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说我是女主》 第1章 初见 江忱第一次见到顾月扬的时候是十五岁。 那一年他以阳沂城城主之子的身份来到昭月皇宫,名义上是游玩,实际上是囚禁。 作为位于昭月和沉璧这两个强大国家之间的过渡地段,阳沂城永远处于高度备战时期,即使是在最热闹的春节,阳沂人也不会放鞭炮,因为那轰隆的鞭炮声,就像战争爆发时的炮弹声。 没有一个阳沂人喜欢这种声音。 阳沂城虽然弱小,却绝不会臣服于两个国家之下,这座城有它自己的骄傲和风骨,除非城破,除非所有阳沂人战死。 否则,绝无可能投降。 这是不仅他在阳沂生活八年的感觉,事实上也被昭月和沉璧的暧昧态度证明了。 似乎意识到阳沂的韧性,自从枭昆一战后,两个国家都放弃了对阳沂的彻底征服,只求它不要成为敌对方的领土。 放弃阳沂,其实三方都松了一口气,事实上阳沂一破,两大国就直接针锋相对兵刃相接,这对于实力相当的双方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当然最开心的还是阳沂人,他们的士兵以坚韧不拔的精神,勇敢无畏的气魄,为自己和后人开辟了一条道路,可惜江忱却没有资格和他们一起踏入。 他是作为质子去的昭月,他的十三弟去了沉璧。昭月和沉璧当然不会放过阳沂,他们要有足够的理由相信阳沂不会投奔另一方。 其实他并不奇怪会选中自己,因为他是婢生子,自然比不得父亲的其他儿子珍贵,他只是为十三弟悲哀,父亲没有其他舍得下的儿子,只好找了个女人再生了一个。 十三弟生下来就是为了送出去。 这样的人生还能有意思吗? 他忍不住想到,却不愿再往下去想。 十三弟还没长大,他不能替他评判他的人生。 他会注意到顾月扬,说实话,是因为她长得太漂亮了。 他在阳沂见过很多漂亮的女人,士大夫的女人,大街上行走的普通女人,军营里的女人,见得最多的,还是父亲的女人。 大夫人是阳沂名门之后,和父亲是门当户对的存在,说实话,他似乎没有见过哪个女人会比大夫人更适合“大家闺秀”这四个字了,大夫人永远端庄美丽,鬓发一丝不乱,衣服仿佛永远都没有褶皱,她还很贤惠大方,父亲纳了一房又一房的姬妾,大夫人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从来沉静有礼,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相敬如宾”,所谓的“贤妻良母”。 二夫人是个脾气火爆的美人,长得艳,性格也像一团火,她早年曾经习过武,甚至还上过战场,也就是在那里和父亲结得缘,二夫人是个爱憎分明的人,而父亲又一向多情,三夫人来的时候她还会闹一闹,自从五夫人来了后,她就再没主动找过父亲了。曾经的那团火,似乎也没再那么旺盛张扬了。 三四五六七夫人,美得各有各的特点,有美得脱俗的五夫人,也有美得惊艳的七夫人,她是个胡姬公主,据说因仰慕父亲在枭坤一战的英明神武,不辞艰辛跋山涉水踏过沉璧来到阳沂,甘愿做他第七房夫人。父亲最爱看她在舞池里跳舞,脚步翩跹,裙身飞扬,铃铛传来一震一颤的声音。 江忱的母亲是个婢女,不是陪嫁丫头,也不是哪位夫人心腹,是那种洗衣服劈柴最下等的婢女。她不算很漂亮,但却长得很干净,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周尔雅。 母亲从来没想过招惹父亲,只是那晚他喝了酒,又需要女人而已。 想都不用想,父亲事后就忘了她,直到她的肚子大得再也藏不住的时候。 江忱有时候做梦,会梦到一些自己出生之前的事,在梦里,周尔雅挺着个大肚子,神情犹如受惊的小鹿,颤抖着跪在地上,说着一些快抖成碎片的话,“城……城主,这……这是你孩子,就是那……那天晚上。” 左边站着二夫人,她神色冷艳,鄙夷地看着每一个人,三夫人紧紧咬着嘴唇,目光想是要吃人,四夫人死死按着自己的手,仿佛怕自己忍不住上去打人,五夫人就只知道看着父亲,六夫人在一边哭一边在骂人“骚蹄子、狐狸精”,只有七夫人在笑。 最后是大夫人上去扶起了周尔雅,声音依旧贤惠大方:“尔雅妹子,名分是不能给你的,但孩子总归是我们江家的,我们不会亏待你的。” 而那位始作俑者,从头至尾,都在眯着眼睛,疑惑的,认真的,在想,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江家果然没有亏待母亲,她住进了院子里,有了自己的房间,父亲一般不来,也没有人打扰她。虽然谈不上养尊处优,但母亲那双早早生了厚茧的手逐渐又变得嫩白,整个人也变越来越好看了,也越来越安静。 她可以在院子发一整天的呆,什么也不干,也可以在灯油下绣一整夜的花,尽管那些花绣完就不见了。 她不怎么爱笑,但她看着江忱的时候,一定是笑着的,江忱有时候闭上眼睛,也能感受到那泛着湿意的温柔的目光,轻轻地,扫去他心上的尘埃。 他不知不觉中积了太多,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怨。 但是母亲太安静了,安静的过分,父亲来过几次,母亲永远像个婢女一样的伺候他,父亲要的是女人,却不是婢女。女人要有小脾气,要会撒娇,但得永远在男人的度之内,太容易得到的,只会最先厌烦。 后来江忱才发现,其实当时顾月扬身边也有一个安静的女孩子,但是他的视线被顾月扬紧紧地吸引了,就再也看不到别人了。 在这一点上,江忱发现自己还真是江桓的儿子。 他弯了弯嘴角,却是鄙夷的弧度。 那应该是个冬天,因为他记得他很冷,冷得牙齿打颤,瑟瑟发抖,抱着身体蜷缩在一颗梅花树下。 对了,他好像是被泼了一桶水。 临头灌下,冰冷彻骨。 那个太监阴冷着表情:“也不看看自己什么东西,这次非给蛮城阳沂一个下马威不可!” 他其实很想笑,也很想告诉那个太监,除非他把他杀了,否则阳沂才不会觉得受到威胁。 他们扔他来这里,就没想过他回去。 但他冷得没力气了,只能任由他们扛走,扔进冰天雪地。他没有求救,他知道自己不会死在这里,那群太监不敢让他死,只是想要折磨他,宫里待太久,无聊罢了。 那肯定是个很偏僻的地方,所以当他看到顾月扬的时候,他一度以为是幻觉。 脸,美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眼角处的红痣衬得本人更加妩媚,而眼睛里却是一片纯净。 他失去意识之前在想,现在快点下雪吧。 泠泠几片雪花落在她的发梢上,眼睛里,鼻尖上,唇瓣边,那一定很美。 他不介意更冷些。 顾月扬第一次见到江忱是在她十五岁。 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是谁”。 但其实她早就看出了他的身份,穿的不是太监服,又不可能有这么小的侍卫,除了刚来不久的阳沂质子,谁还能落到眼前这么个下场? 头发湿哒哒地黏在脸上,嘴唇冻得发紫,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白纸,全身蜷缩,活脱脱一只落水狗。 除了那双眼睛。 那双隐藏在密密的长睫毛下的眼睛,晦涩又有一丝清亮,还能勉强看出主人原有的风采。 但她一向讨厌阳沂城。 她才十五岁,不懂战争里那些曲曲折折的东西,她只觉得昭月的军队不能横过阳沂,直破沉璧让她很不爽。 阳沂就像一根刺,刺在她的手指尖,不痛,却让人分外难受。 她想,绝对是那个梦的缘故。 顾月扬经常做同一个梦,梦里有一个穿着红衣铠甲的的女子,脚踏一匹毛发锃亮的黑马,手握一把贯虹长剑,剑指长天,气势逼人。 身后是千军万马。 那是要一统天下的气概。 虽然说起来有点自恋,但顾月扬觉得那女子就是她自己,可能是前世,也有可能是前前世,总之,某一世的她因为某种执念难了,所以一直到今世也难以释怀,不停以梦境的形式提醒着如今失去记忆的灵魂。 既然要一统天下,执掌山河,怎么甘心被一个小小的阳沂所钳制呢? 所以连带着阳沂的一切她都讨厌,当然也包括江忱。 可是顾月扬毕竟是顾月扬,她决定暂时先把自己的喜恶给收起来。 “你是谁?” “你冷吗?” 好奇又怜悯,天真又善良。这就是她对付外人经常性的伪装。 看吧,她一向知道如何收敛自己的情绪,如何在一秒钟内变得无辜而不知世事。 说来还真是奇怪,作为昭月皇宫最受宠的公主,她明明不需要这些弯弯肠子就能活得很好。 而需要这些心机、算计的人,比如三妹顾红绮,在这上面却一塌糊涂,一点天分也没有。 不过顾月扬是不会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耽搁太久的,她很快就把目光重新投到了面前这个男孩上。 双眼轻阖,长长的睫毛落下淡淡的阴影,仿佛撩人的羽毛轻抚。 顾月扬惊讶自己还能想到如此比喻,于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伸手推了一下他。 “喂,还醒着吗?” “喂,说话呀。” 事实证明,在看了她一眼后,江忱就支撑不住昏迷过去了。 顾月扬撇撇嘴,她当然有看到江忱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可惜见过她的人一般都是这个表情。 她不稀罕。 “他是江忱吧?”一旁的顾红绮忽然出声,蹲下身子挨着顾月扬,“要救他吗?” “算了,不找麻烦。”顾月扬瞥了她一眼,拍拍手,打算起身就走。 作为昭月高高在上的公主,被人看到跑到冷宫来毕竟不太好。 反正那群欺负他的人就快来了,自己何必多此一举呢,救得了他一次,难保不会有下一次。 顾月扬起身,走了几步路,却发觉后面的人没有跟上来。 她有点不满,毕竟顾红绮一向听她的话。 于是她转身,看到顾红绮蹲在地上,用她看不见的目光凝视着树下躺着的那人。 “你不救的话,我来救他。” 顾红绮如是说。 她心里忽然一阵烦躁。 于是她说—— “我现在改变主意了,我要救他。” 事实上顾月扬并没有花太多力气,她只是站在那里,等着那群生事的太监过来接走江忱。 只要口头上轻轻地警告了下,那群太监就吓得脸色都变了,一个个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这就是权势的力量,一群几十岁的太监,跪在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面前。 顾月扬弯起了唇角,尽管是得意的弧度,说出来的话却是如此温和,“下次不要再欺负他了,他一个人在昭月无依无靠,难道不可怜吗?” 这只是,一个善良的公主,不经意间,做出的善举罢了。 “是是是。”生事者头抖得像捣蒜的杵,就差磕地上了,“奴才们是鬼上身才会干下这等事,求公主大人有大量,饶了我们这一回!” “那好吧,你们要记得待他好点,将功赎罪。”天真温婉的语气。 “多谢公主!”太监们身体贴到了地上。 顾月扬不再看他们,带着顾红绮径自离去。 等她们的身影再也看不到的时候,某个太监才狠狠踢了一脚昏迷的江忱,“妈的,要不是这小子,咱们怎么会被公主骂!” “真不知道公主来这里做什么!” “别说了,忒倒霉!”身旁有人道,“先把这小子扛回去,真冻死了咱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呸!”有人唾了一口。 接下来一阵骚动后,冷宫又重新恢复了寂静。 只有那一从梅树依然在盛开。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献玉 江忱醒来的时候是半夜。 夜色深沉,月亮也被云遮挡住了,只漏出些余晖。 凭着熟悉的感觉,他发现自己回到了原来住的地方,正躺在床上,身上盖了层薄薄的棉被。 他动了动没什么力气的双手,把被子扯端正,人又缩成了一团,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冷的很。 被水淋过的衣服还在身上,在这个寒冷的天气里,已经冻成了冰,虽然意志还处于模糊阶段,他还是艰难地作出了起床的决定。 掀开被子,一股寒气便袭上全身,屋子里很暗,他摸索着找出一套还算干净的衣服,换上了。 “咕噜……” 肚子不失时机地传来一阵阵饥饿感,算起来,他也一天没吃东西了。腹内空空的滋味毕竟不好受,他挣扎良久。最终还是打算到厨房冒一冒险。 昭月把他安排给了一个老太监兆陆,名义上吩咐兆陆照顾他,实际上就是把他当奴才使。 兆陆在宫里也算个一等奴才,底下也有不少干儿子,平日在宫中颇张扬跋扈,不过今日的事倒不是他的意思。 欺负江忱,是兆陆手下最得宠的小应子想出来的,小应子本来就男生女相,一张脸粉雕玉琢般的妩媚,自从进了宫当了太监,更是脱去了身上唯一的男性气息。 宫里的有权势的老太监,都有些特殊的癖好,而兆陆正是喜欢这一类型的,于是凭着这个优势,小应子就搭上了兆陆。 他见江忱相貌不凡,又天生一股清冷气息,本来想要讨好拉拢,奈何江忱丝毫不领情,碰了一鼻子灰后终于恼羞成怒,指挥着平日的亲信,作弄了江忱一番。 江忱对此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毕竟寄人篱下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他叹了口气,走出了房门,周围的屋子都灭了灯,夜里很安静。 踮起脚尖,轻轻地朝厨房走去,当他的目光触及门时,手里的动作微微一滞。 厨房没有上锁。 他屏住呼吸,凝神细听,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仿佛传来一阵细微却持续的响动,窸窸窣窣,恍若夜中觅食的老鼠。 在阳沂有时能看到四窜的老鼠,跑过街道,钻进深巷,张牙舞爪,啃食一切能看得见的东西,丝毫不畏惧惊惧的人们,那些时候通常战争又开始了,远赴战场的男人,留下没有生存能力的妻女,直到最后一粒粮食耗尽,连老鼠也终于忍受不住四窜而出。 江忱回过神来,在黑夜中窥探厨房的老鼠,看来不止他一个。 他轻轻推开了门,“咣当”一声,发出不大不小的声音,里面的老鼠似乎吓了一跳,“砰”——类似锅的东西掉落在地上,在寂静的夜晚听起来格外刺耳。 门打开。 一个小太监,像一团球一样缩在地上,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江忱往后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被惊动,反手关上了门。 他看向缩在地上的小太监,那个人他认识,是小六儿,兆陆不久前装模作样派来照顾他这个城主之子的。醒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他,江忱原以为他和小应子沆瀣一气,懒得照顾他,原来却在这里偷东西吃。 这个小六儿,看来日子也不好过。 江忱扫视了一周,发现桌上还有几块冷掉的大饼,以及旁边一堆没有扔掉的垃圾。 他走过去,伸手拿了一个,腹中的饥饿感又再一次涌上来,张口就吞咽,虽然那饼又冷又硬。 “公……公子?”小六儿见来人迟迟不出声,探出头偷瞄,一句话说得结结巴巴。 “公子,你醒了?”说话间小六儿已经站起来了,虽然年已十六,但身子骨瘦,看起来还只有十四,看见来人是江忱,他放心不少,他自我安慰道,还好不是小应子。 “公子,你饿了吧,这里还有好多饼,奴才本来还想带回去给你。” “你怎么在这,他们没给你饭吃?”江忱问。 “小应子撺掇奴才……奴才没答应……”小六儿迅速看了一眼江忱,低下头,满脸羞愧,“是小六儿无能,不能保护好公子。” “诶,公子——你干什么?” 眨眼间,江忱已将余下的大饼全都扔到了白天宫人偷懒未处理的饭菜渣里,他用脚踢了踢,让它看起来散落得更自然些,然后又把小六儿打翻的锅拿了起来,询问:“它原来在哪?” 小六儿指了指桌上一角。 江忱将锅放好。 他走到门前,小六儿在原地未动。 “把门锁好,我有话问你。”他朝后道。 留下这句话后,江忱便消失在小六儿的视线外。 小六儿愣了一下,赶紧过去锁好了门。 于是厨房又恢复了原来的寂静。 小六儿在宫道里急行,他住的地方和他要去的地方相隔甚远,如果想要在不被人发现之前回来,他就必须加快速度。 路上碰到了几个熟人,为避免露出破绽,小六儿还是若无其事地跟他们打了打招呼,幸好对方并没有过问他被吩咐去做何事。 虽然耽搁了一点时间,小六儿还是在预定时间来到了圆乐宫。圆乐宫位于皇宫东北角,在东皇宫算是比较偏僻的地方,宫殿很小,只有一间没有什么气势的大殿,旁加一些宫婢太监的小屋。 这就是三公主顾红绮的宫殿。 小六儿会来这里还是他自己提议的。 那天晚上,公子问他宫内有没有一个眼角有一颗红痣的少女。 好像是那个女孩解救了被小应子他们欺负的公子。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个人的话,那一定就是大公主了,小六儿坚信。 昭月的大公主,国姓顾,闺名月扬。虽然仅有十五岁,但昭月上下却无人不称道。 三岁识字,六岁能诗,十岁可与太傅辩论,所谓“智”。 宠而不娇,贵而不傲,待人举止有度,亲近而不失身份,是为“仁”。 琴棋书画虽未精通,却是其懈怠之故,曾教公主琴乐的文朝君有言,若是勤学不辍,五年之内必有大成,奈何公主对“艺”兴趣寥寥,文朝君只得叹息离开。 这么一位年少有成的公主,又是皇后的亲嫡女,上有帝后宠爱,下有宫人敬仰,小六儿虽然没亲眼见过,也在宫人传闻中知道她眼角处有一点红痣。 甚至有好嚼舌根的宫人说,那是祸国殃民的象征。当然这是戏言,也没多少人放在心里。 小六儿并没有直接去鸾仪宫,凭他的身份,光是接近那里一步都觉得有些费劲了,更别说见到大公主。 但是三公主顾红绮就不一样了,她是庶出,母妃早逝,性子又疲软,宫里几乎没有人把她放在眼里。 但是特别奇怪的是,一向皎如星月的顾月扬却突然对不起眼的顾红绮关照有加,从前年开始就经常与顾红绮一同出现在宫人的视线里,在旁人看来,她们的亲昵程度不亚于嫡系姐妹。 如果要见顾月扬,那么找顾红绮就是一条捷径。 况且江忱也记得当时在顾月扬身边还有一个女孩子,不出意料的话,就是顾红绮了。 小六儿会说出顾红绮的事,并不全是为了江忱,实际上他也有自己的考量,顾月扬既然帮过江忱一次,想必也会帮第二次,也许还会彻底解决这件事。 作为江忱的仆人,他有必要争取一把。 这会他正徘徊在圆乐宫外,寻思着找个时机进去,他摸了摸口袋,里面是公子给的玉佩。 玉佩通体晶莹,质地温纯,想来是块难得的好玉。 这大概是公子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小六儿暗叹,正打算进去,就瞧见圆乐宫里走出一个人来。 那人穿着淡粉色的宫女冬服,脸上未施脂粉,简单地挽着个木簪,但是她却是褐红色领口,看来在圆乐宫的地位并不低,小六儿忙迎上去,“这位宫女姐姐,请留步。” 那宫女顿住脚步,疑惑地望向他,“你是?” 小六儿这才看清楚她的脸,平平淡淡,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年纪大约在十五上下,刚才那一声分明是叫大了,不过这也算是宫中的“礼仪”吧。 “小的叫小六儿,是兆陆公公手下的,现在正在照顾江忱公子。”小六儿点头哈腰道,“我家公子有事想见三公主,能劳烦姐姐通报一声吗?” “阳沂的江……”宫女迟疑道,“公子为何想要见三公主?” 小六儿忙把原先编好的说辞拿出来:“公子曾受恩于三公主,只是想向三公主表达谢意罢了。” 这话说得含糊,只说有恩,却不点明什么恩,只让人去猜,既然肯施恩,那么想必也是愿意见上一面的。 生怕她继续推脱,于是小六儿连忙从口袋里摸出玉佩来塞进她的手里,“公子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摸到那质地温纯的玉佩,宫女的神色一缓,既而思量许久,才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会和公主说的。” 顿了一会儿,她加了一句:“不过也要看公主答不答应。” 小六儿连忙点头:“那是自然,只求姐姐把话带到。” “公主现在不在宫里,她的回复,我会去通知你的,你先回去吧。” 小六儿迟疑一会,终于离开。 目送着小六儿的背影离开,宫女的眼神变了又变。 低头看着手里的晶莹剔透的玉佩,指腹摩挲,良久才收起来,她慢慢地向着远处走去。 呵,把她当成宫女的人,又多了一个。 虽然是因为不认识她的缘故。 顾红绮的眼睛蒙上一层阴影。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争斗 “呦,你总算来了。”顾月扬一身粉色宫服站在一面无人经过的宫墙下,身上的着装与顾红绮无异,只不过她的容貌更加出众,粉色配得她如一朵娇嫩的桃花。 眼角一粒红痣,妩媚得刺眼。 顾红绮压下心中莫名的不适感,故作轻松道:“这次你又要去哪?” 顾月扬挑挑眉,“怎么,不满了,不想和我一起闹腾了?” “不敢不敢,谁能违抗昭月最受宠的公主的命令呢?”顾红绮调侃道,无奈摊手。 “没想到才一天不见,你竟也学起了二妹妹的奉承语气。”顾月扬斜眼瞥她,嘲笑道。 “……我又不是你。”