着她替她顺气,颤声说完,便见怀里的人挣扎着想要起来,拂衣一惊,忙伸手箍住了她,在她耳边低语,“夫人别去,侍卫和公主都在那边,你刚落了水,好生躺着别动。” 听得拂衣的话,夏初瑶微微一怔,看了一眼不远处呆愣地站在一旁,望着湖心亭的方向面色惨白的夏桃,这才想起自己这般做的原因,便也顺了拂衣的话,靠在她怀里,猛地又咳了起来。 等得看着几个侍卫抬着徐静自湖心亭过来,直往主屋去的时候,夏初瑶只觉拂衣在她颈后重重地按了一下,她眼前一阵晕眩,便也十分配合地昏了过去。 观花苑里乱做一团。 夏初瑶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主屋外间的软榻上。 外面晚霞的余晖落了进来,瑰丽地光影在往来进出的人身上晃动。 “棠儿,你没事吧?”榻边的沈临安一见她睁眼,忙抓了她的手,急急地问道。 “我……”看着屋里进进出出的医女和大夫,夏初瑶顿了一顿,自榻上起身,“二嫂怎么样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她本是该借机说是夏桃推她下水,想要害她的。可这会儿看着屋子里的乱象,想着徐静被抬出来的模样,也顾不得其他了,下了榻要往里间去。 床前围着几个太医,隐隐还可以看见最里面沈临寒的衣角,老夫人和朱氏都在里间,一旁的桌前坐着面色惨白的骊阳公主,这会儿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床上,也没人管外间的情况。 “夫人,这是太医开的药,快喝了,驱寒压惊。”拂衣端了药从外面进来,见着夏初瑶未穿鞋袜站在里间门口,忙上前去将药递给她,要扶她回榻上坐下。 “我也是刚回来,听说你和二嫂都落水了,俞大夫说你受了寒,二嫂她情况十分不好。”沈临安与沈临寒是一道回来的,刚进府就撞见府里出去寻他们的小厮,听得观花苑出了事,忙不迭地往这边来,夏初瑶还好,徐静抬回来的时候见了血,如今是凶险万分,未当值的太医全都到府上来了,沈朔这会儿入宫去请当值的几个老太医出来,只盼着能救孩子,救徐静一命。 “二嫂怎么会落水?”徐静的身子有五个多月了,这会儿出了事,孩子和大人都会很危险。 “这件事情,等得二嫂身子稳定之后父亲自会定夺,大夫说你受了寒,刚刚又昏过去了,你还是先躺下好好休息吧。”沈临安叹了口气,虽然心中也为着徐静的事情着急,可眼下他们也帮不得什么忙,只能劝了夏初瑶躺下休息。 “夏桃呢?”听话地躺回了榻上,夏初瑶这才想起了自醒来之后就没见着的人。 “她昏过去了,这会儿还在旁边的厢房里没有醒。我听拂衣说,是她推你下水的?”握着夏初瑶的手紧了紧,沈临安担忧的眸子里多了一层戾色。 “我……”夏初瑶抬眼对上他的眼,默了默,还是叹了口气,“这些事情,也先等二嫂好些的时候再说吧。” 眼下所有人都在为着徐静的事情着急,她这会儿说,夏桃还在昏迷,沈临安即便是生气,火气也没法对着一个昏过去的人发,倒不如等得问起徐静的事情的时候,再一并说出来。 徐静自救上来之后就一直昏迷,夏初瑶他们在外间等得沈朔带着太医回来,等得徐府的人过来,等得夏初瑶叫御风回落松苑去取了当初张妙丹留给她的药给徐静服下,都还没有等到徐静醒过来。 老夫人在听到太医说流血不止的时候已经昏了过去,里间的软榻给老夫人腾了出来,夏初瑶站在廊下,看着里间不断送出来的,被血打湿的棉帕和被单,只觉心一寸寸地凉下去。 “先前夫人昏迷不醒,多亏得晋王府的神医,不知这次可否再请他过来?”眼看着天色一点一点暗下去,御风望着进进出出的人,也有些害怕,站在沈临安身侧,小声说道。 “望舒的医术是跟张真人学的,他能治刀伤剑伤,二嫂这般情况,只怕他也是爱莫能助。”先前让御风取药过来的时候,夏初瑶便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望舒一直跟在穆玄青身边,治外伤便罢了,哪里见过这般情景,想来也是没有办法的。 “这般说起来,我倒想起一个人来,只是如今她人在靖安王府,想要请她,还得说动靖安王才行。”比起望舒,如今身在靖安王府的慕千寻可能更适合些。 “我怎么将她给忘了!”沈临安听得她说起,也是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急叹了一句,快步进屋去,几句话的功夫,便见着沈临寒与他一起从屋里出来,急匆匆往府外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7 别叫棠儿受了委屈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国公府上下一夜未眠,所有人都守在观花苑里,虽然找来了慕千寻,可徐静肚子里的孩子终究还是没了。 慕千寻晚间过来的时候,徐静身下流血不止,腹中的孩子已经保不住了,慕千寻也只能下针让死去的胎儿滑了出来,又和几个太医救治了一夜,才勉强保住了徐静的性命。 徐静与沈临寒成亲多年,好不容易才有了身孕,这又是国公府里的第一个孩子,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就连沈朔都压不住自己的脾气,在确定徐静性命无虞之后,便将昨日在千羽池边的所有人都唤到了主屋外,要问个清楚。 “都怪儿媳疏忽,没有照顾好弟妹。”骊阳公主在里间坐了一夜,在见血的时候便已经满面苍白,到后来看到死胎时,更是吓得差点昏了过去,这会儿还没等沈朔开口,站在下首的她已经哽咽着说道,余下的话音,都掩在了止不住的抽泣里。 她突然这么一哭,沈朔倒不好发作了,蹙眉也没有看她,瞥见站在沈临安身旁的夏初瑶,沉声道:“夏棠,你昨日也在千羽池,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昨日儿媳虽然也在千羽池,却并未在湖心亭里,何况,当时儿媳也落了水,等得被救起来的时候才知道二嫂已经出事了。”夏初瑶也熬了一夜,现下脸色不太好。她俯身朝着沈朔拜了一拜,哑着嗓子答话。 “你也落水了?”沈朔回来之后,便一直在关注徐静的情况,府里一团乱,也没人跟他提过夏棠落水的事情,如今乍然听得,颇有几分吃惊。 “儿媳当时和夏桃在长廊上赏花,”侧头扫了一眼抿唇看她的夏桃,顿了一顿,轻声说,“一时没有注意脚下,所以……” “国公老爷,我家夫人是被夏姨娘推下水的!”夏初瑶话还没有说完,跟在身后的拂衣打断了她,跪在了沈朔面前,“夏姨娘先遣走奴婢,又趁无人之际将夫人推下水,还请国公老爷给我家夫人做主!” “你胡说什么,我没有推她,明明是她自己跳下去的!”夏桃听得夏初瑶那般说,本是松了口气,却不想,拂衣竟然会出来替她说话。一时情急,也顾不得什么礼法,急声辩解。 当初那一顿家法,即便是要不了夏棠的命,也本该让沈家下了休她的决心的,可惜了因着她昏迷将这件事情闹到了朝堂上,有陛下出面,又有三皇子的解释,沈朔不再追究,连老夫人都不过问了。 昨日她本是想自己落水,然后将罪责推给夏棠,给她落得一个妒妇的名头,好给上个月要熄下去的那场休妻大火再添一捧油,却不想,最后落水的是夏棠,自己还被拂衣陷害。 “放肆,你们当这是什么地方,在老爷面前,怎可这般没规矩。”想来是因着还有徐氏夫妇在,朱氏难得在人前这般强硬,冷着脸呵斥了一句。 “回禀老爷,夫人,妾身实在冤枉,姐姐明明是自己掉进水里的,妾身也不知她为何要这般说。”夏桃吓得跪倒在地,抬了一双泪眼看着堂上的沈朔和朱氏,满面委屈。 “妹妹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是我自己跳到水里,还让拂衣来冤枉你不成?”面无血色的夏初瑶咬了咬唇,颇为沉痛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夏桃,随即便提裙跪在了她身旁,“先前是儿媳的错,不该故意欺瞒父亲母亲,昨日公主殿下和二嫂去了湖心亭之后,桃妹妹借说头晕遣走了跟在妾身身边的拂衣,趁着妾身在长廊上折花之时,将妾身推入水中。” “妹妹与我是一同过府,平日在落松苑里我也自认没有薄待过你,却不知妹妹竟然会对我抱着这样歹毒的心思……”夏初瑶满眼伤痛地看着夏桃,说完后便垂下了头,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自己推开我之后跳下去的,怎么可以说是我推你?”见过她呐呐不言的模样,也见过她语气凌厉的模样,夏桃还是第一次见着自己这个嫡姐在她面前装模作样,她这话里带了十二万分的委屈,眼看一旁的沈临安都变了脸色,夏桃眉心紧拢,语气不善。 “夫人先前也落水了?”里间出来的慕千寻真好听得此句,蹙眉看了一眼夏初瑶,快步走到她跟前,不由分说便抓了她的手腕给她搭脉。 沈三夫人受了家法,还昏迷不醒的事情,她也是听说了的。虽然不知夏初瑶伤重不重,可慕千寻是知道她突然昏迷不醒的原因的。听说她醒过来之后,慕千寻便一直想找个机会来看看她如今的身体状况。 “慕姑娘且宽心,先前的伤我都养好了,夏末的池水不算刺骨,我真的没什么大碍。”察觉到搭在自己手腕上手轻轻一颤,夏初瑶在她开口前,先握住了她的手,言语间,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外伤虽好了,可三夫人身子一直弱,水寒伤身,还是让我给你开些药,好生调养。”且不说脉象有异,就连握着她的那只手,都是一片冰凉,慕千寻叹了口气,收起了眼中的诧异,“沈国公,沈二夫人如今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只是须得好生调养,免得日后落下病根来。我已经开了药方,其他要注意的事项也已经嘱咐了二公子。二殿下不让我在此久留,还请沈国公先让我替三夫人诊治订方之后,你们再处理府中之事。” 慕千寻虽出生江湖,可如今是褚云景身边的人,她如今虽只是靖安王府上的一个姨娘,可昨日去请的时候,是褚云景亲自送她到镇国公府的,单这一点便可以看出褚云景对她的重视,她这般说,沈朔倒也没有拂了她的面子,只叫夏初瑶随她去隔壁诊脉。 “慕大夫这般神色,可是我的病又严重了?”看着慕千寻这脉越诊脸色越沉,夏初瑶忍不住问了一句。 自望舒救醒她之后,除却夜里天明时觉得有几分手脚冰凉外,她倒也没有感觉到其他不适。 “如今你这脉象虚缓,给你诊治的大夫可曾说过你体质阴寒?”取了随身的一支银针,在夏初瑶手上寻了一处下针,等得抽出银针,看着针上黑紫的痕迹,不止是慕千寻,连夏初瑶都紧皱了眉头,“上一次你毒发时,这寒毒已经浸透五脏,如今连血里都带了毒,也不知那晋王的神医到底用了什么灵丹妙药,竟能救回你的命来。” 夏初瑶抿唇没有说话,想起先前昏死过去后梦到的夏棠。 想来她那一次是真的死了,不是望舒救活了她,让她活过来的人,是那个早已是魂魄的夏棠。 “如今既然血中都有了毒症,不知慕大夫能否就此研制解药呢?”先前慕千寻说对她体内的毒没有办法,是因着只有发作的时候才能探查到毒性,如今既然身上都带着毒了,要研制解药,应该比先前容易些了吧? “眼下我在靖安王府,万事多有不便,也只能试上一试。”慕千寻叹了口气,“我先替你开几服药,等得有了进展,再来知会于你。只是你这身子,日后还得多加小心照顾。” 见此奇症,她作为一个医者,自然是想要一探究竟的。只是如今她人在靖安王府,不是在慕家,想做什么,要做什么都由不得她自己,便也只有姑且一试了。 慕千寻满心满眼的担忧,夏初瑶倒是心宽,等得她开了方子,谢过她之后,又陪她一起回了主屋。 拂衣将她昨日见到的情形说了一遍,夏桃本是抵死不认,等得盼儿也说她听得声响跑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夏初瑶落水,而夏桃那一副推人的姿态都还未收整后,夏桃终于不再辩解了。只是咬着唇跪在地上低声哭。 依照昨日在场的人的供述,徐静落水的时候,琥珀和盼儿都因着听得长廊上的尖叫而匆匆过去,湖心亭里只有骊阳公主和徐静两人。 “二弟妹说喜欢那亭前的芙蕖,我见她身子不便,便打算替她去摘,谁成想我还未折到芙蕖,就听得一旁二弟妹落水的声音……”因着公主的身份,褚云音倒是没有跪下,迎着沈朔和朱氏的目光,冷静地说道。 刚刚看了这夏家姐妹俩的一场闹剧,这会儿褚云音算是想明白了,不管那徐静是不小心落水的,还是故意跳进去的。她都须得在徐静醒来之前,先把这件事情说清楚。 这会儿说清楚了,即便是日后徐静醒了想要嫁祸给她,可出事的时候那亭子里只有她和徐静,并没有其他人看到,她不会像夏桃一样被两个丫鬟反咬,即便是沈朔他们有心偏向徐静,可她的身份摆在那里,没有证人,沈朔也不会将她怎么样。 “这棠儿和夏桃的事情,是你们落松苑的私事,既然跟静儿落水没有关系,临安你便自己处理吧。虽说是姐妹,可棠儿毕竟是正室,这般妒恨之举,素来是国公府里容不得的,你可别叫棠儿受了委屈。”抬手揉了揉额角,沈朔叹了口气,看着跪了一地的人,摆手叫落松苑的人都先下去。 自从上次在朝中被御史弹劾之后,沈朔也算是明白了,他这个三儿媳妇跟旁的毕竟不同,是圣上钦封的敕命夫人,有些府宅里的事情,落在她身上,便如落在骊阳公主身上一样,不能随便处理。 否则,闹得满城风雨不说,再叫御史台参他几本,只怕是他又不得安宁。 “三爷还要上朝,先回落松苑吧,我实在是担心二嫂,想在这里守着等她醒过来,就不和三爷回去了。”外面昏沉的天色渐渐转亮,夏初瑶在屋外顿住了步子,不愿回去。 她总觉得徐静落水落得蹊跷,不等到她醒过来,夏初瑶总有些放心不下。 “慕大夫说二嫂怕是要等到晚间才会醒,你守了一夜,也该回去休息休息,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才是。”刚刚慕千寻替她诊脉的时候,他没有跟过去,只是瞧着慕千寻的神色,他也看出来只怕不是什么好消息,如今看着她惨白的脸色,更是不愿她继续留在这里,想让她休息。 “比起二嫂这般,我这样也算不得什么,二哥虽然守着她,可是他们毕竟刚痛失了孩子,这边每个人照顾着也不行。”夏初瑶说罢,侧头看了一眼夏桃,“再说,我这会儿也不想回落松苑去,三爷便不要劝了,快走吧。” “你放心吧,既然父亲让我处理,我必然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觉察到她的眼神,沈临安也了然了她不愿回落松苑的原因,也不再劝,只嘱咐了她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后,便带了拂衣和夏桃,与御风一起匆匆离开了观花苑。 骊阳公主那样说,这会儿徐静没醒,也没有其他人看见亭中的情形,沈朔便也只能让他们先散了,因着自己也要准备上朝,便与朱氏一起离开了观花苑。 “三弟妹与二弟妹倒是情深,这会儿不回去看三弟如何处置夏桃,倒是愿意在这里守着二弟妹?”自主屋出来,看到廊下的夏初瑶,骊阳公主步子一顿,挑眉扯了一丝嘲讽的笑。 “等得三爷处置了她,我会着人将结果上报给殿下的,虽说她是我的妹妹,可是,存着这样的害人之心,素来是府里难容的,想来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看着眼前的人脸色也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夏初瑶只是笑着说道,“殿下脸色不太好,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这般模样,若是叫大哥看到了,也该心疼了。” 沈临渊这几日都在西郊大营,昨日出事到现在都没见着他的人影,想来是没有去通知他。 蹙眉扫了夏初瑶一眼,骊阳公主也不再与她多言,只快步离开了观花苑。 老夫人先前被送回了遮云苑,她等得回寻月苑换身衣服,还要去遮云苑请安,照顾老夫人。虽然徐静还没醒,可她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她得趁徐静醒过来之前,至少先取得老夫人的信任,到时候,若真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人帮她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8 给他一个交代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徐静醒的时候,屋里已经掌了灯。 昏黄的光影里一片朦胧,隐约听见耳畔有人在喊她,还不等她抬手去碰触眼前熟悉的人影,便有一双大手将她的手紧紧攥住。 “临寒……”感受到掌心的温度,徐静轻唤了一声,脑海里隐约浮现昨日的情景,“孩子,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静儿,我让厨房熬了粥,你躺了一天了,先吃点东西。”听她提起孩子,沈临寒满心的沉痛又被勾起,也不答话,只柔声说道。 颤抖的手覆上小腹,在察觉到异样的时候,徐静身子一震。 “临寒,我的孩子……”决堤的泪和哽咽阻断了余下的话,徐静抓着沈临寒的手,泣不成声。 “孩子还会有的,只要你没事,我们就还会再有孩子的。”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沈临寒也是双眼通红,声音沙哑。 慕千寻说,徐静本就体弱,这次没了孩子,对她的身子损伤极大,能保住性命已是幸运,只是她以后再也不会有孩子。 昨晚慕千寻和几个太医都这般说的时候,沈家其他人都在,可眼下他还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徐静。 沈临寒的话没有起到半分安慰,徐静埋首在他的掌中,哭得声嘶力竭。 夏初瑶送粥进来的时候,正好撞见这一幕,她站在门外静静看着,没有上前。 她没有孩子,却在听到自己可能不会拥有孩子的时候,有那么一瞬的心如死灰,而这份痛楚,在她回到沈临安身边后,更是叫她备受煎熬。她尚且如此,徐静这般痛失腹中胎儿的苦楚,只怕要比她更甚千万倍。 “是她……是她推我的!是她害死了我的孩子,我要杀了她,给我的孩子报仇!”更想转身离去,却突然听得里面的哭声止住了,一直痛哭的徐静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抓了沈临寒的手,喊得有些声嘶力竭。 “你……你说什么?”沈临寒猛一愣怔,下意识地转头去看还站在门口的夏初瑶。 “公主趁着盼儿和琥珀离开的时候,将我推到了水里,临寒,是她害死了我们的孩子,你一定要给我们的孩子报仇!”徐静低哑的声音里满含恨意,一双通红的眼直直望着沈临寒,眼前的人却只是惊讶地看着她,没有开口,也没有动作。 “你不信我?”沈临寒的反应让徐静心一沉,她松开了抓着沈临寒的手,挣扎着要从床上起身。 “我……我去告诉父亲他们二嫂醒了。”沈临寒刚刚看她的那一眼里除却惊讶,还有更多更复杂的情绪,眼看沈临寒扶了徐静劝她躺下,夏初瑶放了手里已经凉了的粥,丢下一句,扭头便往外跑。 “夏棠!” 跑出主屋时,还能听到身后沈临寒的喊声,夹杂着徐静啜泣的话语,夏初瑶听不真切,只是提裙往观花苑外跑。 沈临寒在听到徐静的话时有所迟疑,他的迟疑,不是不相信徐静的话,而是在想这件事若是公之于众后的后果。 她这么急着去找沈朔,也是怕这件事情若是拖着不说,沈临寒或许会劝徐静掩下此事。毕竟,骊阳公主是二皇子的胞妹,沈临寒又是二皇子的人,即便不是为着骊阳公主着想,为了钟贵妃和二皇子,他也不会想将此事闹大。 可惜,夏初瑶眼下就盼着这件事闹得越厉害越好。 如她所想,这个时候,沈朔已经从宫里回来,在书房处理朝事,见她急匆匆闯进来的时候,桌案前的人忍不住蹙眉。 虽说今日在处理夏桃一事时,他言语间对夏棠已经有了偏袒,可是并不代表他接受了这个三儿媳。 或许当初刚嫁到府上的时候,对于她的乖巧和能干,他还是有几分欣赏的,甚至对于陛下下旨拆散了她和沈临渊之事,他也怀了几分愧疚。 可是,自知道她与那晋国质子有往来之后,对于眼前这个夏家嫡女,他心中便只有了戒备和怀疑。 或许老夫人说得对,不管是夏棠还是夏桃,不管她嫁的是沈临渊还是沈临安,夏家的人一心想要进这镇国公府,除却儿女私情外,还有着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否则,凭着沈临渊对夏棠这三年多的感情,夏棠又怎么会这么快就做出妥协,投入沈临安的怀抱。 “儿媳来是想告诉父亲,二嫂醒了,这会儿她说起昨天的事情,说要给孩子报仇,二哥正在安抚她,便让儿媳过来通知父亲。”沈朔不掩自己的神情,夏初瑶便也将他对她的戒备看得清楚,不过此刻她也顾不得在意这些,只盼着沈朔能快些到观花苑去。 沈朔与夏初瑶去观花苑的时候,沈临寒还在安抚徐静。 看到沈朔和跟在他身后的夏初瑶,沈临寒叹了口气,拍了拍徐静的手,起身见礼。 “虽然太医说静儿醒了就没事了,不过这会儿俞大夫还在府上,还是叫人去请他来给静儿再瞧瞧吧。”沈朔没有进里间,看着一脸憔悴的沈临寒,也没有立即提昨日湖心亭里的事情。 “儿子已经遣了书兰去请了,本该儿子亲自去书房回禀父亲的,只是静儿刚醒,儿子也不敢走开,只能劳烦三弟妹了。”瞥了一眼垂手站在一旁的夏初瑶,沈临寒颇有几分歉然地说到。 刚刚夏初瑶那般急匆匆地跑出去时,他便猜到了她要做什么,既然来不及阻止,他便也只能接受了这个事实。好在来的只有沈朔,他可以先说出徐静所言,再与沈朔商量这件事情如何解决。 “父亲,静儿刚刚提起昨日在湖心亭的事情,她说……” “骊阳公主害死了我和临寒的孩子,还请父亲为我,为我死去的孩子做主!”不等沈临寒开口,里间本已被他劝说躺下的徐静,这会儿已经掀被下床,踉跄着朝他们这边过来。 她刚没了孩子,还躺了一天一夜,身子已是极为虚弱,刚跑了两步就步子一咧,摔倒在地。 沈临寒和夏初瑶见了,忙进去扶她。 “三弟妹,扶我出去。”徐静攀着夏初瑶的手站了起来,却推开了沈临寒。 “二嫂还是先回床上去躺着吧,大夫都说了,你需要好好休息。”她倚在夏初瑶手臂里,夏初瑶甚至能感受到她止不住的颤抖,抬眼看了一眼一旁有些无措的沈临寒,夏初瑶还是没有听她的,想劝她躺下。 “扶我出去。”徐静抿唇沉声说了一句,见夏初瑶不动,便要松开她的手,自己出去,夏初瑶无法,只得搀着她到了外间。 “父亲,昨日在湖心亭,骊阳公主趁妾身不备,将妾身推到了千羽池里,害死了妾身的孩子,还请父亲替妾身主持公道,替妾身的孩子报仇。”松开了攀着夏初瑶的手,徐静矮身跪在了沈朔面前,俯身朝着沈朔重重叩了个头。 “静儿快快起来,这件事情,我已经传令严查此事,眼下你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余下的,等你康复后我们再说。”她的话和她的举动都叫沈朔一惊,忙示意一旁的婢子和夏初瑶搀她起来。 “今日若是不能替妾身那死去的孩子讨回公道,妾身倒不如随他一起去了,也算是给他一个交代。”推开了上前来扶她的人,徐静跪在沈朔面前,抬眼静静看着她。 她没有再像刚醒来的时候那样痛哭或者声嘶力竭地喊着要报仇,只是眼下这般冷静的言语,却叫人听出了一股视死如归的味道,那双本是宁静如沉潭的眼里满是恨意,看得夏初瑶伸出去扶她的手一顿。 见她这般,沈朔只好叫人去寻月苑叫了骊阳公主和琥珀一起过来。 “国公老爷这个时候叫殿下过去,一定是为了二夫人昨天落水的事情,殿下真要过去吗?”俯身替骊阳公主整理衣衫,纸醉颇有几分不放心。 昨日她奉了公主之命去凤仪宫中取陈留国新进奉的熏香,所以公主去观花苑的时候就只带了前一阵子被叫到主院来做公主贴身婢女的琥珀,她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可看公主殿下自早间回来后就一直有些坐立不安,这会儿听得观花苑派人来请,纸醉也知情况不妙。 “昨天的事情,本宫先前便已经解释过了,这个时候叫本宫过去,必定是那徐静说了什么陷害本宫的话,若是不过去,更显得心虚。”抬眼时正好看到了已经在屋外等她的琥珀,褚云音叹了口气,见纸醉打算随她一起过去,也只是抬手止住了她,“你现在就去靖安王府,给二皇兄报个信,将眼下的情况都与他说清楚。” 昨日徐静坠湖,的确与她半点关系都没有,她先前的话,都是事实。只是,徐静显然不是这样说的,否则沈朔也不会连琥珀也一起叫过去。 她之所以应下赏花之邀,本是想替夏桃寻个机会,却没想到,不仅夏桃所谋未能得逞,她竟然也这般无凭无故地就卷进了这样棘手的一件事情里。 沈临寒在二皇兄手下做事,鸿胪寺卿徐达虽然不是二皇兄的人,可徐夫人与钟家素有往来,他们本该是同一阵线的人,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徐静为什么会不惜搭上自己的孩子来陷害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9 最好的结果是什么?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徐静的父亲虽然只是四品的鸿胪寺卿,可是这次与晋国签订盟约鸿胪寺出力不少,先前褚云景回朝受赏时,陛下还大赞了鸿胪寺卿徐达协办有功,徐达如今在朝中颇受重视。 徐静与沈临寒又是多年的夫妻,这件事情若是徐静不松口,很难轻易掩饰过去。可是如果闹大了,就不仅是沈家颜面无光,只怕皇家也要蒙羞。 偏偏徐静一心咬死了要骊阳公主给她的孩子偿命,刚醒过来的她也不顾身子的虚弱,硬是直挺挺地跪在沈朔面前,要他给孩子讨回公道。 沈临寒本想上前去劝她先起来,却不想还不等他走近,徐静就拔了发间挽发的玉簪抵在颈间,逼得旁人都不敢靠近分毫。 一屋子的人都在等骊阳公主过来,沈朔没让她走,夏初瑶便垂手站在一旁,静静看着面容惨白,披头散发,状似幽魂的女子,心中五味杂陈。 骊阳公主进来的时候,便见着了满室的寂然。 她凤眼微眯,扫过跪在地上的徐静,落在一旁的夏初瑶身上了,秀眉轻轻一蹙,面色厌弃的神色也不过转瞬即逝,随即便款步进门,屈膝跟沈朔见礼:“不知父亲大人唤骊阳来是为着何事?” “关于昨日在湖心亭里的事情,静儿与殿下所言有些出入,所以请了殿下过来将此事说清楚。”骊阳公主入府之后,遵的都是府里的礼节,可沈朔位列三公也终究是臣子,刚经了徐静那样一闹,这会儿也只是平心静气地和骊阳公主说话。 “昨日我本是受了二弟妹之邀去的湖心亭,二弟妹落水的时候,我在她数步开外的地方赏花,并不清楚二弟妹到底是怎么掉到千羽池里的。”垂眸看了跪在一旁,手里攥着玉簪的徐静,骊阳公主摆出一副讶然的神色。 “你说谎!明明是趁着盼儿去查看长廊上的情况的时候,将我推到了水里。你害死了我的孩子,我要你给他偿命!”原本安安静静跪在一旁的徐静因着她的话霍然起身,扬了手里的玉簪就要朝骊阳公主的心口刺去。 褚云音被她的举动吓得惊叫一声连连后退,一旁的沈临寒也急忙上前来拉人。 虽然两人隔得很近,可徐静终究是大病刚醒,那簪子被褚云音慌乱中抬手一挥就打落到了地上,碎成几节,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徐静被沈临寒一拉,脚下不稳,也倒在了沈临寒的怀里。 被沈临寒从身后紧紧地箍住,徐静终于忍不住一边挣扎,一边嚎啕大哭起来。她先前已经哭了一场,这会儿声音沙哑,叫听得人都跟着她一起觉得揪心。 “这二弟妹分明是因着痛失孩子,已经神志不清,所以才会说着这般构陷我的胡言乱语来。”抚着心口定了神,褚云音拢了眉心看向沈朔。 眼下沈临寒怀里的徐静,披头散发,一双通红的眼死死盯着褚云音,哑着嗓子哭喊着旁人听不清的字句,与面上惊惶的褚云音比起来,的确像个悲痛过度的疯妇。 “依静儿的性子,不会无故这般言语,此事必有蹊跷,还请父亲明察。”沈临寒本就因痛失孩子而心伤,如今看着自己的妻子这般悲恸的模样,听得骊阳公主这样说,也是心中发恨,咬牙看向沈朔。 “等得静儿定下心神,你们再将昨日在湖心亭里发生的事情详细禀明,”沈朔抿唇叹了口气,这一次的话,却是对着在场的所有人说的,他抬眼看了看骊阳公主,“若是此事真有蹊跷,事关人命,我会呈报大理寺,让他们秉公处理。” 他们都知道骊阳公主的脾性,这孩子是沈家的嫡孙,骊阳公主容不下这孩子,做出推人下水的举动也是有可能的。此次徐静伤得凶险,即便是几个太医都没办法,若非他们去寻了慕千寻,徐静或许就跟着孩子一起死了。 先前沈朔本就有几分怀疑,这会儿听得徐静一说,心中的疑惑更重,见骊阳公主这般,他本也不打算私下处理这件事情。这枉害性命的举动,就交给大理寺去审理好了。 “是什么事情连沈国公都处理不了,还要交到大理寺去?”沈临寒刚扶了徐静坐下,便听得外面有人声传来。一袭青衫白袍的褚云景挥手遣了跪地迎接的下人,带着慕千寻缓步进门来,笑看向沈朔。 众人见他进来,纷纷行礼,暗暗绞着帕子的骊阳公主也终于松了口气。 “本王记挂二夫人的病情,听说二夫人醒了,便带了千寻过来给二夫人瞧瞧,倒是打扰沈国公处理家事了。”与沈朔一起在上首坐下,褚云景笑着接了婢子奉的茶,又让慕千寻去替徐静诊脉,这才转头看向沈朔,“沈国公继续处理吧,本王也听听,是不是真的需要惊动大理寺。” 任谁都看得出来,这靖安王是为着骊阳公主来的,听他这么说,沈朔面色微沉,垂目让跪在地上的盼儿陈述昨日发生的事情。 昨日去往湖心亭上的只有四人,在听到长廊上的尖叫和吵闹声后,徐静便让盼儿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琥珀是跟在盼儿身后过去的,盼儿刚到转角,看到长廊上与夏桃推搡间落到水里的夏棠,还不等她赶过去,就听得身后湖心亭里传来徐静的尖叫声。等得她和琥珀回到亭子里,骊阳公主跌坐在池边,徐静已经在水里挣扎了。 “本宫当时打算到池边折花,她本是坐在亭子里休息,听得落水声本宫才发现她掉到了水里,本宫不知她为何要诬陷本宫。”见盼儿只说实情,没有偏向徐静,这会儿座上又有自己的二皇兄,骊阳公主也算松了口气,侧头看了一眼沈临寒怀里的徐静,“本宫与她素无过节,往日在府中相处也算和睦,本宫没有害她的理由。” “若是如你所言,我与你并无冤仇,难道我会为了陷害你,就搭上自己和孩子的性命不成?”自靖安王进来之后,徐静便停止了哭泣,只是靠在沈临寒怀里,漠然看着这一切,她知道这件事情牵扯到皇家,必然不会因着她的几句话就轻易得出结果,可她赌上了自己和孩子的性命,她不会让骊阳公主就这般轻易逃脱。 “虽说这是镇国公府的家事,可是,依本王之见,即便是二夫人和骊阳各执一词,若是没有其他的证人,别说大理寺,即便是到了父皇面前,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褚云景看了一眼面前这个爱惹事的妹妹,轻笑着放下了茶盏,“或者,本王该说,不会有结果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若是只凭借徐静和骊阳公主的话,即便是在大理寺,也没人能断定到底谁说的是真的。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一边只是一个内宅妇人,一边是大齐的公主,这件事情沈朔不好再插手,大理寺会站在哪一边,已经是十分明显的事了。 “回禀靖安王殿下,奴婢可以作证,”就在沈朔抬手揉额角细想褚云景的话的时候,一直未曾开口的琥珀蓦然出声,她跪在盼儿身旁,俯身朝褚云景磕了个头,“奴婢昨日跟在盼儿后面,二夫人出事时,奴婢回头看到了湖心亭里的情形。” “你是何人?”褚云景不常来国公府,听得她的话,蹙眉问道。 “奴婢是寻月苑的婢女,昨日跟在公主殿下身边伺候。”琥珀直起身子,看向褚云景。 “既然你看到了,便将实情说出来。”听得她是骊阳身边伺候的人,褚云景也不阻拦了,不等其他人开口,便先允了琥珀的话。 “昨日奴婢转头时看到公主殿下出手推了二夫人,二夫人不是自己掉下去的。”一字一句,琥珀说得轻缓,却是叫屋里所有的人都猛一愣怔。 “你……”褚云音瞪眼看着跪在几步开外的琥珀,樱唇张合,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你这个贱人,竟然联合她来诬陷本宫!” 话音还未落,她以顾不得其他,几步上去,扬手要打跪在地上的琥珀。 “殿下息怒。”扬起的手还没有落下,便被一旁上前来的夏初瑶扣住了手腕。 见着身旁抓着自己的人眼中毫不掩饰的笑,骊阳更是怒火中烧,右手被抓着,便挥了左手打向夏初瑶:“你也是跟她们一伙的,你们这些贱人,竟敢合伙谋害本宫!” “够了!”那边扶了徐静坐下的沈临寒一把扣了骊阳公主的左手,将她猛地一扯,逼得她退开了几步,“琥珀是殿下身边的人,她为何要帮静儿陷害殿下,三弟妹不过是想要阻止殿下动手伤人,这也算谋害殿下?莫非殿下的意思,是所有不帮殿下说话的人,都是在害殿下?” 听得“琥珀”二字,惊在一旁的褚云景这才恍然。原本已经这丫头不过是骊阳新选的婢女,却不想,竟然是骊阳几次提起过的,沈临渊院里的通房丫头。 “琥珀,你所说的可是句句属实?”沈朔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沉声问跪在跟前的人。 “奴婢句句实言,不敢有假。昨日府上有太多人,奴婢不敢说,可是,奴婢是亲眼见到殿下推了二夫人。”昨日沈朔问话时,除了沈家的人外,还有徐氏夫妇,这样的话,的确不适合在外人面前说起。 琥珀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徐静便跪下凄声恳求:“还请靖安王殿下和父亲替妾身做主,还妾身和死去的孩子一个公道。” “依二殿下看,现在这件事情移交大理寺的话,最好的结果是什么?”看着随徐静一起跪了下来的沈临寒,沈朔剑眉轻挑,侧头看一旁抿唇不语的褚云景。 虽然沈朔不参与夺嫡,不选阵营。可是比起褚云景,他还是更喜欢处事更加圆滑的褚云清。 今天这件事情,不管是不是褚云音做的,既然她已经嫁到了国公府,这便是府里的家事。褚云音派人去请二皇子来便已经叫沈朔有几分不悦了,更何况刚刚褚云景那几句话,还颇有威胁之意。 沈朔不想把事情闹大,那也不是因为惧他褚云景或是钟贵妃,是为着沈家和皇家的颜面。 他年轻的时候,曾跟随先皇一起打江山,褚云天征登基之后,他更是出钱出力,尽心辅佐。他们褚云家能坐稳大齐江山,很大程度上是受了沈家的恩惠。 他们这对兄妹倒好,一个自嫁进来之后就将后宅闹得鸡犬不宁,一个还敢这般大摇大摆地进来威胁他。 “先前沈国公也说了这事府里的家事,若是闹到大理寺去,只怕父皇和沈家都会面上无光。”淡声说话的褚云景面色有些发白,冷冷扫了一眼握拳站在一旁的骊阳公主,叹了口气,“本王觉得,若是能在府内解决,还是不要惊动大理寺和父皇了。” “我……我没有推她,她们是联合起来害我的,我……我要去找父皇说清楚,让父皇给我做主!”眼看褚云景都信了琥珀的话,愣怔的骊阳公主回过神来,不顾屋里的人,扭头提裙便往外跑。 “骊阳!”褚云景见她这般,忙起身追了出去。 “事已至此,你闹到父皇和母妃面前又有什么用?”在回廊上一把拽住了骊阳公主,褚云景冷声说,“你难道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这个国公府的长媳将府上的二夫人推进水里,害死了国公府里的第一个孩子?这是枉害人命,你觉得父皇会怎么处理?即便是父皇袒护你,可此事传出去,天下人会怎么看你,日后这国公府里还有你的容身之地?” “可是,我是被她们冤枉的……二皇兄,你要信我,我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情。”被褚云景这么一说,骊阳公主已是双眸含泪。 “不管我信不信,眼下最要紧的,是让沈国公瞒下此事。”对上她一双泪眼,褚云景叹了口气,“徐静刚痛失孩子,难免怒上心头,不过沈临寒是我的人,有我在,他不会执意要为难你。你先不要冲动,等我与沈国公商谈一下,看能不能解决这件事情。” 骊阳公主咬唇看着他,终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景弟要解决什么事情,棘不棘手,需不需要本宫帮你出谋划策一番?”还不等褚云景启步回屋,便听得长廊里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褚云景面色一沉,转头看着与沈临渊并肩过来的太子殿下,袖中忍不住握拳的手收紧到指节发白,今日之事,只怕要比他想象中的更难解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0 内宅家事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太子殿下怎么过来了?”看到与去而复返的两个人一起进来的褚云清时,沈朔皱了皱眉,起身作礼。 “本宫从宣宁城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从大营回府的沈将军,想着国公必然想听听宣宁知府关于卓峰那件案子的进展,便和沈将军一起过来了。”扫了一眼厅中的人,褚云清露出一副惊讶的神情来,“是本宫来得不是时候?出什么事了?” “不过是后宅的事情,还请太子殿下去书房稍等片刻,老夫随后便过来。” “既然是后宅家事,本宫这个外人便也不搀和了,”沈朔那般说,褚云清似乎真的就没有了要过问的意思,侧头看了沈临渊一眼,便准备转身离去,临到门口,看着还站在骊阳身旁的褚云景,“本宫正好还有点事情要问问景弟,我们这两个外人先去书房谈谈如何?” “二皇兄。”自看到褚云清和沈临渊的时候,骊阳公主便有不好的预感,这会儿看褚云清似乎并不打算管这闲事,刚松了口气,她生怕褚云景就这么走了,不由得低唤了一声,伸手拽住了褚云景的袖摆。 “我与骊阳还有些事情,皇兄若是非要今日问我,便请皇兄去书房稍等吧。”褚云景看骊阳双眼含泪,一副惊惶的模样,抿了抿唇,沉声拒绝了褚云清。 “听说景弟上月府中进了新人,这事儿贵妃娘娘还不知道吧?”褚云清目光落在褚云音的手上,随即笑着抬眼看向褚云音,“你既然嫁到沈家,就是沈家的人了,到如今闯了祸还总是让你二皇兄来给你收拾,你这样是不把沈家放在眼里,还是不把皇家颜面放在眼里?” “我……”往日褚云清对她虽然不如褚云景那般宠护有加,可这般冷眼厉言还是第一次,褚云音被他那毫无温度的笑吓得松开了手,望着他只剩了满腹委屈。 “现在景弟有空去书房与本宫一叙了吗?”侧头扫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慕千寻,褚云清眼看着褚云景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会身旁的褚云音,甩袖快步离去,等得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这才与沈朔见了礼,缓步出门去。 “事关人命,为父也不好现在就匆匆下定论,今日府中有贵客,落水一事,等明日再处理。”沈朔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几个人,“霜降,先将琥珀和盼儿带去白楼,明日早朝之后,我要从她们口中听到实话。” “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眼看霜降领人要带走琥珀,不明所以的沈临渊上前挡了一挡。 白楼里有国公府私设的刑堂,多是用来对付那些潜入被擒的刺客和撬开那些想要严守秘密的人的嘴的,还是第一次听到沈朔让人将两个弱女子送过去。 “为父不过是想在事情解决之前,确保她们的安全罢了。”沈朔说着,看了一眼骊阳公主,“你既然回来了,便先将她带回寻月苑去,在这件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不许任何人出府,谁若再敢往府外递消息,便别怪我心狠不讲情面。” ********** 夜幕初临的时候,夏初瑶才从观花苑回去。 沈临安已经回府,见她进来,起身去迎。 “二嫂情况如何?”叫了黛绿和绫罗去布菜,沈临安见她略有思索的模样,开口问道。 “三爷不知如今府中的情况?”见他面上的疑惑不假,夏初瑶有些惊讶。 她今天在观花苑看了一出好戏,只怕今晚国公府里还会有热闹瞧,却不想,沈临安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朝中在准备秋收事宜了,我也是刚从户部回来。”秋收后百姓要征税纳粮,这是一年里户部最忙的时候。 夏初瑶将今日在观花苑的事情都讲了一遍,想起沈朔的话,忍不住问起白楼的事情。 她在府中这么久,自是知道国公府北苑是禁地,那不大的院落里里外外都有黑衣的剑士守卫,非令不得入内。 “父亲虽不参与党争,却允许我们各择其主,你也知道很多时候,除却明面上的往来,很多事情,还需得暗地里商议。为着往来方便,府上的护卫布防一直松散,唯一严守的地方就是北苑白楼。白楼里除却父亲处理机要的书房外,还有刑堂和地牢。父亲送她们进去,想来也是怕骊阳公主或者二皇子动手。” 夏初瑶问起,沈临安倒也没有要隐瞒的意思。虽说知道里面有些什么,可是不仅是他,沈临渊和沈临寒都从未进去过。他们知道的,也不过是从前沈朔告诉他们的罢了。 “父亲会怎么处置骊阳公主?”饭桌上,夏初瑶状似无意地问道。 比起徐静落水的真相,夏初瑶现在更关心骊阳公主的下场。有琥珀的证词,想来骊阳公主一个人也不从辩驳。 只是,她毕竟是公主,就算是沈朔也相信这件事是她做的,他会怎么处置她?请一顿家法?这一顿打,也不过是让骊阳公主痛上月余罢了。让沈临渊休妻?这似乎倒是正合了沈临渊的意,可是,这样一来,此事必将人尽皆知,只怕皇家不会轻易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骊阳公主最差不过是落得一个废了她正妻之位的惩罚罢了,虽是废妻,可她也依旧是公主,这样的惩罚对徐静来说太不公平。 “你想父亲怎么处置?”沈临安没有答她的话,只是轻声反问。 “我不知道……”几番猜想之后,夏初瑶颇有几分泄气地摇了摇头,却又忍不住喃喃,“只是,虽然是未出世的孩子,可毕竟是一条人命,难道就因为她是身份尊贵的公主,便可以与寻常人不同,轻易放过吗?” “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若真是她所为,她必然逃不过应有的惩罚。”替她添了菜,见她面色有郁色,沈临安只是低声说。 夏初瑶也只当他是安慰自己,想起孩子不免又有几分心伤,便也不再与他讨论徐静的事。 “对了,三爷打算怎么处置夏桃?”先前沈朔让沈临安自己处理此事,既然沈临安也是刚刚才回来,想来还没来得及处理。 “她既然有了害你的心思,这样的人不能再留在府里,早间我已经叫御风送她离开了。”沈临安的手微微一顿,放下了筷子,抬眼看她。 “三爷是将她休弃了吗?”看过今日观花苑的事情之后,夏初瑶是真有几分好奇沈临安会怎么处置夏桃。 她虽然也落了水,可不比徐静,身子没什么大碍,本以为沈临安大概会罚她思过反省,不得随意在府上走动,却不想,他竟是让她离开了? 从前沈临安的确说过会找个合适的时机,让夏桃离开国公府,可那个时候他也说过他不会碰夏桃。她本以为,如今夏桃既然已经成他的人了,他不会再让她走,却不想,他竟然为了她将夏桃休弃了? “只是让她回尚书府反省,归期未定,”沈临安抿了抿唇,缓声说到,“虽说她只是妾室,可毕竟是圣上钦赐,想要休了她,还需得更好的理由才行。” “所以你只是把她送回尚书府去了?她有心谋害我,你却只是让她回娘家去过舒坦日子?”夏初瑶微微一怔,冷笑着看他。 要说反省,关在落松苑里,不准出门那才算反省,把她送回尚书府,送回那个宠她爱她的夏崇德和辛姨娘身边,算什么反省? “你是怕她觉得没害死我心里不舒服,所以让她回去伙同辛姨娘害我母亲好让她出口气?三爷即便是要宠她,也不该是这样的宠法。”自那晚从尚书府回来之后,因着身上的伤,她也没能去打听在她离开之后尚书府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可是,她当初对辛姨娘动了手,夏崇德没有从她身上找回来,只怕会为难周氏。这会儿更好了,再多了一个揣着一肚子气回去的夏桃,只怕周氏在夏府的日子要更不好过了。 “她这般害你,我杀她的心都有了,怎么会想宠她?”本是想解释他让夏桃回去是有不得已的理由,何况周氏那边他也已经做了安排,可是听得夏初瑶的最后一句,沈临安忍不住沉了脸。 自那晚夏桃在书房将他逼走之后,他便又如从前那般,连明面上的功夫都不愿再做了,倒是夏初瑶时不时地还会问起他夏桃的情况,或是劝他多去夏桃院里走动。 这一个多月来,夏初瑶对他的态度总是有些奇怪,尤其是涉及到夏桃的时候,说的话总是带着刺,却又十分含糊,叫他听不明白她这脾气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她已经容忍了那天晚上的事情,可沈临安如今这般,实在是叫她失望。即便只是就事论事,他这样的处理,本也没有半分公正可言。她不过说出了事实,他竟然还一脸生气的模样。 放了碗筷,夏初瑶也不愿与他再说,起身往外走。 “你去哪里?”这会儿已经入夜,见她出去,沈临安下意识地起身来追。 “放心吧,父亲下令说今晚所有人都不准出府,我不过是想去看看阿城罢了。”见他跟上来,夏初瑶只当他是怕自己回尚书府去闹事,淡淡说了一句,侧身躲开他,往秋水阁去。 “要属下跟去看看吗?”屋外的御风与沈临安一起看着快步走远的夏初瑶,眼见自家主子只静静望着,抿唇不语,便开口问到。 “算了,他们师徒叙话,外人还是不要去打扰了。”御风的话将沈临安的神思拽了回来,他轻叹了一口气,“池光他们到了?” “他们已经在故洗城安置好了,还要让他们按安排行事吗?” “也该叫他们先试试身手了,你马上去将今日府里的事情告诉池光,他自会明白该怎么做。”扫了一眼笼在夜色下的高墙和楼宇,沈临安轻声吩咐,“让他们多加小心,记得留下活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1 心存死志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师傅的意思,即便是她承认了此事是她所为,最坏的结果也只是挨一顿打?”秋水阁里,阿城看着斜靠在软榻上的夏初瑶,有些不可思议地挑了挑眉。 他昨日送了黛绿回府,发现夏初瑶他们都在观花苑之后,又悄悄离开了落松苑,今日午后才回来。他不想让突然过来的夏初瑶怀疑自己的去向,这会儿便坐在桌旁陪她说话。 “虽然害死了一个孩子,可是毕竟是未出世的,比起二嫂来,沈家更重视她那个公主的身份。何况,骊阳公主还口口声声说不是她做的。”看着头顶漆红的房梁,夏初瑶闷声叹气。 若是换做她呢? 虽然夏崇德是刑部尚书,可是她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女儿,遇到这样的事情,想来也只是这样的结果。 “可是,为何镇国公要将那两个婢女送去严加看守?他真觉得有人会派人来杀两个婢女,就为了让那公主免去一顿家法?”虽然这个镇国公府里,唯一能让阿城感兴趣的大概只有沈临渊的命,可是沈国公今晚的举动,的确叫人有些想不明白。 “若是骊阳定罪,即便是皇室和沈家不声张,可她在沈家的地位将一落千丈,徐家势必会知道消息,那个时候,沈临寒和徐家都会和二皇子有嫌隙。”夏初瑶皱眉想了想,这般说道。 沈临寒现在虽然只是吏部侍郎,可吏部尚书已经年迈,吏部许多事情都是沈临寒在处理,若无此事,不出两年,沈临寒升任吏部尚书,褚云景便可手握整个吏部。 “那么,杀了指证她的婢女,就不会让公主定罪了?”阿城托腮问了一句,便见原本躺在软榻上的人蓦然坐直了身子 “将琥珀送到白楼,是因为沈国公知道,今晚要闯楼杀人的,不只是骊阳公主的人。”琥珀若是不死,明日有琥珀的证词和徐静的话,骊阳公主难逃此罪。可眼下若是琥珀死了,决定骊阳公主命运的,便是琥珀到底死在谁的手里,又会在死前留下什么样的证据? 如果是骊阳公主或者靖安王,会让琥珀的死看起来是因为畏罪,或许还会留下诸如徐静自己落水的证词,来帮骊阳开脱。可若是其他人动手再嫁祸到骊阳身上的话,这就是命案了。 琥珀不是普通的婢女,是沈临渊的通房丫头,今日太子虽然没有插手此事,可若是明日琥珀死了,即便是沈国公包庇,太子也不会让此事就这么了了,到时候呈递大理寺,骊阳犯的是杀人的大罪,这么大好的,打压钟贵妃和褚云景的机会,太子怎么会放过? “今天知道琥珀在白楼的,只有屋里的人,若是琥珀死了,只看明日的结果,是谁动的手,便一目了然了。”仿佛想到了什么,夏初瑶猛然站了起来,要往屋外去,“今晚府上戒严,你乖乖留在这里,不准出去,尤其不准给晋王府递消息。” “你去哪里?”阿城起身拉住了她。 “过来之前我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三爷,只是忘了说沈国公离去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夏初瑶扬手挣脱了他,丢下一句解释,匆匆往主屋跑去。 虽然沈临安不曾与她说起,可是她还是能隐约察觉到这段时间,沈临安在做什么? 沈临安与三皇子私交甚好,不管是什么原因让一直当一只闲云野鹤的三皇子有了夺嫡之心,沈临安要帮他,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只是,今晚她本不该将琥珀在白楼的事情告诉沈临安,至少,不该忘了沈朔的最后那句话。 离开时,她以为沈朔只是想警告让人送了消息去给褚云景的骊阳公主,可现在仔细想来,当时三个苑的人都在,他想警告的,或许是各事其主的三兄弟。 沈临安本是靠在主屋的榻上看书,见她匆匆回来,颇有几分惊讶。 “三爷,御风去了哪里?”没有看到通常守在廊下的御风,夏初瑶快步进屋,也顾不得先前还在为着夏桃的事情生他的气,急声问。 “池光他们今天到故洗城,我让御风去帮着他们打点安顿了。”她面上的担忧不掩,沈临安放下手里的书,站了起来,“怎么了,你找他有急事吗?” “安顿?你是说,池大哥他已经准备好要留在帝都了?”看沈临安一脸安然,夏初瑶在听到池光二字时,却心下一沉。 池光几个月前说过,他会重建惊蛰,并且将其安置在帝都,供沈临安差遣。先前池光领了沈临安的命令,去滨州帮忙找寻阿城,夏初瑶没有想到,他竟然已经到了帝都。 “临安,父亲在离开观花苑的时候说,今晚不管是谁往府外递消息,他都不会再讲情面。我不知父亲为何会这样说,只是眼下不管你有什么打算,都不要轻举妄动。”御风是在她离开主屋之后才走的,又是去找池光带着的一群杀手,光这般一想,夏初瑶便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 “你觉得我打算做什么?”相处了近一年,往日也只有在情况危急的时候,能听到她叫自己的名字,见她是真担心自己,沈临安笑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拉她,“我的确让他们去办点事情,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 “可是……”夏初瑶咬了咬唇,垂眸不再看他。 他们本不该是现在这样的,在她离开回晋国前,沈临安在她面前总是毫无掩饰,不管是家事还是国事,他从来都没有半分避讳。 她明白沈临安如今是该防着她,她有心帮穆玄青,即便是为了保证沈临安的周全,她也不该知晓太多他的决定和动向,而她也不愿告诉他自己有关晋国的一切打算。 虽然她还是生他的气,气那晚他和夏桃发生的事情,气他对夏桃的处置。可是,她更气的是自己,是她让他们的关系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是她把他越推越远。 “三公子,北苑出事了,大公子请你现在就过去。”门外响起月照的声音,打断了屋里说话的两个人。 “为何是大哥来请,父亲不在府上?”侧头看着门口表情颇有几分凝重的月照,沈临安拉了夏初瑶一起出门。 “国公大人半个时辰前领旨入宫,现在还未回来,夫人已经派人去宫门了。” 一路跟着月照匆匆往北苑去,夏初瑶忍不住偷偷看身边的沈临安,见他没有半分惊慌,倒也松了一口气。等得发现他们并未去往白楼,而是进了北苑旁的一个小院后,夏初瑶才觉事情似乎跟她想的真的不太一样。 小院的厢房里围满了人,沈临安和夏初瑶进去的时候,出了朱氏和沈临渊,骊阳公主和沈临寒也在。 几个婢女颤着身子跪在屋里,一旁的两个侍卫押着一个颇有几分狼狈的妇人,里间从床边站起来的俞大夫面色沉重,朝着众人摇了摇头。 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声响,站在床边的沈临渊猛然扬手,一掌将骊阳公主扇得跌坐在地上。 “殿下!”众人惊诧之中,只有纸醉惊呼了一句,埂咽着扑过去扶住骊阳公主,抬眼对上脸色铁青,杀意尽显的沈临渊,她慌忙将捂着脸的骊阳公主护在了身后。 “人不是本宫关在白楼的,药也不是本宫下的,本宫没有害她!”唇角带着血,骊阳公主仰头死死盯着沈临渊,冷声说,话里的几分凌厉因着红肿的脸而失了几分气势,她攀着纸醉站了起来,扫了在场的人一眼,“你们联手陷害本宫,本宫要进宫面圣。” “你枉害人命,人赃并获,还想进宫?”这会儿沈朔不在,屋里的其他人都没有说话,沈临渊俊眉一拢,目光越过她,望向门口,“月照,去大理寺通知顾大人,镇国公府上出了人命案子,让他们赶紧派人过来拿人。” “临渊,兹事体大,还是等你父亲回来再说。”眼看外面沈临渊的随从得了令扭头便走,朱氏吓了一跳,扯了扯沈临渊的袖子,劝了一句。 “事关人命,今日便是陛下到此,也是这般秉公处理。”看朱氏一脸担忧,沈临渊终是压了压脾气,淡淡道,见她还想开口,转身指向床上的人,“即便你不顾惜琥珀的命,徐静和她腹中可都是沈家的骨肉,那可都是你的孙子。” 朱氏本已经面色惨白,沈临渊的话叫她猛一震颤,咬牙又看了一眼那床上毫无生气的琥珀身下染了半幅床帐的暗红色,顿时只觉头晕目眩,也不再多劝,只就着沈临渊的搀扶,在一旁的软椅里坐下。 眼看月照似是真的要去大理寺报案,骊阳公主也顾不得自己脸上的伤,拂开了扶着自己的纸醉,扭头往外走。 先前徐静和琥珀一口咬定是她动的手,她还只当是她们两人想要陷害她,可等得看到琥珀身下那一大滩血迹,还有一旁在见她过来后就急呼着要她救命的桂嬷嬷的时候,骊阳公主终于明白,这一场陷害,不仅仅只是内宅里的算计,不管是谁,他都是想要她的命。 她不能继续在此坐以待毙,等得入了大理寺,只怕一切都为时已晚,她要进宫去找父皇。 “滚开,本宫贵为大齐公主,就凭你们这些奴才也敢拦?”踏出前厅,见门口的两个守卫拦住自己,骊阳公主蹙眉厉喝。 她虽嫁入国公府,去了封号,可也还是金枝玉叶,是皇帝陛下最为宠爱的公主,此刻即便是大理寺来人要抓她,也要先上报陛下。 门口的几个侍卫听她这般说,有些迟疑地望向屋里的人,见沈临渊和朱氏都没有开口,便也只能侧身让开。 看着大步出门的骊阳公主,夏初瑶刚动了要追过去拦住的心思,便觉握着自己的手紧了紧,侧头见沈临安只是抿唇朝自己轻轻摇了摇头,她便也只能跟屋里其他人一般,静静看着已经快到院门口的人。 “殿下是要进宫吗?”还未等她走到院门,便见着几个婢女提了宫灯进来,观心扶着一身绛红命妇服的老夫人缓步到了门口,“老身已经命人备了车马,殿下便同老身一起入宫面见太后娘娘吧。” 骊阳公主步子一顿,听得她这般说,却没有应声。 这会儿已经到了宫门下钥的时辰了,她曾有圣旨特许,凭玉牌可是随时进出,可皇城外的臣子们都是非诏无法入宫的。 她本想借此先避开沈家众人,进宫讲清楚此事,求父皇和母妃替她做主处理,可这沈老夫人是先皇钦封的一品诰命,手里有太后懿旨,让她可以凭懿旨在任何时候进宫面见太后。 只看老夫人这一身打扮,骊阳公主便已经明白了她进宫绝非是帮自己,眼下她若不进宫,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是大理寺,可她若进宫,有沈老夫人在,她连缓和的机会都没有。 “现在是你们沈家上下联手,非要置本宫于死地?”不再理会门口的老夫人,骊阳公主转头看跟出来站在门口的沈临渊,迎上那凌冽的杀意,骊阳公主却是笑了,“沈临渊,你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吧?” 她以前便知道沈临渊不喜欢她,她与他青梅竹马却也比不过那巡津街上的一场相遇。她拧了一股劲非要拆散他们的姻缘,嫁给他为妻,只因着她以为,即便是不喜欢,可是他们相识多年,或许她入了国公府,便可以等到他放心夏棠,接受她的那一天。 可是到如今她才发现她错了,沈临渊不仅仅只是不喜欢她,他还恨她。 那份恨意不知是何时开始的,或许是她让他的心上人嫁作他人妇。亦或是早在很早以前,他便已经恨上了吧,毕竟,她是钟璃的女儿,是褚云景的妹妹。 她不怪他,只怪自己明白得太晚,自己跳进了这个深渊里。 “我本以为你只是任性胡为,却不想,竟然这般心狠手辣。”沈临渊沉沉开口,咬牙切齿。 想起那满床的血,想起琥珀临死前痛苦的神色,沈临渊十指收紧,强压着心里的愤怒和恨意。 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却在得知孩子存在的那一天亲眼见证了他们的死亡。 “我是被陷害的……”骊阳公主轻声说了一句,随即又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如今说什么,他都不会相信了吧?他本就不愿信她,她又何必再做解释。 “总有一日你们会查明今日之事的确与我无关,等到那个时候,你们都会后悔,后悔这般逼死了一条人命!”冷笑着言罢,骊阳公主突然伸手拔了发间的玉簪,猛地朝自己的心口刺去。 不管是去大理寺还是进宫,她都知道等着她的是什么。她不愿再辩解,因为没有人会替她证明这一切都不是她所为,她也不愿意让自己身陷囹圄,这样会连累母妃和二皇兄。她最好的归宿,就是死在这里,死在他面前,她要让他,让所有人都记着,她是被冤枉的,他们每一个人,都是逼死她的凶手。 在玉簪离心口还有约莫一寸距离的时候,她却突然只觉有什么重重击在了手腕上,剧痛之下,玉簪滑落,在她裙边碎成两半。 还不等她反应,沈临渊已经到了她身旁,她刚想开口唤他,下一秒,便被他一把反扭了手臂,竟是像对待犯人一般对待她。 “殿下便是想寻死,也该换个地方。”在她身旁冷冷吐出一句,沈临渊转头唤了两个侍卫过来,“你们看好她。” “今晚的事情,父亲回来之前我都会留在这里处理,时候不早了,奶奶还是先回遮云苑休息吧。”等得将骊阳公主交给了两个侍卫,沈临渊这才跟还在门口的老夫人见礼。 “等得朔儿回来,让他来遮云苑见我。”看着里面一屋子的人,想起刚刚听人来报的话,老夫人昨日才见了徐静没了孩子,这会儿实在是不愿再去里面看另一个,便也只是点了点头,唤了观心送她回遮云苑。 沈临渊抬眼,目光落在站在老夫人身后的一个婢子身上,顿了一顿,便也只是作礼送老夫人离去。 他今晚本不打算惊动老夫人,便没有叫人去遮云苑通知。 不过,好在有人代劳,老夫人来的及时,倒是阻止了骊阳公主进宫的举动。 也不知沈朔突然进宫是为着什么事情,等得月照领着大理寺的人过来的时候,沈朔还没有回府。 “虽然人证物证聚在,不过此事还是需要先禀报陛下之后才能收押,”匆匆过来的大理寺卿顾审言看了看屋里屋外的情形,目光落到被两个侍卫押着的骊阳公主身上,面上虽然不显,却也是在心里捏了把汗,“本官先派人封了此处,所有与本案有关的人都先扣在院中,等得明日早朝上奏陛下,再移送大理寺。” “殿下心存死志,为免意外,只怕要绑起来严加看管才行。”沈临渊也明白这是章程,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骊阳公主,淡淡说了一句。 等得封了琥珀所在的房间,又将几个婢女和桂嬷嬷都关在了隔壁,看着真被沈临渊叫人绑了起来的骊阳公主,顾审言叹了口气,也只能硬着头皮叫衙差将公主带到其他房间去看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2 变客为主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从沈临渊向大理寺卿的陈述里,夏初瑶终于知道了今晚北苑发生的事情。 北苑今晚没有刺客闯入,只是琥珀和盼儿刚被送进白楼没多久,琥珀就说自己身子不舒服,北苑里没有大夫,沈朔又刚好出府,没有他的命令,别人不能随意进出白楼,护卫们没办法,就只好将琥珀送到了白楼旁的小院里,请了俞大夫,通知了沈临渊。 刚开始过来的只有沈临渊和两个寻月苑的婢女,俞大夫说琥珀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这会儿只是受了惊吓动了胎气,当即给她开了安胎养神的药,让寻月苑的两个婢女去院外的厨房煎了送过来。 还不等沈临渊好好体会这得子之喜,喝了药的琥珀就突然觉得腹中如刀绞,苦痛之下,身下也开始流血。 俞大夫发现是送来的药出了问题,两个婢女说她们煎药的时候,在厨房遇到过桂嬷嬷,因着桂嬷嬷也要用药炉,还帮着她们将熬好的药倒出来。 俞大夫用药下针,可就是止不住,还不等他们出府去请人过来帮忙,琥珀便已经满面惨白,死在了沈临渊怀里。 临去之时,神情痛苦,意识模糊的人儿口中呢喃的只有“骊阳”和“报仇”。 沈临渊当即着人去抓了回寻月苑的桂嬷嬷,又去请了府中各房的人过来。 被压在堂屋里的桂嬷嬷还不等审问,在见着匆匆进门的骊阳公主时,突然猛烈挣扎着,扑到骊阳公主的脚边簌簌发抖,直喊“公主救我”。 侍卫上来拉开桂嬷嬷时,从她怀里掉出来了还剩了半包的药粉。 等得大理寺的人将小院围了个严实,顾审言请府上其他人先行回去的时候,沈朔都还没有回来。 “三爷知道是谁做的吗?”回了落松苑,想起先前骊阳公主想要赴死的模样,夏初瑶颇有些感慨。今晚之事,骊阳公主是被陷害的。可是,这又是谁做的呢? 若只是杀了琥珀,这件事情还有可能怀疑到太子头上。可是,琥珀有了身孕,那是沈临渊的孩子,若真是太子瞒过沈临渊所为,他难道不怕因此与沈临渊产生嫌隙? 如果不是太子的人所为,那么,陷害骊阳公主这样的事情,有理由这么做的,便还有她跟前的这个人了。 “琥珀是自己从白楼里出来的,她自愿将自己和孩子置身在了危险当中。”沈临安见她满眼疑惑,只是轻声说了一句。 比起府里的事情,眼下他更在意宫中的情况。沈朔这会儿还没有回来,宫中必然是出了大事。 “三爷的意思,这件事情是琥珀做的?”这般一想,夏初瑶倒也觉得沈临安的话有几分道理,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 她知道琥珀恨骊阳公主,自骊阳公主到国公府之后,琥珀便时常受到她刁难。可是,这样的恨意,真的可以让琥珀豁出性命去陷害她吗? “琥珀自小跟在大哥身边,她是最懂大哥心思的人,也是最为大哥着想的人。她不会为了自己怨恨而做出什么对大哥不利的事情,可是她却能为了大哥不顾一切。”在寻月苑里,骊阳公主不仅让琥珀和院中的下人痛苦,她也是让沈临渊痛苦的根源。 沈临安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琥珀终于孤注一掷有此一举,可是,震惊之下,他还是佩服琥珀对沈临渊的这份心意的。 想了想,夏初瑶没有再问,沈临安对这件事情似乎知道得清楚,即便谋划这件事情的真是琥珀,只怕沈临安也曾参与其中。否则,在小院里将那一切看在眼里时,他不会半分惊讶也无。 ****** 第二日早朝之后,大理寺便将骊阳公主和府上跟此案相关的人都带回了大理寺。 开审的日期未定,对于大理寺的呈报,不管是皇帝还是沈朔,都没有过多的言辞,倒不是因为不重视或是有意拖延,而是昨夜宫中出了大事。 昨天入夜之后,有人闯宫行刺,伤了乾元殿外巡逻的金吾卫,虽然他们没有入殿危及陛下的安全,可是,在伤人之后全身而退,这样的行为,对乾元殿里的皇帝,甚至对整个皇城都是一个严重的威胁。 陛下大怒,传了三公入殿彻夜商讨此事,今日又着令巡防营和皇城金吾卫并京兆衙门联查,要他们务必找出此事到底是何人所为。 一时间整个故洗城全城戒严,长街上往来的多是巡防营步履匆忙,却又整齐划一的将士,客栈酒楼,深宅暗巷都成了他们搜查的重点。 送走了过府盘问的京兆府尹,转回书房里的穆玄青看着池暝手里那枚玄武兵符,蹙眉不语。 “这枚兵符,的确是从夏将军的棺木中找出来的。”一去月余,池暝按照阿城所说,回到桑泽城之后,寻了机会掘墓开棺,竟然真在棺木之中,找到了这一半玄武兵符。 伸手接过兵符,细看兵符上的纹路,穆玄青抿唇想了想:“棺木里,可真有她的尸骨?” 他没有替她收棺入殓,可是下葬时他也在夏家陵园。借尸还魂之说太过诡异,虽然他确信如今国公府上那个身份和样貌已经完全不同的女人的确就是夏初瑶,可他总觉得这件事情,或许有更深的阴谋也说不定。 “棺中的确有尸骨,只是毕竟过去了这么久,属下也不知,那到底是不是夏将军的。”知道穆玄青所想,池暝低声回答。 “算了,如今是与不是,都没太大的意义。既然真在棺木中寻到了这枚玄武符,那小子说的话想来也是真的,另一枚一定在他手上。”将玄武符收入袖中,穆玄青绕到案前坐下,抬眼看一旁的望舒,“皇城行刺的事情,可有什么进展了?” “夜枭他们还在查,只是这些时日故洗城戒严,他们的行动也受到了限制。”望舒摇了摇头,这次国公府与皇城里同时出事,故洗城里不仅是巡防戒备,各府各院都加强了警备,他们也不敢太过招摇。 “听素心说,徐子翔他们伤得都不重,那十余个刺客更是毫发无损,全身而退。他们这般,倒不像是真的有入宫行刺的打算。可在这乾元殿前一闹,到底是为了什么?”池暝近日刚回来,见得素心递信来说起当夜在乾元殿外巡逻的是徐子翔率领的一队金吾卫,十三人中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受了伤,却都伤得不重。 那些刺客悄无声息地闯过道道宫墙,却没有继续潜到百余步长阶上的宫殿里,只是伤了这么一队金吾卫之后,又在皇城里其他禁卫接到消息赶过来之前,匆匆逃离。 “大齐皇帝身边必然有暗卫,想要刺杀圣驾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或许他们这次闯宫,就是冲着那队金吾卫去的。”虽说都只是受了轻伤,可是皇帝对此十分生气,所有的金吾卫都被撤职查办,徐子翔也是因着永嘉侯府的面子,才没有被收押刑部。 “只是为了让他们被收押?” “徐子翔虽然是柳相举荐,可是皇城里金吾卫的布防是由太子经手的。这件事情,追究起来,其实是太子办事不力。”望舒挑眉细细琢磨了一会儿,又开口,“这次镇国公府上出事,骊阳公主被送到大理寺的事情实打实地将了二皇子一军,或许他觉得不该自己备受责问,想要顺手拉太子下马。” “猜得不错。”听他这般说,穆玄青笑了,目光里颇有几分赞赏之意。 自齐晋之战后,这大齐太子与靖安王之间的争斗日益激烈,骊阳公主犯事,不仅让皇帝对钟贵妃和靖安王心生芥蒂,还让褚云景失了沈临寒不说,还得罪了沈临渊。虽然他不知道这件事情的详情,不过这般一想,倒是很有可能是太子安排的。 至于行刺之事,发生的时间实在是蹊跷,要说是二皇子让人所为也不是不可能。毕竟能避开数道宫墙里的守卫,那些人必然是知道皇城布防的。 只是,他们这样做,谁都不曾受益,不过是两败俱伤的局面罢了,这么一来,受益的是不曾沾染任何一件事情的三皇子。 “殿下都未插手,他们已经自己斗了起来,对我们来说,倒是好事一件。”比起朝堂上的事情,池暝还是更关心剩下的那枚玄武符,“这一枚兵符是阿城取信殿下的礼物,可是想要拿到剩下的那枚,只怕不容易了。” “他做这些事情,都是瞒着他师傅的,想来不管他这次留在故洗城有何打算,他心里对他师傅总归是有几分顾忌,要取玄武符,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说起阿城,穆玄青眉宇间有几分厌恶,听说若是没遇到夏初瑶,他本该是随陈词一起去刺杀沈临渊的。可如今他身在沈府,比起杀沈临渊,他想要对付的,似乎是他们这些晋国人。 偏偏阿城手里有他们现在最需要的东西,他须得在阿城开口要挟他们之前,变客为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3 不会再有第二次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陛下说要秉公处理,虽然公堂之上,骊阳公主再没有开口说过半句。 可是有徐静的证词和桂嬷嬷的招供,即便是骊阳公主没有亲手杀了琥珀,可这谋害人命的罪状,还是呈递到了上书房。 下药的桂嬷嬷判了秋后问斩,骊阳公主的刑罚却还悬而未决,只因着钟贵妃在知晓此事后,长跪乾元殿前,要替骊阳公主求情,愿代骊阳公主受过。 褚云天征宠了钟璃二十余年,虽然当初未能立她为后,少年郎的那点真心深情都是给了她的,他没能许她后位,甚至不能让他们的儿子成为太子。这两件事情,一直是他埋在心里的遗憾,觉得自己对钟璃太多亏欠,如今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说要削发为尼以赎女儿的罪孽,褚云天征只觉揪心。 偏偏这个时候,沈家老夫人携令进宫,求休妻圣旨,求杀人者偿命。 皇帝进退两难之时,还是太后出面,允了大理寺的批复,将骊阳公主贬为庶民,将流放地从幽州的寒川城改成了青州的西荒城,应了沈家休妻之请。 “母妃放心吧,青州是孟长安的地方,女儿去那里,不会受委屈。”大理寺昏暗的地牢里,褪去了锦衣华府,一身素净的骊阳公主看着眼前面容憔悴,泪落涟涟的贵妃娘娘,心中面上都没有太多的悲喜。 太后娘娘还是顾念她的,没有如大理寺所请的那样,将她送到沈家的封地幽州去,虽说西荒城靠近大漠,可是那里有孟长安,二皇兄已经着人去上下打点,只等出了盛州,她便不必再像真正的囚犯那么被一路押送。 那晚之后,她已经彻底绝望,现在只盼着能快些离开故洗城,离开这个毁了她这一生的地方。 “等得秋收结束后,我便想办法接你回来。”褚云景垂目看着自己的妹妹,满心的懊悔,“是我害了你,若不是为了对付我,他们也不会这样待你。” 当初他本该阻止她嫁进沈府的,他明明知道,只凭沈临渊对太子的忠心,他也不会对骊阳真心相待,可他偏偏也想赌一把,看看能不能叫沈临渊为他所用。却不想,到头来,将骊阳害到如此境地。 “皇兄别这样说,本是我连累了你。”褚云音摇了摇头,看向容色惨淡的贵妃娘娘,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那在这几日之间蓦然花白的头发,“我已认罪受罚,母妃也不要再因此事跟父皇置气了,替我转告父皇,女儿没办法到他跟前叩头认错,请他原谅女儿这么多年来的顽劣。” 褚云音一席话说得轻声细语,却听得钟贵妃心中大恸,一把将身子单薄的女儿拥在怀里,失声痛哭。 直等她哭得快背过气去,外面的衙差终于不得不催促他们快些,今日是押送褚云音西去的日子,同行还有其他九个犯人,若是等得太久,只怕误了今日的行程。 钟贵妃不愿离开,乘了靖安王府的车驾,一路跟着自大理寺送出了城门,得了褚云景再三保证已经打点好一切之后,站在城门外看着一行人远去消失在官道上,这才哽咽着随褚云景一起回皇城。 故洗城西门的城楼上,轻袍缓带的太子与沈临渊并肩,静静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褚云清侧头看身旁轻甲戎装的人,他知沈临渊素来不喜欢褚云音,今日她动身流放,他本该高兴的才对,只可惜对沈临渊来说,这一次的代价太大了些。 “听说那个下药的嬷嬷,昨晚在狱中自尽了。”等得楼下靖安王府的马车缓缓掉头回城,褚云清轻声说了一句。 桂嬷嬷本是要秋后问斩的,才关到死牢没几日,今晨便听得大理寺的人来报,说桂嬷嬷将衣袖扯了下来,绑在大牢横梁上,上吊自尽了。 她本也算罪有应得,可是,这样一来,查清这件事情的最后一条线索便也这么断了。 “此事已成定局,查与不查,对我都没有太大意义了。能挑拨临寒和靖安王,也算是好事一件。”沈临渊叹了口气,倒也不再执着追查下去。 当晚出事之后,他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太子。毕竟早些时候太子正好随他来了府上,也是因着太子,沈朔才将此事推迟处理。 他问过太子,也曾私下派人查过,确定了这件事情和太子毫无关联。 琥珀临死前紧紧攥着他的手在他耳畔说那句“对不起”时,他便大致明白了,不管是谁设计了此事,琥珀都是自愿参与其中的,她是自愿来做这件事最后的推手的,即便是要搭上她和孩子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沈临渊心中是有恨的,他们就这般害死了他的孩子。如今他虽然如愿让骊阳公主远离了他,可是他也落了个妻离子散的下场,他自己都说不上来,如今的痛苦和从前的相比,到底哪一个更让他备受煎熬。 “父皇因为骊阳的事情迁怒靖安王,可是眼下我们也被刺客之事所扰,情况也比褚云景好不到哪里去。”大理寺的罪状刚呈上的时候,御史台便上奏细数骊阳往昔的种种罪状,还将这些罪责归咎为恃宠而骄后的胆大放肆。 当着百官的面,父皇自然不会将这份骄纵骊阳的罪责揽到自己的身上,随即劈头盖脸将褚云景数落了一顿,之后连着几日都未曾给那纵容骊阳的二皇子好脸色看。 不过他这个一直查不出刺客身份的太子,如今在父皇眼里,也跟褚云景差不多。 “这么说起来,这几日的事情,唯一没有被波及到的便是三皇子殿下了,想来秋收之事,陛下属意的人选,非三皇子莫属了。”秋收之后,各州开始征粮纳税,这等大事,从前都是太子和二皇子轮流主持的,今年只怕是要落到褚云舒身上了。 “褚云舒如今仗着有柳相帮他,是越来越放肆了。”说起他这个三弟,褚云清便不由得有几分咬牙切齿,他与褚云景斗得两败俱伤,那个刚刚才开始打理朝政的人却想着要坐收渔翁之利,哪里能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是时候给他找点事做,免得叫他觉得自己真的就可以这般高枕无忧了。” ****** “三条性命,换来的就是将她送出故洗城?”软榻上的人在听到今日骊阳公主出城的消息时,脸上的笑瞬时消散无踪,手里的杯子一松,温热的茶水落在了月白织锦的薄被上,惊得一旁的盼儿忙上前来拿了帕子拭水,转头让人换一床新的薄被过来。 “贬为庶民,流放边境,对于一个公主来说,已是不轻的惩罚了。”夏初瑶伸手扶了徐静起身,随她一起往屋外走。 “流放?你看看她去的是什么地方?”若真是流放,为何不让她去那些苦寒之地?孟长安对褚云音有什么样的心思,他们都再清楚不过了,这道流放的旨意,不过是让褚云音可以躲过帝都的这场是非,去安稳度日罢了。 她和琥珀的牺牲,到最后换来的竟然是这样的结果。抬手扣着红木雕花的门框,徐静看着院中的草木,想起自己的孩子,眼中的泪便止不住了。 “事已至此,二嫂也只能看开些,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养好身子。”见她落泪,夏初瑶忙将怀里的锦帕递了上去。 自褚云音入狱之后,徐静就再也没有哭闹过,上堂作证的时候也是一脸的冷静和默然,这会儿骤然见她哭,夏初瑶也有几分手足无措了。 她近来常到观花苑看望徐静,若如沈临安所说,琥珀所做的一切,都是她自己谋划,那么徐静的孩子呢?从前她只觉得徐静是个安静温婉的人,可如今再看,倒觉得这沈家后宅里,多的是叫她看不透的人。 又安抚了徐静一阵,从观花苑出来的时候,时辰还早,在国公府门口遇到回来的沈临安时,夏初瑶倒有几分意外,这么多天来,还是第一次见他回来这么早。 “夫人是要出府吗?”见她只带了黛绿,沈临安微微蹙眉,“让御风跟你一起去吧,也好护卫你周全。” “我想去佟掌柜的铺子看看,三爷可愿随我一起去?” 沈朔送她的几个铺子里,夏初瑶最喜欢去的就是佟掌柜的胭脂铺,那种地方,女子喜欢去是常事,可这般邀他一起去,就有些奇怪了。 心中有些疑惑,沈临安还是应了她的邀请,让御风去准备马车。 “既然三爷随我一起,你便留在落松苑吧,秋水阁那边好生照拂着,别跟阿城说我们去了哪里。”见他答应,夏初瑶心中一喜,转头将黛绿也遣走了。 “你这是要做什么?”扶人上了马车,看着她小心掀了车帘往外打量,沈临安笑问到。总觉她今日这般有些鬼祟,像是怕被人知道他们的行踪一般。 “我本是想去胭脂铺子之后遣开黛绿,然后到沉碧家里看看。难得在门口能遇到三爷,倒也给我省了麻烦。”等得确定马车后没有人跟来,夏初瑶跟御风重新说了个地址,这才坐回了车里,笑着看沈临安。 当初听了黛绿说起沉碧家的事情,夏初瑶便有了想过去瞧瞧的打算,只是这国公府上出了事情,虽然未曾祸及落松苑,可是这几日她都忙着往观花苑跑,倒是差点将这事儿给忘了。 “为何去看她?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原谅她了。”听得她要去看沉碧,沈临安有些惊讶。 当初沉碧在院子里跪了一天一夜求她原谅,到最后她也未曾说出半句求情想让她留下的话来。之后他也查过,明白这其中缘由。 “谁说我要原谅她了?”夏初瑶往后靠了靠,摇了摇头,“我知道她这样做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却永远都不会原谅她的背叛。” 旁人便罢了,沉碧这样的贴身丫鬟,可是陪着夏棠一起长大的,她知道沉碧为了救弟弟除了答应骊阳公主之外,没有其他办法,可是,背叛过一次的人,她实在是无法再让她留在自己身边。 “黛绿说桂嬷嬷给沉碧的钱是每个月送一次的,每一次都刚好够她弟弟一个月的药钱。如今桂嬷嬷死了,她的财源也就断了,我们这会儿给她送钱去,也好帮她解这燃眉之急。”