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繁复》 第一章 血腥弑杀宫廷乱之贵族决斗 西北莽莽的群山中,大漠苍凉,暗夜深沉,一只孤狼又准时出现在北山的荒瘠上,向天哀嚎,令人闻之心惊胆战。有经验的老猎人能从老狼的哀嚎中预测到时局的变迁,或水草丰盛,或满目疮痍,或波澜不惊,或血腥亡魂。总之,在一些部落,老狼的暗示甚至成了部族行路的指南。 代王世子拓跋寔从老狼的哀嚎中闻到一股分明的血腥。他近来的情绪很不好,这老狼给他的暗示让他心烦意乱,总无法安心就寝。这个夜晚,实在忍无可忍时,他提刀冲进马厩,准备打马上北山去驱杀这条可恶的家伙。 就在他驻足观望时,突然,远处的帐篷闪出一道光亮,两个人闪身出来,显然是撒尿。从熟悉的身影中,拓跋寔认出了一个是副帅拓跋云,一个是大将军公孙离。拓跋寔夜鹰一样的眼睛甚至还看见辅相长孙斤正在低头饮食马奶。他们这么暗夜沉沉还在副帅拓跋云的帐篷里商量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拓跋寔此时无心再去理会老狼的哀嚎,蹑手蹑脚地往王爷的帐篷摸去。 副帅拓跋云是父亲什翼犍的亲弟弟,他深更半夜和辅相长孙斤、大将军公孙离密谈,如此见不得人,一定不会有好事情。拓跋寔悄悄前行,还未接近拓跋云所在的帐篷,就被卫兵打翻在地。 原来,那时的代国的还没有建立宫殿,王公大臣们住在各自的帐篷里,依据约定俗成的分界,各有几公里的领地,王爷的领地里每晚都在四处设有潜伏哨,两个卫兵熟练地将来犯者打翻在地。正要捆绑来人,听见熟悉的声音,一看是世子,这才不好意思地躬身施礼:“世子半夜三更的来这里干什么?” 拓跋寔实在无法隐瞒自己的意图,只得实言相告:“我分明看见辅相长孙斤和大将军公孙离还在王爷帐篷里,也想去听听他们商量些什么。”卫兵说:“这就是我们小兵们所不应该知道的事了。他们商量事情不要任何人打扰,世子爷还是请回吧。” 害怕惊动帐篷里的密谋,拓跋寔就这样被悄悄驱逐出境。他一晚上没合眼,不只为老狼,更为叔父拔跋云的深夜密谋。 是的,和世子拓跋寔的预感一样,在副帅拓跋云的帐篷里,确实正策划着一场弑杀什翼犍的密谋。代国面临着建国以来精心策划的一场军事政变,时间就定在明天。 明天,这是萨巫看定的黑煞日,这是确定的摘取代王什翼犍脑袋的日子。萨巫(萨满教前身传教人)是牧区的巫医,具有通天神灵,上天与神对话,在地为人看病,为马疗伤的宗教职业者,在牧区具有极高的人气,他看定的日子是无可更改的。 可是,就在面临政变的前夕,辅相长孙斤和大将军公孙离这两个主要的操刀手都打起了退堂鼓,这不能不让副帅拓跋云为之焦虑,特意在最后的时刻召见二人,确定两个杀手的意志和决心。 辅相长孙斤是个“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人物,照样不紧不慢地饮用着由蜂蜜和葡萄干调制的马奶,面对着拓跋云灼人的目光,照样是不紧不慢地说:“什翼犍治理代国这么多年,给老百姓带来了实惠,你又何必非得要取而代之呢?” 确实,什翼犍的成绩有目共睹,凭拓跋云的智商情商,要把代国治理得比之更强,人人心里都会打上问号。拓跋云用善解人意的目光望着辅相,脑袋里充满阴险。原来长孙斤要临阵脱逃,顾虑的是什翼犍的一个虚名,得扼杀这种危险的情绪,抓住他的软肋,让他心甘情愿地坐上弑杀君王的战车。 拓跋云殷勤地为辅相长孙斤斟上马奶,调进葡萄干,调和蜂蜜,这一切都是下人干的活,这不能不让长孙斤感动。拓跋云很会掌握调制马奶各种辅料的比例,他调制的马奶最为可口,长孙斤饮后十分惬意。 拓跋云就在长孙斤十分惬意的时候,突然发力,说:“如果不弑杀什翼犍,那一朵美丽的鲜花就只有让她永远地插在牛粪上了,以至枯萎。大将军,你说是不是,哈哈哈哈。” 大将军公孙离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也附和副帅,频频点头:“草原上谁不知道那朵鲜花是长孙家的媳妇,被别人占有,土拨鼠能够忍受,雄鹰是不会不为之搏击的。”哈哈哈哈,副帅、将军二人都放肆地大笑起来。 笑声像刀子一样刺得辅相心里难受。“鲜花牛粪”的传奇是长孙斤这辈子永远的痛,他宁愿被别人视为瞎眼的雄鹰,也不愿被别人视为精明的土拨鼠。这故事岂止是他的软肋,分明是他永远的痛。 拓跋云所说的“鲜花牛粪”本来和所有争风吃醋的故事一样毫无新意,但因为故事的三个主角的特殊身份,以及他们之间的轰轰烈烈,使这个传奇至今令人津津乐道。 “鲜花”是中部草原的美女贺兰芳,她是中部大人(酋长)贺兰讷的妹妹,不仅有财富权势,有身材美貌,更有无与伦比的靓丽歌喉,一曲《敕勒川》让所有草原牧民为之倾倒,被称为草原上的百灵鸟。如果她去参加全国青年歌手大奖赛,一定会获得民族歌手金奖。 另外两位主角的身份同样扯人眼球。除了这位读者认识的长孙斤,他是东部大人,武艺超群,一枚神箭百发百中,被称之为草原上的养由基。另一位主角就是代王什翼犍的儿子,原西部大人拓跋寔。此人武功不行,读书不得了,被称为草原上的“学霸”。这三个人物之间的三角恋要想不产生轰动效应都不行。 本来在贺兰芳嫁娶的时代,草原上还实行的是“抢婚”制度,先下手为强,谁抢到的女人就是谁的老婆。可是,因三个人的特殊身份,历史在这里也拐了个弯,同意特事特办。“抢婚”是野蛮行为,谁敢在贺兰酋长门前耍野蛮。由此,三个家庭商量之后,决定也象中原汉人那样,上门求婚,媒妁之言,父母首肯。 本来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命题,然而出现在贺兰家族,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就成了一个伪命题——中部大人贺兰酋长不喜欢长孙斤,贺兰夫人讨厌拓跋寔;夫妻二人的不平衡,女儿婚姻这条为之平衡的钢丝随时会发生倾斜。 果然,东部大人长孙斤“兵行诡道”,捷足先登,趁中部大人贺兰酋长外出狩猎的那一天,携带礼物和媒婆上门求婚来了。贺兰夫人不知好歹,她本来就喜欢东部大人的武功高强,在冷兵器时代,以武器为扬声筒的扩张,谁都会点头同意,夫人欣然同意长孙斤为女婿。 在长孙斤暗暗得意的时候,第二天,西部大人拓跋寔也同样携带礼物和媒婆跨进了贺兰酋长的帐篷。贺兰酋长欣赏拓跋寔的文才和成熟,女儿过门之后百事无忧,自然满口答应了拓跋寔的求婚。并且要准女婿一个月之后尽管来迎走新娘。 送走了拓跋寔,贺兰酋长才晓得堂堂酋长大人家中演了一出“一女二嫁”的丑剧。贺兰夫人恨自己一时鬼迷心窍,没有和丈夫商量,被长孙斤和媒婆的花言巧语所迷惑,一时草率地毁了女儿的前程。羞愧之下就在帐篷的横杆上自缢身亡。也是祸不单行,贺兰酋长二人伉俪情深,酋长抱着夫人冰凉的尸体,一声豪嚎,突然脑溢血发作,一个字都没留下,也就跟随夫人而去。喜事变成丧事,贺兰讷尽管接替父亲成为新任酋长,他面临更大的难题还在后头。 一个月之后,办丧事的帐篷迎来了两泼迎亲的客人——拓跋寔和长孙斤。这两泼人本来就旗鼓相当,此时更是互不相让,都是志在必得。长孙斤首先摆出自己的理由说:“我最先上门求婚,得到了夫人的首肯,理应由我接走新娘。” 拓跋寔一笑,对这个早年的朋友说:“我向贺兰大人求婚,得到了酋长老伯的允许,我们既然以中原的风俗遵循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父母父母,父为大,母为辅,父亲说了算,理应由我迎娶新娘。” 长孙斤摇摇头说:“以时间先后顺序,也应该是我先期举办婚礼。”拓跋寔又是一笑,说:“长孙兄既然说贺兰伯母同意了你们的婚事,可曾按中原汉人的风俗,交换了八字庚帖?” 长孙斤搔了搔脑袋,当时一时高兴,真还没想到这汉人的风俗,为难地说:“这倒没有。” “好道,”拓跋寔有了反击的目标:“既然没有交换八字庚帖,人死无对证,谁又能证明长孙兄首先上门求婚呢?” 长孙斤一听这话就傻眼了。旁边的萨巫在酋长大人的耳边悄悄耳语几句,长孙斤指着拓跋寔问:“那么,既然拓跋大人说得到贺兰大人许婚,你们可曾交换八字庚帖?” 拓跋寔双手一摊:“正准备交换庚帖,送来庚帖的时候,贺兰大人已经谢世了。”长孙斤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抓紧时间反击,也一拍掌说:“好道,谁又能证明贺兰芳的父亲同意了你的求婚呢,我怀疑你是信口胡言。” 这一来,两泼人互不相让,吵成一团,只得由新任酋长贺兰讷来做出决定了。面对争得面红耳赤的两泼人,贺兰讷更加作难。两人都是贺兰讷的发小,三人被称为“铁三角”,究竟谁成为自己的妹夫,在两泼迎亲的队伍面前,贺兰讷无奈,只得表示自己“不持立场”,由妹妹贺兰芳自行决定。 听了贺兰讷的表态,长孙斤的萨巫建议说:“两位酋长大人都不要再吵了,我看不如这样,双方决斗,胜者收获新娘。”决斗,这确实是草原英雄解决难题的最佳办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血腥弑杀宫廷乱之七星宝刀 萨巫的话貌似公允,其实很不公正,谁不知道长孙斤的强项是武功,拓跋寔的功夫是诗书,两人不用决斗,长孙斤绝对胜出,这貌似的公平掩盖着其实的不公平,这是明显的偏袒长孙斤。拓跋寔自然明白其中的猫腻,笑着说:“和我比武,猪都会赢得笑起来。要是举办全国诗词大赛,我绝对捧得桂冠。” 长孙斤没有幽默感,以为对方把他比之为猪,就挑衅地说:“这么说来你是怕啰?”拓跋寔说:“我不怕挑战,也敢于应战,但决斗的胜负只能是参考分,最后的决定权仍在贺兰芳手中,毕竟这是她的终身大事,为了她的幸福,我们都应尊重她的选择。” 这个提议不错,尽都赞同。就这样,在众人的期待中,两个年轻的贵族公子决定在众目睽睽之下决斗。这草原贵族间的决斗大约是历史上最早记录的决斗了,比之雨果或莱蒙托夫笔下的毕巧林等人的决斗要早一千年。 决斗是残酷的,决斗的主角贺兰芳既然遵守游戏规则,也得完成参与游戏的任务。此时,她被裁判带到一百步远的地方,成为决斗双方的标的,站在高台上,头顶马奶壶,面带微笑地面对决斗者的箭弩,大约这是“视女人如粪土”的遗存吧。被争夺的女人随时都有可能死于心爱之人的箭弩。 这轰动的场面,整个草原部落不下千人观看了这场充满血腥的杀戮。长孙斤信心满满地站在百步开外,贺兰芳头顶上巴掌大的马奶壶,远远望去,如一粒碗豆,长孙斤如比赛场上的英雄,举起弓、扬起箭,绕场一周,让观众检查是否作弊,完成考试前的作业,他站在射手的位置,口中一声唿哨,倏然发箭,女事主头上的马奶壶应声飞落一丈多远的地方。一阵静默这后,是一阵惊诧而高昂的欢呼声。 该拓跋寔来显示自己的尊严了。他心情忐忑地来到射手席,此时女事主头上的马奶壶小得简直像一粒绿豆。拓跋寔不相信地眨了眨眼睛,再一次瞄准,往日的自信,都从人群的呼吸声飞了出去。这一箭一旦射出,也许鲜花似的百灵鸟就要成为猎鹰口中的死鸽子。 拓跋寔再次拉弓瞄准,却遏制不住自己的心惊肉跳。他毫无胜利的把握,不得不丢掉弓箭,沮丧地向期待的观众说:“我认输,我不能拿贺兰妹妹的生命来开玩笑。” 一个大男人,在千百个观众面前坦然承认自己的失败,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贺兰讷握住好朋友的手,觉得拓跋寔在他情有独钟的美女面前,他的举动既可以理解又匪夷所思,贺兰酋长为好朋友深深叹息。 面对竞争者宣布自己的失败,长孙斤欢笑着举起弓箭,对观众们说:“拓跋寔自动弃权,贺兰芳是我的女人啦。”在呐喊声中往贺兰芳站的高台奔去。众人也呼地一声尾随围了过去。 贺兰芳摘下头上的马奶壶捧在手中,对笑着飞奔过来的长孙斤说:“别忙,我此时还不是你的女人,按照游戏规则,我有最后一票的决定权。”众人都被贺兰芳的冷静和大度惊呆了。一时静默,众人都等着看她还有什么惊人之举。 贺兰讷点头对妹妹说:“是的,这是关系你终身幸福的选择,父亲也是尊重你的选择的。”贺兰芳挺了挺丰满的胸脯,坚决地对众人说:“我愿意嫁给拓跋寔,这也是我父亲生前的愿望。”这句话让众人大跌眼镜。贺兰芳是草原上的百灵鸟,长孙斤可是草原上的雄鹰,刚才的决斗获胜者,多少姑娘心目中的英雄,由此收获了多少姑娘的芳心啊。 贺兰芳说:“不错,长孙斤是草原的英雄,也收获了不少姑娘的芳心,但他是个只知道杀戮的猛士,没有一丝怜悯和同情。作为战争机器或稳定一方平安的首领,他可以成为一个称职的将军。可是,要统领上层建筑,成为治理国家的机器,温良恭俭让的高尚品德、人格魅力,只有拓跋寔具有这样优良的基因和道德修养。刚才,他因为害怕伤害我的生命,宁愿放弃争夺爱情的唯一机会,这种大度和善良,正是韩信承受胯下之辱而成大事业者所必备的宽容和隐忍的良好素质,所以我选择拓跋寔。”说完,贺兰芳走到拓跋寔身边,把马奶壶递给世子,跨上了拓跋寔的战马。 就在众人正要欢呼的时候,长孙斤在人群中一挥手,狂暴地吼叫起来:“你是什么草原上的百灵,分明是个不折不扣的势利小人。你不就是瞧起了拓跋家的地位和财富吗,还有今后那顶王后的桂冠。” 贺兰芳骑在马背上,向围观的群众庄严地宣告说:“我是贺兰酋长的女儿,我从来不欣赏一条喧嚣的小河,而是倾情于深沉的大海。”发表了人生宣言,贺兰芳招手示意拓跋寔驮她回家,拓跋寔跳上马背,驮着新娘,在众人的欢呼和祝福声中,领着自己的马队,离开了决斗现场,留下面面相觑的长孙斤和贺兰讷。 贺兰芳的话和围观群众的欢呼声至今言犹在耳,成为长孙斤一生永远无法抹去的痛,更主要是那无情的羞辱,让他好久好久都抬不起头。 这次,按照政变成功后的利益分配,拓跋云将出任代王,而后以“皇帝赐婚”的诏命,将罪妇贺兰芳赐与长孙斤,决斗的胜利者这才算是真正的走到了决斗的终点,“鲜花牛粪”的故事将以“美女英雄”的续集出现在众人面前。 有了这样的承诺,长孙斤同意一切按原计划行动。因为武功高强,他的任务是弑杀什翼犍,公孙离负责消灭世子拓跋寔。 安抚好了辅相,大将军又不满意了。这次军事政变,公孙离的武装部队是顶梁柱,而且他要承担刺杀拓跋寔的任务,所得到的好处就是一把七星宝刀。公孙离认为政变太担风险,和七星宝刀的收获不成正比。所以有了打退堂鼓的想法。 其实,七星宝刀不止是一把名贵的宝刀,更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早年,什翼犍的先祖拓跋沙漠(后人称其为沙漠汗)在洛阳为人质,魏武帝曹操很喜欢这个青年鲜卑酋长。年轻的拓跋沙漠和曹丕、曹植也是很好的朋友,由曹植亲自设计图案,剑柄上镶嵌着七颗珍贵的宝石,成为北斗七星的排列。北斗星即紫微星,在星座中是人君的星位。宝刀图案设计成,拓跋沙漠又恳请魏武帝曹操题字,曹操亲自书写了“七星宝刀”四个魏字,交由洛阳兵工厂最著名的工匠打造。宝刀打成,历史已发生了惊人的变化,曹操逝世,拓跋沙漠也已经回到了朔方,自然一直没有得到曹操御赐宝刀。 晋承魏制,拓跋沙漠的后人拓跋猗庐跟随结拜兄长、东晋大将军刘琨征战“汉王”刘渊、羯胡石勒(见拙著《宗祧弥祸》)。因战功卓著,晋惠帝司马衷从国库里取出这柄七星宝刀,与代王的印绶一道,赐与拓跋猗庐代王的封号,这就是代王建国的由来。这柄宝刀也就成为皇权的辅助物,后来这柄宝刀为权臣高欢杀大将军念贤而所得。一句话,七星宝刀就是代国王储的象征。 公孙离嘲笑了一番长孙斤之后,叹息一声说:“你们行动吧,你们都是既得利益者,我虽然弄不到一点好处,也不会坏你们的事,我同样是不持立场的。我要去撒尿了。” 副帅拓跋云见状急了,才安抚好辅相,此时又要诓大将军,我倒真成了施舍奶水诓孩子的婆婆娘了,而在此关键时刻,他又不能不忍一时之气,权且当一次高级保姆吧。 拓跋云也就起身对独自饮用马奶的长孙斤说:“辅相慢用,我也去撒尿。”两人先后走出帐篷,撒尿不假,商量对策更是真。两个男子汉在月夜中比赛射击力度,在沙沙的撒尿声中,拓跋云悄悄说:“其实这次政变,要说最大的赢家应该是你大将军才对。” 公孙离抖了抖胯下,不解地问:“此话怎讲?”拓跋云放低了声音说:“弑杀了什翼犍,长孙斤不过就是得到了一个半老徐娘,我名义上成为了代王,你是掌握兵权的副帅,但以我这风吹即倒的身体,在君位上能坐几年还是个未知数,到头来这代国的江山还不是你公孙离的。我们这时其实都是在为你努力。” 这话终于挑明了,公孙离再无话可说。谁都知道拓跋云无后,他唯一的儿子拓跋陆一年前在与柔然的战斗中殒命。就算他此时登上代王的宝座,临死的时候还不得乖乖的交出皇帝的玺绶。 有了拓跋云的承诺,公孙离收拾好裤衩,拍着胸脯说:“干!我听副帅的指挥。”在茫茫夜色中,公孙离看不见拓跋云阴险的笑容,如果政变成功,首先和什翼犍一起殉葬的就是这个狂妄自大的公孙离。他手中的兵权也将交给副帅的儿子拓跋陆。 原来,副帅拓跋云的儿子确实在一年前战死,没想到后来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躲藏在贺兰讷部落的善无山中,在一牧妇家中养伤,直到柔然部队撤走。前几天才传来书信,伤愈即将返回代都。拓跋云闻讯欣喜若狂,这才坚定了他弑君谋位的政变阴谋。 拓跋云拍着公孙离的肩膀,两人重新进入帐篷,再次议定了弑杀什翼犍的所有细节,等待着送代王什翼犍踏上黄泉老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血腥弑杀宫廷乱之逆臣弑君 这天在代国的历史上注定了这段黑色幽默。也因为代王的大度或者说大而化之而付出了血的代价。 和儿子拓跋寔的感觉一样,代国君王跖拔什翼犍一早起来就觉得周身不舒服,腰酸背痛,也许是因为天气阴霾,或许是因为心情不舒的缘故,喝了口婢女送来的鹿茸银耳羹,本来以为这样能够安神静气的,其后反倒觉得心神不宁,心头更加堵得慌了。这是他的第六感官给以的预警,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这时,世子跖拔寔进来叩请父亲临朝,看见父亲神色欠佳,就小心翼翼地说:“父王身体欠佳,今日早朝是不是请各位王公大臣们都回各自的防区去,谨守家园,早朝一事,今天就免了吧。” 什翼犍一见儿子到来,心中顿时高兴了,说:“昨晚我做了个梦,梦见珪儿登临圣位,接受群臣的朝拜,此等吉兆,实乃天爷预示,我大代国之希望正寄托在此儿身上。”什翼寔恭身说:“垂父王牵挂,小子珪儿已然一岁多了,确实十分惹人喜爱。”什翼犍放心地一笑说:“好好照看珪儿,代国中兴就靠此子了。” 什翼寔关心父亲的健康,更关心老爸的安全,就转移话题,又一次说:“父王今天身体欠佳,早朝是否就免了?”什翼犍一听儿子的话,觉得十分奇怪:“伤风凉寒乃人生常事,怎么能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坏了我朝的规矩呢?” 什翼寔轻声说:“儿臣的线人今天禀报说:最近几天,辅相长孙斤和心腹大将公孙离等人交往频繁,就在昨晚,还曾秘谈到深夜。他们几个人离开时气势汹汹的,满脸杀气。恐怕今天会有不利于父王的举动,儿臣放心不下,父亲不能不防呀。” 什翼犍挥手打断儿子的话:“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父王历来告诫你不要使用卧底、间谍一类的手段来对付大臣,你就是不听。代国刚刚建立,需要的是精诚团结,这一类的小人手段是会让大臣们寒心的。今天,又怎么能因为一点捕风捉影的小事,就免掉早朝呢,叫大臣们各就各位,本王即刻临朝。” 什翼犍自信心满满,他是个以性情宽厚著称的人,从不与人为敌,以己度人,更不相信会有人无端害他。以副帅拓跋云为首发动军事政变,这怎么可能,谁不知道他的儿子拓跋陆一年前战死沙场,孤身一人的拓跋云怎么会发动政变。 什翼犍为的是团结一切人。那年,郎中令许谦家贫,曾经偷盗绢丝二匹,被什翼犍知道了,怕被追盗者搜出脏物,就悄悄将赃物藏匿了起来,这才使得许谦免于在众人面前丢丑。事后,他对左长史燕凤说:“我这一来有点害怕见许谦的面了。” 燕凤大为不解,说:“大王,应该是许谦怕见您才是,怎么会是您怕见他呢?”什翼犍叮嘱说:“你千万莫说我把绢丝藏匿起来了,若让许谦知道了这事,他是好面子的人,会因惭愧而自杀的,若是,人家会说我因这点财物而杀害了天下名士。” 有一次在征讨高车部落的战斗中,什翼犍被敌寇箭矢射中眼睛,歼灭敌寇后,捕获了那名射箭者,群臣们对这名俘虏十分憎恨,纷纷抽出刀来,要一刀一刀割他的肉,凌迟处死。什翼犍制止众将的激动,说:“他也是各为其主,才与我们格斗的,有什么罪呢?”战后,命令群臣放掉了射杀者及那些俘虏。 闲话少说。此时,已经是早朝的时候了,什翼犍见儿子仍不理解的样子,就轻声说:“我儿不必多虑,那长孙斤跟随我多年,是父王一手提拔起来的,今日已居于辅相的高位,难道他会有二心。再说,君臣离心,对代国是极其不利的。你的这些怀疑,千万不要向别人暴露。” 拓跋寔临走时仍不放心,轻声说:“儿臣不是多虑。杀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况且,儿臣听说,副帅的儿子拓跋陆并没有战死沙场,而是在善无山中养伤,即将回国。今日临朝,务请父王佩戴短剑,以防万一。” 世子的话引起了什翼犍的警觉,他冷静地想了想,笑着摇摇头说:“大臣们都知道本王上朝从来是不佩戴那柄七星宝刀的,今天这么一变,还以为本王是动了诛杀大臣之心。”父亲又一次谆谆告诫:“我朝刚刚立国不久,正应该君臣一心,同仇敌忾,共创宏图。如果弄得上下猜疑,岂不有违本王的初衷。” 拓跋寔看见父亲放下短剑,正要穿衣,急忙说:“父王若不戴刀,那就必须内穿短软铠甲,防范于未然呀。”拓跋寔说完,对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会意,当即拿来犀牛皮制作的软铠甲给什翼犍穿上,一切准备就绪,当儿子的这才出庭,告诫大臣们各就各位,代王临朝。 代王拓跋什翼犍于公元338年在云中(今内蒙古托克托东北永圣城)建立代国。建国三十年来,忙于南征北战,先是四处征战,兼并了邻近的部落,而后击高车部族,破没歌宗族,节节胜利。 此时,友邦刘卫辰看见什翼犍英武了得,就背叛了与之结成的统一战线,投靠前秦政权,四处骚扰代国部落。太和二年十月(公元367年),什翼犍忍无可忍,率领部队反击。刘卫辰的部队打不过什翼犍的铁拳,逃过黄河,烧毁渡船,望着对岸可怜巴巴的代国部队,这才放心大胆地驻地扎营休整。 十月的黄河,结冰未冻,人马难度,什翼犍命令士兵砍伐树枝杂草,阻断上游水流。水流一旦减缓,冰冻就加速。不久,下游静水结冰,但还不坚固。什翼犍又命令士兵砍伐岸边芦苇,铺盖冰上,冰苇凝结,一如草毯,代兵践踏着草毯,渡过黄河。 代国的士兵们冲锋向前,突然出现在刘卫辰的大营。刘氏猝不及防,只得带领部族的宗室子弟往西逃走,剩下十之六七的步卒,尽皆成了俘虏。这一战,什翼犍扩大了自己的武装力量。也充分显示了他杰出的军事指挥天才。 有这样的威名,就必然有充分的自信。此时,什翼犍根本没把儿子的告诫放在心上,不相信亲弟弟会对自己动刀子,也更没有把长孙斤放在眼里。殊不知,不论怎样强大的人,总有阴影跟随在身后。当天,什翼犍就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了代价。 本来,什翼寔的担忧不无道理。那时,忙于征战的代国,宫廷的规模还并不像中原王朝那样——汉族君臣之间的座位距离遥远,上下还隔着一个宽大的台基。鲜卑族此时的宫廷仍设在帐篷中,只不过是一顶豪华的大帐篷。君臣之间,环庐而坐,相距也就不过数尺。而且,各大臣都是带刀进宫殿的。所以,君王临朝,如果臣下有异心的话,那是十分危险的事。 朝会上,拓跋寔警惕地注视着辅相长孙斤的一举一动。什翼犍尊严地坐在王位上,清了清嗓子,望着左右的王公大臣,说:“我们虽然已经建立了代国,但南有晋朝,西有秦国,我国实乃襁褓之婴,经受不住一点摔打。为自立自强,我们需和燕国慕容暐结为姻亲,联合成统一战线,一致对敌。为此,我想将公主送往邺城,嫁给慕容世子,你们看这事该怎么办?” “大王,自秦汉以来,联姻之事已是汉人的惯列。我们草原上仍然实行的是抢婚制度。”这句话就是行动暗号,辅相长孙斤站起身说话,借躬身之机,随手做了个示意动作,而后拔出弯刀,寒光闪闪中,猛扑向王座。 坐在长孙斤对面的拓跋寔见势不好,飞赴过去,用身体死死挡住了闪闪的寒光,嘴里呼喊:“父王,快跑!”这一切发生在顷刻之间,拓跋寔一跃而起,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和长孙斤一起跌倒在地,被其同谋者无情砍杀。代国世子拓跋寔倒在血泊之中,昏厥过去,双手还死死抱着长孙斤的手腕,让父亲尽快脱离危险。 此时,坐在末座的大将军公孙离也已拔出弯刀,口中叫喊着:“杀掉拓跋家族,我们要为拓跋猗庐报仇,代国的江山应该归于长孙家族。”在喊声中气势汹汹地冲杀过来。 什翼犍见势不好,口中高喊:“虎贲卫士快来捕杀逆党。”族弟、大将军拓跋牤拔刀奋战,挡住公孙离的弯刀,却被逆党乱兵砍死。孤立无援的什翼犍不得不举起坐椅,抵挡飞舞过来的弯刀。伫立大帐外的虎贲卫士听见代王呼喊,冲杀进来,大帐里一时刀光剑影,血流成河,什翼犍趁着慌乱之机,撕裂王座后的围帐,滚出帐篷外。 这是代国自建国以来的第一次内乱,发生在公元372年。其后,代王什翼犍指挥兵众,对长孙斤谋逆余党展开了大面积的围捕,连带其子孙,统统被杀,只有大将军公孙离还在襁褓中的婴儿被保母隐藏,逃到朔州,躲过一劫。此子长大后弑杀了当时的君王,为父亲报了仇。 这场内耗,消耗了代国刚刚立国不久,本就十分脆弱的军事力量,把自己变成了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而举起屠刀宰割这只羔羊的是胸怀野心的前秦皇帝苻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上下求索民族兴 公孙离所说的“为拓跋猗庐报仇”的话,自然是为自己谋反打的幌子。拓跋家族其实就是先前的“秃发”。西晋时被马隆剿灭的秃发树机能(见拙著《宗祧弥祸》)即是其先祖。 鲜卑人的祖先是远古的轩辕氏,黄帝的二儿子昌意将自己的小儿子封为北方的首领,其封地内有座大山,名叫大鲜卑山,从此,北方首领的这一支家族便以鲜卑为号在此居住繁衍。由此可见,鲜卑族的祖先本是汉人,因远离中原文化,与当地土著结合,没有文字,使用自己的语言,结绳纪事。 黄帝的孙子靠的是“土德”为图腾崇拜,鲜卑人称自己为“土德的后代”。他们习惯称“土”为拓,称“后”为跋,于是便以拓跋为姓氏。为了不忘先祖,他们中的一支以昌意的昌为姓,演化为昌、汤、苌、唐、王、张,等等;另一支以昌意的意为姓,演化为易、衣、翼、伊、乂诸姓。 拓跋部落居住的环境十分险恶,经过长达两千年的迁徙,始终没有找到一块适宜居住的地方。到了秦末汉初,他们的祖先发现了一种形态似马,声音如牛的神兽(也许是其后在中国境内濒于灭绝的四不像——麋鹿),这家伙的尾巴是很珍贵的东西,古人用它制作“麈尾”,也就是拂尘,是古人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神兽善于寻找水草,于是,拓跋部落在神兽的引领下,走出了阴冷腐臭的沼泽,穿越大漠荒野、深山大峡谷,终于找到了一块适合居住的地方,就在这里定居下来。 还有一种说法——拓跋部落是汉朝名将李陵的后人。汉将李陵被匈奴俘虏后,匈奴王将女儿拓跋姬嫁给李陵,李家这一支就在漠北定居繁衍,耀武扬威,渐渐成为一支不可忽视的武装力量。 在漠北草原,李家的后人耻于自己是俘虏的后代,而跟随母亲的姓氏(保留着母系氏族的传统),统称自己为拓跋部落。经过几百年的繁衍,这个民族被外族人们称为“鲜卑”或者“乌桓”。其实,他们的身上自古就流淌着汉族人的血液。 公元258年,拓跋部落的首领神元皇帝拓跋力徵征服各部落,在盛乐(今内蒙古和林格尔)举行了盛大的祭天大会(类似于其后的那达慕),宣布自己为统一部落的唯一领袖(作者声明:经研究诸多历史典籍,皆注明神元皇帝为‘拓跋力微’,想来是因为‘微’‘徵’形似而造成的笔误。所以,校雠学中有句名言“书三校,鱼鲁亥虎”,此之故也。为此,作者大胆地予以更正,请史评方家指教)。 为参加这次祭天大会,各部落大人(酋长)都来到盛乐,只有白部一个酋长没来,这个慕容酋长后来便被力徵诛杀。自此,拓跋部落和慕容部落就产生了很深的仇隙。 力徵祭天后成为大酋长,而且,酋长的产生实行世袭制。氏族社会就此走完了它面前的历史道路。自此具备了国家的雏形,但还不是完全独立的宗主国。统一后的拓跋部落是离心力很强的松散组织,应该称之为拓跋联合酋长国,神元皇帝更不应该称为皇帝,至高可以称为力徵神元大酋长。 这时的拓跋部落还没有法律和监狱,也还没有统治和奴役,拓跋部落还在国家政权的门口徘徊,他们还顽固地保持着游牧民族的风俗习惯。他们依附于曹魏政权,和魏国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使他们在建立国家的道路上得以顺利成长。 拓跋力徵对魏武帝曹操建立魏国的一系列政治主张,诸如军屯制、计口受田制、建立郡县制很感兴趣,决心效仿。所以,其后他的子孙也将自己建立的国家称为“魏国”。历史学家为了与他的老师曹魏政权区分,称其为“北魏”。 在公元261年,力徵的长子沙漠汗被派到曹魏政权的都城洛阳去充当“质子”(人质),数年来,由曹魏政权颁赠给拓跋部落的金、帛、缯、绢等物品,每年数以万计。这时的拓跋部落和曹魏政权“聘问交市,往来不绝”,跨国贸易,十分频繁,双方的老百姓都在边贸中获得了好处。政治和经济上的和睦相处,拓跋部落自诩为曹魏政权的附庸“国”,可见,这个王朝自建国伊始,即带有曹魏政权很深的胎记。 西晋代魏后,沙漠汗请求回国,得到允许,此时,晋武帝正准备对江南孙吴政权动武,为安定后方,送给沙漠汗很多礼物,让他带回漠北。公元277年,沙漠汗返乡,力徵派各部落酋长到阴馆(今山西代县西北)去迎接。 沙漠汗在洛阳效法纨绔子弟韩嫣的风流倜傥,以金弹子打鸟(见拙作《宗祧弥祸》)。他一个人质,哪里会有那么多的金弹子供其玩耍,但他却学会了飞弹射猎的绝技。于是向众酋长炫耀他的秘密武器,引弓发弹,飞鸟应声坠落,迎接他的酋长个个目瞪口呆,不晓得他使用了晋人的何种奇技幻术。 拓跋力徵对儿子的文明进化十分高兴,而各部落的酋长们对此却十分担忧,他们不愿意舍弃茹毛饮血、逐水草而居的原始部落草原文化,深怕沙漠汗回乡,继承王位后,他的改革会触动各自的既得利益,就派兵潜伏在阴山,半路上杀害了全面汉化后回国来的沙漠汗。 沙漠汗的被害,并未阻止从野蛮向文明进化的脚步,活了一百零四岁的拓跋力徵,晚年将酋长的权力交给沙漠汗的弟弟拓跋禄官。禄官统领拓跋部落,分国人为东、中、西三部,禄官自居东部,沙漠汗的两个儿子拓跋猗堰和拓跋猗庐分居中、西两部。其中的小儿子拓跋猗庐于公元310年被晋朝封为代公,为其后建立代国吹响了前奏曲。 公元305年,在傻瓜皇帝晋惠帝赐给匈奴王刘渊为五部大单于之后,晋惠帝又赠给魏桓帝拓跋猗堰以单于称号,持金印紫色绶带,从而确认了拓跋酋长的准附庸国地位。后来,禄官和猗堰先后病逝,猗卢总摄三部,拥有善于骑射的武士四十万众。 公元315年,西晋末代皇帝晋愍帝为了保持摇摇欲坠的西晋政权,大肆封官许愿,向各部落酋长示好,希望借他们的力量去打击新兴的刘渊“汉国”。晋愍帝封穆帝拓跋猗庐为代王,确认了酋长国代国的实际存在。 穆帝拓跋猗庐被封为代王后,并不因为是王就“皇帝爱长子”,还是沿续了老百姓的习惯“百姓爱幺儿”。他特别喜欢小儿子拓跋比延,准备让他继承自己的王位。这其中有着深层的原因——大儿子延续了拓跋民族的野蛮和无知,小儿子却向往中原的礼仪和文明。 于是,拓跋猗庐把大儿子拓跋六修支派得远远的,让他去戍边守土。拓跋六修在边疆获得一匹骏马,一天可以跑五百里。六修骑着这匹战马,在支援刘琨的战斗中屡立战功。为此贪得无厌地向刘琨索要玉石,得罪了父亲的结拜兄弟。拓跋猗卢一气之下,要儿子把骏马“的卢”交给自己用,以便征战杀伐,统一部族。 六修听说父亲需要,二话没说,便将骏马“的卢”交给了穆帝,穆帝为了培养小儿子的文治武功,不几天就把刚到手的骏马“的卢”交给了小儿子拓跋比延。一天,拓跋六修进城来朝拜父亲,见弟弟比延正骑着自己捕获的骏马“的卢”,心里十分气愤,又听说父亲叫自己向弟弟下拜,当即拂袖而去。 还有一次,穆帝让小儿子坐上自己的王车,带领卫队去各部落巡游视察。弟弟巡游到哥哥的防区,事先却并未告诉哥哥。兄长六修见父王的车仗老远驶来,还以为是父王出巡,老远的就跪拜路旁等候父亲的到来,及至听见弟弟比延在车上傲慢地说:“不用跪拜了,起来吧。” 六修听见车上传来弟弟的声音,一时恼羞成怒,恨不得一刀砍下弟弟的脑袋,毕竟是自己的亲兄弟,他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已的冲动,跳上马背,率队回到自己的驻地,再不领会等候接待的弟弟,从此,再也不愿去云中朝晋父王。 拓跋猗庐听了小儿子的哭诉,传书让儿子来王城,决心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具有叛逆精神的家伙。拓跋六修怕来云中被暗害,置若罔闻,一连三次,也没在云中出现。 拓跋六修的举动让父王勃然大怒,大儿子领兵戍边,大有拥兵自重之势,老爸一怒之下,带领部队,发兵攻击大儿子的防区。 拓跋六修是蛇蝎心肠,决心对父亲假以颜色。他害怕部下们面对着父老乡亲,一时手软,不敢杀伐,就鼓动说:“代王这次出兵讨伐,是要把我们斩草除根,你们若认为他们还是父老兄弟,不忍心动手,到时候你们的妻子儿女都将成为他们的刀下鬼!”经过这一番战前动员,六修的预防针还真起作用,战士们同仇敌忾,尽都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哪里还会顾及父子亲情。 代王没想到大儿子早有准备,已经排兵布阵,自己喂养的是一只对老爸以牙还牙的冷血动物。其实,拓跋猗庐这次“出兵”,并非真的和大儿子过不去,只是想恐吓儿子,借此教训教训这逆子,使他加大对文明进化的脚步,顺便视察自己的防区,也借此游山玩水,放松自己过于紧张的心情。所以,他的部队毫无防备,大摇大摆地走向六修的防区。这些跟随大王出征的家伙,目中无人地往前走着,没想到在半路上中了埋伏,两千人的队伍被儿子的部队杀得片甲不留。 拓跋猗庐没有想到自己会输得这么惨,只身潜逃,半路上脱掉王袍,换上了老百姓的服装,往路边的帐篷跑去,请求户主将自己隐藏起来。户主是农妇,她将穆帝藏在马厩里马槽下,用牧草掩盖。 六修追赶老爸,半路上不见了父亲的踪影,知道是被农妇隐藏了起来,就向农妇许愿,说:“你见到穿这件王袍的家伙了吗,只要供出他隐匿的地方,我赏赐给你良马十匹,黄金百两。”农妇哪里经受得住如此厚重的诱惑,当即出卖了拓跋猗庐。六修悄悄来到马厩,一把揪住马槽下老爸的长头发,弯刀一闪,一颗脑袋被血淋淋地揪出了草丛。鲜血四溅,染红了马槽。 参与谋反弑杀拓跋什翼犍的长孙斤、公孙离就是拓跋猗庐征战六修战役中失利被杀的酋长主将们的后裔。当然,所谓为拓跋猗庐报仇,只是谋反弑君的一句借口,他们不服代王,各地酋长都想拥兵自立,这些离心力的作用,才是这场内乱的加速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强横扼逆襁褓婴 拓跋寔在那场暴乱中,为了掩护父亲,被长孙斤砍断多处肋骨,不久身亡。嫡长子拓跋寔死后,庶长子拓跋寔君的野心急剧膨胀,既然这个氐族有儿子杀老子的“光荣传统”,他总想像先人六修那样弑君自立,历史的进程又给予了他这样的机会,他怎么会轻易放过呢。 拓跋部落在力徵的统一后,将疆域分给三个部族管理,中部大人慕容,即慕容燕国的先祖;东部大人槐头,就是宇文部的先祖;西部大人推演,就是拓跋部的先祖。 拓跋部落建立代国的时期,慕容一支鲜卑氏族也建立了燕国。这支鲜卑氏族比其他鲜卑部落氏族的肤色要白皙得多,故尔被称为“白部鲜卑”。白部鲜卑的后人慕容俊于公元352年在蓟城(今北京)称帝,建立燕国,而且逐渐强大起来,其后迁都邺城(今河南临漳),史称前燕。 心雄天下的苻坚大帝建立前秦帝国,要想统一中原大地,又岂容卧榻之侧生长出一个其他的帝国,于是出兵征伐前燕,派大将军王猛为前军主帅,一举歼灭前燕,王猛十万大军,攻进邺城,俘虏燕主慕容暐,查收燕国一百五十七郡,一千五百七十九县,九百九十八万人众。 前燕灭亡,拓跋什翼犍的代国唇亡齿寒。什翼犍也和沙漠汗有着类似的经历,他小时候即被送到后赵的都城襄国(今河北邢台县)去作“质子”,在襄国生活了十年,受到汉文化极深的影响。 作质子的时候,年轻的什翼犍暗暗发誓,要像祖父们那样,建立一个类似曹魏政权的强大国家,如果可能,则命名为魏国。当然,这时什翼犍的希翼只是对未来的憧憬和梦呓,苻坚大帝不能允许身边的小树苗长成森林。 拓跋和慕容,他们本来同是鲜卑部族,相互之间以姻亲为政治纽带,加强横向联系。拓跋部落面对各方虎视眈眈的敌对势力,多次向强大的前燕示好结盟,表示要将女眷送到燕都邺城,结为姻亲,互相组织成军事联盟。若有兵寇,代国将出兵相援。 代国和亲的信函刚到邺城,燕国已灭亡。苻坚大帝本来就想收拾代国,以便在伐晋,统一中国时解除后顾之忧,便以此为借口,兵不解甲,挥戈北上。公元376年十月,苻坚命令幽州刺史苻洛率十万大军攻代国。 什翼犍的部队本来不多,加之两次内乱损耗过半,内无良将,外无精兵,自然不是苻洛的对手,双方甫一交战,拓跋部队大败而逃,苻洛部队穷追不舍,什翼犍先后逃到弱水(今青海省境内),阴山(今河套以北,大漠以南)的崇山峻岭中,躲在无人看顾的地方,悄悄地喘了口气,安抚部众,集结部队,以图东山再起。 过了一个多月,前秦的部队吃喝玩乐够了,这才带着抢劫来的物资驴马,慢慢撤回长安。 敌人离去,什翼犍这才悄悄从阴山下往回挪动步子,待敌人退回后,潜回云中郡,收拾破旧的都城。招集打散的部队,准备以此为基地,恢复代国。就在什翼犍梦想重整山河的时候,他的儿子没容父亲把梦做完,就对老爸下了毒手。 什翼犍的侄儿拓跋斤早就对代王不满,他的父亲拓跋牤和拓跋寔一起,在那年长孙斤的谋反中战死,自己是烈士的遗孤,本来应该受到很优厚的待遇才是。可是,代王并没给予他很好的安抚,更没有提拔他升官,这让拓跋斤心里很是不爽,怨气快要胀爆肚皮。 心怀不满的拓跋斤见代王铩羽而归,准备收拾破旧的河山,东山再起。就对同样心怀鬼胎的拓跋寔君说:“代王宠爱的是慕容妃子,根本就没把你的母亲放在眼里,如今慕容妃的儿子们一个一个也都长大成人了,我听说代王今后要立慕容妃的儿子为太子,然后悄悄地找个借口把长子你杀掉,你不要再做梦,想当代王了。如果你现在还不动手,说不定大祸马上就要降临到你的身上。” 什翼犍自世子拓跋寔死后,看见拓跋寔的儿子拓跋珪还年幼,慕容妃的儿子阏婆、寿鸠等人都已长大成人,所以对继嗣一事,始终犹豫不决,至今未定。 拓跋寔君又听叔伯哥哥说:“你的父亲每夜派出执勤守卫的都是慕容王妃的儿子,他是对你不信任,所以不要你参加执勤。” 事实的确如此,寔君对此深信不疑。父亲本来对拓跋寔君就不感兴趣,确实是很喜欢慕容王妃生的几个儿子。寔君此时听信了叔伯哥哥的话,心里更加不满,自己是长子,居然不能继承王位,巨大的政治野心鼓励他,决定先下手为强。 当晚,拓跋寔君就约集自己的卫戍部队,和拓跋斤一道,趁众人睡熟了的时候,带领卫队冲进破败不堪、残壁断垣的王宫,对毫无准备的卫戍部队痛下杀手,一口气一连杀死慕容妃子所生的六个儿子,又冲入军中大帐,举刀杀死了慕容王妃,一刀割下了酣睡一旁的老爸的脑袋。 这个逆子将父亲的头颅装进木匣,手捧木匣和拓跋斤一道远涉山水,送给远在长安的苻坚大帝(就是那个在淝水之战中惨败的帝王),希望统一北方的盟主苻坚能够承认自己是代国的合法继承人,以便在前秦的庇护下坐上代王的宝座,得以苟安。 前秦都城长安的王宫里,苻坚大帝志得意满地率领群臣,接受代国王爷的投降。拓跋寔君跪在苻坚面前,当众打开木盒,献上父亲的首级,惶恐地说:“小国之君拓跋什翼犍自不量力,公然率兵抵抗秦王的英勇之师,而今已被本王斩首于此,恳请秦王首肯,我代王率民众与大秦永结同心,世为藩属。” 拓跋寔君这一番讨好秦王的话,俨然是以代王自居了。 苻坚看着几案上木盒里的首级,嘲笑地说:“本王劳师动众,十万大军征战数月,没能剿灭什翼犍残部,你一夜之间连杀六个王爷及代王、妃子,你真是以一当万,功劳不小哇。” 拓跋寔君没有听出苻坚话里的讽刺意味儿,不知好歹,恬不知耻地说:“我若为代王,一定唯秦王马首是瞻,鞍前马后,效劳终生。” 苻坚一听此话,勃然大怒,一拍案桌:“秦王这辈子见过的不要脸的人可说是太多了,还从未见过你小子这么不要脸的人。弑君杀父,公然向敌人邀功。你小子大逆天道,在家是逆子,在朝是逆臣。你小子知不知道,我大秦都城,当年就曾经车裂商鞅,轰动全国,今天,我若不车裂你小子二人,不足以平天下民愤。来人,把这两个无耻小人拉出去车裂示众,诏告天下。” 拓跋寔君没想到杀父弑君、卖国求荣,以望得到一顶皇帝的桂冠,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当即和拓跋斤双双跪拜在朝堂,苦苦哀求。苻坚大帝头望大梁屋顶,连看也不看这两个贼子。左右虎贲卫士上前,像抓小鸡一样把两人押送出去,当即被车裂于世,这是大秦帝国继当年车裂商鞅之后,又一次车裂的“外国”降者。 杀了这两个无耻的家伙,苻坚大帝对大臣们说:“这什翼犍一个蛮夷,不懂得汉文化的博大精深,居然把自己的儿子取名为‘寔君’,这不是要他杀父弑君吗,所以他才会惨死在自己儿子的手中,闹出这样的笑话。中国汉字真是太奥妙了,尔等要注重学习!” 秦王发话,大臣们自然俯首称是,这话被后来的北魏道武帝拓跋珪知道了,他决心苦学汉文化,以雪前耻。就这样,在公元376年岁末的凛冽寒风中,拓跋什翼犍创建于公元338年的代国,还没得到“联合国”的认可,就在苻坚大帝的铁蹄和亲儿子的屠刀下,走完了它38年短暂的一生。 关于什翼犍的死,一些历史学家认为,其中藏有猫腻。什翼犍在376年的动乱中并未被杀,而是被儿子俘虏送往长安,一直被苻坚大帝囚禁在俘虏营中。后魏北齐的史家魏收为尊者讳,总觉得君王被俘是件丢人的事,故尔臆造了寔君弑君的故事。 此说笔者不敢苟同,《魏书》前面部分被称为信史,皆因崔浩修史功不可没。司马迁修史敢说真话,为此掉了小脑袋(被阉割)。崔浩敢说真话,并把王室的丑事刻于石碑上,传诸永久。为此,不仅他一人,整个家族五百多人都掉了脑袋。他修的“魏书”广为天下所知,魏收若要为尊者讳,谅他也不敢公然篡改几十年前有口皆碑的历史。 因为崔浩的被杀,连《魏书》作者魏收也叹息说:“崔浩‘虽谋盖世’却是‘威未震主’,他的被杀,都因修史使‘民恶其上’的缘故呀。是何斯人而遭斯酷”,悲痛呵。再说,难道成为俘虏比儿子杀父还更让人觉得可耻吗,又何必要为被俘虏而忌讳呢,读者诸君想必会从崔浩的传记中找到答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义马救主一息存 代国建国君王拓跋什翼犍不听儿子的劝告,被另一个儿子杀害。什翼犍遇害的时候,他的嫡长孙拓跋珪才六岁。 拓跋寔君和拓跋斤在手捧木盒将代王的首级送往长安之前,以拓跋斤的弟弟拓跋索为辅相,主持京都的日常事务,主要任务就是捕杀代王一派的余党。嫡长孙拓跋珪是今后王位的继承人,自然就成了拓跋索他们捕杀的首选目标。 这年冬天,漠北的寒潮来得特别凶恶,朔风呼嚣,千里荒原白茫茫一片,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寒风如哀歌鬼哭,似乎在向世人预告后面还有一场灾难。 父王什翼犍被弑,丈夫拓跋寔遇害,毫不怀疑,拓跋珪的母亲贺兰芳知道下一个被杀的对象就是自身这一对孤儿寡母,因此心里早有准备,也早就准备好了要带走的东西,随时准备逃走。 贺兰芳当然也曾经带着儿子准备逃跑,在门口被卫兵拦住了去路,往日热情洋溢的卫兵,此时脸若冰霜。此时无声胜有声,告诉王妃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贺兰芳无法,只得听天由命了。 这天,在坐卧不安的等待中,王妃贺兰芳听见门外传来士兵与门卫的搏杀声,知道事变,慌忙收拾好印绶,把六岁的小儿子往背上一驮,去往早已确定的路线——从后门跳出院墙,没命地往东山跑去。 一路上,母子二人跌跌绊绊,衣服撕破,脚皮划烂,艰难前行。风雪中,两人实在走不动了,累倒在路边。听见远处传来杂沓的马蹄声,母亲拉起小儿,慌不择路,往路边的农户家跑去,为的是寻找地方躲藏。她母子二人也是茫人无计,没想到风雪中的脚印就是路标,一老一小能往哪里躲,注定了他们是被抓捕者发现的后果。 也是冤家路窄,农户家主人正是当年那个出卖拓拔猗庐的农妇家,一见贺兰芳母子的穿着打扮,就知道是王妃和小王子,她拉着母子二人来到马厩前,指着马槽上沥沥可见的血迹说:“你家代王就是在这里被害的。五十年前,代王拓拔猗庐逃到这里,被我奶奶隐藏在马槽下,经不住拓拔六修花言巧语的欺骗,出卖了代王。六修搜出来他父亲,一刀斩杀。后来我奶奶才知道死者是代王,终生悔恨不已,一直保留着现场,要后人们世世代代为她赎罪。” 贺兰芳一看血迹斑斑,虽然陈旧,却是记忆犹新。王妃卟嗵一声跪在马槽前,失声痛哭。“先王啊先王,孙媳不能为你报仇,只能随你前去阴曹地府,终身伺侯你。” 农妇非常痛苦、十分自责地说:“是我爷爷奶奶出卖了他。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这里被杀的是代王,这件事成了我们一家人终生的悔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为代王复仇,什么时候才能为我们的先人赎罪。王妃,你们快起来吧,现在不是痛哭祭奠的时候,赶快逃命要紧。” 农妇的话给了年幼的拓跋珪深刻的教育,目不识丁的农妇尚且知道恨,知道爱;知道复仇,知道感恩;不掩饰自己的无知,不掩饰自己的失败,这就是人格的力量,拓跋珪深深为此感动。 农妇又摸着拓跋珪的小脑袋说:“代王给予我们土地,让我们不再过东奔西颠的流浪生活,王爷你一定要在这里光复代国,才不愧是拓跋氏的后代。” 贺兰芳望着由远及近的一串脚印,哭着说:“我逃不动了,我们母子二人的脚板都被砾石划得血淋淋的,我们又不会骑马,还能往哪里跑,再跑也跑不过前来追捕的仇人。干脆,就在这先王遇难的地方,母子一起死了算了。” 农妇听后,跪在贺兰芳面前,安慰说:“王妃您怎么能说这种话,我们一家人就是拼命也要送你们出苦海,让你们逃到安全的地方。”她说完这话,大声对里屋喊叫:“山豹子,快出来。” 随着农妇的喊声,从里屋出来一壮汉,对农妇喊了一声:“娘,”农妇说:“她母子二人就是七天前在此遇难的代王的儿媳和孙子,他们不会骑马,你快扶他们上马,拴在马背上。” 山豹子把母子二人扶上骅骝马,捆绑在马背上,王妃一时大惊:“你是要出卖我们,把我送往拓跋索那里讨赏吗?” 农妇把马缰绳递在贺兰芳手中,说:“你不会骑马,只要握紧缰绳,骅骝马自会驮你母子二人到贺兰鲜卑部落。” 农妇母子二人各持武器,骑上另一匹白马,农妇一拍骅骝马的头顶说:“驮着他们往东沐川,快跑!”听从农妇的命令,两匹马如离弦的箭,驶往峡谷东沐川。 东沐峡是东沐川冲涮出的一道峡口,左边陡峭的山岩下是汹涌的东沐川,右边是一条羊肠小道,再右边是更为陡峭的岩壁,称之为天险一点也不过分。两匹马刚逃进东沐川,不一会儿,拓跋索率领的马队也追了上来。 母子二人跳下马,农妇命山豹子持钢叉守卫,又过来拍着骅骝马头说:“一直往东,去贺兰鲜卑部。”而后对贺兰芳母子说:“你们骑在马上莫动,牠会驮你们去找到酋长贺兰讷。”骅骝马似乎明白农妇的意思,点点头,昂然奋蹄,往前飞奔。没想到跑到三十丈开外的东沐川谷口,骅骝马却停住了脚步,回首望着农妇、山豹子二人,恋恋不舍,不肯离去。农妇手持套马杆,山豹子手持钢叉,背后白马站立,如一道铜墙铁壁,把东沐川峡口堵得严严实实。 纷纷扬扬的雪花越下越大,阴风怒号,几乎是对面不见人。 拓跋索带领追兵赶来,一见农妇,原来认识,他们的家就是那个出卖拓拔猗庐的地方,立刻放下心来,高兴地大叫:“快让那匹马把她母子二人驮过来,我们赏赐你良马十匹,还有黄金绸缎。” 农妇冷笑着说:“你们当年说是赏赐我奶奶的黄金、骏马,几十年过去,血债让我们背上了沉重的利息,连马毛都没见到一根。至今还让我家背着杀害代王的罪名,成为千古罪人。而今,又让我出卖王妃、小王爷,你做梦去吧。” 拓跋索一看农妇母子二人把山路堵得死死的,皮笑肉不笑的说:“他们说话不算话,没有给你赏赐,我这里有现钱,你只要让开路,我就给你钱!”拓跋索往后大吼一声:“拿钱来,快把刚才抢的金玉珍宝都拿出来。”说完,后面的一个骑兵递上来一个包袱,拓跋索打开包袱,捧在手上让农妇看,嘴里说:“你看你看,你只要让开路,这些珍珠宝贝就都是你的。怎么样,这下你放心了吧。” 农妇为了拖延时间,假装一副心动的样子,笑着说:“钱就这么多,再见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拓跋索还是那样的皮笑肉不笑,豪爽地说:“你只要叫骅骝马回来,你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你做梦吧。”农妇说完,挥臂一甩,套马杆套住拓跋索,奋力一拖,把拓跋索拉下马来,拓跋索还没回过神来,胸口已被山豹子的钢叉戮了两个大窟窿。一口袋的珍珠宝贝滚得满地都是。 众兵士一看主帅被杀,气愤地蜂拥过来,乱刀挥舞。山豹子如愤怒的金钱豹,一柄钢叉舞得风生水起,众人近不得身。万般无奈的情况下,有人呼喊“放箭”,一时乱箭齐发,母子二人尽成刺猬,连白马也成了箭靶,颓然倒下。 远处的骅骝马见状,一声长嘶,奔跑过来。伸出长长的舌头,舔着山豹子的脸庞。农妇听见骅骝厮鸣,猛然警醒,一把扶起奄奄一息的山豹子,大吼:“快杀敌,掩护王子,不能倒下!” 山豹子巍然挺立,手持钢叉,注视前方,怒目圆瞪,凛凛然不可侵犯。农妇又去牵动马耳,哀告说:“白雪,快站起来,不能倒下,我们堵住这路口,不能让强盗从这里通过。” 白马雪儿听见主人的呼喊,睁开双眼,奋然扬蹄,摇摇晃晃地终于站立起来。农妇靠着白马,倚着山豹子,如一道人墙,拾起一支长枪,对准敌寇,又对骅骝马呼喊:“你驮着他们快走,逃命要紧!跑去贺兰部,快走!” 骅骝马见周身插满箭矢的主人和白马,双眼滚滚泪下,贺兰王妃也哭喊着:“你们上马快跑吧。你们不走,我们就死在一起。” 农妇扬了扬手中的长枪,怒吼:“你们快走,快走!”山豹子嘴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口哨,骅骝马听见绝望的口哨声,无奈地一声长厮,昂然奋蹄,飞腾而去,不久就消失在茫茫雪景中。 母子二人手持武器,背靠白马雪儿,怒目圆瞪,枪口向前,死死堵住东沐川峡口,如一尊雕塑。这母子二人,终于用他们自己的行动,为先人们赎了罪,为他家先人们欠下的血债偿还了本金和利息。 天色越来越暗,纷纷扬扬的雪花,越来越密,象棉絮一样慢慢地掩盖了他们的须眉,慢慢掩盖了已经早就没了呼吸的母子二人,在峡谷口塑起了一尊崭新的冰雕。 拓跋索手下的骑兵们,望着峡谷里的冰雕,收拾起地上的珍珠宝贝,拖着主将的尸体,踏上回家的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孀妻弱子寄藩篱之西山御虎 终于踏上回家的路,骅骝马驮着贺兰芳母子二人,迎着刺骨的寒风暴雪,一路往东狂奔,一连三天,不舍昼夜,马不停蹄。终于雪过天晴,义马驮着新主人,历尽艰辛,来到了一处水肥草美的原野。 只见一片片蒙古包,如蓝天中的点点繁星,一团团的羊群,如蓝天上的朵朵白云,浮荡飘游。啊,终于见到人群了。 贺兰芳勒住缰绳,解掉绳索,跑到帐篷边,向挤奶的牧妇询问:“姐姐,贺兰鲜卑部落还有多远?” 牧妇打量着又黑又瘦的母子二人,说:“远方来的客人,这里就是贺兰鲜卑部落,你们都饿坏了吧,快吃点东西。”说完,进屋去端出一碗热腾腾的马奶,一个糌粑,递给拓跋珪。 六岁的珪儿在风刀霜雪中已经几天没吃一点东西了,一把将糌粑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同时端起滚烫的马奶,一饮而尽,一片嫣红的血色渐渐爬上他瘦小的脸庞。“啊,太美了!”珪儿由衷地赞叹。是的,这里景色美,食物美,人更美,他一辈子从没吃过这么香醇的东西。 贺兰芳也吃了一个糌粑,喝了一碗马奶,这才有了精神,又问:“姐姐,贺兰讷的帐篷在哪里?”牧妇听见询问,仔细打量贺兰芳,终于认出了是旧时相识:“你不是贺兰讷家的芳儿吗,哎呀,一晃十年了,你离开草原的时候还是一个十四五岁的黄毛丫头呢,你认不出我了吧?我就是莫里合大娘呀,你当年嫁到什翼家的时候,还是我给你绞的脸呢!” 旧时姑娘出嫁要用草茎绞去脸上的黄毛,表示女子成人出嫁了,再不是黄毛丫头了。“哟,你是莫里合大娘,真是一点都未老。”贺兰芳奔过去,和大娘一个熊抱。“你不是要去哥哥家吗,”莫里合大娘手指着远处一顶最大的帐篷:“那就是酋长贺兰讷的家。” 贺兰芳告别莫里合大娘,打马直奔兄长的家。 十年相思,贺兰芳终于见到了离别多年的哥哥。兄长接纳了这个苦命的妹妹。贺兰芳从此在哥哥的家里定居下来,这一住就是十年。贺兰芳定居下来之后,哥哥贺兰讷领兵征战柔然,占领了水草最为丰美的善无山,从此定居在善无川,把自己的家园交给了妹妹,把妹妹母子二人交给了两个弟弟照顾。 北方人不会骑马,犹如南方人不会游泳,这是很不方便很让人瞧不起的事情。拓跋珪被复仇的决心锤炼,每天纵马驰骋,认真练习骑术,尽管摔得鼻青脸肿,却仍不松手。 舅舅贺兰染干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追求的是金钱和权力,哥哥贺兰讷走后,他就是权力最大的酋长。这天看见外甥独自一人在练习马术,就故作亲热地说:“珪儿,听说你母亲把代王的印绶带了回来,现在你们代国已经灭亡,你们再拿着那劳什子东西也没用,不如你去拿来给我,舅舅用这把宝刀给你交换。怎么样?” 拓跋珪一听,摇摇头说:“舅舅,你不管用什么宝贝,我也不会给你换,你听谁说的代国灭亡了,这不是还有我吗?” “嗬,”舅舅冷笑着说:“你一个穷小子,连饭都吃不起,还想复兴代国,做梦吧,若不是舅舅我收留你们,你娘儿俩早都饿死了。你们母子二人吃我的穿我的,应该把印绶给我作为补偿。你去看看吧,你的娘此时正和莫里合大娘她们一道,在你舅妈的监督下做苦工呢,若不是舅舅我庇护你,你还不是和那些山娃子一样上山放羊打草去了,能有这么多时间安心练习马术?” 拓跋珪一听舅舅这么说,跳下马往北山狼居河跑去,远远就看见一群人们男女混杂,在飞舞的雪花中,开沟引水。严冬的冻土坚硬如铁,铁锹钢钎只溅起一点点泥腥土沫,一个个累得满头大汗。 母亲和莫里合大娘正合力将一块大泥块抱起,垒上土埂。两人力弱,几次抱不起来,或者抱起来又跌落,差点砸伤脚。贺兰染干的老婆挥舞着皮鞭,大声叱骂两人不卖力。 拓跋珪跳过去,一把夺过舅妈手中的皮鞭,跳下深沟,扶持着妈妈泥水血污的身体,几欲掉泪,说:“娘,我们回云中去,讨口叫化也不给她(舅妈)当奴隶。” 贺兰王妃抢过儿子手中的鞭子,递给他的舅妈,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珪儿,你不是还要光复代国,治理代国吗,我们不了解农奴牧民的疾苦,怎么能够治理国家。我这样劳累自己,就是为了知道老百姓的所想所思所盼,知道他们的喜怒哀乐。你快回去练好马术,今后驰骋疆场,成为真正的男子汉。” 拓跋珪明白了母亲疲其体肤、乏其筋骨的大志,向舅妈吐一泡口水,含泪告别母亲,回到马场,苦练骑射武术。 拓跋珪的小舅舅贺兰悦只比拓跋珪大几岁,见小儿身手不凡,也就带领一班弟兄跟在十岁的小儿身后,演练排兵布阵,甘心听其指挥。 这一幕被二舅舅贺兰染干看见了,他要带走贺兰悦手下的弟兄们去狼居山打猎,见弟弟不允许,就气愤地责骂弟弟,说:“悦悦,你好歹也是贺兰家族未来的酋长,怎么能听任拓跋家族一个十岁的娃娃指挥,你这不是灭贺兰家的志气,长拓跋家的威风吗?” 贺兰悦善意地劝阻哥哥说:“拓跋珪虽说才十岁,古人说:‘有志不在年高’,他如今已深谙进退攻伐兵谋,懂得居安思危的方略,具备领袖似人物的宏材大器,我们听他指挥是不会有错的。” “好,”贺兰染干看见劝说不走弟弟,就抽出那把短剑,狞笑着对拓跋珪说:“你认识这把七星宝刀,这是你们拓跋家的祖传宝贝,我从姐姐那里偷来,要把这玩艺儿送进虎狼谷。”见拓跋珪对宝刀迷惑不解的样子,舅舅得意地对外甥说:“你是个领袖似的人物,他们服你,我却不服你,”他挥手指着夕阳西下的狼居山说:“狼居山虎狼谷你知道吗,我这就去把这枚短剑插在那株千年的白杨树上,你若能独自一人,在明天早晨巳时取回这枚短剑,我们就不管你是小儿还是弱子,都会臣服在你的脚下。”说完,贺兰染干一声唿哨,带领自己的马队随从,呼嚣着往西山虎狼谷飞驰而去。 原来七星宝刀无法作假,舅舅故意偷这把刀来谋害外甥。拓跋珪跳下临时搭建的王台土墩,拍了拍骅骝马的脖子,问道:“骅骝哥哥,我们去虎狼谷取回那枚短剑,你怕吗?”骅骝马喷出一个响亮的鼻息,如慷慨激昂的出征将士。 贺兰悦听了这话,急忙阻止拓跋珪:“你一个十岁的小娃娃,怎敢独自去闯虎狼谷,须知,虎狼谷的群狼如果说还能对付的话,最近却因来了一只吊睛白额的东北虎而令群兽丧胆,守猎的健儿若没有十人组团,是不敢闯进虎狼谷的。他贺兰染干明知这一切,却要和你赌气,你怎么能上他的当呢。他这是要置你于死地呀。” 拓跋珪跳上骅骝马,对舅舅说:“我心意已决,即便是刀山火海,也要去闯。” 舅舅见劝不住外甥,无奈地说:“舅舅带着弟兄们一道随你去虎狼谷取那枚短剑。” 拓跋珪一挺胸脯:“大丈夫敢作敢为,岂能借虚名枉行于世,若我不敢独自去闯虎穴,而是和舅舅等人去取回短剑,这岂不让天下人耻笑,还敢奢望光复代国。” 这时,远处一列马队举着火把从西山婉蜒而来,为首的正是舅舅贺兰染干,他一见贺兰悦等人还在劝阻拓跋珪,就仰天狞笑,说:“小子,怎么还在这里磨磨蹭蹭的,我们这一行人已把短剑插在千年白杨树干上了,你不敢去的话,只要给老舅告个饶,交出代王的印绶,我就再也不会逼你去虎狼谷了,哈哈哈......” 拓跋珪气血上涌,当即拉住马缰,就要上马,又被小舅贺兰悦死死挡住。贺兰染干这下笑得更响亮了:“孩儿们,我们还是回家去吧,明早或者去取拓跋珪的尸骨,或者去取代王的印绶,哈哈哈哈。”一行人扬着火把,狂啸着奔驰而去。 拓跋珪跪在小舅贺兰悦面前说:“受二舅如此欺辱,我或者死在你面前,或者取那枚短剑生还。” 小舅贺兰悦扶起外甥,取下自己身上的佩剑系在拓跋珪身上,说:“你去吧。”见拓跋珪跃上马背,急忙将马缰递给一个农奴抓住,吩咐说:“你等着,我去找辽西公主,再给你准备一些东西,”又吩咐三个农奴:“你们一定要守住他,我没回来之前,不准擅闯西山。” 辽西公主是拓跋珪的姑妈,早年嫁到贺兰部落,是酋长刘亢埿的夫人。听说拓跋珪要深夜独闯虎穴,急忙宰杀了两只肥羊,匆匆赶到草场,把两条血淋淋的肥羊放在马背上,然后扶十岁的侄儿上马,流着泪说:“你此去可得多长点心眼。猛虎若来,这两只肥羊或许可让牠饱餐一顿,放你一条生路,去吧,山神保祐你。”拓跋珪向姑妈、小舅叩头告别,打马呼啸着冲进茫茫夜色中。 夜路遥远,狼啸兽鸣,山谷回应,拓跋珪刚走到虎狼谷口,猛然一阵寒风,飞沙走石,两只明亮的灯笼扑闪过来,骅骝嘶鸣,前腿高高扬起,从两盏灯笼上飞跃而过。猛虎恼羞成怒,一声怒吼,虎尾一横扫,一支碗口粗的树杆应声断裂,颓然倒地。两盏灯笼闪耀贼光,往空中猛扑过来。 拓跋珪早已预计到谷口会路遇猛虎,扬起血淋淋的肥羊甩打过去。东北虎本来就是被肥羊的血腥味吸引来的,此时口衔肥羊,一个翻滚,悄然而去,拓跋珪擦去脸上的冷汗,暗暗庆幸姑妈赠送的肥羊当了替死鬼,赶紧打马冲向山窝中那株傲然挺立的千年白杨树。 拓跋珪正在摸索树干上的七星宝刀,那两盏灯笼又扑了过来,随即是一阵扑面的腥风。骅骝转动着身躯,用自己的脊梁抵挡着猛虎的攻击,保护着十岁的小主人。拓跋珪摸到了那把短剑,藏在身上,把马背上的肥羊扔过去,怒骂猛虎:“快去吃吧,不知满足的家伙,只有其一其二,没有其三其四,若再来骚扰,我跟你拼命!” 猛虎吼叫一声,似乎会意,衔着肥羊,倏然而逝。拓跋珪骑着伤痕累累的骅骝马,赶回草场,此时,天还未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孀妻弱子寄藩篱之牛刀小试 十二岁的拓跋珪尽管屈居在舅舅家中,却因为西山御虎的独行侠事件,在草原部落早已是半空中吹喇叭——名声在外了。锥子刺破口袋,光芒必然被人发现。拓跋珪独行侠似的勃勃野心,引起了另一个鲜卑独行侠、南部大人刘显的警惕。 贺兰染干在西山虎狼谷没有害死外甥,凭借他和刘显的亲戚关系,就向刘显密报了贺兰芳携带代王玺绶屈居于贺兰悦家中的秘密,同意在谋杀拓跋珪时,与之为内应。到时,只要刘氏将贺兰母子除掉,就拱手捧上代王的玺绶。自己的部落也将随之听从调遣。 刘显是什翼犍的妹夫刘卫辰的儿子,有这种好事,既能谋权又能得利,还得人口牲畜,这不能不让独行侠刘显为之眼红,毫不犹豫地同意了贺兰染干的行动方案。 贺兰染干想在草原一人独大,以同样的事情,同样的言语,又去鼓动另一个亲戚刘头眷,让他和刘显双方争斗,以便得渔人之利。刘头眷的儿子刘罗辰把贺兰染干的意图向老爸作了叙述。 刘头眷此时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东征贺兰部落,在善无山打得贺兰讷抱头鼠窜;又西征柔然,在意亲山大破柔然。班师回朝的路上,刘罗辰受了贺兰染干的怂恿,对老爸说:“此来行兵,所向无敌,可是,却仍有心腹之疾,愿父亲尽早图之。” 刘头眷对儿子的话莫名其妙,既然所向皆捷,怎么又还有“心腹之疾”呢,忍不住问:“是谁?”刘罗辰说:“就是从兄刘显,他是西部草原有名的忍者,今后必将为乱。” 彼时,在草原各部落的夹缝间,游走着一支小型武装队伍,他们以志同道合的几个年青人自发组织成立,以共同的浪荡目标团聚在一起,或打家劫舍,或杀富济贫,也就是一群放纵着理想和幸福的无政府主义者。他们能忍受风雪严寒,能忍受各部落酋长的歧视和敌意,在草原上被称为“忍者”。他们无政治理想,不参与任何宗派斗争,四海为家,我行我素。在西方,与之类似的是荒唐可笑的唐吉柯德,或游侠纳斯列金;在东方,不知其后日本的忍者流派是否源于此。 刘头眷不相信儿子的话:“刘显在我面前这么多年,一直独来独往,温良恭俭,没见他与谁结盟,他怎么会谋反呢?儿子,你别去听信别人的谣言,让显儿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父子二人骑马回营,在自己的营寨前就见两人两骑迎上前来,正是从侄刘显和姻亲贺兰染干。刘头眷见到刘显,也有几分吃惊:“你是草原上的忍者,独行侠,怎么今天会来到我的营盘?” 刘显恭身施礼:“侄儿听说叔父千里跃进,大破柔然于意亲山,威震西部草原,愚侄特来祝贺。”刘头眷被恭维得高兴,也拱手还礼。刘显见叔父毫无还手之力,手臂一甩,一枚飞刀直刺刘头眷咽喉。刘大酋长全无防备中翻身落马,撒手而去黄泉老路。 与此同时,贺兰染干拔剑直逼刘罗辰,刘罗辰吓得滚鞍下马,跪在刘显面前。面对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弟弟,刘显实在不忍心动手。贺兰染干一再示意,要刘显斩草除根,以免留下后患。 刘显已摘掉了叔父的脑袋,毕竟还残存着一丝人性,一只手提着流血的头颅,一只手拍着小弟的肩膀,说:“罗辰,我晓得你此时只想杀我为你父亲报仇,一个有骨气的男子汉没有这点血性那才怪了,我不杀你,你还小,快去练好本领,像我这样独来独往数年,拜山中高人为师,逍遥江湖浪迹,到了一鸣惊人的时候你再来为你父亲复仇吧。” 刘罗辰抹干心头的血,隐藏好仇恨,拜谢从兄不杀之恩,单骑独马消失在远山的褶皱里。 刘显占领了中部贺兰部落,取代刘头眷成为统领中西部的大酋长。贺兰染干见刘氏二雄自相残杀的悲剧已经结束,就对刘显说:“拔跋珪也是个忍者,他能够独自去西山御虎,比之大酋长的独行侠还要侠义独行,他尽管不比罗辰年长,却已显示出领袖的气质和风范,今后必是你最大的敌人,大酋长千万别养虎殆患。” 刘显不忍杀一个未成年人,经不住染干的怂恿,找萨巫看了取拓跋小儿性命的日子,决定到时候杀人祭旗。尽管同意了杀害拓跋珪,刘显还是大为不解,忍不住问:“你为什么总不放过你的小外甥呢?他才十二岁呀。” 贺兰染干居然大言不惭地说:“萨巫说我两人的八字不合,一人必然被另外一人克死。我此时要乘他克煞力不强的时候除掉他,所以不能怪我不义。” 两人商量的结果被刘显的弟弟刘亢埿听见了,刘亢埿急忙将消息告诉了夫人拓跋佳,拓跋佳就是拓跋寔的妹妹,也就是辽西公主,是拓跋珪的姑姑。她听了丈夫的话,暗暗叹息“好人多难”,刚才送肥羊给侄儿去虎狼谷御虎,而今又得送侄儿去善无山避祸,急忙从刘亢埿手中取过通关文牒铜牌,要拓跋珪在八月二十三日夜外逃。 贺兰芳接到辽西公主的密报,想带儿子逃跑,出帐篷一看,四周已被士兵封锁了所有的通道,要逃跑是不可能的了,只得暗暗祈祷上苍庇佑,同时暗暗思谋对策。 八月二十三日下午,刘显带领亲兵来到贺兰芳的帐篷,母子二人迎接来客,双方坐下,贺兰芳早已备办好酒宴,命人端上热气腾腾的羊腿和深藏地下刚取出的冷饮马奶,献给客人。 贺兰芳直言不讳地指着敬酒的拓跋珪对刘显说:“大哥您早就布置了士兵封锁通道,听说今天来是要杀我珪儿,我这就认命,我把十二岁的珪儿交给您。您是他的姑爹,就请姑爹看着办您的侄儿吧。” 事情既已挑明,刘显面对稚气未脱而频频敬酒的拓跋珪,反而显得不好意思了。支支吾吾的没有作任何解释和否定。 贺兰芳决不放过逃生的机会,冷笑着说:“大酋长还不承认,那你封锁我的帐篷又是什么意思呢?” 刘显暗恋着贺兰芳,当年曾因拓跋寔和长孙斤决斗,对贺兰芳的慧眼识英雄和拓跋寔的大度佩服得五体投地。此时听到贺兰芳的谴责,刘显一挥手对亲兵说:“是哪个不懂事的家伙干的傻事,快去把哨兵都撤了。让他们来喝杯酒吧。” 看见撤离了封锁,贺兰芳不再说什么,频频劝酒。刘显面对梦中情人,为显示自己的豪壮,更是频频饮酒,不一会儿就醺醺大醉。 酒状色胆,贺兰芳在夏日的夜晚更显得凹凸有致,让刘显垂涎三尺。刘显忍不住一把搂住贺兰芳,说:“大妹子,你死了老公这么多年了,怎么也不想法改嫁?或者是有了意中人了吧,老哥我对这事很是上心呀。” 这家伙嘻皮笑脸的,一边说话,一双手也就不老实了,大肆地在贺兰芳身上吃豆腐。贺兰氏故意显出忸怩的样子说:“你这些亲兵在身边,外让人看见多不好意思的。” 刘显嘿嘿一笑,命身边的亲兵都去睡觉。贺兰芳再次热情劝酒,直把刘灌得像个喝饱了臭尿的屎壳郎,栽倒在帐篷座位上呼呼大睡。 贺兰芳向递菜送酒的丫环使了个眼色,丫环急忙去到马厩,把几匹马打得长声嘶鸣,惊恐不安。贺兰芳也装作惊恐不安的样子,摇醒了刘显。其实,刚刚第一声马嘶声,警觉的刘显就已经醒过来了,听说有盗马贼,急忙跟着贺兰芳出去到马厩观看。 倒在帐篷外酣睡的卫兵都被马嘶声惊醒,纷纷围了过来。贺兰芳一把抓住刘显的衣裳,怒声追问:“我的珪儿呢,他刚才还在向你敬酒,怎么就没了踪影,一定是你杀了他。你是不是已经杀了他,老娘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刘显面对愤怒的狮子,急忙表白说:“我刚才喝醉了,怎么可能杀人,大妹子,我确实没有动手杀人。” “你没动手,难道不会指使下人动手?不管,你还我珪儿,不然,我和你拼命。”女人发起疯来还真不得了,再文静的姑娘身上都有几条牯牛拉不回来的犟脾气。见两人扭打在一起,有士兵跪在贺兰芳脚下报告说:“这事真与大酋长无关,小的看见拓跋珪一行人连夜逃往西部贺兰讷大人那里去了。” “胡说!”贺兰芳怒斥士兵:“谁不知道贺兰讷刚被刘头眷剿杀,已经逃得不知去向,珪儿即使要逃,也会逃向东部的长孙部落,你这话简直就是一派胡言。” 是呵,贺兰讷被刘头眷打得抱头鼠窜,早就逃得不知去向。拓跋珪一个小娃娃,深更半夜的在荒郊野外,也不怕葬身兽腹。刘显命令士兵退下,再次说:“大妹子息怒,我派人去找拓跋珪,保证还你一个完好无损的珪儿,你就相信我吧。” “好嘛,看在你是他姑爹的份上,我相信你。”贺兰芳吩咐奴婢说:“大妹子,继续上酒。”这时,按照贺兰芳的安排,弟弟贺兰悦也踏着晨雾来到了姐姐的帐篷,加入了陪刘显饮酒的队伍。 这一次饮酒,一直饮到下午,连刘显的两个亲兵将领也被邀请入席,一众人尽都吃得烂醉如泥。 正午炽烈的阳光照得牧羊犬不停地吐着舌头,所有饮酒的客人都陷入热烈的失聪状态。随着一声马嘶,十二岁的拓跋珪跳下战马,领着从舅舅贺兰讷那里借来的八名亲兵冲进帐篷,杂沓的脚步声惊醒了警惕的刘显。 对这群人的突然出现,刘显大吃一惊,一见来客正是搜寻无果的拓跋珪,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挥手甩出手中的飞刀,拓跋珪早有防备,挥剑一挡,电光石火,飞刀无影无踪。 刘显见往日百发百中的飞刀,第一次打击无效,又一连扔出两把飞刀。随着“噹噹”两声,所有的打击都宣告无效,刘显手中再无飞刀可用,而拓跋珪手中的七星宝刀已直逼他的咽喉。 拓跋珪冷笑着说:“你们‘忍者’不是不参加派系斗争吗,怎么跟随我舅舅也想谋取代国的江山?” 刘显这么多年行走江湖,早把个“忍者”的技巧玩得出神入化,忍受失败的羞辱,不停地向拓跋珪告饶。贺兰芳此时扮好人,拉着儿子的手说:“他刘显好歹是你姑爹,珪儿你还是饶了他吧。” 拓跋珪收回宝剑说:“我念你不杀罗辰,还算有一丝人性,饶你这次,快滚!”刘显带着满肚皮的美酒和满脸的丑态,兔子似的逃回了他的封地南部草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独树一帜创魏国 拓跋珪在贺兰部族行韬晦之计,低调作人,苦练武功兵法。十载春秋,含辛茹苦。这十年里,能找到的兵书他都读遍了,能踏勘的山川他都走遍了。他的隐忍、宽厚得到了各部族的拥护,连贺兰悦部落都尊他为首领,听他指挥。拓跋珪西山御虎之后,牛刀小试,打败刘显;尽管此时这娃娃还没有向舅舅发难的意思,这已经使得舅舅贺兰染干心里很不舒服了。 就在这时,南部大人长孙嵩率南部七百余户部曲叛离酋长刘显,想去投奔拓跋寔昌的儿子拓跋渥。他的谋士对长孙嵩说:“拓跋渥是弑杀君父的逆子的儿子,跟着这种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不如去投奔拓跋珪。”长孙嵩听从了这话,率众投奔拓跋珪,拓跋珪的势力渐渐强大。 听到这个消息,贺兰染干认为不能再拖延时机了,如果拓跋珪的势力再壮大,就难以将其消灭了。于是率部发兵,围攻拓跋珪,决定派先锋侯引七突入贺兰悦部,以奇袭的方式斩杀拓跋珪的人头。 两人的作战方案被代郡人尉古真知道了,他不忍心看拓拔部落自相残杀,决心阻止这次内耗。就连夜逃到贺兰部,将消息秘报了拓跋珪,回家后又对侯引七说:“拓跋珪晓得了你们的计划,你出兵突袭,恐怕是凶多吉少。” 侯引七听说对方有所准备,只得按兵不动。贺兰染干见状十分气愤,责问侯引七:“你的部落远在山南,还不行动,我们到时候怎么能合围聚歼?” 侯引七说:“拓跋珪早就有准备了,是尉古真的部队侦察后得知的消息,我不参加这次行动了。” 贺兰染干见未行军先失友军,将一腔愤怒撒在尉古真身上,怀疑他叛盟投敌,将消息泄密。就命人逮捕了尉古真,要他老实交待。尉古真任凭贺兰染干怎样的鞭打,始终不吐实话。 贺兰染干气得暴跳如雷,把尉古真的头夹在车轴之间,威胁说:“你若再不老实交待,我就驱车前行,活活车裂你。”说完,挥鞭打马,驱车前行,车轴的插销戮在尉古真的脸庞上,刺瞎了一只眼睛,痛得他嗷嗷叫唤,嘴里不停地怒骂:“拓跋珪连凶猛的老虎都不敢伤害他,他早就晓得你这个当舅舅的要害他,早就对你有所提防,你他妈的居然责怪老子泄密。” 贺兰染干见从尉古真嘴里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得不放掉了这个独眼伤者。然后,不听劝阻,独自发兵攻打弟弟贺兰悦的草原部落。 贺兰染干的部队把贺兰悦的草场围了个水泄不通,驱使骑兵往前冲杀,拓跋珪正骑马迎敌,却被母亲叫住,她命婢女们把自己的马车推到阵前,对贺兰染干说:“染干,你是要杀害我们母子吗,我以王妃之尊在你们家当牛做马那么多年,你还不满足,还想僭越代王的高位。我们受汉文化教育这么多年,应该深知君权神授的道理。” 贺兰王妃在车上举着代王的玺绶,说:“代王的玺绶是大晋皇帝御赐颁发给拓跋家的,你就是拿去,也坐不住这把龙椅,就连你的老部下侯引七、尉古真这些人都不服你,你还能当代王吗?” 贺兰王妃的一番话,羞得贺兰染干面红耳赤,口不能言,就要指挥部队向姐姐发起进攻。就在双方即将交战的时候,听到消息的西部大人贺兰讷率领骑兵前来支援妹妹,一支凶悍的骑兵阻挡在了贺兰染干的面前。这一来,贺兰染干无言以对,他再不敢向姐姐动刀子,嘴里一声唿哨,转身打马逃去,包围牧场的马队转身回奔,作鸟兽散。 母亲的临危不惧,使青春初萌的十六岁少年拓跋珪明白了一个简单的道理:“上兵伐谋”。紧张的态势,靠刀剑军火的冲突奔杀,并非解决战争的唯一手段。 贺兰悦部落的民众见气势汹汹的贺兰染干唿哨一声之后,奔逃而去,尽都欢呼起来:“快滚吧,回你的部落去奶孩子吧。” 贺兰悦也对着哥哥的背影高声说:“我们有皇权神授的代王玺绶,拥护我儿拓跋珪为代王。”贺兰悦的大哥贺兰讷对外甥拓跋珪近几年的表现非常满意,也点头说:“应该立拓跋珪为代王。”一时,群情欢呼:“拥护拓跋珪为代王,拥护拓跋珪为代王。” 这是水到渠成的突然和自然,尽管这一切都发生在仓猝之间。贺兰讷兄弟二人领着外甥站在他素常指挥征战演武的土墩上,从贺兰芳手中接过代王的玺绶,双膝跪地,前行叩拜,说:“请代王接受玺绶,继承先人遗志,复兴代国。” 众牧民也跪在土墩前,跟着呼喊口号:“请代王接受玺绶,继承先人遗志,复兴代国。” 拓跋珪含着滚滚热泪,在春日的阳光中,双手接过代表王权的玺绶,庄严地向四方宣告:“代国复兴”,自己也正式称为“代王”。这一年是公元386年的初春,这一幕就发生在贺兰悦的部落属地牛川。 代国再次建立,必须要有一支强大的军队,更需要一个安定的环景,稳固的地域,才能保证国家权力的正常运行。代王拓跋珪以中原先魏的政治官佐布局,改元登国,以长孙嵩为南部大人,叔孙普洛为北部大人,分部治其民众。以张兖为左长史,许谦为右司马,主理朝政。 代国初建几天,拓跋珪就带领着一班大臣,巡视自己的“代国”属地,在初春的咋暖还寒中,不服输的雪花在初春原野的点点新绿中肆意飞舞,一条时断时续,似有若无的牦牛川无声地流淌,活象哀妇无声的垂泪。年轻的拓跋珪挥舞马鞭指着起伏的远山,说:“爱卿,你们说,这里能施展开拳脚吗?” 右司马许谦不解其意,说:“以牛川的广阔,就是十万八万步骑操练演武,也不会拥挤。怎么会施展不开拳脚呢。” 贤臣张兖会意,说:“要想自立于各国家之间,这山谷之间的原野太狭窄了,确实难于施展拳脚。” 年轻的拓跋珪见左长史一点即通,十分高兴地说:“先祖从白山黑水之间,跋涉阴冷腐臭的沼泽,最终落脚于盛乐,是我代国的龙盛之地,我们要想建立一个强大的帝国,帝国的都城还得要向南方发展。今后才可俯视而下,逐鹿中原。” 张兖主动请命:“代王有如此雄才大略,我这就带领几百人马前去盛乐踏勘。若条件允许,即修缮以前残毁的宫室。” 第二天,张兖带着一百名人马及贺兰讷兄弟二人资助的金银绢帛,悄悄来到破败不堪的盛乐古城。看见城墙宫殿遗址依旧当年规模,只是已经破烂不堪,当即招募功匠,修缮破败的宫廷、官署。并对外发出文告,广泛宣传,说是代王拓跋珪要把盛乐古城打造成北方的大都市。 经过两个多月的维修,整治街道,苍凉的盛乐古城这才又有一些热闹气息。逃往外地的农牧商贾听说了盛乐古城的宣传,见到了商机,又拖儿带口回到了这座北方小城。一时,路断人稀的小镇,又成了几千人口的交通要冲古城。 四月初夏,年轻的代王听了张兖的汇报,带领全部人马向盛乐挺进,途中在东沐川稍事休息,祭奠农妇和山豹子,告慰母子二人英魂,这才驻跸盛乐城,诏命盛乐为盛京。 在确立了都城之后,拓跋珪总认为“代国”之名不详,代国代国,顾名思义,只是一个替代之国,实非国祚长久的吉祥称号。而今南有东晋,西有前秦,拓跋珪决心像魏武帝那样,建立一个强大的曹魏政权。经与大臣们反复讨论,征求各方意见,最终将其国名定之为“魏”。 以此伊始,一个稚嫩的蕞尔小国,即在河套地区的大漠之中诞生了。史家为了将其与前朝的几个魏国相区分,称其为北魏。从此,一个崭新的国家,以她独具特色的民族兼容性和独树一帜的文学艺术而永存于历史典籍和文学艺术史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雄才大略开疆域 年轻的拓跋珪,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小伙子由此成为魏国的开国之君。这个东方小国,时如弱在襁褓的婴儿,却又是一头刚出狼胎的恶狼,刚刚一睁开眼睛,便在东方的版图中寻找软弱可欺的对象,以鉴定自己上下两排牙齿的咬合能力。 几经挑选,这头恶狼认为宿敌柔然是可恶而又软弱的民族,像蛐蟮儿一样,根本没有反抗能力,而又不时出来咬人,应该首先予以剿灭。于是,就发动武装对其宣战。 柔然其实也是西方游牧民族,和鲜卑拓跋部落有近亲血缘关系,他们迁徙跋涉时总是排成一行,蜿蜒向前。远远看去象蚯蚓一样爬行。 突厥、匈奴及当地汉人称蚯蚓为蚰蜒,就以蚰蜒为其命名,讹传其后,以其相近的读音,称为“柔然”。更由于拓跋珪认为这支民族反复无常,忽而泥土里藏身,忽而又出土咬人,故称其为“蠕蠕”(可恶的爬虫)。所以,《魏书》里没有柔然,只有蠕蠕。 柔然部落历代臣服于强势的什翼犍,秦王苻坚灭代国后,柔然又臣服于另一个大单于刘卫辰(就是“忍者”刘显的父亲),直至拓跋珪复国,附近的部落酋长都表示臣服,独柔然不服这个十多岁的娃娃领导。 有鉴于此,年轻的国王决心要对不臣服的民族假以颜色,拓跋珪率领自己的铁骑健儿,借着夏日草长葳蕤的掩护,突然袭击弱落水南部(今甘肃、青海交界的河西走廊)的库莫奚部落,库氏部落毫无准备,全体缴械投降,只有库氏逃脱。拓跋珪初战告捷,大获全胜。 在返程的途中,不服气的库莫奚向吐突邻部落借了一万人马,乘着夜色掩护,偷袭魏国军队。拓跋珪早就了解库氏的脾气,早有准备,偷袭的部队居然被拓跋珪的部队反包围,在夜色中全部被剿灭。初战告捷,拓跋珪声威大振。 第二年初春三月,拓跋珪的铁骑健儿又践踏吐突邻部落,在女水流域,将其部落的牛马人畜尽数缴获,俘虏回国。 因为西部边陲的这一连串胜利,拓跋珪野心急剧膨胀,就把目光定格在了刚刚立国不久的燕国。这时的燕王慕容垂,刚从苻坚的前秦帝国逃回,建立了燕国,并以中山建都。拓跋珪为了解燕国的军事力量,派遣表兄九原公贺兰仪为大使,出使中山,视察燕国的实情,侦察虚实。 此时,燕帝慕容垂已是六十岁的老头子了,老英雄很瞧不起乳臭未干的鲜卑小子、一个不满二十岁的拓跋珪,就倨傲地问使臣:“谁派你来的?他魏王既然向我示好,自己怎么不来呢?” 贺兰仪很有外交风度,不卑不亢地回答:“先王(什翼犍)与燕王共事晋国,两国友好,历来是以兄弟相称,臣今奉命出使,于理当然。” 慕容垂说:“本王如今气贯长虹,威加四海,已不是当年之弱燕可以比拟的了。他拓跋珪即便亲自来,也不会有损他的尊严。” 贺兰仪也善于“上兵伐谋”之术,友好的回答说:“如果燕国不修德政礼仪,以兵威强横而剑逼邻国,那实在是轻率的举动。况且,军事战略,那是将帅们的事,不是我这样的外交使臣所能知道的。” 燕帝慕容垂折服于魏国的外交风度,同意与魏修好,双方互换宗室嫡子为人质,结成联盟。 贺兰仪在中山居住了一个月,把燕国的一切都摸得清清楚楚,回国后,向拓跋珪报告,说:“燕王慕容垂虽然英勇盖世,却已昏聩不堪;太子慕容宝是个暗弱的家伙,而范阳王慕容德又自视甚高,并不服太子。如果燕帝一旦病逝,燕国必然内乱,那时轻易就可灭其国。只是现在还不可轻动刀兵。” 拓跋珪听说后,为麻痹老英雄,就派自己的弟弟拓跋觚为使臣,出使燕国。拓跋觚是拓跋寔的遗腹子,父亲被杀中胁骨死亡时,贺兰芳才怀孕三个月,拓跋觚出生后,从小在舅舅贺兰讷家中长大。 燕太子慕容宝是个除了会玩女人其他什么都玩不转而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见魏王的弟弟前来,便瞒着父亲,扣留下这个人质,向拓跋珪去信说:“代王你弟弟在我手中,我对他是非常的‘客气’。魏国多良马,我们燕国缺乏骁勇善战的骑兵,既然两国修好,魏主是不是送我们一百匹良马,以表示诚意?” “非常的客气”,这是非常的不客气,是赤裸裸的挑战。拓跋珪一听,勃然大怒,断然回绝,说:“良马乃军用物资,怎么能随意输出。何况这是向敌国服软,那就更不允许了。” 慕容宝见拓跋珪不服软,也就把拓跋觚监禁起来,又去信威胁说,如果魏国不送来良马,便要杀害人质。太后贺兰芳听说小儿子被燕国扣为人质,气得大病不起,命令拓跋珪去把弟弟夺回来。 拓跋珪派左长史张兖出使燕国,从中斡旋。张兖到中山,向慕容垂敬上礼物,然后说出了秦王拓跋觚在燕国的遭遇,慕容垂大吃一惊,当即释放了拓跋觚。没想到慕容宝又派兵把走在半路上的拓跋觚抓了回去。这以后,慕容垂对拓跋觚以使臣之礼对待。倒是母亲贺兰芳思念小儿不归,气极而死。 拓跋珪在安置母亲的后事,此时气得手发痒,却找不到地方发泄。柔然听说太后新丧,悍然进犯云中。摩拳擦掌的拓跋珪这下有了打击的对象,领兵出击。柔然部落没想到魏帝带孝出征,甫一交战,即被魏国铁骑杀得大败而逃。 别看柔然类似爬虫,逃起命来却比兔子跑得还快,拓跋珪率领军队穷追不舍。一直追赶了六百多里,没见到一个敌军的影子。埋锅造饭时,大将军张兖担忧地说:“魏王老是在这大漠荒野中无休止地追下去,恐也不是办法。” 拓跋珪望着张将军,一时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负责后勤保障的舅舅贺兰悦说:“敌人离我们不知道有多远,我也不晓得部队多久能追上敌军。