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寰:逍遥一脉》 第一卷 人间世 引言 词曰: 君问长生。我指草木,请看荣枯。问瑶池天禄,悲苦何异;红尘长歌,安乐可输?探秘龙疆,寻珍星野,老尽春秋空恨无。君知否,便神参造化,寿永能乎? 闲来春草堪锄。举金斝把磊块且纾。夫风雷塞北,驼鸣瀚海;烟雨江南,燕巢旧庐。卿我泥融,茶酤滋味,方是人间入道书。且随心,任风里烟波,云上江湖。 这阙《沁园春》作者已不可考。观其大意乃是哂笑世上求仙问道之人,只为长生,而抛却了春风桃李、月信花期,把一世的心、情、意全放在“长生”二字上。讽劝世人不如抛却妄想执念,怜取身边风花雪月、儿女情长。亦有人说这是修仙不成者故作高格之词,言道:若有缘得成大道,怕是词作者会做上另一阕的《沁园春》,以抒登峰凌云、揽月临海、长生久视之得意。 普世求仙还是源自十万年前。当初,九祖感天地之时变,悟道结经,传下五行修道真经五篇,后世称之为大《五行经》,普开仙门,凡夫俗子亦可一窥仙路门径。四万年前,天下宗门之首紫阳宗,举全宗之力,精研几万载,鼎新麾,革故法,将大《五行经》改良修正,使之更易修行,世人称之为小《五行经》。从那以后,世上之人便被这求仙二字深深困扰。据传,十万年前,世上之人本是百年之寿,这大小《五行真经》虽只是练气法门,即便不能筑基入道,二百之寿亦是可期;若是机缘凑巧,筑基存真,则可享五百年之寿;若因缘际会,金丹铸就,千年之寿任尔蹉跎;至于元婴化神,只在传闻之中,寿数难以考证。试问谁不想多活些时日,莫说千年百年,哪怕十年八年、三年五年,甚至十天半月也是好的。此亦人之常情,怕是如此词作者这般高格雅调,也难免其俗。 话说回来,古往今来成仙得道者能有几人?怕是亿万之中方有一二。偏偏世人多以为自己是那有大气运、大机缘之人,孜孜以求,甚至是抛妻弃子的事做了,忤父逆祖的事做了,泯德负义的事做了。若这些痴徒,寿元耗尽之时,竹篮打水一场空,求仙不成,人生的父母之慈、伉俪之情、子孙之乐,以及身外的青山秀水、秋茂春华、淋淋之雨、泠泠之霜,乃至娱耳目的管弦之乐、窈窕之舞,乃至快心绪的游鱼戏水、晨鸟鸣林,未得尽享,回首今生,可曾有悔?料来悔不当初者有之,至死不悔者亦有之。 仙道可求,却不必苛求,不得妄求。仙路虚无,道途缥缈,而心中事、眼中泪、意中人却是实实在在。弃实而就虚,不免虚妄。而安享人世繁华,只羡鸳鸯不羡仙,未必比神仙日子差了多少。正是: 饥来吃饭倦来眠,只此修行玄更玄。说与世人浑不信,却从身外觅神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一章 告示出 涤尘子七千四百九十六年,春,三月,望日。 白日初升,朝霞满天。云梦泽上的晨雾在阳光照射下,笼着碧波荡漾的湖面和湖边阡陌纵横的灵田、青翠如画的竹林,雾霭流岚,宛若仙境。 云梦泽畔,芦湾小城,城东,山林琴行。 李云泽斜坐在柜台内,手里端着本《游仙集录》,随兴翻看。书里说的是尹喜、魏伯阳、干吉、葛玄、郭璞、裴航等仙真游仙行侠的故事。这类传说逸闻,正是少年所喜,李云泽看得津津有味,心神俱往。 过午时分,一名大汉进入店内,此人身高八尺有余,衣衫破旧,满面风尘,看起来十分落魄。李云泽站起,拱手为礼,道:“尊客可是要购买乐器?”大汉先环视一圈,道:“不买,你这店收不收乐器?”不待李云泽回话,取出一支竹箫,放在柜台之上。李云泽从小随父亲制作乐器,对音律自然熟通。箫是自娱之物,他最为喜欢,平时下的功夫最多。父亲也说他别的乐器平平,箫可算得上精擅。这支箫初看是湘妃竹所制,长约二尺四寸,观其形制,当是琴箫,用于与古琴合奏。通体灰黄色,其上竹斑点点,甚是古朴典雅。箫首刻有一首四言小诗: 天涯遥兮,归可有期? 每思伊人,我心郁郁。 玄鸟双飞,只影何栖? 惋斯不惜,伤之别离。 天涯遥兮,归可有期? 每思伊人,我心戚戚。 泪滋长叹,每忆良夕。 悲哉悲哉,怆然难已。 天涯遥兮,归可有期? 每思伊人,我心凄凄。 何得来归,从此相依。 惟以死别,再无生离。 箫尾刻有一女子立于崖巅,身姿婉约,衣袂飘飘,寥寥几笔尽显出尘之气。最奇怪的是无论是字还是画像,都没有雕琢和丹青印迹,仿若天然生成一般。拿在手中更是轻若无物。李云泽心下惊异,平常的竹子绝不会如此之轻,观其表里,又确是竹材无疑。 李云泽对那大汉道:“敢问尊客,这箫是何材质?”大汉不耐烦地道:“你若买,就告诉你。不买,就休问那许多。”山林琴行平时也收购破旧或损毁的乐器,修理复新之后再向外出售。见这大汉言语无礼,李云泽也不着恼,问道:“敢问要价几何?”“十颗灵石。”李云泽一愣,随后将箫轻轻放在柜台之上,道:“尊客说笑了,此物贵重,还请尊客收好。”大汉将箫拿起,指着那女子肖像道:“怎么?嫌贵!你看,这娘们画得多漂亮,十颗灵石卖你,还嫌贵?”李云泽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乐器之好坏,在乎材质、音准、音量、音色,上面刻画的纹饰不过是为了让乐器看起来风雅罢了,这大汉明显是个外行。拱了拱手,道:“尊客有所不知,小店本小利薄,所营都是俗物,以金银结账。灵物买卖小店委实做不起。如果这箫真的是灵物,尊客可以到白羽城这样的大地方去看看,兴许会卖个好价钱。” 大汉见李云泽态度虽谦和有礼,话里的含义却是坚拒不收,只得将箫收起,嘟嘟囔囔向外走去。还未出门,便听得更鼓连敲六响,紧接着钟声六响,如此三遍。这更鼓本为报时而设,戌正落更、卯正亮更各响一次,落更先击鼓、后撞钟,亮更先撞钟、后击鼓,故有暮鼓晨钟之说。其余时间,鼓响钟鸣多是报警之讯息或聚人之号令,鸣响次数越多,其事越重。似这等钟鼓各鸣六响,李云泽长着么大从来没听到过。 大汉回头问道:“这是干啥?大白天的胡敲乱打。”李云泽解释了一番,大汉问明了去鼓楼的道路,出门而去。李云泽也满心想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又担心店里无人照管。正在这时,街上人声鼎沸,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喊道:“诸位乡亲听仔细了,咱们东华派传发来大行告示,要跟漠北人打仗了。参战者赏赐丰厚,有意的可以到鼓楼看告示。”李云泽出门一看,城中的营卫敲锣打鼓,一边走一边宣扬。要打仗了!听到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李云泽一下午都神思不属,直到傍晚时分,匆匆关闭店门,奔鼓楼而去。只见鼓楼墙壁上张贴着一面白绫,上书: 东华自九祖结经以来,传承万载,统理千城。仁爱播于内,信义著于外,四海之内,莫不称誉。彼漠北蛮夷,猥以下隶,凶顽成性,杀我黎元于前,复伤我弟子于后,苟若冤者不申,谁其怀德?凶者逃罚,谁其畏威?兹晓谕辖境,自涤尘子七千四百九十六年三月初一起,凡东华与漠北交界处,皆为战域。修士无论出身,凡能义武奋扬,播闻德威者,具皆授赏。其上赏:东华玉牒,持之者得授东华真传,为内门弟子;中赏:东华玉令,持之者列入东华门墙,为外门弟子;下赏:东华玉佩,持之者可得东华庇护,为之解厄三次。赏格得获,可询有司。并此布告四方,明我东华非得已之心。 正文之后,压有红印一方,印文曰:东华掌门钧令。灵光四溢,庄严厚重。李云泽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把檄文读了几遍,心中感叹,早先听营卫宣扬参战者有重赏,没想到赏赐重到这个地步,竟然直接收录门墙。天下宗门之中,紫阳宗、九盟、万山城为超品大宗,东华派虽次一些,但在一流门派中一向名列前茅,数一数二。得东华派收录,只要资质不是太差,等于说半只脚跨入了筑基期。 李云泽一下子想到自己,又想到妹妹、弟弟。李云泽一家世代居住在这小城之中,以经营乐器为业,倒也不愁温饱。李云泽自幼聪颖,父母对他寄以厚望。然而入学时,修院五行俶真,竟然是五灵根。这是云洲最差的修行资质,等于被关在仙门之外。李父、李母很是懊恼了一段时日。好在两年后,他妹妹李云洛竟然是上等三灵根,李父大喜过望,雄心勃勃要养育一个筑基真人出来。再两年后,弟弟李云津,竟然又被测出是上等三灵根,造就筑基真人的把握一下子增加了一倍,李父的干劲也随之增加了一倍。只是依靠山林琴行这样一家小城中的小店,显然赚不出来培养筑基真人需要的资源。李父一盘算,便去了一千多里外的大城白羽城,凭着祖传的手艺,与白羽城最大的乐器商号文秀坊订下了契约,替文秀坊代工,做些低阶的灵材乐器。这笔收入是山林琴行的几十倍不止。因此,李云泽十二岁上自修院肄业后,便帮着父亲一边照顾琴行,一边学着制作乐器。十五岁的时候,李父看他聪明,应付顾客绰有余裕,干脆将琴行交给他打点。 李云泽心知,即使父亲再怎么努力,也挣不够妹妹、弟弟拜入门派的花费。眼前这个告示,倒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只可惜……正出神中,忽闻得脑后一声娇喝:“哈”,李云泽猛地从意念中醒来,只见一个圆圆的身影斜探向前面,笑嘻嘻地道:“哥哥,你傻了?哈哈……”却是自修院下学回家的妹妹和弟弟也来看告示,看到他,叫之不应,妹妹顽皮,便出声吓他一下。李云泽正待训斥妹妹,弟弟李云津从身后出来,摸了摸他的脸,道:“哥,你魔怔了,我和云洛从后面喊你半天,你都不答应。”李云泽回想起自己方才沉浸在檄文内容之中,颇为不好意思,道:“哪有,哥哥在想事情。”李云洛今年十四岁,长睫毛、大眼睛,圆圆的脸蛋,一脸聪明机灵。李云津今年十二岁,正在长身体,身形有些瘦削。两人如今都在城中修院读书,都是在十二岁上脱的凡尘。修仙一途,首在炼气。十二经脉中通达四脉,便是炼气初期,俗称脱凡尘,而后便可称修士。否则,只是凡人。云洲各门各派管理辖境的制度各不相同,但都以脱凡尘为分界,将修士与凡人分别登记造册,成为承担不同义务的编户齐民。凡人只需缴纳赋税,无须承担徭役。修士则免除部分赋税,承担一些徭役。修为越高减免的赋税越多,承担的徭役越重。看起来公平,实则不然,因为门派或辖境各城征召的徭役,一般都是有丰厚报酬的。一减一增,等于修士只需要承担很少的义务。这也是门派为了鼓励百姓修行而设立的制度。 李云泽又看了一眼告示,心中惋惜,若是自己脱了凡尘,有了炼气期的修为,冲这份赏赐,一定要去闯一闯。可惜,连练气初期都没过,去了与找死无异。满脑子想着檄文的内容,懵懵懂懂往家里走去。晚饭,李云洛、李云津两个各有一碗灵米蒸的米饭,清香扑鼻,闻着让人食欲大增,李云泽与父母吃的则是普通米饭。灵米、灵蔬、灵果等物,乃是灵气浓郁的灵田之中所产,珍贵非常。李母看两个小的吃的香甜,李云泽却吃着粗米饭,心中不是滋味,夹了个鸡腿放在李云泽碗中,道:“你今天看了一天店,肯定累了,多吃点肉。”弟弟妹妹看到了,一人又夹了一块肉放在哥哥碗里,齐声说:“哥哥辛苦了!”父母看到他们兄妹友爱,十分欣慰。 晚上,李云泽和父母打了招呼便回店里住。刚走出大门,妹妹追了出来,笑嘻嘻地跑到他面前,道:“把手伸出来。”李云洛鬼灵精,经常恶作剧,李云泽早已见怪不怪,依言伸出右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二章 修行苦 李云洛往家门里看了一眼,迅速在李云泽手心里放了一个东西,悄声道:“给哥哥当宵夜吃。”说完脑袋在哥哥胸口磨蹭了一下,蹬蹬蹬跑回家去。李云泽看着手中的灵米饭团,心中温暖。看着弟妹吃灵米饭,他也馋的吞口水,但懂事之后再没向父母张口要过。灵米的珍贵在于长吃可以增强人体气血,改善人体经络,对修行奠基有非常重要的好处。父亲制作乐器手艺精良,日夜赶工为文秀坊制作乐器;母亲则在自家竹林里采些竹笋、山菇等物,在集市上贩卖。父母终日勤恳劳作,自家竹林里又有几分零散的田地适宜种植灵稻,每年有七八斗的产出。即便如此,一家人省吃俭用也只能供弟妹每顿饭只有一碗灵米吃。虽然眼馋,李云泽从没有怪过父母偏心,他跟父母一样,期待弟妹将来能有所成就。 路过鼓楼时,看到东华讨蛮檄文两边高挂了两块拳头大的萤石照明,四周光若白昼。李云泽又仔细把檄文看了一遍,檄文上公布的交战时间是三月初一,今日是三月十五,双方交战已经有半个月了。 店铺后院内有一棵大柳树,阳春日暖,已经翠色如盖。无论寒暑风雨,李云泽都会坐在树下,完成每天的课业,未曾有一日断歇。他修行的功法是《春木经》。当年五行俶真,测出他是五灵根。在修行灵根资质之中,双灵根、三灵根、四灵根都有上中下三品之分。单灵根与五灵根则没有,单灵根是因为资质太好,没有必要区分。五灵根是因为太差,也没有必要区分。而他的五灵根之中,木灵根最佳,所以修院师傅就给他选了《春木经》这门功法。修行是件枯燥事,极考验心志和毅力。他这般年纪的少年,每日修行一次,将灵元运转五个周天是平均水准,吸纳的灵气刚好可以完全转化为自身灵元,不会有积余,阻碍经脉与气海。若是能运转六个周天,且完成灵元转化,就堪称优异了。 李云泽开始修行的时候,父母和师长就一再叮嘱他,灵根资质差别人太多,当比别人更为努力才是。虽然教导谆谆,其实,都对他不抱期望。李云泽年纪尚幼,还不知道灵根资质对修行的影响有多大,对父母师长的话深信不疑,常念人一我十,以勤补拙。当时,修院师傅定下的课程是三个月内,做到一次修行运转三个周天。李云泽心想,别人一次运转三个周天,我运转四个,日积月累,不就不比别人差了。才开始修行的儿童心性未定,极难做到凝神守一。往往周天运转一半就走神他顾,致使前功告废。李云泽一开始也是如此。与别的孩童不同的是,别的孩童失败了,就放下修行去玩耍一阵。李云泽则是放空冥想,背诵修行诀要。诀要背熟了,就对着诀要找自己哪里做错了。第十日上,他第一个做到了运转功法一个周天。在他之前,芦湾城修院最快的是用了二十日。李云泽整整提前了十日,引起了修院的轰动。然而,当师傅查看了他气海的灵元时,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面上却笑着鼓励他多多努力。师傅之所以摇头,是因为他吸纳灵气转化灵元的效率太低了。以中品三灵根作准,一次修行转化的灵元为十分,李云泽连半分都不到。也就是说李云泽运转二十个周天才能抵别人运转一个周天。 李云泽不知道师傅心中所想,大为振奋。一个月就做到了运转三个周天。他还不满足,定下目标要再用半个月时间做到四个周天。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并不知道修院之所以定下三个周天课程,是因为以孩童的心志,三个周天,几乎已是极限。若是强行加码,极易导致走火入魔的后果。李云泽满心要发愤上进,别说不知道,就是知道了,恐怕也会照干不误。修行最耗费的是心神,需要全神凝聚贯注,不间断牵引灵气按照固定的次序在经脉穴位间运转。六岁的孩童正是活泼好动之时,三个周天需要凝神枯坐半个时辰,再多上一个周天,对心神的熬苦可想而知。李云泽偏偏做到了,说来是他命大,那次他修行时,强行运转第四个周天,但心神已经不济,头脑昏昏沉沉。只要昏睡过去,就可能会走火入魔。巧的是下了一场濛濛小雨,把他从昏昏沉沉中沁醒过来,咬着牙撑过了四个周天。有了第一次,后面虽难,却已经不是不可逾越的。时至今日,一次次苦熬,修行上效果不大,倒磨炼了极为坚韧的心志,在同龄人一次修行运转五个周天时,他已经能够做到运转九个周天。可惜灵根太差,虽然付出了巨大努力,仍旧比同龄人慢了太多。小时候一起玩的小伙伴都在十二三岁上脱了凡尘,他却迟迟积累不够足够的灵元。 九个周天过后,李云泽从入定中醒来,拂去额头的汗水,只觉头脑中昏昏然,顾不得洗漱,一头栽倒床上睡去。 天亮后,李云泽神采奕奕地打开店门。却见门外石阶上坐了一位老者,鬓发风霜,皱纹深刻,衣衫残旧,湿气包裹。想是在外面坐了一夜。怀里抱着一把破旧不堪的奚琴,琴杆上布满斑驳的创痕,琴头折了一半,内外弦轴更是以两根木棍代替,所幸琴筒、琴皮、琴弦尚且完好,不至于发不出声音。老者听到开门声,蹒跚起身,躬身问道:“店家,能否套杯水喝?”李云泽看老者可怜,将他让进门坐下,倒了一杯茶水,道:“老伯,您喝茶,小心烫!”“哎、哎”,老者连声答应。少年看老者手中的奚琴已经残破的不成样子,道:“老伯,您这琴怕是不成了,要修修才行。或者干脆换个新的。”老者叹了口气,道:“近日时运不济,遇到了歹徒。辛辛苦苦,卖艺挣来的几个钱,都被抢走啦!原先还想着修修这老伙计,唉!”李云泽听了,竟还有人抢掠这样的可怜人,大生义愤。新近才读了仙侠故事,恨不得如书中史上仙真一般,腾云千里,剑惩恶徒。然而,想到自身的境况,一下子闷闷不乐。转念又想到,自己除不得暴,安良之事却能出些力。对老者道:“老伯,我帮您修一修吧。不见得修好,总比现在强些。您放心,不要钱的。”老者听了,高兴地道:“若真如此,瞎老头子就太谢谢了。”少年从库房中找了一把废弃的奚琴,拆解开,将转轴换到老者琴上,其余损坏处能修的修,能补的补,最后,又在琴弓上擦了松香。老者试了试音,喜不自禁,道:“小哥心善,瞎老头子却没有什么可报答的。就给你拉支曲子吧。祝愿小哥福寿绵长,一世安康。”说完,奚琴一声缓语,就像小时候听故事,老人口中那一句“很久很久以前”。琴声清清素素,高峰不危,低谷不平,时而雄厚,时而明亮。如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讲述自己的平生,平平淡淡,所经历的苦难早已忘记,留下的都是美好的回忆。老者所奏曲目少年之前未曾听过,甚至觉得老者是在随性而奏,即兴成曲。一曲罢,李云泽赞道:“老伯,您手艺真好。”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比我爹都好。”老者哈哈笑道:“瞎老头子靠这个吃饭,自然要用心些。”李云泽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芦湾城地界,对外面的世界很是向往。看老者是常走四方的人,忍不住问起外面世界的情形。老者虽然身残贫困,却达观健谈,有问必答,娓娓道来。李云泽听了半日,不由得有些失望。外面的世界与书中所写完全不一样,全无潇洒惬意,满是苦辣辛酸。谈到东华派与漠北的战事,老者摇头道:“最近几年不知怎么了,出了好多乱子。不止东华派,像紫阳宗、九盟、归真派、乾坤派等好些个名门大派都跟周围的邻居打了起来。要说天下大乱吧,偏生也不像。动静都不大,多是炼气期的小辈在折腾,了不起有筑基期的前辈参与。唉,真不知道闹腾个什么劲,好好过日子不成么?”小城闭塞,少有人知天下大事。李云泽听得津津有味,问了各派之间争战的详情,老者所知也只是大概,其中细处所知寥寥。 日上三竿,老者起身告辞。李云泽捧起书来读了几个章节,再读不下去。总觉书中故事,不如老者所述那般生动有趣。不知不觉间,日光昏黄,已至日入时分。李云泽想到了今夜之约,兴冲冲自语:“打烊喽。” 一家人就着初升满月吃罢晚饭,李云泽给母亲说了一声,便出门去寻找玩伴。留下李母对着李父一阵嘟囔:“不能让云泽老住店里,没人管性子就野了,你也不说说儿子。”李父道:“儿子大了,有自己的事,你管得过来吗?”李母忽然想起一事,说道:“今日,听过路的说书人说起,这些年世间人重男轻女,现今阴阳失衡,光东华派的辖境,就要有将近六千万男丁讨不到媳妇,也不知道真的假的?要是真的,咱们云泽可得上心些。都十六了,至今都没有一个媒人上门说亲!按说咱们家也都不差,云泽也是城里出名的懂事小伙子,不就是嫌咱们云泽是五灵根吗。要是将来云泽讨不到媳妇可怎么办?”李父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五灵根修行艰难,咱们又买不起丹药灵石。要是脱不了凡尘,寿命最多也就一百多岁。四灵根若是修行努力些,练气后期也不是问题,一般都能活个百八十岁。谁家愿意让自家姑娘活到一半的时候就守寡?要说能碰上个五灵根的最合适,可偏偏五灵根的太稀罕了。媒人不来找咱们,咱们就去找媒人,你往后串门时,跟那些三姑六婆都说说,让给瞅着些,彩礼厚些不怕。唉!但愿云洛、云津能有个争气的,要是咱们家能出个筑基真人就好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三章 藏春宴 此地习俗,满十六岁的少年,无论男女,春日里都要瞒着父母饮酒一次,以示成人之始。因在春日,又要背着尊长,故名藏春宴。李云泽来到和玩伴们约定的地点,待人到齐,大伙交了份子,而后一路去城中买酒,一路去芦湾抓鱼,一路去找柴生火,安排妥帖,便各司其职。本来说好,今晚要在李云泽家的山林琴行里喝酒。只是大伙看月色空明,光若白昼,便把地点改在湖畔的大青石上。 虽是初春,但芦湾地处云洲中腹,澧南西角,是东华派辖地的最南方,三月已是春湖水软,暖风怡人。大青石在芦湾城正西方向的湖边,是一块丈许方圆的大石头,表面光滑,青若湖水,不知何年何月从何处来到这云梦泽畔,也不知有多少代人在上面嬉戏玩耍。久而久之,大青石便成了这一带的地名。 三路人马到齐,生起篝火,少年们一声欢呼,开膛去鳞,不一会,烤鱼的香气便弥漫开来。正要把一应物品摆放到大青石上,却见上面坐了一人。玉箍束发,两鬓略灰,清容高致,看长相约在中年,细审之又觉远不止此。一袭灰衣,制式古朴,有些陈旧,却甚是整洁。众少年正自奇怪,刚来时未见石上有人,中途也不曾见人来过,这中年人何时到了石头之上?中年人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见他们望过来,笑道:“鱼烤好了?嗯,闻着味道不错。”赵琢在众少年间年龄最长,人又稳重多智,平常玩耍时大家多听他安排。他见中年人出现的奇怪,便向大伙使了个眼色,众少年心领神会,各自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还未起步,那中年人不见如何动作,已经到了众少年身前,道:“众位小朋友,幸会了!”赵琢越众而出,对着中年人回了一礼,道:“刚才没看到您在,打扰了,我们这就走。”“清风月夜,正是喝酒的好时候,何来打扰一说。”略一沉吟,又道:“小朋友,咱们打个商量。老夫出门走得急,未带钱物。这样吧,你们出酒出鱼,老夫出地方,咱们在这青石上凑成一伙,开怀共饮,如何?”说罢,不待众少年答应,便抢过两个酒坛,放到了青石之上。回过头来,朗声邀客:“诸位小友,快请,莫要客气。” 一群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们都是乡间朴实少年,淳厚热情,鱼酒待客,倒也不至于小气。似这等毫不客气之人,拿一块石头充作入伙的酒资,却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赵琢想道,他若是抓了几条鱼去,也就罢了,水里有的是,买酒的钱是大家好不容易凑的,本来想好好耍上一通,现在走了,白白便宜这人,不如他喝他的,我喝我的。我们人这么多,还怕他不成?想通此节,便低声对小伙伴道:“不管他,咱们喝咱们的,不和他说话。”说毕,朝李云泽使了个眼色,两人带头跳上青石,一左一右将中年人夹在中间,防范之意明显。中年人恍若不知,招呼众少年落座。 一众少年在青石上坐定,摆上瓷碗。李云泽坐在中年人右手边,在他面前也放下一个瓷碗,并替他将酒斟满。赵琢举碗说道:“嘿嘿,藏春宴开场,今天晚上咱们好好耍上一通,不醉不归。来,咱们先干一碗。”一众少年轰然应答,纷纷举碗,中年人也举碗和大伙碰杯。谁知众少年看到他举着的酒碗,便缩回手去,倒酒入口,放碗在石,谁也不理会他。中年人一笑,也不觉尴尬,端起酒碗先放在鼻端轻嗅,道:“好干净的香气。”一口饮尽,点头道:“绵甜甘冽、落口爽净。好久没尝过烧春了,不错,不错。”这酒水是本地特产的白干,名为一口烧。芦湾人最喜此酒。众少年听他赞,心中高兴,对他的恶感大减。有人道:“我们这酒方圆几千里都有名,连白羽城的城主大人都爱喝呢。”中年人笑笑,道:“看来我得多喝几碗。来,小伙子们,杯莫停!” 素月清华,碧水如天。大青石位置绝佳,远可以看朦朦胧胧的山线,近可以观月下粼粼水波。中年人看着眼前的景色,吟道:“收拾小山藏社瓮,招呼明月到芳樽。”一众少年不知诗句出自何处,但听来极贴合眼前的景色情致。对他更添好感。几口酒下来,气氛渐起,众少年说些儿时的趣事,近日的新闻,嘻嘻欢笑声不绝于耳。 李云泽取了一条烤鱼,递给中年人,道:“您尝尝。”中年人细品滋味,道:“不错不错,外焦里嫩,原滋原味。不过你们下次烤鱼,最好不要用明火。”有个叫洪宝的少年讶道:“不用明火?那怎么烤呀,灰堆里焖熟的可不好吃。”中年人笑道:“你学的不是火行功法么。一肚子的火,不用来烤鱼,岂不可惜?”洪宝一愣,道:“用灵元烤鱼?那怎么可以?”其他少年也都纷纷摇头,在他们眼里,修行是一件极为神圣的事,苦苦得来的灵元用来烤鱼,岂不是糟蹋了?玷污了?中年人知道他们内心所想,也不说破,笑问:“为什么不可以?”洪宝张口就答:“灵元宝贵,不能乱用。”中年人摇头,道:“灵元可不能当宝贝一样藏着掖着。说穿了,灵元也不过是一样工具,就像你们平常用的锄头斧头一样,用的越多越是锋利。若是一直放着,就锈了钝了,可不大好。”众少年听了,觉得他说的有理,然而根深蒂固的观念一时无法打破。中年人只是提点一句,至于他们听与不听,信与不信,行与不行,也不在意。 一众少年也正是能吃能喝的年纪,不一会,三篓鱼见了底。众少年看鱼吃完了,便吆喝着去再抓些。李云泽看大家都有了酒意,怕下到水里出事,道:“总吃鱼也没意思。来两个人,跟我去采些竹笋来吃。”前两天刚下过一场小雨,雨水滋润,此时竹笋正肥。众少年一听,纷纷要跟着去。李云泽选了两个少年,一个叫路尔登,浓眉大眼,声音洪亮,家里有三亩灵田,在芦湾城这可是一笔丰厚的财产。一个叫刘如意,长得斯文秀气,家里是做药材生意的。这两个人一个经常伺弄灵田,一个经常采药,采竹笋正合适。 大青石西北方里许处是一片高低起伏的低缓丘陵,约有八百余亩大小,最外面的一座山是李云泽家的产业,乃是很久之前李云泽爷爷置办下的。此处灵气荒芜,不适合种植灵稻,倒适宜竹子生长,便成了竹林。中间零星有一小片地方适宜种植灵稻,就成了李父李母的宝贝。产出的灵稻,都给了妹妹弟弟吃,父母和李云泽都是吃不上的。记得小时候,自己哭着要吃,父母硬是不给,母亲流着眼泪对自己说,省给弟弟妹妹,等将来弟弟妹妹成了筑基真人,让他们顿顿供自己灵米吃。只是有一次,妹妹和弟弟偷偷藏了半碗,夜里拿给他,当时吃起来特别香。想起妹妹弟弟,又想起父亲曾经想把竹林卖了,给妹妹弟弟凑拜入门派的费用,又怕没了这份家产,自己难讨到媳妇。心中惆怅,却又不知如何能帮到家里。 大多数竹笋不宜生吃,独有一种绿竹笋,直接生长在竹节的根部,没有竹鞭,肉质细嫩清甜。李云泽告诉两人绿竹笋的形貌特征,三人手勤脚快,不到半刻钟便采足了三篓。路尔登运气好,还抓到了一只睡觉的山鸡,倒是意外之喜。李云泽又和刘如意采了些香草,这是芦湾百姓常用的香料,煮肉的时候放上一些,香气会特别饱满。 众少年看到抓了一只山鸡,齐夸路尔登能干。李云泽将山鸡杀了,褪去羽毛,取出内脏,将香草塞入鸡腹,取了一个空酒坛,装上清澈湖水,再倒入小半碗酒,又剥了几根竹笋,掰断放进酒坛中,上面撒上香草,用泥巴封口,悬挂在火堆之上。竹笋微甜而清香。中年人接过李云泽递来的竹笋,剥开外皮,只见笋尖青翠欲滴,嫩软如酥,吃了一口,清香之中带有甘甜,赞道:“恩,有意思。青笋佐酒,别有滋味。” 半个时辰过去,李云泽取下酒坛,拍开封口,酒香、笋香、肉香和香草的香味,混在一起扑鼻而来。李云泽撕下两只鸡腿一只递给路尔登,一只递给刘如意,褒奖二人抓鸡采笋的辛劳,而后一一分去,不偏不倚。他对中年人很有好感,也想分点好肉给他,但他一无功劳,二是外人,不能薄了自己人,而厚待他。最后只剩下鸡头与鸡颈,将鸡头扯下,两手伸出,示意中年人自选。中年人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李云泽,自然是因为看穿了这少年五灵根的资质。但未在其身上看到任何颓废卑弱之气,反而意气昂扬爽朗,心中着实称赞。他们这个层次的人,灵根资质什么的,完全不在意,所在意的只有心志秉性。又看李云泽行事极有法度,正而无私,气量宏达。观其双眸,莹光清澈,神采十足,灵华内蕴。心头一动,登时起了收徒之念。转而又想到此行依旧无果,接下来不知又要忙活多久,一时恐怕顾不上带他。反正他就在这城里,日后再来寻也不迟。有了此念,看李云泽的眼光便自不同。接过鸡头,对李云泽笑了笑,说了句“不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四章 夜饮欢 中年人看着一群少年恣意欢饮,醉意朦胧,心内想道:要是你在这里,定然喜欢。看着天上的圆月,长舒一口气,道:“好啊!”众少年以为他赞月色优美,纷纷道:“划船到湖里,看月亮会更漂亮。”中年人见少年们聊得开心,也起了谈性,摇头道:“老夫不是说月亮,而是你们现在能聚到一块真好。就怕过不了几年,就天各一方,人各一处了。”古见忠性子最急,闻言反驳道:“我们就在芦湾城里,想见面还不容易。再说了,多少年后的事,谁能知道?”旁边的少年都出声相应,道:“是呀,我们都约好了。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中年人笑了笑,道:“人说世事难料,这话不假。但也不是完全无迹可寻,比如你们总要长大,要学习本事,要成家立业,要奔走四方,父母恩,儿女债,老婆奴,总之会越来越身不由己。长了不说,五年之后,你们各自奔波生计,别离就成了常事,恐怕就再也聚不齐了。再者,天地间即将有一场大变,谁也难以置身事外。你们都要做好准备。”说到这里,又是一碗酒下肚。后半段听起来神神道道的,前半段却很现实。他们将届成年,对什么世事沧桑、人间离合体味尚且不深,但或多或少都帮家里做些营生,渐知人生不易。 中年人续道:“再要好的朋友,也不会心无二致。也会选不同的路,走的路不同,免不了就要分开。”说完,一声叹息。摇了摇头,似是要将惆怅抛开,道:“好了,不说这个了。你们说说看,将来都想做什么?”中年人一番话说下来,倒是在众少年眼中成了一个博学长者。于是纷纷诉己之志,赵琢想要拜入名门大派,路尔登想要做城主,刘如意想要做丹师,古见忠想要娶到如花似玉的老婆,等等,不一而足。唯独李云泽寂寂不言。中年人对李云泽自然最为在意,看他不说话,便开口问道:“小伙子,你将来想干啥?”李云泽本想说助父母把妹妹弟弟都培养成筑基真人,而后倚仗妹妹弟弟的地位,天天吃灵米饭。又自忖无此能耐,何必出此大言,便说道:“我是五灵根,资质太差,也不知道将来能做什么。”中年人听了,笑道:“五灵根怎么了?除了修行一路难些外,做起其他事来一点不差,说不定比灵根好的还厉害呢。天下间五灵根修士成大器的多了去了。”李云泽郁郁地道:“人间无事不烦恼,唯有修仙一世高。做其他的事,做得再好又怎比得上修仙,既长寿,又快活。”中年人摇了摇头,道:“长寿也许,快活未必。写这两句诗的王道成,虽然修行有成,却一辈子烦恼缠身,妻不贤,子不孝,最后还落得个身首异处,过得一点都不快活。所以这句话是全不能信的,长寿与快活根本就是两码事,和有没有出息更是一点也不沾边。”看一众少年都一脸不相信,接着道:“咱们说个实际的例子。你们可知道《云洲志》么?” 《云洲志》?众少年一起摇头。中年人道:“大约七万年前,有个叫广闻子的人,做了一件特别了不起的事。他觉得以前的人、事和各种技艺都是口耳相传,如果一个人还没有把所知所学传下去就死了,那么这些学问就从此失传了。广闻子就想,如果有人把当世的事情用书籍记载下来,知道一点记一点,那么一代代传下去,就不会再出现以前那样后人不知前人事的境况了。于是,他就立誓要用毕生的精力编一本书,但是他修为不高,寿数也短,只写了一部分就死了。他的弟子们继承他的遗志,将今古以来所有可信的人事编纂成集,书名就叫《云洲志》。其实,广闻子不是他的本名,他本姓向,讳子长。后世之人,哪怕修为再高,都尊称他为广闻子,而不直呼其名。后来这一派就传下了修史的传统,每五百年还要举办一次贤英会,邀请的都是世间修、技、商、文、艺等各行当中最拔尖的人物,对这五百年来的历史进行梳理探讨,之后,这五百年的历史就会写进《云洲志》里。”说罢,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李云泽为中年人满上酒,问道:“这个门派叫什么名字啊?”中年人道:“他们没有名字,不过外人都叫他们广闻书院。”想到以这些少年的见识,未必懂得《云洲志》的意义,继续道:“有了《云洲志》,世人对过去存在的事一清二楚,后来很多人受广闻子启发,纷纷把自己所知所闻记录下来,许多珍贵的技艺和资料也因之而得以保存,你们说广闻子做的这件事是不是很了不起?”众少年一头,中年人接着问道:“你们知道这个广闻子是什么灵根、什么修为吗?”不等少年回答,紧接着道:“就是五灵根,练气后期修为!”“啊”,众少年齐声惊讶。中年人对众少年的反应十分满意,接着道:“你们知不知道今年是哪一年?”李云泽答道:“涤尘子七千四百九十六年。”“知不知道为什么叫涤尘子七千四百九十六年?”中年人又问。众少年一起摇头。中年人道:“整个云洲通用的是飞升纪元,就是说以飞升修士的名号纪年,七千四百九十六年前,涤尘子大能飞升,便是以其名号纪年之始。涤尘子大能之前以谁的名号纪元你们可知?”众少年又一起摇头。中年人道:“能飞升上界的大能,几千乃至上万年才出一个,你们都不知道,古来多少金丹、元婴,这些人死了就死了,除了他们的传人弟子,谁又会记得住他们的名号?即便是直系传人,三五代之后也就不记得他们的名号了。那广闻子不过活了区区不到两百年,声名、功业七万年不朽,你们说是那些金丹元婴有能耐,还是练气后期的广闻子有出息?”喝了一口酒,中年人对李云泽道:“小娃娃,记住,人这一生,一定要做一件事让自己得意一生。若有了这件事,此生便足矣。至于成不成仙,得不得道,嘿嘿,莫要强求。有人孜孜不倦,活个几万年也不过是白活一场。再者,能成多大材,灵根、修为这些只占小头,灵性、毅力、心性乃至运气都比灵根重要。你这小娃娃眸光清澈,内蕴灵采,一看就是聪明娃娃,好好想清楚喜欢干什么,适合干什么,将来会有出息的。”李云泽道:“我都十六了,凡尘都不能脱,连媳妇也说不到,哪里看得出能有出息了。”中年人端详了李云泽几眼,道:“我认识一个占卜先生,卜筮精准。一时兴起,就跟他学了点怎么看姻缘。嗯,你姻缘不错呀,喜欢你的女孩儿不止一个。不用着急。”李云泽完全不信,其他少年则纷纷打趣。中年人笑着看他们闹了一阵,道:“要我说,孤身一人就好。一个人无牵无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一旦娶了媳妇,不是,从你想娶媳妇开始,麻烦事就一桩接着一桩,一辈子不得安生。老夫活了几千岁了,这是经验之谈,可不是诳你们的。至于炼气初期么,尽管放心,看你面相,很快就能突破了。”众少年听他说自己活了几千岁,纷纷笑他吹牛。 厮混熟了,李云泽问道:“您到这里来,是闲游还是办事?”中年人叹了口气,道:“我来寻找。”李云泽与众少年静等下文,寻找必然是找人或是寻物。哪知中年人只说了寻找,就没了言语。赵琢忍不住道:“您要找什么?我们帮你。芦湾城里,没有我们不熟的。”中年人道:“不用了,来晚了一步。我要找的,昨日在,今天又不在了。”众少年都有些奇怪,李云泽问道:“您是不是说,您要找的东西,昨日在芦湾出现过,然后又被带到别处去了?”中年人点点头,道:“不错。”提到这件事,顿时意兴阑珊。拿起最后一坛酒,道:“今天碰到你们一群娃娃,喝你们的酒,吃你们的鱼,抓了一只鸡还分了我一个鸡头,很是快活。老夫不出点东西也说不过去。这样,老夫请你们喝点好酒。”边说边从衣服里掏出个青色小葫芦,仅有手掌一握大小,上面还缀着一段青藤,藤上一片青叶。中年人拔出葫芦塞口,在坛中滴了一滴,三摇两晃,倒了一碗尝了尝,道:“可以喝了,这酒名叫淳澜,老夫给人扛了十年工,好不容易才得到三斤。快尝尝。”众少年心下鄙夷,这中年人口中说的大气,哪有请人喝酒喝一滴的,还是这么多人分一滴,真是小气。 中年人不理会众少年的脸色,给每个少年都倒了一碗酒,然后举起自己的酒坛,道:“相识不易,相聚更难,愿你们往后也如今夜,常聚常欢,满饮。”言罢,一饮而尽。而后长叹一声,望着天上明月嘟囔了一句什么,李云泽隐隐听到“你到底在何方”几个字。众少年也举起酒碗一饮而尽,只觉酒入腹中,好似一道火流直冲而下,在腹中略一回荡,又冲向四肢百骸,而后便觉头脑一热,昏昏睡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五章 灵元满 中年人看众少年东倒西歪,忍不住想起与好友大快醉倒之时,愈加愁绪难遣,叹道:“都醉了,醉了好!”举起酒坛,余酒一饮而尽。道:“没想到一把年纪了,与几个娃娃玩闹半晚,可笑,可笑!须得留下个纪念。”言毕起身,在大青石边角上画了一个小葫芦,葫芦上带着一段青藤,藤上一片青叶。回头看了一眼李云泽,心中一阵翻腾。中年人大喜,他久有收徒之念,物色了不少人物,总无师徒之缘。今日方生收徒之念,这李云泽就能引动他的心绪,可见缘分深厚。愈加认定李云泽就是佳徒人选。伸手在李云泽身上捏了几下,暗自点头。右手食指伸出,一阵无形吸力传向四周,只见一个个青色的灵气光点显出身形,仿佛活过来一般,争先恐后汇聚到中年人指尖。指尖越来越亮,形成一点耀眼青芒。中年人看灵气数量已足,轻轻点在李云泽下腹,青芒一闪,没入李云泽气海之中。做完这些,一拂手,一道朦朦黄光罩在大青石上,将石上众少年笼罩在内。未见如何动作,人已在云梦泽上,踏波而行,须臾间踪影已逝。 黄光挡住了晚风夜露,令众少年一夕安眠。第二天清晨,在鸟语花香中陆续醒来。没有觉得酒后昏沉,反而人人精神焕发。用清凉的湖水洗了脸,各自散去。至于中年人的去向,萍水相逢,他们也没有在意。只有李云泽注意到大青石边角处刻画了一个小葫芦,葫芦上带着一段青藤,藤上一片青叶,与中年人昨日的葫芦一模一样。这大青石坚硬无比,曾经有一次,芦湾城城主的朋友路过此地,不信此言,仗着宝剑锋利,想要在大青石上刻下姓名,倾尽全力,也没留下丝毫划痕。后来李云泽听人说起,那城主的朋友是筑基后期修为。中年人在如此坚硬的石头上画下藤叶葫芦图案,又是如此圆润自如,李云泽心下震惊,虽揣度不出其修为,最起码要比筑基后期高得多。 将此事记在心中,李云泽返回山林琴行。夜间修行时却出了异状。不知为何,今日修行进度特快,仿若灵元早已储存在体内一般。今日一次,足足抵过去半年修行有余。看到小伙伴们一个个突破练气初期,李云泽口随不言,心中着实难过。今晚的修行让李云泽精神一振,照此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突破练气初期。兴奋之外,又觉得不对劲。自己的修行自己知道,自打从修院进学起始,无论自己多么勤奋,修行进度却始终如老牛拉破车。今日这般情形,必有缘故。仔细想了想这两日所历之事,不同以往之处有三,一是与一个落魄大汉谈了一桩没成的生意;二是与一个残疾老人闲谈了半日;三是与一个不知来历的中年人喝了一场酒。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疑之事。细细想来,与落魄大汉和残疾老人只说了几句话而已,与那中年人却是同座饮酒,并且最后九个玩伴分了他一滴酒,之后就醉了过去。难不成,喝醉之后,这位前辈给自己疏通经脉、改造灵体了不成?若是明日还如今日这般进步神速,定然是这位前辈看自己投缘,暗中助了自己。越想越是兴奋,睡意全无,脑中一会想想自己将要突破练气初期,一会又想到说不定将来自己成了大修士,直到三更才昏昏睡去。 第二天,李云泽早早起来跑到大青石处。将石上所刻青藤葫芦牢牢记在心里。回到店里,将青藤葫芦画出来。拿着画来到旁边的书铺。书铺主人姓杜,名伯兴,练气后期修为。年轻时曾在澧南、河口等地域游历,在这小城之中,算得上是见闻广博之人。李云泽先将画与杜伯兴看了,问道:“杜老伯,您可知道云洲哪位真人以此为标识么?”杜伯兴看了几眼,道:“没见过,也没听说过有谁用这标记,怎么了?”李云泽心中失望,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偶然在城外看见了,觉得好奇。” 谈了片刻,李云泽想起前夜那老头提起的《云洲志》,向杜伯兴问道:“杜老伯,可有《云洲志》卖?”杜伯兴一怔,道:“你这小毛头竟然还知道《云洲志》。要想看《云洲志》,只有到白羽城那样的大城去。咱们这小地方哪置办得起!”李云泽奇道:“这书很贵么?”杜伯兴道:“贵倒也不算贵,就是数目太庞大了。你可知道云洲志有多少部、多少册?说出来吓死你,足足有一千多万部,十数亿册。”李云泽着实吃了一惊,“那么多?”“可不是,而且数量还在不断增加。虽然一册只卖一枚灵石,架不住量大。人家广闻书院又不单卖,要买就得买全套,咱们这么个小城哪买得起。”李云泽原以为《云洲志》最多不过几百部而已,没想到有这么多。仔细想想也对,从广闻子开始到如今,已有七万年之久,期间,奇人逸士、传说怪闻、修行之经、搏战之术、传法之论,乃至丹器符阵、医卜星相、诗词文章、琴棋书画等等杂学技艺可谓星罗云布,多不胜数。全部诉诸文字,一千多万部、十几亿册怕还是文字比较精炼的了。 随后几日,为了求证,李云泽悄悄问了赵琢等人近日修行情况,他们也都觉着修行快了不少。李云泽据此猜测,可能是中年人最后给众人滴的那一滴酒所起的作用。将这猜测与赵琢说了,赵琢还好一阵感慨,没有好生对待,否则衣钵传人当不上,混个记名弟子也是好的。李云泽也是遗憾,有眼不识泰山。转眼又想开了,风尘奇人行事自有区处,收徒与否,不会单凭一顿酒饭。却不知中年人已经起了要收他为徒心思。也不知,他修行的异状,不仅仅是因为那滴酒,更多的是中年人施展奇术,将灵气预先藏在他体内,供他取用。 这几天,李云泽气海内犹如春江水涨,灵元大增,一波赶着一波,一日快于一日,好似体内封存了大量的灵元突然间解封了一般。李云泽又喜又忧,喜的是照此进度,很快就可以脱了凡尘,突破练气初期,列籍成为正儿八经的修士。忧的是这种情况乃是借助了外力,而非自己本身资质的改变,应该不会持久,过后自己还是要面对过去那种一丝一缕,修为缓慢增进的局面。 灵元增加一日比一日多,很快就要超出气海容纳界限。先是修行时觉得经脉隐隐胀痛,到后来感到全身都在膨胀,停止修行便暂时如常。李云泽不禁有些担忧,害怕父母担心,便没有告诉父母,而向杜伯兴请教。将前后因果如实告知了杜伯兴。杜伯兴很是羡慕了这群少年的好福气,道:“如是常人,这般灵元早已突破练气初期,而后经脉扩充、体质增强,自不会有不适之感。只因你是五灵根,壁垒较一般人难以突破,而你如今的经脉难以承受练气初期的灵元,所以修行时才会胀痛难耐。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突破练气初期。原本突破时服用丹药,效用明显。只是丹药不过是增加一股灵元,以求一击而破而已。你此时并不缺灵元,服用丹药会加重经脉的负担,不但无益,反而有害。关键还是在你自己。”李云泽忙问:“我要怎么做?”杜伯兴低头思索了一会,道:“一般人突破壁垒,即使服用了丹药,突破不了也就罢了。毕竟丹药提供的灵元有限,一锤子买卖,不会损伤自身。而你体内的灵元源源不断,我也不知道有多少,如果不能及时突破,可能就会损及经脉甚至危及性命。为今之计,还是要用点非常手段。世上破壁晋阶之法千千万万,大类不离两种,一种稳,一种急。稳的,都是从气海开始。气海是灵元居所,突破了气海壁垒,灵元有了存身之地,便不会四散冲击,再徐徐扩充经脉与其他穴位,所以突破壁垒的时间一般在一个月左右。急的,则是沿关冲穴,从其他穴位开始突破,横冲直撞,大开大合,一路闯关,直至气海。