自袖里掏出一小袋银钱掂了掂,见沈临安挑眉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也不等他问,便继续开口,“同样是拿钱做事,我不过是去给她换一个更好的雇主,给她一个更好的活罢了。” “夏棠和她的关系不一般,你让她离开的时候已经把话说绝了,这会儿又去找她,她会信你?”沈临安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顾虑。 “先前我让阿城去查了一下,她那赌鬼父亲经常欠债不假,可她那弟弟年纪轻轻,几个月前在书院都还好好的,身强体健,怎么可能那么突然就得了痨病,只怕是骊阳公主让人动了手脚。我只要将此事告诉她,让她明白我们都是被人算计了,便可让她放心些戒心。何况,她需要钱,没有钱,她弟弟活不下去,她没得选。” 言罢,夏初瑶叹了口气,她如今做的事情,跟先前骊阳公主对沉碧做的,其实也没什么两样。 “有什么事情,是非她去做不可的吗?”沈临安蹙眉轻声问,若是并非除沉碧不可,他也不愿夏初瑶再去对沉碧做这样的事情。毕竟当初在望都镇上,沉碧是为着夏初瑶受过重伤的。 “我想让沉碧去晋王府,晋王在国公府里有眼线,我想弄清楚到底是谁?”抬眼看了沈临安片刻,夏初瑶抿了抿唇,还是道出了心中所想。 “眼线?”她说得郑重,沈临安却笑了,如今他的落松苑里,隔个几日就会有晋王府的暗卫过来一趟,更别说秋水阁里住着的那个还隔三差五往外跑,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晋王府。 因着夏初瑶,他早默许了这些事情,所以平素事关机密的事情都不会留在府中处理,这会儿听得夏初瑶要让沉碧去晋王府查眼线是谁,他都不知该直接跟她说不用这么做,还是跟她先说说阿城的事情。 “我知道阿城瞒着我去找过晋王,也知道三爷知道楚离时常过来。我说的眼线,是在这之前。”见他面上的笑,夏初瑶叹了口气,“那晚我受了家法,被关进柴房,不过几个时辰,晋王就过来了。当时我问他,他未曾直言,之后再提起,他也不愿明说,我总觉这其中有些古怪,必须查清楚才行。” “你为何要查他?”静静看了一会儿坐在自己对面,垂眸看着自己的手的人儿,沈临安缓声问。 他本以为,穆玄青与她之间,是全然的信任,即便是穆玄青在府里有眼线有如何,除却打探镇国公府里的情况外,穆玄青留下那个人,更多的或许是为了保护夏初瑶,若是站在夏初瑶的立场来看此事,明明完全没有查的必要。 “我总觉得他另有图谋,不管是什么,我们都须得小心为妙。”不过几个月不见,那日在醉仙楼穆玄青的那些话,着实叫她有些吃惊。 借齐伐晋,稍有不慎,便是灭国之举,即便是他一心想要扳倒他的父皇,这件事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好处。 他总觉得,穆玄青没有和她说实话,她虽然还没有弄清楚他真正的图谋到底是什么,却也觉得如今的穆玄青叫她有些害怕。 她曾说过会助他达成所愿,可是,她也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唯命是从的夏初瑶了。她愿意供他差遣,可这事建立在彼此的信任上的相互帮助罢了,她不想再做他的棋子,如从前那样任他摆布。 三人一路到沉碧家时,已是薄暮初起。 一身葛布衣衫,端着水盆出来倒水的人在看到柴门外的人时,整个人都呆愣在原地,手里的铜盆落在地上,碰撞出刺耳的声响。 “你们去里面谈,我和御风在周围瞧瞧。”不等夏初瑶开口,沈临安便唤了御风往不远处的一户人家走去。 “小姐……你……你怎么来了?”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沉碧眼中的泪夺眶而出。 前些日子黛绿来看她的时候,她还忍不住问起自家小姐的情况,听得她身子无恙之后,总算松了口气。她做了错事,早已无颜再见小姐,本想着只怕此生再无相见的机会,却不想,那个人竟然又出现在她面前。 “前些时日听黛绿说起你的情况,我就想过来看看,只是刚好府上又出了事情,就一直耽搁了,今日才得空过来。”咬了咬唇,忍下了心里泛起的一丝酸涩,夏初瑶上前去将沉碧从地上扶了起来。 听她说是来看自己的,沉碧惊喜交加,忙将她往屋里请,夏初瑶也只是顺着她,随她进屋。 沉碧这些年在夏棠身边当差,虽然常为着主子受欺负,可是正因着这般,周氏也格外看重她,赏她的银钱不少。柴扉围起的小院里有五间并开的瓦房,堂屋里的陈设也算不上简陋。 进屋时还听得隔壁厢房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沉碧要去给她沏茶,却被她一把拉住。 坐下后与她讲了国公府里的事情,说起骊阳公主和桂嬷嬷出事,沉碧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便变得越发惨白。 “我知道你弟弟的病需要钱,如今桂嬷嬷也死了,只怕是无人再能帮你,这些你先拿去。”将袖里的那包银钱掏出来递给沉碧,便见着原本苦着脸的人慌忙摇头,起身退开不愿去接。 “奴婢做了这样的事情,哪里还有脸收小姐的钱。”俯身跪在夏初瑶跟前,沉碧垂眸看着地面,“小姐愿意来看奴婢,已是对奴婢最大的恩德,眼前这一切都是奴婢自作自受,不敢再牵连小姐,小姐还是和三爷快些回去吧。” “你不愿收这钱,难道看着你弟弟病死?”见她这般,夏初瑶倒是颇为满意,她俯身,将手里的钱袋塞到了沉碧手里,“既然你不愿白拿这些钱,不如也像从前一般,回我身边来,替我办事,这些便算你每个月的月俸。” “小……小姐真愿意让我再回到你身边?!”手里是沉甸甸的钱袋,沉碧抬眼看夏初瑶,满眼不敢相信。 “你留了那包药陷害我,你家如今这般,又何尝不是被人陷害?那件事情,你我便算两清了。只是,我现在还没办法将你带回国公府去。”夏初瑶将她拉了起来,“我这里有件事情,非得你去做才妥当,你可愿再看在我们主仆多年的情分上,帮我这一次?” “只要小姐吩咐,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这一次,沉碧抿唇重重点了点头,满眼的坚定。 “我要你去晋王府,跟在晋王身边帮我留意他的动向,等得每月御风来给你送银子的时候,你将打探到的消息都告诉他就好了。” “晋王府?”先前小姐那一顿家法就是因着和晋王牵扯,如今听得要让她去晋王府,沉碧犹豫了几秒,也只是点了点头,“可是,晋王殿下认得奴婢,奴婢要怎么才能进府去?” “我当初赏你的那支簪子还在吗?” “奴婢知道那支簪子贵重,一直好生放着。”那支玉簪成色与小姐平常戴的都大不相同,是大齐少见的,她当初咬牙拿了,是怕日后弟弟出事,她还可以用着簪子救急。这些时日有桂嬷嬷给的钱,她倒也只是将那簪子好生收着,不敢乱动。 “那是用晋国的名玉烟雨玉做的,在晋国也是十分稀有的东西,是当初三爷高中时晋王送的贺礼。”夏初瑶打量了一下沉碧,又转头看了看合上的门窗,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说了自己的安排。 沉碧一一记下了,末了有些迟疑:“即便是见着了晋王殿下,他真的会留下我吗?” “只要他问起我的事情,你都知无不言,他必定会将你留在身边。你且记住,他问起什么,你都不需得隐瞒,将你知道的说出来便好。若是有什么不确定之事,你去佟掌柜的胭脂铺给我留信。”夏初瑶直起身子,沉眸看着她,“你背叛过我一次,我希望不会再有第二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4 给我动手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安顺当铺在巡津街上,算得上是故洗城里数一数二的当铺。 别说店铺里的掌柜,就连柜台前的管事,都是见过无数宝贝的人,有些珍品玉器,只一眼就能看出个真假来。 所以,在看到那个蓬头垢面,有几分狼狈的女子拿着那支烟雨玉的簪子要来当五百两银子的时候,刘管事出了去通知掌柜的外,还叫人去通报了京兆衙门。 这烟雨玉独产晋国,以白如飞雪之中嵌这如烟似雾的淡紫,勾勒出各种亦幻亦真的纹样而闻名。 因为稀少,这玉如今多是皇室贵族在用,如手上这支就着里面的淡紫色雕刻出多多梅花外,余下都是通体雪白的簪子,不管是玉质还是雕工都是上乘,怎么看都该出现在这样一个看着便十分潦倒的女人手里。 “姑娘这玉簪是从哪里来的?”等掌柜过来的空档,刘管事没有将玉簪退还,只是拿在手里细看,有意无意地与窗外的人说话。 “若是觉得价高,我们可以再商量。”沉碧抬手理了理鬓边杂乱的发,撞上刘管事狐疑的神色,皱眉,“最多可以再少五十两,这可是难得的好玉。” “就因为是难得的好玉,在下才想要问个清楚,只要姑娘说出这簪子的来历,价钱我们好商量。” “我这又不是什么假玉,你只管收东西给钱就好,问什么来历?”沉碧面色微沉,伸手想去将刘管事手上的玉簪抢回来,“我不当了,你把簪子还我。” “姑娘若是今日不说出这簪子的来历,别说簪子,你也别想踏出这当铺半步。”还不等沉碧将玉簪抢回来,便见着小二带着几个衙差进了当铺。 “这簪子是别人送给我的,是我的东西,我家中需要用钱,拿出来当都不可以了吗?”见真如夏初瑶所说,这簪子出现在当铺势必会引来官差,沉碧抿唇定了定心神,冷冷看着朝她走过来的两个官差。 “这烟雨玉是晋国的贡品,非皇室贵胄不可用,你竟然还敢拿出来典当,老实交代,是从哪家主子那里偷来的?”其中一个衙差接过刘管事手里的玉簪,细看了片刻,拧着眉示意同行的衙役将沉碧反手扭了抓住。 “你们干什么!”沉碧满眼的惊慌,略微挣扎了两下,“这是晋王殿下赏给我的,是我的东西,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去晋王府上问问。” 本以为她是从哪个世家贵族的家中偷出来还钱的,几个衙役想绑了她回京兆衙门审问,再看这两日会不会接到报案。这会儿听到她提起晋王,倒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好办了。 眼前这支玉簪一看便知价值不菲,既然她又提起是晋王府的东西,他们总归是要上门去问一问才行。 商量之后,几个衙差押了沉碧,缴了玉簪,往晋王府去了。 今日穆玄青正好在府上,听得京兆衙门的人又来了,本以为还是为着刺客的事情,便叫了望舒去应付,等得看到望舒拿了那支当初送给夏初瑶的玉簪匆匆进来的时候,穆玄青虽带着几分疑惑,随望舒一起去了前厅。 “这的确是本王的东西,这人也是本王府中的婢子,多谢几位将她押送回来。”穆玄青见过沉碧几次,望舒还替沉碧治过伤,虽然面前的情况他并不了解,不过还是顺了几个衙差的话,将沉碧留了下来,让望舒给几位衙差准备了些银两,才将他们送出了晋王府。 “听说你被赶出了镇国公府,这支簪子,怎么会在你手里?”看着手里的烟雨玉簪子,穆玄青眸色深沉,看向跪在地上的沉碧。 这枚玉簪是去岁宫中刚得的新品,他讨要回来,本是打算等得战后送给夏初瑶的,只可惜她一战未归,簪子随他到了故洗城,那日去国公府赴宴,也是突然想起自己手里还有这么一支簪子,便带过去算作赔罪的谢礼,却不想,机缘巧合下,还是将簪子送到了他最初想送的人手里。 “这簪子,是当初奴婢出府的时候,小姐赏赐给奴婢的。”沉碧跪在厅里,泪眼婆娑,“因着家里重病的等着用钱救命,奴婢是实在没有办法,才将这么贵重的东西拿出来典当的。” “你可知这玉簪价值千金,如今还列作晋国进贡大齐的贡品,这般拿出去随意买卖,是会被治罪的。”听得夏初瑶竟然将这簪子拿来赏给了一个婢女,穆玄青心中多有几分不是滋味,自桌边站了起来,“看在你从前是国公府的婢子的份上,这件事情本王就不追究了,你走吧。” “殿下!”见他起身要走,沉碧跪着几步到了穆玄青跟前,阻住了他的去路,朝他重重叩了个头,“求殿下大发慈悲帮帮奴婢吧,奴婢的幼弟身患重病,若是没钱,只怕熬不过这几日了。” “即便是你家中有难,该求的也不是本王,以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去求求你从前的主子,让她这次赏点能叫你卖出去的东西给你。”手里捏着玉簪,穆玄青蹙眉,有些不耐烦地看着挡了她去路的人。 “奴婢被迫做了那样的错事,实在是没脸再回去找小姐。”眼看望舒要上前来拉她,沉碧俯身急急地说道,“奴婢从小就在尚书府跟在小姐身边伺候,粗活细活都会做,只求殿下留下奴婢,若是赚不回钱去,奴婢全家都会活不下去的。” “你是自小就进的尚书府?”眼看望舒都已经将人自地上架起来,要拉她出去了,听得她的话,穆玄青唤住了他们。 “奴婢十三岁进的尚书府,跟在小姐身边十年,小姐还教过奴婢识字,研墨裁纸这些奴婢都学过。”到目前为止这位晋王的反应都早被她家小姐猜得八九不离十,沉碧沉声说着,望着穆玄青,满眼都是期盼。 “望舒,去给她取些银两。”穆玄青沉默了片刻,终点了点头,“你先回去安顿好家中,明日便到晋王府来,在外院做些杂活吧。” 得了穆玄青的应允,沉碧终于松了口气。虽然只是在外院做杂活,不过好歹她终于可以留在晋王府里了,也算没有辜负夏初瑶所托。 御风从沉碧家带消息回来的时候,夏初瑶正在和沈临安下棋。听得穆玄青将沉碧留下的消息,夏初瑶也终于松了口气。 她先前跟穆玄青说起过夏棠幼时中毒的事情,还请他帮忙查探。这一次让沉碧过去,她也有些担心,本想着以穆玄青的谨慎,或许不会为了她这点小事,就贸然将一个他还不知底细的人留在府里,却不想,他终还是如她所愿。 沉碧去了晋王府的事情是个秘密,落松苑里除了沈临安和御风外,其他人并不知道。 她将与沉碧联络的地方选在了佟掌柜的胭脂铺子,这几日为了嘱咐佟掌柜将诸事准备妥当,夏初瑶这几日常带着黛绿出府,去胭脂铺子走动。 胭脂铺子离国公府不过三条街,夏初瑶也没有用马车,每日都是领着黛绿沿街走过去。今天佟掌柜新做了胭脂,拉了夏初瑶和黛绿识货,等得两人从铺子里出来的时候,已是天色朦胧。 夏初瑶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几个地痞模样的人堵截在了小巷子里。 此时天色变暗,夜市却还未开,街上行人不多,他们所在的小巷子在街尾,前面刚好被一棵枝繁叶茂的榕树挡了大半,外面的人很难注意到里面的情况。 “你们想做什么?”看着在她们刚过转角便将她们堵死在巷子里的几个年轻男子,夏初瑶伸手将黛绿挡在了身后。 “你就是夏棠?”为首的一个碧衫男子挑眉笑看着缩在墙角的两个人,目光落在了挡在前面的夏初瑶身上,“先前倒没听说,可惜了这么漂亮的一张脸。” “你别过来!”眼看那碧衫男子自同伴手中抽了短刀,夏初瑶眉峰一蹙,手边没有武器,便也只能握拳抬手挡在身前,拉开了架势,“这些时日故洗城戒严,到处都是巡防营的侍卫,你们若是动手,出了事情,必定逃不了。” 看着眼前的几人持刀的架势,倒也不像是什么高手,看衣着和身形,应该只是些酒肉混混。身后的黛绿抖得厉害,夏初瑶抿唇定了定神;“不管是谁叫你们来做这样的事情,现在我出双倍的价,或者你们开个价,只要能放了我和我的婢女,你们要多少都可以。” “大哥,她说的也有些道理……”刚刚递到的人听得她的话,已经有些迟疑了,他们只是收了钱要来教训一下这个国公府的三夫人,可是,如今故洗城这样的局势,对方又是镇国公府的人,他们本就不该在这个时候做这么冒险的事情。 “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给我动手。”领头的碧衫男子跟其他人不同,他今日做这件事情,更多的是为了报恩还债,听得同伴迟疑,颇有几分不耐烦,扬手一挥,将手里的短刀急急朝着夏初瑶劈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5 再无可信可托之人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蹲下!”眼看寒光逼近,夏初瑶一把拉了黛绿蹲下身躲过一刀,随即扬手扣住碧衫男子的手腕,迫使他松了手上的刀,随即抬手一捞,握刀横刺,短刀划破了碧衫男子的衣摆,逼得他往后退开几步。 “若是你们再敢上前,别怪我不客气。”横刀在前,夏初瑶扬眉看着眼前这些因着她刚刚的举动而越发迟疑的人,心中笃定他们的确只是些市井之徒,大概是收了钱要来给她一个教训,这般一想,心中的恐惧便也少了些。 “老大,你可没说这娘们儿还会这一手。”扫了一眼碧衫男子被一刀削断的衣摆,他身后的人退怯之意更甚,“很快巡防营的人就过来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碧衫男子迟疑了几秒,听得巷子外响起的脚步声,终于放弃了继续和眼前这个持刀横眉看着自己的女人对峙,转身打算和其他几个人一起离开这里。 眼看他们转身离去,夏初瑶刚松了一口气,却突然见得昏暗的光影之中寒光一闪,才走出去两步的混混们就这般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一柄长剑钉在了夏初瑶三步外,四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她面前。 “我家主子想请姑娘叙话,还请姑娘跟我们走一遭。”抽出了掷在地上的剑,为首的黑衣人冷声说道。 “你家主子是谁?”本以为刚逃过一劫,看到眼前的人时,夏初瑶才明白,眼前的才是真正的麻烦。她皱眉打量围过来的四个人,就凭刚刚眼前这人掷剑杀人的本事,她也明白,自己根本反抗不了。 “等姑娘去了,自然就知道了。”还不等夏初瑶动手,为首的黑衣人已经夺了她手里的短刀,侧开身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夏初瑶本是满腹疑惑,却在看到黑衣人手上的纹身时,猛一愣怔。 一条缠绕五指的赤蛇,这样的纹身她从前曾见过,这些驰骋在大漠上的人,本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更不该和她这个深闺妇人有任何牵扯。 “姑娘知道,我们信奉有债必偿的,两年前欠的债,是时候该还了。”见她不动,黑衣人挥了挥手。 “我是沈国公府的三夫人,不管是谁让你们来的,你们都认错人了。如今西境安宁,想来你们也不想惹上沈家这个麻烦。”眼看一旁的其他三个黑衣人准备动手,夏初瑶咬牙道出了自己的身份。 两年前她曾有求于西荒大漠里一群自称赤蛇的沙盗,可是,那时候她还是那个在世人眼里已经在去年战死沙场的夏初瑶,若是眼前这些人不是真的出于巧合,抓错了人,那么就是有人将她的身份告诉了他们。 “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姑娘这些话,留着见到我家主子再说吧。”黑衣人并没有因为她的辩解而迟疑,只是退到了一旁,等着同伴动手。 “谁在那里?”就在三个黑衣人准备动手时,巷子外传来了询问声。 “大哥,是我!”所有人都顿住的那一瞬,夏初瑶辩出了那声音的主人是谁,惊喜之下,急唤了一声。 身旁的黑衣人暗叫了一声不好,刚想动手,却被从夏初瑶身后钻出来的黛绿猛地推到了一旁。 “走。”外面神武军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为首的黑衣人不耐烦地扫了一眼被挡开的黛绿,扬手唤了同伴,匆匆离去。 “棠儿?”在巷子外听得声音的时候,沈临渊便觉有些奇怪,等得看到眼前的情形时,更是大吃一惊,急步上前来,拉了依旧站在墙角的夏初瑶上下打量,“发生了什么事,你有没有受伤?” 看着跟来的神武军开始查看地上被一剑封喉的尸体,夏初瑶抿唇摇了摇头,转头看向一旁的沈临渊:“我和黛绿在这里遇到了刺客,大哥能不能先送我们回府。” 沈临渊本想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撞上她眼中的惧色,便也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留了几个神武军在这里守着,又让人扶了黛绿,然后带着夏初瑶出了小巷,往国公府走去。 等得回了落松苑,夏初瑶平复了心绪,将在巷子里发生的事情,粗略地讲了一遍,只是未提及她识得那些人的身份,也隐去了要带她去见他们的主子的事情。 “三爷和西荒的人有来往吗?”窗外月明星稀,夏初瑶坐在床边,看着送了沈临渊出去后折回来的沈临安,突然问了一句。 “西荒?这些年因孟老将军镇守西境,西荒各部的人与我们势同水火,我与他们并无什么往来。”刚刚听夏初瑶说起的时候,他还很诧异她们竟然会遇上刺客,本想安抚了她之后就让池光去查此事,进门来听得她这么问,沈临安步子一顿,满眼疑惑。 西境三州往西,是漫无边际的西荒大漠,大漠之中,星罗棋布的是依着绿洲而生的部落。他曾听说过,那些人自小便学会了如何战胜那般恶劣的环境,在凶恶的条件下生存。他们意志坚强,骁勇善战,就连北边朔方原上的北蛮人都不能与之匹敌。 “今晚杀死那些人的刺客,来自西荒最有名的沙盗赤蛇。”夏初瑶轻叹了一口气,侧目看了看窗外,“两年前晋国与夜来国一战,三爷可有耳闻?” “那一战晋国越陈留而攻夜来,夜来国败落之后,晋国与陈留平分了夜来国。此事我曾听父亲提起,陛下本想干涉,可是最后还是作罢了。”虽然从前不喜涉政事,不过这样的战事,他还是有所耳闻的。 夜来北去便入西荒大漠,是大漠边缘的一个小而富庶的国家,与陈留国相邻。当初晋国举兵进犯夜来,是晋帝与陈留帝君达成协议,陈留让晋军横跨而过,攻下夜来之后,两国将弹丸小国和它所依的几座矿藏丰富的山脉平分。 大齐本也想插手分一杯羹,奈何隔了一个陈留国,想从北入夜来,须得穿过西荒大漠,因着忌惮大漠上行踪不定的沙盗和各个部族的游骑兵,便只能作罢。 “夜来国国虽小,却十分富庶,陈留国与之相邻,一直有吞并之心却从未攻下,只因着他们雇了西荒大漠上最为精锐的部队来驻守城池。西荒大漠的游骑兵骁勇善战,战术更是不遵常理,即便是晋国精锐,也很难自他们手上讨到便宜。当年一战,让夜来国土崩瓦解的真正原因,是西荒的赤蛇。”两年前的一战,二哥是晋军主帅,当时她并未领军,却在晋帝与陈留帝君商议此事的时候,先一步动身自陈留入齐,再自青州出关,去往西荒大漠。 “我与陈词奉命西去,我们剑挑五个部落,终于在格罗部见到了赤蛇的首领肃和。西荒的人与北蛮人一样信奉绝对的力量,也是我们运气好,只找了五个部落,就见到了他。”不过两年,再回想当时的情形,连夏初瑶都觉得恍若隔世,“我以夜来国一半国土为报酬,请肃和派人助我们自北面攻破夜来国的防线。” “夜来国雇的游骑兵正好是肃和所领的格罗部的死对头,又有一半的国土做报酬,肃和答应了这桩交易,给了我们夜来国的布防,还亲率赤蛇南去,助晋国一举拿下了夜来国。” “可是,如今夜来不是晋国与陈留国各取一半吗?”听到这里,沈临安也有些恍然了,笑叹了一口气,“晋帝毁约了?” “夜来刚破,我们刚与二哥会面,就接到了晋帝的密旨,”夏初瑶抿唇苦笑,抬眼看着沈临安,“肃和是真的信任我们,他将夜来国所有的情报都告诉了我们,还送上破敌之法,甚至亲率属下相助,可刚大获全胜,却被盟友反攻,那一次肃和折损了近千名赤蛇的精英,其中有他至亲的弟弟,肃和将这一切都算到了我头上。” “可是,既然他们是西荒大漠里最厉害的沙盗,又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相信你们空口许下的承诺,还这般兴师动众攻打夜来国?”虽然不曾去过西荒,可是沈临安也知道,那些西荒的人不管是游骑兵还是沙盗,都是唯利是图的,他们不可能为着这样一个许诺就倾力相助。 “肃和倾力合作,不止是为着那一半的国土。”似乎是没想到沈临安会问起这个,夏初瑶顿了一顿,说得颇有几分犹豫,“在格罗部挑战肃和的时候,我输了,按照比试前的约定,我将成为他的妻子,而攻下夜来城,是他送给我的聘礼。” “你怎么会……”虽然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可是沈临安听得这话,心中还是有几分不舒服。若是晋帝没有毁约,她难道真的会为了一个夜来国,就嫁给那个西荒上的沙盗头子了? “夜来国不仅布防精良,他们还有足够的钱让西荒几大部落容忍他们一直这么存在下去,想要用金银煽动肃和帮忙显然是不可能的,在当时这是最好的办法。” 财与色,总有一样能让手握重权的男人心动,当初她跟穆玄青提起用美色来说服肃和时,本是想让穆玄青派他身边的人过去,毕竟穆玄青身边多的是如雪锦和素心那样有身手,又有美貌和手段的女人。 可穆玄青却执意要让她前往,只因着这件事事关重大,他怕旁人失手。 “所以,这次那些人从西荒来帝都,是为了寻你报仇。”沈临安垂眸望了望地面,勉强压下自己此刻的情绪后,才抬眼看她,“可是,他们怎么会认出你来?” 一语罢,沈临安才觉自己失言了,见她面色并未有太大的变化,忙开口:“放心吧,我这便让他们去细查此事,明日我会让池光派几个人过来守着,保证你的安全。” 如今这世上,知道她身份的人屈指可数,还都是她最为信任的人,不管是谁,只怕都会叫她心里难受。 “肃和是有野心的人,这次他的人来帝都,只怕不单是为了我,三爷和三殿下也要警惕才是。”夏初瑶面上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伸手攥住了沈临安的手,颇有几分担心地说道。 过去两年来,她也曾遇到过赤蛇派来抓她的人,只不过就那么一两次,肃和虽然恨她,却似乎并没有那么执着,或许也是因着往日赤蛇的人敌不过她的缘故。 不过,今次不管是陈词还是穆玄青出卖了她,她都觉得,赤蛇的人来大齐帝都不单是为了寻她报仇这么简单。 孟老将军死了,西境驻军换了主帅之后,变动很大,西荒各部这么多年来一直受大齐孟家军压制,说不定他们此番会有什么动静。 “阿瑶。”听她提醒,沈临安心中一动。 自夏初瑶与穆玄青有往来之后,他们之间似乎就有了一个不成文的约定。他不曾主动提起自己在朝中所做的事情,她也不会问,而夏初瑶从前也不曾主动提起过她自己的事情。 他这些时日一直在担心,因着这份隐瞒,他们会彼此疏远。直到前几日她突然带他去找沉碧,告诉他她对穆玄青的怀疑,将自己所做的安排都说给他听,还有今日之事。 他曾以为回来之后,夏初瑶心里那个能绝对信任的人变成了穆玄青而不是他,如今他终于没了这个顾忌,甚至还发现,夏初瑶不仅信任他,就算是猜到他的所作所为,也不曾道破,还为他考虑。 “相信我,我如今所做的事,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让你我得偿所愿,”伸手轻轻将她揽到怀里,沈临安垂首在她耳边,沉声说,“再给我点时间,我会替你打点好一切。” “不要让你自己置身危险,这是我如今唯一所求。”唇畔的叹息微不可闻,夏初瑶埋在他怀里,轻声说。 前些时候国公府里发生的事情叫她看清楚,为了夺嫡,这些人到底能狠绝到什么地步。遇到赤蛇更让她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那些她曾敢以命相托的人,如今也可能将她推入深渊。 除却眼前的人,在这帝都的风诡云谲里,她再无可信可托之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6 共同的敌人 昨日刚从夏初瑶那里知晓了西荒沙盗赤蛇派人到故洗城的消息,今晨早朝时,便见到了青州送来的战报,西荒四个部落联合进犯大齐边境,原本驻扎在西荒大漠边缘的西陵军因为他们的几场突袭被迫弃营逃离,全数撤回了武方城。 西境三军请战,皇帝褚云天征也有意借此将西荒大漠几个不安分的部落彻底打压,只是此时正值西境换新主,各方不稳之际,太子上奏推荐以三皇子为主帅,派他西去,一是鼓舞军心,二来坐镇青州,也好防止三军生变。 太子起了个头,就连一向跟太子唱反调的二皇子这次都难得顺着太子的意思,一同举荐。 虽然柳相出言反对,可是如今皇城里闯入刺客的案子还悬而未决,沈临渊身负巡防营统领之职,这些日子还负责宫中护卫,褚云天征并不打算遣他前去。 几番考量下,也只有应了太子的举荐。毕竟,虽然褚云舒是第一次领这样的军职,可这对他来说也是好事一件。朝中的政务做得再好,都比不得几件军功更能叫人心服口服。 虽说是让三皇子做主帅,可皇帝和众臣都明白皇子们此去只是为了稳定军心,并不会真的冲锋陷阵。 所以除却褚云舒的主帅一职外,皇帝还点了两个驻守北辰山大营的将军给褚云舒做副将,确保他此去万无一失。 虽然陛下这样的安排也算妥当,可是摊着这事儿的褚云舒却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他明白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机会,可是,太子蓦然将这样的机会推给他,摆明了没安好心。他们此去要对付的不仅是凶恶的沙盗,还有骁勇的游骑兵,更别说那些自孟老将军死后,就心思各异的西境守军,看着自己手里这陛下赐下的半枚虎符,褚云舒总觉得这沉甸甸的军符就像给他的催命符一般。 “殿下何必这般丧气,西境守军跟大漠里的那些人打了那么多年的交道,必定不会让那些西荒的蛮人轻易讨了便宜去。”看着仰躺在书房圈椅里唉声叹气的褚云舒,沈临安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越是这般说,我越觉得太子此举居心叵测。”近日故洗城里发生的事情本跟他半点关系也无,他本抱着看戏的心思看两位皇兄的下场,却不想他不吱一声,却也逃不过被拉下马的下场。 “既然此事已定,殿下现在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才能从这次的困局里面抽身,殿下可信得过谢将军和张将军?”北辰大营的驻军是盛州守军,也算得上是皇家的亲卫,谢将军和张将军是军中老将,年轻时候也上过战场,陛下派他们随褚云舒前往,也是为了帮助丝毫不动这些的褚云舒。 “张老将军还算相熟,只是谢家与太子常有往来,比起他们,只怕孟长安更值得信任些。”往昔在帝都时,孟长安与他交情不错,要说此去最叫他放心的,大概也只有西陵候孟长安了。 “柳相那边有什么安排吗?”听他提起孟长安,沈临安也只是垂目掩下了唇边的苦笑。孟老将军一死,如今的孟长安,只怕恨透了褚云家和沈家了,与褚云舒所想不同,沈临安觉得他此行除了要担心战况和太子的意图外,只怕还要对孟长安的举动也多上几分心。 当初他将当年云州旧事实言相告,本是想挑拨孟长安与皇室的关系,却不想,此举弄巧成拙,现在倒害了褚云舒。 “舅舅从前不涉军务,这次也是爱莫能助。”柳元衡随身居高位,可这朝中军务,素来都是沈朔这个镇国公在打理,这也是当初在朝堂上,柳元衡极力反对他西去的原因。 “殿下和三爷是在说西荒各部进犯的事吗?”屋里的三殿下正在唉声叹气之际,端了热茶进来的夏初瑶放下茶盏时,没有立即离去,只是抬眼看向沈临安,问了一句,“三爷若是信得过妾身,便让妾身随殿下西去吧。” “你为什么要去?”那边陷在圈椅里的褚云舒猛然坐起身来,这边案前的沈临安皱眉下意识地就想要拒绝夏初瑶的话。 “三爷忘了,妾身去过西荒大漠,到过西荒各部,还曾与西荒最厉害的沙盗们一起并肩作战过。”垂眸替两人斟茶,夏初瑶声音淡淡,“殿下需要一个了解敌人的人跟在身边,这样才不会让自己陷于危险之中。” “不要胡闹,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我与殿下还有事相商,你先出去吧。”听着夏初瑶将这本该是秘密的事情这般坦然道出,沈临安面色一沉,瞥了一眼褚云舒,沉声让夏初瑶先出去。 “夫人何时去过西荒大漠的?”褚云舒听得夏初瑶的话已是震惊,看沈临安几句话间已经变了脸色,便知道夏初瑶所言不假,沈临安的话音刚落,褚云舒已经到了夏初瑶身旁。 “回禀殿下,妾身两年前去过,还曾与几个部落的首领都比试过,西荒大漠上不管是沙盗还是游骑兵的战术,妾身都略知一二,殿下若是能带妾身同往,妾身必能助殿下一臂之” “棠儿!”夏初瑶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沈临安厉声喝断。 褚云舒也被沈临安吓了一跳,挑眉看了看夏初瑶,又转头看向沈临安,颇有几分不明白这夫妻俩到底怎么了? “赤蛇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日后必然会有更多人知道。”夏初瑶笑叹了一口气,抬眼对上沈临安眼中的震惊和惊慌,缓缓说,“他们追到这里来找我,必然不会轻易放过。以其在这里提心吊胆,不如让我随殿下西去,若是能借此机会击溃格罗部和西荒大漠上的沙盗,我们便都可以永绝后患。” 她如今不能再这般因着身份而一味躲避退让,他们想要她的命,她就该先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何况,如今赤蛇的人在帝都找她,以其这般每日即便是在府里都心惊胆战,须得沈临安让两三个暗卫跟着保护,倒不如让她偷偷随褚云舒他们西去,避开帝都里搜寻她的人。 “可是”沈临安皱眉看着夏初瑶,并不认为她这是一个好主意。虽然她说得不错,她清楚西荒大漠那些部落的情况,她也懂带兵打仗,有他在褚云舒身边,可以让褚云舒避免因为不知情况而遭人陷害的局面。 可是,且不说她这一番话,已是在褚云舒面前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西境那么远的地方,她如今身手不比从前,他担心她去会有危险。 “不管你知道什么情报,或是对我有多大的帮助,既然临安有所顾虑,我必然不会带你前去的。”看沈临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褚云舒虽然还云里雾里,却也摇头拒绝了夏初瑶,“是我起心要做此事,不管等着我的是什么结局,我都坦然接受,临安既然选择助我,他也该如我这般想,可是你不一样,你是他最在意的人,是他最不愿牵扯到这些事情当中的人,我不会让你去冒这个险。” “棠儿说得不错,有她与殿下同去,会给殿下很大的助力。”看到夏初瑶眼中的急切,沈临安听罢褚云舒的话,默了片刻,缓声开口,“她只怕是大齐除了那些常年和沙盗周旋的西境驻军外,最了解西荒的人。” “我们会告诉殿下一切,可殿下也必须保证,今日听到的事情,就止于这个书房,止于我们三人之间,而且,殿下带棠儿前去,必须彻底隐瞒她的身份,即便是身边的亲随都不能提起。”桌上的茶盏上还有热气蒸腾,沈临安低声说到。等得褚云舒收敛了神情,以祖宗的名义起誓不会说出去后,沈临安才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夏初瑶说得对,如今既然连那些沙盗都知道了她的身份,保不准日后会有更多的人知道。他们以其在这种怕被人发现的恐惧之中忧心,倒不如主动做些事情,先将那些有心要置她于死地的人先击垮。 “所以你们现在是在告诉我,让我带着一个晋国的将军去西境助我们抗击西荒各部,尤其是这个将军还曾死在齐军手上,我如何能相信她此行是真的为了助我?”初听得这些,褚云舒心中满是震惊,他垂眸看了看桌案,笑着问到。 若是这个人只是沈临安的朋友或是属下,他不需得多问,自当信他们这一回。可是,眼前的人是沈临安的妻子,还是沈临安一心想要袒护的人,他了解沈临安,独在对待眼前这个女人的时候,他甚至摒弃了那些旧恨和原则,愿意为她放下一切。 只是越是这般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他越是不能确定,沈临安如今的举动,是不是被夏初瑶利用了? “殿下也说了,三爷如今在替殿下做事,妾身此去不是为了帮殿下,是为了帮三爷。为着三爷日后在朝中的地位,妾身至少要保证殿下此去能活着回来。”先前在猎苑,她在褚云舒眼里还只是夏棠的时候,褚云舒就曾对她说过一些警告她的话,夏初瑶明白褚云舒的顾忌和担忧,也只是实言相告,“何况,妾身此去也是想寻一个彻底躲开赤蛇的方法,提供西荒各部的情报,也只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7 一往情深 褚云舒最终应了沈临安的安排,让夏初瑶扮成身边的随从,与两个副将一起领一万北辰军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动身西去。 “此去多加小心,帝都这边有我,无须太过担心。”送行的人里,站在最前的柳元衡面色有些苍白,看着跟前一身银甲的褚云舒,心中轻叹,他答应德妃要好生照顾褚云舒的,却不想,也终有他照顾不及的时候。 “舅舅自己多保重,替我告诉母妃,我会平安归来的,让她不要太挂念。”对于突然派他西去领兵的这件事情,最不能接受的,便是他的母妃,圣旨刚下,她便在上书房外跪了半日,求陛下收回成命,若不是他和柳相前去苦劝,只怕母妃还要长跪不起。 他也知道此去凶险,可这也是一个天大的机会,如今有了夏初瑶在身边,还有沈临安的再三保证,他也多了几分安心。 行程不能耽搁,等得褚云舒拜别了众人,柳元衡看着一行人马渐行渐远,直到他们消失在官道尽头,才转身往城门里走。 “还以为沈大人为了避嫌,不会来相送了,可惜大人来得晚了些,永安王他们已经走了。”看到自一旁茶楼里出来的人时,柳元衡步子一顿,沈临安虽然在帮褚云舒做事,可都只是暗中帮忙,自上次他替太子瞒下徐州之事后,太子对他便更多了几分注意,如今朝中也都觉得沈临安是向着太子的,所以平素如这般明面上的往来,都是越少越好。 “柳相误会了,下官不是来送行,是来会友的。”本是故意等了许久才出来,却没想到正好遇到了柳元衡,沈临安也止步不前,刚好挡在了茶楼门口。 这般听罢,柳元衡便也不欲与他多说,打算告辞离去。他本也并不待见沈家人,尤其是面前这个应了他之请,却终未能劝得秦舒收手的沈临安。 这几日他以听得滨州秦家重新接纳了秦舒,还让她当了秦家的少主,将滨州与盛州的商贸全数交到了秦舒手里。虽然不愿承认,可是他心里清楚,秦舒手握的权财越多,她便越不可能回到他身边。 “临安你挡着我做什么,难得在这市井之中见着柳相,不让我打个招呼怎么行?” 刚抬步欲走,却因着沈临安身后的人轻轻一句话,柳元衡就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沈临安身后走出来一个着了一身云纹青缎长衫,一副男装打扮的人,一双桃花眼里落了清亮的天光,衬得眸中秋水盈盈,却也掩不住她眼角眉梢那一抹凌人的盛气。 “姝儿。”薄唇张合,看着这个素来都对他避之不见,今日却主动出现在他面前的人,柳元衡只觉心中千头万绪翻涌。 “柳家历来最重礼数,柳相见着本宫不作礼便罢了,这般直呼本宫名讳是不是不太妥当?”秦舒朱唇微微扬起,带出一抹嘲讽的笑。 “你既然愿意见我,今日不妨给我个机会,让我把当年的事情都解释清楚。”对于她话,柳元衡只当充耳不闻,踏前一步,伸手想去拉秦舒。 他当年做了错事,可以是因为一场误会,只是一步错,之后的步步皆错,他与她之间的误会便也越来越深,他想解释,可她却从来不给他机会。 见他这般,秦舒也只是往后退开几步,躲过了柳元衡伸过来的手,冷笑:“当年的事情我已经一清二楚,不需要柳相解释什么。柳相曾说柳家世代清廉忠良,以我之力根本不可撼动柳家分毫吗?再过半月,看柳相还能能再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做了什么?”柳元衡皱眉,抿唇问道。 “柳相以其问我做了什么,倒不如回去问问柳纯风他到底做过什么?”眼看柳元衡因为她提及柳老尚书的名字而变了脸色,秦舒更觉心中畅快,也不等他再问,扯了沈临安的袖子,拽着他绕开了定在原地的柳元衡,快步离去。 “你不是说事成之前,不能惊动任何人,尤其是柳家吗?”一路随秦舒穿了两条街,沈临安侧头看放慢了步子,面色喜色不掩的秦舒,叹气问了一句。 他本是不打算来城门送行的,倒不为避嫌,只是怕自己会因着夏初瑶露出破绽,却也终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正好秦舒今日约了他谈滨州的事情,他便把见面的地点定在了城西的茶楼里。 他在楼上目送褚云舒和夏初瑶他们远去,秦舒也不过只是粗略提了她找到了柳家的把柄,半月之后一切便可见分晓,在此之前,让他不要与任何人提起此事。却不想,这刚出茶楼的门,她就把这些都说给柳元衡听了。 “放心吧,以他的脾性,他是断不会去问柳纯风的,”虽然只在他身边一年多,可是,秦舒自认还是了解柳元衡的,也是因为了解,才会对他说这番话,“他不会问,却会自己去查,可是自我知晓此事后,为了不引人怀疑,已经将所有的线索都藏了起来,他查不到,只能在事发之前都忍受心中的那份猜疑和惶恐,只怕这半个月来,他都要备受煎熬。” “我看他待你也是真心,你与他又何必闹到如此地步?”秦舒说得志得意满,沈临安想起那日在月瑶楼里柳元衡说的话,倒是有些叹惋。 他从未见过柳元衡会为着一个人这样,秦舒每次提到他都咬牙切齿,满心恨意,可柳元衡每次的欲言又止,都让沈临安觉得,他们之间必然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或许吧,可是,不管有什么误会,他害我失去了腹中骨肉是事实,即便如他所说,当初他以为自己递给我的是一碗安胎药,可是,自那之后,我每次看到他,都只会想到我痛失的孩子,我与他之间的那点爱,早就消磨完了,若不是还怀揣着丧子的恨意,我这辈子都不会再想看到他。” 当年在滨州淮阳城的大街上,是她先招惹的他,她以为给自己招回来一场无双的姻缘,却不想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错误。事到如今,她也只有这般将错就错下去,早点结束这段牵扯。 自街上回府,想起秦舒的话,沈临安选了几样补品,让御风带着,往观花苑去。 徐静出事后,沈朔传召前,琥珀曾去找过他,是琥珀求他帮忙,绑了桂嬷嬷一家老小,以此作为威胁,让她将那包药寻个机会下到琥珀的饮食里,并在事发之后嫁祸到骊阳公主身上。 依照当时的情形,他也猜到了琥珀有心赴死,却没想到,她腹中已有了沈临渊的孩子。 他本也是想借此坐实骊阳公主的罪,却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尸两命的结果。这件事情,他对琥珀有愧,对沈临渊也有愧。可是,徐静的事情沈临安怎么也想不明白,她与沈临寒多年来夫妻情深,这个孩子得来不易,不仅是她,全府上下都十分重视。 她与骊阳公主本也没什么仇怨,不该像琥珀那般抱着玉石俱焚的心要来陷害褚云音。可当时看骊阳公主的情形,湖心亭上的事情,似乎又真的非她所为。 徐家与沈家从前便有交情,沈临安还记得小时候常见徐夫人来落松苑走动,与他娘亲论画闲聊。徐达的祖家在沧州,如今一想,他们家与沧州的东晋王应该也有往来。 他本不愿再去提及徐静和沈临寒的伤心事,可又忍不住想去问清楚这件事情的真相。 “母亲送过来的东西已经很多的,三弟又何必破费。”沈临寒还未回府,见着沈临安带了礼物过来,徐静请了他在主屋里坐,让盼儿沏茶。 “之前因着诸事繁多,一直没能来探望二嫂,二嫂近日可安好?”沈临安看着依旧没有血色,却已经面色平静如常的徐静,开口问到。 徐夫人过府做客时常带着徐静过来,他与沈临寒和徐静都是自小就认识。他未成婚之前,徐静主理国公府中馈,对于时常出门在外的他一直都细心照顾,沈临安自小便将她当亲姐姐一般,徐静嫁给沈临寒之后,他们之间也还算亲厚。 如今见她这般,他也是真心替她感叹和惋惜。 “有俞大夫和太医们的药,我身子已无大碍。只是前日我与母亲说起这子嗣一事,母亲也同意替临寒纳妾。可你知道你二哥的脾气,如今大哥自己也还在神伤,我正想找你,去劝劝你二哥。”徐静依旧面色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一般。 虽然沈临寒不许观花苑里的所有人提起她不会再有身孕的事情,可徐静还是知道了。这些时日朱氏常来看她,她见朱氏言语间多有迟疑,便干脆顺水推舟,主动提起此事,朱氏初听得时还装了几分犹豫,经她一劝,便也应了,说是先去给沈临寒物色合适的人选,让徐静先说服沈临寒。 “二哥对二嫂一往情深,两年前母亲提起纳妾之事时,他便大发雷霆,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再提纳妾,二哥怎么会答应?”他本是来打探湖心亭里的事情,这会儿听得徐静的托付,却不敢应下。 沈临寒对徐静的喜欢,那是打小便开始的。少时他与性子清冷的沈临寒原本并不亲近,多亏得常跟徐夫人来落松苑的徐静,才叫他三天两头被这个喜好诗书的二哥抓去,威逼利诱,打探徐静的喜好,各种借机接近。更是在徐静及笄之后,便央着父亲去徐家下了聘礼,早早定下这份亲事,把喜欢了很多年的姑娘娶了回来。 他虽然并不敢说完全了解沈临寒,却是将沈临寒与徐静这一路走来的感情看在眼里。从前他不懂,只当沈临寒这份执念很傻,如今有了想要倾心以待的人之后他才明白了沈临寒这份深情。 “我知他对我的深情,可这与让他纳妾并不冲突。对一个人伺候他,能让那人替我完成我不能了的心愿,对我对他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啊。”见沈临安摇头拒绝,徐静垂眸笑了,“我若是提起,他只会越发觉得有愧与我不会答应,让你去劝,也是因着你有与他相似的经历,比起别人来,或许更能说动他一些。” “相似的经历?”沈临安神色一晃,顿了一顿才想明白这说的是他纳妾之事,不由得苦笑,“我那是圣意难为,夏桃虽然在也入了落松苑,可我心中从来只有棠儿一人,从未想过其他,想来二哥也是这般。” “可你最后不也接纳了她吗?当妻子的,除却一心一意爱重夫君外,还该有一个妻子该有的本分,我若为了独占这份爱而让他无后,那我根本就配不上他的这份爱。”抬眼看向沈临安,徐静轻叹了一口气,“临寒现在顾忌我,不提此事,可等日子久了,这份伤痛淡了,他便会在意此事,一起等到时候他埋怨我,自己下决心纳妾,倒不如我现在先帮他做了决定,还能让他感谢我。” 徐静的话,让沈临安想起了前些时候夏初瑶的反常,他一直以为是因为晋国的事情,可如今细想,或许并非他想的那样。 “你既然决意已定,我帮你去劝他便是。”抿唇想了想,沈临安终点头应了徐静,她说的不错,这个时候徐静主动提出替他纳妾,沈临寒会对她怀着几分怜惜和愧疚,可若是等日后沈临寒自己意识到子嗣这个问题时,他不仅会纳妾,只怕还会对徐静生了疏远之意。 “你今日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徐静脸上的神色终于和缓,看着沈临安,缓声问,见他惊讶,便笑了,“往日就连我去落松苑给你送新一季的衣物你都想着要避嫌,若是无事,今日怎会突然挑了你二哥不在府里的时候过来看我?”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二哥也快回来了,我先去府门处等他,便不打扰二嫂休息了。”刚刚才提了纳妾之事,这会儿徐静突然问他,他倒有些不好开口了。 “三弟是想问当日湖心亭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吗?”徐静却像是能看懂他的心思一般,转头吩咐了盼儿去换盏新茶过来,等得厅中只剩了沈临安和守在门口的御风,这才继续说道,“我和琥珀所说的,就是当日在湖心亭里发生的事情。如今骊阳公主已经贬为庶民发配边城,这件事情,就让它告一段落吧。” “是临安多心了,还请二嫂不要见怪。”她声音缓缓,面上没有半分异常,沈临安听着,却又总觉得她有言外之意。只是,徐静说得也对,诸事已成定局,他也不该抓着不放。 “对了,先前听说你在问作画的颜料,我托父亲帮你在鸿胪寺问了问,寻到了几方诸如佛青和石绿这样难得的矿石,等会儿我便叫盼儿给你送到落松苑去。”见他准备起身告辞,徐静像是突然想起来这事儿一般,随口提了一句。 “不过是因着书房里的存墨已经不多了,所以想添置一些罢了,这种小事也让二嫂操心了。”先前他不仅在府外托人打听,还问过府里管纸墨采购的管事,本是想从以前的账簿里看出以往娘亲用的那些墨有什么不寻常,却不想这件事情居然传到了徐静这里。 “不过是先前临寒要采买的时候,我多问了管事两句罢了。其他的都好说,只是父亲说这佛青的颜色与一种叫蓝魁的花的颜色十分相似,只是蓝魁花汁如画后颜色比佛青略为灰暗一些,若不细查,很难分辨。那蓝魁花比佛青石易得,只怕有奸商会拿此来蒙混过去,这蓝魁花有毒,即便只是入画,用久了也怕伤身。所以这般稀有的颜料,还是要找信得过的人帮忙置办才行。”抬眼看了一眼厅中挂着的一副沈临寒画的山水图,徐静说得状似无意,沈临安却听得心惊。 “二嫂所说的蓝魁花产于何处,在帝都可常见?”娘亲在国公府里所作的画,先前夏初瑶便看出了,里面佛青一色比宫中拿回来的那幅灰暗。 当初他怀疑这颜料中掺了毒,却没想过,并非是有人往矿石磨制的颜料里掺了东西,而是有人用其他颜料,替换了佛青。 “蓝魁花虽产在滨州,不过在帝都也算常见,蓝魁花的毒毒性阴寒,却并不大,听说有些医馆还会用来入药,用来以毒攻毒。只是若是长期用来当颜料作画的话,接触久了会伤身的,你若需要佛青,只管与我说,我去请父亲想办法,可千万不要为了方便,用花汁代替。” “临安知道了,多谢二嫂提醒。”沈临安心中有了思量,应了徐静的话,便匆匆与她作别,出了观花苑,往国公府的账房去了。 “夫人,这茶”盼儿刚端了新茶进来,便见沈临安匆匆离去,顿了步子,有些不解地看向徐静。 “放那里吧,”起身出门,看着沈临安的身影消失在月门处,徐静这才转头看盼儿,“先前我教你给琥珀说的那些话,日后不许再对任何人提起,那日在湖心亭外,你就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也什么都不知道,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的,不管谁问,奴婢那日都只看到了夏姨娘推三夫人,并不知道湖心亭里发生了什么。”这件事情已经过去许多日了,盼儿自出事之后,就有些心神惶惶,这会儿突然听得徐静提起,身子一颤,忙低声说道。 夫人是自己跳下水去的,她虽然没有看见,可她清楚。毕竟在宴请公主她们过来之前,徐静便嘱咐过她。 那日若是陪骊阳公主过来的人是纸醉,那么,出来指证骊阳公主的人便会是她。她不明白夫人为什么会这般做,可是夫人对她,对她的家人都有救命之恩,夫人要她做什么,即便是要她去死,她也会毫不犹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8 准备动手了吗?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 急行两日,大队人马终于在日暮时分到达了盛州边界。 放马河道边,夏初瑶仰头看着远处山峦上渐次染上秋色的树木,在这微凉的黄昏里,长长舒了口气。也不知是前些日子调养得好的缘故,还是时隔近一年这一次终于找回了从前带兵行军的感觉,这般大强度的赶路,她竟是半分倦意也无,晚风一吹,更觉神清气爽。 “殿下不常这般急行赶路吧?”侧目看着几步外翻身下马之后坐在河畔捶腿的褚云舒,夏初瑶将水袋递了过去。 只因着西境战事急,陛下有旨要他们七日只能感到,所以自昨日从故洗城出来,他们一路策马,晚间只在驿站休息了不到两个时辰,这会儿稍作歇息,他们还要再行三十里才能到今晚休息的驿站。 褚云舒从前自然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赶路,只是这会儿听夏初瑶这么一问,接过她递过来的水袋后,马上自草地上站了起来,还有意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其他人。 他是主帅,这才出盛州,即便是再累,他也不该让随行的副将和士兵看到他这副模样。 “殿下只管休息,不管殿下做什么样的姿态,那些人也从未把殿下当主帅看,真到紧要关头,他们也只听那两个将军的,此行真愿意供殿下差遣的,大抵只有我这个随行侍卫。”看出了褚云舒的心思,夏初瑶也只是笑了。 被夏初瑶一句话戳到了痛处,褚云舒瞥了她一眼,也不理会,转头去看缓缓而去的河水。 他虽也学过六艺,还和两个皇兄一起学过武功。可是,往日他也只管醉心诗书,最常做的便是在元狩宫和几个太学博士一起修复古籍,不像太子那样还曾随过军,也不曾如二皇子那般领命去各州处理过政务。 他也知道此番西去是太子有意而为,他这般必然会叫人看笑话,可是,清楚是一回事,真被人笑话了,心中还是很不畅快,却偏偏又无能为力。 “殿下不要误会,属下并没有嘲笑殿下的意思,只是想请殿下不要对属下心存这么重的戒备。此去你我都是为了保命,比起这些不知是谁安排到殿下身边来的人,殿下的防范还是放到两个副将身上去的好。”看着河面上洒落的灿然夕照,夏初瑶叹了口气。 自故洗城出来之后,褚云舒未与她说过一句话。她明白褚云舒的顾忌,毕竟比起北辰军来,她这个异国人更让他觉得心思难测。若非当日沈临安苦劝,他必不会答应带她随行。 可是,走此一遭,对褚云舒来说是龙潭虎穴,她走得也是提心吊胆。虽然这一次她的行踪只有沈临安一人知道,可她也担心赤蛇的人还是知道了这个安排,这一路对她来说,也是危机四伏。 不管她愿不愿意,这万余人里,她能信任的也只有褚云舒一人。若是此去褚云舒一直对她如此,对他们两人来说都十分不利。 “本王并非有意疏远于你,只是因着西去之事,心绪不宁罢了。”侧头看了她一眼,褚云舒话语沉沉。 这西去之事,虽然太子和二皇子极力促成,可他本也有拒绝的机会的。毕竟如果他直言无法胜任,事关边境安宁,父皇也不会强求。可是他想赌一把,此去事成,他在朝中会更有分量。 沈临安问过他为什么突然起了夺嫡之心,他不曾答过这个问题。要说为什么突然想要争上一争,除却为了配合那个一心要对付太子的舅舅之外,他是真的不想再做一颗棋子了。 柳家是出了名的世代书香,母妃当初入宫,并非是因着父皇喜欢她,而是在后宫需要一个她这般知书达理,端庄贤淑的妃子来从中调和,也是因着父皇感念柳家的一身正气,赏了他们这份成为皇亲的尊贵。 母妃在宫中不争,这么多年来,能保全自己和他,都是因着父皇对柳家的器重,说直白些,是因着有舅舅相护。 他从前在朝中也不争,只想当个闲散王爷,可这般置身事外,却仍要被父皇拿来做棋子,制衡两位皇兄之间的争斗。卷入朝局,又并非真受父皇重视,他能倚仗的,也还是位居丞相的舅舅。 那日在醉仙楼看到柳元衡为着那秦侧妃酒醉发疯的模样后,褚云舒才恍然明白过来,舅舅自己也有许多要操心的事情。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不仅要照顾自己和母妃,还要咬牙将那些事情扛下来。 他不想再做棋子,也不想再让柳元衡为他费心劳神了。他想做一个能保护母妃,能与柳元衡相互扶持的皇子。既然都是父皇的儿子,这褚云家的江山,他为何不能一争? 只是,虽有心一争,可这决心下得太晚,与两个皇兄比起来,他早已处于劣势,朝政之事便也罢了,这行军打仗,对他来说是头一遭,他是真的心生惧意,半分底气也无。 “殿下放心吧,既然答应了三爷要同去同归,我必不会食言的。”见褚云舒终于开口和她说话了,夏初瑶也算松了口气。 她不知道沈临安暗中有没有派人跟着他们已做支援,不过临行前她让沈临安遣人送信往陈留国西园,将这次去青州对付西荒各部的事情告诉了陈词,请陈词带人自陈留过夜来往大齐边境相助。 陈词与西园的厉园主是结义兄弟,厉园主虽只是一个江湖客,可在陈留国的影响颇大,以陈词的性子,凤瑶军出事之后,他必当会请厉园主帮忙,西园里只怕不止陈词一个旧部。 他们此去要面对的除了西荒的帝君,还有太子和二皇子的暗害,只怕武方城内外,都没有几个可以真心相信的人,只盼陈词能及时带着旧部赶过来,助他们一臂之力。 等得褚云舒和夏初瑶离开五日后,沈临安才往沈朔那里禀了夏初瑶失踪之事。 这一次,没有再找什么幌子,只直言说今日他自朝中回来,就发现夏初瑶不见了踪影,派人寻遍了府中也不见踪迹,只能来请沈朔定夺。 前几日沈临安还说夏初瑶染了风寒在院里养病,没法来请安,这一转头人就失踪了,沈朔骤然听得,惊讶不已。 “城中常去的铺子可有让人找过?只她一人失踪,身边伺候的丫鬟呢?尚书府那边可派人去打探过了?”沈朔皱眉打量跟前一脸急色的儿子,先前让他自己处理夏家姐妹的事情,本还敲打了他要严办,后来却听说他只是将推人落水的夏桃送回尚书府反省去了。对于这件事情,只怕夏棠心中有芥蒂,今日突然失踪,沈朔也只当她或许是跟沈临安赌气也说不定。 “儿子一早就让人去各处问过了,都不见人。只是前些时日棠儿自胭脂铺回府的时候,在五据街的巷子里遇到过刺客,幸亏大哥及时赶到才救了她,儿子只怕棠儿的失踪,跟那日的刺客有关。” “刺客?”这几日除了府里的事情,朝堂上还有西境的战事和准备秋收之事让他操心,这刺客之事,沈临渊未提,沈朔今日还是第一次听说。 “当日大哥送她回来,她只说那些刺客本是想将她绑走,具体的原因,她也不得而知,不过听那些人说话的口音,不像大齐的人,隐约还看到为首的人手背上有奇特的纹身。大哥说会追查,也不知这几日有没有什么结果?”沈临安苍白的脸上是掩不住的焦急和担忧,话到此处,已是俯身跪在了沈朔面前,“棠儿如今还病着,也不知到底去了哪里,出了什么事情,儿子无从找起,还请父亲替儿子想想办法。” 这几日他让池光他们在故洗城里暗查,可是除却前两天曾在国公府外截住几个想往落松苑闯的刺客,还让他们轻易抽身之外,余下的毫无进展。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赤蛇来抓夏初瑶的人还在帝都,夏初瑶悄悄西去的计划还未暴露。 这些人将行踪藏得极好,能在故洗城中销声匿迹,只怕是有人相助,而能将夏初瑶的身份透露,又能藏住他们的人,这故洗城里,便只有一人了。 也是因为有这样的猜想,他才最终允了夏初瑶随褚云舒离去。 若是穆玄青出卖了她,想要害她,这个时候,让她离开故洗城是最明智的选择。 “为父这便派人去叫你大哥回来,若要寻人捉拿刺客,还需得你大哥和巡防营去办。尚书府那边也不能瞒着,还得派人去送个信,以免棠儿回了尚书府我们却不知道。”沈朔抿唇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你二哥那边,就不要去惊动了,毕竟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就让他好好陪陪你二嫂吧。” “儿子明白,尚书府那边,还是儿子自己去一趟吧,也好问问有没有什么线索。”应了沈朔的安排,沈临安便带了御风出府往夏家去。 他如今就是要将夏初瑶失踪之事闹得府中上下皆知,知道夏初瑶五日前就不在府上的人,除了御风外,便只有黛绿了,而全府上下,只有他自己知道夏初瑶的去向。 夏初瑶曾想借沉碧查穆玄青安插在国公府的眼线是谁,沈临安倒觉得这一次,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探究一二。 本只是让人通报有事要请见夏崇德,看到匆匆来迎的人时,沈临安步子一顿,颇有几分不愿再往前。 “三爷可算来了,桃儿莽撞不懂事,这些时日妾身已经狠狠责罚过她了,她也真心悔改,盼着回府去给她姐姐请罪,三爷便看在她诚心认错的份上,给她一个请罪的机会吧。”随小厮一起匆匆到门口来接人的辛姨娘今日着了一件素裙,面容也带着几分憔悴,一席话说得小心,倒是难得的低声下气。 “沈某今日来是有急事要见岳父大人和岳母大人,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吧。”拱手跟辛姨娘作了个礼,沈临安走了两步避开她,请了跟来的小厮带他去见夏崇德。 “老爷这会儿在书房与父亲议事,三爷不如先去前厅坐坐吧。”他这般疏离,辛姨娘也不恼,跟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让她去通知夏桃,然后几步走到了沈临安前面,想引他往前厅去。 “既然如此,便劳烦辛姨娘引沈某去见岳母大人吧,事关棠儿,耽搁不得。”听得辛唯也在,沈临安面色微沉,随即又缓和如平常。 辛姨娘虽然有些不愿,却也怕真耽误了要事,只能让人去禀了夏崇德,然后带着沈临安往海棠院去。 “辛大人这两年也该到了告老还家,享清福的时候了吧?” “父亲今日来,就是和老爷商议此事,他今年已经五十有五,想年后便辞官享福了。”本以为沈临安不会开口,听得他问,辛姨娘笑着开口。 “辛大人在刑部三十余年,助刑部破了那么多大案要案,实在是劳苦功高。”沈临安也只是笑着感叹了一句,辛唯在刑部三十多年,四十九套刑罚皆出自他手,严刑之下,不知套出了多少罪证,又不知促成了多少冤案,平心而论,他倒也是十分佩服这人的手段。 “若不是父亲身子不好,老爷倒也想再留父亲几年。不过如今连大哥都添了孙子,父亲也是该回家享福了。”辛姨娘倒也只当沈临安在夸赞辛唯,笑语晏晏,“也不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大哥那样的福气,能有子孙绕膝的那一天。” “九日前巡防营曾送了几具尸体到京兆衙门让仵作验尸,那日正好辛常当值,不知辛大人可曾跟姨娘提起过此事?”辛常便是辛姨娘的大哥,如今在京兆衙役当仵作,那日沈临渊送去的,正是将夏初瑶和黛绿围堵在巷子里的几个市井子弟。 “妾身长在府里,很久没有见过大哥了,即便是见着了,大哥也不会与妾身提衙门里的事情,三爷所言,妾身并不知晓。”步子一顿,辛姨娘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做出一副不知沈临安在说什么的模样。 沈临安倒也不再继续问下去,眼看前面就是海棠院了,请了刚好出来的观棋进去通报,眼看辛姨娘不愿走,他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起进了海棠院。 将和沈朔说的事情又与周氏说了一遍,初听得自家女儿失踪的消息,周氏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好在院里新调了懂些医术的丫鬟过来,等得将周氏救醒。沈临安又郑重地嘱咐,求她去周府问问周太傅有没有什么门路可以寻人。 虽然有过几分迟疑,不过一想到这事关女儿的安危,周氏也咬牙点了点头,应了马上就叫人去递帖子,明日便回周府去见周太傅。 等得又安抚了周氏一会儿,沈临安便也告辞要往书房去了。 辛姨娘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想来今日也没机会再劝沈临安去见夏桃,便也和沈临安告辞。 周氏叫了院里的丫鬟领沈临安去书房,一路出了海棠院,看四下无人,沈临安轻声问走在前面的丫鬟映春:“夫人的病,可曾看出什么异常?” “奴婢这些时日都在海棠院里照管夫人的饮食,夫人的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加上这些年来总是这般郁郁寡欢,若不是一直调养着,只怕身子比现在还差。”映春是沈临安半年前安排进尚书府的,本是怕夏初瑶在国公府里牵挂她娘亲的处境,便安排了人进来照拂。 映春懂医术,还会些功夫,原本只是在前院里走动,自夏初瑶上次回来打了辛姨娘之后,沈临安便让她想法子进海棠院来,照顾和保护周氏。 “如此,便有劳你多加照顾,好生替夫人调养了,若是需要什么难寻的药材,叫人送信来,我会想办法。”本以为周氏的病是有人加害,听映春这么说,沈临安也只是叹了口气。 “听说辛唯要离开刑部大狱了,公子准备动手了吗?”映春点头应了,眼看着穿过花园便要到书房了,她终还是没忍住,咬了咬唇,轻声问。 “我知你心中的恨,我答应你终有一日必定替你哥哥报仇,可眼下辛唯的命只怕要多留些时候了。”他本不打算让辛唯活着走出刑部大牢的,可先前柳元衡说东晋王一案有翻案的可能,辛唯作为狱中主审东晋王的人,只怕还需得留他一命以免日后须得他作证。 听得沈临安的话,映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垂目看了看自己脚下的石道,良久才轻轻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她的哥哥本是故洗城里开医馆的本分大夫,三年前因着光禄寺卿家的堂侄被人打成重伤死在医馆里,而被送进大狱。 此事本与哥哥无关,可打人的人是辛家的亲戚,辛唯在狱中严刑逼供,让哥哥承认了那人不是死于重伤,而是死于哥哥用错了药,自此给辛家的亲戚脱了罪。在光禄寺卿的压力下,哥哥被判了死罪,可人都还没有推上刑场,就因为重刑受伤后感染,病死在了刑部大牢里。 映春本想替哥哥喊冤,去了京兆衙门,却被衙役撵了出来,她甚至写了诉状去皇城前跪请上奏。可她只是个平民百姓,没人会在意这些,她还差点被光禄寺卿派的人打死。 是沈临安救下了她,知道她哥哥的事情后,允了她会帮哥哥报仇,让辛唯偿命。 她等了三年,本以为就快等到了,如今沈临安这么说,她不免有些失望,却也明白沈临安这样做必有他的道理,便也只能应了。 “他这样的人,死了对他来说只痛楚一时,终有一日,我会叫他,叫他的家人也尝尝他发明的那些刑罚,唯独这般,才算真正的报仇解恨。”见她神色黯然,沈临安淡声安抚了一句,抬眼看到花园那头自屋里出来的人,不动声色地往映春身前挡了挡,遣了她回海棠院后,这才往夏崇德的书房去。 沈临安当初对夏崇德恭敬,是因为他毕竟是自己的岳父,是养育了他家夫人十八年的人。如今知道了夏初瑶并非夏棠,又因着上次夏崇德动手打了夏初瑶,沈临安再见夏崇德,便也没有了往日那般毕恭毕敬,言语间也没有从前的热络。 对于自家女儿失踪之事,夏崇德明显没有周氏那般着急,只是应了会多加留心的话,等得谈完此事,还不忘了问沈临安何时接夏桃回去。 “她一个姨娘竟然起心谋害夫人,趁着四下无人将棠儿推入水中。这般蓄意谋害人命,实在是心术不正,国公府跟尚书府不一样,父亲和老夫人是断然容不得这样歹毒的手段存在的,岳父看骊阳公主的下场便也知道。”今次他过来,本也只是想让周氏将消息带到太傅府那边去,这会儿听夏崇德不关心夏棠的事情,却提起了夏桃,不免沉下了脸。 “桃儿她也是年少无知,一时冲动,如今她有心悔改,三公子也该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夏崇德见他冷言冷语,还拿骊阳公主的事情作比,脸色也有些难看了,“她毕竟是三公子的人,总叫她留在尚书府,也实在说不过去吧?” “国公府里容不下这般年少无知的人,便让她留在尚书府长到知事的年纪再说吧。若是夏尚书觉得她留在尚书府不妥当,那便让她离开,随便寻个地方安置,若要安置的银钱,可以派人去国公府里找管事支取。”冷哼了一声,沈临安看着夏崇德这副嘴脸,只觉心中厌恶更盛,不欲与他多言,作礼告辞之后,便转身离去。 当初他没有在府上严办夏桃,也是因着顾忌辛家的腌臜手段。虽然她推人下水,可夏初瑶也没什么大碍,要惩处起来,也不过是让她闭门思过,降她姨娘的位分,她这般身份,根本配不上请沈家的家法。 可不管怎么惩处,她都会继续留在落松苑,这般举动,还会惹怒辛家,若是辛姨娘再教夏桃其他的手段来对付夏初瑶,只怕日后落松苑里也无宁日。 反正他都要动辛家,将她先送回来倒也无妨,只是这样做暂时委屈了夏初瑶,惹了她不高兴不说,还让他今日在这尚书府里听得这般言语,实在是心中不畅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9 不需要你操心 军报上说,境外战况激烈,因为西荒大漠上的游骑兵猝不及防的突袭,西陵军失了戈壁之中的前哨,连武方城外的西郊大营都没守住,几万守军退回城下扎营,西荒联军兵临城下,情况危急。 进武方城的时候,夏初瑶才彻底明白了他们当下的情况有多危急。 武方城里已经没有了百姓,沿街驻扎巡逻的都是西陵军,隔了好远还能听到对阵敌军的擂鼓声。 来东门相迎的孟长安一身银甲未换,几月未见,原本有些消瘦的身形越发挺拔,只是此刻眼下的乌青和面上掩不住的憔悴昭示了他这些时日的惨状。 “殿下虽然作为主帅,可阵前危险,殿下初到武方城,还是先在西陵候府安顿,如今西境大营陷落,城门外便是前线,众将士都在武方城里驻扎,殿下带来的北辰军也会收编,臣会让谢将军和两位副将安排,让他们驻在侯府周围,也好护卫殿下安全。”按剑作礼,孟长安声音沉朗,没了从前的飞扬跋扈,更添稳重。 等得两个副将先领了北辰军随季天齐他们入城,孟长安也翻身上马,引褚云舒往侯府去。 “侯府的改建还没有完成,因着战事急急收尾,如今府里还住着臣的两位姐姐和家眷,有些拥挤,只怕委屈了殿下。”一路往西陵候府去,孟长安侧头看了一眼与他一般也面有倦色的褚云舒,知道他这七日赶路辛苦,也只是微不可地笑了笑,却也没有多言其他。 “不是说城中百姓全部都转移到其他安全的地方去了吗,你的两个姐姐还留在武方城,对她们来说,会不会有危险?”这一路上褚云舒已经将武方城的情况大致了解了,西境大营里六万余西陵军退守武方城,如今城中早已没了平民百姓,按理说,作为西陵候的亲人,本该是最早送出去的才对。 “大姐夫是军中副将,二姐夫如今在营中当军医,他们在这里,两个姐姐也不愿走。”说起两个不愿离开的姐姐,孟长安叹了口气。孟青萝是放不下自己的丈夫和他们姐弟俩,所以不愿离去。可孟青霜是已有八个月的身孕,即将临盆,她要守着楚碧山,不愿走,也不敢走。 即便是为着两个姐姐,还有那即将临时的小侄子,他也要死守武方城。 “家姐已经在府上准备了,臣如今在军中做参将,这会儿还需得去城墙上巡防,殿下先请入府休息,晚些时候臣再来拜会殿下。”到了西陵候府门前,孟长安却没有下马,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府门里迎出来的几个人,在马上朝褚云舒拜了一拜,便打马往西边城楼去了。 “长安这个管辖三州的西陵候怎么会在军中做参将?”跟着孟青萝一路往替他们准备的小院去,褚云舒到现在都还未能从孟长安这般惊人的变化中回过神来。看着府中各处往来的将士,忍不住问了一句。 “长安先前本就在军中历练,封了西陵候之后,他也没有离开西境大营,处理三州政务的间隙,也时常到军中学习历练。”孟长安先前嘱咐过要好生招待褚云舒,所以对于这个众人皆知,不过是打着监军之名,来这里做做样子的三皇子,孟青萝也还算客气。 这次西荒大漠上的几个四个大部落突然联手进犯,这是在西荒从未有过的情形。如今西陵军中都在传,这次四大部落的进犯,不仅是为了扰大齐边境安宁,还跟远在千里帝都朝堂上的争斗有关。 如今来的是这个无权无势的三皇子,只怕日后他在这军中也是困难重重。孟长安虽然还顾念从前在帝都与他有几分交情,可他们孟家此刻亦是自顾不暇,大家也都只能自求多福了。 因着此刻根本不了解这城外的战况,之前又连着赶了七天七夜的路,夏初瑶和褚云舒在孟青萝准备的小院中安置后,都各自休息了片刻,等得晚间孟长安回府后,夏初瑶才请了褚云舒一起,去前厅见孟长安。 孟长安是和季天齐一起回来的,这褚云舒午后就到了,按说三军将帅早该过来拜会,可到如今除却先前随孟长安一起去城门口接他们的几个将领外,西陵军的主帅谢敬忠到现在都还未曾露面。 这谢敬忠是当初沈临渊以云州的配合为筹码,让孟长安新选的西陵军统帅。从前跟在孟老将军手下,倒也还算骁勇。或许还是感念孟老将军的栽培,他统帅西陵军后,对于孟长安继续留在军中的事情也不曾阻止,平日里有关军队调配和军中物资分配的问题,他也很尊重这个年轻的西陵候的意见。 孟长安从前还以为他是个和善好相处的人,只是今日褚云舒来的时候,他还亲自跑了一趟西城楼,去请谢敬忠随他一起去迎三皇子,却不想,谢敬忠只一句军前事忙便将他回绝了。 下午回军中听旁人提起,那两个带着北辰军过来的副将,提起三皇子,也是满口轻蔑。孟长安也是有些同情褚云舒的处境,这才早早叫了季天齐一起回侯府来看望褚云舒。 等得在前厅看到和身旁的随侍说说笑笑,青衫白袍,缓步过来的褚云舒时,季天齐和孟长安都是一愣。这般闲适的模样,实在是叫孟长安哭笑不得,也不知是该说褚云舒心宽,还是他根本没搞清楚自己所面临的局面。 “如今战事要紧,若是军前事忙,你们便也不必抽身过来只需得每日三次将战报派人送来就好,若是不方便,本王派人去取也行。”眼看厅里着了军甲神色各异的两个人,褚云舒也是一副淡然地往主位上的椅子里一座,笑看向他们,说得不疾不徐。 “殿下要我们送战报过来?”孟长安顿了顿,收敛了面上的神情,抿唇问。 “自开战到今日的战报也先整理了送过来,明日起早中晚三次,若是有突围偷袭等突发状况,战后也立即呈报。”褚云舒点了点头,见他们迟疑,自袖中取了圣旨出来,“本王是父皇钦封的北辰军主帅,西境驻军的监军,手里还有可调各州兵马的虎符,本王知道这军中之事本王一个外行人不敢搀和,可这战报每日都会通晓军中所有将领,本王这个监军提这点要求,本是分内之事,不算过分吧?” 他本就是个半分不懂军中之事却被硬塞到军中来统领其他人的王爷,诸将领只怕对他都多有不满,他也不可能一上来就要求他们探讨战术军情的时候把他带上,不过是要这军中稍有职务就能弄到的战报,若是这一点都不应允,那这些人也实在不把他这个永安王放在眼里。 “殿下误会了,这前方军情本该每日都送呈殿下,至于之前的战报,府上便有,一会儿便让人给殿下取来。”从前在帝都的时候他喜欢胡闹,常常害怕褚云舒训他,几个月来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他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飞扬跋扈的纨绔,却没想到,眼前的褚云舒,也与从前那个温文尔雅的贵公子了。 孟长安应下之后,褚云舒倒也没有再多要求些什么。夏初瑶也说了,所有人都当他是个摆设,现在战况还不清楚,他就安稳当个摆设好了。 那些边城守将多以功高自持,对于帝都派来的文弱皇子,自然是不愿放在眼里的,这种时候,他倒也不在意那些繁文缛节,只要谢敬忠他们做得不要太过分,他便也不在意他们的不敬。 又要了一份侯府的布防图后,褚云舒便让他们各自忙去,孟长安本是想要设宴接风,却被褚云舒婉言拒了。 他虽然打算先当几天摆设,可是在这战事紧要的时候,若还在军中讲这样的排场,就实在是不应该了。 夏初瑶跟着褚云舒进前厅之后,便一直垂着头,为了两个人的安危,她须得时刻跟着褚云舒,虽然这次在外她一直扮了男装,还特意用螺黛添了眉头改了妆容,可孟长安毕竟从前与她相熟。 进门之后她便一直低头不看他,见他们几句话间也没看出什么异常,刚松了一口气,准备和褚云舒离开的时候,却被跟上来的孟长安一把拉住。 “你跑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孟长安蹙眉看着跟前忙着抬手遮脸的人,沉声道。 早在她跟褚云舒进门的时候就看出来是她了,只是刚刚季天齐在这里,他也不好开口过问,跟前的人倒好,还一副自己隐藏得很好的模样,招呼也不打,这就要跟着褚云舒离去。 “侯爷好眼力,”遮掩不过,夏初瑶垂了手,笑看着跟前的人,“几个月未见,孟侯爷别来无恙啊。” “你是来打仗的,怎还这般胡闹,将她都给带来了?”见她脸上还挂着笑,孟长安眉头皱得更深了,却也不责问夏初瑶,只是抬头去看在一旁叹气的褚云舒。 骤然被从前常被自己抓来教训的人说自己胡闹,褚云舒微微一怔,随即笑了:“放心吧,我们不是来添乱的,她的安危,也不需要你操心,你专心对付眼前的战事就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0 病入膏肓 从前都是孟长安将他们闹得哭笑不得,所以那日看着被他们俩气得疾步离去的孟长安,褚云舒和夏初瑶都觉有些意外又好笑。 不过气归气,孟长安当晚又亲自将府中的布防重新布置了一遍,苦劝夏初瑶搬去内院和他两个姐姐住在一起无果后,只得多派了几个护卫守在她和褚云舒所在的小院里。 “这次西荒那些西戎人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也不是是得了什么好处,竟然能叫互相争夺的部落突然团结在一起,大举进犯大齐边境。”这两日夏初瑶都在和褚云舒一起看战报,他们不能去军帐里议事,不过这些战报写得详细,将先前所有的都看下来,便也大抵能知道敌我双方的情况了。 西荒大漠里黄沙漫漫,生存条件十分恶劣,这些发展起来的大部落多是占据了沙漠中比较大的绿洲慢慢发展起来的。部落的人口越来越多,资源却是有限,所以各个部落间常发生战争,更多的时候,他们会来滋扰大齐的二十余座边城,杀烧抢掠,却还是第一次这般有组织地联合派兵前来。 这几日云州和常州边境多有游骑兵来滋扰,他们也看不出是哪个部落的人,只是每次来的数目不却又一战之后就匆匆离去。 他们这般倒叫云州和常州的驻军无法抽身来援,如今武方城外对阵十余万西戎骑兵,西陵军在第一场夜袭里损失了几千人,还被占了大营,加上褚云舒带来的一万北辰军,也不过是七万余人,在人马上就已经不占优势,显著还被逼得只能守城无法攻,也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 “看了那么多,夫人有什么高见吗?”见看完军报的夏初瑶站在房里那张三州山川图抿唇不动,褚云舒走过去问道。 “我们人数上不占优势,地势上更是被逼得只能被迫防守,虽说粮草充足,可这般长久耗下去,若是对方想了什么奇招攻城,我们只怕就要吃败仗了。”看了半天,夏初瑶也只是摇头叹气。 “夫人不是打过许多以少胜多的大仗吗,怎么这一次就半点信心也无了?”夏初瑶说得这些,孟长安也给他说过了,若这一战注定是败局,那都不需要太子或者二皇兄出手对付他了,他仓皇回去后,在朝堂上也毫无胜算。 “我是说如果像现在这样死耗的话,只怕吃败仗的可能性很大。