而我军因轻装追击,粮食已经不多了,不如早些回去,避免饿困大漠之中。” 拓跋珪暂时没有回答舅舅的话,吩咐继续埋锅造饭,自己却纵上马背,就要飞驰而去。舅舅拉住外甥的战马缰绳,不放心地说:“这里是柔然的老窝,大王您一个人出行,危险呐。” 拓跋珪拨开舅舅的手,戏谑地说:“我只是去找个撒尿的地方,不远的,一会儿就会回来。” 拓跋珪打马飞奔,借着夕阳的余辉,往南北方向驶行几十里,直到士兵们吃饭的时候才回来。他擦着骅骝马脖子上的汗珠问舅舅贺兰悦:“我们的干粮还能吃多久?” 贺兰悦说:“只能吃两天了。”拓跋珪坚决地说:“如果我们杀掉备用的战马,混合着干粮,还能坚持三天吗?”舅舅说:“坚持三天应该是没问题。” “好,”拓跋珪下命令,“敌军的首脑部队就在前面不远。我们杀掉备用的马匹和着干粮,再追击三天,一定能消灭敌军蠕蠕部落。” 士兵们听了大王的话,深受鼓舞。后来的三天,部队带着这样的干粮,憋着一口气,全速前进,果然在南床山的山凹中,在水草丰盛的河边追上了溃败的蠕蠕部队。 敌军看见突然出现的北魏部队,四散奔逃,跑不动的则拼死抵抗。一战下来,除了战死的尸骨,几千名柔然的精英,其中就有著名的斛律家族,全部成为北魏的战俘。 拓跋珪命令长孙嵩、长孙肥继续追击逃窜的敌寇,务必消灭柔然的残余武装。二人领命前行,最终,长孙嵩斩匪首屋击于平望川,几千匪众全部剿杀。长孙肥追匪酋匹侯跋至涿邪山,匹氏举众投降。 这一战,柔然的精锐部队,基本上全部歼灭。魏军押着众多的俘虏、粮秣、骡马,胜利返回云中。 在庆功的酒宴上,拓跋珪举起酒杯问众将士,其中还有蠕蠕的降将斛律兴等人,说:“你们知道我纵马奔驰一番之后回来,曾经问你们三天粮食的事吗?”众将士表示:“我们就是至今都还不明白。” 贺兰悦说:“我就担心如果三天还追不上蠕蠕,我们就只有饿死在大漠荒野中了,陛下又怎么敢肯定三天之后一定能剿杀蠕蠕呢?” 拓跋珪笑着说:“爱卿,朕的三天之说,其实完全是学习魏武帝的望梅止渴,以之鼓舞斗志。还记得朕纵马驰骋南北几十里那件事吗,朕在南北两地分别发现了牦牛队的蹄印和野骆驼的脚印,两条脚印的射线都指向一个远方,我计算了一下两条射线的交汇点,正是距我们两天路程的地方。这些畜牧对水草有一种特殊的敏感,在这炎热的大漠中,奔向的地方正是荒漠中的水源。柔然部落带着人畜、粮草,在沙漠中疯狂逃窜已十多天了,疲疺干渴已经达到极限,遇到有水草的地方,一定全停下来进行休整,我们轻装猛追两百里路,顶多三天就可以追上,并消灭他们。我问干粮能否坚持三天,正是这个意思。” 众大臣将佐们终于明白了大王那天的所作所为,此时尽都跪伏地上,三呼万岁,对拓跋珪的智慧英明,个个心服、口服,不得不服。就连柔然降将秃泥巫珠(有的书上翻译为斛律珠,此人是斛律家族的猛将)也由衷地说:“圣上如此英明,还怕天下不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扬武树威南北战 剿灭了蠕蠕部族,拓跋珪便请燕王慕容垂退还为人质的弟弟拓跋觚,借以试探燕国的底线。 没想到,太子慕容宝根本没把一个比自己小几岁的拓跋珪放在眼里,不仅不遣返人质,还回信恶言相向。拓跋珪大怒,派兵攻击燕国。 此时,燕国为统一内部,老英雄慕容垂前年领兵出井陉,征战西燕慕容永,占领沙亭;去年,攻取晋阳,斩杀慕容永及其长子和部众八千余人。几次征战下来,慕容垂已是七十岁的老人了。 慕容老人听说拓跋珪发兵攻击燕国,他患病在身,不能御驾亲征,就派太子慕容宝为主帅,命辽西王慕容农、赵王慕容麟率领八万人马为先锋,攻伐魏国。并以范阳王慕容德、陈留王慕容绍率一万八千步骑部队为后援。 散骑常侍高湖见两国交兵在即,就劝谏说:“魏燕两国世代婚姻通好。以前,代国与前秦兵伐战燹,实际让燕国得以存活图强,可说是有德于我,这种友谊是由来已久的了。况且,太子索要良马没有达到要求,就擅自扣留秦王拓跋觚为人质。实是我们先输了道理。而大王又遽然兴兵伐魏,确实考虑不周。魏王拓跋珪有勇有谋,幼年时历尽艰辛,兵强马壮,不能轻敌呵。皇太子虽然志勇果锐,但却是温室里的花朵,没有经过磨难,必然小看拓跋珪,从而轻易出兵。如果此次伐魏不果,必然有损大王和太子的威名,请陛下深思。” 慕容垂恨高湖的话说得太直切,太难听,由此逆反心理,不仅不听劝阻,还当场罢了他的官。事实证明,高湖的预见是十分准确的。慕容宝本来就是个绣花枕头,哪里会是拓拔珪的对手。燕国后来的失败,就在于不善纳贤,更不善于见贤思齐。高湖后来投奔魏国,成为很有建树的汉族知识分子。 左长史张兖听说燕太子慕容宝领兵攻魏,就对拓跋珪建议说:“燕国此前有滑台、长子的大捷,这次倾尽国力前来决战,傲视群雄,必然有轻视我们之意,我们正应装出一副软弱可欺的样子,引他们冒进,自可一战而胜。” 拓跋珪果然听从了张兖的建议,装出害怕的样子麻痹慕容宝,把邻近燕国的畜产民户全部向西迁徙,退却千里,躲避敌人的锋芒。又派出右司马许谦向秦国求救,以此大造舆论。 燕军根本没有把初担大任的拓跋珪小儿放在眼里,果然上当,一路大进,攻占五原(今内蒙古包头市西),俘获民众三万多户,收割田里的粮食百万余斛(斛,古计量单位,北魏时一斛为十斗)。拓跋珪驻扎黄河南岸,准备迎击敌军。双方在黄河边排兵布阵。 慕容宝望着河南的魏军地域,豪情满怀,志在必得。命令部队在黄河北岸打造战船,准备渡河。 燕国的战船刚造好几艘,突然狂风大作,把打造好的战船尽都吹到黄河南岸。魏军平空白地缴获战舰,还俘虏了船上的水兵三百多人。 拓跋珪好酒好肉地招待这些俘虏,第二天用船把他们送回北岸,临走时施以攻心战,对他们说:“你们回去告诉自己的弟兄们,你们的皇帝慕容垂都要死了,你们这究竟是为谁在打仗呢。” 放走了三百战俘,拓跋珪又派出游击部队,在中山至五原之间埋伏,路遇燕国的通讯兵,尽行抓捕,然后将通讯兵押到河边,对河北岸的燕国士兵们呼喊:“弟兄们,我们的皇帝慕容垂已经死了,你们为啥还不早些回家。” 这场攻心战胜过十万大军,燕军上下,人心惶惶,人人思归。慕容宝信任的巫师靳安见此情形,对慕容宝说:“天时于我军不利,再这样拖延下去,我军必将大败。如果此时疾速撤军,还可免去覆灭之灾。” 盛气凌人的慕容宝历来瞧不起乳臭未干的拓跋珪,自然不听,又不好拨军师的面子,就安慰靳安说:“军师放心,看我三天之内摘取拓跋小儿首级。” 靳安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人,见慕容宝一意孤行,知道大祸即将降临,连夜逃跑。临走时对朋友们叹息着说:“我们都将弃尸于这荒漠野草之中,可怜尸骨都回不了老家了。” 赵王慕容麟的副将慕容嵩等人以为老皇帝慕容垂已死了,就想拥立慕容麟为皇帝,与几个心腹将军商量领军还邺城。不想这消息被部下偷听到,悄悄向太子慕容宝告密,慕容宝的军事法庭迅速前行,进入赵王慕容麟的军营,逮捕慕容嵩等人,处以死刑。这场内讧事件,使慕容宝与赵王两人之间心生隔阂,互相猜疑。 慕容宝自五月出兵,九月起在黄河边与魏军对峙,在黄河边一晃四十天过去,手无寸功。这时已届初冬,黄河水尚未结冰,慕容宝决定撤军。十月末的一天,燕军烧毁战船,连夜逃遁。慕容宝以为黄河汹涌,魏军无法渡河,连后卫部队都没设置,疾速撤军。 没想到天意灭燕,过了几天,一夜暴风,寒气刺骨,黄河结冰,把一条河道冰冻得严严实实的,不仅战马奔驰无阻,就连坦克都可以轰隆隆辗压过来。拓跋珪抓住机会,把粮草辎重尽行丢弃河边,领二万精锐铁骑,跨河疾追。 燕国退到参合陂(今山西大同东)时,突然刮起一股大风,铺天盖地的黑气,从军后吹来,把整个燕军裹得严严实实,对面几乎不见人影。随军参谋支昙猛和尚对慕容宝说:“黑气骤然而至,是魏军将来的预兆,宜派后卫部队防御抵抗。” 慕容宝心想,我们已经撤军这么多天了,哪里见到一个魏军的影子,以前的参谋长靳安是个胆小鬼,后任的参谋长居然也畏敌如虎,就对和尚的话笑而不答。 支昙猛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赵王慕容麟怒骂说:“以殿下的神武威猛,我军的强大,足以横行沙漠,魏军闻风丧胆,还敢远来追击,而支昙猛妖言惑众,搅乱军心,应当力斩不饶!” 支昙猛跪在地上,哭着说:“苻坚大帝以百万之师,在淮安败于谢石,都因为恃众轻敌,不信天道的缘故。”司徒慕容德也劝慕容宝听从支昙猛的建议,慕容宝忍受不住纠缠,就派赵王慕容麟率三万兵马殿后,迎击魏军。 慕容麟本来就对慕容宝有意见,这时又见太子听了支昙猛的胡言乱语,给自己这样一个棘手的任务。暗自思忖:慕容宝他自己在前面逃命,想尽早回到邺城为老爸收尸,而后登临圣位。却派本王在后面为他卖命,这小子真他妈的不是东西。 慕容麟满腹牢骚地带领部队在后面游荡了几十里路,没见到一个魏兵,就边游荡边打猎,尽情撒欢。中午在冬日的暖阳下,战士们躺在草地上睡大觉,好不自在。根本没把这事当作战争,而认为这是在旅游。 一边是燕军放心睡觉,一边是魏军昼夜兼行。当天傍晚,魏军抵达参合陂。此时,燕军正在陂的东面,扎营在蟠羊山南河边。拓跋珪当晚分派各将领带兵分头包围,士卒尽皆衔枚束马,布裹马蹄,迂回环绕。拂晓时,魏军已占领了四周的山头,居高临下,剑拔弩张。 天亮时,燕军拔寨,即将领军东行,突然见四周的山头上旌旗飘扬,尽是魏军。这时,只听军鼓擂响,魏军从四面八方冲击而下,如群狼直驱羊群,燕军士兵大惊失色,刀剑尚未出鞘,都匆忙跳河奔逃,一时人马杂沓,踩死溺亡者数以万计。没有跳河的四五万士卒,就在河边草滩上束手就擒。纵马逃逸的只有太子慕容宝数千人。 此役,魏军缴获兵马甲杖粮秣等物资数以万计。拓跋珪选择有才能的燕将予以录用,其余的俘虏,发给钱粮,准备遣返,以此招徕中州人士。中部大人王建悄悄对拓跋珪说:“燕国强盛,今倾国而来意欲灭我,幸而我方大捷,不如尽数剿杀,使他的国家空虚,以后就容易攻取了。我们俘虏了敌众又放其归家,今后他们还会聚而反击。纵敌生患,不如杀之。” 拓跋珪一听有理,于是,将五万俘虏尽数砍杀。而后以大坑草草掩埋。这是拓跋珪一生所犯的不可饶恕的大罪,尽管他自己也曾多次为之忏悔。杀俘之后,十二月,胜利返回盛乐。 绣花枕头慕容宝的惨败让老英雄慕容垂对年轻的拓跋珪气仇恨不已,决心亲自率领军队出征,让魏国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家伙晓得姜还是老的辣。 第二年(公元397年)的春三月,衔恨已久的燕主慕容垂留范阳王慕容德守卫中山城,自己率领一万轻骑兵部队悄悄出发,偷袭魏国的都城平城,给那些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的家伙一点颜色看看。 慕容垂的轻骑部队逾青岭、经天门,眼看胜利在望,翻越天门山即是魏国的都城了,不想却被陡峭的猎岭挡住了去路。经过猎岭前往平城必经猎岭峡,此峡不长,只有百步,两壁如刀切斧削,有小路一线,仅仅容一人侧身穿行,峡谷口有驻军把守。 慕容垂没想到魏军凭险据守,更不甘心就这样无功而返,眼看平城近在咫尺,连守卫猎岭峡的士兵的说笑声都听得清清楚楚,这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慕容垂仰天长啸,如孤猿长哭,似老狼长啸。冷静下来以后,不得不认真思考对策,眼看猎岭岩壁不厚,就派人回到附近县城买来钢钎、大锤、桐油、水桶,让轻骑兵部队暂时改行履行工程兵的职责,就在猎岭前燃起熊熊大火,焚烧石壁,泼水激淬,开凿遂洞。 石壁被涂上桐油,经高温燃烧,业已碳化,冷水泼洒,粉化脱落,裂纹纵深,钢钎一凿一大块。工程兵部队不分昼夜,开山凿石。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短短三天,燕国的士兵硬是在猎岭上开凿出一条能穿行骑兵的遂洞。 轻骑兵部队在夜色的掩护下,马蹄包裹破布,鱼贯骑行,穿过遂洞待命。第二天拂晓,一万轻骑兵部队把魏都平城包围得严严实实。幸好拓跋珪获胜后还在古城盛乐修整,尚未回到平城,不然,整个魏国宗室将面临灭顶之灾。 魏军平城守将是自视甚高的陈留公拓跋虔,魏军得胜归来后,他根本就没把燕国军队放在眼里,整天在平城喝酒宴饮,守城的三万军队更是如一盘散沙,燕军围城时,好多士兵还在睡大觉,做黄粱美梦。 拓跋虔听说燕军突然出现在平城,并已攻城,慌忙从床头爬起来,穿戴不齐,就跨上战马,开城迎战。拓跋虔此时眼屎还糊在眼睛上,分不清东西南北,手忙脚乱中,与燕军辽西王慕容农交战,不及三个回合,被慕容农一刀斩于马下。 魏国各位副将见主帅战死,打马即往城里溃逃,燕军紧追入城,一举占领魏都,把个魏国都城搅得天翻地覆,俘虏三万守军。 慕容垂一鼓作气,带领四万人马,浩浩荡荡攻向盛乐。 在盛乐修整的拓跋珪,此时身边只有几十人的警卫部队,没有一支正规军。听说拓跋虔战死,平城失守,吓得魂飞魄散。那些往日跟随他左右而意志不坚定的随员将佐,听说燕国老英雄慕容垂御驾亲征,这些人此时把一部活命哲学演译得淋漓尽致,上演了一出“君臣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闹剧,有的携妻带口往乡村躲藏,有的背负金银珠宝逃往异乡。 拓跋珪弄得六神无主,不晓得往哪里躲藏,才能躲避燕军的刀锋,慌乱之中,拓跋珪带领亲随,急忙往阴山逃逸。 慕容垂率领部队经过参合陂,见被坑杀的死亡将士的尸骨被野狗豺狼翻动嘶咬,堆积如山,很多尚未腐烂的头颅还怒目圆瞪,惨不忍睹。老皇帝于是设置了一个巨大的祭坛,焚香祭奠。军士们见到自己兄弟父子的血肉骨殖,尽都失声痛哭,哀嚎声震动山谷。 慕容垂气极悲愤,气血雍堵,一阵呕血,引发旧病,返回途中,在上谷的沮阳病死,死年71岁,这个英雄昌明的帝王,在忧愤中走完了他不屈不挠的一生,也敲响了燕国衰落的钟声。 躲藏在阴山下的拓跋珪听探子报告说老英雄慕容垂临阵病死的消息,就率领部队反击燕军,部队行进到半路上,又害怕中了慕容垂装死的诡计,赶紧按兵不动,犹豫观望,眼睁睁看着燕国军队全身而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寸刃不返敌胆丧 本来,把笔墨倾诉于打打杀杀的刀光剑影中是一件很让人心烦的事,但为了迎接一位很重要的历史人物出场,作者不得不再次把镜头对准一千六百年前的战争场面—— 七十一岁老英雄慕容垂谢世以后,他的儿子慕容宝大为高兴,如愿以偿地登上了皇帝的宝座。此人文不能治国,武不会安排邦,只晓得耍阴谋诡计。慕容宝上台后,并没把手中的人质拓跋觚交还魏国,他想靠人质为自己捞取更多的好处。 老太妃贺兰芳见慕容垂死后小儿子仍然无法回到自己身边,思子心切,在六月的娇阳中也撒手人寰。临死时,她叫来儿子拓跋珪和妹妹贺兰芯,拉着妹妹的手说:“我死之后,你要善待圣上,用心辅佐。”又对儿子说:“此生只叹息良马未能驮回觚儿,我怎能甘心。” 拓跋珪哽咽着说:“良马让我避祸,儿臣就能在良马上夺天下,在良马上坐天下。”母亲却不放心,要儿子答应她:“只能在马上打天下,不能在马上坐天下。”儿子明白了母亲的意思,答应巩固好“坐天下”的台基,母亲这才放心地逝去。 拓跋珪安葬母亲后,对不能索还秦王拓跋觚气恨在胸。按照交换质子双方的游戏规则,两国一旦宣战,得首先交还双方的质子。如今战争已进行了这么多年,燕国的质子早已回国娶妻生子,而慕容宝却还死死的扣留魏国的质子,首先破坏了游戏规则。 拓跋珪决心给慕容宝一点颜色看看。于是,发动四十万大军讨伐燕国。北魏倾全国之力伐燕,部队成两行纵队前行,旌旗绵延二千余里,南出马邑,跨越句注山(就是当年赵王赵襄子杀姐夫代王的句注山,见拙著《芳草迷踪》)。鼓行而进,声震屋宇,对燕国发动全面进攻,所向无敌,一举攻占并州、汾州、离石,直逼中山(今河北定县)。 慕容宝自老爸慕容垂吐血而亡,被立为国君,却是个绣花枕头,听说敌军压境,慌忙与臣下商量退敌的方略。 中山尹(京畿最高行政长官)苻谟(请读者记住此人,几年后他的女儿成为皇后)说:“今魏军兵众强势,乘势南下,锐不可挡。他们的骑兵若进入中原地带,便无法抵抗,应安排军队据险凭守。” 中书令眭邃也同意苻谟的观点。进一步阐述说:“魏多骑兵,特别是拓跋珪训练并率领的铁骑,往来驰骋,如狂风过境,自井陉出娘子关直下中山,不过旬日。圣上宜令各郡县聚集民众,以千家为一堡,每堡自固,深沟高垒,粮食牛羊全部坚壁清野。魏军骑兵往来无所掠夺。不过六旬,弹尽粮绝,必然自退。” 尚书封懿却不同意苻谟二人的观点,他说:“今魏军四十万,天下之勍敌也。民众虽然能筑堡自固,但都是没经过军事训练的老百姓,一盘散沙,一经战斗,必然投降,那时,坚壁的牛羊粮食还不成了资助敌军的仓库啦。而且这样靠老百姓自保,必然动摇民心,无异于向敌人示弱,不如阻关拒战,才是上策。” 赵王慕容麟也赞同封懿的观点,说:“今魏军顺势东下,锐不可挡,我军应该凭借中山坚固的城防体系,坚持抗敌,等敌军疲惫之后,乘机出击,才能够一举致胜。” 慕容宝毫无主见,听赵王慕容麟说的能“一举致胜”,自然同意此人的抗敌计划,命令加修中山城防,广积粮秣,开渠护城。同时,任命赵王慕容麟为最高军事长官,抗敌之事,一切听从他的指挥。 拓跋珪率军攻信都(今河北冀县)。燕国眼看不敌,燕主慕容宝拿出宫中的珠宝金银以为军资,招募各郡县的盗匪侠客组织成特种部队,充实前线抗敌。两支部队在柏肆(今河北藁城县北)展开激战,各有胜负,双方以滹沱河为界,两军对峙。 入夜,后燕皇帝慕容宝借着夜色掩护,带领部队悄悄渡河,一万名特种部队率先攻击魏军的大营。慕容宝率大部队随后接应。见魏军正酣睡如猪,慕容宝狂妄地喊叫:“冲啊,战死是烈士,投降将被坑杀,快杀敌立功!” 燕国特种部队一马当先,斩获不少。这些人都是惯于偷鸡摸狗的家伙,冲进魏军的大营,见不远处就是拓跋珪的“行宫”,就放起大火,烧毁中军营寨,火借风势,一时军营连片成为火海。魏军部队白天连日抗战,此时酣梦正浓,突然火烧连营,顿时慌作一团,仓惶逃命。 北魏皇帝拓跋珪在梦中突然被惊醒,听见四处响起喊杀声,匆忙翻身下床,衣服裤子都来不及穿,光着脚板往外就跑,几翻几滚,躲进了某个火烧不到的阴暗角落,伺机观望。 慕容宝组织的特种部队并不是职业军人,虽然武功了得,却都是一些以利益为重的地痞流氓,完全是一盘散沙。地痞流氓们冲进拓跋珪的行宫,见到金雕、银鞍及各种装饰精美的用具刀剑,就纷纷抢夺起来。也不知是哪个流氓偷走了拓跋家族祖传的七星宝刀。这些见钱眼开的家伙在争夺中互不相让,因分配不公而翻脸不认人,互相厮杀。 拓跋珪见此良机,急忙翻滚进中军大帐,赤膊上阵,擂响了大帐中的战鼓。此时,慌乱中的魏军将士听见中军大帐中响起进军的战鼓声,士气大振,迅速集合,迎面出击,把那些急于抢劫财物的强盗杀得屁滚尿流。 燕国皇帝慕容宝在后面刚刚爬上河岸,就见燕国败退的军队如潮水般退涌过来。抵挡不住,急忙率军掉头往后就跑。 怀着袭营被辱的魏军将士咬牙切齿,复仇心切,一路追杀,从夜晚杀到白天,不给燕军以喘息的机会。燕军逃过滹沱河刚刚准备整顿军队,就被冲杀来的魏军打得七零八落。后燕军队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特别是那些骁勇善战的特种部队,他们是花钱雇佣来的杀手,把生命看得比一切都贵重,更是边逃命边哄闹“快逃,腿脚短的就没命了。”特种兵部队尚且如此,慕容宝的后续部队哪里还有一点战斗力,十多万人的部队,只有一万多人的骑兵裹夹着皇帝慕容宝,怆惶逃命。 二月已是小阳春,却又似娃娃脸。上半天还艳阳高照,下半天却天色大变,入夜阴风骤起,大片大片的雪花,借着暴风雪的肆虐,疯狂地覆盖下来,一连逃命两天的士兵们饥渴无力,倒卧路边,一个个被冰雪冻死。 慕容宝听见后面的呼呼风声,总以为是魏军追杀部队的喊杀声,急忙命令部队把各种军用物资尽数丢弃在路边,让魏军缴获这些战利品,以延缓敌人的追击时间。士兵们正巴不得丢弃甲杖兵器,自己跑得干净利索,能丢的全部丢掉。有的甚至当起了马拉松长跑队员,脱得只剩下一条短裤衩。 等到这群狼狈不堪的燕军逃回自己的驻地时,所剩一万多人的长跑运动员,手中居然没有一件兵器了。这场战役,在历史上被讥讽为“寸刃不返”而著称。 这次战役从八月起至次年二月止,历时半年,魏军俘获甚众,特别是招降了众多名气很大的知识分子——博陵太守申永,拓跋珪任命他为中书令,出纳号令,兼总文诰,是为高级秘书。高阳太守崔宏,拓跋珪任命他为黄门侍郎,与给事黄门侍郎张兖对掌机要,创立制度。 拓跋珪为了安抚这些投降过来的知识分子,大胆任用,并给他们以优厚的待遇。听说杀降不祥,更是深悔自己在参合陂坑杀降敌的轻率举动。为表示自己的忏悔,他甚至斩杀了鼓动坑杀降卒的大臣。 特别值得提及的是,拓跋珪招降了很有名望的知识分子崔逞。张兖曾经多次向拓跋珪推荐崔逞,说燕国秘书监崔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材,必须收罗以用。拓跋珪得到梦寐以求的崔逞,当即委以重任。以崔逞为尚书,使录三十六曹,任以政事。 慕容宝大败而回,五月,丢弃中山城北逃。中山守将、开封公慕容详为阻挡魏军进攻的步伐,威胁说,如果拓跋珪不退兵,就将斩杀魏国的人质拓跋觚。 秋天九月,魏帝拓跋珪听说慕容详以弟弟被害为威胁,勃然大怒,对大臣们说:“当年慕容宝那么强势,向我索要良马,以杀害秦王觚相威胁,本王不吃那一套。而今慕容小儿居然又故伎重演,可笑!”当即一声令下,发兵攻击中山。 此时,经过与燕国的几次战役之后,双方的形势已发生了根本的变化,魏国的版图已占有今陕西、山西、甘肃、内蒙、河北的大部分,由弱变强。而燕国的版图却只剩河北、内蒙、辽宁一部分,由强变弱。拓跋珪的四路大军把燕国的都城中山围了个水泄不通,意在一举踏平这个蕞尔小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战争掠夺聚财富 魏军在连克常山、信都、邺城后,趁势进军,四面合围,把个小小的中山城围了个水泄不通。中山是燕国的都城,是此次战争的终极目标,魏军是志在必得。 然而,就在大敌当前的严峻形势下,中山城内的燕军却互相猜忌,自相残杀,发生了严重的内乱。 燕国征南将军库傉官骥是前线指挥官,他此时的心思不在前线而在皇宫,见皇帝慕容宝逃得无影无踪,就起了占据中山都城的野心。他此时不去组织力量抵抗城外的敌人,而是带领卫队,气势汹汹地前去占领宫殿。燕国开封公慕容详见库傉官骥来势汹汹,晓得来者不善,急忙派兵阻拦,双方发生激烈的巷战。 库傉官家族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被慕容详的地方军阀杀得一个不剩。慕容详本来也和库氏一样,早就是个想当皇帝的人,这时已杀红了眼,又想起中山尹苻谟曾经支持过库傉官骥,此时他对任何人都信不过,就把符谟引进中山内城,一不做二不休,连中山尹苻谟的一族人众尽行杀戮。 苻谟家有个老仆,是离石人(今山西离石),年过半百,才育得一子,正喜有人传递香火,不想却遭遇此劫,此时小儿刚满十岁,和主人的大女儿娀娥同年。老仆自然不甘心就此伏诛,苻谟就将其更名为离别,将家中的金银细软及两个女儿一并托付给他,叫他带着三个娃娃逃出了中山城。 离别狼狈不堪地带领三个娃娃逃出了中山城。好在那时人人都为了逃命,再没有人干拐卖妇女儿童的傻事,自己还填不饱肚子,谁还愿意去喂别人的嘴巴。老仆逃进深山藏匿起来,收养了苻谟的两个女儿,也就是后来的皇后。 苻谟全家被杀,产生了悲剧的连锁反应,中山城里顿时大乱,各家族害怕苻谟的悲剧在自己的家族重演,纷纷以自家男女结盟,组织武装力量自保。 拓跋珪的部队久围中山不克,军粮供应十分困难,士兵已经饿肚子了,不满的情绪四处弥漫。拓跋珪意识到危险,就派出东平公拓跋仪去邺城运输巨鹿粮仓的后勤物资支援前线,并询问解决饥荒的办法。 御史中丞崔逞建议说:“撷取桑椹可以助粮。”这本来是一条很好的建议,拓跋珪却认为此法不可行,不相信地说:“难道让我的部队放下武器去采摘桑子?这无异于是缴械投降。”后面怀疑的语言没有吐露出来:放下武器,敌人一旦进攻,必然全军覆没。此人会不会是敌人的奸细,得好生提防他。 再美好的用意,如果语言不经过修饰必然都是难听的。而崔逞就是个直肠子,他根本没考虑到皇帝的所思所想,冷笑着说:“要解决肚皮问题,恐怕只能如此了。”同时,又害怕士兵乃虎狼之师,不懂规矩,採撷桑椹时会损害桑树,就补充说:“你的士兵都是些不知好歹的家伙。诗经《小雅、小弁》说‘维桑与梓,必恭敬止。’这些桑树和梓树都是父母们栽种的,我们要对其恭敬,不要伤害树木,折断了树丫。” 拓跋珪心想:此时打仗,以解决肚皮要紧,谁会去充当环保主义者,心里很是不以为然,就说:“我的士兵是不知好歹的家伙,依照先生的说法,他们的生命难道比桑树、梓树还要轻贱。” 尽管有这样的口角之争,在行动的时候,拓跋珪还是遵循崔逞的建议,命令部队分批上山采摘桑子时要保护好桑树,以解决粮食不足的问题并且不损害农民的庄稼。但此事却使拓跋珪对崔逞的不恭,心里充满了杀意。 战争拖延了这么久,慕容详的部队也同样缺粮食,就派出六千人的特种部队在半路截杀拓跋珪的运粮部队。 拓跋珪晓得粮食会让慕容详唾液长淌,故意以此为诱饵,也在半路上截杀慕容详的部队。结果,燕国六千人的特种部队被斩杀了五千,俘虏了七百。拓跋珪吸取了参合陂坑杀降卒的教训,全部好酒好肉的招待这些俘虏后,发给路费遣返。 过了几天,尽管运来了巨鹿的屯粮,到底还是远水难解近渴,拓跋珪命令撤围,部队向南转移,解决部队的粮食草料。 慕容详是个见树就往上爬的家伙。杀了库傉官骥、苻谟等人,见魏军退却,就有了吹牛皮的本钱,到处吹嘘自己能坚持抗战,都是因为自己智能退敌,才让中山城得到解放。造了几天舆论,他以为自己名声远扬了,趁中山城内三军无主的时候,居然自封为皇帝,改元建始,并杀害人质拓跋觚祭旗。 拓跋珪听说弟弟被杀,决心以牙还牙,为弟弟报仇。但此时还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只能以退为进。他命令部队退到常山,军中缺粮严重,又流行瘟疫,将士们都想回到家乡,怕客死异乡。拓跋珪安慰将士们,问:“我们的部队伤亡多大?” 宁朔将军公孙兰几乎要哭了,说:“部队死亡很多,十个只剩四五个了。这样下去,我们统治的地方会弄得连老百姓都没有了,还算什么政权?”拓跋珪微笑着安慰对方说:“缺粮草,行瘟疫,这是天意。至于百姓,只要我们占领州郡,何愁没有百姓依附?” 众将士见皇帝这么乐观,这才稳定军心。其实,拓跋珪此时并不乐观,他派出士兵带着钱财到老百姓家购买粮食,掺以野菜,好不容易让士兵们吃饱了肚子。解决了温饱,拓跋珪意识到,我军缺粮如此严重,被围了一年的中山城里缺粮一定更加严重,正应该趁时伐燕,为弟弟报仇才是呀。 事实果然如拓跋珪所预料的那样,慕容详自称皇帝,后来听说皇帝慕容宝尚在,而且已逃到龙城(今辽宁朝阳。慕容垂所创立之后燕的国祚并未就此覆灭,他们的故事将一直延续到本文第三十一章),登上了圣位。慕容详只得悻悻然从皇帝的宝座上滑了下来。 当不成皇帝,慕容详内心十分沮丧,从此嗜酒奢淫,每天浸在酒缸里、女床上。此时宫殿里的宫女都逃光了,没有女人,他就派兵四处抢劫官家民女陪寝。不仅如此,他喝醉了酒又到街上游荡,见到谁不顺眼,不管是官是民,挥刀就杀。更可怕的是,他坐堂听政的时候,也不管官员有没有犯罪,只要自己心情不好,就命令部下将其拖出去斩首示众。如此草菅人命,弄得上下离心,人人自危。 就是这样,慕容详还不准百姓出外去采撷麦子野高梁等谷物,弄得中山城里饿死的、病死的、被杀死的,尸首相枕,无人收葬。全城的人都思谋着迎接赵王慕容麟来中山主政。这时候,苻谟的几个家人,悄悄溜出中山城,来到野战军司令部,报告了中山城的情况,请求慕容麟进攻中山,救民众出水火。 慕容详看见士兵饥饿难忍,就派辅国将军张骧率领五千人马去常山等地搜寻粮食。这时,埋伏在附近的慕容麟部队,趁中山城门洞开的时候,冲进城来,抓捕慕容详,一刀斩杀。 拓跋珪听说了中山城的内乱,决心出兵讨伐。太史令晁崇说:“周易洛书都说‘甲子伐,刀兵煞’,今天是甲子日,大不吉利,不宜征伐。当年,殷纣王因甲子日而亡,前秦大帝苻坚因甲子日出兵长安,东去伐晋,导致淝水之战,全军覆没。甲子日征伐,历来是兵家的大忌。” 没想到拓跋珪惯于逆向思维,笑着对众大臣们说:“他们——崔逞、晁崇这些知识分子就是读死书,死读书。因循守旧,凡事都听古人的,这叫食古不化。难道我们就不能反过来说,甲子日是个大吉大利的日子。难道不就是在这天,东晋因之歼灭了苻坚,周武王为此消灭了暴君殷纣王吗。” 是啊,魏王的话不无道理,晁崇等人无言以对。拓跋珪率军出兵,突然袭击,一举攻克中山。燕国的公卿、尚书、将吏、士卒投降的多达二万多人,缴获燕国的军用物资、图书、府库珍宝数以万计。 拓跋珪为弟弟复了仇,非常高兴,用缴获的战利品大赏群臣。众将士得到赏赐,十分高兴。尚书崔逞见拓跋珪得意地把玩着珍宝古玩,自从七星宝刀丢失以后,拓跋珪想用这些宝贝重新打造一把宝刀。崔逞不知其意,就真诚地告诫拓跋珪说:“珍玉珠宝之类,只可亵玩,百无一用;粮食绢帛,资军富民,土地山河,滋富生长,这才是最重要的。” 拓跋珪收敛起得意的张狂和小富即安的心里,小心翼翼地收拾起这些珠宝,事后想想,不得不承认崔逞的话言之有理,心里很感谢他的及时提醒。然而,知识分子这样的直率,还是让道武帝觉得很没面子,拓跋珪心里又一次暗暗起了杀崔逞的念头,就是因为这样多次的劝谏,崔氏其人最终成为逆龙鳞的悲剧代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改革方略治国纲 魏国攻克中山,缴获大量物资,返回云中,不久迁都平城(今山西大同)。燕国皇帝慕容宝见魏军撤走,又重新占领了中山,修复破败不堪的都城。 魏国太史令崔逞见拉据战似的掠夺,不利于国土的开拓,况且魏国的都城已由蛮荒的云中迁徙到了平城。在一次朝会时,就对拓跋珪建议说:“攻城而不掠地,终究是流寇习性,不具备大国景象。”崔逞这人的语言特点就是这样,话虽在理,却说得难听。 拓跋珪一听就不高兴了:“本王开疆拓土,比之先王,已是业绩赫赫,怎么能仍然被称为流寇呢。” 崔逞见拓跋珪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就解释说:“攻城抢劫,获取的物资,除了牛羊马匹,一切都不能从事再生产,至于珠宝一类的东西,除了引起敌人的垂涎,更是毫无用处。这些东西积累到一定数量,反而成为累赘,这就是流寇的特征。一如刚刚覆灭的刘卫辰,尽管一时强大,终因漂浮不定,很容易被敌人聚而歼之。这样的政权组织是不能称之为国家的。要想建立一个强大的国家,还必须实行全面改革。” 拓跋珪听见崔逞说得在理,就说:“若依爱卿之言,魏国要怎样才能称之为魏国呢?又该怎样改革呢?” 崔逞一一道从他深思熟虑的话,说:“一,划定疆域,堪定疆界,逐步向外扩张、蚕食、壮大。二,设立郡县畿里,建设地方办事机构,分设中央政府以下的地方政权。三,设立百官制度,定刑律、法典,各司其职,各负其责。四,统一混乱的以物易物标准,平权衡、审度量,改变有城无市,有市无城的经商布局。” 吏部尚书崔宏进一步补充说:“还得实施另外的方案,加固中央集权。”拓跋珪一听这些话都是西山御虎时的憧憬,越听越兴奋,赶忙催促:“爱卿还不快说。” 崔宏条理明晰地说:“一,设立官制,制定礼仪,协定音律;二,考天象,定历法,奖掖农耕;三,颁行税收粮赋劳役,让农商能安心地从事再生产。这样一来,我大魏才能像先朝曹魏一样,一统天下,立于不败之地。” 拓跋珪当即准奏:“只要魏国能够强大,这样的改革,我坚决支持。有反对改革的,你们轻可以褫夺他的官职,重可以判刑、问斩!朕命令——” 于是,任命尚书吏部郎邓渊,三公郎王德,太史令晁崇等人分别制定有关刑法、律令,由吏部尚书崔宏总负责。御史中丞崔逞任其副手,审稿、协调各部工作。 从这年初春,将平城迁徙来的牧民及俘虏的奴隶百工,分发土地,划分地基修建房屋。附设建设修筑部门,勘行道路,标注里程,平衡计量单位,审定长度、重量。地方政权郡下县、县下里,中央的神经末稍的触须一直延伸及每一个集市、户所。 勘察道路、田亩之后,魏国决定将历次战役中俘获的一百多万人口迁来平城附近的各县定居,这些俘虏来自高车、柔然、匈奴、甚至远在东方的高丽。对迁徙来平城的牧民以“计口授田”,拨付土地,赋予其农耕定居的条件。 这天,副主任委员崔逞和平城地方官安同来到贺兰舅父王府,请见贺兰悦。安同虽然也是胡人,但他的民族籍贯应该是“印籍华人”。他的先祖就是安息国王子安世高,安世高抛弃王位而来到洛阳,传播佛教(详见拙著《芳草迷踪》),子孙在中华大地繁衍。 两人来王府途中,即遇见王爷贺兰悦打猎归来的马队,崔逞恭手施礼说:“贺兰王爷耍得高兴呀,我和安大人奉命勘行田亩,对京畿牧民计口授田,让百姓安居乐业。可否请王爷报录所属丁口,以授田亩。” 贺兰悦就是最大的坞壁主(关于坞壁主,后文自有详述),他拥有的私人武装部队、劳工、奴隶数以千计,这些都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重要秘密。 王爷用鞭子指着马队,打猎归来的马匹上,有的驮着野牛羊、骆驼、豺狼、鹿驴的尸体,对二人说:“我这人放荡惯了,不习惯你们那一套,整天呆在田园里侍弄庄稼,绊在田陇之间,哪有我在野外行猎来得轻松快活。野兽自己长大了,就成为我可口的食物,无须我花一分钱购买希望饲料。” 安同好笑贺兰悦的短见,说:“计口授田是千秋万代的长远之计,王爷错过这一次,以后就再没机会分配田产土地了。” 贺兰悦再次用马鞭指着西北方莽莽苍苍的山峦说:“我不要你们给我分派土地,我贺兰部落在那千里大草原上纵横驰骋,何必要你几棵桑,几株梓,绊住我的双脚。尔等去吧,莫再在我面前啰嗦了。” 崔逞摇头叹息:“尔等流寇,不堪教化,到时候你会后悔的。”贺兰王爷大声说:“小杂种,你放心吧,王爷我不会来找你的麻烦的。”说完一扬马鞭,马队绝尘而去。 第二天,平城郊外的薄雾中,传来平分土地的吆喝声,里正裴佗高声呼喊:“莫里合大娘,子二人,媳二人,孙二人,一家七口,自云中迁徙平城,应分田地一百四十亩。地界勘念标记以东邻……” 莫里合大娘笑着和儿孙们栽立地界,挖掘沟渠,一片忙碌。安同望着薄雾中忙碌的人影,笑着说:“土地一分到户,牧民的角色一转换,老百姓就安居乐业了。”崔逞严肃地说:“分田到户好是好,要改革游牧民族几千年来的传统习俗,只怕没那么容易。” 拓跋珪实行“务农息民”,“劝课农桑”的政策,大兴农业,开立屯田,并亲自参加田间劳作,造成了良好的政治影响,不一年,便产生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转眼夏逝秋来,往日光秃秃的草滩原野,放眼望不到尽头的小米穗子金灿灿一片,沉甸甸地低垂着头。拓跋珪带领着一行官员,视察郊外的农户,对田地里收割小米的庄户人家说:“今年收成这么好,再不会饿肚子了。” 莫里合大娘抬头擦汗,笑着说:“哟,是圣上来啦,这都是托圣上的福呀,我们一家七口,这么好的收成,今年收这么多的粮食,三年也吃不完。” 崔逞问:“比之在关外放牧,大娘更喜欢怎样的生活?” 莫里合大娘的大儿子山丹说:“现在定居就好得多了,以前没有个定居的地方,老是不停地迁徙,什么珍贵的东西都藏不住,”石匠山丹丢掉镰刀,解下挂在腰间的弯刀,刀鞘上镶嵌的各种宝石在阳光下熠熠闪光:“以前有点珍贵的东西,总怕搬迁途中搞丢了,只得把他们镶嵌在刀把柄上,结果每年迁徙都要弄丢不少的东西。” 随行官员高湖问:“难道现在你就不怕弄丢了?” “现在我们安家定居了,”山丹的弟弟山槐也是石匠(他们的后人开凿云冈石窟,功不可没),此时抢着说:“你们看那片树林,栅栏,那就是我们的家,珍贵的东西放在家里,放心,再也不会搞丢了。” 魏道武帝拓跋珪笑着问:“如果发生战争,要逃命,你那些珍贵东西能守得住?” “发生战争?”山丹说:“如果发生战争,我们首先扛抢杀敌,能带走的东西让娘带走,带不走的东西就埋藏在田庄里,谁也不知道,谁也挖不走,等赶走了敌人,再把珍宝挖出来,不是一点也没损失。” 拓跋珪转身对众大臣说:“看来朕制定的这改革方案还是很受老百姓欢迎的。”听了这话,高湖、崔逞等人都得意洋洋。安同恭身说:“这一切成绩都是圣上英明的结果。”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拓跋珪还沉浸在胜利喜悦当中的时候,老天爷突然变了脸。这年的暴风雪来得特别早,刚过十月,漠北草原尽成一片冰雪世界。牛马羊群几乎冻死殆尽,本来塞外今年干旱,夏天就弄得赤地千里,草料缺乏,加之冬季的严寒,漠北的牧民谁也经受不住这个打击。 王爷贺兰悦家最惨,只救出来几匹儿马,其余牲畜尽皆葬身风雪当中,千里贺兰部落的众多牧民,无以为生,又为躲避严寒,一下子全部涌进关内,躲藏进王爷的府邸。弄得王爷只好花钱向莫里合大娘等邻居买粮食养活他们。 这一来,贺兰悦才意识到流寇思想抗冰雪的打击能力确实太软弱了,必须要为自己营造一个安乐的窝。 第二天上朝的时候,贺兰悦启奏说:“今年严寒风雪,漠北草原尽成冰窟,我贺兰部族没有分得一厘田土,牛羊骡马尽都冰死在平城的街巷之中,望圣上做主,分配给微臣以田亩地产,安置牧民,让他们也享受到改革带来的实惠。” 魏道武帝拓跋珪一听,大吃一惊:“啥,居然有这事。崔叔祖,朕命你勘察田原,计口授田一事全权负责,你怎么能私设田亩,使我老舅家一分一厘也没分到呢?” 崔逞见皇帝问责,出班奏道:“微臣怎敢驳圣上的面子,计口授田是出于自愿的原则,只要你要土地,就分配足额的土地到各户名下,保证栽种,微臣征询舅爷的意见,他亲口表示回绝。” 贺兰悦根本没把一个汉族知识分子放在眼里,却来了个翻脸不认账,嘿嘿地冷笑着说:“哪个不晓得到手的土地就是藏进库房的金子,我又不是瓜娃子,对这种好事,怎么会一口回绝呢。” 拓跋珪本来对崔逞就没好印象,听恩义如山的老舅这么一说,这时也就一拍几案,说:“大胆崔逞,你居然假公济私,私分土地,你自己去想办法,重新划拨土地田亩给舅父王府。” 崔逞本来就是个宁折不弯的角色,又自恃改革的成效显著,功劳不小,并没把圣上的舅父王爷放在眼里,不卑不亢地说:“改革一事,微臣一片忠心。要重新划拨土地,微臣办不到,千万顷良田已典籍造册勘界,已划拨到个人名下。岂能因贺兰悦一已之过,让千万牧民受罪,此事,不能放任,让皇帝的诏命失去威信。” 贺兰悦倚老卖老,以功卖功,说:“本舅爷跟随圣上多年,自西山御虎,从贺兰部落出征,马踏中原,才有我大魏之今日盛况,你小小崔叔祖本就对圣上三心二意,今日又借划拨土地一事,制造离心事件,使圣上蒙部下衔恨,居心何在?” 右将军高湖恭身说:“划拨土地的事,如果似舅王爷这样上纲上线,岂不让人心寒。”他本来想把贺兰悦拒绝田亩一事和盘托出,身边安同大人拉了拉他的衣袖,警惕他祸从口出。高湖是最近才投靠魏国的知识分子,虽说得到重用,却是资历尚浅,比不得在座的衮衮诸公,因为想到自己的处境,故尔他没有再开腔。 奋武将军张兖看不惯贺兰王爷的专横跋扈,就说:“改革弥艰,谁不知崔大人夙夜勤正,一心为公。” 贺兰悦气焰嚣张地说:“那个不知道崔逞,崔大人就是你张兖张大人向圣上推荐的人才,你两人历来穿一条连裆裤,所以你总是替他说话。”面对舅王爷的嚣张气焰,众大臣都不再说话了。 贺兰悦指着崔逞说:“崔大人还说他对圣上忠心不二,我问你——你现在有五个儿子,只有小儿子崔赜和你留在平城,夫人和其他儿子都留在异国他乡,这难道能说是对圣上忠心不二吗?” 打蛇打“七寸”,贺兰悦的话一下击中了崔逞的“七寸”。本来,崔逞担心道武帝拓跋珪反复多变,不得不留有后路。只带着幺儿子崔赜前来投奔魏国,没想到为此事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拓跋珪原本很器重崔逞,后因以桑椹充军粮事件对崔不满,又因张兖、崔逞替拓跋珪回信给敌方将领郗恢时,称中山王为“贵主”,更认为两人乱了君臣之礼,早有旧恨,此时就站立起来,大声说:“崔逞私藏野心,处事不公,拖出去斩首。张兖荐人不确,有负圣望,贬为尚书令史。着令右将军高湖,平城尹安同重新勘验田亩,划拨土地。” 崔逞被押到朝堂大殿台柱下,回身对众大臣说:“改革若想成功,尚未有不流血者,若我大魏强盛,请诸公记住今日之崔叔祖。” 说完,崔逞向拓拔珪点点头,仰天大笑,对两个刀斧手说:“走吧,上路。”而后,转身大踏步地走出了宫廷,往黄泉路走去。这个重要的历史人物就这样走完了他的一生,接替他改革观念并实施改革的是另一位同样姓崔的汉族知识分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以色罹祸岂宿命 大踏步走出宫廷,笑对死亡的崔逞被杀事件,在整个中华大地引起轰动,影响了南边的东晋,东边的燕国。 魏国都城平城的百姓更是人声鼎沸,因为土地要重新划分,让吃到嘴里的肉都吐出来,谁都舍不得。去年的好收成更让农民看到了土地的金贵,“金窝银窝,不如面前的山坡”。 分到土地的农户一时议论纷纷。“原来改革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达官贵人获得更多的好处”。“我们坚决不答应重新划拨土地,改革不是只为某些官老爷谋福利”。 第二天,安同带着“重新划拨土地委员会”的官员们,拿着账册簿记,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卫兵出现在农民面前的时候,这些刚刚完成从牧民到农民角色转换的新型农民一下子哑了口,虽然害怕再次被划归牧民成份,但更害怕脑袋下的脖颈受到冷兵器的“冷处理”,一个个噤若寒蝉。 安同只是对那几个曾经上门的抗议者温柔的一笑,那几个曾经的勇士,当他们面对“温柔一笑”背后寒光闪闪的刀剑,叫嚷得比谁都厉害的农夫,最先乖乖地交出了被自己打理出来肥沃得流油的田土。小农经济抗打击能力的脆弱性,又一次暴露无遗。 贺兰悦看着新到手的土地,心里喜滋滋的,哪管得老百姓的议论,指挥手下的农奴开沟挖渠,平整田陇。这时,宫中的太监来到身边,对贺兰悦说:“启禀王爷,贺兰皇后请您进宫去叙谈叙谈,畅叙姊妹情。” 贺兰悦有意对那几个刚刚失去土地,眼里带着仇视目光的农民示威地说:“我姐姐贺兰王妃听说我重新划拨了土地,设酒宴为我庆贺。哈哈哈哈。”说完,当即驱马回家,换了一身衣裳,跟随太监进到后宫。 贺兰妃已安置好酒席,款待难得一见的弟弟。姐弟二人面席而座。两人酒过数杯,贺兰妃无限感慨地说:“原来在贺兰部落,兄弟姊妹经常往来,还能体会手足之情,自迁都平城以来,姐姐深居这后宫,要见到弟弟,摆谈摆谈家乡话,都成了一种奢望了,姐姐这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闲得让人心慌。” “姐姐还有啥事可心慌的呢,如今小王爷绍儿也已大了,您安心享清福,比之漠北草原上的凄风苦雨,要幸福几十倍了。”姐姐贺兰妃指点着热气腾腾的美食说:“弟弟快吃吧,自从京都迁来平城,这熊掌就成了稀罕之物了,昨天,慕容部落打到一只黑熊送来,我想弟弟你喜欢这一口,特别叫厨子烧焙好,请您来品尝。” 贺兰悦说:“谢姐姐关爱。”贺兰妃说:“我只有你这么个小弟,能不关心吗。”贺兰妃拈一块熊掌放在弟弟碗里,这才扯上正题:“我听说为了给你重新划分土地,圣上一怒之下杀掉了改革的功臣崔逞,还降了奋武将军张兖的职级。你这事弄得影响太不好了。京都百姓纷纷指责,告状信都送到我这后宫来了。” 贺兰悦这时已有几分醉意,一听姐姐的话,反唇相讥:“我的王妃,您这是乌鸦说猪黑,自己不觉得,你家河清王小小年纪,就每天在京都斗鸡走狗,调戏妇女,老百姓谁不戳他的背脊骨,连我这当舅舅的都觉得丢脸。” 当王妃的姐姐见弟弟勃然变色,并不把姐姐放在眼里,脸上也挂不住了,就说:“张兖、崔逞二位大人推行改革立法制度,把贺兰部落从漠北草原迁来平城,附设封地,计口授田,对我家族是有大恩的,你怎么能如此绝情,置人于死地呢?” 贺兰悦这时酒劲发作,野蛮粗鲁的脾性就暴露出来,脱掉外套往旁边一甩,狂妄地说:“我不管他是谁,谁惹怒了本王爷,老子就要让他不得好死。” 贺兰妃一见弟弟贴身的那件虎皮背心,原来是自己新手缝制的,睹物思情,一时伤心,几欲掉泪,害怕弟弟发现姐姐的失态,忙再次举起酒杯,掩饰自己的情绪。 十三年前,骁勇善战的慕容白狩猎时杀死了一只猛虎,驮回家中要新婚妻子贺兰芯为其缝制一件贴心背褂。其后的几天,贺兰芯遵循夫命,每天坐在马车上,晒着冬日难得的阳光,精心缝制虎皮背心。 一天,贺兰芯正在飞针走线,远远看见一小伙子骑着骅骝马,奔驰而来,一路上高兴地放开歌喉,粗犷地吼唱着:“兰兰的天上飘动的白云哟,和我的骏马比赛四蹄刮起的疾风。”歌声豪迈,声波远扬。 待骅骝马驰近,贺兰芯这才认出来人,“这不是小侄儿拓跋珪吗?”拓跋珪被眼前姑娘的美丽惊呆了,忙恭身施礼问:“姑娘你认识我?” 贺兰芯放下虎皮背心,跳下马车,拍打着身上的草茎尘埃,说:“我是你的小姨呀,你自从出生以来,还从未回外婆家来过。” 拓跋珪睁着明亮的大眼睛:“那你又怎么知道我就是拓跋珪?也不怕认错了人。别人会撕你的嘴巴。” “哈哈哈,”贺兰芯爽朗地大笑起来,整个草原都滚动着她银铃似的笑声,丰满的胸脯在笑声中上下抖动,如两只不安分的白兔。拓跋珪看呆了双眼,如醉如痴。 贺兰芯伸出翘翘的食指,轻轻一点拓跋珪的眉心:“这双眼睛不老实,盯一边去。你这小家伙,小姨我怎么会不知道你,怎么会认错人呢,年轻的拓跋珪,骑骅骝征战四方,各部族如今都在这样传唱:年轻骁勇的拓跋健儿哟,驰骋的骏马头颅高昂,铁蹄践踏虎豹哟刀剑臣服四方……难道这些歌曲你没听见?” 拓跋珪端起递来的马奶一饮而尽,豪情满怀地说:“拓跋的子孙不仅让四方臣服,还要征服整个中华大地。亲爱的小姨,再见!”说完跃上马背,挥手纵马,如滚滚红尘,消逝在山峦背后。 回家后,拓跋珪虽然忙于征战讨伐刘卫辰,眼前却总是浮现着小姨银月似的脸盘,银牙似的双唇,银铃似的笑声,还有那温暖迷人的胸脯。一天,空闲时,他终于忍耐不住,走到母亲跟前,双膝下跪,哀告说:“孩儿喜欢小姨,要接她来我们拓跋家。” 贺兰芳一听儿子这荒唐的话,急忙阻止说:“那怎么行,你小姨长得太漂亮了,一对眼睛闪动着迷人的波光,犹如狐狸的眼睛似的,美艳迷人,这叫‘狐媚’,历来女艳祸国,你身为君王,得特别小心才是。况且,小姨早已嫁人了,是别人的妻子,你怎么能去夺别人的所爱呢?” 拓跋珪表面诺诺,从母亲后宫出来,眼前总浮现着小姨的音容笑貌,好一朵鲜花,怎能让别人蹂躏。忍受不住淫心的驱使,他命人叫来了小舅贺兰悦,向他说出了自己的相思病。 贺兰悦是个武功长、见识短的家伙,他本来就对这个姐夫不感兴趣,一没金钱,二没权力的家伙,凭什么给我当姐夫。听拓跋珪说这么件小事,一拍胸脯,代王要叫他去杀只老虎,他或许办不到,要叫他去杀一个异族同胞姐夫,他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当天,他就率领几名虎贲卫士,几骑快马,驰向慕容部落。 贺兰芯的丈夫慕容白正带着两个表弟在鳖山狞猎,贺兰悦一行人尾随而来,追上了三人的马队。贺兰悦老远就喊:“姐夫,姐夫,我给你带来一件礼物。” 慕容白勒马等候路边,真以为小舅子送来了礼物,哪晓得送来的是死神。贺兰悦假意往怀里掏东西,嘴里说:“我给你看件稀奇的宝贝。” 慕容白伸长颈项,凑过头颅仔细看是什么稀奇宝贝。贺兰悦一见姐夫伸长颈子挨刀,挥手之间,刀光闪处,一颗脑袋骨碌碌滚动在草地上,随行的两个表弟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也跟着慕容白去了魍魉世界。 贺兰悦见姐夫身上穿那件虎皮背心做工精细,当即剥下死鬼的背心,毫不客气地穿在了身上。一行人纵马去到贺兰芯家,姐姐见弟弟远道而来,还准备张罗饭菜好好款待小弟,没想到一根绳索一套,嘴巴被塞进一双臭袜子,驮在马背上,一溜烟逃离慕容部落,回云中向代王交差。代王拓跋珪抢到小姨,当天就瞒着母亲和小姨举行了“昏礼”(昏聩的礼拜)仪式。 贺兰芯此时见小弟身上穿着自己亲手为前夫缝制的虎皮背心,心酸欲哭,强忍泪水劝酒,心中暗暗发誓:必得取尔项上头颅,为前夫报仇。拓跋珪娶了贺兰芯,不久生下儿子拓跋绍。这小子刚被父亲封为河清王,却是个“哪里都想把河水搅浑,以便混水摸鱼”的小霸王,被平城百姓称之为混世魔王,所以,小舅贺兰悦才会说他为自己丢脸,这场姐弟俩的熊掌欢宴,自然是闹得不欢而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烈士暮年人颠懵 后宫姐弟俩的熊掌欢宴尽管不欢而散,贺兰悦却是饕餮大醉,不知姐姐已暗起杀心。 倒是宫廷的主宰,英雄一世的魏太祖拓跋珪最近却是什么东西都吃不下了,就连对后宫的美女娇娃也毫无胃口。脑袋里整天晕糊糊的,怎样才能让自己更聪明,更清醒呢,于是问博士李先:“天下什么东西最好,可以益人神智。” 李先说:“莫若书籍。”拓跋珪又问:“书籍有好多种?又如何能够集齐呢?”李先对答说:“仓颉造字以来,圣贤著书立说,繁衍至今,不可胜计,如果圣上好学兼收,何愁收不齐。”听说读书能治愈懵懂疯颠的脑袋顽疾,拓跋珪当即传诏命令各郡县,大肆收购书籍,将其中的经典送往平城。 道武帝拓跋珪勤读汉学典籍,效法魏武,尊崇文化人,创建学校,普及文化,以汉学渊源礼仪为行动指南。 在农业方面,自“计口授田”的措施,将鲜卑流牧改为定居农耕,并为之制定了非常详细具体的租税制度。北魏的国家经济得到较快发展,实现了仓廪足、家有余的局面,为强大的北魏,奠定了经济基础。 政治方面,对百官实行效绩考核,吏部评核确定官员的施政、廉政情况,作为官吏的升迁罢黜依据,随才授任。并且将官员列爵为四等,王封大郡,公封小郡,侯封大县,伯封小县。官职分别为龙官、鸟官,诸曹佐吏官服上的图案是凫鸭,表示飞行疾速;候官伺察勘刑官员的官服上的图案是白鹭,表示引颈远望,高瞻远瞩。更以先秦两汉的中央集权制确定皇权的至高无上,为北魏的皇权统治创立了稳固的向心力。 尽管如此,因鲜卑民族固有的劣根性,道武帝拓跋珪总觉得“君权神授”的哲学不时受到原有部落酋长的挑战,皇权常常受到简慢和蔑视。他经常以燕国的诸子分封割据导致权柄下移而灭国的教训告诫这些酋长,并时时警惕自己。 博士公孙表上书,献上《韩非》一书,希望拓跋珪以法制统治天下,驾御群臣。拓跋珪苦学《韩非》,颇有心得,决心试验自己的权力,就选定了左将军李栗,认为这家伙生性孤傲,对圣上简慢,舒放不羁,毫无臣下的恭谨,甚至妄评圣主,说大话,吐口水,于是就以这些罪名下命诛杀李栗于天安殿。后来,又听候官报告说:“司空庾岳服饰鲜丽,行止风采,完全是摸拟皇帝的样子,这是僭越。”于是,拓跋珪以僭越罪逮捕庾岳,一并斩杀。这两位高官的服刑,百官震动,都战战兢兢的面对圣上,充满敬畏。 杀人立威之后,国泰民安的景象使拓跋珪很是得意,而身体却越来越不如意了。恰在这时,一直负责照顾圣躬的太医令阴羌又死去,这一来,连圣上的日常保健都成了问题。 见此情形,仪曹郎董谧献上《服饵仙经》,拓跋珪为此专门设置仙人博士,设立仙坊,封闭西山(今云岗石窟处),砍伐西山的树木供薪柴,炼成仙丹。 拓跋珪多了个心眼,命令死囚牢的死囚犯首先服用,结果死囚犯没能长命百岁,反而尽都死去。牢狱官受了贿赂,不敢说仙药凶险,而说很有疗效,拓跋珪对《服饵仙经》深信不疑,就放心大胆地服用仙药。此药是保健产品一类的东西,不像后来的寒食散那样凶险。 雁门侯段乾因早年率部投降太祖拓跋珪,被封为雁门侯,此人善于察言观色,又会一些阴阳数术,见魏太祖拓跋珪对仙术深信不疑,就忧心忡忡地跪在拓跋珪面前,说:“圣上这样不吃不喝,坏了龙体,九万里江山难道付于非人?” 拓跋珪猛然想雁门关外的莫里合大娘,当年他曾经吃过她做的食物,实是此生所尝过的最佳食品。就问:“不知我以前的乡邻莫里合大娘还在世不?” 段乾恰好认识莫里合大娘,赶紧回答说:“莫里合大娘还健在,快八十岁了,身子骨还硬朗着呢。” “好好好,”拓跋珪吩咐说:“传朕的命令,请她来为朕制一道当年吃过的御膳。”段乾的儿子段霸早年流落街头,被拓跋珪收留,见小娃娃长得可爱,就把他阉割了,安排在后宫照顾自己饮食起居。段乾忙吩咐段霸去请莫里合大娘来后宫,让老太太一展自己的厨艺。 尽管此时已三十年过去,莫里合大娘仍然还记得拓跋珪当年吃过的东西。不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马奶,几个粗面疙瘩制作的糌粑就呈上了魏太祖的御案。道武帝拓跋珪满心欢喜地猛喝一口马奶,又酸又涩,说不出一股马尿的味道,再咬一口糌粑,粗面粉粉,土得掉渣,粗塞硌牙,一连连吐个不停。 一边的段乾见状,怒喝骂道:“哪来的老刁婆子,叫你来展现厨艺,你弄些什么东西,难道想害死圣上,左右来人,把这老刁婆子推出去斩首!”道武帝赶忙制止:“免了免了,莫里合大娘上了年纪,手艺回潮,做不出好吃的食物了,放她回去吧。” 莫里合大娘笑着说:“圣上,你吃的食物和当年吃的一模一样,只是你当年起于贫寒,饥不择食,觉得什么东西都好吃,如今为至尊之躯,尝遍天下美食,吃尽肥腻大肉,舌头已被美味佳肴封锁得严严实实的了,哪里还吃得下这些粗野食品。”道武帝赶紧称谢,赐坐。 莫里合大娘见道武帝还能善待旧时相识,也就没了顾忌,说:“可惜崔大人忠心不二,推行改革方案,竟被陷害,这让千万百姓寒心呐。” 道武帝见老太婆说起话来没完没了,就给了她两个金元宝,把她送出了宫廷,免得耳边闹闹吵吵的,让人心烦。此时,道武帝拓跋珪正陶醉在圣名显赫的光环中,耳朵里已听不得一点不同意见了。 本来,拓拔珪就有这样骄傲的资本:建立魏国几十年来,文治武功,锐意改革,整个魏国上下蒸蒸日上,气象一新。此时的魏国,已从代国时期几百平方公里的蕞尔小国一跃而成为几十万平方公里的赫赫大魏。魏国的强势,使东晋很多人前来投奔,连晋王宗室司马休之也要来归顺北魏。 建成如此强大的魏国版图,好战的拓跋珪既骄傲又不满足,很想挥戈南下,饮马长江,消灭东晋。战争的胜利,使很多魏国的官员也和拓拔珪一样,沉浸在幸福之中,骄娇二气横生,陶醉在美人芳草、钟鸣鼎食的安乐窝里不想起身,更不愿再忍受征战杀伐的凄风苦雨。 段乾会阴阳八卦,当即建议说:“大魏百姓不好管理,皆因没有宗教信仰,所以一遇波折,便向朝廷发难,我今为圣上炼丹提药,圣上身体力行带头服用,不仅延年益寿,而且对民众作出了表率。” 道武帝认为此举于国于民都有好处,便命令段乾在平城西北的风水旺地(今云岗石窟处),收徒修道,练丹提汞。不几天,段乾即呈上制作的寒食散,道武帝试用几天,果然神清气爽,于是他每天服用,乐此不疲。 寒食散本来属于矿石类药物,含有很多重金属,长期服用对病人的神经,肝脏造成极大的损害,使之上瘾,成为药物依赖。果然,服用段乾进献的寒食散,不过数月,道武帝就因药物慢性中毒,从内心到外形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举止失常,失去了正常的判断能力。 道武帝因身体原因,久未上朝,服用寒食散以后,自认为身体得以康复,又临朝听政。大臣们见此时的道武帝拓跋珪简直是变了一个人,都大为惊讶。 御史中丞安康率先出例,跪拜说:“圣上服用寒食散,此乃妖术妖道,蛊惑人心的邪术,非歧黄古术,实是害人不浅,圣上已经中毒极深,得早戒此药,康复圣聪。” 尚书令奚力古也出班奏道:“段乾献歪术迷药,实是殆害君王,误我大魏,应交有司,予以严惩!” 道武帝拓跋珪本来服用寒食散后就心情烦燥,疑神疑鬼,听不得大臣们的议论,特别是大臣们如此直率的进谏,更是怒不可遏,当即拍案而起,命虎贲卫士将二人拉出去斩首示众,陈尸昭阳殿前。 一天,道武帝拓跋珪心情稍好,清醒的时候,猛然想起要来投降的司马休之,就问臣下:“朕听说司马休之前来归附,如今已一两年了,怎么还不见其前来?”众大臣不敢回答。 吏部尚书崔玄伯出班奏道:“圣上威被四野,司马休之本已来降,半途中听说崔逞被杀,张兖被降黜,便投奔其他地方去了。” “唉……”拓跋珪一声长长的叹息,悔恨自己枉杀士大夫名士,当即下诏,善待知识分子,并且以此立法,传诸永久,并嘉勉崔玄伯,给予赏赐。 也是吏部尚书崔玄伯才有这么幸运,其他的大臣就没遇到这种好事了。吏部侍郎刘休见拓跋珪不思饮食,想起当年故事,就好心地说:“圣上是否可吃吃糌粑,饮饮马奶。” 如木偶一样坐在御座上的拓跋珪刚送走莫里合大娘两个月,如今刘休又叫他服用粗劣食物,气愤不已,当即抓起御案上的山形笔架,一只手抓住刘休胸前的衣裳,不停地用笨重的纯金笔架敲打刘的脑袋,嘴里骂声连天:“你她妈的难道要让本王一辈子吃糌粑面,喝酸马奶。你小子当年在刘卫辰部落时对本王就一直不安好心,本王岂能饶过你。” 刘休的人肉脑壳哪里经受得住金属重器的敲打,不一会儿就头破血流,当场毙命。击杀了刘休,拓跋珪觉得还不解恨,又看见吏部两名属员,一名姓牛,一名姓苟的官员交换了一下惋惜的眼色,立刻将两人拉出队列。 苟姓属员是属狗的,跪在地上不停地求饶,倒是牛姓属员跪在地上,牛脾气发作,傲然冷视,这使拓跋珪气恨不已,手脚并用,实施宫廷暴力,这两人的脑袋并不比刘休的坚硬,当即被击毙在大殿里。 望着昔日的同僚阴阳两隔,刑部一名姓令狐的属员忍不住喉咙发痒,发出一声叹息,偏偏这叹息声没能被垂死的惨叫声掩盖,又让拓跋珪听见了,道武帝如法炮制,又将令狐打死在大殿里。 望着四处倒毙的尸体,拓跋珪命令宫廷虎贲卫士将四具尸身抬到天安殿门前,一字排开,以儆佼尤,吓得文武百官战战兢兢,不敢有一点变色,不敢发出一点声音。道武帝拓跋珪整天疯疯颠颠,这一系列的反常举止,导致了灾祸的降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逆子淫妃谋弑主 就是这样残忍的宫廷暴力,还并不让拓跋珪解恨,他又将其延伸到社会上,发展成社会暴力。每当他在宫中无事时,即出外驾着马车游荡。见到路边有不顺眼的人,当即下车去,对其拳打脚踢,直到累得手脚酸软,或者已经夺取了对方的性命时为止。 这天,道武帝行猎到郊区,见一老农牵牛路过,避让不及,冲撞了圣驾。道武帝跳下马,挥动鞭子就要处死这老农,这时从茅屋里飞奔出一太婆,跪倒在地,护住被鞭打的老农,央求说:“圣上息怒,看在我老太婆的面上,饶了我儿子吧。”道武帝揉了揉昏花的双眼,似乎依稀认得:“你是?” 老太婆不停地磕头:“圣上忘记了,老婆子我就是莫里合大娘呀。” “哎呀呀,”道武帝失悔不迭:“看我这记性,是越来越健忘了。”忙吩咐左右的虎贲卫士搀扶老农回家休养,并赐给金元宝一枚为其疗伤治病。莫里合大娘拉住道武帝的手,两人在树荫下坐定,莫里合大娘说:“老太婆我八十三岁了,本以为这辈子再见不到圣上了,我这么重要的事情,不能告诉圣上,我死也不能合上眼睛呀,所以命中注定其名字叫莫里合。没想到天意使然,老妈我终于见到圣上了。” 故人相逢,两人感慨不已,道武帝忍不住问:“是什么事让大娘您如此牵挂?” “圣上难道不知道?最近平城坊间流传多年的谶言是越发响亮了。” “什么谶言?”拓跋珪茫然不解。莫里合大娘说:“老婆子我听说是这样一句话:‘拓跋兴,灭清河,诛万人’。这清河在那里?万人又是谁?圣上好好去察勘吧。” “好好好,”道武帝为了感谢莫里合大娘对自己的忠心不二,当即封其目不识丁的儿子,就是刚才那位挨鞭打的老石匠为监作大匠,负责营造宫殿。 谶讳一类的预言,早在舜虞秦汉时流行,自晋武帝灭阴阳、禁谶讳之后,渐渐势微。而道武帝因笃学汉文化,是高度汉化的君王,骨子里对谶讳学说深信不疑,如今既然好心的莫里合大娘将坊间流传的谶语告之于皇上,道武帝就多了个心眼,分外关注这件事情,决心针对这谶言,在有生之年安顿好这些大事。 拓跋珪近日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经常神思恍惚,白天和朝臣们在一起,还可以拿不顺眼的朝臣泄愤,晚上独自在寝宫,就觉得阴森恐怖,时间难得打发。 后宫的太监、宫女们经常看见道武帝独坐床头,双眼无神,死死的盯住某个地方不转眼,嘴里念叨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胡言乱语,甚至和死去多年的鬼魂摆玄龙门阵。 好在小太监段霸是拓跋珪自小收留在宫中长大的,就像他的儿子一样,深得拓跋珪喜爱,才敢每晚在道武帝身边伺候他。这天半夜三更,拓跋珪突然大叫起来:“恶鬼,恶鬼刘卫辰带着清河郡的几千恶鬼冲进了平城,要剿杀本王,本王和你拼了。”说胡话时,手舞足蹈,东歪西倒。 好在段霸深知其脾性,急忙送上一碗不冷不热的银耳鹿茸汤,这才平息下皇帝心中燥动的火气。小太监扶着拓跋珪,拍打着君王的脊背,使其昏昏入睡。 第二天,道武帝从昏睡中醒来,对臣下们说要去外地视察,就带领一千名虎贲卫士,浩浩荡荡地赶赴清河郡。一到这个不大的县城,即命令地方官关闭城门,对全城男女老幼,一个不留地全部斩杀。一时间,清河城里鸡飞狗跳,娘哭儿泣,血流成河。 拓跋珪制造了一起血腥的屠城事件。“灭清河”事件完成后,道武帝打马回京,几天后就又重演驱车周游平城的把戏,路上见不顺眼的人,当即斩杀。还专门指派文官负责记载杀害的人数,以凑足万人之数。 皇帝这样匪夷所思的举动让全城陷入恐慌之中,京城民众一见君王的车辇,纷纷避之唯恐不及。而道武帝还觉得坐车杀人不过瘾,又改为坐轿子,一旦要出气发泄了,就拿手中的短剑直刺抬轿者的颈项,将轿夫斩杀。 这一来,平城的轿夫没人愿干了。白马侯崔玄伯见这不是办法,于是和有司商量,将前面抬轿子的轿夫全部换上死囚牢的囚徒。并且规定,如果死囚抬轿三天仍健在,即放其回家,并赏白银百两以之为安家费。自然,这些死囚犯还没有谁有这么好的运气,对他们来说,临死在大街上抬轿,好吃好喝的,总比在昏暗的死囚牢里受酷刑,一刀开堂破肚要强之百倍了。 即使如此,死囚牢里的囚犯一时也供不应求。为了让道武帝凑足万人之数,很多小偷小摸,只判了劳教的囚徒也被强行拉来充任轿夫,他们自然不知道充当轿夫会是怎样的下场,一切对他们都是保密的,不然,早在半路上就逃跑殆尽了。 道武帝只想到“灭清河,诛万人”。完全没想到“清河”“万人”其实另有故事。先说这清河吧——此“清河”指的是天兴六年(公元403年)道武帝封贺兰妃生下的儿子拓跋绍为清河王。 拓跋绍是个出了名的“衙内”,一个凶恶奸险的无赖。他每天闲暇无事,就带着箭矢,在平城大街小巷游荡,见到男丁童叟就肆意殴打,演炼拳脚。跑得快的能逃过一劫,被他抓住的,自然就倒霉了。他见到良家妇女就尽情侮辱调戏,或往对方嘴里撒尿,或往姑娘胸衣里扔死耗子。尽情侮辱之后还不放手,还命下人将其剥光衣裤,肆意打骂。 如果路上行人全都躲避干净了,没有人让他出气,他就拈弓搭箭,随意射杀路上出现的猪狗牛羊。一次,他调戏的妇女是莫里合大娘的孙媳妇,莫里合大娘硬是进宫去告御状,把拓跋绍的恶行,一切的臭名昭著统统告诉了拓跋珪。 道武帝一听大怒,朕即天子,只允许我滥杀轿夫,况且是上应谶语,为的是凑足万人之数。岂能让你这兔崽子,无缘无故地滥杀无辜,坏了朕的名声。拓跋绍刚一回府,就被他老爸抓了起来,拓跋珪好一顿毒打,直累得气喘嘘嘘,还不解气,又用绳索拴住他双脚,倒吊在井里,在夏日的酷暑中,让他在深井里享受冰火两重天的煎熬。 拓拔珪惩罚了逆子,意犹未尽,命太子来做弟弟的思想工作。新任太子拓跋嗣出面规劝弟弟,说:“你这样放肆,滥杀无辜,确实是为父王丢脸。” 拓跋绍被倒吊在井里,仍不服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就在井里怒骂:“你晓得个屁,老子要是当了皇上,连你也一齐杀!” 道武帝见逆子如此嚣张,拉着拓跋嗣悄悄离去,任逆子受酷刑,倒吊在井里安心思过。这天晚上,道武帝服用了寒食散,药性发作,又在寝宫里说鬼话疯话,完全忘记了被吊在井里的逆子拓跋绍。 这是一个火热的夜晚,皇上在寝宫说鬼话,万贵妃在寝宫里孤独难眠,就到后宫花园里纳凉。突然,听见深井里发出呼救声,万贵妃吓了一跳,急忙命宫女绞动井架,把呼救者拖了上来。 解掉被救者双脚的绳索,借着月光一看,居然是清河王拓跋绍,万贵妃大吃一惊,忙吩咐宫女:“快把王爷扶到我初始宫去,吃点东西,让他老子看见了可不得了。”众人手忙脚乱地把拓跋绍悄悄扶到万贵妃的寝宫,给王爷弄来吃的喝的,热情地款待这位王爷。 这万贵妃有个奇怪的名字——万人,她这时才十八岁,前三年进宫时,因青春靓丽,很受拓跋珪宠爱,近两年因拓跋珪服用寒食散中毒,不近女色,万贵妃早就是性饥渴患者了。拓跋绍好吃好喝之后,流氓习性就暴露出来,嘴里说:“谢谢万贵妃救我,我没吃饱,还要吃。” 万贵妃奇怪地问:“吃了这么多东西,还没吃饱,还要吃什么?” “要吃这个。”拓跋绍说着扑了过去,搂住万贵妃,猛然撕裂她的衣服,在她丰满的胸脯上又咬又吮,长年孤枕难眠的万贵妃哪里见过如此强横霸道的暴烈男子,一时性趣高涨,两人就在贵妃的绣榻上狂风暴雨,一连大战十二个回合。 也是良霄苦短,远处的鸡啼声搅破了两人的缠绵。拓跋绍骤雨初歇,搂住万贵妃意犹未尽,万贵妃催促他:“王爷还不快走,天快亮了,我们这样的苟合,要是让你老子晓得了,命都要错脱。” 拓跋绍伸了伸舌头,慌忙穿衣,临走时才问起:“我们已是夫妻,本王爷只知贵妃姓万,还不晓得尊讳大名,我总不能老是万贵妃万贵妃的称呼你吧。” 万贵妃娇嗔地说:“奴婢单名一个‘人’字,你就叫我万妹妹吧。” “万人?”拓跋绍一听此名,勃然变色:“我们俩的名讳要是让老爸醒悟了,必然被害。” 万贵妃说:“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你那老不死的父王晓得呢?” 拓跋绍见万贵妃理解错了,忙解释道:“万妹妹你难道没听说坊间流行的谶语吗?” “坊间流行的谶语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万贵妃很不以为然。拓跋绍鄙视万贵妃的短视,解释说:“谶语说:‘拓跋兴,灭清河,诛万人。’我那疯疯癫癫的老爸听信了那鬼老婆子的谶语,上月已领兵去清河郡,屠杀全郡民众,借以厌胜‘灭清河’;又在大街上肆杀无辜,已杀了几千人了,一定要凑足万人之数。” 万贵妃的心思不在这谶语上,而在拓跋绍的两腿间,很不以为然地说:“你老爸就是个疯子,他杀无辜百姓成千上万,与我们何干?” “哎呀,”拓跋绍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你这女人真正是榆木脑壳,我是清河王,你是万人,不正应了‘灭清河,诛万人’的谶语吗?” “啊……”万贵妃失声惊叫起来:“这么说来,我们是祸害不远了。” “是呀,要是圣明睿智的老爸把我们俩的名讳连在一起,就不为我们的奸情,也必然摘掉我二人的脑袋。” 一时长久的沉默。突然,万贵妃的脸上转阴为睛,朗然一笑,说:“我的王爷,你莫要危言耸听了,故意编造这些谎言来吓唬我。这谶语一事,我前两年也隐隐听说了,怎么就因今天我们二人的肉体结合,就上应谶言了呢。难道早几年,上天就预知未来,晓得我们两人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如此说来,岂不可笑吗。” 拓跋绍想了想说:“只能说这是天缘巧合,或许这正是我们不得不防的时候。或者说这正是老爸对我们暗暗提防的地方。” 道武帝对儿子拓跋绍的态度和对自己的失宠,万贵妃此时才真正的担心起来,“那该怎么办呢,我们总不能在此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那个疯子老头对我们动刀子吧。” “哼,他不仁,莫怪老子不义。我就学前朝袁绍那样,这就回去蓄养豪侠死士,一旦形势不利,先发制人,来个宫廷政变。” “好哇,你们两个居然敢发动宫廷政变,”冷不防这一切被一个年长的太监听到了,“我这就去向圣上告发,讨几十块赏银。” 拓跋绍惊出一身冷汗,大吼一声:“小子,坏我好事。”猛扑过去,三拳两脚,欲置太监于死地。没想到那太监武功十分了得,闪身让过,侧身一拿,当即擒住拓跋绍双臂,将其扭翻在地,活活生擒。 拓跋绍睁大红红的双眼,困兽犹斗地嚎叫:“你这阉竖,你小子难道真要拿我们的生命去换赏钱?”万贵妃也没想到会一时风云突变,卟通一声向太监跪下:“壮士饶他一命,我们二人有冲撞壮士的地方,还望壮士看在我平时待你不薄的交情上,放我们一条生路。” 太监哈哈一笑,转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拉起倒卧地上的拓跋绍,让他坐下,而后说:“莫说你一个王爷,就是十个王爷同时出击,也会被我通通打翻在地。” 拓跋绍说:“壮士武功如此了得,怎么会来这龌龊的后宫当太监呢?”“哎……”太监一声长叹,而后缓缓说道:“我也曾经是一呼百诺的小王爷,从小练习武功……”往事不堪回首,太监说出了一段惊人的秘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孝子贤妃继开来 读者已经看到,此时,在魏国宫廷两个阴暗的角落里,两组不同的人物正在策划着两个不同的剧本。 一边,逆子拓跋绍发觉与之勾搭成奸的万贵妃就是老爸的宿敌,更担心奸情泄露而决心先手于人,悍然发动宫廷政变,武装夺取政权。 另一边,道武帝拓跋珪为了北魏帝国的长治久安,遵循“祖宗成法”,决心诛杀太子生母,甚是宠爱的刘贵妃。 北魏建国以后,尽管加大了汉文化的濡养,风俗习惯也向中原士民靠拢,但几千年的民族习惯,逐水草而居,猎禽兽而食,被发左衽,就风雨洗头,钻木取火,燃篝火驱寒。这一切的一切,已根深蒂固地溶入牧民的血液中。毕竟,短时间还不可能完全脱尽鲜卑的民族特色,他们在策立皇后的事情上,就有一套与中原王朝大相径庭的做法。 本来,拓跋珪的后宫已经有很多宠幸的妃子了,要说君王“用情不专”,道武帝可谓是这方面的典型,他完全是按照那句民歌“世间美好的女子,任我溜溜的爱”,放纵自己的性生活。 那年,在征战中山的战役中,捕获了燕国君王慕容宝的第四个女儿慕容容。按照游牧民族的习惯,被俘虏的女性,要么成为性奴隶,要么成为性奴隶的奴隶,也就是说,性奴隶是最好的待遇,首先可以成为“贵人”,其后更可以成为嫔妃。拓跋珪见慕容容长得漂亮,又出于侮辱敌国君王的阴暗心理,就让慕容容陪自己睡觉,成为自己的性奴隶。自然,他后来把慕容容带进了后宫,策封为贵人。 当时后宫掖庭有很多妃子,尽都想当皇后,各人拉帮结派,明争暗斗十分激烈,已经影响到北魏的政治格局。众大臣一看后宫这混乱无序的局面,已经到了非解决不可的时候了。 在一次上朝时,左丞相、卫王拓跋仪启奏说:“后宫粉黛数十裙衩,若不策立皇后,必生祸乱,望圣上尽快策立女主。”这是当务之急,众大臣纷纷附和。于是,拓跋珪按照鲜卑策立皇后的惯例,分发给各贵妃一定数量的铜材薪材,制作高炉,让各人铸一个金人。 魏承晋制,后宫嫔妃分为三等十七级,从最低级的美人、充华、贵人到距皇后仅一步之遥的左昭仪,在铸金人的游戏规则面前,完全是公平竞争,每一个嫔妃都分配同样的材质,同样的工具,同样多的火工太监,谁铸成了金人,谁就当皇后;如果同时有几人铸就金人,谁先铸就金人的,谁就是皇后,这不以皇帝的喜恶决定。好比我们今天以掷硬币决定事件的取向,一切都是天意。 慕容容本来出生于“白部鲜卑”部落,自小谙熟铸炼金人的传统,或许是买通了火工太监、铸造太监的缘故吧,后宫粉黛百人,唯有她一举成功,铸就一枚小金人。 既然这一切都是天意,面对慕容容的一举夺冠,拓跋珪不得不率领群臣,带着慕容容和小金人,来到平城郊外的祖庙,祭告天地祖宗,策封慕容容为皇后。宠爱的妃子刘贵人尽管生了太子,也只能眼寡寡的看着别人戴上皇后的桂冠。 刘贵人后来被封为贵妃,她是刘头眷的女儿,从小熟读汉书典籍,温柔娴淑,和拓跋珪情投意和,恩爱有加。恩爱深必然产量高,刘妃不久生了个女儿华阳公主,后来,又不久,果然生了个儿子,这就是被策立为太子的拓跋嗣。 拓跋嗣长大后,孝顺忠厚,又是皇长子,被封为齐王,以辅相身份临朝。众大臣见拓跋珪近年服用寒食散已伤及内脏神经,说不定哪天就会撒手人寰,都十分担心,朝议的时候,大臣崔玄伯、奚斤、于栗磾等人都奏请道武帝尽快颁诏,晓喻天下,立拓跋嗣为太子,以防不测。 拓跋珪来到后宫,传见刘贵妃,拿出一瓶毒药和一条丝绦,对刘贵妃说:“朕今天叫你来,是有一事商量,本王欲策立嗣儿为太子,统率军国政事。我大魏效法中原旧国故事,若策立太子,便将其母赐死,朕今征求爱卿的意见,若你不愿死,就尽快和嗣儿回到齐国封地,安享终身幸福,朕另立清河王绍儿为太子,其后命令他的生母贺兰芯速死。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刘贵妃一会儿举起白丝绦,挂上悬梁,白丝绦却滑落下来。一会儿举起毒药,凑近鼻孔,闻了闻,冷静地跪在拓跋珪面前,平静地说:“臣妾为了儿子的幸福和雄才大略得以施展,甘愿速死。让嗣儿顺序当上太子。只是贱妾跟随圣上多年,其情也笃,其意也真,委实不舍。一边是夫妻情,一边是儿女亲,既然只能舍弃夫妻情分,贱妾再无话可说,只愿圣上永远健康,善待嗣儿。” 刘妃说完,跪行到拓跋珪的身边,搂住道武帝的脖子,义无反顾地将一瓶毒酒一饮而尽,含笑着慢慢平躺身子,用自己的手,抚合双眼的眼帘。 拓跋珪摸了摸刘贵妃慢慢冷却的身体,传询太子拓跋嗣晋见。拓跋嗣在外厅拜见父王,不知圣上召见所为何事。 道武帝对跪在面前的拓跋嗣说:“朕要立你为太子,你做为储君,将率领群臣并监国理政。嗣儿你是知道的,我大魏立国,效法汉魏,为防止朕百年之后因子弱母贵,后宫干政,朕效法汉武帝杀钩弋夫人的作法,将你母亲刘贵妃赐死,就是怕汉朝吕雉乱政,弑杀弱皇的事件再次发生,朕这良苦用心,都是为你好呀。这也是为你施政之后的长治久安着想。” 拓跋嗣是个孝顺忠厚的儿子,一听了父亲这么冷漠的话,立即前进几步,不停地瞌头:“父王,不能呀,不能将我娘年纪轻轻的就赐死,我娘忠心耿耿为父王辅政,善理后宫,深得后宫敬爱。若因立我为皇储,母亲即死,孩儿宁愿母亲长命百岁,不当这太子也罢。” 拓跋珪气得咬牙切齿,大声训斥:“放荡,放肆,放纵,更是放屁!堂堂大魏帝国,岂能因儿女私情而无储君,你是极为聪明的人,怎么会这么短视呢?” 拓跋嗣泪水长淌,几乎是语无伦次:“不能,不!孩儿这就回齐国封地,只要母亲不死,宁愿不被立为储君也罢。” 儿子的话气得拓跋珪不能自己,怒骂:“由不得你,为了国家,岂能任着你性子来。你且起来,跟父王进去向你娘告别吧。” 拓跋珪领着儿子来到刘贵妃的尸体前,拓跋嗣一见母亲已经命丧黄泉,伏在母亲的尸身上,痛哭失声,几次昏厥。拓跋珪见儿子几乎不能自已,忙吩咐太监们拉开拓跋嗣,将刘贵妃的尸体运送出宫。 拓跋嗣望着远去的母亲尸体,失魂落魄,不知寒暑,若痴若呆。拓跋珪望着这么没出息的儿子,吩咐跟随前来的太监段霸:“你去叫虎贲卫士送太子齐王回府。” 太子拓跋嗣回到齐王府,因为自此和母亲阴阳两隔,整天思念母亲,哭哭啼啼,不思饮食,几次痛不欲生。哀痛的哭嚎声连齐王府到处都能听到,闻之让人心酸。 太监段霸将探到的情况报告了拓跋珪,道武帝一听儿子这么柔弱,又气又恨,而今到处是或明或暗的狼群,这么柔弱的儿子,今后怎么治国理政。雄视天下的拓跋珪决心狠狠教训儿子,让他在打骂声中树立起男子汉的气概。当即传诏,命太子来天安殿听侯训斥。 拓跋嗣接到父王的诏命,整治行装,就要进宫,时任太子舍人的尚书崔浩皇帝召见太子,急忙飞奔出去,拦住了太子。崔浩见太子行色匆匆的样子,故作奇怪地问:“太子殿下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往哪里去?” 拓跋嗣匆匆回答说:“父王传诏,命儿臣去天安殿听训。” “太子殿下去不得,”崔浩告退左右,悄悄对拓跋嗣说:“如今大王在盛怒之下,此时传诏,必然做出失常的举动,殿下若去天安殿,说不定就有生命之虞。” 太子一听,既觉得有理又吓了一跳,急忙征求老师的意见:“那该咋办呢?”此时,太子殿下因母亲新丧,五内俱焚,已毫无主见,无可奈何地说:“总不能违诏抗命吧。” 崔浩早就打定主意,轻轻说:“为今之计,殿下只能逃到外地,暂避几天,待微臣寻找机会安慰大王,等你父亲火气消了之后,殿下你再去天安殿,那时方保无事。” 拓跋嗣遵命,转身回到齐王府,当即乔装打扮一番,被送上马车,逃往外地。崔浩命令两个贴心的卫士车路头、王洛儿护送齐王外逃,好好保护太子。 第二天,道武帝从昏昏噩噩中醒过来,揉了揉眼睛,见大儿子没来请安,更不要说小儿子了,拍了拍脑袋,这才想起小儿子拓跋绍还倒吊在井里。毕竟爱子心切,急匆匆赶到井台一看,哪里还有逆子的半点踪影。哼,这小子私自逃跑。拓跋珪气急败坏,用斧头把井架劈得四分五裂,望着一地的残骸,还觉得不解气,手提刀斧,总想杀人。 令拓跋珪根本没想到的是,倒吊在井里的逆子从井里逃出来,好吃好喝之后,毫不客气地顺手送给老爸一顶绿帽子。而且,不单是绿帽子,他还准备一刀砍断皇帝的脖颈子。拓跋珪此时站在深井边,找不到地方发泄,更不知道逆子拓跋绍是什么时候逃出的深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血染宫墙又罹难 拓跋绍逃出深井,搂着万贵妃,正商量弑杀政变的血腥计划,冷不防被一个年长的太监偷听到了,并且被他打翻在地。拓跋绍一见这太监的武功如此了得,急忙收拾起自己倨傲的本性。他这人本就是个见风使舵的家伙,养成了在狼面前是羊,在羊面前是狼的习性。不禁好奇地问:“壮士武功如此了得,怎么会来此龌龊的后宫当太监呢?” “哎……”年长太监一声长叹:“当年长孙斤、公孙离发动政变,弑杀代王什翼犍,事败身亡,两家百多人被诛杀,只有怀在母亲肚子里的儿子逃过一劫,后来,保姆将此儿带走远方,隐姓埋名,才得以存活于世。公孙离的儿子长大后,苦练武功,决心为父报仇,十三岁那年,听说拓跋珪在云中恢复代国,修建宫殿,招收太监宫女。这人当即自施宫刑,卖身进宫,更名离活,充当太监,寻找复仇机会。此人就是奴才。” 万贵妃大喜,一把抓住年长太监离活的手,真诚地说:“没想到离哥还有这么悲惨的身世。山不转水转,活该我们遇到你这位隐忍不发的大英雄,”万贵妃为了讨好王爷拓跋绍,她经过和此子一个夜晚的搏杀,深深感觉到拓跋绍“马上功夫”了得,以为自己有了终身的依靠。 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拓跋绍是她此生与之有肌肤之亲的第二个男人,她分明感觉到这父子二人的天壤之别。在她与皇帝不多的性生活中,她时时感觉到的是恐惧和无奈,欢愉少、忧虑多,特别是近一个月来,皇帝的到来总是和施暴联系在一起,让她一听说皇帝的名字,就吓得浑身颤抖。 这不怪她见异思迁,也不怪她生性风流,皇帝的疯疯癫癫已超过了每一个贤妻良母忍耐的极限。她在这个夜晚,突然得到拓跋绍,认为这是上天赐给她的伟丈夫,她怎能不倾心依附,只愿和这样的男人共度一生。而要得到这个男人,就必须除掉皇帝,这是她面临的不二选择。所以,万贵妃真情地对二人说:“你们是英雄遇英雄。” 离活躬身对拓跋绍施礼说:“王爷休怪奴才无礼。英雄说不上,这么多年,都是复仇的雄心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我这是学习刘显,成为真正的‘忍者’。” 拓跋绍狂妄骄横的脾性又来了:“好,我们是不打不相识。有壮士相助,本王爷怎么会怪罪你无礼呢?我这就回府去招募侠客死士,训练武弁,离哥就在后宫串联太监,打听消息,遇到机会,立即通知本府,我们内外夹攻,取那老家伙的狗命!” 离活点头说:“这么多年,奴才已经联络好了两个不怕死的太监,他们也都是历年来皇帝仇人的后代,是和我一样的‘忍者’,也和我一样怀有一颗复仇的心。” “好!”拓跋绍说:“到时候你们听我通知。”一切布置妥当,眼看东方欲晓,拓跋绍悄悄潜出宫廷,留下离活打扫战场。 有了与太监的约定,拓跋绍从此昼伏夜出,天天和万贵妃厮混,时刻与离活保持联系,等候时机。 这天,拓跋珪用斧头砍坏了井架,见逆子出逃,怨恨不解,责怪母亲贺兰芯教子无方,气势汹汹地手提斧头,去到后宫,一气之下,要砍贺兰妃的脑袋泄愤。 拓跋珪火冒三丈地寻找发泄目标,没想到遍寻不着,向宫女们问询,才知道贺兰妃去贺兰部落避暑,要夏去秋来再回宫。拓跋珪有气无处发,气得用斧子刀刃在自己身上划了好几条伤口,鲜血淋漓,太医好一阵施药解救,又是善言安抚,这才让暴烈的君王沉沉睡去,后宫得已片刻的安静。 魏太祖道武帝的反复无常,闹得大臣们人人自危,一个个胆战心惊。由此,他们也和万贵妃一样产生了逆反心理,如果不杀皇帝,说不定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掉脑袋。 这样一来,要想杀皇帝的人就不止一个两个了,特别是那些功勋贵戚。太尉穆崇觉得这样每天提心吊胆地生活总不是办法,于是和卫王拓跋仪商量,试探地说:“我们这样与其被人杀,不如去杀别人。老兄,你认为是不是应该这样?” 拓跋仪坚决地说:“本王也不愿这样坐以待毙。只是,这样的大事,总得有个人领头才是。”二人一拍即合,决心发动宫廷政变,弑杀拓跋珪,迎立太子登位。于是,在宫中四处寻找会武功的太监,还从卫王府送进铠甲、短剑,武装太监暗杀部队。 暗杀部队中一个姓段的小太监和太监段霸有亲戚关系,是托段家的门路卖身进宫的,被拓跋仪组织起来成为了暗杀人员,吓得不轻,就悄悄地把行动计划密报给了段霸。 拓跋珪从清河屠城归来,听说宫廷有这么可怕的阴谋,一时将太监暗杀部队的武装人员全部逮捕,在后宫斩杀。幸喜得太监离活没有参与其中,不然这次也许就掉了脑袋。 太尉穆崇和卫王拓跋仪见事情败露,吓得惶惶不可终日,时刻准备到皇帝面前自首、忏悔。没想到拓跋珪宽宏大量,思念起二人追随自己多年,劳苦功高,假装不晓得的样子,没有追究两人的责任。 这一来,反而是弄得穆崇每天提心吊胆的,生怕满门遭诛,终因神经绷得太紧,惊吓而死。有司请君王为穆崇颁赠谥号,拓跋珪亲自翻阅谥法,见一面写着“艾德善始而不终,谓之丁”,认为这个字合适,就赐穆崇谥号“丁公”。 至于卫王拓跋仪,虽然侥幸逃过了一劫,一年以后,拓跋珪疯癫病发作次数越来越频繁,诛杀大臣,在天安殿一字排开多具尸体。这时,拓跋仪总担心拓跋珪提及旧事,会在宫殿里当众杀害自己,就悄悄逃出京城,向外地潜逃,结果半路上被卫兵逮捕回京,在八月的艳阳中,被赐死王府中。 吓死穆崇,赐死卫王。