说起来,这种方法其实更适合你这样资质不佳的修士。”李云泽头一次听说破壁晋阶之法有稳、急两种,在修院学习之时,他对此也多有关注,然而不论哪位师傅,所教授的都是从气海突破。又想到方才杜伯兴描述第二种方法时,用词激烈,迟疑地道:“莫非这种沿关冲穴的方法有什么害处?”随即摇了摇头:“我这种资质还管什么有害无害,能突破练气初期已经是上天眷顾了。”杜伯兴道:“这种办法由轻及重,反而是比从气海突破更为合理,用时也短,快的话,三两日即可完成,慢的话最多也就五七日。但是呢,每扩充一丝经脉、每突破一个穴位都要承受一份痛苦,也就是说突破期间要一直在痛苦中度过。不少人因为受不了这份苦痛走火入魔了,所以这种办法渐渐就淘汰了,现在用的人极少极少。”李云泽听罢,大感头痛。 人体有十二正经,八条奇经,修行第一步是纳气归元,贯通十二正经。而后每进一步,由于体内灵元大增,便需拓展经脉穴位,突破练气初期需要拓展十二正经中的四条经络:手太阴肺经、手阳明大肠经、足阳明胃经、足太阴脾经,此四条经络,分别由胸至手,由手至头,由头至足,由足至腹,构成一个循环。手太阴肺经首穴中府,末穴少商,经十一穴,左右两侧共二十二个穴位。手阳明大肠经起于商阳,终于迎香,共二十穴,左右计有四十穴。足阳明胃经以承泣为首,历兑为尾,一侧四十五穴,左右相加九十穴。足太阴脾经始自足大指内侧隐白,收于大包,共二十一穴,左右合四十二穴。如此算来,突破练气初期需要开通一百九十四个穴位,如何让李云泽不头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六章 脱尘凡 李云泽思忖片刻,到底少年人心性,想道:“这种方法既然流传下来,肯定有很多人成功过,别人能成功,我也就能。”当下对杜伯兴道:“杜老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按你说的试一下了。成了,是老伯办法好,不成,这事也不赖你。”杜伯兴自己当年也是用这个办法突破的,听李云泽愿意一试,道:“行,这个法子除了疼痛难忍,倒没有传闻中那么凶险。你既然愿意试,我就好人做到底,到时候给你护法,如果有什么差池,也好照应一二。” 这日晚,杜伯兴来到李云泽店中后院,叮嘱了一番突破时需注意的事项,无外是平心静气、心无旁骛之类。李云泽便按照杜伯兴日间所说,入定修行。约束灵元,小心翼翼运行了一个周天,只觉膨胀之感更胜往日。一周天之后,李云泽放开约束,灵元奔腾而出,向手太阴肺经首穴中府穴直冲而上。李云泽只觉中府穴一阵剧痛,好似钢刀割裂皮肉,又好似尖针扎在心头,偏偏持刀的人、扎针的人又是自己。庞大的灵元一冲,中府穴出现条条裂缝,陡然之间扩大了一倍有余,灵元进入的同时,一部分向穴位裂开处渗去,直到身体深处消失无踪。大部分顺着经脉继续而上,经脉也顺势而扩,又是一阵钻心疼痛,同样的每有一处裂开,便有灵元不断渗入。直至手太阴肺经第四个穴位侠白穴,灵元势尽,冲而未破。李云泽无奈,只得按部就班将灵元运行了一个周天。之后,又从气海生出一道灵元,融入李云泽本身灵元之中,顺势而上,侠白穴应声而开,如中府穴一样,不断有灵元向穴位和经脉裂开处渗透。 如此这般,每一周天可破三四穴,每一次都是旧痛未止,新痛又生。好几次李云泽都感到无法继续下去,但一想到自己五灵根的资质,想到小伙伴们都已经突破了练气初期,正向练气中期迈进,想到错过了这次机缘,自己不知何时才能突破练气初期,便咬牙坚持下来。天府、侠白、尺泽……少商,手太阴肺经十一穴、左右共二十二个穴位一一突破,整个手太阴肺经的经络也粗大了一倍。李云泽从入定中醒来,入眼看到杜伯兴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看到自己醒来,长出了一口气,急切地问道:“怎么样?”李云泽轻嘘了口气,道:“手太阴肺经已经突破了。”说罢,抬头看天,已是辰时末。李云泽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这次入定用了这么长时间。仔细感受了下身体,还好昨日的疼痛现在已感觉不到,只觉得脸上痒痒的,用手一摸,满手都是汗水,往身上一看,衣服已经湿透,身下还有一滩水渍。杜伯兴也吃了一惊,当年他突破的时候,每条经脉都用了至少两个晚上。不是因为忍不了痛,而是受限于每次修行只能运转五个周天。他无论如何想不到李云泽一次修行竟然能够运转九个周天,略一思索,将李云泽顺利突破手太阴肺经的原因归结为体内灵元充足。 细细指点李云泽检查了体内经脉,确定没有造成创伤,杜伯兴高兴地道:“今晚就算了,你好好休息,明天咱们再来。”李云泽也不愿再受割肉剜心之苦,但更怕机缘就此溜走,毅然道:“还是今晚吧,再劳动老伯一次。”杜伯兴赞许地点点头,道:“你好好体悟一下昨晚突破的过程,对后面有好处。今晚咱们再来。我先回去了。”送走杜伯兴,李云泽也没有再开门做生意,躲在后院一边休息,一边体悟昨晚突破的经过。 晚饭过后,杜伯兴如约而来,与昨晚一样,今晚突破的是手阳明大肠经。手阳明大肠经始自食指侧缘,沿臂至肩,至后颈下端,折至前胸锁骨,再向下通过横隔,归属于大肠,支脉由锁骨上行颈部,贯穿面颊,在鼻翼两旁迎**收尾。又是一番疼痛折磨,只是有了昨晚的经历,突破更加顺利。而后,足阳明胃经、足太阴脾经相继冲关完成。经脉内运转的灵元愈加粗壮,如一股水龙搅动着气海。气海越来越涨,最终砰的一声,李云泽浑身一震,疼痛中夹杂着难言的舒畅。杜伯兴看到李云泽嘴角露笑,知道大功告成,松了一口气。这几日他也担心的够呛,一开始没考虑后果,后来才想到,李云泽不是自家晚辈,若是有个什么闪失,该怎么向他的家人交代? 李云泽只觉灵元一路欢畅前行,运行速度比之前快了数倍不止。睁开眼来,只觉阳光入眼更加刺目,连树叶上的叶纹都看的十分清楚,耳中传来鸟儿清脆的鸣叫,能够准确地判断出它们的方位和距离。脱离凡尘,练气初期,李云泽心中欢喜,自己终于进入练气初期了。虽然云洲突破练气初期的一般年龄是十三岁,虽然自己那群小伙伴最慢的都是在十四岁上突破了,虽然自己妹妹和弟弟都突破练气初期了,虽然自己直到十六岁上才突破,但自己终究脱离凡尘了,而且比别人和自己预计的要早很多。李云泽很想欢呼一场,想去告诉父母,自己突破练气初期了。而后一一去找自己的小伙伴,告诉他们,自己和他们一样,也是练气初期了。高兴之余,不禁又有些惆怅,突破练气初期后气海中不再向之前一样,每运行一周天便生出一股灵元融入李云泽本身灵元之中。随即又笑自己太贪心,即使今后自己又要向以前一样,如蜗牛一般慢慢向前爬行又怎样?况且自己未必没有其他的机缘。 压下心中的情绪,李云泽对着杜伯兴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杜老伯,我也不知该如何说,总之,这份恩情,如同再造,云泽一辈子感激不尽。以后如果您有什么需要云泽做的,只管开口。”杜伯兴哈哈一笑,道:“说这些作甚,我从小看着你长大,说实话,怎么看你怎么顺眼。小小年纪,别人还在修院修行,你却要帮助父母支撑家业,看店、劳作,从来没有怨言。老话说‘自助者天助’,就冲这一点,老夫就该帮你。更何况,你资质虽差,却从没见你怨天尤人、自暴自弃,这是难得的好心性。人的好坏优劣在得意的时候是看不出来的,在不如意时能本心不失、不自弃、不堕落的才是好孩子。” 随后,杜伯兴又交代了几句刚突破要注意的事项,就让李云泽赶回家中报喜。父母听到李云泽突破练气初期了,喜不自胜。李母更是在东华祖师牌位前,连磕了几个响头,直道东华祖师应了自己的求恳,终于自家云泽突破练气初期了,以后说媳妇不再是难事。还拉着李云泽给东华祖师磕头谢恩,搞得李云泽哭笑不得。云洲之地,云中各派所辖之民,多以本派祖师为神祗,祭祀供奉,求保平安。妹妹和弟弟回来,得知哥哥突破的喜讯,又是一番欢喜。晚饭时,李母破例为李云泽也蒸了一碗灵米饭。 次日,李云泽到城主府办了改籍,成了名在编户在册的修士。很快消息就传遍了全城。说起来,李云泽在芦湾城里也算声名在外。因方圆几百里内,只有他一个是五灵根,自出生起就引人关注。后来日久天长,寻常无奇事可观,才少被人们谈起。如今,这样一个被上天断绝修行之路的少年,突然脱离了凡尘,成了炼气修士,如何不引人惊讶?得到消息的赵琢等一众小伙伴纷纷来找李云泽,得知传闻属实,都替李云泽高兴。于是,一众少年在山林琴行后院里为李云泽庆祝了一场。酒酣之后,赵琢悄悄告诉李云泽,后天他就要去白羽城了。他有一个亲戚在白羽城卫营里当差。半个月后,卫营招收新人,亲戚让他去应征,已经打通好了关节。李云泽喜道:“这是好事啊,我听说城卫的差事可好了,吃穿修行用度都不用愁,还能补贴家里。”赵琢没有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李云泽知道他一心想拜入门派,有志于修成金丹真人。可是赵家也非富贵人家,赵琢也只是中等三灵根的资质,想要拜入门派须得供奉大量钱财,却是赵家难以支撑的。便安慰道:“现如今想要直接进入门派很不容易,听说东华派每十年都会在辖境卫营里挑选弟子,不若先去卫营存身,好好修行,等待机会。”说完,想到自己的妹妹和弟弟,也和赵琢一样,心愿难遂,不知道将来该怎么办才好。赵琢沉默片刻,道:“现在我也只能奔着这个念想去了。你有什么打算?”李云泽道:“不知道。我资质太差,修为总是落到你们后面,虽然你们没有取笑过我,可我自己心里总——,唉。不甘心又能如何?也许我就是这个命,修行一路与我无缘,也怪不到谁。我弟弟妹妹也和你一样,想拜入门派,可是家里又支撑不起,今后就帮爹娘撑持家吧。”赵琢想要劝他趁年轻到外面闯一闯,想到他家里情形,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长叹一声,垂头不语。李云泽笑道:“你也不用太为我担心,说不定哪天那个怪人又跑回来喝酒,顺带收我做徒弟也不一定。”世事往往如此,有些人被生计催着成熟,有些人被关爱保留稚嫩。不管如何,十六岁的年龄,总是不甘于平凡的。众少年听说赵琢到白羽城做城卫的消息后,都羡慕不已。对他们而言,能到白羽城这样的大城去讨生活,吃的又是公家饭,可是一个了不起的机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七章 谋远行 后日一早,李云泽便赶到东城门口送别赵琢。珍重的话说了几遍,儿时学过的那些离诗别词,一一浮在眼前。小时候还笑诗家酸腐,临到自己身上,终感到一字一句都是如此应情应景。看到赵琢跟随商队缓缓远去,不时回头挥手作别,渐渐消失在云天之外。李云泽看了看身边的小伙伴,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下水摸鱼,一起入林捉鸟,欢乐同享,哀愁互慰。偶有置气的时候,三两日随即和好。从来没有想过会像今天这样,一别不知再见之期。赵琢第一个远赴他乡,也许过不了多久大家就要各奔东西了。想起了那晚中年人所说的话:“你们现在能聚到一块真好。就怕过不了几年,就天各一方,人各一处了。”自己当时也是嗤之以鼻,现在看来是长者的睿智。 回到家中,看到街坊路阿婆正与母亲说话。这路阿婆是左近有名的媒人,李云泽心知必是为了自己的亲事。问了好,就躲进房里。耳朵却支起来,听外面的动静。只听路阿婆道:“咱们云泽是真不错,又懂事,个头又高,模样又俊,满城挑不出几个来。”头一次有媒人主动上门,又把儿子一顿夸赞,李母听得心花怒放,连道:“小孩子夸不得。”李云泽也心中窃喜。顿了一顿,路阿婆接着道:“话说回来,李嫂子,咱们云泽就是千般好,可这灵根一样不好,就都称不上好了。你说是不是?要不是因为这个耽误,就是城主家的千金,老婆子都敢上门说去。唉,都是老天爷造孽呀。”李母听路阿婆转了口风,面色也暗了下来,强笑着道:“还要阿婆您多帮忙。”路阿婆拍着胸口道:“都是街坊,帮忙是该的。咱们云泽这么个境况,亲事可不能耽误,越早定了越好。”李母连连点头,忍不住问道:“阿婆那有没有合适的人家?”路阿婆佯装想了半天,方道:“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十分般配的。这么着,老婆子先说个姑娘,你听听,觉得不成,就当没说,可不能生老婆子的气。”李母听了这话,情知这来说亲的人家好不到哪去,道:“阿婆说哪里话,我们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会生你的气。”路阿婆笑了几声,面上带着少许尴尬道:“你觉着罗大户家的姑娘怎么样?”“罗大户?”李母气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虽然已经将期许降的极低,但仍想不到路阿婆竟说出这么个人家来。罗大户也是本城富家,家资殷实,为人口碑也不错。可是他的姑娘却不好说出口,年前与人私奔未遂,半路被罗大户抓了回来。罗大户虽然极力遮掩,这样的事又岂能遮盖的住。路阿婆也是收了罗大户家的厚礼,所以才挨挨擦擦上门来提亲。一看李母反应,马上道:“李嫂子,老婆子说歪嘴了,咱就当没提过这茬。”李母虽满腔怒火,可想到儿子今后还要说亲,万不能得罪媒人,强忍住气,说了好些客气话。路阿婆走后,李云泽听到母亲坐在院子里,还有轻轻啜泣的声音,心里五味杂陈,不知不觉泪珠翻下眼角。 之后,李母对李云泽的亲事愈加上心,路阿婆提的亲事虽然不靠谱,但说的话极有道理,要给李云泽及早定亲。四处请托,礼钱不知道送出去多少,结果却着实让人着恼。要么压根不信李云泽突破练气初期了,要么就说是倾家荡产为李云泽买了灵药,欠了一屁股债。这次勉强突破,以后一样成不了器。传言进到李云泽耳朵里,想到母亲为了自己亲事,不知受了多少冷嘲热讽,心里很不是滋味。十六七岁的少年正是内心敏感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已经能够面对风雨,肩挑日月,见不得别人轻视自己。加上赵琢的离去,让李云泽深受触动。一直闷头在想,该何去何从?父母不过普通凡人,没有什么门路,自己最大的可能是承继父业,守着这个小店,做一个乐匠。而且以自己五灵根的资质,恐怕说门亲事都不容易。修为上不去,将来过日子也免不了要仰仗弟弟妹妹。难道自己只是一个累赘,小时候让父母养活,长大了让弟弟妹妹养活不成?这不是自己想要的,可不这样又能如何?又该如何?心思不由自主转到东华派檄文上,脑子里浮现出“上赏:东华玉牒,持之者得授东华真传,为内门弟子;中赏:东华玉令,持之者列入东华门墙,为外门弟子;下赏:东华玉佩,持之者可得东华庇护,为之解厄三次”,这些文字不停在心头上晃荡。 转身来到书铺,见杜伯兴坐在柜台后小睡,李云泽没有出声打扰,随手书架上翻了起来。书铺的书不多,只有六排书架,多是通俗话本、名人传记、文章词赋之类。却听杜伯兴的声音传来:“不用翻了,最近没有进新书,早先的书已经被你看差不多了。”李云泽记得以前在书店里看过一本记载异族风情的书籍,书名好像是叫做《輶轩使者百族异闻杂记》,自己也是从那上面才知道漠北十三部落的,向杜伯兴问明了那本书的所在,自去翻找,一边与杜伯兴话些家常。找到书后,李云泽在柜台前坐下。杜伯兴看了看李云泽手中的《百族异闻杂记》,道:“年轻人出去闯一闯是好的,可要量力而行。”李云泽默然不语。杜伯兴接着道:“告示贴出来没几日,你又刚刚突破练气初期,就跑到我这来找《百族异闻杂记》,这点心思岂能瞒得住人。你这点修为,去了连热闹都凑不上,可莫要去做傻事。还是要好好修行。若是想游历四方,长长见识,我可以给你推荐几个去处。”李云泽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先看看,等以后有机会了再说。”说罢,便谈起其他话题,杜伯兴知他向来有主意,便不再深劝。 李云泽将《輶轩使者百族异闻杂记》中关于漠北的记载仔细研读了一遍。书中记载只有大略,多是地理风俗一类,李云泽拣重要的一些内容牢牢记下。书中李云泽最感兴趣的是其中关于漠北修行体系的记载。书中载道,漠北部落的修行体系与云中完全不同,他们另辟蹊径,将野兽之魂与本身灵识融合,野兽先天之性远强于人类,对自然的感知更胜人类百倍。由此带来的好处是跟灵气更为亲和,而且更易感悟天地之道,修行起来比平常修行之法快的多。他们的修为阶次也依兽魂与灵识融合的深浅来划分。最初与兽魂融合时,额头会显现黑色兽形纹印,其上为红,其上为青,其上为白,最后消失不见。大约与云中炼气、筑基、金丹、元婴相等同。李云泽大感新奇,如果这样的话,漠北的修行体系岂不是比云中还要优异,为何不见在云中流传,而只存于漠北?忽然,后面一段话把李云泽牢牢吸引住:一些古老部落还保留有五行全修之法,需全灵根资质方可修行。 所谓全灵根,亦即五行灵根俱全。李云泽心砰砰跳了起来,急急往下翻看,后面再无关于五行全修的记载。接着的是漠北修行体系的危害:兽魂入体,与人本身灵识之间,须得主次分明。灵识压得住兽魂,则修行顺畅,若是兽魂占了上风,则灵识会最终被侵蚀,沦为兽类。即便是灵识为主,兽魂为辅,兽性凶猛,久而久之灵识也会深受兽魂影响,性情也变得凶残,严重的甚至会本性渐失。 李云泽不死心,把全书从头到尾又细细翻读一遍,一个字都没有落下。可惜,关于五行全修的记载只有那一句。在修院时,听先生讲古史曾讲到,传说中五行全修盛行于上古,彼时灵气并无五行之分。只因沧海桑田,环境嬗变,现今环境下灵气化作五行,且五行灵元难以共存一身,莫说五行全修,就是双修两行都有可能会导致灵元冲突,故而今时多修之法已经很少见了。 可惜书中再没有多余的记载。以前对修院先生的言论深信不疑,现在看到五行全修之法在漠北还有遗存,勾起了他心中疑惑:为何上古可以五行全修,而如今每个人都是选自身灵根最好的一属,择一而修?为何古法没落,五行全修难以成功?漠北遗存的五行全修之法与上古有何同异?李云泽又想到是否其他族群也像漠北一样,修行之法迹近上古。将《百族异闻杂记》全部细读了一遍,没有发现对其他异族修行体系的记载。李云泽十分失望,若是书中记载属实,那么自己是否能够参考漠北修士的修行方法进行修炼?想到这里,之前的念头越来越清晰——与其在这里浑浑噩噩,虚度年华,受人歧视,不如豁出去,到漠北去一趟。一来碰碰运气,说不定走大运弄到一块东华玉令来,可以让妹弟中一人拜入东华派,全家就有了希望。二来肯定会有人兜售战利品,运气好碰到关于漠北修士修行之法的只言片语,也许能给自己指条路出来。从那盲目老者处得到的信息看,参与战事的都是炼气期的修士。自己虽然修为低,但是见机行事,小心为上,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李云泽从书铺里借了一份东华坤舆图,回到店里细细查看。东华派辖地处在云洲东北部,北窄南宽,状如鸭梨,东面是桴陵海,南面是鼎湖山,西面的边界分为两段,靠南边的一段紧依云梦泽,靠北面的一段与江津派、无妄剑派分别相连。北面是荒漠。荒漠是一条长约十万里,宽仅十余里的沙漠。荒漠之北是广阔无际的草原,其上分布着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部落,其中十三个部落较大,组成了一个名为“阿齐拉拔”的联盟,习惯上称之为漠北十三部落,漠北人则习惯称荒漠以南为云中。 东华派与漠北部落联盟的边界长七千余里,东边临海处最是繁华,愈往西越是荒凉,最西端是西林戈壁。李云泽紧盯着地图,从东向西,又从西向东来回看了几遍,思索半晌,最终将目光放在西林戈壁上。西林戈壁地域十分广阔,长有六千余里,宽也近四千里,在东华派境内的只有长九百余里、宽八百余里的一小部分,大部在漠北和江津派境内。李云泽将地图上西林戈壁的区域仔细地看了几遍,将地形、地势、道路、出产等牢牢记在心中。东华派在西林戈壁上没有城池,只有在距边界三百里处有一座小镇,叫做西林小镇,是一处季节性的集市,主要用于交易戈壁出产。李云泽取出纸笔,将地图上西林戈壁的区域临摹了一份,又将从芦湾到西林小镇的路线找寻出来,一一记在纸上。他打的主意是,东边繁华之地肯定高手云集,西林戈壁地处偏远,又没有什么出产,想必修为高的人是不会去的,自己去了才有浑水摸鱼的余地。 之后几天,李云泽都早早打烊回家,帮父亲制作乐器,陪母亲聊天,弟妹休学时,带着弟妹到自家竹林里采竹笋、挖蘑菇、浇灌灵田。高兴地李母合不拢嘴,直说孩子长大了,懂事了。李父虽然感到奇怪,之前李云泽都是要磨蹭到吃晚饭时才会回家,吃晚饭要么和伙伴出去玩,要么就回店中睡觉,从没有这么乖过。但做父母的,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乖巧懂事,至于期间的过程,计较那么多干嘛。李父除了觉得欣慰外,也就没有深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八章 遭劫持 李云泽陆续将自己的换洗衣物悄悄带到店中。看店之余,不时到书铺向杜伯兴打问在外闯荡要注意的事项,得到了诸如财不可露白、切忌多管闲事、打不过就跑、逢人只说三分话等等指点,一一牢记在心。杜伯兴劝了李云泽好几次,李云泽道:“老伯,我现在连个媳妇都说不上。城里头没一家愿意把闺女许给我。我要是一辈子不出去,就得等着一辈子让人看不起。”李云泽父母为他四处说亲遭拒的事,杜伯兴也听说了,少年人但凡有点志气,谁能受得了这个?看李云泽去意坚定,杜伯兴劝不动,只好尽力传授他游走江湖的经验,还教会李云泽一个木行术法——叶刃,将灵元凝聚成叶片状,以之攻敌。威力虽然一般,但让李云泽兴奋不已。灵术有时比功法更珍贵,多是父子师徒相承,否则便要花费灵石购买。李云泽刚刚步入练气初期,灵元不足,连续发出三枚叶刃,灵元便告枯竭。 四月初九,李云泽在家里吃过晚饭后,对着父母道:“爹,娘,我走了。”随后,又摸了摸妹妹和弟弟的头,道:“哥哥走了,在家里乖乖的,别惹爹娘生气。”李父、李母觉得有点奇怪,以前都是说上一句“我去看店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一本正经。而且,这几天吃过晚饭,大儿子总是帮忙干上好一会活才走。不过,他们也没有在意,儿子是大人了,有些变化也没什么。 回到店中,李云泽拿起早已备好的行李,出门时,想了想,提起笔给父母留了一张字条:“孩儿到外面闯荡半年,半年后一定返回。” 将出东城门,李云泽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芦湾城。此时华灯尽燃,满城通明。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从来没有离开过,这是第一次远去他乡。蓦然想起,许多年后,自己到底会为今夜而庆幸,还是为今夜而懊悔。自己的选择,正如城内的灯火与城外的黑暗,灯火通明处,一切都可以看见,他会在城里娶妻生子,平平安安度过一生。而黑暗的夜色里,一切都不可预料,也许天涯流落,也许生死一瞬。李云泽又在心里问了自己一次,回到一生平静平凡的轨迹上,自己甘心吗?得到了答案,毅然转身,向城门外走去,没入夜色之中。 上弦月悬挂在天空,薄薄一层月光洒下,四野一片寂静,偶有夜枭啼过,挥舞翅膀的声音清晰可闻。李云泽脚步匆匆,心中也思索个不停。明天父母肯定很着急,也会很生气,弟弟妹妹不知道会不会哭,父母一定会央了邻里四处寻找自己,不能走大路。想通此处,李云泽避开大路,往田野中行去,反正只要往正北方向走,终会抵达目的地。身上所有的盘缠,不过是攒下来的零花钱,零星几个,打尖住店根本不够用。对此他早有准备,一路之上,渴饮溪河,饥食鸟兽,夜晚便露宿野外,倒也用不到钱财。好在他已突破练气初期,夜间寒凉倒也承受得住。 一个月之后,李云泽走在大道之上,前方不远便是昉城。一月跋涉,筋力耗尽,打算进城休整一日。昉城距卢湾有二千余里,是一座中城。东华派规制,人口过万户,是为小城;过十万户,是为中城;过百万户,是为大城。小城城主为筑基修士,中城城主筑基修士与金丹修士皆有,大城城主则必由金丹后期的修士领任。 进城之前,李云泽特意到城碑处观阅了昉城的信息。城碑犹如一城之名帖,上载得名之由来、立城之年代、户籍之数目、物产之特色、贤良之人物,以及当任城主、赋税课目等,每十年一更换。城碑上载,昉城有九十余万户人口,看来升作大城为期不远。 城门处熙熙攘攘,进出车马络绎不绝。李云泽做了一个月的野人,此时衣衫破碎,满面尘垢,状若乞丐。周围之人见了他便即远远躲开。李云泽也觉难堪,快走几步,心想着先找家客栈好好梳洗。进城时,一中年文士登车时脚下一滑便要往后摔倒,李云泽正好经过,便伸手扶了一把,口中道:“小心。”那中年文士狠咳了几声,头深垂至腹,好半天才直起身来。看李云泽正满眼关切的望着他,温和一笑,拱手道:“谢谢小哥了。”并不以衣衫形貌而有所轻视。李云泽对此人大生好感,道:“小可扶您登车吧。”那中年文士摆摆手,取出一方丝帕,护唇又咳嗽了好一阵。李云泽看到丝帕渐渐变得殷红,心中一惊,忙问道:“您没事吧?”中年文士微笑道:“老毛病了,无碍。”然后细细端详李云泽半晌,伸手抓住李云泽手腕,随即面露狂喜之色,忍不住又咳嗽起来,身体摇晃,竟似站都站不稳了。李云泽莫名其妙,将其小心扶住。又是好半天,中年文士才缓过劲来,道:“碰到你这么好心的少年,着实高兴。可否帮我点小忙?”李云泽道:“您请说。”中年文士看了看四周道:“咱们只顾着说话,把进城的路都堵了,帮老夫把车往外赶一赶吧。”李云泽还以为是什么事,听了此言,果然,车后堵了好几辆驮车,笑着接过中年文士递来的缰绳,牵着驮兽往城外走去。走出半里许,车马渐稀,中年文士看左右无人,对李云泽道:“少年人,老夫与你投缘,不如陪老夫走一程吧。”中年文士去处正是李云泽的来路,李云泽一心向北,婉言谢绝。哪知道中年文士一改方才的温和,冷厉一笑,道:“老夫难得好心,送你一场机缘,岂容你不收。”伸手如电,在李云泽肩、颈、胸上连拍几下。李云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全身一麻,随即身软如泥,想呼救却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明白是着了恶人的道。这中年文士看举止言谈,风度温平,谁料突然之间就对自己下手。 中年文士提起李云泽甩入车厢内,坐上车辕,驾车远去。李云泽平躺着摔在车厢内,发现身边另有一人。头颈无法转动,看不到是何模样。从鼻端嗅到的幽香判断,当是一位女郎。有心挪开一点,奈何身躯根本不受控制,连开口致歉都做不到。身躯无法移动,头脑却清醒如常。一边懊悔江湖经验不足,不该多管闲事。一边心忧这人抓自己来究竟是何目的,谋财肯定不是,其他自己也无甚可图。想了半天没有头绪,蓦然想起听杜伯兴说过,有邪修专门抓童男童女用来修炼邪功,莫非……想到这里,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惶惶然起来。 初时,驮车行在大道之上,并不颠簸。后来,听到外面中年文士与人交谈,听其意乃是聘一车夫驾车。李云泽心中呐喊,不要上当,奈何口中发不出丝毫声音。很快,驮车再次起行,只是这一次越走越颠簸,李云泽与那女郎被颠来颠去,一会身体相触,一会又各到一边。但始终无法看到女郎模样。驮车猛地一个巨抖,李云泽被高高颠起,落下时竟然侧过身来。一个曼妙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身着翠色齐胸襦裙,绣有荷叶莲花,面无铅华,而若雨后梨花之润,粉黛不施,却如云中皎月之灵。双眸紧闭,眼睫毛却不停抖动,显然跟自己一样,身体受制,意识清醒。李云泽还是头一次与同龄女子如此亲近接触,更何况这女郎如此美丽,心儿砰砰直跳。很想多看一会,又怕唐突,便也闭上眼睛。心中却不停浮现刚才看到的花容月貌。又想起自己现在一身上下都是污秽,惭愧无地,盼着将自己颠簸远一点,不要碰脏了人家姑娘。 不知过了多久,驮车终于停了下来。中年文士撩开车帘,将李云泽与那女郎提出车外,在他们身上连拍几下,李云泽便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全身酸麻,忙扶助驮车方才站稳。那女郎更是嘤咛一声,跌坐在地上。天已黑透,乌蒙蒙不知身在何处。中年文士一掌挥出,车顶车壁便碎成木柴,在旁边空地上堆成一堆,屈指一弹,一缕火苗冲进柴堆,轰的一声,木柴熊熊燃烧起来。李云泽活动了手脚,看女郎还坐在地上,走过去道:“我扶你吧。”女郎垂视地面,低声道:“有劳。”李云泽将女郎扶到火堆旁,捡了块干净的石头,想了想,又把车上的厚毯铺在上面,示意女郎坐。女郎道了谢,婉婉坐下。中年文士冷笑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李云泽虽有慕少艾之念,还未生好逑之心。被中年文士说嘴,怜惜弱女的义行,反成了别有用心。既羞又恼,脸涨的通红。又想到自己一片好心对他,却无端被掳,心头恨意更甚。恨恨地瞪了中年文士几眼,偏又自知奈何不得他,忍下气闷,环顾四周环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九章 可愿学 此处在山谷内,除来处外,三面皆是高山,夜色之中只能看见朦朦的黑影。脚下乱石纵横,篝火之光仅能照到十几丈远,再远处尽被黑暗吞噬。一名皂衣汉子躺在驮车旁,不知是死是活,当是驾车的车夫。李云泽暗中观察中年文士神色,看他的目光只在自己与女郎身上打转,对车夫毫无关注之意,愈加觉得先前的揣测属实。惴惴不安找了一块石头坐下,脑中不停思谋能不能趁机逃走,想了半天,没有头绪。偷眼看到那女郎,似是耐不住夜凉,玉手抱肩,瑟瑟轻颤。打开自己的包裹,找了件新些的衣服,递向女郎。目光却垂垂向下,不敢望向对方。女郎先是一愣,随即脸色羞红,还是伸手接过,呐呐道了声谢,将衣服披在身上。 中年文士温和地道:“你们不要怕,带你们来此没有恶意。反而要送你们一场机缘。”说完对两人一笑。李云泽先前被他的和善所欺,见他笑容,只觉更加可恶。那女郎盯着篝火,面容平和,不知所思。中年文士略带感慨地道:“说来咱们三个也是有缘人。”李云泽一愣,确信自己从未见过这人,有缘一说不是从何而起,那女郎大抵与李云泽一般想法,略侧螓首,秋水瞳中尽是疑惑。她乃是被中年文士从闺房之内掳走,一路且忧且惧,更不知缘从何来。中年文士轻轻一笑,道:“咱们有一个共同之处,都是五灵根。”李云泽“啊”了一声,满心惊讶。他从小到大,除了自己,再没有见过五灵根的人。没想到这中年文士竟然同是五灵根,而且听他话语,那女郎也是。 中年文士道:“我姓汪,名不屈。你们二位如何称呼?”李云泽道:“我叫李云泽。”那女郎却未言语。汪不屈也不追问,对李云泽道:“天生五灵,无路修行。没少看人冷眼吧?”李云泽点了点头。汪不屈接着道:“若是有办法让你将来也能练气筑基,甚至结成金丹,你愿不愿?”李云泽一听,大喜,若是真有这种办法,那就太好了。急问道:“先生说的可是真的?”问完就后悔,已经被骗了一次,如何还能信他。汪不屈道:“一点不假。”说完,一股灵压自其身上升腾而起,迫人心神。李云泽十分惊异,这汪不屈看起来病怏怏的,不显山不露水,没想到竟然是筑基修士。汪不屈灵压一放而收,道:“老夫也是五灵根,现在已是筑基后期了。如果不是被人暗算,老夫都要准备凝结金丹了。可惜……老夫之法,你们可愿学?”李云泽先是狂喜,随即满腹疑虑,非亲非故,无缘无故,汪不屈此番作为却是为何?而且,他抓自己来的手段可不光明。当下迟疑地道:“小可虽然没什么见识,也知道法不轻传的道理。不知小可要为先生做些什么?”汪不屈呵呵一笑道:“只要把老夫道法传承下去即可,别无他求。不过有些事,事先要对你们言明。”他越是如此说,李云泽心中的疑虑越加深重,不觉间就挂到了脸上。而那女郎始终目光看着篝火,从不向两人瞧上一眼,亦不发一语。 汪不屈接着道:“老夫修行的法门虽然打破了五灵根对修行的限制,但其中的凶险却非一般人所能化解。老夫先前也找过十几个五灵根资质的孩子,可惜,无一例外都死了。”声音中尽是惋惜。李云泽“啊”了一声,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受,汪不屈未说明这些人的死因,但想必都是修炼汪不屈功法致亡。尽管之前疑虑重重,总觉好事不会凭空而降,却没有料到其中凶险竟然如此之甚。一阵胡思乱想后,他发现心里最盛的情绪竟然是失望,尽管知道汪不屈不是好人,但看到他竟然是筑基修士,心里其实期盼着他能给自己的修行一条明途。现在,希望和欣喜都化为乌有,心头泛起丝丝寒意。十几人无一例外全死了,李云泽有自知之明,他既非天之骄子,又非人中龙凤,若是学了下场绝无意外。汪不屈问道:“现在你还要学吗?”李云泽默然,虽然他也想成为筑基修士,一日千里,御空云外,可让他拿性命来冒险是死活都不干的。他现在开始担心,汪不屈会逼着他学,否则何必大费周章将他带到这荒山野谷。想到这里,李云泽斟酌着道:“小可与真人一见投缘,按说能得真人指点,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成就筑基,小可也甘愿以命相搏。只是家中父母在堂,若有意外,则无人奉养。再者,小可资质奇差,在修院修行时每每被师长斥责,十二岁上就退了学,也是有心无力。恐怕要辜负真人一番好意了。”说完,作出一番可怜兮兮的神色,看着汪不屈。 汪不屈点了点头道:“百善孝当先,小哥的打算自无不妥。不知小哥家居何方?”李云泽没想到竟然这么容易说通,松了口气,刚要答话,蓦地想起杜伯兴曾有嘱托,仙途闯荡,逢人只说三分话。当下含糊地道:“小可世居白羽城,家里做药材生意。”汪不屈似笑非笑看了李云泽一眼,道:“我本有拿令尊令堂威胁小哥的打算,既然小哥有了提防,老夫也懒得去寻访,自有办法让小哥就范。”这般正大光明地威胁,让李云泽心头一紧,还好自己机灵,临时改了口,就不知现在这人会对自己用什么手段。可笑自己还想着修炼他的功法,觉得这人未必是邪人,现在终于露出了本来面目。汪不屈转头对那女郎道:“小姑娘,你可愿学?”那女郎目不转睛,檀口微张,道:“学了又有何用?”汪不屈道:“自然有用。别的不说,筑基修士可享五百寿。凭这一条,你就不动心么?”女郎道:“还不是会有一死,早晚何异?”汪不屈一时不知如何接口,世人人人皆想添福加寿,这女孩子心思倒奇怪的很。不过不打紧,他有的是办法让他们顺从。说起来他更中意这姑娘承继自己的道法,其一是因为出身,这女孩出身大富之家,筑基期的护卫就有四五个。这样的出身,自然容易获取修行所需资源。李云泽一看就是个穷小子。其二这女孩虽不言不语,但眉宇间灵秀逼人,一看便知聪明非常。这李云泽太单纯了些,容易上当受骗,将来说不定不是因为修行功法致死,而是被别人坑害死。其三,不知什么原因,这女孩没有修行,白纸之上,刚好作画。李云泽受过修院教育,自己这一套在修行正统眼里,当属邪门歪道。李云泽必然也受到不小的影响。前面那些五灵根的小孩之所以失败,很重要一个原因,就是对他的道法心有疑虑。 汪不屈语气转冷,道:“老夫本不欲胁迫你们,但老夫穷极一生钻研的道法,总得传承下去。好心好意说与你们,既然你们不识好歹,老夫只好用些手段了。”看李云泽脸现惧色,道:“放心,对老夫而言,你俩可是宝贝,万不会伤害你们。”说完将躺在驮车边的车夫提来,放在李云泽和那女郎中间。李云泽不明白他要做什么。那车夫悠悠醒来,看了看四周情形,面现惧色。汪不屈和颜悦色地道:“莫怕,我想请这位小哥和这位姑娘帮我做件事,他们不太乐意。你帮我求求他们,他们答应了我立马放你走。否则,我会先断你一臂,再不成,便断你另一臂,再若不成,就断你双腿。若两位仍不从,我便取你之命。”说着将一块拳头大的岩石吸入掌中,手指一撮,岩石便化为粉末。车夫吓了一跳,颤声道:“真人,饶了小的吧,小的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养。”边求饶边连连打躬作揖。汪不屈冷哼一声,道:“老夫让你去求他们,你求老夫干什么!”手作鹰爪,忽地抓住车夫左臂一折,咔嚓一声,车夫的手臂应声折断。车夫惨嚎不止,右手抱着断臂缩成一团,汗出如浆,不一会濡透后背。那女郎一脸不忍之色,对汪不屈道:“要我学什么,全依你就是,快救救他吧。”汪不屈又望向李云泽。李云泽看到车夫惨状,也是心中恻然,没想到汪不屈竟然会用这等手段逼迫自己两人。一边是自己性命,一边是车夫性命,李云泽正权衡不下,这女郎却挺身而出,仗义救人。看了女郎一眼,心中惭愧,自己堂堂须眉男子,反不如一个姑娘有侠义之心。忙道:“我也愿学。”汪不屈早料到如此,初出茅庐的年轻人最是好欺,点头道:“好”。将车夫打晕,扔于一旁。 女郎愈加不忍,道:“先生可带有伤药?”汪不屈“哼”了一声,终扔过一个瓷瓶来。女郎接住,看了看瓶上药名,取出一颗丹药塞入车夫口中,李云泽也过来帮忙。两人协力将车夫断臂复位,又将一枚丹药碾成粉末,撒在骨折处,不一会红肿渐消,车夫沉沉睡去。汪不屈看两人为车夫治伤,叹了口气,道:“你们若日后修行无成,亦免不了被人这般随意残害。这车夫便是你们的教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十章 我当先 夜色渐深,露重风凉。那女郎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衣裳,朝篝火近前靠了又靠。李云泽见汪不屈只闭目养神,丝毫没有过问的意思。四下一看,旁边只有一架半残的驮车。略一动脑筋,就忙活起来。找了块平整的地面,将篝火分过去几堆,地面烧热后,将火堆移走,铺上车毯。把残半车身拉到上面,车尾用石头压住,使车身斜立起来,车辕指向半空。将自己的衣服全部拿出来,一一搭在车辕与车帮上,围成一座简易的帐篷。朝女郎看了一眼,想喊她栖身帐篷内。又想到方才汪不屈的讥嘲之言,朝帐篷指了指,扭头到另一边去。女郎会意,落落大方地道了谢。 李云泽躺在烧热的岩石上,后背烫烫的,很是舒服。抬头看着一带狭窄的星空,忽然想到小时候听到的青蛙坐井观天的寓言。他虽然对汪不屈充满提防和畏惧,但汪不屈的话,却也给他带来极大的震撼。一个五灵根修士,竟然能筑基入道,而且还创出一套五灵根修士筑基的道法。虽然成功概率极低,但毕竟是也是一条路。设想,如果汪不屈是金丹修士,是不是会想出更好的道法?或者,世上是否已经有五灵根修士修炼到了金丹境界?在芦湾城里,哪里敢想这样的事,岂不就是坐井观天,不知天下之大,能人之多。把今日的遭遇反复想了许多遍,心中有些奇怪,若是汪不屈隐瞒那十几人修行致死的事不说,自己也不会知道,反而会欢欢喜喜、高高兴兴的修习他的道法,心中还会万分感激。他大大方方说了出来,好像不合常理。还是这人情知能拿捏住自己两人,故作坦荡? 女郎躺在帐篷里,岩石上的热气透过厚毯,化成浓浓的暖意亲近肌肤。她生在,若是传人不情不愿,岂能传承下去。前面那么多五灵根的孩子都行功失败,会不会也是情非所愿、向上之心不足之故?女郎将汪不屈面色变化尽收眼底,接着道:“小女子愿追随先生,传承道法。”汪不屈看她神情郑重,毫无伪色,失落转而欣喜,心神激荡下,气血不平,咳嗽半天不止。良久方道:“什么条件?”女郎道:“请先生放了其他两位。”汪不屈想也未想道:“车夫可以走,那个小子不成。一来道法之中还有几处不足。二来老夫不信任何人的承诺。”女郎沉默一瞬,知道自己没有本钱讨价换件,迅速权衡,道:“好!不过也要向先生言明,小女子已有师门,学艺可以,拜师却是不能。”汪不屈颔首:“老夫也不想多个徒弟。”旋即又奇怪地问:“你既有师门,为何没有修行?”女郎道:“我师傅找人替我卜过命数,说我凡尘福厚,仙途缘薄。师傅让我自选,我想与其修仙争命,不如闲乐此生。”汪不屈连连摇头,高声斥道:“荒唐!荒唐!人生在世,岂能信命。贼老天最不足信。”女郎也不辩驳,微微一笑,自去忙手中事。 李云泽捧了一大兜山果回来。人也梳洗了干净,污垢尽去,露出阳光英气的本质。将山果放在石头上,还未说话,汪不屈道:“小子,去把那车夫弄走。”李云泽先看了汪不屈一眼,不知这是何意,又看女郎,见她点头。急忙过去把车夫摇醒。车夫手臂伤势极重,虽有灵药,一时半会哪里能好。不一会又疼的满头汗。李云泽悄悄对他说了句“性命要紧”。将驮兽身上的车套解开,又把车夫扶到驮兽身上,道:“快走吧。”车夫不敢停留,一紧缰绳,催着驮兽渐渐远去。汪不屈暗想,放了这车夫怕会泄露了行迹,还是杀了的好。正要找个理由暂且离开,转眼看见女郎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只得将这念头作罢。心中不但不怒,反而更加欣喜女郎的聪慧。等两人吃过山果,饮了露水,将两人裹挟起,往深山里飞去。李云泽挣扎几下,嘴里喊着:“我的衣服。”汪不屈哪里管他。又行了大半日,不知越过了多少座山峰,最后在另一处空谷落足。 李云泽衣服、盘缠等物都丢在了原来的山谷,只有一把洞箫因别在腰间得以留存。那些衣服,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制,现在丢了,心里自然不好受。而且,没了盘缠,如何去的了漠北?女郎看他闷闷不乐,有心劝慰一二,彼此不熟悉,不知该如何开口。汪不屈冷哼一声:“不过丢了几件衣服,就这样一幅德性,我便是要你性命,你又能怎样?小子,要想不被人欺负,就学好本事。”李云泽正在气头上,听了他的话更觉厌烦,垂头抚摸着腰间的洞箫。怕再丢了,小心地将箫尾的丝绳结扣系在腰带上。 过了一会,李云泽看了女郎一眼,吐了口气道:“汪先生,既然修行您的道法如此凶险,不若这样,小可先学一步,若小可不幸,再让这位姑娘学不迟。如此一来,也可找出病症在哪里,好避开覆辙,说不定在这位姑娘身上就成了。”汪不屈斜眼看李云泽,这正是他想在李云泽身上做的。现在李云泽自己提出来,非但不喜,还认为这小子为了女子连性命都不要了,只觉他更加不堪入眼。佯拒道:“此法正合我意,不过我倒觉得让这位姑娘先修行更好些。”李云泽道:“先生想错了。小可听人说,修行路上心性毅力足抵一半灵根。说到心性毅力,女子总要比男子差些。”汪不屈点了点头,李云泽总算说了一句对他口味的话,道:“好,就依你。” 女郎心中焦急不安,汪不屈前面直言功法还不完全,其中的凶险自不是一星半点,却也无法可想。与人交易总要本钱充足,本钱不足,说什么都是白搭。仍不死心地道:“抓阄吧,各安天命。否则,我心不安。”李云泽没想到女郎会这般说,想到之前已劝得汪不屈同意,便道:“谁先谁后还是让汪先生决定吧。”汪不屈对女郎道:“你放心,这小子虽不招人喜欢,我还是会尽力让他修行无碍。于我而言,自然希望更多的人传承道法。我年寿已经不多,你们也许是我最后的希望了,我比你们更加珍惜。” 李云泽想起昨夜想到的疑问,问道:“汪先生,一开始你隐瞒实情,不告诉我们修行危险不就行了,何必费这些周章。”汪不屈道:“你能想到这个,总算没笨到家。若是拿你们验证道法的谬误得失,自然不说最好。但我为的是传承道法,自然希望你们能学会学成,提前把这些说明白,是想让你们晚死一些。”看李云泽一脸疑惑,耐心解释道:“我反思了许久,那些五灵根的孩子为什么会出事?发现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毛病——贪功求快。五灵根本来修行之门紧闭,受尽歧视。一旦大门打开,自然免不了迫切地要超越同龄之人,好扬眉吐气。唉!说起来,全怪我,我又何尝不是贪功求快呢。把其中凶险提前告诉你们,是想让你们一开始就有战战兢兢之心,小心翼翼修行。你也不要太担心,只要你能按我所说一步一步来,我有把握保你平平安安修到筑基。”听了这番解释,解开了昨夜心中的疑惑,至于汪不屈说保自己修行平安,李云泽内心并不甚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十一章 五行法 汪不屈问道:“你修的是何种功法?”