武方城外一片坦途,没有可隐蔽的地方,他们失了西境大营也就罢了,竟然连城外都没有守住,如今几万将士都在城里,想要出城进攻,只怕将士们还未全部出城列队,就在出去途中被人拦腰堵截了。” 这大漠宽广,不比其他地方可以寻到山川树林做掩护,单这几万士兵出城便要耗费许多时间,还容易遇袭。可如果只守不攻,夏初瑶从前领教过他们的攻城之法,这十多日来他们居然没有破城,简直就像是有意为之。 “既然不能进,倒不如退而求胜。”转头去看一旁的武方城的布防图,夏初瑶若有所思,“若是我们以武方城为饵,诱他们入城杀之,说不定会有转机。” “我有三军调令,不过想来也调不动任何人,何况你的法子太冒险,只怕也很难说服他们。”外面天色已暗,又过了一日,这都五六天了,谢敬忠还未来过,褚云舒已经从最开始的不在意变得有些不高兴了。 “所以殿下明日也该去军中看看了,虽说可能会是一场煎熬,不过也先看看如谢敬忠这样的人还有多少,等探明情况,再做下一步打算。”这谢敬忠也算是沉得住气,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孟长安在军中说了什么的缘故,这几日军中将领已经陆陆续续地来过了,独他这个西陵军主帅天天都说事忙。 “殿下,院外有人求见殿下,她她说是殿下的亲人,今日务必要见殿下一面。”两人正说着明日的安排,却听得外间的侍卫匆匆来报。 “亲人?” “我的行踪越少人知道越好,我便先回避一下好了。”褚云舒还未想清楚来的是谁,一旁的夏初瑶倒是已经明白,忙着要回房去躲。 却不想,刚踏出褚云舒的房门,迎头便撞上了推开侍卫匆匆进来的褚云音。 “三皇兄,你可得夏棠?!”夏初瑶都还没来得及挡住脸,便已经听得火急火燎的褚云音诧异地喊出了自己的名字,随即跟前的人往后退了几步,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屋里走出来的褚云舒,“你你们这是”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沈三夫人她来此是有事要办。”见她一脸狐疑和震惊地打量他们俩,褚云舒倒忘了眼前这人根本就不该出现在这里,只是忙开口解释。 “音姑娘不是该在西荒城吗,怎么跑到这西陵候府里来了,姑娘这样,算不算抗旨不遵呢?”被撞破了身份的夏初瑶淡声问到,心中叹气,当初陛下将褚云音发配到青州时,她便知道褚云音会来找孟长安。 可是,她没想到这种时候,孟长安还会将她留在侯府,还能这般自由行动。今日她见着了自己,还需得想个法子,不让她将这个消息传到帝都去。 “你们这些贱人,害得本宫落到如此地步,本宫还没有找你算账,你倒敢来质问本宫了!”听得夏初瑶这么问,褚云音想起自己先前在沈家的遭遇,顿时横眉竖目,只想掐死眼前的人。 她自到青州之后,便一路来了这武方城,果然如她所想,孟长安虽然对她没了从前的热络,在听得她的遭遇之后,也还是将她安顿在了武方城里,只是后来战事起,她不愿随城中百姓逃难出去,便来了西陵候府。 孟长安嘱咐了她不能随意走动,可是纸醉跟了她那么多年,在她被贬为庶民发配边城的时候,非要随她一同前来受苦,这会儿过来本是想因着纸醉高热不退,已经病得意识模糊,想求褚云舒着人去请大夫回来,却不想会遇到夏棠。 她真几步上来,伸手要掐,却被夏初瑶扬手挥开,手上没有留力,推得褚云音连着退了好几步。 “也忙了一日了,三夫人先回去休息吧,这边的事情,本王会妥当处理,夫人不必担心。”扫了一眼踉跄着站稳的褚云音,又看了欲言又止的夏初瑶,褚云舒也只是朝她点了点头,让她安心回房去。 他自是知道褚云音与帝都的二皇子他们肯定是还有联系的,也明白今日她撞见的事情,都不能传出去。只是褚云音毕竟是他的妹妹,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他也是有几分怜惜的。 虽说不喜欢褚云音,可国公府里的那一场让人想想都后怕的谋害已经让她失去了所有的尊贵和骄傲,夏初瑶也不想再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褚云舒这般说,她便也只是点头应了,转身离开。 如今都兵临城下了,褚云音无权无势,钟贵妃和二皇子远在帝都,想必她在这里,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武方城里战局难解,千里之外的帝都里,也是风雨难停。 到靖安王府已经几个月了,眼见所谋之事一筹莫展,慕千寻也是心意消沉。 当初她直觉慕家的船在海上遇难有疑,带了阿城一路偷偷出海。 慕衍将她当家主培养,从前也曾带她出海采买过几次。虽说航路长漫,可也只是在碧落海上几个比较大的海岛往来,路线安全,怎么可能突然就遇难。 她沿着路线,在几个海岛上探寻查访,竟然真在琼枝岛上寻到了养伤的慕衍。 慕衍告诉她,他们的确在海上遇到了风浪,雨雾之中辨不清方向,船只撞上了暗礁,不过轻轻一碰,船底就毁了,船毁人亡,他和几个幸存下来的伙计在海上飘了半日,幸得遇到了琼枝岛上出来巡航的渔民,他才得以保全性命。 慕衍还告诉她,他们的船是被动了手脚,而这一场阴谋的罪魁祸首,便是那趁着他出事,慕葛和慕千寻又远在他处时夺了慕家家主一位的慕之远。 金针慕家本是江湖客,在滨州行医济世,家业颇丰。慕之远有心夺位,不仅是想谋求这份家业,他还想靠慕家如今的声势,倚仗贵人,让慕家入太医院,这是慕家的大忌。 慕衍伤势不轻,还需得留在岛上修养,慕千寻便打算先行回慕家,阻止慕之远。 只可惜没了慕葛和慕衍,那些叔伯弟子早已倒向了慕之远这一边。慕之远本想娶她,却突然接到帝都的消息,靖安王殿下愿意替慕家引荐,代价却是要让她过府。 父亲再三嘱咐不能让入太医院之事发生,慕千寻更是不愿嫁给慕之远,权衡之下,便决定随慕之远到帝都,将自己当做礼物,送给了靖安王。 如今靖安王手上捏着慕家秘传的医典和慕家几代弟子的名册,慕千寻想拿回来,却一直找不到机会。 “你那日所说的药材,我已经命人找齐,那位客人的病情耽误不得,你随我再去替他诊诊吧。”本是坐在亭中发呆,身后响起低沉的声音,叫慕千寻身子微微一颤。 转过头来看到眉眼温柔的褚云景,还有他身后几个捧着锦盒的侍从,慕千寻叹了口气:“殿下也该知道,他已病入膏肓,无法根治,有了这些,也只能让他多活些时日罢了。” “我自是明白,只是,这些话还是不要再在他面前说起,你只管想办法让他至少活到西境战事平定。若是能做到,等得事成,我自有一份大礼相送。”在慕千寻面前,褚云景带上了难得的温柔,言语轻缓。 听他说起大礼,慕千寻眼前一亮,点了点头,起身与他一起往客苑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1 只有一个地方 西陵候府在武方城正中,隔得远了,隐隐可听见城外擂鼓声。如今到了蜿蜒的城墙下,城外的擂鼓声,马蹄声,还有西戎人的呼号声都清晰无比地传过来,跟在褚云舒身后的夏初瑶步子一顿,忍不住仰头看青石堆砌的城墙。 “怎么了?”在侯府里住了几日,今晨在孟长安派人送来战报后,褚云舒终于换了一身军服,带着她要来着大营里看看。 驻军撤到城里,主将们便在城墙边上搭了大帐,当做临时议事之所。 “察言观色的事情,我素来不擅长,还是不陪殿下进去了。若是不小心叫人看出了什么破绽,只怕更加麻烦。”看了一眼一直有着了银甲进进出出的军帐,苦笑着朝褚云舒摇了摇头。 “拿着我的腰牌,等我出来,你自己多加小心。”听说从前这个女将军在那晋国朝堂上虽不霸道,却也是依仗军功肆意横行,褚云舒便也不强求她陪自己去受这一份罪了,知道她必是想去城墙上看看,临走还不忘了嘱咐她多加小心。 等得褚云舒进了军帐,夏初瑶捏了腰牌,转头便跟着一个提剑的士兵上了城墙。 她只说奉了三皇子的命上来巡视,往来的士兵们蹙眉瞥了她几眼之后,便也随她了,这几日城外的敌军总来挑衅,他们也无暇顾及这个身形瘦弱,一身青衫侍从打扮的闲人。 大齐西界的城墙是贯连三州的,举目望去,蜿蜒的城墙消失在黄沙铺染的尽头。 先前听说那些西戎人放肆到将大营驻扎到了武方城外,这会儿看着城下两百步开外招展的旌旗,夏初瑶忍不住叹了口气。 今日敌军大营前挂了休战的牌子,隐约还能见着营地里一群着了战甲骑了骏马的游骑兵在策马追逐嬉戏,踏起一地烟尘。刚刚听到的擂鼓声,不是战鼓,却是他们嬉戏时所为。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侧头见着身旁的士兵也望着那营地里,一手按在剑柄上,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夏初瑶有些不解。 还不等士兵回答,她便也看到了那烟尘翻滚之中,出现了一个人影。 其他人都骑在马上,独那个人跪伏在地,被长绳绑了双手,被那些骑马的人一个换一个地在地上拖拽,还有人御马自他头上飞跃而过,稍有不慎,那包裹了铁皮的马蹄就能把他的脑袋踢碎。 “昨天傍晚他们叫阵,我们迎战时,有三人被俘,第一个被刺穿了心口挂在营前,这是第二个。”沉哑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一夜未归侯府的孟长安到了她身边,与她一起看着那营中的场景,目光锁在那偶尔越过马蹄可以瞧见的人影上,久久不能移开。 “就没有办法救救他们?”孟长安这么一说,夏初瑶下意识地往左边看,还真看到了那被木锥刺穿心口,钉在营前的尸体,地上暗红的血渗进了戈壁中,将大地的颜色染得更深。即便不是她的手下,可这般残忍的举动,对那些被俘的人和对这些城上守军来说都是莫大的屈辱,夏初瑶只觉得胸腔中怒意满怀,双手握拳,“这般对待战俘,他们还有没有人性?” “你来这里做什么?上面危险,快下去。”默了许久的孟长安也不答夏初瑶的话,终于从敌营处收回目光,蹙眉看身旁的人。 即便是休战,那些西戎人也还会偶尔骑马出来挑衅,策马沿着城墙疾驰,乘人不备就往城墙上放冷箭,尤其喜欢射上来巡视的将领,昨日幸亏季天齐避得及时,只是左臂被擦伤。 抬眼看着一样铺呈得看不到边际的敌军大营,夏初瑶突然觉得,即便是如她先前所想,以武方城为饵,他们也很难打退这么多西戎人。稍有不慎,只怕还会被逼得节节后退。 这些西戎人打仗,没有特定的章法,只要能多人性命,无所不用其极。而且这份残忍,对敌人和对自己人都是一样的。 “四个部落的人是驻扎在一起的?”不理会孟长安劝她下去的话,夏初瑶看了看那些各色各样,迎风招展的军旗,分辨着下面到底有哪些部落的军队。 “似乎是结成了同盟,这些凶残的西戎人居然能突然达成一致,倒也是稀奇。”下意识地答了一句,等得夏初瑶撑着城墙往外探身子,孟长安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和谁说话,也不劝了,伸手一把揪了夏初瑶身后的衣领,将她拖回来,扯着往城墙下走,“这里都成这样的,祖宗你就别再来添乱了。” 还不等夏初瑶反抗,突然听得“嗖”的一声,劲风扑面而来,还是孟长安反应快,变抓为推,猛地将夏初瑶推得伏倒在地,自己匆忙往后退开两步,躲过了贴面而来的一箭。 “快下去!”身旁的将士们已经张弓反击,孟长安顾不得城下的情形,几步上前拉了跌在地上的夏初瑶,拽着她离去。 “哎,等等!”被从地上扯了起来,夏初瑶急忙伸手去抓了定在一旁城墙石缝里的箭,踉跄着匆忙跟孟长安下了城墙,往军帐去。 “你怎么不进去?”等得到了军帐前,本以为孟长安要带她进去,却不想他只是在帐前顿住了步子,似乎是要陪她一起在这里等褚云舒。 “我只是个参将,非令召不得入大帐。”本想问她有没有伤到,提起这个事情,孟长安撇了撇嘴,侧头不愿让她看到自己面上的神情。 “既然今日休战,等得殿下出来,我们回侯府商议一下军情吧。”本以为虽是参将,可毕竟是手握三州统辖之权的西陵候,孟长安在军中,即便是不能领兵,也该能出入自由才是,却不想,这些时日他日日早出晚归,是真做着参将的事情。 “你也知道三殿下为什么会来这里吧?不仅战事凶险,三殿下的境地也凶险,你还是听我的,赶紧回帝都去吧。”先前还以为褚云舒是被迫前来,在这里也只是做做样子,那日去他们院里,看到那些挂起来的地图,堆了一桌子的战报,上面还有标记和批注,孟长安是越发觉得奇怪了,这三皇子来,是真的来带兵打仗的? 可不管是不是真要带兵打仗,太子让他来,是要让他死在这里的,猜也能猜到,谢敬忠必定接到了太子的旨意,他们要用这场战事,让三皇子死得名正言顺。这沈三夫人继续留在此处,不过是多枉送一条人命罢了。 “就是因为处境凶险,我们才更要好好探讨军情,”垂目看了看手中的羽箭,目光落在那箭尾长羽相接处熟悉的花纹上,夏初瑶牵了牵嘴角,“若是这次兵败,小侯爷不也一样处境危险?既然如此,我们何不一起给自己寻条活路。” 这双蛇交缠的纹路,是赤蛇的印记,可这旌旗之中,并无格罗部。当初肃和这个沙盗头子凭借赤蛇夺取了西荒大漠上最大的部落,自此之后赤蛇便与格罗部绑在了一起,倒还是第一次见着赤蛇单独行动。 这么多第一次出现在西荒大漠上,实在是让人觉得惊奇和不解。 以其为这场胜算微乎其微的仗费心思,他们或许该研究一下如何为褚云舒现在的局面打开一条出路。说不定,褚云舒的死局解了,城外的战事便也会有所转机。 光线昏暗的厢房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 推门进去的时候,慕千寻分明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凛冽杀意,甚至还能瞧见暗沉的角落里寒光一闪,可等得她踏进屋里,适应了房里的昏暗时,却发现那角落里分明空无一物。 “药已经熬制好了,这药公子每天晚膳后服五粒,从今天开始,我会每日傍晚过来给公子施针促进药效。”先前都是褚云景陪她一起过来的,只是今天来的路上褚云景因着太子突然来访,不得不留了她一个人过来。慕千寻装了药的瓷瓶递给了挡在床前的黑衣男子,见他取药要试,慕千寻抿了抿唇,还是开口阻止,“这药难得,只有这么多,还是不要浪费了。” “勒奔,不用试了,给我吧。”床上倚着软枕的人淡声命令,伸手索药。 他的手指纤长苍白,尾指上套了银色的指套,上面细雕着一条盘曲的蛇。 “可是”那拿药的黑衣男子还是有几分迟疑,看着掌中腥红的药丸。 “本已时日无多,他们若想我死,也不必浪费毒药。”床上的人有些虚弱地笑了,声音空洞。 等得他服了药,黑衣男子便也让开,慕千寻提了自己的药箱上前来,倒也是轻车熟路地在床边的圆凳上坐下,先替他搭脉。 “公子这几日养得好,身子比先前好多了。”脉象微弱,却也是比最初见着的时候好了很多,“我这便替公子下针。” 挽了他的袖子,对他手臂上的赤蛇纹身也已经习以为常,慕千寻低头下针,只盯着他的手,并不看其他地方。 这位公子初入靖安王府时,带着一群黑衣蒙面人,自己也在脸上扣了白玉面具。褚云景跟她说过,关于这个人,她看到的,知道的越少,对她来说越安全。所以如今这公子已经取了面具,她却从未真细看过他的容貌,只记得他左颊上有一道自额角划到颊边的疤痕。 “慕姑娘,你实话告诉我,我还有多少时日?”下针收针,然后如往常一样准备起身告辞时,却被床上的人一把扣住了手腕。 即便是病入膏肓,那枯瘦的手却是极为有力,竟是抓得她生疼,慕千寻蹙了蹙眉,却因着一旁的黑衣男子而不敢动弹,只是有些为难,不敢开口,这也是褚云景不准她说的。 “虽然说与不说,我都知道时日不多,可是,也总该让我清楚,我还有多少时间能找到那个贱人?”紧扣的手加重了力道,甚至有些微微颤抖,痛得慕千寻低呼了一声,下意识地挣扎想要脱开却是无法。 “公子只要按时服药,好生调养,这病情也是可以遏制的。”也不知是因为手腕上的痛,还是被他那句话震住,慕千寻低声说道,“我会再想办法,公子不必担心。” 眼前这人,即便是有那么多药养着,大抵也是活不到来年了,她甚至没有将这确切的时间告诉过褚云景。 “是在下多有得罪了,还请慕姑娘见谅。”床上的病人回过神来,松了手,放她离去。 等得厢房的门再次合上,床上的人才撑着坐直了身子,侧头看侯在一旁的黑衣男子:“你们这几日可有什么收获?” “这故洗城里就连穆玄青的府宅我们都去看过,她似乎真的已经不在城中了。”自那日在巷子里失手后,到如今都未见其人了,想来国公府里传言她失踪的事是真。 “居然逃了?”听得这样的消息,床上的人却是笑了,他的声音沙哑,笑起来,如枭鸟夜啼,带着几分阴鸷,“看样子,褚云景说的不错,那人真的是夏初瑶。” 一年前听说她死在战场上,他虽觉大仇得报,却终因着她不是死在自己手上的,颇有几分不甘心。所以这一次得知夏初瑶还活着的消息后,他便放下所有,自西荒来故洗城,为的就是亲手将这女人抓回来。他要将当年她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痛苦,全部讨回来。 “主子觉得她会逃到何处去?回晋国?可她如今受沈家庇护,只怕去往大齐其他州郡的可能性更大。”勒奔也知,这是主子临去前唯一的愿望,眼看那本近在眼前的机会就让他自己办砸了,勒奔心中也十分恼怒,暗自发誓一定要将那女人抓回来才行。 “的确回晋国或是去往他处藏身更为保险,可是,她是夏初瑶。知道我们盯上了她,她不会躲。”抬手按住额角的刀伤,即便是过去了两年,这陈年旧疤却也让他觉得还会隐隐作痛,“当年在格罗部受的奇耻大辱,只怕她也还想着要讨回来。既然不在故洗城,她如今会去的,只有一个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2 难辞其咎 入秋后,天气越发凉薄,刚下早朝出来的沈临安站在乾元殿前的石阶上,看着鱼贯而下的朝臣们,轻叹了一口气。 夏初瑶他们去往武方城已有半月有余了,可满城几万余的将士,单单守城已经很吃力,更别说得胜了。 “沈大人如今还是没有三夫人的消息吗?”自殿中出来的穆玄青走到了沈临安身旁,轻声问了一句。 夏初瑶失踪的消息,还是沈临安让到府上去寻人的楚离带给他的,这些日子他也在找,却半分线索也无。 “毫无头绪,下官还盼着殿下能给下官指一条明路。”沈临安挑了挑眉,抬眼看向远处的宫墙。 池光他们探查过晋王府,与他们所想的不同,晋王府别说藏人了,除了主院里的几个护卫外,连暗卫岗哨都不曾部署过,倒是方便了其他人探查来去。 只是,若不是穆玄青与赤蛇勾结,那出卖夏初瑶的人又是谁呢? “在她的事情上,我们是友非敌,她若是有难,还请沈大人不要刻意隐瞒,这对谁都没有好处。”这夏初瑶突然下落不明已经让他觉得糟心,毕竟阿城那边本还指望着用夏初瑶来迫使他交出玄武符,如今沈临安这莫名的敌意更叫他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殿下只怕是误会了,殿下知道我们沈家的主张,不管为着谁,不管在什么事情上,殿下与下官,都不会有称友的那一日。”沈临安这才偏头看了他一眼,嗤笑了一句,便告辞离去。 快步下了长阶,还未出宫门,就撞见了太子带着秦舒匆匆过来,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个着了锦衣的中年男子。几人见着他,都顿住了步子。 “下官见过太子殿下和侧妃娘娘。”今次秦舒着了盛装,一副端庄得体的模样,想来是要随褚云清去面圣了。 “听说马上就要拟定秋收户部派遣的名单了,沈卿初入户部,这次也在外派人选,可有想去的地方,本宫这两日在与几位尚书商议此事,倒可以帮沈卿一个小忙。”褚云清面色带着喜色,倒也不急着进去,只问起秋收之事。 沈临安先前在徐州听了沈临渊的话,帮了他一个忙,这些时日他又发现沈临安也曾出手助过秦舒,所以,虽然沈临安未曾表态,褚云清却也将他当自己人看待了。 “如今西境起了战事,三州捐税纳粮之事只怕有些麻烦,微臣想跟着去历练历练,此事已经和周尚书提过了,也不知周尚书会不会觉得微臣经验尚浅,不愿成全。”周思远照顾他,本想让他去幽州,毕竟那里多的是沈家的亲族,这捐税纳粮之事必定会顺畅。可是这会儿夏初瑶在青州,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想要过去看看。 “沈卿倒是心志高,要往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去。”听他说起西境,褚云清却没有立即应下了,如今褚云舒在武方城,他嘱咐了谢敬忠不能让褚云舒活着回来,这种时候,实在是不想让沈家的人过去搅局,“此事本宫会与六部尚书讨论,今日我们还有要事要面见父皇,便先告辞了。” 几人拜别,沈临安看了一眼一直未曾开口的秦舒,见她跟自己点了点头,也只今日他们要做何事,沈临安抿唇转身,出了宫门,驾车过来的御风已经等候多时了。 “百草堂的秦掌柜今早送了话过来,说是有了消息,要公子下朝后过去一趟。”御风在外等了许久,见他出来,也没问是被何事绊住了,只将百草堂的小厮送过来的话告诉他。 先前在府中没查出蓝魁花的线索,便去了故洗城里的几个药铺查访,还让沈家名下的百草堂留意,这过去小半个月了,秦掌柜还是第一次请他过去。 本以为会有什么线索,却不想,秦掌柜将他请到了内堂,才将一张药方递到了他跟前。 “先前国公老爷就嘱咐过我们要多注意京中贵人的举动,这张药方,是前些日子靖安王殿下遣人来采收的。”沈临安先前便说他要查蓝魁花,是沈朔的意思,这百草堂早在一年前就送给了夏初瑶,秦掌柜便也只当有动静之后,改为汇报给沈临安,所以今日才将人叫了过来,“可惜了老夫学艺不精,看不出是治什么病。不过,这些都是十分难寻的珍贵药材,每一样,都是救命良药,若非有什么重症,想来不会开这样的方子。” “你们给他寻齐了?”沈临安接过药方,看了一遍,不过秦掌柜学过医都看不出来,他也并不识其中的门道,只是如今慕千寻在靖安王府,这些药应该是她开出来的。只是,这需要救命之人,又是谁呢? “这些药别处难寻,不过我们百草堂里有其中的五味,余下的也都告诉了他们寻药的去处,应该能配齐。”秦掌柜答道,“先前公子问蓝魁花的事情,老夫是五年前才接管百草堂的,不过前几日找到了从前在百草堂做工的活计,等得他过来后,老夫可以帮公子问问,看他有没有什么印象。” “如此,便劳烦秦掌柜费心了。这靖安王之事,我也会转告父亲,今日还有事,便不耽搁掌柜做生意,先告辞了。”收好方子,想起秦舒他们今日所为,沈临安匆匆与秦掌柜道别,让御风赶了马车,却不是回府,而是往丞相府去。 他也算去得及时,刚下车,便见着匆匆从丞相府里出来的柳元衡。 他一身大红的朝服未退,平日喜怒不显的脸上满是急色。抬眼正好看到沈临安的马车,也顾不得其他,几步过去就要上车:“在下入宫有急事,借沈大人的马车一用。” “柳相若是为了尚书大人的事情,便还是留步吧。”沈临安却是一把抓了他的手臂,迫得他后退了几步。 “你什么意思?”怒目横眉看着眼前挡着的人,柳元衡抿唇,“你也知道是什么事情对不对?父亲是不是有麻烦?秦姝她到底要做什么?” “下官的确知道,柳尚书今日入宫,是为着当年滨州知州宋怀璧一案。”沈临安扣着柳元衡手臂的手没有松开,只是抬眼看了看这府前长街上还有往来的人群,“柳相不如与我入府一叙?” “滨州案为何会牵扯到父亲,那个时候,他都已经告老辞官了!”柳元衡却是不理会,伸手去拂他的手,“你这是要帮秦姝拦着我?你若再不放手,别怪本相不客气!” “秦舒她现在只怕是盼着柳相进宫对峙,到时候,不仅是柳尚书,只怕柳相自己都说不清楚。下官过来,是要救柳相。”虽然秦舒未曾与他提过细节,不过沈临安也算大概知道是些什么事情,他这会儿过来,便是不想柳元衡也卷进去,“柳相便信我这一回吧,我这也是为了三殿下着想。” 一句“三殿下”终是叫柳元衡放弃了挣扎,闭目抿唇叹了口气,这才转身引了沈临安进府。 “你既然知道是什么事,都到了这个时候,便索性都与我说了吧。”想着沈临安刚刚的话,柳元衡只觉心中满是惘然,等得入了前厅,遣了伺候的人,柳元衡往椅子里依靠,抬眼看沈临安。 他知道沈临安与秦舒素有往来,他甚至觉得,秦舒所做的那些事,沈临安也曾帮过忙。若不是因着褚云舒看中沈临安,他只怕对眼前的人恨得彻骨。 “当年柳相不是说宋怀璧一案到最后证据不足,只能撤销吗?”沈临安在他对面坐下,缓声道,“这不足的证据,是不是差着一纸秦家的证词?” “是又如何?当初彻查此事,本已准备周全,可到最后秦家人突然不愿出来作证了,当初我们寻到的那个证人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也因着缺少这关键的证人,宋怀璧一案只能撤销。”当年的案子,他都是按章程依律法办事,并没有留下任何把柄。 “秦家也不知道那人去了何处,想来柳相也查过了,在秦家和宋家都没有找到谋害或是隐藏证人的线索。只是,那人不是凭空消失的,过了四年,秦舒找到了这个人。他今日入宫指证,当年胁迫他隐藏起来,不去指认宋怀璧的人,就是柳尚书。” “你说什么?!怎么可能!”骤然听得这话,柳元衡猛地自座上站了起来,扭头又要往外走,他们这般是在污蔑父亲,父亲一生清廉政治,怎么会在辞官之后,做出这种事! “有书信为证,柳尚书想来也不会抵赖,柳相难道不想知道柳尚书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事吗?”这一次,沈临安也没起身去阻止他,只沉声说了一句,便见到门口的人因着这句话,定住了身形。 “宋家虽然在京中影响不大,可宋怀璧这个滨州知州在当时与秦家联手,手握滨州商路,是百官中为数不多的,能与沈国公在财力上抗衡的大臣。当时边境几场战事,宋怀璧捐款颇多。”这件事情,也是在细究滨州旧案事,沈临安花了许久才想通的,“宋怀璧虽贪,可朝廷需要他的财力支持,毕竟陛下不想太过倚仗我父亲。柳相若是办了他,虽然名正言顺,陛下也不能说什么。可是,这断了朝廷的财路,也会阻了柳相的官路。” “当时的宋怀璧动不得,柳相不曾想到,可柳尚书想到了,或许是为了朝廷,或许是为了柳相的仕途,柳尚书才做了此举。”再清廉正直,或许也抵不过爱子心切。这也不是什么大错,只是柳家的名声,柳尚书的一世英名就此折辱,柳元衡若是今日入宫,只是让柳尚书和他受到更多屈辱罢了。 “她说要柳家家破人亡,我本以为,她是想要了我们所有人的性命,却不想,她想夺去的更多。”站在门口的人身子轻轻晃了一晃,踉跄几步背靠在红木雕花的大门上,垂目看着地面,叹气苦笑,“父亲竟然为了我做出这样的事情,这么多年,我还自持什么问心无愧,我这个丞相真是白当了。” “这件事都是因我而起,我这便去向陛下请罪,请辞这丞相之职,只求他原谅父亲,将这些罪责都算在我身上。”这如果是秦姝想要的,那他就成全她好了。她曾说她会夺走他最珍贵的东西,让他也尝尝这钻心的苦楚。他如今尝到了,却也突然明白了,四年前在滨州发生的一切都是错误,他如今不过是自食恶果罢了。 “你若去,大齐失了一个丞相,德妃娘娘和三皇子失了依托,柳尚书当年的苦心也白费了。你若装作不知,柳尚书必不会让你受到牵连。如今这件事揭开,宋怀璧也不是当初那个动不得的人了。滨州旧案会重查,宋怀璧的罪名会被定死,这一次,可以将宋家连根拔起。” “那又如何,他也好,我也好,都是罪有应得。” “虽然自四年前出事后,太子就与宋怀璧疏远,可是,这次去徐州,下官查到了太子与他尚有牵连。而他们之间牵扯的,就是安雅河河堤一事。”沈临安起身上前,走到了柳元衡身边,“大理寺彻查宋怀璧一案,徐州那边也会有人指证宋怀璧和大坝偷工之事有关,若是再往上追查,问责太子,这一次,他将难辞其咎。” “你任由秦姝这般做,为的是揪出太子?”他那般淡然的眼神,却是叫柳元衡心中一惊。 “也是秦舒找到了证人,才让我想起了此事。只是,为了促成此事,柳相的这点牺牲,是必不可少的了。还请柳相为三殿下考虑,以大局为重。”若是要细算起来,他也是在徐州查到了与宋怀璧相关的蛛丝马迹之后,回来提醒秦舒回秦家重新探查此事,虽说秦舒找出那个被柳尚书送走的证人是一时幸运,不过今日只是,牵头的还是他。 只是这些,便不与柳元衡说了。他今日来阻止他入宫,不仅是因为褚云舒还需要他这个丞相舅舅,还因着柳元衡的确是一个一心为民的好丞相,少时在国子监进学的时候,他与其他学子一般,都是十分敬仰柳元衡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3 活着回来的机会 眼看着上书房里柳尚书都将罪行都交代得差不多了,外面除了焦急等待的德妃娘娘外,根本不见柳相踪影。秦舒和褚云清都难免失望,揭发那告老还乡的柳尚书,毁了他几十年的清誉对褚云清来说只是其次,本是想让柳元衡方寸大乱,以他的脾性,说不定还会弃了这个丞相之位。 柳尚书认罪认得爽快,直言当年所为是因为知道儿子必定会秉公办理,可他这个做父亲的不愿看刚受器重的柳元衡仕途就此断绝,所以才出此下策。 柳尚书供认不讳,褚云天征虽然有怒,可当年宋怀璧一案突然中止,他也算松了口气。如今旧案重揭,内有隐情,只是可惜了这柳老尚书的一世英名。 “这宋怀璧一案毕竟当年是柳相所查,这件事情,儿臣认为,还是先传了柳相入宫商议后再做定夺。”眼见柳尚书叩首请求陛下治罪,一旁的褚云清终于忍不住开口提议。 “此事当年是老臣一人所为,刻意隐瞒了元衡,就是因为老臣知道,如果元衡知晓此事,必定会阻止。他为官多年,是什么样的秉性,想来陛下也早已清楚。此事与他无关,可若是他知晓老臣所为,必会呈请替老臣背负罪责。还请陛下不要为了一桩旧案,让大齐错失良相啊!”柳尚书不知为何柳元衡没有来,不过,他只盼着柳元衡今日千万不要出现在这上书房里。 然而,柳尚书话音刚落,便听得门口的宫人来报,说是柳相求见。一听此话,上书房里的几个人面色各异,秦舒惊讶之余,忍不住偷偷侧首,往门口看去。 陛下派人去宣柳尚书入宫的时候,褚云清就特意让人去了丞相府通报,他们等了许久,还以为柳元衡不会来了。这会儿见着他着一身大红朝服,神色淡然地踏进上书房,秦舒突然有些弄不清楚他的来意了。 柳元衡不是来请罪的,都不用柳尚书极力辩解,他三两句话,就撇清了当年一事与他的关系,只说毫不知情,也不替柳尚书求情,只奏请让他重查宋怀璧一案,也好让他将功补过。 柳元衡的冷静和淡漠出人意料,就连柳尚书和褚云天征都觉得有些惊讶。不过,他既然这般说,褚云天征便也还是不理会褚云清的反对,应了查案之请。 宋怀璧贪赃枉法,当年大齐战事频繁,皇室需要留下他,只因着他与滨州秦家有往来,如今虽然西境有战况,可朝廷国库充盈,最重要的是太子已经与秦家搭上了线,宋怀璧这样一个官员,早该伏法了。 柳尚书当年所为,罪同包庇,看在他年事已高的份上,皇帝陛下也只判了他一年的牢狱,等得宋怀璧一案告破之后,在押解大理寺监牢服刑。 原本清朗的天不知何时突然乌云压顶,阴沉沉的天气里,柳元衡与褚云清并肩自上书房出来。 “本以为是找到了当年案情的线索,没想到将柳尚书牵扯其中,本宫实属无心,柳相不要见怪啊。”抬眼看着灰暗的天,今日的事情没有连累柳元衡,褚云清还是有些不甘心。 “有心无心,我们都心知肚明。都到这个时候了,殿下实在也不需得在我面前做这些表面功夫。”柳元衡垂眸冷笑了一声,语气不善,“不过,托殿下的福,宋怀璧一案终于有了新的线索,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他和相关的人逍遥法外了。” “这么说来,本宫倒也算帮柳相了了一桩心愿。只是,这陈年旧案,查起来总是困难重重,柳相怕是要多费心了。”他这般说,褚云清也不恼,笑着嘱咐完,快步离去,倒也不等跟在身后的秦舒。 “柳相对此事这般镇定,倒是让我有些意外。”秦舒并未停留,只是与柳元衡擦肩而过的时候,薄唇轻轻上扬,“柳相可要小心了,这才是个开始呢。” 迎面的风里合着稀疏落下的雨点,柳元衡往宫外走的步子有些晃荡。 沈临安劝他不要来,宋怀璧的事情,他只需得放下不管,沈家自会接手。可他还是来了,这件事情因他而起,他无力改变,至少要亲手将其结束。 刚下完上书房前的石阶,便见着一个着了一身碧罗裙的女子提裙朝他跑来。 “德妃娘娘”还不等柳元衡作礼,那女子已经到了他面前,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地落在了柳元衡脸上。 “柳元衡,父亲这般大的年纪,那一年的刑狱会要了他的命的,他好歹也是为了你才犯了那样的错,你连一句求情的话都不会说吗?”斜风冷雨里,柳元微头上的进金步摇随着她愤怒颤抖的身子而晃荡,那一巴掌打得重,在柳元衡脸上留下了可见的红印,也让她的手生疼。 “秋雨寒彻骨,娘娘还是回宫去吧,莫要受了寒。”不理会脸上的痛,柳元衡抬手挡住了柳元微的去路。 陛下还留了柳尚书细问,这会儿柳元微过去,大概是想去求情了。 见他挡着,柳元微扬手想再打,却被柳元衡一把抓了手腕:“父亲已经供认不讳,也应了这责罚。你再过去,不过是让陛下为难,惹他不高兴而已。” “为难又如何,别说不高兴,即便是惹得陛下要责罚于我,我也要去求他放父亲一条生路。我不像你这么冷血,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只顾着自己的权势和荣华。”言语间,妆容精美的脸上已是满布泪痕。她已不愿再看柳元衡,伸手要推开他。 她这个弟弟,是父亲的老来子,自小便最受父亲宠爱和器重。也是因着这个,父亲当年才会做出那样糊涂的举动。 如今东窗事发,她实在是没有想到,柳元衡会这般绝情。 “你不为自己想,要不要为三殿下想?他如今还远在武方城,面对的是十万敌军和满城听命于太子亲信的西陵军,我们若是在这个时候出事,他就连活着回来的机会都没有了。” 柳元衡的话,让柳元微浑然一怔,仰头对上了他一双不起波澜的眼,默然不再言语,只是垂眸伏在他怀里大哭起来。 柳元衡的话叫她明白了,父亲和儿子,她如今只能选一个,而且,就如今的局势来看,她必须也只能选择褚云舒。 “他们打了这么多日,难道不曾提过和谈吗?”西陵候府里,如今将孟长安也拉拢过来商议军情的夏初瑶在听完孟长安讲完自大战起后西陵军的所有遭遇,在案前托腮。 这些西戎人突然来战,总该有所图谋才对。他们在荒漠之中的城池离这大齐边境甚远,若说想要吞并大齐边境,扩张自己的领土,即便是打下了,要守住也是十分费力的事情,他们不可能是为着争夺领土而来。 “西境大营被袭后,谢将军就派人去与他们谈判过。可是派去的两个人也如先前那三个战俘一样,被他们折磨致死。”孟长安摇了摇头,他也觉得这一点很奇怪。 从前听军中的人说起,这些西荒大漠上的人与他们西陵军素来是亦敌亦友的状态。部落里物资不吃紧的时候,这些西戎人还会进城来,做做买卖,滋扰边境也只是在不得已的时候。 “他们这一次这样极端的做法,看着不像是想要抢夺什么,倒像是私怨。”来得突然,还各部联合,倾巢而动,不和谈,对待俘虏的手段极其残忍,这样的举动,叫夏初瑶觉得,他们做这一切,都是心怀恨意的。 “可与谁的私怨能让这么多个部落联合,大军压境?”褚云舒蹙眉,这大齐对待西荒大漠上的西戎人素来宽容,难得他们要寻的仇人,如今在这武方城中? “想要搞清楚这件事情,须得找个能和他们说得上话的人才行。”夏初瑶的话音刚落,便见桌案对面的褚云舒抬起头来看向自己,心中一动,夏初瑶抿唇想了想,“我随殿下来此,是为了保命,这般个自己招惹杀身之祸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做?” 帝都有赤蛇的人在找她,这敌营之中既然也有赤蛇的人,那么,肃和很有可能也在其中。若是褚云舒修书一封,以她的行踪作为谈判的条件,或许敌军大营里会有人愿意与他们一叙。 “自然不会让夫人白白冒险,有什么本王能替夫人做的,尽管提吧。若是能解决了这西境之患,夫人所请,本王必定不辞。”眼看对面的人一双杏眼里没有惊慌和恐惧,倒是盛了满满的笑意,褚云舒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倒也十分爽快地说。 “你们这又是在打的什么算盘?”孟长安见两人这般说着让他摸不着头脑的话,不由得撇了撇嘴。 “殿下可要记得自己说过的话才好,”夏初瑶起身将案前的纸笔递到了褚云舒面前,然后转头去将那日带回来的赤蛇的羽箭自书架上取了递给孟长安,“等得殿下写完,还请侯爷将这封信绑到箭上,等得他们在来挑衅时,射还于他们,若是不出意外,或许能给我们挣一个商谈的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4 你们这些混蛋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连续月余除却兵戎相见外没有任何音讯的敌军大营里,终于传了消息,要请武方城里的大齐主帅入营商谈。 请帖是一箭钉到城墙上的,要主帅一人一马轻骑入营,不能带任何人。 这请帖一出,城下的军帐里便炸开了锅。这武方城里的主帅有两个,不过这敌军信上所指的,所有人都只会想到军帐里统帅几万西陵军的谢敬忠。 听孟长安说,谢敬忠和季天齐他们在帐中研究了一夜,都还迟迟未定下来到底要不要孤身赴约。 西戎人只给了两天的时间考虑,眼看期限已到,夏初瑶一早起来便兴致勃勃地跟了孟长安去城门看这场好戏。 谢敬忠毕竟是曾跟着孟老将军纵贯沙场的老将,这战事焦灼了许多日,有此突破是件好事。他虽不惧,可身边亲信却是担忧,这主帅只身入敌营,如果是一个陷阱,那将会对他们造成莫大的损失,为保万全,本想让人替代谢敬忠去一探虚实,却被谢敬忠拒绝。 “他们到底为何突然要见谢将军?谢将军这样去,不会有事吗?”城外送行的将领们策马出城十余步,就被几个挎刀披甲的游骑兵抬手止住,眼看着谢敬忠单骑徐行往对面重兵把守的敌军大营去,孟长安有些担忧地问道。 “他们想见的,不是谢将军,有三殿下在,这武方城里的主帅什么时候轮到他了?”两人站在城墙上,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城外的情况,夏初瑶轻哼了一声,目光锁在谢敬忠笔直的背影上,还是忍不住蹙眉,“至于这谢将军此去的安危,我也说不好了,希望他福大命大吧。” 先前褚云舒写得信里未言及身份,只细说了知晓她的去向,想以此作为礼物,换取一个协商的机会。前两日得了请帖,褚云舒也未曾主动到军帐里说什么,反而干脆在西陵候府里闭门不出。 夏初瑶也赞同他这样的做法,只是这会儿看着谢将军的背影,总觉他有些可怜。这西戎人手段毒辣,等得问起时发现谢敬忠一无所知,也不知他们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 “你们当初那封信,难道不是磋商,而是想借机杀了谢将军?”眼看对面跟着游骑兵进大帐去的谢敬忠,还有城楼下依旧没有撤兵回来的几个西陵军副将,孟长安心中一沉,皱眉看向夏初瑶。 “若能就此杀了他,即便是对小侯爷来说,也是好事一件吧?”夏初瑶抿唇笑看他,心中却又几分惊讶。她本以为,褚云舒这般,只是为了杀杀谢敬忠的威风,叫西陵军们不要轻视了他这个皇子的存在。那封信她也只是瞥了两眼,未曾细看,这会儿想想,自己还是太信任这个看似文弱处于劣势的褚云舒了。 “若是谢将军在敌营出了事,这一仗就真在所难免了。”听得她这么说,孟长安也只当这都是褚云舒的意思,不由得沉了脸。 他们这些争权夺势的皇子们在乎的,只是那至高无上的皇位,不管要付出多少代价,葬送多少人的性命,只要祸不及他们,在他们眼里,便都是小事。可是,这战事关乎到每一个将士的性命,他们可以为了保家卫国牺牲,却不该因着几个皇子的权利倾扎而枉送性命。 “我们做此举,是想消弭这场战事,”不管褚云舒怀着什么样的心思,至少,她是这样想的,“事已至此,也只有期盼这谢将军能平安归来了。” 可惜,不管是城外列队焦急等待的将士们,还是城墙上各怀心思的两个人,都未能等到他们所期盼的平安归来。 谢敬忠一去一个多时辰,等得这西荒大漠上的日头高起,西戎人的营地里才有人缓步策马出来。 来的依旧是几个全身覆甲的游骑兵,在他们身后,没有谢敬忠的身影。 “我们主君说了,他要见的,是武方城里真正的主帅,若是再送一个没用的人过来,那我们就只好先拿他开刀祭旗,然后踏平武方城自己找人了。”为首的游骑兵扬手将提在手里的一个布包扔到了城下一群大齐将领的面前,并没有马上调头回去,只是抬手取了头盔,居高临下看着几步外的人。 那一小块布里不知包了什么,只是看到上面的血迹时,在场的人皆是心中一惊,季天齐抽剑挑开,看到里面一只血淋淋的耳朵时,身子一震,抬头怒视马上的人:“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瞧那谢将军直说听不懂我们的意思,想来留着耳朵也无用,便割来送还你们。”马上取了头盔的男子扎了一头分外惹眼的小辫,皮肤黝黑,五官俊朗,薄唇一扬,笑中带了几分桀骜不驯,褐色的眸子里满是不削,“再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叫你们的主帅出来,若是这次在耍什么花样,再送来的就不是这么一丁点儿东西了。” “朗泫?!”在场的所有人都还盯着地上那只血淋淋的耳朵满心悲愤,夏初瑶的目光却只落在了那满头小辫的男人脸上,等得看清此人是谁时,忍不住脱口惊呼。 她的声音不大,城墙下,马背上的人却像是听到了一般,在那一瞬,抬眼与她对视。 深褐色的眸子里目光如刀锋般凌厉,只是匆匆一瞥,便有移了开去,只是这一眼,却叫夏初瑶越发确定了那个人是朗泫无疑。 两年前在格罗部被称作叛徒,差点被处死的男子,如今竟然穿上了游骑兵的铠甲,出现在这里。 夏初瑶也顾不得一旁还在震惊之中的孟长安,匆匆下了城墙,往西陵侯府去了。 那些看到谢敬忠被割了一只耳的将领们心中压着怒意,商议片刻,才终于想明白了这些西戎人要见的是谁?可是,这样一来,却更叫他们难办了。 如今谢将军生死攸关,可那三皇子虽然被他们当摆设放置了许久,却也是身份尊贵的人,让他出来,能不能救回谢将军尚且不知,若是让三皇子也身陷敌营,大齐不仅颜面尽失,还会叫他们处于更加恶劣的情势之下。 西陵候府里的褚云舒也已经得了消息,他本也只是想挫挫谢敬忠的锐气,毕竟当初接到请帖,这满城的人连问都不曾来过问他,就自作主张让谢敬忠出去。 可这会儿出了这样的事情,对于出城商谈后平安归来的把握,便又少了几分。 留信将之后的事情安排好,换了一身轻甲刚要去城门时,正好撞见匆匆跑回来的夏初瑶。 “殿下,这赤蛇的事情或许跟我想的不太一样,还请殿下带我一起出城。”见褚云舒这身打扮,便也知道他要做什么,夏初瑶急声说到。 “他们四处寻你,你怎可自己送上门去?”昨日说起这件事时,夏初瑶还说为了保留底牌,这一次就不随他一起去敌营了,这会儿见她突然改变了主意,褚云舒也只是摇了摇头,“何况,我答应了临安不能让你涉险,我若是回不来,小侯爷会派人悄悄送你回帝都去。” “先前与殿下谋划的计策,都是以肃和在敌军大营为前提,可我刚刚才确定了,肃和不可能在营地里,情况有变,还是带着我去更为稳妥。”先前看到赤蛇的箭,夏初瑶本来猜测肃和应该就在对面的大营了,想着当初在小巷里的那些人,夏初瑶不愿与褚云舒一起过去,就怕被人认出来。 可今日见着朗泫,他与肃和有不共戴天的仇恨,当初若非她和陈词,只怕朗泫早已被肃和大卸八块,抛尸荒漠了。朗泫既然在此,营中绝对不会有肃和,若是她的推测不错,此刻肃和很有可能身在大齐。这样一来,只怕这西戎人的大营对她来说,要比这武方城要安全些。 褚云舒本还有些迟疑,不等他开口,便已经见得孟长安和一群将军副将们匆匆朝他们这边过来。 她过来的时候,这群人刚回城商议此事,如今过来,想必是心中已有了决定。夏初瑶心中倒是有几分好奇,这群人现在过来,到底是来劝褚云舒出城去营救他们的大将军呢,还是会以褚云舒的身份为重,不让他以身犯险? 褚云舒迎上她探究的目光,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却也只是抿唇轻笑,越过她,缓步走到了孟长安他们跟前:“诸位将军不必再劝,本王心意已决,不管他们图谋什么,本王势必要去将谢将军带回来,本王出城之后,你们严守武方城,若是本王与谢将军不得归,一切听凭西陵候的吩咐,不得意气轻敌,坏了大事。” 以孟长安为首的几个将军本还有些犹豫着谁先开口,听得褚云舒这么一说,所有人都看着眼前这个束发轻甲的年轻王爷,几分愣怔后,齐刷刷地跪在了褚云舒跟前。 “走吧,随本王出城。”褚云舒也只是侧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夏初瑶,唤了一句后,不理会还跪在长街上的诸位将领,带了夏初瑶,快步往城门口去。 城门外,几个游骑兵还在等候,比起先前的列队护送,看到那两个连马都不骑,快步出来的人时,朗泫微微一愣,随即嗤笑出声:“这位想必就是传说中的永安王了,比起那个老头子,你这排场倒是新奇。” “本王依约而来,烦请前面带路吧。”无视朗泫的嘲讽,褚云舒颔首示意他带路。 “主君说了,只能你一人前往,他得留下。”朗泫调转马头,走了几步,见褚云舒身后那小个子的随侍一步不落地跟了上来,眉头一撇,勒马拔剑挡住了夏初瑶的去路。 “我家主子对我有救命之恩,他救我那日我就发誓自此与他一条心一条命,他所去之处,即便是黄泉地狱,我都要一步不落。将军若是不允,现在便先杀了我吧。”看着身前闪着寒光的剑,夏初瑶也不怕,甚至轻轻往前踏了一步,让长剑架到了颈间,她挑眉仰头看向朗泫,一字一句地说道。 褚云舒本还想借此机会,阻止夏初瑶与他一同犯险,这会儿听得她这么说,不由得一愣,皱眉转过头来要劝。 “你倒是忠心。”朗泫与她对视了两秒,突然朗声一笑,收剑回鞘,“就你这小身板,要称男人都算勉强,你就跟着去吧,一会儿别被吓得腿软就行。” 得了他这句话,夏初瑶快两步走到褚云舒身边,与他对视了一眼,见他眼中担忧,也只是跟他轻轻点了点头,便垂眸不再理会,只是乖顺地跟着他们往大营里走。 入了军营,朗泫翻身下马,遣了几个跟着他一起出去的游骑兵后,领着他们俩绕过几个大帐,往大营深处走去。 “不是与你们的主君商谈吗?主帐已经过了,为何还要往里走?”眼看着早已越过了那顶上插着金色旗帜的大帐,夏初瑶觉得有几分不对,不由得蹙眉挡在了褚云舒跟前,不再往前走。 “你们刚刚不是送了个老头子过来,难道不想去看看他的死活?”朗泫走在前面,见他们这般,颇有几分不耐烦地说到。 他提起谢敬忠,褚云舒便轻轻拍了拍夏初瑶的肩膀,示意她安心,跟朗泫道了一声歉,便请他继续带路。 一路过去,眼瞧着许多胸前银甲印了不同徽记的将士自他们身边经过,都只是带着几分差异地瞥了他们几眼后就又快步离去,夏初瑶越发觉得有几分不对劲。 等得朗泫带着他们进了一个比较小的白帐蓬里,在看到被绑在架子上,耳边还鲜血直流,已经昏过去的谢敬忠时,夏初瑶心里一沉。 “把他也给我绑起来!”还不等褚云舒和夏初瑶反应过来,便见朗泫抬手指向褚云舒。 原本按剑静立在一旁的几个黑衣男子听命上前,将上前要护褚云舒的夏初瑶一把推开,然后伸手去抓褚云舒。 眼看褚云舒虽有反抗,却是寡不敌众,被推得踉跄退开的夏初瑶刚要再去帮忙,却被朗泫一把扣住了肩膀,只觉肩头一沉,一股钻心的痛之后,整条手臂就没了知觉。 “不想我把你另一边也卸了,就乖乖听话。”按上她的右肩,朗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要担心,这只是为了方便商谈罢了。王爷也请不要抵抗,免得让自己受伤。”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眼看褚云舒已经被两个人押住,被迫如谢敬忠一般被绑到了另一边的架子上,夏初瑶咬牙侧头看向朗泫。 “你们带了条件,说要商谈,我们便来和你们商谈咯。”朗泫垂眸看着她,笑得轻松,“放心吧,谈完之后还要送他去见主君,即便是要杀要剐,那也得等他见完主君之后。” “我们的条件是开给你们的主帅的,我们不跟你们谈,放我们去主帐!”本以为是那约请有诈,却不想,竟然是这些人在谈判之前私自将他们扣押,夏初瑶忍过了肩膀上的痛后,挣扎着想要挣脱朗泫的束缚。 “啧啧,你情人都没说什么,你又何必这么激动,乖乖听话,免得受苦。”眼看这左臂脱臼,却仍不得教训,还要试图反抗的人,朗泫却没有如先前那般立即动手,反倒是松了她的肩膀,笑着躲过她脱身之后的一记侧踢,“还真是只烈性的猫儿。” “你们不要为难她,你们想怎么谈我都依了便是。”眼看着躲闪了几招后,颇有几分不耐烦的朗泫伸手一把扣住了她踢过来的脚踝,猛地将她甩翻在地,被五花大绑的褚云舒急声喝止。 “我们保证不伤他,可不保证不会伤了你。”眼看着跌坐地上,有些艰难地咬牙想要站起来的夏初瑶,朗泫伸手一把扯了她头上束发的青色缎带,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开来,朗泫蹲下身子,伸手挑起她的下颌,“先前以为你是忠心护主,这会儿看来倒也算是用情至深,你可知一个女人进了我们西戎人的大营,会有什么下场?” 朗泫的话,叫夏初瑶猛一愣怔,脑海里那个她拼命想要压制忘却的记忆又全数涌了上来,她身子一颤,虽然咬牙不语,眼中却多了几分恐惧。 “你给我离她远些!”褚云舒刚刚听得他们说一会儿还要去见什么主君,本已经放心不挣扎了,这会儿见朗泫这般,面色一沉,想要挣开身上的绳索,近乎低吼地说到。 “我听说你们大齐贵族可以取很多老婆,你能跟他来这种地方,想必在他心里还是有几分不同吧?”朗泫见面前的两人这般,笑得越发得意了,伸手抓了夏初瑶的头发,微微用力,迫使她仰头看着自己。 眼前这姑娘面色比寻常女子多几分暗黄,长眉入鬓叫她面相上添了几分粗犷,可那一双杏眼里光华璀璨,秀鼻英挺,朱唇小巧,轮廓清秀,倒也还算有几分姿色。 “虽然长得次了点,不过小爷我喜欢这种爪子锋利的小猫,你若是陪我玩玩,把我伺候舒服了,或许我能保证留你男人一命。”一双丹凤眼微眯,朗泫薄唇一扬,轻笑到。 “你做梦!”夏初瑶秀眉一横,冷声喝到,右手并指猛地劈向朗泫。 本以为刚刚那一摔,还被自己这么扯着头发,眼前的人该是没了反抗的力气才对。却不想她会有突然发难,他们隔得近,朗泫不能从容避开,只得松了她的头发,抬手挡住她的手,不等她推开,朗泫便已经站起身,一脚将她踢开。 这一脚没有留力,夏初瑶被踢得飞了出去,重重落在了褚云舒的脚边。手臂脱臼,心口上被踢了一脚,夏初瑶缩在褚云舒脚边忍不住低咳了起来。她怎么就给忘了,朗泫虽然与肃和有深仇大恨,可毕竟曾是肃和的亲信,他与肃和一样,都是个狠心冷血的变态。 “朗泫,不是说了把人送到这边来之前要先让焉阐大君过目吗?你这般屡屡违抗命令,几个大君会不高兴的。”就在朗泫准备再上前去将夏初瑶揪起来时,帐篷的门帘突然被掀开了。 站在门口的人看到里面的情形,微微一愣,随即皱眉:“谢敬忠便也罢了,你这样将大齐的皇子绑起来,别说大齐,若是叫焉阐大君他们知道了,是要被赶出大营的,还不将人放了?!” “怕什么,他说与不说,我们都知道肃和人在大齐,如果大齐不将他交出来,焉阐他们必定会大军压境,到时候,谁管这个皇子的死活?”朗泫步子一顿,随即才满不在乎地说,“你不也急着想要在他们谈条件之前,先知道夏将军的下落嘛,我这是在帮忙啊。” “你想要引战,我管不着,但是我必须先确定将军的安全。”见朗泫和他身边的人也不动,门口的人也没了耐心,几步进来,瞥了一眼蜷缩在一旁的人后,便伸手去替褚云舒解绳子,“先前是他们多有得罪了,还请王爷多多包涵。” “你是谁?”眼前这个拿了绳索划开他手上身上绳索的人虽然也与朗泫一般着了银甲,可周正的眉眼看着并不似西荒大漠上的人,褚云舒沉声问了一句,等得得了自由,也顾不得其他,忙俯身去扶还缩在那里,捂着心口咳嗽的夏初瑶,“你们先将她送回武方城,本王才会跟你们谈判,否则,别想从本王这里问出半个字来。” 刚刚看她缩在那里,本以为又是朗泫他们抓回来的俘虏,这会儿见褚云舒去扶,来人倒有些惊讶,冷冷瞥了一旁抱臂看着他们的朗泫一眼,便也俯身去帮褚云舒扶人。 “陈词,你们这些混蛋!”夏初瑶终于顺过气来,被褚云舒搀着右手刚要站起,却被过来帮忙的陈词一把扣住了左臂,错位的关节被他这么一扯,又是一阵钻心的疼,夏初瑶额间冷汗直冒,咬牙抬眼狠狠瞪了陈词一眼,终于虚脱地昏厥在了褚云舒怀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5 选她还是选我?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夏初瑶是被钻心的疼痛惊醒的,睁眼便看见跪坐在矮榻边的陈词放开了她的左臂,松了口气。 “你怎么会在这里?”异口同声的问题叫原本神色容肃的两个人不由得一愣,陈词侧头看了一眼合上的帐帘,沉声说,“我本是受了厉园主之托,到夜来办事,刚好在那里听说西荒大漠上出事,肃和带了赤蛇七日里暗杀了四大部落主君的妻儿,那些妇孺被他们大卸八块,扔在了主君大帐前,还留下了证明其身份的标记。此举激起众怒,四部联合出兵格罗部时,却发现格罗部的人早被屠了个干净,肃和已经带着赤蛇逃到了大齐。” “他为何要这般?”这样的作为,听得夏初瑶十分震惊,虽然肃和心狠手辣,却也是个重义之人,这样丧心病狂的举动,实在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想及帐外的情形,夏初瑶蹙眉,想到了另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所以,各部集结军队,兵临武方城,是为了肃和来的?” “我也只是在夜来遇到朗泫,听他说肃和去往大齐是因为得了你还活着的消息,要找你报仇,我担心你的安危,却又不能入齐,就跟了朗泫一起随军。他们的确是怀着对肃和的仇恨才集结,可兵至武方城,似乎还有其他原因。” 陈词摇了摇头,即便他跟在朗泫身边,可他们一个是肃和的叛徒,一个并非西荒人,这些主君和西戎将士们,还没有信任他们到将所谋之事摆在明面上与他们谈的地步。 “那王爷已经送去主帐了,这女人怎么样了?”说话间,有人掀帘而入,进来的朗泫看到靠躺在矮榻上的夏初瑶和跪坐在榻旁的陈词,眉眼间全是揶揄的笑,“怎么,陈将军原来喜欢这样的?” “朗泫,不得胡说。”陈词听得他的调笑,却是面色一沉,冷喝了一句,刚想辩解,却见夏初瑶跟他摇了摇头。陈词抿了抿唇,起身转头看向朗泫,“这是当初在徐州救我一命的恩人,你若是再对她无力,别怪我不客气。” “两年不见,陈大哥倒是脾气见长。”见他翻脸,朗泫撇了撇嘴,“你拦着不让我先审他们,这会儿你要怎么去查夏将军的下落?肃和没多少时间了,想必会对她紧追不舍,这些老头子还在瞻前顾后,我们若不快点,只怕夏将军会很危险。” “放心吧,这件事我自有分寸,她和那大齐王爷便交给我吧,至于那个西陵军的将军……” “那个姓谢的我可不能给你们,”还不等陈词说完,朗泫便打断了陈词的话,他挑眉看着夏初瑶,“你们这些大齐的狗兵,这两年来帮着肃和几次差点把我们逼入绝境,可惜了那孟远锋没能死在小爷手里,这个谢敬忠既然自己送上门来,哪有再让他从小爷手上逃命的道理。” “你喜欢,就留着吧。”夏初瑶倒是一脸无所谓,看他愤慨的模样,想了想,“人你留着慢慢折磨,他身上的东西你得还我们。” 谢敬忠这个西陵军统帅,手里还捏着西陵军的兵符,谢敬忠死不足惜,可这兵符,不能叫朗泫轻易拿了去,她还得还给孟长安才行。 朗泫皱眉看着她没说话,满眼的不愿意,就连陈词也忍不住转头看她。 当初她说要随沈临安回去,他便也明白她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可是,大齐曾对晋国,对她,对凤瑶军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他是真的不敢相信,夏初瑶竟然会为着一个男人,帮大齐说话做事。 “那东西你们拿着没太大的用处,还十分烫手,倒不如还了,叫西陵候和三皇子都欠你们一个人情,”见他们俩这般,夏初瑶叹了口气,自矮榻上站了起来,看向朗泫,“有大齐的人情,等得肃和死后,你便可以借西陵军之力,重建格罗部,让那些跟着你四处流浪的兄弟们有个归处。” 当初凤瑶军丢了兵符,回朝之后落得这样的下场,夏初瑶也是思及旧部,不想再看西陵军重蹈覆辙。何况,他们入营谈判,没救出谢将军便罢了,连兵符都没有讨回来,只怕褚云舒难辞其咎。 “重建格罗部?”听得这五个字,朗泫凤眼微眯,心中念转,几步上前一把掐住了夏初瑶的脖颈,“你这女人,怎知道我们格罗部的事情?” “朗泫,松开!”见他动手,陈词皱眉,一手扣住了朗泫的手腕,掌中发力,想迫使他松开。 “三殿下查到的,可比这些还多。你曾是肃和最得力的手下,少时身陷流沙,是他救了你一命,自那时起,你就发誓一生追随他。”朗泫力大,夏初瑶只觉呼吸有些困难,抬手要去掰开他的手,“可两年前肃和强抢了你的未婚妻,糟蹋了她之后,还想将她赏给众部下,你举刀夺人,被他视作叛徒,拼了半条命,才逃过了他的追杀,之后就带着追随你的兄弟,一直在西荒游荡。” “你还知道什么?”捏着自己手腕的陈词猛一发力,朗泫蹙眉松了手,看着捂着脖颈侧头低咳的女子,褐色的眸子暗沉下去,几个字里已是带上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你打着夺回格罗部的旗号,在西荒大漠各处招揽那些曾被肃和撵出格罗部的人马,还将自己在赤蛇所学授予他们,让他们成为大漠上出色的游骑兵,带着他们时常滋扰各部,在盔甲和箭羽上都留下了赤蛇的标志,为的是栽赃吧?”朗泫叛变那一日,她和陈词都在格罗部,肃和一心要杀他,朗泫是得了他们的帮助才得以脱身的。 至于之后朗泫的动向,夏初瑶还在晋国的时候,听陈词提起过一两次,也是在前些日子见到那枚刻了赤蛇标记的箭羽之后,才恍然明白了朗泫的意图。 “这些你是怎么查到的?”朗泫抿唇,言罢,看了一眼身旁的陈词,便也不需得她答了,“你说得有道理,只是,这兵符光拿人情是换不来的,我要的,和那些老头子一样,将肃和交出来,说出夏将军的下落,我便把兵符交给你们。” “你先将兵符还给我们,若是我们能抓到肃和,自会送还西荒。否则,我将今日所言,告诉其他几位主君,你猜他们会不会对当初残忍斩杀他们家眷的赤蛇到底是谁有所怀疑?”夏初瑶却不接受他的条件,她往陈词身侧移了两步,态度颇有几分强硬地说到。 “你……”凤目怒睁,朗泫双拳捏紧,想要动手,却被陈词挡住,他咬牙看着陈词身后的夏初瑶,默了几秒,终是有些不甘心地将刚刚搜来,揣在怀里的兵符取了出来,“兵符可以给你,但你得保证说道做到。” “我可以保证若是我们在大齐找到肃和,必定会将他送还,至于谢敬忠,你若是再在这里拖下去,只怕等他们商谈结束,兵符也好,人也好,你将什么都留不住。”伸手接过他递过来的兵符,夏初瑶开口提醒。 听得她的话,朗泫也不再与他们多言,转身掀帘快步往关押谢敬忠的帐篷去了。 “朗泫是自己人,你既然能让那大齐皇子知道你的身份,为何不愿告诉朗泫?”朗泫这般急匆匆离去,陈词也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也不追上去阻止,只是有些不解地看向夏初瑶。 前几日褚云舒的那封信,他们也看过,他本以为是夏初瑶回故洗城后,身份暴露,成了这些大齐人手中的把柄,等得在帐篷里见着夏初瑶时,他才恍然,或许那封信,就是夏初瑶教褚云舒写的。 比起这大齐皇子,当初朗泫与他们也算生死与共,肃和知道夏初瑶还活着的这件事情,还是朗泫告诉他的,刚刚夏初瑶道出了那么多朗泫的旧事,却硬是不愿说明自己的身份,陈词总觉得,夏初瑶这般,对朗泫太不公平。 “你将他当自己人,他却不一定如你这般想。”夏初瑶本在看自己手里捏着的兵符,陈词这般问,她却是冷笑着摇了摇头,“或许几个主君的家眷们确实是被肃和杀的,可是,屠了格罗部的人,肯定是朗泫。” “当年他眼睁睁看着娜雅被肃和的人砍死,那些格罗部的人个个都见死不救,他怀着深仇大恨,做这样的事情,虽然残忍,却也可以理解。当初我驻守夜来时,曾几次蒙他照顾,对我来说,至少他比那大齐的皇子可靠多了。”陈词蹙眉辩解,虽然夏初瑶说得也是一种可能。可毕竟他们都不曾去格罗部看过,那些人,或许是肃和杀的也说不定。 “你也说了,他因着格罗部的人见死不救而心怀大恨,可你别忘了,当时与他们一起见死不救的,还有两个人。”夏初瑶叹了口气,想及那一日的事情,到现在她都还会手脚发凉,“不管你们怎么说,当初害得娜雅那般下场的罪魁祸首是我,只怕朗泫恨我和恨肃和一样多。” “那件事情怎么能怪你,明明是肃和禽兽不如,你也是受害的人,不要什么事情都怪到自己头上。”陈词转头看她,“都是陈年旧事了,不要再想了。” “那晚娜雅被肃和糟蹋,是我做出了舍弃她保护自己的选择。”有干冷的风自帐帘的缝隙灌入,带着大漠上特有的气息,叫夏初瑶恍惚间仿佛有回到了那晚,她盯着帐帘,缩了缩肩膀,咬着唇,声音有些颤抖。 “我都说了,不许再想了!”见她这般晃神的模样,陈词沉声喝断了她的话,一把将她箍到了怀里,“都怪我,我该时刻护卫你周全,却在那种时候放松警惕,喝到烂醉,才让肃和做出了那般猪狗不如的事情。” 都过去两年了,回想起那晚在格罗部的事情,陈词就恨不得杀了自己。 他们当时奉了穆玄青的命,来西荒大漠寻帮手,剑挑四部之后,终于找到了机会见到了肃和,肃和身手好,他与夏初瑶都败在了他手上。 按照当时比试的规矩,输的人要替赢家办一件事。本以为肃和会索要金银钱财,或是让他们替他取人性命,却不想,肃和的要求却是让夏初瑶嫁给他,做他的女人。 陈词本觉荒唐,夏初瑶却一口答应,只是她要让肃和替他们攻下夜来,算作送她的聘礼。 肃和也答应的爽快,邀了他们在格罗部住下,说是部落里有喜事,等得办完再动身。 那本是朗泫和娜雅订婚的喜事,他与朗泫意气相投,那晚也是高兴,与他们多饮了几碗,西荒酒烈,他便就这么醉死过去。等得第二天日上三竿醒来时,外面已经闹翻了天。 他只看着,自帐中走出来的肃和将只裹了一件外袍,头发凌乱,沙哑低啜的娜雅丢到了赤蛇将士们跟前,说是要将这个女人赏给他们。 他只看着,那与他一起醉倒的朗泫如一匹发了疯的狼,拔了剑要去抢人,却被肃和逼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在挣扎中被那些赤蛇将士砍死。 等得他动手救人时,朗泫已经受了重伤。本以为那日他们会与肃和还有整个格罗部拼个鱼死网破,在众人要动手之前,是夏初瑶喝止了肃和的举动。 那日夏初瑶说了些什么他已经模糊得有些记不清了,只是肃和最终放了朗泫,给了他一个逃命的机会,又让人葬了娜雅,最后还带着赤蛇随他们一起去往夜来,助他们取胜。 那日他唯一清楚记得的,不是娜雅的惨状,不是朗泫的挣扎,而是那个从大帐里走出来,长发披散,未着外袍,裙摆破碎,颊边尤带泪痕,眼中却只有冷意的夏初瑶。 夏初瑶从未提起过那晚帐中发生过什么,只让他死守当日所见之事。他也一直未曾说起过,当时自己心中有多少愧疚,多少绝望。 他是真的恨死肃和了,若不是夏初瑶下了死令,只怕当日他便要提剑去将肃和千刀万剐。 “那晚你不在帐子里,你不明白。”垂头抵在陈词的心口,闭眼想起当晚的事情,夏初瑶咬唇笑了,声音颤抖而绝望,“那晚肃和问我,他该选娜雅还是选我?他给了我机会,给了我逃脱厄运的机会,代价却是,让我亲手将娜雅推进了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6 自立为王 “你说什么?!”听得怀里的人这般说,陈词身子一震,松了手,退开两步,看着她。 那日娜雅遭此惨祸,夏初瑶自帐中出来时又是那般情状,肃和到底做了什么,他不敢多去细想,自西荒回去之后,也再没有提过。他一直觉得,夏初瑶咬牙不说,定是吃了亏,这两年来他为了找肃和报仇,私下里与朗泫素有往来。他是听多了朗泫忆起娜雅,明白支撑着朗泫走到今日的,是那份让他痛失所爱的彻骨恨意。 这会儿听得夏初瑶提起当晚帐中事,知她保全了自己,本该高兴,可她这分明是在说,当日娜雅遭此一祸,全是因为她。想到娜雅的惨状,陈词此刻除了震惊,也不知自己该有其他什么情绪。 他突然退开,夏初瑶也才猛然缓过神来,惊觉自己说了本不该再提起的事情,朱唇一抿,抬眼对上陈词探究的目光,终也只是闭口不言。 她答应了娜雅,不会再提的,那晚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只有他们三人知晓。不管娜雅这般是为了保全自己在朗泫心中的地位,还是为了不伤害朗泫。她既然跟她发了誓,便永远不会再与人提。 “这便是朗泫将军的帐子,王爷请。”帐中两人一时不言,外间有人声传来打破沉静。 “你没事吧?”掀帘进来的人一眼看到了站在帐中的夏初瑶,终于松了口气,上前见她满眼通红,褚云舒微微一愣。 “殿下谈完了?”见褚云舒过来,夏初瑶也有几分惊讶。 她本还打算让陈词带她去主帐看看情况,毕竟是听了她的话褚云舒才孤身入营的,这会儿看着褚云舒安然出现在她面前,身后送他过来的西戎人还一副恭敬的模样,夏初瑶心中一动,莫不是,褚云舒还真与他们谈妥了? “焉阐主君与本王定下十日之期,我们可以接谢将军回城了。”瞥了一眼陈词,在这里也不便多说,褚云舒只是点了点头,面上一派从容。 “只怕我们是接不回谢将军了,”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快,夏初瑶苦笑着将攥在手里的兵符递给他,“殿下也该知道,这西境驻守的将帅们与大漠上的游骑兵和沙盗素有过节,偏巧今日谢将军落在了宿敌手里,能拿回兵符,已是最好的结果。” 夏初瑶刚说完,外间便有人将士匆匆过来,面色难看,与跟在褚云舒身后的人耳语了几句之后,那人上前来朝他们作了一礼,颇为为难:“还请王爷恕罪,先前主君让人将谢将军暂留军中稍事休息,却不想有人擅作主张,请了谢将军留下做客,只怕将军今日不能随你们回城了。” 虽说朗泫自作主张,可这西陵军在大漠上树敌不少,这次他们举兵来犯,军中大多数西戎将士都是心怀战意的,这会儿见朗泫杀了谢敬忠,心中多是高兴,倒也对面前这个什么王爷没有惧意。 现在谢敬忠被朗泫折磨得气息奄奄,受命去请的人却没有回禀焉阐主君,只是来这边通报这个大齐王爷,是料定了褚云舒他们不会再因此事去见焉阐,这不想放人之心太过明显。 将夏初瑶递给他的兵符收入袖中,褚云舒蹙眉:“谢敬忠是我们西陵军的主帅,如今还在战时,怎么可以留在敌营做客?” “此番我们本可一举踏平武方城,焉阐大君给你们十日时间交出肃和,是看在王爷的面子上,王爷应该也不想为了一个目中无人的老头子又断送了这最后十日的安宁吧?”那西戎将士侧过身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两位快些离去吧,过了时辰,想走都难了。” “你也要回武方城?”一直默然的陈词见夏初瑶动身要随褚云舒出帐,上前两步拉住了她,“你留在这里,等得此事结束,再回大齐。” “你们是想留多少齐人在营中做客?”夏初瑶蓦然抽手,见陈词眼中担忧,只是眼下人多,她也不便解释,趁着他晃神之际,跟着褚云舒大步出了营帐,由先前那个西戎将士领着,往营外去。 他们出来不过一个多时辰,先前出城门时无人来送,这会儿出敌军大营时,城中大将们早已列队在城门之下等候,见他们出来,面上都是一喜,却发现只有褚云舒和夏初瑶后,所有人具是一愣,神色变得有些复杂。就连孟长安都只是看着他们缓步过来,没有打马上前相迎。 “谢将军暂不回城,这城中军务,西陵候与诸位将军重新推荐人选,上报本王之后,本王会奏请父皇定夺。北辰军从今日起听凭本王调配,还请两位将军整顿好人马之后,来侯府领调令。”行至马前,褚云舒抬眼淡淡扫了众人一眼,吩咐完后,唤了夏初瑶往侯府去。 “小侯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谢将军回不来,他们却安然无恙?”等得两人都进了城门,那些将帅们才从他刚刚那轻飘飘的几句话里回过神来。 “为何北辰军要撤出武方城?他是要弃守了吗?这武方城是我大齐国土,是孟老将军带着我们守卫的地方,要弃要留,他不该先同我们商议?”即便是这几日常去府中拜会的季天齐,也忍不住开口。 西陵军们心中有怒有疑,可孟长安未动,他们也不敢贸然打马上前去拦人。张谢两个将军听到调令后,惊讶不已,见这些人还在城外争论,便径自打马入城,跟着褚云舒去了。 “殿下与焉阐说了什么,若是我们交出肃和,他们就会退兵?”两个将军追上来也未问出什么,等得回了侯府,眼看褚云舒走到案前,铺纸提笔,夏初瑶跟了过去,替他研墨。 “我若是能交出肃和,他们便十日之后才攻打武方城,一举击溃孟家军。”笔走龙蛇,褚云舒写得不是密函,却是奏折,抬笔就是五个大字孟长安叛国。 夏初瑶一眼瞥见,惊得连手里的一方墨都未能拿稳,她伸手去拦褚云舒:“殿下,这样的折子可不能随便写,殿下一封折子,堵上的是孟家几代的忠心,还有多少无辜人的性命。” “当初肃和暗杀几个部落主君的家眷,焉阐他们联手举兵追至格罗部却只见满地惨尸,西荒大漠之大,周边除了大齐,还有那么多去处,你以为,为何他们会确定肃和就是逃到了大齐?”褚云舒搁了笔,抬眼看她,“既然要逼迫大齐交人,他们兵力远胜我们,为何只占了城外大营后就偃旗息鼓,安营扎寨,而不是趁着我们未来之前,一举攻破。这样有了武方城这座筹码,不是更好与大齐谈判?” “殿下的意思,是孟长安策划了这一切?可是,为什么?”不过小半年,当初那个在帝都飞扬跋扈,却十分讲义气的贵公子,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即便是褚云舒列出这些指向他的问题来,夏初瑶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夫人若真要问为什么,大概是因为他与城外那些西戎人一样,心怀恨意吧。”褚云舒垂目看着自己写了个开头的折子,心绪也是颇为复杂。 他自然是明白,这几个字有多重的分量,十年前东晋王叛国一案,审查了那么久,牵连了百余官员,可这案子之后的影响,一直延续至今。他比谁都明白,这叛国罪是不能随意安的。 若如舅舅所说,东晋王之案存疑,或许是一桩天大的冤案。可孟长安所为,却是板上钉钉的叛国大罪。 “焉阐大君说,是孟长安派人送信,告诉他们肃和在大齐,他们若想报仇,只需得大军压境,与他里应外合攻下三州边境,拥护他自立为王,到时候,他自会送上肃和人头。”俯身将今日在敌军帐中所闻据实写下,褚云舒缓声说,“他许了那些西戎人,事成之后,割让西境十二城,让他们以后能在此安家落户。” “自立为王?”夏初瑶微微一怔,倒没想到,孟长安会有这样的野心。 “可焉阐他们既然已经答应了他的提议,殿下如今又是如何叫他们倒戈,愿意替殿下击溃孟家军的?”十二座城池不是小数目了,除非有更大的利益,否则那些西戎人怎会轻易被褚云舒说服。 “我一个皇子,许的自然能比他一个小小的藩王多得多。”褚云舒抿唇笑了,却没有明说,等得写完手里的折子,又抽了信笺,“焉阐本就有些迟疑,只因着前几日他接到过大齐帝都送去的密函,信上说,让他们用我的人头来换肃和。信中为言及写信人的身份,只是信尾处有肃和亲笔。因着这封密函,他们对孟长安所言有了怀疑,这几日才迟迟未动。” “肃和如今人在帝都,殿下许了十日之期,若是到时候没交出肃和,只怕殿下既阻止不了孟长安的叛变,也保不住自己的脑袋了。”如今夏初瑶确定肃和人在故洗城,即便是现在飞鸽传书回去,即便是帝都的人有本事抓了肃和再送过来,只怕也赶不上这十日之期了。 “若是他还在帝都,自是来不及的,可若是如今他人在青州呢?”写好了要递送回帝都给柳元衡的信,褚云舒笑着抬头看向满眼惊讶的夏初瑶,“几日前临安来信,说是肃和得了你在武方城的消息,已经带着人西来了,即便是他们脚程再慢,只怕已经入了青州境内。” “这么说,他随时都会找到我?”他说得轻巧,夏初瑶却是脸色阴沉。从前的她尚且敌不过肃和,更何况现在的她。 “夫人放心吧,临安说他身染重症,只怕时日不久,临安已经派人追捕,必会在他们危及夫人前抓住他。”将密函封入竹筒,褚云舒开窗唤来了从帝都带过来的战鸽,“这次若是能安然离开西境,朝堂之上将会有一番翻天覆地的变化,到那个时候,不管是你或是临安所求,本王必当倾力相助,半分不推辞。” “我知殿下心中顾虑,有些话也不便与我多言。可是,有件事情,还请殿下坦言告知。你们既然查到了肃和的动向,想必也应该知道了,当初到底是谁,将我的身份告诉了肃和的吧?”比起那日赤蛇的人突然找上门来,更让夏初瑶震惊和担心的,是那个让肃和知道她身份的人。 今日得见朗泫和陈词之后,她便更加确定了,出卖的她的,只可能是穆玄青和阿城中的一个。阿城一直住在镇国公府,他与肃和也素不相识,她也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这段往事,想来也不可能是他。 可是,她却也不相信穆玄青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临安信上说,他是从靖安王府的人口中得知肃和的消息的,只是等他找到线索的时候,肃和已经离府西来了。”这些事情,他几日前便得知了,只是为了不让夏初瑶担心,一直未曾与她提起,“你身份的事情,只怕这武方城里,也有知道的人,这道奏折,我会在战事平定之后再上报,我知道你与孟长安有些情谊,只是事到如今,他们都想将肃和这个筹码握在手里,而你是最好的诱饵,为着你的安危着想,在我们的人到武方城之前,你还是要谨慎防范才是。” 靖安王府?想到阿城与慕千寻的关系,还有先前阿城时常悄悄出府的情形,夏初瑶心中一颤,难道,真的是阿城所为? “殿下放心吧,既然是诱饵,在他们找到肃和之前,我都死不了。倒是殿下,今日去敌营回来,没带回谢将军,还要调走北辰军,若孟长安真有那心思,只怕危险的人是你。”夏初瑶刚说完,便听得外面有匆匆的脚步声过来,褚云舒刚将那折子收好,便听得外间有人敲门禀报,“王爷,西陵候在院外求见,说是诸位将军想请殿下前厅一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7 最好的选择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武方城里的风凌冽干冷,吹得院中的高树刷刷作响。 “殿下孤身犯险,不知与西戎人谈得如何,可知他们为何突然有此一战?”走在前面的孟长安心思几度回转,终于忍不住开口。刚刚去小院请褚云舒过去的时候,他正好看到了自院中飞出去的战鸽。 “焉阐主君说他们此来为报私仇,若是大齐不交出西戎逃犯,此战终不可避。”褚云舒跟在他身后,听他问起,抿唇苦笑,“他所言的肃和,本王往日甚至未曾听说过,小侯爷常在军中,不知可有此人的线索?” 西戎人大兵压境时,武方城上奏的战报上不过寥寥几句交代了边境的情况。从前这西境安宁自有孟老将军操心,朝中对于西荒大漠上的情报也是知之甚少,若不是先前听得夏初瑶提起,他还真不知这肃和是何许人。 “我也只是听说那格罗部本是西荒最大的部落,两个月前格罗部的主君肃和命属下暗杀了其他几个部落主君的家眷,之后带着手下潜逃,战前我并未接到他入齐的消息。”孟长安步子微微一顿,转头看了褚云舒一眼,“他们若是只为寻人报仇,为何要突袭我们西境大营,而不是先与我们商谈入境抓人之事?” “本王也曾问及此事,可那焉阐主君避而不谈,他们似乎认定此番想要寻人报仇,须得先与大齐一战。”抬眼已经能看到长廊尽头的前厅,褚云舒唤住了孟长安,“此事本王甚觉蹊跷,猜不透其中缘由,是以不敢贸然上奏父皇,依小侯爷看,可是有人故意挟持了肃和,来让这些西戎人不得不与我们一战呢?” “我若能知道,我们也就不会是如今这样的局面了。”孟长安虽然停了步子,却是颇有几分不自在地转开了眼,沉声说到,“若是真的此战难免,殿下和夏棠都须得早作打算。” “我是奉了皇命而来的监军,战事将起,我还能有什么打算?”没想到他会这般说,褚云舒却是笑了,“至于沈三夫人嘛,想来她自己早有打算。我倒是想问小侯爷一句,小侯爷今后有何打算?” “自是与众将士一起,死守武方城了。”说这句话的时候,孟长安没有半分犹豫,字句铿锵。 褚云舒侧头看他,不过几月未见,这个在军中历练过的少年如今已经与他一般高,古铜色的皮肤和棱角分明英气勃发的模样都是历练的成果。 那日初进武方城时,他还觉得这般历练对孟长安是好事一件,却不想,在军中发生变化的,不仅是孟长安的身体,还有他的心。 “这是西陵军的帅印兵符,谢敬忠是回不来了,你既然有继承孟老将军遗志,统领孟家军的心愿,这一次,是一个好机会。”将那枚夏初瑶给他的兵符递给孟长安,提及孟老将军的时候,褚云舒有意加重了语气。 虽然,从那焉阐主君口中听到了孟长安所谋,虽然,他以重酬相报,要西戎人助他剿灭乱军。可是,在没有真正到那一日之前,他也好,孟长安也好,都还有另一个选择。 若是他能放下仇恨,如孟老将军那样,帮大齐镇守西境,做一个手握军权的忠臣,这对他们任何人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他要怎么劝,才能让孟长安不要踏出最后一步? 城外那些西戎人,为了报仇,可以举兵压境,对抗大齐,沈临安为了替母亲和东晋王报仇,不惜与沈朔背道而驰,就连他那个一向清廉的舅舅,如今也怀着满腔的仇恨,势必要拔除太子一党。 他自小生在皇家,母妃身份尊贵,又有舅舅袒护,虽然有怨,却未曾体会过他们这般杀亲灭族的浓烈恨意。这样的他,如何能劝孟长安回头?他甚至不敢多言,只怕叫孟长安听出端倪,他们便连这十日之期都没有了。 孟长安垂目看着手里的兵符,终也没说什么,只是将虎符收入袖中,启步继续领着褚云舒,往前厅去了。 前厅里等得有几分焦躁的将领们,本是要问这谢敬忠的情况,在听得褚云舒说起西戎人战意坚决之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守了那么多日,敌我双方的军情他们都已经清清楚楚,这一仗要打,必然会十分艰难,而对于他们这些困在武方城之中的西陵军来说,胜算不大。 也有人提议要褚云舒据实上表,请求支援,却被孟长安和其他人否决。 若是再要调派兵马,离他们最近的徐州刚从第二次水患里缓过来,想助也有心无力,而盛州的北辰军和帝都的巡防营要护卫皇都安全,不可再随意抽调。 而北面的幽州沈家的确握了军权,可是若是此次他们过来,且不说路途遥远,沈家戍北,那些北蛮人也不是好对付的。 看这些西陵军将帅们议论纷纷,褚云舒也只是揣了袖子在一旁听着。这种时候,他更需的好生分辨一下,这群将领里,有那些是与褚云舒一伙的,而又有那些,是想要避祸,或是另怀心思的。 