转眼暑去秋来,在娘家避暑的贺兰芯也神清气爽地回到了后宫。这个年轻漂亮的王妃,刚一回后宫,就被等得不耐烦的拓跋珪一手揪住长发,拖倒在地,好一阵拳打脚踢。 贺兰芯也是狂野惯了的山野村花,想起当年这老东西“抢婚”时那样的信誓旦旦,如今却翻脸无情,巨大的落差使然,就和拓跋珪扭打在一起,赌吵赌闹,指着皇帝的鼻子谩骂:“老娘刚从娘家回来,又没惹你,你干什么拿老娘出气?” “你没惹我?”拓跋珪边打边骂:“你没惹我,你那个儿子惹了我,我把他倒吊在井里头,让他娃娃吃点苦头,你却悄悄地把他放了,自己还跑得远远的去避暑,耍得安逸。” 夫妇间的吵闹打骂本是常事,如果贺兰芯以女人的柔弱,服服软,关心关心中毒已深的丈夫,事情也许就向好的方向转化了。偏偏贺兰芯身上也潜伏着狼性基因,不仅不服软,还把教子无方的责任全部推到拓跋珪身上,要追究拓跋珪的责任。 贺兰芯气愤地说:“我的儿子聪明能干,高大魁伟,人材漂亮。要说他流氓成性,那都是因为你的原因,须知,养不教父之过,是你生生害了儿子,让平城的百姓尽都恨他,老娘没有向你问罪,你倒有脸来找我的麻烦。” 一句话,气得拓跋珪涨红了脸,无言以对,当即咆哮如雷,吼叫起来:“反了你了,反了你了!”命令虎贲卫士把贺兰芯捆绑起来,关押进后宫偏院的一间黑屋子。 拓跋珪望着坐在囚室里枯草上嘤嘤哭泣的贺兰妃,嘿嘿冷笑:“你好好的在这黑屋子里反省反省吧,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就放你,若认识不到错误,老子就收你老命,连你那个小杂种一起杀,决不手软。” 拓跋珪说着气话,骂骂咧咧地走了。没想到贺兰芯却把这话当了真,她被关在昏暗的黑屋子里,害怕老家伙来伤害自己,更害怕他的屠刀举向无辜的儿子,心急如焚时,见柴屋门口一个太监正向黑屋里张望,忙向他招手:“快过来,快过来,本宫对你有话说。” 这太监不是别人,正是蓄意谋杀皇帝的老太监离活。太监离活见四周无人,悄悄潜进黑屋,对贺兰芯说:“王妃暂且忍耐一时,我这就去通知清河王爷。” 贺兰妃还担心儿子懵懂中遇害,听说忤逆不孝的家伙早已策划好宫廷政变,已约定宫人太监动手,母子二人真是心有灵犀,在大为高兴之中,通知儿子当晚子时行动。 当天,被放出黑屋子的贺兰芯回后宫发动宫女,发放武器,以应突变。离活出宫传递消息,并安排后宫太监暗杀队各藏兵器,迎接政变。 宫内宫外的两支人马一切准备妥当,在焦躁不安中,好不容易送走晚霞,迎来漫天星斗。各自耐心等待着三更鼓响。 当晚子夜时分,拓跋绍手持兵器,带领敢死队埋伏在天安殿外,听子时更鼓响起,就见殿门开启,漏出一丝亮光,拓跋绍当即冲进宫殿,让离活领路,直奔老爸就寝的偏殿。 道武帝还在偏殿的暗夜里和死去的亡魂说鬼话,神神叨叨的,就听见前殿响起杂沓的脚步声,刀剑碰撞宫室发出的叮当声,意识到不好。一个宫女以为有盗寇,大叫:“有贼!”道武帝听说有贼,急忙在暗夜中摸索自己的防身武器,哪晓得这些武器早已被离活收拣得干干净净。他感觉到危险来临,糊糊涂涂撑起身要跑,被迎面而来的逆子拓跋绍迎喉一刀,割下了脑袋。 可怜拓跋珪这个赫赫君王,这个南征北战一辈子,建立赫赫大魏帝国的一代英主,就在爱妻、逆子的策划下,结束了三十九年的生命历程。至死他也没弄明白“灭清河,诛万人”的真正意向,结果被“清河灭,万人诛”。留下无限遗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沿袭路线改元张 十六岁的逆子拓跋绍挥舞着老爸的头颅,向跟随进来的侠士们致谢,让他们在宫中随意抢窃,奸淫宫女。 这伙杀人越货的地痞流氓借这次秘密行动,装满了腰包,还各自驮着一名宫女,乘天亮的濛濛暑色,逃离后宫。 清河王将父亲血肉模糊的脑袋放置在皇帝寝宫的茶几上,恨恨地吐了两口唾沫,拉着万贵妃的手扬长而去,两人放心大胆地搂抱着进入寝宫。为了庆祝胜利,万贵妃早已命宫女们准备了可口的酒食,两人对酒当歌,好不得意。 几杯老酒下肚,拓跋绍吹牛皮说:“杀了那老家伙,我就要当皇帝了,只要坐上王位,明天,我就向朝臣们宣布立你为皇后。”万贵妃一听,喜从天降,这是她多年来衷心的希望,终于成为了现实。她真心诚意地殷勤劝酒,两人酩酊大醉,一丝不挂地倒卧在绣榻上,一直睡到日出东山。 清晨,大臣们齐聚宫门外,等候上朝,没想到眼看着太阳从东方升起,又慢慢地爬上了头顶,已经是中午时分了,还是宫门紧闭,大臣们尽都疑狐起来。 这时,拓跋绍酒醒了,与万贵妃的肉体游戏也结束了,这才打着饱嗝,走到紧闭的宫门前,凑着门缝往外张望。见大臣们尽都在门外,文官武将,黑压压的一片。 拓跋绍不敢打开宫门,隔着门缝对大臣们说:“皇帝有诏,百官听命。”众大臣们听说皇帝诏命,都按朝班列队,面向北面端门站立。拓跋绍在端门里说:“父王昨晚传我进宫,暴病发作,已晏驾西去。我今已将宫中戒严,应对非常时期。” 众大臣早就厌烦了拓跋珪的疯疯颠颠,认为他是病入膏肓的人,寒夜宴驾,也不奇怪了。此时听说皇帝殡天,大臣们默然示哀,都不作声。拓跋绍见百官表情平淡,立即嚣张起来,大声说:“我有叔父,还有兄长,虽然父皇晏驾,你们到底愿跟从谁人?” 百官这才明白拓跋绍是想借机篡位,要众大臣拥戴他。大臣们你望我,我望你,各自在心中打起了小算盘:凭他拓跋绍这么个狂暴的逆子,哪是当皇帝的料,谁人会跟着他找死。 文武百官脑袋里打满问号,尽都愕然,不敢开腔。端门前一时静悄悄的,一片令人尴尬的沉默。南平公长孙嵩见这不是办法,况且逆贼已把持宫廷,戒严内宫,为稳住逆子,就说:“愿跟从清河王。” 阴平公拓跋烈听见威名赫赫的长孙嵩都说出这样的话,鼻孔里“哼”一声,哭喊一声:“先帝啊……”痛哭流涕,踉踉跄跄地离开了端门。众大臣岂愿“跟从清河王”,也都痛哭失声,轰然散去,各自回到家中,关门闭户,磨刀擦枪,应对变故。中央政权一时成为权力真空。 道武帝晏驾的消息传遍全国,远在千里之外的肥如候贺护隐隐听说拓跋绍弑父的阴谋,首先燃起战火,在安阳城北誓师,认为皇帝死得不明不白,就发兵讨伐拓跋绍。 贺兰部落的旧族部众都拥护贺护的决定,一时齐聚在贺护的周围,讨伐拓跋绍,声势浩大。其他各地,各部落的旧族部众也都各自聚集兵众,操练兵马,大有围攻京城的架势。 面对汹汹舆情,躲藏在内宫天天与万贵妃厮混的拓跋绍一看形势不好,赶紧打开国库,把金银珠宝往各王公大臣们家里送,以此收买人心,巩固京城的安全。 大臣们凭空白地拣落地桃子,不要白不要,要了也白要,尽都收了钱财,却并不愿为拓跋绍消灾。唯独大臣崔宏不吃这一套,太监们的送礼车刚走,崔宏就命童仆驾车,把珠宝、布帛等礼品原封不动地退回了宫廷,弄得拓跋绍瞠目结舌。 崔宏对拓跋绍的聩赠推却不受,还派人四处寻找潜逃在外的太子拓跋嗣,通知他回京,勇敢面对变故。拓跋嗣听说父王暴毙,拓跋绍戒严后宫,就悄悄从外地回到平城。他白天躲在荒山野岭,晚上去王洛儿家住宿。王洛儿的邻居听说太子降临,都送来好吃的侍奉太子,又把太子归来的消息告诉了附近的乡亲们。 王洛儿的邻居李道这天到平城为太子购买食品,又向老百姓宣传太子已经回到平城的消息,正在鼓动民众时,被离活率领的卫队知道了,当即抓捕了李道,押送到拓跋绍面前。拓跋绍装出亲热的样子,又拿出崔宏退还的礼物赏赐李道,要李道供出藏匿太子的地方。李道任凭拓跋绍威胁利诱,严刑拷打,决不吐口,最终被斩杀宫中。 不能捕杀太子,这是拓跋绍生存的最大威胁;他每天在宫中和离活商量应对办法,怎样能顺利捕捉太子。曾经是猎户出生的叔孙俊向皇帝远宗拓跋磨浑使了个眼色,二人跪在拓跋绍面前,禀报说:“你不用问李道,我们就晓得太子在野山藏匿的地方。” 拓跋绍一听有这种好事,立即命令二人带领太监离活、侠客武纠二人,前去野山斩杀太子。一行四人来到野山王洛儿的家中,高声喊门,寨门一开,侠客、离活二人正要拔剑,被周围的人用捕猎绳索网扣一套,侠客变成了瞎客。众人将两逆贼押送到太子面前跪下,两人老老实实地向太子供述了先皇遇害的前后经过。 太子闻讯,悲痛欲绝,当即斩杀二贼,祭奠先皇。因叔孙俊、拓跋磨浑二人有进出京城的通行证,太子命令二人返回平城,联络各王公大臣,宣布齐王明日率兵进京“靖难”。 此时,拓跋嗣手中无一兵一卒,“率兵靖难”不过是一句好听的政治口号。叔孙俊二人返回平城,先后向安远将军安同、白马侯崔宏等人传递了明日起事,擒拿逆贼拓跋绍的讯息。 第二天,安同、长孙嵩进宫叩见拓跋绍,说是有太子行踪的机密事宜要报告。拓跋绍昨晚和万贵妃的肉博战太过激烈,此时头昏脑胀的,瞌睡还没睡醒,听说长孙嵩、安同两位老臣进见,衣服裤子都还没穿好就走了出来,边走边穿衣裤。 安同见时机正好,扫堂腿一拐,把拓跋绍打翻在地,顺便用他裹在身上还未穿归整的衣裤把逆子绑了个严严实实。拓跋绍身边的两个太监见势不妙,要拔刀相助,长孙嵩大吼一声:“逆贼被擒,太子已驾临端门,敢有反抗者,即是逆党。” 两太监也是惯于见风使舵的家伙,丢掉兵器,跪伏投降。二人押送拓跋绍直到西宫门,迎接太子率领叔孙俊、拓跋磨浑一行人进入宫廷。 太子来到天安殿坐定,指挥宫廷禁军:“太子诏命,诛杀逆党。”宫廷禁军自然服从新皇帝的命令。把皇妃贺兰芯、赤身裸体的万贵妃及参与诛杀先皇的太监、宫人等大小十余人全部捆绑在天安殿前。 殿前的空地上,一字排开几口大鼎,下面炉火熊熊,油汤翻滚。太子拓跋嗣通知在京的文武百官参加庆功宴,大臣们按往日朝议的班次站定,拓跋嗣对众大臣们说:“今日为父王报仇,完成他未竟的夙愿‘灭清河,诛万人’!” 充任禁军头领的叔孙俊大喝一声:“斩!”瞬间,只听得碎骨断肉声,众刽子手用刀剑将尸骨剁成肉砣,扔进大鼎。有司命太监宫女们在大殿上摆放案桌,呈上酒肴。群臣们举起酒杯,恭贺太子,吃着热气腾腾的火锅,也分不清哪是牲畜肉,哪是人肉,欢声笑语中,开怀畅饮。 翌日上午,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改元永兴。明元帝拓跋嗣登上圣位,宣誓:“遵照先皇历年的教诲,开疆拓土,继续深化改革,建设一个富足安宁强大的魏国。” 初登大位的新皇,不仅对先朝的官员一概留用,并任命长孙嵩、北新侯安同、山阳侯奚斤、白马侯崔宏、元城侯拓跋屈(拓跋浑之父)等八人为“八座”(参与朝政的八大臣;参看拙著《宗祧弥祸》)。任命王洛儿,车路头为散骑常侍;叔孙俊为卫将军,统领宫廷禁军。拓跋磨浑为尚书,参与中枢机要。 新皇任命这些大臣后,意犹未尽,还要招揽人才,询问这些大臣:“先王在世时最信任的大臣是谁呢?”王洛儿回答说:“李先!” 于是,明元帝拓跋嗣召见李先,笑着问他:“卿以何才何功为先帝所知?”李先回答说:“臣不才也无功,但以忠心正直为先帝所知。”明元帝对李先的不卑不亢大为赞赏,当即策封其为安东将军,经常值班夜宿宫禁内廷,以备皇帝顾问。 这些新上任的官员不久就证明了明元帝的知人善任。 朱提王拓跋悦曾经与拓跋绍、万贵妃秘密策划,暗中鼓动皇府的侠客、勇士参与弑杀先帝的行动。事情隐密,未被追究。此时听说新皇决心要按先帝的改革方案施政,他本来就对“改土归流,税赋平等”的方针很是不满,认为此举剥夺了王爷的特权,就决心诛杀这个刚上任的皇帝,另立新主。 这天,拓跋悦怀揣用毒药炼过的短剑,趁入侍随班的机会进入天安殿。毕竟此人做贼心虚,离新皇不过数丈距离,就心虚地四处张望,选择事成后的逃跑路线。 拓跋悦的鬼祟举动引起了卫将军叔孙俊的怀疑,轻声问:“王爷脚下是什么?”拓跋悦不知自己脚下有什么,难道会是银行卡?低头看时,一下被叔孙俊反剪双手,卫兵们从他怀中搜出了短剑,当即以刺客身份押出端门斩杀、示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攘外安内承先志 明元帝拓跋嗣十八岁登上帝位,迎接他的是:外部武装势力侵略,内部各郡县发生骚乱的困难局面,这个年轻的君主面临严峻的考验。 散居漠北草原及云中的游牧部落,居无定所,逐水草而居。一遇天灾荒旱、瘟疫盛行时无法生存,即逃亡内地,抢劫居民。这是几千年来游牧文化向农耕文明发起挑战的根本原因。 为了有一个安定的国内环境,不再受到游牧民族的骚扰,也不再让定居农耕的鲜卑部落重新沦落为游牧民族,明元帝决定将延续多年的“改土分流,计口授田”政策扩大化,将不适合农耕的广大云中地区游牧部落全部迁徙内地,让他们放下牧羊鞭,扛起犁铧,向汉人学习,与汉人通婚,栽桑养蚕,纺纱织布。 这些游牧部落都是游荡狂放的粗人,男人一天不骑马就腿痛;女人就更奇怪了,一天不挤牛奶就手痒,却又在纺织机前根本就坐不住;男人女人都不习惯与泥土污水打交道。这样一来,年长的留在了内地,年轻的娃娃又跨上骡马,四处游荡,靠抢劫为生。 而边疆地区的行政长官为了完成中央政府下达的迁徙任务,由长史逼迫居民内迁,派出军队押送。把迁徙的民众一对一对的用绳索捆绑,如同驱使犯人。这种迁徙场面,就像当年东晋的乞活军捕捉胡羯奴隶,长途贩卖的遭遇一样(见拙著《宗祧弥祸》),使得各地纷纷出现移民群众杀害押送武装部队,占领地方政府的事件。 不仅如此,在柔然大军进犯魏国的时候,这些移民与柔然大军组成同盟军,杀害自己的同胞,成为叛徒和“鲜卑奸”。拓跋嗣刚刚上台,前方的告急文书就频频传来,年轻气盛的明无帝按捺不住,决心重拳出击,既攘外同时又安内,决不手软,还敌人以颜色,肃清国内国外不安全的因素。 国外的敌人是可见的,国内的不安全因素却十分复杂。明元帝拓跋嗣决定展开大规模的迁徙,以充实平城京畿的人口,解决各地出现的抗争、叛乱,是为了彻底解决历史上遗留多年的痼疾。 自董卓入驻长安,在长安西边的郿县建立了武装据点郿坞(参看拙著《芳草迷踪》)。内地汉人宗族在战乱的年代,为自保,纷纷以本宗族为纽带,筑堡造坞,建设小据点,组建自治武装力量。 这种小城镇似的坞堡到了北魏统治时期,被称为坞壁。坞壁主有的是鲜卑的酋长,有的是汉族的大地主及战争中受封赏的各地军阀。坞壁内的居民,最多的是佃客、部曲和奴婢。 部曲就是坞壁内部的卫戍部队,部族的保安,实际上是坞壁主的私兵。平时生产,战时打仗,沿续了曹魏政权时期的军屯形式。北魏初期,有一些坞壁主、帅,率领“本部”乡族向北魏拓跋部落表示归顺,但拓跋帝王鞭长莫及的地方,坞壁主、帅则率领本部乡族向鲜卑统治者表示反抗,因而多次出现大规模的武装斗争。 这些本部乡族包括了属于坞壁主、帅私产的佃客、部曲和奴婢,也包括了他们所控制的地主和农民。处于剥削地位的地主和坞壁主、帅之间存在着某种封建义务,实际上是自己随心所欲地经营着未获皇权建制的“小封建”社会。 处于被剥削地位的农民,往往是由于战乱,或者因灾祸负担了国家法定的税赋、徭役,投靠到这些坞壁主、帅的门下,把自己收获的一部分成果交给他们,寻求保护,替他们服役、当兵,成为他们的“荫户”。这些人,在政府的户口簿上没有名字,登上了坞壁主、帅的家籍,为坞壁主、帅提供财源和兵源。 北魏从盛乐迁都平城后,这些坞壁主、帅就成了时刻威胁北魏政权安宁的导火索,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战火点燃。 这天,早朝议政,明元帝拓跋嗣请八座大臣入座,商量对策。拓跋嗣说:“朕迁徙漠外百姓分田定居,是想让他们安居乐业,而边疆长官吏目不能很好地执行绥靖政策,造成边乱,今边乱者众多,不可能尽行杀戮,我想对犯罪的边民一律予以赦免,安定边疆,而后对柔然用兵。各位爱卿以为如何?” 大臣们对边民的反复无常极为恼火,对其处理态度也分成两派,元城侯拓跋屈说:“迁徙的边民逃亡为盗,弑杀官军,政府一点也不问罪,反而全部赦免,这不符合法制精神,应该将首恶予以惩办,赦免跟随的群众。” 白马侯崔宏说:“圣贤的君王统治民众,是要使他们安心臣服,并不是为了和他们比较强弱胜负。此时赦免虽然不是正常的手段,但要显示君王的宽容和大度,以及君权的崇高。屈兄所说的先诛而后赦,弄得边民不知所以然,不如全部予以赦免,赦免后还要闹事的,一概诛杀。” 拓跋嗣赞同崔宏的意见,当即赦免闹事的边民。又派出两路军马,一路以长孙嵩为统帅,讨伐柔然,一部以于栗磾为统帅,率将军士兵一万人,对赦免之后继续为寇的乱民予以清剿。果然,原先的乱民不再支持寇匪,于大将军一路凯歌,剿灭内乱。 征讨柔然的长孙嵩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柔然欺负明元帝年轻,又刚登上帝位,根本没把这年轻娃娃放在眼里。而长孙嵩又因多年来征战柔然,已经把柔然打得没了脾气,所以根本没有把这次柔然的进犯当一回事儿。 长孙嵩率领部队一路进军,纵兵深入到漠北地区,东奔西闯的犹如瞎子摸象,连柔然的主力部队在哪里都没弄清楚,只剿杀了几支小股武装力量就撤军回国。没想到撤退时隐藏的柔然大军突然出击,一路追随厮杀,将狼狈逃窜的长孙嵩部队包围在牛川(今内蒙古呼和浩特西南),要一举将其全歼。 听说长孙嵩被围,魏国上下为之震动。牛川这一带原是魏国的发祥地,岂能被柔然的铁蹄践踏。 拓跋嗣怒不可遏,御驾亲征,率领先王留下的铁骑精兵,一马当先,冲进牛川,一连斩杀前来阻击的好几名柔然大将。 柔然可汗社仑只听说过拓跋嗣,还没见过这个年轻的娃娃,更没想到此人的武功如此凶险,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身边的亲王已纷纷落马,吓得仓皇逃跑,半路上听见震天动地的喊杀声,马蹄追击的杂沓声,吓得跌下马来,一命呜呼。 群龙无首的柔然部队在逃跑的途中赶紧立社仑可汗的弟弟斛律为可汗,对外号称蔼若盖可汗。拓跋嗣初次出击,一鸣惊人,胜利回师。 强悍的柔然帝国居然惨败,这使得居于秦川的后秦唇亡齿寒,想方设法向大魏帝国示好。前秦帝王苻坚自淝水之战失败后灭亡,部将姚苌于公元386年称帝,历史上为了将这个时期的秦国与苻坚的大秦帝国相区分,称其为后秦。 姚苌死后,太子姚兴即位,此时的后秦为了自保,向大魏频送秋波。明元帝早就听说姚兴的女儿姚媛美丽娴淑,深受汉文化濡养,是不可多得的佳偶,就派使臣向后秦“求婚”。 这样的“求婚”自然有当年“昭君出塞”以之为人质的意味。姚兴此时正患重感冒,不得不将女儿西平公主召进宫来,姚媛忐忑不安地来到父亲的病床前。刚一坐定,姚兴就拉住女儿的手说:“孩子,前几天魏国君主拓跋嗣派人来向我求婚,说是愿和我们结成‘秦晋之好’,为了秦国的安定,我答应了魏帝的‘求婚’。孩子,父王对不起你呀。” 说着,姚兴的珠泪滚滚而下,痛惜地说:“说实话,开始我并不答应这门婚事,后来仔细权衡利弊,觉得还是应当答应才是,孩子,你可知道,十二年前,秦国因为拒绝了魏国联姻一事,导致了两国之间的一场大仗。那时候,我们后秦还是十六国中一个强盛的国家。” 十二年前(公元402年)春正月,开初,魏道武帝拓跋珪为了向秦国求婚,派北部大人贺兰狄干献良马千匹。这样多的良马,确实是不可多得的贵重军事装备。当年,燕主慕容宝以人质拓跋觚相要胁,索要百匹良马,尚且被拓跋珪一口拒绝。由此可见,此次魏主的“求婚”,确实是为稳定后方而动了真心。 婚姻结合本来就是政治联合的一种外在形式,没想到后秦主姚兴听说慕容宝的女儿铸成小金人,已被策立为皇后,又自恃后秦强大,就断然拒绝了这门婚事。这样一来,激怒了拓跋珪,这个君王决定以突然袭击的手段对后秦实施外科手术式的打击。 过了几天,拓跋珪派材官将军和突率领部队,向后秦黜弗、素古延的军队发动突然袭击。这两人本来就不是和突的对手,又毫无准备,被杀得仓皇逃窜,急忙向长安求援。 拓跋珪决心狠狠教训教训姚兴,早就想大战一场,已经派各州郡准备了丰厚的粮草,囤集在平阳(今山西临汾)的乾壁。当时,柔然和后秦友好,柔然可汗社仑率兵出征,支援黜弗、素古延。另一边,姚兴派弟弟姚平,率领四万大军,与魏军决战,两条战线同时开战。 过了几天,漠北狂风呼嚣,飞沙走石,阴风、怪石、飞沙毫不留情地扑向魏军阵地,材官将军命令铁骑部队的士兵和战马都头戴面罩,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迎着逆风,挥戈出击。 柔然、后秦的联军没想到魏军在这样恶劣的气候条件下会发起突然进攻,一时溃不成军。社仑首先马快脱逃,远遁漠北,无影无踪,其余诸将尽皆惨死军中。 另一条战线,拓跋珪和常山王拓跋遵亲率大军出击,柴壁一战,姚军的四万大军尽被斩杀、俘虏四十多员大将,只有刘勃勃(就是其后杀人如麻的夏王赫连勃勃)率领一千多人的骑兵,逃回了长安,其余不愿当俘虏的秦兵尽皆跳入汾河,尸体随着河水漂向远方。 率军出征的姚平先命两个夫人跳水自绝,随后率众人投河而死。这一战,后秦大伤元气,横跨陕西、山西两省的版图龟缩得只剩下渭河、长安小小的领土,再也振作不起来了。 一想到往日的悲剧,姚兴的心口就发痛,叹了口气说:“近年来,我国越发羸弱,魏国却越发强大了。差距越来越大。这几年,父王决心励精图治,也时常想,如果再和北魏赌气,与他抗衡,我们显然不是他的对手。现在拓跋嗣向我们求婚,正是我们与北魏和好的良机,既然我已经答应了北魏的使臣,只有让公主你受委屈了。” 姚媛跪在父亲面前,慷慨激昂地说:“苟利国家生死矣,岂因福祸趋避之。为两国修好,女儿我义无返顾,请父王放心。” 姚兴其实是个很有作为的皇帝,他励精图治,很想振兴后秦,下令凡因饥饿而自卖为奴婢者一律赦免回家为良人。他立法律,让各州郡没到职的令史都来长安学习,以法治国,一时间,国内无冤案,堪称一时奇迹。可惜,他却是个内政内行外交外行的君王,老天爷没有给他复兴的机会。 姚兴大兴儒学,佛教,还请名僧鸠摩罗什为国师,一时,在长安、洛阳,佛教风行。姚兴自己还手执经卷,校雠考证翻译的佛经,他这些举措,极大地影响了姚媛。其后,姚媛义无反顾地嫁给了拓跋嗣,两人夫妻恩爱,这也极大地影响了拓跋嗣的一生及施政纲领。 姚兴见女儿深明大义,一下子连病也好了。姚媛扶父亲到桌前坐下吃饭,一边试探着问:“孩儿听说拓跋嗣也是个年轻有为的小伙子,对内实行改革,对外实行战和两手的软硬皆施。照此下去,今后的北方诸国,必然为雄才大略的拓跋氏所统一。” “是呵,所以父王决心要和拓跋氏比改革,比智慧,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天命有终,尽到力就无遗憾了。”送走了女儿,恰好平阳太守姚成都回到了长安。 姚兴立即把姚成都召到病床前,焦急地问:“你长期在东藩,熟悉北魏的情况,前段时间,北魏派人来求亲,我已应允,其目的是为两国修好,使我国获得休养生息的机会,并已征求西平公主的意见,她愿意为国捐躯,但我总觉得心里不塌实,怕北魏反复无常,我们会上他们的当。不知你的意见如何?” 姚成都说:“我也听说北魏求婚一事,正为此事而来。北魏自柴壁之战以来,兵强马壮,斗志旺盛。现在他们要求和亲,结成同盟,不仅能减轻陛下的心病,也可为国家获得一条长治久安的发展时期,不失一条良策。”姚兴听罢,立即通知西平公主做好出嫁的准备,并派吏部郎严康出访北魏,约定西平公主出嫁的具体时间。 北魏神瑞二年(公元415年)十月,西平公主在东武侯姚敞、尚书姚泰的护送下来到北魏。北魏此时国力强盛,拓跋嗣鉴于上次和亲失误所引起的柴壁之战的教训,对这次和亲相当重视,京都平城从宫门到城南,迎亲的街道上都洒上红泥沙。宫门一段,甚至铺上地毯,仪仗完全是以迎娶皇后的规格,拓跋嗣亲自迎娶这位和亲公主。 拓跋嗣和姚媛对汉文化都有共同的理解,对施政措施也有共同的看法,两人成为知音。在其后的几年,姚媛对拓跋嗣提供了很多建设性的意见,两人夫唱妇随,十分恩爱。 也许是美人薄命的潜规则,或者说天妒英才,拓跋嗣一心想策立姚媛为皇后,但他不能违背祖宗留下的策立皇后的硬性规定,只得让宠爱的姚媛和先迎娶在家的杜贵妃一起铸金人。 姚媛运气不佳,没有铸成金人,拓跋嗣十分遗憾,不能赐予她皇后尊号,但仍相爱如初,拓跋嗣出入姚媛居所,以皇后的礼仪对待。其后几年,因后宫一直没有皇后,姚媛是无其名有其实的皇后,但这毕竟是很尴尬的事情。 一天,拓跋嗣因叔孙建等征讨西山丁零国蛮夷,斩杀大将翟洛蜀支等人,高兴之余,决心打破铸造小金人的规矩,策立姚媛为皇后。没想到姚媛跪在拓跋嗣面前说:“圣上不能因宠爱贱妾而破坏祖宗家法,让人评论说圣上是执法违法,今后还如何改革呢?我们夫妻恩爱,只要心心相印就行了,又岂在一个皇后的尊号呢。” 拓跋嗣一听姚媛的话,赞同夫人比自己想得深远,更不愿为此而改动祖宗家法,只好作罢。但他始终没能在姚媛有生之年将她策立为皇后,是拓跋嗣一生中永久的遗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后宫女囚育雄才 也许是好事多磨,或者是天妒英才。拓跋嗣和姚媛的恩爱没能持续多久,后宫就发生了惊天变故。 原有的杜贵妃见拓跋嗣宠爱姚媛,气闷不过,一命呜呼,留下长子拓跋焘,此时也才十岁,这个娃娃也和早年的拓跋嗣一样,生性至孝,失去了亲娘,悲伤不已,每天哭哭啼啼,弄得拓跋嗣也没好心情。 更可怕的是:不久,与拓跋嗣心心相印、夫唱妇随的姚妃也一病不起,眼看不久人世。临死时,姚媛拉着拓跋嗣的手说:“臣妾此生幸逢君王,唯一的遗憾是没能为夫君生个一男半女,这后宫自杜贵妃去后,焘儿整天哭啼吵闹,终不是办法,得另选嫔妃,稳定后宫。” 拓跋嗣叹了口气:“恩爱夫妻不久长,短短几年,爱妻就要撒手西去,你这一去,把我的心都带走了,我哪里还有心情考虑再纳嫔妃。”深知明元帝的姚媛知道圣上说的都是真话,劝慰说:“爱情死了,但这后宫几千采女还活着,得有个主宰来稳定后宫,即便不再纳嫔妃,也得为焘儿找一位养娘,抚养教育他。” “为焘儿寻找养娘当然可以,但还须是一位德才贤淑的女性,只是,一时仓猝之间,到哪去寻找这样稀缺的女人。”拓跋嗣犯难。 “臣妾倒是认识一位奇女子,是可以为焘儿的养娘。”拓跋嗣此时正为前方的战事焦虑,听了姚媛的话,为她的真诚感动了:“原来爱妃早已为朕物色好了人选,快告诉朕,她在哪里,我这就去将她纳入后宫。” “此人就在后宫,”姚媛喘了口气,轻声说:“就是前几年因犯事入宫的窦艳。”拓拔嗣点点头:“爱妃放心,朕这就去办。”姚媛见一代君王对自己这样言听计从,宽慰地闭上了双眼。这是公元420年,明元帝的嫔妃两人相继病逝。 窦艳本不姓窦,而是大知识分子崔逞的幼女,父亲被杀,她抱着一岁的弟弟崔漏头逃到父亲的挚友窦仁家,被窦仁收养,更名窦艳。此女从小饱读诗书,深明大义,成年后嫁给镇边将军邓绥为妻。不想命运弄人,邓绥在征讨柔然的战争中断了一条胳膊,只得复员回家,与窦艳结婚后,被安置在云中。 夫妻二人在安同的“计口授田”运动中获得百亩良田,与莫里合大娘为邻,从事农耕,小夫妻一家的小日子过得倒也其乐融融,没想到却因田惹祸。 窦艳家的百亩良田在靖国公贺兰悦家田地的上游,每次开渠引水,王爷家的田地总要借用邓绥家的沟渠,这令贺兰悦的儿子贺兰豪勇心里很是不爽,他命令管家出面,找到邓绥多次协商,要购买邓家这一百亩土地。邓家以这百亩土地为谋生的饭碗,怎肯将土地出售,生意几次都谈崩了。 贺兰豪勇奸狡霸道,仗着自己是外戚的高贵身分,要强占豪夺,又怕弄坏了名声,见买卖不成,就伪造了一分田契,带着下人,气势汹汹地来到田间地头,找邓绥说事。 窦艳带着四岁的儿子在田里耕作,见贺兰王爷在自家的田头栽上了靖国公田产的标记,简直是莫名其妙,她丢下犁头就跳到田埂上,指着标记,责问贺兰豪勇:“这是政府分给残废军人的私田,你怎么插上了国舅王爷家的标记了。” 贺兰豪勇嘻皮笑脸地拍着窦艳的肩头说:“大妹子,你还不晓得吧,你丈夫在外面吃喝嫖赌,没钱还债,已把这一百亩良田卖给我贺兰家了。”窦艳一听如五雷轰顶,跑过去拉住杵在田头的邓绥,追问他:“你怎么背着我把田土卖了?” “你听他狗日的胡说。”邓绥跳上田埂,一把抓住贺兰豪勇的衣服:“你她妈的空口栽脏,老子什么时候欠你的钱了?”管家不慌不忙从口袋里掏出田契,对众人说:“小伙子不要激动嘛,你以为空口无凭。你们看,这田契上写得明明白白,你小子欠钱不还,还想狡懒。”窦艳一看田契,就一切都明白了,气愤地说:“你们这是讹诈,谁不知道我老公只会带兵打仗,斗大的字认不到一箩筐。”贺兰豪勇冷笑着说:“你男人是写不来字,这字是中保证人写的,但这签名可是他的手笔,大妹子你仔细看清楚。” 是呀,窦艳一看,可不,卖主的签名千真万确是丈夫的手笔。 “你她妈的哄鬼去吧,不晓得找哪个杂种摹仿我的笔迹。”邓绥冲过去要撕毁那张田契,被贺兰豪勇伸手一挡,挥手把他打下了田埂。邓绥从田地里爬起来,一只手扯起刚栽上的界桩石,舞动着界桩石向贺兰豪勇扑过去。 “你小子反了,给我打!狠狠地打!”贺兰豪勇凶狠地嚎叫:“打死他本王爷支付棺材钱。”王爷府的家丁们听了主子的吩咐,乐得有了练习拳脚的机会,围住夫妻二人好一阵拳打脚踢。 邓家四岁的小儿见父母被毒打,哭喊着一把抱住贺兰豪勇的腿脚,张嘴就咬。初春时节,乍暖还寒,王爷身穿豹皮裘裤,小娃娃稚嫩的牙齿哪里咬得痛,只是这举动使得贺兰王爷十分气恨,抓起四岁的小儿凌空一甩,可怜初来人世的娃娃,还没看清楚春夏秋冬四季景色,就跌落在冰碴弥坚的田埂上,脑浆迸裂,顿时咽气。 邓绥见爱子的惨状,大吼一声,伸手拔出一家丁身上的佩剑,刀光闪耀处,贺兰豪勇一颗脑袋滚落地上,四个家丁挥刀反抗,也被刺杀,顿时倒在血泊中。四周围观的乡邻一见出了凶案,顿时一哄而散。 邓绥虽然是身经百战的武将,毕竟受伤断了一条胳膊,此时被众家丁团团围住,不一时就被杀得鲜血淋淋,夫妻二人被捆梆起来,押送平城京畿衙门。好在两个女儿还小,出事时还在家中学习织布,没法去田里劳作,躲过一劫。 邓绥弑杀王爷一案轰动全国,开堂审理时,围观的老百姓把大堂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负责问案的主官安同把惊堂木一拍:“罪犯邓绥弑杀王爷,光天化日之下连毙四命,你可知罪?”邓绥拖着累累伤痕,不屈不挠,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杀人偿命,我没啥说的!” “邓绥杀人,实属无奈,请大人明鉴。”窦艳在公堂上有理有节,口呼冤枉:“一,王爷贺兰豪勇凭借权势,巧取豪夺,肆意殴打为国致残的退伍军人;二,王爷贺兰豪勇伪造田契,栽脏陷害,应以伪造公文罪予以治罪;三,王爷贺兰豪勇将我四岁小儿摔死在田埂上,应以蓄意谋杀罪提起诉讼;四,邓绥夫妻二人被王爷多名家丁围住殴打,在生命受到威胁时拔刀反抗,尽管连杀数人,应该认定为正当防卫。” 窦艳在大堂上的答辨词引起一片叫好声。安同一拍惊堂木,反问:“窦艳,本堂问你,这律例哪来一条正当防卫之说?邓绥是前任将军,勇猛过人,连杀五人,也能说是正当防卫。” 窦艳指着夫妻二人身上的累累伤痕说:“大人请看我夫妻二人身上这淋沥的鲜血,贺兰豪勇猖狂的叫嚣,要手下的家丁狠狠地打,打死人最多支付一副棺材钱,这是蓄意谋杀。我丈夫奋起反抗,混战中杀死数人,至多只能算是防卫过当。” “哈哈哈哈,”安同一阵狂笑,私下里也认为小女子的话言之在理,但他在“计口授田”时见识了贺兰悦诬告崔逞,使其罹难的过程。晓得王爷的厉害,不愿去捅这马蜂窝。就说:“你这小女子,好一副伶牙利齿,等你以后有权力参与制定法律的时候,你来制定‘正当防卫’这些律例条文吧。”说完,把惊堂木一拍,宣判:“邓绥连杀数人,判斩立绝。罪犯窦艳,家产没籍充公,押送宫廷为女奴。” 窦艳的当堂申诉,在一千五百多年前的人治社会,一时成为传奇,连身处深宫的皇帝拓跋嗣也听说了这个奇女子。此时听说让窦艳来担当太子的家庭教师,当即点头同意了爱妃姚媛的“请求”。 安葬了姚妃以后,拓跋嗣决心去考察这个奇女子,他抽空去到掖庭的冷宫,见犯罪奴婢们浣洗了衣服,正在休息,一个个坐在石阶上懒懒地晒着太阳,居中坐着一个面貌清秀的妇人,她正在背诵韩非子的一篇故事: “智伯索地于魏宣子,魏宣子弗予……”这妇人见众奴婢都不知所以然,就解释说:“智伯向魏宣子索取土地,魏宣子不给。任章问‘什么原因不给他?’魏宣子说‘他无缘无故来要求割地,所以我不给’。任章说‘无缘无故来索取土地,邻国必然恐惧。他反复索求,贪得无厌,天下各国必然害怕。您给了他土地,他必然骄傲而轻敌,而邻国必然会因为害怕他而互相亲近团结,以互相亲近团结的军队来对付轻敌的国家,那么智伯的寿命就不长了。’今天讲的就是土地的故事。” 坐在窦艳身边的两个女儿此时还小,尽管才几岁,也被充进宫中为杂役奴仆,此时鼓着大眼睛,不耐烦地说:“好了,娘,我们家都是因为土地的事惹的祸,你不要再说土地田产了。” 几个杂役宫女说:“我们要听窦姐姐讲故事,你们小娃娃莫打岔。”拓拔嗣十岁的长子,太平王拓跋焘此时也坐在两个小女娃娃身边,打招呼说:“我一会儿带你们去东宫耍,这时候安静点,听阿娘讲故事。”窦艳笑着对拓跋焘说:“你是太子,今后要治国安民,阿娘这些故事就是讲给你听的。” 拓跋嗣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心酸,悄悄离开冷宫,他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囚和姚媛一样,是不可多得的女杰。但是,要成为太子的老师,必须是品学兼优的知识分子才行。又经过几天的考察,拓跋嗣发现冷宫的仆役们不论男女,对窦艳都很尊重,于是就在东宫召见她,亲自面试这个在后宫颇有威望的女仆,跟随身边的只有亲信太监段霸。 窦艳来到拓跋嗣面前,不卑不亢地跪拜行礼:“罪妇邓窦氏参见圣上。”拓跋嗣笑着说:“朕今天和你只拉家常,不谈其他。你坐吧。”窦艳谢过圣恩,落落大方地坐下了。拓拔嗣说:“听说你来这冷宫已经三年了,焘儿也经常去冷宫玩耍,听你谈三坟五典。” 窦艳点头说:“太平王聪颖过人,胜过乃祖乃父,中兴盛世,正寄望于此子身上。”拓跋嗣听后大为高兴:“此儿虽妙,一旦为人主,施以权柄,难免出现误定方略之过。” 拓跋嗣借此对窦艳家庭的罹难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窦艳借用韩非子的话,说:“要说‘人主之过,不能明法而制大臣之威,无道得小世之信矣。’君王不能严明法纪,抑制大臣的威风,就没办法得到老百姓的信任,这才发生了那次邓绥弑杀贺兰豪勇的事件。” “很好,”拓跋嗣没有想到窦艳的古文修养这么深厚,信手拈来,毫不费力。对窦艳的回答非常满意:“这后宫自上月杜王妃、姚王妃过世,焘儿整日思念母亲,不能从哀伤的阴影中走出来,更不能专心治学,以致学业荒废。朕以为你才貌过人,学养深厚,希望你能成为焘儿的养母,担负起抚养教育他的责任。” 窦艳不卑不亢地说:“民妇仅仅读了一些古文,不一定能胜任。只是,既然圣上这么信任我,那就试试吧。” “好,”拓跋嗣对段霸说:“快去请太平王焘儿来见过养娘。”十岁的拓跋焘被带到父亲身边,听说“阿娘”窦艳将名正言顺地住进东宫,身任太子的养娘,喜不自胜,当即谢过父亲,拉着阿娘的手,跑进后花园和绚的阳光中。 窦艳失去了儿子,如果儿子不死,也已经八岁了,和太子年岁相仿,由表及里,就把太子当亲生儿子一样照顾,饮食起居,吃喝拉撒,一手一脚,亲历亲为。生活之余,照料太子读书写字,从三坟五典,诸子百家,到阴阳八卦,天文地理,无所不包,无不涉猎,为拓跋焘成为一代名君,打下了丰厚的学识基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贤君问计得良臣 与秦国和亲,迎娶贵妃姚媛,使拓跋嗣的后宫主政有了主心骨,也让魏国有了一个稳定的后宫。拓跋嗣登台施政,迁徙百姓到京畿,促进民族大融合,使京畿成为北魏名副其实的政治文化经济中心。文治了得,武功也毫不示弱:他耀武扬威,征战柔然,狠狠打击了敌人觊觎的野心,为其后的十几年赢得了稳定发展的和平时期。 战争的胜利,治国的疗效,使初为国君的拓跋嗣在短短的几年,即交出了主政一国的合格答卷。使四周臣服和未臣服的国家都认识到拓跋嗣是不可多得的文治武功非凡的君王。 又是天妒英才,拓跋嗣治国理政的胜利,却让上苍眼红,老天爷似乎并不眷顾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君王,突然间发起了脾气:整个京畿一带,千里大旱,漠北草原,河水干枯。居民连吃水都成了问题。漠北大批的难民、乞讨的牧民,纷纷向平城一带迁徙,这成为中国历史上又一次民族大融合,大迁徙,解决全国性的大饥荒。 这几年,拓跋嗣继承先帝的改革方案,继续改革,劝课农桑。粮食仓库都堆满了,可是,几十万农民的存粮,毕竟经受不住平空白地增添的一二百万难民的吞食,平城代北广大地区都出现了民众饿死的事件,安定、团结的局面受到了严重的挑战。 拓跋嗣忧心如焚,召集大臣商量对策,解决饥荒。太史令王亮启奏:“谶书上说‘魏当邺都,可得丰乐’,魏国应该迁都邺城。邺城地处中原,历来是隋朝的陪都,粮食、布帛唾手可得,迁都之后,可以一劳永逸。”这完全是治标不治本的避实就虚,拓跋嗣笑而不答,问博士祭酒崔浩:“爱卿以为如何?” 这次动议,是北魏历史上自迁都平城以后的又一次迁都建议。 崔浩是白马公崔玄伯的大儿子,曾经向拓跋嗣讲授过《易经》《洪范》等汉文经典,和皇帝是亦师、亦友、亦臣的关系。他预测的天下大事走向,无不应验,拓跋嗣对他甚为宠信。 崔浩见明元帝垂询,害怕北魏乘机向南部扩张,就从容应答说:“用迁都的办法来解决饥荒,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中原地区的人,都认为我们魏国地域广大,一定是人口众多,兵强马壮,所以畏惧地称呼我们是牛毛之众。” 确实,西方和南方各国都是这样称呼北魏,正是因为有了这个邪恶的称谓,所以四方各国才不敢贸然侵犯这个“牛毛国”。崔浩望着静听下文的众大臣,继续发表演说:“现在,如果把我们的部队向南方迁徙,我们的人口难以布控南部诸州,我们的实际力量就会被中原人所了解。再加上我们的百姓迁徙后,如果水土不服,疾病流行,北方云中、代郡、平城这些老根据地留守的兵员民众减少,北部空虚,北方广大地区必然受到外部势力的威胁。” 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场景,不用崔浩再介绍,拓跋嗣为之担忧起来。崔浩见自己的话得到君王的共鸣,知道自己的发言起了作用,又继续说:“现在我们居住在北方,中原一有变乱,我们起兵南下,依靠林区布防,漫山遍野,旌旗招展,让他们弄不清楚我们到底有多少人马,这是我们能威服百姓,镇慑中原及西方各国的道理。到来春新草生长,牛羊也开始产奶,那时以平城的存粮赈济灾民,兼以菜蔬果品,延续到秋粮丰熟,是不成问题的。” 拓跋嗣点了点头,这确实是一个可行而又便于实施的方案。水能载舟,一个君王担心的是老百姓的生存问题,所以,拓跋嗣还是担心地问:“据我所知,现在各仓库的存粮因为几个月来用以赈灾,都已经所剩不多了,如果明年秋天还是荒旱,那又咋办呢?” 崔浩说:“现在我们可将特别贫困的家庭迁徙到山东(太行山以东平原地区)安置,那些地方连年丰收,老百姓存粮甚多,足以让外来人口渡过饥荒,若明秋荒旱继续,到时再想办法。办法总是会有的,因时因势因地而宜。” 拓跋嗣极为赞赏崔浩的设计:“很好,我也是这个意思。” 于是,一声令下,全国发动大规模移民,将极贫弱的人口迁移到中原地区三州安置。明元帝亲临三州,劝农民种粮栽菜,自己也亲自下田与农民一道耕种,随行的警卫部队也一起下田劳作。皇帝的行动给全国极大的影响,各地农民纷纷抗旱保苗,见缝插针套种其他庄稼。经一春辛劳,来秋果然获得大丰收。 崔浩与拓跋嗣的这段对话,在历史上是很著名的。其影响只弱于诸葛孔明的《隆中对》。后来的历史学家据此认为这是崔浩保护中原汉人百姓的有力证据。 因为,事实上,只要一牵涉到与中原的对抗,崔浩总有理由将战争扼杀在萌芽状态。这不是他有意为之,毕竟他是一个生长在南方的汉族知识分子,这只能说是他的自觉行为。况且,他的家族亲人都在南方,不愿让他们忍受兵火之灾。月是故乡明,他不愿让故乡的明月蒙上战争的阴影。他的行为,还提不到刻意为之的高度。 比如:有一次,太史令苏坦启奏说:“昨晚,荧惑星行在匏瓜中时(一种天文现象),突然消亡,不知所终。这于星相法所说,表示这个地方是危亡的国家,先有童谣妖言,然后有祸害降临。我们国家将受到极大的影响。” 拓跋嗣急忙召集十余个有名的儒家先生,询问情况。崔浩说:“按《春秋左氏传》的说法,‘神降于莘’,以其至之日推知其物。庚午之夕,辛未之朝,天有阴云;荧惑之亡,就在这二日,庚之与午,皆主于秦,辛为西夷。这事应在西方诸国,也就是我们的敌国身上。” 按照阴阳五行的方位,西方庚辛申酉,主金,南方已午丙丁,主火;这里所指的西南方,恰是大同西南的长安。崔浩接着说:“西方受灾,准确地说,也就是秦国。而今姚兴主长安,荧惑入秦,这应该是祸在后秦的征兆。” 这十余名饱学大儒见崔浩在自己面前逞能,而且定位这么准确,都没把崔浩这年轻娃娃放在眼里,纷纷愤怒地指责他说:“天上失星,人间怎么可能知道它的指向凶吉。”拓跋嗣听说此天象指后秦征兆,也就没再过问此事。 过了八十天,荧惑星出现在东井,留守在句已,很久才消失,当月,后秦大旱,长安城里的昆明池水也枯竭了。童谣说‘昆明池水竭,后秦国家灭。’一时闹得后秦国人惶恐不安,刚到一年,姚兴病死,后秦灭亡。事实证明,崔浩的话果然是言之不谬。这件事预测得如此精准,连这些名宿大儒都对崔浩叹服不已。 就在崔浩以荧惑预测后秦的一年之后,东晋大军在刘裕的指挥下,进攻后秦。部队到达黄河边,逼近北魏实际控制的滑台(今河南滑县东),北魏兖州刺史尉建吓得不轻,连夜率众北渡白沟河,弃城逃跑,东晋征虏将军王仲德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了黄河重镇。 王仲德十分高兴,对外发动宣传攻势说:“我们本来打算用七万匹绸缎作买路钱,借道路过滑台,没想到魏军跑得比兔子还快,这才让我们省了路费钱。并不是我们要占领你们的国土。” 明元帝拓跋嗣一听说尉建拱手将滑台让给敌军,勃然大怒,派大将叔孙建、公孙表领军队逼近枋头,与东晋对峙。并拉出临阵脱逃的尉建,在河边斩首,尸体扔进黄河水中,并在河边大声质问对岸的王仲德,“我们南北双方几十年友好,而今你们为啥不宣而战,侵犯北魏的领土?你们知道这将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吗?” 东晋征虏将军王仲德派手下前军司马竺和之应答说:“刘太尉(刘裕)派遣征虏将军领军前去洛阳,是为清扫皇陵,不敢与北魏为敌。是你们滑台守将自己弃城而去,征虏将军借此空城暂住几天,休息整顿部队,就将继续西去,不会破坏魏晋之间的友好关系。你们何必这样扬旗鸣鼓,显示军威呢?” 叔孙建又去信讯问东晋太尉刘裕,刘裕此时志在灭秦,显示军威后就回家篡权,确实无力也无心与北魏为敌。刘裕来信表示道歉说:“洛阳古城,是我们晋国的旧都,而今被戎羌占据,我们早就想修复祖坟了。而戎羌姚兴还将东晋的叛徒,如司马休之等人庇护起来,予以重用,所以我东晋出兵讨伐他,借道魏国的滑台,马上就要西去,这不是存心和贵国为敌的。” 刘裕这封信的开端写明恭恭敬敬地写道:“黑矟公麾下。”对北魏大将军于栗磾甚为尊敬。因为于栗磾手持黑矟,筑就坚固的河堤阵地以抵御东晋,故尔,拓跋嗣封于栗磾为黑矟将军。 东晋军队果然言而有信,借道滑台,出兵洛阳,后秦大败,姚兴病死。应验了崔浩就荧惑星的预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倚之肱股垂后范 崔浩的远见卓识,深得拓跋嗣的宠信,倚之为肱股。皇帝凡事都要先征询他的意见,实践证明,凡是按他的意见办理的,都取得了成功,反之,则必然导致失败,或者遭受巨大损失。 北魏泰常元年(公元416年)的这场旱灾,西北的柔然、西凉、丁零同样都遭受了灭顶之灾,无法生存,纷纷向内地进犯、掠夺生存资源。柔然又率先攻击北魏的漠北、云中。 此时,东晋刘裕见后秦皇帝姚兴病逝,新皇帝姚泓懦弱,国家一片混乱,就率兵出淮河西上,发兵进攻洛阳,长安,意欲一举歼灭后秦。北魏兖州刺史尉建临阵脱逃,向京城告急,谎报军情,此时,后秦新皇姚泓急忙遣使出使北魏,向北魏求救。 北魏明元帝拓跋嗣听了爱妻姚媛不停的哭诉,征询群臣的意见。司徒长孙嵩说:“潼关素来被称之为天险,刘裕以水军攻击,逆水而上,要突破潼关,这是很难办到的。若登岸攻击北魏,这却是很容易的事。刘裕此次出兵,明说是伐秦,其真正的意图,实在难以预测。况且,姚泓是姚媛的哥哥,秦魏乃婚姻缔约国,怎能见死不救,我们应该发兵阻断黄河上游,使刘裕不能引兵西进。” 长孙嵩一言九鼎,众大臣纷纷点头赞同。拓跋嗣还是不忘征询崔浩的意见。 博士祭酒崔浩说:“刘裕早就想吞并后秦了。而今姚兴新故,其子姚泓懦弱,国内多难,刘裕乘其危机而征伐,志在必得。如果我们派兵阻拦黄河上游,刘裕一怒之下,必然领军弃岸北上,我们就成了代秦受过了。这种局面,后背有柔然侵犯,民众又缺乏粮粟度过春荒,如果再与刘裕为敌,我们派兵南下抗刘,则北方各州郡都将危急,若兵救北方诸州,则南方又危急,如此两面受敌,不是好办法。不若让他们借道西去伐秦,我军死守东部边境,抗击晋军,这是两手准备。刘裕获胜,必然感激我们借道之恩,刘裕不克后秦,我们东部抗晋亦不失救秦的名分,这才是上策,君王为国家计,惟以社稷为重,怎么能只考虑一个女人的得失呢?” 崔浩最后的这句话,对一国之君,说得就很有点难听了。但拓跋嗣并不计较,而是继续让群臣发表意见。 老臣、行台尚书燕凤说:“刘裕是个很精明的人,他肯定会考虑到:西进入潼关,腹背会受到我东部军队的袭击;如果北上伐我魏国,长安的姚氏必然不敢出兵相救;所以,此次刘裕出兵,实际是假征西而实伐北之计也。他们攻击我大魏,势在必然!” 拓跋嗣听从了长孙嵩和燕凤的意见,以司徒长孙嵩督山东诸军事为元帅,派振威将军娥清,冀州刺史何薄干率领十万大军,进驻黄河北岸,与刘裕对峙。 东晋征虏将军王仲德攻克洛阳后,刘裕率领水军也跟进西行,逆水而上,进攻潼关,他看见河边的魏军像尾巴一样总是跟随自己,时不时地张嘴咬一口,很是忧虑,就打开船窗,指着河边不时出现的魏军游击部队,对手下的将领们说:“我曾经跟你们说过,攻克洛阳后,等我们的军队汇集后一齐西进,攻击潼关,现在轻易西进,北岸又多出了这么多讨厌的魏军,弄得我都不晓得该怎样分兵抗敌了!” 不晓得如何分兵抗敌这自然是假话,从一个著名的军事家口中吐出的话,只能说是一时气恼的口语。但气恼归气恼,岸边北魏的游击队总是像鬼魂一样出没无定,得想办法一蹴而就。 北魏的游击队一直跟着刘裕的船队,一边监视其行动,一边像野狗一样,一有机会就咬上一口。东晋的水军但凡有小船被风吹浪打,漂到北岸的,尽被魏军的箭射枪捅,一个不剩,死者临死前哭喊着向南岸呼救,刘裕气得脑壳都要爆了,看着阶级兄弟如此受辱,忙命令军舰靠岸,发动晋军上岸决战复仇。 晋军刚一靠岸,魏军的骑兵部队飞马快跑,早就无影无踪。弄得晋军的大部队搜寻无果,只得灰溜溜地又回到船上。令人气愤的是,晋军大部队刚一上船,魏军游击队又像鬼魂一样冒了出来,跟在刘裕的屁股后面,边走边打,又一次同义反复。 刘裕忍无可忍,派白直队主(预备役团长)丁旿率领七百名士兵,百辆战车,渡过河,在离河百余步的地方排开一个“却月阵”,两端抱河,与河形成一张弓似的,每辆车上安置七名甲士,布置好阵势后,竖立起一面一丈二尺长的白旗,类似后来的招魂幡。 魏国部队弄不懂晋军搞的啥子板眼,都呆在原地不动,看稀奇。突然,白旗摇动,晋朝宁朔将军朱超石率领两千名甲士急疾上岸,排列开一百张强大的床弩,每辆战车上站列二十名甲士,四周以巨大的盾牌掩护,排列成一种很奇怪的阵形。 魏军见晋军布阵完毕,也列队向前,统帅长孙嵩亲率三万名骑兵在队列后面助阵。前面的步兵从四面八方向晋军发起冲锋。晋军的强弩射击连弩齐发,魏军的进攻部队一排一排的倒下,后面的步兵又踩着前面的尸体,继续冲锋,骑兵部队在后面挥舞战刀,呐喊助威。 眼看着敌军进逼阵前,朱超石使出早已准备好的秘密武器——几百把大锤和上千支长矟,把矟折断成七八尺长,前面一甲兵持矟瞄准,后面的“炮”兵用大锤猛击机关,强弩发射,一矟就刺穿三四人的胸膛,强大的冲击,把贯穿尸身的长矟像一串串糖葫芦似的在空中飞舞,血肉横飞。 面对这样的新式武器,魏兵不能抵挡,一时溃败,死者相积。朱超石冲向前,斩杀了魏军前敌将军阿薄干,魏军退回到畔城,朱超石命令宁朔将军胡藩,宁远将军刘荣祖乘胜追击,攻破畔城,杀获上千人。魏一溃数百里,死伤上万。 前线失利的消息传到平城,拓跋嗣这才意识到晋军果然勇猛善战,悔不该当初没听崔浩的话,急忙向崔浩道歉。皇帝害怕晋军挥戈北上,找崔浩商量应对的办法。 崔浩安慰拓跋嗣:“圣上放心,刘裕此举只是惩罚性的行动,他的目标是姚泓,再不会继续北上了。” 拓跋嗣不放心地问:“那么,刘裕讨伐姚泓,果然能克服吗?” 崔浩肯定地说:“肯定能”。拓跋嗣又问:“爱卿怎么能这么肯定呢?”崔浩说:“当年姚兴好虚名而少实用,儿子泓懦弱多病,兄弟纷争,内部混乱。刘裕乘其危而攻之,兵精将勇,怎么可能不克服?” 拓跋嗣又问:“刘裕的才干和慕容垂相比怎样?” 崔浩说:“刘裕的才能比慕容垂强多了。慕容垂凭借的是父兄之资,所以能够修复旧业;国人归来依附,如夜虫就火似的扑来,稍加努力,很容易建功立业。刘裕就不同了,他起于寒微,无尺土之地可凭借,全凭个人的聪明才智,讨灭桓玄,兴复晋室,北擒慕容超,南枭卢循,所向无前,若无过人的才能和胆识,怎么能达到如此境界。” 拓跋嗣此时的投机心理膨胀,想乘刘裕伐秦的时候获渔人之利,就又问崔浩:“刘裕既已攻入潼关,一时不能回师,我军若以精骑直捣彭城(今江苏徐州)、寿春(今安微寿春),刘裕的精锐部队全部在秦川,首尾不能相顾,他又会采取怎样的措施呢?” 崔浩听说拓跋嗣又想出兵讨伐汉室江山东晋,就急忙劝阻说:“今我国西有屈丐(即西夏,赫连勃勃),不时骚扰;北有柔然,蠢蠢欲动;陛下又不能御驾亲征,虽然手中有精兵,却没有良将。长孙嵩长于治国,短于用兵,自然不是刘裕的对手。我们不如就这样安静地等待,不久,时局必然会发生变化。以微臣之见,刘裕克服后秦以后,必不会在长安久待,而会急急忙忙地回师建康(今南京),篡主自立。那时,秦地终会为我国所得,让我们坐而守之吧。” 拓跋嗣听了十分高兴,两人畅谈到深夜,毫无倦意。临走时,明元帝赐给崔浩御酒十觚,水晶盐一两,赞赏说:“朕品尝卿的话,就如同品尝这晶盐、美酒,所以朕与卿要共赏美味。” 明元帝依据崔浩的建议,命令前线部队各自退回自己的防区,不再向晋军发起挑战,也不再去理会秦晋之战,而是放心地着手治理国内,将原三部划分为六部,分别是天地东西南北,派有名望的王公大臣分别担任六部大人,分权自治,成为国家六郡的雏形。 刘裕攻占后秦都城长安后,以儿子刘义真留守秦地,自己匆匆忙忙赶回建康,不久篡位,晋恭帝司马德文禅位与刘裕,建立宋国。拓跋嗣听讯后,再次称赞崔浩有先见之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构筑长城御外敌 尽管拓跋嗣多次叹服崔浩是不可多得的良臣,有先见之明,但总忍不住贪获渔人之利的私心,想从秦晋交战中捞到好处,还是委派长孙嵩、叔孙建二人,各率精兵,向南方出征。 东晋刘裕的大将王镇恶率领的陆军部队在潼关一带受到后秦的顽强抵抗,无法突破险关,便向刘裕请求,要率领水军自黄河入渭河,直袭长安,得到批准后,王镇恶特意改造了一批冲锋舟,兵士们都藏在船中,在船底划桨,推船前行。 秦人迷信,见到船支逆水而上,只见船行,没有见到有人摇橹划桨,都以为是有鬼神相助。就这样,这批冲锋舟就在秦军士兵的眼皮子底下冲过了防线,一直抵达长安城边的渭桥。 冲锋舟停靠长安城郊荒凉的河滩,王镇恶立即命令将士们在船上饱餐,而后仗剑登岸,丢弃冲锋舟,任凭大水把冲锋舟冲得无影无踪。 他告诫将士们说:“我们的家属都在江南,而今船舰衣粮都随船支漂走了,我们已没退路,这里上岸就是长安城的北门,今战而胜则立功扬名,不胜,则尸骨无存,兄弟们,冲啊!” 经过这样的战地鼓动,王镇恶身先士卒,第一个向前冲杀,晋军们立于绝地而后生,勇气倍增,一以当十,所向无敌,击退所有抵抗的秦军,一直攻进长安平朔门。长安守军见敌军突然进城,纷纷放弃抵抗,晋军轻易占领秦都长安,宣告后秦灭亡。 一直关注着这场战争胜负的不只是北魏皇帝拓跋嗣,还有一位躲藏得远远的后秦将领刘勃勃。 刘勃勃是刘卫辰的儿子,也就是“忍者”刘显的小弟弟,他投靠后秦,逐渐掌握了军权。此人是个大大的野心家,在姚兴病重期间,拥兵自重,脱离后秦的羁绊,自命大夏天王,认为自己“显赫得与天地相连”,将“刘姓”改为姓“赫连”,史称赫连勃勃。 大夏立国之后,为了建立一座大夏的都城,就在陕西靖边这个地方修筑都城,而且要以此地为核心,统治万座城市,故将新都城命名为“统万城”。任命叱干阿利为将作大匠,领导十万民工,在朔方水北,黑水之南修筑统万城。 在沙漠上筑城,叱干阿利创造了建筑史上的奇迹——用糯米熬浆加入白矾蒸沙土(这就是历史上最早的混凝土)夯土筑墙,并实行严格的质量监理制度。用铁锥检验,如果铁锥钉入城墙一寸,就斩杀筑土夯墙的人,将尸身一并丢进夯土,筑入城墙,所以,统万城的城墙堪比钢筋水泥建筑,坚固得可以当磨刀石。这在一千五百多年前,确实是不可设想的事。 赫连勃勃认为叱干阿利对自己忠心耿耿,连建造都城、制作武器的任务都一并交他管理。事实证明,叱干阿利不仅是著名的建筑师,还是著名的军械制造商,他派人制造矛盾,如果矛刺穿了盾牌,就将造盾牌的人斩首。反之,如果矛刺不穿盾牌,则将造矛的工匠杀害。所以,叱干阿利制作的武器十分精良,在其后的战斗中,毫不费力地就占领了刘裕盘踞的长安。 如果我们今天实行叱干阿利那样严格的监理制度,就决不会出现在建楼房垮塌,在建桥梁坍塌的事故了。我们今天的材料比古人好一千倍,事故也比古人多一千倍,简直就是黑色幽默在今天出现的红色笑话。 明元帝拓跋嗣听说赫连勃勃修筑坚固的统万城,也想修筑一座高枕无忧的京城。而京都平城已经修筑完成,自然不敢和赫连勃勃的统万城相比较。明元帝很不服气,就找大臣们商量。 崔浩觉得比较一个国家都城的牢固与否,实在是一件很无聊的事,就说:“一个国家,不只要有坚固的长城抵御外族,更要有坚固的政治长城,防止内部腐败。” 拓跋嗣茅塞顿开,对崔浩大为赞赏,从而加快了内部长城的构建。依据崔浩的建议,把京畿附近划为四个方城,方城的外维,又划有四个维城,简称为“方”与“维”。这四个方和维合称八国,以刚刚任命的八部大人行使行政职权。 平城附近有条秀容川,附近几十里地都属于酋长尔朱羽犍的势力范围,此人曾率领部族跟随北魏大军攻占中山,建立战功。拓拔珪对他特别奖赏,把秀容川四周三百里都划为尔朱羽犍的封地。拓跋嗣登基以后,也延续此例,承认这块封地的存在。尔朱家族就隐伏在这里繁衍起来,成为后来吞噬北魏的豺狼。 为加强政权建设,拓跋嗣派出使臣(中央巡视组)到各州,审核各州行政长官的财产申报,不是州官家庭生产积累的家财,即为赃物,登记造册充公,狠狠打击了贪污腐败。这是内政建设的第一座长城。 明元帝要构筑的第二座长城就是接班人。宗祧继统,这才是封建君王长治久安的关键所在。拓跋嗣信奉道教,这和崔浩的教化之功是分不开的。崔浩不喜欢老子、庄子的学说,称其是“矫诬之说”,不近人情,搅乱了先王所信奉的韩非的法制精神。他更鄙视佛教。拓跋嗣曾因在国人中提倡宗教信仰,礼请佛教大师鸠摩罗什翻译的佛经传扬三晋大地。崔浩禁止其经卷流通,称其为“胡教”。胡,贬义词,是汉族人对鲜卑、氐、羌、高车、柔然等少数民族的贬称。这就激怒了同朝共事的鲜卑大臣。于是纷纷指责崔浩。说崔浩的坏话。 拓跋嗣逼于内部压力,不得不将崔浩贬官,让其回归故里。崔浩长得白晰美貌,就像美艳的妇人,常以张良自谓。他赋闲在家,每天修身养性,练吐纳避谷之术。拓跋嗣遇到不能解决的问题,就会亲自到崔浩的府上,询问解决的办法。 拓跋嗣见崔浩这么多年还是那么白晰,年轻,大为惊讶,询问:“爱卿有何妙术,能永葆青春不老?”崔浩趁机兜售他的道教学说,还说自己吃了用五种矿石提炼的五石散,不仅能延年益寿,而且还能强身健体,增强性欲,这些都是每一个封建帝王最关心的问题。拓跋嗣听后,开始大量服用五石散,也就是他父亲为之丧命的寒食散。 拓跋嗣服用寒食散后,身体每况愈下,决心尽快策立太子。又向崔浩询问办法,崔浩对明元帝说:“应该尽快策立皇子拓跋焘为太子,并派出颇有名望的大臣为辅佐,让太子得到治国锻炼。即便陛下万岁之后,国有成主,民有所归,奸宄息望,祸事就不会产生了。” 拓跋嗣又征求了长孙嵩的意见,正式策立皇长子拓跋焘为太子,以长孙嵩、奚斤、安同为左辅,以崔浩、穆观、丘堆为右弼。拓跋嗣经常潜入东宫,暗中观察太子施政,尽管太子此时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年,但施政一丝不苟,十分得体,这让拓跋嗣放心了,心里暗暗高兴。 拓跋嗣要修建的第三道长城是名符其实的长城,为了防御柔然、大夏的攻掠,建筑一道强大的国防线,他发布命令,发动百万民工,修建东从赤城西至平城的长城,总长两千多里,此举征调了河北、内蒙、山西、陕西的大量民工,修筑长城。这期间,涌现了中国文学史上为之留名的两位年轻女性。 一个姓羌的女子(或许是一个羌族的姑娘),新婚不久,丈夫就被征调到漠北修筑长城,身怀有孕的羌姓女子去寻找姓孟的丈夫,结果得到的是丈夫尸骨被筑入长城的噩耗,羌女痛哭昏厥,用手扒城墙,要见丈夫最后一面。结果感天动地,泪水哭倒长城。这位千里寻夫的女子就是孟羌女。 另一个就是贺阿莫兰。在柔然大举进犯北魏边境的时候,北魏各部落征兵抵抗,其中就征募了这名女子。从这女子的姓氏来看,她也许是贺兰部落的一个牧羊女,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善于纵横驰骋,征战杀伐,所以替父出征。“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从这首诗的描述中,可知北魏当时实行的还是府兵制度和国家军队并存的武装力量制度,府兵从军还得自己购买军械战马,可见,经过改革几十年的北魏,国家机器还并不健全,同样并不完善。 同时可知,贺阿莫兰的家庭应该是部曲家庭,父亲得替坞壁主出征服兵役,在征战柔然、丁零、高昌的战斗中,这显然已是惯例。这位女将军十五岁替父从军,转战千万里,沙场十多年,在征战高昌的时候,泄露出自己女性的本色,更加英名远扬(后文详述)。这则故事其后在口述文学的发展过程中,经演变而成花木兰,汉族文学家有意将女将军原有的部落大姓掩盖,以汉族女子的姓氏演绎鲜卑女子的感人故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征战终生守有成 晋军将士攻占后秦首都长安后,刘裕急欲返回建康,篡夺晋权,将长安交给儿子刘义真守护,率大军返回建康。 可惜刘裕太急功近利,忙着回去登上建康的宝座,如果他能苦心经营好长安,遥控指挥建康,反正晋王朝已是囊中之物,登上皇帝位也只是迟早的事,难道还害怕煮熟的鸭子飞了?这是精明的刘裕一生中最大的败笔,毕竟他没有曹操那样的雄才大略。如是,则历史又将是另外的走向。 晋恭帝司马德文见刘裕匆匆返回,明白自己再也指挥不了摇摇欲坠的万里江山,于是“欣然”禅位,刘裕扭扭捏捏地登上皇帝位,建立宋朝。宣告历时一百零三年的东晋灭亡。史学家为了将其与历史上的宋朝相区分,称之为刘宋王朝。刘宋王朝建立后,这个急功近利的刘裕没能享几天福,因历年鞍马劳顿,只当了两年多的皇帝,就撒手西去。 拓跋嗣听说刘裕病故,十分高兴,决心趁丧伐宋,向崔浩问计。 崔浩很鄙视这种趁火打劫的做法,劝告皇帝说:“魏宋两国一直睦邻友好,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生过正面冲突,如今趁丧伐宋,不仅理亏,而且不一定能成功。” 拓跋嗣不服气,说:“刘裕当年就因姚兴新丧而伐秦,一举将其歼灭,我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有什么理亏的。”崔浩说:“姚兴死后,诸子并弱,内乱不断,所以刘裕才有机会灭秦,现在,刘裕虽死,其国内军心民心未变,必然死力拒战,前景不容乐观。” 拓跋嗣不听劝告,派兵伐宋。彼时北方战场,北魏对柔然的战争,因为有贺阿莫兰(花木兰)一类的勇将参战,取得了辉煌的胜利。此时对南方动武,曾经的勇将已经退役,拓跋嗣对刘宋的战争,就没有那么乐观了。 北魏以奚斤为都督,任命公孙表为吴兵将军、广州刺史;率兵南下攻击刘宋政权的军事重镇虎牢。另一支方面军由于栗磾率领,南下进攻河南。黑矟将军攻无不克,刘宋河南太守王涓之被于栗磾的威名吓破了胆,大军甫到,即弃城而逃,于栗磾顺利占领洛阳。 刘宋坚守虎牢的是名将毛德祖,他可不是王涓之那样的草包,尽管被北魏军队围得水泄不通,他临危不乱,成竹在胸。面对重重包围,他命令士兵在虎牢城内挖掘地道,地道深入地下七丈,共挖六条,向六个方向出击,一直挖到北魏军队的包围圈外,然后招募四百名敢死队员,由参军范道基率领,出于地道外,攻击围城的魏军。 毛德祖听见喊杀声,冲出城外,里应外合,斩杀魏军数百人,把魏军的攻城器械尽数烧毁,得胜回城。魏明帝拓跋嗣听说奚斤征战不力,十分愤怒,带着有病的身体,亲自率领五万军马,支援前线,把已解围的虎牢等重镇包围得水泄不通。 刘宋守将毛德祖眼看着城外黑压压一片魏军,又想出一条反间计。毛德祖和北魏吴兵将军公孙表原是慕容垂的故旧,两人曾是多年的老朋友,关系很好,毛德祖深知公孙表善于用兵,自己困守孤城,长期对峙下去,从实力,体力,智力各方面都必然不是公孙表的对手,毛德祖深感忧虑,决定借刀杀人,除掉这个老朋友。 毛德祖故意以老朋友的身分给公孙表写信,信中说:“我亲爱的老朋友啊,当年我们曾多次讨论应该怎样面对共同的敌人……”虽说是两军对垒,但各为其主,友情仍在。公孙表也不忘旧情,提笔给毛德祖回信。 毛一见老朋友果然上当,就拿着回信派人暗中报告了主帅奚斤。奚斤本来就生性多疑,听说公孙表图谋叛变,准备预约时间,共击北魏,两军对阵,这还得了。奚斤果然对公孙表产生了怀疑,警告公孙表说:“我听说你和毛德祖是老朋友,而且你们暗中还有信件来往?”公孙表胸怀坦荡,一口承认,并把毛德祖的来信交给奚斤,让他审核。 毛德祖一看北魏的主副帅都一步一步地踏进了自己预设的圈套,又多次写信,在文字的关键处,或容易引起歧义的地方,故意用毛笔涂改,使观信者在涂改之处容易产生丰富的联想。这一处处有意的改动,实际是杀害公孙表于无形的刀。 奚斤又见到来信,觉得信件的内容十分可疑,更怀疑公孙表在阅信之后,已将信的原件涂改后再交到自己的手上,就将涂改过的信件悄悄的呈报给了魏明帝拓跋嗣。 先前,公孙表和太史令王亮同署办公,公孙表很瞧不起王亮,认为他无德无能,只会看天上的星宿,所以多次故意羞辱他。此时,随军的参谋王亮见了来信,就乘机报复,对拓跋嗣说:“公孙表的军队驻守在虎牢的东西,东为甲乙寅卯木,以阴阳五行,木克土,魏以土德,公孙表居东之方位克君王,目无魏主,故尔刘宋军队不灭。” 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拓跋嗣在崔浩的教化之下,也喜好阴阳术数,仔细一想,果然如此,君王处之高位,怎么能够容忍克己的部下;此时他已经是病体攻心,五内心烦,也没仔细思考这事的真伪,也没细想这样做将产生这样的后果;当晚,就派出杀手,悄悄潜入公孙表大帐,乘公孙表熟睡的时候,用绳索勒死了这个一代名将。又因为两军对垒,拓跋嗣毕竟做贼心虚,就对外宣布公孙表暴病身亡,不敢公开这件凶杀事件。 北魏滥杀了战将公孙表,攻击虎牢的战斗就更加困难了。拓跋嗣见久攻不下,又派占领滑台的叔孙建领兵,会合奚斤,共同围攻虎牢。 围城攻坚战一直打了两百天,刘宋部队勇敢的斗士尽皆战死,剩下的伤残守军只得退守内城。外郊的三道城墙被魏军攻克两重,毛德祖仍坚守内城,坚持抗战。 奚斤为自己这样在一个小小虎牢城前毫无进展而忧虑,也觉得很没面子,就派工兵部队学习毛德祖的办法,在地下挖通道,地道深四十丈,把内城的井水全部引流,要把敌人困死渴死。 毛德祖的士兵们又饥又渴,因无饮水,血液都流不动了,又因昼夜戍守,无法睡觉,一个个眼角生疮、溃烂,毛德祖亲自去看望这些士兵,还用嘴唇去舔士兵生疮溃疡的眼角,为之热敷,士兵们十分感动,誓死坚守孤城。 拓跋嗣见毛德祖有勇有谋,失悔自己中了反间计,杀害了一代名将公孙表,对部下说:“对毛德祖只能俘虏,生擒,不能斩杀!”于是,奚斤又命令工兵部队将引流井水的泄洪渠往内延伸,终于从地道里冲出,占领了内城。 刘宋的士兵们见四面都冒出来北魏的旗帜,扶毛德祖上马,让他骑马突围。毛氏慷慨地说:“我已发誓和此城共存亡,岂有此城亡而我身存的道理。”拒不骑马外逃,坚持战斗到孤身一人被俘,只有参军沈道基率领二百人的马队突出了重围。 这场旷日持久的战斗,尽管北魏占领了虎牢,却死伤了十之二三的兵力,也损耗了拓跋嗣大量的精气精神,完全靠五石散刺激神经,指挥战斗。结果,损失还这样惨重。如果以拓跋嗣参战部队近八万人计算,仅此一战,就损失了近两万人,比刘宋的部队损失还要惨重。 这时,拓跋嗣想起临出发前崔浩的劝阻,又一次叹息自己没听崔浩的话,招致这样惨重的损失,唯一的收获是毛德祖。可惜,还没等到拓跋嗣重用这个战俘,老天爷已决定重用他了——回军的路上,拓跋嗣闷闷不乐,久病之身再也无法坚持,头脑昏厥,猛地跌下马来。众人手忙脚乱,赶忙把他扶上病床,却因跌断了肋骨,伤及内脏,伤势严重。 拓跋嗣深知时日不久,忙在军中传唤太子,对拓跋焘做最后的遗嘱。不外乎是遵照自己的改革方针,继续实施,多听取崔浩的意见,凡事不可擅作主张,等等等等。说完,撒手而去,终年三十二岁。拓跋嗣年纪轻轻丧命,五石散是不可置疑的罪魁祸首。 明元帝当政的十五年,可说是一位承前启后的重要君王,对上,继承了拓跋珪深化改革,变游牧为定居,完成了草原文化向农耕文明的转化演变,初步实现了农奴制向封建制的转化。 特别是启用罪囚窦艳,让优秀的汉族知识分子对未来的皇帝洗脑,让优秀的汉文化浸润他,使之深入骨髓;多年坚持不懈,终于培养出优秀的下一代。 启下,对自己的施政方针,改革方案,特别是国家机器的建设,拓跋嗣毫无保留地将衣钵交给了自己的接班人,对北魏统一北方各游牧部落,建立强大的帝国,进一步汉鲜(各族)民族融合,任用汉族知识分子,毫无保留地汲收先进的汉文化,起到了不可磨灭的作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一鸣惊人年少君 明元帝逝世,十四岁的少年拓跋焘登上了北魏的王座。这个非凡的少年君王,早就跃跃欲试,甫一登上历史舞台,即显示出他文治武功不同凡响的一面。 拓跋焘登基,史称魏太武帝,他多年接受养娘窦艳的教化,十四岁的少年已经是心智成熟的君王了,决心在文治武攻诸方面,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在世界的舞台上。 文治方面,拓跋焘凭借宗教哲学,对内实行教化。当年,崔浩曾经向拓跋嗣推荐过自己的好朋友,嵩山道士寇谦之。寇谦之是个吹壳子不打草稿的角色。吹嘘自己是因老子降临传授的道术及书籍《科戒》,命他专门来凡人世上辅佐“北方太平真君”的。 崔浩为此向十四岁的魏主上书说:“臣听说圣王受命,必有天应,今有《科戒》及《图篆真经》。表示我主是人神接对,受上灵之命。” 崔浩这一套“君权神授”的汉文化帝王思想深得太武帝的欣赏,小皇帝正为自己的无功无德而焦虑,当即命人在首都平城的东南修建天师道场,重坛五层。选定十一月壬申日那天的黄道吉日,登坛受符,接受“上灵之命”。 从此以后,北魏的每一任帝王登基,都要举行这样盛大的仪式,成为制度。太武帝受“天命”之后,命财政拨款,每月支付寇谦之的道士一百二十人,让他们息心修道炼丹,传扬道法。 武攻方面,太武帝自接了“君权神授”的真命天子称号。本来就想表现自己受“上灵之命”非同凡响的一面。历史就给他铺好了这样一个舞台。让他得以尽情地表演。 魏国北方的柔然听说明元帝逝世的消息,此时女将军贺阿莫兰的部队正在和高昌王交战,远离柔然几千公里。柔然认为这是天赐良机,也想学刘裕那样,因丧伐人,攻占魏国。 狂妄自大的柔然君王纥升盖可汗率领六万骑兵,一路从漠北冲杀而来,果然沿途所向无敌,一直攻击到北魏的发祥地云中郡。云中守将抵抗不住柔然骁勇的铁骑,被斩杀无数,原故都盛乐城也被柔然军队占领。原皇宫里的金银珠宝,官吏宫女尽被掠虏,成为战利品,往漠北方向运送。 边疆告急文书传到平城,本来就手中发痒,跃跃欲试极欲杀人的太武帝一见告急文书勃然大怒,在朝堂上怒吼一声:“小小柔然,如此猖狂,居然来捋虎须,这不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当天下午,不待大军云集,拓跋焘决心发动突然袭击,点名指挥几百轻骑兵,跃马往北方飞驰。一路上人不下鞍,在马背上饥餐渴饮,一直行走了三天两夜,这才赶到云中战场。 纥升盖可汗一见北魏骑兵举着华盖,知道是太武帝御驾亲征,又见北魏的骑兵部队不过几百人,高兴得大声嚎叫起来:“北魏的小皇帝亲自出征,派不出人来,不过这几个小娃娃,我们活捉他到贝加尔湖去,让他像苏武那样,为我们牧羊。” 柔然的将士们狂妄地哈哈大笑,一声呼啸,铁骑合围。里里外外,共包围了五十层,六万骑兵密密札札,连双方的马头都碰到了一起,让年轻的拓跋焘插翅难飞。 跟随拓跋焘出征的北魏骑兵从来都没见过这种劲仗,都哀叹:“此生休矣!”有的想保护皇帝,突围逃跑;有的想拼死一战,以身殉国。 拓跋焘初生牛犊不怕虎,大吼一声:“杀敌立功的机会到了!”拍马直扑纥升盖,随行的兵将见皇帝如此骁勇,尽都胆气倍增,奋勇扑杀敌军。 柔然大将军于陟斤见魏军直扑中军大帐,急忙拍马迎战,直取拓跋焘。拓跋焘转身败退,于陟斤不晓得娃娃皇帝的厉害,拍马追杀,拓跋焘暗暗拉弓搭箭,弯腰往后发矢,一箭射中身后的于陟斤,于大将军翻身落马,被奔腾的马蹄踩踏成肉泥。 于陟斤是柔然著名战将,有举鼎拔山之勇,是战争胜负的主心骨,他的阵亡,让柔然将领本来明朗的心理顿时阴暗起来,如大厦倾覆,慌张畏惧。拓跋焘抓住战机,滚瓜切菜,砍倒层层护卫,直扑中军大帐而去。远远地就拈弓搭箭,做出要射杀纥升盖可汗的样子。 柔然可汗在一旁观战,见于陟斤被杀,领教了拓跋焘的神箭,此时见拓跋焘杀来,吓得拍马而逃,左右的大将慌忙掩护可汗撤退。北魏骑兵乘势一路追杀,势如卷席,四百人的骑兵,砍死二万敌人,沿途只见脑袋滚落,血流成河。十四岁的少年天子一战成名,震惊全国。 此战,若是换作汉族君王,莫说是十四岁,就是四十岁,也会被柔然的六万大军、五十层包围圈吓得魂飞胆破,哪里还敢在虎狼群中伸手虎里掏心。 无私才能无畏。仔细想来,主要是因为汉族皇帝患得患失,舍不得宝座娇妻,自然就没有殊死作战的勇气,更是没有蔑视一切敌人的气概(其后的罗贯中把“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的这场战役嫁接到赵云身上,臆想出了“截江夺阿斗”的故事。毛泽东也为此曾赋诗,表示要学习这位少年天子:“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岿然不动”)。 这一战,四方窥视北魏的敌国都闻之丧胆,晓得拓跋焘不好惹,再不敢轻动刀兵。 拓跋焘一鸣惊人,他也意识到只有自家的国防军才是可靠的军事力量,依靠坞壁的“部曲”是靠不住的,最多只能应付局部的小规模的战争。而且,每逢战乱,坞壁的部曲或者各自为政,打乱战争的统一部署;或者征战杀伐,首先是抢劫掠夺,喂肥自己,从而成了残害人民的助纣为虐。再者,一旦战局恶化,这些坞壁主就叛国投敌,成为后方的定时炸弹。 怎样处理与坞壁主的关系,解决坞壁的军事力量,对坞壁内部情况最为了解的莫过于窦艳了。拓跋焘每想起窦艳抚养教育之恩都激动不已,他为组建一支强大的国防军,征询窦艳的意见。 三月,拓跋焘尊奉养母窦艳为保太后,以皇后的尊范统率后宫。保太后为儿皇帝拓跋焘处理坞壁部曲提出了三点建议,太武帝都一一遵照施行。 一、对坞壁主,不论是汉鲜民族,只要是势力大,声望高的,一律调中央任职,使之脱离原有的根据地坞壁。 二、对坞壁部曲一律解散,能征惯战的征聘为中央军,授以官职。对建立赫赫战功的花木兰,拓跋焘决定授予军机尚书郎(国防部副将)的职务。花木兰就是这时不愿在京任职,表示“木兰不用尚书郎,愿借明驼千里足,送儿还故乡。”拓跋焘挽留不住,同意其复员回乡。 三、设立州、郡、县,任命族长,坞壁主为地方长官,撤消坞壁藩篱,开渠道路。以德高望重的“河内镇将”罗结为“外都大官”,总领地方三十六曹事。这时,罗结已是一百零七岁的老人,巡视地方,各地方官没有不服的。他辅佐拓跋焘直到一百二十岁才逝世。 从一代女英花木兰和一世雄主拓跋焘的对话中,传递出这样的讯息:北魏此时的汉化程度还不高,语言结构上还是汉语和民族语潺杂,既使用可汗,又使用尚书郎这样的称谓。更说明拓跋焘上台后,对军事物资的管控更为严格,战马只能军用,所以花木兰向皇帝借“明驼”回故乡。以“明驼”为代步工具的地方,说明花木兰是距离平城千里远的五原或神木一带的人,或者是鲜卑、氐羌的少数民族,以游牧为生的女子。 花木兰还乡,众人才知她原是女性。这个故事一时轰动全国。正如《吕氏春秋?察传》所说:“数传而白为黑,黑为白,故狗似玃,玃似母猴,母猴似人,则人与狗差之远矣。” 一个故事,经传言数次就大变其样了。花木兰的故事传到燕国,就变成了燕国的女人化为男人的奇闻。北燕皇帝听说后十分惊讶,询问大臣,不知其吉凶征兆。 燕国尚书左丞傅权说:“西汉末年,鸡婆变成鸡公,所以出现了王莽的祸患,如今出现女化为男这么严重的事情,是臣下要篡位变成皇上的预兆啊,陛下得认真提防。”这番话自然让北燕皇帝冯跋整天忧心忡忡。 冯跋的忧心忡忡并未引起太武帝的注意,拓跋焘此时还没把目光放在小小的北燕身上,他安顿好后方,决心对柔然大举进攻,彻底扫除身边的隐患。 去年,拓跋焘射杀于陟斤,纥升盖可汗怆惶败逃。尚书刘吉晓得柔然可汗历来是不服输的家伙,就对拓跋焘进言:“纥升盖自恃力量雄厚,对这次失败并不服气,他认为这只是一次偶然,必然会率兵再次杀来的。请陛下务必做好充分准备。” 这次,拓跋焘有了充分的准备,任命长孙翰从东道出黑漠,廷尉卿长孙道生率兵出黑白二漠之间,拓跋焘率中军,和太尉长孙嵩一道出击。东平公娥清出击栗园;奚斤率兵出击尔寒山。 这五路大军一路攻击,到达漠南,全部舍弃辎重,只带十五天的粮食,轻骑快马跨过漠南,奇袭柔然部落。柔然毫无准备,一路狂逃,被魏军狠狠追杀,死伤无数,逃得无影无踪。 拓跋焘哪里容许纥升盖有喘息的机会,五路大军一直向西北追杀,北到贝加尔湖,西到吉尔吉斯湖,疯狂扫荡,幸好纥升盖带着不多的部队,化整为零,各自逃生,这才免受覆灭之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孤胆英雄慑西夏 拓跋焘率领五路大军得胜回朝,各路大军都有极大的斩获。尤其是大臣长孙嵩,把缴获的战利品全部隐瞒。按照北魏政策规定,各方面军总司令缴获的物资都要登记造册,按一定的比例上交国库或返还截留。长孙嵩不管那一套,而是把缴获的珍贵物品都暗藏在府邸,并未上交国库,由此填满了腰包。 本来,北魏每次战争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王公大臣中饱私囊,太武帝自然假装不知,又把战争的箭头瞄准了世宿仇敌西夏,准备发动剿灭西夏的战争。拓跋焘为此召开军政会议,讨论对敌方略。 为了这次出战,拓跋焘问众位公卿大臣:“当今用兵,柔然、西夏两国,先讨伐哪国为好?” 大臣长孙嵩说:“西夏赫连勃勃一个土著大王,根本不用放在眼里,不足为患。不如乘热打铁,追击柔然的主力部队。趁他们立足未稳,可以一举歼灭。”长孙翰、奚斤也赞同长孙嵩的意见。 奚斤的理由更充分,他说:“讨伐柔然,如果追寻不到他的主力部队,则可以围剿他们赖以生存的阴山牧场,围歼附近的各部落。俘获男女充作奴婢,禽兽毛皮以充实军用。”大臣们又想掠夺致富,自然是一片赞同声,唯有崔浩持不同意见。 崔浩说:“如今柔然被我们打得如鸟兽散,我们如果像前年那样,举大军征讨,则追寻不到柔然的主力部队。如果以小股轻骑追击,又不能克敌制胜,反而可能中了敌人的埋伏。屈丐土地不过千里,政刑残虐,人神所弃,应该先讨伐他。” 屈丐本来是卑鄙下流的意思。北魏官僚统称西夏为屈丐,就如称柔然为蠕蠕一样。 尚书刘吉、武京侯安原却认为应该首先讨伐北燕。尚书刘吉说:“圣上五路大军讨伐柔然,威震敌胆。北燕冯跋听说后,认为不能自保,准备投降东晋,联晋抗魏,应该予以讨伐!”朝堂上原本一边倒的局面,一时出现了三种主张,拓跋焘左右为难,一时决定不下来。 也是天意灭夏,就在这时,传来西夏霸王赫连勃勃病逝的消息,他的儿子们趁西夏无主,都想自立为王,你争我夺,国家陷入混乱之中。拓跋焘决定来个以丧伐人。 长孙嵩又劝告说:“屈丐虽然丧主,但他如果坚守京城,拒不应战,以逸待劳。其他的丁零、高车等国听说我国后方空虚,乘机攻打魏国,那么,我们将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 拓跋焘征求崔浩的意见。崔浩说:“当年,荧惑星出现,预示了后秦的灭亡。今年,天相五星并出于东方,预示着西行征伐必然获胜。天人相应,机不可失。” 长孙嵩听了很不高兴,反唇相讥:“崔大人,你那一套星相学的蛊惑人心之说又来了,圣上征伐纥升盖,被敌军围困五十重,险些酿成大祸,你的星相图咋就没有看出来呢?” 拓跋焘没有听出来长孙嵩是在吹捧自己的英武了得,还以为是指责自己的轻举妄动而险些丧命,心里很不高兴,又不好明言,就对身边的侍卫长、龙骧将军陆俟使了个眼色。 陆俟是个人精,自然明白圣上的意思,突然上前,一把抓住长孙嵩的衣衫,做出要揍他的样子,大吼道:“崔大人每次预言战争结果,都是百分之百的准确,而胜利之后却没有为自己捞一点好处。你身为太尉,当年收受拓跋绍贿赂,圣上没与你计较。今岁出征柔然,你把缴获的金银珠宝都贪污了,填满了腰包。我们随行的弟兄一道参战,流血流汗,没有捞到一点好处。你这种只为个人私利的太尉,还敢来否定战争格局的走向。” 众大臣没想到好端端的军事会议,会因为一个粗人对太尉动武,闹得朝堂上一片乌烟瘴气。那年,拓跋绍杀害父亲道武帝拓跋珪,为篡权谋位并得到大臣们的拥护,私自发放皇家库藏金银,收买大臣。长孙嵩收受了贿赂,对拓跋绍采取容忍的态度。此后,这事一直是他挥之不去的愧疚。此时陆俟旧事重提,弄得长孙嵩满面羞愧,无言以对。 拓跋焘见目的达到,这才劝阻了几欲动武的陆俟。 会议之后,拓跋焘实施声东击西的战术,首先隐瞒自己西征大夏的意图,而是命令司空奚斤率领四万五千兵马,袭击蒲坂(今山西永济西),牵制敌人主力部队。 奚斤出兵后,拓跋焘决定亲自挂帅西征,准备以中书博士李顺领前锋部队先行。李顺出使西夏十二次,号称“西夏通”,所以皇帝任命他为向导。出征前,拓跋焘又到崔浩家里去征求他的意见。 崔浩想了想,对皇帝直说:“李顺这人的长处就是筹划谋略。但因为我和他是姻亲,有些事就不好启齿了。” 拓跋焘说:“古人尚且内举不避亲,爱卿不应该有什么顾虑吧。” 崔浩见拓跋焘真诚,就诚恳地说:“李顺这人行事果断,要担当前锋的重任,他会专擅一方,冒险抢功,协调不好与各部队之间的关系。显然不是最佳人选,请圣上慎重考虑。” 拓跋焘认为崔浩的话很有道理,为此而没有任用李顺。这事后来被李顺知道了(崔浩家很多仆役原是李顺家的仆役),李顺心里很不高兴,认为崔浩是胳膊肘往外拐,自己一家人都这样,还算什么亲戚,由此决心寻找机会报复这个姻亲。 北魏奚斤简直就是西夏的克星。西夏弘农太守曹达听说奚斤的部队南下,丢掉弘农郡(今河南陕县)城防就逃跑。这样,整个蒲坂的前线已无险可守,完全暴露在北魏的枪口之下。 奚斤的部队乘胜长驱直入,兵不血刃即占领三辅一带。 西夏蒲坂城防司令、东平公赫连乙斗听说奚斤部队即将前来,赶紧派通信兵去统万城向皇帝赫连昌告急,请求皇帝派兵支援。通信兵扑爬跟斗地赶到统万城,看见北魏皇帝拓跋焘亲自出马,已将统万城包围了起来,吓得往后就跑,逃回蒲坂,禀报赫连乙斗说:“京都统万城的守军已经败亡!” 赫连乙斗本来就是个公子哥儿,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吓得丢掉蒲坂城防,就往长安逃跑。守卫长安的城防司令是西夏皇帝赫连昌的弟弟赫连助兴,他老兄的胆量简直就是属兔子的,看见败军之将赫连乙斗逃来长安,又听说统万城失守,害怕长安遭遇灭顶之灾,吓得收拾好金银珠宝就往大山里跑,一口气逃到安定郡(今甘肃泾川北、镇原南),这才收住脚步,张嘴喘粗气,吃饭、喝水、填肚子。 奚斤的部队一路兵不血刃,犹如拣落地桃子似的,整编散兵游勇,一如游山玩水似的就占领了长安。 拓跋焘率领二万人的轻骑部队从平城出发,十一月到达君子津(今内蒙古准格尔旗)黄河边。 这年冬暖,黄河迟迟未结冰,部队驻扎黄河边,无法渡河。拓跋焘的大部队在君子津刚驻扎下来,气温就骤然下降,天寒地冻,黄河立刻结冰封冻,但是辎重仍然无法渡河。 一见黄河封冻,拓跋焘迫不及待,亲自率领二万铁骑,轻装渡河,一路南下,直逼统万城,在城北三十里的地方下寨,挑战赫连昌。 这天是冬至节,北方各民族有冬至过“年节”的习惯,新任西夏皇帝的赫连昌正在统万城里大宴宾客,招待群臣,听说拓跋焘的部队突然兵临城下,发起挑战,百官大惊失色。 赫连昌却有自己的主见,暗想:自己以逸待劳,拓跋焘率领部队千里之遥赶来,击败他小子的疲乏之师简直就是牛刀小试,该我一战成名,不出名都不行。于是,赫连昌激昂慷慨地安慰百官,自己率领部队,亲自出马,开城迎战。 拓跋焘手下的官佐内三郎(相当于骑兵连长)豆代田看见西夏皇帝亲自出马,想建大功,立即拍马迎战,双方厮杀起来。豆代田知道身后有皇帝观战,哪肯放过表现自己的机会,连连刺杀,勇气倍增。 赫连昌刚刚端上桌的“冬至羊肉”还没有捞进嘴,就慌忙出战,此时腹中饥饿,又不敌如狼似虎的北魏骁骑,几个回合下来,饥饿乏力,赶紧拍马往城里逃窜。豆代田打马紧追不放,西夏城门士兵开门迎接皇帝,关门不及,豆代田率领几骑骁将已从西门紧追入城。赫连昌逃进西宫,紧闭宫门。 豆代田等人一进城,就被城里纵横交叉如迷宫似的道路弄昏了双眼,分不清东西南北。几个人就在街边卖烤羊肉的店铺里点燃火把,焚烧西宫门。 西夏众将一看北魏的骑兵只有几人,还猖狂地焚烧宫门,一时围拢过来,长矛乱捅,几个人被长矛刺成了“羊肉串”,在西门宫门前的大火中烧烤。 