李云泽道:“《春木经》。”汪不屈道:“原来是小五行。”紧接着喝道:“什么人?”李云泽闻言,顺着汪不屈目光看去,眼前空空如也。正张口要问,汪不屈一拳重重击在他的气海之上,剧痛传来,李云泽忍不住扑倒在地。旁边的女郎也吓了一跳,抢过来要扶李云泽,被汪不屈拉住。女郎怒声道:“他已答应你,你为何还要害他?”汪不屈道:“正如你所说,他既已答应学法,我又怎会害他。”女郎冰雪聪明,旋即会意,汪不屈传法心切,失败十几次,遇到五灵根资质的人珍惜还来不及,怎会加害?想必是修行所需。可惜自己对修行一道不甚了了,不知道汪不屈此举何意。 李云泽只觉气海剧痛不止,但这不是最可怕的,最令他恐惧的是气海内的灵元四散而开。刚要运气约束灵元,耳中传来汪不屈的声音:“不要管它,静静躺着,让灵元尽数散去。”李云泽好不容易才修到练气初期,眼看多年努力就要付之东流,怎肯依他。汪不屈看到李云泽有挣扎之意,一指弹在他眉心。李云泽脑袋一沉,昏睡过去。体内灵元没了管束,先是在经脉内无头乱窜,而后逐渐向四肢百骸散去。不过一刻钟后,气海内灵元便即散尽。汪不屈将手覆在李云泽丹田之上,打入一丝灵元,确认李云泽气海已空,便取出一枚瓷瓶,倒出一颗青翠的丹药,塞入李云泽口中。丹药入口即化,随**流入腹中,而后渐渐向经脉扩散。汪不屈偏头对女郎道:“这是玉芝丹,对修为没有助益,却能温养气海与经脉。” 夕阳晚风,幽山空谷。李云泽睁开眼睛,入目是眉目如画的女郎坐在山石之上,素手持箫,吹奏出悦耳的乐曲,悠扬空远,宛如。一曲罢,女郎回过头看到李云泽醒来,双目炯炯盯着她看,不由玉面泛红。回过头去,轻咳一声。李云泽回过神来,心中突突,生怕佳人着恼。过了一会,女郎捧了一个钵盂来到李云泽身边。细一看那钵盂竟然是一个不知名的果子,将完,李云泽依旧难以释怀,道:“你也是五灵根,当知我修行的艰难,好不容易方才突破练气初期,现在又要重新来过。”汪不屈冷笑道:“你这算什么。老夫曾三次自废修为,艰难处不知胜你多少倍,老夫不一样挺过来了。让你转修大五行经,是因为小五行经将许多看似没用的经脉穴位弃置不修,所以这套修行功法才会进度更快,效率更高。但有得必有失,一来人体中的每个穴位肯定都是有用的,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二来对咱们而言,根基扎实比效率更为重要。不必丧气,你的气海经脉壁障已经突破过一次,下次会更简单。你且好好休养三日,三日后便重新开始修行。” 三天里,汪不屈将大五行经五种功法悉数给李云泽讲了一遍。令李云泽很是奇怪,他五行灵根当中,木属最佳,是以当初修院先生才会令他修习《春木经》,其次是火,再次为金,最次为水、土。汪不屈将金木水火土五种功法全传授他,不知是何用意?本着艺多不压身的心思,悉数用心学习。自己猜测,大约是让他广泛涉猎、触类旁通。那女郎似是对这些毫无兴趣,每次汪不屈授课,都要躲得远远的。一个人抚箫奏乐,观赏山花野藤。 第四日上,汪不屈令李云泽开始修习《中生度序土经》,李云泽听了,以为汪不屈不知自己灵根状况,将自己土属灵根资质最差的情形告知。汪不屈道:“正因为你土灵根差,所以才要先修行。”李云泽听了一愣,道:“先生这是何意,难不成还要修另外一种功法么?”汪不屈笑了笑道:“不是一种,是五种全要修习。”李云泽大吃一惊,以前在修院听先生说过,功法杂修乃是大忌,极易灵元相冲,轻者走火入魔修为尽废,重者气海经脉爆裂而死。汪不屈竟然让他五行全修,这不是害人么?看向汪不屈的目光有些不自然起来。汪不屈自然猜到了他心中所想,也不辩驳,随手施展出五门灵术。李云泽看到面前的一道金痕,一枝藤条,一汪水潭,一缕火苗,一座土丘,瞪大了眼睛。这五门灵术,分属金木水火土五行。再看向汪不屈,目光中尽是敬佩和疑问。汪不屈解释道:“尽信书不如无书,不要被前辈的学说所禁锢,须知即便是珠言玉论,亦必有瑕疵。九祖结经之前传闻世人都是五行全修,只不过天地生变,全修之法偏离天地之道,九祖才创制了五行单修之法。但从未有人说过,五行全修不可行。老夫走的便是五行全修之路,不一样走到今天。只要能够保持五行灵元之间的平衡,灵元之间彼此相互克制,便不会出现灵元冲逆的情形。” 汪不屈平常与李云泽从不多说一字,但在修行一事上,无论李云泽问什么都是耐着性子长篇大论,力求解释的清楚明白。生怕李云泽有丝毫不通之处,成为今后修行的障碍。此次说这番话,是为了让李云泽坚信五行全修可行。其实,在汪不屈透露自己是五行全修时,李云泽没有丝毫怀疑,之前便在《百族轶闻》中看到过五行全修的记载,知道现在漠北仍旧有五行全修之法。听汪不屈竟是五行全修,心中反而多了几分渴盼。希望汪不屈所创的道法,能够让他改变命运。打定主意,自己既已答应随汪不屈学法,他教什么自己学什么便是,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何必想这么多。 丑、辰、未、戌四个时辰土气最盛,是修炼土行功法的最佳时间。此刻正当卯正,汪不屈也不管是否得宜,即命李云泽打坐开始修行。李云泽抱定随遇而安的心思,也不犹疑,依汪不屈吩咐开始修习《中生度序土经》。他灵根本就不好,土灵根又是最差,大五行经比小五行经又要将灵元运转到更多经脉穴位,是以修行起来比当初修习《春木经》还要慢上许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十二章 埋伏战 一个周天过后,李云泽刚要说话,却听汪不屈一声断喝“什么人?”李云泽吃了一惊,以为他又玩前几日的把戏。耳中却听到另外一个女人的声音:“动手。”一道紫影扑向不远处的女郎,汪不屈欲要去救,一道金色符箓割开气流,迎面射来。汪不屈失声道:“万刃符!”两手一合一转,一面土黄色圆形小盾出现在身前,质朴厚重,宛若实质,挡在幻刃符前面。幻刃符击在小盾上,便即爆开,化作万千小刃,先是聚在一起,大小如瓷碟般圆盘,随后涨若车轮,到后来面前好似全是梨花花瓣飞舞。汪不屈面前之盾也随之不断涨大,牢牢守住身前。千花影落,盾横如山,叮叮叮叮之声不止。灵气相撞,竟发出金铁之音,足见交手两人灵元之纯厚。一息时间,幻刃符灵气便消耗尽。这一息时间阻隔,紫影已扑至女郎身边,并将其搂住远远退开。另有三名修士,分立汪不屈与李云泽三面,呈合围之势。 李云泽向女郎瞧去,见那紫衣女修将她护在身后,态度亲密,便放下心来。这四名修士身上散发的灵压气势比汪不屈不遑多让,应该都是筑基后期修士。汪不屈并未将身前灵盾收起,仔细防备着身前三人。口中道:“几日来,汪某一直隐隐觉察有人跟踪,想必就是几位了,可否报个名号,好让汪某知道是何方高贤。”中间的修士是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左边修士只有一条左臂,右边的修士矮胖如球。老者道:“废话少说,接招吧!”双手负在背后,腰间长剑却自行跃出,在空中一个摇曳,直刺向汪不屈中腹。那独臂修士甩出一张灵符,色泽黝黑,升到汪不屈头。” 汪不屈挟了李云泽并未逃远,在一处山涧旁停下。甩出一个阵盘,落地而没。从外面看,汪不屈与李云泽两人仿佛凭空消失了。李云泽心中奇怪。汪不屈看李云泽一脸疑问,道:“可是奇怪我怎么不逃了?”李云泽点头。汪不屈道:“适才他们先手,我后手。现在他们若来,我却是先手。他们不追便罢,若是追来,定给他们些苦头吃。”李云泽看他一身是血,面色却冷静的可怕,又是佩服,又是忧心。女郎脱难,留下自己一人,怕汪不屈更不会放他走。不过,这也未必是坏事,起码汪不屈在教导他的时候,会更加谨慎。 过了半晌,不见人影过来。汪不屈放开灵识,仔细把周围查探了一边,确认无人隐藏在暗处。方盘膝坐下,检视伤口。他身上的伤大多是剑刺造成,未伤及要害,筑基修士肌体恢复能力又强,伤口已经结痂。唯独背后一个乌黑的掌印,看着十分骇人。李云泽明明记得汪不屈是胸前中掌,怎地掌印却到了背后?将掌印的事与汪不屈说了。汪不屈叹了口气,心中滋味难言,他在修行过程中,三次废立,身体透支严重。又数次受重伤,一直没有好透。之前几年,沉寂休养,自觉恢复了一些,想拼死一搏,冲一冲金丹大道。不想却又受了这样的伤,难不成天要亡我?他一生坎坷,历尽磨难,意志极坚。看到身前的李云泽,想到道法传承,怨叹之念转眼就抛在脑后。对李云泽道:“这是乌金掌,是一种很厉害的灵术,虽然那人击中的是我前胸,可是掌中灵元却击穿了我的身体,所以你才看到掌印在后背上。”李云泽道:“那岂不是伤到了内腑?”汪不屈点了点头,道:“若是我全盛之时,这点小伤算的了什么。可惜我原本旧伤未愈,这次伤上加伤,也许撑不过去了。”说完连咳几声,竟又吐出一大口血来。李云泽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他被汪不屈无端掳来,一直视他为恶人,偏偏他在传法之时,耐心尽心,比修院里的师傅强了百倍,宛若亲传师长一般。 汪不屈一边服药疗伤,一边对李云泽道:“你觉得方才那几人哪个厉害?”李云泽想了想,道:“应该是那个独臂修士,他的灵符太厉害了。”汪不屈笑道:“那个独臂修士是中间最弱的,两枚灵符看着很花哨,也就起到些牵制对手的作用而已。”李云泽看了看汪不屈身上的伤,恍然道:“是那个老者。”汪不屈点了点头道:“不错,就是他。你可知他厉害在哪里?”李云泽道:“不知,小可也是猜的,只因先生身上的伤都是由他造成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十三章 宜自重 汪不屈道:“这老者所用的乃是御剑术。”李云泽讶道:“那就是御剑术么?小可小时候常听修院的师傅们提起,都说是了句妇人之仁,并未阻止。驾车看似简单,上手方知不易。云兽毕竟是活物,不通其性,怎能让他俯首帖耳。手忙脚乱了半个晚上,李云泽这车夫才当得有点模样。第二日上午,赶到了昉城。汪不屈让李云泽进城找家偏僻的客栈。李云泽依从其意,在城西北边角处找了家小客栈。店名“遂心客栈”,店主是一对中年夫妻,平时住的都是行脚的散客,似这乘坐车马的客人几年不得一见,牵马引路,热情的无微不至。汪不屈下车时已变成另外一副模样,须发尽白,老态龙钟。看过店招,连连点头道:“遂心好,遂心好!”神态语气与平常老者无异。 两人占了客栈最好的一间房,不过是多了一套桌椅而已。用罢饭,汪不屈道:“小子,跟我出去涨涨见识。”两人先是找了一家成衣铺,为李云泽挑了一大包衣服,锦缎丝绸,尽捡质地上乘、做工精致的挑。李云泽穿的还是之前的旧衣,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头一次穿这么奢华的衣服,人显精神,可神色之中免不去小城少年的朴质与蹇促。汪不屈也知气质涵养一时半会难以改变,摇了摇头,叮咛道:“小子,莫要觉得衣服只是防寒遮羞之物,世间多以衣冠识人敬人。上次在城门,人人皆避你厌你,为何?还不是衣衫蔽陋。此言你要切记。” 随后两人穿街走巷,来到一家药店前。药店名叫“出神丹阁”,店面宽有三丈,高达七层。两人进门后,李云泽被扑鼻的药香刺得鼻端发痒,环顾店内,中间琳琅满目的是白玉仕女雕像,或迎客、或送别、或起舞、或观花,千姿百态,极尽妍媸,粗略一扫,当有几十座。每个雕像手里捧着一粒丹药,旁边刻有丹药名称。四壁一圈全是柜台,墙上是满壁的药柜。不少人正在仕女雕像前驻足品评。 李云泽从未见过这般大的阵势,有些局促不安起来。一位侍者迎上来,满面笑容道:“欢迎贵客光临。”汪不屈甩袖道:“大生意,找能做主的来。”侍者听了,细细端详了两人一眼,迅速做出判断:年轻人举止局促,面现忐忑,应该没见过什么世面,老者气度不凡,眸光锐利,应该是个人物。当下道:“两位请随我来。”在前面引路,上了两层楼梯,进了一间静室。室内只有一张方桌,两把椅子放于两侧,别无其他。侍者告了罪,退出室外。汪不屈坐下,对李云泽道:“畏畏缩缩,你在怕什么?”李云泽被说中,欲要分辨,又觉辩无可辩,闭了口不言语。汪不屈接着道:“记着,不管多大的店,进了门你便是主顾,光顾他的生意是看得起他,即便买不了东西,也给他增了人气。大大方方,方能不令人看轻,似你这般畏畏缩缩,便是自己轻贱自己,徒惹人笑。”李云泽听了,心中受教,体态神情随即放松下来。不一会,进来一个掌柜模样的人,见面便作揖,满面堆笑道:“劳贵客久等,恕罪恕罪。在下是本号一十九号掌柜,不知有什么地方可为贵客效劳?”边说边走到汪不屈对面座位,入座前还对李云泽投以歉意的眼神。李云泽方听了汪不屈教训,神色自然了许多,点头示意无妨。 汪不屈道:“金丹期的伤药可有?”掌柜笑道:“客官说笑了,金丹期的伤药向来有价无市。客官若是能等上一段时间,敝号倒可以想想办法。”汪不屈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只不过不死心罢了。点了点头,道:“炼气四小丹每种五瓶,内伤三灵药每样三颗,外伤三灵药每样一颗,另外——,金、木、水、火四行筑基丹,若有现货各要一颗。”说到前面几种丹药,一十九号掌柜都满面是笑,待听到金、木、水、火四行筑基丹各要一颗,面容一肃,沉声答道:“水行筑基丹有现货,不过乃是弊号一位老主顾所定,在下可以做主先转让,贵客若要,须得另加二千灵石作为迁转之资。另外三种紧急调货十五日可到,价钱要贵上一成。”汪不屈听了,略一思忖,道:“现货要了,另外三种——,先算了吧。”一十九号掌柜也不多劝,径直道:“筑基丹一万灵石,加价二千灵石,计一万二千灵石,内伤三灵药每颗四百灵石,九颗三千六百灵石,外伤三灵药每颗七百灵石,三颗二千一百灵石,炼气四小丹算作添头奉送,承惠一万七千七百灵石。”汪不屈道:“流川钱庄的灵票收是不收?”一十九号掌柜笑道:“自然是收的。”汪不屈点了点头,取了几张银色纸张递与一十九号掌柜。一十九号掌柜细细查看了花式纸质、防伪符文,鉴定为真,方道:“贵客稍候。”出门而去。李云泽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将近两万灵石的生意,三言两语就成了,而且汪不屈就这么大剌剌坐着,也不怕那掌柜的拿了灵票不认账,有心提醒一句,随即暗骂自己,刚才新受了教训,怎么又沉不住气了,汪不屈一大把年纪,难不成处世还不如自己老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十四章 熬心志 想到刚才交易的内容,问道:“汪先生,炼气四小丹是哪几样丹药?”汪不屈见他竟连炼气四小丹也不知,心中叹道,这小子基础太差了,当初应该死活留下那丫头才是。口中还是耐心地道:“乃是生气丹、益气丹、养气丹、化气丹四种练气期修行所用的丹药,生气丹为炼气初期前修行所用,益气丹、养气丹、化气丹分别为炼气初、中、后期所用,这几种丹药即可资助修行,也可以当作灵石与人交易,生气丹每颗值一灵石,益气丹每颗两个灵石,养气丹每颗五个灵石,化气丹每颗十个灵石,有时候上下略有浮动。这些都是修行常识,你要多看多学多问,多知道一些以后就会少吃一些亏。” 片刻后,一十九号掌柜回到房间,手里捧了三个盒子。一为白玉材质,拳头大小;一为木质,外罩锦缎,宽窄仿佛手掌;一为红漆木盒,半尺见方。将三个盒子放在桌上,道:“请贵客验货。”汪不屈先打开锦盒,里面排放了六个个丹瓶,分为白、红、黄、黑、紫、青六色,扫了一眼,便即合上。随后郑重打开玉盒,一颗水盈盈的丹药静置盒中,宛若一颗凝固的水滴,盒盖打开的一瞬间,室内仿佛被秋后新雨洗过,清灵之气怡心畅神。汪不屈点点头合上玉盒,放入乾坤锦囊中,起身拱手道:“打扰了。”那红漆木盒内的东西竟看也不看。 随后,李云泽随汪不屈穿过几条繁华的街市,来到一处更气派的门店前。门上横匾写着“流川钱庄”四个大字,笔势矫若游龙,更奇的是几个字仿佛在滔滔流动,方寸之间,竟有大江大河的气魄,不知以何灵材制成。汪不屈让李云泽在外等候,自己一人进去,半天方才出来。 返回客栈,汪不屈从锦盒中取出白、红、黄三色瓷瓶,内里丹药与瓶身颜色相同。各取了一颗服下,吩咐李云泽不要打扰,便自入定疗伤。李云泽看了看瓷瓶上的标签,白色为疏经丹、红色为平郁丹、黄色为补损丹,应该是所谓的内伤三灵药。翻看另外三个瓷瓶,黑色上写着愈肌丹、紫色上是合骨丹、青色上是痊筋丹,应该就是外伤三灵药了。瓶底之上还有款识,曰:归真秘制。这名号李云泽自然没听过。汪不屈从入定中醒来,暗叹一声,药是好药,只可惜自己伤的太深,这种伤药的疗伤效果已不明显,除非金丹期修士的灵药才能止住伤势恶化。抬眼看一旁的李云泽正在摆弄几种灵药,心中叹息更盛,耽于玩戏,不知惜寸阴而聚长河,怎能承继自己的道法?只可惜自己时日无多,只能尽力而为了。对李云泽道:“方才我入定疗伤,你怎么不趁时修行?”李云泽听了,先问道:“您醒了,伤势可好些了?”汪不屈点了点头,定定望着李云泽,厉声道:“修行之道,远而多艰,若不朝夕必争,终难有所成就,望你谨记此言。”李云泽听了,内心嘟囔,我也想修行,可五行全修那么危险,没你指点,怎敢乱来。 汪不屈心想,既然伤愈无望,也没必要留滞城中。对李云泽道:“我们走。”李云泽莫名其妙,刚回来又往哪里去?汪不屈带李云泽径直出了城,卸去伪装,挟起李云泽御空而行,数个时辰后竟又回到先前所在的山谷中。第一次被带到山中时,乃是被囚车中,不辨方位,不知所在是何境何山。这次将路线与记忆中地图核对,判断是在文清山中。 汪不屈放下李云泽,道:“此地甚好,就在此修炼吧。看清楚了!”说完,猿形鹤步,虎态熊身,打出一套拳法。李云泽有些糊涂,不是修炼么?打拳干个什么。汪不屈将拳法演示完毕,接着又将配合的呼吸吐纳口诀讲解了一遍。最后道:“我年轻的时候,没有人指点,全靠一个人摸索,常常练到一半,发现路走错了。就要回头再来,身体弄得千疮百孔。最后一次废功重修,发现灵元无论如何聚不起来,服用丹药也不管用。后来找到这篇《大益和身经》,修炼之后,身体好转,才能继续修行。《大益和身经》是一套炼体的法门,据说成书只略晚于大五行经,乃是九祖为了让不能修行的人也有一条延寿之路,而精心编著的。坚持修炼,凡人也能享百五十之寿。你身体弱,而且这套法门似乎于五行全修也有助益,往后你要好好修炼,不能荒废。”李云泽点头应是,看汪不屈的目光越加复杂,关于早年修行的过程,汪不屈虽然说的轻描淡写,李云泽能够想象其中的艰辛。百折不挠四个字说起来容易,真正做起来,该有多难?眼前这人当真了不起。 待李云泽将《大益和身经》练熟,汪不屈紧接着就催促李云泽开始功法修行。李云泽身心疲惫,老大不愿,又知胳膊拧不过大腿,怏怏坐下修行起《中生度序土经》。九个周天过后,从入定中醒来,体内已积存了一丝土行灵元。正待歇息一阵,汪不屈喝道:“这才几许功夫,继续修行!”九个周天已经是李云泽的极限,再多便会心神紊乱。欲要讨口休息一阵,瞧见汪不屈凌厉的眼神,知道多说无益,再度坐好,复又修炼起来。一个周天未成,心神便觉不稳,一股浮躁从心底深处烧起来,愈燃愈烈。灵元慢吞吞过了几个穴位,心神再也拉扯灵元不住,散回气海内。心中一急,心神更难以集中。这时汪不屈的声音传来,所诵是《中生度序土经》修炼口诀。心神被口诀所引,渐渐又聚拢住,随着口诀又将灵元运转了一个周天。随后,汪不屈的声音消失。又一个周天后,心底的燥气又生,较前番更炽,催的他极想站起来大吼一番,方才痛快。盼着汪不屈再诵功法口诀解围,声音迟迟不见起。左右无计,强抑着烦躁,自己默诵起功法口诀来。心底默念一来易乱,二来无汪不屈那般感召之力。断断续续的好不容易才顺下来一遍,却又全然忘记了引动灵元运转。第二次念着引动灵元,口诀却又三番四次忘记,折腾了个把时辰,才又运行了一个周天。一次成功后,下面简单了些,磕磕绊绊又运转了一个周天。这时汪不屈道:“好了,缓上片刻。”李云泽如蒙大赦,站起身来狂吸气吐气,好像在水中憋气到了极致,乍出水面,急欲将胸腔中的废气全部挤压出去。 汪不屈心中大感欣慰,这小子也非全无是处,最起码这份心志令人赞叹。即便是名门大派的弟子,在这个年纪,有师长相助,运转十一个周天便是绝佳的资质,似李云泽这般一口气十四个周天的,若不是五灵根,恐怕会被当作光大门楣的秘宝看待。想了想,对李云泽道:“资质有两种,一是天生灵根,二是后天心志。灵根不可改变,心志却可塑造。五灵根世间最差,只能从心志上找补,别人修行一次九个周天,你就要十九个周天,以勤补拙,长年累月下去,最终不会比别人差上多少。”李云泽之前就是用勤能补拙来督促自己努力的,对此言大为赞同。 随后,李云泽在汪不屈威逼下,一气不停的修行。事实上,一口气修行越久效率越低,最低时效用微乎其微,可耐不住汪不屈偏执、李云泽坚持。十日后,李云泽已经能够不借助外力连贯运转十四个周天。待渐渐熟悉了土行灵元的特质,汪不屈便开始让李云泽服用炼气四小丹中的生气丹,一颗生气丹下去,足抵数月修行。三颗丹药后,汪不屈扣住李云泽左手少商穴,用灵元探视李云泽修行境况。开始让李云泽转修《西征威烈金经》,同样待李云泽熟悉了金行灵气的特质后,汪不屈便让李云泽服用丹药修行。随后水、木、火三种功***番照此一遍,汪不屈称此为修行一轮。一轮过后,李云泽气海内积存了五种灵元,明显木灵元最多,火、金、水次之,土灵元最少,不到木灵元的一半。 随后,李云泽开始了第二轮修行,这次与第一轮不同,修行中分了轻重主次,修土行功法时长且服用丹药多,金、水、火各酌情略减,修木行功法时只服用了土行功法一半时长、一半丹药。第二轮后,李云泽内视丹田,五种灵元大致均衡。汪不屈道:“还不够好,要让五行灵元一碗水端平,谁也不多,谁也不少。今后你就照此修行,有疑难再来问我。”此后,放任李云泽一个人摸索。 李云泽明白,前两轮的修行是让他掌握五行功法修行进度的平衡。牢记平衡两个字,一种功法修行快了,便刻意放慢些,若是慢了,就多服用些丹药,弥补进度。反正汪不屈那里好似有吃不完的丹药。慢慢的李云泽喜欢上了这种依靠丹药修炼的感觉,比自己一个人苦修不知要快上多少倍,怪不得那些有钱人家的孩子早早就能突破练气初期。心中又常常涌起丝丝畏惧,生怕自己什么时候就修炼出了岔子,成了下一个牺牲品。又盼着汪不屈所说为实,自己无性命之危,还会修行大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十五章 行深山 短短两个多月后,李云泽便回到了今年藏春宴前的境界。要知道,他六岁进入修院开蒙,直到十六岁才修行到那种境界。如今不过两个多月,却抵他十年苦修。而且现在灵药不缺,照这样下去,最多一个月,又能重新突破练气初期。每想到此,心中便尽是喜悦。可惜后面的修行并未如他所想的那样,灵元越积越多,渐渐气海已满。去问汪不屈是否开始突破练气初期,汪不屈道:“还早,继续修行。”李云泽不解其意,按汪不屈所说,继续修行。 李云泽气海之内越来越充盈,将气海内塞得毫无缝隙,再往后便感到胀痛。好比已经吃了十分饱,还要硬塞下半碗米饭。几次告诉汪不屈自己此时情形,汪不屈只说两字“继续”。李云泽无奈,一边继续修行,一边小心翼翼观察气海的变化。渐渐看出一些眉目来,气海在灵元才好。有意驳斥,又何必与他计较。过了一会,汪不屈问道:“你且说说这一个月你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李云泽一路走一路思,胸中早有所得,听汪不屈问起,便道:“我观五行之中,以土最为根本,如火熊于地底,水行于地上,金生于土中,木植于地表,莫不于土脱不了干系。再者,五行相生相克之道,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然则水之于金、木之于水、火之于木、土之于火、金之于土又何如?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然则木作于金、土作于木、水作于土、火作于水、金作于水又何如?”汪不屈听罢,目视李云泽,半晌方连连颔首道:“你竟能想到此节,悟性真非一般,老夫在你这个年纪时若能有这般悟性,今日也不会只是一个筑基修士。很好,很好。”说罢又是一阵剧咳,五官拧在一起,痛苦异常。李云泽看他如此,心中不忍,道:“你先歇息吧,明日再说不迟。”汪不屈道:“今日事,今日毕。我们本来就比常人灵根差了一大截,若任时光蹉跎,怎会有功成之日?你刚才所说所问,可以说看到了五行关窍。九祖结经之前,事已不可考。九祖结经之后,以五行主天地生转变化,并而称之。数万年来,世人议论五行,总在‘生克’两字之间。唉,尽信书不如无书!先人智慧,固然省去了后人许多探究功夫,前人窠臼也会让人不知不觉落入陷阱之中。我先答你第一问,这天地之间,五行各有其用,但并非没有主次之分。自古天地并称,天运四时,地生万物,正如你所说,金木水火皆有赖于土。以五行对方位,则土居中,以五行对时节,土亦居中,土在五行之中的承载、容纳、转圜之职用明矣。五行全修之法的要义也在于此,以土行灵元为基,承载其余四行,令其运转有序,人言五灵根为天地所弃,修行无功,纯粹是屁话。天地有五行乃成其大,人为天地之灵,五脏六腑亦有金木水火土之属,气海之内岂会无法容纳五行灵元?前人未得其法,空作谬论,遗害后人而已。我一个五灵根,不也修行到了筑基后期。再说第二问,五行相依相伴,相克相生,其中道理不必多说。然此之外是否还有其他:如水之生木,必先**于土,若根在水中,反不得活。如水之克火,若以金瓯盛之,火燃于下,水汽蒸腾,消于无迹,岂非火亦克水?我穷思多年,虽知其理,于其用毫无头绪,只能空叹生有涯而知无涯。这一问只能你自己探索了,我也给不出详尽的解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十六章 习斗战 听了汪不屈一席话,李云泽耳目一新。原来五行的奥义远不止于生克两字。现在他对五行全修的道法又增加了几分信心。先前汪不屈说有八成把握保他不死,在他听来不过是空口许诺,兴许他对前面那些个五灵根的少年也是这般打保票的。今日这番五行议论真真正正带给了他智慧的冲击。五行之道,如此宏阔,焉知没有五行全真的路在?且五行共存于天地之间,运转有序,未见矛盾相攻、冲突动乱,人为天地之灵,五行全修也非逆天而行。此刻,他真心感到五行全修、筑基入道并非遥不可及。 之后几天,汪不屈每日都为李云泽讲解五行奥义,着重教以五行运转变化之术以及如何控制五行灵元使之并行不悖之法。李云泽领悟甚快,不日便将汪不屈所讲意会于心,觉得突破炼气初期的时机已到。哪知汪不屈道:“还差一步,切莫大意。”随后取出一个阵盘,布在李云泽周围,告诉李云泽安心等待,便自离去。李云泽见识过阵法的厉害,在阵中不敢乱动。闷坐了半日,阵法忽而收起,又看到了真实的风景,还有汪不屈手里还提着一人,站在不远处。这人身着修士劲装,年纪二十来岁。汪不屈将那人放下拍醒,道:“从此时起,你与这人对战。七日后,你若能赢他,我便饶他性命。若是赢不了,嘿嘿。”转头又对年轻修士道:“不要想着放水,你若拼尽全力,自然一切都好。赢他一次便有三颗灵石奖励。若是有丝毫放水,我便立时要了你的性命。好了,现在便开始。”李云泽从小到大,除了与小伙伴偶尔打过几架外,哪跟人正儿八经交过手。一脸紧张,不知如何是好。反观年轻修士,本是一家镖行趟子手,经常走镖,历练丰富。汪不屈话一落地,便取出一把刀来戒备。双目紧盯李云泽,看到李云泽不知所措的样子,当机立断,合身扑来,刀身扬起,斜劈李云泽左肩。李云泽吓了一大跳,连连后退。年轻修士来的路上吃了汪不屈许多苦头,不敢放水,招招冲李云泽要害。李云泽脑子里空白一片,只知道躲到一块山石后面,绕石避战。汪不屈看的直摇头,喝道:“教给你的灵术呢?”李云泽慌忙一记金剑术出手。日夜不停地习练显出了作用,灵术得心应手。可惜心神不定,毫无准头可言,青年修士甚至不需要闪躲。反倒是李云泽因为施展灵术拖慢脚步,被青年修士追上。刀刀劈来,非胸即腹。李云泽一个躲闪不及,刀锋将及脖颈,李云泽大恐。此时一股大力将李云泽推飞出去,摔了个嘴啃地,而后才听到汪不屈的声音:“停手。”冷冷看了李云泽一眼,道:“废物!”又对青年修士道:“你做的很好,拿去。”五颗灵石飞到青年修士面前。青年修士伸手接过,一脸喜色,手握灵石,立刻打坐修行。 李云泽一脸沮丧,也盘膝坐好,思量自己此战得失。越想越觉得一塌糊涂,看见刀光,胆气就泄了。而后心中只想着逃,对方修为本就比自己高,速度肯定快,行动更灵活,逃肯定不是办法。其实有很多办法,比如用水沼迟滞对方的行动,用木索尝试捆绊对方,攻击的灵术有金剑术、火羽术,还可以土盾防护自身。而这些手段统统没有使用出来。前前后后盘算了遍。汪不屈也不出言指点,等了小半个时辰,道:“再来。”李云泽霍然站起,一个水沼术扔在青年修士跟前。青年修士反应也快,旋身侧步,绕过水沼。脚步未定,一条木索缠绕上来,绊住了左腿。李云泽一记火羽术跟着冲来,不给青年修士反应时间。青年修士争斗经验很是丰富,腿被绊住的一瞬间,便弯腰蹲下,躲过了火羽术。还顺势用刀砍断了脚上的木索。李云泽给自身加持了一个土盾,金剑术、火羽术不停射向青年修士。青年修士左右闪躲,随后干脆将手中刀抛向李云泽,砰的一声轻响,土盾碎裂,挡下了长刀。青年修士两手捏了个法诀,一记木梭术,朝李云泽攻来。木梭术也是初阶术法,木行灵元化作梭状攻敌。李云泽知道自己施展的土盾,是挡不住练气中期修士所施灵术的。不敢用土盾术抵挡,侧步闪躲。青年修士灵术威力虽大,但施展起来明显比李云泽慢上许多。李云泽心中感念灵术练了万千遍的好处,手中没有停下。又是几记灵术,可惜都没有击中对方。李云泽还待攻击,法诀使出,灵术却没有施展成功。暗骂自己蠢笨如猪,方才施展灵术根本没有节制,而今体内灵元已经空了。他一个劲的使用术法,却没考虑灵元积累与练气中期修士的差距。青年修士对此早有所料,向李云泽狰狞一笑,不再用灵术攻击,合身扑来,欲与李云泽贴身肉搏。李云泽苦笑,至此自己已经败了,没有再打下去的必要。 眼看青年修士要扑到李云泽身前,汪不屈出手了,一记金剑术随手使出。李云泽施展的金剑术只有手指大小,光芒暗淡。而汪不屈所施的金剑术,宽若手掌,质若金铁,光芒耀耀,凌厉逼人。还未看清楚,金剑已经在青年修士的脖颈上划过。李云泽瞪大眼睛,眼看着青年修士前面还活生生的扑向自己,嘴角的狞笑更加得意,手中的刀还高高扬起,仿佛已经准备劈下。瞬间身体继续向前,而头颅落在身后,一具无头尸体,扑到在他面前。脖颈激射而出的鲜血溅了一身一脸。李云泽脸被血线烫的炙热而生疼,眼睛也被鲜红粘稠的血液糊住。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声音。紧闭上眼睛,方才的画面却挥之不去。直到鲜血风干,也不愿意睁开眼睛,生怕再看到眼前的惨状。良久,汪不屈失去了耐心,冷笑道:“何必掩耳盗铃,自欺欺人。”李云泽依旧紧闭双目,半天才哆嗦出一句话来:“你怎么如此狠毒,既已说定七日后我若能赢,便放他走,怎么出尔反尔?”汪不屈道:“莫要怪我,是你将他害死的。”李云泽怒道:“胡说,明明是你杀了他!”汪不屈厉声道:“我为何要杀他?之前跟你说过什么?千叮咛万嘱咐,如非万不得已,不能将五行全修示于人前。你是怎么做的?”李云泽闻言,浑身如被冷水浇透。不错,自己只顾着琢磨如何取胜,全然忘记了汪不屈的屡屡告诫。先前还恨汪不屈滥杀,现在看来自己也是青年修士身死的祸首之一。睁开眼睛,低头看了一下尸体,又慌忙把目光移开,心中说不出的自责和难受。汪不屈见了,对李云泽的反应有满意也有不满。青年修士的死,乃是他有意为之,采用如此残忍的方式,为的就是给李云泽一个血淋淋的教训,让他铭记不忘。现在看来,这一目的是达到了。而李云泽反映出来的妇人之仁,着实让他看不上,竟然连直面尸体的勇气也无。 眼看天快黑了,汪不屈道:“你是打算将他埋了,还是让他曝尸荒野?”李云泽先在附近挖了一个深坑,然后强忍着将头和身体合在一处,掩上泥土。想到他的父母妻儿也许还在等待他回来,想到他死去连哭灵安灵的人都没有,而这一切,可以说是由自己造成的。深深叹了口气,内心默道:“对不起!”找了些完整的干树叶,权作纸钱,拔了几根干草,以为香烛。汪不屈看他做这些,冷笑道:“人都死了,做这些有何益!”李云泽只作不理。天亮后,汪不屈用阵法将李云泽困住。半日后,又擒来一人。李云泽明白,这又是给自己练手的。李云泽见那人还未醒,抢先道:“汪先生,有些话小可说在前头。您的意思小可明白,也会尽力按您的意思做。但有一点,还请您持心为善,事后饶人一命。”汪不屈斜着眼道:“我要是不呢?”李云泽目视远方群山,沉默了会,道:“先生的努力、苦心恐怕都要白费了。人若想死,想必不难。”汪不屈并不生气,心头反而有些高兴,道:“好,有长进。说实话,怕你身手不好还在其次,最怕你心眼不够。知道拿人的要害作要挟,还没傻到家。不过,拿自己的性命做筹码,不是聪明人应该做的事。这次就依你。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不长记性,那你就得亲手杀了他。可做得到?”李云泽想也未想,道:“好!” 之后,每七日换一人,与李云泽练手。修为都在练气中期,而且争斗经验都很丰富,有擅使兵器的,有善用灵术的,有长于偷袭的,有工于暗器的,各样武器灵术争斗手段让李云泽尝了个遍。李云泽始终秉持一个原则,绝不使出两种以上灵术,打不过就认输,能撑多久是多久。刚开始一直输,慢慢偶尔赢一次,最后竟然与大多数练气中期修士斗个不分轩轾。特别是李云泽使用灵术的时机十分巧妙,令汪不屈很是欣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十七章 再脱凡 山中不知岁月,只知寒气渐弱,暖气渐升。在无休止的争斗中,算下来五行灵术修习了不止五万遍。汪不屈没再抓人回来,问李云泽道:“你可知我找这些人给你练手的目的?”李云泽道:“是怕我不懂争斗,以后难以适应江湖的险恶。”汪不屈道:“有这个考虑,但非主因。你现在运行一下灵元,试试看有什么不同?”李云泽原来没有注意,现在有意地试了一下,发现比原来顺畅很多,而且灵元好像更为“听话”,与灵识的契合程度更高。汪不屈看李云泽表情,知道他发现了这一点,道:“这才是我不停让你修习灵术的主因。灵术不仅仅是为了争斗而存在的,对我们而言,其对灵元控制的益处才是真正的价值所在。以后,你要把灵术当做功法修行的一部分,勤修不辍。”李云泽恍然而悟。这一点点进步对别人而言也许没什么,对自己而言每一丝的机会,都是不容错过的机遇。 汪不屈看到李云泽明白了个中深意,道:“明日你便试着突破炼气初期。记着,千万不要紧张害怕,当年我一人懵懵懂懂,尚且突破成功,今日你有我从旁守助,又有我的经验智慧作参详,别的不说,八成把握当是有的。如果明日一次成功,以后的修行便会顺当许多。 第二日辰初,李云泽觉得汪不屈气色好了许多,双眼异常有神,连咳嗽也停止了。汪不屈让李云泽盘坐在日光之下,舒放身心,嘱咐道:“五行灵元突破与其他单修之法不同,要轮流以五行灵元冲破气海和经脉壁障,而且务必要一举贯通,否则中间稍有停顿,气海之内五行灵元便会失去平衡,灵元混乱难制,便有性命之虞。而突破之后,灵元瞬间也会失去平衡,需要充足的灵元将量少的行属补足,重新固回平衡。所以丹药是必不可少的助力,而且一般丹药提供的灵元根本不够用。”说着,拿出一个五彩丹瓶,里面的丹药也分做五彩,道:“这种丹药名叫‘九回丹’,乃是丹鼎山的秘药。丹鼎山收弟子重丹药一道的灵性而轻修行的灵根,是以为了助门中弟子修行,丹鼎山特制了这种灵丹。灵丹入口之后,会先后化作九股灵元。九股灵元助力之下,资质再差,也能突破了。待会,我会按照土、金、水、木、火次序适时给你服下,另外,灵识耗用也非常巨大,之前很多个孩子就是因为半途灵识耗尽,收控不住灵元,最后——,唉!”边叹气边取出又一个清莹玉瓶,道:“这是振魂丹,也是丹鼎山的灵药,能够让垂死之人在一个月内灵识振奋,神魂不散,好安排后事。后来,发现常人也能够服用,灵识会在一月之内扩大五倍。用在你这样初修行的修士身上,效用会更强些。数倍的灵识,足够支应你数日不断运转灵元。”看到这些丹药,李云泽心中大定,汪不屈如此用心、费财、尽力,处处考虑周全,应该是舍不得自己死的,现在就看自己的了。 李云泽先吞下一颗振魂丹,药力向上,冲向脑际,瞬间灵识扩大再扩大,增加了八九倍方止。汪不屈将一颗土行九回丹分成三瓣,喂了李云泽一瓣。他们与常人不同,灵元分为五种,单服一颗药力太足。一瓣药沉入腹中,一股磅礴的灵元在腹内炸开,一股脑向气海涌去。气海之内五行灵元本已饱满,这番外力涌入,顿时胀痛难忍。还好他刚服下振魂丹,灵识大增,相应的控制体内灵元更为顺畅,如臂使指。 李云泽按照汪不屈所教,依次轮番运转土、金、水、木、火五种功法,先从《中生度序土经》起,引动灵元向手太阴肺经首穴中府冲去。由于他前面已经突破炼气初期一次,所有的穴位经脉已经经过一次拓展,后被汪不屈散去修为,穴位少了灵元滋养,又逐渐缩回原状,此番再历,倒有轻车熟路之感,比第一次突破时轻松了许多。只是原先《春木经》是小五行功法,历经的穴位偏少,现在所修的大五行功法运转路径又各有不同,许多新的穴位需要贯通,所以疼痛之苦丝毫未减,反而因灵识强大不少,感受更深入骨髓。 好容易挨过手太阴肺经,手阳明大肠经刚破了一半,忽觉九回丹提供的药力已经将要耗尽,忙张口示意。汪不屈见了,心中起疑,在他算来,一瓣九回丹的药力应该还会支应一段时间,怎么现在就要?是继续要土行丹药,还是要金行丹药。正直紧要关头,李云泽又口不能言。汪不屈道:“若是要土行九回丹就点头,否则摇头。”看李云泽急点头,忙将一瓣九回丹投入李云泽口中。足阳明胃经后,灵元又告罄。问答之后,又服了一瓣丹药。汪不屈看到李云泽汗出如浆,整个人都细了一圈,脸上时不时露出痛苦狰狞之色,心也随之提了起来,难不成又要失败,可自己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找下一个人了。这种状况之前他也从未遇到过,想不明白,只得按照李云泽示意,不停往他口中投药。 足太阴脾经破后,李云泽舒了一口气,总算成了。旋即记起还有最后一件事没做,要让五行灵元重归平衡。现在土、金、水偏多,木、火偏少,李云泽又将这两种功法运转了几个周天,感觉便如温汤沐浴,灵元流涤经脉,舒爽透彻四肢百骸,九回丹灵元耗尽时,体内五种灵元已大致归于平衡,最终五行各据一方,盘卧于气海之中。 睁开眼睛,正在深夜。汪不屈正一脸关切望着他。李云泽忙道:“侥幸成了。”声音哑涩。李云泽吃了一惊,自己的声音是怎么回事。汪不屈听了,欣喜的坐下站起,连着走了几圈,又坐到李云泽近前,道:“快讲详细情形与我说说。”李云泽开口,又是涩哑之声。汪不屈此时方反应过来,道:“不妨事,不妨事,你此次突破耗时五天五夜,劳累过度,休息一晚便好了,有话咱们明日再说。”李云泽大吃一惊,竟然五天五夜过去了,自己能够坚持下来,应是振魂丹起了大用。 第二日,李云泽将突破的历程详详细细说了。汪不屈恍然,道:“怪不得竟耗费这么多的灵元。”说完便皱起眉头沉思。李云泽看汪不屈表情似疑似悟,暗忖,难不成此法不妥?他初次便是以此方法突破,此次便自然沿用。汪不屈则对李云泽的毅力更高看一层。他本以为李云泽已有一次进阶的经验,此番未在方法上多做叮嘱,李云泽也未多做询问,仍旧沿用第一次的办法,两相错过,倒是多吃了一番苦头。 不过,这也让汪不屈收获了一份灵感。他之前每次晋阶用的是传统的办法。与单修的修士不同,五行全修突破过程中一大难点,是气海之内五行灵元纠缠制约,稍有不慎,就会乱成一团。而沿关冲穴之法,着力点在经脉穴位,气海反而放在最后,灵元是呈线状流转在经脉穴位之间的,倒省了混乱之忧。这样一来,沿关冲穴对五行全修之道而言,反而是最安全的方式。又仔细问了一遍李云泽突破的过程,任何一个细节都没有放过。越加印证了他的猜测。忍不住兴奋地站起身来,一边思索,一边来回踱步,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若说之前,汪不屈对李云泽还看不上眼,这少年既缺少阅历,背后又没有倚仗,性情也不够狠厉,但这些缺陷与其悟性与心志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沿关冲穴之法,世间虽有流传,也有人以身相试,但破过几穴后,莫不偃旗息鼓,重归传统之法。李云泽竟能坚持下来,单这份心志毅力便有希望将自己的道法传承下去。而比悟性与心志更难得的,是运气。毕竟前两者都是人力可为,运气却是贼老天掌管,不可捉摸。想到之前的十几个五灵根的少年,都是死于气海内灵元紊乱。虽然他对李云泽作出保证,比之前的那些少年也更尽心,其实心里也没有底。 沿关冲穴,虽然中古时流传过一段时间,但终究是被历史尘封的法门,他也没有留意过。若不是运气足够好,怎能既遇到他,学了五行全修的道法,又用沿关冲穴之法突破,解决了五行全修道法的难题。这般歪打正着,不是运气是什么?说来这也是他的运气,可以放下心结,全力凝结金丹。即便失败身死也无遗憾。此时,他看着李云泽内心说不出的喜欢,之前的厌烦鄙薄统统抛到九霄之外。 正说着话,李云泽忽觉有人在自己头脑中劈砍了几十上百刀一般,左也痛,右也痛,前也痛,后也痛,眼睛连一条缝也难睁开。心中惊惧,难不成自己要步汪不屈以往所抓少年的后尘,小命休矣。正惶惶然,听见汪不屈道:“不用担心,这是振魂丹的副作用,宁神静气,会好受些。”李云泽闭上双目,稳定心神,并未觉有好转。如果前面沿关冲穴之痛是钢刀割肉,现在头脑之痛则是利锥刺心,其苦更甚。汪不屈道:“滋味很不好受吧,唉!谁让咱们比别人天生不足呢。只能靠多吃些苦头来搏取一线机会——出人头地的机会、不受人辱的机会、追寻大道的机会。苦乐相随,过不了几年你就会觉得这些苦吃得值,会庆幸自己吃了这些苦头。不说了,你睡会吧。”李云泽鼻端嗅到一股甜香,之后沉沉睡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十八章 你自去 李云泽醒来已是第二天正午。头脑剧痛依然不止,只不过已不似先前那般猛烈。挣扎着站起,看到汪不屈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望向西方。李云泽蹒跚走过去,汪不屈回过头,道:“头还痛么?”李云泽点了点头。汪不屈道:“之前怕你分心,没告诉你。这振魂丹弊端也大,药效过后,会一个月头痛欲裂,而且灵识消尽,要一年时间才会逐渐恢复。原本药效会持续一个月的时间,你修为低,药效去得快,只持续了半个月。嘿嘿,这振魂丹效用真没得说,老夫现在的灵识堪比金丹修士。”李云泽吃了一惊,道:“真人,您也服用了振魂丹?”真人是对筑基修为以上修士的敬称,以筑基为入道之始,自此便能把握天地变化之机,掌握阴阳消长之要,吐故纳新,得道全真,故称真人。 汪不屈觉察到李云泽改了称呼,心中很高兴,笑着道:“命不久矣,用丹药吊几天命。顺便把身后事安排妥当。”仿佛城门初见时一般温和。说完递给李云泽一条青色的玉简,叮嘱道:“这是老夫修行一生的心得精要,你妥善收好。待灵识恢复后,看完便销毁。”李云泽接过,玉简长约四寸,宽有一寸,色泽青翠,十分好看,道:“这便是玉简么,我听说只有金丹真人才能做的出来。”汪不屈点头道:“说的没错,言有尽而意无穷,玉简的好处便是毫无遮掩地传出修士的本意。对灵识的消耗也很苛刻,非金丹修为以上修士的灵识无以支撑,老夫也是因为振魂丹将灵识放大了五倍,才能勉强为之。这枚玉简交给你,老夫的心愿就了了大半了。”李云泽再谢过。 汪不屈接着道:“有三件事要叮嘱你,第一,还是之前交代过的,不要向任何人透露你五行同修的事。原本老夫有个好朋友,名叫曹旋,是照日山庄弟子。他古道热肠,素有善名。老夫对他信任有加,有一次无意中向他提起五行全修的事,结果,他便存了心,三番五次套老夫的话。老夫后悔失言,推说口误而已。他见软的不行,就偷偷给老夫下毒,把老夫抓起来用刑拷问,后来老夫侥幸逃脱,他就给我安了个罪名,邀请好手围剿,老夫这一身的伤都是拜他所赐。天下贪婪野心之辈多有,或为名、或为利,必然会对你不利。为保万全,还是秘之不宣为上。