等得日薄西山时,众人散去,也还未定夺出这西陵军新的主帅到底是谁。褚云舒倒也不催,只说在决定之前,这行军调配之事,便先由孟长安这个西陵候代劳了。 若是换做以往,自是有许多人不服,可如今大战在即,这主帅一职突然成了烫手的山芋,任谁有这份野心,也不敢贸然去领了。 或许也是被谢敬忠突然出事之事震慑,跟着褚云舒一起来的两个北辰军的将军,也变得听话了许多,褚云舒并未将他们调派出武方城,只是重新分编到各营,好让他们彻底熟悉一下这武方城中的部署,和这些西陵军的情况。 比起褚云舒,之后的几日,不用再看地图研究军报的夏初瑶便悠闲了许多。 她如今要做的,也只有一个等字罢了。等了五日,他们才终于等来了池光和御风。 一大早夏初瑶刚随褚云舒去城下军帐中巡视完回来,看到落在院子里的两个人时,他们先是一惊,随即面上都是掩不住的喜悦。担惊受怕那么多日,如今心中惧怕之事,终于放下了大半。 池光见着他们,面上却只有愧色:“怪我们知道线索时已经为时已晚,肃和早已离开故洗城,我们一路往西搜寻无果。因着公子嘱咐过要尽快赶到武方城,我们便也不敢在路上多耽搁,不过,如今我们已经按照公子的意思,将夫人在此处的消息传遍了整个青州,他若真要来寻仇,我们守株待兔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听得池光那一句“夫人”,夏初瑶脸上又有了笑,这还是自从知道了她的身份后,池光第一次这般叫她。 “虽然肃和病重,可赤蛇里的人皆是百里挑一的高手,你们要千万小心应付。”赤蛇是肃和手下培养出来的,最为精良的队伍,除却身手了得外,还擅长追踪和反追踪之术,池光他们追不到也是正常,只是眼下若是不抓到肃和,五日之后,十万大军破城,加上这城中这几万内应,他们这些挡在孟长安前面的人,只怕都难逃一死。 “夫人放心吧,这次我们带足了人手,只要他敢来,必不会让他们逃脱。这几天我会带人在府外埋伏,御风就留在院中保护夫人和殿下的安全。”虽然不曾与赤蛇的人交过手,不过这一次,池光带来的都是惊蛰的精锐,人数也不少,上次就在这孟家吃了寂夜的亏,这次池光做足了准备。 “抓到肃和前,你们的行踪也不能让城中的其他人知晓。”沈临安不知孟长安的谋划,想来派遣他们过来时,只是让他们在抓住肃和的同时,保护她和褚云舒不会死在这场外族进犯的战争里。 可如今比起外面的虎狼,这武方城里的同伴才是更加危险的存在,那一万北辰军尚且不知事发后会不会忠心护主,池光带来的人,将会是他们最后的底牌。 池光听了她的话,也没有多问,只应了一句后,便越过墙头出去安排了。 虽然先前入城并未打算瞒着城中的军队,不过,他们行事素来习惯不留痕迹,一路过来倒也没被人察觉。 “这几日你便与我一起扮作随从,跟在三殿下左右吧。”月余不见御风,这会儿见他满面的喜悦,夏初瑶也只是轻声吩咐了一句,转头去屋里取衣服要他换,“反正这府里只有孟长安认得你,这几日他都忙于军务,也不常过来,若是被他发现,你只说是三爷派你一人过来的,不要提及池光他们。” 见她这般没有半句的客套,御风有些没反应过来,只是愣愣地点了点头,捧了衣服进屋换去了。 “怎么,援兵来了,夫人却好像有些不高兴啊?”一旁褚云舒抱臂看着这一切,等得那边御风进去了,院中只剩他们两人,这才开口笑问到。 “只有五日了,肃和没抓到,眼前还是在四面皆敌的境地,我如何高兴得起来?”夏初瑶叹了口气,想到他们当前的局势,脸上担忧之色更重了。 “我还以为,夫人不高兴,是因为没看到自己所盼之人,有些失望呢。”褚云舒倒像是没什么忧虑,只是与她调笑,点破她那点小心思。 “还好他没来,也少了一人身陷险境。”刚刚进门那一瞬的心思被褚云舒点破,夏初瑶微微一愣,苦笑着摇了摇头。心中却是有些酸楚,来武方城这么久,他连封信都没给她写过。 虽然之前也是她自己嘱咐了,说是为了避免行踪暴露,让他不要与自己联系。可是前几日听褚云舒提起他们间的书信往来,夏初瑶只觉有些气闷,不方便给她写,可至少与褚云舒写信的时候,问候提及她几句也好啊! “他这般冷落夫人,等我们回了帝都,本王一定替夫人好好教训他。”看那张被她涂得毫无辨识力的小脸上写满了不高兴,褚云舒也只是笑了笑,丢下这一句,抬步往房中去了。 自帝都出来之后,他时常收到沈临安的密函,他们之间往来本就须得隐秘,信中所言历来都是设了暗号,简洁明了。可自从他带上夏初瑶同行后,沈大人的密函里除了正事,还用暗号写了一堆对夏初瑶的嘘寒问暖,还让他帮忙转述一下夫妻俩的悄悄话。 起先褚云舒是觉得这些话太肉麻了,就算沈临安好意思写,他都不好意思转述。再后来,他是因为每次都要翻译这么一大堆暗号,到最后却都是些问候的小事而生气,便也存了心思不提他传达这份相思之情了。 先前他们都在思量这军中的事,西荒的事,身边有那么多事情要去操心部署,便也没什么时间去说起这些,今日褚云舒才发现自己这般擅自的决定,似乎折磨的不止是沈临安一个人。跟前这个月余来也对沈临安不闻不问的沈三夫人,倒也没有他所想的那么洒脱豁达,这些时日没有收到半点沈临安的音讯,对她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院子里一下子又只剩了夏初瑶一人,她仰头看了看湛蓝的晴空,只因着褚云舒最后的那句话,原本只有几分失落的心也变得有些空落落的了。 听褚云舒说,这些时日,朝中的局势也有大动荡,加上户部还要忙秋收之事,想来他也是忙得无暇分身来此的吧?他派了池光他们来保护她,已足见他的记挂。 她倒也不是想着非要他来保护自己不可,可是,就如她刚刚所言,肃和会不会来尚不可知,他们只有五日的时间了,五日之后,不管他们抓没抓到肃和,这武方城里都会有一场大动乱。而作为头号活靶褚云舒身边的人,只怕到时候处境会十分艰难。 这一次,她是真的有些害怕,害怕当初那一别,会成永诀,她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8 拿江山做赌 当初是因为害怕赤蛇的追杀,夏初瑶才跟着褚云舒逃到了武方城来,如今她一心盼着肃和的人再来,却是等了多日,也未见半个人影。 这几日西戎人都没有再来滋事,孟长安却日日忙于军务,夏初瑶偶尔与褚云舒一起去城墙上巡视,发现上面驻守的士兵几乎全数换过,都是些生面孔,这几日西陵候府里的守卫也都多了许多。 眼看十日之期就要到了,既然肃和不上钩,想来那些西戎人和褚云舒的约定也不会作数。那么,他们是会如孟长安所说,助他自立为王呢,还是听褚云景的,趁乱杀了褚云舒呢?仔细想想,夏初瑶又觉得这两者好像并不冲突,到如今那性命岌岌可危的褚云舒却并不似她这般担忧。 “我还没死,夫人就对我摆出一副哭丧的脸,是想让我先熟悉一下?”这几日褚云舒也是无事,时常与张谢两个将军议一会儿事之后就回院子里晒太阳写折子,这会儿见夏初瑶端着杯茶满面愁容地看着自己,终于忍不住搁了笔,笑叹。 “后天便是攻城之期了,他们要报仇,殿下答应交出肃和不就好了?任谁要造反,大齐内部解决不好吗,为何非要借助西戎人之手?”见他这般从容的模样,夏初瑶蹙眉。这些人也真奇怪,孟长安有称王的野心便也罢了,这褚云家的俩兄弟引外族攻打边境的做法,实在是没有什么道理。 见褚云舒但笑不语,夏初瑶念头一转,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武方城里到底有什么,让他们非要破城不可?” 或许,陈词也好,褚云舒也好,都并未说实话,那群西戎人围困或许真有报仇的心思,只是,一定还有什么理由,要他们不论与这几个人如何周旋,最后的结果都是要破城。 “夫人还记得当初晋国为什么要派兵攻打大齐吗?”她既然问起,褚云舒倒是想起一事来,这事儿他一直有些犹豫,到如今还是觉得与夏初瑶说上一说比较好。 “因为当时大齐是晋国周边唯一能对晋有威胁的强国,适逢两州水患,大我们看有利可趁,便请旨发兵。” “边境一战两个月,虽然最后晋军大败,可是,夫人觉得,如果齐军乘胜追击,可以接连夺下晋国周边十城吗?” “我们虽攻城失败,可是晋北驻军骁勇,城池更是固若金汤,若为守城而战,齐军难犯,而你们那个时候南边招灾,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军需可以让你们做长久进攻的打算。”夏初瑶抿唇垂眸,自死而复生后,她便刻意让自己不去想这件事情,如今听褚云舒问起,才觉奇怪,“为何在我们一战败落之后,晋帝便急着求和?” “晋国若是苦撑,到最后大齐必会退兵言和,虽说晋国依旧处于劣势,但必不会签订如今这般割让那么多城池,进贡那么多赔款的盟约,可他们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屋外的小院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褚云舒的声音轻缓,字句间却带着冷意,“除非,他们从中能谋取更多的利益。” “更大的利益?”还有什么利益,能让晋帝甘愿忍受这么大的屈辱? “自不会是眼下就能看到的利益,却能让他们甘愿此刻蛰伏等待,夫人虽常在军中,可与穆玄青交好,晋帝的雄心,想来也是知道一二的吧?” 她自是知道的,晋帝有称霸之心,否则,这些年也不会让他们带兵四方征战。 “如今邻晋的国家,除却大齐外,能与之抗衡的,只有陈留国了。陈留国早三十年前就与两国都定了盟约,从不涉战,当初晋国进攻夜来,他们不也没有派出一兵一卒?”合上了写完的奏折,褚云舒站了起来,“既然吞不下大齐,若是与大齐合盟,吞下陈留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些,是殿下的猜想?”夏初瑶听罢一怔,有些不敢相信。 “的确只是猜想,还是那日在西戎大营里,听了焉阐主君提起夜来的状况后,才想到的。他说城中两国的军队和工人管事们,时常因为矿藏之事而起冲突。还曾有晋国的将领到部落里,买凶杀人,制造意外。”见夏初瑶惊讶的表情,褚云舒将手边一副夜来周边的山川图展开,“夫人当时只是奉命灭国,可能不知道,这夜来所倚的这几座矿山里,到底有多巨大的财富?” 拿笔将夜来国近旁的几座山脉都圈了起来,褚云舒缓声说:“这些山里的矿藏,至少可开百余年,而近几年来,夜来每年出产的矿藏,能抵得上整个滨州三年的收益。这个地方,若不是你们先动了手,父皇只怕也有心占据。” “可这么大的收益,是我们拼命打下来的,却因着必须借道陈留才能运回晋国,所以,晋帝只能生生将一半收成都分给了陈留国。”夏初瑶从前听过夜来矿藏丰富,却没想到收益这般惊人。滨州多的是富甲天下的商贾,碧落海上的物产也是十分丰富,能抵得上他们三年收益,实在不是一个小数目。 “当年东晋王之所以促成太祖与陈留国签订不战的盟约,是因为大齐与陈留之间隔着一个南泽,夫人想必也知道,那南泽里多蛇虫瘴毒,黑泥潭遍布,没有熟识的向导领路,根本很难过去。可若是大齐与晋联手,自晋往陈留,便没有这样的麻烦。” “可是,晋国有心如此,大齐又为什么要这么做?打下陈留,一个南泽挡着,你们不怕当初夜来那样的情况,发生在你们身上吗?” “所以这件事,不是父皇做的。晋国战败,陈留听话,这已是最好的局面,父皇不必这样做。而且,若是父皇有意如此,根本不需得有当初一战。”褚云舒不等她再问,便开口解了她的疑惑,“那合谋攻打陈留国的条件,是在战后有人开出来的。” “殿下知道那人是谁了?”深吸了一口气,夏初瑶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对褚云舒所说,已经没有了怀疑。沈临安曾说,战前大齐朝中有人通晋,晋军之中也有奸细,如今褚云舒这所言,刚好证实了这一点。 “我先前说,帝都有人以肃和的人头换我的人头。有件事情,我没有说,那个人,还以夜来去岁一半的收益,换武方城失守。一个月前,已经有人将一半的定金送达各部。”眼看约定之期快到了,褚云舒也不打算再做隐瞒,“你问为何武方城非打不可,二皇兄为的,是削弱太子在西境的势力,手握西陵军的谢敬忠是他的人,这样的将领,想来在其他州也有。他手中军权不除,即便是他做了再大的错事,太子之位也不会动摇。而我所谋,与他一样,只不过除此之外,还准备借此坐实他叛国的罪名。” 夏初瑶听罢,只觉有些寒意袭身,数万性命,血战沙场,不过都是这些皇子手中夺嫡的棋子罢了。 “既然二皇子开出了这样丰厚的条件,还已经送去了订金,殿下又是如何说动他们改投殿下的?”本还感叹朝中这些波诡云谲太险恶,转念却又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自是因为更丰厚的条件了,我许了他们,待得我称帝,联陈留伐晋,然后将夜来国拱手送给西荒。”褚云舒一字一句地说罢,见得夏初瑶面色一变,随即苦笑,“然而,让他们相信我这些话的前提,是我真能十日之内将肃和送到他们面前。” 毕竟,这样不知要等几年的条件,比起褚云景的真金白银,还有肃和的亲笔字迹来,实在是太像空谈了。所以他才抛出了这个条件,若是他能在十日内抓到肃和,便至少证明了褚云景那个战后送上肃和人头的约定是无法实现的,这样也能让西戎人心中更有底些。 “”前一刻还因着他那句联合陈留伐晋有些心绪难平,听得这最后一句,夏初瑶也只是叹了口气。照他这么说,他们不是要完了? 他们是等不来肃和的,他既然与二皇子有往来,只怕也是知道二皇子与西荒各部的约定,他之所以来青州而不入武方城,或许就是在等开战那一日。 “殿下不如随我一起逃了吧?如今有池光他们相助,潜出武方城还是有可能的。”想了想,夏初瑶开口道出了早在几日前就该提的话。 “夫人也觉得他不回来了?”褚云舒没有立即开口应她的话,抿唇笑了笑,摇了摇头,“我能逃到何处?这一场赌局,赢了,我或可坐拥天下,输了,生命便在此结束了,能有这样的机会来赌一把,对我这个三皇子来说已是天大的机会,看不到最后的结局,我是不会走的。” “不过,夫人说得对,你是该走了,你若不走,日后不管结局如何,我都愧对沈兄。”将案上一封早就写好的信递给夏初瑶,褚云舒朝她做了一礼,“还请夫人今日便带着这封信离开武方城,回帝都去。若是我终不得归,便将此信交给沈兄。” “我曾与他说,当与你同去同归,所以,还请殿下务必撑到最后一刻。”夏初瑶没有接他递过来的信,倒是从怀里另取了一封,放在了案上,“若是后天早上我都还没有回来,殿下便想办法将这封信一起替我送去给他吧。” 放下信,夏初瑶转头去唤站在门口的御风。 “你要做什么?”垂眸看了一眼那封信,褚云舒皱眉自案前绕了过来。 “自然是要逃走了,趁着天气晴好,让御风和池光他们先带着我出武方城去。”既然肃和在外面等,那她便亲自出去找吧。还有不到两日,若是能带得肃和的人头回来,一切或许都还有可能。 褚云舒知她要做什么,想拦,却终是没说半个字,只眼看着她回房去换了一副妆容,又让御风去将池光他们找回来。 “若是我未能及时赶回,殿下还请务必不要踏出侯府。至少在府外战事结束之前,你留在这里,都是安全的。”眼看送到门口的褚云舒,夏初瑶想了想,嘱咐道,“即便是拿江山做赌,也不值得殿下赔上性命。” “你觉得那些西戎人会选择孟长安?”西陵候府里有孟长安的亲眷,若是那些西戎人真要和孟长安联手,必然不会入府来。只是,褚云舒没想过,焉阐他们会在三人之中,选择孟长安。 “连陈词和朗泫他们都知道肃和命不久矣,那些西戎人实在不必揪着一个要死的人不放。二皇子的礼虽重,却已经送了一半了,为着另一半攻下武方城,他们日后要面对的,要么是称臣,要么是与大齐不断的战事。眼下殿下的诚意不显,倒是小侯爷的提议更加务实。”或许她不像他们那么会算计,可是,毕竟是接触过的,她比其他人更了解这些西戎人。 他们会选择对他们最有利的条件,丝毫不会因为毁约而有什么悔意。否则,也不会将前面两个人的条件都摊开了与褚云舒谈。 眼下褚云舒的那座大金矿显然是最有诱惑力的,但是太难实现了,焉阐之所以会答应,想来也是看到了此事之后,褚云舒有极大的称帝可能。或许是因着这一点可能,才让他们想要赌上一局。 若是褚云舒不能让他们信任,那么,西戎大军或许会席卷西境,助孟长安自立为王。 “趁着还有时间,殿下还是去与小侯爷谈谈吧,再大的仇恨,都不值得弄到这般国破家亡的地步。”眼看那边池光已经随御风入院来,夏初瑶还是忍不住开口相求。 她理解孟长安的恨意,却不愿看到他深陷这分恨意里。明明还有那么多需要他去守护的人,为何要这般将他们都置身于危险之中呢? “不是每个人都像夫人这般放得下的。”褚云舒淡笑了一句,却也还是点了点头,“我会试试的,你们此去多加小心,若是来不及,我希望你能平安回到沈临安身边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9 看你怎么逃? 昏暗的房间里充斥着浓烈的药味,推门进来的勒奔听得床边压低了的咳嗽声,忙快步上前,将床边放着的药取了递给他服下。 “武方城里有动静了?”肃和的声音沉哑,面容枯瘦,独那一双眼还闪着森冷清亮的光,仿佛暗中蛰伏的孤狼。 “依旧是两军对峙的局面,只是刚刚有人来报,她出城了。” “这个时候出城,是去逃命吗?”眯了眯眼,倒也没有马上下令去追,肃和靠在床头,“她来此是为了了结此事,怎么会在这最后关头突然离开?” “他们午后骑马出城,一路往东去,身边有高手,想来是要回帝都去了,要将他们拦下吗?”他们千里追踪到此,武方城外的战事一触即发,若是此番再不拦截,只怕就没有机会了。 “去将她请来。”眼看勒奔领命离去,踏出房门前,肃和又唤住了他,“尽量不要动手,我们已经经不起任何折损。” 勒奔有几分迟疑,却也还是领命作礼,退了下去。 刚策马进得旭止城,就被几个黑衣束发的男子拦住。 来人皆一身黑衣,腰悬长剑,光天化日之下,就这般堪堪挡了三人的去路,惹得往来的百姓上前围观。 这些时日武方城有战事,旭止城与之隔了数里,百姓们早见多了这般形色匆匆策马疾驰的人,而对于这样的拦截,也没什么惊慌之态,也不害怕,只站得远远看热闹。 “勒奔将军倒是胆大,光天化日,都不蒙个脸就出来劫道了。”御风与池光已经按剑,夏初瑶却抬手阻止了他们,翻身下马,笑看着为首的清俊男子。 “夏将军说笑了,我们是奉了主上之命,来请夏将军去叙旧的。”上一次在故洗城,她还镇静掩饰身份,如今倒是十分敞亮,勒奔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两个人,“就在前面酒楼,不知将军可否赏脸?” “他费尽心机,只是想请我叙旧?”夏初瑶没动,皱眉看了看勒奔指的方向。她还记得当初在故洗城里堵截她的人说的那句“有债必偿”,虽然她此行为的就是引出肃和,可现在他这般光明正大的邀请,倒让她有几分迟疑了。 “主上说,当年的事情,你欠他一个解释。这本是你与他之间的私怨,没必要将那么多无辜牵涉其中,若是将军配合,可以给大家省下很多麻烦。”勒奔仰头轻轻扫了一眼四周,他知道除却跟着她的两个护卫,暗处也还有人。只不过,夏初瑶的人多,他们带的也不少,若非肃和不让他动手,他倒也不想在这里与她浪费口舌。 当初因为她的关系,主上带了整个格罗部替他们争夺夜来国。若无他们相助,单凭晋国的那些将士,怎么可能轻易破城。 她说愿嫁给主上,他们便都将她当做自己人,去帮主上打这份聘礼。却不想,国刚破,晋国人便顿时翻脸。趁其不备偷袭他们不说,他们还杀了主上唯一的弟弟,在主上那张脸上留下了那么一道疤痕。 这几年来,不仅是主上,他们这些部下都心有不甘,几次寻仇,都被她逃脱。好不容易听得她战死沙场,心中那口怨气终于平复了几许,转头却又听说她居然死而复生了。 勒奔实在想不明白,这般背信弃义的女人,为何还能得上天如此眷顾? “既然只是许久,便请将军前面带路吧。”夏初瑶想了想,觉得他说得也不错,如今这件事已经牵涉颇多,她既然有这个机会,也该去见他,将当年的旧怨和现在的新仇一并解决了。 进门嗅到扑鼻的药味时,夏初瑶步子微顿,即便是先前听说了肃和身患重症的消息,眼下亲眼看到了,还是让她有些惊讶。 印象里那个伟岸健壮,甚至可以手撕恶狼的格罗部主君,如今着了一身暗青描金边的长衫,头束玉冠,瘦削的身形叫他的身影看起来不过是个身材高挑的读书人。 他坐在桌边,听得门响,抬眼望过来,白玉面具下一双青碧色的眼眸清亮,声音暗哑,带着无力的笑意:“先前听说国公府的三夫人是个实打实的美人,这张脸,倒的确比从前的你强很多。” 虽然很想问问他为何将自己搞成这副模样,可眼下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意图,夏初瑶也只是抿唇不言,站在几步开外看他。 “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早已坦诚相见过,将军在我面前,何必这般拘束,过来坐吧。”见她站着不动,肃和笑着斟了一杯热茶,放到了对面空出来的座前。 “你们是如何得知我还活着的消息的?”压下被那句“坦诚相见”激起的怒意,夏初瑶终于在他对面坐下,却只是低头看手边的茶盏,不愿抬头看他。 “知道这件事的人多了,偏我不能知道?”她努力掩盖自己的情绪,肃和却是能见她眼中的波动,“怎么,将军想知道是谁出卖了你?不如将军猜猜,若是猜对了,我这条命,外面所有赤蛇的部下,便都归将军了。” “若是没猜中呢?”夏初瑶本是不愿猜的,她甚至有些害怕知道答案,毕竟知晓她身份的,都是她信任的人。可是,肃和所提的建议,又太过诱人。 “那就麻烦你乖乖把命留下。”自袖中取出一柄裹了鹿皮刀鞘的匕首放在桌上,肃和抬眼看夏初瑶,“将军已经有很大的赢面了,不知意下如何?” “你若只是为了寻我报仇,又何必杀那么多的人,惹各部记恨?”他覆着面具,夏初瑶也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肃和素来狡诈,她不敢贸然做出猜测,便未接他的话,只开口提问。 “你们不是说我一向手段残忍,我做这样的事情,需要理由?”对上她探究怀疑的目光,肃和只是笑,“人之将死,心里埋着的那份不甘和仇恨就会叫嚣得越发厉害,我不过是想叫旁人也尝尝,当年在夜来国我经受的痛苦罢了。” “肃和主君刚刚说的那个赌约,真的作数吗?”在见到肃和前,夏初瑶心中有许多疑问,许多愤慨,甚至还为当初夜来国之事有几分愧疚。可如今,看着眼前这个人,她心中半分波澜也无,两年前的他是一个暴君,而现在的肃和,只是一个疯子而已,她便也不想再浪费时间。 “将军已经有人选了?若是错了,你的命可就是我的了。”扫了一眼桌上的匕首,肃和坐直了身子。 “你既然恨我,又怎么会给我赢面这么大的赌局?”夏初瑶伸手拿过了桌案上的匕首,那鹿皮制的刀鞘上已有许多磨损,想来是肃和常带在身边之物,“你让我猜,只不过是想看我痛苦罢了,因为那必定是我最信任的人,觉得最无可能的人。” “我与他并肩十余年,曾以为至少与他能生死相托。却不想,侥幸重活,我却成了他拿来铺路的第一人。”握着刀柄的手轻轻一用力,寒刃出鞘,夏初瑶抬头看肃和,“告诉靖安王我的身份,还有我与格罗部纠葛的人,是穆玄青吧?” 先前因为慕千寻在靖安王府的关系,夏初瑶曾怀疑过阿城,可是,前几日在褚云舒那里听到了他的灭晋之心,她才恍然想起了当初穆玄青也有借齐伐晋一言。 骊阳公主出事后,听说陛下责骂过褚云景,说他骄纵幼妹,才让她闯下了这么大的祸,褚云景也因此失去了沈临寒的助力。想来在这个紧要关头,他一心要抹掉太子在西境之势,可是他忘了,即便是那些西戎人真的如他所愿,攻陷武方城,杀了褚云舒。 可这战事,总有终了的一天,除非大齐狠心举兵灭了这些西戎人,但凡是有朝一日坐下来谈判,有人自夜来国送重金让他们攻城的事情就会暴露,这样一来,矛头便会指向晋国。 “当初在格罗部你提起那个皇子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般模样。”对于她所猜之人也不置可否,肃和眼中满是玩味,“果然褚云景说得不错,如今你的痛处另有其人了。” “我既然猜对了,还请肃和主君履行自己的约定,随我们走一趟吧。”话音还未落下,桌边的人身形已动,夏初瑶手中的短匕完全出鞘,她手腕一翻,移步越过跟前的桌案,将那锋利的刀刃递到了肃和面前。 还未落到他颈间,座上的人身子未动,却已经抬手,并了两指,问问架住了身前的薄刃。指间发力一震,刀身一颤,力道之大,叫夏初瑶差点脱手。还不等她惊讶推开,肃和另一只手已经扣住了她握刀的手腕,劈手夺刀,扭了她的手,将她反手按在了跟前的桌案上。 明晃的刀刃插在眼前咫尺之处,这般距离,叫夏初瑶甚至都不敢挣扎。身后重重按着她的人俯身在她耳畔轻笑:“病狼终究也还是狼,岂是你这样的小猫儿可以相比的。你若不想乖乖坐下来谈,我们可以换种方式,就像两年前在大帐里一样,这一次没有送上门来的贱女人救你,看你还怎么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0 唯此一愿 “既然主君要报仇,杀了我便是,你以为,我还会容你那般羞辱?”冷哼了一声,夏初瑶满心满眼的嘲讽。当年是为了夜来国之事,她才一忍再忍,那次晋帝毁约虽然让她觉得不义,可偷袭赤蛇那一晚,她是真的想杀了肃和,替娜雅报仇。 “杀了你?我从前的确想杀了你,那你的命来祭奠川宁,祭奠当初死在你们手上的兄弟们。”肃和松了手,转身坐回了一旁,看着捂着扭伤的手臂直起身的夏初瑶,冷言到,“可如今我才明白,死对于你我这样的人来说,是解脱。杀了你,实在是太便宜你了。” “那你想怎样?”自当初在故洗城遇到赤蛇的人后,夏初瑶便抱着一个肃和又派人来追杀她的心思,着急忙慌跟了褚云舒远离帝都避祸。 后来听褚云舒说肃和他们自帝都追到了青州来,夏初瑶便更坐实了这样的猜想。想来肃和是命不久矣,却依旧心有不甘,要看着她死在他之前,才算解恨。 可现在,肃和竟然说,不想杀她了? “把川宁还我。”纤长的手在袖中紧握成全,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肃和努力压着自己的怒意。 “不可能,他已经死了,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找到他。”听到这个名字,夏初瑶冷笑着摇头,似乎还不满意肃和此刻这般镇定,她抬眼直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川宁说了,他有此一命,大概就是报应,是你那般对待朗泫和娜雅的报应。” “你闭嘴!”眉头紧蹙,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身旁的桌案上,震得对面的茶盏一颤,茶水洒了一片。 “他还说,生在西荒大漠是他的不幸,有你这样的兄长,更是他的不幸。他曾求我,带他离开西荒,去一个你永远都找不到的地方。” 夏初瑶话还没有说完,肃和已经霍然起身,拔了自己刚刚钉在桌上的匕首,扬手一挥一刺,这一次,毫不留情地将匕首刺入了夏初瑶肩头。 肩头一沉,被困在椅子里的夏初瑶伸手紧紧抓住肃和持匕首的手,不让他再加力,面上却是半分怯意也无,只是因着疼痛,叫笑容有些扭曲:“你明知他与朗泫亲如兄弟,却还当着他的面,对娜雅和朗泫做出那样的事情,你以为,他会原谅你?” “亲如兄弟?”肃和嗤笑了一声,垂目看着她肩头青衫上晕开的血迹,手上加了几分力,“我才是他的血脉至亲,他竟然为了一个叛徒而要永远不见自己的亲哥哥?明明是你们这些无耻异族,毁约不说,还擒了川宁来胁迫我们退兵,是你们害死了川宁。” “当夜战况混乱,可川宁并非被我们擒获,他是自愿留下,想要助我们说服你退兵。”感受到肩头加重的力道,夏初瑶咬牙扣着他的手腕与他对抗,想要逼他将匕首拔出来,“他当胸那一箭,可不是我们射的。” 夏初瑶的话,仿佛一句魔咒,惊得肃和蓦然松开了手,他看着自己手上染到的血迹,愣怔地不言语。 那夜在夜来国帝都的混战里,与他同行的幼弟川宁被晋军擒获,晋军以川宁性命要挟,要他们立刻退兵,作为赤蛇的首领和格罗部的主君,他不愿川宁有危险,却更不愿让属下们在受到欺骗之后,还要被如此威胁。 西荒大漠上的人都知道他肃和对晋国的恨意,他们都知道,肃和主君的弟弟死在了那场偷袭里。可他们不知道的是,那晚是他一箭射中了川宁的心口,替自己,替属下们解除了这个威胁。 “我知你那一箭偏了三分,那样的举动是想救他而不是杀他。”捂着肩头的伤口,夏初瑶站了起来,“可是,那一仗拖得太久,等得终于可以救治他的时候,他已经失血过多,奄奄一息。死前他唯一的请求,就是让我将他葬在一个远离大漠,你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他真是自愿留下的?”当初那一战,到今日对他来说也是历历在目。他忘不掉的不是夏初瑶和晋军的背叛,不是那惨烈的厮杀,而是那晚,他举箭对准敌阵前自己亲弟弟时,川宁那惊恐万分的神情。 “若非他自愿留下当人质,我与陈词是绝对不肯让任何人伤了他的。”当时的川宁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或许是因着与阿城年纪相当,先前在格罗部的时候,她和陈词便都很喜欢这个时常像小尾巴似地跟着朗泫的少君。 当时两军在夜来国中交汇,接到晋帝的密旨后,夏初瑶和陈词说服了夏初黎,在动手前曾与肃和有过商议。他们本是想劝肃和先行带人离去,等得夜来国中局势平定,再将此次协助的报酬派人送到格罗部。 这虽然比不得先前开出的条件,可毕竟肃和他们在先前一战中损耗颇大,若是真的打起来,只怕他们要吃亏。 可肃和不接受这样的条件,尤其对夏初瑶毁约不嫁之事颇为恼怒,势必要与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商议之时,川宁也在,肃和愤然离去后,川宁却未跟他回去,而是趁乱偷偷溜到了夏初瑶他们这边,说是可以用自己当人质,先逼肃和他们撤退。毕竟,他也不想再看到他们的人伤亡。可是,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肃和会是那样的反应。 “带我去见川宁,我便助你平息这场战事。”就在夏初瑶准备趁他分神之际,先悄悄逃出去再说时,那边愣神的人却突然几步上前,一把捏了她的肩,将她自门边扯了回来。 “他死了,你见不到的。”牵动伤口,夏初瑶痛得额头直冒冷汗,皱眉看他,“何况,他不想见你。” “夏初瑶,即便是我做尽了坏事,罪有应得。可当年之事,都是你欠我的。你若不来格罗部,川宁不会出事,朗泫不会出事。他们真正该恨的人,是你,不是我。”一手卡住她的脖颈,将她紧逼到墙上,肃和眼中杀意大盛,声音森冷。 “骗人毁约的确是我的过错,可娜雅的死,是你造下的孽,你本可选择放过她。”肩上的伤还痛得彻骨,被卡住脖颈的人只觉快要窒息,却还是忍不住冷笑着反驳。 “放过她?你是要本君告诉朗泫,才与他定下一生之约的女人当晚便来爬本君的床?若不是你,本君会喝下药酒,做出那样的荒唐事?”提及当年事,心中恨意更甚,手上加力,眼看身前的人被他掐的面色发青,双眼翻白,就要昏死过去时,才又蓦然送了手。 再次能呼吸的夏初瑶跌坐在地上,大喘了几口气,止不住的咳嗽牵动肩头的伤口,夏初瑶却是也顾不得自己已经一身伤,不该再这般大胆与肃和说下去,她按着肩头的伤,抬眼看肃和:“什么药酒?” “那晚你是被人下药了?”不等肃和开口,夏初瑶已是豁然明白他所指,那晚的一幕幕在眼前清晰地闪现,只是如今再来看,可怕至于,她甚至觉得他们真是太可笑了。 那晚因着喜事,格罗部上下都在喝酒狂欢,她应了与肃和的婚事,宴席间自是要与肃和在一处。西荒酒烈,所以在喝了一轮后,肃和说他有些昏沉,要她送他回帐时,她也没有多想,扶着脚步有些虚浮的他进了大帐后,本想安置好他就去找陈词他们,却不想原本还在醉酒的肃和突然将她推到床上,想要强要了她。 她本就打不过他,挣扎无用,呼救声也都被外面喧天的热闹掩盖过去。就在她打算一死以保清白的时候,终于有人进帐打断了他们。 她被绑了手脚,一番挣扎哭喊后,思绪早是一片混乱,隐约间只记得进来的人是娜雅,他们说了几句话之后,模模糊糊她便听得肃和问她要选谁。 她咬牙没有说话,只想着若是肃和再碰她,她便咬舌自尽。却不想,等不到她的回答,肃和突然将她自床上扯了起来,就这般将她吊在了大帐中央。 外间经久不息的说笑和歌舞声与大帐里交缠的呻吟声,低吼声,还有到最后女子的哭喊声在她耳畔萦绕,她不敢昏过去,只能闭眼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去想。 她根本不敢去细想当晚帐中的情形,只记得肃和要将娜雅拖出去送给属下们的时候,那个披头散发,遍体鳞伤的女子只来得及死死拽着她的衣角,用涩哑的声音求她不要将此事告诉朗泫。 她只记得,肃和去扯地上哭喊的女人时,冷面冷眼地对她说:“这女人会有今日这般下场,都只因你昨晚所为。” 她一直以为,肃和所言,是指那晚她的抵死不从,指在肃和让她选择的时候,她默不作声保全自己。而他对娜雅做出的那些事,是因着他禽兽不如,还毫无人性。 那是她二十年来,所蒙受的最大的羞辱。肃和恨她之后的毁约背叛,可她早在那之前就已经恨透了肃和。 直到今日,她才恍然明白,肃和当日的话,另有所指。 “朗泫是我的可以托付性命的兄弟,若非神志不清,难以自控,我怎会对他的女人做出那样的事情?”这句话压在心里太久,如今终于说出来,刚说完,肃和也是一愣。 他一定是疯了,都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会和她解释这样的事情。 “带我去见川宁,否则,不仅今日你们都要死在这里,我还保证,过不了几日,武方城外那些人将会将西境踏平,你们苦心争取的和平,也会就此毁于一旦。”垂目看了看夏初瑶肩头还在流血的伤口,肃和叹了一口气。 他已时日不多,这些日子一路走来,心中那些不甘和仇恨也因着日渐流失的生命而从他心中剥离远去,唯独此一愿,若不得见,他永生难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1 可敬可叹 “夫人上去这么久了,我们是不是该去看看?”已经等了快半个时辰了,大厅里的御风终于再也坐不住,按剑而起。 对面的池光还未开口,两柄剑便已经架到了御风的颈间。坐在对面的池光站了起来,蹙眉看着御风身后的两个黑衣异族人:“放开他。” “主上并无伤害将军之意,两位大可不必这么紧张。”站在楼梯口的勒奔本是在侧头看楼上的栏杆,听见大厅里的动静,转过头来,示意自己的人先放下了剑。他轻轻扫了一眼两个部下身后还不肯退开的青衫剑客,语气十分轻松。 在这座被他们包下来的酒楼里,除却赤蛇的人外,还多了二十余个这般青衣负剑,一张面具遮了眉眼的剑客。他们进来时勒奔就已经掂量过了,若是真要动手,只怕两边都讨不到便宜。 比起楼下厅中的情况,此刻他更担心楼上。 肃和只留了夏初瑶一人在房中,甚至都不让他在门外守护,那日在小巷里,他也看出来了,那个夏棠也是有身手的,如今肃和病重,只怕不是她的对手。 见他们收手,池光却没有示意自己的人退开。他刚刚也在思量,要不要即刻动手。 虽然先前夏初瑶嘱咐了他们不得妄动,可沈临安一再交代了要保她周全,他不知肃和的底细,可看这些手下,也只那主子必不是善类。 “勒奔,找个女大夫上来。”就在池光迟疑之际,楼上厢房的门却突然看了,白玉遮面的男子自房中负手而出,站在栏杆边,只垂目看向自己的属下,淡声吩咐。 见出来的人只有肃和并无夏初瑶,楼下的御风和池光身形已动,不等勒奔阻止,二人已经跃上了二楼,池光一剑斜刺向肃和封住了他的去路,御风急唤了一声“夫人”,推开门快步往房中奔去。 “别进来!”刚踏进房门,便听得里间一声气急败坏的断喝,随即是夏初瑶抽气的声音。 “夫人,你没事吧?”御风心下一惊,顿住了步子,却迟疑着不敢退出去。 “御风,去找一个会包扎的姑娘过来,我受了点小伤,自己不方便包扎。”里间靠在床榻边的夏初瑶松开了捂着伤口的手,咬牙去扯自己刚刚好不容易褪下一半的衣裳。 肃和替她拔了刀,给了她止血的伤药,伤药之事她尚可咬牙自己做了,可这伤在肩上,要自己包扎实在是太勉强。 御风刚应了声退开替她合上房门,转头便见着勒奔已经带人上来了。 “这个隔壁医馆里抓药的姑娘,说是会些医术,属下便先带她过来看看。”勒奔也不理会身后提着药箱瑟瑟发抖的小姑娘,目光落在肃和身前的那柄剑上,一双如鹰般冷锐的眼中杀意不掩,可肃和不开口,他也不敢妄动。 肃和点了点头,让那姑娘进屋去后,这才垂目看着自己是身前这柄散着寒气的剑:“这么好的剑,若是用来杀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只怕是会给池家蒙羞,少侠还是收起来吧。” “池某早已被逐出池家,不管你与池家有什么渊源,都与池某无关,今日你动手伤了我家主子,这件事不可能善罢甘休。”见他认出了这把剑,池光冷笑了一声,剑锋一横,压向他颈间。 他虽不识肃和,从前却也听族中人提起过与西荒大漠里的一户守陵人渊源颇深,似乎是当年池家家主去往大漠时,曾欠下一条人命。他早已被逐出家门,当初还因带走了这柄家传的青冥剑而被池家追杀,池家欠的恩情,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这次他们过来,为的就是杀眼前这个人,刚刚他已很是压制,这会儿听得夏初瑶受了伤,他也不打算再对这些人客气了。 肃和没动,在那柄剑落到他颈间前,勒奔已经欺身上前,持剑挡了开去,御风见状,也不顾先前夏初瑶的交代,他本在肃和身后,此刻并指为掌,劈向肃和。 楼上的几人动了手,赤蛇的人也纷纷自暗处纵身跃了过来,却在中途被池光带来的人拦住。 “不是说不要轻举妄动的嘛?”自屋里出来的人一把挡开了御风的手,这一动牵动肩上的伤,夏初瑶痛得咧了咧嘴,皱眉让他们住手,“都别打了。” “夏姑娘还这样活蹦乱跳,看来的确伤得不重。”肃和这才转头看了看门口痛得龇牙咧嘴的人,挑眉轻笑,“既然包扎好了,我们便来谈谈川宁人在何处吧?” 刚刚夏初瑶应下了他的条件,眼看她肩头血流不止,肃和无奈之下,才只好先让人给她治伤。 当年离开夜来后,他曾派人去探查打听,未曾发现川宁的尸体,也不曾听到他死去的消息。思及夏初瑶和陈词与川宁的交情,肃和直觉川宁并未死在战场上,或许是被他们这些晋人藏起来了也说不定。 “肃和主君的行事作风我早有领教,在大军未退之前,我什么都不会说的。”退了两步与肃和拉开距离,这会儿站在御风和池光身边,夏初瑶才终于舒了一口气。 即便是当初帐中之事她对他有误会,可肃和暴戾的性子半点不改,她是真不该与他单独谈。 这武方城外十万大军都想取肃和的性命,她不信除了将肃和交给他们处置外,还有什么其他退敌之法。 “你这次出来,是去替那三皇子搬救兵的?”见她满心满眼的不信任,肃和领了勒奔,引着他们进了屋子。 “我是出来替十万大军取你性命的,”她知道肃和先前得褚云景相助,也知道了褚云景的意图,这会儿肃和突然问起褚云舒,夏初瑶也不答,“我在大营里遇到了朗泫,他对主君可是惦记得厉害。” “看来,你们是自己找到了退敌之法?”肃和微微一愣,他这一路走得匆忙,倒也没想到,朗泫会借此机会卷入其中,“你真以为,他们紧追不舍,就是为了杀我报仇?” “你与陈词走过西荒各部,可曾听过关于浮白滩后宝藏的传说?”肃和也未等她答话,侧头让勒奔将里屋柜子里的一个红木箱子捧出来,“那个传言并非杜撰,浮白滩后有一个巨大的陵墓,修于八十年前,墓中有数不尽的珍宝,得之可享不尽荣华。修墓的不是大漠上的君主,那些人来自东边的海畔,想来,在大齐甚至整个东陆,也有过他们的传说。” “你说的,是滨州秦家?”秦家的传言,夏初瑶很早便听说过,只是,她本以为,那些关于他们设私库藏宝的传说都是杜撰的,毕竟如秦家这样家大业大的家族,只谈他们经商手腕多强并不能叫市井百姓们感兴趣,可若是有些这样藏宝,机关术高明之类的传言,便可叫人津津乐道。 “他们自东陆而来,在西荒大漠上雇了几百个工匠和护卫,用了近五年的时间,在浮白滩后的荒漠里,修了一个满布机关的石墓,之后的几年里,又源源不断将他们的宝物自东陆运过来,安置墓中。”打开桌上的红木箱子,里面除却一个雕琢繁复的石制圆盘外,还有几张画满纹路的锦帛,“这是开启那座石墓的钥匙和墓中各处的机关图,四部之人要抓我,并非只为寻仇,他们真正想要的,是这些东西。” “这些,为什么会在你手里?”看着盒子里似是真有些年月的物件,夏初瑶皱眉,若那浮白滩后真有宝藏,肃和手里又有钥匙和图纸,他为何不自己带人去寻宝。得了那些东西,他想要称霸西荒的野心,只怕早几年便可以实现了。 “这四张图纸,便是我在来大齐之前,从四部首领手中抢过来的。”瞥了一眼夏初瑶,肃和冷笑着垂下了眸子,“我当着他们的面,将他们的妻儿大卸八块,逼他们交出了这些地图。” “”即便是先前在西戎人的大营里已经听陈词说起过赤蛇暗杀主君们的家眷之事,可这会儿听得肃和这般言论,夏初瑶还是忍不住背脊生凉。 “觉得残忍?当初他们从我父亲手上抢夺这张图纸的时候,所做的事情,比这个残忍千百倍。”明明是在笑话语里却是满腔的悲凉和怨怼,“当初秦家修好石墓后,请了阿史德家族的人来做守墓人,将这钥匙和图纸都交于他们,要他们守墓百年,等得百年之后,有秦家家主来取。” “阿史德家族深受秦家重恩,甘愿将整个部落解散,然后带着族人迁到了浮白滩后守墓。浮白滩虽然地势复杂,很容易迷路,可是,那些得了消息,觊觎财宝的人就如野狗闻到腐肉一般,不顾生死地要越过浮白滩来抢夺钥匙和机关图。” “不过五十年,阿史德家族的人在一次次争夺中死伤越甚,到我父亲那一辈,他不得不带了图纸和钥匙,换了身份姓名,穿过浮白滩,装作普通百姓,留在了格罗部。”这些往事,还是在他们被擒之后,奄奄一息的父亲缓缓道出的,直到父母临死的那一刻,他才知晓了家族的使命。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在格罗部像个普通人一般安然度过一生,毕竟,百年之约已是下一辈的事情,他要做的,不过是藏好身怀的巨宝,等得临终时,再将这一切交代给他的儿子,再让他的儿子将这些带去东陆,交给秦家人后,就可以完成阿史德家与秦家的约定。” “只可惜,他忘了,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的身份终还是叫外人得知,那些觊觎宝藏的人们找到了他,五个部落的君主们抓了我们一家,他们以及其卑劣的手段将我母亲折磨致死,逼得父亲交出了机关图,却因着这枚钥匙被当时只有五岁的我寻了机会,带着逃走,他们虽得了图纸却不能入墓,便将这图纸分作五份,约定等到寻得钥匙之后,再将图纸拼凑,一起入墓。” “我逃到浮白滩后,差点死掉,幸亏遇到了路过的沙盗,他们将我捡了回去,那沙盗头子收了我做义子,教我武艺,死前还将他的手下都交托给了我。葬了他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他们杀回格罗部,杀了当年出卖我父亲的格罗部主君旭达尔,我知不能急于对其他四部动手,便自己做了这主君的位置。” “你如今抢回这些图纸,带着钥匙来大齐,难道是想依约将它们交还秦家?”默然许久,夏初瑶低叹了一口气,也不敢对他的过往做什么评价。 “呵呵,交还秦家?”肃和冷笑一声,侧头去看那盒中之物,“他们秦家自己的东西,不管不问几十余年,害得阿史德一族家破人亡,这灭族灭亲的恨,他们也算一份,我怎会轻易将这些交还?” “我来东陆,是想将这些送给大齐皇帝。” 肃和此话一出,屋子里除却勒奔外,其他人都是一怔。 “我本欲屠尽四部之人,奈何老天不给我这个机会,我既然时日无多,那些该千刀万剐的人,自是要寻一个人去帮我处理。”若非当年夜来国一战遭了晋军重创,他或许就可以完成复仇大业,事到如今,也只能出此下策。 “你既然已经与他们有过交涉,我便也不需得教你要如何做,你将这个带过去,告诉焉阐,等得你我约定达成之日,余下的便全都是他的了。”将盒子里一张破碎的锦帛图纸拿出来递给夏初瑶,肃和合上盖子,递给了勒奔,让他收好。 “你不报仇了?”将那张残卷收入袖中,夏初瑶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问道。 他都已经到了帝都,甚至已经入了靖安王府,只差一步,他便可以达成所愿,可是,现在却突然放弃了,难道只是为了让她带他去见川宁? “你若同情我,不如现在就将川宁的下落告诉我。我这便让勒奔将这些送回故洗城去,说不定我还有机会,一睹西境这一场大乱。”见她拿了图起身,本以为她会转身便走,听得她问,面具之下的肃和却是笑了。 他知她从前觉得他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对于这些评价,他也并不否认,他能活到今日,全凭报仇的信念支撑。如今不过是坦白了身世,他总觉得,她看他的眼中少了些厌恶和戒备,虽知这是同情,可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若是此物真的有用,等得武方城事了,我便带你去见川宁。”那稍纵即逝的迟疑转瞬清醒,夏初瑶也只是拱手朝他作了一礼,郑重地说了一句,便欲带着池光和御风离去。 今日赶回去,还来得及再去一次西戎人的大营,若是真的能劝他们退兵,或许,不仅解决了此事,还能阻止孟长安走上绝路。 “夏初瑶,你一个晋国人,为何要帮大齐奔走?若是坐看此时战起,对晋国来说,不是好事一件?”刚到门口,却听得屋中的人突然又问了一句。 “西境若是战起,不知又要葬送多少性命?”夏初瑶步子一顿,默了默才缓声说道,语气里却并无太多底气。 为什么要帮忙?若不是她跟来,褚云舒也寻不到机会与敌军商谈,他们不会知道这一切,这场战事也在所难免,到时候,只怕不仅是武方城,还会祸及西境。可是,即便是殃及整个大齐又怎么样?这又不是她的国家,她不急着去操心威远侯府的危机,却在这里卖力地帮着齐人退敌,到底是为了什么? “夏将军当年斩敌无数,阵前毫不留情,现在却生了一副菩萨心肠,实在是叫人可敬可叹。”对于夏初瑶这样的答复,肃和并不满意,却也只是笑笑,抬头看了一眼侯在一旁的勒奔,“此去武方城只怕会有危险,不如让勒奔他们带着人去保护你吧?否则以你的身手,我怕你一不小心就死在了我前面。” “我的安危,就不劳肃和主君操心了。那么多人都惦记着主君的脑袋,勒奔将军他们还是留在主君身边稳妥些。”淡声拒绝后,夏初瑶也不再多留,与御风和池光一起匆匆离去。 晚霞已现,他们还需得趁夜赶回西陵候府去找褚云舒。 “主子,就这样放他们走了?”等得一行人出来酒楼,跟在肃和身边看着楼下的勒奔蹙了蹙眉,他知道肃和一心要寻川宁少主,可是,他们能安然自故洗城出来,是有条件的。就这么让夏初瑶他们带着图纸走了,褚云景的交代要怎么办? “她想平息战事,可有些事情,如今不是她能说了算的。我们且在这里等等,他们必然还会回来。”肃和抬眼看向窗外被万丈霞光晕染的楼宇,轻叹了一口气,“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找到川宁更重要。答应褚云景的事情,等得问出了川宁的下落,你们见机行事便可。” “主子今日太过劳累,还是服了药,早些休息吧。”听他提起川宁少主,勒奔也不再多言。 老头子当初捡了肃和回来,是当亲儿子养的,川宁少主小肃和六岁,与肃和自小一起长大,两人就像亲兄弟一般。当初夜来国的那一箭,肃和自那之后懊悔不已,从未终止过派人打探搜寻川宁的下落,如今甚至为了他,舍了自己的灭族之仇,勒奔虽然觉得夏初瑶的话也未尝可信,却也不忍在这种时候打击阻止肃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2 什么样的人? 膝上一柄长剑,玄青的剑鞘上缠着描金的纹路,拔剑出鞘,剑声清越。此剑名为离鸢,听沈临安说,是出自铸剑名师之手。 看着剑锋上投映的光影,褚云舒倒也并未发现这柄剑有什么奇特之处。他虽习武练剑,可这都只是因为父皇要求他的每一个皇子都是文武兼修。这些舞刀弄剑,打打杀杀之事,本不是他所喜,这么多年来,昔日学武的痛苦记忆对他来说都还是一种挥之不去的折磨。 可是,即便是这样,当手握长剑时,那些曾被迫去反复练习直到熟练的招式,他竟能一一回想,或许,这与喜好无关,只是求生的本能吧,就像他一路走到这个地步一般。 “殿下。” 剑影刚落,便听得虚空中一声轻唤,仰头看到自斜飞的屋檐上落下来的两人时,褚云舒微微一愣,唇角下意识地扬起,语气却颇带几分责备:“你怎么回来了?” 白日里刚出城,这会儿就折回来了,他本也不指望她在这一两日内真能带回肃和,只盼着她能远离武方城的纷争,却不想,她又回来了。 “自是替殿下把西戎人的定心丸送来了。”等得御风带着她落了地,夏初瑶笑着将褚云舒往屋里让,“我们进去细说。” 她和御风回来的时候刚好见着他收势,从前看褚云舒,觉得他像柳元衡,儒雅清俊,自有风骨,满是书生气,倒没想到,他还使得这般凌厉的剑法。 “如今城中的局势,只怕不容我再出城商谈,既然池光他们都在,不如你们替我走这一遭,将这封信和这张图纸,给焉阐带去吧。”听得夏初瑶将肃和之事粗略讲完,褚云舒将在案前刚写好的信封好,递到了夏初瑶面前。 “殿下真的决心已定?”夏初瑶看着那封信,轻叹了一口气。 “即便是孟长安无叛国之心,这武方城一战却也不可避免,否则,等得日后回朝,不说太子和二皇兄之事,谢敬忠的死对我来说就会是一个难以解释的麻烦。”他亦不舍与孟长安拔剑相向,可是,他们走到这步,早已没有了回头的路,“至于孟家到底是何结果,便全在孟长安一念之间了。” “将这些东西送到之后,不要回来了。”不等夏初瑶再开口,褚云舒又将一封盖了他军令的文书递给她,“带着这封文书往南去,自云州西境入关,然后绕行回帝都去。” “好歹也是殿下的随侍,殿下就这般热衷于将我撵走?”这几日褚云舒日日盼着她走,夏初瑶颇有些无奈地笑了,将身前的东西一一收好,“我明日悄悄与御风一起过去,既然这武方城必破,我便也急着回来,那些西戎人变幻无常,我会在敌营里替殿下稳住焉阐,谨防生变。” “他们这般为了利益出卖盟友之事也不是第一次了,若不是西境内务也这般复杂,我是真想将他们彻底铲平。”虽说因着他们这样的脾性,让他有了翻盘的机会,可是,轻易毁约,出卖盟友,实在是让人不耻,若是西境军中安平,褚云舒还真希望能好好打这一仗,趁着这次机会,将这些西戎人一举击溃。 “大漠上的各部从前不仅时常掠夺周边国家,各部落之间也是这般,力衰者只能任由力盛者掠夺,在他们眼里,没有什么能比得上权势和财富。”在听了肃和的旧事之后,夏初瑶对此更有感触,念头一转,“或许,我们也可利用这一点,这样一来,殿下所愿,也未尝不能实现。” 既是为了谋利而集结,如今各部所谋求的这份利益在他们手里,四部之间本就常有矛盾,并非牢不可破。大齐的军队做不到的事情,或许可以交给他们西戎人自己去做。 “你是还嫌我们现在的处境不够危险?”见她眼中流光回转,已经起念,褚云舒却是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打断她的想法,“不要轻举妄动,这内外之事,还需一件一件解决,即便是你在敌营有旧识,可你也明白焉阐他们都是些什么人。不管做什么,要以保全自己为先。” “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如今可惜命着呢。”他再三嘱咐,夏初瑶便也笑着点头应了,想起先前回来的路上瞥见的情形,“这府里今日可是出了什么事?刚刚看见小侯爷他们带着人往府里来,我记得他先前已经连着好几日没回来过了。” “孟家二小姐今日临盆,这会儿想来应该生产了吧。”说起这件事情,褚云舒眼神黯淡了几分。这个孩子也是苦命,竟是生在了大战将起时,也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命运。 “殿下,不管小侯爷作何选择,可孩子无辜,殿下可否对这西陵候府里的人网开一面?”明日之后,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可在这战火将起的地方,竟然有了新生命的诞生,也不知道,孟家的人是不是都知道孟长安的决定? “稚子无辜?”褚云舒微微一顿,侧目看了看桌案上闪烁的烛火,默了片刻,才点头应了,“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殿下曾说,日后我有所求,无论是什么,必当不辞。我对殿下,只有这一个请求,若是孟长安真有叛国之心,他死了,罪有应得,可是,还请殿下放过孟家的两个女人,还有那个刚出生的孩子。”自觉褚云舒这句分寸另有他意,夏初瑶坐直了身子,一字一句地说道。 “孟远山夫妇死时,孟长安也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肃和一家被各部赶尽杀绝的时候,他也不过五岁,可你看看他们如今都做了什么?”听得夏初瑶提出这样的请求,褚云舒轻笑了一声,“还有沈临安,说什么不愿管,不愿争,上一辈的事情与他无关,可你看看,他如今又是在做什么?” 都说稚子无辜,可是,眼下这些,都是因为当初有人一时心软,才酿成了祸患。 “殿下是在惧怕一个刚刚出世的孩子吗?”她本也只是猜测,如今听得褚云舒这般说,不由得面色一沉,挑眉冷斥,“若殿下连一个刚出世的孩子都要惧怕,这般胆子,还是不要谋取这天下之事了。” “即便是他日后长大成人要寻我报仇,我尚且不会惧怕,有怎会惧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婴孩,我只是可怜他罢了,经此一事之后,他日后成长的路,只怕十分艰辛。”她蓦然翻脸,褚云舒去也只是波澜不惊地笑得柔和,看着她横眉怒目的模样,“我何时说过要杀他们了,不过是夫人这般揣测我罢了。” “你”烛光轻闪,一时间,夏初瑶竟有些辨不清眼前这个笑得温文尔雅的人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我即便是心狠,也不至于狠到那般丧心病狂的地步,只不过刚刚见夫人这般觉得实在有趣,就想看看若是那样说,夫人会有什么反应?”褚云舒抬眼看着坐在他对面的人,神情愉悦,“我听说夫人在越国曾经有过屠城之举,自那之后,便一直在想夫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当初夏初瑶坦言身份后,褚云舒便细查过这凤瑶将军的过往。这些战事,早已广为流传,要查起来并不困难。她一介女流,上阵杀敌不输男儿,替晋帝拿下了多少国家,抢夺了多少城池,手上不知染了多少鲜血。 “殿下查过我?”提起旧事,夏初瑶猛然一怔,垂眸看着自己的手,笑得有几分苦涩,“近日我也一直在想,从前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若不是肃和他们再找到她,夏初瑶都要忘了自己从前做过的那些事了。 肃和说得不错,当初在西荒大漠上发生的一切,都是她的过错。那些惨死的人,虽非她亲自动手,却都是因她的谋划而死。 “从前的我,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当初在越国屠城,只因为我们查出有人私通城外越队,抱着另可杀错不能放过的心态,将那些来不及在战前逃走的越国百姓杀了个干净。”越国一战,她只记住了自己和穆玄青死守到最后一刻,却忘了,在此之前,他们做过如何丧尽天良之事。 “做这些事情,对于从前的我来说,不过是奉命而已,为了我所奉之人达成目的,我自认即便是会被天地背弃之事,也会毫不犹豫去做。”从前的她,对穆玄青的忠心,已经超越了其他的一切。到如今她忽然有些明白,或许正是因为这超越一切的忠心,她与穆玄青虽然纠缠了那么多年,却终是没什么结果。 从前的她,不过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罢了,还是一颗自己跳上了棋盘,非要替他一路过关斩将的棋子。 “这般一想,我便突然有些庆幸,当初能死在战场上,能摆脱从前的一切,不用再做那样的人。”轻叹一口气,夏初瑶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我还该庆幸遇上了三爷,若不是他,或许我现在做着的,依旧是与从前一般无二的事情。” “只因为你现在爱上了沈临安,所以,便放下了从前的国仇家恨,一心只追随他吗?”她既然提起沈临安,褚云舒便也将自己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他查了夏初瑶之后,更觉十分奇怪,按理说,她一个晋国大将军,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可以说是身陷敌营,旧仇环绕。就连沈临安都会为了她对当初齐晋一战多留几分心,可她倒好,不仅没有报仇的举动,如今还冒着生命危险来帮他们这些齐人,即便是那日听得他提起要伐晋之事,她也不曾有什么变化,还真去替他找到了肃和,带着他要的东西回来帮忙。 “从前我以为,自己是因为爱他才变成了这样,如今我才明白,或许是因为他让我变成了现在这样的我,所以我才会爱上他。”这一次,夏初瑶的笑语里,没有半分迟疑。 她从小就被父侯教导要忠君敬主,她少时被父侯管得紧,后来从军入伍,大事小事,桩桩件件都是听穆玄青的。她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反倒是觉得自己这般听话,对穆玄青来说是好事一件。 沈临安是第一个告诉她她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当初他那般说,夏初瑶也只当他是体谅自己学那些闺中女子必学之事太过辛苦。可这一路走来,她才发现,沈临安给她的,不仅是宠爱,他一如当初说的那般,放手让她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情,他从不插手,也不苛求。 不管是做什么,他都给了她最大的尊重和包容,她并非因为爱他才变成了如今这般不盲目地让仇恨牵着走,不再像从前那般冷血无情,她能有今天,全依仗于沈临安的这份爱。 “孟二小姐诞下了一名公子,孟侯爷说这是孟家的第一个孩子,所以想请殿下去一趟兰芳院,为孩子赐名。”外间廊下的御风打断了屋里叙话的两人,听得这个消息,夏初瑶与褚云舒具是一顿。 “我过去看看,你既然是暗中遣回来,明日还要出城,便不要露面了,早些休息吧。”褚云舒应了一声,先夏初瑶一步起身出门,跟御风交代了两句后,便朝等在院外的侯府侍从身边去了。 “池大哥,明日我与御风出城,这西陵候府里的人,就麻烦你多照顾了。”夏初瑶出来时,池光已经在回廊下了。 “夫人还是怕他动手?”回来时夏初瑶特意嘱咐了池光他们不要现身,池光将属下都安排在了府外,他却是跟着他们一路回来,刚刚也是跟御风一样,在门外将房中的话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也有这个原因,我还怕到时候刀剑无眼,这侯府里都是一些妇孺,若无人守护,恐遭不测。”虽然褚云舒说他只是试探,可夏初瑶总觉得,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心中至少是起了意念的。 “夫人自己也是妇孺,如今还有伤在身,关心别人死活之前,还是好好想想自己吧。”将绯云剑递还给了她,池光叹了口气,转头看向苦着脸的御风,“明日出城,你可好生看紧她,不要再让她做出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事情来了。” “”听他这么一说,御风的脸色更加凄苦了。他这次是奉命来保护夫人安全的,公子交代了,要把夫人毫发无损地带回去,否则就要废了他的武功,让他在外院做个洒扫的下人。 他当初还拍了胸脯说保证完成任务,却不想,这仗都还没开始打,夫人就添了新伤,明日他们还要独闯敌营,也不知要闹出个什么阵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3 唯独我不会 天际将亮,和御风一起掠过西陵候府的飞檐翠瓦时,刚好瞥见自院中出来的楚碧山,隐约似乎还听到了房中婴孩细微的哭声。夏初瑶的心仿佛被猛地揪了一把,那一瞬,她只觉得自己在做一件错事。 不管双方图谋什么,可让一个刚得了孩子的父亲上战场,让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就这般面临失去双亲的危险,实在是一件残忍至极的事情。 只是,懊悔也不过一瞬而逝罢了,他们都早已做出了各自的选择,而每一个选择,都要付出代价。就如她要求御风只身带着她尽量避开武方城里的西陵军,潜出城门,落在西戎军大营门前时,她本也该想到自己这般冒失前来,就要承受还来不及解释就差点被射死的后果。 “在下来迟,让两位受惊了,还请恕罪。”自营中匆匆赶来的一个西戎将领虽然说着抱歉,面上却是挂着幸灾乐祸的笑,“主君已经等候多时了,请吧。” 持剑堪堪挡过一阵箭雨的御风警惕地看着围过来的银甲异族人们,有些不安地将身后的夏初瑶挡了一挡。 “不过是来替王爷送个信,主君派这么多人来迎接,倒也热情。”在他身后轻轻道了一声“放心”,夏初瑶绕过他,笑着朝那来满眼笑意的人作了个礼。 那日也是他领着褚云舒去陈词的帐中找她的,想来是焉阐身边的人。 “在下乞利,是焉阐主君帐下的护卫,不知公子如何称呼?”一路引了他们往焉阐的大帐去,西戎将领还算客气地做了自我介绍。 他与朗泫有几分交情,上次便见他似乎与朗泫还有那个晋国人是旧识,乞利觉得,这个大齐人并非是那皇子身边的侍从那么简单。 “不过是一个随从,倒也配不上乞利将军过问,殿下如今不方便出城,在下是代表殿下前来给主君送礼,完成当日约定的。”他主动问起,夏初瑶却不打算理会他。 虽已经没了刚刚的幸灾乐祸,可这人侧目看她,眼中尽是揶揄,想来他已从朗泫那里得知她是女子,却还这般故意发问,傲慢的语气里带了几分戏耍的意味,若不是需要他引路,夏初瑶根本不想搭理他。 乞利并未因她的冷言冷语生气,只是送她和御风进帐之事,望向她的一双碧色眸子里,兴味更浓了几分。 “殿下已经按照约定,让在下带来了焉阐大君所需之物,还请焉阐大君依照当日与殿下定下的盟约行事。”将锦帛和褚云舒的信都交给了焉阐,夏初瑶看着眼前这个两鬓斑白,剑眉紧蹙,看着桌前那一张残卷抿唇不语的西戎主君,开口提醒。 “这真是肃和给你们的?”仿佛才猛然回神一般,焉阐抬头看向夏初瑶,面色阴沉。 “这是你们自己的东西,焉阐主君难道还辨不出真假?”这一张,据肃和说便是从莫图部抢走的,是他杀了焉阐的妻子和两个儿子之后,为了救小女儿的命,焉阐才拿出来的。 “余下的东西呢?”并没有夏初瑶所想的那般忿恨,焉阐垂目细看了桌上的锦帛,在确认了是真迹之后,才缓缓问道。 “想必殿下信中也说了,余下之事,城破那日再谈。我们已经奉上了足够的诚意,如今就看主君怎么做了。”诚如肃和所说,这些人到最后,为的不是什么深仇大恨,而是那几张图纸罢了。 “我们当初要求的,可是要你们明日之前交出肃和,如今就这么一点东西,也称得上诚意?”焉阐冷笑了一声,一双眼凌冽如刀,“你们这些东陆人,是不是太贪心了些?” “贪心的何止我们?这图纸有多少分量,想必主君比我们更清楚,你现在确定了肃和在我们手上,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是完成帝都来的安排,杀了三皇子殿下,夺回余下的图纸并领了剩下的佣金,还是依孟侯爷所言,与他并肩作战,到时候,不仅可以得了浮白滩外无尽的财宝,还能在西境分得城池?”那双略带浑浊的眼里杀意蔓延,夏初瑶一眼看穿,也不惧他,“主君真觉得,坐拥百万雄师的大齐,会奈何不了你们这区区十万西荒蛮人?” 西境的战事拖到如今这种局面,并非大齐不能战,而是有人故意压了军情未往上报罢了。若这些人真要与大齐为敌,或许他们能攻破西境几座边城,可到最后绝对讨不到什么好处。 “你这小子,年纪轻轻,口气倒是比你的主子还大。”片刻的沉默后,焉阐却是笑了,伸手将那一张图纸收入怀中,“回去告诉你主子,城破之后,我不仅要余下的东西,还要肃和的人头,他只需将这些交于我,夜来国给与不给,都无关紧要。” “主君这般决定,不用先问过其他首领吗?”比起那些宝藏,如今那夜来国的一般收成,便也都是小利了,只是焉阐这话说得让夏初瑶有几分惊讶。这十万大军是四个部落联合而成,焉阐不过是其他三个部落一起推举出来的主帅,现在焉阐的意思,倒像是当初褚云舒只是与他一人定下盟约而已。 “你既只是信差,多余的话便不要随便说,免得惹祸上身。”将褚云舒的信扔进了桌旁的火盆里,焉阐已经准备叫了乞利进来送客了。 “我是偷偷过来的,若是现在回去,暴露了行踪,只怕那些西陵军和孟侯爷会起疑,既然攻城就在这两日,还请主君允了我留在军中。”转头瞥了一眼进来的乞利,夏初瑶拱手朝焉阐作了个礼。 许是觉得她这般说也有道理,焉阐也只是点头应了,将他们交给乞利去安排。 “军中人多,倒也不好临时给你们腾一间帐篷出来,小兄弟如果不嫌弃的话,不如跟本将军住一间吧?”听得他们要留下,才刚转过焉阐的帐前,乞利也不急着带他们去找帐篷,只扯了一脸笑,伸手要去撘夏初瑶的肩。 “这个小兄弟是我的人,就不劳你费心招待了。”夏初瑶刚刚侧身想躲开,乞利的手便已经被人一把扣住,今日朗泫没有穿盔甲,只着了一身黑色的劲装,一头细辫被高高束在脑后,少了几分杀伐气,一副清爽的模样,“焉阐主君那般还在等你,乞利将军还是快过去吧。” “战事就在这两日了,别太过火。”狭长的眼扫了一眼夏初瑶,然后落在朗泫身上,毕竟还算有交情,乞利便也压下了心中的不快,挣脱了他的手,笑着嘱咐了一句,便快步离去了。 “身份都暴露了还敢回来,小猫儿是舍不得我?”眼看跟前的人因着乞利最后那句话面色一沉,朗泫俊朗的脸上有了戏谑的笑,也如刚刚乞利一般,伸手要去揽她。 刚抬手便被一旁的青衫少年挡了开去,惊讶于对方小小年纪就有这般速度和力道,朗泫被他逼得退开两步,随即步子一沉,欺身上前,也不拔剑,捏了拳朝御风面门上打去。 他们此刻在几个帐篷背后,往来的人不多,夏初瑶也不阻止,眼看着两人打作一团,倒还盼着御风帮她好好教训朗泫一顿,毕竟那日和褚云舒过来的时候,自己被他打得挺惨。 “才出来多久,怎么又打起来了?”那边两人缠斗做一团,眼下谁都没讨到便宜,却因着身后传来的声音,朗泫身形一顿,结结实实挨了御风一拳后,虽然颇有几分愤懑,却还是快步了开去。 “你怎么又来了?”本以为朗泫是又在跟军中的将士挑衅切磋,等得看到站在一旁的夏初瑶时,陈词微微一愣。 “自是来替殿下给焉阐主君送他想要的东西的,战事将起,你们并非四部之人,不准备离开吗?”夏初瑶想起褚云舒说过之前有人将从夜来国押送金银给各部,这个时候在看到陈词,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忌惮。 当初他只说自己是帮厉园主到夜来办事,听得西荒有变所以过来看看。现在细想,若不是这要办之事与西荒各部有关,他又何必为着这跟他没有关系的事情一直留在此处至今。 “战事将起?你是说,焉阐主君他们准备攻城了?”一旁朗泫听得她的话,眸子一暗,皱眉不语,倒是陈词对她所说的焉阐想要的东西并不在意,听得要开战的消息,似乎是真的很震惊。 “应该快了,毕竟,再拖下去,只怕迟则生变,”陈词这般,也不知是不是故作惊讶,夏初瑶不欲再多说,只是朝他作了个礼,“我自武方城中潜出来,现在也不方便回去,可能要在营中停留两天,不知道陈大哥方不方便给我们寻个安身的地方?” “你要留在这里?”看出她的疏离,陈词也只当是因为朗泫在这里,他点了点头,抬步要领他们离去,“先到我帐里再说。” “等等。”三人刚转身欲走,却听得朗泫蓦然喊了一句,还未等他们反应,一柄短匕已经架到了夏初瑶颈间,一旁御风和陈词皆是一惊,夏初瑶倒还镇静,“朗泫将军可是有什么想问的?” “你送来的是什么?你们找到肃和了?你们把他杀了?”捏着匕首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锋利的刀刃在夏初瑶颈间划出了淡淡的血痕。 “我们若是将他杀了,对将军来说也算大仇得报,岂不是好事一件?”抬手轻而易举便将刀刃挡开了,夏初瑶退开两步,转头看朗泫。 “怎么可以!你们怎么可以杀了他!”手中的匕首落地,骤然低吼一声的朗泫面目狰狞地朝夏初瑶扑过去,身形刚动,便被陈词架住,挣扎不开的人看着她,满心满眼都是绝望,“他的狗命,是我要亲自去取的,谁准你们先杀了他!” 他答应了焉阐的要求,带着自己的人留在大军之中,以防军中生变的时候好策应焉阐。为的不是那些佣金,只是因为,他要跟着他们找到肃和,他要问问那个丧心病狂的恶魔为什么要这样对娜雅,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他还要亲手割了他的头,拿去祭奠娜雅! “将军放心吧,肃和还活着,”他突然这般声嘶力竭,夏初瑶抿了抿唇,心中有了决定,“我答应你,会让你有手刃仇人的一天,不过在这之前,你须得听我安排,只要我说时候不到,即便是你见着了他,也不能动手。” “你你什么意思?”不止是朗泫,就连陈词也是一怔。 “他如今虽身患重症,可身边还有勒奔和赤蛇的人护卫,何况四部之中,还有那么多人想要他的性命,将军若是想亲手取了他的项上人头,怕是有些难度。”事实上,肃和一心要寻川宁,只怕城破之后,除了她,旁人也难轻易见到他,朗泫想要报仇,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除非他与她联手,“我有办法让你接近他,可你必须听我的,等真正寻到机会的时候,再动手。” 即便是肃和解释了当晚他所为是因为被下了药,可是,那也不是他让娜雅惨死的理由,何况,她对他的恨,可不止这一件事。以他造下的罪孽,病死对他来说,实在是太仁慈了。 “此话当真?” “以血立誓,我若骗你,自当死于你刀下。” 眼看着那身形娇小的女子在自己颈间抹了一把,然后将满是血痕的右手举到了他面前,被陈词松开的朗泫定定地看了她许久,终抬手咬破了自己左手拇指,将往外直冒的鲜血抹到右掌上后,与夏初瑶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你若骗我,我必取你性命。” “此事容后再议,你还是先随我回去上药吧。”眼看这两人在这儿以血起誓,陈词却是叹气。扫了一眼夏初瑶颈间还在渗血的伤口,催她快走。 一路跟着陈词回了营帐,眼看他在包袱里面翻找上药,拿了帕子捂着伤口的夏初瑶顿了顿,终于还是走到了他身边:“陈大哥,你这次到大漠来,是来替人给四部的主君送佣金的吗?” 本在翻找的人听得这句话,猛地一震,手上的动作停了一停,默了须臾,才终于捏了一瓶药直起身子,递给她:“有什么话,上完药再说。” “害得凤瑶军落得如此下场,是我的过错,你本是晋将,即便是离开了凤瑶军,继续替晋国做事也是正常的,我今日并非责问你,只是希望在开战之前,我希望我们能将这些都说清楚,即便是我们各自为营,我却也不希望我们之间会成为敌人。”她对陈词有所忌惮,是因为他们如今各事其主,她不希望这件事让他们陷入更复杂的局面。 若是他真的还在替晋国做事,对他来说,也是好事一件,至少,他没有因为她兵败丢了兵符而受到牵连。 “阿瑶,你我同在军中六年,你到现在竟然还觉得,我会做出背弃你,背弃凤瑶军之事?”垂目看着自己手里的瓷瓶,陈词苦笑着叹了口气,“若早知你会这般想,当初到不如随玄圭他们一起死了干脆。” “陈大哥,我不是”本是因为他出现在此太过巧合,夏初瑶才会有此猜测,现在听得他这般说,提及昔日旧部,夏初瑶猛觉心如刀绞。 “罢了,今时不同往日,你有你的立场,这样想也是应该的。”陈词开口截断了她的话,径自解释,“我来夜来国,本是因为厉园主说有了阿城身世的消息,让我过来看看。我到夜来时正好看到刑越领着几个人在装车,看他们一副商人打扮,似乎要进大漠,因着先前肃和一直在追查你,我怕此事有疑,会对你不利,就托人找到了朗泫,让他带着我暗查此事。” “”依照他们先前所言推算,肃和在杀了各部之人后,过了月余才东去故洗城找她,陈词在肃和刚去大齐之时便做此猜想,只怕他是早就料到会有人道破她的身份。 “我去给你们找些吃食过来,你先上了药休息一会儿吧。这营中的西戎人性子暴戾,如非必要,你们还是不要随便走动。”将药瓶放在了一旁的矮桌上,解释完的陈词也不欲与她多言,转身要出去。 “陈大哥,是我错了,你我同在军中六年,出生入死,即便不问你对我这个主将的忠心,我也不该怀疑你我之间的情谊。”夏初瑶却是沉声叫住了他,“除了今日对你的怀疑,凤瑶军的惨败,玄圭他们的死,还有二哥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是我信错了人,还自私地为了他拿你们的性命去赌。我曾说凤瑶军真正的仇人是晋帝,其实,那只是我给自己开脱的借口,我才是那个害了所有人的人。” “”站在帐门前的陈词没有回头,他默了许久,终是低头哑着嗓子道,“这也只是你替人开脱的借口罢了,你既然都说是信错了人,那么真正把我们害到今日这般地步的,到底是谁,你还不清楚吗?” “我不是要责难谁,事到如今,怪谁都没有用了。你只需得知道,这世上,谁都可能害你,唯独我不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4 你若输了,把命给我 四个部落的主君商议之后,将攻城之期定在了明日破晓时分。 入夜后的大漠褪去了白日里还有些灼人的热度,干冷的风如刀一般锋利地划过大地,吹得帐顶的旌旗猎猎,原本连着几日都是繁星璀璨的夜空今天乌云密布,看不到半点星光。 大营里披甲挎剑的将士们往来匆忙,步伐整齐,有条不紊地做着战前的准备,昏黄的火光下,众人表情各异,多的是亢奋和期待。隔着几丈城墙对峙了月余,他们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乞利明日是前锋将军,焉阐要朗泫带人随行保护他,我也要同去,你们先留在帐中,即便是要进城,也等情势稳定后再说。”换了一身轻甲的陈词从焉阐的大帐回来,正好看到站在帐门前的夏初瑶,他与她并肩一同望向不远处的城墙,沉声嘱咐。 “他对朗泫倒是信任。”虽说已经知道焉阐雇了朗泫的游骑兵来,是为了有备无患,不过随身保护这种事情,一般都是交给亲信来做的。 “那还不是因为小爷有本事,”不远处将佩剑丢给属下,提着一套软甲过来的朗泫刚好听到了她的话,他笑着接了一句,将手里的软甲丢给夏初瑶,“手头上实在是找不出你这小身板能穿的铠甲,这套可能也有些大,你就将就一下吧。” “不披硬铠,这个穿与不穿也没什么分别,倒还累赘。”入手有些沉甸甸的,夏初瑶摇了摇头,“我不需得这个。” “又没有指望你真披甲上阵,只是明天场面混乱,这上面有我们的徽记,方便我们自己人辨认身份。”瞥了一眼夏初瑶腰间的剑,朗泫看向陈词,“你若真为她安全着想,明日就让她跟着我们,否则明天我们走了,她一个大齐女人留在这西荒大营里,怕是等不到情势稳定,早就被那群恶狼撕了。” “朗泫将军说的十分有道理,明日我们还是一起破城比较妥当。”抖开了厚实的软甲,看着上面腾蛇缠绕红棘的纹样,夏初瑶也笑看向陈词,“我是奉命来确保焉阐主君会依约行事的,在事成之前,本也该跟在焉阐主君身边。” “这是打仗,刀剑无眼,你”朗泫要她随行,是因为她是找到肃和的唯一线索,可焉阐今日只说了要攻下武方城,并未显露出他要帮谁,若是到时候焉阐反悔,不愿与褚云舒他们合作,跟在身边的夏初瑶便成了众矢之的。可朗泫所言也不假,留她在营中也不是好的选择,“你明天带着御风跟着我,不要乱跑。” 夏初瑶心神一晃,抿唇点了点头。这话当初刚入军中,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陈词也跟她说过。 “啧啧,要不是看她那天对那个王爷拼死相护,我还真以为你跟这小娘们儿有一腿呢。”朗泫抱臂看着跟前的两个人,戏谑了一句之后,目光落到夏初瑶身上,突然想起了什么,俊眉一蹙,“这么说起来,从前你对夏将军,也是这样,我本以为那不过是引肃和上当的一个谎言,却不想,还真有还魂一说?” “将军既然猜到了,想来也可以放心了吧?等得战事终了,我会带你去见肃和,可你务必依我所言行事。”这一次夏初瑶也不隐瞒了,反正等之后见到肃和他也会知道,现在挑明了,倒还可以让他安心。 “”她突然爽快承认,朗泫神色一凛,皱眉看了陈词一眼,“既然如此,我便拭目以待了。” 言罢,转身快步离去,不再理会他们。 “时候不早了,我跟御风替你守着,你去休息一会儿吧。”朗泫这般,似是因当年之事对夏初瑶心有介怀,陈词叹了口气,转头让夏初瑶进帐休息。 “陈大哥还记得我第一次随你上战场时的情形吗?”大战在即,虽然这一次她不领兵,可想想武方城中的情势,她也没有睡下的心思,抬头对上陈词温和的眼神,她在心中轻叹了一口气,“出征前你答应了二哥,要让我毫发无损地回去,于是在战中为了护我,害得自己伤了右臂,因着这件事情,我还被二哥和庞将军狠狠训了一顿。” “本是我技不如人,没有保护好你,倒害得你挨训。”几年前的事情,如今再说起来,却是恍如隔世。从前那个提剑打马跟他一起阵前冲杀的小丫头,如今换了一个模样站在他身边,他却从没有失而复得的喜悦,只是觉得她离自己早就越来越远。 “当初二哥把我交托给你,要你护我周全,我初在军中时,一切都是你交给我的,你对我来说,亦兄亦师,是让我敬重和依赖的人。可是,二哥有句话说得不错,你可以护我一时,却不能护我一世。” “我既然答应了他,便自当护你一世。”阴寒的夜风拂面,陈词淡声说到,垂眸去看她,撞上她眼中的为难,陈词叹了口气,“我不过是遵照与初黎的约定罢了,并非因为其他。” “你承他一诺,却是叫我愧疚一生。”陈词对她来说就如手足至亲一般,他从前和夏初黎关系好,夏初瑶便也只当他在军中的照顾是因着夏初黎的关系。