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辽英后萧绰传》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眼红】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 书名:大辽英后萧绰传 作者:一月山河 文案 她是中国历史上一位被埋没的杰出女政治家。从十六岁成为皇后,到五十九岁逝于归隐的路上,在四十多年波澜壮阔的政治生涯里,她经历过家仇国恨和生离死别,她平定内乱、主持朝政、辅助新帝、外战敌邦,最终为后人留下了一份造福百年的盟约。而作为一个女人,她的一生又是唏嘘的,父母、姐妹、爱人、丈夫、子女,有人爱她如命,有人恨她入骨,还有后世那些扑朔迷离的流言蜚语。也许对于她来说,世人的评价从来都如草芥,唯有此心安处才是归途。她,就是本书的主人公大辽承天萧太后。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萧绰(萧太后),韩德让,辽景宗(耶律贤) ┃ 配角:鹦哥,耶律凝,阿依古,萧思温 ┃ 其它:宋辽,杨家将、澶渊之盟,高丽 ================== ☆、婚宴风波 第一卷入宫为后 应历十七年,一场盛大的婚礼正在辽上京临潢举行。着红衣的迎亲队伍绵延数百米,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走在前面的礼乐伶人持笛、箫、笙、鼓等乐器卖力演奏,欢快的丝竹之声不曾断绝。面容清丽的男女侍奴身着锦衣,分做两行,时而齐声高歌以和管,声音整齐洪亮。其后,数十辆载着珠宝玉石、绫罗绸缎、古玩字画的马车接踵而至,令人应接不暇。从太平王府至丞相府的街道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新郎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太平王耶律罨撤葛端坐在骠骏的青骢马上,身着红色蹙金刺绣长袍,腰系金镶玉束带,头戴青色毡帽,额前象牙白的南珠熠熠发光。十七年前,他协助还是寿安王的哥哥耶律在皇位争夺中胜出,自己也因为护驾有功被封为太平王,北枢密院密使,总管契丹兵马,从此权柄在握,锦衣玉食,美女珠宝不在话下。只是他深知自己这位皇帝哥哥素来寡恩多疑,反复无常,所以即使自己身居王位,也从来都是小心翼翼。和其他皇室成员不同,耶律罨撤葛没有当皇帝的野心,只想做一个舒服的“太平之王”。今天迎娶贵戚北府宰相萧思温和燕国公主的女儿,自然是高兴的事,只是他心里隐约哪里不踏实,竟也笑不出来。 当天晚上,太平王在王府宴请观礼的宾客。而此时,在王府后堂的新房里,新娘阿依古正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出神。一天的繁文缛节使她看起来有些疲惫,却掩饰不了镜中明媚的容颜,周围闪烁的花烛使她原本有些刚毅的脸庞变得柔和,仿佛飞出一抹红霞。阿依古看着镜中的自己,心情复杂。她今年芳龄二十,曾经来向她父亲提亲的人也络绎不绝,但是她早早便知道,生在后族萧氏,她的婚姻从来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何况,她还是长女。如今,父亲为她挑选了夫君,虽然按辈分她还要称他为舅父,但是皇上的亲弟、太平王、枢密院密使,谁能说这不是一桩完美的婚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总是会想起十岁那年在草原上遇到的马奴:上身□□的健硕少年,身骑赤色马,手中挥舞着马鞭,在草原上奔驰,仿佛自己就是一匹烈马。他用蹩脚的汉语嬉笑着对她说:“骑马,女人,不行!”。她不服气,于是他们并肩赛马,追着太阳,追着月亮,追着最亮的星星。 “大姐,你在想什么?” 一旁帮着阿依古整理发束的妹妹鹦哥见她盯着铜镜发愣便问道。这一声轻唤将阿依古的思绪拉回现实,她只对着镜子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可能是累了。对了二妹,你去宴会上热闹一会吧,这些事让侍女们做就好了。\" 鹦哥将依古达头上繁重的鎏金凤冠摘下,轻笑着说道:“我嫌吵,一会再去。” 鹦哥的容貌不像依古达那样英气十足,但一双丹凤眼配上柳叶眉、瓜子脸,却更有一种小家碧玉的娟丽。阿依古点点头,复又想起什么,问道:“燕燕呢,怎么没看见她。” 鹦哥似有深意地笑着说:“你还不知道吧,德方哥哥从幽州回来了。” 听此话,阿依古便明白了,笑着说道:“德方哥哥这一走也有两年了。他长我六岁,今年也二十有四了吧。他跟燕燕两个人,一个不娶,一个又芳心暗许,我在旁边看着都为他们着急。” “大姐,二姐!”正说着,一个少女从外面翩然而入,只见她穿着一件木兰青双绣缎袍,项饰真珠璎珞,腰间涤带飘逸。双鬟垂挂于耳侧,额前和两鬓的垂发薄如蝉翼,随风而动,显得俏皮可爱;面若桃花,一双漆黑的眸子亮如星辰,美的摄人心扉。 “这真是说曹cāo,曹cāo就到啊。” 鹦哥笑着说。 这少女便是萧思温的三女儿萧绰,小字燕燕。萧燕燕倚身到阿依古身边,笑问:“你们又在说我什么坏话啊?” “我们哪敢说你坏话,谁不知道萧府三小姐最是伶牙俐齿,我们可不敢。” 鹦哥逗她说道。三姐妹嬉笑一阵后,阿依古问道:“燕燕,见到德方哥哥了?” 萧燕燕无奈地摇摇头说:“没有,听说他今天才到上京,不知道会不会来。” 看着沉浸在爱恋里的妹妹,阿依古想到自己,百感jiāo集。“燕燕,今年你已过十六,母亲说已有人上门提亲了。德方哥哥尚未婚娶,你们若有意,不如早点和父亲母亲表明,别...别耽误了自己。” 她本想说“别像我似的”,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在男女□□上,契丹女子不汉族像女子那样扭捏,听大姐这样说,萧燕燕只盯着烛火幽幽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愿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 阿依古本就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不禁皱起眉头道:“你别跟我说这些词啊曲的,咱们三人一起和德方哥哥读书,就数你学的最好,我可不懂这些。要我说啊,他们汉人就是心思太多,可知犹豫的马儿没草吃啊。” 萧燕燕和鹦哥相视一笑,说道:“是啊,哪像太平王对大姐这样一往情深,才见一面就带着彩礼上门提亲呢。” 没想听此话,阿依古却冷笑一声:“什么一往情深,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他” 不等说完,一旁的鹦哥忙制止住她,并使了一个眼色。阿依古明白了她的意思,遂屏退了身后的侍女,鹦哥这才正色说道:“大姐如今嫁入太平王府,不比在自家府里那样自在,说话要万分留意才是。” 阿依古默默点头道:“还是二妹你心细。” 阿依古自小就是直率的男儿秉xìng,在府里也是说一不二的主,她本来就心有不甘,又想到今后凡事要看他人眼色,心中难免不痛快,冷冷说道:“我只是看明白罢了,父亲让我嫁给罨撤葛,还不是因为他圣眷正浓,可以依靠。他罨撤葛图的也不过是父亲的支持,跟我又有何干系呢。” 这番话说得意外,萧燕燕和鹦哥不禁发愣。看着两个一脸茫然的妹妹,阿依古后悔自己口无遮拦。大辽在□□时便立下规定,皇族耶律氏只可娶后族萧氏女子为妻,想到妹妹们将来也会嫁给其他的皇室贵族,从此各自为政,命运飘摇,阿依古心中一阵悲凉。她将三个人的手握到一起,眼含泪光说道:“总之,无论将来怎样,我们姐妹永远是一家人。”萧燕燕与鹦哥都点头答允,姐妹三人相顾无言。 返回宴会,萧燕燕内心却不能平静。她所见过最美好的感情,就是父亲和母亲。即使母亲没能为父亲生下一个男孩,父亲也没有纳过妾侍。他们数十年如一日的恩爱让萧燕燕以为这也会是她的人生。可是听了大姐的话,她才隐约感到,一个从出生就跟随她叫宿命的东西。更令她难过的是,自己至今还不知道德方哥哥的心意。萧燕燕正低头想着,忽然听见身后一声熟悉的呼唤:“绰儿。” 萧燕燕猛地转过头,见韩德让着一件青灰色螺纹绸袍,玉佩系腰,束发银钗,正浅笑着站在自己面前。她惊讶的发现,两年的军马生涯让本来文质彬彬的德方哥哥变得粗犷结实,棱角分明的脸颊像风沙磨砺过的坚石,只有明亮的双眸和上扬的嘴角还能看出曾经的温润如玉。惊讶之下,萧燕燕竟脱口而出:“德方哥哥,你,你怎么黑了?” 这话问的突兀,韩德让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有些不好意思,只低头轻咳了一声笑说:“在幽州每日随军训练作战,难免...难免晒黑了些。” 萧燕燕话一出口就已经后悔,现在又见韩德让的窘态,真是又想笑又难为情。两人一时尴尬无言,还是萧燕燕先开口道:“德方哥哥,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皇上调我回来另有任命,应该就在上京协助父亲。” 听到韩德让调回上京,萧燕燕不禁双眼发亮。韩德看在眼里,心里也起波澜,表面上则故作冷静:“对了,绰儿,我今天才到上京,还没有当面向阿依古道喜,请帮我转达。” 萧燕燕认真地点了点头。 这时,一阵爽朗的笑声由远及近,一个全副戎装打扮的契丹男子笑着大步迈进太平王府。只见此人身材高大,面目粗犷,头上须着髡发,两耳坠着银环,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罨撤葛老弟,恭喜恭喜啊,成婚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也不告诉哥哥呢?”虽然嘴上说是恭喜,可分明能听出这男子口气里的挑衅和不满。 罨撤葛一看来者竟是赵王耶律喜隐,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瞬间酒醒三分。赵王耶律喜隐的父亲曾和先皇世宗争夺皇位,失利后被软禁,最后病死狱中。这喜隐天生神力,勇猛善骑shè,堪称大辽第一勇士。当今圣上登基后喜隐被启用,封为南京留守兼任兵马都统,驻守幽州,拱卫边疆,这其中也有将其调离上京防其作乱之意。喜隐自恃有功,朝廷依赖,行事向来嚣张跋扈。罨撤葛在心里嘀咕:并未听说皇上招他入京啊。虽心里犯疑,罨撤葛还是快步拱手上前,迎道:“赵王,快里面请。” 谁知耶律喜隐竟视罨撤葛的相迎如不见,径自大摇大摆走了进来坐在上位,端起酒杯自斟自饮,把太平王留在了原地。 见喜隐在众人面前如此不给自己面子,罨撤葛借着酒劲正想发作,却一转头瞟见了赵王身后那两个面目狰狞的彪形侍卫,心想这毕竟是自己的喜宴,闹翻了也得自己善后,便笑笑说:“赵王兄驻守幽州,功绩累累,兄弟这小小家事,不敢劳烦啊。” “哼,不见得吧,我再功绩累累也不如你太平王在上京过的舒服快活。看看,这朝中的亲贵大臣可都来给你捧场了,你面子不小嘛。”赵王一手端着酒杯,一边环视着四周,忽地看见了人群中的韩德让。 “小韩大人也在啊,怎么你从幽州回来也不告诉本王一声,这眼里也太没有我这个南京留守了吧。” 韩德让知他有意刁难,略顿片刻,颔首作揖道:“前几日赵王正在涿州巡视,德方得皇上急招,不敢耽误,留下书信一封,没能当面相告,请赵王见谅。” 赵王轻蔑地一笑,继续说道:“哦,对,那几日我在涿州还顺便抓了几百个汉奴。你不是在幽州放了城里的几十个汉奴回去种地么,我正好把数补回来了,这次回京,我还带了一些,就分给大家填充府奴吧,哈哈。” 此话一出,宴会上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都听的出来,赵王这话含沙shè影。韩德让祖父韩知古本为□□俘奴,因其善谋有识量,而被□□重用,官至中书令,儿子韩匡嗣虽然不及父亲,但如今官拜上京留守,在契丹的汉官中,韩氏一族已算是位高权重了。可此时赵王又重提汉奴一事,明显有意嘲讽韩家出身低微。 韩德让双眉紧蹙,正想拱手反唇相讥,却看见远处的父亲摇头向他暗示,便不得不放下双手,无奈地侧过头去。这一幕正被喜隐看在眼里,便更加得意,一口饮尽杯中酒,说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啊,前儿个我抓了一个汉人教书先生,他给我说了一个谜语,我觉得挺有意思,大家不妨一起猜猜,图个乐啊。” 罨撤葛巴不得赶紧转了话题,好把这眼前的气氛缓一缓,听赵王要猜谜语,便笑着应和:“好啊,这猜谜语最有趣了,可别太难啊,我可是个粗人。” 喜隐素来瞧不起这个庸庸无为的太平王,也不理他,摇头说道:“谜面是‘一半儿难当,一半难成双’,打一字。” 这谜面一出,刚热闹起来的宾客们又陷入沉默,只因这谜面简单,众人都猜得出谜底,却谁也不愿说。几个汉官们更是个个面色铁青,明知赵王借谜语骂人,却也不敢发作。 “呀,这是在骂人啊。”半晌,只听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在席间响起,喜隐闻声转过头去,正看见萧燕燕一脸惊讶的表情。 喜隐本以为无人接谜,只好自说自话,看到一个俏皮可爱的小姑娘猜出了答案,也高兴让她说破:“哦,看来这满堂的朝廷重臣,还不及一个小姑娘聪明,那你说说这是在骂谁啊。” 萧燕燕瞥了一眼身边一脸不解的韩德让,鼓起勇气说:“这当然是在骂赵王你啊,骂你是jiān人、jiān臣啊。” 此话一出,宾客们一片哗然,皆窃窃私语。一旁的鹦哥担心地忙拉住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燕燕的衣角,向她使眼色。 喜隐一听话锋不对,正想发怒,转念一想对方是个rǔ臭未干的丫头,犯不上动气,便冷笑道:“小姑娘啊,不知道就不要乱说,乱说话是很危险的。这谜底明明是个\'奴隶\'的‘奴’字嘛,怎么成了骂本王啊。” 萧燕燕故作一脸疑惑,接着说道:“怎么会是‘奴’字呢,你们看,这‘一半儿难当’,是一个‘女’字。‘一半难成霜’,‘霜’上是个‘雨’字,也就是水啊。” 听到这里,一旁的韩德让已经明白,不禁低头浅笑。只听萧燕燕接着说:“那‘难成霜’就是没有水喽,没有水就是‘干’啊,那一个‘女’子加一个‘干’字,不就是‘jiān’吗,这不就是骂赵王你是jiān人吗!” 众人间传出窃窃笑声。角落里,一个面如冠玉的男子向身边的同伴问道:“你可知这女子是谁?” 那同伴也风流飘逸,轻笑着说:“她是北府宰相萧思温的三女儿,萧绰,上京城里有名的美人。” 男子的眼中放出光,喃喃道:“庄子《逍遥游》里说‘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萧绰,果然人如其名。” 这喜隐本来就不通汉学,不知听谁说了个谜面,本来想借此讽刺朝中汉臣,如今被萧燕燕这么一化解,他自己也不知对错,恼羞成怒道:“胡说八道,简直胡说八道,哪来的‘霜’啊‘雨’的,小丫头胡说什么!” 萧燕燕倒没有被喜隐凶神恶煞的样子吓着,正得意着,忽然瞟见父亲犀利的目光,不禁低着头吐了吐舌头。一直冷眼旁观的北府宰相萧思温乐呵呵地向喜隐走去,笑说:“赵王息怒,这谜语本来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纯属消遣之物,不必动气。我这里倒也有一个谜语,不妨请赵王和大家一起猜猜。” 喜隐虽心里有气,却也得顾及萧思温这位三朝元老的面子,便不做声。萧思温见状继续说道:“这谜面就是‘落汤鸡’,请大家猜猜吧。” 谜面一出,众人议论纷纷,有猜“天鹅”的,有猜“鸡冠花”的,萧思温都笑着摇头。喜隐见大家猜的热闹,只绷着脸不出声。韩德让低头思索,忽然心中明朗,朗声道:“我知道了,谜底是‘酒’字。” 众人看萧思温点头称好,知道韩德让说对了,却都不明就里。韩德让遂解释道:“十二属相鸡属酉,那‘落汤鸡’不就是‘酒’吗?”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纷纷称赞这个谜面设的好。 萧思温微微一笑,端起酒杯向赵王说道:“赵王,刚才小女多有得罪了,老夫代小女用这‘落汤鸡’向你赔罪。” 见这小女子是萧思温的女儿,喜隐也不好再追究,便接过萧思温的酒一饮而尽,傲慢地说道:“既然是萧宰相的爱女,那这亏本王就认了吧。” 见赵王不再纠缠,罨撤葛忙上前打圆场:“萧相这个谜打的好,今天我府上,别的不敢说,这‘落汤鸡’是管够的!小王感谢各位捧场,请大家尽情享用吧。” 话毕,钟鼓丝竹之声又起,歌姬也翩翩起舞,各怀心事的人们又沉浸在珍馐美馔之中。 ☆、难抒真情 太平王的婚宴之后,萧燕燕总会想起那晚阿依古的话。德方哥哥究竟是犹豫还是根本就无意于自己呢?思前想后,萧燕燕还是决定去问个明白。但她知道汉人对待情爱之事讲究“此处无声胜有声”,她怕这样大喇喇的去追问会吓跑了韩德让这个孔孟弟子。思来想去,她灵机一动,想起一首韩德让曾经教给她们的《诗经》里的诗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想起前几日有人给父亲送来的西域果子,萧燕燕便找了一个雕花檀木盒子,装上果子若干,带上侍女阿离,向韩府去了。 到了韩府,开门的小侍见是萧府小姐,素知她和公子熟稔,便也不通报,径直带了去书房。自从韩德让去幽州后,萧燕燕便没再来过韩府,此时正值盛夏,府中绿树摇曳,繁花似锦,亭台阁楼,假山溪池,景致甚是宜人。说话间便走到了书房门口,却见里面似乎正有客人。萧燕燕想着今天要说的事不宜让外人知道,便制止了正要通报的小侍,自己站在檐下等待。那小侍机灵,见状也不多打扰,做了个揖便转身去忙别的事了。 萧燕燕站在廊下,无意中听见了里面的jiāo谈。只听一个男子说道:“韩兄,你在幽州是怎么得罪了这个跋扈王爷啊。” 只听韩德让叹口气说:“他在幽州这些年居功自傲、肆意妄为,我最看不惯他视汉人为蝼蚁,任意糟践、或杀或奴。我曾私自做主放出一批汉人,也上表参过他,想是都让他知道了吧。” 那问话人接着说:“ 原来是这样,不过我可听说,他这次擅自返京,未曾得到皇上诏令啊。” 韩德让带着疑问冷冷说道:“赵王胆子竟然这么大?无招回京可当谋反论罪呢。” 那男子戏笑道:“不见得吧,皇上过几天狩猎,听说也叫上了他。” “皇上又要去狩猎?” 只听另一个青涩的声音稍显激愤说道:“皇上不是刚从吐儿山行营回来么,又去狩猎?呵,咱们这位皇上真是不爱庙堂爱草堂啊。” “小王爷,这话也就在这说说,对旁人万万不可讲。”原本嬉笑的男子忽然正色嘱咐道。 行营是契丹皇帝的活动习俗,虽然逐渐汉化,但是契丹皇帝一年四季都要择地游猎,为的是保持先人迁徙和游牧shè猎的习惯。萧燕燕心里一沉,皇帝每次行营短则一月长则数月,契丹贵族和三品以上汉臣都要一起前往,德方哥哥必然不会同去,这一别又要数月,就算有什么知心话也没有时间表明了。 萧燕燕正走神,忽然听见阿离唤自己,一抬眼却发现屋里的人已经走到自己面前。她定睛看,面前三个人,韩德让一身浅色汉服,另外两个人均是深色绸袍,头戴纱帽。其中一个是“大于越”耶律屋质之子耶律贤适,另一个消瘦嬴弱的男子她却没见过。 “呦,这不是前几日在太平王婚宴上一鸣惊人的萧府三小姐吗。” 耶律贤适一展手中纸扇,一副戏谑面孔笑着说。 萧燕燕知道他是契丹有名的风流才子,虽文采出众,却是最玩世不恭、游手好闲的,常有人说他辱没了其亡父“大于越”的英明。“于越”是契丹做臣子的最高荣誉,虽然是个虚职,但位列百僚之上,非有大功德者不授。萧燕燕不喜欢耶律贤适这幅样子,却一时不知如何反击。 “好了贤适,你别说笑了。” 韩德让见萧燕燕面露尴尬,忙解围道:“ 绰儿,我给你引荐一下,这位是林牙(翰林),耶律贤适。这位” 韩德让向那瘦弱男子一请,道:“是先皇遗子,贤王爷。” 萧燕燕边行礼边想起听人说过,世宗被害时,幼儿侥幸逃脱,后被当今皇上寻到,养在深宫。不想就是眼前这位二十出头、看似弱不禁风的白净青年,不禁又好奇多看了两眼。 耶律贤见萧燕燕盯着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脸上一红,笑时脸颊旁露出两个酒窝:“小王身体不康,常在深宫,怪不得三小姐眼生。” 又转向韩德让说道:“韩兄,既然你有客,就不必远送了。我们就此告辞吧。” 三人于是拱手告别,韩德让着家奴送二人出门,又将萧燕燕让进屋里,着人看了茶,方问道:“绰儿,今日来有何事?” “哦,那个,我”刚才在路上想好的话也不知怎的忘个一干二净,萧燕燕正想着词,一个小奴忽然连哭带喊匍匐着就爬进了书房,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韩德让见状,皱眉喝道:“没规矩的奴才,你这是做什么!” 那奴才见韩德让怒目,反而哭声更大,鼻涕眼泪挂了一脸,五官拧到一起,甚是可笑。韩德让又气又怜,训道:“有什么事你起来好好说!” 谁知那人竟不起身,只说:“小人求公子救命,公子不答应小人就不起来。”又磕了两个头,复又说道:“前些日子,小的用自家种的桂花给老爷酿了桂花酒,不知怎么的就被皇上喝到了,竟然...要小的进宫做尚饮小底。” 萧燕燕听他讲话不通,不禁说道:“ 你这人真逗,能进宫侍主明明是好事,怎么被你说的像要下地狱一样。” 那小奴忙对着萧燕燕磕头说道:“姑nǎinǎi不知道啊,这有句话说...‘宁伴阎王旁,不侍睡王侧’啊。” “睡王?”韩德让不解,又问道:“你说的明白些,什么阎王,睡王?” “公子,这两年你不在上京,好些事你不知道。” 那小奴左右瞧了一眼,又向两人蹭近了一步,压低嗓子说:“咱们这位皇上,每日除了饮酒就是睡觉,有时一睡就是一天,大家就给他取了一个‘睡王’的称号。这...这还不是最要紧的。也不知听哪个巫师说...说什么人肝下yào能长生不老。皇上就信了,就真的拿...拿人肝下yào。身边伺候的人稍有不周到的,轻则杖毙,重则....则挖肝取心,行pào烙之刑。奴才的同乡没答,上个月就是因为不小心弄伤了皇上的海东青,竟被...被...肢解了。” 说到此处,那小奴满脸惊恐之色,已是泣不成声。 听了这番话,萧燕燕早已惊得目瞪口呆。韩德让脸色苍白,双手紧握,微微颤抖,也是说不出话来。屋里除了小奴的抽泣,听不到一点声音。 良久,韩德让才似泄了一口气,松开紧握的拳头,轻轻说道:“ 辛古,既然皇上命你入宫,我也不能阻拦,但是你的家人我一定会好生照顾。你先进宫当心侍奉,其他的...其他的我再想办法吧。” 那叫辛古的小奴却不甘心,还想再求。萧燕燕见状,略思片刻,对辛古说道:“我的父亲是北府宰相萧思温,如果你在御前做错了事,就说你在韩府和萧府都伺候过。如果皇上能给这点薄面,说不定能救你一命。”辛古听了,赶忙捣蒜似的给萧燕燕磕头,嘴里“观音菩萨”“王母娘娘”说了一堆,才抹着眼泪离开。 书房里又静得吓人。韩德让在心里苦笑,在汉人眼中自己是数典忘祖的契丹狗,在契丹人眼中,他又是出身低微的汉奴。他本想无论契丹还是汉人,只要自己“居庙堂而忧其民,处江湖而忧其君”,便不负皇恩,不妄教诲。只是如今看,自己忧的这是什么君,护的又是什么庙堂呢。 萧燕燕不知道此时此刻韩德让心里有这些感慨,但见他盯着窗户发呆,便知他心里还在为刚才的事烦心,心想今天不是说男女之事的好时机,便起身准备走,却一眼瞥见立在门口的阿离抱着自己的檀木盒子。她这一起身,韩德让也回过神,顺着萧燕燕的目光望过去,也看见了抱着盒子的阿离。 “这是什么?” 韩德让起身问道。 萧燕燕看情形至此,略有迟疑,便将阿离怀里的盒子递给韩德让,笑着说:“这里是一些稀罕玩意儿,送给你的。我走了,德方哥哥不必送。” 说完,不等韩德让反应,就带着阿离离开了。韩德让打开盒子,见里面尽是新鲜艳丽的各色果子。他望着远去的、令他日夜思念了两年的背影,不禁陷入了惆怅。 ☆、行营击鞠 每年五月至七月中旬,大辽皇帝都会行营避暑,同时与臣僚议国事,暇日游猎。半月前,皇上刚从吐儿山行营回到上京,还未休整完毕,却又要南下行猎。这次的避暑所选在了上京以南一百公里的庆州玄德县。庆州临黑河,傍黑山,风景奇秀,水草丰茂,皇上每年都会幸庆州shè虎障鹰,有时甚至一年数次。七月底,皇上的卤簿仪仗,皇后、王爷公主以及贵戚大臣的车,再加御帐亲军以及男女侍从,浩浩dàngdàng几千人迤逦行出了上京。 盛夏的草原,真可谓“天苍苍,野茫茫,风水草地见牛羊”,丰盛的草场一眼望不到边际,仿佛由绿色将天地分开;冰凉清澈的溪水从山涧流下滋润着草原和草原上的人民;牧民们骑马放羊、追逐猎物,孩子们在毡帐间跑来跑起、游戏嬉闹;到了饭时,烤羊腿的香味弥漫在草原各处,就连夜间野狼的嘶鸣都显得欢愉而悠长。契丹人,发源于草原,茁壮于草原,又走出草原,驰骋出一片自己的天地。但是马上才是他们的天下,草原才是他们最朴实的家园。皇上白天与亲贵纵马狩猎,晚上则放歌宴饮,草原上衍生出的各种活动游戏令无论男女老少都能参与其中。 这一日,一项在大辽盛行的比赛击鞠将要在御前举行。击鞠,起源于汉代,盛行于隋唐,于辽□□时传入契丹,因为应历皇帝的喜爱,成为了贵族中盛行的活动。契丹人向来擅长马上活动,因此无论男女都可以在击鞠场上比试一二,在闲暇的时候举行击鞠比赛也成为一项传统。萧燕燕和二姐鹦哥随父亲母亲来到比赛场地时,见御坐已经坐西朝东安置,两旁自有华盖遮日。在御座两旁,皇亲国戚、随驾官员北南分列,家眷们则立在其身后。大辽实行北南面官制,北面官采用契丹部族官制,以契丹人主契丹事;而南面官则采用唐制,设有三省六部等,以汉制待汉人。所以在御前,契丹官员位于北面,而汉族官员则位于皇帝的南面。 萧燕燕看见大姐阿依古在向他们招手,便拉着鹦哥站了过去。“小妹,你看那是谁?” 萧燕燕顺着阿依古指的方向望过去,惊讶地发现韩德让正身着骑装,脚踏乌靴,左手紧握刀柄,面无表情地威立于御前。 “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方哥哥?!”萧燕燕不禁低声自语。阿依古小声说道:“我听太平王说,是皇上前几日让韩德让快马加鞭赶到庆州的,不知道这葫芦里卖的什么yào。” 还未等萧燕燕回应,只听有人高喊“皇上驾到,皇后驾到”,所有人立即跪成一片,高声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只见应历皇帝耶律和皇后萧氏缓缓走到御座前。耶律今年不过三十有八,面容却已现老态,虽头戴金冠,身穿红缂丝龟文袍,腰系金带,却面色无华,不见神采,唯有一双细长的眼睛总是冷冷令人不敢直视。身旁的皇后萧氏则身着盛装,正襟危坐,上着真红大袖衫,下穿红罗长裙,头戴金丝点翠龙凤冠,虽面容姣好,却神色黯然,目光空洞。 而此时,另一边的比赛场上,二十匹通体黑毛、金蹄赤鞍的高头骏马已经分列两队,它们旁边则是二十名身着骑装、手执鞠杖的契丹勇士,他们的左臂上分别系着黄色和绿色的丝巾。萧燕燕望过去,发现她的姐夫太平王耶律罨撤葛和赵王耶律喜隐分别站在两队的最前面,太平王的左臂上是黄色丝巾,而赵王则是绿色丝巾。而在太平王的身后,她竟然看见了上次在韩府见到的那位贤王爷,虽然在骑装的衬托下他也是气宇轩昂,可苍白的脸色和纤瘦的身体还是不禁让人替他担心。 “开始吧。” 应历皇帝懒懒地扬一下手,近前太监得令后扬声喊道:“比赛开始!”。 “是!”二十名骑士异口同声,喊声震天,几乎同时跃身马上。以太平王和赵王为首的两队,南北相对而立,摆开阵型。骑士们目光炯炯,严阵以待,□□骏马突突地打着响鼻,一场恶战一触即发。 按惯例,此时应由皇上开球,耶律将拳头大的鞠球在手中掂量了几下,抬起眼皮环视了一圈下面的臣子,一眼看见了雕塑般立在一旁的韩德让,便似不经意地说道:“韩卿啊,你替朕开球吧。” 说着,便把球抛给了韩德让。韩德让慌忙接住球,先是一愣,见皇上又闭上了眼睛,便颔首领命,大步走到百官中间。他右手持球,先向后摆手借力,接着“嗖”的一声,鞠球在空中划出一个美丽的抛物线。 这边,还未等球落地,赵王喜隐便已经策马纵起,扬起手中鞠杖。顿时,乱马嘶鸣,尘土飞扬,转眼间球已经被喜隐扣在鞠杖下。他片刻不等,随即带球驰马向对方的球门奔去。罨撤葛知喜隐功夫了得,见他向自己冲来,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迎了上去,可是平日养尊处优的他哪是喜隐的对手,刚迎上去就被喜隐撞到了一边。这时,耶律贤也加入围堵,他和另一个黄巾骑士试图左右夹住喜隐,并yù从他的鞠杖下将球夺下。喜隐见状,双腿一夹马肚,凭着一身神力,飞一般地冲出了包围,径直跑到了对方的球门附近,瞄准网囊,用力一挥,鞠球便不偏不倚地进入了网中,绿巾先入一球!场上顿时欢呼声四起,进球后的喜隐不掩兴奋之色,单手持鞠杖举过头顶,瞠目怒吼。他得意地瞟了一眼龙椅上的皇上,却见应历皇帝不仅毫无表情,更似昏昏yù睡,喜隐一时觉得泄气,脸上也有些讪讪。 这一次,发球权落到了罨撤葛一边,虽然球在杖下,但罨撤葛心里却更是没底,因为立在他面前的喜隐就像一堵墙一样难以逾越。可是不等罨撤葛进攻,喜隐先发制人,吼叫着冲了过来。他今天本就是准备要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的,见第一个球进之后皇上竟然毫无反应,心里有气,便更是卯足了劲,恨不得踏平了赛场。本来光是喜隐冲过来已经够罨撤葛受了,又听他那渗人的吼叫,一下子竟六神无主。还好耶律贤此时从旁边策应过来,叫了一声:“叔父,传球!” 罨撤葛方惊醒过来,一挥球杖,将球推给了耶律贤。耶律贤虽说身手还算敏捷,可是毕竟体弱气虚,带球奔驰之势已现疲态,这时多名绿巾骑士早就围了上来,耶律贤无奈只得再把球传了出去。谁知喜隐不知什么时候从一旁横冲过来,一杆将球截住,拉僵转身,还未到球门附近便大臂一挥,鞠球“噌”地飞了出去,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网囊里,喜隐又下一城! “哎!气死我了!” 站在远处的阿依古气得直跺脚,“他要是听我的话平时多练习骑shè,今天也不至于在这丢人现眼!” 阿依古还未出阁的时候就是大辽有名的女骑士,她的骑shè功夫连许多男儿都自愧不如,那策马扬鞭的倩影曾经是草原上最美的风景。如今看见丈夫如此不堪,阿依古急的又气又恨。 “大姐,你别生气,这本来就是臣子陪皇上玩的游戏,别当真。” 鹦哥安慰道。 “ 什么游戏,我们契丹人马上得天下,岂是儿戏。可你看他,哪还有一点契丹勇士的样子!” 阿依古不依不饶,恨不得自己就在场上。 此时的萧燕燕却心不在焉,她看看比赛,又侧头看看韩德让,见他面无表情,目不斜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萧燕燕想起那日在韩府的情景,不知道韩方哥哥是否懂了她的意思,又会有什么回应,不知不觉就陷入胡思乱想当中。可是说话间,比赛场上已呈一边倒的形势,喜隐带领的绿巾骑士已经连下三球,遥遥领先! 七月的草原,骄阳似火,骑士们的脸上早已汗水斑斑,个个气喘吁吁。被马蹄踢起的尘土败草使赛场仿佛笼罩在一张灰蒙蒙的纱帐中,令人透不过气。忽然,有人从马上坠落下来,众人抬头望去,才看清掉下马的正是耶律贤。只见他面如纸白,眼睛似闭还睁,豆大的汗珠挂满脸颊,嘴里喘着粗气,似乎说不出话来。众人见见状赶紧把他搀扶到一旁休息,一面将情况禀告给了皇上。耶律一只手枕着头,斜靠在椅背上,一边冷冷瞧着,见耶律贤面色如土,已是不能继续比赛,而一旁的喜隐则是一副轻蔑的样子,便转向韩德让说:“韩卿啊,你去替贤儿比试一会吧。” 韩德让不禁愣住。一个月前,皇上将身在幽州的他急招回京,却又未有任何任命。几日前更是快马加鞭命他这个五品汉官来庆州随驾。今天不仅让他代天子开球,现在又让他替王爷参加契丹人的比赛,这一切都不合规矩,也不合情理。韩德让虽然心里犯疑,但也知道君无戏言,皇上既然已经下令,自己就不能不执行。况且看到喜隐将耶律贤撞到马下,他心里也气愤,于是便将身上的佩刀卸下,快步走到耶律贤的马旁,将黄色丝巾系于臂上,跃身上马。 “皇上...皇上...臣弟,臣弟身体不支,恳请休息。” 太平王罨撤葛见耶律贤已经退出,知道比赛已毫无胜算了,再这么继续比下去,只会更加丢脸,况且他此时也的确是疲惫不堪,也想趁机下场休息。于是他伏在马背上,双手用力撑着身体,眉头紧蹙,气喘吁吁。 “皇上,臣妾愿意代夫比赛!” 众人还未反应,便见阿依古忽然站了出来,跪到御前请求道。 ☆、赛场惊魂 从比赛开始就无精打采的耶律忽然来了兴致,他身体稍向前倾,观察半晌,见阿依古面若红粉,倭堕如云,目光如炬,不禁戏笑着说:“哦?下面的是太平王妃吧。好啊,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朕准了!” “父皇!女儿也要参加!” 这边阿依古刚刚谢恩,那边晋国长公主又站了出来。这晋国长公主是耶律和皇后萧氏唯一的孩子,今年年芳十六。本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她,又生得一副好模样,肤如凝脂,眼似杏仁,嘴若樱桃,深得皇上的喜爱,虽到了嫁娶之年,却依然留在身边。 “哈哈,凝儿别闹,你以为这是你在宫里和那些奴才们闹着玩吗,他们可是动真格的。” 耶律心情大好,笑着说。 “女儿当然知道这不是闹着玩,父皇不让女儿试怎知女儿厉害!” 耶律凝知道父亲从不会驳她的请求,便一面命人去拿她的鞠杖,一面将散落下来的发辫扎起。 “好吧,公主如此骁勇,此乃我大辽之幸啊。来啊,把朕的掩心甲拿来给公主穿上。凝儿,你想加入黄巾还是绿巾啊。” 长公主昂头看了一眼萧德让,却一指喜隐说:“我要和赵王叔一队。” 一旁的小太监一向善于洞察圣意,见皇上突然来了兴致,便想趁机争功,故上前谄媚说道:“皇上,奴才有个主意。” 耶律素知这小侍鬼主意多,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咱们契丹女子的马上功夫可不比男子差,皇上要是觉得有趣,不如让善击鞠的臣女也上场比试一下,这男女一起,嘿嘿,不是更好看。” 耶律一听果然眼睛放光,嘿嘿一笑:“嗯,好,可真有你小子的。这击鞠本来就不分男女,朕的女儿都上场了,各位爱卿何不如让你们的女儿也来展示一下啊。” 听皇上这样说,北南两面臣子你看我,我看你,窃窃私语,却都不应声。耶律见此景,心有不快,一眼看见闭目端坐的萧思温,便柔声叫道:“萧相,朕听说,你的三个女儿都是人中龙凤,刚才太平王妃已经主动请缨,何不让你另两个女儿也一起加入啊。” 听到皇上叫到自己萧思温赶忙起身,知道不能再推辞,不然好像他的女儿比公主还娇贵。他倒不担心萧燕燕,她的马上功夫虽然不如长女阿依古,但在女子中也算是上乘的,只是女儿鹦哥自幼体弱,不善骑shè,这击鞠场上马踏杖飞的,实在危险。这么想着,他便卑恭说道:“皇上谬赞了,只望臣的女儿别扫皇上的兴就好。不过,臣女鹦哥体弱多病,倒是弹得一手好琴,不如就让她在下面与乐工们合奏,为皇上助兴,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嗯,也好,他们翻来覆去就那几首曲子,朕都听腻了,去吧。” 听皇上这样说,鹦哥方款款行礼,袅袅走至乐工处,早有人将一把琵琶递给了她。 此时,萧燕燕也已经骑上了战马,她今天身着一身靛蓝色水纹骑装,脚踏长筒兽皮靴,方巾束发,一手牵马,一手执杖,比起平日女装更多几分英姿。韩德让默默纵马过去,将黄丝巾系到萧燕燕的左臂上,轻轻说道:“绰儿,一会跟在后面,不要前冲。”两人不禁眼光jiāo错,却又默契地分开。 陆续又有几名臣女分别加入到绿巾和黄巾中,两个奇怪的方阵展现在比赛场上。耶律兴致勃勃,这一次也不用旁人,自己走到赛场前,径直将球抛了出去。随着鞠球飞出,鹦哥的琵琶声也破空而出,其声然清晰,铿锵有力,犹如万马奔腾、万箭齐发之势!所有人都一惊,不想如此柔弱的女子却奏出这样雄浑的乐曲。 另一边,喜隐刚要冲出,却见一抹红色从眼前闪过,原来是太平王妃阿依古抢在他前面“飞”了出去。阿依古发上chā着的步摇和凤钗,随马一动,“叮呤”作响,甚是威风。喜隐马上迎头赶上,而球也恰好落在两人中间。阿依古知道喜隐力量大,如果硬碰硬绝不是他的对手,只能借力打力。于是她一边用鞠杖控制住球,一边观察,见韩德让正在喜隐身后,于是用力一推,将球传给了韩德让。韩德让虽是汉人,但自幼便驰骋于草原,他的骑shè功夫都不逊于契丹人,且他幼时曾跟随一位江湖先生学习武功,因此身手更胜一筹。韩德让拿到球后,并不着急突破,先是带球绕到边缘,他这举动其实是在给阿依古制造脱身机会。通过刚才的比赛他观察到,赵王力气虽大,但不谙战术,跟他只能智取。果不其然,包括赵王在内的绿巾骑士纷纷向韩德让奔来,领头的恰是晋国公主。面对公主,韩德让不得不退让三分,但是晋国公主却毫不手软,手中鞠杖直接夺球。韩德让一边带球奔驰,一边护住球,其后喜隐、晋国公主紧追不舍。见两人快要追上时,韩德让猛地拉住缰绳,一个转身退到众人身侧,晋国公主毕竟年轻,被韩德让一招晃过,只有喜隐还在逼近。此时,阿依古也已经赶到,韩德让见时机正好,大力挥杖,球正好落在阿依古马下。阿依古也不犹豫,抬臂一挥,球旋转着飞进了绿巾的网囊! 这一球让黄巾士气大振,耶律也直拍手称好:“萧相啊,你的女儿真乃女中豪杰啊,虎父无犬女,好,好啊!”萧思温在一旁诺诺陪笑。 在幽州的时候,喜隐与韩德让就有嫌隙,他本想正好借此机会教训一下这个汉人小子,却不想反倒让他扳回一分。喜隐气急败坏之余,也觉察出阿依古和韩德让两人间的配合,于是他安排两个绿巾骑士死盯阿依古,自己则腾出功夫与韩德让纠缠。他早就看出来,晋国公主跟他一队分明就是为了韩德让这个小白脸,他只希望这个娃娃公主不要捣乱。 此时,鹦哥的琵琶声已经转为缓慢的低吟,却有一种“山雨yù来风满楼”的危机感,可谓“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同时,鼓声变快,其声厚重有力,仿佛是马蹄“哒哒”的奔跑声,又好像是马儿“呼呼”的鼻响声。双方人马又重新相对而立,马儿的后蹄在不断向后踢着,随时准备好再次陷入厮杀。 忽然,鼓声一顿,喜隐猛然带球驰马冲向对方,鼓点骤起,琴声如电,恰似万千冰雹砸向地面。喜隐这一冲力量甚大,韩德让也不硬碰,上身虽侧身躲避,但是鞠杖却直捣黄龙,伸向喜隐杖下的球,喜隐不得不放慢速度,以免失球。可是另一边,阿依古却被几个绿巾骑士围住,不得脱身。韩德让知道,这样僵持下去,他绝不是赵王的对手,而另一边晋国公主也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经驱马赶到,两面夹击只能让韩德让腹背受敌。正在这时,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冲了过来,是萧燕燕! 萧燕燕本来一直在自家球门附近,望见韩德让和大姐都被困住,便驰马赶来为二人解围。她见喜隐和公主一门心思在韩德让身上,便伏身于马上chā过来,喜隐和公主见一人靠近,不知是敌是友,还未做反应,萧燕燕一个釜底抽薪,将球牢牢抓住,转身策马就奔。喜隐这边傻了眼,不知道哪里又冒出这么一个角色,不及深想,驰马就追。韩德让知道萧燕燕一定跑不过赵王,便和其他几个同伴牢牢控制住喜隐和公主,不让二人去追。另一边,阿依古已经摆脱了围堵她的绿巾骑士,见妹妹正在持球,便赶忙追了上去,姐妹二人合作,又入一球。 此时的黄巾已经越战越勇,而喜隐却是越急越错,不过片刻又被韩德让攻入一球,将比分追为三比三平,而距离比赛结束只还有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了。韩德让此时已是汗水津津,与喜隐的每一次对决都惊心动魄,恍如生死之搏。而喜隐从领先到被追评,更是恨的咬牙切齿,视韩德让如仇敌一般,也不等阵型摆好,带球直冲韩德让而来! 可是令韩德让吃惊的是,赵王的鞠杖这一次似乎并不冲着鞠球,而是直接向他的头打来。原来,契丹人因经常马战,所以都蓄髡发,也就是将头顶部分头发全部剃光,只在两鬓或额前留少量余发作为装饰,虽然样子不好看,但是骑马的时候不会担心成为阻碍。但是像韩德让这样在契丹的汉人依然保持着汉人的束发习惯。喜隐知道,他不可以在御前袭击朝廷官员,但是打散让汉人视为生命的头发,却既能让韩德让出丑,还可以扰乱黄巾军心。 就在这时,晋国公主耶律凝突然冲了过来,横身挡在了韩德让身旁。原来她也看出了喜隐的意图,本想用自己公主的身份拦住他,却不想,此时的喜隐已经打红了眼睛,才不管什么公主还是王爷,鞠杖继续打去。韩德让明知喜隐意yù伤自己,却万万不能眼看公主受伤,他情急之下赶忙推开公主,自己一个鲤鱼打挺,躺在马背上,看着喜隐的鞠杖从自己眼前略过。可是耶律凝被韩德让推走后不放心,转身伸手yù去抓喜隐的鞠杖,喜隐没想到这一幕,以为公主要偷袭他,猛地一个摆手,正中公主手臂。耶律凝失去重心,眼看就要从马上坠了下来。情急之下,韩德让一手揽住公主的腰,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拽到了自己的马上。 耶律凝在皇宫里犹如天上的月亮被众星环绕,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被韩德让抱上马时还惊魂未定,发辫都被打散,一抬头正迎上韩德让深邃关切的目光:“公主,你没事吧。” 靠在韩德让坚实的胸膛前,耶律凝又羞又喜。可韩德让此时却没有时间去猜公主在想什么,趁着喜隐发愣的时候夺球就跑。虽然球在他的掌控下,但马背上多了一个人,又是公主,使得韩德让不敢恋战,一眼撇到阿依古就在不远处。小时候,韩德让和萧氏三姐妹一起读书的时候也曾玩过击鞠的游戏,他们早有默契。韩德让将鞠杖一挑,球高高飞起,正好落在阿依古马下。喜隐追到韩德让身后,此时的他已经不管什么比赛了,只一门心思要让韩德让好看。韩德让本想转身接招,忽然想到身前的公主,如果他贸然转身便是将公主暴露于危险之下,可不转身自己又难免被袭。一旁的萧燕燕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可她知自己女儿身,如何能敌过喜隐的气力。正胶着时,萧燕燕忽然注意到天上的太阳,此时正是午时,她忽地心生一计。萧燕燕加速策马到韩德让身边,面对赵王,突然拼命向后拉紧缰绳。她的坐骑猛地停下,两只前腿高高抬起,露出金光闪闪的蹄子。烈日下,两束金光正好反shè到了喜隐的眼里。喜隐只觉眼前一片金黄,却什么也看不见。趁这功夫,韩德让带着公主一路狂奔到球门附近,正好阿依古传球过来,韩德让临门一挥,球冲进网囊!而此时,鹦哥的琵琶正好四弦一声,案台上的香也燃尽了最后一丝,比赛结束了。 黄巾中发出震天的欢呼声,韩德让长舒一口气,回头去寻找萧燕燕,却发现她正倒在地上。韩德让心里一急,赶忙下马去看,倒把晋国公主忘在了马上。原来刚才萧燕燕为了能使马的前腿尽量高抬,拼命后倾,手一松,从马上滑了下来,还好是手先着地,身体只是顺势下马,并无大碍。 另一边,赵王喜隐将鞠杖狠狠摔在地上,气得发癫。本来想在御前耍威风,却不想不仅输了比赛,还让敌人抢了风头,让他怎么心甘。这时,只听御前太监喊道:“骑士上前谢恩。” 四周重新回归了寂静,正午的阳光刺晃着人们的眼睛,只能听见皇帝的海东青发出令人悚然的“嗷嗷”鸣叫。耶律一言不发,也不看跪在下面的骑士,只是用玩谑的眼神看着海东青,用手指了一下,下面的太监立刻会意,向海东青扔出一块血淋淋的鲜ròu。那畜生早就嗅到血味,看到地上的鲜ròu,猛地扑了过去,连皮带ròu,连筋带血地吃起来,场面甚是可怖。虽然皇上不曾说什么,但眼前的景象已足令人心惊。萧燕燕想起那天韩府小奴的话,更是不禁打了一个寒颤。 看见那海东青将地上的ròu吃的一点不剩,耶律方才出声:“ 爱卿们辛苦了。来人啊,拟旨。韩德让,恪尽职守,英伟果勇,衷心诚诚,今日起任命为上京皇城使,并赐御鞠杖一把。” 说话间,一个太监双手端举着皇上的银鎏金御杖走到了韩德让面前。这官职和赏赐都来的太突然,韩德让赶忙谢恩,并双手接过御杖。 耶律微微点头,“嗯”了一声接着说道:“你们也都平身吧。” 喜隐听到此话正想和大家一起起身,却听见皇上突然厉色道:“赵王!” 喜隐忙又跪下,心里忐忑,不敢抬头。耶律冷冷地看着跪在下面的喜隐:“ 你可知罪吗?” 皇上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叫人不寒而栗,喜隐忙将头低的更低,说道:“额,恕臣...臣不知。” “哼,好个不知!你无诏私自回京,在王爷的喜宴上目无君上、出言不逊,今日还企图伤及公主,你还敢说你不知!”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耶律已经站起身,举着枯黄的手指着喜隐,满脸愤怒。 喜隐此时已吓得满头大汗,皇上的凶残手段他是知道的,本以为他在深宫不理朝政,现在看来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 “皇上,臣...臣…知罪了!” “喜隐啊,”耶律慢慢向喜隐走,“你父亲当年谋反被囚禁,是朕看你可怜,才给了你将功赎罪的机会。可是你竟然如此不知好歹,欺负到了朕的头上,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是,臣知罪!臣不敢了!请皇上饶恕!”听到皇上提到他的父亲,喜隐心里本有怨恨,可是他知道,如果他此时还不求饶的话,就是自寻死路。于是他压住心里的气,赶紧磕头认罪。 耶律好像没听见喜隐的话一样,从身边太监手中取过一副拇指粗细的铁刺皮鞭,忽地便朝喜隐抽去。只听“啪”的一声,一条一尺长的口子在喜隐背后裂开,顿时皮翻ròu翘,鲜血直流。这一鞭,把众人都吓了一跳,大家都低着头,不敢直视。耶律喜隐不亏是大辽第一勇士,居然忍着剧痛,一声不吭。 “这一鞭治你藐视皇威!” 说完这句,耶律 “啪”的又是一鞭。这一鞭力度更大,喜隐背上又是一条淋淋血印,“这一鞭治你目无国法!” 。两鞭过后,赵王脸上已挂满豆大的汗珠,背上已经血迹模糊,但他依然忍着不出声。 “这一鞭,“耶律又举起鞭子,“治你忘恩负义,狼子野心!” 说罢又是一下。三鞭过后,喜隐虽然还跪在地上,却痛地将要昏厥。 耶律舒了一口气,将皮鞭扔到一旁,踱步回到座位上。“来人,拟旨。赵王耶律喜隐,枉负圣恩,目无法纪,扰乱朝纲,褫夺官位,令其在府内闭门思过,无皇命,不得踏出府门一步!” 喜隐知道,这已是皇恩大开,于是忍着背痛,忙磕头谢恩:“喜隐谢皇上不杀之恩!” 耶律也不理他,又恢复了懒散的神态,仿佛刚才那个挥鞭的暴君不是他。他扫了一眼群臣,看到战战兢兢的太平王,说道:“罨撤葛,你过来。”罨撤葛早就被刚才的一幕吓得浑身发抖,听到皇上叫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跪到地上。“臣在。” “我的皇弟啊,刚才朕看你身体如此虚弱,真是难过。想当年,你我二人一起平息暴徒的时候,那是何等威风。我们契丹人有句话说,‘在飞翔中识别雄鹰,在奔驰中识别骏马,在疆场上识别勇士’。契丹的勇士就是应该在战场上才能保持战斗力。你这些年在上京是清闲惯了,朕也该放你回战场了。” 罨撤葛听了这话心里一震,才知道今天这场比赛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他这个亲哥哥,最终还是连他也信不过,要把他打发出去,最好是战死沙场吧。没想到这么些年,他的支持,他的衷心,他的卑微,到头来却还是这个结果。罨撤葛心里一酸,不禁眼含泪光,他赶忙拭了一下眼角,恭恭敬敬地磕头领旨。耶律见此景,内心也不禁动容,毕竟罨撤葛是他的亲弟弟,曾经助他登上皇位。但他也知道,如今大辽的王爷中威信最大的,除了赵王喜隐,就是自己的弟弟太平王罨撤葛,不把他们安置了,他这个皇位就一天不能踏实。想到这里,耶律又怒从中来,为什么人人都要惦记朕的皇位呢?那就不要怪朕了!于是,他眨了眨湿润的眼睛,复冷冷说道:“这几年西北不太平,阻卜部落连年惹事,今天朕就封你为西北招讨使,去替朕把手西大门吧。你不必陪朕行营了,和王妃回上京收拾收拾就启程吧。” 这场惊险的比赛就在皇帝云淡风轻却杀机暗藏的任命中结束了。这突如其来的一赏、一罚、一贬,是谁也没有料到的。众人心里都惴惴不安,这位终日不上朝的“睡王”似乎不像他们想的那样只知享乐,除了残忍和迷信,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暗流涌动 萧燕燕躲开了所有人,一个人来到湖边坐着发呆。刚才的一幕幕又回闪在她脑中,赵王的咄咄逼人、皇上的反复无常、大姐的即将离去,都像一块块石头一样,压在她的心间。还有晋国公主看着韩德让时那炙热的眼神,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那是对爱的人才会流露的波光。萧燕燕思绪烦乱,只觉得胸口闷闷的。 “绰儿。” 萧燕燕一回头,见韩德让正向自己走来,一身骑装还未换下。 “德方哥哥。” 萧燕燕挤出一丝笑容。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阿依古呢?”韩德让在萧燕燕身边坐下。 “你还不知道我大姐吗?她那么要强,这个时候连母亲都不见。” 萧燕燕幽幽地望着眼前貌似平静的湖水。 “那你呢?”韩德让也望着湖水问道。 “我?”萧燕燕一愣,转过脸来,“我怎么了。” “把你的手给我看下,刚才伤的重吗?”韩德让用下巴指了一下萧燕燕的右手。 萧燕燕这才感到右手心阵阵刺痛,却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说:“没事,小伤而已,哪有那么矫情。” 韩德让露出无奈的表情,一手抓着萧燕燕的右臂,将她的右手心展在自己面前。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萧燕燕又惊又羞,她和韩德让自成年后便再无这样亲密的举动。 看见萧燕燕手掌条条血丝,韩德让不禁心疼。他拿出身上的yào膏,轻轻涂抹在伤口上,又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慢慢将萧燕燕的手掌包裹好,然后把yào瓶往她面前一递,温柔的说:“记得每天换yào。” 看着韩德让这一系列的举动,萧燕燕多种思绪涌上心头,她赶紧将头撇到一边。韩德让见状,心里也是百转千回,却只痴痴地望着湖面不言。半晌,韩德让先打破了平静,他捡起身边的一颗石子向湖面一抛,湖面上于是掀起层层涟漪,正如两个人此时的心情一样。 “绰儿,你知道在幽州的两年,我最想念的是什么吗?” 韩德让幽幽问道。 萧燕燕摇摇头,不知他此话何意。韩德让接着说:“我想念草原,想念它的广阔与包容,想念它的温柔和冷漠,想念这里日出而作、日暮而息的生活,想念无拘无束的驰骋。” 说完,韩德让转过脸,盯着萧燕燕的眼睛。萧燕燕听他说的动情,也陷入了那副美好的草原图画,却突然迎上韩德让幽深的目光,有点不知所措。 韩德让看着萧燕燕,一字一字地说道:“但是,我最想念的,是草原上最美的姑娘。她现在就坐在我的面前。” 这番话让萧燕燕如遁入云雾中,这本该是她日思夜想的一句话,但此时却显得那么不真实。 韩德让看到萧燕燕吃惊的样子,心里有点自责。他从怀里拿出一枚青色的圆形玉佩,将其放到萧燕燕的左手里,轻轻说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对不起,绰儿,让你久等了。” 此时的萧燕燕早就泪眼婆娑 ,她知道那玉佩是韩德让自小就不离身的的珍爱。萧燕燕手里紧紧地握着玉佩,伏在韩德让的肩上,动情道:“不晚,我以为永远等不到呢。” 韩德让微微笑着说:“我总是想得太多,怕不能给你最好的。可今天在场上与你并肩作战,我就想...哪怕是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一起过最简单的生活,骑马打猎、牧牛放羊,我也是快乐的。古人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就是这个意思吧。就是...不知道委不委屈你。” 萧燕燕破涕为笑,摇摇头说:“不委屈,只要你不嫌弃我满身羊nǎi味。” 韩德让哈哈大笑,将怀里的萧燕燕抱的更紧:“等回到上京,我会请父亲择日上门提亲,你别反悔就好。” 萧燕燕从韩德让怀里起身,透过一双迷离的眼睛,坚定地说:“永不。” 这晚,皇上在御帐为即将启程回京的太平王践行,却不见萧思温的身影。原来自从白天听到阿依古要随夫西行之后,燕国公主萧夫人就病倒了。燕国公主是太宗皇帝的女儿,也就是皇上的堂姐,所以耶律便准了萧思温一晚的假。萧思温在毡帐里看书,却不想迎来不速之客南枢密副使高勋。萧思温有些奇怪,他与高勋一北一南,各有分工,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却不知他今天突然造访意yù何为。正想着,便见一身汉装的高勋笑吟吟地走了进来,此人五官倒算端正,只一双眼睛总是似笑非笑的,令人不安。 两人见面不免寒暄几句才分别落座。“高大人这是从哪来呢?”萧思温问道。 高勋捋了一下八字胡笑着说道:“我们汉人向来不如你们胜酒力,刚才宴上我不过喝了几杯就觉得头晕目涨,于是便出来吹吹风,不想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萧大人的帐外。听说夫人染病,不知可有大碍。” 萧思温呵呵一笑:“无妨,不过是fù道人家心眼儿窄罢了,劳烦高大人惦记了。”萧思温心里清楚,高勋趁着官员们都在御帐里的时候独自来他找,绝不仅仅是“不知不觉”这么简单,但他只顺着高勋说下去,等着狐狸自己露出尾巴。 “唉,也是难为夫人了。不过,夫人要是想开点,这也是件好事啊。” “哦,高大人怎么讲?” 高勋将身体微微靠近萧思温说道:“这太平王原为北枢密院密使,如今他远走西北,这官位的空缺自然由您这位北府宰相填补了啊。” 萧思温故作惊讶,急忙摆手说道:“高大人休要乱说啊,圣心难测,这话要是传到皇上耳中,还以为老夫图谋不轨呢。” 高勋轻笑了一声,吹了吹杯中的茶,说道:“萧大人太小心了吧,你我二人闲聊而已嘛。对了,今天三位千金在御前可是光彩夺目啊。我看皇上对你家三小姐有那么点...” 萧思温在心里冷笑,这高勋跟他扯东道西,不知道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yào。虽心里这么想,萧思温表面上却还是一丝不露,苦笑说道:“大人又说笑了,谁不知道皇上与皇后伉俪情深,举案齐眉,这么些年连个嫔妃都未曾纳过啊。” 高勋听罢冷笑一声:“伉俪情深,伉俪情深怎么就生养了一位公主呢?” 萧思温摇头道:“诶,高大人,这宫闱之事就不是你我应该cāo心的了吧。” 高勋今晚本就是来打探萧思温口风的,见他一直在跟自己打太极,也有些坐不住了,压着心里的气说:“好,宫闱之事我们不说,如若皇位后继无人,那是不是你我做臣子的责任呢?” 萧思温见高勋有些着急,便继续应付道:“高大人也是多虑了,如今皇上正值盛年,那百年以后的事老夫就更cāo不上心了啊。” 高勋又向萧思温近身,低声说道:“我看不见得吧。宫里传出来的话,皇上现在已经不正常吃饭了,每天都以巫师炼的丹丸为食。我看,时日不多了吧。” 这最后一句话说的实在大逆不道,萧思温立马冷下脸,起身斥道:“我看高大人是真的喝多了,老夫就当你今天没有来过,您请便吧。” 谁知高勋也不示弱,将茶碗重重往桌子上一放,冷笑说道:“都说我们汉人九曲心肠,契丹人爽朗直接,我看萧大人打起太极来,一点也不差啊。我不觉得有什么大逆不道的,历朝历代,立嗣之事都是事关朝野稳定的大事,作为臣子,鼎臣义不容辞。如今,赵王被囚,太平王被贬,萧大人觉得还有什么更好的人选吗?“ 萧思温此时已明白高勋今晚所为何事,看他山门大开,倒也想听听他要说什么,于是又回到座位上,不冷不热地问道:“那高大人有何高见呢?” 高勋见话已说开,于是一不做二不休,接着说道:“下官之见,唯有贤王爷。” “贤王?”看着高勋放光的双眼,萧思温忽然想起,他可是世宗一手提拔上来的汉官。所以高勋今天来找自己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支持立世宗的儿子贤王为嗣。萧思温脑中不禁浮现出了那个瘦弱腼腆的小王爷。 高勋见萧思温皱着眉头,知道他正在思索,于是马上近前说道:“贤王乃世宗遗子,当年若不是世宗死于非命,这皇位本来就应该是他的。再者,贤王宽宥爱人,勤勉图治,大辽也需要这样一位皇帝啊。” 说罢见萧思温还是一言不发,高勋知道这个老狐狸不见好处是不会表态的,于是他将身前的茶杯向萧思温一推,笑道:“今天三小姐的英姿皇上没注意倒,贤王可是叹为观止啊。贤王有意与令爱结秦晋之好,到时候您萧大人的身份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虽然心里有了活动,但是事关重大,萧思温知道自己不能马上表态,于是他笑呵呵地对高勋说:“高大人今晚的肺腑之言老夫都领受了,只是内人身体不适,老夫还要去照看,就不多留了。很多事情,你我还需从长计议才是啊。” 高勋听他在下逐客令,倒也不生气,只要“从长计议”就说明还有的商量,于是便拱手告辞:“萧大人留步吧,下官还要去御帐。我的大门永远向您敞开,恭候您的光临。” 送走高勋,萧思温陷入沉思。其实不用高勋说他也知道,以目前皇上的健康状态,立嗣是头等的大事。他之所以将大女儿嫁给太平王罨撤葛也有押宝的意思,只是现在看来,太平王已无机会。放眼朝廷,贤王的确是一个人选,可是看他今天在赛场上不堪一击的样子,他会是合适的人选吗?除了高勋,还有谁在支持他?他们的网结的有多深?此时,忽然刮来一阵邪风,帐内的蜡烛忽闪了几下,萧思温自言自语道:看来要多关注一下这个貌不惊人的小王爷了。 ☆、皇帝暴毙 皇上返回上京的时候已是八月以后,但上京里却不太平。自入夏以来,东京道就暴雨不断,终于导致境内辽河水位居高不下而引发堤坝决口。东京既是上京东南面的辽阳府,其境内河流众多,土地肥沃,是大辽重要的粮产地,在太宗的时候升为陪都东京。这次的洪涝导致辽阳府下数十个郡县受灾,农田房屋被淹,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一部分难民逃到了南京幽州,一部分人则涌入了上京,而这些难民又以汉人居多。 上京的皇城分为北城和南城,北城是契丹帝王和贵族居住的地方。南城为汉城,是汉族及其他民族居住之地。数千名从东京而来的难民涌入上京,却只能寄居于南城。只见北城里,契丹贵族们衣着华丽、歌舞升平,而一墙之隔的南城里,难民们风餐露宿、食不果腹,每天都有人暴尸街头,南城简直变chéng rén间地狱。 韩德让随皇上返京的时候,他的父亲上京留守韩匡嗣已经焦头烂额。看着南城的百姓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韩匡嗣每日一封加急奏折送往庆州,却都有去无回。没有皇上的旨意,他不能动用朝廷的粮食,只能用有限的府粮救人。但最可气的是,北城的契丹人根本不把汉人当作同胞,有粮不施,有地不分,眼看着几千灾民濒临绝境。 作为新任命的皇城使,韩德让一到上京就马上协助父亲投入到安置灾民的事情中。还好的是,自从应历八年,大辽和中原周国一役后,近十年没有和中原王朝发生大规模战争,百姓得以休养生息,专心劳作。又有幽云十六州这样的肥沃土地来滋养,朝廷粮食富足,没有使这次洪灾在上京酿成□□。只是这一忙起来,倒把韩德让提亲的事情耽误了下来,不过对于两家人来说,这已经成了心知肚明的事,只是萧思温因为那晚高勋的话总是表现的不置可否。同样亦喜亦忧的人,还有鹦哥。因为她也曾经和萧燕燕一样爱慕着这个有着美好笑容的汉族男子。她知道自己体弱,骑shè功夫不及大姐阿依古,读书论政又不及天慧过人的妹妹,便拼命练习琴艺和女红,希望能像汉人家的女儿那般贤良。直到她发现,韩德让的眼神里只有妹妹一个人时,才逐渐让自己放下那颗悸动的心。 转眼间,上京已进入秋季,北方的秋天总是寒风凛冽,而这一年则格外寒冷。许是因为上京的灾民刚刚得到安置,南城的街道上总是显得萧条寂寥,不过北城契丹贵族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因为大家都在传说着,要打仗了。事情的起因是,中原宋国的开国皇帝赵匡胤举兵攻打刘汉,刘汉皇帝刘继元便向大辽请求支援。刘汉地瘠民贫,原是从后汉分裂出来的小国,建国后定都晋阳,称太原府,疆域仅有十州。因其国力贫弱,自汉世祖刘崇起便归附大辽,现在的皇帝刘继元是刘崇的孙子,他自知自己实力微弱,不惜奉辽帝为父皇帝以结辽自保。而大辽不仅每年从刘汉获得丰富岁贡,也将其作为与中原政权的战略缓冲,百般庇护。 而这宋国的开国皇帝赵匡胤却不是一般人,他原本是周世宗柴荣的殿前都点检,掌管殿前禁军。没想倒世宗去世后,他的军队在陈桥驿发生哗变,将士们拥立赵匡胤为帝,于是赵匡胤龙袍加身,登基为帝,国号“宋”,建都汴梁。他登基之后,以虎龙之势先后灭亡荆南、武平、大蜀等南方割据政权,成为中国最具实力的地方政权。应历十六年的时候,赵匡胤曾经遣悍将李继勋率军攻打刘汉,一度兵临太原城下,但是紧接着大辽的援军便赶到。也许是觉得时机尚不成熟,赵匡胤下诏退兵。但是这一次,赵匡胤似乎做足了准备。他不仅却御驾亲征,以李继勋为河东行营部署长以伐刘汉,更遣彰德军节度使韩仲为北面部署长,以防辽军来援。因此,在得悉赵宋的意图后,刘汉皇帝刘继元便马上向辽请兵援助。 对于是否出兵,大辽的朝臣们也展开了激烈的讨论。以耶律沙为首的主战派认为,刘汉乃大辽的门户,唇亡而齿寒,应该迅速派兵前去救援,也煞一煞赵宋的锐气。以萧思温为首的观望派则认为,此次宋主御驾亲征,来势汹汹,不可小觑,故不宜草率出兵,不如先观望,摸清宋军实力,到了危机关头再出兵营救,必能一举取胜。龙榻上的耶律面无表情地听着两方辩来辩去,不耐烦地一挥手,说道:“都别吵了,烦死了!朕已有主意了。朕要挂帅亲征!” 此话一出,满朝文武惊的鸦雀无声。不说这次以援救的形式出兵刘汉需不需要皇帝亲征,就是耶律这日渐衰弱的身体也是极不合适的。无奈不管大臣们怎么劝说,耶律决心已定,甚至把两个不依不饶的大臣拖出去杖责。最后,他自封“天下兵马大元帅”,任命主战的耶律沙为征南兵马都统,又钦点了萧思温、高勋等一干北南重臣,率十万辽兵,计划五日后出兵援汉。虽然明知皇上胡闹,但是负责契丹兵马的萧思温半点也不敢怠慢。皇上亲征,事关重大,除了十万精良的骑军兵甲外,他又精心挑选了三万禁军,组成御账亲军,专门负责皇上的宿卫。亲征期间,上京大小事宜由北院大王耶律休哥统管,韩匡嗣和韩德让父子留守上京。一切安排妥当后,五日后耶律率蕃汉文武臣僚在承天门以青牛白马祭告天地、圣祖,率领着人马浩浩dàngdàng驶出了上京。 关于亲征,耶律有他自己的想法。登基十七年来,他只亲历了一次大规模的战役,就是应历七年后周攻打刘汉之战,那时候赵匡胤正是周主柴荣的水路部署长。那场战役最终以大辽的失败告终,后周速战速决,不仅收复了边界城邑三州,甚至一度兵临幽州。若不是周主柴荣忽然染病去世,幽州鹿死谁手尚且不知。享受了几年的太平盛世后,耶律自诩功盖祖先 ,唯独这场战败令他觉得美中不足。因此这次他坚持亲征,就是想在自己的“功劳簿”上再添一笔。只是他嘴上豪迈,行动上却不见魄力,一路边走边玩,十万大军走了整整三天才刚刚到距离上京两百多公里的怀洲。待到了怀州,他又想起几个月前行营放饮的日子,秋猎之心又起,竟驻跸下来,连同军马和随臣在怀州安营扎寨,过起了白天行猎,夜晚豪饮的生活。而此时,宋军正势如破竹,如入无人之境,短短几天已经逼近太原城。 萧思温等一干臣将本就不赞同御驾冒进,见皇上停步不前,虽沉迷于游猎,倒也不阻拦。只是可怜了刘汉派来的迎接使臣,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整日跪在皇上的御帐前,请求尽快行军前去支援。耶律正在兴头上,怎么会听他的谏言。那使臣没有办法,竟想出以死相求的方法。耶律也不与他纠缠,派人绑住了使臣的手脚,严加看管,每日还好酒好ròu的好生地伺候着。这使臣生也不得,死也不得,唯有每日唉声叹气,一旁辽臣看了也都哭笑不得。 耶律在怀州一住就是十天,最后连萧思温也开始着急了。他派出去的探子回来禀报说,宋军已经将太原城团团围住,日夜攻打,赵匡胤亲临城下督战,据说更要决汾河灌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若赵宋真的攻破太原城,再一鼓作气转向幽州,到时候就麻烦了。 萧思温一边听探子的汇报,一边聚精会神地研究地图,忽见高勋忽然慌慌张张地闯入,只见他神情惊恐、面色苍白,身体似乎已经站不稳当。看到高勋的样子,萧思温心里奇怪,忙起身问道:“高大人,深夜来访,有何要事啊?” 高勋咽了一口吐沫,让自己冷静下来,向一旁的探子看了一眼,没有吱声。萧思温明白高勋的意思,一摆手将探子支开,说道:“高大人,这里只有你我,但说无妨。” 高勋直勾勾听着萧思温,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拍的东西一样,颤抖着说:“萧相,皇上...皇上…他…他,驾崩了!” ☆、惊天yīn谋(一) “什么,你说皇上怎么了”听到高勋说皇上驾崩了,萧思温以为自己听错了。 高勋走近萧思温一步,哭丧着脸又说了一遍:“皇上驾崩了!” 萧思温惊得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皇上驾崩了!他的第一反应是怀疑高勋。他历经三代君王,在大辽,臣子谋反乱上早有先例,世宗皇帝不就是在行宫被臣子杀死的,何况还有那晚高勋的一席大逆不道之言。萧思温冷眼看着高勋,心想如果主谋是他,他此时来告诉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呢,是要杀他灭口吗?可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又不像是装的。 高勋见萧思温盯着自己,哪知道他心里以为自己是凶手,还以为萧思温不相信自己的话。高勋急的摊着手,压低声音说道:“真的,我亲眼看见的,人…不是...尸首...还在御帐呢!皇上本来今晚要召见刘汉的那个使臣,我带着他到了皇上的御帐,门口的侍卫跟我说,皇上今天猎物颇丰,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几个奴才搀他进了御帐就睡了,还说不许人打扰。你也知道,这汉使求了多少日子,皇上也没正经召见他,今天好不容易要见了,他就求我进去禀报一声。我心想进去看一眼,皇上要是睡了我就出来。”高勋一边说一边模仿当时的样子:“我这进去之后,见里面一点声音没有。我就轻轻叫了一声‘皇上’,没有反应。我觉得静的有些奇怪,就往前走了几步。谁知道…谁知道,就看见...皇上身首异处,那眼睛还…还瞪着呢!” 高勋说得面色惊恐,萧思温听得也是心惊ròu跳,但此时他需要赶快冷静下来。高勋的话似乎没有漏洞,眼下只能相信他,因为自己掌握的信息太少了。想到这里,萧思温忽然紧张起来:“高大人,你刚才说,汉使和你一起,那他知不知道…” “萧相请放心,我也想到了这点,只和汉使说皇上酩酊大醉,见不了他,让他等皇上醒了再来。” 萧思温舒了一口气道:“对对,高大人思虑周密啊。如果皇上驾崩的事情让汉使知道,再传到赵宋那边去,那赵匡胤就不是围困太原城了,我们的十万精兵可都在怀州呢啊。” 高勋一边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一边点头。萧思温想了一下,对高勋说:“高大人,有一件事还要麻烦您赶紧去办。在我们还没想到对策前,不能让任何人接近御帐,您赶紧把帐外侍卫都换成靠得住的人,还有,皇上那…也得…也得布置一下。” 高勋明白了萧思温的意思,重重点头道:“好,我这就去办!”说罢转身就走。 “等一下!”萧思温沉吟一下,对帐外喊道:“怀义进来。”只见一个横眉剑目的男子走了进来,头戴圆顶毡帽,一柄偃月刀系在腰间。 “高大人,怀义是我的贴身侍卫,有些身手,让他帮你张罗,有些事情您…您可能不方便。” 高勋想到御帐里皇上身首异处的样子,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感激地向萧思温点了点头。 “还有,把现在的侍卫叫到我这里来吧。”萧思温又补充了一句,高勋这才带着萧怀义一起离开。 萧思温坐了下来,才发现背上津津都是汗水。他把事情又捋了一遍,这御帐前后左右有一万亲军把守,就是武功再高的杀手也难以靠近,何况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呢。高勋的话到底几分真几分假,一会就可以知道了。片刻,四个契丹侍卫已经站在了萧思温下首。萧思温仔细看过去,这四个人他是认识的,都是禁军里的老人,应该不是高勋的人。 萧思温故作不经意地问:“今天是你们四个守御帐啊。” 下面一个领头的侍卫接话道:“回大人,是我们四个。” “恩,你们看见皇上喝醉了?” “是,小的看见花哥、屯奴、敌答和札不哥四人抬着圣上的轿辇,皇上好像在上面睡着了。然后花哥他们四个就驾着皇上进了御帐,皇上醉的不轻,连路都不能走呢。” 萧思温点点头:“然后呢。”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我就听见里面有人说‘奴才告退’,随后他们四个就都出来了。花哥告诉我们,皇上今天狩猎高兴,就多喝了几杯酒,现在已经休息了,不让人打扰。然后他们四个就走了。” “这中间有人进过御帐吗?”萧思温问道。 “没...有。哦,就是后来高大人和汉使来了,那汉使央求高大人替他通报,高大人就进了御帐,不过很快就出来了。” 萧思温皱着眉头思索:和高勋说的差不多,如果凶手是高勋,那他在那么短时间内完成杀人,还要前因后果配合妥当,而且还是在侍卫的眼皮下,未免太招摇了。如果他不是凶手,那会是谁呢?他是怎么做到呢? ”就这些,还有别的吗?”萧思温问道。 领头侍卫想了想,摇头道:“回大人,没了。” 萧思温刚想说“好吧”,就听见后面一个侍卫轻声嘟囔了句什么。 “你,就是你,你刚才说什么?” 那人忙上前一步稽首答道:“回大人,奴才想起来,皇上被抬进御帐的时候,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话。” 萧思温倾身上前,忙问道:“说了什么?” “皇上说,‘花哥,你们几个死奴才,朕要了你们的命’。” 萧思温听罢立刻对着帐外喊道:“来人啊,把花哥、屯奴、敌答和札不哥找来,我有事情要问。” 萧思温在心中盘计,事发的时候除了高勋就是这四个人曾出现在御帐里,事情原委一问便知。不一会,就见一个侍卫略显紧张地进帐汇报:“大人,他们四个…都不见了。” “不见了,不见了是什么意思?”萧思温一掌拍到桌案上,怒斥道。 “回大人,我们在他们的帐里看到了四人的衣物散乱一地,但是人...人却没找到。” 萧思温缓缓坐下来,现在再清楚不过了,这四个人不仅是事情的关键,更有可能就是行凶的暴徒,必须要找到这四个人。这时,高勋和萧怀义走进了帐内,萧思温看了怀义一眼,怀义立即明白,便朝萧思温点点头,意思就是御帐里的情况和高勋说的一样。 萧思温心里有数,对下面的侍卫说:“今晚御帐就不用你们守卫了,我另有重任,给你们一百人马,给我把花哥、屯奴、敌答和札不哥四人找到,带到我的帐里来。记住,是秘密行动,不要惊动任何人。找到他们四个,不要让他们说话,什么都不要问,直接带到我这里,明白了吗?”四人领命后便离开了。 萧思温向高勋看过去,见他面色已经恢复,神态也自如了许多,知道事情安排的差不多。 “萧大人,可问出什么了?”高勋问道。 “恩,我心里已有猜度,等把花哥那四个小奴找到,一问便知。对了,高大人,你那边安排的怎么样。” “都安排妥当了,今晚不会让任何人靠近御帐。皇上以前也经常宿醉不见人,料想大家也不会起疑。”高勋说道。 萧思温点点头,却又听高勋说道:“只是...这纸包不住火,等天一亮,可就不好瞒了…...” 萧思温见他话外有音,知道他心里已有谋划,便顺着说:“那大人有何计划呢?” 高勋心下一横,跨步走到萧思温眼前说道:“大人,国不可以一日无主,何况如今又在战时。如果皇上驾崩在怀州的消息传了出去,且我十万大军也驻在怀州,上京必定人心散乱,乱作一团,那赵宋虎狼之心,岂会放过这大好机会。” 萧思温沉默不语,他知道高勋说的话句句在理,如今的情势的确千钧一发,稍有不慎就将引来灾祸。 高勋压抑着内心的激动,这一天实在来得太突然了。五年前,他开始为耶律贤谋划,为他争取储君的地位。虽然身为南枢密副使,但自己作为汉臣却进入不到朝廷的核心。本打算一步步拉拢朝臣,等待时机,没想到今天竟然让他遇上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但高勋也知道,要想帮助贤王登基,一定得到眼前这个北府宰相萧思温的支持才行。他相信几个月前的那个夜晚,自己的一席话已经让这位宰相动心了。 见萧思温不言语,高勋赶忙接着说:“萧相,依下官看,为今之计,只有让贤王快马加鞭赶到怀州,在灵柩前继位,方能解眼下的危机。怀州距离上京不过两百里,快马加鞭半日可到。若现在派人通知贤王,明日辰时就可到达,等他继位成新君,我们再班师回朝,那时候,就算赵宋知道了也来不及了。” 听完高勋这番谋划,萧思温冷笑一声,盯着高勋说道:“高大人果然足智多谋啊,恐怕现在贤王早已经得到消息,赶在路上了吧。” 高勋被萧思温说中,却面不改色,正色道:“萧相所言不错,鼎臣在找您之前就已经着人星夜赶回上京通知贤王了。鼎臣这么做也是因为情况紧急,时不我待。不瞒您说,耶律休哥大人也愿意支持贤王。” 萧思温暗自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养在深宫、年纪轻轻的王爷竟然暗地里笼络了这么多重朝廷臣,看来他是韬光养晦,要一鸣惊人啊。见萧思温惊讶不语,高勋语气变软:“萧相,您贵为三朝元老,辽之忠臣,国之栋梁,怎能眼看国家濒临险境而无动于衷呢。想当年,皇上就是乱中□□,结果他昏庸无道,致使民不聊生;如今,英主就在眼前,您又为何弃良木而不栖呢。”说到此处,高勋已是哽咽含泪。 萧思温喟然长叹,泪光闪闪,高勋最后一句话戳到了他的心上。当年世宗被弑,群王夺宫,他那时还是南京留守,眼见国家陷入一片混乱却无能为力。这十几年,皇上日渐残暴,自己却不能匡君治国,救民于水火,实在枉为人臣。何况今时之情况,高勋所言实为上上之策。念此,萧思温不再犹豫,向高勋拱手道:“萧思温愿为贤王效犬马之力。” 高勋没想到这么快就说服了萧思温,心胸豁然开朗,激动地握住萧思温的手说道:“好!萧相,下官认为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稳住上京。贤王继位之后,难保上京里心怀叵测的人不兴风作浪。韩匡嗣作为上京留守,若能得到他的支持,再加上大于越,相信可以确保上京安危。” 萧思温沉吟着说:“贤王身为世宗遗子,又一直被皇上养在深宫,本就是皇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又有你我和耶律休哥的支持。韩匡嗣是个识时务的人,我写信与他,相信他会明白。” 高勋点点头,又听萧思温说:“我现在最担心的不是上京,而是耶律沙。我虽然暂理军务,但此次出兵的兵马都统是耶律沙,表面上十万大军的实际控制权在他那里。而他这个人又有勇无谋,刚愎自用,不能让他成为第二个耶律察割。” 听萧思温这样说,高勋也不禁担忧起来:“不然,我先想办法派人扣了他?” “不可,”萧思温马上摇头,目光深邃,“先不要打草惊蛇,还是等贤王到了,由贤王亲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若他臣服就最好,若他不听,再动手也不迟。” 高勋见萧思温临危不乱,思虑缜密,不禁暗暗赞许,也明白了当初贤王为什么一定要让自己全力拉拢他。此后,两人又将细节敲定了一番,直到丑时才各自散去。 ☆、惊天yīn谋(二) 高勋离开后,萧思温又叫来萧怀义安排一番,向帐外望去发现天已经擦亮。他匆忙饮了一杯羊nǎi,便匆匆赶到御账,见数名侍卫挺立在旁,才稍稍安心。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向一名侍卫问道:“从昨夜到现在有人来见过皇上吗?” “回大人,不曾有人。” 萧思温点点头,又问道:“皇上的早膳呢?” “高大人嘱咐,不许打扰皇上休息,早膳只在帐外问一声,皇上若是没答应,就是还在休息。” 萧思温嗯了一声,嗅了嗅鼻子,闻到一股异香:“这是什么味道?” 那侍卫也是一愣,自己嗅了嗅,方才想起来:“哦,是这样,高大人说,这个时节多飞虫,让我们在御帐外点一些香料驱赶蚊虫,以免影响皇上休息。” 萧思温点点头,知道高勋这是在遮盖御帐里皇上尸体腐烂发出的臭味。一阵西北风裹来,霜叶萧森,萧思温不禁打了个激灵,不禁担忧:恐怕再拖一会就瞒不住了,不知道此时贤王的人马赶到了哪里了。这时,贴身侍卫萧怀义走过来,对萧思温耳语:花哥等四人已经捉到。 萧思温立刻让怀义秘密将四人带到自己的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里,又叮嘱了侍卫们几句话,便转身加快脚步往自己的毡帐走,正和从帐内出来的高勋撞个正面。“萧大人啊,你这是去哪儿了啊。”高勋向两边看了一眼,低声说道:“贤王已经到了,在里面呢。” 萧思温一惊,现在不过卯时,没想到贤王如此神速。不及多想,他赶紧随高勋走进帐里,见贤王正端坐在上座饮茶,只见他身披玄狐毛边斗篷,内着石青色长袍,袍角有雨水打湿的痕迹;虽然纱帽很低遮住了半边脸,但依然能看到脸色苍白如故。 萧思温连忙俯身要给贤王磕头,却见耶律贤一个箭步上前,两手将萧思温扶起:“萧相实在无须行此大礼,快请起。”萧思温这才抬头认真看了看眼前这位贤王,见他面容清秀,目光真挚,眼中还有连夜驱马赶路留下的点点血丝。 看到贤王,想到世宗,又想到刚刚过世的应历皇帝,萧思温不知为何心里一酸,眼眶湿润,连谢恩也忘了。耶律贤见状也被感染,不禁用手试了试眼角,君臣一时无言。还是一旁的高勋将两人都让了坐,这才稍微平复了情绪。 耶律贤咳了一声说道:“萧相,暴徒抓到了吗?” 萧思温在心里暗想,这位年轻的贤王明知自己为继任而来,却先问是否抓到了暴徒,可见其沉稳大度。又瞥见贤王身边只一个侍卫相随,更见其从容果敢,因此答道:“回王爷,罪人已经拿到,请王爷做主。” 贤王眉头一蹙,冷冷说道:“带上来咱们一起审审。” 萧怀义早在帐外候着,片刻,便把五花大绑、口中塞布的花哥等四人带了来。除了花哥一脸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其他三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一股脑地瘫在了地上,瑟瑟发抖。萧怀义见状,朝四人身上各踹了一脚,呵道:“都规矩点,一会除了口里的东西,老实jiāo代,问什么答什么,知道吗!” 耶律贤见花哥瞪着一双牛眼,似乎毫不惧怕,便冷冷问道:“你说。” 萧怀义除了花哥口中的烂布,花哥“呸”地朝地上吐了一口血痰,昂着头说:“我没什么说的,皇上是我杀的!” 一旁的高勋看他猖狂,拍案斥道:“你现在是在逞英雄吗!还不快点jiāo代!” 花哥知道自己死罪难逃,也不嗦,喘着粗气说:“昨天,皇上shè了一只幼獐。那獐子长得漂亮,个头小,通体黑毛,又长又密。皇上高兴,让我好生看着那畜生,就去喝酒了。那獐子被皇上shè中了一只腿,我想着也折腾不起了,就一手提着往笼子走。谁知道那畜生机灵,冲我胳膊上狠咬了一口,我手一松,那畜生就跑了出去。我跟敌答赶紧去追,可那畜生通水xìng,一下钻进湖里,我们摸了半天也没找到。我俩怕皇上怪罪,就没敢说。后来晚上皇上喝酒的时候,不知怎么就想起来了,问我要那獐子,我说不出来,皇上说,说我要不马上把那獐子给他找到,他就要我和敌答的命!”说到这,花哥冷笑一声,眼中带恐惧说:“我知道,死都算好的,上个月...皇上还因为一件小事,肢解了一个鹿人呢...”。 “所以你就趁皇上醉酒沉睡的时候把你的主子杀了是吗?!”耶律贤历声逼问道。 听了耶律贤的问话,花哥眼中含泪恨恨说道:“我们草原上说...豺狼不可以牧羊,暴君不可以为王。要不是逼得没了办法,也不会…不会杀了自己的主子。如今也是逃不掉了,花哥认杀认剐,只是…...”说到此,花哥看了一眼旁边吓得发抖的三人,哽咽着:“只是可怜了他们仨,敌答是被我连累,屯奴和札不哥是被肢解的鹿人的拜把子兄弟,他俩也是听我说,才…才…...”不等说完最后一句,花哥已经是泣不成声。 听到此,耶律贤心里不是滋味。谁不是人生父母养呢,皇上的暴戾他是知道的,此时他竟也有些同情下面跪着的这些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旁的高勋仿佛看穿了这位公子爷的心思,他知道,此时绝不是fù人之仁的时候,一抬眼和萧思温的目光对上,知道两人想到了一起。萧思温对萧怀义使了个颜色,萧怀义立刻明白,又往花哥口中塞入烂布。 高勋起身说道:“王爷,既然已经知道了事情原委,那事不宜迟,该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安排了。” 耶律贤这才回过神来,怅然若失地一叹,仿佛卸下了什么重负,说:“高卿说的对,把他们押下去,好生看管吧。” 待萧怀义将四人带走,高勋才稽首正色道:“王爷,在您来之前我与萧相商量,如今这局面,只有您立刻继位成为新主,方能稳定。” 耶律贤并不言语,这本来就是他此行的目的。他余光瞧着萧思温,柔声问道:“萧卿,你怎么说?” 听贤王叫自己,萧思温马上起身郑重说道:“国不可一日无主,老臣与高大人所想一样。上京那边有大于越和韩匡嗣大人,则可以安心。行宫这里,老臣定会全力以赴,舍命相助!” 听到萧思温这样说,耶律贤放心不少,有些激动地说道:“好,国之危难之际,希望你我君臣一心,共商国事!” 贤王这一句“共商国事”,便已经暗示了事成之后的回报,萧思温怎能听不出来。萧思温知道,这是一条不可以回头的路,从此之后,无论是荣华富贵,还是粉身碎骨,他都无法选择。正沉思中,又听贤王说:“萧卿,刚才你不在的时候,高卿已经跟本王说了你们的安排,很好,只是...我还有些担心耶律沙......” 高勋沉思着说:“耶律沙常年驻守西南,今年刚奉诏上京,还未听说与哪位贵戚过从甚密。若想收为己用,还是要许以名利,只要他是一个知好歹的人,当下的情形,对他是最好的选择。” 说到这里高勋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萧思温,似乎在向耶律贤暗示着什么。 耶律贤点点头:“只要他一心为我大辽社稷着想,本王不会吝啬封赏,我可以授予南院大王的官位。” 高勋的小心思萧思温自然听的出来,他不禁在心里暗暗惊讶,大事还未成,高勋竟然已经开始动脑筋防备自己,可见他是一个十足的小人。想到这,他不易察觉地冷笑一声,说道:“高大人所言极是。不过据微臣所知,这耶律沙是骁勇善战之人,当年在南京也是因为赵王的排挤,才被诏回上京。此次出兵刘汉,他又是最积极的一个,若他是一个贪慕名利之人,就不会揽这不讨好的差事。所谓君子喻之于义,小人喻之于利。像这样的大丈夫,臣认为不仅要许以名利,更要投其所好。” 萧思温的这番话暗里又讽刺了高勋,高勋岂能听不出来,脸上讪讪不是颜色。耶律贤听的明白却装着糊涂:“那依萧卿说,我该给他什么封赏。” 萧思温答道:“如今赵宋虎视眈眈,刘汉不保是早晚的事,那幽州就会暴露在宋军视线里。不如任耶律沙为西南兵马都统,给他兵权,令他南抑党项,西制赵宋,这可比一个徒有虚名的南院大王更合他的心意。臣听说,他今年回到上京后一直郁郁,所以这次才力主出兵。武将嘛,不带兵还有什么意思。” “好,就按萧卿说的办。”这番话说的耶律贤豁然开朗,心里不禁感叹:这个老谋深算的萧思温不愧是三朝元老,平日里闷葫芦似的,可这朝堂上的人和事,他比谁看的都明白。 一旁的高勋心里也在打着算盘:怪不得昨日和他商讨的时候,这老狐狸拐弯抹角、闪烁其词,原来都留着在王爷这抖聪明呢!想到这里,高勋在心里哼了一声,转脸对贤王谄笑道:“王爷,昨儿个萧大人跟臣说他有个妙计,可又不跟臣说萧大人,如今当着王爷的面,您该说说了吧。” 见贤王正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萧思温便向两人走近一步,将自己的计划细说一番。 ☆、贤王登基 此时的上京城正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黑夜中一个黑影忽然闪过。只见”他“头戴斗笠,身披油衣,在连成线的雨丝中翻身上马,消失在黑夜中,只留下四溅的雨水。这人在韩府跳下马,见左右无人,便叩响大门。那看门的小厮揉着半睡半醒的眼睛,磨蹭了半天才来开门,刚想开口骂人,一看斗笠下的面孔,赶紧将人请了进来。那人也不嗦,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到韩德让的卧房。 韩德让正熟睡,忽然听见有人叩门,便忙点着蜡烛去开门。那人一个闪身进了屋子,摘下湿漉漉的斗笠,韩德让借着烛光一看,竟是耶律贤适。 耶律贤适一边脱油衣,一边急着说:“怀州出事了,皇上被弑。” “什么!皇上被弑?!” “是,”耶律贤适来不及多解释,“高勋封锁了皇上驾崩的消息,派人通知了贤王,贤王已经赶往怀州。高勋会尽力说服萧思温让他支持贤王在怀州继位。上京这边jiāo给了耶律休哥。” 这消息突如其来,韩德让努力平复住内心的震惊。望着耶律贤适凝重的面孔,韩德让知道来两人想的一样全力支持贤王。耶律贤适是契丹贵族中少有的既通晓汉文又有谋略的人才,只因为看不惯耶律的昏聩,才避世无为。实际上,他与韩德让一样都胸怀天下。他们二人与耶律贤相jiāo,深知耶律贤才是他们要追随的英主,是能够带领大辽走出草原的帝王。 耶律贤适又说:“不管怀州怎么样,我们在上京不能这样等着。韩兄,韩大人是上京留守,他至关重要啊!“ 韩德让明白了耶律贤适连夜赶来的来意,他迎着耶律贤适期待的目光,冷静说道:“你放心,如果上京出现异动,我一定会说服父亲全力支持贤王。” 就这样,两个人又商量一番,直到雨渐渐变小,耶律贤适才离开。韩德让此时睡意全无,他了解父亲,父亲一生恪守中庸之道,对争权夺利之事一向避而远之。自己该如何说服他呢。 好不容易熬过一晚,第二日一早韩德让马上去找父亲,却得知父亲已经去了上京留守司。韩德让正准备驱马前往时,遇到了给韩匡嗣送信的信兵。韩德让一听是萧思温派来的人,猜到必和贤王有关。于是他取过信,立刻前往留守司。 不出韩德让所料,父亲看到信的时候先是惊讶又是气愤,双手不禁微微发抖。 “父亲,信上说了什么?” 韩匡嗣摇着头将信递给韩德让。他见萧思温在信上劝说父亲稳定上京、迎接新帝,知道萧宰相已经站在贤王一边,不禁心放下一半。 韩德让盯着韩匡嗣问道:“父亲,您打算怎么办?” 韩匡嗣长叹一声:“愚昧啊,愚昧。□□开国六十年有余,可弑君做乱却不断,大辽皇权何在?国体又何在?”韩匡嗣一向对契丹人无视皇权痛心疾首,引以为耻,因此他头一转,冷冷说道:“我决定,持中不发,置身事外。” “父亲不可!”韩德让忙单膝跪下,“父亲,孟子曾说过,为人臣者,眼看百姓身陷水火却无动于衷,即便自己洁身自好,却也不可谓良臣,因为他将自己的名节放在了百姓之上、君王之上。如今大辽的王爷中,只有贤王是真正的明君。难道您要眼看着大辽再陷入混乱吗。何况,贤王此时已经在怀洲继位,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作为上京留守,勤王护主不也是您作为臣子的责任吗?” 望着韩德让坚定的目光,韩匡嗣又将手中的信徐徐展开,心里沉思着:如今看来,贤王继位已是板上钉钉,自己能做的,就是保证上京百姓免受战乱。况且,萧韩两家的联姻已经是心照不宣的事,如果不是上京公务繁忙,他早就带上聘礼去萧家提亲了。如今萧思温予他亲笔书信,作为亲家他们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如何能置身事外呢。这么想着,韩匡嗣长叹了一口气,立刻打轿去了北院大王府。 耶律休哥和韩匡嗣两人一拍即合,立刻开始部署。他们深知机事不密则成害,为了不打草惊蛇,表面上还是一切如故。耶律休哥先是增加了禁军巡城的次数,并将北府和韩府的府兵安chā到禁军里,如有任何异动,随时报告给两人。另外,以皇帝不在上京为由,给外城四个门和内城四个门各增加了一百名禁军严加把守,且进出的契丹贵族都受到了严密的监视。上京的兵马大部分随皇上南下,虽然只剩下不到两万人,但也算精锐,其中又以汉人为主。韩匡嗣派韩德让秘密前往城外的汉人兵马司,叮嘱指挥使郑善阳加强日夜巡逻,保持警惕,若看到上京城内燃起烽火,便要火速带兵救驾。而耶律贤适则依然待在林牙院,密切注视着朝廷里的一举一动。 另一边,耶律贤也进展的十分顺利。正如萧思温所说,耶律沙是武将中的武将,他自小在草原长大,以马为友,以刀为伴。当年在南京幽州受到赵王的排挤,被调回上京,虽然被任命为皇上的禁军统领,但在耶律沙心中,皇城的四方天地怎么能与广阔的草原相媲美。如今贤王授予自己西南兵马都统的官职,驻守一方,统兵数万,怎能让他不动心。看着眼前这位虽然年轻却目光如雄鹰一样的少主,和他身边两位铮铮戎装的朝廷重臣,耶律沙没有理由拒绝。 于是,在耶律被害的第二日,萧思温将驻扎在怀洲的将臣召集在御帐外,公布了皇上驾崩的消息,当众处决了花哥、屯奴、敌答和札不哥四人,并提议由贤王在灵柩前继位。这消息来的突然又惊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一众藩汉臣子震惊得一时无语,有的冷眼相看,有的jiāo头接耳,对眼前这个瘦弱的贤王投去怀疑的目光。 恰此时,天色忽然大变,一直乌云密布、风雨yù来的草原上忽然闪出一道金光,接着日破云出、阳光普照。契丹人一向崇拜“日神”,萧思温心里一喜:这太阳来的太是时候了!他赶忙跪了下来,拜道:“伟大的太阳之神,感谢您赐予我们最英明的君主,就让他将仁慈和勇气像这阳光一样洒向契丹的每一片草原吧!” 耶律贤马上会意,也立刻跪下来,拜道:“太阳之神在上,耶律贤定当不负祖先遗志,要让契丹人民像天上的鹰一样自由快活,让羊nǎi像河水一样不断绝,让马儿有吃不完的草场,让契丹成为中央之国最强大的民族!” 耶律贤眼含热泪,苍白的脸上此时也因激动泛着红潮。 忽然,随着几声清脆的鼓点,一个巫师不知道从哪忽然跳了出来,只见“他”戴着狰狞的面具:猩红色的面孔,斗大而突出的鱼眼,喷血的獠牙和额头上仿佛裂开的第三只眼;左手持鼓,右手拿槌,鹿角神帽上的小铃铛和蛇皮长袍上挂着的蛙、蛇、蜘蛛、龟等图案的饰品,都随着“他”的跳跃叮咚作响这就是萧思温的妙计。只见那巫师一边用右手的槌子敲击左手的圆形神鼓,一边围着耶律贤跳跃着,嘴里念念有词发出奇怪的声音。本来一脸惊讶的耶律贤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不禁闭着眼睛身体不停颤抖,任那巫师在他眼前又跳又唱。忽然,耶律贤睁开双眼,目光炯炯,脸上似乎也生出异样的光彩,缓缓站起身。那巫师突然跪在耶律贤面前,仰头向着太阳,双手高高举起,用契丹语仿佛唱歌一般吟道:“太阳神降临人间,化身契丹王,从此带给契丹无限光芒,太阳神万岁!” 契丹民族信迷信巫术,突然升起的太阳以及巫师和耶律贤“合演”的这出“戏”都令他们震慑,已然相信耶律贤就是上天派来的真神。即使有心存异念的人,看着耶律沙一脸威严地站在耶律贤旁边,想到他身后的十万精兵,也都不敢造次。就这样,应历十七年十月,耶律贤在应历皇帝的灵柩前继位,时年二十二岁。 之后的一切是耶律贤和萧思温等早就商量好的,由耶律沙带领五万兵马继续南行,赶往云州救援刘汉,其余人护卫应历皇帝的棺柩和新皇耶律贤返回上京。因为担心中途遇变,一行人也不耽误,第二日一早便起驾,日夜兼程,迤逦行了一日多,离上京顺阳门不过几百米了。 耶律贤坐在御驾上,透过车帘,依稀能看见以耶律休哥为首的众臣工正跪在顺阳门前,等待迎接自己。连日赶路使他的咳疾复发,但耶律贤却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精神过。十七年前,五岁的他躲在御帐的书柜里,亲眼看见父皇和母后被耶律察割杀害,他们那带着温度的鲜血就洒在他的面前,他想喊,想跑出去,却看见母亲在奄奄一息之际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他摇头。他最终没有出去,他用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任泪水肆意流淌,却一声不出。最后,是父皇的庖丁尹哥将他趁乱救出,并装在背篓里,自己化装成汉人,趁夜逃了出去。这些年,耶律假意将他养在宫里,实则派人日日监视。他如履薄冰,忍辱负重,只得装病称弱来躲避耶律的怀疑。可惜他堂堂七尺男儿,只有日复一日的卑躬屈膝才能争得一丝生存。还好太阳神保佑,今天,他耶律贤就要把属于自己的皇位夺回来了,父皇,母后,你们在天上看见了吗?想到这里,耶律贤双手攥成拳头微微发抖,两行热泪早已划过脸颊。 这时,御驾停了下来,他才知道已经到了顺阳门前。耶律贤赶紧擦干脸上的泪水,正了一下头顶的纱帽,掀帘走了出去。深秋寒风刺骨,耶律贤不禁打了一个冷战,但当他看见以耶律休哥为首的百官都整整齐齐跪在地上,口中高喊“恭迎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时,心中不禁涌起一团热火。耶律贤快步走到耶律休哥身前,躬身双手将他扶起:“休哥大人,快请起。朕准你,今后见朕可以不必拜跪。” 看到这位年少的新主对自己如此敬重,耶律休哥不禁老泪横流:“老臣谢主隆恩!”说罢又要下跪。耶律贤微笑着将耶律休哥扶起,又一手虚扶起韩匡嗣后,扫视了一眼跪着的众臣,从容说道:“众卿平身,当心寒风侵体。要知道,你们可都是大辽的栋梁啊。都起来随朕一起入宫吧。” 耶律的冷酷和暴戾众人已经习以为常,忽然面对耶律贤这般亲厚体贴,都不知所措,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耶律贤复坐上御舆,他知道,自己的时代开始了。 ☆、入宫为后 早在事发的时候,韩德让就特别加强了萧府的护卫,又不能同萧夫人和萧燕燕明说,只说怀州有变故,萧大人不日将回京。萧夫人和两个女儿提心吊胆了几日,也是直到耶律贤返回上京,才知事情原委。只是耶律贤一回上京,连同萧思温、韩匡嗣、韩德让等,全都忙了起来。先是昭告天下,改年号为保宁,尊号“天赞皇帝”,并行大赦。接着给应历皇帝定庙号。林牙院为巴结新主,给定的庙号都是幽、厉、哀这样的“恶号”,最后还是耶律贤钦定了“穆”字,取其“容仪肃敬”。然后便是为穆宗安葬、安排登基大典和柴册礼,大封宗室子弟为王,同时加赏功臣。头号功臣萧思温和高勋,分别被封为北枢密院密使兼北府宰相和南枢密院密使兼南府宰相;耶律休哥被赐予“大于越”的称号;耶律贤适被加封为检校太保;韩匡嗣为上京留守兼南枢密院副使。萧思温,一下成为了权倾朝野的重臣。 这晚,萧燕燕正在房内读书,忽见窗外已是白雪霏霏,不禁欢喜。对于契丹人来说,雪是圣洁和神秘,是冬日的馈赠。萧燕燕想起父亲曾对她们姐妹说,雪是契丹人的血液,唯有彻骨的寒冷才能让人内心永葆热血。只见窗外,雪花像棉絮一般洋洋洒洒,又如千军万马席卷而来。再看院中,真似“千树万树梨花开”,地上的雪已有两寸厚,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萧燕燕想起今年春天栽种的几株梅树,便起了踏雪寻梅、煮雪烹茶的兴致,遂披上白狐斗篷,戴上新制的紫貂风雪帽,换上毡靴,出门赏雪寻梅。 快至厨房的时候,忽然听见里面传来女孩的争吵声,似乎其中一个还是自己的贴身侍女阿离。萧燕燕跨步进去,果然看见阿离和二姐鹦哥的侍女弗奴正怒目对视。见两人都是梨花带雨,萧燕燕不禁觉得好笑,叉腰问道:“你们俩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阿离看见主子来了,仿佛见到救兵,忙一手拉住萧燕燕,一手指着弗奴,哭着说道:“小姐你来的正好,这小妮子说你浑话,你快赏她几个嘴巴!” 弗奴看见萧燕燕来了,本有点心虚,可一听阿离告了自己的状,心想事已至此,便挺着腰杆说道:“我没有胡说,全上京都知道的事,还有假吗?” 萧燕燕听的糊涂,向阿离问道:“她说了什么?” 阿离恨恨地戳着弗奴说道:“这死丫头说...说小姐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说…说小姐就要入宫当皇后了!” 萧燕燕听得一惊,转脸冷冷地看着弗奴问道:“你听谁说的?” 弗奴被萧燕燕看的发慌,小声嘟囔着:“大家都传开了,不信...不信三小姐去问老爷啊。” 萧燕燕不理她,转身跑进雪中,后面阿离一边喊着“小姐”一边跟着跑了出去。萧燕燕觉得蹊跷,她虽然知道这个皇后定出自萧氏后族,也想过可能是自家,但她以为必是二姐无疑,因为自己与德方哥哥是是有婚约的啊。她心里急,不顾雪天路滑,几步便跑到了和睦厅,看见父亲母亲正在说着什么。萧思温和夫人看见萧燕燕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先是一愣,接着对视了一眼,萧夫人脸上不禁露出难色。这个动作被萧燕燕看在眼中,心里一沉。 萧思温虚咳了一声,装作翻看手中的书,低头问道:“燕燕啊,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萧燕燕平复了一下心绪,静静问道:“父亲,我听说...听说二姐要当入宫了,是吗?” 萧思温将手中的书一合,幽幽地看着自己这个小女儿,冷冷地说:“不,不是你二姐,是你。” 萧燕燕不敢相信,她摇着头问道:“不可能,我和德方哥哥已有婚约啊!” 萧思温将手中的书放到一旁:“他并无提亲,口说无凭,这婚约不做算。” 萧燕燕没想到父亲会这样说,几乎站不稳,身后的阿离赶忙上来搀扶。萧燕燕甩开阿离的手,忍着泪说道:“可是…可是父亲...您知道的,我与德方哥哥...两情相悦,若不是公务繁忙,韩伯父早就来提亲了啊。” 一旁的萧夫人见此景,也是心痛,忙哽咽着上前劝道:“燕燕,别怪你父亲。他的本意...也是将你二姐嫁入宫中的。只是...只是皇上却只要你,你要知道,皇命难为啊。” “皇命?”萧燕燕冷笑一声,忽然想起了大姐成婚那个晚上曾对她和鹦哥说过的关于“各取所需”的话,双眼一闭,两行热泪滚下。她咬着嘴唇,对萧思温说:“父亲,究竟是皇命难为,还是官位难保呢?是女儿重要,还是您的仕途更重要?” 听此话,萧思温气的一掌拍在桌案上,震得桌上的茶水溢了出来。他霍然起身,眼中shè出寒光:“我苦心培养你们姐妹十几年,今天看竟是都白费了!告诉你,这荣华和官位,为父根本不曾看在眼里。但若是为了大辽的江山,为了黎民百姓,别说是你的婚嫁,就是要为父的xìng命,我也是在所不惜的!”一口气下来,萧思温咳嗽不止,萧夫人忙上前替他抚胸。 萧思温的的盛怒让萧燕燕愣住,她想起父亲的种种教诲,想起他的为人,也深信父亲并不是贪恋权贵的人,可是她想不明白。 “那…那...父亲...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看着萧燕燕悲恸的样子,萧思温也有些也于心不忍,他眨了眨泛着泪光的眼睛,慢慢说道:“当今皇上,年少有为、怀仁勤政,是百年不遇的贤君。为父已决心,要为他倾尽毕生之力去辅佐。不仅是为了他,也是为了我大辽的百年基业。只是古来明君,除了贤臣,还要有贤后。想我□□皇帝如何神武,却因为应天皇后宠爱幼子,扰乱纲常,这才有了后世的种种乱政。不是父亲自私,这皇后必要出自我府,我才能放心。”说到这里,萧思温长叹一口气:“你们姐妹三人,阿依古英勇有余而才智不足,鹦哥xìng情虽好,却不免心思过细,而且…...”说到这里,萧思温犹豫了一下,又接着说:“只有你,自小就蕙质兰心,胸中有量,是皇后最合适的人选。何况,皇上幼时遇故,身体并不康健,我大辽又有皇后摄政的传统,所以这后位就更加重要了。燕燕,希望你能明白父亲的苦心。” 父亲的这番话,萧燕燕只听进了一半,她何曾想过,这大辽的盛衰竟然还要她一个女子去承担。若这江山为重,若这帝王为重,那她,就真的轻如苇草吗?萧燕燕喃喃说道:“父亲,这不公平!” “公平?”萧思温哼了一声,“你还没有资格和我说公平。你这十六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锦衣玉食!你去外城看看,看看那些像你这样年龄却在卖苦力、卖唱、卖笑的姑娘。那些涌进城里的难民你也看到了,他们过的又是什么样的日子,暴尸街头的人中又有多少像你这般大的女孩!” 萧夫人见他说的难听,不禁唤道:“思温!” 萧思温却当做听不见,上前一步说道:“燕燕,没有人愿意过那样的日子,也没有人天生就该坐享其成。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世上之事,从来都是yīn晴圆缺。为父和你母亲,也是抱着将死之心的。” 听着这些残酷的话,看着父亲冷漠的面孔,萧燕燕既绝望又茫然,她仿佛感受到了命运的强大力量,正将她推向未知的深渊。 看见女儿怔住,萧思温转过头叹道:“你也不必担心,皇上是贤良之人,他既然有意于你,就不会负你的。” 皇上!