第二,修行靠得是慢功夫、长坚持,要戒急戒躁,稳扎稳打,千万不要有与同龄人有攀比较劲之心,很多时候,安心做好自己的事,就会变得比别人强。而与别人时时比较,眼睛里总盯着别人,反而会误了自己。若你能忍受沿关冲穴之苦,以后进阶时最好沿用此法。另外,我在梧城流川钱庄给你留了些东西,等你练气期圆满,便可去取。一年内不要与人动手争斗,没有灵识支应,只会吃亏。没本事的时候,就夹紧尾巴做人,等有本事了再耀武扬威不迟。第三,《大益和身经》千万不要轻忽,现在的修行体系,重内而轻外,炼体之术早已没落。老夫也说不上好还是不好,但就咱们而言,每一点能有助益的因素都不能放过。气海、经脉都在人体之内,与身体岂能无关?既然你这一年不能修行,不妨把这门炼体之术好好钻研一番。好了,我言已尽,你自去吧。” 李云泽应了一声,旋又反应过来,问道:“真人让我去哪里?”汪不屈呵呵一笑,道:“去你想去的地方。”李云泽听了先是一喜,然后又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头脑中蓦然闪过遇见汪不屈后的种种,城门相遇,路口被袭,伤人胁迫,独斗五修,昉城问药,山谷传法。对那车夫而言,汪不屈应该是个实打实的恶人。可他未以一指加诸己身,反而传道授法,不遗余力,是有大恩于己。想了想,决然道:“真人身上有伤,振魂丹药效过后又有后患,小可先在此侍奉真人一段时日。”汪不屈听了,笑道:“是不是觉得我命不久矣,要给我安葬送终?”李云泽欲要安慰,汪不屈道:“死便死了,魂付绿水青山,身送狼豺虎豹,有何不好?埋在土里还不是要被蝼蚁啃噬。你这孩子,心地倒好。可惜立身处世,心地好却不是什么长处。世上太多人抱的都是‘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的心思。弄来弄去,君子无人敢做,小人大行其道。”李云泽反驳道:“小可涉世不深,但也知越惧小人,越增其害。连小人都怕,岂非连小人都不如?人活在世,怎么活都可以,就是不能窝囊,受人之恩必报,受人之欺必还。”汪不屈颔首赞许道:“这几句话说得倒有男子汉气概。很多人自以为圆滑处世是王道,却在洋洋自得时失去男儿本色,与妇人无异。你能有这番见地,老夫放心了许多。快去吧,老夫也要走了,临死前回家去看看。”李云泽问道:“敢问真人仙乡何处?小可若侥幸修行有成,也好禀报真人知晓。”汪不屈想了想道:“也好,很久以前老夫和家人、族人在文清山一处山谷中居住,那真是一片难得的世外桃源。你若要寻,从闻香城东北方山口进入文清山,一直往东,看见两座并排矗立的山峰,那就是了。在左边峰若是竹林卖了,将来自己的亲事就要靠这三把古琴了。想起往事,李云泽心中郁郁,既担心父母,又忧心弟妹。 在城中逛了一圈,找了一家小客栈住下。此时盘缠充足,又有疾在身,不急着赶路,准备在此休息一天,明日再定行程。 吃罢午饭,李云泽出门购置干粮和油盐调料。走到集市之上,看到两个乞儿在路边乞讨,大者与自己年龄仿佛,小者是个女孩,满脸菜色,约有四五岁。旁边水果摊主随手扔了个磕破皮的果子,年龄大的跑过去捡了起来,擦拭干净,笑眯眯地递给小女孩。小女孩欢喜接过,咬了一口,恋恋地舔去唇边的汁水,将果子递到年长乞儿口边。年长乞儿本不欲吃,小女孩缠个不停,方咬了一口。李云泽看到这一幕,想到小时候弟弟妹妹也曾悄悄藏下灵米饭给自己,对这对乞儿大生同情。走过去,放了些银钱在他们面前地上。 刚走开几步,几个彪形大汉围了上来,清一色蓝布劲装。看李云泽穿着,衣料虽是中上,却布满褶皱,显然一套衣服穿了许久,修为也才炼气初期,一点也不像权势人家的子弟。其中一人照李云泽面上就是一拳。李云泽灵识还未恢复,反应偏慢,挨了个正着。头脑轰的一下,疼痛和怒气一起涌上来。合身扑向打他的大汉,用尽全身力气胳膊环搂住其上臂,脑袋照准鼻梁狠狠撞去。他修炼《大益和身经》有段时日了,气力见涨,筋骨见强,倒让那大汉吃了不小的亏。那群大汉一时间都愣住了,想不到李云泽性子这般烈。以往的人挨了打,见到他们人多,都是忍气吞声,最多交代几句场面话,从未有人敢当面还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十九章 惹麻烦 这一愣神功夫,李云泽已经连撞了几下,那大汉鼻血长流,疼痛使他从愣神中最先反应过来,大声喊道:“救我,救我。”其余的大汉才反应过来,一边用力想将两人拉开,一边朝李云泽拳脚相加。李云泽深知自己人单势孤,万万占不到便宜,必须得抱住一人死命还击,才能捞回些本钱。宁可多挨些拳脚,抱了那大汉不放,头锤不止,血覆额眉。看李云泽奋起还击,年长乞儿便心道:“不好,今天又要打上一架。”拿了银钱,把妹妹抱到旁边一个角落里,叮嘱好不要乱跑。回过身一看,那群大汉正在围殴李云泽。乞儿悄悄跑到下手最狠的大汉背后,一脚狠狠踢往其两腿之间。这名大汉正打得兴高采烈,冷不丁被人从背后偷袭,好死不死一脚从两腿之间穿过,正中裆部。这名大汉惨嚎一声,捂着下腹蹲下。乞儿抓住其发髻往后撂倒,顺势骑上去,一阵乱拳。这少年一看也是打架行家,知道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的道理。旁边的大汉看了,又分出几人来对付乞儿。李云泽压力大减,但此时他心超物外,满脑子只有撞击一个动作,身上挨的拳脚多少已全然无暇计算。 街上行人看到这一幕皆面有不平之色,但似是对这几个大汉十分畏惧,都匆匆而过,无人围观,更无人劝止。这时一队城卫赶到。带头的队长大喝一声:“给老子住手。”那群大汉与少年乞儿听了,乖乖住手,独李云泽依旧头撞不止。少年乞儿见状,忙向着队长道:“大人,我兄弟被这几个王八蛋打糊涂了,我把他拉开。”那名队长直接一记水行灵术,一个水球在李云泽头完,包起刚才搁在一边的牛肉、鸡肉就要走。李云泽拦住他道:“我刚才问的话,你还没回答呢。”张承歌道:“你这人,收拾了东西赶你的路,才是正经。问清楚明白了你能干啥?你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可这里不是你家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不是?”李云泽道:“你误会了,我倒不是想如何如何,就是不愿意糊里糊涂打了一架,又糊里糊涂走人罢了。你要不愿说,算我没问。”张承歌听了,有些不好意思,道:“那些人是我的仇人,看你给我钱,才找你的麻烦。”李云泽奇道:“既是你的仇人,打你一顿,把钱抢走就是,打我干什么?真是莫名其妙。”张承歌嘻嘻一笑道:“以前是这样。不过嘛,后来在老子手下吃过亏,不敢再动老子,只能欺负你们这些外地人了。”原先,张承歌被这些家丁殴打,反抗无济于事。便把报复的矛头对准了这些家丁的家人,瞅准哪个打自己打得狠,便到他的居处旁埋伏,也不管是妇人还是孺子,遇见了冲上去便是一通死打。主家也不会为了一个家丁出头。偏偏家主有令,任何人不得要了张承歌性命,否则便要偿命。如此一来,反倒把这些家丁弄得苦不堪言,老婆孩子又不能不出门,最后只能尽力避免对张承歌动手,即便动手也是出工不出力,做做样子而已。否则,拳脚总会还到自己家人身上,划不来。自此张承歌也不去找他们家人麻烦。李云泽心底苦笑,这麻烦惹得无头无脑。拱了拱手与张承歌作别。 张承歌出门走了一段路,脑筋一转:这人看起来家世好,心肠又不坏,不如让他把妹妹抱走,省得跟着自己在这吃苦受罪。妹妹走了,自己回头就找把刀,去跟那姓张的拼命,这般如癞皮狗一样活着太窝囊了。转身又往回走。 李云泽回房收拾好行李,便打算离开梧城,以防夜长梦多。出了客栈,刚巧张承歌回转。张承歌见他携了行李,忙抓住他的手道:“朋友,好人做到底,能不能再帮个小忙?”李云泽听了,道:“何事?要是顺手便帮你一帮。若是太麻烦,就对不住了。”张承歌忙道:“此事不费丝毫力气,且对你大大有利。你听我说,我有个妹妹,今天你看到过。聪明伶俐又懂事,我张某人感念你的恩义,愿意将她许配给你,你看着给点彩礼钱就行了。”李云泽想都不想,一口拒绝道:“不好意思,在下急着赶路,无能为力。”甩开张承歌的手,继续往前走。张承歌跟在后面纠缠个不休,李云泽向重家人亲情,越听越气,一把推开张承歌,冷冷地道:“敢问令妹芳龄几何?可曾断奶?她视你为依靠,你竟打着卖她的主意。眼睛里可有亲情人性?”甩开袖子大步离去。张承歌还不依不挠,道:“好好好,算我说错话了,彩礼钱不要,我再陪送些嫁妆行不行?你看我这副田地,妹妹跟着我只会受苦,你带她走,说不定还能享些福。”说道最后,声音里尽是酸涩。李云泽此时才明白他的用意,就想让自己带他妹妹离开这里。回头对张承歌道:“小兄弟,既然在此地备受欺凌,何不到别地讨生活。”张承歌道:“要是走的了,我早就走了,还会等到今天。”李云泽听了,估计是仇人拦阻。想了想道:“小兄弟,你想岔了。你妹妹跟在你身边才是福,跟在任何人身边都是苦。”张承歌听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二十章 假虎威 李云泽走到城门口,前方几个蓝衣大汉一字排开,前面一个蓝布长衫的老者。心里咯噔一下,暗道:坏了,估计被人看穿了。心中想着,面上却强作镇静,直直走过去,大模大样对老者一拱手道:“敢问几位还有何指教?”神情略显倨傲。老者回了一礼,道:“鄙人张仓,乃是张府管家。闻说下人不晓事,冲撞了公子,特来赔罪。还望公子大人海量,恕罪恕罪。”起先,监视李云泽的蓝衣大汉匆匆返回,将所见所闻告知了同伴。这一伙人原本打算私下再去找李云泽麻烦,听了蓝衣大汉的话倒不敢妄动,打架原是小事,但若因此为主家结下大对头,要么被杀了泄愤,要么被杀了陪情,总之不会有好下场。几人左右想不出头绪,小心翼翼将此事告知了管家,管家也觉此事可大可小,又牵扯到张承歌。就对家主说了此事,张氏家主令其先探问清楚再说。 李云泽心里松了口气,忙顺着话茬道:“本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他们一般见识。还有别的事没有?”自以为蒙混过了关。张仓听了他的话,心中却起了疑,按说以公子哥的脾性,万不会轻易作罢的。而且,大族之间,讲究礼数对等,赔罪最起码也要由主家之人出面才合情理,这小子却毫无不满之色。瞧他模样,不像是城府深藏的人,莫非此人是假冒的,不懂其中的门道。想到这里,笑着道:“公子真是宽厚,不知公子高姓大名,仙乡何处?家主吩咐了,一定要问清公子名号族姓,来日一定上门赔罪。”李云泽心中不耐,又不敢显露在面上,口中敷衍道:“不必了,话说开了就是。”张仓道:“在公子贵人眼里是小事一桩,在我们下人眼里却不敢马虎,礼数一定要尽到,还请公子赐告。” 李云泽心中发虚,自己一个穷小子,哪里有什么撑台面的家族。急中生智,想起一个人来。沉吟一会,打好腹稿,反问道:“贵东主是何修为?”张仓听了这突兀一问,不知何意,答道:“我张氏家主已是筑基后期圆满。”李云泽故作失望地道:“筑基修士呀,这就不好办了,你们家可有金丹期的前辈?”他是故意有此一问,在东华派辖境,为防家族坐大,所有的修士若是晋阶金丹,都要接受东华派委任,或为客卿长老,或为苦修大士,成为东华派的一份子,民间称之为招安。然而,得到的答案出乎意料,张仓傲然道:“我张家乃梧城第一望族,老祖乃是金丹后期修士。”李云泽一愣,没想到在这小小的梧城竟然有例外。虽然添了几分踌躇,话已出口,已经收不回来,只得继续道:“如此便好办了。” 随手捡起一片飘落的桐叶,在上面画了一个小葫芦,葫芦上带着一段青藤,藤上一片青叶。将桐叶交给张仓道:“把这个交给你家老祖,金丹修士的话应该认识。最不济也该听说过。”他打的主意是:那中年人用了十分之一滴酒就让自己晋阶炼气初期,而汪不屈一个筑基后期修士喂自己吃了几瓶子丹药才让自己晋阶,其本事自然要远远超过筑基修士。反正牛皮要吹的大一些,那位中年人是个大人物、而且张家有人认得这个标记最好,即便没人认出来,心中也多少会存些顾忌。张仓将藤叶葫芦图案细细看了半天,脑中毫无头绪。李云泽说的如此托大,又令他将信将疑。想了一想,叫过一个大汉,口中吩咐几句,大汉拿着桐叶急慌慌去了。李云泽心里祷念个不停:您可千万得是一位大大有名的人物,否则小可就倒霉了。 大汉回到府中,见了家主,将李张两人对答详细说了。张家家主名叫张从严,面目中总带了愁苦。曾在云洲广为游历,阅历之丰,在梧州城也是首屈一指。对这藤叶葫芦也是一头雾水。思来想去,确信并未听说过以葫芦为标记的高人。原本他对李云泽之事并不上心,现在李云泽一番拿大的言语,倒让他心生警惕。若李云泽是哪个大家族的子弟也没什么,家族之间既容易结仇,又容易化解,因为大家都有一大摊子家业,顾虑多多,不会彻头彻尾撕破脸。更何况打一顿虽伤脸面,终归算不得大事。反倒是那些独行高人难惹,他们多脾气古怪不合群,传人就一个两个,自然极为爱护,又无牵无挂,抽空杀一人,事了拂衣去,最是难缠。想了想,还是小心为上。持了桐叶,来到后花园中。 张府后花园有十亩大小,无花无草,全是两人合抱粗细的梧桐树。林间磊落,一座茅屋孤零零坐在梧桐树的空隙中间。张家族长在屋外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方起身入内。茅屋内一老者坐在蒲团之上,身上落满灰尘,皮肤枯皱,须发尽白,此外空无一物。张从严恭恭敬敬道:“老祖。”张家老祖道:“说。”张从严将事情经过说了。张家老祖叹了口气,道:“你来非为此事。”张从严其实已经拿定主意,放李云泽走,不再纠缠。如此做利益最大,隐患最小。毕竟是一家之主,这点决断总是有的,只是想用这个借口来面见老祖。被道破心思,忙跪下道:“老祖明鉴洞察,从严是想借此机会,向老祖请益晋阶之道。”张家老祖叹了口气,道:“如此说来,又是同一件事了。”睁开眼来,身上、房间内的灰尘瞬间消失无际。张从严心中糊涂,不知老祖此说何意,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张家老祖眼神一扫,桐叶从张从严手中飘起,在其面前舒展开。张家老祖仔细看过,道:“这藤叶葫芦标记是一位大能前辈的,我以前见过一次。约束好底下的人,对那个少年万万不能有丝毫冒犯。”张从严一听,李云泽背后竟然是一位大能前辈,先是一惊,继而心头一热,道:“老祖,既然这少年来头如此之大,正好尽心结交,说不定是咱们张家的大机缘。”张家老祖冷笑道:“这位前辈出了名的嫉恶如仇,若是他知道你的所作所为,怕是要先灭了你。”看张从严一头冷汗,接着道:“这位前辈离咱们太远,犯不着担心。真正的祸患,就在身边,而你身为家主竟丝毫不知。”说到最后一句,口气严厉。张从严吓了一跳,伏低身子道:“从严知错,请老祖责罚。”张家老祖哼了一声,道:“那你说错在哪里?”张从严道:“从严不该小题大做,招惹是非。”张家老祖沉默半晌,长叹了口气道:“教我如何放心把张家交给你。我问你,在集市上,城卫对咱们家的家丁说了什么?”张从严道:“不过是个小角色,竟敢对我张家不敬,回头我便收拾了他。”张家老祖厉声道:“你个蠢猪,城卫的态度便是孙书侃的态度,你难道不明白?记小恨而忘大危。孙书侃现在就等着我死,好收拾你们呢。可笑,你还不自知。”张从严听了,一脸不信地道:“老祖不过七百余岁,还有三百年春秋可以庇护子孙,他怎敢妄动。”张家老祖又沉默半晌,语气低沉地道:“我已寿元无多了。”张从严大吃一惊,惶恐地道:“金丹修士有千年之寿,老祖何出此言?”老祖说:“没病没灾,没伤没痛,自然可享千年寿元。嘿嘿——,可是不争不抢,不杀不夺,又凭什么晋阶金丹?自古以来,哪个金丹修士不是身经百战,隐伤暗疾累累,自然会损及寿元,九百岁已是金丹高寿,七八百岁方是常寿。”张从严想到这些年凭借老祖威势,霸占了梧城大半产业,不知得罪了多少家族,甚至连孙书侃这个城主都不放在眼里,若是老祖一旦不在,等待张家的会是什么可想而知。 张从严越想越是畏惧,连连叩首道:“张家不能没有老祖。”张家老祖道:“说来我也有过,本以为以你的资质在我归道之前,必能晋阶金丹,张家又有庇护。所以才会放任你攫取资源资助修行,现在看来,是我高看你了。”张从严忍不住垂泣道:“都是从严无用,辜负老祖期望。只是从严日夜苦修,依旧难窥金丹门径,还请老祖指点。”张家老祖看张从严一把年纪,泣不成声,心中一软,道:“之前你多次要我点化,我都未加理会,你可知为何?”张从严垂首道:“从严愚钝。”张家老祖道:“心障终须心看破,靠别人点化终究差了一层。你本来在六年前有机会晋阶,只因承识这道心障关锁,迟迟难以突破。”听张家老祖提到承识这个名字,张从严脸色骤然狰狞,目光中怒恨交加。张家老祖看了他一眼,“唉!后辈间的是非我本不想管,本想着由你自己放下恨意,堪破心障,那时不仅就此晋阶金丹,金丹后期亦有大望。只是你愈陷愈深,我已时日无多,此时点化你,希望你能在我坐化之前晋阶,张家还有一点依仗,不至于被人吃干抹净。你好自为之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二十一章 河边夜 张从严愤恨地道:“那小野种如何处置?”张家老祖道:“由他去吧。”张从严急道:“老祖!我——”。“住口!”张家老祖厉声喝止张从严,转而又口气和缓地道:“承识这孩子,资质禀赋绝佳,不要说你,我也对他寄予厚望。可是——,他已经死了,一个死人不值得张家再为他费半分的力气。你记着,世上最蠢的事,就是牺牲活人的利益去为死人做事。要想保持家族兴旺,就不要让活人为死人牺牲。你看看你,做的是什么事情,你若一刀杀了那小子,仇了恨散,说不定现在已经是金丹修士了。可是现在,你以为你日日折磨他能解心头之恨么,受折磨又何尝不是你自己。如今,承识不仅成了你的心障,你的所作所为也闹的满城人看张家的笑话,鄙视张家的行径。现在立刻赶他出城,还能为张家留些脸面。若是你为泄一己之恨,而让张家被千夫所指,你便不配是一家之主。” 李云泽从日中等到日头偏西,几次三番要走,都被张仓拦下。后面甚至整治了一桌酒席,就摆在城门旁边。李云泽心中忐忑,哪有心思吃喝,强打着精神应付。张仓心里也暗自奇怪,往返如此之近,为何传信的人迟迟不回。直到太阳隐到城门后面,去报信的蓝衣大汉才匆匆返回,附在张仓耳边说了几句。李云泽心顿时提起,现在自己可毫无反抗之力。张仓听罢,惊异地看了李云泽一眼。先是对李云泽深深一揖,恭声道:“前番冒犯公子,现又耽误公子行程,真是罪过。现在天色已晚,公子若不嫌弃,不妨先到敝府暂歇一晚,也好让我家主人略尽地主之谊。”李云泽看他神色,暗自庆幸诡计又成,哪里敢再到人家家里去,道:“在下有急事,耽误不得。”张仓道:“既然如此,不敢强留公子。些许薄仪,聊表歉意,请公子莫要推辞。”说着递了一个乾坤锦囊来。李云泽心道,这张家果然财大气粗,这一个乾坤锦囊就要近百灵石,里面还不知装了些什么。不过,自己借那位前辈威势避难犹可,若再取非分之财,就过分了。李云泽坚辞不受,落到张仓眼里,又是名门子弟风范。李云泽想到张承歌与他妹妹,忍不住道:“替我回复你家主人,何必与少年稚女过不去,得饶人处且饶人。”说完拱了拱手,大步出城。 出城之后,李云泽稍松了口气,不敢停步,直直往北走去。待天色即将暗尽时,来到一处大河边。昏暗之中,看不见,只听得水声涛涛,如雷轰耳。不远处有一渡口,密密麻麻停满了船只。李云泽赶过去一问,船家说夜间不敢行船,过河须得明日。此处离梧城太近,李云泽生怕生出别的岔子来,自持水性尚好,便问船家何处可以泅渡,船家听了,忙劝止道:“客官莫要胡来。这河唤作五龙河,传说上古的时候有五条龙曾在这里戏水,河宽有五百丈,水势猛恶,水下全是漩涡暗流,筑了基的真人都不敢下水的,客官还是等明日坐船吧。”李云泽不敢鲁莽,只得望着河道叹气。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呦,公子哥,等船呢。”李云泽回过头,却是张承歌抱着他妹妹,正对着自己嘻嘻而笑。李云泽道:“你们怎地来此?”张承歌道:“听说你要走,专程来送。前番承你的情,吃了一顿饱饭,现在来回请你一顿。”说完,将小姑娘放下,道:“颜颜乖,哥哥去抓鱼给你吃,跟着这个大哥哥不要乱跑。”小姑娘乖巧地答应。张承歌几步跑到岸边,一个鱼跃,纵身入水。李云泽吃了一惊,这厮生长于此,难道不知水势凶恶?欲要劝阻,人已入水,只得盼他乃是有所凭仗。回身看一旁玩弄手指的小姑娘,心道:这货不会还打着卖妹子给自己的主意吧,把人放这,自己跑了。 过了不多久,张承歌湿漉漉地爬上岸来。李云泽松了口气,要是这厮跑了,他可不知该拿这小姑娘怎么办。张承歌将一串草鱼摔在地上,每条都有一尺多长,七八条鱼儿四下乱蹦,吓了小姑娘一跳。张承歌掏出一把小刀,将鱼开膛破肚。李云泽见了,欲要伸手帮忙。张承歌拦住他道:“你莫要动手,说好的,这顿我请你。”张承歌做活十分利索,将鱼清洗干净,生了堆火,把鱼穿起来烤上。 手里闲下来,张承歌问了李云泽姓名,又指着小姑娘,对李云泽道:“这是我妹子,叫柳叶。”李云泽听了,疑惑地道:“你不是姓张吗?”张承歌脸一沉,半天才道:“姓什么不重要,她就是我亲妹子。”白日里李云泽虽见过一面,但未曾细看,此时映着篝火,看到这小女孩身上穿着一件十分宽大的的衣服,应该是张承歌的,稍加改动便给了小姑娘穿,袖长过膝,下摆拖地。头发枯黄,满脸菜色。头发梳的十分整齐,扎了两个朝天小辫,脸也洗的干干净净,照顾的很精心。张承歌又指着李云泽对小姑娘说:“这是云泽哥哥,快叫人。”小姑娘羞怯的将脑袋藏在张承歌身后,紧紧抱住张承歌不放。 两人正闲聊,一段乐声从不远处响起。随后,一个目盲老者蹒跚走来。在三丈远处即停下,对两人道:“两位小哥,瞎老汉行路至此,能不能拉支曲子,换条鱼吃。”张承歌抓的鱼本来就多,三个人怎么也吃不完,便道:“拉什么曲子,相逢就是有缘,来吃吧。”目盲老者道了谢,前行几步,坐在两人对面,距离火堆不远不近,好似眼睛看到了一般。李云泽一看老者,心道好巧。目盲老者已经先对他开口道:“这位小哥,可是打芦湾城来?”李云泽道:“正是,先前与老丈还有过一面之缘。”说完醒悟过来,这话对盲者说不太合适。老者却没往他处想,高兴地道:“前番承小哥解渴之义,今番又受解饥之德,小哥真是瞎老汉的贵人。”李云泽忙道:“不敢当。这顿饭是这位朋友请的,我只管吃。”看他满面风霜,李云泽心里叹了口气,再看到一旁的张承歌兄妹,忍不住想世上为何有这么多的受苦之人,心思便有些沉郁。与老者攀谈一会,上次未通名姓,才得知他名叫万一夫。 一阵烤鱼的香味传来,张承歌取出一小包调料,均匀地洒在鱼上,先递给李云泽。柳叶从张承歌身后探出头来,眼睛紧紧盯着烤鱼,看到李云泽向她望来,赶紧又缩了回去。李云泽笑吟吟地将烤鱼递到她面前,小姑娘扭捏着不肯接。张承歌接过来,塞到她手中,道:“快吃吧。”又做了一条递给李云泽,李云泽递到万一夫面前,道:“老丈,鱼烤好了,请用!”万一夫摆手道:“这怎么能当得,理应小哥先用,有多余的赏一口给老汉便好。”李云泽将穿鱼的木枝塞进他手里,道:“鱼还多着呢,老丈莫要客气。” 张承歌吃的快而仔细,一条鱼李云泽才吃一半,张承歌已经吃完了,而且鱼骨光滑,没有丝毫鱼肉附在上面。柳也也是如此,每咬掉一口鱼肉,都要随即把鱼骨上的肉丝吮干净。那边万一夫也是如此,鱼骨要来回吮几遍,骨头上绝不留余肉。 填饱肚子,万一夫道:“承蒙两位小哥款待,老汉无以为报,就拉支曲子解解闷吧。”说罢,扶正奚琴,琴弓黏在琴弦上,一段欢快的亮音如流水一般冲破了夜色的宁静。李云泽听了仿佛忆起儿时与玩伴在湖水里、田野里戏耍玩闹的情景,张承歌则听出了鸟儿冲破牢笼、一气冲向天际的自由欢快。一曲奏罢,李云泽忍不住赞道:“老丈好技艺。”两人就此聊起了音律,越谈越是起兴。万一夫淡然一笑,道:“老夫百多岁的年纪,全耗在这把琴上,平日里就靠他混口饭吃,手熟罢了。倒是小哥年纪轻轻,在音律上见解不凡,令人佩服。李云泽道:“老丈也知,我家本是开乐器店的,通晓音律是首课,所以从小就随父亲学习音律,略懂上一些,算不上方家。”万一夫一直奇怪李云泽为何一个人远行至此,忍不住问道:“小哥也是听到‘雅韵心声’的消息,去武梁城赴会么?”李云泽道:“雅韵心声?小可没听说过。听名字应是与音律相关。”万一夫道:“不错,这‘雅韵心声’乃是燕归楼所办音律雅集,数年一次,乃是爱乐之人不可错过之会。”旁边的张承歌听到燕归楼三个字,眼睛亮了,贼兮兮地道:“燕归楼?听说可是个好地方!”万一夫笑笑,转而说了一些父母恩重、江湖凶险之类的话,慢慢李云泽听明白了,这是看出来他是离家出走,拐着弯劝他回家的意思,道:“小可这次出门是有重要的事要办。”万一夫听了,以为是他受父母指派出门,才放了心。 直到一旁的柳叶打起了个哈欠,万一夫道:“夜深了,给小姑娘拉一支催眠曲吧。”琴声转而平静安然,不一会柳叶便伴着琴声在张承歌怀中睡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二十二章 行路难 李云泽轻声对张承歌道:“你不会真是来送我的吧?”张承歌笑道:“送你只是其一,我自己也要走,带着我妹子。”李云泽讶道:“怎么,你的仇人肯放你走了?”张承歌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张家的王八蛋今天突然让老子走人,而且要连夜走,一刻都不能留。真他奶奶邪了门了,不知道张从严那老王八蛋怎么转了性了。”李云泽不知是张家老祖的主意,心中惊异,以为是自己出城之前说的那句话起了效用。若是如此,那葫芦老人的身份就太不一般了,竟然能让有金丹修士坐镇的家族俯首听命。自己这次狐假虎威,借风使舵,不知将来会不会被怪罪。旋而又想,这样的奇人,能见一面已是幸运,茫茫人海再遇之机是何等的渺茫。 第二日,李云泽在晨光熹微时醒来。此时冬意犹浓,雨水尚缺,水势却不见弱。河面宽阔广大,恐有二三里不止,水雾蒙蒙,两岸之间,人影难辨。河面水流湍急,漩涡遍布,岸边芦苇枯败,荻叶瑟瑟。码头上人渐渐多了起来,摆渡船只也解缆待发。 三日后,离开了梧州管辖地界,进入一座名叫浮梁的小城。此城与芦湾大小相似,部局也有几分雷同,倒让李云泽生出几分亲切之感。三日来,李云泽数次想问张承歌的打算,老跟着自己算怎么回事。看张承歌一副兴高采烈地样子,满是脱离樊笼的欣喜,给柳叶指东指西,说这说那。怕问了勾起他的伤心往事,不忍心打了他的兴头。刻意聊一些路上的有趣见闻,万一夫见闻更是广博,谈起各地的风俗人情如数家珍。一路上倒是有说有笑,柳叶也和李云泽熟悉很多,张承歌累了,也让李云泽抱着赶路。 李云泽、张承歌要在城里歇息一日,万一夫要继续赶路,就此分别。在一家客栈安顿好之后,李云泽暗忖,自己要去的是战地,凶险无常,不若早些与张承歌说明,也好早做打算。实在不行让他们两人到芦湾去,托父母为张承歌谋个差事,父母心善,定会帮忙。便对张承歌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张承歌道:“我也不知道,这可难死我了,要不是为了小叶,小爷就在梧州城里和张家死磕,我修为这么低,不知道该怎么养活小叶。对了,我都忘了问了,你要去哪?”李云泽一一说了,接着道:“你要是没有去处,我这有一个主意,你带着小叶到芦湾去,我写封信给我父母,让他们帮你找个差事,只要肯吃苦,总能养活你和小叶,顺便还能替我给父母报个平安,省得他们老是担心我,你看行不行?” 张承歌直勾勾地看着李云泽道:“你不是公子哥呀,嘿嘿,哈哈,没想到你骗术如此高明,脸上正派,肚子里跟我一样,也是一片漆黑。”李云泽也感到不好意思,道:“你别胡搅蛮缠,我说的主意如何?”张承歌道:“不怎么样,小爷现在有更好的打算。”李云泽一愣,刚才还为难的要死,几句话功夫就有好打算了,因问道:“什么打算?”张承歌嘿嘿一笑,道:“跟你一起去西林。”李云泽闻言一愣,料不到他竟然做这种想法,道:“你不要想一出是一出,那可是生死攸关的事情,你又带着小叶,你要是出了事小叶怎么办?还是听我的话。”张承歌道:“你一个练气初期的小喽啰都敢去,我堂堂练气中期的修士怎么就不能去?公子哥,你不会是怕我抢了你的机缘吧?放心,说不定到了西林,还得我罩着你呢。”李云泽又劝了几句,张承歌就是不听,便有些恼了。 张承歌看到李云泽面色不愉,道:“你出的主意好是好,可放我身上不合适。我都想好了,我看你修为比我还不如,到了之后,我先上,要是我死了,你也就没必要再去,白费。带着小叶乖乖回家,帮我把小叶带大,找个好人家,最好等小叶大了,你把她娶了。虽然才认识你几天,你这人还是挺不错的。再说了,运气好了,说不上我也能弄个东华弟子当当。我现在跟张家两清了,但是小叶父母家人的仇不能不报。否则,小叶长大了,我也不知该怎样告诉她父母是怎么死的,与其这样,倒不如一死干净。”说到最后,言辞决绝。李云泽不好再劝,想到今后要三人同行,少不得要多做些准备,还得打听好今后的路程。给张承歌说了一声,便外出采买。 以李云泽的修为,正常赶路,到西林还有一个多月的路程,带上小叶的话,估计要两个月才能到。李云泽离家时,盘缠本就带的不多。从芦湾到梧城,大多在野外赶路,使用无几。剩下的钱要供三个人花销,带着小叶又不能露宿野外,恐怕旬日都支撑不下去。汪不屈赠予的乾坤锦囊中倒是有大把灵石,可惜他现在仍旧一点灵识也无,根本无法启用。对张承歌也未充分信任,不敢在他面前露财。李云泽算来算去,再怎么节省都无济于事,索性不去管它,该买的就买。回来时,路过一家成衣铺,就把之前汪不屈给他购置的锦衣华服全卖了,所得还不到当初购买时价钱的十之一。想到小叶还穿着张承歌的旧衣服,为小叶买了两件衣服,看到卖糖葫芦的,想着小叶恐怕没吃过,又买了一串糖葫芦。 回到店中,柳叶见了新衣服和糖葫芦欢喜万分。穿上新衣服的柳叶,有了几分小女孩的娇俏模样。之后的几天,三人白天赶路,为节省盘缠,李张两人路上打些野味解决三餐,只为柳叶准备了一些干粮。小孩子赶不得长路,尽管路上大都是两人轮流背着,但还是显得精神不济,两人不得不放缓脚程,一路上不断打尖休息。 一路平安无事,倒是张承歌的长相让李云泽惊奇不已。之前,这家伙伤痕未去,一脸青紫红肿,长什么样看不出所以然来。恢复之后,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俊美男子,长眉朗目,鼻梁挺直,唇齿细致犹胜女子,更让李云泽纳闷的是这家伙还有一对酒窝,好似每一个能够增加容貌的元素都汇集到了他的脸上。每进一城,都惹得大、小姑娘回头打望,若不是这厮一身破旧衣服掉了身价,恐怕投怀送抱的都有了。 路上,李云泽在打尖间隙,猎些野味,带到城镇市集或酒楼中去买。他本是做惯生意的,以前卖笛箫乐器,现在卖野兔野鸡,物虽不同,道理一致。只是这些东西都不是稀罕物,卖不得几个钱。如此这般精打细算,半个月后,三人到达武梁城外,口袋里盘缠告罄。算算路途,恐怕还要走上一个月。摸着空空的荷包,两人相对叹气。李云泽道:“不若咱们暂缓赶路,武梁城是大城,咱们到城中碰碰运气,看能否做个工挣些银钱。”三人进城找了家廉价的客栈安顿下,嘱咐柳叶待在房中。两人外出分头去找事情做。 晚上,李云泽垂头丧气回来,他跑了车马行、码头、仓库这些需要劳力的地方,刚一打问,便被几个大汉推搡出来,这些地方活计都有定份,早被人瓜分完毕,外来人想分一杯羹,再所难能。张承歌倒是一脸笑眯眯的,好似碰到了什么好事情。李云泽问他,他只说明天咱们就能挣到钱了。李云泽满腹狐疑,追问下去,这厮无论如何不漏口风。李云泽无奈,简单用过饭后,躺倒床上睡去。 晚上三更时分,李云泽正自睡的香甜,迷迷糊糊中被张承歌叫醒:“公子哥,快起来,跟我走,咱们去赚钱啦。”这几天一直因钱为难,听到张承歌找到了赚钱的门路,怎能不欣喜,赶紧穿好衣服,跟着张承歌翻出客栈院墙。李云泽顿感不对,刚想说话,看到张承歌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便把话咽下。此时夜深人静,灯火阑珊,李云泽跟着张承歌左拐右进,鬼鬼祟祟来到一处大院子外。 这是一处规模颇大的庭院,看规模要有六七进院子,站在院墙之外,黑暗之中隐隐可以看到亭台楼阁的飞檐斗拱。张承歌悄声道:“这是本地富户钱老板的院子,我今天在城中转悠,看到他家在招护院。一打听,嘿嘿,这老儿抠门的要死,他家护院嫌薪资太低,又常拖欠,便都不干了。今天又没有招到人,正好便宜了咱们。走,咱们跟钱老板借点盘缠。”李云泽登时明白了,这小子原来伙同自己要去偷窃。李云泽想起小的时候,自己因为和妹妹偷了邻居家庭院内的枣子,被父亲狠狠打了几个耳光,从那以后,便以偷窃为大耻。此时听到张承歌要自己同去盗窃,也不与张承歌打招呼,扭头就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二十三章 当慎初 今天白日里,张承歌借着应聘护院的名义,在院子里转悠了半日。本来连偷窃的方向、逃走的路线都计划好了。没料到李云泽如此反应,等李云泽将要消失在小巷尽头,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追去。李云泽听到脚步声,也不与他说话。张承歌怕惊动了人,等走得远了些,抓住李云泽道:“咋啦咋啦?”李云泽只是不理会。张承歌气道:“你有话说话!”看李云泽还是不言语,冷笑道:“我知道,嫌我是小偷。告诉你,小爷从小就坑蒙骗偷。行,不劳烦你,小爷单干。”说完,扭头就往回走。李云泽一把将他拉住,死命往客栈方向拽。两人拉拉扯扯,直到投宿的客栈。李云泽放开张承歌气呼呼坐在门前台阶上,张承歌靠在旁边坐下,道:“这个钱老板是个坏蛋,我打听过了,一条街没一个人说他好的,借他点东西不亏心。”见李云泽不说话,接着道:“行走江湖,咱们也要锄强扶弱,大不了咱们借了东西,换成银钱,劫富济贫,也是好事一桩。这样,你要不愿意干,就在外面放风,我来办事,就这么说定了。”拉着李云泽手臂拽他走。李云泽怒目瞪来,张承歌讪讪说不下去。过了半晌,李云泽将自己小时候带着妹妹偷窃挨父亲打的事说了出来,接着道:“当时父亲给我们兄妹俩讲了一个故事。说有一个轿夫穿了一双新鞋抬轿子,天刚下过雨,地上坑坑洼洼,满是泥水。刚开始轿夫都是拣好路走,生怕弄脏了新鞋子。谁知一不小心踩到了泥坑里,新鞋子上沾满了泥水。轿夫就不再挑路,新鞋已经脏了,没了顾惜的必要。人也一样,坏事做了第一次,紧跟着第二次就不会有负担。今天咱们做了小偷,后面钱花光了,就会继续去偷。从小,父母为了要我好好做人,费尽心力不让我为吃穿发愁,悉心教导,生怕我行差走错。那钱老板是好是坏,他的钱财来路正不正,与我无干。我不能因为别人是坏人我就去做坏人,为了别人的恶,而辜负父母对我的教养。再说了,要是我们做了贼,小叶懂事了,会怎么看?你要带着她一起做贼吗?”说毕,转头去看张承歌。 张承歌心中大不以为然,他自幼便受欺凌,心中对拳头力量的认定远胜于对是非对错的分辨。但李云泽所说不能背弃父母教养一语,却勾动了他对母亲的思念。又想起当初母亲在世时,也曾如李云泽父母一般教自己,还说要自己长大了做一个昨日辞了一个管乐乐师,且去替小哥问问,若是缺人,小哥不妨去应聘。”李云泽大喜,当即跟着万一夫来到燕归楼。 燕归楼名为楼,却是一片幽静的宅院,院门九尺,白墙青瓦,仿若平常人家。万一夫进去不久,就有一个小厮出来,问清李云泽名姓,引他进去。一进门,是一块山水浮雕照壁。绕过照壁,却非正堂,是一座广大的花园。时节尚早,一片黄枝干叶,只有角落里几枝寒梅开得正香。中间一座小亭子,一条小径掩映在花草中间,直通亭子。顺着小路,进了亭子,亭子又通着左、中、右三条路,各有一垂花门。拐向左侧,进了垂花门,是一座亭台楼阁具备的小院。院子里背北朝南摆了三张椅子,中间坐着一个沉稳练达的中年汉子,左面一位白发老者,右面一位体态丰腴、满脸笑容的****。万一夫陪坐于一边。 ****细细打量李云泽一遍,面露几分惊讶。李云泽觉察到她的目光,回视过去,****含笑点了点头。李云泽心中狐疑,怎么这美妇好像认识自己一般。小厮上前禀道:“禹管事,这位便是前来应聘的李先生。”禹管事正是那中年汉子,看李云泽如此年轻,准确说来有些年幼,便道:“这位小友请了,敝号此次招聘乐师所求甚高,小友如此年轻,怕是……”李云泽知道禹管事这是说技艺往往随年龄而日趋增长,自己年轻,恐怕技艺高不到哪去。便道:“小可自幼随家父学习音律,不敢说废寝忘食,但也算是曲不离口,还请禹管事让小可一试。”禹管事道:“既然如此,便请一试,笛、箫曲皆可。” 李云泽听了,道:“还请借支竹笛一用。”他的洞箫当日被女郎借去,那五位修士营救她时,恰好在其手中,现在不知是长伴玉人身侧,还是被随手舍弃。禹管事一听李云泽连随身乐器都没有,更是看轻了几分。朝小厮一颔首,小厮会意,不一会取来一笛一箫。 笛箫两种乐器,笛子的技巧更为繁复,箫则相对简单。李云泽虽最擅长洞箫,为了取信于人,取了一支竹笛,奏了一曲《细雨入松林》。笛音一响,左边的白发老者便不住点头。禹管事显然是个外行,李云泽奏毕,便望向旁边坐着的那个白发老者,老者道:“不错,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水准,难得难得。”禹管事又转过头对着那****道:“琼姑以为如何?”琼姑先是点了点头,问道:“小哥可是打南边过来?”李云泽恭敬答道:“正是,从澧南来。”琼姑接着问道:“可曾路过昉城?”李云泽心中疑惑,不知她怎知晓,如实答道:“路过了。”琼姑听了,对禹管事道:“吴老都点头了,奴家哪还有不同意的,禹管事做主就是了。只是这小哥想是手头上不得意,回头还是要派人帮着拾掇拾掇,万不能怠慢了客人。” 禹管事有些疑惑,琼姑不像与这少年有渊源的样子,为何专门有此安排。还是点头道:“琼姑说的是。”随后对李云泽道:“小李先生技艺高超,敝号得聘先生,十分荣幸,还请签下契约,以为凭据。”李云泽接过合约一看,上写道聘期一月、薪酬若干等等,在契约上写下自己的名号,双手交给禹管事。禹管事对旁边的小厮道:“你先带小李先生去梳洗安置,给小李先生准备两套衣衫。”随后对李云泽道:“小李先生请自便,具体事宜容后再相告。” 李云泽暗忖,自己要在此地任事一个多月,吃住俱全,张承歌和柳叶却不知如何安排才好,若是住客栈,花费大不说,此时也无钱支付,不若求恳一二,看能否与自己同住,大不了从自己薪酬中扣除开销就是。微一踌躇,对禹管事躬身一礼,道:“得蒙贵号聘取,小可不胜感谢,只是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禹管事允准。”禹管事看李云泽一直斯文有礼,对这少年也有几分好感,便道:“请说。”李云泽道:“小可尚有弟妹两人同行,旅途困顿,不知能否借宝地暂住,我兄妹三人只需一间客房即可,一应花费从小可薪酬中扣除,还望禹管事行个方便。” 禹管事看了一眼李云泽,道:“我观小李先生是练气初期修为,不知令弟令妹修为如何?”李云泽道:“舍弟比小可稍胜,练气中期,舍妹年龄尚幼,还未修行。”万一夫从旁帮腔:“老朽曾与小李先生同行,对他们兄弟的品性略有所知,可以做保。”禹管事释然一笑,道:“既如此,小李先生接弟妹同住倒也无妨,只是本号近一个多月有件大事,故而防卫森严,还请约束令弟令妹不要随意走动。”李云泽一听大喜,再三谢过,随小厮和万一夫去了住处。从三位管事身后的圆门进去,又是一个院落,东西两侧各有一座三间的厢房,万一夫住在西首第一间,李云泽选了东侧第一间,房间内陈设简单,仅有一榻、一圆桌、两张圆凳而已,显得有些空旷。李云泽对此倒是十分满意,从小厮手上接过钥匙,辞别了万一夫,匆匆去接张承歌和柳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二十四章 是故人 琼姑自李云泽离去后,起身来到另外一处院落中。此处院落位于燕归楼正中,十分幽静,更像一座花园,进门一条曲折小径。虽是冬日,两侧绿柳逢迎,花草丰茂。一面水塘坐落在中间,四五亩大小,半池荷叶铺在绿波之上。荷叶如盖,芙蕖盛开,碧柳亭亭,环塘而立。一座满月拱桥横架水塘之上,一端接着小径,一端达于一座清雅精致的两层阁楼,几棵桂树将阁楼掩映在绿叶丛中,犹若美人面带青纱。门楣上悬着一块匾额,上书“迭翠楼”。琼姑进门高声道:“姑娘,猜我今日见到谁了?”楼上一个婉转的声音道:“琼姑来了,快来快来。”琼姑上了楼,两个妙龄女郎席地而坐,正在打双陆。一个身着翠绿襦裙,秀发散散披开,眉如远山,眸若秋水,灵秀之气环于左右。李云泽若是见了,定必欣喜不已,正是月余之前与他同做楚囚的女郎。另一个则是丫鬟打扮,眉眼伶俐,一笑便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女郎看到琼姑,道:“琼姑,快来帮帮锦瑟,笨丫头又要输了。”琼姑过去,看了一眼,道:“锦瑟,不跟她下了,你这小脑袋哪能算的过她。”锦瑟听了,伸手将棋盘打乱,起身笑着跑开,一边道:“姑娘就知道欺负我,当心以后找个聪明绝是管事有事商定。李云泽与万一夫来到前院,禹管事与吴老已候在院中,随后陆陆续续来了十几人,应是与自己一般的乐师。禹管事道:“诸位高贤,鄙人禹巷为,忝为燕归楼武梁城分号管事,这位孤弦先生吴量音是敝号乐师首座,想必诸位都听说过。”院中众人一听孤弦先生名号,哄然道:“原来是孤弦先生,久仰大名。”“孤弦先生德艺双馨,今日得见尊颜,幸甚幸甚。”“孤弦先生此次来武梁,可否拨冗为我等后学指点一二。”一时言语嘈杂。 孤弦先生拱手道:“得蒙诸位抬爱,吴某愧不敢当。依照往例,此次雅会原本定在明年,因故提前举办,仓促之间,难以准备周全,故请诸位襄助。时紧事重,待日后吴某定与诸位把盏结交,切磋音律。现下还是请禹管事安排一应事务。”言毕,抱拳环礼。禹管事接着道:“此次雅会定在三月十五日,其形制与往届大不相同,定会令人耳目一新。具体情形如何禹某不便多透露。溪君姑娘亲制新词新曲,共十首曲目,乐谱随后发于各位,还请诸位多加习练,仰仗诸位了。”一旁小厮随即将曲谱分发给在座乐师。 李云泽打开一看,首页上注明了各人所操乐器及所应习练之曲目,后面是工尺乐谱,有旧辞也有新作,其中蝶恋花、沁园春、临江仙等七曲古已有之,另有两首寻花载酒、滋兰九畹,前所未闻,当是新作。翻遍全篇独无自己的名号。举手向禹管事示意,禹管事看了,道:“小李先生另有安排,且稍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二十五章 琴之语 待人散去,吴量音将一张曲谱交给李云泽。李云泽拿到这首曲谱一看,曲名《湖月溪山》,有起、承、转、合四个部分,曲谱纷繁复杂,想要学会怕是要多下一番功夫。 接下来几日,李云泽用心记诵曲谱。此曲有些奇怪,与云洲的乐理、乐律大为不同,然而品其韵声又极为悠扬雅致。故李云泽记诵起来只觉繁难还在意料之上,他的灵识又刚恢复了些许,牵引体内灵元运转都做不到,记诵起曲谱来常觉头昏脑涨,记过便忘。李云泽心想,距三月十五日不到一个月时间,能把这首曲子学个五成就不错了,还是及早言明,不要误了人家的大事。 次日早上,孤弦先生吴量音来访。当日禹管事介绍吴量音时,座中无不惊动,唯独李云泽年轻识浅,并不知断弦先生是何许人也。之后李云泽专向万一夫打听过此人,才略知其事迹。吴量音成名源于一次斗琴雅会。百年前,燕归楼一名乐师在外声称,天下乐师无能出燕归楼之右者,引来同行声讨。云洲五十余位音律名家汇集未央城,邀约燕归楼举行一次斗琴雅会。燕归楼派了名不见经传的吴量音出战,当时吴量音操的是一把奚琴。演奏之前有人在琴弦上暗动手脚,吴量音方奏而一弦绝。吴量音更不易琴,只用一弦终其曲,丝毫无差,座中无不叹服,吴量音也因此得了孤弦先生的雅号。除技艺外,其艺德更为世人所重,提携后进不遗余力,凡有登门求教者,莫不尽心指点。 吴量音来访李云泽深感意外,一位是乐中大匠,一个是落魄少年,有些受宠若惊。落座之后,吴量音开门见山,问起曲谱习练状况。李云泽心内惭愧,道:“贵号薪酬优厚,小可敢不尽心。这几日记诵习练曲谱。只觉此曲难度甚大,量力而言,小可自问难以在一月之内学会。非是推脱,实是力有未逮,还请贵号另觅贤能。”吴量音沉吟道:“小李先生所言是实情。