顾红绮小声道,“反正出了事,皇后娘娘也不会罚你。” “你怕什么,出了事我担着呢。” 说得倒轻巧,两个公主乔装成宫女,这让皇后知道了还得了。 顾红绮在心中默默腹诽。 “对了……有一事要告诉你。”斟酌再三,顾红绮还是决定把事情告诉顾月扬,“江忱的仆人来找过我,说要他想见我一面。” “江忱要见你?”顾月扬道,“做什么?” “大概是想要感谢救命之恩。” “嗯”顾月扬稍感讶然,随即抿起了嘴,“他怎么知道是你?” 这个细节意味着顾月扬有些不满,言下之意是明明是顾月扬救了他,为什么江忱只去找顾红绮。 “大概是他见不着你,只好来找我了吧。”顾红绮敛了眸,轻声道。 顾月扬闻言果然脸色稍缓,“那你要去见他吗?” 顾红绮点头。 “你对他有兴趣?”顾月扬偏头似笑非笑地看她。 “哪有!”顾红绮不喜欢顾月扬这样看他,偏头避开视线,但又觉得自己显得有些心虚,于是补充道:“不过作为基本的礼仪罢了。” “这样啊——”顾月扬拖长了语调,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过你可别跟他太接近了,会惹来非议的哦。” “算了,说正事,你今天到底要去干什么?”顾红绮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打断了她。 “知道李瞻吗?”顾月扬收回视线,正色道。 “那个——有名的诗人?”顾红绮想了想,“听说被人称为‘诗怪’,不过本人貌似很狂傲自大的样子。” “前几天我听母后说太傅推荐他入宫当了翰林郎,现在应该在美澹阁待着了。” “你不会是要——”顾红绮心里隐隐生出不详之感。 “当然是要去会会他了。”顾月扬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听说他平生最爱写诗骂人,上至帝王贵胄,下至黎民百姓,只要有看不顺眼的,总要写诗骂个过瘾。”顾红绮提醒道,意思是不想自己闲着没事干就去碰钉子。 听说李瞻出生于北方,父亲是个外来的富裕胡商,母亲却是个沉璧人,李瞻从小便展露了惊人的诗词天赋,不到十五岁便名扬沉璧、昭月两国,不过由于他行事张扬不羁,从不考虑后果,尤其喜欢写讽刺诗,到了他二十岁的时候,已经将沉璧上上下下骂了个遍。 沉璧皇帝,穷兵黩武,麻木不仁! 沉璧官员,贪官污吏,官官相护! 沉璧百姓,庸庸碌碌,阿谀奉承! …… 估计沉璧人民再也受不了他了,于是他便拍拍屁股来了昭月。 嗯,一个崭新的开始。 嗯,继续骂人。 “我就是要看他有没有本事来骂我。”顾月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呃……”找不到理由反驳,顾红绮反问,“那为什么要装成宫女?” “这样才有趣啊。”顾月扬扬起眉梢,“若他知道我是公主而不敢骂我了,那还真不好玩了。” “不过,我猜他只会夸我。”自负的语气。 顾红绮默默地在心里翻白眼,不过对这句话倒也不是完全否定,毕竟顾月扬六岁能诗,颇负才名,虽然近年来不怎么关注这方面,但是天赋还在那里。 也许李瞻会收她为徒? 还是甘拜下风? 顾红绮乱七八糟地想着,回过神来时才发现顾月扬一脸不满地盯着她。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有啊……”顾红绮随口敷衍。 过了一会又问,“你说了什么?” 果然没在听,顾月扬白了她一眼又道:“待会儿我们装成服侍李太的宫女,宫外的人我都打点好了,然后你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看戏。” 顾月扬经常这样肆无忌惮地穿梭于各个场合,底下的人因知道她得宠,大多数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最后不要闹到明面上来就好了。 商量好计划,两个宫女便埋了头,低调地朝目的地走去。 美澹阁临于一方湖泊,冬季的湖水已泛起一层薄冰。湖岸几株垂柳,枝条随风飘荡,已不见几许绿意。 美澹阁内,李瞻此时正执一精巧紫毫,立于案前,峨冠博带,衬出其风清骨峻之态,只是此时眉头紧锁,似在思索。 良久,他“啪”得一声放下笔墨,语气狂躁,“不写了不写了!一个个都把我李瞻当什么,求诗也就罢了,居然还有人让我代写家书?” 一旁的宫女适时地奉上一杯清香沁人的茶,茶香袅袅,扑鼻而来,李瞻不自觉地伸手接了。 “李大人何必生气呢?我看她们这么做正是因为仰慕大人呢。”声音温柔,仿佛能抚平心中的急躁。 “这是何解?你说说看。”李太诧异,于是向那宫女看了一眼,自从入宫后他就被一堆俗世骚扰,整天不是这个贵妃求诗,就是那个大人请宴,连身边服侍的人也没记住。 这一瞧,就让他愣住了,他见过的美女很多,但却没见过像眼前这么美的,虽然只是一身普通的宫女服,却也掩盖不了她的美丽,张扬的风姿,眼梢一粒红痣愈发灼人。 一粒红痣。 “家书只是借口罢了,她们实际上是想要借口收藏大人的真迹……大人?李大人?”顾月扬轻轻呼唤。 李瞻回神,似觉失态,忙收回视线,脸上有些不自在,于是一边品茗,一边正想寻话挽回面子,却又被唇齿间散发的清香给打断了思绪,“嗯,这是何茶?跟昨日不同,似乎特别清香芳醇。” “回大人,这是红茸香,清芳怡人,香而不腻,是昭月特有的茶品,大人生活在北方,没尝过也是可能的。” “你叫什么?怎么没见过你?”李瞻放下茶杯,问。 “奴婢……”顾月扬略微迟疑,快速地思索后,道:“奴婢红月。” 顾红绮站得远了些,闻言脚下差点一踉跄。 所以问题来了,那待会她该叫什么? 绮扬?? 不过,李瞻应该注意不到她吧。 顾红绮在角落里默默地摆正了姿势。 “红月?”李瞻皱眉,“这名字不好,俗!” “那大人可有什么好名字?” 顾月扬面上浅浅一笑,眼中带着期待,但略微下沉的眉梢却显示了—— 她不高兴了。 李瞻没看出她的异样,心下却警惕起另一件事来。 这是……求名? 最近慕名而来的人太多了,求诗求字求画……光顾着沾沾他的名气,实际上诚心敬仰者少之又少,更别提知音了,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有些特别的也是如此,于是便有些敷衍起来,指着桌上的茶随口道:“香茗配美人,红茸可一叫。” 指茶为人?还真当她看不见他那敷衍的表情!顾月扬瞪了瞪眼睛,下意识皱眉,这意味着她更不满意了,于是她直起身子款款一笑,道:“奴婢却以为,‘茸’远不及‘月’来得有意境。” 不待李瞻回答,顾月扬马上道:“世人有言‘杨柳岸,飞茸绵绵’、又及‘桑松茸茸,情思切切’,左右不过言景、言情,格局为小。” “然而‘月’则不然,‘他山逢故水,明月照乡冢’,其情可哀;‘星垂平野,月涌荒流’,其势可盛;‘古今多少笑谈事,惯看秋月与春风’,其心可阔。” “‘月’之一字,可大气,可达情,难道不比‘茸’来得好的多吗?”顾月扬一字一句咬得用力,方才温顺模样骤然消失。 “李大人文名远扬,难道连这点都不懂吗?” 她丝毫不掩饰挑衅的目光,直咧咧地看着李瞻。 李瞻皱眉,面上已不似方才那般懈怠,顾月扬这架势让他隐隐想起在沉璧被一群不服输的文人墨客会诗挑战的情形,他直觉到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虽然他还不明白这小宫女怎么忽然变了个样子,不过作为一个文人,他有自己的骨气,怎么肯在嘴皮子上认输呢? 于是他把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抱胸,一双丹凤眼往顾月扬身上转了好几圈,这才气定神闲地开口。 “红月姑娘看来也是道中之人,没想到昭月深宫里居然也有这般蕙质兰心的女子,在下佩服。” “不过——”李瞻话锋一转,语含讥诮,“红月姑娘大概是自学成才,所以才犯了一个最基本的错误。” “自古谈文论诗,最忌断章取义,红月姑娘单单取’月’为意境,极力夸扬月之气魄,却忽视月字之前还有一个红字。” “月之□□本来体现的是一个‘清’字,‘寂寂清光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然而红字一出,便觉污邪祸事,粗鄙不堪,生生玷了月的高远意境。” “再提’茸’字,不若鹅毛细雪,本是芥末之尘,随风飘摇,卑微狭小,可一旦配之’红’字,竟觉一股张扬之风扑面而来,纵使微末如尘,也愿意以最耀眼的颜色绽放,这就是红茸的风骨。” 语罢,他似万分遗憾般摇头,“在下本来以为,这个名字刚好配得上姑娘。” “不过……”他目光一冷,哼道:“现在看来,倒是姑娘配不上这个名字!” 顾月扬的脸色青了。 她刚待气势逼人地开口,李瞻却先一步站起身来,他是二十上下的成年男子,自然比顾月扬高了许多,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顾月扬,道:“我算是见识到了,昭月的女婢原来这么无礼,连自己身份也记不得。” “以为随便张口说几句诗词就可以唬住我,那也太小看我李瞻了。” “记住自己的身份,我不想再看到你。” 一片死寂。 房间里静得连一根豆芽掉在地上都听得到。 顾红绮发现自己手心里冒出了冷汗,从小到大,没有一个人这么跟顾月扬对着干过,如今顾月扬的尊严严重受到了挑战,她已经能够想象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然而过了许久,对面都没有传来回应。 她微微抬头,李瞻依旧居高临下地看着顾月扬,而顾月扬脸色冰冷。 双方目光相撞,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要出声解围吗? 正当顾红绮犹豫之际,顾月扬却忽然低了头。 “奴婢——” “当然会记住自己的身份。” 声音听不出什么起伏,顾月扬朝他欠身行礼,随即俯着身子后退离开。 完了,这就叫暴风雨之前的平静。 望着顾月扬低眉顺目貌似安分离开的背影,顾红绮心中如是想。 不过,谁来告诉她,她现在该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 顾红绮站在角落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身子直绷着,尴尬异常。 “把茶端下去,看着碍眼。”忽然对面爆来一声不耐的话。 顾红绮如蒙大赦,忙低眉敛目地快步上前,平端着杯子正要离开之际,忽然听到背后重新坐回椅子上的李瞻自语道。 “刚才是不是说得太过火了?” “嗯?”身子一滞。 李瞻瞥了她一眼,“你说,我刚才过分吗?” 静默,顾红绮一只手端着茶杯,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摸摸杯沿。 “怎么会呢,大人才高八斗、声名远扬,是她造次了。” 声音平静,听不出什么起伏。 “也是,下去下去。”李瞻挥挥手,把内心一丝异样抛在脑后,又仔细端详起桌案上一首未完成的诗作。 顾红绮低敛目光,顺从退下。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教训 鸾仪宫里,一棵老树下。 一群宫女正叽叽喳喳地围成一堆,当中立着一个穿着紫色宫裙的宫女。 “柳姐姐,这颜色太好看了!”一个宫女拿着一枝闪闪发光的点翠银簪,兴高采烈道。 “这翡翠耳环真漂亮!”另一位宫女感叹。 “这只玉纹手镯,我看连娘娘也不曾戴过呢。”又一宫女抚摸着那玉镯,双手好像舍不得离开。 那位紫衣宫女面上带着骄傲的神情,她面容娇俏,额头光洁如雪,看上去很讨人喜欢,这会儿她故作大方道:“以前贵妃娘娘赏了我很多,你们要的话,都拿去吧。” “哇——”周围一声惊呼,她们都是鸾仪宫里地位比较低下的宫女,不是主子面前的红人,自然得不到这些好东西了。 一时间,四五双手纷纷袭来,刚刚还和和气气的宫女都暗暗较上了劲,大有抢不到誓不罢休之势。 紫衣宫女面上笑着看着这一切,心里却冷哼,果然是地位低下的女婢,连这点东西都要抢红了眼。 她原本是贵妃娘娘宫里的,因为嘴甜会讨好上司嬷嬷,所以上升之路也算快,奈何她行事素来张扬,嫉妒她的人不少,拼命给她使绊子,最后被罚为三等宫女,撵出了贵妃的韶姮宫,但她又岂会甘心,靠着以前的积蓄和人脉,又让她逮着个机会混进了鸾仪宫,大公主好歹也是宫里的红人,如果能成为她的心腹,那么她的出头之日也就来了。 她心里盘算着,自己之前总是瞧不起地位比她低的人,所以谁都看她不顺眼,这会子她打算先拉拢底下的宫女。 不过,她看着面前为了几件首饰争得面红耳赤的宫女,心里还是冷嗤。 切,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小宫女。 她绝不会在这种地方停步。 “砰——”,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宫女狠狠地撞了她一下,她一个踉跄,差点被撞得摔倒。 结果那个小宫女却仿佛根本没有看到她一般,径直往前走去。 “你等等,撞了人怎么都不道歉!” 她立马不高兴了,以前在韶姮宫时,多少人,舔着脸讨好她,现在一个小宫女也敢无视她了,她怎么咽的下这口气呢!而且她刚贿赂了这群身后的宫女,于情于理,她们都该站在她这一边,她们人多势众,还怕了这个小宫女不成? 她瞥了一眼身后,仿佛有了底气,于是语调也高了几分:“我说,你是走路不长眼啊,还是聋了啊?” 她这么一叫,那群方才还在抢东西的宫女也朝这边看过来了。 撞人的小宫女顿住了脚步。 她以为对方被自己吓到了,于是更加得意起来,叫嚣道。 “道歉,我要求你立马给我道歉!” 良久,对面的小宫女缓缓道,“你,让我道歉?” 语气不见起伏,却暗暗透出一股压力。 紫衣宫女惊了一下,却假装不在意地嘲讽道:“原来不是聋子啊。” “啊——”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惊叫,有人用力拉扯紫衣宫女的衣袖,“柳茸,快别说了。” “她撞了我,凭什么不让我说啊!”柳茸不满地瞪着眼睛。 “诶——你干嘛拉着我跪下!”四五双手一齐用力,柳茸更恼火了,拼命挣扎,“你们有病吧,撞人的是她!” “这是大公主啊——”某个宫女的声音颤抖了。 “啊——”柳茸傻眼了,不动了。 对面的小宫女,不,顾月扬转身,正脸朝她,两眼冷峻地盯着她。 柳茸一向自诩容貌过人,早些年她还存了想要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念想,她知道有很多人愿意接近她,就是图她长得好看,而有很多人看不惯她,也是因为她长得好看,但是现在,看到眼前这个比她还小的女孩,她不免自惭形秽起来。 那是一种不可名状的美,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与骄傲,里面有一道她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横跨的沟壑。 她几乎是瘫软在地上。 昭月皇宫里的人都知道,大公主容貌惊艳,眼角处有一粒红痣。 倏忽间她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连连磕头,声嘶力竭。 “公主饶命啊!” “公主大人有大量啊!” “奴婢瞎了狗眼,奴婢真不知道是公主啊!” 柳茸重重磕头,不顾地上的泥土沾染了方才皎洁的额头,几丝鲜血溢出,她浑然不觉。 “你叫,柳茸?” 漫不经心的口气,让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院子里的气氛却仿佛暴风雨来临的前一刻,凝滞,压抑。 “是……是。”柳茸几乎整个身子都贴在了地上,大气不敢出。 “这名字,真俗。”顾月扬眸中寒意渐浓,“拖下去,杖责三十,别再让本公主再看到你。” 柳茸匍匐在地上,心里悔的肠子都快断了,恨不得狠狠抽自己几巴掌。 于是她真的就这么做了,一边哭得梨花带雨一边狠狠地扇自己耳光,“啪啪啪”几声,洁白的脸上瞬时红肿起来。 “公主,奴婢错了,奴婢不敢了,奴婢愿意接受惩罚,求求公主不要赶奴婢走,奴婢就算做牛做马,也愿意服侍公主,求求公主给奴婢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声音凄凄切切,仿佛有天大的冤屈,不过在顾月扬耳中却显得有些刺耳,周围一干子宫女凌乱地跪着,瑟瑟得抖成一团,没有人敢说话。 俨然一副恶主训弱仆的阵势。 顾月扬不爽地皱眉,终于记起自己在宫中和善的作风,于是道:“你打算怎么将功赎罪?” “柳茸愿意一心一意服侍公主,绝无二心!”柳茸如蒙大赦,忙又狠磕了几个头,只是紧攥的手掌中,尖锐的手指甲几乎抠进了肉里。 没事,只要能留下来,她就会有出头之日。 “出什么事了?”一个年岁较长,看起来四十上下的蓝衣宫女肃穆走来,她身着深色宫服,领袖、衣襟上皆绣浅色流云纹,看起来很是端庄沉稳。 当她的目光触及宫女装的顾月扬时,不觉一愣,又见新来的柳茸和一干宫女跪在地上,一副凄惨模样,随即立马反应过来,对着跪在地上的众人厉声斥道:“一个个都闲得慌是不是了,再让我看到你们这般懈怠,仔细你们的皮!” 然后又走至顾月扬身边,行礼恭顺道:“公主,是谁又惹您生气了吗?” 底下的在宫里有些年头的人不觉暗暗提心吊胆,这来的是元秋姑姑,原先是皇后娘娘身边的人,自大公主出生后就一直跟在她身边,亲自抚育、教导,说句逾越的话,简直就像是第二个母亲一般,虽然元秋资历老,深得信任,但却从不恃宠而骄,对主子尽心竭力,对下人也赏罚分明、不偏不倚。最重要的是,在鸾仪宫内,能在顾月扬面前说上话的,也就只有她了。 顾月扬扫视了一圈跪在地上的宫女,淡淡道:“不过一些小事,不劳姑姑费心。” “怎么会呢,为公主分忧,是元秋的责任。”元秋道,随后她板起面孔,朝跪在最左边的宫女问,“白晓,你说说,方才出了什么事?” 白晓正是方才拿着银白簪子的小宫女,这会手里还紧紧攥着,她吞了吞口水,不敢把话说得太绝,于是紧张兮兮地道:“柳茸姐刚来,不知道公主的……某些特殊行为,所以一时间没认出公主来,冒犯了公……公主。” 元秋的目光转了又转,最后停在了顾月扬那不得体的宫女服上,眸中颇有深意。 忽然,她目光一冷,口气威严道:“放肆!冒犯就是冒犯,没有理由。” “宫里养你们,可不是让你们作出这等大不敬的事,在场的人没有及时阻止,一视同罪,全给我贬到杂事处去,我们鸾仪宫养不起没用的人!” 在场的人闻言无不花容失色,特别是柳茸,方才还以为有希望,这下子全泡汤了,一双原本漂亮的眼睛,也被怨恨得扭曲起来。 “公主,这样安排您满意吗?”元秋低眉顺目地朝顾月扬道。 半晌,顾月扬道:“姑姑未免太严厉了。” “是本宫调皮了,这新来的没认出来也是人之常情。” “本宫也不想太不近人情,稍加惩罚便好了。” “公主宅心仁厚,真是昭月之福。”元秋恭敬地说道,又转身向柳茸等人喝道:“今日算你们走运,还不快谢谢公主!” “多谢公主!”一群人忙不迭地俯身磕头,几乎喜不自禁。 “公主,奴婢带你去换身衣服吧,要是让皇后娘娘知道了……” 顾月扬打断她,“母后会知道吗?” “还是说——姑姑想让母后知道?” 顾月扬扬眉看她,目光里的试探毫不掩饰。 元秋却置若罔闻,掩嘴笑道:“公主真会说笑,元秋一直都是公主的人啊。” “不过这一身实在不衬公主金枝玉叶的身份,还是让奴婢带您去换下吧。” 顾月扬盯着她看了几秒,旋即又皱眉看了一下身上朴实的宫女服,认同般的嫌弃道:“这一身的确不像样,本宫已经穿腻了。” “姑姑把澜烟和晚锈叫来吧,比起姑姑,本宫可是更相信她们打扮人的本事。” “但凭公主吩咐。”元秋恭敬地行礼。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姐妹 最近鸾仪宫的人都觉得大公主有点不对劲。 往常公主从来都是和和气气的,柔柔顺顺的,虽然有时候也会露出他们感到害怕的神情,不过最近让他们感到害怕的场景忽然多了起来,眼光、口味什么的都变得挑剔起来,连往常最喜欢的红茸香也不爱喝了,端着茶上去的晚锈回忆,她从来没有见过公主那模样,一双眼睛寒冰似的地射向她,“拿下去,换茶。” 惊得她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这上面的变化还只有服侍在身边的晚锈、澜烟等几人知道,但是大公主身上的变化却谁都能一眼看出来。 虽然谁都知道他们公主的美貌名扬两国,但公主除了重大节日外,一向是略施粉黛,轻“妆”上阵,可最近不同,自从那日换下了宫女服,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公主就让晚锈、澜烟她们变着法子打扮得美艳惊人。 一饱眼福后,鸾仪宫的众人也不禁深深思索起公主变化的原因。 思来想去,所有的苗头都指向了前几天发生的事。 一定是柳茸那家伙彻底惹恼了公主。 于是乎,柳茸一时间又成为了众矢之的。 