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满长安》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VeroModa】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功夫英雄qq】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落叶满长安》 作者:高建武 内容简介: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谁为不平事。 (一) 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 明嘉靖十四年九月初二,正是深秋时节。牛布衣在黄昏时分,坐着绿呢大轿进入长安古城。轿是八抬大轿,轿夫是飞龙帮帮主傅冲天最得力的贴身八大侍卫"飞龙八雄".前面开路的,居然是飞龙帮的左右护法,号称青面双煞的聂非和祁百发。 大街上空无一人。飞龙帮帮主傅冲天早已传下号令,这次他请的贵客途经的路线,不能有一个闲人。在长安城里,傅冲天的号令无疑就是圣旨,他若说句话,长安城中就像是打个霹雳;他若跺跺脚,长安城恐怕就要翻个个儿了。谁都知道,长安是江湖上声名赫赫、如日中天的第一大帮飞龙帮的总坛所在地。 牛布衣轻轻撩起轿上小窗的绸帘,望着暮色笼罩的长安古街,几片枯黄的落叶在随风飘dàng。他微皱了一下眉头,脸上布满了惆怅之意。不知是这深秋的落叶触动了他漂泊的情怀,还是长安的古街牵起了他淡淡的乡愁? 轿子稳稳地行在长街。飞龙八雄在江湖上都堪称是一流高手,多年的并肩作战,使得这八个人已心意相通,行动趋退如同一人。牛布衣坐在轿子中,几乎都感觉不到轿子的移动。这八个人,无疑都是很可怕的人。可是,拥有八个这样的轿夫,傅冲天该有如何可怕? 牛布衣感喟之间,轿子忽然停了。 十丈之外的御河桥头上伫立着一个黑衣人,在暮霭中像是一个黑色的石碑,静静的一动不动。 飞龙八雄轻轻放下轿,就再没移动半步。八雄中的老三闪电手傅忠回身向轿中的牛布衣一揖:"牛先生,前边可能是条野狗子,待小的们清理一下,再行启程,免得惊扰了先生。"飞龙八雄不动,前面开路的青面双煞却没有停下,身形矮胖的聂非和枯瘦如竹的祁百发都是身穿天蓝色长衫,手中各提一个灯笼,只不过聂非用的是左手,而祁百发用的是右手。灯笼上有个朱红的大字"傅",格外鲜明。 黑衣人还是一动不动。聂非和祁百发脚步始终保持着同一节奏,只不过在距离黑衣人近两丈的时候,聂非向左,祁百发向右,二人摆了一个小小的jiāo叉。这个移形换位正是二人要发动攻击的讯号。远远望去,聂非和祁百发的身影如同刚从地狱出来的索命无常。 二人是昆仑派已故掌门方子厝的高足,一向联手对敌,聂非的虎鹤双形和祁百发的大力开碑手都是成名已久的绝技,自出道以来身经百战,罕有其匹。作为外门顶尖高手,据说也只是在万剑山庄的主人、号称天下第一剑客的李慕白手下输了三招。飞龙八雄望着那个黑衣人,就如同望着一个躺在砧板上待屠的羔羊一般。 青面双煞停住脚步。二人的状态已调整到了巅峰,杀气几乎笼罩了整条长街。一直不动的黑衣人却动了,他一步一步向前走,稳定而又从容。与青面双煞机械而又单调的步伐相比,他却显得极为随意,身形有如微风拂柳,似乎全然意识不到眼前的杀机。如果不是左手中有一把黑色的短刀,他简直就像一个贵胄公子小酌后,慵懒散漫地徘徊在自家后花园中。 牛布衣的眼睛突然亮了,像是一道闪电掠过,shè到十丈之外黑衣人的左手上。刀是普通的一把短朴刀,是铁匠铺中随处可见的一种,黑色的刀鞘上还镶了一朵六瓣的小金花。难道这样一把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刀,会令识尽天下神兵利器的牛布衣感兴趣么? 三十步。二十步。十步。黑衣人已走入青面双煞的最佳攻击圈内。看惯了青面双煞出手的飞龙八雄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瞬地等待青面双煞那雷霆般的联手一击! 牛布衣不禁轻轻叹息。他明白,双方早已分出了高下。 黑衣人对杀气浑若不觉,相反走得更加悠闲恬淡。走到青面双煞旁边时,居然好整以暇地向二人抱了抱拳,就像是在街头邂逅了故jiāo好友。他漫不经心地从二人中间走了过去,脸上笑容可掬,目光远远投向轿中的牛布衣。 只听"哧"的一声,青面双煞的灯笼同时熄灭。 青面双煞居然没有出手。 飞龙八雄的脸色都变了,十六只眼睛居然没有看出青面双煞如何着了对方的道。 牛布衣坐在轿子里,身子向后仰了仰,居然伸了个懒腰,像是觉得事情跟自己毫不相干,又像是失望地看完了一场并不精彩的戏。 飞龙八雄动了。八个迅捷无lún的身影猱身齐上,分别从八个方位向黑衣人扑击,一时间兔翻鹰扬,落叶纷飞,衣袂破空之声大作。 黑衣人脚不停步,在拳山掌影中左闪右避,竟不还手。特别是他左手轻轻揽着刀身,始终刀不出鞘,像是持着一件精美易碎的玉器,又像是护着个襁褓中的婴儿。奔雷手傅开的一掌"摧枯拉朽"击向他的左腕,他居然一侧身,用后背接了那雷霆万钧的一击。只听得"啪啪"声响,无数拳掌击在黑衣人身上。 黑衣人的身形像是恣肆汪洋中的一条小船,颠簸摇dàng,但仍不改前进的方向。他的目标,只有牛布衣一人。飞龙八雄也意识到了这点,知道遇上平生从未遇过的绝顶高手,各自将功夫发挥到极致,配合得天衣无缝,拳风掌影中夹杂着叱咤呼喝。毕竟,牛先生若出半点差错,每个人都逃不了天大的干系。 牛布衣眼睛的视线移到黑衣人的右手上,一瞬也不瞬。难道刀不是凶器,这只手才是更可怕的凶器? 黑衣人漫不经心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错愕,但也只是惊鸿一现,很快就恢复了。他闪避的步伐看似极为拙劣,但很有效,飞龙八雄的攻击看上去没有落空,但却一下也没有完全击实。黑衣人的身形如游鱼一般,已到了轿门之前。 牛布衣突然从座位上欠身而起,右手一撩长衫的下摆,同时伸出左手,就像是一个谦彬有礼的主人迎出门来,微笑着去拉多年未见的老朋友的手。 黑衣人蓦然一声长啸,直如虎啸猿啼,声震云霄。他的左手连刀带鞘,竟也像是老朋友送贺礼一般, 递到了牛布衣的右手中。这一下太过匪夷所思,但牛布衣像是早有预料,居然欣然接过。 就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黑衣人的右掌突然旋了个小弧,击向牛布衣的前胸。这一击,直如崩山裂石,掌风中竟蕴含着郁郁的风雷,仿佛地狱中的勾魂之手。以外功见长的飞龙八雄,全都骇然失色,惊呼失声,不敢相信天下竟有如此雄浑无匹的掌力。刀只不过是个幌子,这一掌,才是致命一击。 牛布衣的青衫都被这一掌的劲风带得向后飞扬。这一击,不仅笼罩了牛布衣的胸口要穴,而且波及他身后三丈的范围,这个距离,已超出人力逃避的极限,这一击的力量,也超越了血ròu之躯的承受。天下已无任何高手能全身而退。 牛布衣左足向后点出,重逾千斤的紫檀大轿竟被他一脚踢得向后疾飞而出。突然间,众人只听"啪"的一声巨响,紫檀大轿化作漫天木屑。漫天木屑中,仿佛闪过一道匹练般的电光。牛布衣顺势向前,更像是见到多年未晤的老朋友一般,竟然抱住了黑衣人。 天下各门各派的武学中,从未见过这样的招式。黑衣人的右掌刚画了一个小小的弧线,威势方出,牛布衣已自己用胸膛迎将上来,将黑衣人的右掌紧紧夹在自己和黑衣人的胸膛之间。饶是如此,牛布衣还是硬碰硬地承受了他的三分掌力,一口气几乎透不过来。 牛布衣弹指如飞,连点了黑衣人背上五处大穴。然后放开手,退后两步。 牛布衣回身望着二丈开外的轿子的碎屑,脸色极为凝重。是什么力量,将坚固的紫檀大轿击得如此粉碎? 飞龙八雄围上黑衣人。飞龙八雄中的老大奔雷手傅开吓得面容失色,向牛布衣拜倒赔罪:"牛先生,小的们无能,你老人家没事吧?"牛布衣仰头看天,仿佛神游天际,对傅开的话似乎没有听见。良久,轻叹了一声:"一剑之威,竟至于斯!"飞龙八雄都茫然不知牛布衣在说什么。没人看到什么剑,甚至连剑光也没有。可是牛布衣背上青衫已有鲜血渗出。是什么伤了他? 大伙儿正在惶惑之间。突然,黑衣人一声长笑,身形陡然拔起数丈,如一只灰鹤般翻过了几处店铺民房,风中传来冷冷的一声:"好个牛布衣!"牛布衣没有追赶。他背负双手,仿佛又沉浸在冥思之中,青衫在晚风中轻轻飞扬。暮色更重了,天地之间充满了肃杀之气。 二牛布衣遇袭的消息传到飞龙帮总坛的时候,傅冲天正独自在书房徘徊。 傅冲天今年五十六岁,看上去却苍老得多,满面皱纹,胡子花白,但身材高大威猛,如同一头雄狮一般。奇异的是,他身上竟然披着一件龌龊、破烂的旧袍子,袍子上一片片暗黑色的污迹,使得其本来的底色已难以辨别。 外面张灯结彩,鼓乐喧天,一派忙碌喜庆的景象,傅冲天的书房内却是一室的萧瑟,这里是傅冲天自己的世界。除了两个大大的书架,室内仅有一张小小的方桌和一把太师椅。案头的一支红蜡烛泪婆娑,灯光昏黄,将傅冲天高大的影子映在墙上。只要进入这间近乎于简陋的斗室,傅冲天就会迅速换上那件奇怪的旧袍子,然后彻底地放松下来,敏锐、冷静地思索问题。 外面的热闹仿佛与他无关。傅冲天永远不给自己冲动的机会。 案头摊开的一个卷宗是飞龙帮搜集到的牛布衣的全部资料:人称江湖第一智多星。三十五岁,十年前因化解丐帮净衣、污衣两宗的内讧而一举成名。出道以来,先后破解了华山派黄木道人神秘失踪案、福州聂家剑聂云川灭门案等六起黑道疑案,并帮助关押在顺天府的重犯、江湖上声名显赫的独行盗马如龙在处决的前夕成功脱逃。帮派无。武功不详。师承不详。嗜好不详。 傅冲天双眉紧锁,凝神思忖。他对牛布衣越来越感兴趣。 闪电手傅忠骑快马先来回报。他隔着门汇报了整个过程,然后恭恭敬敬地垂手立在书房门外。良久,门内才传出傅冲天雄浑低沉的声音:"黑衣人用的是何派武功?" "属下该死,没有看清。" "你号称闪电手,以你的眼力,居然没有看清黑衣人出手?" "是。"傅忠的脸一红,随后又补充道,"聂非和祁百发一上来就被点了穴,而对我们八人,他只挨打不还手。对牛先生也只出了一掌。" "牛布衣用的是何派武功?" "以属下妄自猜测,牛先生似乎……似乎不怎么懂武功……黑衣人逼到轿子前,牛先生似乎有些慌乱,脚下一绊,竟误打误撞地抱住了那个刺客。牛先生还想去点穴,可惜手法不大灵光,黑衣人片刻就解开了。属下该死,早知牛先生功夫不高,就该上去补上两指。" "你刚才说牛布衣还受了伤?" "牛先生背上受了点轻微的皮ròu伤。属下认为,是黑衣人掌力击碎的轿子木屑飞溅所致。可牛先生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什么话?" "一剑之威,竟至于斯。"房内傅冲天沉吟未语。 傅忠续道:"牛先生似乎很重面子,掩饰说是受了剑伤。可是黑衣人明明手里拿的是刀,而且一直也没出鞘。不知道牛先生的眼睛有没有什么问题……"房门倏地洞开,傅冲天如一头暴怒的雄狮大踏步地冲出来,身上换了一件花团锦簇的大红袍,他一把揪住了傅忠胸口的衣襟,提起右掌,正正反反地连打了他十几个响亮的耳光。 "你才是瞎了眼的狗奴才!"傅冲天发出一声雷霆般的暴喝。然后甩开被打蒙的傅忠,大踏步向厅门走去:"快快有请牛先生!" 牛布衣换了一袭白袍,负手立在一品堂前。 (二) 飞龙帮的总坛是前朝定国公的府第,庭深堂阔,气象恢宏。院落分为九重,有的格局严整,气度不凡;有的曲径通幽,错落有致。太岳阁处于府第中心,更是飞檐画栋,气势巍峨,阁前两棵千年古松,挺拔苍翠,虬劲如龙。飞龙帮入主后,改太岳阁为一品堂。 "牛贤弟,牛贤弟!"伴着一阵爽朗的大笑,随后十几个彪形大汉鱼贯而出,宛如众星捧月,拥着一个穿红色长袍的人迎了出来。此人鹰视虎步,豪气遄飞,俨然有王者之风。 牛布衣看着传说中任侠好义的傅冲天如此气概,急忙上前几步,抱拳当胸:"傅帮主屈阶下堂,在下愧不敢当。"在傅冲天的想象里,号称江湖第一智多星的小诸葛牛布衣应该是个丰神俊朗、举止文雅的文士,不料却是个中等身材、身形微胖、普普通通的中年人,丝毫没有温文儒雅、足智多谋的样子,看上去倒像是哪家小本经营的杂货店的老板。微微一愕,但很快化作春风满面,热情地上前揽住牛布衣的胳膊。 "牛贤弟,久闻大名,相见恨晚。我们都是江湖中人,就不必拘泥于繁文缛节了吧。