萧燕燕忽地灵光一现,对,既然皇上是贤君,那君子不夺人所爱,反正在父亲这已然无望,不如现在就去找德方哥哥,向皇上表明心迹,求皇上成全!想罢,萧燕燕转身就要走,却被身后的父亲叫住。萧思温仿佛看穿了女儿的心事,面无表情地厉声说道:“你不要想着再把德方拖下水。他的前途你可以不要,那他的父亲呢,他韩氏一族的生死荣耀,你也要一起葬送吗?” 萧燕燕没有回头,虽然父亲的话也使她犹豫,但她还是大步走了出去。萧夫人担心女儿会做傻事,不禁在后面唤她。“别追了,她会回来的。”萧思温平静地说。 “你也是,刚才为什么说那些狠话。”萧夫人责怪道。萧思温长叹一声:“我们的女儿你还不知道吗,置之死地,方能重生。” 萧燕燕转身从和睦厅走出来,心里乱作一团,急忙中正和一个人撞个满怀,抬头一看,竟是韩德让。只见他满身满头都是雪,定是站了有些时间,刚才自己和父亲的对话他一定都听见了。萧燕燕本来有千言万语,满腹委屈,这一见面却忽然不知道从何说起,唯有眼泪不争气地先流了下来。 韩德让的确都听见了。事实上,萧思温今晚本是约了韩德让,要和他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明自己的安排,想着让韩德让去说服女儿燕燕。结果却是萧燕燕在韩德让前知道了真相。寒风大雪中站了半个时辰,韩德让全身僵冷几乎失去知觉,可是比起身上,心里的寒冷却更加刺骨。看着萧燕燕泪如雨下,韩德让心如刀割,他抬起僵硬的手想替萧燕燕擦拭脸上的泪水,可却在半空中停了下来。 萧燕燕见此状心中已有不好预感,她轻轻问道:“都听见了?” 韩德让点点头,努力挤出一丝苦笑。 “去见皇上,求他成全。或者,带我走!”萧燕燕盯着那双有些模糊的双眸,幽幽地说出其实自己也很心虚的话。 韩德让只觉胸口绞痛,仿佛被从人用手在身体里紧紧扼住心口。他不敢去看萧燕燕期待的眼神,只能侧过头,攥紧两个拳头不让自己颤抖,用尽全身力气从嘴里蹦出三个字:“我不能。” 一阵寒风呼啸,夹着雪花向两人倾洒过来,“我不能”这三个字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萧燕燕却不惊讶,仿佛她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他们自小一同长大,她怎么会不了解德方哥哥呢。 萧燕燕踉跄向后退了几步,哭笑着说:“我大姐在出嫁那天跟我说,这是我们萧家女儿的宿命。我当时以为,自己躲得开,谁知道,一切早有安排,根本没有意外。” 萧燕燕的话如同利剑句句刺在韩德让的心上,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牵起她的手就这样一走了之。但是他知道,他不能。从小就被父亲告知,先为臣,再为子,如今上有国家,下有老父,他怎么能为了一己私利就全都抛下。但此时他是那样的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些去萧府提亲,恨自己为什么这样瞻前顾后。这一切是多么讽刺,他几乎是亲手将心爱的女人送给了自己全力维护的兄弟! “绰儿,你恨我吧。”看着萧燕燕像一株雪夜中飘摇的红梅,而自己就是那个折花人,韩德让痛苦地说道。 此时的萧燕燕却变得平静,她望着满天风雪弥漫,伸出手接住从天而降的雪花,看着它们融化在自己手掌里,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对韩德让说:“你看这雪花,飘下来的时候是多大的势气,可落在手上,转瞬就不见了。”透过迷朦的双眼,看着眼前这个陷入自责和痛苦的男人,萧燕燕静静说道:“德方哥哥,我不恨你。你忘了我吧。” 韩德让知道,这就是诀别。 雪越下越大,他们之间,是一片白茫茫的风雪,可在两人眼中,这便是千山万水。 半月后,一台十六人的赤金御辇将着凤冠霞披、龙凤团袍的萧燕燕从萧府接到皇宫,因为正值穆宗丧期,所以省了教坊礼乐,但大于越耶律休哥为媒,南枢密院密使高勋为使,以及浩浩dàngdàng的皇族迎亲队伍,足以彰显皇家气派。御辇行至内城,在元和殿前停下,萧燕燕缓缓下轿,透过面前红色的薄纱,看见皇上正站在丹墀上。她看不清皇上的表情,也看不清周边的一切,只觉得眼前是像雾一样浓的散不开的红。 一群乌鸦从头顶飞过,留下空旷的鸣叫。萧燕燕抬头看了看猩红色的天空。她知道,从今往后,那个无忧无虑的萧府三小姐已经不在。从今往后,她是大辽皇后。 ☆、晋国公主 萧燕燕没想到,自己的新婚之夜竟然是独守空房。偌大的偏殿,红纱幔帐,烛光妖娆,可除了宫娥侍奴,就只有她和阿离主仆两人。坐在大红卧榻上,萧燕燕心中不知是喜是忧。 “阿离,刚才那个侍奴是怎么说来着?” 阿离作为萧燕燕的陪嫁一同入宫,此时心里也是忐忐忑忑。听萧燕燕问,赶紧答道:“他说...皇上说,今晚要在紫宸殿和大臣们商讨汉宋战事,可能会宿在紫宸殿 ,让小姐先休息。” 虽然主子已经入宫,但阿离还是习惯称呼她“小姐”。 萧燕燕稍稍松了一口气,心里有点感谢这个紧急的战事。在今天之前,自己只见过皇上两次,一次在韩府,一次是庆州行营。匆匆几面,寥寥数语,对于自己的这位夫君,除了知道他身体羸弱,其他的完全不了解。对于皇上,还有这个大婚之夜,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可同时萧燕燕又不敢放松,都说伴君如伴虎,皇上今晚的这个举动是否有其他含义? 阿离见萧燕燕沉默不语,以为她心情低落,便劝道:“小姐,不如让阿离侍候你洗漱更衣吧,今儿折腾了一天也累了,早点休息吧。”没想到萧燕燕摇了摇头,正了正身子,端坐着说道:“我等着皇上。阿离,你把外面那些奴才都打发了,天寒地冻的,让他们都去休息吧,你也去休息。” 阿离还想再劝,但见萧燕燕已经闭上了眼睛,知道她主意已定,便默默退了下来,打发了殿外的一众奴仆,又给屋里的火炉添了些炭火,才复站到一旁。 几个火炉把殿里烧的暖烘烘、红彤彤的,萧燕燕闭着眼睛,渐渐放松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中她仿佛看到韩德让正站在她的面前,他忽然牵起还身着喜服的自己奔跑进风雪中,韩德让笑着,她也笑着...他们跑着跑着...又来到一片草原,草原上是成群的牛羊和悠闲的骏马,于是他们两人共骑一匹马,一会策马奔驰,一会闲庭信步,一会又跑回风雪中... 等萧燕燕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天已经大亮,自己正躺在卧榻上,身上盖着一件龙凤纹刺绣缎毯。 “阿离,阿离!”萧燕燕一边起身,口里一边唤着。阿离正端着水盆进来,见萧燕燕起来了,忙拧了手巾过来:“小姐,你醒啦,擦擦脸吧。”萧燕燕接过手巾,迷迷糊糊问:“阿离,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辰时了,小姐。” 萧燕燕皱了皱眉,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想起昨夜的梦,心里恍恍惚惚的。 “阿离,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我...我也不知道。要不是皇上” “皇上?皇上来了?”萧燕燕大惊。 阿离笑吟吟地答道:“是啊,昨晚我站的累了,就靠在这住子上坐着,困的睁不开眼睛。后来隐约感觉有人来了,我一睁眼,居然是皇上,那时候小姐你已经趴在案上睡着了。” 萧燕燕埋怨道:“你怎么不叫醒我啊!” “我是要叫醒小姐的,” 阿离有些委屈的辩解,“可是皇上不让啊!皇上笑着跟我说” 阿离一边模仿,一边说道:“皇上说‘看你主子睡得多香啊,别叫醒她,你去把毯子给她盖上,别着凉了’,那我只好听命了啊。” 见阿离学得有模有样,萧燕燕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只问道:“皇上还说什么了吗?” 阿离皱着眉头,仔细回想着:“说了,还说先委屈小姐住在彰愍宫的偏殿,等行了册后之礼,就让小姐搬到皇后的崇德宫。还有...对了,皇上还说,如果今天午时得空,他会来这里用午膳。” 听到皇上午时要来,萧燕燕不禁紧张起来,赶忙让阿离服侍洗漱更衣。换上一件锦茜红如意云纹袍,将头发梳成螺髻配以凤钗,简单不失典雅,又略施粉黛,才觉得肚子饿了,便走到厅中坐下喝粥。一抬头,看见院里黑压压跪着几十个人,有男有女。 “阿离,这是干什么呢?” 阿离朝外面看了一眼,说道:“哦,他们啊,是皇上派来侍候您的,从早上就跪在这听吩咐了。” 萧燕燕皱了一下眉,喝了一口粥,又向院里看去。只见跪在中间的一个小侍左顾右盼,好像有话要说,看上去又有些面熟,便让阿离把那人带上前。近处一看,见那人小鼻子小眼 ,一脸的褶子,这才认了出来。 “你不是韩府进宫的那个侍奴吗?” 辛古忙跪下磕头:“是,娘娘竟还记得小的,小的...小的是辛古。” 萧燕燕微笑着点头:“对,辛古。我记得你是先皇的尚饮小低,怎么…...” “回娘娘,先皇驾崩之后,因为皇上不爱饮酒,小的就被打发回了着帐司。后来,小的听说萧宰相府的千金晋了贵妃,小的就想...不知道是不是救命恩人,就求人分到了这里,不想…还真是您!”说罢辛古已经眼中含泪。 萧燕燕遇到故人,心里也欢喜,便对辛古说:“辛古,你以后就在这里服侍吧。”又向阿离一指:“这是阿离,虽然她是我的贴身侍女,但我们从小一同长大,也算是你半个主子了,以后这里的事要听阿离的。” 辛古抬眼望去,见阿离身着锦衣,面容俊俏,白皙的鹅蛋脸上一双笑眼含情,本是极耐看的长相,只左眼角下点的一颗泪痣着了苦相。不再多想,辛苦马上给阿离磕了一个头,谄笑着说:“是,给阿离姑娘磕头,姑娘万福。”见辛古的一副伶俐样阿离也不禁偷笑。 萧燕燕收笑又正色问道:“辛古,外面这些人你都认识吗?” “回娘娘,大多都知道的,都是着帐司的奴才。” 萧燕燕点点头:“你挑几个老实的,留在殿外,其他人都替我打发回去吧。就说我这里不需要这么多人伺候。”辛古立马答应着,却跪着不走。萧燕燕见他迟疑,知道他有话说。辛古见身前只有萧燕燕主仆,便往前蹭了小步,眨着小眼睛说道:“娘娘,小的听说...听说韩主子,前些天向皇上请调回南京,皇上已经同意了,现在...现在正在紫宸殿谢恩呢。” 萧燕燕虽然心里翻江倒海,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她冷冷看着辛古:“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辛古被问的一愣,结结巴巴说不出话。萧燕燕吹了吹勺子里的粥,说道:“辛古,你知道做奴才最重要的是什么,最忌讳的又是什么?”辛古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低着头支支吾吾:“小的...小的...不知…...” 萧燕燕语气平缓,却字字如电:“你记着,做奴才,最重要的是聪明,最忌讳的,是自作聪明。” “是,奴才记着了!奴才不敢了!”辛古本想讨个好,却没想讨错了地儿,赶紧磕头认错。 萧燕燕也不看他,语气却不容置疑:“你踏踏实实伺候,我不会亏待你,但你要是琢磨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也不会由着你!去吧。”辛古见识了这个少年皇后的厉害,哪还敢多话,谢过恩后忙低头退了出去。萧燕燕方才松了一口气,刚才辛古的话的确令她心神不宁,她看了阿离一眼,阿离会意,立刻走了出去。 辛古说的没错,此时,韩德让正跪在紫宸殿,等待皇上的训诲。耶律贤端坐在龙椅上,头戴金冠,身着红缂丝龙纹袍,神色却有些黯然。几日不见,看到韩德让面容憔悴的样子,耶律贤心里难免波动,他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说道:“韩卿,你知道的,这一次虽然刘汉凭着地形的优势,顶住了赵宋的围攻,又因为耶律沙的援助,才逼退了宋兵。但是此役之后,刘汉已是不堪一击,连同幽州云州也如同覆巢之下的卵蛋,再无安全可言。你也知道,幽州对于大辽至关重要,不仅承担着一半以上的赋税,更是我们与中原的连接。可惜耶律喜隐在幽州经营多年,却弄得百姓怨声载道。幽州以汉人为主,如今人心所向才是王道啊。” 耶律贤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朕任命你为南京留守兼南京兵马都统,就是希望你能在幽州内施仁政,外御强敌,替朕把好这个大门!你明白吗?” 韩德让虽然面色疲惫,但目光依然炯炯,听到皇上问话,马上叩首道:“臣谨遵皇上训诲,定不负圣谕,不辱皇命!” 耶律贤满意的点点头,换做了轻松的语气说道:“平身吧。德方,你我相jiāo一场,虽为君臣,但这里没有外人,不需要这么拘束。” 说着起身向韩德让踱去。 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清亮的年轻君王,又想起曾经称兄道弟、秉烛夜谈的日子,韩德让内心难以平静。他欣赏这个朋友,也相信他会是明君,可一想到萧燕燕,韩德让心里就如刀割一般难受,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位皇上。所以他才请旨调回幽州,甚至等不及皇上的登基大典。 耶律贤慢慢走近韩德让,笑着说:“幽州的气候虽然比这暖和些,但冬天还是很冷的。这是用我去年猎得的水獭做的大氅,赐给你。” 一个小侍捧着一件深褐色的水獭大氅跟了过来,只见那大氅通体一色、毛色亮丽,是难得的上品。“冬日路途难行,用它御风寒吧。” 韩德让心里一暖,他刚想跪下谢恩,便被耶律贤扶了起来。“都说了不用拘谨。”耶律贤笑着说,“其实…你也可以在上京再多呆些日子,和亲朋们聚一聚,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也可以处理一下。等天暖冰化开了,你再去赴任也不迟。” 韩德让知道皇上一片好心,但又觉得言语中似乎有些试探,遂拱手道:“谢皇上体谅。只是,臣在上京无家无室,母亲早故,父亲尚还康健。所以,臣无牵无挂,只想尽快赶到幽州,为皇上解忧。” 耶律贤微微一笑,虚咳一声:“说到这,朕倒想起来了。你早就过了婚配之年,为什么不成家呢?” 这问题来的突然,韩德让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同皇上相jiāo数年,韩德让深知他的野心和城府,总觉得皇上今天的每一句话都似有深意,因此迟疑了一下说道:“国家正当用人之际,臣...臣不想儿女情长。” “你这话不对,”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律贤笑着摆摆手,“按你这么说,那朕的满朝文武官员都该出家当和尚道士了,圣人都说要先’齐家’嘛。” “臣没有’治国平天下’的野心,这‘齐家’不‘齐家’,也就不重要了。”韩德让不知皇上何意,便如是答道。 耶律贤拍了一下韩德让的肩膀,有些语重心长的说:“德方,你是朕的良才,又亲如兄长,于公于私,朕都希望你能够婚姻美满。今天,朕倒想做个媒,朕将晋国公主许配给你,可好?” 韩德让实在没想到皇上会提出这个想法,不禁愣住:“晋国公主?” “对,她和我虽非同胞兄妹,但我们自小一块在宫里长大,朕把她当亲妹妹一样看待。凝儿,虽然...虽然日常顽皮了些,但是无论相貌还是xìng情都是宗室女子中拔尖的,朕觉得你们是金玉良缘!”说起这位妹妹,耶律贤满脸笑容。 这时韩德让才知道皇上并非玩笑,急忙答道:“皇上,幽州临近中原,乃是非之地。臣此次南下赴命,前途不明,实不敢将公主的xìng命置于危险之中,请皇上收回成命!” 耶律贤眉头微蹙:“你说的这个朕也想过。朕想,你们成亲之后,可以让凝儿先留在上京,等过个一两年,幽州稳定了,朕再把你调回来,这样” “皇兄!”皇上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一个女子的声音打断,只见晋国公主耶律凝从内殿走了出来。她一身汉装,身着明黄色垂花宫锦绸裙,头发绾成燕尾髻配鎏金双雀钗,耳坠飞燕珠,腰间的环佩“叮咛”作响,袅娜娉婷,比起那日的骑装更多了绮丽淑雅。耶律凝似有怨气地走到两人身边,对耶律贤说:“皇兄,我自己的事自己说。” 耶律贤有点苦笑不得。前几日,这个妹妹来跟他说,要他赐婚韩德让,于是他借着今天韩德让来谢恩的机会,让耶律凝躲在内殿里,自己来做月老。却不想,耶律凝竟然自己走了出来。耶律贤素来知道这位妹妹的执拗脾气,便苦笑着摆摆手:“好好,你的事自己说,我不管了。”说罢带着太监宫女扬长而去。 一旁的韩德让这才明白过来,面对耶律凝炙热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只作了一个揖。耶律凝盯着韩德让,红着脸认真地说:“我不怕。” 见韩德让似乎没明白,耶律凝继续说:“什么战乱什么危险,我不怕。虽然我自小在宫里长大,但每年随父皇行营,骑马shè箭都不在话下,你应该见识过了。” 见公主不依不饶,韩德让躲着她的目光,面无表情地说道:“公主,南京城尚未修好,比不上上京舒适繁华,不是您这样的金枝玉叶应该去的地方。” 耶律凝被韩德让气的直跺脚:“韩德让,你听着!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听到了吗!” 这样大胆的表白让韩德让又尴尬又气恼,便也扭头带着气回道:“臣将全部身家xìng命jiāo付朝廷,已经笃定终身不娶,请公主不要相逼!” 这句话说完,韩德让也有些后悔,毕竟公主千金之身,自己的话会不会说的太重了。正想着,只听见身旁传来抽泣声,一转头,发现晋国公主已经满目泪水。 耶律凝幽怨地看着韩德让,哽咽着说:“八年前,你真的不记得了吗?”韩德让被她问的糊涂,不禁愣住。耶律凝见状,缓缓说道:“那年夏天,我躲开侍奴,背着父皇母后第一次跑出皇宫一直玩到很晚。回宫的路上,我饥饿难忍,看见杏树上结了果子,便爬上树去摘,结果把脚卡在了树杈间。是你路过,爬上树救我下来,还给我包扎。”耶律凝陷入美好的回忆中,脸上展出笑容,“那时,你已经有现在这般高了。我还记得,那天你穿着灰色长袍,腰间系着一个圆形玉佩,你爬树的时候还把衣服刮坏了。我问你‘喂,你是谁’,你笑着对我说‘我叫韩德让’,我说‘我会记住你的’。你还记得吗?” 听着耶律凝的诉说,韩德让似乎想起来,他的确曾经救过一个被困在树上的少女,可他怎么能想到当年那个梳着羊角的小姑娘就是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晋国公主。 耶律贤凝见韩德让不出声,动情说道:“从那时候我就记住了你,一直想着再见你。父皇庆州行营的时候,也是我求他把你快马调去的。”说到这里,耶律凝不禁悲从中来:“若不是...不是父皇...遭遇变故,他本就准备为我赐婚的。” 韩德让恍然大悟,又想到公主刚刚丧父,也有些动容,便安慰道:“公主,斯人已去,请节哀。皇上心地仁慈,对您也是疼爱,是不会让公主在宫里受委屈的。” 耶律凝见他避重就轻,话里话外都是不想让自己跟着,一气之下便向韩德让逼问:“你是不是...还在想着萧绰呢?” 听到这个一直被他回避的名字,韩德让不禁眉头一紧。但他马上提醒自己,绝不能把萧燕燕牵扯进来,于是转头否认道:“不关别人的事,请公主不要乱猜疑。”耶律凝却不依不饶:“她已经是皇后了,是皇上的女人,你还想着她有什么用” “别说了!”仿佛还没有痊愈的伤口又被人撕开看,韩德让再也压不住内心的激动,负气道:“公主,婚姻之事你情我愿,臣不愿意,也请公主自重!” 耶律凝被韩德让的话惊呆,她自小身集万千宠爱,何时听过这样的话,良久才恨恨地说:“好,你以为这世上只有你韩德让一个痴心人吗?你若终身不娶,我便终身不嫁,我就在上京等着你!”说罢两行热泪滚下,转身跑出大殿。 韩德让独自站在大殿之上,心里如翻江倒海一般。他忽然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龌龊的人,真恨不得立刻就离开上京这是非之地。而刚刚的这一切,也被一直站在殿外的耶律贤全部看在眼里。 ☆、相敬如宾 这日午时,皇上并没有来用午膳,只派人送了几道菜肴。萧燕燕越来越觉得,昨夜的战事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紧急,皇上是否在有意躲避自己?却没想晚上的时候,皇上突然驾临偏殿。萧燕燕正在榻上看书,听见皇上来了,慌忙起身迎驾,却见皇上已经缓步走了进来。 “臣妾恭请皇上圣安。”萧燕燕赶忙屈膝行了一个深蹲礼。这是自几个月前在韩府后,萧燕燕第一次清楚地面对皇上,她的夫君。余光望去,只见皇上身披玄狐斗篷,头戴镶宝石平顶毡帽,衣着虽比彼时华贵,脸色却苍白依旧。 耶律贤伸出一只手,本想搀扶起萧燕燕,却在快碰到的时候不自觉停了下来。耶律贤略有尴尬地收回手,改口道:“平身吧。”又对一旁的阿离说:“快扶你主子起来。” 脱下斗篷,在榻上坐下,烛光中见萧燕燕粉面含春、摇曳生姿,耶律贤竟不敢直视。他二十二年来第一次对一个女人望而生慕,便是那日在太平王的婚宴上。后来在庆州行营,萧燕燕策马的英姿更令他不能忘怀。他使高勋努力拉拢萧思温,除了助自己获得王位外,也有私心想接近这位萧府三小姐。即使当他知道自己的好兄弟和萧燕燕已经暗结姻缘时,依然装作不知道,而借用手里的权利向萧思温提出纳后的jiāo易。只是令他黯然的是,从萧燕燕躲闪的眼神中,他知道,她的心并不在自己这。他并不怨她,只是因此不敢靠近她,仿佛那样就亵渎了这份感情。所以昨夜他借军事之口没有踏入偏殿,只在子夜悄悄来看她一眼。本想今日午时与她一同用午膳,但韩德让的憔悴和决绝又使他却步。 萧燕燕见皇上不言语,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只幽幽盯着烛火,心里也忐忑不定。这对年轻的帝后,一坐一站,各怀心事,沉默不语,倒把一旁皇帝的内侍连奴看的着急。他轻轻唤了一声“皇上”,耶律贤这才回过神,见萧燕燕还站在一旁,便说道:“贵妃…贵妃也坐吧。”这一声“坐吧”也把萧燕燕从胡思乱想中唤醒,忙嘱咐阿离给皇上倒茶。 见萧燕燕坐了下来,耶律贤才沉吟着说道:“昨天...朕收到耶律沙的传书,说赵宋已经退兵,问朕要不要趁胜追击。所以,朕晚上在紫宸殿与萧思温、耶律休哥、高勋等一起商讨对策,大家意见不一,所以...一直到很晚。” 萧燕燕听皇上语气不冷不热,好像是在对自己解释,又好像自言自语,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耶律贤见萧燕燕冷冷不出声,以为她还心有埋怨,又想起今天韩德让与耶律凝的对话,心下虽然不愿意,但还是撑着笑说:“对了,朕已经晋封韩德让为南京留守,不日他就要南下。朕想起来,你入宫前好像和他相熟。他这一去经年,如果有什么告别的话,你们...你们可以见一见。” 萧燕燕心里一惊,她弄不清楚皇上这是在试探还是真有此意,略思片刻,笑着答道:“回皇上,父亲与韩匡嗣相jiāo,知道他的儿子韩德让文采斐然,自小便让臣妾姐妹三人和他学习汉文,他算得上是臣妾诗文上的师傅吧。要说这告别之话,不过是嘱咐他不要辜负了皇上的苦心栽培,在南京尽力办差罢了。臣妾想,见不见也无所谓。” 耶律贤听萧燕燕三言两语便把两人关系撇清,不躲闪也不逾越,又将自己放在了皇上一边,不禁投去欣赏的目光。见皇上幽幽地看着自己,萧燕燕有些不好意思,又怕皇上再追问,便赶紧转话道:“皇上,您…您刚才说昨晚商讨刘汉战事,那结果是什么呢?” 耶律贤一怔,笑着问:“怎么,贵妃对政事有兴趣?” 萧燕燕也不知道怎么就想起这个问题了,只能顺着说:“回皇上,说不上兴趣。臣妾的父亲膝下无子,有时候兴起,也给臣妾姐妹讲讲治国用兵的道理,臣妾当故事听,觉得挺有趣。” 耶律贤心里高兴,啜了一口茶水,笑着说:“有人觉得宋兵围攻太原城二十天不得,此刻退兵已是斗志全无,且我五万大兵丝毫未损,正是坐收渔翁之利之时。但是,朕却觉得不然,宋兵虽说围攻不成,但实力仍在,其后是否有援兵也尚不可知。况且,经过这二十天的围攻,太原城犹如平地,已无城可守,我五万大兵若此时追击,胜算虽大,却有引火上身的危险。朕此时,还不想与赵宋撕破脸。” 见萧燕燕听的认真,耶律贤接着说道:“□□太宗英武雄图 ,这几十年攻城略地,甚至踏足中原,吞并了富饶的幽云十六州,将我契丹从草原上的一个部落,发展成为盘踞在北方最大的政权 。只是,若只一味扩张,却不知治理,就像只知道放牧,却不知种草一样,终究有草尽畜亡的一天。须知,百姓与之则安,辅之则强。朕不想做一片空城的君王,朕,要建立一个国富民强的大国!”说到这里,耶律贤苍白的脸上因为激动而泛着红潮,漆黑的双眸炯炯有神。 望着英姿雄发的耶律贤,萧燕燕暗暗惊讶,眼前的皇上还是当初那个手无缚鸡之力,从马上坠下来的贤王爷吗。一旁的连奴看着两个人目光灼灼,似有流光,以为好事要成,便悄悄屏退了左右,自己和阿离也准备离开。却没想回过神来的耶律贤忽然站起身来,舒了一口气,对萧燕燕笑笑说:“今天和贵妃聊得很畅快。时辰不早了,朕还有一些奏章要看,贵妃早些休息吧。”说罢转身就走。 不仅连奴惊讶不已,连萧燕燕也是暗自吃惊,不过这倒遂了她的心愿,便赶忙跪下送驾。耶律贤刚要跨出门,忽然想起什么,转身问道:“你爱饮茶?” 萧燕燕怔住,慌忙中点头答道:“是...是,在府上的时候,也..也喜欢煮茶。” 耶律贤点点头,对连奴说:“回头把刘汉进贡来的北苑贡茶给贵妃送来。”说完转身离开。 连奴跟在皇上后面,见主子步伐轻盈,似乎心情很好,便壮着胆子问道:“皇上,怎么...今夜也不宿在贵妃那啊?”耶律贤听他问,只笑笑不回答。这连奴就是那个救过耶律贤的庖丁的儿子,自小和耶律贤一同长大,自诩皇上的心思没人比他更清楚。他知道皇上素来内敛检束,对这位萧贵妃却用心极深,便试探着说:“要不,明儿,奴才去和贵妃说” “你别多事!“还没等连奴说完,耶律贤就停步呵斥道:”把朕吩咐你的事做好就行。”说完也不理他,径直走入了寝宫。连奴自讨了没趣,又无奈又不解,只得怏怏跟在后面小心服侍着。 自从那日与萧燕燕夜谈之后,耶律贤每日都会到偏殿坐坐,有时和萧燕燕一起用膳,有时只是絮絮谈论着朝堂之上发生的大事、趣事,大部分时间,萧燕燕只是含笑听着,有时候也不免议论两句。耶律贤从不得志的王爷成为九五之尊,渐渐感受到了“寡人”的滋味,但在萧燕燕这里,他不仅接近着自己的爱情,更得到了直抒胸臆的机会。所以他也乐于和萧燕燕谈古论今、谈天说地,只是从不在偏殿过夜。后来,连阿离都开始有些着急了,她以为皇上定是有其他侍妾,便背着萧燕燕去打听。结果,皇上每日不是宿在自己的寝宫,就是紫宸宫的内堂,并且都是独自一人。当阿离把这个消息告诉萧燕燕的时候,她正在煮皇上新赏赐的建安茶。 “小姐,我听说人说,春宵一刻值千金,”阿离嗫嚅道,“可是...这一晃都快一个月了,皇上...皇上到底怎么想的啊。” 本想骂她自做主张,听阿离这样一说,萧燕燕破颜为笑:“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害臊了,什么话都敢说。”看着袅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水气,闻着清幽的茶香,萧燕燕沉吟道:“这些日子,我与皇上每日对谈,知道他不是凡夫俗子,皇上这样做一定有他的原因。况且,这些日子我也悟出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阿离忙问。 “四个字,各司其职。”萧燕燕缓缓倒了一杯茶,若有所思地说,“皇上有皇上的职责,大臣们有大臣们的职责,百姓也有百姓的职责。若世人都能居其位、司其职,那国家就会太平有序。” 阿离一脸茫然,皱眉问道:“可是...可是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萧燕燕有些无奈地看着阿离:“我呢,也有我的职责。我不去想皇上是怎么想的,只要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 虽然阿离还是似懂非懂,可是眼见小姐比刚入宫那会确是活泼多了,话也多了,心里高兴,便笑吟吟说道:“是,阿离也有阿离的职责,眼下啊就是把册后大典的礼服给娘娘准备好!” 萧燕燕笑笑,忽然想起什么,有些犹豫地问:“对了,我…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 阿离明白小姐所指,收起笑容,轻轻说道:“打听到了,就是...册封那天。”见萧燕燕不语,阿离想宽慰几句,但“小姐”二字刚出口,就被萧燕燕打断:“阿离,去把礼服拿来我试试吧。” ☆、山水相隔 保宁元年十二月初一,天高云淡,银装素裹的上京皇城内鼓声声,黄钟大吕,乐声大作。元和殿上,文武百官北南分列,耶律贤皇头戴紫金衮冠,身穿盘龙络缝红袍,腰佩犀玉带,脚踏络缝乌靴,端坐金銮。他刚刚完成了受册仪,虽有些疲惫,但目光还是炯炯看向前方,因为萧燕燕正在命fù的的引导下缓缓踏入元和殿。只见她头顶紫金朝凤玉翅宝冠,耳垂珍珠宝塔坠子,身着真红蹙金双层长尾鸾袍,粉面朱唇,双目如漆,旖旎行至殿下,跪坐在褥位。礼官早已将金册俯伏放置在皇后身前,于是萧燕燕携命fù又向金册四拜。接着,便听礼官朗声读道:“萧氏女绰,秀毓名门,祥钟世德,懋著芳型,秉德温恭,信可嗣音于椒殿,统六宫而摄职......”萧燕燕面无表情,静静听着册文,并没有注意到站在百官之首的父亲萧思温正向她投来复杂的目光。 行册后,萧燕燕向皇上四拜,在命fù的搀扶下款款起身走到殿上。耶律贤微笑着向她伸出左手,眼底尽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在萧燕燕看来,这犹如是命运的召唤。这一次,耶律贤没有犹豫,萧燕燕也没有,她将冰冷的玉手缓缓搭在耶律贤的手上,忽地感受到来自另一只手炽热的温度,手指不禁一颤。帝后二人掌心合握,并肩而坐。这在旁人看来不足道的细节,却在萧燕燕心中有着不一样的意义,她不禁泪涌眼眶。她知道,此时有个人正在远去,她在同他告别,也在同自己告别。 在皇城外十里处,韩德让一身布衣装扮骑在马上,身后是同样打扮的两个长随。寒风吹起他的袍角,韩德让回身遥望身后白茫茫的上京城,心中思忖:“自此一别,斯人、斯地、斯物,从今往后都成旧梦,惟愿年年岁岁,人更好,花更红。”感怀处,他不禁眼眶泛红,便赶忙调转马头,正yù策马前行,忽听身后有人呼叫:“韩德让!韩德让,你等等!” 韩德让回头望去,只见远处一个瘦弱“少年”正策马向自己跑来。韩德让心下犯疑,难道是父亲让弟弟给自己带什么口信?直到那“少年”越来越近,见“他”虽身披银灰斗篷,发束高髻,却肤似凝脂,红唇皓齿,这才看清楚,哪是什么“少年”,却是晋国公主耶律凝! 韩德让蹙着眉头,愣愣盯着耶律凝,半晌才问道:“你…怎么来了?” 刚才一阵追赶,耶律凝此时正气喘吁吁,闪着一双大眼睛,嬉笑着说:“公子,你…你的信。”说完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韩德让。韩德让半信半疑地取过信,展开一看,见是皇上亲笔,却只有四个字“多谢吾兄”。 韩德让端着信,望着一脸俏皮的耶律凝,不解其意。耶律凝见他困惑的样子,不禁为自己的计谋高兴,仰脸道:“皇兄已经答应我随你南去了,我们走吧。” “不行!”韩德让又急又气,“公主,臣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臣” “我不用你娶我,”没等韩德让说完,耶律凝就亮声打断了他,“你可以不娶我,我可以当你的妹妹,或者,像他们一样,做你的长随。再不,做你的侍女也行!” 韩德让被噎的无话说,却也知道这是万万不可。转身对两个长随说道:“你们在这等着我,我去去就来。”说罢,一手牵过耶律凝的缰绳,拉着她的马向皇城骑去。 “喂,你要干什么啊!”耶律凝见自己被韩德让牵着走,一时没反应过来。 “送你回皇宫。”韩德让也不回头地说道。 耶律凝当然不肯,一边喊着“你停下!”一边使劲朝相反方向拉缰绳。见自己拽不过韩德让,耶律凝心下一横,竟一个纵身跳下马,着地时一个踉跄没站稳坐倒在地,把后面两个长随吓得大叫。听到叫声,韩德让才回过头,发现公主摔倒在地沾了一身雪,慌忙下马跑过来查看。耶律凝一手推开韩德让,“噌”地站起身,委屈地哽咽道:“韩德让,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面对耶律凝的质问,韩德让虽有些不忍,却知道不能给她希望,便转过身不讲话。耶律凝见韩德让不回答,心一下冷却,忍着眼泪,径自牵着马向皇城走去。韩德让看着公主负气从自己身边走过,虽于心不忍但也松了一口气,却见她突然停了下来,一转身已是泪流满面。 耶律凝直直盯着韩德让,咬着嘴唇说:“从我记事起,父皇和母后就不睦。虽然我要什么父皇就给我什么,可他却没有时间陪我。而母后,对我总是冷冷的,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佛堂里。所以从小到大,我的玩伴都是宫里的太监宫女。人人都说晋国公主娇纵,可谁又知道我的孤独呢。如今…如今,父皇去了,母后在天雄寺离宫修行,皇兄虽好,却也顾不上我。这偌大的皇城,究竟哪里是我的容身之所?我要与你南行,不过是为了有个地方去,你…你又何必这样对我呢!”说罢已是掩面而泣。 寒冬腊月,韩德让见耶律凝哭的脸颊通红,又内疚又无奈。他看着耶律凝,想到萧燕燕,想到自己,想着他们这些生长在皇家贵族的人,在外人看来是荣华富贵,可其中的酸甜苦辣就只有自己才知道。侯门一入深如海,绰儿已入宫门,无法挽回,如果公主还有机会,自己是否应该帮她呢? “同为天涯沦落人”,韩德让轻叹了一句便跃身上马,也不回头,只冷冷说:“天不早了,快上马走吧。” 耶律凝还哭着,见韩德让已经上马,才知道自己成功了,马上破涕为笑,赶紧追上了韩德让,与他并肩骑马。韩德让见她哭的快笑的也快,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对耶律凝说:“等你玩够了,我再派人送你回来就是。”耶律凝也不吱声,心里却在暗喜:看吧,这辈子,缠定你了。 ☆、前路未卜 在册封皇后当天,萧燕燕便在连奴的引领下搬进了崇德宫。崇德宫是个三进院子,前堂后寝。萧燕燕踏入崇德门,绕过一个雕砌着凤凰戏牡丹的精美影壁,只见院子里青竹挺立,松枝抖擞,虽然冬雪覆盖,但还是令人神清气爽。连奴见萧燕燕面露喜色,赶紧笑着说:“娘娘,这还不算什么,您往里边请。” 萧燕燕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yào,将信将疑地跟着连奴穿过宽敞的厅堂,一下就被眼前景象震惊了,只见皑皑白雪下,竟是一盆盆娇艳yù滴的鲜花,有铃兰、月季、水仙、芍yào、鸢尾...... 上京的冬日滴水成冰,这些春夏才有的花怎么会如此芬芳地开在冬天里呢?萧燕燕惊讶地看着一脸得意的连奴,听他娓娓道来:“皇上知道娘娘爱花草,两个月前就让奴才们从南边千里迢迢运来这些花骨朵。又在皇宫的南面辟了几间屋子来放置,命人昼夜在里面烧火,屋里的温度比外面高出很多,像个温房似的,这些花才能在冬天还开的美呢。”连奴咽了口吐沫,并没注意到萧燕燕凝重的神色,继续眉飞色舞地说,“皇上说,娘娘是百鸟之王,今天入主后宫,应该有百花朝凤为贺,所以特别安排了这些花卉。” 身后的命fù宫眷,见这冬日里繁花似锦的场面,又听了连奴的一番话,都啧啧称赞,无不羡慕帝后情深。萧燕燕也不知声,只默默穿过庭院向寝宫走去。连奴摸不到头脑,只得赶紧跟上。因到了内廷,命fù们也都止步。萧燕燕进了寝殿,见里面摆设虽精美却不奢华,稍稍安心,却闻到一股清香,也说不上来是什么,连奴见状,赶紧上前解说道:“娘娘,这是花椒树的香味。” “花椒树?” “是啊娘娘。皇上命奴才们用花椒树的花朵制成的粉末和泥和在一起涂墙壁,这样既清香又防寒,还能防蛀虫呢。皇上说,这叫...叫…对,‘椒房之宠’。”说完连奴长舒一口气,他心疼皇上这一片苦心,生怕皇后不领受,就想趁机替皇上讨个喜,便自言自语说道:“这两个月,皇上都没用奴才伺候,就嘱咐盯着这些事,奴才眼见皇上这份真心...真是…...”说罢还擦了擦眼角。 萧燕燕心里明镜似的,只对连奴笑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替我转告皇上,请他今晚务必来崇德宫,臣妾...臣妾有话说。”连奴听皇后这样说,自然高兴,答应着就出了殿。 待见连奴出了殿,阿离才弱弱地问:“小姐,您这是” 萧燕燕幽幽望着院里娇艳yù滴的鲜花,蹙眉说道:“皇上用心良苦,从我入宫以来种种举动都是希望得我真心,我若不以真心来换,像今天这样的‘惊喜’还不知道要弄出多少。阿离,让外面的人都去歇了吧,准备晚上接驾。” 皇上果然在酉时驾临了崇德宫,萧燕燕赶忙迎驾,见皇上红光满面,含笑三分,知道他心情很好。脱下貂皮大氅,耶律贤落座在榻上,一边在火炉边暖手,一边笑着说:“皇后知道吗,今天刘汉、高丽、日本、女直、党项、回鹘,连南唐都派了使臣来祝贺朕,可见我大辽国威,真令人高兴啊对了,他们送来些贡品,我挑了些好玩的给你拿了来。”萧燕燕见一旁的连奴捧着一盘子奇珍异宝,只微微颔首谢恩,一边又向阿离递去眼色。阿离见状,笑着向二人屈膝一拜,便带着连奴和一众侍奴退了下去。 耶律贤正不解其意,却见萧燕燕忽然跪下。 “皇后…你这是…...” “皇上,臣妾向您请罪。”萧燕燕颔首说道。 耶律贤更加不解:“皇后何罪之有?地上凉,你快起来。”说着就要去搀起萧燕燕。 萧燕燕却不起身,只正色说:“臣妾有罪,臣妾身为皇后,上应当服侍皇上起居,为皇家绵延子嗣;下应当纳言敏行,协理宫廷。如今,皇上却为了臣妾冬植夏花、椒房独宠,如此劳民伤财,臣妾实在惭愧。” 耶律贤脸上早已一阵红一阵白,有些尴尬地说道:“皇后,朕...朕也是…...” “皇上,臣妾明白。”说到这里,萧燕燕脸上一红,“皇上用心良苦,臣妾怎能不知。只是...只是你我夫妻,皇上...何须如此呢。” 这一句“夫妻”说的耶律贤心头一暖。他紧紧握住萧燕燕的手,轻轻唤道:“绰儿,朕...可以这样叫你吗?”烛光摇曳中,见萧燕燕羞涩地点点头,耶律贤缓缓将她扶起,柔声说道:“绰儿,朕今天看你走上元和殿,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母后。” “孝烈皇后?” 耶律贤摇摇头:“不,我的母亲不是萧氏,她姓甄。” 萧燕燕暗暗惊讶,她知道,从□□起,大辽皇帝世代只能娶萧氏女子为后,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 耶律贤继续说道:“我母亲是后唐的宫女,父皇随太宗灭唐后,母亲被俘获为奴。但是,父皇却爱上了母亲,他不顾太宗的反对,将母亲接入宫中,还要立母亲为妃。太宗不允,甚至用皇位要挟,还给父亲娶了萧氏女子为妻,就是孝烈皇后。直到太宗和萧皇后相继病故,父亲才力排众议,将母亲扶为皇后。记忆中,父皇为母亲画眉,母亲总是温柔浅笑,就连...连他们被耶律察割杀害时,也是十指相扣的…...”说到此处,耶律贤已是泣不成声。在萧燕燕眼中,耶律贤一直都是副少年老成的样子,此时见他脆弱的像个孩子,不禁心疼,便紧紧将他抱在怀中。萧燕燕这一抱,似乎把耶律贤这十几年的委屈都引了出来,也将萧燕燕紧紧抱着埋头痛哭。 半晌,许是觉得自己放纵过了,耶律贤才不好意思地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笑笑说:“让绰儿笑话了。”萧燕燕笑着摇了摇头,给他倒了一杯茶。耶律贤轻啜了一口茶水,目光幽幽继续说道:“那年耶律察割叛乱,因为尹哥的保护,我才侥幸逃脱。怕被人发现,我们昼宿夜行,只能挖野菜果腹。好不容熬到了尹哥家,可惜他也是个穷苦人,家中并无余粮。可他们只要有半点食物也是先给我吃,全家人则背着我吃糟糠,包括他的小儿子对了,就是连奴。我目睹了父母被害,又提心吊胆逃了几日,加上寒风侵体,衣食不保,终于一病不起,若不是在我昏迷第五天的时候被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宗寻到,恐怕已经……” 往事历历在目,耶律贤长叹一声,又说:“这病根就这么落下了,这十几年我在宫中,一半是假病惑主以求自保,一半也真的是身体不康健。虽说,如今我登上皇位,心里却总是...总是不踏实,遥望四周,多少人在虎视眈眈呢。” 萧燕燕听皇上自称“我”,知道他视两人为寻常夫妻,不禁感动。虽然早就知道皇上幼时经历坎坷,却不想是这样的惊心动魄。想他连大声哭泣都觉得是放纵,足见这些年的隐忍和孤独,便也理解了他的yīn郁多疑。耶律贤迎上萧燕燕的目光,动情说道:“这些话,这些苦,朕咬碎了咽到肚子里,也从没对别人说过。绰儿,遇你,得你,朕之大幸。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从今以后,朕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 萧燕燕脸上飞出一片绯红,也动情地说:“是,有皇上在,臣妾在这宫里也不再是一个人了。” 窗外,圆月如盘,寒夜似水;窗内,情思缱绻,龙凤合鸣。 夜半时分,萧燕燕却不能入睡。望着身边耶律贤熟睡的侧脸,萧燕燕心里既踏实又不安。她知道,此刻的她应该是幸福的,因为皇上是爱她的,可是这份爱会这样一直持续下去吗?如果没有了皇上的爱,她又要凭借什么在这诺大的皇宫立足呢?她位高权重的父亲又能帮护她多久呢?萧燕燕轻轻叹了口气,仿佛这一夜,她忽然就长大了。 ☆、微服私访 第二卷风云变幻 三月的上京城,天气回暖,护城河的水已经融化,树枝上也开出了黄黄绿绿的新芽,玉兰花骨朵像娇羞的少女含苞待放 ,只是春风中还透着瑟瑟凉意。冷清的街道上有一行人显得格外注目。走在前面的是一对年轻的夫fù,男子穿了一身猞猁羊毛镶边缎袍,红带束腰,头戴毡帽,像个富家公子,身旁的女子身着石青银鼠襦裙,云鬓凤钗,美丽端淑。他们后面跟着两个男子,都是素色长袍并纱帽,像是两个随府教书的先生,可神情声貌又明明像是老爷。 这对夫妻便是耶律贤和萧燕燕,后面跟着的则是萧思温和高勋。原来这一日,耶律贤见春光明媚,便心血来潮,想到外城微服私访。萧燕燕毕竟岁数小玩xìng大,在皇宫里憋了几个月,一听可以出宫,也是高兴的眉开眼笑。萧思温担心帝后安危,于是派禁军统领女里带着一百个亲军侍卫扮成百姓悄悄跟在后面。 上京北城是契丹官员、贵族的府邸所在,又有上京留守司、盐铁司、绫锦院、内省司等办公衙门。除此之外,祠堂、孔子庙、国子监、寺庙、道观等宗庙礼教场所也都在北城。一直到了靠近南城的一大片空地上星星落落扎着的几个毡帐里,才看到有契丹贵族饮酒嬉戏。这片空地是专为契丹人在城市里适应游牧生活而特别留置的。耶律贤等人本准备在南城里好好逛逛,可眼前的景象却令他们失望,偌大的南城,虽然房屋鳞次栉比,却都空无一人,只有酒馆里能看到一些吃酒的契丹人。偶尔看到一些汉人,不是在chā标卖首,就是替主子办事行色匆匆的奴才。耶律贤不禁蹙眉,虽说现在天气还冷着,可这街道上也不至于萧瑟到如此,可见这个冬天,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 见皇上眉头不展,萧思温便提议找个馆子喝些热茶。四个人边行边逛,来到一个门脸大方的酒家,见二楼只有一个男子独自饮酒,便挑了一个安静的雅座坐了下来。店小二见来人打扮的汉不汉、胡不胡,但衣着华贵、气吐不凡,知道定是官宦人家子弟,也不敢怠慢,上好茶水和精美点心一会儿就摆了一桌,然后就远远站开。耶律贤啜了一口茶,盯着窗外空dàngdàng的街道,幽幽叹道:“记得卢升之在《长安古意》里描写长安景象时写‘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可如今看看上京,真是天上地下。你们说,这是为什么?”耶律贤转向萧高二人问道。 高勋心里琢磨,今天皇上高高兴兴微服,不能这么愁眉苦脸的回去,便笑说:“公子也不必太伤神。上京天气尚寒,百姓商客们窝在家里不出来也是有的。至于这chā标卖首的事,历朝历代都有的,汉高祖刘邦不是还鼓励贫苦人家卖儿卖女,视为救荒的手段呢。” 萧燕燕嚼着高勋的几句话,总觉得哪里不对。耶律贤听罢也不言语,又看向萧思温。见皇上望着自己,萧思温忙说到:“回公子,依老夫看,一则呢,咱们契丹人自古四处游牧,对于城市生活还不太适应。再则呢,上京的汉人,除了官员就是俘奴和难民。这里地处牧区,耕地本来就少,汉人在上京除了为奴为婢,确实没有好的营生。” 耶律贤若有所思,眯起眼睛看向远方,喃喃道:“不仅这样。” “哈哈,公子的问题只要八个字就能解释。”耶律贤正沉思着,突然听见坐在身后背向自己的男子一边喝酒一边说道。耶律贤见那人一副书生打扮,自斟自酌,形态风流,又听他说的成竹在胸,便有了兴致,笑着问道:“哦?请听先生高见。” 那男子仰头饮了一杯酒,朗声说道:“立足中原,四夷来朝。” 契丹人向来最忌讳别人讲这个“夷”字,高勋不安地斜眼看了一眼皇上,见耶律贤并无不快,反而继续问:“小生不才,请先生明示。” 那男子似有醉意,晃着脑袋说:“你没听说过唐太宗曾说嘛,‘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故其种落依朕如父母’,如果夷狄都能像对待父母一样对待唐太宗,那长安怎么能不繁华呢。” 耶律贤眼中放着光,似乎听到了他想知道的东西,却又哪里摸不透,急着追问道:“先生,可是...可是李唐乃中华王朝,正源本溯。如今,契丹被视为夷狄,那该如何‘爱之如一’呢?” “中华王朝,”那男子哼了一声,又饮一杯酒才说,“公子,你难道不知道李唐一族本就拥有鲜卑血统吗,唐太宗的长孙皇后就是鲜卑人呢。再说,程晏的《内夷檄》说的才好:四夷之民长有重译而至,慕中华之仁义忠信,虽身出异域,能驰心于华,不谓之夷矣。中国之民长有倔强王化,忘弃仁义忠信,虽身出于华,反窜心于夷,不谓之华矣。岂止华其名谓之华,夷其名谓之夷邪?” 说到这里,那男子似有些激动,扬着手中的酒壶说道:“唐朝末年,皇帝昏庸,藩镇割据。藩帅不守臣节,贪权慕利,征兵重敛,以致上行下效,骄兵横行,民无宁日。这样的中华之主,有何可恋。若是现在能有一贤君,尊儒重道,知人善用,爱民如己,我室管他是华是夷,为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耶律贤腾地站起身,也忘了身份,激动地双目炯炯,脸色微红,倒把一旁的萧燕燕和高勋惊的一愣,也都跟着站了起来。萧思温见状,若有所思地向那人走去,轻轻唤了一句:“ 室大人?”那人正沉浸在自己的高谈阔论中,忽地听人叫自己,一抬头发现竟然是魏王萧思温,不禁一怔,结结巴巴说道:“萧...萧大人,您......” 萧思温只微微一笑双手搀起有些醉意的室,一边在他耳边耳语。室顺着萧思温望去,看见高勋的时候还正常,当听到旁边的年轻男女就是帝后的时候,吓的呆立在原地。他职位低,当初在顺天们接驾的时候只远远见过耶律贤一眼,哪想到天子如今就近在眼前。室慌忙中刚想下跪,便被一旁的萧思温扶住,低声嘱咐道:“皇上今天微服,别露了风声。” 耶律贤此时也恢复了镇静,笑着对众人说道:“怎么都站起来了,这位先生,一起坐坐可好。”那边高勋已经着人添了一把椅子,室这才有些惶恐地坐在下首。 耶律贤见他冷风中只穿了一件洗的发白的绸袍,四十不到的年纪,发髻中却已见白丝,但面目矍铄,颇有仙风道骨之姿,心里欢喜,便笑着问:“先生叫室 ?”听皇上问话,室微微颔首道:“是,臣...呃...在下...是翰林学士室 。” 耶律贤点点头,继续说道:“你刚才的一番话,说的我敞亮,很受用。”室此时也慢慢恢复了神色,听到皇上的夸奖,只略微一笑:“公子眼明心亮,这些道理早就存在心间,在下只是抛砖引玉罢了。” 耶律贤知道他还有话,便又问:“那按你说,当今大辽皇上应该怎么做呢?” 室稍稍有些犹豫,眼前一北一南两位朝廷重臣在场,而自己一个小翰林却在议论朝政,似乎不妥。耶律贤仿佛看出他的心思,指着萧高二人说道:“他们是我府里的清客,和先生一样,但说无妨。” 室已明白皇上的意思,胸口一热。他本是后晋进士出身,太宗时入辽朝为官,做官十载,却总是礼部知事、翰林学士这样无关痛痒的官职。今日得见圣颜,又得圣眷,心中多年的郁郁不得志一扫而空,犹如千里马遇伯乐,舒眉展意,侃侃而谈道:“依在下看,若想使‘近人悦,远人来’,皇上有三件事可以做。第一件,开儒学,广纳汉士。儒学一直被视为中国的正统思想,程晏的《内夷檄》里说的‘仁义忠信’便是儒家的核心思想。中华有识之士,十之□□是汉儒。所以皇帝应该在大辽尊儒学、推儒学,这样不仅能够笼络汉人,对于契丹人和汉人的融合也是有利无害的。” 高勋是后晋武将出身,本就瞧不起室这样的读书人,所以他对于室刚才的一番话很不以为意。“我以为先生有什么高见呢,难道您不知道,□□太宗开国的时候就把尊儒术定位国策了。” 室却不在意,微笑说道:“国策是定了,却没有很好的执行。据在下了解,北城的孔子庙,去拜的依旧是汉人,而国子监在穆宗之后更是成了一个摆设。还有更重要的”室故意停顿了一下,耶律贤忙追问:“是什么?” “科举!”室直视着皇上,正色到, ”只有通过这种被汉人广泛认可的方式选拔官员,才能体现出皇上对于汉学汉人的重视,也能为朝廷选拔出更多的人才。” 室这些话都说到了耶律贤心里。自登基以来,他心里有一百件事想去做,却没个头绪,今天听到室一席话,茅塞顿开,恨不得现在就下旨。耶律贤按捺住激动,稍思片刻,对室 ,也是对萧高二人说:“你说的没错,这些事马上就要办。回去之后就着礼部安排祭拜孔庙之事,要成为规制。还有,让帝后两族十二岁以上的男子都去国子监学习,这件事就由室和...耶律贤适一起来办。科举的事情,我想可以先从南京办起,毕竟那里汉人比较多。室先写出一个章程给我看,我下旨给韩德让,让他认真给我选几个像你这样的人才!” 见皇上做事如此雷厉风行,室心潮澎湃,激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可耶律贤却不给他时间,追问道:“你刚才说三条,这第二条是什么?” 室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眨眨湿润的眼睛,声音更加坚定地说道:“第二条是还耕。刚才萧大人说的对,上京的汉人除了当官的,就是给人当奴才。这是因为他们没有耕地,不能自给自足。有道是‘民富则兵足,兵足则国强’。在下知道,上京城外有一些耕地被圈为贵族的私地,还有一些耕地干脆荒着。如果能把这些土地给汉人耕种,他们就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这样,还怕汉人不归附吗?” 耶律贤不禁冷眼扫了一下萧思温和高勋。虽然室没有说明,但是他知道贵族们所占的耕地面积肯定不小。可是,他刚刚继位就削减贵族的权益,定会招来非议,更有可能带来哗变。沉思片刻,耶律贤目光一闪说道:“颁旨下去,从今往后,在上京圈地必须上报朝廷得到允许。还有,要赶紧丈量上京的耕地,这件事萧思温和高勋去办。”听到此话,萧思温和高勋连忙颔首领命。 耶律贤又展颜对室说:“这些土地是国家的,等丈量整肃后,我低价租给汉民去耕种,五年之内只收租金不收赋税,所得的粮食都归他们自己,你说怎么样?” 这样的恩惠是从来没有过的,连萧思温和高勋也是一脸惊讶。室简直不敢相信,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只得颔首哽咽道:“在下...替他们...谢过...谢过公子!”看到室感激的样子,耶律贤也是欣慰,他饮了一口茶,缓缓说道:“三件事已说过两件,最后一件是什么?” 这最后一件事室本来犹豫,可见皇上改革之心如此坚决,便横下心来,咽了一口吐沫说道:“最后一件事关乎国家法度。孔子说‘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如今国家初定,实在不宜用严刑酷吏使人民担惊受怕,尤其不能滥用权利。国之法,最重要的是‘量刑’和‘公平’啊。” 耶律贤沉思不语。室说的是实情,穆宗残暴,随随便便处死的奴婢不计其数,上行下效,暴戾之风甚嚣。他登基之后有心整顿,大赦天下之余,也已经着刑部完善法典。只是这‘公平’二字,却说来容易做来难。完全的公平必将激怒契丹贵族,动摇国本,风险太大了。高勋在一旁听了半天,见室直击国家中枢,心中已是不满,他刚想反驳却听室又说道:“法度关乎国家社稷安危,需要从长计议。只是眼下有一件小事,可以先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什么事?”耶律贤冷眼问道。 “恢复钟院。鸣冤鼓这一制度始于汉,太宗的时候传入我朝,可惜被先皇取消了。在下认为这是一个必须保留的制度,穷人人微言轻,钟院给了他们击鼓鸣冤的机会。若是连这点‘特权’也取消了,那真是让人心寒啊。”室本想说汉人,话到嘴边却改了口。 耶律贤重重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好,这个我还真的没想到。高勋,明天就告诉韩匡嗣,把上京留守衙门门口的鸣冤鼓架起来!”高勋虽然心里不乐意,但也只能领旨。 耶律贤点点头长舒一口气,不由得信心倍增。赵宋自从去年攻打刘汉不成后,似乎就改变了扩张的策略,只积极向南推进,对大辽更有示好的意思。对于大辽来说,这是一个难得的休养生息、改革积累的时机。这样下去,不出五年,大辽会是另一番风貌。耶律贤从窗户望出去,仿佛繁华喧闹的上京就在眼前。 一阵凉风刮过,耶律贤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室紧张地问道:“公子,再饮几杯热茶暖暖身吧?”耶律贤微微一笑:“今天听你一言,我心已暖啊!”萧思温见时机已到,凑到耶律贤面前小声说道:“皇上 ,老臣有一个不情之请。今天皇上雷厉风行,一下子定了这许多大事,室更是有幸替皇上排忧解难。只是...如今他还是五品翰林,有言‘名不正,言不顺,事不成’,虽有皇上旨意,恐怕...办起事来...还是不方便。”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耶律贤,他哈哈一些,扶着额头说:“提醒的是,提醒的是,封室为枢密院承旨,兼任政事舍人,专掌传宣诏命,如何?”室诚惶诚恐,赶忙谢恩,却没有留意到一旁高勋yīn沉的面孔。耶律贤看了看天色,伸了伸胳膊,觉得心情开朗许多,对众人说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半天光景,萧燕燕一直在一旁默默倾听,室的话有些她在府里听父亲说过,有些也是第一次听到。尽管很多内容她还不能明白,但还是对这个室另眼相看,同时也对皇上改革的决心赞叹不已。只是从父亲讳莫如深的笑容中,她隐隐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和父亲有着莫大的关系。 ☆、赵王提亲 耶律贤得了室,如获至宝。大辽向来多武将,耶律休哥、耶律沙、耶律喜隐,都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猛将,却缺少治世之能臣。如今有了室,耶律贤简直是如虎添翼。因此他微服回宫后,圣旨就一道一道地下来。从拜孔庙到开国子监,从丈量耕地到置钟院,上到萧思温、室,下到县令县丞,都忙碌起来。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高勋却告了病。此时,他正斜靠在厅堂的卧榻上,虽然额头上顶着湿巾,眼睛却幽幽地盯着香炉里升起的白烟,心里犯着琢磨。当初保耶律贤登基,明明自己是头号功臣,可风头却都让萧思温抢了去。北府宰相兼北枢密院密使,如今女儿成了皇后,萧思温又封了魏王,好大的威风。虽然自己也升了官,可处处还要看萧思温的脸色,想往朝廷里塞几个自己人,他就推三阻四的,自己的门生就没少安排,明明就是过河拆桥。想到这里,高勋登时眼睛一亮,他怎么想都觉得那日皇上微服偶遇室,根本就是萧思温和室一手安排的好戏!虽然室现在还只是枢密院承旨,可皇上日日召见,事事咨询,风头完全盖过了自己这个南枢密院密使,谁知道哪天会不会把自己给顶了。这么想着,高勋气愤地摘下了额头上的湿巾,往榻上一扔。 正此时,家奴来报,禁军统领女里和北枢密院副使萧海只来探望,高勋连忙将湿巾盖在额上,闭眼做休息状。女里原只是个训马小底,后来被耶律贤收到府中。因为马上功夫了得,又曾经护驾前往怀洲助耶律贤登基,所以被耶律贤封为禁军统领,虽然他非贵族,却被视为皇上的心腹。女里身着戎装,腰系佩剑,耳坠铜环,传统的髡发上带着圆顶毡帽,一双小圆眼睛滴溜溜地嵌在一脸横ròu上,边喊着边走了进来。“高大人,听说你病了,要不要紧啊?” 高勋仿佛刚睡醒,听到叫声震了一下,才略起了起身,摘下头顶的湿巾,笑着答道:“无碍无碍,让两位惦记了。” 跟在女里后面的萧海只则打扮斯文,他身穿酱色锦袍,头戴平顶毡帽,额前饰金花,脑后垂带轻飘。虽然姓萧,但萧海只和萧思温并非一脉。辽□□建国之初,因为追慕汉高祖皇帝,又认为述律氏、乙室氏和拔里氏功劳极大,可比汉开国丞相萧何,遂将后族一律改称萧氏,并立下规矩,耶律氏只可娶萧氏女子为妻。萧思温是萧姓拔里氏,萧海只则是萧姓乙室氏。这个萧海只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老早就猜到高勋得的是心病。见高勋红光满面,就知道自己猜的没错,所以只笑笑坐了下来。 女里xìng急藏不住话,寒暄了没两刻就露了底:“高大人,你知不知道,我这个上京皇城使皇上没准?” 这事高勋早就知道,他料到今天女里来就为此事,便装模作样叹气说:“怎么不知道,虽然我在养病,也听到些风声。我还知道皇上属意谁呢?” “谁?”女里紧张地问道。 “还有谁,当然是魏王力荐的耶律斜轸啊。可惜我在皇上面前为你说尽了好话,还是” “啪”的一声,女里将手里的茶杯往案上一掷,恨恨说道:“又是萧思温,前几日要我放府里的汉奴,现在又来和我抢上京皇城使,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他,为什么跟我过不去!” 一旁的萧海只呵呵一笑:“女里大人也不要想太多,魏王也不是针对你,只是...只是他新官上任,总要放几把火,笼络一些人啊。我可听说了,他还要把二女儿嫁给赵王呢!” “什么?”不光是女里,连高勋都是一惊,这可是他没听过的消息,但是萧海只总管后族事务,这消息假不了。 见两人给自己说的愣了,萧海只反倒不慌不忙地啜了口茶,慢慢说道:“三个女儿,一个皇后,两个王妃,这以后朝廷里还不是魏王想让谁上,谁就上吗?” 听了这话,女里愤愤地向地上啐了一口:“靠女儿出头,算什么能耐!” “你这话还真说错了。”高勋从榻上站起身,边活动筋骨,边踱步说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唐明皇是不是圣君?一个杨玉环不就‘从此君王不早朝’了嘛。” 女里不通汉学,没听过什么唐明皇杨玉环,便不屑一顾地说道:“皇...她一个黄毛丫头,能折腾出什么风浪。” 一旁的萧海只苦笑着摇摇头:“你也不看看她是谁的女儿?我只告诉你,对于她,不可小看。” 女里眼珠子转了转,片刻展颜嘿嘿笑道:“这还不好办,天底下漂亮女人还不多了,我就不信皇上没有看腻的时候。” 高勋和萧海只不禁对望,虽然女里话说的粗俗,却未尝不是一个办法。只是事关重大,两人都不好继续说下去,只好打着哈哈。又说了一阵,女里便要告退,萧海只却犹犹豫豫似有话说。高勋早就看穿,在萧海只耳边笑笑说:“放心,您是宗亲,只要在后面跟着魏王好好干就好了,得罪人的事让他去做,总有你出头的一天。” 萧海只说的没错,萧思温的确要把二女儿鹦哥嫁给赵王耶律喜隐,但这却不是他的注意,而是耶律喜隐主动上门提亲的。耶律贤登基之后,大赦天下,却没有解喜隐的圈禁。喜隐很清楚,新皇上依然对他不放心。他后悔当初为什么那么冲动,要在先帝面前逞一时之快。如果当初他没有被圈禁,那么现在坐在承天殿上的会是那个病怏怏的小白脸耶律贤?当年,他的父亲耶律李胡在与世宗的皇位争夺中败下阵来,被终身囚禁,直至病死狱中,如今,他又成为世宗儿子的“阶下囚”。想到这些,喜隐就万般不甘,却又束手无策,只得每日借酒消愁。喜隐身边的汉人谋士上官丰却是一个明白人,他捋着八字须,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对喜隐说道:“王爷无需自暴自弃,机会就在眼前,就等您去争取呢。” 喜隐喝的醉醺醺,听上官丰这么说,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半信半疑地问:“什么机会?” 上官丰向喜隐靠近一步,低声说:“向萧思温提亲,迎娶萧家二小姐。” 喜隐哼了一声,将杯中的酒仰头饮尽,说道:“老子没那个闲工夫。” 上官丰见主子不开窍,便耐着xìng子解释道:“王爷怎么不明白,这可是您如今唯一的出路!您不想想,娶了萧思温的女儿,您的身份就变了啊,您是萧思温的姑爷,是皇后的妹夫,也就是皇上的妹夫,那时候您就站在了皇上的一边,那皇上还会像现在这个防着您吗?” 这话说的醍醐灌顶,喜隐不禁一愣,可眼中的光刚亮了一下又暗了下去,怀疑地盯着上官丰问道:“可是...可是我现在这个样子,萧思温...会...会把女儿嫁给我吗?” 上官丰给喜隐斟了一杯酒,思索着说:“这个...在下虽没有十足的把握,但王爷可以一试。虽然现在朝廷里,表面上是萧思温一手遮天,其实是各自为营。如今他大刀阔斧地改革,又得罪了这么多人,自然也需要有人来帮他稳住地位。太平王远在西北,远水解不了近渴,耶律休哥又常年带兵在外,韩匡嗣跟他也是忽近忽远的。其他人不是年纪轻轻,就是刚刚提拔上来,都不能依靠。若是多了您这个契丹贵戚的支持,对他来说...可是有利无害的。” 听了上官丰的话,喜隐紧紧地握着酒杯陷入沉思。良久,他“噌”地站起身来,一个仰头饮尽杯中酒,又将酒杯重重扣在桌案上,说道:“好!就这么办,死马当活马医了!” 当喜隐的媒人来到萧府提亲的时候,萧思温也吃了一惊,但很快他就看清了喜隐的意图。萧思温暗自思忖,喜隐这个借鸡下蛋的主意打得确实不错,可他赵王又岂是省油的灯。先皇穆宗在位十七载,尚不能令喜隐臣服,如今这个辈分比他还要小的人做了皇帝,喜隐怎么会轻易心甘,更别提他什么“只读圣贤书,远离朝政”的假话。他宁可相信草原上的公羊生出小羊,也不相信耶律喜隐会读书!念此,萧思温并没有立刻答应媒人的提亲,只是以女儿最近身体不康,卧病在床为由搪塞了过去。 对于这门婚事,萧夫人也是一万个不愿意。如今一个女儿远走西北,一个嫁入皇宫,都难得一见。还剩下一个女儿,生xìng清冷又病症缠身,她很想再留鹦哥一些日子,一边养病,一边给她挑一个xìng情温润的世家子弟做夫君。别说赵王正被圈禁,就是他张牙舞爪的xìng情萧夫人也是看不上的。夫妻俩正说着,却见鹦哥缓缓走了进来。她身穿一身梅色襦裙,青丝垂腰,瘦如柳枝,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苍白的面孔上,脸颊深凹,深不见底的眸子周围是一圈青色。虽然略施粉黛,却遮掩不了一脸病容。萧夫人不禁鼻子一酸,一边皱眉对后面的侍女斥道:“快把斗篷给小姐披上!” 萧思温心里很清楚,鹦哥得的是心病。当初皇上从怀洲还朝后,上京人人都在传说,萧思温最温良贤淑的二女儿要入宫了。只是,最后入宫的人却是她的妹妹萧燕燕。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偏偏鹦哥从小就心细如丝,敏感多疑。本来就体弱多病的她,从那以后更是一病不起,汤yào不断却也不见好转,整个冬天都把自己关在府里。 侍女弗奴跟在鹦哥的后面,听到夫人的话,赶忙将手中的紫貂斗篷给鹦哥披上。可鹦哥却好像没有感觉到,只面无表情地向父亲和母亲作了个揖,冷冷问道:“父亲,母亲,女儿听说...赵王来提亲了?” 萧思温稍稍犹豫才起身缓步走到鹦哥身边,柔声说道:“是,但是父亲还没答应呢,我想先” “我愿意,”鹦哥微微扬起下颚,直视着父亲的目光,“我愿意嫁给赵王。” ☆、一后两妃 萧夫人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快步走到鹦哥身边,红着眼睛说:“鹦哥,那赵王” “母亲,”不等她说完,鹦哥便打断道,“母亲,女儿知道,论相貌才华,女儿都不及大姐和三妹。如今...如今妹妹都出嫁了,女儿也不好一直赖在家里,让您和父亲cāo心。”说到此处,鹦哥已是哽咽。 萧夫人听她说的心寒,忙急着说:“怎么会呢,鹦哥,你就是在家里呆上一辈子,父亲和母亲也会一直照顾你的。” 萧夫人的话本意是安慰女儿,可在鹦哥听起来却无比刺耳。她不经意地抽动了一下嘴角,似笑非笑地说:“母亲请放心,女儿就是再不济...也不会一辈子拖累您。大不了…我出家当姑子去。” 鹦哥的话让萧夫人惊愕,她不敢相信,那个曾经连叶子掉落都要躲着,最温柔恬静的女儿鹦哥,怎么会变得这样乖戾和陌生。一旁的萧思温冷眼瞧着,半晌才幽幽说道:“鹦哥,你大姐和三妹的婚事都是父亲安排的,她们其中苦乐,你应该比父亲更清楚。但是你的婚事,父亲母亲会让你自己去选,一切由你做主。我再问你一遍,嫁给赵王,你想清楚了吗?” 父亲的话鹦哥听的很明白,她也知道,赵王娶她只是为了攀附父亲。但她现在只有一个心思,就是不想再被别人左右。十八年来,她夹在一个“侠女”和“才女”之间,谨谨慎慎地做一个“孝女”。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欢骑shè,却身体羸弱;她喜欢韩德让,却让给了妹妹;明明应该她进宫封后,却被父亲说是“心思过细”。想到下人们同情的眼神,指指点点的议论,还有一直困扰她的身世传闻,鹦哥只觉得怨。念此,她双眼一闭,两串泪珠滚下,咬着牙齿说:“女儿想清楚了。” 萧思温面无表情,yīn沉的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悲,只平静地说:“好,鹦哥,你听着,父亲给你准备的嫁妆不会比阿依古和燕燕少,我还会告诉耶律喜隐,让他把府里的侍妾全都送走,从今往后也不许他纳妾。父亲...会尽力成全他,也是成全你!”说到这里,萧思温也不禁眼眶湿润,他向上眨眨眼睛叹道:“只是...父亲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你自己的决定...不要后悔就好。” 听着父亲的话,看着满眼心痛的母亲,鹦哥撑了半日的坚强还是在此刻瓦解,一个踉跄瘫在母亲怀中。萧思温喟然长叹,他本想嘱咐鹦哥要在宫外帮衬妹妹,劝诫赵王扶持新君,可看到眼前这幅情景,也知道多说无益,只得暗自叹息。 当萧燕燕从母亲口中得知喜隐与鹦哥的婚事时也是吃了一惊。这个赵王胸无点墨,飞扬跋扈,又是戴罪之身正被圈禁,她不明白父亲和姐姐为什么会同意这门亲事。但既然是二姐自己挑选的夫婿,萧燕燕也只能认可。令她感动的是,皇上知道此事后,不禁解了喜隐的圈禁,还回复了他的王位,改赵王为宋王。只是喜隐毕竟曾经是皇位的竞争者,因此皇上虽给了他自由,却并未赋予实权。即便如此,这对于萧燕燕和萧府来说也已经是天大的恩宠了。 保宁一年,又一场盛大的婚礼在上京举行。一府中出了一后两妃,百姓们议论纷纷,萧府的水是不是天上的神水,怎么这世上钟灵毓秀的女子都跑到他家去了。按惯例,喜隐和鹦哥在大婚之后要向皇帝谢恩。因为有着萧燕燕这一层关系,谢恩便成了家宴,连着萧思温和夫人也都一并请到了宫中。席间,钟鼓琴瑟齐奏,珍馐美馔乱眼。萧燕燕见坐在殿下的二姐虽然锦衣团衫,云鬓微展,却比在王府时还要清瘦,尤其是和旁边身材魁梧的喜隐一比,更显得弱不禁风。虽然听母亲说过二姐久病不愈,却没想瘦弱成这样。想到自己入宫之后,姐妹二人就日渐生疏,萧燕燕不禁心头一酸。于是她举起酒杯笑着对一对新人说:“宋王,鹦哥,本宫敬你们一杯。祝你们琴瑟和鸣,白头相守。”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待喜隐和鹦哥二人也饮过酒,萧燕燕又斟一杯,对喜隐莞尔一笑说:“宋王,若是在寻常百姓家,此时本宫应当叫你一声姐夫。我听说,百姓们在结婚的时候,新娘的妹妹会故意在新郎的茶水里加一把锅底灰。就是要警告姐夫,可不要欺负姐姐哦。”说罢又饮一杯。众人听着有趣都跟着笑起来。喜隐虽然表面上笑着附和,但心里却一百个不乐意。他在太平王的婚宴上就已经领教过萧燕燕的口才,当然知道她这句话的深浅,想自己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明嘲暗讽,却也只能忍耐。 耶律贤笑着对萧思温说:“有意思,朕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么个传统。朕记得,宁王耶律只没家好像有...八个女儿吧,若照这么说,他这大女婿喝的哪是茶啊,就是泥水嘛,哈哈......”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虽然被解了圈禁又封为宋王,但是一看到曾经的手下败将高高坐在龙椅上,而自己却要卑躬屈膝,喜隐就一肚子不服气。可他毕竟刚蒙圣恩,自然不敢表现出来,只得一杯接一杯的饮酒,很快就微微醺。朦胧中瞟到大殿西侧的礼乐伶人,见其中一个抚琴的少女双瞳剪水,身姿妖娆,一双手灵活地在琴上如游蛇摆尾,靡靡之音绕梁不绝,不觉看痴了。这一幕恰被萧燕燕看在眼里,她眉头一蹙,旋即展笑叫道:“宋王。” 喜隐被唤的一愣,见萧燕燕盯着自己,更是有些慌神,忙掩饰道:“哦...我...早就听说,宫里的礼乐伶人都是皇后娘娘一手□□出来的,今日一见,果然...果然厉害,厉害…...” 萧燕燕在心里哼了一声,嘴上却说:“要论琴技,就是这宫里所有乐手加一起也比不上宋王妃一人。就是遍寻天下,也难有人胜过她呢。宋王,可要惜福啊。” 喜隐脸上讪讪地不是颜色,萧思温却暗自担心,虽然萧燕燕一番好意,恐怕这话在鹦哥听来又要多想了。果然,听了萧燕燕的话,鹦哥脸上先是不易察觉地一冷,遂似笑非笑地说道:“皇后谬赞了,臣妾技拙,怎敢和皇后亲自□□的歌姬相提并论。臣妾,还请皇后多赐教。”说罢仰头饮了一杯酒。 萧燕燕自知说错了话,却没想到鹦哥会有这样的反应,一只手端着酒杯停在空中,不知是喝是放。萧思温见场面尴尬,忙和夫人一起向帝后敬酒,萧燕燕才勉强笑笑,掩饰了过去。这之后,虽然众人依旧说笑饮酒,但气氛却变得怪异。萧思温见喜隐已显醉态,而鹦哥又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他担心再生口舌之争,于是又说笑了一会儿就带着众人告退了。 回府的路上,喜隐和鹦哥同乘一轿。一阵冷风簌簌袭来,喜隐顷刻酒醒三分,想起刚才皇上面无表情的样子,不禁有些后怕,对鹦哥嗔怪道:“你刚才也是的,跟皇后置什么气,没看见皇上的脸都青了吗。” 鹦哥冷笑一声,不yīn不阳地说:“王爷恐怕是被圈禁的久了吧。”喜隐被她说的一愣,不知此话何意。鹦哥也不看他,继续说道:“刚才宴席上,皇后对你冷言冷语,你心里不气?” 喜隐更加摸不着头脑,皇后明明是在替她说话,她怎么反过来问自己气不气。合计半晌,喜隐只好实话实说:“气...有点气...那你也” “王爷,记住。若想别人看得起自己,首先要自己看得起自己。你把自己看成奴才,别人自然把你当狗踩。” 喜隐惊讶地望向鹦哥,月光透过轿帘洒在她白皙的脸庞上,使得她的脸一半在明处一半在暗处。喜隐不禁打了一个激灵,心里又喜又怕。他的初衷本只是想通过迎娶萧思温的女儿而助自己解困,如今看来,自己倒是小瞧了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王妃。 ☆、高丽艳姬 转眼就到了盛夏,虽然上京地处北方,但是六月的骄阳还是把皇城烤的火热。耶律贤见各项政事都在进行,便想去东京辽阳府祭拜世宗庙,顺便行营避暑。六月中,耶律贤安排好上京事宜,便带着皇后萧燕燕及亲贵大臣、御帐亲军和太监侍女数千人等向东京迤逦行去。 出了上京不到半日,就进入了一片草场地。昨夜一场透彻的夏雨使天空碧蓝如洗,空气中混合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一路上白云追日,草长莺飞,景色怡人。可坐在车辇上的萧燕燕却无心欣赏美景,自出宫后她就觉得浑身无力,又头晕恶心。开始以为自己是中暑了,便让阿离端了绿豆汤来解暑,谁知一口还没喝完就都吐了出来,急的阿离只好把随营的太医叫来,一边又马上派人通知行在前面的皇上。太医胡浩卿单膝跪在车辇下,一手轻轻搭在萧燕燕的玉腕上,蹙着眉头半晌不语。过了片刻,徐徐展笑,拜道:“老臣恭喜皇后娘娘,娘娘有喜了!” 这话正被赶来的耶律贤听到,他也不顾旁人眼光,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萧燕燕的车前,一边盯着也是一脸惊讶的萧燕燕,一边气喘吁吁地问跪在地上的太医:“这...是真的吗,皇后有喜了?” 太医向皇上磕了一个头,抖动着白色的胡须,笑滋滋地说:“回皇上,千真万确!皇后已有身孕两月有余!” 耶律贤喜得有点不知所措,只连声说:“好...好...有赏,你们全部有赏!”一旁的太监侍女们哪见过皇上这般忘形,都不禁低头抿嘴偷笑。萧燕燕见状,又感动又难为情,赶忙红着脸对旁边的侍女说:“都别愣着了,快扶皇上上车,地上露水重。”耶律贤这才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一笑,一边踩着侍奴的背登上辇车,一边对胡浩卿说:“皇后这一胎你好好伺候,朕自有赏赐,若有什么差池,朕也饶不了你!还有你们,”又指着旁边的太监侍女说,“从今天开始,皇后的衣食住行都要格外小心,你们都给朕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听见了吗?” 见太医及一众奴才都低头称是,耶律贤才点点头放下车帘。连奴高喊一声“起驾”,御驾又继续东行。此时,车辇里只有耶律贤和萧燕燕二人,年轻的帝后互相看着,眼波中流淌着爱意和喜悦,却又谁也不说话。半晌,耶律贤握住萧燕燕的手,深情说道:“绰儿,朕...真的太高兴了。我们就要有自己的孩子了!” 萧燕燕低头浅笑:“臣妾知道,臣妾也高兴。”耶律贤一伸手将萧燕燕搂入怀中,柔声说:“朕答应你,若你生下男孩,朕马上立他为太子!”萧燕燕倚在耶律贤怀中笑问:“那若是公主呢,皇上就不喜欢吗?” “怎么会呢?公主也好,朕就封她为魏国长公主!”耶律贤见萧燕燕笑着不出声,面容因为有孕而异常苍白,不禁一阵心痛,又将怀中的萧燕燕抱紧,说道:“绰儿,朕还想加封你父亲大于越的称号。” 萧燕燕愣住,她知道大于越的称号是契丹人臣的极致,迄今为止也只有三人有此殊荣,如今皇上因为自己有孕就要加封父亲,难免会招人口舌。见萧燕燕愣住不说话,耶律贤已经猜到她的心思,笑着说:“朕加封萧相,也不只是因为你怀有身孕。朕登基以来,他为朕选良臣,推良策,竭尽心力,魏王配得上大于越的称号。” 皇上虽然这样说,萧燕燕却依然觉得不妥,便抬起头思索着说:“臣妾替父亲谢过皇上。臣妾知道皇上赏罚有度,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加封臣妾父亲,外人难免说闲话,倒显得皇上任人唯亲了。于皇上,于臣妾,于魏王,都不利。臣妾恳请皇上体谅,不如...不如等臣妾诞下皇儿,再做打算?” 耶律贤见萧燕燕闪着双眼看向自己,笑着叹气一声,刮着她的鼻子说:“好吧,都随你。” 因为道路泥泞,再加上耶律贤担心萧燕燕的身体,御驾行的很慢,走了五天才到达东京辽阳府。辽阳府地处辽东,曾经是渤海国的一部分,辽□□灭渤海国建东丹国,封其长子也就是太宗的哥哥耶律倍为东丹国王,迁渤海移民至辽东。太宗继位后,改东丹国为辽阳府,因其北临女真、东临高丽的重要地理位置,以及丰富的土地和原盐资源(辽阳府三面环海),而升为陪都东京。由于历史原因,辽阳府人口复杂,居住着汉人、契丹人、渤海人、奚人,还有少数的高丽人,因此叛乱起义不断,难于管理。耶律贤继位后,便任命叔父耶律隆先为东京留守,希望他能协助自己扭转东京的现状。 到达辽阳府之后,耶律贤稍作休整,就先携耶律隆先、萧思温、室、高勋等亲贵大臣至显州登医巫闾山,祭拜了父亲世宗和祖父东丹王耶律倍的陵墓,之后又返回东京行宫驻跸。六月的辽阳府,山高海阔,草木丛生,不时吹来的海风驱走了夏日的炎热,正是避暑的好去处。耶律贤与北南大臣们在这里商议国事,时而shè柳游猎,也是不亦乐乎。就连萧燕燕到了这里之后,也觉得神清气爽,身子也舒服了许多。 一晃半月有余,倒是把一个人急坏了。这人就是高丽派来的使臣金日焕。高丽与辽东接壤,辽□□时,高丽曾经对契丹俯首称臣,直到太宗灭渤海,将其故土纳入辽地后,契丹开始与高丽为邻,两国也因为领土问题摩擦不断。此后,高丽不仅大量吸纳渤海遗民并积极向北扩张,更联合后晋和后周,试图围攻大辽。赵宋建国后,高丽还遣使纳贡,奉其为正朔,以为策应。对于高丽的种种行径,从太宗到穆宗,虽然都十分震怒,却因为一边要经略中原,一边还要应付后周的北伐,无暇东顾,只好对高丽的北扩采取姑息态度。耶律贤登基后,便把高丽看作心腹大患,恨不得一举歼之,以解除自己的东部之患,这也是他此次东京行营的目的之一。只是经过了几天的实地考察,又和大臣们商讨后,耶律贤很清楚,如今大辽的境况并没有比先前更好,辽东也尚不稳定,若此时对高丽高兵,很可能使自己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可是一味姑息,他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最后,还是室出了一个“以敌制敌”的主意。如今高丽在辽东最大的矛盾就是和女直对鸭绿江下游地区的争夺。这片地区其实是大辽控制下的女直领地,由于这几年大辽对于辽东北部控制减弱,让高丽看到了可趁之机,因此不断北扩。既然大辽不想直接和高丽产生冲突,不如表面上中立,暗地里则向女直输送粮草和兵器,利用女直来牵制高丽的兵力,抑制其扩张,然后等时机成熟时再坐收渔翁之利。此策一定,耶律贤便放下心在东京避暑,明知道高丽使臣天天求见,也只是闭门不应。 金日焕其实比耶律贤还要早到东京。可是他在东京的驿站里呆了一个月,却始终没能得见耶律贤。东京留守衙门的门槛都快被他踏烂,而耶律隆先也总是称病不露面。金日焕明知道这是大辽在故意拖延,可自己身负王命又不能空手而归。无奈之中,他忽然想起在辽上京的时候曾经和女里有过一面之缘,不知道这个御前近臣能不能帮到自己。想到这里,金日焕索xìng带上重金跑去求助女里。 这一次金日焕还真的找对了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女里是出了名的贪财好色,见金日焕带来一箱黄金,便应允下来,将他引荐给高勋。高勋本是主张对高丽用兵的,所以他原不想见高丽使臣,只是他不甘心“以敌制敌”这个策略出自萧思温和室之口,又听了女里的怂恿,便也想看看这个高丽使臣葫芦里买的什么yào,才答应了下来。 金日焕中等身材,约莫三十来岁,身着一件象牙白云纹深衣,褐锦镶边,丝带胸前高系,头戴纱帽,两条黑粗的一字眉下一双细长的眼睛如点漆般嵌在周正的脸上。一见到高勋和女里,金日焕便分别用字正腔圆的汉语和契丹话拜道:“高丽使节金日焕参见两位大人。”其声浑厚有力。 高勋见金日焕谦谦有礼,器宇不凡,若不是服饰略有不同,真的和汉人没有分别,不禁心生好感。但是他今天有意要先给金日焕一个下马威,便也不还礼让座,只微微一笑说道:“不知金大人今日来所为何事啊?” 金日焕知道高勋故意怠慢,也不气恼,微微一笑,答道:“哦,我听说高大人身体不适,所以...今天特来看望。” 高勋与女里对视一眼,眼中略有轻蔑,说:“金大人哪里听到的消息,老夫身体好的很呢。” 金日焕装出吃惊的表情,说道:“怎么我听说,贵国新帝登基以来,新政不断,高大人协助理政,日理万机,已累的病倒了呢。” 高勋脸上一红,耶律贤的新政大都是萧思温和室在推动,金日焕这样说明显是在揶揄他受皇帝冷落。高勋干笑两声,知道金日焕有备而来且胸有城府,便收起刚才的轻蔑,只摆手让道:“呃...金大人请坐。” 金日焕颔首入座,不卑不亢。一旁的女里却没看清其中奥妙,还以为金日焕是一片诚心,遂叹道:“金老弟,难得你还有这份心思,你自己不也是一脑门子麻烦嘛。” 金日焕也不否认,苦笑一声说:“不瞒二位,我一月前就到了辽阳府,却至今不得见于皇上,这份王差真不知道怎么jiāo呢?今天来也想请两位大人指点一二啊。” “金大人心明眼亮,怎么会不知道其中原委。”高勋吹了吹手中的茶,虽说是质问却语气平缓,”单说你们奉赵宋为正朔这一点,不就是明着和我们大辽为敌吗?” 金日焕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叹气道:“高大人,汉人有句俗话,叫胳膊拧不过大腿,我们高丽国小民弱,不比贵国,在强权之下,只能委曲求全以自保,这也是无奈之举啊。” 高勋见金日焕将颠倒黑白之话说得堂而皇之,不禁讥笑:“呵呵,这么说,吾皇还冤枉你们了。” “不敢,只是...只是皇上一时被小人迷惑罢了,所以...所以还请两位大人多多美言。” 虽然明知金日焕满口胡言,但“小人”二字却入了高勋的耳,他仿佛想到什么,不禁陷入沉思中。金日焕见高勋闭口不言,又瞥见女里在一旁向他使眼色,立刻明白,遂展颜道:“小臣今日贸然来访,特为高大人准备了薄礼一份,请笑纳。”说罢对外面喊了一声“抬进来”,只见两个高丽侍奴抬着一个两尺高的檀木箱子走进来。见金日焕微微点头,两人打开箱盖,瞬时一排排黄灿灿的金子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高勋兀地眼前一亮,却又很快暗了下去。他的眼皮子可不像女里那么浅,金子他不缺,他想的是如果自己能让高丽向大辽献出土地,岂不是在皇上面前立了大功。于是,高勋啜了一口茶,微蹙着眉头说:“金大人,你这是干什么。你说你是来拜见皇上的,总要拿出你的诚意吧?” 金日焕被问的一愣,吞吞吐吐地说:“是...那是自然,我国主还特别为皇上奉上百年天参,还有上好的豹皮和獭皮,另外还有红宝石、白布、满花席、彩花席…...”金日焕一边说着一边观察高勋,见他依然面无表情,只是低头把玩着身上的玉佩,明显是对自己这些“礼物”不满意。金日焕暗自思忖,看来今天若不献出“大礼”,恐怕是过不了这关了。念此,他莞尔一笑说:“当然,这些物件也都是寻常东西,我主还为皇上准备了一个特别的宝贝。” 高勋眉毛一挑,抬起头向金日焕投去饶有兴致的目光,女里也是一脸狐疑。金日焕倒不慌不忙,起身说道:“只是...此宝贝乃非凡物,还请大人屏退左右。” 这话说的意外,高勋和女里对视一眼,不知金日焕何意,却也将信将疑地散退了厅内的侍者。金日焕对两个高丽侍者耳语了几句,便见两人走了出去。不一会,高勋隐约瞧见门外有一个人正缓缓走近,不觉中嗅到一股奇香,不似香草那般浓郁,也不像花朵那样香艳,却是一股似有若无的靡靡之味。 正想着,那人已经走入房中,高勋定睛一看,只见是一个头戴白色帷帽的女子。因为白纱遮脸,看不清这女子的相貌,只见一条黑亮的辫子直直垂到腰间。她上身着一件寒烟紫蝴蝶穿花锦绣褙子,下着玉色细夏布曳地高腰长裙,双手jiāo叉于宽大的袖中置于胸前,一眼望去,好似一株亭亭玉立的兰花。高勋正疑着,难道这阵阵异香正是来自这女子,就见金日焕面目肃静,面朝那女子颔首躬身,用高丽语说了一句什么。 那女子听罢略迟片刻,从袖中伸出玉手,慢慢将面前的白纱向上揭开,缓缓露出真容。这一刻,高勋仿佛觉得空气凝结了。他一时竟然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这女子的美,也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这女子的冷。心中只反复出现那首《佳人曲》,“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他先经后晋,又经大辽,一生见过多少美丽绝lún的女子,可那些女子和眼前的高丽少女比起来,就如溪流遇见大海,从此再也看不到了。高勋感觉自己仿佛沉浸在一种不真实的梦境中,直到那女子很快地将面纱放下。他确信,当面纱放下的一刻,房间里少了一道光。 “高大人,女里大人。”金日焕唤了二人一声,却见两人都是一副直愣愣的表情,不禁心里冷笑,复又唤了一遍。 “啊…”高勋这才清醒过来,脸上腾地红起来,斜眼瞟见女里还在做痴呆状,又羞又气,不禁暗自埋怨自己忘了形,赶紧呷了一口茶掩饰慌张。 金日焕轻笑一声,说:“两位大人,舜姬是高丽宗室之女,也是我们高丽第一美人。她就是我国主准备献给大辽皇帝的礼物,您看...可有诚意。” 高勋虚咳了一声,眼睛竟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只得低头略思片刻,苦笑着对金日焕说:“金大人,这箱金子您请拿回吧。”见金日焕脸色一变,高勋忙接着说道:“听老夫的话,在东京置一个宅子,隐蔽些,请舜姬公主委身先住在里面,略待时日,你的好日子就不远了!” 金日焕马上明白了高勋的意图,面露喜色说道:“一切听高大人安排,只是这箱金子本就是送给大人您的,也请大人不要推辞,等回了上京,还有许多事情要请大人帮忙周旋呢。那...今天我就不多打扰了,两位大人,告辞了。”说罢向高勋和女里一拱手,又向舜姬一让,两人便随着一阵清香离开了。 望着舜姬远去的背影,高勋忽然觉得一阵失落,恨自己刚才没有好好看清楚。见女里也是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高勋不禁低声嘲笑道:“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皇帝呢。” ☆、杀机暗藏 萧燕燕到了辽阳府之后,除了太医每日问诊,喝难以下咽的保胎yào,她的饮食作息也都被严格控制。刚开始的时候因为身体不舒服,萧燕燕还能够安心在床上休息,听太医的嘱咐。可是在辽阳府修养了一个月有余,身体逐渐恢复,看着外面鸟语花香便躺不住了,总想出去踏青骑马。阿离自然不肯,自从得知萧燕燕有孕,她比主子还要上心。萧燕燕想吃点什么,或做点什么,倒要先向阿离请示,萧燕燕自己也是苦笑不得。 “小姐,您这也是要做娘亲的人了,怎么这样不让奴婢省心呢!”阿离一边跺脚一边说道。萧燕燕见她一脸嗔怒,竟像个大老爷,噗哧一声笑出来:“好好,我错了,请老爷原谅。”阿离知道萧燕燕故意逗趣,撅起嘴巴,瞪着杏仁般的双眼:“哼,您要是再被阿离看到偷饮冷水,阿离就去告诉皇上!” “什么事要告诉朕啊。”两人一回头,发现耶律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笑着走了进来。阿离脸一红赶忙行礼请安,刚才得意洋洋的样子已经全无。萧燕燕刚想俯身请安便被耶律贤扶起 ,一眼瞟到阿离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禁忍住笑说:“还不是阿离这个小丫头,狐假虎威,这也不让臣妾做,那也不让臣妾做,臣妾都觉得自己快发霉了。” 耶律贤哈哈一笑,他本就年轻,见这主仆二人斗嘴,也不禁凑趣道:“嗯,这回朕可要为阿离撑腰。你这个狐狸可要为朕看好你主子,可别放虎归山了啊。”说罢三人都不禁笑出了声。耶律贤感概地一叹:“朕本来正烦心,到了皇后这里心情果然舒畅许多。”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萧燕燕的肚子。萧燕燕知道耶律贤定遇到了头疼的事想找她诉说,于是对阿离使了一个眼色。阿离立刻会意,屏退了周围的侍奴。 “皇上,为什么事烦心呢?”萧燕燕将耶律贤让到榻上,又从阿离手中奉上一杯茶,柔声问道。 耶律贤端起茶杯却不饮,淡淡说道:“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前几日,女里过来跟朕说他要告假回上京,说耶律斜轸趁他不在,抢娶了他的老婆。你也知道,耶律斜轸是魏王推荐的人才,为人一向正直有理,出任上京皇城使也踏实,朕怎么看他都不像是强夺□□的人。倒是女里,他向来贪图女色,妻妾成群。所以,朕当时也没理他,只说会派人调查。诺,剩下的事,连奴你说吧。”说罢耶律贤呷了一口手中的茶水。 “是,”连奴颔首恭敬答道,“皇上令奴才派人星夜赶回上京查看,原来女里大人的父亲几个月前去世了,留下继母李氏。按照咱们契丹的习俗,女里大人便要纳李氏为妾。这李氏名叫淑媛,她的父亲李明德是个汉学儒士,李氏自然也受影响,将继子娶后母看作是有悖lún理的乱lún之事,宁死不从。还真的趁人不备yù上吊自尽,还好被奴婢救了下来,捡回半条命。女里大人怕闹出人命,便把李氏送回娘家养病,但却没有断了续娶的念头,三天两头派人去打听。”说到这里连奴顿了顿,抬眼看见皇上赞赏的眼神,又见皇后听的认真,便咽了口吐沫接着说道:“李明德知道女里大人定不会轻易作罢,又不忍心眼见女儿为名节赴死,便想了一个主意,趁着女里大人随驾行营之际,把女儿又许给了耶律斜轸为妾。没想到,耶律大人竟对李淑媛一见钟情,疼爱有加,这李淑媛呢也柔顺恭敬,夫妻关系倒是融洽。奴才派去的人回报说,女里大人的家奴一直在耶律大人家门口守着,因主子不在也不敢擅作主张,怕是得了命令就要去惹事。” 耶律贤呵呵一笑,对连奴说:“看看,朕让你小子平时多读书还是有用的,如今讲话也不像从前毫无章法了,几个成语用的也得当,不错。”连奴忙躬身赔笑。 耶律贤收起笑容,一边把玩着腰间的玉佩,一边沉吟着:“事到于此,也并不难办。这李淑媛和女里本就无婚姻之实,所以耶律斜轸也说不上抢了他老婆。况且耶律斜轸和李淑媛又琴瑟和鸣,自然也没有拆散的道理。只是契丹的婚俗里,确实有父亲亡故,子妻后母的约定。朕倒不想偏袒谁,只是想让他们都心服口服。” 萧燕燕在一旁听了半天,心里有了主意,犹豫一下,轻声说道:“皇上,臣妾...有话说。” 耶律贤挑眉一愣,素来他同萧燕燕倾诉政事,萧燕燕只是倾听,偶尔问上一两句,少有发表看法的时候,不知为何对这件事如此上心,故饶有兴趣地说道:“皇后但说无妨。” “是。”萧燕燕微微颔首,款款说道,“臣妾还在府邸的时候,父亲也常让我们姐妹读《列女传》《女诫》这样教诲女子的书。虽然对里面的有些想法,臣妾也不敢苟同,但臣妾知道,对于汉人女子来说,贞洁就是‘一与之齐,终身不改 ’。李氏新丧夫,要她改嫁已是违心,何况还是要嫁给自己的继子呢。如今李大人为保女儿xìng命,将她嫁给耶律斜轸,若此时再把她还给女里,李氏定没有颜面活在世上。同为女人,臣妾...很可怜李氏。”说到这里,萧燕燕不禁叹了口气,但很快就收起了悲悯之色,郑重说道:“这是其一,为情。为理,臣妾知道,汉人对咱们契丹人的很多行为风俗都以为不堪,就比如子妻后母 。因为这些风俗与汉人几百年来所遵从的人lún常理相违背,所以汉人总看低我们契丹人一等,认为我们落后。不是臣妾看轻自己,抬举汉人。臣妾记得,皇上您也说过,契丹如今已不是草原上的一个部落,而是包罗万象的泱泱大国。那么无论契丹人或汉人都是您的子民,都应该受到您的庇护。为了‘近人悦,远人来’的宏愿,您不是也应该尊重汉人的习俗吗?” 萧燕燕的一番话令耶律贤既惊讶又激动,他紧紧握住萧燕燕的手笑着说:“绰儿,朕没想到你能有这样的眼界和胸怀。” 萧燕燕被耶律贤炽热的目光看得脸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臣妾一时心直口快,让皇上笑话了。” 耶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贤温存地摇摇头:“不,你说的很好。其实,昨天魏王和室也是这么跟朕说得。这件事,说小了是一件家事,可往大了说,则是契丹和汉人相融合的大事。他们建议朕在汉人中连着‘子妻后母、弟继寡嫂,姐亡妹续’这三个婚俗都取缔了。朕本还有些犹豫,因为这毕竟关乎契丹几百年的传统。今天听皇后一言,朕已经下了决心,明日就拟旨昭告天下!” 忽然,阿离“咚”的一声跪了下来,瞬时已是泪流满面。看得耶律贤和萧燕燕一脸惊讶。 阿离挺着腰,带着哭腔说:“皇上、娘娘,奴婢给你们磕头了。”说罢便重重朝二人磕了三个头。萧燕燕被她弄的一头雾水,忙问怎么了。阿离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抽泣着说:“小姐,阿离...阿离有些话没跟您说过。奴婢是汉人,小时候...跟...跟娘亲从幽州逃难到上京,一个契丹人收留了我们,娶了我娘。我继父...对...对我们娘俩都挺好,只是他命薄,没过一年就死了。可是他弟弟却...却硬要娶我娘,我娘死都不肯,他告到官府里,官府的人说...说这是契丹的风俗,汉人必须遵守……”说到这里,阿离已是泣不成声,只听见嘴里呜呜地说:“后来...奴婢和娘亲被她赶了出来...我娘...我娘就冻死...死在街头了…...” 看到阿离肝肠寸断的样子,想到她来到萧府的时候也不过六、七岁的年纪,经历却这样坎坷,萧燕燕也不禁垂泪。她上前将跪在地上的阿离扶起,一边为她擦去眼泪,一边柔声问道:“那为什么当年我第一次见到你,问你叫什么从哪来,你都摇头呢?” 阿离泪眼朦胧地看着萧燕燕,说道:“小姐,您给奴婢取名阿离,说‘离离原上草,春风吹又生’。那一日,便是奴婢的重生之日,奴婢永远都是阿离。” 萧燕燕欣慰地一笑,眨着泪眼说:“初见你时,我也不过才八岁,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看着你投缘...这一晃,都快十年。”想起往事,主仆二人百感jiāo集,竟相拥哭泣。 连奴是个机灵鬼,眼见此景,又瞥见皇上yù言又止,便笑着对阿离嗔道:“阿离姑娘,快别着主子哭了,小心主子肚里的龙胎啊。”这一句话惊醒了阿离,她忙止住哭声,小心地将萧燕燕让到榻上,急的又跺脚又锤头:“您瞧我,怎么这么笨,怎么能让主子动气呢,奴婢叫太医过来看看吧。” 萧燕燕被她的样子逗笑,刚想讲话,只听耶律贤边起身边佯装皱眉叹道:“都说草原的天晴雨无常,变幻莫测,依朕看啊,都不及女人的脸变得快。”萧燕燕和阿离都不好意思地破涕为笑,又听耶律贤说:“好啦,明明是一件高兴的事,倒弄得你们主仆二人哭了这一场。还是叫太医过来看看把,不然朕不放心。绰儿,朕要去找魏王他们议事去了,晚点再过来。对了,你要是觉得热,就派奴才再去取些冰匣来,不许再饮冰水了阿离,伺候好你主子。”说罢,便带着连奴离开了。 不用想,圣旨一下,女里在家里气的直跳脚。他之前就因为上京皇城使的的归属而对耶律斜轸记恨在心,如今耶律斜轸又趁他不在将李氏抢走,而皇上圣旨一下,他就从有理变成了无理,简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皇上为了安抚他,给了他一个政事令的虚职,还夸他识大体有分寸。明明知道皇上这是打一巴掌给个枣,女里也不得不咽下这个酸枣。他只恨自己当初顾虑太多,就应该叫人直接闯府抢了李氏再说,自己得不到也不能便宜了耶律斜轸这小子。天气本来就燥热,女里心里憋着气,又无处发泄,只得拿汉人奴仆发作。听着满院子里的鬼哭狼嚎,高勋实在看不下去,不禁皱眉对女里说:“你作践他们有什么用,倒在皇上那落了一个刻薄暴戾的名。” 女里气鼓鼓地回到座位上,让下人把门关上,鼻子里喘着粗气说:“我看契丹人在皇上那就没有好名声。真不明白这个萧思温,明明是个契丹人,怎么处处为汉人说话!就不怕这帮汉狗反过来咬他!”话一出口,女里才想起来身边的高勋也是汉人,不禁对他讪讪一笑。 高勋知道女里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也不理他,只说:“他那是有恃无恐。我听说,皇上本来还有些犹豫,是皇后在一旁吹了枕边风,皇上这才下定了决心。” 女里正想吃一口冰镇西瓜,听了高勋的话,停下手说:“真的?这...这...他nǎinǎi的,这小娘”见高勋瞪着自己,女里才将剩下那个“们”字才咽了回去。他把手中的西瓜往桌上一置,倏地目光一亮,凑向高勋说到:“高大人,我来煽动上京的契丹贵族,让他们写奏折,反对取缔契丹婚俗,或者弹劾皇后后宫干政!” 高勋哼了一声说:“后宫干政,证据呢?口说无凭。你还不知道吧,她的老情人在幽州联合了一群读书人向皇上上表,说什么皇上此举乃人心所向,皇上心怀万民,乃百姓之福,天下汉人愿为皇上马首是瞻。如此一来,你还怎么搞?” 那些上表的文词儿女里没听懂几句,倒是琢磨起来“老情人“三个字”。“老情人?你是说韩德让?难道他和那位还......” “你不知道?”高勋故作神秘地向女里一笑,“那位进宫前,已经和韩德让私定终身了。” 女里的嘴张成圆形,这消息来的突然,他一边摸着自己的秃脑顶,一边露出不怀好意地邪笑:“还真小瞧了她…皇上知道吗?” 高勋没有理会女里,起身踱了几步,转身对女里斥道:“皇上知不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已经开始和她父亲一起左右朝政了。今天只是煞煞你的锐气,谁知道为排除异己,明天会不会就”说着在脖子上做出一个“杀”的动作。 女里看着高勋凶恶的表情,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险中产子 保宁一年十月中,耶律贤动身前往上京西南面的永州冬行营。萧燕燕因为此时已有八个多月身孕,便留在上京没有同行。耶律贤怕萧燕燕一个人寂寞,于是留下萧夫人和宋王妃鹦哥在上京陪伴她。因为这个原因,萧夫人从每月进宫一次改为每月五、六次,而鹦哥却因为也有了身孕,加上她本就体弱多病,害喜很严重,萧燕燕便让她安心在府里休息。 一晃过去一个月,耶律贤临走前答应萧燕燕会在初夕(除夕)前回来,萧燕燕算算日子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也就耐心等待了。前日下了一天一夜的雪,早上卯时还未到,屋子里就被窗外的白雪映的透亮。萧燕燕想到前几日见母亲的时候,她的痰疾似乎又犯了,又想到这冰天雪地的,就让阿离到萧府告诉母亲今日不必进宫,也看看母亲的病况。阿离本是不放心离开萧燕燕,还是辛古在一旁笑着说:“阿离姑娘,您要是不走这一遭,主子更不放心。”阿离这才犹犹豫豫地离开。 萧燕燕本就喜爱雪天,见外面一片银装素裹,便想到御苑踩雪。辛古忙对身后叫道:“青梅、腊梅,还有塔达,你们陪主子去园子里走走,都小心伺候着。”又对萧燕燕笑说:“主子,奴才一会要去医yào局拿您的安胎yào,一会再去伺候您。”萧燕燕满意地点点头,便由青梅掺着出了崇德宫。 漫步到御苑,只见天高云淡,白茫茫一片天地,仿佛被清洗过一般透彻。萧燕燕看见远处几个宫女太监在堆雪人,不禁想起在府里的时候,每到雪天父亲就会带着她们姐妹三人在院子里堆雪人、打雪仗。她和姐姐们玩过雪后,会一起挤到母亲身边,一边往手里呵着热气一边向母亲讨热乎乎的甜汤喝。想到这些,萧燕燕不禁嘴角上扬,不知不觉怀中的手炉已经冷了,便命塔达回宫里再取一个,自己则带着青梅腊梅接着信步闲庭。腊梅见萧燕燕越走越远,不禁有些担心地劝道:“主子,咱们走的远了,一会塔达该找不到我们了。” 萧燕燕刚想转身离开,却瞥见不远处似乎有一条无人踏过的小径,一时好奇心起,便带着腊梅青梅走了过去。 主仆三人顺着小径向前走了不到五十米,忽见一扇隐蔽的木栅栏,上面爬着干枯的细枝,想夏天枝叶茂密的时候定是连门都看不见的。青梅轻轻推开木门,眼前赫然出现一个院子。小院分前后两院,前院有三间小房,都已经被白雪覆盖,到处堆的雪人雪狮子雪弥勒白灿灿光闪闪,一树树银色雪挂蟠螭jiāo错,浓绿的常青竹上片片挂着晶莹耀目的雪,仿佛在缓缓流淌下来。萧燕燕看得发愣,向青梅问道:“我怎么从来没来过这,这里住的谁?”青梅和腊梅互相对视一眼,回忆着说:“我听说宫里的偏苑住着一位师太,难不成就是这儿?” 萧燕燕一听住的是佛门中人,不禁肃然起敬,遂说道:“既如此...我们走吧,不要打扰出家人清修。”于是有些依依不舍地又沿着小径走了出去。没走几步,忽然看见一个宫女打扮的女子慌慌张张地从她面前跑过,看到她的时候竟然惊得将手中的罐子掉落在雪地里。那女子抖着手从雪堆中挖出掉落的罐子,转身就跑。 “站住。”萧燕燕见她行色诡异,心中早已生疑。见那宫女垂着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看不清面貌,便说道:“把头抬起来。” 那宫女缓缓地抬起头,却不敢直视萧燕燕,身体不自主地向后躲。 萧燕燕见那宫女右脸颊有一颗黑痣,疑声问道:“你是哪个宫的,本宫怎么没见过你。” “回娘娘,奴婢刚刚进宫,所以...还…...” 萧燕燕不等她说完又问道:“那你刚才看见本宫跑什么?” 那宫女将头垂得更低,细声说:“奴婢...奴婢是给医yào局送yào材的,怕晚了...大人要怪罪,所以…...” 萧燕燕知道她在撒谎,便看了一眼身边的青梅。青梅会意,遂向那宫女走近,逼问道:“你个奴才好大的胆子,皇后也敢骗,信不信现在就把你送到酷刑局,抽一百个鞭子,再割掉你的鼻子,看你说不说实话!”萧燕燕和腊梅见一向温柔的青梅装起狠来也有模有样,不禁抿嘴偷笑。 那宫女哪知青梅在唬她,吓得捣蒜似的磕头,嘴里连声道:“主子饶命,主子饶命!奴婢也是听人瞎说的,不敢...不敢跟您说,才…才…...” 萧燕燕听她这话奇怪,不禁蹙眉问道:“你听说什么了不敢告诉本宫?” 那宫女低着头,一边抽泣一边攥着裙角,吭哧了半天,才磕磕巴巴地怯声说:“奴婢...奴婢听人说,魏王大人在...在永州...