似乎是嗅到了鸾仪宫里出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二公主顾禾蕴就派人来邀请顾月扬去西吴苑一聚,顾禾蕴是容昭仪之女,虽比不过顾月扬,但在宫里也算个受宠的公主,平日对顾月扬很上心,只要鸾仪宫一有风吹草动,那边准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 顾月扬前脚刚跨出门,鸾仪宫的人就松了口气,他们已经不想把整个宫殿再打扫一遍了,就是因为公主一句“有尘,碍眼”,他们从今天早上开始就已经整整弄了三遍! 西吴苑是昭月皇宫里一处景园,位于东皇宫偏北的地位,园中景观极好,各方人士闲来无事都会前来聚一聚。 一到西吴苑,远远地就瞥见当中的古鹤亭上坐了好几个人,一、二、三,正好是她二四五妹妹,一个十四岁,一个十三岁,最小的五妹妹还只有九岁,冬季天冷,天边虽有冬阳,她们每个人身上还是都披了一件厚厚的狐裘,手捧一个铜手炉,底下也垫着毛毡。 “皇姐姐,你来了。”一见她,二四五妹妹连忙放下手炉,起身向她问好。 “嗯。”顾月扬微微颔首,面上不见多少表情。 随行的晚锈连忙把带出来的毛毡铺好,顾月扬坐下后,二四五也才堪堪落座,手里又捧回了手炉。 顾月扬一来,顾禾蕴就打量了她很久,只见顾月扬头顶气势凌人的凌云鬓,千叶攒金牡丹饰于当中,其上又点缀四粒泛着蓝光的珠子,额头洁白如雪,明眸善睐,流转间熠熠生辉,红唇宛如沾血,娇艳如怒放的玫瑰。一袭暗红色锦缎狐裘加身,底下是一套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整个人看上去宛如高高在上的神明,气势逼人。 顾禾蕴暗暗咬牙。 但她仍能皮笑肉不笑地道:“皇姐姐今日这一身真是好看的紧,禾蕴真是自行惭秽,皇姐姐这一身红,一进这古鹤亭,就仿佛给这寂寂的冬景带了些生机呢。” “嗯,我知道。”顾月扬不冷不淡道。 顾禾蕴噎了噎,随后她又朝四五妹妹道:“看来下次我们也要穿的鲜艳些,虽然我们不能像皇姐姐一样,一身红也能穿得清纯脱俗,但能让这里热闹些,不也好得很。” 这就是说她打扮俗气喽? 顾月扬挑眉。 往常她是不会搭理这些闲言碎语,弯弯肠子,而且还会很巧妙地服个软,降个身份,夸一下二四五妹妹的朴素装扮如何脱俗,如何衬景,她们那鹅黄柳绿才是冬日观景的正确选项。 但是她现在心情不好,她可不打算再迁就她们。 顾禾蕴还在向四五妹妹明里暗里地提示顾月扬这身打扮有多煞风景。 “二妹妹今日怎么有兴致把大家聚一起?”顾月扬开口打断她的话。 “禾蕴想着我们姐妹几个许久不见,正好今日阳光和煦,正好和姐妹们出来观赏景致,闲话嗑唠。” “既然是姐妹闲话家常,怎么不叫三妹妹?”顾月扬环视一周,不见顾红绮。 “方才圆乐宫那边传来话,说三妹妹今日有事,怕不能来了。”顾禾蕴解释道,然后又用一种了然的口吻凑近了顾月扬道,“不过话是这么说的,三妹妹借事推脱也是有可能的,皇姐姐也该知道,红绮妹妹是不太喜欢和我们亲近的呢。” 顾月扬环抱暖和的铜手炉,没接话。 正当她们都以为她不会再说话的时候,顾月扬忽然道:“二妹妹,你这话可说错了,三妹妹岂是这般不通情理之人呢?她素来温和亲厚,说是有事就是有事,难道还会骗我们不成?” 音量抬高,隐隐有质问之意。 因为顾月扬忽然间与顾红绮变得亲近起来,不止顾禾蕴,很多人都对此心怀不满,一个地位低下的宫嫔之女,怎么忽然间就攀上了皇后嫡女,先前原本不把顾红绮放在眼里的顾禾蕴,眼睁睁瞧着两人越来越亲近,连皇后娘娘待顾红绮好像也有些不同了,这叫她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顾红绮没来是实话,顾禾蕴本来只想借此挑挑刺,疏离一下两人,却不料顾月扬不为所动,甚至还为其说话。 她一下子被呛住了,只好用眼神暗示四妹妹出来说话。 四妹妹还算机灵,她的母妃和容昭仪比较亲近,是以她和顾禾蕴经常一左一右唱和,“二姐姐质疑三姐姐是她不对,不过二姐姐也因为是关心三姐姐,怕她不合群才这么说的呢,你说对吧,二姐姐?” 顾禾蕴连忙顺着台阶道:“这是当然,我也是关心三妹妹啊。” 顾月扬嘴角一扬,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二妹妹这番好意,我会传达给三妹妹的。” 这……我真是谢谢你了……顾禾蕴嘴角一抽,到底不敢说出来,只得转移了视线,看着园中景色,挪开话题,“这西吴苑的景色果然别致,虽然是隆冬时节,看起来却别有一番味道呢。” “雪晴云淡日光寒,风萧树白流水驻。”顾禾蕴搜罗了从前读过的诗句,继续抒发感慨,“此景哀而不伤,反而透出一种恬淡平静,不觉驱了冬日的寒冷,让人感到心情舒适。” 顾月扬还是呛她:“是呀,看来浓妆艳抹的本公主真是不适合这么个清新脱俗的地方。” 顾禾蕴:…… “啊哟!”发出叫声的是五妹妹,她年岁最小,头上垂着两个小包子,一张小脸粉粉嫩嫩的,坐在石凳上也比石桌高不了多少,但并不妨碍她得天独厚的可爱。 当然,还有得天独厚的单纯…… “四姐姐,你掐我干什么?”身为一个九岁的小孩子,她并不知道她面前的几个姐姐刚才已经打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只是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满含委屈地看着顾禾蕴。 四公主咳嗽一声,然后茫然歪头,睁大眼睛:我有吗?我没有啊! “来,五妹妹吃块桂花糕。”早已有了默契的顾禾蕴面不改色地拿过桌上摆着的糕点,递给五妹妹,还笑眯眯地摸摸她的头,“这个冬天过去,小五也快长大了呢。” “小五……唔,本来就长大了。”被桂花糕转移了注意力的五妹妹,一遍吃一边抗议。 解围好能手,下次还要用。 二四两人默默对视。 “话说,皇姐姐有听过阳沂质子的事吗?” 顾月扬本来打算继续呛她,她忽然发现怼人也是一件让人心情愉悦的事,特别是对方毫无招架之力的时候,一直藏在一副名叫温和谦逊、娇而不傲的昭月大公主的面具下面,顾月扬有理由充分相信自己体内的暗黑因素一定积累了不少,但顾禾蕴这句话却让她止住了口。 阳沂质子?不就是前几天她救得那个人吗? “嗯,略有耳闻。”她道。 “想来他也真是可怜,唐唐城主之子被送来当质子。”顾禾蕴假装叹道,后又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道:“听说前几日,他还被一群太监给欺负了呢。” “嗯……”顾月扬随口敷衍,心道:我早就知道了。 没能成功引起听众的好奇心,顾禾蕴有些气馁,但一想到接下来她要说的,她立马又恢复了精神,“虽说他是质子,但是好歹也是昭月的客人,昭月、沉璧停战,阳沂还是动不得的,我私下听宫人们说,当日就有人看不过去救了他呢。” “哦?是谁?”顾月扬声调里总算有了起伏,虽然她内心想的是:没错,那人就是我。 吸引到了些微的注意力,顾禾蕴内心还是有些满足的,于是她也不再吊人胃口,“就是三妹妹啊!” “本来这事谁也不知道的,不过那群欺负人的太监被人阻止后吵吵骂骂,才让隔壁的给听见了欺负的事,还有一句“都怪她娘的公主”,这个公主是谁本来谁也不知道,可巧后来有人看到阳沂质子的贴身仆人小六儿偷偷摸摸跑到圆乐宫去了呢。” “本来今天就是想问问三妹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的,没想到三妹妹独独缺席了。”顾禾蕴摇头,叹息痛失一个八卦的好机会。 “不过,听说那群太监把阳沂质子扔到了城南的冷宫里,也不知道三妹妹怎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顾禾蕴又开启了贬低顾红绮模式,忽然瞧见顾月扬射来的目光,“呵呵,应该是偶然吧,偶然……” “此事都还没问过三妹妹呢,我们就不要瞎猜了。”顾月扬不冷不淡道。 看见顾月扬面色不善,顾禾蕴今日的心情难得开朗了一次,“说的也是,阳沂质子身份尴尬,三妹妹想来也不愿接近他。” “时候不早,我还有事,就不陪妹妹们继续赏景了。”顾月扬起身道,不给她们拒绝的机会。 “怎么这么快……?皇姐姐何不再待会?”顾禾蕴假意挽留。 “不必,你们尽兴就好。”说话间顾月扬已经走出亭子,一旁的晚锈忙欠身行礼后随行而出。 “呵,我还不稀罕留你。”目送顾月扬背影远去,顾禾蕴皱了皱眉,轻声骂道。 “我怎么觉得,她好像生气了?”四妹妹转头问道。 “谁清楚呢。”顾禾蕴嗤道。 辗转过几个角落,顾月扬忽然停下脚步,身后跟着的晚锈吓了一跳,也跟着停住步伐。 “晚锈,你先回宫。”不容辩驳的口气。 公主,您这是要搞事情的节奏?晚锈一个激灵。 想到元秋前几日严厉的训话,于是她还是挣扎了一会,“公主这是要去哪?让晚锈跟着吧,元秋姑姑说……” “你到底听元秋的,还是听本公主的?”顾月扬不耐地打断她。 她家公主脾气怎么越来越暴躁了……那个从前温柔善良的公主去哪了? 晚锈泪目,“……当然是听公主的了。” “那就退下。” “……是。” 只是,晚锈离开的时候,好像看到她家公主朝着西边走去了,呃,那道路尽头,貌似有一个白色身影。 唔……是跟上去看看,还是……? 还是当作没看见吧。毕竟公主都叫她回去了不是吗? 晚锈摇摇头,走开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谢礼 顾月扬第二次见到江忱时依旧很讨厌他。 尽管比起初见时,江忱的模样已经好了太多,不再浑身湿透像个落水狗,不再狼狈地蜷缩在角落里,而是一身素色长袍,虽然陈旧,却很干净,虽然单薄,却显得主人像一竿清瘦的长竹。 顾月扬仔细观察他,发现江忱其实长得很好看,眉如墨染,眸似星明,鼻梁高俊,神色间显露的是若有似无的清冷,举手投足间不见一丝寄人篱下的局促。 如果说,顾月扬美得张扬,就像喷薄欲出的太阳,那么江忱就像天边的冷月,从遥远的远方洒下清冷的光辉。 正如现在,他只是静静现在远处,望着她,既不说话,也不离开。 顾月扬走到刚好能够相互看清对方神情的距离,也不说话,也不离开。 他们就这样相互对视,在旁人看来,仿佛是两个相识多年的老朋友,在经历了无数苦难坎坷后,终于又再一次平安见到对方。 而真实情况却是,江忱出于不知道什么样的理由盯着顾月扬不放,而顾月扬由于不认输的性格,也不甘示弱地回瞪他。 气氛一度尴尬,诡异,尽管身处其中的两人都恍若未觉。 打破沉寂的是江忱。 “是你救的我?”一个疑问句,用得却是陈述语气。 他果然还认得她,顾月扬心道。 “可你刚刚感谢过的人,却不是我。”顾月扬望向他身后,那是通往圆乐宫的路。 江忱轻笑,“我见不着你,只好来拜托她了。” “所以你找她,是为了见我咯?”顾月扬仰着头,显示出稍许的得意。 “也可以这么说。”江忱不否认,“现在看来,刚才那一趟是多此一举了。” 他的目光一直紧紧地追随着她,不见初遇时的虚弱,不见身份卑微的怯意,反而坦坦荡荡,顾月扬感受到了些微的不舒服,这莫名其妙的眼神,她可不喜欢这种受制于人的感觉。 “那……”她顿了顿,“你打算怎么感谢我?” “你希望我怎么谢你?”对面的人反问。 问题被抛回来,顾月扬皱眉,暗自不爽,随后她走到江忱面前,江忱比她稍微高了点,她微微扬起头,语气很傲然。 “你知道我是谁吧?” “知道,昭月大公主。”江忱的目光对上她。 “既然如此,你要知道,本公主可不会接受一般的谢礼。” “如果太过寒酸的话,就不要送过来了。” “当然如果是什么首饰珠宝之类没有新意的玩意,也不用送过来了。” “这……”江忱头一次露出伤脑筋的神色,“我寄居昭月,身上所带之物实在不多。” “那就是你的问题了。”顾月扬眯着眼睛看他,暗自得意,“既然说要感谢,就拿出诚意来呗。” 江忱沉默了一会,随后道:“我听宫人说,昭月的大公主是个好人,不喜欢为难别人。” “啊呀,你听谁说的,本公主怎么不知道?”顾月扬故意睁大了眼睛,她绕到他身后,笑道:“看来传言多半有误,江公子可不要随便听信。” “毕竟要眼~见~为~实~啊~” 不待他回答,顾月扬立马道:“江公子还是先回去好好想想谢礼的事吧。” “本公主恕不奉陪了。” 语罢,她径直离开,不给江忱说话的机会。 江忱转身望着她高昂着头离去的背影,一袭暗色红袍在空寂的冬日分外耀眼,他的眼神先是寂寂的,看不出情感的,忽然眸中微光渐起,最后唇角弯了一弯。 初见时的惊艳,再见时的任性。 虽然顾月扬和他想象中有些不一样,但是,这样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 唔……谢礼,该送什么好呢? 他踱着步子往回走,开始考虑起来。 此时的江忱并没有意识到,在昭月这么多天里,他的脸上第一次展现了笑容。 “公子,你回来了。”小六儿正窝在院落墙角不知道在干些什么,看见江忱跨进院子里,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迎上去,“你可见着三公主了,她怎么回你的?可答应帮忙联络大公主?” “其实小六儿本想陪公子一道过去,奈何三公主只说让公子你一人过去。” “嗯,她答应了。”小六儿一连三问,江忱只简单地应了一句,随后往屋子里走去。 “公子,你说大公主真的会帮我们吗?”小六儿跟着江忱,语气里暗含期待,小六儿本来在宫里就没什么地位,一直被小应子等人欺负,月薪被抽,食粮缩水,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还得不定期上交额外的孝敬费。说实话自从兆陆将他配给江忱后,他的境况还不如从前,连主子都被人欺负,那么下人就更不用说了。 当然这些都是要视情况而定的,小六子常年居住在宫里,年岁又不大,他对政治和战争的事,都是懵懵懂懂的。但是,那场使原本势如水火的昭月、沉璧各退其地,一年多没再交手的枭坤之战,他还是挺了解的。 昭月为攻阳沂,总将夔烽率领三十万大军浩荡北上,沉璧随之派将领以同等兵力迎之,双方交汇于阳沂城百里外的枭坤,这场战火已经烧到了阳沂人的家门口边。如果沉璧不来搅局,阳沂绝对是昭月的囊中之物,可惜阳沂地理位置绝佳,本身就易守难攻,如果攻下,并配置以强大兵力,即可作为日后蚕食对方的根据点,沉璧绝无可能对此置之不理。 双方皆大肆征兵,鼓舞喧嚣,一齐汇聚到了枭坤上。 这场仗打得异常激烈,如果说,一千年的时间使人类一丝一毫积累起来了文明薄薄的基底,那么在这里,它又重新化为了粉末,原始的杀戮的本能在这里展露无遗,善意、同情、悲悯,这些什么都不是。千万士兵手举长剑、大刀、利矛,砍向眼前的敌人,眨眼间,已枭敌首,然后须臾间,自己的人头又滚落。 那时万千鲜血将天空染成红褐色,前面,一堆堆身体倒下、叠聚,身后,依旧有人不断涌来。 战争经历了十几天,当双方死伤大半时,战争一度胶着时,忽然出现了转机。 因为不知何时,一个五百人的小队从右翼冲入了沉璧主帅营里,正与主帅军营的精锐骑兵亲卫队展开激烈厮杀,士兵们身携昭月军旗,跳下马来在敌军中挥舞,旌旗舞动中,一排排大大的“昭”字出现在沉璧军队的后方。 难道主营已沦陷?沉璧士兵手里动作不觉一滞,昭月士兵却为之一振,士气大升,总将夔烽看准时机派出骑兵队,战马扬起马蹄,轰轰隆隆自远处携着滚滚灰尘而来,猝不及防的沉璧士兵四处逃散,可惜早已来不及,只能被践踏在马蹄之下。 沉璧主营的突袭很快被平定,虽然主将没有受伤,但是两名副将却一死一伤,于是战场的形势很快就发生了倾斜,昭月士兵越战越勇,战线也持续向沉璧方推进。 眼看敌人的马蹄就要袭来,沉璧终于不堪重负,主将下达了“撤退”的指令,燮烽仅仅下达象征性的追击指令,他将余下的兵力集中起来,毕竟阳沂才是此战的目标。 阳沂天然固险,易守难攻,但毕竟只是个小城,无法与大国的势力相抗衡,稍作休整后,第二日燮烽便做了攻城的决定,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攻城战,居然比与沉璧在枭坤对峙还要困难。由于处于两大国边缘,阳沂的备战意识十分强烈,城墙也是一年比一年高,阳沂人又多能工巧匠,在武器方面也有所更新,城中的弓箭手配置的箭射程比外面宽了不少,一连三日,攻城居然毫无进展。 更为奇怪的是,阳沂苦战三日,死伤不少,但是每天出现在城墙上的士兵却不见减少,副将刘懈来到阵前仔细观察城上的士兵,竟在其中发现了苍苍白发、黄口小儿的身影。 原来,这一战,阳沂人堵上了全城人的性命。 要么胜利,要么全城人战死。 而那城楼上,隐隐有一人高立,观察着战局,有条不紊地进行指挥。 在传言里,阳沂城主江桓率领全城将领百姓,死守领土,宁死不降。 当刘懈将观察到的消息报告给燮烽时,这位被战争染白了双鬓,磨光了温情的老将,眼中也掠过一丝讶然,随后又决然道:“加紧攻势,必破阳沂。” 但是接下来的情景却不像这位老将预料的那般顺利,攻城无进展,军伍后方又传来军报:本营粮草被劫,付之一炬。 焚烧者似乎是……阳沂军。 据当夜守粮的士兵回忆,那是一个大概百人的骑兵队,身上皆着黑衣,配长剑。没有人看到他们是从何处攻来,又是从何时开始接近他们的。唯一明确的是,他们绝不是从阳沂城偷偷溜出来的。 只怕,在战争开始前,他们就已经从阳沂整装待发,藏身于某处,只等在他们后方松懈之时给予致命一击,就像……知道战争会如何进展般。 粮草被毁,只得向中央朝廷紧急调动,然而却不料前方忽然又传来沉璧军队十万士兵重新来袭的消息,似乎是阳沂向沉璧派出了使者。 燮烽沉默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凭他多年横战沙场的经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就像有人设计好了套路,一步步引诱他们往上走。 燮烽将目光投向阳沂城,尽管他看不到城墙上的那人,却感到有一道目光一直在注视着昭月军队。 这个阳沂城主,江桓。 绝对是个祸害! 燮烽目光霎时变得阴冷,狠绝。 昭月沉璧又是一次激战,但是这次持续的时间却远远短于上次,在第五日的时候,沉璧军队派来使者,愿与昭月和谈。 城攻不下,粮草不济,腹背受敌,己方损失惨重,再打下去也只是毫无意义的消耗战。 主营争吵半日,终于由夔烽落了棋。 此棋名“退”。 惊心动魄的枭坤一战终于以“昭壁和谈”为结果划上句号,和谈的结果除了常见的战争协议外,还多了耐人寻味的一条。 ——阳沂将两名质子分别送入昭月、沉璧。 这是在知道昭壁和谈后,城主江桓亲自派人送来的提议。 阳沂的使者道:“贵国双方愿意和谈,阳沂十分乐见其成,为保两国和谈不成空纸,城主愿献上质子,发誓阳沂永远保持中立,绝不与任何一方勾结。” 阳沂自愿送来软肋,是因为明白自身实力远不敌昭壁,希望两国维持对峙状态。而它的态度,正好给激战后的两国带来了安全感。 于是江忱便是在这个背景下来到了昭月。 但是朝中始终没人对质子的事情作出什么正式反应,后宫之主的皇后那边也是反应平常,江忱被接入宫后,就一直被晾在这里,底下人也吃不准该怎么对待,小应子心性狭窄,又托了离得近的缘故,才敢对江忱下手。 “帮我们?”江忱顿住步伐。 “难道公子去见大公主不是寻求庇护的吗?”小六儿赶紧停下,但仍吃惊地问道,他原本以为公子这般费尽心思想要见大公主,是为了与她搭上关系,“公子孤身一人身处敌国,归城又遥遥无期,总要为自己的找个靠山才是。” 靠山吗?江忱心里重复了一遍,但他很快就否决了,他很清楚,他对顾月扬并没有那种诉求,他不是为了这个才接近她。 那么,他是为了什么才想见到她? 是为了什么,才在回来的路上,一路想着谢礼的事? 是为了什么,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江忱不是一个相信命运的人,尽管他经常处于一种被命运掌控的无力感中,母亲的事也好,成为质子的事也好,他看着它们一个个发生,看着母亲被冷落,看着母亲只在深夜滑落的晶莹,看着摇曳的船只荡开的涟漪,看着阳沂城在日晖下越来越远。 但他内心,是极其抗拒这种“旁观者”的注视,命运予他沉重,他却不愿意屈服其下,尽管他的力量渺小到不值一提。 然而遇到顾月扬,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后,他恍然间又再次感觉到了命运的重量。 那一刹那,江忱想到,她是他命定之人。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转机 “公子,公子。” 小六儿的呼唤让江忱回过神来,他的眼神中流露出担忧,而且还夹杂了一丝不理解,江忱眸光微动,他身边只有一个使唤的人,该安心的还是应该让他安心。 于是他道:“大公主之事,我自是希望可以把它当成一个机遇,但是事情能不能成,大公主愿不愿意帮我,还是要看她本人是怎么想的了。” “公子说的是。”小六儿一听江忱有意笼络顾月扬,也就稍微放宽了心,他就怕公子心高气傲,不愿意求助他人,“公子如果有什么主意,就告诉给小六儿好了,小六儿一定尽力办成。” “欲求他人,必先投其所好。”江忱沉吟一番,然后问道,“你觉得,大公主是个怎样的人?” “奴才我身份低微,平时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大公主,不过……”小六儿拧眉仔细想,“宫人们私下谈论倒是经常谈起大公主,感觉她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否则也不会对公子出手相救了。” 温柔、善良? 