快请,快请。"傅冲天和牛布衣携手走进大厅。跟身材高大的傅冲天一比,牛布衣更加显得平庸之极。傅冲天迎接牛布衣的礼节十分隆重,三十六分坛的坛主、四大护法、飞龙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雄齐集。傅冲天逐一向牛布衣介绍,里面居然有华山、崆峒、少林等诸多名门大派的弟子,牛布衣不禁动容,对每个人都谦恭有礼,暗叹飞龙帮总坛不愧称作一品堂。只见飞龙帮群英胖大的魁梧,瘦小的精神,个个精华内敛,都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只不过各人眉头之上,似乎都有忧虑之态。而飞龙帮群英见牛布衣如此普通平凡,都感失望,均觉江湖上的传说不足为凭。 除飞龙帮群雄外,堂中还有许多长安城中的士绅、名士。最让牛布衣吃惊的是,座中还有一位白面长须、神情倨傲的中年人,经傅冲天介绍,竟然是长安府尹六品大员潘仁厚。牛布衣暗叹飞龙帮真是雄霸一方,连官府都倚为梁柱。 傅冲天极尽礼数,将牛布衣请上首位。他见牛布衣神态从容,知道他只是受了小伤,怕牛布衣难堪,当下缄口不提此节,只是赔礼道: "牛先生,今日初到长安,就遭骚扰,全怪傅某照顾不周,傅某在此向先生赔罪。所幸先生身怀绝技,有惊无险。来人啊,上酒,给牛先生压惊。"牛布衣道:"傅帮主太客气了,咱们行走江湖,什么事遇不上?不必为此不安。不过,恕在下直言,贵帮总坛脚下,都有人胆敢拦截,可见事态已极其严重。傅帮主信笺上说,贵帮中近日连续出了几个大变故。在下才疏学浅,浪得虚名,冒昧前来,不知能不能帮上忙?"傅冲天见牛布衣开门见山,觉得甚合自己脾胃,但还是客套道:"先生一路风尘,今晚且开怀畅饮,休息一晚,明日再细细商议不迟。"牛布衣摇头道:"依在下看,还是先勘查一下,再回来饮酒不迟。在下有个毛病,涵养差,凡事总是先搞明白,再吃酒饭。"筵席已经摆开,美酒也已满杯,宾客已然就座,牛布衣却要执意离开。大伙儿见他如此不通世务,一意孤行,顿时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傅冲天却大笑起身:"牛先生快人快语,那好,请跟我来。" 傅冲天率飞龙八雄,引牛布衣向北穿过两重院落。转过一面粉壁,只见灯笼火把照如白昼,眼前豁然出现了一座小楼,高约十余丈,碧瓦红墙,斗檐巍峨,须弥莲花基座,显然是一座佛堂。楼下二十余名青衣大汉持刀环伺,戒备森严,看来必是飞龙帮的重地。 一行十人走上佛堂二楼,迎面两扇朱红的大门,门口楹联是:众善奉行明心见xìng诸恶莫作立地成佛傅冲天轻轻推开堂门,眼前烛影摇曳,堂上北墙是一个大大的佛龛,供奉着如来佛、观音菩萨、文殊菩萨三尊佛像,香案上燃着四支粗如儿臂的素烛,香炉中香烟缭绕,充满了庄严祥和之意。 佛堂中间,赫然停放着四口黑漆漆的棺材。傅冲天脸色凝重,挥手示意飞龙八雄揭开四口棺材的盖子。随着棺盖打开,牛布衣觉得森森冷气扑面而来,显是四口棺材均为寒玉所镇,以使尸体不致腐烂。 第一口棺材中是一个虬髯大汉,双目未瞑,脸上神色骇异之极,像是突然撞见了地狱中的厉鬼恶煞一般。再往下看,只见胸口裂开一个大洞,心脏不翼而飞,竟似被鬼爪一把攫去。 傅冲天声音低沉:"这是我三弟,铁手利昆,上月二十三从川北来总坛的途中为人所害,似是被大力鹰爪所伤。不过利昆一身铁布衫硬功,放眼江湖,我盘算也只有鹰爪门的耆宿江腾霄能以如此指力伤他。"牛布衣俯身观察,摇了摇头:"江腾霄已退隐江湖多年,如果尚在人世,也已年过九旬。况且,从伤口之形来看,纵然江腾霄在盛年之时也无如此指力。"第二个棺材中躺的人身穿藏青色衣服,整个头部一片血ròu模糊,头盖骨被大杵、铜锤之类的重兵器击得粉碎,脑浆满面,不辨五官。傅冲天似是不忍再睹,仰头看天:"这是我飞龙帮成都分堂堂主上官羽,原是云南金顶门的高手,三十年的铁头苦功,嘿,没想到末了就废在头上。"第三个棺材中的死尸更是让人惨不忍睹,手脚四肢已被利器割去,整个身体只剩下短短的一截,由于失血过多,脸色惨白,两颊瘦削,眉眼口鼻扭曲至极,像是死前承受了极大的痛苦,让人不寒而栗。 傅冲天还没有说话,牛布衣竟耸然动容:"这一位莫非是轻功、长索双绝的'飞天鼠'于飞天?" "哦?牛先生与我的飞天老弟有旧?" "振衣已是青霄上,飞天且作逍遥游。在下十年前在华山之巅见识过飞天鼠的风采,那时他与号称轻功天下第一的华山派青霄子比试轻功,虽稍逊半筹,但除青霄子外,江湖中已是无人敢与争锋。十年一别,青霄子已然作古,飞天神技应是冠绝天下,不料却是天妒英才。"牛布衣不禁叹息。 第四个棺材中躺的是一个相貌俊雅的书生,周身上下却不见任何伤痕,整个面容充满了安详喜乐,似在陶醉中睡去一般。傅冲天沉默不语。奔雷手傅开上前躬身低声道:"这是我家少主人。"牛布衣一怔,似乎吃了一惊,显然没想到傅冲天的独子也会遭人暗杀。傅冲天却很平静,他淡淡地说:"犬子周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也没半点中dú迹象。犬子的武功是我亲授,武林之中,不知道有谁能伤他于无形之中。" "傅帮主节哀。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凶手作恶,必有果报。"牛布衣俯身观察良久,取出一枚银针在尸身上刺了几处,放到鼻端嗅了嗅,起身问道:"不知少帮主在何地遇害?"傅开说:"在家中……"傅冲天挥手:"牛先生不是外人,不必遮丑。犬子是在城东梨春院中为人所害。"梨春院是长安城中最有名的青楼。 牛布衣不再说话,又俯身良久,双眉紧锁,缓缓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诸人的目光都集在他脸上,均希望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正等他说话时,牛布衣拂了拂袖,竟然一言未发,转身踱向东面的粉壁前,开始欣赏壁上的图画。 这四起案子早就在飞龙帮引起了轩然大波,众人探访数日得不到半点头绪,长安府先后出动了四十余名捕快、差役进行稽查,也是一无所获。飞龙帮中人心惶惶,先后已有三十余人弃帮而去,其中还有三名分堂堂主。因此傅冲天不远千里请来牛布衣帮助侦破,以便尽快摆脱困境。全帮帮众对江湖上号称小诸葛的牛布衣寄望甚厚。此刻众人见他一声未出,均感惶急,脾气暴躁的已怒形于色,但碍于傅冲天对牛布衣礼敬有加,只能在心里暗暗咒骂。 佛堂中北面供着佛像,西面是门窗,东墙和南墙上绘着六幅壁画,像是佛教中的护法宗神的肖像。 第一幅绘着一个红发靛目的天神,生得一面四手,分别持着剑、弓、铜铃和一颗滴血的人心,身披黑色战甲,左肩上落着一只苍鹰。这位天神血口如盆,獠牙戟张,整个面貌作狂怒状,栩栩如生,似要择人而噬。背景则是雷电jiāo加,天地俱怒。 第二幅绘着一个脸色平善的天神,披着一个红色的披风,也是一面四手,分别提着五色幡、降魔镜、金刚杵和一个头发凌乱、满脸是血的人头。这位天神生有三只眼睛,脖子里围着一个人头骷髅做成的环饰,脚下踩着熊熊的烈火,不怒自威。背景中狂风怒吹,更助火威。 第三幅绘着一个狮面人身的天神,张嘴龇牙,喷云吐雾,身上披着黑褐色战甲,左手里拿着一把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兵器,刃尖开成双叉,上面还滴着鲜血,右手捧着一只盛满鲜血的头骨碗,举向嘴边。这位天神金毛飞扬,面相极为凶残,站在一堆散乱的尸体之上。背景中大雨如注,涤血dàng污。 第四幅绘着一个袒胸露rǔ的女神,黑色高耸的发髻上装饰着各种宝石,脸上似笑非笑,眼波yù流,dàng人心魄,整个面相充满了令人血脉贲张的情yù。这位女神身上半luǒ,体态婀娜,似在婆娑而舞。可怖的是两条青蛇缠在她的身上,鲜红的蛇信几乎要舔在她的脸上。她的手中没有刀剑,纤纤素手倒提着一把琵琶,光脚下无数青蛇,似乎正应节而舞。背景中月上中天,有如玉盘。 第五幅绘着一个三头八臂的怪神,三头的表情各不相同,一怒一喜一悲,怒的发指上冲冠;喜的眉开眼笑,欢愉无限;悲的天愁地惨,泫然yù泣。八臂各持武器,短戟、链锤、短叉、飞刀、金针、银环、铁尺、战斧。这位天神骑着只大鹏,全身发出万道金光。背景中团团云雾,如幻如烟。 第六幅壁画却是极为简单,只绘着一个老僧。老僧神态庄严,左掌竖在胸前,右手拈指如花,整个神态充满了大慈大悲之意。 牛布衣逐一看来,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傅帮主对佛经可有研究么?"牛布衣终于开口。 傅冲天缓缓摇头,反问道:"这些壁画无非是佛家传说中的神罢了。难道有什么不对么?"牛布衣一声轻叹,吟了两句:"诸恶并作,六主降魔。"众人茫然之间,却听见奔雷手傅开"啊"的一声轻呼。牛布衣目光电闪shè向傅开,似乎想张口询问,但又终于忍住。傅冲天倏然色变,道:"牛先生请讲,傅某愿闻其详。"牛布衣默然,脸上神色变幻不定,似是激动,又似是恐惧,良久才缓缓开口,声音居然有些颤抖:"难道五百年的大劫又要降临人间么?"牛布衣引众人走到壁画面前。"这些佛像并非中土所有,乃是藏传喇嘛教古老传说中的六位密宗金刚护法。经书上说,人世五百年一大劫,佛法泯灭,妖魔横行,这六位金刚护法降临人间,以极其惨dú的手段灭绝人寰。黑执明王尊塔布乘雷电而来,用战刀裂腹剜心,以活人之心为食,是六神中最残暴的凶神。 红叱陀王索杰玛御狂风而来,使金刚大杵运无上魔力摧人头颅。相传他xìng情平善,不忍见血,碎人头颅时往往闭住眼睛,是六神中最具慈悲心肠的善神。宝帐狮王多闻子挟暴雨而来,他原是狮子化身,嗜好人血,手中利刃斩碎人身,鲜血四shè,便于饱饮,是六神中的兽神。玉罗刹班丹拉姆在乐声中降临人间,她对月起舞,以色相摄人魂魄,世间男子一动色yù即被打入阿鼻地狱。她生xìng好yín,是六神中的色神。吉魔尊者桑扎西伴浓雾而来,他三头八臂,骑着金翅大鹏在浓雾中飞舞盘旋,追逐杀死四面八方跑散的敌人,传说他具大智慧,是六神中的智神。"众人随着牛布衣的解说一幅幅地看下来,一直来到第六幅壁画面前。 "这一幅绘的是谁?"八雄中的裂云手傅孝见牛布衣突然停住话语,忍不住问道。牛布衣眉头锁起,缓缓摇了摇头:"这一幅应该绘上冰雪傲王拉钦贡,他在漫天大雪中从天而降,挥剑舞动风雪掩盖所有的尸体。他一出现,生灵涂炭,天地寂灭,是六神中的死亡之神。可是……" "可是什么?"牛布衣露出一丝苦笑:"这一幅绘的却是……却是中土佛教的地藏王菩萨。" "哦?"傅冲天和飞龙八雄一齐惊诧。 牛布衣问道:"这些画画了多久?是何人所绘?"堂中无人应答。 傅冲天挥手:"传褚工诗!"褚工诗是紫微堂堂主,奉令驻守此处。 一个相貌粗豪的彪形大汉上楼来,躬身行礼。听傅冲天问及壁画,褚工诗抬头环视一遍,大吃一惊:"启禀帮主,属下该死。四天前,少主人的灵柩送到此处时,还没有这些壁画。几日来,属下一直在楼外把守,无人进出,实在不知这些画来自何处……"傅冲天在室内来回踱步,面沉似水。一时间佛堂中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只听得傅冲天沉重的脚步声,一声声似乎都踏在众人的心上。 良久,傅冲天停在四具灵柩面前,缓缓说道:"上月二十三,三弟从川北来,在雷电之夜遇难;本月初五,风雨大作,总坛位于长安城东门的草料场居然起火,倾盆大雨竟压不住火势,上官羽和于飞天在救火途中分别于城南、城北遇难;本月十五,月圆之夜,犬子到梨春院寻欢,在名媛霞姬房中一醉不起……难道竟分别是尊塔布、索杰玛、多闻子和班丹拉姆这四位凶神所为?"牛布衣道:"从四位的伤情看,在下孤陋寡闻,只觉非人力所为;从当时天相来看,似乎也有暗合之意。"傅冲天冷笑一声,未置可否。牛布衣续道:"作案的目标似乎都是帮中负有一门绝技的高手。在下有许多事不明白,为何这个佛堂中现出了五凶的形貌,却独未见拉钦贡的画像?难道是上天给予的警示?如果真是这些凶神作案,那么到目前,已有四凶的表徵,桑扎西和拉钦贡还未现身,难道"牛布衣突然心念一动,回头向傅开问道:"傅兄,黑衣人那把刀何在?"傅开一指五丁手傅雷:"在老八手中。"傅雷从腰间解下那柄黑色的短刀,双手恭恭敬敬地奉上。牛布衣接过来,轻轻抽刀出鞘。刀如一弯明月,在出鞘的一刹那发出"嗡"的一声颤音。