遭遇强盗,已经...已经死了。” “什么?”萧燕燕只觉得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萧燕燕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阿离满脸泪水地看着自己。见萧燕燕醒过来,阿离倏地睁大眼睛,生怕她会消失一样,失声唤道:“小姐,小姐,您醒了青梅,快把yào端来,快把yào端来!” 萧燕燕想起刚才那个宫女说的话,想向阿离问个究竟,可是小腹却如万箭穿过一般绞痛。她双手紧紧抓着被角,努力张开嘴,却疼的什么都说不出来,急得眼角蹦出泪水。阿离见萧燕燕惨白的脸上淌着豆大的汗珠,与泪水模糊成一片,又张着嘴不出声,只以为她是疼痛所致,心疼的边哭边说:“小姐,咱们小皇子要提前来了,您把这碗yào喝了就不疼了,就不难受了。”说着用勺子盛了一勺yào往萧燕燕嘴里送。 萧燕燕心里着急,更觉得腹部疼痛难忍,好像有人用棍子不停敲打一般。疼极之下,她不禁上身仰起,发出撕心裂肺的一声吼叫,双手在空手兀地一甩,正将阿离端着的yào打翻。阿离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不知所措,又急又怕,只拼命抓着萧燕燕的手,嘶哑着喊道:“主子,主子,你怎么了!胡太医!胡太医!” 萧燕燕却猛地反手抓住阿离的手,用近乎恐怖的眼神盯着阿离,用尽全身力气问道:“父...父亲...怎...怎么样?” 阿离心里咯噔一下,但她知道此时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小姐知道真相,于是挂满泪水的脸上努力挤出笑容说:“魏王...魏王很好啊,刚才奴婢还听夫人说...说老爷来信了,说...说还有十日就回来了。” “真...真的?”萧燕燕依然死死盯着阿离。 “真的,主子,是真的!” 见阿离说的信誓旦旦,萧燕燕才长舒了一口气,松开抓得紧紧的手,却仿佛一下失去了支撑,忽然间觉得自己轻的好像一片羽毛,浑身半点力气没有,飘忽忽地倒在了床上。阿离见萧燕燕紧握着的手突然松开,又晕倒过去,刚刚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口,不禁对chā屏后的太医喊道:“胡太医,主子又晕过去了!” 胡浩卿早就捧着汤yào跪在chā屏外。皇后自从有孕以来都是他在照看,本来胎像一直都很稳定,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生产,却没想到今天会发生这种事。刚刚皇后昏迷的时候他已经把过脉,知道皇后这是由于急火攻心,导致肝火上升,气血不足,以致早产。若不赶紧破瘀通下,则会因为郁滞在内,血气不畅而一尸两命!他当然知道这其中轻重,一屋子人的生家xìng命就在这一瞬间了。所以他一听到阿离的呼唤就赶忙说道:“皇后娘娘因为动了胎气,所以未足月就要生产。得赶紧让娘娘喝下这碗止血安胎的汤yào,这样娘娘才能有力气生下龙胎啊。” 阿离忙从腊梅手中接过yào,见萧燕燕面无血色,眼睛似睁还闭,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息微弱,吓得一边哭一边将yào向萧燕燕口中送。“主子,主子您听见了吗,您醒醒喝了这碗yào啊...主子,皇上...皇上还有十日就回来了,他还要...还要看到您和小皇子呢,主子...您醒醒啊…...” 萧燕燕这才又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除了阿离,还有两个产婆正跪她对面,四只手抻着被子,正焦急地盯着自己。另一边,青梅腊梅白梅有的端盆,有的拿水,有的扯布,余光中还能看见地上满是血迹的衣服。萧燕燕知道,自己真的要生了。此时,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一定要生下这孩子!看着阿离送过来的yào,萧燕燕微微张开了嘴。阿离见状,赶紧一勺一勺把yào喂下,直到一碗yào都被喝完。 这时,其中一个产婆看了看被子里,抬起头急切地说:“要生了,要生了,主子,您使劲呀,就要生了!”所有人立刻都紧张起来,阿离忙将一片人参递到萧燕燕嘴边,像哄婴儿一样贴着萧燕燕脸颊颤声说:“主子,这是宫里最好的人参,您含在嘴里。您要是痛...就...就抓着奴婢的手,奴婢一直在这,皇上马上就回来了,主子。” 此时萧燕燕的面孔已经被汗水浸湿,头发上的汗珠滴滴答答从耳边划过。她慢慢将人参含到嘴里,闭着眼睛,咬着发青的嘴唇,似乎在酝酿全身的力气。忽然间,她感到小腹一股钻心的疼痛,不禁死命握紧阿离的手,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看着萧燕燕痛苦的样子,阿离比自己受罪还要难过,只任萧燕燕抓着自己的手,忍着痛一边轻声安慰一边默默祷告。 屋外四个太医,两个在煎yào,另一个在和胡太医研究脉象,明明是隆冬季节,却都急的一头汗。屋里每传出一声嘶叫,辛古的心就跟着颤一次。他面色煞白,一会儿跪下来嘴里念念有词,巫师娘娘观音菩萨玉皇大帝乱拜一通,一会儿起身来回踱步,唉声叹气,本来就紧凑的五官更是挤成一团。胡太医被他扰的实在烦了,不禁怒声斥道:“你能不能安静一会!你要是没事就快去看看萧夫人和宋王妃到哪了,别在这给我们添乱!”又蹙着眉头自言自语道:“外面连个定事的人都没有,要是...唉,这是怎么弄的你,就是你,快进去看看,里面什么情况了。” 辛苦本来心里就怕,冷不丁被胡太医这么斥责一通,更是吓得六神无主。他当然知道为什么萧夫人和宋王妃没能来,现在的魏王府指不定比这里还乱呢。他听见胡太医说了半句“要是”,知道情况不妙,不及多想“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拉着胡太医的袖子哭道:“胡太医,您可得想想办法啊,这样...要出大事啊,要出大事啊。现在...现在只能靠您了,不然我们都...都要没命的……” 胡浩卿厌恶地看了辛古一眼,正想用力把他甩开,忽然听到屋内传出婴儿的哭啼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不说话,仿佛不确认这哭啼声正是来自那个发出嘶声力竭喊声的屋子。忽然门被推开,只见白梅一脸汗水冲了出来,嘴里喘着粗气,却笑着说:“胡太医...主子...主子...生了!” 辛古一下就瘫在了地上,胡浩卿是深深松了一口气,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忽然想起什么,忙对白梅说:“你等会,赶紧把这碗yào给娘娘拿进去,一定要看着娘娘喝了。从现在开始到明日此时,一定要看着娘娘的情况,我和章太医王、王太医、林太医会轮班在这里守候。” 白梅接过yào,答应了一声就又闪身进了屋子。辛古这才如大梦初醒一样,一把将旁边的塔达抓过来,急声嘱咐道:“你快去魏王府,就说皇后顺利生产,产下一位...一位...哎,是皇子还是公主啊?” ☆、惊闻噩耗 萧燕燕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白梅正坐在床边,一只手枕着下巴打瞌睡。她慢慢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陌生的屋子里。正对大门摆着一张老旧的八仙桌,两边各放了一个木凳;墙上挂着一张佛祖布施像。另一侧一人高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籍,书架旁边挂着一副字,上面写着八个字,“生灭灭己,寂灭为乐”。屋子中间放着一个正烧得红彤彤的火炉,再加上自己躺着的这张床,就是屋子里的全部摆设。萧燕燕正盯着那幅字发愣,忽然看见阿离轻声推门而入。 见萧燕燕醒了,阿离快步走过来,一旁正打着瞌睡的白梅也被惊醒,慌忙擦了擦嘴边的口水,不好意思地站了起来。阿离关切地凝视着萧燕燕尚还虚弱的面容,柔声问道:“主子,您醒啦,觉得哪里不舒服吗?您饿了吧白梅,快去厨房把给主子做的桂皮鱼ròu粥端来。” 萧燕燕见阿离眼中血丝点点,知道她定是整夜没睡守着自己,又想起“刚刚”做的一场噩梦,猛然想起什么,忙急声问道:“孩子,孩子呢!”阿离忙轻声安慰她:“主子,您昏睡了一天一夜,小公主也饿了,nǎi娘正在旁边的屋子里给小公主喂nǎi呢。您现在要看看小公主吗?”萧燕燕这才舒了一口气,摇摇头,又问道:“对了阿离,我这是在哪啊?” 阿离见萧燕燕似乎已经平复,也稍稍放下了心,笑着说:“主子您忘了,您和青梅腊梅出来踏雪,走到了这偏苑。后来您就晕倒了,是定慧师太和她的侍女把您抬到这里的。这间屋子就是定慧师太的卧房,简陋...是简陋些,不过太医嘱咐您一个月内都不能外出,所以...您怕是还要在这屋子住些日子。” “定慧师太是这偏苑的主人吗?” 见阿离点点头,萧燕燕不禁又看了一眼屋子里的摆设,虽简单却整洁有序,又回想起和青梅腊梅踏雪至此,看到的院子里纯白无尘,浑然天成的美景,不禁对这偏苑的主人顿生好感。 “父亲!”回忆中,萧燕燕忽然想起来了那个鬼鬼祟祟的宫女,她用力支撑起半个身体,向阿离问道,“我想起来了!我在要离开这里的时候遇到一个宫女,她说...说父亲被人杀害了。然后...然后,我记得你跟我说,这不是真的,父亲会和皇上一起回来,是吗?” 阿离被萧燕燕看得心慌,忙避开她的眼神,一边将她扶起,一边僵硬地笑着说:“是啊,奴婢...是这么说的。” 萧燕燕并没有因为阿离的话而放松,她一边用犀利的目光打量着阿离,一边蹙眉自语道:“如果是这样,那...那个宫女为什么要说这种谎话骗我呢?” 阿离搀扶着萧燕燕的手不自觉地攥在一起,她不敢接话,赶忙从白梅手中接过桂皮鱼ròu粥,小心翼翼地送到萧燕燕眼前,踌躇着说:“主子,您都饿了一天一夜了,喝些粥吧。” 萧燕燕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她压抑着内心的颤抖,用深不见底的眼神盯着阿离,冷冷说道:“阿离,你知道吗,你从来不是一个会说谎话的人。” 阿离一震,强装轻松道:“主子,您...您说什么呢?那个青梅,快伺候主子喝粥。主子,奴婢...奴婢去...去魏王府看看老夫人。”她知道自己再待下去一定会被小姐看穿,便将粥递给青梅,转身就要出去,却被身后的萧燕燕一声喝住。 “站住!”萧燕燕双手握成拳头,泪水在瞪得溜圆的眼睛里打转,颤声说,“到现在了,你还不准备跟我说实话吗!?” 白梅和青梅从没有见过萧燕燕发这么大的火,都吓得跪了下来。萧燕燕产后本就虚弱,阿离担心她承受不了,忙跪下来失声道:“主子,主子,您消消气,阿离说实话,您...您千万别气坏了身子!”见萧燕燕依然怒视着自己,阿离才哽咽着说:“昨天...奴婢...奴婢回到府里的时候,正听见...听见皇上派来的人跟夫人说...说...老爷在永州...遇到了强盗,已经...已经...被害了。御驾...已经启程,和...和老爷的...灵柩一起回上京。皇上担心...担心雪天路不好走,所以...派人...先回来知会夫人。皇上...不让告诉您,就是怕您着急,说...说等皇上回来了,亲自跟您说。谁知道…...” 虽然心中已有预感,但当萧燕燕听到阿离亲口说的时候还是不禁一阵眩晕,她用力撑着床沿防止自己倒下,可心里却痛苦的无法抑制。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突然到她没有能和父亲再说一句话,没能再看父亲最后一眼,甚至,还没能告诉父亲她已经不怨他了,就从此天人永隔,生死别离。阿离见萧燕燕将头深深埋在胸前,发出低沉的哭声,似乎随时就会因为哭泣而昏厥过去,忙跪着向前蹭了几步,哭着说:“主子,主子,您刚生产完,这样伤身啊主子。您...得为自己想,还有...还有夫人,还有小公主呢,主子…...” 萧燕燕听到“夫人”两个字,忽然一惊,从胸前抬起一双被泪水浸润得空洞无神的双眼,喃喃道:“对,母亲,我要回府,母亲,我要回府。”说着掀开被子就要下床。阿离惊得忙伸出手揽住萧燕燕,并用身子挡在面前,大声哭道:“主子,您不可以。您听奴婢说,夫人很好,而且...而且二小姐也在府里...陪着夫人呢。韩大人,耶律大人都去了府里。还有...还有,奴婢让塔达和小松待在王府,有事情马上向主子禀报,您放心好吗,主子,您不可以…...” 萧燕燕却好像根本没有听到阿离的劝说,只死命要从阿离的怀中挣脱开。一旁的白梅青梅也急得直哭,却都手足无措,只能看着两人僵持不下。忽然,腊梅抱着小公主神色惊慌地出现在门口,小公主被混乱的场景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房间中突然变得安静。阿离见萧燕燕泪水涟涟地盯着孩子发愣,赶忙起身飞奔到门口将腊梅手中的小公主接过来递到萧燕燕怀中。这还是自从生产之后,萧燕燕第一次将孩子抱在怀里,神奇的是,本来哭啼不停的公主到了母亲的怀中忽然就不哭了,也好奇地盯着萧燕燕看。看着那张红扑扑的小脸和如星辰般闪亮的眼眸,萧燕燕的心忽然柔软了。她轻声抽泣着,慢慢将脸贴在女儿细嫩的脸颊旁,不禁闭起眼睛深深吸着气,仿佛在从女儿身上吸取生命的力量。窗外,天yīn沉沉的,躲在乌云后面的残阳撒着灰蒙蒙的光,偶尔刮来的一阵疾风犹如老者的低吟,悠长而又哀伤。 在知道父亲被害的消息后,萧燕燕就一直郁郁寡欢,只有在看到女儿的时候才会展露一丝笑颜,其他时候不是靠在床上发愣,就是望着窗外发呆。给她送来吃的,她就吃点,如果不送,她也不会主动要。胡太医日日请脉,只说娘娘这是产后心郁气结,以致肝气不畅,食yù不振,虽然开了舒心健气的方子,但毕竟心病还需心yào医,太医们也是束手无策。眼见主子脸颊越陷越深,身体也越来越虚弱,阿离也只能暗自抹眼泪,只盼望着不要再下雪,皇上可以早点回京。 可是第六天,上京就又迎来了一场暴雪。雪光将窗户照亮,萧燕燕半躺在床上,仿佛能听见雪花飘下来落在地上的声音,那声音清晰的好像来自她的心里,使她不禁想起了和父亲在雪中嬉戏的画面,又触景伤情,黯然垂泪。正难过时,忽听见门外阿离说定慧师太请见。萧燕燕想到自己在这偏苑住了几日,却还未曾见过这里的主人,便忙擦了擦泪水说道:“师太请进。” “咯吱”一声门被推开,定慧师太缓步而入,门外的风将她的袍角微微吹起。因她两手端着一个茶碗,便向萧燕燕颔首以示礼,柔声说道:“贫尼见过娘娘,这是贫尼用去年采集的玫瑰花煮的茶水。玫瑰花xìng温,有理气解郁、活血散淤的yào效,如果娘娘不嫌弃,请尝用。” 萧燕燕暗自惊讶,她本以为定慧师太是一个花甲老者,却没想到她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头戴青色僧帽,身着宽大的青黑色僧袍,脚踏黑色丝瓜络布鞋;身形清瘦,面色暗黄,但容貌清丽,眼眸如星,只嘴角微微下垂,有细微的纹路,想来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位美人。萧燕燕双手合十在胸前,微微颔首回礼:“有劳师太了,阿离。” 从阿离手中接过茶碗,一股玫瑰花的清香立刻扑面而来,瞬时神清三分。那茶水轻轻啜在口中,清香丝滑,沁人心脾,萧燕燕不禁味蕾全开,竟一饮而尽。将空碗递给阿离,萧燕燕不好意思地轻轻擦拭嘴角,笑道:“让师太见笑了。我听说,那日晕倒在偏苑,是师太及时相救,萧绰在此谢过了。”说着,又向定慧师太合掌颔首。 “阿弥陀佛,诸法因缘而生,世间万物自有因缘,娘娘行至此,便是与贫尼有缘,小公主亦与贫尼有缘,娘娘无需言谢。”定慧师太合掌浅笑,娓娓道来。 大辽的皇家寺庙是上京城里的天雄寺,连先皇后都是在大雄寺里带发修行。萧燕燕心里疑惑,不知定慧师太是何身份,为何能在皇宫里出家,又见她谈吐不凡,行为举止令人舒畅,不禁更加敬重。想到自己正置身于师太的卧房,忙致歉道:“师太,萧绰无奈暂住了您的房间,打扰您的清修了。” 定慧师太含笑摇摇头:“出家人无分别心,卧房可住,柴房可住,天地之间亦可住,有何分别,又何来打扰。” 萧燕燕仿佛被点拨,不禁问道:“分别心,什么是分别心?” 师太继续说:“至道无难,唯嫌拣择,拣择便是分别心,是妄念。众生本xìng空虚,皆因有了分别心,才生出这许多烦恼。” 萧燕燕追问道:“那...如何才能破除分别心呢?” “因心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 萧燕燕已听出来定慧师太正在用佛语开解她,于是不禁苦笑质问:“既心无挂念,无分别,无七情六yù,又何以为人呢。” 定慧师太却不恼,她知道萧燕燕已经进入了禅意,只笑笑说:“娘娘可知,一切众生皆有二身,谓色神和法身。色身既是ròu身,ròu身无常,如日有升落,月有圆缺,如草木瓦石,有生有灭。而法身则无知无觉,不断不灭,就像这雪一样。你看它飘落在地上、房上、树枝上,或瞬时或几日便化为乌有,你以为是‘无’,岂不知它早已变成水渗透到地下。它流到了地里,你又以为是‘无’,岂不知明年长出的绿草之上那晶莹的水珠,就是它的化形。因此法身的寂灭,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为涅。这便是‘生灭灭己,寂灭为乐’。”见萧燕燕痴痴地盯着自己身后的字,定慧师太知道她已渐悟,因此继续说:“娘娘目中有宿慧,应该明白个中道理。佛陀说‘不悲过去,不贪未来,心系当下,由此安详’,阿弥佛陀。”说罢双手合十,微笑颔首。 萧燕燕一时怔住,口中默默重复着“不悲过去,不贪未来”。半晌,一滴眼泪从左眼缓缓滑落。此时,门外忽然传来小公主的哭泣声,萧燕燕不由得身体一颤,喃喃了一句“父亲”,忙对外面喊道:“把公主抱进来!” 阿离不知道萧燕燕何意,但见她苍白的脸上似乎泛起红晕,赶忙从腊梅手中接过公主,递到萧燕燕怀中。凝视着怀中的孩子,定慧师太的话在耳边萦绕,萧燕燕忽然觉得心胸开阔了许多,多天的抑郁似乎都被刚刚那一滴泪冲走。她感激地望着定慧师太,颔首道谢:“多谢师太点拨,萧绰如醍醐灌顶。只是...萧绰还有一事相求,还望师太成全。” “不敢,娘娘但说无妨。” “我想请师太给这孩子取个名字。” 一旁的阿离心里暗自担心,公主可是皇上和皇后的第一个孩子,名字不是应该由皇上取吗?定慧师太却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只点点头说:“贫尼还是那句话,诸法因缘而生。娘娘觉得...平南可好,平是平安的平,南是南方的南,南方,太阳者,小字...就叫阿难吧,阿难在梵语中有‘不染’之意。” 萧燕燕与定慧师太相视一笑,温柔的看着怀中的女儿,喃喃道:“平南,平南,阿难…” 忽然,门被猛地推开,把三人都惊了一跳,萧燕燕定睛一看,只见满身是雪的耶律贤出现在门口,不禁出声唤道:“皇上!” ☆、yīn谋初现 耶律贤一个箭步跨到萧燕燕身边,单膝跪在地上,一只手捧着萧燕燕的脸,目光中都是心疼,气喘吁吁地说:“绰儿,朕...朕到了新洲才知道...知道你已经生产。可是大雪封路,马车走不动,朕只好骑马。绰儿,你受苦了…”说罢又不禁咳嗽起来。 见皇上的紫貂裘衣上落满了雪,雪花化成水还在他的额头上流淌,鼻尖上却浸出细细的汗珠,一双毡靴已经湿了大半,双手更是冰凉,萧燕燕不禁泪水盈盈,一边为皇上抚胸,一边说:“皇上,太医说您不能在雪天疾行,您看您,臣妾...臣妾这不是好好的吗。”说完,用下巴指了一下怀中的平南,笑着说:“皇上看,我们的女儿。” 耶律贤进来的时候只顾着看萧燕燕,却没注意到她怀中的孩子。忽然见到这个粉面玉团的小家伙,耶律贤初为人父,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一会儿看看孩子,一会儿看看萧燕燕,只温柔地笑着。萧燕燕将公主轻轻递到皇上怀中,鼓励着说:“皇上你看,公主的眼睛长得多像你,还有那个小酒窝。”耶律贤小心翼翼地接过女儿,见她粉雕玉琢的一张脸蛋上,两只黑溜溜的眼睛也正凝视着自己,瞬时觉得心被融化了一般。他一边逗着女儿 ,一边问萧燕燕:“孩子的名字取了吗?” “叫平南好吗?” “好,你取得名字都好。”耶律轻轻地摇晃着怀中的女儿,眉眼笑成弯月,嘴里轻轻唤着:“平南,平南,朕的平南公主…” 看着眼前这幅美好的父女天lún画面,萧燕燕又想起了父亲,不禁悲从中来,轻轻将头侧到一边。耶律贤看出了萧燕燕的心思,他将公主递给身边的阿离,坐到床边,默默为萧燕燕擦去脸上的泪水,安慰道:“绰儿,朕知道,魏王的事...你已经知道了。也许有个消息能让你安慰一些,那群暴徒已经被女里抓到,并在魏王的灵柩前问斩,希望能告解你父亲的在天之灵。还有,朕决定追封魏王为大于越,一切丧葬礼仪按照亲王的规格,由耶律休哥和萧海只主持。” 萧燕燕知道皇上的一切安排都是为了让自己放心,不禁感激地说:“臣妾替父亲谢过皇上。臣妾只是担心母亲,父亲和母亲一向感情亲厚,臣妾怕...皇上,请您准许臣妾回府看望母亲!” 耶律贤握住萧燕燕的手,柔声说道:“朕刚才在门口遇到胡浩卿,他说你生产的时候极为惊险,伤了元气,要好好休息。朕答应你,等你身体恢复了,一定准你回府。”见萧燕燕还想再说,耶律贤马上接道:“你放心,朕会再指派两个太医,随时为你母亲看诊。还有,朕知道你和母亲都挂念太平王妃,朕虽然不能立刻招太平王回京,但朕会和大臣们商讨,尽早让你们母女团聚,好吗?” 这的确是个恩赐,自从大姐远走西北之后,母亲就日夜思念,如果大姐可以回到上京,那母亲一定会高兴的。萧燕燕轻轻靠在耶律贤的肩膀上,却没有注意到,定慧师太早已愣在一旁,幽幽地盯着耶律贤,泪流满面。 皇上回宫之后,萧燕燕就搬回了崇德宫,一是耶律贤觉得偏苑实在过于简陋,不利于萧燕燕的修养,而且偏苑距离自己的彰愍宫太远,也不方便自己看望她们母女。萧燕燕从偏苑离开的时候,定慧师太赠送了她许多佛教书籍,还有两包去年采的玫瑰花瓣。萧燕燕本想令人重新修葺偏苑,并添置些日常用品,却都被定慧师太拒绝,只说出家人心无旁骛,但求寂静,萧燕燕因此也不强求。她曾暗地里问过皇上定慧师太的身份,但耶律贤却也知之甚少。他只记得小的时候在宫里玩耍,曾经偶然闯入偏苑,才知道这里住着一位出家人。听身边的奴仆说,世宗的时候,定慧师太和两三个小尼住进了偏苑,但仿佛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上到世宗下到奴仆,都对偏苑礼敬三分,自有宫人提供所需一应物品。穆宗登基之后,偏苑渐渐被人遗忘,以致后来一切食物用度皆自给自足,只着都帐司定时送去些柴木。在诺大的皇宫里,偏苑犹如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苑外的人不来打扰,苑内的人也不出去。耶律贤登基后,政事如山,若不是这一次萧燕燕在偏苑生产,他已经不记得皇宫里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听到这些,萧燕燕又想起定慧师太那张枯黄的面孔和泰然自若的神态,便安排人远远护着偏苑,并增加了柴木、炭火和yào材的供应,才稍微安心。 修养了半月,萧燕燕身体逐渐恢复。她心念母亲,却因为还没有出月子而不能外出回府,只好派阿离或青梅每日折返于皇宫和萧府。阿离向来是报喜不报忧,萧燕燕几次逼问下,她才说了实话。萧夫人的病情确实不好,自从得知魏王被害的消息之后,痰疾加重,虽然吃了yào却也不见好转,而宋王妃月份已大,且自顾不暇,也没有精力日夜守护。倒是萧燕燕尚在舞勺之年的表弟隆巴多,一直尽心尽力地服侍在床边。最令萧燕燕心寒的是,朝廷上对于是否让太平王回京争论不已,高勋以西北局势不稳为由加以阻挠,那些原先整天围着父亲转的大臣,如今竟然都不敢出声,连同宗的叔伯也都倒戈,真是人心凉薄。萧燕燕心里着急却无能为力,只盼望日子过的快一点,自己可以早点回府。 这一日,萧燕燕刚刚哄睡了平南,便见阿离有些慌张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太监打扮的男子,但那人身材高大魁梧,脚步有力,却深深低着头。萧燕燕见阿离将屋里的一众奴仆都驱走,又关了门,正纳闷着,忽见那男子抬起头,不禁倒吸一口气:“怀义!” 那打扮成太监的男子正是萧思温的贴身侍卫萧怀义。见萧燕燕认出了自己,萧怀义忙跪下来,压抑住内心的激动说道:“奴才萧怀义拜见皇后娘娘。” 萧燕燕还有些发愣,向阿离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主子,是这样的。奴婢回了府之后,夫人把奴婢一个人叫到跟前儿,让奴婢务必想办法把怀义带进宫,说他有话要告诉主子。正好今天小栗子跟奴婢一起去的,奴婢就让怀义穿上了小栗子的衣服。奴婢路上问怀义要跟主子说什么,可...他就是不开口,非要见到主子亲口说。” 萧燕燕看着萧怀义凝重的表情,知道他是父亲身边的忠勇第一人,况且母亲让他来见自己,这其中一定有极为要紧的缘由,于是说道:“怀义,你起身说吧。” 萧怀义起身却不说话,只看了看身边的阿离。萧燕燕知道他还在顾及,便蹙眉说:“阿离你又不是没见过,不打紧的,你说罢。” 萧怀义犹豫一刻,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是。请娘娘原谅,此事事关重大,奴才不得不小心。奴才要说的是...魏王...魏王并非被强盗所杀,害他的另有其人!” 这句话简直如惊雷,萧燕燕不由得身体一震,手中的书掉落在了地上。一旁的阿离也惊讶地看着萧怀义。萧燕燕盯着萧怀义,冷冷问道:“是谁?” “奴才...奴才不知道,但是禁军统领女里逃不了干系!” “女里?”萧燕燕震惊,“为什么?” “娘娘您知道,奴才是魏王的贴身侍卫,平日里是寸步不离的。王爷遇害那天早些时候,女里亲自到王爷的毡账里请奴才,说新招了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要奴才去试试功夫。奴才本是不应的,但王爷听说是为皇上招侍卫,便让奴才随女里去了。没想到这一比试就是两个时辰,奴才心里挂记王爷,找了个理由就回了账里,可那时王爷已经不在了。奴才问守账的侍卫,他说一个时辰前有人给王爷送来一封信,王爷看了信就走了。奴才立刻骑马去寻王爷,终于...终于在南山坡...看到了......”说到这里,萧怀义已经眼含泪水,声音哽咽,“奴才见到王爷的时候,王爷...王爷正躺在雪地里,胸口被...被刺了两刀,血...流了一地…...” 想到父亲死时的惨状,萧燕燕不禁眼泪夺目而出。阿离看在眼里,忙推了推身边的萧怀义,萧怀义会意,又说道:“除了致命的那两刀,王爷的衣服有被人翻过的痕迹,虽然身上的玉佩和帽上的东珠不见了,但衣服上却没有打斗的痕迹。娘娘您知道,王爷虽然近些年少征战,但功夫还是有的,面对山莽强盗怎么会不反抗,身上一点打斗的痕迹都没有。还有,刚才奴才提到过,王爷是收到了一封信才出去的,可是后来奴才无论是在王爷身上还是毡帐里,都没有找到这封信,难道信会自己飞走了。还有,王爷被害的地方是在木叶山的南坡,那是皇上的行营驻跸所在,周围万名御账亲军把手,几个山野莽夫穿过层层守卫,来抢劫一个朝廷要臣,而且还得手了,您不觉得可疑吗?奴才因此联想到,奴才与女里素来没有jiāo往,为什么那天他非要奴才跟他切磋功夫,会不会就是故意想将奴才引开,好伺机向王爷下手呢?” 萧怀义的每一句话都让萧燕燕心惊,可是除了那封下落不明的信,他说的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测,根本无证据可言。因此萧燕燕冷眼凝视着萧怀义问道:“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在事发的当天就向皇上告发?” 萧怀义无奈地蹙眉苦笑:“女里很快就带人抓到了那群匪徒,从他们身上搜到了王爷的玉佩和东珠,匪徒也承认是谋财害命。奴才人微言轻,先不说奴才的话皇上会不会信,奴才本来想找到当时的守卫再问个究竟,谁知道...竟然再也找不到那两个人,不知道是不是...被灭口了!奴才知道行宫已不是安全之地,更怕打草惊蛇,所以才没有向皇上表明。” 听到“灭口”两个字,萧燕燕只觉得一股寒流涌上全身,却依然不敢相信,她颤着声问:“可是,如果按你所说,那...那群匪徒为什么会承认呢?” 萧怀义摇头道:“回娘娘,奴才将王爷被害的消息禀告皇上后,皇上派奴才和女里两人各领一队人马去追寻凶手。但是很快女里就将那群歹徒抓了回来,据说抓回来时就只有两个人还活着,还都是奄奄一息。所以奴才觉得,那匪徒的话不可信!” 萧燕燕忽然想起来几个月前,女里硬要纳自己的嫂子为妾,是父亲劝皇上在汉人中废了“弟妻寡嫂”的旧俗,使得女里的美梦落空。难道他是因为这件事怀恨在心,所以要对父亲下dú手?! “主子,奴婢想起一件事!”萧燕燕正思索着,忽然听见阿离惊叫了一声,“主子,那天奴婢奉命回府,正遇上皇上派回来的人向夫人报丧。奴婢记得那人说,皇上命他一人快马加鞭回来报信,而且特别嘱咐先不要让皇后知道。可是...可是奴婢听青梅说,主子在偏苑遇到一个宫女,那宫女说王爷在永州被害,主子才受惊晕倒。奴婢当时就觉得哪里不对,可...可那时忙着照看主子,所以也未及多想,现在想来,那宫女是...是如何知道的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那个宫女惊慌的面孔又一次出现在萧燕燕面前,她不禁身体一颤,一边回忆着一边喃喃道:“那时候,她说...她说她是给医yào局送yào材的,是听别人说,说” “主子,她说...她是去医yào局送yào材的?”阿离用微微颤抖的声音问道,眼神中透出恐惧。 “是…...” “可是...可是…医yào局和偏苑,根本...根本就是两个方向,她去送yào根本就...就不可能路过偏苑啊!” 萧燕燕一下子瘫在了榻上。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自己和父亲都落入了一个巨大的圈套里。在永州,先是怀义被支开,然后父亲因为收到一封信而独自来到无人的山坡,惨被杀害。之后远在上京的自己“偶遇”一个知情的宫女,又被告知了父亲被害的真相,差点死于难产。如今看来,这一切都不是偶然,根本就是有预谋的杀害,他们不仅要父亲的命,还要要她的命!从永州到上京,完成如此精心的策划,不露痕迹,再除掉所有知情人,这绝不可能是一人所为。究竟有多少人在偷偷谋划着取他们父女的xìng命。萧燕燕不禁浑身微微颤抖,额头上泌出津津冷汗。 “主子,”阿离急忙唤道,“不如,奴婢带上青梅腊梅去医yào局指认,然后请皇上为我们做主!” 萧燕燕脸色苍白,她慢慢摇了摇头,冷冷说道:“没用了,这个时候,人不是被灭口了,就是已经逃走了。” 忽然想起什么,萧燕燕向萧怀义问道:“夫人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奴才是和御驾一起回京的,当天晚上就向夫人禀报了奴才的怀疑。但那时夫人不让奴才跟任何人说,尤其不能让两位小姐知道。可是,昨儿个,夫人突然把去奴才叫去,要奴才进宫当面告知娘娘一切。” 萧燕燕心里奇怪,为什么母亲不在一开始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告诉自己,而是等到现在呢。难道,难道母亲知道自己大限已到,又或者,母亲决意要随父亲去了...想到这里,萧燕燕知道自己不能再等,必须要尽快回府里见到母亲。 ☆、步步为营 寅时,天将要擦亮,昏暗的天际边挂着一条摇摇yù坠的黄色光晕。寂静的承天门前,只有七、八个太监在扫地,发出“刷刷”的声响。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马车上坐着一个太监,却低着头,看不清长相。守门的侍卫照常拦住马车,懒洋洋地问道:“哪个宫的,出宫干什么?” 这时,轿帘被拉开,一个女子探出头来,那侍卫忙换成笑脸,哈腰赔笑道:“呦,是阿离姑娘啊,今儿怎么这么早呢。”自萧燕燕生产之后,阿离几日就要往返皇宫一次,和承天门的侍卫早就熟稔。 阿离也笑道:“是啊,今天你当班啊,这不都是主子的吩咐嘛。怎么,还拦着?” “不敢,不敢。”那侍卫赶忙放行,一边弓着身对阿离谄笑。阿离从身上摸出几锭银子,向那侍卫一抛,笑着说:“请兄弟几个喝酒吧。”说罢又回到轿中,见坐在自己对面的萧燕燕闭着眼睛似在休息,便也不做声。 自从昨天听了萧怀义一番话后,萧燕燕便决定要回府,哪怕要冒险瞒着皇上。她知道耶律贤每日卯时到辰时会召见大臣,快到午时才会来崇德宫看望她和公主,因此萧燕燕带上阿离和萧怀义在今天的这个时候出宫。三人约行了半个时辰才到了萧府,阿离走在前面,萧燕燕打扮成宫女和打扮成太监的萧怀义一起走在后面。萧燕燕低头疾行,余光看去,只见府中处处挂着白色的丧幡,冷风中飘飘扬扬,犹如不散的幽灵;几个穿着诡异的巫师围绕着一团火焰,又蹦又跳,口中念念有词,令人心惊;一群乌鸦盘旋在空中,不时发出几声鸣叫,更平添了一股哀怨的气息。萧燕燕想到一年前自己出嫁时,府里是何等的灯火辉煌,不过一年的时间,却已恍如隔世,不禁鼻子一酸。 穿过和睦厅,就到了萧夫人的卧房,萧燕燕见一个丫鬟正端着yào水准备送进去,便接了过来,径直进了卧房,留阿离和怀义在门口看着。穿过一个拆屏,当萧燕燕看见了躺在床上的母亲时,惊的双手一抖,碗中的汤yào差点散了出来。只见母亲消瘦的颧骨高高耸起,脸如槁木,一双眼睛似睁还闭,只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上面还chā着很多年前父亲送的鸳鸯钗。萧燕燕忍着眼泪,快步走到母亲身边,轻声唤道:“母亲,我是燕燕,我来看您了。” 萧夫人听到声音缓缓睁开眼睛,当她看见女儿的时候,黯淡的眼中忽然闪出光,虚弱地说:“燕燕,是燕燕吗?真好,我真怕...见不到你了…...”话还没说完就是一阵撕心裂分的咳嗽。萧燕燕忙把yào送到母亲嘴边,哽咽着哄道:“母亲,燕燕就在这,燕燕先给您喂yào好吗?”萧夫人却摇了摇头,像孩子一样皱着眉头撒娇:“不,我不想喝,yào...yào太苦了,太苦了,母亲不想...不想见到你父亲的时候...身上...都是...都是yào的味道。” 萧燕燕此时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像线一样掉了下来。萧夫人抬起干枯的手,想为女儿擦去眼泪,萧燕燕忙将yào碗放到一边,抓住母亲的手,贴到自己的脸颊旁,挤出一丝微笑。 “燕燕,你听母亲说,”萧夫人看着女儿,泪光闪闪,用微弱的声音说道,“母亲...有好多话要跟你说。你不要再怪你的父亲…...”萧夫人每说一句话都要停下来喘几口气,“你父亲的初衷...真的...真的是要把你二姐...送入宫的,哪怕他要...要背负欺君之罪,也不想...不想你委屈。他真的...真的...不是为了自己。有件事情,你…你不知道,鹦哥...你二姐…她其实是汉人。她的母亲...是幽州有名的...有名的歌姬。可惜,她生下鹦哥没多久,就...病死了。你父亲...把鹦哥抱了回来,从那一刻起...我...我就把鹦哥...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抚养。燕燕,答应母亲,这件事,你谁...谁都不要告诉,尤其...尤其是鹦哥。记住,你们姐妹三人一定要...要相互扶持,这样母亲才...才走的安心。” 萧燕燕只拼命点头,见母亲额头上渗出汗珠,嘴唇微微颤抖,吓得忙说:“母亲,母亲,燕燕什么都答应您,您别说了,让太医进来看看好吗?” 萧夫人摇摇头:“不,燕燕,母亲还没说完,你听我说。怀义...你已经见过了是吧,其实...其实...你父亲...已经料到...会有这一天的,他...他不后悔,我...我也不后悔。只是,母亲...有时候...真...真怨你父亲...把你送入了那...豺狼虎豹之地。燕燕,不要急着为你父亲报仇,你要先照顾好自己,好好活下去。母亲...相信你,你父亲和我会...会一直在天上陪着你。”说完这句话,萧夫人长舒一口气,嘴角慢慢露出微笑,“好啦,母亲要说的话...都说完了,我可以...可以...去找你父亲了。” 萧燕燕知道母亲去意已决,因此失声哭道:“母亲,不要,母亲,您会好起来的,母亲!”萧夫人却忽然变得异常平静,面目显现出前所未有的安详,喃喃道:“你父亲都...都等久了。母亲...总觉得...这辈子...欠你父亲的,没能给...给你父亲生个男孩...所以母亲不怪他...先走。思温...思温...你等我…”一会又念念道:“我的阿依古...阿依古...你在哪啊…...”萧燕燕伏在母亲身上,心有千言万语却什么都讲不出来,唯有泪水涟涟。 “燕燕,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和你父亲...说几句话。”听到母亲的话,萧燕燕抬起头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母亲已经闭起眼睛,嘴角微微翘起,似乎心满意足。她只好慢慢替母亲掖好被角,又替她擦干脸上的泪痕,虽然百般不舍,还是离开了房间。萧燕燕退到门口,看见章太医正站在一旁。章太医慌忙跪下请安,萧燕燕忍住悲痛,问道:“王妃的病到底怎么样?” “回娘娘,”章太医斟酌着话颤悠悠地说道,“夫人这病只在一气之间,若是求生惜命之气,则用yào即可医治,可...可若是求死舍命之气,则...则…则…...” 不等他说完,萧燕燕已快步走开,阿离和萧怀义赶忙跟在后面。此时的天空已经大亮,冷清的街道上稀稀拉拉出现一些做买卖的生意人,都把脖子缩在衣服里,两只手jiāo叉到袖子里,嘴里咝咝嘞嘞地吐着白气。出宫时为了掩人耳目,萧燕燕只披了一件玄色鼠毛镶边斗篷,可走在隆冬的街道,她却一点不觉得寒冷。父亲说的对,只有彻骨的寒冷才能让人永葆内心的炽热。如果说刚得知父亲被害时自己是悲痛,当知道这一切都是yīn谋时是害怕,那么现在,她却异常清醒。因为眼泪并不能帮她唤回死去的父亲,也不能帮她救回奄奄一息的母亲,更不能让黑暗中的yīn谋现形。她必须找到杀害父亲的凶手,她必须要坚强!刺骨的西北风呼像刀子一样划过她的脸庞,萧燕燕告诉自己,要永远记住这一刻的感受。 萧燕燕回到崇德宫已经过巳时。刚一踏入厅堂,就看见屋里侍婢太监跪了一地,而皇上正坐在厅中,面无表情。阿离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看来皇上已经知道皇后私自出宫了。萧燕燕却只是怔了一下,便快步走上前,跪下来拜道:“臣妾给皇上请安,请皇上恕罪。” 耶律贤几步走到萧燕燕面前,握住她的手想将她扶起,却被她双手的冰冷惊得一抖。“手为什么这样冰,出去的时候不知道拿手炉吗?”虽然是责备的话语,但语气里更多的是关心和心疼。 萧燕燕跪着不起,低头答道:“臣妾未经皇上允许私自出宫,请皇上治罪。” 耶律贤轻轻叹气,还是将萧燕燕扶起,有些无奈地说:“这次就算了。朕也是疏忽了,章良这个庸医,朕都不知道你母亲病得这么严重,惹得你出个宫还要打扮成这副样子。不过,你也是太任xìng了,你是皇后,若是有什么差错,你要朕怎么办。”见萧燕燕低着头默不出声,耶律贤转为笑脸,挥挥手将跪了一地的奴仆打发出去,握着萧燕燕的手说道:“好啦,朕今天来是想告诉你,太平王妃已经启程了,虽然暂时不能调太平王回京,不过朕允许王妃在上京里多呆些日子,多陪陪你母亲。” 母亲在昏迷中呼唤大姐阿依古的情形又一次出现在萧燕燕眼前。从西北到上京迢迢千里,大雪封山,母亲是注定看不到她魂牵梦绕的大女儿了。想到这里,母亲的病状和父亲的惨死又一次涌上心头。萧燕燕扑通一声跪在耶律贤面前,将自己为何在偏苑前晕倒以及萧怀义的猜测告诉了皇上。 耶律贤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紧皱的眉头微微蹙动。待萧燕燕讲完,耶律贤将她扶起,心疼地望着她沉声说道:“绰儿,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任何人。” 萧燕燕有些惊讶,呆呆地问:“皇上,您不相信臣妾?” 耶律贤马上说道:“不,朕当然信你。” “那皇上不是应该马上将女里抓起来审问吗!”萧燕燕追问道。 耶律贤摇摇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现在不行,朕不能仅仅因为一个侍卫的猜测就随便抓铺朝廷重臣。而且无凭无据,就算抓了女里,又能问出什么呢?如果事情真如萧怀义所说,那所牵扯的就绝不是一两个人,现在抓了女里,就一定会打草惊蛇。” 见萧燕燕愣住不说话,耶律贤又说:“绰儿,你记着,‘治大国若烹小鲜’,凡事都不可cāo之过急。急则乱,乱则变。尤其当你在明,敌在暗的时候,就更要冷静。等待时机,才能一招制敌。” 见萧燕燕沉思不语,耶律贤握紧她的手,认真地说:“朕知道,这些话你现在可能不能理解。但是你相信朕,朕一定会给你一个答复,朕发誓!” 望着耶律贤凝重的面目,萧燕燕知道皇上不会骗自己。但是她在心里默默问自己,如果此时换成是父亲,他会怎么做? 半晌,萧燕燕重重点了点头,含泪说道:“臣妾相信皇上,但是臣妾也有两个请求。” “你说。” 萧燕燕平静地说:“萧怀义作为魏王的贴身侍卫,跟随魏王近二十年,臣妾想把他调入崇德宫,任命为侍卫总管。” 耶律贤毫不犹豫地说:“此事你不说朕也要安排,既然你已有了人选,就依你。” 萧燕燕谢恩后又说:“第二个请求是,皇上您知道,臣妾的父亲膝下无子,今日臣妾去看望母亲,母亲心心念念放心不下的也是此事。其实父亲生前曾经说过,要将臣妾叔父的儿子隆巴多过继到自己膝下。关于过继之事,虽然还没有举行正式的仪式,但两家人早已有约定,父亲的丧礼上,隆巴多其实已经以儿子的身份尽孝了。如今,臣妾的母亲也...也将不久于世,臣妾...请求皇上将隆巴多正式过继给萧府,并承袭父亲的爵位。父亲后继有人,母亲...母亲也能瞑目了......”说到这里,萧燕燕已是哽咽。 耶律贤将萧燕燕揽入怀中,轻声说:“朕都答应你。” ☆、一鸣惊人 就在萧燕燕回府看望母亲的第三天,萧夫人便在对夫君和女儿的思念中,带着遗憾离开了人世。这对于还没有从上一次丧事中恢复过来的魏王府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倒是萧燕燕没有像上次魏王去世时那样悲痛yù绝,只是把自己沉浸在定慧师太赠送的佛经中,有时候会怅然若失。 还好就在萧府家奴们忙得手忙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乱的时候,萧家长女、太平王妃阿依古终于从西北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她一路上昼夜兼行,披星戴月,可惜最终还是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来不及伤心,阿依古一回到上京,就马上投入到丧礼的准备中。一直到将父母合葬完毕,分别一年的阿依古和萧燕燕姐妹才在崇德宫相见。 久别重逢,再加上父亡母逝,姐妹二人一见面难免相拥而泣。待情绪渐渐平复,二人都落了座,萧燕燕这才注意到,仅仅一年,阿依古的面容却和离京前大相径庭。皮肤已不似从前那样白皙光亮,身形也瘦弱许多,连一头乌黑的秀发如今也失去了光泽。萧燕燕心里骇然,不禁问道:“大姐,在西北过的可还好?” 阿依古凄然一笑:“西北那个地方,夏天干的要命,冬天又冷的不行。一年中总有大半年是飞沙走石的。沙暴来临的时候,漫天都是雾蒙蒙的黄沙,眯的人睁不开眼睛。我总担心有一天自己给这黄沙埋了。”说完,阿依古向萧燕燕无所谓地笑笑。 萧燕燕心里难受,便马上安慰道:“大姐放心,我会想办法求皇上让太平王尽早回京的。”却没想到,阿依古竟摇了摇头,说:“不,臣妾谢娘娘好意了。西北虽然荒凉,却也没有它的好处。太平王本就是一个胆小如鼠的人,先皇把他发配到西北,没想到却合了他的意。那里天高皇帝远,他不用每日战战兢兢,只做个安分的王爷,倒也快活。何况,这些年王爷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要他回上京,还不如让他在那个穷地方安乐呢。至于我,自然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大姐的话令萧燕燕有些失望,她想要阿依古返回上京也有自己的私心。父亲的被害使她看出,如今的上京虽然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却是危机四伏,她除了要保护自己,还要想办法找出父亲被害的真相。二姐鹦哥向来体弱,宋王喜隐又总是yīn阳怪气,继弟隆巴多年龄尚小,剩下那些宗亲更是不得依靠。她本希望太平王和大姐回到上京,能够协助自己找出背后的凶手。如今看来,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尽管失望,萧燕燕却也不想为难大姐,更不想让她担心,因此并没有把父亲被害的事告诉她,只是脸上不禁有些黯然。 阿依古见萧燕燕神色黯澹,想起一年多年前自己出嫁那日姐妹三人的对话,又想起那时候萧燕燕对韩德让的一往情深,以为她是因此难过,便轻笑着安慰道:“其实,要说我们姐妹,还是娘娘最有福气的。臣妾远在西北都知道,皇上对皇后娘娘真是好的没话说。” 萧燕燕微微浅笑:“皇上的确待我很好,只是...只是父亲母亲如今一走,我还是时常觉得...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些什么。”说罢,又不禁泪眼婆娑。 想到已逝的父母,阿依古也是唏嘘,幽幽叹道:“父亲这一生,处处筹谋,终于位极人臣,却不想是这样的结局。” 萧燕燕听她话里似乎对父亲还有偏见,刚想说些什么,又见阿依古对她说:“还好有娘娘在,父亲的一番良苦用心没有白费。娘娘你记得吗,小时候,有一次父亲让我们扫雪。我呢扫的最快,可是也很快就烦了,反而跑到一边堆雪人;鹦哥身体不好,扫了一会,就被母亲拉回屋里休息;只有你,一点点扫到最后,不仅打扫了自己该清理的雪,还帮我和鹦哥打扫。那时候,我记得父亲就说‘此女可成大事’。”阿依古轻轻握住萧燕燕的手,“燕燕,我准备即日启程返回西北。父亲母亲的丧事已经完毕,我也没有理由继续留下来了。幸好,还有鹦哥和宋王在。宋王,虽然以前跋扈了一些,但我这次回来见他对鹦哥体贴照顾,在丧事上也是尽力协助,连xìng情也踏实了许多。毕竟是一家人,你若是需要什么帮助,不如去寻他。大姐相信你,你不是草原上的云雀,你应该是一只鹰。有你在,父亲的在天之灵也可以安心。” “大姐......”千愁万绪涌上心头,萧燕燕不禁泪目,虽然竭力挽留,但阿依古去意已绝,姐妹二人只好又话别一番,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这边阿依古刚刚离开,隆巴多又来请安。他刚刚向皇上谢恩,这时又来向皇后领诲。 萧燕燕抚平自己的情绪,抬眼看去,见隆巴多已经入内,不禁有些意外。在她心中还是黄口小儿的隆巴多竟然已长成身姿挺拔的少年。只见他头戴平顶毡帽,额前的东珠因为守丧而被拿下,灰色貂裘披肩内是一件莲青色长袍,稍显稚气的面孔上,一双灵气十足的眼睛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待隆巴多行过跪拜之礼,萧燕燕方赐座赏茶,柔声说道:“本宫记得,上一次见你还是两年前,一晃都长这么大了。” 隆巴多挺身端坐,听到萧燕燕这样说,略有些不好意思:“是,与娘娘两年未见,臣弟也时常想念。” 萧燕燕微笑着说道:“本宫听说,魏王妃染病卧床时,多亏你在一旁照顾。” 隆巴多微微欠身,面目严肃地说:“这都是做儿子应该做的,皇后娘娘无需挂心。” 萧燕燕见隆巴多谈吐不凡,有礼有节,心里欢喜,遂说:“隆巴多,本宫替你改个名字可好?”见隆巴多颔首称是,萧燕燕又款款说道:“从今往后,你就叫萧继先。继,是继承的继,先,是先人的先。” “萧继先...”隆巴多默默念着这个名字,“是,继先谢皇后娘娘赐名。” 萧燕燕满意地点点头,笑道:“继先平身吧,以后没有外人的时候,你我姐弟相称即可。继先,姐姐给你取这个名字,其中的含义你可明白。” 萧继先闪烁着明亮的眼睛,一边思索一边沉吟着说:“嗯...臣弟想,姐姐是希望我能够继承父亲的遗志,成为一个好人,一个贤臣。” 萧燕燕不置可否,只幽幽望着门外,缓缓说道:“继先,庙堂和江湖的区别就是,庙堂之上不只有所谓的好人、坏人,还有聪明人、糊涂人,有权人、无权人。你看,父亲在的时候,魏王府是何等辉煌,可是如今,又有几个人会正眼看你这个小王爷呢。但这些人并不是坏人,他们只是自以为聪明。继先,姐姐跟你说这些,并不是不让你做好人,只是你要记得,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迎着萧燕燕深邃的目光,萧继先重重点了点头说道:“继先知道,继先谨记姐姐的教诲。只要继先在一天,便也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姐姐!” 萧继先的话说到了萧燕燕的心坎里,她欣慰地笑笑说道:“继先,姐姐希望你知道,你我姐弟从此荣辱与共,你好便是萧府好,便是姐姐好。” 萧继先稚嫩的脸庞因为激动而涨的通红,他腾地站起身,单膝跪在地上,拱手朗声拜道:“是,继先明白。姐姐是继先的依靠,继先也是姐姐的依靠。从今往后,继先但凭姐姐吩咐!” 萧继先的聪慧伶俐令萧燕燕既意外又欣慰。将萧继先过继到萧府,并继承父亲的爵位,是萧燕燕计划的第一步。不仅是为了满足母亲的遗愿,也是为自己在朝廷里安chā一个心腹。父亲过世之后,朝廷上的风云变化使她清楚,失去了父亲这个强大的靠山,她只是皇上的妻子。皇上根基尚且不稳,单凭自己根本不可能查出父亲被害的真相。究竟朝廷之上,谁是敌,谁是友,谁在明,谁在暗,萧燕燕需要有个人替她探明。萧继先虽然尚未成年,但既然王爵加身,魏王府在朝中的地位也就还在,是谁也不能小觑的。萧燕燕刚刚因为阿依古不能留在上京而失落的心,此刻又恢复了一些信心。 萧燕燕将萧继先轻轻扶起,语重心长地说:“继先,姐姐听说,你已经开始在国子监读书了是吗?要用心同室和耶律贤适学习。室是个博古通今的大儒,也算得上是半个帝师,是皇上非常看重的汉臣。耶律贤适,虽然我对他了解不多,但也知道他是大辽数一数二的文人才子。能有这样的人做你的师傅,你一定要用心读书,虚心请教,这是姐姐今天教你的第一件事。” 见萧继先点头称是,萧燕燕又说道:“因你尚未成年,皇上特许你每月进宫请安。这几日伺候你的桂姨是姐姐的nǎi娘,今后你的起居便由她来照顾,姐姐也安心。若平日里有什么要事或是需要,你可以告诉桂姨,她自有办法找到阿离。”说到这里,萧燕燕握住萧继先的手,似乎在向他传递力量,“姐姐身在深宫,不能时时照拂你,但你要清楚自己的身份和担当,说话做事要有分寸,要学楚庄王一样。” 萧继先似懂非懂地望着萧燕燕,蹙眉问道:“楚庄王...楚庄王是谁?” “楚庄王是古代楚国的国君,他继位三年却一事无成,有大臣以鸟讥他三年不飞不鸣。”萧燕燕紧紧盯着萧继先,似乎是对他说,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楚庄王说:‘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 ☆、暗布棋局 随着魏王妃萧夫人下葬,太平王妃阿依古启程返回西北,由于萧思温突然过世而短暂动dàng的朝廷似乎恢复了平静。北枢密院密使和北府宰相,这两个举足轻重的位置在萧思温过世后就一直空悬,耶律贤开始斟酌合适的人选。他很清楚,萧思温去后,那些曾经支持改革的人都变得沉默,尤其是契丹贵族。耶律贤需要一个改革派,继续代替他将革新进行下去。其实他心中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室,可惜室是汉人,而北枢密院密使和北府宰相却必须由契丹人担任,祖上的规矩不能改。高勋和耶律只没等人推举萧海只为北府宰相。虽然萧海只与萧思温乃宗亲,这些年辅佐萧思温还算尽心,在帝后两族也颇得人心,但令耶律贤犹豫的是,萧海只平日里过于唯诺,对于政事也少有己见,可见并不是治世之才。虽然论能力和资历,大于越耶律休哥也不差,可惜他年事已高。如此放眼朝廷,竟没有一个完全合心意的人,让耶律贤头疼不已。 就在耶律贤烦心之时,萧燕燕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一年前远走幽州的晋国公主耶律凝。萧燕燕入宫之后与耶律凝并无私jiāo,也知道她随韩德让一起去了幽州。此时她突然来访,着实令人奇怪。耶律凝倒是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一边大步跨进厅堂后,一边脱下狐腋斗篷,随手扔给了小心跟在身后的侍奴,露出一身飒爽的骑装。她只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萧燕燕,也不跪拜,只在原地四处看了看,好像自言自语却又讲的大声:“还是皇后会享受啊。”说罢伸了一个懒腰,竟坐了下来,嘴里念叨:“哎,累了这一路,总算是舒服了。” 阿离早就气得脸颊鼓鼓,刚想上前理论,便给萧燕燕的眼色喝住。耶律凝看在眼里,yīn阳怪气地说道:“怎么,皇后娘娘就是这么待客的,没有点心也没有茶水,本公主可还饿着肚子呢。”萧燕燕知道先皇和耶律贤都视这个刁蛮公主为掌上明珠,自小是被骄纵惯了的,因此也不与她计较,只向阿离点了点头,便笑着在她身边坐下,柔声问道:“公主什么时候回京的?皇上知道吗?” 耶律凝也不看萧燕燕,没有好气道:“怎么,皇兄不知道,我就不能回来吗?” 萧燕燕心知她有意挑衅,虽然无奈却也不发作,只淡淡说道:“当然不是,公主是一个人回来的吗?” 萧燕燕这话本是关心她一路的安危,可是在耶律凝听来却似乎另有所指。她本来就是一个心直口快、毫无心机的人,因此猛地转过头,负气质问道:“怎么,皇后觉得我应该和谁一起回来吗?我若是说只有我一个人,你是不是很失望呢?” 萧燕燕还没做反应,这些话倒是被一旁正端着茶点的阿离听到。也不顾萧燕燕是否允许,阿离几步走到耶律凝面前,将手中的茶点放到桌案上,向耶律凝欠了欠身说:“公主,恕奴婢无礼了。不说您身为公主,见到皇后不跪不拜不理合不合规矩,就是我家主子刚刚经历丧亲之痛,您一进来就这样冷嘲热讽、咄咄逼人,是不是...是不是”阿离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萧燕燕叫住,语气虽然不严厉,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阿离只得转身退下。 听了阿离的话,耶律凝已知自己说的太过。见萧燕燕虽然面无表情,可微蹙的眉尖却透着隐隐悲痛,耶律凝心里又后悔又不想示弱,只好虚咳了一声,故作轻松地小声说:“那个,皇后...皇后请节哀,当心…当心身子。” 萧燕燕不想和她再周旋下去,因此只冷冷说道:“公主一路长途跋涉想必也辛苦了,若是没什么事,公主就请回宫休息吧。” 耶律凝却并不起身,只盯着地上不说话,半晌才好像很不情愿似的对萧燕燕说:“我有事,我…我是替某人回来看看你。有的人知道你父母出了事,整天愁眉苦脸的。我就看不得他那副样子,所以就找个理由回来了。本以为他会有什么话让我转告你,结果这个伪君子却说什么,说什么非礼勿这,非礼勿那的,哼,心口不一的家伙。” 萧燕燕终于明白了为何耶律凝一见自己就施难。韩德让,这个一年多没有被提及的名字在此刻忽然涌上心头,萧燕燕不禁有些怅然失措。但此时最令她惊讶的还是眼前的耶律凝虽然语气里尽是嫌弃,但脸上明明写满了爱意和心疼,萧燕燕没想到,这个一直养在深宫、娇生惯养的公主,可以为了心爱的人如此委曲求全。见萧燕燕盯着自己,耶律凝有些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章 好意思,忙喝茶掩饰:“我看...皇后...皇后还好,那就放心了,我走了。”说完起身就要离开。 “公主留步,”萧燕燕急忙将耶律凝叫住,“请公主在此稍等片刻。”说罢转身从后门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手上却多了一个巴掌大的精致木盒。只见萧燕燕将那四方的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枚青色的玉佩,轻轻递到耶律凝身前说:“这个,应该物归原主了。” 耶律凝一把从萧燕燕手中夺过那枚玉佩,心忽地沉了下去。她认得这枚玉佩,当年韩德让将自己从树上救下来的时候,身上佩戴的正是这枚玉佩。这一年来,自己一直追问他玉佩哪去了,韩德让只说不知道丢在了什么地方,原来,原来竟一直在萧燕燕手里。萧燕燕见耶律凝握着玉佩发呆,神情忧郁,便问她怎么了。耶律凝这才把自己如何被韩德让所救,又如何识得这玉佩等事告诉了萧燕燕。 萧燕燕担心公主多想,因此对她说:“一个物件可能会四处流转,但它最终的归属应该是最珍惜它的人。这枚玉佩现在属于你了。” 耶律凝却逼视着萧燕燕,不依不饶:“你敢说自己已经忘了他?” 看着耶律凝敢爱敢恨的样子,萧燕燕又羡慕又嫉妒,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但此时此刻已是物是人非。她只将脸转到一边,面无表情地说:“我和韩卿只有君臣之情。” 见萧燕燕说的认真,耶律凝锐利的眼神忽然变得柔软,她痴痴说道:“可是...可是他忘不了你。” “公主有没有听过,‘天若有情天亦老’,草木山石尚有感情,何况是人呢。”萧燕燕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笑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角却似乎湿润了。而一旁的耶律凝却仿佛得了什么名言警句,忽然振作起来。如果说她刚刚还对萧燕燕带着敌意,此时已经少了大半。耶律凝将手中的玉佩又递还到萧燕燕手中,微微抬起下颚,骄傲地说:“萧绰,谢谢你。我要走了。” 萧燕燕不禁追问她去哪,耶律凝转了转闪亮的眼眸,装作不情愿地说:“我呢就好人做到底。那个傻子有一封信要我转jiāo给耶律贤适,他说如今朝廷之上,只有耶律贤适有能力协助皇上...呃...惩前毖后、整顿朝纲。他还说,耶律贤适是一个爱惜羽毛的人,所以一直不肯步入朝堂,因此他就给耶律贤适写了封信。”说罢将手中的信在萧燕燕面前晃了晃,便转身离开。 萧燕燕回过神,忙在她身后唤道:“那…那这玉佩…...” 耶律凝也不回头,从侍女手中接过斗篷,边走边说:“他给你的东西,你自己还给他吧。本公主,要等这玉佩的主人亲自将玉佩送给我!” 萧燕燕看着远去的耶律凝,不知是喜是忧,猛然想起耶律贤适,又陷入沉思。 这晚,正是萧继先入宫觐见萧燕燕的日子,姐弟俩人正闲聊着家常,却没注意皇上早已来到门外。耶律贤笑吟吟坐在榻上,随便问了几句,见萧继先虽然年纪轻轻,却举止端庄、风度潇洒,心生欢喜,随口赞道:“继先出落得越发精神,和皇后越来越像了。” 萧燕燕为皇上斟上一杯茶,笑说:“这还得多谢皇上重开国子监,不是说‘腹有诗书气自华’吗?” 耶律贤高兴地点点头,向萧继先问道:“继先,最近国子监的师傅都讲了些什么?” 萧继先躬身颔首,娓娓说道:“回皇上,前几日师傅给学生们讲了《管子》中的《八观》。” “哦?”耶律贤放下送到嘴边的茶杯,沉吟道,“朕以为国子监只研习儒家经典,没想到竟也是百家争鸣。这管仲是春秋时期齐国的名相,他辅佐齐桓公成为春秋五霸的第一个。继先,《管子八观》是室给你们讲的吗?” “回皇上,不是室大人,是耶律贤适大人。” “耶律贤适?”耶律贤更是惊异,他饶有兴趣地点了点头,让萧继先讲给他听。 “是。”萧继先用清脆的声音朗声,“耶律大人说,《管子八观》是管仲辅佐君王治国理政的思想精华。《八观》中有言,豪杰不安其位,则良臣出;积劳之人不怀其禄,则兵士不用;民偷处而不事积聚,则仓空虚。如是而君不为变,然则攘夺、窃盗、残贼、进取之人起矣。这是说如果朝廷之上,良臣不能得到应有的位置,良臣就会出走;如果辛勤的人不能得到应有的俸禄,那将士们就会不努力;臣子和人民如果只知苟且偷安,而不知积累,则会内外空虚。如果这个时候,君王还不知改变,那么抢夺、盗窃、残害人民、谋取政权的人们就会出现。所以,身为臣子,看到国家出现偏颇,就要积极谏言,是为武死战,文死谏。” 听了萧继先的一席话,耶律贤呆呆愣住,目光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旁的萧燕燕见此景,笑着说道:“臣妾记得,耶律贤适最是风流倜傥的贵公子,不想他竟也胸怀大志。” 耶律贤轻轻摇了摇头,叹道:“你有所不知。贤适是真正的稀世才子,只是他这个人生xìng自由洒脱,不愿受拘束,所以一直故作闲游,远离朝政。朕还在府邸的时候,常与他秉烛夜谈,他的很多想法都令朕受益。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若他愿意出世,也了了朕的一桩心事。” 听到耶律贤这样说,萧燕燕不禁莞尔:“事在人为。孟子说‘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应视君如腹心’,皇上如果以手足待他,臣妾相信,耶律大人必不会让皇上失望的。” 望着萧燕燕被烛光映红的面容,耶律贤浅笑着点点头。 ☆、帝后失和 很快,耶律贤适先是被封为北枢密院承旨,不日又晋升为北枢密院副使,与萧海只齐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这是有意要提拔他。对于耶律贤适的突然出现,萧海只无疑是最郁闷的人。想自己在萧思温手下唯唯诺诺这么些年,终于熬到了出头的一日,却不想半路杀出了一个程咬金。这耶律贤适虽然年轻,但做起事情来之雷厉风行却一点不逊色于萧思温,很快便得到室、韩匡嗣等汉臣的拥护,可谓是前途无量。萧海只将满心的怨恨都放在萧燕燕身上,因为他在宫里的密探禀告道,皇上突然重用耶律贤适,是皇后在其中起了推波助澜的重要作用。萧海只恨得暗自咬牙,原以为除掉了萧思温就万事大吉,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皇后也要和自己作对。 话说自从上一次耶律凝拒绝了玉佩后,萧燕燕便将那玉佩重新放回盒子里收了起来,只想着有机会亲自归还给韩德让,便也不再往心里去了。却不想这一日午后,耶律贤突然驾临崇德宫,萧燕燕连忙跪下接驾,可耶律贤却不似往常那样将她扶起,而是yīn沉着脸直接从萧燕燕身边走过,在榻上坐了下来。见耶律贤面目铁青,萧燕燕也是莫名其妙,但因为皇上没有叫自己平身,便只得一边跪着,一边暗自观察。 耶律贤面无表情,只一双深邃的眼睛盯着萧燕燕,半晌,冷冷问道:“皇后,东西放哪了?”萧燕燕被问得一脸茫然,她确实不知道耶律贤指的东西是什么,便问道:“什么…什么…放哪了?” 耶律贤看了一眼连奴,只见连奴稍稍迟疑了片刻,还是直接走向了萧燕燕的妆奁,在最下面一层中取出了一个木盒,双手呈到了耶律贤的面前。萧燕燕心里一惊这正是装着韩德让所赠玉佩的木盒。果然,耶律贤从盒子中取出那枚玉佩,在手里掂量了几下,忽然扔到萧燕燕面前,冰冷的双眼shè出寒光,说道:“皇后,这是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萧燕燕心知耶律贤已经知道这玉佩的来历,虽然有一些惊慌,但因为自恃问心无愧,便很快恢复了镇定,只叩首道:“回皇上,这玉佩确实是臣妾的一个朋友所赠,臣妾” “朋友,”萧燕燕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耶律贤的冷笑打断,“朕怎么记得,上一次皇后还说是师徒,今日又成了朋友,那明日又会变成什么?皇后,你对得起朕吗!”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耶律贤已是怒不可遏。 萧燕燕吓得身体一颤,不禁愣住。倒不是因为心虚,而是她入宫一年来第一次见耶律贤冲自己发这样大的火,一时又奇怪又委屈,竟忘了眼前是九五之尊的皇上,只把他当作是自己的夫婿,因此脱口而出:“皇上,这只是一枚玉佩而已,臣妾不明白,皇上为何要如此动怒?” 听此话,耶律贤气的拍案而起,俊秀的面孔因为愤怒而显得冰冷无情:“你把这东西整日放在身边,竟然还问朕为何发怒,看来朕真的是把你宠坏了!” 一旁跪着的阿离早就吓得脸色苍白,只希望萧燕燕能赶紧认错请罪,挽回圣心。却不想萧燕燕听了耶律贤的话,反而迎上了皇上锐利的目光,幽幽说道:“皇上若是不相信臣妾,宠不宠爱,又有何妨。” 不仅阿离和连奴被这话吓了一跳,耶律贤也是愣了片刻,才冷笑着厉声说:“好,好,朕宠你倒不如宠个奴才了。来人,拟旨,皇后失言,顶撞圣意,责其在崇德宫闭门思过,禁足一月!”说罢,也不看跪在地上满脸惊异的萧燕燕,一甩锦袍,径直从她身边走了出去。连奴赶紧跟上,走到萧燕燕身边的时候本想说些什么,却只是叹了口气,小跑跟在了耶律贤后面。 萧燕燕呆呆跪在地上,一时间,委屈、失望、难过、疑惑一齐涌上心头。前一日还是恩爱夫妻,怎么会突然就心生嫌疑,难道他们之间的信任还抵不过一枚玉佩 。阿离见她紧紧咬着嘴唇,不让眼眶中的泪水留下来,又害怕又担心,赶紧跪着蹭过去,安慰道:“小姐,您别难过了。您想,皇上...不...不也是因为...太在乎您了吗。皇上正在气头上,难免说狠话,过几天您给皇上认个错...就...没事了。” 阿离的话令萧燕燕猛地回想起皇上的那句“朕宠你倒不如宠个奴才了”,她忽然向阿离问道:“阿离,晋国公主来那天,我去卧房取玉佩,旁边都有谁?” 阿离虽然奇怪,但还是仔细回想起来。“啊,当时...当时厅堂里只有小姐、公主、还有我,其他奴才都在外面。后来,小姐去取玉佩,也是奴婢跟着的,旁边...旁边并没有什么人啊。” 萧燕燕正思索着,又听见阿离叫道:“哦,对了,后来,小姐您让我把玉佩送回去,我放好玉佩出来的时候,看见辛古在外面鬼鬼祟祟的,我就问他干什么呢,他说听见小公主的哭声,想看看怎么了。我...我就把他打发走了,然后进屋里去看小公主。主子,您怀疑…...” 萧燕燕眯起寒月般的双眼,刚刚的凄然一扫而去,小声对阿离说:“在崇德宫,知道那玉佩属于韩德让的人就只有他。今后要防着点他。你去告诉萧怀义,让他盯紧了辛古。”阿离此时已经明白了萧燕燕的意思,不禁恨恨说道:“是,若是让我知道辛古这个奴才吃里爬外,我非不亲手杀了他!”萧燕燕却轻轻摇摇头:“我一直怀疑崇德宫里有jiān细,若真是辛古倒好了。父亲被害一事我正没有头绪,如今抓到他,若顺藤摸瓜,说不定会有更大收获。” 自耶律贤在萧燕燕处龙颜大怒之后,果真没有再踏入崇德宫,想念女儿平南公主时,就命人将公主送到彰愍宫。若说最开始几日,萧燕燕年轻气盛,心里还牟着劲不肯服软。可时间一长,加上阿离一直在旁边劝说,她心里也难免犯嘀咕 。心想毕竟自己有错在先,又冲撞皇上在后。皇上什么时候被人如此顶撞过,终究是自己太冲动了。因此又不禁懊悔起来,把什么骄傲、委屈都抛到了脑后,只想着找时机向皇上赔礼认错。可是皇上自上次后再没有来过崇德宫,她又有禁足在身,所以一直没能表明心意。不想还未到一个月,皇上却又要例行去长春州春行营。萧燕燕自然没有一同前往,对外只说平南公主染病,皇后因此留在上京照看。萧燕燕虽然无奈,却也没有办法。 虽然和皇上之间的误会没能消除,但萧燕燕也不是一无所获,萧怀义监视着辛古终于有了重要发现。原来辛古在北城里竟然有一个不错的宅子,宅子里还养着他的一个相好。但最重要的是,表面上这个宅子是辛古从一个叫王典的汉人处低价买的,但实际上,这个王典只是一个契丹贵族的家奴,而这个契丹贵族就是萧海只的弟弟萧萧海里!萧海里是萧海只同父异母的弟弟,因为是庶出,所以哥哥萧海只承袭了父亲的爵位和官位,而萧海里只是担任一个XX的闲职,其他时间则是给哥哥跑腿。萧怀义调查得知,辛古每个月都会往那宅子跑几次,姓王的汉人更是经常出入,更有人在宅子里曾经见过萧海里本人。更重要的是,在萧燕燕遭遇的几件大事里,都有辛古和王典在宅子里秘密会面的记录。而且皇上在永州冬行营的时候,也就是萧思温被害的那次,萧海只随驾前往,但萧海里却留在了上京。这实在是一个重要的发现,萧燕燕不敢相信,下dú手的人会是那个平日里对父亲最恭敬的萧海只。萧怀义建议立刻将辛古抓起来审问,但萧燕燕却不想打草惊蛇,她怀疑辛古并不知道所有事情,只是一个传话筒,因此预备用这条小鱼钓大鱼。只嘱咐萧怀义继续监视辛古,又让萧继先多留意萧海只萧海里兄弟。 帝后失和的事很快就被传得满城风雨。韩匡嗣听到闲言碎语,以为儿子和皇后瓜葛不清,气得不分青红皂白就给韩德让去信一封,大骂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 章 。韩德让收到父亲的信,以为耶律凝替自己去看望萧燕燕的事被皇上知道,因此而连累了她,更是后悔莫及。虽然耶律凝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什么都没说,皇上和皇后也没有失和。可韩德让还是不放心,思虑几日,他还是决定给皇上写信将事情讲清楚,请皇上不要冤枉皇后,所有的误会都由他引起,他愿意承受任何惩罚。 韩德让提笔写了一半,因为来了客人便停笔出了书房。待韩德让再回来的时候,见耶律凝正坐在他的位置上,看着那封未写完的信。韩德让故作镇定,默默走过去试图从耶律凝手中将信夺走,耶律凝忽却闪身一躲,将信藏到了身后。 韩德让皱眉冷冷说道:“请公主把信还给我。” “我不!韩德让,你疯了吧,你知道如果这封信送到皇上手上会是什么结果吗?” “我知道。”韩德让避开耶律凝的目光说道。 耶律凝举着信说:“你不知道!我已经告诉你了,皇上和皇后很好。可是你现在这封信算什么?皇上是什么xìng情你不知道吗,他看到这封信又会怎么想?连我都懂的道理,你怎么会不明白?!” 韩德让不耐烦地说:“不管怎么样,我不能让…别人...替我受委屈!” “别人?你就是怕萧绰受委屈。”耶律凝怒气冲冲地说,“我告诉你,萧绰心里已经没有你了,她一心一意要做大辽皇帝的贤皇后。所以就算皇上让她受委屈了,也轮不到你来管!” 韩德让脸涨得通红,负气说:“我的事也用不到你来管,你把信给我!” 耶律凝冷笑一声:“好啊,你现在想不顾一切了,那当初为什么把自己心爱的女人拱手让给别人呢!韩德让,我再说一遍,你这封信不是帮她,是在害她!她比你坚强多了,根本不需要你帮!”说罢,耶律凝将手中的信向韩德让身上一丢,“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转身跑出了书房。 韩德让慢慢捡起地上的信,想起刚刚耶律凝的话心如刀割。是啊,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拯救”她呢,当初明明是自己亲手将她最后的希望击碎的。他知道,耶律凝说的对,绰儿从来不是自己这样懦弱、瞻前顾后的人。在那个风雪夜晚后,他们两人之间就只有君臣之意了。想到这里,韩德让将信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攥着的是自己可笑的过去。 ☆、舜姬入宫 随着春天的到来,被白雪覆盖了一个冬天的皇宫终于露出了光彩的容貌,处处尽是“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的生机景象。萧燕燕却无心欣赏美景,只盼着皇上早日回京,两人能重归旧好。可她不知道,上京和皇城里已经传开,说皇后失德被软禁,久失圣心,而皇上在长春州又得一绝世佳人,已经册立为妃。这些话阿离自然也都听说,但一来她不相信皇上是这样喜新厌旧的凉薄之人,二来也不想令萧燕燕雪上加霜,所以也只字不提。五月,皇上的卤簿仪仗回到了上京。外城里自有大臣们跪迎,萧燕燕则率领后宫诸人在元和门接驾。她今日特别盛装打扮,两三个月未见皇上,此时心里竟还有一些紧张。正想着见到皇上的时候自己该说些什么,便看见耶律贤已经从御舆上走了下来。可萧燕燕还来不及高兴,就看见在耶律贤身后,一个白纱遮面、身姿绰约的异族女子正众星捧月般缓缓向自己走来。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女子是皇上的新宠。萧燕燕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时间在此刻停止了。 萧燕燕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接驾的,又如何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崇德宫。虽然在进宫的那一刻她便知道,自古帝王三宫六院,自己注定要和其他女子分享一个夫君。可她也曾想过,或者说,是耶律贤对她的宠爱使她相信,也许他会和他的父亲一样,是一个择一人而白头的君主。只是如今看来,这都是她的自欺欺人罢了。萧燕燕知道,她没有理由怨恨皇上,世间男子大都如此,更可况他是天下人主呢。可每当她想起耶律贤曾经对她说的话,想起两个人围炉夜话、剪烛西窗的情景,想起耶律贤得知她有了身孕时喜出望外的样子,还有他从永州千里奔回上京时满目紧张的神情,萧燕燕只觉得缠绵悱恻,难以置信。难道只因为一个玉佩,皇上就变得这样绝情,又或者,他本就是个薄情之人? 虽然明知道皇上今晚不会来崇德宫用晚膳,但萧燕燕还是准备了一桌的菜肴,自己也特别梳洗打扮,端坐等待。一直到戌时,才听到院子里有人来的脚步声,萧燕燕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却发现进来的人是连奴。连奴是个聪明人,看到满桌的菜肴,又瞥见萧燕燕的神态,便知道了她的心思,赶忙迎上一张笑脸说:“奴才连奴给皇后娘娘请安了。皇上说…他折腾了一天有些倦了,今晚...就不来崇德宫用晚膳了。但是...但是皇上可惦记皇后了,这不,让奴才把在鸭子河得到的一些好玩意给皇后送来了快,抬进来。娘娘您看,这些可都是皇上亲自为娘娘挑选的呢。”说话间,几个太监宫女鱼贯而入,有人托着兽皮,有人捧着金银珠宝,还有陶器、玉器、香料、人参等等,足有十好几样。可惜萧燕燕根本无心在这些赏赐上,她的心已经沉到海底,只表面上还得保持皇后的风度,因此只欠了欠身,漠然道:“臣妾谢皇上恩赐。”一边令青梅腊梅将东西收好。 见皇后将人都打发了出去,连奴知道多说无益,便想告退,却被萧燕燕叫住:“连奴,本宫问你,今日…今日走在皇上身后的女子…是谁?” 虽然料想到皇后会问,但连奴还是一时紧张起来,半晌才无奈地咽了口吐沫,小心翼翼地说:“回娘娘。她…她是高丽国王献给皇上的礼物,据说...据说是高丽第一美人,又能歌善舞,叫舜姬。皇上...皇上已经...已经封她为…雪妃。”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萧燕燕的脸上还是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她努力保持着平静,问道:“好,那…雪妃,现在住在哪里?” “呃…回娘娘,雪妃...现在住在...住在彰愍宫的偏殿。” 萧燕燕的眉尖微微一蹙。是偏殿,那是自己刚入宫时暂住的地方。因为那个时候,皇上正忙着着人为她重新布置崇德宫。昼夜不休的温房、冬雪下一颗颗娇艳yù滴的花朵,还有所谓的“椒房之宠”,一切都好像就发生在眼前,可是偏殿,却已经住了别的妃子。往事历历在目,却恍如旧梦一场。 见皇后泪眼朦胧,连奴忙说道:“可是皇上说了,说…等给雪妃选好宫殿,就搬” “皇上今晚是去那了吧。”不等连奴说完,萧燕燕忽然问道。 连奴知道自己骗不了皇后,只得硬着头皮,吞吞吐吐地说:“是...是…...” 萧燕燕无力地说了一句“你下去吧”。待连奴离开后,她一直挺立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垮了下来。就算父亲被害、母亲病逝时,她也不曾这样绝望过。她自问,这是否意味着,从今往后,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她一无所依了。可是杀父之仇未报,女儿尚在襁褓,自己要怎样走下去呢。这一刻,她忽然特别想念父亲。忽然间,窗外响起一声闷雷,一阵狂风后,漫天急雨随风落下。豆大的雨珠打在屋檐下的芭蕉叶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在这个孤寂的夜晚显得尤为清晰,好似一首凄美的萧曲。 连奴回到彰愍宫的时候,见耶律贤正在聚精会神地写字,雪妃跪在一旁为皇上研磨,便悄悄站住。半晌,耶律贤抬起头见连奴站在一旁,便一边写字一边问道:“皇后怎么样?” 连奴有些为难地说:“皇后...皇后情绪不佳。” 耶律贤握笔的手忽然停住,片刻,淡淡地问:“怎么不佳?” 连奴瞟了一眼低头研磨的雪妃,便将自己和皇后在崇德殿的对话禀告给了皇上。舜姬用余光瞥见皇上提着毛笔却不落字,虽然低着头,但眉心似乎微微蹙动,舜姬有些触动,不禁问道:“皇上,舜姬不明白,明明您的心在皇后那,又为什么要故意疏远呢?” 耶律贤饶有兴致地转过头,盯着舜姬笑着问道:“怎么,你在乎吗?” 舜姬被问得愣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耶律贤复又接着写字,一边问道:“舜姬,你知道朕为什么封你为妃吗?” 舜姬面无表情,冷冷说道:“因为臣妾是高丽王送给您的礼物。” “哈哈,“耶律贤忽然爽朗的大笑,看着舜姬说,“不,你错了。朕封你为妃,正是因为朕知道,你从来没有把自己当作高丽王的礼物。你是高丽□□的孙女,也是高丽王最爱的姬妾,还是大辽皇帝的雪妃。但,这都不是你,你只是皇甫舜姬。朕说的对吗?” 舜姬呆呆望着耶律贤,一脸错愕。 按照规矩,舜姬第二日早上要向皇后谢恩领诲。虽然已经在脑海里将传说中舜姬的美貌勾画了好几遍,但当萧燕燕看见舜姬的一刹那还是震惊了。与契丹女子和汉族女子皆不同,舜姬一头乌黑的秀发在脑后盘成云鬟,又配上一圈粗辫加,更衬得面如玉盘;上身着梨花青双绣轻罗褙子,下着月牙白曳地抹胸长裙,走起路来身姿挺拔、袅袅生烟;至于容貌,真真是“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但最妙的,还是舜姬身上不谙红尘、遗世独立,犹如空谷幽兰般的冷艳气宇。萧燕燕毕竟年轻,见舜姬如此出众,不由得心生相形见绌之感,忧从中来,不禁怔住,由着舜姬和一众宫娥跪了半晌。还是阿离在一旁悄悄提醒,萧燕燕才回过神,忙平身赐座,感慨道:“久闻雪妃倾城美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舜姬却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只淡淡一笑,用清楚的汉语说道:“自古以来,以色侍人,乃是女子最低级又无奈的选择。臣妾无才,怎比得上皇后,雅量高致、母仪天下,犹如月光照人,长明不衰。” 见舜姬出口成章,萧燕燕暗自思忖:只以为她金玉其外,没想到竟也通些诗书。又想到舜姬自称无才,不禁觉得她自视过高,因此有些冷谈地说:“原来雪妃不仅汉语说得好,也通诗书,如此才思,怎还自谦以色侍人。” 舜姬似笑非笑,脸上扫过一丝无奈,颔首道:“臣妾自小便作为’礼物’被抚养长大,既然是‘礼物’,当然不能令主人失望。因此契丹语、汉语、诗词、歌舞都是臣妾必修的技艺。有的人勤学苦思,是为了功名利禄,有的人为了天下苍生,有的人为了修身怡情。而于臣妾,不过是为了多一个迎逢人的手段罢了。这不干不净,不纯不正的才思,不提也罢。” 见舜姬将这一番诛心的自嘲说的如此直白,不带一丝情感,萧燕燕被惊得愣住,对眼前这个谜一样的异族女子,又好奇又戒备,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答。倒是舜姬先开了口:“皇后,臣妾有事禀告,请屏退左右。”虽然讶异,但萧燕燕还是如她所说,将包括阿离在内的所有太监宫女都遣到了厅堂外。 “皇后,”雪妃平静地说,“舜姬要告诉您的是,皇上至今都未临幸过臣妾。” 见萧燕燕惊讶得目瞪口呆,舜姬面无表情接着说:“皇上不过是看舜姬跳舞弹唱,有时候彻夜批阅奏折,有时看书写字,有时合衣睡在榻上,仅此而已。皇上人在臣妾处,心,却在皇后这。” 萧燕燕呆呆问道:“是...是皇上让你告诉本宫的?” 舜姬摇摇头,冷冷道:“没有,只是臣妾看多了皇家王族中的虚情假意,见皇上对娘娘这般情深,舜姬不想皇后因为自己对皇上生疑。” 萧燕燕一时语塞,心中有许多个疑问。舜姬说的是真的吗?皇上为什么要这么做?舜姬又为什么要告诉自己?正思索着,却见舜姬已经起身告退,萧燕燕忙冲她的背影喊道:”你究竟是谁?“ 舜姬站住,慢慢回过头,语气冷漠:“臣妾,皇甫舜姬。”说罢翩然出了厅堂。 见雪妃离开,阿离忙返回厅堂,见萧燕燕目光痴痴,便询问出了什么事,萧燕燕就把刚刚舜姬的一番话告诉了阿离。没想到阿离却好像比萧燕燕还开心,一边笑着念叨什么“就知道皇上不是这样薄情的人”,又埋怨萧燕燕“真是错怪了皇上”。萧燕燕却没有心思留意阿离的兴奋,几个月来她一直压抑的失落、自责、痛苦和辗转终于在这一刻bào发。萧燕燕起身就向外走,阿离追在后面问道:“主子,您这是去哪啊?” “紫宸殿!” ☆、真相大白 当萧燕燕带着阿离冲到紫宸殿的时候,耶律贤正在同萧海只议事。显然,两人见到萧燕燕红着脸闯进来都有些意外,尤其是萧海只,一时脸色变得煞白。耶律贤只稍稍愣了愣,便恢复了镇静,仿佛没有注意到萧燕燕脸上的愠色,笑着说:“皇后来的正好,朕和萧卿正在商量,萧卿建议把长宁宫重新修整一下,赐给雪妃,朕觉得甚好,正想着该给长宁宫重新取个什么名字。皇后饱读诗书,有什么建议吗?” 看着皇上浅笑的面孔,又想起刚刚舜姬的话,萧燕燕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萧海只生怕皇后迁怒于自己,赶紧跳出来解释:“是,臣是想,雪妃总住在彰愍宫的偏殿,一来影响皇上休息,二来也不益于帝后的感情。所以臣就想,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 章 如请雪妃另立宫宇。” 萧燕燕在心里冷笑,冷眼看着萧海只。长宁宫是□□应天皇后曾经居住的宫殿,是除了崇德宫外距彰愍宫最近的宫殿,萧海只建议把长宁宫赐给雪妃,究竟安得什么心?想到这里,又瞥见皇上耐人寻味的神情,萧燕燕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因此她收起怒色对萧海只笑道:“萧大人事无巨细,真是国之忠臣。”又颔首向耶律贤说:“皇上既然这样说,臣妾倒想到一个名字。昔年,吴王夫差为爱妃西施建馆娃宫,风流佳话流传至今,如今雪妃妹妹的才华容貌,比之西施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如就改长宁宫为馆娃宫。” 萧海只并不知道馆娃宫的典故,听萧燕燕这样一说,便赶忙奉承道:“好名字好名字,皇后娘娘不禁文采斐然,更心胸开阔,可谓是天下女子的典范!” 耶律贤却冷笑一声,苍白的面孔透着怒气,对萧燕燕呵道:“馆娃宫?皇后真是有心,若雪妃是西施,那萧卿岂不就是jiān臣伯,朕就是亡国之君夫差吗!”说到这里耶律贤猛地一拍桌案,吓得萧燕燕和萧海只都跪了下来。“朕令皇后在崇德宫闭门自省,本以为你应该有所收敛,却没想到如今倒敢诅咒朕,诅咒大辽,是不是禁足的时间太短了!” 萧燕燕泪流满面,赶忙磕头辩解道:“皇上,臣妾怎么改诅咒您,诅咒大辽呢,臣妾只是信口胡言。臣妾对皇上给一片真情,请皇上明鉴啊!” 萧海只见这情景,虽然不知道伯夫差是怎么回事,但知道皇后必定惹了圣怒,不禁心里一喜,自觉皇后这次必定失宠,于是明里相劝实际点火道:“娘娘,皇上正在气头上,您就少说几句吧,皇上圣明,自然不会冤枉皇后的。不如请皇后先回宫,等皇上消了气,再作解释。” 听了萧海只的话,萧燕燕恨得心里咬牙,但表面上只梨花带雨地抽泣。见皇上背过身,萧燕燕只好默默向皇上欠了欠身,又“感激”地看了眼一旁的萧海只,在阿离的搀扶下退出了紫宸殿。 阿离早就慌得六神无主,出了紫宸殿刚想说话,却见萧燕燕已收起刚刚的悲戚,平静地说道:“过几日萧海只做寿,让继先带一份大礼替我去祝寿。” 从紫宸殿回到崇德宫的路上,萧燕燕将事情又前前后后梳理了一遍,心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想。会不会皇上早就怀疑她父亲的死和萧海只兄弟有关,所以才会好像是变了一个人,无论是将自己禁足,还是为了雪妃冷淡自己,都是皇上故意设下的假象,目的就是引出凶手?想到这里萧燕燕有些激动,虽然她此时还不能确认自己的猜想,但从今天在紫宸殿发生的事情来看,萧海只的司马昭之心已经很明显了。因此她让弟弟继先带上萧怀义携大礼为萧海只祝寿,一来继续蒙蔽萧海只,二来令萧怀义伺机在萧海只府上查看一番。 可惜,萧怀义这一趟却一无所获。而此时,朝廷上关于废后的谣言却传得满城风雨。传言说皇后因未能产下皇子又顶撞诅咒皇上而失圣心,已被禁足,更可能被废。萧继先不知内情,听到传言便匆忙赶进宫中探望姐姐。据他所说,皇上虽然并未表态,但朝廷上对于废后之事已有议论,身为后族总管的萧海只却说“立后废后乃皇上家事,外臣不应参言”,有的大臣甚至已经开始暗自计划将女儿送入宫中。除了耶律贤适、室、韩匡嗣等人力主后位不能变外,更多的人还是持观望态度。令萧燕燕意外的是,自从鹦哥产子后就一直闭门不出的宋王喜隐,这一次却坚定地站在了她的一边。据说喜隐上表陈情,论述后位稳定对于国家的重要,又抬出萧思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连皇上看了都不禁动容。还有女里和高勋,萧燕燕一直把他们看做是萧海只兄弟的同党,但是据继先所说,这两人并没有落井下石,高勋反而劝诫皇上稳定后宫。 萧燕燕在心里冷笑,没想到只一个谣言,就让众人百态尽显。萧继先心急如焚,却见姐姐一脸平静。他当然想不到,所谓废后的谣言正是萧燕燕自己散播出去的。她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让狐狸露出尾巴。望着继先担忧的神情,萧燕燕这才把父亲萧思温是如何被人害死,自己又是如何被人设计险些丧命,以及之前查出的种种蛛丝马迹都告诉了他。萧燕燕并没有告诉继先皇上和自己设计的这出“苦ròu计”,只用“误会”两个字一带而过。因为她要让继先以皇后失宠为名投靠萧海只,一来令对手松懈,同时伺机寻找萧海只兄弟谋害父亲的证据。 萧继先虽然不情愿,但还是听从了姐姐的安排,假装因为皇后的失宠失去靠山,转而向萧海只示好。可是,虽然表面上萧海只对萧继先推心置腹,实际上却并不相信他,只跟他打太极。于是萧继先又转向了头脑简单的萧海里,却依然没有收获。正当查证陷入僵局的时候,青梅却获得了重要发现。 这日,萧继先正在向萧燕燕禀告萧海只的新动静,忽见青梅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进后堂,嘴里喊着:“主子…奴婢看见了...看见了…...” 阿离见她上气不接下气,赶忙倒了一杯水给她:“别惊着主子,你慢慢说,看见什么了。” 青梅接过水也不喝,咽了口吐沫,急着说道:“奴婢看见...看见偏苑的那个宫女了!奴婢今天奉主子命给宋王妃送新鲜莲子,正看见那宫女从一家绸缎庄走出来。怪不得奴才们无论是在宫里还是两个萧大人的府里都找不到这人,当时咱们只记得那女人右脸颊上有一个黑痣,不想到,那痣是她自己点上去的!就是为了易容蒙骗咱们!” 阿离怀疑地问道:“那…你是你怎么认出她来的?” “主子记不记得,当时因为那宫女说假话,奴婢曾吓唬过她。当时奴婢距离她很近,所以隐约看到她一只手背上有一个朱砂胎记,虽然她很快就遮掩了过去,但奴婢还是看见了,只是...只是一直没想起来。今天奴婢见到她的时候,开始只是觉得面熟,后来又看到了她手背上的胎记,这才想了起来。奴婢也怕自己记错了,便在那宫女离开之后去问绸缎庄的老板。主子,阿离,你们猜她是谁,她竟然是萧海里府上的仆人!绸缎庄的老板说,她叫兰娘,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她了,今天是她这些日子第一次出现。” 萧燕燕抑制内心的激动,仔细想着青梅的话。如果是真的,那么这兰娘应该一直躲在萧海里府中,可是她转念又想,萧海只这么狡猾,怎么会把兰娘这么重要的证人留在萧海里身边呢,会不会是青梅看错人了呢。思索片刻,她让阿离第二日和青梅再去绸缎庄打听兰娘的消息,又令萧继先到萧海里府上打探。 第二天一早,阿离和青梅便匆匆出了宫,直到午时才回来。她们确认,兰娘就是那日萧燕燕在偏苑“偶遇”的宫女。更重要的是,据绸缎庄老板说,兰娘在萧府似乎有着超出仆人的身份。而且,兰娘明日还要去绸缎庄取订下的缎匹。萧燕燕猜度,也许萧海只令萧海里处理掉兰娘,但萧海里却因为和兰娘有私情将她偷偷藏在府中。一直到听说了废后的传闻,继先又前去巴结,萧海里以为万事情已过,所以掉以轻心,才敢让兰娘再露面。虽然只是猜测,但是有了兰娘和辛古的人证,萧海只兄弟俩便难逃其咎,再顺藤摸瓜,相信一定可以查到父亲被害的真相。她知道事不宜迟,便立刻派人将辛古看押起来,又命怀义和青梅第二日一早在萧海里府外蹲守,一见兰娘便马上将她秘密带走。 这夜,萧燕燕刚刚哄睡了公主,忽然听见连奴在屋外高喊:“皇上驾到!”萧燕燕急忙赶到门口接驾,只见耶律贤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后面跟着连奴以及两个抬着半人长木箱子的奴才。深更半夜,皇上为何突然驾临,萧燕燕来不及多想,只得低头跟在皇上后面进了自己的卧房。 两个奴才将箱子放到地上后便被连奴打发了出去。见萧燕燕一脸疑惑,耶律贤向连奴示意,连奴立刻将那木头箱子打开,露出了一个紧系的麻袋。正当萧燕燕不明所以的时候,连奴将那麻袋解开,一张女人的面孔赫然出现!只见她双眼紧闭,口中塞着麻布,双手被绳子绑在一起,右手背上一个圆形朱砂痣异常明显。萧燕燕还没有从惊讶中缓过来,就见阿离指着那女人惊声叫道:“是兰娘,她是兰娘!”萧燕燕向那女人定睛一看,这不正是那日在偏苑遇见的宫女! 连奴见状忙解释道:“回娘娘,其实今天一早阿离和青梅到绸缎庄打听兰娘消息的时候,就已经被萧海里的家奴盯上了。那萧海里知道事情要败露,便派人将兰娘带到郊外意图杀人灭口。幸好皇上安排的人一直紧随其后,这才将人救了下来。哦,还有那个叫王典的,也已经在萧海里下手前给抓起来了。” 耶律贤轻轻握住萧燕燕冰冷的双手,望着她惊魂未定面孔,内疚道:“绰儿,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听了耶律贤的话,萧燕燕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什么都不明白,只呆呆望着皇上说不出话。耶律贤柔声说:“朕答应过你,一定会给你一个jiāo代。其实朕一直在派人暗中调查。那日,你府上那个叫辛古的奴才跟朕告密你私藏玉佩的时候,凝儿其实就在后殿。她听到了辛古的话,便把事情原委都告诉了朕。朕知道有人在陷害你,于是朕将计就计,借机冷落你,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你,也是想将幕后主使引出来。后来,朕安chā在萧海只府上的奴才告诉朕,在萧府看到了继先,朕就知道你也查到了萧海只,于是便在暗处协助你。”说到这里,耶律贤赞赏地看着萧燕燕,笑道:“绰儿果然聪慧非凡,朕的几次暗示你都明白了。只是...只是你别怪朕不能早点告诉你,朕是担心走漏风声。” 萧燕燕恍然大悟,几个月来的迷惑和不解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她心里千回百转,说不出是怎样的滋味,只一边泪水涟涟,一边摇头喃喃道:“不,臣妾不怪皇上,不怪皇上…...” ☆、黄雀在后 连夜,耶律贤同萧燕燕一起审问了辛古和兰娘。一切都和萧燕燕猜想的一样,辛古果然不知道内情,他为萧海里卖命,除了是为了钱财,还一直以为是在替皇上监视皇后。萧燕燕临产那日,将她的行踪透露给萧海里的人也是辛古。而兰娘也是受萧海里的指使,那日佯装成宫女尾随着萧燕燕,好在“不经意”间将萧思温被害的事情告诉她。因为和萧海里有私情,兰娘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被灭口,而是偷偷躲在府中,她也因此知道了许多萧海里和萧海只的秘密。 当夜,皇上的禁卫军便以疾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萧海只萧海里兄弟逮捕。萧海只本还狡辩不认罪,可弟弟萧海里却经不住恐吓,将yīn谋全盘托出。在诸多证据面前,萧海只只好对于谋害魏王一事供认不讳。他承认自己因为嫉妒而起杀心,趁萧怀义不在魏王身边之际,写信将魏王约到木叶山趁机将他杀害并嫁祸给山匪。他本来承诺山匪只要认罪就可以保他们不死,却还是为了不留后患痛下杀手。为了以绝后患,萧海只派人快马赶回上京,让弟弟萧海里想办法派人混入宫中,将魏王的死讯告诉即将临盆的皇后萧燕燕,以达到一石二鸟的目的。却不想一计不成,又眼见萧燕燕宠冠后宫,于是萧海只唆使辛古向皇上举发皇后私藏韩德让的玉佩,还通过高丽使节将宗室女皇甫舜姬引荐给皇上,意图削弱皇后的圣宠。 就这样,在萧思温被害五个月后,真凶终于被缉拿□□。萧海只萧海里兄弟因谋害朝廷重臣,意图戕害皇后,被判凌迟处死;辛古和兰娘等从犯斩立决;两府其余家眷奴仆,斩首的斩首,充奴的充奴,流放的流放。一场惊天秘案就这样突然公之于众,又迅速了结。人们惊讶之余才意识到,原来之前那场“废后”的风波不过是皇上和皇后一起策划的障眼法。无论朝廷上下还是市井百姓,都见识了这对年轻帝后的深沉城府和老练手腕。 虽然为父亲报了仇,但萧燕燕却高兴不起来。这五个月在她心里却好像五十年一样漫长。勾心斗角的角力、孤独和隐忍、茫然和无助.......都令她筋疲力尽。十八年来,她第一次切身地参与到一场yīn谋中,第一次感受到了政治的残酷。但是她挺了过来,这令萧燕燕感到惊讶。每当无助的时候,她就会想,如果是父亲他会怎么做。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成了“父亲”。也许真如父亲所说,这是流淌在她血液里的来自家族的禀赋。她不知道是否应该为此感到高兴,但她知道,她必须强大,因为一切并没有结束。 此时的高府里,高勋和女里正默默对坐。女里暗自感慨,都说狐狸狡猾小心,在冰上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这高勋真是比狐狸还狡猾。若不是他看出异样,让自己及早退出,又以萧海只全家五十多口xìng命相要挟,让萧氏兄弟背下所有罪名,此时此刻正在被凌迟的人就是自己了。想到这里,女里不禁问道:“高大人,你究竟是怎么看出有问题的?” 高勋冷笑一声,yīn沉着脸说:“不过是当局者迷。皇上因为一枚玉佩将皇后禁足,就已经让人怀疑了,后来又因为雪妃完全冷落皇后,这不像皇上。以萧海只的心思,他应该能看得出来。”说到这里高勋摇摇头叹道:“可惜啊,他太心急了,所谓心急则迷,到头来还是掉进了人家挖的陷阱。这也怨不得别人,我早就告诉过他,他那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 章 废物弟弟不能用,可他不听。现在怎么样,还差点把我们拖下水!”想到这,高勋猛地抬起三角眼,盯着女里问道:“那个叫兰娘的…...” “大人放心,”女里会意忙说道,“昨天已经被我解决了,只是…我听说皇上和皇后已经审过她了,不知道这□□有没有...有没有说什么,不然皇上为什么撤了我的禁军统领,便宜了耶律斜轸那小子。” 高勋摇摇头说:“应该没有,不然以皇后的手段,你我此时还能在这里讲这些?而且,皇上不是新封了你行宫部署长吗,这也不算惩降,也许...也许只是个警告吧。” 女里轻轻舒了一口气,展颜道:“那就好,那就好。其实兰娘一直在萧海里那,她对咱们的事应该知道的也不多,想皇后应该也问不出什么。” 高勋皱起眉头,嫌弃地看了一眼女里,责备道:“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明白,皇后是普通女子吗?我们布了那么多局,结果呢,还不是被她翻手为云!她现在不动我们,那是因为她手里没有证据,而不是没有怀疑我们!” 听高勋这么一说,女里又吓得怔住,喃喃问道:“那...那我们怎么办啊?” 高勋哼了一声,咬着牙说:“若想苟延馋喘一世,便从今日起噤声,也许可保你苟活。否则,不是你死就是她亡!” 听了这话,女里惊得一愣,额头渗出细细的汗珠。片刻,他猛拍了一下桌案,红着眼睛对高勋说道:“他妈的,被一个小丫头算计了叫什么事!高大人你说吧,我们怎么做?” 高勋微微一笑,脸上的表情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狰狞狡邪。他贴近女里的耳朵,神秘地说道:“她如今正得意,我们姑且先按兵不动。实话告诉你,她也不是铁板一块......” ☆、高丽秘史 第三卷日月同辉 就在大辽外整内肃之际,南边也发生了一件大事。赵宋大将潘美攻破了南汉的城墙,活捉南汉皇帝刘,宣告南汉灭亡。这个消息令大辽朝野震惊,保宁一年赵宋开始进攻南汉,竟然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将南汉灭国。耶律贤隐约预感到,在不远的将来,赵宋将会统一中原和南方,成为契丹政权最大的威胁。但此时,他要做的就是抓紧时间在大辽进行改革,为将来那一场必不可免的战争做好准备。与大辽同样紧张的还有高丽。几年前,高丽之所以敢于与大辽翻脸,是因为仗着有后周和赵宋的支持。有赵宋在一边虎视眈眈,大辽绝不会将自己置于腹背受敌的局面。可是如今宋军在南方越战越勇,很明显短时期内不会对北方用兵,甚至由于担心自己腹背受敌,更与大辽偶有互使。这样一来,高丽就变成了“孤家寡人”。况且高丽与大辽支持的女直在鸭绿江的争夺不见天日,已经快撑不下去,而“进贡”给大辽皇帝的“礼物”舜姬似乎也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高丽人知道,必须要想办法重新获取辽人的信任。因此,金日焕再一次被高丽王派到了上京,这一次,他的“礼物”是一名高丽王子。 高丽人的算盘耶律贤很清楚,但他还是愿意接受这份“礼物”。这是一个顺水推舟的人情,因为他同样不想看见女直在鸭绿江的势力范围越来越大,最好的方法就是让高丽和女直互相牵制。因此耶律贤同意了金日焕的请求,从鸭绿江撤出援助,代价就是要在高丽挑选一名王子来上京作为人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萧燕燕想到了一个人。 自从魏王案告破后,帝后恢复和睦,耶律贤就再未踏入过舜姬居住的永福宫,甚至提都不提。有时候萧燕燕有意提及,耶律贤也总是一笑而过。可他越是这样,萧燕燕就对这个神秘的女人越是好奇。于是这一日,她便在阿离的陪伴下来到永福宫。 主仆二人穿过厅堂,正看见舜姬背立于院内的木槿树下。她依然身着高丽服饰,鹅黄色缠枝纹高腰长裙曳地,微微仰头,亭亭玉立,头上仅簪着一朵粉色木槿花。木槿树上已开满杨妃色的花,微风一摆,像无数少女的裙角轻轻扬起。有些花瓣随风飘落下来,有的落在地上,有的落在舜姬的发上、肩上,她也不自知,只静静呆着。这一副“美人花雨图”看得萧燕燕竟痴了去,不由得想起李义山的《槿花》, “风露凄凄秋景繁,可怜荣落在朝昏。未央宫里三千女,但保红颜莫保恩”。看着此情此景,萧燕燕一时怅然,也呆呆站住。 半晌,雪妃转过身,看见萧燕燕不禁愣住,但她很快就恢复了冷漠,欠身道:“臣妾给皇后请安,有失远迎,请皇后恕罪。” 萧燕燕也回过神,笑着说:“无妨,只是刚才一副美人花雨图竟把本宫看痴了。” 舜姬似笑非笑,淡淡地说:“臣妾幼时,家里也有一棵木槿树。开花的时候,满院都是木槿花的香气。我最喜欢在树下打盹,一觉醒来,满身都是香的。” 萧燕燕慢慢踱步至树下,望着舜姬问道:“雪妃...是思念故乡了吗?” 舜姬失神片刻,却并不回答萧燕燕的话,只客气地问:“不知皇后今日来有何贵干?” 萧燕燕欣赏她直接的xìng格,因此也不与计较,笑着说:“我…我还是想知道,那日你为何要同我说那些话。难道,你不想得到皇上的宠爱吗?” 舜姬面无表情,转过身只冷冷地说出两个字:“不想。” 萧燕燕脱口而出:“为什么?” 舜姬似乎冷笑了一声,说道:“皇后是个聪明人,为何今日也落俗了。” 萧燕燕一时语塞,细想来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于是也就不追问,只说:“我今日来还是想告诉你,过几日,你的母国会送一位王子到大辽。” 虽然还看不清舜姬的面孔,但萧燕燕却感觉到她瘦弱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下。只听舜姬轻声问道:“请问皇后,可知...是哪位王子?” “听说,是高丽王的长子。”萧燕燕答。 舜姬猛地转过身,萧燕燕第一次在这张冷若冰霜的面容上看到了其他的表情,是惊讶,是痛苦,是恐惧。只见她瞪着双眼睛 ,颤声说:“是...诵儿?” 萧燕燕不知她为何这样激动,疑声问:“诵儿?