江忱想起在西吴苑微露锋芒的顾月扬,不觉莞尔。 看来被她的表面给骗了的人,不止他一个。 “那你说,她会喜欢什么东西呢?”江忱借机问道。 “公子这是要送礼吗?”小六儿忽然拍手懊恼道,“哎呀,其实前几日公子求见三公主时让奴才通融宫女的玉佩是个好物,不知道公子身上还有没有类似的东西。奴才现在仔细一想,三公主的圆乐宫并不是那么难进,当时那个宫女看上去也不像个贪婪之人,奴才早该想到银钱去通融便行了!” “说到玉佩。”江忱摸了摸衣袖,里面传来硬质的触感,“其实她已经还给我了。” “还给公子?!”小六儿吃了一惊,“怎么回事,难道是今日那个宫女特地还给公子的吗?” “不是……”江忱道,“是三公主亲自交给我的。” “咦?”小六儿像个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似的,“可奴才当时明明给的是一个宫女啊?怎么会跑到三公主手上去。” 这件事,江忱也觉得很疑惑。 在圆乐宫,他简单地表达了对顾红绮出手相救的感谢,然后又适时提起顾月扬,再暗示自己地位卑微,希望能劳烦她出面邀请顾月扬。 顾红绮给他的感觉很平淡,江忱原以为自己已经算是个不爱说话的人,却没想到顾红绮比他更甚,直到听完他的话,她才开口,也只有短短的一句。 “我会帮你的。” 她用了“我”,是平称,方才西吴苑,顾月扬同样用了“我”的称呼,但是顾月扬的自称会随着语境的变化而转化,所以在最后玩笑般得威胁他的时候,会本能地使用“本公主”的称呼。 而顾红绮,却给他一种始终不会使用尊称的感觉。 然后在他即将走出圆乐宫时,她又匆忙赶至宫门前,将那块玉佩塞还给他,玉佩上余温犹存。 “这是你的吧,我看上面有你的名字……” “这应该是对你很重要的东西,你拿着……我这里……不缺玉。” 她说的很小心翼翼,眼睛也没看着他,他倒觉得自己才是圆乐宫的主人了。 听小六儿说,顾月扬与顾红绮在一众皇子女中最为亲近,她们俩,一个张扬,一个低敛,还真是非常不和谐呢。 思来想去也无果,江忱道:“这事我也不知,大概是那宫女觉得私收贿赂毕竟不妥,自己交给三公主的吧。” “嗯……”小六儿虽然隐隐觉得这个解释不通,但也没再纠结。 他转而兴致勃勃地道:“公子,玉佩拿回来是好事,你就以这个作为见面礼送给大公主呗。” “不行。”江忱想也没想就否决了,“玉佩已经送过人了,再送给大公主恐怕不合适。” “……”提议被否决,小六儿也没了主意,他虽然也想出力,可是他的俸禄那么微薄,连给兆陆养的黑犬塞牙缝都不够呢,他搓搓手,忽然灵光一闪。 “公子的家乡,就是……阳沂那边可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像我们昭月,在重华节的时候会扎花灯,剪纸人,清元节的时候,青年男女都会做一份桃花笺,特别是永乐坊的桃花笺,在凤章千金难求。” “奴才想,大公主千金之躯,一般的宝物肯定看不上,但是咱们也没法弄来什么稀世珍宝让她高兴,不如就送些有趣的、新奇的玩意儿,也许这反倒更能表示出我们的心意呢。” “阳沂应该也有自己的节日吧,公子可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我们可以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吗?” 自己亲手做的礼物?江忱凝神细想,忽然脑中闪过一物,嘴角不觉露出了笑容,如果是那个的话,那个挑剔的大公主应该会满意吧。 他刚待回答,眼角的余光却瞄到三个太监趾高气昂地朝他和小六儿走来,为首的人,不出所料,正是小应子。 “呦,阳沂的丧家犬回来了。”小应子捏着一种阴阳怪气的腔调说道,他的声音听上去像阴沟里的毒蛇,让人浑身不舒服。 小六儿一见到他,脚步就忍不住往后面退了一步,但他马上反应过来,偷偷瞄了江忱一眼,见他没有什么反应,稍稍松了口气,于是一咬牙,就站到了江忱面前,作出护主之势。 “你……你说什么呢!公子来昭月便是客人,岂是你能侮辱的!” “哈哈哈!你们猜我听到了什么?客人?笑死人了!”小应子“咯咯咯”得笑起来,周围两个个跟班也哄笑一片。 随即小应子冷哼道:“他不过是蛮城阳沂送来的一条狗罢了,要不是沉璧搅局,你口中高贵的公子早就成了乱刀下的死尸。下次阳沂可不会这么走运了,咱们昭月的军队迟早要把阳沂杀得片甲不留。” “小六儿,你是昭月人吧,你这么护着他,难道你的心已经向着阳沂了?”小应子双眼恶毒地盯着小六儿,拖长着语调,“这可是——叛国罪哦。” “你……胡说八道……!”小六儿本就不善狡辩,对手又是经常欺负他的小应子,于是一张脸涨得通红,憋不出话来。 见他这般窘状,小应子的内心更为痛快,他一个箭步上前,突然就扇了小六儿一个响亮的耳光,“这个巴掌,我就当为昭月打的,昭月有你这等败类真是家国不幸。” 小六儿被打蒙了,小应子向刚扇过耳光的手吹了一口气,随即再次扬起来,“这个巴掌,我还要为你父母……” 江忱突然间伸手紧紧地制住了他的手腕,一双眼睛冷漠地盯着他,道:“你莫要欺人太甚。” “你算什么东西!也敢阻止我!”小应子目光一寒,他最讨厌江忱那自以为清高的眼神,明明不过是被自己故乡抛弃的人,却装出一副比别人都要高高在上的模样。 他用力挣脱,却发现江忱紧紧地抓着他不放,于是恼羞成怒地朝后叫道:“你们傻站着干嘛!还不快来弄开他!” 身边两个跟班连忙一左一右上前,再不顾什么分寸,一脚狠狠朝江忱踢去,江忱左腿受了一记,手中的力道不觉松开了,胸前又受了另一人重重一拳,他闷哼一声,踉跄着半蹲在地上。 小六儿见状,眼睛发红,再顾不住了,飞身向小应子撞去,“我跟你们拼了!” 可惜他气势有余,而力量不足,小应子带来的一个太监很快就制服了他,小应子冷笑着看着这一切,“不自量力!我看你们……” 说着 “小应子,住手!”突然,院门口传来一声看似细声细语实则暗藏威严的声音,小应子吓了一跳,一转身,只见一个紫罗袍绣立莽的老太监立在门口,胸前悬一挂原木念珠,眉毛白的发灰,一双眼睛透出压力。 “干爹。”小应子一见兆陆,立马换上笑脸,舔着脸跑过去,“您老人家来这里作什么,又脏又乱的,脏了你老人家的鞋就不好了。” 谁料兆陆一反往常,对他的讨好视而不见,只是瞥了一眼已经站起来的江忱,目光在他的左腿上微微停留了一下,沉声道:“给江公子换个房间,还有——” “以后没事不许来打扰他!” “干爹!我没有!”小应子刚想反驳,却不料兆陆一记刀眼横过来,“你别以为你做的那些龌龊事我都不知道,你要再这么肆意妄为,干爹也保不住你!” 小应子从来没见过兆陆这么生气的表情,隐约觉得发生了什么大事,吓得他再不敢多言一句。 兆陆忽然换上一副笑脸,尽管假的要死,他笑眯眯地说道:“江公子,咱家的干儿子不懂事,给江公子添麻烦了。” “不过他到底是咱家的人,咱家也不希望有什么不好的流言传出来,这件事,江公子应该清楚怎么做吧。” 江忱目光微敛,拱手道:“这是当然,在下以后在宫中,还要多仰仗兆公公。” “江公子说笑了,大公主都亲自为你说话了,咱家一个小小的管事太监又算得了什么呢。”兆陆假惺惺道。 是顾月扬帮他。 江忱目光微动,面上还是做足礼数:“大公主贵人多事,远水不救近火,以后还要兆公公多多担待了。” “哈哈哈!”兆陆爆出一阵尖细的笑声,“先前我还以为江公子是块木头,没想到江公子如此识趣!” 随后又朝小应子喝道:“还不快去给江公子收拾东西!” “是!”小应子捏紧了拳头,恨恨地望了一眼江忱,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出事 紫铜鎏金香炉里升起袅袅烟气,携着淡淡幽香的暖意笼罩在殿阁内,屋内的暖炕上坐着一个中年女人,头戴神彩凤冠,烧蓝镶金花钿点缀其上,斜插一个双凤衔珠金翅步摇,身穿缕金牡丹大红锻窄裉袄,下着暗花细丝褶缎裙。她的面容看上去很是慈祥,又在不经意间透出威严来。 “参见母后,给母后请安。”顾月扬照着惯例行了礼,一张姣好的脸望向皇后。 “扬儿,来坐这里。”皇后见到女儿似乎很是高兴,向她挥挥手,示意顾月扬坐到她身边来。 顾月扬迈着步子,熟练地坐到皇后身边,一只手亲昵地挽着皇后的臂弯,“母后,扬儿这几日没来向您请安,请母后恕罪。” 虽是请罪之语,神色间却无一丝惧怕之色,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顾月扬在宫里果然有着不同凡响的地位。 “这几日又去哪儿顽皮了?”皇后假装板起脸,伸出指尖点了点顾月扬的额头,“都怪本宫太宠你,整日也没个正形,外头的人都说咱们昭月的大公主娴淑温婉,本宫看,扬儿也太不称了。” “他们说他们的,关扬儿什么事。”顾月扬先是不屑道,忽然瞥到皇后下沉的目光,改口摇着皇后的手撒娇道,“母后这是嫌弃扬儿了吗,难道希望扬儿像禾蕴妹妹一般,凡事都拿捏腔调,看起来没趣得很?” 一双大眼睛可怜楚楚地望向皇后,虽然知道是她刻意装出来的结果,皇后也不觉心下一软,“说什么胡话,扬儿是本宫的心头肉,本宫难道还会向着那些外人吗?” 一闻此言,顾月扬果然喜上眉梢,笑道:“就知道母后最疼我了,扬儿虽没来向母后请安,但是心中还是时刻牵挂着母后。”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仿若令人怜爱的小兔子。 “就知道油嘴滑舌。”皇后不觉好笑道,顾月扬嘿嘿一笑,继续装傻卖乖。 又闲叙半晌后,皇后忽然收敛了笑意,正色道:“扬儿,其实今日你来,母后有件事要跟你说。” “嗯?何事?母后请说。”顾月扬端正了身子,问道。 “是关于昱儿的事。”皇后的声音蒙上了一层忧虑。 “太子哥哥?怎么了,他不是在宫外待得好好的吗?”顾月扬诧异,皇后除了她外还诞下过一位皇子,早顾月扬五年出生,很早就被封了太子。 如果说顾月扬擅长伪装,隐藏自己真实的喜怒哀乐,那么太子顾昱完全就是她的反面,性格乖戾偏执,行事荒谬放诞,身为太子,却不务正业,经常厮混于闺帏内,与宫人们玩逗花鸟,甚至掷骰赌博,没一个正经样。 皇后为此事不知发了多少次火,奈何膝下只有这一个儿子,虽然头疼得很,却也是处处维护他,而现今的皇帝陛下从几年前开始就不怎么理政事,专心跟着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老术士一心捣鼓他的永生之道,而皇后就在这种状况下被众人默认般得接过了皇帝的职责,以皇后为首的李氏一族愈发风光,这些年下来基本上已经把持了大半朝堂。 皇帝一心求仙,皇后又宠溺,整个皇宫就再也没有人能管住这么个不成器的太子了。于是太子行事便越发任性起来,在一帮太监们的撺掇下,私自出宫结了一帮狐朋狗友,到处寻花问柳,风流快活。 因着尝到了在宫外无人拘束的好处,太子便缠着皇后要住到宫外原本打算成亲后再搬入的太子府。皇后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奈何实在禁不住太子又是绝食又是上吊的,让太子发了一个“绝对不做荒唐事”的誓言后,便放他出去了。 此事虽不合礼制,但是朝中李氏一派都知道皇后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将来继承皇位的必然是他,于是除了偶尔有不通人情的小吏上书痛心谏言外,也基本没有人出来对这件事说不。 这会母后提到太子哥哥,莫非他在宫外又惹麻烦了?顾月扬狐疑,对这位太子哥哥,她实际上没多大感情,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在这个规矩森严的皇宫里都是个异类,在内心深处可能有某些共同点,但在顾月扬眼里,顾昱只是个放任自己喜恶,索取无度的不可理喻之人罢了。 “扬儿,你是不知道,这个混账又在宫外闹出事来了!”皇后语气凝重,眼里尽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气。 “昨日简平告诉本宫,昱儿他为了一个女人,竟然闹出了人命。” “人命?!”顾月扬吃了一惊,普通人还好,还能用皇族权力抹盖过去,但看母后这副怒容,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皇后叹了口气,将事情经过简单讲了一遍。 顾昱某天逛街的时候遇到了凤章有名的乐坊——韵悦坊坊主之女云珂,于是便借着太子的名义将她强抢到太子府内,韵悦坊坊主多次上门求人,结果最后只得到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原来云珂不堪侮辱,竟跳河自尽了。事情到此,就凭太子的权势,韵悦坊坊主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皇后也就没这么发愁,但是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原来云珂早有意中人,两人还相互私定终身,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夔烽老将军的孙子夔从易。 夔从易是个痴情种,知道云珂死了,马上疯了一般要去找太子拼命,最后被一群侍卫拦在了门外,气得他把太子府的牌匾劈了一半下来,在太子府外吵了好几天,闹得太子府门前很不安生。 但是夔从易并不是最大的障碍,他背后的夔烽老将军才是真正要值得顾虑的。朝堂之上,为数不多能与皇后李氏一族分庭抗礼的,就是掌握着昭月三分之一兵权的夔氏。好在夔氏在历代一贯秉承中立态度,绝对拥护皇权,皇后才没有在争权过程中对他们下手,不过,最重要的是,与沉璧对抗缺少不了夔家军的力量。 所以,这件事,如何安抚夔烽才是最最关键的。 “这夔从易,在老将军心中地位如何?”顾月扬很快就明白了事情的关键,委婉地向皇后问道。 “本宫听闻他们祖孙二人甚为亲厚,老将军还有意将他培养成后继者。”皇后眉头紧蹙,不住摇头。 这可就难办了,顾月扬心里一沉,眉头也皱起来了。 “扬儿,母后叫你来这,也不是指望你能解决事情。”皇后看见顾月扬面上忧虑,于是抚摸着她的手轻声道,“你还小,这些事母后来解决就好了。” “母后……”忽闻此言,顾月扬紧蹙的眉松开了,有些感动。 “只是,母后想让你出宫去把昱儿带回来。”皇后叹了口气,一想起外面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她又怒目道,“那个混账东西在外面呆惯了,居然连母后的诏令也不听了!” “扬儿,你是他亲妹妹,你的话他总该会听的。母后不方便出宫,这件事只能劳烦你去做了……” 顾月扬连忙截住皇后的话,“母后,你放心好了,扬儿一定会把太子哥哥带回来的。” “扬儿,你真懂事。”皇后又是怜爱又是疼惜地看着她,又忍不住道,“明明都是本宫的孩子,怎么昱儿就这么不省心呢?” “母后,太子哥哥只是放纵惯了,他总有一天会懂你的苦心。” “希望是这样吧……”皇后的眸中闪过一丝黯淡,很快就消失不见。 “母后,那扬儿先告退了。扬儿想早点把太子哥哥带回来。”顾月扬站起来,向皇后施了个礼,一旁站着陪侍的晚绣紧随其后。 “扬儿……”皇后本想让顾月扬就此退下,忽然眼睛扫到晚绣手上拿着一物,于是指着它,狐疑道:“这是什么?” “啊呀!”顾月扬忽得惊呼,懊恼道,“其实今天扬儿来找母后是有事相求,结果母后一说太子哥哥的事,扬儿就把这事落下了。” “扬儿但说无妨,我们母女之间无须客气。”皇后道。 “晚锈,”顾月扬叫道,晚锈手里一直拿着一个长方状楠木盒子,在顾月扬的示意下,她将楠木盒子放到了炕上的紫檀矮桌上,盒盖拿下,一张洁白如雪的宣纸瞬间出现在皇后眼前。 “扬儿,这是何意?”皇后疑道。 “母后,您可还记得宫中前几日入宫的‘诗怪’李瞻吗?” “李瞻?”皇后道,“就是不久前进了翰林苑的那个?”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皇后抿唇笑道,“本宫听闻这几日后宫中凡是有人向他索诗求字的,一律被他写诗骂了回来,容昭仪她们可正生气着呢。” “难道扬儿也向他求诗了?” ——没有。 ——但还是被骂了。 顾月扬面上很淡定,不慌不忙地道:“这倒没有。只是扬儿对李瞻李大人的才华甚为仰慕,总想借机讨教一番,但李大人心高气傲,扬儿在诗词上又没什么名声,就担心李大人不肯与扬儿切磋。” “所以就想着借母后的名义给李大人送份礼物。以母后国母之威,这礼物李大人恐怕是推脱不得的,收了扬儿的礼,自然要承扬儿的情。” “母后肯答应扬儿这个小小的请求吗?” “这是小事,本宫自会帮你送达,不过……”皇后瞅着那张宣纸,“这宣纸可有什么独特之处,能够打动那个脾气古怪的李瞻?” “这是秘密。”顾月扬眨眨眼睛,神秘兮兮地说道,“李大人会知道我送了他什么。” “而且,就算他想写诗骂我,也是做不到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太子 一 皇城西处,穆清坊金水街。 宽阔丈十街道,一座金玉豪宅铺展,朱红大门前张口石兽镇守,雄伟威严,府邸前的牌匾新得发亮,隶书体“太子府”三字卧于其上,向路人昭示住宅主人的高贵身份。隔着围墙往里一望,亭台水榭、幽泉碧湖,无所不包,无所不览,好一番享受,好一番意趣! 顾月扬进来的时候,听到长欢阁里传来一阵阵奏乐声,隐约还能听到女子的欢笑声。 “大公主,请您在这里稍等片刻,奴才这去通报一下太子。”带路的太子府管事冯达不禁头冒冷汗,大公主毫无预兆地来到太子府,二话不说就要见太子,他连个报信的机会都没有。大公主一路面无表情,冯达也吃不透她是什么态度。 “不用,本公主亲自去见太子哥哥。”顾月扬立马回绝了,脚下的速度非但没有减慢反而加快了。 离长欢阁越近,奏乐声越清晰,那欢笑声也越来越明显。 “小美人儿,哥哥我来抓你们了。”一声淫~荡的男声响起。 “啊呀,别跑呀,美人儿!嘿嘿,抓住了,让哥哥摸摸看你是谁?” “讨厌!太子殿下你摸人家哪呢!”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撒娇道。 “太子殿下犯规,这次不算数!羽儿没有输。” 里面的靡靡之声清晰地传入顾月扬耳中,她的脸瞬时就黑了一半,冯达头上的冷汗越冒越多。 “公……公主?”两个看门的侍女见到顾月扬都吓了一跳。 “别出声,下去!”顾月扬一记刀眼甩过去。 “是……是。”两个侍女哆哆嗦嗦地退下了,回头还担心地看了一眼屋子。 “啪”得一声,顾月扬推开大门,一排轻纱裹身的舞女在中间的舞池里翩跹起舞,姿态妙曼如轻舞的灵蛇,引人遐思无数,两旁同样轻纱裹身的乐女抚琴吹笙,乐声衬得屋内宛如人间天堂一般。 当中一个男子,身上的玄色衣服一见就是上等绸缎,柔顺如女子的青丝,镶红边的腰带松散地系着,衣领也斜斜地敞开,隐隐露出如白瓷的肌肤和诱人的锁骨,眼睛上挷着黑纱,正笑嘻嘻地追逐着四处散开的舞女们。 似乎是听到门那边传来声音,那男子像找到了目标一样得意地笑起来。 “这下你可逃不掉了,美人儿。” 说着,饿狼扑羊一般扑向门边,一把将门边的女子紧紧地搂在怀里。 “嘿嘿,被我抓住了吧,让本太子猜猜你是谁。” 一双贼手说着就摸上了女子的脸。 摸了一下,两下。 顾月扬的脸彻底的黑了。 冯达掩面,已经不敢再看下去了。 “太子哥哥,好久不见啊!”顾月扬用力地把自己的脸从太子的魔爪中脱离出来,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说道。 太子一把扯下自己眼上的黑纱,惊:“月扬妹妹?你怎么来了?” “多年不见太子哥哥,想念的紧。”话是和善的,但顾月扬的语气仿佛能吃人。 看到顾月扬恐怖的眼神,太子非但不感到不好意思,又再次黏皮糖般得缠上来,“一晃三年,月扬妹妹如今也越发水灵了,叫哥哥我看了也想咬一口呢。” 顾月扬没料到他这么不要脸,连忙闪身让他扑了个空,又对屋内一群因她进来而不知所措站在原地的乐女舞女厉声道:“衣不遮体,成何体统,全都给本公主出去!” 众人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地看向太子,唯有方才自称羽儿的女子扭捏道:“太子殿下 公主对我们好凶哦,人家又没做错什么。” “月扬妹妹这是作甚?良辰美色在前,唐突美人可就不好了。”太子笑着扳过顾月扬的肩膀,“月扬妹妹何不与我们一同寻欢作乐呢?” 顾月扬眉头一皱,身体尝试挣脱,却发现太子紧紧桎梏着她,于是旋即望着太子面不改色的道,“寒冬腊月,月扬是怕太子哥哥的美人儿冻着了。” 太子盯着她良久,最后笑道:“月扬妹妹说得对。” “那你们都快出去吧。” “太子殿下!”羽儿闻言跺了跺脚,不满地撒娇道。 “本太子说,叫你们退下。”太子语气缓慢,望向羽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戾,吓得她连要说什么都忘记了。 但是她原本就是太子面前最得宠的,这里那么多双眼睛眼巴巴地看着,她又怎么甘心在这里落了下风,于是继续不怕死地说道:“羽儿不要退下,太子殿下怎么能只听公主的话……” “上官羽,谁教你这么同本太子说话的?”太子目光如炬,言语间雷霆般的怒气似要滚滚碾来。 “羽儿不敢……”上官羽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服软,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冯达,将她送回香玉楼。” “太子殿下,你不可以这样,羽儿是你的人啊,羽儿不要回去,李妈妈不会放过我的,你知道的,你是知道的!!!”上官羽声泪俱下,跪倒在地苦苦哀求。 “冯达。”太子连看也没看地上这个他曾经很宠爱的女人,毫不在意地道。 冯达叹了口气,将还在挣扎的上官羽带了下去,刚才还在看热闹的一群人也忙作鸟兽状四散离去。 “月扬妹妹,她们都走了,这下你该满意了吧?”太子旋即将顾月扬拉入怀中,一对眸子直直的望着她,嘴角还挂着笑意,仿佛刚才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这就是她的太子哥哥? 阴晴不定,喜怒莫测。 三年没见,没想到他变得更加不可理喻了。 顾月扬忽然对自己能否完成母后的任务产生了森森的怀疑。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太子 二 顾月扬不动声色地从太子怀里挣脱出来,太子看着自己空了的怀抱皱了皱眉但也没再说什么,反而负手而立,好整以暇地看着顾月扬。 “月扬妹妹怎么得空来找我了?” “太子哥哥,你前几天是不是收到了母后的诏令?” “唔……前几日太子府是来了个太监。”太子扶着额头想道,忽然又用无辜的口气说道,“不过,我见他讨厌得很,他还没说话,我就把他赶走了,怎么?难道他是母后派来的?” 不用说,他绝对是故意的! 顾月扬压下想揍人的冲动,耐着性子没跟他当场翻脸,一字一句道道:“可不是嘛,太子哥哥将他赶跑了,母后可是生气得很。” “生气”二字说得特别重。 “啊呀,这可是难办了,要是知道他是母后派来的,我怎么也不会把他赶跑了。”太子佯作无奈地摊摊手,眼睛里却闪着狡黠的光。 顾月扬趁机说道:“太子哥哥不如随我一同入宫,给母后道个歉,母后那么疼爱太子哥哥,这件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听起来是个理呢,说起来,我也许久未见母后……”太子似乎是认真地考虑起来,就在顾月扬以为有希望的时候,太子忽然连连摇头,“不行不行。” “怎么不行?”顾月扬连忙道。 “月扬妹妹有所不知。”太子懊恼道,凑到她面前,神秘兮兮地道,“你哥哥最近惹了个大ⅰ麻烦,恐怕不能去见母后了。” “是夔从易……对吧?”顾月扬不再假装客套,点明来意,“其实我今日正是为此事而来……诶,太子哥哥,你干什么?!” 顾月扬一个不留神,太子忽然将她打横抱起,用脚踢开长欢阁的门,把她抱了出去,顾月扬何时被人这么对待过,身体不停挣扎,连尖尖的指甲都用上了,奈何当事人却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将她抱着走出去。 “太子哥哥?”“太子大哥!”“顾昱!”无论她怎么叫唤,太子都充耳不闻。 还在门外等候的冯达看着眼前的场景简直目瞪口呆。 太子,太子殿下……您要是不满意府里的女人,咱们去外面再找就是了,这可是公主大人……啊! “太子殿下,这个……您怎么把……”冯达战战兢兢地走上去,眼睛不停望太子身上的顾月扬瞟。 “嗯?”太子发出一声重重的鼻音,眼睛像是要吃人一般盯着冯达,“怎么,你有意见?” “不敢,属下不敢。”冯达一个激灵,对于这位太子的毒辣手段,他这个跟在身边三年的管家可是最清楚不过了。 “我和月扬妹妹有点事情要做,你说是吧,月扬妹妹。”太子低头亲昵地朝顾月扬说道,顺便还蹭了蹭她的脸。 有事要做? 冯达额头冷汗直流,瞬间想起了少儿不宜的事,委婉道:“你们是兄妹,这……不太好吧。” 太子看他一眼,“我当然知道我们是兄妹了。” 忽然一阵寒风掠过,终于意识到这是冬季,太子缩了缩脖子,顺便又抱紧了顾月扬,“备车,本太子有事要出去,还有,记得把我的大衣拿来。” 顾月扬挣脱不得,又怕他真的要把她这样抱出府外,于是打算先服个软,脸上挤出笑容:“太子哥哥这是要出去办事情吗?” 太子瞅她,“是呀,办正事。” “不如先把月扬放下去,月扬也不想妨碍太子哥哥办正事。”笑,努力地笑。 “不,哥哥不觉得你是个障碍。”太子灿烂地回笑。 “月扬太重,怕累着太子哥哥的手。”顾月扬不惜自黑体重。 “是挺重的。”太子笑眯眯道。 顾月扬内心:woc. 所以,你快把我放下来,顾月扬眼神拼命地示意地上,嘴角的笑容快要撑不住了。 “不过这天气真冷,为了能抱着月扬妹妹取暖,我不介意你的体重,虽然的确有点累了。” 你不用再强调体重的,谢谢。 顾月扬眼神秒杀。 然并卵。 太子一路如入无人之境,路上不断有丫鬟小厮失声惊叫,奈何某人脸皮厚上天际,顾月扬只好将自己的脸埋得严严实实的。 不一会,太子就抱着顾月扬来到了太子府外,冯达已经备好车马,一个小厮牵着马匹在那等着。 旁边还停着一辆,那是顾月扬来时的马车。坐在车上的马夫吃惊地望着被抱出来的顾月扬,于是探头到马车内,轻轻通报了一声。 墨绿色的帘帐被挑起,露出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被抱住的顾月扬。 什么情况?他们不是兄妹吗?眼睛的主人困惑,随后眸光又闪了闪。 这边太子正想把顾月扬抱着上去,却听她喊道:“太子哥哥,等一下。” 太子停下手中的动作,“何事?” “你总该告诉我,我们这是要去干什么吧?”顾月扬深知不能用常理对付她的太子哥哥,于是尽量用讨好的语气说道。 “你待会就知道了。”太子却不吃这一套。 “再等下!”顾月扬叫道。 “又何事?”语气里出现了不耐烦,太子脸上明显表示出“如果这次你没有个好理由让我停下,那么你就完蛋了”。 “那个……出什么事了?月扬。”一个声音响起,听上去有些疑惑。 “你是何人?”太子望向声音的来源,只见来人穿着朴素的蓝绸衣服,未施粉黛,面容说不上美丽,只能称之为清秀。 趁着太子的注意力被吸引了,顾月扬“刷”的一声从他身上跳下来。 “这是三妹妹啊。”顾月扬脱离了魔爪,连忙跑到顾红绮身边,挽起她的手。 “三妹妹?”太子歪头,看了顾红绮老久,不客气地道,“不认识。” “这是太子殿下吗?”顾红绮却恍若未闻,福身行礼道,“顾红绮参见太子殿下。” “也是个姓顾的?”太子挑眉,随后朝顾月扬不满道,“月扬妹妹,难得见面,你怎么好叫外人来打扰我们兄妹二人世界?” 意思是,你快点把这个三妹妹给我弄走。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顾月扬表示很为难,“这……” 一边是不可理喻的太子,一边是来救场的红绮,前者不能得罪,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事来,后者是她叫来的,于情于理都不该让她被这么晾在一边。 顾月扬陷入了两难境地,顾红绮却率先道:“月扬,你和太子殿下看起来好像有事要忙,我要不要在这里先等你?” “好呀。”不待顾月扬回答,太子立马道。 “不,红绮你和我们一起过去,太子哥哥许久没回宫,我们三个正好可以叙叙旧,联络一下感情。”顾月扬再三权衡利弊,还是决定带上顾红绮。 这样,太子就不会对她做出什么奇怪的行为了吧。 大概…… “不行。”太子想也不想地拒绝。 “不,我就要带上三妹妹。” 顾月扬也强硬起来,不再松口,二人一时相持不下。 “好。”太子望着两人良久,终于道。 “那我和三妹妹就先……”说服成功,顾月扬松了口气,刚想和顾红绮一起回到自己的马车上时,却听见太子道:“过来。” 顾月扬推脱:“不,我和三妹妹一起……” “过来。”不容抗拒的口吻。 “那要不这样,我和三妹妹一起……” “就你过来。” 太子的语文功底实在不错,她两句话长得如此相似,而且都没说完,他都能理解出不同的意思。 我……我忍。 顾月扬咬牙。 旋即又低声和红绮说道:“红绮,你先跟着我们,我等会和你说明情况。” 红绮点头,顾月扬不情不愿地朝太子走去。 太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低声和小厮说了目的地后,便和顾月扬一前一后地进了马车。 红绮望着两人许久,面上说不清楚什么表情,终是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所以说,我们到底要去哪里?”顾月扬一进车内,就坐得离太子远远的。 “月扬妹妹,你很怕我吗?”太子见状问。 “怎么会呢?太子哥哥是那么的温柔可亲,平易近人。”顾月扬睁眼说瞎话。 “那你离我那么远作什么?” “其实……”顾月扬“嘿嘿”一笑,稍微坐近了点,“也没有那么远。” “现在就更近了。”太子不理她的抵抗,再次拽她入怀。 顾月扬挣脱不成,内心:淡定,我要淡定。 “太子哥哥不觉得太近了吗?” “怎么会,这个距离刚刚好。”太子说着蹭了蹭顾月扬的脸,“三年未见,月扬妹妹总是这么疏远,哥哥我可是很伤心。” 我们以前也没见得这么亲,顾月扬内心吐槽。 “月扬妹妹,你想知道,我们要去哪吗?”太子靠在她身上,问道。 “太子哥哥不说,月扬又怎么知道?”顾月扬后背一僵。 “先前我不是说,你哥哥我惹了个大ⅰ麻烦吗?”太子在她耳边叹气。 听这口气,太子貌似对害死云珂一事很懊悔的样子,感觉到有把他劝回宫的希望,顾月扬立马道:“对呀,我就是为此事来的!” “虽然月扬妹妹对此事如此上心,哥哥我很感动,不过,此事恐怕……不是月扬妹妹能解决的。” “我当然不能,可是母后能啊。”她的任务就是把他带回宫,交给母后处置。 “这事……”太子闻言古怪地看着她,忽然忍不住笑了,“恐怕母后也不能。” 夔烽老将军真的很难搞定吗?顾月扬皱眉,“虽说母后不一定能解决,可夔家总该忌惮几分……” “来来来,月扬妹妹别想这些烦心事了。”太子伸手抚平她的眉,“女孩子家的皱眉不好看。” 指尖传来温柔的触感,顾月扬眼睛里闪了闪,不说话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赴约 马车里一时静默。 两人都安静了下来。 太子把手轻轻搭在她腰上,细微的呼吸声就在她耳边时不时响起,吹得顾月扬脖子痒嗖嗖的,她觉得别扭得很,毕竟从小到大,她还没同谁这么亲近过。 这么说来,以前的太子不是这样的呢。同她一样,顾昱一生下来便是天之骄子,享尽无数尊荣。也是因为这样,顾昱对一般的人和事都不太放在眼里,在一众皇子女中,几乎就没有和他感情好,伺候他的宫人们总是时刻战战兢兢的,因为不知道他会为了怎样的小事突然发怒。 连一母同胞的顾月扬,也几乎没有从他感受过,类似关心或亲情的东西。顾月扬是早熟的,她五岁的时候就知道察言观色怎么写了,知道怎样的笑容能够让宫人觉得她善良可爱,知道用怎样恳求的语气母后就能满足她的要求,可是这一切在顾昱面前完全没有用。 她也曾尝试过和顾昱搞好关系,像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妹妹一样去亲近他,然而顾昱的性格以及行事风格却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暴戾,荒谬,顾月扬向来是将自己真实的喜怒哀乐隐藏起来,不轻易为人所发现,这也许是她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虽然作为昭月最受宠的公主,她好像并不需要这个东西。而顾昱却将自己的暗面完全地暴露出来,成为一个令人畏惧又厌恶的纨绔太子,目标是当上模范公主的顾月扬自然而然地选择了远离他,而顾昱就更不会在意他们兄妹俩感情的亲疏了。 是以,他们虽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对对方却实在没有什么感情。 当然,那都是从前的事了。 现在,他们兄妹相拥,气氛和谐。 顾月扬虽然努力想说服自己,顾昱是突然良心发现,要和她发展遗失多年的兄妹情谊,但是还是果断放弃了这个想法。 通过刚刚的接触,她很肯定她这个太子哥哥,在宫外无拘无束地放纵了三年,只会变得——更黑。 “在想什么呢?”顾昱的声音将顾月扬从沉思中拉回来了。 “月扬在想,太子哥哥变了呢。” “哦?怎么说?”顾昱挑挑眉,显出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 “以前太子哥哥对月扬可没有那么亲近过。”顾月扬装出轻松的样子,“太子哥哥只顾着自己玩,什么事情都不带上月扬。” “小时候的月扬还以为太子哥哥嫌弃我呢。”委屈的口气,楚楚可怜的眼神,顾月扬用得得心应手。 “哥哥错了。” “那么,现在跟你亲近还来得及吗?”顾昱打断了她,目光直视,嘴角弯弯,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当然来得及了。”话是这么说,顾月扬却暗自蓄力,忽得蹦起来,一屁股坐到了他对面,身体紧紧靠着车身,她眨眨眼,道:“月扬受宠若惊。” 哼,顾昱见状脸上掠过一丝阴霾,不料此时马车却忽然停下了,外头的小厮小心翼翼地叫道:“太子殿下,得月楼到了。” 顾昱脸上忽然又夺回了笑容,“既然月扬妹妹如此宽宏大量,也就不会介意再多帮哥哥我一个忙吧。” “帮忙?”顾月扬顿觉不祥,连忙出声询问。 而顾昱则一脸气定神闲地率先下了车,顾月扬也只得先跟着下来。 顾昱身上不知何时已经披了一件紫色貂皮大氅,整个人脱去了浮夸风,倒真的显出了与太子这个身份相称的华贵,他正站在一座酒楼前等她。 酒楼分三层,二楼呈开放状,只朝东一面围起了矮矮的栏杆,从外就可以看到里面豪饮的客人,三楼像是单独雅间,雕花窗被纸糊着,并不能看清里面的情况,顶层一块匾额立于中央,红底金字上书——“得月酒楼”。楼顶屋檐飞翘,宛若振翅的飞鸟,左右均有五彩的旌旗排列成行,用扁扁的隶书体写着本店的招牌酒菜。 这不是顾月扬第一次出宫,所以对昭月皇城凤章有名的得月酒楼她还是略有耳闻。 只是不知道顾昱带她来这作甚。 那边红绮也下了马车,却望着酒楼出神,顾月扬只当她是许久没有见过宫外的世界,想了想,还是踱步向顾昱走去。 “太子哥哥,我们来此处作什么?” 顾昱道:“你等会就知道了。” 也不等顾月扬再发问,他就径直往里走去了。顾月扬无奈,与回过神来的红绮一个对视,两人都入了酒楼。 不愧是凤章有名的得月楼,虽是寒冬时节,依然人头攒动,客流不息,看似掌柜模样的人一见顾昱,忙给小二使个眼色,自己则忙不跌地迎上来,脸上堆满了笑容,“昱公子可来了,楚公子正在楼上等您呢。” 顾昱贵为太子,本来是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凤章的人几乎都知道他行事荒唐,但是奈何人家位高权重,大家也都不敢多嘴说话。 “嗯。”顾昱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又道,“后面两位姑娘和我一起。” 掌柜这才往他身后一瞥,只见两个女子其中一人明眸善睐,肤白如雪,眼梢一点红痣,美艳非常。另一位姿色倒是说不上多出众,面上没什么表情,眼光却像在偷偷瞟着四周,但也不像个丫鬟。 太子风流成性,经常带着各种没见过的女人过来,掌柜的也见过多次,没有什么疑虑,就哈腰点头地带着他们上了楼。 小二已经把路上的人都赶到一旁去了,顾昱一路畅行无阻,只是经不住有人望着他们窃窃私语。 “看,太子又来了。” “出了这等事,他居然还有心情鬼混。”一人愤愤不平。 “别说了。”旁边的人连忙拽过他,压低声音,“他是太子,我们又能怎样,可怜那云坊主整日以泪洗面。” 顾月扬觉得很头疼,可顾昱却像个没事人一样走过去。 算了算了,现在暂时管不到这些,还是得先像个办法把他哄回宫里。 目的地在三楼,不同于一二楼的喧哗吵闹,三楼显得优雅而安静,掌柜带着他们进了一个看起来最大的厢房,推开门,道:“楚公子,昱公子来了。” 里面随即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昱兄,你果然来了。” 顾昱抬脚走进去,“楚兄,别来无恙。” 顾月扬和红绮一并进入,厢房是上等的,里面空间很大,对着门的地方摆了四张檀木矮桌,桌上各放一壶茶,桌后有一书案,上呈笔墨纸砚,案旁一张古朴的古筝,看来是个文雅的去处。 房间里一早便坐着两个人,一大一小,大的那一个大概二十来岁,他外罩一件雪白狐裘,内着一身清隽蓝袍,俊眉斜飞入鬓,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嘴角荡开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让人看了舒心不少。年纪较小的那个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面容精致得像从画里走出来的,眼睛里总是氤氲着一层水汽,看上去怪惹人怜爱的,只是从顾月扬进来的那一刻,他的眼睛就紧紧地盯着她,一副厌恶防备的样子。 顾昱只是略略瞥过一眼十三四岁的少年,随后把目光放到楚子萧身上,后者已经站了起来,拱手道,“昱兄能应约前来,子萧不胜感激。” 顾昱嗤一声,旋即坐到左上角的位置上,道:“不过是走一走的小事,楚兄客气。” “这两位是?”楚子萧依旧站着,看到顾月扬和红绮,不经意地皱了皱眉,随后很快恢复原样。 “女人。”顾昱随手端起桌上的茶杯,眯着眼睛看着顾月扬,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顾月扬内心:噗—— “昱兄何必……”楚子萧又皱了皱眉,露出为难的神情,“我们今日之事,跟她们应该没有关系。” 随后他盯着两人许久,忽又展眉一笑,“算了,来者是客,随昱兄便是了。” “主人都说你们是客人了,你们还不坐下。”顾昱向傻站着的月、红二人道。 顾月扬在一旁静观其况,方才一进来,那小正太就一直盯着她不放,虽然她自诩容貌无双,但那小正太自己也长得不赖,况且看他那一脸紧张防备的样子,肯定不是因为觉得她长得太美了。 顾月扬被盯得难受,一挑眉就回瞪回去了,小正太被她吓了一跳,恨恨地看了她一眼才不甘地移开了视线。 听到顾昱说话,顾月扬便向着左边第二个位子走去,现在情况不明,还是先听太子的话吧。 却不料前面凉凉传来一声,“过来。” 顾月扬脚下一个踉跄,却表情淡定地继续坐到了第二个位置上。 大庭广众的,他当她傻,她才不会如他所愿呢。 “我一高兴说不定就会跟某人回去了。”顾昱也很淡定地抿了一口茶,“当然前提是某人要听话。” 顾月扬喝茶的手一停,一记刀眼甩过去:算你狠! 她果断拔腿坐到顾昱身边,顾昱刚想故技重施将她拉入怀里,顾月扬用眼神严正抗议,顾昱撇撇嘴,手收了回去,安分了。 红绮本来打算坐到唯一还空着的右二位置,但是这样离顾月扬他们便远了许多,便换了位置坐到了左二去。 除了顾月扬外,在场的人物她都不熟,拘谨得很,果然不该出宫的,她懊悔地想到。 顾月扬和顾昱的“眉来眼去”没逃过楚子萧的眼睛,他双眸闪了闪,道:“还未请教两位姑娘芳名。” 这种情况,该用化名吧。顾月扬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凉不淡道:“红月。” 红绮不知怎么的咳了一声,“绮扬。”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麻烦 顾昱古怪地瞥了两人一眼,对这随口凑成的名字没发表什么意见。 楚子萧倒没觉得奇怪,客气道:“原来是红月,绮扬姑娘。”说到“绮扬”时似乎是感到拗口,略微顿了顿。 他没有介绍自己,便转口向顾昱攀谈起来,“昱兄,子慕之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他身旁的楚子慕闻言抬头,两眼透出渴望的目光,顾昱悠哉悠哉地喝着茶,指腹在杯沿上慢慢摩挲,声音稳稳的,又带着好笑的意味,“恐怕,不妥。” 楚子慕闻言,脑袋立马耷拉了下去,忽而又神情激动道,“为什么,小慕知道自己身份卑微,小慕不求其他,只希望能待在昱哥哥身边……” 一旁楚子萧不动声色地出手止住了他,楚子慕闭上了嘴,只是双眼流露出难过的神情,宛如受了伤的小兔子,可怜兮兮又一动不动地盯着顾昱。 “昱兄,我也明白小慕的请求甚为无礼,可我也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他从小便被楚家惯坏了,只要他决定的事,恐怕说什么也不能改变。” 顾昱依旧自顾自地喝茶,楚子萧继续说道:“小慕自从当日在庙会上被昱兄搭救,便心心念念,一心要待在昱兄身边,我虽斥责多次,但无奈他痴心不改,作为他的兄长,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小慕茶饭不思、日渐消瘦,还望昱兄成全。” “如果令弟是个女子,我倒是愿意欣然接受,毕竟令弟的容貌也算是天人之资了。”这时候的顾昱总算是看了一眼楚子慕,后者立马为之一振,谁料顾昱又马上笑着望向身边的顾月扬,“不过,比起红月儿还是差了点。” “你说是吗,红月儿?”声音轻佻,透着暧昧。 