不若这样,老夫钻研此曲数十年,也有一些心得,愿与小李先生切磋琢磨。学得成自然好,学不成也怨不得小李先生,你看如何?”话已至此,李云泽难以拒绝,道:“切磋琢磨四字委实不敢当,能得断弦先生指点是小可之幸,定当尽力而为。”如是别人得到吴量音的指点,定会欣喜万分,李云泽视音律为娱情之物,从未打算以此为业,除感佩吴量音有先生之风外,并未有分外之喜。 虽然吴量音有言在先,成与不cd无怪怨。李云泽自觉受人之托,不敢懈怠,早晚勤练不辍。他基础扎实,悟性甚佳,又有名师在旁指点,七日之后,已能断断续续吹奏此曲。吴量音大喜,从无到有最难,从一至百相对容易。照此进度,再过几日,李云泽足以熟练吹奏此曲。又七日,李云泽已能与吹奏无差,所欠者惟火候而已。吴量音十分满意,这少年口无夸夸之言,行事勤恳踏实,便起了收徒之念。试探了一次,李云泽婉言相拒,便不再提及,只是将自己多年对音律的体悟在日常交谈中点滴相授。 距月圆之夜尚有十日,李云泽被吴量音带到迭翠楼。路上,吴量音告知李云泽,湖月溪山乃是琴箫合奏之曲,由溪君姑娘操琴,自今起至十五日专与溪君姑娘习练合奏。 迭翠楼前摆放了一张椅子,一张茶几,并有茶水果品。李云泽想起初来之日与琼姑争吵的楚公子,想见溪君一面不可得。想必这位溪君姑娘对男女之防看得重,才有这楼外和韵的安排。李云泽觉得无甚妨碍,一者乐音以声传情,不必非得当面,二者女子闺阁,素不相识的男子岂能随意出入?只不知这溪君姑娘是何许人也,溪君应该是号而非名。从这二字看,想必这位姑娘对莲荷情有独钟。吴量音在楼外高声道:“姑娘,小李先生已至。”说完便自行离去。 楼内噔噔噔传来一阵欢快的脚步声。稍顷,一位梳了双丫髻的及笄少女出现在门前,对李云泽叉手左腰,俯身微揖,笑嘻嘻地道:“我叫锦瑟,是姑娘的侍女,李先生若有所需尽管吩咐便是。”不待李云泽答话,紧接着道:“姑娘说了,为了方便,约定以琴声为号,宫音一声是为开始,商音一声是为稍歇,角音一声是为用茶,徵音一声是为致谢,羽音一声是为结束,李先生可明白了?”李云泽心道,这溪君姑娘真是玲珑心思,别出心裁。口中道:“明白了,多谢锦瑟姑娘指点。” 落座后,楼上先是起了一声角音。李云泽会意,饮了一口茶水。过了一会,宫音响起,李云泽也回以宫音。《湖月溪山》以琴音起手,而后箫音对答,而后有琴箫交错,又有琴箫步合。两人初次合奏,中间错漏百出,琴箫极不相谐。一曲罢,楼上传来一声商音。第二次,李云泽极力想跟上对方的节奏,心思一急,反而或快或慢,出错更多,连带把对方的琴声也打乱了。一曲奏罢,李云泽心中十分不安。 楼上,锦瑟撇嘴道:“这人不成呀,我一个外行都听着不对劲。要不把他叫上来,姑娘你亲自教教他。”溪君道:“人家十几天学会此曲,起码不比我笨,一时失误何必在意。”说完,先是弹出一声商音。随后素手拂弦,清净安宁之音缓缓流出。李云泽听了几个音符,辨别出是古曲《清静经》。《清净经》是上古流传下来的乐曲,源出古籍《清净经》,本是炼心养性之术,不知何人以经意通曲意,谱做古琴曲,其旨在遣欲杜妄,其用在宁心安神,更有医者以之疗心疾。 溪君琴技高妙,不在吴量音之下,无怪乎吴量音带李云泽来后,直接离去,盖因没有留下指点的必要。琴曲传神,李云泽心思渐渐随琴声安宁下来。细细体察,连灵识都觉得恢复了些许。心道:难不成《清静经》还有助于灵识恢复不成?只是现在不是验证的时机。将此事放在脑后,与溪君又合奏的几遍,李云泽趁稍歇的功夫,仔细思摩对方奏琴的格调习惯,很快大有长进。时光近午,楼上先是一声徵音,而后一声羽音。李云泽知晓上午习练至此,朝迭翠楼内一揖,退出院落。 回到住处,便急欲验证《清静经》是否有助于灵识恢复。此曲他没有学过,现学又没有功夫。想了想,来到万一夫居处,寒暄几句,问道:“老丈可会《清静经》一曲?”万一夫道:“会倒是会,就是不常拉,有些生疏。”李云泽大喜,乞奏一曲。万一夫也不推辞,奚琴一展,《清静经》的曲音便自琴弦流出。李云泽放空心思,任乐音徜徉脑海。一曲罢,果然灵识又恢复了一些,只是不如听溪君琴曲效果那么明显。李云泽喜不自胜。这段时日以来,灵识耗尽,无法修行,一想到要持续一年,大好时光白白浪费,便心急如焚。现在有了恢复灵识的方法,不久之后便可照常修行,如何不喜。辞别了万一夫,李云泽又找到值守小厮,讨取《清静经》曲谱。《清静经》在云洲流传甚广,不是什么秘本,小厮很快便给送来。李云泽将曲谱收好,准备此间事了之后,好生研习。 张承歌带着柳叶进了钱府。这位钱大官人虽然家财万贯,人却极为吝啬。连柳叶一个小女孩的食宿都不肯包,硬是另签了一份契约,将柳叶的食宿费用从张承歌工钱之中扣除。张承歌又好气又好笑,怪不得没人愿意给他看家护院。这般做法,哪里能让人卖力。就也跟其他应聘的护院一样,出工不出力,每日里点卯应卯而已。同他一班的护院有九人,那九人说话的口音不同,籍贯也分散四方,有时彼此之间还作出互相戒备模样。渐渐的,张承歌却察觉几分不对来。护院中有一名修士名叫黄俊杰,平常鲜少与其他人言语,干活最是勤快。他们这些护院,是按照排班交替用餐的。这日,他与黄俊杰及另二人一起吃饭,另二人提着筷子聊了好一会,就是不下筷子。直到黄俊杰到后,先夹了菜,两人才吃饭。张承歌也没有在意,话说到兴头上忘记吃饭,也是常有的事。然而之后,几次和黄俊杰一班吃饭,遇到这种情形,人虽不同,每次都是等黄俊杰动过筷子后,其他人才会开动。张承歌心道:敢情这几位是一伙的,黄俊杰是老大。不用说,改变身份到钱家来,肯定是为钱来的。说不定其他班次的护院中,也有他们的人。他知道自己的斤两,才不会多管闲事,还想着若是机会合适,浑水摸鱼一把。不过,打定主意,先把柳叶送到李云泽那去,在这里出了变故,可不是闹着玩的。这日一早,找了个空档,带着柳叶到燕归楼找李云泽。之前来过几次,守门的小厮带他进了李云泽院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二十六章 护花人 李云泽一早去了迭翠楼,不在院中。张承歌心想,这燕归楼名声在外,前几次来的急去得快,还没机会逛逛。现下正好,看看有些什么好玩意。带着柳叶四下里溜达过去。 几日来李云泽与溪君合奏已十分默契,只尚称不上天衣无缝而已。今日一曲未毕,陡然间天色暗了下来,一霎功夫晴天白日转为幽暗昏夜。李云泽心中诧异,楼上的琴声也停了下来。前院嘈杂声起,问缘故者有之,说敌袭者有之,忙乱之间一声高喝:“各人谨守本位,筑基守卫随我守好后院。”听声音是禹管事。筑基修士听到谕令往后院赶,然而方走几步,却发现找不着平常路径,纷纷出言警示:“糟了,有人布下了阵法,摸不到方向了。”禹管事大急,前阵子溪君被人掳去了一次,所幸未受伤害。这次八成也是冲溪君来的,若是保护不周,在自己地盘上出了岔子,如何承担的起?这时一个声音响起:“来个嗓门大的,快喊一嗓子,向城主府求援。”禹管事瞬间反应过来,楼内众人被困阵中,求之外援方是上策。运足灵元,吼道:“叶仙府,燕归楼遇袭,请派营卫支援。”筑基修士全力发音,声如雷震,远远传了出去。如是三遍后,刚才的声音又道:“所有人,举火。”禹管事暗赞这人心思机敏,附声道:“举火。”四下里亮光纷纷而起。只是这亮光十分古怪,燕归楼占地不过里许方圆,而亮光远远近近,远些的竟似在五六里开外。那人接着道:“就近抱团。”各处亮光慢慢汇集,人员集聚一起,又有火光照耀,人心登时稳了下来。禹管事接着道:“筑基修士往后院靠拢。”然而很快有修士回禀,即便有火光照耀,依旧被困找不到路径。禹管事怒道:“何方贼子,来我燕归楼撒野!”然而四处茫茫,无人应答。 天色暗透之时,迭翠楼内便亮起烛光,锦瑟俯在窗口,道:“小李先生,恐有贼子欲对我家姑娘不利,为了不牵连先生,还请你先回避。”李云泽道:“锦瑟姑娘何出此言?在下虽然修为低微,好歹也能阻挡贼人一二,怎能苟安自全?”正说话间,一盏黄光出现在院门处。初看极远,忽而拉近,俄尔又飘开,瞬乎又来近处,晃荡不定,犹如鬼火。李云泽心头发紧,似这等物最易引人生惧。回头看了眼楼窗透出的烛光,心头寒意才略退了一些。 李云泽闪身挡在楼门口,想了想,对楼上道:“锦瑟姑娘,贼人整出这般动静,修为定当不浅,在下肯定拦之不住。未若在下在此引住贼人,你和溪君姑娘从楼后避走。”过了一小会,锦瑟方道:“小李先生有心了。贼人布下的乃是阵法,不懂阵道,是难以走出去的。”李云泽赧然,自己的见识竟比不上一个小女孩。当初看过汪不屈布阵之奇,今时之情景应该联想到阵法才对。看着那点黄光越来越近,隐约可以看出是一盏灯笼,后面还跟着一个人影,左右辗转,前后进退,好似走迷宫一般慢慢来到近前。借着灯笼光芒看清此人面容,俊秀的面庞上满是笑意,白衣玉冠,翩翩潇洒,竟是初来燕归楼时与琼姑纠缠的那位楚公子。这位楚公子走到迭翠楼前,先正衣冠,后行揖礼,朗声道:“楚天阔仰慕溪君姑娘芳名,特来拜会,另有要事相告,乞请一见。”楼内未有声音传出,停了片刻。楚天阔道:“楚某只求一见而已,事情说完就走。事情重大,恳请赐见。”楼内依旧不睬。楚天阔在门口求肯了半天,楼内只是不搭理。 楚天阔听到前院已向城主府求援,援兵估计要不了多大会就到。时间紧迫,一咬牙,道:“溪君姑娘既不答话,楚某便当姑娘默认了。没想到我楚天阔也会做出唐突佳人的事,不过姑娘尽管放心,在下说几句要紧话就走,绝不乱来。”李云泽闪身拦在门前,道:“慢来。溪君姑娘之意乃是不屑与狂徒说话。阁下莫要误会了。”楚天阔看了李云泽一眼,拱手道:“这位朋友如何称呼?有恙在身,还仗义护花。能在溪君姑娘门前,当一回护花使者真是难得的福气。”李云泽被这话说的一愣,心道:这仁兄病的不轻。顺着他的话说:“既如此,你为何不当护花使者而要做扰花的恶徒呢?”楚天阔脸色垮下来:“你当我愿意做着下作的事,没办法,我有要紧事。若是这次见不上溪君姑娘,恐怕就要误事了。所以今日才不能不如此,兄台见谅。”说完对李云泽一拱手,身形一晃,便避过了李云泽。李云泽灵识未恢复,修为又较楚天阔低了两个层次,堪堪看清楚天阔的影子,根本来不及反应。看楚天阔推门欲入,李云泽强行催动木行灵元使出一记木索术,并未捆向楚天阔,而是将楼门牢牢捆住。 楚天阔转身道:“兄台,你我同道中人,在下实不愿与你动手。可莫要逼我。”李云泽灵识本就只恢复了些许,一记灵术强行用出,只觉脑中一裂,脸色苍白如纸。楚天阔叹了口气,一掌快速击在李云泽肩头。李云泽只觉一股大力推着自己连退十几步,却并未对他造成损伤。转头去看,发现离楼头的烛光竟远了好多,仿佛在里许之外。明白过来自己已被困阵中,前后左右走了几步,周围树木凭空多了许多,每每拦在身前,迭翠楼的烛光也时远时近。 李云泽心念急转,知道凭自己的斤两断然走不出阵法困局,为今之计只能凭言语激怒楚天阔,让他舍了溪君,来对付自己。高声道:“看阁下行止,想必出身名门,怎么会干硬闯女子闺阁这种下三滥的事情?”楚天阔并不理会,随手一斩,绑在门上的木索便齐齐断开。而后欲要推门而入,陡然间脸色一变,左右瞧了一眼,面露苦色,叹口气,后退了几步,对楼内躬身作揖道:“方才在下鲁莽,唐突姑娘了,在此赔罪。有些事在下也是两难,现如今却是更不便说了。祝愿令姊觅得良缘,琴瑟相合。”这话说的奇怪。李云泽那边还在喋喋不休,他对詈骂本极为反感,此时不得不为,言语之间也留意分寸,绝不刺及父母长辈。楚天阔左右辗转几步,来到李云泽跟前,一把抓住他的前襟,回到楼前。李云泽看到木索断而门未开,心道难不成这家伙要先教训自己不成。暗暗戒备,楚天阔看了好笑,道:“兄台放心,咱们素无冤仇。在下唐突佳人,兄台护花心切,骂我几句也是应该,在下只有佩服的心,不会再跟你动手了。”说完,从乾坤锦囊中取出两面锦垫,分放两边,又取了一个矮几,放在中间,随后风炉、水壶、茶盘、壶杯,一整套的白瓷青花茶器相继出现在矮几上。这套茶器造型优美,风炉乃是圆鼎形状,三足两耳,两尺余高,上釉茶树青花;茶盘是红木材质,形如荷叶;水壶、茶壶形状相同,俱为刚绽开樱桃小口的荷花,区别在水壶比茶壶要大上一倍;茶杯则做成了莲蓬形状,娇俏可人。 伸手延请李云泽坐,自坐另一边。李云泽不知道他要搞什么鬼,只要不闯楼门,干什么都无妨,随即坐在对面。看着楚天阔起火烹水,烫壶温杯,手法纯熟圆润,好似琴师拂弦,画师泼墨,一般赏心悦目。 前院之中,禹管事闻说举火亦走不出阵法所困,急切的问道:“方才说话的朋友,现在该如何应对?”那声音道:“正在想,稍等等。”片刻后,“有了。贼人无声无息间布下阵法,必定借助了这里的建筑,要我说,烧几栋楼,一来火光冲天,可让援兵知道事情危急。二来借大火之光照路。三来说不定阵法就破了。就看管事的舍不舍得了。”禹管事只听他说到其一,便果断出手。他是火行修士,火行灵术飞向邻近三栋建筑,大火昂然而起,片刻便有了冲天之势。火光漫天照耀,果然看清几队修士没头苍蝇一般在附近建筑之间来回穿梭。当下将其喝止,指挥他们左右变换,慢慢靠近了后院。 城主府内,城主叶清诲静坐堂中。闻到燕归楼的呼救后,便派了营卫前去支援。近日内城中只来了几个陌生的筑基修士,并未有金丹修士入城,若有,断瞒不过他的灵识感应。是以并未亲自出手。然而看到燕归楼大火燃烧,必定是情况危急,算时间营卫尚未赶到,放心下不,腾空往燕归楼遁去。 楚天阔看到前院大火燃起,脸一呆,对李云泽道:“糟了糟了,祸闯大了!”看到风炉上水沸,头一甩,手一挥,道:“算了,算了,由他去吧!”拎起水壶,高冲、刮沫、低斟、分茶,将一杯放在李云泽面前道:“喝茶,喝茶,天大的事自有解决之道。”李云泽远远便闻到沁人心脾的茶香,端起茶杯。白瓷茶杯配上翠绿茶汤,细烟袅娜,光影琉璃。细品一口,清香润满齿颊。忍不住赞道:“好茶!”楚天阔得意地道:“那当然,我这人别的都可以将就,唯独喝茶这一事,从不肯马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二十七章 突生变 三日后,离开了梧州管辖地界,进入一座名叫浮梁的小城。此城与芦湾大小相似,部局也有几分雷同,倒让李云泽生出几分亲切之感。三日来,李云泽没有问过张承歌过去如何,也没问过将来怎样。过去如何肯定不堪回首,将来怎样恐也是一片迷茫,因此,李云泽刻意聊一些路上的有趣见闻,万一夫见闻更是广博,谈起各地的风俗人情如数家珍。张承歌也是存不住忧愁的性子,刚开始情志有些低落,不半天便满是脱离樊笼的欣喜,一路上倒是有说有笑,柳颜也和李云泽熟悉很多,张承歌累了,也让李云泽抱着赶路。 李云泽、张承歌要在城里歇息一日,万一夫要继续赶路,就此分别。在一家客栈安顿好之后,李云泽暗忖,自己要去的是战地,凶险无常,不若早些与张承歌说明,也好早做打算。实在不行让他们两人到芦湾去,托父母为李云泽谋个差事,父母心善,定会帮忙。便对张承歌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张承歌道:“我也不知道,这可难死我了,要不是为了小颜,小爷就在梧州城里和张家死磕,我修为这么低,不知道该怎么养活小颜。对了,我都忘了问了,你要去哪?从哪来的?”李云泽一一说了,接着道:“你要是没有去处,我这有一个主意,你带着小颜到芦湾去,我写封信给我父母,让他们帮你找个差事,只要肯吃苦,总能养活你和小颜,顺便还能替我给父母报个平安,省得他们老是担心我,你看行不行?” 张承歌直勾勾地看着李云泽道:“你不是公子哥呀,嘿嘿,哈哈,没想到你骗术如此高明,脸上正派,肚子里跟我一样,也是一片漆黑。”李云泽也感到不好意思,道:“你别胡搅蛮缠,我说的主意如何?”张承歌道:“不怎么样,小爷现在有更好的打算。”李云泽一愣,刚才还为难的要死,几句话功夫就有好打算了,因问道:“什么打算?”张承歌嘿嘿一笑,道:“跟你一起去西林。”李云泽闻言一愣,料不到他竟然做这种想法,道:“你不要想一出是一出,那可是生死攸关的事情,你又带着小颜,你要是出了事小颜怎么办?还是听我的话。”张承歌道:“你一个练气初期的小喽啰都敢去,我堂堂练气中期的修士怎么就不能去?公子哥,你不会是怕我抢了你的机缘吧?放心,说不定到了西林,还得我罩着你呢。”李云泽又劝了几句,张承歌就是不听,便有些恼了。 张承歌看到李云泽面色不愉,道:“你出的主意好是好,可放我身上不合适。我都想好了,我看你修为比我还不如,到了之后,我先上,要是我死了,你也就没必要再去,白费。带着小颜乖乖回家,帮我把小颜带大,找个好人家,最好等小颜大了,你把她娶了。虽然才认识你几天,你这人还是挺不错的。再说了,富贵险中求,运气好了,说不上我也能弄个东华弟子当当。我现在跟张家两清了,但是小颜父母家人的仇不能不报。否则,小颜长大了,我也不知该怎样告诉她父母是怎么死的,与其这样,倒不如一死干净。”说到最后,言辞决绝。李云泽不好再劝,想到今后要三人同行,少不得要多做些准备,还得打听好今后的路程。给张承歌说了一声,便外出采买。 以李云泽的修为,正常赶路,到西林还有一个多月的路程,带上小颜的话,估计要两个月才能到。李云泽离家时,盘缠本就带的不多。从芦湾到梧城,大多在野外赶路,使用无几。剩下的钱要供三个人花销,带着小颜又不能露宿野外,恐怕旬日都支撑不下去。汪不屈赠予的乾坤锦囊中倒是有大把灵石,可惜他现在仍旧一点灵识也无,根本无法启用。对张承歌也未充分信任,不敢在他面前露财。李云泽算来算去,再怎么节省都无济于事,索性不去管它,该买的就买。回来时,路过一家成衣铺,就把之前汪不屈给他购置的锦衣华服全卖了,所得还不到当初购买时价钱的十之一。想到小颜还穿着张承歌的旧衣服,为小颜买了两件衣服,看到卖糖葫芦的,想着小颜恐怕没吃过,又买了一串糖葫芦。 回到店中,柳颜见了新衣服和糖葫芦欢喜万分。穿上新衣服的柳颜,有了几分小女孩的娇俏模样。之后的几天,三人白天赶路,为节省盘缠,李张两人路上打些野味解决三餐,只为柳颜准备了一些干粮。小孩子赶不得长路,尽管路上大都是两人轮流背着,但还是显得精神不济,两人不得不放缓脚程,一路上不断打尖休息。 一路平安无事,倒是张承歌的长相让李云泽惊奇不已。之前,这家伙伤痕未去,一脸青紫红肿,长什么样看不出所以然来。恢复之后,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俊美男子,长眉朗目,鼻梁挺直,唇齿细致犹胜女子,更让李云泽纳闷的是这家伙还有一对酒窝,好似每一个能够增加容貌的元素都汇集到了他的脸上。每进一城,都惹得大、小姑娘回头打望,若不是这厮一身破旧衣服掉了身价,恐怕投怀送抱的都有了。 路上,李云泽在打尖间隙,猎些野味,带到城镇市集或酒楼中去买。他本是做惯生意的,以前卖笛箫乐器,现在卖野兔野鸡,物虽不同,道理一致。只是这些东西都不是稀罕物,卖不得几个钱。如此这般精打细算,半个月后,三人到达武梁城外,口袋里盘缠告罄。算算路途,恐怕还要走上一个月。摸着空空的荷包,两人相对叹气。李云泽道:“不若咱们暂缓赶路,武梁城是大城,咱们到城中碰碰运气,看能否做个工挣些银钱。”三人进城找了家廉价的客栈安顿下,嘱咐柳颜待在房中。两人外出分头去找事情做。 晚上,李云泽垂头丧气回来,他跑了车马行、码头、仓库这些需要劳力的地方,刚一打问,便被几个大汉推搡出来,这些地方活计都有定份,早被人瓜分完毕,外来人想分一杯羹,再所难能。张承歌倒是一脸笑眯眯的,好似碰到了什么好事情。李云泽问他,他只说明天咱们就能挣到钱了。李云泽满腹狐疑,追问下去,这厮无论如何不漏口风。李云泽无奈,简单用过饭后,躺倒床上睡去。 晚上三更时分,李云泽正自睡的香甜,迷迷糊糊中被张承歌叫醒:“公子哥,快起来,跟我走,咱们去赚钱啦。”这几天一直因钱为难,听到张承歌找到了赚钱的门路,怎能不欣喜,赶紧穿好衣服,跟着张承歌翻出客栈院墙。李云泽顿感不对,刚想说话,看到张承歌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便把话咽下。此时夜深人静,灯火阑珊,李云泽跟着张承歌左拐右进,鬼鬼祟祟来到一处大院子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二十八章 阶下囚 整件事看起来是一次普通的绑架勒索,被掳者是大富人家之女,掳人者藏形匿影,掳人的手段极其高明。这在云洲并不鲜见,不少邪人专精此业,谋取修炼之资。余书元是智者,深知一件事情的原委,往往就隐藏在时间地点等寻常因素里。他之所以断定这伙人的目标是燕归楼背后的前辈,理据有三。 其一,绑人的时间在燕归楼雅韵心声之会前。 其二,动手的地点在燕归楼内。 其三,被掳的这位姑娘和燕归楼两位前辈是何关系不得而知,主持雅韵心声之会,却是为两位前辈做事。 细审时间、地点、人物等诸因素,与燕归楼的联系更为密切。再往细处想一点,条条都指向雅韵心声之会。被绑的人是主持者,地点是举办地,时间是举办之前。 一层层抽丝剥茧,余书元眉头越皱越紧。叶城主看到,又来了兴趣:“怎么?还有古怪?”余书元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叶城主急道:“你又是点头,又是摇头,到底是哪个意思?”余书元不答反问:“师叔,燕归楼在此地举办雅韵心声之会,是什么时候发出的消息?”叶城主道:“上个月初三。怎么?”余书元道:“燕归楼每隔数年都要办一次雅韵心声之会,都是月余之内发出消息。若是真为切磋音律,应该定死年月、地点,让天下名家准备周全、汇聚一堂才是。似这般匆匆宣布,远者难来,贤者不齐,岂是真为切磋?”叶城主点头:“是这个道理。”余书元运笔如飞,在纸上写下数十个城邑的名字,都是举办过雅韵心声之地。叶城主看了一会,这些城邑东西南北中皆有,毫无规律可言。余书元似有所得,笑问:“师叔,什么情况下人才会漫无目的四处乱跑?”叶城主想了想道:“商家做买卖,雅士游四方,修士寻机缘,都是这样乱跑。”余书元点头:“商家做买卖,会有恒定的线路。雅士游四方,去的都是风景名胜之地。修士寻机缘倒有些相似。知道要找什么,却不知道东西在何地的时候,才会四处碰运气。燕归楼就是这般,他们在寻访一样事物。而这件事物又与音律有关。”叶城主略一思索便明白其中道理,奇怪地道:“以那两位前辈的能耐,云洲还有找不到的东西?”余书元笑道:“人力有时而尽,天道自有机缘。”面上虽笑,胸中却惊涛拍岸。这两位前辈地位如此之高,能力如此之大,锲而不舍数百年找寻一物,此物的价值或者对两位前辈的意义不言而喻。那伙人选在这个节点动手,目的就明了了,是阻止两位前辈找到那件物事。顺着这一思路想下去,隐隐猜到了这事是哪一家所为。 那两位前辈当然不会像寻常凡夫俗子,无头苍蝇一般四处碰运气,定然是有线索作为依凭。线索的来源不难猜到——卜筮。燕归楼的人恐怕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听两位前辈的指令行事而已。那么这伙人能得知讯息,要么情报能力惊人,要么具备同样层次的卜筮之术。云洲符合这两个条件之一的势力不多。 选择在楚天阔闹事的时候动手,看起来有嫁祸于人的意思,最起码能起到让水更浑、拖延时间的效果。如果楚风落将楚天阔救走,事情会闹得更大。东华派骑虎难下,势必要找九盟要人,九盟定然不会交人,双方必然要起争执。算计很精妙。恰恰忽略了相关几方,东华派也好,九盟也好,桑永寿也好,燕归楼也好,都是天下屈指可数的势力。在惹上桑永寿和燕归楼的同时,还欲借机将九盟与东华派也玩弄在股掌之间,这份眼界格局魄力,天下更少有。另外,意图一石三鸟,有卖弄智计的嫌疑。 迭翠楼下的布置是早就准备好的。这位姑娘身边有五名筑基修士日夜守护,能被桑永寿授此重任,当非等闲之辈。如果是入住之后,挖地道、掘陷坑、装空门,这么大的动静,瞒不过这几名修士的灵识耳目。可以推断,这伙人谋算在先,判断极准,喜用智计。否则,以他们的实力,随便派个金丹修士半路劫人岂不简单明了? 这些只是线索与推断,并非确证。但智者谋事,不是官吏断案,脉络清楚,便足以得出结论。余书元心道,如果这些人偷偷摸摸,神不知鬼不觉动手,整件事就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可惜,主事的人欠了点火候,画蛇添足,看似高明,反成败笔。如果真是那一家所为,很快救会察觉其中有破绽,必有完美后着补救。更让他感兴趣的是,那两位前辈找寻的究竟是什么?他们为何又要阻止? 且说溪君与锦瑟掉入袋中,锦瑟心大,还拍了拍胸口,心道:还好没摔着姑娘。溪君心思敏捷,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心沉至底。这帮人谋划如此缜密,肯定是有大图谋。是因为父亲?还是因为师门?抑或是因为门外叫嚣的楚天阔? 一阵眩晕之后,跟着几下颠簸,像是被人抬着走了几步路,而后就被放在松软之处。布袋口打开,脚步声离去,开门闭门。溪君欲挣脱布袋,被锦瑟一把按住,她自己探头出来,视左右无人,才道:“姑娘,没事了。出来吧!”溪君哑然失笑,心中惊惧一下子去了许多。两人从布袋内出来,环顾室内,只有一张床榻,上面铺着簇新的锦被。除此外空空荡荡,再无他物。 锦瑟一副小心翼翼模样,蹑手蹑脚凑到门口,从门缝里挤着眼睛向外张望,想是无果,噘着嘴转过头来,看着溪君道:“姑娘别怕,我保护你!”这一小会,溪君脑子里已经转过了一大圈的念头。拉着锦瑟坐在榻上,道:“是我连累你了。别怕,很快就会有人来救咱们。”锦瑟心里终究有些慌乱,一副想镇定偏镇定不下来的样子,听了这话,重重点头,道:“嗯,凌素姑姑他们那么厉害,肯定能救咱们出去的。”溪君笑了笑,她所说的救兵并非凌素等人。要是贼人带着自己远走逃窜,做得再隐秘也会留下痕迹。凭着自家商号的实力,发现踪迹的可能性很大。就怕这种随便找个地方一呆,自己出不去,外面无人进,哪里能找到痕迹?难怪父亲总说,一动不如一静。父亲指望不上,只能惊扰师傅师伯了。取下佩戴的吊坠,乃是一直玉雕比目鱼,莹润如脂,一寸方圆。刺破指尖,将鲜血涂在鱼眼上,血迹慢慢浸入。随即鱼儿竟如活过来一般,绷了绷腰身,口中吐起泡泡来。加之玉光莹莹,煞是美观。半刻钟后,方复归原状。 锦瑟看到这一幕,好奇地道:“姑娘,这是什么呀?”溪君道:“这叫同心元鱼。传说比目鱼为了天长地久在一起,会在他们活到一千岁的时候,一起冲进海底的岩浆之中,化作玉石。而他们所化的一对玉石,不管相聚多远,都能收到对方传递的讯息。”锦瑟恍然,道:“我知道了,另一只鱼在郎主那里,他得到讯息,就会来救咱们啦!”溪君笑了笑,没有答话。这同心元鱼在千里之内,才能互相感应到对方的位置。但愿传送空门传送的距离不远。 楚天阔和李云泽被押解到大牢之中,分开审讯。两人不敢有丝毫抵抗,知无不答,言无不尽,老老实实交代所知的一切。李云泽的身份随即被核实,排除了嫌疑。但因为是城主发话让抓的人,城主没说放人,谁也不敢做主放了他。问完之后就把他押入大牢之中。给他安排了一间干净点的牢房,算是优待。牢房一壁石墙,三壁木栅,只有一堆茅草作为寝卧之处。云洲的牢狱都是布置了绝灵阵法的,感受不到丝毫的灵气。否则,能够照常修行,与闭关有什么区别?李云泽心里无忧无惧,叼着茅草回想今天的种种,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楚天阔最可疑。 过了好半天,楚天阔进入牢房。这厮就倒霉多了,不惟四名狱吏押解,还带了一身的锁链,走路都有些吃力。 这厮路过李云泽的牢房时,对押解的狱吏道:“几位大哥,能否把在下关在旁边的牢房,我们哥俩也好做个伴。”狱吏又气又乐,道:“想得美。再敢啰嗦,枷刑伺候。”楚天阔忙道:“大哥,在下这么说是有道理的。我们两个关在一处,肯定要聊天,说不定聊着聊着就说漏嘴了。”至于说漏嘴会说什么,让狱吏自己去猜。他深知说话的最好技巧是半吐半露,很多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没什么说服力,抛出一个话头,让对方顺着自己所指的方向去思索,反而会有更佳的效果。 果然,四名狱吏对视一眼,虽然知道这种可能性极微,但又不费什么事,万一发现了什么线索可就立功了。就把楚天阔关进了李云泽旁边的牢房。随即就去了耳房,留心探听两人说些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二十九章 止水潭 第二十九章止水潭 楚天阔一进牢房,就哎呦一声跌坐在地,身上的锁链叮铃哐啷。本以为李云泽会来问候两句,等了半天不见说话。抬头看去,李云泽叼着茅草,斜眼看着他,目光不善。楚天阔以为他在怪自己连累,道:“兄台,可不是楚某连累你坐牢,是东华派太过霸道,冤枉好人。你放心,方才我已经替你辩白过了。只要东华派讲道理,过不多时,就能放你出去。”李云泽只是怀疑楚天阔与掳走溪君的事脱不了干系,看到他这副模样,转念一想,不管是谁,谋事之前,定然要先保证自己能够安然脱身,否则,岂不是作法自毙?从这个角度看,这事应该与他没有关系。想明白这点,脸色就缓了许多。楚天阔见了,高兴地道:“身陷囹圄,总归是楚某连累了你。为了赔罪,我请你喝茶。” 凑到木栅前面,从乾坤锦囊里取出一整套的茶器来。与上次莲花式样不同,这次样式奇古,风炉做成三足圆鼎状,水壶如罍,茶盘似俎,茶杯若觚。古朴厚重,别具韵味。李云泽初以为是铜所制,拿到手里一看,乃是瓷器。只是釉色黄褐,看起来像铜罢了。楚天阔身为锁链束缚,泡茶的动作颇受影响,时不时还添上一阵叮当的杂音。他却兴味十足,一边忙活,一边道:“缧绁之厄,丛棘之居,宜发思古之幽情。这套仿古茶器,乃是我新近所作。配上老枞水仙,正其宜也。”片刻后,茶水分入杯中,楚天阔先送一杯给李云泽,道:“喝茶喝茶,东华派真小气,审问了半天,连口茶都没给。”这几句故意声音放的很大。 李云泽接过茶杯,视汤色深橙,嗅香如兰花,入口味极浓醇且厚重,汤水顺滑又兼具有陈年茶之味。他虽不懂茶,也觉茶味恰如此时之境遇,赞了声“好茶”。不由得又想起被掳走的溪君,直到凌素几人露面,他才明白楼内与他和曲的竟然是文清山中同作楚囚的女郎。当时心里既惊且急,恨不能如上次一样,被歹徒一同掳走。然而在现场,一名金丹城主,数名筑基真人,都束手无策,自己一个炼气初期的小喽啰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干着急而已。之后被带来审讯,渐渐冷静下来,才有心思琢磨一个问题:她为什么不与自己见面?是觉得难为情吗?是有什么顾忌吗?是想过几天再见面吗?是已经忘了自己吗?或者答案并不难猜,只是不想见而已。每思及此,心里就滋味难言。 两人隔着木栅,对坐分茶。楚天阔看他神情忽然落寞,忍不住问道:“兄台,可是嫌茶不合口味。没关系,我这别的没有,茶叶多的是。”李云泽连忙摇头,道:“茶很好。只是……你说究竟是什么人掳走了溪君姑娘?又意欲何为?”楚天阔饮了一口茶,苦着脸道:“我要是知道是谁,现在就带着人杀上门去。先替溪君姑娘问他个唐突佳人之罪,再替自己讨个被栽赃陷害的公道。唉!好在看起来不像是寻仇,要是绑架的话,就好办了。”李云泽方才的怅惘一下子又转为担忧,捏着手中的茶杯,心里沉甸甸的。楚天阔察言观色,劝慰道:“咱们修为太低,操心也使不上力,徒然无用,何苦来哉。桑大贾人脉通天,他发一句话,我家老祖都得卖面子。人是在东华派地盘上丢的,东华派责无旁贷。我姑姑也会动用家族的力量帮忙。三家合力,天下没有找不到的人,没有办不成的事,溪君姑娘不会有事的。”李云泽心中也作此想,可担忧就是去不了、放不下。楚天阔见他如此牵挂溪君,疑惑地道:“兄台,你和溪君姑娘很熟吗?”李云泽沉默了一下,道:“不认识。不过虽未谋面,数日来音声相和,也算是琴友了。她一个弱女子,不该屡次遭难。”楚天阔听了这话,心中狐疑,“屡次遭难”是何意?又想到他方才说不认识溪君之前的一霎沉默,想必个中别有故事。 三日后,武梁城城主府大门口。一位青衣文士施施然走上台阶,对守卫道:“烦请通报,不空山止水潭曹然之,求见城主。”守卫看来人只是炼气后期修为,本欲呵斥,待其报上名号,豁然而惊,使足眼力,打量对方。青年文士坦然自若,面色温熙。守卫审视半天,才道:“请稍候!” 后院之中,叶城主正和余书元下棋。三日来,燕归楼和归藏商号天天派人来催问,虽然不敢言语冒犯,脸色一个个却越来越难看。按说别的地方发生了这样的事,早就全城炸动,焦头烂额了,叶城主却一点都不急。他对余书元的判断深信不疑。这位师侄打小就聪明过人,又好学不倦。成年之后,展现出了令人不可思议的智略之能,很多别人看来毫无头绪的事情,他却能一点点抽丝剥茧,理的清清楚楚。当日事发之时,在凌素等人面前成竹在胸,应承此事东华派一力担责,就是因为有余书元在,卖一个人情给桑永寿和燕归楼。余书元说数日之后,就能找回那位姑娘,他就确信一定能够找回。 听到守卫传报,余书元心道,来了,不知他们如何圆这件事,想必极为出人意料,又足够吸引眼球。叶城主听说来的是个炼气期的年轻人,摆摆手,拟说不见。被余书元拦住:“师叔,不空山止水潭打探情报消息的本事为天下之冠。此次上门,说不定与燕归楼的事有关,不如见一见。”叶城主听了,道:“那好,听你的,就见上一见。这些情报贩子,老夫最讨厌了。”转头对守卫道:“带他去小偏厅。” 曹然之从狭小的厅堂里感受到主人的慢待,内心并无丝毫不满。他一贯认为,做事就是做事,想的应该是如何把事情办成,高不高兴、开不开心、尊不尊重、认不认可等主观情绪,都是细枝末节,无关紧要。唯一让他有点担忧的,是主人表露出的不待见,增加了说服的难度。看来,之前定下的春蚕吐丝、引人入胜的办法要改了,得下猛药才成。 叶城主进来的时候,曹然之已经打好了腹稿。对叶城主深深一躬,道:“晚辈曹然之,拜见叶仙府。”叶城主坐上主位,一拂手,道:“罢了,有话直说吧!”曹然之也不啰嗦,直接道:“晚辈此次是为燕归楼溪君姑娘被掳一事而来。敝山侦知,一伙在云洲为祸多年的绑匪就藏匿在本城之中,而且这伙人的头领来历极为诡秘。从种种迹象推断,敝山有八成把握,断定是他们所为。”叶城主听罢,心道,余师侄的判断果然没错。问道:“你说的诡秘是什么意思?”曹然之心中好生奇怪,叶清诲怎么一点着急的意思也没有,不先问溪君的状况,反而先问绑匪。此时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压下疑惑,走到近前,手指蘸水,在茶几上写了一个“妖”字。叶城主眼睛一扫,饶是他见多识广,也差点骇掉了下巴。 几万年来,妖族与人族关系谈不上坏,但也说不上好,彼此之间一直想办法渗透。在这方面妖族有先天优势,毕竟妖族假扮人族容易,人族假扮妖族却难。所以在渗透一事上,人族一直处于下风。后来改变策略,既然难渗透进去,就想办法让你也渗透不进来,在肃清妖族渗透进来的势力上下功夫,成绩斐然。不空山止水潭在这件事上尤其功不可没,也因此奠定了其情报消息首屈一指的地位。再后来妖族见派力量渗透得不偿失,就渐渐也放弃了。不空山止水潭改为侦测天下各行各业、各门各派的新闻秘事,贩卖情报为业,渐渐为人所不喜。对此,云洲各派也无法阻止。一来其气候已成,实力不可小觑;二来人家也要吃饭生存,而且不空山止水潭做事极有分寸,从不过分;三来说不定妖族哪天卷土重来,还得仰仗他们。也就听之任之了。 听闻辖境内有妖族存身,叶城主初时一惊,随即激动不已,颤着声音问道:“你说的可属实?”曹然之自豪地道:“以敝山的信誉担保!” “是哪一族的?” “从其行迹推测,当是貉怪。” “修为如何?” “介于元阶初等至上等间。”妖族修为等阶分太、元、正、始四阶,与人族元婴、金丹、筑基、炼气对应。 “手下部众有多少?” “不超五十,妖族数目不明,大部分都是被蒙蔽裹挟的人族修士。筑基修士在十人以内,都散布在外。城主放心,敝山会联络归藏商号将他们一网打尽,押解至此,一同接受审讯。” 叶城主两眼放光,一跃而起,道:“小子,你等上一会。待老夫点齐人马,咱们杀过去。”说完匆匆到后院找余书元商议。余书元听了,心中佩服不已,把妖族扯进来,破坏那两位前辈的计划就说得通了,挑拨东华派和九盟也说得通了,敢在燕归楼、桑永寿、东华派、九盟四只老虎口中拔牙也说得通了,而且一切浑然天成。如果不是自己之前发现了破绽,而是事后得知这件事的因果,定然也不会起丝毫疑心。 叶城主看他沉默不语,忙问道:“怎么?莫非其中有诈?我就知道那些情报贩子不是好东西,这就把那小子抓了拷问。”余书元笑道:“师叔误会了,我只是想到了别的事情。师叔此去要准备周全,这只貉怪在云洲潜伏作恶多年,却不被人知,一定有非常的逃命手段。”叶城主听了,自去准备不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三十章 波云诡 第三十章波云诡 余书元看叶城主兴冲冲离去,心头一阵寒意。一开始没有往深处想,往深里转了两个念头,发现事情越来越复杂。貉怪在武梁城经营许久,不可能在城主府没有暗线,此时也许已经得到了线报。叶师叔此去,有两种结果,一种是貉怪已经溜之大吉,走为上计了。一种是潜逃之时,被叶师叔拦住,一番争斗,或带伤遁走,或被当场击毙。若是前者,只能说止水潭消息灵通,因势利导,算计周详。若是后者就耐人寻味了。 那日张承歌适逢其会,赶上楚天阔启动天幕阵闹事。他素有急智,几句喊话,解了禹管事燃眉之急。事后,禹管事大为感谢,还奉上一大笔财物。张承歌毫不客气地笑纳了。禹管事正为寻找溪君的事急破了头,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思,问张承歌可有什么办法。揭秘破案却非张承歌所长,不过这小子胆大包天,心想李云泽被官府抓走了,大牢可是好进不好出的地方,自己在这里两眼一抹黑,还得靠燕归楼救他出来。再说,提点几句话已经获得不少钱财,要是帮忙找到人,岂不是报酬更多?柳叶的嫁妆都能攒够了。当即拍胸脯应承,说这事难归难,也不是没有办法,一定会尽力。不过要是去找人,就没工夫去救自己兄弟李云泽了。作为交换,燕归楼得想办法把李云泽救出来。禹管事哪怕一丁点的希望都不愿意放过,况且李云泽又是受牵连的,救他本就应该,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又给了张承歌一笔钱,作为花销。张承歌大喜,把柳叶安顿在燕归楼,就回了钱家。 张承歌也不是全然瞎扯。在听说人被掳走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钱家的那几个护院。他自小混迹市井,饱尝辛酸冷暖,练就了一副看人的本领,凭感觉就能感知出一个的善恶凶仁。那几个护院,身带凶气,八成背着人命官司。他们进城之后没多久,就发生了这样的事,说不定真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当天,张承歌就回了钱府。钱府中一如往常。张承歌寻思,费尽心思去打探别人,不如引诱别人来接近自己。当天晚上,张承歌趁值夜的时候,悄悄对一名护院说:“大哥,有人托小弟带个话,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说完,咧嘴一笑,巡逻别处去了。那名护院面上不明所以,心底里惊疑不定。越是心里有鬼的人,越容易疑神疑鬼,张承歌拿捏的很到位,无头无脑的一句话,让那护院浮想联翩。 不过,事情走向完全出乎张承歌意料。第二日刚醒过来,睁眼看到一屋子人。那队护院将他围在正中,一个个面色不善地望着他。张承歌唬了一跳,本以为他说的没头没脑,对方也只会派个人来试探试探。看现在的架势,一言不合,就要被杀人灭口了。一名叫王奎的护院对张承歌道:“小兄弟,别怕。你昨天带的话收到了,兄弟们想听你往明白里说说。”张承歌伸了个懒腰,脑子飞转,大大咧咧地道:“那小弟就直说了。这块肉兄弟们馋了好久了,码头也拜了,盘子也踩了。正准备动手,几位哥哥来了。嘿嘿,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王奎沉吟了一下:“大水冲了龙王庙,我们兄弟也是冲肥肉来的。”随即疑惑地道:“兄弟们就在附近觅食,左右的邻居也都略知一二,怎么从没听说过小兄弟一伙?”张承歌正准备编瞎话,随即反应过来,对方是不是在诈自己,也疑惑地道:“这话也是小弟想问的。附近的蒋门寨、吴哥会、常刘寨,大家都打过交道,就是大哥们几位没听说过。我们老大就怕有什么误会,才派小弟来探探虚实。”所谓的蒋门寨、吴哥会、常刘寨全是他信口胡诌的。王奎先是一愣,下意识的想转头去看,随即强忍住,装作不舒服扭了扭脖子。这个动作被张承歌捕捉到,眼角余光扫到王奎转头的方向,正是黄俊杰所在的位置。黄俊杰一直在观察张承歌,见他神色自然,眼珠里看得出狡黠,却全无惧色。不由得对他的话信了七八分。王奎道:“既然兄弟们有意,不如这样,咱们联手,利益均分。如何?”张承歌一听,大摇其头:“道上没这规矩。要么我们兄弟奉上程仪,几位大哥另觅别处发财。要么几位大哥表表心意,我们兄弟让路。”这是他以前听到的黑道规矩,但凡两伙盯上了一家,绝不会合作,而是通过协商,一方给另一方让路,另一方给些好处,让别人不至于白费功夫。黄俊杰听到他对诸般规矩门清,又是同自己等人一起进的钱府,对自己等人的根底应该知之不详。只要能确定这一点,其他的管他想干什么。朝王奎使了个眼色,王奎会意,狞笑一下:“小兄弟,哥哥带你去个地方!”张承歌未及反应,一个手刀落在颈后,脑袋一懵,昏了过去。王奎道:“黄老大,要不要拿这小子做饵,把那伙人除掉?”黄俊杰道:“无须那么麻烦。谁知道这小子去过哪些地方?”一名护院道:“回黄老大,这小子别的地方都没去过,燕归楼去过几趟。最近一次是在昨天。”“昨天?”黄俊杰声音一紧。那名护院一哆嗦,战战兢兢确认后,黄俊杰死死盯住张承歌,半晌无言。其余护院看到他的神情,大气也不敢出。黄俊杰嘴角渐渐绽出一丝冷笑,对左右道:“你们去吧。这小子交给我了。”众人走后,黄俊杰面色变换不停。脑海里画面变幻,一会是一群孩童在水边嬉戏,一个接一个从高高的岸上跃进水里,水花和欢笑一起扑腾;一会是一群少年深夜里去抓黄鳝,亲手抓的鱼,偷来的酒,何等快活;一会是一群青年被困在在一间密室里,为如何破解师傅布置的难题,争得面红耳赤,又同心同德。想到师傅,就想到不久前受到的严厉斥责。这顿斥责虽然让他痛心,更让他难受的是挨这顿斥责的原因。他不明白,明明亲如兄弟,怎么毫无征兆,就要你抢我夺、反目成仇了。最终,黄俊杰看着张承歌道:“不管你是哪一边的人,刚好借你的嘴透个消息。”之后叹了口气,满面狰狞地道:“我一直拿你们当亲弟弟看,没想到你们竟然在背后阴我,嘿嘿,不要以为只有你们聪明!” 张承歌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在一个脏乱的小房间里,身旁身下都是废弃的杂物。坐起身来,只觉后背硌得生疼,这也提醒了他检视身上是否受伤。弯下头一看胸前,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胸口处满是血污,已经变成了干黑的硬块,残留的血腥气若有若无,心口衣服上的破洞提醒他,血是从他体内流出来的。张承歌脱口骂道:“他奶奶的,老子还没活够呢!”旋即又骂自己狗胆包天,瞎管闲事。骂了几句,觉得不对,好像没有受伤疼痛的感觉。颤巍巍一摸心口,胸前有异物,掏出来一看,是一个鱼鳔样的薄皮袋,拳头大小,上面破了一个洞。再一摸胸口皮肤,好好的并无伤口。浑身抖动一下,也无疼痛之处。一下子乐了起来:“他奶奶的,谁跟老子开这种玩笑。”他有点明白过来,有人在皮袋中装满了血,放在他胸口,再连着衣服刺破,乍一看,就像心脏被刺穿,往外喷血一样。想通这点,寻思:谁这么无聊,让老子诈死,是黄俊杰,还是那个王奎?八成是黄俊杰,那伙人里头他是老大。也不一定,说不定是他下令杀人灭口,动手的人看自己长得俊,就发了善心。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想半天没个头绪,头一甩,不想了,他奶奶的,只要活着就好,赶紧逃走要紧。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张承歌忙屏住气,躺下来继续装死。