诵儿是谁?” 舜姬却好像没听见,只踉跄着凄然一笑:“是啊,一定是诵儿。有谁在乎我们母子的死活。” “母子?”萧燕燕惊讶,“你是说诵儿是你的儿子?” 见舜姬死死咬着嘴唇不说话,萧燕燕上前一步正色说:“雪妃,我欣赏你,而且你帮过我,所以我也想帮你。但是,你必须告诉我实话,你究竟是谁,为什么来大辽,诵儿又是怎么回事?否则,没人帮得了你!” 舜姬半信半疑地盯着萧燕燕,见她的面容中有令人动容的真诚和不容置疑的威严。虽然今天才是自己与皇后的第二次见面,但不知道为什么,这张面孔却令她产生了久违的信任感。半晌,两行泪水从舜姬秋水般的眼睛中流下,她幽幽望着身旁被风吹得沙沙响的木槿树,往事历历在目。 “我的祖父是英勇的高丽□□,可我的父亲却是个不得志的儿子,眼看着他的兄弟们接连登上王位,自己却一事无成。我的母亲是个极其美丽的女子,也因为这样,在父亲郁郁而终后,我的叔父,高丽光宗,又娶了我的母亲为妾。母亲是美丽而懦弱的,她的美貌引来了光宗其他妻妾的嫉恨,因此我们一直过着小心翼翼的生活,以致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是高贵的公主。直到我十岁那年,我偷穿母亲衣服的样子被光宗看到了,他告诉我,我比母亲还要美丽,他说,我是一件最好的礼物。就像我跟娘娘说过的,从那时候开始,我便开始学习各种语言艺技礼仪,时刻准备在某一天被献给一个陌生的君王。可是,还未等将我送出去,光宗就薨了。没想到,他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高丽王却娶了我。” “王是一个风流儒雅的男人,他对我很好。很快我便有孕,生下诵儿,那也是他的第一个儿子。就在我以为我的人生就将这样下去的时候,却惹恼了一个人王的母亲,我的姑姑大穆王后。她嫉妒我的母亲抢走了她夫君的爱,怕我再抢走了他的儿子。因此这个狠dú又贪慕权力的女人,用王位威胁她的儿子,要将我送到别国。”说到这里舜姬不禁凄然一笑,眼中的悲哀化成冰水:“我的夫君,那个一国之王,忘记了他所有的海誓山盟,在他母亲面前懦弱地像只小猫,竟答应了大穆王后无理的要求。我本想自尽或者自毁容貌,但大穆王后又用诵儿威胁我,如果我不按照她的要求去做,便...便要杀了诵儿。从那时起,我便是个行尸走ròu,我的人活着,心却已经死了。如果有来生,我宁愿丑陋无比,宁愿穷困潦倒,也不想再生在帝王之家!” 萧燕燕没想到,舜姬的故事竟然这样令人唏嘘。她在同情之余,对舜姬更有一些惺惺相惜,因为无法选择的出身是她们共同的无奈,而自己只是更幸运一些罢了。萧燕燕想到几个月前的血雨腥风,又想到前路的未知和艰难,不禁感怀。念此,她用力握住舜姬冰冷的手,坚定地说:“我曾听一人说,佛说‘诸漏皆苦,诸行无常’。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命运就改变了。舜姬,我会让诵儿和你在永福宫团圆,还会帮你把失去的夺回来。” 望着萧燕燕有力的目光,舜姬怀疑地问道:“既然是人质,就一定要找一个对于高丽极为重要的人。如今您已知道,我的儿子是个命若浮萍的人,高丽王根本不在乎我们母子的死活。娘娘,可...想清楚了。” 萧燕燕冷笑道:“舜姬,你觉得高丽王和大穆王后会为了哪个王子而改变吗?对他们来说,无论谁来作人质都是一样的。这一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萧燕燕的话令舜姬不再犹豫。她隐约感觉到,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却目光如炬的皇后,也许真的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舜姬猛然跪下,仰起美丽的脸庞,决绝道:“娘娘,今日,臣妾将自己jiāo付于您,臣妾不要锦衣玉食,不要显赫地位,只求下半生能与儿子相依为命。若得皇后成全,臣妾母子愿永遵帝后之命!” 就这样,两个月后,舜姬年仅三岁的儿子王诵以高丽人质的身份来到了上京,从此便与舜姬一同住在永福宫。因为帝后有命,皇宫上下都以皇子之礼待王诵,舜姬因此更是心怀感激。 自萧思温过世后,朝廷中就似乎出现了两股势力,一股是以室、耶律贤适、韩匡嗣、耶律斜轸为代表的,萧思温或萧燕燕提拔的所谓“后派”,一股是以高勋、萧海只、女里、耶律沙等曾协助皇上登基的有功之臣,也是传统“贵族派”。随着萧氏兄弟被弑,宋王喜隐因为对皇后维护有功而接替了枢密院副使一职,短暂式微的“后派”又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地位。 自从喜隐被重新重用后,xìng情果然与从前不一样,待人接物稳妥了许多,众人都说他简直变了一个人。更令萧燕燕欣慰的是,鹦哥产子后,身体渐渐恢复,也经常来皇宫走动。看着鹦哥的儿子耶律封和长他一岁的平南公主一起玩耍,萧燕燕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的自己和鹦哥。姐妹俩的感情日渐深厚,似乎回到了未出阁时的光景。 这年秋末,耶律贤与萧燕燕刚行营归来便得到军报,党项犯边。党项是羌族的一支,唐朝的时候由于羁縻的民族政策,党项渐渐发展起来。唐末,党项拓跋氏被封为夏国公,赐姓李。至此,拓跋氏有了领地,辖境包括夏、银、绥、宥、静等五州之地,握有兵权,成为名副其实的藩镇。契丹建国之初,党项弱势明显,一度称臣。由于党项位于中原通往西方各国的贸易通道,西边的高昌回鹘、大食、波斯等国家与大辽以及中原各国的贸易都要经过党项,因此在大辽和党项的边界上便设置了榷场互通有无。到了穆宗的时候,双方因为互市摩擦时有小规模争夺,而赵宋建国后,党项更奉宋为正朔。因此这一次,耶律贤决心趁着赵宋无暇北顾之际,给党项一点教训。就在这时,宋王喜隐站了出来向耶律贤请战。 耶律贤虽然意外,却也觉得未尝不可。毕竟喜隐曾经是大辽第一勇士,又担任过南京兵马都统。虽然“贵族派”以喜隐曾有反乱之心阻挠,但耶律贤却认为这正好是个考验他的机会,因此便允了喜隐的请求,更钦此御弓一副、银鎏金马具一套助他得胜。喜隐也果然不负众望,仅仅用了五天的时间便将党项人赶至数千丈远,又捉到俘虏千人、“党项马”百匹。此战不仅扬了大辽的国威,也震慑了周边的其他小国藩镇北汉和高昌回鹘马上派了使臣进贡表贺。耶律贤自然心花怒放,以喜隐为第一功臣,命他接替耶律沙担任西南招讨使。 被圈禁一年,又消沉一年,耶律喜隐终于又恢复了曾经赵王的地位。他在激动之余更对夫人鹦哥又敬又爱。原来,当时废后的消息刚刚传出来的时候,喜隐着实沮丧。本来想依靠岳父萧思温翻身,结果他却突然被害,接着连皇后都失宠,喜隐只担心自己又要回到被冷落的日子。还是鹦哥跟他说:“王爷不要自乱阵脚,依臣妾看此事颇有蹊跷。臣妾了解皇后秉xìng,她不会让自己这么快就败下阵来。再说,你我都见过皇上对皇后的一往深情,这个废后来的太突然了,保不定背后有什么原因。退一步说,咱们皇上尊儒重道,讲究‘仁义’二字。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 章 有废后的心思,王爷此时若是跟着吆喝,难免在皇上心里落了个过河拆桥的恶名。臣妾想,王爷不如反其道而行,上表请皇上断不可废后,并抬出魏王。这样既可以在皇上那里博一个忠心的名声,又给自己留了条退路。”于是喜隐便按照鹦哥所说去做。果然,事后他因为维护有功得以晋封。后来党项犯边,也是鹦哥劝他主动请战,又替他在皇后处游说,这才有了今日的一切。如今,鹦哥又为他诞下男婴,喜隐更是对她千般疼爱,万般敬重。鹦哥看在眼里,也对喜隐情意缱绻,决心要为他cāo心谋划。 ☆、王妃立功 就在喜隐大胜党项后,这个冬天大辽又迎来了一个喜事皇后萧燕燕再有身孕。耶律贤欣喜若狂,他盼望着萧燕燕这次能诞下一位皇子,好承继他的皇位。因此庆祝完除夕,耶律贤便携萧燕燕及契丹贵族、北南大臣前往木叶山,拜始祖庙,并以青牛白马祭天。在契丹人的传说中,他们是骑着青牛的仙女和骑着白马的仙人的后代。因此每遇到战事,或为国祈福时,便在“圣山”木叶山以青牛白马祭天。木叶山位于永州,传说中仙女泛河而下,和仙人在木叶山相遇、结合,生八子,既后来的契丹八部,因此木叶山被契丹人称为“圣山”。木叶山虽不甚高,却东西贯通,绵延无际,冬日皑皑白雪覆盖下,一眼望去宛若蛟龙腾空。站在木叶山北望,满河自天边而来,雾霭飘渺,浩浩dàngdàng。木叶山南望,沙丘、湖泊、绿洲jiāo相掩映,连绵起伏,一望无际。 祭祀这天,设天神和地祗位于木叶山,中立君树,前植群树,象征朝班。耶律贤佩戴金文金冠,身穿白色金丝绫袍,披着玄狐斗篷,腰系绛色束带,以犀玉刀错为饰。萧燕燕身着络缝曳地红狐袍,腰悬玉佩,额前结金帕戴凤冠。帝后至君树前下马,面东坐于御榻,群臣命fù等也依次就位。帝后先致奠于天神和地位,耶律贤适再以北府宰相之位带领群臣致奠于君树,又遍及群树,随后帝后率百官再拜。然后上香,再拜如初。接着,身着白衣的巫师致辞,每致一辞,帝后率百官一拜。之后,奉青牛白马,又举酒、持ròu、奉茶果等,又再三起,再三拜,仪式持续了一个时辰才算完毕。仪式后,耶律贤遣开了众人,和萧燕燕单独进始祖庙内参拜。 望着庙宇内供奉的先人塑像,耶律贤喃喃道:“列祖列宗在上,请保佑不孝子孙贤得一皇儿,承继大辽江山,传至千秋万代。”望着耶律贤优雅虔诚的侧脸,萧燕燕心里暖暖的,又故意装作生气的样子说道:“唉,可见皇上还是重男儿轻女儿,亏了平南和她爹爹那么亲。” 耶律贤知道萧燕燕与他玩笑,却还是严肃地说:“绰儿,你知道朕不是这样想的。只是,朕未登基的时候就在想,为什么汉人宫廷鲜有内乱,而大辽每次皇位更替总有叛乱,所谓的皇家威仪成了儿戏,更被汉人耻笑。后来朕想清楚了,这都是因为汉人严格遵循皇位父子相承、立嫡立长的规矩,使之成为一项定律。旁人,就算是皇亲贵戚也不得觊觎皇位。可咱们契丹却不是,朕的祖父人皇王是长子,却没能继承□□遗位,到了太宗的时候又把皇位传回了父皇;父皇被害后,穆宗又继承了皇位,此时又轮到了朕。所以,从朕开始,便要定下这个规矩。从今往后,继承皇位者只能是朕的血脉,朕传位于长子,长子传位于长孙,这样子子孙孙,方能保我大辽千秋万代!”说到激动处,耶律贤不禁咳嗽不止,脸涨得通红。萧燕燕忙一边为他扶胸一边安慰道:“皇上说的是,只是您还年轻,何必这样心急。” 耶律贤握住萧燕燕的手,眼神中竟有些悲凉:“绰儿,朕十岁那年,宫里来过一个道士,他说朕先天气血不足,后天又多费心神,天寿...恐不过三十”见萧燕燕要说什么,耶律贤忙抢道:“你放心,江湖术士之言,朕自然不放心上。只是....只是不知为何,这个冬天,朕确实觉得身体不如从前了,许是前些日子太过劳神了吧。朕想早点见到太子,把朕所学所知都告诉他,如此,朕也就放心了。” 萧燕燕眼中已是泪水盈盈,只哽咽着说:“皇上别吓唬臣妾了。身体有恙,就找太医来看;累了,您就歇着。您答应臣妾,莫不要再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了。”耶律贤忙笑着答应,萧燕燕这才止住了哭泣。 谁知从木叶山回到上京不几日,耶律贤就大病了一场,浑身酸痛,头晕目涨又咳嗽不止。太医看过后只说皇上是感染了风寒,可日日用yào却也不见大好,总是时好时坏。萧燕燕想起耶律贤跟她说的“天寿不过三十”的话,不禁更加担心,因此干脆搬到了彰愍宫,日夜服侍。耶律贤将每日例行的早朝省了,只在彰愍宫的外殿召见要臣,萧燕燕便在一旁随时侍奉。耶律贤有时候累极了,大臣们的奏折便由萧燕燕为他念,又或者替他执笔。如是几次,萧燕燕对于朝政之事渐渐精进,耶律贤也乐于多了个帮手。 却不想耶律贤还未痊愈,西北的阻卜部落又来侵犯。在大辽北部,广袤的草原沙漠地区分布着数十多个大大小小的部落,统称为阻卜。辽初,□□以武力将这些部落征服,他们皆奉辽□□为“天可汗“,常遣使朝向辽进贡,如马匹、驼头、貂皮、青鼠皮等。只是这些原始部落都以放牧为生,每到冬季便衣食艰难,于是有时就回到辽地野蛮抢劫。穆宗的时候,因为政事荒废,阻卜更得寸进尺。而西北招讨使太平王又是最软弱贪安的,引得阻卜这几年频频侵犯。本来以大辽的雄兵,对付这些原始部落的骑兵也是绰绰有余的。可就在此时,太平王耶律罨撤葛却突然病逝。更雪上加霜的是,罨撤葛手下一名大将在他死后与阻卜勾结,竟然趁着夜晚放了把火,带着精锐人马和粮草投敌了。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在贫寒的西北,没有粮草军队简直寸步难行。 耶律贤得到消息后,一面派人押送粮草前往西北,一面又快马令罨撤葛的儿子牙里领兵御敌。可谁想连着下了好几日雪的上京道发生雪崩,又引发山体滑坡,将唯一一条由上京通往西北的道路封死,也将双方的联系隔断。这样一来,西北的消息传不出来,而上京的粮草和援兵也送达不到。耶律贤一急,刚见好转的病情又严重起来。虽然如此,他还是强撑着与大臣商议对策。萧燕燕既担心大姐又心疼皇上,本准备在宣政殿的后堂等待,可耶律贤却出乎意料地拉着萧燕燕进了宣政殿,又命连奴在御座旁边加了一把椅子。见萧燕燕犹豫不坐,耶律贤只淡淡地说:“朕知道你担心太平王妃,便一起听听吧。”萧燕燕于是便在耶律贤一旁坐了下来。见此情景,殿下的百官有的嗔目结舌,有的面无表情,有的眉来眼去。 商议之后,群臣一致认为,如今之计只能是立刻令人带兵修路,打开通道,然后带上粮草和援兵赶赴西北。高勋在心里打着算盘,上一次宋王喜隐击□□项,一跃成为西南招讨使。如今西北招讨使空置,很明显,这一次谁能领兵击退阻卜,这个西北招讨使就是谁的。于是高勋极力推荐宁王耶律只没的儿子耶律速古为征讨将军,可耶律贤适却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他很清楚高勋的算盘,可如今西北局势紧张,而耶律速古毫不了解西北的情况,他又是个有勇无谋之辈,怎但得起征讨将军一职。一时间,耶律只没、耶律贤适、高勋等人七嘴八舌争了起来,龙椅上的耶律贤被他们吵得头痛,不禁扶额微咳。萧燕燕忙让连奴为皇上斟上一杯热茶,又抚背安慰。正此时,忽见耶律斜轸走进殿内,拜道:“启禀皇上,殿外有一名从西北来的信兵说有事禀告。” 众人皆惊异,从西北到上京的路还未打通,这信兵是如何过来的。耶律贤着急知道西北的现状,忙对耶律斜轸说:“快传!” 片刻,只见一名年纪轻轻、身材矮小的士兵三步并作两步气喘吁吁走入宣政殿。只见他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脸上更是汗水和泥水混成一片,可见是日夜兼程。那士兵见到皇上赶忙跪了下来,用略显稚气的声音朗声道:“奴才拜见皇上。奴才奉王妃之命,特来向皇上汇报战况!” “王妃?”耶律贤与萧燕燕对视一眼,不禁问道:“哪个王妃?” 那士兵不敢抬头,仍低头答道:“回皇上,是太平王妃。五日前,王妃已经带领将士将阻卜敌军击退,斩杀了叛变的铁旗,并活捉了阻卜乌古部左贤王和上百俘虏。王妃知道雪崩封道,皇上皇后担心战况,便派了两千将士开石辟路,终于在昨日辟出一条小路。王妃命奴才快马加鞭先赶到上京,向皇上报信。等道路完全清理完毕,王妃再亲押俘虏进京面圣,向皇上请罪!” 耶律贤简直不敢相信,殿下的群臣也是你看我我看你,唯有萧燕燕知道姐姐阿依古向来男儿气魄,因此又高兴又欣慰。耶律贤不禁又问了一遍:“你说,你是说,太平王妃率兵击退了阻卜?你抬起头,给朕说得清楚些!” 那小兵年轻气胜,听皇上这样说竟也不怯,便真的抬起头,瞪着双溜圆的眼睛说道:“是,回皇上。太平王薨了后,铁旗又叛逃,军帐着实乱了起来,只好等着上京的粮草和援军。可等了三四日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小王爷派人去看,才知道路被封住了。就在慌乱的时候,王妃忽然从毡帐里冲了出来。只见她穿着太平王的盔甲,一手持弓,一手握刀,一个翻身蹬上战马。谁想到,王妃穿上铠甲竟是这样的英姿,金色的战衣衬得王妃跟个女菩萨似的”一旁的耶律贤适听他满口乱言,不禁呵道:“皇上问你话,你说来便是,少说些没用的!” 耶律贤听他说书似的,也觉得好笑,不禁心情也轻松了,只说:“无妨,别唬着他你接着说。” 那小兵得了皇令,更肆无忌惮,说得吐沫横飞。“是。王妃先是扫了一眼眼前将士,便问众人‘你们想要吃的吗?’,众人自然说‘想’;王妃又问‘你们想活命吗?’,众人又说‘想’。王妃点点头,说道‘好,你们想,我也想。此时,这里没有将军士兵之别,有的,只是一群要活命的人!弟兄们,大雪封了路,皇上的粮草运不进来,咱们想要吃的,想要活命,只有靠咱们自己去争,去抢!咱们契丹的汉子什么时候抢不过别人了!不愿意跟我去的,留下来,我不杀你,可我们抢来了食物,也没有你的。愿意跟我走的,现在就拿起你的弓箭,骑上你的战马,随我一同把我们自己的东西抢回来!’。王妃这样一说,将士们自然是一呼百应,都誓死要和王妃一起杀回去。小王爷一时着急,说了几句丧气话,王妃竟先施以鞭刑,又命人将小王爷软禁起来。众人见到王妃如此决心,更是都舍命跟随。王妃还命人将王帐的存粮都拿出来,用作军粮,将王帐的兽皮棉衣分与将士们,与大家一处吃一处睡,战场上更是第一个冲出去,叛徒铁旗就是被王妃挑下马的。因此,我军只用了三日便将阻卜人赶了回去,又抢回了粮草、马匹和俘虏,连乌古部左贤王都被捉到。如今,只等着道路修好,迎接皇上派的援兵呢。” 耶律贤喜地一边大笑,一边点头,连说了三个“好”字,又对萧燕燕说:“没想到,真没想到,太平王妃如此气魄,她何止是女中豪杰,在男儿中也是首屈一指的!” 殿下的群臣早就跪了一地,萧燕燕也跪下,口中祝贺道:“恭贺皇上喜得胜仗!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大辽万岁万岁万万岁!” 耶律贤扬手命众人平身,又看见跪在下面的那个小兵,于是笑着对他说:“说,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奴才奚奴。” 耶律贤点点头:“好个口齿伶俐的奴才。来人,宣旨,奚奴报信有功,赐金牌一对、玉佩一对、玛瑙手串一个、白州锦百匹。” “奴才谢皇上恩典!” 耶律贤满意地笑笑,又对殿下唤道:“奚底、敌烈。” 只见两个年轻的契丹武将挺身走了出来,耶律贤对他二人说:“你们两个替朕走一趟西北,和奚奴明日就动身。告诉太平王妃,她为大辽立了大功,朕自有重赏。她来上京之时,朕定携皇后和百官在宣政门亲自迎接!” ☆、初露锋芒 五日后,太平王妃阿依古便同太平王的灵柩以及俘虏的阻卜乌古部左贤王等人,在耶律奚底和耶律敌烈兄弟二人的陪伴下入了上京。耶律贤果然携萧燕燕和百官在宣政殿门外迎接。只见阿依古身着一身锃亮的银白色铠甲,颈间绕着一条白狐裘,腰系一条镀金兽面束带,走起路来铮铮作响;长发在头顶束成一个髻,因她还在丧中,所以发髻一边戴着一朵白花,虽不施粉黛,却目光如炬,英气逼人。耶律贤见阿依古这样巾帼将军的打扮,心中更加赞赏。 而此时阿依古心中也是感慨万千。虽然与太平王耶律罨撤葛早已无夫妻之情,但当她得知罨撤葛薨逝时,心还是沉了半截在这举目无亲的荒凉地界,又没了夫君的依靠,她将何去何从呢。后来眼看辽军群龙无首陷入混乱,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便冲了上去。和将士们一起在沙场上斩兵折将,她似乎找回了十几岁那年在草原上策马奔腾的自己,一颗沉寂了多年的心忽然活了。此时,看见帝后和文武百官在宣政门迎接自己,叫她怎能不激动感慨。 阿依古拜见了帝后,一起踏入宣政殿,耶律贤自然又有一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 章 褒奖和赏赐,又安排了太平王的丧葬事宜,谥封“忠义孝勇皇太叔”。晚间,耶律贤替阿依古庆功,耶律贤适、高勋、萧继先等人作陪。此时阿依古已经换回女装,身穿一件珍珠白流云纹缎袍,内衬石青色长裙,头上只一支单色银步摇并白色菊花簪一朵,朴素又不失庄重。 耶律贤因为有病在身,并不多饮,见酒过三巡,便对阿依古说:“这一战皇太妃着实辛苦了,如今皇太叔已经不在,皇太妃若是还想继续待在西北,朕定会命耶律牙里如待亲生母亲一样侍奉你。若皇太妃想回上京,朕便在这宫里指一处宫殿赐给你,这样,你们姐妹也可以互相陪伴了。” 阿依古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忽然起身跪拜道:“臣妾谢皇上皇后恩典。只是...只是臣妾自应历十七年随太平王至西北,除了母亲病逝都不曾离开。”说到这里,阿依古已有些哽咽,“臣妾对那里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粒已经有了感情。这一次又和将士们一起战场杀敌,因此更多了生死相依之情。臣妾得帝后垂爱,上京虽然是富贵窝,但...臣妾却天生属于马上,属于无边的草原和荒漠。所以,请帝后恩准臣妾返回西北!” 听了阿依古这一番陈情,耶律贤也颇为感动,因此点点头道:“难得皇太妃有这样一番心意。既然这样,你便还回到西北吧,朕自会让牙里好生服侍你。” 阿依古面露喜色,忙向皇上磕头谢恩。却听见萧燕燕说:“皇上,臣妾有一言。如今太平王病逝,西北需要一名新的统帅,臣妾有一人推荐。” “哦?”耶律贤放下酒杯,饶有兴致问道:“皇后说来听听。” 萧燕燕看了一眼阿依古,朗声说道:“都说举贤不避亲,臣妾推荐皇太妃!” 刚刚还推杯换盏的酒席忽然静了下来,众人都盯着皇上看,仿佛刚刚皇后说了什么惊天动地的话。耶律贤还没说话,宁王耶律只没却忍不住冷笑一声,鄙夷地说:“皇后真是开玩笑。我大辽是没有男人了吗,为什么要让一个女人做统帅?” 萧燕燕凌厉的目光扫过耶律只没,冷冷地说:“只没大人,是谁说女人不可以当统帅。天赞三年,□□攻打党项遭遇埋伏,正是应天皇后率军奋击并大破敌军。□□每次征战,应天皇后都是作为副将跟随。只没大人刚才的话真是大不敬啊!” 耶律只没见皇上脸色yīn沉,忙慌张地说:“皇上,臣...臣...不是这个意思,臣是...是…...” 一旁的高勋见只没语塞,皮笑ròu不笑地解围道:“皇上,臣想耶律只没大人的意思是,应天皇后雄蹈伟略,纵横战场无数,可如今皇太妃只是一战得胜,实不能与应天皇后相提并论。” 萧燕燕不理会他,只正色说道:“皇上,咱们契丹有句俗语,叫’没有最快的马,只有最好的骑手’。皇太妃在统帅病逝、大将叛逃、粮草被烧的情况下,能够临危不乱、挺身而出,率领将士反败为胜、驱逐蛮敌,足以说明皇太妃有大将风范,可担大任。而且您也看到了,对于西北皇太妃比旁人更多了份感情和心血,因此她一定会更加尽心尽力!” 高勋的语气中充满了蔑视,说道:“皇后娘娘真是菩萨心肠,可是...娘娘可能不知,决战沙场靠的从来不是感情,是谋略和经验!” 耶律贤面无表情,向还沉浸在惊讶中的阿依古问道:“皇太妃,你怎么说?” 阿依古从来没想过皇后会推荐自己做这个西北招讨使,在今晚之前她也从来没有动过这个心思。当初临危受命,几乎是一种本能。她能想到的最好的结局,就是回到西北在草原上了此一生。可是此刻,望着皇后,也是自己妹妹眼中坚毅的目光,阿依古自问,她真的愿意在二十四岁的时候就成为别人口中的怨fù吗?她真的甘心就这样孤独终老吗?她意识到,这是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四年前她无法选择,但是这一次,她要这个机会! 念此,阿依古目光炯炯地走出来,对耶律贤跪拜道:“回皇上,皇太叔受命于圣上,经营西北四年却不能平,遗恨离世。臣妾愿继承夫君遗志,不为功名利禄,只为大辽西北无忧。” 见皇上面露欣赏之色,高勋忙起身阻拦道:“皇上请三思。西北乃大辽关防重地,皇太妃虽然擅武,但毕竟养尊处优,又缺少守边经验,如何能够服众呢!” 阿依古反唇相讥道:“高大人,若是我养尊处优,就不会危难之际领兵击退阻卜,将士们也不会以我为帅。况且,我协助皇太叔守边四年,你怎知我没有经验。皇上,臣妾愿意在此立下军令状,若不能在两年之内让漠北的阻卜部落全部臣服于大辽,任凭皇上惩罚!” 高勋还要说什么,却被耶律贤制止,只得无奈噤声。耶律贤对阿依古笑说:“皇太妃,朕最看重的,不是你在战场上能杀多少敌,也不是皇后的谏言,而是你对西北的这份心。你先别忙着起誓,先听听朕都要你做什么?” 阿依古一脸茫然,又见耶律贤唤道:“贤适,你和皇太妃说一下吧。” 耶律贤适闻声起身,娓娓说道:“是。自□□来,大辽横兵西北数十年,却一直无法将其驯服。究其原因,对于漠北的阻卜部落,军事防御和武力征服是必不可少的,但更重要的是加快西北和上京的融合。所以皇上的意思是,首先,从上京道调派两万骑军至西北,以供皇太妃用来抵御阻卜诸部;其次,从上京、渤海等地流配汉人、渤海人和女直人七百户,在西北建城、屯田、经营农业。此次阻卜侵边,因为没了粮草,导致军心混乱,所以在西北储备足够的粮食才能保证军事上的胜利。最后,便是修路,除了避免上京和西北的通路再被雪崩隔断,也是为了加强西北和上京的联系。所以”耶律贤适似乎在对阿依古说,又好像是对高勋说,“经营西北,最重要不是经验和谋略,是决心。” 众人都暗自惊叹,本以为皇上掇朝休养,却没想到他根本就没有放下朝政。只有萧燕燕知道这些日子耶律贤的夙兴夜寐,不禁又心疼又难过。 “皇太妃,可后悔了?”听贤适说完,耶律贤直视着阿依古犹豫的目光问道。 阿依古最是个要强的人,听皇上这样问虽有些心虚,却还是挺起腰板,朗声道:“当然不后悔,皇上只管jiāo给臣妾便是!” “好!皇后没有看错人。你也不必担心,朕自会派能人协助你。皇太妃,今日,朕就晋封你为西北招讨使!” 阿依古胸中一热,忙跪下拜道:“臣妾,领旨!”阿依古抬起头,与萧燕燕四目相对,姐妹二人相视一笑,泪水盈目,却没有注意到,不远处,高勋眼中愤恨的目光。 整个冬天,耶律贤的病情都是时好时坏,面对堆积如山的政事,他渐渐显得体力不支。幼时的经历使得耶律贤比旁人更小心谨慎,他事必躬亲,亦是因为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唯有萧燕燕,是他可以放心托付的人。见她在政务上逐渐熟练,耶律贤便慢慢将一些朝政琐事jiāo给萧燕燕处理,又命耶律贤适等人在旁辅佐,再向他禀报。 这一日,耶律贤觉得身体似乎好了些,便在连奴的搀扶下踱步彰愍宫的中堂,见萧燕燕正襟危坐,聚精会神,正在听耶律贤适的呈述。只听耶律贤适说:“禀皇后,朝廷上对于如何处理皇太妃俘虏来的乌古部左贤王有一些分歧。契丹大臣们多认为应该以乌古部左贤王的头颅来祭奠战场上死去的将士,同时也能震慑其他部落。但是,臣和室大人却认为,阻卜地广部落众多,绝不是短时期内可以扫平的。如果我们诱之以利,通过左贤王使乌古部为我所用,‘以夷制夷’ ,那么对于大辽来说岂不是事半功倍。” 萧燕燕沉吟着问道:“对于招抚乌古部,你们有多大把握?” 耶律贤答道:“其实乌古部在漠北的诸多部落中更靠近上京,与契丹人的融合也最多。臣看那左贤王谈吐行为,应该在乌古部是个举足轻重的人。臣认为可以一试。” 听了耶律贤适的话,萧燕燕略思片刻,说道:“本宫记得皇上曾经说过,大唐盛世的时候,用羁縻这种怀柔的手段对待周边民族,的确使边疆太平、近悦远来,可同时也放任了他们的扩张。唐朝末年乱世,这些部族纷纷变成了地方割据,最后葬送了大唐王朝。我们应该吸取这样的教训才是。本宫以为,可以按照你和室的想法去办,但一定要恩威并施。如果可以使乌古部归附,要在那里设立兵马司,而且必须由契丹将领担任统领,再建城、移民、屯田,方是上策。” 萧燕燕这一番话使耶律贤适大开眼界,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皇上一定要娶她为后,又为什么放心将朝政jiāo给皇后来协理。而一直躲在后堂的耶律贤,脸上也渐渐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至此后便对萧燕燕更加放心了。 ☆、yīn谋政变 虽然平定了阻卜的叛乱,耶律贤的身体却并没有好转。一开始所有的症状都指向风寒之邪外袭,可是用了一段时间的yào却不见好转,咳疾也加重。后来又按风热之邪犯表,肺气失和来医治,却依然不见好。虽然没有xìng命之忧,但是找不到病源只能用yào调养,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见太医们无计可施,萧燕燕便命韩德让在南京找寻医术高明之人,再偷偷送到上京为皇上诊病。可惜韩德让先后送来的大夫所开的yào方都和太医们一样,效果都不甚明显。 这一日,胡浩卿给皇上诊完脉后,向皇后讲述了一件怪事。昨日定慧师太请他去诊脉,可胡浩卿到了偏苑,师太却不看病,只递给他一张纸,说是治疗皇上病症的yào方。胡浩卿展开那yào方一看,见上面除了川贝粉、豆豉、杏仁外这些常用yào外,竟然还有砒石!胡浩卿吓了一跳,可师太却信誓旦旦地说,这yào方是治疗皇上病症的唯一方法,还再三请求他不要将yào方的来源告诉其他人。胡浩卿虽然知道古医书里曾有砒石治病的描述,但砒石毕竟有剧dú,怎么敢贸然给皇上服用。于是思虑再三,他还是将此事回禀了皇后。 萧燕燕惊讶不已。她暗自思忖,定慧师太是慈悲为怀的佛门人,又一直避世修行,若说她通医术倒也说得通,可又为何遮遮掩掩不让人知道呢。她身份成谜,一定要问清楚方可。于是萧燕燕也不带侍女,只在胡太医的陪伴下来到了偏苑。 定慧师太似乎早有预感,当她看见萧燕燕和胡浩卿一同出现时,不禁紧紧握住手中的佛珠。随后,她将二人引入自己的卧房,又将伺候的小尼支开。 萧燕燕也不嗦,开门见山说:“我想师太您也知道我今天来所为何事,”说着掏出那张yào方,“这个,究竟是怎么回事?” 定慧师太犹豫片刻,平静地说:“这是治疗皇上病症的唯一办法。皇上的病不是风寒也不是风热,是禀赋不足,也就是说皇上的病是生下来就有的。因为...因为他的父亲,世宗皇帝...也是这样。” “世宗?”萧燕燕不禁疑惑,“你是怎么知道的?” 定慧师太避开萧燕燕的目光,说道:“那时世宗差不多就是皇上现在的年纪,突然就染上一种怪病,头晕体弱,咳嗽不止,又兼气息喘促。一开始太医们都以寒热之症来治,世宗却久病不愈。后来,还是太医王阚想起来,世宗的父亲东丹王也有过这样的病症,据说是一个住在海上的老神仙给了他几颗叫做紫金丸的丹yào,才渐渐好转。后来东丹王特别去海上求yào,才得了这yào方。将这yào方上的yào材研成粉,碾作丸,临睡前用醋茶吞下,几日便可见效。只是这病症去不了根,风寒、饮食、劳倦、怒气都会引起复发。因此世宗每次发病便会用此yào,待病好时还会饮绿豆汤来抵消砒石的剧dú。那时候世宗刚刚登基不久,为了不节外生枝,知道世宗病症的人很少,太医中也只有王阚一个人知道。” 胡浩卿忽然叫道:“臣想起来了。那时皇上还是贤王爷,臣还是王太医的学徒,师傅每次给皇上诊脉后总是问皇上是否有喘促之症,又嘱咐皇上切不可劳神,不可受风寒,不可贪凉,原来就是担心皇上也会染上世宗一样的病症。可惜,师傅因为阻止穆宗听信巫师的谗言,被穆宗赐死。不然,皇上也不会......” 听了胡浩卿的话,萧燕燕知道定慧师太说的是真的,可她心里却还有一个疑问。 “那么,为什么师太你会有这yào方,你究竟是谁?” 定慧师太别过头,过了很久才叹息道:“我在这偏苑住了二十多年,自以为已经了断尘缘,忘却前世,可是那日看见皇上,我才知道,”说到此处定慧师太已经哽咽,“皇上...像极了…他的父亲。我俗家名字叫萧阿梦,我的‘谥号’是…‘孝烈皇后’。” “什么!”眼前这个枯瘦的老尼是世宗的孝烈皇后?萧燕燕难以置信,脱口而出:“可是...可是孝烈皇后不是…不是病逝了吗?” 定慧师太苦笑道:“病逝,不是皇室所有无奈和丑闻最好的掩饰吗。大辽怎么会允许它的皇后出家呢,只有我‘死’了,人们才会忘了我,活着的人才可以更好的活着。”望着萧燕燕不解的表情,定慧师太接着说:“我嫁给世宗的时候他还是永康王,虽然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他在王府里有一个极为宠爱汉族侍妾,但作为萧氏的女子,我没有选择。果然,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 章 成了多余的人,除了新婚之夜,世宗就再也没有来过我的卧房。后来太宗驾崩,世宗继位,他要立甄氏为后,满朝大臣自然不肯。他刚刚继位,尚需要我父亲的支持,于是,我便成了皇后。熬过那些与青灯古佛为伴的日日夜夜,我终入看破红尘,在甄氏生下贤儿后,我自觉时机已到,便出家为尼,对外只说我染病不治。从此,这世上再也没有萧阿梦,只有偏苑一个远离世事的老尼定慧。” 萧燕燕怔怔地听定慧师太讲完,不禁问道:“那太...师太...为何还留着这yào方呢?” 定慧师太眼波一暗,别过头有些躲闪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也许是怕有一天,他…他的yào方丢了吧。” 那眼中一闪而过的羞怯,使萧燕燕明白了一切。望着这张曾经美艳动人的面容,她不仅暗自嗟叹,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半缘修道半缘君”吧。 后来,萧燕燕将事情经过告诉了耶律贤。耶律贤也很感慨,他坚持要将定慧师太接回宫中重新册封,并以太后之礼待之,却遭到了定慧师太的拒绝。她只说尘缘终了,从此再无牵挂,只想到东京医巫闾山上的大悲寺潜心修行,为皇上,为大辽祈福。耶律贤没有办法只好答允,只有萧燕燕知道,在距离大悲寺不远的地方,世宗庙静静矗立着。为定慧师太送行的那天,她将那副“生灭灭己,寂灭为乐”的字画送给了萧燕燕。寒风将她肥大的青色佛袍吹起,她登上轿辇前回望身后独守了二十年的宫宇,眼底似乎没有一丝遗憾。 冬去春来,随着皇宫里的积雪渐渐融化,杨柳榆槐抽出了嫩芽,大辽寒冷而漫长的冬季终于过去了。白天变得越来越长,而黑夜也降临得更晚。这日夜里丑时,南枢密使高勋的府宅里已经一片漆黑,唯有后堂的西厢房里烛光点点。高勋正端坐上首,左右两边分别是女里和耶律也先父子,还有一个人坐在女里的身边,面容却藏在黑暗中看不到。女里睡眼朦胧,一边打着哈气一边抱怨道:“这也太小心了吧,咱们以后都要大半夜谈事吗?” 耶律只没鄙夷地干笑了一声说:“小心点好,萧海只的教训还不够吗?” 女里刚想反驳却被高勋打断:“好了,今天找大家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商量。”高勋瞥了一眼黑暗中的那个人,说道:“博望,说说你知道的情况。”只见那人忙将身子向前倾,烛光映着他的面容竟然是医yào局章太医! “是,是...是这样的,原本皇上的病一直找不到病根,太医们只用yào调理着。前几日,皇后...皇后给皇上用了...新yào,奇怪的是,那yào方除了胡太医其他人都不让知道,我偷瞄过一眼,上面隐约有…□□......”众人惊得你看我我看你,又听章太医说:“还有...皇后这一胎,臣和胡太医等人看,应该...可能是个男胎......” 高勋yīn沉着脸站起身,环视着众人说道:“可见,皇后已经等不及了!自从皇上患病以来,她便趁机干预朝政,一边又扶植亲信。皇后这么做,就是为了在皇上登仙后,她好以皇太后的身份独揽大权。哼,她这是要做第二个武则天啊。我等,要么是□□后人,要么受先帝鸿恩,如今怎么能眼看大辽江山更名改姓而坐视不顾呢!” 女里一听跳了起来:“这还了得,那...章太医,你何不把一切都告诉皇上!”高勋苦笑着摇了摇头:“皇上如今被萧绰迷了心窍,别人的话哪听得进去,想想萧海只吧。” 耶律只没也站了起来说道:“鼎臣,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 高勋重新坐了下来,一双鹰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在座的众人,yīn沉地说:“如今之计,恐怕要效仿李唐马嵬坡兵谏了!”耶律只没和女里不知道是何典故,可章良章太医却很清楚。因此他吓得手一抖,茶杯应声掉在了地上,倒把另几个人吓了一跳。 高勋瞄了一眼章良,冷笑着说:“在座的各位今天听到了老夫的话,便脱不下关系了。章太医,你别忘了,萧绰的母亲魏王妃是怎么死的。你说,如果皇后知道是你在yào里做了手脚,她会放过你吗!?” 高勋的话令章良心惊,他只得一边点头,一边用袖子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口中喃喃道:“是...是…下官...但凭大人吩咐。” 高勋也不看他,又说道:“当年唐玄宗宠信贵妃杨玉环及其兄杨国忠,以致叛军攻入长安。后来禁军将士们在马嵬坡兵谏唐玄宗,逼他赐死了杨玉环和杨国忠,才又拥兵杀回长安。如今,萧绰和她的“后派”一手遮天,堪比杨玉环兄妹,我们只有向皇上请命,清君侧,废后!” 女里有些担忧地问道:“可...可是,如今皇城里的禁军都控制在耶律斜轸手里,上京的兵马由耶律休哥和韩匡嗣共同管辖。他们可都不是我们的人啊。” 高勋眼中shè出寒光:“没错,所以,我们不能在上京动手。女里大人别忘了,你可是皇上亲命的行宫部署统领。皇上在行宫的守卫安全由你全权负责,就算是耶律斜轸也得让你三分!而且,耶律斜轸手下四个禁卫长都是你的旧部,再加上我这个南枢密使,我们完全可以部署一支听命于自己的御帐亲军。只要我们将行宫控制住,耶律斜轸这个禁军统领不过就只是个摆设。” 见女里双眼放光,高勋接着说:“所以,我计划在夏行营时举事!” “夏行营!”耶律只没惊讶地问道,“会不会...会不会太急了?” 高勋露出狡邪的微笑,说道:“你们知道吗,皇上今日已决定,夏天要到鹿林行营。别忘了,耶律沙的两万骑兵就在鹿林不远的开州。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举事当天我和女里控制住御帐,耶律沙带兵包围鹿林,里应外合,不让鹿林的一个虫子飞出去,就算上京和东京有再多兵马又能怎样?而且,这件事不能拖,夜长梦多,决不能等萧绰生下皇子,那样难保后派不起死回生。” 众人一听有耶律沙的骑兵做保障,都顿时信心大增。唯有章良眉头紧锁,小心翼翼地说道:“可是...可是如果皇上不肯呢?我的意思是...皇上对皇后的心思可比...可比唐明皇对杨玉环深切多了。而且...而且,皇后...皇后也比‘一骑红尘妃子笑’的杨妃得...得...人心啊。像耶律贤适、室、韩匡嗣等人可都对皇后” 高勋皱着眉头不耐烦地打断道:“咱们兵谏的目的就是让皇上废后,又不是要她自裁。皇上是以大局为重的英明之君,会有何不肯。当然了,萧绰若是被废后想不开自我了断,那就不能怪我们了。如果皇上真的执迷不悟…...”高勋咬咬牙说,“那我们只能先斩后奏,为了大辽的江山,做臣子的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至于耶律贤适那几个‘后党’就更不足为患了,只要让他们闭嘴就可以了。所以只没大人,你要尽快收集契丹贵族们对于皇后的不满,他们不是都恨死萧思温父女了吗,咱们也来一篇《讨萧绰檄》,这叫师出有名。” 宁王耶律只没毕竟年长心长,他一边点头,一边沉吟道:“我还是担心上京,耶律休哥可不是好惹的。如果我们兵谏成功,可是上京却被他人控制,到时候难免又有一场恶战,那结果就…就…...” 听了耶律只没的话,高勋的脸上反而露出神秘的笑容,他拿起手边的茶杯,轻轻吹了吹,幽幽道:“你们不必担心,到那时候,上京早已是囊中物了。老实说,若没有贵人襄助,老夫是断不敢出‘兵谏’一策的。”见大家皆是一脸茫然,高勋收起笑容,严肃地说:“上京就不劳烦各位cāo心了,咱们还是商量一下兵谏的具体安排吧。” 一阵yīn风吹来,屋里的烛火忽闪忽灭,叫人心慌。 ☆、鹿林兵变 开州东京兵马司内,夜已经深了,耶律沙却独酌无眠。魏王案后,他就被调至辽阳府西面的开州任东京兵马都统。对于从西南调到东京,耶律沙心中颇有怨气。在丰州的时候自己手下有五万兵马,而现在只有开州的两万兵马可供自己调配,东边还有一个耶律隆先掣肘。可即便如此,耶律沙也从来都没有过兵谏的心思。甚至萧海只兄弟设计杀害萧思温的事,他也是东窗事发的时候才知道的。可是这一次,高勋派来的说客带来了新的消息:第一,皇上久病不愈,而高勋握有皇后dú害皇上的证据;第二,鹿林和上京已经在高勋的掌握下。耶律沙犹豫不决,皇上对他有知遇之恩,况且自己并非“后党”,一旦皇后理政他一定是被清理的对象。可转念一想,高勋的话也不能完全相信。正琢磨着,身边的侍卫轻声说道:“将军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东京留守大人就到了。”这一句话倒提醒了耶律沙,不如明天先探探耶律隆先的口实,看看高勋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第二日一早,耶律隆先就到了开州,两人一见面自然少不了寒暄客气,又一起检阅了开州的兵马。至晚间,耶律沙特别摆席宴请耶律沙,又有几个高级将领作陪。几个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往,好不热闹。耶律沙冷眼看去,见耶律隆先已微微熏,便将几个将领支开。 耶律沙一边为耶律隆先斟酒,一边小声问道:“隆先兄,我听说,皇上最近身体不大好,可是真的?” 耶律隆先在心里冷笑,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说道:“好像是的,不过只是偶感风寒,不是吗?” 见隆先反问自己,耶律沙不禁心虚,忙哈哈着假笑敷衍过去,又佯装叹气道:“隆先兄,你自然比我们消息灵通,你可是皇上的亲叔叔,哪是我们这些外人能比的。” 耶律隆贤作出惊讶的表情说:“沙将军怎么这么说,亲叔叔也比不上勤王的丰功啊。皇上可从来没忘了你们这些功臣。” 耶律沙被他说的心一动,不禁问道:“若是这样,那皇上为什么把我从西南调到辽东,还削了我的兵权?” 耶律隆先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却又笑着要摇了摇头。这个动作可把耶律沙看着急了,忙又向他坐近一步,追问道:“隆先兄,求你指点指点,你要什么只管说!” 耶律隆先斜眼瞧着耶律沙,似笑非笑问道:“想知道?你听好了,皇上这么做只为了‘考验’二字。” “考验?”耶律沙不明所以,正一头雾水时忽见耶律隆先收起了刚刚的笑容,紧盯着自己,一字一顿说道:“保宁一年,你将萧海只的心腹安排在自己军中,还收了他一个姬妾;萧海只背地里联合契丹贵族反对新政,你没少出力;保宁二年,你与萧海只书信来往,你举荐他做北枢密院密使,他许你兼任南京留守并兵马都统;你来到东京后,与高勋频繁联络,而昨日,他的说客,还在你帐里饮了好些酒呢。沙将军,我有说错吗?” 只听“咯噔”一声,耶律沙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再看耶律沙,已是目瞪口呆,额头汗渍津津。隆先不慌不忙地从地上捡起耶律沙的酒杯,放到他面前,又替他倒了一杯酒,笑着说:“看来沙将军明白‘考验’是什么意思了。这些话,今日你若不问我,我若不是看在同宗的份上,是不会和你说的。皇上皇后眼观一切,给了你活路,也给了你绝路,怎么走,就看将军自己了。” 耶律沙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耶律隆先的话犹如一支箭从他头顶擦过。他下意识地握住了手里的剑,瞠目瞪着耶律隆先,心生鱼死网破之意。可半晌,他还是松开了紧握的手,灰心凄然一笑,叹道:“好,好!做过的事我都认,我对不起皇上,你现在就杀了我吧。” 见耶律沙不卑不亢,耶律隆先反而朗声大笑:“沙将军果然是咱们契丹的汉子!你放心,我若是要难为你,今日就不会只身前来。再说,也辜负了皇后的一片苦心了。” 见耶律沙一脸茫然,耶律隆先一双锐利的眼睛扫向他,小声说道:“看在你我的jiāo情,我劝你一句,不要犯糊涂。你以为自己手里有几万兵马,可你知不知道我东京的渤海军虽然人少,但‘三人渤海当一虎’,一旦有事,你出不出得去开州都不好说。皇后说了,念你是忠臣良将,若你及时回头,她既往不咎。你想想,皇上和皇后若是要治你罪,又何苦等到今天。” 耶律沙不敢相信地盯着耶律隆先,怀疑地问道:“你说的...当真?” 耶律隆先从怀中拿出一个鱼形符契,向桌子上一掷,问道:“沙将军,这个你不会不认识吧。” 只见那符契长约六寸,黄金铸成,却只有左边一半。“金鱼符!”耶律沙失声叫道。大辽所有的地方将领都拥有半边的金鱼符,只有当左右两边合一时,将领方可调遣军队。耶律隆先冷冷地说:“皇上让我将这半边金鱼符给你,怎么做,你自己决定!” 耶律沙腾地站起身,激动得双手发抖,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又羞愧又悔恨,满腔的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得向东面一跪,狠狠磕了三个头。再看他,已是泪流满面。 鹿林位于定州,在东京辽阳府西北五十里。由于这里阳光雨水充沛,所以植被茂盛,多奇珍异兽。鹿林因为林中多鹿所以得名,除了鹿,鹿林里还有黑熊、野猪、水獭、狗獾等多种猎物,因此一直是大辽的皇家猎场之一。七月初一,耶律贤携皇后、公主、王公大臣并五千名御帐亲军迤逦向鹿林出发。虽然萧燕燕此时已有七月身孕,因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 章 不放心皇上的身体,所以便一同前往。 见皇上在鹿林驻跸下来,每日shè柳骑猎不亦乐乎,高勋终于松了一口气。一切都在按他的计划进行:耶律沙已经同意在举事当日带兵相助,御帐亲军也已经部署完毕,上京更是十拿九稳。最令他高兴的是,在来鹿林的途中由于东京渤海人发生叛乱,耶律贤适被皇上派到东京监军。少了他这个左膀右臂,萧绰就是chā翅也难飞了。于是高勋将举事的日子定在了十天后的中元节。 中元节是契丹传统节日。这晚,皇上要在行宫大摆宴席,同大臣们一起饮美酒、赏歌舞,直到天明,称为“迎节”。之所以选在这一天举事,高勋正是看准了中元节众人疏于防范,又聚集在一起便于控制。举事前一天,高勋偷偷找人算了一卦,得到的卦名是“既济”。那算卦之人知道高勋来者不善,因此唬他只说这是心想事成的上上之卦。待高勋付了钱得意地走远,那人方摇头喃喃道:“既济,既济,坎上离下,水上火下;有火虽旺,水浇火熄,为之晚矣。” 中元节这晚,御帐西边宴席绵延二十里,北南朝臣相对而坐,耶律贤和萧燕燕面向东坐在高台之上。桌案上摆满了鲜香诱人的鹿ròu、熊掌、烤鱼等;还有今年丰收的西瓜、樱额、杏、山桃、沙果;有去年果子腌制的蜜汁果脯;还有栗子、松子、核桃、榛等美味干果。处处灯火通明,花团锦簇,丝竹之声此起彼伏,极具契丹特色的男□□伶随着乐声翩翩起舞。宴席上觥筹jiāo错,人们说笑嬉闹,谁能想到这样一幅歌舞升平的外表下竟然暗藏杀机。 高勋、女里、章良和耶律只没以小解为由偷偷聚在一块,见四下无人,高勋压低嗓音问道:“都安排的怎么样了?” “都安排好了,今天当值的两千多亲军里外都是我们的人。另外那些人都在自己的帐里,我给他们的酒里都放了章太医给的迷yào,保证他们待会都跟死人一样。”女里兴奋地说道。 耶律只没也小声说:“我和章太医给大臣们的酒里也下了yào,大概半个时辰后就会起效。还有,速古已经带人去林外接应耶律沙了,一切都正常。” “好!”高勋心潮澎湃,仿佛已经感觉到了胜利,却听见章良吞吞吐吐地说:“那个,刚才我怎么...没看见耶律斜轸呢,各位...各位可看见了?” 几人听他一说才回想起来,耶律斜轸确实不道什么时候从宴席上消失了。虽然略微不安,但开弓没有回头箭,高勋目露凶光,低声说道:“不管了,一个耶律斜轸闹不出风浪,一会看我眼色按计划行事,成败在此一举!咱们回去吧,时间长了惹人怀疑。我和女里先走,你们随后。”说罢又向四周查看一番,便和女里悄然离开。 高勋和女里回到席上时,正听耶律贤说:“各位爱卿,你们看,这天穹广漠深邃,明月圆如玉盘,不如趁着这月明星稀,咱们也做些雅事。每人呢吟一首诗带“月”字的诗,可以作新诗,也可以念古人的旧作。吟不出来的就要罚酒一杯,如何?” 众人见皇上心情好,自然也都应和,耶律贤高兴地说道:“那朕先来。嗯,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一旁的萧燕燕笑着说:“那臣妾就来接这下一首,也是李太白的诗,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耶律贤知道萧燕燕这“对影成三人”指的正是两人还有她腹中的孩子,不禁向她投去温存的目光。 “女里,该你了。”女里职在护卫,并未入席,他正心神不宁着,忽然听到皇上叫到自己,吓了一跳。一抬头正对上皇上幽深的目光,更惊慌起来。见大家都看向自己,女里便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在,啊,是,呃,小时…小时...不识月,呼作...呼作白...白...白面饼!”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哄地一声笑得七倒八歪。女里见众人如此,知道自己闹了笑话,只好也跟着干笑。耶律贤忍着笑说:“嗯...说得通,白面饼,说得通,来啊,赐女里一杯酒。”女里见皇上没有怪罪,这才稍稍安了心,一旁的高勋和耶律只没也为他暗暗捏了一把汗。 接着轮到室,他是汉学儒士,吟诗做对自然难不倒他。室看了看高台上的帝后,沉吟着颂道:“凉风有信送花香,明月无边照情长。”之后,一众贵戚大臣都纷纷接龙吟诗,有的说“明月照高楼,流光正徘徊”,有的说“深苑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等等。契丹贵族中难免有说不上来的,也有驴唇不对马嘴的,只好惹大家一笑,饮酒认罚。这样转了一圈,轮到了高勋。高勋抬头看了看天色,见时辰差不多了,又与耶律只没和女里对视一眼,见二人都点头,于是他不慌不忙地站起身,笑着朗声道:“臣想到一首诗,嗯...少帝长安开紫极,双悬日月照乾坤。” 萧燕燕脸上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一个契丹大臣端着酒杯晃晃悠悠站了起来,对高勋说道:“高大人,我...我觉得...这...这诗...不通啊,日月...怎么能...一起...一起出现啊,你...你得罚酒。” 只见高勋哈哈一笑说:“怎么你们都看不到吗,那月亮锋利得像个弯弓,时刻准备着shè掉太阳,好一统天穹呢!”众人被他说糊涂,正议论着,却见高勋忽然走出座位,怒视着萧燕燕咬着牙说道:“皇后,你不就是这样想的吗!” 众人都被高勋的话吓了一跳,酒醉的人也清醒了几分,都以为高勋是喝醉了在说胡话。萧燕燕面不改色,只冷冷地问:“高大人,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高勋狞笑着将手中的酒杯重重摔在地上。随着这一声响,忽然间从四面八方涌入一千多名御帐亲军,连同正在守卫的士兵将宴席团团围住。萧怀义和几个近身侍卫忙用身体护住帝后,警惕的观察着周围。众人惊慌之中才明白过来,他高勋这是要谋反! ☆、请君入瓮 耶律贤依然保持着冷静,只是本来就苍白的面孔显得更没有血色,他yīn沉地质问道:“高勋,你要谋反吗?” 听皇上这样问,高勋连忙颔首叩拜,语气却依然强硬:“回皇上,臣不敢。臣自归顺以来,深受世宗和皇上鸿恩,自感无以为报,唯有以xìng命相抵。因此,臣决不能眼看萧绰和她的党羽□□朝纲、篡权夺位,令武夺唐的历史重演!臣请求皇上为了大辽江山,废后!事毕之后,臣愿接受一切惩罚,以身谢罪!” 月光下,虽然耶律贤依然面无表情,却能看到他的身体微微发抖。一旁的室听到高勋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腾地站起身怒斥道:“高勋,你以下犯上,谋反作乱,还不快”可还没说完,心窝就中了女里一脚,他顺势倒在了地上,吐出几口鲜血。宴席中不禁发出惊叫声,几个武将见状要起身反抗,可刚站起身却又晃晃悠悠地地倒了下去。众人正奇怪,可很快也都纷纷吵嚷着头晕,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一眼望去,唯有高勋、耶律只没、女里和章良还保持着清醒。 看着眼前的情景,萧燕燕似乎并不意外,只用一双冰冷的眼睛凝视着高勋问道:“高勋,你凭什么说本宫□□朝纲、篡权夺位,又凭什么要皇上废后!” 高勋上前一步,恶狠狠地说道:“凭什么?你身为皇后,却妒忌排挤其他嫔妃,独霸圣恩,这是失fù德;你妄议朝政,在朝廷中扶持亲信,这是失fù言;你身怀龙种,却与臣子毫不避讳,还密谋勾结,此为失fù容;最后,你不能为皇上诞下皇子,是失fù功。像你这样,如此没有fù德、fù言、fù容、fù功的女人,如何有颜面继续做我大辽的皇后!” “放肆!”耶律贤气的拍案而起,桌上的瓜果都蹦得老高。可他还没说下去,却已经狂咳不止,说不出话来。萧燕燕和连奴忙扶着皇上坐下。见皇上渐渐平复,萧燕燕缓缓站起身,一只手托着肚子,一面盯着高勋摇头冷笑。高勋被她看得有些心虚,不禁两只手微微握拳。 “高勋高大人,你指鹿为马,颠倒黑白,本宫倒也想问问你。你口口声声说为了大辽江山,却趁皇上行营养病之际,带兵包围行宫,dú害朝臣,逼迫皇上,是为不忠;世宗皇帝救你xìng命,如同你再生父母,你却恩将仇报,意图戕害他的皇子皇孙,是为不孝;你表面上对魏王萧思温言听计从,却背地里心怀鬼胎,指使人将他杀害,此为不仁;最后,你怂恿萧海只兄弟谋害魏王,最后却以萧府五十口人命要挟萧海只替你顶罪,此又为不义。你这种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败类,又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萧燕燕的话如同利刃句句戳到高勋的要害,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额头上也渗出细细的汗珠,颤抖的双手拼命压抑着内心的恐慌,叫道:“萧绰,你…你血口喷人!” 萧燕燕狞笑着:“阿离,把证据拿上来。”阿离答应了一声,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予萧燕燕。 “这封信是在女里家搜到的,高大人想知道这信的内容吗?”说着萧燕燕将信展开,念道:“愚弟近日得知,魏王身边有人趁皇上新登大位,根基不稳,意图篡权夺位,扶持赵王。故特与魏王商讨。因事关重大,请大人务必今日申时独自前往木叶山北坡,下官在此敬候。”念到此处,萧燕燕抬起双眼盯着高勋,慢慢从齿间中蹦出:“鼎臣,敬禀!” 众人听到落款是鼎臣,都一片哗然。高勋更如五雷轰顶,惊得呆住。这封信当时自己千叮万嘱女里一定要销毁,为什么还会出现在女里家里。想到这里,高勋怒目转向女里。而女里早就被刚才萧燕燕的话吓傻,此时又看到高勋愤恨的目光,不禁偷偷别过头去。 一旁的耶律只没见此情景,生怕众人被萧燕燕吓住,于是一咬牙上前一步,对耶律贤拜道:“皇上请看,这些都是朝中大臣对皇后的不满之词,更有联名奏表,可见废后乃是人心所向。况且,况且,更有人亲眼看见皇后和胡太医勾结,将□□加到皇上的yào中,这不是明目张胆的谋害吗!皇上,您不要被皇后蒙蔽了啊!” 高勋也回过神来,忙在一旁附和:“对,萧绰,你敢说你没有在皇上的yào里加□□吗!” 萧燕燕反而不紧不慢地坐下,狞笑着对胡太医说:“胡浩卿,只没大人的话,你来回答吧。” 胡浩卿应声而起,高勋暗自讶异,怎么刚才看他还晕着,此时就清醒了。只听胡浩卿说:“只没大人许是看错了一个字,皇上yào用的是砒石,不是□□。古医书《本草良方》里曾记载,砒石,xìng味辛、酸、热,少量使用可以治疗寒xìng哮疾。怎么”胡浩然看向一旁魂不守舍的章良,“章太医医术高明,竟然连这简单的yào理都不知道吗?” 还不等高勋等人反应,耶律贤已经大声喝道:“来人啊,给朕把这群逆臣拿下!”忽然间,只见耶律斜轸带领着几千军马如雷霆之势从两面山坡上呼啸而来。女里不敢相信地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啊,我给他们都下了yào,眼看着他们喝下去的......” 高勋登时明白过来,自己中圈套了! 见自己那两千亲军已有恐慌之势,高勋强挺着镇静,忙从女里手里接过一把弓箭,并将箭头点燃,抬手shè向天空。又冲众人喊道:“大家不要慌,你们不用担心,耶律沙将军的两万兵马此时就在山下,他马上就会带兵勤王!”这是他和耶律速古的暗号,如果耶律速古在山下看见火箭,就说明要他带兵支援。为了拖延时间,高勋对耶律斜轸喊道:“耶律斜轸,你是皇家血脉,为何要保这个女人。难道你就眼看着大辽江山落入萧绰手里吗!你现在弃暗投明还来得及,还不快带着你的人投降!” 耶律斜轸两三脚踢开当在自己前面的叛军,跳到帝后身前,对高勋呵斥道:“高勋,皇后名讳可是你等可以直呼的!皇上在此,大辽江山在此,你死到临头了,还想拉这么多人给你陪葬吗。快束手就擒吧!” 两人正僵持着,远处忽然传来阵阵马蹄声,高勋回头望去,不禁大喜,是耶律速古。可是当马蹄声越来越近,高勋脸上的笑容却慢慢僵硬。马上之人虽是耶律速古,可他却垂头丧气,双手更好像被绑在身后。待那马奔到近处,高勋才发现耶律速古已经晕死过去,而耶律沙却从他身后翻身跳下马。 耶律沙瞥了一眼目瞪口呆的高勋等人,径直走向帝后,跪拜道:“臣耶律沙救驾来迟,请皇上皇后赎罪!臣的两万兵马已经将鹿林团团围住,这里的逆贼一个都跑不了!” 耶律贤神情自若,语气不容置疑:“耶律沙,将高勋、女里、耶律只没、耶律速古、章良,给朕拿下。其他人,若是继续顽抗,格杀勿论,若是束手就擒,朕便留你们一条xìng命。”那两千多名被高勋女里收买的亲军此时已是后悔不迭,又听见皇上这样说,纷纷扔下兵器,跳下战马,一边磕头一边向皇上认罪,以求活命。 眼见自己的兵马瞬间土崩瓦解,高勋知道大势已去。看着高台之上萧燕燕脸上模糊的表情,高勋发疯似的狂笑。他使劲挣脱着捆绑,狰狞地叫喊道:“皇上,鼎臣一片忠心,愿意挖出来给您看,您怎么不相信老臣啊。老臣在您十岁的时候就开始伺候您,十五年啊,皇上,您都忘了吗......” 听着高勋的“哭诉”,耶律贤的眉头微微蹙动。他没有忘记,正是在这个人不倦的帮助下自己才有机会坐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9 章 皇位。可是很快,耶律贤脸上的悲悯就变成了冷漠,他yīn沉说道:“高勋,朕不是没给过你机会。萧海只被治罪后,朕没有同你追究。但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朕失望,今日竟然敢兵谏!别再跟朕说什么一片忠心的话了,你的同伙已经提着刀要砍向朕的脑袋了!” 高勋被皇上的话惊住,他的同伙?他现在不是应该在上京吗,难道也被制伏了?耶律贤见高勋一脸狐疑,冷笑一声,厉声喊道:“贤适,把他带上来。” 一直不见踪迹的耶律贤适忽然从yīn影中走了出来,一个五花大绑的彪形大汉由几个侍卫押着跟在耶律贤适的身后。只见那人低垂着头,披头散发,身上还缠着带血的绷带。高勋眯着眼睛望去,那人慢慢抬起头,月光下赫然出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宋王耶律喜隐! 耶律喜隐被摁着跪下来,看也不看一旁惊讶的高勋,只瞪着眼睛叫道:“还有什么说的,要杀要剐,痛快点!” 见高勋一脸茫然,耶律贤适冷笑着说道:“高勋,在你的计划里,耶律喜隐应该在你兵变成功之后占领上京,与你里应外合,对吧。但是你知道吗,他根本就没有去上京,而是直接来了鹿林。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要在你兵变的时候以勤王为由带兵杀入鹿林,同时趁乱弑君,再把弑君的罪名扣在你身上。这样,他不仅是救驾的功臣,还可以名正言顺地在开州继位成新君!高勋,现在你还敢说你是为了皇上,为了大辽吗!” ☆、日月同辉 高勋一下子瘫在了地上。原来,喜隐在被封为枢密院副使后便和高勋勾结上。他知道高勋一直想除掉萧燕燕,便因此假装与他合作,实际上则是利用高勋实现自己的谋划。于是两个人暗中勾结,表面上却分门别派、互相对立,以致瞒过了耶律贤和萧燕燕。喜隐见皇上对他渐渐放心,便越来越胆大,在接任西南招讨使后,先是将不服从的人治罪的治罪,流放的流放,又提拔自己的心腹;接着以兵马不足为由在丰州(西南招讨司)招兵买马。因为饷钱丰厚,慢慢连周围的州郡也都听说,那些没有田地又有些身手的汉人都纷纷前来报名。消息传到幽州的时候,起先韩德让并未留意,可是后来当他发现喜隐招募了越来越多的汉人时开始怀疑。因为韩德让知道喜隐向来瞧不起汉人,如何这一次却独爱汉兵。为此,韩德让派身边一个颇有功夫的心腹化名去西南招讨司应招,并伺机打探。结果令人惊讶,喜隐根本不是在为朝廷训练军队,而是培养了一群只效忠自己的死士!一个在外带兵的武将为自己招募死士,其野心已经昭然若揭。韩德让立刻将查到的消息禀告给了皇上。 而这时,耶律贤已经携萧燕燕在去往鹿林的路上。得到韩德让的消息后,耶律贤推测喜隐的行动也许和高勋有关。于是他令耶律贤适立刻从耶律隆先处征调五千兵马赶往丰州,拦截喜隐,又令韩德让从幽州带领五千兵马与耶律贤适形成包围之势。 不出耶律贤所料,耶律贤适和韩德让在距离丰州城一百里的地方静等五天后,果然得知喜隐率领着他的兵马出了丰州,其中一多半的士兵是汉人。于是,耶律贤适和韩德让在这天夜里,悄悄逼近了喜隐的军帐,趁着众人正在休息的时候,突然举着火把冲向军帐。喜隐正在睡觉,忽然听见“着火了”的叫喊声,慌忙起身冲了出来,却正被耶律贤适的人团团围住,登时明白行动暴露了。喜隐不亏为大辽第一勇士,虽然赤手空拳,又心慌意乱,但旁人依然无法近身。眼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喜隐瞅准时机翻身骑上一匹马想冲出包围。忽然,韩德让驰马横在了他的面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何况韩德让挡了他的活路。喜隐怒吼着就向韩德让冲来,仿佛三年前击鞠场上的一幕又再现。可是这一次韩德让不再客气,他先是以守为攻,消耗喜隐的体力和耐心;见喜隐渐渐乱了方寸,先使出一个“声东击西”,再一招“猴子捞月”,一qiāng正中喜隐的右肩,将他挑落马下。其他人一哄而上,将喜隐牢牢制服住。而那些新招募的汉兵,本来就是一盘散沙,早就死的死,逃的逃了。之后,耶律贤适押着喜隐一直躲在鹿林附近,就是为了在高勋举事这晚给他这个“意外惊喜”。 一切真相大白,高勋、女里、喜隐等人被押了下去。耶律斜轸捡起耶律只没掉落在地上的联名奏表,双手递予了皇上。耶律贤却不接,只淡淡说:“jiāo给皇后处置吧。” 下面那些联名上奏的大臣早就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们和耶律只没一样,多是有名无实的契丹贵族,因为憎恨萧思温限制圈地和豢养汉奴,进而将怨气转移到萧燕燕身上。见高勋等人已经完全被帝后制伏,他们又悔恨又害怕,知道马上就会轮到自己,因此都颤颤兢兢,偷偷瞄着皇后的表情。 萧燕燕从耶律斜轸手中接过那张奏表,又看了一眼台下神色各异的群臣,将那纸慢慢靠近身旁的烛火。众人还以为皇后要借着烛光看的更清楚,却见她忽然将奏表伸向了飘渺的火光。那张承载着上百口身家xìng命的纸就这样在火光中化为灰烬,众人都被惊得目瞪口呆。 “你们都看到了,”萧燕燕平静地说,“过去的事,本宫和皇上都不再追究。你们是受人指使也好,被人欺骗也罢,只要从今往后对皇上效忠,对大辽效忠,高官厚禄、封妻荫子,都少不了你们的。可是如果你们还心怀不轨,或者结党营私,那么下一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台下的大臣们见皇后这份胆识和气度,都佩服地五体投地,又听皇上说:“你们听着,朕不是唐高宗,皇后也不是武后。皇后是奉朕的旨意监国理政,你们对皇后不敬,就是对朕不敬。从今往后,皇后的话便是朕的话,皇后的命令在圣旨中亦可称‘朕’,明白了吗!” 众人磕头称是,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萧燕燕感恩地望向耶律贤,这才松开了紧握的手。 耶律贤将剩下的事jiāo给耶律斜轸和耶律沙,携萧燕燕回了御帐。见萧燕燕面色发白,忙令胡浩卿为她察看。胡太医凝眉诊脉半晌,说道:“回皇上,娘娘脉象平稳,只因为劳了神而稍显虚弱,容臣开一剂汤yào服下就好。” “是吗,怎么皇后的面色这样不好?”耶律贤不放心地问。 “回皇上,皇后刚刚许是受了些惊吓,休息片刻就会好的。”耶律贤只好点点头让他退下。 “等一下,”萧燕燕忽然叫住胡太医,“我看刚刚室被女里踢得挺重的,他是文臣,身子薄,胡太医去替他看看。” 胡浩卿领旨离开,耶律贤握着萧燕燕的手心疼地说:“这时候你还有心思担心别人。老实说,刚刚朕有些后悔了。设这样一个局,固然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但朕不应该让你亲涉险地。” 萧燕燕笑着摇摇头说:“臣妾知道皇上运筹帷幄,设计周全,所以一点都不怕。而且,皇上您曾经说过,‘等待时机,方能一招制敌’,如果在查到高勋谋害魏王的时候就出手,虽然也可将他治罪,却不能将这群反贼铲草除根,更不能引出喜隐的yīn谋。所以,虽然有些冒险,但臣妾觉得值得。” 耶律贤深情地望着萧燕燕说:“绰儿,在魏王案时你表现出来的冷静和沉着就已经令朕刮目相看,今天你的胆识和气度更让朕惊叹。就算朕的身体真的医不好了,朕也可以放心了。” 萧燕燕觉得皇上话中有话,刚想发问,却听见萧怀义在帐外禀报室求见。只见室脸色惨白,一手抚着胸口颤颤巍巍地走进御帐。他刚要下跪行礼就被耶律贤请了起来。 “室卿无需多礼,快赐座。” “谢皇上,”室忍着疼痛坐了下来,喘着虚气说,“臣...臣心有余悸,想斗胆问一句,皇上和皇后是否早就知道高勋今日要举事?” 萧燕燕淡然一笑说:“其实魏王案后,皇上就派人暗中调查高勋和女里。实际上,他们的计划一直都在皇上的掌握中,今天不过是自投罗网罢了。只是,让室大人受惊了。” 室有些惶恐,忙颔首道:“臣...臣不敢当。皇上皇后英明睿智,自是大辽的福气。可是...可是臣恳请圣主再不要将自己置于此等危险之中,今日之事,若是有半点闪失,那...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听了室的话,耶律贤不禁笑笑:“室卿,你知道在草原,海东青是如何捕狼的吗?它会先佯装死了或者受伤,静静躺在地上等待狼的靠近,等狼距离自己这么近的时候”说着耶律贤用手比出一尺左右的距离,“海东青会突然扑上去,一口咬住狼的喉咙,让它无法反击。你们汉人不是也有这样一句话,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吗。” 室听得心惊胆战,望着耶律贤和萧燕燕平静的面庞,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草原民族可以在短短几十年就横扫北疆,又兵临中原。那是他们在与自然搏斗中日积月累的本领,是与生俱来的狡猾和永远不知安稳的野xìng。 ☆、姐妹反目 回到上京后,耶律贤体恤高勋、女里、耶律只没等人辅佐他登基有功,因此赐□□自尽,家眷投入着帐宫为奴。章良dú害王妃,又意图谋反,两罪并罚,凌迟处死。宋王耶律喜隐被判斩立决,除了宋王妃鹦哥外,其余家眷流放西北。耶律贤秉施仁政,并没有因高勋一案株连多人,却借此解除了那些居功自傲的契丹贵族的实权,转而提拔了很多年轻的朝臣,比如萧继先、耶律斜轸和耶律奚底等。自此,朝廷之上,再也没有人会质疑皇后的权利和决定。 保宁三年九月,伴随着一场凉爽的秋雨,萧燕燕诞下皇子,取名耶律隆绪,大雄寺主持为其取小字,称文殊奴。与皇子一同而至的是大辽秋收的捷报。南京和东京粮食丰收,满车的谷物正运往上京。而保宁一年在上京道开垦的荒地也终于长出了大片金黄色的麦田。耶律贤欣喜若狂,即刻宣布立耶律隆绪为太子,加封平南为魏国长公主,又大赦天下。萧燕燕见皇上心情甚好,便请求他允许鹦哥来崇德宫谢恩,使她们姐妹一见。 喜隐伏法后,因萧燕燕求情,鹦哥虽然被褫夺了王妃的称号,贬为平民,但皇上仍准许她和儿子耶律封住在上京的宋王府,只是没有皇上的命令不得离府。此后鹦哥便将自己关在府里,任谁也不见。 时隔两月,当看到鹦哥缓缓步入崇德宫的时候,虽然知道她正在病中,萧燕燕还是被她的形貌惊到。苍白如纸的面孔、消瘦的脸颊和突出的颧骨,眼神中的冷漠和空洞令人不寒而栗。萧燕燕心里难受,轻声安慰道:“听说二姐身体有恙,是否请大夫看过了?” 鹦哥僵硬地笑笑:“民fù多谢娘娘关心。恭喜皇后喜得麟儿,民fù没有什么可送的,连夜绣了几件肚兜给太子,请皇后不要嫌弃。”说着将手中的包袱递给了阿离。 萧燕燕又惊讶又欣喜,连忙打开看,只见五、六件大红底绸缎肚兜,有的绣着莲生贵子,有的绣着麒麟送子,有的绣着长命锁,都是金钱盘绕,且针线细密,人物花鸟颜色鲜亮,栩栩如生。萧燕燕向来耽于女红,见鹦哥如此有心,甚觉欣慰许多,因此忙说:“二姐有心了。阿离,快送到后堂,替我收好。” 鹦哥见萧燕燕如此似乎也很高兴,又拿出一个精致的馏银皮囊壶,微笑着说:“都说产后的女子饮一些米酒可以通经活血、温补脾胃,还可促进nǎi水。这是民fù自己酿的米酒,请皇后尝尝。” 萧燕燕高兴地说:“我这几日嘴里总是苦苦的,就想喝点米酒呢。” 青梅忙走过去要接过鹦哥的皮囊壶,鹦哥却起身躲开,边走边说:“让民fù服侍娘娘吧。”说着她走到萧燕燕身前跪地,先为她斟了一杯酒,又给自己倒满,举起酒杯,动情说道:“民fù敬娘娘一杯,谢娘娘为罪臣喜隐留下血脉。”说罢仰头饮尽了杯中酒,再看她,脸上已有泪痕。 萧燕燕也很感动,她将酒杯送到嘴边轻轻沾了一口,只觉口感细腻,味道甘甜,正yù饮尽,忽然听到阿离喊道:“不能喝!” 萧燕燕吓了一跳,见阿离慌忙跑过来,惊恐地说道:“主子,奴婢在夫二小姐给太子的肚兜里...找到了这个!”阿离手上,两根发丝般细的银针发出“刺眼”的白光。 萧燕燕难以置信地转向鹦哥,却不知道什么时候,鹦哥脸上原本诚恳的面容变成了诡异的狞笑。 萧燕燕盯着鹦哥模糊的脸,冷冷地问:“酒里有dú,是吗?” 鹦哥忽然发出刺耳的狂笑,脸庞因为扭曲而显得可怕。阿离见状忙飞奔出去找太医,萧怀义也带着侍卫冲了进来。萧燕燕忍着泪水,对萧怀义吼道:“你们出去,出去!”然后一把掐住鹦哥又哭又笑的脸,逼问道:“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 鹦哥挣开萧燕燕,踉跄站起身,向后退了几步,厉声说:“为什么?你们杀了我的丈夫,还问我为什么!” 萧燕燕怒斥道:“耶律喜隐意图谋反,他是咎由自取。皇上开恩,饶你和封儿不死,难道你还不知足吗!” “我不稀罕!”鹦哥恨恨地瞪着萧燕燕,充满挑衅,“告诉你,假意与高勋联盟,骗取皇上信任,招募死士,所有这些都是我给宋王出的主意!你最应该杀的人是我,是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0 章 虽然心里曾经有过怀疑,但是当鹦哥亲口说出来的时候,萧燕燕还是难以置信,她失声问道:“难道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一家人互相扶持,姐妹与共的话都是假的吗?为什么?” 鹦哥凄然一笑,眼神中透着仇恨:“因为我要告诉天上的父亲,不是只有你萧绰才可以当皇后,我也可以!我也可以帮助自己的男人成为皇帝!” 萧燕燕没有想到,原来鹦哥从来没有释怀过。 “你疯了吗,你是我的姐姐啊,你是我的亲姐姐啊!” “我不是!”这句话似乎又激起了鹦哥的愤怒,她指着萧燕燕痛苦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我根本不是魏王妃的女儿,所以在这个家里我处处低你们一等,连下人都瞧不起我。就因为我的母亲是汉人,是歌姬!” 突然,只见鹦哥抽搐了几下,空洞的眼睛瞪得鼓鼓,接着暗红色的血从嘴角缓缓流下。萧燕燕吓的呆住,却发现自己身上一点中dú的迹象也没有。她忽然意识到,鹦哥并没有给自己下dú,她只是自己喝了dú酒!就在这时,阿离带着胡浩卿跑了进来,萧燕燕忙起身对胡浩卿叫道:“快去,快去看看她怎么样了,快去!” 可鹦哥却一把推开胡浩卿,只用手擦了擦嘴,看着手上的血渍笑出眼泪。见萧燕燕一脸惊异,鹦哥狞笑道:“你不用装出这幅表情。从你知道宋王要谋反的那一刻,从你和皇上设下圈套那一刻,你就知道会有今天这个结果,只是你不想承认罢了。萧绰,那杯酒,你根本不会喝的,对不对,你不会喝的…...” 说着鹦哥忽然倒在了地上,颤抖的口中不断地涌出暗红色的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右手。右手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猩红色的粉末。 胡浩卿颤巍巍地走到鹦哥身旁,搭脉半晌,回禀道:“娘娘,二小姐的dú已入五脏六腑,恐怕…...” 听了胡浩卿的话,鹦哥却突然笑了。这么多年,萧燕燕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样明媚的笑容,只听见她柔声念着:“宋王,你出兵那天...跟我说,要我...带着...带着封儿离开。咳咳,我跟你说,你胜,我...为你穿上龙袍,你败,我...我...陪你...共赴...黄泉......”随着眼角留下最后一滴泪,鹦哥闭上了眼睛。 萧燕燕瘫坐在地上,望着眼前的一切,久久不能平复。 鹦哥的死成了保宁四年这场叛乱最后的陪葬品。她死的悄无声息,却又格外隆重。因为自此以后,萧燕燕开始有了失眠的习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会想起鹦哥临死前的话。鹦哥说得对,那杯酒她不会喝的。从她知道皇上派兵拦截喜隐的时候,她就预感到了会有这一天。但是她没想到的是,鹦哥只是自己饮了dú酒。她应该是在最后一刻放弃的,她放弃了杀死自己。而自己,却眼看着她喝下了dú酒。每当下雪的日子,萧燕燕会时常梦见鹦哥,梦见小时候姐妹三人一起推雪人、骑马、捉迷藏的情景,还有鹦哥临死前冰冷的面容,然后在梦中惊醒,泪流满面。 鹦哥死后,萧燕燕便令阿离到宋王府将封儿抱回宫,却发现人已经不见,连同鹦哥的侍女弗奴也一起消失。萧燕燕忙命萧怀义带人搜查,终于在上京城外的山上找到了弗奴和封儿。惊慌失措的弗奴被逼到山崖边,就是不肯将孩子jiāo给萧怀义,眼见没有办法,她竟然抱着封儿纵身跳下悬崖。萧怀义震惊不已,忙带人到山崖下搜寻,却没有找到两人的尸首。萧燕燕闻讯震怒,不愿意相信尸首被野兽叼走,不停派人在附近搜索,却始终没有音讯。 ☆、辽宋jiāo锋 在这场叛乱之后,耶律贤正式将政事jiāo给萧燕燕来主持,自己则更多的时候修养游猎。虽然定慧师太的yào方可以缓解他的病症,但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和精力都在一天天地被消耗。他要为太子做好准备让萧燕燕成为一个合格的监国,一个摄政太后。 保宁六年,大辽的平静被打破,赵宋再一次举兵伐汉。半年前,赵匡胤的虎狼之师攻破了中国南方最后一个割据政权南唐,南唐最后一个皇帝李煜降宋。自此,赵宋一统了江南,下一个目标便是久攻不下的刘汉。这一次赵匡胤似乎下定了必胜的决心,六月出兵以来,先是命党进、潘美、杨光美、牛思进、米文义等率兵分五路攻太原,又以郭进等攻忻、汾、代、沁、辽、石诸州,所向皆克。汉主刘继元见状,便火速派人向大辽求援。于是,耶律贤和萧燕燕派已经是南府宰相的耶律沙和翼王耶律敌烈带兵赴汉。结果耶律沙和郭进在代州遭遇,正当双方打得不可开jiāo之际,宋军却突然撤兵。 原来,赵宋开国皇帝赵匡胤突然暴毙,不只是代州的宋军撤走了,就连即将攻入太原的党进、潘美也突然撤兵。就这样,刘汉又一次从灭国的边缘被救了回来。赵匡胤死后,他的弟弟赵光义继位,尊赵匡胤为宋□□,改国号为太平兴国。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宋、汉、辽间的局势瞬时发生改变,因此萧燕燕召集群臣商议对策。有人认为赵宋攻汉不成,皇帝还暴毙,此时新君初立,正是朝政不稳之时,应该联合刘汉一起攻宋。耶律贤适却认为不可,应历三年的时候,后周世宗柴荣刚刚继位,刘汉与大辽便组成联军攻周。本以为柴荣年纪轻轻,又正在丧中,联军定能大胜,却没想正激发了后周将士的士气,而世宗柴荣更是御驾亲征,力挽狂澜,最后大败汉军。如今的宋军就如同当年的后周一样,而汉军已是不堪一击,因此大辽并无完全的胜算。 萧燕燕紧闭着嘴唇听了大臣各抒己见,向室问道:“室卿,你怎么说?” “是,”室叩拜道,“ 臣也认为此时不可贸然进攻赵宋。宋□□登基以来,用了短短十二年的时间统一南方,气势如虹,如今又有江南粮仓为保障,是为强。孙子兵法说‘兵者,诡道也。强而避之,卑而骄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所以,臣认为攻打宋是下策,卑而骄之才是上策。” 萧燕燕忙问:“怎么个卑而骄之?” “回皇后。赵宋如今正是得意之时,他攻打刘汉,也是意在燕云。所以臣以为此时应示弱并向宋提议和,包括互相遣使、和亲和开通榷务。一面使赵宋骄傲,一面为大辽争取时间。当下,臣以为可以先遣使访宋,探一探宋主的意图。” 室的话与萧燕燕的想法不谋而合。辽宋早晚会兵戎相见,大辽此时最需要的还是时间。韩德让几次上表,在辽宋边界开通商榷、互通有无是百姓人心所向。如果可以议和,并在边界设榷场,自然是一举两得之计。因此萧燕燕对众人说道:“室卿说的有道理,既然如此,就派契丹和汉各一名使者领团出使赵宋,探探宋主的想法。契丹使者就派萧只古,汉族使者,哪位爱卿毛遂自荐?”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正犹豫着,忽然听见队伍的最后有人说:“臣愿前往。”众人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留着唇须的清瘦男子从人群中走出。 萧燕燕见他眼熟,却又想不起来是谁。“你是?” 那男子从容拜道:“臣郭袭,保宁五年进士,自幽州由韩德让大人选入上京,现为御史XX。” “是你,”萧燕燕眼前一亮,“本宫想起来了,两个月前你曾经参奏皇上,说‘十馀年间,征伐未已,而寇贼未弭;年谷虽登,而疮痍未复。正宜戒惧修省,以怀永图。侧闻上恣意游猎,甚於往日。万一有衔之变,搏噬之虞,悔将何及?’。可是你,郭袭。” 郭袭没想到皇后能背出他的表奏,又羞愧又惊讶。他那时刚到上京,不知道皇上身有病症,只以为他痴迷shè猎,耽于政事,因此参了一表。见皇后提到此事,郭袭以为皇后必要怪罪,因此尴尬地解释道:“是...是臣,臣那时” “你不必说了,”萧燕燕笑,“本宫升你为政事令,即日与萧只古一同出使赵宋。” 见皇后不仅没有责罚竟然还给他升迁,郭袭惊得愣住,半晌才回过神忙磕头领旨。 萧只古和郭袭没有想到,宋主赵光义竟然在汴梁的练武场召见他们。郭袭抬眼望去,只见赵光义身骑一匹黄棕色的高大骏马,身着银色盔甲,手持马鞭,昂首挺姿。他身后,数千名铁骑身着一色的盔甲战袍,身骑一色的黑色骏马,正在跟着旗令练习奔袭中shè箭。郭袭暗想,虽然没见过宋□□,但在幽州的时候听人说,宋□□身材魁梧,剑眉星目,相貌不凡。可是看他这位弟弟,身材敦实,面目黝黑,眉宇间还透着一股狡邪之相。正想着,听见身旁的萧只古小声对他说:“看赵宋这架势,皇后的主意可能要失算了。”郭袭轻笑一声答道:“萧大人不了解汉人。如果赵宋真的要和大辽开战,今天就不会在练武场见我们了。” 萧只古正琢磨着郭袭的话,就见赵光义骑着马慢慢向两人走来,居高临下傲慢地问:“辽使,朕的骑兵如何?” 萧只古正要回答,却听见郭袭微笑着说:“尚可。” 郭袭的回答显然令赵光义不满,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愤怒,旋即冷笑一声,轻轻扬了下手中的马鞭。只见他身后的一个骑兵忽然用弓箭对准了郭袭。一旁的萧只古又惊又慌,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却见郭袭镇定自若,坚定的目光迎着赵光义耐人寻味的笑。只听“嗖”的一声,箭从郭袭的头顶飞过,郭袭的眼睛没有眨一下。 也许是郭袭的表现令赵光义刮目相看,他大笑着跳下战马,为萧郭二人赐坐,方问道:“不知辽使这次前来作为何事?” 萧只古见赵光义这般傲慢,已是满腹怨气,可他身负重任,于是不得不压着怒气,颔首说道:“下官奉旨,一来为□□皇帝吊慰,二来恭贺皇上继承大位。特奉上山陵马三十匹、御衣三袭、金带两条、黄金鞍勒三匹和金饰戎具一副。” 赵光义的脸上出现怒色,冷冷说道:“哼,收起你们的虚情假意吧。若不是你们出兵刘汉,阻我兵路,我□□皇帝也不会气急生病,以致突然驾崩。回去告诉你们皇帝,这笔账朕一定要好好清算!” 萧只古气的正要起身,却被郭袭按下。只见郭袭不急不慌,轻笑着说:“恐怕,皇上心里想的并非如您所说吧。如果您真的要同我大辽开战,为何在太原、代州、忻州几乎已经为囊中物的时候突然撤兵呢。”见赵光义盯着自己不说话,郭袭又说:“而且据下官所知,虽然李唐已破,但南边的吴越和清源军却依然不稳定。而在贵国内,似乎对于您…...”说道这里郭袭故意停顿了一下,笑着说:“其实下官想说的是,我主派我二人前来恭贺新帝登基,就是不想与贵国为敌。相反,我主希望两国能够以和为贵、北南共处。为表诚意,大辽愿意即刻从汉退兵,并开放辽宋边界榷场,与贵国互通有无。这样无论是对于您,还是您的国家,不都是一件好事吗。” 赵光义审视着郭袭,半晌轻蔑地问道:“朕不明白,你一个汉人为何要替契丹人卖命。” 郭袭也不恼,只笑着说:“因为大辽的皇帝对于汉人和契丹人就像一家人一样,所以才更不想看到辽宋开战。请陛下一定要相信我主的诚意。” 赵光义摇了摇头,却只笑笑不说话。之后的几天,虽然萧只古和郭袭被当做贵客招待,但赵光义再没有召见过他们。萧只古唉声叹气,以为出使任务失败,郭袭却自信满满。果然,他们二人离开汴梁后,赵光义便派出太常少卿吕端为首的使团出使大辽。这是他登基以来两国第一次互使,因此赵光义十分重视,吕端刚从辽返宋就立刻被叫到垂拱殿问话。 “易直(吕端字易直)一路辛苦了。跟朕说说,朕听说契丹的皇帝年纪很轻?” 吕端答道:“是的陛下。只是辽国皇帝虽然年纪轻轻,但据臣观察身体似乎并不康健。臣这次使辽,只见了辽主一面。倒是辽国的萧皇后令臣印象深刻。” “哦,”赵光义被提起兴致,好奇地问,“这话怎么说。” “这位萧皇后年纪不过二十出头,也生得花容月貌,可是行为举止却如男子一样风流大方,处事作风更是成熟老练。辽国的政务竟是这位皇后在主持。臣冷眼看去,大臣们对萧皇后也都是又敬又怕,尊之如皇帝一般。” 听了此话,赵光义不禁笑出声来。自古以来女人当道的政权都脆弱不堪,即使英明如武后也避免不了。如今辽国由一个女人来打理,还是这样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子,还如何成为大宋的威胁。 吕端察言观色,似乎猜到了赵光义的心思,于是说道:“而且,这萧皇后也确实胸怀丘壑,才思过人。臣面见时,曾故意提到孔子有云,‘夷狄之有君,不如华夏之无也’,因此华为正朔,华夷有别。可萧皇后却说,‘本宫听闻,孔子在说此话时正是周朝礼乐崩塌之际,因此孔子说,夷狄尚有贤明之君,而华夏之国却没有。如今已过一千余年,没想到竟然还是如此’。” 赵光义收起笑容,忙问道:“还有什么?” “萧皇后虽然出身契丹贵族,却不任人唯亲。她很注重选拔汉臣,上次使宋的郭袭便是科举进士出身。臣面见皇后时,见她身上的饰品竟不如大宋的一个妃子,可听说皇后对有功之臣的赏赐却动辄百两金银、千两绢帛,毫不吝啬。而且,萧皇后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1 章 逊端雅,极为仰慕汉学,还与臣畅谈了很多古代圣贤修身治国的思想,令人侧目。据臣看,辽主议和之心甚诚。” 见皇上蹙眉沉默不语,吕端趁机说道:“皇上,大宋自□□起累年兴师,虽然开疆拓土,但千里馈粮,居民疲乏。而且燕云十六州流落辽人之手近四十年,那里的汉人早已与契丹人融合,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收复的。所以依臣见,与其穷兵黩武不如暂时与辽议和,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建置榷务对于大宋来说也有利无害,辽人需要我们的香料和茶叶,我们也需要辽国的马具和皮毛啊。” 赵光义闭目不言,此时他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对于赵光义来说,如今最大的威胁并不是北方的辽国,而是国内的稳定,他需要时间巩固自己并非名正言顺的统治。宫内外已经谣言纷纷,说他弑兄夺位。想到□□之子赵德昭,想到弟弟赵廷美,想到□□驾崩那晚窗外的人影,赵光义眉头一皱,他不绝能让“陈桥驿兵变”的事在自己身上发生。 ☆、初逢杨业 保宁七年四月,赵光义下令在辽宋jiāo界的镇、易、雄、霸、沧五州置榷务,并设署院来管理,更下令边界戍兵不得辄恣侵略。自此,辽宋开始了正式的互市。宋的书籍、瓷器、香料、丝绸和犀角流入辽,而辽的yào材、皮毛、珍珠、马匹、牛羊等也源源不断地进入了宋地。韩德让难掩喜悦,他任南京留守七年来,省赋税、恤孤寡、劝农桑、修武备、均戍兵,但他最惦念的还是边界的互市。在这之前,辽宋边界也常有自发的贸易,但因为没有朝廷的允许和管理,百姓们不得不偷偷jiāo易。如今五州置榷,不仅南京道上的百姓可以正大光明地和宋人进行买卖,契丹和汉族也加强了融合,韩德让自然欣慰。 这日天还没亮,他特意躲开耶律凝,换上一身便装到雄州边界查看榷务情况。想当初,他本以为公主在幽州待上一段就会受不了这里的枯燥返回到上京。却没想到耶律凝一呆就是七年。这七年里,她情愿做他的朋友、妹妹、属下,却从没有半句怨言,也真的没再提过嫁娶之事。可耶律凝越是这样,韩德让就越是内疚,越想躲着她。 韩德让到达雄州的时候已是申时,榷场上却还很热闹。只见辽宋边界上一片长约二十丈,宽约三十丈的空地上人来人往。有的契丹人赶着成群的牛羊骆驼,有的汉人摆着精致的瓷器漆器,有的契丹人想用yào材换茶叶,有的汉人想用绸缎换兽皮。打扮各异、cāo着不同口音的人们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一个连鬓胡的契丹人见韩德让一身汉人打扮,盯了半晌,凑过来用蹩脚的汉语招呼道:“朋友,朋友,来,看,虎皮,最好的虎皮。”一边说一边将手中的虎皮递到韩德让眼前。只见那虎皮棕毛黑纹、颜色鲜亮、柔软顺滑,摸上去似乎还有温度,应该是刚刚制成不久。韩德让暗暗赞叹,笑着说:“可是我没有与你jiāo换的东西。” 那契丹人“嗯”了一声摇摇头,指着韩德让腰间,笑嘻嘻地说:“这个,可以。”韩德让低头一看,见他指着自己佩带的长刀,忙摆了摆手。那长刀是他当年勇擒喜隐后皇上所赐,是大食国为恭贺皇上登基赠送的礼物,鎏金刀柄上镶嵌的琉璃和水晶饰品熠熠发光。那人见韩德让摆手要走,忙拉住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块纯白色的狼皮,急着说道:“这个,加这个,一起,换你的刀。” 韩德让苦笑着摇摇头,快步甩开了那个契丹人,见前面有一个书摊,便踱步过去。只见地上摆着《周礼》《仪礼》《礼记》《左传》《公羊传》《谷梁传》以及《易》《书》《诗》。这九本书统称为“九经”,是读书人必读的儒家经典。韩德让正要离开,忽然瞟见角落里躺着一本叫做《钟隐杂说》的册子,好奇问道:“这是什么书?” 那卖书人看韩德让打扮斯文,警惕地问:“公子是宋人?” “不,我是辽人。” 听韩德让这样说,那卖书人才好像防备着什么似的,将《钟隐杂说》悄悄递给韩德让,小声说道:“公子真是识货,这本《钟隐杂说》就是在汴梁也是价值千金。这可是南唐亡国皇帝李煜的文集,汴京的公子小姐们都爱看他的诗词,我只抄了这一本带过来。” 韩德让早就听说李煜文采斐然,尤善曲词,因此忙翻开来看,只见里面用楷书誊写着三十多首诗词,果然词风绮丽柔靡,情味隽永,令人念念不忘。韩德让边看边问:“如此好书,你为何鬼鬼祟祟的?” 那卖书人小声说:“公子有所不知,这署院有所规定,边界只可买卖“九经”等书,这《钟隐杂说》实为□□,我已是犯法了。” 韩德让正疑惑着,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这书我们要了”。他闻声回头看,却惊得将手中的书掉落。因为这说话的翩翩公子头戴纱帽,身着汉服,手持纸扇,竟然是大辽皇帝耶律贤!而耶律贤身旁一副富家少爷打扮,不施粉黛的俊美“男子”竟然是皇后萧燕燕! 见韩德让目瞪口呆,耶律贤怕他泄露天机,忙用手势示意他不要说话。韩德让会意,快步走到耶律贤身边轻声问道:“臣...属下五日前得到信报,说公子一行驻跸在古北口,要到月底才会抵达幽州,怎么......” 耶律贤一脸轻松地笑笑,低声说:“贤适带着大队人马的确在古北口,但是我和夫人五日前就离开了,今日刚到雄州,本准备明日去幽州,不想就遇到了你。” 韩德让抬眼正好与萧燕燕四目相对,但马上回避开。七年未见,却不想竟然以这种方式相见,韩德让有些慌乱。但此时更令他不安的是皇上竟然就这样出现在辽宋边界。因此他一边紧张地观察着周围,一边说低声道:“可是...可是您这样太危险,这里是辽宋边界,跨过前面的瓦桥关就驻扎着赵宋五万兵马,如果让宋人知道,那…...” “无妨,”耶律贤却是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一边扇着扇子一边挤挤眼睛说,“所以我打扮成这样,而且斜轸和怀义都跟着呢。” 韩德让向皇上身后看去,果然在三丈外看见耶律斜轸和萧怀义眼睛不眨地盯着这边看。正这时,忽然听见身后一个宏亮的声音说:“这个给你,书我拿走了。”韩德让回身一看,见一男子手里拿着《钟隐杂说》正要转身离开。韩德让忙走过去挡在那人身前,客气地说:“这位兄台,这本书在下已经买了。” 这个高大的汉人男子蹙眉看了一眼韩德让,面无表情地说:“奇怪,若这书你已经买了,如何能到我手里。” 韩德让笑笑说:“可能有一些误会,”于是转向那卖书人问道:“刚才我已经说要买的,是吧?”那卖书人自知理亏,又见这两人都像是有些身手,谁也不敢得罪,于是支支吾吾说不出话。高个男子见状有些不耐烦,冷冷地说:“下次买东西的时候干脆点吧。” 韩德让见那男子要走,情急之下一手搭住他的肩,想要谈jiāo换。可“朋友”两个字还未说完,那男子却猛地抓住韩德让的手,忽然转身,又用力反手一推。好在韩德让反应快,随着那男子的反手打了个翻身,又向后猛退几步,才踉跄站住。韩德让惊出一身汗,这才仔细看看眼前的男子。只见他身着灰色布衫,三十五岁左右的年纪,眉毛和唇须一样笔直浓黑,一双眼睛虎虎生风,身形姿态一看便是习武之人。那男子见韩德让身手矫捷,也有些意外,反而笑着说道:“既然你我都想要此书,不如我们比试一下。若你能从我手中拿走这本书,书就归你,如何。” 韩德让回头看了一眼耶律贤,见皇上饶有兴致地冲他点了点头,又看见耶律斜轸和萧怀义已经凑到皇上身边,于是向那男子说:“也好,不过咱们别坏了人家生意,那边有一块空地,请移步。” 男子赞赏地点点头。周围的买卖人见有热闹可看,都一齐围了上去,渐渐将两人围在一个圈里,窃窃私语。 “喂,你看谁能赢?” “我看高个子能赢,你看那个人斯斯文文的,一看就不是高个子的对手。” “我看未必,你没看见那人刚才那个翻身,一看就是高手啊。” 只见高个男子两腿前后分立,一手持书,一只手背在身后,巍巍然如仙鹤独立。韩德让将身上的佩刀摘下,抱拳说了一句“得罪”猛地向那男子扑去。那人先是转身一躲,韩德让见状又飞身去夺书,却见那男子迎面一掌劈来。韩德让急忙向后翻身,同时用双脚去接这掌。正如电光遇火石,就见那男子向后退了一丈远,而韩德让也感到脚底一阵发麻。彼此摸清了对方的实力,两人分开再战,这一次韩德让并不着急夺书,反而与那男子拆招。两人你来我往不分胜负,围观的人们不时发出阵阵叫好声。渐渐的,那男子一只手应对韩德让有些力不从心,不禁步步后退,韩德让看准时机,一边扣住那男子的右手,猛地踏地腾空,从男子的头顶翻到身后,一手抓到书的一边,两人正好一人抓着书的一半。 眼看书就要被撕成两半,韩德让却突然松手。众人皆疑惑,却见韩德让轻轻一笑,双手抱拳对那男子说:“我输了,书是你的了。”说罢转身就走。 “慢着,”那男子却把他叫住,“你没输,你是不想看到这书被撕成两半才认输的吧。它应该属于惜书之人,你拿走吧。” 韩德让并不接,只说道:“兄台以一只手敌我两只手,我已经是输了。” 那男子却冷冷地说:“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和几只手有什么关系。你不拿这书,如何同你主人jiāo代。” 耶律贤的眉头不易察觉地一皱,正被萧燕燕看在眼里。耶律贤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笑着对那男子说:“你敬重他惜书,怎知我不是惜才的人呢。” 这时远处传来阵阵鼓声,今日的榷务就要结束了,围观的百姓都各自散去。耶律贤走到那男子面前说朗声道:“天色也不晚了。出了前面的雄州门,是辽国的涿州。我是辽国汉人,来雄州做些买卖。若兄台不怕,可否愿意一起到涿州喝一杯。” 那男子发出爽朗的笑声:“有何可怕,今日遇到几位侠士也是杨某的幸事,请带路。” “好!”耶律贤见他豪爽潇洒,高兴地说,“杨兄,免贵姓刘,这位”他指向萧燕燕,“是我的堂弟,姓萧。这三位是我府上的武师,韩师傅、刘师傅、萧师傅。” 姓杨的男子分别与众人抱拳相认,便一起向涿州走去。涿州城虽小,但也五脏俱全,众人挑了一个安静的酒馆,包下一个雅间。耶律贤自然坐上首,杨某坐在耶律贤右侧,萧燕燕坐在左侧,韩德让则挨着杨某,耶律斜轸和萧怀义也一同入席。耶律贤有病在身,并不多饮,韩德让和萧怀义担心帝后安慰,也不敢多喝。唯有耶律斜轸,见这姓杨的功夫嚣张,心中早已不服,又见他海量,便趁机与他赛起酒来。杨某看在眼里,却也喜他直爽,两人对饮数十杯,依然谈笑风生。 萧燕燕见此景不禁感叹道:“都说自古燕赵多豪杰,今日终于得见。只是我有点想不到,杨兄这样的大丈夫,竟也喜欢李煜那样婉约的词曲。” 杨某红着脸摇头笑说:“不满萧兄说,我看《钟隐杂说》倒不单是为了他的词,而是为了一句话。” “哦,什么话?” 杨某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当年宋□□兵临金陵,李煜派人议和,说‘煜以小事大,如子事父,未有过失,奈何见伐?’。□□只说了一句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这句话耶律贤第一次听说,他不禁与萧燕燕对视一眼,又听杨某接着说:“宋□□不愧为一代圣祖,其心博也,其志坚也。反观李煜,如今只能在词里感叹‘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可怜可悲,亡国之君就是这个样子吧。” 耶律贤却摇摇头说:“可是依我所见,对于南唐的百姓来说,生活在李煜的昏政下还不如归顺明君。李煜若仁德,就应该早些投降,使金陵百姓免受攻城之苦,自己再以死谢罪。” 杨某眼前一亮。原本他见耶律贤清瘦白净,衣着华丽,只以为他是纨绔子弟,畅谈后发现他竟出口不凡,因此就着酒劲朗声道:“刘兄,今日与你相谈甚欢,我也不想隐瞒,在下大汉代州刺史杨业,听说宋辽开通了榷务,今日特来查看 。与刘兄一见如故,实乃缘分,这本书就请刘兄收下!” 当耶律贤听到身边的男子就是刘汉大名鼎鼎的“无敌将军”杨业时万分惊讶。杨业是刘汉第一悍将,当年宋□□围攻太原,就是他誓死守城,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苦苦坚守一个月,无论是宋军还是辽军都震慑于杨业的威名。耶律贤听了他这肺腑之言,更有种英雄惜英雄的感动,因此毫不犹豫地从腰间取出自己的短刀,递予杨业:“杨兄,你这个朋友我jiāo定了。这是我的贴身佩刀,今日送给杨兄!” 杨业接过短刀,眼中放出光。只见那刀鞘雕刻玲珑,镀金鎏银,刀柄上两颗绿色玛瑙光润鲜亮。他慢慢将刀抽出,只见镔铁打造的银色刀身上有折叠锻造的花纹,刀刃更是锋利无比,在烛光下泛着寒光。“好刀!”杨业不禁兴奋地感叹。 一旁的韩德让见此景,又念杨业怀才不遇,于是说道:“杨兄,我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2 章 说辽主知人善任、爱民如子,如果你愿意,不妨” “韩兄!”杨业却打断了韩德让的话,他抚摸着微微被磨平的刀柄,想到它的主人定是天天将它带在身边,不禁眼圈有些泛红:“韩兄你不必说。有些话还是不说出来的好。所谓千金易得,知己难求。今日这里没有汉人、辽人之分,只有酒逢知己千杯少。过了今日,诸位与我各为其主,若是有朝一日战场相遇,只望手下不留情!” 耶律贤仰头大笑,举起酒杯:“好!敬这个‘手下不留情’!”两人相视而笑,一起饮酒杯中酒。 杨业早就看出这主仆几人绝非等闲之辈,以为他们是辽国贵戚,却怎么能想到,与他jiāo换信物的人就是大辽皇帝。 ☆、天意冥冥 与杨业告别后,耶律贤等人在涿州宿了一夜。因为担心在雄州的时候过于张扬,一行人也不敢耽误。耶律贤萧燕燕乘车,其他人骑马,第二日一路快马加鞭,就到了幽州。这是耶律贤登基以来第一次驾临南京幽州,以前只听闻南京的繁华之象,今日一见果然较上京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见城内房屋鳞次栉比,恢弘华丽,融合了契丹的大气和汉族的精致。沿路可见契丹、汉、奚、渤海和女真族的百姓东来西往,车辆、驼马络绎不绝。街市上膏腴蔬瓜、果实稻粮、锦缎棉帛、羊豕鸡兔等聚于其中,奇珍异宝琳琅满目。看着这太平盛景,耶律贤不禁暗自感叹韩德让确是治世之才。 南京留守司位于街北,一行人刚一踏进留守司的大门,还没见到耶律凝的人却先听见了她的声音。“韩德让,你为什么去雄州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我” 原来耶律凝生气韩德让扔下她独自去雄州,听说他回来了便急忙迎出来,却没想到先看见了耶律贤,不禁愣住。她刚惊喜地喊了一声“贤哥哥”,又看见了他身边的萧燕燕。见她虽着男装,但面如冠玉,眉清目朗,风姿翩翩,想到韩德让一路与她同行,顿时心里不是滋味,于是冷冷地问:“你怎么也来了?” 耶律贤眉头一皱,斥责道:“怎么这样和皇后说话。都这么大了,说话办事还是没轻没重的。” 耶律凝也不理他,直接走到韩德让身前,盯着他问:“你为什么又扔下我,上次不让我跟着你去丰州,说什么危险,这次也是吗?” 韩德让早就尴尬得面红耳赤,他避开耶律凝炙热的目光,冷淡地说:“皇上皇后一路跋涉,请先进府休息吧。” 说罢走在前面引路,耶律凝只得气鼓鼓地跟在后面。 耶律贤稍作梳洗,萧燕燕也换回了女装,便由韩德让和耶律凝陪着饮茶。想起榷场上那卖书人的话,耶律贤押了一口茶,对韩德让说:“宋国皇帝心机深重,野心勃勃。榷务之中只允许买卖《九经》,说明他并不真的想将汉学传到大辽。德让,颁旨下去,在边界禁止盐、马匹和铁器的jiāo易,日常练兵不可马虎,要时刻做好打仗的准备。” 韩德让颔首称是,又想到杨业,因此叹道:“汉主刘继元昏庸无能,近小人远贤良,真是可惜了杨业这个百年难遇的良将。” “朕担心的倒不是这个,”耶律贤目光悠远,“他不能为我所用自是可惜,但听他言语,朕担心有朝一日他会” “降宋?”耶律贤顿了顿,没想到萧燕燕和韩德让却异口同声说了出来,两人都愣了下,显得有些不自在。一旁的耶律凝看在眼里,不禁醋意大发冷笑道:“好有默契啊。”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耶律贤瞪了一眼耶律凝,旋即笑着说:“对了,前些日子宋使来提和亲,为宋国皇帝的儿子求配一位公主。据说这位皇子很可能就是将来的太子,朕想宗室女子中论年龄相貌就是凝儿最合适了,而且” 耶律贤的话还没说完,耶律凝就腾地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说道:“什么太子皇帝的,我不稀罕,谁愿意嫁谁嫁,总之别打我的注意!” 耶律贤收起笑脸,冷冷说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身为大辽公主,难道不应该为国分忧吗?何况你现在这个样子又算什么,我皇家的颜面何在!” “公主怎么了,公主就要为了什么国家什么颜面而牺牲自己的快乐吗?”说到这里耶律凝故意看了一眼韩德让和萧燕燕,负气道:“我可没有那么伟大,也别跟我讲什么大道理,我倒宁愿做一个自由自在的村野fù人!”说罢她忽然拔出身上的佩剑,目光决绝:“皇兄,如果你硬要逼我,那么宋朝皇子得到的只会是一具尸体,如同此桌!”说着她挥剑砍向身边的桌子,只见一块桌角应声落地! 众人都吓了一跳,韩德让连忙起身从耶律凝手里抢过剑。萧燕燕不知皇上为何要同耶律凝说这些话,她根本就没听过宋使求亲的事。