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刀身上。那柄刀居然有两个刀头,中间有个分叉,使它成了一柄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奇形兵刃。 众人无不失色,这件武器与壁画上宝帐狮王所持的利刃一般无二。牛布衣缓缓将刀入鞘,走到第三幅壁画面前,伸手抹抹画中狮王手持的头盖骨血碗,手指上竟一下子沾上了红色,他将手指伸到鼻端嗅了嗅,脸上突然变色:"真是鲜血!"众人大惊之下,听到窗外遥遥传来一声鹏鸟的唳叫。傅冲天大踏步走到窗前,挥掌"啪"的一声推开了窗户。不知何时,窗户外面竟是大雾弥漫,白茫茫一片,见不到任何东西。 "起雾啦!起雾啦!"傅开发出惊恐至极的声音,"是桑扎西!是"话音未落,浓雾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三) 佛堂中骤然烛光摇摆。傅冲天身形一动不动,稳如泰山,喝道:"去看一看!"五丁手傅雷一个鹞子翻身,穿窗而出。只听得衣袂破空之声,飞龙七雄飞速组成一个奇特的阵形,将傅冲天围护在中间。牛布衣伸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上窗户,突然回身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帮中谁的暗器功夫最好?"傅冲天心念电转,迅速下令:"传蔡千手!" "千手菩萨"蔡千手很快就来了。只不过,他不是走进来的,而是被人抬进来的"千手菩萨"已经变成了死菩萨。 佛堂中又多了一具尸体。千手菩萨不愧是千手菩萨,他的左手中是一把铁莲子,右手扣着十几枚dú蝎针,左右双肘暗藏的飞刀也已打开机关,口中齿间还叼着三枚枣核镖,两只靴尖的飞弩也已上弦可惜都没能发出去,浑身上下就被无数的短箭shè成了一只刺猬。这些短箭,居然是飞龙帮引以为豪的帮中之宝"连珠伏弩"! 傅冲天两腮肌ròu都感觉有点抽搐。 "禀……禀告帮主,天神……天神爷爷下凡了……"回话的是蔡千手的亲随蔡九。他伏在地上,体似筛糠,语无lún次。 "胡说!你看到什么?可曾看到凶手的模样?"傅忠上前,"啪、啪"打了蔡九两记耳光。蔡九一下子清醒过来。 "禀告帮主,小的该死,适才随蔡香主巡查防卫,突然起了大雾,雾里有一个……一个金甲天神骑着大鸟从空中飞过,身上发出万点金光。蔡香主喊了一句……何方妖孽,突然就大叫一声倒在了地上。"牛布衣一指壁画上的吉魔尊者,问道:"你仔细看一看,那个天神是不是像这个一样?"蔡九抬眼一看,突然吓得魂飞魄散,叩头如捣蒜:"是他!是他!天神爷爷显灵!天神爷爷……"傅冲天挥手,两个手下将蔡九架了出去。一时间,佛堂中鸦雀无声,堂中诸人面面相觑,看着壁画上的吉魔尊者桑扎西张牙舞爪,似乎要破壁而出,都感到不寒而栗。 傅冲天蓦地仰天大笑,笑声远远传了出去。"妖也好,魔也罢,是好汉就不要藏头露尾、装神弄鬼,我傅冲天偏要和你们斗一斗,有本事的当面现身,看是你边陲的邪魔外道厉害,还是我飞龙帮的英雄豪杰厉害!"傅冲天携住牛布衣的手:"牛先生,走,你我把酒言欢,以消永夜!" 翌日九月初三,大晴。 昨夜发生的凶神吉魔尊者显圣、千手菩萨死于非命的惨案,又导致飞龙帮中四十余人不告而别,其中居然有飞龙帮总坛的右护法祁百发。不少人偷偷供上佛龛,有的甚至写上六位凶神的名讳,暗地里烧香礼拜。古老的神秘诅咒和接踵而至的惨案,使全帮上下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氛中。 一品堂前,牛布衣望着西面围墙外耸立的一座高塔,冥思良久,问傅冲天:"傅帮主,此塔可是天下闻名的大雁塔?" "正是。牛先生既然来到长安,雁塔岂能不游?倒是傅某疏忽了。请。" 傅冲天、牛布衣率飞龙八雄走出大门,耳边忽然听到几声似咏似叹的胡琴声,只见一个骨瘦如柴、花白胡须的老者,穿着一袭黑袍从街角转了过来。这老者手里拿着一把胡琴,边走边拉,琴声呜咽,说不尽的凄凉哀伤。 傅冲天心绪不佳,听到琴声不禁皱了皱眉。傅雷马上喝道:"兀那老头,赶快走开,这里不是你拉鸟琴的地方!"老者浑若不觉,琴声依旧。嘴里忽又发出了如泣如诉的声音:"我那苦命的孩儿啊。你死得这么早,撇下为父一个人孤零零的,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啊!天可怜见,白发人送黑发人呀……"傅冲天有感于心,脸色倏变。傅开拔步上前,向着那老者挥拳就打。傅冲天衣袖一拂,止住傅开:"罢了。"然后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抛给老者。 老者颤巍巍地接住银子,昏花的老眼中几乎落下泪来:"大爷好心有好报啊,一定不会像小老儿一样,儿子早夭,到老落个孤苦伶仃。谢谢大爷,谢谢大爷……"傅冲天拂袖向西而行。刚行十几步,身后琴声又起。傅冲天皱眉道:"傅雷,再赏!"傅雷探手入怀,随手飞出一枚铜钱,"铮"的一声,那老者的胡琴琴弦全被削断。琴声登时止歇。 一行来到大雁塔下。塔共七层,高约二十余丈,呈密檐楼阁式,极其雄伟壮观。从下仰望,塔顶琉璃瓦在日光下灼灼生辉。牛布衣叹息:"闻说前朝书生中了进士都要来到雁塔题名,今日在下以一介布衣登临,顿有岁月倥偬,老大无成之感。"傅冲天目光闪动,笑道:"以牛先生的才学,功名富贵掌中物也。只不过寻常小池,非蛟龙容身之所。先生无须慨叹,将来自有亨通精进之日。"一抹喜色从牛布衣脸上一掠而过,但他很快又装作无动于衷。这一切都没有逃过傅冲天的眼睛。傅冲天心中一喜:终于找到牛布衣的弱点了。对他来讲,只要对方有弱点,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已经足够。 一行十人自塔中盘旋而上,到第五层时,塔内空间已渐狭隘,傅冲天令傅雷随行伺候,其他人留在第五层等候。终于到了大雁塔顶层。三人凭窗远眺,看到远处秦岭起伏连绵,渭水盘旋如带,景色极为秀丽,均有心旷神怡之感。俯瞰塔下,正是飞龙帮总坛的所在,大雁塔距总坛西墙,只不过五丈的距离。只见庭院重重,旌旗片片,掩映在苍松翠柏之间。忽见一棵苍松之上,挂着一片五彩的东西,因距离较远,看不清究竟。 牛布衣披襟当风,似是神游物外,忽然微笑道:"此间尚不足一壮胸怀,在下想到塔顶一游,不知傅帮主有无雅兴?" "哦?牛先生有此兴致,傅某自当奉陪。" "献丑。"牛布衣将长衫下摆撩起束在腰间,拔起身形从塔窗中一跃而出,然后伸手一攀檐角,轻轻巧巧地翻上了塔顶。 "好功夫!"傅冲天赞了一声,然后一拂袖子,如穿花拂柳一般,居然连飞檐也不碰,跃出窗口后在空中一拧身形,如一只苍鹰一般回翔,飞上了塔顶。 傅雷居然也跃了上来,用的是江湖上常见的一招"细胸巧翻云",只不过翻上后才发现塔顶不盈三尺,脚下坡度极其陡峭,琉璃瓦又极为光滑,落脚后身子一趔趄,竟向塔外跌落。牛布衣一伸左臂,轻揽住傅雷的腰,将他身子带回。饶是如此,一块青瓦还是被他踏落,坠下塔去。 傅雷脸色尴尬,低声道:"谢牛先生。"牛布衣俯身观察。塔顶中心是一根镀铜的柱子,柱子顶端雕了一朵莲花。柱身上有几处被绳索之类的东西磨去了亮色,露出里面漆黑的底色。 牛布衣与傅冲天对了对目光,二人心照不宣,同时点了点头。 傅冲天朗声大笑,仿佛多日来的郁闷就此宣泄。 众人鱼贯下塔。走出塔门时,蓦然发现离塔十余丈的地方,静静地站着一个黑衣人。黑衣人像是一块黑色的石碑,静静地一动不动。飞龙八雄大哗,暴喝连声:"好大胆的狗贼!""臭小子,活得不耐烦了吗?""来,让老子送你进鬼门关!"傅雷低声禀告:"禀帮主,此人就是那一晚袭击牛先生的刺客。"傅冲天眼睛亮了。他一挥手,飞龙八雄登时闭住了嘴巴。牛布衣又笑了,就像望见了一个老朋友,他拱了拱手:"这位兄台定是多闻子,别来无恙?"黑衣人的脸色木然,显然是戴着一层薄薄的面具,只是两只眸子朗若晨星。听牛布衣如此说,他似乎愣了一下,然后简短地说了五个字:"请还我的刀!"牛布衣衣袖一翻,一柄黑色的短刀就捧在手中:"自君失落此物,在下一直妥为保管,日日盼望完璧归赵。今日得见君颜,在下终于可以一释重负了。不过,在下有一言忠告,此物杀气太重,不宜久佩,否则必妨主人。" "不过,"傅冲天突然接口:"好在这位兄台不是用刀的,并非此物的主人。"黑衣人身子微微一震,似乎极为惊愕。 牛布衣双手捧刀,微笑道:"刀已在此,就请兄台拿回去吧。"黑衣人又不说话了,身子也一动不动。傅冲天一施眼色,龙爪手傅展越众而出:"小子,刀是牛先生从你手中夺下来的,今天居然还有脸面来讨还。这样吧,你给爷们磕三个响头,爷们就饶了你的狗命,还了你那把刀不刀、剑不剑的劳什子。"黑衣人头微微一仰,双眼望天,一语不发,似是倨傲之极。傅展大喝一声,双手连环出击,正是赖以成名的追风掌法。只见一条灰影,裹在掌影里像重重波浪进击黑衣人。傅展与黑衣人jiāo过手,知是罕见的劲敌,因此一出手就用上了十成功力。掌力未及敌身,掌风已将黑衣人的衣衫带得猎猎作响。 像是承受不住这股强烈的冲击,黑衣人身形摇摆,本来不动如石碑的身子化作了风中弱柳,连退了几步。一瞬间傅展已连环进击了一十三招,虽然没有击中,但占尽了先机。然而,就在傅展将"霸王破鼎"化成"隔山打牛"招式的间隙,黑衣人突然猱身而上,闪电般出手点中了傅展胸口的"膻中穴".黑衣人只出了一招。 "好!"众人大惊之下,却听傅冲天赞道。傅冲天袖子轻轻一拂,牛布衣掌中的那柄刀突然向黑衣人缓缓飞去。刀的去势极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托着要递到黑衣人手中。黑衣人却极为紧张,目不转瞬望着那柄带鞘的黑刀,像是望着扑过来的一条黑色dú蛇,他双手环在胸前,如抱拳答谢一般,连连向外抖动。刀至胸前,黑衣人几次要接,却又缩手退步,如此连退了五步,才化解了傅冲天这一掷中蕴含的劲力,伸出双手轻轻接住,身子微微一震。 趁此机会,飞龙八雄中的傅开、傅雷双双抢出,将傅展救回本阵。傅冲天摇了摇头,对牛布衣叹息:"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他不杀聂非和祁百发。今日一见,才知道是他自视甚高,不屑出手。"黑衣人缓缓将刀系在腰间,动作极为庄重。他收拾妥当,两只眸子精光电shè,望着傅冲天,伸出右手做出一个谦让的手势,说了一个字:"请!"在强敌环伺之下,黑衣人居然向傅冲天挑战。 傅冲天摇头:"傅某不才,忝为一帮之主,今日占尽了天时地利,岂能占阁下这个便宜?另行择日再领教阁下的小天星掌力。你去吧。"傅冲天如渊岳峙,卓立当场,不愧是江湖中的一代大豪、名满西北的武林领袖。 黑衣人大惊,想不到只接了傅冲天的一掷之力,竟被他看破了武功家数。虽然如此,但高手乍遇高手,岂能就此而退?当下吐气扬声,运起罡气,还是打定主意,要领教一下傅冲天的掌力。黑衣人双掌平舒向上,自腹部渐渐移至胸口,掌心逐渐变得殷红,周身的衣衫都被内力鼓dàng起来。众人在两丈之外,都感觉像是面对着一个熊熊燃烧、热力四shè的洪炉,可以想象这一掌之威,定然是沛不可当。 傅冲天低喝一声:"大伙儿退后!"牛布衣和飞龙八雄都退出了五丈之外。黑衣人突然一声长啸,身形拔起,像一只黑色的鹰隼凌空下击。如平地起了飓风,满地的落叶纷飞,众人耳中都是呼啸的声音。傅冲天也是一声长啸,右掌迅捷无lún地挥出,迎上了黑衣人排山倒海的一击。只听"啪"的一声震天价的大响,黑衣人的身子倒飞而回,在空中喷出一口鲜血。身形落到三丈开外的地方,一趔趄,然后脚尖一点地,又纵跳了几个起落,向南绝尘而去。 牛布衣喝道:"保护帮主!"然后运起轻功,向南追将下去。众人见眼前人影一闪,牛布衣矮胖的身子已疾逾奔马,纵到了两丈之外,不禁都暗吃一惊,登时对这个其貌不扬的牛先生刮目相看。 傅冲天脸如金纸,身体簌簌发抖,双脚所在的地方,下陷形成一个土坑。飞龙八雄团团护卫,傅冲天趺坐下去,运功调息良久,脸上才略有红润。他吐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赞道:"好厉害的掌力!" 牛布衣向南疾驰,沿途看到路边又是一摊鲜血,当下加紧了步子,遥遥看到黑衣人的身影掠出了南城门。 牛布衣又追出二十余丈,渐渐与黑衣人缩短了距离。