脚步声越来越近,在门口处停了下来。张承歌暗暗聚起灵元,打定主意,若有人来检查自己死了没有,就先下手为强。脚步声停了片刻,又渐渐远去。张承歌松了口气,等脚步声离得远了,从门缝中探看。对面也是一门,门口放了一架食盒,原来刚才的脚步声是送饭的。“吱呀”一声,对面的门打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出来,往前走了一步,门口灵光一闪,将她挡回,看起来是下了禁制。女孩气哼哼地说了几句什么,拿起食盒关上了门。张承歌心头一动,这是不是燕归楼丢的那位姑娘?想过去问上一问,仔细一合计,还是算了。如果就是她,自己这点能耐,带着她也不一定逃得出去。要是不是,就更麻烦了,随便喊一嗓子,自己怕就逃不掉了。这次吃的亏够大了,小心驶得万年船。先逃出去,把消息告诉禹管事,救人的事就让他们操心去吧。 这会天色刚黑,张承歌不敢妄动,一直等到黎明时分,才轻手轻脚打开房门,他知道这个时候守卫是最松懈的。星光熹微,已能看到人的影子。张承歌小心翼翼沿着墙角走到尽头,扫了一遍附近的建筑,判断出自己所在的位置是钱府的后罩房,再往后越过院墙,就出了钱府。心中一喜,悄悄往后院墙摸过去。后院墙东西两端各有一名守卫值夜,张承歌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几天,无法判断值夜的是不是黄俊杰那伙人。眼看天色越来越亮,心念一转,打开一间房门进去。后罩房是放置府中杂物之处,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甚多。张承歌找了一块布,随便包了些东西。背在背上,蒙上脸朝东北角摸过去。 快靠近墙角,哑着声音喊道:“哪位大哥当值?”角落阴影处一个声音传来:“谁?”张承歌松了口气,不是黄俊杰那队的人。回道:“兄弟是乙队的葛岱,偷空打点夜草。还望大哥行个方便。”那人仍旧隐藏在暗处,声音换了一个位置,道:“监守自盗,可不合规矩。”张承歌“嘿”了一声:“奶奶的,老子出去快活,晚回来小半个时辰,就扣了老子三天工钱。他不仁,老子不义。大哥放心,咱们按规矩来。”说完扔了两块灵石过去。钱老板十分抠门,动辄以各种名目扣下人工钱。护院工钱最高,他克扣的也最凶。护院当中,没有不被扣过工钱的。他拿这个理由出来,想激起那名护院同仇敌忾。果然,那名护院没有再出声。张承歌会意,凌空一跃,翻墙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三十一章 同营救 禹管事已经三日没合眼了,眼睛一圈乌黑,眼珠里布满红丝。筑基修士几日不眠倒没什么,耐不住心急如焚,片刻不得安。凌素等人也好不到哪去,一直在为溪君担心。今天已经是溪君被掳走的第四天了,武梁城城主府去了几次,每次叶清诲都大包大揽,包在他身上,却不见他有什么行动。给自家郎主发了急信,也收到了回信,只有寥寥三个字“知道了”。凌素几人不明所以,只能干着急。 所以,当张承歌一身血污回来,说有溪君的消息了,禹管事又惊又喜。迫不及待问是什么状况。张承歌描述了一番那女孩的模样,禹管事连连点头,道:“是我们姑娘的侍女锦瑟,和姑娘一起被掳走的。快说,在哪里见到的!”张承歌道:“钱府。就是天华街白银巷那家,做珍宝古玩生意的。”城中大户颇多,钱老板只能算是二流,故而禹管事并不熟悉。听说就溪君就被藏在武梁城内,禹管事脑门冒汗,又气愤匪徒狡诈,又自责见事不明。几日来,燕归楼动用各地分号的力量,搜寻可疑的人事,都无结果。谁知道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也深深佩服匪徒的老辣。在他想来,不管匪徒为的是什么,惹上这么大的事,要么谨慎戒备,要么外避深山。匪徒却反其道而行之,选在大户人家后院的一个小房间,既不加添人手,也不格外看重,无风无浪,平平常常,自然不会引人关注。这也提醒了他,这帮匪徒不仅实力不俗,而且狡诈非常,救人的事,务必慎重。 将凌素等人招来,说了张承歌带回来的信息,几个人七嘴八舌问了一堆问题,都是关于溪君的。张承歌只见到锦瑟,压根没见到溪君的面,不过他现在很确信溪君也关在那里,那个食盒看分量,明显是供两个人吃的。凌素道:“禹兄,还等什么,马上把所有人手都叫上,咱们去救姑娘。”禹管事主管一方,思维到底周全些,道:“现在确定姑娘暂时无恙,救人的事,还要细细谋划。”凌素急道:“还谋划什么?咱们谋了多少天了,一点办法都没有。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消息,越快动手越好,省得夜长梦多。”禹管事道:“那帮匪徒究竟有何实力,咱们可知道?是匪徒借巢孵蛋,还是那钱老板本身就是匪徒之一?依张小哥所说,护卫并不多,但焉知不是外松内紧?如果一击不中,打草惊蛇,匪徒会不会把姑娘转移到别处?设若匪徒拿姑娘性命做威胁,咱们投鼠忌器,到时候怎么办?”凌素一听,件件有理,急道:“依你说,该怎么办?”禹管事先不答话,转向张承歌问道:“张小哥,你是如何逃出来的,可曾惊动了旁人?”张承歌将逃出来的过程说了,为了惊心动魄,隐下了有人将他扮成死人一节,只说自己装死,骗过了那些匪徒。禹管事暗赞这少年胆大心细,由此也确定了一时半会不会惊动那帮匪徒。略一沉吟,道:“一来要请动叶城主出手,他是金丹后期,等闲金丹修士不是他的对手。有他出马,可保实力上不落下风。二来须得想办法靠近囚禁姑娘的地方,暗中埋伏,一旦动手,拼尽全力护住姑娘。三来囚禁姑娘的地方设有禁制,还得请一位阵法行家帮忙。四来容我先给敝号总号去信,看……”他话未说完,凌素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看能否请动燕归楼的前辈出马。 几人分头行动。禹管事和凌素联袂去城主府,刚到半路,就看到叶清诲带着七名筑基修士,御空而行。一般城中是禁止修士飞遁的,叶清诲这般,定然是有急事。禹管事大急,要是和救溪君的事冲突,可就麻烦了。顾不得其他,抬头一吼:“叶仙府留步,在下有要事禀报。”叶清诲低头一看,心道,看样子燕归楼也查出眉目了。传音道:“快跟上,去救人。”虽没有点明救谁,禹管事一听就明白了。兼之叶清诲用的是传音,能让他如此小心,想来事情很不简单。禹管事和凌素对视一眼,心中俱各一沉。 两人御空跟上,看到队伍中一名筑基修士带着一个炼气后期的年轻人。顾不上多问,传音给叶清诲,恳请他务必以救回溪君为第一要务,叶清诲只回了两个字:放心!几个呼吸功夫,距钱府已经不远。叶清诲陡然加速,迅疾如箭射向钱府。金丹修士的遁速瞬息可达百丈。钱府之中似也预知到危险来临,护院的阵法马上开启,一道光幕从四周院墙升起,往中间合拢。这是常用的护院阵法——铁壁铜墙阵,看阵法光幕的强度,是做了防护强度改进的。阵法光幕升起的很快,眼看叶清诲进入钱府前就要合拢。如果阵法成型,有叶清诲这个金丹修士在,暴力破阵也不难,不过阻隔的这点时间,足够匪徒逃脱了。禹管事心急如焚,恨不得在叶清诲背后再推上一把。叶清诲看着即将合拢的光幕,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身形变换,速度又快了几分,旁人看去,恍若在虚空中闪烁而过,赶在光幕合拢之前进入钱府之中。整个过程,疾火雷电,不过是禹管事心提到嗓子眼再放下的时间。 叶清诲落地后,也不吆喝,一顿灵术乱飞,钱府之内树木楼台墙壁纷纷崩塌倒地。护院的阵法,都是凭借院中的建筑作为布阵的点位,从外面攻进来虽难,从里面破坏起来却容易。阵法失去了支撑之物,光幕散去。城主府的修士依照事先定下的攻防部署,各就其位。进攻者四处制敌,巡守者防人脱逃。禹管事两人不管其他,直奔溪君被囚之处。 钱府后置房,一名高大的筑基修士已经先到溪君被囚处。正在开启禁制。禹管事与凌素赶到,半空之中,凌素取出一把梳子状的灵器,向那名修士掷出。高个修士看梳子无甚威力,本待不理。哪知梳子快到近前时,一阵急旋,梳齿化作数十个光点,锋芒凛凛射来。高个修士只得闪身退避。这一避之隙,禹管事已经落下身来。凌素身法本在禹管事之上,只因御使灵器,落后了一个身位。两人一左一右,挡在门口。凌素伸手一招,梳背回到手中,那些飞出去的梳齿也如受到吸引一般,纷纷飞回,归位梳背之上。两人看向那高个修士,筑基后期修为,身着仆役服饰,手中拿着一把大花剪,衣服上都是草叶染痕。看样子是以花匠的身份隐藏在钱府中。这花匠也不说话,大花剪一挥,攻向禹管事。他看出禹管事并不善于争斗,反而是凌素比较难缠。禹管事看到灵光闪闪,毫不起眼的大花剪竟然是一把灵器。不敢怠慢,取出一对灵器判官笔,硬架向大花剪。他打的主意是自己与花匠硬碰硬,凌素在一旁夹击,趁早解决了此人,好救出溪君。花匠却并不与他硬来,马上后撤,手中灵剪又挥向凌素。凌素身法极佳,斜后闪退,毫厘之差避开灵剪,而后一记金沙术。这金沙术乃是中阶灵术,灵元化作点点金沙攻敌克胜,灵元越深厚,灵术造诣越高,化出的金沙数目越多,练到极致,挥手漫天金沙,十分可怖。花匠晓得厉害,急急旋身躲避,身上仍不免被几颗灵元金沙击中左臂。血迹渗透衣衫,却并没有让左臂失去行动能力。这也是金沙术的缺陷,单个的灵元金沙威力极小,除非大面积命中,否则造成的伤害有限。你来我往斗了几个回合。花匠滑不留手,看似攻势凶猛,却总不与两人短兵相接,而且保持的距离不远不近,凌素几次施展灵术,都被他躲开。凌素争斗经验丰富,道:“不好,这人是想拖住咱们。禹兄,我来拖住他,你快想办法破开禁制。”然而为时已晚,一个奇怪的声音道:“闪开!”花匠应声后撤。一团拳头大的黑雾冲禹、凌二人飞来,两人不知虚实,分两边闪开。黑雾一化为二,随后紧跟过去。黑雾似虚还实,两人灵器、灵术齐出,却不能让黑雾消散分毫。又不敢让黑雾近身,只得不停躲避。黑雾好似戏耍二人,紧紧追在两人身后,让两人有应对躲避之能,无喘息他顾之机。 溪君与锦瑟听到外面乱糟糟的,都是一阵惊怕。几日来,她们被关在此处,有人按时送上三餐,无人前来问讯打扰。一开始无聊至极,两人还有心下棋取乐。时间越久,溪君担心越盛。前面几日找不到自己两人的线索,越往后越难。直至今日,外面先是一阵轰隆噗通倒房塌屋的声音,两人惊喜不已,晓得是找到了此处,前来救援。后面门口有人要开启禁制,两人问了一遍,那人不答话,知道不是自己人。这种混乱的环境里,最容易出事。正在担心,好在禹管事和凌素赶来,拦住了那人。本以为就此得救,却又生了枝节,对方来了帮手,而且非常厉害,禹管事和凌素都招架不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三十二章 战门前 来人身材五短,体态肥硕,腮上满是绒毛,嘴角还有一丝血线。整个人看起来笑眯眯的。这正是那只貉妖,方才与叶清诲斗了几个回合,被叶清诲击伤。不过,也成功诱叶清诲进入陷阱,将之暂时困住。 貉妖道:“快打开禁制。带人走!”花匠应声上前。这时凌素喊道:“快阻止他们。”却是溪君的另外几名护卫赶到,那会御剑术的老者名叫洪迈,最先出手,人未至,长剑已御空飞来,刺向花匠心口。心脏被刺中,即使是筑基修士也难幸免。花匠却视若未睹,兀自开启禁制。长剑即将及身时,斜地里伸出一只毛爪,一把握住长剑剑柄,调转剑尖,将长剑原路甩了回去。洪迈大吃一惊,御剑术本就以快著称,能躲过剑术剑术攻击已是难得,从未遇到过有人能砰地剑身,更遑论抓住剑柄了。心知对方修为高了不止一个等阶,忙提醒道:“是金丹高人,小心!” 看到这一幕,其他人如何不知厉害。然而情况紧急,花匠开门在即,失去了这道禁制,貉妖带人逃走,更加拦之不住。使鞭的矮胖修士左连横,与独臂符修方士明,或用鞭,或用符,各逞其能,倾尽全力,意图阻止花匠打开禁止。却都被貉妖轻轻松松拦下。 禹管事、凌素被黑雾缠住,无法脱身。洪迈、左连横、方士明三人联手攻之不下。正万分焦急间,一人喊道:“助我!”城主府的一名筑基修士加入战团。此人手持一把大剑,竟和身扑向貉妖。三人虽然没有与大剑修士配合过,但俱都争斗经验丰富,见他拼命攻向貉妖,也都各出绝招,朝貉妖招呼。洪迈剑势更急,闪闪点点,飘忽不定。左连横又取出一支长鞭,双鞭齐出,左手鞭如长枪,右手鞭如蛇舞,分攻貉妖上下两路。方士明则取出一张破破烂烂的灵符,运使全部灵元,注入灵符之中。灵符上的灵纹受到灵元激发,亮了些许,就像即将熄灭的炭火,可燃的都燃尽了,剩下的一丝火星不肯认输,还在坚持。方士明仿若举着千钧重物,额头身上汗出如浆,奋力将灵符推向貉妖。灵符出手后,如风中败叶,打着旋朝貉妖飞去。这张灵符乃是他无意之中得来,他在灵符上的造诣,大半靠钻研这张灵符。得到时已经十分破旧,每用上一次,就残破一分,到此时已经破烂的不成样子了,据他估测最多还可以用一两次。心中虽然不舍,紧急关头,却不能不用。 当初桑永寿为女儿选护卫的时候,极为用心。凌素等五人,凌素身法绝佳、可进可逃,洪迈御剑术远攻锐利,左连横双鞭近身搏战,方士明擅长灵符防护及牵制,还有上次受伤的老何名叫何冲,擅长埋伏陷阱。这几人攻击、守御、牵制、阻敌、潜逃诸般手段齐备,实是难得的组合。这次主远攻、近战、牵制的三人全力出手,威力不可小觑。更何况冲在最前的大剑修士,剑势刚猛,实力犹在三人之上。 搁在以前,哪怕再来四个人,貉妖也不会放在眼里。怎奈新受了伤,他一直站着不动,就是在运使灵元压制体内的伤势。如此一来,实力大打折扣,遇到这般攻击,不得不慎重以对。四人的攻击之中,最引他注意的是那张残破的灵符,灵符上的灵元波动虽然极弱,却让他感受的一丝高阶修士的气息。貉妖不惧反喜,这灵符定然不是凡物。可惜御使者修为太低,正好让他捡个便宜。轻喝一声,两只手掌变成毛茸茸的爪子,上面的利爪三寸来长,颜色漆黑。先是在洪迈长剑上一弹,洪迈灵识震颤,眼前一黑,险些晕倒。长剑失去控制,跌落在地。而后双爪如电,一只突然伸长,后发先至,在左连横长鞭及身之前抓到左连横面庞前,左连横唬了一跳,一个后仰,又连打了几个滚才避开。口中惊叫:“他是妖!妖!”大剑修士事先知情,不感奇怪。禹管事和凌素几人都大惊失色。凌素几人尤其惊疑不定,自家郎主在妖族那边也有不少生意,人脉也广阔,怎么会有妖族对他女儿动手?貉妖嗤笑一声,放过左连横不管,另一只爪探向大剑修士方位,径直抓向大剑。 在他出手之时,大剑修士却陡然改了方向。原先指向他的攻击,一个身法换位斩向花匠。这下指东打西,出乎貉妖和花匠意料,貉妖想救援已经赶不及。花匠只得放开禁制,用大花剪硬挡这一剑,被震退三四步才站稳。开启了一半的禁制,又渐渐恢复原状。禹管事、凌素等人纷纷松了口气,对大剑修士又是佩服,又是感激。貉妖则勃然大怒,不意被几名筑基修士所欺。双爪收回,变为手掌。两掌相合,再向外推出,一块碗口大小的土黄色石头,冒着焦灼热气和璀璨灵光,指向大剑修士。大剑修士见状,举剑肃立,面色凝重,金丹修士的灵术攻击,若是挨上一记,小命可就呜呼了。妖族擅长依靠本体硬战,很少依靠灵术。貉妖潜伏人族多年,入乡随俗,习得灵术不少。这门焦金烁石术,兼具火、土二性,颇合他的道法,故而练得最为扎实。 然而灵术使出,却让貉妖又惊又喜。 方士明的灵符靠近貉妖后,一直在其身周三尺外盘旋,既不靠近,也不飞远,又不攻击。貉妖摸不清灵符路数,索性不去管它。焦金烁石术施展后,却显出灵符的能耐来。那灼热的灵元石块,本是朝大剑修士去的,飞出不到三尺,不知为何,竟然尾随灵符在貉妖身周转动起来,一圈一圈,每转一圈,热气就消一分,大小就少一分。貉妖啧啧称奇,心道碰到了好宝贝。又施展了一记灵术,结果仍是如此。而方才利爪攻击左连横未见灵符阻挡,想是这灵符只对灵术有效。貉妖贪图宝物,瞅准灵符,双手猛抓过去。动作虽猛,用力却柔,灵符看起来太过破旧,生怕用力过度,碰损了它。手掌堪堪挨着灵符,传来一股反震之力,手掌微微发麻。在这一隙之间,灵符毫不停留,继续旋绕,速度不快不慢。貉妖又试了几次,每次都能碰到,但每次手掌都会被震开。渐渐摸出些门道来,用力越大,反震之力也越大。不由得更加欣喜,如果换成高阶修士施展,恐怕威力远远不止于此。貉妖看着破烂的灵符,目光越来越热切。 一声惨嚎却让貉妖惊醒过来。大剑修士看他注意力都在灵符之上,趁着空隙,对花匠动手。步步紧逼,大剑狂舞。洪迈和左连横也在一旁相助。花匠失了先手,被动应付,又遭几人联手攻击,一招挡之不及,被大剑砍中左臂。大剑修士出手极重,花匠左臂几乎全被砍断了,只剩下一些血肉还连在一起。这声惨嚎正是他发出来的。 这花匠乃是貉妖心腹之人,在貉妖还是正阶的时候就追随在侧。并且,在知道貉妖妖族身份的情况下,仍旧死心塌地。两人感情实非一般。貉妖困住叶清诲后,本来能够自己逃走,心里放不下花匠,想带他一起逃走。貉妖也知道,自己一个人逃走并不难,带一个人就不容易了。这才大费周章,想拿了溪君做护身符,人质在手,以命换命。 眼见花匠伤的如此之重,貉妖急怒攻心。当下不顾身上的伤,运起灵识灵元,放出威压。金丹修士的威压,吹唇沸地,方圆数里都受影响。近旁的禹管事等人受制最深,心神震荡,行动都有些不灵便了。方士明刚才御使灵符,耗尽了灵元,正是虚弱的时候,在威压之下更是承受不住,一口血喷出,瘫倒在地。房间之内的锦瑟修为更浅,更加承受不住这股威压,整个人恍恍惚惚软成一团,意识都失去了。反倒是溪君眉心出现一点亮光,双眸清明,神色如常,对威压竟似没有感觉。看到锦瑟的模样,忙将她抱住,额头相对,锦瑟才渐渐回过神来。附近市井之中,摊贩行人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从威压的层次却能判断出是金丹修士发威,一个个静悄悄的肃立不动,生怕一个不小心,成了泄愤的对象。一时之间方圆数里内,鸦雀无声。 貉妖再不管那灵符如何,喝了句:“兔崽子们找死”。足下一蹬,化作一团黑影,朝禹管事等人撞过去,在每个人胸腹上都撞了一头。他说“兔”字之时动手,“死”字音刚落,人已回到原处。反观禹、凌、洪、左四人,个个口吐鲜血,倒地难起。方士明因祸得福,瘫倒在地躲过了一劫。那位大剑修士,口中喷血不止,犹自挣扎着站起来,扶剑挺立,极为硬气。 貉妖先不管几人,走到花匠身边,一看伤势,知道接不上了,咬牙道:“忍着点!”利爪一划,半截断臂离开花匠臂膀。花匠除了受伤时惨嚎一声之外,再未哼上半声。貉妖对花匠道:“你先走,我断后!”花匠摇了摇头:“你走,我不走!”语气决烈。貉妖思量局势,时间拖得太久,叶清诲脱困在即,想带花匠走已经不可能了,恶狠狠看着大剑修士等人,道:“好,我先杀几个,给你垫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三十三章 云剑来 听貉妖要杀人,溪君忍不住道:“外面的人,你到底想要什么?我们给你就是了,何必杀人?”说完,忽觉胸前一点温热,取出吊坠一看,同心元鱼在掌心跳跃了几下。溪君喜道:“这下好了,没事了!”又朝门外喊道:“外面的人,你快点逃命去吧,我师伯脾气可不大好,等下就来不及了。”前后两段话大相径庭,说的外面两方人马都摸不着头脑。凌素气急:“姑娘怎么这么孩子气,这个时候说话,岂不是提醒貉妖伤害你。”貉妖正有此意,你们伤了我看重的人,我就拿你们保护的人抵命。 前院一声爆响,叶清诲脱困而出。貉妖真肯下本钱,竟然耗费一套玄秘纪则阵来困住他。玄秘纪则阵是中阶高等阵法,价值高达七万灵石,几乎等于他一年的俸禄了。这门阵法主压制,入得阵中,修为便会被压制一个等次,金丹后期只能使出金丹中期的实力。貉妖本想借此击伤叶清诲,哪知即便叶清诲被压制了一个层次,他仍旧不是对手,只能逃走,留叶清诲困在阵中。叶清诲废了好大气力,破阵而出,感知到貉妖的方位,大喝一声:“老貉妖,莫找小辈撒气,有种来战。” 貉妖眼中怒火熊熊,默算叶清诲赶到之前能杀几个。花匠知道他的脾气,道:“走吧,别再耽误了。”貉妖咬牙点了点头,冲赶来的叶清诲怒吼一声:“叶清诲,你听着,此仇老子必报!”说完肥胖的身形一化为三,变作三个瘦子,而后又三化为九,化作九只貉兽,各朝一方,散逃而去。九只貉兽,体貌样态毫无二致,逃走的速度毫无差别,就连在其身周盘旋的灵符也一模一样。叶清诲用尽灵识目力,也辨不出孰真孰假。只得碰运气,追向正南方那只。几个呼吸追至,貉妖回头冲他一呲牙。叶清诲心道不妙,一剑挥出,貉妖不闪不避,被长剑击中时化作虚影消散。叶清诲转身想要再去追别的,已经逃得太远了。他方才施展的身法极耗灵元,短时间内无法施展第二次,只得望着剩下的八只貉兽,恨恨难已。 长空浩阔,八只貉兽眼看就要消逝在天际。这时变故突生,正西方向,千里之外,毫无征兆飞来一朵白云。化为巨剑,凌空斩落。貉妖肝胆欲裂,仰望着头上白棉花一样松软的巨剑,毫不怀疑其中蕴含的威能。惊惧纠缠了五脏六腑,直欲坠出胸膛,偏被那白云巨剑的气息压得喘不过气来。眼睁睁看着巨剑斩下,动也动弹不得,喊也喊不出声。恐惧之外,还有悔恨,明明可以早逃走,为什么非得听那人的,和叶清诲照个面再走。心里面不住地撕心呐喊:“不要杀我,我有重要的消息。”渴求白云能够感知到自己的心意。然而一切都是枉然,巨剑及身,貉妖从体外皮毛,到骨骼筋肉,再到多年修炼的妖丹,俱皆化为粉尘。 叶清诲暗道,燕归楼背后的前辈出手了。 巨剑斩妖之后并未散去,复化作白云朝武梁城来。一城人俱皆战战兢兢,空气仿佛凝滞,下一剑不知要斩向谁? 好在白云此来并非诛恶。飞到钱府上空,一分为二。一片化为一道白练进入溪君被囚的房内,门户无风自开,禁制若不存在,卷了溪君向西而去。一片垂直落下,在叶清诲等人头了事情经过,特意问了一句:“师叔半路遇到燕归楼的人,是偶遇,还是他们也探知那位姑娘的下落?”叶清诲想了一下:“到了钱府,他们直扑桑家女孩被关的地方,定然是也探知到确切的消息,找我出手来着。”余书元点了点头,整个事情的脉络基本清楚了: 是止水潭指使貉妖干的。 关键的一个线索,是燕归楼得到了溪君的消息。 从时间上测算,燕归楼得到情报应该是稍后于城主府,而后紧急传讯给那两位前辈。 而燕归楼得到的情报异常精确。这种情况,要么是绑匪内部的人告密,要么是溪君身上有特殊的灵器,能够让别人探知她的方位。后者基本可以排除,因为如果有这样的灵器,燕归楼不会拖三天时间。也就是说绑匪内部有人走漏消息。 走漏消息的目的是什么?目的就是现在的结果,燕归楼的前辈出手,貉妖身死。 而按照他们最初的策划,貉妖应该是在困住叶师叔后逃脱。止水潭内部有人想要貉妖活,又有人想要貉妖死,而貉妖的生死真的在他们的一念之间决定。这透露出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止水潭早就控制了貉妖。 貉妖既然在叶师叔到了之后还没有逃走,说明止水潭想让他露个面,坐实绑架溪君的事是妖族所为。否则,无论多少人指证都没有用,总会有疑点。貉妖露了面,所有人再去推断整个事情的时候,就会认为是貉妖个人或者妖族所为,人证确凿,过程合理,理由充分,整个事情是一个完整的链条,再不会有人怀疑还有其他幕后黑手。 止水潭这一手补救,几乎完美无瑕。可惜,同样的信息,得到的时间次序不一样,会让人形成不同的判断。 让他担忧的是,不空山止水潭是与妖族勾结,还是掌控了一些妖族作为棋子?不论哪一条都不是好事。 让他疑惑地是,不空山止水潭下这么大的本钱,坏两位前辈的事,究竟为的是什么? 余书元将自己的猜测写成长信。立马去找叶清诲,道:“师叔这次大有所获,不如就此赶回师门闭关。说不定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叶清诲越琢磨越觉收获丰厚,道:“我也正有此意,城中大小事务都交给你了。你也不要多操心,丢给下头的人去管就行了。我会请掌门尽快委任新城主来。”余书元应下,轻描淡写地道:“师叔,这里有封信,烦你转交淳于师妹。”叶清诲接过信,调笑道:“是情书么?不是情书,师叔可不给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三十四章 灵闻术 事情水落石出。庭审过堂之后,李云泽被释放,心情大好。楚天阔则看着手中的判词,郁闷不已: 楚天阔,九盟九仙城人氏。擅闯民宅,毁人财物。依东华修律,修士擅闯他人居宅者,练气修士拘禁半年,损毁财物,三倍偿之。本府依律判楚天阔监禁半年,赔偿燕归楼损失灵石一千枚。 这个判罚,不轻不重。楚风落也没有提出异议,她此来乃是为带楚天阔回家,防他做出什么错事来。现在被东华派监禁,相比他可能闯的祸,轻的不能再轻了。楚天阔一想回家早了,姑姑怒气未消,必然是一番严惩。若是坐半年牢,姑姑气消的差不多了,回家受到的处罚也会轻些。当堂服判认罪。只是想到今后要一人孤零零的,就有些头皮发麻。他性喜热闹,最耐不住孤单。几日来,与李云泽相邻囚居。烹茶对饮,谈天说地,十分投契。每日,那个叫张承歌的小子还会送来酒菜,反觉得坐牢也没什么辛苦。哼哼唧唧对李云泽道:“要不你再住上一段时日,我觉得坐牢挺好!”李云泽翻了个白眼:“你以为都像你一样,富家公子,不愁吃穿。” 楚天阔也知道那是强人所难,本就没指望李云泽答应。转头说起了正事:“有件要事要麻烦你帮忙。”相处几日,李云泽对他略有所知,一贯嬉皮笑脸,难得见到他如此一本正经。楚天阔接着道:“我写封信,你帮我转交溪君姑娘。”李云泽觉得这样不妥,偏偏内心里极盼与溪君再见上一见,这封信正好给了他去见溪君的借口。挣扎了一下,渴见美人的心思占了上风,道:“好,不过我也不一定能见溪君姑娘。如果不能见,就交由禹管事转交。”楚天阔忙道:“万万不可,若是不能当面交给她,就把信毁掉。万不能让旁人代传。”他说的如此郑重,李云泽斟酌了一下:“这信如此重要,不如先放你这。等我出去问问能不能见到溪君姑娘,如果能见,再来取。如果不能,你自己毁去。”楚天阔笑道:“所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咱们相识的日子虽短,我却信得过你。” 回到燕归楼,张承歌带柳叶出去玩耍了。这段时间,张承歌发了大财,除了每日两次给李云泽送酒饭,就是带柳叶到街上买、买、买。万一夫听到他回来,招他过去,道:“小哥真是仗义之人。”李云泽一愣,问道:“老丈何出此言?”万一夫道:“小哥当日之所为,老朽听得一清二楚。按强护弱,日后必有福报。”李云泽心中疑惑,那日他在后院之中,只听到前院禹管事几次喝喊,其余人声一概未听到。自己年纪轻轻尚如此,万一夫已届高龄,怎能听到后院情形?万一夫猜到李云泽心思,道:“老朽双目虽盲,这双耳朵却远超常人。小哥看老朽琴不离手,每到一处,必先拉弦出声,可知何故?无他,听音辨位,琴音一出,老朽便能辨出何处有人,何处有物,便能行动无碍了。”李云泽恍然,怪不得万一夫总对自己的举动有所回应。心中佩服不已,听音辨位做到这般程度,对筑基修士不难,因为灵识可补感官之不足。炼气修士要达到这般境界,全靠感官灵敏,不知要苦练多少工夫。万一夫道:“对小哥老朽一直心存感激。”李云泽以为他指当初分鱼而食的情分,道:“两条鱼而已,值不得挂在心上。”万一夫摇了摇头,道:“非是为了两条鱼,乃是为小哥对老朽的礼敬。老朽瞎了一辈子,也受人欺了一辈子。对我等天谴人厌之人而言,无不敬便可称是大敬了。何况小哥对老朽这目盲之人,礼度从未有缺,老朽深为感怀。” 万一夫言语沧桑,令李云泽也难平静。世人对残疾之属多有歧视,蔑视者有之,讥嘲者有之,厌憎者有之。固然有残疾之人行事偏激的原因,然而这种偏激又未尝不是正常人的歧视造成的。李云泽小时候,有一次李云泽跟着小伙伴嘲弄一个跛子,被李父看见狠狠骂了一顿。每有伤残之人上门乞讨,李母都必有所施,而且必让李云泽他们三兄妹送去。父母教养之下,李云泽三兄妹都对残障之人有同情之心,无贬伤之意。 李云泽怕万一夫再生感伤,转而向其请教起了音律。万一夫道:“小哥进境神速,如若沉浸此道,恐怕将来云洲又会出一位丝竹大家。”万一夫奚琴之妙,连以奚琴成名的吴量音都甚为佩服。耳听得如此高评,李云泽忙道:“您过誉了,小可这点微末技艺,不过学了一些皮毛罢了。”万一夫道:“老朽说的是实话,一点没有夸大。小哥于丝竹音律一道确实很有天分。老朽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李云泽道:“您请说。”万一夫道:“之前,曾听你提起,你是五灵根资质,终尽一生,恐怕也于修行一道上难有所成。不若专心音律,往小里说,操琴为生不为贱,求得生活充裕不是难事,往大里说,乐音传神可扬名,似吴量音大家,受人敬仰,云洲志上也必然有其一笔。”如果李云泽没有遇到父母说亲被拒的尴尬,倒想潇洒一生,图个自在快活。老人给自己的提议倒是一个非常好的选择。只是有些人一旦认准了一件事,即便力有不逮,也会竭力以赴。就像自己的父母,不过是微末人家,却费尽心力要把自己的儿女培养成筑基修士。就像自己,虽然灵根差到极点,可是偏偏想在修行上有所成。所求并不多,练气后期便可。那样便不会成为父母的牵累,将来也不会带累弟、妹。甚至还想为弟弟妹妹成长尽一份力。 李云泽将自己的心愿和打算详细和老人说了一遍。听罢,万一夫道:“难怪小哥面对吴大家这样的名师也丝毫不动心。哎,老朽饱尝人间风霜冷暖,不敢说看破世情,对世事的艰难总有几分感悟。当今天下,资源都被门派、家族把持,灵石、丹药、功法,莫不是在门派家族的掌控之中,门派占十之七八,家族占十之二三。门派招徒多重资质,家族则更看血统。如此一来,资质佳者、出身优者皆得以入修行门户,似我等这些一无资质、二非家族子弟者,修行实难若登天。小哥一片拳拳之心,上顺父母,下怜弟妹,我也不劝阻于你。老朽这些年漂泊江湖,期间,多逢危难,却能见机而去,侥幸逃得性命,皆因老朽自创了一门预见危险之法。咱们相识一场,小哥此行危险难测,老朽也帮不到你什么,就将这个法门教给你,希望对你有所助益。” 李云泽正待说话,却不想万一夫抬手阻住他,随后道:“我一个瞎子,按说你不发出声音我便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可是我却能知道你要说话,你可知我靠的是什么?”之前,万一夫说他听音辩位,李云泽未觉惊奇。此次自己未发出任何声音,万一夫也能感应的到,恐不仅听音辨位那么简单。万一夫道:“我年轻时,因为一次意外,双眼皆瞎,当时痛不欲生,可终究舍不下这条烂命,活了下来。人言目盲心灵,这话不错,眼瞎了之后,很多事情反而容易看明白。你道老朽如何知道你的表情动作的,其实很简单,老朽练出了灵识,说准一点是练出了灵识的一枝。”李云泽一惊,按说练气修士灵识散而未凝,难以修炼,只能是增强感官的本能。修士修炼灵识都是筑基以后方才开始,修炼有成之后,才能超越、摆脱感官。如果万一夫创出练气修士修炼灵识的法门,那么必将遗泽后世。 万一夫接着道:“老朽眼瞎了之后,为了过活,只好苦练耳朵。也许是上苍为了给我们这些残废一点补偿,眼睛瞎的耳朵会更好使,耳朵聋的能凭动作明了别人的意思。瞎着眼过了十几年,老朽的耳朵越来越灵,闻风知处,听音辨位,耳朵几乎就成了老朽的眼睛。有一次,老朽在一家酒楼卖艺,偶然间听到一位筑基修士给自己的后辈解惑,他言道,人的灵识由眼、耳、鼻、舌、身五识构成,是以灵识之所及,虽不能眼观、耳闻、鼻嗅、舌尝、身触,而物之色、声、香、味乃至大小轻重莫不可知。老朽就想,我的眼睛瞎了,如果有一天侥幸筑基,是不是灵识也是瞎的,而我的耳朵比一般人灵,是不是灵识会听的更远。这念头一发不可收拾,缠的老朽直似魔怔了一般。高阶的修士老头子又不认识,没地请教,只好一个人苦思冥想。三年无果,老朽倒琢磨出一个笨办法,眼睛瞎了,耳朵更好使,要是鼻、舌、肤都坏了,耳朵是不是会更厉害。” 李云泽看万一夫说话久了,倒了杯茶放在他手边。万一夫仿佛看到茶的位置一般,信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又放回原位。若非早知道他目有残疾,谁也不会觉得他竟是个盲人。万一夫接着道:“从那时起,老朽就把鼻子塞起来,辨识东西能不用身体碰触就不碰,时时处处全靠耳朵。起初,老朽不过能听见百丈内的声音,三年后,已能听见两百丈,再五年后,扩至三百丈,再十年后,扩至四百丈。这时,老朽对当年那个问题已经有了答案,单修一识的效果要强于五识全修,这个道理同样会适用于筑基修士。后来,老朽继续按照此法修炼,三十年前,老朽已经能听清百丈方圆内羽毛落地的声音,能听清三百丈方圆内的脚步声,能听清六百丈方圆内人的说话声。只是自那以后,老朽虽然想尽办法,却没有什么增益。想来凡事总有个限度,人的耳力最多也就能达到这个范围了。”李云泽难以想象其中的艰难,关闭其他感官,独留听觉,说起来短短几句话,做起来不知需要多大的毅力、多强的心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三十五章 北风行 李云泽对着万一夫一躬到地,道:“请老丈传我此法。”万一夫道:“我这也不是什么修炼法门,只不过是老头子一些心得,传授给你,不过能让你多一点防身之术罢了。”当下,万一夫将修炼之法一一授予李云泽。之后,万一夫长叹一声,道:“这法子,也不是什么窍门,只不过是吃得了苦罢了。”李云泽道:“这法子另辟蹊径,别出心裁,更是您一生心血。小可修为低微,不敢说报答,但今生今世必竭尽全力增益完善,使之传承流世,以彰老丈令名。”李云泽知道,此间事毕,彼此天涯一方,江湖漂泊,再见恐怕无期,报答之言,委实虚伪,只能以彰显名号作为报答。万一夫十分高兴,道:“如能托你之福,扬名后世,老朽这苦也不算白吃了。”李云泽道:“对了,这法子唤作什么名目?”万一夫道:“我一个老头子胡修瞎练,哪有什么名目?”李云泽道:“这套法门说不定将来会大放异彩呢,不如老丈现在给它起个名字吧,也好称呼。”万一夫道:“一个筑基未就的老瞎子胡乱想出的土法子,能放什么异彩。不过是得起个名字,否则连称呼都不好称呼,叫什么好呢?”万一夫低头思索了一会,道:“这套法门既然是五识之中专修一识,不如就叫‘五识惟一’吧。” 第二日,禹管事召集一众受聘的乐师,宣布雅韵心声之会因故取消,薪资照付。众人也都知道这其中的变故,领了薪资告辞散去。李云泽刻意排在最后,等人都走了,鼓起勇气对禹管事道:“这段时日,受溪君姑娘指点,受益良多。可否向溪君姑娘面谢。”那日溪君被白云卷走,只有几人知道。李云泽见凌素等人都在燕归楼里,以为溪君也在此处。禹管事道:“真不凑巧,溪君姑娘往别处去了,已经走了几日。”禹管事说的是实情,李云泽则以为是托词,满心失望。回到住处,将楚天阔那封信烧去,看着青烟碎屑,呆坐良久。 李云泽、张承歌带着柳叶在晨光中又踏上北行之路。此时囊中丰硕,不愁温饱。一路车马,脚程快了不少。半个月之后,到达北凌城。北凌城是东华派最西北角的一座小城,往西越过沌河,便是江津派辖地,往北翻过狼居山便是荒漠。北凌城小人稀,还比不上芦湾大。 此时已是三月中旬。李云泽去年四月离家,算来已有一年。当初给家里留字,半年一定返回。现在一年过去,不知父母弟妹担心成什么样。想了想,一狠心花了两颗灵石,寄了一封飞信给家里,说自己一切安好。芦湾此时,仍是枝叶繁盛,北凌城偏处塞北,仍是寒风凌厉,枯草连天。李云泽想到,西林镇还要向北,岁候更寒。自己与张承歌都是练气修士,灵元浅薄,终不能时刻以灵元御寒。柳颜更是年幼挨不得冻,便为三人各置办了一套皮袍衣裤,柳颜更是从头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又考虑到此去难免伤疮,便有购置了些金疮药,以备不时之需。 远山一线舒缓地从天际露出,又渐渐消失在目之所及。低缓的丘陵在戈壁上起伏辗转,枯草犹如小树,坚硬的枝丫指向天空,铺满了整个大地。李云泽生长在烟雨清华、草树繁茂的湖边小城,张承歌生长在沃野千里、四时迭次的平原都镇,何曾见过这等雄阔广袤的戈壁景象,心神为之一阔。 所谓的西林镇不过是与漠北人的一个交易点,夏季人来交易货物,冬季人走闲置。不过有二三十座简易的房屋,俯卧在几个小山丘之间。此时以这些房屋为中心,周围密密麻麻覆盖了方圆约一里的帐篷群。一层蒙蒙黄光笼罩其上,张承歌告诉李云泽这是中阶防御阵法——厚土固疆阵。在入口处,有一名修士盘膝坐在蒲团上,玄衣纱冠,衣领处绣着一座山峰,孤松悬崖,惟妙惟肖。身前铺了一面白布,上书:凡欲入镇者,于此处登录名号,领取凭牌。张承歌正欲上前,被李云泽拉住衣袖。李云泽怕张承歌言语随意惯了,无意之中得罪人,初来乍到,一切小心为上。李云泽对那修士一抱拳,道:“拜见真人,我等三人欲入西林镇,特来领取凭牌。”那修士不过练气后期修为,只有筑基之上的修士方有资格称真人。不过,李云泽自少经营店铺,与人打交道,深知人都喜欢戴高帽,称呼上就高不就低,譬如,称副城主也要称城主,如果傻乎乎地把副字挂在前头,就太不懂事了。那修士道:“我不过是个练气修士,真人二字可不敢当。”言下虽如此说,嘴角却掩不住笑容。接着问了两人的姓名籍贯修为等,一一登记在册,至于柳颜,扫了一眼发现没有修行,便没有多问。 凭牌是进入阵法的钥匙。将凭牌戴在身上,如通过一层水幕,就进入了镇之内。眼前一条街道直直伸展下去,两边帐篷林立,偶尔有修士的身影急匆匆闪过。李张二人按照入口修士所说,来到镇中央处简易房屋外,房屋门口一块成人高矮的石头,上书执事司三个字。取出凭牌,执事司的修士验明,为三人分配了住处,位于西南边角的两完,看向居中那名修士。那修士哈哈一笑,举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道:“小兄弟快人快语,我们哥几个也是拿命搏出路的散修。既然小兄弟不嫌弃,咱们就一起坐坐。”随后,将几人姓名一一道来。这短髭修士名叫陆川航,高个修士名叫顾及关,双生子哥哥叫归海,弟弟叫归江,原来背对张承歌的修士面庞黝黑,一条寸余长疤痕斜印在左侧眉角,此人名叫冯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三十六章 炽炎刀 陆川航修为最高,是几人的首领。他们五人组成一个小队,联手猎杀漠北部落修士,换取战功。最近收获颇丰,心情大好。再者,散修修行不易,多数都奉行多栽花少种刺的交际策略。张承歌只是问些消息而已,自己不说,别处一样问的到,犯不着拒人千里之外。张承歌从小混迹市井,察言观色的本领十分深厚,总会在恰当的时机奉承几句,和几人谈的十分投机。一番交谈下来,张承歌对西林镇种种有了初步了解。 西林镇里说话算数的是东华派派驻的执事司。执事司里都是东华派的人,有一名筑基修士坐镇,其他都是练气期的修士。负责小镇安全及核算战功。战功核算以漠北部落修士的人头计。每个炼气初期修士可换战功一筹,中期修士可换两筹,后期修士可换五筹,五十筹可得一枚东华玉佩,百枚可得一枚东华玉令,两百枚可得一枚东华玉牒。镇里的修士多为求得东华玉令而来,东华玉佩不能拜入东华,价值略欠;东华玉牒虽可直接列为内门弟子,只是获取太难。不上不下的东华玉令反而最合适。 漠北修士等阶与云中不同。漠北修士踏入修行门槛之时,便要封印一道兽魂入体,额头会显现出所封印兽魂的纹印,比如,封印狼魂入体,额头的纹印则是狼首;封印豹魂入体,额头则是豹首。以此类之。而修为深浅在依纹印的颜色判断,纯黑色为练气初期,略淡与练气中期等同,淡黑色则与练气后期齐肩。若是额头纹印为红色,则意味着修为与筑基修士相当,纹印颜色变化一如练气修士,由深变浅。 西林镇的这些修士来自四面八方,相互之间无信任可言。每个修士都有各自的秘密,功法、秘术、灵器等等,不愿意让外人所知。再加上发生过杀人抢功的事。所以多数都是单枪匹马,偷偷潜到漠北,挑落单的漠北人下手。这样效率很低,危险也大,但比之选一个不可测的伙伴,多数人倒宁愿如此。对面是几个小部落,人数有数千。漠北人散居草原,相互之间距离较远,正好也给了西林镇修士下手的机会。 可惜现在形势起了变化。双方交战之初,漠北人本身理亏,实力又差东华派一大截,压根不愿意真打,一面约束族人北迁,一面派出使者和谈,许出一些条件,想换取东华派的谅解。但东华派不依不挠,战意坚决。漠北部族见和谈无门,而且得到了一些外援,胆子大了起来。近期整顿人马,开始还击。这一个月来,对面的漠北人占着地势之利,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有时候甚至二三十号人埋伏偷袭,包抄堵截。西林镇这边修士本来就少,又是一盘散沙,伤亡激增。这个月,已经有六七十个修士再没回来。 陆川航等五人也是因缘巧合才结成一伙,慢慢的配合熟练,交情也渐有了,杀敌赚功十分便宜。按照过去的收获,过个一年半载,几人差不多就能都得到东华玉令。现在这种形势,五人仅能够自保,要想像之前一样不损伤取胜杀敌,只能扩充人员。要么与其他小队合并,只是这样一来自己未必能像现在一样做老大,且两队人员必然有隔阂。平常没有什么,生死关头可会坏了大事;要么就是招新来的人入伙,新人没有根基,只能融入自己这伙人,只是需要一段时间磨合。几人商议过一次,算来算去,一切以安全为重,都以为招新人入伙比较合适。 陆川航看张承歌年纪轻轻便是练气中期,修为上合适。初来乍到,根底也干净。是个不错的人选。再者,这小子十七岁就练气中期,资质应该不错,今后说不定修行有成。自己几人此时与他结下交情,好处就大了。想到此处,便对李云泽道:“小兄弟,咱们一见投缘,老哥就直来直去了,这地方要活下去,还要赚足战功,一个人单干肯定不成。正巧老哥几个觉得人手不足,正想再找几个人,小兄弟要是不嫌弃,不妨就跟着老哥几个干。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小兄弟的身手,老哥几个还得试一试,将来上了战场,也好彼此配合。”张承歌毫不犹豫答应了。跟谁都不安全,知道这几人想称称自己的斤两,这也是应有之义,便爽快答应了。 酒足饭饱,一行人来到镇外隐蔽处,出手的是背负双斧的高个修士顾及关。张承歌打十岁起就被张家修士殴打欺凌,为了反抗,修行之刻苦远超同龄人。是以小小年纪便进阶练气中期,再加上长期与张家修士缠斗,实战经验颇为丰富。正如当日李云泽初见他时,明明打不过,身上也爆出狠辣拼命的悍气。 张承歌修炼的是张家的火云灵风功法。这门功法脱胎小五行经,略有改动,使之更适合施展张家的秘术炽炎刀。张家的规矩子弟六岁开蒙,这也是云洲家族的通行做法。张承歌在张家虽然没有地位,但也是张家的子弟,自小便受传了张家的功法,当然,只是练气期的。 张承歌与顾及关分两边站定,待陆川航一声令下,张承歌率先出手,一道刀状火云迅捷如电,直奔顾及关而去。顾及关大吃一惊,原本对张承歌存了轻视之心,以为一个二十不到的毛头小子能有多大本领,见火云袭来,炎烈之气扑面。登觉此术非比寻常,想要躲避,已然不及,只得将灵元运于双斧,挡于胸前。电光火石间,顾及关只觉一股巨力击在灵器之上,立足不住,蹬蹬连退十余步方才站稳。张承歌正待发出第二击,陆川航大喝一声:“停手!”张承歌生生止住,转头望向陆川航。陆川航满脸兴奋,哈哈大笑几声,道:“不用比了,小兄弟好本事,从今后咱们就是自己人了。” 陆川航几人又拉着张承歌回到小酒馆,重新喝了几杯。席间,陆川航问道:“张老弟,老哥看你那术法威力甚大,不知叫什么名字当然要是不方便说就算了,就当老哥没问过。”张承歌豪爽地一挥手,道:“几位老哥拿我当兄弟,兄弟之间有什么不好说的。这门术法叫大日烈焰刀,是我家传的绝技,是门中级术法。”他看遍了世人势利,人都有欺生和怕硬的习性,所以在言语之间,刻意轻描淡写的说出自己乃修行家族的子弟。陆川航又问道:“以张老弟的修为能发几记烈焰刀?”张承歌道:“这门术法威力大是大,就是太耗灵元,以小弟的修为,最多连续发出三记,灵元就用竭了。”陆川航又旁敲侧击问了几句张承歌的身世,张承歌只说是家族子弟,在家里犯了大错,被赶出了家门。 其实,张承歌所用的术法就是张家的秘术炽炎刀。这种家族秘技一般只传给嫡系子弟。张承歌的炽炎刀,还是张家老祖所授。只不过他没见过张家老祖之面,并不知其身份。张承歌十五岁时,有一次梦中醒来,发现床边站着一个老头,满脸皱纹,须发皆白。张承歌大吃一惊,抄起藏在枕头下的匕首,就向老头刺去。