见耶律凝含泪挥剑,萧燕燕忽然想起了七年前的自己,心里酸酸的。耶律贤气的脸色铁青,沉声问:“好,好,那你告诉朕,你想嫁给谁?” 耶律贤瞥了一眼身旁低头不语的韩德让,脸上闪过一丝绝望,却很快又倔强地说:“等凝儿嫁人的时候皇兄就知道了。” 耶律贤冷冷盯着一言不发的韩德让,哼了一声甩袖离开了厅堂,萧燕燕赶忙跟了出去。 见韩德让默不作声,耶律凝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委屈地质问他:“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宁愿看到我嫁到宋国吗?” 韩德让慢慢松开一直紧握的拳头,心里翻江倒海。他知道,皇上的气是冲着自己的,可他无论如何都不会为了以示清白而娶公主为妻。他必须要狠下心才能彻底断了耶律凝的念想。于是韩德让将手中的剑还给耶律凝,漠然说道:“公主,德让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忠君报国,再无其他。公主觉得我自私也好,觉得我无情也罢,我没有办法。”说罢起身走了出去。 “咚”一声,耶律凝手中的剑掉在了地上。她苦笑一声,着地上自己砍下的桌角,喃喃道:“你没有办法,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萧燕燕随耶律贤回到卧房,见他眉头紧缩,脸色煞白,知道他的心结还未解开,于是轻声问道:“皇上,刚才...为何用和亲的话来刺激公主呢?” 耶律贤没好气地说:“不然呢,任由她就这么没名没份的待在一个男人身边!她是大辽的公主,是朕的妹妹,朕怎么能不管!” 萧燕燕坐在耶律贤身边,轻声说着:“可是,臣妾怎么觉得皇上的话另有所指呢。” 耶律贤被萧燕燕猜中了心思,有些不自然。萧燕燕说的对,他今天对耶律凝发难,更多的是为了敲打韩德让。因为萧燕燕,耶律贤从来就没有完全信任过韩德让,即使他清楚韩德让对自己和大辽都是一片忠心。因此喜隐在丰州叛乱,他并没有让韩德让直接出兵,而宁可让耶律贤适从东京带兵支援,就是担心韩德让与喜隐串通。在雄州榷场的时候,看着韩德让和杨业切磋武艺,耶律贤又嫉妒又难过。他气自己羸弱的身体,气这挥之不去的病症。后来见韩德让对耶律凝这样冷漠,分明就是心里还没有放下萧燕燕,因此更加生气,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萧燕燕见耶律贤不做声,故意笑着说:“依臣妾看,皇上这是跟臣妾置气呢。” 耶律贤愣住:“跟你?” “是啊,臣妾是您的妻子,凝儿也就是臣妾的妹妹。凝儿让皇上生气,就是臣妾这个做嫂子的没管教好。再说,臣妾替皇上协理后宫,公主的婚嫁也是臣妾的责任啊。”见皇上笑着摇摇头,萧燕燕趁机宽慰道:“其实,臣妾看凝儿和皇上很像,情深、执着、刚烈,皇上那么疼爱凝儿,为什么不能接受公主这点‘任xìng’呢。至于韩卿,他是一个正人君子,对皇上又忠心耿耿,把凝儿托付给这样一个人,皇上您也可以放心了。” 耶律贤迎着萧燕燕真挚的目光,忽然蹦出一句话:“绰儿,这些年你快乐吗?” 萧燕燕被问的愣住,怔怔地说:“皇上怎么这么问。” 耶律贤不好意思地摇摇头,却什么都不再说,只紧紧握住着萧燕燕的手。 五日后,耶律贤适带领扈军也到了幽州。耶律贤和萧燕燕遂从南京留守司移驾到了城东的瑶屿行宫。瑶屿行宫修建于太宗耶律德光时期,建在幽州城东北郊的白莲潭畔,风景秀美,气候宜人。为了迎接圣驾,韩德让又将行宫重新翻修,只见行宫之中绿茵环绕,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园林山池、马场猎宫,应有尽有,比之上京皇城的庄重,更多了些秀丽之姿。耶律贤和萧燕燕在南京拜了孔子庙,又前往悯忠寺行法事为大辽祈福,还一起检阅了南京的兵马,接见了南京的辽汉官员。南京城里上至群臣下至百姓,无不为皇后的雍容睿智、亲民爱人所折服,帝后的恩爱深情更成为人们街头巷尾jiāo谈的佳话。 远远望着萧燕燕站在皇上身边温柔浅笑,阳光洒在她的身上,放佛她本身就是一个光源。韩德让怅然若失,又想起了那个飞雪漫天的夜晚。他跟自己说,她过的很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耶律贤适走到了韩德让身边,用一贯戏谑的语气揶揄道:“怎么,还放不下?” 韩德让惊得一愣,忙严肃地说:“贤适兄,别乱开玩笑。” 耶律贤适笑笑说:“耶律斜轸把你和公主的事都跟我说了,公主不是挺好的吗,你为什么不答应。你这不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吗?” 韩德让羞得脸通红,无奈地反驳道:“怎么,都要和你似的妻妾成群才对吗。” 耶律贤适见韩德让动气,便收起调侃的表情,望着萧燕燕说道:“她再也不是十六岁的萧府三小姐了。如今,不仅皇上离不开她 ,大辽也离不开她。德方,你知道《推背图》吧。” 韩德让自然知道,《推背图》是古今第一奇书。传说是唐太宗李世民令当时两位有名的天相家李淳风和袁天罡推算大唐国运。李淳风用周易八卦进行推算,没想到一发不可收拾,竟推算到了唐以后2000多年的命运,直到袁天罡推他的背,说道:“万万千千说不尽,不如推背去归休。”,因此得名《推背图》。《推背图》共有六十幅图像,每一幅图像下面附有谶语和“颂曰”律诗一首,预示着三十五年间的运势。据说,宋□□黄袍加身之时,就曾拿出《推背图》上的谶语证明自己是顺应天命。 韩德让思索着说:“知道,可是宋□□继位后将《推背图》列为□□,如今市面上流传的版本也是真假难辨。” 耶律贤适点点头,低声说:“两月前我在上京郊外shè猎时救了一名女子。那女子是汉人,自称在汴梁得罪了仇家所以逃命到大辽,在山林中被饿狼咬伤,幸好那狼被我shè死。我将那女子带回府照料,见她紧握着自己的包袱不肯放手,也没往心里去。后来那女子休养了一个月渐渐恢复,然后”说到这里耶律贤适停顿片刻,韩德让明白其意,不禁笑着说:“然后她自然是倾国倾城貌,见你温存体贴,为谢你救命之恩,便以身相许了吧。” 耶律贤适也不否认,只笑道:“原来她叫袁芷汀,是袁天罡的后人,她死命保护的包袱里装的正是真的《推背图》。赵光义怕自己弑兄篡位的丑事被世人知道,登基后一边命人篡改《推背图》,一边抓捕李袁两家后人,于是芷汀才会逃到上京。我翻看了那《推背图》前几百年的预言,都一一成真。因为是天机,所以我只看到此时,那律诗上写着:天子亲征乍渡河,欢声百里起讴歌。运筹幸有完全女,奏得奇功在议和。 ” 耶律贤适盯着韩德让,问道:“这个天子指的应该是宋国主,那这个完全女,你说是谁呢?” ☆、太宗北伐 保宁九年,萧燕燕又诞下一位皇子,取名耶律隆庆。宋、汉、高丽、日本、高昌回鹘、党项、女直等都派了使臣至辽恭贺。特别是宋使,奉上银鎏金麒麟长命锁十个、羊脂白玉坠十个、银项圈十个、绵绮透背罗纱二百匹,杂采二百匹等贺礼,辽宋两国的关系达到了高峰,大辽上下自是普天同庆,又热闹了一番。 这年冬天,耶律贤带着八岁的魏国公主耶律平南前往永州冬行营,萧燕燕为了照顾幼子便留在了上京。赵宋将要伐汉的消息却在这时传入了宫中。汉主刘继元的驸马卢俊奉命入辽求援。卢俊跟在太监身后,小心翼翼地走进紫宸殿,见北南枢密使耶律贤适和韩匡嗣分立两则,皇后身着红色锦滚花镶狸毛长袍,发束抛家髻配金凤宝钿,虽然已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依然风姿绰约。而在皇后身边,年仅六岁的太子耶律隆绪也端坐在旁。只见太子头戴毡帽,身着月牙白小锦缎袍,稚嫩的脸庞面无表情,一双漆黑的眼睛透着聪慧。卢俊暗自惊讶,五岁的孩子玩xìng正大,而辽国太子却安静地坐在皇后身边一起听政,且举手投足之间毫不畏怯,颇有皇家风范。正想着,便听见萧燕燕问道:“卢大人说宋国正在部署伐汉,可是有什么发现?” 卢俊忙回神答道:“是。自从保宁八年,泉州清源军陈洪和吴越王钱进纳土归宋后,赵宋就又把目标投向了大汉。今年夏季开始,宋军在靠近太原的晋、潞、邢、、镇、翼等州频频调配粮草和装备,河道和官道上装载粮食和兵器的车船不断,这分明就是在为打仗做准备啊。” 韩匡嗣是汉人,他一直不愿看到辽汉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3 章 ,因此见皇后沉默不语,便沉吟着说道:“臣认为不见得吧。今年八月二皇子满月的时候,宋主还特别派人送来了丰厚的贺礼,而且也未曾听幽州留守韩德让说宋军在幽州边界有任何异动。会不会,是汉主过虑了。” 卢俊忙说道:“韩大人有所不知,这正是赵宋的计谋。他自然知道若要伐汉,大辽一定不会坐视不管。兵机贵密,不可先传,因此赵宋才会故意做出与大辽相亲的样子,目的就是为了麻痹军心。而且,臣听说一个月前,宋主派人去了高丽,就是要联合高丽在宋军动手的时候从北面挟制大辽,以求万无一失。” 萧燕燕的眉头微微蹙动,却听见太子用稚嫩的声音对耶律贤适说道:“太傅,宋国为什么要伐汉呢?” 耶律贤适见刘汉使节在,便颔首说:“回太子,自然是以大欺小,恃强凌弱。” “可是,母后,孔子不是说‘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吗?”太子眨着眼睛望向萧燕燕说道。 萧燕燕慈爱地对太子笑笑,又正色对卢俊说道:“本宫知道了,请转告汉主,大辽自会留意,请汉主放心。”又对耶律贤适和韩匡嗣说:“让韩德让和耶律奚底密切关注辽宋边界情况,有异动随时汇报。” 几人领命后都退了下去。萧燕燕出神片刻,对太子说:“绪儿,咱们去永福宫找诵哥哥玩好吗?”因为皇宫里同龄的孩子很少,所以除了长他两岁的姐姐平南外,太子最好的朋友就是雪妃十岁的儿子王诵。听到可以和诵哥哥一起玩,太子高兴地蹦了起来,开心地跟在萧燕燕身后向永福宫走去。 母子二人踏雪来到永福宫的时候,王子诵正和侍奴们一起堆雪人。见皇后和太子驾临,王诵忙领着奴仆叩拜,舜姬也从内堂里出来迎驾。萧燕燕低头对太子说:“去和诵哥哥玩吧。”又对跟在后面的太监说道:“好生伺候着太子。”便随舜姬一起入了内堂。 舜姬为萧燕燕奉上亲手做的艾糕和麦茶,萧燕燕啜了口热茶,顿觉浑身暖暖的,遂笑说:“本宫看诵儿又长高了,行为举止也越来越端雅。” 舜姬依然是一副冷冷的表情,颔首说:“还要多谢皇后允许诵儿到国子监读书。” 萧燕燕点点头,又说了一些闲话,却忽然话锋一转,将刚刚汉使卢俊的话告诉了舜姬,尤其是赵宋联合高丽挟制大辽的事情。舜姬本来就白皙的面孔变得更加苍白,她很清楚,一旦高丽对大辽动武,那么作为人质的诵儿一定会第一时间被处决。 萧燕燕见舜姬微微发抖,问道:“你认为大穆王后和高丽王会这么做吗?” 舜姬冷笑着说:“大穆王后恨我们母子入骨,她根本不会顾及诵儿的xìng命。”想到高丽王,她的目光透出哀伤,喃喃道:“可是...可是诵儿毕竟是他的长子,他......”舜姬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萧燕燕凝视着舜姬,淡淡地说:“舜姬,如今能救诵儿的人只有你自己。” “我?”舜姬抬起一双泪眼,不敢相信地问。 “对,我要你给高丽王写信,用你所有的能力阻止他出兵。”萧燕燕目光炯炯,“你告诉高丽王,宋军根本没有可能从大辽手中拿走一寸一毫,就算高丽出兵也是无济于事。而一旦高丽破坏协约,助宋攻辽,大辽绝对会倾全国之兵踏平高丽!” 望着萧燕燕坚决的目光,舜姬知道她说到做到。正犹豫着,忽然她听见门外传来诵儿无忧无虑的笑声,舜姬知道无论是为了诵儿,还是履行曾经的承诺,她都必须这么做。因此她收起惊慌,恢复冰冷,平静地说道:“臣妾明白了。臣妾虽没有完全的把握可以说服高丽王,但必会尽力一试。” 萧燕燕离开后,舜姬静静坐在桌案前,双目微闭,右手端着毛笔却迟迟不落。王诵坐在娘亲的对面,虽然只有十岁,但作为质子,他早早就洞悉了人情的冷暖,因此眼神中有同龄人少见的成熟。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王诵还是静静地陪在母亲身边。半晌,舜姬缓缓睁开眼睛,对儿子欣慰地笑了笑,提笔写道: 高丽王尊前跪启者: 惠书奉悉,如见故人。与君一别经年,不得侍奉君侧,伏念君体安康。 又到落雪生梅时,忆与君梅下煮酒,妾踏雪起舞,君抚琴为乐,望风怀想,时切依依。可怜如今分心两处,相忆缠怀,思念往还,恨无jiāo密。但望君见新人笑,不忘旧人情。 子诵将至舞勺之年,福萌祖德,孝悌忠信,能文善武。唯思父心切,每念父王,不禁垂泪涕下。每日辰时,必向东叩拜,尽膝下之礼,其心诚也,其志可叹也。 然,妾闻宋主意图联高丽攻辽。殊不知,辽之虎将雄兵非宋可敌也,宋之谋划亦在辽之帷幄中。且辽于宋远,于高丽近,若辽击高丽,宋必不相救。故,宋邀高丽为盟,实则以高丽为盾也。辽主有言,愿与高丽永结同好,定约互信,待子诵亦如皇子,虽为质而不需终日惶惶不安。望君念民念妾念子,三思而后行。 登兰台而遥望,神而外yín。唯愿有生之年,可再见君颜。海天在望,不尽依迟,臣妾遥叩大王万福金安。 妾舜姬叩禀 保宁十年,耶律贤改年号为乾亨。这年春节刚过,汉使卢俊就带来了震惊的消息,宋军出兵太原!据卢俊讲,宋主赵光义的主力部队以大将潘美为统帅,分四路从汴梁出发向太原挺进。耶律贤闻讯大怒,马上派萧只干出使汴梁,责问宋主汉有何错,为何要伐汉?,却没想到萧只干带回了赵光义斩钉截铁的答复“河东悖逆天命,理当问罪。如果你们北朝不来援助,那宋辽的和约一日既往;否则,就只有一战!”。听到萧只干的回话,耶律贤气的拍案而起,立刻下令出兵援汉! 耶律贤和萧燕燕马上下令封锁边界,一面命韩德让和云州节度使耶律善补加强幽州、云州等地的军备,以防宋军偷袭;另一面,派出南院大王耶律沙和翼王耶律敌烈带着两万兵马前往太原支援,又命已是北院大王的耶律斜轸从后接应。而赵宋这边,赵光义知道辽使将自己的话回给辽帝后,宋辽之战就不可避免,因此在出兵太原的同时,又令云州观察使郭进率军两万前往石岭关阻击辽军,自己更是御驾亲征,将大本营设在镇州亲自督战。 石岭关是太原通往代、云、宁、朔等州的jiāo通要塞,被称为太原出入之门户。这里地形复杂,山势峻险,关隘雄壮,也是辽军进入太原的唯一路径。初春的北方春寒料峭,河面上漂着未化的浮冰,干燥的西北风不时卷来阵阵狂沙,眯得人睁不开眼。这是耶律沙第三次与宋军jiāo手,也是他的儿子耶律德林第一次随军作战。 从上京出发后第六日,两万辽军到达了石岭关,来到了一个叫白马岭的地方。隔着一条清澈的山涧,耶律沙恍惚在灰蒙蒙的黄沙中看见对面山上chā满旗子,上面写着大大的“宋”字。他忙下令队伍停下,自己又走近几步查看,果然见宋军就驻扎在河对岸,而且通过军旗上绣的“郭”字,耶律沙知道他遇到了最难缠的对手郭进。这不是耶律沙和郭进第一次jiāo手,保宁四年宋□□伐汉时,郭进和耶律沙就在代州遭遇,只是双方还未分胜负宋军便因为宋□□突然驾崩而撤兵。时隔六年再次相遇,耶律沙老练沉稳了许多,虽然目测眼前的河水并不深,流速也不湍急,但风沙太大,无法看清河对岸的情况,又不清楚对方的兵力,因此耶律沙下令就地驻扎,可这个命令却遭到监军耶律敌烈的反对。 “将军,我看对面的宋军不过一万人,咱们士气正盛,何不现在就渡河杀过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呢!”耶律敌烈问。 耶律沙却摇摇头说:“看样子,宋军应该早于我们到了石岭关,此时他们也正在对面看着我们呢。我总觉得这里安静得有点反常,他们的统帅郭进是个豹子一样的人,还是先观察观察吧。” 耶律敌烈年轻气盛,不服气地说:“什么豹子老虎,都是我箭下的猎物。将军要是怕,不如给我五千兵马,我做先头军,先去试探他的虚实,不然倒像我们怕了宋军似的!” 耶律敌烈是近几年突起的年轻将领,作战凶猛果敢,鲜有败绩。见他求胜心切,耶律沙稍稍犹豫了片刻,只好准了他的请战,调拨给耶律敌烈五千骑兵。这时候,耶律沙年仅十六岁的儿子耶律德林站了出来,对他说:“父亲,让我和敌烈将军一起做先头兵吧。” 耶律沙心里不愿意,可又不想当着耶律敌烈的面表现出来。看着儿子渴望的眼神,耶律沙又不舍又欣慰,只好咬着牙同意了儿子的请战。 一时间,牛角声起,五千骑兵呐喊着向对岸冲去。马蹄踏起的水花在空气中飞溅,弯刀、□□、大戟、弓箭在半空中挥动,石岭关山鸣谷应。见耶律敌烈很快便冲到了河流中部,耶律沙心里隐隐觉得不安,为何对岸的宋军毫无反应?正这时,对面的山上忽然传来雷鸣般的叫喊声,千军万马一涌而出,绣着“宋”字和“郭”字的大旗呼啸而来,气势惊人! 这边耶律敌烈的军队还在过河,忽然就看见成千上万的宋军席卷而来,一时都吓丢了魂,转身就想向后撤。耶律敌烈气急之下砍杀了两个逃兵,鲜血喷了他满脸,这才制止住了逃势,可辽军士气已经全无,根本组织不起来有效的反抗,很快就被冲来的宋军斩杀在水中。耶律敌烈以一敌十,杀得满身都是血迹。正拼杀时,忽然感到背后一凉,他猛向左躲,一只□□正穿透了他右臂的盔甲。敌烈回头看,偷袭者正是宋军统帅郭进。郭进并不给他喘息的机会,马上挥qiāng又是一击。敌烈身上已经多处负伤,虽然拼尽全身,却还是不到五个回合就被郭进一qiāng斩落马下,身首异处。见主帅被杀,辽兵更是四处逃散,被宋军斩杀无数。 虽然隔着风少 ,耶律沙也看出情形不对,忙组织人马支援耶律敌烈。可是还没等冲上去,就看见一个个满身是血的辽兵往回跑,他们身后宋军如狼似虎地扑过来。混乱中,耶律沙猛然发现儿子耶律德林正骑马向自己奔来,他正要迎上去,却见德林忽然停住,瞪着惊恐的双眼缓缓从马上跌下,而他的胸口正chā着一支血淋淋的利箭。 耶律沙发疯似地扬起手中的大戟向宋军冲去。虽然他杀敌无数,无奈宋军一波一波地冲上来,而辽军则一批一批地倒在血泊里,他渐渐被宋军包围起来。耶律沙身负数刀,鲜血模糊了他的眼睛,他提戟环视着四周,望着身边的残兵,望着河面上漂浮着的尸体,望着正虎视眈眈的宋军,心中不禁悲凉一叹:难道我耶律沙和儿子今天都将埋葬在此了吗?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耶律沙回头望去,只见一面绣着“辽”字的大旗正向自己靠近,是耶律斜轸的援兵! ☆、幽州被围 原来渡河前耶律沙担心宋军有诈,因此派人将行动通知给了后面的耶律斜轸。耶律斜轸便紧随其后带了一万兵马前来支援。见眼前情景,耶律斜轸立刻组织弓箭一齐朝宋军shè击,瞬间箭矢像雨一样袭来,很快宋兵就倒下一片。耶律沙见援兵到了,濒临绝望的心又复活,在箭雨的掩护下又向宋军冲去。不远处的郭进见忽然冒出这么多辽军也很意外,他知道自己已经重创了辽军主力,且在箭雨的猛烈攻击下,宋军开始有些不支。因此为保留实力,郭进一边组织反shè,一边退兵,领着宋军后撤到了山涧的南边。耶律沙红着眼睛还想继续追赶,却被耶律斜轸拦住。虽然他拼命挣脱,无奈负伤太多,还是被耶律斜轸拉拽着一起退到了山涧的另一侧。 耶律沙跳下战马,身体的疼痛并不能打垮他,可他看着身边的两万兵马如今只剩下一千余人,连儿子也死在了战场,恨得用拳头猛捶身旁的岩石,直到一双手鲜血淋淋。耶律斜轸拼命抱住耶律沙,大吼道:“沙将军,沙将军,这才刚刚开始,对决还在后面呢!” 他们不知道,就在这时,郭进的巡逻兵捉到了刘汉派到大辽求援的细作,因为此时的太原城已经岌岌可危了。以潘美为伐汉总统帅的宋军从汴梁出发后就一路顺畅,所到之处皆战无不胜,只用了十天时间四路主力就兵临太原城下,十几万大军将太原围得密密匝匝。与此同时,太原周遭的州郡也不断被边路宋军攻克或围守,根本无法出城“勤王”,太原成了一座孤城。汉主刘继元并不知道辽军在石岭关遭到郭进的阻挠,因此还在苦苦死撑,期待着大辽的援兵。 在石岭关一战后的第四天,耶律贤和萧燕燕便得知了战败的消息。此时正值四月,上京城里风沙大作,耶律贤的喘疾又犯,听到兵败的消息后急火攻心,病状加重。幸好,萧燕燕仍保持着镇静。有人认为耶律沙冒进失责导致溃败,应当以军法处置,但萧燕燕却坚持临阵换将乃兵家之大忌,且耶律沙刚经历丧子之痛,为君者应体恤臣子,因此不仅没有处罚耶律沙,还特别派耶律贤适到前线加以慰问,令耶律沙将功补过。虽然深知在战略上刘汉对于大辽意义重大,可是此时辽军主力遭创,军心不稳,更要防备宋军趁机攻打幽云,因此萧燕燕命令耶律斜轸和耶律沙在石岭关原地整顿,静待时机。 在得知太原城周边的军事要塞已经全部被宋军拔掉后,赵光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4 章 也从镇州移驾到了太原,他将御帐设在太原城和汾水之间,要为攻城亲自督战。赵光义的到来确实起到了鼓舞士气的作用,上到将领下到士兵有谁不想在皇上面前表现。在弓箭手的掩护下,将士们冒着守城的箭矢、滚木、擂石、灰土等,奋勇登上云梯,一个倒了另一个接着往上爬。素有小尉迟之称的大将呼延赞第一个登上城墙,却被汉兵的滚木击中,从十米高的城墙上摔下来。结果他站起身拍了拍,又一次登上云梯,就这样反反复复竟然四次从云梯上摔落。第五次的时候,他的一只手臂的骨头已经摔断,可呼延赞还要继续爬,还是赵光义派人将他劝了下来。 面对宋军这样昼夜不停的疯狂进攻,汉军在杨业的带领下仗着太原城高池深的优势,苦苦坚守,毫不松懈。没有箭矢就回收宋军shè来的箭,没有滚木了就用开水,士兵死了百姓来替,就这样竟然又坚持了十多天。他知道,大辽的援军是不会来了,此时只能靠自己。 然而,乾亨元年五月,汉主刘继元投降的消息还是传到了上京。带来这个消息的人是卢俊,他一直被宋军围困在太原城旁边的林县,得知刘继元投降后,他趁夜带着几个亲信突围,一路逃到了上京。卢俊的脸上还有逃命时留下的伤痕,面对耶律贤和萧燕燕的质问,他苦着脸说道:“皇上、皇后,五月初五的时候,宋军攻陷了羊马城,那是太原城的最后一道防线。随后…随后…城里就陆续有人投降了。后来宋主下令停止了攻击,给汉主送去了招降书。第三日,汉主就归降了…...” 此时耶律贤的身体已经康复,只是人瘦了一圈,显得有些虚弱。他面色凝重,这并不是一个令人意外的结果,在宋军成功阻击了大辽的援军后,攻陷刘汉就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对于耶律贤来说,刘继元没有搭上全城百姓的xìng命来维护自己已经算是“仁慈”了。想到这,耶律贤忙问道:“那杨业,杨将军呢?” 卢俊面露悲色,回忆着说:“杨将军一直带领着城里的汉军百姓顽强抗敌,夫人、儿子一齐上阵,不眠不休,连宋主都很钦佩他。汉主投降后,宋主要召见杨将军,他却带着家人站在城楼上拒不受降,准备以死报国。后来还是已经投降的汉主亲自去劝降的杨将军。杨将军向汉主叩拜再三,君臣俩抱头恸哭了一场,然后...然后就归顺赵宋了。” 耶律贤和萧燕燕都默不作声,他们能想到当时的情景,也能理解杨业的做法。他在哭刘汉,也在哭汉主,更在哭自己。作为一个将士,投降应该是他最以为耻的举动,但他却这么做了。最不想看到的事还是发生了,耶律贤知道,杨业将会是大辽在战场上最可怕的敌人之一。 殿内的大臣听到刘汉就这样被扫平了,难免有唇亡齿寒之忧。如今辽宋之间的协约已破裂,赵主的下一步会是幽州吗?耶律贤摩挲着唇须,环视群众,冷静说道:“如今看来,宋主的下一个目标一定是燕云。只是虽然夺取了刘汉,但宋军此时已是兵疲饷匮之师。而且,石岭关一战,宋军对大辽已经有轻视之意。轻敌,乃兵家大忌,《孙子兵法》里说,‘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至战’。宋主若见好就收自是明智,若他此时以一己之气,逞一时之快出兵幽州,朕倒认为,此战大辽必胜!”众人见皇上信心满满,目光坚定,都好像吃了定心丸,安心了许多。 赵光义自然不想就这么算了。平定太原后,他没有回到汴梁,而是返回了镇州大本营。因为此时,他的目光已经投向了燕云。后周主和□□都没有攻下的太原,如今被他攻陷了,自己距离恢复汉唐旧疆,就只有一步之遥,这一步就是契丹控制下的燕云。辽太宗天显十一年,后晋的开国皇帝石敬瑭反唐自立,向大辽求援。大辽出兵扶植其建立晋国,石敬瑭则把包括燕州、蓟州、涿州、云州等在内的十六个州割让给了辽国,使大辽不仅得到了物产丰富的燕云,还将疆域扩展到中原。这件事被历代中原政权的国主认为是奇耻大辱,后来的后汉、后周几次出兵,却都没能完全收复燕云地区,而他赵光义却眼看就要成功了。 对于皇上的这个决定,宋军之中异议颇多。实际上异议从伐汉的时候就有。按照当年宋□□和军师赵晋的计划,应该先南后北,然后收复燕云,这样刘汉就自然是囊中之物了。可是赵光义却选择先易后难:平定了刘汉,虽然拔除了这个宋辽之间的缓冲地,却也将宋直接暴露在了契丹人的视线里。而且如今将士们拼死拿下太原,都期望着领取赏赐,然后荣归故里,却听到宋主说“等收复燕云后再大行封赏”,失望之情可想而知。但此时赵光义已经沉迷于恢复汉唐旧疆的宏愿中,他坚信以宋军现在的破竹之势,夺取幽州易如反掌,因此机不可失。于是在刘汉投降后不久,赵光义便下令从京城汴梁向镇州行营调配粮草和武器装备,以备作战。 六月,一切准备就绪,宋师开始北伐。 宋军的开局很顺利。先是在镇州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就直接进入了辽地,然后在距离幽州不足百里的岐沟关,关使刘禹开门投降,宋军兵不血刃就收复了岐沟关。继续北上,在靠近涿州的沙河又击退了戍卫的辽军,歼敌一千。之后,涿州判官刘原德也不战而降,宋军轻而易举地占领了涿州。仅仅用了五天,梦寐以求的幽州城就出现在了赵光义的眼前。 “胜!胜!胜......”在十几万士兵震天响的呼喊中,身披盔甲的赵光义骑着他的黄鬃马来到了幽州城下。此时正是正午,在刺眼的阳光下,这座曾经遥远而雄伟的城池,在赵光义的眼中忽然变得渺小。他一刻也不想再等,幽州城近在咫尺,他的伟业也近在咫尺!赵光义抑制着内心的兴奋,凝视着眼前这座城,慢慢从牙齿间蹦出两个字:“攻城!” 统帅潘美举起燕尾旗,瞬时间,宋军从四面八方将幽州城包围起来。攻城的宋军抬出了他们的秘密武器pào石。几百个pào石车被推到城墙前,每个粗达两人抱的圆木上绑着一个重达十斤的石头,三个士兵同时发力,拽拉pào索,将圆木飞速吊起,石块就会沿着预设好的抛物线向城墙飞出。一时间,幽州城上石块如急雨,瓦砾、砖头、灰土、城墙上的士兵纷纷掉落,惨烈的叫喊声响彻天空,幽州城笼罩在尘土中,仿佛随时都会倒塌。 在这样的攻势下,很快幽州城里的汉人开始投降。 辽建雄节度使刘延素等十四人来降 辽蓟州知事刘守思等十七人来降 幽州诸县知事领乡民一百五十人来降 …... 此时此刻,南京留守司的议事厅内,一众将领们正怒视着闭目稳坐的守城大将韩德让。 “韩大人,幽州城里有几万骑兵,为什么不让我出城和宋军拼个生死,我们就这样像缩头乌龟一样在这里躲着吗!” 也有人小声嘀咕着:“你们别忘了他是汉人,不知道他是不是想投降再换个宋官当呢。” 韩德让一言不发,面容如泥像一般沉静,连脸上的纹路都显得更深邃。此时他正在想的,是半月前帝后的密信。 ☆、战神出战 当幽州城被围困的消息传到了上京时,朝廷上一片哗然。但更令朝臣们讶异的是,皇上竟然带着太子狩猎未归,只有皇后一人听政。据此有些大臣猜测皇上要放弃幽州。一些一直没有脱离草原生活的契丹贵族更是建议,应该连着蓟、瀛、涿、檀等这些五行山以南的州县全部放弃,直接退守到五行山以北,以确保大辽对北部草原地区的绝对统治。 萧燕燕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人七嘴八舌,半晌狠狠对身边的萧怀义说:“怀义,把刚才那些说要退守的人给本宫绑起来!”那几个契丹大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怀义带着几个侍卫绑了起来跪在地上。 萧燕燕并不理他们,只直视着群臣,决然说道:“尔等,临阵鼓吹退却,名为保全,实乃扰乱军心,瓦解我军之斗志,其罪当斩!本宫念你们祖上有功,今日就赏每人鞭责五十。若再言什么退缩,绝不轻饶!” 那几人听了见皇后的话都吓破了胆,忙磕头领罪,被萧怀义押了下去。很快殿外就传来刺耳的皮鞭声和杀猪般的嚎叫,紫宸殿里忽然静得吓人,仿佛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萧燕燕见时机已到,厉声说到:“□□太宗英勇盖世,以创王基。子孙不才,虽不能兴国开疆,可也断不能将先祖开创之疆域拱手相让于他人!”见众人都不说话,萧燕燕眨了眨泛潮的眼眶,正色说:“皇上和本宫决定,派十万精兵解幽州之围,哪位爱卿愿意来当这个统帅?” 耶律贤适首先站了出来:“臣愿前往!” 接着已故于越耶律洼的孙子耶律学古站了出来:“臣愿前往!” 韩匡嗣也高声喊道:“臣愿前往!” 这时,一个浑厚的声音犹如从殿外穿墙而入:“臣耶律休哥愿带兵前往!” 众人随声望去,见年过五十的于越耶律休哥身着铠甲缓缓走入大殿。虽然已到耳顺之年,但他走起路来依然威风凛凛,令人望而生畏。 耶律休哥走至殿中跪拜道:“回皇后,老臣耶律休哥愿意领兵幽州!” 看着耶律休哥花白的胡子微微颤抖,萧燕燕颇为感动,忙说道:“大人请起,快赐坐。”待耶律休哥坐稳,萧燕燕又说:“皇上和本宫都知你一片赤诚,但此去幽州兵险路艰,将军年岁已高,故” 未等萧燕燕说完,耶律休哥腾地站了起来:“皇后,咱们契丹有一句俗话,叫做年老的马好带路。汉人不是也有一句诗,说‘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吗。臣这匹老马能跑、能跳、能打仗,这几年跟着主子在上京里好吃好住,已经觉得十分愧疚了。如今大辽有难,休哥怎能坐视旁观!贤适大人等责在中枢,不应该离开上京。臣曾任南京留守,对幽州情况也比较了解,所以臣恳请皇后准臣带兵入燕。臣的这身铠甲是太宗所赠,臣如今就要穿着它杀退恶敌!”说罢复又跪下。 耶律休哥的这一番话说得殿上众人都不禁唏嘘感慨。萧燕燕缓缓走到殿下,亲自双手扶起耶律休哥。望着一双和自已一样充满斗志的目光,她大声说道:“好!本宫就封你为护国大元帅,命你即日起领精兵十万,解幽州之围!” 耶律休哥动情朗声道:“臣,领旨!” 颁旨后,萧燕燕将耶律休哥和耶律贤适留了下来。见身边没有外人,方对耶律休哥说:“休哥大人,刚刚本宫说让你即刻奔赴幽州,但你到达幽州后却不要急着出兵。” 耶律休哥错愕,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皇后,您说...说让臣...不要急着出兵?” 萧燕燕点点头,向耶律贤适示意。耶律贤适遂说道:“是的,您没听错。皇上此时去狩猎,不是贪闲,更不是要放弃幽州,而是皇上早就部署了迎战的方法。宋军乘伐汉之胜而来,士气正高,若此时与宋军正面作战,胜算并不大。兵法中说,‘一鼓作气,再而衰 ,三而竭’。所以皇上半月前就令韩德让将兵马都收于城内,任凭宋军如何挑衅攻城拒不应战。等到宋军力竭之际,将军再带兵突袭。那时辽军人人向战,韩大人与您里应外合,自然无不胜之理。” 耶律休哥恍然大悟,这诱敌之计果然高明,连他这个在沙场上纵横三十多年的老将也不得不佩服。但是耶律休哥也有担心,他思索着说:“若是这样自然最好,但是臣担心,万一韩大人没能顶得住宋军的攻势.......” 萧燕燕摇摇头,面容坚定说道:“本宫相信韩大人定能死守幽州城,城在人在!” 南京留守司里,韩德让闭目端坐。刚才那些猜疑的话他都听见了,但是他什么都不能说,因为不知道这里的谁明天就会出城投降。半晌,听见周围渐渐安静下来,韩德让睁开眼睛,平静地说道:“皇上有令,所有幽州兵马严守城内,没有我的命令,不可异动。”说着站起身来,环视着众人,“若谁有力气用不完,就和我一起去城楼上守城去。”说罢取过自己的佩剑大步跨出了议事厅。众人面面相觑,也都跟着走了出来。 刚走到城墙下,就见士兵们戴着头盔正在回收从天而落的大石块,不时一个石头飞过来砸在地上,火星四溅。韩德让忙登上城墙,心里不禁咯噔一下,宋军的攻势比自己想象中要猛烈得多。从城楼上望下去,宋军十多万大军密密麻麻将幽州城团团围住,竟一眼看不到头,唯有听见轰隆隆的冲锋声。一批一批的宋兵向城楼袭来,有云梯,有绳索,还有pào车,城墙上爬满了正奋力攀登的宋兵。守城的辽军则在城楼上不停歇地向进攻的宋军shè箭,第一排shè完换第二排,第二排shè完再换第一排。不时有人被pào石打中头破血流,或者被宋军的弓箭击中倒在地上。韩德让蹙眉感叹,皇上的方法是对的,面对城下这十几万宋军,就算自己倾全城之兵再加上上京的支援,也未必能取胜。但这个方法的关键,就是自己一定要守住幽州城,在宋军疲惫之前,绝不能松懈。 看着城下黑压压的宋军,韩德让盘算着城内的士兵、粮草、武器到底能支撑多久。忽然背后有人惊呼“小心”,他连忙拔剑在身前一挡,一支流箭嗖的一声从他身边滑落掉在地上。韩德让猛地回过头,见晋国公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5 章 耶律凝正站在他的身后。 “谁让你来的,快回留守司!”韩德让冲她咆哮道。 “那你呢,你以为用身体就能挡住宋军的箭吗!”耶律凝毫不示弱地回道。 “我是守城大将,这是我的职责。你快离开!”韩德让一边用身体挡在耶律凝身前,一边怒斥道。 耶律凝知道韩德让是担心自己,虽然心里暖暖的,但还是迎上去说:“不,我要在这里陪着你!” 韩德让知道公主的倔脾气,因此也不同她纠缠,只冷冷说到:“那只好委屈公主了。韩山,韩水,请公主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公主靠近城墙。”韩山韩水两兄弟自小就跟着韩德让,唯主子命侍从。因此也不顾什么公主不公主,两人一左一右架着拳打脚踢的耶律凝下了城楼,任凭她喊着:“大胆奴才,放开我,我杀了你们......” 韩德让长叹一口气,这时候副留守刘景走了过来,他是幽州城里除了韩德让外唯一知道诱敌计划的人。见韩德让脸色yīn沉,刘景轻声问道:“韩大人,依你看我们最多能撑多久?” 韩德让皱着眉头,凝重地说道:“以宋军这样的攻势,最多一个月。” 刘景为人端厚沉稳,与韩德让一起经营幽州数年,早已有了默契。他明知道所谓一个月已经是人尽粮绝的最后期限,还是笑着说:“好,一个月,我这就去安排。”韩德让心里感动,与刘景相视一笑。 宋军的进攻一直到酉时末刻才停止。刚刚还震天动地的冲锋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宋军营帐里升起的点点炊火,提醒着所有人,一天的仗打完了,活着的人还得继续吃饭。黯淡的月光下,幽州城忽然安静下来,偶尔可以听见悲笳苍凉的号角声,唯有城墙上的军旗在风中孤独地摇摆。谁都知道,这宁静是暂时的,甚至是短暂的,无论是城楼上还是城楼下,无数双眼睛在警惕的对视。韩德让坐在城楼上,他不能休息,他必须是最清醒的那个人。看着白天守城的将士们抱着弓箭、抱着刀剑倚着城墙睡着,韩德让觉得心里酸酸的。忽然他感到身后有人,回头正看见耶律凝在给自己披衣服。 耶律凝见韩德让脸色一变,忙柔声说:“你别生气,我就是来给你送件衣服。我不会烦你,马上我就下去。”见耶律凝忽然变得柔顺,韩德让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躲闪着说:“夜深了,公主...公主快去休息吧。” 耶律凝见他没生气,又小声问道:“我能陪你坐一会吗,就一会,我保证不说话!”见韩德让不说话,耶律凝便窃喜地坐在他身边。月色如水,韩德让忧虑的侧脸浸润在月光中变得温柔,天上的星光和远处的火光jiāo互辉映着,耶律凝忽然想,这本应该是个很美的夜晚。 宋师的进攻一日比一日猛烈,pào石、箭雨、木击,甚至还有火球,幽州城里人心惶惶,每日都有人投降。第六日,城外终于传来捷报,辽军在幽州东边的得胜口痛击宋军,歼敌千人。原来耶律斜轸和耶律沙在刘汉投降后便从石岭关回撤,半路上收到皇后萧燕燕的旨意,令他二人带兵支援幽州。结果遇上从丰州来支援幽州的西南招讨使耶律奚底。于是三人将手下的骑兵分为两队,一队由耶律沙统领驻扎在幽州城西面的高粱河,一队由耶律斜轸和耶律奚底统领绕到幽州东面。而这次击退宋军的正是耶律斜轸部。耶律斜轸知道宋军正在锐气盛时,且曾经大败耶律沙。因此他令耶律奚底举着耶律沙的军旗,假装逃散到得胜口。赵光义闻讯果然上当,幽州城久攻不下使他异常焦躁,听说耶律沙逃散到附近便亲自率军前往奔袭。就在宋军鼓足勇气正准备痛击辽军时,耶律斜轸突然出现在了宋军的身后。于是耶律奚底和耶律斜轸前后夹击,辽军铁骑以迅雷之势卷土而来,迫使赵光义匆忙率军撤退。 可没过多久,韩德让就发现自己高兴的太早了。这场突击的失败令愤怒的赵光义将更大的兵力都投在了攻打幽州城上。夜晚从此起加入了战斗,昼夜不停的攻打令幽州城摇摇yù坠。 ☆、出奇制胜 此时,身在上京的萧燕燕也很焦虑。在派出耶律休哥出兵援助幽州后,因为担心韩德让支撑不下,她令耶律学古带上粮草兵器设法偷偷潜入幽州。可是昨日萧燕燕收到耶律学古的密信,宋军将幽州城围得严严实实,想要给幽州送去给养简直比登天还难。 炎热的天气使得耶律贤的喘疾复发,因此萧燕燕并没有将这个消息告诉他,只想着先和耶律贤适韩匡嗣等人商量再说。她正凝眉苦思着,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孩子的嬉笑声,不禁问道:“阿离,谁在外面?” “小姐,是平南公主和太子在玩游戏呢。”阿离回答道。 萧燕燕正觉烦闷,也想出去透透气,便由阿离掺着来到院子里,看见顶着总角的平南和梳着垂髻的太子耶律隆绪正蹲在草丛一边挖土一边嬉笑。只见平南将刚刚摘得的桃花、杏花、海棠等埋在自己面前做了一个花,又用小石子围了起来,得意地对弟弟说:“你不许碰我的花,你要是越过这圈石子我就...打你。“说着扬起手里拿的柳枝。 太子的表情有些委屈,他盯着平南面前的花露出渴望的眼神,可看着平南手中的柳枝又有些胆怯。平南仿佛看穿了弟弟的心思,放心地走到一旁继续摘花。只见耶律隆绪双手撑腮,蹲在地上凝视着花好像在琢磨着什么。忽然,他拿起身边的小条锄开始在脚边挖洞,旁边的侍奴看见了想要代劳还被他赶开。隆绪很有耐心地先是挖了一个坑,然后又在坑壁上继续朝花的方向挖,可是因为力气小,费了好半天也没能锄动,累得满头大汗。萧燕燕这才明白,他是要挖一个通向花的穴道,好能不碰到平南放的小石子,又可以得到花。萧燕燕不禁微笑,却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登时眼前一亮。 宋军对幽州的进攻已经持续了十多天。韩德让几乎是日日夜夜守在城楼上,嘴边生出了一圈青须,眼里的血丝也清晰可见。城里的粮食和武器正在慢慢减少,但比起东西的减少,人心的惶恐和不安才是最可怕的。无论将士们还是百姓都在谣传,大辽朝廷要放弃他们了。韩德让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他知道,敌人和自己一样煎熬。这从宋兵进攻的气势就能看的出来,他们不再奋勇上爬,更多的只是站在城下做做样子,或者只是向城墙shè箭,又或者重复地击打城门。从太原到幽州,连续一个多月的攻城让他们筋疲力尽,他们的斗志正在一点点被瓦解。这个时候,双方比拼的不再是战斗力,而是耐心。 这日夜里,宋军竟然意外地没有攻城,辽军也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留守大人,让我带兵去迎战吧,我不想关在这里等死!”幽州大将林峰向韩德让喊道。 韩德让面无表情,只冷冷说出两个字:“不可。” “为什么!”林峰追问道。 韩德让的语气不容置疑:“因为这是命令。” 林峰还想说什么,却看见韩山有些慌张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大人,院子里…院子里的地窖口有异动,里面可能有人!” 韩德让登时脸色变白,他心想坏了,不会是宋军见攻城不得,从外面挖穴洞入城吧。来不及多想,韩德让马上带上人马举着火把赶到院子里。他盘算着,若真的是宋军,就用火点燃洞口的秸秆熏死他们。 地窖位于院子的西南角,是韩德让的父亲韩匡嗣做南京留守的时候挖的,目的只是为了储存酒和冰块。韩德让赶过去的时候见洞口的盖子已经被打开,他带人围在两人宽的洞口旁,果然听见黑漆漆的洞里有挪动的动静,甚至还有人说话的声音。韩德让紧张地握着手里的剑,韩山韩水等人也举着火把目不转睛地盯着洞口。忽然,洞口出现一团黑影,接着一个人的脑袋露了出来。 “学古?”借着火光,韩德让认出洞中钻出来的人竟是耶律学古,不禁惊叫道。 耶律学古见洞外这么多人举着火把看着自己也愣在那,韩德让忙令韩山韩水将耶律学古拉了出来。 “学古,怎么是你?”韩德让惊异地问道。 耶律学古舒展了下胳膊,笑说:“我是奉帝后之命来给你送粮食和兵器的。”说着,又冲洞穴里喊道:“你们快点!”只见一个个辽兵从洞中鱼贯而出,有人托着米袋,有人抱着成捆的□□,还有人举着牛羊ròu…...韩德让又惊又喜,忙令侍卫们将这些粮食兵器收起来,又令刘景和林峰到城楼上督战,自己则兴奋地拉着耶律学古进了内堂。 “学古,快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韩德让令人为耶律学古倒上茶,不等他喝就忙问道。 耶律学古笑说:“其实,皇后怕幽州的供给不够,早就派我偷偷地来到了幽州附近的平县,伺机给你送些补给。可是你也知道,宋军将幽州围个铁通似的,我是真没办法带着那么多粮食和兵械闯进来。后来还是皇后想了一个挖地道的主意,虽然费了些时间,但终于把东西给你们送进来了!这还得对亏了令尊大人,要不是韩大人担任过南京留守,知道城墙后的院子里有一个地窖,我们还不知道要往哪挖呢。” 韩德让豁然开朗,又高兴又感激,紧绷了这么些天的脸总算露出了笑容。可很快他就收起了笑脸,又急着问道:“学古,帝后对幽州可有新的安排?” 耶律学古点了点头,摸着自己光秃秃的脑顶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耶律沙和耶律休哥将军的十万骑军已经在幽州城西面的高粱河汇合,耶律斜轸的兵马则驻扎在幽州城东。只等大家商量好后,你我从正面开门迎敌,他们分别从东西两侧包抄,定将宋军打的屁滚尿流!哈哈,所以,这条暗道不仅是用来给你们送补给的,也是为了和众位将军保持联系,制定作战策略。” 韩德让欣慰地点点头,他知道,最难熬的日子已经挺过去了。 幽州城下,七月流火烤得地上好像冒着白烟,宋兵们顶着烈日还在做着攻城的努力,可没有几个人能够爬上发烫的城墙。不时就有士卒因为中暑而倒在了地上。赵光义坐在御帐里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却像浇了盆凉水一般难捱。他想不明白,太原城那样易守难攻的城池他都可以攻得下,怎么小小幽州城就久攻不下呢。他更想不明白,明明城里不断有人投降,眼看着辽军也快撑不下去,怎么突然又恢复了战斗力,反而越战越勇呢。宋营里的抱怨声越来越多,就算粮草还可以支撑,可是人心却已经散了。连赵光义自己都在想,究竟要不要就此退兵。就在此时,信兵来报,在城西发现耶律沙的援军。赵光义登时来了精神,既然攻城不下,不如先断了幽州城的援军再说,于是他亲率一万兵马前往高粱河迎敌。 赵光义见到耶律沙只有区区几千兵马,又起轻敌之意,很快就追得辽军四处逃窜。赵光义想趁机煞煞辽军锐气,因此从中午一直追到傍晚。可令他始料未及的是,就在天蒙蒙黑的时候,路上突然冲出了数不清的举着火把的辽军。再一眼望去,高高低低远远近近的火光竟然望不到头。就在这时,一面写着“耶律休哥”四个字的军旗在火光中出现,不计其数的草原骑兵从四面八方奔驰而来。赵光义心一沉,中埋伏了! 疲惫的宋军早就被辽军突如其来的气势吓傻,几乎是不攻自破,丢盔卸甲纷纷逃退。赵光义强作镇定,一边指挥反击,一边组织后退。城南城东的宋军听到城西喊声震天、兵戈相碰,都立刻驱马前去救援。赵光义见自己的援军已到,刚舒了口气,却发现耶律斜轸又突然带兵杀到了他们身后。夜色下,高粱河方圆五里之内火光冲天,飞矛流矢,血流成河。就在这时,紧闭了二十多天的幽州城西门忽然打开,耶律学古率领城中守兵,呐喊着向宋师扑来! 以林峰为代表的幽州守城将士们,早就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城门一开,都红着眼睛杀了出来,出手就斩杀了一名宋军大将。迎面是耶律沙,右翼是耶律休哥,左翼是耶律斜轸,身后是耶律学古,宋师顿时陷入到四面受敌的困境中。赵光义这时才后悔莫及,怪自己当初不听人劝,将全部兵力投到幽州城,竟然连最基本的打援都没有安排,以至于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ròu,任人宰割。眼见宋师溃不成军,众人忙护送着赵光义仓皇南逃,赵光义边驰马边回头看,见身中三箭的耶律休哥依然对自己紧追不舍,吓得不敢再看,只拼命策马。此时的高粱河已经是一片犬牙jiāo错,阵营混乱,辽宋两军□□jiāoshè。慌忙逃窜中,赵光义被流矢shè中大腿,连他的坐骑也中箭倒地。赵光义忍着痛左右看去,发现身边竟然只有不到百个人相随,不禁直摇头苦笑。就在他以为自己就将了断于此时,手下一个禁军侍卫不知从哪找来一辆驴车。来不及自嗟喟叹,更顾不得天子身份,赵光义跳上驴车,由将士们带着慌忙奔逃。 各路将士听闻宋主已经南逃,于是也四处逃命。韩德让站在城上望去,只见写着宋字的军旗被丢得满地尽是,宋军丢盔卸甲,只顾南逃,辎重、兵器、粮馈扔了一路。他知道,宋军大势已去。耶律沙一心要为儿子报仇,逮到一个宋兵就问“郭进在哪呢”“见到郭进了吗”。可是宋兵看到他狰狞的面孔,吓得失魂落魄,都说不出话,后来还是从一个宋军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6 章 处知道,郭进竟然在宋军出兵幽州没多久后,因为被赵光义误解而负气自尽了。 最令人震惊的还是耶律休哥,由于身上负伤太多,他几近昏厥,却还是缠着绷带坐在马车上,令士卒们拉着他指挥作战。在耶律休哥的带领下,势如破竹的辽军一直将宋军追到涿州才罢休。驴车上的赵光义一路战战兢兢,终于逃过了辽兵的追击。虽然忍着腿伤,他却不敢在涿州停留,又一直跑了十几公里,到达靠近镇州的一个叫金台顿的地方才稍作休息,治疗腿上的箭伤。然而,赵光义还没有从刚刚的惊恐中缓过劲来,前方却传来惊人消息:涿州的宋军们不知道皇上在哪,一时无主,竟然纷纷佣立□□之子赵德昭为帝。 ☆、雁门守关 不过,在众人知道皇上已经安全达到金台顿后,这场佣立的闹剧很快就结束了,可是这件事却在赵光义的心里留下了疑虑。为了防止辽军乘胜取中原,赵光义又和诸将仔细部署了定州和镇州的守卫,才离开金台顿,十五天后拖着疲惫的身心回到了汴梁。 在收复了涿州后,耶律休哥等人领兵回到了上京。这一战辽军大胜,斩杀万余名宋军,又或得马匹、兵器、钱币、侍奴无数,耶律贤龙颜大悦,大行封赏。因为高丽并没有在宋军伐辽的时候出兵呼应,耶律贤还特别赏赐了舜姬和王子诵。萧燕燕效仿唐太宗为纪念死难的将士建悯忠寺的做法,也在幽州城里令人修建了延寿寺和延洪寺,纪念在幽州一战中死去的大辽将士。赵光义伐辽之初,曾经有一大批涿州和幽州的汉人自愿归顺宋军,甚至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然而宋军最终兵败,赵光义乘驴车匆忙逃走时哪还有闲心顾得上这些百姓,因此他们都被弃在了原地。对于这些人的处置,虽然很多契丹人都提议应该将他们视为叛徒,降作奴隶或者斩杀以作惩罚。但萧燕燕还是力排众议,令韩德让好生安置这些百姓,还帮助他们恢复生产,重建家园。辽主的这一系列做法得到了燕蓟地区将士和百姓的拥护和信服。 乾亨元年九月,耶律贤和萧燕燕认为时机成熟,决定南伐以报围燕之役。这一次韩匡嗣毛遂自荐,请求领兵。耶律贤遂任命韩匡嗣为统帅,耶律休哥为副统帅,率领十万兵马奔赴镇州。 对于耶律贤和萧燕燕来说,这应该是一场必胜的战役。辽军经历了两个月的休整,兵马完备,而且大败宋军的余威还在,最重要的是,九月的辽国正是秋高马肥的好时节。因此在韩匡嗣和耶律休哥离开上京后,耶律贤便带着皇后、太子、公主、贵戚大臣等至永州秋行营,留耶律贤适在上京。 可是十月初五,正在伏虎林狩猎的耶律贤却得到了韩匡嗣败仗的军报。耶律贤急忙返回御帐,见帐内跪着一个脸色苍白,战战兢兢的士兵,便yīn沉脸问道:“说,怎么回事?” “是,”那士兵不敢抬头,只盯着皇上的靴子颤声说,“回皇上,本来...韩将军和耶律将军到达靠近镇州的满城后,一直严阵以待。可是这个时候,驻扎在徐河的宋军将领崔翰却派人送来投降信,说七月高粱河一战,辽军气势如虹,不可战胜。因此他愿意带上宋军的先锋兵投降,请韩大人接纳。” “崔翰是宋主的心腹,临战投降必有诈。“耶律贤沉声说。 “是,耶律休哥将军也是这么说的。他说...说对面的宋军队伍整齐而充满锐气,根本不像要屈服的样子。崔翰一定是以投降诱惑我们放松警惕,我们应该更严兵以待才是。可是...可是...韩将军却不听。” 信兵瞟了一眼耶律贤铁青的脸,继续说:“韩将军说...汉人有一句俗语,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崔翰这么做,就证明他是识时务者。” “愚蠢!愚蠢至极!”耶律贤忽然咆哮道。 那信兵吓得一抖,忙低下头说:“很快...很快宋军请降的消息就传遍了辽营,将士们也都因此放弃了警惕。然后忽然有一天,宋军营地响起战鼓声,只见尘土飞扬中,数千骑兵向我军营地飞驰而来!韩将军立刻调遣兵马,可是...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也不知道有多少宋军,一拨一拨地向我军奔袭,将士们士气被夺,只有...只得逃散。韩将军本引兵北退,却又遭遇崔翰的伏兵,我军...死伤惨重,残部只得西逃…...” 听到这里,耶律贤不禁咳喘,苍白的脸上似乎连毛孔都清晰可见。萧燕燕见状忙说道:“还好于越耶律休哥的军队调度有法,得以全身而退,保存了实力。其他兵马有的退回了幽州,韩匡嗣也带着一部分人撤退到了易州,也算…也算没有全军覆没。皇上,不如先回帐休息吧,明天再议。” “哼,没有全军覆没,这就是皇后的处置吗!”耶律贤一把推开萧燕燕的手,喊道,“耶律斜轸,你替朕去一趟易州宣旨。南伐统帅韩匡嗣,罪状一,轻信谗言,孤行已见,违众深入;罪状二,身为统帅,却缺乏计划,无谋无略,妄自尊大;罪状三,作战中行伍不整,失了大辽的军威;罪状四,兵败之时,只顾弃师鼠窜,毫无大将风范;罪状五,战前全无侦查,使我军失去战机。故按军法处置,以儆效尤,赐斩立行!” 萧燕燕惊得愣住,忙说道:“皇上常说胜败乃兵家常事,韩匡嗣虽然打了败仗,可是阵前斩将乃兵家之大忌,皇上请三思!” 耶律贤不为所动,冷冷说道:“像韩匡嗣这样纸上谈兵之辈,今日朕若不处置他,岂不是姑息养jiān,大辽江山都会毁在这些人手上。皇后不必说了,朕意已决!” 萧燕燕急得扑通跪在耶律贤面前,争道:“皇上,韩匡嗣本为文臣,这次南伐主动请缨,其忠心可嘉。如果皇上因为一次战败就要斩将,那么今后还有哪个将领敢请缨,哪个将领敢领兵打仗呢!” 下面的群众见皇后跪下,也都跪了一地。室跪拜道:“皇上,韩大人担任上京留守和南枢密使几年来,启沃君心,鞠躬尽瘁,就算有过,但其功亦不可没。其子韩德让更是在两月前的围燕之役中,死守幽州,为我军大败宋师立下汗马功劳。请皇上念韩氏一族满门忠烈,网开一面!”韩匡嗣在汉人大臣中颇有威望,因此众人皆同室内一起替韩匡嗣向耶律贤叩首求情。 耶律贤思索着室内的话,韩德让三个字却显得特别刺耳,他猛地看向萧燕燕,似乎想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为韩匡嗣求情究竟是为了国家大义,还是韩德让的旧情。萧燕燕迎上耶律贤怀疑的目光,毫不畏怯,眼神坦诚而坚决,说道:“皇上,请三思!” 盯了萧燕燕半晌,耶律贤的气也消了一半,他深知萧燕燕和室所言有理,因此叹气说道:“传旨,褫夺韩匡嗣南伐统帅和南枢密使封号,将指挥权由耶律休哥。遥授韩匡嗣晋昌军节度使,即日生效。” 萧燕燕暗舒一口气,虽然韩匡嗣被削了实权,但起码保住一条xìng命,因此又率诸臣向皇上再次叩拜谢恩。这次南伐的失败令耶律贤耿耿于怀,他本想令耶律休哥整顿后立刻反扑,可是进入十月后,北方开始飞雪连天,寒冷的气候使军备和粮草比其他时节更紧缺。耶律贤只得将报仇的脚步放缓,令耶律休哥率兵从幽州退回上京,厉兵秣马,严阵以待。 乾亨一年三月,天气刚刚转暖,耶律贤就制定了新的南伐计划。这一次耶律贤改变了进攻路线,转为攻打西侧的雁门关。雁门关位于云州以南,原属北汉代州,赵宋灭汉后,雁门关成为宋的领地。雁门关修建于战国时期,秦始皇曾有言,“天下九塞,雁门为首”。历朝历代,雁门关作为中原王朝抵抗北方南草原民族最重要的关塞,成为兵家必争之地。雁门关依山傍险,高踞恒山余脉的勾注山(雁门山)上,东西两翼,山峦起伏,山脊长城,其势蜿蜒。东走金陂关(紫荆关)、鸿山关(倒马关),直抵幽燕,连接瀚海;西去宁武郡、偏关,至黄河边。以雁门关为界,以北是大辽辖地,以南是宋国代州。 实际上,耶律贤这次进攻雁门关只是一次试探,他想知道赵宋的西路防线是否坚固。因此耶律贤令耶律斜轸率十万大军驻扎在云州,只派云州节度使耶律善补领兵三万突击雁门关。可是耶律贤不知道,此时驻守在雁门关的宋将就是曾经和他在涿州把酒言欢、jiāo换信物的知己杨无敌杨业。 赵光义灭刘汉后,知道杨业对边境战事很有经验,因此任他为代州知州兼任三jiāo驻泊兵马部署,在潘美统辖下主持雁门关防御工作。雁门关关城高十米,方圆约一公里。关城的东西北三面开辟了城门,皆以巨砖叠砌,过雁穿云,气度轩昂,门额分别雕嵌“天险”、“地利”、“雁门关”三匾。北门建瓮城,巍然凌空,恢弘壮丽。此时此刻,杨业一身戎装站在瓮城迎风北望,只见天地间,山川缭绕,朔漠连天,偶有大雁北归,极尽萧落之色,不禁悲从中来。他脚下的这片河东大地,自古以来就是抚天下之背而扼其喉的邦国砥柱。唐高祖李渊在太原起兵,从而建立了大唐帝国,将突厥彻底从中原赶回漠北。然而,唐朝末年藩镇割据,草原民族再次崛起,河东战乱不断,甚至连云州、应州、寰州、朔州也被割让给了契丹。但最令杨业心痛的是,宋主赵光义在灭汉之后,竟然听信太原城有王者之气的术士之言,一把火将这座历史悠久的古城烧为平地,又封堵汾水、晋祠水,灌入太原,使锦绣太原城彻底沦为一片废墟。当时身在太原的杨业本想向宋主进言,可想到自己降将的身份又却步了。想到这里,杨业只觉地胸口像堵了一块石头,闷闷得透不过气。 忽然他感到背后有人,回过头看,见妻子折氏正在为自己披衣。折氏三十多岁的年纪,容貌清丽,身姿绰约;头梳云鬓华髻,身着酱色锦袍,额前缚一条青色抹巾,更显得英气十足。她见丈夫独自站在城楼上,面目忧虑,便取过一见玄色锦袍为他披上。杨业冲妻子笑笑,又看向前方,见黄昏下,远处的沙丘好像被染上了一层金色,雁门大地笼罩在万丈金光之中,仿佛在酝酿着一股巨大的力量。 “都站了这么久了,回去休息吧。延玉和延昭还等着你检查他们背诗呢。”折氏对丈夫说。 杨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不动,喃喃道:“黑云压城城yù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折氏无奈地笑笑,说道:“满脑子想的都是打仗,这是日光,不是甲光。还在担心辽军吧,既然知道辽军派出了数倍于我军的兵力,为什么不向皇上请求援军呢?” 杨业眯着眼凝视着前方说道:“我向潘将军提过,但是他说皇上预测辽军主力不会从西路进攻,将主要兵力集中在了镇州和雄州,所以...所以暂不派援兵,令我坚守。”见妻子低头不说话,杨业有些歉意地安慰道:“这些年真是委屈你了,一直同我过着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 折氏嫣然一笑,仰着头说道:“这是什么话,你可别忘了,我也是将门之后。若我是个男子,也必定舍家撇业,上阵杀敌。” “哈哈,”杨业被妻子说的大笑,顿时心胸舒畅,笑说,“其实,我们也不是全无胜算。契丹草原奇兵善于纵横驱驰,速度快,进攻迅猛,但是雁门关多山地,道路崎岖,易守难攻,辽兵的优势无从发挥,反而是我们的步兵有机会防守反击。只要策略对了,我有信心以少胜多!” 果真如杨业所料,耶律善补的三万骑兵从云州行了一天一夜才到达雁门关北门,而杨业早就得到了信报。卯时,天蒙蒙亮,天地被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中,五丈之外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杨业不禁大喜,感叹“真是天助我也”。他将雁门关jiāo给副将和妻子折氏,自己则带着数千熟悉地形的精骑从雁门关西门出发,悄悄迂回绕到辽兵的背后。 在大雾的掩护下,杨业的骑兵忽然吼叫着向辽兵冲去。还没有摸清状况的耶律善补忽然见身后冲出一支宋军不禁慌神,而大雾中又根本看不清对方的兵力,因此只得匆忙指挥辽军应对。而就在这时,雁门关北门忽然打开,手持长矛的的宋师步兵呼啸而出!辽军腹背受敌,更是慌乱,而崎岖的山路又使骑兵无法快速后撤,纷纷倒在了宋军的长矛之下。杨业手持一把紫金大刀,重达六十斤的铁器在他手里就犹如绣花针一般,行云流水,来去自如。无数辽兵被斩杀在这柄大刀之下,连辽军副将、驸马萧多罗也被杨业斩落马下。耶律善补见状,知道大势已去,只得一边奋力拼杀,一边向北面突围,终于带着一小队人马杀出了一条血路。杨业令属下高举着写着“杨”字的大旗在后面一边大声叫喊一边假意追赶,直到辽军残兵跑得看不到人影。 耶律善补不敢停歇,几乎一路奔驰,终于在天黑的时候赶回了云州。耶律斜轸看他的样子就知道吃了败仗,因此只冷冷问道:“雁门关守将是谁?” “姓杨,叫…叫…...” “可是杨业!?”耶律斜轸急忙起身问道。 “对,就是杨业!” 耶律斜轸叹了口气,缓缓坐下:“不能怪你,谁让你遇到了杨无敌呢。” ☆、辽帝亲征 这一次雁门关的战败令辽军损兵折将,杨业杨无敌的名声也就此传遍了大辽。面对接连两次败仗,耶律贤又气又急。他知道,辽军此时最需要的是士气,而对于将士来说,最能鼓舞士气的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7 章 过于皇上亲征。于是他本准备这年六月亲自带兵南伐,可谁想春行营的时候因为淋了些雨引发了喘疾,耶律贤竟一病不起,亲征南伐的事也只好作罢。萧燕燕知道皇上这是急火攻心,只得一面好生照顾,一面兼顾朝政。 十月,耶律贤拖着还没有康复的病体,不顾萧燕燕的劝告,宣布御驾南伐。他很清楚,错过了这个十月,再想南伐只有等到明年,而他却不想再等。这次犯病他卧床四个月之久,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情况,耶律贤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十月初五,伴随着铿锵有力的钟鼓号角声,耶律贤携皇后和众臣在开皇殿祭祖,又在元和门前以青牛白马祭奠天、地、兵三神。前一夜的秋雨将黄叶吹落满地,耶律贤头戴金衮冕,身披玄色貂裘长袍,身骑黑甲白马,萧瑟的秋风将他的袍角吹起。耶律贤今年三十三岁,常年以yào养病,使他的面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蜡黄的脸庞,深邃的眼纹,以及瘦弱的身躯都说明他还在病中,可是他的目光却炯炯有神。耶律贤审视着眼前的二十万精锐,望着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内心澎湃,仿佛浑身的病痛都不存在了,他要和这群年轻的战士一起征战沙场,像一个真正的帝王!只是当他将最后一眼落在萧燕燕身上时,目光不禁忽然黯然。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仿佛想说什么,却变成了微微的咳喘。萧燕燕看在眼里,心里都明白。她知道,这么多年来耶律贤心里始终憋着一股劲,他展现给世人的是高高在上,留给自己的是病痛和隐忍,这一战,他与宋军斗,亦是和自己斗。萧燕燕拉过耶律贤冰冷的手,想再次劝说他放弃亲征,却见耶律贤微微一笑摇摇头,反而抓住紧自己的手,平静地说道:“为朕祈祷,为大辽的将士们祈祷吧,皇后。” 自耶律贤带兵离开上京后,萧燕燕就心神不宁,她总觉得耶律贤离京那天的神情令她不安,更何况他的身体能否承受长途跋涉和战场的冲击呢。直到两个月后传来捷报,耶律贤和耶律休哥在瓦桥关大败宋军,并长驱直入直达莫州。瓦桥关是辽宋边界的重要关口,与益津关和淤口关合称“三关”。三关以南的瀛、莫两州曾属于燕云十六州,后被周世宗“收复”落入宋人手里,这也一直成为辽人的心头病。所以这场胜利可谓洗雪前耻,萧燕燕在上京也替皇上高兴不已。 然而,她本以为耶律贤会立刻返回上京,却没想到他又去了幽州。萧燕燕担心皇上的身体,打算去幽州侍驾,可太子耶律隆绪却在这个时候病倒了。耶律贤和萧燕燕一直担心隆绪会患上和他父亲一样的病症,因此对太子的身体格外关注。因此整个冬天,她只好留在上京照顾太子,心里又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远在南京的耶律贤。谁知第二年三月,萧燕燕再次收到军报,耶律贤已经移驾云州,并授令辽军沿着从雁门关至瓦桥关漫长的边境线,兵分三路再次伐宋!。 初听战报,萧燕燕就心知不妙。五个月前宋军瓦桥关战败,此番迎战辽军,必定准备充分。而耶律贤安排三路兵马一齐向南推进,虽然看上去气势磅礴,可面宽线长,且兵力分散,没有明确的目标,很容易被宋军各个击破。她知道耶律贤从来不是一个急功近利的人,可是为何这次会如此心急呢。 结果,一切和萧燕燕预测的一样,战败的军报很快便一道一道传入上京。三月中,辽宋先战满城,结果耶律奚底中流矢身亡,耶律善补被宋军包围,多亏耶律斜轸及时救援才得以脱身;四月,再战雁门关,潘美领军击破了辽军边寨三十六所,俘牛羊万匹;还是四月,崔翰领衔宋军在唐兴口斩杀辽军千余人,shè杀了大将奚瓦里,缴获兵器马匹上万。 萧燕燕一边听着耶律贤适的军报一边握紧拳头。她倒不担心军事上的失利,虽然三路皆败,但大辽元气未伤,宋军也没有能力追击。只要及时退守,就可以保存实力,来日再战。她更担心的是耶律贤。这一战,他亲定策略,又督战在前,一定是下了必胜的决心,如今却全盘皆输,他能承受住这样的结果吗。正想着,萧燕燕忽然听见身边的太子耶律隆绪小声问道:“母后,父皇还会回来吗?” 萧燕燕一惊,侧目怒斥道:“不许胡说!” 太子并未被母亲吓到,只低头说:“父皇临走前曾跟儿臣说,说他要是回不来了,要我…要我好好照顾母后。” 萧燕燕大惊失色,不禁冷汗直流,忽见奚奴跟在阿离身后急急忙忙跑了进来,跪在地上低声说:“回…回娘娘,皇上在...在云州狩猎的时候…忽然...忽然昏厥不醒,怕是...怕是......” ☆、半途生危 第四卷承天太后 天yīn沉沉的,乌云将太阳遮得严严实实。偶尔刮来一阵大风,将草地上的毡帐吹得像颤抖的士兵。而站在毡帐周围那些真的辽兵们却都默然挺立,纹丝不动,黝黑的脸庞面无表情,仿佛一尊尊石像。 在最大的那顶毡帐里,太医胡浩卿从皇上颈部取下了最后一颗针。耶律贤似乎发出一声低沉的□□,缓缓睁开了眼睛。 “浩然,扶朕坐起来。” 胡浩卿犹豫了一下,欠身说道:“皇上,您有什么吩咐躺着说也是一样的。” 耶律贤蹙眉摇摇头,有些不耐烦。 “扶朕起来。” 胡浩卿不敢再说什么,忙和连奴一起将耶律贤轻轻从矮榻上扶起。虽然这中间耶律贤不禁又咳嗽了数声。 “连奴,替朕把韩德让叫进来,你们都退下吧。”耶律贤虚弱地说。 “是。”连奴望着皇上苍白的面孔,与胡浩卿对视了一眼,不放心地退了下去。半晌,韩德让小心翼翼地走进御账。他不敢抬头看,只颔首跪拜道:“臣韩德让奉旨请见。” 只听见皇上嗯了声,轻声说道:“起来吧。” 韩德让这才起身抬头,虽然知道皇上病重,但他还是被眼前的所见惊到。三日前,他奉旨从幽州赶到澶州护驾回京,可当时皇上正在昏迷中,所以并为得见。此时见皇上虽然端坐矮榻,但身形羸弱,面目苍白,连一向明亮深邃的双眼都变得忽明忽暗。韩德让心一沉,难道皇上的病真的这么严重! 见韩德让盯着自己发愣,耶律贤似乎并不意外,他只淡淡地问:“朕又昏迷了两天吧。德方,奚奴回来了吗?” 韩德让忙说道:“回皇上,奚奴是两日前回来的。据他说,皇后...皇后听到消息后...很担心,本要亲自迎驾。奚奴遂将皇上的旨意传达给了皇后,请皇后在上京稳定朝局,辅佐太子,并由臣护送皇上返京。” 耶律贤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忽然笑道:“皇后知道由你来护送朕,应该会放心的。” 韩德让有些惊讶,他不知道皇上此话何意,于是忐忑不敢应答。 耶律贤却好像并没有留意韩德让的紧张,叹了口气,说道:“看来,朕当初在南京的时候应该听你的话。如今三路兵马全军覆没,”耶律贤苦笑一声,“也许,朕并不是一个好统帅。” “皇上,胜败乃兵家常事。况且...况且虽然我们暂时式微,但元气未损,您不必” 韩德让的话还未说完,便见耶律贤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你不用安慰朕,朕还没糊涂呢。朕本想打完这场仗,再去东京看看,谁知道,竟然就真的倒下了。” “皇上,您放宽心养病,来日方长。”韩德让心里一酸,眼眶有些湿润。如今看,胡太医并没有将皇上的实际病情告诉众人,但皇上自己心里却很清楚。 耶律贤轻轻一笑,忽然间盯着韩德让的目光变得耐人寻味。 “德方,去年冬天在幽州,朕与你雪夜煮酒,有些话朕还没有说完。” 韩德让知道皇上指的是哪一天。去年十二月,皇上瓦桥关大捷后率兵驻跸在幽州,韩德让奉旨在瑶屿行宫陪驾。这天夜里他本来已经睡下,却听见有人叩门。他担心皇上出了状况,忙披衣开门,却见两个身披貂皮,头戴雪帽的人出现在门口,一人是连奴,另一个人竟是皇上。耶律贤称自己半夜被飘雪的声音吵醒,再无法入眠,于是便想寻他煮酒下棋。那一夜,韩德让觉得两人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那时候他们还只是xìng情相投的少年,他、皇上、还有耶律贤适。他们一起游猎捕鱼,一起煮酒下棋,一起谈天说地,没有君臣之分,也没有猜疑和忌惮。可惜,那样的日子随着耶律贤登基而成为过去,那一年,韩德让不仅失去了挚爱的女人,也失去了最好的朋友。耶律贤适也是,韩德让知道,他所表现出来的多情和轻浮,其实也是对自己的保护。可是那天,韩德让忽然发现,其实皇上也很孤独。 “德方,”耶律贤的嗽声将他从回忆里拉回,“朕想说的是,如果可以,朕更愿意像个契丹汉子一样,和你在草原上为争夺心爱的女人决战。可惜,朕不可以,不是因为朕身体比你弱,而是因为朕是一国之君!所以,朕只能利用手里的权利从你手里抢走这个女人。但是朕不为自己的小人行为感到后悔。德方,你知道吗,如果我们调换位子,我绝不会放弃心爱的女人,哪怕我的对手是天子。” 耶律贤见韩德让身体微微颤抖,皱着眉头低着头沉默不语,忙说:”德方,朕跟你说这些,不是在炫耀,更不是要羞辱你。相反,朕知道,你是大辽的忠臣,也是朕的知己,一直都是。所以,太子和皇后,朕,就托付给你了。” 韩德让猛地抬起头,正好迎上耶律贤yīn郁的双眼。他不明白皇上的意图,皇上刚刚那番话明明就是很在意他和萧燕燕的过去,可为何又要托孤于他呢。 耶律贤凝视着韩德让,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德方,朕死后,你一定要全力辅佐太子,就像对朕一样忠诚于太子。还有皇后,朕扔给她一个烂摊子,你要替朕保护她,用你的生命。你能做到吗?” 韩德让第一次在那双骄傲、深沉的目光中读到了不安,甚至还有一丝渴求。他惊讶地发现,皇上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身体羸弱的贤王爷。韩德让不禁跪了下来,面对着他最好的朋友,哽咽着说:“皇上,您只是劳累过度,身体虚乏,您别” “韩德让,朕要你答应朕,答应朕!”耶律贤忽然拍响身前的桌案,瞠目怒斥道。 见皇上急喘不止,发红的双眼更是迸出寒光,韩德让吓得身体一震,忙向前蹭了几步说道:“皇上息怒,臣...臣答应...答应皇上。皇上,臣去叫胡太医进来吧!” 耶律贤摇了摇头,重重喘着气说:“德方,扶...扶朕...躺下。” 韩德让几步跑到皇上身前,当他握住耶律贤颤抖而瘦弱的手臂时,泪水不禁夺眶而出。韩德让怕皇上看出来,默默将头侧过去。 “德方,咱们到哪了?” “皇上,”韩德让轻轻说,“这里是澶州,前面不远就是古北口。” 耶律贤黯淡的双眼忽然一亮,喃喃道:“啊,古北口。过了燕山,就到家了。” 耶律贤回宫那天,上京下着蒙蒙细雨。耶律贤适率领朝中大臣贵戚至顺阳门迎驾。见御辇缓缓驶过,众人虽低着头,却都偷偷抬眼望去,窃窃私语。 “皇上在云州忽然晕厥的事儿是不是真的啊?” “肯定是真的,就是不知道皇上的病到底多严重,我可听说...唉,时日不多啦!” “啊,真的吗。可是...可是太子才八岁,如何继承大业啊。” “这还用问,自然是皇后听政了。皇上在的时候就是这样,何况...必定是太后称制了。” 御辇和卤簿仪仗一直行到元和门前才停下,萧燕燕领着太子、公主及后宫诸人在元和门跪迎圣驾。虽然仪容端丽,但萧燕燕脸上还是透着担忧和焦急她至今都不清楚皇上的病究竟怎么样了。片刻,伴随着浑厚的钟鼓声,耶律贤从御辇里缓缓走了出来。众人放眼望去,只见耶律贤一手搭在连奴胳膊上,脸色红润,双目如炬,且面带微笑。虽然身形还很瘦弱,但金色铠甲在身也显得器宇轩昂,走起路来铮铮作响,怎么看都不像是重病之人。萧燕燕刚要露出笑颜,却很快僵住。她太了解她的夫君了,从他细微的表情和略显迟疑的行动中她看出,皇上这是在演给大家看。那层厚重的盔甲和洒脱的形态,都是为了掩饰疲惫的身躯。 萧燕燕压抑着内心的悲伤,忙起身走到皇上身边,她惊讶地发现耶律贤的身体一直在微微颤抖,额头上已经渗出细汗。萧燕燕慌忙与耶律贤对视一眼,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笑意。瞬间,她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她只是平静地握住耶律贤的手,就像十四年前,在她的封后大典上,他也是这样紧紧握住她冰冷的双手,并带给她温暖和力量一样。 从元和门到大殿后堂的短短几里路变得异常漫长。萧燕燕紧紧咬着牙,不让泪水留下来。虽然没有转头,但她知道,身旁的耶律贤和她想的一样:这段路,如果可以一直走下去该多好。可耶律贤刚刚踏入后堂,他的手忽然松开。萧燕燕还来不及反应,就见耶律贤倒在了地上。 耶律贤回京后并没有临朝听政,一切政事仍由皇后萧燕燕主持。对于群臣来说,皇上退居幕后已经很长时间,因此也并没有起疑。然而实际上,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8 章 些日子里耶律贤一直是半清醒半昏迷的状态。胡浩卿说,皇上的哮疾一直没能根治,虽然用紫金丸调理,终究是伤了心肺。去年春季着了风寒之后病情严重,本应该卧床静养,可皇上执意南伐。路途劳顿,又遭遇兵败的刺激,终于新邪引动伏饮,以致痰气jiāo阻,肺气不足。如今,皇上肺、脾、肾三脏俱虚,正气虚损,太医们已经无力回天。萧燕燕悲痛之余日日守在耶律贤身边,还要为稳定朝局佯装一切如常,每日上朝听政,处理政务,更是心力jiāo瘁。 耶律贤一日中只有两三个时辰有气力说话,但他把这仅有的时间都用在召见朝廷重臣上。耶律贤适、韩德让、室、耶律斜轸、萧继先、郭袭......萧燕燕知道,他在为身后事做准备,也是为太子和自己做安排。 自卧病以来,太子、平南公主和皇子隆庆每日都会向皇上请安,并轮流跪在彰愍宫外等候传召。耶律贤却不准他们进殿,只令三人在殿外磕头问安。可是这日,三人却被叫进寝宫里待了很久,萧燕燕担心耶律贤过于劳心,便进殿查看。只见太子和隆庆站在卧榻旁,平南则依偎在父皇怀里,耶律贤倚着靠背看着孩子们,眼中尽是化不开的慈爱。 萧燕燕心里暖暖的,笑着说:“好了,平南,带着弟弟们退下吧,父皇要休息了。” 三人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寝宫。平南走到门口,忽然转身,闪着含泪的双眼说道:“父皇您别忘了,您答应秋天要带阿难去shè虎的,不许耍赖!” 耶律贤的眼眶有些泛红,忽然朗声大笑道:“好的,朕的平南公主,父皇答应你!”平南这才展颜离开。 眼见耶律贤日渐消瘦,行动也越来越艰难,可今天好像却容光焕发,连笑声都精气十足。萧燕燕知道,他是不想让孩子们看见他病怏怏的样子。念此,萧燕燕鼻子一酸,强笑着说:“皇上今天累了,早些休息吧。”说罢yù扶耶律贤躺下,却一把被他握住了手。 耶律贤望着萧燕燕的眼睛仿佛闪着光。 “绰儿,今天,终于有时间和你说说话了。” ☆、榻前托孤 萧燕燕侧坐在榻上,柔声说:“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皇上应该多休息。” 耶律贤摇摇头,笑说:“再不说就没机会了。绰儿,这三个孩子,太子最像你,稳重、细心、豁达、有担当,他会是一个明君。庆儿年纪还小,他和朕小时候很像,虽然不爱说话,心里却很有主意。但朕最爱的还是我们的平南公主,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朕看到她总会想起当初的你。” “皇上是想说臣妾老了,容颜不再了吗?”萧燕燕故作生气地说。 “不,绰儿,你一点都没变,老的是朕.....” 萧燕燕见耶律贤的目光倏地变暗,忙想安慰几句,却见耶律贤又恢复了笑颜,说:“绰儿,你不用安慰朕了。还好,朕的那些宏愿可以由我们的儿子去完成。只是绪儿年幼,尚不能亲政,大辽江山还需要你来辅佐。不,你听朕说完,朕说过,继承这江山的,只能是朕的血脉。可惜,历史上幼帝多被篡权夺位,朕不想太子成为汉献帝、 周恭帝。所以绰儿,你要帮朕,帮我们的儿子!” 萧燕燕望着耶律贤渴望的双眼,忍着泪点了点头,轻轻为他擦去了额头上的汗珠。耶律贤舒了一口气,闭目休息了片刻,又说:“朕走后,消息很快会传到宋国。他们刚刚打了胜仗,也许会趁机侵犯。朕在云州的时候见过党项李继迁,他不满族兄李继捧将夏、绥、银等五州jiāo予宋主,已有归顺大辽之意。如果党项归附,便可以在一侧牵制赵宋,这样宋主就不会轻易对大辽用兵。只是,李继迁为人颇自负,上次见面并未能完全拉拢他。朕走后,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促使党项与大辽结盟。” 耶律贤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 “对内,耶律休哥和耶律沙是大辽最难得的战将,只可惜这二人年岁渐长,又粗于文墨。所以,朕安排他们戍卫边镇,有他们在,宋人不敢轻举妄动。室是朕一手提拔的汉臣,是通史治世之才,可惜他也不免汉儒慎小事微的毛病,有时候过于犹豫。所以,你可立他为相,凡事多询问他的意见,但不可以他为将。”说到这里,耶律贤微微喘息,“贤适是文武兼备的良才,本是朕可以托付之人。只是他生xìng多情,所谓多情则堕,朕担心有朝一日贤适会毁在这‘多情’二字上。所以,你可重用他,却不可依仗他。还有耶律斜轸,他是年轻将领中朕最看好的,沉稳睿智,又衷心耿耿,只是还需历练。上京的扈卫皇后可以jiāo给他。” “最后,”耶律贤盯着萧燕燕,脸上露出笑容,幽幽说道,“满朝大臣中,唯有一人可以做朕的武乡侯,就是韩德让。朕已经jiāo待给他,有他在,朕可以放心了。” ”不!”萧燕燕一直深深压抑的悲伤终于在这一刻bào发。自从耶律贤回宫,她一面侍奉皇上,一面还要如常处理政务。她知道,有千万双眼睛在盯着她,有千万个人在指望她,她必须保持镇定。然而此刻,她却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悲痛,失声哭道:“皇上别说了,太子和臣妾可以依靠的人只有皇上,再无旁人。” 耶律贤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萧燕燕的脸颊,眼角湿润,动情地说道:“绰儿,这富贵荣华、帝位君权朕都舍得下,朕只是舍不得你。有件事,朕应该告诉你。其实...其实,朕当初知道你与德方已有婚约,但是...但是朕还是向魏王提出...提出纳你为后的要求。绰儿,你会怪朕吗?” 萧燕燕一边摇头,一边流泪道:“皇上,别说了,别说了......” “啊,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在皇太叔的婚宴上。”耶律贤嘴角上扬,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我问‘这女子是谁’,贤适说‘那是北府宰相萧思温的女儿,上京城里有名的美人’。我又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你尚未婚娶,难过的是你...你已经有了意中人。韩德让风流蕴藉,文武双全,而我...我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yào罐子。”说到这里,耶律贤不禁苦笑,“绰儿,如果没有你,也许...也许我不会这么努力去争这个皇位。因为,如果不做皇帝,我...我怎么配得上你,怎么...怎么能...能抢走你。” 这一刻,耶律贤忽然露出孩童一样执拗的脸孔。萧燕燕更加心痛,她努力挤出一丝微笑,使劲摇头说:”谁说是皇上抢走我的,我是心甘情愿的,一直都是。” “真的吗?” “真的。”萧燕燕用力点头道。 耶律贤双眼一闭,两行泪水流下。不管她是不是在骗他,他终于等到了这句话。 半晌,耶律贤轻声对萧燕燕说:“绰儿,给我念首诗吧,就念那首《 □□花破子》 。” 萧燕燕见耶律贤复又闭上眼睛,面目安详,似乎还带着微笑,于是忍着泪缓缓念道:“玉树□□前,瑶华妆镜边。去年花不老,今年月又圆,莫教偏。和花和月,天教长少年......”萧燕燕再也说不下去,只得依靠在耶律贤胸前,任凭泪水如注。却听见耶律贤轻声喃喃道:“花不老,月又圆,天教长少年。花不老,月又圆,天教长少年 ......” 长少年,是十六岁的她和二十岁的他。一个是倾国倾城的萧府三小姐,一个是多愁多病的深宫贤王爷。两个孤独飘零的人儿,从登基大典上的首次执手,风雨相携十四年。他成就了自己的帝业和大辽的中兴,也给予了她作为女人的全部荣耀,更给了她一□□鹰的翅膀。萧燕燕贴在耶律贤胸前,仿佛昨日他们还曾共剪西窗烛。可是十四年,竟是来如春梦,去似朝云! 忽然,耶律贤紧握的手从身上滑落下来。萧燕燕靠在他尚还温暖的胸口,呆住不敢抬头。兀地,她的胸口犹如撕裂一般疼痛。萧燕燕yù哭无声,她知道,那支翅膀,离开了她。 乾亨二年六月二十五日申时,耶律贤崩于彰愍宫,年三十四岁。根据遗诏,太子耶律隆绪在灵柩前嗣位,皇太后佐助摄政。 ☆、承天太后 次日一早,天蒙蒙亮。萧燕燕一袭素缟,身形消瘦,面容憔悴。望着元和殿外被狂风吹起的丧幡,她想起几个月前还与耶律贤一起在这里检阅大辽将士。那日耶律贤身着锦袍,端坐在黑甲白马上。在离开的那一刻,他回望身后的皇城、妻儿和臣子,目光中的柔情和决然不是来自一个帝王,而只是一个正在告别的普通男子。萧燕燕悲从中来,不禁潸然泪下,直到身旁的儿子轻轻唤“母后”,她才将目光收回。 “绪儿,怕吗?”萧燕燕轻声问。 耶律隆绪摇摇头,虽然脸上还挂着泪痕,却目光坚定。 “不怕。父皇说,儿臣是太子,天子应该无所畏惧。” 萧燕燕含着泪点点头,环视着殿下披麻戴孝的群臣,幽幽说道:“本宫十六岁嫁与先帝,亲见先帝十四年如一日,勤政爱民,克明俊德,尧睦九族,终致积劳成疾,逝于盛年。先帝以皇帝年幼,茕茕在疚,故令本宫在旁辅佐。虽然我们母寡子弱 ,但族属雄强,边防未靖,帝业未成,本宫不敢不倾全力以赴之。你们,跟随先帝内理国政,外御四敌,是大辽的肱骨重臣。本宫望众位能够上下齐心,谋国以忠,事君以诚,才不负先帝托孤之重任,亦成全尔等忠孝之美名!” 这一番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既谦逊又不示弱。殿下众臣都面容肃穆,有的频频点头,有的擦拭眼角。忽然,秦王耶律虎古从人群中跳了出来。耶律虎古是耶律只没的族弟,耶律贤在时,他畏惧皇权,不得不卑躬屈膝,极尽谄媚。如今见皇帝年幼,太后年轻,便故意寻衅为难。耶律虎古狞视着萧燕燕戏虐地说:“太后说的是。我大辽人谁不知,帝后举案齐眉,情深似海。如今先帝仙逝,太后如何独活?既然如此,太后为何不以身从殉,又或者效仿应天太后,棺前断腕以明志呢?” 群臣中发出窃窃私语,萧燕燕苍白的面孔似笑非笑。她知道,朝臣中等着看自己笑话的人大有人在,却没想到先帝尸骨未寒,有人就忍不住要原形毕露了。萧燕燕怒视着耶律虎古,正想着要如何应对,韩德让却突然站了出来。 “秦王,先帝遗召,命太后监国摄政,你却重提断腕殉葬,是何居心!”韩德让走到耶律虎古面前,面无表情冷冷说道,“ 我倒听闻,先帝最爱与秦王下棋。秦王也曾有言,说‘愿永伴圣侧’。若说殉葬,那么忠心如秦王,怎么能屈居人后呢?” 耶律虎古没想到韩德让会说到自己,一时慌张起来。 “你...你也是先帝的忠臣,你...你...你为什么不殉葬!” 韩德让一把抓住耶律虎古的手臂,死死盯着他说:“好啊,那今天不如就让我陪秦王一起向先帝尽忠!” 耶律虎古被韩德让摄人的眼神吓得六神无主,腿一软竟瘫在了地上。这时,站在萧燕燕身旁的耶律斜轸忽然拔出腰间的利剑,向殿下一指,怒声说道:“还有谁,还有谁想殉葬!”耶律斜轸脸上青筋暴起,双眼通红,好似一头野兽。众人都被他二人这一吓一吼镇住,大殿立刻恢复了平静。 萧燕燕担心地看了看身旁的皇帝,却发现八岁的耶律隆绪脸上毫无胆怯之色,冷冷的目光透着沉着。萧燕燕不禁一颤,有一瞬间,她觉得坐在身边的不是儿子耶律隆绪,而是耶律贤。 ”皇上......” 耶律隆绪被母亲奇怪的神态惊到,不解地说:“母后,儿子在。” 这一声“母后”将萧燕燕从幻梦中拉回现实。她兀地一愣,慌忙转回头,平复了片刻,才缓缓抬眼,目光已恢复锐利。 “先帝仁民爱物,最恨涂害生灵,生前便有取缔人殉的念头。今日正好,本宫摄政的第一个旨意就是,从今日起,大辽废除人殉,违者以责罚。”萧燕燕冷眼瞟过耶律虎古,“不过,若有人非要以身试法,本宫也愿意成全他!” 耶律虎古吓得唯唯诺诺,不敢抬头。韩德让、耶律斜轸、耶律贤适、室等人见状首先跪下,高声拜道:“太后英明,皇上英明。”随后,众臣都纷纷跪下,随声附和。 萧燕燕见无人称异,起伏的心绪才渐渐平静下来,又挺了挺身姿说道:“本宫奉先帝遗命,现以南院大王耶律沙总领河东诸州事;于越耶律休哥为南面行军都统,驻南京;北院大王耶律斜轸领宫卫禁军和上京兵马;以韩德让为南枢密使,与北枢密使耶律贤适共理大辽北南政务。其余臣卿,各司其职,极尽臣事。大辽正值用人之际,若诸位衷心为国,皇上和本宫也绝不会亏待你们!” 大殿上传来众臣的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随后,连奴宣读皇上旨意,将年号改为统和,尊耶律贤为孝成皇帝,庙号景宗。尊耶律隆绪为昭圣皇帝,萧燕燕为承天太后,并大赦天下。 ☆、党项之狼(一) 从元和殿退下,萧燕燕在阿离的陪伴下回到了北殿,听见涂殿里传来阵阵哭泣声。她知道,那是雪妃、耶律凝、平南、隆庆以及诰命夫人等正在为耶律贤举哀。萧燕燕忍住悲痛,走至案前开始抄写《往生咒》。阿离见她面如纸白,不禁轻声说道:“太后,从昨天到现在您滴米未进。您要是实在吃不下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9 章 就先喝了这碗羊nǎi吧。” “放下吧。” 阿离见萧燕燕全神贯注地抄经,毫无停笔的意思,心里一急,哽咽说:“太后,奴婢知道您心里难受,可是...可是您这么下去,身体怎么吃得消呢,您得为皇上着想啊。” “我说了,放下吧,你”萧燕燕不耐烦地抬起头,却看见韩德让正站在门口。 阿离是个有眼色的人,见状忙将羹碗放下,转身退了出去。 萧燕燕有些不自然,只得继续低头抄经,一边冷声问:“什么事?” “回太后,”韩德让轻咳一声,忙颔首答道,“先帝驾崩的昭书已经拟好,请太后过目。” 萧燕燕并不抬头,只淡淡说:“不必了,你们看过就颁布吧。” 韩德让虽答应着,却不离开,踌躇了片刻,还是忐忑说道:“太后恕罪,刚刚...刚刚臣听见了阿离的话。太后请节哀,如今大辽上下都万事都要仰仗您,您为了大辽江山也要...也要爱惜身子才是。” 却没想韩德让的一番话将萧燕燕的满腹委屈激发出来。她猛地掷下手中的笔,红着眼眶向韩德让质问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每个人都在告诉我,皇上需要我,大辽需要我!可是...可是你们知不知道,我也是个刚刚没了夫君的女人!难道我不可以伤心,不可以委屈吗?!” 韩德让惊得愣住,却也明白了个中原因。先皇驾崩后,她还没来得及释放内心的痛苦,就必须要用坚强的外表来应对众人的期待、恐慌、刁难和非议。从皇后变成摄政太后,人们只知她手握大权,却忘了她还是一个伤心的妻子。望着萧燕燕痛不yù生的样子,韩德让恨自己未能早些体谅她。可是此时此刻,他纵有千言万语,却也不能说出口。 萧燕燕话一出口,就已经后悔。她气自己失态,更不知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向韩德让发火。见韩德让怔怔望着自己,萧燕燕忙收起悲戚,恢复端庄,正色说道:“德方,刚才...刚才在朝上,谢谢你。” 韩德让也回过神,颔首说:“臣不敢。太后放心,臣呃,臣等...定当为…为皇上、太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萧燕燕自然明白韩德让的心意,但这是她此时最不应该想的事情。于是她复低头抄经掩饰,冷冷地说:“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 韩德让默默退到门口,却忽然站住。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过身沉声说:“太后,您若是难受,就哭出来吧。”说罢转身匆匆离开了北殿。 看着韩德让默然离开的背影,萧燕燕的泪水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最后一次,她跟自己说,再最后大哭一场吧。把所有的不舍、心痛、委屈都哭出来,然后从此收起眼泪,做大辽的承天太后。从今以后,她可以冷酷,可以残忍,可以狡猾,却绝不能示弱。因为一丝一毫的松懈都会给对手可趁之机。她了解她的对手,他们是虎视眈眈的邻邦,是贪婪残忍的同族,更是藏在暗处处心积虑的小人。这条路注定难走,从萧府三小姐到睿智皇后,是耶律贤陪她走过。如今,她一个人也要走下去,这是对他的承诺。想到这,萧燕燕擦去眼泪,望向手边的羊nǎi羹,端起来一饮而尽。 根据契丹祖制,耶律贤的灵柩要在涂殿停放三十天,由巫师和僧人每日做法诵经,昼夜不停,才葬于北镇乾陵。为了方便给先帝守灵,萧燕燕干脆搬到北殿理政。虽然比以前更加忙碌,但眼见太后的气色慢慢恢复,阿离也放心了许多。耶律贤驾崩的诏书颁布以后,邻国纷纷派使者前来吊唁,这其中也有赵宋的使臣。 实际上,赵光义在派出使臣前也犹豫了很久。乾亨二年三月,辽军十万兵马分三路袭击宋军,却都铩羽而归,且损失惨重。宋军节节胜利,正是气势高涨之时。就在耶律贤卧病期间,宋将王承美还在丰州(今鄂尔多斯)痛击辽师,斩首两千余级。如今辽主崩逝,幼帝即位,太后称制,此动dàng之际正是宋军全力反扑的大好机会。因此,以王承美为代表的主战派纷纷向赵光义请战。 赵光义抚摸着大腿上还时常作痛的箭伤他自然想报两年前的一箭之仇,更想趁机收复燕云。但是赵普和吕端都站出来反对北伐。赵普认为,趁人之危并非大国明君所为,况且虽然辽国幼帝继位,但萧太后摄政辅佐,辽国并未出现混乱,各项政务皆如常,军事上更是在边镇倾重兵守卫,严阵以待。何况幽州重地绝非几日可以攻克,大宋连年用兵,已致军粮库存不足,眼看北方就要转入秋季,到时候辽国□□强劲,战马肥壮,更使得北伐难上加难。因此赵普主张大宋应该养精蓄锐,仔细谋划,等待时机。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虽然从没有放弃恢复汉唐旧疆的想法,但乾亨元年那场北伐的失败还是令赵光义认识到,燕云之地没有想象中那么易得。虽然在局部对决中,宋兵屡屡得胜,但想深入辽国腹地却依然难如登天。赵光义是个谨慎的人,他知道一次战败可以卷土重来,但是接连被击败却很难复原。他不想在没有完全把握的时候铤而走险。况且此时,有一个比辽国更棘手更难缠的对手正令他头痛。 宋朝初年,党项李氏政权就奉赵宋为正朔。乾亨一年的时候,定难军节度使李继捧为求富贵,将夏、绥、银、宥、静五州之地献于宋,并从此留在了汴梁。这一决定很快引起了党项族内部的分裂。李继捧二十七岁的弟弟李继迁无法忍受就这样屈服于北宋,失去党项人居住百年的银、夏五州。于是他采纳军师张浦的建策,率领贵族逃入夏州东北300里的地斤泽,抗宋自立。起初,占领着大片土地的宋军并没有把李继迁的一小撮人马放在眼里,赵光义委任曹光实为定难军五州巡检使,进入夏州清剿李继迁并管理党项。然而令赵光义没有想到的是,李继迁扯起保卫家园的大旗,很快就获得了党项人的支持,一时各部纷纷起事与李继迁联合,不断攻掠边地。再加上他们骑着党项马在草原上昼伏夜出,来去无踪,曹光实清剿了一年竟也束手无策。 赵光义深知,若此时伐辽,西有党项,东有辽军,腹背受敌定会分散兵力。既如此,不如先拔去党项这个刺头,再议北伐。只是赵光义虽这样说,还是将最多的兵力布局在了宋辽边界,而只把镇压李继迁的任务jiāo给了在汴梁过着悠闲日子的李继捧。在赵光义看来,李继迁和他哥哥李继捧一样,只是没见过世面的草莽匹夫。有谁愿意拒绝荣华富贵,却甘愿做草原上的流寇呢,所以赵光义并没有把李继迁放在眼里。 可是这一次,赵光义却看错了。李继迁的野心绝不仅仅是定难军节度使,甚至不是夺回党项五州。他坚信党项是鲜卑族的后裔,自己是北魏道武帝拓跋的子孙。他要恢复拓跋氏北魏时的疆域,建立属于他的党项帝国。但李继迁也并非有勇无谋之辈,他知道单凭自己根本无法与宋军抗衡,如今之策,唯有与辽国联盟。于是这才有了乾亨二年初李继迁和耶律贤的见面。所以当他得知耶律贤驾崩的消息时立刻知道,这是和大辽联盟的最好时机。 于是李继迁只带了两个随从悄悄进入辽境,疾行了五天到达上京。这是李继迁第一次来到大辽上京,他不禁惊讶于眼前的繁华景象。虽然丧期内禁止乐声嬉戏,百姓也多穿白色素服,但道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祥和之景还是令李继迁暗自感慨。契丹的崛起落后于党项数百年,却不仅建立了庞大的大辽帝国,更使之能与中原王朝分礼抗庭,不得不令人敬畏。因此,在到达了上京后,李继迁并未忙着入宫,而是和属下找了间客栈住了下来。知己知彼才能常胜,还有什么地方比客栈更容易打听消息呢。 “将军,打听到了。”李继迁正在客栈的酒堂喝酒,他的两个属下凑过来小声说道,“将军,辽国现在的皇帝是老皇帝的大儿子,叫耶律隆绪,今年才八岁,如今辽国当政的是他娘亲,太后萧氏。” “这个萧太后今年不过三十岁的年纪。老皇帝还在世的时候,因为身体不好,辽国的政事就由她主持。朝廷上下对她的敬畏如同对皇帝一样。据说,她在做皇后的时候,朝中曾有人想推翻她,结果反而被她弄的家破人亡,连自己的亲姐姐都被她逼死。还有,这里的百姓提起这位太后都是赞不绝口。将军,看来这个女人不简单啊。” 李继迁端着酒杯沉思着,又问:“还有什么?” “还有,”另一个属下说,“如今辽国朝中最受重用的大臣是一个叫韩德让的汉人。听说他与这位萧太后的关系有点...有点不一般......” “哦?”李继迁眉毛一挑,邪笑着说:“年纪轻轻就守寡,也难怪。” 正这时,门口闪进一个容貌俏丽的姑娘。那老板见姑娘进来,忙讨好着赶过去说道:“姑娘来啦,您要的糖蒸酥酪刚出锅,小得这就给姑娘拿去。” “慢着,”李继迁手下的高个子忽然叫道,“老板好会做生意啊,我们要的糖蒸酥酪等了这么久还没上,怎么人家一来就有了呢?” 老板忙赔笑说:“客官有所不知。这位姑娘是小店的常客,每月的这个时候都会来小店要一份糖蒸酥酪,所以...所以小的是一早就备好了的。” “我不管你常客不常客,我就知道先来后到。我们这先来的还没上,她这后来的就得等着!”那人依旧不依不饶。 见老板有些语塞,姑娘冷眼瞥了一眼李继迁三人,淡淡说道:“刚才老板说了,这糖蒸酥酪是早就给我预备好的。若论先来后到,也是我在先,你们在后。”说罢那姑娘也不看三人,只对老板说:“快去给我拿来,主子还等着呢。” 稍矮的一个随从见这姑娘目中无人,不禁恼火,起身叫道:“你这丫头,横得很嘛啊!” 那姑娘见这三人皆身着骑装,蓄髡发,面色黝黑,留着满腮的胡子,打扮粗矿不羁,便知他们不是上京的契丹贵族,更不是汉人。不禁轻蔑地冷笑说:“出了草原到了这上京城,就该学着些礼仪,这般张牙舞爪岂不叫人笑话。” 矮个子听了这话气得火冒三丈,yù上前动武,却被一旁的李继迁喊住。 “这位姑娘,”李继迁盯着她笑问,“你是汉人?” 那姑娘见他虽服饰与另两人无恙,但双目似剑,神色沉稳,知道他是个头目,却还是冷面答道:“与你何干。” 李继迁继续笑说:“自然与我无关。只是,你既然瞧不起草原人,却为何给草原人做奴婢呢。” “你” 这时老板从厨房跑了出来,见几人僵持不下,忙将手中的陶瓷罐子递给那姑娘,谄笑说:“让姑娘久等了。”又对李继迁三人说,“三位客官,您的糖蒸酥酪马上就端出来,对不住了,对不住了。” 姑娘端着罐子,狠狠瞪了眼李继迁,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姑娘,”李继迁将那姑娘叫住。虽然脸上依然挂着笑容,目光却透着凶狠,“你记着,我这张牙舞爪的草原人也许有天也会做你的主人。” ☆、党项之狼(二) 李继迁在上京逗留五日后,终于入宫。他身着素服皂带,在礼官的带领下先至涂殿向景宗灵柩举哀、上香、叩拜,又至南殿拜见皇上。李继迁踏入南殿,只见北南两侧分列着几名大臣,年幼的辽国皇帝身着素袍向东而坐。衮冕前的珠子遮住了他的半个面孔,虽然看不清面容,却能隐隐感到一股深沉的帝王之气。而在皇帝身后,是一片安静的白色珠帘。李继迁知道,珠帘后坐着的就是辽国实际上的掌权者萧太后。 “定难军节度使李继迁向大辽皇帝、承天太后告哀!”连奴高声说道。 “臣李继迁恭请圣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吧。” 李继迁注意到,说话的不是皇上,是帘后的太后。太后的声音很年轻,很好听。 “臣谢皇上、太后隆恩!”李继迁随声起身,不觉有些放松。他抬起头直视着皇上,实则却在盯着帘子后面那双神秘的眼睛。 “回皇上太后,臣想更正一个错误。臣不是什么定难军节度使,定难军节度使李继捧此时正在汴梁喝着美酒,抱着美人呢。” 帘后的太后问:“怎么,你不想做定难军节度使?” “不想。定难军节度使是宋国皇帝给的虚号,只有李继捧那样的无耻小人才稀罕。党项人只要自己的土地,不需要节度使。”李继迁傲声说。 帘后的太后似乎笑了笑。 “如此,你只身来到上京,就不怕本宫绑了你,拿去和宋国皇帝做jiāo易吗?” “哈哈,您不会的,太后这样的聪明人,自然知道臣的价值无可jiāo易。而且”李继迁盯着珠帘,脸上挂着邪笑,“而且就算太后您这样做了,臣也无怨无悔。落在太后这样的美人手里,臣心甘情愿。” “放肆!”韩德让见李继迁出言不逊,不禁怒斥。 “呵,这位自然就是传说中辽国第一忠臣韩德让,韩大人吧。”李继迁挑衅地看着韩德让调侃说。韩德让听出他话外有话,却又不能点破,只得怒视他。 李继迁正得意着,忽然听见太后说:“李继迁,你五日前就到了上京,却不入宫,而是找了家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0 章 栈住下,是在打听什么吗?” 李继迁脸上的笑容慢慢僵硬。从帘子后面传来的声音虽然波澜不惊,却句句如箭。李继迁暗惊,太后是如何知道自己行迹的,难道…难道自己的进入辽镜的全部行踪都在她的掌控下。想到这里,李继迁不禁头冒冷汗。 “你有一句话说的对,你的确对于本宫很有价值。但如果你认为因为这样本宫就不敢把你怎么样,那你就错了。”帘后的声音忽然变得凌厉,“李继迁,今日你来吊慰先帝,却欺我正经丧主之痛,帝幼母寡,在这里胡言乱语、出言无状,本宫怎能容你!来人啊,把他给本宫绑了!” “是!”萧怀义得令,带着两个侍卫瞬时将李继迁制伏。李继迁这才反应过来,他本想反抗,可萧怀义的刀就抵在自己脖子上,而他进殿前就把兵器卸了去。再看殿外,自己的两个属下早就被辽兵五花大绑。李继迁被强摁着跪下,他后悔自己大意忘形,但还是挤出笑容,一边挣脱着双手,一边故作镇定喊道:“呵呵,太后...太后可想清楚了,臣死了不要紧,可是...可是您不会希望大辽因为臣一时口快就…就失去一个同盟,多了一个敌人吧。” 帘后发出冷笑:“李继迁,你应该知道,我们草原人向来不惧怕威胁。大辽连宋国都不曾放在眼里,何况是你这样四处为家的党项流民呢。这个时候,伶牙俐齿是不管用的,怀义,先给本宫把他的舌头割下来!” 李继迁大惊,只见萧怀义从腰间掏出一把闪着银光的弯刀。他认得,那是草原人切割牛羊ròu最锋利的工具。看着弯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李继迁有些惊慌,情急之下大声叫着:“太后,我…我与先帝有约在先,您…难道…难道都不顾先帝的...先帝的遗愿吗?”。 却听见太后大呵一声:“住口!你在先帝灵堂出言不敬,居然还有脸面跟本宫提先帝。先帝若知你是此等小人,也许当初就结果了你。怀义,动手!” 李继迁惊慌失措,他抬头四望,见身边的大臣都冷眼看着自己,而八岁的幼帝脸上毫无惧怕之色,甚至...甚至还有一丝笑容。 “太后恕罪!臣知错了!”就在萧怀义的刀划过李继迁的脸颊时,他突然磕头喊道。 “太后,臣...臣...进宫前贪了几杯酒,说了胡话,臣罪该万死。请太后恕罪,请皇上恕罪。”李继迁虽然磕头求饶,但语气中仍能听出一些愤恨。 见萧怀义停下手中的刀,李继迁偷偷抬眼望去,却见帘后一点动静都没有。正奇怪着,珠帘被缓缓掀开,太后走了出来。李继迁不禁愣住,他没想到,刚刚那个要割了自己舌头的太后竟是这样一位年轻美丽的少fù,但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站在太后身边的侍女竟然就是那天在客栈与他们拌嘴的姑娘! 阿离见李继迁盯着自己,不禁将头微微侧到一旁。萧燕燕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只盯着李继迁问:“你刚刚说什么?” “啊,我...我..我说…...”李继迁忙复低下头,“回太后,臣说,臣知错了。臣刚才说错了话,恳请太后恕罪!” 萧燕燕微微一笑:“我以为李继迁李大人是怎样一位好汉呢。只是,现在知道错有些晚了吧。怀义,动手。” “太后!”虽然心里恨得牙痒痒,但李继迁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因此他吞下怒气,忙低声说道,“太后,臣愿将功补过。臣有一言,请太后听完再割了臣的舌头也不迟!” 萧燕燕知他求饶心切,却看向身边的皇儿,问道:“皇上怎么看?” 耶律隆绪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说道:“母后,儿臣倒想听听他还有什么话说。” “既然皇上这样说,李继迁,你说吧。” “这,”李继迁试探地望着萧燕燕,“事关重大,臣恳请...只对皇上和太后单独进言。” 萧燕燕迎着李继迁狡猾的目光,半晌,嫣然一笑,对殿下的众臣说:“你们都退下吧。怀义,松绑。”韩德让虽有些不放心,但见萧燕燕目光坚定,只得和众人一起退下。 李继迁一边揉着手腕一边看着众人一一离开,神色又恢复痞气。 “现在可以说了吗?”萧燕燕坐在皇上身边,问道。 “回太后,在这之前,请容臣再次向太后表达臣的仰慕和钦佩,您是臣见过的最冷静,最果敢,当然,也是最美丽的女人!”李继迁面带微笑,微微颔首。 萧燕燕默不作声,但盯着李继迁的目光又变得凌厉。李继迁见状,忙说:“臣要说的是,就在臣出发来上京之前,宋主派李继捧劝臣归附宋国,并许臣以高官厚禄,臣预备答应他。当然,您应该能猜到,这自然是诈降。等宋军放松警惕的时候,臣就会趁势出击,收复夏、银等州!” 萧燕燕故意问道:“你说完了?不过,这对大辽有什么好处呢?” “据臣所知,宋国皇帝从来没有放弃北伐的念头,而且他很有可能会在此时趁机再次出兵。当然,倒不是说大辽敌不过宋师,只是若臣能够在宋军后方给他制造一些麻烦,辽军的胜算不就会大一些吗?” 李继迁的话正说道了萧燕燕心里,但她不露痕迹,反而摇头说:“本宫不相信你有这个本事。宋人为什么会相信你的诈降,你又怎么证明你可以扰乱宋军。” 李继迁是极其自负的人,见萧燕燕质疑他的实力,不禁急得上前一步,说道:“太后有何不放心。我从夏州逃走的时候身边只带了十余人,如今归附我的人马已经过万,单凭这点我就有信心可以收复夏州。那李继捧是个愚蠢至极的家伙,我完全可以让他说服赵光义相信我是真的投降。若没这点本事,我如何可以活到今天。” 李继迁得意地望着萧燕燕,却没想到她冷冷地说:“如果这就是你说的将功补过,本宫不感兴趣。” 李继迁惊讶地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听到萧燕燕问:“还有吗?如果没有,本宫还是要割你的舌头。” 李继迁的额头上渗出汗珠,胸口也因为着急而微微起伏。