内三郎豆代田见势不好,从西宫门的宫墙爬上围墙,将弓箭的弓弦套在方天画戟的矛杆上,用画戟的月牙倒钩挂住墙垛缺口,攀下墙垛,吊着弓弦往下溜。 城墙太高,豆代田吊在半空,距地面还有三丈高,只得手脚贴墙,如壁虎似往下掉。好在统万城建筑在大漠中,墙下是松软的沙土,豆代田跌落地上,尽管没摔伤身体,还是扭伤了脚。北魏骑兵赶紧冲杀到墙下,掩护豆代田回营。 拓跋焘见豆代田勇敢顽强,孤身独闯虎穴,当即任命他为勇武将军,一边给他疗伤,一边询问西夏宫城内的情况。 豆代田将侦查到的情况如实相告,说:“统万城内秩序井然,军事城防井然有序,深沟高垒,仅靠我们的两万轻骑还无法剿灭西夏屈丐。”拓跋焘也意识到此时后续乏力,第二天就命令士兵纵马抢劫。 赫连昌被吓破了胆,任随北魏士兵在城外烧杀抢劫。 拓跋焘把俘虏的统万城四周的百姓、牧民尽数押送往平城迁徙。这次奇袭,俘虏西夏民众数万人,缴获牛马羊群十万匹,高唱凯歌,蜿蜒退回盛乐。这支迁徙的队伍,拖儿带口的行走缓慢,直到第二年春天才走到平城,迁徙途中,老百姓死伤者达十之三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再战西夏殊死搏 初战未能致敌于死地,总是拓拔焘的一块心病。回到平城,经过几个月的休整,为再战西夏,拓跋焘有了充分的准备。 这次,拓跋焘任命司徒长孙翰为前锋,率三万骑兵主攻。常山王拓跋素率三万骑兵为后援,南阳王拓跋伏真率三万工兵部队,运送攻城器械。为了防备出征时受到柔然的攻击,又命令龙骧将军陆俟率领部队驻防大碛一线(今辽宁省义县北)。 从这条国防线可以看出此时北魏的疆域,东从辽宁省义县,西至陕西靖边,已经是一个疆域辽阔的强国了。 拓跋焘的大部队抵达拔邻山,在此集结,构筑城防工事。准备以此为后勤基地,舍弃辎重,自己率三万轻骑,突袭统万城。 常山王拓跋素说:“统万城经赫连勃勃几十年的经营,城防十分坚固,不是十天半月就能够攻克的,陛下以轻骑讨伐,进,无法攻克,退,又无后援部队掩护,那是很危险的事,不如等步兵和攻城器械都到达了,一齐攻城。” 拓跋焘笑着说:“从古至今的兵法,攻城是最下的谋略,必不得已的时候才用。如果要等我们的步兵和攻城器械都到达时才攻城,西夏必然早有准备,顽强坚守。那样,攻城就变成了十分困难的事。如果久攻不克,兵士疲乏,粮草用尽,四周再也找不到东西掠夺(半年前已搜掠干净),进退无门,那才是真正危险的事。倒不如我率轻骑骤然直抵统万城。西夏屈丐见我方只有骑兵部队,没有步兵后续大部队,必然放松警惕,我方再以羸弱的病残马队挑战,若西夏出城应战,我们即可一战而擒之。再说,我军此去离家两千多里,又有大河隔阻,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就是这个道理。我以轻骑挑战,攻城是办不到的,与敌决战,则任何强敌都无法抵抗。” 拓跋焘按此计划安置好将士们,自己亲率三万轻骑直趋统万城下。担任主攻的骑兵主帅长孙翰就成了拓跋焘的副手,心里很不高兴,但还得执行命令,将骁勇铁骑埋伏在深谷中,只派遣娥清率领五千骑兵四处抢掠居民。 西夏皇帝赫连昌见北魏的骑兵又来侵袭统万城,急忙命远在长安,正在与奚斤交战的平原公赫连定率部队回兵救援。 赫连定听说北魏只有骑兵部队前来,果然就中了拓跋焘的计,认为北魏“攻城是办不到的”,向赫连昌回信说:“统万城坚固高峻,不易攻克,待我擒拿了北魏的主帅奚斤以后,立即率部队前往统万城,我们内外夹击,北魏的精锐部队必然被全歼!” 赫连昌果然依计而行,坚守统万城,拒不出战,等待赫连定的部队到来时,内外夹击,全歼魏军。 事情的进展果然如拓跋焘所预料的那样,娥清的骑兵没有搜掠到粮食,轻骑部队所带的干粮又已经吃完,骑兵和战马都饿肚子了,只得在附近荒郊野外找野菜填肚皮,长孙翰忍不住心情烦躁,就暴打士兵发泄怨气。 骑兵部队中有的人原是西夏的俘虏,其中一名俘虏忍受不住长孙翰的暴打,偷偷逃跑,叛逃进了统万城,赫连昌急忙向叛逃的俘虏询问北魏军队的情况,知道北魏军队此时正在饿肚子,认为这是消灭魏军的天赐良机。 第二天一早,赫连昌忘记了与赫连定的约定,冒险出击,亲自率领三万多步兵骑兵出城,排好阵势,要与北魏决战。北魏司徒长孙翰见夏兵来势汹汹,赶忙向拓跋焘禀报:“敌军来势汹汹,我军已疲乏不堪,应撤军回营,躲避其锋芒!” 拓跋焘很不满意长孙翰临战怯阵,就教训这个副统帅说:“我军远道而来,正是为了杀敌,多次连引敌出城都没成功,今天既然敌军出城列阵决战,我们怎么能躲避起来,显示自己的懦弱呢?”说完,悄悄将自己的计划告诉长孙嵩,命令部队怆惶逃窜。 西夏部队一出城迎战,就见敌军溃败,赫连昌高兴不已,要报一箭之仇,就命令将帅摇旗呐喊,部队击鼓进军。赫连昌的部队分成两部分,分头包围,意图一举聚歼魏军。 拓跋焘带领部队撤退,刚走出五六里,一阵黑风恶雨扑打而来,扬沙晦暗,十步之外难见人影,跟随拓跋焘身后的太监赵倪跟随寇谦之学过多年,懂得一些阴阳数术,被提拔为前军参谋,他急忙向拓跋焘报告说:“今日天不助人,这风雨来得险恶,从敌军背后吹来,给我们迎面打击,而我军将士饥渴疲乏,陛下是不是应该率领军士避退,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随军参谋长崔浩叱斥说:“你说的啥子话,我军千里出击,制定出周密的克敌致胜计划,怎么能因今日的风雨而改变呢?我们好不容易把赫连昌引诱出城,他贪功紧追不放,已远离了大部队,我们应该隐蔽掩藏,乘其不意,一举将其围歼。再说,这风雨本是正常的事,如果我们绕到敌人身后,不就成了风雨助我,扑面击敌了吗?” 拓跋焘高声问将士们:“参谋长的话你们听见没有?这才是我的意思。”说完,拓跋焘也将部队分为两部,包围西夏敌军。 两军交战,拓跋焘的战马饿了几天,双腿乏力,冲锋时一脚踏进草窝,把拓跋焘摔下马来。西夏军士见状蜂拥过来,口中喊叫着:“活捉拓跋焘!”拓跋焘挥舞长槊,奋力撕杀,因身陷草坑之中,施展不开,几个西夏士兵跳下草坑,就要抓捕这个天字第一号的俘虏。 前锋佐吏(突击队长)拓跋齐挥舞长槊,驱马围着草坑击杀西夏士兵,这才把蜂拥而来的敌军杀退。 拓跋焘赶紧重新跳上战马,跃马杀敌。西夏军士见未能捕获魏太武帝,一时乱箭齐发,拓跋焘身上连中数箭,他强忍伤痛,脱掉皇帝的战袍,身穿短衣,奋勇大战。这个噬血的男人杀得兴起,猛提马鬃,骏马跃身而起,居高临下,一槊将冲闯过来的西夏尚书斛黎文挑刺枪上,如旗帜一样在空中荡悠。 西夏军队一看主将毙命,一时魂飞胆丧,吓得掉头便跑。北魏军队乘胜追击,沿途斩杀赫连昌的弟弟赫连满及侄儿赫连蒙逊等大将。短短几公里的路程,斩杀西夏军队一万多人。 西夏皇帝赫连昌怆惶逃命,见魏军截住了逃往统万城的去路,只得带着几个随从,没命地往西南方逃命,一直逃到上邽(今甘肃天水市)这才惊魂甫定,站住了脚根。 魏太武帝拓跋焘和拓跋齐等人此时杀红了眼,紧追逃寇,来到统万城下,拓跋焘一挥长槊,回首命令:“跟我杀进城去!” 拓跋齐勒马挡住拓跋焘去路,劝阻说:“我们孤军几人,身陷敌阵,陛下,这将是很危险的事!”拓跋焘再次挥舞长槊:“勇武将军豆代田敢干的事,难道我堂堂大魏皇帝不敢干,别啰嗦,跟我冲杀!”拍马紧随西夏逃兵,一齐冲进统万城。 西夏守城的部队见几个魏军冲进城来,有认识拓跋焘的西夏将军高兴得高喊:“活捉北魏皇帝”,传喻四方,紧闭城门,要抓俘虏。 拓跋焘几个人一路冲杀,一直杀进王宫,后面的西夏将士紧追不放,尽都想建立头功。拓跋焘逃进宫中,拣了几条宫娥采女的长裙,用长裙做绳索,系在长槊上,将长槊横截箭垛孔,拉住长裙绳索,从城墙上吊溜下来,这才逃出城(这段故事和豆代田的重复,真假难辨。笔者认为:豆代田孤身入城杀敌,绝对不假,拓跋焘是否入城犯险,这就值得斟酌了,也许是北魏史家为美化君王的续貂之笔,总之,历史的猫腻,靠读者去揣摩)。 统万城里,经拓跋齐的尖刀部队这么一搅,加之群龙无首,连皇帝赫连昌都逃得无影无踪,留守宫城的西夏尚书仆射看此时天色已晚,趁北魏军队尚未围城的间隙,赶忙带领几十名宫廷卫士,保护夏主赫连昌的母亲,悄悄打开城门逃命去了。 此时,统万城里只剩下不多的军人和文职人员,几乎成了一座空城,但若凭借其坚固的城墙,据守个十天半个月还是不成问题的,而那只是一种拖延时间的战术,于命运没有根本的改变。 面对此种情况,惯于投机取巧的给事黄门侍郎胡渊率领宫中闲杂人员和守城卫士开城投降,减少了双方不必要的伤亡。 拓跋焘兵不血刃占领统万城,非常高兴,封识时务的胡渊为武始侯。这胡渊后来生下个儿子就是北魏晚期大名鼎鼎的骠骑大将军胡国珍,他的妹妹就是僧尼界有名的玄真禅师。胡国珍的女儿就是其后垂帘听政的胡太后。 第二天早晨,北魏太武帝跟随迎接他的胡渊,率领部队浩浩荡荡开进统万城。统万城里只有没来得及逃跑的王公大臣及老弱病残和宫娥彩女约万人。俘获西夏都城里的马匹三十余万匹,牛羊数千万头,府库珍藏,车旗、器物不计其数。 拓跋焘手摸着宫殿里雕梁画栋,穷极文彩的亭台楼榭,很是感慨,他率领着众官佐,登上巍峨的统万城,统万城是沙地建筑的奇迹,高十丈,墙基厚三十步,墙上宽十步,坚厉的墙壁,足可以磨砺万斧。 拓跋焘对长孙翰、崔浩等大臣说:“西夏一个蕞尔小国,如此滥用民力修建这么精美的宫室,怎么会不灭亡呢?”拓跋焘清点后宫俘虏,见赫连勃勃的妹妹赫连睛长得漂亮,当天晚上就让她慰问胜利之君,带着报复心理,强暴了敌国君王的妹妹。这一来,拓跋焘又多了一个性奴隶,后来把她带回平城,留在后宫为王妃。 北魏军队两年来连战皆捷,一举荡平劲敌柔然、西夏,缴获的牛羊骡马不计其数,弄得市场上的皮货生意一时冷落,皮货价格连连下跌,皮货商因资金链断裂,破产而跳楼、上吊、吞毒药的不在少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剿灭西夏靖边陲 拓跋焘攻破统万城,任命常山王拓跋素为征南大将军,镇守统万城,率领精骑部队,押解战俘物资,与拔邻山的大部队汇合,胜利返回平城。 庆功宴上,拓跋焘将缴获的资财、奴隶、牛马等物资及俘虏按不同的等级赏赐给文武百官,给予有战功的将士以重赏。在不到五年的时间里,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君王耀武扬威,武功赫赫,扫柔然、灭西夏,令西域大大小小九个国家拱手臣服,完成了前辈君王所没有完成的事业。拓跋焘为此很有成就感,更产生了雄视天下的狂妄。 司徒长孙翰亲眼看见了统万城的巍峨险峻,宫廷皇室的高大壮美,心生羡慕,就向洋洋得意的拓跋焘进言说:“西夏蕞尔小国,修建那么漂亮的统万城。我们应该扩建王宫,正如《易经》上所说:‘王公设险,以守其国’。更是如萧何说:‘天子以四海为家,不壮不丽,无以重威。’请圣上恩准,修缮京都,以壮国威。” 长孙翰的话,一时引起一班势利大臣的共鸣,以为贪图享乐是君王的共性,又看见皇帝把赫连睛和她的两个妹妹也留在了后宫,作为性奴隶,也就纷纷上言,要拓跋焘像当年征服东吴的晋武帝那样,留取西夏的宫娥美女充实后宫,修缮皇室宫廷。 拓跋焘意识到贪图享乐的思潮正在朝臣中漫延,是因为自己留恋美色、沾沾自喜为这股思潮给力,助推了大臣们的腐化之风。如不及时煞住这股苗头,将是很危险的事。 拓跋焘为此严肃地对众大臣说:“朕历来崇尚节俭,我亲眼见长孙道生战马上的熊皮障泥(马具上的一种饰物,用以遮挡泥泞)用了几十年了,还舍不得调换。这种精神,才是应该提倡的。而今统万城虽平,赫连昌却留守上邽,并未臣服,我也听古人说:‘君子所居在德不在险。’西夏屈丐蒸土筑城,统万城不谓不险,还不照样被朕所灭了。而今天下未平,正需民力财富,土木修葺的事,以后再说吧。” 拓跋焘是个杀敌不手软的角色,不容许大臣们享乐的思潮蔓延,当即派遣平北将军尉眷会同已经前往征战的奚斤部队,共同追剿赫连昌。 逃命皇帝赫连昌见北魏军队再次追来,匆忙一战,掉头打马率部队退守平凉。北魏奚斤率军进驻安定郡(今甘肃镇原县东南屯字镇),与丘堆、娥清的军队汇合。 此时经过多日奋战,奚斤的部队粮食缺乏,加之瘟疫流行,很多战马染病而死,奚斤只得命令部队深沟高垒,固守自保。又派遣丘堆负责粮草供应,丘堆率领士兵四处掠夺,抢劫百姓。 败军之将赫连昌毕竟还是个噬血的汉子,见丘堆的军队只顾抢劫财物,失去抵抗能力,就率部队发起突然袭击。丘军毫无防备,全部被斩杀,只有丘堆率领百十名骑兵,逃回安定城中。 这一仗,使原本士气低落的西夏残部士气大增。赫连昌为了彻底消灭这支北魏远征军,率领部队每天来城下挑战,攻击北魏的后勤支援部队。这一来,弄得饥饿乏力的北魏士兵们整天胆战心惊,深害怕西夏军队攻进城来。 老是这样龟缩挨打不是办法,安同的儿子、监军侍御史安颉在一次军事会议上发表意见说:“我军受皇帝诏命前来讨贼,不想到却被贼军围困,退守在这小小的孤城,即使不被贼军所杀,也会因懈怠畏敌而受军法处置,进退都是一死,在座诸公难道就这样心安理得地稳坐不动,也不想想破敌的办法。” 统帅奚斤听安颉的话咄咄逼人,就很不高兴地说:“我军的战马都已经患病,几乎死亡殆尽。无战马出击,以我们的步兵攻击西夏的骑兵,在军事史上还尚无取胜的记载,我军必须安心守护安定郡,静待我们援军来了,里外合击。” 安颉本来就是主管军法监理的主官,深知懈怠畏敌的罪名,再次提醒说:“猛寇在外挑战,我军粮尽疲乏,如不尽快与之决战,而是一味等待援军的话,那是很危险的事。因为援军不知何时能到,也许援军到来我们都饿死了。如果率领士兵拼力死战,说不定还能闯出一条活路。” 奚斤很不高兴地说:“我军所剩的战马太少了,不能再让你冒险,失掉了最后搏击的本钱。” 安颉恳求说:“在坐诸将的战马和骠骑兵的战马一起汇集起来还有二百匹,我请主帅批准,选择一批敢死队员,随我出击应战,既使不能破敌,也可折杀敌军的锐气。况且,我深知西夏皇帝赫连昌有勇无谋,好战轻敌,每次都是他亲自出马挑战,我军将士尽都认识他了。若我出面挑战,你们在两边埋伏骑兵,要擒拿赫连昌,不是不可能的事。” “好了好了,”奚斤再次打断安颉的话,他实在不想和这个无知的青年多费口舌。心想,你安颉一个小小的前军监军,在老子面前充什么大尾巴狼,俨然是军事家的样子,老子不吃你那一套,就断然拒绝了年轻人的请求,说:“今天的会议是专门讨论粮食供应问题,征战的事,以后再说。”一挥手,宣布散会。 安颉见奚斤倚老卖老,散会后又找到主战的平北将军尉眷商量,尉眷很赞同安氏的作战方案,两人选定了一百名骠骑兵,出战时的主攻目标就是赫连昌。 第二天,赫连昌又拍马来城下挑战,安颉拍马应战,跟随身后的骠骑兵都认识赫连昌,口中高叫:“活捉赫连昌,”呼一声包围过去。恰在这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一时晴朗的天气变成了暗夜,飞舞的沙石直往赫连昌脸面飞扑而去,打得西夏士兵都睁不开眼睛。赫连昌见势不妙,赶紧转身逃窜。 安颉趁机高喊:“屈丐败了,我军冲锋!”以此鼓舞士气,搅乱敌人的军心。在叫喊声中扬鞭催马,紧追赫连昌。西夏皇帝在晦暗模糊的飞沙中不辩方向,战马被脚下一块大石绊倒,赫连昌翻身落马,被蜂拥上来的魏兵捆了个结结实实。 从这两次战役可以看出,拓跋焘和赫连昌两人同是皇帝,同样在战场上马失前蹄,却导致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显然,临危不乱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奋勇反击更是唯一有效的自保。 三月的艳阳下,赫连昌被押解进北魏的都城平城,安颉献俘于皇宫。拓跋焘论功行赏,封安颉为建节将军,赐爵西平公;封尉眷为宁北将军,进爵渔阳公。 拓跋焘有识人之明,一见赫连昌高大英武,惺惺相惜,不仅不以他为俘虏,还将西宫赏赐给赫连昌居住,所用器物及呼奴使婢的排场只稍逊于皇帝。过了几天,他设身处地的想,觉得赫连昌成为俘虏,一定有强烈的自卑感,仅有呼奴使婢的场面还不够,还公然宣布,封赫连昌为常忠将军,赐爵会稽公。 更为搞笑的是:看见赫连昌一人在西宫居住孤独,拓跋焘又将妹妹始平公主嫁给他。从内心深处来说,拓跋焘确实是很喜欢这个妹弟,每次狩猎,都叫上这个妹弟。 有几次,拓跋焘追逐逃鹿,和赫连昌两人驱马追赶,一直进入深山沟涧,把随行的卫兵丢得无影无踪。直到拓跋焘一箭射中野鹿,两人才高兴地返回。 此时,如果赫连昌突起歹意的话,在拓跋焘背后放冷箭,或者拔出利剑攻击,要杀掉自己的大舅子,简直是易如反掌。 毕竟对方是个心怀叵测的俘虏,皇帝这样对待他已经大大地出格了。而且,皇帝还丢掉卫兵的保护,单独和俘虏一道涉险,这是很轻信、很草率、很可怕的举动。众大臣见皇帝这样对待赫连昌,都劝拓跋焘要小心,赫连昌勇武过人,不可对其太过轻信。 拓跋焘觉得自己对妹弟是以诚相待,不论怎样心地险恶的人都会为之感动。就大大咧咧地说:“天命有在,怕有什么用?” 不听大臣的劝阻,拓跋焘对赫连昌照样信任有加,毫不设防。对于拓跋焘这一切出人意料的举动,连史家都忍不住赞叹说:“(拓跋焘)北健鸷勇,亲犯矢石,神色自若”;用我们今天的眼光来看,人都不讲信义,拓跋焘不被杀才怪,如此轻率,此人纯粹就是个另类。 确实是这样,拓跋焘的另类表现在很多方面。他生性俭朴率性,对吃的东西只要能入口即行,从不挑剔。对臣下将士“赏不遗贱,罚不避贵,虽所甚爱之人,终于宽假。” 拓跋焘从小受窦太后教育,他对法家韩非的以法治国深有体会,常常对臣下们说:“法律对所有的人都一视同仁,朕和天下的人都要共同遵守,不敢轻易触犯!”这样坦诚的语言,是为他先皇疯疯癫癫随意诛杀大臣的忏悔和道歉;虽然迟到了,一个皇帝能这么自责,让人感动。 正由于拓跋焘有政治家博大的胸怀,才能创建强大的北魏,建立歼灭西夏的赫赫功绩。可惜,宽宏大量的舅哥还是没能感动妹弟。毕竟,赫连昌也是个血性汉子,不能忍受寄人篱下的屈辱,最终,他还是因为叛逃而被杀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高参高见廷中对 盛则修史,如今北魏平西夏、占统万,创历代先王所未创之不世功绩。拓跋焘得意之余,命令尚书郎邓渊撰写《国记》,以记其功。邓渊受命行动,刚刚撰写北魏的史书十余卷,未完成就辍笔——因为此时的军事行动大于政治行动——拓跋焘此时决定趁热打铁,率兵征伐柔然。 四月初夏,雪化草青,气候宜人,正是漠北采取军事行动的最佳时期,拓跋焘命令部队集结,在平城南郊检阅步、骑、辎重三军,并举行盛大的祭天传檄仪式。 阅兵仪式后,尽管已决定对柔然动武,但什么时候动武,在什么地方动武,拓跋焘还是在出兵前征求各方的意见。他这人就是这样,不动则已,动则必有所成。 而大臣们都认为征战统万城后,士兵厌战情绪滋涨,应该休养生息,不宜再次展开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就连被视若母亲的保太后窦艳也劝阻拓跋焘说:“兵者,利器也,双刃相向,一边伤人,一边害己,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切记不可轻动。” 保太后是皇帝的养母,她的话对拓跋焘具有极大的影响力,弄得这个英明一世的君王对征伐行战都没了自己的主意,一连几天焦燥不安。 然而,要阻止皇帝的杀伐,这是很不容易办到的事。拓跋焘这个人的性格就喜戏杀伐,是典型的职业军人,三天不摸刀剑心里就憋得慌。尚书令刘吉见拓跋焘又要采取大规模军事行动,就指使太史令张渊、徐辩二人向皇帝进言。 徐辩按刘吉的意思说了一大通不宜动武的话。徐辩刚刚说完,尚书郎邓渊接着说:“而今已巳日临近,已巳,三阴之岁,况且,岁星袭月,太白在西方,不可举兵,否则,北伐必然失利,即便是取胜,也于圣上不利。” 群臣都赞同邓渊的观点。刘吉见拓跋焘仍犹豫不决,就解释说:“邓渊那年曾劝苻坚不要南伐东晋,苻坚不听,率意而行,结果导致失败。邓渊的预测,言无不中,请圣上不要违背邓渊的话。” 拓跋焘沉思良久,仍无法决策,不得不召见崔浩,要他就征伐一事与邓渊展开辩论。 崔浩的辩才,久未得到施展,早就嘴痒痒了,此时哪里舍得卖萌的机会。于是在朝堂之上侃侃而谈:“阴阳为地,天之在网,阳为德,阴为刑,所以日食修德,月食修刑。今圣上出兵,以德政讨有罪,所以为修刑。依邓渊之言,微臣也夜观天相,近年以来,月行掩昂星。至今犹然。占卜的结果是:三年内天子将大破旄头之国。这柔然,高车等国,就是旄头之众,愿陛下不要再有疑虑。” 邓渊张口结舌,一时竟无语反驳。太史令徐辩赶忙站出来,诘难崔浩:“据微臣所知:柔然荒外无用之物,得其地荒沙砺石不可耕种,虏其民愚昧无知不可役使;况且民众反复无常,轻信猜疑,很难制服。这样的地域民情,有什么值得我王轻动刀兵,劳神费力去讨伐呢?”徐辩的诘难之辞,迎得满堂喝彩。 崔浩微笑着点头说:“邓、徐二人的话,实在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他们本是太史官,上奏天相星图,本是职责所在,知天文而不晓地理,这不怪他们。至于刚才所言的地域风俗,更是‘大荒经’时代的老生常谈,放在今天再来评论柔然、高车已经很不合事宜了。为啥呢,柔然本来是我国北边的臣服之国,因时因势叛离而去,今圣上出兵讨伐其元凶,收服其良民,恢复往时的劳役,怎么能说其无用呢?大臣们都称赞邓渊、徐辩等人精通数术,善知阴阳,明决成败,预知未来,那么,我请问二位先生:在统万城未征服之前,可有败亡的征象显现,若你们不知道,便是不学无术;若是知道,而又从未言及、进谏,这便是对圣上的不忠!” 崔浩一连串雷阵雨似的倾洒,特别是此时抛出的二难命题,弄得徐、邓二人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脸红无语。拓跋焘听了朝堂上的这番辩论,非常高兴,更坚定了讨伐柔然的决心。 会议休息间隙,北平王长孙嵩紧追几步,拉着崔浩的衣袖说:“崔公,你怎么敢鼓动圣上北伐呢?今南方有刘裕宋国窥视,我们却率兵北伐柔然,若柔然远远逃遁,我们将一无所获,而我国后方空虚,若遭受强寇宋国的攻击,那又怎么办呢?” 崔浩笑着说:“不会的,今天若不先破柔然,则无法修边备,严阵以待南寇。刘宋一国听说我军克服统万城战役,内心十分恐惧,故意放出风声要北伐,其实是为了自保,坚守淮北。等我们破了柔然,班师回国,南寇仍然不会有一点行动。况且,南寇是步兵,我军是骑兵,他们能北上,我军就更能南下,南方往北征,是爬坡上坎,可说非常困难;我骑兵从北方高原俯冲而下,可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况且南北水陆情况不同,风俗各异,北人擅骑,南人擅舟,就是我国将河南的地域让给他南寇,刘宋国照样守护不住。为啥可以这样藐视他呢?想当年,刘裕一代雄杰,吞并关中地区以后,为返回建康篡位,留下其爱子守护关中地区,辅以良将,给以精兵数万,照样没能守住关中地区,以至全军覆没,号哭之声,至今犹在耳畔。何况,刘义隆今天的君臣将校,已远非刘裕时代可比。而我大魏,主上英武,士马精强,刘宋如果真敢北上侵犯,简直就是驱马驹牛犊与虎狼相斗,我们何必惧怕他!现在,我再来分析柔然的情况。柔然自恃离我们甚远,考虑到我国武力根本无法将其制服,放宽心态放牧蓄草,会和往常一样,夏季则散众放畜,秋天羊群肥硕才又聚集一起,像候鸟一样的背寒向温,凭此南下搔扰、抢掠边境。今我以初夏时节出兵征伐,正是掩其不备,打他个措手不及,柔然必然会因惊骇而四散逃逸,这样的时节,雄马贪恋牝马,牝马贪恋马驹,驱使驶骋都很困难;马群逃逸,得不到水草滋养,不过数日,自己都会聚拢在水美草肥的地方,我们就可一举而消灭柔然。暂劳而获永逸,时不可失也!我担心就担心圣上没有北伐的意思,今天,既然圣上已决意举兵北伐,你们为什么还要找理由来阻止这行动呢?” 休息十分钟,会议继续。就在这时,出使刘宋的使臣进殿来汇报外交情况,报告拓跋焘说,南方的刘义隆发了狠话,要魏国归还占有的河南地域给刘宋,不然,将举全国之力予以征伐。 拓跋焘此时听了崔浩的分析,正是豪情万丈,雄心勃勃的,听了使臣的报告,朗然大笑,对群臣说:“刘义隆乃龟鳖小竖,此时自顾不暇,居然说大话吹牛皮要向我大魏宣战。而今我若不先灭柔然,而坐待刘宋前来,那才真是有腹背受敌之困,我决意出兵北伐!” 崔浩面对长孙嵩所说那一番有理有据的阐述,全面系统地分析了西南方两国的具体情况,被说服的不只是拓跋焘,连群臣都无不叹服崔浩的眼光远大,鞭劈入理。 散朝之后,各大臣都按皇帝的布置去做好自己的准备工作,倒是好朋友道士寇谦之不放心了,悄悄地跟上前来,追问崔浩:“此战果然能剿灭柔然吗?” 崔浩没想到好朋友居然会对自己的预言产生怀疑,更加肯定地说:“必然能克服柔然。只是,我看朝中群臣都萎萎琐琐的,一副顾虑重重的样子,这次即便获胜,恐怕也不会乘胜深入追击,我叹息此次还是不能将其全歼!” 四月末,拓跋焘命平阳王长孙翰率领骑兵部队,自西道进攻大峨山;拓跋焘自己率领骑兵部队,自东道进攻黑山。北魏两路进攻,决定在柔然的后方会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荡平柔然创奇功 魏太武帝拓跋焘率领万余轻骑兵悄悄从平城出发,往柔然历年放牧的草原进发。几天几夜,晓行夜宿,眼看已穿越阴山,接近柔然的牧场,拓跋焘命令骑兵部队丢弃所有的辎重,全速向柔然进攻。 柔然纥升盖可汗自恃魏军距此遥远,驱驶着八匹骏马拉动庞大华美的庐舍帐篷(蒙古包),在肥美的草原放牧。 夏日娇艳的阳光照射着草原上,大地上百花朵朵盛开如锦,草茎上露珠点点含笑映辉,一幅安详平和的丰收图。纥升盖可汗就站在庐舍车辕驾板上,挥舞着手中的长槊,像魏武帝当年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激情赋诗那样,可惜他汉学修养差,“的地得”都分不清楚,更不会赋诗,只会唱歌。 纥升盖可汗此时被草原的美景感动,也豪情满怀地高唱起自己民族的牧歌:“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现牛羊。” 跟随可汗左右的近卫军部队的头领纥律机也跳下马,围着可汗的庐舍,齐声合唱着敕勒歌,“天苍苍,野茫茫,我的草原,我的家乡。花泛泛,水荡荡,风吹草低现牛羊。现牛羊啊,我的家园,我的天堂。”人们随着歌声欢快地舞蹈起来。 众人正得意忘形时,纥升盖可汗突然看见远处阴山支脉栗水山头燃起报警的狼烟,纥升盖手搭凉篷,遮挡阳光,往栗水山张望,看见黑压压一片如乌云翻滚,数不清的骑兵部队在招展的旌旗下,以疾风一般的速度冲杀过来,估计只有半个时辰的距离了。 纥升盖可汗眼看组织反抗的时间都没有了,即便反抗也只是徒劳无益,赶紧放火点燃庐舍,再次向远方报警,自己跳上一匹白色的骏马,一溜烟往阴山深处、沿栗水河下游奔逃。 只一眨眼功夫,乌云翻滚似的轻骑部队已冲驶而来,部将纥律机、纥律荒等拼死抵抗,掩护可汗溃逃。不过,他们此时组织的都是徒劳无益的抵抗,可汗的一千骑兵部队在咔嚓咔嚓颈骨砍断、手臂骨折的声音中,变成野狼的美餐。 北魏此次突袭,纥升盖可汗手下能征惯战的纥律派系战将基本丧失殆尽。拓跋焘看见尚未燃尽的庐舍,从残骸中找到一些金银器物,装饰华美的木雕骨架,知道纥升盖可汗奔逃不远,大吼一声:“全速前进,活捉纥升盖!” 杀人上瘾的骑兵有的刀上还没沾血,就已无敌可杀。此时听得君主命令,一个个没命地打马疾驰,一听说纥升盖可汗就在前面不远,都想创建头功,活捉敌人可汗。 纥升盖可汗烧毁庐舍,报警的狼烟一个一个往东传递,往远处报警。可汗的弟弟匹黎行主持东部事务,看见狼烟滚滚,知道兄长被困,急忙组织部队往西行救援,半路上遇见魏国长孙翰的截击部队,毫无防备的东部骑兵仓猝应战,数百名大人(部落酋长)被骠悍的截击部队斩落马下,被斩首万余人,其余的部将见势不好,星散而逃,不知所终。 纥升盖可汗的东西部骑兵部队被剿灭,放牧的牧人都成了无头冤尸,放牧的牛羊四处奔逃,无人收拾。 拓跋焘留下小股部队,押解被俘的柔然牧民和投降的骑兵,收拾被驱散的牛羊牧马,等待长孙翰的后续部队,自己率领骠骑兵,继续深入西北大漠草原追击。拓跋焘的部队追击千公里至菟园水,仍不见纥升盖踪迹。拓跋焘把一万骠骑兵分成五支部队,由将军安原、古弼分别率领,往南北三千里,东西五千里的地域,成扇形搜捕剿杀,约定在涿邪山会合。 五支部队经过十天十夜的纵横驶聘,剿杀、俘虏柔然各部落人众三十余万口,缴获良马百余万匹,牛羊畜主不计其数。 拓跋焘的部队循弱水西行,至涿邪山(今蒙古国阿尔泰)会合众将领,考虑到俘虏甚多,辎重拖累,行动迟缓,若继续深入,在这险恶的环境中怕中了纥升盖的伏兵袭击,古弼建议说:“见好便收吧,兵书说,败寇不宜穷追,若贸然进入柔然的埋伏圈,反为不美。” 长孙翰、安源等将领都已累得喘气如拉风箱,纷纷建议“得胜回朝”。随军参谋寇谦之想起临行前崔浩的话,就对拓跋焘说:“我军已追至涿邪山,柔然自顾不暇,根本无力组织抵抗,今建功已累九成,若再突袭一二天,便是十分功德,喜获圆满。” 长孙翰厌恶地训斥寇谦之说:“你一个随军的道士,懂得什么军机大事。”拓跋焘怕中了敌军埋伏,功亏一篑,于七月的骄阳照射下,命令部队原路返回。 十月,拓跋焘胜利返回平城,留守京城的文武百官都到城西门迎接凯旋归来的君王。皇帝得胜回来,西市一时显得热闹非凡。 骑在高大骏马上,此时得意洋洋走在最前面的拓跋焘挥手向欢迎的老百姓致意。突然,皇帝以他鹰隼一样锐利的眼光,看见在欢迎的人丛中,有一个干瘦如柴的中年人显得鬼鬼祟祟的,而且左额部那块黑色的黥印显得分外醒目。 这不是充军流放的囚犯吗,一个囚犯混进欢迎的队伍,这小子肯定是要干啥见不得人的勾当。拓跋焘示意左右:“把那小子抓起来!”如狼似虎的禁卫军如抓小鸡仔一样,把那干柴棍儿中年人抓起来,让他跪在拓跋焘面前。 太武帝用马鞭指着干柴棍儿厉声喝问:“你一个囚犯,在人丛中鬼鬼祟祟,东张西望的,是想干啥坏事?”干柴棍儿磕头不已,大呼冤枉:“小人是清清白白的生意人,怎么会是囚犯呢?大王,我不是囚犯。” “还敢狡辩,不是囚犯,怎么脸上会有黥印?”拓跋焘气愤地一扬鞭子,打在那人身上。干柴棍儿见惯不惊,再次磕头解释说:“大王有所不知,小人乃南国京口(今江苏镇江)谢睎家的奴仆,被派遣外出,游走西域一带做皮货生意,东奔西走,为主子赚钱。” 拓跋焘松了口气,仍不相信:“既然是生意人,那怎么会像囚犯似的黥上黑印?” 原来皇帝是为这事不解,一旁出城迎接拓跋焘的崔浩轻声附在拓跋焘耳边说:“南国的士族大户很多人都经营田庄又搞商贾贸易。这个谢唏,微臣知道,他是东晋谢玄家族一脉的,手下有部曲、奴隶一千多人。主子因不能忍受旅途餐风露宿,颠沛流离之苦,又怕在路途上遇病灾匪祸,就派手下的奴隶携带金银,往返东西方做生意,投资增值。他们又怕放外的生意人途中逃跑,即在其脸上黥上黑印,以便捕派捉拿。” 拓跋焘这才恍然大悟。此时正是豪情满怀的时候,就笑着对干柴棍儿说:“朕不知你是商贾,让你受苦了,你起来吧,刚才我打了你一马鞭,赏金锭一枚,以示歉意。” 左右递过来一枚金锭,干柴棍儿捧在手中,激动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多谢大王,多谢大王,有了这枚金锭,我就要以此向主人赎出一家人奴隶的身份了。” 拓跋焘继续问:“既然你是多年的皮货商了,这次怎么没购买皮革,空手而返呢?”干柴棍儿小心翼翼地收藏好金锭,禀报说:“自大王剿灭夏丐以后,今年又聚歼柔然,这皮货价格一路下跌,简直就不敢出手收购了。” 拓跋焘不懂生意经,一听就笑起来了:“皮货下跌,不是正好多多购买吗?”干柴棍儿说:“做生意是买涨不买跌,比如说我今天买的皮货二分银一张,运回京口刚上柜台,邻家的商贾第二天买成一分八厘一张,他的马快,先期到达京口,一上柜台,不是把我的皮货抵得没了销路吗。还有那些后来跟进的皮货才一分五厘的,一分银的,我这样昂贵的价格进的货,血本无归,不是气得只有跳楼自杀了。” “哦,”拓跋焘终于明白了:“既然你是从柔然的部落回来的,你可知纥升盖可汗的消息?” “正是,小人正是从那边回来。”干柴棍儿有了表现的机会,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大王的骠骑兵追到涿邪山,离纥升盖可汗几百人的逃窜队伍就只有一百八十里远了,可惜大王没有再西进追击,若是,则必将生擒纥升盖,全胜而返。” 拓跋焘一听,没想到当天会有这样的结果,睁大了一双牛眼似的眼珠,大叫:“可惜,可惜啊可惜,悔不该没听崔浩、寇谦之的劝告。” “大王不必叹惜,”干柴棍儿多年走南闯北,练就了一张伶牙利齿:“大王您尽管没有亲手俘虏纥升盖,可结果都是差不多的——那纥升盖可汗穿过涿邪山,在逃往微山的途中,因愤悒忧郁,已经一病呜呼了。” 剿灭柔然的战役,更让拓跋焘认识到崔浩的不可替代,为表彰他的谋划之功,加封崔浩为侍中,特进、抚军大将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君明臣贤社稷和 荡平柔然这一年(公元四二九年),依附于柔然的小国家鄯善、高车等部落也率所属几十万人向北魏投降。整个西北地区,除远在武威的北凉还盘踞着一块巴掌大的地盘,整个长江,淮河以北的广大地域,尽被北魏收于囊中。 拓跋焘清楚地认识到,能建此赫赫功勋,都是和广大汉族知识分子的杰出贡献分不开的。而就在这一年,十二月,他甚为倚重的汉臣——文懿公李先,青冀二州刺史安同二人同月去逝。翌年二月,平阳威王长孙翰也病死家中。 这些勋臣的去世,使拓跋焘更意识到崔浩在朝中不可替代的作用。一次,他和高车投降的统帅达薄干渠谈到汉族知识分子的作用时,拓跋焘远远地指着崔浩的背影,对渠帅说:“你们看崔浩这个人纤细瘦弱,亮白文静如妇人,虽然不能弯弓持矛上阵杀敌,此公却胸怀甲兵十万,所向无敌,朕曾多次有征战之志而不能自决时,都靠他定是否。这数十年所创赫然战功,都是因受此人指教而得。” 拓跋焘不只对崔浩表示信服,更显示其用人不疑的大度和坦诚。他每每遇到灾情变异或不能解决的疑难问题,不论何时何地,驱车前去崔府真诚求教。 有几次,崔浩穿着睡衣在家中百~万\小!说,见圣君来临,换衣都来不及了,只得愧请君王恕罪。拓跋焘说:“我们君臣一心相照,岂拘泥于这些外在的繁琐。” 有几次遇见崔家的厨子刚端上饭菜,崔家父子正在用餐,拓跋焘也不拘礼,举起筷子就伸向菜碗。这些细微的举动,让所有事君的汉族知识分子都分外感动。 如果崔浩有事上奏,即便拓跋焘已经入睡,也就在内室召见崔浩,毫不见外地说:“卿才智渊博,忠心辅佐朕祖考至今三世,所以朕视卿为亲近之人。卿有什么建言,不必有什么顾忌,尽管放心大胆地说出来,不要隐瞒,朕脾气不好,听了卿的谏言,一时气愤,没听您的规劝,但以后想起卿的谏言,必然改过。” 有次,拓跋焘拉着崔浩的手,来到尚书省,对尚书省的所有官佐吩咐:“以后凡是军国大事,你们有不能决断的,都应先咨询崔大人,然后施行。”尚书省诸官诺诺应命,而后成为制度。 魏国的强大昌盛,一些声名显赫的朝臣如长孙嵩、奚斤、安颉等人都想获得巨大的门阀利益,就想效法西汉的分封制度,以获得封王更多的特权。而他们又不便自己站出来争利,就推出拓跋焘颇为信任的方士祁纤作为自己的代言人。 一次上朝的时候,道士祁纤上奏,说:“今我大魏威覆海内,应以东西南北四名封立四王,以致祯吉,消除灾异。”分封制是北方游牧民族立国以来从没实行过的,名义上是对汉文化的推崇,实际上是对皇权的极大分裂,对立国不久的北魏政权来说,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讯号(太平天国初期,大一统的中央集权尚未确立,君王的号召力十分脆弱,洪秀全为笼络部下,就以祁纤的方法,开始分封东西南北中诸王,结果在历史上成为昙花一现的政权)。 拓跋焘见识了汉高祖分封韩信、陈豨、彭越等王的历史教训,又怕自己出面驳斥祁纤,会让希翼获封王的重臣们产生离心力,就对崔浩说:“崔卿您深谙儒道,您认为祁道士的话如何?”皇帝一脚把祁纤踢来的球顺势踢给了崔浩,让他成为得罪人的篼篼。 敢于直言的崔浩自然不顾忌这些,当堂驳斥祁纤说:“先王建国以来,封四镇为四维大人,其目的是为了以四维作藩屏,巩固当时还十分脆弱的魏国。今天已不同于先王所处的时代,不应假以封四王为国家之福祉。日月运转,周历四方,京都所居,在于其内,四王的封建,实是奄覆京畿之举,如这样命名,无异于叛逆,不可承用。” 崔浩的正义直言,一下铲除了国家分裂的祸根。拓跋焘一块石头落地,当即高兴地说:“准崔爱卿所奏。” 崔浩见拓跋焘正在高兴时,就乘机向皇帝推荐说:“太原望族王慧龙是不可多得的人材,自投奔我大魏以来,一直未安排重用,圣上应该将他破格任用,以示信于汉族门阀士人。” 弘农王奚斤因封王一事被崔浩驳斥,心有不满,当廷反驳说:“我听说王慧龙之所以未被重用,乃是因为此公并非门阀望族。” 尚书古弼也说:“我也听说此王氏一如前朝之董卓,乃是个不折不扣的冒名顶替者。”(见拙著《芳草迷踪》)。 崔浩一听,哈哈大笑,说:“这王慧龙绝对是晋阳王家贵种,诸公可曾看见他眼下唇上那高大的标志性建筑,大鼻子上是红红的酒渣鼻,他们南方管这一家姓王的叫‘鼻齇王’,这就是明证。” 崔浩精于谱牒学,他的鉴定,证明了王慧龙在晋阳王家出生,乃货真价实。司徒长孙嵩讥讽说:“因为有了崔公的鉴定,所以你的弟弟崔怡就把女儿嫁给了这‘贵种’。” 拓跋焘听从崔浩的建议,起用王慧龙,授命他为南蛮校尉、安南大将军、左长史。任命李顺为太常。望着美如妇人的崔浩和站在一旁的年已74岁的长孙嵩和年近六旬的长孙道生叔侄二人(历史学家蔡东藩误认为两人是兄弟关系,特此更正),感慨良多:这叔侄二人,一个贪婪,一个廉洁,同为大臣,且是叔侄,怎么就这么大的差别呢?一些大臣,建有寸功,就居功骄傲,要官要权,甚至妄图封王,分裂中央集权。而贵如长孙道生者,一贯兢兢业业,克勤克俭,衣不华饰,食不兼味,战马上的那具熊皮障泥用了十多年也舍不得换,难怪时人将他称之为晏婴。 长孙道生的府邸十分简陋,出征漠北时,他的子、弟们趁机将府邸修缮一新,建造得高大巍峨,壮丽华美。长孙道生返家后,面对建造一新的府邸,十分气愤,把子弟们叫到跟前说:“昔日霍去病以‘匈奴未灭,无以为家’自勉,今强寇尚在,游魂漠北,吾岂可安坐华美之堂。”于是命令工匠折毁高屋大宇,恢复其先简陋的模样。 有司官员向皇帝报告了长孙道生的所作所为,拓跋焘此时看见长孙道生朝服内的常服已补疤连累,感动不已,对众大臣们说:“今屈丐、柔然二寇已摧殄,朕将偃武修文,理废职、举逸民,制定律令,休养生息。”当即宣布接受崔浩更定的法律条文,予以颁布。 条文规定:反逆者的家族,除首恶者诛杀,其余死囚可以听入金银、马匹赎罪。民间杀人者,凶犯可听以与死家马牛、葬具、物质补偿,达成谅解。废除四岁、五岁小儿入刑。对施行巫蛊法术者,严厉打击,让其负羖羊、抱恶犬沉溺深渊(可惜此条只停留于文字,其后的冯皇后行巫蛊之术,诅咒孝文帝,巫婆却并未受此酷刑)。妇女当斩而已怀孕者,延迟到产后百日行刑(其后崔光保护元愉的爱姬李晓燕,就是引用的这款条文)。命四郭大人组成巡迴法庭,听地方官讼案裁决,纠正错案。又在宫廷阙门左侧悬挂登闻鼓,让百姓申冤叫屈,上达天听。 太武帝拓跋焘在北魏神?八年九月(公元432年)的这次改革,特别是这次修定的法律,对其后的隋唐盛世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废除孕妇因株连被杀及四五岁小儿被株连坐罪的酷刑,极大地解放了生产力,十年后,这些获罪遇赦的小儿即是生龙活虎的战斗力。 设立的登闻鼓鸣冤申诉制度,让法制的车轮终于辗过了人治的深坑。特别是对巫蛊邪教的打击,历朝历代,自西门豹治邺以来,都只停留在口头禁止,禁止禁止,屡禁不止;自这次改革后,对巫蛊邪教的打击,惩罚的标准,才以法律的形式正式确定下来。 拓跋焘这一系列的改革,量刑标准确定,可操作性强,使北魏出现空前繁荣景象,户籍人口迅速增长,人们安居乐业。这天散朝后,拓跋焘浮想联翩,当即创作了一首歌曲:“智如崔浩,廉如道生,不贪不腐,永葆青春。”在后宫命宫女们歌舞传唱,在与大臣们宴饮时,也命大臣们学唱此曲,要求他们向此二人学习。 崔浩和长孙道生听见宫女们的歌舞欢唱,一时跪伏在皇帝面前,诚惶诚恐:“臣等只是做了为臣子应该做的事,即受圣上如此宠信,臣等此生只有肝脑涂地,以报圣主知遇之恩。” 和崔浩的报恩心情一样,红鼻子王慧龙为了报答崔浩鼎力举荐的知遇之恩,甫一到荣阳任上,即大胆实行改革,施仁政惠农惠民,他发动荥阳民众,一边发展生产,一边加强战备,训练驻军,组织预备役部队,使百孔千疮的边境小城有了欣欣向荣的新气象。远逃外地的南北方民众都重回家园,安心生产。 南朝皇帝刘义隆见荥阳如一座碉堡似的耸立自己面前,寝食难安,总想拔掉这颗钉子,于是决定使用反间计,除掉王慧龙。南朝派出很多间谍,装扮成商人到北魏的都城散布谣言说:“王慧龙在荥阳大肆扩军备战,是为了拥兵自重,以便谋反。” 上柱国长孙嵩也上奏,迎和这些谣言,说:“王慧龙本来就是南方投奔来的人士,对这种经常跳槽的家伙,圣上不能不提防啊!” 拓跋焘听了谣言及长孙嵩的奏言,看透了南朝的反间计,认为王慧龙戍边很有成绩,就写了一封诏书给王氏,安慰他说:“刘义隆害怕将军,就像普通人害怕老虎一样,因此想方设法地使用阴谋诡计,进行陷害。这些反间计,朕心里十分明白,望将军您放心施政,大胆军备,不要介意任何风言风语。” 南朝刘义隆见反间计没有奏效,上朝的时候垂头丧气地问臣子们还有什么妙计可施,这时殿下一名武将出班跪奏:“圣上放心,微臣吕玄伯自小练就飞檐走壁的功夫,取王慧龙的首级,易如反掌。” 南朝皇帝刘义隆一听,大为高兴地夸奖:“好好好,爱卿快去准备行动吧,只要你能砍下王慧龙的人头,朕加封你为二百户男爵,另赏赐绸缎一千匹。” 吕玄伯当即逃到荥阳,声称自己前来投奔王大将军。吕玄伯被带到王慧龙的官署,见到王慧龙,吕玄伯假意说:“我叹服将军威名,前来投奔明主,今有军事机密报告,请将军屏退左右,” 王慧龙哪里会是一听花言巧语就上当的木脑壳,哼哼冷笑,向左右一挥手,众将领抓小鸡崽一样把吕玄伯抓了起来,从他怀中果然搜出一把寒光闪烁、浸透毒液的匕首。 吕玄伯见事情败露,急忙磕头认罪,“我不能手刃将军,你把我杀了吧!”王慧龙宽慰他说:“壮士不用害怕,你也是为你的主子效力嘛,可以理解。”挥手对部下们说:“把他放了!” 将士们不同意,反对说:“听说这人飞檐走壁之功了得,将军您不杀他,放了他,说不定他还会来行刺的。” 王慧龙一笑说:“生死由命,南朝皇帝刘义隆尚且奈何我不得,何况小小吕玄伯。我做事堂堂正正,取信于人,没有什么可怕的。”于是,亲自拉着吕玄伯的手,把他送出了官署。 后来,王慧龙死后,吕玄伯感念王氏不杀之恩,终生为王氏守墓,不离不弃。以节义载入史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惊跸传呼宝盖坠 北魏拓跋家族是冷血突突的群狼,是具有多动症遗传基因的家族。拓跋焘更是狼群中的恶狼,是一个三天不挥舞战刀就手痒难禁的君主。本来也不用奇怪,拓跋焘是个职业军人,职业军人的职业就是行军打仗,挥刀杀人。身为皇帝的拓跋焘恨不得每时每刻都骑马跨枪,横行无忌,征战杀伐,让人们臣服在他的脚下。 偏偏就在拓跋焘患上杀人焦虑症的时候,一群后燕国的宗室贵胄逃到平城,投降魏国,恳请太武帝拓跋焘发兵攻伐后燕,为被诛杀的燕国宗室贵胄报仇。拓跋焘正是手痒难耐时,这时有了军事行动的借口,当即发兵东进,向后燕宣战。 说到后燕,自拓跋珪攻打中山城,俘虏美女慕容容陪他睡觉以后,这段时间就有很长一段故事要叙述了。 东晋隆安元年(公元397年)春三月,燕国皇帝慕容宝被拓跋珪的铁骑部队打得抱头鼠窜,一溜烟逃往后燕的龙祥盛地龙城(今辽宁朝阳)。龙城守将是慕容宝的儿子清河王慕容会,他听说父亲在中山被魏军围困,急忙率兵前往营救。 慕容会率领部队前往支援,部队还未到达中山,半路上与父亲的残败部队相遇,父子会师。慕容宝一见儿子的部队兵强马壮,全是纠纠阳刚的东北大汉,高兴之余,复仇心切,也不考虑儿子的感受,硬是把慕容会的部队一分为二,划拨给弟弟辽西王慕容农和高阳王慕容隆。以便由这“二龙”率领部队,可以对魏军实施两面夹攻。 清河王慕容会本以为自己救驾有功,应该独揽军政大权才是,没想到反被不明事理的父皇褫夺了军权,自己的部队被三一三余一,全部肢解,留给自己的只是不多的卫戍部队。可恨,往日浩浩荡荡一万人的大部队,如今只剩下“十几个人来,七八条枪”,慕容会大怒,发动部队袭击辽西王慕容农。 辽西王新近收编的部下,此时见老首长对新领导发起攻击,形势不妙,尽都愿回老部队,纷纷临阵反戈,杀得慕容农原来的部队全军覆没,他自己也在战斗中受伤,只好带伤而逃。 高阳王慕容隆听说哥哥被侄儿杀得亡命溃逃,害怕自己遭遇同样的惨景,就煽动慕容宝说:“慕容会不听诏命,击杀叔父,反相暴露,应予以剿杀!” 绣花枕头慕容宝不知好歹,居然不心疼自己的儿子,反而听弟弟的话,率领自己的残兵败将会同慕容农的部队攻击慕容会。 慕容会的部队全都是自己一手一脚带出来的武装力量,与他老爸慕容宝的拼凑武装形成鲜明对比。几战下来,慕容宝的残破部队被打得四散溃逃。慕容会此时的一腔怨气尽情发泄,也不管对方是老爸还是叔父,一阵秋风扫落叶,无情打击。慕容宝仓皇逃进龙城,闭守城门,躲藏起来。 慕容宝在龙城惊恐不安地躲藏了几天,又听中书令眭邃说:“圣上驾幸龙城,恐为不详,先前微臣听童谣唱道:‘一束藁,两头燃,秃头小儿来灭燕。’这童谣也许就应在索头拓跋珪身上。圣上不能不防呀。” 慕容宝对汉文化的研究不如拓跋珪那样深厚,常常对诘屈聱牙的训诂释义弄得满头雾水,对龙城盛传的童谣更是百思不得其解,反复揣摩,得出结论:拓跋家族起自漠北草莱蓬蒿之野,自什翼犍传至拓跋珪,已历三世,以一束蒿为指代,似乎还说得过去,至于两头燃,也许是说珪玉不耐火焚,将毁于战火之中,而“秃头小儿”所指之事,确实不知所云,拓跋珪既非绝顶聪明的秃顶,也不是生来遗传的瘌痢头,拓跋部族因被发左衽(披长发,袒左臂;今藏民仍有此遗风),而被称为“索头”,想来小娃娃唱童谣时,将索头误传为秃头吧。慕容宝自然不会想到此童谣是暗示他到龙城凶多吉少。 慕容宝正在宫中揣测童谣真谛,突然听见城外杀声震天,太监来报告说是“侍御部高云领兵突袭慕容会,”慕容宝一听大喜,领兵出城,内外夹击慕容会。慕容会的部队在与老爸和叔父的几次战斗中,已经疲惫不堪,经受不住高云部队的打击,往中山方向败退。 解了龙城之围,慕容宝为了收编高云的部队,收高云为干儿子,为其赐名慕容云,封夕阳公。二人的部队南下,追击慕容会。慕容宝半路上听说范阳王慕容德称帝,只得悻悻然往龙城退缩。 部队在冀州驻扎的时候,慕容宝的另外一个儿子慕容盛劝父亲说:“儿臣的老丈人素有野心,如今困守龙城,父皇不宜轻率地返回龙城,如果轻易回龙城,无异于投身虎口。老爸的部队应在冀州驻扎,观察龙城动向。或者等儿臣先回龙城探听消息,再做决定。” 这本来是万无一失的方案,杀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慕容宝不如儿子有眼光,安慰儿子说:“尚书、顿丘王兰汗是朕的舅舅,又是你的老丈人,他怎么会加害于我呢?”慕容盛苦苦劝谏,痛哭流涕,慕容宝见状,就同意暂缓回龙城,先派仆射李旱去龙城刺探消息,自己在石城驻扎。 慕容宝的部队刚刚停下脚步,就遇上了兰汗派来迎接慕容宝的左将军苏超,这时,慕容宝不愿再忍受旅途劳顿,认为亲家兰汗派人前来迎接,很有诚意,也不再等李旱的消息,就命令儿子慕容盛断后,自己跟随苏超往龙城的陷阱里跳。 驻守在龙城的兰汗听说皇帝慕容宝已来到距龙城仅四十里的地方,一时犹豫不决,想出城迎接圣驾,同时又害怕皇帝会责怪自己的勤王不力之罪。兰汗的两个弟弟劝阻兰汗,说:“箭已上弦,岂能不发,如因勤王‘不力’获罪,则悔之晚矣。” 兰汗明白了两个弟弟所谓“不力”的寓意,坚定决心,按原计划弑杀皇帝。于是,兰汗的弟弟加难率领五百名暗藏锋芒利刃的骠骑兵前去“迎接”皇帝,又派哥哥兰堤关闭城门,在城门里埋伏好甲胄武士,随时应对事变。 跟随慕容宝一同前往龙城的颍阴烈公余崇见加难的五百名骠骑兵个个全副武装,紧握刀剑,这分明不是来迎驾,而是来劫驾的虎狼之师,就悄悄的对慕容宝说:“微臣看加难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对圣上如此不恭,圣上应三思面后行,且莫轻易踏进龙城。” 慕容宝这时的旅途疲劳还没得到缓解,只想尽快回龙城休息,就不以为然地说:“爱卿放心,朕自有主张。”驾舆继续前行。 又走了几里路,随从向加难悄悄报告了余崇的猜疑,加难怕余崇坏了自己的好事,当即把余崇抓了起来,骂道:“你小子挑拨我们君臣之间的关系,我岂能轻饶你!” 余崇大骂加难:“你家世受皇恩,被圣上引为肱股,蒙受尊宠,不思报效皇恩,反而篡逆,实乃天地不容。我只恨不能手刃尔等贼曹。” 加难害怕余崇的怒骂声惊动皇帝,一刀将余崇斩杀,而后骑马与慕容宝同行,并说:“如今大敌当前,正该上下一心,共同抗敌,没想到余崇反而向圣上施以离间计,挑拨我们的君臣关系。在这非常时期,圣上对臣子可得多留个心眼。” 慕容宝明明听见了余崇的怒骂声,暗暗后悔自己不该轻易踏上龙城这条不归路,此时四周被骑兵挟持,不能不往前行,只能是听天由命了,只得无奈地点头说:“正是,这等小人岂能不杀!”他这样说,一方面是稳住加难的心,一方面也是一种无奈之下的自我安慰,四周五百精骑环绕,即便想要脱逃,也只能行绥靖之策了。 一行人策马快驶,眼看龙城在望。突然龙城传来一声炮响,这是事先与兰汗的约定,加难不再听慕容宝的叨叨絮语,一声呼哨之后,手起刀落,华盖坠地,慕容宝的颈椎骨哪里能抵挡刀刃的锋利,正在说话,一颗人头滚落下马,嘴巴还在不停地张合。 兰汗阴谋得逞,在龙城自封为大都督、大将军、大单于、昌黎王,反正是自己封自己,怎么“大”都行;自此,安安稳稳地坐上了龙椅。封哥哥兰堤为太尉,封政变的功臣弟弟加难为车骑将军。 别看慕容宝是个草包皇帝,他却生了个强悍隐忍的儿子——远在石城的慕容盛气恨父亲不听劝阻,果然在龙城罹难,就要前去龙城奔丧,以便伺机为父亲报仇。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随行的将军张真劝告他说:“兰汗连你的父亲都敢杀,难道还会留你一条性命?” 慕容盛对老丈人可说是太了解了,就安慰张真说:“张将军您放心,我今以穷途末路去龙城投奔他,兰汗性识愚浅,必然念我们翁婿情谊,不忍心杀我。只要给我一个月的时间,看我施展复仇妙计,取其首级!”说完,辞别张真,雄纠纠气昂昂地孤身勇闯龙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龙城烽烟自残垣 慕容盛孤身勇闯龙城,使刚刚登上龙椅的兰汗吃了一惊,他一时没了主意,就将女婿拒之于城外,不让其进城为父亲吊丧。 兰堤兄弟二人都劝新皇帝杀掉他的女婿,说:“此人气势汹汹,来者不善,应毫不留情地斩杀,以绝后患。” 兰汗也认为来者不善,点点头,命令将慕容盛放进城,先将其关押在城内,其后随便找个机会,结果这小子性命。慕容盛刚一进城,就被卫兵抓了起来,被兰汗秘密关押在府邸后厅。 慕容盛城府很深,幽禁在后厅里却不急不躁,对前来探望女婿的兰汗老婆,装出一副孝顺儿子的模样,“娘呵娘”的喊得巴心巴肝,让人心疼,让人心软。妇人家目光短浅,哪想到女婿此时就是一条冻僵的蛇,急于钻进农夫的怀抱,他甜言蜜语背后暗藏着杀机。兰汗老婆乙氏是比农夫还见识短浅的丈母娘,当即命令下人打开囚室,放出慕容盛。 乙氏拉着女儿盛妃和女婿跪在兰汗面前,痛哭流涕,请求新皇帝饶慕容盛一命。盛妃见父亲脸上有羞愧之情,只是两个叔父面含杀意,她跪着扑过去拉住兰加难两个叔父的手,不停地磕头。 这场苦肉计的成功演出,兰汗愧疚、恻隐之心五味杂陈,毕竟人家的老爸是自己杀害的,而今尸骨未寒,跪在面前的又是自己的女婿,总不能太过绝情吧。再说,这杀人容易,砍断的颈椎骨要再接上,是谁也办不到的事。若翻手之间又让女儿成为寡妇,要是老婆乙氏为此动怒,晚上不准兰汗上床睡觉,那惹出的麻烦就大了。 有此顾虑,兰汗扶起慕容盛这条冻僵的蛇,留他在宫中,任命他为侍中,左光禄大夫。苦肉计的谢幕,为兰汗身边留下了一条随时准备吃人的猛虎,唯有兰汗的兄弟二人时时提防着这只猛虎,不时劝兰汗杀掉女婿,以绝后患。兰汗思前想后,也晓得慕容盛留在身边是祸害,拔出佩剑好多次,终于还是忍住了,实在不好意思再向女婿动手。 兰汗的弟弟兰堤被封为太尉,此人骄狠荒淫,根本就没把新皇帝放在眼里——本来也是,昨天还是哥哥,今天就成了皇帝,兰堤一时还无法适应这脑筋急转弯,坐在兰汗面前还是和往常一样,翘起二郎腿,哪里有一点当臣子的谦恭。不仅如此,他出入后宫时,见兰汗的妃子侍妾长得漂亮,就口无遮拦,动手动脚,摸对方的胸脯、屁股,十分放纵,百般调戏。 慕容盛见此情景,觉得有戏,对兰汗一口一个“父皇”,喊得热火朝天时,突然间脸上由晴转阴,进而叹气说:“父皇您还在当朝,太尉就对皇妃嫂嫂施以无礼,谋逆之态彰显无遗,父皇不能不警惕呀。而今他和兄长加难互为表里,联手勾结,早迟会杀掉皇帝,拥兵自立。”女婿的话如此体贴入微,让兰汗陷入深深的思考。 慕容盛刚刚施以离间计,分裂兰汗兄弟关系,回到府中,听说太原王慕容奇求见,忙将慕容奇引进密室,与之密谋。冻僵的蛇此时已恢复常态,急于要致农夫于死地。 慕容奇是兰汗的外孙,慕容宝被害时,兰汗并未杀他,还封他为征南将军,此次与慕容盛告别,就是要商量复仇计划。两人打定主意,慕容盛悄悄把慕容奇护送出城。 慕容奇一到外地,即召集数千慕容宝的部旧,起兵讨逆。消息传到龙城,兰汗急忙命令兰堤带兵征讨。慕容盛再次予以离间,说:“慕容奇是大王您的外孙,怎么可能起兵造反呢?也许是兰堤假借其名,以便手握兵权吧?况且太尉素来骄横拔扈,不应该委以重任,即便平叛,也应该另选他人。”兰汗一听有理,另选武将仇尼慕带兵出征,弄得兰堤对翻脸无情的哥哥恨得咬牙切齿。 偏偏老天爷不保佑兰汗,自兰汗弑杀慕容宝之后,两个月来,滴雨未落,整个龙城内外赤地千里,直至夜深时,焦渴的土地还烫得无法下脚。兰汗是个迷信的家伙,听慕容盛说是因为“先皇被害,去上天告御状,老天爷责罚龙城,百日不雨,以示惩戒。” 兰汗不怕兵马,就怕鬼神,一听上天震怒,急忙带着女婿去到皇室宗庙,一起跪在慕容宝的灵位前祈祷。慕容盛是个耍鬼把戏的高手,故意跪在父亲的灵位前祈祷说:“先皇恕罪,弑君篡逆的责任都在兰加难一人身上,整个事件都是他一人造成的,与兰汗无关。”兰汗也在慕容宝的神位前磕头谢罪,表示要“诛杀加难,向上苍谢罪。” 兰汗祭飨祖庙的消息传到加难兄弟耳中,兄弟二人怕遇害,带领家丁部从逃出龙城,袭击仇尼慕的部队。兰汗听说兄弟二人造反,吓得冷汗直冒,命令太子兰穆带兵予以讨伐。 兰穆可不是头脑简单的农夫,他对姐夫的一言一行一直是冷眼旁观,把姐夫的心理摸得清楚得很。此时担心地对父亲说:“儿臣带兵这一出龙城,城内空虚,谨防姐夫慕容盛与仇人们里应外合,把龙城一锅端。想想,这实在是心头大患,父皇应早点除掉他!” 兰汗不听女儿的话,对儿子的话却是言听计从。兰穆出兵当天,兰汗就传诏要女婿觐见,准备一刀结果慕容盛的性命。 没想到父子二人商量的计谋被兰妃听得清清楚楚,她急忙从宫殿后门溜回家中,将密杀令告诉了丈夫。慕容盛面临杀身之祸,急得手脚无措。兰妃说:“你赶紧装病,就说肚皮痛,不能应诏入宫。” 夫妻二人商量妥当,兰妃就命府中的奴仆在龙城四处请医,大造舆论说“光禄大夫此时病得不轻,不能出门。”一时,慕容盛府邸门前,郎中、游医进进出出,光禄大夫的府邸简直就成了野战医院。替兰汗传诏的太监一到光禄大夫府邸,兰妃就哭哭啼啼地出来迎接,跪拜在地说:“夫君此次病得不轻,在病榻上动弹不得,不能亲自迎诏,只有儿臣代为接旨。” 这一出苦肉计演得如此逼真,似乎慕容盛马上就要丧命入殓。传诏的太监不愿在这倒霉的地方长久的耽撂,丢下诏书就匆匆离开,回宫复命。听了太监的汇报,头脑简单的兰汗听说女婿病得人事不醒,也就撂下了手中捏得出汗的杀人刀。 兰汗刚放下杀人刀,慕容盛在家中就愤怒地抽出了用毒药浸泡过的利剑。召集曾经效命于太子兰穆帐下的心腹,此时已被自己成功策反的李旱、卫双、张镇等人商量复仇方案。当天,传来太子兰穆得胜的消息,骁勇的太子果然把叔父加难、兰堤打得抱头鼠窜,两人跑到附近山上的树林里躲藏起来,结果被打扫战场的游击队搜捕,当场斩杀。 过了一天,为了庆祝胜利,兰汗和兰穆分别在各自的宫殿举行盛大的酒宴,招待有功的将士和王公大臣。慕容盛和张真分别在两殿殷勤劝酒,把兰汗父子灌得醺醺大醉。半夜时辰,慕容盛假装如厕,跳墙进入东宫,与李旱、张真等人将大醉不醒的兰穆斩杀在酒宴桌上。 东宫的卫戍部队中很多人都是慕容盛的旧部属,听说兰穆伏诛,一时欢呼雀跃,人人争先,拔刀舞枪攻击皇宫。皇宫的内应打开宫门,悄悄放进这群造反者。慕容盛冲进老丈人的寝宫,把正做黄粱梦的兰汗劈头一刀,让他将美梦改续黄泉梦。 慕容盛假装小人时唯唯诺诺,比三孙子还像三孙子,一朝得势,杀起人来可是干净利落。顷刻之间,兰汗家族,不论老幼,包括那个有救命之恩、比慈祥的农夫还要慈祥的丈母娘乙氏,全部诛杀。回到府中,为了不使兰汗的悲剧在自己身上重演,他甚至连兰汗的女儿——也就是自己的老婆也抓了起来,要送她随父亲去幽冥界团聚。 慕容盛的后妈,慕容宝的妃子丁太后听说后,匆匆来到慕容盛的府中,拉住女婿手握宝剑的手说:“盛儿做事太过荒唐,人总应该有点良心才是,如果当初不是兰妃想方设法的保护你,你哪会有今天,你可不能过河拆桥,让天下人寒心呐。”慕容盛见众怒难犯,这才放过兰妃。 晋隆安三年(公元399年)慕容盛宣布登上帝位,这就是历史上称为后燕的昭武帝。慕容盛登上后燕国主宝座后,觉得父亲对部下太过宽柔,才酿成被弑之祸,他就每十天到监狱问讯审案,树立一派亲民形象,燕国上下,竟然气象一新。 与后燕毗邻的高句丽,其国王对慕容盛根本就不感冒,言语之间傲慢无礼,且口无遮拦,把慕容盛贬得一无是处。慕容盛闻讯大怒,他深信战争是最好的口腔手术,就率领三万人马袭击高句丽,以叔父慕容熙为骠骑大将军,率先锋部队出击,后燕的部队一路攻杀,连拔新城、南苏二城,纵深七百余里,俘获五千余户民众押送回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帝王后宫双燕子之叔媳通奸 世间的一切事物都是物极必反,就在慕容盛得意忘形的时候,他的部下却酝酿着一场政变。慕容盛新审案狱,对部下严刑峻法,稍微有触犯刑律的,即问罪伏诛,特别对宗亲国戚,更是毫不留情,弄得人人自危,时时担心脖子上的脑袋会搬家,很多人都有谋反自保的打算。 左将军慕容国与殿上将军秦舆、段赞就是这时候密谋造反,没想到走漏了风声,秘密被揭发,几人惨遭诛杀,受此案牵连被杀害的多达五百多人。 五天后的夜晚,前将军段玑(段皇后兄长的儿子,此人曾因叛逃获罪,自首后被任命在宫中执勤警卫)与被诛杀的秦舆的儿子秦兴、段赞的儿子段泰等人再次造反,率领羽林军中的部分戍卫攻击燕王寝宫,呐喊着鼓舞士气,往前冲杀。 正准备就寝的慕容盛听到呐喊攻杀声,急忙率领宫中禁卫军迎战,政变部队见皇帝出战,慌忙溃逃,领头造反的段玑被杀伤,惶恐地往一间寝宫里躲藏。慕容盛提剑在迷宫一样的皇宫里四处搜寻隐匿的段玑,却被躲藏在另一间寝宫里的一名叛军小头目杀伤。 宫中禁军剿灭叛军,急忙扶起身受重伤的皇帝返回前殿,准备颁布遗诏,身受重伤的慕容盛刚被抬到前殿御座前,一字未吐,就脑袋一偏,落气而崩,时年29岁。 慕容盛自隆安二年十月登上帝位,到隆安五年七月宴驾,满打满算当了不到三年的皇帝,如果他能像其祖父慕容垂那样活到七十多岁,凭他过人的智商,忍辱负重的精神,中兴后燕是完全可能的。 按说,皇帝殡天,理应由太子继承大统,这是几千年世袭统治定下的游戏规则。况且,慕容盛生前曾立有太子,就是他的亲生儿子慕容定。可惜,历史的车轮并不按照慕容盛定下的轨道行走。 慕容垂最小的儿子慕容熙虽然是死去皇帝的幺爸,其年龄却比慕容盛还小十二岁,此人胸无点墨,一无是处,玩女人却是一把好手,此时正是青春期最俊美的时候,长期出入宫禁,对比自己大几岁的侄儿媳妇丁太皇后心仪不已,在丁太后面前大献殷勤,一阵眉来眼去之后,两人胯下都有了一腿,悄悄瞒着众人长期通奸。 情人如此可意,丁太后死了皇帝丈夫慕容盛以后就想和此人成为情投意合的夫妻。这个女人为了让小情人慕容熙顺利登上皇位,就唆使中垒将军慕容拔、冗从仆射郭仲大造舆论说:“而今国家多艰,宜立年长者为国君,才能应对复杂多变的国际形势。”意思是说太子慕容定太过年幼,难承国祚。 这舆论力量强大,众口铄金,谣言杀人。皇宫内有太后搧风,外有大臣与之呼应,一时舆情汹汹;舆论普遍认为应立长子不立太子。丁太后见时机成熟,就在内廷秘密召入小情人,决定废掉太子,让慕容熙登上御座。 本来,如果不立太子继统,众大臣都瞩望于慕容盛的弟弟、司徒慕容元。就是皇帝慕容盛生前也曾有过表示:“如果太子不令,可由司徒主持‘大宝’。”众大臣也认为慕容元是比太子更应该继承帝位的最佳人选,谁也不会选中在女人床上会玩花拳绣腿的慕容熙。 丁太后和慕容熙对眼前的形势自然都非常清楚。为了能让小情人顺利地登上帝位,丁太后简直是为之绞尽脑汁。当天晚上,这一对奸夫情妇互相“钻研”对方的肉体,一直专研到鸡叫头遍,丁太后突然就来了灵感,急忙叫小情人起床,两人带领一群太监,打开光明殿的大门,让慕容熙在御座上就坐,这才命令御林军打开端门,让众大臣上朝。 众大臣以往常上朝的程序,进入大殿,见慕容熙当仁不让地盘踞御座,御林军领军将军慕容拔带领御林军卫士封锁了大殿,耀眼的刀剑更显得杀气腾腾。见风转舵的大臣们不得不承认既成事实,一个个纷纷上表“劝进”,要慕容熙称帝。慕容熙见大臣中侍立着司徒、尚书令慕容元,晓得这人是众望所归的“人主”,就站起来假惺惺地向他招手说:“这御座你来坐!” 这一切简直是假得出奇,你都已经登上御座了,还招呼我来坐,这也未免也太假惺惺的了。慕容元知道他如果敢往御座迈动一步,御林军就会冲上前来,拖他下去砍掉脑袋。这样的陷阱,慕容元自然不会上当,赶紧跪伏在地上,连连谢罪,口称:“不敢不敢!” 慕容熙这才当仁不让地在御座上礅下大屁股,改称天王。宣布大赦天下。这人就是历史上有名的花心大萝卜——后燕昭文帝。 当上皇帝的慕容熙能容忍大臣有异心,却独独不放过卧榻之侧的宗亲。别看他那天对慕容元亲热得不得了的样子,其实是试探。况且,他晓得众大臣都寄希望在此人身上,这家伙是自己最危险的敌人,得尽快把他除掉。过了两天,新登基的后燕昭文帝慕容熙随便找了个借口,将司徒慕容元赐死。其后,又以谋反罪将慕容盛的儿子,也就是废太子慕容定赐死。 诛杀了王室宗亲,慕容熙委任自己的亲信垄断朝政,任命慕容拔为太尉。这时他终于觉得御座稳固了,对丁太后自然是感恩戴德,言听计从,在后宫公然和丁太后作了长久夫妻,出双入对,旁若无人。 丁太后有这么个小男人简直是高兴得不得了,觉得以前都是光阴虚度,这时才是真正的称心如意,也就每天陪着皇帝玩花拳绣腿,全心全意地投入“我为人日,人日为我”的境界,这时才真正是有了当皇后的感觉。 丁太后此时付出真情,以为小情人皇帝是自己扶起来的,此时郎情妾意,用不了多久,皇帝就会宣布策立丁姐姐为皇后了,喜滋滋的,美梦做得不愿醒。 可惜好景不长。就在慕容熙决定将两人的奸情公开,正式策立丁姐姐为太后的前夕,事情发生了惊天逆转。 这是第二年十月的一天,一对雏燕飞回龙城,有人将他们献给了新皇帝——这天,一个貌不惊人的老头儿,自称是古圣舜帝的使者,要给当今的舜帝送来两个妃子。慕容熙出于安全考虑,本来不愿意随便接见外人,想不到自己居然会是“当今的舜帝”,被吹捧得不知天高地厚,飘飘然的,不上当都不行,自然毫不犹豫地召见老头儿三人。 皇帝慕容熙一见到两个“妃子”,就被俩姑娘的美丽惊得目瞪口呆——这两个姑娘就是五年前被慕容详诛杀的中山尹苻谟的一双女儿。大女儿名娀娥,此时年方十五,小女儿名训英,此时刚满十四岁。正是鲜花欲开的豆蔻年华。 皇帝此时的心早就扑到两个美女身上,为了掩饰自己的急不可耐,故作威严地喝问老头儿:“你小子大胆,竟敢前来欺骗本王,把这老东西拖出去斩首!” 要在往常,老头儿早都吓得老实坦白交代了。如今大不一样了,为了这一天,老头专门请写小说的作家为他设计了这一段台词。就听老人一脸无辜地说:“小民在两个孩子才一岁多的时候,一天晚上,观音菩萨给小民投梦,说两个女子是舜帝的嫔妃,要小民把两姊妹抚养成人,于某年某月给陛下送进宫去,所以小民才敢来冒这个险。” 皇帝对老头儿的态度是为了讹诈,见到如此鲜嫩的一对美女,慕容熙高兴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他不知道老头儿离活送两姊妹进宫是为了复仇的,飘飘然地认为自己就是远古的圣人舜帝,收姊妹妃子于后宫,娥皇和女英,连名字都和苻家姊妹相似。皇帝当即重赏晋献美人的老头儿离活,还把他的七岁小儿离班送到军人武馆去,着意训练武功。 慕容熙年轻气盛,正是心骚口渴的时候,见了两个小美人儿,迫不及待地与之大搞“伸展运动”,自然就把年老色衰的丁太后忘在了九霄云外。皇帝性趣高胀,这一高兴,把姐姐封为贵人,妹妹封为贵嫔,授与了封号还不解渴,饭都不吃,又迫不及待地拥着两姊妹在卧榻上轮番战斗,好一阵激烈肉搏。皇帝倾情投入,一连几天,足不出户。 往常丁太后的寝宫,是奴仆穿梭,热闹非凡的地方,门槛都差点要被踩断了,近一个月来,却是难得见到小冤家的影子,弄得丁太后既寂寞又奇怪。丁太后一打听,才晓得是后宫迎来了双飞燕,两个小妖精已把年轻皇帝迷得神魂颠倒。 丁太后打翻了醋坛子,人都说“皇帝用情不专”,这小情人居然对太后也是“只钻不专”,这还了得。吃醋的女人当即气冲冲地赶往双飞燕的寝宫,要揪住老情人的耳朵问罪。丁太后还在寝宫门外,就听见两姊妹和慕容熙在寝宫里嘻哈打笑,笑声似钢针一样刺得她心口发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帝王后宫双燕子之美人一笑 天呐,皇帝和姊妹花如此丑陋的作爱,太不顾忌影响了。冷静下来后,丁太后转身离去,心里面恨恨然咒骂,你既不仁,莫怪老娘不义,我既然能立你小子为皇帝,也就能把你小子从御座上拉下来,让你尝尝当年废太子的滋味。说到做到,回到后宫,丁太后当即修书一封,秘密送给哥哥的儿子——执掌朝政的尚书丁信,要他立即发动宫中禁军逼宫,要皇帝退位给章武公慕容渊。 小太监受太后重讬,暗藏丁太后的秘信,潜出后宫。这娃娃毕竟没有做贼的经历,承受不起丁太后的信任,一路上慌慌张张,鬼鬼祟祟地刚到端门,即被门廷禁卫逮捕,问他出宫所为何事,慌慌张张的小太监答非所问,当即被禁军士兵搜出秘信,报告了皇帝。 慕容熙没想到老情人姐姐会出此阴招,气势汹汹地赶往丁太后的寝宫,抖了抖手中的秘信说:“你好个蛇蝎妖妇人,竟敢弑君谋逆,朕念在与你多年老情人的份上,我不会对你刀剑横颈,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大屁股往绣榻上一杵,翘起二郎腿,鼻孔朝天出粗气。 丁太后望着冷漠的老情人,小情人,无情人,更是绝情人的死命催逼,气愤地大吵大闹:“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本太后以身相许,还把你送上皇帝的宝座,你居然恩将仇报,要残杀我年轻的生命,天下有你这样无情的情人!” 慕容熙被吵得心烦,嗷嗷大叫:“是我无情还是你无情,你勾结丁信,发动宫廷政变,何曾想过老情人的恩爱情深。”慕容熙不愿再费口舌,一把抱起丁太后,放上断头台。丁太后万般无奈,只得将满腔怒恨和白嫩的粉颈伸进了套好的白绫。丁太后死时大约还不到三十岁,连大龄青年都算不上。 慕容熙冷冰冰地看着丁太后的躯体悬挂在横梁上摇晃,这才转身离去。皇帝回到御座,立即命令宫廷禁军逮捕尚书丁信和章武公慕容渊,以谋反罪将二人诛杀,这二人才是什么都不晓得就去了枉死城。 抚灭了丁太后那一双阴森森的眼睛,慕容熙放心大胆地每夜和两姊姊轮番大战。妹妹训英和姐姐相比显得更单纯活泼,气质更佳,自然也更加受到皇帝的宠爱。于是,慕容熙封妹妹训英为皇后,姐姐娀娥为昭仪。慕容熙怕娀娥说他处事不公,为讨好姐姐,就按照娀娥的意愿修筑后宫。 慕容熙为了讨美人欢心,从元兴二年(公元403年)五月,制作龙腾苑,方园十里,役使工匠二万多人,在苑内筑造一座景云山,山峰高耸达十七丈,成为龙城的标志性建筑。工程拖延到第二年,皇帝为了和美人共度春宵,又在龙腾苑里建造逍遥宫,屋宇连绵达数百间,在景云山下,开凿曲光海,引水泛波。 当时正是六月盛夏,为了赶工期,工匠士卒得不到休息,更弄不到水喝,渴死的人众就达一大半。可惜,后宫刚刚修讫,苻昭仪还没享到一天福就生病了。 龙城一个江湖郎中王荣贪恋富贵,就自荐进宫,声称能医治昭仪的凤体,皇帝一听,非常高兴,立即命令庸医就医。可惜王荣这小子嘴巴有一套,却连小学都没毕业,更不用说医科大学的文凭了,在后宫装模作样地胡乱施了几味既不能治病,也不会害人的药,不外乎是用淀粉搓的丸子,图的是骗几两银子花花。哪晓得苻昭仪病入膏肓,这几粒丸子下去,不几天就一命呜呼。 医死了美人,皇帝怒不可遏。你他妈的是什么当代名医,居然“医死”不“医生”,而且医死了皇帝的心爱,那还得了。这家伙未免胆子也太大了,行骗居然骗到皇宫里来了,简直是无法无天。 慕容熙一气之下,抓起王荣这个江湖骗子,捆绑在公车门前,一刀一刀地肢解之后,把一摊尸骨一把火焚烧。可见,那时的骗子可不像现在的骗子活得这么轻松惬意,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现在的骗子一旦骗术被揭穿,最多不过是到派出所写几张悔过书就了事;所以,今天骗人的事情总是屡禁不止,连高智商的清华大学老师都上当受骗,实在都是因为打击不力的缘故。 姐姐苻娀娥临死拉住妹妹的手,因慕容熙就在身边,不便明言,便以目示意,告诉妹妹:“我们被离活老爸千辛万苦的送进后宫,惑主的动机虽然是完成了,复仇的目的却并未达到。妹妹你一定要加倍努力,尽快为父亲复仇。” 妹妹抚胸表示,要姐姐放心,未竟的事业妹妹来完成。其后,苻皇后果然就按照设计好的既定方针办事,叮嘱离班,苦练杀敌本领。 离班进入少年武校后,果然苦练杀敌本领,一柄短剑使得出神入化,还倾心结交发誓为父亲报仇来到龙城的少年有志之士桃仁。 桃仁这人的名字殊为怪异,在汗牛充栋的史书典籍中也无法寻找到其根脉,也许和离别携子女来到龙城而更名为离班的人一样,是一个逃避诛杀之人,而更名为桃仁吧。反正,上古自陶朱公始,古人惯于如此改名换姓。历朝以来,无论怎样有眼无珠的历史学家都不会把目光放在一个普通老百姓身上,所以没人知道其来历。桃仁的姓氏由来,姑妄言之,用不着寻根究底。二人时刻等待机会,准备为主子报仇。 娀娥姐姐一死,慕容熙更是把爱全部倾注在妹妹训英身上,对她百依百顺,言听计从。苻皇后不仅是要得到皇帝全部的爱,她要想方设法折磨这个痴心皇帝。有一天,苻皇后突然心血来潮,就变成了一个资深驴友,在天寒地冻的十一月,突然要出游到深山峡谷去欣赏北国风光。 皇后这样的要求,皇帝二话不说,命令后宫的奴婢、太监、随行卫队组成几千人的一支大型旅游团,北行登上白鹿山,又往东穿越青岭,再南下到沧海边,绕行一大圈。旅游团浩浩荡荡,国库里白花花的银子不停地往外流,苻皇后耍高兴了,这才返回龙城。 苻皇后的高兴,却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十一月的辽东大地,野狼恶兽在冰天雪地里无法觅食,早都饿得奄奄一息,见有送上门来的旅游团队,一个个哇哇嗷叫着拼命发起攻击,可怜那些手无寸铁的宫娥采女,尖叫着被一条条恶狼撕成肉条。这次出行旅游,被虎狼咬死、冻死的随团人士多达五千多人。皇帝皇后二人坐在御车上,看着身边一个个宫女被豺狼拖走,高兴得哈哈大笑。 邻国高句丽皇帝听说慕容熙为讨皇后欢心,居然大冬天的率团旅游,在白茫茫一片雪海里玩花枝招展。既然后燕干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来,这样的国家自然是软弱可欺,于是悍然发兵进犯。 苻皇后听说敌人进犯,噬血的欲望没得到满足,突然又神经病发作,要欣赏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欣赏白雪中的红血,不仅要皇帝御驾亲征,她还要凤辇随行,陪同参观敌军惨败时的血肉横飞。 后燕的军队准备充分,又听说皇后要随团参观,将士们一个个奋勇争先,把高句丽的东方重镇辽东城团团包围,一阵厮杀。高句丽的军队本来认为后燕的昏君软弱可欺,毫无准备地向后燕发起进攻,甫一交战就败下阵来,躲进辽东城再不应战。 后燕的军队围住敌军疯狂进攻,一连几天,毫无进展。苻皇后觉得这场战争一点都没有刺激性,一天到晚赌气,要皇帝玩点惊心动魄的东西,弄点含金量高的东西让敌人见识见识。彼时火药出现之后,北魏窦太后发明的火炮刚刚出现,后燕恰好偷取了这门技术,也制造了几门火炮,只是还没有用于实战。 慕容熙为讨皇后欢心,居然使用秘密武器,命令京城火速将火炮送来前线。重型武器到来,炮兵部队瞄准城墙,好一阵重炮轰击(经考察历史,如北宋《武经总要》记载,用炮管发送炸弹的武器——真正现代意义的火炮是元朝以后才开始出现。窦太后发明的火炮,其实就是用大型弩机发送点燃导火索的炸药包。不过,这炸药包是用泥土烧制的圆形陶罐,往里面装满火药及爆炸物,牵出引信,用胶泥封口,类似现代战争中使用的土地雷,因需要大量的炸药,造价十分昂贵,从生产到使用,见诸记载的,只有慕容熙的这次唯一)。 高句丽的军队目光短浅,哪里见过这种武器,见敌人架设重炮,尽都站在城墙上看稀奇。皇帝要在苻皇后面前显一手,一声令下,炮声一响,血肉横飞,苻皇后高兴得哇哇大叫,拍巴打掌的高呼过瘾。 慕容熙命令继续放炮,一阵狂轰滥炸。好在火药用完,辽东城墙也被轰炸出一道大缺口,将士们一见立功的机会到了,争先恐后,正要冲杀进城去,突然听见停止进攻的号令,将士们虽然莫名其妙,还是乖乖地停止了进攻的脚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帝王后宫双燕子之后宫复仇 这就怪了,眼看胜利在望,皇帝居然停止进攻,这是犯哪门子神经病。众士兵莫名其妙。 这时,只听皇帝站在御车上发出号令:“任何人不准进城厮杀,待铲平了这道缺口,朕与皇后要从此乘辇而入,并举行盛大的入城仪式。”皇帝发出这样荒唐的诏命,战场上就出现了这样可笑的场面:后燕的士兵们纷纷丢掉武器,拿起铁锤、钢钎,一块一块地毁掉城墙缺口的砖石。 高句丽的军队看见敌人放下武器,乘势冲上断墙,发起猛攻。后燕放下武器的工兵部队自然无力自卫,一个个被高句丽的部队杀死剁碎,扔到城墙下,城墙的缺口迅速被砖石堵塞,封堵得严严实实。后燕的军队再要组织进攻,火炮没有火药,形同一堆废铁;士兵疲乏饥饿,更是怨声载道,一个个躺在城墙下,懒洋洋地睡大觉。 第二天清晨,慕容熙望着完好无损的城墙,无可奈何地摇头叹息,士兵们再要发起进攻,得到的是箭如雨下的报复。皇帝只得驾着御辇,拖着火炮,灰溜溜地返身回国。慕容熙的这次出征,为博美人一笑,却在军事史上至今引为笑谈。 苻皇后没有欣赏到战场上殊死拼杀的刺激,特别是在胜利的时候,没有能举行盛大的入城式,总觉得这是一次遗憾,就又一次鼓动慕容熙率领部队攻击契丹。十二月,部队出发,次年(公元406年)正月到达陉北,准备向契丹部队发起进攻。 契丹本来就是吃人的虎狼,长年备战,正等待着后燕士兵来送死。慕容熙一见契丹早有准备,且兵精马壮,自己率领的疲乏之师要想攻击契丹,一定会吃大亏。由此,慕容熙就犹豫着要想率领部队悄悄撤退。 苻皇后却不答应了,她没有亲眼看见杀人的把戏,总觉得不过瘾,就鼓动慕容熙说:“我们打不赢契丹,就应该掉头再去攻击高句丽。” 慕容熙要讨美人欢心,也认为高句丽软弱可欺,上次不就差点攻陷辽东城吗,这次得捞回来面子。就命令部队丢弃辎重,轻装突行三千多里,向敌人发起攻击。一路上士兵战马疲累冻馁,死亡的将士把路边的沟壑都填满了。 等慕容熙的部队赶到高句丽的木底城,所剩几千人的部队累得直喘气,哪里还有一点进攻的力气。高句丽的士兵见眼前出现一群待宰的羔羊,毫不客气地大开杀戒。夕阳公慕容云指挥部队向木底城发起疯狂进攻,城上箭如雨下,连主将慕容云也被敌军的箭矢射伤。面子没捞回,慕容熙又一次率领残兵败将,灰溜溜地退回国内。 苻皇后两次指挥军队征伐,结果都无功而返,她心里就很不高兴了。她不高兴就不愿意向皇帝奉献肉体,慕容熙慌了,千方百计哄美人欢喜,寻根究底找皇后不满的原因,直问了十万个为什么。美人这才找岔子说:“住在这老旧的宫殿里很不舒服。” 哟,原来是这么一件小事。慕容熙晓得了美女发脾气的原因,为了哄美人高兴,下令为苻皇后修建承华殿,组织建筑公司,立即凿石开山。这次的工程可不简单,修筑宫殿的泥土可不是一般的泥土,民工得从很远的地方肩挑背驮,运送泥土来夯筑殿墙。这一来,一担泥土所耗费的资财竟然可以购买一担稻谷。 看见皇帝为自己新修承华殿,苻皇后居然又有了稀奇古怪的想法,她把心思放在舌尖上的享受,总是要吃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在盛夏酷暑时节,她心血来潮地非要吃冻鱼不可——天啦,那时没有冰箱,三伏天吃冻鱼好比上天摘取星星,这是没有谁能办到的事。 事情办不到,杀人的事是办得到的。皇帝只有用杀人来满足皇后噬血的癖好。见到下人流血,苻皇后枯燥的心里就兴奋。有了上次的经验,她又有了后来的办法。 苻皇后的要求无法办到,她才不管这些下人的难处。三伏天的冻鱼没吃进嘴,数九寒天的又高声叫嚷着要吃鲜地黄,这是个世界性的难题,那时没有蔬菜大篷,更没有什么反季节蔬菜。这时候要吃新鲜地黄,都是些根本不可能办得到的事情。慕容熙只有以责罚下人,杀其头来满足苻皇后嗜血的癖好,这次还让皇后亲自动手看见下人流血的痛苦,乐得皇后手舞足蹈地哈哈大笑。 因为这些小事丢掉的脑袋多了,朝中大臣纷纷不满,谏言规劝。见是皇后的要求,皇帝总是千方百计的予以满足,哪里允许大臣的谏言,每一个出面规劝的大臣,无一例外的都遭到刀剑的“规劝”。 这世界上的事物都是相辅相成的,有敢杀人的,就有视死如归的。皇帝即便是疯狂的杀人,也并不能阻挡大臣们的进谏。生命诚可贵,有人却视之如粪土。其中就有个这样的变形金刚——宿军典军(宫廷夜班宿卫队长)杜静就是个这样的铮铮汉子,明晓得出言劝谏慕容熙会招致杀头之祸,干脆拖着一具新买的棺材上殿,劝谏皇帝,以示自己视死如归的决心。 杜静这一来的举动把皇帝逗笑了。好哇,你既然想死,这是一件太简单不过的事了,皇后就是喜欢看皇帝杀人,看我把杀人艺术玩得出神入化。慕容熙在杀人之前,叫太监赶快去请皇后来看宫殿里用棺材装死尸的游戏,皇后一听有这么搞笑的事情,自然不会放过看西洋镜的机会,跟随太监进入大殿,悄悄站在御座后面,静静地拭目以待。 一个小小的宿军典军,居然如此的不知好歹,竟敢拖着棺材上殿,简直是反了。慕容熙对大臣们说:“朕知道你们还有很多人想步杜静的后尘,等我处理了这个多嘴多舌的家伙,你们再考虑自己的嘴巴,看是留来吃饭的呢还是留来让人讨厌的。” 皇帝向大臣们示威之后,听太监汇报说皇后已经来到后殿,慕容熙走下大殿,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刑具,挥舞鞭子好一阵劈头盖脑,一直打得小典军血肉模糊,简直就像案板上血淋淋的牛排。 杜静是铁血汉子,虎死不倒威,嘴里还不停地劝谏:“皇后就是祸国殃民的狐狸精,陛下再放纵她,会整垮我们的国家。皇帝陛下该醒醒了,不要再任性了。救救我们的国家,救救我们的百姓吧。” 皇后就在后殿,这些话不是往她的脸上吐口水吗,皇帝怒不可遏,抽出御林军卫士身上的宝剑,咆哮着:“我看你能挺立多久,我看你不倒,我看你不倒。”挥舞宝剑,猛一下砍断典军的一条腿,看着突然倒下去的杜静,嘿嘿冷笑。 没想到杜静是个铮铮汉子,倒下之后,居然扶着棺材又爬了起来,金鸡独立,目光炯炯地面对皇帝,嘴里还不停地唸叨着那句谏言:“皇后是狐狸精,皇后是狐狸精。”这已经不是劝谏,分明是咒骂了。 皇帝没想到杜静还有金鸡独立这一手,反而被弄得下不了台,完全失去了理智,再次挥刀,砍断赖以金鸡独立的另一条腿。杜静终于摔倒下去,在棺材边痛苦地蠕动着。皇帝命令卫士揭开棺材盖,把两条断腿扔进棺材里,冷眼看杜典军还有怎样的动作。 杜静蠕动到棺材边,居然伸手抓住棺材,又站了起来,昂首对众大臣爽朗大笑。慕容熙气得哇哇大叫,再次挥动宝剑,刷刷两刀,砍掉双手,杜静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皇帝冷笑着对卫士说:“这家伙买棺材来就是为了装他的尸体,你们把他扔进棺材里,让他如愿。” 皇帝走到棺材边,冷眼看着这个不服输的家伙。杜静躺在棺材里,嘴里仍在不停地诸咒皇后,“狐狸精、狐狸精”一类的咒骂声清晰可闻。其声音之大,整个大殿都能听见。慕容熙气得挥刀在棺材里好一阵乱砍乱捅,歇斯底里一阵发泄,棺材里的咒骂声终于渐渐消失。 皇帝满足了杜静的要求,也满足了皇后的偷窥欲,挥手命令卫士把棺材抬走,送他回家。慕容熙此时是杀人杀得性起,根本就没有考虑谁人该杀谁不该杀,终因诛杀一个小小的杜静惹出大大的祸事。别看杜静只是个小小的宿军典军,官不大,却处于一个极其敏感的位置,是负责皇宫夜晚执勤的禁军卫戍部队的营长,与三军都督冯跋的关系极好。 杀杜静这一幕让皇后大开眼界,后来,只要皇后想看杀人解闷,就会鼓动皇帝杀人取乐,有时皇后也捞脚挽手,自己充当杀手。 苻皇后任了性,也享了口福,又饱了眼福,可惜她的复仇计划还未完成,就在这年的四月病逝。皇后死了,大臣们可高兴了,总算送走了这个祸国殃民的狐狸精。死了皇后,皇帝悲痛欲绝,痛哭流涕,比死了亲娘老子还伤心,以致伤心昏厥,人事不省。众大臣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姜汤水,好不容易才把皇帝弄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帝王后宫双燕子之皇帝奸*尸 慕容熙死了皇后,悲痛得不能自己。苏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命令大臣们在承华殿为苻皇后搭设灵堂,自己率先哭灵。