此处距离长安城已远,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广阔的原野,不见人烟,只有几株大杨树高可数丈,郁郁葱葱。黑衣人停下脚步,倚在一棵树干上,感觉到身后有人追赶,回头见是牛布衣,不禁大惊,勉力提了一口气待要再奔,终于支持不住,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仰面跌倒。 牛布衣纵起身形,飞奔到黑衣人面前,俯身将其扶起,坐靠在树身上,然后运指如飞,点中了黑衣人胸口、小腹的六处大穴。黑衣人已经昏迷过去,人事不知。牛布衣将黑衣人脸上的人皮面具轻轻解下,眼前现出一张年轻、苍白的脸,双目紧闭,口角还不断渗出鲜血。牛布衣眼中突然流露出一抹极为痛惜的神色,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包,轻轻打开,取出其中一个小瓷瓶,启开瓶封,捏住黑衣人的下巴,将瓶中的yào液全都灌入黑衣人的口中。 牛布衣刚要站起,突然感到背上寒气森然,似寒冰冷霜,仿佛要浸入骨髓中去,当下凝住身形,一动不动。身后传来一个冷峻的声音:"你站起来吧。在下不会像你一样无耻,竟然在背后伤人。"牛布衣感到背上压力骤减,缓缓站起,转过身来,眼前是一个年轻公子,白衣胜雪,腰中悬着一柄长剑。虽然形如临风玉树,但眼神如同冰刀霜剑,双唇紧抿,冷傲之极,似乎是侯门贵胄公子,但却带着一种王者的霸气。 牛布衣笑了。他的笑仿佛是和煦的春风,似乎要融化冷酷的坚冰:"长安御河桥头,牛某背上一剑就是拜公子所赐,怎么倒说是牛某背后伤人?"白衣人沉默片刻,傲然说道:"在下当时并没想伤你,只不过是用剑气封住你的退路。没想到我们都走了眼,阁下竟是个深藏不露的绝顶高手。"牛布衣又笑了:"公子的剑气,不仅击碎了紫檀大轿,余威不减,还伤了在下,似乎不是封退路这么简单。"白衣人脸上微微一红:"剑自有神,有时非人力所能役。""不然,不然。"牛布衣连连摇头,"高手练剑,应求以心驭剑,岂能为剑所役?"白衣人一愕,似有所感。但很快就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复冷峻的神色。 "再说,公子何时看见我背后伤人?"牛布衣反问。 "我赶到此处,正看见你点了萧……我这位兄弟的穴道。" "我点了他的穴道,只不过是阻住他的内伤进一步恶化,岂能算是背后伤人?你这位兄弟身受重伤,刚才又发功奔跑,此刻内伤已延及全身经脉,如不及时救治,恐有生命之虞。" "出手吧!"白衣人缓缓拔出长剑,剑光如一泓秋水。 牛布衣连连摆手,不禁苦笑:"在下已经解释过了,阁下何必还要对在下出手?再者,在下这点三脚猫功夫,已经伤在了公子剑下,岂敢自取其辱,再跟公子过招?"白衣人淡淡说道:"就让在下领教一下牛先生以心驭剑的上乘功夫。"说完剑光骤然如冷电精芒,千点万点,洒将下来。 "你这位兄弟急需延医救治,不能拖延啊哦,公子剑法真是奇怪。高明!高明之极!"牛布衣手忙脚乱,转瞬间已经躲过了数招凌厉的杀手,口中兀自喋喋不休。 数招一过,白衣人更是大吃一惊,牛布衣的身形看似慌乱,似乎每次躲闪都比自己的快招慢半拍,一剑飞泻,感觉要将对手刺个正着,但每到间不容发之际,牛布衣总是滑步移形,轻轻躲过。当下催动内力,剑尖上响起哧哧的锐响,剑招在无形之中也渐渐加快,将牛布衣一个矮胖的身躯笼罩在剑光之间。 牛布衣留神看白衣人的剑法,只见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已远远超出一般剑法的限制,纵横逆顺,几乎已达通神的精妙境界。夫为剑者,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合之以发,先之以至。白衣人独辟蹊径,化有形于无形,剑招变幻随意,信手拈来,俨然大家风范。剑法时如雷击电闪,时如冰霜侵人,时如艳阳烈曝,时如飓风袭身,随着施展竟渐渐凝聚了天地之威。 白衣人的剑法愈来愈快,牛布衣的身形却越来越慢。只见他动作松静圆柔,安稳舒展,双袖舞动,蕴含着绵绵气机,似攻而非攻,类守而未守,身形浑若无物,yīn阳变化遁形,五行生克无迹,似乎已与自然合而为一。白衣人催动剑法,竟渐渐觉得像是面对虚无自行练剑一般。不仅如此,牛布衣以意会形,与白衣人的长剑上下相循,卸其来力,补其退力,将白衣人的剑法渐渐引导,竟令其发挥出从未有过的巨大威力。两丈开外的白杨似乎受不住这偌大的威力,树身簌簌抖动,落叶纷飞。 白衣人且惊且喜之下,渐渐觉得长剑自生灵异,如灵蛇矫舞、白虹贯日,剥茧抽丝,连绵不绝,已非自己之力所能驾御,似乎要脱手而去,当下勉力把持,强行收缩,不料长剑竟随一收之力,如同dú蛇反噬,剑花万点,如一张巨网一般,向自身反罩下来。白衣人大惊之下,yù退无及。闭目叫道:"罢了!"剑影之中,牛布衣猱身扑上,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右臂直探入长剑幻出的重重光圈之中。剑光甫及白衣人的咽喉,牛布衣化掌为钩,已牢牢抓住了白衣人持剑的右腕。剑影千重瞬间收于一脉,罢如江海凝清光。 只听"哧"的一声轻响,牛布衣右臂上鲜血溅出。牛布衣缩手退后两步,伸手封了臂上穴道,止住血流,苦笑道:"无伤公子,江湖传闻你出道以来,剑下从不伤人,却不知为何唯独与牛某过不去,数日之内,竟连伤牛某两次?"白衣人长剑还鞘,脸上yīn晴不定,半晌才低声说道:"多谢。"牛布衣正色道:"公子的剑法已到前无古人之境,只是过于拘泥于法度。因此,稍有凝滞,则剑气必然自行突破,如强御之,则反噬自身。必使神形相照,心剑合一,其体方尊,其境愈大。"白衣人脸上如春光乍现,双手各捏一个剑诀,比比划划,如痴如癫,一时之间,似乎一下子悟到了武学上从未体验过的高深境界。只见他时而双眉紧锁,呆若木鸡;时而喜动颜色,纵声长笑。 牛布衣朗声道:"想之于念,发之于心,行之于意,达之于神!"白衣人突然躬身行礼:"谢先生指教。"牛布衣温言道:"公子悟xìng极高,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在下但望公子济困扶危,匡扶正义,才不辜负一身绝学,堪配侠义二字。"牛布衣一指树下昏迷的黑衣人:"这位兄弟,适才与傅冲天对掌,伤于傅冲天的龙象功之下,此刻xìng命悬于一线。在下虽给他服用了五灵液,但也只能暂时维持。此去东南六十里,有个莫陀镇,镇东有个号称'莫陀医隐'的令狐郎中,医术高超,公子须昼夜兼程,带这位兄弟前往诊治。那位令狐郎中,xìng格颇为古怪,如其不肯援手,公子只需将此物jiāo给他,必能如愿。"说完取下拇指上佩带的一个绿玉扳指,扬手抛给白衣人。 白衣人接住扳指,脸上现出茫然之色。 "青山绿水,后会有期。"牛布衣满脸挚诚,挥袖道别,转身而去。 目送牛布衣走远,白衣人目光中又是疑惑,又是敬服,喃喃自语:"好个牛布衣,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四) 九月十四夜,yīn,大雾。 飞龙帮总坛灯影绰绰,一片昏黄。浓雾之中,突然又响起一声鹏鸟的鸣叫,仿佛地狱中冤鬼的啼哭,令人不寒而栗。随着呼呼的风响,半空中一个金甲天神骑着一只大鹏盘旋飞舞而至,只见他三头八臂,怒发冲冠,八臂各持短戟、链锤、短叉、飞刀、金针、银环、铁尺、战斧等诸般兵刃,全身发出万道金光,直如地狱中的索命阎罗。当夜执勤的喽们大哗,"桑扎西!桑扎西来啦!"四散奔逃。 金甲天神的身形掠过黑黝黝的松林。突然,在一棵枝叶茂密的古松树冠之间,跃起一个黑影,手中似乎有一道亮光闪过。 桑扎西的身子突然像断了线的纸鹞,从半空斜斜地一头扎向一品堂前。 "砰"的一声响,一品堂紧闭的两扇大门大开,奔雷手傅开当先冲出,后面紧随着飞龙七雄,扑向了飞坠下来的桑扎西。傅开腿起连环,疾步冲到了庭院中间,运足了开山掌力,待要击出,突觉身畔人影一闪,一人飞掠到自己前面,"砰"的一声大响,出掌快逾闪电击中了桑扎西。 只听得稀里哗啦一阵乱响,桑扎西连人带大鹏鸟被这开天辟地的一掌打得直掼到庭前的影壁墙上,然后又在地上滚了几滚,再也动弹不得。 出掌的人竟然是傅雷飞龙八雄中武功表现一向最低的傅雷。 傅雷一掌得手,马上退后两步。这一进、一击、一退,三个动作一气呵成,身法快如鬼魅。众人一时竟未看清傅雷出手,均觉是冲在最前的傅开击中了桑扎西。 "大师兄!好功夫!"傅雷带头朗声赞道。远处回廊之上,一个人目光如电,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低声赞道:"好厉害!果然是深藏不露。若非亲见,真不敢相信天下竟有这般功夫。"这人身形矮胖,正是牛布衣。 傅开鼻子哼了一声,叫道:"拿灯笼火把来!"灯火辉映之下,众人都吃了一惊。躺在地上的桑扎西身上披红挂彩,像是戏台上的武生打扮,扎满了彩帛锦缎,脸上用油彩涂得面目狰狞,另外两个头颅和六条臂膀都是栩栩如生的木雕,适才受了傅雷一掌,又在地上滚了几滚,已经断折散乱了许多。大鹏鸟则是竹片所编,也已散乱不堪。桑扎西腰上系着一条长索,长约十余丈,盘于地上,断头处非常齐整,显然是刚才dàng过树巅时被伏在树间的飞龙帮高手用利器截断。桑扎西闭目委顿于地,一动不动。 傅冲天和牛布衣匆匆赶到。傅开俯身探了探桑扎西的鼻息和脉搏,转身向傅冲天禀报:"帮主,桑扎西已然毙命。"傅冲天一声冷笑,下令:"取水来,让我等看看这位吉魔尊者的真实面目。"桑扎西面上的油彩渐渐褪去。众人不禁"咦"的一声惊呼,这个神出鬼没的凶神竟是数日前叛帮而去的飞龙帮右护法"青面煞神"祁百发。 一品堂上大摆筵席,傅冲天、牛布衣与飞龙帮群雄觥筹jiāo错,开怀畅饮。酒过三巡,牛布衣已是醺醺然有了醉意,连连告免。 傅冲天大笑:"牛先生必是海量,不必藏而不露。常言道,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终于让我等识破了敌人的行藏,一举除掉了装神弄鬼的多闻子和充作内jiān的桑扎西,一解数日来的烦躁,此皆赖先生之力。大快人心,当浮一大白。来,干!"大伙共同举杯,一饮而尽。牛布衣龇牙咧嘴,急急伸筷夹菜,全无傅冲天一举十觞的潇洒神态。 傅冲天笑道:"先生怎知是有人借长索装神弄鬼?" "此事说来也是巧合。在下仔细观察了一品堂周围地形,四周围墙都高逾两丈,巡视兵丁封锁如铁桶,桑扎西居然倏忽而来、盘旋而去,在几丈高的半空中来去自如,即使青霄子、于飞天还魂,恐怕也难以做到,如非神灵鬼魅,则必借助外力。在下见雁塔高耸于旁,心念一动,待上塔一观,看到塔顶铁柱上绳索的磨痕,料知敌人是将长索系于塔顶,借力dàng入总坛围墙内,待长索回摆时就又dàng出。从雁塔回来,在下到西墙旁的松树之巅搜寻,找到当时松枝挂下的半幅彩帛,才终于断定有人在装神弄鬼。"傅冲天道:"这一战,灭掉了多闻子和桑扎西,六凶已去其二,不知牛先生上次提到的白衣人可是六魔之一?"牛布衣苦笑:"在下侥幸,剑下逃得一命。白衣人剑招决非中原各门各派所有,剑法之高,已经超出万剑山庄庄主李慕白,实牛某平生所仅见,似乎他便是那黑执明王尊塔布。只不过,在下虽中了他一剑,但也投桃报李,还了他一掌。"傅冲天掐指算了算日期,笑道:"牛先生的太极功夫,已臻化境,阳关三叠的内劲更是举世无双。如傅某猜得不错,那白衣人虽伤了先生,但决计讨不了便宜,内伤当在三日后发作。哈哈,又铲去了一个大敌。"牛布衣愕然:"傅帮主如何知道在下练的是太极功夫?"傅冲天大笑:"内固精神,外示安逸,仰之弥高,俯之弥深。一羽不能加,蝇虫不能落。与先生雁塔一游,令傅某大开眼界。牛先生,自然化生,无终无始,太极太极,有止境否?"牛布衣谦逊道:"在下于太极一门,也是初窥门径,让傅帮主见笑了。"傅冲天问道:"傅某孤陋寡闻,不知先生师从哪一位太极宗师、武林耆宿?"牛布衣突然脸上一红,神态扭捏起来:"这个……这个……说来令人汗颜。在下无缘得遇名师,些许雕虫小技,却是传自……传自……拙荆。"傅冲天蓦然放声大笑:"牛先生做事真是出人意表。好,好,我与先生连干三杯!"又是三杯下肚,牛布衣已是面红耳赤,醉态可掬,傅冲天却是面不改色,豪兴遄飞。 "有酒宴岂能无歌舞,来人,唤歌舞来!"一阵悠扬的笛声响起,四名舞女走了进来,一人扶笛,一人弹琵琶,另两名在堂中间轻歌曼舞。堂中群雄大都半醉,见到四个妙龄少女且奏且舞,霎时间"好!