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更难对付,本想逼她帮助自己收复故土,可谁知道如今竟连xìng命也保不住了。见萧燕燕的目光越来越凝重,李继迁自知已无后路可退,心一横,跪了下来说道:“太后,几个月前,臣与先帝有缘一见,那时臣已有归附之意。今日...今日臣得见太后,更相信大辽才是天下共主。臣...臣愿意带领党项追随太后,听从圣主调遣!” “我凭什么相信你?”萧燕燕问。 李继迁瞪着萧燕燕说不出话,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这样吧,”萧燕燕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你刚才说要诈降宋师,趁机夺取夏州,也许本宫用得上这个主意。若你真能做到,本宫不仅会视你为上宾,还会助党项夺回旧土。” “好!”李继迁红着眼睛,“太后说话可算数?” “君无戏言!” “好,”李继迁站起身,“那就请太后等着好消息吧。”说罢李继迁向萧燕燕和皇上颔首一拜,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处他却忽然站住。 李继迁转过身,狡然一笑道:“太后,臣若做到了,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 “臣想向太后求亲。” 萧燕燕先是一愣,旋即微微一笑,说道:“若是一家人了,本宫当然可以许配你一位公主。” “不,”李继迁仰起头,盯着阿离,目光不寒而栗,“我要娶她!” ☆、高丽生变 阿离惊讶地盯着李继迁,她本想马上拒绝,可是太后皇上都在跟前,她只得忍住怒气盼着主子不要答应。萧燕燕审视着李继迁,看不出他究竟是何意,因此只面无表情地说:“现在说这些还为时尚早吧,还是等李将军凯旋归来后再说吧。” 李继迁嘿嘿冷笑一声,仿佛成竹在握,转身离开了北殿。 看着李继迁走远,耶律隆绪向萧燕燕问道:“母后,儿臣有一事不明。母后昨日还跟儿臣说,李继迁的党项是我们一定要拉拢的势力,可为何母后刚刚却似乎对他不以为意呢。” 萧燕燕正色道:“正因为李继迁以为大辽需要他,所以才敢在这里大放厥词。皇上,你要记得,永远不要让敌人知道你的真实意图。一旦敌人以为掌握了你的弱点,就会利用它来牵制你,就像李继迁这样。大辽需要他,但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辩者攻心,谁先露出心意,谁就输了。母亲要让李继迁知道,是大辽在助他,而不是他帮我们。” 萧燕燕见耶律隆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微笑说:“连奴,伺候皇上去用膳吧。” 耶律隆绪拜别了母亲,走到门口处,却忽然回过头,问道:“母后,你会把阿离姑姑嫁给李继迁吗?儿臣不喜欢他。” 萧燕燕没想到皇上会这样问,一时愣住。连奴看在眼里,忙赔笑着轻声说:“皇上,午膳已经备好,一会该凉了,请移步吧。”耶律隆绪见母亲沉默不语,不禁有些失落,便转身出了北殿。 阿离忍不住扑通跪在萧燕燕身边,失声哭道:“太后,奴婢伺候了您二十年,您是知道奴婢的。我早已经下定决心此生不嫁,永远侍奉主子,请太后成全!” 萧燕燕双眉微蹙,只说:“我问你,刚才李继迁一进来,你就说五日前在京城客栈见过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那京城客栈就是保宁一年耶律贤和萧燕燕微服出访时,偶遇室的地方。自那次吃了他家的糖蒸酥酪,耶律贤就念念不忘,为了不暴露身份,便令连奴或阿离每月乔装成百姓,去店里买些回宫。五日前,阿离见太后时常没有胃口,便想着买些糖蒸酥酪给她换换口味,这才碰上了在京城客栈打听消息的李继迁。阿离将她二人如何相识,又如何与他争执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萧燕燕,却见萧燕燕的脸色越听越难看。 阿离以为主子气自己说草原人张牙舞爪,忙解释说:“太后,我那么说不是...不是真的...是...是...我...我...他…...” “行了。”萧燕燕叹了口气。她知道阿离并无此意,只是这丫头素来自视清高,又爱文厌武,自己曾想赐婚她和萧怀义,阿离却嫌弃怀义不通汉学,只知舞刀弄棒,宁死不嫁。这李继迁外表粗俗,为人又自负嚣张,阿离才会瞧不起他。却没想到李继迁竟提出要娶阿离为妻,他若是动了真情,倒还好办,可如果李继迁是为了报复而故意折磨阿离,那该如何是好。见阿离哭得梨花带雨,萧燕燕又气又怜,只好安慰道:“我自然知道你。他随口一句话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何况收夏州岂是片刻的事,我只望他能牵制部分赵宋兵马,好给我时间解决其他难题,倒真不相信他有收复失地的本事。你啊,以后可别说终身不嫁的话,不然下次郭袭来觐见的时候,我就不让你在一旁伺候了。”听了萧燕燕的话,阿离破涕为笑,脸上飞出一片绯红。 萧燕燕口中的其他难题是高丽。乾亨一年,耶律贤正带兵在辽宋边境督战的时候,高丽王王突然暴毙,庙号景宗。但大穆太后却cāo纵朝廷,没有立景宗的儿子为王,却伪造遗诏,扶植景宗的弟弟开宁君王治继承王位,自己摄政。这个开宁君王治是个天生痴愚的病人,虽然二十岁的年纪,可行为举止却还和十岁顽童一般。大穆太后立他为王,显然是以他为傀儡,自己则有理由成为高丽的实际掌权者。不仅如此,景宗薨逝还不到一月,他膝下两个王子就接连离奇死亡,一个溺水,一个落马,而大穆太后不经调查,就匆匆将两个王子下葬。她的这一系列行为引起了朝中大臣的不满和怀疑,大穆太后为维护统治,不惜对这些反对她的大臣狠下dú手,一时间高丽王庭腥风血雨,人人自危。 这些反对大穆太后的朝臣中就包括金日焕。他联合了一些大臣密谋废掉傀儡王治,将在大辽做人质的景宗长子王诵接回高丽继承王位。没想到东窗事发,这些人纷纷遭到了大穆太后的逮捕和迫害。金日焕提前得到消息,连夜逃出开州,一直逃入辽境才躲开了大穆太后的追捕。眼看高丽就将毁在大穆太后手中,金日焕没有办法,只得逃到东京辽阳府向东京留守耶律隆先求助。 金日焕将大穆太后的种种行径以及想迎接质子王诵回宫继位的事告诉了耶律隆先。耶律隆先深知事关重大,一面将金日焕好生安置,一面派人将消息报给了上京。只是那时正值大辽伐宋失败,耶律贤在云州病倒,萧燕燕虽然得到了耶律隆先的消息,却一心都在耶律贤上,无心东顾,只把这件事耽搁下来。可是大穆太后却害怕起来。她当然知道自己名不正言不顺,虽然暂时用血腥镇压将高丽朝政掌握在自己手里,可上京的王诵母子一日不除,自己就一日不能踏实。为此大穆太后心生一计,既然王诵作为高丽的人质留在上京,那么一旦高丽宣布对辽用兵,质子就会首先被斩杀。这样自己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借辽人之手除去王诵这个心头大患。于是大穆太后派人秘密与赵宋联系,承诺若赵宋再次北伐,高丽一定出兵呼应,对辽军形成夹击之势。 高丽与赵宋之间的频繁互使都被耶律隆先安chā在高丽的细作汇报给了他,又传到萧燕燕耳中。萧燕燕怒从中来,对于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1 章 个见风使舵、趁火打劫的邻国她早就想教训教训。这些年来,高丽在赵宋和大辽之间摇摆不定,每每赵宋对大辽用兵的时候,大辽都要担心东边的高丽会不会附和,又或者在鸭绿江地区趁机扩张。高丽景宗在世的时候,奉赵宋为正朔,若不是景宗顾忌身在上京的舜姬母子,乾亨元年宋军北伐的时候也许高丽就会出兵了。如今大穆太后cāo控朝政,丧心病狂,为了除掉舜姬母子一定不惜与大辽为敌。既然如此,萧燕燕心下一横,不如先下手为强。 因为事关重大,在给辽景宗送葬回宫后,萧燕燕便找来韩德让商量,却没想到韩德让不说支持也不言反对,只面露难色。 萧燕燕以为他心有顾忌,于是解释说:“其实,当年先帝选王诵来上京做人质,一是令雪妃母子团聚,亦是为今日埋下伏笔。先帝说,战国的时候,燕国发生子之之乱,赵武灵王扶植在赵国为质的公子职回国即位,既是燕昭襄王。燕王感恩赵王的扶植之恩,使得赵国干涉燕国内政长达十数年。因此,先帝将雪妃母子留在上京,好生对待,也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扶植一个心向大辽的高丽王。如今大穆太后一手遮天,cāo控朝政,高丽上下敢怒不敢言,大臣们也想迎立王诵为王,这不正是大辽的好机会吗?” 韩德让脸色难看,躲闪着萧燕燕期待的目光,吞吞吐吐地说:“是,太后说的是。只是,只是臣担心...雪妃是否愿意。” 萧燕燕展颜道:“她自然乐意。雪妃一直都想回到故乡,况且她们母子在高丽的时候没少受到大穆太后的欺凌。如今我不仅要帮她们母子回到高丽,还要让她的儿子做高丽王,她怎么会不愿意。” 韩德让的眉头拧到一块,似乎非常为难。见太后一直盯着自己,他才轻叹了口气,说道:“太后,这件事臣本来答应保密。只是,只是若太后要行此策,想来...他也会亲自向您表明的。既然如此,不如臣今天先跟您说了吧。” 萧燕燕一头雾水,但从韩德让严肃的语气中,她知道事情一定不简单。 “几个月前,臣有一日同耶律贤适饮酒。他思绪烦愁,喝了很多酒,醉梦中他告诉臣,他...他...他与雪妃早已暗生情愫。”见萧燕燕登时脸色煞白,韩德让忙补充道,“不过,不过贤适跟臣保证,他们相敬如宾,绝对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先帝的事情,他们也只有在先帝的家宴上才能见上一面。这些年来,贤适的身体每况愈下,也是为这件事担心自责。他和雪妃本想为先帝守孝三年后,就向太后坦白一切,然后带着王诵一起离开上京,去过普通百姓的日子。” “他们休想!”萧燕燕气的胸口微微起伏,双目如冰,“好一个贤妃,好一个贤臣,竟然...竟然背着先帝做出这样丧尽人lún的事,还想过什么普通百姓的日子!” 韩德让见萧燕燕气急,脱口而出:“太后息怒,臣听贤适说,雪妃...雪妃是个有名无实的妃子,先帝只是利用她安抚高丽” “那又怎样,她是先帝亲封的雪妃,就是先帝的女人,他们怎么能......”虽然知道韩德让说的有理,但萧燕燕还是不愿承认。 “太后,请恕臣妄言了,”韩德让知道萧燕燕已经心软,于是大胆说道,“臣从贤适处听说了雪妃的身世,她也是个可怜人。平常百姓家的女子尚有选择,她出身王族,却生不由己,半生为人摆布,其命运亦令人叹息。” 韩德让的话令萧燕燕回想起很多年前雪妃在木槿树下关于身世的诉说,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孔和万念俱灰的神情又出现在她眼前。萧燕燕不禁胸口一颤,呆呆立住,说不出话来。 韩德让见状,不禁想到自己,又幽幽说道:“身为大辽的臣子,臣自然认为这是稳定高丽的好机会。可是,臣心里,也着实同情他们两人。臣...臣知道贤适心里的苦。他是忠臣,也是痴人。旁人见他多情,却不知他的痴情。他才是个视情如命的人......”韩德让猛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多了,忙掩饰说,“呃,臣是说,臣与贤适相jiāo一场,相信他的为人。不如...让臣先和他谈谈?” 韩德让的话萧燕燕都听在心里,她脸上闪过一丝动容,但很快就恢复了冰冷,说道:“不必,我答应过雪妃,要将她的命jiāo到她自己的手里,我不会勉强她。” ☆、入主高丽 萧燕燕撇下阿离等侍奴,独自前往雪妃的永福宫。舜姬见萧燕燕独身一人,心里暗暗不安,忙将她请进厅堂,又奉上高丽麦茶和艾糕。 “诵儿呢?”萧燕燕啜了一口茶问道。 “他在国子监读书,还没回来。”雪妃小心答道。 萧燕燕点点头,一眼撇到书案上放着一摞文稿,随口问道:“雪妃是在练字吗?” “哦,几日前臣妾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听太后说起,要为先帝抄写三千遍《往生咒》。太后忙于朝政,臣妾自知力薄,帮不上什么忙,便抄些《往生咒》以表寸心。” 萧燕燕有些动容,站起身来边踱步边说:“你有心了,这些日子也辛苦你帮我协理后宫了。” 舜姬低头淡淡一笑,听见萧燕燕盯着门外的木槿树喃喃道:“这花是什么时候谢的。” “您说木槿树吗?”舜姬走到萧燕燕身边,“这树倒也有些灵xìng,今年竟未开花。” “竟有这样的事?”萧燕燕转过身诧异地问。 “是,往年六月开花,九月花谢,今年却奇怪。” 萧燕燕忽然觉得有些悲凉,准备好的话也不知从何说起。她又想起了在这树下与舜姬的对话,想起了韩德让的话,想起了自己。这些年在宫里,舜姬是她少有的知己之一,因为在舜姬的身上她隐隐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令萧燕燕不忍的是,也许对于舜姬来说,遇见耶律贤适是她这半生以来第一次有机会鼓起勇气对抗命运。可是现在,她却要阻止舜姬,甚至要把她再推回深渊。 必须这么做,大辽太后必须这么做!这样想着,萧燕燕恢复了冰冷的神情,盯着舜姬说道:“雪妃还不知道吧,大穆太后又与赵宋勾结,密谋一起侵辽。” 舜姬面容一颤,迎着萧燕燕质问的目光幽幽说道:“可惜...可惜她不是高丽先王,是不会在乎我们母子死活的,也许...还盼着我们被大辽处死呢。这一次,恐怕舜姬...说服不了她了。” 萧燕燕淡然一笑:“我知道,所以,你也不需要说服她。” 舜姬先是不解,忽然脸色变得惨白,惊恐地问道:“太后,您...您是要杀质子吗?!” 萧燕燕摇摇头说:“不,我不会杀诵儿,我要送你们回高丽。” “回高丽?”舜姬先是惊讶,旋即转为担忧,“可是,可是大穆太后如何能容得下我们母子呢?” “如果,我要让你替代大穆太后,让诵儿替代王治做高丽王呢?” 见舜姬目瞪口呆,萧燕燕说道:“大穆太后伪造圣旨,残害王子,一手遮天,在高丽已经激起民愤。而诵儿是景宗的长子,是王位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我从小看着诵儿长大,他含仁怀义,胸有大志,一定可以做个明君。所以,大辽愿助你们母子一臂之力,出兵护送诵儿回宫,推翻大穆太后的昏暗统治,扶植诵儿做新的高丽王!” 和萧燕燕预想的一样,舜姬并没有表现出欣喜,眼中反而尽是忧虑,颤声说:“我在高丽是个废妃,诵儿...诵儿又自小就来到辽国为质。高丽王室子孙众多,我们母子又没有贵戚权臣支持,恐难胜任......” “这个你不用担心。大穆太后不得人心,金日焕已经联合了多个高丽重臣,预备迎立诵儿为新王。更何况,诵儿有大辽的支持,我一定可以让诵儿做高丽王,也一定保他的王位稳如泰山。” 萧燕燕凝视着舜姬,试探地问:“雪妃,我要帮你的儿子夺回属于他的王位,你却为何不高兴呢?” 舜姬避开萧燕燕质询的目光,幽幽说道:“我自小在王宫长大,也从未离开过宫廷,我深知,那是这世上最无情最残酷的地方。多情的人变得无情,善良的人变得残忍,美丽的人变得丑陋,我...我不想让诵儿过这样的日子。我宁愿他无权无势,甚至只做个潦倒百姓,也不想他一辈子活在尔虞我诈之中。”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个男声。“母亲,儿子不怕,儿子要做高丽的王!” 萧燕燕和雪妃一起转头,看见十四岁的王诵立在门口,目光坚定。王诵快走几步,来到雪妃身边,扑通一声跪下说道:“母亲,儿子从小看着大穆太后是如何欺负您的,又如何把您逼到绝路。那时候儿子就暗暗发誓,有朝一日,我一定要...一定要替母亲报仇!” “我不要你报仇,我不需要报仇。母亲有母亲的命,你有你的命,你只过好自己便是......”舜姬不禁泪流满面。 “那儿子的命就不能做高丽王吗?母亲,您不是也告诉我,我是王的儿子,您还说我像极了您的祖父,高丽□□。那么,那么我为什么就不能做高丽王呢?而且,您以前常说,您最大的心愿就是有生之年可以回到高丽,回到我们的家乡。如今太后圣恩浩dàng,愿助我们母子,母亲又为什么犹豫呢?” 萧燕燕冷眼看去,见舜姬侧过头,痛苦地说道:“你还小,你不懂,你不懂......” “儿子还小,可是...可是儿子有母亲啊!”王诵向前蹭了一步,仰头说道,“母亲,您从小教儿子读书做人论政,难道...难道就是要儿子做一个潦倒百姓吗?儿子不甘心!况且,大穆太后在高丽为非作歹,百姓怨声载道,作为□□后裔,我们也不应该袖手旁观啊,母亲,母亲!” 舜姬双眼一闭,留下两行泪水,微微颤抖的面孔透露出内心的煎熬。萧燕燕知道,她正在经历着一场命运的选择。半晌,舜姬恢复冷面,一双寒月般的眼睛迎着王诵渴望的目光,问道:“诵儿,母亲问你,你真的想做高丽王吗?” 王诵倏地双目一亮,朗声拜道:“是的,儿子要做高丽王!” 舜姬喟然一叹:“好,母亲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见母亲的脸上又露出了许久不见的冰冷,而太后的嘴角则微微上扬,王诵只得默默退下。他走到门外本想停下来偷听,却忽然想到自己马上就要成为高丽王了,怎么能做这样的小人行为,一时又兴奋又惭愧,便走开。他一路行到花园里,觉得浑身使不完的劲,心中抑制不住地兴奋。直到看见草丛中的魏国公主耶律平南,王诵脸上的笑容才慢慢僵住。他忽然想到,若是自己回高丽做王,岂不是再也见不到她了吗。 “我将是一国之王,怎么连这点勇气都没没有。”王诵寻思着,鼓着胆子走进草丛中,看见耶律平南正和几个太监们练习shè箭。只见她身着一席青色骑装,头上扎着酱色额巾,绸缎般的长发垂在腰间,正举手弯弓,瞄准五丈前一个头顶苹果的小太监。耶律平南见王诵走过来,忙放下手中的弓,笑靥如花,对王诵叫道:“诵哥哥你快过来,看我的shè技是不是又进步了!” 说着,她又端起长弓,瞄了一会却又放下,对着前面哆哆嗦嗦的小太监喊道:“你别乱动!本公主要是shè偏了,你死是小,别人还以为我shè技不佳呢!”那小太监一听这话,吓得眼泪直流,只得咬着牙不让自己哆嗦。只听见嗖的一声,耶律平南的箭离弦而出,直飞向那太监的脑顶,正中苹果中心,将它一分而二。那小太监应声倒地,吓昏了过去。 “没用的东西。”耶律平南瞪了小太监一眼,又得意洋洋地跑到王诵身前,仰着红扑扑的脸问,“诵哥哥,怎么样,我的箭法如何?” “好,好的很!”见耶律平南的笑容仿佛天上的太阳一样明媚,王诵不禁沉醉,他盯着耶律平南柔声说道:“平南,告诉你一件事,我要回高丽了,回高丽当王!” “真的啊,太好了,诵哥哥你真厉害!” 王诵见耶律平南好像一点都没有舍不得自己,有些黯然,忙说:“平南,你跟我一起回高丽吧,做我的王后,我们永远在一起!” 耶律平南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旋即发出一声冷笑:“别说笑了,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回高丽?” “因为...因为我喜欢你啊,你不喜欢我吗?”王诵渴望地盯着耶律平南,却听见她斩钉截铁地说:“不,我不喜欢你,更不会嫁给你的,就算你去求母后也没用。而且如果你这样做,我会恨你一辈子的!”说罢,她将手中的弓狠狠扔在地上,转身离开,留下王诵一人立在风中呆若木鸡。 统和元年九月,萧燕燕任命萧怀义为东征统领,带领三万骑兵护送舜姬母子到东京,与耶律隆先和金日焕汇合,整合五万骑兵精锐,直取高丽开州。萧燕燕思忖着,赵宋距离高丽更远,就算宋主想强加干预,也鞭长莫及。等到宋军出兵的时候,王诵已经继承大统,生米煮成熟饭,他也奈何不了了。因此趁着秋高气爽,粮足马壮,萧燕燕果断出兵,就是要打他个措手不及。 至始至终,她都没有质问舜姬和贤适。在舜姬答应她回到高丽的一刻,萧燕燕知道,再问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了。耶律贤适的表现也很平静,只是从那后便卧病在家。萧燕燕知道他得的是心病,所以也不与他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2 章 。 送别舜姬和王诵这天,秋风大作,萧燕燕意外地在人群中看到了身形消瘦的耶律贤适。萧燕燕不知该如何形容耶律贤适的神情,看不到痛苦,看不到不舍,有的只是平静,仿佛波澜不惊的海水。而皇甫舜姬,一如她十年前初次入宫时一样,惊艳、隆重、冰冷。厚重华丽的襦裙却遮挡不住她单薄的身躯,秋风中,仿佛一支飘摇不定的木槿花。长长的白沙遮住了她的面容,但萧燕燕依然能够感受到白沙后面那张绝望的面孔,她仿佛在说:“如果有来生,我宁愿丑陋无比,宁愿穷困潦倒,也不想再生在帝王之家!” 萧燕燕想起那日从永福宫离开前,曾问舜姬是否恨自己。舜姬摇了摇头,对自己说:“您曾经说过,人的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改变了。可惜啊,我的命,却从来都没有握在自己手里。” 忽然一阵冷风吹过,萧燕燕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她抬头看了看土黄色的天,喃喃自语:“要下雨了。” 统和元年十一月,萧怀义从高丽开州传来捷报:大辽五万骑兵不费吹灰之力就攻破了高丽王军把手的开州城,大穆太后挟持傀儡王治弃城北逃,在半途中被随从刺杀而亡,其余兵马也都悉数投降。萧怀义护送舜姬母子入主王宫,王诵继位成为高丽第七任君主,而舜姬则被奉为千秋太后。听到这个消息时,萧燕燕正站在永福宫寂静的院子里,她眼前,那棵沉寂了一个夏天的木槿树,忽然开花了。 ☆、和亲公主 在舜姬离开上京后不久,耶律贤适便向皇上和太后请旨,要去乾陵为景宗守陵。萧燕燕和韩德让再三挽留都没能劝服他,只得随他去了。耶律贤适将府邸留给了妻儿,只携了袁芷汀一人同去了北镇,以作照应。萧燕燕这时才明白了耶律贤临终前说的“多情则堕 ”。 耶律贤适离开的那天上京下起了鹅毛大雪,很快就把天地染成一片银白。韩德让送耶律贤适到了城外,看着他望向身后的皇城,忽然觉得这一切似曾相识。韩德让想起来,十几年前他也是这样孑然一身地站在这里,回望这座充满回忆的城池。如今,故事的主角却换成了耶律贤适,真是世事难料。 “我一直都知道,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的。”耶律贤适收回目光对韩德让说。 韩德让担心地问:“真的不多带些家丁吗?你的身体” 耶律贤适摇头打断了他,笑说:“我已无所牵挂,这副残破身躯,老天什么时候想收走都随他。我带着芷汀也是因为她身份特殊,跟在我身边,她和那本书都安全些。” 韩德让心里一酸,不禁蹙眉苦笑:“竟然...都散了。” 耶律贤适却依然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笑说:“谁说的,你不是又回来了。”韩德让知道耶律贤适话外有话,忙避开他打趣的目光,说道:“到了北镇有什么需要的告诉王勇,我已经知会过他。”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耶律贤适盯着韩德让,“我已经向太后进言,推举你为北府宰相兼北枢密使。” “我?怎么可能,我是汉臣。”韩德让不敢相信。 “德方,你就是这样,永远把自己放在条条框框里。你想没想过,如果当初你能冲破那条线,现在会是什么样?”见韩德让沉默不语,耶律贤适幽幽说道:“我总想,为什么我不早一点带舜姬走呢。” 一阵疾风吹来,雪下得更紧了。耶律贤适拍了拍韩德让的肩膀说:“兄弟,我走了,有缘再见。”说罢翻身上马,和袁芷汀并肩消失在了白茫茫的风雪中,留下怅然若失的韩德让在雪中怔住。 耶律贤适离开十日后,萧燕燕任命韩德让为北府宰相兼北枢密使,从此统领大辽军政。 统和一年三月,正在长春州鸭子河泺春行营的萧燕燕和皇上迎来了李继迁的军师张浦和一个好消息,李继迁已经占领了银州。 原来,李继迁从上京离开后便开始着手他的诈降计划,赵光义果然中计。统和一年一月,李继迁带兵行至银州,佯装与宋都巡检曹光实约降,实则伏兵葭芦川,成功诱杀了曹光实等。事后,李继迁假借曹光实的旗帜,又袭据了银州。赵光义盛怒之下立刻派李继捧等出兵讨伐李继迁。论作兵打仗,李继捧根本不是李继迁的对手,再加上银州地形复杂,李继捧久攻不下,自己还损失惨重。就在这个时候,李继迁听从了军师张浦的献策,再次向赵光义提出归降,但条件就是要宋主将银州jiāo给自己管理。和富饶的幽云不同,党项五州郡除了草原就是荒漠,赵光义本来就无意占领。如今见李继迁只是要做个守土之主,便也愿意以此来换取党项的平稳。于是赵光义答应了李继迁的条件,还赐名赵保吉,又授给李继迁银州观察使封号,同时也赐名李继捧赵保忠,授夏州刺史,以此来牵制李继迁。虽然没能一举攻入夏州,但从风沙遍野的地泽斤来到银州城,李继迁还是志气大增。他想起了半年前与辽国太后的约定,于是令张浦和亲弟李继冲带上千匹党项马、骆驼、牛羊,并玉、珠、犀、rǔ香、琥珀、玛瑙器、镔铁兵器等,至大辽求亲。 萧燕燕暗暗佩服李继迁的手段。当初在上京的时候,李继迁口口声声说诈降,如今却真的做了赵宋的臣子,可另一方面,他却也真的得到了银州,并不算食言。如今,他李继迁在辽宋之间见缝chā针,左右逢源,反倒让自己成了谁都想拉拢的香饽饽。虽然萧燕燕有被骗的感觉,但把这样一个反复无常的人安在党项却的确可以给赵宋制造一些麻烦。但现在她担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此时,阿离正在帐外帮着准备过几日的春猎,恰好耶律凝经过,见阿离的脸庞被初春的朔风吹得泛红,不禁逗趣说:“哟,阿离,你这还没嫁人呢,怎么脸就红了?” 阿离被耶律凝说得愣住,呆呆问:“公主说什么呢,谁要嫁人了。” “还有谁啊,人家连聘礼都送来了,就等着接你去当节度使夫人呢。” 阿离脸色煞白,颤声问:“公主可别开玩笑,此话当真?” 耶律凝也收起笑容,认真地说:”当然啊,党项的使臣现在就在太后帐里,不信你自己去看。” 阿离扔下手中的连锤,转身就向御帐跑去。她悄悄从后门进入帐内,透过屏风,果然看见萧燕燕端坐正座,两名党项使臣坐在她右手边,韩德让和耶律斜轸坐在左手边。几人身前各摆着一个小几,上面摆放着瓜果ròu脯和马nǎi酒。几轮酒后,阿离听见那个叫张浦的使臣说:“太后请放心,虽然这次李将军向宋称臣,接受宋主的赐封,但这都是权宜之计,目的就是为了能在银州立足,与李继捧平分秋色,以谋求大业。今后党项有大辽神兵相助,定可以将宋师赶出草原。” 萧燕燕微微一笑,说道:“李将军这一次真的是令本宫刮目相看了。都说草原人是一家,本宫看到李将军如此英勇睿智也深感欣慰,可见他确实非等闲之辈。” “太后说的极是,草原人本就是一家。”说到这里,张浦站起身笑言,“如今,大辽党项联盟已成,李将军望能与大辽亲上加亲。两年前,将军的正室夫人被宋军俘虏,最后病丧延州。如今正室空悬,固将军特派臣斗胆向太后提请一门亲事。” 阿离心里咯噔一下,见太后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复又展颜道:“张军师不说本宫倒还忘了,本宫确实答应李将军,许他一位大辽公主。”萧燕燕故意凝眉向韩德让问道,“德方,上回你跟本宫说的耶律襄的女儿叫什么来着?” “回太后,耶律襄女儿小字蓝玉,年方十八,在宗室女子中论容貌和xìng情都是数一数二的,臣看她和李将军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人。” 萧燕燕满意地点点头,说:“如此甚好。” 张军师不禁一愣,旋即微微笑道:“太后是贵人多忘事,臣斗胆提醒。当日将军与太后订约,事成之后便要迎娶太后身边的侍女阿离姑娘,请太后成全。” 阿离的手紧紧握着屏风,微微颤抖。她紧张地盯着面无表情的萧燕燕,却见韩德让说道:“阿离是太后的侍女,身份低贱,如何能够配得上李将军呢。既然要亲上加亲,大辽自然要嫁出一位公主才显诚意。” 张军师摇摇头说:“韩大人此言差矣。所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人。阿离姑娘虽为侍女,难得李将军对她一见钟情,忧思难忘。何况,阿离姑娘有幸侍奉太后左右,必得太后雨露熏陶。太后慈悲睿智,犹如观音大士之化身,那阿离姑娘岂不就是观音身边的龙女。如此,又怎是公主可以相比的呢。臣明白,太后是舍不得阿离姑娘。太后请放心,将军说了,定不会亏待姑娘,从此夫妻恩爱,举案齐眉,不让阿离姑娘吃一点苦。” 韩德让见张浦口吐莲花,一时语塞。他知道萧燕燕并不想将阿离嫁予李继迁,可是当日他们确实有言在先,这张浦又能言善辩,竟毫不退让,着实麻烦。正想着,却听见萧燕燕说:“张军师,你记错了,本宫只答应李继迁会许配给他一位大辽公主,却从没说过这个人是谁。” 阿离濒临绝望的心又看到了一丝希望,却见坐在张浦身边打扮粗旷的年轻男子忽然负气说道:“怎么,太后是要抵赖吗?” 耶律斜轸将立刻指着他怒斥:“太后面前,岂容你大呼小叫!” 张军师急忙用眼神制止住年轻男子,又笑说:“太后息怒,小李将军毫无冒犯的意思。只是,只是两军联盟重在一个‘城’字。想当日,李将军为了向大辽、向太后以表忠心,不惜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带兵与宋军奋勇对抗。此番求亲,将军亦是为了大辽和党项的结盟,可谓诚意满满。”说到这里,张军师不觉一顿,“本来,将军预备亲自前来提亲,谁知临行前宋主的特使来到银州。原来那宋主为了拉拢将军,竟想把李继捧所在的夏州也划归将军所管。当然了,将军自然不会因此就被收买。只是...只是难免要招待一下,故未能抽开身亲自来拜见太后。” 萧燕燕自然听得出来,张浦这一番话绵里藏针,明里在说提亲,暗里却在威胁。但他的话却不得不令萧燕燕暗自思忖:两军联盟,向来“利”字当头。李继迁之所以与大辽合作,就是因为赵宋占了他的土地。可是如果赵光义真的把党项五州都jiāo还给李继迁管理,那他还有什么理由联辽抗宋呢。李继迁虽然是个枭雄,但他锱铢必究,反复无常,说不准一气之下真能弃辽归宋。 念此,萧燕燕微微一笑,对张浦说道:“早就听说张军师是李将军手下第一号谋臣,果然名不虚传。张卿这是第一次来长春州吧?” “太后谬赞了,小臣确是未曾来过。” “既如此,张军师不妨在这里多待几日。至于和亲之事,可从长计议。” 张浦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一半,因此恭敬地答道:“臣,遵旨。” 阿离从屏风后面闪开,匆忙出了御帐。她一路小跑,心乱如麻。虽然刚刚太后并没有答应这门亲事,可是阿离心里还是有种不祥的预感,该怎么办呢。她正低头想着,却正和一个人撞个满怀,抬头一看,原来是耶律凝。 “你这丫头,怎么走路不抬头。”耶律凝不禁呵斥,却见阿离脸上似有泪痕,“呦,这是怎么了?” 阿离心里着急,不禁病急乱投医,扑通一声跪在耶律凝面前,失声哭道:“公主,求公主救我!” 耶律凝一头雾水,忙说:“救你?出什么事了,你起来说话。” 阿离站起身说道:“我...我不想嫁给李继迁!” “为什么?难道...难道你心里有别人?” 阿离咬着嘴唇,将自己遇上李继迁,又如何与他争执,以及刚刚御帐里的事一一告诉了耶律凝。她哽咽着说道:“公主,不说奴婢已有意中人。李继迁要娶奴婢,根本就是为了报复。我宁愿此生不嫁,出家为尼,也不会嫁给他!” 耶律凝听了阿离的话,略思片刻,问道:“你那意中人是谁?即有此意,为什么不早作打算?” 阿离目光一暗,低头不语。半晌,一滴眼泪从她的脸庞划过,才幽幽道:“那都是我的一厢情愿,他...他并无此意,我也不想逼他。” 阿离的话令耶律凝想到自己,一时有些怅然,她同情阿离,却也奈叹。 “你也是可怜,可是你主子决定了的事,谁还能劝得了呢。” “主子就是还没决定,奴婢才求公主说情。”阿离又哽咽,“奴婢也是没办法了,本想着主子最听韩大人的话,可是”阿离话一出口,便知说误了嘴,于是低下头闭口不言。 “行了,”耶律凝冷冷地说,“我答应你尽力一试,但是你主子的xìng格你是知道的,她是个能狠下心的人,对自己和身边的人尤为如此。只望她还能顾一些旧情吧。事不宜迟,今晚我就去找她,到时候你记得回避一下。” 阿离喜得直要给耶律凝磕头,却被耶律凝扶起。 “但是,你也要回答我一件事。”耶律凝盯着阿离说道。 ☆、捕鹅猎雁 “什么事?”阿离问道。 “我问你,”耶律凝稍稍犹豫了片刻,冷冷问道:“他们...他们有没有做对不起先皇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3 章 阿离不明其意,问道:“他们?公主说的是谁?” 耶律凝冷笑一声:“还有谁,你主子和韩德让!” 阿离惊得后退了一步,颤声说:“公主...公主怎么会这么问,这是没有的事!” 耶律凝盯着阿离,疑声问:“那...那那些流言蜚语是怎么传出来的?” 阿离抓住耶律凝的双臂,一脸焦急地说:“公主,你可不能轻信那些污言秽语,那都是别有用心的人故意传出来蛊惑人心的。奴婢最是清楚了,太后日日专心于朝政,韩大人也是如此。他们二人只有君臣之礼,没有半点逾越之处啊!” 耶律凝盯了阿离半晌,见她目光好毫不闪,方才相信,却还是不满地说:“虽说是这样,但他们毕竟...还是忌讳些好,省得传出些风言风语,叫人笑话。” 阿离知道公主是心里酸,因此也不敢再说什么,只默默低头不语。 至晚间,萧燕燕正在灯下批阅奏折,见耶律凝进了御帐不禁有些意外。当时先皇病危,耶律凝和韩德让一起护送耶律贤回到上京。耶律贤病重中还心念耶律凝,特别为她在北城修了一座公主府。耶律贤驾崩后,耶律凝便搬到宫外,每日只往韩府跑到勤快,与宫里几乎断了联系。萧燕燕知她脾气倔强,再加上政务繁忙,便也随她去了。今日见她忽然来访,十分好奇。 耶律凝看了一眼在萧燕燕旁边服侍的阿离,阿离会意,对萧燕燕说“奴婢去给公主煮杯热茶”便要借机离开了。萧燕燕见耶律凝只穿了件单衣,因此喊住阿离说道:“夜深露重,公主穿的太少了,去把我那件紫貂披肩拿来吧。”阿离答应着出了御帐,只留下萧燕燕和耶律凝两人。 “我今日来是想问太后,真的要把阿离嫁给李继迁吗?”耶律凝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萧燕燕愣了愣,笑问:“你觉得不好吗?” “当然不好,李继迁岂是善类,他心怀不轨,如何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听了耶律凝的话,萧燕燕已猜到□□分,因此冷冷地问:“是阿离让你来劝我的吗?” 耶律凝不是个会说谎话的人,她脸上一红,昂首说道:“我与阿离虽没有主仆的情谊,但相识一场,也不想看到她跳入火坑。” 萧燕燕不禁冷笑一声,问道:”火坑?那这里就不是火坑吗。即如此,公主为什么要住到宫外呢?” 耶律凝没想到萧燕燕会反问自己,一时语塞:“我...我…我不一样!” “是的,阿离和公主不一样。天下的女子谁不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人生子。所谓嫁鸡逐鸡,嫁狗逐狗,人人都如此,为什么阿离不可 。”萧燕燕平静地说。 “阿离伺候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难道你都不顾及这些年的情谊吗?” 萧燕燕被耶律凝的话激怒,愤然起身说道:“如果我顾及和阿离的主仆情谊,那谁来顾及大辽万万百姓的安危,谁来顾及你耶律家的江山,谁来顾及你皇兄的宏业,谁来顾及绪儿的皇位!晋国公主,不是人人都可以像你这样洒脱。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只能弃卒保车!” “难道,阿离在你心中就是一枚棋子吗?”耶律凝质问道。 萧燕燕不禁发出一阵冷笑,可眼角却已迸出泪水:“谁不是棋子,你以为我不是吗?从八岁那年开始,阿离就陪在我身边。到今日,已是二十年有余。她对于我,甚至比亲姐妹还要重要。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自己从来没有当过这个承天太后。可是,我没有选择,所以就算我再不舍,再难受,再自责,我也必须这么做!” 耶律凝忽然想起韩德让也曾经对她说过相同的话,更不禁怒从中来,说道:“没有选择?为什么你们都是这样,明明是自私自利,却还理直气壮。难道为了你刚才说的一切,所有东西都可以放弃吗?” 萧燕燕目光冰冷,从嘴中蹦出两个字:“所有!” 耶律凝摇头苦笑:“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忘不了你这样一个冷酷无情的人。” 就在这时,阿离忽然冲进御帐里,跪在耶律凝面前哭道:“公主,别说了,奴婢多谢公主。但是...但是奴婢改变了主意,奴婢...奴婢愿意嫁给李继迁。” “你......”没想到阿离出尔反尔,耶律凝气得不知说什么好,一跺脚转身走出了御帐。 阿离跪在地上,偷偷瞟向萧燕燕,见她呆呆地盯着烛火,面容哀伤。阿离又内疚又难过,小声说:“太后,奴婢知错了。” “阿离,就在刚刚,我忽然想起了父亲。”萧燕燕依然盯着烛火,喃喃道,“十几年前,我站在你现在的位置,觉得父亲是那样冷酷无情。” “不,太后,阿离不这么觉得。”阿离拼命摇头说。 半晌,萧燕燕转过头,面目yīn沉。她走到阿离身边,居高临下地说道:“阿离,你一直说要报答我的恩情,现在机会来了。我不仅要你嫁给李继迁,还要你替我去监视他。当然,我也不会亏待你,我会赐你耶律姓,册封你为义成公主,给你荣耀和丰富的嫁妆。我还会协助李继迁成为党项王,那时候你就会是尊贵的王后。对于你这样的侍奴来说,算是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阿离怔怔地望着萧燕燕,陌生得不寒而栗,仿佛眼前这个冷漠的女子不是那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相伴二十余年的萧燕燕。阿离不明白,她刚刚不是还因为不能成全自己而痛心不已,为什么突然就变得这样冷酷? 萧燕燕避开阿离痛苦的目光,背对着她冷冷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大辽的义成公主,要记住你的身份。明天我会安排人送你回上京,在出嫁之前,你就不要离开皇宫了。时辰不早了,我累了,你退下吧。” 阿离死死盯着萧燕燕的背影,却看不出一丝动容。良久,她凄然一笑,麻木地颔首说:“奴婢,遵旨。” 阿离没有看到,萧燕燕的嘴唇被咬出了血迹。 每年春行营,契丹人最重要的两项活动就是凿冰钩鱼和捕鹅猎雁。三月,鸭子河泺冰雪渐融,天鹅大雁飞回,一场盛大的皇家春猎正在举行。只见旌旗飘扬,勇士列阵。数十个巫师头戴兽形面具,身穿缀有铜镜或腰铃的神裙,一手拿着彩色圆形的兽皮鼓,一手持鼓锤,随着鼓点边跳边唱,身上的铜铃也随之发出清脆的乐声。其舞姿优美,歌声嘹亮,神秘多变的鼓点声在寒冷空旷的鸭子河泺上空回响。 鸭子河泺位于长春州东北三十五里,东西长二十里,南北宽三十里,四面多是沙地,中间既鸭子河。萧燕燕坐西朝东,面对结着冰的鸭子河,她的身后是绵延几十里的毡车毡帐和禁军侍卫。只见萧燕燕头戴百宝花髻,身着紫金白凤衫,披曳地玄色貂裘,雍容华贵。而坐在她左边的皇上耶律隆绪则是田猎打扮,头戴幅巾,身穿甲戎装,鹅项为捍腰,脚踏及膝长靴,英姿勃发。张浦和李继冲,以及高丽使臣和女直各部酋长等坐在萧燕燕右手旁,其余权臣贵戚环着鸭子河分北南而坐。 巫师们舞毕后退下,身穿清一色墨绿色服饰的侍卫,人手一面旗子、一柄连锤和一把刺鹅锥,五步一人,在河边排立。鸭子河四周忽然恢复了平静,只能听见风吹过旌旗的呼呼声。人们屏气凝神,目光紧紧盯着湖面。忽然,五六只纯白色的天鹅挥动着翅膀从空中接二连三地飞落到湖面上。侍卫们立刻由远及近,一个接一个举起手中的旗子。看到暗号的探子们骑马飞驰,将消息报告给皇帝和太后。只见耶律隆绪微微点头,顿时,鼓声、号角声、呐喊声宛如惊雷zhà响,将刚刚还在“闲庭散步”的天鹅群惊得乱飞。 这时,连奴将一只体态健硕,目光如钩的纯黑色海东青敬献给皇上。那只海东青“顺从”地跳到皇上的手臂上,八岁的耶律隆绪面对比自己的头还要大的“万鹰之王”毫不畏惧,大步走到湖边。只见他向着空中一挥手臂,那海东青冲霄直上,犹如一道黑色闪电向天鹅们扑咬去,引得众人一片惊呼。一瞬间,受伤的天鹅在空中留下凄厉的惨叫,纷纷落在湖面上,距离近的侍卫们立即上前,用刺鹅锥将天鹅杀死。 “好厉害的海东青!”耶律隆绪不禁赞道。坐在皇上身边的韩德让听了此话,说道:“回皇上,这海东青是女直术不直部落特别进贡,据说是五十年才出一只的鹰中之王,访遍大辽和女直,也只得这一只。” 术不直部的酋长术不里听见说道自己,忙带着其他几个部落酋长躬身来到太后和皇帝面前,叩拜道:“奴才拜见皇上、太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术不里身着青鼠皮长袍,头戴貂帽,耳佩银环,耳旁各垂一长辫至肩。萧燕燕见他将头磕在地上,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不禁心里暗自满意。原来,统和元年九月,萧怀义带兵攻入高丽。谁知居住在鸭绿江的熟女直竟见缝chā针,趁机频频驱掠大辽边民牛马,更袭击了贵德州和归州五寨。于是在高丽局势已经稳定后,萧燕燕命令萧怀义领兵东讨女直,仅用了半月时间就俘获女直人口十余万,马二十余万,迫使术不直、赛里等八族归附。这术不直部是鸭绿江女直几个部落中实力最强大的,如今见酋长术不里这一副卑躬的模样,想来是受到了教训。 “酋长大人有心了。”萧燕燕虽然笑着答应,却不叫术不直起身。他只得跪在冰冷的地上,不敢挪动。 萧燕燕装作没有看见的样子,只端茶慢慢来饮,待她品过茶后才好像刚看见跪在地上的术不里一样,惊讶地说:“呦,怎么让酋长大人在地上跪着,快扶起来。”一旁的奚奴忙去搀扶术不里。术不里虽然嘴上笑着谢恩,可两条膝盖早就冻得僵硬,刚站起身就一个趔趄又差点跪下,亏着有奚奴在一旁搀扶。 “唉,酋长这身体可不如往年了啊。”萧燕燕故作惆怅,“本宫记得,五年前你来朝贡时,身子还硬朗的很,怎么短短五年就......不过,这也不能怪你,你们这些个部落整日打打杀杀的没个安宁日子,换做我也睡不踏实。只是本宫看你这样,真是于心不忍啊。” 术不里不知道天后这葫芦里卖的什么yào,只得忍着腿痛,说道:“奴才多谢太后关心。” 萧燕燕点点头,笑说:“你们八个部落既然归附了大辽,那本宫便不能看你们再被别的部落欺负。我预备将你们安置在东京辽阳府以南,编入辽朝户籍。从今往后,你们便是辽人,自然受大辽的保护。每个部落仍可保留酋长,就称作大王吧。各部可设置官员管理本部,再由东京留守统一管理。如此一来,我们就成一家人了,岂不快哉。” ☆、母子生隙 术不里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他当然明白,萧太后这么做明明是为了分散女直人的势力,割断他们与本部的联系,减少女直对辽朝东部边界的威胁。可自己刚刚被辽军打得惨败,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如今更身在辽境,身不由己。术不里回头看了看身后其他七个部落首领,见他们个个垂头丧气,于是轻叹了口气,只得复拜道:“一切听太后安排。” 萧燕燕满意地点点头,对身边的奚奴说:“去看看捕到的鹅,挑一只大个的赐给八位首领。”术不里等几人忙又磕头谢恩。 侍卫将被刺死的天鹅呈到圣前,只见那鹅果然肥硕无比,只是颈部被撕咬得血ròu模糊,染红了白色的羽毛。侍卫正想将天鹅送去厨房,却被萧燕燕叫住:“慢着,刚刚猎鹅,海东青功不可没。大辽向来赏罚分明,先把那鹅脑取下来,喂海东青吧。” 侍卫得令,带着天鹅退到湖面上,背对着太后和皇上,一手抓着鹅颈,一刀将天鹅的头砍了下来,扔给不远处的海东青。那畜生早就饥不可耐,猛地扑了过来,一口将鹅脑吞了下去,连滴血都不剩。无论是张浦和李继冲还是高丽使臣都心知肚明,萧太后这是杀鸡儆猴,因此不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战战兢兢,不敢出声。 “怎么,张军师很热吗?”萧燕燕故作惊讶地问坐在身边的张浦。 张浦惊得一颤,忙答道:“没...没...臣第一次看捕鹅,觉得很有趣,有趣。” “既是这样,张军师何不也上前一试身手呢?”萧燕燕笑说。 张浦忙摆手说:“不不,臣技拙,怎敢班门弄斧呢。” 萧燕燕心里冷笑一声,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只见远处似乎又有旗子举了起来。接着,刚刚得到奖赏的海东青闪着锐利的双眼,一双利爪腾地离开支撑,发出尖利的叫声,翱翔而去。 “好!”一旁的耶律隆绪看得兴奋,不时发出赞叹声。萧燕燕心情大好,对奚奴说:“去把猎得头鹅的侍卫叫来。” 不一会,一个身着墨绿色骑装、头戴黑色福巾的年轻男子大步走来,跪拜道:“奴才叩见皇上、太后。” 萧燕燕见他身手不凡,雄姿威威,一张四方脸上双眉如剑,眼如点漆,不禁心生欢喜,问道:“你叫什么?” “回太后,奴才侍卫司侍卫长耶律速撒。” 萧燕燕点点头道:“好,耶律速撒,你捕得头鹅有功,皇上和本宫要赏你。明日你就去禁军吧,专门护卫皇上安危。” 耶律速撒微微一愣,却似乎对这个封赏不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4 章 意,叩首道:“奴才谢太后和皇上恩典。只是...只是奴才斗胆,奴才更想到边镇为国效力!”不仅萧燕燕惊讶,周围的众人也议论纷纷,这侍卫好大的胆子,竟然对太后的赏赐还挑三拣四。 萧燕燕见耶律速撒目光如炬,面不改色,心中更是欣赏,因此笑说:“耶律速撒,你记着,不只是到边疆上阵杀敌才叫保家卫国。这里的每个人,”说着,萧燕燕指向周围成百上千如雕像般立着的侍卫们,“他们,都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护卫国家,甚至比战场厮杀还残酷,你明白吗?” 耶律速撒迎着太后意味深长的目光,半晌重重磕头拜道:“是,奴才明白,奴才谢主隆恩!” 张浦见太后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趁机讨好说:“臣今日得见,大辽的士兵人人都有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志向,真是令人敬佩,敬佩啊!” 萧燕燕胸中涌动着热浪,连寒冷的春风都好像变得柔和。她举起手中的酒杯,动情说道:“大辽的将士们,这第一杯酒,我要敬你们!是你们成就了大辽的今天,是你们保卫了大辽百姓的安危。我,感谢你们!”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众贵戚大臣也都一起举杯,高声呼道:“大辽万岁!”接着,士兵们也都纷纷举起手中的旗帜和兵器,“大辽万岁”的呐喊声在浩空中此起彼伏,绵延不休。这时,刚刚猎得的鹅ròu已经烹饪完毕,同其他美味珍馐一起呈上,浓烈的香气飘散在鸭子河泺上空。萧燕燕令人将这些新鲜美味也分给守卫的将士,又准许他们分批饮酒暖身。将士们自然感激涕零,都引臂高呼万岁。 众人一边享受美食美酒,一边观看猎雁捕鹅,其间觥筹jiāo错,好不热闹。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景象,萧燕燕不禁想起了耶律贤,想起先帝还在的时候,他们也是这样一边畅饮一遍赏景,那时候她的身边有他,可是现在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正感怀时,忽听见一个醉醺醺的声音说道:“皇上,太后,臣...臣恳请献舞一曲!” 萧燕燕定睛一看,见秦王耶律虎古红着脸,瞪着一双醉眼,摇摇晃晃向自己走来。萧燕燕心生厌恶之情,冷冷对身边的奚奴说:“秦王醉了,扶秦王去休息吧。” “臣没醉!”耶律虎古已经跪倒萧燕燕身前,抻着嗓子说,“回太后,臣没醉!臣是看今日太后高兴,又想到大辽太平盛世,心里高兴,于是想为皇上、太后舞剑助兴!”见太后不说话,耶律虎古忙又谄笑说:“只是臣一个人舞剑太单调了,请太后准许韩德让大人与臣共舞一曲!” 正在与室饮酒的韩德让听到自己的名字不禁愣住。虽然萧燕燕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明白得很,耶律虎古一向对韩德让不满,今日忽然提出舞剑,不知道居心何在。因此,她并不理睬耶律虎古期待的目光,只说道:“今日有外宾在,舞刀弄qiāng的干什么,你退下吧。” “母后,儿臣倒觉得耶律虎古这个提议有点意思。”忽然,一直沉默不语的小皇帝耶律隆绪忽然开口。 仿佛没有看到母后眼中露出的诧异,耶律隆绪继续笑着说:“母亲一直告诉儿臣,不能忘了大辽尚武的精神。何况,儿子听说太傅(韩德让)是大辽数一数二的使剑高手,今日正好见识见识。” 萧燕燕凝视着耶律隆绪,不知道他为何忽出此言,直到看见耶律隆绪目光中透出的一丝得意,她才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萧燕燕释然一笑,对韩德让说:“既然皇上这么说,那两位爱卿就小试一下身手吧。” 耶律虎古自然高兴,谢恩后扬着下巴挑衅地看向韩德让。韩德让虽然明知耶律虎古没安好心,但既然皇上和太后都发了话,自己也只能从命。耶律虎古旋即脱下身上的紫貂大氅,只着一件单衣,并将下衣摆塞进腰间的玉带中;头系帕巾,脚踏乌皮靴,手持一把银色利剑。韩德让依然是一身青色长袍,腰系紫带,头戴毡帽,只从身边的侍卫手中拿过一把铁剑。 两人并排站在冰面上,向太后和皇上行礼,只见萧燕燕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示意表演开始。令韩德让惊讶的是,还未等鼓声响起,耶律虎古的剑就忽然刺来,幸好自己及时侧身,才看着那剑从身前划过,可脚下一滑却险些摔个趔趄。这时,铿锵有力的鼓声才开始响起,韩德让怒视着耶律虎古,却见他一脸yīn笑,踩着冰又向自己袭来。面对耶律虎古的步步紧逼,韩德让明知道他招招都为夺自己xìng命,可是当着太后、皇上和外国使臣面前,自己却绝不能和他对打,只得以守为攻,且战且退。只见两人在冰上一守一攻,不仅要躲着对方的剑,还要时时小心脚下的冰,可谓既精彩又揪心。明眼人早就看出来,这哪是什么舞剑,根本就是一场厮杀,于是都议论纷纷。萧燕燕看在眼里自然明白,她倒不担心韩德让,耶律虎古就算是清醒的时候都未必是韩德让的对手。她现在满心想的都是身边的儿子耶律隆绪,他今天的举动实在令她意外。萧燕转脸眼看过去,只见耶律隆绪面容平静,目光中却透着冰冷,萧燕燕不觉握紧双手。 这时,人群中发出“啊”的一声,萧燕燕抬眼看去,只见两人不知不觉中已打到湖中间,韩德让的左手臂似乎被耶律虎古击中。原来,耶律虎古自知根本不是韩德让的对手,只仗着自己比他更擅冰行,又欺他不肯在众人面前与自己硬碰硬,故步步相逼,试图令韩德让难堪。韩德让看出耶律虎古的意图,因此边打边向湖心退去,见四周无人,韩德让对耶律虎古小声说道:“秦王剑剑直指要害,倒像是要取臣的xìng命!”说着又挡开了耶律虎古刺来的一剑。耶律虎古冷笑一声,狠声说:“老子今天就是要你的命,看剑!”韩德让边向后退步边说:“你我的恩怨改日再说,今日有外宾在,岂不是叫人笑话!”耶律虎古不依不饶,说道:“我看你是怕自己在某人面前丢脸吧!”韩德让不禁一愣,却正好给了耶律虎古可趁之机。他顺势向前一跃,韩德让来不及躲闪,被耶律虎古的剑划过大臂。 萧燕燕心里一紧:耶律虎古咄咄逼人,韩德让却步步相让,如今一只手臂又受伤,这样下去难免不支。她不禁转过头去看身边的耶律隆绪,却见他的嘴角竟微微上扬!萧燕燕又惊又气,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正这时,远处仿佛出现了骚动,萧燕燕起身望去,发现耶律虎古的大半个身子竟然掉进了冰窟中! 三月的鸭子河泺天气渐暖,湖中心的冰已经变得越来越薄。耶律虎古和韩德让二人只顾舞剑,却都没有留意他们脚下的冰却开始裂出细缝。耶律虎古求胜心切,一路追着韩德让,忽然脚下的冰层破裂,耶律虎古一脚踩入冰河里,接着整个人都栽了进去,只留出一个脑袋在外面。不远处的韩德让听见声音,回头一看也惊了一跳,他本想上前将耶律虎古拉出来,可刚走了一步就发现自己脚下的冰面也发出裂开的声音。韩德让焦急地看向耶律虎古,只见他面如纸白,惊恐地瞪着双眼,双手一边拍水一边奋力在空中抓着什么。周围的侍卫见状,都纷纷跑来准备相救,可这样一来反而使得冰面破裂的面积越来越大。一时间,偌大的鸭子河脆弱地仿佛一碰即碎。 韩德让立刻微微蹲下身体,用手势制止住向自己跑来的侍卫。眼看耶律虎古脸色发紫,已经奄奄一息,情急之下,韩德让解下腰间的束带,一端系在自己手上,再将另一端抛向耶律虎古。 “快,把它绑在你的手上,快点!”韩德让冲耶律虎古喊道。 虽然已经快要昏厥,耶律虎古还是明白了韩德让的意思。他颤抖着双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韩德让丢过来的带子系在自己手上。韩德让见他已经绑好,便慢慢将自己重心降低,接着用力一拉,只见耶律虎古似乎从水里被拽起了一点。韩德让只觉得左手臂钻心地疼痛,原来刚刚被刺的伤口被撕裂,正在流着血。他低头一看,自己脚下的冰缝越来越大,韩德让知道,如果再这样下去,自己只会被耶律虎古拉下冰河。他死死咬着嘴唇,又将束带紧紧缠绕在自己右臂上,背对着耶律虎古,猛地向前用力一扑,自己和耶律虎古先后重重地扑倒在了冰面上,而他刚刚站着的那块冰面,则已经碎裂。 周围的侍卫赶忙上前将二人扶起,又为他们披上貂绒,为韩德让包扎了手臂的伤口,护送到皇上和太后身前。耶律虎古哆哆嗦嗦古瘫在地上,几乎不省人事。韩德让脸色煞白,面目凝重,朗声说道:“让皇上太后受惊了,请圣主赐罪。” 萧燕燕脸色铁青,只冷冷对身边侍奴说:“扶他们下去休息。”又对身边忐忑不安的皇帝耶律隆绪说道:“皇上,本宫累了,就不奉陪了,请皇上继续享受宴会吧。”说罢也不等耶律隆绪送驾,起身带着奚奴等人离开了宴席,只留下惶恐的皇上和众人。 萧燕燕回到御帐,心里气却没消,便又叫人把耶律虎古带来。耶律虎古已经换了件干净衣服,又喝了几杯参茶,虽然还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但脸上已经有了血色。耶律虎古知道自己犯了圣怒,又经刚才一吓,喝酒壮的七分胆已没了六分半,战战兢兢跪在下首听候太后的发落。 萧燕燕冷眼看着耶律虎古斥责道:“圣前行凶,耶律虎古,是谁给你的胆子!” 耶律虎古忙辩解说:“臣没有,臣...臣真的想和韩大人舞剑助兴,都是意外,是意外。” 萧燕燕冷笑一声:“看来你还是冻得太轻了。来人啊,给虎古大人更衣,请大人到外面爽快爽快。” 耶律虎古刚刚暖过来的身体被萧燕燕一吓仿佛又回到了冰河中,他忙磕头求饶:“太后赎罪,太后赎罪,臣说,臣说。一月前,臣的弟弟和一汉人为了争夺一个侍婢发生争执,失手…失手将那汉人打死。按大辽律历,臣弟只需要赔偿那汉人三匹马和三头牛就可。案子到了上京留守,本来已经判定,谁知…谁知韩大人却横chā一杠,”说到这里,耶律虎古竟露出委屈的样子,“也不知道臣什么地方得罪了韩大人,还是那汉人跟他有什么关系,韩大人竟然把臣弟抓了起来,打了五十大板。臣弟哪受得了这刑罚,第二天就死了。臣这才怀恨在心,又…又喝了些酒,所以...所以.....” “啪”的一声,萧燕燕一掌拍在桌案上,把耶律虎古吓个激灵,不敢抬头。 “耶律虎古,事到如今,你还跟本宫装什么委屈。你以为这件事本宫不知道吗?什么为争夺一个侍婢失手打死人,那女子明明是有夫之fù,你弟弟yín心作乱,当街强抢民女。那女子不依,她丈夫更是不肯,你们竟当街将她丈夫活活打死,为掩人耳目,又将那女子活埋。如此伤天害理,本应一命偿一命。韩德让谅你祖上有功勋,五十大板已是从轻发落。本宫没治你的罪,你反倒恶人先告状,今日竟敢公然行刺朝廷重臣。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皇上和本宫!来人,给我把他拉出去!” 耶律虎古吓得捣蒜似的磕头,口中不断求道:“太后饶命,臣知罪了,臣知罪了......”见太后转过身不加理睬,奚奴便和几个侍卫一起拖着耶律虎古往外走,行到帐门口的时候,耶律虎古忽然大叫:“太后,臣...臣是奉皇上之命啊!” ☆、重归于好 晚上,鸭子河泺又恢复了宁静,也更加寒冷。白天融化的一切在晚上又重新凝结。行营里亮起星星点点的火光,一阵冷风吹来,灯火在黑暗中忽明忽灭,影影憧憧。萧燕燕一个人端坐在御帐里,一动不动。她回想着耶律虎古的话,也回想起很多很多事情。先帝驾崩之后,她担负起大辽的命运,安抚贵族、提拔能臣、警惕赵宋、联盟党向、稳定高丽、降服女直......可是,她忘了一件事,就是逐渐长大的皇上,他一直都是一个敏感多疑的孩子,像他的父亲一样。这时,帐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母后,儿子来给您请安。” “进来吧。”萧燕燕擦去眼角的泪水,轻声说道。 耶律隆绪低头走进御帐,似乎有些胆怯,他没走几步便停下来,跪下说道:“儿臣向母后请罪,白天因为儿子一时玩xìng起,让母亲受惊了。” “绪儿,你走近一些,离母亲近一些。”萧燕燕柔声说道。耶律隆绪迟疑片刻,答应着站起身来走到萧燕燕身前,却依然不敢抬头。 “绪儿,你怕母亲吗?” “不,”耶律隆绪忙抬起头答道,正碰上萧燕燕深邃的目光,于是又很快避开,小声说,“有...有点。” 萧燕燕心里一酸,却绷起面孔,严厉的说道:“你不应该。皇上,你是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从来只有世人敬你、 怕你,你却不能怕任何人,包括我。”看见皇上冲自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萧燕燕语气一转,又说:“但是,要让别人怕你,靠的不应该是武力和强权,因为武力会被打败,强权会被推翻,只有建立威信,才能做到不怒自威。而威信的建立靠的则是仁政,才智和恒心。你现在还小,无论是母后、太傅还是室,我们所做的都是在帮你建立威信,使你长大之后能成为像你父皇那样伟大的帝王。” 耶律隆绪毕竟只有九岁,听了母亲的话情不自禁呜咽起来:“可是母亲,儿子想念父皇,儿子不想要父皇走......“ 萧燕燕也控制不住,将儿子揽入怀中,哽咽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5 章 :“母亲知道,母亲也不愿意,可是...可是我们必须接受这个事实,你的父皇不在了,你就是新的皇,知道吗?”萧燕燕紧紧盯着儿子,却没想到他竟哭着问道:“那母亲呢,母亲也会被人抢走吗?” 萧燕燕不仅愣住,问道:“母亲,母亲会被谁抢走?” 耶律隆绪低头小声说:“他们说...说...母亲要被...被太傅抢走了。” 萧燕燕惊得愣住。她只以为今日皇上的行为是因为不满韩德让掌控军政大权而故意施威,却没想到竟然是因为这样的话。萧燕燕故作镇定,只轻声问:“皇上为什么会这样问?” 耶律隆绪望着母亲认真说道:“他们说...他们说太傅要娶母亲,还要...还要取代儿子的皇位。” 萧燕燕气的浑身微微颤抖,却强做出轻松的表情问:“这话,皇上是听谁说的?“ 耶律隆绪吞吞吐吐半天,才小声说:”是...是...是连奴说的。” “那么,皇上让耶律虎古去试探韩德让,也是连奴的主意吧。”萧燕燕冷声问。 耶律隆绪先是点点头,又很快摇头,见母亲面色凝重,他忙说道:“太傅为一己私利害了耶律虎古的弟弟,是为小人!” 萧燕燕此刻已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她令帐外的奚奴将耶律虎古带到帐里,命他向皇上陈述韩德让为何杖打其弟等事。耶律虎古刚刚被萧燕燕吓的丢了魂,哪还敢狡辩,只把兄弟两人如何强抢有夫之fù,又如何杀害那夫妻二人的事从头说来,才又被奚奴拖了出去。 见耶律隆绪震惊得目瞪口呆,怔怔望着自己说不出话来,萧燕燕轻叹一声,问道:“绪儿,你平心而论,太傅对你如何?” 耶律隆绪低着头,犹豫片刻说道:“太傅待儿子从未失君臣之礼,也尽心辅佐。” 萧燕燕点点头,又说:“太傅是你父皇托孤之人,即使你不相信他,也应该相信你的父皇。就像刚刚,耶律虎古咄咄逼人,要致太傅于死地,但是太傅却不顾剑伤,拼命救耶律虎古一命。他若是卑鄙小人,何故要如此?”见耶律隆绪沉默不言,萧燕燕又说:“至于皇上听到的那些流言蜚语更是无稽之谈。如今大辽虽然太平,但外忧内患仍未绝,此时最要紧的就是君臣一心,切不可因为空穴来风的谣言就猜忌朝廷重臣,乱了君臣的团结。需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皇上,你明白了吗?” 耶律隆绪有些愧疚地看着母亲,轻声说:”儿臣知错了。” 萧燕燕亦柔声动情说道:“母亲也有错,母亲太忙于朝政,忽略皇上了。皇上,你要记得,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是母亲最大的依靠!” 耶律隆绪“嗯”了一声,目光坚定,重重地点点头,又忽然想起什么,小声问道:“那...那连奴” 不等耶律隆绪说完,萧燕燕便打断道:“连奴年纪大了,不能再服侍皇上了。母亲会给他找一个善终的地方养老,毕竟他父亲曾经救过你父皇的命。”耶律隆绪不舍得连奴,还想再央求,但见母亲不容置疑的面容,便将话吞了下去,默默告退。 看着耶律隆绪离开御账后,萧燕燕脸色兀地变得凌厉,对帐外的奚奴喊道:“把连奴叫来。”不一会,只见连奴躬着身子进了御账,却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萧燕燕心里一惊,连奴与先皇同岁,今年也不过三十六、七的年纪,往日并未留意,今日才发现,怎地他头发竟已半白,身体佝偻。正这时,连奴却先开了口:“太后不说,奴才也知道为何叫奴才来。” “你说为何?” 连奴平静地说:“是奴才散播的太后和韩大人有染的谣言,又讲给皇上,也是奴才怂恿耶律虎古趁舞剑刺杀韩大人。但是,奴才不后悔。” 萧燕燕虽然心里惊讶,表面却不动声色,只问:“为何不后悔?” 连奴迎上萧燕燕的目光,问道:“太后敢说,自己已经忘了和韩大人的一段情了吗?” 萧燕燕见他言语轻佻,本想发火,却转念正色说:“本宫敢。” 连奴似乎笑了笑,又慢慢摇了摇头,说:“奴才不相信,就算太后现在没有这心思,可是韩大人呢?两个人朝朝暮暮,说不准以后就乱了想法。就算只有一点点的可能,奴才也绝不能让它发生!奴才伺候先皇三十年,知道主子对太后的一片情深,奴才就算舍了这条贱命,也绝不能允许任何背叛先皇的事情发生!绝不能!”连奴越说越激动,到最后已是失声。 萧燕燕有些动容,亦想起了耶律贤,也想起了连奴年轻时乖觉的样子。看着这个忠诚的老奴在殿下哭得好像失去母亲的孩子,萧燕燕忽然觉得很累很累,累的不想再分辨,甚至不想去思考。她不禁闭上眼睛,一只手扶着额头,蹙眉摇头道:“去吧,本宫成全你,明日你就去乾陵为先皇守灵吧。” 这回轮到连奴惊讶,他抬起一双泪眼,不敢相信地说:“太...太后,奴才...奴才......” ”去吧,去吧,都去吧......“萧燕燕一边说着,一边颤悠悠地起身走向后帐,只留下连奴瘫在地上默默呜咽。 一个月后,萧燕燕和皇上从鸭子河泺返回了上京。八月,上京为义成公主也就是阿离举办了盛大的送亲仪式。三天三夜的举国欢庆是连皇帝的嫡公主都没有享受过的最高礼仪。第四日辰时,阿离乘坐的十六人抬鎏金銮驾停在上京城门外,却迟迟不动。张浦骑在马上,有些不耐烦,向凤驾外的侍女青梅使了使眼色。青梅有些为难,透过轿帘对轿子里的阿离轻声说:“公主,吉时已经过了,咱们还不走吗?” 半晌,阿离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对青梅说:“你不应该跟我,你走了,谁伺候太主子呢?” “公主放心,是太后把我指给公主的,太后身边还有白梅腊梅冬梅呢。”见阿离不做声,青梅又说,“公主,太后说了,近日凤体欠安,今日是不会来送行的,咱们...咱们别等了。” 阿离双眼一闭,一滴眼泪从雪白的脸庞滑落,落在她殷红色的嘴角边。她并不知道,此刻在崇德宫里,萧燕燕也正感怀,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她又习惯xìng地呼唤阿离的名字。白梅在一旁小声说:“太后,听说...听说义成公主的銮驾在城外都停了半个多时辰了......” 萧燕燕并不做声,却忽然听见有人说:“你为什么不去送送她。”萧燕燕抬头一看,发现说话的说耶律凝,只淡淡地说:“你不是说,我是冷酷无情的人吗。” 耶律凝走到萧燕燕面前,犹豫片刻说:“我听见了,我听见了你和那个党项使臣的话。你跟他说‘你回去告诉李继迁,如果他敢让阿离受半点委屈,本宫一定倾大辽全国之力踏平党项,令党项寸草不生’。其实你心里是舍不得阿离的,对吗,可是你为什么要对她说那些狠话呢。” 萧燕燕眼圈有些湿润,幽幽说道:“只有这样,她才能走的没有牵挂,才能在那边重新开始生活。” 耶律凝摇头苦笑:“我不懂,真的不懂,是不是进了这宫城,人都会变得难以捉摸。萧绰,我还记得那年击鞠,你奋不顾身挡在耶律喜隐马前的样子。那时候的你不是现在这样的,难道简简单单不好吗?” 萧燕燕无奈地摇摇头说:“我今早梳头的时候看见了一根白发,有时候觉得自己记xìng也越来越差,所以你说的那些对我来说,遥远得就像是发生在上辈子一样。你说的对,在这宫城里呆久了,人会变的。人的心会变得越来越硬,最后像石头一样硬,反而成为最强大的武器。” 听了萧燕燕的话,耶律凝不禁叹气喃喃道:“看来,我注定不属于这里。” 萧燕燕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算了,她跟自己说,有些事情不经历一番,终究是过不去的。 ☆、二次北伐 统和三年初春,已经秘密准备了三年的赵光义,终于按耐不住收复燕云的野心,再次挥兵北伐。四月,萧燕燕收到耶律休哥的奏报,宋军兵分三路奔袭而来:曹彬、崔彦进、米信领十万大军由雄州出发,田重进领一路兵马由飞狐 (今河北涞源)向北推进,潘美、杨业则从雁门关来侵。根据耶律休哥的战报,岐沟、涿州、固安、新城已经先后失守。涿州是南京幽州的南大门,而岐沟、固安、新城三城则是涿州的门户,如此一来,幽州就已经暴露在宋军的军事范围内。 萧燕燕立刻召集众臣商讨对策。虽然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大家却都没想到宋军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逼近幽州。耶律斜轸指着燕云地区的军事地图,走上前说道:“禀太后,依臣看,宋师之所以兵分三路应该是各有所图。西面,潘美杨业一路的目标应该是云州;中路田重进自然直指蔚州(今河北蔚县);至于东路曹彬崔彦进则是意在幽州。所以臣以为,我军也应该兵分三路,个个围堵,方可取胜。” 见萧燕燕沉默不语,韩德让沉吟着摇头说:“臣以为不然。兵力分散是兵家之大忌,赵军秣马厉兵两年,一定仔细研究过进攻的策略,不应该犯这样的错误。臣以为此三路大军一定有实有虚,有主有次。” 萧燕燕忙问:“依你看,哪路为实哪路为虚?” 韩德让走到地图前指点道:“太后请看,曹彬所领的东路有十万之众,如今又以破竹之势直逼幽州,这一路可为实。臣料,潘美的西路和田重进的中路实际上是一路,因为他们两路人马的目的是一样的,就是一面牵制我军的兵力,一面在山后回合,然后与曹彬的东路一起对幽州实行前后夹击。宋军这次侵辽的几名将领中,臣认为最可惧者杨业为第一,中路的田重进为其次。这二人都是有勇有谋,临危不乱的大将。而主将曹彬和副将崔彦进都是赵宋□□时期就跟随的名将,虽然他们身经百战,但四年前那场辽宋之战却显露了他们指挥上的不足。而且臣听闻,这二人多有不和。因此臣认为,对于潘美和田重进这两部,以现有兵力为主,不必加派人马,只派人看住蔚州,一定要阻击田重进军于蔚州以东,不得让其迂回至辽军侧后。然后,倾全力来阻挠东路的这十万大军,若我们可以将这路主力之师击溃,那另两路宋军就会不攻自破,所谓的进攻也就自然土崩瓦解了。” 萧燕燕赞赏地点点头,抬头看向众人,见大家都点头称是,于是说道:“好,如此,传旨。命蒲领为监军,领五万骑兵驰援南京,再调萧怀义和耶律隆先领兵南下;耶律斜轸带兵驻守蔚州,牵制田重进所领的中路,东路jiāo给耶律沙,不得让潘美杨业与田重进汇合;郭袭走一趟银州,让李继迁在后方给赵军制造一些麻烦;最后,本宫与皇上,将亲自至南京幽州亲自指挥,上京政务由枢密使韩德让和南府宰相室统理。” 萧燕燕的前几项诏令众人都没有异议,可当听到太后要亲征的时候都不禁面面相觑。室忍不住站出来颔首说:“此番赵军来势汹汹,并非一时一刻就能击退,而且皇上尚且年幼,关于亲征一事,请太后三思。” 萧燕燕却正色说:“皇上不分年纪老幼,都是一国之君,他赵光义会因为我皇年幼而不来袭吗?相反,赵主正是欺我主幼母寡,才敢前来侵犯。如此国难关头,本宫和皇上才更要亲征以壮士气,让大辽的将士们看到皇上誓死一战的决心。本宫心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 众人见太后态度坚定,便也噤声,都各自领命退了下去。韩德让慢慢退到门口,见众人都纷纷离开,犹豫片刻又转身说:“太后,臣...臣请旨护送皇上御驾亲征。” 萧燕燕知道他的心思,却低着头装作查看地图,只冷冷说:“皇上身边有耶律休哥、斜轸、怀义等人,你大可放心。” “但是” 萧燕燕打断了他的话,说:“你留在上京也身负重任。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此次出兵十数万,马匹万骑,粮草是决定胜负的头等大事。本宫要你留在上京亦是要你统筹粮草、兵器、衣物等军事物资,若前方有任何差池,你也可以调兵遣将。”顿了顿,萧燕燕幽幽说道,“德方,这些事,我只信你。” 韩德让迎着萧燕燕冷静得如一潭冰水的双眼,心里却五味杂全。他知道她说的都对,这样是最好的安排。可有那么一刻,他真希望她没有把自己当作肱骨大臣,而是陪伴在身边的知己或是朋友。韩德让默默退下,他知道这是奢望了。 另一边,在萧太后的援军到达之前,耶律休哥已经率兵退到了涿州以北的涿水,与南岸曹彬所领的宋军行程对峙。这是对策亦是无奈之举,在援军没有到来之前,为了不使自己的兵马做无谓的消耗,耶律休哥没有组织大规模的反攻和抵抗,只是回撤加固防线,并不时以小股兵力袭扰宋军,并偷袭宋军粮道。四月下旬,蒲领的援军与耶律休哥汇合,并向他传达了太后的指示:按兵不动,继续在身后劫掠宋军由南向北的粮道。果然,在耶律休哥的不断骚扰下,曹彬的十万大军在涿州只待了十日便出现了严重的粮草不足。而这时,他竟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率兵退出已经占领的涿州,回到雄州老巢。身在涿州东五十里的驼罗口(今北京南口)的萧燕燕从蒲领的快报中知道这个消息时,知道时机已到,本想令耶律休哥起兵追击,然而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6 章 从西路传来了噩耗,北院大王耶律沙身患恶疾,忽然暴毙,而潘美杨业的西路军从雁门关一路北上,连下寰、朔、应三州,连云州也已经岌岌可危。这四州都属于石敬瑭割让给大辽的“燕云十六州”,一时间辽军众人难免惶惶不安。痛失一员猛将,又丢失了数座城池,萧燕燕悲痛之余,只得令耶律休哥放缓追击,又从援助幽州的兵马中抽出一部分前往云州阻击潘美杨业一部。 另一边,当赵光义得知曹彬将涿州得而复失,且退守雄州之后大骇,不禁怒斥:“岂有敌军在前不顾,而退军待军粮的道理!”于是,他立刻派人制止曹彬,并告诫曹彬,既然已经退守,就不要再轻易出兵,而是按兵蓄锐,以张西师之势。赵光义的想法是,等潘美杨业占领云州与田重进汇合后,再与曹彬一前一后,两面夹击,全师制敌。但是此时,韩德让的预言却成真。副将崔彦进听说西路、中路连战连捷,频立军功,想到自己身为主力副将却没能率兵立功,等论功行赏之时必定招人耻笑。因此他联络了一批将领向曹彬请战,要再夺回涿州。曹彬此时已经收到赵光义的旨意,本否决了众人的请战,但崔彦进冷嘲热讽,嘲笑曹彬胆小如鼠,又说“将在外军令不得不受”,还以丰厚的封赏鼓动众人。曹彬最终在将领们的一片请战声中失去了主见,在雄州筹集了五十天的粮草又一次挥兵北上。 耶律休哥见宋军又一次来袭,虽然意外,却也做足了准备。这一次他依然避免正面与宋军的jiāo锋,而总是派先锋部队趁宋军正在吃饭的时候,发起小规模的袭扰,逼得曹彬时进时退,不断要在小股辽军的袭扰中自救。宋军骑兵、步兵、马车等结成沉重的方阵,却要面对飘忽而来,倏忽而去的辽军,可想其疲惫。再加上此时正是五月,宋军在炎炎烈日下吃不踏实,睡不安稳,等终于到达涿州时,已是精疲力尽。更令曹彬气急的是,粮草再一次出现短缺,十万大军又一次面临无粮可吃的境地。虽然百般纠结,无奈“巧fù难为无米之炊”,曹彬再一次选择从涿州撤退。 当耶律休哥得知宋军再一次从涿州退走的时候,便想立刻领兵去追击,可又担心后方不稳。正这时,手下一名士兵急急跑来说:“大人,不远处有一路辽军正向这里奔袭。”耶律休哥猜想定是援军到了,不禁大喜。他骑在马上向远处张望,只见一片尘土飞扬中许多骑兵正向自己袭来,随着军马越来越近,耶律休哥才惊讶的发现,那坐在马车上的人竟然就是承天太后!耶律休哥惊得忙跳下马,跑上前迎驾。只见萧太后头戴红色额巾,身着络缝红袍,腰系宝剑,脚踏乌靴,脸色因为一路快马而微微发白,却丝毫不失端庄和威严。 “臣耶律休哥不知太后驾临,未能相迎,请太后赎罪。”耶律休哥忙领众人叩拜道。 萧燕燕在奚奴的搀扶下从马上走下来,亲自将耶律休哥扶起,说道:“大于越快请起。不知者无罪,本宫从驼罗口秘密而来,怎能责怪大于越。听说宋军又一次撤兵了,如今曹彬的军队已失去战斗力,此时正是将他们一网打尽的时候。你现在立刻领兵追击宋军,这次一定要彻底击溃宋军主力,将其全部消灭 。涿州就叫给怀义来收复,本宫就在涿州城等你的好消息!”说着,亲自将一副鎏金马具和纯金兽面护心镜赐给耶律休哥。 与曹彬纠缠了近一个多月,耶律休哥和其手下忍耐多时,都在等待痛击宋军的一刻,因此在得到太后的命令后,立刻率兵策马疾行。话说曹彬在撤出涿州的时候,预感到也许这将是他最后一次进入涿州,于是命令手下士兵带上涿州的百姓一起撤退,意图将涿州变成一座空城。可是这样一来,本来就缺水少粮又疲乏不堪的宋军还要护送携老扶幼、手无寸铁的百姓,因此整个军队行进速度极慢,且毫无章法,成为一盘散沙。百姓们也都怨声载道,一个头戴额巾,年约四十的fù女一手抱着女孩,一手牵着个年龄稍大的男孩,身后还背着一个包裹,一边走一边抱怨道:“这叫什么日子啊,一打仗就要迁移,眼看还有两个月稻子和小麦就要熟了,真是...真是......”说着竟开始抽泣。她身边推着小车的丈夫不禁咒骂道:“没眼见的fù人,休说胡话,难道你不是汉人吗,跟着曹将军回到中原,有的是稻子小麦让你种!”那fù人哼了一声,愤愤说道:“我说算了吧,你忘了吗,乾亨元年也是这样,让我们举家跟着大军回中原,结果呢,还不是半路上他们自己跑的跑,逃的逃,把我们都扔在了路上,我看这回八成还是这样!” “嘘,你小点声,不要命了!“男人慌忙阻止道,又四处查看,生怕被人听见。那fù人却没有要收口的意思,反而说:“要我说,什么汉人,契丹人,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就行。想当年我们被仍在路上,有家回不去的时候,不还是大辽皇帝接纳我们,给我们盖房子,给我们地种。而且,以前契丹人杀了汉人只赔偿一头牛和一匹马,现在太后也颁布了新规定,汉人与契丹人一视同仁,用罪同罚,我们还有什么不满足啊!”那男人气的直跺脚,周围的百姓们听到了,有人点头应和,也有人摇头叹息。 负责殿后的曹彬心急如焚,他抬头看看乌云密布的天空,不禁喃喃自语:“要下雨了。”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忽然传来阵阵马蹄声,再看远处更是尘土飞扬,曹彬心里一惊,是辽军的追兵。他立刻命令队伍加速前进,心慌体乏的宋军知道辽军追赶而来,只顾拼命后撤,大多百姓都被丢在了路上。曹彬率领着殿后的一万将士掩护大队人马撤退,仓促中边退边战,却怎能敌得过章法严明准备充分的耶律休哥部,很快就被辽军冲散。曹彬拼力厮杀,才终于在天黑之前带着身边仅剩的一千人和大部队在岐沟关汇合。气喘吁吁的曹彬还没喘口气,就听到手下人禀告说,辽军已经将岐沟关包围了! ☆、杨业之难(一) 岐沟关位于涿州西南三十里,紧邻沙河,因为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而成为大辽南部重要关口。此时的岐沟关已经下起大雨,道路也变得泥泞,曹彬知道如果继续这样毫无章法地后撤,还不等辽军杀过来,自己的人就已经互相冲乱了。他忙下令将所有的辎重、运车排列成方阵,以此遏制大辽骑兵的冲dàng。雾蒙蒙的大雨下,将士们在慌乱中排兵布阵,谁都不知道魔鬼般的辽军什么时候会突然冲来。耶律休哥此时已经将宋军包围在岐沟关,但他却没有轻易行动,虽然宋军狼狈逃退,但十万大军依然不可小觑,他在等待一个时机,或者说他在等待宋军的意志慢慢瓦解。大雨依然在不休止地下着,天色已黑,四周除了雨声却听不到一点别的声响。双方人马拉开阵势,都小心地在暗处等待着,窥视着,谁也不敢轻易出手。 夜半,大雨骤停,曹彬首先按捺不住了,看着饥肠辘辘、神情涣散的士兵们,他知道如果再不冲出包围的话,自己这十万辽军迟早会被辽军困死在这里。无奈之下,他挑选了两千名精甲骑兵同自己作为先锋,开始突围。这是耶律休哥最想看到了,一旦突围,宋军必然溃乱,十万人就会如同十万蝼蚁一般。果然不出他所料,曹彬和他的先锋们一冲出包围,辽军的铁骑就蜂拥而上,宋军的方阵瞬间土崩瓦解,纷纷丢兵弃甲,仓皇逃去。耶律休哥自己亲自带领精锐去追赶曹彬,命手下的士兵去追击剩余的宋兵。在辽军的阻击下,宋兵争先恐后涉水而逃,一时间从河岸堕落水中的人畜互相践踏□□,死者过半,沙河里尽是尸体,河水竟为之不流。曹彬不敢回头,只顾拼命奔驰,可眼见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身后的耶律休哥越来越近,也不觉开始心慌。幸好这个时候身在新城的都虞侯李继隆得到曹彬求助的消息,赶来营救。在李继隆坚决的掩护下,曹彬和崔彦进才得以领着仅剩的数百将士逃回了雄州。 和韩德让预料的一样,曹彬的东路主力大败之后,赵光义深知合围幽州的战略意图再难实现,于是令已经取得了蔚州的田重进弃城回撤。无奈之下,田重进只好放弃蔚州,但他吸取了曹彬的教训,在后撤的过程中虽然也面临耶律斜轸的追击,但始终没有乱了阵型,没有给辽军可趁之机,最后整军而还。 和田重进一样,西路的潘杨二将也被赵光义要求放弃已经克复的云、寰、应、朔诸州,并护送这些地方的百姓退到河南府以及附近诸州安置。云寰等州都是大辽的纳税重地,赵光义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掏光辽人的税收来源。萧燕燕自然不依,在取得了东路和中路的胜利后,她立刻命令耶律斜轸和萧怀义带着十万精甲骑兵前去追击。正忙于迁徙民众的潘美、杨业还来不及部署,前线却传来消息:辽军大败雄州知事贺令图,宋军死伤数万,耶律斜轸乘胜长驱直入,进入云州。 潘美、杨业等人忙在临时成立的指挥中心安排部署。作为本次出兵的副都部署,杨业首先向主将潘美建议道:“如今辽军越来越盛,我军且不可与他们仓促对阵。皇上给我们的命令是带领几个州郡的民众内迁,所以臣以为我们可以先领兵护送应州百姓走大石路(应州附近,可通往代州),等大军离开代州的时候,再命令云州的部队先出发。契丹人必然来抵抗,我的部队驻扎在应州,可以应付一会。然后再下令让朔州百姓出城,直接进入石碣谷(在代州),并派一千弓箭手埋伏在谷口,命骑兵在中路支援,那么三州的百姓,就能够万无一失了。” 潘美还未讲话,身为西路军的第三把手,时任监军的王却反驳说:“率领数万精兵却畏惧怯懦如此,依我看,只需直奔雁门关北川,大张旗鼓地前行即可。”王身边的军器库使刘文裕也赞成他的建议。 杨业忙争辩道:“不可以,这样一定会失败的!”王一向看不起降将出身的杨业,因此冷笑一声,鄙夷地说道:“ 将军一直号称‘杨无敌’,现在看到敌人却犹豫不前,又阻挠我等,难道将军是有什么别的心思吗?” 听了王的话,杨业气得脸涨得通红,髭须微微颤抖。他看向一旁的潘美,本想听他说句公道话,却见潘美将头转过一边,装作没听见的样子。杨业心里一寒,环视着周围众人,有的窃窃私语,有的侧目而视,竟无人为他辩护。这一刻,杨业忽然认识到,原来自己在这些人心中一直都是“外人”是“降将”。心酸、悲愤、悔恨一起涌上心头,杨业不禁仰头苦笑一声,反而平静地说道:“ 我杨业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是时机对我们不利,如出战,只会让士卒白白死伤却立不了功。现在各位既然责怪我害怕一死,那就让我做第一个战死的人好了!”说罢,杨业转身走出了军帐。 七月的北方,热如流火,可杨业的心里却比冰窖还冷。他恍恍惚惚地穿过人群走回自己的军帐,正看见妻子折氏和两个儿子杨延玉、杨延昭迎了出来。 “相公,百姓中有一些人得了痢疾,得需要更多的yào品,延昭说要去应州取一些。”折氏一边说着,一边发现丈夫的脸色十分难看,忙将他让进帐篷里。 杨业见妻儿一心扑在大宋和百姓上,可潘美王们却一直把他们看作是不可信任的“外人”,心里更加激愤,不禁拔出剑一剑将挂着的地图刺破。折氏见状,忙问杨业出了什么事,杨业这才将刚刚军帐里发生的事告诉了妻儿。 十七岁的二儿子杨延昭听罢气得嚷声说道:“岂有此理,王太过分了,难道他忘了父亲是如何守住雁门关的了吗!欺人太甚了,我要找他评理!”说着就要冲出帐篷。 “回来!”杨业喊住杨延昭,“将军们讨论战情,哪有你说话的份!” 杨延昭不服气,还想说什么,却被母亲折氏拉住,只得一跺脚转身出了帐篷。折氏是女中豪杰,亦是心直口快之人,见杨业脸色铁青,也不禁负气说道:“潘美王不仁在前,也休怪夫君不义。既如此,何不任他们安排,我们只自保就好,夫君为何还要冲锋陷阵呢?” “简直胡说!”杨业怒斥妻子,叹气说,“皇上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怎能恩将仇报。我作为北汉降将,却能得皇上信任,任命我为边关大员,赐我兵权。想雁门关一战,我因立功而遭到武官们的嫉妒,有人向皇上呈谤书,诋毁污蔑我,说我拥兵自重。皇上不仅不相信,还将这些谤书封了起来,转寄给我。皇上如此信我,此恩情重过天地xìng命。士为知己者死,我必粉身碎骨以报皇恩!” 折氏了解丈夫的脾气,知道他是宁可世人负我,也绝不负世人,于是只得忍住悲痛,担心地问道:“那,难道真的只有一死吗?” 杨业眨了眨泛红的眼睛,正色说:“也未然。”他捡起地上的地图,向妻子指道,“这里是陈家谷口。我会请求潘将军在这里安排步兵和强弩,作为我的左右翼来支援我。等我转战到这里时,步兵强弩夹击敌寇,这样或许还有一丝生机。” 折氏眼中闪着光,忙说:“夫君,就让我带兵在陈家谷口支援你吧!” “不可!”杨业急忙说,目光亦有动容,“我此战凶多吉少,我不能让你再涉险。你带上玉儿,昭儿和嗣儿跟着大军一起撤回代州,我...我便也就无牵挂了。” 这时候杨长子延玉忽然在杨业面下跪下,失声道:“父亲,请让儿子和潘将军一起在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7 章 家谷口支援吧!” “玉儿,你” “父亲,你一直教诲儿子要做一个勇敢无畏的军人。如今国难当头,父命堪危,儿子当当七尺男儿,受国家俸禄,父母精血,如何能够独活呢!弟弟们年纪尚小,但儿子得父亲言传身教,已经可以上阵杀敌,就让儿子和父亲一起吧!” 杨业还想说什么,却听见妻子折氏也劝说:“夫君,就让玉儿协助你吧,这样我跟孩子们也放心一些。再说,玉儿只是在陈家谷口行援,夫君赶到之后,你们父子合力突围,定能安全返回。”其实折氏还有没说出口的担心,她担心潘美不在陈家谷口支援,有杨延玉在一旁,还能起到监督的作用。杨业见妻儿都如此坚定,只得喟然一叹,无奈点了点头。他不是不相信儿子的能力,只是他心里却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二日,在潘美的军帐里,众人按照王的计划,决定带领本部兵马从石峡路(靠近代州)趋近朔州。潘美说完,环视众将,问道:“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吗?” 杨业见无人说话,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站起身说道:“臣有话说。潘将军,这次行动一定对我们不利。我本是太原降将,按理应当处死。皇上没有杀我,还恩宠我让我做了将帅,jiāo给我兵权。我提出避敌锋芒的意见,不是我放过敌人不去攻击,只是想等时机,准备立军功来报效国家。现在诸位责怪我临阵逃避,我杨业只好先于诸公战死了。”说到这里,杨业的眼眶已微微泛红,他指着地图上的陈家谷口说,“杨业只有一个请求,请将军安排各路军马和我的儿子杨延玉在这里摆开步兵和弓箭,作为我的左右翼来支援,等我转战到这里,就用步兵夹击敌人。否则,我部下的所有将士就会全部葬身!” 见杨业言辞恳切,似乎抱着必死的决心,潘美脸上也有些讪讪。他听杨业说的有道理,于是便安排王领麾下将士在陈家谷口列阵设伏。王觉得杨业小题大做,本不乐意,但既然主帅潘美下的命令,自己也只好领命。 和杨业预料的一样,他率领军队一出石峡路就被耶律斜轸侦察到,于是耶律斜轸当即派遣萧怀义率精锐安排伏兵,自己则自帅部分老弱做迎战态势。杨业纵横沙场数十年,一看辽军的阵势就知道其为诱敌之策,但事已至此,他已无后路可退,明知是陷阱,却也得冲过去。于是杨业挥舞这着他的金刀,领兵向辽军掩杀过去,却没认出来,辽军的首领正是几年前与他在涿州把酒言欢的契丹勇士。杨业的举动正中耶律斜轸下怀,他一面假装逃跑,一面将杨业引到萧怀义布伏的地方。 忽然间,杀声四起,萧怀义带着精锐向杨业冲杀过来,杨业不敌,只得且战且退,从日中一直厮杀到日暮,艰难地一步步将辽军引入陈家谷口。当杨业挂着满身伤痕,领着手下拼死赶到陈家谷口的时候,却发现谷中异常安静。两边的耸起的峭壁上只有乌鸦不时飞过的身影,却看不到援兵的影子。杨业心一沉,他最担心的情况发生了。他令手下人在谷中放声呼叫,却只听见空旷的回声。忽然,从不远处传来马蹄声,杨业目光一闪,却倏地暗下是儿子杨延玉。杨延玉一路疾驰,还未到父亲身前就从马上滚下。只见他头发凌乱,双眼血红,几步跑到杨业马下跪下哭道:”父亲,儿子无用,潘美、王早就带兵跑了!” ☆、杨业之难(二) 虽然预料到这样的结果,杨业还是浑身微微颤抖,问道:“你说什么,跑了?” 杨延玉哭着说:“跑了。本来儿子和王一起在这里驻守,等待父亲的消息。王派人在托罗台观望,等了几个小时也不见父亲的身影。王说必是父亲打了胜仗,去追击敌人了,才没有退守到这里。儿子觉得可疑,想同他争辩,却看见他进了潘美的军帐。我在外面听见王对潘美说,‘将军,辽军已经被打退,此时正是大败辽军的时刻。你我幸苦了这么些日子,这大功怎么能让杨业抢去呢。我现在就带兵离开谷口,去追击辽军,定能一句取胜’。我没听见潘美说什么,就看见王高高兴兴地出了军帐。我心里着急,便去找潘美,说如今情形未知,请将军务必按照父亲临走时的部署,在陈家谷口留兵埋伏。潘美未置可否,却命令我按兵不动。我心里不安,便命人望侦查,结果不过一个时辰,就从前面传来消息,说父亲兵败,王也已经带兵逃跑了。于是儿子忙将此消息告诉了潘美,没想到他却下令大军撤退!我求他留下来为父亲支援,他不但不听,反而命人将我绑缚起来,说,‘你要救你父亲,就留下来尽孝吧,本将军要为大局着想,你不得阻拦’。于是,他就...就带兵撤走了......”说到这里杨延玉已是泣不成声。 杨业听罢仰天长啸,禁不住流下英雄泪,自己最终竟然还是毁在了自己人手里。听见身后辽军正在一点点迫近,杨业收起眼泪,环视着自己身后一张张布满血渍却坚定的面孔,动情说道:“你们都各有父母妻子,跟着我一块死没有什么益处。趁着现在敌人还未追近,你们各自逃散吧,留着一命,将来还有机会报效天子。” 将士们纷纷掩面而泣,却没有一个人动弹。这时,一个年纪稍长的将领对众人说:“大家听我说,杨将军平日对大伙怎么样?” “好!”众人喊道。 “将军与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平日里自己节衣缩食,对我们的奖赏却从不吝啬。咱们这些人谁没受过将军恩惠,谁没吃过夫人做的饭。如今将军遭jiān人陷害,这种时候,我们怎么能独自逃命!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众人情绪高昂,都高声呼喊:“对,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杨业抖动着微白的颚须,望着这些或年轻或成熟的面孔中透出的坚定目光,不禁双眼湿润,半晌才从干裂的嘴中蹦出一个“好”字。这时,辽军的冲杀声已经越来越近,杨业重整了一下头盔,对马前的儿子正色说道:“玉儿,上马!”又对身后的众人说,“兄弟们,咱们就和辽军决一死战吧!” 一时间,陈家谷口中兵戈相向,战马奔腾,厮杀声响彻谷底。杨业所带领的几百宋军个个都拿出了以一当十的本事,然而还是因为寡不敌众,而纷纷倒下。萧怀义在进攻前得到耶律斜轸的嘱咐,一定要活捉杨业,因此辽兵虽然围住杨业,却不能伤其要害,反而被杨业砍杀无数。眼见的见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少,自己也已经身中数刀,杨业带上杨延玉和仅剩的几个宋军边打边退,一路退到一片树林中暂作躲藏。杨业见自己的战马也受伤倒地,无法再站立起来,知道绝路已至,于是对身边的儿子和岳州刺史王贵说:“我不行了,一会我冲出去吸引他们的主意,你们两个趁机从树林中逃走。” “将军,你说什么呢,臣就是背也要把您背出去!”王贵说。 “这是命令!命令懂吗!”杨业忽然大怒,身上的伤口却因此崩裂,流血不止。 “父亲,你”杨廷玉一句话还没说完,却忽然愣住不动。再看他,胸口却正中一把利箭! “玉儿!玉儿!”看着倒在自己怀中的儿子,杨业悲痛yù绝,一双血红的眼睛仿佛要喷出火焰。 “我跟你们拼了!”看着涌上来的辽军,虽然王贵已经失去了兵器,却还是赤手空拳与辽军做困兽之斗,这样又击杀了十数人,才终于万箭穿心,跪倒在地。 萧怀义走近已经动弹不得的杨业,看着这位驰名辽宋的一代勇将浑身是血,怀抱着儿子,双目却空洞得仿佛死去,也于心不忍,于是轻声对身边的辽兵说:“扶杨老令公上战车,赶紧安排大夫医治。” 辽兵们得了命令忙去搀扶,却听杨业大吼一声:“滚开,你们”可一句话未说完,就因为流血过多而昏死过去。 当杨业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干净的毡帐里,身上缠满了白色的绷带。他微微起身,却感到一阵撕痛,但他还是忍着痛坐起来,发现自己的金刀和战甲都被整齐地摆在毡帐的一角。就在这时,帐门被打开,一个契丹武士打扮的壮硕男子走了进来,见杨业坐了起来,似乎很高兴的说:“你醒了。” 杨业忙将头转过一边,一言不发。却听见那男子说:“十年不见,杨兄别来无恙。”杨业见他说得奇怪,忙上下打量那男子,见他紫铜色皮肤,双目炯炯,褐色的络腮胡子一直连到耳根,这熟悉的样貌令杨业不禁一惊,低声唤道:“你是...你是刘武师!?” 那男子轻轻一笑,说道:“是,在下大辽耶律斜轸。” 杨业惊得说不出话来,虽然十年前就猜到他非普通百姓,却怎么也没想到当日与他把盏共酒的男子竟然就是大辽北院大王,令宋军闻风丧胆的耶律斜轸!杨业马上又转念一想,当日的一行人中,耶律斜轸明明是下属打扮,既如此,那那位风度翩翩、与他称兄道弟的白皙男子又是谁呢? 耶律斜轸仿佛看穿了杨业的疑问,说道:“杨兄不必想了,那日是先帝微服私访,所以打扮成富家公子的样子。自称刘姓,是因为大辽□□仰慕汉朝文化,以汉高祖刘邦自居,所以大辽皇族的汉姓即为刘。” “你是说,你是说,刘兄是...是辽国景宗皇帝?!”杨业不敢相信地问。 耶律斜轸微微一笑,说道:“不仅如此,在先帝身边的萧姓‘男子’就是当今大辽的承天太后。” 杨业愣了半晌,摇头苦笑,真是人生如戏,当年一句玩笑话如今倒成了真,他们果然在战场相遇,而自己成了手下败将。 耶律斜轸见状,又正色说:“杨将军,太后皇上倾慕你英雄豪杰。太后有言,若你肯降辽,便封你为南院大王。在上京为你盖府院,赐田地,赏奴婢,再把夫人和公子都接来一起享福。到时候你我兄弟也可一起切磋武功,畅谈天下事,共同辅佐英主,岂不快哉!” 杨业的面目异常平静,他目视着自己的金刀,缓缓说道:“大宋皇帝待我甚为优厚,我也期待着能够捍卫边境,以报皇恩。没想到被jiān臣所嫉妒,逼我来赴死,以致王师败绩。我还有何颜面在异地求活呢,你杀了我吧。” 耶律斜轸见杨业不为所动,有些气愤地说:“事到如今你却还在想那个宋国的狗屁皇帝。我问你,他若真的信任你,为何要你做潘美的副将,那潘美论武功论带兵打仗,可都不是你的对手啊。所以赵光义根本就不相信你,他就是一个yīn险多疑的小人。你想想,一个连自己的亲哥哥、亲侄子和亲弟弟都能害死的人,怎么可能是明君!” “你住口!”杨业见耶律斜轸出口侮辱宋主,不禁呵斥,却急火攻心,又不住咳嗽。 耶律斜轸是个急脾气,还在不停的说:“你惦记宋国皇帝的恩典,你却知不知道,为了保你xìng命,我们死了多少大辽将士。你若是嫌弃南院大王官位不高,我可以把自己这个北院大王让给你坐啊!” 杨业又气又无奈,只边喘边说:“你...你不必说了,我是...我是绝对不会降的!” 耶律斜轸还想在说什么,却见杨业干脆将眼睛一闭,只得气冲冲地出了毡帐。他怕杨业自戕,于是叫人将帐篷里所有锋利的东西都收了起来,又每日好酒好饭侍奉杨业,希望他能够回心转意。可杨业一心只求速死,更绝食以明志。耶律斜轸便让人强塞硬灌,却还是眼见杨业日渐消瘦。 这一日午时,杨业正闭目端坐着,听见帐门打开,他以为又是耶律斜轸安排给他送饭的小兵,于是厌恶地说:“你拿出去吧,我是不会吃的。”却听那人没有说话,反而走近自己,仿佛把饭菜摆在自己面前。杨业气得睁开眼睛,说道:“我说了,我”可说到一半,他却再也说不下去,原来站在他面前的哪是什么小兵,百花头簪,盘凤长袍,面若星辰,笑如春风,不正是大辽萧太后! 杨业一时慌张,不知该说什么,倒是萧燕燕先开口笑说:“我听耶律斜轸说,将军滴水不进,想也许是我们契丹的食物将军吃不惯,所以特别让下人做了些汉人小吃,将军请尝尝。” 杨业不敢直视萧燕燕的眼睛,侧头说道:“我是俘虏,不敢烦太后牵挂。” 萧燕燕笑说:“本宫可没当你是什么俘虏,如有人敢这么说,本宫马上割了他的舌头。你是大辽的座上宾,自然不能怠慢你。请将军暂在这里委屈几日,等身体康健了,就随本宫一起回上京。” 杨业明白萧燕燕的意思,于是冷冷说道:“多谢太后青睐,但恕杨业不能从命。” 萧燕燕依然保持着笑容问:“为什么?” “其一,所谓一仆不能事二主,我本为北汉臣子,却在国破之际做了降将,此已辱没了门风。宋主待我不薄,我如何能再做苟延求生之徒。其二,我是汉人,就更不能对契丹人称臣做奴。所以,请太后死了这条心吧,杨业只求速死。” 萧燕燕冷笑着摇头,说道:“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杨无敌却是一个如此狭隘愚蠢之辈。本宫要你去上京看看,有多少汉人才俊在争着为我大辽出谋划策,这是为什么?因为皇上和本宫都惜才、爱才,可以给他们高官厚禄,可以给他们施展才华的机会。既然皇上和本宫可以不去计较他们是契丹人还是汉人,那为什么你却偏偏要计较为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8 章 忠呢。难道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的皇帝不是好皇帝吗?!” 杨业痛苦地转过头,却依然说道:“人各有志,就请太后不要苦苦相逼了!” 萧燕燕知杨业心意已决,也不再劝他,只恨恨地说:“好,本宫不逼你,也不会杀了你,既然你不愿意入朝为官,就留在上京做一个普通百姓吧。本宫要你亲眼看见,你是错的!别忘了,你不仅是‘杨无敌’,你还曾与先帝jiāo换过信物。”说着,萧燕燕拿出那本已经翻烂的《钟隐杂说》,“我们一直都把你当作知己,而你却只把我们当敌人。”说完,萧燕燕扔下书,转身出了毡帐。杨业默然无语,手里紧紧攥着那本《钟隐杂说》,恍如隔世。 五日后,萧燕燕在涿州得到捷报,西路宋军已尽被赶走,所有城池都重新回到辽军手中,并俘虏宋兵数万,车马、辎重、粮食不计其数。而同这个消息一起传来的,是杨业绝食身亡的噩耗。据说,他在弥留之际已失去意识,口中反复念叨的只是一句诗,“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蓟州遇刺 岐沟关一战后,耶律休哥又在瀛洲君子馆大败宋军,两场接连的战败彻底击垮了宋师的斗志,河北的防线瞬时全部崩塌。契丹骑兵在平坦的河北境内纵横驰骋,几乎没有遇到形成规模的抵抗,先后攻陷邢、深、祁等州,最远甚至攻破了德州,彻底在河北大地彰显国威后,萧燕燕和耶律隆绪才班师回朝。途径蓟州时,想起战争中逝去的亡魂,萧燕燕便想到寺庙拜佛,听当地人说这附近有一座修建于唐太宗时期的独乐寺,便令耶律斜轸护送皇上先行,自己则带上萧怀义和一百多名亲军前往独乐寺。 萧燕燕一行人来到独乐寺,见其山门已经破败,周围杂草丛生,只里面一座两层高的庙宇中升着袅袅的佛烟。因为事先已经通禀,庙中的僧人都立在山门前静候。一个身着土黄色长袍,慈眉善目的年长僧人身后站立着四个身着青袍的年轻僧人,几人的长袍都已洗得发白,还能看见一块块补丁。 年长的僧人见太后至眼前,忙双手合十拜道:“贫僧无根恭迎太后圣安。” “无根,”萧燕燕见他大概五十多岁的年纪,却精神矍铄,面目祥和,不禁心生敬慕,“无根师傅无需多礼,你是这独乐寺的主持?” “是,独乐寺是小寺,寺中除了老衲,就只有这四个徒弟了。”说着向身后一指。 萧燕燕不觉点头微笑:“那就请无根师傅带路吧。” “是,太后请。”于是一行人便跟着无根跨过山门,萧怀义自带了些亲军在山门和庙门处把手,萧燕燕只和奚奴、腊梅随无根进了观音阁。只见木结构的观音阁正中是一个五丈高的泥塑的观音站像,虽然面目安详,仪态端庄,但外表却有些脱落。观音阁下层的四壁上满是彩画,有十六罗汉立像、三头六臂或四臂的明王像,还间绘着山、林、云和水等自然景象。虽然形态栩栩如生,颜色却已经模糊。而整个楼阁的梁、柱、斗枋上也出现了许多裂纹,仿佛随时都会倒塌。 萧燕燕上过香后,向无根问道:“我听说这独乐寺当年乃是唐太宗亲自下令修建的,为何如今却是这副败象?” 无根叹口气说:“唐末乱世,蓟州就一直不太平,当兵的打来打去,朝代也更来换取,又遇上了一次地震,独乐寺就这么衰败了。贫僧的师傅带着我们一边化缘一边修缮,可惜势单力薄,终是恢复不到原貌了。” 萧燕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问道:“恕我无礼,无根师傅的法号,有什么特别含义吗?” 无根轻笑一声,目光变得悠远,说道:“贫僧来到独乐寺的时候已过而立之年。那时候贫僧刚经历了一场人生的劫难,万念俱灰,只求一死。是师傅他老人家救了我,传授我佛道,令我走出红尘烦扰。师傅说,世上万物皆为虚无,无所谓根,无所谓果。我既已经入世,就当去除杂念,忘记曾经的我,从此为‘无根’之人。” 萧燕燕思索着无根的话,喃喃道:“无根,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无根笑言:“正如六祖慧能所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人心之迷,都是自寻烦恼罢了。” 就这样,萧燕燕又听无根讲了些佛法,不知不觉天快黑了。萧怀义有些着急,不禁在门外轻声道:“回太后,天色不早了,山路难行,还请移驾吧。” 萧燕燕想了想,对萧怀义说:“本宫今日也累了,今天就宿在这独乐寺吧,明早再下山。”又转向无根说:“还辛苦无根师傅准备些斋饭。” 无根脸上波澜不惊,只微笑说:“是,贫僧这就去准备。小寺简陋,只能为太后临时收拾几间禅房,请太后不要嫌弃。” 萧燕燕笑着摇摇头,奚奴是个伶俐的人,忙对无根说:“奴才跟无根师傅同去吧。”说着两人一前一后就出了观音阁。 萧怀义见阁中无外人,便闪进来轻声对萧燕燕耳语道:“太后,奴才看那主持走路身形,是个习武之人,我怕......” “出家人会点功夫不奇怪,何况他是半路出家呢。”萧燕燕却满不在乎,只说,“你们小心些就好。” “是。”萧怀义只好忙去安排守卫。 晚间,萧燕燕吃过一顿简单的素膳,又听无根讲了些佛经,一直到听见寺庙浑厚的钟声响起,才在腊梅的陪伴下回到禅房休息。萧燕燕合衣而卧,腊梅和白梅则在外间打地铺。忽然间,窗外好像传来兵甲jiāo戈的声音,三人惊醒,腊梅忙跑去开门,却正和奚奴撞了个正面。 奚奴忙将门关严,只见他一手提着剑,脸色苍白,气喘吁吁地说:“主子,萧大人说对了,这是个黑庙。咱们的人因为喝了他们的粥都被下了yào,只有奴才、萧大人和十几个亲军还清醒着。现在萧大人正带人跟他们厮杀呢,主子千万别出去!” 