那老头未见如何动作,直直往后飘去,犹如风中柳絮。见此一幕,张承歌迅速冷静下来,明白自己这点能耐在人家面前怎么都是无用。张承歌道:“这位高人,这里只有我和妹子两个穷孩子,要是寻仇,我们把命搭上也伤不了您一根毫毛,咱们结不上仇怨;要是求财,您更找错地方了,此地一个子没有。本城大户张家,灵石堆满了库房,高人不妨到张家去看看,正好我与张家有仇,可为高人带路,我对张家熟悉的很。”老者面无表情,缓缓道:“你很恨张家吗?”张承歌道:“怎么不恨我母亲死在他们手上,我恨不得把他们杀个干干净净。”老者道:“你杀了害你母亲的凶手,不是已经报仇了吗?” 张承歌愣了一下,这个问题他之前倒没想过,只想着张家害死了他唯一的亲人,所以一直把仇记到张家头上,即便杀了凶手,仇恨也难消除。现经此一问,心头一转,想道:“这倒也是,杀我母亲的人已经被我杀了,母亲的仇已经报了。不过后来所受的种种欺侮还有柳颜家的血仇,却还没了。”当下道:“我母亲的仇算是两清了。我杀了张家的子弟,他们欺侮我,我也就认了。可是他们杀了我妹子全家,大丈夫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我非得把张家也杀个干净不可。” 老者默然,良久方道:“罢了,自作孽,不可活。小子,我有一门秘术,威力甚大,可助你报仇,你可愿意学”张承歌狐疑,道:“有这等好事,你有什么条件?”老者道:“老夫命不久矣,死后会埋在城东桐林最大的梧桐树下,等你将来报了仇,每年清明,给老夫烧点纸钱上柱香即可。”张承歌犹自不信,老者也不管他如何想,直接将一门术法口诀及修炼方法传授给他,张承歌记性甚好,三遍已能记全。这门术法非常完整,练气期、筑基期,乃至金丹期修炼口诀都有。之后,老者再三叮嘱,莫要在梧城使用此术。 从那以后,张承歌按照口诀,日夜修炼,半年后施展第一记术法时,着实大吃一惊。这门术法他印象太为深刻,正是夺走他母亲性命的炽炎刀。张承歌惊疑不定,炽炎刀是张家秘术,非嫡系且修行有成的子弟不得传。张承歌第一个念头是张家又在玩什么阴谋。往深里一想,完全没有必要,自己是案板上的鱼,张家是剁鱼的刀,想怎么玩自己都行,犯不着把这秘术搭上。而且,那老者还叮嘱自己不要在梧城使用,恐怕也是抱着瞒过张家的目的。左右想不明白,索性不想,抱着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的想法,修炼更勤。 张家老祖寿元将尽,世上唯一挂心的便是家族存续,只是这些年张家仗着有金丹后期修士撑腰,行事横行无忌,连金丹初期的城主都不放在眼里,虽然屡次训诫,收敛一阵后,便又故态复萌,甚至做出了为了一口气杀人满门的恶事。所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张家老祖深知自己死后,张家必然面临城主以及其他家族的联手打压,要是张家的人能忍气吞声还好,总能保得性命,只是他们横行霸道惯了,最后恐怕逃不脱灭族的命运。张承歌无论怎么说都是张家的血脉,人也机灵,心性冷静,在外人眼里可以说是张家的仇人,祸事牵连不到他。思量前后,便把张家赖以立族的炽炎刀传给了张承歌。在那日张从严要杀张承歌时,不但阻止,还趁机要张从严把张承歌赶出梧城,也算是一种保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三十七章 遇强敌 自镇外返回的路上,张承歌就想到陆川航几人肯定要问起术法的名称来历,便胡诌了一个大日烈焰刀的名称,以他的修为,目前可以发出五刀,竭尽全力能够发出六刀。本着逢人且说三分话的古训,隐瞒了一半实力,又把自己的身世真假相掺,陆川航等几人问起的时候,故意说话留一半。这样欲说又止、言而不尽更容易让人相信说的是真话。 张承歌怕李云泽担心,叙了会话便告辞出来。前脚刚走,冯坤便向陆川航道:“陆老大,你也忒大方了些,凭啥这小子刚来就跟咱们平分战功”陆川航看到归海、归江兄弟也有问询之意,便转头对顾及关道:“老顾,你与这小子交了手,能不能吃下三记大日烈焰刀?”顾及关也不答话,从背后抽出板斧,放在几人面前,只见板斧上一道深有半寸的划痕。几人倒抽一口凉气,这对板斧是五人当中唯一的灵器,其余几人用的都是普通兵器。当初,为了凑足为了购买这对灵器的五十颗灵石,几人几乎倾家荡产。这对板斧,斧身宽厚,质地坚硬,既可作砍削之刃,又可作防护之盾,几人正是靠它才在边境上无所不利。能把灵器破坏到这个程度,那大日烈焰刀的威力不言而喻。陆川航道:“都看到了吧,有了这小子,咱们就相当于多了一把更厉害的灵器。再者,威力这么大的术法,要么有家族,要么有师承,总之这小子必然有些来头,结下交情,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张承歌回到住处,李云泽已经哄柳叶睡下。张承歌把经过给李云泽说了一遍,李云泽松了口气,有了门路,今后一切都可以慢慢来。其实,陆川航拉张承歌入伙时,张承歌也曾想拉着李云泽一起入伙,转念一想,人心隔肚皮,如果被人黑吃黑,岂不是两个人都要倒霉,那时柳叶该怎么办。 转眼间已是九月。小半年来来,张承歌混的风生水起。加入陆川航的小队后,很快便于其他人配合无间,他本来就十分机灵,善于把握战机,大日烈焰刀威力也大,往往在几人缠斗的时候,一记火刀出手,瞬间胜负分明,生死立判。鬼主意又多,常常想出这样那样的诡计来,很多次不费吹灰之力,如今已经分得了几十筹战功,照这般下去,恐怕过上一年多,就能挣到一枚东华玉令。 李云泽则很不得意。面对漠北修士的战术调整,西林镇内的修士,不得已之下,彼此联合,成立了人数不等的小队。机会本来有很多,一听到他只是练气初期,纷纷将其拒之门外。说起来,李云泽虽然只是炼气初期,但因为五行全修的缘故,灵元深厚,术法多变,又有五识唯一术相助,实力比一般炼气中期修士只强不弱。可惜这两样都不能公之于众,实力自然不被认可。原本想弄到漠北修士五行全修的线索痕迹,可是街市上贩卖漠北修士战利品的很多,涉及修行功法的零零碎碎也有一些,但都是如何封印兽魂入体、融合兽魂与灵识的法门,对他的修行道路并没有参考意义。唯一让他顺心的,是得益于《清静经》的效用,灵识尽数恢复,可以修行了。 每日里初照顾柳叶外,其余时间,夜以继日刻苦修炼,希望能够早日晋阶炼气中期。汪不屈给他的乾坤锦囊里有三百灵石,和十几瓶丹药。最重要的是那枚玉简对后面修行的讲解极为详尽,每一门功法的修行要旨,每一步修行的注意事项,乃至丹药服用多少、运转多少个周天,都有具体的安排,生恐漏了丝毫半点。最核心的仍是平衡两字。刚开始,除了打坐修炼之外,还按照汪不屈玉简所说,苦练土盾、金剑、水沼、木索、火羽五门基础术法。后面估算了一下,若是丹药不缺,至少还需两三年,才能晋阶炼气中期。李云泽有些着急,为了腾出更多时间打坐修炼,就把练习术法一项放在一边了。他却不知,一味求快,已经让他陷入危险的境地。 这天,张承歌一伙人休整,柳叶缠着想吃肉。李云泽平常不断给柳叶弄些野兔、野羊肉吃,倒把小姑娘吃的白白胖胖,性格也开朗了许多,也使得李云泽在柳叶心中的地位直追张承歌。以前柳叶叫张承歌哥哥,叫李云泽为云泽哥哥,现在叫李云泽也直接叫哥哥。 塞北雪来的早,前几天刚下了一场小雪。李云泽让张承歌在帐篷里看着柳叶,自己踩着薄薄积雪走向原野。原来还好,很容易能打到些野味,一场大雪下来,四野一片茫茫,天寒地冻,鸟兽绝踪。 四野积雪还未化尽,不少背阴之处还积着雪,向阳之地都露出了褐色的地面。李云泽一路边走边寻,不知不觉半天时间过去,依旧一无所获。他本就没有多少狩猎经验,顶多靠着雪地上的蹄印来追踪野兽,但是往往十次九空。李云泽有些不甘心,既然已经走出如此之远,总不能白跑一趟,还是往更远处找找。终于在一个山坳发现一头野羊。李云泽大为兴奋,很快将野羊抓到手。抬头看天色,不知不觉,日已西倾。急忙沿着原路返回,冬日天黑的早,刚才看着挺高的太阳,不一会就落到了西山之后。李云泽加紧脚步,天黑尽之后再认路就麻烦了。 正埋头赶路间,陡然听到破空之声传来。抬头一看,一道遁光自北方疾驰而来,摇摇晃晃,好似醉酒一般。李云泽心中一紧,只有筑基以上修士能够驭空而行,在这荒郊野外,碰到高阶修士可不是什么好事,当初遇到汪不屈就是前车之鉴。念头还未转完,只见那道遁光直直冲他而来,李云泽心中一惊,不敢再走动。反正肯定逃不走,不如原地等待以示敬意,免得将之触怒。哪知遁光在他前面十几丈处,一头栽下。 李云泽暗自松了口气,想转身就走,终究做不到见死不救。三两步赶到那修士身旁。这修士俯卧在地,伤势十分沉重,右肩处被利器穿透,后背上被割开了一道将近尺长的口子,肌肉两边翻开,可见到里面的白骨。鲜血汨汨而下,衣衫之上全是血迹。李云泽从未见过这等严重伤势,实不知从何下手救人。慌乱过后,回想医馆的大夫给人治伤,第一清洗伤口,第二敷上伤药,第三包扎。此时此地,前两步皆无法施行,便将自己的衣襟撕下,折成一团,摁在伤口之上,而后用衣带牢牢缠住。右肩处的伤口同样施为。 忙完,将这修士负在肩头,往西林镇方向赶。刚起身,就见北方又有两道遁光,两名修士在李云泽身前二十丈处落下,其中一名修士脚步一个踉跄,被旁边修士抓住肩头才免于跌倒在地。李云泽定睛一看,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面前的两名修士,身着兽皮衣物,胳膊大腿都裸漏在外,头发披散两边,露出额头中间的纹印,纹印颜色竟然都是鲜红色。是漠北筑基修士,而且还是两名。 这两名漠北修士身上也各带有伤,那名几乎跌倒的修士伤势较重,左臂齐肩被人削下,胸腹间、左大腿上鲜血也不断外渗,额头纹印是豹。另一名修士看不到有何伤处,只是脸如金纸,唇下胡须被血块黏成一团,显然是受了内伤,额头纹印是狐。李云泽正思量该如何应对,那狐修道:“云中的小崽子,把那修士放下,就饶你小命,快滚。”声音飘忽,中气不足。李云泽心中起疑,东华与漠北开战已久,双方杀的你死我活,风生水起。东华派这边的修士都想着多拿几个漠北人头换个好前程,漠北修士拿东华派这边的修士人头可换什么奖赏李云泽不知,不过在西林镇里,每天都有修士去了漠北再没有回来,甚至还听说过漠北修士跑到东华领地内伏击。两名筑基修士杀一个练气初期的小修士不过是弹弹手指的事而已,这两人却说要放过自己,李云泽如何肯相信。正思忖间,对面狐修又开言道:“怎么,活腻歪了?这个修士跟你非亲非故,何必为了他枉自送了性命。” 李云泽愈加怀疑,稳下心神,将两名修士出现后的情形仔细回想了一遍。这两名修士一名落地时站都几乎站不稳,一名说话中气稀微,要么是灵元耗尽,要么是伤势沉重,无法出手,才会以言语相胁,企图吓走自己。想到这里,李云泽不再迟疑,一手抽出佩剑,一手扶着肩上的修士,牢牢盯着两名漠北修士动作,慢慢向后退去。那名狐修口中兀自威胁不止,脚下却无半分移动,李云泽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蓦地转身,转身之际,长剑脱手甩出,直奔断臂豹修而去。这人伤势看起来更重,而且手、腿皆有重伤,攻击他更容易得手。身后传来一声惨呼,李云泽却不敢回头去看,闷头狂奔。 小半个时辰后,天色暗尽。李云泽停住脚步,不是气力竭尽,而是身后跟来一群闻到血腥气的恶狼。狼群倒没什么威胁,只是一直跟在身后,狼嚎声声,气味浓郁,等于给两名漠北修士留下明明白白的追踪线索。李云泽心中发愁,此地离西林镇还远,负着一人,恐怕要三四个时辰才能返回。这么长时间里,哪怕两名漠北修士恢复一成灵元,以筑基期修士的遁速,也能追到自己。看着虎视眈眈的狼群,李云泽灵机一动,一个办法浮上心头,细思确实可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三十八章 风雪间 李云泽当机立断,先是将受伤修士沾血的衣袍脱下,抓过一匹狼,裹在其身上,而后又抓过一匹,将自己的衣服也裹在其身上,随手在地上捡起一块尖锐的石头,将两只狼头对准西林镇的方向,狠狠的用石头在狼后股上扎了一下,野狼吃痛,向前飞奔而去,李云泽跟在后面,不停扔出一颗颗小石子,不断击在两匹狼后股之上。两匹狼不停吃痛,以为后有追兵,一路前奔,不一会消失在视野之中。李云泽如法炮制,又将几匹狼分不同方向击散。观察了下风向,西北风吹向东南,西林镇在上风向。李云泽果断转向南方,运起灵元,凌空跃起,落下时脚踏在地面无雪处,而后再次跃起,如是往复,竭力避免留下足迹。 如此奔走半个时辰,李云泽已是汗流浃背,灵元所剩无几。这时,天上雪花飘下,先是星星点点,随即如鹅毛般在狂风中飞舞盘旋,打在脸上,隐隐生痛。塞北的雪急而紧,半个时辰功夫便会落下厚厚一层。李云泽大喜,大雪无痕,只要积雪盖住脚印、气味等痕迹,在这茫茫戈壁上要找两个人与大海捞针无异。 李云泽停下查看肩上修士的伤情。黑暗之中,双目难视,只能凭借双手摸触感知,血已不再外渗,而呼吸微弱,一直昏迷未醒。无医无药,李云泽也无计可施。想了想,眼下先要尽快恢复自身灵元。五灵根的劣势再次凸显,灵元恢复,慢如蜗牛攀藤。此地离遇见两名漠北修士的地方并不太远,不可久留。 现在不是节省的时候,李云泽赶紧取了两颗灵石握在手中,一股浓郁的灵气,自手心而入,在体内运行一个周天,贯入气海,化为自身灵元。盏茶功夫后,灵元尽数恢复,看了一下手中灵石,莹白色略微淡了一些。以自己的修为层次还可以用上一个月之久。李云泽正准备将灵石收起,身旁的修士身体微动,忙将其扶好,隐约听见这修士断断续续说着“灵石”两个字。还好他这段时间刻苦修炼“五识唯一”,耳力长足进步。否则,要在寒风呼啸中,听到这如蚊蝇呐鸣的话,还真是千难万难。 李云泽将灵石塞入那修士手中,想了一下,又从怀中掏出两块,一并塞入。而后将其负在背上,大步向南。风雪交加,片刻后足迹就会被掩盖,不虞会被那两名漠北修士发现踪迹。 天色微明,风雪不止。李云泽不知道走了多少路,也不知道现在到了哪里。目光到处,尽皆白雪皑皑。肩上的修士一直在昏迷之中。李云泽找了一处背风之地坐下,把那名修士靠在背上。一夜顶风冒雪,纵有灵元护身,李云泽也大感吃不消。掏出灵石,正要恢复灵元。想起昨晚塞进这修士手中的灵石,掰开修士的手一看,灵石已经变为透明,轻轻一碰化为粉末。李云泽既高兴又心疼,高兴的是这修士既然能吸收灵石中的灵气,说明伤势能够挽救,自己没有白忙;心疼的是一夜之间,灵石就用去了四枚。从怀中又掏出四颗灵石,依依不舍地塞入修士手中。 恢复了灵元,继续往哪面走,李云泽踌躇难定。按说应该返回西林镇。怕的是一夜急行,早已失了方位,戈壁之上,大雪之下,处处雷同,根本无法判定方向路径。如若转向西北,且不说逆风而行,负重难进。如此远的距离,角度微有偏差,就会错过西林镇所处之地。如若继续南行,还有八九天的路程才能到最近的北凌城。竭力赶路,也要五六天。冰天雪地里对伤者不利,说不定会加重伤势,而自己久出不归,张承歌和柳颜必然担心。思来想去,往西北一旦错过,未必能节省时间,而且还要防着那两名漠北修士在镇外蹲守。算下来继续南行较为妥当,大不了连夜拼命赶路就是。 走到天黑时,李云泽忍住心疼,又在那修士手中重新换了四颗灵石进去。第二天天亮,那修士终于有了一丝清醒,李云泽扶他盘膝坐好。刚想问话,那修士将手中灵石掷于地上,也未见有何动作,两颗灵石又出现在手中。比之李云泽的明显不同,莹润如玉,灵气逼人。李云泽将地上的灵石捡起,乳白色尚未尽退,内里还有不少灵气,收入怀中放好。 不一会,那修士周身白雾升腾,身下积雪缓缓化开,露出一片圆形的地面,圆圈不断扩大,一尺、两尺、三尺……一丈、两丈,直扩大至三丈方圆。李云泽立在修士身旁,只觉温暖和润如处春日,望着天上风雪辟易,地上积雪消融,大为惊羡筑基修士之能。 圆圈内虽然舒服,李云泽怕惊扰到修士疗伤,慢慢退至圆圈之外。练气修士不能辟谷,两天两夜过去,腹中饥肠辘辘,想着先填填肚子再说。 半个时辰后,李云泽提着两只羊腿返回原地,那修士还在疗伤之中。找了个背风的山窝,升火烤肉。慢慢的羊肉的香气飘起,外面一层渐渐变得焦黄,李云泽咬了一口,肉质嫩而不膻,只可惜没有调料。吃的正香,冷不丁身后有人道:“雪天篝火,荒原烤肉。小友好兴致。”李云泽一转头,他所救的那名修士,正一脸笑意地看着他。这人身长八尺,看着中旬年纪,却两鬓苍苍,面色煞白,衣服上血污斑斑。然而挺立在风雪中,毫不显狼狈,宛若一株苍松,从容洒脱,风采湛然。李云泽忙起身,道:“真人,您的伤好了?这里还有一只羊腿,要是不嫌弃,您就尝尝吧。”那修士挨着李云泽坐下,示意李云泽也坐,笑道:“死里逃生,美味相迎,也是人生一大乐事。”言毕,撕下一块肉放进口中。又道:“说起来,近百年不尝肉香了。刚辟谷时,还常弄些美味,满足口舌之欲。后来,醉心修行,连盐是什么味道都快忘了。”李云泽问道:“真人,您的伤不碍事了吧?”这修士道:“都是外伤,没什么碍处。倒是累你跟着受了惊吓。”他坠落在地时,伤重无法行动,灵台清明未失,李云泽应对的胆大心细,着实令人称赞。这修士道:“我姓余,名书元。是东华派二十三代弟子。”李云泽得知对方竟是东华派的真人,忙鞠躬行礼,道:“小可李云泽,见过余真人。”余书元听了这个名字,立马记了起来。武梁城中溪君被掳一案的卷宗他是一一看过的。这个少年确实与案情无关,枉自让人坐了数日监牢。不料半年后北地相逢,还救了自己一命。继而问道:“你是哪里人氏?家中还有何人?”李云泽与余书元交谈半日,只觉这位真人言语之间毫无高阶修士居高临下之态,与之相处,如沐春风。见他动问,当下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家世、籍贯统统告诉了余书元。 余书元看着李云泽似笑非笑道:“前天,看你在那两个红纹修士跟前,临危不乱,机警敏锐。这回怎么这么实诚了。也不求证我身份的真伪,就把自己的根底和盘托出。若我是邪修怎么办?小子,古人云:逢人只说三分话。这是古人裁度出的分寸,既不伤人,又不伤己。”李云泽刚想说:你看起来不是坏人。陡然记起初见汪不屈之时,他也是亲切和蔼。 风雪越来越大,毫无停止的迹象。两人在风雪中,围火而谈。李云泽好奇问起刚才余书元疗伤时所持的灵石,与自己所见大为不同。余书元取了两颗灵石放在掌心,一颗是李云泽平常所见,一颗与余书元刚才修炼所用一模一样。余书元道:“灵石也分品级,像这颗你平常所用所见的,是下品灵石,所含的灵气少且不纯粹。”又指着另一颗道:“这一颗是中品灵石,所含灵气比下品灵石多十倍不止,而且较为纯粹,吸收起来也快。往上还有上品灵石,极为稀少,只有元婴以上修士才能用的起。”解说罢,将手伸到李云泽面前,道:“你拿去仔细看看。”李云泽拿起灵石,两颗大小一致,区别在颜色不同。本来觉得下品灵石颜色洁白,十分漂亮,与中品灵石相比,明显又有不及。下品灵石白而滑,中品灵石莹而润。将两颗灵石递给余书元,谁知余书元手一挥,道:“你拿去玩吧。”李云泽忙道:“这太贵重了。小可承受不起。再说了,小可也没帮上什么忙,全赖真人自身修为深厚。”余书元道:“你以为我是谢你救命之恩吗?只是看你对我脾胃,送你玩罢了,只管收下。”李云泽道:“真人,小可不过是个练气初期的修士,放颗中品灵石在身上,徒遭人觊觎。”余书元笑道:“知道怀璧其罪、财多招祸的道理,不错不错。尽管放心拿着,我伤势尚未痊愈,还得要你跟我一段时日,就当雇你保护我的工钱。”李云泽还要再说,余书元斥道:“我一介筑基修士,送给晚辈的东西,岂能收回?”李云泽只好闭口不言。 余书元扔掉手中的羊腿骨,道:“小子,你带着我一路往南,是何打算?”李云泽将自己的考虑说了。余书元对这少年的赞赏又增了一分,道:“你没料错,若是去往西北,刚好自投罗网。”言罢,将李云泽挟在腋下,腾空而起,往北凌城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三十九章 父子会 李云泽被余书元带在身后,风雪尽被余书元挡在身前。短短半日,便到了北凌城外。余书元在城外十数里处停下,时而静静思索,时而四向远望,面上说不清是留恋还是惆怅。李云泽随着他的目光,四下看遍,寒风萧索,雪满荒原,别无他物。忍不住问:“真人,咱们不进城吗?”余书元摇头。李云泽道:“城里有医馆,您的伤……”余书元随手拂在李云泽后颈,李云泽眼前一黑,便昏睡了过去。脑中的最后一个念头:怎么又是一个汪不屈。 约一刻钟后,北凌城方向来了一人,身形瘦削,神情勇毅,是一名筑基中期修士。远远看到余书元,惊喜地道:“师兄,好久不见。”余书元也笑道:“杨城主,久违了。”来人身法更快几分,道:“师兄又笑话小弟了。”到了近前,看清余书元一身血污,大惊失色,道:“师兄,怎么受伤了?严不严重?”余书元道:“外伤而已,不足为虑。”来人看余书元面色虽然苍白,并无大患之状,才安了些心,恨声道:“师兄,谁伤了你?小弟去杀了他!”余书元道:“书石师弟,这个待会再说。”杨书石一拍脑门:“看我,怎么能让师兄待在野外。咱们快进城,小弟那里有上好的伤药。虽然是外伤,也不能大意了。”余书元道:“不急。杨师弟,江津派那边有什么动静?”杨书石道:“一个多月前,向春明在附近兜了一圈。小弟查知他的行迹,就立马让所有的事都停了,免得引起他的怀疑。”余书元道:“正该如此。紧要关头,谨慎无大错。”沉吟了一下,道:“杨师弟,有两件事你马上去办。”杨书石道:“师兄吩咐。”余书元道:“其一,散布消息。说我在漠北遭了暗算,要云遮雾绕、扑朔迷离,一说已经身死,一说下落不明,一说安然返回。让人摸不清虚实最好。其二,去西林镇叫上言师弟,到漠北休律部大闹一场,别的不用留意,文书之类的,能抢多少是多少。”杨书石虽然觉得奇怪,但对师兄的韬略心悦诚服。满口应下,心里想的却是伤了师兄的是漠北蛮子,一定要杀他们个人仰马翻。对余书元道:“小弟马上办。师兄先去城中休息,身体要紧。”余书元道:“愚兄就不进城了,免得露了行迹。”杨书石道:“那怎么成?师兄身上有伤,小弟一定得把师兄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否则,小弟担不起责任,还请师兄体谅。”余书元道:“既如此,劳师弟送我去林里镇。”林里镇是北凌城最南方的一个镇子,因为靠着沌河,繁华不输一般小城。 李云泽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家客栈。一摸身上,光溜溜的躺在被窝里。惊坐起,旁边一个女声道:“公子醒了。”两个粉浓胭脂厚的女子坐在桌边数钱。见李云泽看过来,一把把金子收起。一个扭着腰到床边,李云泽赶紧缩到被窝里。女子噗嗤一笑:“不用藏了,公子的身子,还是奴家给洗的呢。”李云泽大窘,不知该如何是好。门上传来敲门声,另一女子开了门,道:“官人,小公子刚醒了。”余书元进来,一把金子放在女子手里,道:“你们可以走了。”女子掂量金子的分量,合不拢嘴,朝床边的女子一使眼色,两人千恩万谢去了。余书元将一套成衣扔到床上,道:“穿好衣服,下来吃饭。” 天色将晚,客栈内十分热闹。李云泽和余书元坐在客栈一角。李云泽现在满腹疑窦,搞不清楚余书元要如何对他,也不能确定余书元是不是东华派的弟子。有过汪不屈的教训,心想着早离开他为上。趁着酒菜未上,对余书元道:“真人,看您伤势已然大好,小可出来时间已久,明日就要返回西林了。”余书元不知在思索何事,“嗯”了一生,不置可否。这时,门外一人进来,李云泽正对着门口,看这人觉得十分熟悉。这人走到柜台跟前,道:“掌柜的,还有客房没,要便宜些的?”听到声音,李云泽如遭雷击,失魂落魄站起,走到那人跟前,噗通一声跪下,双目中眼泪溢出,泪珠沿着两腮滚滚而下。那人转身看到李云泽,先是一愣,而后一喜,紧接着一脸怒色,手掌高高扬起,看到李云泽眼中泪花,脸上泪痕,终究没有落下,双手将李云泽扶起,替李云泽擦去泪痕。 李云泽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父亲会寻他直到这里,更未想到父子在这里重逢。李云泽将父亲引到刚才坐的桌子边,对余书元道:“真人,这位是家父。”而后对着父亲道:“爹,这位是余真人。”余书元本来还奇怪,李云泽到底是碰到谁了,如此失神,听到介绍原来是他父亲,起身抱拳道:“原来是李老弟,幸会。”李父一听对面竟然是位筑基真人,登时有些手足无措,余书元抱拳为礼,他也赶紧抱拳,又觉得不合适,抱拳本是平辈间的礼节,便又举手要长揖下去。余书元忙抓住李父双臂,不让他躬下身去,道:“李老弟,莫要如此,咱们平辈论交即可,快请坐。” 三人坐定,酒菜陆续上来,李云泽看着父亲脸颊凹陷,额头皱纹深如刀刻,满脸风霜疲惫,忍不住又掉下泪来。余书元已听李云泽讲过离家的经过,见他如此,笑道:“现在知道心疼你爹了,早干嘛去了。”随后,对李父道:“李老弟,真羡慕你有这么个儿子,为了父母弟妹甘愿以身犯险,这是情义,小小年纪孤身离家,这是胆量,徒步万里至今毫发无损,这就是能耐了。有这样的孩子是父母教养的好,也是父母的福气。”李父道:“他哪有真人说的这么好,让人操不完的心。”话虽如此说,脸上却充满笑意,他万里寻子,一路奔波,担心受怕,生怕儿子有何闪失。此时父子重逢已是喜出望外,儿子又被筑基真人夸奖,让他如何不高兴。 三人边用饭边聊。原来,知道李云泽离家出走后,李父央请四邻帮助寻找,找了三个月没见踪迹。半年后也不见回来,愈加着急。杜伯兴多次劝解都没有用,李父言道倾家荡产也要把孩子找到。后来,李云泽飞信传回,来信之处在北凌城,杜伯兴只得把李云泽的去向告诉了李父李母,李父便一路往北找到这里。余书元道:“你们父子重逢是一大喜事,只是不知李老弟接下来如何打算?”李父道:“回真人的话,我家本是小门小户,只因云泽下面两个小的修行资质好些,便想着一家人拼尽全力,要是运气好供出一个筑基真人,好歹也能支撑起门户。云泽这一走,我也想明白了,儿女平安才是最要紧的,修行的事,就看他们自己的命了。反正无论如何不能让孩子拿命去换。明日,我就带他回去。”李云泽想要说话,被李父狠狠一瞪,低下头去。余书元道:“李老弟说的是正理。不过,一来我与云泽一见投缘,二来前两日云泽救了我的性命,所以我想把他带在身边,时间不长,五年即可。五年之内,我保他平平安安,另外再传他几门术法,李老弟,你看可否。”李父一听,大感奇怪,自己的儿子不过是个练气初期的小修士,怎么可能救下筑基真人的性命。余书元一看即知李父所想,当下将李云泽相救的经过与李父说了一遍。李父一听有这层因果在,不禁动开了心思,家中的三个孩子中,他与李母最担心的其实是李云泽这个老大,世俗之中都是练气期的修士,反而更重以修为定优劣,李云泽资质太差,直到十六岁上都无人说亲,一般人五六十岁都能进入练气后期,李云泽恐怕这辈子到练气中期就项,小人全家感恩戴德,只是小人家产微薄,不知拜入东华派需缴纳多少入门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四十章 山腹中 李父曾经打听过芦湾城附近的一个小门派,拜入门中需要缴纳入门礼灵石二百颗。东华派天下闻名,所需必然更多,也不知能否承担的起。余书元哈哈一笑道:“老弟莫要担心,东华派招收弟子只看资质心性,无那些小门小派的陋规。东华派会于明年端午到辖地内大城招收弟子。芦湾那里应该是归白羽城管辖,我这里给老弟写封荐信,到时候老弟持信到白羽城,去找东华派负责招收弟子的执事,其余的事就无须操心了,自然会有人安排。”言罢,取出一张信笺,问清李云洛、李云滔的姓名、年纪及父祖籍贯等,一一书于笺上,字迹随书随隐,而后折成一只纸鹤,打入一道灵元,纸鹤双翅便紧紧合起。李父千恩万谢,小心翼翼接过,珍而重之收起。三人又闲谈几句,余书元知两父子乍一相逢,便又分别在即,父子间必然有许多话要说,便托词回房歇息。 李父依然十分费解,非亲非故,这位余真人竟然如此热心相助。其实余书元如此做仅仅就是报答李云泽救命之恩。在李家父子看来,将李云泽带在身边,传授几年技艺,足以保李云泽一生无忧,救命的恩情也足以还清。可在余书元看来,筑基修士一条命与保一个练气小修士生活无忧岂能等而视之,传授一个练气期小修士几手技艺,怎能还得清救命的恩情。 在李家父子看来,拜入东华派难如登天,而在余书元看来,不过是写封信,举手之劳而已。所处地位不同,能力不同,所需所求必然不同,对东西的价值评判就有很大差异。从前有个画师,一幅画卖十五颗灵石,一方字卖八颗灵石,有个朋友付给灵石八颗,画师便写了一方字,而后在一旁画了几根竹子。朋友很不满意,他本想的是凭借朋友情谊,付灵石八颗,画师应该画上一幅画。而画师则不如此想,他以为有字有画,价值已远超八颗灵石。朋友与画师所想都合情理,只不过所处的立场不同、彼此的期待不同而已。 两父子抵足而眠,李父恨不得把自己一辈子的处事经验一下子全教给李云泽,诸如要眼明手快,要恭敬谨慎,要勤奋修行等教训,说了一大箩筐,直到李云泽在他的唠叨声中睡去。第二日用过早饭,李云泽和余书元本想留李父多住两日,父子好好团聚。李父见李云泽今后有了着落,又担心起家里两个小的,此时离明年端午节还有八个多月,路程要走三、四个月。回去还要尽可能为两个小的多准备些盘缠花费,不肯多留。李云泽把之前汪不屈给的灵石拿出来,让李父带给妹妹和弟弟花用。李父吓了一跳,问所从来。李云泽不敢说实话,推说是余书元所赠。李父才放了心,道:“他们能拜入东华派已是天大的福气,盘缠自有我准备,你的灵石就自己个好好留着,不要乱花。”又叮嘱李云泽一番,向余书元告辞时,郑重一礼,长揖到底,起身踏上归程。 送走李父,余书元带着李云泽就离开了林里镇。一路先是向西,过了沌河,进入江津派境内,又折而向南。余书元带着李云泽专拣偏僻之处行走,直到快出江津派的边界时,余书元指着横在眼前的苍隆山脉道:“此山名叫贡阳山,多年以前我曾到此游历。无意中发现了一样宝物。当时宝物还未成形,所以没有收取。几十年过去了,宝物成长如何,就看你的机缘了。”李云泽听说有宝物,兴高采烈跟在余书元身后翻山越岭,来到贡阳山山脉的主峰。这座山峰高有千寻,登临山顶后,发现竟然是一座死火山。山口直径约有七八十丈,深可达半山腰处。内壁之上爬满藤蔓,植物竟比山外还要繁茂。底部被白雾所笼盖,看不清究竟生长有何物。余书元说了一句:“我在洞底等你,自己想办法下来。”腾身而起,婉如一直巨鸟,翱翔而下。 李云泽看了看周围,最可借力攀援而下的当属脚下的藤蔓。捡了几根一看,尽是草藤而非木藤,随手一扯便断,不能承重。李云泽发了愁,到底该如何下去?循着山口转了一圈,仔细搜寻可以下到洞底的途径。很快便有发现。山壁并非圆滑,时有山石突出半空,以山石留足卸力,便能落到洞底。李云泽目测山石之间的距离,选好路径,一跃而下。山石之间距离不等,落差大者十余丈,少者七八丈,以李云泽的修为恰好可以承受。只是越往下白雾越浓,快到底部时,目光难及丈外。李云泽不敢再跳跃,攀着岩缝石棱一点点下到洞底。 这座火山也不知沉寂了多少年,洞底树木已有两围之粗,一棵挨着一棵,两树间距勉强容一人通过。林间白雾缭绕,头顶天空全被密密麻麻的枝叶遮住,偶尔有一点缝隙漏下一线日光,在地面上留下斑斑点点,凭之可以勉强视物。空中满是腐烂的味道,地面铺了厚厚一层尚未腐透的枯叶,踩上去深浅难测,有的地方宛若泥潭,一脚下去直往下陷。李云泽不敢乱动,高声喊道:“真人。我下来了。”无人回答,只有四壁回声传来:“真人、真人、真人……人”,“我下来了、我下来了……来了”。李云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试着用五识唯一侦听四周,听不到哪怕一点点声音。按说这等密林之中,没有鸟兽尚可理解,虫豸之属断无绝迹之理。然而,李云泽用尽耳力,听不到虫鸣,听不到豸动,哪怕连风摇树叶的声音都没有,无边的静谧让人心惊胆颤。 李云泽扯开嗓子又喊了一声,依旧无人应答。喊声加上回声,足以传遍火山口每一个角落,余书元没有回答,要么是洞底另有去处,余书元已经先自进入。要么碰到了什么厉害的怪物,正在对付,无暇应答。恐惧慢慢占据心头,李云泽环顾左右,黑昏昏的一片,不知可有什么鬼怪藏于暗处。疑惧心一起,总觉身后有人窥伺,猛回头又不见一物。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云泽也知道疑心生暗鬼,多半是自己吓唬自己。闭上眼睛,强迫去想天空中的白云飘荡,过了一会疑惧之心稍解。头脑冷静下来,便开始想办法。先取了颗萤石出来,光亮一照,心中更加安定。又爬到树上,折了一根枯枝,落脚之前,先以枯枝探路。一边慢慢前行,一边寻找余书元可曾留下痕迹。走到中间,发现一条丈余宽的裂缝,横贯火山口底部,不时有白色汽雾冒出。往下看去,深不见底,两边壁上树根来往穿梭,仿佛是裂缝生了怪异的牙齿。李云泽朝着裂缝内喊道:“真人,您在下面吗?”依旧无人应答。李云泽不敢轻易下去,越过裂缝,在林内继续找寻余书元的踪迹。将整个山底搜遍,未见余书元留下任何记号。 转过头又回到裂缝处,现在可以断定余书元下到了裂缝深处。只不知这里面究竟是什么所在。这火山口内的灵气并不浓郁,瞧着不像是天材地宝生长的环境。壮着胆子,抓着粗壮的树根爬向裂缝深处。树根水分都已被蒸干,变得干硬结实,手握足踩倒是十分得便。可惜往下三四丈,树根就消失了,幸好岩壁嶙峋,手脚并用可以攀援。越往下越热,李云泽也不知道往下爬了多深,萤石只能照到周围一小片地方,上下左右,都是黑蒙蒙的一片。一咬牙,不管不顾,继续向下。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下面渐渐可以看到微弱的红光。李云泽登时来了精神,加快速度,红光越来越清晰,很快看到了缝底岩石,红光却是从侧面照来。踩到缝底的岩石,还未舒上一口气,环顾一看,此处还未到底,右侧一个宽大的天然洞穴,侧斜向下。洞高将近两丈,宽大约与裂缝齐。这里温度更高,已仿佛盛夏烈日暴晒。李云泽此时反而起了好奇之心,往洞穴深处走,八成可以看到岩浆。喊了余书元两声,仍未收到回应。心想,不管余真人在不在此处,既然来了,总要看看地底岩浆是个什么模样。 沿着洞穴徐徐下行。这洞穴七转八转,时宽时窄,微弱的红光把四壁映照成暗红色,仿佛一条火洞。坡度甚缓,直立可行。李云泽小心翼翼往前走,周围火热的空气不停地炙烤肌肤,衣服很快被汗水浸透,旋即又被烘干。李云泽运转起《北臧终越水经》,水行灵元流转全身经脉,方才舒服了些。慢腾腾走了不到半刻钟,红光渐渐转为橙色,李云泽心想离岩浆不远了。前方转了个弯,一股热浪汹涌扑来,呼吸中满是硫磺的燥热味道。洞穴到此为止,前方是一个长二三十丈、宽十余丈的深池,里面一层黑色的岩石,看起来死气沉沉。要不是灼灼炎威令人生畏,与普通岩层并无二致。深池四边的石壁却都是橘红色,自己所看到的红光正是这些石壁照出。李云泽注目半晌,方注意到整个岩层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流动。捡了块石头,扔到岩层之中。石头落处“砰”的一声,仿佛击在砖瓦上,过了一会慢慢变的通红,而后竟然燃烧起来,像蜡块一样慢慢熔化,流铺在岩面上。 李云泽有些失望,没有看到烈爆的岩浆,大虚此行。刚准备退回,方才扔下石头的地方慢慢坟起,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拱出来。李云泽吓了一跳,提神戒备,发现身上竟然连件兵器都没有。暗骂自己准备不周全,只得捡了块石头在手上。想了想岩浆中生出的怪物肯定是归属火行,以水克火,运起水行功法,捏了个水沼术。坟起拱了约半尺高,顶部裂开,鲜艳浓厚的岩浆四下流出来,黑色的岩面爆开橙红色的流汁,看起来十分美艳。李云泽无暇观赏,紧盯着裂口处一瞬不瞬。一个石柱状物缓缓升上来,约有四尺高,左右扭动两下,好像在伸懒腰。李云泽搞不清这是个什么东西,看样子是活物,小心为上,慢慢往后退。石柱感应到李云泽动作,上半段裂开一条缝,像是张开了嘴巴,喷出一道火流。李云泽看到火流直直冲自己射来,急急闪过一边。火流落在地上,连岩石都燃烧起来。李云泽心中一慌,这要是沾上一星半点,怕不得把骨头都烧没了。扭转头便跑。一口气跑到裂缝底部处。回头看,那怪物没有追过来。探头往洞深处看,也不见那怪物踪影,舒了口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四十一章 琉璃火 接下来是就此返回,还是往他处寻找余书元,抑或是逗留此地等待,李云泽犯了踌躇。想了想,余书元带自己来此地寻找宝物,两手空空就此返回怕是不成;自己已将上面密林与这裂缝之内寻遍,仍未见余书元的踪影,再找怕也是落空。另外,书中常说,宝物生处皆有灵禽异兽看护,自己刚才所遇到的怪物,会不会就是看守宝物的精怪?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最终宝物的诱惑压过了心中的谨慎,大着胆子又往洞穴深处走去。一边小心翼翼观察四周,一边运足耳力侦听远处,隐隐约约有石头磨地的声音自洞穴尽头传来。李云泽暗想,定是那怪物弄出的声音。 很快又回到岩浆池处,眼前一幕让李云泽哑然失笑。那石柱左扭一下,右扭一下,好像婴儿蹒跚学步。每次不过前行寸许,自己跑开这半天,石柱不过前行了两三尺。李云泽顿感心安,只要追不上自己,再厉害又能怎样。掂了掂手中的石头,朝石柱扔了过去,砰的一声撞在石柱上,石柱歪扭几下总算立住了身形,大口一张,又喷出一道火流,比刚才一道更大,似是满含怒气。李云泽早有所料,扔出石头便即避开,火流又射在空处。如是两三次,那怪物喷出的火流小了许多,连带身形都小了一圈。 李云泽明白过来,这怪物本事有限。那喷射火流之术虽然威力很大,消耗也是不小,就好像人的灵元会用光一样。想到自己竟被这么一个小怪物吓得落荒而逃,心中有些惭愧。又是几块石头丢过去,那怪物喷出的火流越来越小,到后面空张开大嘴,只能喷出几颗火星。见这怪物已对自己构不成威胁,游目四顾开始寻找宝物来。目光搜遍整个岩浆池,除了暗红色的石壁、池中黑色的岩层、柱状的不知名怪物,别无其他东西。难不成在黑色的岩层底下,这怪物不就是从岩层底下冒出来的吗?朝岩浆池走了几步,热炎熏蒸,《北臧终越水经》功法运转到极致,勉强靠近岩浆池边缘。双目搜边岩浆池,除了乌黑的一层,找不到其他东西。又运起“五识唯一”术倾听,隐隐约约能听到岩浆涌动的声音。不一会,觉得功法越来越滞涩。水虽能克火,但杯水难挽车薪。此地火气充盈,对水行功法极为不利。李云泽不敢多待,退到洞口。心想,这岩层温度如此之高,石头都能熔化,下面想必更热,自己下去必死无疑,该怎么去找?绞尽脑汁,想不出办法来,归根结底修为太低,抵御不得岩浆的热度。气呼呼的朝那怪物又扔了几块石头,怏怏而返。刚迈开几步,一个声音从脑后传来:“到哪去?回来。” 李云泽先是吓了一跳,辨别出声音的主人是余书元,心中大喜。自下到火山口以来,他一直满心惊惧,现在遇到余书元,魂总算定了下来。忙对余书元道:“真人,您到哪里去了?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怪物。”余书元哈哈一笑,道:“我一直在你身后跟着,就想看看你怎么应对。虽然算不上好,也差强人意了。”李云泽忙问哪里做得不对。余书元道:“最大的不对就是一个人在那大喊大叫。这么巴掌大地方,喊一声没有回应,肯定是出了问题的,你再喊有什么用?还会把危险引到身边来。”李云泽当时不停呼喊,更多的是想给自己壮胆,周围静寂的太可怕了。余书元接着道:“探险寻宝最重要的是要胆大心细。胆不大遇事先怯,实力发挥不出来,心不细莽撞而为,很容易把自己陷于死地。”李云泽将余书元的话牢牢记下。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真人,您说的宝物到底在哪呢?”余书元一指岩浆池,道:“就在这里面。” 说完腾身而起,半空中不知从哪里拔出一把长剑,剑光明耀,朝黑色岩层斩下,留下两道剑痕,一横一纵,十字交叉。随后一道掌影击在交叉处,黑色岩层便以此为原点,沿着剑痕碎裂翻开。余书元折身而回,长剑上还插着那圆柱形的怪物。岩层也全部翻卷过来,露出地下粘稠红艳的岩浆。李云泽道:“真人,这是什么怪物?”余书元道:“一只还未成形生灵的火怪。八成是一块顽石受宝物灵气孕育有了些许灵机。”李云泽听了心中欢喜,这宝物连顽石都能孕育生灵,若是自己得了,最起码修为也能突进一大步。瞪起眼睛往岩浆里看,除了岩浆仍旧寻不到别物。余书元见他模样,暗自好笑,目中灵光一闪,瞅准岩浆池内一缕琉璃色的火苗,一跃过去,运起灵元将火苗裹住,回到原处,摊开手掌。李云泽看到小拇指大小的一缕火苗在余书元掌心摇晃,色如琥珀,明澈无瑕。 余书元道:“天地之间,火有四类。取暖照明,寻常所见,乃是凡火。凡火之外,有天火、地火、人火。天火性烈,传言无物不焚;地火性平,持久稳正;人火性巧,变化由心。天火乃是传说中物,传言紫阳宗开山祖师紫阳子曾得到过一缕天火,从而修为大进,成为一代大宗师,更使得紫阳宗炼器之术独步云洲,只是谁也没有见过。而且从那以后,云洲再未有过天火的传闻。地火类别最杂,大致可以分为地心火、玉心火、岩心火三大类,地心火质性最佳,只是深藏地底,浑然一体,可以引用而不可以炼化;玉心火居于玉髓之中,万年始生,又万年乃壮,又万年方得灵,若能得生灵的玉心火炼化,于炼器一道大有裨益。岩心火多生于火灵气浓郁之地,乃火灵气聚积温养而成,生于自然,却难以成灵,威力较地心火、玉心火大为不如。人火则是修炼火属性功法的修士,筑基之后由本身灵元温养而成,是以操控最为得宜,高阶的炼器修士最喜用此。不过用人火炼器十分耗费灵元,多用以炼制特别精细的灵器部件。后来,先贤创出纳天地间的灵火为己用的良法,把天地间的灵火与自身的灵元融合为一体,既便于操控,又有灵火之能。这一缕琉璃火,乃是岩心火中的一种,乃是地下岩浆千载火气凝聚而生,虽然威力偏弱,火温稍次,烈性也不足,但有一个好处,与火灵气十分亲近,若是环境得宜,可以自行不断生长,远胜其他优质灵火。修士若炼化了它,可以自动吸纳火行灵气融入自身灵元。你五行全修,灵根又差,若是凭资质修行,怕是大半光阴都要耗在修行上。炼化了它,最起码可以省下火行功法的修行时间。”李云泽听了,原来宝物并不是自己所想的吃了便可修为大进的天材地宝,不过这琉璃火也不错了。兴冲冲就要伸手去抓,被余书元一巴掌拍在手背上。只听余书元斥道:“小子不要命了。”李云泽讪讪,一时被宝贝冲昏了头。为了让李云泽知道琉璃火的厉害,余书元伸手将一块海碗大的石块吸入掌内,放在琉璃火之上。炙烤数个呼吸之后,递给李云泽。李云泽有些奇怪,石块不见有什么变化。伸手一接,石块的热度刚刚传到指尖,手指所触,整个石块化为飞灰。原来,石块在琉璃火炙烤下,已然化为灰烬。只因受力均匀,不曾改变形状。余书元修为深厚,用力在有无之间,故而在他手中依旧保持外形完好。李云泽一碰,外力加于其身,便顷刻失去平衡,散落一地扬尘。李云泽又惊又喜,没想到琉璃火威力竟然这么大。 余书元将炼化之法详细讲了一遍,末了道:“这火山之所以沉寂,都是因为火气被这琉璃火吸收了。若是没了它,火山怕要重新肆虐。我辈修行中人,一切得之于天地,亦要顾念天地之所需。故而,炼化一半就好,莫要为了一己之私,而致一方之害。”李云泽听到还有这般缘故,不敢多取。依吩咐炼化了一半,将剩下一半抛回岩浆池里。审视内腑,一缕小火苗藏在气海火行灵元之中,安静的像一朵小花。将琉璃火炼化到自身灵元之中后,李云泽顿觉周围一颗颗火灵气朝自己汇聚过来,被琉璃火吸纳进灵元之中,一些融入灵元之中,一些被琉璃火自己吸纳。虽然量少,但长此以往,要省下自己不知多少时间。余书元将圆柱怪物收起,带了李云泽返回山顶。 重见天日,李云泽感觉到火灵气少了不少,琉璃火吸纳灵气的速度也慢了许多。此在意料之中,若论火灵气之丰富,毕竟比不上地底岩浆周围。喜滋滋伸出手掌,运转口诀,一缕小火苗出现在掌心。刚裂开嘴,便看到周围五尺之内植被几个呼吸之间就被烤干水分,迅速干枯,忙将琉璃火散去。