好!"喝彩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牛布衣醉眼斜睨,嘴巴半张,露出一副极为好色的神态。傅冲天从旁观察,心中暗喜:此人精明过人,自己一直对他严加防范,此刻酒后现形,好名好利、好酒好色之态一览无余。如此观之,牛布衣有小聪明、大缺陷,实不足虑,必入彀中矣。 这场酒从中午一直喝到掌灯时分。 傅冲天站起身来,拂袖道:"今日酒已尽兴,大伙儿且散了吧。牛先生,今夜月满如盘,明朗如昼,傅某已不胜酒力,告个罪,就由褚工诗、方立寒两位坛主陪先生一游如何?"牛布衣随着站起来,脚步一踉跄,突然酒气上涌,打了一个酒嗝,含含糊糊应道:"好,好。"傅冲天向傅雷使了一个眼色,傅雷点了点头。 长安街上,三乘小轿迤逦向东而行。 约行了一盏茶工夫,来到一个极宽阔堂皇的院落前,院内楼上灯火通明,传出一片悠扬弦管、欢歌笑语之声。轿子停在门口,轿帘一起,牛布衣和褚工诗、方立寒已款步走出。牛布衣抬起醉眼,看到门上一块横匾,灯光掩映之下,现出三个烫金大字:梨春院。 老鸨儿和数名涂脂抹粉、花枝招展的姑娘迎出,褚大爷长方大爷短,打情骂俏,熟络之极,显然二人是这里的常客。当下嘈嘈杂杂、众星拱月一般将几位迎进大门。一进门,谑笑声、唱曲声更加响亮,中间还夹杂着喝酒划拳行令声、骰子碰撞声、娇笑喘息声,好一派旖旎春光。 老鸨引牛布衣一行走上二楼,进入一个宽敞的大房间。房间内的摆设极为考究,梨木桌椅、红木床榻,墙上挂着几幅泼墨山水,榻上白纱帘幕低垂,房中熏香醉人,暗藏春意。三人坐下,老鸨斟上香茶,赔笑道:"褚老爷大驾光临,最近院子里又新进了几个姑娘,都是花容月貌,是不是让她们来伺候?"褚工诗大手一挥:"都上来,都上来,让爷们儿先过过眼。"牛布衣斜倚在绣墩之上,突然说话:"不,这里可有个霞姬么?"方立寒说道:"牛先生,霞姬是这里的头牌,只不过少……"方立寒待要说少帮主丧命在霞姬房内,经查虽无证据与之有关,但毕竟较为不祥。话语甫起,牛布衣醉态大发,打断了他的话头,拍桌叫道:"叫霞姬来!"老鸨退下去。过不多时,门外"叮"的一声琴弦响,接着门一开,一股粉香扑鼻而来,一个绝代佳人轻移莲步,带着一个侍女走进房来。 众人顿觉眼前一亮,只见那丽人身形体态婀娜多姿,肌肤胜雪,眉若春山,两只眼睛明如秋水,但眉宇之间似乎凝着些许轻愁。那丽人俏生生站在那里,怀中抱着一面琵琶,头上碧玉簪,颈中珍珠链,耳畔明月铛,腕上白玉环,哪里是青楼名妓,分明是天上仙子。牛布衣似乎为她艳光所夺,已意乱神迷,半晌才道:"姑娘请坐。适才弦声一起,在下如闻仙乐,能否为我等弹奏一曲?"那丽人裣裙万福:"蒙几位爷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弃,小女子霞姬,先为几位爷弹奏一曲《薄悻》,只怕生疏学浅,琵琶啁哳,难入君子之耳。小红,给几位大爷斟茶。"侍女小红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她看了几眼醉态可掬的牛布衣,突然扑哧一声乐出声来,但又急忙捂住樱桃小口。她先为三人斟了茶,然后搬一个小凳放在中间。霞姬坐下,将琵琶斜抱在怀中,叮铮调了一下琴弦,然后轻拢慢捻弹奏起来,乐声如水溅石,叮咚悦耳。只听她曼声唱道:淡妆多态,更的的、频回眄睐。便认得琴心先许,yù绾合欢双带。记画堂、风月逢迎,轻颦浅笑娇无奈。向睡鸭炉边,翔鸳屏里,羞把香罗暗解。 自过了烧灯后,都不见踏青挑菜。几回凭双燕,叮咛深意,往来却恨重帘碍。约何时再,正春浓酒困,人闲昼永无聊赖。恹恹睡起,犹有花梢日在。 霞姬唱到"几回凭双燕,叮咛深意,往来却恨重帘碍"一句,哀怨迂回,一咏三叹,说不尽的缠绵相思。待唱到"正春浓酒困,人闲昼永无聊赖。恹恹睡起,犹有花梢日在"时,更是缠绵悱恻,满蕴春闺寂寞、无奈愁苦之意。本是一首艳词,但霞姬娓娓唱来,却是别有怀抱,风情万种。 褚工诗、方立寒齐齐拍手赞道:"好!"牛布衣神游物外,一语不发,似是听得痴了。良久叹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在下也回敬一首词,以答谢姑娘雅奏。"当下拿起一把折扇,在案上击节咏道:芙蓉落尽天涵水,日暮沧波起。背飞双燕贴云寒,独向小楼东畔倚栏看。浮生只合樽前老,雪满长安道。故人早晚上高台,寄我江南春色一枝梅。 霞姬弹弦相和,曲罢又万福谢道:"君子雅量高致,霞姬得识君颜,实是三生有幸。待小女子再弹一曲,以俟君子。"褚工诗名叫"工诗",实际上却粗鄙不文,喝了两壶香片,见牛布衣与霞姬还是曲词应和,早就心中不耐,忍不住叫道:"弹什么弹,赶紧脱衣服上床,伺候我们老板痛痛快快地乐呵一把。嘿嘿,这小娘们,真他妈水嫩,不愧是梨春院的头牌,赶紧地,陪完了我们老板再陪大爷我。"牛布衣皱了皱眉,笑道:"在下没有这等艳福,不敢唐突佳人。要说痛快痛快,我看这个小红倒也不错,可惜年岁太小了。"说完一伸手,将身畔正在斟茶的侍女小红揽入怀中。 小红咯咯娇笑,偎在牛布衣怀中,樱唇凑到牛布衣耳边,吹气如兰:"我年岁小,身上可不小了,你想不想看?"牛布衣居然有点害羞,老老实实回答:"我不想看。"小红向牛布衣抛了个媚眼,说:"为什么不想,难道你怕我姊姊吃醋么?你这个人这么有趣,我真是爱死你了。你不想看,我偏要让你看。"说罢,小红一拧身,挣出牛布衣的怀抱,轻轻拉开衣服带子,本就不多的衣服一下子滑落于地。褚工诗、方立寒大吃一惊。眼前瞬间出现了一个不着寸缕、活色生香的身子,曲线玲珑,腰肢纤细,哪里是什么小姑娘,分明是一个成熟的女人。修长的双腿笔直,腰肢却在微微颤动,rǔ丰臀肥,凹凸有致,已近完美。如果说霞姬的美是一种气质的美丽,那么小红的美则是一种充满诱惑的ròuyù之美,给人以强烈的感官刺激。 褚、方眼中都露出了野兽一般的光芒,脸色涨红,呼吸也急促起来,似乎随时忍不住要冲上去。牛布衣不知为何,居然拂袖挡住了脸。 "快来嘛。"小红眼色迷离,面色潮红,嘴里发出呻吟一般的声音。 褚、方二人发出野兽一般的咆哮,梦游似的伸出手,不由自主走上前去,脸上现出了一种如醉如痴的神色。一旁的霞姬叹了口气,似是感叹自己比不上小红。牛布衣突然叫道:"两位且住!"褚、方二人闻所未闻,仍然向前走了几步,突然身子一软,同时伏倒在地。 牛布衣似乎想要冲过去,但只是欠了欠身,头一歪,也委顿于地。 小红冷笑一声,走到褚、方二人前面,搜了搜二人口袋,掏出两块飞龙帮的金牌,走到霞姬面前,笑道:"姐姐,你看。"霞姬指了指牛布衣:"小红,这个人似乎还……"小红咯咯笑道:"姐姐不会是心疼了吧。他离我那么远,连看我都不敢看,仙人醉不会致他于死命的,最多醉他三个时辰。也罢,让我看看,好叫姐姐放心。"小红走到牛布衣身边,伸手探住他的脉搏。突然,躺在地上的牛布衣鲤鱼打挺耸身纵起,右掌一翻,一个"灵猫扑鼠"已牢牢擒住小红的右腕。只不过,他的右掌隔着袖子,对小红的身子竟是如避蛇蝎。 与此同时,"砰"的一声,门和窗棂同时碎裂,两个人影快如闪电冲进房来,灯光照耀下,赫然竟是傅冲天和傅雷。 "霞姬也好,班丹拉姆也罢,束手就擒吧。"傅冲天冷漠开口,与傅雷一左一右,封住了所有退路。牛布衣足尖从地上挑起衣衫,飞快地裹住小红的身子,同时对傅冲天和傅雷叫道:"别过来,她身上有dú!" "仙人醉居然都醉不倒你,还真有两下子,看来你不是仙人,只能是个凡夫俗子。"小红看都没看傅冲天和傅雷一眼,只是笑嘻嘻得对着牛布衣,一点也没有主客易位、为人所制的样子。 "既然醉不倒你,我自己倒有些醉了。"小红突然媚眼如丝,身子一软,倚倒在牛布衣的怀中。同时,咕咚一声,霞姬也连人带椅倒于地上。 "我真喜欢你……喜欢死你了……"这是小红把樱唇凑在牛布衣耳边,说的最后一句话。 (五) 一品堂西跨院,有两间小小的屋子,这两间屋子没有窗户,墙面斑驳,缠满青藤,像是已废弃多年的库房。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牛布衣真不相信,威镇武林的飞龙帮主傅冲天居然会住在这样的地方。 傅冲天"吱呀"一声推开两扇木门:"牛先生,请进。"牛布衣欠身而进。傅雷则垂手侍立门外。牛布衣端详了房间内的摆设,感喟道:"居安思危,富贵不yín,难怪飞龙帮能异峰崛起,成为江湖第一大帮。天下英雄,无出傅帮主之右者。" "哪里哪里,牛先生过誉了。"傅冲天燃起三炷檀香,举过头顶,向墙上的两幅头像躬身拜了两拜,然后恭恭敬敬把香chā进案上的香炉。牛布衣凝神观看,两幅画中,一幅绘了个长须老者,一幅绘了个英俊青年。 "这两位一位是我的恩师俞佛公,一位是我的师兄张廷仙。飞龙帮自我恩师首创、师兄发扬光大以来,至今已历三代。傅某自接掌门户以来,如牛负重、如履薄冰,不敢稍有懈怠,号令全帮上下一直严守先师订立的'济困扶危,行侠仗义'八字门规。傅某不才,平生宏愿只为整肃武林。驰骋半生,所幸没有辱没这八个字。"牛布衣看着画像,屈膝拜了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傅冲天心中一动,伸手相扶:"牛先生不是本帮中人,无须对先师、师兄行此大礼。"牛布衣起身,肃然说道:"在下后学末进,自幼崇敬英雄,只惜无缘得识前辈风范。今日恭瞻前辈遗容,景仰之心,难以言表。"傅冲天回身从柜中取出那件布满血渍的破烂长衫,轻轻披在身上。看牛布衣露出疑惑的神情,傅冲天叹道:"这件长衫,是先师兄廷仙公的遗物。当年师兄雄姿英发,正值大展鸿图之时,不料却在山西清碣寨遇到不明蒙面人伏击,英年早殒,这是傅某平生最为心痛之事。傅某每天进入此间,就披上当时师兄所穿血衫,一则心念兄弟恩情,二则立誓不忘师兄遗志,发愤图强,光大本门。"傅冲天上前,轻轻握住牛布衣的双手:"傅某与先生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数日来同舟共济,以御外敌,患难之间足见真情。傅某不才,为武林计,为苍生计,斗胆请先生加盟本帮,暂居副职。先生大才,远胜傅某,傅某已两鬓斑白,将来行侠江湖的大任,就要着落在先生肩上了。"傅冲天说完,手紧握了两下,眼神中已满是恳切之意。牛布衣大惊失色,脸色涨红,双手抖动不停:"这个……这个……万万使不得。在下才疏学浅,如何能担当如此重任?能蒙傅帮主不弃,收录门楣,在下已是喜出望外,岂敢奢望凌驾于群雄之上?帮中藏龙卧虎,还请帮主另选贤能,在下对帮主佩服之至,能为帮主聊尽绵薄,于愿足矣。"傅冲天心中暗笑牛布衣装腔作势,口中却诚挚之极:"先生不必过谦了。先生文武全才,能够加盟,实是本帮之福。帮中诸雄,皆草莽耳,哪里及得上兄弟大才。今后你我兄弟携手,放眼武林,试问还有谁敢与争锋?"说完纵声大笑。牛布衣热血如沸,躬身yù拜,被傅冲天扶住。当下声音颤抖说道:"牛布衣半生碌碌,今日平步青云,全拜帮主所赐。今后必将全力以赴,效犬马之劳。牛布衣粉身碎骨,鞠躬尽瘁,难报帮主栽培之德、知遇之恩。"傅冲天温言道:"敌人的行踪渐渐明朗,但还未彻底肃清。待此间事情一了,再行继任副帮主大礼。"牛布衣yù言又止,对傅冲天道:"帮主,此间说话可方便?"说完指指外面,意指傅雷。 傅冲天道:"但说无妨。"但想了想,还是拉着牛布衣进入内室。 内室仅有一张小床,除此空无一物。牛布衣环视周围,恢复了冷静的常态,低声对傅冲天说道:"帮主,虽然最近诸事进展顺利,但还有几件事情让在下疑惑不解。其一,六位凶神中已有四位露了行藏,尊塔布也已作了一案,看来皆是有人所扮。不过,其中居然有帮中的内应,连祁百发都能被收买,不知道背后的主使是何来头?其二,佛堂中的五幅画像一定是帮中内应所绘,唯独没有绘冰雪傲神拉钦贡的画像,看来此次出马的只有这五个人,眼下四人已伏诛,仅剩下尊塔布。祁百发既然是桑扎西,那么尊塔布有无可能也是帮中jiān细?其三,少主人在梨春院遇害,既是霞姬作案,可为何她至今还不避逃,偏偏等着我等去抓?"傅冲天脸色凝重之极,问道:"先生有何高见?"牛布衣道:"这些问题的关节,要从两个人身上下手。" "哦?" "一个是聂非,一个是傅开。"傅冲天沉吟道:"聂非和祁百发是同门兄弟,数十年间从未分开。祁百发 既是桑扎西,难道聂非就是……果不其然的话,长安街头,黑衣人不杀他们就更顺理成章了,必是同伙,早有约定。" "即使不是同伙,聂非也必知道内情。" "有可能。可是傅开呢?此人为我亲随多年,从未出过差错。"