萧燕燕蹙眉一惊,却并不慌乱,她忙打开窗户,果然看见萧怀义正领着十几个人和一群黑衣人拼杀。这些黑衣人却个个身手不凡,有备而来,萧怀义眼见自己渐渐有些顶不住了,一个转身抓住身边的亲军说:“你快下山去搬救兵!我”可话还没说完,萧怀义就觉得背后一凉,他忙回身迎战,可后背还是中了黑衣人一剑,被安排去报信的亲军也被刺死。无奈之下,萧怀义对身后的禅房大喊:“奚奴快带主子走,这有我顶着!” 奚奴忙打开后窗,见房后是一片黑漆漆的野地,急着说道:“主子,快走吧!” 萧燕燕紧紧握着窗框,盯着萧怀义,眼眶微微泛红。腊梅知道她是不忍留下萧怀义一人,只得和白梅两人边哭边劝:“主子,来不及了,圣体重要啊!” 萧燕燕恨自己当初没能听萧怀义的话,但此时她只能狠心。于是她果断转过身,将长袍系在腰间,在奚奴和腊梅的搀扶跳下窗户。奚奴在前,萧燕燕等人在后,主仆四人在漆黑的野地里紧张地跑着,只能听见喘气声和脚下的沙沙声。忽然,几个黑影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奚奴忙举起手中的剑,挡在萧燕燕身前,叫道:“什么人!” 其中一个黑衣人嘿嘿一笑,边说边向几人走去:“萧太后果然女中豪杰,临危不乱,令人佩服。” 萧燕燕停住后退的脚步,她听出了声音,却直直盯着那黑衣人,冷冷地问:“你是谁?” 那黑衣人缓缓摘下头上的黑纱,借着黯淡的月光,露出真容。 “无根!” “我听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不杀生。”萧燕燕尽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哈哈,太后说的没错,只是贫僧身负国仇家恨。杀夷狄,就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没什么不可的!”无根恶狠狠地说。 萧燕燕不禁问:“国仇家恨?你究竟是谁?” “哼,现在也不怕告诉你了,让你知道死在谁的手里。”无根双眼血红,咬着牙齿说道,“我的俗家姓名叫郭仁,我的父亲是后晋蓟州刺史郭固。” 萧燕燕努力在脑中回忆这两个名字,却一点印象也没有,只听无根又愤愤说道:“当年石敬瑭为求一己私利,竟然认贼作父,将燕云十六州拱手让给夷狄。我父亲抗命独守蓟州,连同全家上下五十多口都惨死在石敬瑭和耶律德光手下!那年我只有十岁,因为贪玩出城捉鱼而幸免于难。我回到城里时,见那里已经尸横遍野......”无根眼含泪水,目光倏地变得凶狠,“我一路逃到独乐寺,是主持师傅收留了我,还教我武功,赐我法号‘无根’,意在让我忘掉仇恨。可是,血海深仇如何能忘!还好老天有眼,我以为此生都没有机会手刃仇人了,谁知你自己送上门来。今天就让我们做个了断吧!”说着无根扬起手中的剑就向萧燕燕刺去。 “慢着!”情急之中,萧燕燕一边向后退,一边厉声说道,“郭仁是吧,我倒要问问你,你口口声声说国仇家恨,可是...可是我萧绰可曾害你半分?又可曾害你家人?更可曾残害蓟州百姓?你真正应该恨的人,应该是那些出卖江山,出卖你父亲的汉人。如今你不敢去寻他们,却转嫁到我一个女子身上,这岂是大丈夫作为!” “哈哈,”无根反倒狂笑,“萧绰,伶牙俐齿现在救不了你了,我与契丹人不共戴天之仇,今日杀了你,也当为战场上死去的将士报仇了!”说着提剑袭来。奚奴立刻迎了上去,挡在萧燕燕身前。他师从萧怀义,刀剑功夫并不差,可面对无根却还是力不从心。萧燕燕眼见奚奴支撑不住,急中生智对无根喊道:“无根,无根,你想想你的师傅吧,他为你用心良苦,还将独乐寺jiāo给你,你却辜负他一片苦心,枉他养育你数十年!”无根听了萧燕燕的话果然分了神,奚奴看准时机向他一刺,正好刺中了无根的右肩,可无根身后的两个人见他受伤,也都提剑扑了过来,惊得腊梅和白梅忙挡在萧燕燕面前! 就在剑锋越来越近的时候,两支飞箭从远处shè来,正中两人额头,二人遂应声倒地!萧燕燕忙回头望去,只见耶律斜轸带领着一队人马匆忙奔来! “臣救驾来迟,让太后受惊了!”耶律斜轸匆忙下马跪地,其余人则将无根包围了起来。 萧燕燕这才松开汗津津的双手,镇定片刻,颤声问道:“萧怀义怎么样?” “回太后,萧大人受了些伤,但无大碍。” 萧燕燕轻轻舒了口气,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些血色。耶律斜轸遂起身对无根喝道:“大胆狂徒,还不快束手就擒!” 谁知无根却仰天大笑,又摇头又摆手,众人正惊讶着,却见他忽然横剑至颈间,自刎了。 萧燕燕将头侧过一边,yīn暗的面容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半晌才向耶律斜轸问道:“你怎么来了?” “回太后,皇上知道太后今夜宿在独乐寺后很不放心,便令臣前来护驾,不想一进山门就看见晕倒在地的亲军,这才知道出了事。”耶律斜轸回道。 萧燕燕点点头,目光一闪说道:“记住,这里的事不要告诉皇上,谁也不要说。此地不宜久留,留几个人清理,咱们这就下山吧。” “是,请问皇后,这独乐寺要不要一把火烧了?” 萧燕燕抬头看去,惨淡的月光下,古老的观音阁安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忽然,她高声说道:“奚奴,明日传旨蓟州刺史,重修独乐寺,要找最好的能工巧匠,给本宫修建一座最结实最宏伟的独乐寺!” ☆、德让遇险 萧燕燕和耶律隆绪回到上京后,韩德让携百官在顺阳门迎接圣驾,百姓们也都倾城而出列队相迎。举国的庆典持续了十天十夜,上京城里彻夜灯火辉煌,邻国纷纷派来使臣祝贺献礼,耶律休哥、耶律斜轸、萧怀义等有功的将士也获得了丰厚的奖赏。宴会上,皇帝耶律隆绪率领百官尊封萧燕燕为睿德神略应运启化承天皇太后,萧燕燕至此成为契丹有史以来地位最尊贵的女人,更巩固了她作为监国太后的权利和地位。 和契丹的一片喜庆狂欢相反,它的对手却陷入了战争的泥沼中。宋国第二次北伐失败后,大量难民流离失所,百姓赋役不堪重负,许多田地失耕荒芜,又恰遇黄河决堤,蝗灾严重,国内甚至出现了几起小规模的起义。面对这样的国内状况,四十七岁的赵光义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很多岁,终于不再提恢复汉唐旧疆,对辽战略从进攻转为了防守。他下令,将辽宋分界线向南收缩,并且派小舟沿河巡防,边界的贸易被全部暂停,以防滋事引起战争。甚至提出当辽军入侵的时候,坚壁清野,不要与辽军发生争斗。朝臣中,主和派的声音也渐渐超过了主战派。因为大家都意识到,大宋里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和契丹耶律休哥相匹敌的真正的“虎臣”。右谏议大夫田锡对赵光义说:“过去吴起做魏国统帅的时候,士卒身上长了疮,他能为士卒吸脓;霍去病在大汉为将的时候,汉武帝无为他置办府邸,霍去病说‘匈奴还没有扫灭,怎么可以顾家呢!’,臣不知道陛下您认为,如今我朝的这些将帅有没有吴起霍去病这样的人物。依我看,大宋将帅中一定没有这样的人。将帅不是这样的材料,就不会有威名,没有威名,如何使契丹闻而生畏呢!” 赵光义很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9 章 白大宋的处境,但也无可奈何。从他的兄长杯酒释兵权,到自己“边帅不定”的政策,他们兄弟二人都在极力避免一件事的发生藩镇做大,黄袍加身。盛唐毁于藩镇割据,而大宋更是武将□□的结果。相较于契丹这个外患,赵光义更惧怕藩镇这个内忧。因此,他对于武将从来都是一边重用又一边提防,甚至发明了边帅轮流制度,使“将不识兵,兵不认将”,以此来限制武将的权利。可是这样一来,宋朝里能够所向披靡、以一敌百的“虎将”便越来越少,战场上屡战屡败也就不足为奇了。 对大辽的示弱,却没能换回赵宋的平静。从统和三年到统和八年,五年期间,辽宋战争不断。虽然各有输赢,但对于挥鞭则来,策马则去的契丹来说,宋境遭受的破坏和影响显然更大。统和八年九月,刚刚过完十六岁寿辰的耶律隆绪向母亲萧太后请旨,愿亲自领兵攻宋。看着已经和自已一样高的儿子,萧燕燕知道是时候放手让他去历练了,因此便同意了他的请求,并令韩德让随同耶律隆绪一起,自己则坐镇上京。 九月末,耶律隆绪率大军浩浩dàngdàng离开了上京,这一次他的目标是收复燕云十六州中当年被周世宗占领的瀛、莫两州。虽然这几年辽宋战争中,辽军的铁骑曾经攻破了雄州、莫州乃至瀛州,却总是无法占领这些州郡,以致在契丹有种说法,入宋境易,得宋境难。耶律隆绪心潮澎湃,这是他第一次离开母亲独自亲征,他立誓要打一场漂亮的胜仗给那些说他是太后护翼下的“傀儡皇帝” 的人。因此他马不停歇,只用了十天就兵临瓦桥关。 十月的瓦桥关刚刚下过一场秋雨,残叶满地的萧败景象没能浇灭耶律隆绪心中涌动的激情。他身着银甲银盔,目光炯炯,仿佛透过瓦桥关,直达雄州。一旁的韩德让却有些担心,他太了解皇上了,明白他压抑了许久的雄心终于迎来证明的机会。可是多年的经验告诉韩德让,皇上现在的求胜心在战场上却是危险的。念此,韩德让斟酌着对耶律隆绪说:“皇上,据臣所知,驻守在雄州的赵宋主将何承矩非等闲之辈,此人带兵有方,知人善任,深得将士和百姓的拥护。而他的副将杨延昭不是别人,正是杨无敌杨业的儿子。这个杨延昭虽然年纪轻轻,却颇有乃父风范,亦是一名‘虎将’。所以此战,臣以为,臣以为不宜急攻,可先派小股兵马一探虚实,再定良策。” 耶律隆绪虽然年纪轻轻,但同母后一起听政多年,也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虽然韩德让的话令他不悦,却面无表情,只问道:“太傅...怎么看宋人?” 韩德让一愣,旋即明白了皇上的意图,于是挤出一丝苦笑,缓缓说道:“论勇猛,宋人不及辽人,但是,论坚毅、顽强,宋人却不输。我契丹的铁骑不止一次踏平这里,却总是又被宋人夺回。因为土地对于宋人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契丹的骑兵可以来去自如,但是他们不可以,他们要留在这片土地上。所以,请皇上不要小看宋人。” 耶律隆绪微微一笑,显然,韩德让的话并未能说动他。“太傅是汉人,自然更了解宋人。只是,太傅且不可长他人志气。许多年来,中原王朝的人都瞧不起契丹,以为我们是蛮夷,可结果呢,他们却不得向契丹低头。为什么?因为契丹是勇士的帝国,我们的铁骑可以踏平一方,就可以守卫一方。太宗曾经是如何获得燕云十六州的,今日,朕就要如何拿下雄州!” 望着皇上凶狠的目光,韩德让忽然意识到,他的身上同时混合了他父亲和母亲的痕迹多疑而坚毅,固执而柔软。韩德让知道多说无益,只好轻叹一声说道:“既然皇上决心已下,臣定全力以赴。只是,请皇上务必答应臣,战场杀敌就jiāo给臣和其他将士,皇上您只在御账里指挥全局就好!” 耶律隆绪双眉先是一簇,却也知道韩德让是一片好心,于是便轻轻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这日清晨,天微微亮,耶律隆绪下令开始进宫。他参考了韩德让的建议,并没有派大兵压上,而是令耶律善补领数千精骑突击瓦桥关。一时间擂鼓大作,马蹄飞溅,而宋师出来迎战的正是年轻将领杨延昭。杨业和其子杨延玉为国捐躯之后,赵光义感念杨业一门忠孝,追赠其为太尉、大同节度使,封其妻折氏为诰命夫人,又赐予十七岁的杨延昭殿直的官位。殿直是宋朝武勋贵们挂着的寄禄官,虽有名无实却可保一生荣华。然而,年纪轻轻的杨延昭却拒绝了皇帝的赐封,却要求要到辽宋边界为国戍边,以完成父亲遗志。赵光义欣赏他将门虎子,便任命他为崇仪副使,在瓦桥关何承矩麾下效力。 杨延昭身骑白马,手持红樱□□,这是父亲生前留给他的最后一样东西。望着冲杀过来的辽兵,杨延昭双眼发红,嘶吼着便迎了上去。两人你来我往,不相上下,□□与大刀碰撞下火星四溅。渐渐地,杨延昭似乎体力不支,耶律善补则越战越勇,见杨延昭转身向城关跑去,耶律善补怎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即策马追击。就在快要追上的时候,却突然见杨延昭回身,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副弓箭,耶律善补躲闪不及,正中在右眼上,立刻翻身滚下马,被一哄而上的宋军擒住。其余辽军见主将被擒,纷纷慌了阵脚。瓦桥关上观战的何承矩见时机已到,立刻派出精骑,将那群龙无首的数千辽兵全部歼灭。 耶律隆绪得到消息后龙颜大怒,没想出师不利,还损失了一员大将。韩德让在一旁安慰道:“圣上息怒,此役我军虽败,但幸在主力犹存,也摸清了对方的实力。臣以为,宋师此役士气大涨,定会加强防范。为今之计,更不可气急,不如表面上佯装进攻,实则挖地穴暗度陈仓。” 耶律隆绪烦躁地来回踱步,愤愤说道:“宋人卑鄙狡猾,以诡计取胜,胜之不武!朕也给他来一个调虎离山之计!” 韩德让不禁问:“皇上的意思是?” 耶律隆绪露出狞笑,恨恨说道:“五日后,太傅率主力攻城,何承矩定会倾全力守城。而萧宁贝会领着精锐偷偷绕到瓦桥关西侧,突击西门,等萧宁贝攻入城里再与太傅里应外合,你说如何?” 韩德让思索片刻,沉吟着说:“此计虽可行,但不得不防备何承矩已做了万全的准备。若是强攻不下,请皇上要当机立断,及时退守,不可与宋军纠缠。到了十一月,天气寒冷,就更不适宜攻城了。” 耶律隆绪显然有些不耐烦,皱着眉头说:“太傅怎么总是担心打败仗。朕听说,乾亨元年,宋师二十万大军合围幽州,太傅顶住火pào箭雨,独守幽州城,那是何等气魄,怎么如今却这样胆小了!” 韩德让脸色难堪,默默说道:“也许,也许是臣老了吧。” 耶律隆绪却没有留意韩德让的痛心,只冷冷说:“总之,朕希望五日后所有人全力以赴,一雪前耻!” 这日早上,韩德让开始率兵攻城。寒风中,他灰色的胡须微微抖动,就如同他此时的心情一样。韩德让预料的没错,宋师准备充分,箭羽、滚石、木桩、火炬,都给辽军的攻城带来极大的困难。眼看着辽军一批一批地冲上去,又被打下来,韩德让忧心忡忡。他想起来离开上京前与萧燕燕的谈话,当时他并不赞同这次出兵。虽然连年的战争,大辽胜多败少,但不仅边界地区的百姓深受其害,将士们也对无休止的战争产生了厌烦感。韩德让建议萧燕燕休养生息,再待时机。但萧燕燕却不以为然,她似乎不甘心眼前的疆土,定要将瀛、莫两州再次收入囊中。想到这里,韩德让轻轻叹气,他明明记得曾经萧燕燕是最讨厌战争的人,也不止一次说宁愿大辽多一些耕牛,少一些战马。却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里只有战争和疆土。 攻城从早上一直打到黄昏,却也不见起色,而士兵们显然已经疲惫,进攻也不如之前凶猛。就在这时,皇上身边的一名禁军慌慌张张地奔到韩德让帐内,脸色苍白,气喘吁吁说道:“太傅,太傅,不好了!” “怎么了,你慢慢说。”韩德让蹙眉问道。 “萧宁贝将军在西面进攻失利,损失惨重,皇上知道后大怒,竟...竟亲自带兵奔袭过去了!” “什么!”韩德让惊得站起来,一边去拿身边佩剑和头盔,一边怒斥,“废物东西!你们怎么不拦着皇上!” 那禁军追着韩德让走出军帐,苦脸说道:“拦了,可...可皇上不听啊!” 韩德让不再理他,一个翻身蹬上自己的战马,对身边的副将说:“传我命令,停止进攻,全部回防,违命者斩!”说完策马就走。他一路狂奔,远远就看见一身金甲的耶律隆绪骑在白马上观战,甚是显眼。韩德让暗叹一句“不好”,急忙夹紧马肚加速。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韩德让快要奔到耶律隆绪身边的时候,只见一支飞箭直直向耶律隆绪飞来。韩德让来不及多想,一边大喊“让开”,一边一个跃身从马上跳起,用尽全身力气向耶律隆绪扑去。再看去,就见耶律隆绪已经翻滚在马下,而韩德让也栽倒在地,胸口却chā着一支箭,鲜血直流。 耶律隆绪哪里经过这种场面,呆呆愣住,不知所措。韩德让忍着胸口的剧痛,挣扎着说:“皇...皇上,看来...看来宋军...早有防备,我们还是赶快撤兵...撤兵为好,皇上!” 耶律隆绪这才恢复了神色,强作镇定,说道:“快,把太傅抬到朕的战车上,撤兵!”可话刚出口,就看见远处尘土飞扬。原来,宋军shè出一箭后,见有人倒下,以为中箭的是大辽皇帝,于是立刻派大军出击。 “皇上,别管臣!”韩德让强挺着站起身,急切说道:“皇上,您...您快走,臣...臣自有办法!”见耶律隆绪踟躇着不动,韩德让对皇上身边的耶律速撒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快扶皇上上车,换下...换下皇上的衣服!” 耶律速撒等人这才急忙将皇上搀到车上,又为皇上换上一件普通士兵的铠甲,然后驾车而去。耶律隆绪在车上看着韩德让面如纸白,却神色镇定,心里翻江倒海,只得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韩德让喃喃道:“太傅,你一定要撑住。” 见皇上已经走远,韩德让这才令人将皇上的金甲给自己穿上,又忍着剧痛重新蹬上战马,组织辽兵有序撤退。远处的宋军见刚刚倒下的“大辽皇帝”又重新站了起来,还指挥自若,以为那一箭并没有shè到。又见天色已晚,辽军撤退有序,担心辽人背后有诈,因此也不敢远追,只将近前的辽军尽都剿灭便收兵。韩德让这才趁着夜色,伏在马背上,在十几个骑兵的护卫下从西门撤离。 另一边,耶律隆绪回到大本营后,因为担心韩德让急的坐立不安,他一边气自己出师不利,一边也后悔当初没听韩德让的劝告。这时帐外传来“太傅回来了”的喊声,耶律隆绪一个箭步跑出去,正看见众人将韩德让抬下马。只见他面色苍白、双目发黑、嘴唇发紫,似乎已经奄奄一息。耶律隆绪忙令人将韩德让抬到毡帐,传御医为其医治。半个时辰后,御医才擦着汗向耶律隆绪汇报:“回皇上,太傅的箭伤伤在右肩伤,本无大碍,可是...可是这箭上有dú。” “什么,是dú箭!?”耶律隆绪惊问。 “是,皇上。而且太傅受伤后又骑马奔波,导致dú液扩散到了体内。幸好太傅身体壮健,又有功夫底子,才没有使dú液遍布全身。这要是换成别人,恐怕...恐怕已经......” “那...那太傅还有救吗?” “臣虽然暂时用yào控制住了dú液蔓延,但是这里的yào品不足,若要彻底清除dú液,只有回上京,到时候...就看太傅的造化了。”御医答道。 耶律隆绪瘫坐在椅子上,额头上渗出滴滴汗渍。半晌,他叫来耶律速撒,幽幽说道:“明日分批从瓦桥关撤兵,回上京。” ☆、以命易和 耶律隆绪等人回到上京时,已经是十一月中。韩德让被直接送进了韩府,提前得到消息的胡浩卿等人早已等在府中,急忙开始为韩德让诊治。耶律凝几乎哭成了泪人,日夜服侍在一旁,寸步不离。耶律隆绪和萧燕燕也日日派人探视。终于,在昏迷了大半个月后,韩德让清醒了过来。他一睁开眼睛就看见眼眶发青、脸颊消瘦的耶律凝正在为自己擦拭手臂,惊得韩德让一颤,倒把耶律凝吓了一跳。 “你醒了!”耶律凝惊喜地叫道。 “是,”韩德让想把手臂抽出,却发现自己使不上劲,只得避开耶律凝热切的目光,弱声说,“公主,这些事让...让下人做...就好。” 耶律凝不理睬他,一边继续擦手臂一边冷冷说:“你放心,如今你醒了就好,以后你就是想见到我都难了。” 韩德让不知她何意,虚弱地问:“公主...公主此话何意啊。” 耶律凝面色平静,风轻云淡地说:“你昏迷的这些日子,我日夜守在你身边。我跟自己说,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宁愿就这样一辈子待在你身边,不求名分。”说到这里,耶律凝凄然一笑,“结果,结果你念叨的除了皇上,就是她。原来你为了她们母子,真的连命也可以不要。所以,我认输了,也认命了。但这二十年我不后悔,毕竟我也有过很美好的回忆,只是我累了,以后的日子我想过的轻松一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0 章 韩德让怔怔望着耶律凝,与她相识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听耶律凝这样平静地同自己谈心。听她这番话,韩德让既为她高兴却又有些内疚,自己已经习惯了耶律凝的任xìng,如今见她忽然成熟起来,倒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额...公主...公主...是要离开上京吗?” 耶律凝淡淡地说:“是,我要去幽州悯忠寺。” 韩德让一惊,他以为耶律凝要出家,急的狂咳不止,肩旁也隐隐作痛。耶律凝吓得忙问:“你,你怎么了,我去叫御医吧!”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高喊:“太后驾到!” 耶律凝脸上闪过一丝不快,又对韩德让苦笑说:“好了,我也不用叫御医了,她就是医你的yào。”说罢头也不回地闪进了后堂。 恰此时萧燕燕走了进来,她看见韩德让醒来也是喜得目光一亮,见他要起身给自己叩拜,忙制止说:“你不必多礼,快躺下吧。” “是,谢太后。”韩德让靠着背枕,依然低着头,“臣没能保护好皇上,又打了败仗,请太后惩治。” 见韩德让脸色苍白,身体虚弱,萧燕燕忍住心酸,只说:“皇上已经跟我说了,是他草率行事,又未听太傅的忠言,才落得败局。多亏你及时出现,救了皇上一命,皇上和本宫还要谢谢你。” “臣不敢,”韩德让颔首说,“臣知道,皇上...皇上一直对臣有误会,所以...所以是臣的德行不够。” “不,德方,”萧燕燕紧紧盯着韩德让,有些动情地说,“这些年,我们母子多亏了有你,你的忠心天地可鉴。” 萧燕燕的话令韩德让亦动容,两个人之间似有千言万语,此时却都沉默不语,可在两个人心里又好像互相诉说了千百回。萧燕燕心里想的是,这些年你尽力辅佐我和皇上,却承受着旁人的非议,甚至皇上的猜忌,当初将皇上和大辽江山托付给你,却是拖累了你。韩德让却想,就算当初没有先皇的嘱托,我也一定不会袖手旁观。既然我没有福气娶你,也总可以在一旁默默保护你,我受些苦不要紧,但你要幸福。 半晌,韩德让打破了两人间的平静,他撑着床沿,支起半个身子,缓缓说道:“太后,臣...斗胆,有一不情之请。臣知道,太后有扩大契丹疆域的野心,也有才能和魄力。但是,您还记得吗,先皇也曾说过,只放牧却不种草,终有草尽畜忘的一天。宋人曾想收复幽云,但是经过这两次北伐失败,已经彻底放弃了这个想法。我们想收复关南两州,如今看,也是困难重重。可是...可是连年的战争,百姓和士兵们才是受害最深的。” 萧燕燕眉头紧蹙,犹豫片刻幽幽说道:“有一件事,你和皇上都不知道。统和三年,我从幽州回京的路上在独乐寺曾遭遇暗杀。杀我的人是那的住持,叫无根,原来他的父亲是曾经的蓟州刺史,因为不归顺大辽而被石敬瑭灭门。所以,他隐姓埋名,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替家人报仇。德方,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我常常很恨那些汉人,像杨业,像无根,他们都是人中之龙,却偏偏陷入华夷之分中,不管孰对孰错,总是把矛头指向我们契丹。无论我们如何施仁政,无论汉人政权有多不堪,这些人却永远把什么民族大义、华夷有别放在嘴边。我就是要证明给他们看,他们是错的!” “可是太后您知道吗,在幽云地区,百姓们对大辽,对皇上,对您都是jiāo口称赞的。百姓归则国强,太后又为什么因为几个顽固不化的人而让百姓们失望呢。如今,宋国已经示弱,并将边界南移,想来短期内不会主动来来战。我们也应该趁这个时候休养生息,重整内政,这些年连年征战,大辽上下也是百废待兴。既然辽宋间的较量不会停,那么谁准备的充分,谁才会是最终的赢家。恳请太后,以大辽百年万世基业为重,切莫拘泥于眼前的得失!” 思忖半晌,萧燕燕露出一丝笑容,向韩德让幽幽说道:“太傅好好养病吧,只要宋人不犯我,大辽十年之内,与宋无战。” ☆、西域来客 第五卷 不负相思 统和十二年,契丹迎来两件喜事。二十岁的皇帝耶律隆绪举行大婚,他迎娶的妻子不是别人,正是太后萧燕燕的侄女,北府宰相萧继先的女儿萧灵琦。萧灵琦小字菩萨哥,年芳十四,自小聪颖端秀,十岁就被选入宫中,以皇妃的身份学习宫廷礼仪,适应宫廷生活。对于自己挑的这个儿媳,萧燕燕很是满意,耶律隆绪也喜欢萧灵琦xìng情温顺,况且两个人一处长大,感情自然也亲厚。看着一对璧人向自己叩拜,萧燕燕感慨万千。仿佛昨天,她还身穿凤冠霞帔,在父亲和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走向耶律贤。那年她十六岁,和萧灵琦一样,年轻、美丽、热情、又有一些骄傲。她们都带着姓氏的荣耀,背负着家族的期望从父母的宠爱中踏入另一个陌生的世界。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萧燕燕眨了眨潮湿的双眼,不禁用手抚了抚鬓角,她跟自己说,应该高兴才对。 举国的庆典持续了近一个月,契丹又迎来了远方的客人高昌回鹘、喀喇汗、龟兹国、于阗国等西域诸国的王使,带着丰富的礼物,一行五百人浩浩汤汤来到上京。西域诸国每隔几年就会派使团出访契丹,除了向契丹皇帝进奉贡品外,还在上京进行商贾贸易活动。这样,来自西域的玉器、佛经、珠宝、犀、rǔ香、琥珀、玛瑙器、镔铁兵器等传入契丹,而契丹的金带、丝绸织物和兽皮等也进入西域各国。与进入宋地道路漫长又危险颇多相比,西域通往契丹,只需先沿绿洲道至沙州,再行往东北,经草原道即可进入契丹境内。因此西域诸国与契丹的来往一直非常密切,每次出使都在四百人左右。而上京百姓也如同过节一般,早市夜市、北市南市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街道上会响起独特的西域音乐,身着各国服装的人们在这里jiāo易、饮酒、表演,整个上京都沉浸在欢快蓬勃的气氛中。 萧燕燕这晚为各国使者举办了盛大的欢迎宴会。萧燕燕和耶律隆绪端坐在宣政殿正中,皇贵妃萧灵琦坐在耶律隆绪下首。萧燕燕左手边坐着韩德让、耶律隆庆、萧继先等契丹贵戚,右手边则坐着西域诸国的来使。富丽堂皇的宣政殿热闹非凡,西域的使者们跋涉千里带来了特色美食美酒,以及种类多样的乐器和能歌善舞的西域舞者,契丹自然也拿出了珍馐美食款待来客。这些使者们常年往返西域和契丹、宋之间,都能够说一口流利的契丹语和汉语,讲起发生在西域的奇闻异事,总能把众人逗得捧腹大笑。 高昌回鹘的使者泰维斯亚见太后和皇上心情大好,趁机起身拜道:“太后、皇上,小臣这次奉命觐见,还有一个请求。” “你说。”萧燕燕笑答。 “是。高昌作为契丹的属国,这些年一直受到太后和皇上的恩典。我王听闻魏国长公主尚待字闺中,故派臣为已经成年的大王子,也就是未来的高昌王向太后皇上求亲,盼望着能够亲上加亲呢。” 萧燕燕和皇上还未说话,坐在泰维斯亚身边的喀喇汗国使臣亚里坤却站了起来:“泰维斯亚大人可真是会算计啊,怎么只有高昌王想亲上加亲,只有高昌王拿得出丰厚的聘礼吗?太后,皇上,臣也要为喀喇汗王子向长公主求亲!” 这一下,于阗、龟兹等国的使臣也纷纷站起身,为自己国的王子求亲。萧燕燕瞟了一眼坐在后面的耶律平南,见她面露不屑之色,怕她说出什么无礼的话,于是笑说:“各位使臣的心意本宫和皇上都领了。只是,我这个女儿六岁那年有一个巫师给她算过命,说她啊二十四岁那年命中会有一劫,如要安度此劫,只可把她养在宫中。所以,呵呵,请诸位理解我这个做母亲的心吧,这个女儿我还要在身边留上几年。不过,我契丹宗室的未婚女子中,好多人论样貌xìng情都不输公主,本宫和皇上一定会为诸国王子指配一位最合适的王妃。” 众人见太后这样说,也不能再勉强,只得叩首谢恩。萧燕燕点点头,又对大家说:“本宫看到契丹与西域这样和气,心里很是安慰。如今战乱也少了,各位使者、商友可以常来上京走动,大家互通有无,岂不更好。” 高昌国使泰维斯亚似乎犹豫了片刻,若有深意地笑说:“上京这样繁华富足,我们自然想常来。只是...只是太后有所不知,这往来的路途...却不好走啊。” 萧燕燕摇头笑说:“这怎么会,你们从西域来,根本不需要途径别国,走的都是我契丹的国境。可况,契丹的西北招讨司就设在来路上,你们若是遇到什么问题还可以在那里得到帮助,怎么会说道路不好走呢。” 几个使臣互相看了看,还是泰维斯亚先开口说道:“说出来怕太后不相信呢。臣斗胆请问太后,”泰维斯亚举起手中的酒杯,“在契丹,这盛满葡萄酒的夜光杯,是不是只有尊贵的客人才可以享用?” “自然。”萧燕燕不知他何意。 “可是,太后却不知,在西北,连最低级的士官都是用夜光杯喝酒呢,更别提招讨使将军了,她用的可是晶莹透明的玻璃杯。玻璃杯何等稀少,臣这次也只带了两个奉给太后和皇上。可是在西北招讨司,玻璃杯可不是什么稀罕物呢。” 一时间,宣政殿鸦雀无声,因为众人都知道,如今的西北招讨使正是萧太后的亲姐姐,皇太妃阿依古。萧燕燕察觉出众人神色的变化,却面无表情,只淡淡地说:“玻璃杯宫里也不是没有,每年皇太妃都会向皇上和本宫进贡,只是本宫不喜它易碎罢了。” 泰维斯亚咬了咬牙,鼓起勇气说:“可是太后知不知道,皇太妃的那些贡品又是从何而来呢。从西域而来的商队,无论携带的是献给太后和皇上的贡品,还准备是买卖的商品,到了皇太妃的地盘都要被抢走一大半。就像这次,臣本来带了五个上等制作的玻璃杯,却被王妃扣了三个。还有玉器、琥珀、玛瑙,也都是要王妃先挑选一遍,剩下的...剩下的才轮到太后和皇上呢。” 只听“啪”的一声,众人都被吓了一跳,原来是皇上将手中的夜光杯重重摔在桌案上。再看耶律隆绪,面目铁青,似乎非常生气。萧燕燕的脸色也变得难堪,她瞟了一眼其他使臣,冷冷问:“是这样吗?” 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轻轻点头。泰维斯亚见此情景,不禁说道:“不是臣等有意要扫太后和皇上的雅兴,太后刚才问臣为什么商队不常来上京,臣也不敢隐瞒 。这几年王妃变本加厉,原来过路也只是十之取二三,现在却是要尽她挑选,若有不服从,轻则扣留商队,重则丧命。我们这些人,是使者,也是商人,这样的盘剥,真是要我们的命啊。” 萧燕燕越听心越寒。自从保宁三年年,阿依古在危难之际率兵击退了来侵的阻卜部落后,便被耶律贤封为西北招讨使,统管西北。这些年在她的治理下,北面的阻卜等部落果然不敢再来犯,西北也渐渐富裕起来,因此萧燕燕便一直放心将西北教给阿依古。这些年大辽与赵宋战争不断,她便更少cāo心西北,所以今天她也是第一次听到阿依古的所作所为。见众人都盯着自己,萧燕燕又恢复笑颜说道:“诸位放心,这件事本宫会给大家一个jiāo代的。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大家别扫兴。泰维斯亚,皇上喜欢听你讲那些西域见闻,你再跟皇上多说些。”宣政殿这才又恢复了歌舞升平。 晚宴后,萧燕燕召见将韩德让。见萧燕燕脸色不好,韩德让知道她还在为刚刚泰维斯亚的话烦心。 “刚才泰维斯亚说的话,你怎么看?”萧燕燕问。 韩德让沉思着说:“此事事关重大,若高昌使节说的都是真的,那皇太妃犯的就是大逆不道之罪。只是,臣以为也不能只听一面之词,应该先了解情况,再做决断。” “依你说怎么做?” “臣想,可以先把耶律速撒叫回来问问。这些年,耶律速撒驻守乌古敌烈部,虽然不在西北招讨司,但一直归皇太妃管辖,他也许能知道一些实情。而且...而且若有什么意外,他距离西北招讨司最近,也应该...应该有所防备。” 萧燕燕明白韩德让的意思,所谓“意外”就是阿依古领兵叛乱。萧燕燕心里一颤,但她相信不会有这一天。她了解自己的长姐,阿依古要强,不居人后,有时候显得有些冷酷,但是她对家人却情深意重。萧燕燕依然记着当年阿依古出嫁时对她和鹦哥说的话。想起鹦哥,萧燕燕又觉得心烦意乱,只轻轻对韩德让说:“就按你说的办吧,让耶律速撒回来。” 五天后,耶律速撒风尘仆仆赶回上京。像所有契丹武士一样,耶律速撒身材高大,常年在草原风吹日晒,使他的面孔早已坚硬黝黑如顽石,也更显得威不可侵。自从统和一年耶律速撒担任耶律隆绪的禁军开始,便展现出了出色的军事指挥才能。统和十年,萧燕燕将耶律速撒派到乌古敌烈部,任统军使。耶律速撒不知道太后急诏他所为何事,因此有些忐忑。 萧燕燕将几天前在宴会上发生的事告诉了耶律速撒后,问道:“高昌使节的这些话属实吗?” “回太后,这...这...大抵...大抵属实。”耶律速撒答得吞吞吐吐。 “什么叫大抵属实!”萧燕燕气的拍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1 章 底是不是真的!” “是,是真的,太后!”耶律速撒复又跪下。 萧燕燕心一凉,怒斥道:”既然是真的,为什么不向本宫禀告,是觉得本宫老糊涂了吗!” “不是的太后,是...是王妃说,王妃说这些都是您让她这么做的。”耶律速撒急忙说道,“王妃说,太后不想让西域的人以为大辽有利可图,所以要给他们些颜色看看。而且...而且...之前臣也劝过皇太妃,皇太妃不但不听,还把每年分给臣的战马、帐篷、武器数量减半,说乌古敌烈部不需要这么做装备。臣听说,在西北招讨司,也有人向王妃谏言,可是...这些人不是被训斥就是被罢官,甚至丧命。” 萧燕燕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双手不禁握成一拳。她没想到阿依古会这么大胆,不仅假传圣旨,扣留贡品,还擅自斩杀朝廷官员,简直成了一方之王。她更想不通,当初那个信誓旦旦要做女将军的阿依古怎么会变的如此跋扈嚣张。耶律速撒见太后目光忧愤,踌躇着说:“太后,有件事臣...臣不知当不当讲。” “你说。”萧燕燕冷眼看着他,面无表情。 “是,皇太妃刚到西北的那几年雷厉风行,身先士卒,确实令人信服。这几年xìng情大变,其实...其实是因为一个男人。” “男人?什么男人?” “是...是一个叫塞维亚的马奴,他是...是皇太妃的...男宠。” ☆、宫闱丑闻 “什么,你说什么,男宠?”萧燕燕几乎要站起身来。 “是。那个叫塞维亚的本来是一个马奴,不知道什么缘由就被皇太妃看上了。先是被任命为驯马官,后来又任命为侍卫长。后来那塞维亚侥幸和阻卜打了场胜仗,竟一举被封为威龙将军和副招讨使,俨然是仅次于皇太妃的人物。”耶律速撒低着头,有些犹豫地说,“风言风语传出来不少,后来...后来皇太妃也干脆不避讳了,两个人出双入对,寸步不离。大臣中也有异议的,但...但这毕竟是皇太妃的私事,何况...何况皇太妃眼中也只有塞维亚一人,连小王爷耶律牙里也因为一句话得罪了塞维亚,也被皇太妃......” “牙里?”萧燕燕厉声问道,“牙里不是酒后骑马,不慎从马上跌下摔死的吗?” “酒后骑马是真,但是听说...听说不是小王爷自己从马上跌下的,是...是被人打下马的。早些时候,小王爷曾经和塞维亚发生了些争执,还被塞维亚打了,小王爷就去找皇太妃理论,没想到皇太妃不问缘由先给了小王爷五板子。小王爷气不过,受了打后就去喝酒,结果晚上骑马的时候就......” 萧燕燕双目如冰,狠狠地说:“这么大的事,为什么都没有人来告诉本宫!” 耶律速撒见太后震怒,忙低下头不敢再说话,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韩德让也跪了下来。其实他们两人不说话萧燕燕也明白为什么都没人告御状,众人有所顾忌,皆因为皇太妃是自己的亲姐姐,这些年又深得先皇和自己的信任,因此敢怒不敢言。但是萧燕燕始终不敢相信的是,她那个比男子还英勇果敢的姐姐会对一个马奴倾心,甚至为了他不惜犯众怒。她可是皇太妃,是西北招讨使啊。韩德让见萧燕燕脸色发青,双眉紧蹙,忙对一旁的耶律速撒悄悄暗示。耶律速撒得了韩德让的眼色,低头轻声说:“太后,太后若没有其他吩咐,臣告退了。” 萧燕燕还在气头上,所以没有出声,只是将头侧到一边。待耶律速撒退了出去,她才冷冷地问韩德让:“这件事你知道吗?” “臣,今日也是第一次听说。” 萧燕燕审视着韩德让,见他目光坦然,才叹口气说道:“你怎么看?” 韩德让沉吟着说:“臣认为,应该把这件事和西域使臣受阻,分开来看。” “分开?你没听见耶律速撒说吗,皇太妃的种种行为都是受了那个马奴挑唆。”萧燕燕气说道。 “可是太后,西域使臣受阻是国事,皇太妃和塞维亚,却是她的私事啊。皇太叔过世已经多年,按理说,皇太妃是可以再婚的。” “我知道,”萧燕燕有些痛心疾首,“我知道大姐这么些年心里有委屈。皇太叔去世那年,大姐才二十四岁,这寡一守就是二十年。她若是堂堂正正择个夫婿嫁人,我一定为她高兴。可是,你也听见耶律速撒怎么说的了,男宠!他不仅是一个身份低贱的马奴,还是个那样跋扈不堪的人,我...我真担心她误己误国啊!” “太后,太后请先不要着急,请太后准许臣亲自去一趟西北!”韩德让忙安慰道。 萧燕燕这才注意到韩德让一直跪着,才有些歉意地说:“你起来说话吧,你说你要去西北?” 韩德让谢恩起身后说:“是。事到如今,太后免不了要听听皇太妃怎么说,再做决断。若是能够证明所有坏事都是塞维亚背着皇太妃所为,皇太妃只是失察之责,那只要将塞维亚□□以正视听,皇太妃就还是皇太妃,是契丹的西北招讨使,也还是太后您的姐姐。但是,皇太妃的脾气您也是知道的,所以就需要一个亦公亦私的人去说服皇太妃。臣自小和皇太妃一同长大,也许可以想办法劝说她。” 萧燕燕琢磨着韩德让的话,不禁暗暗佩服他的心思。若能如他所说,所有的罪名都扣在塞维亚的头上,这样既保存了皇室的体面和大姐的身份,也给了众人一个jiāo代。念此,萧燕燕点点头感激地说:“好,德方,就辛苦你走一趟了。” 不日,韩德让就启程西行。二十几年前他曾经踏入过西境,可是此时眼前的风貌还是令他感慨。漫无边际的戈壁,风沙走石,无休无止的暴雪,寸步难行。方圆几百里的路上看不到一个人,莫名的恐惧和漫长的孤独几乎要将人吞噬。韩德让不禁想到阿依古,想到她在这里一待就是二十年,不觉心里也酸酸的。 韩德让一行走了半个多月才到达西北招讨司,远远地就看见太妃阿依古率领着众将士在城门迎接。韩德让暗暗惊讶,他很难将眼前这个披着兽首裘衣、头顶豹皮帽的皇太妃和记忆里那个美丽率真的阿依古当成一个人。这并不是因为她容貌的衰老,实际上她比年轻的时候倒还多了些贵fù的妩媚。可是那被风吹得坚实的皮肤、被雪洗得冷漠的双眼,还有常年策马征战而磨砺出的身姿都令韩德让陌生,又心生敬畏。他侧眼看去,见阿依古身边立着一个身材高大、锦衣玉裘的男子,韩德让猜想这个人一定就是马奴塞维亚吧。他的确是个英俊的男子,高挺的鼻子,黝黑的皮肤,黑亮的眼睛,浑身都散发的用不尽的力量和野xìng。虽然他的年纪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可是和阿依古站在一起却也十分般配,他们就好像两头野兽,时刻准备着捕食猎物。 当晚,阿依古在城里设宴为韩德让接风。韩德让记得,当年他来西北的时候哪里有什么城池,只有大大小小的毡帐。可是如今这可敦城里的宫殿虽不及上京、南京奢华,却也可称得上金碧辉煌、别有风情。可见这些年,阿依古在西北确实用心经营,效果显著。可是韩德让却也不禁暗暗担忧,看这殿内的摆设、酒具、一应用品等,真如高昌使节所说,其中奇珍异宝相比上京有过之而无不及。而阿依古和塞维亚更是在他的面前毫不顾忌,如胶似漆。按说从西域使节面圣到今天已是两月有余,阿依古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的来意,她这么做要么说明她问心无愧,要么就是她根本不准备向朝廷、向太后认罪。 当晚的宴会在饮酒和寒暄中度过,第二天一早阿依古又亲自带兵北进,驱赶几日前犯侵的阻卜残军。韩德让便跟随阿依古的军马一同北上,虽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但阿依古的骑术shè技却越发精进。而她手下的这些将士也都身手不凡、勇猛无比,驰骋在雪地上如履平地,杀起敌来更是刀起头落,毫不留情。不知道是不是天气过于寒冷,韩德让竟看得心里发凉。一直到第二日晚上,韩德让才有机会与阿依古单独见面,他正琢磨着该如何开口,却没想到阿依古先说了话。 “德方哥哥,咱们就直说吧,太后准备怎么处罚我?”阿依古面上带笑,目光却冰冷。 韩德让没想到阿依古会称呼他“德方哥哥”,这个已经消失了二十多年的称谓忽然被唤起,反倒令他愣了愣。 “皇太妃...何出此言呢?” “难道不是吗?”阿依古冷笑,“不是有人在太后面前说我居功自傲,不把太后和皇上放在眼里,还...还不检点吗?” 韩德让干笑一声掩饰尴尬,说道:“皇太妃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确是有人参了皇太妃一本,但太后却不准备追究。太后说,皇太妃数年来为契丹戍守西北大门,功劳至伟,若有些过错,也可功过相抵了。更可况...皇太妃,您终归是太后的亲姐姐啊。” 韩德让的话倒有些出乎阿依古的意料,也令她有些动容。她收起刚刚的厉色,语气也变得温和,说道:“臣妾...臣妾谢太后。德方哥哥,太后...太后还好吗?” 韩德让笑说:“太后身体还算康健,只是这些年故人一个一个离开,太后也时常觉得寂寞,常常念叨皇太妃,想念的很。” 阿依古目光幽幽,仿佛陷入回忆中,轻轻叹道:“这一晃,我们也有快二十年没见了,这些年,她一定很不容易......” “是,皇帝年幼,朝中大小事务均需太后定夺,有时候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韩德让答道。 阿依古点点头,柔声说道:“还好有德方哥哥在太后身边。对了,德方哥哥,这次太后派你来是否有对西北有新的安排?” “呃,”韩德让斟酌着说,“其实,其实太后这次派我来,是为了一件家事。” “家事?” “对,是...关于威猛将军。” 阿依古刚刚还带笑的面容倏地冷却下来,yīn沉问道:“你是说塞维亚吗?他怎么了?” 韩德让心一沉,缓缓说道:“西北和朝中的大臣对威猛将军非议颇多,我也得到了一些证据,证明威猛将军的确做了有损朝廷利益,戕害朝廷命官的事,所以” 韩德让还未说完,阿依古却抢先说:“所以你要我jiāo出塞维亚,来换取我的太平是吧。”见韩德让不说话,阿依古冷笑一声说:“刚才你口口声声说什么姐妹情深,我还差点信了你,信了她!原来,原来你们早就预备好,要至塞维亚于死地。韩大人,我告诉你,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我的命令。如果要罚,就冲我来!” 阿依古的反应在韩德让的预料中,他不慌不忙地说:“皇太妃不要逞一时之气。您想一想,太后这么做,都是为了保存您的清誉和安稳。” “那你替我谢谢她。我的清誉和安稳早在十几年前就没了。”阿依古越说越气,“你以为这西北是靠清誉和安稳打下的吗!野兽一样的敌人,地狱一样的天气,无休止的战争,你还跟我讲什么安稳!二十年,我常常忘了自己是个女人,只有在战场上我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只有杀人才能让我快乐!我觉得自己就是活在地狱里的一个怪物!直到...直到遇见塞维亚,我才觉得自己又变回了女人。所以,还是那句话,要想杀塞维亚,就先杀了我!” 阿依古的语气令韩德让震惊到,他没有想到这个马奴竟然在阿依古心中如此重要。韩德让不得不站起身恳求道:“皇太妃,难道,你要为了这个男人而舍弃和太后的姐妹之情吗!?” 阿依古微微一颤,眼中含着泪水,语气却异常坚定:“她若无情,就休怪我无义!” ☆、太妃谋反 “她真的这么说!?”在那晚说服阿依古失败后,韩德让便被拒之门外,因此他只在西北待了三天便败兴回到上京。当萧燕燕听到韩德让的禀报时,也震惊不已。 “是,臣...臣无能。”韩德让垂首答道。 萧燕燕又气又怨,不禁连连叹道:“糊涂啊,糊涂啊......” “臣也是没想到皇太妃将塞维亚看得这样重。” “她就是自持有功,加之这些年朝廷放纵,她眼中竟没了国家大义,就只有她自己的快活了!”萧燕燕负气说道。 “太后息怒,皇太妃现在是受人蛊惑。臣想,如果能请皇太妃来上京面见太后,您们当面将误会解开,问题就可以解决了。”韩德让心里想着如何才能保全阿依古,也避免姐妹相戈的事发生,却听到萧燕燕冷冷地说:“不,这次我不能由着她。” “太后” “德方,我不只是她的姐妹,我更是大辽的承天太后。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今天我放纵了她,明天就出现第二个马奴,第二个阿依古。”萧燕燕目光深邃,声音却有些颤抖,“所以,我不能开这个先河,也要告诉所有人,在国家面前,谁也没有特例。拟旨,责令皇太妃在一月内将罪人塞维亚押送到上京,否则,朝廷将派兵捉拿罪犯!” 韩德让知道这姐妹两人一样倔强,于是担忧地说:“太后,臣明白您的苦心,只是...皇太妃的脾气您是知道的,臣担心...担心她会......” “你担心她会造反?”萧燕燕冷眼问道。 “是,臣这次去西北,见皇太妃治军有方,将士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2 章 无不唯命是从,甚至...视将命胜于皇命。臣到了西北后,要将太后赏赐的金银绸缎分给众将士,可众人都看着皇太妃,没有皇太妃的命令,甚至动都不敢动。所以皇太妃若要反,整个西北一定都会响应,如果再引得阻卜诸部趁机南下,将会是一场大战。” 萧燕燕冷笑一声,紧握着拳头说道:“好啊,若是这样,那这根刺我就更要连根拔起了!” 另一边,虽然同韩德让说的强硬,可等他走了阿依古心里也有些打鼓。她当然不想和萧燕燕翻脸,毕竟她是自己的亲妹妹,也是唯一的亲人。只是她没想到萧燕燕要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塞维亚身上,这不就是要把塞维亚从她身边夺走吗。想到这里,阿依古就又心酸又愤恨。而塞维亚更是提心吊胆,实际上那天韩德让与阿依古的谈话他躲在后堂听得一清二楚。塞维亚恨的牙痒痒,虽然阿依古拒绝了韩德让,但是他心里却不能踏实。如果太后真的以武力逼迫皇太妃,皇太妃会不会就舍弃自己?皇太妃会为了他而与整个大辽为敌吗!塞维亚越想越气愤,索xìng跑到阿依古面前去服罪。 阿依古见塞维亚只裹着一件兽皮,披头散发跪在自己面前,惊了一跳,忙问:“你...你这是做什么?” 塞维亚仰着黑红色的脸孔,瞪着眼睛喘着粗气说道:“皇太妃,塞维亚不想看您为难,您把我绑了送给太后吧!” 阿依古又惊又心疼,柔声说道:“你说什么,谁要绑你?” “您不用瞒着我,我知道,太后嫌弃我只是一个马奴,配不上皇太妃,所以要除掉我。与其让您跟着受委屈,不如就jiāo出我,大不了一死,也报答了您的恩情!” 阿依古被塞维亚的话感动,心里又酸又苦,苦笑着说:“好塞维亚,我知道你的衷心。只是我这辈子受的委屈还少吗,大不了就向太后认个错,或者,这个西北招讨使我就不当了。咱们两个做草原上的平民夫妻,不也快活。” 塞维亚猛地站起身,激动地说:“凭什么!我就不明白了,您这么些年拼死拼活为大辽镇守着北方,太后和皇上却在京城里过着荣华富贵的日子。现在还要把您赶出西北,哪有这样的道理!同样都是草原人,您和太后又是姐妹,凭什么她能做女皇帝,您怎么就不能呢!?” “住口!”阿依古忙制止住塞维亚的话,却不敢看他的眼睛,轻声说,“不许说这样的话。你下去吧,我是不会把你jiāo给任何人的,去吧......” 然而,当接到萧燕燕的旨意时,阿依古却跪在地上迟迟不敢相信。没想到,太后她竟然真的狠了心要对付自己。阿依古死死盯着被送到眼前的圣旨,眼中含着泪水,目光却冰冷如寒夜。这时候,塞维亚忽然闯了进来,嚷道:“告诉你们的太后,不用派兵,也不要难为皇太妃,现在就抓我走吧!” 负责来西北颁旨的萧只古吓了一跳,他看看愤怒的塞维亚,又望着跪在地上面目清冷的皇太妃,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就地将塞维亚逮捕,只得又轻声说一遍:“皇太妃,请...请接旨吧。” “我跟你回上京,可以吗?”阿依古不抬头,只冷冷地问。 “皇太妃不要,您回去就是死啊!”塞维亚挣扎着喊道。 萧只古有些为难,踟躇着说:“这...您也听到太后的旨意了,太后是要抓塞维亚,跟皇太妃您...没关系啊。” “谁说没关系?”阿依古忽然抬起眼睛,缓缓站起身,脸上露出怪异的笑容,“你们都听着,塞维亚是我的男人,没有人可以把他从这带走。” 萧只古摸不着头脑,却隐隐觉得要坏事。阿依古从萧只古手中夺过圣旨又看了一遍,然后突然将手中的圣旨一撕为二,狠狠说道:“来人啊,给我把使臣关起来,好生看着!” 几个侍卫答应着便将目瞪口呆的萧只古等人押了下去。塞维亚也又惊又奇,不禁挣开众人走到阿依古面前问道:“您...您这是” “塞维亚,我反了。” 皇太妃造反的消息震惊了契丹朝野,谁都知道皇太妃不仅是西北招讨使,更是太后的亲姐姐。然后萧太后却表现得异常平静,她立刻命令耶律速撒在乌古敌烈统军司布防,又令萧怀义从上京调派两万骑兵援助耶律速撒。萧怀义临出发前得到太后的密旨:活捉犯首塞维亚,不许伤害皇太妃分毫。 统和十三年春,阿依古带着自己的西北骑兵一路向东奔袭,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直到跨过胪朐河,眼前出现了严阵以待的耶律速撒乌古敌烈部。阿依古和耶律速撒两人并不陌生,这些年耶律速撒一直接受阿依古的统领,因此他对阿依古更多些尊敬。耶律速撒力排众议,只带了几个卫兵亲自前往阿依古军帐,想尽最后的努力说服她放弃抵抗。不想阿依古却不领他的好意,反而怒道:“你不用在我面前装好人,难道当初不是你的太后面前挑拨是非吗!你若是识相,就把路让开,我还可以饶你一命。” 耶律速撒不卑不亢,说:“如果皇太妃因为这件事怀恨,我愿意接受皇太妃的任何惩罚。但是请皇太妃收回成命,就到这里吧,趁现在一切还可以挽回。难道您真的要攻入上京,与太后为敌吗!?” 阿依古显然有些动摇,她避开耶律速撒热切的目光,说:“我没有办法,是她要置我于死地,难道让我束手就擒吗!” “这话就更差了。太后给我的旨意是,不得伤皇太妃分毫,怎么能说太后要置您于死地呢?” “她要塞维亚的命,就是要我的命!”阿依古喝道。 “皇太妃,据我看,太后也并非一定要要塞维亚的命,只是,太后是一国之主,她总要对众人有个jiāo代。可是如今您这一起兵造反,不是自绝后路吗!”耶律速撒言辞恳切,眼见阿依古似乎也有些犹豫了,塞维亚却在这时闯了进来。 “你这叛徒,这个时候又来皇太妃面前蛊惑人心!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吗,先用花言巧语使皇太妃退兵,然后是生是死还不是任你们处置。” 耶律速撒对塞维亚早有不满,因此也气说道:“塞维亚,皇太妃对你也是有恩,你怎么能恩将仇报,煽动皇太妃造反,又令她与太后姐妹反目。你若是个真男人,就应该自己承担这一切!” “你以为我是怕死吗!我就是替皇太妃不值,她辛辛苦苦这么些年,却换来一身罪名。我就是要死,也不会死在你们手里,我就是要亲口问问那个太后,为什么这样对待皇太妃!” 耶律速撒还要说什么,却被阿依古一声喝住:“别说了,都别说了。耶律速撒,你回去吧,我已经没有退路了。你去告诉太后,我不是要造反,我只是想亲口问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耶律速撒还要进言,阿依古却只留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你走吧,趁我没反悔。” 战争就这样一触即发。阿依古没想到会进行的这样艰难,她的西北骑兵虽然勇猛,但耶律速撒麾下的骑兵也毫不逊色,双方在胪朐河展开了激烈的战斗。耶律速撒一面指挥作战,一面派人在阿依古的军帐四处讲说,太后派来的十万上京精兵不日就要到达胪朐河,定将叛军全部剿灭。与其如此,不如现在就撤回西北,西北地形复杂,尽是戈壁荒漠,易守难攻,可保住xìng命。西北的众将士听了这样的话,打起仗来都变得消极,背地里都在盼着皇太妃能率军退回西北。阿依古见将士们作战消极,心里气急,更是连下狠手斩了数名将领,这样一来反倒引起众人的不满,竟有人开始反戈。 眼见战场上越来越被动,塞维亚便向阿依古建议,要不要向北部阻卜部落求助,请他们南下相助。却没先到这一建议遭到了阿依古的强烈反对。她更告诉塞维亚“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谁要是背着我敢联络外敌,我先杀了他!”塞维亚见阿依古这样坚决,便也不敢再提。战争持续了半月,萧怀义的援军已经抵达乌古敌烈部,而阿依古则呈现弱势,粮草不足的问题也逐渐显露出来。 这日,胪朐河刮起黄沙,漫天的风沙将天地染成土黄色,瞬间军帐上就积了一层厚厚的黄土,无论人还是牲畜都迷得睁不开眼睛。塞维亚听说耶律速撒有一批粮草会在今天送达,他便想以黄沙为掩护前去拦截,却遭到阿依古的否决。塞维亚心里不服气,便借酒消愁,想到阿依古不同意自己去阻卜请救兵,现在又不许自己去截粮草,难道就这么干坐着等着朝廷的兵马来抓吗。借着酒劲,塞维亚越想越窝囊,于是也不禀告阿依古,私自带了一百来人冲入黄沙中。 一行人在风沙中行走艰难,不一会身上头上脸上都落满了黄沙。塞维亚正着急着,忽然见视线中似乎出现了一队隐隐绰绰的人影。塞维亚大喜,以为找到了运粮的车队,于是领着那一百骑兵吼叫着就冲了过去。可是等离近了才发现,这哪里是什么运粮的车队,而是耶律速撒的设下的包围。原来,耶律速撒故意将运粮的消息传到阿依古军帐,就是等着敌人自投罗网。只是他没想到,竟然等来了塞维亚。塞维亚带的一百多人在几千朝廷骑兵的包围下很快就乱了阵脚,再加上风沙大作,即使塞维亚再勇猛,也不能敌。最终在苦战了数十回合、身负重伤的情况下,塞维亚被生擒。 当塞维亚被擒的消息传到阿依古耳中时,她几乎失去神智。虽然左右将领极力阻拦,她还是决定立刻出兵营救塞维亚。可想而知,此时耶律速撒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阿依古来。风沙越来越大,搅得天地不宁。阿依古身着一袭红装,骑着赤色大宛马一路奔袭,在人群中十分醒目。她自然知道,作为最高将领在指挥作战中应该隐藏自己,但此时的她已经全然不在乎了。似乎冥冥之中,阿依古已经预感到,她救不回来塞维亚,也救不回自己。 ☆、平定西域 这场战争结束得就像开始时那样迅速。萧燕燕静静地坐在大殿里,听着耶律速撒和萧怀义从西北传来的捷报:活捉皇太妃和塞维亚,现押解在乌古敌烈统军司,其余叛军也已经全部伏法,等候发落。这一日正是立夏,可萧燕燕却觉得心里凉凉的,这紫宸殿今日是这样的空旷。半晌,她才好像回过神一般,轻声却不容置疑地说:“准备车马,本宫要去乌古敌烈统军司。” 虽然被关押,但耶律速撒还是以皇太妃的身份对待阿依古,衣食住上都不亏待半分,只是不让她与塞维亚相见。阿依古也表现得很平静,开始几日耶律速撒还派人监视着她,怕她自尽,却见阿依古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便是静静坐着,后来她找人要来针线,也只是安静地做一些女红,耶律速撒这才慢慢放了心。 当萧燕燕走进阿依古的帐篷时,她虽然看见了,却还是无动于衷地缝着手里的衣服。 萧燕燕静静看了阿依古半晌,才缓缓说道:“大姐,你瘦了很多。” 阿依古没有停下手里的活计,也没有抬头,似乎笑了笑问道:“太后,这是来嘲笑失败者的吗?” 萧燕燕愣了愣,沉声道:”不,大姐,你我之间从来没有孰胜孰败。” “是吗?”阿依古冷笑一声,眼中啜着泪水,“可我怎么觉得,从一开始,我就输了呢。” 萧燕燕摇摇头道:“一开始,一开始我们不是好好的吗。你是我的大姐,是太平王妃,后来是皇太妃,是西北招讨使,难道这样不好吗?” “燕燕,你知道吗?”阿依古抬起头,幽幽盯着萧燕燕,“我有多讨厌太平王妃、皇太妃这个称号。我的一生从二十岁那年就输了。可是你不一样,你一直都是赢家,以胜利姿态对我施舍着你的亲情。” “大姐,别人不了解,难道你还不知道吗!是我想嫁入皇宫吗,是我要做皇后吗?” “是,我了解!”阿依古忽然变得激愤,“所以,我以为就算所有人都反对,你也会理解我和塞维亚。可是,我真是没想到,要将我置于死地,就是你,我的亲妹妹!” 萧燕燕也激动起来,说道:“这不一样。我说过,你若是想改嫁,我自然高兴为你主持一门金玉良缘。可是,塞维亚是个马奴,还是个粗鲁跋扈的恶人,你同他一起,不仅会毁了你,还会毁了你一手创建的西北!” 阿依古忽然bào发出一阵狂笑:“真是个深明大义,有情有义的太后啊。萧绰,你和父亲一样,在你心里我只是帮你守疆掠地、满足你伟大情谊的工具,你何曾把我当作你的姐姐!” “我不把你当姐姐?”萧燕燕脸色变得苍白,声音有些沙哑,“当年父亲被jiān人所害,母亲病逝,我四面树敌的时候,因为你一句舍不得西北,我宁可自己扛下这一切,也不让你为难。这些年你在西北的做作所为,我都睁只眼闭只眼 。因为我一直都记得你出嫁那天说的话,你说‘无论将来怎样,我们姐妹永远是一家人 ’。” 阿依古死死盯着萧燕燕,质问道:“那鹦哥呢,难道她不是死在你的面前吗!” 鹦哥的死一直是萧燕燕心中抹不去的疤,此时被阿依古提起,萧燕燕也是浑身一颤,往日画面又涌上心头,不禁悲恸难言。这时,奚奴慌慌忙忙走进帐篷,萧燕燕怒斥道:“我不是说了,谁也不要打扰我,你进来干什么!”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3 章 ,太后,可是...可是.....”奚奴吞吞吐吐,瞟了一眼一旁的阿依古,在萧燕燕身后轻声说,“塞维亚趁着送饭的时候袭击了侍卫,抢了马匹想逃跑,却不慎从马上坠落,死了。” 萧燕燕脸上划过一丝惊讶,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令奚奴退下。一旁的阿依古却好像猜到了什么,平静地问萧燕燕:“是塞维亚吗,他死了是吗?” 萧燕燕见阿依古面目平静,想彻底断了她的念头,于是冷声说:“是,他意yù逃跑,却从马上坠落身亡。” 阿依古双眼一闭,任凭泪水滚下,却不发一声。半晌,她又坐回椅子上,重新埋头针线,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萧燕燕知道她心里的痛,也于心不忍,于是轻轻背过身,柔声说道:“大姐,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想过害你,甚至塞维亚,我也本不想要他xìng命。我只是,只是不能任由他妄为,因为我是大辽的太后。大姐,跟我一起回上京吧,就让我们姐妹一起安老,好吗?”说完萧燕燕转过身,却惊讶地发现阿依古满口鲜血,正伏在桌子上,痛苦不已。 萧燕燕慌了神,只顾喃喃地说:“大姐,大姐,你怎么了?”然后才想起来大喊“来人”。却不想阿依古伸出一只血手死命抓住萧燕燕的手臂,一双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说道:“求你了,最后...最后一次,让我死吧。” “为什么,你为什么?”萧燕燕悲痛yù绝,也紧紧握住阿依古的手哭道。 阿依古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却很快又变得痛苦,她忍着剧痛,脸上泪水与血水混合,说道:”输了,一开始...就输了。不过,我终于...终于还是可以和...和塞维亚永远...在一起了。燕燕,把我们埋在一起,我不要...不要...不要和耶律罨撤葛”话还没说完,就见阿依古忽然眼睛瞪得圆圆,然后倒了下去。 统和十三年六月,阿依古在萧燕燕面前吞针自尽,同她一起死去的,还有腹中三个月大的婴孩。萧燕燕遵循了阿依古的遗愿,将她和塞维亚合葬在西北。 回到上京,萧燕燕就大病了一场,茶饭不思,萎靡不振,到后来竟只能卧床。耶律隆绪、耶律隆庆、平南公主,萧灵琦等人日夜守候在一旁,太医们虽然也倾力医治,无奈却找不到病源。虽然看脉象只是气虚失调,可用过yào后太后依旧浑身无力,只卧床昏睡,看表象倒像是得了什么不治的绝症。耶律隆绪急的暴怒,直骂太医们是庸医,急得朝政也不理。还是韩德让劝说道:“皇上不必太过忧虑,太后这病是心病,不是病至昏睡,是太后自己不想醒。” 韩德让见耶律隆绪一脸不解,又解释说:“依臣看,太后是累了,身上累,心里更累。前日皇上不是也听见太后睡梦中喊着魏王大人还有鹦哥和阿依古的名字吗?”说到这里,韩德让不禁有些感伤,他顿了顿又说,“臣想太后是...是想跟他们在梦里见面吧。见到了,太后就会好了。” 耶律隆绪怀疑地望着韩德让问道:“那...那母后要是...要是贪恋梦境,永不醒来,可怎么办?” 韩德让灰色的唇须微微一颤,说道:“皇上放心,若那样,臣还有一策或可唤醒太后。” 耶律隆绪虽然将信将疑,但此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相信他。可是转眼过去了一个月,萧燕燕却还是不见好转,耶律隆绪沉不住气,找来韩德让令他想办法。只见韩德让轻轻走到萧燕燕身边,俯下身轻声说了句什么。说来也神了,就见片刻功夫,萧燕燕真的缓缓睁开了眼睛,甚至瞪着眼睛向韩德让问“是真的吗”。韩德让面容温存,微笑着点点头,说道:“是。”只见萧燕燕脸上登时出现了血色,虽然还是软弱无力,却恢复了精气。 耶律隆绪忙叫太医为太后看诊,又将韩德让叫到一旁追问道:“太傅究竟和母后说了什么,母后就真的醒来了!?” 韩德让轻笑答道:“回皇上,臣跟太后说,找到了鹦哥的儿子耶律封的踪迹,这是太后一直挂念的心事。” 耶律隆绪恍然大悟,不禁叠声笑道:“是,是,太傅说的是,朕怎么没想到呢!那...那人是在哪找到的?” 韩德让收起笑容,沉声说:”请皇上恕罪,臣...是骗太后的。” 耶律隆绪的笑容也僵在嘴边,半晌他叹口气说:“你做得对,就是...就是别让太后知道就好。” 这时耶律隆庆走过来说,太后请韩大人进屋问话,韩德让于是拜退了皇上。耶律隆绪望着韩德让的背影,不禁喃喃道:“韩德让果真是知母后第一人啊......” 耶律隆庆听见这样意味深长的话,不禁问道:“皇兄,这么多年了,你...你还是不放心韩大人吗?” 耶律隆绪笑着摇摇头说:“朕以前是很讨厌他。但是那年他不顾xìng命救了朕,朕就已经...已经相信他的忠诚了。朕只是在想,他和母后,也…也实不容易…...” 这次西北叛乱平息之后,萧燕燕封耶律速撒为西北招讨使,又将西北招讨司所在的可敦城改为镇州,在镇州建城市、设驿站、植绿洲、推农业。从此以后,镇州成为西域使团和商人到契丹的必经之地。不仅在路程上方便了西域和契丹的往来,也为商团旅客提供了休息中转的地方。此后,西域诸国与契丹的来往更加密切,从五年一次变为两年一次,有的商客更是经常往来两地,其jiāo流的频率和货品的种类大大超过了同时期与宋朝的jiāo往,以至于很多西域小国只知中原的契丹王朝,竟不知宋国的存在。 ☆、南伐征宋 统和十六年八月,契丹燕蓟地区发生重大洪灾,幽州、涿州、易州、顺州、景州、蓟州等几个产粮重镇都受到重创。不仅燕蓟地区的农民深受其害,作为赋税大户,燕蓟的受灾对于朝廷来说也无疑是重击。虽然朝廷立刻从云州调粮赈灾,可一个云州的粮食却如何能够供养燕蓟和上京等地的百姓贵族呢。这时,有人向萧太后提出,不如趁着秋季马肥料足,到中原掠夺一番。 这一年的赵宋也发生了一件大事,一直深受箭伤所困的赵光义在统和十六年三月病逝,年五十九岁,庙号太宗。三十岁的皇太子赵恒继位。赵恒是赵光义的第三子,在赵光义的诸多儿子中,论武功才智赵恒本并不出众。但是真正令赵光义下决心立赵恒为太子,是因为在他晚年的时候,北伐契丹统一疆土的野心已经dàng然无存,更多的时候则翻看起《道德经》,将重心转移到民生上。这个时候,在儿子中以“仁义”著称的赵恒进入了父亲的视线。虽然赵恒文武才能都属一般,但为人善良、重情义,因而在皇宫里和朝廷中获得了许多人的支持。这其中就包括同平章事(宰相)吕端和参知政事(副相)寇准。契丹统和十三年的时候,也就是在赵光义去世前三年,赵恒被封为太子,吕端为太子太傅。据说太宗驾崩后,太监王继恩和李皇后(明德皇后)策划了宫廷政变,正是在吕端的支持下,赵恒才得以顺利继位。但是他继位后,不仅依然善待了李太后,又念王继恩对先皇的侍奉之功,只判了个流放,并未要他xìng命,可见赵恒的“仁”并非虚传。 当萧燕燕听到掠夺中原的提议时,并未答应。一来,她认为大辽若要立国就应该摒弃掠夺的本xìng;二来,她对于这个新继位又正值血气方刚之年的宋帝知之甚少;三来,大辽两代战神耶律休哥和耶律斜轸在两年前相继离世,如今大辽中名声可以威震宋军的人只剩萧怀义。所以,萧太后认为此时并不适合与赵宋展开大战。然而第二年,燕蓟还未从上一年的洪灾中喘过气,云州又bào发了春旱,这对于契丹来说可谓雪上加霜。朝廷上关于对宋作战的呼声越来越强,连皇上耶律隆绪也向萧燕燕请战。萧燕燕见赵恒继位以来,在辽宋边界并无更多动作,判断他并无战争准备和北伐的计划。因此,统和十七年七月,萧燕燕和耶律隆绪宣布亲征伐宋。 统和十七年九月,萧燕燕和耶律隆绪到达幽州,以皇弟耶律隆庆为先锋,先攻取遂城。遂城虽小,却是宋国的边境要塞,耶律隆庆不敢掉以轻心。更重要的是,驻守在遂城的守将,正是杨无敌杨业的儿子杨延昭。此时距离杨业被俘自尽已经过去十四年,杨延昭也已经从十几岁的少年成长为宋国著名的青年将领,连宋太宗都说他“颇有乃父遗风”。因此耶律隆庆到了遂城外却不并不下令进攻,而是派细作化装城百姓进城探听守城消息。可是杨延昭自得知辽兵要来袭后,便下令关闭城门,每日百姓出入都经过严格检查,因此耶律隆庆派去的细作都被扣押。耶律隆庆正在一筹莫展之际,忽然听到一句熟悉的声音。 “先锋大将军别愁了,我来帮你。” 耶律隆庆抬头一看,只见眼前站着一个身着汉服的年轻“男子”,鹅脸明眸,肤若凝脂,唇红齿白,头上梳着短髻。耶律隆庆定睛一看,这哪是什么男子,明明是长姐魏国长公主耶律平南。耶律隆庆腾地站起身,惊讶道:“大姐,你不跟母后皇兄待在幽州,来我大营做什么?” 平南嫣然一笑,说道:“自然是帮你解忧啊,你派去的那群废物不是都被宋兵发现了吗,我来扮作村fù,再带上几个人化装成投奔亲戚的百姓,一定可以骗过那些守卫。” “不行,”耶律隆庆果断说,“你知道这多危险吗!母后让你跟到幽州已是没有办法,我怎么还能让你潜入遂城呢!” 平南冷笑一声,转过头说:“你呢答不答应我都是要去的。你要是不答应,我就自己去,要是答应呢就给我派几个人,你看着办吧。”说罢转身离开了军帐。 耶律隆庆又气又无奈,他知道大姐自幼被父皇母后宠爱,连皇兄都要让她三分。她既然说了要去就是下定了决心,自己根本阻止不了,这要出了什么危险,自己可怎么向母后jiāo代呢。想到这些,耶律隆庆不禁叹气。 三日后,平南便带了四个人化装成一家五口果然顺利混入了遂城。一行人在遂城找了一间客栈住下来,白天秘密打探城中守备计划。一连过了几日,只见城中将士只是正常巡逻把守,虽然城楼上尽是持qiāng配箭的士兵,但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防备。于是平南便命人将消息送出城,告诉耶律隆庆可以尽快对遂城发起进攻。 此时已是十月中,耶律隆庆接到平南的密信后,便于第二日向遂城发起进攻。天一亮,一万辽兵就向遂城奔涌而去。遂城城楼低矮,耶律隆庆便令士兵们搭梯爬墙,可是出乎意料的是,这城墙外面竟然包裹着一层坚冰!耶律隆庆仔细看过去,才发现外墙一片晶亮,城下更是一片片冰坨,冰坚城滑,将士们根本无法攀爬。原来,杨延昭看准了辽人今日要攻城,便在半夜命人汲取井水从城里向外墙浇注。十月的遂城夜晚滴水成冰,于是才有了这一座水晶城。虽然契丹将士也勇猛无畏,无奈这墙壁光滑异常,根本攀爬不得,倒是城上的宋军又扔石块又shè箭,使得辽兵死伤无数,只能败退。 攻城失败的消息传到城内,平南才知道自己中了杨延昭的计谋。平南又羞又气,她一直自信自己才智出众,却没想到今日不仅上了杨延昭的当,还因此害的辽军攻城失败。虽然耶律隆庆派人告诉平南,让她赶快从遂城里撤出,但是平南心里却咽不下这口气。她令传信的人告诉耶律隆庆:“我犯的错,我自己一定会想办法弥补!” 平南所谓的办法,就是趁夜穿上宋军的兵服,混入宋营,伺机将城门打开,与城外的耶律隆庆里应外合。虽然身边的人都明知此计不可行,但他们又都知道这位长公主的脾气,于是只能偷偷将消息传给城外的耶律隆庆。这日晚上,南平和身边三个随从换上宋军服悄悄陷入外城。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黑暗中四个人瞒过了守卫的士兵,一步步靠近城楼。平南命其中两个人先去把风,自己和另一个随从慢慢靠近城门。忽然,背后有人喊道:“喂,你们两个兵在做什么?” 平南心一惊,却不敢停步,只走的更快,却听见背后的人在追赶她,并喊道:“快站住,没听见将军在问话吗!”平南只得停住脚,却不敢转身。 “转过身来。”一个厚重的声音说道。 南平犹豫片刻,低头转了过来。 “听见我的话为什么不停下?”那个声音问道。 平南依然低着头不说话。 “是哑巴吗,抬起头来。”声音明显有些愤怒。 平南没有办法,只得缓缓抬起头,看见眼前立着十几名宋兵,而中间一个横眉剑目的的高大男子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将军。 杨延昭盯着南平看了半晌,怀疑地问道:“你是哪个队的兵,我怎么没见过你?” 平南马上将头低下,思考着逃脱的办法。杨延昭却注意到南平头盔下露出的耳朵上似乎有两三个耳洞,他立刻知道,眼前的士兵是个女人。念此,杨延昭冷笑一声,对身边的士兵说道:“把他们两人带走。”这时,被派去望风的两个契丹细作见南平被宋兵绑走,心里大急,一边奔来一边脱口喊出:“公主!放开公主!” 那十几个宋兵立刻将他二人合围。平南见状,趁机使出功夫向杨延昭袭来,谁知杨延昭早有准备,轻轻一躲便绕到平南的身后。平南从小在宫中和萧怀义学习骑shè武功,自诩胜过男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4 章 。可是她今天遇到杨延昭,就好像雏鹰遇到雄鹰,所有的招数都成了花拳绣腿,杨延昭只用一只手就将她擒住。平南双手被缚,情急之下竟向杨延昭的胳膊上狠咬一口。可没想到杨延昭不松手也不叫,竟然就这么任凭平南在他的胳膊上咬出了血而面不改色。平南惊得不再用力,只直直盯着杨延昭看。很快,其他三个契丹细作也被宋兵擒拿,连同平南一起押回了杨延昭的大营。 看着立在地上已经摘下头盔的南平,杨延昭冷冷问道:“你究竟是谁,半夜三更在城门又鬼鬼祟祟做什么?” 南平只看着地上却还是一言不发,她已经想定什么都不说。 “你以为什么都不说就没事了吗?”杨延昭说。 这时,一个副官从外面快步走进来,脸上透着兴奋,在杨延昭耳边轻声说道:“将军,和她一起的人已经招了,您知道她是谁吗。她就是萧太后的掌上明珠,契丹皇帝的亲姐姐,魏国长公主!” 杨延昭眉毛一挑,他虽然已经猜到眼前的俊秀女子是位公主,却没想到她竟然是萧太后最溺爱的魏国长公主。那副官又对杨延昭耳语道:“他们本来计划和城外的军马里应外合,估计现在辽兵还不知道他们的公主已经被我们抓了。将军,这可是块大肥ròu啊,不如我们用她做人质逼迫辽军退兵,如此我们可不费一兵一卒啊!” 杨延昭面无表情,只冷冷望着平南。平南也听见了那副官的话,顿时气得双颊通红,目光中透着仇意,也狠狠地回望着杨延昭。半晌,杨延昭忽然站起身,平静说道:“来人啊,送契丹公主和其随从出城。” 不仅平南愣住,杨延昭身边的副官也不敢相信,不禁轻声说:“杨将军” 平南这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杨延昭。只听杨延昭又说:“我大宋□□,不会趁人之危,更不会用女人做筹码。请公主转告贵国皇帝,大宋兵强将勇,从不惧怕战场厮杀,我杨延昭在遂城时刻奉陪!” 说罢,杨延昭命令手下将平南松绑,又安排马匹派人亲自护送他们出了城。一直到真的走出城门,回到了契丹大营,平南才相信杨延昭不是在骗她,也没有耍花招。她回过头看着沉浸在黑夜中的遂城,心中却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情绪。 ☆、遂城之战 耶律隆庆知道遂城不可得,于是立刻派人向身在幽州的萧太后和皇上请示。在了解情况后,萧燕燕果断令耶律隆庆绕过遂城,转攻狼山寨,自己则和耶律隆绪率兵转攻瀛洲。此时宋军的主力部队正集结在定州,坐镇定州的是身为镇州、定州、高阳关三路行营都部署的宋将傅潜。面对兵力远少于自己的耶律隆庆部,傅潜却闭门不战。部下向他请战,却遭到他的臭骂,竟眼看着辽军连续攻克了宋军宁边军镇、祁州、赵州,一路掠夺直下邢、洛。另外一路,萧燕燕和耶律隆绪到达瀛洲后立刻展开作战,虽然遭到了守卫宋将康保裔的顽强抵抗,可是傅潜的援军迟迟不到,康保裔孤掌难鸣,最终身先士卒。辽军趁胜从德、棣之间东渡黄河。 前方战败的消息传到汴京,赵恒大惊。虽如此,但他毕竟新登帝位,心中还有豪情,在寇准的劝说下决定亲征。只是亲征之前,赵恒先是祭拜天地,又选取良辰吉日,直到年底才从汴京浩浩dàngdàng出发,又行了数日才到达大名。结果赵恒刚到大名不久就得到了辽军撤退的消息,他以为是自己亲征吓退了敌兵。殊不知,这次辽军伐宋,根本就不恋战,只是为了是掠夺和试探,于是在河北河南驰骋后便领兵退走了。 回到上京后,萧燕燕自然论功行赏,也因为平南的任xìng行为而罚她圈禁。谁都没有留意到,从遂城回到上京后,平南xìng情大变。那个跋扈骄傲的公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常常面带微笑陷入沉思的少女。只有平南的贴身侍女九歌发现了主子的不对,因为有一天公主竟然咬了九歌手臂一口还问她疼不疼,看着九歌疼的几乎流出眼泪,公主又自言自语“他为什么不疼呢”。九歌怀疑公主这次出门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要请巫师来为她施法,又被平南臭骂了一顿,还警告她要是敢对外人胡说什么,就割了她的舌头,弄得九歌又委屈又担心。 虽然大辽统和十七年这次伐宋来去匆匆,却令萧燕燕看出,宋国的新皇帝并没有他父亲年轻时的雄心壮志,也看出了宋军内部的虚弱。因此,收复瀛洲、莫州的念头又一次涌上心头。第二年春天,从赵宋传来的消息更是给了萧燕燕进攻的理由已经手握夏、银两州的李继迁攻克了清远军镇和灵州。如此,有李继迁在西边牵制着宋军的兵力,大辽的胜算就会更大。这样,统和十八年八月,耶律隆庆再次被任命为先锋,向宋军发动进攻。 十月,辽军和宋军在长城口(今河北徐水西)遭遇。虽然耶律隆庆雄心勃勃,然而这一次老天却站在了宋军一边。一场突如其来的秋雨打破了辽军的计划。原来,辽军的弓弦都是用牛筋制成,虽然牛筋弹xìng好,韧xìng强,可是最大的缺点就是遇水则潮,无法施展。而宋军的弓弦虽然用的是次一等的麻绳,但麻绳遇水越是抽紧。这样一来,辽兵的□□无法施展,而宋军的□□却更加凌厉。瓢泼的大雨之下,草原骑兵虽然骁勇,无奈有弓却拉不开,还得应对来自宋军的箭雨,便慢慢呈现弱势。而宋军却越战越勇,弓箭手箭无虚发,精甲骑兵挥刀迎上,yīn暗的天空不时发出的雷鸣声仿佛成了他们的配乐。正当两军胶着厮杀时,宋军的援军适时到达。在这种情况下,援军的到来对于宋军来说是一粒强心剂,而对于辽兵来说却是惊天噩耗,本来就处于劣势的辽兵瞬时慌了阵脚。一开始耶律隆庆还能临危镇定指挥,但是眼看越来越多的辽兵开始败退,他也失去了信心。为了保存失利,不至于全军覆没,耶律隆庆只得领兵败退。这一仗,辽兵死伤三万余人,又丢下军马器械无数,可谓大败。 令耶律隆庆没想到的是,当他率兵退到羊山(今河北徐水偏西)的时候,忽然从四面bào发出呐喊声。紧接着,就见几千骑兵从山上奔驰而下,领兵之人正是曾经将自己拒之城门外的杨延昭。耶律隆庆登时知道,他一定是预先知道自己的退路,特在此设伏。杨延昭的突然出现虽然令年轻的耶律隆庆惊出一身冷汗,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冷静。虽然损兵折将,但此时自己身边的契丹骑兵还有五万之众,而杨延昭的宋军只有千人;而且暴雨已停,□□手也恢复了功力,自己现在身处险境,只有冒死一搏才能争得生机,孤注一掷,也许能够反败为胜。想到这里,耶律隆庆骑马走到众人前面,一手高举利剑,一边叫道:“咱们今日吃了老天的亏,兵败至此,他们却不给我们活路。现在只有靠我们自己了,想活命的就跟我冲过去,拼个你死我活吧!”这句话果然点燃了辽兵的求生yù望,他们犹如一个个困兽,做最后的抗争,一场注定血腥而残酷的战斗在辽宋两军展开。 辽兵的奋勇是杨延昭没有预料的,但他更没想到的是宋军的追兵却迟迟不到。按计划,他奉命埋伏在羊山,与追击辽兵的宋军形成合围。可是如今合围却变成了孤军奋战,而他面对的又是如狼似虎拼命搏杀的辽军。杨延昭的属下见此情形便向他请命撤退,杨延昭想到了他的父亲。虽然那一年他还小,但从母亲口中他也知道了父亲和哥哥为何会丧命。母亲告诉她,所谓军命如山,当军人从来都没有退路。当年,他的父亲不是不能退,而是他宁死也要完成自己的使命,这个使命就是血战到底。历史仿佛重演,杨家的好儿郎似乎总也逃不过悲剧的宿命。和他的父亲一样,杨延昭从几千人奋战到身边只剩下十几个人,最后负伤被俘。他本想在辽兵围上来之前挥刀自刎杨家金刀,那是父亲留给他唯一的纪念,却不想一支箭shè中他的手掌。耶律隆庆不要他死,杨延昭就是他此战的全部胜果! 年底,耶律隆庆领着残部并押解杨延昭逃回南京幽州,萧燕燕此时也到了幽州。这场失败是她始料未及的,但耶律隆庆毕竟年轻,而且没有全军覆没,又活捉了对方的大将,因此萧燕燕只令他赶回上京向皇上请罪,却将杨延昭留在了幽州。无论于公于私,萧燕燕都想将杨延昭收到麾下。当年杨业绝食而亡,到现在想起来,萧燕燕还是觉得可惜可叹。如果能将杨延昭收为己用,在今后的对宋战争中一定如虎添翼。可惜,萧燕燕先后派了契丹和汉族两名官员前去招降,但杨延昭只是一言不发,铁了心要效仿他父亲绝食自尽。萧燕燕只好让韩德让做最后的尝试,而自己则躲在旁边的房间暗暗jiān tīng。 韩德让看到杨延昭的时候不禁心酸,几天的绝食令他本来年轻英俊的脸孔显得蜡黄消瘦,黢黑的眼睛深陷在眼眶中,嘴唇苍白而干裂,目光却如秋水般平静,透着视死如归的坚定。韩德让轻咳一声,轻轻说道:“杨将军,看见你,总能让老夫想起你的父亲。二十年前,我和他曾有缘切磋武功,把酒言欢,并结为知己,此时看到你,就仿佛看到他一样。” 杨延昭面无表情,冷冷说道:“是吗,我只知道,家父正是死在契丹大营里。” 韩德让并不恼,恳切说道:“不管你信不信,你父亲的死,皇上和太后都痛心不已。他是一代战神,是旷世英豪,却可惜所托非人,身陷群小,将贤君庸,最终被小人所害。我知道,你和你父亲一样有一身忠义傲骨,也定会为小人所不容。我不想看到你也和你父亲一样的结局,正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 杨延昭微微一笑:“韩大人既知道我和父亲一样,那今天就不该多此一举。文臣死谏,武将死战,能死在战场上是武将最好的归宿。可惜,我和家父都没有这个福分。既如此,家父当初的选择就是我此时的选择,再多说无益。” 韩德让早就猜到杨延昭会回绝他,于是叹气道:“你错了,我今天来不是劝降的,是劝生。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令堂尚在,你又无后,怎么能为了一己的忠名而不顾孝道lún常呢。太后敬你忠义,也不想勉强你归附。只希望你能爱惜自己的身体,好好活下去,当官也好,做个平民也罢,大辽万里沃土,随你挑选。” 听到韩德让提到母亲,杨延昭不禁眼眶湿润。但他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来,一字字说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我既已决心以身殉国,便只能做个不肖子了,唯望母亲体谅。” 这时,门被推开,韩德让回头一看,见萧燕燕走了进来。杨延昭虽未抬头,但余光已看到走进来一位形貌雍容的贵fù,便猜到她就是大辽萧太后,因此更不做声。 “好一个忠臣孝子,”萧燕燕字字如刀,“可是在本宫看来却是愚蠢至极、虚伪至极!什么文死谏,武死战,你们这些汉人其实只想着自己流芳百世,博个良声,却把帝王、家人、百姓都抛在脑后。你们死了倒是干净,却把罪留给活人去受。杨将军,你应该知道李陵吧。他的祖父是飞将军李广,先祖是秦朝名将李信,若论家门荣耀,可不次于你杨氏一门。汉武帝时,李陵受命率五千人深入匈奴腹地,却遭遇匈奴八万骑兵的围堵,苦战八天八夜,最终被俘。但是这位年轻的李陵李将军却没有选择愚死,他帮助流落在草原的汉人开垦荒地,发展农业,兴修水利,使他们不至于成为匈奴人的奴隶,反而建设了自己的家园。最后他还被单于封为右校王,娶了匈奴公主为妻。如果他是jiān小之辈,那为什么太史公要为他力争,为什么唐太宗说他‘其功尚得书竹帛’呢?!你口口声声说为国尽忠,可是你人都死了,还拿什么尽忠。你问问自己,你为的究竟是一个清名,还是国家百姓呢!” 萧燕燕的话句句如刺扎到杨延昭的心里。他感到害怕,因为那个在他心中一直屹立如高山的叫做“以死报国”的信念似乎有些动摇了。见杨延昭目光恍惚,脸色苍白,萧燕燕知道他已迟疑,于是语气变缓,轻轻说道:“我不需要你现在就答复我,你可以慢慢去想。人终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如鸿毛,你这条命掌握在你自己手里。“说罢和韩德让离开了。杨延昭汗水斑斑,好像虚脱一般,他余光瞟见身旁的饭菜,双手不禁握紧。 萧燕燕的话起到了作用。杨延昭不再绝食,虽然他吃的很少,也依然沉默不语,但这条命算是保住了。然而,远在上京的一个人此时却匆匆赶到了幽州。 ☆、英雄美人 耶律隆庆回到上京后,将战败以及俘虏杨延昭的消息告知了皇上耶律隆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平南的耳中,她知道自己必须救他,而要想救杨延昭就只有去求母亲。于是平南毫不犹豫,只一个人昼夜驰骋赶到了幽州。 当平南闯入瑶屿行宫时,萧燕燕正在与韩德让商量战事。侍卫们都知道公主的脾气,也不敢阻拦,韩德让见状也默默退了下去。萧燕燕看见平南很意外,问道:”阿难,你怎么来了,你皇兄知道吗?“ 平南是个急xìng子,张口便说:“母后,杨延昭不能杀!” 萧燕燕更加意外,疑声问:“你说什么?” 平南这才将那年她在遂城如何入城做内应,又如何被发现,如何被杨延昭放了的事告诉母亲。“所以母亲,杨延昭救过女儿的命,是女儿的救命恩人,请您开恩!”平南急急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5 章 萧燕燕面容严肃,沉声说:“阿难,这件事你不该瞒着我,我要惩罚你,还有庆儿,我也要一并罚!” 平南扑通跪在地上,说道:“女儿认罚,但请母亲一定要放了杨延昭!” 萧燕燕紧紧盯着女儿,不禁心一沉。她太了解这个表情了,二十多年前,她也有过这样的恳求。但正因为如此,萧燕燕反而冷冷说:“我不能答应你,杀不杀他我要与群臣商量,不能因为他不杀你,我就不杀他。” 母亲的回答在平南的预料中,她的母亲从来都不是儿女情长的人,国事从来都大于家事,这是她在来幽州的路上就料到的。于是平南又正色说道:“那么母亲,如果,如果女儿劝服他归顺呢,母亲能否饶他一命?” “你要劝他归降?”萧燕燕望着女儿渴望的目光,犹豫片刻,点点头说,“好啊,如果他愿意归顺,我自然优待他。” 平南喜得站起身,欢快地说:“母亲一言为定,我这就去!” 平南来到关押杨延昭的密室,见他面容沧桑,青色的胡茬好像杂草,不禁心里一酸,眼睛先湿了。杨延昭忽见女装打扮的平南,却没认出来这就是自己曾经放走的契丹公主。平南见他没认出自己,便口说:“杨将军,不认得我了?我来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杨延昭一头雾水,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救过这位契丹女子。平南见状,便表明了身份:“我是大辽魏国长公主,两年前在遂城,你救了我,还记得吗?” 杨延昭这才恍然大悟,再看眼见光彩照人的平南,简直不敢相认。可是很快,杨延昭脸上的笑便收了起来,他猜到了平南的来意,因此冷冷说:“公主若是为了说降而来,就不必费口舌了。” 平南急忙说:“杨将军,我母后已承诺,只要你肯留在大辽,做不做官都不要紧,这样你也不肯吗?” 杨延昭想起了萧太后的话,迟疑片刻还是说道:“杨某心在宋,身也应该在宋。如今被俘,是杀是刮,悉听尊便,但绝不会异乡苟活。” 平南似乎并不意外,她咬了咬嘴唇,忽然脸憋得通红,低头犹豫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说:“既然这样,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我们...我们成婚,这样你就是驸马了,我们就有机会离开大辽。到时候,到时候你想去哪,我们...我们就去哪!” 杨延昭以为自己听错了,瞪着眼睛怔怔望着平南不敢相信。平南见状,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大声说道:“我...我这么做也不光是想救你。我...我是...是心甘情愿嫁给你!” 杨延昭做梦也想不到平南有这个心,他慌忙避开平南热切的目光,紧张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过了半晌,才沉声说道:“杨某多谢公主相救之恩,但这件事,恕杨某不能答应。” “为什么?你,你不想娶我?”平南追问。 杨延昭依然侧着头,声音却不可动摇:“是,国难未靖,家仇未报,杨某不敢谈儿女私情。” 平南心一沉,泪水涌入眼眶,幽幽问道:“那...那如果是为了救你的命呢,我甘心被你利用可以吗?” 任杨延昭是铁石心肠,听到平南这句话也不禁动容。虽然已过而立之年,但杨延昭自从父兄殉国后,早就将终身大事抛在了脑后,只想将这一生都奉献给边疆国防,所以从未动过儿女情思。此时听到平南这样大胆又热情的表白,杨延昭既难为情又感动。但国家大义在前,杨延昭却无论如何也跨不过自己这关,于是他转过头低声说道:“杨某谢公主错爱了。请公主收回今日这些话吧,以后山高路远,我们...不必相见。” 平南不禁一颤,忍不住流下泪来。这是她身为大辽最尊贵的长公主,二十四年来第一次对一个男人动心,并且为了他甘心卑微,却没想到得到这样冷酷的回应。她呆呆站在原地,还在期待杨延昭能够回心转意,却见他已经将后背留给自己。平南不知道,刚刚发生的一切都被待在隔壁房间里的萧燕燕听得一清二楚。 萧燕燕平静地坐在大殿,等待着平南。刚刚密室里发生的一切还令她愤怒未息,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堂堂大辽长公主这样不争气,也没想到杨延昭这样不识抬举。可看着平南满面忧伤地走进殿里,脸上似乎还挂着泪痕,萧燕燕又不觉心软。她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淡淡地问:“杨延昭怎么说啊?” ”他不降。”平南答道。 “既然这样,那” “母亲,”平南突然跪下,紧紧盯着萧燕燕,“女儿求您为女儿指婚!” “你说什么?” “女儿说,女儿要嫁给杨延昭!” 萧燕燕强压着内心的愤怒,厉声问道:“这就是你救他的办法?” “是,也不是,”平南平静答道,“为义,他救过我的命,我理当还他一命;为情...为情,女儿倾心于他,所以女儿要嫁他,也不全是为了救他,亦是为了女儿自己。” “不知羞耻!”萧燕燕拍案而起,头上的簪花也跟着微微摇晃,“你堂堂大辽长公主,竟然要下嫁敌国俘虏,而这个人还根本还不领你的情,你还跟我讲什么情什么义!” 平南微微一愣,知道她和杨延昭的谈话母亲都已经知道,因此更横下心来,直言道:“既然母亲都知道了,那...女儿就直说了。不管他愿不愿意,女儿非他不嫁,如果母亲不忍心看见女儿守寡,就放了我们吧!” “放肆!”萧燕燕疾步走到平南身前,脸上青筋可见,“阿难,我真是太宠你了,宠得你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你还知道自己的身份吗!我告诉你,我是绝不会让你嫁给他,我也一定会杀了他!” 平南哭着反问:“为什么,就因为他是宋人,是俘虏吗!可是,可是他救过我的命啊!” 萧燕燕厉声说:“他救过你的命,可是你知不知道,有多少我契丹将士死在他的刀下!他们在战场上,为了大辽的子民,冲锋陷阵、舍身弃命,而你我大辽的公主,不仅要卑微地嫁给这个敌人,居然还要和他一起远走高飞!我问你,你是不是还要帮着他来攻打大辽呢!” 平南被母亲的质问吓住。从小,她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只知道自己是身份高贵的公主,却也从没想过什么责任。她跟着打仗,只是为了好玩,为了冒险,却也从来不觉得这些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但是母亲刚刚的一番话却令她语塞,使她忽然意识了自己身份背后所承载的无奈。 萧燕燕见平南目光呆滞,便也收起厉色,平静说道:“阿难,母亲知道你情窦初开,母亲也经历过情不自禁。但是,母亲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杨延昭不是你的良人。他是救过你,但你却不需要以身相许,他能不能活命,要看他的造化。” 平南幽幽望着萧燕燕,半晌才慢慢说道:“母后,当年外祖父是不是也是这样阻止你和韩德让的。所以今日,你也要这样对我?” “啪”地一声,萧燕燕的巴掌扇过平南的脸颊,平南的左脸顿时红了一片。萧燕燕也被自己的行为惊到,这是她第一次对平南动手。平南扬起倔强的脸,任泪水滑落,转身跑出了大殿,只留下茫然失措的萧燕燕一个人呆立在殿中。 自那天后,萧燕燕便不许平南看望杨延昭。平南不哭不闹,却直接搬到了杨延昭所在的密室旁边住,每日也只吃和杨延昭一样的食物。侍卫们拗不过她,只得汇报给太后。萧燕燕嘴上强硬,下令谁也不要管公主,可还是急火攻心,一病不起。 这日,太医刚刚给把过脉,萧燕燕正有气无力地倚在榻上喝yào,忽见腊梅高兴地一边跑进来,一边说道:“主子,您看谁来了?” 萧燕燕蹙眉向门口望去,只见是一个身着青色暗花长袍,打扮素雅的fù人。萧燕燕嘘眼看去,消瘦的脸颊,明亮的眼睛,尤其是那高挺的鼻梁,不正是晋国公主耶律凝吗!那年,耶律凝不顾萧燕燕和韩德让的挽留,执意离开上京去了南京,从此便音信全无。没想到,今日她却忽然来访。 “是...是凝儿吗?”萧燕燕试探地问。 耶律凝走近萧燕燕,一边将她慢慢扶起,一边笑说:“怎么,你还见过和我长得一样的人吗?” 见耶律凝伶俐依旧,萧燕燕忍不住眼眶湿润,笑道:“这世上只你耶律凝独一无二!凝儿,这些年你都去哪了,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耶律凝轻轻一笑,说道:“离开上京后,我就来了幽州悯忠寺,本想削发为尼,遁入空门的。可能,我尘缘未了吧,又或者我没有慧根,总之佛门不要我。于是我就在悯忠山上修了个院子住下来,想着耳濡目染,沐浴佛法总是好的。就这样,我一住就是十年,你看我现在,不是比原来更好吗?” 萧燕燕望着耶律凝如春风拂面般的笑容,的确,虽然时间也改变了她的容貌,但这张笑脸和她浑身洋溢的轻松却令她仿佛比十年前更年轻、更自在。萧燕燕不禁感概道:“是,我老了,你却一点没变。” 耶律凝摇摇头,笑说:“你说反了,是你没变,而我变了。我终于不再执着,于是才看到了更大的天地。” 萧燕燕想着耶律凝的话,先是感动,又忽然想到什么,狐疑地问:“是不是阿难请你来做说客的?” 耶律凝冷笑一声,说道:“她要是有这个心思,就不会公然违你的命了,我们耶律家的女子可没你们萧家的女儿‘聪明’。” 萧燕燕已经习惯了耶律凝的冷嘲热讽,也知她外冷内热,如今听她这样说反而觉得亲切,因此笑问:“你在逍遥避世,不是她让你来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耶律凝佯装叹气道:“还能是谁,这世上真的知你、关心你的人就只有韩德让那个傻子了。” 萧燕燕微微一愣,旋即淡淡地说:“他若真的了解我就应该知道,这件事,就算他请来神仙,我都不会妥协。” “他没那个本事,我也不是神仙,但我就想问问,你心里还有没有先皇了?”耶律凝问道。 “先皇?我心里怎么没有先皇了。” “既然你心里有先皇,你就应该知道先皇视平南为掌上明珠。我记得先皇临终前,还特别嘱咐,不得以公主的身份强迫平南做不喜欢的事。”说到这,耶律凝叹了口气,目光幽幽,”公主这头衔,害了多少女子的一生。” “你这么说真是太委屈我了。”萧燕燕双颊微红,说道,“就因为当年生平南时,她跟着我遭了不少罪,先皇和我才用尽宠爱补偿,事事迁就她。平南今年二十有四了,我在她这个年纪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你去看看,百姓家的女子也讲究女大当嫁。求亲的人那么多,可只要是她看不上的,我从不勉强她,这难道还不够吗?就是怪我平日对她太放纵,才使得她恃宠生娇,到现在竟然...竟然联合外人来对付我!”说到这里,萧燕燕悲从中来,不禁哽咽,“或许,我真的是个失败的母亲,我那么疼爱的女儿,竟然......” 耶律凝轻轻握住萧燕燕的手,摇摇头说:“不会的,平南是绝对不会和外人一起对付你的。相信我,就算她多么不喜欢公主这个身份,皇家的血液却流淌在她的身体里,你的血液也流淌在她身体里。在某个瞬间,她会明白,什么叫别无选择。” 萧燕燕听了耶律凝的话正发愣,却见奚奴慌慌张张地跑进来,紧张地说道:“太后,杨延昭...被...被公主放走了。” “什么!”萧燕燕惊得要站起身,却觉得一阵眩晕,忙被耶律凝搀扶坐下。她故作镇定,恨恨问道:“那...公主呢,也一起走了吗?” “没有,公主就跪在殿外,说等候您的发落。” 萧燕燕一愣,望着耶律凝似有深意的目光,似乎明白了她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半晌,她长叹一口气,似乎筋疲力尽,缓缓对奚奴说:“让她回去吧,就说,我累了。” “是,那...那杨延昭,要派人去追吗?” 萧燕燕语一言不发,只轻轻闭上了眼睛。 ☆、暗度陈仓 “杨将军,山高路远,今后我们不必相见。” 这是平南对杨延昭说的最后一句话。杨延昭逃离幽州那天晚上,担心平南会因为私自放他而被萧太后惩治,所以提出要平南和他一起离开。他看见平南黑夜一般的眼睛中闪着泪光,时而遥远时而接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个目光在今后漫长的岁月里一直伴随着杨延昭,他三十五岁那年迎娶了后周主柴荣的孙女为妻,第二年有了第一个孩子,他给这个孩子取名平南,字文广。 虽然放走了杨延昭,但萧燕燕收复瀛洲、莫州的决心却没有因此动摇。统和二十年,萧燕燕命萧怀义领数万骑兵再次南侵,赵宋派出大将王继忠领军支援。宋主赵恒还在王府时,王继忠因恭谨厚道而成为其亲信。赵恒即位后,王继忠便掌领云州观察。王继忠到达康村后便立刻与萧怀义展开战斗,从日落一直战到晚上二更,稍歇片刻天亮又战。萧怀义见王继忠作战坚决,便趁两军焦灼之际派兵绝断了宋军的粮饷道路。时间一长,宋军果然渐渐撑不下去。王继忠带领将士们殊死战斗,边战边退,最终还是寡不敌众,被契丹俘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6 章 。 萧怀义念王继忠是一员悍将,因此没有处决他,而是押他回南京,一路上又好言相劝,希望他能归降。可惜,王继忠也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对萧怀义的招降毫不领情,只求速死。萧怀义没有办法,只好将他押至南京大牢,再做商议。 这日,王继忠正在闭目静坐,忽然听见狱门被打开,他睁眼望去,只见一个五十岁上下,汉人官员打扮的男子走了进来。但比这个男子更吸引他的,是跟在这男子身后一个二十岁多岁的少女,纤腰如素、明眸朱唇、肤如凝脂,尤其是一头瀑布般的黑亮秀发直及腰间,妩媚灵动。王继忠有些发愣,忽然听见那男子轻咳一声,才知道自己失态了,于是忙收回目光,重新闭目。 那男子看在眼里却不露声色,向身后的女子使了个眼色。那女子会意,从手里的木桶里端出一盘盘精致的美食,一一摆在桌子上,最后又拿出一壶酒和两个酒杯。王继虽然虚闭着眼,余光却看到了眼前的一切,正纳闷着,就听见那男子开口说道:“王将军,久闻大名,今日略备粗食,请见谅。” 王继忠自然还不知道,这个男子就是大辽仅次于萧太后和皇上的三号人物,韩德让。他只是觉得这人说话还算客气,于是出于礼貌微微睁开眼睛,冷冷说道:“不必客气了,请有话直说吧。” 韩德让一边给自己的杯子斟满酒,一边说:“好,那我就直说,我今日来是想请将军帮忙的。” 王继忠更不解,冷笑一声问道:“我能帮你什么忙?” 韩德让说:“请将军帮我使辽宋边界的百姓脱离战争的苦海。” 王继忠一惊,不由得重新打量眼前这个目光深邃,面目恳切的男子,问道:“请问阁下是?” “我是韩德让。” “啊......”王继忠轻声微叹,可是知道了韩德让的身份后,他就更不理解刚才话的意思了,“那...你...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希望辽宋之间能够停止战争,和平往来,两不相犯。”韩德让认真说道。 王继忠摇摇头,无奈笑说:“那我就更不明白了,从统和十七年开始,不都是你们几次进犯我宋境,大宋迎战只是为了保卫疆土。若要是说停战,不应该也是辽军放下屠刀吗?” “辽宋之间恩怨已久,贵国太宗皇帝在位时不是也两次大举伐辽吗。因为两次伐辽都失败,还引发了国内的矛盾重重,这才无奈改进攻为退守。” 王继忠知道韩德让所说是实情,虽然心里不痛快,却也无法反驳,又听韩德让接着说:“贵国太宗皇帝是个雄心勃勃的帝王,他在位时两次伐辽是为了夺回燕云十六州,他认为那是石敬瑭丢掉的中原领土。同样,我大辽的萧太后和当今圣上也同样雄心万丈,大辽伐宋也是为了夺回被掠去的领土瀛洲和莫州。为此,这么些年来双方打来打去,结果却是谁都没有称心如愿,不过是此消彼长,来日再战。可是,王将军有没有想过,战争中最受苦的人是谁?不是你我,是拼死搏杀的士兵,是jiāo界处的百姓!无论是瀛洲、莫州,还是涿州、雄州,有汉人,也有契丹人,他们中很多人已经相互融合,成为一家人。百姓们在这里繁衍生息,祖祖辈辈勤劳耕种,为的是能过上安稳的日子,这块疆土到底属于宋国还是契丹,真的重要吗?你我都不知道,这样打来打去,什么时候才会有个结果,可是将士们却要丢掉xìng命,百姓们要流离失所,如此劳命伤财,究竟值不值得?” 韩德让的一番话说得王继忠感慨万千。虽然王继忠身为武将,但他亦是儒门弟子,也心怀天下归仁的理念。而且他常年跟随在赵恒身边,知道皇上是个仁义至上的人,每每谈到战争中百姓的艰难总不禁忧心叹气。王继忠耳濡目染,也渐渐滋生了反战主和的情绪。实际上,对于与辽的战争,上到宋主赵恒,下到百姓,早就厌烦了。所以此时,他听到韩德让这个契丹最有权势的大臣说出这番话,既感同身受,又觉得诧异。 “既然韩大人如此坦白,那我也实不相瞒。”王继忠深思片刻说道,“我朝皇帝宅心仁厚,是个时时刻刻念着‘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明君。能够恢复汉唐旧疆固然可以名垂青史,但皇上更在乎的还是百姓的生死安危。所以自皇上登基以来,从未在边界挑衅,反倒是你们,几次大举进攻我宋境。韩大人若有这悲天悯人的心思,不是更应该向贵国太后皇帝进言吗!?” 韩德让听见王继忠与自己站在一边,不禁面露喜色,说道:“是,所以我才要请将军帮我,帮我说服太后和皇上。” “韩大人是在开玩笑吧,”王继忠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话,“虽然我远在汴梁却也知道,在契丹,萧太后不听皇上的话,却也要听你韩大人的话。”话一出口,王继忠旋即觉得自己说得有些露骨。不过在宋廷,确实都传说着萧太后和韩德让的私情,有人甚至说他们二人早就秘密成婚,同室而居了。王继忠有些尴尬地瞟着韩德让,却见他脸上毫无异色,坦然笑说:“将军不知,停战一事事关重大,要讲究天时、地利和人和,三者缺一不可,而将军就是这个人和。” “哦,此话怎讲?” “将军可知道大辽郑国公室?”韩德让问。 “有所耳闻,”王继忠说道,“听闻室是两朝帝师,颇受大辽皇帝器重,听说因为室年纪大了,萧太后还特别许他乘辇入朝。” 韩德让点点头说:“将军说的没错,郑国公在大辽的地位可谓无人出其右,虽然他几次请辞却都被太后驳回,后来也是因为郑国公病痛加剧,才允其在家休息。可是将军知道吗,大辽这几年南伐前,郑国公都曾拖着病体向太后和皇上请旨不要与宋开战。太后和皇上虽然怜他年老且一片衷心,却不理他的请求。究其原因,除了太后和皇上雄心勃勃外,也是因为郑国公是汉人,所以就算他的话再有道理也会被认为有同情汉人的嫌疑。” 王继忠明白了韩德让的言下之意,却依然不解地问:“可是,可是在下也是汉人啊。” “是,但将军同时也是个聪明人。将军心怀大义,不贪生怕死,亦不会为了后世虚名而做死臣,将军和德方一样,在乎的是百姓的生死,此为其一。其二,将军虽然是汉人,更是宋国皇帝的心腹之人,将军为宋国说话是理所当然的事。所谓人不可密,密则疑生,我了解太后,越是亲近的人越疑虑,越是疏远的人越慎重。所以将军的话太后反而会考虑。而且停战是两国之事,中间少不了要谈判往来,由将军作为中间人最为合适了。