皇帝晓得众大臣对皇后的死幸灾乐祸,决心要惩治这些不知好歹的家伙,就命令所有在值大臣都在苻皇后的灵前痛哭,以示臣子之忠孝。 要大臣哭灵也就哭吧,反正只要装得庄严肃穆、像个三孙子的模样就行了,哪个家庭死了人还不都是这样。可皇帝家死了人就不是家庭而是朝廷,皇帝自然会提出荒唐的要求:慕容熙要求大臣的哭灵是真哭而不是假哭,这就是很有难度系数的事了。 这个荒唐皇帝才不管大臣们有多么难处,他命令有司的行刑官手执刀剑站在一旁监督检验,凡是没有哭泣或者假装哭泣的官员,一经核实,立即拉出去砍头。这些监察部的官员自己都没法哭泣,又怎么能去监督别人呢,只得勉为其难。 这一来,灵堂里除了吱吱呀呀的哀乐声就是嗡嗡哎哎的假哭声,各种乱七八糟的音响混成一片,不知所云。和官员们的心情一样,哭灵堂简直就成了欢乐场。 礼部有个下级官员叫穆朱的,模仿手段拙劣,别人扮演的悲剧角色惟妙惟肖,他的表演完全是搞笑的小丑,活脱脱一个赵本山,弄得别的官员都不敢看他的表情,深害怕忍俊不禁,惹出弥天大祸。 穆朱此时实在无法装出假意的悲伤,对苻皇后匪夷所思的举动早有怨言,对其之死更是幸灾乐祸。他正与另一名官员挤眉弄眼,交流说皇后死得活该,不想恰好被慕容熙发现,脸上火辣辣的挨了两个耳光,打得牙齿松动,疼得眼泪花儿翻滚。 皇帝当胸抓住穆朱的衣裳,怒问:“国母死了,你小子怎么一点也不悲伤,眼睛里居然没得一滴泪水!”穆朱悲哀地指着自己红红的眼眶说:“这两眶里全是泪水,正是对皇后的死亡悲泪长淌。” “放屁!你这泪水分明是刚才挨打时挤出来的,你以为朕真的那么好欺骗!”慕容熙二话不说,抽出羽林卫士的佩剑,一刀砍下了穆朱的脑袋。连那个观看赵本山表演的官员也同时罹难。 皇帝的这一宫廷暴力,完全是为了把死去皇后的悲伤转嫁到大臣们身上,使得守灵的官员一个个噤若寒蝉。看来皇帝是动真格的了,官员们互相训练悲伤的表情,希望能在皇帝面前蒙混过关。 杀了穆朱,皇帝又实行末位淘汰制,守灵的官员一个个都十分悲哀,只有九分悲伤的官员就得掉脑袋。这是硬性规定,不讲情面。 皇帝杀人杀多了,就有假哭泣的官员为此悲痛得流下了真正的眼泪——吏部一个侍郎见自己年纪轻轻的妹夫被百般挑剔的皇帝不由分说砍掉了脑袋,想起妹妹小小年纪在家守寡,家中还带着个一岁的奶娃娃,而妹妹、妹夫的姻缘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想到此,悲从中来,忍不住嚎啕大哭。 按理说大臣这样伤心的痛哭,当皇帝的就应该满意了吧。可是,皇帝以自己的好恶定真假,他本来就对此人印象不好,加之是此人授予的杜静那顶官帽,旧恨新仇此时一起发作,他一把将吏部侍郎拉出来,硬说他的大声嚎叫是有意搅乱视线,替其他人蒙混过关。 不仅如此,皇帝本来对监察部的另一个官员印象也不好,就一口咬定监察部官员是有意包庇侍郎,把严肃的政治斗争视若儿戏。皇帝不由分说,命令御林军卫士把两人拖出灵堂,把两人砍死在大门两边,让他们永远为皇后守灵。 皇帝要求大臣们表示的是真正的哭泣,这样高难度的要求,可把值勤守灵的官员害苦了,这些官员没有在戏剧学院经过悲剧演员培训,哪里凭空白地就挤得出泪水来呢,又不是撒尿,说来就来。 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了前面几个死鬼的前车之鉴,一个个假伤心的官员都用辛辣物熏眼睛,使之悲泪滚滚。当时辣椒、洋葱一类的植物尚未传进中国,为了刺激眼睛,估计这些大臣是用大蒜、老姜一类的东西代替,反正是为了蒙混过关,欺骗的是皇帝老倌一个人而已。况且,在一切还不都是让皇帝给逼出来的。 有的官员想不出办法,不得不用力揉红眼眶,在眼角涂抹口水唾液,以便能侥幸过关。好在轮流值班只有几个小时,除了几个表情僵硬的大臣遭了殃,其他的官员总算是蒙混过关。哭灵的悲剧结束之后,守灵的官员总算是松了口气,暗暗庆幸大蒜汁、唾沫液功不可没,在其帮助下好不容易躲过了一劫。 就在官员们抚摸着脖子上的脑袋,暗暗庆幸自己终于留下了一张吃饭的嘴巴。没想到喜欢杀人的慕容熙又有了整人的办法——他见苻皇后孤零零地躺在冷冰冰的棺材里,又寻思着杀几个人为皇后殉葬。天呐,要杀人殉葬,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吓得大臣们裤子都夹紧了。 好在,皇帝没有首先拿大臣开刀,而是找了个女人代替。 慕容熙的嫂子高阳王妃张氏不仅相貌出众,而且心灵手巧,针织活干得漂亮。慕容熙对嫂子垂涎已久,多次在张氏面前动手动脚,嫂子恪守妇人之道,慕容熙几次勾引都没有得手。就是后来他当上了皇帝,在嫂嫂家里要威逼张氏成奸,仍然被这女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此时,皇帝有了机会,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把她杀了,让她殉葬。 本来,在殉葬的问题上,众大臣完全是惊弓之鸟,仔细想想,苻皇后是皇帝的最爱,她睡觉,虽说是在阴间睡觉,以皇帝的阴暗心理,苻皇后是他的女人,这是不允许男性大臣去陪伴她睡觉的,尽管是在阴间,也不允许。 毕竟,皇帝是要杀人殉葬,并非张氏一个人就能满足的。皇帝的这种荒唐举动可把大臣们吓惨了,很多大臣回家去焚香沐浴,在朝服里穿上了去黄泉路的“老衣”,以防不知何时就要被摘掉脑袋。 慕容熙为苻皇后披麻戴孝,守灵哭灵,杀人殉葬,吃素喝粥。一切功课做完了,还不满足,为了安慰亡灵,又叫来一群和尚穿上孝服,为皇后诵经祈祷。彼时佛教刚刚传入中国不久,很多和尚连一座正经的寺庙都没有,只能充当参与追悼会的角色,可怜。僧人们为苻皇后做了三天道场,举行大殓仪式,这才将苻皇后的尸体装入棺材。 就在法师即将盖棺钉板时,更加荒唐的一幕在众人的眼皮底下发生了——慕容熙见苻皇后美艳如常,那里舍得把她埋入黄土,命众人移开棺盖,跳进棺材中,扒开死人的裤衩,与僵硬的苻皇后来了个临别交和。好一阵奋发有为,传出嗨嗨呀呀的“叫棺材声”。本来这种事情有个专用术语称之为“叫床”,可是皇帝是在棺材里作为,作者只能给他冠以这样的指事代词。 皇帝奸尸,这可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荒唐。皇帝不觉得无耻,大臣们却为有这样的“人君”感到羞愧,一个个痛苦地蒙上了眼睛。这样的荒唐,也只有慕容熙这样不要脸的家伙才干得出来。皇帝的荒唐行径,便宜了这一群和尚,这些宗教职业者从来没有见过女性裸体,睁大眼睛瞄准皇帝的某个部位来了个全程录像。 慕容熙在中国几百个皇帝中的如此荒唐,此人真可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每当读到这一段史料,作者常常是心生疑窦:慕容熙后宫佳丽三千,哪一个不是温肌滑肤,含情脉脉,随便牵一个出来也胜过冷冰冰的尸体,紧绷绷的眼眶。这年轻皇帝不论再怎样性冲动,也不至于靠一具停了几天的尸体发泄性欲吧。就算是他夫妻二人的感情深厚,肉体的器官再怎么坚硬,也不可能赛过钢钎,怎么可能和冷冰冰的尸体交和,况且还并非良性互动。想想都恶心。 翻阅史书,其他典籍并不见有“大殓之后,复启而交接”的记载。北史所写,也是按魏收的笔墨转录。只有魏收撰写的《魏史》条目关于慕容熙的传记中有此记载。而魏收其人本来就是个无良文人,他撰写历史,给钱的,则大加粉饰,黑的说成白;不给钱的,则大加挞伐,白的说成黑;生前就因此而纠纷不断,他书写的历史,可信度很低。 作者总觉得魏收描述的情景不怎么可信,怀疑他这段文字是诅咒敌人的恶意中伤。况且,读者可以设想当时的情景,在四月初夏的灵堂里,爬进棺材,当着那么多守灵的大臣和做法事的和尚与女尸“启而交接”,这是多么可耻的场面,即使是畜牲,也没听说有与腐烂的尸体交接的动物。 慕容熙在棺材里射击,排泄了身体的残留物,也算是完成了和“女人”最后的告别仪式,搂好裤衩,从棺材上跳下来,这才入殓盖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城头变换大王旗 慕容熙奸尸的一连串荒唐举动,也许都是因为过分悲伤导致的神智迷懵,群臣也就体谅他,不与他见咎。反正你在死人身上发泄,这是皇帝在向皇后表示“临终关怀”,大臣们只能是一笑了之。 慕容熙在苻训英大殓之后,倾国家财力大肆为皇后修造陵墓。陵墓的规模宏大,周围达数里,耗费民力物力极大,致使国库空虚。为赶工期,他命令公卿士民都去掘山挑土。 这个荒唐皇帝想到陵坟墓里有皇后和可人儿张氏,只想和此二人相拥而眠,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居然对负责修造陵墓的建筑包工头说:“这阴宅你尽管修得漂漂亮亮的,朕今后还要住进去!”为苻皇后修造的徽平陵从四月癸丑那天开始动工修建,历时七十天才竣工。陵墓修讫,慕容熙了却了一番心事。 该送苻皇后就寝了,慕容熙这时痛不欲生,披头散发的,打着一双赤脚,亲自在灵车前引路,皇帝这样的尊容,简直就像是送灵的孝子,其情哀哀地送皇后去陵寝。高大的灵车装载着巨大的棺椁和皇帝满满的悲哀,缓缓前行。文武百官拖着长长的送葬队伍,在惨惨的阴风中,飘飘的小雨里,怀着冰冷的心情,故作悲痛地走在龙城的大街上,慢吞吞地往北山走去。 前面送灵的队伍出了城,高大的灵车却怎么也出不了城。按照正常的思维,只要改小灵车,或者将棺椁转移到小灵车上就行了,可慕容熙却为了再一次显示皇帝的“临终关怀”,硬是不许动苻训英死后的灵车、棺輓,居然命令守城的卫兵和去陵墓的待命工匠,硬生生的将龙城北门拆毁,让宽大的灵车浩浩荡荡驶出北门,开往二十里外的陵墓。 居住在城北的老年居民面对皇帝匪夷所思的荒唐举动,纷纷摇头叹息说:“慕容熙这样自毁城门,看来是离亡国不远了。”老者的话不久居然就应验了。送灵出城的慕容熙,这一出城从此再也没能回到龙城,而是被永远地埋葬在了徽平陵。 中卫将军冯跋和弟弟侍御郎冯素弗两人平时和宿军典军杜静的关系很好,慕容熙为此怀疑杜静载棺上殿劝谏是受了冯氏兄弟的指使,斩杀杜静后,又想把冯氏兄弟连根铲掉。 这天,恰好离班进宫来看望姐姐苻皇后,听说皇帝要斩杀冯氏兄弟,为了挑拨冯氏和皇帝狗咬狗,就将此消息报告给两人。冯跋见势不妙,走为上策,兄弟二人悄悄出城,逃往山林沼泽中躲藏了起来。 慕容熙赶走了反对派,把一门心思放在皇后的陵墓上。皇帝役使民众没日没夜地修筑徽平陵,弄得怨声载道,逃亡和想造反的不在少数。见此情景,逃亡在外的冯跋、冯素弗就找到从兄冯万泥商量说:“我们这样亡命山林,何时才有出头的日子,不如鼓动民工造反,说不定还能成王成侯。即使干不成大事,到时再死也不晚,也比这样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来得痛快!” 说干就干。当天,兄弟三人爬上农妇驾驶的一辆运送农肥的牛车,悄悄潜入龙城,藏匿在北部司马孙护的家中,伺机起事。也是机缘巧合,刚过了两天,兄弟三人就在孙护家阁楼上看见慕容熙披头散发,光着脚板率领着苻皇后的灵车缓缓驶出了龙城。 兄弟三人一见皇帝远去,急忙赶往在家养伤的慕容云家中。慕容云掌握着龙城的武装力量,必须要得到他的支持。而冯跋和慕容云的关系很好,就开门见山地说:“慕容熙淫秽肆虐,人神共愤,此时毁北门而去,正是天亡其人。明公乃高氏旺族之后,怎么能甘心当别人的干儿子,放弃这大好的机会呢?” 慕容云本是辽东望族高家传人,被慕容宝收为养子,改姓慕容,他本来就不是个甘居人下之人,此时与冯跋等人一拍即合,当即率兵攻打皇宫弘光门。进攻时,命士兵们高声呼喊:“慕容熙在南苑被杀殉葬,已经回不来了,禁卫军快放下武器,不准抵抗!” 禁卫军部队中很多人是杜静的朋友,听见皇帝丧命的消息,都纷纷放下武器,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慕容云的部队接守了龙城的防务,关闭城门,修复被拆毁的北门,将慕容熙拒之城外。 慕容熙被四处造反的部下吓得走投无路,只得脱掉皇帝的衣冠,逃往附近的山林躲藏。而这山林泽地恰好就是冯跋等人前几天躲藏的地方,当地村民将慕容熙在村中藏匿的消息秘报了慕容云。 慕容熙刚住了一晚,第二天就被民兵们扭送到龙城,当即被斩杀,他的儿子们也遭到同样下场。弑杀了皇帝,慕容云自称天王,恢复高姓,还是保留其燕国的国号,历史上将其称为北燕。 历来寄人篱下的慕容云,没想到因投靠慕容宝,当其干儿子,居然会登上皇帝的宝座,犹如穷光蛋平空白地拣了个金元宝,高兴得头晕脑胀的分不清东西南北,兴奋之余,一旦冷静下来,就觉得这皇帝的宝座,无论任何人一旦坐在上面,其实都是件很危险的事,以前的慕容盛是如此,慕容熙也同样如此。何况,自己本不是慕容皇族的传人,不过是依附慕容龙体上的蛀虫,前景堪忧呀。 这时,冯跋对他说:“早年有童谣说‘一束藁,两头燃,秃头小儿来兴燕’。”冯跋故意将灭燕改为兴燕,继续说:“藁,两头燃,余下高字,高氏‘秃头小儿’不正是说的明公你吗?明公你上应天命,正该继任大统。” 就这样,慕容云登上皇帝位。他晓得自己资历尚浅,根本无法服众,就想方设法收买人心,——对外,大肆封官许愿,封慕容归为辽东公,收买慕容王族人心,封拥立他的冯万泥、冯素弗以重职,稳定政局。对内,培植侠客武士,把个皇宫弄得戒备森严,如临大敌。 慕容云特意从四处招募了一批武功高强的死士充当保镖,其中就有为冯氏兄弟通风报信、且勇武过人的离班、桃仁。而离班、桃仁习武的目的本来就是向慕容家族寻仇(离班、桃仁二人始终认为新皇帝是慕容王室的继任者,不论他是姓高还是姓慕容,实质是一样的),他们在慕容云身边就表现得乖巧听话,很快就骗取了慕容云的信任,被封为禁军首领。 有了离、桃两个武林高手统领禁军,慕容云还是不放心,还要离班等几名心腹武士与他同吃同住,他这样才吃得下饭,睡得着觉。为了拉拢这些禁军武士,慕容云打开国库,把国有资产尽情地赏赐给这几名心腹保镖。 大臣们每天都看见保镖们的奴仆驾着马车,拼命往家里运送赏赐的财物,眼红得唾液长淌。北燕皇帝慕容云就这样惶恐不安地生活,辗转反侧地度过了两年多,潜伏在皇帝身边的离班终于忍耐不住了,决心试一试经十年磨砺的复仇利剑。 原来,慕容云为了表示自己是开明君主,认为北燕之所以搞得这么糟糕,都是因为苻皇后这两个女人惹的祸,公然表示要毁掉徽平陵,把皇后两姊妹的尸骨扔出去喂狗。苻氏姐妹在离班眼里不是亲姐姐胜似亲姐姐,怎么能容忍皇帝拿死去的姐姐开刀,决心首先拿此人开刀。 这天,慕容云驾临东殿,离班、桃仁用文稿纸裹藏着利剑走进东殿,声称有事启奏,两人来到慕容云身边。离班抽出利剑击杀慕容云,口中呐喊:“慕容小儿,志士复仇来了!” 慕容云见事不好,举起身边的茶几抵挡利剑。猛扑过来的桃仁挥剑将慕容云弑杀。这个可怜的干儿子皇帝,从公元407年七月至公元409年十月,满打满算在国君的御座上只呆了两年零三个月。 历史上就有这么蹊跷的事——就在慕容云被离班、桃仁弑杀的当天,也就是在几个时辰之后,远在平城的拓跋珪也被他忤逆不孝的儿子拓跋绍弑杀。 慕容和拓跋这一对宿敌,选择了同一天在阴曹地府见面,也许在冥界相会时,强势的拓跋珪和懦弱的慕容云二人将尽释前嫌,握手言欢,相逢一笑泯恩仇吧。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长河中,这种蹊跷的事是唯一的一次。 在皇帝被弑杀的过程中,冯跋怀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阴暗心理,站在洪光门外,双手操在胸前,不袒护任何一方。本来,冯跋是负责宫廷内务的大臣,保护皇帝的安全,是他责无旁贷的事。他这样不作为,让同样站在一旁袖手旁观的冯素弗心里很是不耻。 冯跋直到见离班二人已杀死慕容云,这才率领禁军帐下督张泰、李桑等人将离班、桃仁追杀。二人尽管武功高强,哪里抵挡得住群狼的进攻,不久就被砍成了肉泥。诛杀了刺客,冯跋在皇宫戒严,用刀把子逼着大臣们“选举”皇帝,这种情况下,众大臣有啥话可说呢,谁还敢有二话可说呢,众人“一致”推举冯跋当皇帝。 冯跋因自己刚才在洪光门袖手旁观,有心试一试弟弟冯素弗的心理,就指着带血的御座说:“范阳公您来坐这位置。”这不是在刀口上舔血吗,范阳公冯素弗赶紧表白:“不敢,不敢!” 由此,冯跋这才忸怩作态地摇动着大屁股一下子杵在御座上。冯跋为北燕的继任皇帝,仍不改国号,在昌黎继位(今辽宁义县),大赦天下。自此,宣告了一个王朝的覆灭。 慕容垂建立的后燕王朝,自公元384年正月称燕王始,至慕容云公元409年冬十月被杀,以继代学的观点,应该算作慕容王朝的正式终结,在风雨飘摇中延续了25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残阳西下难回天之宵衣勤政 冯跋尽管不是北魏的君臣,在北魏历史上却是一个重要的穿针引线人,没有他登上帝位这一段历史,就没有后来中国历史上真正意义的女皇帝——改革的先锋派人物文明太后。 冯跋以外族人的身份登上圣位,自忖不是慕容王族正朔,心里很自卑。古人是很看重血统的,即便是傻瓜,只要是皇帝的嫡长子(如西晋的司马衷。见拙著《宗祧弥祸》),也应该是名正言顺坐上皇帝的宝座。冯跋在北燕只不过是掌控禁军部队的三军都督,从来没有想过要当皇帝,更没有存过一丝弑杀皇帝,取而代之的念想,完全是离班、桃仁二人弑君后的既得利益者。 冯跋有此清醒的头脑,他的施政方针,内修外和的政治主张自然就与不知天高地厚的慕容云不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冯跋一当上皇帝,就决心像什冀犍建立魏国那样,实行一系列的政治改革,使国家尽快强大起来,成为东方的一个强大帝国。 其实,冯跋本是汉族人,祖籍长乐信阳(今河北枣阳)。早年随父迁居辽东昌黎(今辽宁义县),以农事稼穑为生。栽秧打谷,开沟引水;常常是日出而作,辛劳一天,带月荷锄归,是一个典型的庄稼汉。 冯家因居于高句丽地区,风俗习惯也已被其同化,很多人甚至认为他就是地地道道的朝鲜族,或契丹人,其实他骨子里仍是汉人,对农民有着深厚感情,热恋土地的情结也特别浓烈。 冯跋登基不久,决心振兴北燕,为此他勤于政事,废除了原有一切律令,颁布新的政令。他劝课农桑,省徭役,薄赋敛。总之一句话,就是鼓励耕种,减轻税赋,与民让利,使民休息。他特意为此下了一道诏书,说:“桑柘之益为资生之本,此土桑少,人未见其利。可令百姓人植桑百株,柘二十株。” 地方官执行其指示,鼓励百姓栽桑植柘。皇帝也亲自上山,带头植树造林。由此,北燕出现了全国植树造林的热潮,老百姓果然也从中得到了实惠。这样一个君王,为使国家富强,可说是宵衣勤政。老百姓为此而特别感念他,认为他是不可多得的名君。 冯跋还是一个知人善任的皇帝,每派遣一名地方行政长官,他都会在宫殿里亲自接见外放的官员,并与之交谈,考察其能力是否能胜任。有不胜任的官员,尽都被撤换,到地方任副职。这一系列重大的改革措施,果然使垂死的北燕竟然气象一新。燕国的老百姓对这样的好皇帝心悦诚服,人人遵纪守法,享受着不可多得的和平幸福。 北燕的国力逐渐强盛,与之相邻的契丹、库莫奚等少数民族部落,都纷纷向北燕投降,表示臣服;就是遥远的柔然可汗斛律,为了保持边疆和平,联手抗击强悍的魏国,也献上良马三千匹,并亲自率领着女儿远嫁北燕,与之结亲。 冯跋纳斛律的女儿为昭仪,置辽东馆为斛律王府。斛律在遥远的东北住了一段时间,思念家乡,请冯跋放行,准予其回国。 柔然距离北燕龙城,路途何止万里,冯跋真的为老丈人担心,就劝他说:“可汗从柔然来我北燕,路途远过万里。我若以重兵,厚礼相送,沿途辎重运输,礼品太多,很是不安全;而所派兵力少了,又无法承受上万里的长途跋涉,您又怎么回国呢?” 斛律可汗说:“不用陛下派遣重兵,只要给我三百骑兵,护送我到敕勒川,我国就会派人来迎接我。”恭敬不如从命,冯跋果然就派前辅将军万陵率领三百名骑兵护送。 没想到万陵既是个怕艰苦又见钱眼开的家伙,一行人刚走到黑山,万陵看见可汗礼物众多,又害怕路途遥远,一旦到了敕勒川,会被柔然扣留作为人质,干脆就在半路上向冯跋的老丈人后颈窝砍去一刀,抢劫其财物,众人一分而光。 万陵回来向皇帝汇报说是完成了任务。柔然距龙城天远地远的,信息又不通,冯跋自然相信了万陵的鬼话。 斛律可汗被杀,柔然内部高兴不已,不甘屈居臣下的大檀乘机继任为可汗,为了向北燕表示谢意,大檀可汗同样派遣使者,送上良马三千匹,肥羊万只,出使北燕,表示永结盟好。 冯跋的一生,虽然没有建立什么大的功绩,但他能使一个风雨飘摇中的东北小国,在林立的强国中得以延续,并使国内保持了二十年的安宁祥和,使百姓安居乐业,实在是了不起的功绩。 在动乱的北朝时期,冯跋确也算得上是守土有成的明睿君王。他更有一条功绩是以雄性荷尔蒙分泌特别旺盛而称雄,为滋生人口,他带头多生超生,一连串不停地要后宫佳丽为他生儿育女,平均每两个月就有一个儿子出生。二十年来,一共生养儿子一百多个,在历代君王中,有此子息者,确实无人能与其匹敌,堪称造人机器。 元嘉七年(公元430年),这个造人机器的零件终于在和女人的摩擦中磨损了,眼看就要报废,冯跋病危,命太子冯冀监国。调动了各军区的部队驻屯京城附近待命,时刻准备应对非常事件。即便如此,非常事件仍然发生了—— 冯跋后宫有位宋夫人,她的儿子冯受居已经成年,她很想让冯受居继承皇位,对太子冯冀监国处理政务非常不满。这天,她假作关心地对太子说:“皇帝健壮得像条公牛,他得的病很快就会好的,你这样急急忙忙地要接管政权,也不怕别人说你不忠不孝。” 冯冀自然不晓得宋夫人心怀的鬼胎,认为后妈的话很有道理,他又是个孝子,于是听话地回到东宫,每天三次进宫问候父皇的病情。 宋夫人一见太子离去,立即命令禁军封锁皇宫,任何人不得进出,每天只让太监胡福进出宫门,传达消息。宋夫人手下的宫女都会些武功,她封锁了皇宫,洋洋得意地传书带信给儿子,要他准备登临圣位。 宋夫人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信任的太监胡福却是司徒冯弘的知己,胡福当即将宋夫人的阴谋告诉了冯弘。胡福对司徒冯弘说:“主人上疾甚,宋夫人专擅朝政,群佞用事,恐一旦不讳,国家殊未得安,不可不为之计也。” 冯弘一想,果然是这个道理,谁控制了生病的皇帝,谁就能口传圣旨,冯受居是什么东西,他居然觊觎圣位,倒不如老夫捷足先登。冯弘不敢再耽搁时间,率领几十名精壮武士,在铠甲里隐藏短刀,向皇宫进发。一群人在胡福的带领下冲进皇宫,皇宫禁军见头目胡福倒戈,尽都不战而散。冯弘带领部下向皇帝养病的东阁发起攻击。 宋夫人见势不妙,赶紧命令关闭东阁,带领侍婢女兵们拒战。别看宋夫人一个女流之辈,倒是个临危不惧的女将军,她的手下尽管都是丫环奴婢,这些平时拿绣花针的手一旦拿起武器,又关闭宫门,凭借高墙厚壁拒战,进攻部队一时还真是无可奈何。 这时,宋夫人站在宫墙上向逃跑的御林军发布命令,要他们回来保卫生病的皇帝。御林军卫士尽都知道皇帝此时在东阁养病,这些忠于职守的禁军卫士纷纷组织起来,向冯弘的小部队发起攻击,情况一时变得万分危急。 冯弘的家僮库斗头骁勇劲捷,能飞檐走壁,他一声呐喊,如平地一声惊雷,纵身逾越东阁高墙,冲进大堂,看见病床边站着一名带刀的侍女守卫着皇帝,库斗头大吼一声,一箭射去,侍女鲜血喷涌,当场毙命。病体羸弱的冯跋听见一声怒吼,看见侍女鲜血喷涌,当时惊吓得脖子一伸,再也缩不回去了。 冯弘占领东阁,诛杀宋夫人,当即发布诏书:“宋夫人发动政变,业已伏诛,皇帝养病期间,由司徒冯弘监国。”冯弘命令自己的部队控制皇宫,清洗干净血迹。过了一个时辰,冯弘又发布“遗诏”:“朕躬百年之后,由司徒弘继统。” 皇帝冯跋丧命,已经发布“遗诏”,司徒冯弘名正言顺地即天王位,派人敲锣打鼓地巡城,并宣读文告,说:“我国遭天降凶灾,皇帝业已大行。而在先皇病重期间,太子却从未侍寝问疾,群臣不奔丧,已显露谋逆迹相,在此社稷倾危时刻,我以皇弟骨肉之亲,摄大位以宁国家,若百官信服我者,叩门进宫,官升两级。” 巡城的锣声惊动东宫,老老实实呆在东宫的太子冯冀这才晓得发生了宫廷政变。皇帝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就“大行”了,这必然是冯弘假传圣旨。太子立即率领东宫卫队,急匆匆赶往皇宫,要向冯弘问罪。太子卫队刚刚走出东宫大门,即被早有准备的冯弘部队打得四散逃命,太子本人也被冯弘一刀结果了性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夕阳西下难回天之太监太奸 冯弘一举消灭了东宫卫队,并且杀了太子。可是,冯弘还不解气,还要斩草除根。皇帝冯跋的儿子很多,后宫没有这么大的幼稚园,每一个小王子都交给皇帝宗室的王爷抚养。就是司徒冯弘的家里,也养有这样两个皇帝的孩子。 冯弘命令部队将龙城各王府中皇帝冯跋的儿子全部押解进宫,冯弘当着众男女及军人臣子的面,毫无顾忌地来了个杀人比赛。可怜冯氏门中小儿,被母腹孕藏十月,初来人世,有的噙奶母怀,有的酣梦襁褓,有的牙牙习语,有的蹒跚学步,皇帝的一百多儿子都还是未成年的孩子,被这奸恶而毫无人性的亲叔叔一刀一个,一刀一个的砍杀。有的娃娃满脸恐怖地跪在亲叔叔面前的血液中,抱着冯弘的大腿,哀求饶命,被不念亲情的叔叔当作一刀毙命的练习物。 冯弘杀人杀得兴起时,举着刀尖挑着尸首旋舞。冯弘的残酷,因此杀而一举成名,令人发指。史书上虽然只记录有冯跋“有子百余人,弘皆杀之。”廖廖数语,恐怖的血腥味儿却弥漫至今。若不是因为冯弘一举杀掉大哥的百多个儿子,冯氏至今也许会成为中国第一大姓。 冯弘的行为就是茅厕里丢炸弹——激起公粪(愤)。甚至是那个对他寄予厚望的大太监胡福,心中也暗暗叹息,此人如此残酷,真是不堪与为伍。 冯弘宰杀哥哥的儿子冷酷无情,对自己的儿子却是衷心热肠,即便这样,他的儿子仍然冷酷无情地告别老爸,投入了敌人的怀抱。 原来,冯弘自当上了北燕的国君以后,后宫的皇妃们也和宋夫人一样,为争夺皇后的宝座展开了一场极为激烈的角逐。在众多的嫔妃中,最有希望获胜的两个皇妃是慕容妃和王妃。按常理来说,王妃胜出的可能性很大,这不仅因为她是冯弘的嫡妃,更因为她为冯弘生下了冯崇、冯朗、冯邈等几个儿子,而且,冯崇是年龄最长的嫡长子,理应被策立为太子。 冯崇一旦被立为太子,母以子贵,生母王妃必然被策立为皇后。慕容妃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她因为只生育了一个儿子,唯一的优势就是美色较王妃为优,而美色毕竟是靠不住的昙花,历经一个霜雪的夜晚,昙花凋谢,优势就会变成劣势。自己现在如果不能很好的利用这个优势,这一辈子就将永远处于劣势。 慕容妃的儿子冯王仁比冯崇只小三岁,心智能力比之小了不止三十岁,被立为太子的可能几乎为零。工于心计的慕容妃既然不能依靠儿子,就把目光放在了众大臣的身上,希望得到大臣的支持。中给事胡福因奉迎冯弘有功,被封兼尚书事、卫戍将军,掌握着禁军部队,深得冯弘信任,此人自然地成为慕容妃的首选。 这天,慕容妃盯住胡福一人在办公室的机会,悄悄进去,卟嗵一声跪在了老太监的面前。胡福大吃一惊,慌忙来搀扶慕容皇妃,口中忙不迭地说:“皇妃有事尽管吩咐就行了,您这不是折煞老奴吗?” 慕容妃哪敢起身,示意奴婢献上宝物,命其退下,哀哀哭泣着说:“将军若不答应帮扶贱妾,小妇人我就跪在将军面前不起来。” 胡福看着案桌上辉煌耀眼的金银珠宝,本来就不大的眼眶乐得眯成了一条缝儿,低声说:“皇妃请起。”慕容妃得到允许,这才在胡福身边轻轻坐下,直言不讳地轻声说:“请将军帮忙,无论如何让王仁当上太子。” 谁都知道,冯崇是嫡长子,被策立为太子,已是板凳上钉钉子的事,要想全部翻盘,几乎不可能。 慕容妃见胡福缄口不语,晓得要逗馋嘴的猫,就必须丢给几条小黄鱼。慕容妃又一次在大太监面前跪下,信誓旦旦地说:“若王仁儿在将军的运作下,被策立为太子。那时,这后宫、戍卫、东宫禁军,一切尽皆委托将军掌控。”慕容妃委婉的话,为后宫摇摆不定的权力天秤加上了稳固的支座。 胡福听了慕容妃的承诺,心里拨动了算盘。冯崇身为嫡长子,对胡福这样的大太监并不倚重,小王爷从骨子里就瞧不起阉人,曾经对他的父亲依靠太监夺取皇权的举动很是不耻。若冯崇被策立为太子,大太监自己得不到一点好处不说,说不定还会被褫夺权力,并因此而惹祸。 胡福终于下定决心,决定来个殊死一搏,挽狂澜于既倒,让冯王仁登上太子的宝座。主意打定,他这才扶起慕容皇妃,点头说:“皇妃请回,让别人看见不好,您就静处后宫,听老奴的好消息吧!” 在这皇宫里要说耍诡计,还真没多少人是大太监胡福的对手。胡福多年出入东宫,对太子的心理活动摸得是一清二楚。送走了慕容妃,胡福庚即来到冯崇王府,装作知心地对王爷冯崇说:“圣上已决定立王爷为太子,考虑到王爷文治擅长,武功却不力,要领军打仗,掌握军队,到时候说不定被别人架空,成为第二个曹奂(禅位于司马炎的魏主,见著拙《宗祧弥祸》),所以迟迟无法决定。” 冯崇正为立太子之事久无结果,不知道老爸心里是怎么想的,为此而颇为犹豫。没想到胡福这么知心贴己,而且探听出了老爸犹豫不决的原因,真是太应该感谢他了,当即真心诚意地求教说:“那我该怎么才能住进东宫呢?” 胡福假意想了想,说:“前敌将军库斗头武功了得,皇上对他甚为倚重,王爷您请他来府上教习武功。此人在圣上面前还可为王爷多多美言。那时对您策立为太子是大有帮助的。” 冯崇不知是计,一听果然如此,送走了胡福,就进皇宫去,对库斗头下跪拜礼,拜他为师,向其学习武功。库斗头能有这样的学生,自然是全心全意,每天到王府去认真教世子练习武艺。 库斗头因为攻占皇宫,立下大功,此时已提升为皇帝的贴身卫士、警卫队长,是皇帝须臾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 当上皇帝的人,对什么事都是敏感的。嫡长子冯崇突然热衷于舞枪弄棒,而且把皇帝的心腹家僮请去充当幕僚,冯弘心里很觉奇怪,就和大太监胡福谈起此事。 胡福故作欲言又止的样子,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就是不开腔。 冯弘更加奇怪了,再次追问说:“世子调谁去不好,怎么能将朕的警卫队长调走呢,一旦有突发情况难道不令人担忧吗。” 胡福冷笑着说:“圣上还不知道吗,冯崇耽心圣上龙体欠安,在圣位的时间不会太长,若有不测,他可以效法库斗头,创下不世之功。圣上若不信,可传唤库将军来询问。只是,他如今和冯崇搅和在一起,对圣上恐怕也未必会说真话。”胡福想了想,递上一句更加阴险的话:“有了武功,占领东阁就不会那么危险了。” 皇帝被胡福最后这句话彻底地激怒了。原来冯崇准备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政变,库斗头飞檐走壁拈弓搭箭射杀先皇侍女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冯弘可不愿那么血腥的场面在自己眼前重演。冯弘听了胡福的鬼话,想都没想,冲动地说:“冯崇这样的野心家,朕怎么能立他为太子。” 胡福成功在即,掩饰住自己的暗暗高兴,又递上一句话:“王仁此子心如止水,颇有人君之相。” 皇帝激怒之下,果然按照胡福的圈套转动——当即宣诏,策立慕容妃的儿子冯王仁为太子,立慕容妃为皇后。把那个视之为危险分子的大儿子冯崇赶出京城,令其镇守边城肥如(今河北迁西市)。还认为这一切都是王妃在作怪,愤怒地将结发妻子王妃幽居后宫。 这一切惊天突变,让王妃的几个儿子惊恐不安。王妃的儿子冯朗、冯邈眼看灾祸即将降临,悄悄来到母亲面前,对她说:“母亲是受慕容妃的谗言才落得这么悲惨的下场。既然如此,我们兄弟也必然遭到她的暗算。况且,国家即将灭亡,为了活命,我们只有投奔辽西,望母亲多多保重,待我们安定下来之后,回来救您。” 王妃此时担心的是被发配边关的大儿子冯崇,事情是因他而起,两个弟弟外逃,皇帝必然要迁怒于大儿子,就对两个儿子说:“你们要逃,也得三兄弟一起出逃,送去这里的军事部署作为见面礼。” 两兄弟告别母亲,一起逃到边城肥如。大哥冯崇对两个弟弟的突然到来大为惊讶,听说短短的两天,母亲居然被皇帝幽禁,慕容妃被立为皇后。冯崇知道为祸不远,此时只有出逃才是唯一出路。三兄弟收拾东西,带上贴身奴仆,还带着北燕的军事地图,一起投降了魏国。 皇帝听说冯崇等人居然叛逃到敌国,他才当皇帝几天就出现这种事情,让冯弘太丢面子了。皇帝怒不可遏,又是在冲动之下做出了荒唐的举动——他此时是魔鬼附体,完全忘记了“冲动是魔鬼”的哲言,一怒之下将王妃赐死,将冯家与王妃亲近的王爷一并斩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又见飞骑入龙城 此时在北魏,和杀人如麻的冯弘一样,患上了杀人焦虑症的拓跋焘,正在手痒痒想要杀人的时候,一群北燕的王公贵胄们在冯崇的带领下,携带军事地图前来投降魏国。 拓跋焘大为高兴,封冯崇为辽西王,都督幽、平二州诸军事。以冯崇部队为前导,命五岁的太子拓跋晃监国,拓跋焘亲率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出发,东征燕国。 拓跋焘的部队好久没有开荤了,尽是些手痒难禁的杀人狂,一路所向无敌。北燕甫一交战,营丘、辽东、成周、乐浪、带方、玄菟六郡望风而降。只剩下一个昌黎郡。 北魏的部队齐聚昌黎,把个小城团团围困。冯弘亲自率领部队,苦苦坚守孤城。眼看拓拔焘的部队就要攻进城来,亡国在即,冯弘派尚书高颙进入魏军中军大帐,愿意向拓跋焘投降,请罪。 高顒向拓跋焘请罪,乞求允许他(冯弘)以其女儿冯颜充当拓跋焘的小老婆,以婚姻和亲。拓跋焘早就听说冯颜是万里挑一的美女,对其垂涎已久,见好便收,自然同意了北燕的投降。就这样,秀色可餐的冯颜被送往平城,被北魏皇帝册封为昭仪(请读者记住这位冯昭仪,她后来把侄女教育成了大名鼎鼎的文明太后),每年向魏国交纳贡品,北燕成为大魏的附庸国。 拓跋焘得到美人,这才装着很勉强的样子,同意退兵。即使退兵,也不忘捞一把,率领缴获的辽东三万户人口及畜生,迁徙到幽州,并责令冯弘,尽快地将太子冯王仁送往平城,充当人质。 此时,拓跋焘的妹夫赫连昌见魏主忙于对北燕的战争,自己再没有人监视居住,以为有了机会,终于逃出平城,拔腿往西而去,准备组织旧部,恢复赫连勃勃的大夏帝国。赫连昌哪里知道,他的一言一行都有人监控,在逃跑的半路上,被早有防备的河西侯豆代田一刀斩于马下,枉送了性命。 慕容皇后好不容易才把儿子冯王仁送上太子的宝座,如今却要送往几千里外的异国他乡去充当人质。送走了太子,正应了那句话“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没了太子将会是怎样的后果,这个歹毒的女人自然清楚。慕容皇后认为魏国提出这样无礼的条件都是叛徒冯崇在使坏,自然不会答应,不管冯弘怎样讲大道理,苦苦哀求,慕容皇后就是不同意,板着面孔对冯弘说:“除了王仁,你把什么给北魏都行。” 冯弘非常害怕老婆,是有名的粑耳朵,没办法,只好向北魏表示歉意,请上国(宗主国)谅解,说太子生病在家疗养,另派大将汤烛去充当人质。并遣返北魏早年出使后燕的人质于什门。 于什门出使后燕二十一年,受尽屈辱——当年的皇帝曾经用自己穿得酸臭的尿裤子笼住于什门的脑袋,不住的殴打,要他投降。于什门却始终守志不屈,保持了祖国的尊严,出使燕国受侮辱的时间比当年西汉时苏武牧羊还多三年。北魏国人见到不屈不挠的于什门,当年出使燕国时还是目光炯炯的小伙子,如今持节归来,却已是一个两眼昏花,满头白发的糟老头子了。 时光无情啊,一家人抱头痛哭。其情其景,令在场所有的人都十分感动。拓跋焘下诏褒奖,授予他“当代苏武”的光荣称号。封其为治书御史,赐羊千只,帛千匹。 北魏雄主拓跋焘一看送来平城的人质居然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武官,并不是冯王仁,气得当场咒骂冯弘:“你小子给我玩猫腻,看我怎么收拾你。” 拓跋焘下令骠骑大将军拓跋丕率领四万精骑,讨伐北燕。消息传到龙城,北燕上下举国震动,惶恐不安。 散骑常侍刘训启奏说:“虽然我们已经和北魏联姻通好,而未遣送太子作人质,魏若大举进犯,必然是亡国之忧。当年,以重山之隘,刘禅衔壁;凭长江之难,孙皓归命。而今北魏强于西晋,北燕弱于蜀吴,愿陛下速遣太子,以恭大国之命,破此危局。然后收集离散部众,厚布恩泽。分赈仓廪,稠济饥民,劝课农桑,以侍秋熟,扶大业之危而初安,社稷将赖以永葆。” 刘训的话指明了北燕的唯一出路,要冯弘效仿勾践当年卧薪尝胆,集蓄力民,与民恩泽,图强永固。可是,目光短浅的冯弘狂妄自大,不是甘居人下之人,更不会忍辱负重而行韬晦之计,非但不听苦口良言,一怒之下,居然将良药苦口的刘训拖出大殿,一刀斩首。 又拖了两天。北魏的部队攻势猛烈,一举攻克了和龙城周边的重要防区白狼城。太常卿阳岷见形势不妙,又一次进谏,要冯弘请罪乞降,赶紧送太子去前方,让魏军押送平城,以解战火燃眉之急。 冯弘仍然不愿让太子去平城受苦,更不愿意去面对慕容皇后的苦瓜脸,就秘密派遣尚书阳伊向高句丽请降、表示归附。 其实,高句丽王琏早已归附北魏。高句丽没想到讨口子会遇到比自己还穷的讨口子,听说北燕来归附,自然高兴,当即派遣前敌将军葛卢领兵占领和龙城。 高句丽的部队简直不能称之为部队,完全是一支穷得叮当响的土匪集团,一旦占领了“友邦”的都城,被都城的繁华看花了眼,占领军的丑恶嘴脸立即暴露,他们脱下自己身上的破衣烂衫,纷纷换上了北燕军队的新军装,把北燕的精甲利器洗劫一空,还大肆抢劫街市商舖,掠夺财物。 面对这样的虎狼之师,冯弘此时已经是既后悔又无可奈何,只得押解和龙城里的数万男女士子,逶迤绵延八十多里,往高句丽转移,躲避北魏的刀锋。 临走时,冯弘不愿把完美的都城留给北魏,率先点燃火炬,将和龙古城付之一炬。大火燃烧都城,长达十多天,经久不熄。其后,繁华的和龙城成为一片荒坟废墟,阴冷潮湿的地面混杂血水,地生白毛长一尺二寸。北燕灭亡。 北魏伐燕的主帅古弼见北燕弃城东逃,兵不血刃,不战而胜,急忙向拓拔焘请功。又邀约另一主力军主帅娥清,设宴庆贺。二人在酒席上喝得酩酊大醉。 部将高苟子听说冯弘带领和龙城的百姓往高句丽逃窜,主动请缨,要率兵追杀,酒意正浓的古弼自己不追击敌人,还制止部下,狂妄地说:“一个冯弘小儿,他还能跑到哪里去?老夫要杀他,随时都可以摘他顶上头颅。我们辛苦一年了,难得有放松的一天,此时喝酒要紧。” 古弼喝醉了酒,这么打胡乱说,自己不追赶逃敌,还不准部下追赶逃敌,从而白白地放跑了全歼冯弘的机会。杀人从不手软的拓跋焘听说二主帅居然放跑了冯弘,极为愤怒,也非常失望,一怒之下,命令军事法庭的检察官用囚车将二人送押,解送京城,解除两人军区司令官的职务,发放到城门当戍守城门的卫兵。 北魏为此还传发檄文给高句丽,要高句丽将败国之君冯弘扭送魏国,不然将对高句丽假以颜色。高句丽王口头上答应,因冯弘举国迁来高国,高句丽得到了很多实惠,毕竟拿人家的手软,也不好意思一下翻脸,就以各种理由拖延时间。 也是天不灭人人自灭,逃到高句丽的冯弘此时虽说是寄人篱下,但此人毕竟曾是小国之君,养成了颐指气使的习惯,对高句丽的所作所为,这也见不惯,那也要插手,居然还干涉他国朝政,弄得高句丽王琏早就不耐烦了,寻找机会就要向冯氏动刀子。 冯弘此时又因不愿屈居人下,被别人当儿子一样驱使,时刻想复辟;甚至想鹊巢鸠占,寻找时机夺取别人的地盘。为了实现这一宏伟目标,又转身投靠雄踞江南的刘宋王朝。 冯弘毕竟是北方一个有影响的国君,投降宋国,宋国凭空白地捡落地桃子,自然高兴,封冯弘为燕王,称其为黄龙国。 消息被高句丽王琏听说了,他对冯弘的一女二嫁十分气愤,就抢夺了王仁,软禁起来,作为人质。 冯弘一见高句丽居然抓太子为人质,翻脸不认人,暗地里勾结刘宋,要宋军攻伐高句丽,自己做内应。 宋帝刘义隆早就垂涎东北的富裕,听说有人里应外合,就派王白驹为将军,率领七千人进驻高句丽国,要高国送还冯弘等人。 高句丽王琏没想到刚来的叛徒又当叛徒,一气之下,派将军孙漱、高仇捉拿叛党,将冯弘子子孙孙十多人一概斩杀。并向宋国报告说已经剿杀冯氏集团。 王白驹领七千人的部队进攻,斩杀孙漱、高仇时,自己却不幸被高句丽军队捕获,高句丽国为了向刘宋示好,将王氏遣送回建康。 刘义隆考虑到高句丽已经臣服北魏,刘宋与北魏尚未开战,封冯弘为黄龙国主实在是个幼稚的举动,一点好处没有得到,反而会为此得罪了拓拔焘,为表示信守和平共处条约,将“擅自”引动战火的王白驹逮捕下狱,借以宽慰高句丽,实是把这出戏演给北魏看的。 至此,北燕冯氏,自冯跋于公元月登上燕王圣位,至公元438年冯弘全家被杀,历经两代,历时28年,北燕的灭亡,宣告中国北方(以淮河黄河为界)的版图(除巴掌大的北凉)尽收北魏囊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毒酒一杯酿国祸之配种公猪 北魏剿灭北燕,整个北方,只有巴掌大的一块地盘被北凉盘踞着。比北凉偏远的龟兹、乌孙、鄯善、车师等九国,也都于公元433年五月向北魏进贡,表示臣服。 拓跋焘每每看见北凉这块杂色的土地立于北魏近旁,就觉得十分刺眼,总想把北凉也收入大魏的版图之中,就在他考虑以怎样的借口向北凉动刀子的时候,北凉传来惊人的消息,这使得拓跋焘不用再寻找借口,立即发兵,征伐北凉。 说到北凉,有必要向读者介绍一下她的历史。北凉此前的国王是沮渠蒙逊。沮渠氏同样是匈奴一支,其祖先曾任匈奴左沮渠,就以官名为姓氏。沮渠蒙逊是个阴险无德、滑稽、有权谋的家伙。在凉州段业手下担任张掖太守。哥哥沮渠男成是辅国将军,两人是段业的左右二膀。 凉州王原来是段业,沮渠蒙逊和李暠都是他手下的大将。 李暠是西汉大名鼎鼎的飞将军李广的后人,他看见段业自称凉王,也不甘居人下,效法拓跋氏铸造七星宝刀,也造珠碧刀两口。李暠此时没法请曹操题字,就自己在上面用隶书写名“百胜刀”。有了宝刀,就占据敦煌,自称凉公。李暠死后,由他的儿子李歆继位。 段业不能容忍手下的大臣反叛,派沮渠蒙逊向李歆发起进攻,李歆占天时地利人和的三大优势,在鲜支涧大破蒙逊,俘虏七千多人。 蒙逊战败之后,为恢复国力,又乘势西征匈奴王乞伏,发兵进攻张掖。李歆见此情况,又准备趁机进攻蒙逊。 李歆的母亲尹氏(就是唐太宗李世民的第六世祖母)是一个很有见识的女人,初始嫁给扶风郡的马元正,马氏死后,成为李暠的继室。她是个恪守妇道之人,觉得自己是再醮之妇,三年也不发一言。 李暠经营凉州,全靠尹氏为其谋划布局。尹氏对西方诸国的政治经济军事情况了如指掌,此时见儿子李歆准备进攻蒙逊,就对儿子说:“汝新造之国,地狭民稀,蒙逊骁武,汝非其敌。” 李歆认为蒙逊曾是自己的手下败将,不听母亲之言,率步骑三万,屯兵都渎涧,向怀城的蒙逊发起进攻。蒙逊抵敌不住,正准备弃城逃跑,哥哥男成率领部队前来支援,截断都渎涧水源,李家军不战自乱,蒙逊乘机配合兄长向其发起进攻。李军抵挡不住兄弟二人的攻势,向蓼泉撤退。 李军败退,李歆的部下劝其退守酒泉,李歆叹息说:“我不听妈妈的话,致有今日之败,不杀此胡,何面目回家复见老母。”再次不听劝说,组织余众向沮渠兄弟发起攻势,结果全军覆没,李歆被蒙逊斩杀。 李歆死后,弟弟李恂为敦煌太守,自称凉州刺史。颇通军事的蒙逊要斩草除根,乘胜追击,又一次派兵包围敦煌。敦煌古城,易守难攻,蒙逊的部队进攻半个月,毫无进展。见此情况,精于水战的男成向弟弟面授机宜,蒙逊果然遵照执行,三面起堤,以雪水灌城。李恂眼看敦煌不保,请求投降,蒙逊不许,领兵攻进敦煌城,李恂自杀身亡。 段业对沮渠兄弟二人的文治武功看在眼里,对此二人满怀猜忌,蒙逊晓得自己在军事谋略上不如兄长,要想自立为凉王,就必须除掉兄长和段业,为此想了个一箭双雕的计划。 恰在这时,段业猜忌蒙逊兄弟二人的威名,也渐渐地疏远了他们。沮渠蒙逊心里很是不安,图谋发动兵变。又担心哥哥不与自己一条心,于是就狠毒地把哥哥当牺牲品,向段业告密,说沮渠男成要发动兵变。段业本来就嫉恨沮渠氏,借机率兵将男成包围,把男成和亲信武勇几十人一同斩杀。 事件平息之后,出卖哥哥的无耻告密者蒙逊召集男成的部下,号哭着说段业残杀无辜,自己要为哥哥复仇。男成平时善待部属,很有威信,他的部众此时都跟随蒙逊,要为男成报仇。蒙逊率兵向段业发动突然袭击。段业杀害男成后,还在做美梦要消灭蒙逊,在懵懂的哈哈大笑声中,即被杀害。 蒙逊延续段业的统治,自号张掖公,其后又克姑臧、灭敦煌,自称西凉共主、河西王,建立百官制度,放亲信到地方任职,并在宫廷建立内侍太监制度,实行一系列改革,立妻子孟氏为皇后。 蒙逊头上的王冠是用哥哥项上的头颅换来的,做了亏心事,心里总是惴惴不安。孟皇后是女中豪杰,勇猛善战,她的奋战沙场为其后女扮男装的英雄树立了榜样。孟氏的一生为蒙逊的开疆拓土立下不少汗马功劳。她后宫有个太监名叫王怀祖,他的父亲跟随男成多年,因蒙逊告密而被残杀,王怀祖一心要为父亲报仇,总是在暗暗寻找时机。 北凉玄始二年(公元413年)四月的一天深夜,太监王怀祖持刀摸进宫中,以为蒙逊已经熟睡,举刀便砍。 偏偏这晚事有例外,孟皇后和丈夫刚进行了肉体运动,尚未进入梦乡,听见耳边呼呼风声,嘘眼看见一道剑光,孟皇后躬起身体,拥裹被子猛扑起来,把王怀祖裹了个严严实实,夺过王的利刃,一刀结果了大太监的性命。 这次刺杀,沮渠蒙逊被刺伤一条腿,伤愈后被人谑称为瘸子凉王。受了这次刺杀的打击,沮渠蒙逊就觉得北凉果然如尹氏所说的那样“地狭民稀”,如果要想强大,就应该多多的繁殖人口,尽快成为一个人口大国。他一边向北魏上表称臣,被拓跋焘封为凉王,以之得到大国的庇护;一边在国内鼓励多生狂生超生,尽快成为人口大国。 那时的佛教组织不象我们现在这样有严格的审查制度,那时出家当和尚的人很少是纯洁的,总是怀着这样那样的个人目的。罽宾(今印控克什米尔地区)邪教组织的头目名叫无谶的,其实就是怀着“无不奸”的歹毒心理,打着和尚的旗号,其实就是老榕树进灶烘——大烧(骚)棒一根,以奸淫妇女为终身职业,简直就是一条配种的公猪。 这条公猪招摇撞骗到鄯善,声称能驱鬼除病,并有令妇人多生娃娃的秘术。那时的妇女不懂生殖科学,把生娃娃的希望寄托在“送子娘娘”身上。无谶就是利用妇女这种善良的愿望,把自己打扮成男性的送子娘娘,为妇女“送子”——其实是“送去精子”。 无谶有此特异功能,自然令不能生育儿女的夫妻上当受骗,纷纷成为其粉丝,希望得到公猪的“点赞”,让女人的肚子尽快地鼓起来。公猪的名气大了,居然传进内宫。国王听说国内有这种高人,被嫔妃们吹得神乎其神,连鄯善国王也上当,宣诏请他进宫。 公猪以传道授业解惑为幌子,在妇女肚皮上大施秘术,把后宫妇女奸淫了个遍,还花言巧语地勾引鄯善王的妹妹曼头陀林,与之通奸。 鄯善王是个有心人,也认为无谶的高科技是国家机密,如果自己能偷取这门技术,不是就不用有求于人啦。于是悄悄跟在无谶身后,想探听公猪“送子”的密码。就这样,公猪和公主两人正在“呼儿嗨哟”的时候,被鄯善王发现,国王一脚踢开大门,冲上前去,当时就要用公猪的头颅祭天。 也是无谶命不该绝,鄯善王的妹妹被公猪迷得不知天高地厚,拼命挡住哥哥的刀剑,公猪这才逃出后宫。 这一来,配种公猪吓得屁滚尿流,没命地往东方逃窜。刚走到半路上,听说蒙逊急于发展人口,配种的秘术又有了用武之地,当即一迈腿来到了蒙逊的面前,用迷人的利嘴和生就的利器把蒙逊的祖宗八代女性奸淫了个完全彻底。可笑的是,受骗的蒙逊还把他尊为“圣人”。 无谶并非只是个配种公猪,他为了使自己佛教徒的形象更丰满,更具欺骗性,在深得沮渠蒙逊信任的时候,就向凉王建议在武威南边的岩石上建造佛像,创万世基业。沮渠蒙逊果然照办,立即组织成立石窟开发公司,在武威南边的百里崖建造佛像。史书记载,几千尊佛像,“千变万化”。这石窟群是我国境内最早建成的石窟造像,比之甘肃永靖的炳灵寺石窟、山西大同的云冈石窟还早了二十年。 无谶的造人和造佛运动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这世界上和沮渠蒙逊一样的傻瓜非止一人,很多人都相信“外国的和尚会念经”,连拓跋焘也不例外。邪教组织的谎言都是美丽的的童话。用骆宾王《讨武曌檄》说“狐媚偏能惑主”,不啻蒙逊被迷惑得神魂颠倒,连远在平城的圣主拓跋焘也为之着迷,要无谶和尚到魏国去“传道、授业、解惑”,让更多妇女的肚子尽快地鼓起来,人口得到尽快的繁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毒酒一杯酿国祸之凉州词话 蒙逊有如此造人利器,自然不同意,婉言谢绝了北魏皇帝的请求,为了平息魏王的怨气,蒙逊将女儿送往魏国,以其作政治联姻。 尽管如此,拓跋焘心里还是很不高兴。女性生殖技术是世界高科技尖端技术,你小子对我保密,显然是与大魏皇帝离心离德,拓跋焘对小小的北凉充满了杀机,总想寻找机会取蒙逊的老命。还没等到拓跋焘向北凉蒙逊动刀子,蒙逊就因为旧伤复发,一命呜呼。 北凉义和三年(公元433年)沮渠蒙逊去世,其三儿子沮渠牧犍即位。这位西凉共主一登上帝位,立即上表魏国,表示敬服大魏宗主国的地位,纳贡称臣,并派使臣将妹妹兴平公主送往魏国都城。履行先皇与北魏和亲的意愿。 拓跋焘封沮渠牧犍的妹妹兴平公主为右昭仪。拓跋焘见识了牧犍的诚意,封其为凉州牧、河西王。 沮渠牧犍的夫人是原西凉国主李暠的女儿李敬爱。西凉嘉兴四年(公元420年)七月,西凉国都酒泉被北凉攻陷,李暠的后人及李公主和母亲尹太后成了俘虏,被押送到姑臧(今甘肃武威)。 北魏扫灭北凉之后,将李氏后人迁徙到平城,后来辗转到并州定居,他们的后人出现了一位赫赫有名的皇帝——唐太宗李世民。 北凉国君沮渠蒙逊在与尹太后母女二人交谈后,发觉尹太后母女二人都是爱国之心和忧患意识都很强烈的女性,李敬爱小小年纪,更是豆蔻年华的娇艳少女,便赦免了她们,安排府邸让她们居住。 沮渠蒙逊对母女二人十分关注,李公主为此多次到王府谢恩。一次,年轻的沮渠牧犍在父皇处见到了李公主,便深深为李公主的美貌和大度所打动,就主动提出要迎娶李公主,李公主就这样嫁进太子东宫。 牧犍继位后,李公主自然升格为皇后。可惜好景不长,李公主的皇后没当几年,突遇惊天变故。 历来的政治联姻都是没有爱情基础的,联姻的男女双方都不过是政治格局里的一张王牌。北魏太延三年(公元437年)春,一天,拓跋焘对大臣们说:“这几年,我们同西域很多国家都建立了外交关系,连远距万里之遥的乌孙、疏勒等国家都对我们很有诚意,和平相处,年年向我们朝贡,为了保证我们之间友好交往的通道——丝绸之路畅通无阻,有必要把北凉牢牢地控制在我们手中。” 众大臣都知道北凉是丝绸之路上最重要的一环,一旦北凉反变,整个西域通道就将断裂。拓跋焘自当政以来,曾多次派遣征虏将军、四部尚书李顺作为全权大使出使北凉,监视北凉君臣的一举一动。 尚书崔浩启奏说:“要控制一个国家,最好的手段是扶持傀儡政权并与之联姻。目前,西域各国都已向我大魏表示臣服,我们还可以联姻的手段,派出女间谍安插在他们宫廷中间。目前凉王牧犍已经立李氏为皇后,上国此时派出公主和亲,可考验他是否有二心。” 拓跋焘心想:这崔浩简直就是个人精,一点就明,甚至不点也明,这种人一旦被敌人利用,实在是太危险了。想到此,拓跋焘点点头说:“确实如此。三年前,兴平公主成了我的右昭仪,我的妹妹若下嫁邦国,必得立为皇后。”这是自然的,宗主国皇帝的妹妹下嫁到附属国,她的身份地位就应该是皇后。众大臣尽都点头称是。 散朝以后,拓跋焘把妹妹武威公主叫到跟前,详细地向她说明了派她到北凉的用意。武威公主对北凉的传承关系知之甚少,听了哥哥的话,好一阵没开腔。武威公主的表现,拓跋焘自然认为妹妹是默许了。 武威公主回家后首先去了四部尚书李顺的家里,向李顺询问河西的具体情况。李顺对河西的风土人情、山川形胜都了如指掌,便绘声绘色地向武威公主作了描述。为了让这个女人心甘情愿地去和亲,他甚至把那地方吹得是天上有地上无的“天堂”,似乎苏杭二州都无法与之媲美。武威公主听他这么一吹,果然动了心。就这样,在公元437年的秋天,武威公主作为和亲的政治棋子,下嫁到北凉。 沮渠牧犍后宫迎来了这么一位姑奶奶,当然不敢怠慢。当即派宰相宋繇出使北魏,奉献良马五百匹,黄金一百斤。向魏主拓跋焘请示武威公主的称谓问题。拓跋焘不好表态,要崔浩替自己发表意见。 崔浩说:“邦国联姻,母以子贵,妻从夫爵。北凉王牧犍的母亲应称之为河西太后,武威公主在凉国应称为皇后,回到京都平城则复称为武威公主。”这出戏是早就安排好的,拓跋焘自然准奏,当即宣诏。 宋繇回到姑臧,出示了拓跋焘颁赐的封号,牧犍只得忍痛割爱,摘掉李氏皇后的桂冠,将其母子二人送往酒泉居住。李敬爱是深明大义的女人,晓得凉王今后的日子不好过,临别前告诫沮渠牧犍说:“在武威公主这个女间谍面前,您凡事要小心谨慎,忍辱负重,以待远图。” 牧犍对结发妻子的告诫频频点头,也认真遵守了几天。牧犍对武威公主毫无感情可言,本来就是两个强扭的瓜,爱情还会甜蜜吗。牧犍结婚三天就移情别恋。李敬爱没想到自己刚一离开姑臧,他就被另一个女人迷住了,把妻子的忠告忘得一干二净,由此惹出灭国大祸。 原来,沮渠牧犍是个离了女人三天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家伙,尽管与武威公主新婚燕尔,却并不喜欢拓跋氏这种女汉子,而是把她像菩萨似的供奉着,并不和她亲热,他对新皇后充满厌恶而憎恨,隐忍着还不敢表露。逆反心理使然,沮渠牧犍就每天和娇艳美丽的嫂嫂李氏打得火热,有时甚至大白天的和哥哥、嫂嫂三人同时在炕上操练肉博技术,不理政事。 一天,沮渠牧犍和哥哥嫂嫂三人赤身裸体的在炕上正用功操练,发展从无谶那里学来的生殖技术,把理论用于实践。没想到铺盖被猛地撕扯下地,沮渠牧犍脸上也挨了火辣辣的一巴掌。谁敢如此大胆,沮渠牧犍大吃一惊又大为气愤,定睛一看,武威公主正怒目而视。 天呐,这事怎么会惊动了这个小山娘娘。武威公主在转身离去时,嘴里丢下一句话:“你自己看看这丑态,哪里是什么‘西凉共主’,分明就是一条‘西凉公猪’!” 沮渠牧犍被武威公主这一巴掌打得灵魂出窍,惶恐不安,整天思谋着怎样才能让这个姑奶奶永远地闭上眼睛。女人处理女人是最有办法的,牧犍不敢把自己的丑事对别人说,只好向姐姐求救。 牧犍的姐姐沮渠露芸见弟弟焦头烂额的样子,很不以为然地说:“我看你结的婆娘才真正是‘婆娘’,简直就是头顶上的婆婆,后宫里的娘娘,这种女人,我有的是药可以医治她的疯病。” 沮渠牧犍担心地说:“这姑奶奶可是拓跋焘的妹妹,要封住她的口,一定要杀人于无形,让拓跋焘看不出一点破绽。” 姐姐拍着胸脯向弟弟保证说:“我办事,您尽管放心。姐姐这是刚从西方进口的高科技毒药,那姑奶奶服用之后,必死无疑。就是当代名医来尸体检验,最多也只能说是心肌梗塞,自然死亡。这东西我本来是留作他用的,既然弟弟要得急,就先在那婆娘身上进行科学实验吧。” 西方的高科技产品你不服还真不行,听了姐姐的话,弟弟终于满意地一笑。姐姐说完,也是满意地一笑,送给弟弟一大箱礼物。沮渠牧犍打开箱盖,发现里面是一大箱西域毒药,会心地点头向姐姐表示感谢。 这天,嫂嫂李氏和姐姐露芸假意请武威公主吃饭,就在公主的饭食里下了毒药。武威公主是个美食家,口味刁钻古怪。面对琳琅满目的美食,刚刚吃了几口,就觉得味道不正常,心里也极不舒服。武威公主警惕地放下筷子,随便找了个借口,礼貌地离开了宴席。 也不知道这毒药是因为受潮失效的缘故呢,亦或是假冒伪劣产品,或者是西方人为了骗中国人的钱而故意造假,或者是受毒者的抗药性太强,反正是诸多因素使然,武威公主一回到后宫,只是呕吐不止,气息奄奄,却并未像露芸姐姐说的那样神乎其神的毙命。 在威武公主晓得沮渠牧犍姐弟二人向自己投了毒,在神智还清醒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已被毒害,就把宴席上的一切秘密都告诉了太监宗爱。急忙命令跟随出嫁到西凉的北魏太监宗爱,骑快马奔驰回平城向哥哥告急。拓跋焘一听说牧犍、李氏、露芸居然敢投毒杀害妹妹,当即派出全国最好的医生,携带最妙的解毒药,骑上最快的骏马,连更宵夜地赶往姑臧,抢救生命垂危的姑奶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得意春风马蹄疾之剿灭西凉 连更宵夜赶往姑臧的医师也是医术高明,加之武威公主有着顽强的生命力,或者是毒药的药力不够,也是诸多因素使然,生命垂危的姑奶奶在阴曹地府的门口转了一圈,气喘吁吁地回到了皇城。 尽管妹妹被抢救过来,当哥哥的万丈怒火却无法平息。拓跋焘本来早就有剿灭这个“西凉共主”的计划,这杯毒药让他有了挑起战争的口实。拓跋焘一边调动部队,一边向沮渠牧犍发出檄文,要这个北凉小皇帝交出毒害武威公主的沮渠露芸和嫂嫂李氏。 姐姐为了救弟弟,愿意牺牲自己,把所有的罪恶承担下来。沮渠牧犍愿意交出姐姐露芸向北魏谢罪,却无论如何也舍不得交出情投意合的枕席伴侣,悄悄地将嫂嫂李氏送往酒泉避祸,却对外谎称李氏已经逃逸,正在缉拿之中。待捉到此凶手,一定交由“大皇帝”处理。 拓跋焘眼见一个小国之君根本没把宗主国的敕令放在眼里,决心要让妹夫见识见识自己刀剑的厉害。拓跋焘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他不战则已,战则必胜。为此,他进行了周密的布署,命太子拓跋晃监国,侍中、宜都王穆寿辅佐,以防备柔然残余势力的搔扰。 拓跋焘举行战前动员大会,征询众大臣的意见。会上,拓跋焘开宗明义地说:“牧犍逆心已露,不可不诛。朕往岁就欲征伐西凉,因北有柔然,东有北燕,所以对其实施安抚政策。荏苒之间,蹉跎至今。而今柔然遁迹,和龙既平,三方无事,四面臣服。领兵西去,扫荡万里,正当其时,众卿以为如何?” 弘农王奚斤说:“牧犍,西垂下国,虽不是纯臣良吏,然自其父统领西凉六郡以来,岁岁朝贡,虽然有毒害公主之举,实是后宫女人争风吃醋的必然结果,并非牧犍有谋逆之心。况我大魏自东征北燕以来,士马疲惫,不可大举,且臣闻其土地卤瘠,难得水草,大军既至,彼若扼城固守,那时我军攻城不拔,野无所掠,将处于十分危险的境地。” 拓跋焘对李顺说:“李卿往返西凉达十二次,最了解姑臧的情况。爱卿您对这次军事行动有何高见?” 当年,沮渠蒙逊任西凉王,与派驻凉州的使者李顺十分融洽,多次邀请李顺参加外交酒会。沮渠蒙逊无酒德,一饮醉了酒就口无遮拦,打胡乱说,多次在酒桌上咒骂北魏国君,酒醉醒来后又十分害怕,担忧李顺密报拓跋焘,招致灭国之灾,就多次送上金银财宝,要李顺回国述职时自然是“上天言好事,落地保平安。” 李顺贪财,拿了人家的东西手软,吃了人家的东西口软,自然替沮渠蒙逊隐恶扬善,以至隐瞒至今。这时听太武帝垂询,也就为西凉开脱,说:“凉州,荒凉之地。自温圉水以西至姑臧,地皆枯石,绝无水草。当地的人说,姑臧城南天梯山上,冬有积雪,深至丈余,春夏消融,下流成川。居民引以灌溉。若我军征讨西凉,他们决此渠口,水必乏缺。姑臧环城百里之内,地不生草,人马饥渴,难以久留。弘农王奚斤的话很是在理。” 大臣们听了奚斤、李顺等人的话,都频频点头。唯有崔浩冷笑着摇头。拓跋焘见状笑着说:“朕欲听听崔卿的高见。” 崔浩晓得李顺受了牧犍的贿赂,处处替西凉说话,这时出班启奏说:“崔某不才,虽未到过凉州,却不同意李顺等人的说法。《汉书/地理志》说:‘凉州之畜为天下饶’,当地若无水草,牲畜牛羊何以繁衍。再说,汉人设置州、县、郡廓,绝不可能在终无水草的地方筑城设市,建立郡县。再说,冰雪消融,仅能润土敛尘,怎么可能通渠灌溉,这话显然是一派谎言。” 崔浩和李顺,都是朝中重臣,而且崔浩的弟弟娶李顺的妹妹,弟弟的儿子又娶了李顺的女儿,两家如此姻亲,崔浩应该为李顺多为遮掩才是,没想到崔浩为了国家利益,把李顺批驳得体无完肤,毫不留情,并为此得罪了奚斤、古弼等元老重臣。 李顺脸红筋涨地狡辩说:“百闻不如一见,凉州的一切都是我所亲见,我不跟你辩论了。”没想到崔浩得理不饶人,进一步揭李顺的短:“你受人金钱,替他人游说,以为我没去过凉州就可以欺骗吗?” 拓跋焘也曾听说李顺出使西凉,赚得盆满钵满,富得流油。就目光炯炯地盯着李顺,鼻孔里哼了一声,众大臣吓得再也不敢开腔。 散朝之后,振威将军伊跋单独留下来,对拓跋焘说:“凉州如果无水草,她怎么可能独立成为一个国家呢?众人的话圣上都不能听,应该听从崔浩的建议。”伊跋的话,坚定了拓跋焘西征的决心。 北魏太延五年(公元439年)八月份,北魏传檄历数沮渠牧犍十二宗罪,领兵围困姑臧。 柔然敕连可汗听说拓跋焘领兵西征,料想北魏京城一定空虚,率领一万精骑,长途跋涉,偷袭平城,沿途势不可挡,不到十天,已抵达平城附近的吐颓山。 消息传来,平城内的官兵惊慌失措,收拾金银细软,纷纷向城外逃命。留守平城的最高指挥官侍中、宜都王穆寿见势不妙,仓猝进宫,要挟持窦太后和太子拓跋晃向南山逃跑。 窦太后一见穆寿未战先逃,一把抽出穆寿配带的指挥刀,怒骂一声:“胆小鬼!”带领内宫的几名女兵,匆匆走上大殿,挥舞指挥刀发布命令:“司空长孙道生,征北大将军张黎,你二人率领平城的守军,火速赶往吐颓山迎战敌军。” 临行前,窦太后又吩咐张黎二人说:“柔然军队前来偷袭,因做贼心虚,妄图速战速决,你二人领兵拒战,拖住敌人。另派一支小分队绕到敕连可汗的屁股后面,瞅准时机出击,就说是征伐凉州的大部队获胜归来,形成两面夹击。柔然不知是计,担心世祖拓拔焘回军救援,必然溃败而逃,那样,我军可以少胜多,不战而胜。”长孙道生、张黎二位将军领兵而行,留下穆寿守护一座空城。 前方形势果然如窦太后所预料的那样,长孙二人拖住柔然部队,刚刚撕杀了一阵子,就见远处尘土飞扬,北魏军队闹闹嚷嚷“西征凉州军马杀回来了,活捉敕连可汗!” 烟尘中,只见北魏旌旗招展,杀声震天,哪里晓得有千军万马。敕连可汗吓得魂飞魄散,丢下部队,率领几十名亲兵,仓惶往北方沙漠戈壁滩逃遁。柔然的万余名骑兵,如无头苍蝇一样乱成一团,坠马被斩的多达万人。 后来,拓跋焘征西胜利后返回平城,因柔然进犯,穆寿临阵脱逃,幸好未酿成严重后果,给予留级察看的处分,没有斩首。众大臣在这一战中,见识了窦太后的有勇有谋。 这场战争,对筹于谋化的老太婆窦太后可说是耗尽了精力,她自知身体大不如前,就在几个月后的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叫上了几名随从,陪她攀登平城郊外的崞山。 众人登上山顶,窦太后极目远眺,回忆起自己的一生,感慨万端地对身边人说:“我这一生敬神爱民,没做过半点亏心事。如果人死后可以投生到另一个世界的话,我即便不能成为神仙,也不会是贱鬼。其实,我也明白,我从一个罪囚,一个卑贱的老百姓能位居太后的圣位,都是靠世祖皇帝所赐,我死后决不会葬进皇家陵园,这崞山上,我脚下站立的地方,就是我最好的安息之处。”保太后说这番话后不久,便离开了人世,终年六十三岁。拓跋焘遵嘱将她葬在崞山。 再说拓跋焘率领西征部队到达姑臧,看见姑臧城外水草丰饶,就对崔浩说:“卿的话果然不假。”赞扬崔浩的同时,心里对谎报军情的李顺充满怨恨。 九月,西凉部队在内心惶乱,外无援兵的情况下,牧犍的侄儿沮渠万年率领自己的部队放下武器,在城外列队投降。沮渠牧犍见势不妙,赶紧让臣子捆绑自己,举着西凉的玺绶图册,率领五千文武大臣,步行到拓跋焘的中军大帐,跪拜请降。 拓跋焘面对跪在脚下的妹夫,亲自为其松绑,仍保留他征西大将军,河西王的封号。魏军攻克姑臧,收纳城内户籍人口二十多万,缴获仓库的金银珠宝,不计其数。拓跋焘在姑臧举行盛大的庆功酒宴,招待功臣及妹夫的降臣。 酒席宴上,拓跋焘对大臣们说:“众爱卿听了不同的意见一定要认真考虑。比如这次西征,崔尚书说西征正当其时,因他素怀韬略,不足为奇,倒是伊跋也这样对我说,这就奇了。他伊跋就是一个草芥武夫,居然能有此见识,你们难道不觉得草根自有英雄吗?”一席话,说得当初那些反对西征的大臣们个个面红耳赤,纷纷称颂:“我主英明”,掩饰自己的汗颜。 平定西凉,在历史上是最为关键的一着棋,自此,整个北方,自淮河、黄河以北,西自贝加尔湖,东到渤海,尽为北魏版图。成为大一统的东方强大帝国。 过了两个月,拓跋焘押着西凉的三万多战俘,送往平城。这些人中有妹妹、妹夫,还有大名鼎鼎的伊跋。此人在草原上行走如飞,能徒手捉牛赛马,在中国最高文学奖——“民意文学奖”获得者施耐庵的名著《水浒传》中被塑造成“神行太保戴宗”这一角色。另外还有两名重要的知识分子索敞和常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得意春风马蹄疾之尊重知识 索敞和常爽都是西凉最著名的知识分子、儒学大师刘昞的弟子。他们在老师的教育下,汉学儒学都有极高的造诣。老师去世后,他们继承老师的衣钵,在凉州教授儒学,建立了一个很有影响的知识分子群体。拓跋焘久闻二人大名,早就把他们列入了引进人才的计划之中,剿灭西凉,一方二便地完成了引进任务。 西晋末年,中原发生以赵王司马伦为首的“八王之乱”(见拙著《宗祧弥祸》)。凉州成为一块难得的和平之地,中原不少文人学者、知识分子逃到凉州避难,也带去不少汉学典籍,使凉州成为汉文化在西北的一个学术中心。开始,凉王吕光为了扩大政治影响,还能善待知识分子。几十年过去,王朝更迭,沮渠氏当政,知识分子的处境每况愈下,这些人在西凉就再也没得到牧犍的重用。成了一种“你习文我习武”,互不干扰,“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 而从小深受窦太后汉学教育的拓跋焘则十分看重这些知识分子,占领了凉州,缴获了书籍,把知识分子们全部“请”到平城,高兴地任命江强、阴兴、段承根等人为中书博士。更支持索敞、常爽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创建私立学校,开馆授徒,讲授汉学,命令拓跋家族的子弟统统到这些学校入学,形成了尊师重教的大环境,汉文化在平城得到广泛传播和弘扬。 当时,北魏崇尚武功,经这些“博士”的努力,平城偃武修文,掀起一股学文化的热潮。据史料记载:索敞任博士十余年,教授学生勤于诱导,严肃而有礼仪,他的学生后来成为执政的主力,更成为改革的主力军,官至尚书及各州的牧守这样的高官就有数十人。 常爽在郊区的温水之西设馆教学,他的学生多达七百多人,常教授主要讲授“法学理论”,宣传“以法治国”,设立赏罚刑惩的条目。他对当官毫无兴趣,对教书育人颇有心得。教书二十年,桃李满天下。他的学生们像对待父亲那样的信服他。学生们在他的教育下,认真研究法学,以学校为家国,身体力行,即便是在学校里也严格地实行赏罚标准。他的学校不仅得到皇帝的支持,更得到了太后自始至终的关心。 为了创建这样的法学院,窦太后更是倾注了不少心血,在经济上支助,在课题设置上严格把关,并亲自到学校为学生讲授《韩非子》等精典法学著作。拓跋焘甚至命令外放即将上任的官员,在出任州县地方官之前,必须到法学院听课,听常教授和窦太后讲解法学理论。由于这一群知识分子的不懈努力,十余年后,平城成为汉文化的政治、经济、法律、文学中心,一点不弱于刘宋控制的都城建康。 被马车“请”进平城的除了那一大群文化人,其中还有一个武举人,那就是拓跋焘的妹夫——沮渠牧犍被押送平城,尽管他此时的身分仍是征西大将军,西凉王,其实质却只是个寄居于大舅子王府的俘虏,手中没有一兵一卒,没有一块地盘,没有了发号施令的权势,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从云端上跌落污泥里的沮渠牧犍,晓得自己已经是俘虏,生命就在大舅子的心情和眼神中。他深知道,此时保命是第一要务,而保命的护身符就是身边的武威公主。 此时,沮渠牧犍再反思自己当年对武威公主的所作所为,觉得真是太不应该。为了紧紧地抓住这道护身符,当小人装三孙子不用现学,他是生来就会,于是跪在武威公主面前,痛哭流涕地向夫人表示自己要痛改前非,请武威公主看在夫妻一场的缘分上能够原谅他,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也是女人心软,武威公主毕竟顾念夫妻之情,见丈夫愿意痛改前非,浪子回头金不换嘛,也就原谅了这个薄情郎君。 一个男人出于这样的保命心理向夫人示好,其后不出轨那才叫怪事。沮渠牧犍在平城过上平安生活以后,就过河拆桥了。他对妻子本来就没有感情,此时更不可能增加感情。别看他跪在妻子面前的时候说得人情美美的,他对这个妻子其实是恨之入骨。 牧犍原来曾经的美好生活,就是这样的妻子,引来大舅子的虎狼之师,夺走了他的幸福和显赫的社会地位,他的一切都从天堂跌入地狱,生活得毫无品质可言。别看他向老婆下跪,其实他是杀她的心都有了,只是不敢而已。所以,夫妻二人尽管表面上相敬如宾,骨子里却是和而不美,同床异梦。 此时,沮渠牧犍正当虎狼之年,时时期盼恢复失去的天堂,与嫂嫂李氏共度巫山云雨。而武威公主自中毒以后,虽然被抢救过来,却因身体机能大受损伤,根本不能尽一个妻子的义务。牧犍不以为然:你不能尽义务自有其他的女人尽“义务”,老子有的是钱,难道金钱还买不到肉体的“义务”。就这样,牧犍在风月场中故态萌发。 对丈夫的所作所为,威武威武公主既心疼又心酸,毕竟和他是法律意义上的丈夫,公主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地看着丈夫与其他女人鬼混。 沮渠牧犍在风月场中玩了几天,觉得自己一个国王,出入这样肮脏的场合确实有失身份,就花钱购买了很多市井女子,养在后花园,供其泄欲祛火。遇到不如意的,或者对其有怀疑的,或者敢顶撞他的,他就悄悄地将她毒死,又担心被别人发现了向拓跋焘告发,就使派下人将这些婢女的尸首密藏在后花园的地窖里。 如果说储养妓女还可以容忍的话,沮渠牧犍犯下的另一个致命错误就是储养男人——他居然不知好歹地在社会上挑选了几十个武功高强的年轻男子,设立了一所家庭培训班。唯恐别人不知他求贤若渴,他还在社会上洋洋自得地宣扬,说是太后和皇帝都支持创建学校,常爽建立的是文化学校,我建立的是武术学校,为皇帝储备战略人才,云云。 牧犍这样的野心勃勃,其实就是和当年的袁绍一样,在家中蓄养侠客死士,建立私人武装,这样的动机,特别是在北魏的首都平城,在皇帝的卧榻之侧,这是很让人怀疑和担忧的。 本来,一个亡国之君能够安享晚年,靠的是女人石榴裙的庇护。让人气愤的是,沮渠牧犍认为自己再无生命之忧,况且自己是皇帝的妹夫,根本没把一个个北魏的大臣放在眼里,他佩服大舅子,却并不佩服这些大臣,他在这些大臣面前处处显示自己是一条大尾巴狼。 一个俘虏,不懂众口铄金的道理,他的生命就很危险了。大臣们本来就对皇帝偏袒妹夫的行为很是不满:一个异国俘虏,呼奴使婢不说,还被众人像爷爷一样供养在京城,朝中大臣为此早就啧有烦言,此时听说了此人在平城的表现,就有人向拓跋焘密报说:“沮渠牧犍密谋反叛,诛杀无辜,伺机毒杀君王。” 拓跋焘一怒之下,责命有司彻查此事,果然在西凉王府搜出沮渠牧犍暗藏的一箱毒药和密藏的上百具女尸,更有几十个赳赳武夫和百多件武器。事情瞒不过去,皇帝不得不严肃处理,决定杀害妹夫以谢天下。 要说,沮渠牧犍走到这一步,武威公主应该承担监督不严的责任。可是,大臣们尽都知道在这次事件中,武威公主是受害者。而且,平定西凉,武威公主可说是功不可没。可是,既然要诛杀她的丈夫,这事又不能没有一条替罪羊,就有大臣向皇帝进谏说:“沮渠昭仪每天生活在陛下身边,圣上诛杀了她的哥哥,这个女人难道就没有一丝怨恨之情,对她就不能够听之任之了。” 拓跋焘觉得这话有理,决定首先拿嫔妃开刀。北魏太平真君八年(公元447年)三月,尚书崔浩带着皇帝的诏书,首先向牧犍的妹妹沮渠昭仪宣读,令其自裁。沮渠昭仪这时真正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不晓得啥子原因要被皇帝赐死。虽然莫名其妙,可君命如山,还得不折不扣地执行皇帝的诏命,只能满含冤屈地饮下了一杯毒酒。 行刑官检查了沮渠昭仪的尸体,其后才来到西凉王府。崔浩向沮渠牧犍宣读诏书后,武威公主愣了好一阵子这才反应过来,毕竟和丈夫即将阴阳两隔,一日夫妻百日恩,夫妻二人抱头痛哭,在崔浩的监督下,沮渠牧犍转身自杀。受此牵连,沮渠家族被斩杀的多达百人。那些武士门客中有一人名叫张岳的,是尚书右丞张嵩的弟弟,因此之故,他们被尚书令刘吉收留了起来。 沮渠牧犍去世后,郁郁寡欢的武威公主独守空房,更显得孤单寂寞,就传书带信去要皇帝为自己重新选择一个善良人家。拓跋焘接到书信,去王府看望妹妹,见疾病缠身的妹妹果然是未老先衰,二十八岁女人的皮肤简直就像八十二岁老太婆的表皮,九十分痛苦中十分同情,就以皇帝的身分扮月老,把妹妹嫁给左将军、南郡公李盖。 李盖本来已经有妻室,但不敢抗拒圣命,只得一纸休书,把结发妻子赶出家门。李盖的妻子深知丈夫的难处,带着儿子李惠离开李府,李惠袭爵之后,她一直把孙女儿抚养成人,嫁进皇宫,成了皇后,她才弃家而去,最后不知所终。 而李盖,面对夫妻情深的妻子离去,只得强忍着吃苍蝇的心情,和半老徐娘的武威公主举行了婚礼。至于他们夫妻二人婚后生活是否幸福,李盖面临不能尽妻子义务的妻子,又不能像沮渠牧犍那样放肆,其痛苦,读者诸君可想而知。现实生活中的婚姻,可不都像文艺作品中的“金榜题名,皇帝赐婚”那般幸福,其中隐藏着多少的辛酸和痛苦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太子监国继大统之孤军犯险 北魏太延六年(公元440年)六月,太子拓跋晃的儿子拓跋浚降生,宫中设宴大肆庆贺。 道士寇谦之献上《神书》,表示他们这些知识分子聚集在拓跋焘周围,都是按照《神书》上的说法“辅佐北方太平真君”。拓跋焘听说上天封他为“北方太平真君”,极为高兴,当即将年号改为“太平真君”元年。寇谦之见圣上已被道家数术迷得神魂颠倒,更进一步说:“今陛下以真君御世,建静轮天宫之法,自盘古开天以来,从未有过。应登坛受符,以彰圣德。” 拓跋焘遵照执行,春节一过,太武帝备法驾,亲自登坛受符篆丹书。为应对北方癸水,整个祭坛四周插满玄色的旗帜,远远望去,一片愁云惨淡,如烟波浩渺。太子拓跋晃心里很不是滋味。拓跋焘在祭坛上受篆完毕,又定下规矩,以后新帝即位,必须举行登坛受篆的仪式。 寇谦之得到皇帝的信任,还不满足,又奏请筑造静轮宫,因静轮宫要上接天神,必须筑造得巍峨高大,不能听到鸡叫声。寇的学生,尚书崔浩也规劝太武帝,尽快修建静轮宫。拓跋焘自然是点头应允。 静轮宫功程浩繁,花费巨大,历时一年也没修成。太子拓跋晃此时被任命监国,见寇谦之、崔浩师徒二人亦步亦趋,迷惑圣主,心里早已经产生了诛杀此二人的念头。但他刚刚受命监国,权力的利器毕竟还不到得心应手的时候,还得隐忍,寻找机会。 和太子拓跋晃一样忌恨崔浩的还有尚书令刘吉。刘吉见皇帝越来越信任崔浩,自己随时有被取代的危险,他心中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 刘吉此人是个大贪官,比长孙嵩有过之而无不及,只不过他的手法更高明更隐蔽罢了。贪官的心理都是一样的,只是手法不同而已。在历次战斗中,刘吉把缴获的战利品都充入自己的腰包,不说上缴国库,就连随同出征的下级军官都只能得到微薄的赏赐。所以,战将们对他抱有很大的怨恨情绪,都不愿为之卖命。每次战斗中临阵脱逃的,甚至投靠敌军的不少。 勇武将军豆代田原是刘吉的部下,深知此人的作为必然酿成军中混乱。他因为征战统万城有功,在得到拓跋焘的提拔之后,悄悄将刘吉的所作所为报告了皇帝。 拓跋焘也晓得刘吉这人不仅贪财,更加贪权,是个极具政治野心的人物。几十年来,刘吉因久典机要,他是自拓跋珪时代就跟随在皇帝身边,一路这么兢兢业业走过来的,深得皇帝宠信,因而在朝中为所欲为,在皇帝周围安插了不少亲信。皇帝也对刘吉的行为很有警惕,就多次向其敲警钟,要他收敛起自己的疯狂。 刘吉感觉到了伴君如伴虎的危险,准备谋杀拓跋焘。另选一个亲王充当皇帝。刘吉选中了与之同样是一丘之貉的安乐王拓跋丕,两人历来的关系很好,既是利益链上贪污腐化的共犯,又是权力天秤上互为奥援的帮手。刘吉为了引诱此人,就告诉拓跋丕说,一旦自己害死了太武帝,即由拓跋丕出任皇帝。这样一蹴而就的阴谋,王爷不上当都不行。 其实,在刘吉的计划中,拓跋丕也只不过是个过渡皇帝,最后登上王位的将是他刘吉。原来,刘吉的尚书省有个属官——尚书右丞张嵩,他家里藏有一本图谶,此人又懂一些阴阳数术,见图谶上面写有“刘氏当王”的文字,自然是大为迷惑。张嵩在一次与尚书令刘吉摆玄龙门阵的时候,就把图谶上的谶语告诉了刘吉。 刘吉一听,自己居然还上应天命,是未来的真命天子。一时高兴,居然就信以为真。本来,以刘吉的姓氏,尽管人人都以为他是汉人,其实他是个不折不扣的鲜卑人。他本不姓刘,祖上原姓独孤,因而怀疑这“刘氏”并不是影射的他。 有此怀疑,刘吉就直言不讳地问张嵩:“刘氏应王,继国家之后,有没有标明我的姓名?”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张嵩直言相告:“没有,只是有姓无名,谶讳乃天机,不可能把什么事都向您说得清清楚楚。若上面写明‘刘吉当王’,尚书令您还能活到今天吗?” 刘吉一想:这不是吗,张嵩家有图谶,谁又能肯定杨嵩家就没有这图谶呢。图谶之说要让皇帝知道了,还不早在拓跋珪时代就要了刘吉的小命了,会让你拖到今天吗。刘吉暗暗乍舌,连称侥幸。因这图谶之说,此人从而燃起了大大的政治野心。梦想着只等一个过渡皇帝之后,自己登上帝位。 和刘吉一样,拓跋丕一听自己能当上皇帝,自然也很高兴,还是不忘告诫刘吉说:“拓跋焘耳目众多,你还是小心谨慎的为好。” 刘吉很自负地说:“放心,我做事从来是不显山不露水的,假手于人,让柔然的刀剑来取拓跋焘的小命。皇帝这次出征就再也回不来了。如果皇帝‘战死沙场’,我会为皇帝带回一份‘遗诏’,遗诏宣布以安乐王拓跋丕继位大统,以尚书令刘吉、太子拓跋晃辅政。” 拓跋丕此时利欲薰心,一听有太子辅政,就不放心了:“我当皇帝,怎么还留一个太子在身边,这总是祸害。”刘吉很鄙视拓跋丕的短视和毫无主见,点拨说:“这还不好办吗,玉玺在您手中,您把皇帝的位置坐热了,随便找一个借口不就把拓跋晃‘八格’了。” 拓跋丕一听,还真是这样的,这小子太有才了。皇帝这个位置,不动心都不行,王爷自然是点头同意。果然,刘吉说到做到,借征伐柔然的时机,带领十几名门客侠士跟随出征,准备伺机动手谋杀皇帝。 拓跋焘为了尽快让太子成长,委任太子监国,自己把心思完全放在了对付柔然的战争上面。拓跋焘亲自率领先锋部队向柔然发起进攻。约定二月十八日那一天,与另外的五路大军在鹿浑谷会师,共同出击。 刘吉将诏书内容更改,在“十”字前面添加了一个“二”字,这样一来,五路大军久久不至鹿浑谷,拓跋焘的部队在鹿浑谷呆了六天,孤立无援,粮食也吃完了,手下的士兵饿死不少,其余的纷纷逃跑。 刘吉见时机成熟,一面派亲信悄悄去寻找柔然的主力部队,联系他们出兵剿杀拓跋焘,一边不忘攻击政敌崔浩,对皇帝说:“是崔浩鼓动的这次征伐柔然,结果弄得我军孤身犯险,应该杀崔浩以治罪。” 好在拓跋焘对刘吉的言行早有提防,反驳刘吉的提议:“这次征战柔然,我军孤立无援,都是因为诸将失期,不能按时到达鹿浑谷造成的,这和崔浩有什么关系呢?” 阴谋不得逞,刘吉又想另外的办法,听亲信回来汇报说没有寻找到柔然的部队,刘吉决定自己动手。当天晚上,他命令自己的十几个门客武士装扮成柔然骑兵,半夜时分,刘吉打开营寨后门,放柔然骑兵进寨。口中高叫:“柔然骑兵杀来啦!”这时,又指挥拓跋焘的近卫军去反方向的前寨门御敌。 拓跋焘的士兵听说柔然来袭营,吓得四散奔逃,留在皇帝身边的卫士只有七八个人。柔然骑兵围住拓跋焘的尽情厮杀,七八个卫士紧紧护住皇帝,全部在拓焘身边战死,只有勇武将军豆代田护住皇帝厮杀,身上多处受伤。 眼看皇帝命将不保,幸好出兵前门的卫士发觉上当,转身回来围住柔然骑兵厮杀。将十几名柔然骑兵全部剿杀。其中一名俘虏伤势严重,勇武将军豆代田觉得此人似曾相识,命令军医全力抢救。 刘吉上前就要杀人灭口,俘虏对身边的勇武将军豆代田说:“别杀我,我不是柔然,是尚书令......”话还没说完,刘吉已横颈一刀,砍掉了俘虏的脑袋。 惊魂甫定的拓跋焘,不敢久留,连夜率领仅剩的几十个人,匆匆忙忙逃进了五原城。刘吉此时身边没有一个武勇侠客,要再想动手谋杀皇帝,已经没有机会了。 回到洛阳,豆代田猛然想起被杀的俘虏就是尚书右丞张嵩的弟弟张岳,此人是尚书令刘吉家的门客,怎么会装扮成柔然骑兵谋杀皇帝呢。豆代田将此发现密报了拓跋焘。 皇帝本来就觉得柔然的部队遍寻不见,怎么突然会有一支骑兵部队偷袭中军大营。又对五路大军的迟迟不聚会鹿浑谷的违反军令很是觉得蹊跷,就悄悄调来五路大军的诏书审阅,一看上面已将“十八日”改为“二十八日”,自然一切都不言自明,拓跋焘不露声色,悄悄命令有司秘密逮捕尚书右丞张嵩。 没想到张嵩这人的抗打击能力强,任你十八般刑具用遍,他就是拒不交代罪行。这一来,豆代田不得不亲自出面了。他拍打着张嵩的肩膀说:“我和你的弟弟张岳是武术界的朋友,他受某某人的指挥,伪装成柔然的骑兵,袭击皇帝,身受重伤之后,我派军医为他治疗,没想到被尚书令刘吉一刀,来了个杀人灭口。”说完,豆代田一声叹息。 张嵩听此一说,绝望地大吼一声:“都怪我看错了人,这狗日的刘吉简直是狼心狗肺。”不用再审,张嵩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图谶的故事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来。 拓跋焘拿到张嵩的供词,命令羽林军包围张府,果然搜出了那本图谶,人赃俱获,羽林军立即逮捕刘吉,将两家人全部诛灭三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太子监国继大统之太子出征 斩杀了大贪官刘吉,在抄没其家产的时候,所有的官员都吓了一跳,几大间仓库都装满了,数不尽的金银珠宝,穿不完的绫罗绸缎,财产以亿万计。 拓跋焘为了对官员们进行廉政教育,让在京的官员都到刘府去参观他家的库藏。