牛布衣笑了:"在下无意说傅开对帮主有二心,但有几点确有疑义:在下在佛堂中初见五神画像,当时说了一句'诸恶并作,六主擒魔',堂中诸人仅有傅开瞠目色变;窗外传来鸟叫,又是傅开抢先喊出桑扎西的名字;大雾之夜我等设伏擒桑扎西,又是傅开一掌将其打死灭口。种种事端,颇为怪异。"傅冲天凝神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长安城西三十里的戈壁滩上,一个戴斗笠的青衫人正在踽踽独行。 身后响起迅急的马蹄声,几匹骏马赶了上来。青衫人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几匹马将他围在中心,马蹄扬起的沙尘将他笼罩起来。来人中为首一个虬髯大汉勒住马缰,哈哈大笑,笑声在旷野中远远传开:"聂护法,一个人夤夜离开总坛,意yù何往啊?"青衫人缓缓除下斗笠,一张瘦脸黑黝黝的,没有任何表情,赫然正是飞龙帮总坛的左护法聂非。 "沙坛主、费坛主、李香主、许香主、慕容兄弟、方氏昆仲。嘿,帮主真是太看重在下,区区一个聂非,竟偏劳了这么多高手的大驾。却不知诸位来找聂某有何公干?"沙坛主拱拱手:"聂护法不辞而别,帮主极为牵挂,故命我们哥几个前来相送,送些路费、盘缠。"聂非冷笑一声:"不敢。在下与几位并非朋友。再说各位弓上弦、刀出鞘,杀气腾腾,天下哪有这般送客的道理?怕是来送聂某归西的吧。"另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瘦削汉子喝道:"沙坛主,少跟他废话。奉帮主令,擒拿叛贼聂非!"聂非斜睨着刀疤汉子,冷冷说道:"费坛主,好大的威风!就是除掉了在下,论资历,论功劳,恐怕也轮不到你当左护法。"刀疤汉子脸色微微一红,似乎被说中了心事,噌的一声,刀已出鞘。 聂非不再看他,转向沙坛主,声音渐趋低沉:"沙兄,你我兄弟素来没有过节,都跟随帮主多年。我祁师弟的为人想必你也清楚,我兄弟二人多年来形影不离、情同手足,为帮中立下汗马功劳,蒙帮主看重,分任左右护法,焉能背叛帮主?祁师弟的事,不是为人陷害,就是另有苦衷。在下最近在帮中屡受众人猜忌,才决意要出行西番,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我师兄弟一个清白。"沙坛主两道浓眉一轩:"前往西番?" "几位凶神都是藏北边陲喇嘛教的护法神,此事必然和喇嘛教有极大的干系,在下此次正要前往喇嘛教,探查一个究竟。"刀疤汉子冷笑道:"帮主雄才大略,牛副帮主智谋过人,最近连连铲除了四位邪魔,阁下看大事不妙,就想落荒而逃,却瞒得谁来?祁百发既是桑扎西,我看你就是尊塔布!帮主有令,聂非如若抗拒,当场格杀!"聂非仰天大笑:"好!好!聂非的xìng命在此,看谁有本事拿了去!"说完,将斗笠甩开,左爪右钩,作了个守势,正是他的成名绝技虎鹤双形。正当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突然一阵悠扬的箫声悠悠传来。众人侧目看时,不远处有一头青驴正缓缓走来,青驴上坐着一个白衣人,宛若临风玉树,微低着头,凝神吹奏着一管洞箫。 青驴近前,乐声停歇。白衣人微笑道:"尊塔布师兄休慌。萨迦密宗圣教黑帽法王玛尔巴座下弟子索杰玛在此。玛尔巴法王已在寺中等候多时。"来人竟然是六位凶神中的红叱陀王索杰玛!飞龙帮诸人全都大惊失色。数日来,六位凶神的名字已响彻武林,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然飞龙帮诸人均知其都是人扮,但这些人无不武功怪异、手段dú辣,实不逊于凶神恶煞。所以一惊之下,八人全都抽出了兵刃。眼前人影一闪。白衣人已迅如闪电跃入包围圈,只听得密如bào豆般的八声轻响,接着"哐啷"之声大作,飞龙帮八人兵刃全部落地,纷纷捂住手腕退开。白衣人微笑道:"今日是圣教斋戒之日,禁止杀生。诸位命好,索杰玛不曾带得长剑。"转瞬之间,飞龙帮诸人手腕穴道全部被白衣人的洞箫点中,白衣人快如闪电的身法和迅捷无lún的出手,一下子将众人震慑于当场。白衣人挥了挥衣袖:"奉法王口谕,请各位回去转告贵帮主人,数日来贵我两派互有伤亡,双方算是扯平。现我已安全接回师兄尊塔布,贵帮和我教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八人诺诺连声,急匆匆上马,向来路绝尘而去。 九月二十三日,一品堂。 听完沙、费二坛主的报告,傅冲天下令:"青龙坛、白龙坛、黑龙坛三坛人马全部出动,包围怀哺寺!"怀哺寺位于城南,是藏传佛教在长安城中最大的寺院。如果是喇嘛教打飞龙帮的主意,怀哺寺必是联络地点和秘密分舵。可是飞龙帮的大队人马扑了个空,怀哺寺中已是人去楼空,仅剩两个看门的老者。据二人说,众喇嘛已于三天前全部远赴藏北,参加圣教的观礼大节。 (六) 一品堂东是一个闹市。这里店铺林立,商贾如云,绸缎铺、当铺、ròu铺、米铺、中yào铺、杂货店、酒楼饭庄,加上卖糖葫芦的、捏泥人的小商贩穿梭在行人之间,叫卖之声此起彼伏,分外热闹。 牛布衣在一个面摊上坐下来,要了一碗刀削面。他的目光投向斜对面的一个当铺。这家叫做齐筠斋的当铺显然生意兴隆,客人络绎不绝。遇到几个大户上门,铺中的朝奉殷勤地送出门来。那个朝奉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穿着一身rǔ白色绸衫,温文儒雅,不像生意老板,倒像是一个读书人。 "这家当铺生意真好,请问老伯,是谁家开的?"牛布衣问摆面摊的老头。 "客官,你是外地人吧。这家当铺的东家姓齐,他母亲原来是飞龙帮主府上的下人,后来辞工,傅帮主一下子就赏赐了三百两银子,在这儿开了这家当铺,是二十年的老字号啦。要说傅帮主傅大侠,那真叫仁义。"老者竖起了大拇指。 "就是,傅大侠江湖上人人称颂,如此体恤下情,大仁大义可见一斑。"牛布衣吃完面,放下一块碎银正yù离去,这时耳边忽然响起几声胡琴之声,心中一震。转过身来,只见上次在飞龙帮总坛门前的那个瘦老头拉着胡琴颤巍巍地走来。老者满面愁苦,琴声无限凄凉。 那老者颤巍巍地走过牛布衣身旁。牛布衣低声叹道:"应是剑胆经纶手,胡为琴音销魂伤?"老者置若罔闻,浑若不觉,一直走向齐筠斋。牛布衣的手中突然多了一封信。他衣袖一翻,飞快地将那封信卷入袖中。这时街南又走来一个小厮,他走到牛布衣身前,恭身问道:"敢问这位大爷可是姓牛?" "正是。不知这位小兄弟有何事?"牛布衣见这个小厮极为面生,微皱了皱眉。"一位姓萧的大爷请你借一步说话,他在城南等你。"小厮拱了拱手转身离开。牛布衣挺直了腰身,眼中突然焕出刀锋般的光芒。 城南平野,一个黑衣人如石碑一般伫立,那柄黑色的魔刀如蛰伏的dú蛇一般挂在腰间。 牛布衣缓步走来,望见黑衣人,脸上闪过一抹喜慰之色。黑衣人就像一只孤傲的苍鹰,短暂、偶然的伤痛会使他飞得更高。黑衣人望着牛布衣,目光深邃,面无表情。二人对视良久,谁也没有说话。黑衣人忽然开始动了,他的右手轻轻伸到腰间,将那柄魔刀解下来。空气骤然如凝固一般。魔刀就要出鞘,血光就要迸现。两人之间仅有五丈的距离,魔刀虽然还未出鞘,但刀意已将二人绕在中间。倒下的会是谁? 牛布衣背负双手,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青衫飞扬。目光在人,不在刀。 黑衣人双手捧刀举过头顶,场中蓦然间杀气大盛。黑衣人不出手便罢,一旦出手,必然是刚猛无俦的一击。意想不到的是,黑衣人突然右膝一弯,单腿跪地,刀过头顶,对着牛布衣恭恭敬敬地说了五个字:"先生,请接刀!" 佛堂之中灯光如昼。傅开跪伏在当中。傅冲天面沉似水,负手而立,飞龙七雄侍立身后。牛布衣则又在端详壁画。"喇嘛教虎视长安已久。"傅冲天缓缓开言,"这几年喇嘛教的势力发展极快,已遍布藏北边陲,久有吞并中原之意。只不过,我飞龙帮虎踞长安,成为他们东去的障碍。诸恶并作,六主擒魔。嘿嘿,傅开,好奇诡的手段!对了,我是应该还叫你傅开呢,还是应该叫你尊塔布金刚护法?"傅开面如土色,不停叩头:"帮主明断,傅开在帮主鞍前马后已近十年,从无异心。" "是啊,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阁下藏得好深,隐得好苦!也罢,你为我作了十年轿夫,喇嘛教一下子就封你作金刚护法。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些年,在我傅冲天手下,委屈你啦。" "可是,"傅冲天的声音一下子变得yīn森可怖,"你怎么敢伙同歹人,害了你家少主不说,还偏偏害了我那利昆、上官、于飞天、蔡千手四位老弟!"傅开叩头出血:"帮主,我……我冤枉啊。" "你冤枉?那么,我且问你,'诸恶并作,六主擒魔'这两句话,在牛帮主之前,你曾经从何处听来?"傅开脸上神色变幻,沉默半晌,终于咬了咬牙:"我说,我说。今年元宵节灯会,小的蒙帮主开恩,在帮主府上侍酒,曾经目睹过三夫人的花容月貌。小的……小的竟猪油蒙心,再也割舍不下。" "好大的狗胆!"傅雷喝道,"对主母你也敢起歹意!"傅开道:"是,是。小的知道万万不该,多次骂自己禽兽,抽自己嘴巴。可是,可是,竟似中了蛊dú一般,无日无夜……不牵挂于她。"傅冲天鼻中哼了一声,脸色越来越难看。 "两个月前,天可怜见,帮主命小的护送三夫人到华山降香。在华山之巅,小的鬼迷心窍,狗胆包天,夜入三夫人的闺房,yù谋苟且之事。不料三夫人抗拒不从,小的怕她叫喊起来,因此一时情急,扼住了三夫人的脖子,谁知力气大了,竟……竟害死了夫人。"傅雷冲上前来,拎起傅开的衣领,连抽了他几个嘴巴。傅冲天挥手止住傅雷:"让他接着说。"傅开口鼻已渗出鲜血,明知无幸,索xìng全盘托出:"我失手害死了夫人,当下六神无主,便将尸首从天后宫旁的悬崖抛了下去。刚要往回走,突然看见天后宫的大殿檐顶上升起一道亮光,然后感到胸口一疼,就人事不知了。到天快亮的时候,我醒来一看,胸口有一条很深的伤口,我身上的袍子上就用血写着这八个字。" "后来在下山路上,我将几个轿夫和丫环推下山去,回复老爷说是遭了山贼。本想此事就此了结,不料帮中接二连三地出事,我一直猜想是不是自己触怒了邪神,给全帮带来了无穷灾祸。因此,后来牛副帮主突然念出那八个字,我当时一下子吓得魂飞天外,所以才有失态之举。至于雾夜伏击桑扎西,小的内疚之下,拼了死心,准备与其同归于尽。只不过,当时并不是我击中的桑扎西,而是……而是……"牛布衣斜刺里掠来,将傅开的身子平平向后拖出五尺。只听"啪"的一声,傅开原来跪着的地方几块青砖被砸得粉碎。出掌的竟是傅雷。"好厉害的大手印功夫!"牛布衣赞道,"这是密宗一门的武功,不知五丁手却是从何处学来?"傅雷一愕,随即强笑道:"牛先生看错了,这是在下家传的五丁开山掌力,哪里是什么大手印?"牛布衣微笑摇头:"我一直就疑心,以傅开的功夫,岂能一掌将祁百发毙于掌下?五丁手的大手印功夫,一杀蔡千手,二杀祁百发,三杀傅开,利昆、上官羽、于飞天三位,不知是否也都是伤在你的手下,厉害啊厉害!"傅雷脸色变了:"牛副帮主,我不懂你的意思。"傅冲天也说道:"牛贤弟,傅雷是我心腹,不必疑虑。"牛布衣两眼亮如星辰:"帮主宅心仁厚,君子之心,难度小人之腹。傅开话未说完,五丁手已两次yù杀人灭口,不能不令人生疑。此外,那夜设伏桑扎西,祁百发的绳索已断,当时已成瓮中捉鳖之势,阁下何苦还要用上十成掌力?除了灭口,还能作何解释?"傅雷说道:"在下屡受帮主大恩,立功心切,加上桑扎西武功极高,所以才全力出掌。至于傅开,逼死主母,死有余辜,而且在下不yù他说出当夜是我出手……此中缘由,不足为外人道也。"牛布衣打断了他的话:"雾夜桑扎西第一次来袭,蔡千手被暗器所伤,祁百发的武功以外猛见长,暗器功夫如何及得上蔡千手?只不过,当时蔡千手要被点中穴道,动弹不得,就另当别论了,寻常人也能将他shè成刺猬。当夜巡更的高手中,谁能近得了蔡千手的身?那一夜,帮主、牛某、飞龙八雄中的其他七人,都在佛堂之中,唯有一人不在,那就是你傅雷。"傅雷辩道:"当时,雾中先传来蔡千手的惨叫声,而后我才奉帮主之命前去查勘,到后院之时,蔡千手已经遇难。"牛布衣道:"先发出的惨叫声你怎么知道必是蔡千手?难道不会是有人诱敌?有可能就是祁百发发出。你赶到后院,浓雾之中突然点了蔡千手的穴道,然后和祁百发一同向蔡千手发shè连珠弩。