可是,这一次听到他是因为怕肃和对她不利所以独闯大漠,夏初瑶才突然明白了陈词对她的保护和关心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不管是从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都不值得你这般对待。” “值不值得是我的事情,如何待你也是我自己的选择。不管我做什么,都不强求能得到什么回应,你将我当朋友也好,当兄长也好,我只求你能安然接受我的好意,即便是这样,还是让你困扰吗?”他一直都清楚自己在夏初瑶心中是什么样的地位,他也从未想过要将自己的心思说破。 他待她好,只不过是因为他想要这样做,并不期望她能回报什么。 “我并非被此困扰,只是不想因着我的事情,让你以身犯险,耽误了你的幸福” “我还得去问问朗泫明天的具体安排,明日凶险,你还是快些去休息一会儿吧。”不等她说完,陈词打断了她的话,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嘱咐她回去休息之后,便按剑往刚刚朗泫离去的方向追过去了。 他这般逃也似地离开,夏初瑶也只能愣在原地,等得明灭的火光里都看不到他的身影了,她才恍然回过神来一般,叹了口气,进帐去了。 说是攻城,西戎军队中连攻城器械都没准备几样,竟然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便攻破了城门。 夏初瑶也不知道,放他们进去的,到底是孟长安的人还是褚云舒的人。 她身披软甲,携剑立于马上,跟在焉阐身边,与他们一起看着银甲的西戎将士们策马蜂拥着往武方城里去,城墙上有大齐的将士持弓反击,落下的箭羽湮没在门口庞杂的队伍里,不痛不痒。 昨夜聚拢的乌云并没有散开,暗沉的天光里,双方将士的喊杀声震天,将远远传来的雷声都掩盖下去。 城外是黑云压城城欲摧,城内却没有披坚执锐严阵以待的守城军,更多的,是还没有看明白到底是什么状况,就被杀得措手不及的西陵将士。 “你们大齐人,都喜欢拿同胞的性命给自己的荣耀铺路吗?”此次攻城的主帅焉阐主君饶有兴趣地看着城门内混乱的情形,扬马鞭指了指里面,侧头笑问一旁的夏初瑶。 “主君不也是在用西荒各部将士的性命给自己换荣华?”夏初瑶没有驳回他的话,只是冷笑着应了一句。 不得不说,这或许是她见过的,打得最凄惨的一场仗了。 西陵军们领了主子的令,本以为放进来的是帮他们打天下的盟友,却不想,他们放进来的,却是来去他们性命的阎罗。等得他们意识到不对奋起反击的时候,却为时已晚,城墙上已经被西戎人占领,长街上冲杀过来的西陵军再也无法抵达敞开的大门处,只能在厮杀之中,眼睁睁看着城外的军队不断涌入,四散到各个街道,展开一场血战。 第一波聚合进宫的西陵军被击溃后,他们似乎改变了策略,不再贸然冲锋,而是利用城中各个街道楼宇作为掩护,企图分散敌军力量,诱敌深入,再逐个击杀。 城门正对的长街上一时没了西陵军的人影,夏初瑶远远观望,本是打算等里面打得差不多了,在跟焉阐一起冲进去,可在她看到长街上蓦然闯入的一个策马的身影时,秀眉一蹙,抬手按剑,一夹马肚,跟着西戎将士们一起,往城中去。 “夫人!”身侧的御风急唤了一声,跟了上去。 “你们可别忘了自己的任务,褚云舒说那人的命留给他们自己解决,我们不要插手。”迟些反应过来的陈词和朗泫刚想跟去,却被焉阐抬手拦了下来。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震耳发聩的雷声里,豆大的雨点倾泻而下。 在这场大漠难遇的风雨里,打马入城的夏初瑶长剑一横,在对面的人即将冲入敌阵之前,拦住了他的去路:“西戎人大势难挡,小侯爷还是先随军撤离,不要莽撞。” 身后涌进来的西戎将士们似乎是得了吩咐,瞥见夏初瑶身上的软甲后,也都只是调开了马头,自他们两边分散而去,并未因孟长安的出现而停留或者动手。 “夏棠,你这可是通敌叛国的大罪。”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他们措手不及,这会儿见着夏初瑶自敌军阵营来,孟长安便也猜到了这变故因何而来,他并未退开,反而抽出了腰间的重剑。 “通敌的,可不止我一人,武方城里的事已成定局,小侯爷还是不要再执迷了,苦苦挣扎,也不过是他们棋盘上的一颗弃子罢了。”隔着雨幕看着马上的人,夏初瑶沉叹着劝到。 她曾请褚云舒去劝孟长安收手,可她却忘了,褚云舒费尽周折,为的是要成为坐拥大齐的人。不管孟长安收不收手,他既反意已现,褚云舒断然留不得他。 孟长安一死,西境这一场战事便可全推到他身上,想来自孟远山死后,皇帝对孟家多少也有几分忌惮,如今褚云舒此举,不仅守住了西境,斩杀了叛将,还解了皇帝的心病,可算得上是大功一件了。 “既然已成弃子,便更不该坐以待毙了,奋起反击,或许能绝处逢生也说不定,”孟长安扬手,长剑平举,指向夏初瑶,“褚云舒已经被我们困住,这些人杀的,多不过是些不愿与我为盟的褚云清的走狗罢了。我甚至都不需要挟持褚云舒,只要抓了你,外面那些人必当望风转向,毕竟,你才是能带他们去见肃和的人,我说的对不对呢,夏将军?” “你是从何得知的?”没想到孟长安也是识得她的身份的,夏初瑶苦笑着问了一句,侧头示意身旁的御风伺机而动。 “你以为是谁助肃和自西荒逃到武方城的,又是谁将肃和的行踪告诉褚云景的?我本只是想助肃和将那些图纸递呈齐帝,逼得大齐和西荒不得不打这一仗,好趁乱谋我之所求,却不想,褚云景手里竟有更好的砝码。” 若不是遇到肃和,知道他的打算,孟长安也不会下了决心起兵,只是,他一番谋划,却被一个夏初瑶还活着的消息打乱。 “可惜昨日之前,我并不知道你是夏初瑶,不过,好在现在知道得也不晚,你自己送上门来,倒是给我们送来了一线生机。” 话音刚落,孟长安身形已动,催马上前,长剑平削,直逼夏初瑶。 一旁的御风早在他动手的一刻便紧随其后地出手,他策马上前,挡了孟长安一击,转头示意夏初瑶快走。 “你若逃了,我便用褚云舒祭剑,还有沈临安派来保护你的那些人,一个都不会放过。”挑开御风的剑,眼看夏初瑶正打算调转马头,孟长安冷冷的一句话,将她定在了原地。 他说他困住褚云舒时,夏初瑶还有几分不信,毕竟池光带了那么多人留下保护褚云舒,可听他提起池光他们,夏初瑶却不得不信了。毕竟池光带的人是暗中潜入部署的,这么多天来,他们自认没有暴露行踪,却不想孟长安不仅知道了他们的存在,竟还那他们来威胁她。 “既然如此,我与小侯爷赌一场如何?小侯爷剑术师承孟老将军,又在军中磨炼了这么久,想必大有精进,你我比试一场,我若输了任你处置,”夏初瑶也不逃了,甚至翻身下马,仰头看着马上的孟长安,“你若输了,把命给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5 来生再还 “夫人!”因夏初瑶的话而惊讶的,不仅是孟长安,御风握紧了手里的剑,纵身跃下马,挡在了夏初瑶身前,“我们奉命来将夫人安全带回帝都,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有我在,便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夫人。” “如果你们都出了事,有肃和在,我怕也走不出青州。你让开,去告诉陈词,池光他们的性命要紧,让所有人都不要插手。”夏初瑶挑眉,看向孟长安,“何况,与他对阵,我也不一定会输。” “夏将军好大的口气,”雨幕里,几步外的人一身银灰色的软甲,眼睛晶亮,神情傲然,给精致的脸上更添几分英气,孟长安冷笑了一声,也翻身下马,“我便与你赌这一局,你若输了,就跟我走,你若赢了,我就放了他们。” “小侯爷只怕是没听清楚我的话,我若赢了,小侯爷的命可就是我的了。”绯云剑出鞘,见御风还不肯让,夏初瑶绕过他,只轻轻留下一句“救人要紧”,便足间一点,手腕一转,长剑在雨幕里挽出几朵绯色的剑花,刺向孟长安。 本想欺身上前的御风在听到夏初瑶嘱咐的那一瞬才恍然明白过来,也不敢再耽搁,翻身上马,朝着城门外的陈词他们疾奔而去。 若是要杀孟长安,根本不需得夏初瑶动手。可他手上捏着褚云舒和池光他们的性命,夏初瑶此举,不过是为他们争取时间救人罢了。 “以你之力想要拖延时间等他们去救人,似乎有些勉强。”不过几招,孟长安看着被自己一剑震得连退几步的夏初瑶,语气里多有几分失望。 刚刚看她自信满满,还以为她真有胜他的把握,本想她这个曾名震七国的大将军可以给他带来什么惊喜,可现在看来,即便是灵魂换了一个人,这也还是一具养在深闺的娇小姐的身子,要她与自己比试,太过勉强。 “才刚刚开始呢,我这便让小侯爷看看,到底是谁勉强。”长剑一横,夏初瑶冷哼了一声,抬手抹了一把脸上冰冷的雨水,咬牙暗下了决心。 这一次,身法比先前快了许多,招招凌厉,提剑扑上来的人只攻不守,没有了刚刚的犹豫和躲闪,孟长安在惊讶之下,倒被她逼得有些落了下风。 左肩上的伤上过药之后本已经没了痛感,可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一淋,伤口开始隐隐作痛,清晰的痛感让她不自觉的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让左肩避开孟长安的攻击上,以至于几次的闪避都破绽连连。现在她不再去管肩头的伤,即便是几次抬手拆招,牵动伤口,她也只是咬牙忍了钻心的痛,将招数使得更加凌冽。 冷雨笼罩的长街上,到如今只有列队往里来的西戎起兵,他们自街道两旁鱼贯绕过他们,又在身后不远处汇集后继续提剑往城中奔去,绯影清光里,只能听到刀剑相击的清脆声响,远处那些喊杀声已经消弭在了磅礴大雨里。 孟长安本也并不想要她的性命,只是想借她牵制肃和,扭转局面,可夏初瑶这般拼命的打发,让他寻不到半点生擒的间隙,倒叫他多了几分顾虑。 “你受伤了?!”两剑相击,再次将她逼退,一眼瞥见她肩头青衫上漫开的血迹,孟长安动作一顿。 他的迟疑,却给了夏初瑶机会,手中的绯云横斜一斩,距离太近,回过神来的孟长安只得持剑来迎,剑光划破雨幕,绯影之下,孟长安手中的长剑齐齐折断,他脚下步子一旋,才没有让这能斩断长剑的一击完完全全落在自己身上。 胸前的银色铠甲划出了一道自肩头横贯到腰际的裂口,孟长安退开两步,垂眸看着自己身上的剑痕,伸手一扯,坚硬的战甲自裂口处断开,孟长安挑眉:“真是一柄好剑。” 干脆将划破的铠甲脱了下来,孟长安瞥了一眼地上的断剑,叹了口气,双手握拳,摆开了架势:“即便是拖再久,你的人也找不到他们,若是再顽抗,便别怪我不客气了。” “剑都没了,小侯爷还这般大言不惭。”压下口中的腥甜,夏初瑶冷声笑道。 握剑的手微微颤抖,好在雨够大,并没有让孟长安看出破绽。她如今已经是在咬牙苦撑,只盼着池光他们能早些脱困来援。 她有意支撑,孟长安却已经不想再拖延,几招之间,已经寻到空档,回旋一脚,将夏初瑶手中的剑踢飞了出去,抬手劈向她左肩,本想趁她躲闪之际将她擒住,却不想,眼看那一掌劈下来,夏初瑶也不躲,反倒是并指为掌,借着近在咫尺的距离,打向孟长安心口。 两人都已是避之不及,夏初瑶只觉得左肩一沉,剧痛之下,根本稳不住身形,重重跌在了地上。孟长安心口中了力道不小的一掌,踉跄着退了几步,唇齿间已经尝到了腥甜。 “是你逼我的。”捂着心口咽下咳嗽,孟长安拔出了插在短靴中的匕首,手腕一翻,趁着夏初瑶还未能起身,扬了匕首,朝她刺去。他早知自己已是困兽,本也是在做垂死的挣扎,这会儿终于被夏初瑶逼得失去了耐心,已经不想再顾忌其他,只想取了这个坏他大事的女人的性命。 那一瞬间凌厉的杀气让夏初瑶一惊,眼看着他迅速朝自己掠过来,寒淬割破雨幕直指心口。夏初瑶动弹不得,只能下意识地抬手去挡。 那一瞬,脑海里静默得如天地寂灭,她紧闭双眼,似是等了许久,却终没有等到那刺破血肉的痛楚。 “孟长安,你若再妄动,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满含怒气的声音是那般的熟悉,睁开眼,两步外的孟长安站得笔直,手里还攥着寒淬,却没有再看她,只是挑眉望向她身后,玄黑的长剑刺破了他的左肩,阻止了他踏前的举动。 “临安!”认出了声音,认出了流火剑,仰头看到那轮廓分明的脸,本是满心欢喜的惊呼,话音刚落,却是觉得双眼酸痛,瞬间泪流满面。攒了那么多日担心和害怕终于倾泻而出,在这一刻之前,她是真的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 “对不起,来晚了。”垂眸看了她一眼,即便是满面都是雨水,可从她委屈的神情里,沈临安还是看出来她在哭,心中一绞,持剑的手多了几分力道,若非强忍怒意,他此刻真想将面前这个伤她之人一剑穿心。 “你倒真会赶时候。”帝都来的消息说沈临安半月前便被派往幽州主持秋收之事了,本以为他这次无法脱身前来,如今见到他,孟长安叹了口气,弃了寒淬,抬手握住了身前的剑锋,“有褚云舒给我陪葬,便是死了,倒也不亏。” “若是如此,小侯爷只怕是要失望了。”雨幕里传来了一个清朗的声音,须臾间,那说话的人已经落到了他们身旁,池光朝沈临安作了个礼,“三殿下已经安置好,我让御风带张医仙去侯府和他们汇合了。” “绑了他去见殿下吧。”点了点头,沈临安手上发力,想要收剑,却因着孟长安死死抓着剑锋而动不得分毫,沈临安蹙眉,不知道他这是何意,“事已至此,小侯爷还是束手就擒吧。” “束手就擒?你以为,我真会等着你们给我安上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握着剑锋的手已经被割破,殷红的血随着雨水在青石铺就的地上蔓延,孟长安扬眉,看向地上的夏初瑶,“这场赌,我输了,我的命是你的了。” 话音还未落,手上猛然加力,竟是自己要将那玄黑的剑往身体里送。 沈临安早有预料,紧握剑柄,并不让他得逞,一旁的池光见状,已是飞身上前,趁着两人对峙之际,一掌打在孟长安右肩,再反手打向孟长安握剑的手腕处,逼得他松了手,退开两步,跌坐在地。 “棠儿,你怎么样了?”早在池光动手打落孟长安的手后,沈临安便也不再顾及其他,收剑入鞘,俯身去查探身边人的伤情。 “别!”本因着孟长安那句话,夏初瑶一双眼落在他身上后还没有移开,此刻听得沈临安询问,她刚抬头要答,余光瞥见孟长安的动作,下意识地合身扑过去,想要将他手里的匕首抢下来。 然而,他们毕竟隔了些距离,连一旁的池光都来不及阻止,又何况是她。 寒淬没入腹中,利刃切破皮肉,孟长安并不觉得痛,仿佛一切感觉都随着自己的血缓缓从身体里面流出来,满地的鲜血里,他看着面前惊诧的两个人,张了张嘴,在被满口的鲜血呛得几近窒息前,他只来得及跟他们说三个字:“对不起。” 抛开国仇家恨不谈,这两个人对他都曾有过救命之恩,他本该知恩图报,奈何情势所逼,让他做出了那么多伤害他们的事情来。在被推上这条路的时候,他便知道大错已铸,欠下的债,也只有等来生再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6 以后再也不会了 昏暗的光线,浓郁的药味,再睁眼看到一张满是焦急的脸时,夏初瑶有种恍然如梦的感觉:“我这是在哪儿?” “西陵候府,”答话的声音有几分沙哑,眼中的担忧并没有退去,沈临安伸手将她轻轻扶起来靠在床边,“来的时候只带了伤药,我让御风去熬姜汤了,淋了这么久的雨,一定要喝点姜汤驱寒。” 肩上和颈上的伤都已经伤药包扎,身上的衣服也已经都换过了,缓过神来的夏初瑶轻舒了一口气,复而有些紧张地看向沈临安:“孟长安呢?” “” 床边的沈临安并没有再答话,只是垂眸抿唇看着自己紧紧攥着的那只手。 “怎么了?可是刚刚伤着了,还是淋了雨,身子不舒服?”见他这般,夏初瑶微微一愣,随即马上倾身过来,抬了右手要去探他的额头。 触手温凉,夏初瑶刚松了一口气,还未收回的手便被他抓住,握着她的手缓缓下移,覆到了他眼上,便没有了动作。 盖在手背上的那只大手太用力,用力到眼睑下每一个细微的颤动她都感受得一清二楚。 “临安,我真的没事了,你别这样。”还是第一次见他这般,夏初瑶吓了一跳,想安慰他,却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哽咽。 这一个月来经历了太多事情,眼下这般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劫后重逢,心中情绪翻涌,她也说不上来这难以抑制的泪到底是喜是悲。只是,有一点可以确定,此刻他在眼前,她只觉前所未有的心安。 “是我无能,说要护你一世,却一次次让你身陷险境。”听得她的哭音,沈临安身子一震,攥着她的手猛然收紧,咬牙自责。 “明明是你在我每次身陷险境的时候及时赶到,若无你护我周全,只怕我活不到今日。可见,你是守住了你的誓言的,倒是我” “以后再也不会了。”夏初瑶本还想因着她的莽撞自责一番,还未说完,却被沈临安斩钉截铁的一句话打断。 “不会什么?”看着松开自己的手的沈临安一双通红的眼,夏初瑶微微一愣。 “不管今后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让你独自面对了,我不会在让你离开我身边。”自查到肃和离开帝都之后,他没有一刻不在懊悔自己当初应了让夏初瑶独自跟着褚云舒来武方城的提议。 即便是立即派了御风和池光他们过来,可他依旧还是有诸多的不放心和自责。他本是因着要替柳元衡收集安雅河河堤偷工减料与宋怀璧和太子妃有牵连的证据所以没有即刻动身来西境,可没想到之后户部又派他去幽州筹办秋收之事。 在北境的幽州离青州太远,即便是褚云舒先前几次来信都告诉他不会让夏初瑶有事,可他心中还是有些放不下,终是放下了幽州的征收之事,匆忙赶过来,好在为时不晚,刚好遇上破城之时。 “嗯,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在一起,不要再分开了。”即便是沈临安不说,她也早已这般暗自决定了。这些与她牵扯的前尘旧事没有勾起太多对往昔的回忆的眷恋,倒是叫她看清了自己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公子,三殿下差人来问夫人的状况如何了?”门外端了姜汤进来的御风面色不太好,“有个西戎人追着到了院外,池光将他拦了下来,不过三殿下交代了不能与他们起冲突,他们在外面吵着要见夫人。” “是陈大哥他们吗?”看外面的天色虽然阴沉,却也还是白日,她刚刚在雨中昏了过去,想来这会儿武方城战事已定,若是朗泫他们也在这西陵候府里,想来焉阐他们也都进来了,夏初瑶想了想,让御风放他们进来。毕竟与肃和之约,还需得朗泫配合才能完成,焉阐他们那边也马上需要一个交代,她没有太多时间可以耽搁了。 陪着朗泫进来的陈词在目光落到沈临安身上时,颇有几分不自在地转开了头,倒是朗泫瞥见床边两人交握的十指,微微一顿,颇为复杂地看了陈词一眼。 “肃和当初愿意将东西交出来,是因为我答应他武方城破后,带他去找川宁。”等得御风合上门,夏初瑶便也直接了当地将与肃和的交易讲了出来。 “川宁?!”提起这个名字,朗泫面色一沉,忍不住上前两步,若不是沈临安在一旁挡了一挡,只怕他便要上前去揪着夏初瑶的衣领问个清楚,“这么说,陈大哥是骗我的,川宁真的还活着?!” 当初夜来国一战时,他已经被逐出格罗部,还在沙漠深处苦苦挣扎着想活命。他也是在很久之后才听说川宁的事的,自那个时候起,他对肃和的恨便更甚一层。 “川宁的确已经不在人世,当初是我和陈词亲手安葬了他。肃和要我带他去川宁的埋骨之地,大概是想在死后与他同在一处吧。”当夜一战,她未在阵前,所以,连川宁的最后一面都不曾见上。那些让她和陈词安葬他的话,还是从军医那里听来的。 “就凭他也配?”听得此言,朗泫眉头一蹙,已是满面怒火,“你不会真要带他去找吧?” “他说要在找到川宁之后,才肯交出剩下的图纸和钥匙。若是焉阐知道此事,不管我愿不愿意,只怕都要走这一遭。”褚云舒让人来问她的状况,想来是焉阐他们已经坐不住了。 “可是,川宁葬身之处早已难寻,你还能带他去哪里?”当初是他们两人一起葬了川宁的,陈词没有想到,夏初瑶竟会答应肃和这样的要求。 “这便要问朗泫了,我当时说川宁恨透了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你与他们兄弟俩相处的时间长,可知道有什么地方说出来能叫肃和相信川宁的墓真在那里,又能让我们先一步寻到机会,在那里将他和勒奔他们困死?” “去浮白滩吧,川宁十二岁的时候被肃和责骂,一气之下说永远不想看到他,当天晚上他便悄悄一人溜到了浮白滩,最后在深处迷路,我们找了两日才找到奄奄一息的他,自此之后,肃和便再也不准他往那个方向去了。”忆起旧事,朗泫更觉恨意难平。先是那般对他,之后又射杀肃和。在那之前他从来没想过,那个从前他们敬之爱之的兄长,会对他们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来。 “那里倒真是个好去处,”原本夏初瑶心中所选也是此处,如今有了这段旧事,想来肃和便也不会有太大的疑心,“等肃和提起此事时,你便要求一同前往,毕竟你与川宁也情同手足。” “我自己提?他会同意?”朗泫皱眉,颇有几分不相信肃和会答应这个要求。 “他会的,人之将死,他必然不想留下太多遗憾。”夏初瑶抬眸看朗泫,想起前日肃和与她解释的事情,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肃和曾说是因为她才喝下药酒,当晚她陪着娜雅去敬酒,递给肃和的那杯酒是娜雅倒的,想及之后的事情,对肃和下药的很可能就是娜雅,她先前一直以为娜雅要她瞒下的是那一晚的羞辱,却不想,竟然是这件事。这样的事情,她无法向朗泫说出口。 “公子,三殿下那边派人来请,说是肃和派人过来了,点名要见夫人。”朗泫刚抿唇点头应了,外面敲门声后,是池光的声音。 “陈大哥你留在这里,等得我们出发之后,你与池大哥他们一起跟上来,做我们的后援。”让沈临安扶着她下床来,看陈词也想跟着一道过去,夏初瑶叫住了他,“你与朗泫的人熟悉,对西荒大漠也比池大哥他们熟,你留在这里,我们才走得无后顾之忧。” “可是”陈词看了朗泫一眼,还是不放心。 “有我在,不会让她有事的。”夏初瑶还没有开口,扶着她的沈临安淡淡说了一句,堵住了陈词余下的话。 陈词看着他们,终也只是点头应了下来。站在月门处眼看着一行人离去,轻叹了一口气。外间已是云开雨散,可现在他的心情,要比刚刚大雨磅礴的天气还阴郁几分。 肃和派来的人是勒奔,他此行还带来了另一张锦帛。 这一次,侯府前厅里,四位主君都在,众人看着那张锦帛,一时间都没有言语。 “主上说了,余下的三张图纸和钥匙,他只会交给一个人,你们若是想要,等得我们办完该办的事之后,找她讨要便可。”刚进大厅便听得勒奔这样的话,夏初瑶步子顿了一顿,蹙眉不语。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们?”焉阐打破了沉默,抬眼看向门口的夏初瑶。 “你们有其他的选择吗?”明明自己孤身在敌营,勒奔却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转头看到夏初瑶后,便也不理会其他人,朝她走去,“主上已经将第二份见面礼送过来了,将军是不是也该跟我们走了?” 夏初瑶偏头看了看厅中的几个主君,还有坐在首位的褚云舒,见他们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她便朝勒奔点了点头:“要走可以,不过我得多带两个人随行。” 本以为需要费一番口舌,可勒奔也只是挑眉看了看她身旁的人,目光落在朗泫身上数秒后,淡淡说了一句:“随你喜欢,快点走吧,别让主上等急了。” 言罢,勒奔按剑大步跨出了厅门。 “沈大人!”眼看他们要走,一直没有开口的褚云舒唤住了沈临安。 昨日孟长安突然发难,将他擒了困于府中,等得因为救他而被困住的池光他们反扑拿下西陵候府时,府外的混战已经接近尾声。他刚出来就见沈临安抱着夏初瑶回来,之后沈临安一直守着夏初瑶,他在这边应付一群西荒人,到现在还未能过问沈临安为何来此,便见他又要跟着肃和的人走,不由得有些担心。 “殿下放心吧,有我在不会有什么差池,必会拿回几位主君想要的东西。”沈临安步子一顿,转身朝他作了个礼,这般落下一句后,便转身跟了上去。 一路出府去,穿过回廊时,恍然瞥见对面园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夏初瑶微微一愣,转头看身旁跟上来的沈临安:“张真人怎么会在这里?” 她先前在雨中昏迷,这会儿刚醒来有要匆匆离开,倒还没时间细问沈临安他们为何会在这里,也不知褚云舒他们到底是如何脱困的。 “他送信到帝都,说是治病之法已有眉目,必须马上见你,刚好他人在徐州,我便在青州与他汇合后,一起过来。”眼看张妙丹带着一个提着大包小包药材的随从匆匆穿过花园,往后院去,沈临安眉心微拢,“到底是治什么病,给谁治病,他为何会这般急着要见你?” “此事等我们回来再说吧”先前张妙丹说若是不知具体是什么毒,很难寻到解法,她这边一直没什么眉目,却不想张妙丹竟然有了进展。在这种时候,听到这样的话,倒也算是一个好消息。 “”沈临安抿唇没有言语,他问过张妙丹,张妙丹也说得含糊其辞,似乎不愿透露,想来是夏初瑶有意嘱咐过。 她曾两度昏厥濒死,醒来之后经大夫们诊断却又都说无事,想来张妙丹所说的病,就是指这个。他不明白这样大的事情,夏初瑶为何不愿与他提起,他也只能盼着张妙丹的法子,真能治好她的病。 出了西陵候府,朗泫已经叫人替他们备好了马匹,一行人自府中往城外去,看着沿途提刀巡逻的西戎军人们,夏初瑶心中还是有几分忐忑。 借兵破城不过是个开始而已,如今他们要跟着肃和和赤蛇的人一起去浮白滩,而这城中的褚云舒除却要面对几万西戎人外,还要应付西境其他的驻军和帝都那边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变化莫测的大漠危险,还是波诡云谲的人心更容易要人性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7 言出必行 这一次,勒奔带着他们绕过旭止城的长剑,进到了一个巷子深处的小院里。 “来了?”刚踏进院门,就听得房里沉闷的声响,推门出来的人依旧一身轻简的装扮,清瘦的脸上有了几分血色,声音也比前两日足了几分。 “她说要带人随行,属下擅作主张同意了。”勒奔俯身朝他作了个礼,侧开身子,便让他看到了跟在身后的朗泫。 四目相对的一瞬,朗泫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脑袋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要他拔剑而起,将眼前这个害得他家破人亡,流亡在外的人碎尸万段。 “将沈大人都带来了,是怕在本君这里再受欺负?”仿佛并未感受到朗泫的杀意,肃和只是自他身上匆匆扫过,便饶有兴味地看向一旁的沈临安,“先前听说沈大人才学出众,看你所配之剑不差,也不知身手如何,可否让本君的属下讨教几招?” “在下素来只对敌人拔剑,今日便算了,日后说不定能有和肃和主君切磋的机会。”身旁的朗泫正恨得咬牙切齿,沈临安看着廊下的人,也是面色不善。 他本以为夏初瑶肩上的伤是孟长安所致,等带她回西陵候府之后一问之下才知道是肃和所为,若非夏初瑶打定主意要引肃和去浮白滩,沈临安是真想现在就教训这个出手伤人的人。 “你还真是给自己带了两个好帮手,说吧,川宁到底葬在何处?”肃和挑眉轻笑了一声,也只是转头去看夏初瑶。 “他当初让我将他葬在浮白滩的月皎岩附近,他说那是你永远都不会去找的地方。”月皎岩位于浮白滩最深处,是方圆数里内最高的岩石,是浮白滩里唯一一处可辨的路标,“具体是在哪处的岩丛里,还需得我进去之后,看过才能找到。” “浮白滩?”听得这三个字,肃和眸子一暗,变了脸色。 “夏将军的意思,我们若想找到少主,要先带着将军到月皎岩才行?”勒奔皱眉看向夏初瑶,浮白滩里只有月皎岩附近是大片的戈壁,砂岩错落,地形复杂,若是川宁真葬在此处,他们不仅要冒险进浮白滩,还要带着她才能找到。 “你们比我更清楚这浮白滩的情况,此去风险极大,我是极不愿意冒这个险,主君若是能换一个条件,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是好事一件。”看了看肃和的脸色,夏初瑶做出一副不愿前往的模样。 她也清楚,这个季节漠上风大,浮白滩的沙丘移位不过是顷刻间的事情,即便是再识途的大漠人也不能保证自己能安全出入其间,可若是不去,她总有几分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放过肃和,更不甘心将那些图纸和钥匙拱手交给武方城里的那群强盗。 “勒奔,叫他们准备一下,即刻动身,我们今晚先赶到邱云山。”肃和垂眸看了她片刻,转头吩咐勒奔,“替他们三个也准备好马匹和装备。” “还是让属下带人去将少主接回来吧,漠上风沙太大,主子的身子” “我的身体如何,我自己清楚,快些去准备吧,记得把身后的尾巴打扫干净。”打断了勒奔的满腹担忧,肃和的话斩钉截铁。 不过是大漠的风沙而已,他生在大漠,长在大漠,此去不管夏初瑶和朗泫所谋为何,他本也没有返程的打算,这最后的一程,有这些故人相陪,也算一件幸事。 暮色四起的时候,一行人整装启程。 他们自旭止城南去,策马绕开了武方城,自数十里之外的城关入了大漠,终于赶在弦月当空的时候到了邱云山。 邱云山是大齐西境外的戈壁与西荒大漠交界处的一座不高的山峰,半山环抱了一个不大的绿洲,是出入大漠的旅人经常停留的歇脚处。 随行的除了肃和和勒奔外,还有三十一个赤蛇的部下,不过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他们在旭止城就将这几日里在大漠中所需的行李和食粮都准备妥当,且不说这会儿在绿洲上打起的帐篷和架起的篝火,夏初瑶在看到肃和那顶四人抬的轿辇时,就忍不住赞叹他们的办事能力。这种四面挂了水纱的轿辇里,软座被改成了斜榻,辇中甚至安置了一个不大的香炉,三层水纱重叠,挡住了外面的风沙,却又让辇中的人可以将外间的情形看个清楚。 刚搭好帐篷,肃和便进帐休息去了,这会儿夏初瑶和沈临安坐在篝火旁烤着肉干,看着对面的朗泫抿唇不语,不停地将刚拾回来的红棘往火塘里扔,一双眼在上窜的篝火和肃和的帐篷间往来,夏初瑶想劝他沉住气,却因着周围都是肃和的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虽常在诗书中得见描写大漠风光的广阔雄浑,可亲眼所见,还是第一次。”眼看朗泫心不在焉,一旁夏初瑶又十分紧张地看着对面的人,沈临安倒了一杯壶中烧好的热水,递给夏初瑶。 “那沈大人可运气真好,第一次来,就要去浮白滩那种好地方。”听完属下交代部署的勒奔提了一壶酒往他们这边来,倒也十分不见外,在离夏初瑶不远的地方坐下,将手里的酒壶递给沈临安,“大漠夜里寒气大,沈大人想必难适应,不如喝点酒驱驱寒吧。” “这点寒意,在下还经受得住。”沈临安摇了摇头,将自己的外袍披在了夏初瑶肩上,没有去接那个酒壶。 “朗泫,接着。”勒奔倒也不介意,只是顺手一扬,将羊皮酒壶越过篝火,朝朗泫扔去。 除了朗泫,就数勒奔跟在肃和的身边更长,朗泫离开赤蛇之前,与勒奔也是好友,他这般一扔,朗泫也只是下意识地接了,等酒壶拿到手里,才反应过来,面色一沉,将酒壶扔到了一边:“勒奔将军有什么话,就直说了吧。” “川宁少主的尸骨,真的在浮白滩?”勒奔叹了一口气,侧头看向夏初瑶,“将军和朗泫都该明白,川宁少主对主上意味着什么,他为了寻回少主的尸骨,放弃了原本的所有打算,不管你们有什么打算,至少,不要在这件事上骗主上。” “将军若是不信,为何不劝阻肃和呢?”看着跟前跳动的篝火,夏初瑶冷笑了一声,“都到这个时候了,在与不在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你家主上心里笃定他去往浮白滩就能找到川宁,那么,即便那里并无埋骨,他也能弥补自己这些年来心中的愧疚。他要的,不就是这样的结果吗?” 勒奔说他们明白川宁对肃和意味着什么,虽然不知朗泫作何想,可夏初瑶却是觉得自己根本不明白。肃和说川宁是他唯一的亲人,当初在格罗部的时候,他们看肃和对他也是极好的。 可是,若是川宁对他真的十分重要,为何当初夜来国的那一箭,他会射得毫不犹豫。 “那么,夏将军此行,想要的又是什么样的结果呢?”夏初瑶的话说得模棱两可,听得勒奔皱眉,却也不愿继续再在这个问题上深究下去,她说得不错,都到了这个时候,主上做这样的事情,为的不是求一个真相,而是想让自己心安罢了。 “我们明明是被迫行事,是什么结果,难得还由得我们选择吗?肃和向来喜欢出尔反尔,将军可知,他这次打算拿我们怎么办?”这段时日夏初瑶算是彻底将这些西戎人出尔反尔,不讲信用的劣性看在眼里,先前与肃和的那个赌,她自认猜到了答案,等来的却不是肃和的承诺,反而肩头还被插了一刀。 这一次虽然让陈词他们援后,也告诉了他们最终的目的地会是浮白滩,可是,夏初瑶还是有些担心,毕竟肃和常常不按常理出牌。 “朗泫,从你落魄逃窜,到建起一支甚至可以与一个小部落抗衡的游骑兵的这些年里,没少遇到赤蛇的追杀吧?”勒奔看了她片刻,却不答她的话,只是挑眉看向一直不说话的朗泫,“这么多次追杀里,你也被逼到绝境过,可为什么,你还是活到了今日?” “哼,我一早便说过,即便是你们心软,我也不会记恩,当初害死娜雅,你们人人有份,你们放过我,我却迟早要寻了机会找你们报仇的。”提起旧事,朗泫眸色一沉。 在他强大到能让赤蛇都忌惮之前,他时常被他们追杀。也并非每次都能侥幸脱逃,可却从来没有因此丢过性命。赤蛇之中,多的是他昔日的朋友兄弟,他们放他一马,或许是顾念旧识恩义,可是,自娜雅死后,他只将他们当做仇人,并不会因为他们所为而有半分的动摇。 “的确是有人心软,却不是来追杀你的人。这些年你杀了多少赤蛇的兄弟?对我们来说,你早就是仇人了,若非主上下了死令,不得取你性命,只怕你也活不到今日。”或许最开始还会顾念友情,可看着他接二连三地杀了赤蛇的人之后,勒奔他们早已对朗泫恨得牙痒,若不是肃和的命令,他们不会对他手下留情。 “他既然做出了那样的事情,又何必事后再来可怜我?”冷哼了一声,朗泫垂目看着篝火,目光落在那跳动的火苗上,心中越发郁郁。 “他之所以下这样的命令,并非可怜你的处境,而是当初他曾与夏将军保证过,不会要你的性命。”勒奔径自站了起来,绕到了对面,将朗泫扔到一旁的酒壶弯腰捡起,“夏将军说主上出尔反尔,或许主上有的时候性子暴戾,可是,他承诺过的事情,何时没有做到过?即便是都已经遭人背弃,他却依旧会言出必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8 没有这种习惯 “睡不着?”正盯着被风吹得微颤的帐篷壁出神,耳畔响起了一声轻问,本以为早已睡去的人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拢进了怀里,“在想刚刚勒奔说的话?” “我”夏初瑶微微一愣,再微小的心思,似乎都瞒不过他的眼睛,“我在想,走这一遭到底是对是错?” “勒奔是他的属下,他自然是觉得自己的主子做什么都是对的。”外面风声呜咽,沈临安的声音轻轻在耳边回荡,低沉而让人心安,“你当初让他做出承诺不对朗泫赶尽杀绝,是为了救朗泫的性命,他若真是一个重诺的好人,就不该将朗泫逼入绝境。” 这格罗部的事情,在夏初瑶离开帝都后,他又让人细查过,知道朗泫的未婚妻被肃和让部下乱刀砍死,知道朗泫流亡大漠,还知道了当初夜来城里川宁死在阵前的事情。比起他们曾经置身其中,他这个局外人或许更能将这些事情看得清楚:“当初是晋帝毁约,你与肃和一样,是受到蒙骗的人,当时发生的所有事情,也都只是因为你们各事其主,并无什么对错可分,你若是因此而觉得对他有愧,大可不必。” “或许是因知他命不久矣,便忍不住心生怜悯了吧。”轻叹了口气,夏初瑶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再去多想。不管怎么说,肃和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已是事实,或许这身患重疾真的是老天爷给他的报应,她若是现在同情他,才是对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人和那些人的亲眷的残忍。 “还有一件事情,我本想先与你说,可白日里太过匆忙,也没什么机会,这次去浮白滩,我想” “你既然已经有了打算,便尽管去做,三殿下那边,交给我就好,你不用顾忌。”不等她说完,沈临安已经接过了她的话。 在西陵候府的时候,他曾问过池光肃和身边所带之人的情况,依池光的判断,若真动手,他们也有六成的把握,何况武方城里还有帮手。这一次的交易,若只是为了替那些西戎人讨要图纸和钥匙的话,夏初瑶大可不必这么麻烦,只要想办法让肃和暴露行踪,然后明抢就好。 她非要带上朗泫陪肃和去浮白滩,除却想要了结几人之间的仇恨外,或许更多的考虑,是在那几张图纸上。 秦家的宝藏在大齐更像是一个带着神秘色彩的传说,他甚至从未听秦舒提起过。却没有想到,那个方法是老百姓们口中编纂出来的故事,竟然真有其事。 阿史德曾是西荒大漠上的大族,为着这墓室宝藏,在还不到百年的时间里,他们便没落到只余下一人,若是图纸和钥匙真的落到焉阐手上,为着这满室的宝藏,只怕不仅西荒大漠不得安宁,大齐也必定不会坐视不理,大齐好不容易才等来了四方征战平定的安宁,若是再因此而与西戎人开战,又要闹得天下不宁。 “我都还没说,你怎么就知道了?”皱眉微微侧过身子,借着帐篷里还未完全熄灭的火光,夏初瑶看向身后沈临安晶亮的眼睛里,“我真的那么藏不住想法吗,若是这般,叫肃和他们看出了破绽可如何是好?” “放心吧,你在他面前只有戒备。”侧了侧身子,小心避开不让自己碰到她还有伤的左肩,沈临安笑看着怀里仰头看他的人儿,“你这将心事写在脸上的习惯,是只在我面前才有吗?” 从前还觉得或许是她不善于防范他人,日子久了,他也发现,夏初瑶只不过独在他面前不会多加掩饰自己而已。 “我才没有这种习惯”挑眉看到他眼里的笑意,夏初瑶轻哼了一声,低下头不再看他,只是往他怀里又靠了靠,“明天一早就要进大漠了,早些休息吧。” 第二日旭日初升之时,一行人已经拔帐动身,往浮白滩行进。 秋日里风沙肆掠,所有人都罩了厚重的遮挡风沙的斗篷,虽然此刻是战时,往来商队早已不如以往那般多,不过他们还是选择了一条避开商队往来的路线。 入目除了高远的天空,便只有茫茫无际的黄沙,走过的痕迹不过须臾之间就被风沙掩埋,一路默然前行,夏初瑶总有几分忐忑。若是这个时候,肃和的人突然弃他们而去,即便是有朗泫在,只怕他们三人也很难找到回去的路,或许,会如过往那些迷路的旅人一般,成为大漠黄沙中的三具无人认领的白骨。 肃和的身体状况似乎一日好过一日,在听说还有半日路程便要进浮白滩的时候,他已经弃了轿辇,改成骑马而行了。 “沈大人不曾来过浮白滩吧?”眼前依旧是绵延不绝的沙丘,一马当先的肃和却突然停了下来,转头问跟在身后的人,“即便是长在大漠的朗泫,也只来过一次。” “我五岁时曾在浮白滩中捡回了一条性命,在那之后便对此处避而远之,却不想,第三次来,也是为了来找川宁。”五岁时正因为父亲带着他逃到了月皎岩附近才被追上,他才有机会借着那些怪石掩蔽,侥幸捡了一条命回来,在那之后,他便十分不喜欢这个地方。当年川宁负气来此,他带着朗泫他们将人找回后,又好发了一顿脾气,川宁知道他对这个地方深恶痛绝,却将此处选坐了他安葬之地,想来,夏初瑶说得不错,川宁也是真的恨透了他。 “这个季节进去,没有人能保证可以自己可以活着出来,到月皎岩的路上流沙遍布,你们可要跟紧了。”说话间,勒奔脱了厚重的披风,接过身旁属下递过来的绳索系在了腰上,等得牵着绳索另一头的人上了马,他先众人一步,任绳索牵引着,打马走在了最前面。 余下的人也纷纷将准备的绳索拿了出来,三人一组,将串联起来的绳索绑在了手腕处。这本也是为了在同行的人中突然有人陷入流沙时可以马上进行救援的举措,还不等夏初瑶接过沈临安递过来的绳头,伸出去的手腕上便突然被绳索套住。 “肃和主君最好不要跟我绑在一起,否则,若是你不小心陷落,我必定是第一个拔剑断绳的人。”被猛的一扯,手上的绳扣收紧,夏初瑶蹙眉看扯着绳索的肃和。 “那你要小心了,可别先我一步掉到流沙里。”肃和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将束着夏初瑶的绳索挽在手上后,先她一步打马跟着勒奔他们继续前行。 一扯便会牵动肩上的伤,夏初瑶见他这般,默了默,也没再多说什么,催马跟上,不让他们拉开太多距离。 “稍安勿躁,这或许是个好机会。”沉着脸看着肃和这般举动,沈临安刚抬手按剑,一旁的朗泫却是打马过来,在他身边小声说了一句。 自夏初瑶他们随勒奔离开已经过了三日,这三日里,武方城里的局势并未比战前轻松多少。只不过,眼下这剑拔弩张的气势是存在于西戎四部的主君之间而已。 焉阐的莫图部在两年前格罗部受挫后,成了西荒大漠上最强大的部落,焉阐年轻时威名远扬,在各部间多有声望,所以四部集结的时候,其他人推举他做了主帅,他们一心想要追回肃和和他夺走的图纸,至于战事上的安排,还有与大齐的交涉都交给了焉阐去做主。 对于焉阐选择与大齐的永安王褚云舒做交易这件事情,其他三位主君倒也没有太大的意见。毕竟之前晋国送来的佣金他们已经收了,破城当日这个三皇子也与他们签了盟约,五年之内,必将夜来国送到他们手里。 褚云舒甚至替他们都铺好了退路,只要在常州和云州的援军赶到之前退出武方城,褚云舒说他自有办法让大齐朝堂不再追究这次的战事。 如今他们占着这武方城迟迟不走,为的是肃和留下的那两张残缺的锦帛,还有焉阐就这样放他们离开,之后还将他们跟丢,任由他们进了大漠寻不到踪影的事情。 四部本已经约定,这一次抓到肃和后,他们联手利用这机关图和石钥,一起去往浮白滩后的古墓,平分那据说可以享之不尽的宝藏。若不是那日勒奔一番话,其他三人还不知道,褚云舒先前已经派人送了一张图纸给焉阐。 虽然焉阐也马上拿出了那第一张图纸,可是他的这份私心叫其他三个主君都有了顾忌,这两日为着这件事情,一群人常在前厅争论不休。 他们这般,倒叫褚云舒想起了先前夏初瑶的提议,若是这几个部落之间的裂痕变大,或许,这会是一个消弱西戎人的好机会。 只是,这几日主君们忙,他也不曾闲着。 破城之后发现事情有变,西陵军中除却当初孟老将军的亲兵和季天齐所领的万余人外,其他人都在褚云舒率北辰军突围之后,自发站到了褚云舒这一边。 这么一来,现在的武方城里便出现了一个十分奇妙的局面。以在城中心的西陵侯府为分界,城西和境外驻扎着西戎人,而余下的齐军在褚云舒的安排下,驻扎在了城东。两军的主将们这三日都在西陵侯府里进出,美名其曰是在和谈。 没了谢敬忠,没了孟长安,季天齐也死在战事里,褚云舒这几日除却安抚两军外,还要思量着这战报到底要如何写。 军情可以晚点再报到帝都,可他要在稳住常州和云州援军的前提下,又要他们可以给西戎人施加压力,造成威胁。 “三皇兄,你找我?” “她怎么样了?”刚从前厅过来,看到坐在屋里等他的褚云音,褚云舒微微一愣,才想起来叫御风找他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季天齐战死,孟青萝自刎殉情,楚碧山如今不知去向,独留刚刚诞下孩子的孟青霜昏厥了三日,今日才醒。这府中孟家的下人和西陵军在先前池光他们来救他的时候已经被杀得差不多了,这三日都是褚云音在照顾孩子和孟青霜。 “人醒过来了,可不吃不喝不言语,连孩子都不曾看一眼,只怕,也是心存了死志。”褚云音声音淡淡,满是哀伤。 她这段时日,将侯府里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她看着孟长安擒了沈临安,举兵要反,她也看着池光他们在大雨里血洗西陵候府,看着满身是血的孟长安被抬回来之后,又在第二日匆匆跟着那些尸首一起抬了出去 她本以为,自己当初在帝都的遭遇,在沈家被人暗害已是最为残酷之事。可没想到,到这西陵候府不过月余,她竟然遇到了本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遇到的惨事。 “依照父皇的旨意,你本该流放到西荒城的,如今战事初平,我派人送你过去吧。”褚云舒将袖中一封书信交给她,“你将这封信交给西荒城的县丞,他自会替你安排好一切。” “三哥,你们要拿那个孩子怎么办?”褚云音抿唇应了安排,想了想,抬眼问他。 如今,那是孟家唯一的孩子了,她虽从不涉朝政,可是在钟贵妃和二皇子身边,多少也有些耳濡目染,这一次的战事,孟家难辞其咎,不管孟长安会不会被安上叛国的罪名,那个孩子对褚云舒他们来说,都会是一个后患。 即便是褚云舒要留他一命,也必然不会容许孟青霜抚养,何况,现在的孟青霜,只怕也没有了抚养的能力。 “放心吧,我会替他寻一个好人家,让他远离这一切纷争,平安长大。”那日孟长安请他去赐名,他给孩子取了无争这个名字,也是希望不管事情如何发展,都不会祸及这个孩子,让他与世无争地活他的一生。 “三哥若是信得过我,便让我带他去西荒城吧。我会将他抚养大,让他远离这一切,过平安喜乐的一生。”俯身跪地,褚云音诚心恳求到,“我一定会将他视若己出,也不会将他的身世吐露半分。不管孟长安做了什么,可我们褚云家毕竟是欠着孟家的,我也欠他良多,三哥便给了我这个赎罪的机会吧。” 褚云舒本有几分迟疑,思及那日夏初瑶的话,终也不再犹豫,点了点头:“为了他的安全起见,这件事情,即便是贵妃娘娘和二皇兄,你都要瞒住,知道吗?” “音儿自然是知道的,其实今日来,还想请三哥帮音儿一个忙。”得了应允,褚云音舒了一口气,默了片刻,才仿佛下定决心一般抬头看褚云舒,“这次回去,三哥便说我死了吧。” “你” “就说我死在了战乱里,我若不死,我的身份对这个孩子来说并非什么好事。我会带他去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安身,不会再让他与这一切有什么牵扯。” “你真的要为了一个孩子,放下一切吗?”若是褚云音愿意这样,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只是,毕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妹,他不敢相信,褚云音会为着一个孩子,放下她的公主身份。 “早在沈家将我送入大理寺的时候,我就已经失去了一切。母妃和二哥跟我说,让我安心留在青州,他们总会找到机会,将我接回去,不让我再受苦。可是,即便是回去了,我又能得到什么呢?”垂眸苦笑,压下了泫然欲落的泪,“若只是徐静的事,或许我还能奢望,奢望有一日沈临渊能想明白我是被人陷害,想明白这些年来我对他的痴恋,让我还有回到他身边的机会。可是,琥珀死了,带着他的孩子一起死了。我在他眼里,永远都是害死他骨肉的凶手,他对我永远都只有怨恨,我只能是他的仇人。” “我死了,斩断母妃和二皇兄的牵挂,让他们不用再为我这个不省心的公主操心,还可以让沈临渊放下心里的恨,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解脱。”褚云音看着褚云舒,她知道他会同意的,毕竟,带着孩子隐姓埋名对褚云舒来说也是好事一件。 “既然如此,你先去准备一下,这武方城里局面复杂,不宜久留,午后我便让人送你出青州,至于最后要去何处,便也由你自己决定吧。只有一点,务必照顾好自己,还有那个孩子。”褚云音在沈府的事情,牵涉了三条人命,祸及沈家子嗣,即便不是褚云音所为,那也是有人针对她,才做出了这般狠毒之事,他也清楚如今沈家对褚云音大抵是怀着浓烈的恨意的。 如她所言,假报她的死讯,其实也是给了她一个重头来过的机会,或许,她能带着孩子,重新开始一个美满的人生。 “音儿谢三哥成全,”褚云音俯身朝褚云舒重重一拜,“音儿也在这里跟三哥永别了,音儿不懂你们朝堂之上的那些事情,只是,还是想求三哥日后不管做什么,还请看在这么多年的手足情分上,放二哥一条生路。” 眼看她这般郑重作礼,褚云舒也没有应她的话,只是将她扶了起来,又嘱咐了她几句后,便让御风送她去后院接孩子,自己则准备出门去替她将行程打点好。 孟青霜昏迷了两天,这府里混乱,他们也不敢把孩子抱到别处,这两日都是褚云音在孟青霜的房间里帮忙照顾。 进屋的时候,正好遇到从里面出来的张妙丹。见他叹气摇头,褚云音心中黯然。连这个听说被称作医仙的神医都束手无策,想来孟青霜好起来的希望也是十分渺茫了。 等得房中无人,褚云音将无争抱到了孟青霜的床边。 孟青霜的确是醒过来了,可一双眼空洞地盯着房梁,除却眨眼外,便没有了其他任何动作,她几次想要喂她食物和水,她却都只是双唇紧闭,半点都喂不进去。张妙丹说她虽身体已经醒过来,可是心中怀了强烈的死意,若是她无心求生,只怕活不了多久了。 “我求了三哥,让他准我带着孩子离开,我知道你我并不熟识,这段时间,我也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或许,你还会恨我,因我与三哥一样,是姓褚云的。”轻轻将孩子放在孟青霜的枕边,为了不把他吵醒,褚云音放轻了声音,“可是,我一定会好好待他,将他当自己的孩子用心养大的。这是我欠孟长安的,也是我们褚云家欠你们孟家的。” “我知道你听得见,现在孟家只剩你一个人了,这个孩子,也只剩你这个娘了,你难道真的愿意看到他自小便这般孤苦吗?”即便是孟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可是,她还有个刚出生的孩子啊,都说为母则强,褚云音是真的觉得孟青霜太狠心,竟然要就这般丢下自己的孩子。 “我会带他离开青州,在盛州和青州的边界上寻一个小村庄,我还会托人打探楚大夫的下落,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放弃,我希望你也是这样。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希望你记住,有个孩子还在村子里等他的爹,等他的娘,等着你们来找他。”这三日她仔细问过褚云舒身边的人,他们都说城中府里都未发现楚碧山的尸体,他如今还只是失踪,还有活着的希望。 她不知道孟青霜为什么要选择放弃,可是,她不会放弃的。她答应过孟长安要照顾好他的家人,这是二十年来,她答应孟长安的唯一一件事,也是最后一件事,她一定要做好。 听得外间传来脚步声,褚云音也不再多言,俯身将孩子抱了起来,刚转身,便见褚云舒带了御风和两个青衫护卫推门进来。 褚云音没有再多说什么,作别了褚云舒,依他所言,跟着两个青衫护卫离开了西陵候府。 “将孩子交给她,真的没问题吗?”看着他们远去,御风颇有几分担忧,国公府里的那桩事情,到现在都还叫他心有余悸。 “想来经历了那么多事情,音儿也已经跟从前不同了。”褚云舒抿唇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偷偷放走孟家的人本就是桩错事,谎报骊阳公主的死讯只怕更是要引起轩然大波。只是,这个时候,他也不想考虑那么多,在经历了一场混战之后,他现在最希望的,只是那孩子真的可以远离纷争,安然长大。 “张将军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先前跟丢了人之后,池光和陈词便直接带着朗泫的人往浮白滩去了,留了御风和半数惊蛰的杀手在侯府里给他帮忙,这两日御风一直跟在他身边,帮他做些跑腿的事情。 “殿下也知道,那日运出去的尸体是最多的,上万的尸体,真要一具一具去找宛若大海捞针。张真人都说他失血过多送回来的时候已经死了,殿下若是让张将军他们一直去翻找尸体,只怕也不妥当。”御风跟在他身后,低声劝到。 两日前他们清理府中尸体的时候,让人一并将孟长安的尸体也运了出去,都丢在了武方城外准备填埋,隔了大半日处理完四个部落的事情后,褚云舒才想起问孟长安在何处,说要将孟长安的尸体收敛入棺,他这般差遣,倒苦了那些北辰军,被日日叫去城外翻找尸体。 “他毕竟是西陵候,怎么可以让他就这么抛尸荒野,无墓无碑?”褚云舒步子一顿,叹了口气。沈临安和夏初瑶走得匆忙,他之前又忙着应付焉阐他们,清理战场,统计伤亡这些事情便都交给了张将军他们去处理。却不想,只是一时的疏忽,等他缓过神来时,这些人竟然将孟长安的尸体一并给扔出去了。 “有墓有碑,孟家已无人可去拜祭了,殿下倒不如就让他与那些将士们在一起吧,或许,日后可以在那里立一个英雄冢,让后人都知道,他们是守卫西境的护国英雄。”御风缓声说完,便见得褚云舒蓦然转头来看他,御风微微一怔,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有些忐忑地看他。 这些都是沈临安教他说的,若是在这里叫褚云舒看出了什么破绽,那他可就又办错了一件重要的差事,只怕回去之后,是真逃不掉当洒扫下人的命运了。 “你说得不错,他们都是守护西境安危的护国英雄,理应受到西境百姓,甚至整个大齐百姓的敬重和祭拜。”侧头看了御风片刻,褚云舒也只是点了点头,“你去跟张将军他们说,逝者已矣,让他们不要再去惊动亡魂了。等得城中事情解决后,我在奏请建英雄冢之事。” 在看到孟青萝房中自刎的时候,褚云舒心中便有几分动摇了。不管孟长安到底想做什么,做了什么,这一切已经害得孟家家破人亡,若是这个时候,他再参一本孟长安通敌叛国之事,孟家几代建下来的功勋就要这般毁于一旦,孟老将军征战一生,守护西境,孟家在西境百姓心中是一个如神话般的存在。孟长安已经为他的错付出了代价,他也实在不必去再添一笔,毁了西境百姓心中的神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9 邪剑流火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沙丘移位,通往月皎岩的路已经难辨,他们辨认大致方向之后,一路小心前行。 或许是他们运气好,一个多时辰里勒奔都并未碰到流沙,一路顺遂。 夏初瑶紧跟在肃和身后,顶着大漠里灼人的热气,看着前面挺直的背影,若有所思。 慕千寻的医术她是见过的,虽说必是比寻常大夫强上许多,可不是说肃和得了不治的重症吗,慕千寻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能叫几日前还那般虚弱的人这么快便变得与常人无异? 若是肃和恢复如前,朗泫不是他的对手,现在的自己连病弱的他都打不过,更遑论眼下的他了,陈词他们的后援不知何时能到,眼下能指望的,只有沈临安了。 先前肃和有意想要试探他的身后,想来他也是在做此考量。只是,沈临安再厉害,他们要对付的,除了肃和和勒奔,还有三十余个赤蛇的人,贸然行事,必然讨不到半分好处,他们还需得防着肃和他们突然发难。 若是要伺机动手,夏初瑶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手腕上的绳索…… 松散的绳索猛地绷直,狠狠一扯,扯回了夏初瑶的神思不说,力道太大,害得她肩头一痛,身形一晃,整个人从马上栽了下来。 惊慌之中并没有狼狈摔到黄沙之上,身后的沈临安掠过来在她坠马之前将她稳稳接住,右手已经拔剑,扬手一挥,要将套在夏初瑶手上的绳索斩断。 “叮——”的一声,石子打在剑锋上,竟然生生将沈临安挥下来的剑打偏了几分。 “原来你是真变成了一个没用的废物。”马上回头的肃和唇角扬起讥讽的笑意,随即目光扫到了沈临安身上,“怪不得要找个人来跟着,护着。” “既然知道我是个没用废物,还请主君手下留情些,”按住了沈临安握剑的手,夏初瑶朝他摇了摇头,“我们只有三个人,主君身边高手环伺,又何必一再试探。” “不过是想看看手握帝剑流火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货色罢了。”肃和的目光落在沈临安手中的长剑上,神色复杂。 流火剑传自西荒,自第一个剑主卷入东陆纷乱的战争之后,百余年来几度易于东陆人之手,没有想到,他今日居然有机会一见。 “既然如此,就请肃和主君多多指教了。”一剑挑断绳索,沈临安携剑刺向马上的肃和。 他本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多生事端,可他容忍许久,最后那点度量也被刚刚肃和的举动彻底压垮。 对于肃和的病情,他比夏初瑶他们了解得多,据慕千寻说,肃和若是一直留在帝都救治,或许还可以活到年后,可他在离开帝都之前,让慕千寻用了一种更加危险的救治办法,将药量增大了十倍,这般能让他的身体很快恢复如初,却也是在耗损他余下的生命,慕千寻说,他最多能撑过两个月。 他一直没有机会将这件事情告诉夏初瑶,可在心中也忍不住担忧,肃和这次进浮白滩似乎是抱着不再出去的想法,也不知道最后,他会拿他们三人怎么样?想来到最后必然还是要动手的,肃和想要试探他的底细,他又何尝不是? “都不准动!”肃和一手抽了马鞍上的短刀,点足跃起,还不忘了嘱咐围拢上来的属下。 “……”打马回来的勒奔与夏初瑶他们一起抬头看着已经移到沙丘之上,打得难舍难分的两个人,薄唇紧抿,眼中满是担忧。 剑气搅动黄沙飞旋,他们打得激烈,沙丘下的人却多的是被黄沙遮蔽,连他们的身影都看不清。 “勒奔将军似乎担心得很啊。”虽然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夏初瑶掩了心绪,转头看见勒奔紧蹙的眉,淡声说到,“对你家主上这么没信心?” “流火邪剑的威力,不敢轻视。”在见到那柄剑的时候勒奔就知道肃和必当一试,可是想动手让他来便好了,以肃和现在的身体状况,怎还容他这般消耗? “邪剑?” “东陆有传流火剑择主,非帝王之血不能驾驭,各国有雄心图霸业之人均想寻而得之,”见她竟是不知,勒奔冷笑,“却是不知,流火剑之所以择主,是因为它噬主,这造剑之材极为阴寒,听说剑成之前还以八十一个生魂祭剑,它的剑气,是靠吸食神魂来滋养的。凡它所择剑主,皆不得善终。” “……”夏初瑶从前好剑若痴,可关于流火剑的这个传言,她却是第一次听说。若是从前,她必定不信这些关于鬼怪神魂的荒诞言词,可如今她不仅借尸还魂,还真切地见过夏棠的魂魄,勒奔的话,叫她心神一凛,皱眉看向沙丘上的光景。 远的不说,一统大齐的褚云连沣死的时候,正是壮年,英武的帝王刚建下宏图霸业,就猝然离世,这份遗憾,七国之内如今都还常有人提起,熬过了兵荒马乱,奸人算计,最后却死在了病榻上,这一切,难道只是因为一柄流火剑? “夏将军不要让他乱了心神,区区死物如何能夺人性命,若真凶险,日后不用便是。”朗泫自他们开打的时候便紧紧盯着沙丘上的情况,眼看百招过来,沈临安并未落下风,感叹之余,听得勒奔的话不由得嗤笑。 “夏将军从前领教过主上的本事,可见过有人能在主上手中百余招也不显败势之人?”他本也不该多言,可肃和这般在意这流火剑,想来也是想警示他们。 “那是肃和技不如人,难得他竟然也能遇上对手,夏将军好眼光,怪不得陈词没机会。”朗泫也是第一次见这般情景,惊讶感叹之余,对勒奔的话嗤之以鼻。 即便肃和打遍西荒无敌手,可人外有人,刚刚见肃和的气势,朗泫还有几分担忧此行他报仇的心愿难了,却不想,沈临安竟是这般高手。 一旁的夏初瑶却没有如他这般想,她见过沈临安动手,当初在山林里见他挥剑杀人时,她也诧异他剑技的变化。与在望都镇农庄时相比,那时的沈临安剑法已经不能用进步来形容,简直就是脱胎换骨。 而如今的沈临安,能在肃和手下走百余招还这么轻松,与在山林之时相比,又宛若换了一个人一般。 “这般强大的力量,拿起之后,这世上只怕没人舍得放下了。”夏初瑶没有说话,勒奔轻笑着说了一句。 “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家主上那样痴迷于获得完全的掌控和绝对的力量,”夏初瑶默了默,终是摇了摇头,“还不快去将你家主上和他分开,你既然看出他无败迹,不怕你家主上死在这里?” 虽然说不好勒奔的话是真是假,可眼前这样的沈临安,让她觉得有些害怕,她不想再看他们打下去。 “主上有令,不准我们动手。想要阻止他们,我有更好的主意。”勒奔的话音还未落,夏初瑶便觉肩膀一沉,脚下一轻,竟是被勒奔扣着肩膀一把提了起来。 勒奔点足跃起,拎着她就像拎一个包袱一般,几步跃到沙丘之上,还不等夏初瑶喝止,便被他一把甩开,朝着打得正酣的两人飞去。 夏初瑶不会轻功,即便是有身法,这种时候也早已避不开,心中暗骂了一句,这种时候,也只能大喊救命。 强烈的剑气蓦然一收,夏初瑶只觉劲风扑面而来,随即便扑到了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被沈临安一把接住落到沙丘上,夏初瑶俯身低咳吐出满口的沙。 “谁让你多事?”在沈临安身旁落下的肃和眉峰一拢,扫向不远处的勒奔。 “是夏将军要求的。”勒奔俯首作礼告罪,抬眼看向沈临安的时候,眼角眉梢却是得逞的笑意。 “没伤着吧?”强压下涌上喉头的血气,等得气息平复了,沈临安才扶起夏初瑶,关切地问。 刚刚他因害怕伤到夏初瑶,强行收了那一剑的剑势,却是气血逆行,伤及肺腑。 “走吧,入夜前务必赶到月皎岩。”肃和先他们一步走下沙丘,冷冷扫了勒奔一眼,也不再责怪他,只是催他们快些赶路。 “你没事吧?”看沈临安面色如常,夏初瑶却也知道这骤然收剑的影响,本要抓了沈临安的手腕诊脉,看他伤得如何,却被沈临安反手握住,“我没什么大碍,先赶路要紧。” 言罢,不等她多问,拉了她跟上了肃和。 他不言伤势,一路强撑,只是夏初瑶之后与他同乘,自是听得到他伏在自己身后压低了声音轻咳的。夏初瑶紧攥着他的手,咬牙看着前面的勒奔和肃和,如今她是又气又悔,刚刚就不该因着勒奔的一番话乱了心神,更不该开口让勒奔去阻止他们两个。 “别怕,我休息一晚便没事了,他们这般有意为之,等到了月皎岩,你要多加小心。”攥着他的手也不知是因为担心还是因为气愤,颤抖不已,沈临安低咳了一阵,在她耳畔轻声嘱咐,早知他们别有意图,他刚刚也不该因一时之气就贸然动手,如今情形对他们更加不利,万事也只能多加小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0 不再恨他 有勒奔在前面探路,他们这一路也不过损失了两匹马,终于在月到中天的时候,赶到了月皎岩。 嶙峋的怪石在广阔的戈壁滩上围起了一座错落的城池,正中的皎月岩沐着月华,为踏入此地的旅人指引着方向。 夜风穿过岩丛,吹出呜咽的声响,宛若鬼泣。 “如今到了月皎岩,你也可以说出川宁的下落了吧?”眼看着手下的人安营扎寨,肃和堵住了想进帐篷去看沈临安的夏初瑶。 “你把图纸和石钥交出来,我便带你过去。”白日里他们让沈临安受了伤,这会儿又在门口将她堵住,夏初瑶心中多有愤懑,语气不善。 “我说过,找到川宁之后,我才会将东西拿出来。”对于川宁是否真在浮白滩,肃和心中也有怀疑。勒奔今日所为,虽非他指使,却也正合他的意,如今伤了一个沈临安,其他两人也不足为惧,若是夏初瑶说谎,他必不会让他们活着走出浮白滩。 “肃和主君人多势众,我怎么知道带你过去之后,你会不会反悔不交出东西,反而要杀我灭口?”抬眼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朗泫,夏初瑶有了提议,“不如,你带着图纸和石钥随我们过去,等得你找到了川宁的尸骨,再将东西交给我们。” “你与朗泫一起去,沈大人有伤在身,还是留在此处休息吧。”看了一眼闭合的帐门,肃和倒也没有否决她的提议,“本君与勒奔随你们一起过去,其他人留在这里,保护沈大人。” “不行!”还不等夏初瑶开口,取了图纸和钥匙过来的勒奔和一旁的朗泫异口同声地否决了这个提议。 “这样似乎对你们也不太公平,”瞥了一眼两人,肃和笑道,“勒奔也留下吧,本君与他们两人同去。” “主上,朗泫有何图谋主上必定清楚,这种时候,你又何必让自己置身险境,属下是万不会让主上独自前往的。”勒奔面色一沉,按剑屈膝跪了下去。 朗泫怀着什么样的目的一路随行,他们都清楚。先前他应了夏初瑶同意他随行,是因为朗泫与肃和关系毕竟不一般,往日里争锋相对便也算了,如今肃和时日无多,他不想自家主子留下遗憾。 可是,不留遗憾是一回事,让朗泫有机可乘,对肃和动手又是另一回事。 “本君主意已定,此去不管发生什么,你们都不得妄动伤人。”垂眸看着勒奔,肃和叹了口气,将他扶了起来,“你既然知道我心愿未了,便也该明白我为何做此决定,你我兄弟这么多年,这一次,不是命令,而是请求,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插手。” 肃和的话堵住了勒奔的不愿,也叫朗泫和夏初瑶无话可说。不过,他一句不得妄动伤人,倒是叫夏初瑶稍微宽心。 “夏将军,请前面带路吧。”将图纸和石钥收入怀中,肃和也不再耽搁,催促他们动身。 找了快三年,他问过了所有可以问的人,找过了大漠里除浮白滩之外的任何一个地方。却没有想到,他真的会在这个他本不愿再踏足的地方。 “棠儿。”帐篷里的人掀帘走了出来,在她开口前轻轻点了点头,“去吧,我等你回来。” 虽说川宁的尸骨并没有葬在此处,不过当年川宁死后,夏初瑶的确来过浮白滩,也的确是因为川宁而来。大漠里的风沙可以侵蚀一切,也不知道,两年多的时间过去了,那些原本刻在石壁上的痕迹还在不在? 卷着黄沙的风吹灭了手里的火把,三人便也没有再点燃,只是借着月光,跟着夏初瑶往砂岩群的深处去。 “本君一生作恶,却自认并未亏欠过夏将军,为何夏将军在这个时候,却非要置本君于死地呢?”长风如泣,清冷的月光下,恍若百鬼哀嚎,肃和跟在夏初瑶身侧,眼看这一路越走越远,也还未有停下来的趋势,肃和轻了咳一声,侧头问她。 “你作的恶,远比你自己知道的多,也总该有人来叫你明白,你到底都做错了什么?”一路仔细辨认,引着他们绕过几从岩群,夏初瑶停了下来。 “到了?”看着眼前昏暗狭窄,刚好可容一人通过的石缝,肃和挑眉,“川宁就埋在里面?” 这个地方,看地形,倒像是当初他们找到负气出走,奄奄一息的川宁的地方。 “川宁曾说他在这里掉了一个东西,本想战后就来取,只是可惜了,他再也没有了这个机会。”与格罗部一起攻打夜来国前,她曾听川宁提起过浮白滩。 当时他也未细讲自己为何来此,只是说有件重要的东西落在了月皎岩附近,他本是想战后去来寻回,还给肃和的,川宁死后,夏初瑶请了人带她进浮白滩,到月皎岩,花了三日的时间,才找到了这个地方。 拿出火折子点燃熄灭的火把,夏初瑶先他们一步,走进了石缝里:“我本是来替他找东西,却无意间,在这石壁上看到了一下早该让你看看的东西。” 外面的两个男人听得此语,皆是一愣,并没有立刻跟上去。 夏初瑶走到中间,举着火把小心地蹲了下来,侧头看外面的肃和:“这是川宁留给你的礼物,主君不想来看看?” “你们到底玩的什么把戏?”肃和剑眉紧蹙,转头看一旁按剑的朗泫,“我今日既然随你们两人过来,便是想彻底解决这些前仇旧恨,若想报仇,我们不妨光明正大地打一场,耍这些花招有什么意思?” “你放心吧,我要杀你,自是会光明正大地杀你。”朗泫虽不知夏初瑶到底在说什么,可也认出了这是当年他们找到川宁的地方,垂目看着石缝里跳动的火光,“你不是一心要找他吗,怎么现在不敢去看了?” 里面的夏初瑶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眼前的石壁,肃和略迟疑了几秒,终是躬着身子,走到了夏初瑶身旁。 暗灰色的石壁上,有许多划痕,歪歪斜斜,最高的也只到他的双膝处。在认出其中一个刻痕是自己名字的时候,肃和猛然一怔。 “主君不如坐下来,看得更清楚。”夏初瑶往一旁让了让,将手里的火把举得更靠近石壁几分。 除却上头那刻了拔也肃和外,下面还有许多画,画刻的粗糙,不过也不难看出是一些打猎,骑马,搭帐篷的画面。 画里有三个人,一个大人,两个孩子,每一幅画里,中间那一个人在刻好之后,又被重重的划痕胡乱抹去,就如同上面那个肃和的名字一样。 “这是”在看清这一切的时候,肃和身子一颤,竟是有些不敢置信。 他是被川宁的父亲捡回去的,老头子当初听说他没有姓氏,就让他跟着他姓了拔也。 川宁出生后,所有的人也都未曾跟川宁提过肃和是养子的事情,这些年,他也是将川宁当做亲兄弟对待,川宁十岁的时候,老头子和川宁的娘死在了一场意外里,自那之后,更是肃和将他一手带大。肃和以为,在川宁心里,他是亦兄亦父的存在。 可是,眼前这些拙劣却满含愤怒的话分明在告诉他,他在川宁心中并非如此。 “主君很震惊吗?我当初看到的时候也很震惊,我没有想到,川宁对你的厌恶,竟然那么小便开始了。”夏初瑶起身又往里走了几步,在岩壁下的砂石里摩挲了一阵之后,将埋在里面的一块雕刻精细的玉佩拿了出来,“这是川宁当初想要取回来还给你的东西,我虽然进来过一次,找到了这东西,可看到这些画之后,便又将它埋在了这里。” 那墨玉雕琢的玉佩上花纹精细古朴,一看便是十分贵重之物。当初很随意地丢在这石缝里的乱石间,大抵是他不小心落下的。 “原来这早就被他弄丢了”看着夏初瑶手里的玉佩,肃和低喃了一句,并没有去接。 “主君现在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了吗?你这十余年的照顾,对川宁来说,就像是囚禁。”他不接,夏初瑶便收回了手,将玉佩捏在手里,“这些不是我说的,是川宁告诉我的。” “你说什么?” “你自己也是知道的吧,当初我和陈词在格罗部的时候,川宁曾问过我们,战事结束之后,我们能不能带他离开大漠?”看着面具下他满眼的震惊,夏初瑶只觉得好笑,“尤其是在见过你那般对娜雅,对朗泫之后,他几乎是要跪下来求我们,一定要带他走,去一个你找不到的地方。” “他为什么要这样?我明明待他这般好,恨不得将我拥有的一切都给他,他为什么要这样”抬手拂过石壁上的刻痕,肃和一字一句,满含恨意。 “当初那一箭,不是因为你不想因他受制于人,而是因为,你知道他要走,你不想他走,也不许他走,所以,让他的生命永远地停留在了这里。” “你胡说什么!”猛然自地上站起,肃和侧过身的一瞬,已经拔出了腰间的短刀。 持剑挡开这一击,手里的火把掉在了地上,夏初瑶连退几步看着肃和,外面一直不言语的朗泫也已经拔剑。 “你以为,那一箭真如我说的那般偏了三分吗?”这石缝之中空间狭小,对于夏初瑶来说倒是有利,至少能限制肃和的攻击方向,她冷笑着看着愤怒的人,“军医说,那一箭不偏不倚,直穿心脏,川宁刚抬回帐篷就死了。你当初哪里顾及了他的性命,分明就是下了杀心。” “我今日,便是来替川宁报仇的!”身后已经退无可退,夏初瑶手中的绯云剑一挑,直接朝着几步之外的肃和刺了过去,以此同时,守在外面的朗泫欺身上前,长剑直指肃和的后背。 今日看过肃和与沈临安过招,他们自知两人合力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不管是朗泫还是夏初瑶,现在一心想的都是要让肃和死在这里,眼下这么好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 三人都隔得不远,他们动作的那一瞬,肃和就明白要想活命,他必须有取舍。 旋身一转,挥刀挡下了朗泫的一剑,身子微侧,任由夏初瑶刺穿他的左臂,肃和发力震退了朗泫,迎着他的退势,与他一起掠出了石缝,一刀逼开他,趁着夏初瑶还未从石缝之中退出来,他突然掠起,一掌震碎了上方堆叠的砂岩。碎石簌簌,堵住了出口。 “你若是杀不了我,你们三个都会死在这里。”外面肃和的声音冷硬如铁,带着残酷的笑意。 身前身后都被堵死,夏初瑶看着洞口几块半人高的砂岩,暗叹失策的同时,也震惊肃和的掌力。 外间隐约有刀剑相击的声音,她不敢去想他们的结果,只能盼着自己能快些推开这些挡住去路的石头,早点出去支援朗泫。 奈何这些石头似有千斤重,不管她如何推,都不见移动分毫,石缝之中空间狭小,她也无法有太大的动作。 直至精疲力尽,堵住的石头依旧纹丝不动,地上的火把火光渐熄,夏初瑶气喘吁吁地靠在石头上,静静听着外面的声响。 刀剑相击的声音清脆而激烈,没过多久,便骤然而止。 夏初瑶心神一凛,直起身子,大喊了一声:“朗泫?” 外面依旧一片沉静,只有呜咽的风声。 夏初瑶心一沉,连着唤了几声朗泫,再次奋力地去推跟前挡住去路的石头。 “你为何不躲?”就在她以为朗泫已经死在肃和刀下的时候,却突然听得他带着几分惊讶的声音响起。 “大仇得报,你可欢喜?”沙哑的声音里依旧带着笑,刚说完,便是一阵止不住的低咳。 “肃和,我的命是你救了,你什么时候想拿走我都毫无怨言,可是,你为什么要那样对娜雅?”朗泫声音里那难以遏制的愤怒被绝望替代,眼前这个人,他曾敬重有加,唯命是从。他已无双亲,与娜雅订婚那一晚,他们还一起敬了肃和一杯酒,将他当自己的大哥相待。 可是,他没有想到,不过一夜的时间,一切就变成了那般让他难以置信,不可收拾的模样。 “我做事,从来只凭自己高兴,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嗤笑了一声,肃和将系在手腕上的一枚玉牌扯下来扔到了朗泫脚边,“从今以后,你就是赤蛇的主子了,去叫勒奔他们过来,把她救出来吧。” “救她?当初在大帐里的,可是三个人。你走之后,我屠了格罗部,杀了那些当初只会袖手旁观的人,你以为,我会放过她?”挑眉冷笑,朗泫持剑挑开了脚边的玉牌,纵身一跃,再一次一掌打在了砂岩上。 破碎的声响里,夏初瑶只看着更多细碎的石块落了下来,她往后退了几步,眼看着封得没有一丝光亮的出口,也只是苦笑了一声。 “你们两个一起死在这里,倒也合适。”隐隐只听得朗泫这般说了一句后,外面便再次没有了人声。 火把已经完全熄灭,石缝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封得这般死,若是没有人快些将她挖出去,只怕要不了多久,她便会被闷死在这里。 用力推了几下,只惹得碎石簌簌落下,夏初瑶四肢无力,叹了口气,靠着几块巨石缓缓坐下。 “夏初瑶,你害怕么?”外面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几分虚浮。 “怕什么?死吗?”本以为肃和已经死了,这会儿听到他开口,夏初瑶轻笑了一声,“我都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以为五岁之后,我便再也没有了怕的东西,却没想到,到了这会儿,还是害怕。”肃和的声音隔着石头传来,那般的近。 夏初瑶心中一凛,难道朗泫刚刚那一掌,是为了埋他? “夏初瑶,你实话告诉我,川宁到底在哪里?”她不说话,外面的人便继续发问,他撑着所有的力气和意识开口,只怕自己停下来,就真的永远停下来了。 “我依照他的意思,将他的骨灰洒在了大漠里。”这就是当初军医告诉他们的,川宁的最后一个要求,“实在可笑,他生前拼命想要逃离这片大漠,死后却要与它融为一体。想来他虽然恨你,却又还是放心不下你,放心不下他的同伴吧。”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夏初瑶只觉得自己这会儿说起话来,呼吸有些困难。 “肃和,你放心吧,我不会把图纸和钥匙全部交给焉阐他们的。”突然想起了什么,夏初瑶沉声说,“还有这枚墨玉玉佩,我会把它们埋到黄沙里,让人永远找不到,永远打不开你们家族守了近百年的古墓。” “呵呵,你觉得你能活着回去?”他让勒奔他们不要插手,沈临安又受了伤,想来一时半会儿他们是过不来的,即便是过来了,勒奔和其他人也难保不会对沈临安动手。 “我不想死在这里”夏初瑶叹了口气,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却也明白了,自己或许是真要死在这里了。 肃和死了,勒奔他们不动手杀沈临安就不错了,必定是不会帮忙救人了。沈临安的伤比他自己所说的要严重许多,有流火剑,她或许还有一线希望,不过也是十分渺茫。 原本还指望着陈词和池光来援,可浮白滩外若无西荒大漠上的人引路,很难进来,陈词他们带的人多是朗泫的部下,现在朗泫突然背弃他们,也不知道,陈词他们还能不能进来。 “夏初瑶,我死之后,不要把我的尸体交给焉阐他们,让勒奔烧了我之后,也将我撒在大漠里吧。”肃和低咳了几声,费力地从怀里掏出了药瓶,颤着手将瓶子里余下的三颗腥红的药丸都仰头吞了下去。 胸口的伤还在潺潺地往外冒血,虚弱无力的人却因着这几颗药丸而多了几分清明。也不知到底是哪里来的力气,他拂开了压在自己腿上的碎石,撑着岩壁,站了起来。 月光下,满身是血的人并指为掌,猛地一掌劈到了身前堵着洞口的石头上。 感受到外面传来的震颤,夏初瑶退开了几步。 一连五掌,一掌比一掌更有力,石缝里石屑纷纷落下,“轰隆”的响动下,夏初瑶只看着上面那一块挡了一半洞口的巨石瞬时碎裂。 手脚并用自石缝之中爬出来,仰头便见着了近在咫尺的血人。 出掌的手没有收回,徒劳地想要抓住眼前的人,却是再也没有了力气。 “肃和!”手垂下的瞬间,被人紧紧拉住,晃荡的身体也落到了她的怀里。 “将玉牌交给勒奔,告诉他,从今以后,他自由了。”仰头看着那张写满惊慌的脸,肃和用了最后一点力气,攥紧了与他交握的手。 “”夏初瑶抿唇点头应了,看着他满身的血,说不出半个字来。 “你”薄唇微张,却是在吐出一个“你”字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声息。 意识渐渐远离,那想攥紧的手也渐渐失了力气。肃和心中苦笑,临到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敢说。 罢了,他本也早就不配再说什么了。自帐中那晚之后,他便一次次将自己最卑劣,最残忍的一面呈现在她面前,让她对自己好言相待尚不可能,他怎么还能奢望她会对他产生一星半点的感情来。 自从五岁那年经历了那般可怕的变故之后,他的心中就只有恨。