只是,如今还不到时机,不可贸然向太后进言,所以德方要请将军先归降,再打算。太后和皇上都是爱才惜才,知人善用的人。将军若肯归降,太后定会加以重用,这样将军才可以名正言顺地提出停战和解的建议。” 王继忠琢磨着韩德让的话。如果能够促成宋辽停战自然是千古功德的一件事,可是降辽却令他犹豫。皇上待他恩重如山,何况自己的家人都在汴梁,如果自己投降家人势必受牵连。 将王继忠眉头紧锁,韩德让知道他担心什么,于是说道:“我明白将军的担心。昔年,李陵被匈奴所俘,他虽没有以死报国,却造福了千千万万流落草原的汉人百姓。如今世人提到他,谁会说一个不字。将军是个心怀天下的人,孰重孰轻,应该自有判断,切不要做沽名钓誉之人。另外,不瞒将军说,我已经令萧怀义传播出去,说你战死沙场。人言可畏,我这么做,是不想将军身在汴梁的家眷遭遇不测,以解将军的后顾之忧。” 王继忠大惊,张了张嘴本想质问韩德让,却最终还是化作喟然一叹,他不得不暗暗佩服韩德让的良苦用心。他为自己安排好了一切,只等自己入局。如今看来,只要自己答应,这应该是个造福两国百姓又可自保的万全之策。只是,这个大辽最有权力的大臣真的如他所说,想两国停战和解吗?或者,他有自己的目的呢? 见王继忠似乎陷入沉思,韩德让知道自己十拿九稳,遂说:“王将军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对了,这是汾儿,”韩德让指向身边的女子,那女子应声走上前,为王继忠倒满一杯酒,“汾儿是我的婢女,将军一个人在大辽不能无人照料,从今日起,就由汾儿伺候你的起居吧。” 王继忠慌忙抬头想拒绝,却正和汾儿含情脉脉的双眼对上,一个“不”字说得磕磕绊绊。这在韩德让的预料之内,他早就打探到,王继忠为人正直不阿,却是个难过美人关的英雄。所以他特别安排汾儿来服侍王继忠,一是为劝说他增加筹码,也是在他身边安chā一个棋子。见王继忠犹豫,韩德让不由分说,举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说道:“不管将军的决定是什么,这杯酒我都敬将军了,望将军以天下苍生为念。”说罢向王继忠拱手,转身离开了。 王继忠望着韩德让离开的背影思绪烦乱,这时一旁的汾儿上前要替他斟酒,王继忠却一把盖住自己的酒杯,幽幽盯着汾儿问道:“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谁知汾儿不慌不忙,放下酒杯娓娓说道:“汾儿是汉人,家人都住在涿州。韩大人说,将军有办法说服太后和宋国皇帝停止战争,所以要汾儿好好照顾将军。” 听汾儿说的坦白,王继忠反倒有些意外,只问:“你是涿州汉人?那怎么会到幽州做了婢女?” “乾亨元年,辽宋在涿州打仗,那年汾儿还小,汾儿爹娘本要跟随宋国将军一起回中原,可是后来宋国将军打了败仗,自己逃走了。数万百姓被丢在半路上,汾儿就是那时候和爹娘走散的。后来多亏了韩大人,把同汾儿一样和家人走散的孩子都收在了留守司,后来又帮着我们找寻家人,汾儿这才能和涿州的爹娘重聚。汾儿感念韩大人的救命之恩,便一直留在韩大人在幽州的府邸为婢。” 听了汾儿的话,王继忠不禁喃喃感慨:“如此,韩德让倒不像是个小人。” 汾儿淡淡地说:“汾儿不懂什么国家大事,但汾儿知道韩大人是最为汉人着想的。当年韩大人在幽州做老爷的时候,为我们汉人做了很多事,分土地、省赋税、恤孤寡,我爹娘都说,只要韩大人在,好日子就在。所以韩大人说,将军有办法让涿州的百姓从此免受战乱,汾儿就相信将军一定可以。”说罢,汾儿忽然跪下,一双明亮的眼睛渴望地望着王继忠动情地说,“汾儿求将军,请一定要救救涿州的百姓们!” 王继忠忙去扶起汾儿,心里却波澜起伏。 十日后,王继忠同意归降。萧燕燕很高兴,要封他为大将军,却被王继忠拒绝,王继忠很坦诚地说,自己愿意做大辽的臣子,却不愿与宋军在战场上兵戈相向。萧燕燕念他忠心可嘉,又颇有贤能,便封他为户部使,主管汉人财政,又将汾儿指给他作妾室。 ☆、瀛州之战 统和二十二年九月,大辽再次攻入宋境。这一次,萧燕燕命韩德让和耶律隆庆留守上京,自己则和皇帝耶律隆绪亲率二十万大军南下,仅用了十二日就推进至固安(属涿州)。萧怀义和萧观音奴作为先锋,分别攻破了赵宋顺安军(今河北安新)和遂城,遂城宋军守将被俘。宋军主将(镇、定、高阳关三路都部署)王超携二十万大军就驻守在唐河(属今河南安阳)防线,他眼看辽兵大军来袭却按兵不动,不拦不追不出击,以至二十日后萧燕燕与耶律隆绪从容避开王超的主力军,从定州以□□破唐河防线率兵进驻城淀(今河北望都),分兵进攻瀛洲、祁州,直指宋军关南最后一道防线天雄兵(今河北大名东)。 消息传到汴梁,赵恒不禁惊慌。他赶忙召集亲信大臣商议对策,参知政事王钦若是江南人,他建议皇上去金陵躲避战争。枢密院院事陈尧叟是四川人,他则建赵恒避战去四川,说那里比金陵更安全。赵恒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见刚刚升任为宰相的寇准铁青着脸一言不发,便询问他的意见。谁知寇准冷笑一声,厉声说:“若臣说,为皇上出这种搜主意的人,就应该杀了他们以激励前方的将士!” 王钦若和陈尧叟明知道寇准说的是自己,虽然气得吹胡子瞪眼,却也不敢反驳,他们都知道寇准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当年宋太宗还在的时候,有一次寇准奏事殿中,大胆进谏,由于忠言逆耳,宋太宗听不进去,生气地离开了龙座要回内宫。寇准竟然扯住宋太宗的衣角,劝他重新落座,听自己把话讲完。 赵恒见寇准态度坚决,便默然不语,寇准见状继续说:“如今我大宋天子神武,将帅协和,若皇上亲征,契丹人自当遁去。就算他们不退却,我们也可以阻挠契丹的进攻。现在他攻我守,我们以逸待劳,胜算在握,为什么要抛弃祖宗的江山社稷,远远跑到江南和巴蜀去呢!?” 赵恒知道寇准说的有道理,况且自己刚刚登基就弃国都难逃也实在有辱祖宗英魂。于是,在寇准的坚决主张下,赵恒决定御驾亲征。 此时,萧燕燕和耶律隆绪的主力已经按计划合围了瀛洲。这一次,萧燕燕下定了决心要将瀛洲收复。为了赶在宋师援军到来之前攻克瀛洲,辽军组织了凌厉的攻事。一批一批的辽兵排山倒海地向城墙发起进攻,密集的弓箭像雨点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7 章 样向城楼飞去,击鼓声、呐喊声、厮杀声此起披伏,萧燕燕和耶律隆更是绪亲临城下督战。激烈的进攻昼夜不停,晚上辽兵们举着的火把照亮夜空,瀛州城方圆几十里几乎分不出白天黑夜。 然而,令萧燕燕意想不到的是,小小的瀛州城竟然顶住了辽军连续十天的强攻!虽然半壁城墙已经倒塌,城楼上密密麻麻扎着辽兵shè来的箭矢,每天都有成千上百的宋兵从城墙上摔死下来,但是在守城大将李延渥的率领下,城里的宋军利用巨木、滚石、火球和弓箭顽强抵抗住了辽军的进攻。除了士兵,城里的乡兵也加入到战斗中,整个瀛州城仿佛从未这样坚固过。然而这却大大打击了自出兵以来就战无不胜的辽军的士气,看着将士们的进攻慢慢变得迟缓,萧燕燕知道,时间不仅在消耗敌人,也同样在消耗自己。于是,在连续十天昼夜不停的进攻后,第十一天的晚上,瀛州城终于恢复了久违的平静。 十月的瀛州寒意初现,清冷的残月挂在高远的夜空下,仿佛很久都没有出现过一样。战火终于变成了星星点点的炊火,第一次,人们竟然可以听见远处传来的燕子的低鸣。萧燕燕身披玄色貂绒,在萧怀义和王继忠的陪伴下在营地里巡查。王继忠作为户部使,负责本次出征的后勤补给,于是也在大部队到达瀛州后不久赶到。他奉韩德让的命令身赴前线,当然也有另一番目的。萧燕燕举目四望,见将士们都安静地坐在地上,三三两两,有的在擦拭弓箭遁甲,有的啃着干粮,有的人在缝补破了的雪帽,有的人已经伏在刀把上入睡,有的则只是空洞地望着远处发愣,只有那一张张已经有些褪色的旗子依然不知疲倦地迎风飞扬着,好像在证明什么一般。不知道为什么,萧燕燕忽然感到一阵寒意。 就在这时,瀛州城上忽然传来低沉的歌声,一开始好像只是几个人的吟唱,然后慢慢声音开始变大变多,最后在空旷的夜空下被寒风吹到了辽军营地。萧燕燕不禁驻足细听,那歌声低沉哀伤,好似喃喃的诉说,又像轻轻的哭泣,在清冷的寒夜里显得更加悲凉。萧燕燕隐约听见歌中反复吟唱的是“渭城朝雨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子明(王继忠字子明),他们唱的是什么?”萧燕燕向身后的王继忠问。 “回太后,他们唱是‘渭城曲’。这本是唐朝诗人王维的一首诗,后来被谱曲编入乐府。唐朝的时候,受到西面吐蕃和北方突厥的侵扰,朝廷派大量士兵到西北去抵御。王维的诗讲的就是送友人奔赴西北的离别情。臣想,这瀛州城的守城将士,有些是本城人,有些人也许家乡并不在此,只是因为战争而来到这里,所以...所以一时起了思乡的情怀,才唱起了这首‘渭城曲’吧。” 萧燕燕若有所思,却忽然听见自己的军营里似乎也轻轻响起了歌声,仿佛是为了和城楼上的歌声相应和一般。萧燕燕环视四周,见刚刚都各忙各事的士兵们此时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沉睡的人也抬起了头,仰着一张张还带着灰土和伤口的脸庞轻轻地哼唱着。他们的目光在黑夜中竟晶莹发亮。王继忠听不懂他们唱的是什么,萧燕燕却听的很清楚。他们唱的是一首契丹民谣,翻译成汉语就是“哦,妈妈,我要与你告别,与草原和马儿告别。记得明年草又绿,我就会回来看你。” 慢慢的,萧燕燕听到了抽泣声,她不知道这声音究竟是来自城口之上还是自己身边,就像她已经分不清哪个是城楼上的渭城曲,哪个是契丹民谣一样。 “太后,臣这就去让这帮奴才闭嘴!”一旁的萧怀义说。 萧燕燕摇摇头,幽幽说道:“你堵得住嘴,堵得住他们的心吗?”说罢转身向御账走去。王继忠见时机已到,忙跟着太后进了御账。 “太后,臣有事禀报。只是,只是臣知道,臣接下来的话也许会让太后不高兴,也许会让太后猜疑,还可能引来杀身之祸。但,臣还是要说。” 朝廷中汉臣越来越多,萧燕燕早已习惯了汉人们的心思九曲,于是只淡淡说:“你说就是。” “是。”王继忠正色说道,“大辽与赵宋对战十数年,大辽想夺回关南之地,赵宋想夺回燕云十六州,可是大大小小的仗打了这么些年,不可不谓劳民伤财,却是谁都没能如意。兵法里说‘上兵伐谋,其次伐jiāo,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如果有办法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达到目的,太后为什么不一试呢?” 萧燕燕轻轻挑起眉毛,问道:“你的意思是?” “臣的意思是,和谈。”见太后沉默不语,王继忠马上又说:“宋国太宗的时候两次大规模北伐,为的是收复燕云十六州。然而第二次北伐失败后,太宗实际上就已经转攻为守了。到了当今宋主,呃,太后您自然知道,臣跟在宋主身边日子不短,深知宋主是一位爱民如子的帝王,他的野心比起他的父亲要小了许多。宋主不止一次在臣的面前提到,‘燕云十六州归辽已久,民心已向,若继续相争,受苦的只是百姓。燕云子民亦是汉人,若可平息战争,还民安稳,朕愿以退消灾’。” 见太后依然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王继忠心里没底,只得继续说:“臣知道,太后与皇上此次出兵,是怀着必胜的决心,誓要夺回关南之地。可是,恕臣直言,一个小小的瀛州尚且如此难攻,更何况被宋军重镇把手的关南呢。战争中,时间是关键,大辽二十万大军若是一直牵绊在此,对接下来的战事也是大为不利。所以,臣斗胆进言,请太后考虑和谈的可能!” 萧燕燕直直盯着王继忠,仿佛要看穿他的心底。王继忠不禁低下头,以为太后要责罚他,却听见太后缓缓问道:“既如此,你可愿意担这个苦差?” 王继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得这样顺利,愣了片刻忙高兴地跪下来说:“只要太后下旨,臣在所不辞!” “好啊,”萧燕燕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那你就给你的旧主子写一封信,请他派来使者,商讨和谈一事。” “是,臣遵旨!太后圣明,臣替燕云的百姓谢太后!”王继忠兴奋得双颊通红,咧着嘴退出了御账。 这时,从帐后慢慢走出一个人,是皇上耶律隆绪。 “母后恕罪。儿子本来给母后请安,见母后不在就在后帐里等着,无意间听见了王继忠的话。母后,真的要同赵宋和谈吗?”耶律隆绪试探着问。 “皇上怎么看?”萧燕燕反问。 耶律隆绪思索片刻,沉吟说道:“这一次我们携二十万大军来袭,士气高昂,准备充足。虽然在这里遇到了一些阻碍,但儿子有信心,我大辽的骑兵一定可以攻下瀛州,以致关南。儿子看,没有和谈的必要。” 刚刚营地的一幕又出现在萧燕燕脑海中,她眉头微微一蹙,问道:“皇上,我们兴师动众南伐,究竟所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夺回关南之地。” “是,皇上说的没错。可我们夺回关南为的又是什么,为的是关南肥沃的土地,能够上jiāo更多的赋税,供养更多的百姓。”萧燕燕微微叹口气,“关南对于辽宋都至关重要,所以就算我们能占领关南,宋军也还会领兵来犯,如此你来我往,无休无止,百姓都被抓去打仗了,哪有时间精力去种地,我们又哪里来的赋税呢。无论百姓还是士兵,没有人是真的喜欢战争的。” “难道,母亲想放弃关南?”耶律隆绪追问道。 萧燕燕沉思片刻,摇摇头,说道:“不,不到最后,我不会放弃关南。但是,也要看赵宋开出什么样的jiāo换。皇儿,记住,我们最终的目的从来不是占领更多的土地。你父皇曾说过,只知开疆扩土却不知治理,就如同只知放牧不知种草一样,终有草尽畜忘的一天。我们的目的是为大辽、为大辽的百姓争取最大的利益,如果这个利益可以通过和谈获得,我们又何乐而不为呢。” 耶律隆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有些不甘,这一次御驾亲征,他铁了心要在战场上做出成绩给小瞧他的人看,所以听到母亲要和谈,难免有些泄气。 “那,母后,明日还继续攻城吗?” “当然,”萧燕燕双目忽然凌厉一闪,语气坚定,“明日不仅要攻城,还要比前日更猛烈、更决绝!” ☆、是战是和 第二日,刚刚经历了寂静一夜的瀛州城又开始火石相jiāo,兵戎jiāo戈。这一次,耶律隆绪亲自上阵。为了鼓舞将士们奋勇夺城,他亲自敲击战鼓,那一声声铿锵有力的鼓点仿佛与他的心跳合二为一。契丹骑士们在皇上的鼓舞下,更显神威,攻城的队伍前赴后继。然而,瀛州城上的宋军也展现出了惊人的忍耐力。守城大将李延渥被流矢shè中脸部,仍然镇定指挥,从容调动守城兵员,面对疯狂的契丹勇士毫不示弱,坚守不动。 与此同时,王继忠亲笔写给宋主赵恒的信也由四名精干小校带到莫州(今河北任丘北),jiāo给了宋边防军官石普。担心皇上怀疑有诈,王继忠特别将做殿前都虞候时赵恒亲手赏赐给他的一枚玉佩也放到信里。石普在接到王继忠的书信和“请速达”的口信后,知道事关重大不敢耽误,当天就派人飞驰数百里,将信送至还在汴梁的赵恒手里。赵恒听说这是王继忠的亲笔信,先是不敢相信。望都之战后,明明从前线传来消息,说王继忠以身殉国,自己还重赏了他的家人,怎么他不仅没有战死,反而投降了呢。赵恒忙打开王继忠的信,当看到那枚玉佩的时候,心里一沉。他赶忙展信来看,读着读着不禁呆住。 身边主和派的大臣王若钦见皇上面色凝重,不禁问道:“皇上,信上说了些什么?” 赵恒回过神,缓缓说道:“子明说,他之所以被擒后留在辽国做官,是为了能平息两国战争。子明还说,北朝太后已经表示,愿与大宋重修旧好。”说完,赵恒将信递给身边的近侍,又传给殿下的大臣。“朕初继位时,吕端就有建议,希望能同契丹罢兵议和。其实,朕何不想两国能够化干戈为玉帛呢。只是,自古以来,北敌就常祸害中原,如果不用至德安抚,用大兵威胁,他们那种犷悍之xìng,岂能柔服?如今,辽军先以重兵压阵,又来求和,他们有多大诚意?朕不相信。” 王若钦一听要议和,不禁喜上眉梢,忙说:“皇上,臣倒认为,辽人此时来求和定是听说了皇上御驾亲征的神武之风,他们怕我朝举兵北上收复燕云。如今,他们在瀛州受挫,但又耻于自退,所以正好借助王继忠来请和。臣认为契丹此举非妄啊。” 一旁的寇准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厉声说道:“王大人真是说笑。这一次辽人携二十万大军来袭,会因为在瀛州受挫就生退意?你怎么知道他这不是缓兵之计。就算辽国是真心求和,可要他们真的退兵不犯,也必有条件。难道割地舍疆,王大人也认为非妄吗?” “我...我...何时这样说过?”王若钦急的脸色涨得通红,急忙辩解。 “好了,寇卿的话朕明白。”赵恒语气一转,“朕想好了,如果能够屈己安民,朕可以给他们一些货财。但是如果他们要拿关南说话,朕当治兵誓众,亲率大军去讨伐!” 寇准是主战派,他知道现在辽军士气受挫,正是宋军反击的好机会,虽不能收复燕云,但也可以给契丹一些教训。他听出了皇上语气中已有求和的打算,忙想再上表奏陈,却听见皇上说:“朕意已决,你们议一议派谁任使者为好?” 寇准见此情景,只好退而求其次,说道:“既如此,皇上,臣以为在没有摸清辽人的真实意图前不宜派遣使者。既然这信是王继忠写给皇上的,那么皇上何不给他回信,就说为了天下百姓,皇上也愿意停止干戈。若辽国主真有议和的愿望,就请先从瀛洲撤军。这样,我们既可以通过辽人的态度来判断议和的真伪,也可以趁机在战场上再争取些主动,为谈判增加筹码。” 赵恒听了寇准的话频频点头,说道:“好,就按寇卿说的去办吧。” 另一边,萧燕燕一边等待宋军关于议和的消息,一边却丝毫没有放松对瀛州的攻击。然而,战争又进行了五天,瀛州城坚固得好像铜墙铁壁一样,越打越勇。眼见自己的将士死伤惨重,士气大挫,而二十万大军的粮草也告急,萧燕燕只得下令放弃瀛州。但是辽军南下的脚步却没有因此停止,放弃瀛州后,萧燕燕和耶律隆绪选择悬军深入,萧怀义和萧观音奴率先攻克了祁州,在宋军的防线上撕开了一道口子。随后,辽军大批部队迅速推进,直逼赵宋关南的最后一道防线天雄军。 虽然进攻马不停蹄,但瀛州一战的失败还是令萧燕燕心有余悸,更令她奇怪的是,宋主似乎对议和的提议并不动心,竟然没有派使者回访,难道这一次宋国也想与自己一决高下吗?若是没有瀛州一战,她是毫不担心的,但现在毕竟已经损失了三万兵马,而且辽军打仗向来是以战养战,虽然沿路攻破了很多城镇,但百姓们坚壁清野,这给军队的补给也造成了很大困难。若是这个时候,宋军拿出破釜沉舟的战斗力,辽军确是凶多吉少。想到这里,萧燕燕又将王继忠叫到了自己的御账。 “子明啊,”萧燕燕故作悠闲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8 章 ,“你的话我也听了,信也送了,不过你的旧主子似乎没有你想的那样爱惜子民。不过几日,我契丹骑兵就要到达天雄军了,本宫希望到时候,你不要身在曹营心在汉。” 王继忠心里也很忐忑,他本来对议和信心满满,却也没想到宋主会是这样的态度,因此听到萧燕燕半询问半警告的话,忙说道:“请太后放心,臣...臣已归属,就一定忠诚于太后皇上。只是,只是,臣还是觉得议和...议和还是可能的。臣猜想,也许...也许是宋人见我雄兵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故以为...我方议和诚意不足,所以才没有派使者前来。” 萧燕燕冷笑一声,说道:“子明啊,你也是一个武将,自然知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稍一放纵就可能全军覆没。我提出和谈,但这仗要不要继续打,还要看双方如何谈。可是现在看,宋人却连谈都不想谈,看来就只有用刀箭说话了,你说呢。” 王继忠忙跪下说道:“太后,臣知道太后向来体恤百姓,请太后允许臣再去信一封,臣有信心一定可以说服宋主派使臣议和!” 萧燕燕轻轻叹口气:“看来你是不死心。也罢,就依你,不过子明,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王继忠出去之后,一旁的耶律隆绪向萧燕燕问道:“母后,儿子有些糊涂了。您一方面让王继忠与宋主通信谈议和,可是另一面又加紧对天雄军的进攻。别说宋人怀疑,连儿子都看不透您到是想战还是想和。” “皇上,我们讲和谈,难道你以为就是大家坐在一起谈吗。所谓和谈,就是看谁在战场上获得了更多的主动,谁才有话语权。我让王继忠放出和谈的消息,一为谈判,同时也是为了麻痹宋人,为萧怀义在战场上创造机会。现在宋主对和谈态度暧昧,那我们就用弓箭敲开他的大门。” 三日后,萧怀义率兵开始对天雄军发起攻击。此时负责镇守天雄军的正是主和派的王若钦,当知道契丹十几万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阖城惶恐。王若钦马上安排城楼四面的防卫,并将最危险、最直接面对敌人的北门jiāo给了将门之后孙全照。孙全照在边境多年,熟悉契丹骑兵战术,于是常年训练了一支神臂弓手。这支队伍人数不多,但精悍骁勇,人人手执特殊制作的朱漆□□,一旦将箭shè出,无论人、马,都可以将皮盔皮甲shè穿。因此孙全照直接将北门城门大开,放下吊桥,在城壕之外列阵,一色的大红□□在冬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萧怀义远远望去,便知此人不善,于是他干脆放弃了北门,几万精兵铁甲绕出十几里来攻打东门。令萧怀义没想到的是,东门的守卫也固若金汤,辽军苦战了几个时辰也未能攻下。萧怀义知道,攻破天雄军并非易事,于是他当机立断,再次放弃东门,而率领主力去攻打天雄军南一百里的德清军(今河南清丰县)。因为萧怀义知道,此时宋主赵恒就驻跸在距离德清军不过五十里的韦城。既然要震慑宋师,自然擒贼先擒王。 韦城距离澶州(今河南濮阳)不足百里的,而澶州距离京都汴梁不过三百里,是拱卫京畿的最后屏障。辽军进攻德清军的消息传到韦城后,难免引起一片恐慌,又有人向赵恒提出了退走金陵的建议。赵恒一手握着王继忠的令一封亲笔信,一边听着来自德清军的战报在与萧怀义苦战三日后,德清军沦陷,主将副将等十四人战死殉国。赵恒向来不是一个果敢的人,当初决定亲征就是在寇准的劝说下才勉为其难,如今敌人已经到了家门口似要饮血噬ròu,而王继忠却在信里信誓旦旦说辽人愿意议和,究竟是进是退,赵恒犹豫不已。于是他立刻派人将寇准召来,向他拿主意。寇准早就猜到了皇上心生退意,于是一见圣面开口就说:“皇上,那些嚷嚷着要南退的人都是fù人之言。如今四面危机,皇上只能进而不能退,河北诸军,日夜都盼望着圣銮驾临,届时士气必然大增。可皇上若现在回辇,那众人士气瓦解,敌人趁势而入,就算逃到金陵就安全了吗?” “你觉得和谈一事”赵恒又问。 “皇上,就算要和谈,在战场上也不能示弱。不然不仅关南不保,汴梁都危险。随驾的将士们,家人老小都在京师,他们怎么会南行呢,一定会走到半路就纷纷逃跑的。京师是宋人的家园,没有放弃的道理。请皇上尽快起驾到澶州,到时候将士们一定拼死效命,还怕敌不破吗。那时再言和谈,我们才能掌握主动啊。” 赵恒细想着寇准的话,忽然他身边的侍卫跪下哭道:“皇上,寇相说的对啊。那些劝皇上南行的人都是老家就在南方,他们自然想躲回老家,哪里考虑皇上的安危呢。如今敌寇就在眼前,近有皇父,远有妻小,臣等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京师难逃的。请皇上准许臣与敌人决一死战,报效国家!” 赵恒被这番肺腑之言感动,他双眼微微湿润,顿时雄心大发,终于下定了御驾澶州的决心。但他又想起王继忠的信,沉思片刻,还是对寇准说:“既然契丹人要边打边谈,我们也可以配合。朕想好了,就派曹利用去一趟契丹大营,告诉他先不要谈什么实际内容,先去探探对方虚实,再作打算。” ☆、澶州对决 曹利用奉命来到德清城南契丹大营,终于见到传说中的契丹萧太后。早就听说萧太后虽然年过四十却保养有方,曹利用今日得见才明白什么叫风韵犹存、望而却步。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萧太后未身着仪服,而是一身绛色骑装并黑色貂绒披风,头戴镶金毡帽,脚踏皮靴,虽然简单,却不怒自威,令人马上联想到她在战场上的英姿。红衣衬托下,白皙的面容好似少女一般,唯有一双深邃的双眼透露出久经风霜的城府。萧太后的身边是辽国皇帝也是一身骑装,虽然和萧太后相比,年少的皇帝还稍显稚嫩,但他面无表情的面容却和他的母亲一样令人望而生畏。 拜过太后和皇上后,王继忠为曹利用一一介绍,他才知道坐在下首第一位的,就是辽国第一重臣韩德让。原来韩德让在得知瀛州战事失败后,担心粮草不足,于是亲自从上京赶到幽州征集粮草,前一日刚刚押送到前线。关于萧太后和韩德让的风流韵事在宋国早就传遍,可是曹利用冷眼看去,见韩德让横眉剑目,虽然头发有些灰白,但气度不凡,正气凛然,却不像是传说中那样的苟且之人。 曹利用与众人一一拜见后入座,见眼前所摆的茶饭非常简单,而萧太后、皇上和辽国众臣面前的餐食和自己也一样,不禁想起往日听说契丹皇族生活朴素,战时更是一切从简,原来确有其事。这时萧太后举起酒杯对曹利用说道:“本来中原使者前来,按照礼仪我们应该举行盛大的欢迎仪式。只是如今,前方将士们还在风雪中战斗,我们自然也要有难同当。所以,就请曹使者不要埋怨我们外邦粗鲁无礼了,请。”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曹利用忙饮尽杯中酒,说道:“谢太后。孔子说‘礼之用,和为贵’,如今贵国愿意与大宋进行和谈,已是至高之礼,臣自然不应该拘泥于虚礼。我国皇帝这次还特别让臣为大辽太后、皇上送上一份礼物。”说罢,曹利用目光示意了站在身后的随从,随从旋即拿出一个画轴,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 “皇上、太后请看,这幅画是大宋最知名的画家易元吉的《虎猿图》。易元吉画的猿最负盛名,在汴梁已是千金难求。这幅画是易元吉最知名的画作之一,今日特呈送给太后、皇上。” 只见这幅《虎猿图》以一虎和一猿为主角,背景是一棵枝繁叶茂的桑树一角。其中,猿猴通体黑色,四肢盘在树上,正俯着红色的脸向下望着,目光中满是警惕和恐惧。而一直健硕的花斑大虫则卧在地上,仰头上看,神态自然。大虫虽然卧着,但四个爪子却紧紧抓着地面,仿佛时刻准备向猿猴发起进攻。萧燕燕何等聪明,马上就从这幅意味深长的画卷里明白了用意,她轻轻一笑,说:“果然是副好画,可谓栩栩如生。只可惜本宫是个粗人,向来对于书画不通。德方,你平日爱好收藏文人字画,你给大家说说这画吧。” 韩德让会意,起身徐徐说道:“是。虽然臣身在辽地,但也曾听闻大画家易元吉的圣名,更知道他画的猿出神入化,可以以假乱真。只是臣听说,易元吉虽然在画坛声名显赫,仕途却很不得志,只得了个从九品的官职。听说有一次他的上司过寿,要他即兴现场作画一幅,本想让他画一些吉祥花鸟。可易元吉看不惯官场上阿谀奉承、附庸风雅的虚伪之风,当场画了一幅‘群猴乱舞’,来嘲笑上司和祝寿的官员,惹得上司又又恼又气,没过几日便找了个理由把他罢免了。所以,今日看这幅‘虎猿图’,臣倒觉得易元吉是把自己比作了不得志的老虎,将官场上那些只知拍马却无实才的人比作猴子,很是有趣啊。” 曹利用脸上一会白一会红,本来想借这幅画给契丹人来了下马威,将他们比作猴子,将大宋比作猛虎,却没想到被韩德让这样三言两语一解说,到像是大宋的官员多么无知无能一样。曹利用之前以为这些北方蛮人只知骑马打仗,没想到原来也出口成章,自己倒吃了亏,看来是小瞧他们了。于是马上说:“韩大人真是学识广博,令人佩服。” “曹大人过奖了,”韩德让也笑说,“当年大辽和宋国开通榷场,贵国很多字画都可以买到,虽然很多都是赝品了,但辽人也有机会一睹贵国名人字画的风采。只可惜,这些年战乱,榷场也暂停了。” 曹利用暗自合计,听韩德让这番话,他似乎也是主和的,于是便附和说:“是啊,皇上也常常提起当年榷场的繁荣景象,贵国的牛羊ròu和yào材也令大宋百姓爱不释手呢。其实对于百姓来说,有什么比生活安稳更让人向往呢。庆幸的人,太后。皇上都是爱民如子的人,两国才能有今日的和谈。” 韩德让点点头说:“是啊,既然这幅《虎猿图》是贵国皇上的一番心意,如今又得太后和皇上的喜爱,可见这次和谈也一定会令大家都满意的。” “德方说得好,”萧燕燕举起酒杯说,“为了和谈能够成功,请。”各怀心思的众人都纷纷举起酒杯,同饮为尽。 这一次见面实际上只是为曹利用接风的宴饮,双方都没有涉及什么实质问题,各自都将底牌留在心底,只冷眼接着对方的虚招。待曹利用已有些微微醺离开后,耶律隆绪和其他大臣也都退下,萧燕燕将韩德让留在御账中。韩德让见萧燕燕眉头微蹙,以为她对今日的会面不满意,说道:“太后,虽然今天宋使没做什么承诺,但毕竟为和谈开了一个头,相信结果一定不会令人失望的。” 萧燕燕却冷冷盯着韩德让,说:“我失望的是,你安排王继忠在我身边,现在又千里迢迢自己跑来,你费了这么大劲来瞒我,也难为你了。” 韩德让心里咯噔一下,原来一切都被萧燕燕看穿。他忙跪下,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说道:“太后息怒,臣知罪。臣不是有意要欺瞒太后,只是这件事,臣...臣不好开口,所以只得借他人之手。” “你是怕皇上误会?” 韩德让踟躇片刻,叹声说:“是。臣知道皇上野心勃勃,一心要开疆扩土,可现在以大辽和赵宋的实力对比,这么打下去只能是互相消耗,谁都得不到好处,百姓还跟着受苦。可是,臣是汉人,如果由臣向皇上进言,不免皇上会疑心。皇上怀疑臣事小,但因此影响决策就是臣的不是了。所以,臣才让王继忠出面陈情。而且他了解宋国情况,更是宋国皇帝的身边人,更适合在中间周旋。” 听了韩德让的话,萧燕燕的脸色也变得和缓,脱口而出:“我自然知道你的良苦用心。只是,只是这么多年我看多了官场上的算计,真不希望...你我之间也要如此。” 萧燕燕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韩德让更是不禁失神,他望着眼前的太后仿佛忽然间看到了曾经那个追着他叫“德方哥哥”的绰儿,恍如隔世。半晌,韩德让意识到自己失了态,忙颔首说道:“是,是臣考虑不周,请太后恕罪。” 萧燕燕也急忙收回了思绪,侧过头以掩饰不安,轻声说:“罢了,你明白就好。话说回来,宋使今日有所保留也在情理之中,他们就爱故弄玄虚打太极。既然这样,那就让我们来提,所谓礼尚往来,我们也应该派人回访,你说派谁去好呢?” 韩德让沉吟说道:”依臣看,就派飞龙使韩杞,他行事沉稳又灵机善变,而且通晓汉礼,可以授此大任。” 萧燕燕点点头,说道:“虽然如此,还是要告诉萧怀义在战场上不能松懈,谈判到底能谈出什么,全看他怎么打这场杖!” 就在曹利用出使契丹大营的时候,刚刚攻破了德清军的萧怀义已经率领十万骑兵兵临澶州北城下,在城门前的空地上排成一个弧形,对宋军进行了远距离包围。此时负责镇守城楼的是宋国大将李继隆。在曹彬、潘美、杨业、田重进等人相继离世后,李继隆是宋国中唯一一个被认为可以和“战神”萧怀义一较高下的大将。这一边,萧怀义的精锐骑兵堪称铁甲战队,一色的黑色骏马黑压压在城下排成一片,就好似一座铜墙铁壁的移动巨车。另一边,李继隆也做了充分的准备,他先是将环城的沟洫加深加宽,以此来抵御草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9 章 骑兵的突驰,又令神弓手在城墙上布阵,严阵以待,最后还有宋国最精锐最具有杀伤力的“床子弩“压阵。双方都摆开阵势,却谁都不敢妄动,看似安静的空气中弥漫着大战将至的血腥味道。 另一边,韩杞奉命与曹利用一起南返,来到澶州见宋帝赵恒。见到赵恒后,韩杞按照中原礼节问安后,便按照韩德让的指使提出了索要“关南之地”的条件。这要求在赵恒的预计里,他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朕守祖宗基业,不敢失坠,你们若坚持索要关南之地,朕只有和你决一死战了。只是,朕实在念及河北百姓,不忍看他们受战乱之苦,所以如果可以以金帛平事,朕可以妥协。” 韩杞见宋帝态度坚决,知道要地之事不会这么简单实现,此事必须向太后汇报以求指使,因此不再多言便告退了。韩杞离开后,赵恒将曹利用叫到御前,再次叮嘱他,关南之地绝不能舍,至于金帛则可以商量。曹利用明白皇上的意思,想了想问:“若许诺岁币,我们可以答应他们多少,请皇上明示?” 赵恒沉吟半晌,咬了咬牙说:“万不得已,百万亦可!” 曹利用得了皇上口谕,安心出了御殿,却一把被人抓住。他抬头一看,见寇准正凶恶地瞪着自己。 “寇相,有...有何指教?” 寇准yīn沉着脸,恶狠狠地说:“虽然有圣旨,但是你记住,答应辽国的岁币绝不可以超过三十万,若是超过了三十万,我一定斩了你!” 曹利用知道寇准的脾气向来说一不二,听了他的“恐吓”不禁吓出一身冷汗,一面心里暗暗叫苦,一面战战兢兢地答应了。 同韩杞一同回到契丹大营后,曹利用向负责谈判的韩德让和王继忠再次申明了宋国的立场金帛可仪,关南不可谈,又复述了赵恒的原话。虽然宋国的答复在萧燕燕预料之内,但这次大辽为了关南携大军而来并且已经兵临澶州城下,如果就这样放弃的话,别说皇上不会同意,就是对前线浴血奋战的将领们也没法jiāo代。于是萧燕燕向在澶州的萧怀义发出了进攻的命令。 眼看猎物就在眼前,已经等待了多日的萧怀义部在得到太后进攻的指示后倾巢而出。上万草原骑兵向澶州北城发起疯狂的进攻。作为契丹的第三代“战神”,萧怀义一直都是主战派。他要用军功报答太后的重用之恩,也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虽然表面上不反对和谈,但他心里想的一直都是率兵彻底征服宋人。这是耶律休哥和耶律斜轸都没能实现的宏愿。于是,萧怀义不顾将士们的劝阻,坚持以一身靓丽的红色战袍督战,借以鼓舞士气。 李继隆也毫不示弱。城楼之上万箭齐发,“床子弩”更是例无虚发,一时间澶州北城杀声震天,不见天日。 ☆、澶渊之盟 此时,赵恒已经到达了澶州南城,在接到李继隆的战报后,知道北城正在jiāo锋,便准备以当地驿舍为行宫,不准备过河进入北城。然而寇准却坚持要圣驾幸北城,他说:“皇上既然已经到了澶州,如果不过北城,则人心畏惧,长了敌人的威风。如今战争已到关键时刻,胜败都在皇上一念之间,请皇上幸北城!”见皇上犹豫不决,寇准也不等圣旨,竟直接拉着辇车就往前走。等到了两城相接的浮桥上,赵恒见大河横亘,不禁叫住辇夫。寇准见状,用手中的铁挝敲击辇夫的后背,大喊道:“怎么不走了,都已经到了这里,还犹豫什么!”赵恒知道,寇准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只得长叹了一口气,任凭辇夫拉过河,到达了澶州北城。 按照寇准的安排,赵恒进入北城后便直接登上北城楼。沿路上,赵恒见将士们都身着铁甲铜盔,面目严肃,且军纪严明,攻防有序,那颗忐忑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这是他登基以来,甚至出生以来第一次亲临战场。当赵恒站到城楼上的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的父亲,在晚年的时候是那样眷恋战场,又为什么总是不愿意提及战场。城楼下,是一具具看不清面目的尸体,是不长眼的刀箭,是不留情的火焰;挡在他身前的,是一排排持着弯弓的士兵,他们目不斜视,时刻准备着用身体为帝国的天子抵挡所有攻击。这一刻,赵恒感受到了作为天子的骄傲,同时也更加真切地体会到了战争的残酷。 皇帝驾临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北城四面。看到遥不可及的真龙天子竟然来到前线督战,战士们都欢呼起来。在李继隆的带领下,“万岁”的喊声响彻数十里。一时间,宋师受到前所未有的鼓舞,士气百倍提升。赵恒也受到感染,他目光炯炯地扫视着他的将士们,用冰冷的手举起令旗,宣告反攻的开始!城下的辽军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战场的态势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另一边,萧燕燕再次亲自召见了曹利用,她还不知道战场上形势的变化,希望能用战争威慑住曹利用。但曹利用身负圣意,知道关南之地是万万不可割让,但同时他也在担心,不知道澶州城到底怎么样了。这时,只见韩德让忽然急急忙忙地走进御账,脸色难看。他不顾皇上就在一旁,径直走到萧燕燕身边耳语了几句,只见萧燕燕身体一震,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曹利用正疑惑着,却听见萧燕燕冷冷地说:“本宫和皇上有事商议,请曹使者先休息片刻吧。” 待曹利用离开了,耶律隆绪才忍不住问道:“太傅,到底出了什么事?” “回皇上,萧怀义将军在澶州北城遭敌人暗算,面部中箭,抢救无效,身亡了。” “什么?”耶律隆绪不禁瘫坐在龙椅上。 韩德让沉声说道:“现在萧观音奴暂替萧怀义指挥作战,但...主将被杀,军心已乱。而且...而且,宋国皇帝亲临澶州城,宋师士气高昂,恐怕...恐怕我军难以抵挡。” “母后,请允许儿臣现在就带兵奔赴澶州,稳定军心,整装再战!”耶律隆绪起身对萧燕燕请求道。 萧燕燕的眼中含着泪水,双手紧紧握住椅子,一言不发。萧怀义的战死对她来说,远远要比失去一个将领来得痛苦。因为在她眼中,萧怀义不仅是契丹的“战神”,更是跟随了她二十多年的家人。这些年,故人一个一个地离开,年轻时的她还能承受,但是现在却无法释然。 “皇上,臣知道您一心想收复关南,但恕臣直言,此时战况对我军是不利的。”韩德让见萧燕燕不说话,忍不住说道,“在澶州的这十万兵马已经是我们这次出兵的全部精锐,前有瀛州不得,如今军心又挫,就算您现在御驾亲征,也未必能扭转态势。何况,臣得到军报,杨延昭在西边我辽境频频出兵,已经攻破古城 (今山西广灵西南),如果皇上恋战,臣担心后方不保啊。” ”那...那...难道就眼看着我们全军覆没吗!?“耶律隆绪不甘心地说。 “皇上、太后,臣以为以目前的情形,和谈是对双方都有利的办法。宋军虽然凶猛,但终究意在防守,而非进攻,他们也不愿意继续打下去。昨日,曹利用跟臣透露,愿意每年给我国绢二十万匹、银十万两作为岁币。皇上、太后,这样的回报可是我们就算夺回了关南也不能获得的啊!” 听了韩德让的话,耶律隆绪缓缓坐了下来。他很清楚绢二十万匹、银十万两意味着什么,如果将绢折合成银两,宋应允的岁币差不多相当于大辽一年收入的四分之一!这实在是一个充满诱惑的条件,也出乎了他的意料。每年有了这笔钱,就算燕云出现洪灾、旱灾,也不用担心没有粮食。用停战来换一笔足以让大辽百姓生活安定的岁币,这应该是一个划算的买卖。韩德让见萧燕燕一言不发,知道她心里还在为萧怀义的死难过。以萧燕燕的才智应该明白,此时和谈对于大辽来说是有利无害的,但是韩德让担心的是她因为萧怀义的死而意气用事,反而要一战到底。 “太后,您还记得耶律贤适说的《推背图》吗?”韩德让问道。 萧燕燕抬起一双冰冷的眼睛,说:“你要说什么?” “《推背图》那句‘天子亲征乍渡河,欢声百里起讴歌。运筹幸有完全女,奏得奇功在议和’,按三十年推算,说的正是此时!可见,议和是必然的选择。” “既然如此,耶律贤适死了后,你为什么不去把那本书拿回来!?”萧燕燕死死盯着韩德让问道。 “回太后,臣不是没有去寻,可是臣到了东京的时候,那个叫袁芷汀的女子和《推背图》都已经不见。这些年,臣一直在派人寻找,却毫无线索。” 就在这时,奚奴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见太后、皇上和韩德让都面目严肃,又踟躇着不敢说话。 “有事就说!”萧燕燕怒斥道。 “是,”奚奴忙跪下,说道,“庆王爷从宫里送来的消息,说...说...长公主在...在天雄寺出家了。” “你说什么!”萧燕燕惊得猛站起身,又一阵眩晕倒在椅子上。耶律隆绪忙一边去搀扶,一边朝奚奴吼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了!” “回...回皇上,王爷的信上就说了这么多,但是...这里有长公主给太后留下的一封信。”说罢,奚奴将信奉到太后面前。萧燕燕一把夺过信,一边读着,一边觉得胸口绞痛,最后竟呆呆愣住。耶律隆绪见状从母亲手中拿过信。 “......我二十岁之前,以为人生只有快乐,亦不懂得什么叫不得,什么叫痛苦。二十岁那年,我知道了。我怨恨过,不甘过,诅咒过,但终究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却也从此断定,自己是不幸的人。直到我在天雄寺结识了智心大师才明白,原来人生是苦,苦亦是人生,而与很多人相比,我已经是幸运的。我的出身已是注定,我的归宿也将是永恒。母亲,请原谅我,我注定无法像您那样生活。但我相信,我们终究会殊途同归。如果您还愿意听女儿说点什么,那就停下进攻的脚步吧。大辽得到的已经够多,别等到失去的时候才悔不当初......” 耶律隆绪望着这封信,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平南和杨延昭的事他也略知一二,却没想到自己这个一直养尊处优、骄傲无比的姐姐竟然如此决绝,会就此遁入空门。正思索着,耶律隆绪忽然听见身旁的母亲说道:“去把曹利用叫来。” “母后,您说什么?” 仿佛精疲力尽,萧燕燕叹了口气,似乎无奈又好像解脱一般,幽幽说道:“去把曹利用叫来,和谈,停战。” 统和二十二年十二月,辽宋和谈成功,达成协议:一、辽宋为兄弟之国,辽帝年幼,称宋帝为兄,宋帝称辽萧太后为叔母,后世仍以齿论。二、辽宋以白沟河为界(辽放弃遂城及瀛、莫两州),双方撤兵;此后凡有越界盗贼逃犯,彼此不得停匿;两朝沿边城池,一切如常,不得创筑城隍。三、宋每年向辽提供“助军旅之费”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至雄州jiāo割。四、双方于边境设置榷场,开展互市贸易。 萧燕燕和耶律隆绪带兵回到上京的时候,正值除夕。此时辽宋澶渊议和的消息已经传遍大辽上下,辽人中出现了两种相反的声音。百姓们,尤其是燕蓟地区的百姓听到停战的消息比过年还要高兴。这些年辽宋征战,燕蓟地区的百姓几乎没过过一个安稳年,如今停战了,不仅不用担心战乱和招兵,边界还恢复了贸易往来。辽地的牛羊yào材可以卖到宋界来换取丝绸和茶叶,燕蓟的百姓还多了一项收入的来源。然而上京里的契丹贵族们,尤其是那些从草原来到城市的古老贵族却对这纸合约愤慨不已。他们认为萧燕燕为了一己私利不惜出卖了大辽的疆土。正是因为韩德让这个汉人与萧太后之间不可告人的秘密关系,使得萧太后听信了韩德让的谗言,为了情人和钱财而用契丹的利益与宋jiāo换。这些谗言很快就传到了耶律隆绪的耳朵里,虽然心里清楚这次澶渊议和对于大辽来说,既是必然的选择,亦是利益的收获,但听到这些言论,年轻的耶律隆绪也是又气又不甘,也高兴不起来。 唯有萧燕燕,对于围绕着她和这次议和的所有言论都充耳不闻,也毫不在意,因为此刻她心里直挂念着一个人平南。萧燕燕回到上京后便来到天雄寺,却听到住持智心大师说,阿难师傅不想见前世的任何人。阿难师傅,是平南的名号,萧燕燕不禁怅然若失,此刻她才知道自己真的失去了这个女儿,那个她千辛万苦生下来,给她力量和勇气,曾与她生死与共、相依为命的女儿!阿难这个名字,还是当初定慧师太取的,原来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萧燕燕忍着痛苦,透过庙门,远远看见平南身着一席灰色僧袍,面目安详,口中念念有词,那头她一直极为爱惜的黑亮长发已经不见。萧燕燕惊讶地发现,耶律贤总说平南长得像极了她,可是今日她才发觉,平南其实和她一点都不像,因为自己目光从来没有这样安然过。 ☆、后宫隐患 澶渊和议对于大辽的好处在之后的一两年时间里便慢慢显露出来,百姓可以专心种地放牧,不再半兵半耕,国家财政收入也大幅增加,尤其是辽宋边界的榷场比宋太宗的时候还要繁荣,两国的jiāo流也更加频繁。而且在稳定了南部后,大辽也有更多的精力加强对高丽、女真、党项等附属国的控制。因此,当初那些对萧燕燕质疑的声音也慢慢消失。 然而,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0 章 燕燕却在澶渊议和之后仿佛忽然之间老了许多:她的步伐开始变得缓慢,精力也不似从前,连那头乌黑的秀发里也长出了一根根银丝,眼角的细纹有了蔓延的趋势。最重要的是,萧燕燕开始逐渐将权利转jiāo给了皇帝耶律隆绪。她常常不上朝,也不召见大臣,只每日听耶律隆绪的禀报,也只是评价两句,却很少发号施令。她将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皇帝的后宫里。 耶律隆绪的子嗣问题是萧燕燕的一大心病。说起来令人惋惜,萧灵琦嫁入皇宫后与耶律隆绪伉俪情深,举案齐眉,第二年就怀上龙胎,在耶律隆绪二十岁的时候顺利诞下龙子。萧燕燕和耶律隆绪都大喜,立刻晋封萧灵琦为皇后。萧燕燕一直记得耶律贤说的“储位稳定、国家太平”的话,于是也准备在耶律隆绪的长子满一周岁的时候就立他为太子。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一岁生辰的前一晚,太子却忽然高烧不止,太医们日夜诊治,萧灵琦不休不眠守在儿子身边,却也没能挽救太子夭折的命运。萧灵琦痛不yù生,萧燕燕和耶律隆绪也是悲痛万分。但念及耶律隆绪和萧灵琦年纪尚轻,还会再有孩子,萧燕燕只是好生劝慰,耶律隆绪更是对妻子体贴温存。这样两年后,萧灵琦再次怀孕,并于第二年生下一位公主,这是耶律隆绪的第一个孩子,他欣喜若狂,也全然没有在意是公主还是王子。 当时辽宋之间正在连年征战,无论是耶律隆绪还是萧燕燕都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战争上。统和二十二年,也就是澶渊议和那一年,耶律隆绪从上京出发前得知萧灵琦再次怀孕,他叮嘱太医好生照看便和萧燕燕一起离开。回到上京的时候,萧灵琦已经怀孕六个月,身体还是好好的,可是第二年五月,就在皇后快要临盆的时候,忽然早产。最后,这个已经成型的男孩最终还是胎死腹中。萧灵琦因为在生产时伤了阳气,身体受到很大的损伤,加之再次经历丧子之痛,身体和精神都一下子垮了下去。虽然在太医的医治下也慢慢恢复,却落下病根很难再怀上孩子。为了给萧灵琦治病,萧燕燕不仅在大辽全国搜索名医名yào,更派王继忠到赵宋请名医,却依然没有效果。虽然在这之后,耶律隆绪又纳了高丽女子柳氏和汉人女子耿氏,但就算她们生下男孩也不可能成为继承大统的太子。萧灵琦连失两子,又想到自己作为皇后,却不能为皇上诞下皇子,自此常常唉声叹气、以泪洗面。时间一长,耶律隆绪也与她慢慢疏远。萧灵琦不仅是萧燕燕的儿媳fù,又是她从小看到大的侄女,见到她这个样子也是于心不忍。虽然她常常开导劝慰皇后,可子嗣始终都是萧燕燕心里的一块心病。 同样惦记这件事的,还有皇后的父亲,也就是萧继先。这一日,萧继先和夫人进宫来向太后请安,说了些家常话后忽然话锋一转,有些局促地说道:“太后,还记不记得臣弟哥哥家有一个庶出的女儿叫萧耨斤。那孩子生得俊俏,又聪明伶俐,可惜生母去世的早,贱内见她可怜,几年前便接来养在府里。”听到这里,萧燕燕已经明白了一二,瞟见萧夫人正低着头偷偷抹眼泪。 萧继先瞪了一眼他的夫人,轻咳一声又说:“琦儿的病,我最近又找了几个大夫开了些汤yào,大夫也没说今后就不能生育了,但是琦儿...琦儿就不太好。她跟我说,觉得自己对不起皇上,也对不起太后,想求皇上废了她这个皇后,再立贤良之人。臣听了,也是又惭愧又痛心啊。”说到这里,萧继先也忍不住眼圈泛红。 ”你放心,有我在,琦儿就永远是大辽的皇后,就算我不在了,也没人能撼动她的位置。”萧燕燕心里也难过,只得安慰道。 “是,臣弟知道,太后对臣弟一家恩重如山,但臣弟也不能不为大辽的江山后继考虑。”萧继先恢复正色,说道,“所以,臣弟想...想把萧耨斤送进宫里来,如果她能得到皇上的喜欢,为大辽诞下皇子,那是她的福气,也是皇后和臣弟一家人的心愿。” 这时,旁边的萧夫人已经几乎泣不成声了。萧燕燕很能明白她的难过,女儿接二连三遭遇丧子之痛,已经心力jiāo瘁,如今自己还要亲手送另外一个女人到女儿身边,来分享她夫君的爱,试问哪个母亲不会痛苦呢。萧继先见夫人太失态了,不禁低声斥责道:“你不要哭了,你以为女儿现在这样过的就好吗!斤儿和琦儿自小一起长大,姐妹情深,相信...相信她们会相处的很好的。” 萧燕燕轻轻叹了口气,说道:“难为你们了。你刚才也说了,皇后的病不是不能治,我答应你,日后只要皇后生下男孩,那他就一定是大辽未来的皇帝。只是,世事难料,皇嗣之事本宫不能依赖一个‘可能’。其实,今后无论谁生下皇子,皇后都只有一个,就是琦儿,将来的太后也只有一个。可况,这个萧耨斤也是你府里的,若她有这个福气,她的孩子就是琦儿的孩子。” 萧燕燕这一番话说得萧继先和夫人心里都踏实了许多,忙下跪谢恩。 “下个月是我的五十四岁寿辰,先让那姑娘进宫给我看看吧。”萧燕燕说。 三月初三,萧燕燕先在耶律隆绪的陪同下到天雄寺祈福,又登城楼发放义粥,然后来到元和殿接受百官和各国使臣的参拜,最后回到崇德宫接受后宫嫔妃和诰命夫人的参拜。萧继先便安排萧耨斤这个时候入宫请安。看着萧耨斤缓缓走进来,萧燕燕不禁为身边的萧灵琦感到可惜。虽然只有十八岁,但萧耨斤却出落得颇有风情,走起路来柳腰娉婷、风姿摇曳,更肤白胜雪,一双杏眼顾盼生辉,只微微吊起的眼角显得心机过重。萧灵琦只长萧耨斤五岁,可是因为这些年经历多舛,又时常饮汤yào,已瘦得弱不胜衣,原来鲜亮的皮肤也有些黯然,目光中时常流露出怨fù般的哀愁,看上去竟像比萧耨斤长了十岁一样。 “臣妾参见太后、皇后,祝愿太后凤体安康,万寿无疆,与日月同辉,似松鹤长春。这是臣妾缝制的一件披风,臣妾针艺粗烂,请太后不要嫌弃。”说罢,将披风递到了腊梅手里。腊梅将披风展开在萧燕燕面前,只见黄色的绣缎上绣着一团团红色的牡丹和粉色的寿桃,颜色靓丽,形象生动,针角细腻。一旁的萧灵琦强颜欢笑,说道:“妹妹真是好手艺,记得小时候妹妹就善女红,比我强多了。” “姐姐别取笑妹妹了,妹妹这点本事还是当初在府里跟姐姐学的呢。”萧耨斤笑着说话的时候,仿佛眼角眉梢全含着笑意。 “你不用谦虚,这针功确实不错。”萧燕燕笑着说道。萧耨斤刚有些得意,却听见太后话锋一转,“只是,这牡丹本就是红色,寿桃又是粉色,放在一起就显得宾主不分,又太急功近利了。喜庆倒是喜庆,但过于艳俗,缺少大家风范,终登不上大雅之堂。” 萧耨斤吓得脸色苍白,刚刚的得意一扫全无,赶忙叩首说:“是,太后说的是,是臣妾太...太愚钝了,污了太后的圣眼,请太后恕罪。” 萧灵琦知道太后在为自己立下马威,可看见萧耨斤战战兢兢的样子又于心不忍,刚开口说了句“母后”就被萧燕燕打断。“还有皇后,本宫知道,你们姐妹感情深厚,但这里毕竟是皇宫,见面还是要称‘皇后’‘臣妾’,不能没有规矩。” “是......”萧灵琦不敢再多言,只得低头称是。 “折腾了一天,真不知道是寿辰还是受罪。本宫乏了,皇后,你陪着大伙说话吧,咱们晚上宴会见。”说罢,萧燕燕便在腊梅的搀扶下回了后堂。至始至终,萧燕燕都没让跪着的萧耨斤起身,也没有正眼看过她。 萧灵琦跪送了太后,才忙走到殿下扶起萧耨斤,安慰道:“你别怕,太后其实是个特别慈善的人,只是这宫里的规矩多,你慢慢就习惯了。” 萧耨斤忙变回笑脸,轻声说道:“多谢皇后提点,臣妾记住了。” “以后在这宫里,有你和我作伴,日子也就不会那么寂寞了。”萧灵琦笑说。 “嗯!”萧耨斤笑着点点头,可心里却已经把萧燕燕恨上了一万遍。 实际上,萧耨斤的出现反而令萧灵琦的宫廷生活更加寂寞了。萧耨斤的年轻和风情都令耶律隆绪爱不释手,她很快就得到了皇上的宠爱,甚至到了专宠的地步。一开始,萧耨斤每日还会到萧灵琦的长宁宫陪她说说话,可是时间一长便连请安也省略了。耶律隆绪本来去皇后宫里的次数就少,偶尔去一次,又总是因为萧灵琦哀怨的表情和战战兢兢的样子生气,到最后干脆也不去了。长宁宫冷清得好像一座废殿。萧灵琦虽然心里委屈,但一想到自己不能生下皇子,便把苦自己吞下了。 这是萧燕燕早就预料到的。当初立萧灵琦为皇后的时候她就有过这样的担心,萧灵琦过于善良脆弱,缺乏强硬的手腕和果敢的决心,根本无法掌控后宫。如今一个萧耨斤就让她形如废妃,如果哪一天自己不在了,她这个没有子嗣的皇后还能不能做下去。为此,萧燕燕没少教诲萧灵琦,可惜她犹如心死一般,只把满腔的爱寄托在唯一的女儿身上。无奈下,萧燕燕只得一边劝说皇上,一边打压萧耨斤。耶律隆绪本有意立萧耨斤为妃,但萧燕燕以她刚入宫尚无功德为由,只封了萧耨斤一个昭仪,论位分比高丽柳氏和汉女耿氏都要低,这也加深了萧耨斤对萧燕燕的怨恨。 这年年底,便传来了萧耨斤怀有身孕的消息。耶律隆绪自然欣喜,一有时间便去萧耨斤的凌霄宫。萧耨斤更加恃宠而骄,虽然只是昭仪,但后宫上下谁都知道这个昭仪比皇后都难伺候,得罪皇后事小,得罪萧昭仪可要小心了。皇后萧灵琦也时常送些鲜果补yào,她着实希望萧耨斤能为皇上诞下龙子,似乎这样她的罪过便可以小一些了。 萧耨斤这万众瞩目的一胎一直到八个月的时候都平安无事,只等着顺利生产,却在快要临产的时候出了事。这日萧燕燕正在几个诰命夫人的陪同下在花园里赏花,腊梅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太后,萧昭仪出事了!” “她又出什么事了?”萧燕燕并未往心里去,萧耨斤自怀孕以来便天天嚷着不舒服要皇上陪,所以萧燕燕只以为她今天又是在耍xìng子。 “萧昭仪忽然嚷着肚子疼,等太医们赶来的时候发现床上已经...已经有些见红了。” “什么?”萧燕燕大惊,“现在怎么样了,皇上去了吗?” “皇上已经去了,听说现在已经稳定,胎儿暂时没有大碍,但萧昭仪还昏睡着。” 萧燕燕听见孩子没事,刚想舒口气,却听见腊梅说:“可是,听萧昭仪的奴婢说,昭仪腹痛之前是喝了皇后送来的补yào,太医...太医在yào里找到了麝香渣滓......” ☆、狠心夺子 萧燕燕这一吃惊可不小,她脑子里首先闪出的是萧灵琦嫉妒萧耨斤就要生产,或者怕萧耨斤真的生下皇子,所以在yào里下dú手。可是很快萧燕燕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她自小看着萧灵琦长大,琦儿绝不是这样的人,可这件事怎么解释呢。来不及多想,萧燕燕忙问:“皇后现在在哪?” “听说皇上非常生气,派人把皇后叫了去,皇后...皇后现在正在凌霄宫外罚跪呢。” “罚跪?”萧燕燕气得脸色发白,冷冷说道:“你去把皇后叫来,皇上问起就说我说的。还有,让太医把那碗yào也端来。” 凌霄宫里,耶律隆绪一直陪在昏睡的萧耨斤床边,一直到天黑萧耨斤才醒过来。 “皇上,皇上,咱们的孩子......”一见到皇上,萧耨斤便梨花带雨地哭起来。 “放心,孩子没事。”耶律隆绪忙轻声安慰道。 “多亏了皇上真龙之身在臣妾身边守着,臣妾和孩子才能平安。臣妾,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皇后,皇后要...要这样对臣妾,呜呜呜......” 耶律隆绪避开萧耨斤的泪眼,淡淡说道:“皇后,皇后不是这样的人。” 萧耨斤先是一愣,旋即也附和说道:“是,臣妾...臣妾也是不相信的,皇后一直都对臣妾挺好的。只是...只是太医在那yào里找到了麝香......” 耶律隆绪只蹙着眉不说话。这时,他身边的小太监在门外禀告,说太后有请。耶律隆绪知道母后此时找他必定和今日的事有关,他定了定神,对萧耨斤好言说:“你好好休息吧,朕明日再来看你。” 萧耨斤微笑着点点头目送耶律隆绪离开,心里却忽然紧张起来, 耶律隆绪来到崇德宫时,见母亲面无表情端坐在卧榻上,心里忐忑。请过安后,便听萧燕燕冷冷问道:“萧昭仪怎么样了?” “已经无大碍,让母后担心了。\"耶律隆绪躬身答道。 “哼,我还知道让我担心了,我以为你心里只有你的宠妃呢。我问你,是你让皇后罚跪的吗?” “呃,是,当时儿子也是着急了,后来儿子想让她起来的时候,知道...知道她来母后这了。”耶律隆绪小心翼翼地答着。 萧燕燕厉声质问:“着急?她是大辽的皇后,你的结发妻子,你不分青红皂白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罚跪,你父皇和我是这样教你做皇上的吗!?” “母后息怒,儿子也不相信是皇后所为,可是...可是那碗yào的确是皇后送来的,也确实发现了麝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1 章 “既然你提到了那碗yào,来人,把yào端来。”萧燕燕不理耶律隆绪,只对外面喊道。耶律隆绪回头看,见奚奴端着yào碗走进来,后面跟着老太医胡浩卿。 胡浩卿抖动着白色的胡须颤颤巍巍地向耶律隆绪和萧燕燕问安。他今年已过古稀之年,几次告老还乡都被萧燕燕否了,如今只为太后一人看病。问安后,胡浩卿端着yào碗缓缓说道:“回皇上,臣听说,皇后送那碗yào给萧昭仪的时候,yào是滚烫的,可是皇上请看,”他从碗里拿出一个小指甲盖大小的麝香yào渣说,“如果yào是皇后投到yào里的,滚烫的yào里不可能还留下这么大的渣滓,所以老臣猜想,会不会麝香是有人在yào凉了之后投进去的呢。还有,据说,当时萧昭仪嫌yào苦,只喝了一半的yào,可当太医到的时候昭仪已经见红了。臣查了昭仪的医案,昭仪有孕以来身体一直很康健,只是有些气滞血瘀,而适量的麝香正好可以通淤,更不至于见红。所以臣想,会不会是昭仪早些时候吃了什么别的东西而引起腹痛呢。这些就是老臣的微见了,那...老臣请告退。” 萧燕燕睁开闭着的双眼,嗯了声点点头,胡浩卿就随着奚奴退了下去。看着耶律隆绪局促不安的尴尬样子,萧燕燕不动声色地说:“当然了,就凭这些也而不能证明这麝香就不是皇后投的,要知道真相也很简单,把长宁宫和凌霄宫的太监宫女都抓起来,严刑拷打,总会有嘴软的人讲出实话。但是,”萧燕燕瞟了耶律隆绪一眼,话锋一转,“我不想这么做。因为无论结果是什么,有损的都是皇家的颜面。万幸的是,昭仪和胎儿都没有大碍。我已经颁下旨意,今后昭仪的所有饮食用yào在服用前都要经太医检查,相信这样的事也就不会再发生了。而且,真的查出结果,皇上也未必想知道吧。” 耶律隆绪马上附和道:“是,母后说的是,都按母后说的办吧。” 萧燕燕语气变软,叹了口气说:“自古皇帝三宫六院,我不是不让你纳妃,但是皇后是你的结发妻子,是后宫之主,何况你们还有自小一同长大的情分,你怎么能如此冷落她呢。” 耶律隆绪低着头,轻声抱怨说:“儿子知道错了。可是..可是儿子也不是不想理皇后,只是每次去长宁宫,皇后就总是一副哀哀怨怨的样子,朕想跟她说点高兴的事,她不是想起孩子就是不停自责。朕,朕后来真是怕见皇后了。朕知道她失去孩子心里难过,但朕心里也不好过啊。” “你不好过?你怎么能理解做母亲的苦!”萧燕燕苦口婆心劝道,“你没了一个孩子,还有那么多嫔妃为生孩子,可皇后呢,她不仅是失去了两个孩子,而是失去了做母亲的资格!你以为只有战场才残酷吗,我告诉你,有时候这皇宫比战场还冷酷。她是皇后,却不能为你生下皇子,所以她才自责才哀怨。你纳了那么多妃子,又冷落她,可是你听见皇后说过一句抱怨吗!就因为这些,你都不应该嫌弃她!你现在觉得萧昭仪处处好过皇后,可是你又有多久没有关心过皇后了呢?”萧燕燕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纸,递给耶律隆绪,说道:“你自己读读吧。” 耶律隆绪展纸一看,只见上面是十首诗: 回心院 其一 扫深殿,闭久金铺暗。 游丝络网尘作堆,积岁青苔厚阶面。 扫深殿,待君宴。 其二 拂象床,凭梦借高唐。 敲坏半边知妾卧,恰当天处少辉光。 拂象床,待君王。 其三 换香枕,一半无云锦。 为是秋来展转多,理有双双泪痕渗。 换香枕,待君寝。 其四 铺翠被,羞杀鸳鸯对。 犹忆当时叫合欢,而今独覆相思袂。 铺翠被,待君睡。 其五 装绣帐,金钩未敢上。 解却四角夜光珠,不教照见愁模样。 装绣帐,待君贶。 其六 叠锦茵,重重空自陈。 只愿身当白玉体,不愿伊当薄命人。 叠锦茵,待君临。 其七 展瑶席,花笑三韩碧。 笑妾新铺玉一床,从来fù欢不终夕。 展瑶席,待君息。 其八 剔银灯,须知一样明。 偏是君来生彩晕,对妾故作青荧荧。 剔银灯,待君行。 其九 蒸熏炉,能将孤闷苏。 若道妾身多秽贱,自沾御香香彻肤。 蒸熏炉,待君娱。 其十 张鸣筝,恰恰语娇莺。 一从弹作房中曲,常和窗前风雨声。 张鸣筝,待君听。 耶律隆绪一边读一边泪眼朦胧,不禁回想起了曾经和萧灵琦一起谈古论今、共赋诗篇的日子,心里又是怀念又是内疚,竟说不出话来。萧燕燕看在眼里,知道他已明白,于是安慰说:“好了,你如今也知道了她这份心意,母亲只望你别辜负了她。去吧,你今天也累了。” 耶律隆绪将那篇诗小心折好放入胸口,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向萧燕燕深深一拜,离开了。萧燕燕见皇上出了门,方对内室说:“你出来吧。”早已经哭成泪人的萧灵琦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刚才的话你都听见了吧,母后也只能帮你到这了。琦儿,你记着,你不仅是母亲,还是皇上的妻子,大辽的皇后,皇上的孩子都是你的孩子。如果你继续这样自怨自艾下去,就算司马相如再生,帮你写一篇《长门赋》,也是于事无补,你明白吗?” 见萧灵琦重重地点点头,萧燕燕才在心里舒了一口气。 这次谈话后,耶律隆绪明显对萧耨斤冷淡了许多,往皇后宫里去的也频繁了。萧耨斤不明所以,直到萧燕燕故意派人将谈话的内容透露给了她,她才知道原来太后早就看穿了自己。萧耨斤又恨又怕,她恨太后为什么总是跟自己过不去,又怕真相被查出来,自己难逃其咎。在胆战心惊了半月后,见皇上和太后都不再提及此事,萧耨斤的心才渐渐放下,却也不敢再耍诡计,她只盼望自己的肚子争气生下皇子,到时候就可以重获恩宠。 这年十月,萧耨斤果然在期盼中生下了一个男孩。三十一岁的耶律隆绪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儿子,他大喜过望,立刻晋封了萧耨斤为元妃。这一次萧燕燕倒没有阻止耶律隆绪,还亲自为皇子的诞生主持了几天几夜的举国庆典。然而,十天后萧燕燕将耶律隆绪叫到崇德宫,告诉了他自己的决定。 “什么,您要把皇子jiāo给皇后抚养!”耶律隆绪惊讶地问道。 萧燕燕啜了一口茶,平静地说:“是,我说的不清楚吗?” 耶律隆绪涨红了脸说道:“可是,可是元妃...元妃才是皇子的生母,这...这......” “生母怎么了,皇后是天下人的母亲,自然也是皇子的母亲。再说,论品德修养,皇后都比元妃高出很多,将皇子jiāo给皇后抚养,皇上有什么不放心吗?”萧燕燕冷冷地说。 “儿子,儿子自然是放心的,可是...可是朕担心元妃......” “元妃是个聪明人,难道她会不知道把皇子叫给皇后抚养意味着什么吗?你告诉她,要想得到的多,就要失去的多,其中利害让她自己掂量吧。” 耶律隆绪虽然为难,但母后的命令却不敢违抗,只得将原话告诉了萧耨斤。萧耨斤显然没有想到等待她的会是这个结果,她以为自己生下未来的太子,从此母凭子贵,就再也不用受太后的压制,却没想到还未出月子,等待自己的竟然是与亲生儿子的骨ròu分离!萧耨斤又哭又闹,她去求皇上求太后求皇后,甚至以死相逼,闹得整个皇宫都不得安宁。可是,从皇上的叹息声和众人冷漠的表情中,萧耨斤终于明白,一切都没有用。自己的夫君并不是这世上最有权力的人,他的母亲才是。只要这个女人在一天,皇上就要听她的话,而自己永远只是刀板上的鱼ròu,任人宰割。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十天,流尽了这辈子的眼泪后,萧耨斤将孩子jiāo到了耶律隆绪手中。她冰冷的目光穿透层层城墙,像一把剑shè入太后的崇德宫。她咬着牙跟自己说,她要自己的孩子做太子,做未来大辽的皇帝,到时候,她要把所有的帐一起清算!萧绰,就怕你活不到那一天。 ☆、因果有报(一) 统和二十六年,韩德让向已经亲政四年的耶律隆绪提出辞呈,在朝野引起震动。从统和元年起担任北院枢密使,后官至大丞相,韩德让一直是大辽仅次于萧太后和皇上的人物,掌控军政大权。在听到韩德让告老的消息,很多人以为这是他yù擒故纵,目的是向皇上索取更高的权位。于是有人站出来向皇上挽留,也有人则冷眼旁观。 对于韩德让的这一举动,耶律隆绪也是半信半疑。自统和八年韩德让为自己挡了那一箭后,他对韩德让的态度就发生了改变,这些年两人亦师亦友,如父如子,慢慢建立起了超出君臣的情感,耶律隆绪甚至特许韩德让可入朝不拜,上殿不趋。两年前,有一次韩德让胸口的箭伤复发,耶律隆绪更亲自在韩德让床榻前喂yào守护,一时更传为佳话。但和他的父亲一样,耶律隆绪生xìng多疑,所以他对韩德让始终都怀有戒心。自己八岁登基,在母亲的庇护下作了二十二年的清闲皇帝,终于在三十岁这年开始亲政。他等待的太久了,他的抱负、他的野心、他的宏愿都等待的太久了。如今母亲已经退居后宫,他不能再接受任何人对他指手画脚,影响他的决策,包括韩德让。所以,即使不确定韩德让的请辞是否是真心,甚至他的背后是否有母亲的授意,耶律隆绪还是立刻准了韩德让的辞呈,同时还赐予他皇族姓氏耶律,并赐名隆运,封晋王。这一恩赐,使韩德让摆脱了家奴的身份,一跃成为了契丹贵族,并萌荫子嗣。 皇上的这个举动多少有些令人吃惊。当年的室、耶律休哥请辞时,萧燕燕驳回了一次又一次,又再加封赏。如今韩德让请辞,皇上虽然赐予了他无上的荣耀,却连挽留都没有,人们议论纷纷,这朝廷要变天了。韩德让却表现得非常平静,仿佛得偿所愿,谢恩后更把自己关在府中,闭门不见客。这一切,萧燕燕都看在眼里,却无动于衷。她了解韩德让,知道他并不是故弄玄虚,而是真心请辞。她更了解自己的儿子,他这是在告诉天下人,也包括他的母亲,这大辽是他的。 这年冬天,萧燕燕接到耶律凝的信件,信上说幽州悯忠寺为太后和皇上建造的金身石像完成,请太后和皇上临幸,顺便也希望能与萧燕燕和韩德让在幽州一聚。也许是远离了为朝政劳心的日子,萧燕燕总是觉得日子过得太慢,也时常会想起过去的人和事。所以在收到耶律凝的信后,她便决定前往南京过冬。可是耶律隆绪却已经定下这年冬行营要去东京辽东府,接受北部女直和高丽的朝拜。耶律隆绪一直担心母亲因为韩德让的事而生嫌隙,所以便顺水推舟,封了韩德让一个南京观察使的闲职,令他替自己陪同太后去南京视察,此外又令皇弟耶律隆庆随驾同行。 于是一行人便在十一月从上京出发,萧燕燕和韩德让分坐两顶轿辇,耶律隆庆则骑马走在前面。萧燕燕透过轿窗向外看去,皑皑的白雪已将上京城覆盖,空旷的路上好像只有他们这一行人默默前行着。忽然她定睛一看,耶律隆庆身边似乎跟着一个骑马的道士,从背影看年纪应该和庆儿差不多大,只见两个人有说有笑,甚是亲密。 “奚奴,庆儿身边那个骑马的道士是谁?”萧燕燕向轿外问道。 “回太后,奴才也是听说的,那道士是王爷府里的门客,据说是城外天一观的。虽然年纪轻轻,但颇有道行,和王爷也甚是投缘,几乎是形影不离呢。” 萧燕燕默不出声。她知道庆儿一直慕道,做东京留守的时候就在辽阳府修了不少道观,后来回到上京也经常和道士们往来谈道。她倒是不反对庆儿信道,只是契丹一直都不能避免兄弟为夺皇位自相残杀的事情发生,所以耶律贤才在耶律隆绪刚降生的时候就封他为太子。这些年,萧燕燕一直告诉耶律隆庆要忠君忠兄,庆儿也一直恪守做臣弟的本分,只是萧燕燕偶尔会有隐隐的不安。庆儿的xìng格和皇帝不一样,他更隐忍,更内敛,所以常常不引人注意。但萧燕燕知道,他绝不是看上去那样没有主见的人。如今庆儿和道士走得这样近,不得不令她有些担心。 “太后,要不要把那道士叫来问话?”奚奴问道。 萧燕燕摇摇头道:“先不用,你派人暗地里打听一下那个道士的来路,不要声张。” “是,奴才明白。” 因为雪路难行,又遇风雪,这一行人走了十天才到了古北口,萧燕燕的头风病却突然发作。老太医胡浩卿因为身患恶疾,没能同往,随驾的几个太医开了不少的yào,太后却总是不见好转。韩德让又急又担心,便来和耶律隆庆商量不如返回上京。耶律隆庆却提出不如让他的门客道士圆玑为太后看诊。听了耶律隆庆讲圆玑的医术如何高超,韩德让虽有些犹豫便也同意了。说来也是神奇,这圆玑只为萧燕燕诊脉片刻,既不开yào也不针灸,只轻轻在她天柱、风池、合谷和太冲四个穴位上轻轻按揉,本来已经痛得昏迷不醒的萧燕燕忽然清醒过来。 众人见状都长舒了一口气,圆玑对耶律隆庆说:“王爷,现在请太医们把刚才的yào热一热,请太后服用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2 章 “刚刚那些yào母后吃了都不管用,现在母后已经好了,还吃它们做什么?”耶律隆庆问道。 圆玑笑说:“王爷有所不知,刚才太后是邪气侵体,那些俗yào自然是不管用的。如今邪气已经被小道驱走,太后可安然服yào了。” “原来如此。”耶律隆庆恍然大悟,对太医们说,“你们还不赶快去煎yào。” 太医们得了命令赶忙退了下去,却把躺在一旁的萧燕燕看得糊涂,韩德让见状忙解释道:“回太后,这位是庆王爷的门客圆玑道长,刚刚就是他为太后医治的头痛。” “哦?”萧燕燕冷眼看向耶律隆庆身后的圆玑,不禁浑身一颤。这道士的相貌为何如此熟悉?青白的面孔,消瘦的身形,一双细长的眼睛和薄薄的嘴唇,尤其是那目光中的冷清,更是似曾相识,可看他的年纪不过三十出头,不会是自己的故人啊。 耶律隆庆见母亲紧紧盯着圆玑,神色紧张,于是解说:“母后,圆玑道长本来在上京城外天一观修行,因为机缘与儿子相识。儿子与他相谈甚欢,便邀请他来府里做客。母亲知道的,儿子自小就有喘疾,这么些年也未得痊愈,倒是靠圆玑道长这双巧手日日为儿子按摩,儿子的病竟许久未犯了。所以,刚刚儿子看母亲实在痛苦,又见太医无能,这才向韩大人举荐圆玑道长的。” “是吗?”萧燕燕见圆玑在自己的注目下竟毫无畏惧,面不改色,心中的疑虑更加加深,于是她收回目光,淡淡说,“来看圆玑道长果然有一双神手。刚才本宫觉得脑中一片混沌,忽然间好像shè入一到金光,犹如一股清风袭来,瞬间那些混沌污浊就不见了,头痛也随之消失。” 圆玑颔首说道:“太后谬赞了。本来太后是凤体鸾身,有金光护体,只是今日一不小心被糟粕之气侵了体,小道也只是向太后借了些的金光而已。如今金光已恢复,太后可以放心了。” 萧燕燕听出他话外有话,于是把韩德让和耶律隆庆支了出去,紧紧盯着圆玑问道:“你说说,本宫为何今日不小心被邪气侵体了?” 圆玑低头说道:“回太后,《黄帝内经素问》里曾说,‘思则心有所存,神有所归,正气留而不行,则气结矣’。太后是思虑过多,以致情志不畅,才让yín邪之气有了可趁之机。” 萧燕燕盯着圆玑的目光更加锐利,问道:“那你再说说,本宫为的什么思虑过多?” 圆玑也回视着萧燕燕,目光炯炯,半晌他忽然轻笑一声,说:“这,小道就不知道了。” 萧燕燕也收回目光,虽然笑着,语气却冰冷:“不知道就说明你是个聪明人,也就难怪庆儿与你为友了。” “王爷是天之骄子,小道只是为王爷讲道,解其烦闷罢了。” 萧燕燕冷笑一声,说道:“本宫对道教不甚了解,但也知道你们的教祖老子说过‘圣人之道,为而不争’。本宫觉得这话说的很好。虽然本宫信佛,但既然是出家人,就应该恬淡无为,心无杂念,否则,就比作jiān犯科的人还可恨,因为他们亵渎了神,圆玑道长,你说呢?” 听了萧燕燕警告,圆玑脸上却看不见一点波澜,只笑说:“是,小道得教了。” 萧燕燕点点头:“既然你有一双神手,就烦请道长有空的时候也来给我按按吧,可以吗?” “是,小道悉听太后吩咐。” 这天晚上,奚奴派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禀报。奚奴说,圆玑的确之前在天一观修行,据说他是一个孤儿,被前任道长收养,从小就长在道观里。耶律隆庆两年前在天一观结识的他,之后圆玑就经常出现在庆王府,耶律隆庆待他也比其他人更亲近。这个圆玑行迹很简单,似乎除了道观和庆王府也再没有任何去处,似乎没什么可疑之处。 萧燕燕蹙眉沉思着,圆玑的脸庞又出现在她眼前,她越想越觉得圆玑似曾相识,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但她可以确定,这个圆玑一定不是简单人物。那份处变不惊的沉着令她印象深刻,不知道今日自己的话有没有镇住他,他跟在庆儿身边又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那日以后,圆玑便常常为萧燕燕按摩,萧燕燕不仅头风未再犯过,连眼睛也觉得比原来清爽明亮,甚至白头发都在一点点变少。萧燕燕不得不对圆玑刮目相看,又见他谈吐滴水不露,行为道骨仙风,心里便对他又好奇又防备。有时候甚至想,这样的奇才如果不是道士,而入朝为官,那该多好。一开始,耶律隆庆见母亲似乎对圆玑有所怀疑,暗暗为他捏了一把汗,可是后来却见圆玑渐渐得到了母亲的赏识,便也放下心,与他更亲近了。 就这样,又行了十日,萧燕燕一行人终于到达了南京幽州。 ☆、因果有报(二) 休整了几日,萧燕燕便和韩德让、耶律隆绪前往悯忠寺,观石像、参加法事、祈福以及施饭。半天下来,萧燕燕才有时间和耶律凝单独见面。耶律凝引着萧燕燕三人穿过悯忠寺,又经过一段幽静的山间小径,忽然眼前豁然开朗:开阔的院子被白雪覆盖,里面种着十几棵开满红梅的梅树;还落着雪的枝条上,一朵朵娇艳的梅花映着白雪显得通透纯净,更多了几分风骨。梅树后面是三间木制的矮房,虽然简单却雕刻精致。进到屋里,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檀香。屋里的摆设很简单,不过桌椅一二,但最引人瞩目的还是随处可见的梅花chā瓶,以及生着袅袅烟气的檀香。萧燕燕深深吸了一口气,对耶律凝笑说:“这一进来就不想走了。” “那最好,你可是我请都请不来的贵客。”耶律凝打趣说,又对韩德让和耶律隆庆笑言,“怎么,到了我这还不放心吗,就让我们两个老太婆说会悄悄话吧。” 萧燕燕摇摇头,叹道:“你啊,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么伶牙俐齿。德方,庆儿,你们去吧。”韩德让和耶律隆庆便退了出去,谁都没有注意到,韩德让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萧燕燕和耶律凝像在帐篷里那样席地而坐,耶律凝一边将一壶刚刚煮好的热茶为萧燕燕倒上,一边说:“这是我去年亲自在山上采的忍冬花,晒干留了这些,这煮茶的水则是悯忠寺山后的泉水,里面还加了些今冬的梅花,你尝尝。” 萧燕燕将玉制的茶杯放到嘴边轻嗅,立刻闻到一股清香,轻轻啜了一口,甜而不腻,茶的香气和热气立刻传遍全身,身心一下暖和起来。萧燕燕望着门外的红梅傲雪,闻着杯中的茶气袭人,不禁感叹:“怪不得上次见你时,你容光焕发,原来你竟在这里过上世外桃源的日子了。” 耶律凝放下手中的茶杯,笑说:“是啊,我在红尘情海中蹉跎了那么多年,到如今才知道自己错过了那么多。” 萧燕燕望着眼前穿着粗长袍,却目光清亮的耶律凝又想到了平南,不禁愁上眉头。耶律凝仿佛看穿了萧燕燕的心思,轻声说道:“平南的事我也听说了,她现在还在漠北吗?” “是啊,当初她执意出家,我没有办法挽留,可心想还好她还在上京,在我身边,我还可以补偿她。谁知道,去年她不告而别,和智心方丈一起去了漠北经行,从此便音信全无。”说罢,萧燕燕已经是泪眼模糊。 “哎,这便是命,若是平南真的找到了一条救赎的路,也不谓是一见好事。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无论母子、夫妻还是兄妹,总有各安天涯的一天,你也要放下才是。” 萧燕燕摇摇头头,说:“放下?哪那么容易。阿离前年也去了,虽然李继迁对她也算不错,可我总是觉得对不住她,她这一生终究是被我耽误了。这些年看着故人一个一个离开,或走或死,我也时常觉得也许我的日子也要到头了。” 耶律凝盯着萧燕燕,忽然幽幽说道:“你说你对不起那么多人,可你知不知道,你最对不起的人是谁?” 萧燕燕被耶律凝问得一愣,又听她说:“这个人一直都在你身边,以至于你已经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了,可是他的目光却从来没有离开过你。” 萧燕燕知道耶律凝说的是谁,却不明白她为何忽然提起他。萧燕燕不想和她继续讨论这个纠结了两人二十几年的问题,于是只把头轻轻别过门外,轻轻说道:“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还提这些做什么。” “实话告诉你吧,”耶律宁忽然正色说,“我今天是受人之托,这个人有些话要对你说,又不想令你为难,所以只好求我出面了。” 萧燕燕正莫名其妙,忽然发现门外白雪梅树下,一个人正慢慢向自己走来,那熟悉的身影和坚定的步伐,不是韩德让又是谁! 待韩德让走进屋子,耶律凝也站起了身,对他说道:“我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了。”说完便翩然进了里屋。 萧燕燕也站起身,她不知道韩德让要对她说什么,但她不喜欢这种毫无准备的感觉,于是她只背对着韩德让冷冷地说:“你不该这么做,尤其不该把凝儿牵扯进来。” 韩德让一点也不意外,这么多年,他早已经习惯了把她当做大辽太后来仰视,也习惯了她这样冷冰冰的语气。 “其实,是凝儿劝我这么做的,她问我,还准备等多久。我也问自己,还要等多久。”韩德让望着萧燕燕一动不动的背影,深情地说,“当年先帝过世的时候,我想跟你说,我愿意一辈子照顾你,但那时候我不能,因为皇上刚刚登基,你要帮他巩固江山。后来皇上大了,心也大了。再后来,辽宋对峙,我们都无暇顾及儿女私情。一直到澶渊立盟,国家太平了,又见你cāo心起后宫。我本来想,就这样吧,至少还知道你安好。可是这次在来南京的路上,我看到你头风发作,我才意识到,我不能再等了。三十年前,我负了你,我已经悔恨了三十年,以后的日子不多,我不想再后悔!” 萧燕燕背对着韩德让的双肩微微颤抖。这段迟了三十年的告白,仿佛打开了过去的大门,一瞬间往昔的点点滴滴涌入了萧燕燕的脑海中,恍如隔世。只是此时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执着的萧家三小姐,她背负过家仇国恨,经历过生离死别,她以为自己的心已经苍老了。所以很快,萧燕燕就恢复了平静。她转过身,回望着那双和三十年前一样,深沉而干净的眼睛,淡淡说道:“德方,都回不去了。从我入宫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你我只能是君臣。如果可以,就期待来生吧。” 韩德让轻轻摇头,目光晶莹。“绰儿,我们一起回草原吧。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的吗,我们一起在草原上牧马放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顾云卷云舒,不问世事如何。你已经还政于皇上,我也告老还乡。我没想过回到过去,我们是君臣也好,主仆也好,兄妹也罢,我只想用我不多的余下的时间补偿你,照顾你。” 萧燕燕当然记得,那是他们第一次互相吐露心声时,韩德让对她说的话。这句话如今听起来,竟清晰得仿如昨日。她有些意外,三十年前那个血气方刚的德方哥哥选择了懦弱和隐忍,三十年后,眼前这个灰发暮年的韩德让却坚持得令她感动。萧燕燕不禁苦笑,人生真是奇妙,如果当年他能这样坚持,也许会是另外的结果。两个人如何会等到年过半百的时候,才敢互相说一句“在一起”。 不知什么时候,门外飘起了雪,这场景像极了三十年多年前他们告别的那天,连老天都在捉弄他们吗。萧燕燕呆呆望着纷飞的雪花,忽然觉得浑身发冷。“是老了。”萧燕燕在心里对自己说。曾经她是多么爱雪,爱雪天,但是如今却只觉得冰冷,都是会变的。想到这里,她眨了眨湿润的双眼,无意识地抚了抚自己鬓角上的,对韩德让说:“德方,你的心意我领了。这些年,也委屈你了,你救过皇上的命,救过我的命,也救过大辽百姓的命,我们两清了。现在,你应该去过你想过的生活,就像凝儿一样,不必再为我牵挂。” 忽然,耶律凝从里间冲了出来,怒气冲冲地说:“萧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虚伪了。你们两个加起来超过一百岁的老人,能不能别再婆婆妈妈,顾左言右了。既然你们相互挂念了对方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在一起!?” 萧燕燕被耶律凝的话激得面红,于是掩饰说:“佛门中人不是远离红尘吗,怎么...你还干起媒婆了。” 耶律凝冷笑:“我是看破了自己的命,所以认了命,如今才得自在。而你呢,为什么不敢承认你的命呢。你的命里有他,他也一样,为什么不放下那些所谓的俗尘杂念,去自在活呢!” “绰儿,”一旁沉默的韩德让忽然说,“我今日和你说这些,算是对自己的jiāo代。我知道你有你的顾忌,我也不会逼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那个承诺,我会兑现,无论什么时候,不管面对什么,这次我不会放手了。”说完,韩德让转身走入了白茫茫的飞雪中,这一次被留在原地的是泪流满面的萧燕燕。 那日之后,韩德让没再和她提过之前的话,但萧燕燕心里却不能平静。她承认,她不是不想和韩德让远离红尘,她可以不去管朝臣的目光和天下人的议论,但她不得不顾忌皇上。他那么敏感多疑,又野心勃勃,他发誓要做一个圣君,而作为母亲,她怎么忍心与他为敌。这样辗转反侧,萧燕燕的头痛病又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3 章 亏有圆玑在身边为她按摩。这一日,耶律隆庆照例来向萧燕燕请安,却有些踟躇不决,萧燕燕知道他有话说,便柔声问道:“庆儿,有事吗?” 耶律隆庆不敢抬头,轻声说:“呃,是,儿臣...儿臣听圆玑说,说母亲今日身体欠安,思虑过甚,所以儿臣想...想请母亲放宽心,不必...不必在意别人怎么想。” 萧燕燕不动声色,只问道:“圆玑还说什么了?” “啊,没…没了。” “没关系,你说吧,我不会怪他,更不会怪你。”萧燕燕笑说。 耶律隆庆犹豫了半晌,见母亲微笑看着自己,才鼓起勇气说道:“圆玑说...说母亲虽为大辽圣主,但...也是一个女人。《周易》里说,一yīn一阳谓之道,yīn阳乃一体两面,彼此互藏,缺一不可。这世上,天为阳,地为yīn,日为阳,月为阳,男为阳,女...女为yīn。所以,所以yīn阳平衡才能…才能…...” 虽然耶律隆庆停下不说,但萧燕燕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暗自惊讶于圆玑的心思,更惊讶于圆玑对耶律隆庆的影响。萧燕燕故作镇静,只问:“庆儿,那你怎么说?” 耶律隆庆忙颔首答道:“儿臣认为,母亲为了大辽江山鞠躬尽瘁,已经...牺牲了很多。如今,皇兄英明睿智,堪称圣主,江山稳定,百姓安居乐业,母亲也应该为自己打算。” 萧燕燕没想到平日里寡言的小儿子会说这样一番话,她有些感慨,却还是忍住了情绪,话锋一转说道:“庆儿,你说的对,你皇兄是一个明主,但你知道最让母后放心的是什么吗?是你。你不仅是皇子、皇弟,更是大辽的臣子。皇上统理天下苍生,政事繁杂,难免有遗漏,你是个稳重的人,你要在皇上身边辅佐他、帮助他治理好这个国家,明白吗?” 耶律隆庆虽然不知母亲为何会提到自己,但还是立刻答道:“是,儿臣谨遵母亲教诲。” 萧燕燕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撇见耶律隆庆紧张的表情,担心弄巧成拙,于是便让他去了。耶律隆庆转身向外走,没走几步却停了下来。他有些犹豫地转过身,低头说道:“母亲,儿臣想到一件事。大概十年前,有一次儿臣和皇兄闲谈,皇兄曾说,‘母后和韩卿都不容易’。”说完,又向萧燕燕一拜才退了出去。 望着耶律隆庆的背影,萧燕燕不禁眼眶湿润。 ☆、不负相思(大结局) 第二年一月萧燕燕回到上京,过完年后便向耶律隆绪暗示了想和韩德让一起到南京幽州安度晚年的想法。既意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是,耶律隆绪对此大加赞成,不仅立刻下令在南京为太后修建新的行宫,还将韩德让归入皇族,成为自己的叔叔,并在皇族里挑选了一个男孩过继给韩德让。 得到消息的萧耨斤又高兴又不甘。她高兴的是,这个权倾朝野的太后终于要离开皇宫,离开皇上了,她再也不用过得战战兢兢。可另一面,这些年,夺子之痛的伤疤在她心里越来越深,每当看到自己的儿子和皇后、皇上、太后共度天lún的时候,萧耨斤都恨得将嘴咬出了血。她觉得让萧燕燕和老情人一起双宿双飞简直太便宜她了。此时,萧耨斤又怀有身孕,于是她仗着有皇上的恩宠向耶律隆绪进言说,外面关于太后和韩德让的流言蜚语传得很难听,如今皇上正是树立威信,开创基业的时候,太后这么做岂不是让皇家成为了百姓的谈资和笑柄,也让外国人看笑话。 耶律隆绪面露不悦之色,没好气地说:“你懂什么!你是皇家的人,是朕的妃子,怎么能和外面的人一样没有见识。怪不得母后喜欢皇后胜过你,皇后会跟朕说‘天子之德,以孝为先’,又劝朕让韩德让归入皇族,好来堵住那些叫嚷着辽汉不通婚的人的嘴,为朕解忧。你就只讲那些让朕烦心的话!” 萧耨斤听到皇上说自己不如皇后,失子之痛又涌上心头,冷笑一声恨恨说道:“是啊,臣妾怎么能和皇后比呢,不如等臣妾生下这个孩子皇上再把他给皇后养好了!” 耶律隆绪听萧耨斤这样说,也于心不忍,于是语气变软说道:“朕又没有这么说。朕是说,你毕竟是太子的生母,想事情要长远一些。”说到这里,耶律隆绪轻轻叹口气,“母后和韩德让统理大辽朝政二十余年,只要他们留在上京,就会一直影响着朕、左右着朕。朕这么做,既能成全了朕的孝道,又能加强皇权。这道理,你可明白?” 听了皇上的话,萧耨斤虽然心里不甘,但还是点了点头。她在心里暗暗发咒:是的,谁也改变不了自己是太子生母的事实,萧绰,我不会让你称心如愿的! 对于太后要下嫁韩德让的消息,大辽上下难免议论纷纷。只是关于两个人的流言本就传了三十年,这次又得到了皇上的的认可和祝福,而且契丹本来也有寡fù改嫁的传统,所以众人议论了几日便也都消停了。韩德让还特别赶到南京幽州,亲自督检行宫的修建,以求给萧燕燕一个满意的颐养天年之所。萧燕燕之所以将终老之地选在幽州,而不是北方草原,一是因为幽州天气更适宜,但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可以时常和耶律凝叙旧畅谈。 一晃十个月过去了,萧燕燕收到了韩德让的来信,信中说行宫已经完工,太后可以随时启程,并附上一句诗: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望着熟悉的字迹和语气,萧燕燕竟不觉脸庞有些发烫。她仿佛透过信纸看到了韩德让期待的目光,这个目光陪伴了她三十多年,也黯淡了三十多年,现在终于明亮了。萧燕燕对着镜子里那张美人迟暮的面容,喃喃道:“腊梅,你看我是不是老了很多?” 腊梅笑说:“太后一点都不老,您看上去和二十岁的时候一样。” 萧燕燕啐了腊梅一口,笑着摇摇头说:“我今年五十八了,要是和二十岁一样不就成老妖怪了!”看着镜子里自己脸上清晰的细纹、下垂的眼角和发髻里的白丝她应该庆幸,虽然时光没有留住她的容貌,却留住了一个人。可是不知为什么,萧燕燕心中却有隐隐的不安,似乎一切来得太快,又太顺利了。她只希望是自己顾虑得太多了。 萧燕燕正想着,便皇上带着太子来向她请安。刚满三岁的耶律宗真长得像极了他的父亲,他仰着白嫩的小脸摇摇晃晃走向萧燕燕,nǎi声nǎi气地说道:“孙儿给皇祖母请安。”萧燕燕脸上洋溢着慈爱,她一把将耶律宗真抱入怀中,亲个没完。 耶律隆绪忙在一旁呵道:“真儿快下来,别累到皇祖母。” 耶律宗真却不理他父皇,而是向萧燕燕问道:“皇祖母,父皇说你要离开真儿,这是真的吗?” 萧燕燕眼角有些湿润,这上京里她最舍不得的就是这个皇孙。“是的,皇祖母要去南京了,真儿会想皇祖母吗?” 耶律宗真立刻哭了出来,在萧燕燕怀里撒娇说:“不,真儿不要皇祖母走,真儿不要皇祖母走!” “真儿乖,真儿要是想皇祖母了可以来南京看皇祖母啊。”萧燕燕一边替耶律宗真擦眼泪,一边安慰说。 听萧燕燕这样说,耶律宗真这才停住了哭,一边抽泣一边重重点头。 “真儿,皇祖母问你,皇祖母不在你身边,你会听话吗?” “恩,真儿听话!”耶律宗朕认真地说。 “好,那真儿要答应皇祖母一件事。真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对皇后娘娘好,像男子汉一样保护她,你能做到吗?” 一旁的耶律隆绪脸色一变,耶律宗真却满脸疑惑地问:“真儿能做到,可是皇祖母,母后不是有很多人保护吗?” 萧燕燕紧紧盯着耶律宗真,认真地说:“是,可是也许有一天,他们都保护不了你的母后,只有你能保护她。你要保证任何人都不能欺负她,任何人,知道吗?” 耶律宗真望着一脸严肃的皇祖母,虽然懵懵懂懂,却还是重重点头说:“恩,真儿答应皇祖母,不让任何人欺负母后!” “乖,真儿真乖。” 站在一旁的耶律隆绪忍不住开口说:“儿子不孝,让母亲cāo心了。母亲还有什么要叮嘱,尽管吩咐儿子。” 萧燕燕将怀里的太子jiāo给奚奴,说:“带太子出去玩一会吧。”待耶律宗真出了殿门,萧燕燕才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正色说:“皇上,刚才我对太子说的话你听清了吧。我老了,这后宫也该jiāo给别人了,但是我不管你纳多少妃子,你要记住,皇后是你的结发妻子,是后宫之主,她为你受了罪,你不要辜负她。” 耶律隆绪忙颔首说:“是,儿臣记住了。” 萧燕燕点点头,面容也比刚刚放松了不少,继续说:“还有庆儿,他从东京回来之后也没安排什么官职,倒弄得他整日和道士们混在一起。” 耶律隆绪忙解释说:“母后,是庆儿跟儿臣说想休息一段,所以儿子才” “我知道,我不是在埋怨你,我只是想说血浓于水,你们才是最亲的人。你这个弟弟是个有才华的人,你要用好他。如果…如果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你…你也要多担待他。” “是,儿子知道。”耶律隆绪猜不透这话的意思,但他知道母亲的话一定有她的道理。 萧燕燕满意地点点头,叹口气说:“绪儿,你是一个好皇帝。和赵宋议和后,国家太平,国库充裕,百姓安稳,你颁布了很多好的政策,母亲很放心。你只要记住,宋国已经不是我们的敌人,与宋为友,保持通商,大辽才会长治久安。” “可是,可是如果宋人来犯呢?”耶律隆绪问。 “不会的,宋人很聪明,他们要的是安稳,不是土地,而我们要的是金帛,也不是土地。所以,保持两国安定互商,是辽宋的共同利益。”说到这,萧燕燕忽然目光一沉,“我不担心赵宋,我反而担心的是女直。” “女直?女直一直是大辽的附属国,论实力要比大辽差很多。”耶律隆绪不解地问。 萧燕燕摇摇头,说道:“熟女直因为距离我门近,这么些年已经渐渐同化。但是,远在混同江之北的生女直虽然表面上也对大辽臣服,但实际上大辽对他们的控制很有限。皇上,你还记得完颜石鲁吗?” “儿臣记得,他是生女直完颜部的酋长。儿臣上次临幸东京见过他,他对儿臣很是恭敬。” “那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我虽然只见过他一次,却在他的脸上看到了野心,也许他会成为那个统一生女直的人。皇上,你可以利用他帮助你管理生女直,但是一定要防备他。因为女直人和宋人不同,他们不要稳定,也不要金帛,他们要粮食,要活下去。这样的人更可怕。” 大殿里的烛火烧得只剩下一半,萧燕燕的脸沉在忽明忽暗之中。耶律隆绪望着母亲捉摸不定的面容,心情复杂。他这时才发现,原来自己很怕母亲离开。三十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在母亲的庇护下,聆听她的智慧。她是指引自己的光,可是现在,这个光却要灭了。 统和二十九年,萧燕燕离京赴幽。临走之前,她最后一次来到元和殿。这个她再熟悉不过,几乎见证了她一生的大殿此时空dàngdàng的。四十多年前,十六岁的她在这里,在众人的瞩目下走向殿台上的耶律贤,开始了她的皇宫生活。二十九年前,她和八岁的耶律隆绪一同坐在这里,面对殿下各怀心思的群臣,那年她三十岁,她是承天太后。平内乱、理朝政、辅新帝、战外敌......这一切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可如今物是人非,只有这大殿一如既往地庄重寂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缓缓走在甬道上,恍惚中萧燕燕仿佛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她那永远带着高深莫测表情的父亲、yīn郁狡黠的高勋、瞠目怒视的耶律喜隐、满脸戏谑的耶律贤适、冷漠的舜姬、冷笑的鹦哥、面无表情的阿依古,还有阿离、室、耶律休哥、耶律斜轸和萧怀义。他们的面孔忽远忽近,却都越来越暗,越来越暗......忽然,一束刺眼的光shè到萧燕燕苍白的脸上,她惊得抬起颤抖的手挡在额头前,是阳光,原来她已经走了出来。萧燕燕只觉得脸上湿漉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泪流满面。 在耶律隆庆的护送下,萧燕燕及三千余侍卫、宫女踏上了南京之路。她坐在辇轿里,却不肯回头再看一眼这个她生活、奉献了五十多年的城市,她是怕自己后悔。 第五日,萧燕燕一行人到达了临州下的宜阳县,便驻跸下来休息。这日晚上,萧燕燕正要就寝,却忽然听到外面的侍卫慌慌忙忙来报,说庆王爷居住的房子走了水,加上十一月的夜晚北风急烈,火势发生蔓延,而庆王爷下落不明。萧燕燕又惊又急,要自己披了衣服出去看,被奚奴拦住。在众人劝说下,她才让奚奴带着屋外的所有侍卫去救火,又让腊梅去打听消息,只留下白梅和冬梅留在屋里陪着自己。 萧燕燕等得心急如焚,坐立不安,见迟迟没有消息来报,又让白梅再去打探。正焦急着,忽然听见屋外有人说:“回太后,小道奉王爷命来向太后保平安。” 萧燕燕一听是圆玑的声音,忙对外面说:“快进来。” 圆玑一手拿着拂尘,一边快步走入屋内,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4 章 首说道:“太后,晚上小道和王爷出去赏月,不在房间,所以王爷现在安好,请太后放心。王爷现在正率人救火,特让小道先来给太后保平安,王爷随后就到。” 萧燕燕长长舒了一口气,忽然觉得一阵乏累,于是闭起眼睛说:“没事就好,你去告诉他不用来了,我没事。” 圆玑却不离开,晃了一下手中的拂尘,轻声说:“小道看,太后有些受到惊吓了,不如让小道给太后按揉几下,去去乏。” 萧燕燕本想拒绝,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觉得眼前一片迷蒙,脑袋发涨,便说:“那好吧。” 圆玑走到萧燕燕身后,伸出青葱般的双手在天柱、风池、合谷和太冲几个穴位上轻轻按压。萧燕燕顿时觉得似有凉风袭来,头清目明。 “圆玑,你可愿意随本宫去幽州,本宫可以为你建一座道观。”萧燕燕闭着眼睛,轻声问。 “多谢太后抬爱,小道斗胆,太后…是不想小道再跟着王爷吧。”圆玑说道。 萧燕燕微微一笑,依然闭目:“圆玑,你是个聪明人。可是,你一定知道物极必反的道理吧。” “是,小道明白,太后之所以归政于皇上,也是因为至盈则亏吧。” “至盈则亏?”萧燕燕沉吟道,“说的好,本宫信佛,对道家知之甚少,你以后就留在本宫的身边给本宫讲道吧。” 圆玑平静地说:“其实佛家里也有差不多的话,道家叫盈亏,佛家...则叫因果。所谓‘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人一旦种下恶因,就终生都无法逃离恶报。哦,小道的养母信佛,这是她告诉小道的,她曾经在宫里伺候过,说不定太后会认识她。” 萧燕燕猛地睁开眼睛,她忽然意识到,圆玑今天是准备告诉她一些事,而这件事和她有关。 “她叫什么?”萧燕燕冷静地问。 圆玑并没有停下按摩,依然笑着说:“她叫弗奴,太后可认识?” 萧燕燕在脑中搜索着这个熟悉的名字,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忽然,一个女孩闪入她的脑海,萧燕燕兀地浑身一颤,刚想开口,却发现自己的脖子被什么东西紧紧缠住,勒得她说不出话! 一旁的冬梅见圆玑用拂尘勒住了太后的脖子,吓得魂飞魄散,刚想尖叫,就被圆玑从袖子里shè出的短镖一刀割破喉咙,失声倒地。 萧燕燕被拂尘勒得脸色煞白,她一面用力扒住脖间的拂尘,一面对圆玑说:“你…你是封儿?” 圆玑冷笑一声,将拂尘放松了一些,yīn声说道:“是,我是鹦哥的儿子,应该叫你一声姨母吧。” 萧燕燕咳嗽了数声,终于想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见到圆玑的时候就觉得那张脸如此熟悉,那青白的面孔,细长的眼睛和清冷的眼神,不就是自己的二姐鹦哥吗!没想到,自己寻找了他这么多年,今日却是以这种形式相见。 “外面的火...火是你放的吧?”萧燕燕虚弱地问。 “是,屋子外面的人也已经都被我杀了。我费尽心机接近王爷,再到接近你,都是为了今天。”圆玑恶狠狠地笑说。 “你,是要为你父母报仇吗?” “萧绰,你应该早就想到会有这天吧,你以为隐居起来,你手上的血债就会消失吗!?”说着圆玑又将手中的拂尘勒紧。 萧燕燕被勒得面目扭曲,可目光却异常平静,她摇摇头,痛苦地说:“封儿,我…我找了...找了...你很多年,我以为...以为......” “以为我死了是吗?我命大,也是老天要留我一命,为我父母报仇。”圆玑眼中露出凶色,“当年,弗奴被逼无奈,预备抱我跳崖,幸好我们被半山腰的树枝拦住。后来,天一观的天一道长救了我们,还收我为徒,教我道术,也因此才躲过了你一次次的搜查。今天,我就要要你的命!”说罢,圆玑将手中拂尘紧紧勒住,狞笑着看着萧燕燕一点一点失去气息。 “住手!”忽然,屋门被推开,圆玑抬头一看,见耶律隆庆推门而入。 “王爷?你不是…不是......”圆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耶律隆庆用剑抵住圆玑的胸口,痛苦说道:“你平日滴酒不沾,今日却找我饮酒赏月,我觉得蹊跷,所以只喝了两杯,剩下的酒我都假意倒在了草丛里,没想到,没想到你居然意图...你快住手!” 圆玑的手不自觉松开了一些,却很快又勒紧。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忍着泪水说:“王爷,对不起,我不能,我不能......” 看着母亲已经奄奄一息,耶律隆庆大喊一声,一剑刺向了圆玑,一股鲜红色的血从圆玑的胸口涌出。耶律隆庆自己仿佛也吓了一跳,他猛地松开手,却看着圆玑正笑着望着自己,没有一丝怨恨。来不及多想,耶律隆庆立刻将母亲脖间的拂尘解下,见母亲已经面无血色,气若游丝,不禁痛哭道:“母后,您醒醒,母后!” 另一边,圆玑已经坐倒在了地上,他的胸口早已经被红色覆盖,本来就苍白的面孔更是如死人一般。看着耶律隆庆怀中的萧燕燕已经昏死过去,圆玑的眼中流下泪水,他仿佛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对耶律隆庆说一般:“真…真好,我这辈子最大…最大的两个愿望,一个…一个是亲手杀了萧绰替...替父母报仇,一个…一个....一个就是…就是死在你的...手里。庆,对不起。”说完,圆玑忽然周身一颤,咽了气。 耶律隆庆望着死去的圆玑,虽然心痛如死,却不知该如何表述,只得将头埋进母亲的胸口低声抽泣。忽然,他感觉母亲似乎在说话,忙抬头看,果然见萧燕燕微微睁开了双眼,嘴中似乎在说着什么。 “母后,您挺住,我这就去叫太医!”耶律隆庆刚想起身,发现母亲正抓着自己的衣角。他忙将耳朵贴在萧燕燕嘴边,听见她说:“告诉...告诉皇上,不要...不要追究。” “是,母亲。”耶律隆庆失声说。 萧燕燕轻轻喘着气,似乎在动员全身最后一丝力气。在她五十九的一生中,有很多次濒临死亡,生平南的时候难产、高勋的叛乱、鹦哥的□□、还有无根的刺杀......她都幸免于难。原来,当死亡真正到来的时候,人会出奇的平静。她都伸出苍老的手抚摸着耶律隆庆的脸庞,一滴泪从眼角滑落。 “庆儿,好好…好好活着,答应我,要…要好好辅佐…辅佐你皇兄,嗯?” “母后,母后,母后!” 门外忽然下起了大雪,好像要遮盖什么似的,下得无边无际。 统和二十九年十一月,萧燕燕死于南下的途中,终年五十九岁。三个月后,韩德让因病逝于南京,病因不详,终年六十四岁。耶律隆绪将韩德让葬入皇陵,与萧燕燕比邻。他的碑上按照死前的遗愿,只刻着四个字:不负相思。 ------------------------------------------------------- 访问小说分享者(眼红)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35665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