随行参观的拓跋丕见刘吉被诛,不晓得刘吉守口如瓶,并没有供出他这个大大的野心家,还以为皇帝这是在有意对自己进行考验,吓得惶惶不可终日,回去不久,就因惊吓而死(后来有个王爷拓跋丕,彼丕非此丕,两人的人生轨迹大不相同,很多史学家将此二人混为一谈,连学富五车的蔡东藩也幡然出错,看来学术问题真是个严肃的问题,来不得半点虚假)。 皇帝晓得此时屁股上有??的大臣都会和拓跋丕一样的惊恐不安,拓跋焘就故意对参观的官员敲警钟,说:“刘吉表面廉洁,衣服穿得破破烂烂的,没想到却是一只贪污腐化的大老虎。我们凡事都要透过现象看本质,不被假象迷惑。” 拓跋焘命令将这些财产一部分上缴国库,另一部分全部交给寇谦之用于静轮宫的建设。这一来,太子心里更加不舒服了,刚打掉一只大老虎,又要以此喂肥身边的两只大老虎。皇帝已经回到平城,为修建静轮宫劝谏皇帝的事不是还没进行吗,此时皇帝惩治腐败,劝谏正当其时。 这一天,机会来了,皇帝身边只有父子二人。拓跋晃就对父皇说:“寇谦之说修建神宫,人神相接。儿臣不明白,这天神在九天之上,凡人脚接地气,人神怎么相接呢,这不是一想就觉得很没道理吗。今修筑静轮宫,国库消耗巨大,劳疲百姓,这实在是无益的举措。如果如寇谦之、崔浩所言,静轮宫修万仞之高,那何不该修在东山之上,离上天又近,又不闻鸡声,又少了消耗,不是更便捷吗?” 太子的话已说得既清楚又很有道理,可惜太武帝被寇谦之迷得神神道道的,对儿子的话一点也没听进去。 按说,太子拓跋晃是太武帝着力培养的接班人,五岁起就多次监国施政,他的明睿果敢,如果当上皇帝,必将是一个圣明君主,可惜历史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北魏剿灭西凉以后,鄯善国即与北魏边界相邻。鄯善国王自诛杀配种公猪事件之后,没有责怪自己的妹妹,反而迁怒于其他大臣,把与无谶和尚有牵连的大臣将军们杀了不少。这一来,国家更加贫弱。 鄯善这样小且弱的国家与大而强的北魏接壤,无异于小羊羔伴大老虎睡觉,随时都有被吞并的危险。鄯善王比龙心里十分惧怕,反正早晚都是死,干脆举国抗魏,说不定还能绝处逢生。比龙侵犯邻国,并邀约柔然残余势力一齐进犯北魏边境。 吸取前次刘吉事件的教训,拓跋焘亲自发布诏命,再次命太子监国,总理朝政,任命侍中、中书监穆寿、司徒崔浩、侍中张黎、古弼这四位最有名望的大臣辅佐太子。为了考察太子的军事指挥能力,太武帝带上太子,亲自出征,太子委派最有名望的将军司马楚之任后勤部长,负责督运前线军粮。 西征前,曾有人向监察部门举报说:“大臣李顺当年收受沮渠牧犍贿赂,富可敌国,至今生活腐败糜烂。”拓跋焘想起李顺当年的所作所为,想起他与刘吉的朋比为奸,一怒之下命令将其斩首。 临死时李顺很不服气,用交代罪行的纸,上书指责拓跋焘:“圣上只有拿微臣问罪,却不敢拿自己的家人开刀。谁不知道,你家皇族新兴王拓跋俊比我腐化堕落百倍,你怎么就听之任之呢,陛下如此不公正,微臣是死也不会服气的。” 拓跋焘本来就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听李顺揭发了拓跋俊的腐败问题,急忙命令有司彻查。 新兴王拓跋俊是个有名的“衙内”,比之当年弑君的拓跋绍有过之而无不及,拓跋焘命有司调查拓跋俊的问题,果然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拓跋俊的问题比李顺严重十倍,不只是腐败,他还暗中组织武装部队准备造反。武装部队的指挥官不是别人,就是颇有军事指挥能力的镇北将军封沓。 新兴王拓跋俊听说皇帝敕命调查,十分恐慌,联合各地的行武将军准备造反。此时他的造反总司令封沓在外地,无法回来,既无战略又无战术的拓跋俊不得不硬着头皮上阵,率领手下的乌合之众,与前来逮捕他的政府军对抗。双方的部队在城外列队,尚未交战,拓跋俊的部下就卖主求荣,把新兴王捆绑了起来。拓跋俊被押送平城,在李顺的行刑地点被斩杀。 封沓在李顺西征时负责督运军粮,他在外地听说了新兴王拓跋俊谋反被诛杀的消息,怕自己回到平城受牵连,在押送粮草途中率领部队投降了柔然。所以,此次出征,拓拔晃这才任命司马楚之为后勤部长,而且嘱咐他在运粮的途中要提防柔然的进攻。 事后,果然如拓拔晃所料,封沓叛国投敌之后,为了立功,带领柔然敕连可汗半道上伏击司马楚之的后勤供给部队。 司马楚之的后勤供给部队在宿营的时候,士兵发现一头毛驴的耳朵不知被谁割去,就嚷叫起来:“哪个这么可恶,再没得下酒菜也不能割毛驴的耳朵呀,这毛驴本来运送军粮就够辛苦的了,还被割去耳朵,简直就是造孽!” 送粮部队的小队长、大队长都纷纷围拢过来观看这头可怜的毛驴,不晓得它招惹了谁,会遭受割去耳朵的酷刑。 大将军司马楚之经验丰富,一看驴头上整齐的刀痕,就对众将领说:“哪个都不会割掉毛驴耳朵当下酒菜吃,一定是柔然的奸细混进了我们后勤部队,了解了我们的行军路线和住宿情况,回去向柔然报信去了,驴耳显然是作为潜入敌营的凭证。敌人就要来了,我们应该立即行动起来,作好御敌部署。” 后勤部队在司马楚之的指挥下,集中囤集粮草,全体动员连夜砍伐柳树竖筑成堡,上面涂沫泥土,浇水灌溉。忙了一夜,硬是在一马平川的草原上筑起一座坚固的城堡,凌晨的寒风一吹,柳树堡结成厚厚一层冰,坚硬溜滑,刀枪不入。 城堡刚刚筑就,士兵们还没合眼,柔然的部队就围攻过来,进攻的士兵们跳下战马,攀爬城墙,坚冰溜滑,一个个跌落下来,被摔得鼻青脸肿。柔然士兵没想到一夜之间,北魏在浩瀚的草原上树起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堡,一个个摇头叹息,无可奈何。 封沓是北魏的旧臣,熟悉魏军的战法,他面对无法攻克的城堡,绕城巡视一周之后,有了办法,对敕连可汗说:“面对这样的坚冰城堡,只有两个办法可以攻克,一是挖地道,二是用火攻。大火焚烧,坚冰融化,城堡自然坍塌。只要烧毁一堵墙,我军即获全胜。” 敕连可汗问:“我们这是偷袭,时不我待,这样大的工程,需要多少时间?”封沓估计了一下工作量,回答说:“如果上山砍柴,采取火攻,需要两天时间;如果挖地道,可能就要三天的时间。”敕连可汗听了这话,仔细地思考起来。 司马楚之站在城堡门楼上,听见两人的对话,大吃一惊,如果真是这样,后勤部队和供应前线的粮草都将全军覆没,得破坏他们的战斗方案才是。就故意做出幸灾乐祸的样子,对懊恼不已的敕连可汗说:“你小子还在这里酣战,我大魏太子已率大部队抄你的老窝去了!” 敕连可汗将司马楚之的话告诉了封沓,得到证实后,不敢恋战,慌忙向西方逃窜。敕连可汗率领着柔然纥升盖可汗灭亡之后的残余部队向西逃窜时,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根本就不晓得北魏的主力部队隐藏在哪里。 同样,拓跋焘的部队不远万里前去抄柔然的老巢,结果赴了个空,分散四处寻找柔然的主力部队,要与之决战。拓跋焘带领部队先行进到鹿浑谷,遭遇了敕连可汗的部队。 此时敕连可汗的部队正是乱哄哄如一窝蜂,仓惶逃命已累得手脚酸软,毫无还手之力,太子拓跋晃看见前面扬起的沙尘隐天蔽日,对太武帝禀报说:“前方沙尘扬起,一定是败退的柔然贼军。敌人没想到我大军猝然而至,正应趁其不备,一举围歼!” 尚书令古弼考虑到皇帝和太子的安全,为稳妥起见,就启奏说:“敌军营寨中尘土飞扬,一定是兵多将广,我军此去进击,处于一马平川的草原之中,无险可守,恐怕被其包围,不如传令后续部队尽快前来,以多胜少。” 拓跋晃说:“敌军路途中扬起那么高的沙尘,都是因为受惊吓慌忙逃命惹起的,如果是营寨中休整,哪会扬起沙尘呢?”拓跋焘觉得古弼和太子的话都有道理,犹豫不决。 英明果敢的拓跋焘作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命令部队原地待命,等候远方的后续部队。这一等,就等到前方的沙尘散静。拓跋焘这才亲自前去观察,见地上尽是慌乱杂踏的马蹄印,哪里是整齐威武的军阵,证明太子言之有理。 拓拔焘急忙跳上马,率领部队往前急追,追到石水,仍然没有见到柔然的一个人影。返军途中,半路上抓获了柔然一名打探消息的骑兵,经审问,骑兵说:“敕连可汗仓皇逃遁,死伤过半,见北魏大军猝至,慌忙向北方逃跑,一直没命地跑了六七天,只剩下几百人了,见后面再没有部队追击,这才缓缓地逃进深山中藏匿起来。” 拓跋焘后悔得捶胸顿足,回到平城后,认为太子已堪大任,就将一切政务都交给太子处理,自己安心当太上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之直笔贤臣 太子拓跋晃监国,皇帝让最忠直的大臣古弼主政,辅佐太子。 侍中古弼为人正直,被拓跋焘赐名为“笔”,佳勉他中直善言,后来更名为“弼”,称他是最贤的辅臣。一天,他视察民情,看见皇家园林面积太大,四周居住的尽是穷苦人家,就请太子分割园林一半给贫苦百姓,太子晓得园林是父皇的最爱,这是个烫手的山芋,不敢擅动,要他去请示太武帝,古弼自然是不管不顾地闯进皇宫,去觐见皇帝。 此时,拓跋焘正和大臣刘树在下棋,激战正酣,中盘走势不明朗,古弼就恭恭敬敬地坐在一边等候皇帝垂询。可是皇帝下棋下起了瘾,等了半天,也不理睬身边的古弼。 古弼终于忍无可忍了,起身过去,一把抓住刘树的头发,拖下坐位,一边揪他的耳朵,一边殴打他,咒骂说:“朝纲之所以败坏,都是你们这些臣子的罪过,只知道陪皇帝玩物丧志。” 拓跋焘见怒不可遏的古弼,吓了一跳,赶忙扔掉手中的棋子,过来劝阻古弼:“不听奏事,都是朕的罪过,刘树陪我下棋有什么罪呢?快松手!”刘树这才戴好头巾,灰溜溜地跑了。 古弼奏请将园林分割一半,散发给周围贫穷的百姓,以作生活之需。拓跋焘欣然同意,要古弼放心大胆地去办就是了。古弼在安排人办理分割园林一事的时候,仔细想起自己刚才在皇上面前的表现,觉得自己在皇帝面前太过放肆,未尽人臣之礼,这是犯上之举,于是不待园林分割完毕,赶忙又去到端门,赤着双脚,手捧官帽下跪,请求皇帝对自己刚才的无礼赐罪。 拓跋焘听说古弼为此事请罪,急忙出宫,亲自扶起古弼,对他说:“凡是对国家老百姓有利的事,你尽管放心大胆地去做,你没有罪,千万不要为此有什么顾虑。” 为了让大魏帝国的接班人尽快成长,让“笔头公”古弼这样的能臣尽情辅佐,拓跋焘每天寄情山水,游狩畋猎,让太子放心施政。 这天,拓跋焘率队狩猎到了河西深山东,下了一道诏书给留守京都的尚书令古弼,要他速速护送二十匹精壮的战马给河西的狩猎部队。 古弼见了皇帝的诏书,选了二十匹老瘦病羸的驽马,命押送官给皇帝送去。拓跋焘一看这二十匹驽马,气得当场用剑砍掉了一匹驽马的脑袋。恨恨地说:“古弼简直是欺负朕。这些驽马怎配狩猎驱杀虎豹,只配在家参与‘龟兔赛跑’。” 皇帝杀了驽马,还不解恨,拓跋焘当着押送官怒骂:“笔头如此放肆,待我还宫,先斩了此奴!”押送官吓得屁滚尿流,当即回到京都,向古弼报信,又害怕自己受到牵连,要求尚书令尽快另选择良马送去,向皇帝谢罪,请求得到宽恕。 古弼宽慰押送官,另书信一封以谢罪,让他送往河西狩猎场。拓跋焘一看古弼的来信,毫无悔意,居然是更进一步的劝谏。信中说:“古弼身为人臣,不使人主盘桓于游猎,这是小罪。若无良马精械装备部队,一旦边患,导致京都失守,那罪过就大了。今柔然残匪尚未全歼,时时搔扰,我以良马供军,弱马供猎,为国远虑,死也心甘。” 拓跋焘读过古弼送来的书信,沉思好久好久,这才叹息一声:“有这样的直臣,真是国家的宝贵财富啊!” 尽管有直臣劝谏,拓拔焘放心让太子执政,对狩猎仍然乐此不疲。八月秋熟,拓跋焘又到北山东森林去狩猎,这次收获颇丰,斩杀的麋鹿就有几千头,狩猎部队搬运困难,拓跋焘又传诏书给古弼,要他送五百辆牛车去运载猎物。 传诏者走了以后,拓跋焘立刻即醒悟了,对身边的大太监宗爱等人说:“笔头公是绝不会送牛车来的,你们还是自己牵马,把这些猎物驮送回去吧。” 一行人只得用战马驮着猎物,士兵们下马步行,缓缓赶回京都,一行人走了百余里路,收到了古弼派人送给皇帝的表章,上面写着:“今秋谷黄丰收,稻菽遍野,猪鼠偷食,雀鸟侵害。风雨消耗,是往年的三倍,得尽快用牛车将粮谷运送归仓,请圣上宽限几天,一旦牛车有空,微臣即派人送来。” 一看表章,拓跋焘就笑了:“果然如朕所预料,笔公不是我的大臣,是社稷之重臣。” 太子拓跋晃监国,见寇谦之、崔浩迷惑父皇信奉道教,出于逆反心理,就一门心思信奉佛教,并因此惹出了祸事。 上有所好,下必效焉。众大臣晓得拓跋晃是后来的人主,也就纷纷信奉佛教,有的居然在家里蓄养和尚,讲经说法。这在北魏是违反宪法的行为,后果是极为严重的。 崔浩历来鄙视佛教,称其为胡教,认为佛学荒诞不经,念经侍佛耗费时日,消耗资产。拓跋焘又借鉴后秦姚兴信奉鸠摩罗什,西凉蒙逊供养无谶和尚而导致两国皆亡的教训,下令各家户口皆不得私养供奉和尚(当时寺庙还未兴起,和尚大多托钵行走,或由家庭供养)。过了二十五天的限期,还不将和尚清除出境的,诛杀满门。如此严厉的命令,一时在北魏兴起了一股灭佛的风潮。 也是佛教该有此业劫。此时盖吴在长安造反,声势很大,拓跋焘不得不亲自率队镇压,部队从北到南,所向无敌,一直打到长安,在郊区驻扎。有一支小分队就驻扎在一所寺庙边。 此时正是初春严寒,这所寺庙的住持见了驻军,为了讨好驻军首长,就请小队长进寺庙喝酒御寒,小队长在庙里喝酒的时候,看见庙里收藏有很多种兵器,一出庙门就立即将庙里的情况报告了拓跋焘。 拓跋焘听说庙里还有兵器,认为这里是盖吴的指挥机关,下令部队包围寺庙,收缴武器。果然,这个寺庙的和尚也是行为不轨,前院不仅有很多武器,后院还养着不少的女人。拓跋焘对一个个哭丧着脸的女人与和尚说:“兵器不是和尚的道具,而是斗争的武器,你们必然是和盖吴一伙阴谋造反的叛匪!”下令将全庙的和尚和女人一律斩杀,庙产充公,一把大火,将庙宇烧为平地。 就这样,拓跋焘还不解气。推而广之:既然长安的和尚会私藏武器,那么长平的沙弥又会不会成为私人武装呢?拓跋焘为防范于未然,一概把和尚定为叛匪,在全国不分老幼,一律坑杀,连塑造泥人菩萨的,铸造铜人佛像的都满门抄斩。全国上下,一片灭佛之声。 躲藏在平城的大和尚,面对此劫难,纷纷招纳各地真传弟子,往太子东宫躲藏。太子拓拔晃笃信佛教,也没考虑其利害关系,只是为了做好事,就收藏了各地的高僧名梵多达几百人,太子东宫一时成了最大的道场与和尚们的安乐窝。 北魏如此大规模的灭佛,没法受到太子庇护的佛教僧侣们,纷纷逃往江南避祸,为南国的佛教兴盛埋下了伏笔。这次灭佛事件极大地打击了东宫的势力,权力天秤的砝码尽被司徒崔浩掌控。 为了加快北魏汉文化的速度,崔浩见此时皇帝“退休”,认为有了机会。他本来就瞧不起鲜卑丑种,提升的官员一概由汉官担任,而将原在任的拓跋部族官员一概予以罢免。这小小的官员任免事件终于成为其后一系列事件的导火线。 北魏太平真君十一年(公元450年)二月,拓拔焘平定北方之后,为完成统一大业,决定南伐。此时因为有太子监国,拓拔焘尽可放心大胆地御驾亲征,率领十万大军南下,攻打刘宋。 魏军攻打的第一个目标是悬瓠城(今河南汝南县)。拓拔焘命令部队从东、北、西三面攻城,这是南下进攻的第一个目标,拓跋焘志在必得。以十万大军攻打一千人的守军,如果都不获胜的话,那简直就是军事史上的笑话。 没想到拓跋焘还真在这里闹出了笑话——刘宋守卫悬瓠的主将是左军参军陈宪,尽管他此时守城的士兵不满千人,却因他训练有素,个个都是硬骨头,以一当十。 魏军昼夜攻城。为了这次进攻,特别制造了几十部高楼车,魏军士兵在楼车上往城里射箭,矢下如雨。守城士兵或者披着棉絮,或者张开鱼网,犹如诸葛亮的“草船借箭”。拓拔焘见箭矢无效,又命令楼车上用大钩牵楼堞,毁坏南城。 陈宪是知识分子型的将军,办法多,又在南城内设女墻,外立木栅以拒之。楼堞坏了,北魏士兵却始终无法攻进木栅。种种办法失效,拓拔焘无法,只得老老实实攻城。拓拔焘命令填平堑壕,肉搏登城。 陈宪督厉将士苦战,城墻下堆积的尸体已经和城墻一样高,魏军士兵乘尸上城,短兵相接。 陈宪身先士卒,奋勇当先,将士们以一当十,浴血奋战;守城将士死亡一半,魏军更是死亡一万多人。战斗整整进行了四十二天,战无不胜的拓拔焘没想到会在小小的悬瓠城碰到颗硬钉子,又听说刘宋派来援军,包抄魏军退路,只好暂时撤军。攻无不克的拓跋焘还硬是在小小的悬瓠城闹出了天大的笑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之贤臣罹难 也就是拓跋焘在小小的悬瓠县城闹出巨大的笑话期间,留守在平城的崔浩和太子的关系产生了巨大的裂痕,由此产生了一件最大的冤案。 就在北魏太武帝出征期间,崔浩任命了冀、定、相、幽、并五州郡守,将太子拓跋晃任命的郡守全部予以罢免,这些官员统统由崔浩精选的汉族知识分子担任。无奈之下,这些被罢免的拓跋族官员灰溜溜地回到平城,都去太子东宫哭诉,指责崔浩擅专朝政。 太子拓跋晃不能放任不管,找到崔浩,据理力争。说:“先前征派的州郡人选,都是些在职已久,勤劳问政的干部,所以才提升为州郡牧守,崔公你新征的人选,应该在各州郡、部曹历练几年,或为属员,或为副职,其后提升才是,这是历来对新任官员的一个试用期。你这一来,完全打乱了我的部署。” 崔浩蛮横地说:“我以司徒之职,任命委派吏员,这本来是份内之事。况且,这五州郡人选也已经上任,既成事实,就这么办好了。” 拓跋晃在灭佛和官员任免这两次事件中和崔浩的较量都失败了,心里很不舒服,回到东宫,即招集拓跋部落的望族大户旧门阀,罗列崔浩的罪状,等皇帝回来之后,去向皇帝告御状。 几天之后,皇帝终于回到平城。太子急忙拿好罪状,去到皇宫,却没见到皇帝,拓跋焘刚回来又到东郊狞猎去了,还要两天才能回来。 拓跋晃心生一计,又刊列崔浩一条罪状,命人表奏太武帝。然后对中书侍郎,领著作郎高允说:“圣上对《国史》暴露国恶一事十分震怒,要追究你们几个著作者的责任,高公要免祸,唯有将责任全部推到崔浩身上,到时候我才好帮您说话。”高允没想到太子这么关心自己,噙着眼泪点头应允。 太子拓跋晃见高允中计,听说皇帝回宫,急忙带着高允去向皇帝请罪。拓跋焘因《国史》事件正在气头上,一见到高允就指着他的鼻子怒骂:“朕命尔等撰修《国史》,原是为了彰显我拓跋家族的文治武功,想不到尔等不仅不正面颂扬,连朕的祖宗三代都骂了个遍,你们这不是饱修国史,而是暴露国恶。你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干的?” 高允也是个忠直耿介的“笔头公”,跪在地下不卑不亢地说:“秉笔直书是史臣的职责,没有谁指使我,‘国史’都是我一人撰写的,微臣这是秉承良心,尊重事实,书就千年信史。如果圣上认为不妥,要剐要杀,都冲着我来!” 听了高允的话,父子二人都大吃一惊,没想到大臣中又出现一个“笔头公”。拓跋焘气得无语,好半天才哆嗦着说:“好,好好!算你狠,你是个硬骨头,朕饶你不死!” 太子拓跋晃罗织罪名,本来是为了构陷崔浩,没想到耿直的高允会一人揽责,事态完全向着相反的方向发展了。拓跋晃见势不好,赶忙启奏说:“众所周知,国史并非高允一人所为,崔浩身为总编修,罪在不赦。况且,将国恶丑事勒石铭立,置之于通衢大道,糜费国家资财,沾污先祖形象,皆他一人所为,理应由他承担责任。”拓跋焘好半天才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字“斩!” 原来,那天拓跋焘从东郊狞猎归来,路过祭坛,见祭坛东边竖立着一块石墙,长百步见方,朱漆两个硕大的字《国史》,读书识字的人不少人围观,不识字的人则听识字者念读,上面一条一条记录着拓跋部落的事迹,从什翼犍被杀,到拓跋绍弑父,甚至连拓跋珪“灭清河,诛万人”的疯癫举动,字字刊刻,历历在目。 老百姓看了《国史》,虽不敢开腔,却是或摇头,或吐口水,显得厌恶和不满。拓跋焘再询问还在施工的工匠,听说平城还不只这一处,凡是在通衢大道上都有这类石刻,而且造价不菲(当然,下面的包工头会贪污不少的工程造价款),只是东郊祭坛这一列石刻,就耗费巨资达三百万两白银。 拓跋焘没想到石刻会有如此昂贵的造价,心里认定崔浩贪污了不少银子。皇帝气愤地站在石刻前,再一读太子的奏章,果然句句是实,这崔浩实在是恶毒攻击圣祖,往拓跋家族脸上抹黑色。崔浩从政治经济两个方面出手,显然是图谋不轨。拓跋焘气得两眼直冒金星。当即下令有司擒拿崔浩,问案查办。太子拓跋晃闻讯,所以才紧忙带着高允去向皇帝请罪。 北魏太平真君十一年(公元450年)六月,一辆囚车载着一个白发苍苍的囚犯,停在平城南面的刑场上,囚犯被火辣辣的太阳炙烤得嘴唇干裂,两眼昏花,口中喃喃嚎叫:“水水-----” 守卫的兵丁怒骂着:“你这死囚,临死还想喝水,我恰好带得有水,让我来喂你。”士兵说着,跳上囚车顶栏,松开裤带,哗哗哗昏黄的臭尿直淋在囚犯的脑袋上。周围的士兵见状哈哈大笑,都纷纷掏出小鸟,向囚犯一阵猛烈的喷射。 不用再说,读者已经知道,在囚车里受此侮辱的就是高级知识分子,历经北魏道武帝、明元帝、太武帝的三朝元老崔浩。受此屈辱,崔浩悲凉地仰望苍天,凄惨地嗷嗷嚎叫,几里路之处都能听见他的惨叫声。这样,折磨了囚犯几天之后,拓拔焘才下令将崔浩斩首。 崔浩被斩,受牵连的还有清河县崔氏家庭同宗、崔浩的姻亲范阳卢氏、太原郭氏、河东柳氏、甚至崔浩的属吏宗钦、段承根等名臣一百二十八人。 关于崔浩之死,一千五百多年来史学界一直争论不休,最根本的一点是认为,崔浩以庇佑汉族为一生的基本准则,见有蛮夷之邦窝里斗,如征伐赫连勃勃,攻击柔然,剿杀沮渠,崔浩则大力支持,拼命鼓动皇帝成行。以便让这些蛮夷之邦在互相残杀中自取灭亡。而一旦遇到与汉族宣战,崔浩则找出各种理由予以制止,千方百计阻扰,总是把这样的动议扼杀在萌芽状态。 从他一生的所作所为来看,笔者认为:崔浩要保存汉文化的一点血脉流传永世,这是可能的,而且完全是自觉行为。若说他想“光复汉业”,以他一个精明的知识分子,以一人微薄之力,不论怎样说他都不可能脑袋进水到肿胀的程度。 总之,一个深思熟虑的汉族官员遇到了一个冲动型不计后果的异族君王,造就了历史上这场的冤案。精心制造这场冤案的正是拓跋焘父子。冤案传讯全国,不仅北魏,南国刘宋的知识分子也都纷纷扼腕叹息。作为教材告诫后人,撰写史书得留心项上头颅,为尊者讳,为王者讳,不惜制造假历史,美化统治者。所以后来史书信史者少,皆是因此谬种流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之南北战争 拓跋焘在小小的悬瓠县城闹出的笑话,让刘宋王朝的大臣们很是高兴了好久,不少的官员不免为此妄自尊大起来,这种情绪极大地影响了皇帝的战略部署。 魏太武帝撤军以后,宋文帝刘义隆也是错误地估计形势,认为魏军连一个小小的悬瓠县城都无法攻克,其军力可想而知,也想趁机北伐,实现统一。希望能像霍去病那样,讨伐匈奴,在狼居胥封山告天。 有此雄心壮志,宋军分三路向北魏发起进攻:宁朔将军王玄谟是宋军主帅,率领主力部队进攻滑台(今河南滑县);建威将军柳元景率军攻打弘农(今河南三门峡市西南);建武将军薛安都带兵攻击陕县。 王玄谟的十万主力部队士气高昂,器械精良。包围滑台以后,滑台周围黄河、汤河沿岸的老百姓都非常高兴,他们争先恐后地給宋军提供粮食和武器,很多青年自带武器,踊跃参军,要求上前线。 如此好的社会背景,却被南军主将一举断送——原来,王玄谟贪婪成性,把自愿参军的年轻人认真挑选,勇武健壮的年轻人留在自家作部曲家奴,扩大家族武装,剩下的才交给部队。这一来,那些报国从军的青年大失所望,一哄而散,还带走很多原来的战士。 更可恨的是:王玄谟不会用兵,一门心思只想发战争财;又刚愎自用,不听别人的建议,错失战机。本来,滑台城里多是草房,又堆积很多粮食草秣,利于火攻;一旦销毁了敌军的粮秣,滑台守军必然不战自退;这是速战速决的最佳方案。 可是,王玄谟的贪心打碎了作战计划,他怒斥提此建议的副将说:“一旦破城,城里那些东西都将成为我的财产,怎么能照你说的付之一炬呢。”为此,白白地错过了战机。 就这样,守卫滑台的将军意识到了火攻的危险,命令老百姓拆掉茅草房,让士民都到地窖里居住,又用泥土砖石将粮秣掩藏。宋军失去战机,攻击滑台几个月,毫无结果,士兵又疲又累,失去斗志。 拓拔焘听说南宋军队三面出击,气恨不已,率领百万大军浩浩荡荡南下,鼙鼓之声,震动天地。十月中旬,部队到达枋头,距滑台不足一百里。拓拔焘派出关内侯陆真连夜潜入滑台,观察敌情,看见十万敌军沿黄河布置成一条长蛇阵,完全是一副挨打相,十分高兴,约定内外夹攻。过了两天,拓拔焘率军渡过白沟河,向宋军发起猛烈进攻。 刘义隆听说十万精锐部队被围,这是他最后的本钱,输不起;急忙命令薛安都、柳元景回军救援。两只援军还在半路上,王玄谟听说拓跋焘御驾亲征,十分恐惧,不经交战,弃阵而逃,死亡一万多兵将,麾下散亡略尽,黄河上四处飘荡着南军的尸体,丢弃的军资器械堆积如山。 魏军乘胜追击,所向无敌,一路疯狂扫荡,追击八百里,一直打到彭城和盱眙,这才遇到了一次像模像样的抵抗。 拓拔焘到达彭城,首先就是了解彭城内部的军事布防。在戏马台上叠毡为屋,拓跋焘站在上面了望城中。见城内戒备森严,武器精良,知道一时无法攻克,便以攻心为上。第二天,拓跋焘派遣尚书李孝伯到南城门,馈赠江夏王刘义恭貂裘一袭,赠送武陵王刘骏骆驼及骡子数头。 李孝伯带着礼物往城内喊话:“大魏皇帝致意安北将军,可暂出相见,我也不攻你的城,何必劳苦将士,做出戒备森严的样子。” 刘骏派遣长使张畅出城会见李孝伯,对魏主馈赠的礼物表示感谢,说:“安北将军致意大魏皇帝,本欲出来晋见魏主,但人臣无境外之交,彼此相同。况且,守备乃城主本务,何必多疑。” 李孝伯返身回来报告魏主,拓跋焘要求給柑橘及借与搏具一副,宋军一一照办。太武帝又赠送毛毡及九种盐和胡豆豉。拓跋焘见两军关系很好,心生一计,又向南宋彭城王刘骏借用乐器一套。 古时的一套乐器可不得了,编钟、磬、鼓、镲,还不包括弦乐,得用好几辆大车才能运送出城。只怕城门一开,魏军顺势攻击进城。刘义恭自然不会上当,派出张畅回复说:“出任一方牧守,怎么可能运来一套乐器。待我们从建康运来乐器,立即送给贵军,让你们载歌载舞。” 李孝伯见南军识破拓拔焘的阴谋,明知故问:“你们何必要这么匆匆忙忙地关闭城门,拽起吊桥呢,防我们就像防贼的一样。”张畅幽默地说:“我们二位大王因魏主初到,营垒未立,将士疲乏。而我们城里有十万精锐,他们早就摩拳擦掌,只想杀人。我们大王害怕他们一时冲动,冲杀出城,让魏军在彭城吃败仗,坏了拓拔焘的一世英名。” 拓拔焘听了此话,在远处哭笑不得,又派人来向李孝伯传话。李对张说:“致意二位大王,这样言犹不尽,实在难以尽兴,我主特意设宴,请二王前来,共话泰山夜雨。” 因为前几天拓拔焘到邹山,晋谒孔庙,拓秦始皇石刻。表现出对汉文化的尊崇,故尔有此言。李孝伯想了想,这么明显的“鸿门宴”连自己都骗不过,还想去骗人,就画蛇添足地说:“二位大王若不能来,也可以派出其他人,甚至童仆前来,近距离地观察我们魏主的施政理财、征战治军。” 李孝伯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其心也诚,其话也甜,连张畅也感动了。可是,感动并不等于行动,更不表示上当被动。老油条张畅哈哈一笑说:“魏主的待人接物、征战杀伐早已为人所知,何必在两军阵前还来个参观学习。” 这话终于把老牌外交家逗笑了,李孝伯转移话题说:“你们宋主太不会用人了,王玄谟这样的草包将军,居然被委任为一方主帅,这一来,焉有不败之理。” 面对又一轮的挑战,张畅针锋相对地说:“王玄谟并非草包,此人完全是把个人利益放在国家利益的战争胜负之上,这才是他失败的根本所在。”话已至此,两人再也无话可说,双方都以“战场上见”示威,躬身道别。 外交斡旋的失败,宣示着战争的必然。第二天,魏军全体出动,向彭城发起疯狂的进攻,战场上杀声震天。深知道战争是外交的继续,早有准备的宋军以牙还牙,箭如雨下,攻城的魏军死伤惨重。拓拔焘在彭城苦战几天,损兵折将,惨重的代价,却始终无法拔起眼前这颗钉子。 拓拔焘此时急于要饮马长江,颠覆南宋政权。大大的野心,使他无心被一个小小的彭城就绊住前进的脚步,拓跋焘一声令下,魏军一夜之间,拔寨而起,气势汹汹地往南方奔杀。此行,魏军一路畅通无阻,所向无敌,旋风一样来到盱眙城下。 盱眙太守沈璞也是个知识分子,他此时刚刚到任不久,但早就预料到魏军有南下的这一天,甫一到任,立即大规模地扩军备战,深挖洞、广积粮,疏通河流,扩展护城河,加固城墻;打造兵器,训练预备役部队,从中挑选二千勇武补充正规军。同时,还准备了很多砖木瓦石堆积在城墻上,以备战时之需。 同僚们怪他多事,说他是劳累命,不晓得享福。他正色地说:“以前崔浩没死,或许不用这样担心。而今拓拔焘狼顾四海,早晚有南北交战的一天。未雨绸缪是不会错的。”事实果然证明了沈璞的远见。 同僚们听说拓拔焘御驾亲征,收拾东西就要逃跑,还劝说沈璞弃城逃往建康。沈璞挥剑斩杀了两名临阵脱逃者,对众人说:“我此前固城练兵,正是为了今天,若胡虏远来,视我城小,不愿来攻,是他的运气。若他们悍然攻城,则是我杀敌立功,报效祖国的时候。也正是诸君立功封侯的好时机,你们难道就愿意白白地放过这样的机会。”畏敌如虎的同僚们,这才燃起抗敌的决心。 拓拔焘率领部队来到盱眙,确实不愿为一座小城劳神费力,及至听说小城里草丰粮足,这才有了搂草打兔子的想法。本来魏军南下,所带军资不多,此时围困盱眙,就想狠狠的抢劫掠夺一把,赚个盆满钵满。十万大军把个盱眙城围了个几十层,希望一举将其踏平。 令拓拔焘没想到的是,小小的盱眙城同样是个硬骨头,比彭城还难啃。部队在远处,被城上的箭矢射杀;进攻到城下,被擂木巨石砸死。魏军攻城几天,丢下尸体一片。 拓拔焘再也无心攻城,留下一位副将带领几千士兵围困盱眙,自己带领大部队,南下进攻建康。这一路再无阻拦,拓拔焘的部队来到与建康一江之隔的瓜步山,沿江驻扎,把长江北岸封锁得严严实实。 此时,与之呼应的是:魏军各路大军捷报频传:中书郎鲁秀出广陵,高凉王拓拔那出山阳,永昌王拓拔仁出横江,所到之处,城破兵亡,千里赤地。南兵一溃千里,江淮震动。魏军各路兵马挥戈南下,沿长江一线六七百里布防。 建康城内,士民们听说魏军即将渡江,一片恐慌;老百姓“荷担而立”,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放在挑筐里,随时准备逃亡。 宋文帝刘义隆登上幕府山,观察对岸情况。看见魏军士兵在拆毁房屋,用樑柱木板打造渡船;屋料不足,还在砍伐竹苇,准备制造竹筏。刘义隆身边的大臣江湛宽慰宋文帝说:“佛狸(拓拔焘字佛狸)小竖,根本无法突破长江天堑。” 刘义隆点点头,命令太子刘劭带领各路兵马沿江戒严,数千条战舰列阵以待。即便如此,宋文帝心里清楚得很,六七百里的防线,只须一处攻破,整个多米诺骨牌就将倒塌。 为了尽快解除长江北岸魏军的威胁,宋文帝又施行江湛献出的两条馊主意:张榜公布,有取得魏主首级者,封万户侯;魏王公被枭首献来者,赏黄金万斤。又派出勇武携带毒药,渡过长江,把毒药施放在酒浆里,放置在空空的村子里,以便毒死魏军的将帅。 大敌当前,这一类小儿科似的阴谋诡计显然不能阻挡魏军进攻的步伐。拓拔焘加紧打造战船,大有“百万雄师过大江”的气慨。幸好,眼看就是年终,拓拔焘不愿再拖延时间,派李孝伯过江,向南宋宣示主权,要刘义隆南面称臣,割地赔款,达成“城下之盟”。 宋文帝也是个强势人物,他坚持改革,把南宋治理得风生水起,史称“元嘉之治”,他怎么能忍受这种屈辱,决定派太子刘劭过江去与魏主和谈。刘劭是个小混混,不愿承担大风险,到刀尖上舔血,就讥讽老爸说:“儿臣不才,不堪大任,江太公运筹帷幄,可堪大任,是此行的最佳人选。” 刘劭所说的“江太公”江湛是他老爸信任的佞臣,挑起南北战争的始作俑者正是此人。江湛急于把掉到脚背上的火碳拋开,赶紧寻找替死鬼,目光定格在中书舍人田奇身上,出班启奏说:“田奇曾多次参与南北方外交斡旋,是此行的最佳人选,一定会不负众望。” 刘义隆鼓励田奇说:“田卿若能退敌,不辱使命,您就是当代的蔺相如。”大敌当前,田奇成竹在胸,对江湛的做法很是不齿,冷冷一笑,携带珍贵礼物,渡过江去。 进入中军大帐,田奇献上礼物,恭敬地施礼,爽朗地说:“老朋友,我们又见面了。”拓拔焘一见来者,也高兴地说:“你这家伙还没死,也不怕我砍你的脑袋。” 田奇笑得更欢了:“拓拔大帝威震四海,信义卓著,怎么会拿和谈使者开刀呢。”田奇的马屁不显山不露水,把拓拔焘拍得分外舒服。魏主请客人落坐,从礼物中拿起黄柑就吃,倒出酃酒即喝。 左右大臣怕食物中毒,劝太武帝千万别大意。拓拔焘朗然一笑说:“天命攸归,该吃则吃,该睡就睡,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田奇击掌赞叹:“拓拔大帝说得太好了,生死有命,怎能强求。我这次过江来,是很关心老朋友的生煞大限啊。” 拓拔焘一见来人神神秘秘的样子,被勾起了兴趣,放下酒杯询问:“此话怎讲?”田奇要的正是这个效果,湊到拓拔焘身边,轻声说:“难道拓拔大帝没有听说过这样一句话......” 拓拔焘急了,不耐烦地说:“有话就说,有屁就放。”田奇更加神秘地说:“有谶语说:‘虏马饮江水,佛狸死卯年’,老朋友还有闲心在这长江边逍遥自在。” 哟,有这种事。辛卯年,再过几天不就是辛卯年了吗,难道本人真的将不久于人世。拓拔焘急了,大声呼喊:“崔大夫,这谶语怎么解释?”猛然想起崔浩已被自己斩杀,此时无人再能解此谶语,不禁失悔不已。 远远的看见李孝伯在以目示意,拓拔焘心里一惊,故作不以为然的样子说:“我军远来至此,并非贪恋你们的土地,实在是为了南北休战,和睦友好,永结姻缘。刘义隆如果肯以女儿婚配給我的孙子,我也愿意将小女许配给武陵王。从此两国永不交战,世代友好。” 这样自欺欺人的表白,怎么能欺骗老狐狸田奇。此时,反正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田奇起身告辞,表示:“如果婚姻能成为两岸永远和平的纽带,这也正是田某人毕生的追求。”这一次外交之战,田奇果然是不辱使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出师未捷身先死之仓惶北顾 田奇回到建康城,向刘义隆汇报了拓拔焘的提议。一听说拓拔焘首先让步,南宋只须送上女人质,表示自己和亲的意愿就行了;有这种好事,江湛一流的大臣都纷纷表示赞成,只要北魏能退兵,做出怎样的牺牲都是愿意的;反正是割别人的肉,痛苦不在自己身上,让皇帝老倌也尝尝妻离子别的滋味儿吧。 志大才疏的太子刘劭可不愿意妹妹成为和亲的牺牲品,在殿堂上大闹起来:“不行!他拓拔焘是什么东西,胡虏小竖,我刘氏皇家可没有那么多的女儿再当第二个王昭君。” 江湛害怕太子坏了和平大事,急忙对宋文帝说:“女子和亲,换来长久的和平,这可是双赢的局面。” 刘劭厉声说:“什么双赢。当年就是因为你鼓动北伐,结果引狼入室,魏军百万大军南下,弄得山河破碎,六州沦陷,似这样的罪过,必须得有人承担责任,只有斩江湛以谢天下。” 江湛是皇帝的最爱,刘义隆怎么舍得杀他,见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急忙出来打圆场,说:“北伐原是我的决定,与江爱卿无关,你就不要怪罪他了。” 刘劭见大军压境的情况下,老爸还一味袒护江湛,再也不愿多言,气冲冲的下殿,走到江湛身边,故意狠狠的一撞,差点没把江湛撞倒在大殿上。一场关系国家命运前途的会议,就这样在大臣们各逞口舌之能的争吵中不欢而散,没有一点实质性的结果。 幸好,田奇的外交手段胜过百万雄兵,特别是那句“佛狸死卯年”的谶语,无异于当头一棒,给拓拔焘造成了浓厚的心理阴影;不然,南宋的政治闹剧也许要就此谢幕。 腊月三十这天,拓拔焘实在无法排遣心中的郁闷,独自徘徊,好不容易打到长江边,眼看就要完成统一祖国的大业,没想到时不我待,天不假年。明天就是辛卯年春节,拓拔焘可不愿像诸葛亮那样“出师未捷身先死”,毙命客途他乡。他信任的崔浩、寇谦之都不在身边,他对预言一类的谶语又深信不疑,弄得整天忐忑不安。 拓拔焘步出军营,登上瓜步山,望着脚下的滚滚长江东逝水,心潮起伏。当年,魏武帝曹操为了统一中国,曾发兵几十万南下,与不堪一击的孙刘联军展开激烈的赤壁之战,胜利本来是毫无悬念的,没想到最后却铩羽而归。 更有最近的苻坚,为了一场“投鞭断流”的喜剧,饮马长江;结果,最终演出的是“仓惶北顾”的人生悲剧。拓拔焘可不愿步曹、苻二公的后尘,暗暗萌生了退兵的想法。 拓拔焘东临瓜步,以观长江,本想赋诗一首,以记今日之盛,而江风徐徐,却吹不走他一腔愁绪,哪里还有心情作诗。最后望了一眼长江,转身离去。 公元451年春节,拓拔焘在瓜步山上大宴群臣,封赏有功将士,征求大家的进退方案。每逢佳节倍思亲,众位将军出征半年,都想回家团聚,尽都愿意退兵。独不傲众,拓拔焘无奈,只得同意撤军。 当天晚上,魏军沿江点燃火把,庆祝胜利,东西绵延七十里,以此示威。火把燃烧到第二天,魏军把长江北岸洗劫一空,将千万家房屋付之一炬,百万大军,回师北去。 战争结束,田奇的甜言奇语,即退百万之军,确实功不可没。这个当代的蔺相如没有得到一点封赏,田奇居然也无怨无悔。可是,自此一仗,南宋的南兖、徐、兖、豫、青、冀六州尽成千里赤地,万具白骨,一片荒凉,百里萧疏,大好的“元嘉之治”,显现出衰败的景象。 魏军回师路上,又来到盱眙。既然已经休战,魏太武帝为了表示友好,送上精美的刀剑,请沈璞赠送美酒。没想到盱眙主帅此时换成了臧质,礼品都落到了他的手中。 臧质此人是典型的官二代,他是臧皇后的从子,虽然此人是败军之将,却照样被委以重任。这家伙打仗不行,搞恶作剧是一把好手,听说拓拔焘要美酒,就用酒坛子装进“美酒”送了出来。 拓拔焘满怀高兴地斟酒即饮,没想到喝进去一口臭尿。拓拔焘气得一摔酒杯,下令攻城。本来,两军交战,比的是智慧勇武,以溲代酒,这哪是一个职业军人应有的做法。好在拓拔焘此时无心再战,若再次挥戈南下,突然袭击,说不定会踏平南宋的都城建康;那时,臧质才真的成了千古罪人。 北魏军队在拓拔焘的指挥下,向盱眙发起疯狂的进攻,士兵们抬着钉板床攻城,声称要活捉臧质,让他受活罪。可是,毕竟盱眙城里有文武双全的沈璞指挥抗战,魏军苦苦战斗了一个月,丢下一大片死尸,盱眙城毫发无损。 初春乍暖还寒,死尸腐烂发臭,瘟疫流行,士兵们大多染病,战斗力锐减。战争要诀:先三天锐,后三天钝,再三天笨。面对蜗牛一样的士兵,拓拔焘又气又闷,又无法扫除“佛狸死卯年”的阴影。一十天,又十天,再十天,盱眙城久攻不下,拓拔焘的心理阴影越来越浓,无奈之下,不得不命令撤军。 又气又闷的拓拔焘回到平城,对自己制造崔浩哄动一时的冤案十分后悔,暗暗责备自己太过冲动,酿成了这场大祸。 自崔浩伏诛以后,此时,拓跋焘才静下心来,思前想后,感觉到太子奏章中的猫腻,为表达自己的愤怒,气愤之下,收回了太子监国的大权,又亲临朝政。皇帝的率意而为,众大臣从拓拔焘的言行中嗅出了对太子不信任的味道,落井下石的人纷纷在太子身上寻找突破口。 皇帝重新执政,深为可惜的是,依之为肱股的崔浩已经不在,人死又不能复生,而身边再也没有崔浩可以咨询,不得已找来李顺的从弟李孝伯作议政参谋。 宣城公李孝伯在征战南方时虽有上佳表现,却连一句谶语都无法解释,自然没法和司徒崔浩相比较。不久,年事已高的李孝伯在征战南方时身染重病,此时传来病重的消息,后来又传说李已亡故,拓跋焘在宫中哀悼李孝伯,说:“李宣城可惜。” 一会儿又自言自语地对大臣们说:“朕刚才说错了,应该是崔司徒可惜,李宣城可哀!”这无异于当众为崔浩平反。可悲啊,人已经死了,平反恢复名誉又有什么用呢。当然,平反又总比不平反好吧,至少为其恢复了名誉。 太子拓跋晃听说父皇为崔浩平反,晓得父皇在自己的表章中察觉到很多构陷之词,是自己一手策划的谋害崔浩,怕遭到父皇的责怪,心里惶恐不安。 太子监国的时候,非常信任手下的属官,也放任手下的属官贪赃枉法。而且他还有个致命的弱点,喜欢金钱财物,奇珍异宝;为此大肆经营田庄,坐收渔利。 高允知道很多小人都在寻找太子的过失,又气恨太子的短视,就劝太子说:“天地无私,故能载覆;王者无私,故能容养。今殿下是国家储君,万方之榜样。而营立私田,畜养鸡犬,乃至酤贩市廛,与民争利。夫天下者,殿下之天下,富有四海,何求而无。愿殿下斥去佞邪,亲近忠良,所在田园,分给贫下。如此,殿下将令名远播。” 可惜,刚愎自用的太子那里听得进高允的忠告,更舍不得将到手的财物分给贫困家庭,不仅仍然我行我素,反而变本加厉,弄得自己在平城里大失民心,更是大失天下人所望。 中常侍、大太监宗爱自从那年飞鸟报信,抢救了武威公主,回到平城后颇得拓跋焘信任。这家伙内心极为险恶,贪脏妄法,强取豪夺,干了很多坏事,太子监国时就想处理他,他多次跟随拓跋焘出巡狩猎,躲过了灾祸。 虽然有此侥幸,但宗爱知道是祸躲不过,太子一旦登上九五尊位,必然首先拿他开刀,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就时时搜集对太子不利的证据,要陷害太子。此时听说太子欺压百姓,放高利贷;而且,明知道皇帝仇视佛图,还在东宫收养藏匿了很多和尚;于是,就将其谋害崔浩,收养和尚这三条罪状向拓跋焘告发。 冲动型的拓跋焘又一次暴怒,派有司进驻东宫,核察事实。太子东宫给事中仇尼道盛、东宫侍郎任平城二人就是高允怒斥的奸佞,但颇重江湖义气,害怕太子遇害,就把三条罪状承担了过去,说这一切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与太子无关。 拓跋焘一怒之下,不计后果,把太子属官全部逮捕,在平城南面广场诛杀崔浩的地方,一气斩杀仇尼道盛、任平城等东宫属官三十多人。太子拓跋晃为皇帝的暴怒吓得惶惶不可终日,生怕父亲的杀人利器会落到自己身上。 行刑的这天,太子焦躁不安地站在东宫阙楼上,竖起耳朵听南市的消息,听见一个个属官行刑时的惨叫声,诀别时亲人的哀嚎声,心中痛如刀铰,两眼一黑,栽倒在梯步间,瞬间就断了气。从现代医学观点来看,太子拓跋晃也许是早有心脏病,或者是三高之症造成的脑出血猝死,这个被拓跋焘寄予厚望的太子,居然在老头子谢世前先故,确实可惜,死年才二十四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萧墙祸起阉宦恶 白发人送黑发人,太子英年早逝,使拓跋焘的心智受到了极大的打击,皇帝为太子举行了盛大的追悼会。这天,他把皇太孙拓跋浚抱在膝盖上坐着,望着拓跋晃的灵位,眼泪汪汪的,不能自抑。 拓跋焘多次向太子妃询问太子受牵连的三条罪状,太子妃见大太监宗爱就站在身边,支支吾吾地不敢说实话。拓跋焘心里泛起疑团,难道太子之死背后也有猫腻? 其后,拓跋焘又多次到太子东宫悼念太子,向东宫属官夸赞太子英明睿智,死得冤枉,并为此放松了对和尚的剿杀,对蓄养和尚的家庭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地予以放过,不再追究。以此表示忏悔。 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中常侍宗爱听见皇帝多次追问太子的死因,几个月都未能从太子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担心皇帝一旦晓得太子遭人诬陷,必然追究肇事者的责任。 如是这样,参与构陷太子的尚书左仆射兰延、侍中和疋、薛提,就连大太监宗爱本人,亦不免遭杀生之祸。在惶惶不可终日的焦虑中,心狠手辣的大太监决定先下手为强,拔掉身边这颗危险的地雷。 北魏正平二年(公元452年)二月的一个夜晚,寒风呼啸,西伯利亚的冷空气毫不留情地带来大朵大朵的雪花,冻得行人直打哆嗦。太武帝喝了酒,早早地钻进被窝,做他的春秋大梦。 站在皇帝身边侍寝的大太监宗爱听见拓拔焘如雷的酣声,向身边两个小太监使了个眼神,宗爱跳上龙床,用被子死死捂住皇帝的鼻孔,小太监出手死死扼住皇帝的喉咙,只听见被窝里打出一个响屁,好一会儿,皇帝再也没了挣扎。 可怜这个统一中国北方,功追秦皇汉武的一代明君,建立赫赫大魏帝国的一代雄主,就这样在一群没有生殖器官、不男不女的怪物手中丢掉了性命,死年四十五岁,还正是一个男人充满追求、充满梦想的年龄。他的死比之崔浩的死更加令人叹息。 第二天上朝,宗爱把皇帝驾崩的消息告诉了尚书左仆射兰延等人。兰延、和疋、薛提等人决定秘不发丧,对外只说是皇帝不舒服,需要休息一天。 几个人悄悄去到拓拔焘的第三子秦王拓拔翰府上,偷偷地把秦王迎进宫中秘密藏匿起来,以便第二天发丧时让他登临圣位,继任天子。 刚安置好秦王,侍中薛提就觉得不妥,皇太孙拓跋浚此时虽然才十三岁,但深得太武帝宠爱。太子既殁,按顺序应立皇太孙接班,以免引起内乱。 几个人争过来吵过去的,有的要立秦王,有的要立皇太孙,互不相让,各有道理。他们大声武气的争吵声传进宗爱的耳朵里,再一次勾起了大太监的杀人欲望。 宗爱对兰延等人拥戴的两个继位者都充满恐惧,他历来和秦王不和,若此人继位,必不会赏他好果子吃;而皇太子拓跋晃是因他而死,皇太孙若继位,他的下场更是可想而知。这两个继位者都是最可怕的敌人,为自保,大太监决定迎立与其关系亲密的南安王拓跋余。 主意打定,宗爱假借皇后诏令,要三人来后宫,商量决定皇位继承人的问题。兰延、和疋三个纠纠武夫根本没把手无缚鸡之力的宗爱放在眼里,毫无怀疑地跟在宗爱身后跨进后宫。 心狠手毒的宗爱早就命令三十个武艺高强的小太监隐藏在禁中宫门后,三人一跨过门槛,被一个个抓了起来,一刀抹颈。 而后,宗爱带着手持血淋淋刀剑的小太监来到秦王拓跋翰隐藏的秘室,拓跋翰满心欢喜地往外走,以为皇帝的御座在向他招手,被小太监们簇拥着走到永安巷(去往永安殿的一条小巷),小太监懒得再迈动脚步,一刀摘取了秦王的性命。 宗爱迎立南安王拓跋余继位。拓跋余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当上皇帝,为感谢宗爱的拥立之功,封宗爱为大司马,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 毫无人气的拓跋余登上帝位,害怕大臣不服,新皇帝又打开府库,大肆赏赐群臣。一月之间,把皇室府库的库藏捞了个底朝天。新帝登基,宗爱把持朝政,宫内宫外一人说了算。 新皇帝在朝政上插不了手,只得强忍怒火,每天坐在酒桌上好酒好肉的听歌曲,看欢舞,有时打打游戏,闲得无聊的时候,就带着小太监们出外狩猎。新皇帝表面装得空闲,心里却不闲,实则是等待时机成熟要一举摘掉大太监手中的权力。 宗爱掌控朝廷,此人是人精,对拓跋余的强装笑脸是心知肚明,互相都策划着在有利的时机向对方动刀子。在这样可怕的忍耐中,终于让宗爱得到了这个机会。 冬天姗姗而来,铺天盖地的雪花封锁了狩猎的路径。闲得无聊的拓跋余吃过夜饭,带着羽林郎刘尼信步走到祭祀祖先的东庙,他一时心血来潮,跪在蒲团上,祈祷先祖保佑。 宗爱见拓跋余躬身下跪,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忙咳嗽一声,示意站在皇帝身后的小太监贾周。贾周会意,拔出身上暗藏的短剑,从后胸直捅进去,拓跋余倒在皇室家庙的地上,就在此认祖归宗。从他二月庚午登帝位并策立太子,到十月丙午被贾周弑杀,短命皇帝在御座上只呆了二百七十七天。 羽林郎刘尼见皇帝被杀,大吃一惊,正要拔刀相助,见宗爱及随行的太监都怒目而视,赶紧转移话题说:“大司马扶他登上帝位,此人却并不记恩,反而怀有异心,早就该让他下课了。” 宗爱见刘尼并未反对自己的举动,这时傲慢地说:“正因如此,本公将另择明主。”刘尼拉着宗爱的手,装出推心置腹的样子,说:“若要众望所归,应立皇太孙拓跋浚登上帝位。” 宗爱一听,大吃一惊,反驳说:“刘尼你怎么这么傻呢,若立拓跋浚,他必然对拓跋焘、拓跋晃的死记恨在心,那样,势必造成很多人的脑壳落地。” 刘尼有意试探大太监宗爱的底线,问:“若果那样,又该立谁为好呢?”宗爱并不向刘尼暴露自己的想法,而是转移话题说:“等回到皇宫,选择一个圣明聪达的王爷,策立他为皇帝。” 刘尼是何等聪明的人,知道在非常时期一定要寻找掌握兵权并且控制宫廷禁军的军事指挥官为同盟者,最佳人选自然就是殿中尚书源贺。源贺当天晚上正是率领禁军执勤的将军,刘尼在向他交接班的时候,把宗爱的罪恶和盘托出。 面对拥立皇帝这样的大事,源贺也不敢做主,天亮以后立即找来好友、同样是掌控军权的南部尚书陆丽,对他说:“宗爱已经杀害了拓跋余,又要避开皇孙拓跋浚另立他人,这对国家社稷是极为不利的。”二人一拍即合,决心控制禁军,拥立拓拔浚,诛杀宗爱。 第二天,源贺和尚书长孙渴侯控制了宫廷禁军,皇宫戒严。同时,派出源贺、陆丽二人备法架,去东宫迎接拓拔浚。 一行人马,绕城一周,拓拔浚乘坐皇帝舆驾,驻向皇宫。早已等候的源贺、长孙二人大开端门,迎接拓跋浚进宫。 刘尼见皇孙已进宫,立即骑马驰往东庙,对驻守东庙的禁军卫士宣布说:“皇孙已登帝位,诏命禁军卫队进宫值勤。太监宗爱弑杀南安王,大逆不道,诏命诛杀!” 驻守东庙的太监都是刘尼的部属,跪伏在地听了诏命,高呼万岁,将茫然不知所措的宗爱、贾周等大小太监捆了个严严实实,押送进宫。等待他们的自然不会有好下场:这一伙政变的太监尽被诛杀,灭三族。对首恶宗爱施以酷刑。先在脸上刺字,痛得宗爱像被宰杀的猪一样嚎叫,而后割下鼻子,砍掉脚趾,用鞭子活活抽打致死,然后剁成肉酱,铺洒在荒野外,让野狗恶狼咬食,以泄其愤。 拓跋浚即帝位,史称魏高宗文成帝。根据新皇登基,拉一批打一批的规律,拥立新皇有功的人员得到褒奖,升官提级。封陆丽为司徒,东安公刘尼为尚书仆射,西平公源贺为征北将军,进爵为西平王。 新皇帝以自己的封赐意见,委派原司徒古弼,太尉张黎拟定圣旨,两位元老并不看好刘尼、源贺这批政治新锐,拟定的圣旨很不和拓跋浚的心意,新皇拿无.拥立之功的元老开刀,将两人贬官。 两人一出朝堂,相视苦笑,张黎说:“这也符合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规律。”二人分手告别,回家安心养病去了。 新皇帝后来听说了张黎的话,认为两人倚老卖老,对新皇颇有怨言,就派人暗中收集两人的罪证。 历史上在当权者面前闻风而动,落井下石的不乏其人。两人的家臣中即有人对主子不满,告发说两人不仅暗中怨恨新皇,而且动用巫蛊诅咒年轻皇帝,文成帝抓住把柄,将这两位享誉四海的名臣予以诛杀。可惜被先皇誉为“笔公”的直臣,因不善于拍马屁,落得和直笔史书的崔浩同样的下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君臣守业笔头直之春风化雨 北魏兴安三年(公元454年)二月,拓跋浚登坛受图,接受寇谦之的符篆,宣誓登基。七月,皇子拓跋弘降生。 关于这个皇子的降生,有一段不平常的经历:当年,世祖拓跋焘南征,永昌王拓跋仁攻下了寿春,清理敌人后方营寨府衙时,在俘虏的人群中发现小姑娘李岫长得可爱,就把她和哥哥李洪之带回了封地长安。后来,拓跋仁伙同濮阳王闾若文谋反,阴谋泄露,被赐死。刚长成人的李岫被禁军首领带到京都平城,女俘虏的下场是进宫当奴婢。 这天,拓跋浚正在后宫白楼巡视皇宫,远远见禁军首领带着一个美女姗姗走来。秋日的艳阳照得姑娘肌肤泛光,如一朵野花突然飘进枯萎的御花园,更平添了不少亮丽。 拓跋浚眼睛都不眨地望着姗姗而来的美女,一时情不自禁,对左右侍立的大臣说:“你们说这妹妹漂不漂亮?” “漂亮!太漂亮了。”“不只是漂亮,简直就是一朵花。”众大臣齐声颂扬。拓跋浚此时急不可耐,某个部位极度膨胀,吩咐众大臣各自忙去,丢下大臣匆匆跑下楼台,一把搂住美女李岫。 白楼下没有寝宫,这时拓跋浚兽性大发,哪里忍耐得住,把李岫拖进旁边的库房,让守库房的太监把门,用库房的罽毡垫地,两人就在罽毡上翻滚起来。 李岫明知后宫只有一个男人,见此人的穿着就晓得是皇太子,能得到皇太子的垂爱,她更加曲意奉承。两人在罽毡上一而再,再而三,一直忙乎了两个时辰。一出库房,拓跋浚当即封李岫为贵人,命送往后宫安置。 发泄了性欲,拓跋浚因忙于其他事务,更因后宫三千佳丽,美人不少,佳妇更多,皇太子居然就把李岫搞忘了。几个月后,拓跋浚有了新欢冯淑敏,两人更是坐卧不离。 这天,拓跋浚和冯淑敏柔情蜜意,加班加点实施造人计划时,突然太监禀报说:“保太后驾到!” 保太后的身世与窦太后极为相似,也是因坐罪入宫,后来被太武帝拓跋焘选为太子乳母,奶大了拓跋浚。拓跋浚视其为亲生母亲,遵奉为保太后。 突然听说保太后驾临,小皇帝夫妻二人手忙脚乱地笼上衣裤,跪迎接驾。保太后拉着养子的手,询问拓跋浚:“后宫李贵人的肚皮都翘起那么高了,是不是你的种?” “李贵人?”拓跋浚确实想不起这个人了:“哪个李贵人?”保太后冷冷一笑说:“就是平寿春捕获的俘虏,蒙县李方叔的女儿李岫。” “李岫?”无奈,拓跋浚还是想不起这么个女眷。后宫三千佳丽,一夜情的多如牛毛,姓李的也不少,也难怪拓跋浚无情,想不起这么个贵人。保太后冷眼扫了扫二人,对拓跋浚说:“你随本宫来!”两人来到李岫的椒房,李岫见了母子二人,慌忙下跪。 保太后一挥手:“你快起来吧,这么大的肚子了,还下什么跪。”拓跋浚一见李岫其人,这才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是你的种吧?”保太后目光炯炯,决心保护后宫这个弱女子。拓跋浚搔了搔头皮:“这就怪了,朕和冯贵人没日没夜地加班,总不能受孕,她和朕就那么一次,未必就是朕的种。” 保太后一听养子这么不负责任,就带他来到白楼下那栋库房,叫来守库房的太监。太监没有文化,却自有他的记录方法,指着库房墙壁上刻划的标记说:“这种刻划记录的是时间,从未时到酉时,这种刻划记录的是次数,一共是某某次。” 保太后冷冷一笑,逗养子说:“圣上好厉害哦,一举中的,你居然还不承认。”一句话说得拓跋浚两颊飞红,托请保太后照顾李岫,但心里却总是结着个解不开的疙瘩。及至儿子出生,见此子面貌酷似老爸,这才放下心来。想当年是在宽大高旷的库房里下的种,就为儿子取名为弘。改元兴光。 按照惯例,皇长子拓跋弘将被立为太子,其母李贵人将被赐死。后宫无主,拓跋浚将贵人冯淑敏策立为皇后,而后召见李贵人,对她说:“你知道朕已策立贵人冯淑敏为皇后,等几天就将宣布策立皇长子拓跋弘为太子,按照祖宗立下的规矩,太子的母亲必须赐死。” 皇帝和李贵人毫无感情可言,一夜情都说不上,最多只能算半下午情,居然就有了太子。他用手指了指太监捧在手中的一瓶毒酒和一条白丝带,冷冰冰地说:“朕会善待你们李氏家族的。你把亲属的名字写在纸上,你好自为之吧。”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李氏抱起刚刚半岁的儿子,用妈妈的吻,甜蜜的吻,辛酸的吻,把儿子的小脸蛋亲得通红,而后在纸条上写下了留在长安的兄长李洪之,就举起那杯毒酒,义无反顾地倒进喉咙里。 年幼太子的母亲谢世,佛教弟子要为其祈祷诵经,消灾祈福。原来躲藏在拓跋晃府中的和尚们纷纷从地下钻出来,鼓动习佛受教的拓跋皇族官员向年轻皇帝求情,要求为和尚平反。 拓跋浚本来对寇谦之等道徒不满,当即取消了灭佛的命令,承认佛教合法化。诏命各州郡县在居民众多的居所修建寺庙,让人们参拜。有愿意出家的信众,任其志愿,划定名额。设定大郡五十人,小郡四十人的和尚名额。于是,各地捣毁的寺庙、佛像都纷纷塑立起来。 在李贵人的诵经道场圆满之后,拓跋浚亲自为最有名的和尚师贤等五人举行了向征性的剃度仪式,为他们颁发“营业执照”,任命师贤为北魏佛教协会的主席。 师贤受到重用,另一个和尚昙曜就坐不住了,他原本和莫里合大娘的孙子们在一起修建云岗石窟,靠的是民间资本投入开凿,常常是拆东墙补西墙,资金捉襟见肘。 昙曜听说文帝礼佛,决定到拓跋浚处化缘,希望得到文成帝的支持。他以先皇(恭宗拓跋晃)好友的名义拜见文成帝。 拓跋浚一见昙曜,果然是父亲的生前友好,文成帝还依稀记得昙曜和父亲讲经说法时的场景。不禁笑吟吟地献茶,问候:“大师云游红尘之外,怎么想起来看顾一个凡夫?” 昙曜正色说:“圣上乃西天大神临凡,拯救八方子民脱离苦海,上赝天星,怎么能说是凡夫俗子呢?”文成帝正为自己的皇帝来得仓猝,没有君权神授的底气,就关心地问:“大师此话怎讲?” 昙曜是个建筑大师,建筑谎言只是举手之劳,而吹壳子的能力堪比超级骗子,当即说:“贫僧昨晚得一梦,梦见西天大神对贫僧说要去东土拯救亿万斯民解脱苦海,尔后看见一轮红日化为一道金光,堕入平城。如今圣上登基,不正是上赝天命,赐福民间之举吗?” 文成帝听和尚这么一说,自己跃身一变而成了西天大神,一时笑得合不拢嘴,连声说:“好好好,大师准备怎么向普天民众宣讲大神拯民解脱的宏愿呢?” 昙曜显得越发庄严了:“贫僧要在西山石窟为大神造像,建造一座高五丈,宽两丈的大佛,显示西天大佛的法相真身,向民众广泛宣传大佛的无量功德。” “太好了,太好了,此举深和朕意,”文成帝当即表态:“赐昙曜大师黄金万两,作塑造西方大神的启动资金,佛成开光之时,朕将亲临洞窟膜拜。” 昙曜化缘成功,一下子由“贫僧”变成了亿万富翁,西山石窟的开凿也由民间行为变成皇家意志。 昙曜是事业型的人才,尽管是西山石窟开发公司的董事会主席,却从不搞贪污腐化这一套,把资金全部用在了西山开凿、建造、修葺、粉饰之中。 短短几年,大佛建成,工匠们在西山开凿了一个七丈多宽,六丈多深的大佛洞。洞口修筑了一座四层楼高的大楼阁,楼阁中心雕刻了一尊五丈多高的巨型佛像。佛像的脚有一丈四尺长,脚的中趾就有七尺长,比普通的人还要大。大佛的脸上和脚下都嵌有黑石。这些黑石是按照文成帝身上的黑痣部位镶嵌的。 大佛开光那一天,文成帝抚摸着大佛脚上那颗代表皇权意志的黑痣,感动不已,追加维修基金十万两黄金,敕封昙曜为“大法师”。 其后,按照昙曜的设计,在大佛的周围,工匠们又雕凿了许许多多大小不一的佛像,这些佛像一个比一个矮,紧紧地围绕着大佛,这是代表文成帝四周的大臣。另处,在小佛的四周还配有许多更矮小的人像,向征民众和奴隶。洞顶上刻着姿态不同,凌空飞舞的仙女,把大佛衬托得更加雄伟庄严。 这一切既显示了君权至高,君权神授,也表现了弱小民众只有紧紧地围绕在君王周围,才能百日飞升,尽享安乐的世俗观念。 昙曜在平城期间,共开凿了五个石窟,被后世称为“昙曜五窟”。每个石窟里都雕刻着佛、菩萨和天仙,还刻有各种飞禽走兽。楼台宝塔和树木花草。第八号石窟中,刻有一只口衔小珠,趾爪雄健的神鸟,形状如孔雀,这是佛经中所说的“那罗延夫”,是印度民众想象中的神灵怪物,一如中国的麒麟,是多种动物图腾的汇集图像。 工匠们在洞窟中的雕刻,采用了凸雕、浮雕、镂空雕等多种艺术刀法。在雕刻和艺术造型方面达到了很高的水平。公元494年,孝文帝拓跋宏迁都洛阳后,在修建瑶光寺的同时,把昙曜组建的石窟开发公司整体搬迁到洛阳,由他们负责开凿龙门石窟,把石窟艺术推向又一个高峰。此是后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君臣守业笔头直之一代贤臣 古弼、张黎两位老臣伏诛之后,拓跋浚更加倚重源贺。 陇西王源贺为报答知遇之恩,向皇帝建议,说:“而今大魏虽已十分强盛,但北有柔然游魂,南有刘宋鬼影,天下并不太平,边疆重镇还须严加防守。愚臣认为:若非大逆不道的谋反叛匪,其余偷盗犯科,误杀人命的囚犯,都可原宥、赦免他们,让他们带罪戍边。如是,则如已断之体受更生之恩,徭役之家蒙休息之惠。” 文成帝听从了源贺的建议,薄徭役,免罪囚,充实边疆军区。这一律令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成效。一年后,征战多年本来锐减的人口得以增值,粮马喜获丰收。 春节时,在欢宴酒会上,拓跋浚对群臣说:“朕听从了源卿的建议,这一年来,国家收获颇丰,兵员增加不少。众卿们如果都能像源贺一样尽职尽责,朕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 源贺受宠若惊,表面谦恭,暗自得意。 皇帝垂青,必然有人吃醋。大臣石华本来就对源贺不满,秘报说:“源贺谋反!”有司接到石华的举报,不敢大意,当即向皇帝汇报。 拓跋浚一听到汇报就笑了,说:“源贺惮精竭虑为国家操劳,朕敢为他担保,绝对没有谋反之事,有司快去验明此案。” 有司假作要逮捕源贺的姿态,暗中调查,果然从得意忘形的石华口中探得了诬告的证据。皇帝当即将其斩首,指着石华的尸体,感慨地对大臣们说:“以源贺的忠诚,犹不免遭人构陷,尔等不及源卿,更应该小心谨慎。”通过这个案子,拓跋浚加大了对所有案件的审查力度。 就在拓跋浚加大力度审冤狱,平错案的时候,远在定州(今河北定州)的刺史许宗之送来了一个大案,说是马超毁谤朝政,图谋不轨,已被诛杀。 拓跋浚接到定州报来的案子,当即吩咐有司办案人员:“这件案子肯定是假的,朕登基才两年,马超远在定州,与朕秋毫无犯,他怎么会突然毁谤天子,犯下大逆罪呢,你们赶快去详查。” 办案人员一查,果然是刺史许宗之冤报假案。原来,许宗之贪污腐化,贪得无厌,马超无法忍受他无休止的抢取豪夺,大骂许宗之,并扬言要上告。许宗之借酒撒疯,殴打马超。马超不服,两人在刺史府殴打起来。斗殴之中,许宗之失手杀害了马超。 弄出了命案,许宗之害怕马超的家人上告,况且源贺更改了律令,只有毁谤朝政的大逆罪才可判死刑,于是就谎报了一条恶谤罪,说是已将马超诛杀。真相大白,许宗之被押送平城,在城南刑场被斩首。此案再次证明了拓跋浚的精明睿智,令办案人员叹服不已。 经过多年问案讯狱,拓跋浚发现很多案件都是因为饮酒误事造成的。于是,又增加了一条法律:禁酒令。凡有酿造、酤酒者问斩。还派出侯官去洞察各州、郡县,考察百官过失。官员有贪污折和二丈布匹的斩首。对贪污的惩治力度,更加严厉。 经过几年的整治,北魏又一次出现四海清平,县无冤狱的繁荣景象。拓拔浚为此很有成就感。鸡蛋出现裂纹,给苍蝇提供了机会。给事中郭善明是个巧言令色的佞臣,想在建筑行业中捞取好处,就吹捧拓跋浚说:“陛下励精图治,守业有成,而居住的宫室还是道武帝(拓跋珪)时修建的,寒怆得太丢面子了,让外国使臣看笑话。” 拓跋浚一想有理,就命令监造机构修筑豪华、旷大的太华殿。 太华殿刚开始划线定桩打地基,中书侍郎高允就坐不住了。上朝的时候出班启奏说: “太祖(拓跋珪)当年建都平城,修筑宫殿时,都是利用农闲的时候动工修建,不误农时。况且,我大魏立国这么多年来,不时增修宫室,永安殿前空旷宽敞,足以聚数百人朝会议事,西堂和温室足够招待各国使者和大臣们的宴饮。紫楼足以登高远眺,一览众山。已有这么多的宫殿,办事朝会已经足够。纵然是要修建,这么大的工程也应该充分准备以后,缓缓行事,不可仓猝上马。这次修建太华殿,役使的工匠多达两万人,若加上为其送饭、洗衣的家人,又还得增加两万人都不止。一个农民不耕种,一家人都将受饥挨饿,何况这四万人的劳费,这不是个天文数字吗?请陛下留意这个问题。” 拓跋浚采讷了高允的意见,停止了修建太华殿的工程。 高允是受儒家教化最深的大臣,认为谏言建议是臣子责无旁贷的职责。虽然有崔浩,古弼的被杀,但还是决心以他们为榜样,竭尽人臣之道,遇到君王的不当举措,他必然会选择在适当的时间,地点,当面劝谏,而且总是顾及到皇帝的脸面,维护皇帝的尊严。 高允得当的举止很让拓跋浚感动。他对群臣们说: “历来君父一体,父有过,当儿子的为啥不在大庭广众面前劝谏父亲,而在私处密室里劝告,这是不让父亲的过失彰显于外,为其遮掩,这和群臣事君是一样的道理。君主有过失,不能当面直陈,可以上书劝谏,如果为了显示自己的忠直,而不顾一切彰显君王的短处,这能说是忠臣吗?如高允这样的大臣,那才是真正的忠臣。朕有过失,高卿没有不当面劝谏的,对朕所犯不堪言、不忍闻的过错,高卿也从没回避过,高卿的劝谏,朕知道,却没有其他一人知道,这不可谓不是用心良苦的忠直啊!” 说完这一番感慨的直白,拓跋浚这才想起高允虽被称之为大臣,却还只是个小小的中书侍郎(中书省的下级部从)。二十七年从没升过官,当今的官吏面对高允这样的忠臣都应该感到惭愧才是。 按照当今的官场的潜规则:一个小公务员刚参加工作三年,板凳都还没坐热就想当副乡长。当了副乡长两年又想当乡长,当了乡长两年又眼巴巴地望着副县长的纱帽,当上副县长就巴不得把县长整下台,自己取而代之,当上了县长就总以为自己才是书记的最佳人选;当上了县委书记又想钻进市委班子,弄个副市长当当,当上了副市长又想挤到前面去当市长。所以,官场上诬陷、尔虞我诈的争斗硝烟总是没有熄灭过。 想到这些官场的争斗,拓拔浚感慨良多:与高允同时征入朝庭的官员如游雅等人,都已封王封侯了,甚至连目不识丁的伊跋都已升至司空的高位。高允的老部下有的都已经当上了刺史,利禄二千石的官吏多达百多人,面对官场升迁如此的不公平,高允却同样心静如水。似他这样只讲奉献不计报酬的能有几人? 拓跋浚认识到自己在官员考核方面的失误,继续发表感慨,对大臣们说:“尔等虽持弓刀在朕身边这么多年,却是枉自站立了这么久,没有说过一句话匡正朕的过失。总是等到朕高兴的时候,哄骗朕的封爵赏赐,很多大臣至今无寸功而官至王公。高卿执笔辅佐,为国呕心沥血数十年,国家得益不少,还只是个小小的侍郎,你们难道不应该感到惭愧吗?谁又为高卿鸣过不平呢?” 百官无言以对,在清正廉洁的高允面前,论资历、讲奉献,在场官吏无人能望其项背。拓拔浚当场拜请高允为中书令(官升三级)。 事后,司徒陆丽觉得皇帝指责得对,把官场的潜规则揭示得入木三分,身为大臣,确实应匡正时弊,善言切谏君王才对。 北魏时期的官员是没有薪酬的,为了家人的温饱,高允不得不派儿子们上山去砍柴、狩猎、挖野菜。陆丽对拓跋浚说:“高允虽然在圣上面前蒙受恩宠,家里却穷得时常是揭不开锅,他的老婆连裤子都没得穿的,所以平时不敢出门。” 拓拔浚大吃一惊,自己眼皮底下居然还有这样的贫困人口,确实应该好好的扶贫才是,就责怪陆丽说:“陆卿怎么不早说,是不是因朕今天重用高卿,你才说他家贫如洗。”说完,拓拔浚带领陆丽等几位重臣,专门去拜访高允的家。 现场的难堪更是令拓跋浚和大臣没想到的。高允的家比想象的还要贫穷,三间破草房,床上破布铺盖烂棉絮,厨房中一无所有,只有一小罐老盐菜、半碗小米。高允的老婆见有人来,吓得往床下躲藏。 拓跋浚当时感动得眼泪水都流下来了,喊了这么多年的扶贫,没想到眼皮子底下就有这么极贫的贫困人口。皇帝当即命令后宫送来布帛五百匹,小米千斛。慰问贫困家庭。又把高允的儿子高悦带进宫,任命为长乐太守。高允如此风范,拓拔浚觉得称呼高允为高卿还未能显示自己对他的尊重,从此改称其为“高老令公”,直到其死。 经数年文治,中外朝野都晓得了拓跋浚的文治之功,对其鞍马功夫却还未曾领教。远在北方的柔然残部不晓得拓拔浚的厉害,又蠢蠢欲动,决定“以武会友”,见识见识拓跋浚的马上功夫,公然出兵,向拓拔浚发起挑战。 北魏太安四年(公元458年)十月,拓跋浚经过充分的准备,率领骑兵十万,战车十五万辆,北出征伐柔然,跨越阴山,驶过戈壁阿尔泰山,旌旗千面,横扫西北。 柔然处罗可汗甫一交战,即被打得屁滚尿流,幸喜得马快,瞬间逃得无影无踪。部落酋长乌朱驾颓见势不好,率领上千部落民众投降。 拓跋浚登上燕然山,欣然刻石,铭记下不朽功勋。这次战争的胜利,皇帝很有成就感,杀人的欲望被大大的挑了起来。 时隔一年,拓跋浚又率领部队讨伐吐谷浑,九月,遇上瘟疫,缴获杂畜二十余万头回国。拓跋浚也因此染上禽流感。 也许是拓跋浚的征伐杀戮惹怒了上天,公元461年,北魏出现罕见的大旱,赤地千里,烈日爆晒死亡牛马羊群不少。 为了禳灾,拓跋浚发布诏书,对神佛无论大小,都洒扫致祷,祈祷禳灾。由此,佛教得以蓬勃发展,就连因崔浩被杀而废除的史官制度也重新设立。 拓跋浚的赫赫武功,使西域各国全部臣服。远在西域的高车国为响应宗主国的禳灾行动,聚集数万人举行盛大的祭天活动,邀请宗主国国君驾临。 拓跋浚为扬国威,拖着带病的身体亲临高车视察,整个高车国为之轰动,举国欢腾,庆贺。拓跋浚从高车缓缓回国,途中患病,第二年(公元465年)五月不治身亡,时年26岁,在位十四年,也算是守业有成的皇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朝堂又见董仲颖之凤凰涅盘 北魏文成帝拓跋浚不治身亡,让一男一女两个早有准备的政治家登上了历史舞台,男政治家的故事随后来讲,让我先向读者朋友讲一讲女政治家的故事。 故事还得掉头从公元432年北燕的都城龙城说起。冯弘登上帝位,立慕容妃的儿子冯王仁为太子(见本文第三十六章),将嫡长子冯崇一脚踢出都城,命其镇守边关。将冯崇的母亲王妃幽居后宫。 王妃的另两个儿子冯朗、冯邈见势不妙,逃出龙城流窜到冯崇的戍守地肥如。二人一同劝说哥哥冯崇投奔北魏。因献地图有功,冯朗被太武帝拓跋焘封为秦、雍二州刺史,辽西郡公。 几个侄儿的叛逃,冯弘孤掌难鸣,只得向北魏求和,将妹妹冯颜嫁给拓跋焘,嫁作新妇实为人质。冯颜被送往平城。拓跋焘认可了这个妻妾,将她封为左昭仪。 冯弘不愿送太子王仁到魏国充当人质,惹怒了拓跋焘,北魏又一次发兵攻打燕国,辽西郡公冯朗也率部队攻打冯弘。 见侄儿叛逃北魏受到重用,冯弘无力抵抗拓跋焘的虎狼之师,一气之下,就使出了离间计,造谣说:“冯朗叛逃是假,他的真实目的其实是伺机弑杀拓跋焘。” 拓跋焘听了间谍的秘报,信以为真,当即将冯氏兄弟满门诛杀。冲动型的拓跋焘不几天就意识到自己中了冯弘的离间计,悔恨之余,愧对死者又无法弥补,只得把冯朗年幼的女儿冯淑敏带回平城,交给她的姑姑,由左昭仪冯颜悉心抚养。 冯淑敏天生聪颖,勤奋好学,在姑姑的教导下,熟读汉家经典,恪守汉家礼仪,说起话来温文尔雅,做起事来符合礼仪风范,再加上少女青春期的豆蔻年华,不成为后宫光彩照人的淑女都不行。 太子拓跋浚当时听说后宫有这么一位闺密,就经常来后宫找冯淑敏,两人年岁相仿,志趣相投,自然就有很多共同语言——不仅是口头的更有很多是肢体的。 太子本来就是个性冲动不计后果的人,从他之前与李贵人的交合就不难看出此人的率性,加之当时李贵人正在怀孕期间,性饥渴的拓跋浚毫不犹豫地将冯淑敏拥抱入怀,来了个三下五去二,先斩后奏,而后把冯氏封为贵人。 冯贵人也许是先天不孕,或者天生输卵管堵塞,不管拓跋浚怎么辛勤耕耘,始终不能怀有身孕,急得她不下百次地咒骂老天爷不长眼睛。 也是应了那句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哪知这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是“否极泰来”,李贵人生下儿子拓跋弘刚刚半年,皇子被策立为太子,按照惯例,李贵人被赐死。就这样,北魏太安二年(公元456年),冯淑敏因祸得福,被策立为皇后。 冯皇后当上皇后,可不愿冯家孤立无援,就四处寻找宗亲,听说自己还有个哥哥活在世上,就派人到处寻找,果然在华阴找到了因弓马娴熟,好结交士庶、朋友而名动华阴、河东二郡的哥哥冯熙。寻访者把他带进京城,领到冯皇后面前。 当哥哥的从来没想到有这么个妹妹,更没想到妹妹会成为皇后,更为妹妹的举止而感动。兄妹见面,感动的还有妹妹,从未谋面的兄妹二人抱头痛哭。 拓跋浚深受感动,封冯熙为定州刺史,还把妹妹博陵长公主嫁给他,拜为驸马都尉。 冯皇后是个很有政治远见、很有野心的女人,有了兄长,她就有了让亲兄长控制军队的打算;兄长被封为刺史,她要兄长很好的经营一支自己的军队,迈出了皇后控制军队这稳重的第一步,只可惜兄长此时被安置在远离京都的州郡,不能控制京畿。 此时,京畿卫戍部队的控制权掌握在另一个男性政治家的手中,他就是侍中、车骑大将军乙浑。此人尽管毫无背景,原来只是个小小老百姓,却是个大大野心家。北魏的现实就摆在那里,皇帝幼小,大臣暗弱,不产生政治野心都不行。 拓跋浚逝世,按照北魏宗族定下的规矩,皇帝国丧三天之后,要把死者生前所用过的衣服器物全部烧毁,文武大臣都必须跪伏在焚烧现场嚎啕大哭,以示哀痛。 当宦官举着火把,将堆积如山的衣物点燃时,已哭成泪人的冯皇后突然大叫起来:“先皇去世,我也不活了,我不活了!我要去死!”嚎叫着冲出人群,挣脱宫女们的拉扯,跳进火堆之中。 文武百官见冯皇后跳进火堆,这是要为先皇殉葬呀,尽都感动得泪如雨下,如今这样忠贞的女人实在是珍稀品种,能不让人感动吗。 在为先皇致祭的权力真空期,车骑大将军乙浑正带领卫队戒严皇宫,领着卫兵来到西堂,亲眼看见了冯皇后上演的这一出“凤凰涅磐”的悲剧。他此时的进攻目标是皇帝,实在是没把这个柔弱女子放在心上,从内心深处来说,也舍不得这么美丽的姑娘就此告别人世,急忙命令士兵们赶快抢救。 手执兵器的士兵们用枪械挑开火堆,把冯皇后抢救出来,送往后宫,命御医赶紧施救。此时,乙浑是错误的估计了这个女人的能量,他不久就为自己幼稚的惜香怜玉吞下了一剂后悔药。 其实,乙浑也知道冯皇后这是作秀,一个人存心要自杀,抹颈子,上吊,投井,饮毒,哪里没有办法,躲在没人的地方悄悄了结,尸体发臭了还没人知道,又何必要在大庭广众下上演一出火凤凰。读者们经常可以看见那些嚷着要跳楼的,举刀要抹颈子的,千万别去劝他,只要明白他是作秀,扯人眼球,为的是达到其他目的就行了。 只是精明过人的乙浑此时头脑太过简单,总认为对方是冯皇后,今后还有很多需要仰仗的地方,所以施以援手。没想到却把自己的生命交到了“涅槃”后的“凤凰”手中。 冯皇后被送到后宫还因伤势严重,两天昏迷不醒(也许是闭着眼睛睡大觉),把个医官忙得两天两夜没合眼。冯皇后的这出戏演得非常成功,因上演火凤凰的主角,当年被评为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 乙浑的部队控制着宫廷,扶十二岁的拓跋弘登上帝位,史称献文帝。拓跋弘举行登基大典的那一天,君臣就见识了乙浑的霸道和厉害。 在登基大典上,按照惯例,各大臣应该按照上朝的文武官员秩序排列,恭迎皇帝登上御座。而后由司徒公代表先皇老臣,向新皇帝奉上玉玺,为其佩戴皇帝冠冕。这时,群臣跪伏在地,三呼“万岁”,表示大臣们都心悦诚服地尊对方为万岁。完成这些仪式,登基的人才算正式成为皇帝。 皇帝登基这天,文武官员自然是按照原来的秩序排列。这时,乙浑表面上喜气洋洋,骨子里却是杀气腾腾地走进太极殿,以指鹿为马的动机,按照自己的好恶亲疏,对百官来了个指手画脚:某某人应该站在第一排,某某人应该站在第三排,谁谁谁应该排在最前面,谁谁谁应该滚到后面去,别在这朝堂上胀眼睛。 这一来,朝堂上百官的排列秩序就变得十分荒唐了,一品官“滚”到了最后面,五品官居然站在了第一排,滚到后面的官员心怀怨气、眼泪汪汪,站在第一排的官员大获意外、其喜洋洋。 北魏的这些官员,能够进入朝堂的,都可堪称人精,乙浑敢于在朝堂上毫无顾忌,以他的个性,必然还有后续文章。那些喜气洋洋的大臣等待着后续的意外之喜,眼泪汪汪的官员则是等待着后至的飞来横祸。真是心态各异。即便如此,大臣们看见大殿外刀剑耀眼的一排排羽林军,一个个都是敢怒不敢言,乖乖的听从这家伙的安排。 公元465年五月十二日上午,小皇帝拓跋弘被众太监簇拥进大殿,站在了御座前。这时,车骑大将军乙浑居然不经任何人同意,就以首席辅政大臣的身份出现在拓跋弘面前,向皇帝授予玉玺,为天子佩戴冠冕。在封建社会历经一千对年的历史中,此次小皇帝的登基,乙浑的表现是最为猖狂的一次。 完成登基仪式,小皇帝回到皇太后身边,委屈地向母亲讲述了乙浑的肆意妄为。刚刚上演了“火凤凰”带伤归来的冯太后,以目示意小皇帝轻声,用手指姆蘸着擦伤用的药水,在桌上写出一行字:“腊月间的螃蟹——看他还能横行到几时”。 有太后撑腰,小皇帝吞下委屈的眼泪,咬着牙点了点头。 第二天上朝,乙浑再次显露出凶恶的嘴脸。按照封建社会的游戏规则,新皇帝登基,自然是要晋升一批,诛杀一批官员,借以立威。乙浑经过慎重思考,把历来与自己不和的政敌——也就是那批眼泪汪汪的大臣,全部例入为诛杀名单,其中有:尚书杨保年,平阳公贾爱仁,南阳公张天度等人。 小皇帝一见乙浑手中长长的名单,没想到被诛杀的大臣会有如此之多,大吃一惊,说:“这些人都是先皇的肱股大臣,并没有谁反对过朕呀,怎么能够随意诛杀。” 乙浑很不耐烦地说:“他们对您这样一个十二岁的娃娃登上帝位,心里面很不高兴,早晚是要造反的,得先铲除祸根!”说着,看也不看小皇帝的脸,抢过十二岁娃娃皇帝御案上的玉玺,钤盖下去。 永安殿外等待皇封的文武百官听说皇帝诏书,“尚书杨保年等人预谋不轨,杀无赦。”吓得脸色苍白,眼睁睁看着三人被无辜地斩杀,受牵连被诛杀的大小臣工达几百人,一个个噤若寒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朝堂又见董仲颖之穷凶极恶 乙浑诛杀了几百个官员和三个主要政敌还不放心,因掌握朝中大权的重臣陆丽未在平城,而是在代郡(今河北蔚县东北西合营)的温泉疗养。陆丽是先皇甚为倚重的大臣,此时他的身份才是真资格的司徒。 乙浑能有今天的猖狂,完全是政变的结果。 拓跋浚从西域归来之后,病情转化很快,只两天时间就陷入深度昏迷之中。五月初十日晚上,车骑大将军乙浑趁尚书杨保年等人都不在皇帝身边的难得时机,唤醒皇帝,对病人说:“皇帝您是不是应该趁此时清醒的时候,安排好太子的辅政大臣。” 皇帝这时被烧昏了头,一听乙浑的建议,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忘得干干净净,此时要想起身书写遗诏,连起身都困难,哪里还能提笔书写,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说:“朕已无力,只能传以口谕......” 皇帝此时真是被烧昏了头,不能书写遗诏,也应该等待尚书杨保年等大臣在身边的时候才宣示口谕,以免被人矫诏。这本来是基本常识。乙浑此时见皇帝不再开口,似乎在等待谁,心里焦急,催促说:“微臣遵旨,一定按既定方针办!” 皇帝听乙浑的表态完全是信誓旦旦,这就放心了,于是才继续说:“传谕司徒陆丽、尚书杨保年、驸马都尉冯熙三人为辅政大臣。”说完,已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瘫倒床上。 也是北魏多灾多难,此时杨保年等大臣刚刚来到皇帝身边,只听见皇帝说的“辅政大臣”几个字。乙浑急忙在病床前跪下,故意高声说:“微臣遵旨,一定当好辅政大臣,辅助新皇帝。” 皇帝一听乙浑明目张胆的矫诏,眼睛一瞪,呆了。此人如此猖狂,吓都被吓死了,皇帝的眼睛从此再也没有转动。 大行皇帝的口谕只有乙浑一人辅政,这怎么可能,这是显而易见的矫诏。可是,反过来说,谁又能证明这不是皇帝的口谕,谁又能证明这是矫诏呢。 皇帝生前没有设太尉,他自己身兼太尉,亲任三军总司令。皇帝生病期间,由司徒陆丽兼任三军总司令。也是北魏该有此一劫,偏偏在陆丽到温泉疗养期间,皇帝旧病复发,一命呜呼。 乙浑专权,擅杀无辜。陆丽此时就是他最危险的敌人,必须想方设法将其诛杀。乙浑思前想后,怎么才能把陆丽骗回平城。于是,派出心腹司卫监穆多侯前去代郡,传诏让司徒、平原王陆丽回京奔丧。 穆多侯本来也是乙浑一条战壕的战友,两人虽不说是刎颈之交,却也算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可是,乙浑几天来的表现,让他大为惊讶,认识到此人原来是中山狼,自己也有可能被他吃掉。特别是被乙浑诛杀的几百个臣工中,有不少是穆多侯的亲戚和朋友。 有此戒备之心,穆多侯决定动员陆丽回到平城,指挥军队,诛杀乙浑。可是,穆多侯一见到陆丽,心里又犹豫起来,不知道他回到京都平城将会是怎样的处境,又不好明言,只得含糊其辞地说: “乙浑在朝堂上横行霸道,挟天子以令诸侯,简直就是今日的董仲颖(董卓挟持汉献帝,见拙著《芳草迷踪》)。平原王您是先皇的重臣,人望甚高,为奸臣所忌恨,今先皇驾崩,您应该在封地多耽待一会儿,静观朝中局势,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入京,也为时不晚!” 穆多侯的话本来是保存先皇武装力量的最好办法,有理有利有节,等到乙浑反相暴露,那时调动军队,“清君侧”诛杀乙浑。 杨保年等大臣被杀之后,此时满朝文武中领袖式的人物就只有司徒陆丽了,如果此人再有个三长两短,乙浑真是就要架空皇帝了。可惜陆丽被愚忠蒙住双眼,当即斥责穆多侯说:“哪有当臣子的听说皇帝大丧,而是只考虑个人安危,不去尽人臣之礼的道理。” 穆多侯明知道温泉疗养地有很多乙浑的耳目,不敢明言,只得跪伏在地恳求说:“司徒您不是有病在身吗,是不是等几天身体养好了再回平城。”陆丽听了这话,更来气了,怒骂:“皇帝大行,当臣子的居然还考虑自己的小病,真正是岂有此理。”二话不说,带着穆多侯,匆匆赶往平城。 陆丽一到平城,迎接他的是早有准备的羽林军官员和城门上悬挂的杨保年三人血淋淋的脑袋。陆丽没想到杨保年三位大臣和几百名臣工亲属遭此祸害,吃惊之余,并没把资历人望都浅薄的乙浑放在眼里,准备到朝堂上去将此人骂个狗血淋头,然后按照正常的司法程序,交由有司审判此人。 穆多侯没想到陆丽这么老练的政治家居然也会这么天真,只有在心里暗暗叹息,在温泉疗养地没有向他明言。此时迎接陆丽的羽林军官员就在身边,要逃跑已经是不可能了。万般无奈之下,陆丽尽管见到这血淋淋的场面,仍然毫不犹豫地大踏步迈进永安殿,他相信有皇帝主持正义,为此准备将乙浑骂个七窍生烟。 陆丽参拜新皇帝后,抓住站在娃娃皇帝身边的乙浑,指着他的鼻子大骂起来:“你小子残杀无辜,谁给你的这个权力!” 没想到穆和陆二人在代郡的对话,早已被乙浑的卧底快马传书报告了回来,乙浑为此早就做好了周密的安排,派出羽林军官员在驿站等候,只等陆丽自投罗网。 乙浑甩开陆丽的双手,嘿嘿冷笑着说:“陆丽、穆多侯二人参与谋反,今日来殿上投案自首,如此首恶,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来人,将二人拖出去斩首!” 听到吼声,一群早有准备的羽林军卫兵,如狼似虎地冲了进来,抓住陆、穆二人,拖出大殿。穆多侯没想到自己会连带遭殃,口中大声呼喊冤枉。只是陆丽虎死不倒威,嘴里不停地咒骂,只可惜咒骂已经不能挽救生命。可怜忠直的陆丽,在新皇登基的第五天即被奸臣乙浑斩杀,一颗忠心放错了地方,让后世史家叹息不已。 乙浑诛杀异己,朝中大臣没有谁敢反对他,于是,乙浑写好一封任命诏书,在上面钤盖玉玺,“任命”乙浑为车骑大将军、太尉、录尚书事;东安王刘尼为司徒,尚书左仆射和其奴为司空。 