他跟着拔也阿古那个老头子学武,跟着沙盗里面所有打得过他的人学武,他只想把自己变成一个复仇的工具,让自己强大到有一天能杀光那些当初侮辱娘亲,逼死父亲的人。 他的人生里,只有掠夺和报仇,从不曾有过爱,也不敢奢望爱。 他早知自己活不长,所以自老头子死后,他严格要求川宁,强迫他习武,强迫他带着赤蛇的人杀烧抢掠,强迫他跟在他身边,学着成为像他一样能领导赤蛇的人。或许就是这不容反抗的强迫,让川宁恨透了自己的吧? 他的确伤害了许多人,做错了许多事,但至少,最后这一件,应该能叫她不再恨他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1 亲口告诉自己 勒奔他们过来找人的时候,正好遇上往月皎岩走的夏初瑶。 月光下,两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夏初瑶背着已经了无生气的肃和,一步一移。在看到朝她奔过来的几道黑影时,步子一顿,紧拽着的手一松,背上的人便滑了下去。 “主上!”稳稳接住滑落的尸体,本是按剑准备动手的勒奔颓然跪倒在地,哑着嗓子痛呼了一声。随他一起围拢上来的几个赤蛇的沙盗也是猛一愣怔,都驻剑跪了下去。 “他让我转告你,将他的尸体烧了,撒到大漠里。”不过走了一小段路,夏初瑶已经染了一身的血,见沈临安无事,她松了一口气,将自碎石里找出来的玉牌递给勒奔,“他还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从今以后,你自由了。” “自由?”俯身将肃和的尸体背了起来,勒奔垂眸冷笑,没有去接玉牌,“我自小追随拔也首领,首领死后,我便跟在主上身边,主上之所在便是赤蛇的归处。如今我们连个归处都没有了,还谈什么自由” “或许,你能接替肃和的位置,重新给赤蛇一个归处。”赤蛇一直都是肃和引以为傲的武器,便是凭借着这些训练精良的沙盗,他拿下了格罗部,还助他们攻破了夜来国。他或许也是不想让自己死后赤蛇群龙无首就这般散去,不过比起朗泫,勒奔更适合来当这个新的领导者。 “主上要我们今晚不能动手,可这笔仇我们不会忘,拿着你们要的东西,离开这里,若是下次再见,我们绝不会手下留情。”不管肃和做过什么,可对他,对赤蛇的其他人来说,肃和对他们是救命的恩情,过命的交情。他会遵从肃和最后的吩咐,在这个时候不会动手,可这仇,总有一日他们会去报。 “我们走吧。”转头扣了沈临安的手,夏初瑶与他一起往月皎岩走。三张图纸里,她只拿走了一张,余下的合着那枚墨玉玉佩一起,埋在了那被落石掩埋了大半出口的石缝里。 她本也想将其中几张毁去,可终究还是怕日后若是因此招致祸患,毁了的话,会半点余地都没有。 “朗泫呢?”确定了这一身的血都不是她的,沈临安暗自松了口气,等得走远了,才问道。 “他重伤了肃和之后,就离开了。他有心杀我,如今陈词和池光跟他的人在一起,若在浮白滩遇到朗泫,我怕他们会吃亏。”朗泫先前的那些话还言犹在耳,他杀了肃和之后就那般径自离去,只怕是还另有安排,经此一事,她不想再看到陈词他们与朗泫动手,何况,勒奔的话已经放在那里,月皎岩也不宜久留。 收拾了行装,在勒奔他们回来之前,夏初瑶与沈临安趁夜骑马离开了月皎岩。 好在白日里的路都记得清楚,一路上多加小心,倒也没有遇到什么凶险的事情。 知道她只是将图纸藏了起来,沈临安倒觉有几分意外。他不知道那古墓之中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宝藏,可他清楚这些图纸会给西荒大漠,甚至给大齐带来什么。 夏初瑶将这些图纸藏起来,无外乎是担心日后不能收场时,还能将余下的图纸拿出来化解干戈。 可是,这些西戎人只怕是十万分不情愿让他们知道图纸和古墓之事。当初褚云舒与他们的约定,本也与宝藏无关。即便是他们这次一张都那不回去,西戎人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为着这件事翻脸,免得引来更多双眼睛关注这宝藏之事。 他们是在拂晓之际,在快走出浮白滩的时候遇到陈词他们的。朗泫的人见一起出来的没有他们的首领,非要去月皎岩找人,夏初瑶怕他们与勒奔他们起冲突,奈何连陈词都劝不住,便也只能与他们作别,看着他们继续往月皎岩的方向去。 他们离开武方城还不到十日,再回来时,里面已经变了模样。 西戎人的大军退到了邱云山下,武方城的布防再次变得与战前一样,才到城下,看着城门口驻守的将士银甲上的徽记,沈临安沉下了脸。本以为最先来的会是西境其他两州的援军,却不想,竟是沈临渊带着神武军自帝都过来了。 “三弟这差事当得实在随意,陛下不是让你去幽州吗?”避无可避地在西陵候府里遇到,随褚云舒一起出来的沈临渊挑眉看了一眼沈临安,沉声不满道。 “大哥这个时候到武方城来,见了我却只责问擅离职守之事?”看了一眼沈临渊身旁的褚云舒,沈临安只是笑问了一句。 “他们刚从大漠回来,几个部落的主君还等着答复,先让他们进去再说吧。”褚云舒颇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让所有人先入府再说。 沈临渊是三日前到武方城的,他奉旨带了两万神武军过来支援的。西戎大军无意再挑战事,便决定先行撤出了武方城。 西戎军队刚撤,几个部落的主君还留在侯府等消息,这三日他忙着处理这些,只让沈临渊接管了武方城的布防。 眼看褚云舒与夏初瑶一起进了前厅去见几个部落的主君,却将他们留在了外面,沈临渊按剑皱眉,却是抿唇不想多问。 他这次领命过来,是沈朔的主意。不为别的,只是想让他借机离开故洗城,避免卷入将起的一场混乱中。 当初褚云清由着秦舒将证人交出,本是因为时隔这么多年,他早已在第一次出事后,便慢慢斩断了与宋怀璧的联系,确信自己不会牵涉其中。 却不想,一桩滨州旧案,竟然可以牵扯到徐州水患之事。 当年为了日后免受牵连,褚云清果断截了宋怀璧这条财路,滨州不敢再动,便只能从其他地方下手。大坝未按工部所设高度修建的事情,是褚云清纵容工部侍郎谢顷所为,这本也与宋怀璧的旧案没什么关系。却不想,当初谢顷准备银钱孝敬褚云清时手中一时周转不灵,便跟宋怀璧借了二十万两白银。 滨州州府奉旨抄宋家之时,在账面上发现了这笔大出入,细查之后,还找到了借据。 当初沈临安奉旨查办此案,只抓了徐州负责督建的地方官。谢顷这张借据的数额太大,又偏巧是在去岁赈灾之前,朝中议论颇多,陛下下旨重查徐州之事,这一次,大半个工部都去大理寺走了一遭。 谢顷严审之下,招认了贿赂褚云清之事,如今陛下龙颜大怒,要刑部和大理寺彻查褚云清收受贿赂之事,还将他禁足东宫反思,未得旨意,不能出宫半步。 “大哥突然调派至此,是来避祸的吧?”沈临渊不愿说话,沈临安倒是在一旁看着他,问得随意,不等他答话,带着几分嘲讽继续说,“本以为你与太子殿下情同兄弟,却不想,这个时候,你还是会弃他而逃。” “太子是皇家血脉,我怎敢与他情同兄弟,三弟这话若是叫旁人听去了,只怕会引来无妄之灾。”仰头看着青碧的天,沈临渊皱眉淡声说道。 他来此,虽是沈朔的安排,却也还是带了褚云清的密令来见谢敬忠和丁奎,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到了武方城才得知,谢敬忠早已死在了敌营。 这般重要的战报,这两个多月来,朝中半点消息都没有接到,不仅如此,到了这里才发现,褚云舒这些时日递呈的战报里,隐瞒的不止这一件事。 他现在也只能安慰自己,谢敬忠和孟长安的死或许是好事一件,当初要挟孟长安择将的事情不会暴露,只要追查不到丁奎身上,褚云清身上的重罪,便也只有徐州堤坝一事。 “殿下和几位主君还有要事要谈,事关西境和西荒大漠的安稳,殿下请将军也进去一叙。”他们才说了几句,便见夏初瑶自前厅出来,转头看到两人,朝着沈临渊作了个礼。 “这一次三弟来武方城,莫不是又是来找被人绑进大漠去的弟妹的?”看着一身短衫染血的夏初瑶,沈临渊默了默,挑眉问道。 “这件事情,容我日后再与大哥解释,大哥还是快些进去吧,莫要让几位主君和殿下久等。”沈临安只是笑着应了一句,催他快些进去。 抿唇看了一眼夏初瑶,沈临渊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抬步往前厅去了。 这武方城里的战事绝对不简单,这沈临安和夏棠出现在这里也绝非巧合。沈临渊心中满是猜疑,却总觉理不到一个头绪。 最让他惊讶的是,不过一年多的时间,这个嫁给沈临安的夏棠便已经变得叫他完全认不出从前的模样了。还有他这个弟弟,再也没有了往日的与世无争,如今依旧是那样温和的笑意,叫人看了,却觉心寒。 “听说张真人在后院,正好让他给你治治内伤,若是不好生调理,只怕有损根基。”这两日他们一路奔波,也无暇顾及沈临安的伤情,好在如今有张妙丹在,夏初瑶拉了他,就要往后院去。 “先前你说等回来的时候告诉我张医仙来寻你的原因,你若现在开口,我很愿意先听完再去。”沈临安却没有动,反手将她拉回了身边。虽然等得见了张妙丹,他也能从张妙丹的口中知道这件事,可先前夏初瑶是有意要瞒他,他还是想先听她亲口告诉自己,她身上,到底有什么病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2 我不想走 一路往后院去,夏初瑶将两次见到夏棠魂魄,看见夏棠幼时被下毒之事都告诉了沈临安,那日在梦中所见的玉佩纹路,第一眼看时她觉眼熟,却一直理不出头绪,直到那日勒奔提起流火剑,回想起当初与沈临安一起去东晋王府的情形,她才明白为什么会觉得那缺了一角的花纹熟悉。 这纹路,她曾在那间假山之后的密室里见过,那些设计精巧的烛台上细细雕琢了这些花纹,完整的纹路拼凑起来,是一只卧伏狮子的模样。 “我曾听池光说过,惊蛰之中除却杀手,还收拢了许多擅医擅毒之人,只是出事之后,多是死的死,散的散,等得见过张真人,或许可以问问池光,有没有什么线索。”穿过前院,提及那个玉佩纹样,沈临安微微蹙眉,惊蛰做的本是见不得光的事情,若真是他们的人领命外出,身上不该带着这样容易辨识身份的信物才是。何况,在他的记忆里,似乎也不曾在东晋王府的其他地方看到过夏初瑶所描绘的图样。 “我也只是觉得图案有些像,并不能完全确定,看当时夏棠的年纪,像是五六岁的模样,也不知这件事情,跟后来的那件案子有没有关系?”夏棠少时的记忆已经很模糊,夏初瑶也只能隐约判断这是发生在东晋王一案之前,她如今全盘托出,是因为知道沈临安有心要查东晋王的案子。 “你这丫头,不管变成什么样都不叫人省心!”刚踏进后院的月门,正好遇到从孟青霜小院里出来的张妙丹,还不等她开口,便被张妙丹劈头盖脸骂了一句。 “是是是,怪我不省心,还要让真人不远千里跑到这种地方来。”见他打量自己这一身是血的模样,眉间眼底满是担忧,夏初瑶有些心虚地笑着朝他拱手作礼赔罪,“临安他在大漠里受了伤,真人先替他瞧瞧吧,我去换身衣裳。” 这两日一路紧赶着回来,她穿着这染了肃和血的短衫,已经吓着了不少人。 等得收拾得一身清爽出来的时候,沈临安与张妙丹正坐在后院的亭子里说话,一旁站着的还有多日不见的御风。 三人也不知在讨论什么,见着她过来,顿时收住了话头。 “上次在徐州分开后,我回观中翻了些医书,虽然还不太清楚你中的具体是什么毒,不过,也寻到了一些压制寒毒攻心的法子,你先过来,我替你再诊诊。”张妙丹招了招手,叫她过去。 想想沈临安与张妙丹也不过是在徐州的时候有过几面之缘,也不知他们到底有什么好谈的,只是眼下他提起寒毒,这一直是夏初瑶最关心的事情,便也不多问其他,只依了他的话,坐下让他诊脉。 “先前望舒写信来说你寒毒攻心,本已有死兆,却又自己突然醒过来了?”仔细诊着脉,张妙丹侧头看她,“当时遇到了什么,怎么会突然引得毒发?” “”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夏初瑶愣了一愣,抿唇不知道要怎么答。要说她是被沈临安和夏桃气得寒毒攻心,撅死过去的? 见她不说话,沈临安看她的眼中也有了探究。她出事那日,他在永安王府醉酒,回去的时候,人已经昏死过去了,不管是当初还是刚刚他们说起中毒之事的时候,他都没敢问夏初瑶到底是为什么突然毒发的。 “先前我跟你说过,这毒是种在你身上的,受到刺激时会有毒发的可能。你这毒已经发作过一次,如今血中带毒,好在毒性轻微,虽对身体有损,却也还不会马上伤及性命。只是,现在想要拔毒,就比先前还要难上许多了。”见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古怪,张妙丹便知自己又问错问题了,轻咳了一声,不再追问。 “对身体有损?”伸手握住了夏初瑶的手,沈临安皱眉。 “她这身子底子本就不好,这毒毒性阴寒至极,平日里只怕也常是手脚冰凉,受不得寒气,这些虽然是小毛病,可是日复一日,再好的身子也会被拖垮。”将收在袖里装丹药的瓶子放到了夏初瑶面前,张妙丹叹了口气,“这可以缓和毒性,只是,上次毒发彻底伤了身子,即便是日后这毒能解,怕是也再难有身孕了。” “”这样的话,在慕千寻那里听过一次,如今再听到,夏初瑶也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绞,咬唇咽下所有情绪。 攥着自己的手不可控制地一抖,夏初瑶一怔,松开了与他交握的手:“若是解不了毒,我这身子,还能拖多久?” 自上次那一顿家法之后,夏初瑶便觉得这具身子跟从前有些不太一样了。刚醒来的时候虽然也觉身子虚弱,可是,练了几个月的剑后,她还是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是大有变化的。 而自从伤好后,她练剑也不曾懈怠过,可不管怎么练,都觉得大不如前。 “跟我回观里去,我替你炼药试药,给我三年,此毒必解。”她问得那般直白,张妙丹默了默,却没有回答,垂目看了看她的左肩,“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你已经不是从前的夏初瑶了,在这样胡乱让自己受伤,便不是受这寒毒拖累,你也怕是没几年好活。” “我现在这样,怎么可能跟你回去?”张妙丹在她面前,从前不管情况有多糟糕,他都是有话直说。如今不愿直言,倒叫她真有些心慌了。 “让你跟我回去是为了救你的命,又不是去了就不让你回来了。这个时候,还有什么比你的小命更重要?”张妙丹皱眉,他这次非要过来,便是为了将她带回晋国去医治。他医术再好,可若是与病人远隔万里,想要好好医治也是困难,“我要赶在新一批丹药开炉之前回去,所以最迟三天后就要启程。走与不走,你们自己考量。” 张妙丹说完之后,便先行离去了。他要带她走,除却为了方便替她解毒外,还是受穆玄青所托。他虽然这么多年来并不参与穆玄青的任何谋划,可是这一次晋帝做得过分,以穆玄青的性子,想来他也是得不了太久了,让夏初瑶离开,大概是想让她避祸。 只是,夏初瑶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只围着他转的女将军,这一次想带她去晋国,只怕要让沈临安好好劝劝才行。 跟御风了解了这几日武方城里的事情后,沈临安遣了他去准备吃食,自己与夏初瑶一起往他们住的小院走。 “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从前要瞒我?”现在才发现,攥在手心里的这双手无论揣多久,都是温凉,沈临安抿唇,声音沉哑。 在听到张妙丹的那些话时,他是真的恨自己。恨自己竟然这么晚了才知道这一切,更恨自己当初竟然那样逼问她,误会她。 “我本也没想到这么严重”她先前本也想说,只是因着那晚的事情,错过了机会。如今说破了,她却是更觉揪心,当初沈临安便问过她,他们以后会不会有孩子?现在他倒算是知道答案了,只是这个答案让人绝望。 “你随张医仙去晋国解毒,我回帝都之后,回细查这件事情,或许能从夏家再寻到什么蛛丝马迹,找到解药。” “三爷要我走吗?”夏初瑶步子一顿,仰头看他,“我不想走。” 她知道张妙丹当着她和沈临安的面提出来要带她回晋国,就是因为若只是私下与她说的话,她一定不会回去。 “不过是去治病罢了,等解了毒,我会去接你。”看进她眼里的执拗,沈临安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张医仙说得不错,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性命。” “可是,若是解不了呢?”夏初瑶皱眉,到如今,她是真不知道这具身子还能再经受些什么,若是随了张妙丹走,到最后却依旧没办法解毒,那么,她不是将还能活着的这些时光都白白浪费了,“万一张真人还未炼制出解药,我就毒发” 余下的话被两片薄唇死死地堵了回去,他那般急切而霸道,没有了以往的温柔,生怕自己慢一分便堵不住她的嘴,叫她将剩下的那些话说出来。 突如其来的吻叫夏初瑶有些晕头转向,来不及闭上的眼甚至还能看见他近在咫尺,紧蹙的眉。等得反应过来他们还站在长廊上,夏初瑶刚抬手要推开他,沈临安已经先一步放开了她,不等她顺气,一把将她紧紧搂在了怀里。 “不要说那种话,你不会有事的。”沈临安埋首在她发间,将她紧紧箍在怀里,低沉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颤抖。 自从与她在一起之后,他便不断地在失去她,他本以为,他们最大的阻碍,就是夏初瑶的身份,是她的这些前仇旧恨,却不想,如今对他们最大的威胁,却是这具身体里埋藏了多年的寒毒。 旁人的明枪暗箭,他可以护着她,帮她防,可是这要命的毒药要怎么办? “公子”长廊外有人影落下,刚唤了一声,看到两人的情形,池光猛地抬手捂住了嘴,看沈临安松了夏初瑶,抬头看他,便也只好苦笑着说,“三殿下让你们去兰芳院一趟,好像是孟家二小姐出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3 只有死别没有生离 兰芳院厢房里,是散不开的药味。 “不过两炷香的功夫而已,这么多北辰军,连一个病人的看不住?” 沈临安他们进来的时候,正听得褚云舒在训斥负责西陵候府布防的北辰军前。 “不是说孟二小姐这些时日虽然醒了,却一直毫无知觉吗,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孟青霜的孩子和褚云音的事情,过来的路上御风已经跟他们说了个大概,这会儿看到房中空无一人,沈临安也有些吃惊。 “房里有收拾过细软的痕迹,想来先前她是装的也说不定。”褚云舒面色不善,送走孩子是一回事,孩子年幼,即便是回因孟家的事情怀恨,那也是许多年后的事情。 可是,孟青霜是孟家的女儿,楚碧山到现在也都还未确认死亡,这孟家的人在他们不能控制的地方活着,始终是一个隐患。 “余下的西陵军都已经归降放弃了,她现在逃,会去哪里?”沈临安侧头看了御风和池光一眼,“要派人去追吗?殿下既然有意按下孟家之事,沈临渊在这里,大张旗鼓去追,只怕牵扯更多,倒不如说她死了,就此了结孟家的事情。” “”褚云舒蹙眉,看着他不说话。 若只是孟家的事情,他大可以让人去搜捕,可是,这件事情牵扯到了褚云音的死讯。孟青霜这个时候跑,无凭无依,最有可能的就是去找自己孩子的下落。他的确知道褚云音他们离去的方向,可是若是贸然去追,他害怕褚云音未死的消息在沈临渊面前暴露。 “孟家已是过去,殿下现在的心思,要放在帝都才是。”太子褚云清被禁足,若是此番回去,能定死褚云景勾结西戎大军之事,褚云舒这一路,就算稳当顺遂了。 “可是”看了一眼跟前的主仆二人,褚云舒叹了一口气,他们这有意回护孟家的举动,褚云舒也只当未曾察觉,他点了点头,“沈临渊到此,不仅是为了避祸,父皇似乎还有心要他接管西境驻防之事,只等父皇圣旨下达,我便班师回朝,沈临渊说得不错,你来此实在是擅离职守,徐州之事你也牵连其中,这种时候,还是赶紧回幽州去的好。” “我安排好棠儿便会回幽州去,西戎人那边,已经没问题了吗?”沈临安看了一眼夏初瑶,先前在信中褚云舒便说过,这一次西境之事,他自会处理,除却他信上所写,还有这几日的经历外,其他的他知道得只怕还没有夏初瑶多。 “到底有没有问题,还要等我回了帝都才知道。三夫人随我一起过来的,如今是随我一起回去,还是与你去幽州?”早先夏初瑶将那图纸交出来,说是余下的不慎埋在浮白滩之后,焉阐他们的确不大高兴,不过好在在此之前西戎军队已经撤离,如今武方城有沈临渊坐镇,他们更加不好造次。 只是,因着这件事情,焉阐拒绝了提供褚云景与他们有往来的证据。褚云景要杀他的意图已经十分明显,这一次回帝都,等着他的将会是与褚云景的正面较量。 “我知三爷在考量张真人的话,即便是要随他去试药,也不急在这一时。当初因为忌惮肃和,我走得匆忙,若是再不回国公府,三爷又要如何解释?”见沈临安迟疑,夏初瑶先开口,“不如让我先随殿下回帝都,在王府等三爷回来之后,再与三爷一起回府。等得府中事定,我再南去求药也不迟。” “我明日便动身回幽州,我将御风留在你身边,在我回帝都之前,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已经回去了的消息。”沈临安本是想等出了兰芳院后再好好劝夏初瑶跟着张妙丹走,可想想刚刚她的话,他也有些害怕了,此去并非月就能回来,以其现在苦劝她先走,倒不如让她先回帝都,等他打点好一切之后,陪她一起去晋国解毒。 见他竟然应了,夏初瑶终于松了一口气。等得自兰芳院出来,她才想起另一件自己早该问的事情来:“那日你们将孟长安带回侯府了吗?” 自醒来之后一直因着肃和的事情行事匆忙,到现在听得孟青霜的消息后,才想起那个在大雨里将寒淬送进自己腹中的人来。 “为什么这么问?”当初她刚醒时,问过孟长安的死活,他一时未能回答,如今听她只问当日有没有带孟长安回府,沈临安倒是有些讶然,想了想,便笑了,“当时场面混乱,我嘱咐了御风带他回来。之后我们又走得匆忙,想来他的尸体,是第二日才处理的。” “他变成这样,也有你我的过错。”沈临安这般说,夏初瑶心中的石头便也放下了,既然当时送回府上,有张妙丹在,他应该也是有一线生机的,至于这第二日送出去的到底是不是尸体,那都是他的命了,“是我先劝他从军入伍,还提了让他当西陵候的建议,若是孟老将军死后,他们将他接回邺水城,或许就不会有今天这些祸事了。” “他做这些事情,是被仇恨驱使。即便是你不劝他,即便是我们不说当年云州之事,他终有一日也会知道,到那个时候,他依旧会做这样的选择。”在知道孟长安有反心的时候,沈临安也十分惊讶,他没有想到过,孟长安的恨意会这么强烈。 “棠儿,你不恨吗?”院中秋风过,沈临安侧头看身边的人,轻声问了一句。 “我本该是恨的,可是,看到肃和那样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刚刚伸手碰到沈临安的手,下一瞬就被他拢在了手心里,宽大的掌心传来的温暖让夏初瑶生出了几分贪恋来,“比起追逐那些仇恨,被仇恨所控制和利用,我更想守护手里握住的还有那些曾经错过的人和事。” “张真人给我送来了压制毒性的药,却又提出要马上带我回去,想来是得了穆玄青的授意,我不愿现在走,也是害怕再跳进穆玄青的陷阱。”那日肃和叫她猜,她便知道告诉褚云景她身份的人是穆玄青。 想起当初受了家法关在柴房的时候,她还为着穆玄青不管不顾地要来带她走而感动,现在想想,也不知道,这一次穆玄青到底又把她这枚棋子摆在了棋盘上的哪个位置,到底想要用她来换取什么? “不管他谋划什么,你身上的毒是当务之急,我晚点便让池光他们去查,”想起她刚刚在房里的话,沈临安侧头看她,“你刚刚说担心国公府上不好交代,是真的?” “自然是的,老夫人本就不喜欢我,那一顿家法之后,沈国公对我也是心存芥蒂,我若是再消失个一年半载,只怕沈家就要不认我这个儿媳妇了。指不定等到时候我回来,你早就已经休妻再娶,三妻四妾,儿女绕膝”本是几句玩笑话,说道最后,夏初瑶眸子一沉,抿唇没了声音。 即便是找到了解药,解了毒,她能和他长相厮守,可若是不能给他一儿半女,实在是一个难以弥补的莫大遗憾。 “他们若是不喜欢你,那我们就离开国公府,不必再跟他们在一起。即便是沈家不人你这个儿媳妇,我沈临安这辈子也只认你这个夫人,什么休妻再娶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我们之间,只有死别,不会有生离。”看她失落,沈临安伸手将她轻轻揽在了怀里。 至于有没有孩子,那本也是看老天给不给这个缘分,若是无缘,他也不强求。 “不休妻再娶,三妻四妾也是不错的选择,三爷身边已经有了个夏桃,再娶几个妹妹进来,倒也热闹。”被他拥在怀里,夏初瑶把头埋在他心口,闷声说。 当初只是听到珍珠的几句话她便气得昏死过去,差点丢了小命,如今再说起来夏桃来,她却是有些释然了。 自那日与孟长安比剑时得他相救,夏初瑶便彻彻底底明白了沈临安对她的心意,不再怀疑。他待她那般好,她又如何能让他连个孩子都没有。 “我留着夏桃,开始时是因为她是圣旨赐婚,虽为妾却也不能轻易处置,而之后容许她在落松苑里走动,也只是因为我本想借她之手,除掉辛唯。”到今日沈临安才终于明白了先前在落松苑的时候夏初瑶一天到晚跟他闹别扭是怎么回事,抬手抚了抚她的长发,沈临安低声解释,“那次借机送她回夏家,也是因为要查辛家的事情,辛唯当初将七十二道酷刑加诸在东晋王一家身上,我还曾在一旁观刑,我对辛家,只有恨。” “可是,我受了家法昏死过去的那个晚上,你”辛唯的事情沈临安从前从未与她提起过,夏初瑶微微一愣,仰头看他。 “我当时并不知道你体内的毒,想到那避子汤和你之后迟疑不答,我还以为你跟我在一起,是想报复大哥。”怀里的人因着他的话身子一颤,沈临安忙继续说,“都是我的错,我当时也是气糊涂了,所以跑去偷了三殿下府里的酒,等酒醒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出事了。” “那晚你在永安王府?你不是应该在书房的吗?”杏眼忽闪,夏初瑶愣了一愣,才挑眉问。 “我本该留在府里守着你的,只是我刚去书房就遇到了夏桃过来纠缠,心烦意乱之下,就独自翻墙离开了。”算起来,那晚贸然离去的事情,他懊悔了许久,若是那一次夏初瑶醒不过来,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原来是这样”恍然间夏初瑶忍不住笑了,她先前觉得自己被夏桃和沈临安的事气得差点死了就已经很没出息了,却不想,让她差点气死的,竟然还是一件子虚乌有的事情。 “你先前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只是”并不想将那晚的事情告诉沈临安,夏初瑶自他怀里松脱出来,刚想开口搪塞,抬眼却看到了朝他们走过来的沈临渊。 “三弟和弟妹若无事的话,是不是该跟我好好解释一下,这些时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手搭上了腰间的剑柄,沈临渊站在几步外看着他们,眸子里全是森然之意,“我不想听你再说那些躲闪搪塞的理由,若是不说清楚,这一次我不会那么容易将此事揭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4 非常人所能及 “先前棠儿在帝都遇到了刺客想要加害她,那些人行踪难查,为了棠儿的安全起见,我托了三殿下偷偷带她来武方城避祸。”那日夏初瑶在巷子里遇袭,是沈临渊发现她将她送回府的,在这一点上,沈临安也觉得不用再编什么理由。 毕竟,在那之后,沈临渊与他都细查过那日刺客之事,他们都查不出半点线索,那种情况下,故洗城对于夏初瑶来说是不安全的。 “将她送到前线来避祸?”眼中猜疑闪烁,沈临渊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一对夫妻。 “是妾身提出来要到武方城避祸的,妾身担心孟小侯爷的安危。”虽然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奇怪,可夏初瑶总觉得今日见着的沈临渊有几分不对劲。 “”听她提起孟长安,沈临渊没有马上追问下去,毕竟死者为大,战事刚过,他也不想再在这个时候议论他们。 “大哥想要的解释只有这么多,你若再问其他,事关三皇子,我们不便多说,你也不该听。”拉了夏初瑶,沈临安准备离去。 先前在帝都,他只是暗中帮着褚云舒铺路,处理一些朝中事务。如今他们在此相遇,褚云清此番大势已定,不管是他们还是褚云景,都绝对不会再让他有翻身的机会。沈临渊在这个时候,要么选择其中一方,要么退身观望。在他面前,沈临安便也不再顾忌挑明自己的立场。 “现在你倒是说得干脆,从前我与二弟即便是阵营不同,可是行事时还是会顾及沈家,你倒好,为了帮褚云舒,不惜从沈家内部动手吗?”沈临渊冷哼了一声,握着剑柄的手又紧了几分。 “大哥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明白?”沈临安顿足,蹙眉看他。 “琥珀出事之后,我审了寻月苑里的所有人,前些时候,兰香告诉我,琥珀进白楼之前,让她去落松苑给你递过信。”当初褚云音的反应太过奇怪,沈临渊心中也有怀疑,便悄悄将苑里的人都审了一遍也没查出什么结果,前些日子在国公府前院里遇到了被褚云音赶出来的兰香,逼问之下,竟是听得这样的消息。 “沈临安,你要助谁我管不着,可是,你怎敢害死我的孩子?!”还不等沈临安开口解释,沈临渊已经长剑出鞘,直逼而来。 “自己小心些!”沈临安拔剑应对,嘱咐夏初瑶赶紧退开。 沈临渊揣了满腔的怒火,招招紧逼,沈临安且应且退,等得两人到了院中开阔处,便也不再退让。 “他们这是怎么了?”处理完兰芳院的事情,本打算去军帐里找谢将军的褚云舒刚好路过,看到这情形,驻足问回廊下的夏初瑶。 “似乎是有些误会。”眼看两人打得难分难舍,夏初瑶转头看褚云舒,“殿下觉得,能等到焉阐他们的回信吗?” “指证二皇兄对他们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想来他们是不会妥协的。”褚云舒笑叹了一口气,几个主君拒绝指认褚云景的事情,只有他和当时也在场的夏初瑶知道,说起此事,褚云舒便觉头疼。 “那殿下也该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了。” “你提这样的建议,问过临安的意见吗?”褚云舒摇了摇头,看着院里打作一团的兄弟俩,“你不担心自己安危,却总要替临安考虑,你若是将真实身份公之于众,沈家如何容你?” “所以我才要三殿下好好想想办法,”夏初瑶抿唇轻笑,焉阐他们不愿指认,如今能指认这件事情始末的人,还有她这个凤瑶将军,“在回帝都之前,编一个让人信服的说法,加上我与肃和的关系,即便是没有焉阐他们手上往来的信件,陛下也会相信,也会忌惮的吧?” “你们去浮白滩的时候,出了什么事吗?”不管是沈临安还是夏初瑶,虽然只是今日才见到,可是褚云舒总觉得,自回来之后,两人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我能信你,是因为我信临安,你将真实身份告诉我,我即便是不愿帮你,却也会顾忌临安而不会让别人知道这个秘密。可若是父皇知道了此事,我们都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置你。” “殿下以为,我们不说,其他人就会替我瞒下去吗?即便不是为了对付我,这件事情,只怕也会成为他们对付临安的把柄。”捏着这个秘密的,如今并不只有他们这些晋国人,褚云景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情便终有一日会被捅破,以其到时候被动应对,倒不如趁这个机会主动出击,“我已经让陈词送信回晋国威远候府,我不是真的夏棠,却也还是威远候的女儿,晋国与大齐如今并非敌对而是盟国,陛下知道之后,应该不会贸然处置我。” 她如今能让穆玄青拿捏利用的把柄就是这个身份,她已经在肃和的事情上吃了一次亏,不会再给穆玄青第二次机会。 “你既然想得这么周全了,为何不敢告诉他这件事呢?”看她分析得头头是道,褚云舒笑着打断。若是真的万无一失,她又怎会瞒着沈临安不敢说,还要先与他一起回帝都。 “因为比起事情成败的几率,他更关心的是我的安危,他不会公正地从这件事情上去权衡,只会阻止我去犯险。”夏初瑶叹了口气,看着沈临安,“而且,殿下说得不错,这件事情说出去,影响最大的是沈家,我不能对他那么残忍,我想在他知道之前,先回去解决这件事情。” 沈临安刚刚的话还言犹在耳,她瞒着沈临安去做这件事情,至少事发之后,沈朔会因为他的不知情而不问责于他,沈家的人为难的便是她一个人。在这件事情上,她不能让他成自己的同盟。 “你既然主意已定,我便先在此谢过了,这件事情我们还需得从长计议,我会在父皇面前力保你,不让你出事。”眼看着两兄弟都要把这小院拆了,褚云舒朝夏初瑶作了个礼后,便缓步走进了小院里,喝止两人继续再打下去。 沈临渊一双眼通红,问出那句话的时候以近崩溃,哪里还会听褚云舒的话,沈临安欲收手,他却紧逼不止,无奈之下,褚云舒只得趁其不备,与几个北辰军还有沈临安一起将他制住。 捂着被刺伤的手臂,垂眸看着被几个北辰军死死按在地上的人,沈临安叹了口气,蹲下身子直视他:“那晚我的确接到了琥珀的信,那信只不过是让我去帮她威胁桂嬷嬷诬陷骊阳公主而已。不管大哥信不信,我当时只知她为了定死骊阳公主的罪而有了赴死之心,却不知她腹中还有孩子,若是知道,我必定不会让此事发生。” 桂嬷嬷手里的药是琥珀一早就给了的,琥珀求他帮忙的,不过是最后再推桂嬷嬷一把,让她关键时候不要胆怯退缩。琥珀的信来得突然,他也知道机会稍纵即逝,便没有多想,只是按她所言去做了,却不想,最后落得这样一个收场。 “”沈临安毫不避讳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起此事,褚云舒听了,也只是抿唇不语。 猜疑褚云音被陷害是一回事,亲耳证实这个猜想又是另外一回事。 褚云音毕竟是她的妹妹,虽然不亲近,却也是自小一起长大,现在听到这些,褚云舒只能在心中替她惋惜。 “送将军下去休息吧。”看了一眼沈临安手上的伤,夏初瑶请了那几个按住沈临渊的北辰军放他起来。 抬眼看了沈临安,又看向一旁的夏初瑶,沈临渊心绪翻腾,终也只是仰头苦笑了几声,转身离去。 他知道琥珀是自愿的,他也说过不想再追查这件事情。 可是,琥珀死了,褚云音流放,寻月苑里顿时空空荡荡,直到后来连夏棠都突然失踪了,他才猛然发现,到如今他身边竟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他自认不需要这些,只一心在军功上,一心在辅助太子上。可现在呢?太子出了事,他虽然远调避祸,可再回帝都要面对的便是另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局面。虽然不想承认,可是,他与太子一样,已是一败涂地。 眼看着那个本该站在他身边的女人,如今捧着沈临安的手臂,看着上面的伤满眼的心疼,沈临渊突然有一种心如死灰的感觉。 振臂甩开了几个北辰军的束缚,他不再理会院里的其他人,转身大步离去。 沈临安第二天一早便与池光他们一起上路离开,他要赶回幽州,而池光带着人去沧州查当年下毒之事。 宣褚云舒移交兵权回朝的圣旨也在三日后送到了武方城,沈临渊奉命整顿西境军务,要在确保西境安稳之后才能回朝,所有人都说,沈临渊这手里的军权越握越多,俨然就是当年的镇国公,陛下对沈家的倚重,实在是让人瞠目。 骑马出城,回望城墙上那一身银甲的云麾将军,他腰配重剑,银甲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轮廓分明的脸上是肃杀之气,静静站在那里,也让人看了宛若战神临世。 “沈家三个孩子各事其主,可是,他们最大的仪仗还是镇国公府,是整个沈家。太子虽倒,他这个太子的左膀右臂依旧可以调边境,掌兵权,深受器重。”随着她的目光看去,褚云舒叹了口气。 这也是为什么沈临寒与二皇子决裂之后,依旧可以在吏部如日中天的原因,沈朔不倒,沈家不倒,他们便不管做什么都会立于不败之地。 “沈国公在朝中的威望,在陛下心中的分量,实在是非常人所能及。”夏初瑶垂目笑了笑,心中却是有些沉重。这样的沈家,这样的庇护,她如何能逼得沈临安在她和它们之间做选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5 晋将夏初瑶 从青州一路回故洗城,没有选择繁华的城池停留,每日都是在城外扎营,一连赶了七天,褚云舒带着北辰军回到了北辰山下。 北辰山离故洗城还有不到半日的路程,此刻夜色深沉,褚云舒让所有人现在北辰山大营休息,明日再往故洗城汇报这一次武方城的军情。 这一路褚云舒与他们讲尽期间厉害关系,让两人对孟长安之事闭口不言。 “可还撑得住?”在营门外山林旁的褚云舒看牵了马出来的两人,满怀歉疚地问了一句。 他们今日已经赶了一天的路,虽然故意隐瞒了行踪没有向帝都上报,可是这一路也怕褚云景的人会知晓,所以安顿嘱咐好两个北辰军的将军之后,褚云舒决定带着夏初瑶连夜入宫禀报武方城之事,不给褚云景留任何机会。 “赶路不算什么,我只怕这一路会不太平。”敛了一身的疲惫,翻身上马,夏初瑶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军营。 害怕走漏风声,褚云舒甚至没有通知永安王府上的人和柳元衡他们要趁夜回城进宫的事情,只是,这样无人来援,若是半路遇到了刺客,就全凭他们三人的本事应付了。 “若遇异常,你随御风先走,对于褚云景来说,你回来是他计划里最大的变数,也是他如今最大的威胁。”打马前行,走在幽暗的山道上,褚云舒缓缓说到,“这是褚云景最后的机会,若是他真的得了消息,这一路会密布杀机。” “那么我们,也只有拼命一搏了。”夏初瑶扬眉一笑,这几日肩头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她伸手按了按腰间的绯云剑,打马朝着官道奔去。虽然知道前路危险,可这一次,夏初瑶心中并无恐惧。 如褚云舒所说,行至半路时便遇上了阻碍,黑衣蒙面的杀手们在暗夜之下如起伏的潮水,不断涌来,他们一路且战且退,弃马之后御风一路带着夏初瑶往东逃,她不会轻功,躲避行进全靠御风,根本无法顾及褚云舒是否跟了上来。 直到天边晨光初现,前面已见故洗城的城郭时,他们才彻底摆脱了尾随一夜的追杀。 这一次御风将她护得很好,只手臂上多了几处避之不及的小伤。 一剑刺穿最后一个刺客的心口,抽剑的御风以剑驻地,勉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俯身低低咳了起来。 “我们须得在早朝结束之前回宫,”慢几步跟过来的褚云舒也已是一身的血,看御风捂着肩头的伤口低咳,伸手扶了他一把,“进城之后,你去永安王府休息,等我们回来。” “殿下先带夫人走吧,不用管我。”见两人一左一右将他架着沿着官道往故洗城走,御风直起身子想要挣脱,既然要在下早朝前回宫,他们这个时候便不能再为了他在这里耽搁。 “他们的人还可能再来,我们不能把你独自留下。”御风身上的伤不少,褚云舒扣紧了他的手臂,不让他挣脱。 夜里追杀他们的并非只有一拨人,而是前赴后继,穷追不舍,现在他们还不能确定前来的杀手是都被他们杀光了,还是有所隐蔽,准备伺机行动。 “可是”御风摆脱不了褚云舒的束缚,看他们两人这般,心中有些着急,话还没有说完,三人皆因晨光中响起的清亮马蹄声而顿住了步子。 褚云舒松开了御风,皱眉看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夏初瑶和御风也握紧了手里的剑。 声音由远而近,拐过蜿蜒的官道,看到为首的人时,每个人都表情复杂,夏初瑶侧头看了一眼御风,见他也是满眼的不解和防备,不由得皱眉,下意识往前一步,将绯云剑横在了身前。 “我接到三弟的飞鸽传书,说你们回城的路上可能会遇险,本是想带人去北辰山接人,却不想竟然在这里遇到。”几步外勒了马的沈临寒看着三人的情形,眼中惊讶不掩,纵身跃下马,朝褚云舒做了个礼,“先上车吧,我送你们回永安王府。” “二哥,你怎么会”看着跟在沈临寒身后过来的国公府的马车,夏初瑶与褚云舒对视了一眼,没有动作。 “你随殿下去武方城避祸的事情,三弟已经与我说了,你现在不方便回府,还是先藏了行踪,等三弟回来,再让他带你回去跟父亲和奶奶解释。”沈临寒看他们戒备,转头瞥了一眼驾车的人,“放心吧,老欧是我的人。你们信不过我,总该信得过三弟这封信吧?” 言罢,将怀中沈临安送回来的密函递到了夏初瑶面前。 “劳烦二哥亲自跑这一趟了,只是比起回永安王府,还是请二哥先送我们去皇城,殿下遇刺这件事情,还需得马上禀明陛下。”确认了信上的确是沈临安的笔迹,夏初瑶舒了一口气。 “先上车再说。”抬眼还能看到十几步开外的黑衣尸首,沈临寒明白沈临安所言不虚,也害怕在此耽搁会生变故,便点头应了,催他们上车。 他与自己那个三弟,在朝上其实往来不多,平日对他的了解,也不过是常听得打理中馈的徐静提起落松苑中的事情时,顺带会聊上几句沈临安的事。 今日他之所以会来,也是因为前些日子欠了沈临安一个人情。 因着徐静提起,府中朱氏和老夫人都热心于替他物色妾室,连徐静都让沈临安来劝他纳妾。他自是不愿的,自少时遇到徐静之后,他便没想过此生除她之外还会娶第二个人。 沈临安来劝,他好发了一次脾气,本以为之后还会有父亲母亲还有徐静无休无止的说服,却不想,沈临安竟是有办法说服了所有人,自那次他们谈过之后,府里再没有人提起让他纳妾之事。 沈临安去幽州前,他特意去落松苑谢他,当时应了他日后有事必会帮忙的话,却没想到,这人情这么快就要他还了。 他们说要先去皇城,沈临寒也没有多问,用国公府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将他们送到了西直门前。 天际愈亮,百官还未下朝。 “夏将军可准备好了?”吩咐了西直门的侍卫进宫通报,褚云舒侧头看一旁的夏初瑶,“你放心,不管这件事情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我都会力保你周全。” “三殿下素来说到做到,有这句话,我便也安心了。”想起孟青霜那个孩子的事情,夏初瑶笑着点了点头,将绯云剑交给了过来接他们的宫人保管后,与褚云舒一起,往上书房去。 彼时正好遇上了百官下朝,几个宫人领着满身是血的两人逆着离宫的官员们往里走,十分惹人注目。等得认出竟是三皇子和沈三夫人的时候,众人更是一惊,全都放慢了步子,还有人停了下来,诧异地看着他们目不斜视地往上书房去。 “沈三夫人?”终于,走到昭阳殿前的石阶下时,人群之中有人开口唤住了夏初瑶。 步子一顿,侧头看到拂开人群,几步她身前的人,满眼惊异地打量,问她出了什么事。夏初瑶也只是抿唇挑眉朝他作了个礼:“三殿下回来的路上出了点事,妾身是随三殿下去面见陛下的。” “你为何要随他去面圣?”夏初瑶还是青衫简装的男儿打扮,一身的血污和臂上破碎的衣袖叫她看着十分狼狈。她这般说,穆玄青也多少猜出了发生的事情,只是他不明白,夏初瑶为什么要跟褚云舒去见大齐皇帝? “自是有事要禀告陛下,”夏初瑶往后退开了两步,朝他作了个礼,“我们赶时间,便先不与晋王殿下闲聊了。” 言罢,转身跟上了等在数步台阶上的褚云舒,头也不回地往上书房去。 夏初瑶这一去,穆玄青却是站不住了,想几步跟上去,又觉得不妥,心中思量几许后,便匆忙往宫外去。 她的身份,她和肃和的纠葛,都是他告诉褚云景的。自两年多前知道格罗部的事情之后,穆玄青便盯上了肃和。肃和的绝症,不过是他安插在格罗部的内线给肃和下的慢性毒药罢了。 当初那般做,一是顾忌肃和对晋国的报复,二来也是因为难忍他对夏初瑶的侮辱。他为了对付肃和,将他查得通透,本也没想到,当初部下的局,在今日还有利用的价值。 肃和自知命不久矣,在西荒大漠上大开杀戒抢夺图纸,他送信孟长安,让他抓住这个机会,接应肃和入齐,又在肃和到青州之后,让褚云景将夏初瑶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了肃和。 他本是想借此掀起西境之乱的同时,又可以借褚云景之手困住肃和。只是他没有想到,夏初瑶会突然失踪,更没有想到的是褚云景竟然会放任肃和离去。 自肃和离开故洗城,他先前筹谋的一切便开始脱离他的掌控。这段日子看着柳元衡与太子争锋相对,看着西境隔三差五传回来的战报都十分模糊,他一直在担心西境那边有什么他难以控制的大变故。 如今,他害怕的大变故终于来了。他须得赶紧弄清楚武方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在事情发展到难以收拾之前,给自己谋划好退路。 褚云舒眼看着两人几句间满是疏离,也不多言,现在还只是疏离,等得穆玄青知道了夏初瑶要做什么,只怕会将她当仇人看待吧? “阿舒!”刚让过昭阳殿前殿,便见着上书房门口一个身着碧色宫装的女子在看清他之后,惊呼了一声,提裙快步朝他跑了过来。看着他身上的血迹,德妃柳元微已是哭音难抑,“你怎么弄成这样了,哪里受伤了,要不要紧?” “母妃无需担心,都是小伤。”任由她轻轻拉了他的手臂细细打量他,褚云舒抬手拂了她眼角的泪,“儿臣先去将武方城之事禀告父皇,稍后再与母亲细说。” 柳元微咬唇吞下呜咽,点了点头,松开了他。 “三皇弟不是自西境凯旋而归吗,怎么弄得这般狼狈?”站在上书房外的除却柳元微还有两人,褚云景拢了袖子站在晨光里看他,脸上带着探寻的笑意,话语间多是咬牙切齿的意味,等得他认清跟在褚云舒身后的人时,微微一愣,“这不是沈三夫人吗,这上书房是父皇和朝臣商议国家大事的地方,沈三夫人不回国公府好好待着,来这里做什么?” “三殿下从北辰山回帝都的路上遇到了刺客追杀,妾身作为证人,随三殿下一起来面见陛下,禀明实情。” “陛下在里面等你们,快些进去吧。”柳元微这才注意到夏初瑶,见她这身打扮,唤了跟来的婢女将本是替她带来的披风拿来,给夏初瑶系上,遮了遮那因着被剑划破而有些破碎的衣袖和裙摆。 虽说他们一路赶回来,便是伤口都只是在马车上做了粗略的处理,现在看着上书房前这些臣子嫔妃一个个衣衫整齐光鲜亮丽,夏初瑶倒觉得自己这样进去有些失礼冲撞,作礼写了柳元微的好意,等得上书房里的宫人来宣褚云舒后,便与褚云舒一起往里去。 等得褚云天征屏退了左右,褚云舒才将西荒四个部落和肃和的恩怨全数讲了出来。隐去了孟长安与焉阐他们的盟约,隐去了自己对焉阐的那些许诺。却是将褚云景与肃和的关系,还有他通晋让晋国递送佣金只是都讲得一清二楚。 “你这般说你二皇兄,可有切实的证据?”太子刚出了事,本以为褚云舒这次虽然不算大胜归来,却也是不辱使命,却不想,他一回来,听到的除却兄弟相残,竟还有褚云景私通外族之事,褚云天征垂目看着桌案上的奏本,面色阴沉。 “儿臣虽然未能拿到二皇兄与四部主君往来的书信证据,可儿臣今次带回来一个人证,她能证明儿臣所言非虚。” “你说的人证,就是这沈家的三儿媳?”抬眼扫了一眼一直侯在一旁不言语的夏初瑶,褚云天征蹙眉问了一句。 沈家三夫人失踪的事情,虽说沈家压下了要密查,可那般劳师动众的查找,他也早有耳闻,倒是没想到,这夏棠竟然会跟褚云舒一起回来。 “虽说这件事情听起来十分荒谬,若非此行儿臣亲眼所见,也不敢相信,”褚云舒点了点头,看向夏初瑶,“这位沈三夫人,虽与夏棠一般容貌,却早已不是夏崇德之女。” “晋将夏初瑶,参见大齐皇帝陛下。”夏初瑶挪步上前,这一次,俯身朝褚云天征行了一个军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6 险中求生 虽是满腹震惊,褚云天征还是听完了夏初瑶的解释。 从一年前的齐晋战场,到引肃和进浮白滩后杀了他的事情,她所述多是实情,只是将这些实情里的沈临安全数抹去。 “你是说,你本想借着夏棠的身份留在大齐,和从前斩断联系。可是肃和从靖安王口中得知了你的身份,于是来故洗城追杀你,你为了保命,将身份告诉了舒儿,随他一起去了武方城?”垂眸看着桌案上的折子,褚云天征的话里听不出情绪,他顿了顿,才抬起头来,看向夏初瑶,“你的身份,沈家知道吗?” “沈家对夏棠与沈临安这桩婚事本就不满意,我并不敢再冒更大的险,让他们知道我甚至都不是夏棠,而是曾经与沈临渊在阵前敌对的晋国人。”夏初瑶迎上他的目光,并无退惧之意,“我本想彻底隐瞒身份,可在猎苑的时候因对那几个前凤瑶军的刺客作出的反应让晋王产生了怀疑,他告诉了我凤瑶军和威远侯府的遭遇,我震怒之下,对晋王坦言了身份,想借他之手,替我的手足和家人报仇。” “报仇?” “数万凤瑶军为了晋国出生入死却落得如此结局,父侯一心效忠,夏家数出名将,二哥没有死在战场上却惨死于牢狱,自知道这一切之后,我便发誓与穆绝不共戴天。”说起晋帝,夏初瑶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听你的意思,本是想借穆玄青之手,报复穆绝?”借儿子之手报复他父亲的说法,倒也有几分稀奇。 “凤瑶军和威远侯府遭此下场,只因晋帝昏庸。比起替已逝之人报仇,我更希望有人能结束穆绝昏庸的统治,这样,即便是我已无法回晋,至少也能保全余下的旧部和威远侯府的安平。” 晋军败后,参战将领皆受严惩,凤瑶军中将领更是多的被定罪入狱,丢了性命。这件事情,当初大战刚休的时候,褚云天征还与朝中大臣们讨论过,他能明白这凤瑶将军的恨意和打算,只是眼下 “你冒险将身份道出,只是为了指认靖安王私通外族之事?”褚云天征问的是夏初瑶,一双眼却是落到了一旁的褚云舒身上。 他自认还是盛年,不想看两个皇子在这个时候就斗得激烈,为了权衡,才劝褚云舒涉及朝政,却不想,不到一年,他这个从前不问世事的三儿子,竟然做到了如此地步。 太子之事的确让他心凉,若无第二次水患,这便仅仅只是贪赃,可是,今年徐州第二次水患死伤胜过去岁,刚刚恢复的繁荣顷刻之间荡然无存,他吞的不是几万两银钱,还搭上了几万人的性命。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再让他坐在太子位上? 一波未平,褚云舒竟然带着一个自称是晋国将军的女人回来,要指认褚云景通敌。当时西戎人兵临西境,这个罪名,若是坐实,那便是叛国之罪。 这自称夏初瑶的人所述之事的确说明了她对晋国,对凤瑶军了如指掌,可是,即便是他相信有借尸还魂一说,这个被齐军斩于马下的晋国大将出来指证大齐皇子,这样的做法,实在是让人不得不怀疑。 “晋国与大齐订盟,如今已是兄弟之国,臣妇不管是作为晋国的将士还是沈家的儿媳,都是陛下的子民,凤瑶军中数万将士被赶出晋国,几十名将领蒙冤惨死,还有臣妇兄长的冤情至今未得昭雪。臣妇来此,是想请陛下替臣妇做主,为他们讨回公道。”提裙俯身,夏初瑶朝着褚云天征大拜了下去。 齐晋订盟,虽是休战通好之约,可条约之中有规定,若是事涉两国,晋国必须先与大齐商议之后才能做决定,而大齐也有权知晓晋国诸如立太子,整军防这样的大事,如今的晋国,与大齐的一个属国无意,她来齐请奏伸冤,也是可行之举。 “”夏初瑶这般说,褚云天征便连责问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若是不信她的话,只当她是夏棠,那么他需要顾及沈家,只要她还是沈家的儿媳,周家的外孙女,他便不能将她怎样。 可他若是信她是夏初瑶,不管她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夏初瑶毕竟是晋国将军,没了凤瑶军,她身后还有一个威远侯府,若要处置,至少还需要知会晋国。 何况,眼前棘手的,不是夏初瑶的事情,而是她与褚云舒所指,褚云景通敌之事。 “此事关系重大,朕还需得稍作考量。”抿唇看了看夏初瑶,褚云天征缓缓道,“在此之前,夏卿便” “夏将军之事事涉两国,若是传出去,只怕还会有诸如肃和之类的人欲加害与她,如今齐晋两国刚刚修好,为了两国安宁,不如先压下身份之事,将她安置在永安王府,等父皇斟酌之后,再从长计议此事。”褚云天征还在思量现在要怎么处置夏初瑶,一旁褚云舒忙上前作礼,提议道。 “也好,夏卿便先安置在永安王府,这秋收事宜还未结束,武方城军防也还需整顿,此事便等沈卿从幽州回来,延后再议。”应了褚云舒所言,褚云天征让人送夏初瑶出去,独留了褚云舒在上书房里。 “她所言之事,沈家确实不知?”上书房里只余了父子俩,褚云天征侧头看轩窗外晃动的人影,沉声问了一句。 这夏棠与沈临安成婚一年多,这般朝夕相处,怎么会不知?何况,在褚云天征看来,夏初瑶的这番说辞,还有另一种可能。 “儿臣当带她去武方城,也是信她有破敌之法。而之后的事情也证实了她所言不假,至于沈家人是否知晓,儿臣也不能确定。”他与夏初瑶一样,不想让沈临安牵涉其中,只是在褚云天征面前,他也不能将话说得太绝对。 “她所言之事非同小可,沈朔昨日动身去了幽州,在查清此事前,先不要声张,将她扣在你府上,不要让她与沈家和夏家的人接触。”褚云天征沉声吩咐,眼看褚云舒欲言又止,叹了口气,“你二皇兄的事情,朕也会着人追查,只是今日朝中事多,朕不想再掀波澜。你此去武方城平战有功,今日先回府修养,明日早朝时,再论功行赏。” 从上书房出来时,外间已无一人,本以为夏初瑶回留下等自己,此刻见不着人,褚云舒不免有几分担忧,本还想去德妃宫中请安,可思及夏初瑶可能会出事,便也不敢再在宫中多做耽搁。 匆匆回府,进门一问,才知道竟是柳元衡亲自将人送回府上的,如今两人说是要等他回来议事,正坐在偏厅里喝茶。 换了一身清爽的白衫,锦带束发的夏初瑶没了先前的狼狈和憔悴,俊俏的脸上一派安然。 “镇国公不在京中,父皇要暗查此事,你便先留在永安王府,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或是吩咐府里的人去做,临安回来之前,你还是不要出府,以保万全。”抬手阻止了起来见礼的人,褚云舒接了柳元衡递过来的一盏热茶,坐到了他们对面。 “沈朔回幽州,听说是处理族中事物,依我之见,太子之事不平息之前,他是不会回来了。”说起沈朔离京,柳元衡便笑得舒心,太子禁足,太子的党羽如今人人自危,想要保全自己或是撇清关系,三公之中,能找的只有沈朔,沈朔也是聪明,这个时候突然以族中有要务为由,抽身离开了帝都。 “夫人如今身份特殊,虽说已经调派了暗卫过来,可依旧会有无可防备之时,事情终了前,你们都要多加小心。”柳元衡看着坐在桌边拢着茶盏的夏初瑶,在知晓她的身份后,比起惊诧,柳元衡对她倒是多了几分佩服,“虽说此际朝中诸事繁杂,不过这件事情拖得太久也不是办法,我与三殿下会寻机会提醒陛下尽快做出决断,只是,此事之后夫人会面对什么,我们都说不好,夫人自己也要尽早为之后打算才是。” 她是夏棠也好,是夏初瑶也好,若不是她此次牵扯到了西境战事之中,她的身份不管是什么,对陛下来说都无太大的威胁,毕竟现在齐晋盟约已定,两国朝中多是不愿再战的主和派,即便是夏初瑶的身份公之于众,大齐将她送还晋国也未尝不可。 此事影响最大的,还是她与沈临安,与沈家的关系。先前那一顿家法闹得满城风雨,若是叫沈家人知道了夏初瑶的身份,且不说沈朔会作何反应,只怕单一个沈老夫人都难以应付。 “回来之前我已托人传信威远侯府,想来晋国不日也会有动作,这对殿下和柳相来说,是一个彻查二皇子通晋之事的好机会。”夏初瑶轻轻点了点头,避开沈家之事不谈。 她到底会面对什么,这一路回来她都没敢仔细想过。自肃和来找她之后,每一步对她来说都是踏足险地,如今她能做的,也不过是险中求生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7 非走不可 太子之事牵丝拌藤,朝中一片人心惶惶。作为对比,褚云舒这次自西境退敌归来,虽折了孟家,却也守了西境安宁,大受嘉奖。一时间,永安王府前门庭若市,不仅宴请拜访不断,还不乏做媒说亲之人。 除却实在难辞之请,其余的拜访和宴请褚云舒一概拒绝,每日除却朝事,多是留在永安王府里,要么和柳元衡议事,要么和夏初瑶下棋。 “殿下实在不必这般费心陪我,府上那么多宴请,殿下就该借此机会多走动才是。”扣下一颗白子,夏初瑶抬眼看对面盯着棋盘细思的褚云舒。 沈临安还没有回来,朝上也没有晋国的消息,因着永安王府上拜访渐多,她这几日甚至只能留在后宅的小院里闭门不出,褚云舒避开那么多宴请,时常来找她下棋,倒叫她觉得有些愧疚。 “虽说这的确是培养势力的好机会,可我若太过刻意,父皇必会觉得我们指证二皇兄之事是为夺嫡,他若从这方面来考量,岂不是给二皇兄逃脱的机会?”落下黑子,褚云舒舒了一口气,抬头笑道。 “我听说,送帖子来的,还有很多替各家小姐做媒的人,殿下何不称此机会,好好考虑替这永安王府寻一位女主人回来。”褚云舒只比沈临安小一岁,早到了娶妻的年纪。这偌大的永安王府里后宅空空荡荡,夏初瑶住了几日都觉十分冷清。 “我本不是喜欢被束缚的人,从前娶妻对我来说,并非必要,若是寻不到一个情投意合,愿意相携一生的人,倒不如不娶。”褚云舒摇了摇头,从前的他闲散惯了,娶妻对他来说不是安定,那些母妃替他物色的女子中规中矩,对他来说只是束缚,他一直未曾考虑此事,“如今我若成婚,所选之人很可能将来是一国之母,再大局未定之前,不能轻易考虑成亲之事。” 夏初瑶抿唇不再劝,他说的不错,皇室子弟的亲事,尤其是如褚云舒这样的情况,向来需要慎重考虑。 “何况,我也不想太早变成临安和舅舅那样。”棋盘上黑白两方剑拔弩张,褚云舒落子不再犹豫。 见过了柳元衡因着秦舒的事情发疯,还有来他酒窖偷酒的沈临安之后,褚云舒觉得还是不要过早地找这样的事情来折磨自己。 “这一年多来,殿下是真的变了不少。”他这般说,夏初瑶也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想起当初翻墙到落松苑为着一道奏折苦恼不已的褚云舒,与眼前这个万事皆要深思熟虑的人简直是判若两人。 抿唇轻笑,褚云舒不再言语。走上这条路,从一开始的半推半就到如今的毫不犹豫,他的确已经变了太多。 他并无谋取宏图霸业的野心,只是从先前的不甘到如今的不能退后,他已经无其他的路可选。 “殿下,夫人,出大事了!”一盘棋接近尾声,黑白双方正杀得难分难舍之际,却突然听得外间御风焦急的声音。 “整个故洗城都在传,说夫人不是刑部尚书家的嫡女夏棠,而是自晋国潜入大齐的奸细,还说夫人不仅与晋王暗中往来,还是替三殿下与晋帝传话而耳目。”御风还是一身的伤,一句话说完,忍不住捂着心口俯身急喘,满心满眼都是焦急之色。 “整个故洗城都在传?”夏初瑶秀眉一蹙,豁然起身。 这个时候出这样的传言,还直指褚云舒,不用想都知道是谁下的手。若是传到皇帝耳中,也不过是叫褚云天征更加疑心褚云景罢了。只是,这些传言落到了沈家和夏家耳朵里,她与沈临安的处境会十分艰难。 “去看看沈府有什么动静,”见她面露急色,褚云舒也站了起来,嘱咐御风去沈府打探,自己也抬脚往外走,“我这便进宫请父皇早作决断。” “事已至此,殿下不必亲自去催陛下,且让这件事闹大,到时候陛下必然不能再置之不理,”唤住御风,夏初瑶将褚云舒拦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绪,才转头吩咐御风,“你先去沈府打探消息,若是遇到阿城,尽量避开,跟着他,看他这个时候会去哪里?” 派出去打探沈家情况的御风还没有回来,与柳元衡一起商议如何压下传言的两人却等来了沈临寒。 听人进来通传沈临寒求见,褚云舒虽然想拒绝,可当日是他送他们回城的,沈临寒也知道夏初瑶在永安王府,这个时候拒不接见,倒显得心虚。 “此事因本王而起,本王已经在和柳相商议清查制造谣言之人,到时候自会还沈家与夫人一个公道,沈大人还请稍安勿躁。”不等沈临寒开口,褚云舒先行解释到。 “下官今日前来,只是想请三弟妹帮个忙,”没有惊讶,也没有质问,沈临寒俯身朝夏初瑶作了个礼,“不管传言真假,我希望三弟妹在临安回来之前,尽快离开故洗城。” “我并非晋国奸细,也从未做过对沈家不利之事,若是这个时候离开,岂不是太过心虚?”他这般直截了当,倒是让夏初瑶有些始料未及,不由得蹙眉。 “我不管你身份如何,也不管你与临安之间是什么样的感情。只是,你若不想让临安追悔终生,便听我一句劝,不要再踏入镇国公府,不要再出现在沈家人面前。”沈临寒叹了一口气,并不想与她多辩。 今日这消息传进镇国公府,听得传言的老夫人急怒之下昏厥过去,如今虽然醒来,却是一病不起。 这段时间来,沈府里发生了太多事情,失去两个孩子已经让老夫人揪心,沈临安是老夫人一手带大的,若是他们再因着这件事情回府一闹,病重的老夫人怕是经受不起。 “我不会离开故洗城,至少,在临安回来之前不会。不过我可以答应二哥,不会回府闹事,不会惊扰老夫人,也不会让临安冲动行事。”沈临寒这般说,夏初瑶便也多少明白过来他所指何事。 她还只是夏棠的时候老夫人便不喜欢她,觉得她嫁入国公府是有所图谋,现在若是沈临安为了她大闹国公府,只怕真能把老夫人气个半死。 “弟妹能如此明理,我便暂且先信了弟妹所言,”沈临寒点了点头,转头去看一旁的褚云舒和柳相,“既然三殿下说此事是有人故意造谣,还请殿下和柳相早日平息此事,还弟妹和沈家清白。” 因着沈老夫人的病情,沈临寒并未多留。 “制造流言之人,看似是说三殿下与晋国私通,实则是在针对夫人。”等得沈临寒离去,柳元衡才幽幽地说,“夫人刚与陛下坦言了身份,若是沈家与夏家非要就此事寻个说法,陛下思量之下,只怕最后会坐实夫人奸细之说,到时候夫人才真是有口难辨。” “柳相这般说,我倒是觉得,散播此谣言的,并非靖安王,而是另有其人了。”想想便觉柳元衡分析得对,夏初瑶叹了口气,“若真是晋王要拿我的身份铺路,那么除却散布谣言之外,应该很快会有后招。” 沈家本就主战,单凭晋国奸细这一说,沈朔便不会容忍,势必追查到底。沈朔若是追究,她向褚云天征自曝身份的事情就会成为一步死棋。 “晋王想用夫人的身份将夫人将死,想要脱困,夫人须得比他更快一步才行。”穆玄青走这一步,无非是要沈家与夏初瑶彻底决裂,若非今日沈临寒先一步来劝,以沈临安的个性,到时候国公府势必又是一场大乱。万一真气死了沈老夫人,不止是沈朔,沈氏一族只怕都会对夏初瑶和晋国恨之入骨。 “更快一步?” “夫人既然在陛下面前咬死了沈临安并不知情,不如先如沈临寒所言,离开故洗城,回晋国去。这样既避免了夫人与沈家的冲突,又脱离了晋王的控制。等得此间风波平息,再回来也不迟。”柳元衡缓声建议,以眼下的情形来看,这也是让她彻底摆脱困境的唯一方法。 “回晋国?”夏初瑶皱眉,有些晃神。 “威远侯府来接夫人的人三日前已经入齐,今早陛下接到密奏,已经应允了让夫人离开大齐。”一直不曾言语的褚云舒开口,这件事情,早朝后褚云天征便与他说起,今日他本也是在权衡此事,如今看来,夏初瑶的确是越快离开越好,他甚至有些感激这封奏报来得快,赶在了出事之前。 “我是非走不可了?”叹了口气,夏初瑶也只能认命。她早知经此一事,她的身份藏不了多久,却也从未想过,会让沈家的人以这样的方式得知。 她曾以为即便是穆玄青拿她的身份做筹码,也不会真做到这般玉石俱焚的程度,毕竟,不管她做什么,在推翻穆绝这一件事情上,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穆玄青今日之举,于他于晋国并无半分好处,只是为了毁了她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8 对她有亏欠 夏初辰到故洗城的时候,是一个大风的天气。 一行人皆是商旅打扮,自晋到陈留过南泽而来,千万里的距离,他们只走了七天。 威远侯府上的是密折,绕开了晋帝和大齐官员,也不知威远候用了什么做交易,帝都里关于沈家三夫人的流言被压了下去,夏初瑶在午后由褚云舒亲自送出城。 再次相见,月白的披风招展,看到隐在风帽下的那张俏丽的脸时,夏初辰真是没有半分惊讶,只是几步上前,一把将她圈进了怀里。 陈词带信来说这件事的时候,他便猜到了是她。 当初那个陪他一起杀了萧何,那个在二弟坟前祭拜的姑娘。 “娘亲高兴坏了,还说要与我们同来,父侯劝了好久,才让她打消了念头。”如今跟前的人儿比以往还要娇小瘦弱,夏初辰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哑着嗓子笑道。 “这是通关文牒,依旧是自陈留回去,持此令牌,一路都会畅通无阻。”将御批的文牒并着永安王府的玉牌递到了夏初辰手里,褚云舒拱手朝他作礼,“这一路辛苦你们了。” “是夏某要谢三殿下照顾舍妹之恩,”肃和之事,陈词已将知道的全都告诉了他,这一路他们也曾与褚云舒两度书信往来,今日能接夏初瑶回晋,还多亏得他,“日后若有需要夏某的地方,三殿下尽管吩咐便是。” “夏将军言重了,她是夏将军的妹妹,也是我们的朋友。”看夏初瑶转头望向城门里的长街,褚云舒叹了口气,“等他回来,我会向他解释,沈老夫人如今病重,你先他一步走,也免得再招人话柄。” 如沈临寒所言,自那日之后,沈老夫人一病不起,这几日未到宫中当值的太医日日都守在镇国公府,就连沈朔和其他两兄弟都在快马加鞭往故洗城赶。 听他提起沈老夫人,夏初瑶终于下定了马上离开的决心。在这个时候,她是真的不能留在故洗城,不能出现在沈家人面前,否则,她迟早要成为气死沈老夫人的罪魁祸首。 与褚云舒道别,夏初瑶翻身上马,仰头正好看到了城墙上站着的两个人。 穆玄青早一眼便认出了夏初辰,他与阿城并肩站在城墙上,与她四目相对,眼神复杂。他身旁的阿城轻轻朝她摆了摆手,薄唇张合,无声与她告别。 夏初瑶微微一愣,随即收回了目光,看身旁与她一样翻身上马的御风:“此去不知何时能回,你真不留下来等三爷吗?” “属下奉命保护夫人安全,自是夫人在哪里,属下就在哪里。”御风答得坚定,他跟沈临安发过誓,再也不会将这件差事给办砸了。 最后仰头看了一眼城墙上,旌旗招展,已不见那两人的身影,夏初瑶也不再留恋,与夏初辰和他带来的人一起,策马扬鞭,在这秋风席卷的午后,离开了大齐帝都。 来的时候一路急行,如今接到了人,虽然也是归心似箭,却也不似之前马不停蹄地赶路。 “父侯到底用了什么来换我,为何齐帝会答应得这么干脆?”傍晚在邺水城中投宿,饭席间,夏初瑶忍不住问夏初辰。 自城中流言起后,褚云天征不仅没有再召她盘问,还特意嘱咐了褚云舒要好生看顾,不容有失。今日更是让褚云舒送来了御批的文牒,要褚云舒看着他们离去后回去复命才算完。这般厚待,想来是威远侯府给他提供的条件十分丰厚了。 “不管是用什么换,最重要的,是你回来了。”替她碗里添了菜,夏初辰避而不答。父侯到底用了什么来换,其实他也并不完全清楚,他只知道,那封密折,几乎是母亲用命换来的。 在得知自己女儿还活着的消息之后,母亲在父侯书房前跪了一天一夜,哭哑了嗓子,磕破了头,昏死过去前,还死死拽着父侯的衣服,非要听他答应了,才肯起来,让他们带她去医治。 “对不起,生前让你们受累,死后又让你们操心。”看夏初辰面色微沉,夏初瑶也不敢再问,只是笑着叹了口气。 “浑说什么,”夏初辰没好气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侧头看了一眼窗外的暮色,轻声问,“你之后有何打算?” 她和沈临安的关系他知道,沈家近日发生的事情他也知道。他更知道自己这个妹妹突然跟他们回晋国,必然不会是避祸那么简单。他不怕她所谋之事,他怕她有所图谋却不愿与他们说,让他们帮忙分担。 “我想查穆玄青。”夏初瑶这一次并无隐瞒之意,看到夏初辰脸上闪过的诧异,她轻笑,“从前我很多事情都以他为准则,并未细究其中的缘由和对错。这一次,我想从他入手,查几件从前的旧事。” “既然这次我们从陈留绕行,可否途中去一趟西园,有些事情,我想问问陈词和厉园主。”夏初瑶抿了抿唇,说起穆玄青时,语气颇有几分沉重。 就在流言传出的那一日,阿城随御风来见了她。阿城说他当初他并非因战乱掩埋废墟,而是在战后故意将自己埋在了里面,为的就是等他们来救。 他也并非真的失忆,潜入晋军,为的只是寻找灭族的仇人。游家擅医擅蛊,世代居于南泽,本是不问世事,却一朝遭人灭族,来人大开杀戒,为的只是抢走族长手中的蛊王。阿城是唯一幸免于难的人,他只知杀手是晋国人,潜在凤瑶军中三年,他终于查到了线索。如今假意留在穆玄青身边,也是为了找到机会,讨还血债。 他说的隐晦,似乎不愿与她细讲。可字句间,夏初瑶还是能猜到灭他族人的人是穆玄青,而阿城要留在他身边,只因着这件事的凶手不止一人。 擅医擅蛊,张真人虽然未曾言及他懂蛊术,可是若提起医术,穆玄青身边只他和望舒两人。 她一直觉得晋帝穆绝暴戾无道,却从未用同样的标准仔细衡量过穆玄青做的事,还有穆玄青从前让她做的那些事。 “陈词和原恒他们都在陈留国等你,当初你们战败之后,陛下大怒之下将各部将领治罪,事发突然,我与阿黎也未能及时救出所有人,那些侥幸活下来,本是分散各处的,如今都在陈留国,他们说要在那里等你回去。”夏初辰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略有磨损的沉香木牌递给她,“你那块听他们说没有齐军大营里找到,这是二弟的。不管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我们都陪着你。” 看着背面刻着夏初黎名字的护身符,夏初瑶紧紧攥在手里,这是小时候夏初辰给他们刻的,一共三块,前面张牙舞爪的符文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据说可以驱邪避祸。 她的那块,一直挂在颈间,当初那一剑斩首,想来牌子也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夫人,你看谁来了!”夏初瑶与夏初辰本是在雅间吃饭,外面的门突然被御风推开。 门口微微一顿的人大步朝她走了过来,夏初瑶眼眶一红,起身扑到了他怀里。 急行而来的沈临安带了一身的风尘仆仆,他自幽州回故洗城,又从故洗城一路追来,好在他们并未急着赶路,终于叫他追上。 “对不起,我实在是非走不可,你这会儿追来,老夫人她万一知道了”等得压下了眼泪,夏初瑶才从沈临安怀里退了出来,颇有几分担心地看他。 “我已经回府看过奶奶了,她喝了太医开的安神药,已经睡下了。”抬手替她理了理鬓边散落的头发,沈临安俯身朝夏初辰作了一礼,“这一路,劳大哥费心了。” “是我这个顽劣的妹妹让你多费心了才是,”夏初辰起身,将他扶了一扶,“放心吧,在你处理好家中的事情,来接她之前,我会先替你好好照顾她。” “我本不该在这个时候让你离开,可是,奶奶这次病重,你若与我回府,只怕会受尽指责和委屈,所以”沈临安侧头看向夏初瑶,满眼歉疚。 他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流言传开,更没有想到老夫人竟然因此一病不起。若是换做平常,他必是会不管府中如何反对,也不会在夏初瑶这件事上退让分毫,可是这一次老夫人病得凶险,他是真怕她稍有不慎,撑不下去。 “我明白你的苦衷,是我自己选择离开的。”夏初瑶伸手握住了他微凉的指尖,“我信你当日在武方城跟我说的话,我也会在晋国等你来接我。老夫人在病中,不管她说什么,你都顺着她便好,无需为着我做让她不高兴的事情。” 这些话,早写在了那封让褚云舒转交给他的信里,只是现在人到了跟前,还是忍不住再嘱咐一遍。 “我将那枚先皇赐给齐怀月将军的玉佩留在了永安王府让三殿下转交给你,那枚玉佩的作用想来你也该知道,拿着它,或许日后会有用得到的一天。”夏初瑶顿了顿,突然又想起一件事情来。 “先前我跟你说国公府里有穆玄青的眼线,我已确定不是阿城,这次老夫人的病,虽然有太医院的人守着,可你还是不要掉以轻心,至少先把遮云苑里的人重新严查一遍,老夫人的用药和饮食上也要多加注意,望舒是张真人的弟子,他懂医会毒,你们可要千万小心。” 沈临安静静听她说完,才轻轻叹了口气:“远行的人明明是你,临到头却还要你来嘱咐我这么多事情。” “我走的,是坦途,有哥哥他们护着,可是你”他这般说,夏初瑶越发不放心了。 “放心吧,我一定早些了结这些事,然后去威远侯府拜会岳父岳母大人。”窗外夜色渐起,沈临安笑了笑,让她安心,拉着她坐回了桌边,抬手替夏初辰斟了酒,“我有幸得阿瑶为妻,却一直欠她一个婚礼,不出三个月,我必三媒六聘,去威远侯府提亲,到时候,再给她补一个风光的婚礼。” 当初那与他在喜堂上拜天地行礼的人是夏棠,和夏初瑶真正在一起之后,他一直觉得在这件事上,对她有亏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9 弥补过错 与沈临安告别后,夏初瑶心中反倒多了几分担忧。既知大齐朝堂上不日便将风云变幻,夏初瑶他们也不再耽搁,日夜兼程,在陈留国北境,与陈词他们汇合。 康宁城西郊的庄园里灯火通明,凤瑶军出事之后,西园收留了许多自晋国来陈留的将士。园主厉川行除却有极高的江湖地位之外,在陈留国中有许多产业。 “自听陈词说起后,我便想着一定要来亲眼见见这等世间奇事。”轻袍缓带的厉川行伸手牵住了缰绳,看着翻身下马的女子,脸上没有惊讶之色,只是带着淡淡笑意,“很高兴你还活着。” “本还想去云城拜会,却不想竟劳烦厉园主亲自到这里来了。”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厉川行,夏初瑶俯身朝他作了一礼。 “当初你出事,阿言伤心不已,她近日去了归离山治病,特意嘱咐了我来好生替她谢你。”厉川行与陈词是结义兄弟,夏初瑶从前曾跟陈词去过西园几次,虽相交不多,不过当初为了替厉川行的妻子求药她跟陈词也是差点拼上性命,厉川行对他们一直心怀感激,“原恒他们在里面等你,进去吧。” 夏初瑶本想问他诸葛松阳之事,听他这般说,步子一顿,抬眼看向不远处的前厅,也说不清到底是激动还是害怕,竟是有些不敢上前了。 “后院里备了酒宴,我与夏将军先过去了,你叫上陈词他们也快些过来。”厉川行引了夏初辰自回廊往后院去,留了夏初瑶和御风站在门口,隔着一个花园看着不远处的前厅。 进门的时候厅里本在说话的人全都顿住了话头,侧头看向门口一身男装的娇小身影,抿唇不语。 “你先前让我细查战败之后凤瑶军回朝之事,当初我因着押运粮草并未参加最后一次夜袭,回朝之后只是以渎职之罪被革去军务,讯问兵符之事,还是原恒他们比较清楚。”陈词先一步回过神来,自众人中走到了夏初瑶身边。 他本也只是打算瞒下此事,自己寻了原恒他们查问。可在听厉川行说起故洗城中的传言之后,他便坐不住了。 自武方城离开的时候他就知道夏初瑶有向大齐皇帝坦言身份的打算,他带了厉川行收留的凤瑶军旧部们到陈留国边境等消息,为的就是若是夏初瑶在大齐出事,他们也好入齐策应。 好在这一路无事,今日在此重聚,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既然回来了,就势必要为凤瑶军讨回一个公道。只是不管是在大齐还是回晋国,我的身份都太过特殊,你们知晓便好,眼下不可再节外生枝。”厅中之人,多是陈词的好友,平素在军中也与她亲近,是她信得过的人。 先前沈临安便说过当初晋军之中可能有奸细,那玄武符虽然一半是阿城在她收棺入殓之前偷偷拿走,下葬之时又偷偷藏在了她的棺木里,可另外半枚至今依旧下落不明,何况,夜袭中计之事,也说明了的确有军情泄露之事。 “当初受到惩处的,多是参与了最后一次夜袭的队伍,驱逐出晋国的,都是自凤瑶军初建时就在军中的人,如今逃过一劫的凤瑶军旧部多是分散到了驻守各方的大营里,我们离开晋国后,也曾想过此事,背叛的人应该不在流放的人之中,这几个是离开凤瑶军之后,升迁比较快的将领,若是要查,可以从他们入手。”一旁一直抱臂看着她的原恒将早就拟好的名单递给了她,“我们这些侥幸没有被判死罪的人,离开晋国之后也被人盯得紧,想追查实在有些勉强,若是借威远侯府之力,倒是方便许多。” 夏初瑶垂目看名单,凤瑶军中的人逐年递增,从前时常为了配合大小战役,就连军中将帅都会有很大的调动,这几个人,的确都是近四年内才归入凤瑶军麾下的人。 “除却我们几个,陈留国里其他的旧部与我和陈词都时有联系,若是有什么需要,十日之内,集结千余人应该不是难事。”原恒的声音平淡冷静,不起波澜,一双眼静静落在夏初瑶身上,也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这件事情我会和大哥从长计议,你们既然都在陈留国安身立命,便好好在此生活下去,在查清此事之前,不要再冒险牵涉其中。”缓缓扫了一眼厅中的人,所有人都只是这般静静看着她,没有惊讶,没有愤怒,没有追问。 或许,即便是陈词说了她死而复生的事情,如今眼前这个模样身份完全不同的人对他们来说,也还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她其实也不希望他们去相信这件事情,她作为一军主帅,将他们害成这样,早已是死不足惜,她不会再让他们因为陈词的嘱托就为她冒险。 “厉园主在后院设了宴席,时候不早了,我们先过去吧。”将名单收好,夏初瑶先他们一步带着御风转身往外走。 “将军。”踏出门的时候,突然听得身后原恒沉着嗓子唤了一句。 夏初瑶身子一颤,顿住了步子。 “将军不愿我们协助将军盘查此事,可是因为不信任我们?”原恒咬牙,沉沉问道,“陈词半年前就知道了将军的身份,却从未与我们说起,是因为觉得我们可能会泄露,置将军于险地吗?” “原恒!”夏初瑶没有回头,陈词蹙眉喝断了原恒的话。 当初在徐州分别的时候,陈词曾跟夏初瑶提起过自己与原恒都在西园。原恒是夏初瑶身边的中郎将,统领的是夏初瑶一手训练出来的亲兵,算得上是她的心腹。他本以为夏初瑶会同意将她还活着的消息告诉原恒,却不想,夏初瑶当时拒绝了这个提议。 “我不愿让你们知道,不是不信任你们,不管是你和陈词,还是今日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对我来说,都是可以交付性命的人。”