余书元道:“记住了,莫要在人前瞎显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世上的坏人比你想像的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四十二章 回西林 看着山窝里的几座旧房,一片帐篷。李云泽没想到余书元带他回到了西林镇。西林镇灵气光罩闪亮,阵法全开。 通过护阵时,余书元直接踏步而入,既未见其以凭牌为钥,也为见其施法破阵。李云泽紧跟而入,却一头撞在灵气护罩上,只得老老实实取出凭牌,方进入阵法之内。李云泽记挂张承歌和柳叶,前面虽然飞信向他们报过平安,说的不清楚。紧走两步赶上余书元,道:“真人,我怕朋友担心,想先去见见他们。”余书元道:“先跟我去认个门,然后再回不迟。” 不知何故,今日街上修士熙熙攘攘,喧嚣声远远可闻。余书元卓然而行,修士见了,自觉让开道路,面带敬畏,息了声响,悄悄站立。李云泽跟在余书元身后,目不斜视,对万人瞩目的感觉十分不喜。 两人直直走到要塞中间执事司房屋外。李云泽来西林镇后,便被告知,除东华弟子外,其他人等不得随意入内。镇内修士到此,必在门外恭敬肃立,高声唱名,得到传唤之后方可进入。 门豁然而开,两名修士先后出门,对余书元恭敬地道:“见过师兄!”余书元微笑颔首:“屋里说。”远处的修士见到这一幕,一个个惊讶万分。前面的修士筑基中期修为,姓言,是东华派执事司主事之人。后面一位是北凌城的城主,不少北凌城过来的商贩都认识。纷纷猜测余书元是何身份,能让两人如此恭敬? 李云泽头一次进入执事司内,打量了一眼内里陈设,左右两侧各摆了一些蒲团和几案,将中间空出一条通道,十名东华弟子肃立两边。通道里端一条稍大的几案。言真人延请余书元居坐定,对四周的东华弟子道:“都愣着干什么,快快拜见你们余书元师伯。平常整日里念叨余师伯如何了得,见到本尊反而不知道行礼了。”一众东华弟子反应过来,脸上皆满是兴奋之色,纷纷跪倒在地,顿首行礼,口称:“拜见师伯。”余书元道:“免礼。”李云泽此时还在门口,看到东华弟子起身各往一边,于是也凑过去站在行尾。余书元看见,道:“你且去,每日辰初到我这里应卯。”他带李云泽来的目的,是让东华派诸人认识李云泽,免得以后盘问麻烦。东华派诸位弟子齐齐望向李云泽,暗暗猜测他和师伯的关系。李云泽答了声“诺”,行了礼,退出门去。 余书元接着道:“诸位师弟师侄,奉师门之命,即日起由我执掌西林战域,言师弟将回门派闭关,突破筑基后期。此间诸般规矩,皆遵以往。”言师弟笑道:“师兄,自打得知你要来,他们一个个可是翘首企盼。”杨书石也道:“这群小崽子,每天都要问上几遍,‘师伯什么时候来’,可把我烦死了。”余书元笑道:“先不管他们,书辛师弟,你且说说,修行状况如何。”言书辛大喜,将修行之中的困惑困扰一一说了。余书元听完,并未一一解答,而是道:“此次返回门派,师弟就要闭关求突破了,愚兄别无所赠,只有几句话送给师弟:所谓道者,有而无,弥而远,广而微,既要细而察之,也要宏而观之。似此戈壁,无沙粒之微,不足以成戈壁之广;无戈壁之广,不足以显沙粒之微。似我等门派弟子,修为并不难积累,难在体悟一关。江河发于山谷,必先为涓涓之细流,穿山越岭;而后百川归之,迂回奔腾;再后汪洋广阔,平静如海。修行也是如此,初期在于开路,中期在于纳流,后期在于归一,故而每一阶后期都要沉心于思,归元于定。这是为兄多年修行的一点心得,希望对师弟有所助益。”言书辛听罢,肃容深拜,道:“聆听师兄一席话,方知过往误在何处。我师尊在时,曾指点我,要善于观物,道在万物之中。只可惜我一心提高修为,心无外物,后来掌门师伯让我戍守西林,小弟还以为是因触犯门规的缘故遭发配至此,原来此中有深意,乃是掌门师伯厚爱。若非师兄点醒,小弟还不知要误到几时。”余书元道:“师弟能参悟就好,突破指日可期。今日之后,一帆东进,再过个数十年,东华门中,必然又添一位金丹真人。”言书辛道:“谢师兄勉励,小弟不过萤火之光,如果师兄不是遭了意外,将来必可支撑东华门户,又岂是小弟能够比拟的。”余书元摆摆手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事已至此,安心乐命。”两人谈话期间,其余众人皆竖耳倾听,余书元讲道一段,一众东华弟子听得悠然神往。至于言书辛最后的几句话,东华弟子不禁有些疑惑,余师伯看起来好好的,看不出遭了什么意外,言师叔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还很严重。 两人谈话完毕,言书辛看一众东华弟子仍做倾听状,喝道:“别瞎听了,你们余师伯是门中“书”字辈第一人,又最爱护晚辈,有的是请益的机会。但是,以后都乖乖听师伯的话,谁要是敢惹师伯生气,回去之后,我不管他的师父是谁,一定打断他的腿。”说到最后,声色俱厉。一众东华弟子齐声唱喏。 余书元道:“尔等且去玩吧。我与你们言师叔、杨师叔有些事要商议。”等众弟子出了门,杨书石迫不及待地道:“师兄,漠北的事按您说的办妥了。休律部被言师兄和小弟闹了个天翻地覆。嘿嘿!”言书辛从乾坤锦囊中倒出一大摞兽皮来。漠北人至今犹以兽皮作为书写的载体。言书辛疑惑地道:“师兄,这些文书小弟一一都看过了。没有什么异常的信息。”余书元微微一笑:“江津派和漠北人串通到了一起,漠北人性情粗疏,这些东西不过让他们疑神疑鬼罢了。”言书辛恍然:“阴私密谋云洲不会留下笔墨痕迹,性子粗的漠北人可就难说了。心中有鬼的人,对一切都会疑神疑鬼。师兄是想让江津派错以为咱们掌握了他们通蛮的证据。”余书元颔首称是。其实他还有另外一重用意。此次去漠北,乃是临时起意。漠北人却事先布下埋伏。说明有人暗中掌握了他的行踪。这个人是谁?他心中有数。如此做,也是要让这些人揪心。凭那一家的机心与多疑,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可能,也会想办法消除隐患。如此一来,他们才会继续想办法跟踪他的动向,探查虚实。武梁城一事后,他一直担心,这些人在东华派中的暗桩潜藏多深。只要埋伏在东华派的暗桩动了,就会留下破绽,才会有顺藤摸瓜、步步深挖的机会。将这些事埋在心里,余书元道:“杨师弟,回去之后,就着人运送建城的物资来。要先急后缓,作出有恃无恐的样子。” 李云泽回到居住的帐篷时,帐篷内只有柳叶一人在。小姑娘一人呆呆坐在床上,见李云泽进来,不敢置信的揉揉眼睛。看清眼前的人是李云泽时,登时喜笑颜开,一下子跳下床扑向李云泽,抱着李云泽的腿不住摇晃。李云泽蹲下身体,用额头碰触柳叶的小脸。小丫头刚开始开心地与李云泽摩擦,猛地想起这几天李云泽不告而别,便拉下小脸来,小手推开李云泽的头,转身走到床边坐下,将脸转向一边,故意不看李云泽。李云泽失笑,走过去哄了好一阵。谁知不哄还好,一哄小姑娘眼泪刷刷流了下来,抽噎着道:“哥哥跟我都以为哥哥丢了,哥哥带了好多人去找哥哥,我一个人又想哥哥,又害怕。”李云泽发飞信报平安,是在林里镇,他失去消息三天之后。这三天,不知道两人如何担心他。李云泽紧紧把柳叶抱在怀里,自从在梧城之外见到柳叶时起,两大一小便彼此相依生活。张承歌粗枝大叶,李云泽有打小带弟弟妹妹的经验,平常反倒是李云泽照顾柳叶为多。从衣食吃穿到识字教养,都是李云泽在操心,感情日盛一日。 李云泽问起张承歌,柳叶道:“哥哥买肉去了。”李云泽看外头日已西沉,出门买了半只羊煮上。依旧不见张承歌回来,暗怪张承歌不靠谱。直到戌初,才听到帐篷外脚步声起。柳叶从李云泽膝上跳下,跑到门口掀开帘子出去,喊道:“哥哥,哥哥回来了。”张承歌有气无力地道:“嗯,哥哥回来了。”柳叶见张承歌没听明白,急道:“我是说哥哥回来了。”李云泽听的好笑,走过去掀开帘子道:“是我回来了。”张承歌一看李云泽,怒道:“你小子跑到哪去了?我们都以为你让狼吃了呢。”李云泽道:“是碰到狼了,还是漠北的狼,两头呢,幸好我见机的快,又有人相救,才保住小命。”张承歌惊道:“碰到漠北修士了?算你命大。” 李云泽对张承歌身后的陆川航等人道:“因为小可的缘故,让几位大哥顶风冒雪,感激不尽,此番情义容后再报。今日略备酒肉,为几位大哥驱寒,请里面说话。”李云泽听柳叶说,他失踪的那段时日,陆川航等人帮着张承歌寻了整整三日。陆川航道:“小李兄弟言重了,张承歌的兄弟,也就是我们的兄弟,我们所做的不过是应当应分的,犯不着客气。不过早听说小李兄弟煮的一手好肉,今日倒要好好尝尝。”说完,转过头对左右几人道:“咱们就别客气了,我都闻到肉香味了。”几人哈哈一笑,进入帐篷。 陆川航等五人李云泽已经很熟悉,还有三人依稀见过,不知姓名,告罪问过之后,一名叫白思节,长得有几分文气。一名叫韩长德,国字脸,大眼,浓眉,端方淳厚。一名叫岳伦,五十左右的样子。三人竟然都是练气后期修士。酒到半酣,陆川航道:“小李兄弟,前几日找寻你时,听张兄弟说起你之前救他的义举。陆某人别的不服,就敬佩有情有义的汉子。小李兄弟若是看得起,不若就入我们的伙,咱们兄弟一起干。”李云泽若是几日前听到这话,必然兴奋不已,此时妹妹弟弟的前程已有所托,无须再上漠北赚取战功,且自己要随侍余书元左右,估计也没有时间精力。这番邀请是别人一番好意,不能直接拒绝,想了想措辞,道:“陆大哥还有几位大哥的好意,小弟先行谢过。一来,小弟修为低微,去了漠北只会拖几位大哥后腿,几位大哥还得分心照顾我,多有不利。二来,刚才小弟说为人所救,这救我之人是东华派新来的执事,这位执事觉得与我投缘,让我做他的随侍童子,随侍左右。大哥的好意,小弟承情,只是恐怕要辜负大哥的好意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四十三章 优劣论 众人一听,原来还有这番缘故在里头,不禁纷纷羡慕李云泽的好运气,几年随侍童子做下来,修行上受指点不说,一个东华玉令也是跑不了的。李云泽说的第一个原因也是实情,陆川航对此本来就很担心,因为感念李云泽的为人,更为了安张承歌的心,才邀请李云泽入伙。李云泽拒绝正合其意。当下陆川航举起酒碗道:“小李兄弟说哪里话,你有了好前程,哥哥们高兴还来不及。来来来,咱们同干一杯,祝贺小李兄弟时来运转。” 次日卯正,李云泽早早就来到执事司外等候。辰初时分,余书元送言书辛、杨书石出来。看到李云泽,言书辛、杨书石都对他微笑颔首,温言叮嘱他尽心照顾余书元。 目送言、杨二人御空离去,余书元并未返回西林镇,而是向野外漫步而行,带李云泽走到一个山丘上。此时日头渐高,阳光熙熙,照在身上已有几分暖意。余书元随口道:“小子,你此生的愿望是什么?”若是前两天问,李云泽必答让弟、妹拜入门派。此时这个愿望在无意之间已经达成,却不知道以后该做什么好。也许以后回到家中,奉养父母,娶妻生子,就此过完一生。但经历过外面的世界,很难再去过生老病死的庸碌日子。许久,想不出自己今生想干什么,只得摇了摇头。余书元笑问:“你今年多大了?”李云泽道:“十七。”余书元道:“你这个年纪就知道争一争、闯一闯,给自己和家人谋个好前程,已经非常了不起了。很多人像你一般大都还浑浑噩噩,不问生计。天生五灵,无路修行,是不是很不甘心?”这话汪不屈曾问过他。李云泽重重点了点头。余书元看了他一会,又转头望向远方,良久方道:“上苍之于万物,必然是不平等的,好与坏,多与少,优与劣,长与短,总有差别。灵根天生天长,谁也无法改变。”李云泽默然,是啊,上天让你如此,不甘心又能如何?余书元观察到他表情变化,笑道:“上苍也不会过分偏私。不会有人便宜占尽,亦不会有人坏处全摊。就比如说你家,你是差的不能再差的五灵根,你的妹妹和弟弟灵根资质则是上佳。” 李云泽道:“他们都是三灵根,虽然是上等,但总的来说资质只是中等。”余书元摇了摇头:“单灵根最佳,双灵根次之,三灵根居中游,四、五灵根在后,只是俗世间最笼统的分法,也只是针对入门修行的难易而言的。的确,灵根越纯,修行进度越快。但衡量一个修士的成就,只看修炼速度是没有用的,最终要看其所达到的最高成就度。我东华派花费无数人力物力,统计了所有见诸文字的修士。说出来也许你不信,近十万年来,云洲从未有任何一个单灵根修士结成元婴的,修为最高的不过止步于金丹。”李云泽头次听说竟然有这种情形,一脸不解。 余书元接着道:“哪怕像你一样的五灵根,都出过元婴修士,独独单灵根没有。是不是不合常理?更奇怪的是,元婴修士之中,十之七八都是三灵根。现在,你还觉得单灵根是最佳资质么?”不待李云泽答话,自顾自道:“单灵根资质表面上看起来最佳,无论是什么功法,一学就通,经脉了无阻碍,只要灵元充足,便可顺利进阶。看起来这是直通大道的好处,实际上却是追寻大道的阻碍。无论学什么、干什么,都需要摸索,摸索错了,可以避免以后重蹈覆辙。摸索对了,见解更深一层,见识更上一步。一切唾手可得,久而久之,就不知道努力为何物,也不知道危险在何方。这些又只能自己体悟,师长教是教不来的。” 李云泽以前总听说灵根越纯越好,单灵根的资质几乎不用愁修行,紫阳宗、东华派这些名门大派都抢着要,没想到竟会是这种情形。问道:“真人,既然单灵根的修士并不是最好的,为什么门派还抢着要?修行顺了不好,是不是越多曲折磨砺越好?”余书元笑道:“到高阶时,单灵根不是最好的。可在练气期、筑基期,却是最佳。你想,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出个筑基弟子,培养得当还有很大几率成为金丹修士,不要白不要。至于修行也不是越曲折越好。门派中有句话,叫做‘十五练气,百岁筑基’。意思是最好在十五岁之前进入练气期,到百岁时成就筑基。昨天我跟言师弟说的话你也听了,每一阶的每一个阶段都有它的作用,快了其所肩之任没有完全达成,慢了又会延误下一阶段。故而,十五岁前进入练气初期,三十岁时进入练气中期,五十岁时进入练气后期,百岁时筑基,都不为晚。为何如此?只因为十五岁之前人的身体未完全成型,在此之前突破练气初期,能使人所修功法、灵气与经脉更为契合,尔后每一阶段都要有充足的时间滋养锤炼丹田、经脉、穴位,这般才能把基础打扎实。单灵根的修士就是修行远快于常人,丹田、经脉、穴位没有彻底稳固,再者也没有积累足够的修行经验,什么是歧路、什么是正路还不完全清晰明了,就已经进阶了。要知道,云洲每年有上百万的修士死于走火入魔,修行也是件极危险的事。筑基以下还好,即便错了,一般不会伤及根本,大不了重修就是。越往上越出不得错,一步踏错就是性命之危。古语云,前车覆、后车戒,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因为阅历不足,单灵根的修士十之八九在突破之时应对失据,亡了性命。是以门派收徒,都会考虑三个因素:资质,年龄,性情,灵根太差的不要,脑子太笨的不要,年龄过十五的不要。” 李云泽想起张承歌,与自己差不多大,就已经是练气中期了,担心地问道:“真人,是不是早了晚了,坏处都特别大?”余书元知道他十六岁才突破练气初期,以为他在担心自己,道:“这只是大概,毕竟人的资质、禀赋、勤奋、际遇各有不同。只要根基足够扎实,四十岁筑基也无妨。对了,依你的资质,按说很难在这个年龄突破练气初期,是不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李云泽将自己与小伙伴如何遇到老者、之后如何突破一一告诉了余书元。接着在地上画出藤叶葫芦的形状,问道:“真人,这就是那老者留下的标记,真人可识得?”余书元仔细看了一遍,道:“我倒是听说过一位大能前辈得到了一件葫芦宝物。不过那宝物我也没有见过,不知道其形状。不过一滴酒就能让你这个五灵根的修士几日间突破练气初期,定是超凡之人。以后如果再遇到,要好好把握机会。这样的大能前辈,修为超凡脱俗,见识贯通天地,即便你资质再差,稍微动手指点一二,就能助你筑基。”李云泽应诺,旋又想起突破练气初期时,灵元渗入经脉、穴位裂缝深处的情形,将当时情形详细描述了一遍。余书元听罢,道:“想不到你竟然是用沿关冲穴之法突破的,其实沿关冲穴才是正宗突破之法,你所说的情形正是沿关冲穴的妙处,平常之法灵元只在经脉中运行,缓缓扩充,无伤无损,渐至突破。但所谓不破不立,这种办法并没有最大限度增扩经脉的广度。沿关冲穴则能,且渗入裂缝深处的灵元,会滋养经脉与穴位,得益更丰。只不过沿关冲穴过程过于痛苦,世人虽明知其好处,但却少有人能忍耐其中痛苦。现今,即便是门派之内也几乎没有人用了。你能忍得住其中的痛苦,足见心性毅力。其实,修行的资质不只是灵根,悟性、毅力、福缘、性格、修养、学问等等通通都算。三灵根的人那么多,最后有人止步于练气,有人则成为元婴修士,足见造成这种差距的,不是先天灵根,而是诸多的后天因素。你能遇到那名老者,赶在身体定型之前突破练气,这是福缘;能忍受的住沿关冲穴的苦痛,毅力心性算是拔尖的了;我观你待人接物诚而不伪,实而不迂,性格也是不缺。你所不足的独独灵根而已,所以莫要再为自己是五灵根而苦恼。有所失有所得,时刻都要念着,上天待我已是不薄,此为平安喜乐之本,也是奋发向上之基。”说完,又补上一句:“我跟你说的这些,都是门派的秘密,告诉你是想让你增长见识。这些事情只有寥寥几个大门派知道,不过门派之间探寻的方向、方式各有不同,结论也多有差异。世人将门派筑基弟子多归结为筑基丹充足,其实大错特错了。门派能传承千载万载,靠的不是筑基丹,而是这些底蕴。这些事情关系到大门派立身的根本,以后不要作为谈资,随意乱说。”李云泽知道其中的干系,道:“真人放心,今日所谈,云泽不会透漏只字片语。”余书元絮絮叨叨跟李云泽说这么多,是看李云泽基础太差,好多该知道的都不知道,有意增广他的见识。 余书元道:“闲话说完了,咱们接着说正事。你修行的是何功法?”李云泽道:“大五行经。”余书元颔首称许:“当初替你选功法的人倒有见识。灵根资质如何?”李云泽道:“木灵根资质最佳,土灵根资质最差,对火属性灵气最亲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四十四章 养静气 余书元接着问:“修的是哪一门功法,火行吗?”看李云泽摇头,叹道:“以灵根资质论,你修行木属性功法原没有错。不过不大实用,木属性功法、术法在金丹期以下,威力最低,对敌时最是吃亏,且用途也不广,除了种植灵草灵稻之外,几乎没有他用。木属性功法真正起大用要到金丹以上。你的资质修行到金丹期的几率不大,不若改修火属性功法,一者在筑基期、练气期,火属性功法的威力仅次于金属性功法,二者火属性功法用途最广,炼丹、炼器都少不了控火,三者木火相生,木灵气天生可以滋养火灵气,对修行进度也有好处。依我之见,莫若趁现在修为尚浅,改修火属性功法。你意下如何?”天地之间,五行灵气杂然一体,修炼之时与功法、灵根相合者积于气海,化为灵元,滋养其身,其余灵气皆会渐散诸体外,复归于自然。然则,与功法相生的灵气可以助长所修灵气的活力,相助修行速度,相克者则反之。灵根的上、中、下三等就是根据相互之间的生克关系划定的。五行灵根修行艰难,其根由就在于修炼时五行灵气相生相克,纠缠太多。余书元让李云泽放弃灵根资质最好的木属性功法,修行对灵气最为亲和的火属性功法,着实是高明之举。 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李云泽心中暗叹自己运气太差,若是先遇到余书元该多好。心中犹豫要不要把五行全修的事告诉余书元。汪不屈的叮咛让他始终心有顾忌。想来想去,以自己的地位将来恐怕再难有机会得到筑基修士面对面的指点。自己对五行全修优劣的认识,全出自汪不屈一家之言,是真是假,也找不到门路求证。思量其中利弊,最终一咬牙,将受汪不屈胁迫,最后不得不五行全修的事一一说了。 余书元越听越觉离奇,他还以为李云泽按部就班修行的是木属性功法。伸手扣住李云泽太渊穴,一股灵元探入其体内,果然李云泽气海内灵元呈五股。看到余书元眉头深深皱起,李云泽忐忑不安,弱弱地问道:“真人,不知我现在是好是坏?”余书元并未下结论,而是让他把汪不屈所传修行之道一字不漏地叙述一遍。李云泽一一说了,连汪不屈所留的玉简都拿了出来。余书元边听边思索,而后将灵识沉入玉简中,细读其中内容。半晌后,长叹一口气,道:“奇才,不想散修之中也有如此人物。可惜气运不足,否则,说不定会成为一代大宗师。” 李云泽舒了口气,道:“真人,是不是五行全修真的可行?”余书元看他面色一会深,一会浅,来回变换。起心逗他,道:“你可别高兴太早。我只是觉得这汪不屈异想天开,不拘常理,竟然能够以五行全修之道筑基,智慧与魄力都远超常人。若是资源足够,再有高阶修士从旁解惑,说不定真能成就金丹道业。不过你要跟他走这条路,怕是……,嘿嘿。”看到李云泽神色又紧张起来,哈哈一笑,放缓口气道:“也不是不行。而且说不定能比他走的更远。毕竟汪不屈已经把路走通了一次。也许还未踏出路来,但已经留下足迹,沿着足迹走,走到歧路上的危险就小了许多。不过凶险也不是没有,就看你敢不敢一试了。”李云泽听余书元也说可行,心中登时充满希望,急切地道:“真人,我愿意,有凶险也不怕。”余书元看李云泽急冲冲的模样,暗道这可不成。他是名门高足,自小博览群书,于修行一道,见识极广,造诣极高,一眼就瞧出五行全修的关键在平衡二字。平衡意味着秩序稳定,追求速度是最不可取的。方才听李云泽说其日夜修行不辍,又察其体内灵元不够凝实。发现这少年对修行太过于迫切,长此以往,只会有走火入魔一个结果。如果让他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单纯纠正错误,治标不治本,此后难免再犯。令其存心养气,方能万全。 对李云泽道:“兹事体大,关乎你一生命运,还是谨慎思量再做决定的好。这样吧,这事过了年再说。趁这些时日你好好想一想,值不值得拿命冒险。”离过年还有好几个月,李云泽那等得及。张口就要求肯,余书元板起脸来,哼了一声。李云泽这才作罢。 几日来李云泽屡次到余书元跟前求肯,软磨硬泡,只说已经打定主意,请他指点早日开始修行。余书元没有一点松动的意思。最后李云泽缠的急了,余书元冷脸一摆,道:“这么心急,关系一生的大计这才几日就想清楚了?你可知五行全修何等复杂凶险,似你这般急躁,莫说修行有成,怕是小命都会稀里糊涂没了。切记每临大事有静气,才不会好事变坏,坏事更坏。”说完取了纸笔,挥毫写下一条竖幅: 君子对青天而惧,闻雷霆不惊,履平地而恐,涉风波不疑。 接着道:“拿去挂在床头,好生揣摩其中意蕴。”李云泽看余书元发了脾气,才不敢多言,行礼后怏怏返回。 李云泽也知道余书元说的大有道理。然而这事是他内心积累了十几年的渴望,如今有了门径,自然迫不及待便想登门而入。看着余书元给他写的那幅字,心头的念想无论如何都压制不住,浑浑噩噩枯坐了大半日。直到感觉有人摇晃自己的身体,才回过神来,入眼处柳叶瞪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道:“哥哥,我饿了,啥时候做饭呀?”李云泽走到帐篷外一看天色,已经过了午正了,难怪小丫头喊饿。匆匆忙忙开始做饭,柳叶兴许是饿的急了,跟在李云泽身后不停的来回转。李云泽哭笑不得,道:“小姑奶奶,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安心坐一会好不好。”说完蓦地想起余书元对自己所说的话,自己何尝不是心急火燎的想吃到“热豆腐”,柳叶急心吃饭,跟在自己后面乱转,只会让自己分心,使做饭的更为迟缓,反而拖慢了吃到饭的时间。自己以迫不及待的心态开始修行,何尝不会影响到修行进度,最终越急越慢,越慢越急,形成恶性循环。第一次、第一步、第一个对后面的人和事影响最大,因为每个第一都为后人后事所参照。以什么样的心态开始修行,何尝不会成为自己以后的心态基础。难怪余真人以那么一番话警醒自己,心急只会误事,心静才能成事。心中豁然而通,陡然平静下来,修行的事全部抛在脑后。将柳叶高高举起,又抱着狠狠亲了几下脸颊,惹得柳叶咯咯笑个不停。 道理想通了,心也就安定了。李云泽想了想,当前能做可做须做的事情并不少,一是习奏《清静经》,他对《清静经》如此上心,主要是为了今后自己难免还要用到振魂丹,把曲子练好,以备将来之用。二是习练五识惟一,《五识惟一》可以辨听的声音越来越远。但是修炼的进度却越来越慢,《五识惟一》本来就是万一夫在失明的状态下创制的,许是在五官功能缺陷时反而越容易修炼。三是参研汪不屈留下的玉简。四是习练当初汪不屈传授的五行初阶术法。特别是最后一件事,最耗时间。 此后,李云泽除了在余书元跟前应卯,其余时间围着这四件事来回循环。余书元跟前事情不多,无外乎帮他整理书籍和所作的读书笔记。余书元随身带有两个乾坤锦囊,一个装着杂物,一个装的全是书籍。他有时候看书极快,一本书不到一个时辰就翻完了。有时候一页书要写十几页纸的笔记。李云泽也爱读书,只是余书元的书内容太过艰涩,大大超出了他的层次。 这日,几十辆驮车涌进镇子,载着从北凌城运过来的砖石瓦木等物资。余书元分派给李云泽一个差事,接收清点这些物资。事情简单,但很繁琐。李云泽一丝不苟,按照余书元划定的方位,卸放物资,记录清楚。这批物资数量极大,李云泽粗粗一估算,足有数万方,足够盖上千间房屋了。但其中又尽是巨石厚砖,不像是盖房所用。一打听,后面还会继续运来。其他修士见到这个状况,纷纷猜测,是不是要建城了。 余书元似乎嫌李云泽不够忙,又给他安排了一个差事,画出方圆五里的地形图。这可难倒了李云泽。向余书元请教,余书元让他自己想办法。问镇内的其他修士,都是粗人,学道法都忙不过来,谁会去学画画。李云泽只能回想着以前看过的地图模样,照猫画虎,成品惨不忍睹。战战兢兢将草稿交给余书元。余书元也没为难。只是此后交给他的事情越来越多,有时候一天要做几十件事,忙得焦头烂额,应接不暇。 一个月之后,虽然事情依旧很多,但他已经能够适应繁忙的状态,处理起事情来,先易后难,先急后缓,桩桩件件,有条不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四十五章 初识阵 李云泽看着面前的巨石,七尺长,四尺宽,三尺高,四面光滑。巨石一方一方,排列的密密麻麻,有数里之远。再看看手中的阵纹图纸,头皮发麻。余书元似乎见不得他闲,立马又给他安排了新的差事。让他在每一块石头上都刻上一套阵纹。这套阵纹名为壁垒阵,是初阶阵法。在行家眼里,最为简单,不足挂齿。李云泽对阵法一窍不通,看得头晕脑胀也没理出个头绪来。如要摹刻,只能用最笨的办法,一笔一划照搬照抄。 李云泽吐了一口气,执笔蘸墨,照着阵纹图纸,一笔一笔临摹起来。一开始错误百出,直到第十遍上,才觉得满意。哪知余书元看过之后,随口就指出了二十多处谬误。李云泽仔细校对,的确如余书元所说,要么偏了,要么短了,要么宽了,要么窄了,虽然都很微小。如此折腾了两百多遍,临摹在石面上的阵纹才获余书元认可。 这事极为枯燥,又兼朔风凛冽,寒彻肌骨。数个呼吸,手指就冻得僵硬,想放在怀里暖上一会,发现根本暖不透。索性不去管了。不过数日,李云泽手、面、耳朵皆生冻疮。张承歌一开始以为李云泽是犯错受罚,觉得好玩,时不时挤兑李云泽几句。看李云泽手上耳上脸上的冻疮越来越严重,犹自俯石苦刻。就有些急了,问李云泽是怎么回事。一听说要在所有的石块上都雕刻上阵纹,大为光火,这不是欺负人吗?死活拉李云泽走,不让他再干下去。李云泽明白,这是余书元在磨砺他的心性,让张承歌别担心。张承歌一怒之下,跑到执事司找余书元说理。不知余书元跟他说了些什么,就不再闹了。专门找了一家店,每隔半个时辰,给李云泽送一盆热水烫手烫面。 日升日落,寒风旷野。 李云泽心静如水,手下稳健迅疾。一道道刻痕在锥子,心性却又好的没法说。不过,这些磨炼并不足够。对李云泽道:“这是金池阵,明日起改刻这门阵法。”李云泽接了图纸,行了礼便退去。 完成一千块石面后,又更换了燎原阵、抱水阵、断木阵三个阵纹。皆足一千之数。 五月初五,余书元把李云泽带到那日的小山包上。此时的李云泽,气度从容不迫,双眸沉静明亮。好似一块去掉杂质的美玉,虽没有雕琢成形,但材质已然不凡。余书元将一篇名为《大五行经注》书籍交给李云泽,道:“要想五行全修,首先要明了五行之性。这《大五行经注》乃是我东华派数位前辈结集而成,堪称注解大五行经的经典,你将它悟透,方才有五行全修的资格。”李云泽听了,迟疑不肯接。这种重要的秘籍,门派是严禁泄露的,违者等同于叛门。若是自己接了,岂不是让余书元犯下大过。余书元看李云泽脸色,猜到他所想,道:“你不用顾忌,其实这本书东华辖境内,不论大城小城,其修院内都有副本。只是,现在的人一味求快,都盼着早日筑基,修行更高等级的功法,对这种注解基础功法的书籍早已不看重,所以此书虽遍布于世,却又明珠投暗,无人问津。”李云泽听了这番缘故,方将书接过。 接着,余书元又递来一本《乾坤阵法纲目》交给李云泽,道:“修士修行都是以灵石铺路,掌握赚取灵石的手段乃是必不可少。当今之世,修行世界广阔宏大,流传的技艺百类千门。而最主要的始终是丹、器、符三技,炼丹一道入门虽易,花费却繁,非家族、门派弟子不可为。制符一道过于深奥,必得大智慧长者时常提点方能有所成,且低阶符箓用处不是甚大。唯炼器一道繁简由人,入门之后,多靠自己摸索,即便不能大成,靠着初级炼器之术也可保衣食修行费用无忧。我思前想后,觉得让你学炼器之术较为恰当。炼器之道有三要:一为阵法、二为控火、三为识材。阵法前阵子你也打了不少交道,印象是有了。这本《乾坤阵法纲目》乃是学习阵法的入门经典,你要仔细阅读,不可懈怠。除阵法外,最重要的便是‘火’。这天下的灵器十有七八材质为金,以火克金,故炼器必先具火。你的琉璃火也要勤加习练使用。识材简单,可押后再学。”李云泽才明白,余书元带他去取琉璃火、让他雕刻阵纹都是早就计划妥当的。长者为自己如此费心谋划,感激深入肺腑。爱书网 返回住处,李云泽迫不及待打开书读了起来。《大五行经注》内容枯燥,所讲所论都是五行功法的特性及要领、穴位经脉与修行功法的关联等等,李云泽粗粗翻了一遍就将之放在一旁,转而拿起《乾坤阵法纲目》。在武梁城,看到楚天阔一个练气修士凭借阵法把禹管事等一干筑基修士困在其中,对阵法之力极为向往。这本《乾坤阵法纲目》主要是综述阵法的由来、门类、等阶等阵法常识,至于具体的布阵、解阵等法门并未有涉及。通读全书,李云泽对阵法一道了解了大概。 阵法起源于何时何地何人已不可考。最初,上古之人从天地自然中间,发现某些地方由于地形地势影响了灵气流动,造成灵气积聚、疏散、波动、静止等不同的效果,便不断从中学习、破解、演绎,体察万象,归纳定律,最终开创了阵法一道。经过万千年来承前启后,阵法已经成为修行中不可或缺的一个门类。其类别、纲目更是数不胜数,大致而言,按灵气属性可分为金木水火土五行阵法,按布置方法可分为器阵、府阵和野阵三大类,按用途属性可分为坚、锐、固、疾、生、杀、困、惊八门,至于存世的阵法数量,怕不有几十上百万。 李云泽只用了三天就把书读完,便去执事司找余书元。《乾坤阵法纲目》这本阵法常识书籍,不仅令李云泽眼界大开,更让他兴趣大增。他出身于小城之中小户人家,离开卢湾之前,他所知道的修行不过是修炼功法,积累灵元,如此而已。即便是在杜伯兴那里读过一些书籍,也是以世俗见闻居多,与修行相关的寥寥无几。自遇到余书元后,有这位名门高足教诲,修行之路明晰顺畅,见识也猛增一筹。但这些带给他的震动都不及这本《乾坤阵法纲目》,读罢此书,始知原来天地之间竟然有如此奥秘,顿生探究之志,求索之心。 李云泽向余书元行过礼后,也不拐弯抹角,直接禀明自己对阵法一道的兴趣,而后便求取阵法入门书籍。余书元微微一笑,取出笔墨纸砚等物,对李云泽道:“阵法一道,入门处不在,不在师长,而在心细志坚。这本《乾坤阵法纲目》虽无关阵法布置运用,却是关系阵法的基础,你且将之抄上三遍,务必心无旁骛,字迹工整,错一个字就要加抄一遍。你去吧。”李云泽心道又来了,《乾坤阵法纲目》整本书下来有几十万字,慢说抄三遍,就是抄一遍怕也要个把月功夫。见到余书元闭上双目,入神打坐,恭敬行过礼,知道求肯无用,抱着笔墨纸砚返回住处。mwoqugeco m 柳颜看到李云泽抱了一大堆东西,蹦跳着跑过来接,帮李云泽把东西整齐的摆在桌子上,好奇地问道:“哥哥,你买这么多纸是要写字吗?”李云泽无奈地叹了口气,道:“是啊,哥哥要写好多好多字。”柳颜高兴地道:“我帮哥哥磨墨。”李云泽不知这小丫头为何高兴,拿出裁纸刀,将宣纸裁成大小。看小丫头已经将墨研好,取笔蘸饱墨,在纸上写下《乾坤阵法纲目》六个字书名,随后对着一个字一个字的抄写下去。以前,李云泽十二岁就自修院退学,尔后除了在店里记个账外,根本就没有写过字,更没有练过字。虽然力求工整,依然写得字体倾斜歪扭。李云泽自己都看不过去,但写一笔好字非是一朝一夕之功,只能将就如此。柳颜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李云泽每写一字,她便大声读一字,碰到不认得的,便如发现了什么宝贝,兴奋的直喊:“哥哥,这是什么字?”李云泽哄她去做别的事,过不了一刻钟,便又跑了回来。李云泽只得停笔,寻思找个什么事情让这小丫头去做,看到小丫头个头又长了一小截,想起她今年应该六岁了,已经到了开蒙的年龄。西林僻远,没有测灵根的器具,只能让筑基真人出手测试。西林镇内,只有余书元一个筑基真人。也不知这小丫头灵根如何,千万不要像自己一样是个五灵根。 张承歌回来后,李云泽将尽快为柳颜测灵根开蒙的事说了。张承歌狠狠一拍脑袋,道:“瞧我这脑子,整天光想着打打杀杀,这么重要的事,你不说,我都忘了。”李云泽道:“明天我去求余真人,请他出手。”张承歌点头,看到李云泽手边一沓写满字的纸张,取过一看,问道:“你写这个干嘛?嘿嘿,你这字也太难看了。”李云泽将余书元的要求说了,张承歌听说竟然要将一部几十万字的书抄三遍,眼睛都瞪直了,一边摇头一边道:“要是我,打死我都不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四十六章 抄书勤 李云泽、张承歌带着柳叶来到执事司,说了来意。 余书元招手让柳叶到他面前来。李云泽轻轻推了小丫头一下,道:“快过去。”小丫头便乖乖走到余书元身前。余书元令小丫头盘膝坐下,而后右手抵住小丫头背心,左手虚空一挥,李云泽等人便感到周围灵气仿佛活过来一般,向柳叶周围涌去。如此三遍,余书元收回手掌,道:“这小丫头资质不错,金、水、木三灵根,金灵根最弱,木灵根最好。”张承歌嘴巴最快:“三灵根也就一般嘛。”余书元斜了一眼:“无知。三灵根也分上中下等。金生水、水生木,次第相生三灵根可不常见,是上等中的上等。不输于双灵根的资质。修行木属性功法最是得宜。”张承歌不假思索道:“木属性功法太弱了,还是金属性功法好,威力大。”余书元懒得理他:“你们去吧,这几日我替她开蒙。”张承歌还要再说,被李云泽拉起出了执事司。 张承歌依旧对李云泽嘟囔个不停:“本来就是嘛,木属性功法,简直弱得掉渣。金属性功法多好,术法威力第一。”李云泽前面曾听余书元说过三灵根,特别是上等三灵根的修行前景,但答应过不外泄。只能没好气地道:“你就知道厉害不厉害。没听真人说,小叶最适合修炼木属性功法,而且次第相生三灵根比双灵根都不差。说不定小叶能修成金丹真人,到时候可是有千年寿元呢。”张承歌撇撇嘴:“活得不痛快,一万年又有啥用。痛痛快快,活个一两百年足够了。”李云泽刚要反驳,想想张承歌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 接下来一段时日,李云泽全部时间都用来抄书。 俗语云,读书千遍,其义自见。说起来,读书千遍,未必有抄书一遍更见功夫。抄书中,李云泽不断有新的发现、新的收获,之前读书时遗漏的内容,抄到时如读新书。一些误解的内容,之前总觉于理不通,抄到时才觉察到是自己理解有误。凡此种种,都一一陈列在眼前。世间事最经不起的就是专注,李云泽抄书逐渐入神,速度便越来越快,一个月后,第一遍抄写完成,厚厚数千页纸堆满了案头。一遍书抄完,所获不亚于新读。李云泽把自己的手稿按次序装订成册,看着墨香满纸的书册,心中也小有成就之感。m.22ff. 由此亦可可看出余书元与汪不屈两人见识高低来,汪不屈是告诫其中凶险,以言语与实例为诫。这种办法初时肯定有效,然而天长日久之后,一路无风险,胆子就会越来越大,很容易就把当初的告诫抛诸脑后。没有人会把他人的告诫当做金科玉律,哪怕别人的失败就发生在眼前。余书元则打熬其性情,养其静气,不管是抄书,还是习字,抑或是摹阵刻碑,用意都在于磨炼其耐心毅力,使细致、严谨等品质浸入其骨髓,见效虽慢,却可令其一生受益。 余书元笑道:“你救我性命,是你我之间的缘分。我指点你修行,也是你我之间的缘分。谈什么报答不报答。对了,你那个朋友张承歌是什么来路?”李云泽将与张承歌结识的经过说了。武梁城溪君被劫一案的卷宗上有张承歌身世的记录,余书元一清二楚,只是不知李云泽和张承歌结识的经过。道:“说起来,梧城张家和东华派有过很大一场缘分。可惜……你这个朋友资质一般般,脑子却十分好使。自从他加入了那个什么队后,以多胜少也就罢了,多数时候都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我关注过他几次,这小子一肚子诡计。你连着抄了两年书,心神消耗甚大,放你七日假。这几日,不妨跟着他到漠北去转转。这个世上你争我抢、人心险恶。往往很多人无缘无故的要来杀你,提前见见杀人的场面,没有坏处。” 从执事司告退出来,李云泽先去买了一把兵刃。早就羡慕东华弟子腰悬长剑,威武潇洒。选来选去,最后买了一把镔铁长剑。镇上也有灵器出售,他有汪不屈留下的灵石,倒能买得起。只是不想太过出风头。找到张承歌,道:“真人放了我七天假,让我跟着你到漠北转转。”张承歌听了很高:“早该这样了。天天抱着个书,抄来抄去,有啥抄头。还是打架杀人痛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四十八章 凭阵守 怎么办? 逃? 目测现在的距离和张承歌等人逃遁的方位,如果朝其他方向逃走,未必没有机会。但只要被发现,以自己的脚程,绝对死路一条。旷野广阔,一动必然要露出行迹,又怎会不被发现。 战? 敌多势壮,张承歌等人明显不敌,而且已经吃了大亏。自己这点修为,即便加入进去,又有什么用?一样不会有丝毫获胜的机会。 躲? 没人知道自己的踪迹,悄悄潜藏起来。看张承歌等人逃遁的线路,正好在距自己藏身处一里开外错身而过,只要隐藏的好,也许就能躲过一劫。可是,别人的生死他可以不管,岂能眼睁睁看着张承歌被漠北人害了。 一定会有办法的! 越是危急,李云泽头脑中竟越是冷静。一个大胆的想法冒出来。扯下乾坤锦囊,将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他的东西不多,除了灵石之外,就是两套阵法器具。是余书元前阵子送给他的,让他学习揣摩阵法结构。没想到在此处派上了用场。 目前,李云泽只知阵纹,还不懂阵理。阵纹摹画雕刻了不知几千遍,真正布阵还是第一次。布置的阵法究竟能不能用?他觉得自己一定能行,无他,就是那几千遍临摹雕刻带来的底气。 李云泽双手飞快,不过片刻,方圆十尺的一座壁垒阵出现在地上,在阵源处装上灵石,激活阵法,一道光幕笼罩周围。李云泽顾不得欢喜,马上动手布置第二套阵法。耳中还兼顾听着张承歌几人的动静。人的脚步声,云兽的蹄声,粗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张承歌等人的足音已经有些虚浮,漠北人嗬嗬的低吼声更加急促。 待听到几人将到近前时,李云泽大喊:“张承歌,来这里!”张承歌听到附近有人,大喜。辨出喊话之人是李云泽,刚生出来的一点欣喜全被火气取代:你个猪,不好好藏起来,喊个鬼。要是咱们都死了,小叶怎么办?李云泽行迹已经暴露,生气已经没用了,一声招呼,几人斜插往李云泽藏身之处。 几人跳上李云泽藏身的山坡。看到只有李云泽一人,不由得大为失望。不过此处地形较佳,背后是陡坡,不利于进攻,只需重点防守前面就是,不至于腹背受敌。李云泽手下不停,招呼几人赶紧收集干柴,又把开启壁垒阵的方法说了出来。几人将信将疑,阵法光罩升起的一刹那,齐声欢呼。张承歌也舒了口气,喝道:“别吵吵了,赶紧干活!”几人马上到周围收集柴草。漠北人已经迫近三里之内,顷刻便至,几人不敢走远,胡乱在周围拽了一些枯草干枝,便回到阵中,开启阵法。摆出对敌的态势。enxue.net 张承歌被气乐了,学着漠北人的语气,也是一阵叽里咕噜。李云泽奇怪地道:“你懂漠北话?”张承歌道:“鬼才懂。他们朝老子叽里咕噜,老子当然要顶回去。要不岂不吃亏?”李云泽心头一动,向漠北人看了一眼。心想不知道他们中间有没有人懂云中话的。要是有,倒可以借机迷惑他们一下。不成也没什么害处。朝顾及关几人道:“几位大哥,不用紧张。这阵法是余真人亲传的。他老人家当时就说了,只有筑基修士才能破。凭这几个漠北人,根本动不了咱们分毫。咱们就跟他们耗着。余真人看我今天晚上没回去,肯定出来找我,到时候一剑将他们杀个干净。”张承歌立马明白了李云泽的意图,跟着道:“不行不行,咱们得装着很害怕。要不然这些蛮子不上当,吓跑了就没意思了。”两人一唱一和,还作出一副害怕的模样来。 漠北人中的狐修,懂一些云中话,大致听懂了李、张二人的话。漠北人以狐修和四名炼气后期修士为首。狐修虽然是炼气中期修士,但因为擅长计谋,得与四名炼气后期修士同列。将李、张两人的话翻译给其他四人听。有的说他们虚张声势,有的说回去多叫些人马来,有的说这里是云中人的地盘,不能久留。一群人将信将疑,最后,狐修道:“这里离云中狗的营地有两个时辰路程,咱们等天黑后一个时辰,如果杀不了他们,就回去。”四人纷纷赞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卷 人间世 第五十章 安然归 第五十章安然归< 余书元带着一名东华弟子,站在不远处一处山顶上。那名弟子名叫何云同,在西林镇的东华弟子中年岁最长。看到李云泽几人被大火围困,而余书元却无动于衷,毫无相救之意。迟疑地道:“师伯,弟子去救他们?”余书元摇摇头:“他们自有办法脱困。走吧!”说罢,携起何云同御空回了西林镇。< 大火熊熊,将两座阵法围住。几个呼吸的功夫,李云泽就感到难以承受。其他几人修为高些,一时尚能忍受得住。挤到阵法最中心,希望离火圈远一些,躲避火焰之威。然而十几尺的距离,相较于冲天的火势,有什么用呢?< 漠北人看到几人受烈火炙烤之苦,一扫之前的闷气,围着火堆,载歌载舞。张承歌之前叽里咕噜,说长道短,漠北人虽然听不明白,但都知道不是好话。又出手伤了他们的同伴,对张承歌最为愤恨。指着他哈哈大笑,朝他不停做鬼脸。张承歌大为光火,又无计可施,急得向李云泽直眨眼:快拿出你的办法来。李云泽只是静静盘膝而坐,迟迟没有动作。< 时间过了一刻钟,李云泽仿佛已经到了衰竭弥留的境地,嘴巴微张,就是发不出声音来。张承歌见状大急,喊道:“公子哥,撑住,别死啊!”顾及关等人听到张承歌的喊声,彼此对视苦笑,方才升起的希望又复散去。他们都知道,余书元待李云泽极亲近,说不定会有什么辟火的宝贝赏赐给他。因此李云泽说有办法,他们都十分庆幸。现在希望变成失望,归江气呼呼地道:“就不该相信这小子,一个炼气初期的修士能有什么办法。”顾及关和冯坤看了他一眼,都没有说话。思量着是不是趁还有力气杀出去,分散逃走,说不定运气好还能逃掉一两个。用暗语将他们的想法给张承歌说了。张承歌也觉得不能坐着等死,刚要喊杀出去。躺在地上的李云泽扯了一下他袖子,眨着眼睛,眼神灵动,与方才垂死不支的模样大相径庭。在他掌心写到:装的像一些。< 这时,火气好似不如刚才那般猛烈了。阵外火势依旧,阵内的火气却好像被什么东西抽走了,光芒不减,热气却降了不少。张承歌大喜,一边装作被火气烤的难受至极,一边大骂漠北人害死了他兄弟,一边穿插几句暗语,让顾及关几人装的像一些,不要让漠北人起疑。顾及关几人也感受到了火气减弱,又听到张承歌吩咐,如何还不明白,一个个心喜面苦,陆续躺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