蔡千手如被点了哑穴,就是被shè成刺猬也不会再发出半点声音。"傅雷气急反笑:"牛先生,这不过是你妄加猜测罢了,你没有亲见,不足为凭。"牛布衣突然拍手:"进来!"一个蒙面的高瘦汉子走进门来,先向傅冲天躬身施礼,又对牛布衣抱了抱拳,然后转头盯向傅雷,两只眼睛满含愤激之色。他轻轻将蒙面黑巾取下,竟是飞龙帮已叛教出逃的左护法聂非。 牛布衣说:"聂护法,将你调查的情况当着众人向帮主禀告一下吧。"聂非说道:"奉牛副帮主号令,聂非秘密调查喇嘛教的密谋。那天和白衣人索杰玛一起赶往释迦寺,当晚宿在莫驼镇上。喇嘛教法王玛尔巴和那个黑衣人多闻子前来与索杰玛会合。那索杰玛给我的茶水中下了蒙汗yào,嘿嘿,聂某是何等人,当下假装中dú熟睡,听三个人密谋,本月二十七,要里应外合,大举围攻我帮总坛。他们对沙坛主说我是尊塔布,只不过是掩人耳目,妄图使我帮掉以轻心。其实,真正的尊塔布一直潜伏在本帮内部,就是"聂非戟指指向傅雷:"就是他!"傅冲天目光如刀,冷冷shè向傅雷。傅雷一怔之下,脸色涨得通红,叫道:"聂非,你不要挟私报复,血口喷人!你焉知自己不是中了人家借刀杀人之计?哼,我傅雷是jiān细,你有什么证据,亲见了吗?"牛布衣笑道:"好,聂护法没有亲见,那便说牛某亲见的吧。华山绝顶,那正是在下的蜗居之处。两个月前,帮主三夫人遇害之夜,在下正在天后宫与无嗔道长下棋,听到殿顶的轻响,出来查看,正遇一蒙面人用刀暗算傅开。在下出手,与那蒙面人对了几掌,那蒙面人用的便是大手印功夫。虽然没有看到他的脸,可是那蒙面人逃走之时,遗落下一块金牌,便是此物。"牛布衣一翻袖子,一块黄澄澄的金牌已拿在手中。傅雷伸手进衣袋,掏了个空,脸色登时变了:"我的金牌一直在我身上,怎的……怎的到了你的手中?"傅冲天冷冷说道:"人在牌在,人亡牌亡。傅雷,你作何解释?"傅雷脸上汗水涔涔而下,方寸大乱,一时之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半天才挤出一句:"我没有去过华山,我……我为什么要杀傅开?"牛布衣道:"在下到华山山谷中,仔细勘查了三夫人的尸首,从她的身上搜出了一封信,这才明白,原来三夫人到华山来名为降香,实为私会情郎。"说完,手一翻,一纸素笺又拿在手中。 "这信上写的是:侯门一入深如海,恨府中人杂,难得其便,下月初三,夫人以降香为名,前往华山,某当随后,一慰相思。落款就是'傅雷'二字。原来,三夫人私会的情郎就是你!只不过你来得晚了一步,三夫人已遭傅开dú手。你盛怒之下,向傅开下了杀手,又在他衣服上写下那八个字。你还有什么话说?尊塔布,你才是真正的尊塔布!"傅雷手指牛布衣暴跳如雷:"牛布衣,你诬陷我,你……"傅冲天额头上青筋暴露,怒火迸发,不可遏制,大喝道:"拿下尊塔布!"飞龙七雄和聂非一拥而上,扑向傅雷。傅雷此刻终于显出了功夫,只听得对掌之声大作,人影纷飞。片刻之间,飞龙七雄和聂非全都口鼻喷血而仆倒在地。而傅雷身上也中了几掌几腿,头发蓬乱,眼中血红,口中呵呵大叫,势如疯虎。 "牛布衣,我跟你拼了!"傅雷纵起身形,双掌排山倒海一般击向牛布衣。牛布衣连退三步,叫道:"帮主救我!"傅冲天身形一晃,挡在了牛布衣面前,双掌全力推出。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双方都以十二成功力对抗,佛堂的窗户全被震飞,室内烛光一起熄灭,整个佛堂之中一片漆黑。 (七) 佛堂之中悄无声息。良久,"哧"的一声,有人晃着了火折子。一个矮胖的身影缓步走到香案旁,将香烛一一点上。牛布衣转过身来,看着满地横七竖八的人,不禁摇了摇头,似乎不忍见到这种血腥场面。 "傅帮主,你可无恙么?"傅冲天斜躺在墙角里,面如金纸,口角渗出鲜血。一丈开外,傅雷委顿于地,口鼻之间一片血污,人事不知。傅冲天强笑了笑:"先生无碍,傅某就放心了。傅雷这厮的掌力竟如此雄浑,我……我……"伴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傅冲天的口边又渗出了几缕鲜血。牛布衣微笑道:"傅帮主的龙象功当世无匹,你既然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内伤,动弹不得,我就放心了。"傅冲天脸色变了,笑容凝固在脸上。牛布衣慢慢踱到最北头第一口棺材前,轻轻拍了拍盖子,说道:"你还不出来么?戏该收场啦!"这个棺材中放的原是利昆的尸首,难道是他要诈尸还魂?牛布衣耸耸肩,又笑道:"你不出来,我可要画画了。"说完居然真从香案上拿起一管狼毫,走到了第六幅绘着地藏王菩萨的画像面前,轻轻将画揭下,露出了白净的粉壁。 "哧哧"连声,牛布衣几笔勾勒,粉壁上已现出一个人的形象:矮胖的身形,圆圆的脸,粗粗的眉,赫然就是画的他自己。傅冲天似有所悟,颤声叫道:"难道……难道你是冰雪傲王拉钦贡,那个死亡之神?"牛布衣不语。 灯影之中,蓦地里轧轧之声响起,棺材盖缓缓移动,暗夜之中极为yīn森可怖。开了一条缝后,一只青筋暴露、干枯瘦弱如鸟爪一般的手慢慢伸了出来,扳住棺盖,将它推到一边。一个白须白发的瘦老头从棺材中一跃而出。这个老头右手五指间夹着四只彩笔,身上居然穿着一件宽松的黑袍子,更是像极了丧服,仿佛真是个诈尸还魂的死尸。 傅冲天一惊,陡然发现这个老者赫然就是那天在门前遇到的那个拉胡琴的老者。瘦老者先扑向南面的影壁,一看见牛布衣正在笔走龙蛇,当下捶胸顿足叫苦不迭:"完了,完了,你个败人清兴的东西!老夫躺在棺材中琢磨了半夜,终于勾勒清了拉钦贡的造型,眼下胸有成竹,兴致勃发,正想一抒胸臆,可全被你糟蹋了。你……你……"白须老头将手中彩笔摔在地上,气得吹胡子瞪眼,说不出话来。 牛布衣掷笔笑道:"你已经画了五幅了,难道我画一幅都不行?你看,好一副泼墨丹青!形神兼备,栩栩如生,已深得吴道子之妙。"说完摇头晃脑,自鸣得意。 "呸!呸!你懂个鸟!手挥五弦易,目送秋鸿难。你小子平日不学无术,偏偏在这个时候焚琴煮鹤,附庸风雅。煞风景,大煞风景!臭东西!矮冬瓜……"瘦老者脸色涨红,出言极为不逊。牛布衣却是坦然受之,浑不在意。 待他骂够了,牛布衣微笑道:"如今我是该叫你武翰林呢,还是叫你令狐郎中?"瘦老者叫道:"那我是该叫你张成大呢,还是叫你牛布衣?"牛布衣道:"从阁下的相貌来看,你应该是尊塔布!"瘦老者瞪眼道:"从你的德行来看,肯定是那个什么拉钦贡!"二人相视片刻,同时大笑。 傅冲天一拄胳膊,咬牙坐了起来。瘦老者跳开两步,叫道:"咦!居然还有个活人。张成大,你上,你上,打架我可不喜欢。"牛布衣止住笑声,转过头来面对傅冲天,脸上换了一副冷峻的表情:"傅冲天,刑部一等捕快武翰林、张成大,奉命现将你拘捕归案。"傅冲天瞠目结舌,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 "你这个牛布衣,是……假的?" "假也非假,真也非真。" "喇嘛教的图谋是?" "假的。喇嘛教弘扬佛法,普度世人,岂能是江湖流派?" "那为何怀哺寺中空无一人?" "九月二十七,的确是藏传佛教的斋戒观礼盛典。" "那六位凶神……" "假的。在下编这个故事实在费了不少脑筋。" "傅开和傅雷……都是你的内应?" "假的,自然不是。傅雷想杀傅开,不过是要夺傅开的位子。" "那傅雷和我三夫人的私情呢?" "假的。金牌是我前几天从傅雷身上顺手摸得。而这张信笺么,是令狐郎中前天写给我的密函。哪里是什么情书?只不过,在下编此桃花案,有渎三夫人清誉,未免对逝者不恭了。" "傅雷用的真是大手印功夫?" "假的。在下孤陋寡闻,不懂江湖上有什么大手印神功。" "那到底……到底还有什么是真的?"牛布衣正色,朗声说道:"昭昭天理、恢恢法网。" "傅某……不才,还请……牛先生……明示原委,让我也作个明白鬼。"傅冲天咳嗽两声,断断续续把话说完。 牛布衣吟道:"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这句你刚才说过的话,恰恰是 我二人的写照。正如你所言,飞龙帮在俞佛公创立之初,的确是行侠仗义的名门正派,数年间铲强扶弱,济困扶危,江湖豪杰纷纷投奔,成为江湖秉承正义的化身。到廷仙公时,仍然与余佛公一脉相承,加上廷仙公雄才大略,智勇无双,飞龙帮成为威镇西北的第一大帮,也多为官府所倚仗,长安城中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百姓安居乐业。可是到了你傅冲天这一代,哼,打的还是正义旗,走的却是邪恶路。" "此话怎讲?" "飞龙帮在你接手之前,主要依靠开设镖局、武馆和一些正当生意维持开销,势力仅限于西北,可是到你傅冲天接手后,短短几年时间,竟然连开了三十余家分坛,势力蔓及藏北和川、滇地区。在下粗粗算了一下,仅开这些分坛就需银钱一百八十多万两,这些开销从何而来?嘉靖三年五月,沧州第一富户萧希仁一夜之间满门被屠戮,不仅万贯家财被洗劫一空,萧家的钱庄、票号和产业也被神秘人物变卖;嘉靖四年二月,洛阳富商一夜之间被连劫一十四户,失窃银两四十余万两;嘉靖四年七月,两广官府上缴税银一百二十余万两,银车在途经福建时遭人抢劫一空,四十余名官差全部被杀……几年间,重大劫案遍布整个中原腹地,唯独你西北一隅平安。傅帮主,不远万里到中原作案,yù盖弥彰,好深的计谋,好恶的手段!"傅冲天强笑道:"牛先生说哪里话来,飞龙帮是名门正派,岂能作出打家劫舍的强盗行径?"牛布衣微笑道:"傅帮主不见棺材不落泪。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十余年前,刑部立案以来,连下了十二道海捕文书,着令长安府进行调查,不料你飞龙帮手眼通天,早与官府沆瀣一气,致使你等今日还逍遥法外。刑部无奈,命我二人卧薪尝胆,隐姓埋名涉入江湖,全力缉拿诸案首恶。十年了,这十年间,我们二人每天想的就是如何尽快在江湖上扬名立万,接近你飞龙帮。"瘦老者捻须笑道:"我不如你成名快。你小子很快就闯出了武林第一智多星的名头,我老人家却没有得到江湖第一神医的称号。"牛布衣居然扭捏起来:"这个……这个……不瞒你说,在下是取了巧的。我赖以成名的那几个案子,都是……这个……委托朋友作的案,然后我再去捉他们。不像你老人家,悬壶济世,治病救人,靠的是真才实学。"瘦老者哈哈大笑:"你这个小子就是鬼心眼多,不愧是智多星。唉,我怎么就想不出这个办法?先出手伤几个江湖上德高望重的老家伙,然后再医好他们,肯定早就一举成名啦。"说完,不停摇头,不胜惋惜。 牛布衣转向傅冲天:"这些年,你深居简出,护卫如云,收敛行迹,三年不作任何凶案,想必是对我等有所察觉。在下与令狐郎中忧心如焚,决定先行除去你几个帮凶,再伺机而变。利昆,沧州萧家命案是他主办,伤无辜人命一十六口,依大明律法当处以剜心之刑;上官羽,洛阳命案是他主办,伤人命六口,依大明律法当处以锤顶之刑;于飞天,在两广劫杀官差,抢劫税银,依大明律法当处以车裂之刑;傅月升,恃强凌弱,欺男霸女,先后jiānyínfù女十余名,依大明律法当处以鸠dú之刑;蔡千手,在滇南抢劫富户十余家,用煨dú暗器先后shè杀无辜二十余名,依大明律法当处以万箭穿心之刑。" "好,好,原来这些人都是你杀的。"牛布衣摇头道:"我心软,下不了手。都是武翰林的杰作,他在刑部就是最厉害、最高明的行刑判官。"瘦老者捻须微笑:"张成大倒是有自知之明。老夫的手段自认还是无人能及。老夫平生三大绝技:行刑、丹青和医术。这行刑么,还是要排在第一,也是老夫平生最爱。"傅冲天冷冷说道:"阁下好狠的手段!"瘦老者两道白眉一轩,森然说道:"以暴易暴,除恶无情!"傅冲天默然半晌,问道:"那黑衣人和白衣人都是你们的同伙么?"牛布衣摇头,脸上露出了春风般的微笑,两个人的音容又浮现在脑海里:"我不认识他们,那个黑衣人居然精通小天星掌法和江湖罕见的倒转乾坤移穴大法,不知是什么来头。那个白衣人似乎就是江湖上很有名的无伤公子,剑法极其神妙。如果今后有缘,我真愿意和他们jiāo个朋友。"瘦老者接口道:"那黑衣人叫萧怀璧,白衣人叫吕无伤,两人莫逆知jiāo,亲如手足。那次萧怀璧和傅冲天对掌,那个傻小子本是要试试傅冲天,因此只出了七成掌力,但却被人所诈,傅冲天这个老狐狸老jiān巨猾,突然用出了十二分掌力,差一点就让这个傻小子一命归西。亏了你让他及时找到了我。"