夏初瑶转过身,抬眼看着他们,“我不敢告诉你们我还活着,只是因为作为一个害你们落到如今这种地步的罪人,我实在是不配在你们面前活着。” “当初夜袭失败,或许是因为军中有奸细泄露军情。可是,凤瑶军在回朝之后的遭遇,却是我这个主帅一手造成的。”从前的她战功赫赫,却从未学会要掩饰,功高震主这个词,从前她不削一顾,在看到凤瑶军身败名裂,看到二哥的惨状之后,才恍然明白,“凤瑶军已散,我不是你们的将军,我如今不过是一个罪人,想要尽自己所能,弥补从前犯下的过错罢了。” 满室寂然里,夏初瑶俯身朝他们行了一个军礼,之后便带着御风,头也不回去往后院去了。 晚宴时大家都没怎么说话,问及诸葛松阳在云城病逝的消息,厉川行也只言并不知晓其中内情。 这个曾享誉七国的名家大儒就这般猝然离世,夏初瑶总觉得有几分蹊跷。 第二天一早夏初辰一行人便继续启程回返晋国,先前割让了十座城池之后,穆绝对晋国的军务和各地驻防重新做了调整。 威远候夏醇在军中威望颇重,在这个时候,即便穆绝不情愿,很多事情却还要倚重他。 夏初辰他们到桑泽城的时候,夏醇正好去西洲整顿军务,还有三日才能归。 “接你的事情,只有父侯和母亲知道,在其他人眼里,我不过是因着刚刚被明升暗降,心中郁结所以出去散心回来。”夏醇奉旨领军权后,夏初辰便被调任兵部尚书,从前统帅军队的大将军蓦然被夺了兵权,他在夏初黎之事后,早就对晋帝和晋国朝堂心灰意冷,便正好称此机会告假在家休养,若是那日父侯没有写密奏送往大齐还让他去接人,他也是准备悄悄遣去故洗城找夏初瑶的。 “府中人多眼杂,你便先住在我的院里,房间已经收拾好了,等得换身衣服,我在陪你去见母亲。”威远候姬妾众多,若是不多加小心,将夏初瑶的身份暴露,只怕在这桑泽城里也会掀起轩然大波。 “所以,我现在是你外出散心后偷偷带回来要养在后院的女人?你不怕大嫂打断你的腿吗?”一起穿过九曲回廊,按捺着翻涌的心绪,夏初瑶跟在夏初辰身旁,撇了撇嘴,想起一个更严重的问题,“大嫂不会打算我的腿吧?” “我称病不愿去兵部领职,她一气之下回娘家去了。”夏初辰抬手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这般一闹,她大概也不愿再回来了,这样也好,她素来不好应付,现在倒是让你省心。” “大嫂那般喜欢你,是舍不得不回来的。”夏初辰与中书令之女楚媛是晋帝赐婚,成婚三年,两人也算相敬如宾。她一直不喜欢夏初辰在军中任职,如今好不容易调任,他却拒不任职,楚媛生气也是应该。 “你说这话,连你自己都不相信。”夏初辰苦笑着看了她一眼,不再与她多说,只催她去换衣服,好去见燕秋灵。 换做以往,燕秋灵只怕早就在侯府门前迎接他们,刚刚进来不见人时,夏初瑶便觉有些奇怪,便也不敢耽搁,换了一身素雅的衣裙,跟着夏初辰往燕秋灵的院子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0 早日得到解脱 沉香院里,燕秋灵正在和阮姨娘商量四日后的冬日宴之事。 进门的时候刚好听到阮姨娘在抱怨夏初辰不懂事,惹得侯爷发火夫人生气,逼得楚媛回了娘家不说,听说还带了一个身份不明的姑娘回来。 “初辰的确是太不懂事了,这个时候,还要劳烦阮姨娘在母亲面前替初辰操心。”清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阮姨娘转头看向夏初辰,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初辰这么快就过来给姐姐请安了,倒也孝心可嘉。” 目光落在他身旁的女子上时,阮姨娘唇角的笑漫开了几分。前些日子因着他不愿去兵部领职,侯爷大发雷霆,若不是夫人苦劝求情,夏初辰难逃家法。这侯爷才出门呢,夏初辰就离开了侯府,这会儿竟然还敢带着这个女人来见夫人,也是胆子不小。 “我腿脚不好,冬日宴的事情就劳烦阮妹妹多操心了。”没有阮姨娘期待的反应,燕秋灵只是淡声说,“我跟辰儿有话说,荣儿也要散学了,阮妹妹便先回去吧。” 想着燕秋灵只怕是要教训夏初辰这个时候还做这般荒唐事,阮姨娘幸灾乐祸,倒也走得干脆。 阮姨娘刚走,一直站在夏初辰身旁静默不语的夏初瑶几步上前,噗通一声跪在了燕秋灵跟前:“女儿不孝,未能在膝前尽孝,还要让母亲和大哥为女儿受这般委屈。” “回来了便好,快起来让娘瞧瞧。”燕秋灵眼睛酸涩,伸手想要去将她扶起来,刚站起,便觉膝盖钻心的疼,好在一旁的夏初辰及时将她稳住。 “母亲这是怎么了?”夏初瑶也忙起身扶了她坐下,皱眉急问。 “没什么,前些日子不小心摔了一跤,腿上有点小伤,这几日腿脚不便,所以刚刚也没能去接你们。”燕秋灵笑看着跟前满眼急切的女子,芙蓉面柳黛眉,生得玲珑娇俏,不似从前夏初瑶那般带着几分英气,而是只剩了小女儿家的娇柔。虽说已是完全变了模样,可只看那一双眼,燕秋灵便知这眼前的就是她失而复得的女儿。 “你在外一年,想来一定受了不少委屈,瞒着旁人便也罢了,为何都不愿捎封信回家来,”攥紧的手再也没松开,才说两句,燕秋灵就忍不住垂目落泪,“你可知你二哥他” “阿瑶也是有她的苦衷,故洗城与桑泽城远隔万里,她也不能贸然传信回来,说这样一个叫人难以置信的消息不是?”见燕秋灵提起夏初黎,知道她又要伤心,夏初辰先截了话头,“我现在要去兵部领职,父侯还有几日才归府,阿瑶便先在这里陪母亲吧。” “我送大哥出去。”擦了擦眼角的泪,夏初瑶起身,与夏初辰一起往外走,“兵部多是萧家的人,即便是陛下要大哥入朝为官,大哥也该重新选个好去处。” “我去兵部,也只是为了更方便调查那几个将军,等查清此事,自会请辞,倒也无需太担心朝中的势力倾轧。”笑着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夏初辰将腰上的玉佩解了递给她,“今天你先留在沉香院陪母亲,明日我带你去紫岚山拜祭阿黎。你要查的事情,我会派人帮你去查清楚,在这之前,你乖乖留在侯府,不要贸然行动知道吗?” “放心吧,我不会乱来的。”接了夏初辰的玉牌,夏初瑶点头让他放心。她也明白如今自己不能操之过急,何况,这般久别重逢,她也想先好好陪陪燕秋灵才是。 夏初瑶将这一年在大齐遇到的事情都与燕秋灵讲了一遍,唯独没有提她和沈临安回桑泽城杀萧良之事,也是怕燕秋灵知道他们曾经过府而不回来,会让她伤心。 威远候府里家眷众多,即便是受了伤,燕秋灵也没能一直闲着,正好这几日威远候又不在,夏初辰也没回来,这前府后院的事情都往沉香院里来,叙话的母女俩这一下午总是被往来的下人或是姨娘们打断。 眼看着候夫人竟然这么喜欢大公子带回来的姑娘,才刚进门都还没有禀过侯爷,就已经拉到沉香院里来陪着叙话了,府中各院的人一时都议论纷纷。 晚膳时分,刚坐到桌前就听得下人来报,说是前院出事了,中书令家来人,楚媛的兄长带着几个家丁气势汹汹,在看到随燕秋灵出来的夏初瑶时,面色更是难看得厉害。也不跟燕秋灵作礼了,拍案而起,就要威远侯府给他家妹子一个交代。 夏初瑶本还想趁此机会替夏初辰解释解释,却不想,燕秋灵朝她使了个眼色,不准她多嘴,自己径自往前厅的主位上一做,挑眉看着楚寻:“楚公子来得正好,还请回去告诉楚媛,不要仗着辰儿的宠爱,就越发没规没矩。已经是威远侯府的人了,总是待在娘家像什么话?” “先是不辞而别,接着带着个不要脸的女人回来,这会儿还说我们家媛儿没规矩,侯夫人这是欺我中书令府上无人吗?”威远侯府虽在国中军中颇有威望,可是,自凤瑶军散后,威远候在朝中声望一落千丈,正三品的中书令深得陛下器重,在楚家看来,夏初辰这桩婚事,要算高攀了。 “我看中书令府上的确无人,有的都是些没规没矩的东西。”若是威远候在府上,别说楚寻,就是中书令楚天傲都不敢这般上门挑衅,燕秋灵冷笑了一声,没好气地说到。 楚寻今日是来替自家妹妹讨个说法的,结果没见着夏初辰,倒被这侯夫人骂成了没规矩的东西,心中多有几分火气。这侯夫人并非出生名门,还是从妾室一步步爬上来的,楚寻素来也看不上她,并不愿跟她客气,盛怒之下,下意识地握拳往前迈了两步。 都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被人一个扫腿踢在了腹部,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整个人飞了出去,跟迎上来的几个中书令府的家丁撞在了一起。 “你们还敢动手?!”口中泛起腥甜,楚寻只是个人,刚刚也不过是生气时下意识的动作,哪里想得到他们竟然会动手,这会儿腹痛难当,让家丁扶着,语气愤怒,却没了刚刚的嚣张。 “在我们威远侯府,一向都是凭拳头说话。”坐在位子上的燕秋灵也没料到夏初瑶会突然出手,只不过看着楚寻怒火中烧却又不敢妄动的模样,倒也解气,她端了桌旁的茶,眼皮都不抬,幽幽说,“回去告诉楚媛,有什么话,自己来跟辰儿说,要是连这点胆气都没有,以后这威远侯府的门,她还是别进了。” “母亲这样,万一大嫂真不回来了怎么办?”跟着燕秋灵回沉香院的路上,夏初瑶颇有几分担心。刚刚动手是因为看楚寻当时的架势,怕他先出手,可燕秋灵这最后一句话说得重,以楚媛的脾性,要她真自己来跟夏初辰闹想必是不可能的。 “侯门贵族家的公子,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的。你大哥平素对她那般宠着惯着,她倒好,稍有不称意就乱发脾气,往日在府里闹便也罢了,你大哥乐意哄着劝着我也随他。可这一次自己跑回娘家不说,还纵着娘家人来侯府发脾气,这样的儿媳,不要也罢。” “母亲这样,最后为难的不还是大哥吗?”楚媛过府三年,因着性子清冷,跟他们在一起常有疏离感。夏初瑶知道燕秋灵不喜欢楚媛,可是夏初辰喜欢啊,若是这次因着燕秋灵的重话,真拆散了小两口,可怜的人还是夏初辰。 “放心吧,为娘的何时害过你们?你大哥会明白的。”在燕秋灵看来,楚媛那一身的臭脾气都是夏初辰宠出来的,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治上一治。 夏初辰回来的时候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他不问不说,只当没有发生过。 燕秋灵不让夏初瑶插手,夏初瑶便也不过问,第二日等得夏初辰从兵部回来之后,与他一起去了紫岚山。 陵园里一直有人打理,与半年前来时并无二致。 祭奠过夏初黎,三人并未回府,而是沿着紫岚山上的小道,往半山上的行馆去。 半山上的行馆是属于皇家的,当初穆玄青和她种下的那篇茉莉园就在那里。夏初辰是带她来见穆玄翎的,他自小身子不好,入秋之后,就在紫岚山上的行馆里养病。 穆玄翎是萧皇后所出,自幼病弱,寻了许多名医来看都无法,太医都说他活不过二十五岁。或许是因着这句话的关系,就连萧皇后都素来没有逼迫他争权夺利的心思,倒是一心为他寻求灵药,只盼着他能好好活下去。 当初在南书房的时候,旁人都嫌穆玄翎是个病秧子,又身份尊贵,磕着碰着那都是要被皇后娘娘责罚,便都不肯靠近他,只有夏初辰会带着他和他们三兄妹玩。夏初瑶还曾因为一拳把穆玄翎打得流鼻血而被罚在南书房抄了一晚上的书,自那之后,皇后就不许穆玄翎跟他们玩了。再后来萧家和夏家在朝上起了争端,就连夏初辰和穆玄翎的往来都越发少了。 “还以为只是流言,却不想,这次出门,你还真带了一个姑娘回来?”轮椅上的人扫了一眼夏初瑶,薄唇轻抿,看向夏初辰,笑得意味不明。 夏初瑶依旧很久没有见过穆玄翎了,从前漠然不喜欢言语的少年如今已是玉树临风的模样,只是那苍白到近乎透明的脸色让人觉得他仿佛是一尊易碎的琉璃,不敢轻易靠近碰触。 “的确只是流言,阿瑶是陈留国故人的妹妹,这次我受托带她回来祭祖,却又不好向外人解释,便也只能由着他们去瞎猜了。”夏初辰笑着摇了摇头,这本是他想好了要拿来诓楚媛的理由,不过听得昨晚楚寻来闹之后,他倒也没了去中书令府上接人的打算。 这陈留国的故人,又是要回桑泽城祭祖的,不用想便也知道是些什么身份。穆玄翎便也不多问,只是引着他们往行馆里去。 “听说你刚领了兵部尚书一职,应该很忙才对,怎么今日想起来看我?”自夏初黎死后,夏初辰来看他的次数便少了很多,他虽不曾参与那朝堂内外的争斗,却仍是萧皇后的儿子,夏初辰有意与他疏远,他也能理解。 “你素来喜欢听些奇事,我这次在陈留国遇到一桩,便想来说给你听听,你可知几个月前诸葛松阳病死在了云城?”三人落座,看着上前来倒茶的下人,夏初辰开门见山,“他们说他死在了缘来客栈里,店小二说晚间十分还见他让店里的人替他去买了笔墨,第二日早间去请他用早饭的时候,就发现他早已断气,床上的尸体已经凉透了。” 穆玄翎因着身体状况的原因,受不得劳累,不能远行,自夏家三兄妹从军之后,他便让夏初辰时常讲他们在征战途中遇到的奇事趣事给他听。到后来,他大概是觉得单听夏初辰讲已是无趣,竟是自己培养了一些行走各地,专门给他搜集奇闻异事的人来,到如今,很多时候夏初辰还要来他这里打探消息。 “诸葛先生已过耳顺,他常年远游在外,这般客死他乡,虽说让人心痛,却也并不觉得意外。”谈及生死,穆玄翎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感触,“夏兄是觉得他死因可疑吗?” “毕竟是曾享誉七国的大儒,突然听得这样凄凉的死讯,多少觉得有些震惊。若是他的死讯传及天下,只怕是要引天下众学子悲恸吧。”那日在厉园主那里没问出什么,本以为穆玄翎这里能打探到什么不一样的消息来,现在看来却是要无功而返了,夏初辰看了夏初瑶一眼,轻叹了一口气。 “说起诸葛松阳来,世人都只道他是名师大儒,博学多才,天下人无不以拜他门下为荣,他还只醉心山水和学问,拒绝了许多国家的邀请。”放下茶盏,穆玄翎缓缓说,“我却曾听过一个不像他这般淡泊名利的大儒能做出来的事情。” “夏兄可还记得左相梁瞿还在时,曾喜欢在山下的红庐设坛辩学,意在为朝堂甄选一些博学善辩之才。” “自是记得的,梁瞿是大殿下的恩师,我当时常去红庐寻三妹。”夏初辰点了点头,当时的梁瞿有意振兴晋国,除却三年一次的科举外,还常四处求贤纳才,通过红庐辩学,破格录用的许多有识之士。只是,自那次梁瞿当场辩得吐血身亡后,红庐便未曾再开启过。 “当日那山中来的老者一鸣惊人,便是善辩如左相都不能敌,还被他几句话气得吐血,急怒攻心,不治而亡。他虽说他只是这山中打柴的老翁,可是,那般论调,怎可能出自一个樵夫之口。” 夏初瑶听得微微一愣,皱了皱眉。梁瞿死的那天,她和穆玄青都在红庐。她本就不喜欢,自是听不懂那两人唇枪舌剑地在说些什么,只是梁瞿突然吐血,场面一度混乱,她帮着穆玄青去请太医来,等得拉了太医匆匆赶来,已经不见了那打柴老翁的身影。 “我后来听人说,那老翁其实是诸葛松阳。他当日乔装打扮来红庐,为的就是气死左相。”前尘旧事缓缓道来,穆玄翎就仿佛是个说故事的说书人一般,“我还听说,大皇兄一直在追查诸葛松阳的踪迹。想来也可以理解,左相对大皇兄亦师亦父,恩重如山,他的死,对大皇兄打击不小。” “夏兄觉得诸葛先生的死跟大皇兄有关吗?”抬头看到坐在对面两人的神色各异,却都是抿唇静静看着他,穆玄翎笑了笑,“诸葛松阳虽然享誉四海,却终究是大齐的人,当年他那般做,大概是为了大齐着想吧。只是这般做法实在阴损,如今身死,也算罪有应得。” “主子,进药的时辰到了。”夏初辰正待开口,却被外间进来的紫衫小童打断。 “拿进来吧。”穆玄翎轻轻点了点头,并不起身。 “可是” 见紫衫小童看了看他们,颇有些为难,夏初辰想起身告辞,却见穆玄翎向他摆了摆手:“说起新鲜事儿,我这里也有一桩要叫你瞧瞧。你常去陈留国,想必听说过南泽里的巫蛊之术。”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从前常在陈留国边境往来,他自是知道南泽巫蛊之术的,便是因着这个,他们行军过南泽素来不敢在其间停留,更不敢在林中住户家中借宿,只因着听说那些人喜欢抓外面来的人去炼蛊养蛊。 “母后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说是这些蛊虫可以治我的病。”抬手让紫衫小童将一个玉石雕琢的带盖子的小碗捧了进来,穆玄翎伸手任由那紫衫小童划破他掌心的皮肤,等得殷红的血渗出来的时候,打开了白玉小碗上的盖子,碗里数只豆大的白色小虫纷纷跳到了他掌中,往血里一滚,竟然就这般消失了。 夏初辰看着没一会儿又出现在他掌心里,却已是变得通体暗红的虫子,忍不住皱眉:“这真有效吗?” “身子的确比先前好了许多,只是”等得将虫子重新放到了碗里,穆玄翎看着紫衫小童帮他包扎伤口,话到一半,又不想说了,抬头看向夏初辰,“晚间还有客人过来,今日便不留你们在此了,既然在朝中领职,日后得闲可以常来行馆坐坐。” “既然不方便,我们便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夏初辰与夏初瑶一起起身告辞,出了行馆。 “主子把这件事告诉夏将军,不怕他查吗?”等得两人已经离开了行馆,捧着蛊虫的紫衫小童面露担忧,看着站在门口的穆玄翎。 他们的人罗天下情报,怎会不知近日大齐帝都发生了什么事,又怎会不知夏初辰是刚从大齐回来。 主子知道的事情多,从前却都只是作壁上观,当一个旁观者,今日之事,不管是诸葛松阳的死还是萧皇后蛊虫,本都是不该告诉夏初辰的。 “一直当一个旁观者,实在无趣。”手上刚包好的伤口又渗出了血,看着浸透绷带的暗红血迹,穆玄翎轻叹,“我如今,只想早些结束这一场枯燥的游戏,早日得到解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1 顺理成章 从紫岚山的行馆出来,夏初瑶决定去一次青云观。张妙丹先前说有新炼的丹药开炉,算时间就是这几日。 “皇后娘娘每年都替二殿下遍寻名医,却唯独不肯请近在身边的张妙丹帮忙,她与大殿下的水火之势,光从这里就可见一斑。”一起打马走在进观的山道上,想起刚刚在行馆看到的情形,夏初辰颇有几分感慨。 “萧皇后与左相有杀兄之仇,自左相死后,萧皇后便处处争对淑妃娘娘和大殿下,即便是萧皇后有所求,大殿下也不会让张真人出手相救的。”穆玄青的母妃越氏虽非大家望族之女,却一直受左相梁瞿关照,在淑妃诞下穆玄青之后,梁家更是成了他们母子最稳固的靠山。 “依你看,当初诸葛松阳设下此局,会不会与萧家有关?”梁瞿死时,他们都还年少,只是对梁瞿死得这般突然而震惊,如今重新细想此事,期间的确诸多蹊跷。 “若论私仇,的确可能是萧家下的手,可是,二殿下也说得不错,诸葛松阳名扬四海,却终究还是大齐人,左相死了,对当时的大齐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大齐也是近年才逐步稳定,坐稳了这霸主之位,梁瞿有经世之才,若是当初不死,齐晋必定不是今日这番光景。 何况,比起萧家,沈临安曾说过诸葛松阳与沈家交情颇深,诸葛松阳和梁瞿之事,更有可能是沈家有意安排。 比起这件事,让夏初瑶心生疑惑的,还是阿城跟她说起的游家灭门之事。他当初确定此事是晋国人所为,跟在他们身边暗查了三年,找到了指向穆玄青的线索。可是,夏初瑶不明白穆玄青为什么想要将蛊虫占为己有,如今有了穆玄翎这个由头,她倒是可以去找张妙丹打探一二。 深秋的山林里一片萧瑟,青云观前有青衣的道童在扫着落叶,见他们打马过来,有些戒备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张妙丹开炉的时候是不允许一般人拜访的,夏初辰报了自己的名号,小童迟疑了片刻,也还是匆匆进观禀报去了。 “我本想忙完再去侯府看你,倒不想你们先过来了。”带着一身烟火味的张妙丹亲自从观里出来迎人,满面的笑意里带着几分惊讶。 “张真人已经知道我回来了?”想来是早就收到了穆玄青的信,夏初瑶心中轻叹了一口气,如今她是真摸不准穆玄青的心思,散布流言逼走她的人是他,让张妙丹想办法替她解毒的还是他。 “我先前让大殿下替我寻两味药材,正好他让人送过来的时候还把你回来的消息告诉了我。”引着他们往丹房去,张妙丹没有半分隐瞒之意,“这最后两味药送得及时,你既然回来了,我便先替你开服方子,看看有没有效。” “我们刚从紫岚山的半山行馆过来,发现二殿下如今在用蛊虫治病,心下好奇,就想来问问真人这蛊虫真的有效吗?” “蛊虫?”张妙丹步子一顿,抿唇想了想,“南泽里的蛊术众多,蛊虫只是其中之一,二殿下的病是先天之症,一般的医术若是无法,试试蛊术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既然都是治病救人之法,真人对蛊术可有研究?”看张妙丹说得一脸泰然,倒看不出他是不是在隐瞒什么。 “我虽对此有兴趣,可南泽的巫民们素来排外,二殿下竟然能寻得这用蛊虫治病续命之法,想来陛下和皇后一定狠费了一番功夫。”张妙丹叹了口气,当初穆玄青中了蛊毒,他也只能根据他毒发的症状,配置出缓解的药而已,南泽那些巫民都自有一套养蛊的本事,想要让他们为自己所用,不管是晋帝还是萧皇后,想来都是花了很多心思。 “真人去过那么多地方,从前遇到过重蛊术的人吗?” “这蛊术和毒药不同,毒药不管快慢,进入人的身体之后,因为会不可抑制地造成伤害,所以很容易察觉,而蛊术却是可控的。中蛊之人的生死,可以说是完全掌握在下蛊之人的手里,除非寻到解除之法,否则即便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穆玄青体内的蛊毒与淑妃越氏体内的蛊毒相生相克,若是越氏身死,不管隔得多远,穆玄青都会突然毒发,这蛊术是当初穆绝给他们种下的,这齐晋之内,知道穆玄青中毒的人不少,知道解药是越氏心头血的人却不多。 虽说萧皇后并未参与此事,可从上次她打压淑妃,将她迁居永巷的做法来看,只怕她已是看出了些端倪,所以借此威胁越氏,让越氏为了保住性命,任她宰割。 “从年轻的时候曾在陈留国边境上见过一些因为蛊术突然暴毙的人,在那之后便一直对南泽的巫民敬而远之。”抬眼看到夏初瑶满眼的探究,张妙丹轻叹了一口气,不想再谈,只是领着他们去丹房取药。 新的一批丹药练得很成功,张妙丹还需得闭关研究几日,嘱咐了夏初瑶按时服药之后,便让观中的童子送他们离去。 阿城并未告诉夏初瑶他到底为何会怀疑穆玄青,不过今日所见之事,夏初瑶还是全数写到了给沈临安的信里,她不敢贸然送信去晋王府给阿城,便也只能托沈临安代为转达。 夏初辰借身在兵部的便利,查起那几个升迁的将领倒是十分迅速,这些人本也是半途并到了凤瑶军中,齐晋交战时,不是在后方回防便是早一步被调开没有参加突袭。几人身份各异,其中有一个叫卫贤的,是萧家的姻亲。 越往深处查,夏初瑶越发觉得,凤瑶军之事,和萧家脱不了干系。 这几日夏初瑶与夏初辰整日忙着查凤瑶军之事,一个在朝中找线索,一个在城里打探消息。等得燕秋灵催着夏初辰去送冬日宴的请柬时,夏初瑶才恍然,威远候夏醇要回来了。 威远侯府每年冬至都会办冬日宴,宴请的都是夏醇的旧部和一些与威远侯府走得近的好友。 来的都是长辈,还多是听说了上次中书令家来府上闹事的事情,原本一直喜欢冬日宴的夏初瑶这次干脆躲在后院不出来,也免得给夏初辰丢脸。 本是跟御风抱了两盘殿下在院子里聊他少时跟在沈临安身边的事情,在看到从月门过来的夏醇时,夏初瑶竟是觉得背脊生寒,一不小心将手里的核桃酥捏了个粉碎。 夏醇自小对他们就十分严厉,这会儿看他黑着一张脸,想到夏初辰的事情,夏初瑶只觉得自己又要挨训了。被廊下的夏醇目光一扫,忙翻身跃出凉亭,几步到夏醇跟前,跪了下去。 “府里设宴,你躲在这里做什么?”垂眸看着跟前纤弱的身影,夏醇有那么一瞬的晃神,自送出密折让夏初辰去大齐接人那一日起,他便在想这该有多么荒唐,才叫他竟然以夏家百年的声誉,来换一个据说是死而复生的女儿。 当初不管陈词怎么说,他都是不信的,他见了夏初瑶的尸骨,也是亲眼看着她的棺木入土的,换了一副身躯重新活过来,对他来说简直是无稽之谈。本只是熬不过燕秋灵的以死相逼和夏初辰的破釜沉舟,如今见到了她,夏醇突然觉得为了能让这个女儿回来,放弃一切都是值得的。 “大哥带我回来的时候,让外人有了点误会,我如今这个身份出去见客实在尴尬”夏醇带着几分温和的话叫夏初瑶愣怔,她默了片刻,才有些无奈地开口。 这几日在府里被几个姨娘指指点点就已经很不舒服了,她记得夏醇的旧部里有几个脾气暴躁,跟楚家关系还不错的人,这会儿出去被他们逮着,只怕是要被指着鼻子骂的。 “今日是家宴,你不在席上,你娘一会儿又要难过了。”夏醇皱眉将她从地上拎了起来,这般轻轻一提就让她起了身,夏醇不由得眉心紧了一紧,“有为父在,看他们谁敢多说半句?” “快开席了,走吧。”夏醇转身往外走,用的是不容置疑的语气。 夏初瑶应了一声,忙跟在他的身后往外走。也不知是她太久没有回府的关系,还是夏醇真的有所改变,她总觉得自己这个父侯,待人比以往要柔和了许多。 因着夏醇领着她去的前院,入席时还让她同桌,不管是外人还是府里的人都只当这是侯爷和侯夫人已经承认了这个女人的存在,也不敢再多加议论。其实男人后宅三妻四妾之事十分常见,这般一看,倒让人觉得楚媛实在是有些小家子气,容不得人。 宴席散后,夏初瑶送燕秋灵回沉香院休息后,本想去书房找夏醇跟他解释自己这一年在大齐所遇之事,却不想,才转身就看到了夏醇进了沉香院的院门。 燕秋灵虽然膝盖上的伤已经好了,可今日实在有些劳累,便也没有起来见礼。 夏初瑶刚俯身要拜,也被夏醇一把拉住,让她坐回了燕秋灵身边。 因着燕秋灵也在,夏醇没有问她那些牵涉朝堂军务之事,只是问起这一年在大齐的生活还有沈临安。 夏初瑶早就跟燕秋灵讲了一遍,如今夏醇再问,燕秋灵坐在他身旁也是听得专心,偶尔还会调侃两句,惹得夏醇也绷不住露出一脸笑意。 夏初瑶看着坐在案旁,不自觉十指相扣的两个人,这才恍然。从前她以为燕秋灵能从一个侍妾到如今稳坐侯夫人的地位,靠的是她的手腕,毕竟,没有家世支撑还能将整个侯府内宅握在手里,没点手段是做不到的。 可如今看着他们两人这般模样,夏初瑶倒是觉得,母亲并非用了什么厉害的手段,她只是将身边这个男人的心牢牢抓住,于是,便顺理成章地将整个威远侯府都握在了手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2 实在可笑 国公府里充斥着化不开的阴沉,就如朔风呼啸的天气一般。 即便是请遍了盛州的名医,老夫人的身子还是每况日下。沈临安排查了遮云苑里所有的人,甚至亲自监督老夫人的汤药饮食,却依旧查不出有什么异样。 “你老实与为父说,那夏棠到底是什么身份,她现在人在何处?”沈朔在回廊下截住匆匆进门来的沈临安,将他叫到了一旁的亭子里。 他是随大哥和三弟一起赶回来的,如今他们在房中侍奉老夫人,有些话,不方便当着他们的面问。 “夏棠是陛下赐婚给儿子的,她是什么身份,父亲不是清楚吗?那些无中生有的流言不过是想挑拨沈家与夏家的关系而已。”沈朔比他晚回来几天,帝都的流言已经被压了下去,老夫人病倒的原因,还是听朱氏说的。先前沈朔一直在忙着四处请医,今日才想起来找他过问这件事情。 “早知她会惹来那么多祸事,当初便不该应下这桩婚事。”自夏棠随沈临安从徐州回来之后,国公府里就祸事不断。早知如此,当初便不该这般轻易应下婚事。 沈临安眸光一暗,拢了袖子站在一旁,垂目不说话。当初沈朔以允许沈临安移褚云雪的尸骨回沧州为条件,让他爽快应下这桩圣上的赐婚。沈朔历来看重沈临渊,本就不赞同他与夏棠的婚事,所以才会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顺水推舟。 自东晋王出事之后,褚云雪被移出了沈家的陵园,悄悄葬在了陵园后的山坡下。沈临安提了许多次,终于等得沈朔松口,为着母亲能够安息,沈临安才应下了那桩对当时的他来说可有可无的婚事。 “临安,母亲让你进去,说是有话要单独与你说。”沈临安本也不想与沈朔多言,刚想告辞进去,就见朱氏匆匆朝他们这边过来,眼角通红,已是哭过。 沈朔眉心一拢,随着沈临安一起急匆匆往房里去。 床边围了一群人,隐隐能听到低啜声传过来。见沈临安他们进来,所有的人都让了开去。 床上的沈老夫人面色惨白如纸,连唇角都毫无血色,浑浊的眼望向快步走到床边的沈临安,枯瘦的手有些费力地攥住了沈临安的手:“你们都出去,我有话要单独和临安说。” 气若游丝,老夫人还是勉强撑起身子,喝退了屋里其他的人。 眼前的孩子,是她一手带大的。他七岁时没了娘亲,跟着娘亲一起消失的,还有沈家的看重和沈朔的宠爱。 “临安,你也算是奶奶一手带大的,沈家所有的孩子里,奶奶最珍视的就是你。”老夫人的声音轻缓,仿佛轻轻一碰就要破碎一般,“这些年,你想做什么奶奶都没有拦过你,只是今日奶奶有最后一个请求,过去的事情,便让它过去了吧,不管你如何费力地去寻求真相,那些已经失去的人,也再也回不来了。” “奶奶这么说,想来也是知道,即便是没有当初那场行刺,娘亲也早已时日无多了吧?”被老夫人攥着的手微微一颤,沈临安垂眸。即便是褚云雪当初没有为了救他而遇刺身亡,那些被替换成蓝魁花汁的颜料,也会慢慢要了她的性命。 当年做这件事情的,必定就是国公府里的人。沈临安本是怀疑朱氏,如今听老夫人这般说,才恍然发现,这件事情,老夫人或许也是知情的。 “你娘和你一样,都是苦命的孩子。”老夫人沉叹了一口气,这份罪孽,埋在她心头十余年,到今天,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你若是真要找到凶手,便将这份罪孽都怪到我头上吧。当年是我让人替换了你娘亲用的颜料,是我为了沈家一门的荣辱,起了害人之心。” “沈家一门的荣辱?”这样的话,沈临安从前也常在沈朔那里听到。 “当初陛下大业初定,却听到有传言说东晋王手中有一道能另择贤主而代之的先皇遗诏。你是东晋王唯一的外孙,沈家又是手握重权的望族,为了打消陛下心中对沈家的疑虑,我不得不这样做。” “”沈临安静静听着这些话从一直吃斋念佛的老夫人口中说出来,只觉可笑。 “我知道我亏欠你们母子良多,你若高兴,将我这条命拿去便是,只希望至此之后,你不会再被这些旧事所扰。”她自己的身体状况,她自己最清楚,当初听到夏棠的那个流言,她的确是急怒攻心昏了过去,可之后躺在床上,身子日渐衰弱,她知道是有人动了手脚。可是那么多大夫都查不出来,她也无计可施,只能这般苦苦拖着。 “奶奶是觉得,是我对奶奶的病情动了手脚?”攥着自己的那只手枯瘦无力,看着眼前的老人虚弱无力的模样,沈临安本是不打算顶撞拂逆的,只是听到她这么一说,心中瞬凉。 他便是再恨,老夫人对他有养育之恩,他怎可能做出这样忘恩负义之举。可是,他没想到,在老夫人眼里,他就是这样的人。 “谁动了手脚,都已经没有关系了。我有此一遭,也算是报应。”老夫人看到他眼中的震惊,微微一愣。 这段时日,她看着沈临安将遮云苑里的人上上下下通通换了一遍,看着沈临安亲自熬药,去厨房打点她的饮食。她本以为,是沈临安查清了当年褚云雪被下毒之事,想要借机报仇。却不想,竟是自己误会了。 “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你父亲这些年那样待你也是逼不得已,他不仅仅是你的父亲,还是沈家的家主,大齐的镇国公,他身上要背负的太多,为了大局,他不得不舍弃许多心爱的东西。”说了那么多话,老夫人已是有些轻喘,抬手捂着心口,忍了痛意。 “他或许的确为了沈家舍弃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不过我对他来说,只是用来讨价还价的砝码罢了。”从老夫人手里抽回手,沈临安站了起来,“我不仅在查娘亲的事,东晋王当年通敌叛国之事也疑点颇多,我若能找到证据,必定要让那个栽赃嫁祸的人身败名裂。” “临安!”见他转身要走,老夫人伸手想去抓他,“你这又是何必,怎么说,你也是沈家的人!” “娘亲死后,我从未当自己是沈家的人,想来国公大人心中也是这么认为的。”沈临安顿住了步子,沉声笑道,“我会揪出害你的人,以报这十多年来的养育之恩,至此之后,我与沈家再无关系。” 在外人看来,他这个沈家三公子从前活得逍遥自在,虽然没了娘,却受尽沈家老夫人宠爱。当初东晋王犯下那么大的案子,沈朔还在朝堂上据理力争,将他这个东晋王的外孙保了下来。这么多年他不思进取,畅游山水,沈朔也只是听之任之。就连沈临渊都觉得,沈朔对他好过旁人。 可是,他们不知道,沈朔保他不过是与东晋王达成了约定,七十二道刑罚之下,年过半百的老人还苦撑着要等沈朔替十岁的他讨来一道护身符之后,才将通敌叛国之事供认不讳。 沈朔带他去观刑,让他看着东晋王苦熬之下还要保护他,为的就是让他心怀愧疚,在东晋王死后,接手了安置东晋王旧部的事情。 东晋王手下如惊蛰这样的江湖组织,势力遍及大齐。沈朔将他捏在手里,许他换取自由的条件,就是让他指使那些人替沈朔办事。 从十岁到十五岁,如吃光他们这样的人,为何保护他这个少主,只能听任沈朔差遣。或许是沈朔已经根基稳固,又或者是随着他长大渐渐摆脱了沈朔的控制,得了更多自由的他终于跟池光一起遣散了惊蛰旧部,他不愿入朝为官,沈朔便也随他浪迹江湖。 少时他不懂,只觉得自己的外公是个罪无可赦的恶人,当初求沈朔保他,也是良心发现而已。甚至少时他还会为东晋王叛国之事心怀愧疚,对沈朔是又敬又怕,怕他因此嫌弃自己。 后来才慢慢发现,这其中另有隐情,等得看清这一切事情背后的真相时,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当初实在可笑。尤其是在圣旨赐婚,他去找沈朔想拒婚时,听到沈朔突然提起了将褚云雪的墓迁回沧州的事情。 不管老夫人对他再好,不管平日里沈朔待他再宽容亲厚。他对沈朔来说,也只是一颗棋子罢了。 廊下站着等候人们皆是一脸凝重,听得老夫人最后那句哑声嘶喊,沈朔面色一沉,转头就要往屋里去,进门刚好遇到出来的沈临安。 没有多言语,沈临安侧过身子,让开了一条道。沈朔皱眉看了他一眼,听得里间老夫人的低咳,也不敢再停留,忙叫了太医跟着一起往里屋去了。 回落松苑的时候,下意识地往主屋走,进门看到一片空荡荡,才恍然想起夏初瑶已经走了将近十日了。 想想如今的她大抵已经回了威远侯府,身边有父母兄长环绕,沈临安便更是觉得自己处境凄凉。 他生在国公府,娘亲死后,他便不知这父母亲情所谓何物,所以从前也不太明白,夏初瑶为了留在他身边,到底舍弃了些什么。 直到在听褚云舒说起威远候上折换夏初瑶回晋,看到夏初辰不远万里日夜兼程来接人的时候,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跟她一起回晋国的时候,居然没有劝她与他们相认。 黛绿奉茶进来的时候,正见着沈临安正在窗前发呆,自幽州回来之后,他便经常如此,黛绿也不多说什么,小心放下茶盏,便离开了。 沈临安抬眼看她,自从夏初瑶离开落松苑之后,留在苑里的下人都安静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缘故,这些日子,他总觉得拂衣和黛绿她们在他跟前伺候都小心翼翼,他不问的话,她们不会开口多说半句,与从前在夏初瑶身边时完全不同。 算起来,夏初瑶自去青州之后就再没有回来过,离开落松苑近三个月,黛绿还一次都没有问过他夏初瑶的下落。 “想什么呢?”窗外蓦然一声响,倒叫抿唇静思的沈临安吓了一跳,手一抖,茶盏倾倒,湿了半幅衣袖。 “你今日这是怎么了?”站在窗外的褚云舒见他这般,颇为惊讶,换做平常,早在他落到院子里时,沈临安就该察觉了,“是老夫人出事了?” “没什么。”回过神来的沈临安摇了摇头,放下了茶盏,扯了被打湿的衣袖,准备起身换一件,“殿下怎么有空过来了?” “桑泽城来信了,知道你心急,我刚收到便给你送过来。”褚云舒倚在窗外,将飞鸽传书送回来的密函递给他。 这还是夏初瑶第一次送信回来,她走时只带走了永安王府的信鸽,如今送信回来,必然是所查之事有了进展。沈临安便也不理会沾湿的衣袖了,接了褚云舒递过来的密函细看。 他先前也听说了诸葛松阳去世的消息,他也没想到当初在望舒镇一见,竟成了永诀。在望舒镇时穆玄青对诸葛松阳之事便十分感兴趣,若说这次诸葛松阳之死,是穆玄青所为也不是没有可能。 比起这个,让他惊讶的,是当年那桩旧事。他见过诸葛松阳很多次,自认诸葛松阳不会做那样的举动,除非是受人所托,不得不为。只是,这指使之人到底是谁,他却有几分拿不准了。 诸葛松阳与沈家是故交,与东晋王府也有往来,论起来,沈朔这般做的可能性要大得多。毕竟他这个父亲,历来做事都是为着大齐安危和繁荣考虑。 “你这衣袖上是沾了什么吗?”夏初瑶信中只说了诸葛松阳和穆玄翎的事情,并未言及其他,沈临安本是将密函递给褚云舒让他看,伸手却听得褚云舒诧异道。 低头一看,月白的衣袖被茶水打湿的地方此刻呈现出一片诡异的青灰色。沈临安皱眉,想了想,扯了这半幅衣袖,出门要去找池光。 “三爷!”月门处小跑过来的拂衣在看到褚云舒时愣了一愣,迅速做了礼后,满眼急切地跑到了沈临安跟前,“三爷,老爷让你去遮云苑,老夫人她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3 彻底一点 这几日镇国公府上往来全是吊唁的人,因为自少时便是好友,太后娘娘还亲自出宫,在遮云苑的佛堂里替沈老夫人诵经超度。 先前沈临安查了整个遮云苑也没有发现下毒之人,直到那日看到袖口上的青灰色,他才明白,老夫人说得也没错,他的确是害死她的凶手,也难怪先前他四处查遍也未曾找到线索,原来动了手脚的,竟然是他身边的人。 落松苑里下人本就不多,在他身边伺候的如今只有拂衣和黛绿,拂衣在这府里多年,夏初瑶当初提醒的眼线是谁,便也不言自明了。 当初黛绿在望舒镇为夏初瑶挡了一剑之后,曾跟在晋王身边治伤,想必是在那个时候生了背叛的心思。 先前沈临安觉得,穆玄青散步流言,又设计毒害沈老夫人,只是为了逼走夏初瑶。可如今思及诸葛松阳和沈家的关系,他倒是觉得,穆玄青做这些事,都与当年晋国左相的死有关。 夏初瑶让沈临安将穆玄翎用蛊虫治病之事告诉阿城,沈临安便也寻了个机会,在胭脂铺里让沉碧约了阿城出来,将事情与他详细说了一遍。 回晋王府的时候天色已暗,穆玄青这些时日似乎是要应对大齐朝堂上的事情,倒也没有过多为难他,还任他在府上来去自如。 他在晋国多年,一直暗中打探却都无果,最后终于在凤瑶军战败后,在帝都偶然听得张真人与人说起蛊王之事,有了头绪。 当初他说要随陈词到大齐替夏初瑶报仇,也是因为还不等他细查,穆玄青就被送到了故洗城当质子。这些时日好不容易留在了晋王府里,她却发现自己当初所想,与眼前所见似乎有些出入,如今听沈临安说起穆玄翎之事,他心中疑虑更甚了。 “殿下这药,似乎治的不是一般病症。”那日刚到晋王府时,他便发现了穆玄青每天入夜前都要吃望舒调配的药物。 他虽不算是族中精通蛊术之人,可自小耳濡目染,对于克制蛊毒的药物还算敏感。那日一眼便认出了其中几味,今日从沈临安那里回来,便又特意挑了他服药的时辰,突然出现在了他书房外。 “你何时开始对医术药理感兴趣了?”穆玄青将药饮尽,抬眼看到阿城颇有些意味的眼神,“说说看,你看出了什么?” “蛊毒不同于一半的毒药,用药压制不过是一时的缓解之法,想要彻底摆脱,要么让下蛊之人依法解开,要么就是用蛊王来解。”翻身进屋,阿城自怀中取了一个青色的瓷瓶,“殿下可愿让我试一试?” “殿下?!”眼看穆玄青点了点头,依阿城所说伸出了右手,一旁的望舒紧盯着阿城手里的瓷瓶,上前要拦。 “无妨,他既然能认出来,想必懂些门道。”穆玄青只是沉声阻止了望舒,在阿城身前摊开了掌心。 阿城自青色的瓷瓶里倒出了一只龙眼大小的青灰色蛊虫,这般情形与当初他被强行下蛊时太过相似,穆玄青皱眉,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了想要抽手的冲动。 那青灰色的蛊虫,咬破了掌心的皮肉,伏在伤口处吮吸起渗出的血液。 一旁的望舒眉心紧拢,看着那青灰色的虫子慢慢变成紫红色,一旁的阿城静静看了片刻,又取了瓷瓶,将蛊虫装了回去:“殿下这噬心蛊,是被谁下的?” “你当初和阿瑶所言,果然都是谎话。”看着自己掌心细小的伤口,穆玄青没有答他的话,只是挑眉冷眼看着他,“你偷偷留在军中三年,到底有何目的?” “我与你不同,我虽对师傅有所隐瞒,却从未想,也绝对不会做伤害她之事。”将自己自小便开始养的蛊虫收好,阿城听穆玄青这般问,突然觉得他有些可笑,“一年前张妙丹去南泽,就是为了替殿下寻解蛊之法?” 游家是在四年前被人抢了蛊王灭族的,除却解蛊入药只用,蛊王还可以用来御万虫,若是穆玄青四年前便得了蛊王,如今便也不会被这噬心蛊折磨。这般算起来,当年屠杀游家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给穆玄青下蛊之人。 “你想从本王这里打探消息,还需得更加坦诚才行。”抬眼看了一眼自檐上跃下的池暝,穆玄青冷冷说。 自夏初瑶带阿城回桑泽城的时候起,他便不喜欢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偏偏夏初瑶以往什么都听他的,独在阿城这件事上十分固执,一直把他留在身边。自那时候起,他便不喜欢阿城。 “给殿下下蛊之人,并非精通蛊术的巫民,想来是用了什么办法,强行将蛊虫种在了殿下体内。”若是自小炼就的噬心蛊,蛊虫入体之后便会容于血脉,不会让人这般轻易试探出来,“我的家族世代养蛊炼蛊,本生活在南泽中与世隔绝,四年前却突然又外人闯入,屠了我的族民,抢了我们的蛊虫。若是殿下能告诉我下蛊之人是谁,或许我有办法替殿下解蛊。” “你刚刚也说了,解蛊的办法只有两个,你说有办法解蛊,莫非,你能炼出蛊王?”南泽里养蛊的巫民众多,他们多隐世避世,穆玄青便也不再细问阿城的身世。他自是知道蛊王可以解开噬心蛊,可是,并非任何巫民都能养出蛊王,若是要他以母妃的心头血解蛊,他是万做不到的。 “一只蛊王,往往需要耗费几代人的心血,南泽那般大,百年来只出过数只蛊王。蛊王可以御万虫,若是得了蛊王,即便是不会养蛊的普通人,也可以将蛊虫种在人体内,随意控制。”阿城抬眼看穆玄青,“若是我猜得不错,给殿下下蛊之人,便是四年前杀我族人,抢我族中蛊王之人。那蛊王是我族三代族长每日以血喂养而成,若是殿下告诉我是何人所为,我自有办法夺回蛊王,替殿下解毒。” “既然蛊王这般珍贵,又是你族中之物,想来你夺回来之后,也不会用它来给本王解毒的。如今本王既然得知了蛊王的下落,又何必借你只手,自己去抢便是。”先前他便觉得奇怪,萧皇后久在深宫,怎么会突然懂得巫蛊之术,如今听来,阿城说得倒是真有其事。 “我只想报灭族之仇,族已灭,蛊王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用处了。即便殿下知道蛊王在谁手里,若没有我帮忙,想夺回来只怕不易。”阿城自桌边站了起来,“殿下不说,我也有了些眉目,殿下既然不愿意合作,我去寻旁人帮忙也未尝不可。” 在确认穆玄青体内的蛊毒之后,阿城便确定当初抢蛊王的人十有是萧家。他想回晋国,并非只有穆玄青这一条路,还可以寻沈临安帮忙。只是,若是这样,他回晋国之后,便须得借夏初瑶之手,他不想再将夏初瑶卷入其中。 “池暝。”阿城刚转身,只听得穆玄青轻唤了一声,便见池暝自门口按剑进来。 “我可以送你回晋国,也可以叫桑泽城里的人全力助你。只是,你须得给我一个保证。” “殿下查了这么久,想来也早就知道,另一半玄武符不在我身上。”看了看池暝握着剑柄的手,阿城叹了口气,转头无奈地看向穆玄青。 先前说另一半玄武符在自己身上,不过是为了牵制穆玄青。这两个多月来,他知道穆玄青在查,也知道自己必然是瞒不了多久,先前之所以在夏初瑶离开之后还敢到晋王府来,只是因为他知道,即便是看在夏初瑶的份上,穆玄青也不会为难他。 “吃了这药,我送你回桑泽城,等你事成之日,拿蛊王来换解药。”侧头让一旁的望舒自药箱里取了一颗猩红的药丸,穆玄青挑眉看着阿城,“否则,今日你连这书房的门都走不出。” “互相牵制,倒也公平。”出乎意料的,阿城并没有犹豫。 他自四年前侥幸逃脱后,心中所想便只有替族人报仇雪恨。他的确不在意那只蛊王,甚至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只要能让杀人者血债血偿,他便觉此生足矣。 “我会让楚离一路护送你回桑泽城,也会让人在桑泽城里替你打点好一切,只是有一点,你不能让夏初瑶知道你回了桑泽城,更不能让她知道今日你我所言之事。”见他吞了药,穆玄青面色并未舒缓,只是皱眉看着阿城。 “从前便罢了,如今若是师傅听到殿下体内蛊毒之事,只怕会拍手称快吧。”听得穆玄青最后一句,阿城挑眉笑了,“你对她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难道还指望她记挂着你?” “这是我答应和你合作的条件,等得到了桑泽城,万事必须与我们商量,不能轻举妄动。”他这般冷嘲热讽,穆玄青也并不介意,淡声说到。 他自是明白的,先前夏初瑶或许只是对他有了些防备,可是自肃和之事后,夏初瑶怕是恨透了他。恨又如何,即便是不恨,她也再不可能回到他身边,既然这样,倒不如做得彻底一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4 站得越高,摔得越重 自武方城一战,孟家再无后人,西陵军折损近半,虽说损失惨重,可好在西戎人并未做进一步打算,撤退及时,对朝廷来说,这倒正是一个收拢军权的好机会。 褚云天征的意思,是将三州军权重归各州州府,这分配调动的军务落在沈临渊头上,加上还要重建西境大营,布置关隘防御,沈老夫人去世,沈临渊都没能赶回去奔丧。 离开故洗城的时候,褚云清告诉他,若是处理完西境的军务时,宋怀璧的案子还没有了,便让他不要再回帝都,西戎人虽然在与三皇子的协商下,签订了退至邱云山外,十年内不再东来的盟约,可经此一事,只怕大齐朝中对西荒大漠上的各部都有了忌惮,他留在青州,假以时日,或许能成为第二个孟远锋。 作为国公府的长子,沈临渊自小便备受瞩目。他十岁入宫当太子伴读,与褚云清亲如兄弟。 和钟贵妃不同,司马皇后虽端庄高贵,却不善争宠,能后位稳固,全凭太后的喜爱和褚云天征对褚云清的看重。也是因为知道这一点,褚云清自小便热衷于拢人揽权,不管做什么,他都没办法做到像褚云景那般轻而易举,所以素来都是小心翼翼,考虑周全。 沈临安去徐州查水患之事,是他主动跟褚云清提起让他去处理,当初他本是有了若沈临安不合作,他便以兵力胁迫的打算,却不想沈临安自晋国回来,主动与他提及此事,他当时不疑有他,却不想,沈临安一时的妥协,不过是为之后铺路而已。 想来褚云清也早已清楚,就算不是柳元衡抓着不放,褚云景也绝不会错过这次好机会,在这局棋里,他们早已成了败者,即便是这个时候,褚云清对他没有责怪,还劝他借此抽身,借青州之事另谋前程。 他若只是一个普通的军人,在这个时候必然不会离开故洗城,为着褚云清的重恩,他也要最后一搏。 可是,偏偏他不止是一个普通的大齐将军,他是镇国公府的嫡长子,还是沈家下一任家主。沈家稳守大齐北境,让北蛮不敢进犯,沈朔自先皇在世时便为大齐立下汗马功劳,如今更是深得陛下的器重和信任。而他,若无意外,将会成为下一个沈朔。 于沈家,于沈朔而言,他与沈临寒无论择谁为主,都只是一场历练罢了。沈临寒是以徐静腹中的孩子为代价,被迫抽身,而他,只不过是在逃脱错选的命运之后,重新开始另一场征程而已。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他将亲随旧部们都调到了西境,请旨驻守的折子也已经递了上去,等得他平了西戎,不管朝中如何动荡,他的地位和功勋都将无人可以动摇。 “将军,帝都来的消息,陛下三日前突然病倒了,如今朝中诸事皆由三公持蓝批代办,三殿下协办,我们递上去的屯兵备战的折子,只怕要压后批复了。”武方城城墙上干冷的风如刀刮,月照匆匆过来,与自家主子一起望向城下漫无边际的戈壁。 “突然病倒?太医院怎么说?” “太医都说是染了风寒,需要好好休养。”月照抿唇分析,“三位殿下都被召到乾元殿侍疾,依属下看,若真只是染了风寒,也不至于到要将国事交给三公批复的地步。” “只怕是有人坐不住了,告诉秦风,这些时日把故洗城里的动静盯紧一点。”沈临渊转身下楼,沉声吩咐,“屯兵备战的事情先准备起来,西荒大漠那边只要一有了消息,就加急送到国公府去,不管动手的是谁,我们须得在帝都大局稳定之前,先确保西境的情势如我们所预想的一般。” 虽说他到武方城的时候,西戎人已经撤军,三殿下也与各部的主君定下了盟约。可是想及当日沈临安他们自大漠回来的模样,沈临渊还是觉得不管是褚云舒他们,还是那些兵临城下的西戎人都有些可疑。 如今他只需得证明西戎人此番撤军是另有所图,两方战事还有再起的可能,那么他便有留守西境,屯兵备战的理由。若是他手握西陵军,又有几万亲随在此,以他和褚云清的关系,这般至少可以叫朝中之人有所顾忌,不会真将褚云清逼上绝路。 彼时帝都皇城的乾元殿前,自东宫出来在外殿侍疾的褚云清斜倚在殿门前的梁柱下,看着远处起伏的殿宇轮廓,若有所思。 “这还是几个月来,皇兄第一次出东宫吧?”从乾元殿里出来的褚云舒刚好看到他,顿住了步子,与他并肩一起站在石阶前。 “闷声不响那么多年,如今终于得意了一回,三弟想来心情不错吧?”侧目瞥了褚云舒一眼,褚云清冷哼了一声。往日他不论见谁,都是一张笑脸迎人,如今自觉大势已去,倒也无需得在这般假装为难自己。 “父皇如今病卧龙榻,臣弟满心担忧,怎会心情不错?”褚云舒风轻云淡地说罢,侧头看向褚云清,眼中是真有担忧之色,“我若是皇兄,只怕会更担忧一些。父皇这病来得突然,太医院总归是要查出一个病因来,不管怎么查,只怕都对皇兄不利。” “你这是,在威胁本宫?”这几个月来,他一直在东宫静思己过,暗地里还要着人赶在柳元衡之前将对自己不利的线索抹去,倒也没时间去管朝上的事情。只不过看着武方城战事之后,褚云景受到打压,褚云舒平步青云,他才恍然觉得,先前他们所作的一切仿佛就是一个笑话。 本想将褚云舒送去武方城,一举铲除这个绊脚石,却不想,他不仅平安回来,柳家和他还成了他们最大的祸患。 “臣弟怎敢威胁皇兄,只不过看皇兄这些时日在东宫清静惯了,难免会忘了提防眼前的危险。臣弟还要去给太后和母妃请安,便先告辞了。”殿外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褚云舒的声音淡淡,言罢,俯身朝他作了个礼,便快步离去了。 褚云清站在殿前,看着褚云舒离去的背影,眉心渐渐拢紧。 父皇的病来得突然,除却风寒病症外,还时常头晕昏迷,太医院至今都查不出到底是因何而起,这般症状,只怕知情的人心中都早已各自有了猜测。他本还在想到底是褚云景还是褚云舒动的手脚,今日听褚云舒这般说,心中便更多了几分确定。 褚云景这段时日在朝中被褚云舒分权,虽说不知道到底是何原因,不过父皇对他的重视日减,眼看唾手可得的东西又要溜走,想来他也是急了才会出此狠招。 只是,这样一来,他这个虽然被夺了职务,却依旧还占着太子之位的人此刻对褚云景来说就是最大的绊脚石了。毕竟,在这种时候若是要立遗诏,不管是父皇的心思还是群臣的意愿,比起初露锋芒却涉政尚浅的褚云舒,他和褚云景才是更适合的人选。 柳元衡虽然用徐州水患的案子定死了他,可是毕竟事关皇室声誉,父皇一直都要求暗查不准声张,便冲着这一点,他还是留有一线希望。想来这一次,褚云景是要借这个机会,将这最后一点希望掐灭。 虽然之前他输得彻底,可也还没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自宫中出来,才到永安王府门口,便听下人来报,说沈大人已经恭候多时了。 “听说昨日二殿下提议让慕千寻入宫问诊,被陛下拒绝了?”进书房就看到沈临安坐在他案前练字,笔走龙蛇,说话的时候,头也不抬。 “毕竟父皇心里对二皇兄通敌之事还是有顾忌的,二皇兄这次的意图太过明显,我看这宫中太平不了几日了。”眼看他俨然把这里当自己家了,褚云舒也只是端了杯茶,坐到了窗前,“今日我已经提醒了太子小心,他如今虽然在朝上失事,对抗二皇兄的能力还是有的。只是这般一来,我们想在这混乱的局面里谋一条出路,只怕很困难。” “这一次,殿下要谋的不是出路,而是找一条活路。”搁了笔,沈临安抬头,“太子殿下越是反击,二殿下的胜算越大,他既然敢给陛下下毒,想来早有退路,只怕这皇位,他势在必得。薛神医明日便会到帝都,她五年前曾替太后娘娘诊过脉,以你的名义推荐她入宫替陛下问诊,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我们借此机会,帮二殿下一把,也好叫他记你一份恩情。” “我以为,我们先前所谋,是借这次机会,让他们两败俱伤,如今你却要我帮忙将二皇兄推上帝位?”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颤,差点将温热的茶水撒了出来。 褚云舒皱眉,这些时日,他在朝上对褚云景步步紧逼,为的就是迫使他不得不走这破釜沉舟的最后一步。本以为可以借此机会一举打压褚云清和褚云景,让他们再无翻身的机会,这会儿听得沈临安所言,褚云舒只觉自己是在听一个天大的笑话。 “如今三公之中,殿下只得了柳相一人支持,在朝中的根基也远不如二殿下,你若真在这个时候越过二皇子登帝,只怕也坐不稳这皇位。”沈临安说得毫不避讳,却是直击要害,“殿下若是真志在这万里山河,便不能急于这一时。二殿下登帝之后,我们还有机会。” 他手里有先帝当年给东晋王的遗诏,在夏初瑶他们查实褚云景私通晋国之事之前,他们要做的只是在这场争夺里寻求一个能保命的位置。褚云景称帝又如何?站得越高摔得越重,他便是一朝九五荣登,他们也能转瞬便将他打入无底深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5 也算值得 景和二十二年冬,大齐嘉宁帝褚云天征因病陷入昏迷被迫退位,内侍太监总管自乾元殿中捧出褚云天征昏迷之前留下的诏书,传位靖安王褚云景。大皇子褚云清以意图弑君之罪收监入狱,司马家受到株连,司马皇后得太后力保,才避免了入狱的厄运,在琼途寺旁的静慈庵中落发为尼。 尊为太上皇的褚云天征在柳元微的陪同下前往元狩宫养病,褚云舒也请旨带着薛神医一同前往侍疾。 朝堂上三公未动,六部尚书却皆有更换。沈临寒以需要带徐静去往滨州养病为由,毅然辞官。因为顾忌沈家,褚云景也只是将沈临安调任礼部,出任国子监祭酒,明升暗降,削了沈临安的实权。 钟璃成了皇太后,钟家在朝野上下也显赫一时。褚云景登帝后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准了沈临渊屯兵备战之举,还自南境调派军队,要沈临渊务必在一年之内,荡平当初举兵攻打武方城的四个部落。 大齐的皇权变更在晋国也掀起了轩然大波,御史台进言威远候夏醇已有反心,右相萧哲更是指出当初夏初辰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其实是大齐沈家派来与夏醇合谋的奸细。冬日宴之后,夏醇被调派到了南境,皇城禁卫奉命搜府拿人时,才发现侯府内只剩了一众女眷,夏初辰与他带回来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冬日里南境阴寒,自军帐里出来时走得急,灌了一口冷风的夏初瑶俯身猛咳了一阵。 “没事吧?”等在帐门前的夏初辰伸手来扶,颇有些担心地问。 “没事,桑泽城来消息了?”将手上的锦帕藏在袖中,夏初瑶摇了摇头。 大齐事变之时,她接到了沈临安的密函,提醒她晋国朝中恐有惊变,所以在夏醇南调的时候,她偷偷跟着夏醇到了南境军中。夏初辰比她晚到五日,他是得穆玄翎传信后离开的,他刚走的第二日,禁卫军就围了威远侯府。 “母亲她们只是被软禁在了侯府,帝都也没有旨意下来,想来即便是要对威远侯府动手,也会等父侯调整完南境布防,交还兵权的时候。”见她脸色苍白,夏初辰解下自己的披风将她裹住,与他一起往主帐去。 “这是这几个月来晋国各州重新调整的布防,现在南境驻军中有超过一半都是我们的人,其他各处的安排也在这军报里写得清楚,你们都好好看看,今日我们须得定出几个作战之法来。”两人刚进主帐,夏醇便让副将将两份军报递到他们手里。 “作战之法?父侯这是” “当初即便是你们三兄妹皆领军务,威远侯府手握晋国大半军权的时候,陛下都未曾理会过御史台的进言。如今他们敢动,不过是欺我威远候府无人罢了。”夏醇侧头看挂在一旁的山河图,沉叹了一口气,“为父若是回帝都,只怕会落得和黎儿一样的下场。以其坐以待毙,倒不如主动出击。萧哲既然提起大齐,我们正好可以以清君侧为由,若是陛下不除萧家,我们便自南境往北,一路兵临帝都。” 夏初辰和夏初瑶先前那一个月里,一直在设法暗中严审原恒名单上几个将领身边的人,虽说没有找到当初他们在阵前通敌的证据,也没有查出另一半玄武符的下落。可是,当初陈词提到的,在夜来国看到的几个人里,除了刑越还有卫贤。刑越曾是晋国驻守夜来国的副统领,当时他们都以为与褚云景合谋是刑越他们主使,可如今看来,幕后之人应该是萧家。 萧哲能站出来指证他与沈家勾结,他自然也可以就当初齐晋一战之事,说萧家私通大齐,害晋军惨败。他举兵并非谋反,而是要杀叛臣,清君侧。 “可是,我们人再多,北境十万驻军却都是晋国精锐,何况,大齐如今占了晋国十城,沧州也有驻军,若是晋帝求援,大齐不会坐视不管。”惊讶于一直忠于皇家的父侯也会做这样的决定,夏初瑶看着跟前偌大的布防图,担忧道。 “没有玄武符,陛下难以轻易调动北境十万驻军。大齐虽然立了新帝,可褚云天征毕竟还活着,朝中三公未废,褚云景要顾忌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被你们放归大漠的西戎人,我们并非夺位而是勤王,褚云景不会在这个时候想把晋国的内务变成两国的战事。”褚云天征只是退居元狩宫养病,并非离世,褚云景这么急着要让沈临渊剿灭西荒各部,也是担心自己当初所为被天下人知晓,在这种时候,他必然不会再想惹晋国的麻烦。 何况,若是他真与萧家曾有勾结,只怕这个时候巴不得萧家就此抹灭。 “大齐不会出兵,北境十万驻军会晚我们半月南下,只不过,他们的目的与我们一样,是为勤王。”夏醇看向夏初瑶,“大殿下不日便会动身回晋,到时候,他会领北境十万驻军,在桑泽城与我们汇合,我们要做的,便是在他回来之前,不让自己陷于败落。” “为父知道你们一直怀疑另一半玄武符是被当时晋军中的奸细盗走了,当初陛下严查此事时,为父也是这般猜想。”若非被逼走到今日这般地步,他本也不想说出此事,“黎儿死后,为父才知道,那玄武符当初的确一直在你身上,并非有奸细故意盗取,动手脚的,都是你们自己人。” “父侯的意思,那另一半玄武符真在凤瑶军自己人手里?”阿城说他当时也是害怕有人趁此下手,所以想先取走玄武符,回桑泽城之后再转交陈词他们,只是他动手时,玄武符已经只剩了半枚。他发现此事蹊跷,害怕若是拿出剩下的一半,陈词他们会怀疑他私藏,便干脆在下葬当日,又把那半枚放回了棺木里。 “另一半玄武符,一直在你二哥手里。”夏醇叹了口气,“他与那个孩子怀着一样的心思,只是去取的出了点状况,只来得及拿走其中的一枚,等回去再找时,已经不见另一枚了。陛下之后严查,他手中只有一枚,拿出来更会招来祸患,所以只能瞒下此事。” 这件事情,他也是在夏初黎重病之际才得知的,夏初黎在事发后一直在找另一枚玄武符,他查遍了凤瑶军中的人,却忘了那个曾时常跟在夏初瑶身边的少年也有可能做此事。 “辰儿去故洗城接你的时候,为父已经命人将黎儿保管的那一枚玄武符交给了大殿下,如今他手里有两枚玄武符,以勤王之名调配驻北晋军与我们汇合,想来不是难事。”见夏初瑶面色微沉,抿唇不语,夏醇继续说,“为父知道你与大殿下之间有些误会,只是这个时候,要以大局为重。” “父侯是什么时候有此打算的?”捏着手里的军报,夏初瑶顿了顿,抬眼看夏醇,“这一年多来,父侯一直在替穆玄青办事吗?” “还记得当初我带你去见他是告诉过你什么吗?” 她自是记得的,当初夏醇带着还是孩子的她去见穆玄青,告诉她眼前的少年日后就是她的主子,是她誓死效忠的对象。 当初她以为夏醇那样说,只是因为穆玄青是大皇子,日后理所应当是皇位的继承人,她若要为臣,自然是要效忠他的。隔了这么多年,到今日她才恍然想明白这些话的真正意思。 “当初择他为主,助他护他,是为报梁家的恩情,后来便是为了还晋国清明。你也看到了,自左相死后,萧家渐渐在朝中独大,别说右相萧哲,即便是身在后宫的萧皇后,如今都可以左右陛下的决定。”夏醇与梁瞿少时便是好友,夏醇年轻时在军中犯错,是梁瞿的父亲舍命将他保下来的,当初答应梁瞿扶持越氏之子,是为了报答当年的恩情。 后来梁瞿死在红庐,梁家日渐颓败,扶持穆玄青对夏醇来说,更有了挚友托孤的意味。何况,萧家自此之后步步紧逼,意图打压威远侯府和穆玄青,越发促成了他与穆玄青统一战线。 “我们在此起事,母亲人在帝都,只怕会受到牵累。”事到如今,比起穆玄青之事,她更在意燕秋灵的安危。 “威远侯府里为父早已做了安排,你母亲自会有人护她到安全的地方。”至于其他人,他早知欲行此事须得有所取舍,他也完全之策,只能狠心弃之不顾。 如今故洗城里的情况并不乐观,褚云舒虽然借薛神医之手,即让褚云景计谋得逞,又暂时保全了褚云天征的性命。可是他们都不知道,褚云天征到底还能撑多久,他们都等着晋国这边的动静,不管是对于夏家来说,还是对于褚云舒他们来说,这一战开始得越快越好。 “父侯当初到底是用什么条件,将我从大齐换回来的?”等得议完军务,她与夏初辰晚间便要先行领兵离去,夏初瑶问出了一直让她困惑的问题。 “用什么换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平安回来了。”与他们一起出大帐,夏醇听她问起,并没有要告诉她的打算,那本也是多年前的一桩旧事,早该有所了结,虽然并非是他从前预想的方式,不过能以此换回夏初瑶,也算值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6 写信之人是谁? ,最快更新我家将军多妩媚最新章节! 晋国的战事一点即燃,夏家毕竟几代从军,虽说朝上备受打压,可在军中根基深厚,晋国好战,强军是朝政的根基,可当初凤瑶军战败后将帅惨死的结局已让诸多将士心寒,夏醇刚刚整顿完布防,帝都就传他有叛国之意,便是连晋国百姓都开始猜测其中的阴谋,如今他以清君侧杀奸佞的名义振臂一呼,南境之内多有响应。 晋国朝中乱做一团,大齐的朝堂上,这几日也不太平。 如沈朔这般的主战一派,自然是劝褚云景借此机会,一举拿下晋国的。自沈老夫人死后,沈朔甚至整个沈家对晋国的仇视已经达到了空前的地步,沈家几位驻守幽州的将军甚至请旨,要亲帅大军跨四州往南,一举踏平晋国。 余下的臣子,虽然不主张战事,可晋国毕竟与大齐定下盟约,这件事情,就这么听之任之也说不过去,甚至有人提出,派使者前往晋国替两方调停,消弭战事。 穆玄青是当着大齐文武百官的面请旨回晋,虽说他是质子,可毕竟是一国皇子,国难当头,他也不能继续这般留在大齐置身事外。他要走,褚云景答应得干脆,毕竟穆玄青私下应承了,此去不管战局如何,都不会继续让萧家存在于这个世上。 褚云景本也是被褚云舒他们逼得匆忙登帝,如今西荒四部和晋国萧家是他最大的隐患。尤其是萧家,早在东晋王一案之前,萧家便与钟家暗中有往来,这些年来,两家私下联合铲除异己,各取所需,他得了帝位,萧家也早已掌控晋国朝局。 只不过,合作也只能到此为止了。他一直都明白,萧皇后虽然诞下皇子,可穆玄翎已是命在旦夕,穆玄青与萧家势不两立,剩下的皇子里,也无萧家可以扶持倚重的。他们若是想再往高处爬,守护这倾世繁华,只有篡位一条路可走。 这异姓谋位的凶险,根本不能与他们这些皇嗣争夺相提并论,稍有不慎,那就是株连九族,遗臭万年。若是真等到那个时候,萧家反咬钟家一口,只怕他这皇位也会坐不稳。 在朝上,他要忌惮三公,尤其是柳家和沈家,朝堂外,还要提防那个请旨去元狩宫侍疾的永安王。 当初解决褚云清的时候,他本该将几次侥幸逃脱的褚云舒一并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偏偏褚云舒寻了个神医回来,坐实了中毒之事,却又将褚云天征的命留了下来。 褚云舒当着文武百官和太后的面请旨随褚云天征一起去元狩宫,他不好拒绝,如今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元狩宫太上皇的情况,他便也不方便对褚云舒再下杀手。 褚云舒想来已经知道他与西荒四部的主君合谋之事,只是他找不到证据,如今萧家便成了他最大的心病。如今放穆玄青回去,既能抹灭这件事,又能让晋国国中内斗削弱国力,还能让穆玄青欠他一个人情,他又何乐而不为? 从国子监出来,看到马车旁站着的人时,沈临安步子一顿,有些拿捏不透穆玄青这个时候来找他,是为了什么? “本王明日便要启程回晋,此去或许再见无期,有些话,想在走前与三公子说清楚。”扫了一眼如今跟在沈临安身边寸步不离的池光,穆玄青淡笑着问,“不知三公子可愿赏脸,与本王醉仙楼一叙?” 正好诸葛松阳一事他也想问问穆玄青,便应了这场邀约,随他一起去了醉仙楼。 “本王知道你们打算借萧家翻身,本王此去是助你们成事,还是毁了你们最后的希望,这一切,都只在三公子一念之间。”酒菜刚上齐,穆玄青便已开门见山说道。 沈临安抬眼看他,他已从夏初瑶的信中得知了穆玄青与威远候的关系,他也知道,穆玄青既然参与其中,成事与否,他们便只能去赌。 “殿下的条件是什么?”断了萧家这条线索,替褚云景巩固帝位,想来日后穆玄青和晋国所得的好处必然不会少,他如今来与他谈,想要的只怕不简单。 “本王继位后,归还晋北十城,废除与晋的盟约,重新签订十年不战之约,开两国边境贸易,同时切断与陈留国的贸易往来。”穆玄青语气淡淡,言罢,转头让池暝将早已拟好的盟约书递了过来。 “这样的事情,沈某做不了主。”沈临安皱眉看着那本盟约书,这般要求,实际上是给晋国十年修养的机会的同时,还让他们扼住了大齐南境的商贸往来,别说他做不了主,即便是能做主,也断然不会同意的。 “这件事无需得你做主,将此盟约书转交三殿下,若是同意,签下之后,让人送到晋国来,不过,你们可能没太多的时间考虑。我这里,还有一桩事情,是三公子能做主的。”穆玄青垂眸笑道,他自然是知道这些要求十分过分。可是,现在的情况,对褚云舒来说,基本上是没有其他的选择。 “本王希望事成之后,阿瑶能留在晋国,不再回来。”穆玄青一字一句地说到。 他知道,肃和一事早已让夏初瑶对他心生芥蒂,阿城说得也不错,他的确一次次利用了她伤害了她。可是,即便是知道他们之间再无可能,他也要将她束缚在身边,至少,不愿让她回到眼前这个男人身边来。 “我与殿下,可谈国事,余下的,你我无话可说。”见他说得认真,沈临安只觉可笑,接了盟约书,准备起身离去。 “你不是想替东晋王翻案吗?十多年前的旧案,没有切实的证据,即便是有褚云舒和柳元衡帮忙,想来也是难办的吧?”沈临安刚转身,便听得身后穆玄青悠闲地说道,“当年东晋王通敌叛国之事,实属栽赃,当年指证东晋王的晋国守将,曾收到过一封密信,信中尽书让他如何伪造与东晋王府往来的书信和如何指认栽赃。” “殿下不过这么随口一说,沈某又如何相信殿下真有此物?”沈临安步子一顿,冷笑道。柳元衡也说过,东晋王一案虽然疑点颇多,可毕竟过了这么久,想要翻案,已难有实证,他曾细查过此案的卷宗,自然是知道当初的确有晋军指认的。 “那名守将,当年就在威远候麾下,他被人买通,却在事成之后发现有人要杀他灭口,自知逃不过,便将那封信交给了威远候夏醇。”这件事情,穆玄青是几年前才知道的,“当初夏醇得到那封密信的时候,东晋王还只是刚刚被收押刑部,夏醇若是当时道出此事,或许可以免去这一场血案。只是,他选择了以此作为筹码,牵制写信之人,以此换了晋国与大齐十余年的安宁。” “写信之人是谁?”沈临安沉着脸转过头,目光凌厉,已经不再是商量的语气。 他曾猜想过做此事的人是谁,当初最大的怀疑便是沈朔,毕竟沈老夫人都做得出杀褚云雪以保沈家的事情来,沈朔这般对东晋王府也不算奇怪。 只是,若真是沈朔所为,以他对晋国的态度,以当时大齐的兵力,只怕早在那时候就趁机踏平晋国了。 “能决定两国安宁与否的人,在那个时候的大齐朝堂上,能有几人呢?”这件事情,他本是不想说的,沈临安对他来说,一直都是这一场博弈里面最不可控的棋子,因为沈临安的缘故,夏初瑶好几次行事都超出了他的预判。 可如今,见沈临安这般神情,他又十分想看看,知道真相之后,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本王虽然不知齐帝当时为何非要置东晋王于死地,不过夏醇的私心,不仅是想换两国安宁。梁瞿于夏醇是多年好友,当初夏醇也是怀着一颗报仇的心来做这件事的。” “你可以不相信本王的话,也可以放弃那封密信,不过,本王会将此事告诉阿瑶,或许到时候,她可以替你做出选择。”看着沈临安一脸茫然若失,穆玄青倒是觉得心里畅快了几分,也不再多留,饮尽杯中酒,起身往雅间外走。 他不了解沈临安,但是他了解夏初瑶。她知道沈临安想翻案,也知道沈临安这些年因着东晋王之事受了多少苦。若是再让她知道,当年夏醇所为,只怕即便是沈临安不允,她也会选择翻案来弥补当年的过错。 “公子,这件事情,要不要先告诉夫人?”等得穆玄青的脚步声消失在长廊尽头,一直侯在一旁的池光看着抿唇垂眸的沈临安,有些犹豫地开口。即便是他尽力掩饰,却也还是藏不住语气里浓烈的恨意。 “告诉她又有什么用?这种时候跟她说这些,只会让她胡思乱想罢了。”沈临安似是终于回过神来,捏着盟约书的手紧了紧,扫了池光一眼,“我去一趟元狩宫,你好生看着朝中动静,我没有回来之前,不准轻举妄动。” “属下随公子一起去。”他们如今要防着褚云景动手,这些时日,沈临安走到哪儿,池光就跟到哪儿,“公子放心吧,都这么多年了,属下即便是心怀仇怨,却也不至于被冲昏头脑,不顾大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7 第二只蛊王 对于穆玄青的要求,褚云舒并没有考虑太久,他需要这个皇位,更需要借此机会将大齐臣子与晋国之间的牵扯彻底斩断。何况,薛神医说褚云天征的毒压制不了多久了,褚云天征一死,只怕褚云景就会毫不顾忌地对他和褚云清下手了。 穆玄青归晋的消息原本让皇城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朝中能调派的军队一半留在桑泽城外驻防,一半压在了前线。只是当初派夏醇去布防的时候,谁也没有料到会有今日,夏醇趁着那个机会早在各州进行了巧妙的安插,不过十日,胜负已经十分明了。 穆玄青找回玄武符,还带来了十万驻北晋军,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决定这场胜负的关键。 领了圣旨,带兵南下,竟是一路畅通无阻。等到兴致桑泽城外,突袭守军大营的时候,皇城里的人才恍然明白了穆玄青此次回来的目的。 夏初辰他们比穆玄青晚到了两天,给了最后挣扎的守军沉重的一击。一时间桑泽城外围满了穆玄青和夏初辰他们所带的军队,穆玄青往城中递了奏折,若是他们交出萧皇后和右相萧哲,罢黜萧家所有人的职务,他们自会撤军,否则,三日之后,会攻城破门,亲自铲除萧家这可毒瘤。 元光殿里,穆绝看着这道言词凌冽的折子,气得拍案。 这还是这么多年来,他这个恭顺的皇长子第一次这么跟他说话,字句之间,没有半分恭敬,说白了不过是威胁罢了。 “穆玄青伙同威远候行此大逆之举,等得事情平息,陛下可万不能轻易饶恕了他。”朝臣们早已散去,着了凤袍锦裙的萧皇后款步进殿,即便是如今大敌当前,也没有半分惊慌之态。 “当初都怪朕一时心软,竟然留了这畜生一命。”穆绝沉声骂道,又一拳重重砸在了案上,将一旁的奏折震落。 “陛下不需得惊慌,不过区区几万军队,臣妾有法子让他们踏不仅桑泽城半步,最多十日,陈留国和西荒的援军就到了,到时候他们一个都跑不掉。”垂目看了看捏在手里的小瓷瓶,感受到瓶中活物的躁动,萧皇后抿唇笑道,“再说了,我们手里,不还攥着能给穆玄青致命一击的宝贝吗?” “皇后这话倒提醒了朕,先让人将越氏和威远候的家眷都关到天牢去,送信出城,他们若是不退兵,从现在开始,每隔两个时辰便杀一人,到时候,将尸体挂到城楼上去,叫他们好好看看,公然反抗朕都是什么下场。”萧皇后这么说,穆绝面上终于有了笑意,却是笑得残酷。 先前萧皇后便说研究的蛊术这几日便能有大成,城外有几万的军队,他们手里豢养的蛊虫又何止几万,他曾经见识过这些东西的厉害,若是他们想,只需得半个时辰,就能让军中只剩横尸。 虽说当初他们晚了一步,让威远候的夫人当了漏网之鱼,不过,威远侯府那么多女眷和孩子,他不信夏家父子真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何况,越氏还在他们手里,穆玄青有所顾忌,也不敢轻举妄动。 安抚了急躁的穆绝,皇后萧玲带着婢女往清泉宫去。 穆玄翎如今在清泉宫里养病,她当初本是为了替他寻治病之法,才往南泽去求蛊术。机缘之下得知了蛊王的用处,又刚好得知南泽游家手里有一只养了几代的蛊王,她派人屠了游家的寨子,抢了蛊王之后,便一直在利用蛊王可以御万虫的作用,在宫中研究蛊术。 “娘娘,不好了,未央宫后殿的那些虫子全都跑出来了!”才到半路,便又惊慌失措的婢女朝她跑了过来,说起后殿之事,怕的脸色苍白。 萧玲面色一沉,转身随她往未央宫去。她虽然着人养那些从南泽带回来的蛊虫,可毕竟不是自小研习蛊术,她也只是这几年来每日以血饲喂蛊王,才能用蛊王来压实那些蛊虫。 后殿的暗房里养了许多蛊虫,平日里一般的宫人婢子们都不敢靠近。如今不断有虫子从里面飞出来,未央宫里的人全都跑了出来,站在宫门外看着里面的情形,不敢上前。 踏进大殿的时候,萧玲越发感受到手里捏着的瓷瓶里蛊王躁动不安,这样的情形,四年多来,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自暗房里飞出来的虫子们宛若在奔逃一般,萧玲蹙眉,一时有些犹豫,没有推门。 仿佛知道她的心思一般,紧闭的房门缓缓打开,屋外惨白的阳光自门口洒落进去,伏在地上的蛊虫们受了刺激般全都轰然飞开,萧玲便瞧见了那倒在地上,已经被啃咬得血肉模糊的尸体。 她捂着嘴踉跄着退了两步,差点握不住手里的瓷瓶,那是她从南泽找回来饲养蛊虫的女人。 “巫民的蛊虫,都是自小养大的,若是单想着用蛊王压制,很容易落得这样的下场。”暗房里清冷的声音传来,紫衣的少年缓步走了出来,他每踏一步,周围被放出来的蛊虫便纷纷退散开来。 “哪里来的刺客,竟敢擅闯未央宫?!”眼前的是她不曾见过的面孔,看着这般情形,萧玲心中一沉,下意识地转身想跑。 还不等她迈步,便见着刚刚绕开她往外飞的蛊虫们此刻突然又全都折反回来,将她的退路拦住。 平日里不曾细看还不觉得,如今看着清冷的天光里挡在身前仿佛一堵墙,却又不停攒动的虫子,萧玲只觉得背脊发凉,越发握紧了手里的瓷瓶。 瓷瓶里蛊王的躁动更加剧烈,萧玲都分不清是自己握的太用力,还是瓶子里蛊王的原因,在暗房里的紫衣少年走到她身边的一瞬,手里的瓷瓶猛然炸裂开来,她痛得下意识地松开了手,青碧色的蛊王自她手中飞了出来,落在了紫衣少年的肩上。 “你”他一动,所有的蛊虫都隔着些距离,却又追随着他移动,被包围在其中的萧玲愣愣地盯着他,张了张嘴,却无法说出余下的话来。 “当年只有十一岁的我,被阿娘推到了水井里,躲过了屠杀。”伸手将肩头的蛊王放到了掌中,阿城不看萧玲,只是看着手里青碧色的虫子,“你虽不懂养蛊,却是将它养得极好,以身为容器,以血饲养,想来现在即便是没了它,这些虫子也伤不得你了吧?” “你是游家的人?”眼看他从怀里取了一个瓷瓶出来,萧玲皱眉冷声问。 他说的不错,不仅以血来饲养,她还每月都会让蛊王自掌心的伤口进入血脉之中,等得它取心头之血饲之,她并非单纯地只是用蛊王来克制万虫,她是在用蛊王来改变她的体质,她甚至还在研习南泽秘术,为的便是能让自己如蛊王一般,仅凭意念,便可以御使这些蛊虫。 “你可知,那所谓的秘术,不过是让蛊王在你身体里种下蛊虫,凭借蛊王与之呼应牵连,让你有可以御虫的本事?这就跟你们种下的噬心蛊一样。”打开瓷瓶,一只白色的蛊虫自里面飞了出来,落到了阿城的掌心,“种下的蛊虫越厉害,反噬就会越强烈,你猜,若是蛊王现在死了,这些被你压制了四年的蛊虫,嗅到你身上蛊王留下的反噬,会是什么反应?” 他的话音刚落,萧玲都还来不及反应,便见那只白色的蛊虫将比自己小一倍的蛊王一口咬断了头。 蛊王可以克制所有蛊虫,却本身十分迟钝脆弱,这般突然起来的攻击根本避之不及。 都不等萧玲诧异竟然有蛊虫能打破蛊王的压制,她便觉得心口猛然一绞,耳边嘈杂的嗡嗡声里,那些原本只是在她身侧徘徊的蛊虫突然全部朝她扑了过来。 根本避不开,成千上万的虫子伏在她身上,啃咬着她的每一寸血肉,她想惊叫呼救,刚一张嘴,便有蛊虫飞了进去,紧接着便是自口中自肺腑都是剧痛,她踉跄倒地,掐着自己的脖颈满地打滚,想要摆脱身上的痛楚。 外面的宫人们听到声响,本都急匆匆追过来,看到这样的场景,惊惧得忘了动作,还不等他们缓过神来呼救,便被不断自暗房里飞出来的蛊虫裹了一身。 眼看手里的蛊虫将那只蛊王吞食殆尽,原本灰白的身体也渐渐变成了翠绿的颜色,阿城将它收回了瓷瓶里,点足跃上宫檐,垂目看着地上惨烈的情状,唇角微微扬起残忍的弧度。 南泽的人都说蛊王难得,只因着一只蛊王须得许多人以血饲之,以万虫炼养,是一件十分耗费时日和心力的事情,所以先前那只蛊王,是游家花费了几代人的心血培育的。 当年游家寨子出事,等得他费力地从井里爬出来的时候,他只见了满地的横尸,血流成河。 当时他不过是刚学蛊术的年纪,手里只有这一只自幼年时便开始养的蛊虫。他知道那些人杀人,都是为了抢蛊王。 他发誓终有一日要替全族报仇雪恨,也知道仅凭自己养的蛊虫和掌握的蛊术,必是难以对付拥有蛊王的人的。所以,那一日,他用刀划开了寨子里三百余人的心口,以他们心头还未凉的血来饲养蛊虫,在之后一年里,又在南泽遍寻毒草毒虫,硬是只用了一年时间,养出了第二只蛊王。 听得宫墙外越来越嘈杂的声响,阿城也不再多留,踏着青碧的琉璃瓦,走的却不是离开皇城的方向,而是疾步往清泉宫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8 杀母之仇 “你说阿城失踪了?”