楚子慕一道记恨的目光立马射向顾月扬,眼里迸出怒火。 搞了半天,原来这个小正太在庙会上被太子哥哥救了后,便对他一见钟情,然后脑子一发热,就要给她的太子哥哥当男宠,然后这个小正太的哥哥又是个十足的弟控,不惧世俗鄙夷的目光,千方百计地想要帮弟弟达成心愿。 莫名其妙卷入了争风吃醋的漩涡里,而且对手居然还是个男的,顾月扬一时心情复杂。 “昱兄是担心小慕会争风吃醋吗?”楚子萧忙道,“昱兄大可不必担心,小慕的心愿也只是离昱兄更近一点罢了。” 哥哥的话似乎提醒了楚子慕,他忙收回方才恨恨的眼神,怯怯又坚定地道:“小慕愿一辈子侍奉昱哥哥,不求回报,只要能永远待在昱哥哥身边便好。” “你这么说……我还真有点感动呢。”顾昱头一次笑着望向楚子慕,笑容里暖意洋洋,明晃晃地罩住人的眼睛,他一时受宠若惊,呆呆地盯着顾昱一动不动。 根据此人一贯的的尿性,接下来准没好话,顾月扬不禁在心里为小正太默了个哀,果不其然,顾昱很快收回了笑,对着楚子萧无奈地摊手,“可惜,府上最近来了个母老虎,别说是女的,长得好看的男人她也不让我带回去一个,更别提令弟这般美貌的人了。” “更可惜的是,我对这只母老虎还挺上心的,一时半会是不会接受其他人了。” 哦?太子府还有这等人物,顾月扬狐疑地瞥了一眼顾昱,然后下一秒她的脸就黑了。 顾昱揽过她的腰肢,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鼻子,“说你母老虎,你会不会生气呢,红月儿?” 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拿她作挡箭牌赶跑这两个烦人的兄弟! “我当然——”顾月扬咬牙切齿,面上却还要笑着,“不会生气了。” 顾昱满意地点点头,“红月儿脾气好了,倒真叫我更喜爱了。” 顾月扬自己不觉,但在众人眼中,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调情。果不其然,楚子萧看着顾月扬的目光带了几分戒备,楚子慕就更别说了,鲜红的嘴唇都快要被咬出血来了。 “诚如你们所见。”顾昱又抱紧了顾月扬,“我对红月儿情根深种,眼底再也容不下别人了。” “令弟之事,就这么算了吧。” “是我无福消受令弟厚爱了。” 楚子萧欲言又止,楚子慕却仿佛快要哭出来了,他的手局促不安地动来动去,正当他以为事情真的就到此为止的时候,意想不到的声音响起了。 “别呀。”顾月扬用力地挣脱顾昱的怀抱,倏忽站了起来,她一脸赞叹地望着楚子慕,忽然蹦到楚子慕的身边,口气夸张道,“昱郎,我见子慕唇红齿白,聪敏伶俐,实在是喜爱得很。” “其实很久以前,我就想要一个像子慕一样的弟弟。”顾月扬一副十分向往的模样。 “如今有这么个人,他既舍下一切愿意和我们住到一起,昱郎又何苦把子慕拒之门外呢。”顾月扬拉起了楚子慕的小手,一脸真诚地望着顾昱。 一直被顾昱压制,顾月扬总算先发制人,扬眉吐气了一回。 顾昱面色不善,捧茶,“红月儿不怕我不回去吗?” 她既然敢唱反调,早就想到了这一层,她眨眨眼,道:“现在不回去,总有一天会回去的嘛,以后的事谁知道呢。” 楚子萧虽不懂他们之间的“回去”是何意思,但也知道现在是个好时机,于是忙道:“红月姑娘也同意了,昱兄你……” 话音未落,门却被“砰”得一声给撞开了,众人皆吃了一惊,随即传来一声男子的怒吼:“顾昱,你给我出来!” “啊呀,夔公子,太子爷不在这,这里头是楚公子啊!”掌柜连连汗颜的的声音在后头响起。 出现在门边的是一个一脸英气的少年,十七八岁上下,他一身银蓝色对襟箭袖,银色蚕丝腰带围身,足踏一双黑色穿云靴。 手中一把长剑,剑光反射,让人见了瘆得慌。 这就是夔从易?顾月扬眼皮一跳,这可不好,看他的架势这是要来拼命啊! “你还说他不在这!”夔从易一眼就瞄到了左一位置上的顾昱,回头朝掌柜怒吼。 “我这不是……没办法了么!”跟上来的掌柜急得连连拍手,“啊呦,我的夔公子,你别动刀动枪的呀,太子爷要是在这出了事,你叫我怎么活啊!” 夔从易没理会掌柜的鬼哭狼嚎,转身一把把他扔到了门外,掌柜痛得嗷嗷大叫。虽然夔从易看上去年纪还小,但他是夔大将军的孙子,想必一定是耍着刀剑,踢着木人长大的,身手恐怕也是十分的“孔武有力”。 反观自己这边,虽然人数众多,但有两个是柔弱女子,太子又不会武功,楚家兄弟看上去也不像个练家子,况且最重要的是他们手无寸铁,而对手却有一把使惯了的长剑! 要是太子在这里被这个不分轻重的夔从易失手杀死,那局势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顾月扬心下着急,便退回了顾昱身边。 “顾昱!”解决了掌柜这个聒噪的麻烦,夔从易转头怒气冲冲地望向依旧镇定在座的顾昱。 “哪来的苍蝇,吵得很。”顾昱嫌弃地看着他,鄙夷道。 “你!”夔从易气得脸色发白,好一会他才拼命忍住想要上来一剑了结顾昱的冲动,“我问你,云妹是不是你害死的?” “云妹,谁啊,不认识。”顾昱懒洋洋地答道。 “就是被你强抢入府的女子,云珂。”夔从易眼里快要迸出火来。 “我抢的女人多了去,谁知道你说得是哪个。” 他这不是在激怒人吗!顾月扬看不下去了,忙拽拽他衣角,压低声音,道:“好好说话。” “十二月十五日,清河街。”夔从易咬牙切齿道。 “这么说来,好像有这么回事。”顾昱歪头。 “那么你承认,云珂是你害死的?” “她自己要跳河,关我什么事。”顾昱满不在乎地道,忽然又笑道,“唉,真是可惜了她那副好样貌,不然我一高兴,可能还会纳她为妾……” “顾昱,你别欺人太甚!”夔从易脸色变了又变,手中的剑又握紧了几分。 “你别以为你贵为太子,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 “哦,是吗?”顾昱挑衅地看他,“那你能拿我怎么样?” “好,很好。”夔从易怒极反笑,“顾昱,你身为太子却目无王法,草菅人命,今日,我便替昭月手刃了你这个禽兽,免得你他日登上王位祸害苍生!”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报官 夔从易怒火攻心,再顾不得其他,长剑出鞘,直直向顾昱逼来,顾昱脸色一变,双手一掀将面前的桌子哗啦翻出去,夔从易挡下临空飞起的茶杯,顺手将桌子生生劈成了两半,碎片哗啦响了一地。 这货是动真格的! 顾昱终于不淡定了。 “放肆,你可知本太子是未来的储君,你若敢动手杀本太子,父皇和母后一定不会放过你的。”顾昱嘴上逞着强,眼睛却瞄向门口处,想找个时机逃跑。 “你看我敢不敢。”夔从易冷笑一声,挥剑挡住顾昱的去路,他看出顾昱实际上并无武功,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这个混蛋,害得云妹跳水身亡,得知消息的那一刻,他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可惜太子的身份将他保护得好好的,今天终于让他找到机会为云妹报仇了! “你别过来。”顾月扬忽然发出尖锐的声音,她颤颤抖抖地抓起一片地上的茶杯碎片,指着夔从易颤声说道:“你要是敢动太子一分一毫,我就跟你拼了。” 瓷片对峙剑锋,毫无威慑力。 顾月扬吞了吞口水。 其实她也不愿意这么以身犯险,但顾昱好歹是她哥哥,又是当朝太子,她不能就这么袖手旁观。 这个夔从易,虽然年轻气盛,莽撞冲动,但看得出来,他是一位爱憎分明的人,她就赌他不会对无关的人贸然出手。 “你是何人?”果然,夔从易皱了皱眉,停住了手。 “我是太子府的人。”顾月扬昂头,大义凌然般道:“你要杀太子,就先杀我吧。” 夔从易冷着脸,“让开,否则刀剑无情,伤到你可是你自找的。” “太子对我情深义重。”顾月扬豁出去了,“你要伤他就踩着我的尸体过去吧。” “情深义重?这种禽兽?”夔从易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恨恨道,“他要是情深义重,会强抢我云妹入府,逼得她跳水身亡?” “云姑娘的事,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这条命是太子给的!”顾月扬开始编故事,她用力地挤出几滴眼泪来,“当我一个人无依无靠流落凤章街头,险些被歹徒欺凌时,是太子救了我,供我衣食,给我容身之所。我只知道他不是你们口中罪大恶极的坏人,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红月只有一句话:你要是杀他,就踩着我的尸体过去吧!” 夔从易握剑的力度紧了几分,“那就别怪我不客……” “啊——我不允许你伤害昱哥哥。”冷不防的,夔从易的腰部受到了来自后方的撞击,他下意识将剑向后一挥,一脚踢了过去,楚子慕被踢到了桌角边,发出一声闷哼,嘴边现出一丝鲜血。 “子慕!你没事吧?”楚子萧脸色一变,担心地叫道,忙蹲下扶着他。 “小鬼,你发什么疯!”夔从易愤然转头,刚才下意识的一脚踢得不轻,这小鬼头不知道撑不承受得住。 楚子慕推开楚子萧的手,擦掉嘴角的血,扶着桌角勉力站起来,声音微弱却很坚定,“昱哥哥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绝对不允许你伤害他!你要是想报仇就先冲着我来吧。” 这模样,宛如一头受伤的小狼,固执又倔强。 左边是一个不怕死的女子,右边是一个倔强的小孩,固执地要护着一个昭月早已臭名著昭、声名狼藉的太子,好像自己才是那个罪恶滔天的坏人,夔从易觉得他真是见了鬼了! 他握着剑,恼怒急了,对着顾昱砍也不是,不砍也不是。 “夔公子。”楚子萧突然说话了,可能是因为弟弟受了伤,面上有些凝重,“可否听我一言?” “干什么!”夔从易怒目相视,道:“你不会告诉我,他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噗——”顾月扬忍笑。 楚子慕的精神一直紧绷着,这会也松了。 “这倒……不是。”楚子萧脸上的表情有些精彩,不过他随即咳了一声,恢复了凝重的表情,“夔公子可当真一定要为云姑娘报仇?” “当然。”夔从易想也不想地答道。 “舍弟和红月姑娘都说要报答太子的救命之恩,且一定要阻止夔公子杀人,那么请问夔公子是连他们也要下手吗?” “他们若一定要挡在我前面,那也休怪我不客气了。”夔从易瞥他们一眼,道。 “夔公子,那你现在的行为,又和你所深恶痛绝的太子殿下有什么区别?”楚子萧反问。 区别?夔从易愣了,这区别挺大的啊,他们俩一邪一正势不两立好吧? 楚子萧目光一凛,高声道:“你说太子殿下目无王法,草菅人命,然而真正目无法纪,以下犯上的人,是夔公子才对!为了报仇杀害无辜的人,为了私欲拿起屠刀,这就是夔公子你的作风吗?” “我又没说杀他们……”听到“屠刀”二字,夔从易猛得把剑塞回剑鞘,憋出一句话。他今天老有种感觉,明明他是来伸张正义的,却搞得他像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对对对,你这种作风是不对的,要遵纪守法,恪守臣纲。”顾昱见气氛缓和,像个没事人一样走了出来,“你是大将军之孙,就该有大将的风度,不就是个女人么,干嘛搞得大家关系这么紧张。” 听他谈起云珂,夔从易刚平静的情绪又爆发了,拔剑,“你还有脸说!我今天不把你……” 我的太子哥哥啊,你这叫别人如何不杀你? 顾月扬赶紧捂住他的嘴,挥着瓷片,对着夔从易反复强调:“遵纪守法!” 夔从易哼了一声,重重地合上了剑。 见状,顾月扬松了口气。 没想到这夔从易看着挺傻的,还真的挺傻的。 可能是因为出身武学世家,光顾着练武功了,脑子倒没怎么锻炼,整一个莽撞小伙,不然,哪会被楚子萧几句话就糊弄过去,话说这楚家大哥看着挺端正的一个人,心思也挺多的嘛。 顾月扬想着,眼睛又往楚子萧身上转了几转。 却不料夔从易忽然拍手道:“遵纪守法!我怎么没想到呢!” “什么?”顾月扬顿生不祥。 夔从易得意地望向她,道:“既然要遵纪守法,那不如遵纪守法到底!”他随即转向顾昱,强横道:“你同我去凤章府尹,我要报案,告你一状!。 顾昱刚展开的笑容马上不见了,他眉头皱起来,“你说什么胡话,凤章府尹才没工夫管你这闲事。” “有没有工夫,去了不就知道。”夔从易冷笑一声,忽然又拔剑,顾月扬只觉眼前一花,他的剑就风云电掣般架在了顾昱脖子上,“你快跟我走一趟,我要把你的罪行一五一十地呈现给世人!” “不去。”反正逃不掉,顾昱干脆懒得抵抗,只在嘴皮子上逞逞能。 “你!”夔从易用力一压剑柄,顾昱光洁的脖子上便渗出了丝丝鲜血。 “夔从易,你不要不识好歹!”顾月扬看着冒出来的血珠子,急了,怒道:“太子若见血,夔府休想逃得了干系!” 听到“夔府”,夔从易目光闪过迟疑,不过随即被冷笑重新取代,“放心,你的救命恩人现在还死不了。我只是带他去凤章官府而已,他若是清白的,自然会平安回来。” “我再问一遍,你去不去?”手中的剑又加重了力道。 顾昱面色略显僵硬,显然是剑刃入肉,疼痛开始发作,但他仍旧用懒洋洋的口气道:“你听不懂我的话吗,不去……呲——”他倒吸一口冷气,原来夔从易的剑锋微移,猛地向下,没入肩上,不一会儿鲜血就浸染了锦衣。 “我最后再问一遍,去还是不去?” “等等等……”顾昱忽地哇哇叫疼,连连喊停,眼睛却瞄向楚子萧,“楚兄方才能言巧辩,不如再救我一回?” 本来就心急火燎的楚子慕立马看向他的大哥,楚子萧看了看持剑的夔从易,无奈道,“夔公子看来心意已决,子萧怕多说无益。” “那令弟一事……”顾昱叹息。 “其实……”楚子萧立马道:“昱兄去又何妨,官府嘛,不是最公正的嘛,昱兄无需担忧府尹会先入为主叛你有罪,昱兄只需……实话实说,府尹一定会……秉公办理,咳咳。”萧子楚咳嗽着转移了视线。 顾昱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楚兄说的极是,那姓云的我碰都没碰过,又怎么会害了她,夔从易,本太子还怕了你不成,官府是吧,去就去!” 说完还不忘假意安慰顾月扬,“红月儿,你先回去,本太子去去就来。” “对了,别忘了带上子慕,他也算府里的新人了,你可别欺负他啊。” “还废什么话,走!”夔从易不耐道,像提小鸡似的一把拽过顾昱的领口,强行拖走了,惊得顾红绮连忙给他们让道。 剩下一屋四人,对着一地狼藉,面面相觑。 终于,顾月扬打破寂静。 “事关重大,必须和冯管家商量一下,我和绮扬先回府了,”顾月扬瞅了瞅楚子慕,“不知这位小兄弟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去?” “小慕,你怎么想?”楚子萧低头问脸色犹自发白的楚子慕,楚子慕嘴里干涩,“我想去太子府,我担心昱哥哥……” “那好吧。”楚子萧叹息一声,摸摸他的头,道:“小慕你别太担心,大哥在外边能帮得上忙的也会尽力帮忙。” 他想了一会儿,忽然又对顾月扬道:“红月姑娘,我和小慕还有话要说,不如你们先回去,待会我自会送小慕过去。” “也行。”顾月扬的眼睛转了几转,忽然改变了主意,扬头朝红绮道:“要不,绮扬你在这等着,等下和小慕一起回来,也省的楚大哥麻烦。” 顾月扬话音未落,便抬脚跨出了门口,“拜托你了,绮扬 ” 突然被托付任务,红绮一时没回过神来,愣了许久,复而看着屋里剩余的两人,尴尬道:“那个,你们说话,我先出去?” 楚子萧目光微闪,“那就请绮扬姑娘稍等片刻,我们很快便好。” 红绮点头,急匆匆走出屋外。 待她走后,楚子萧脸色肃穆起来,道:“小慕,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当真要入太子府?” 楚子慕暗自握紧拳头,坚定道:“是!” “你要知道,入了太子府,你的身份就跟卑贱的姬妾一般,况且太子并不爱男色,你在府中的日子,怕是要过得很艰难。” “小慕,无怨言!” “也罢,就随你愿吧。”楚子萧转身,叹了口气。 见他这副模样,楚子慕鼻尖一酸,眼圈先红了,朝着楚子萧郑重拜了一拜,犹自哽咽,“子慕不孝,爹娘……就拜托大哥照顾了。” “你……”楚子萧忙转身扶他,“家里的事,你先不用管,站稳脚跟再说吧。” 默然,“小慕知道了。” 得月楼外,顾红绮站在自家的马车旁等人,朴素的蓝绸缎衣服,简单的发饰,她那模样看上去倒不像个小姐,反而更像个伺候人的小丫鬟了,纵使楚子萧识人无数,也吃不透她什么身份,既和太子同席而坐,存在感又低得可怜,和红月看上去倒是比较亲密的样子,莫非是她的心腹?可是一个宠姬的心腹能和他们同席而坐,也太不正常了。 思衬良久终是无解,楚子萧便不再想,别了楚子慕就往另一个地方走去。 接下来还有事情在等着他做。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商量 马车一停在太子府,顾月扬便急急地跳了下来,一进太子府,便冲着门口站着门卫厉声道:“冯管家人呢?快把他给我叫来!” 不见太子下车,门卫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狐疑,却仍是陪着脸笑道,“回公主,冯管家在账房呢,小的这就去把他叫来。” “不用了,你直接带我过去。”顾月扬道。 “好嘞,公主这边请。” 账房在太子府东南角的一个院落里,离门口不远,顾月扬一会便走到了,冯达正从里面走出了,见到顾月扬,吃了一惊,“公主,回来了?” 他往背后一瞧,没有其他人,“太子殿下呢?公主您没出什么事吧?哎,太子殿下就这脾气,您也别太和他计较,皇后娘娘那边还请您多多担待。” “冯管家,我们进屋说。”顾月扬打断了他的话,面色凝重,冯达一见,心知怕是出事了,也闭了嘴,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跟着顾月扬进了屋。 顾月扬将事情经过简短地叙述了一遍。 “什么!”冯达惊呼,一脸不敢相信,“太子殿下被夔从易抓走了?他好大的胆子!”他急得团团转,“不行不行,得赶紧禀报皇后娘娘才是,让他赶紧把太子殿下放回来。” “我问你。”顾月扬坐在椅子上,重重地敲了敲桌子,过程讲清楚了,现在要来质问了,“太子府的守卫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太子出去都没有人跟着,就算太子不允许,那么暗卫呢?你们都是怎么保护太子的?!” “夔从易这人做事冲动莽撞,不计后果,先前还来府里闹过,你们怎么连这点戒备之心也没有?是不是太子荒唐,你们也可以胡来了?” 她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目光凌厉,直直逼向冯达,冯达哪知她瞬间变脸,方才在太子面前还小绵羊似的温顺,这会就像个发怒的老虎。 一时被顾月扬的怒气给震住了,冯达撒谎的心早就丢了个七七八八,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回公主,不是府里的人懈怠,这……这……”他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这”了半天,硬是没“这”出什么来。 “这什么这,有话快说,小心我回了母后,撤了你的职。”顾月扬用手指不耐地敲敲桌面。 “不是老奴推脱,这实在是太子的错啊!”冯达一听到“撤职”,立马慌了神,忙重重磕了几个头。 “太子的错?”顾月扬太阳穴跳了一下。 “回公主,府上原本的侍卫长叫许庆原,太子出入府都是由他负责安全,可是有一天,他被发现与太子的姬妾私通,太子震怒之下,不仅杀了他,还下令太子府后院,不准有男人靠近。现在太子还生气呢,出入府都不要侍卫跟着,凤章的人都认识太子,老奴想也不会有什么人胆大包天到要谋害太子……再说太子打定主意的事,谁敢忤逆呢,公主明鉴啊,老奴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又是因为女人!月扬扶额。 一个云珂,惹上夔从易。 一个姬妾,撵跑了负责安全的侍卫。 太子哥哥还真是会挖个坑给自己跳。 “话说你是怎么当上太子府的管家的?”顾月扬瞅着冯达半天,无论怎么也无法想象精明的母后怎么会给太子挑这么一个没用的管家,胆小怕事还只会哭哭啼啼。 “老奴是太子钦定的。”冯达瞄到顾月扬不善的目光,小心脏颤了颤。 回宫后就把你换了。顾月扬内心翻了个白眼,打定主意要整整太子府的风气。 不过眼下,还是官府的事情重要。 “冯达,你还想不想继续当太子府的管家?”顾月扬板着脸说话,给人造成一种压力。 “当然了!求公主千万别撵走老奴啊,老奴上有老,下有小,实在经不起折腾。”冯达忙磕头,俸禄高,油水多,还清闲。太子就是个只管自己享乐不管事的主,府里多几两少几两的,谁又知道呢,这份肥差,他才不愿意松手。 “那好,本公主现在有事情要交给你,你若做得好,做的让本公主满意,差事就继续干下去,否则,太子府只能另谋高就了。”顾月扬面不改色地忽悠道。 “但凭公主吩咐,老奴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冯达一听有戏,忙欢喜地磕了磕头。 “第一,我要你去查查凤章府尹的信息,生辰,喜好,交往的人,越详细越好,包括他有几房姬妾,家里养了几只猫都给我查出来。” “这个简单,老奴有一侄子在凤章官府供职,人送外号’包打听’,尽管交给他便是。”冯达忙不迭地应下了。 “说第二件事之前,我要先问个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顾月扬道,顺带威胁一番,“敢有隐瞒,立马削职。” “公主请说,老奴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云珂真的是太子在清河街抢来的吗?” “是,太子殿下没少干这种事。”冯达点头,忽然又皱眉狐疑道,“不过其他女人一般都会哭闹几天才被太子哄得舒舒服服心甘情愿住下,等到太子腻了才撵出府的,这云珂倒是奇怪,进府头几天不哭不闹,几日后却莫名其妙投了湖”。 顾月扬目光一动,“云珂在府里住了几日才死的。” 冯达想了一会,道:“不到三日,老奴记得她是十二月十五日被太子带回来的,十七日便投了湖。” “哪条湖?” “就是府里的人工开凿引过来的青莲湖,公主您去长欢阁的路上应该有碰到过。” 顾月扬回想了一下,第一次去见太子哥哥的时候,似乎是有经过一方湖泊,不过她当时可没心思欣赏太子府的景色,是以印象实在不深刻。 “有人目睹她跳湖吗?” “没有,是贴身伺候她的小丫头四处找不到她,后来才在青莲湖发现的,不过人都死透了。” 一边消化着消息,顾月扬一边吩咐,“第二件事,我要你在府里统一口径,不要让任何人透出对太子不利的消息。” “还有,云坊主那边,找机会安抚一下。” “那云坊主……”冯达迟疑了一会道。 “怎么了,他很难办?”顾月扬瞥他,问:“钱送过了吗?” “这……太子不让。”冯达望着顾月扬越来越黑的脸,立马拍胸道,“但是老奴有偷偷送过。” 知道偷偷送,还不算太傻,顾月扬这才缓了缓脸色,“然后呢?他不收?” “云坊主拿扫帚把老奴轰了出来,这大庭广众的,叫老奴多没面子啊,”冯达心虚地埋了头,瓮声道:“老奴气得不行,就叫老奴的侄子找借口封了他的韵乐坊三日。” 顾月扬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尽惹些有的没的麻烦,她现在就想撵了他! 冯达立马道,“老奴一定会亲自上门赔礼道歉,天天送钱,就算再被扫帚撵出来,也绝对不会吭一声。” “人家是死了女儿,你以为死只小猫小狗啊。”顾月扬白他一眼,“再送礼于事无补。” “那公主说咋办?” “恩威并施,威逼利诱。你去查查他有什么弱点。” “啊,公主英明!”冯达送来谄媚的眼神。 不,是你太傻。顾月扬无语,直接无视掉这献媚的目光,“本公主现在要回宫。记住,在本公主回来之前,事情全部都要给我稳妥地办好。” “对了,待会三妹妹会带着一个男孩回来,他是太子哥哥的人,你先好生安排着,之后等太子哥哥回来再说。” “男孩?”冯达一惊,“太子什么时候好起了男风?”意识到自己的话逾越了,冯达赶紧刹住,转移话题,“三公主要在府上住下吗?” “让她先留着吧,宫里我去就行了。”顾月扬斟酌一会道。 事情交代完毕,冯达便送顾月扬出了府,可巧,顾红绮正带着楚子慕回到了府里。 “呦,你们回来了。”顾月扬故意大声道,“啊呀冯管家,这位就是太子殿下带回来的美人弟弟,你先给他安顿一下,可别亏待了他,要不然太子殿下该心疼了。” “对吧,子慕?” 楚子慕听到这夸张的语气,瞪了她一眼,腮帮子鼓鼓的,似乎很不满,但他毕竟初来乍到,遂低头敛目,顺从地被冯达带了下去。 “他们兄弟俩还说了什么?”目送楚子慕远去,顾月扬这才转向顾红绮。 “没说什么重要的话,不过楚子萧倒是让楚子慕先不要管‘楚家的事’。”顾红绮回答。 “果然有企图。”顾月扬嗤笑一声,“不过别人送美女,他送美男,还真是别出心裁。” “太子的事怎么办?你要帮他吗?”顾红绮的心思似乎不在此处,打断了她。 “当然了,他是太子,我不帮他帮谁?”顾月扬诧然抬眸。 “可他……毕竟,”顾红绮欲言又止,“算了,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你可别胳膊肘往外拐啊。”顾月扬瞧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手指戳戳她的鼻梁,“救阳沂质子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你可别又同情心泛滥找不准自己的位子,你是三公主,皇家的人。” “我……”顾红绮憋红了脸,似乎想要反驳,最终还是把话咽下了喉咙,她怏怏不乐道,“知道了。” “话我就说到这,”顾月扬盯了她半晌,“现在我要回宫禀告母后,你在这边帮我留意一下官府的动静,还有楚家兄弟的事。” “我尽量。”顾红绮心不在焉地答道。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替你出气 顾月扬入了宫,一时半会像是回不来的样子,红绮得了闲,住在太子府的一座偏院,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安排,离着楚子慕的住处甚近,原瞅着那边出现了些许动静,不料没一会儿,自己的院子也迎来了许多不速之客。 “这位妹妹也不知是哪里人?太子殿下有新人了,怎么也不先和姐妹们打声招呼?”说话的女子笑容妩媚,十二月的天也只穿了薄薄的外衣,颜色却很鲜艳,和冬日萧瑟的景色倒是不大相称。 这儿的人都不怕冷吗?红绮盯着她外露的白洁脖子和纤纤玉手,走神。 “看来妹妹不大待见我们呢,莫不是仗着新宠,就目下无尘了?”另一位语气分明不善,嘴上还是咧开一个笑,却又像是暗含讥讽,“妹妹可别太自傲了,凭妹妹的姿色,太子殿下不到几日,只怕要腻。” 说完自以为风情万种地咯咯一笑,实际上活脱脱像只大白鸭。 当然这话要憋心里。 红绮还是默然。 冯达自安顿下她后就不见踪影,临行前还一副急冲冲的模样,“老奴还有要事在身,这就不留了,三公主有事只管遣丫鬟来找周同,他在府上也说得上话。” 这后院倒是完全忘记提醒了,以至于众女如临大敌,照例来耀武扬威顺便放把火。 红绮未在众人面前现过身,太子和顾月扬又一去不返,府中人消息闭塞,见红绮孤身入院,只道太子又带了新人回了,只是这次,品味倒是退步了呢。 太子一直未娶亲,正妃和侧妃之位都空着,这一帮人尽管锦衣华服,说到底还是奴婢,虽然知道府上并无什么不可得罪的人,红绮还是不愿和她们正面交锋,她本不是那种颐指气使的人,只能以一贯的沉默应之。 要是换了顾月扬,指不定会怎样一番口舌噎得她们无话讲。 一会间,又发了不少呆,众女看她的神情更显得讥讽了,“我还以为殿下带了怎样的一个玲珑人回来,想不到竟是个闷葫芦,姐妹们,咱们还是走吧,省的自讨没趣。”方才第二个开口的女子又道,这会眼里的轻蔑倒是毫不掩饰了,直溜溜地露出来,红绮看上去虽木讷,实际上却极为敏感,被看得难受,闻言索性起了身,憋出今日第一句话,“那就不送了。” 忽然一片寂静。 “好大的口气。”有人冷道。 刚才还作势假笑的人也褪了笑容。 红绮纳罕,她口气怎么就大了? 难道那句“那就不送了”也算是一种挑衅吗? “妹妹自视甚高,不屑于与我们交好呢。”女子盈盈路过,玉肩却忽然狠狠撞了一下红绮。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妹妹请便。”下一个人依旧笑语涟涟,脚下却毫不留情。 美人频频路过,示威的手段却没一个重样。 最厉害的那一个,向手里吹了一口气,一双玉手便毫不迟疑地往她左脸颊扇去。 红绮下意识去躲,慢了一拍,左脸颊赫然一个红通通的巴掌印。 只最后一个,最小的那一个,堪堪捂着嘴,眼中流露出类似怜悯的神色,迟疑了几下后,就跟着得意洋洋的众女离去了。 红绮跌落在地,神色没有多大起伏。 心跳却骤然跳动。 砰砰砰! 响声如雷。 往事又恍然飘过眼帘。 她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你还真是没用呢。”忽然间,一个声音冒了出来。 红绮抬头,看到一双讥讽的眼睛。 楚子慕倚在院门口,斜着眼睛看她。 她抿了嘴,也不顾脏了衣裳,仍旧坐在地上,只向后旋了一圈,背对着楚子慕。 狼狈的时候,她不想面对任何人。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楚子慕皱眉看她的动作,此女懦弱又胆小,显然不是个担事的人,心下简直想立刻拂袖离去,但一想到此女身份有疑,大哥楚子萧也说过,凡事多留心眼,才可能抓住机会。他刚来府中根基不稳,是得多加谨慎才是。 是以,他按下心中不耐,走进还坐在地上的人,不过还是说不出什么好话,“你这般样子,怎么进的太子府?” 红绮充耳不闻。 楚子慕索性走到她面前,“跟你一同的红月去哪了,她怎么不来帮你?” 听到顾月扬的名字,红绮终于有了动作,但也只是瞥了他一眼。 “莫非你们也只是假姐妹?我现在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太子的宠姬。”楚子慕蹲下来看她。 明显看到她眼里一滑而过的讥诮。 怪了。她也会露出这种表情?楚子慕顿觉有趣起来,像哄孩子一般道:“喂,你帮我一件事,我就帮你出口气怎么样?” “她去帮太子了。”回答得莫名其妙。 谁?楚子慕挑眉,回神,哦,说的是红月呢。 “不怎么样。”每个回答总是慢了半拍。 红绮又道:“太子还在夔从易手上,你就不担心?” 现在还会反问了,楚子慕颇觉意外,道:“怎么不担心,我让你帮忙的就是这件事呢。” “怎么说?”红绮脸上终于有些表情了。 “不过,在这之前,”楚子慕状似天真地笑了笑,虽然还像个孩子,却有些让人生怯,“你得先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 红绮诧异抬眸,脸上有些不自在了。 “我虽然年纪比你小,但却不笨,你分明不像是府上姬妾,不然方才那群人怎么会误把你当入府的新人?你和红月一起出现在得月楼,那红月如此受宠,”说到“受宠”,楚子慕脸上露出些微恼怒,很快压抑下去,“你却……被当成新人欺负。” “我说了你也不会信。”红绮截断他的话。 看来有戏,楚子慕面上一喜,“我信。” “我是他三妹妹。” “嗯?……!”楚子慕脑中暂时短路。 “我就说你不信。”红绮笑了一下。 楚子慕心里一番翻涌,忽又惊疑,“那红月……?” “是他亲妹妹。”红绮送来一磅□□。 楚子慕被吓到了,向后退了几步,“他们兄妹二人竟如此亲密?” “太子行事怪诞,你又不是今日才知。”红绮像是占了上风,凉凉道。 “那红月,不,”楚子慕摇了摇头,斟酌道,“公主她是什么心思?” “不知道。”红绮诚实地摇摇头。 楚子慕满脸失望,既而眉头紧皱,神色肃穆起来,倒是和他稍显稚嫩的脸不大相衬了。 红绮瞅他半晌,问:“你当真喜欢太子?” 末了追问:“又或只是贪图荣华富贵?” 楚子慕愣了愣,回避了目光,“自然是前者。” 红绮砸吧嘴巴,没说话。 楚子慕像是有些恼羞成怒,又不便发作,急于回避话题,扯了她的袖子就往外走。 “干嘛去?”红绮惊呼,没想到他看上去比她还矮,力气倒挺大的。 楚子慕只管往前走,“当然是帮你出口气了。” 昭月的都城凤章,外城围内城,内城环皇城,凤章的府尹官邸坐落在内城西处靠近皇城的地方,府邸前一条长街往往空无一人,此处平素寂静,少人忧扰。 当然有人击鼓鸣冤的时候就不一样了。 看门的衙役见到一个银蓝色对襟剑袖的英气少年一手拽着另一位玄色宽袍的面色十分不耐的隽秀青年,一手挥起红色鼓槌,“咚咚咚”一连数十下,气魄十足。 “本人有案要报,还不速呈府尹大人!”声音如洪钟,伴随鼓声却仍清晰可闻。 “敢问所状何事?可有讼书?”两人见他器宇不凡,不敢怠慢,忙上前尊声问道。 夔从易微一皱眉,显然是没想到这一次层,顾昱闻之讥笑,“没有讼书,本太子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夔从易手一紧,“讼书虽没有,今日你也别想轻易离开!” 看守的两衙役听到“太子”两字,登时双眼一对视,露出惊惶之意。 “还不快去禀告府尹大人!”夔从易铁了心要状告顾昱,对着两个发愣地衙役怒吼。 再不敢懈怠,两衙役撒腿便往府里跑,今日怕是要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了。 接待的地方并非高悬一块上书“公正廉允”的匾额的府堂,意外的是一间客屋,倒像是用来接待什么贵宾。 顾昱像出来游玩一般,吊儿郎当地坐在椅子上,夔从易的目光微微恼怒,但碍于府尹袁仁敬在场,又不便发作。 “夔小公子,你和太子殿下是否有些误会?”袁仁敬四十开外,方脸大眼,身量高大,一派威严气息,他斟酌了一番,谨慎开口。 “袁叔……袁大人,”夔从易意识到场合,改了口,悲愤道:“十二月十五,太子在清河街强抢凤章韵乐坊坊主之女云珂,当日大街众人皆有目共睹。十二月十七,云珂便在太子府自尽而亡,可怜云坊主日日哭号最终只得了具冰凉的尸体!若不是太子仗势欺人,强行辱她,她又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顾昱虽贵为太子,但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此等恶行,如不治他,如何教我心服,叫天下人心服!” “可是……”袁仁敬方待开口,夔从易又愤然道:“我知袁大人所忌,但我来时已派人四处散布消息,我来状告太子的消息恐怕马上就要传遍凤章了,我夔从易敢作敢当,届时一切后果由我来负。但是袁大人若不接下此案,恐怕难服众人,到时众口悠悠,便更坐实太子之罪。” “夔小公子莫恼,”袁仁敬道,“不是我诚心包庇太子殿下,只是办案也要讲究个程序,我问你,那云珂姑娘与你何亲何故?你又凭什么身份替她伸诉?” 夔从易略一迟疑,就听见顾昱站起来拍手笑道,“非亲非故。” 夔从易无处辩驳,直瞪着眼望他,袁仁敬见状心下便了然二者关系,:“既非亲非故,恐怕下官我也无从立案了。” 顾昱闻言笑嘻嘻道,“袁大人,本太子被这蛮人强行带走,已是身疲体乏,既然他做不得状告人,那本太子也不久留了。” “不过,”他的笑忽然掺了几分阴冷,“夔小公子劫持太子之罪,不知道告不告的得?” “你……”状告不成反被告,夔从易闻言又想拔剑。 “怎么?又想对本太子动手了吗?”顾昱激他。 在袁仁敬警告的目光下,夔从易缩了手,让步,“我会带云伯父来作状告人……” 话音未落,只听门外传来一声太监细长的通报声:“皇后有旨,速来接旨。” 屋内三人俱是一惊,顾昱率先笑着走出去:“母后来旨了,真是天助我也!” 夔从易和袁仁敬互相交换视线后,也出去了。 一个紫罗袍太监立在那,身后五六个随从,三人都跪下,静听那太监宣旨。 “传皇后口谕,本宫闻有人状告太子飞扬跋扈,害一女云氏性命,今命凤章府尹彻查此案,太子若无罪,则皆大欢喜,若有罪,则绝不姑息!”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太子府“风云” “不可能!”顾昱满脸不可思议,口谕一完,就冲着宣读的太监道,“母后不可能这么对我,你传的是假口谕吧?” “太子殿下莫激动,就算是给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皇后娘娘还让奴才告诉太子一句:收好心思,回宫才是紧要。”太监周德全淡淡道,随后不理太子,就朝着府尹袁仁敬道:“皇后娘娘的话就送到这了,袁大人好生办事,奴才们也回宫复命去了。” 听完周德全的话,顾昱一言不发,铁青着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下官领命。”袁仁敬疑惑地起身,心中仍是不明所以,常听闻皇后娘娘对太子诸般宠溺,这当头看起来却不太像。 夔从易却欣喜异常,“皇后娘娘果然英明。” 随后他冷眼瞧了一下顾昱,才对着袁仁敬道:“袁大人,既然皇后娘娘允了,你也快快立案才是。” 袁仁敬瞄了一眼太子的脸色,道:“还是须照着程序来,不若先将太子殿下留下,夔小公子去谋筹,等状告者和讼书一并送来时,下官再立案不迟。” “袁大人莫不是想将唐唐太子囚禁在牢狱里吗?”顾昱冷道,自从皇后口谕到后,他就一直没什么好脸色。 “你是怕了?事情是你做的,你就怕一查露了馅?”看着袁仁敬迟疑了,夔从易忙道,“皇后口谕很清楚,有罪绝不姑息,太子殿下急于脱身,莫不是心里有鬼?” “那也得我有罪才是。”顾昱截过话头,“现在案子都没立,夔小公子如此急于定罪,真不知道按了什么心。” “你……”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袁仁敬忙道:“不若如此,夔小公子先回去准备事宜,太子殿下也先回府里,等案子立成,再传唤也不迟。” 顾昱面色稍霁,夔从易犹豫半天,终是点了头。 两人一道来,一道去。 夔从易走得快,似是不愿与他走在同一片空气里。 脚才刚跨出府尹官邸的的门槛,就听见后面传来一声低低的笑声。 “夔从易,你想知道,你的云妹死之前有说什么吗?” 夔从易猛地顿住脚步,转身,脸色铁青,“她说什么?” “她说……”顾昱笑着掠过他,眼睛里却悄然覆上一层阴冷,宛如深夜里的狼,泛着幽幽的绿光,“她让你别再管她的事,否则,只会死的很惨。” 没有说话,夔从易只是紧紧握住了拳头,像是要把它捏碎,顾昱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模样,大摇大罢地走了,一会儿,夔从易的拳头慢慢松开,眼里愤怒的火光却消了,他抿着嘴,也走了。 门口两衙役立在一旁,双目一对视,偷偷留下两滴冷汗。 却说到楚子慕抓着红绮的手,要为她出口气。 一路打听,原来方才众女在红绮院中耀武扬威之后,心情正舒畅,便聚到了太子府中一处青莲湖处,此时是冬日,湖上只有些许浮萍,青叶,不过众女心思都不在观赏上,都围着方才的“壮举”或直言讽刺或大放厥词。 “呦,这不是妹妹吗?”眼尖的人一眼就瞧见了拖拖拉拉被拽过来的红绮,目光又转到楚子慕身上,“隔壁的小客人怎么也来了?” 客人?他就是这么解释自己的身份的?红绮眨眨眼。 难怪他那边的动静一下子就没了,估计众女打死也没想到太子殿下带回来的新人居然是个男的吧。 碍于客人在场,众女不好再延续之前的行径,不过还是有几人目光婉转,奚落的话眼看着就要说出来。 “不介意我们也加入吧?”楚子慕像孩童般天真地笑道,他本身长得就好看,又得了年纪小的天然优势,要惹人喜欢自是不在话下。 果然,有女子挤开红绮,玉手拉过他,面上十分和善,“子慕,你过来和我们坐下,理那闷葫芦作什么。” “红绮姐姐住在我前头,我便拉她一同过来走走,谁料遇着你们。”楚子慕说着话,却岿然不动,女子眉头微皱,正欲说话,却听他忽然甜甜地叫道:“幼书姐姐。” “何事?”那女子见他粉雕玉琢的笑脸,把方才一丝异样抛之脑后,好脾气道。 “你长得真好看,就像天上的仙女一般,子慕都快移不开眼睛了。”楚子慕一双眼睁得老大,很真诚地说道。 幼书微微一愣,随即脸上涨了点红晕,朝其他人道:“看他说什么胡话,真叫人害臊。” 旁人不明所以,但此女在府中颇有地位,于是便堪堪附和了几句,虽知是场面话,也惹得她面泛红光,心下得意不少。 楚子慕趁机摆脱了幼书的手,重新拉过红绮,不理会她有些僵硬的肩膀,把她推入人群中,道:“你们在说写什么有趣的事呢,我和红绮姐姐来得晚了,也不知还能不能听得上。” 刚才谈论的话题自然是红绮,然而这种话怎么能在崇拜自己的小孩子面前谈及呢?这不是明摆着破坏自己在他心中纯洁无瑕的仙子形象吗? 幼书咳嗽一声,“也没什么,左右不过是些闺阁闲话。” 这当头,也没人去管红绮是否配和她们坐在一起,楚子慕也不认生,左一个姐姐右一个姐姐,叫得众女心花怒放,纷纷围上去逗他玩,楚子慕随手捞起放在石桌上的小酥饼,余光里,看见红绮缩在没有人的角落里,对着青莲湖发呆,他转了视线,孩子气地咬了一口酥饼,用稚嫩的童音问道:“府上可有一位叫云珂的姐姐?” 此言一出,众女脸色纷纷一变,幼书扯着笑容,目光闪烁:“你问这个作甚?” 楚子慕继续咬着手中的酥饼,“我常听太子哥哥提她,可最近却说的少了,心里奇怪,又惦记着这位云姐姐,正好今日府上作客,就想着见她一面呢。” “府上没有这个个人。”幼书忽然眼睛里瞥到了面前的青莲湖,面色不自然起来,其他女子显然也看到了,皆敛了笑容,有些人还往身旁挪了一挪,口里嘀咕:“在这聚会果然不太好吧……” “嗯?”楚子慕敏锐地捕捉到了她们的不寻常,伸长脖子往湖里看去,口中道:“那湖是有什么东西吗?” 幼书赶紧拉过他,“别离湖太近。” “幼书姐姐,疼。”楚子慕可怜巴巴道。 惊觉自己太用力,幼书慌忙放了手。 楚子慕活动活动被捏疼的手臂,“那湖里是有什么东西吗?姐姐怎么这么惊慌?” “其实……云珂姐在那跳了湖呢。”忽然一个年岁较小的女子语带哭腔,惶惶开口,正是方才最后一个离去没对红绮下手的人,红绮不免多看了她几眼。 “墨柚,在客人面前,你说什么晦气话。”一旁女子忙捂住她的嘴。 “云珂姐死都死了,还不准我说嘛!”墨柚眼里先是闪过一丝怯懦,却仍是倔强地喊道。 “算了,不怪你,你和云珂同住一处,感情深也难免。”幼书拉过墨柚,手轻轻抚着她的背。 墨柚依旧断断续续地抽泣道。 “墨柚,你这般伤心,可是怪太子殿下?”有女子开口,嘴上不留情,“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她要跳湖,我们可没人逼她,难道还怪得到殿下头上?” “是啊,你哭成这样,倒显得我们没心没肺。” ………… ………… ………… 众女左一句右一句,墨柚愈来愈恐慌,无力辩解道:“我没有……” 楚子慕暗暗观察众人表情,这才缓缓出来打圆场:“众位姐姐,都是子慕的错,是子慕说错话,你们要是为子慕吵起来,子慕真是太惭愧了。” 众女这才回神过来,意识到自己说了些跌面子的话,顿时气氛有些尴尬,有女子站起来,故作放开状,“不就是个湖吗,我们去赏赏,难道为了个云珂,咱们太子府的人就见不得这湖了?” “就是。”有人附和道,渐渐地,许多人都围到了湖边,各自展施风情,左看看右瞧瞧。 第一个提议的女子施施然开口:“我就说嘛,不就是个湖吗?有什么……”话音未落,扑通一声,跌入湖中。 扑通又一声,另一女子跌落。 扑通两三声,围得紧的三两女子通通跌落。 剩下几人慌作一团,连退几步,口中惊呼:“子慕,你做什么!” 始作俑者拍拍手,笑得一脸天真无邪,指指扔在角落里的不知是惊是喜的红绮:“帮她出口气啊。” “出……口气?”众女面上惊吓未褪,待明白过来,恼羞成怒道:“你们是一伙的!”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呢,子慕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楚子慕眨眨眼,显出无辜的神色。 “你……!”剩下的人显然气急了,却听见水中的女子们惊慌喊道,“幼书,紫瑾,别说了,快来救我们。” 楚子慕往湖里一看,湖水只浸过女子的腰肢,不过由于惊吓过度,慌作一团,不少人呛了好几口水。他趁众人的注意力放到了湖上,忙拉过呆立在一旁的红绮,高声道:“恕子慕先走一步,各位姐姐好生玩水。” 众女又急又恼,待回头拦下,两人飞也似地跑掉了。 两人直跑得气喘吁吁,待到后面再也见不到那些女人,才停住了脚步。 “谢谢。”红绮背对他,讷讷开口,好像很久没说过谢谢。 楚子慕回头朝她一笑:“不谢不谢。” “你要我做什么,你说吧。”红绮记起承诺。 楚子慕刚欲开口,却忽然眼珠一溜,道:“我改变主意了,你先欠着,下次还。” 红绮盯他一会,点头。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兄妹的相处模式 府上众女经落水一事,本愤愤不平,意欲等其归来,好生诉一番苦,谁知不到日暮时分,就听丫鬟们急急来报夔从易状告太子一事,一时思绪万分,遂将此事落在了脑后,管家冯达总算迟迟归来,众女围着他作一番询问,冯达记起大公主所言,深知要为太子脱罪,府上之人需众口一致,不得出差错。 于是细细嘱托众女谨记: 一:云珂在太子府住得很舒心。 二:她们女人之间关系很好。 特别是与云珂同住一出的墨柚,被众女千叮咛万嘱咐,万不要说些不合时宜的话。 正当众人心思沉沉之际,却听有奴仆道:“殿下回来了。”众人皆喜逐颜开,忙前去迎接。 入夜,太子府依旧灯火不灭,歌舞笙箫之声绵延不绝。 原来太子殿下归来,不见半点恶事缠身的不悦,照旧纵情声色不休。 幼书、紫瑾是近来比较受宠的,各自占据了顾昱地左右半边,幼书一面为顾昱倒酒,一面观察着他的神色,只见他依旧兴致盎然地瞧着前头的舞女们,脸上不见恼,便大了胆子道:“殿下,我听下人说,夔从易……” “好好的,谈这晦气事作甚!”顾昱一听到“夔从易”便恼,口里不耐道,旁边的紫瑾忙附和,“就是,殿下可是堂堂太子,难道还会怕了那个夔从易不成?便是死十个云珂,也要叫他无话可讲,无冤可诉。再说了,我们太子哪点对不起云珂了,好吃好住供着,就她整日闷在那,还尽给府里惹晦气。” 幼书勉笑,“我这不是担心殿下嘛。” “还是紫瑾懂我心思。”顾昱笑着揽过她不堪一握的腰肢,挠痒痒似的捏了一下,紫瑾面泛红光,娇嗔一声,两人便厮缠在一处。 幼书见了,脸色便不爽快起来,好在他们玩闹了一会便停止了,顾昱似乎完全忘了麻烦事,兴致反见更高了,“对了,府上来了新人,你们可见过了?” “见过了,是为寡言的妹妹呢。”紫瑾眼珠一转,佯作埋怨,“殿下真是的,怎么不见几天就要接新人入府,叫紫瑾伤心。” 顾昱却没像往常一样安慰美人,他笑着饮下莹玉闪烁般的佳酿,眼里掠过一丝促狭,“妹妹?分明是弟弟。” 紫瑾脸上一愣,脑子没转过弯来,幼书接话,“弟弟可是子慕小兄弟?” “正是。”顾昱瞧她们神色不对,“难道还有他人?” “子慕对面不是还住了一人嘛?”幼书的笑容有点僵。 “嗯?”顾昱是记得冯达说过顾月扬回了宫,顾红绮留了下来,道:“那是本太子的三妹妹,昭月三公主。” 三公主??!! 想起众女落井下石的行径,一时之间,两人皆抖了一抖,顾昱疑惑更深,幼书忙勉作镇静,“新人原是子慕,我们怕惊扰他,还没拜访过呢,不如现下就叫子慕过来,这边也热闹。” 顾昱瞧出了古怪,却不想深究,只拿了青花瓷的酒杯,笑着,口气却别有深意道:“不了,本太子暂时要晾他一晾。” 歌舞至深夜方散,太子饮酒过多,半途便醉了,和众女们醉酒玩闹了一番,终于醉透了,沉沉睡去。 紫瑾叫人扶太子去了她的别院,往常幼书总要跟她争上一番,这回却没了心思。 “这楚子慕好狡诈!不止将我们骗得团团转,还讨好了三公主。”紫瑾猛得一拍桌子,气得不行,“本来我们还可以先发制人,告他害姐妹们落了水,这回倒好,三公主!天杀的谁知道那个不起眼的落魄户居然是三公主!” 幼书担心的却是另一件事,“你说殿下什么时候对男宠起了兴趣,我怎么都没发现?” “准是他身边的谄佞小人、狐朋狗友撺掇的,”紫瑾咬牙,绞着手绢,“不过殿下嘛,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图个新鲜。” “你说我们现下该是如何是好?”紫瑾转而忧心忡忡道。 幼书锁眉不展,良久道:“明日去给三公主赔礼道歉,谨慎些,别给太子注意到。” 次日,凤章大小茶楼,市井勾栏,闲言四起,一时间围绕的都是“夔将军之孙状告太子殿下”一事,虽官府有心压抑,奈何嘴长在别人身上,这边止了,那边又起,挡也挡不住,加上太子素来行事荒唐,不少人都暗暗站在夔从易这一边,等着看好戏。 顾月扬从宫里回来,面对的就是这局面。 不过,这是她早已预料到的。 但是眼下另一件事却让她犯了难。 “太子哥哥。” 对面那人不应。 “太子哥哥~”顾月扬笑靥如花,叫道。 对面那人在榻上翻了身,背对她。 “太子哥哥~~~”声音甜得发腻,顾月扬发誓,自从五岁后她就再没用这声音叫过人。 纵使使出浑身解数讨好,依旧无效。 没错。 太子不理她了。 这情况已经维持了一天一夜,自她宫里归来后,顾昱便将她视为无物,任她笑颜如花,花言巧语,舌灿如莲,对方却心如磐石,分毫不为所动,一心一意贯彻无视她的方针。 看来今天也不会例外。 对着顾昱的背影重重叹口气,顾月扬转身打算离开,却听到对面凉凉传来一句,“过来。” “太子哥哥,你终于肯理我了。”顾月扬闻言,顿时精神抖擞。 “过来坐着。”顾昱翻回了身,空出一块地方给她,手撑起脖子,也不知用什么表情看她,看得她心里怪怪的。 顾月扬刚欢喜的心又提了起来,这……这姿势,不太安全……啊。 “不来算了。”顾昱手放下,又要去假寐的样子。 “等等……”顾月扬硬着头皮上前坐下,顾昱见她的表情,轻笑一声,故意捉了她的手来玩,赞叹一声,“月扬妹妹的手,可真漂亮。” 顾月扬宛若天赐的的可人儿,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丝缺点,这五指纤纤,也是瘦而修长,白莹如玉,仿佛清水里白嫩的莲藕。 不过这当儿顾月扬哪有心思听人夸奖,心中懊恼之际,忽然顾昱握着她的手加重了力道,口中隐隐不满之情,“你说母后为何要帮着那夔从易?她还真想治她的亲儿子罪不成?” 原来是为这事生气,顾月扬忙道:“太子哥哥别生母后的气,母后不罚夔从易,其实是为了太子哥哥。” “怎么说?”顾昱惊讶,看了她一眼。 “太子哥哥强抢云珂入府,其实是太子哥哥不对在先,”顾月扬瞥他一眼,见他脸色没有变化,继续道,“母后要罚夔从易,削他官职,也不是难事,只是这就坐实了太子哥哥的罪证,显得我们皇家心虚,现在我们把案子摆在明面上,任他们去查,如果最后证明太子哥哥与云珂之死无关,这不就是真正的皆大欢喜吗?” 顾昱面色好转,顾月扬知他有些被说动了,“太子哥哥别担心,母后已经准了月扬,月扬一定诚心竭力,为太子哥哥解决这件事。” “所以希望太子哥哥,能照月扬说的话去做。”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顾昱坐起了身子,面上倒是认真起来了。 有个问题顾月扬想问很久了,斟酌了一下,小心问道:“太子哥哥,有……强迫云珂吗?” 这个问题最为关键,很有可能是云珂跳湖的直接原因,然而照太子一贯的荒淫无惮作风,顾月扬对答案是不抱太多的希望了。 却不料顾昱摇头:“没有。” “真没有?”顾月扬挑挑眉,显然是不相信。 “没有!”顾昱坚定道,“本太子不喜欢强迫人,那样就不好玩了。” 再三观察顾昱脸色,确定他没有撒谎后,顾月扬咧开嘴,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这就好,太子哥哥,这府上姬妾你最宠谁?” “怎么?”顾昱兴致昂扬地拦过顾月扬的腰,“红月儿有兴趣成为她们当中一员?” “讲正事呢。”顾月扬委婉地掰开了他的咸猪手,“最好是那种太子哥哥比较宠爱的又可以放开手的。” “你要找替罪羊呢。”顾昱瞅她半晌,忽然捏捏她鼻子,“月扬妹妹心思真坏。” “还不是为了太子哥哥。”顾月扬假装委屈,“不过不到紧要关头,月扬不会用的。” “紫瑾,还是幼书?”顾昱歪着头,开始划算,“或者荆玉,初凝?” “算了算了。”报了许多名字都没下定决心,顾昱泄气般说道,顾月扬还以为他一个也舍不得呢,却忽然听他笑道,“反正都差不多,月扬妹妹看哪个最不顺眼,就选谁好了。” “好。”顾月扬忽然觉得有点冷,缩了缩脖子。 “月扬妹妹可是冷了?”顾昱伸头凑近顾月扬耳边,一张脸突然放大,顾月扬吓了一跳,刚欲起身往后退,却被顾昱钳制住。 “别动。” 不同方才戏谑的声音,隐隐透着强迫和威胁。声音很近,就在耳边,还能感觉到炽热的呼吸与冰凉的皮肤轻轻触碰。 顾月扬绷直了身子,紧张起来,语无伦次:“太……太子哥哥。” 顾昱轻轻“嗯”了声,吐出的气息吹到顾月扬脸上,人却凑得更近了,几乎就是一根头发丝的距离。 不行了,再这样下去就要超过她的底线了。 顾月扬捏紧了拳头,如果他再有什么动作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察觉她的小动作,顾昱轻轻地笑了笑,眼中闪动的诡异的光,口里的语气却很诱惑,“月扬妹妹,告诉你一件事情如何?” 事情? 诶诶诶!!!!事情??? 难道是……告白??? 顾月扬心中警铃大作,这是要向她发出一起跨越兄妹禁忌的邀请吗? “她那时可是对我笑了哦。” 啊?什么?听到的和想到的相差十万八千里,顾月扬一时没反应过来,脑中一片空白。 “我说,云珂,在清河街可是对我笑了哦。”顾昱哈哈笑着放开顾月扬,负手枕于后,一脸气定神闲,分毫不见方才的暧昧神色。 “什么意思?”顾月扬回神过来忙问。 “任是谁好好走在街上,忽然有个美人跌入你怀里,还冲你嫣然一笑,都不能拒绝吧?” “你是说……她是故意的!”顾月扬眼前一亮,复又神色疑虑,“可是,这又是为什么?” “我只负责成人之美,其他一概不知,是贪图荣华富贵还是拜倒在本太子风姿之下,月扬妹妹你就仔细琢磨吧。”顾昱起身伸了个懒腰,“啊呀,我还是去我家后院看看吧,一想到府上要少掉一个美人,真是心如刀绞。” 他一边故作痛惜状,一边推了门离开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隐情 前日冯达再次登门拜访,携着数十银票和一匣上等珠宝,已是俯低了身子,做足了姿态,那韵乐坊坊主却仍旧不领情,照例见到他便一阵抄起家伙,做出一副要拼命的样子,幸得乐坊里还有明事理的人在,虽然也是恨透了害了云珂性命的太子府,但却也知道太子府的管事打不得,也得罪不得,终于将悲愤的云坊主给拦了下来。冯达携着贿物无功而返,顾月扬也不意外,今次一早便出了府,奔着韵乐坊来,冯达带着顾月扬一路七拐八弯,费了些时辰才到达,此趟仍旧是低调而来,不带仆役,不布车马。 韵乐坊虽为凤章有名的乐坊,但出人意料地不在繁华街市处,反而偏居一方,隐在清河街旁的巷子里,乐坊不论里的、外的,也均与别处不同,众所周知,乐坊的顾客主要都是些达官贵人,才子纨绔,只有贵胄宴会、游船诗会之类的享乐事才需要他们来助助兴,贫苦人家是万万受用不起,是以别个名乐坊均大肆铺张场面,将乐坊里里外外装饰得阔气十足,辉煌璧彩,只为迎合那些贵族子弟的心理要求,琴箫鼓瑟,笙埙唢呐,不用音色最佳之物,反而一概用上最能突显华贵的,乐女、琴师,不用技艺最纯熟之人,反而用上样貌最好之人……凡此种种,不得一一赘述。想当年昭月初定,清高质洁之风仍为乐评主流,后虽隐隐有奢靡铺张之声响起,却如海洋中抛入一块小石子,转瞬即逝,还不曾激过什么涟漪。却不料时移世变,如今已然是颠倒的时代。不过,硬说这股风气是近几年才在凤章悄然出现的,倒不如说这是根深蒂固由来已久。 自古以来,何人,不爱奢?何人,又甘愿贫? 不过,这韵乐坊看上去倒还真是一股清流,坊主乐女皆以才艺分高下,素喜淡雅,不慕纷华,表演也多用雅乐,而非市井中的靡靡之音,盖坊主清厚,坊中风气也坦然,坊主名云叔平,原是昭月北暨城人氏,二十五岁时在凤章娶了妻,说到那妻子却有些来头,是一位官家小姐,两人未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宴会上一见如故,私定终身,当年也算凤章的一段佳话。 观云叔平的身世,顾月扬便知此人与其妻情深意切,所诞独女又怎不视若珍宝,钱财权位恐难再收买,遂分文未带,结果冯达不知她何种心思,唠叨了半日,被她一眼瞪回去了。 两人入坊,有一素衣小仆,一见到冯达的脸,便惊了脸色往里跑去,口中嚷道:“坊主坊主,那肥达又来了!”那小仆许是外地人,凤章话还说不伶俐,乡音浓重,不过冯达肥头圆脸,一副发福模样,与那名字倒也是挺相衬的,顾月扬不觉好笑。 转思间,便见里头疾步走出一人,四十上下的中年人,面容方正,带了些古派的正直,不过眼角憔悴,面现疲态,一身青色长袍,略有发白,可见是穿了许久,他手上拿着一根随手抄来的长棍,面上怒火犹盛,冯达已是见识过两三次这一场面,虽然犹有后怕,却还是挡了在了顾月扬前面,若是大公主出了什么差错,他有几个脑袋也不敢担保。 谁料顾月扬轻轻止住了他,不慌不忙地迎上去,“云坊主。” 云叔平随即愣了一愣,顾月扬紧接着道:“令媛之事,可否借屋一谈?” 云叔平住了手,眯了眯眼睛,“你是何人,与这冯达是何关系?” “与冯达无关,与太子却有天大的关系,本人,正是昭月大公主,太子之妹。” “你……”云叔平猛地变了脸色,知晓面前之人是罪魁祸首的妹妹,怒意又重新涌上,“公主来这又做什么,鄙坊太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随后向后一叫,“青云,送客!”方才那素衣小仆,正和坊中闻声赶过来的人一起缩在后头瞅着这边,闻言忙跑上来,见是两个女子不好意思赶客,便推搡起冯达来,“肥达肥达,这里不欢迎你,你快给我走!” 顾月扬犹自向前走进云叔平,“云坊主,今日我特地前来,你就不想听听看我想说什么吗?” “你不过是想给那狗太子说好话。”他冷笑一声,“云某虽然一介草民,但夔小侄不惜开罪太子为小女报案诉冤,我这个做父亲的,又岂能因权势退缩?我早已答应夔小侄做状告人,公主你还是别做无用功了。” “乐坊关门也无所谓吗?” 云叔平脸色不变,“云某已经做好闭坊的准备。” “然后离开凤章?”顾月扬漫不经心地接话,随即一笑,“也对,反正暨城还有亲人在,就是——”口气变得锋利起来,“不知道等你回去,他们还在不在。”故作怅然地叹气,果然如愿看到云叔平脸色一变,顾月扬嘴角一弯,笑道:“现在,云坊主愿意进屋一叙了吗?” 云叔平脸色僵硬,点了点头。 “她那时可是对我笑了哦。”昨日太子的那句话在顾月扬心中一直挥之不去,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异感,一桩本来十分明了的太子强抢民女案,就像披上了一层薄纱,忽然又飘忽不定起来。 顾月扬瞥了一眼绷着脸的云叔平,传言当日云坊主也在场,不过等他从乐坊冲到清河街时,云珂已经上了太子的马车。 “你别那么紧张,我又不是来让你放弃告太子哥哥的,我今天来就是想说几句话而已。”顾月扬语气轻松,眼睛不停地在屋子里转来转去,这乐坊还真是有点……朴素,一点也看不出凤章数一数二的乐坊的架势。 见云叔平仍绷着一张脸,顾月扬继续道:“其实太子哥哥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我心里也有数,他那个脑袋装得都是些风流事,别人是一看见钱就走不动了,他呢,在皇宫里的时候就爱混女人堆了,看到美人便什么都抛到脑后,一时冲动下难免会做出傻事。” 她瞅了一眼云叔平的脸,继续道:“可是作为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我是知道的,他虽然好色,却有一件事情不愿做,那就是强迫别人,特别是美人。” 云叔平听完,冷笑道:“太子不愿强迫人?真是闹笑话,你去凤章街上问一问,看看哪个人能同意你的话。”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顾月扬不急不慢,继续道:“听闻云坊主早年也是个读书人,不知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 “何话?” “化俗为雅,此骚客天性。” 虽然几乎微不可见,顾月扬还是看到云叔平的脸部肌肉抽搐了一下,只听他喃喃道:“藏暗于明,此聪明手法。”这是下一句。 见他面色有异,顾月扬心下诧异,稍稍顿了下才道:“世人皆言,以貌取人者俗,但试问历来才子佳人,青楼名魁,有风度不翩翩者乎?然纨绔爱美色谓之俗,文人爱美色谓之风流,云坊主知道为何吗?” “为何?”云叔平犹豫了一会道。 “因为文人心中有他的准则,他知道好色和风流的界限在哪里,而且他们尤其擅长为自己的做法找一套说辞,在他们笔下,俗事也成雅事,从来只听闻纨绔恶少强抢美人,却不曾听闻文人唐突美人。” “你想说太子也是文人?” “不,恰恰相反。”顾月扬舔舔嘴唇,“方才我说太子哥哥不愿强迫别人,那并不是因为他不愿唐突美人。” “他是另一种人。” “他是那种不容许自己失败的人。” 顾月扬忽然笑得一脸妖冶地凑近云叔平,看得他心里微微发毛,“也许别家纨绔只需要美人到手,便以为大功告成,太子哥哥心里却有自己的准则,美人,攻身为下,攻心方为上,你可能不知道他对付美人的手段,向来是先给糖收心的,太子哥哥的不强迫,可不是为了美人,那是为了满足他自己的占有欲,是以我实在想不通,太子哥哥今次为何会采用这般□□的手段,不过是一个区区乐坊坊主之女罢了。那云珂姑娘也真是奇怪,太子府好吃好住待她,府上姬妾也和和气气不曾烦扰,太子哥哥更不曾强迫她,就算心高气傲,可怎么连性命也不顾,就先——跳了湖?” “难道,”尾音轻转,“其中还有隐情?” “云珂姑娘真的是因为觉得名节受污才跳湖的吗?” 忽然云叔平猛地推开了顾月扬,她肩膀一个吃痛,冯达见状刚待瞪眼怒喝,却被顾月扬挥手拦下了,她扶着肩,道:“云坊主这是干什么?难道云坊主知道这隐情是什么?” 只见云叔平面色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珂儿就是被你们太子府给害死的,这一点不会有假。公主以为自己舌灿如莲,在云某看来,只不过是胡言乱语,想要为太子脱罪罢了。” “青云,送客。”语气坚定,云叔平脸上再无留意。 顾月扬盯着他半晌,随即扯开一个笑:“云坊主,告辞。” 回来的路上,冯达一路骂骂咧咧,“公主殿下屈尊降贵,那云叔平还真不知好歹! “以为自己什么东西!这韵乐坊迟早关门!” ………………… “冯管家。”正在沉思的顾月扬被打断,没好气地看他,“你知不知道你很吵。” 冯达立马闭了嘴,公主怎么就对他那么凶呢,方才云叔平那么对她也没见她发火。 思路一断,就再也接不上,顾月扬索性不再思考,忽然思起一事,忙道:“对了,冯达,方才我评价太子哥哥的话,你若是敢告诉他……”顾月扬用力瞪他,“仔细你的皮。” “小的……不敢。”冯达先是被瞪矮了半头,忽然又冒出一句,“这是为何?” 顾月扬心里暗道,她方才说他又是好色又是混女人堆的,还有为哄骗云叔平故意胡扯的“攻身为下,攻心为上”,一想到如果被阴晴不定,在喜和怒之间能够无缝切换的太子哥哥听到了…… 下场,大概会,很惨烈吧…… 顾月扬一个激灵,瞪眼:“本公主说不准就不准,哪来的为什么。”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