此时,皇帝遗训中的三个辅政大臣已被乙浑处理掉两个,在要不要处理驸马都尉冯熙的问题上,乙浑心里犯了难。 不错,冯熙确实是刚刚进入朝廷,完全是凭着太后妹妹的关系才获得的官位,而且还被安置在离政治中心平城很遥远的定州。乙浑对冯熙这样一个政治上的菜鸟完全可以置之不理,谅他小虾子也翻不了大船。 更重要的一点是,乙浑此时对深居后宫的冯太后垂涎不已,如果大将军和冯太后联手,架空皇帝,这事是完全可能的。反正皇帝又不是太后的亲儿子,要打要骂,想来她也是不会心疼的,这一来不就一劳永逸了吗。那时,内有太后,外有冯熙,乙浑就可以为所欲为,真正的成为太上皇了。 想到自己的高招,乙浑自我陶醉了,我这脑袋真他妈的是高智商,心里暖洋洋地带着警卫队长甲棵、丙承二人来到后宫,他准备就这样的政治联姻对冯太后来一次试探。 后宫里,此时听说乙浑要来试探太后,一个大男人如此的不顾及影响,这后宫可是招人口舌的地方,这举动也未免太过猖狂。冯太后尽管厌恶这个臭男人,却还是装出小鸟依人的样子,把大将军迎进寝宫。 一进入寝宫,乙浑就被四处弥漫的化妆品馨香和女人肉体的温香薰得淫心大动,却又不敢太放肆,还得装作正人君子的样子,彬彬有礼地说:“新皇登基,我这辅政大臣早就应该来拜见太后了,琐事繁忙,耽搁至今,望太后恕罪。” 冯太后故意秋波一扫,用抹了蜂蜜的樱桃小口娇滴滴地说:“大将军持掌权柄,我们孤儿寡母的今后还得多多仰仗大将军。” 乙浑一辈子还从来没被女人真心关爱过,被这强有力的秋波一击,顿时迷了心智,神魂颠倒地说:“微臣就是要扶持皇帝,鞠躬尽瘁。这样一来,内有太后执掌后宫,外有微臣主持内政,正如俗话说的‘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那样,国家获大利,我们也享福,哈哈哈哈......” 冯太后自然清楚这家伙所说“我们”这两个字的真正含意,原来这个贪婪的家伙不仅是要得到火凤凰的“政治外衣”,还要得到火凤凰的“温情内心”。 冯淑敏恶心得直想呕吐。要知道,冯太后在选择男人方面是有很高的标准的,满朝文武,至今还没有一个人能入她法眼,何况这个又黑又丑又粗俗的家伙,而且说话还满嘴口臭的乙浑,此人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火凤凰,白日做梦。 尽管厌恶,冯太后还是又一次施放迷魂剂说:“只要大将军好好配合,本宫是会很好的犒赏你的。”冯太后说了这话,没想到乙浑身后两个警卫队长的眼里居然毫不掩饰地闪出鄙视和愤怒,对冯太后的卖身投靠很是不齿。男女双方的第一个回合,都给对方留下了回味和希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巾帼不让须眉逞之反覆云雨 十二岁的娃娃皇帝见老臣陆丽就在眼皮子底下被乙浑捉出去斩杀,吓得浑身打抖,连哭都不敢哭。一待散朝,小皇帝就跑到冯皇后的病床前,跪哭在地:“狗杂种乙浑诛杀忠贞的大臣陆丽,比在我身上捅刀子还让人心疼。” 装病卧床的冯皇后屏退左右,示意小皇帝少言轻声,她抚摸着娃娃皇帝的脑袋说:“如今某某羽翼丰满,你斩且忍耐,静观待变,看我拔掉他的羽毛,败羽的鸳鸯不如鸡,那时......” 小皇帝本来希望在冯太后这里得到诛杀乙浑的指示,没想到得到的却是“暂且忍耐”的无奈,只得含着眼泪告别母后,来到永安殿,强自忍耐着,按照乙浑的“任命”,颁旨进封乙浑为丞相,总领朝政。 “丞相”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职位,在北魏一朝,几十年来还从未有人获取,只有乙浑办到了。乙浑见孤儿寡母的软弱可欺,越发的得意忘形,更加我行我素。 文明太后冯淑敏听说平原王陆丽回到平城,心中暗暗高兴,以为有了可以掣肘奸臣乙浑的力量,没想到陆丽的脚后跟还没站稳,即被乙浑诛杀。冯太后听到这令人震惊的消息,连声叹息:“轻率,愚忠,轻率啊,愚忠哦。” 惋惜一阵,叹息一阵,冷静下来之后,冯太后认识乙浑反相已露,不能再让皇帝一味忍耐,更不能放手听乙浑任性,待他羽翼丰满之后,剪除起来就困难了。 冯皇后仔细设计好行动方案,决定分两步予以实施。她在卧榻上思来想去,觉得形势逼人,时不我待。甲棵、丙承二人的眼神交流,哪里瞒得过文明太后的眼睛,看来这表明强大的乙浑,其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只要抓住此二人,要处理牛皮哄哄的乙浑简直是易如反掌。 冯太后当即命令小太监白整去中兵二局调来此二人的档案,仔细研究。果然,此二人既非乙浑的亲戚,也非乙氏的故旧,完全是因为在战场上挺身阻挡敌人的刀剑,救了乙浑的命,立下战功,被乙氏提拔起来,视为心腹。文明太后看到这里面有戏,当即跳下床来,开始行动。 文明太后带上一车丰厚的礼品,说是去看望亲戚,出得宫来,摆脱监视,急忙来到乙浑的侍卫长甲棵、丙承(此二人的姓名颇为奇怪。也许是吐谷浑人的后裔)的家中。 两个枯守在家的孤老太婆见冯皇后到来,不知道此人是皇后,更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个土豪亲戚,还带来这么多贵重礼品,一辈子都吃不完,用不尽。大喜过望之余,忙吩咐邻居小娃娃去传书带信,要儿子回家来认这位“白富美”。 甲棵不晓得远房亲戚中何时钻出来这么位姑奶奶,匆匆赶回家,走进柴门一看,居然是当今皇太后,吓得当即跪拜在地。 文明太后抚摸着甲棵的头说:“你跟着乙浑作恶,一死之后是遗臭万年;你跟着圣上办事,一旦殉职就是千古忠烈。你是愿意跟着一个浑蛋呢,还是愿意跟着一个明主,你自己考虑吧!” 还用考虑吗,甲棵、丙承二人这才明白太后在寝宫完全是为了迷惑那个混蛋乙浑,当即宣誓效忠皇帝,静候圣命。 微服私访的文明太后,从二人家中悄悄回宫,当即实施第二步方案。她精心写好一封书信,命小太监剧鹏担任秘密使者,传给远在定州的刺史冯熙。要他调兵来平城,诛灭逆党。 小太监剧鹏手持书信,刚走到宫门,准备将书信送往驿站,在门口即被监视皇宫的乙浑逮了个正着。听说文明太后给驸马都尉冯熙去信,乙浑自然起了疑心,拿起书信反复阅读,不停地阅读,只差没有把这封信吞进肚子了。 乙浑这家伙文化水儿不平,两年上小学的时间都打野狗、掏鸟窝去了。一次,这小子从树上梭下来的时候,被树桩刮掉了小雀雀,他的父母以为儿子已经失去了生育能力,干脆再补一刀,贴上一张膏药,把小崽子送进皇宫,当了一名小太监。 其实,小娃娃这次遭殃,胯下只是丢掉了一颗米米,儿童的再生能力又强,乙浑后来的下巴上居然长出了长长的胡须。与之同时成年的拓跋焘怕儿时的玩伴在后宫闹出什么丑闻,就叫乙浑这假太监还俗,在自己身边当了一名带刀侍卫。乙浑跟随十四岁的拓跋焘出征,以军功爬上了今天的高位。 乙浑没有文明太后的汉学濡养深厚,拿着书信翻来复去地看,只差没使用放大镜了,见上面写着五言律诗一首: “暗云浮动日,调寄怀乡诗;军情若家信,马驰来报时。平地烽烟起,城垣坚不摧;待到梅梢着,命得春消息。” 乙浑搔了搔脑袋,为了掩饰自己的无知,让站在身边的丙承也读了一遍,丙承接受了冯太后的指令,要保护剧鹏,故作不以为然地说:“就一封家信,让他走吧。” 乙浑总觉得这不会是一封普通的家信,直觉告诉他这封信一定有隐秘,但他又确实无法破译信中的密码。 想了好一阵子,乙浑不怀好意地问:“冯太后的信既是家书,怎么会是诗词唱合呢?”剧鹏的回答滴水不漏:“他们汉族人与我们鲜卑人不同,姐弟之间书信往返,诗词唱合这是常有的事。” 乙浑实在看不出这封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很不情愿地命令两个卫兵押着剧鹏把信件送到驿站,速去速回。 同样,定州刺史冯熙接到文明太后的家书,反复看了无数遍,也没弄懂信里的密码,冒着生命危险送来这封信,怎么会只是一封抒怀念乡之情的五言律诗,他不相信妹妹在这非常时期只是来这么一封书信叙旧,而且这封信的内容完全就不是叙旧。冯熙半夜三更睡不着觉,又拿出书信,点亮蜡烛重读,这一来,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原来妹妹这是一首藏头诗,要他“暗调军马,平城待命。”冯熙当即回信一封:“家书已阅,已送达参合陂。” 送走了书信,冯熙当即清点定州一万精兵强将,悄悄往平城移动,驻扎在参合陂的深山老林中,静候文明太后的指令。 八月,皇陵修纥,众大臣将文成皇帝的尸骨安葬在金陵。文明太后对乙浑说:“丞相您是先皇信任的大臣,应该派出你信得过的卫戍部队守护皇陵,以示忠孝,让百官看看您的高节。” 乙浑又一次被文明太后的一眼秋波吹昏了脑壳,当即分出五千禁军守护金陵,目的是做做样子,几天之后要将禁卫军调回。 乙浑把持朝政几个月,骄横跋扈,当了丞相又觊觎皇权,决心试探试探群臣的反应。安远将军贾秀掌握任免大权,乙浑就对他说:“我家为皇室立下赫赫功勋,应该把我老婆封为公主才是!” 没想到贾秀却不买他的账,一口回绝了他的请求:“公主岂是普通老百姓所敢擅取的称谓,你就是今天把我杀了,我也不会因答应你这荒唐的请求,而让后人耻笑!” 乙浑气得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个老奴官,咋会为一个称号这么吝啬呢?”贾秀说:“你居然敢这么骂我,你所要的称号实际是谋反,我要去告发你!” 果然,贾秀向文明太后告发乙浑谋反。文明太后抓住时机,暗中调动潜伏在参合陂的冯熙部队进驻平城,命侍中拓跋丕(此人和先前那个想当皇帝,在刘吉被杀时因惊吓死的安乐王是同名同姓的两个人,写《魏书》的作者魏收居然也把二人混为一谈)打开城门,迎接部队进城。同时,命令剧鹏暗中通知杀手甲棵、丙承。 安排好这一切后,文明太后这才慢悠悠地说:“乙浑忠心,怎么可能谋反呢,我不相信,叫甲棵请丞相来,你们对质。”文明太后高高地坐在永安殿,旁边站着贾秀,耐心等待乙浑跳进陷阱。 乙浑听甲棵、丙承二人说贾秀告他谋反,皇太后要他进宫去和贾秀对质,气得大骂:“什么对质?走,带三十名卫士进宫,弄不好老子将他斩杀在永安殿。”说完,乙浑气势汹汹地带着两名侍卫长和一群持刀侍卫,旁若无人地撞进永安殿。 文明太后一见乙浑率兵进宫,一拍御案,大骂:“大胆逆贼,竟敢谋反!”乙浑一见梦中情人突然变了脸,正要申辩,站在旁边的丙承一见文明太后的眼色,抽出宝剑,手起刀落,乙浑的一颗脑袋滚落地上,嘴唇还一张一合地念念有词。 站立殿外的三十名侍卫见丞相被杀,拔刀要冲击永安殿,丙承站在殿堂中高喊:“乙浑谋反伏诛,谁敢冲击永安殿,诛灭三族!”三十名侍卫听候直系长官的命令,尽都放下武器,跪伏一片。 贾秀没想到文明太后这么四两拨千斤,处事干净利落,跪伏在地,不停地磕头称诵:“太后英明,太后英明!” 诛杀了乙浑,冯熙的部队驻扎平城,文明太后宣布垂帘听政,命中书令高允、中书侍郎高闾、中书侍郎贾秀共参大政。不久,又调陇西王源贺进京为太尉,掌控全国的武装部队。 在国家危亡的紧急关头,文明太后表现出了一个政治家高超的政治手腕和斗争艺术,一场关乎国家命运的宫廷政变,就这样消失在文明太后的化骨绵掌之中。此时,文明太后虽然被尊为太后,其实,不过才二十四岁,相当于今天的大学毕业生。她的举重若轻,成熟的政治家风范,毫不逊色于五千年文明史中任何一位二十四岁的君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巾帼不让须眉逞之大佛造像 政局稳定后,文明太后正式登基,宣布垂帘听政,大赦天下。 女皇一上台就表现出她的非凡,定出两条改革发展的基本国策: 一、为富国强兵,宣布与民休息,鼓励农耕,减轻税赋。这是一条立竿见影的举动,君主为百姓着想,老百姓就有了空前的积极性,百姓安居乐业,国民经济在短时间内得到极大的发展。一时,北魏出现国内祥和,歌舞升平的局面。 文明太后很善于由表及里地发挥统领作用。她在这次诛杀乙浑的事件中,所书写的那首藏头诗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这充分显示出文化的重要和无法取代的优势。因此,文明太后发布命令: 二、在全国建立普及教育学校,各郡设郡学,置博士、助教、生员,培养文化人才。一时间,北魏全国尊师重教,出现了“野外麦苗青青,室内书声朗朗”的可喜景象。 乙浑逆党集团的覆灭,人们已经知道了文明太后的文才,还不知道冯太后的武功。她此时很想效仿贺阿莫兰的女扮男装,跨马扬戈,驰骋沙场。为出,她派出宫女去寻找退休在家的女英雄,向女将军取经。还把宫女们挑选出来,由太后亲自训练一支能上阵杀敌的娘子军。 文明太后听说南方的刘宋政权对北魏的女主临朝很是不以为然,为了显示自己在军事指挥方面的卓越才能,让对方见识“女主”的厉害,经过周密策划,就使了一出反间计。 太后本来是个雄心勃勃的女人,她凡事不干则已,一干就要一鸣惊人。她一面去信劝降刘宋王朝的徐州刺史薛安都,一面派镇东大将军尉元领兵截击黄河下游的吕县,派兵埋伏在微山湖的芦苇丛中,引诱袭击增援徐州的镇军将军张永。 文明太后的书信“不幸”被间谍送到了南国都城建康。与北魏精明的女主相比,刘宋皇帝刘彧纯粹就是个草包,见了这样的书信,果然上当,派张永运送粮草船九百艘,运到彭城,监视薛安都,如果此人真的成为了叛徒,可以“便宜行事”。 薛安都茫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叛徒,还满怀希望地在刺史府准备迎接增援部队,不用说,他的好心自然是放错了对方。张永一到徐州,不问青红皂白,就派军事法庭的检察官去刺史府捉拿薛安都。薛安都没想到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见势不好,杀掉张永派来逮捕自己的检察官,带领徐州部队,打开城门就往北方逃窜。 张永一见叛徒如此嚣张,公然拒捕,而且率众投降北国,必须将这支叛军予以剿杀。他想都没想,急忙率兵紧紧追赶,没想到才出徐州三十里,就在留县的微山湖畔中了尉元部队的埋伏,被杀得大败而逃。 偏偏这年的天气奇寒,一夜之间,雪封三尺,这在黄河之南可说是千年一遇的厄尔尼诺。北兵耐寒,而且早有准备,全身是皮袄、皮衣、皮靴;南兵没想到老天变脸,从都城建康出来,士兵们身上还是布衣、布裤、布鞋,有的甚至还穿着单衣,哪里抵挡得住严寒。此时黄河、泗水一夜之间结起厚厚的冰层,张永的九百艘粮船被冻在水中,无法启运,只得屯留徐州城外。 南宋的士兵们在风雪中往南溃逃,一万人的部队,冻死的士兵有一半,冻断手足的有十之七八,就连镇军将军张永在逃跑时也被冻断掉落了手足指头,一瘸一拐的逃命,十分狼狈。好在还算保住了性命,他和副将沈攸之历经千辛万苦,两人好歹逃回了建康。 徐州军事重镇,在拓跋焘南征时就是没有克服的保垒,没想到在文明太后的治下,轻而易举的就收归了北魏。而青州、徐州、扬州一带,自那年拓跋焘“饮马长江”,经一场大火焚烧,此时已是满目疮痍,十室九空;近年又因连年战争,老百姓在死亡线上苦苦挣扎,食不裹腹,饿殍遍地。 文明太后听说这种情况,为了树立“女主”的光辉形象,命令将连年丰收的冀、相、济、兖四州充足的粮食和张永丢弃在黄河里的九百艘粮食一并无偿发放给青、徐、扬三州的老百姓,让他们渡过难关。 朝廷赈灾,一时之间,黄淮两岸的百姓对文明太后感恩戴德,焚香膜拜,称颂她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歌颂之声伴着船工号子声,不绝于耳,在江边久久飘荡。 有此成就感,文明太后这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问政之余,把精神世界寄托在佛教经典中。 “女主”既然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自己不懂佛学理论还行吗,冯太后不仅认真研究佛学理论,还请天宫寺的尼姑进宫来讲经说法。文明太后也每天抽出时间来参禅打坐,念经诵佛。 这天散朝后,文明太后照样来到后宫西庑间的静修室,洗手之后,坐在桌边,认真抄写《无量清净平等觉经》。刚刚写了几行字,小太监剧鹏进来禀报说:“宫外有两个石匠求见。” 听说来客是石匠,文明太后一愣,说是尼姑不奇怪,这两个小小的石匠和我堂堂大魏的太后会有什么关系呢?不由得好奇地问:“他们会有何事求见?是亲戚吗?” “不是亲戚!”剧鹏回答说:“那天太后您走访侍卫长甲棵的家,叫他家隔壁的一个小娃娃带信去叫甲棵、丙承回家。”文明太后点点头说:“对,有这事。”剧鹏说:“那传书带信的小娃娃就是这其中一个石匠的孙子。” “哦,”文明太后总算是明白了:“我看他这个石匠是穷疯了吧,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就要来本宫处讨赏钱?而且还一来就是两个石匠。”文明太后尽管心里充满了厌恶,但只要能用钱解决的事就不算个事,况且太后有的是钱。于是,太后不耐烦地吩咐说:“那就打发他几文赏钱吧,让他们走。” “他们不是来讨赏钱的。”剧鹏解释说:“太后您走了之后,他们后来才晓得您是当今的太后,所以找上门来,声称是您的故人。” “故人?”文明太后沉吟有顷:“我只有一个哥哥冯熙,不是早已寻找到了吗,哪里还有故人?”剧鹏陪着小心说:“两个石匠要我禀报太后说,他们是莫里合大娘的孙子。” “哦!”原来是他们,文明太后恍然大悟:“莫里合大娘就是当年给太祖一壶马奶,一个糌粑的救命恩人,这事都记录在《国史》上了,你怎么不早说,快快有请!”不一会儿,两个白发老头被剧鹏请进来,跪伏在地。 “我们既是故人,就不要讲那些客套了,你们快快请坐!”文明太后扶起两位老人,让座,笑吟吟地说:“你们是莫里合大娘的孙子,是我们家的恩人,怎么这么见外,也不常来宫中走动走动。” “圣上一家人才是我们莫家的恩人,我们能在平城有这么安逸舒适的日子,家族兴旺发达,全是托圣上的福啊!”年长的老者十分感慨:“而今,太后英明,一举歼灭乙浑乱党,普天同庆,共享盛世,太后就是观音菩萨再世,是为普渡众生而来到人间的。” 年长的老者把准备得充分的感恩语言,不管是由衷的或是违心的,一股脑儿像台词一样一顺溜地背诵出来。文明太后被老头儿吹捧得悠悠然,飘飘然,不知其所以然,脸上笑容灿若莲花。假作谦逊地说:“老人家,您这是过奖了,过奖了。” 年长的显然是个饶舌者,继续说:“我们兄弟二人,我叫莫悲,老弟叫莫忧,我们别无所长,只会石匠手艺,我在太祖(拓跋焘)时曾任监作大匠,为先皇打造宫殿。而今感念太后是观音菩萨再世,我们在平城西边的云岗大山打造石窟,正在建造菩萨圣像。” 文明太后大为感动:“太好了,太好了。我已听说了云岗石窟,原来是你们所为,你们能为圣祖造像,我真要好好的感谢你们。” 莫悲说:“我们要象愚公移山那样,祖祖孙孙建造下去。打造一个巨大的佛祖塑像。” 文明太后看见两人未老先衰的模样,可见真如愚公一样忍受了千辛万苦,感动地说:“你们在荒山旷野打造佛像,实在是太辛苦了。我看不如这样,你们兄弟二人领头,成立一个建筑公司,不要再去云冈石窟餐风沐露,就在我们平城的天宫寺造一个大佛像。” “好,”弟兄二人一齐谢恩,说:“有太后支持,我们就在平城领头打造这个佛像。” 这兄弟二人有了太后的支持,果然成立建筑公司,连夜招募工匠,在天宫寺展开大规模的造佛运动。历时一年多的时间,于皇兴元年(公元467年)八月,金光灿烂的大佛像耸立在京都平城,大佛高四十三尺,用铜十万斤,消耗黄金六百斤,成为中国第一尊大佛。北魏这是以大佛的高贵和尊严在向全世界示威。 中国第一尊巨大的铜佛塑成,这是在太后英明领导下才有的光辉成就,信奉黄老之学的献文帝拓跋弘陪同母亲文明太后,率领亲近的大臣,亲往天宫寺,举行了盛大的开光祈福仪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母子失和坤宫怨之春风化蝶 献文帝拓跋弘被策立为太子时,亲生母亲李贵人被赐死。皇后冯淑敏时年14岁,因没有生育,一直把拓跋弘当亲生儿子抚养,悉心教化。倾注了一腔心血。为此,拓跋弘也把文明太后视为生母,对母亲的监政、施政,更是言听计从,不敢有一点反对。 在母贤子孝的和谐盛世,时光易老。公元467年九月,太子拓跋宏降生(古代帝王中父子同名同音的只此一例,也许是民族传统习惯使然,拓跋族只把姓氏当作称谓符号,并未把名字看得太重要,这是其缘故吧),文明太后又升一格,成为皇祖母。看着肥滚滚、胖嘟嘟、聪敏过人的皇太孙,文明太后十分高兴,当即宣布还政于帝,自己隐居坤宫,悉心抚养皇太孙。 拓拔弘此时终于成为名副其实的皇帝,他决心要“癞蛤蟆吃牛——大干一场”。北魏时期的官员是没有薪水俸禄的,经济来源全靠战争掠夺和君王的赏赐。大官们一个个都是沃野千里的壁坞主,自有经济来源。小官员则靠吃、拿、卡、要维持生计,所以贪污受贿自然就成了官场的“潜规则”。 史书说“魏主亲国事,勤于为治,赏罚严明,拔清节,黜贪污,于是魏之牧守始有以廉洁著闻者。” 其实,魏国的廉洁官员并非自此始,如前文所说的中书令高允,客观地说,只是献文帝亲政后,北魏廉洁自律的官员更多了,究其原因,是因为他敢拔虎须,诛杀了权倾朝野的李敷、李奕兄弟,惩治了大贪污犯李忻。其实,这三人的被杀,完全是歪打正着,拓拔弘并非是惩治腐败,而是因为三人触犯了后宫隐私—— 文明太后在后宫悉心照料皇太孙拓跋宏。此时正是阳春三月,少阳东升,花香蝶舞,一派春意催春心。文明太后虽说是皇祖母,资格老,人却年轻,此时才刚满27岁,被满园春色挑拔得春情潮溢,不能自持。 也是“春为花媒人”。偏偏就在这时,担任宿卫监的李奕交接完夜班完毕之后归家,路过坤宫,听得轻风阵阵软语,看见花枝摇摇献媚,少阳东升,孟春花繁,忘记了“路边的野花不要采”的古训,忍不住吟诵叔父李伯仁书写在上东门的铭言:“上东少阳,厥位在寅,条风动物,月值孟春。” 本来这后宫是禁止喧哗的,李奕此时完全是文思爆发,一时情不自禁,所以没有了顾忌。采一朵野花在手,往前走去。 文明太后独守后宫几年,生理需要以达极限,一听见浑厚的男中音,突然引起强烈的共鸣,心跳加速,急忙命小太监剧鹏去把那吟诗者叫进来,她要看看是谁人在后宫吟咏,这么有魏晋名士之风度。 如果是李奕长得低矮丑陋,或者是一如乙浑似的凶横暴烈,也许就没有后来的故事了。偏偏李奕白皙俊朗,高大挺拔,而且还善解人意。本来他身为宿卫监,相当于仪仗队的队长,哪有不英俊漂亮的道理,两人年岁相仿,正是二十七八岁的小青年,自然是一见倾心,两人若不发生故事,那才叫怪事。 文明太后一见此人就心跳加速,意马难拴,亲自去搀扶跪拜在地的宿卫监,肌肤相亲,两人如触电一样,血管猛烈地爆炸了。 文明太后瘫倒在卧榻上,柔声说:“你刚才吟诗,很美的。”能言善辩的太后此时已是唇齿木讷,口不择言了。李奕裂开雪白的皓齿,朗然一笑说:“那是叔父所书《上东门铭》,哪里是我的诗句。” 文明太后恍然大悟:“原来您是先故奋威将军李顺的公子。”(读者朋友一定还记得那个收受北凉沮渠蒙逊贿赂的贪污犯李顺吧)李奕谦恭地说:“叔父的诗并非上佳,实乃一时的应景之作,哪像太后的诗:‘待到梅梢着,命得春消息。’一时传诵坊间,为士子所称道。” 文明太后一听吹捧,脸上飞起红霞,作小女子的忸怩之态,嗫嗫嚅嚅:“我那首诗是为军事行动所写的藏头诗,哪里敢称之为诗。”文明太后用长袖一拭眼角的温泪,命剧鹏抱起拓跋宏,送给奶妈喂养,免得旁人在此碍手碍脚的,只有贴身小太监白整还留在外室。 李奕心悦诚服地说:“正因为是藏头诗,所以难写,能写到如此境界,足见太后学养深厚,堪比汉学大儒。微臣读了这首诗,又惊又喜,立刻就成为了太后的铁杆粉丝。” 什么粉丝,文明太后此时只想让他成为捆绑自己肉欲的肉丝,成为治疗自己相思之疾的老师。为了缩短两人之间的君臣距离,就故意夸张地说:“李卿,您不要一口一个‘太后’,一口一个‘太后’的,这一来就说得生分了,见外了。我们可不可以就像两个文学青年一样,在一起讨论文学作品好不好。小女子历来喜欢文学,倒是自幼攻学汉家经典长大的。” 文明太后的这一个“小女子”,果然一下就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李奕突然觉得冯淑敏就像邻家妹妹那样可爱,果然完全没有了君臣间的顾忌,捧出手上的野花:“好,献给您鲜花一朵。” 文明太后接过花,故作爱不释手的样子,闻了闻花香,嫣然一笑,秋波一扫,说:“您难道没听古人说过‘好花堪怜,君子身护’的话,怎么就把她采了。”太后的话其实是隐语不隐,再没有比这更赤裸裸的挑逗了。 李奕朗然一笑说:“太后没听古人还说过‘好花堪折直须折,莫待花残空对月’的诗句。就连雄武盖世的魏武帝也曾哀叹:‘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真是英雄苦短啊。再说,微臣至今尚未遇到为之心仪的芳草佳卉,若有,必然成为倾心相向的护花使者。” 两人文学的探讨,其实已成为心有灵犀的心理学探讨,互相会意,哈哈一笑,尽情地玩弄着文字游戏。李奕见文明太后刚才擦拭眼角,弄花了胭脂,忍不住伸手去摸到她脸上,为其擦拭。 冯淑敏见这男人这么知趣,哪里还把持得住,一把搂住李奕,滚倒在卧榻上。李奕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快,自然是倾心巴结,特别卖力,使出十八般武艺讨好太后,把个太后玩得风生水起。 请读者不要怪这地位悬殊的君臣见异思迁,他们两个:一个是久旷雨露的鲜花,一个是急待戏花的蝴蝶,一对春情使者,在春风中自然要翩翩起舞了;如果风中不舞花蝴蝶,那才叫怪。 小太监白整见太后和李奕光天化日之下在后宫“白整”,立刻大献殷勤,又是端茶倒水,又是站岗放哨,表现得忠心耿耿。从此,李奕不只夜晚是“宿卫监”,连白天也在皇太后的卧榻上当了个“日卫监”。 为了让情哥哥尽情出入后宫,太后封李奕为贴身带刀侍卫将军,太后随时需要李将军胯下那把“宝刀”,永远希望他“宝刀不老”。 献文帝拓跋弘乐此不疲地每天在全国各地巡视,整顿吏治,惩罚贪污腐败,搞得张张扬扬;宝刀将军李奕每天在皇太后的卧榻上带刀值勤,惩治裤裆巷里的风波,弄得轰轰烈烈。君臣二人各司其职,各负其责,互不干扰。文明太后尽管弄出这么大的丑闻,北魏朝堂上下一时居然相安无事。 好在文明太后先天的输卵管堵塞,因祸得福,尽管每天和男人在后宫如此的“不文明’,却全无后顾之忧。不然,以冯淑敏的温柔多情,李景世的挺拔俊朗,两人如此优良的遗传基因,如此疯狂的饥餐渴饮,电光石火之中,风生水起之间,还不和秦始皇的母亲赵姬偷情嫪毐一样,在后宫生出一大堆儿小拓跋弘来。 凡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文明太后和李奕的“不文明”,不久就弄得大臣们尽人皆知,只是瞒着皇帝拓跋弘一人。李奕成为文明太后的最爱,本人又谦恭低调,大臣们谁敢多言多语。面对这种事情,人人心里都清楚,惹怒了皇太后,谁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的。 北魏皇兴四年(公元470年)九月,柔然残部因饥荒,大肆侵掠魏国,年轻的君王拓跋弘也决心驱马杀敌,立威御臣,就想御驾亲征。群臣们耽心文明太后在卧榻上与带刀将军“鸾驾亲征”,如果皇帝再远行万里,征伐“蠢尔荒愚”的柔然残部,造成京都空虚,那时后宫的丑闻闹得轰轰烈烈,后果将不堪设想,就劝阻拓跋弘说:“柔然以残余败众,四处偷鸡摸狗,不堪一击。皇帝万圣之躯,何必亲冒矢石。” 皇帝想了想,大臣们的话不无道理,拓跋弘自忖已没有了太武帝拓拔焘的雄武,御驾亲征到柔然的老窝巴尔喀什湖,不确定的因素确实太多,如果皇帝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后果才是真的不堪设想。况且,皇帝隐隐听说带刀将军李奕在后宫有板眼,他此时的首要目标应该是处理李氏。于是,皇帝命令京兆王拓跋子推为西征大元帅,率领源贺、吕罗汉等人,西出六千多里,围歼柔然残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母子失和坤宫怨之儿弑母爱 柔然部队的挑衅,确实是为了偷鸡摸狗,捞点油水荤腥。没想到年轻皇帝出手这么狠,在几十万北魏大军面前抱头鼠窜,四散逃命。拓跋子推斩杀柔然五万多人,捕获一万多人,缴获戎马器械不计其数。 拓跋弘听到前线传来胜利的消息,极为高兴,暗暗思忖,我这老叔果然不负圣望,所向披靡,真是个当皇帝的料子,今后大凡小事都可以依赖他。而自己身为皇帝,自然不能落后,应该在惩治腐败方面也有所建树才是。皇帝当即发布诏命:“官吏贪污受贿数额相当于一只羊或者一斛酒的,判死刑。有举报尚书官秩以下贪官的,举报者得授与贪官同级的官位。” 这条律令太过严酷,而且诬告者可以得到升官晋爵,这就为诬告者大开了方便之门。试想,一封八分钱邮票的诬告信,就有可能成为一个八十万年薪的高官,这生意太划算了,不怀好意者为之蠢蠢欲动。如果想当官的都以此为终南捷径,那还了得,岂不乱了阵脚;此风不可长。 后来,一个官员就劝谏皇帝说:“从前周王时,最低级的官员,都有足够雇人耕田的薪俸,而今朝廷的重臣,辛勤工作却没有报酬,如果再让接受礼物的官员受到刑罚,而由揭发者来代替他的职务,我担心奸邪之辈就会乘机制造事端,忠贞之士就会为此恢心懈怠。想为此求得简政民安,岂不是太难了,恐怕会弄出适得其反!”献文帝认为谏臣的话很有道理,宣布撤消这条诏命。 诏命撤销没多久,尽管得不到八十万年薪的高官,还是有人举报中书监、南部尚书李敷贪脏枉法。本来,拓跋弘早就隐隐听说李奕在后宫和皇太后跳裸体舞,气得三天三夜没吃饭,再孝顺的儿子也不愿意母亲毫不留情地给父亲戴绿帽子,更何况这母亲并非是生母,而是后娘。 拓跋弘气得咬牙切齿,就想拿李奕开刀,可是要开刀得有过错呀,找来找去没找到李奕的漏洞,恰在这时就听到有人举报李奕的大哥李敷,能不高兴吗?拓跋弘亲自问案,派人一查,这才晓得举报人射箭弄错了“标的”,举报的是相州刺史李忻,而并非李敷。 一字之差,离题万里。拓跋弘当初听到举报李敷的时候,高兴得豪情万丈,以为一举可以摘掉李奕身上的“宝刀”,让他未老先衰。及至听说举报的是李忻,顿时如同掉进了冰窟之中,只能默默地承受着冰火两重天的考验。 过了两天,皇帝想来想去,确实想不完,干脆来个将错就错,射出去的箭矢要转弯,明是逮捕李忻,实是打击李奕,看我来个张冠李戴。 要说这李忻,在北魏可说是赫赫有名的高官显贵。李忻的母亲本来是李家的奴婢华梅梅。一次,父亲李崇在家里阅读淫秽小说,一时阳亢病发作,雄性荷尔蒙无处发泄,来了个“病急乱投医”,一把搂住华梅梅不能自持,和她进行了一次“安慰赛”,后来居然生下了李忻。他的降临,因母亲地位卑贱,很是让兄长们瞧不起。 一天,他的妈妈抱着李忻在屋门前晒太阳,被路过的一个算命看相的先生看见了,就悄悄对他妈妈说:“好好扶养此儿,此子将来贵不可言。”李崇对看相者的话自然不相信,为什么偏偏是奴婢的儿子贵不可言呢,他怀着半信半疑的心情把李忻送进平城,入学为中书学生。 世祖拓跋焘历来崇尚汉学,在一次视察中书学时,见到了李忻,拓跋焘和李忻一番对话之后,对随从的教育部长等人说:“这娃娃将来必然效命于朕的子孙。” 拓跋焘的舅舅阳平王杜超家中有个女儿杜琼,不仅身分高贵,而且静淑典雅。杜超想把女儿嫁给名门大户,希望皇帝能为表妹主婚。拓跋焘听说后,就对舅舅杜超说:“李忻今后必然显达,您要嫁女,就应该把表妹嫁给他。” 于是,由世祖拓跋焘证婚,将杜琼嫁给了出身寒门的李忻(李崇当时还并不显赫)。李忻博闻强记,所学经典,过目不忘,因学识渊博,经拓跋焘举荐,送东宫给太子拓跋浚讲授经典子集。 拓跋浚继位后,李忻出任相州刺史,母亲华梅梅也随之被封为容城君。李忻奏请在各州郡设立学校,广育人才,得到批准后,并身体力行地到太学授课。兴学之风,为世人称道。 李忻在相州刺史任上,为政清廉,明于折狱,一时“奸盗止息”,整个相州几乎没有一个犯罪的人。真正做到了天下无贼,路不拾遗,百姓称赞不已。 李忻受到追捧,变得骄傲自大。不能忍受清贫,就接受了老百姓的馈赠,特别是肆无忌惮地敲诈过往的柔然、高车等外族流动商贩,收受了大量的奇珍异宝。多行不义必自毙,有胡商终于不能忍受此人的敲诈之苦,向朝延举报了李忻的劣迹。 尽管举报的是李忻而不是李敷,但这二李是从小相好的朋友,他李忻不会不知道李奕与太后的“隐私”,拓跋弘决心将错就错,先把李忻抓起来,让他咬出李敷兄弟的罪行。 李忻被抓起来后,并没有诬告李敷。负责问案的有司官员见达不到目的,只得实言相告,对李忻说:“实话告诉你吧,你所犯的罪本来应当问斩,但圣上念你是老臣,已经说了,为的是让你戴罪立功。如果你能举报李敷、李奕,特别是李奕的隐私,即可免你死罪。” 有司审案的检察官中有个小科员万二兴,刚刚调进有司监察部,见审问李忻实是为打击李奕,打击李奕的目的是为了搞臭太后。这场斗争实际是皇帝和太后间的博弈,这两位都是主子,哪一个主子,小小的检察官都得罪不起,万二兴决定来个脚踏两只船,输赢有糖吃,就决定将皇帝秘捕李忻的事向太后通报。 可是,后宫岂是一般人能进去的,尽管万二兴想尽一切办法,却始终未能踏进端门,更不用说进入后宫了。等到万二兴找到机会时,皇帝的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万二兴叹息自己官运不通,错过了一次卖身投靠的大好机会。 本来,李忻也是个宁折不弯的汉子,被捕入狱之后,他不愿受冤枉气,就多次取头上别头发的簪子刺喉咙,又多次要上吊,都被负责监视的狱卒救了下来。终于没有死成。 他的女婿裴攸听说岳父要自杀,特许被带进监狱探视罪犯。此人可是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家伙,一进监狱就对李忻说:“生命诚可贵,岳父大人怎么会这么想不开,非要自杀呢?” 李忻叹了口气说:“贤婿您有所不知,有司官员要我举报李奕的隐私,我们两家是世交,情同手足。况且,我也确实不晓得他们弟兄的隐私,怎么能疯狗乱咬人。只是不这样又该怎么办呢?” 裴攸朗然一笑:“我聪明的岳父大人,难道这么一泡尿就把一个大活人憋死了。”李忻一听女婿的话中有话,忙问:“你有什么办法?” 裴攸胸有成竹地说:“岳父大人您不去告发,让别人告发去。李敷家原有个家奴名叫冯阐,晓得李敷、李奕家的很多隐私,因失手打烂了李家先辈遗留下来的古琴,被罚没家产,赶出了李府,一家人至今流落街头,所以对李敷衔恨在心。此时如果我们对冯阐施以援手,他必然会毫无保留地举报李敷两家的隐私。” 李忻仍然担心:“他一个家奴,又能知道主子的多少隐私呢?” 裴攸安慰岳父,说:“岳父大人不用担心,小婿我有个朋友是卢奴县(今河北定县)县令,卢奴县是中山国的都城,当年是李敷举荐范标去任职,范标和二李过从甚密,应该晓得他们兄弟很多隐私,而今墙倒众人推,落井下石的不乏其人,小婿对范标晓之以利害,不怕他不举报二李。”李忻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同意女婿像疯狗似的乱咬人。 事情的结果比预想的要好,不啻冯阐揭发了二李很多隐私,范标更是揭发、罗列了二李的三十多条罪状,连文明太后怎样勾引李奕的过程都娓娓道来,历历在目。 拓跋弘一看“隐私”这么不“隐”,可想而知坊间流传的故事更是难以入耳。母亲的丑事,让皇帝很没面子,当时也就没有考虑那么多,把二李兄弟抓起来,一刀砍掉了脑袋。 李忻因检举有功,保住了性命,被剃光了头了,施以鞭刑,予以“双开”,贬为普通百姓。 古人遵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古训,把头发看得异常尊贵,剃光了头发是极具羞辱性的刑罚,精神的苦痛甚于肉体的痛苦,很让人难堪。不像今天,各电视台的主持人自己剃光脑袋,亮闪闪的秃顶活跃在荧屏上,借以撕扯眼球。李忻此时在街道上行走,对电灯泡一样的脑袋很是羞愧,只得“破帽遮颜过闹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 霹雳手段巾帼主 这天,例行聚会的时间到了,文明太后躺在卧榻上等候如意郎君。没想到,一等也不来,二等也不来,莫非他小子生病了?文明太后忙叫太监剧鹏前去寻找,不一时,太监回来,气急败坏地禀报说: “昨晚带刀将军李奕一出后宫就被圣上抓了起来,还没等到天亮,就被砍了脑袋,尸体被仍进御兽园里喂了老虎。” 文明太后闻讯,一声惨叫,昏倒在卧榻上,剧鹏等宫娥彩女好一阵忙碌,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姜荡水,这才把皇太后弄苏醒过来。 文明太后气急败坏地穿衣下床,头不梳脸不洗的就急匆匆赶往永安殿,文武百官刚刚下朝,见文明太后如一头愤怒的狮子,都不敢招惹,慌忙躲避。 献文帝刚走出大殿,在台阶上迎头碰上了文明太后,刚准备躬身施礼,被皇后一把抓住胸前的衣裳,破口大骂:“我晓得你翅膀长硬了,连皇太后信任的人也敢随意滥杀,哼!你也不想想,老娘既然能扶你上台,也就敢把你这小皇帝轰下台去!”说完也不听拓跋弘的解释,气势汹汹地打道回宫。 拓跋弘无助地站在永安殿前,望着文明太后的背影,惶惶不可终日。此时,拓跋弘七月分刚满十六岁,和读者们的儿子一样,只是个刚上高中的小青年,哪里敢和一言九鼎的皇太后较量。 明晓得皇太后说到做到,自己杀了皇太后的情人,文明太后决不会轻易放过,思来想去,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确实窝囊,不仅不敢越雷池一步,还不时有掉脑袋的危险。与其这样战战兢兢地生活,倒不如卸掉皇权,当个普通老百姓,安享幸福生活。 拓跋弘本来喜好老庄玄学和佛家禅理,对出世入世看得十分淡薄,每天散朝之后,空闲之余就请天宫寺的和尚来宫里讲解佛经故事,对安同的先祖——安息国的太子安世高丢掉皇位,遁进空门,弘扬佛法(见拙著《芳草迷踪》)的事迹很是感动,也就有了禅位让权的打算。 皇帝此时已经是有主见的君王了,而太后需要的不是有主见的皇帝,而是听话的儿子,这于拓跋弘来说是办不到的。 因为李奕一案,皇帝和母亲闹得不愉快,拓跋弘心里十分痛苦,而他本来又是个乐天知命的人,一旦避开了权力的漩涡,就能乐得清静安逸。主意打定,拓跋弘启驾来到太后居住的坤宫。 文明太后正为今天的例行功课没有完成,全身四周上下都不舒服,又气又闷,懒洋洋地吩咐太监:“不见不见,就说太后身体不舒服,谁都不见。” 拓跋弘跪在坤宫门口说:“知道母后在生儿臣的气,儿臣特来陪罪。儿臣确实不是当国君的材料,想还政于母后或者将皇位禅让出来,也免得母后生气,伤了身体。”文明太后一听说“禅让”,眼睛猛地亮了,对太监剧鹏说:“快去接驾,有事请圣上进来商量。” 拓拔弘被请进后宫,母子二人坐定,文明太后不放松刚才的话题,开口直奔主题:“弘儿怎么会想到禅位呢,准备把皇位禅让给谁,主意都打定啦?” 拓跋弘的本意是想把皇帝位禅让给叔父拓跋子推,从他横扫柔然的风格来看,颇有太祖拓拔焘风范,文治武功都有一套,此人将来也不会再受文明太后掌控。也正因为如此,怕遭到皇太后的反对,拓跋弘多了个心眼,没有在母亲面前暴露拓跋子推的名字。 面对皇太后的询问,拓跋弘只是含糊其辞地说:“儿臣禅让的事已经定了,至于人选,儿臣一时还没有考虑清楚。” “好吧,”文明太后明知拓跋弘想将帝位禅让给拓跋子推,也不说破,而是点点头:“这几天母后帮您确定合适的人选。”母子二人分手,就禅位问题达成了几个月来最满意的一次共识。 献文帝走后,铁腕女人当即采取霹雳手段,在平城大造舆论,说皇帝决定禅位,要在后宫安享清闲,研究佛经,当太上皇。皇帝此时才十六岁,就厌恶了政治斗争的残酷,想安安心心当太上皇。此事闹得平城沸沸扬扬,堵死了拓跋弘的退路,逼着他沿着禅让的道路往前走。 有了皇帝禅位的既定目标,而在将皇位禅让给谁的问题上,文明太后却犯了难。太子拓跋宏小小年纪,却人小鬼大,显示出与年龄不相符的老成。前年,献文帝背部长疮,太子拓跋宏伏在父亲背上,用小嘴吮吸脓血,让所有在场的臣工们惊讶不已。 文明太后见拓跋宏至诚至孝,惊讶地问他:“疮毒邪恶,腐臭难闻,你小小年纪也不怕污秽中毒。”三岁的拓跋宏天真无邪地说:“我听太医说,只要把脓血清除干净,父皇的疮毒就会好。”由此可见拓跋宏的精明早熟。 尽管如此,文明太后仍然相信,一个小小的孩童,总比他十六岁的父亲要好驾驭得多。皇太后在平城大造“皇帝禅位”舆论的同时,在后宫分别召见了任城王拓跋云、中书令高允、尚书陆跋等重臣,对远在漠北的太尉源贺,也寄去书信,说明太子拓跋宏是名正言顺的继位者。要他们支持拓跋宏,反对拓跋子推继登皇位。 果然,过了几天,远在漠北的太尉源贺奉诏进京,参与公卿会议。 会上,献文帝先发制人,说:“朕继登大位以来,虽惮精竭虑,文治武功却乏善可陈,招致母后嫌怒,啧有烦言。今欲禅位,更扶明主。中都大官、京兆王拓跋子推施法治政素孚人望,鞍马征战,令敌丧胆。又是先皇昆仲,理应继登大位,各位爱卿,以为如何?” 拓拔弘以为皇帝的话一言九鼎,群臣一定会俯首称是。哪晓得这事太过重大,群臣默默无言,都在考虑自己的措词。 性情急躁的任城王拓跋云首先站了出来,他虽说是京兆王拓跋子推的弟弟,但对朝廷的格局看得十分清楚,谁要是忤逆了皇太后的意旨,即便是当了皇帝,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拓拔云横扫一眼在座的衮衮诸公,大声说:“陛下方隆太平,临覆四海,岂能上违宗庙,下弃兆民?且皇权圣位,承社稷之重,历来是父子相传,沿习成例,即便是要禅让,也应该是皇太子继承正统。夫天下者,祖宗之天下也!陛下若将帝位转授旁支,恐怕不是先祖的遗愿吧。况且这样做,无疑会鼓动奸乱之心,挑起祸乱之源,这样的大事,不能不慎重啊!” 源贺紧随其后,赞同拓跋云的观点,说:“陛下今欲禅位给皇叔,臣担心这样做会乱了皇权排列序位,必然会引起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请深思任城王的谏言吧。” 尚书陆跋更是激动地表白:“陛下若舍弃皇太子而立其他诸王,臣立马就刎颈殿庭,决不奉诏。” 拓跋弘一听陆跋这威胁的语言,脸色都变了,嘴唇哆嗦了好久,才挑了个“软柿子”——选部尚书赵黑,认为他一个太监,决不敢违背皇帝的意愿,就手指着他说:“赵黑,你谈谈自己的看法吧。”没想到赵黑出班,跪在殿前说:“臣以死拥戴皇太子,不晓得还有其他事!” 献文帝见朝堂上一边倒地支持策立皇太子,这才意识到皇太后的厉害,在禅让问题上来了个偷换概念,把自己逼到了死角,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也想来个偷换概念,就以退为进地说: “好吧,这皇位还是由太子继承,不过,如今皇太子太过年幼,还不能理政,不如先让拓跋子推暂继皇统,待几年太子成人之后,再归权于太子。” 这种以退为进的把戏哪里骗得过一个个精明过人的大臣。中书令高允说:“太子幼冲,可效前朝周公辅成王故事,在座衮衮诸公,还怕选不出几个精明干练的辅臣。” 献文帝被逼得无路可退,只得硬着头皮宣布退位,将皇位传继给太子拓跋宏。高允说:“昔汉高祖称皇帝,尊其父为太上皇,今皇帝幼冲,万机大政,犹宜陛下总理,谨上尊号曰‘太上皇帝’。” 拓拔弘不甘心于不知不觉间就被一个女人弄下台,存心要与之继续较量,于是以退为进,将皇帝玺绶传给拓跋宏,自己当上太上皇。宣布:皇帝年幼,重要的军国大事仍由“太上皇帝”决定,以为这样就剥夺了文明太后的临朝称制。就这样,拓跋宏继皇帝位,史称孝文帝,这一年他才五岁。 献文帝为了表示自己干干净净的退出了政界,也做了一件扯人眼球的事——果然从永安殿搬出来,住进了皇宫北面的崇光宫。 老皇帝为显示自己心如静水,崇光宫搭建屋顶的椽木都是砍来的原木,连修创都没有,更不用说绘图上漆了。宫门前的台阶也是泥土垒成的,并非石头,更不用说汉白玉了。又命工匠在平城西山,莫悲兄弟开凿云岗石窟的附近修建佛塔,他不时居住在那里,与和尚们一起念经诵佛,似乎真的是看破了红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 施政私欲两不误 看破红尘当然只是假相,五岁的娃娃皇帝被皇祖母玩弄于股掌,这是献文帝所不能忍受的。一次,献文帝从西山归来,坐在帝位垂帘后(原太后垂帘听政的龙椅上)观看儿子亲政,大臣们散朝后,拓跋宏跑进后殿,抱着父亲痛哭不已。 献文帝大为惊讶地说:“你小小年纪就当上了皇帝,应该很高兴才是,怎么痛哭流涕的,让臣子看见多不好。” 拓跋宏哭着说:“代替父皇施政而将父皇晾在一边的感受,痛切五内,只有我内心知道。”拓拔弘深受感动,安慰儿子说:“皇帝放心,这种情况是不会长久的。” 是的,献文帝怎么能允许这种不正常的现象长久下去。权力的诱惑是巨大的,巨大的权力具有巨大的诱惑力。风华正茂的拓拔弘怎么可能在崇训宫里安安心心地吃斋念佛,他每时每刻都在策划着致敌于死地,策划着复辟登基的方案。 没想到父子二人的对话传进文明太后耳中,冯淑敏大为震动,这孩子确实精明过人,小小年纪竟然说出这种话,如此聪明早熟,将来如何驾驭?必须好好教训他,磨掉他身上的棱角。 这年的冬天似不速之客,极早地降临了平城,早晨起来,整个京城陷在冰天雪地之中,文明太后把拓跋宏骗进一间小屋子里,可怜的小皇帝被皇太后脱得只剩下一件单衣,太后抱走衣服,狠心地把他锁在那间小屋里,三天三夜不给他饭吃,要他向奶奶乞求恩赐。 小娃娃倔强,宁愿饿死也不向文明太后求饶。文明太后无可奈何,只得命令大太监剧鹏带来衣食,把他从冷冰冰的屋里放了出来。太后奶奶的折磨并没有让小皇帝屈服,反而使他变得更加聪明,沉默寡言。 文明太后认为这是父子二人无声的反抗,决定再一次使用一票否决制,废掉拓跋宏,另立他的弟弟拓跋德,她不相信三岁的拓拔德会像拓拔宏那样倔强。 文明太后在和东阳公拓跋丕,大臣穆泰、李冲等人商量时,受到强烈反对。特别是李冲,此人是高富帅,甚得太后宠爱,他说:“孝文皇帝至诚至孝,讷言敏行,今后必孝尊长辈,太后不必为此担忧。” 李冲的话,文明太后自然是言听计从,她回过头来再仔细观察拓跋宏,此儿经严冬寒屋事件后,认识到忤逆皇太后不会有任何好处,变得乖顺听话,从不多言,每天躲在书斋里刻苦研习汉家经典,手不释卷。 皇帝的深刻变化,让喜欢读书的文明太后看在眼里,乐在心里,甚至很多时候还陪伴拓跋宏一起读书,探训《大学》《中庸》《礼记》中的典故源流。皇太后更是把自己所学得的汉学经典悉心教授给小皇帝。祖孙二人的隔代养学,情深谊长。 孝文帝登基之初,太后经常和拓跋宏在太子东宫研习汉学。此时拓跋宏虽荣登帝位,但因父皇拓拔弘位居太上皇帝,小皇帝刚入庠为学,故尔仍居东宫,由秘书中散大夫任教,一切都与当太子时全然无异。祖孙二人互相探讨汉学经籍,三坟五典。 一次,读到《汉书》关于李陵的记载时,拓跋宏闪着透亮清澈的眼珠问祖母:“李陵公自汉魏以来,不过六百年,能有子孙数十万之众?显然,以李陵为拓跋先祖,殊不可信。” 文明太后指着《汉书》说:“据《汉书》记载:李陵降,且鞮侯单于以女妻之。其女名拓跋,故其子孙皆以拓跋为姓,以示荣耀。就好比东晋刘渊,冒姓刘,尊‘乐不思蜀’的俘虏,蜀后主刘禅为先祖(见拙著《宗祧弥祸》)。至于李陵是否是拓拔氏的祖先,这实在不是做学问的人所要穷究的事。”文明太后以此教育拓拔宏,做学问要精深扎实,但不要钻牛角尖。 祖孙二人正在热烈讨论,听外室旁厅有人应声道:“这是地位卑下的人的惯常做法,其实,并非所有拓跋氏皆李陵先祖的后裔,因拓跋家族遗传了李家的血缘,能征惯战,勇冠四野,各旁支族属也就纷纷依附,更名为拓跋氏。若果以种族繁衍的速度来计算,六百年来,真正未出五服的李陵后裔,不过是拓跋皇族部落的几万人而已。从血缘关系来说,我们李家和国姓拓跋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如果读者朋友认为文明太后大权在握,面首、鸭子一类角色一抓一大把,那就大错特错了。尽管李奕被诛,冯淑敏每天都处于性饥渴之中,她却并不是那种见男人就饥不择食者的女人,而是为自己划分了十分明确的政治底线。 文明太后容忍男人秽乱怀中,却不能容忍男人祸乱朝中,是一个恪守“乱淫不乱政”的女主。因此,她在要与之秽乱的朝臣中,除了人材指标有严格的要求,对所选择目标的履历、人品、文采、道德的综合指数都有很高的标准,不是那种为满足性欲,只需要是阳刚男人,而饥不择食,将其他指标弃之不顾的自然人。 文明太后选择面首的条件十分苛刻,能入她法眼的大臣必须是男人中的极品。她所宠幸的李奕是这样,李冲则更是如此。 一天,她看见教习太子书法文学的中书博士一手漂亮的魏碑古体,潇洒飘逸而又古朴庄重,抬眼望去,透过帛帘看见一个俊雅的青年正奋笔疾书,神态自如。文明太后此时的心情就和山涛见到王衍时的感觉一样,心中暗暗纳闷:“何物老妪,生此宁馨儿。”(见拙著《宗祧弥祸》)话没说出口,就在暗中观察秘书中散大夫。见他眉黑如髹柒,面白似敷粉,一举一动,都带着刚毅和自信。 真是“梦里寻他千百度”的冤家。文明太后悄悄返回后宫,要大太监剧鹏会同组织部的官员对这位秘书留意查访。太监剧鹏不久即送上了李冲的履历和组织部的评语: 李冲,字思顺,陇西人,早年父母双亡,跟着官任荥阳太守的哥哥长大,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沉雅大量,决不随波逐流。在荥阳读书期间,该郡宦官子弟估吃霸占,荥阳刺史(正四品)的儿子伙同一伙小混混在一家餐厅吃喝玩乐后,分文不给就想溜走,被李冲挡在餐厅门口,声称:如果刺史儿子不付账,即要拉他上京告御状。 彼时正值献文帝整顿吏治,刺史大人不敢得罪这个楞头青,只得乖乖地为儿子付了账。为此事,李冲不怕得罪大官的凛然正气,很是为荥阳郡的百姓所称道。 文明太后见了李冲的履历,即有了将其纳入怀中的想法,只是还不知生性倨傲的风流少年愿不愿意拜倒在太后的金丝裙下。 对李冲早已了如指掌的文明皇太后听到这中气十足的话语,一气呵成的应答,嫣然一笑,拍着掌说:“既然李家和拓拔是真正的一家人,李先生就请进内室来吧,何须躲藏!” 随着皇太后的吩咐,进来一个高大俊朗、气宇轩昂的青年,年岁与文明太后相仿,明目皓齿,书生气中透着英武。文明太后暗暗称奇,男人中怎么会有这么精美的人物,造化之功,让人羡慕啊。 自从李奕弟兄二人被献文帝诛杀后,构陷李家弟兄的李忻被施以髡刑、鞭挞,贬为庶人,这样遮人耳目几个月之后,献文帝又启用了李忻,恢复了他的官职。 文明太后明白了献文帝的目的是为了诛杀女主的面首,恨恨地,时刻寻找机会予以报复。失去了面首,没有男人精华的濡养,冯淑敏整天都觉得全身上下,这一身通体都不舒服,此时这人一进来,整个东宫书房充斥着雄性的汗腺味,刺鼻的雄性荷尔蒙气息,熏得文明太后心慌脸红,意乱情迷。 在亦真亦幻神游中,来人跪伏在地,口中说:“秘书中散李冲拜见圣上,太皇太后。”文明太后这才从慌乱中恢复正常,轻声说:“我们既是一家人,就不必拘礼了,快请坐。” 李冲也不客气,落落大方地坐下了。躬身对弟子拓跋宏说:“太后乃女中圣贤,圣上得太皇太后教诲,得高山之便,起步自是不凡。”孝文帝深沉地说:“皇祖母教诲,铭刻五内,儿臣自是不忘春风教,常怀化雨恩。” 拓跋宏的一席话,把冯淑敏心中吹得暖洋洋的。李冲接着刚才的论题继续说:“李广、李陵一家对汉室之功,实是不赏。可是,自太史公讲真话伏刑之后,所有的人都知道讲真话是要付出代价的,再没有人愿意为此付出代价了。况且,史家对李陵存有偏见,或者说虽对李陵抱有同情,却不敢为其作传。与他同时代的张骞、苏武皆立传入史册,两人也同样被匈奴单于赐以异族女子婚媾,且生儿育女,却被史家刻意隐去。其实,李陵才是真正文武全才的堂堂男子汉。” “是吗?”孝文帝不解地说:“朕只晓得李陵武功非凡,没听说过他文章华美,传之千古。” 李冲起身说:“李陵见到苏武,感慨万端地赋诗,至今让人传唱。”说完手舞足蹈,吟唱李陵的诗句:“跋涉茫茫万里啊渡过浩浩沙漠,为君王领兵出击啊奋战匈奴帝国,被困峡谷啊刀剑摧折,众将士捐躯异域啊我却聩失名节。可怜我老母惨死啊,我想报效母慈国恩啊无时无刻;奈何啊,此身无处归宿,终身漂泊。” 祖孙二人都被李冲的异族歌舞感动了,文明太后眼里噙着泪水,拉着李冲的手说:“先生真是博学教授,我正寻得一本先秦典籍,不知其真伪,请先生去帮忙甄别甄别。” 听到皇太后吩咐,李冲告别孝文帝,去到坤宫,为太后甄别书籍。不用再赘言,读者也可以想象,一个是阁楼怨妇,一个是多情青年,恰似干柴烈火,李冲此去自然是甄别书籍更加甄别太后的酥胸。 李冲是个很有名望的知识分子,即使和文明太后有了一腿,仍毫无骄矜之色,处事反而更加谦恭谨慎,朝中大臣都不知道他因床上功夫了得,甚得皇太后欢心,不久即迁升内秘书令,南部给事中。还以为他是教书教得好,享受的是抚育小皇帝的功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 上皇退休不退位 不说李冲和太后的故事。再说修建云岗石窟的莫悲兄弟及其子孙,因为有了皇权的支持,建筑公司的进展十分迅速。文明太后去参观了一下施工现场,见几个洞窟的菩萨已经初具规模,回宫后很是高兴,下令重赏莫悲兄弟,争取在自己三十五岁大庆时开放洞窟。 随行负责接待文明太后的佛教协会主席昙曜趁文明太后在西山寺休息的时候,启奏说:“近几年干旱不断,平齐郡郡民及其他种族的人,凡是能够每年捐赠谷米六十斛给寺庙的,可以做‘寺庙户’,所捐献的谷米作为‘寺庙米’。当遇到饥荒时,就拿出来赈灾,救济饥民。这样,既显示佛法的大慈大悲,也可以减轻官府赈灾的财政资金压力。” 存粮于佛寺,等于国家无形中增加了粮仓,这确实是个办法。见文明太后频频点头,昙曜更进一步说:“民间的重刑犯和发配到官府的奴隶,可以当作‘佛图户’,到各寺庙当差洒扫,还有的壮劳力可以充实到西山石窟工场,搬沙运石。” 这更是个好办法,既可以让囚犯服刑,净化心灵,还可以增加劳动力,文明太后又是点头。 既然得到皇太后认可,献文帝本来就是虔诚的佛教徒,自然无话可说,全部批准。于是,“寺庙户”“佛图户”遍及北魏各州县,至使很多犯了罪的地痞流氓,也以“佛图户”的身分在寺庙里躲藏起来,寺庙竟然成了藏污纳垢的地方。 寺庙尽管成为了藏污纳垢的地方,但因是太上皇帝的最爱,没人敢去多嘴。那天,献文帝拓跋弘从西山云岗石窟归来,见莫悲兄弟所刻观音妙像是依文明太后尊容仿塑,自尊心受到极大的伤害。 这个文明太后,她手下就没有一块权力的真空。我看她这手也未免伸得太长了,不只是朝廷政务,甚至连佛门净土也要插一手,这是公然对皇权的挑战。长此以往,怎么得了。 有此阴暗心理,献文帝决心与之抗争,来个“退休不退位”。于是小皇帝拓跋宏和他的父亲就上演了一出“占着茅坑的不拉屎,不占茅坑的拉野屎”的闹剧——朝堂之上演出了“御座两父子,帘后太上皇”的奇观,常常弄得大臣们不知道究竟该听哪个的才是。 这天,献文帝征对皇室国库供养西山石窟群建设,愤愤不平,认为靠菩萨为太后塑像,就是消耗国家资财,为个人歌功颂德。以国家之力,为个人争光,这这么行! 为表示自己的不满,也为了表示自己才应该真正成为歌颂的对象,他亲自到西山脚下的农家田园,帮助农夫耕田、栽种,以此作为表率,劝课农桑。并发布诏命:“各州郡农家,贫富相通,家有兼牛,通借无者。若不从诏,一门终身不仕。” 这可不得了啦,因为一条牛,一家人都不能成为公务员,这样高的代价,谁也不愿违反。这一诏命,极大地解决了农事耕牛不足的矛盾。 献文帝发布诏命的另一个目的是投石问路,看文明太后对自己再次秉政有何反应。文明太后此时和内秘书令李冲正搏击得“天翻地覆慨而慷”,哪管太上皇帝的小打小闹。 献文帝由此错误地认为文明太后此时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攻读圣贤书”,胆子也就越发的大了。征对吏治情况,又发布一道诏命:“县令能治理一县劫盗的,可以兼治两县;得两县的奉禄;能治理两县的,可以兼治三县;三年后升任郡守。二千石奉禄以上的官员能治理两郡,或者三郡的,三年升迁为刺史。” 纵观历史,不能不说这是献文帝奖勤罚懒,整饬吏治的是最佳方案。这条诏命,得到文明太后的反应,不仅没有反对,还在各种场合表示赞同,多次褒奖。称赞“太上皇帝”的两条举措解决了多年未解决的疑难问题。 有了这两个诏命的成功,献文帝很有成就感。这天,听有司启奏说:“全国统计有寺庙多达一千零七十五所,一年用于祭祀的猪牛羊三牲就多达七万五千五百头。” 献文帝为表示对“西山石窟财政支出”的不满,发布诏命:“自今日始,若非皇家祭拜天地,社稷、宗庙,各地祭享,不得杀牲,以酒脯代替。” 献文帝的举动,再次得到文明太后的默许。这一来,献文帝错误地认为皇权已被自己牢牢地抓在了手中。开始有计划地出巡全国各地,视察吏治情况。 北魏延兴三年(公元月,献文帝南巡到达怀州,遇见一群“告御状”的村民,五百多人跪在皇帝鸾驾前,随行的尚书陆跋询问为首的村民:“你们聚众拦阻御驾,太上皇帝不怪罪你们,你们究竟所为何事?” 为首的村民说:“小民孙诲有事启奏。去年山东饥荒,民多饿死,各地死士相与为盗,扰乱郡县。大有向相州漫延的状况。枋头镇戍卫将军薛虎子当年镇守枋头,盗寇闻风丧胆,不敢扰乱市民。今非常时期,请恢复薛虎子戍卫将军的军职。” “薛虎子何许人也?”对枋头镇将这样的军分区司令,献文帝确实还没听说过。所以询问身边的尚书陆跋。 陆跋自然清楚,薛虎子当年因参与诬告李奕、李敷,文明太后一怒之下罢免了他的军分区司令,而今他仍在武装部门口看守大门。听说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这事和皇太后有牵连,献文帝就犹豫起来。 随行的大太监剧鹏晓得太上皇帝的顾虑,悄悄说:“而今太皇太后身边又有了李冲,也许不会再过问李奕当年的这些人事了。” 献文帝听说之后,犹如吃了一颗定心丸,点头答应了孙诲等人的请求,恢复了薛虎子枋头镇将的官衔。为薛虎子平反后,献文帝又发布诏命,一切赏罚,皆以法律为准绳,“不准口报鲢鱼三百斤”。一人犯罪,如果不是谋反大逆,罪止其身,不牵连家属。此举,修改了刑罚的连坐罪,推动了法制的进步。 为薛虎子平反的讯息先一步传回平城,献文帝原本决定回平城后即着手调查李冲的问题,看能不能抓住把柄,弄一条罪名悄无声息地把他也办了。 心急火燎的献文帝在半路上又耽搁了行程——齐州(今山东济南市)刺史拓跋平原要太上皇御驾驻跸途中,调派各地军马与齐州驻军形成“围点打援”的军事部署,消灭造反闹事的暴民—— 原来,齐州一个算八字的看相先生刘举是属猴的,自称上应天命,在齐州自称“齐天大圣”(不知其后吴承恩的《西游记》是否参照了这个美名)率众造反,聚集了旗下的徒子徒孙,造反的妖人多达万余。献文帝诏命司空、东郡王陆定国派出部队,与齐州军马形成东西夹击之势,剿杀日宜猖獗的叛匪。 按说,太上皇帝的命令当臣子的应该严格执行才是。没想到陆定国却说:“部队是国家机器,得由太尉统一指挥,没有太尉的调兵虎符,微臣碍难从命!” 这一来,简直是让太上皇帝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使得豪情万丈的拓拔弘犹如掉进了冰窟里。献文帝这才意识到自己虽是太上皇帝,却没有调动军队的权力。军权都掌握在太尉冯熙手中。 献文帝不得不以“勤王”的名义,好不容易调动齐州附近的地方武装军队,配合拓跋平原的齐州军,向刘举宣战。 太上皇帝御驾亲征,假“真命天子”遇见了真正的真命天子,受欺骗的民众纷纷倒戈,这才将严重的叛乱平定。经过这么一折腾,献文帝回到平城,已是第二年的春天了。 有了平叛妖人刘举的这个教训,献文帝意识到必须掌控军权,唯此为大。但军权历来掌握在冯熙手中,文明太后之所以敢于向两任皇帝叫板,就是因为背后有军队支持,挺得起腰杆。 若平空白地要将冯熙的军权转移到太上皇帝手中,冯熙不会同意不说,文明太后若不高兴了,说不定有好多人要掉脑袋。 献文帝隐忍不发,每天在崇光寺吃斋念佛,跟和尚们讲经说法,在宫中见到为父亲戴绿帽子的李冲也是尊敬有加,处处称呼其为先生。 就这样在处心积虑中刚过了几个月,前方传来柔然部队进攻敦煌的紧急边报,献文帝一看这是个好时机,当即召开八座大臣会议,准备亲自率领部队,御驾亲征。 这时,拖着病体的尚书陆跋建议说:“敦煌偏远,又介于西、北强寇之间,恐怕不能抵御柔然的进犯,不如内迁到凉州。” 拓跋弘不同意陆跋的建议,直接对太尉冯熙说:“冯卿把调兵的虎符交出来,朕要调动军队,亲征西北,剿灭柔然。” 冯熙明晓得这是太上皇帝假征伐之名,行抢夺军权之实,他受妹妹重托,哪会轻易交出军权,就委婉地说:“敦煌远在万里之遥,太上皇帝刚从东南巡视回京,鞍马劳顿未消,请将息龙体。小小柔然草寇,不劳太上皇帝捉刀。” 给事中韩秀官职太小,不晓得这场争论背后的真正板眼,也赞同冯熙的话,说:“敦煌置郡,为日已久,人习战斗,足以自全,敦煌太守尉多侯带兵有方,虽遇强寇相逼,短期必不致为强寇所灭,太上皇帝大可不必忧虑。” 又是一颗软钉子刺来,弄得拓跋弘再无话可说,只得休会。这次抢夺兵权的计划没有成功,两次的行动方案受阻,给献文帝以巨大的打击。太上皇帝大感头痛,只得再次隐忍,重新寻找机会。 果然,年底,敦煌守将尉多侯一举击破柔然万余兵众,斩获甚丰。消息传到平城,尚书陆跋一兴奋,脑溢血发作,一命乌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 化骨绵掌英雌手之上皇叫板 柔然受到严重打击,要再制造战争的机会抢夺兵权的梦想显然就不太现实了,献文帝决心趁此西线胜利的机会对皇太后展开全面反击:他一边念经诵佛,为陆跋祈祷,借此麻痹文明太后。一边悄悄派出心腹,四处收集李冲的材料,准备诛杀面首,为父亲报仇。又一边寻找诬陷太尉冯熙的敢死队员,决心要将这两个家伙来个“一锅端”。 这两件事的难度系数很大。如果说外人不晓得李冲和太后的关系,要搜集他的材料还算容易的话;世上尽人皆知冯熙是皇太后的哥哥,除非是吃了豹子胆,是没人敢诬告国舅的。 没想到事情的结果恰恰相反。李冲为人低调,施政办事一板一眼,中规中矩,待人谦恭谨慎,从不越雷池一步,更不要说贪赃枉法了。一大群搜集材料的苍蝇围着李冲这枚鸡蛋,在四周不停地盘旋,就是找不到一条下蛆的裂缝。 倒是冯熙那边传来好消息,果然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人出来诬陷冯熙拥兵自重,这无根无据的话太过鸡毛蒜皮,可献文帝仍然二话不说,拿起鸡毛当令箭,将冯熙降职处分。虽然那边没整倒李冲,这边没拿到虎符,但到底算是做出了一次示威,出了一口恶气。 献文帝完成这一切之后,又一次躲进崇光宫,假意不问政事,为的是进一步麻痹皇太后。其实,他哪里知道,他身边的间谍早已将他的行踪都已秘报给了文明太后。 献文帝还不知道自己的所有行踪都有人秘报给了文明太后,他为此还浑然不知,每天早晨上朝,白天念佛,生活得一切如旧。 这天上朝时,拓拔弘在御座后放眼往朝堂望去,满朝文武尽是文明太后提拔起来的心腹,弄得事事掣肘,还得看大臣们的眼色行事,这政治格局的铁板一块,必须靠太上皇帝的铁拳将其击碎。 拓拔弘一边在后殿用眼睛看儿子施政,一边在心里谋划夺权的方案。去年,为了收紧太尉的兵权,当时冯熙还是老臣源贺的副手。一次上朝,只是走了一小段路,源贺就累得气喘吁吁的了。源贺觉得身体日渐衰老,就向皇帝请求病退,要告老还乡。 真是喜从天降,献文帝当即批准太尉的请求,趁机要他交出指挥调动军队的虎符。没想到源贺得到皇帝批准退休,却无奈地说:“在微臣病养期间,接太皇太后懿旨,虎符已移交给主持日常工作的大将军冯熙手中了。” 一句话,如一盆狗粪泼在头上,气得献文帝好半天回不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操之过急之后,此时要想打破政治格局的铁板,还必须有理有利有力地进行。清除了源贺势力,暂时无法扳倒冯熙,东郡王陆定国就成了献文帝再试锋芒的首选。 东郡王陆定国比势利眼还势利眼,简直就是势利眼的n次方。他自忖有文明太后撑腰,此时把朝中的局势看得一清二楚,皇帝背后执掌鹅毛扇的是文明太后,谁要与之抗衡决不会有好果子吃。 由此,陆定国根本没把太上皇帝放在眼里,所以太上皇帝要调动他掌控的军队时,他随随便便找了个借口,回答了这位“不在其位而谋其政”的太上皇帝。 太上皇帝一走,陆定国望着拓跋弘的背影嘲笑,你以为你是老大,本郡王不买你的账。说完这段独白,他每天照样在滑台斗鸡走狗逛窑子,乐得安逸自在。平息妖人刘举的叛乱后,他每天玩得花天酒地,早把齐州平叛的事忘到九宵云外。 这天,陆定国的三姨太来报告说,他秘藏在闺房中的一颗和田玉雕大白菜被盗。这颗玉雕大白菜可不是一般的玉雕艺术品,是当年疏勒国俯首称臣进贡给大魏皇帝的和田玉精品。先皇拓跋浚将其赐给陆定国,要他像“和田白菜”一样清清白白做人。 当然,陆定国的为人,既不清也不白,而是依靠红黑两道,人在江湖,各种黑钱都敢吃。如今撂在三姨太房中的和田玉白菜被盗,陆定国大怒,把阖府上下三百多奴婢通通拷问了一遍,却没找到罪魁祸首。 陆定国责令东郡黎阳县(今河南滑县东)衙役捕快,也都是一些红黑两道通吃的人物,捉拿盗贼;找不到玉白菜,就自己提着脑袋回来。这样的命令可不是开玩笑的,不久,暗探即在王小二的古董店发现了和田玉白菜的踪迹。 衙役捕快二话不说,一根铁链一捆,就把王小二送进东郡王府,要他指认盗窃玉雕的罪犯。不用说,王小二轻而易举地就从奴婢群里找出了盗卖和田玉白菜的丫环小白菜。 原来,小白菜父母染病双亡,夫妻二人都是东郡王府的家奴,无钱安葬两老,小白菜一咬牙偷盗了这颗玉雕,只卖了二十两纹银,这才买了坟山,修了墓地,安葬了双亲。 陆定国气得在众奴仆面前跺脚,破口大骂:“这颗白菜是西域疏勒国的贡品,价值上千两黄金,被你区区二十两银子就卖了,你他妈的眼睛太不识货。” 为了杀鸡儆猴,王爷一声令下,就将王小二一家人和小白菜夫妻二人斩杀在后花园。尸体被拖到东门黄河滩喂了野狗。王小二苦心经营十多年的古董店自然也被陆定国收入囊中。 王小二、小白菜两家的悲惨遭遇,轰动整个东郡,有人不服气,就用控告信将陆定国的所作所为、种种不法送达有司。恰好这天有司的值班人员和陆定国有过结,签上批语,就送达太上皇帝的御案。太上皇帝指挥不动陆定国手下的部队,拓跋弘对此一直是耿耿于怀,他正愁没能抓住陆定国的小辫子,让那小子至今还逍遥法外。有了这封控告信,自然是如获至宝。 在朝会上,拓跋弘举起手中的控告信说:“朕念及‘下民凶戾,殃及无辜’,曾多次下诏,非谋反,大逆,外叛,罪止其身。今有滑台小民小白菜偷盗东郡王府玉雕一棵,即连坐销脏、收脏者两户人家满门遭斩。朕为民父母,深所愍悼。小白菜犯法不假,但罪不该诛,陆定国无视国法,草菅人命,怎能再任一方牧守,传朕诏命,令其自绝以悔其罪,以此还小民一个公道。众卿以为如何?” 参加朝会的大臣尽都晓得这是太上皇帝在借题发挥,以此向文明太后发难。这是他们母子之间的问题,当大臣的只能是不持立场,不能随便表态。朝堂上大臣们面面相觑,或者是挤眉弄眼,或者低头看着皮靴上的污垢,没有人开腔。 拓跋弘见朝堂上尽都哑巴,不晓得这是无声的抗议,忍不住又追问一句:“众位爱卿有何意见?” 看来再不发布意见是不行的了,征西大将军、安乐王拓跋长乐把这个案子的前因后果看得清清楚楚,出班来朗声回答说:“太上皇帝以法制国,成效显著。今陆定国执法犯法,草菅人命,确实应该受到惩罚,但其所犯的罪过,亦不当诛,可否革去其官爵,令其改过自新。” 这是个“快刀切豆腐两面光”的建议,朝堂上众大臣纷纷附合。尚书左仆射拓跋眽见太上皇帝心犹不甘的样子,进一步启奏说:“陆定国镇守滑台,其地乃前线重镇,扼守黄河,与刘宋敌军对峙,是我魏国的南方大门。陆定国是前线部队的总司令,如果轻率将东郡王赐死,恐怕会引起极其严重的不良后果,还请太上皇帝慎重三思。” 话说到这个分上,拓跋弘只得改发诏命,宣布罢免陆定国的爵位。出于羞辱他的目的,让其在东郡王府当一名传令兵。散了朝,拓跋弘仍是心有不甘戚戚。他的下一个目标瞄准了掌握兵权的太尉冯熙。决定寻找机会向冯熙发难。 拓跋弘“打狗欺主”的举动惹恼了文明太后。文明太后决心采取不文明的举动。她的化骨绵掌要将对手摧之于无形。怎么才能让翅膀长硬了的拓跋弘死于天衣无缝的设计之中,这是文明太后冥思苦想的方案。 杀人的方法有好多种,要让这个太上皇帝在地球上消失,不是件难事。问题在于:拓跋弘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的皇帝,而今又还在太上皇帝的位置上,如果毫无顾忌地将其杀害,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毒酒、暗杀这样的手段尽管能够凑效,都因科技含量太低,不能使文明太后满意。思来想去,绞尽脑汁,居然就想不出一个巧妙的办法。万般无奈,文明太后只得请太医院的御医杜喆过来想办法。 杜喆年过六旬,诊脉看病是把好手。玩弄阴谋诡计的事还从没干过,听说要用药引子致太上皇帝于死地,吓得脸色苍白,大汗淋沥,跪伏在地说:“医家以治病救人为宗旨,要我谋害太上皇帝性命,微臣万万不敢。”磕头之后,转身离去。 大太监剧鹏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见老太医拂袖而去,暗自思忖:不为文明太后治病,这老东西的胆子也太大了。 他还在门外发愣时,就听见太后呼唤,急忙进屋去听候文明太后吩咐。皇太后面无表情地对剧鹏说:“你跟在那老东西身后,路过御花园时,悄悄勒死他,把他扔进深井里。” 过了两天,听说太医杜喆不慎失足掉进深井被淹死,文明太后叹息不已。下令厚葬了因公殉职的老太医,又给了杜医生家人很大一笔抚恤金,这才放心大胆地请来了另一位与之齐名的老中医薛康生,要让太上皇帝死于无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 化骨绵掌英雌手之绵掌化骨 文明太后要致太上皇帝死于无形,请来与杜医生齐名的薛医生。 和精明过人的杜喆不同,薛康生胸无城府,所以心宽体胖,活脱脱一个弥勒佛再世。这次,因为有了杜喆的教训,文明太后也不明言此次的目的所在,而是天南海北地和太医摆起了龙门阵,来了个外围包抄,慢慢接近核心部位。 “你看太上皇帝的身体状况如何?”文明太后慢慢地把玄龙门阵引向了正题:“他自小身体就单薄,最近可有没有要紧的疾病发作?” “要紧的疾病倒是没有,只是太上皇帝肝筋火旺的病症倒是要切实的注意。”薛康生慢慢吮了口茶。既然皇太后专门约请,他也乐得清闲,好好陪陪主子聊聊天,对今后的发展大有好处,谁不希望蛋糕越做越大。“而今清明时节,万物生发,太上皇帝肝筋火旺的龙体就要认真调养了。他这病主要表现在:易怒,爱发脾气,胁间疼痛,表示他肝火上亢,舌头赤红,头脑晕眩,睡眠不好,宜吃清淡泄火的食物。” “还能饮酒吗?其他还需要有什么样的禁忌。”文明太后非常关心拓拔弘的身体健康,这完全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担忧。 “酒自然能喝,只是宜少饮,不可大醉。前段时间因太上皇帝睡眠不好,微臣所配制的安眠药,主要是抑制中枢神经,当然也有蔓陀萝、枣仁一类的药物。”因药方牵涉到知识产权,需保密,薛康生也就不愿多说,引开了话题:“这药效果明显,但若喝醉了酒,这药引就要审慎使用。不然,弄不好即有生命之虞。” “我不明白其中的道理,还望薛太医赐教才是。”文明太后紧追核心问题,她需要的是一剑封喉,而又不留痕迹。 见太后有了兴趣,自己又有了卖弄的机会,薛康生不紧不慢地侃侃而谈:“酒精对中枢神经有着强烈的兴奋作用,随着渐渐潜入人体,即产生抑制作用,所以,有的人醉酒后再也没醒过来,就是这个原因。微臣这剂安眠药对大脑神经也是有抑制作用的。若酒后服用,就使抑制作用变得十分强烈,会使呼吸变慢,渐渐停止,血压下降而产生休克,造成呼吸骤停而死亡。前朝商纣王,其实就死在酒精中毒。” 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文明太后假意说:“有你这样的大师把脉我就放心了。本宫也经常失眠,比太上皇帝的情况还要严重,薛太医把你的安眠药也给本宫一剂。” 因为文明太后的病情较重,薛太医为其加大了剂量。收到药方,文明太后吩咐大太监剧鹏送太医薛康生返回御医院,同时捡回了一剂专门为文明太后配制的安眠药。 剧鹏是个有心人,从文明太后这几天的举动,意识到皇太后要对太上皇帝下毒手了,究竟怎样下毒手,或许是投毒,或许是暗杀,不论怎样,得给太上皇帝通个信。 这天,趁着文明太后和秘书令李冲在搞床上运动,只留小太监白整一人在身边的时候,剧鹏悄悄来到崇光宫,对正在念经诵佛的太上皇帝拓跋弘说:“最近,若皇太后请陛下赴宴,太上皇帝千万要小心。” 兰台御史张求正上殿来叩见太上皇帝,他是拓跋弘的心腹,对冯太后的所有做法都看不惯。听了剧鹏的话,就给拓跋弘出主意说:“太上皇帝尽管放心的前去,若皇太后请陛下赴宴,圣上拒不赴宴,必然落下问罪的把柄。不如放心大胆地前去,看她吃什么,圣上也就吃什么。这不就行了吗。”剧鹏尽到了臣子的责任,也就放心了。 过了几天,果然文明太后果然请太上皇帝拓跋弘去后宫赴宴,拓跋弘这才想起这天是文明太后的三十五岁生日。他牢记剧鹏的叮嘱,带上礼品,放心大胆地前去。有了心理准备,他不相信文明太后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会对自己下毒。 来到文明太后的坤宫,席间落座的只有太尉冯熙和文明太后兄妹二人。原以为朝中那一班趋炎附势的家伙都会前来讨取皇太后的欢心,太上皇帝一看见那些大臣哈巴狗的模样,眼睛里就要长眼屎,这样也好,落得清静。 三人入座,文明太后首先发话:“今天举行的是小型家宴,没有外人,就是弘儿和你舅舅,都是一家人,就不必拘于君臣母子那些世俗礼节了,尽都开怀畅饮。本宫多年来睡眠不好,已厌烦了政事的繁文缛节,而今小皇帝也大了,只想尽快的还政给你们父子,本宫每天安心吃斋念佛,故尔举行这次告别家宴。特地命令大臣从益州江阳(今四川泸州)找到好酒‘五粮琼浆’,我们一醉方休。” 文明太后一拍掌,一碗一盘一盒一钵,热气腾腾的美食上了宴席。剧鹏恭身对太皇太后说:“奴才已尝过每一道菜肴,太皇太后尽管放心食用。”这是大太监的暗示,拓跋弘放心地举起了筷子。 益州江阳此时隶属敌国南宋,要购买当地产的“五粮琼浆”是极端困难的事。拓拔弘一品,果然是好酒,芳香可口,绵软醇厚,虽是高度白酒,却不杀喉咙更不刺口。这酒的特点是后劲十足,不醉则已,一醉则大醉不醒。北国人从来没有品尝过巴蜀美酒,拓跋弘哪里晓得这酒的厉害,面对琼浆美味,频频举杯。 酒过三旬,冯熙起身说:“圣上春秋盛隆,文治武功令天下降服,微臣居于一隅,手中掌握着这调兵的虎符,委实不宜,遵照太皇太后的吩咐,已将虎符带来坤宫,庚即转呈圣上,太上皇帝掌控虎符,遣兵调将,这才是名正言顺。” 拓跋弘面对突然的惊喜,本来还想假意分辨几句,表示表示谦虚,只听文明太后说:“本宫已命冯熙太尉带来虎符,酒宴之后,你们就在这里办理交接手续。” 拓跋弘这才深信梦想成真,梦寐以求的虎符啊,调动军队的绝对权力,有了军权就有了一切。他简直没想到,幸福会来得这么突然。饮一杯之后,强忍着激动和冲动,躬身对文明太后说:“谢母后信任,儿臣一定恪守母训,辉煌大魏。来,我们共同满饮此杯。” 有了虎符,就是掌握了各大军区,那才是名正言顺的大魏皇帝。拓跋弘大喜过望,连连豪饮,来者不拒。殊不知大喜大悲都是伤肝,本来就肝气郁结的拓跋弘当时就醉倒在酒桌上。 文明太后见拓跋弘醉得不轻,吩咐宫女们:“太上皇帝最近睡眠不好,本宫特地为他准备了安神助眠的药剂,快呈上来。”一碗浓浓的药水端了上来,文明太后特地当着众人的面,喝了一口药水之后,满意地说:“嗯,没毒。”就和冯熙一起,两人扶着意识模糊的拓跋弘,把一碗药水灌了下去,挥手吩咐宫女们:“送太上皇帝回崇光宫休息。” 过了一天,服侍太上皇帝的小沙弥、小太监急匆匆前来报告说:“太上皇帝醉酒,一天一夜至今未醒。是不是应该弄碗醒酒汤去看望太上皇帝。”文明太后一听不好,赶紧召集名声显赫的几个老臣前去崇光宫探视,众人手忙脚乱地摆弄拓跋弘的病体,早已没了知觉,不知道什么时候断了气。 文明太后赶紧命太医院的名老中医薛康生前来施救,薛康生一摸鼻息,失声痛哭:“太上皇帝已经殡天了。” 文明太后故作惊讶,目光炯炯地盯着薛康生问道:“太上皇帝死因何在?”薛康生据实回答:“太上皇帝是死于心肌痉挛造成的心肌梗塞。”文明太后悲伤地点点头,命令薛医生写出死亡鉴定书,这才安排治丧事宜。 薛康生完成任务,走出宫门,在门口遇见探头探脑的大太监剧鹏,忙把剧鹏拉到一边,询问拓跋弘在酒宴上的情况,当听说太上皇帝酒醉后服用了催眠剂,薛康生痛哭失声:“我怎么有脸去面对太上皇帝啊!”又指着剧鹏怒骂:“都是你害了他!”说完,掏出一个小药瓶,抖了些药粉吞咽口中,不一会儿,七窍流血,倒毙崇光宫门前。 剧鹏见状大惊,面对薛康生的指责,也觉得自己未能尽到保护太上皇帝的职责,还为虎作伥地害死了御医杜喆,悔恨交加,一把从尚未僵硬的薛康生手中夺过小药瓶,抖了些里面的药粉,吞咽口中,跪拜在崇光宫门前,要以死谢罪,倾刻间就昏厥过去。 也不知是服药太少,还是因年轻身体好,剧鹏在阎王殿幽幽然转了一圈,被抢救过来,落得终生残疾。有了医家的死亡鉴定,史家虽然对拓跋弘的死因表示怀疑,但也只得据实记载为病逝。 文明太后听说薛、剧二人服毒自杀,下发诏命旌表:“薛康生、剧鹏二人不舍太上皇帝,舍身为先皇殉葬,实乃旷古罕见之节烈忠臣,遵其遗愿,薛康生陪葬金陵,厚赏其家人,以为抚恤。” 为了抢夺皇权,拓跋弘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丢掉了性命,死年二十三岁,此时小皇帝拓跋宏才十岁,实在不能承受项上皇冠之重,文明太后再次宣布临朝听政,改元承明,任命长兄冯熙为侍中、中书监、太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 母鸡施晨天下白之极品男人 文明太后再次临朝,原有信任的官吏皆得到进一步的提升。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太后的情夫、秘书令李冲要制定一系列的政策法令,显得更忙了。很多时候都不能抽出时间来陪太皇太后玩床笫游戏,这让三十五岁的冯淑敏很不满足。 但文明太后同样深深知道,个人的需要必须让位于国家的需要,天下大事,江山社稷为重。她为此多次吩咐李冲放心大胆改革,不要把心思荒费于儿女情长。这一来,文明太后不得不放眼朝堂内外,时时刻刻寻找李冲的替身。 而兰台御史张求在这场皇家惊变之后,没有得到一点好处。新皇登基以后,他的官位还是原地踏步,原来和他平级的官员都成了他的上级,这让他很是没有面子,更让他对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充满了仇恨。 张求在献文帝临死前曾隐隐约约听说高度白酒和安眠药一类的字眼,而拓跋弘正是死于醉酒,为此事,御医薛康生还服毒自杀,以谢天下,这难道不是悔罪的表现又是什么呢?这样前思后想,张求觉得太上皇帝拓跋弘死得不明不白,有必要把事件的来龙去脉弄清楚。 于是,张求就多次以看病为由,经常出入于太医院,在御医面前没事找事,没话找话。找来找去,还终于让他找到了蜘丝马迹,也是应了那句话,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家伙终于获得了薛康生为拓跋弘配制安眠药的确凿证据。 对此,张求认为太上皇帝是被冯淑敏杀害的,又对文明太后这几个月来控制朝政,把小皇帝控制为傀儡的作法十分不满,决定联络京都平城的武装力量,发动政变,杀害冯淑敏,为太上皇帝报仇,还政给小皇帝拓跋宏。 这时,被抢救回来的剧鹏落下残疾,身体大不如前,整天闷闷不乐。文明太后来到病床前探视这个忠心的奴才,她抚摸着剧鹏骨瘦如柴的上肢,忍不住落泪。 剧鹏见主子如此垂爱,感激不已。跪在文明太后面前,哽咽着说:“也是奴才命不该绝,还可尽心服侍太皇太后二十年。” 文明太后被忠诚的剧鹏逗笑了,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怎么知道还有二十年的寿延。” 剧鹏拍了拍胸脯:“我的病已无大碍,只要认真调养就行了。这‘二十年’不是我说的,是先生说的。前天我在平城西门柴市,遇见一个算命先生,他给我算的命,还能再活二十年。” “哦?”文明太后对市井俚俗来了兴趣:“一个算命先生,他有何能耐?居然能预知前后三十年,这恐怕也太夸张了吧。” “太皇太后可别小看这算命先生,此人姓王名睿,字洛诚,先皇扫平凉州时,他随父亲来到京城,因家贫,又无营生手段,只能以算命看相为生。早年他曾入宫为恭宗算命,因所掐所算分秒不差,被恭宗拓跋晃赏识,留在宫廷。他在宫廷任职不到一年,嫌小小官吏为人驱使,其薪酬无法养家糊口,又回到柴市坝重操旧业。临行前曾与奴才私语,说恭宗父子不和,英年难逾二十四。后来,恭宗果然栽倒在楼梯间而丧命,死年二十四岁。” “哟,”文明太后听了剧鹏说的故事,大为惊讶:“简直没想到在草根之间,居然还有这等高人,快去请他来为本宫掐算。”送走了剧鹏,文明太后命尚书省的官员送来王睿的履历一看,果然这是一个清清白白,坦坦荡荡的男人。 不一会儿,剧鹏带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雄气勃勃,英姿逼人,身材健硕,龙行虎步。举手投足,似乎连大地都在颤抖。文明太后甫一见面,就钟情于这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阳刚男人。 文明太后后来评价李冲和王睿的各自不同,一个如涓涓细流,和风细雨,沁人心脾。一个似闪电霹雳,铺天盖地的大痛大快,要死要活。