军帐里,看着跪在地上的楚离,穆玄青蹙眉。 “他进了清泉宫之后就在也没出来,等得宫中禁卫冲进清泉殿的时候,他与二殿下都不见了。”楚离俯首,语气沉重,“是属下失职了,请殿下责罚。” 他虽阿城暗中回晋国之后,便一直跟在阿城身边,确保阿城在他们需要的时候再动手报仇。 好不容易等到了时机,他跟着阿城一起进的皇城,看着他在未央宫杀了萧皇后,又追着他去了清泉宫,因着阿城用蛊,为避免波及,楚离便也没有跟着他进清泉宫内殿,只是如先前那般,在远处暗中观望。 本以为阿城去清泉宫,是为了杀穆玄翎的,毕竟当初萧皇后有心抢蛊王,是为了替穆玄翎治病。只是,他在外面等了许久,都不见阿城出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皇城禁卫军已经过来了,为了避免暴露,他只好先行离开了皇宫。 “都这种时候了,责罚你有何用?”穆玄青眉心紧拢,他没有想到阿城会就这么毁约离开,他体内的毒是张真人炼制的,寻常人难解,若无解药,三月后会全身溃烂而亡,阿城这一走,不管是因着他寻到了其他解法,还是大仇得报已经不惧生死,他若是不回来,自己身上的噬心蛊便无法可解了。偏偏,这个时候他们还没能将母妃救出来。 “殿下,城里来了消息,父侯请你过帐一叙。”掀帘进来的夏初瑶躬身作礼,语气疏淡。 “他们说了什么?”对于她这样的态度,穆玄青这几日来已经习以为常,并不在意,只是与她一同往夏醇他们所在的军帐去。 宫里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穆绝这最后一步棋都已经被他们毁了,如今除非萧哲还有什么绝处逢生的法子,否则不管他们做什么,都只是苦苦挣扎。 “他们说我们若是不退兵,便每隔两个时辰便杀一个侯府家眷。”夏初瑶沉声说,举目看了一眼城楼的方向,侯府除却众多姨娘外,还有五个年岁还小的孩子,若是穆绝真的要动手,夏初瑶实在不敢想那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侯夫人早在一个月前便随张真人离开桑泽城了,至于其他人,为了成事,侯爷总该要舍弃些东西。” “父侯担心的,是淑妃娘娘。”对于穆玄青所言不置可否,说起越氏时,夏初瑶眼中多有担忧。 她自小跟着穆玄青,少时常去宫中,淑妃娘娘一直待她很好,她也知道穆玄青与淑妃感情深厚,这一次张妙丹他们没能及时救出淑妃,便只能带着燕秋灵一个人离去,如今穆玄青兵临桑泽城,淑妃身在城中,宛若置身虎穴。 穆玄青步子顿了一顿,抿唇不言。等得与夏初瑶走到了军帐前,他突然拉住了夏初瑶。 蓦然被他拽住手腕,夏初瑶蹙眉,转头看他。 “你也知道,褚云舒他们能不能成事,全在我们的胜败之间。”她停了下来,穆玄青便也迅速松开了手,“都走到了这里,不管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能就此作罢,千万不能放过萧家。” “怎么突然这么说?”夏初瑶微微一愣,总觉得穆玄青神色有些异样。 他却是不答,先她一步,往军帐中去了。 夏醇找他商议,是想看看有没有救淑妃之法。他早在起事时便知道终有这一日,穆玄青他们一早带走了燕秋灵,对他来说,已是一种幸运。 穆玄青坦言如今已别无他法,穆绝不会放过越氏,更不会放过他。他未提噬心蛊之事,只是将两枚玄武符交给了夏醇。 他行此举,却不道缘由,倒让夏醇他们越发担忧,就怕他孤身犯险去救人。若是那样,他们即便是攻破了帝都,到最后却无主可拥护,这样的结果又有什么意义? 未央宫中的景象骇人,那些不再受人控制的蛊虫将未能从未央宫里逃出来的人都啃食干净,害怕那些虫子再飞到其他殿宇里,穆绝只能让禁卫军火烧了未央宫。 “陛下,越氏带到了。”殿外禁卫军恭声禀报,自未央宫出事之后,整个皇城里的人都提心吊胆。 听得来报,穆绝没有宣人进来,而是直接大步走到殿外,看到两个禁卫军押解的人时,上前狠狠打了她一巴掌:“你看看那个小畜生都造了什么孽?你们母子是存心不让朕好过,是不是?” 穆绝那一巴掌打得重,刚被松开的越涟漪被打得跌坐在地,唇角已经渗出血迹。她抬手擦了唇边的血,仰头有些好笑地看着穆绝:“他不过是做了自己早该做的事情罢了,这么多年来,他对你忍气吞声,已经够了。” “你”没想到一向恭顺柔弱的妃子竟然敢这般说,他上前一步,一把卡住了她的脖颈,直接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朕就知道,是你们,是你们故意怂恿那个孽种,要他来夺朕的江山,这就是你和梁瞿想看到的结果?” “我虽曾痴恋梁大哥,可从未与他做过什么背德之事,只可怜玄青命苦,竟然会有你这样的父皇。”费力地伸手想要将扣在颈间的手掰开,萧玲死了,她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是什么,她不再畏惧眼前这个人,对他甚至还怀了满腔的怨恨。 她本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少时被父亲托给梁瞿照顾,她随梁瞿来了桑泽城,学习诗书礼仪,在梁府生活了三年,她本以为,自己是可以嫁给梁瞿的,在府中三年,她心中所念只有他一人,即便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在相府也只能做妾,她也心甘情愿。 却不想,及笄那年的花灯会,她和梁瞿在夜市里遇到了微服出来的穆绝,穆绝一眼看中了她,第二日纳妃的圣旨就到了左相府。即便是梁瞿也无法抗旨,又何况是她这个民女。 她埋葬了心里那份感情,入宫为妃,因着貌美温婉,穆绝最开始十分宠爱她,很快她便有了身孕,替穆绝诞下了第一个皇子。 传言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的,后宫中,市井里都在说,那个皇子的父亲,不是穆绝,而是梁瞿。只因着梁家本也打算,上元节后,就开始替他们两人张罗婚事。 开始穆绝也不在意,直到萧皇后不知从哪里找来了证人,说她在相府时,曾常常在深夜与梁瞿私会。虽然两人都极力否认,穆绝也没有再追查此事,可是自那之后,穆绝对她日渐疏离,对大皇子穆玄青也是十分严苛。 即便是穆玄青是最合适的太子人选,那么多年,穆绝却从未有过立他为太子的打算。 她不介意穆绝怎么对她,梁瞿死后,她的心便也跟着死了。只是,穆玄青再怎么说,也是穆绝的儿子,他为了让他们母子两能立足,自小便十分努力,他若是个无用的皇子,那便也算了,可明明他一身的才能,却要因着穆绝的猜忌,委屈了二十余年。 “这么多年了,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她扬眉冷笑,穆绝手一顿,随即便松开了她,唤了禁卫军将她重新架了起来,“你不是一直想看看你儿子吗,如今朕就给你这个机会,朕要你好好看看,看看你们母子俩是怎么死在朕面前的。” 萧玲死后,对于越涟漪和穆玄青体内的蛊毒是否还会互相牵制,穆绝也已经拿不准。只不过,都到了这个地步,他没有退路,便也不会叫他们母子俩好过。 北城楼上,不断有威远侯府的家眷被五花大绑,吊在城墙上。守城军真如信中所言,每过两个时辰,便斩断一根绳索,如今紧闭的城门下,已经有两具摔得鲜血四溅的尸体,是威远侯府的两个姨娘。 越涟漪是被卫贤带着人押上城楼的,明晃的长剑架在颈间,长风猎猎里,看着对面军营里一身银甲的穆玄青时,在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分别一年多,没想到再次相见,竟然是诀别。 萧玲曾说过,她的心头血是穆玄青身上噬心蛊的唯一解药。若是不解蛊,她死了,穆玄青也活不成。城楼离穆玄青他们的大营不过三百步的距离,这是她摆脱束缚的唯一机会。 卫贤本是要让人绑了她的手脚,将她如先前两个夏家姨娘一样,吊在城楼前的,却不想一直不挣扎的越涟漪在禁卫军松开束缚她肩膀的手,要拿绳子捆她的时候,突然一把抽了面前禁卫军腰间的长刀,劈头盖脸地砍向面前的人。 她并未习过武,这般动作自然是伤不得人的,只是将跟前的人逼退了几步,一旁卫贤蹙眉刚想上前拿人,却见她突然翻身一跃,整个人翻出了及腰的城墙,直直朝城下坠去。 那一瞬,对面大营里先动的是跟在穆玄青身边的池暝和夜枭,两人披了硬甲,甚至都没有骑马,点足迅速朝坠楼的人掠去。他们这一动,夏初瑶也和御风策马追了上去以作策应。 毕竟隔得远,池暝与夜枭也只来得及在城墙上箭羽落下之前,奔到奄奄一息的越涟漪身边。 “快,取血救人。”身上各处的痛楚已经让她意识模糊,越涟漪只是紧紧攥着池暝的衣袖,简短的一句,便叫她唇齿间溢满了鲜血。 “池暝,带娘娘回营。”眼看赶过来的夏初瑶和御风帮着他们挡开了越涟漪和池暝身前的箭,夜枭咬牙嘱咐了一句,反手抽了池暝腰间的短匕,猛力一掷钉到了城墙的石缝里,借着那个着力点纵身一跃,落到了几丈高的城墙上,一剑斩落了近旁几个弓箭手的头颅。 趁着夜枭的袭击让城楼上的人慌了阵脚,夏初辰带着人马压了上来。 骨节错落,唇边还有鲜血涌出,怀里摔得支离破碎的人依旧死死攥着他的衣袖,全凭意志支撑着最后一口气。 池暝不敢再耽搁,借着夏初瑶和御风的掩护,抱着越涟漪急掠回营。 穆玄青早在越涟漪纵身跃下城楼的时候就觉心痛如刀绞,意识不清的他自马上跌落后,被楚离带回了营帐里。 即便是望舒的药,也压不住体内的痛苦,在看到被池暝抱进来的人时,榻上的穆玄青挣扎着起身,要去看他怀里的人。 “玄青”怀人本已是半昏迷的状态,却在被放到榻上时,蓦然睁开了眼睛,“快,快取血解蛊。” 即便是视线已经模糊,却依旧能看到穆玄青脸上痛苦的神色。越涟漪颤抖着伸手想去抚平他眉心痛苦的神色,抬手才发现,自己已是满手鲜血。一把攥住了穆玄青的衣襟,她也只能含糊地催促他快动手。 “殿下。”一旁的望舒和池暝看着眼前的情形,都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一直忍着痛,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的穆玄青。 “谁敢动手,本王绝不饶恕。”心口的痛越来越强烈,疼痛之感已是遍及全身,穆玄青咬牙说罢,抬了一双猩红的眼,看向望舒,“给我想办法救她。” “殿下,越娘娘已经”看着榻上渗落的鲜血,望舒想解释已是回天无力,话到一半,却在穆玄青的怒视之下,不敢再继续。 “出了什么事?”刚刚掩护池暝的时候受了轻伤,包扎的伤口的夏初瑶听说了穆玄青坠马的事,便过来看看,进帐看到这般情形,夏初瑶猛一愣怔。 “夏将军,殿下中了蛊术,须得娘娘心头血解蛊,可是殿下他现在”在夏初瑶进来的时候,池暝只觉得松了一口气,看着榻上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却紧紧把奄奄一息的越涟漪护在怀里的穆玄青,他也顾不得其他,将噬心蛊之事直言。 “拉开他,你们不敢动手,让我来。”城墙下越娘娘那句“取血救人”的催促她听得清楚,她此刻也终于明白了越娘娘那不管不顾的纵身一跃到底是为了什么。 听她这般说,榻上紧紧搂着越涟漪的人猛然抬起了头,额间脸上已经沾满了血迹,噬心的剧痛让他的表情扭曲狰狞,血红的眼散发着如野兽一般的凶光,死死盯着夏初瑶:“别过来。” “你们还在等什么,想让越娘娘舍命一跃的努力都白费吗?”被那样的神情震慑,夏初瑶咬牙,见池暝和望舒都不动,突然想起了什么,唤了帐外的御风进来,让他制住了穆玄青。 握着匕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榻上的人唇边不住往外渗血,颤动的眼睑提醒着夏初瑶,她还活着。 眼看一旁被望舒反剪双手,挣扎不已的穆玄青,夏初瑶抿紧了唇,举刀刺进了越涟漪的心口。 在匕首刺进越涟漪心口的那一瞬,透彻骨髓的痛让穆玄青失去了意识。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在原来的帐中。榻前掌了灯,军帐里除他之外,再无旁人。 痛彻心扉的余韵已经消失,除却虚弱之外,身上竟是再没有其他不适。许久才恍惚反应过来,之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穆玄青翻身下床,取了一旁的剑,大步往帐外去。 夜枭虽然在城墙上杀了卫贤,却受了重伤,好在夏初辰他们支援,才将他救了回来。如今夏醇和夏初辰正带着人攻城,穆玄青出帐时,正好看到远处冲天的火光和远远传来的喊杀声。 “殿下。”刚替夜枭治晚伤的望舒本是要给穆玄青送药,见他提剑站在帐前,望舒步子一顿,随即跪了下去。 “夏初瑶在哪里?”穆玄青哑着嗓子,咬牙切齿地道出那个名字。 “夏将军正带着将士们从左翼攻城,她说”望舒垂目看着手里捧着的药碗,顿了顿,“她说此事皆是她一个人所为,杀母之仇,等战事结束后,欢迎殿下随时来报。” “杀母之仇”那四个字如利剑般刺入心口,穆玄青握剑的手一松,苦笑着踉跄退了几步。 越涟漪自城墙上的纵身一跃,他看得清楚,他知道母妃这般,是为了给他们争取机会,即便是摔得那般严重,依旧还撑着一口气要他们取血解蛊。 他做这么多,并非贪图皇位,只是想让穆绝看看,这么多年来,他到底做错了些什么。 在张妙丹他们说没办法救出母妃的时候,他便知道他们难逃此劫,他不怕死,让他不能忍受的,是母妃竟然为了他,做到了这般地步。 作为儿子,他本该护她安平周全,可是,从他诞生那天起,便害得母妃失了圣宠,被父皇冷淡怀疑,被送去大齐做质子之后,又害得她在宫中受尽了威胁和委屈,直到最后,还让她这般饱受折磨地死去。他大概是,天底下最不孝的儿子了。 “城破了吗?”仰头看着远处的火光,穆玄青沉声问。 “还没有。”桑泽城城防坚固,一个下午了,依旧没有什么进展。 “点齐剩下的人马,天亮之前必须破城。”母妃死了,蛊毒解了,如今再没有可以绊住他脚步的存在,谋逆叛国也好,弑君夺位也好,不管要背负什么罪名,他都要那个将他们害到如此地步的穆绝血债血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9 撑不过一年 城破的时候,天际浮白。厚重的城门轰然倒下的那一瞬,守军们便知气数已尽。披坚执锐的将士们如潮水一般涌了进来,因着攻城时死伤太多同僚,冲入城里的将士们此刻都杀红了眼,但凡所见,不留活口。 在宫门前相遇的时候,两人皆染了一身的血。在看到尸体横呈的长街上,提剑打马缓步过来的穆玄青时,夏初瑶脑海里有那么一瞬浮现出逃跑的想法,身后跟着的御风也下意识地策马挡在了夏初瑶前面。 穆玄青身后并未跟着人,池暝和楚离他们早在他之前已经潜入宫中了,他策马缓步前行,就仿佛如往常散步一般,经过夏初瑶和御风身边时,甚至连看都未曾看她一眼。 夏初瑶侧头看了一眼穆玄青的背影,吩咐了御风先去相府跟夏初辰一起查找他们需要的证据后,径自打马往宫里去。 他们入城的时候,桑泽城里的守军已经被尽数斩杀,宽广的长街上除却血战后的横尸外,空无一人,从百姓到官家,所有的住户都紧闭房门,如今夏初辰带的军队已经往各家大臣的府邸外围守,夏醇也会马上带着人进宫控制局势。 比起那些已经穷途暮路,聚在宫中的敌人们,夏初瑶现在更担心的是穆玄青的举动。 他们举兵是为了清君侧,沿途只和各州守军打的五场硬仗都只是因为当地知州是萧家的亲信,余下的要么投诚,要么呈观望的趋势。 这几日他们守在桑泽城外本是要逼迫城中的其他官员或是穆绝妥协,交出萧家,接大皇子回朝,平息这场战事。 可杀害侯府家眷和越娘娘坠楼之事显然激怒了大部分将士,这一场攻城战,到最后更像是屠城。也不知道,日后那些躲在桑泽城里的百姓在经历了这一幕之后,会对他们和穆玄青作何想? 一路策马穿过道道宫门,远远便看到了被池暝和楚离他们逼迫聚拢到一处的朝臣们。 除却被池暝反剪了双手,押着跪在阶前的萧哲外,余下的臣子们只是垂首站在一旁,尽量掩下自己的惶恐不安。 “殿下说将军可以现在就带走萧哲,你们若是需要,掌狱司的刑房也可以先让给你们,”见夏初瑶想要往元光殿去,一旁持剑戒备的楚离拦住了她,“只要你们拿到永安王想要的之后,把萧哲的命留给我们就可以了。” “我还以为,这些要等此事平息之后再做定夺。”眼看着池暝扭了萧哲的手臂,强迫他站了起来,夏初瑶有些惊讶。先前她还在担心穆玄青在这件事情上会对他们加以阻拦,所以才让御风先一步去相府。这样一来,她越发担心元光殿里会出事了,“陛下现在在正殿?” “殿下说有些话想单独和陛下谈谈,在他出来之前,任何人都不能进元光殿。”见她想要上前,楚离挡了一挡,“这些晋国的事情,将军还是不要操心了,池暝会陪将军一起带萧哲去掌狱司,宫中之事等威远候来了之后也会妥善处理。” 熹微的晨光洒落,笼罩了整个皇城,夏初瑶抬头看了一眼石阶之上巍峨的殿宇,终还是点了点头,与池暝一起,带着萧哲离开了。 元光殿中燃了一夜的灯火将尽,昏黄的光让浴血提剑进来的人宛若修罗。 穆绝身披龙袍坐在龙椅上,一双浑浊的眼紧紧锁着那个一步步朝他走来的人。 “当初没有要你的命,实在是一个天大的错误。”等得他走上前来,穆绝挑眉看向穆玄青。 晋军战败时,他一个国君,要远赴边境,赤足出城投降。那般侮辱,比起战败的损失更叫他恼怒,他将这一切都归咎给了这个极力促成战事,还一直不得他喜爱的皇子身上。 当初若不是萧玲苦言相劝,他或许不会送穆玄青去大齐当质子,而是直接要了他们母子的性命。 “你将战败之事怪罪到我身上,却是不知,当初让晋军败落的,是那个你全心信任的萧家。”隔着一张桌案,穆玄青冷眼看着龙椅上的人,“让晋国落得如今这般下场的,不是我,不是那些为了晋国拼死一战的将士们,而是萧家,还有这么多年来,纵容萧家这般嚣张行事的你。” “事到如今,自是你想怎么说都可以了。”成王败寇,身居皇位多年,他自是最明白这个道理,“你想要朕做什么?承认萧家谋反,说你们勤王有功?或是,一道传位诏书,把你垂涎了这么多年的江山,亲手送到你面前?” 穆绝站起身来,展开了放在案上的一道传位诏书,他垂目看向一旁的玉玺,笑得讽刺:“不管打着什么名号,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皇位吗?朕可以退居上阳宫,尊太上皇,传位于你,条件是以谋反罪惩处夏醇。” “父皇难道还没有看清如今的局势?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你这个条件?”看着一手按住玉玺的穆绝,穆玄青只觉荒唐。 “是你还未看清如今的局势,这龙椅不是只靠强兵利刃就能坐稳的,若无传位诏书,不得百官承认,你们这般作为就是篡权夺位,到时候,不仅晋国各地不会臣服,陈留国也不会坐视不理。”拿起桌案上墨玉雕琢的玉玺,穆绝抬眼看他,“朕知自己气数已尽,可你若是想坐稳王座,还是需要朕的帮忙。” “不需要了。”还不等穆绝反应,案前的穆玄青已经纵身跃起,一剑斩落了他握着玉玺的手。 惨叫声里,喷涌的鲜血溅得到处都是,穆绝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倒在龙椅上,一脸惊恐地看着穆玄青。 “我手握十万北境驻军,又有夏家支持,百官若不承认,我便斩了百官,各州若有官员百姓不愿臣服,我便发兵平定,至于陈留国,他们若敢来,我也必当与之一战。”看着滚落到案上的断臂和玉玺,穆玄青一脚踏过桌上已经染满鲜血的诏书,一剑刺穿了穆绝的左肩,将他定在了龙椅上。 “即便是因此丢了皇位,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跃下桌案,穆玄青抽了剑,不等穆绝挣扎着逃开,便又再一次一剑刺透他的右肩。 每一剑,都避开了要害,眼看着从被鲜血染湿的龙椅上挣扎滑落到地上,蜷着身子想要躲避的穆绝,穆玄青一脚踩住了他的脖颈:“这些,算是这么多年来,你对我们母子俩悉心照顾的报答了。”言罢,穆玄青扬手,一剑刺穿了穆绝的心脏。 垂眸看着倒在血泊里的人,穆玄青抿唇默了片刻后,也不再停留,捡了案上的玉玺,也不在意上面斑驳的血渍,揣在怀里,提剑大步往殿外走去。 如穆绝所言,即便是被夏醇的人持剑胁迫,那些聚在一处的官员里还有许多撑着一身傲骨,指责穆玄青的逼宫篡位之举,知道他命人将他们带到了元光殿里,在看到殿上那血腥的情形时,殿中一度沉寂,随即,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承认了眼前这个刚刚血染王座的大皇子成为晋国的新帝。 晋元二十七年,晋国大皇子穆玄青帅大军兵临桑泽城,逼宫夺位,血染王座,胁迫百官,最终继任称帝,改年号征和。 穆玄青登基后的第一道圣旨便是要各州知州和各地郡王入帝都朝拜新君,限期十日,未能按时到达的,均作叛国论处。 他封了夏醇为辅国公,夏初辰为骠骑大将军,两人合力整顿军务,对朝中的官员倒也未做太多整改。 穆玄青让后宫诸妃全部替穆绝殉葬,大葬那日,皇陵里惊惧的哭喊声久久不绝。十日之后,穆玄青将收棺入殓的越涟漪葬在了梁家陵园里,没有立碑,只是让她紧紧挨着梁瞿的坟墓。 萧哲的证词和在相府搜到的藏在暗格之中往来的书信已经让御风日夜兼程带去了大齐,夏初瑶并未随御风一起离开,在张妙丹送燕秋灵回桑泽城之后,便随他去了青云观。 穆玄青来青云观的时候,夏初瑶刚好和张妙丹从丹房里出来。这还是自穆玄青登基之后,夏初瑶第一次见他。 “朕还以为,你已经回大齐了。”这些时日一直在忙着稳定朝局,穆玄青看到她的时候,也十分惊讶,顿了一顿,才缓缓开口。 若说他回晋之前,还有将夏初瑶留在桑泽城的打算,自她将那柄匕首插进越涟漪的心脏之后,他只恨不得夏初瑶永远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等得故洗城里的事情安定了,我便会离开。”看他们两人或许是有事要谈,夏初瑶与他见礼之后,便离开了。 “她身上的毒,还没有解开吗?”眼看着她远去的身影,默了许久,穆玄青转头问一旁的张妙丹。 “即便配了药压制,可她的身体已经长期受到毒性的侵蚀,别说我还没有找到解毒之法,即便是现在有了对症的解药,只怕也为时已晚。”张妙丹叹了口气,神色凝重。 “还有多少时日?”穆玄青也没料到是这般情况,抿唇轻声问了一句。 “以我之力,也撑不过一年。” “先不要告诉她此事,尽你所能帮她。”留下这一句,穆玄青叫了不远处戒备的池暝,转身往外走。 “你先去掌狱司,将萧哲提来见朕。”一路打马疾驰,入城的时候,穆玄青没有让池暝继续跟着,只让他去掌狱司提人。 即便是有了证词和证据,褚云舒他们还需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他虽然不想再管大齐的事情,可现在夏初瑶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去等了,他本想要萧哲不得好死,不过如今他若是愿意出面指认褚云景,他倒也可以给他一条活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0 也算值得 夜深,国公府晴方苑的书房里,灯火通明。 “在国子监几个月,可还习惯?”刚从宫中回来的沈朔快步进了书房,见沈临安起身作礼,也只是颔首让他坐下。 晋国持续了月余的战事终了,穆玄青的作为传得人尽皆知,朝中许多大臣联名上奏要褚云景重新部署南境的军防,并且往当初晋国依照盟约划给大齐的十座城池里加派将士驻守。 褚云景这几日为着此事常与沈朔商议到很晚,今日回来听到府中下人来报说沈临安在书房等他时,沈朔还有些诧异。 自老夫人死后,沈临安似乎就有意避开他,那日老夫人留他单独说话,沈朔多少也猜到了老夫人会与他谈什么。 毕竟那件事一直是老夫人的心病,虽然褚云雪并非因为那颜料里的毒而死,可老夫人这些年为着此事心怀愧疚,自那之后便开始吃斋念佛,还常常去寺中清修。 “虽说要每日授课,却也比在户部清闲。父亲这些天日日晚归,是因为晋国之事吗?”沈临安看向沈朔,“太上皇在位时,父亲不是极力想要促成灭晋之举吗?为何如今在这么好的机会面前,却退让了?” 晋国内乱,穆玄青虽然登上帝位,却因残杀穆绝之事招惹诸多指责,他本以为,沈朔会在这个时候力劝褚云景出兵伐晋。 “今时不同往日,新帝刚刚继位,西境又在屯兵备战,这个时候的大齐经受不起一场大战。”沈朔默然了片刻,缓缓开口,“为父并非一味主战,只不过是一直在为大齐做最周全的考虑罢了。” “父亲这么多年来,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为大齐考虑吗?”想起当初沈老夫人与他说的那些话,沈临安蹙眉看着沈朔。这般近乎质问的语气,还是他第一次在沈朔面前流露。 “沈家蒙受皇恩,每一任沈家的家主,都在先祖牌位前立过誓,要倾己之力护卫大齐江山。不管是从前还是以后,为父所为都是为了让大齐江山永固。”沈朔叹了口气,看着自己的小儿子,“不管你知道了些什么,当年那些事情,都是为保大齐安宁不可避免之举。” “所以,当初在云州刑场上,孟家夫妇就应该被那些所谓的暴怒的灾民乱棍打死?”他今晚来此,本是想要劝说沈朔同意站在他们这一边,可是,听到沈朔的那些话,沈临安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或许可以为了国家大义忍受自己的姨娘被下毒残害,可是,孟远山本是无辜,他能站出来已是为了大齐做了最大的牺牲,陛下的旨意是让他在云州被定罪之后就收押回大理寺,可你却事先撤走了刑场的弓箭手,眼睁睁看着他死在了刑场。” “我以为,这些年来,你只查了你娘亲的事。”褚云雪的死,虽然不是他指使,可是也算是他默许了的,毕竟是自己爱过的女人,这么多年来,他心中对褚云雪之事一直都怀有愧疚。他知道沈临安可能会查,却也并无阻止和隐瞒之意,只是没想到,沈临安探查的事情比他想象的要多。 “父亲不愿谈孟家的事,不知可愿与儿子谈谈,十一年前东晋王叛国之事?”沈临安自座上站了起来,走到了案前,“父亲既然当初让我与东晋王旧部保持联系,就该知道,不管是出于个人意愿,还是他们的影响,我必然会追查此事。” “东晋王一案当时轰动整个大齐,大理寺又掌握了足以定罪的铁证,此事即便不是由我经手,换做其他任何官员,都是一样的结局。”沈朔揉了揉额角,也站了起来,“你若只是为了这些陈年旧事来找我理论,我们便也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最会审时度势,你该明白,不管你怎么揪着不放,那些已成过去的事情,都无法改变。” “在父亲看来,通敌叛国是不可饶恕的大罪吧?”沈临安拿出了御风带回来的书信和萧哲的口供,放到了桌案上,“这是钟家和褚云景这些年来与晋国私通的证据,而他如今要西境屯兵备战,攻打西荒各部不是为了永久地解决西荒的威胁,只是为了掩盖当初他与西荒各部主君勾结,促成先前那场战事的事实而已。” “原来当初的传言并非捏造,你与晋国质子确有往来?”垂目看着桌上的书信,沈朔默然良久,“你现在拿出这些来,是想让沈家站在永安王这一边?新帝是承太上皇的诏书登位的,不管他之前做了什么,他的皇位是太上皇选定的,即便是有这些,你们想要做的事情,也与谋逆篡位无异。” “当年东晋王让陛下这般顾忌,是因为有传言他手上有一道可以协同臣子另择贤主的遗诏。在东晋王府被抄,王爷定罪问斩后,所有人都觉得,这只是一个传言,可先前我去徐州查案的时候,在东晋王府里,找到了那道遗诏。”沈临安缓缓说道,“褚云景为谋皇权,私通晋国证据确凿,父亲若是真的为了大齐考虑,这一次,便请与柳相和周太傅一起,结束这场乱局。” “晋国刚刚结束了一场战乱,我并不想大齐重蹈覆辙,我知你与永安王私交甚好,可这是一件会让朝野动荡之事。”沈朔抿唇沉默了片刻,将案上的书信和证词推回了沈临安面前。 “父亲知道什么是真正会让朝野动荡的事吗?十一年前的东晋王一案,东晋王手下尽百余人问斩,朝中官员近一半都受到牵连,即便是到如今,这件案子的影响依旧没有完全消弭。而这一切,仅仅是太上皇当年忌惮东晋王,所以买通晋国守将嫁祸东晋王叛国。”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前,沈临安一直怀疑当初嫁祸东晋王的主使是沈朔或是朝中其他大族,“太上皇因着这个把柄,在过去的十年里放任晋国壮大到了能与大齐抗衡的地步。” “如今的晋国手里握着的,可不是一个小小的栽赃陷害的把柄。何况,褚云景要顾虑的,不仅是一个晋国,还有西荒那么多西戎人。”眼看沈朔因为他的话沉了脸色,沈临安继续道,“父亲即便不考虑这些,以钟家与我们现在的关系,父亲真觉得褚云景会像太上皇一样对父亲绝对信任委以重任?” 即便是与萧家纠葛之事不能说服沈朔,可骊阳公主的死,沈家难辞其咎,他和沈临寒的立场已经十分明确,褚云景现在还留着沈临渊只是因为要借他之力压制西荒大漠的西戎人,若是真的任由褚云景和钟家的势力壮大,这怕日后他这个镇国公的位置也会坐不稳。 “你们确实有把握?”沉默良久,沈朔才终于问了一句。 “下月初五,晋国新帝会派使臣到大齐拜见褚云景,永安王会在那天回来参加晚宴时质问褚云景通晋之事,其余的事情我们都会安排好,父亲只需得在事后与柳相和周太傅一起,推举永安王继位便可。” 他们准备良久,一切都将在十日之后尘埃落定。 “若是你们失败,犯的便是株连大罪。”沈朔没有直接应承,只是沉声说了一句。 “父亲放心吧,若是失败,儿子会声称做这些都是为了给东晋王复仇,不会牵扯沈家。”见他已经松动,沈临安收起了晋国带回来的证据,俯身朝沈朔作了个礼,转身大步离去了。 晋国派使臣来,本是商议盟约之事,毕竟两国都刚刚经历了帝位更迭,按照先前的盟约,晋国还需得送一位质子到故洗城来。 穆玄青继位之时,已经送了国书到大齐,国书上列举萧家罪证和被满门抄斩之事,褚云景派去的人回来后也说,穆玄青所述无疑。 本以为萧家之事可以暂且放下,却不想,晋国使臣来的那天,没有带来按照约定要作为质子的小世子,却给褚云景带了一份穆玄青送的大礼。 锦衣华服的晋国右相站在大齐的朝堂上,没有半分半月前还受过刑法,沦为阶下囚的模样。他以晋国使臣的身份来齐,几句话间便点破了钟家与萧家多年的关系。 直到柳相带着御史台弹劾褚云景的叛国之举,柳元衡拿出作为证据的书信之后,在朝百官才恍然反应过来,一片哗然。 这一切都是褚云景始料未及的,还不等他平心静气,沈朔与周光景也以兹事体大为由,要大理寺扣留了晋国的使臣和萧哲,即刻严查此事。 本以为还有转机的褚云景,在看到出现在殿门前的慕千寻时,终于惊得自龙椅上站了起来。 “臣妾有一事,必须马上禀明陛下。”缓步进殿的人着了一袭月白的宫装,殿前护卫都还因着刚刚的事情没有缓过神来,一时竟然没有阻止她这个不该踏进朝堂里的后宫之人。 等得听得里面皇帝陛下的传唤,想要进来拿人时,却又被她的话震得愣在原地。 “太上皇中的毒并非太子殿下所为,”跪在大殿上的人声音清朗,掷地有声,没有半分退却和惧意,“而是当初陛下带臣妾入宫赴宴,让臣妾在宴席间寻了机会,让太上皇喝下了毒药。” 当初褚云景让他救肃和时,曾说过要送她一份大礼,本以为他会将那本被慕之远当礼物孝敬的医典送还给她,却不想,在将最后的药交给肃和后,褚云景却带她去见了本该在琼枝岛养伤的慕衍。 她不知道褚云景是怎么找到慕衍的,琼枝岛上的人并不知道慕衍的身份,慕衍还活着的消息,本该只有她和阿城知道。 褚云景以慕衍的性命相胁,让她给褚云天征下毒。她本以为事成之后,褚云景会杀她灭口,却不想,褚云景竟然真的放了慕衍,称帝之后,还将她带入皇城,封了妃位。 她本也想就此瞒下此事,毕竟她虽然只是作为一个礼物送进靖安王府,可这段时日里,褚云景对她都分外照顾。 可是,几天前她出宫去见慕衍时,得知当初在慕家的船上动手脚的不是慕之远的人,而是褚云景的。 虽然慕衍说此事可能是褚云景与慕之远合谋而为,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可是,想想慕葛的死,还有当初在琼枝岛遇到重伤的慕衍时他的惨状,以及如今他们的局面,慕千寻只觉得自己不能再这般沉默下去。 她本是想伺机报仇,今日碰巧听得这殿前的事情,便想着,或许对褚云景来说,死不是最好的惩罚,他既然算尽一切来谋取皇位,那么在这个时候让他一败涂地,才是给他最沉重的打击。 尽管知道这样等同于承认了自己的弑君大罪,可即便是满门抄斩又如何,她的至亲死的死,伤的伤,如今慕家剩下的,都是她的仇人而已。 若说先前萧哲指认让褚云景气得跳脚的话,此刻看着慕千寻跪在殿上,仰头看向他,一字一句说得平静有力,还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时,褚云景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听她说完,静静地看着满朝文武在一阵短暂的沉寂后,都下意识地看向了站在首位的沈朔和柳元衡。 “事关重大,不能仅凭娘娘的一面之词,还需得详细盘查。”沈朔也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只是此事既出,褚云舒他们已是胜券在握,看其他无人敢进言,他便先站了出来,“谋害帝君是诛九族的大罪,如今太上皇在行宫养病,此事耽搁不得,不如就让微臣和周太傅还有永安王一起彻查此事。” “当然,既然是收押刑部受审,钟尚书也是必不可少的主审之一,三方联查,必能很快还百官和大齐子民一个真相。”如今刑部尚书换成了钟璃的堂兄,有钟家的人介入此案,倒也不会有人说他们别有用心了,这也正好给了褚云景一个无法拒绝他这项提议的理由。 一场早朝在众臣几度震惊中慌乱地结束,出大殿时,所有人都已是惊得一身冷汗。 “此事须得在明日早朝时有所决断,沈某与周太傅会看紧慕娘娘这边,至于萧哲,既然是柳相替起通晋叛国之事,便劳柳相走一趟大理寺了。”从大殿出来,看着惶惶往外走的官员们,沈朔倒是神情泰然,唤住了出来的柳元衡。 大理寺卿是柳元衡的门生,去大理寺监审,对柳元衡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有沈国公的支持,实在是如虎添翼。”先前沈临安说他会劝服沈朔的时候,柳元衡还以为沈朔最多也只是事情水落石出之后,会联名推荐褚云舒,却不想,他竟然会直接介入此事。 “以其说这些空话,柳相还是想想明日早朝要如何应对吧。”所说已经决定在这件事情上帮褚云舒一把,可沈柳两家素来不和,沈朔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听柳元衡说这些虚无恭维的话。 “朝上的事不需得太担心,宫中金吾卫百余人,想来可以应付明日的任何变故。”褚云清入狱之后,柳元衡寻了个机会,让徐子翔接管了金吾卫,虽说明日殿外也有禁军护卫,不过人数远不及金吾卫,何况,有这些罪证,又有三公支持,想来也没人站在褚云景这一边。 “那些金吾卫不过是些不中用的世家子弟罢了,柳相真指望他们成事?”听得柳元衡的话,沈朔嗤笑了一声,等得周光景从殿中出来,便与他一起往刑部去了。 柳元衡拢着袖子挑眉看着匆匆离去的两人,清俊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到这个时候,明日之事才真的万无一失了。 不管是萧哲还是慕千寻,他们本就是为了指证褚云景才站出来的,所为的盘查审讯,不过是将他们先前在朝上所言之事,问得更清楚细致罢了。 刑部和大理寺彻夜灯火通明,为了避免中途出差错,两处都戒备森严,沈朔和柳元衡也一步都未曾离开过。 他们今晚只需负责保住证人的性命,至于刑部和大理寺之外的事情,自有沈临安他们去操心。 “殿下真的打算遵循与穆玄青的盟约吗?”靖安王府的前厅里,沈临安放下手里的书,抬眼看拢着茶盏出神的褚云舒。 “晋国那十座城池如今已是穆玄青的囊中之物,想来他也是不打算继续遵守当初穆绝签下的盟约的,既然这样,我们为何不顺水推舟,换一个两国和平通商的好机会?”想起先前穆玄青的那份盟约书,那些约定,在他继位之后便将生效。 本以为送来证词和书信便已经是穆玄青承诺的所有,没想到这一次他竟然直接让萧哲来了大齐,这也算得上是一份难得的诚意。 “穆玄青称帝,我们也该派使臣前往祝贺,明日事成之后,朝中又免不了经受一次整顿,我想先让你代任礼部侍郎,作为大齐的使臣前往晋国。”褚云舒想了想,继续道,“等你从晋国回来,正好到沧州州府衙门将当年与东晋王案子相关的卷宗抽调回来,我会让舅舅先着手准备重查此案之事。” “我知道殿下当初答应过要替我重翻旧案,不过,这件案子牵涉甚广,也过去十余年了,若是在这个时候翻案,对殿下稳定朝局多有不利。”对于褚云舒的提议,沈临安却是笑着拒绝了,“当年主审此案的是家父,这个时候,殿下最不能失去的便是他和沈家的支持。” “不过,我又另一件事情想求殿下做主。”沈临安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褚云舒,“我想请殿下让大理寺严查刑部的辛唯这些年来用重刑屈打成招的案子到底有多少?” 虽然不急着翻案,可是他一直想查夏家和辛家,夏崇德如今还在刑部当侍郎,他自然有机会在从晋国回来之后亲自查他,可是辛唯已经年事已高,他马上就要离开刑部大牢,等他告老还乡之后再查此事,便少了许多意义。 “放心吧,这件事情,即便是你不提,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他。”辛唯的所作所为,别说朝中官员,即便是帝都百姓之中都常有传闻,刑部收押的都是些有身份地位的人,辛唯所为,不止是滥用重刑这么简单,许多入狱的官员贵族的家人,为了让狱中人免受重刑,会私下往辛府走动。 辛唯用刑,不止是为了逼供查案,更多时候,这套酷刑成了他谋取钱财的工具。 夏崇德与辛家是姻亲,想来在此事中也蒙受了不少恩惠,所以一直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冬夜天寒,只是今夜半个故洗城的人都没有睡意,半夜从元狩宫递来太上皇今日清晨殡天的消息,褚云景弑君夺位的罪行便成了板上钉钉之事。 上早朝的路上,官员们才发现,昨夜巡防营的人不仅包围了钟府,帝都里钟家的各个官员都被限制在了自己的府邸内,宫中自宫门处到大殿前都有金吾卫驻守。 萧哲和慕千寻是由巡防营统领秦风带着三十余名神武军护送到昭阳殿的,等得三公和百官进殿之后,他们也没有离去,只是守在了昭阳殿外。 早朝的时辰已过,褚云景却迟迟未来,他不出现,对于褚云舒他们来说倒是一件好事。 柳元衡和周光景尽述褚云景的罪行,仅凭这朝堂上紧张的局势,在沈临安拿出那道圣祖皇帝的遗诏时,所有的人震惊之余,甚至忘了去质问怀疑。 毕竟,当年东晋王还在世的时候,便已经有了这道遗诏的传言,如今褚云景犯的是弑君大罪,褚云舒作为唯一一位有资格继承帝位的皇子,受三公推举称帝并无不妥。 何况,自太子一事之后,还不到半年,朝堂上便出了这么多变动,如今早已是人人自危,所有人都只盼着这是最后一次,希望大齐朝堂能早日恢复安宁,至于谁当这个皇帝,比起褚云清和褚云景,他们本也多是看好褚云舒一些。 一场早朝,褚云舒联合三公,在百官的默认下,坐上了皇位。 萧哲作为晋国使臣,又曾是晋国举足轻重的人物,大齐也不能轻易定罪,褚云舒允了其他几名晋使之请,放他归国问罪。 慕千寻犯了弑君大罪,慕家也受到株连,褚云舒让大理寺将她收监入狱,只说等先皇大丧之后,再做处置。 迁居寿康宫不过两个多月的太后钟璃,早在早朝之前,便在正殿之中以白绫自缢。钟家其他人也因通晋之事被逐一问责。 皇城内外忙碌了一天,却没有一个人发现褚云景的下落。 褚云景身边的内侍总管只说昨夜褚云景一直将自己关在乾元殿中,不点灯火,也不许人靠近。今日早朝时他们来请,唤了许久没人响应,心急之下推开殿门,却发现殿中空无一人。 神武军和池光他们的人找遍了故洗城,也没有发现半点线索。 先是太子以意图弑君谋逆之罪入狱病故,不过两个多月,新帝又被查实弑君通敌之举。褚云皇室的流言已经太多,褚云舒也不想再为着褚云景的事大费周章弄得大齐人尽皆知,着人暗中查找之后,便让礼部对外宣称褚云景事发之后以死谢罪了。 褚云天征下葬当日,故洗城里下了第一场雪,天地间一片缟素,让这一场国葬十分阴沉压抑。如今的太皇太后在褚云天征入葬皇陵之后,执意要留在此处守灵,褚云舒他们苦劝无法,只能任由她去。 朝中诸多事宜须得立即处理,等褚云舒稍微顺遂,还不等喘口气,安排沈临安访晋之事,却突然接到了滨州的加急奏报。 滨州十余户商家联名状告柳元衡,说他当初在滨州查案大量查封商铺之举存私,只因他与当时秦家的二当家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他这般做实则是为了替秦家打压滨州其他商家。而当年他办的一桩县丞贪赃后买凶杀人的案子中有冤屈,他的一个错判,误杀了一个好人,如今死者的家人要求讨回公道,严办柳元衡。 柳尚书之事后,为了让柳元衡能安心帮褚云舒做事,沈临安曾请求秦舒先行收手,回滨州去。 沈临安对她毕竟有救命之恩,之后又派人帮她解决了秦家那些不愿信服她的顽固,让她时隔多年之后,重新坐稳了秦家家主之位。为着这番恩情,秦舒带着秦惜舞离开了故洗城,过了将近半年之久,沈临安本以为秦舒已经放下此事,却不想,她只是遵从他们之间的约定,在褚云舒事成之前不动手而已。 柳元衡对于这般指控,倒也泰然,收到奏报的第二日,他请辞了丞相之职,愿意被押送滨州,配合州府彻查此事。 “舅舅可知,你这一去,到底要面临什么?”知道柳元衡的脾气,褚云舒却是不放心让他走。 “不管面临什么,都是我应得的。”当初秦舒跟他说过,让他偿命太过便宜他,她要一点一点摧毁他珍视的一切,让他也体验当年她痛失孩子和一切时的那种绝望。 “好好照顾你娘,好好守护这得来不易的江山。”将大红的官服放在桌案上,柳元衡看向褚云舒,柔声嘱咐。从前他有太多不放心,如今心中所有的记挂都已经放下,也该是时候,去承担这份他早该承担的罪孽。 他已经不求秦舒能原谅他,放过他了,若是他随了她的愿,能让她放下对他的恨,放下这段纠葛,去过她本该过的人生,那么即便是身败名裂,即便是沦为阶下囚,对他来说,也算值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1 不知他的心意 初雪这日,穆玄青在宫中设宴。 下马车的时候夏初瑶才发现,踏着薄雪来赴宴的朝臣们家眷里,多是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闺秀。 “年节将至,陛下想在年节前定下后位的人选。”替她披上狐裘的夏初辰见她将目光落在那些似是不知天寒,一身华丽的长裙在萧瑟的雪天里分外夺目的女子们,轻声解释了一句。 “哥哥不是说陛下在元光殿等你吗,我陪你过去吧。”从丞相府的马车那边收回视线,夏初瑶侧身挡了一挡。 楚家对穆玄青在朝中的稳固功不可没,楚天傲官拜丞相后,亲自将和离书送到了威远侯府。当时夏醇和燕秋灵都气坏了,倒是夏初辰爽快应了和离,还反过来安抚两老。 楚家就这么一个女儿,楚天傲有什么打算,他们心里都清楚。只是,清楚是一回事,看到几个月不见的楚媛突然花枝招展地跟随着父兄前来赴宴,又是另一回事了。 夏初辰将她所为看在眼里,知道她跟父母一样,因着楚媛的事情为他忧心,他也不再多做解释,只是随了夏初瑶的好意,与她一起往元光殿去。 从元光殿出来的穆玄青没想到夏初瑶会随夏初辰一起过来,这段时间夏初瑶一直在青云观养病,他本以为今日的宴席她不会到场。 “离开宴还有些时候,可愿随我去个地方?”侧头看了一眼殿外等着他参加宴席的仪仗,穆玄青转身便走,并未给夏初瑶拒绝的机会。 一路冒着风雪到了御花园,穆玄青一直没有说话,夏初瑶也只能跟着他一路穿过御花园,往皇城西北角的永巷去。 推开房门,看着里面的陈设,夏初瑶岔开了话题:“这里,是从前越娘娘住过的地方?” “这是她死前最后住过的地方。”拿起桌上的一个青瓷茶杯,垂眸细看上面的纹样,“听说母妃当年是直接封妃的,并非如其他妃嫔一样,要先迁入永巷,等着层层筛选。明年春选之后,这里也会再住满了等着入后宫的女子。” “听说陛下要在年节前立后,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了吗?”夏初瑶知道自己不该过问,可是想起夏初辰,她还是有些不甘心。 晋国民风开放,和离再嫁不管是在官家还是民间都是常事。穆玄青如今在朝上需要仰仗楚家甚多,谁是最合适的人选,早已不言自明。 “从前我曾答应过母妃,日后不管娶谁,必定是要娶自己真心喜欢的。”放下手里的茶杯,穆玄青往里间的妆台旁走去,“从前觉得这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了,如今却是一辈子都做不到了。” 站在桌边的夏初瑶听得他的话,微微一怔,抿唇看着他,没有说话。 “即便是我还未下旨,楚家的做法早已说明了一切,”妆台上的一切都未动过,从首饰盒底层找到了那支飞凤含珠的步摇,穆玄青自里间出来,看向夏初瑶,“他想做下一个萧家,我如何会让他得逞?” “陛下的意思,是不会立楚媛为后?”楚家敢做得这般明目张胆,便是他们觉得无论如何穆玄青的选择都只有楚媛,他这般说,倒叫夏初瑶有些惊讶。 “我登基之时,朝中非议颇多,全靠楚傲天主持大局,他只此一个要求,我怎会不允?”穆玄青有些好笑地看向她,“你关心此事,是因为夏初辰的缘故?” “大哥虽然不说,可是我知道他是伤心的,毕竟,他是真的喜欢楚媛。”夏初瑶叹了口气。 “一个为了权势地位可以轻易抛弃他的女人,不值得他喜欢。”将步摇收好,穆玄青与夏初瑶一起往院外走,“这样的女人,配不上被人真心相待,做棋子却是最适合不过了。” 宴席后第二日,立后的旨意便传遍了桑泽城。城中百姓议论纷纷,经过威远侯府的时候,眼中都多了几分同情。 册封大典就定在除夕,本以为不管是穆玄青还是楚家,都是希望夏家的人尽量避免涉及此事的,却是不想,册封大典前一日,夏初瑶接到旨意,要她给皇后娘娘送嫁。听传旨的公公说,这是皇后娘娘向陛下讨要的一份聘礼。 外人一直当夏初瑶是夏初辰带回府的姨娘,先前是不好解释,出了这些事后,夏初辰便也懒得解释了。想着楚媛竟然能向穆玄青提出这样的要求,夏初瑶便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夏初辰这两日都在宫中当值,夏初瑶便也没人告诉他此事,只是应了旨意,即刻往相府去了。 封相之后,中书令府不仅装潢一新,还扩建了一倍不止,沿路遇到的相府下人们见着她,无不投来鄙夷的目光,夏初瑶只觉得,若不是有宫里宣旨的公公替她引路,只怕自己还没到楚媛的闺房,便已经被这些仇视她的下人撕碎了。 领着她进了楚媛的院子后,宣旨的公公就离开了。 进门的时候正好见着楚媛在试嫁衣,大红的锦缎上层层叠叠,细密地绣着金凤飞舞的图样,莲步轻移,裙角镶嵌的红宝石在落入屋里的天光下闪着璀璨的光华。 “放肆,见到皇后娘娘还不下跪行礼?”楚媛还未开口,替她整理裙角的婢女抬眼扫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夏初瑶,蹙眉冷声道。 “灵儿,不得无礼。”楚媛抿唇淡声说了一句,一双清灵的眼落在夏初瑶身上。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般近地看夏初辰带回来的这个女人,眉如墨画,面若桃花,一双玲珑剔透的杏眼里盛着几分嘲讽。 她听旁人说起过,夏初辰带回来的这个美人,不仅颇得威远候和侯夫人喜爱,前阵子还跟着夏初辰一起行军布阵,随陛下一起攻破城池。更重要的,是夏初辰对她一直宠护有加。 虽说嫁入侯府后,夏初辰对她一直很好,可也只是夏初辰对她好而已,她知道自己这般性子不讨威远候的喜爱,连侯夫人那般和善的人,对她也十分冷淡,更别说府里其他刁钻刻薄的姨娘了。 当初夏初辰常年行军带兵不在侯府,她实在是难以忍受侯府其他人对她的薄待,这一次本想借夏初辰出任兵部尚书之机,让夏初辰能长久地留在桑泽城,却不想,他不仅拒不领命,还在出走数日之后,带了一个身份不明却异常讨喜的女人回来。 想到自己在侯府唯一可以倚仗的那份爱如今都要被人分去一半,楚媛便觉又气又委屈。尤其是,夏初辰不仅不愿来中书令府接她回去,还由着这个女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了楚寻,他这般,是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送嫁的一般都只是新娘的娘家人,妾身与楚小姐半点关系也无,若是真出现在送嫁的队伍,于理不合。”夏初瑶站在门口,毫不顾忌地打量楚媛,“楚姑娘虽然不介意闹笑话,可是毕竟事关皇家颜面,还请三思才好。” “你算什么东西,竟然敢这般跟皇后娘娘说话?!”灵儿本是威远侯府的侍女,只是楚媛嫁过去之后便一直跟在她身边伺候,颇得楚媛喜欢,楚媛自侯府离开的时候将她一并带了回来。她是这次楚媛要带进宫的陪嫁婢女之一,得了楚媛这般厚待,护起她来越发卖力。 “你又算什么东西,敢跟我这般说话?”灵儿当初被她赌鬼舅舅卖到花楼的时候,是夏初辰花了五十两将她赎回来的,当初跪在他们三兄妹面前千恩万谢的人如今有了新的靠山,便对侯府的人露出这般嘴脸,夏初瑶也不愿再维持面上的客气,冷哼了一声,“册封大典还未举行,你这皇后倒是叫得顺口,不怕旁人听去了,告你家主子一个犯上之罪吗?” “灵儿,你退下,我有几句话要与阿瑶姑娘说。”楚媛蹙眉,扫了一眼因着夏初瑶的话愣住的灵儿,沉声让她离开。 她本是觉得灵儿一直待她很好,即便是当初在侯府,在众姨娘面前对她也十分袒护,所以想将她一起带到宫中,可今日见她这般,楚媛忍不住要重新考量这陪嫁丫鬟的人选了。 “我想请姑娘替我转告阿辰,走到今日这一步,我也有许多的迫不得已,我并非想要辜负他,只是情势所逼,我也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等得屋里的婢子都退了出去,楚媛眼中多了几分黯然,“他若是要恨我,便尽管恨吧,无论如何,我只希望他日后与你能过得幸福美满。” “情势所逼,迫不得已?”清秀的脸上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夏初瑶却不买账,径自在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既然楚姑娘这么不情愿,可要我去替楚姑娘求求陛下,让她取消了这桩婚事,还楚姑娘自由?” “你”楚媛顿了一顿,皱眉看着夏初瑶,有些看不明白她这是玩笑还是真有此打算,“姑娘可能还不明白,如我们这般高门贵胄家的女儿,很多事情不是自己不想,就可以去拒绝的。” “当初阿辰娶我,也是因为皇命,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待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意。”楚媛抿唇默了默,才又开口,“好在他遇到了你,虽然不知姑娘与他如何相识,可是我看得出他是真心待你,日后阿辰就拜托姑娘好生照顾了。” “你竟然不知道他待你是什么样的心意?”来之前想过许多今日楚媛会与她说什么,却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听到这句,夏初瑶冷笑了一声,站了起来,“楚姑娘说得没错,当初他娶你,的确只是因为皇命,如今倒是要多谢你,先一步替他结束了这么多年来的煎熬。” “楚姑娘的厚爱和看重,妾身感激不尽,不过妾身一介平民,实在是高攀不起相府,若是真替姑娘送嫁,也是折了楚家颜面。”淡声说罢,夏初瑶转身便走。 “可是,这是陛下的” “我就是打算抗旨不遵,楚姑娘若是高兴,大可以进宫去陛下跟前告状,有什么责罚,我一律承担。”夏初瑶顿住了步子,扬手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2 没有遗憾 帝后大婚是穆玄青登基之后,桑泽城里的第一件喜事,虽然仓促,却也十分盛大。 夏初辰在宫中当值,一直没有回府。燕秋灵来院里叫夏初瑶准备进宫观礼的时候,天际刚见亮。 “我在侯府连个妾室都不算,怎么可能入宫去观帝后大典?”还赖在床上的夏初瑶翻了个身,裹着被子滚到了床榻深处。自从昨日从相府回来之后,她对这场大典仅有的一点好奇也都被磨灭了,这料峭寒冬里,以其去凑热闹,还不如在被窝里好好休息。 何况,以她现在的身份,的确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盛典。 “这是陛下的圣旨,去不去可由不得你。”将昨天夜里送到侯府来的圣旨放到了床前,眼看夏初瑶终于因着这句话翻身伸手去拿那道圣旨,燕秋灵朝身后她带来的几个婢子扬了扬手,“这是陛下让人送来的衣裙,你父侯已经在前厅等着了,你得快些才行。” 刚打开这道让她以贵宾身份出席的圣旨,听得穆玄青竟然还让人送了衣裙来,夏初瑶愣怔了一下,还不等她开口发问,便被一旁等不下去的燕秋灵一把从床上揪了下来。 正红色的宫装长及曳地,细腰束着云带,更显不盈一握,裙角银线细绣着的瑞草平添几分清逸,外罩的月白织金锦衫掩去了几分红裙的艳丽,却更添风韵。 “我这样去,不会给哥哥和侯府丢脸吗?”看着铜镜里梳着云华髻,缀着珊瑚簪,朱唇点樱,眉若柳黛的人儿,夏初瑶叹了口气,有些忐忑地转头问身后满意点头的燕秋灵。 “长这么一副娇美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自惭形秽,丢脸的只会是旁人。”虽说觉得女儿从前的长相也没什么可挑剔的地方,不过燕秋灵也不得不承认,如今跟前这张脸,的确要比从前更加赏心悦目。即便是秀眉轻蹙的苦恼模样,也是那般我见犹怜。 见燕秋灵理解错了她的问题,夏初瑶本想解释,却被夏醇派来催促的人打断,进宫的马车已经到了,夏初瑶和燕秋灵也不再耽搁,匆匆离开了后院,随夏醇一起进宫。 本以为穆玄青给她贵宾的身份只是为了让她能随夏醇和燕秋灵一起赴宴,并且以此彰显他对夏初辰的重视。可观礼之后,刚随威远候踏进千樽殿,便有宫人上前来,引她去往别处。 “夏将军不与威远候一桌吗?”领路的是昨日到府上传旨的张公公,眼看他带自己穿过了大半个宴席,再往前便离帝后的坐席太近了,介于昨日她与皇后娘娘说的那些话,夏初瑶还是有些忐忑,不想继续往前。 “夫人今日不是以夏将军家眷的身份赴宴,夫人的坐席就在前面。”张公公一如昨日宣旨时一般和颜悦色,只是如今再看向夏初瑶时,眼底多了几分探究,。 “不是夏将军的家眷,我还能是谁的夫人?”夏初瑶闻言顿住了步子,张公公所指的席位就在帝后座位的右下首,此刻并无其他人入座,她四下打量,只怕这是楚媛为了报复她昨日之举而故意安排让她出丑。 “连自己是谁的夫人都不知道了,看来为夫的确是来得太晚了。”清朗的声音蓦然自身后传来,不等夏初瑶反应,便被人自身后拥入了怀里,“对不起,本该早些来找你。” 听到声音的那一瞬,夏初瑶还有些恍然,被突然拥入怀里的时候还未能回过神来,直到看到眼前的张公公拢了袖子一脸笑意地看着她,夏初瑶才反应过来他们如今是在晋国的国宴上。 面上一烫,还不等她开口,身后的人已经放开了她,在周围的人惊诧的目光里,沈临安牵了她的手:“马上就要开宴了,我们先入席吧。” 早在一个月前,穆玄青便送了国书往大齐,邀大齐来观册封大典。这是褚云舒登基之后,第一次受邻国邀请。齐晋还有继续结盟的意向,所以褚云舒十分重视此事,当即便点派了礼部十余位官员随沈临安出使晋国观礼。 直到沈临安拉了她到穆玄青和楚媛跟前敬酒,夏初瑶都还没能完全回过神来。 她听说了柳元衡突然辞官的事情,也知道没了柳元衡只怕褚云舒他们这个年节会有一阵好忙,送回故洗城的信里便也没有催沈临安来晋,她本打算,若是沈临安抽不开身,年后她便动身去故洗城,却不想,他就这般突然地出现在了她面前。 “对于陛下先前的帮助,吾皇一直感念在心,只是如今朝中诸事繁杂,他无法抽身亲自前来祝贺陛下大婚,特派了沈某带着贺礼和大齐对陛下的谢意前来,恭祝陛下与娘娘永结琴瑟之好。” “丞相客气了,大齐送的这份贺礼的确诚意十足,还请替朕转达谢意。”除却先前的约定外,褚云舒还附上了两国永不开战的盟约,虽然不知道这个约定能遵守多久,不过在这个时候,能得大齐这样的保证,对他稳固朝内来说,也是一大助力。 这一声“丞相”叫得夏初瑶颇有几分惊讶,她本以为就朝中局势来说,柳元衡辞官,这丞相之位该让更有资历的老臣来担当才是,沈临安是沈家人,不管他自己是什么立场,如今在旁人看来,这三公之位几乎被沈家独揽,褚云舒这般做,也不知是对沈临安有信心,还是真的信任沈家。 “昨日妾身言语多有冒犯之处,还请娘娘大人大量,不与妾身计较。”抬眼对上楚媛讶然的目光,夏初瑶抿唇敛了笑,说得诚心诚意。 “你不是”楚媛看了一眼夏初瑶身旁的沈临安,转头看向不远处在与几个将军说话的夏初辰,不明白眼前这个人明明是夏初辰带回侯府的,如今却突然和大齐来的丞相站在了一起。 “这位是沈丞相的夫人夏棠,当初夏将军奉命暗中将她带回晋国,是为国事。”昨日相府里的事情,穆玄青早已听人来报,先前楚媛提出那个让夏初瑶送嫁的要求的时候他便觉得荒唐,不过,想想允了这个要求吃亏的肯定不是夏初瑶,穆玄青倒也乐得让她去相府走一趟。 “听说棠儿这段时日给陛下和威远侯府添了不少麻烦,沈某在这里先替棠儿请罪了。” “本也都是自己人,算不上什么麻烦,不过,”穆玄青侧头看了一眼身畔望着夏初瑶,神情还有些恍惚的楚媛,“皇后与朕能有这段姻缘,还多亏了沈夫人制造这个机会,沈夫人也算得上是皇后的半个媒人,昨日皇后要求让沈夫人送嫁,倒也并非全然是任性无理之举,只不过她当时还不知道夫人身份,才那么冒昧相请,还请夫人不要将此事放在心上。” “陛下”楚媛因着这几句话,转头看穆玄青,和离再嫁一直是她的一个不想被旁人提起的心病,她本以为,她既然已是皇后,这件事对穆玄青来说也不光彩,他应该很忌讳别人提起才对。 可此刻听到他这般无所顾忌地说出来,甚至还是在别国使臣面前,她才终于恍然,这皇后之位只是楚家与穆玄青的一场交易,她对穆玄青来说,根本无足轻重。 帝后大婚,夜里的桑泽城比以往更加热闹。自晋宫出来,沈临安陪这夏初瑶一起去逛夜市。 自破城之后,夏初瑶不是在青云观试药,便是在威远侯府养病,今晚还是第一次这般自在悠闲地走在桑泽城的长街上。 掌心里的手即便是自踏出宫门的那一刻便被紧紧攥在手里,却依旧还是一片温凉。沈临安走在她身侧,听她讲着破城时的情形,迟迟不敢问她身上的毒解得如何了? “千青湖的水一直流向城外,与平绿河交汇,从前年节和上元灯会的时候,桑泽城的人们就喜欢在这里放河灯许愿,据说平绿河里的河神会听到祈祷,帮心诚的人实现愿望,十分灵验。”站在湖畔的浮桥上,看着湖边围满了放河灯的人,夏初瑶轻声说,“三爷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吗?” “我的愿望早些时候在千樽殿已经实现了。”沈临安笑着摇了摇头,这些时日来,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快点回到她身边而已。 “三爷陪我去放一盏河灯吧。”自他温柔如水的目光里移开眼,夏初瑶看着桥下晃晃悠悠飘走的河灯,抿唇想了想,拉了沈临安往湖畔走。 蹲在湖岸边,夏初瑶将手里烛光闪动的河灯轻轻放到了水面,往前一送,看着它随着其他河灯一起,缓缓往桥下漂了过去。 夏初瑶垂眸,诚心祈祷。 张妙丹虽然不说她体内的毒到底有多严重,可是毕竟是自己的身体,她多少能察觉一些张妙丹想要隐瞒下来的情况。何况,今天听到穆玄青先是送了萧哲去故洗城,接着又对大齐发出了观礼的邀请,她便也能明白,自己现在的状况有多糟糕。 她不奢望自己能遇上什么奇迹,从这一场噩运里面逃脱,她只希望,即便是真的时日无多,老天也能给她和沈临安一个机会,至少让她走得没有遗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3 生不离,死不弃 婢子唤夏初瑶起身的时候,外面天光已经大亮。 身旁已空无一人,夏初瑶撑着起了身,苦笑着看着身前颇为凌乱的床铺。沈临安这一早偷跑的习惯,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养成的。 “侯爷和侯夫人都在前厅等小姐了,小姐快些梳洗起身吧。”进来的婢女只当没看见一般,上前递了寝衣,扶她去浴房沐浴更衣。 “是有什么事吗?”帝后大婚,百官休沐三日,此刻尚早,倒不知道燕秋灵他们找她何事? “夫人只叫小姐快些过去,是件大好事。”婢女只笑着故意卖了个关子,利索地服侍她沐浴更衣,梳洗后引着她往前厅去。 昨夜折腾到天将明时她才终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没过几个时辰便被叫起来。清丽的妆容也掩不住她眼底的疲惫,等得进前厅看着神清气爽的沈临安时,夏初瑶简直恨得咬牙。 “女儿,快过来,瞧瞧沈丞相这一大早的来做什么了?”坐在主位上的燕秋灵朝她招了招手,笑得十分慈祥。 还有些发懵的夏初瑶并未细细体会燕秋灵这声“女儿”的用意,只是应声过去,看着桌旁的礼单,抬眼望见厅外摆了大半个院子的礼箱,有些惊讶地看向沈临安:“你这是做什么?” “傻丫头,沈丞相是来求亲的。”看到夏初瑶眼底的乌青,燕秋灵也只是抿唇笑了,将她拉到了身边,“我们这会儿在商量婚事呢。” “商量婚事?”夏初瑶也忍不住笑了,当初离开故洗城的时候沈临安就说过他会三媒六聘,来晋国娶她。 那个时候只当他是说说而已,毕竟当了快两年的沈夫人了,她自己本也不在意这些。 “马上就要过年了,我跟你父侯商量,婚事在年节前办了比较好。虽然仓促,却也是我们家的一大喜事,还是得风风光光才行。”招呼了沈临安坐下,燕秋灵笑看了夏醇一眼,“我们对外便说你是我们的义女,婚期定在三日后,到时候请些亲朋好友到府里来聚一聚,热闹热闹,你看可好?” “可我的身份尚且不论,临安如今是大齐的丞相,若是在威远侯府这般大张旗鼓地办婚事,只怕消息传到大齐,日后会多有不便。”往日便也罢了,昨日在国宴上朝中官员可都是见过了这位大齐丞相的。本想着自家人设个喜堂拜个天地便也罢了,要宴请宾客的话,只怕有些不妥当。 “这么说来也是”燕秋灵颇觉有些惋惜,她就这么一个女儿,终归是希望看着她风光大嫁的,只是夏初瑶说得也对,他们的身份都不同以往,还是当以大局为重。 “齐晋结盟,这桩婚事本是两国之喜,不能让阿瑶以真实身份示人小婿已颇为内疚,万不能再在婚宴之事上让她委屈。”沈临安起身作礼,缓缓道,“婚宴之事,还请岳父岳母费心操持了,小婿这边也会马上着人准备,虽说有些匆忙,却也还是越隆重越好。” 午间在侯府陪夏醇和燕秋灵用了午膳,沈临安和夏初瑶出城往紫岚山的陵园去祭拜夏初黎。 先前听说有皇城守军愤恨而来此想要掘墓毁尸,幸得守陵的侍卫们拼死相护,才为让他们得逞。 陵园里还有前些天夏初辰他们来祭拜过的痕迹,上了香,准备离去时,夏初瑶发现自己的墓前三炷香还未燃尽,似乎是不久之前有人祭拜过。 先前每次来看着自己的墓都觉得有些别扭,今日倒是起了祭拜的心思,夏初瑶转身让沈临安帮他去祠堂取了香。 墓前被人细心打扫过,本想问问守墓人是谁来过,垂眸看到那支飞凤含珠的步摇时,夏初瑶微微一愣。 这支步摇是越娘娘往日最喜欢的,她入宫看望越娘娘的时候时常见她戴在发间,越娘娘曾经说要送她,只是她一个混迹军中的女将军,平日里也用不了这些,虽然她也觉得漂亮,不过还是好意拒绝了。 那日随穆玄青去永巷取的时候,她本以为穆玄青是要拿到越娘娘的墓前去,却不想,会出现在这里。 想起当时拒绝了越娘娘后,她曾跟穆玄青说起过,或许自己永远都用不了那些漂亮的东西,又想起当日穆玄青的那些话,夏初瑶心中五味杂陈。 她说不清自己与穆玄青之间的纠葛,到底是谁欠了谁更多。 从前的她对他唯命是从,没有自我,她觉得自己只是他的一颗棋子,甚至被他出卖给褚云景和肃和,差点丢了性命,最后还被他逼得不得不离开故洗城。 可是,若不是这般,她也没机会与父母还有兄长相认,若不是他,沈临安或许也没办法这么快就来找她。她杀了越娘娘后,他虽时常避开她,却依旧会将张真人需要的药及时送到,百忙之中,会替她安排打点这些事情。 经历了这一切之后,她能体谅穆玄青当初对她的背叛和舍弃,穆玄青也一定明白当初她动手取血时的不由己。只是,他们都知道,当初的信任与依赖早已被消磨殆尽,他们之间也只能变得形同陌路。 三日后的婚宴隆重又热闹,威远侯府宾客盈门。 傍晚时分行完大礼,夏初瑶也没有去洞房等候,只是与沈临安一起,迎到了收到消息之后,从陈留国日夜兼程赶过来的陈词和原恒他们。 “将军的这杯喜酒,我们盼了那么多年,终于喝到了。”看着一身喜服的新人,原恒颇为感慨。两句话,便红了眼眶。 晋帝下了赦免令,当初被驱逐的晋军们已经可以还乡,穆玄青还特意让人送信去西园,问他们这些旧部愿不愿意再回军中? 如今他们又有家可回,有国可护,不仅遇到了死而复生的旧主,还能看着她披上嫁衣,终于圆满幸福。 “我听说你不愿意再回军中,是有其他打算吗?”招呼了他们入席,夏初瑶转头问跟在身后的陈词。 “这些年行军打仗去了许多地方,唯独北陆和南泽深处没有去过,我想过些时候,到那些地方去看看。”陈词笑得温和,“若是能在南泽找到阿城,我一定要把那个忘恩负义的臭小子痛扁一顿。” 阿城失踪后,夏初瑶将阿城等得身世告诉了陈词,托他让厉园主打探一下南泽会不会有阿城的消息。这些年他一直将阿城当亲弟弟对待,即便是当初带他去大齐想要报仇,也一早就为他想好了退路。却不想,这个臭小子竟然一直以来对他们都有隐瞒,这次大仇得报,竟然还不辞而别,他是真想去南泽找他,怕那个傻小子一时想不开,会出什么事情。 “小姐,沈丞相,外面有人送了一份贺礼来,说是要两位务必现在打开。”还未到宴厅,在门口迎客的管家匆匆跟了上来,将一个红木锦盒递了过来。 这话叫夏初瑶猛一愣怔,打开锦盒看到里面的匕首时,心中的猜测得到验证:“那位客人现在人在何处?” “他说还有要事在身,不方便进来,只让小的务必把贺礼送到。”想起刚刚来送礼的年轻人,管家也觉有几分奇怪。那人扣了一张白玉面具,将盒子交给他之后,便头也不回地出城了。 “他会去哪里?”看着锦盒里的寒淬,夏初瑶问沈临安。 当初她问起孟长安去向时,沈临安答得模棱两可,如今看到这个贺礼,她终于放下心来,在武方城的时候,张真人果然出手救了他。 “既已无归处,四海皆是家。”让管家将贺礼收了起来,沈临安牵了夏初瑶往宴厅走,“他今日能来,想来是把当日我说的那些话听进去了,只盼日后他真能放下一切,摆脱从前的仇恨和束缚,过自在的一生。” 侧头看身侧一袭大红喜袍,眉目如画的人,夏初瑶赫然想起当初在新房中醒来的情形。那个时候的他们也是这般打扮,可当时被沈临寒扶进来的人,清俊的眉眼里满是疏淡,与今日这满眼化不开的柔情完全不同。 夏初瑶突然很感谢这般离奇的命运,让她失去了一切的同时,又获得了一切。原来,冥冥之中的确自有天意,到最后,她终能遇到那个能许她一世安稳的人。 过了年,沈临安才带着夏初瑶从桑泽城动身离开。 张真人配的药还差两味药,他说要自己去找,等找到之后,就回故洗城与她汇合。沈临安也说薛神医还是故洗城,等回去之后,便让她帮忙看看。 临别那日,燕秋灵念念不舍,送出去好远,终也只能跟远别的女儿道一声珍重。 过沧州的时候,沈临安带她去拜祭了东晋王。婚宴过后,夏醇将当初那封信的事情告诉了沈临安,却也照实说了,为了换夏初瑶回来,他已经将那封唯一的证据交给了齐帝。 夏醇说这都是他一个人的罪孽,求他宽恕,不过对于沈临安来说,这或许就是让他彻底放下此事的契机。 东晋王一案,影响延续了十余年,如今连一手促成此事的褚云天征都已经死了,他再翻此案,或许能洗刷东晋王的冤屈,却会让褚云天征背负残害忠良的骂名,在这个局势岗稳的时候,这样的动荡,或许会影响整个大齐皇室。 他们同属一脉,想来东晋王泉下有知,也不会想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自落松苑搬到了翻修一新的丞相府,沈朔再也没有过问过这个几次失踪的儿媳到底是去了哪里。倒是夏崇德曾上门找过夏初瑶几次,只因着褚云舒重整了刑部,原本还在褚云景那里捞到一个侍郎之位的夏崇德被革了职务,闲赋在家。 夏初瑶每次都称病避之不见,终于在因辛唯一案受到牵连入狱后,周氏找到了丞相府。 对于夏崇德她可以厌恶,可以避之不见,可是周氏不一样,当初周氏待她很好,她也一直很同情这个不受夏崇德重视,还受尽府中姨娘欺辱的女人。 “他虽错得再多,可终究是你父亲,你总不能看着,他就这么在狱中被酷刑折磨致死。”辛唯拒不招认后,陛下有令,将他关进刑部大牢,让他将自己研制的四十九道酷刑逐一尝遍,不仅是辛唯本人,连带他的家眷也一起锒铛入狱,想起那几日刑部的惨状,周氏就忍不住浑身发抖。 “母亲要我救他,可他犯了罪责,证据确凿,如何救得了?”虽然先前答应见她的时候,夏初瑶便已经知道了她的来意,可看到周氏这般,夏初瑶还是满心都是恨铁不成钢,即便夏崇德对她再狠绝,她也都当他是自己的夫君,是自己的天。 “为娘也不是要让你和丞相犯难,只是想让你嘱咐一句,让他们莫要对他用刑。”周氏垂眸,绞紧了手里的帕子,“我我只是,不想看他一把年纪了,还受那般苦痛的折磨。” “母亲记得当初你给我的那枚玉佩吗?”夏初瑶抿唇默了片刻,才缓缓站了起来,转身去将柜子里那枚龙形玉佩取了出来,“这件事情,我不能让相爷私下做主,不过母亲可以凭此玉佩求见陛下,有这枚玉佩,想来陛下会应允母亲的请求。” 这本也是沈临安的意思,他是怕夏初瑶为难,便教了她这个法子。 “这”当初周氏拿出这枚玉佩的时候,便是因着没想过自己会用它。她来替夏崇德求情,是顾念他是自己的夫君,是夏棠的父亲。可是,如今要让她拿着这枚齐怀月几乎是用命换回来的特赦令去求皇帝,周氏又有些迟疑了。 “府里那么多姨娘都弃他而去,母亲对他,倒是一往情深。”眼看周氏看着那枚玉佩出神,夏初瑶叹了口气,“这件事情,于公于私,我都没用办法帮忙,母亲若是真的下了决心要救他,便拿着玉佩自己去想办法吧。” “棠儿,你”抬眼对上夏初瑶的眼,那几分疏离让周氏心中一凉。 她知道这半年来,发生了很多事情,听到了她失踪的消息,听到了她是晋国奸细的传言。只是,那个时候,她这个做母亲的,没有出来帮过她,问过她半分。 不止是那个时候,还有她那场圣旨钦封的大婚,那些过往被府中姨娘和其他庶女们欺负的年月,她都没有站出来护过她。 倒是那次,女儿为了她,顶撞了辛姨娘,被关了祠堂,还被夏崇德打了一巴掌。 她一直觉得自己这样隐忍,是因为不想给周家找麻烦,不想让自己和女儿的处境更艰难,不过如今细想起来,只不过是因为她懦弱罢了。 “如今见你们这般,我便也放心了,答应我,日后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让自己受委屈。”终于,周氏没有拿那枚玉佩,只是深深看了夏初瑶一眼,随后,起身离去。 一路送到府门,夏初瑶看着周氏黯然回府的背影,还是有些不放心,嘱咐了拂衣跟上去暗中照顾。 却不想,周氏这一路没有回夏府,而是直接去了大理寺。她将这些年她知道的,看到的都说了出来,甚至包括了当初他与一个神秘的黑衣人往来,还让夏棠中毒之事。 因着她的供认,夏崇德很快就被定罪。周氏自此之后也回了周府,夏家一夕散尽,只余空府凄凉。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夏初瑶摇头苦笑,惊讶于周氏终于勇敢了一回,想想或许这也是她用自己的方式,来帮夏崇德免受了那么多酷刑。 池光说当年下毒之事有了眉目,那人的确是东晋王手底暗部的人,只是,当年查抄党羽的时候,暗部和惊蛰一样,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要找解药,实在困难。 池光虽说他一定会追查到底,夏初瑶对此却并未太执着。薛神医一直留在相府替她诊治,虽然解毒之事并无太大的成效,不过在她的调养下,夏初瑶终于怀孕了。 诊出身孕的那一日,听御风说刚从大殿里出来的丞相大人跟发了疯似的,一路掠上高墙宫檐,飞奔回府。还未开口,两人便已相拥而泣。 自那之后,沈临安日日小心照顾着,每日都要跟薛神医询问情况,问得最多的,却只是夏初瑶如今的身体状况到底适不适合生这个孩子? 自怀孕之后,夏初瑶便觉比以前虚弱了许多,她明白沈临安的担忧,却也下定了心思,一定要让这个孩子平安出世。 她不能陪他走完这一路,至少孩子可以。 六个月的时候,夏初瑶已经是须得终日躺在床上调养了。 张真人和望舒都到了故洗城,穆玄青还让夏初辰带了燕秋灵一起来齐。 每日看着那么多人围着她转,知道他们每个人都是心中担忧,面上却要做出安然之色宽慰照顾她,夏初瑶心中感动,倒也不觉得害怕。 她能感受到体内的小生命日渐强大起来,薛神医和张妙丹都说她体内的寒毒没有影响到胎儿,夏初瑶觉得,这般幸运的孩子,一定能平安降生。 尽管他们都小心照顾,夏初瑶也一直都小心翼翼,可孩子还是早产了。 八个月的时候,迫不及待想要出来的孩子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产房里的人进进出出,从清晨一直忙到了日暮。 沈临安在外面踱步了一整日,终于在听到里面的人嘶喊的时候,按捺不住,也顾不得外面的人阻拦,快步冲进了产房。 满室的血腥气,榻前乱做一团,薛神医忙着下针止血,一旁的产婆也不知在说着什么,他只是刚刚听到了哑着嗓子的夏初瑶喊了一句救孩子。 脸色惨白,眼眶深陷的夏初瑶在看到他的时候,猛然睁大了眼睛,她朝他伸手,死死抓住了他的手,毫无血色的嘴唇张合,只是在喃喃重复着三个字救孩子。 他看着她痛苦的模样,看着床榻下那满帐的鲜血,脑海中只觉一片混沌,他听到产婆和薛神医都在问他,问他要怎么办。 手还在被人死死攥着,可抓着她的人却已经说不出话来,他闭目深吸了一口气,也只能缓缓吐出几个字:“照她说的做。” 他不知自己是何时昏厥过去的,也不知自己昏了多久。醒来时,也只是两眼空洞地盯着帐顶。 他听得一旁有人松了口气,说了一句太好了。不一会儿,又有人进来,怀里抱着啼哭不止的孩子。 他依旧只是盯着帐顶,没有看看,甚至都没有转头看他们一眼。 脑海里只是不停地回响着自己在产房里说的那句话,他随了她最后的心愿,却害死了她。 他也好,孩子也好,都是杀了她的凶手。 他曾说过,她就是他的全部,失了她,他便失去了所有。她为什么会觉得,给他留下一个孩子,就能让他从这份痛苦里解脱? 身边不停地有人来跟他说话,他不曾仔细听过,似乎说的都是诸如孩子需要他之类的话,他知道孩子需要他,那是他跟她的孩子,是她留下的血脉。 他本该如她期望的那样,揣着对她的爱意和思念,将孩子养大,借着孩子的成长,让自己从痛失爱妻的苦痛里面走出来。 可是,他发现自己实在是办不到。一提起孩子,他便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她。他没有她,没有其他人想的那么坚强,他曾说他们只有死别,没有生离。可如今,他才发现,即便是死别,他也无法忍受。 起先他还会偶尔睁开眼看看,过了两天,他终于是连眼都懒得睁开了。 身体的虚弱对他来说简直就是一种奖励,他甚至为马上就能离开这个世界,可以去她去了的地方而感到欣喜若狂。 “没想到你真的这么狠心,孩子还那么小,你这个做父亲的,就真的舍得离他而去?”耳畔响起幽幽的声音,那般熟悉,叫神志涣散的他猛然一怔。 “你若真的抛下他,日后泉下相见,我绝不会原谅你。”依旧是那个声音,带着几分气急败坏。 他心口一绞,张了张嘴想要唤她,却是无法。 “他他动了!”这一次,带着几分欣喜,“薛神医,你快来给他看看!”话到最后,已是哽咽。 他猛然一惊,恍惚意识到了什么,费尽力气,让自己睁开了眼。 刺目的光让他眼睛一疼,却也还是看清了站在床边满眼含泪的人。 不等他抬手去抓她,那人便已经俯下身来,紧紧攥住了他的手。 自指尖到掌心传来的热度让他根本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干裂的薄唇张合,沙哑的嗓子吐不出半个字,唯独只能努力收紧被她握住的手,感受她的存在。 “先前他自闭筋脉,还好你及时醒了,若是再晚点,只怕我们救活了你,却来不及救他了。”一旁的薛神医缓缓吐出一口气,折身去外间取自己的药箱。 “亏得那蛊虫有用,否则,你们都去了,只可怜我那小侄儿自小就没了父母亲。”一旁的阿城凑了过来,挑眉看了看榻上睁眼的人。 他跟陈词匆匆赶来的时候,夏初瑶早已经昏死过去。张真人和薛神医都束手无策,看着跟前气若游丝的人,他也只能试着赌一把。 当初萧玲用在穆玄翎身上的蛊虫确有奇效,虽不能治好穆玄翎身上的病,却能助他延续寿命,阿城那日抓了穆玄翎之后,便回了南泽,一直在研究这种蛊虫,只是自穆玄翎之后,也还未在其他人身上用过,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将夏初瑶救回来。 这几日,这夫妻俩都昏迷不醒,一个是在与阎王夺命,另一个却是在盼着赶紧弃了这条命,好去地下陪她。 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幸得夏初瑶醒得及时,再晚半日,沈临安便真的要去见阎王了。 “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孩子也平安,这一次我就不怪你了,你若是日后再敢做这样的傻事,这辈子我都不会再原谅你。”赌气地瞪了他一眼,夏初瑶语气不善,眼角的泪却是止都止不住。 沈临安静静看着她,薄唇张合,即便是无法言语,却也还是一字一句,将想说的话说完。 “好,我答应你,从今以后,生不离,死不弃,不管到哪里,即便是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