瘦老者话题一转,问牛布衣:"你知道那个萧怀璧是何来历么?"牛布衣摇头:"不知。"瘦老者鼓掌笑道:"亏你还是神算子,足见是浪得虚名。萧怀璧就是沧州萧希仁家唯一死里逃生的二公子,这些年苦练武功,立志为全家报仇。因为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一路追查来到长安。两个傻小子怕你成为傅冲天的强助,不问青红皂白,第一个袭击的居然就是你。"牛布衣苦笑:"我已经两次伤在吕无伤的剑下,亏了他剑法尚未龙虎相济,否则后果……" "这两个人却对你敬佩之极。尤其是那个无伤公子,说原来对剑法只是初窥门径,自经你指点后,如今已是登堂入室。我看了他的剑法,叹为观止。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成大,我可是老啦。"瘦老者目光忽然闪动,在牛布衣脸上梭巡:"只不过有一点极为神秘,萧怀璧这个小子居然还是江湖上最神秘的教门血衣门的圣刀使者,不远万里来为一个人送刀。据说那个人是血衣门掌门欧阳飞魄的至jiāo,要用这柄魔刀对付武林中最厉害的角色。你可知道那个人是谁?"牛布衣脸上作茫然状:"不知。"瘦老者笑道:"你袖子里是什么东西,能否掏出来让老夫瞧上一瞧?"牛布衣也笑道:"什么也瞒不过你个老狐狸。"袖子一翻,那柄奇异的魔刀又现在手中,"不错,刀在我手,但这柄魔刀杀气太重,动之不祥。我近日来每日三次以烈酒相涤相醅,仍洗不去它的暴戾之气。我一心只求化解此魔,不忍再助其凶势,辜负了欧阳兄的一番美意。"瘦老者笑道:"你那天非让我在壁画上画这样一把刀,我就知道里边有文章。萧怀璧若早知道是来给你送刀,借他个胆子,也不敢向你出手。你这个小子,究竟还有多少事瞒着老夫?"瘦老者摇头叹了口气,转瞬又笑了:"不过,你给我送来这两个傻小子,却帮了我不少忙,来了就当上了多闻子和索杰玛,省得我扮来扮去,一人分饰五六位凶神。不过,祁百发那个小子死得稀里糊涂,那天他到东城狎妓被我捉住,点了他的穴,化好妆后,系上绳索将他dàng入飞龙帮总坛,本来要开个玩笑,不料却丧命在傅雷手中。"牛布衣笑道:"祁百发被迫演戏,倒是中矩中规,吕无伤却差点露了马脚。他在戈壁滩上现身,对着沙坛主自称索杰玛,却不想索杰玛用的是大杵,他用的是剑,留了老大一个破绽。"瘦老者道:"百密一疏,幸无大碍。"傅冲天突然chā嘴:"既然你们都安排好了,为什么到现在才出手?"牛布衣叹息:"别说出手,几乎就功败垂成。在下本来就对你的龙象功非常忌惮,一直难以找到机会,可更想不到的是,你身边竟还隐藏着一个绝顶高手傅雷。傅雷几乎不离你左右,你二人合璧,五丁开山联手龙象九重,天下无人能进得你三步之内。雁塔之上,傅雷假装失足,我一揽之下,已知他的武功深不可测;大雾之夜傅雷掌击祁百发,我看在眼里,惊在心头,更觉其掌力沛不可当,难以化解。寻思良久,只能冒险行此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之法。" "好!好!"傅冲天连说了两个"好"字,突然站起身来,仰天大笑。 "牛布衣,你太大意了。傅某虽然内力大损,但还保留着三成功力。虽然不足以灭掉你两个鼠辈,但全身而退却还是绰绰有余。你二人现在我飞龙帮总坛腹地,外面重兵围困,难道还想活着走出去吗?"牛布衣摇头微笑,神态自若。瘦老者说道:"傅冲天,你想过没有?这里打得如此不亦乐乎,为何直到现在,外面不见一人冲上来?怕是想破了头你也想不明白。没法子,谁叫你瞎了眼,叫这个小子当你的副帮主?奉牛副帮主令,贵帮人马都撤出这个大院啦。再说,即使有个把不识相的,又岂能通过萧怀璧和吕无伤的防线?"牛布衣笑道:"我兄弟二人运筹十年,焉能再出偏差?傅雷既然已除,今天即使你十二成功力都在,我二人也会跟你摊牌。""哦?"傅冲天傲然道:"难道牛先生对自己的太极功夫如此胸有成竹?还是这柄魔刀给了你胆量?"牛布衣道:"不然,在下决无胜你的把握。只不过,在下已经拿住了你的要害。傅冲天,你想不想知道这口棺材里躺的是什么人?"傅冲天面色突变。第一口棺中不是利昆,难道这一口棺中也不是上官羽?牛布衣走上前去,将第二个棺材的盖子打开。棺中躺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相貌俊雅的年轻人,面容安详,似乎睡的很沉。这个年轻人,竟是齐筠斋当铺姓齐的朝奉。 傅冲天一见之下,手脚颤抖,嘴唇哆嗦,腿下一软,又坐倒在地。 "傅帮主,死去的那个傅月升是你的养子,这才是你的亲生儿子,没错吧?现下他已中了令狐兄下的绝门蛊dú,除令狐兄之外天下无人能解。你不束手就擒,就是害了他的xìng命。狡兔三窟啊,看来你也料到自己早晚会有这一天,才处心积虑将自己的夫人当作下人辞出府去,为的是不让自己的罪愆殃及子孙。可惜,你偏偏在自己的卧室里挖个暗道通到齐筠斋,才终于让我查到了这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天大的秘密。" "你到过我的卧房?"牛布衣微笑:"傅帮主如此健忘么?还是你亲自带我去的呀。堂堂飞龙帮傅帮主,住在那么简陋的库房中倒还不足为奇,不过还不至于简陋到连被褥都没有吧。此外,暗道机关恰恰又是我的长项,而你墙上的暗道又修得过于外行。"牛布衣笑道:"暗道里,居然还放着二十箱金银财宝,在下粗粗查看了一下,全都是这些年失窃的赃物。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说的?"牛布衣又指了指南面另外两口棺材:"这两口棺材里面有什么,你还想再看看吗?" "罢了,罢了。"傅冲天一下子苍老了许多,"我深知自己罪孽深重,死不足惜。但我的儿子这些年却一直本本分分做生意,对飞龙帮的事务从不涉足。帮中诸人也根本不知道我有这么个儿子。而我儿子,也从不知道他的父亲是飞龙帮帮主。万望两位先生开恩,放他一条生路。傅冲天九泉之下,永感大德。"牛布衣的眼中又一次露出了刀锋般的锐光,声音突然激愤起来:"你知道疼你的儿子,可是因为你,天下多少孤儿失去了父爱?三十年前,你为篡夺帮主之位,假扮山贼害死了家父,我……我……" "嗡"的一声,随着一道电光闪过,魔刀终于出鞘。仿佛地狱中冤鬼的厉哭,仿佛冥冥之中的伏魔金刚显圣临世,带着怨dú,带着暴戾,整个佛堂之中突然笼罩在一种神秘诅咒般的气氛之中。刀光一闪,"啪"的一声暴响,南面的两口棺材突然迸裂成碎屑,金银财宝散落一地。 牛布衣缓缓收刀入鞘,眼中锐利的锋芒也随着刀光渐渐收敛。傅冲天一下子脸色惨白,双眼直直地盯着牛布衣:"你……你是……我廷仙师兄的孩子?报应,报应!好,好,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傅冲天喃喃自语,脸色似喜似悲,变幻不定,终于转得平和安详。 他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香案边燃起三炷檀香。然后扑通跪坐到蒲团上,双掌合十:"佛祖有灵,保佑得我师兄有后。廷仙师兄待我恩重如山,我原是孤儿,蒙恩师、师兄收养,又传了一身武艺,本该报答大恩,可是一时糊涂,受人教唆,见利忘义,为谋掌门之位暗算了师兄。这些年,我每夜披上师兄的血衣,总是痛哭流涕,骂自己恩将仇报,畜生不如。我平生杀人无数,从来没有后悔过,可是对于师兄这件事,我内心却是如dú蛇噬咬,日夜折磨,悔恨无及,早已了无生趣。"傅冲天起身回头,扶住棺材,望着自己的儿子,脸上露出了爱怜横溢的表情。他缓缓伸出手,摸了摸孩子的脸,眼中泛起了泪光。傅冲天对牛布衣说道:"贤侄,你宅心仁厚,像你爹爹一样。老一辈的恩怨自今而了,你……你就和我的孩儿还作兄弟吧。"傅冲天突然俯身捡起地上的一柄长剑,横在颈上,叫道:"好,好,今日师兄泉下有知,不肖弟前来请罪啦!" "嚓"的一声,白色的幕幛之上绽开了一朵殷红的血花。 (八) 秋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 长安城外,渭水河上,满川风雨。一叶小舟泊在岸边,"叮咚"几声琴弦响起,只听得一个曼妙的女声吟唱:无穷宫柳,无情画舸,无根行客。南山尚相送,只高城人隔。罨画园林溪绀碧,算重来、尽成陈迹。刘郎鬓如此,况桃花颜色。 船舱之中,牛布衣端坐,脸上却是怅然若失的表情。对面一个千娇百媚的丽人怀抱琵琶,纤纤十指,弹奏如飞,赫然正是那个化名霞姬的姑娘。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牛布衣轻轻吟诵,却突然停顿,涩然一笑:"我已娶,妹未嫁。凤妹,我……今生负了你啦。"雨点密密麻麻敲在舱顶上。凤妹低首不语,手指轻轻拨动琴弦,忽然,两滴泪水滴在手背上。牛布衣也是泪盈于眶。他轻轻伸手过去,将凤妹温暖柔软的小手握在掌中,说道:"恩师待我恩重如山,老人家临终前将师姐托付于我,牛布衣岂是负义寡德之人,立誓照顾师姐一生一世。凤妹对我情深意长,我岂能不知?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我这次能和你见上一面,听听你的琵琶声,已是三生有幸。岂敢再有其他奢求?此次分别,我将辞去官职,远涉江湖。凤妹自多珍重,寻个如意郎君,忘掉牛布衣吧。"凤妹摇了摇头,云鬓轻颤:"小妹命薄,生不逢时,岂敢怨望君子?江有汜,之子归,不我以!不我以,其后也悔。江有渚,之子归,不我与!不我与,其后也处。江有沱,之子归,不我过!不我过,其啸也歌。"凤妹口中无怨,诵的却是一首诗经中的古风,道尽了媵女不得从嫁的伤心。 牛布衣百感jiāo集,喃喃道:"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二人凝眸相对,似已断魂。 突然,岸上传来一个低沉的女声:"好大胆的牛布衣,胆敢背着我私会情人!"牛布衣迅速放手,只吓得颜色更变,呆若木鸡。伴着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一个撑着油纸伞的少女已经走上船来。探头向舱中一望,看到牛布衣的神态,登时捂住肚子笑得花枝乱颤。牛布衣一把把她拉进船舱,沉声急问:"小红,真是你姐姐来了?"小红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俏脸通红:"没……没有,我学得……像不像?哈哈,吓坏你了吧?"牛布衣长出了一口气,伸指头在小红额头上一凿:"小鬼头,怎么总是不学好,看我回去告诉你姐,怎么收拾你。"小红笑道:"姐夫,你怎么恶人先告状?是谁把我和凤姐姐送进妓院?是谁和凤姐姐舟中相会?你倒是说说看。""这个……这个……难为两位妹妹了。牛布衣国仇家恨得雪,全赖二位妹妹相助,牛布衣无以为报,永感大德。" "得啦,得啦,假惺惺的。这件事不用谢我。如果我玉成了你和凤姐姐的事,你该怎么谢我?"牛布衣登时喜动颜色:"好小红,好妹妹,你姐一向对你言听计从,如果你肯帮忙,我……我……来世做牛做马……" "得啦,又来了。只要你不跟姐姐说我这次在梨春院的事就行啦。" "自然不会,自然不会。不过小红,不是姐夫说你,一个女孩子,动不动就脱衣服,那个……怎的一点也不顾及女孩家的体面?" "没关系啊,dú都在我身上,看到我身子的人现在都死啦!对了姐夫,你看到了没有?" "我没有!"牛布衣断然否认,一本正经。 "看到就说看到,喜欢就说喜欢,我可是不像你。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牛布衣,其实是个假正经!"三人一笑,舱中悱恻伤感的气氛一扫而空。 可是舱外雨却更大了,是不是预示着江湖上又一场腥风血雨即将到来? (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功夫英雄qq】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访问小说分享者(VeroModa)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35758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