此时,文明太后一见到王睿,也许是前世姻缘,也许是命中注定,早已是两腮飞红,六神无主,娇声说:“听说先生为世外高人,请先生为本宫掐算掐算。” 本来文明太后的生日是冬至那一天,她就抱着游戏的心理,随即报出了公元441年六月二十六日生的时辰。王睿微微闭上眼睛,反正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和文明太后套近乎,也就姑妄言之,当即排出四柱八字:辛已、乙未、己巳、辛未,说:“这个命造,贵极人臣,两辛两未相对应,辛为金,大富,未为坤,位显女主,此是上天之赐,更是天机,不可泄露。已巳配辛未,命里带桃花。” 文明太后深受汉学濡养,对八字命格、阴阳太极还是略知一二的。晓得命带桃花的,男的淫邪,女的浪荡,很是不好。就担忧地问:“带桃花,这命凶邪?” 王睿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朗朗一笑:“太后此言差矣。命带桃花,并非不好,桃花分为桃花运和桃花煞,带桃花运者,对丈夫忠贞不二,一颗花心都放在夫君身上,或者不能一夫而终,命里有几夫在上帮扶。若是带桃花煞,便是命里犯了煞星,必因淫荡惹祸,或者祸害自己,或者殃及他人,名声秽不可闻。” 听王睿这么一说,文明太后这就放心了。又追问:“依先生所言,本宫这寿诞又该几何呢?”王睿掐算一番说:“国运大运,母鸡司晨天下白,已经昭示天下。只是这寿诞,事涉天机,小子不敢多言。可惜太后杀伐已造成阴损,折了六年的寿诞。” “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弥补呢?”哪个都想长命百岁,当皇帝的更是如此,文明太后自然也不能免俗。“多做善事,积阴功阴德;为国君者则是多劝戒,少杀伐,为民造福。” 文明太后听了王睿的话觉得句句都是良言,这么一个优秀的知识分子,怎么就不肯服务于当朝?不禁又问:“听说当年恭宗已委你为官,后来您怎么又挂冠而去了?” “恭宗当年确实委我为太史令,我堂堂大丈夫,怎么能拘泥于更残漏尽之间。况且,圣上赐予小人的那点薪金,也的确可怜,还不够我塞牙齿缝。我上有老母在堂,下有小儿嗷嗷待哺,只能去自谋职业。” “爱卿可愿意为本宫服务?”文明太后说话间,随之甩过来一束秋波。听文明太后改变了称谓,把自己抬举为“爱卿”,绝顶聪明的王睿知道运气来敲门了,只是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快,当即跪伏在地,磕头说:“王睿愿跟随太皇太后,鞍前马后,效犬马之劳。” 文明太后嘻嘻一笑,伸手扶起王睿,身子一歪,倒进男人怀中,任由这健硕男人在床笫上效犬马之劳。能得到太后赏识,王睿使出浑身的招数为太后服务,既放心大胆,又小心谨慎,起承转合,十分得体。 王睿鞍前马后跟踪服务的第一天,文明太后就见识了这男人的厉害和温柔,总之,回味无穷。当天就指示尚书省,任命他为给事中。后来又试验了两天,果然了得。王睿本来就在尘世坊间、市井俚俗打拼多年,对江湖流氓的惯用伎俩了然于胸,怎样让女人满意,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年轻的算命先生自然是全心全意为太后服务。 这两天的试用期,给事中王睿能进能退,能杀能冲,四十八小时不下火线,弄得文明太后连连说爽,怎样夸奖都不为过。人逢喜事精神爽,三天之后,文明太后又将王睿提升为散骑常侍、侍中、吏部尚书。 面对着朝中突然冒出来的火箭干部,大臣们人人疑惑,面面相觑,私下里忍不住叽里呱啦。后来,见火箭干部突然间变成了组织部长,掌管着自己头上这顶纱帽,人人疑惑,面面相觑的大臣们就向从后宫走出来的王睿纷纷示好,露出一张张笑脸,一个个比川剧变脸还来得利索。 王睿这人并非是浪得虚名的浅薄之士,他信奉的是高调做人,低调做事的人生哲学。他晓得众大臣尽管在自己面前陪着笑脸,一个个比三孙子还三孙子。其实,这些三孙子一个个对自己并不感冒,都是碍于文明太后手上那根权力的魔杖,和自己能够煽动这根魔杖的枕头风。 若是没有这一切,王睿还是那个王睿,还是那个毫不起眼的算命先生,谁都可以向他施以白眼,吐口水。于是,他时时告诫自己,在皇太后床上更是轰轰烈烈高调做人,在朝廷中越是恭恭敬敬低调做事。 可惜,文明太后也是先天性输卵管不通,不论王睿怎样卖力地高调做人,始终没能在太后的肚子里做出个一男半女来,也就借此掩盖了两人的奸情。不然,要真是弄出个一男半女,这事还不晓得怎么收场。 历史证明文明太后很有用人识人的透彻眼力,她所重用的面首,并非只是以貌取胜的小白脸,而是具有真才实学的杰出人物,被害的李奕如此,其后的李冲、王睿更是过之而无不及的俊杰。他们不仅床上功夫了得,文治武功也是众大臣无可比及。 文明太后在处理男女关系方面能上能下的果敢和审慎,让其后不论是精明过人的女皇武则天,还是翻覆云雨的慈禧太后都深感自叹弗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 母鸡施晨天下白之英雄御虎 北魏太和二年(公元478年)五月的一天,文明太后在朝廷上是政通人和,在床笫上也是正捅人和,五内舒坦。闲遐无事,就和孝文帝拓跋宏率领文武百官及外国使臣参观御兽园,园中最近新添了很多东北虎、华南虎、孟加拉虎等珍稀保护动物,文明太后要向各国使者展示北魏的强大。 众大臣对关在笼子里的这些凶猛家伙叹息不已,这些桀骜不驯的猛兽,被驯养得如此服服帖帖,只能叹服北魏的强盛和伟大。望着兽笼里的驯兽,外国使者也都赞叹不已,不停地向文明太后戴高帽子。 就在众大臣洋洋自得之时,一只勇猛的吊睛白额东北虎不知怎么的跳出了虎圈,咆哮着向众人猛扑过来。一时间,不论是平时高谈阔论的文臣,还是挥戈打马的武将,尽都吓得一轰而散,溜得比兔子还快。连负责保卫皇帝的卫戍部队虎贲卫士,一个个也都吓得“虎奔”而去,逃得无影无踪。 吊睛白额东北虎失去了追杀目标,直端端地往孝文帝的御座冲来,文明太后紧紧地把小皇帝搂在怀中,宁愿以身饲虎,也要让小皇帝长大成人,继统江山。 此时,孤儿寡母两人显得那么的脆弱、那么的无助,只能听天由命了。小皇帝躲藏在祖母的怀中,听着山崩地裂的虎啸,祖母温暖的胸怀,定格成他永恒的记忆。在这世界上,众大臣都不可靠,只有祖母才是他最亲近的人。 虎啸如惊雷滚动,小娃娃的肉又嫩又香,猛兽可不愿丢弃到口的美食,猛扑过来,伸出了利爪,孤零零的小皇帝和文明太后都吓得面无血色,闭目以待,知道此生休矣。 原来,这不是一次偶然的“逸虎”事件,而是一次蓄谋已久的谋杀大案,谋害的终极目标就是文明太后。 读者一定还记得那个自称“齐天大圣”的算命先生刘举吧。拓拔弘平定齐州暴乱,斩杀刘举匪众,“齐天大圣”全家被杀光,当时刘举的儿子刘求只有八岁,拓拔弘见他长得乖巧,一家人罹难后更是楚楚可怜,就把小家伙阉割之后,带进宫廷,跟随自己当了一名小太监。 献文帝逊位之后,居住在崇训宫,一有闲暇,顺便教刘求学文化、学佛教理论,两人成了君臣师友的一对。没想到刘求不喜欢文化、佛学,几年下来终无所成,却喜欢小动物,对凶猛的大动物也亲热善待,是个完全彻底的动物保护主义者。 皇宫训兽园落成,引入很多猛兽,各地邦国也进贡不少珍稀动物。自刘家罹难之后,刘求总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险恶,远不如与动物相处来得纯洁,为此,一再要求去皇家训兽园工作。 献文帝准其所请,把刘求送进训兽园,专职训练老虎。献文帝母子见隙,儿皇帝有生命之忧,刘求早有预感。有一天,他来到崇训宫,向“太上皇”索要一些龙涎香。撒谎说:“皇太后身上所用的异香,气氛浓烈,奴才需要一些来作训兽之用。” 太上皇帝认为小太监刘求单纯,也真以为这一切都是训兽所用,就偷偷地弄了些母后使用的龙涎香给刘求。后来,献文帝被害,刘求把一腔仇恨都集中在了文明太后身上,为了报仇,在训虎的食物中特别渗混进了龙涎香,让这特殊的香气成为猛兽的扑杀对象。 眼看训练有成,猛虎对龙涎香已形成条件反射,训兽员沾沾自喜。在焦躁不安的等待中,好不容易等到文明太后视察虎园的时候,刘求悄悄打开虎笼,放出“兽中之王”。饥饿难耐的猛虎冲出虎圈,直冲冲地扑向文明太后,眼看祖孙二人就要葬身虎口。 在突然的变故面前,所有的文武大臣都一哄而散。独有王睿,神闲气定,真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勇武。他抓起地上被虎贲卫士丢掉的长戟,怒吼着:“先帝(拓跋珪)在狼居山虎狼谷御虎,今日看我王睿在殿前御虎。” 王睿说话间挥舞着长戟,横站在祖孙二位皇帝面前,堂堂正气,凛然不可侵犯。吊睛白额虎望着正气凛然的王睿,低声沉闷地吼叫一声,愣了愣,似乎在思考:天下真有不怕死的好汉。 猛虎又似乎受了感动,最终摇了摇头,居然转身退回去,慢悠悠地跳回了虎圈。皇帝祖孙二人化险为夷,所有在场的大臣都长长地出了口气。皇帝的险恶遭遇,全国上下,文武臣工,尽都对王睿的文功武功床上硬功,口服心服而又不得不服。甚至连后来的伟人毛泽东读后都赞叹说:“独有英雄驱虎豹,更无豪杰怕熊罴。”可见影响之大。 放虎逸出,惊动圣驾,即便是无意间的事故也是免不了杀头的。刘求没想到经过训练的猛兽已失去了野性,见猛虎乖乖地回到虎圈,刘求遗憾之余,只有把这一切归结于天命。 既然老虎都不敢吃太后,他此生是无法为先皇帝报仇的了。想到此,他再无所求,居然在众人惊魂甫定的时候,跳进虎笼,随手关上虎笼,咔嚓上锁。猛虎见了小主人到来,伸头舔舌与之亲热,刘求伸手掰开虎口,将头伸进了血盆大口,猛虎还以为是在耍杂技,嘻笑着并不下口,刘求大失所望,双手指间狠命掐着虎唇,老虎疼痛之下,两排锋利的牙齿一砸,一时鲜血四溅,一颗脑袋在虎口里咕噜蠕动,这也许是历史上有记录的第一次训兽员葬身虎口的事件吧。 御虎事件之后,皇帝祖孙二人才认识到王睿一类的俊杰才是真正的忠臣,往常那些夸夸其谈,声称忠君爱国的文臣武将们,不过都是些伪忠臣,瞄准的是皇帝手中的权力和地位,一个个都不可信。祖孙二人对王睿、李冲二人更加信任,特召王睿进殿为八座议政大臣。 文明太后深怕给予王、李二人的赏赐少了不够塞牙缝,为了表达对二人的宠爱,每次和李、王二人玩过“二人转”之后,太后总要开出一张长长的物品清单。 大太监剧鹏据此从国库中领出物品装好车,等到半夜三更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地拉到李府、王府。有了国家财政的支持,李、王二人都成了京城首屈一指的大富豪。 然而,李冲却并不贪财,他早年是跟随着兄长发奋读书,才有了今天的幸福生活。所以,对同是陋巷弊室的邻居乡党分外同情,还要带动邻居们共同致富。为此,他经常把赏赐品送给附近的贫困乡亲,邻居们有什么困难,他都慷慨支助,尽力而为。 平城贫苦百姓对这个凭借床上功夫获奖的男人,更多的不是憎恨不齿,而是亲近,赞扬,巴不得他得到更多的赏赐。 俗话说“家中有金银,隔壁有墩秤”。王、李二家的一夜暴富,令很多人气红了眼。文明太后怕朝廷中的元老级大臣拓跋丕、游明根等人在李冲、王睿背后说长道短,为了堵住两人的嘴巴,每次给李、王二人以赏赐的时候,还同样为丕、根二人准备了一份贺礼,两人自然是乐得收受这不义之财,这才是“田中施粪,肥及路草”,太后的滥赏,把这两棵路边的小草也催肥了。 王睿的忠勇,皇帝不论给予怎样的赏赐都不为过,他毕竟是祖孙二人的救命恩人。不久,皇帝又将王睿提升为中书令、镇东大将军、封爵中山王。 文明太后听说王睿的两个女儿要出嫁,就传诏在太华殿接见了这两个姑娘。还让两姊妹在后宫居住了几天,让她们接受了嫁为人妇的礼仪教育。 出嫁那天,文明太后一左一右牵着两姑娘的手,亲自送出宫城,送上花轿。沿途动用皇家仪仗队护送,接受王公大臣们的祝贺。这非常的礼仪,只有皇家公主才能享受。围观出嫁盛况的平城百姓万人空巷,尽都以为是公主出阁。后来才知道,太皇太后新认的这两个公主是中山王王睿的千金。 为了两个公主的出嫁,公主家的府邸得有与之般配的豪华。文明太后为此下令为王睿建造一座巍峨宽敞的住宅。同时,也不忘给皇叔拓跋丕建造一座王府。两座新宅落成时,文明太后分身乏术,不能亲临拓跋丕王府,就送给拓跋丕一颗金印,表达歉意。然后,亲自到中山王府为新王府的落成剪彩。 在“热灶”的家宴上,文明太后亲自撰写了一首《劝戒歌辞》送给大臣们。文明太后汉学素养深厚,“歌词”得到大臣们由衷的喝彩声。文明太后想起李冲处理邻居关系的大度和善良,深得人心,由此认识到君臣之间不应该是主子和奴仆的关系,而应该是融洽的邻居关系,只有这样才能和睦相处。 与邻为友,与邻为善,如果四周有了好邻居的护卫,皇宫的安全还会有问题吗?想到此,文明太后深受启发,举起王睿递给她的醇酒,走到酒宴正中,激情澎湃地边唱边舞:“大臣们啊,你们就是我的好邻居,好邻居啊,就是我的这些大臣们。我们君臣一心,和睦相处,四海一家,共享太平。” 大臣们在文明太后的鼓动下,也丢掉平时正襟危坐的假面具,在王府的厅堂时里载歌载舞,欢声一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 改革前奏清政敌之清洗政敌 文明太后每天看见忠心耿耿的李冲、王睿,就会想起那位被拓跋弘杀害的李奕。要想拥有稳固的政权,就必须彻底铲除这些政敌。而朝中残余的政敌不外乎两党——原执政党拓跋弘一派,现在皇后李氏一党。陷害李奕的罪魁祸首就是原执政党中的一员,现任徐州刺史的李忻。 徐州是军事要地,南北分界的重要城市,弄不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让南方敌国抢夺过去,造成无法估量的损失。就在文明太后对李忻投鼠忌器的时候,大太监赵黑、卢奴县令(中山国的首府,今河北定县)范标帮了她的大忙。 当年,尚书赵黑和李忻都受到献文帝拓跋弘的重用,皇帝给予他们选人用人的权力。李忻选人的时候就狠狠地送进了一批私下的密友,这些人的行为品德都不符合选拔官吏的要求,于是,赵黑向献文帝拓跋弘告发李忻借主持选拔工作挟带私货。 拓跋弘为此责备了李忻,要他在工作上处以公心。 李忻挨了批评,心里对赵黑很是不满,就告发赵黑监守自盗,偷盗国库财物。经查实后,赵黑被罢官,贬为看门卫兵。赵黑气得几个月吃不下饭。过了一年,因表现好,官复原职,为侍中,尚书左仆射。而今,看见太皇太后掌权,赵黑觉得时机来了,决心报复李忻,就伪造说他专横拔扈,忤逆太后的懿旨,为所欲为。 卢奴令范标却是另一种情况。他和李忻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当时李忻受到拓跋弘重用,为仓部尚书,范标就总是跟在他身后,完全是一个两肋插刀的知心朋友。 李忻的弟弟左将军李璞看穿了范标的为人,提醒哥哥要警惕范标。他说,范标其人“轻德义重势利,口舌如蜜,心胸奸险,应尽早断绝和他来往,不然后悔不及。”可惜李忻听不进弟弟的话,很多私密的事都跟范标商量。 范标此时听说太皇太后在收集李忻的材料,吓了一跳,如果李忻倒霉,自己难免受牵连,不能坐以待毙。这个两面派为了改换门庭,投靠太皇太后,就诬告说李忻企图外逃。因徐州地处两国边界,李忻一脚就可以踏入刘宋的地界。文明太后阅人无数,自然晓得范标的话都是假话,不足为信;是迎合太后的心意编造出来的不实之辞。 文明太后听了范标的诬告,装出很高兴的样子,大大地把范标夸奖了一番,并一再威胁他不准改口,到时候还要和李忻对质。然后派人通知李忻速速回京,有要事相商。 太和元年(公元477年)十月的一天,文明太后把李忻召进宫,逼他交待所谓企图外逃的罪行。李忻被太皇太后的话弄得摸不到火门,自然不承认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冷笑着说:“叛逃?我怎么会叛逃?刘宋蕞尔小国,已显露亡国之症,我怎么可能去依附一个荒淫昏君。” 李忻说完,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女主文明太后尽管淫,却并不荒。荒淫这话不是揭人揭短,打人打脸吗?赶紧就闭上了嘴巴。 文明太后没容李忻辩解,向大太监剧鹏使了个眼色,剧鹏就把范标带了进来,说:“你若不承认,范标可以和你对质!”范标向太后行过礼,就将背得滚瓜烂熟的证词复述了一遍。 这个意外的证词,使李忻犹如五雷轰顶,把李忻气得晕头转向,他简直没想到一个推心置腹的知心朋友会出卖自己,瞪大了眼睛,气愤地说:“既然你都这样诬陷我,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只是我就想不明白了,你受我那样浓厚的恩宠,怎么也忍心这么狠毒地诬陷我?” 范标是个无耻小人,听了李忻的话,也冷冷一笑说:“我范标受你的恩宠,难道还有你李忻受李敷的恩宠深厚吗?你当年狠毒地诬陷李敷、李奕,我又怎么不能这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呢?” 李忻愤怒地将一口浓痰吐在范标的脸上,悲凉地说:“悔我当初没听李璞的话,落得今日下场!”说完,悔恨万分地在供词上签了字。 文明太后取得了李忻反叛的证词,当即将其押赴刑场问斩,随同其赴难的还有两个儿子李令和、李令度;连李忻的母亲华梅梅也同时被斩。后来,因为华老太婆的死,居然还引起一场世界大战。 李忻问斩,范标自认为检举有功,可以升官发财了,没想到文明太后对他这样的小人很是不齿,在斩杀李忻之前,以大奸大恶之罪,先摘掉了这势利小人的脑袋。 李忻就这样以叛逃罪轻松地掉了脑袋。文明太后意识到这个罪名是诬陷政敌无往而不胜的法宝。有了诛杀李忻的经验,她又将目光放在了青州刺史、南郡王李惠身上。 说起李惠,此人来历不小。读者也许还记得:当年武威公主被丈夫沮渠牧犍投毒谋害,生命垂危,幸喜拓跋焘施救及时,这才保住了性命。北魏征伐西凉后,拓跋焘见妹妹寡居家中,郁郁寡欢,就做媒将妹妹嫁给了左将军、南郡公李盖。 有了皇帝的诏命,李盖不得不休掉了原配妻子与祺,将其赶出家门,含着眼泪和武威公主成了婚。 与祺理解丈夫的难处,在人家矮檐下,这是不得不低头呵。她是个善良、有骨气的女人,硬是把儿子李惠拉扯成人,后来又潜心教育孙女,直到孙女嫁进后宫。在孙女成婚的那天,她不辞而别,报纸、电视上到处播放寻人启事也没找到她,也就是不知所终。有人说她出家当了尼姑,有人说她在西山上吊自杀,更有人说亲眼看见她投河自尽,总之,淡出了历史学家的视野。 李惠因有母亲的悲惨遭遇,从小立誓:“蔑视王权,青青白白做人,勤勤恳恳施政。”他婚后继承了父亲李盖的爵位,年纪轻轻的出任雍州刺史。 雍州就是原古城长安,历史悠久,民风善讼,历来为当政者所头痛,是个最考验当政者智慧的地方。一天,地方官把一个蹊跷的案子交给雍州刺史,请刺史大人帮助破案,李惠自然明白这是属下们在看年轻首长的笑话,就毫不犹豫地接过了案子,亲自审理。 原来,有两个贩夫,一个背了袋盐,一个驮了一捆柴,两人走热了,就在同一棵大树下乘凉,其中一人将身上的羊皮袄脱下放在身边,临走时被另一人拦住,为羊皮袄的归属发生了抓扯,两人都说是羊皮袄的主人,都能指明羊皮袄的特征,阿城县令没法判断这糊涂案,就自认无能,将疑案上交。这个疑案轰动了雍州城,成百上千的老百姓围在雍州府衙,里三层外三层的,看年轻的刺史大人如何断案。 李惠听了两人的申诉,一拍案桌,对两个贩夫说:“你们两个谁是诬告者,快快认罪。本官概不追究。若被本官审出了羊皮袄的归属者,诬告者将被加重处罚,罚没家产。”这样的处罚在当时是很重的。尽管如此,诬告者认为没有第三者在场,谁也分不清这无头冤案,所以并不认罪。 李惠轻轻一笑,对大堂上窃窃私语的围观群众说:“本官出任雍州刺史,别无所长,只有一个绝门独技,早年曾受异人传授,惯于让死物开口。不信,看本官让羊皮袄开口说话,指认它的主人。” 围观老百姓听了刺史大人的话,在公堂里轰堂大笑。连两个贩夫都相视而笑,认为刺史大人这是打胡乱说,重感冒发高烧之后的妄语。李惠挥手制止众人的讪笑,对公堂上的两个衙役说:“你们两人拿着这件羊皮袄,随本官到后堂来拷问这东西,让它指认主子。” 众人见刺史大人领着两个衙役离去,都尖起耳朵听后堂的动静。果然,后堂传来“啪啪啪”的拷打声。不一会儿,刺史大人重又进入众人的视线,他手提羊皮袄,走到卖柴的贩夫面前,厉声说:“你一个卖柴的贩夫,老实坦白,为啥要讹诈他贩盐人的羊皮袄?” 柴贩子一见真相大白,跪在刺史大人面前,抱住李惠的双腿不停地磕头求饶:“小人家贫,买不起羊皮袄,见这件羊皮袄厚实、新色,样式新颖,一时鬼迷心窍,就想占为己有,没想到刺史大人能让皮袄说话,小人知罪,求大人放小人一马,不要籍没家产。” 李惠哼哼一笑:“离地三尺有神明,本官上通神明,下接地气,还能不洞知你这点小伎俩。只是你见财起意,自以为两人争讼,无三人对证,诬告讹诈,确实可恶,弄得阿城县令无法破案,让世人笑话,不惩不足以平民愤,来人,拖下堂去,重责四十大板。” 四十大板打得贩柴郎哭天嚎地,好得刺史大人法外开恩,总比籍没家产好上百倍,两个走贩都磕头谢恩,各自匆匆离去。 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羊皮袄案件,聪明的读者已经知道,李惠捶打羊皮袄,抖落出食盐颗粒,食盐在当时是贵重物品,李惠由此判定羊皮袄的主人。李惠以“上通神明”的幌子愚弄老百姓,比之采用刑讯逼供手段办案,不能不说是一种进步。 听说李惠施政有神助,各地老百姓对其顶礼膜拜。李惠政声卓著,把个雍州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 李惠生育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李巧,长得雍容大度,气质高雅,更兼能书善画,是远近闻名的才貌美人。由于太出众了,附近的王公贵族、高干子弟都自认为高攀不上,息了求婚的念头,所以巧巧十七岁了还待字闺中,这在当时可说是不折不扣的大龄青年。 也是天怜英才,好花岂能无人垂顾。巧巧十八岁那年被选进太子东宫,献文帝见而喜之,将其封为贵人。李巧到来之后,先期进宫的李玉已然有孕在身,北魏天安二年(公元467年)九月生下长子拓拔宏。两年后,拓拔宏被议定为太子,按照祖训,生母李玉将被处死。 这天,负责行刑的文明太后来到儿媳妇李玉面前,这个惯于演戏的太后万分痛苦地对李玉说:“孩子,你也知道的,我们老祖宗为了避免中原王朝母后干政和外戚专权的祸害,早在代北云中建都时就立下了规矩,凡是后宫生下的皇子被立为太子,他的亲生母亲就要被赐死,我知道你还年轻,很喜爱这个孩子,可是,老祖宗立下的家法,谁也不能更改啊。你放心去吧,本宫会替你好好抚养太子,让他长大成人,成为一代名君!” 李玉舍不得刚刚两岁的儿子,抱住亲生骨肉泪如雨下,吻别儿子后,遵嘱写出了五户亲属的姓名籍贯,请皇室给以照顾。将儿子和亲戚的名单交给文明太后后,服毒自杀。 文明太后抚养拓跋宏,深居后宫,太子及至成人也不知母亲是谁,足见其保密工作做得之好。李玉出生寒门,死后无人问津。李巧入宫以后,深得宠爱,却是谨遵闺门的淑女,一言一行堪称后宫典范,在立太子杀生母的事件中,更是守口如瓶,冯太后要想寻其过错,却是拿放大镜也找不到借口。 文明太后要构陷李惠,总是面临狗咬乌龟,无从下口的困局。又不便与人商量,整天闷在心里闷闷不乐。后宫有个养马的太监苻承祖,早年精通文墨,因犯罪被施以宫刑,送进后宫。此人生性乖巧,善于揣摩主子心理,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这天在御花园见四周无人,他悄悄地对文明太后说:“欲加之罪,以南逃为最。”文明太后见苻承祖点中了自己的软肋,叹口气说:“本宫何尚不知如此,可是要诬他南逃叛国,还得有过硬的证据才行呀。” 苻承祖恭谨地跪在地上说:“这证据是人找的,也是人造的,难道非要去找原来的证据。”咦,太后一听有戏,把苻承祖拉起来,轻声问:“你能提供证据?” 苻承祖点点头,讨好地说:“为主子分忧,本来就是我们奴才的分内之事。明天我就将证据送来。” 这件事说过之后,文明太后并未将其放在心上,心里还有几分鄙视苻承祖:平城与青川远隔千山万水,我倒要看看你一个后宫小小的养马官能从手中变出什么证据来,要想讨好本宫,也得弄点有技术含量的东西来吧。 没想到第二天苻承祖还硬是拿了一份技术含量高的证据来。苻承祖原来就因为伪造公文罪被施以宫刑。而今伪造一份李惠投靠南朝的罪证还不是小菜一碟。 文明太后拿着伪造的李惠与南朝南兖州刺史萧映的书信,如获至宝,当即从档案室调出历年来李惠书写的奏章,比对笔迹。这一比对,果然分毫不差。文明太后大喜,这小子太有才了。当即提升养马组小组长苻承祖为给事中,散骑常侍,而后将李惠串通南朝萧映,企图逃奔南国的罪证交给剧鹏,要剧鹏指派有司督察官员及京都卫戍武弁前往青州捉拿叛贼李惠。 北魏太和二年(公元478年)十二月,南州刺史李惠因叛逃谋反罪,在青州被斩杀,一同被害的还有其弟弟李初、李乐等十多家族人。青州的百姓都晓得李惠被冤枉,在刑场痛哭流涕,为之焚烧纸钱的不下百人,叹息这样一个清官死于不白之冤。 尽管已将政敌李忻、李惠诛杀,朝中大臣再也没人敢于对太皇太后的所作所为说三道四了。但毕竟虎狼之年的文明太后每天和两个情夫穿梭往返,还是怕后宫的长舌妇说长道短。 疑心生暗鬼,见有宫女说悄悄话,摆龙门阵,文明太后就要发怒,鞭打责罚。这天,后宫御膳房买了几只野鸡,两个宫女无意间说了句“野鸡肉好吃!”这话被文明太后听见,以为两宫女在暗示王睿、李冲,抓起两名宫女好一阵毒打,直打得奄奄一息,眼看要出人命,施刑的太监这才住手。 晚膳时吃到了野鸡肉,文明太后这才晓得错怪了两名宫女,急忙命太医院御医为两宫女疗伤,文明太后还亲自去看望卧床的两人,亲自为她们喂药,满怀歉疚地说:“本宫错怪了你们。” 太后如此大度的举动,感动得两名宫女恨不得以死报答太皇太后的知遇之恩。两名宫女伤愈后,文明太后给予二人优厚的赏赐,还提拔两人当了宫女的领班。 文明太后的严刑峻法和从不记仇的御人之道,使后宫的大小臣工都对她忠心耿耿,即便是挨打受骂,也毫无怨言地甘心当牛做马,全心全意地为太皇太后服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 改革前奏清政敌之弱女习武 御虎事件之后,文明太后对王睿的英雄虎胆佩服不已,皇太后用如狼似虎的肉体慰问驱虎英雄之后,搂着英雄的虎躯,询问英雄创举时的特殊感受:“您就没想过以猛虎的雷霆万钧之力,单是虎尾一扫,就足以掸断你的腰肢,爱卿您就没有想到害怕?” 王睿俏皮地一笑,戏谑地说:“我手上持有长戟,老虎没那么容易就把我吞下去了的。再说,我还有秘密武器,老虎还没近身,就会被我射瞎双眼,它哪里还看得见追杀目标。” 难怪不得英雄有胆驱虎豹,原来还有秘密武器。一听有这东西,文明太后顿时就来了兴趣,她所训练的娘子军正愁没有得心应手的武器,自然关心地问:“什么秘密武器,是不是武侠小说上所说的袖箭、毒镖、掌心雷一类的东西?甚至什么口中喷针,肚脐眼冒阴气之类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王睿一听,大笑不已:“那些东西都是武侠小说中扯人眼球的胡编臆造,袖箭、掌心雷,甚至口水喷针,任何人凭借自身的爆发力和物理力量,都不可能将这利器射出到几十步远的地方。倒是毒镖,凭借着抛物力和风力的巧妙融合,可以射出几十步远的距离。不过精确度就要大打折扣了。西方狮子国倒是有土著人打通长长的竹管,吹射小羽箭,但杀伤力有限,必须在箭头涂抹蟾蜍的毒液,并且短时间内不能致人于死命,而靠毒液麻痹受伤者的神经,致其昏迷,借以歼敌。而在实际的战斗中,这样的小动作是很危险的,往往在中箭者毒素尚未发作时,吹射小羽箭者已被敌人斩杀。所以,这其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只能是一种放暗箭的手段,在明刀明枪战斗的时候,敌对双方都没有时间在竹管里放小羽箭,也没有机会让你瞄准敌人吹射竹管。以我在江湖行走这么多年,真正有效的杀伤性武器,应该是‘诸葛亮连弩’。” 其实,文明太后也早就听说过“诸葛亮连弩”一类的利器。 “诸葛亮连弩”并非诸葛亮的发明,而是诸葛亮在先秦军人武器“连弩”的基础上做了很大的改进后的产物。大型的“连弩”是装载在战车上的,这也许就是当代火箭炮的前身。 此时,文明太后听说有“诸葛亮连弩”,搂住王睿的脖子不放,要他展示自己的秘密武器。王睿跳下床,从自己随身的小背囊里掏出一把小连弩。这是一把宽八寸,长一尺二寸的连弩,可以在箭槽里从上到下叠放三支羽箭,可以一次击发三枚羽箭,这也许就是现代手枪的前身。 王睿把小连弩递给文明太后。示范教她发射,自豪地介绍说:“我是在‘诸葛亮连弩’的基础上改进的近战防身武器。这连弩的击发力靠的是这根金属弹簧绳,这根金属弹簧必须要用延伸性能良好的黄金和耐折断的镍等贵重金属打造这样的细丝,挂上弦以备急用。这样的弓弦造价极其昂贵,所以不可能大规模制造,只能是近战时使用,和供给少数贵胄大臣近处防身使用。即使是这样强硬的金属丝弦,有效射程也只有十步。十步(十五米)之外,便不能致敌人于死地。” 文明太后在文治方面的功绩已是不用赘言,武功方面却了无所成,为大臣们所诟病,“后宫的女强人永远只能是后宫的女犟人”,不可能从后宫走向前方、走向战场;太后这样躲在后宫的女人,永远也不会知道征战杀伐的艰辛凶险。 文明太后自然知道大臣们肚子里的悄悄话,这些家伙们抱着顽固的传统观验,对女人当政很是不以为然。为此,不甘落后的她决心在武功方面让人耳目一新,要让大臣们晓得“老娘”的厉害。 一个不知道战争艰苦的君王,他制定的方针政策必然是一只脚长,一条腿短的、文长武短的倾斜政策,是很容易倒塌的。文明太后知道自己的短板,多年来暗中一直认真研究战略战术,很想把自己的学有所得用于战争实践,更想像贺阿莫兰那样跃马横戈,以飒爽英姿在疆场,流血、流泪、留名。 文明太后当政以来,她甚至以干妹妹的名义,多次派皇宫内使到女英雄的家,送上各种财物,对女英雄表示关怀,十余年来从未间断。 十五岁替父从军的贺阿莫兰此时已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对宫中神秘的干妹妹十多年来不间断的关怀,既好奇又好笑。我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婆了,居然还有粉丝。受此鼓舞,女英雄的鞍马骑射武功并不因年岁渐渐老去而荒废,反而更刻意,更刻苦,更刻板地生活,准备有朝一日和干妹妹把杀敌本领发挥到极致。 王睿改进过的诸葛连弩引起文明太后很大的兴趣,她缠住王睿要他教习。女人心灵手巧,不久就掌握了要领。 文明太后这人的性格就是这样的,不学则已,学则要学好、学深、学透。经过师傅几天的耐心指点,冯叔敏居然把一支连弩玩得娴熟透彻,一点也不亚于师傅。在长达半个月的刻苦练习中,聪明的冯淑敏发觉箭头的比重和羽毛的平衡关系不成正比,专门用江南产白鹅的翅膀的硬羽制作了二十枚硬羽箭,命中率果然大大提高。 通过这件小事,王睿也认识到文明太后果然是个聪明极品的女杰。似乎是有意要考试女杰的学习成绩,就在文明太后跟随王睿刻苦练习杀敌本领的时候,高昌王阚伯周公然向庞大的北魏帝国发起挑战。 要说起来,导致这场战争的原因其实很可笑:阚伯周是贺阿莫兰的超级粉丝,年轻时候曾经与替父从军的女英雄在战场上相见,女英雄的飒爽英姿成了年轻的阚伯周的梦中情人,一见钟情的力量居然使这个西域小国之君久久不忘,四十多年过去居然还历久弥坚,尽管此时男女双方都已经是垂垂老矣,爱情的力量就是这样的让人匪夷所思(此中经历,后文详述)。 李忻伏诛,他的母亲华梅梅也同时遭殃。消息传到高昌国,不知怎么的,也是“数传而白为黑”的缘故,传到阚伯周耳朵里的居然是六十多岁近七十岁的贺阿木兰惨遭杀害的讹传。 一个功臣,替父从军的女英雄受到这样的对待,阚伯周“冲冠一怒为红颜”,这红颜其实已是黄脸婆了。反正是梦中情人,一切都是无比完美的。高昌王要为女英雄报仇,自不量力,举全国之兵,一路向东进攻,报仇心切加准备充分,居然一路攻州克县,打到了安定郡。 西域是王睿的故乡,他幼年也曾听说过贺阿莫兰的传奇。后来,算命看相游走在高昌、敦煌,也知道阚伯周暗恋女英雄的故事,一接到边境战报,立刻就笑了。 这天,王睿拿着边报对文明太后说:“皇太后不必为西方边地的战事而焦虑,只要一老媪出马,高昌王自然退兵。” 文明太后此时对手中的秘密武器正是得心应手的时候,跃跃欲试地就想“御驾亲征”,听王睿说得轻巧,大为不解地说:“一个老媪?只怕风烛残年之人没有谁敢担这个风险吧。” 文明太后只晓得自己颇具魅力,没想到一个老媪居然还具有如此魅力,一听王睿的话就笑了:“老媪?普天之下的老太婆谁还有这么大的魔力?让高昌王为她冲冠一怒。” “皇太后可知道贺阿莫兰的故事?”王睿关心地问。文明太后见好为人师的王睿兴致勃勃的样子,没有说明自己历年来与女英雄的交往,让他尽情发挥去吧。 王睿说:“阚伯周多年来一直暗恋着贺阿莫兰,几十年痴心不改。听说李忻的母亲华梅梅遇害,以为是梦中情人罹难,所以发动举国之兵东进,侵犯我国西部州郡。只要贺阿莫兰挂帅出征,她一旦出现在阚伯周的面前,兵不血刃,这个高昌王就会自动退兵。” 文明太后没想到王睿的消息会这么灵通,暗暗称奇:真是“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只是,这么重要的国家机密,王卿又是怎么搞到手的。王睿见文明太后仍然是犹豫不决的样子,问:“怎么?太后是不相信微臣的话?” 文明太后笑了:“朕怎么会怀疑王卿的话呢,而是怀疑贺阿莫兰一个接近七十岁的老太婆,她是否能经受得住凄风苦雨,鞍马劳顿。” 王睿肯定地说:“以贺阿氏对祖国的热爱,只要太后敦请她,告诉她阚伯周举兵东犯的原因,我相信七十岁老媪挂帅上阵并非不可能。” 文明太后摇了摇头:“不用她挂帅,还是本王挂帅前去,朕倒要见识见识阚伯周这是怎样一个痴情男人。” “您挂帅,天呐,这不是天方夜谈吧。”王睿拼命也要阻止文明太后的冲动:“您以为阚伯周是李忻、李惠还是李敷,一个高昌蛮子他在您面前会俯首贴耳?” 这一来,文明太后不服气了:“朕跟随您学了这么久的近战防身术,又有秘密武器诸葛连弩,上阵杀敌应该不成问题吧。再说,爱卿应该清楚朕的文治,众大臣已有所见识。对朕的武功,众大臣还不清楚,不晓得朕这么多年研究兵法战阵,我在这方面也要让众大臣见识见识,‘久有报国志,女儿不惧上疆场’。这话您该听说过吧。” 王睿终于被文明太后的故作庄严逗笑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贺阿莫兰语录。” “不错,”文明太后不否认:“这正是贺阿莫兰发的誓言,这么多年,她一直是我心中的偶像。”文明太后的话再一次让王睿惊讶:“这么说来,十多年来太后一直和贺阿莫兰有接触?” 文明太后好笑王睿的浅见:“贺阿莫兰是全国独一无二的女英雄,是退伍军人的榜样,本太后关心她,难道不应该?” “应该应该,”王睿忙不迭地说:“那么,太后赶紧去敦请莫兰英雄挂帅出征吧。”文明太后看到了希望:“这么说来,王卿是同意本宫帅队出征啦。” “同意!太后执意要去,微臣哪里阻拦得了。不过我还是不放心,应该以莫兰英雄为主帅,太后为副帅,本王还另有安排,太后可以瞒住众大臣出征,更不能让阚伯周晓得您的身份。微臣安排安定公胡国珍率两千骠骑兵为你们配合作战。”文明太后又一次佩服王睿的心细如发和周密布署的滴水不漏,凡事做得万无一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 改革前奏清政敌之女主西征 文明太后要微服私访,出行一段时间,只要随行的十个会武功的宫女陪同。太后出行期间由孝文帝主政,中山王王睿为辅相(这是五十年前的官职,太后又一次利旧利废)。主持朝政大事方略。 两天后,在盛乐一间宽敞的草院中,迎来了一群英武秀气的近卫军,尽管英气逼人,从声音就可以听出这是一群姑娘。走在前面的将军就是女扮男装的文明太后,她率先进大院问:“干姐姐在吗?”干姐干妹的称谓是两人不为外人知的秘密。 听到来客问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婆精神矍烁地走了出来,一举手一投足似乎让大地都在颤抖。自有一股凶气和干练。 老太婆走到文明太后面前,不相信地望着这么个秀美的姑娘:“这么说您就是远在平城的干妹妹了?” 文明太后恭身施礼:“回阿姐,在下就是干妹妹冯育宏。” “哎呀呀,这么多年亏您还记着我,快进屋里坐。”就这样,文明太后跨动一小步,历史前进了一大步。两个轰动中国史学界的女英雄,开始了历史性的会面。 “干妹妹您居然是骠骑大将军?”从军多年的贺阿莫兰自然晓得文明太后军装上的级别,她很不相信一个这么年轻的姑娘在军队中能有这么高的级别,就是贺阿莫兰从军十三年,大小历经数十场搏杀,威震沙场,退伍时也不过只是个小小的偏将。 文明太后羞涩地一笑:“这是皇太后赐予的,这个级别的将军在您面前也只能是个副职。” “我哪里敢当?”听说干妹妹前来任副职,老成的贺阿莫兰还是既惊且喜。文明太后从怀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诏书递给女英雄:“这是皇太后颂赐的诏书,封贺阿莫兰为征西讨虏大将军,领秦、雍、豳三州诸军事。前往安定郡平息阚伯周高昌残匪。” 贺阿莫兰激动地收好诏书。六十多岁的老太婆没想到皇太后这么信任自己,居然让一个年逾花甲的女人挂帅出征。既感动又激动,更有了跃马杀敌的冲动。 文明太后一挥手,随行的女兵两人捧上“征西计虏大将军”的军装铠甲,印绶军刀。贺兰莫兰迫不及待地穿上这身军装。白发飘飘的女将军果然有一种不同凡响的气概。 宾主重新坐定,贺阿莫兰不解地问:“听说此次出军安定郡,高昌国四十多年一直臣服我大魏,怎么突然间就变了脸了?” “大将军有所不知,皇太后诛杀李忻,斩杀了其母华梅梅,高昌王阚伯周是大将军的超级粉丝,误以为女英雄遇害,悍然发兵,表示要为莫兰大将军报仇,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中山王王睿向皇太后建议恳请莫兰大将军再次出山,只不知莫兰大将军和这高昌王之间究竟有何瓜葛,让他一个西蛮对大将军如此耿耿于怀。李忻一案,本来罪只李忻其人,下面的人在执行中扩大打击面,连其老母华氏也罹难。皇太后尽管后来为李家给予了优厚的抚恤,仍无法为此事释怀。”文明太后借此场合对李忻母子的被害表示了深刻的歉意。 听了文明太后的询问,年近七十的老英雄脸上现出了与之不相称的羞涩笑容,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时代。“这个王睿,简直就是个‘万事通’。北魏延和二年(公元433年)我征战高昌国的时候,王睿他才刚刚出生,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游走于江湖,所以很多事情的根根底底他都摸得清清楚楚的。那小子还曾经为我看过相、算过命呢,是个很风趣的小伙子。” 两个女人——一个“三零后”一个“六零后”,两个不同年龄段的女人沉浸在对一个共同男人的思念中。 停顿有顷,贺阿莫兰这才回忆说:“高昌王阚伯周对我的崇拜,完全是一种单相思,我们相识在延和二年,而且相识在战场上......” 北魏延和二年,魏军分南北两条战线对西域发起反击。北线以于栗磾为主帅,所向无敌,横扫阴山、贝加尔湖的柔然;南线以穆崇为主帅,先锋将军贺阿莫兰,沿祁连山麓西进,沿途攻安定、敦煌、高昌、龟兹,西域各国或逃或降,纷纷表示称臣纳贡,永结友好。 五月的盛夏,吐鲁番盆地热得地火上窜,北方的战将一个个脱光了衣服还喊热,贺阿莫兰是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自然不敢脱光上衣,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甲胄。 穆崇带领大部队从龟兹往高昌返师的途中,他洋洋得意地率领着胜利之师,带着喜悦和疲倦,准备在高昌古城夜宿休整。他手下的士兵,此时一个个昏昏欲睡,眼看高昌古城在望,才有了一丝希望和安慰。 高昌古城城门外,凉棚里照样是站满了卖西瓜、卖葡萄的民众,一切并无异样。焦渴难耐的士兵四散奔走,前去哄抢老百姓的哈密瓜、葡萄。就在这时,突然一声炮响,早已打得不知所终的高昌部队突然从城里冲杀出来,队伍前面两匹马上捆绑着高昌王阚爽和他十五岁的太子阚伯周。 冲锋在队伍前面的是高昌猛将张达,他挥舞着大刀,嘴里叫喊着:“阚某投降,我张达不投降。”面对突然的袭击,穆崇根本无法组织抵抗,啃西瓜的吃葡萄的,嘴里的食品全部成了“最后的晚餐”,一万人的疲惫部队,至少有七千人惨死在毫无还手之力的惊慌之中。 只有穆崇带着几十名骑兵,靠着快马冲刺,往哈密方向逃窜。意想不到的胜利使张达不知天高地厚,他把阚爽父子二人赤裸上身,分别捆绑在城门前石阙门柱上。 张达挥舞着弯刀,吼叫着:“尔等身为一方牧守,不思守土卫民,临阵投降,我先杀你的儿子,让你尝够了失子之痛而后再取你老命,我张达自任高昌王。”说完,战刀挥舞......太子阚伯周没想到十五岁的人生就要画上休止符,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负责殿后的偏将贺阿莫兰带领二百名骑兵,远离高昌城五十里路就听见传来的炮响,随即传来激烈的厮杀声,刀剑碰撞声,贺阿莫兰意识到前方部队遭遇到敌人的突然袭击,率领部队全速冲往高昌古城。 女将军抢险部队赶到高昌城下,十几分钟的遭遇战已经结束,张达正举起屠刀,要砍向高昌王阚爽的太子阚伯周。 来不及思索,贺阿莫兰大吼一声:“他还是孩子!”蹬掉马蹬,从马背上纵身一跳,一条抛物线,以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张达挥舞的刀剑,与此同时,贺阿莫兰手中的千牛刀也挥舞下去,张达持刀的右手应声断裂,张达一声惨叫,逃窜进城,因断掉右臂,不能再战,最后再也没登上历史舞台。 主将英勇杀敌,随行的二百骑兵,一个个挥舞战刀,大开杀戒。 贺阿莫兰用战刀轻轻挑断捆绑小男孩的绳索,蹲在他面前,轻声询问:“太子,你受伤没有?”太子惊魂未定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突然惊叫起来:“血!”并用手轻轻擦拭贺阿莫兰的伤口。 贺阿莫兰一低头,这才发现,刚才张达的利剑已划开了胸前的短甲衣,整个胸脯裸露在外,左边乳房上还划出一条刀痕。小男孩用手擦拭着女将军左乳房的血液,这一切并非男女肉体的诱惑,完全是本能的爱护动作。 突然间,两人都同时意识到了彼此的性别差异,贺阿莫兰意识到的是羞涩和不安,多年的军营生活,她已经完全失去了自己的性别意识。此时,她急忙伸手掩胸,拣起地上那支带血的胳膊,扯下手臂上的衣袖,往胸前一捆,遮住少女的羞涩和不安,狠狠地瞥阚伯周一眼,匆匆离去。 阚伯周一只手僵持在空中,此时才久久地回味着那温暖、富有弹性的肌肤。突然苏醒的性意识,在十五岁少年身上蓬勃地燃烧起来,一直燃烧了四十多年。 贺阿莫兰笑了:“这也许应该算是高昌王的初恋吧,就是那次他见识了我真正的女儿身。” 文明太后没想到在金戈铁马的大漠风沙中还有这么美妙的爱情故事。恍然大悟地说:“难怪不得阚伯周听说女英雄罹难,公然举全国之力为您报仇。” 贺阿莫兰再次笑了:“那是高昌王的一厢情愿,我对他是毫无感觉,现在,我们都走进了人生晚景,没想到他还是那么痴情。” “所以中山王王睿推荐您为前锋主帅,我丝毫不怀疑老英雄出兵,阚伯周一定会退避三舍。” “好吧,”贺阿莫兰听了文明太后的话,再也坐不住了,前方战事瞬息万变,一个在前方领兵打仗多年的将军深知争分夺秒的深刻含意。望着站立两边的十名女兵,贺阿莫兰还是有些担忧:“毕竟四十多年过去了,此时的阚伯周也许再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少年,而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以将军这十名红粉佳人,就敢去闯狼群虎窝,干妹妹您也不怕他把您撕成碎片?” “没有什么好怕的,中山王已去函让安定公胡国珍组织一支精锐部队,供您指挥。” “好,中山王想得太周到了,我没什么说的,让我给家人告个别,我们就出发。”贺阿莫兰回后堂与家人告别,牵出她喂养的名叫“兰花”的白色战马,一行十二人,义无反顾地告别了盛乐古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 改革前奏清政敌之西部靖边 十二名女兵到达安定郡,却进不了城。整个安定城已被阚伯周的部队围困了十五天,文明太后只得命令部队悄悄的在远处躲藏起来。 此时在安定城里,胡国珍可是急得六神无主,久等援军不来,城里的万名百姓面临灭顶之灾。望着一对如花骨朵一样含苞欲放的两个小妹妹,更是胡国珍无法言说的痛。父母亲死的时候,两个小妹妹一个两岁,一个才一岁。这么多年,是哥哥一手把她们拉扯大。一旦城破,奸淫烧杀成性的高昌匪兵将怎样侮辱这两个少女,后果不堪设想。 胡国珍痛苦地揉了揉双眼,对两个妹妹说:“明日一旦城破,哥哥战死沙场,你们姊妹俩就在这堂屋里自杀!”安定太守指了指大梁,上面已系上了两条丝带。 大妹妹玄真惮师是安定郡静修寺的尼姑,见哥哥痛苦的表情,轻声说:“两个妹妹年纪轻轻的,死了太可惜,不如让她们跟我去静修寺,我此时就为她们剃度,让她们暂时出家为尼,以避匪患刀锋。” “不行,”胡国珍气得咆哮起来:“我此生抱定宗旨:宁为玉碎,不愿瓦全。再说,你已经当上尼姑,我不能再让两个小妹妹走你的那条人生道路,毁灭了她们的一生。”是的,只有玄真禅师是真心事佛,所以年纪轻轻的就出家为尼,整天守着黄卷青灯,也不觉得枯燥。她牺牲自己也就算了,未必让两个妹妹也终生事佛,走上她那条无聊的道路。 玄真禅师暗恨自己的唐突,当姐姐的怎么能随便毁灭妹妹的美好人生。想到此,姐姐悔恨地突然在堂屋的观音菩萨法座前跪下了,诚心诚意地祈祷起来。胡国珍也是个虔诚的佛教徒,喊着两个小妹妹,四个人一排跪在观音菩萨妙像前,举办了一场小型的神佛大法会。 也许真是胡国珍的诚心感动了上帝,四个人的小型大法会还没结束,通讯兵就匆匆跑进来,嘴里高兴地喊着:“援兵来了,援兵来了!报告太守,援军来了。” 通讯兵把一支箭和一封信递给太守,说:“刚才从城外射进的箭,上面绑着这封信。”胡国珍一看,信上一行字:“援军已到,明日看朕破敌”。不用说,这是文明太后的指示。因为在整个安定郡,不,甚至是在整个北魏一国,除了中山王王睿,只有安定公胡国珍才晓得此次战斗,是文明太后首次御驾亲征。 见到文明太后的指示信,胡国珍不再为两个小妹妹担忧,反而更强烈地替太后担忧起来,若是让敌人晓得了文明太后的身份,那可不得了。所谓的援军,说得好听,不过仅仅十二人。一行十二人,即便是以一当十,也只能抵挡一百二十人,怎么能抵挡阚伯周一万二千人的虎狼之师,这文明太后也太任性,太不知好歹了。 事已至此,此时再责怪谁都不起作用了。胡国珍告别三个女性,匆匆去到特种兵营,这是为这次战役专门组织的一百名骠骑兵,明天,不论面临多么险恶的环境,都必须把那位前军副将军——那个三十岁的女将安全送回平城。想想,文明太后这次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胡国珍可担当不起。 第二天一早,高昌王阚伯周就向安定郡发起挑战,对站在城楼上的胡国珍喊话:“安定公,你的城市已经被包围十多天了,我知道你此时内无粮草,外无援兵,赶紧开城投降吧,别让全城几千百姓跟着你吃苦了,你只要投降,我们还是朋友,你不投降,等我杀进城来,刀剑无情,决不手软!” 胡国珍坚决地回答:“你要攻城就来吧,本太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们战场上见。” “好,我成全你!”阚伯周挥舞战刀,就要下达攻城命令。 就在这时,一支小部队突然出现在阚伯周面前,领头的女将军满头白发,高声应答:“谁说援军不来,我们这援军不是来了吗。” 跟随阚伯周身后的太子阚义成一看这支队伍是清一色的女兵,一个个秀色可餐,美丽动人。我的天呐,这么多的红粉佳人,不仅是大饱眼福,还可以大饱口福。太子一时淫心大发,往后一挥手:“孩儿们,文明太后晓得我们高昌国缺少女人,给我们送媳妇来啦,快抢啊!”高昌国的蛮将听说这等好事,嗷嗷乱叫,争先恐后,一时阵形大乱,尽都想一睹女兵的风采。 阚伯周一看面前的老太婆威内凛凛,俨然不可侵犯的样子,觉得似曾相识,挥手止住后面的骚乱,不相信地问:“就你们十二个女人也敢称为援军?” 贺阿莫兰拍着胸脯:“阚伯周你睁开狗眼看清楚,我就是你要为之报仇的女将军贺阿莫兰。”毕竟四十八年过去,物逝人非,只有眉宇间的豪气还有当年的记忆。 什么?贺阿莫兰?她没有死?阚伯周没想到自己的救命恩人贺阿莫兰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毕竟时光催人老,更没想到梦中情人已经垂垂老矣,虽然中气还足,竟然已是晚秋景象。阚伯周既喜又惊且悲更不相信:“女将军真是贺阿莫兰?” 女将军爽朗地大笑起来,她笑阚伯周的有眼无珠。女将军此时已没了少女的青涩:“我老得你都认不出来了,难道阚王还想检验我左乳的伤痕?”这句话就算是对上了暗号,听了女将军的话,阚伯周向后挥手宣布:“退兵!”滚鞍下马,就要拜见救命恩人。 太子阚义成却不听老爸的指挥,面前的十二个女人就是十二只肥羊,除了一条老绵羊之外,人人皆秀美可口。阚太子哪里遏止得住体内汹涌的骚动,大吼一声:“孩子们,捉住这些娘们儿,回去好好慰劳慰劳小公鸡。” 众蛮将尽都淫秽地大笑着,狂野地吼叫着扑上前来。阚义成更是首先冲向女主角,急于把她俘获进太子东宫,好好的慰劳慰劳自己喂养的小公鸡。 真是一群西凉公猪。文明太后此时对太子毫无仇恨。这太子少不更事,还是留他一条性命吧。见太子挥刀冲来,文明太后扳动小连弩扳机,一箭正中他挥刀的手腕,千牛刀应声落地。又一箭射中阚太子胯下战马的左眼,战马一时失明,负痛乱跑,拖着阚义成逃出了众人的视野。文明太后的第三支箭,射中紧随其后的蛮将可至烈的咽喉,此人应声倒地身亡。 一直关注着事态发展的胡国珍见太后如此了得,杀得敌人溃不成军,急忙率领一百名骁勇骑兵,奋勇冲杀出来,扑向敌阵。高昌部队见太子逃逸,主将殒命,一时阵形大乱,四散逃命。 就在女兵们跳下马准备捆绑阚伯周的时候,突然从侧面冲杀出一支骁勇的骑兵,这支部队全部是北魏的正规军,直端端地冲向胡国珍的骁骑兵,好一阵厮杀。战场上的形势立即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领头的将军高兴地挥手高喊:“阚王,安乐王派末将来与您联合作战。” 重新跨上战马的阚伯周此时面临二难选择,一边是有救命之恩的女将军贺阿莫兰,一边是与之约定共同造反的安乐王拓跋长乐派来的援军,如果俘虏女兵,斩杀胡国珍,仅仅一念之差,就足以颠覆北魏政权。阚伯周犹豫不决。 文明太后抓住千载难逢的时机,暗暗装备好连弩小箭,握在手上,挺身走到北魏正规军将军面前,大义凛然地喝问:“豆代田,安乐王派你来造反吗?” 豆代田没想到在安定郡会遇见威名赫赫的文明太后,滚鞍下马跪拜。文明太后咳嗽一声,示意他不要暴露太后的身份。 原来,安乐王拓跋长乐与李忻是至交,李忻伏法,拓跋长乐唇亡齿寒,故意偷换概念,把华梅梅指代为贺阿莫兰,以此鼓动高昌王阚伯周造反,自己也派出前锋将军豆代田与之呼应,一旦阚伯周的部队打到雍州,他的部队就将从北方出发,攻击平城。算盘打得好,没想到会碰上文明太后,让战争的走向发生了变化。 文明太后命令阚伯周、豆代田各自整顿自己的部队,集结待命。而后,太后领着豆、阚、贺阿莫兰三人进入安定郡府衙门。 众人坐下,文明太后以“钦差大臣”身份的分别发出两分诏书,一封诏命将逆臣安乐王拓跋长乐赐死,赦免猛将豆代田的叛逆罪,由其回去监督执行。另一封诏书赦免了高昌王阚伯周的叛逆罪,准其臣伏大魏。仍按往常税赋纳贡称臣。 接到这样宽宏大量的诏命,两位待罪立功的将军都跪伏在地,向远在万里之外平城京都的文明太后三呼万岁。他们根本不知道近在眼前的这位年轻女将军并非“便宜行事”的钦差大臣,而是货真价实的一代女主。喧嚣多日的战场,一时呈现一派和平景象。 平息西域叛乱,赐死逆臣拓跋长乐,建立赫赫武功。这一切都在俯仰之间,因为两个妇人的出场,战争的烟火瞬间熄灭,后人为记住贺阿莫兰带来的和平,将女英雄这次出征,演绎为后来汉族女英雄的“百岁挂帅”和“穆桂英挂帅”两出喜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 “三长”不输盐铁论之班禄改 征战阚伯周,垂帘听政的文明太后在大臣眼里消失了十多天。此时,“微服私访”的文明太后终于胜利地回到了京都平城。由于保密工作做得好,没有谁知道“女主”和七十岁的女将军挂帅出征,历史也不见记载。 此时的北魏,以文治武功著称,更是以“文武之道,一张一驰”的辉煌而为史家所称道。文道,指的是文明太后、孝文帝的煌煌文治;武道,指的是太武帝拓拔焘的赫赫武功。但文治的冤杀李惠,武功的枉诛崔浩,毕竟是他们闪亮业绩中永远无法抹去的污点。 回到平城的文明太后,为了洗去诛杀二李溅在自己身上的污点,她决心在全国实施全方位的改革。 首先实施的改革是“班禄”。北魏自立国以来,文武百官都是有“俸”无“禄”。俸中,有米,有田,有布帛,更有力役,杂工。这些“俸”的得来,有的靠军功赏赐,更多的则是靠战争掠夺。所以,北魏统治集团从诞生之日起就是靠战争掠夺起家的好战集团。 鲜卑拓跋部落在历年的战争中壮大,灭屈丐、扫西凉、荡柔然、剿高车的战斗中,掠夺牛羊、骡马、珍宝、人口;财物除了封赏,就充实国库;人口则长途迁徙,几十万上百万的迁移到平城以及东南的中原地区。近年,随着战争的日益稀少,掠夺的手段已经无法满足文武大臣、官僚集团的生活必须,“班禄”制度就这样被提上议事日程。 利益的根本核心是:不仅要“俸”,更要有“禄”,而且使之制度化。北魏官员,以品级大小定出各种不同等级,基本的“禄”为:户调帛三匹,谷二斛九斗;这些地方财政收入归为官员的“禄”,其余是田、土、羊马、力役的“俸”不变。北魏的力役,有的叫“吏”,有的叫“干”,就是我们后来所称谓的“干部”。 这些干部的身分与农奴相似,替官员当差,或者在“公田”上劳动,把收获物大部分交给官员。所以他们这样的“干部”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公仆”。 “班禄”从公元484年十月开始施行。这种薪俸制度从根本上触动了官僚集团的利益。大官僚们在战争掠夺中得到了无数的好处,往往一场战争下来,掠夺的财物吃喝玩乐十年也不成问题,被战争狂人们总结为:“十年不开战,开战吃十年。”况且,因为没有实行“班禄”,官员们的贪污受贿就成为了合理合法的借口。实行“班禄”后,一切都在阳光下进行,这些好处都统统被取消。 小官僚们则衷心拥护“班禄”,使他们的收入合法化,透明化。以前,他们在战争中只能充当冲锋在前的炮灰,胜利后也很难得到赏赐。平时贪污受贿的机会微乎其微,广大下层官吏生活窘困,几乎到了无法养家糊口的地步。他们自然衷心地支持这一财政制度改革。但他们的话语权往往被位高权重的高官显贵们的大嗓门所掩盖。 对这一改革,闹得最响,反对得最凶的是淮南王拓跋佗。实行了“班禄”制度后,他每年所获得的“俸禄”还不如一次小小的游击战所缴获的战利品丰厚,每年的俸禄都入不敷出。于是,拓跋佗联络朝中的几个老臣,向文明太后和孝文帝拓跋宏呈上奏书。请求“断禄”,不要国家的俸禄,仍然像以前那样,“自收自支”,以减轻国家的负担。 文明太后自然明白拓跋佗美言背后的恶意,于是在朝会上召集廷议,由两派人物辩论,究竟对“班禄”的改革是实行好还是不实行好。 王爷拓跋佗首先跳出来,说:“我们勋戚故旧都反对实行班禄,李冲、王睿推行的这种‘班禄’,就是把骡子牛马扯得一样齐,根本没得高低贵贱的区别,我一个堂堂王爷,每年的‘班禄’,还不够我塞牙缝。二天我讨口,就要进皇宫来,乞求太皇太后施舍。” 孝文帝对王爷拓跋佗的强横嘴脸哭笑不得,不愿在朝堂上和这种无懒辩论,就指示中书监高闾说:“高卿,谈谈你的看法呢。” 中书监高闾在推行“班禄”之后,征求了很多下层官吏的意见,他明白孝文帝的意思,对淮南王拓跋佗说话也就毫不客气:“二圣(文明太后、孝文帝)钦明,道冠百代。然,明君不能独理,必须臣以作辅;故车服有等差,爵命有分秩。班禄实施,下者禄足以代耕,上者俸足以行义;今给俸禄,清廉的官吏保障生活无忧,将更加清廉;贪婪的官吏,有俸禄警戒他的贪得无厌。反之,若不实施班禄法,则贪婪的官吏有借口大肆贪污腐化;而悲惨的是清廉的官吏,因不贪污受贿,连生活都无法自保。比如高允‘高老令公’就是这样的先例。淮南王的说法,简直是岂有此理!” 淮南王拓跋佗一类的大官吏,都不愿背上贪污受贿的恶名,只得垂头丧气地表示支持“班禄”改革。然而,表面的支持并不掩盖内心的反对,以安乐厉王拓跋长乐为首的王爷暗中联络,借“班禄”这根导火索,图谋发动政变。担任四处串通的联络官就是兰台御史张求。 随着皇权统治的日益稳固,加之云岗石窟的日渐完满,文明太后崇佛信佛事佛的举止更加浓厚。她虔诚得每年都要亲临天宫寺一年一度的大法会。听到这个消息,张求就决定在这一天发动军事政变,除掉改革派的首领文明太后。 然而,手中无一兵一卒的下层官吏,要发动政变谈何容易,还必须联络皇宫卫戍部队才行。张求凭借亲戚朋友同乡的关系,在京都卫戍部队中发展了几十名羽林军士兵,同时还联络上了天宫寺负责保卫工作的卫戍和尚法秀,决定在那一天将改革派的核心人物文明太后、李冲、王睿、高允、高闾等人一概斩杀。 没想到多行不义必自毙——张求的一个亲戚是禁卫军的一名下级军官,本来拥护“班禄”改革,对发动这次政变心有余悸。杀伐过度的文明太后对政敌的惩戒历来是毫不留情的,这件事不论成败,后果都将是十分的可怕。他在诚惶诚恐中度过了几天,终于无法忍受内心的煎熬,把拓跋长乐(此人为了政变的成功率更大,同时参加了阚伯周、张求两地的行动)、张求、法秀和尚谋反的消息秘报给了掌握禁卫军的大太监、征南将军王琚。 二月初八,天宫寺举行一年一度的大法会,不明究里的文明太后带着小皇帝,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来到寺庙,王琚立即行动,逮捕了张求、法秀。由侍中、尚书苟颓携带圣旨到安乐郡(今北京密云东北)宣布将拓跋长乐赐死,此时,率先回到安乐郡的豆代田已经完成了太后交代的任务。 禁卫军用囚车装着囚笼,载着首恶法秀在平城的大街小巷示众,法秀面不改色,在围观人众很多的广场念动咒语,锁锢囚笼的铁锁无故就解开、脱落,围观的民众大惊失色。 羽林军军官苟颓不信这个邪,见法秀临死还装神弄鬼,就找出一根铁丝,举着铁丝对围观的民众说:“我这就祈祷上苍,如果这家伙果然有神灵保佑,这根铁丝就穿不过他的肉身。” 祈祷之后,铁丝轻轻地就从法秀的颈骨穿过,拴结在铁笼上。法秀在极大的痛苦中,站笼三天之后才气绝身亡。王琚依据谋反的名单,逮捕了参与谋反者一千多人,还准备将天宫寺的和尚全部斩杀。 文明太后的情夫王睿听说后,悄悄对文明太后说:“与其这样残杀无辜,倒不如赦免这些参与谋反的部众,只诛杀首恶,这样一来,岂不是做了一件天大的善事。”文明太后祖孙二人听从了王睿的劝告,诛杀张求、法秀、拓跋长乐等首恶,其余连坐的一千多名罪犯,一概予以赦免,遣送回家。 再严厉的法律也难免造成冤假错案,何况涉事人众多的法秀谋反案。镇西将军、秦州刺史高湖的三儿子高谧很有文才,公正廉明,很受文明太后赞赏,献文帝拓拔弘提升其为宁光宫讲读官,后来又提升为兰台御史。他“掌慑内外,弹纠非法,当官而行,无所畏避”。是个刚直不阿的检察官,也因此而得罪了很多高官要员,其中就有拓拔长乐、张求等人。 法秀谋反案告破,拓拔长乐、张求等人串通一气,诬告检察官高谧参与谋反。尚书苟颓明知这是疯狗乱咬人,为了扳倒高谧,乐得假戏真唱,排除异己,苟颓将高谧列入罪犯,予以问斩。 幸好王睿意识到高谧罢官,其中必有隐情,多次在文明太后面前为高谧辩解,这才赦免死刑,将高谧降职,充军流放到边疆怀朔镇为镇将。高谧带着妻子、儿子高树生来到边境,高树生成了边防军的一名下级军官,开始了高家人牧马风沙的新生活。 从此以后,万念俱灰的检察官在怀朔镇的军分区大院里潜心培养孙子高欢,也为北魏政权培养出了掘墓人。 以阴阳轮回,善恶报应的观点,王睿一次救了千多人的性命,自是功德无量,应以阴功而增寿诞才是。然而,他和李冲提出的多项措施才刚刚实行了第一项,就一病不起。毕竟他在文明太后床上太过投入,身体透支得太厉害,这样没日没夜的操劳,就是铁打的汉子,也会被床笫的阴水锈蚀成一堆废铁。 文明太后宣布王睿进爵中山王,在王府为他配置了二十二名属官,从事改革制度的设计和调研工作。这二十二人都是一代名儒,以中书侍郎郑羲为首的几人更是名动海内的高级知识分子。 孝文帝还亲自到王睿的中山王府,拜王睿的妻子为王妃,一连串的喜事,特意为王睿的病体冲喜。王睿病重期间,文明太后祖孙二人多次到病榻探望,征询改革方案和实施意见。 王睿把自己的五点建议交到皇帝手上:一慎刑罚;二任贤能;三亲忠信;四远谗佞;五行黜陟。这五条施政方案,即便今天,仍有现实意义,进步意义。毕竟天不假年,六月十五日,王睿在中山王府病逝,享年四十八岁。 这个以丑名入宫帏,以美名传世盖棺的美男子,他的谢世震动了平城的知识界,为他作哀诗、挽赋及诔文者不下百人。 王睿的逝世并未使北魏停止改革的步伐。“班禄”实施后仍贪污受贿的,即尝到了法律的冷酷。 本来,实施“班禄”时规定:犯脏贪污绢布一匹以上的处死刑,严惩不贷。很多官吏还在观望时,就发现皇帝的舅公李洪之居然顶风作案,照样贪污受贿,毫不收手。这个“国舅”就是当年皇后李玉的父亲。有了“国舅”的带头作用,各地收手不敢贪赇的官吏纷纷转向,在治辖地域大肆贪污受贿。 孝文帝想起王睿临死的告诫,对贪贿者毫不手软,把秦、益二州刺史李洪之押送平城,亲自审问后,宣布执行死刑。同时被惩办的高级官吏,刺史以下的官员就有四十多人被办了死罪。是北魏历史上一次惩办贪污高官最多的记录。 经过这次打击,特别是李洪之的死刑,北魏积重难返的贪污现象一时杜绝,吏治出现风清气正的清明景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 “三长”不输盐铁论之税赋改 如果说“班禄”只是牵涉到各级官吏的薪酬改革,那么,土地制度的改革则是牵涉到全国各阶层人民、各族人民的重大改革。在此之前,就因为土地改革,多次引发纠纷,还引发了崔逞被杀,窦艳犯罪为仆的重大事件。所以在实施“三长法”的时候,文明太后和孝文帝都对此特别慎重。 “三长法”实行之前,北魏地方基层政权掌握在宗主手里。宗主的前身,就是坞壁主。北魏统治集团与坞壁主的合作,已经很多年了。坞壁主的代表,有的担任朝廷官职,有的当了地方的守、令。一般的坞壁主,得到“宗主督护”(相当于地方自治委员会的主任)这一官职做护身符,用“宗主”的名义,“督护”地方,负责地方的社会治安,替朝廷征收租赋,和朝廷分享压榨人民的权力。 在“宗主督护”的情况下,一户往往包括一二十家,三五十家,多的达百十家。“宗主”向朝廷交纳租税。这些租税包括:租粟二十石,绸帛二匹,絮二斤,丝一斤,绸外帛一匹零二丈,这叫做“常赋”。常赋之外还有“杂绸”,杂绸就是因国家突然的事变,如战争、赈灾、抗旱等紧急征用的物资。其中还包括各种劳役。 北魏在实行“班禄”以后,每户又增加粟二石,帛三匹。如果按一户三五十家平均分摊这些租绸,这样的税赋显然不重。 但“宗主”往往把应交的分额扩大一二倍,而且总有说不尽的“杂绸”平空降临。“宗主”家老百姓的负担就非常重了。这样的结果:有钱有势的人家“兼并有余”,一般老百姓“糊口不足”,而依附“宗主”“坞壁主”为生的奴仆,杂役(战争中赏赐的俘虏、女囚)的命运就更惨了。 鲜卑拓跋实行的“宗主督护”或者“坞壁主”自治,实际上都是草原游牧酋长制的缩影。尽管两者之间缓和了矛盾,“宗主督护”使汉族豪强和“坞壁主”鲜卑拓跋贵族互相之间在政治、经济上相安无事。他们都掠夺、截留了大量的财富,中央财政却受到极大的影响。 李冲等人设计的“三长法”是以古法来改编户口,使用的是汉族传统的什伍长制,以此代替鲜卑旧俗的“宗主督护”。 “三长法”规定:五家为邻,设一邻长;五邻为里,设一里长;五里为党,设一党长。这样,原有的大户成了小家,宗主的权力得以削弱。三长的职责是检查户口,征发徭役和兵役;负责本长范围内的社会治安。对中央集权制的北魏来说,是把中央管制的神经末稍延伸到了每家每一户。 实行“三长法”以后,过去以户为单位的赋役制,变成了以“家”为征收单位。一人一妇算作一家,每年向国家交粟二石,布或帛一匹。没有成亲的男子,四个人相当一夫一妇的赋徭。占有奴仆和耕牛的人家,妇婢八人或耕牛二十头,交一夫一妇的负担。从赋徭的惩征收来看,大官僚大地主、土豪得到了特殊的保护,因为只有他们才占有奴婢和耕牛。 要实行“三长法”,北魏朝廷内部有两种不同意见,反对实行“三长法”的代表人物就是中山王王睿的属官——中书侍郎郑羲。 “三长法”的设计方案开始曾经征求过郑羲的意见。王睿死后,三长法的制定就收归李冲,郑羲即被冷落。为此,郑羲从“三长法”制定伊始即有本能的反感。他认为这个办法好是好,却不一定行得通。 郑羲对孝文帝说:“三长法试行一下,如果失败了,圣上才知道本人之预见,言之不谬也。”郑羲这个人本来就是个贪污犯,但他的名声太大,和李冲又是姻亲关系,此人却是个十分吝啬的家伙。 郑羲在做西兖州刺史时,天天有人送贿上门,送来的美酒,从西门送进来,他在东门就把美酒卖出去,还说是自家酿造的。那些来送礼的人,却连一口酒、一块肉也吃不到。这么个吝啬的大知识分子却是反对“三长法”的首要人物,文明太后祖孙二皇帝不能不认真对待。于是,在廷议的时候,要求百官就此事充分地发表意见。 在辩论会上,李冲就“三长法”的细节予以仔细说明:“在征收的棉帛中,十匹为公调(相当于当今的国税),二匹为调外费(相当于当今的地税),三匹为百官俸(相当于地方财政收入)。地方上八十岁以上的老者,以及病残、孤独贫穷而交不起常赋的,由三长法内调食供养。” 太尉拓跋丕说:“三长法若实行,于公于私都有好处。但现在是农忙时期,若派人下去清查户口,恐怕会引起老百姓的骚动,影响农事。我看不如等到冬天,等农闲了再派员下去实施。” 内秘书令李冲说:“要实行三长法,趁农忙时下去最好。老百姓知道对他们有利。改起来就容易得多,况且,农忙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农田劳作,就不会有藏匿及错漏户的现象。” “三长法”实际是和税赋改革、户籍制度改革捆绑在一起的综合制度改革。可以说是一个根本大法,照顾到了方方面面的利益,剥夺了“坞壁主”“宗主”对抗中央政府的权力,其中的好处不言而喻。 此时,几经挫折的反对派已经变得十分聪明了。再不是明目张胆地反对,而是把实施的时间陷进如何实施,何时实施这样的细节之中,使之长久不决地拖延下去,让改革方案停滞在案桌上。 文明太后对这种阳奉阴违的作法了如指掌,一锤定音地说:“设立‘三长法’,税赋有常调,杂调的来源和份额变得更加透明。苞荫之户也成了纳税人,偷漏户口的现象将得以遏制,这样利国利民的好事为啥还要久拖不决呢,从本宫宣布之日起,全国即日施行!” 文明太后下了懿旨,全国遵照执行。反对派的首领郑羲、拓跋丕鼓动各地地方势力用各种办法阻挠“三长法”的实施,借口是“加重了老百姓的税赋负担。”李冲亲自带领军人衙役,在京畿一带强制推行。 豪强“宗主”再不敢冒领“常调”“杂调”,税赋比原来减轻,只有原各种负担的十分之一,反对“三长法”的老百姓都鼓掌欢迎。由点带面,一时在全国轰轰烈烈地开展。 “班禄”“三长法”的两场辩论,都以文明太后的一锤定音而最终获胜,这两项改革的最终目的都是解决人员的生存问题。“班禄”保护了官员,这是北魏执行中央政策的主要力量;“三长法”保护了人民,使人民不再成为黑户、荫户,生活在底层老百姓的沉重负担终于减轻,能在统一的税赋下阳光的生活。 解决了人的问题,迫在眉睫地则要解决人们赖以生存的土地。 文明太后决定在全国实行“均田制”。在这次实行“均田制”之前,北魏土地的占有情况大致是这样的: 第一、国有土地。这种土地大多集中在平城畿内和近畿的地方,这些地方,原本是拓跋游牧部落占领的故乡,后来扩大了,成了北魏的发祥地。这些土地上,有牧场、农田、狩猎场。在这里从事畜牧和耕种的,是被征服和迁徙来的各族人民,称作“新民”的牧奴和农奴及自由农民。在中原地区,由于战乱,留下了大量的无主荒地。这些荒地,名义上也是属于朝廷所有的国有土地。 第二、贵族、豪强、僧侣和地主占有的土地。汉魏(曹魏)以来实行的大土地占有制,原曹操实行的军屯土地,战乱时期被地方军阀所占有。在这些贵族、大地主的土地上耕种的是坞壁主的佃客、部曲和奴婢。在寺院土地上劳动的,有类似农奴的“僧祗户”,相当于奴隶的“佛图户”,还有比这两种人的身分略高一些的“沙弥”(初级和尚)。 第三、自耕农占有的私有土地。自耕农往往是依附于官府或坞壁主的独立农户(如东晋时的陶渊明和前章所讲述的邓绥)。但这类人很难保持经济和耕种的独立性,往往由于赋役的沉重负担和官僚豪强们的掠夺(如前面讲到的邓绥杀人案)。经常失去土地,成为“望绝一廛”(得不到一块耕地)的流浪者,或者不得不依附于坞壁和寺院,沦落为依附农。这三类土地只能说明其归属问题,现实情况反应出来的矛盾要严重得多。 北魏立国以来,随着战争的深入,豪强兼并和占有了大量的土地、牧场、山林和沼泽,而贫苦百姓却无地可耕,致使大量的土地得不到开发和利用(这种情况有些类似于十五世纪英国的圈地运动)。豪强地主则成了与国家争夺劳动力的强大势力和武装反抗中央的独立王国。 在这种情况下,北魏经常出现贫民百姓因争夺土地而发生争斗和无法维持生计而武装暴动的反抗事件。如何解决这些问题,“均田制”就被李冲提上了文明太后的案桌。 此前,由于前两次的成功改革,改变“宗主督护”和“三长法”的推行,使实施“均田制”有了经济基础,经济基础反过来促使上层建筑的变革。“三长法”的建立,地方上的很多荫户和隐漏户口被清查出来,这就有了一大批亟待占有土地的劳动力(纳税人)。政府便分给他们土地,让他们在土地上固定下来,以保证赋役的收入。 北魏初期曾实施过“计口授田”,那是为了完成从牧民向农民的角色过渡,和这次的改革有本质的不同。 “均田制”规定:十五岁以上的男子和妇女开始向政府“受田”,领种土地;到了不能劳动或身故死亡时把土地退还给政府。奴婢和一般老百姓同样“受田”,耕牛也“受田”。 一户之内,奴婢“受田”不限人数,有多少奴婢,按规定受多少田土。耕牛却不能超过四头,所受的田分为两种,一种叫露田,一种叫桑田。露田,顾名思义就是无主的荒地,规定不能种桑、榆、枣、李等果木,按规定领种后,几年后按规定还给政府,不能买卖。男子一人领种四十亩。妇女和奴婢一样每人领种二十亩。耕牛一头则为三十亩;占有奴婢和耕牛的人家,因为出卖或者死亡失去了耕牛或者奴婢,按规定领种的土地交还政府。 桑田是已经栽种或者允许栽种桑、榆、枣、李等果木的土地。对于桑田,令文中规定得非常细致。 一、桑田不在“还受之限”,只要领种后,不必还给政府。 二、所有的桑田都界定为“世业”,可以世世代代传承下去。一户之内,按规定应有一定数目的桑田,自有的桑田数量已经达到规定标准的,政府便不再“受田”。不足的,则由政府补足。一户之内,桑田有余的部分可以出卖,不足者,可以买进。男子一人,领种桑田二十亩,奴隶身份的人,同样对待。 桑田不论是人们原有的,或是新从政府领种的,都是私产;根据上述原则,可以买卖。奴隶领种的桑田当然也成为奴隶主的私有财产了。由此可见私有制在制度设计上的不平等,更多地照顾到了土豪、大地主的利益,只有他们才占有数不清的奴婢和奴隶,为此就“领种”了无法估量的露田和桑田。在露田的退还制度上也给土豪留下了可钻的空子。 除了露田、桑田两项基本法,其他还有一些补充规定。其中,最重要的是关于“信田”的规定。所谓“信田”,即政府加倍或三倍给予的土地。因为土地要轮种、休耕,或两年或三年耕种一次,所以,露田四十亩,实际就是只给予入十亩的税赋或增加一百二十亩土地。 这是一笔大得惊人的数字,好在那时地广人稀,自有耕种不完的土地,不然,国土局的贪官靠手上的一支笔不知道就有多少国有土地流失。也不知道为此要抓捕多少人。 还有一条更让人含糊其词的是:所有桑田,按照规定都算到信田中去,不足信田之数,才用露田来补足。适宜于种麻的地方,男子还可领种麻田四十亩,妇女五亩,奴婢照样领种。不过,麻田是要交还的,不能成为“世业”。即便如此,什么时候交还,什么田是麻田,都给土豪们留足了可钻的空子。 “班禄”“三长法”“均田制”三大法律的实施,都经过了长时间激烈的辩论,伴之而来的还在各地引发了或大或小、或多或少的流血事件。从历史事件的可比性一说,三大改革的激烈争论并不亚于汉武帝当年就盐铁专营所展开的大辩论。 文明太后和孝文帝实施三项改革,是秦汉魏晋几百年来所没有过的重大改革,北魏经济为此得到极大发展,成为世界一流的强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 文化系统再改革 王睿的死并没有拖延改革的步伐。文明太后祖孙二人按照原有的顶层设计,决定从文化根基上全面向汉文化靠拢。以汉文化为源头,实施文化改革。文化牵涉到民族的根基,文明太后决定从几个方面入手,让融合汉民族的各族人民全面汉化,实现文化大一统。 一,订立婚姻法,禁止同姓婚姻。禁止士民之家不顾氏族,下与非类婚偶。在中国的地域上,秦汉以来的婚姻秩序是十分混乱的,进入北魏更是如此。 拓跋游牧部落实施的是抢婚制(至今西南地区云贵等省一些少数民族还保留着这种原生态婚姻活化石),只要是看上了谁家的姑娘,抢回家去即成为新娘,也不管她是否是自己的姨妈或者舅娘。前文所述的拓跋珪抢夺贺兰芯,后者就是前者的姨妈。 马背上的民族对婚姻一贯采取的是实用主义的态度,只要能传宗接代,至于什么血统,血缘,血脉,统统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对婚姻缺乏羞耻感,“姐死妹填房,妹死娶丈母娘”的现象屡见不鲜。 婚姻法的颁布,对乱伦、乱辈,不利于基因遗传的“昏姻”行为给予了有力地遏制。在一千五百年前的北魏,此举不论从人种学,还是社会学,伦理学方面,都是个极大的进步。倒是以“正朔”自居的汉邦诸帝国,在婚姻伦理方面反而远远落在了这个“异族”“戎狄”的后面,诸如后来的李治娶武则天,唐玄宗娶杨贵妃,对恪守汉家伦理道德的“正朔”君王们都无疑是一个极大的讽刺。 二,普及教育,文明太后从诛杀乙浑事件中切实地感受到了文化的重要性和不可替代性,如果不是因为乙浑的文化水儿不平,他若读懂了文明太后那封向冯熙求救援军的藏头诗,那个野蛮的家伙,一旦对冯太后刀剑横颈,不难设想,哪里还有祖孙二皇帝的今天。 而北魏要崇尚汉学是很有基础的,世祖拓跋焘征服西凉后,迁徙了凉州以常爽、索敞为首的汉学大儒一百多名高级知识分子到平城,兴办学校,培养青年学子,李冲、李奕等人就是这次汉文化迁徙中结出的硕果。北魏手到擒来,从这些优秀的知识青年中选拔品学皆优的士子充实干部队伍。 这条举措,较之汉朝时从地方选拔“贤良方正”又是一个大大的进步。此举,更成为隋朝设立科举制度选拔官员的雏形和先声。 三,加强治安管理,建立巡警制度。进入封建社会以来,介于犯法和非犯法之间的打架斗殴,酗酒闹事,侮辱妇女,酒驾等事件的处罚,历来没有一条成文的规定和处理标准。这些事情,刑法不好处理,又是极大地影响到安定团结社会局面的危险因素,不处理还不行。 于是,文明太后命令各州郡“设置谨慎、正直的健勇者数百人,负责街道、通衢的巡逻防务。”“执喧斗者而已,吏民始得安乐。”这个治安管理机构有点像巡警和城管执法大队的联合体。这个组织对人员的选拔、考核还是很严肃的,不是说某书记打个招呼,或者某首长一个电话就能够搞定的,还要选择“谨慎,正直”(品德第一)的人员充当城管干部。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把社会治安纳入管理。 四,更改、制定法律大法,废除原有不适的法律条款。法律条令的修改、撰写必须要有德高望重的法学专家牵头,李冲自感难以胜任,推荐九十岁高龄的法学家高允担任主编。 高允本来已经因病退休,在家颐养天年。文明太后派专车把他老人家接到平城,拜镇军大将军、中书监,特许乘车进入宫廷。见了祖孙二皇可以不下拜行礼。 因高允一生清廉,家中贫薄,为让高允安心制定律令,解除后顾之忧,在规定的“班禄”外,命中央乐团每五天派一支十人的乐队,到高允的家中演奏传统名曲,丰富他老人家的文娱活动;每天早晨,由皇宫御膳房将烹制好的食品送到高家,每月朔、望之日还送去高档名贵的牛酒,以示慰劳。财政部按月送上丝绢布帛、衣服棉被。请高老夫子进宫教授时,还特意在宫门前为他准备好拐杖。 经过高允、高闾等人几年的努力,公元482年冬终于修成初稿,共八百三十二章,罪惩门房、衙役、勤杂人员的条项占十分之六,以大辟罪惩戒的条文二百三十五款,杂刑三百七十七款,庞杂的法律文本终于试行。 完成了这个浩大的工程,高允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九十八岁那年,无疾而终。 在北魏百年中,高允和崔浩是最具影响力的两个大知识分子。 高允历事五帝,从拓跋焘时,出入三省(中书省、吏部、秘书省),五十余年,提拔和保护了不少人才。处之高位,却恪守清贫。他是一代宗师,在文学、艺术各方面的造诣都很高。 在佛学进入中国的初期,高允对佛学研究重在生发育养,也恪守佛徒操守,好生恶杀,饮食清淡。他的崇佛素食,对文明太后起到了很大的影响,太皇太后因而也“被服俭素”,每餐的菜品只有素食两三样。 高允在音乐方面很有造诣,常常和中央乐团的乐手们“击节弦歌”,赋词作曲,指挥演奏,还分别管乐、弦乐,打击乐,实行分声部和弦配器。他对中医学也有很精到的了解,以自己的心得写有医学专著《议何郑膏盲事》。可惜音乐和医学方面的专著佚失,不然,我们可以窥见一千五百年前的记谱法是否使用的工尺谱。今天,我们还可以钩沉更多的医古文,发扬祖国的中医理论,说不定会产生更多的屠呦呦。 高允一生学而不厌,昼夜吟咏,手不释卷。不仅自己好学,更重视对下一代的教育培养。为改革教育体制,他曾多次奏请皇帝“崇建学校,以厉风俗。”请制大郡立博士二人,助教四人,学生一百人(读者注意,彼时的“学生”不是现行的学生概念,而相当于市委党校的干部学员);次郡立博士二人,助教二人,学生八十人;中郡立博士一人,助教二人,学生六十人;下郡立博士一人,助教一人,学生四十人。“其博士取”世履忠清,堪为人师者,年限四十以上(不似现在伪造一张牛筋大学的文凭就可以混进去的)。助教亦与博士同。年限三十以上。 这样具体的教改很具可操作性,立即被皇帝采纳,“郡国立学,自此始也”。高允入仕北魏五十余年,担纲领头从事的改革涉及到人民生活的方方面面,从婚丧嫁娶,到丧葬制度的改革,都有具体的可操作办法,由此得到朝廷上下的尊重,连皇帝都称呼他为“高老令公”或“高老夫子”,足见其人脉之广。所以,九十多岁的高允还被皇帝请回朝堂,要他再费心竭力制定法律改革条款。并安排中黄门(中级太监)苏兴寿随行搀扶高老令公。 一年冬天,路上大雪封路,太监搀扶高允进宫,半路上突然窜出一条凶恶的野狗,把高允扑倒在地,摔得不轻,搀扶他的小太监苏兴寿吓得面如土色,高允好半天才从雪地里挣扎起来,还安慰太监不要害怕,放宽心进宫去。“我不会把这件事张扬出去的”。 果然,这个突发事件被高老夫子彻底隐瞒,至死也无人知晓。还是苏太监吊唁这位受尊敬的老人时,自己说出来后才为人所知。 还有一天,皇帝在西郊太庙有事垂询,命御马车夫前去接高允,御车载着高允前行,半路上,也不晓得啥子原因,御马惊厥,疯狂跳跃,致使御车颠覆,高老夫子被压在马车下,额头上、眉头处都有三处撞伤。祖孙二皇帝送高允住院治疗,殷情看望,派最好的御医为他疗伤。 高老令公险些因车祸丧命,按刑律御马车夫将获罪问斩,高允住了一天院,就强忍着伤痛回家了。临别时对祖孙二皇帝说自己无病无伤,请求赦免御马车夫的罪过,不要处罚他。御马车夫也因此免罪。 当年,显祖拓跋弘平定青州、齐州,迁徙两地的士子到平城,这些类似战俘的移民在京城承受着饥寒和白眼,这些人中,有很多还是高允的姻亲。 高允卖掉了房产和可变卖的东西,拿出了所有皇帝的赏赐赡赈移民,使他们得以温饱,不受歧视,还从移民中选其有才能的人士,申报朝廷选拔擢用。 高允还精通数术,他甚至为自己算了一卦,说是能活一百岁,皆因积阴功阴德的缘故,又因没保护好撰修国史的崔浩,致使其罹难,为此短了两年的阳寿,所以只能活到九十八岁。他的话,至今引为奇谈。 高允谢世,他未竟的事业转由高闾提出。按照高允的总体设计,政治、经济、文化、教育都已经得到落实,最重要的国防建设却还没提及。高闾来了个依样画葫芦,在朝会上提出在六镇设置六大边防军区,串联建设六镇之间长城的计划。 为了这次军事改革,拓跋宏专门在皇信堂召开军事会议。高闾宣读奏章说:“北狄凶悍愚昧,和禽兽一样,他们长于野战,不善于攻城,我们如果能制其所长变为所短,即使他们的兵马来得再多也不足为患。历代来边患无法遏制,都是因为北狄兵马倏忽无常的缘故。《易经》说,‘王公设险以固其国’,在什么地方设险,以什么设险呢,就是在地势开阔的地方构筑长城,我军原在六处要塞地设有六镇,称为六镇守军。现今在六镇之北修筑长城,在要害的地方开设门户,筑造一座小城防守,多置弓弩,报警烽火,北狄若来时,我军凭城可守,敌方无法攻破城防,无处劫掠,只能退走。若以六镇最西的沃野镇(今内蒙古五原东北乌加河北)到最东的怀荒镇(今内蒙古集宁市东北)计算,东西不过一千余里,若一人一月修筑三步宽的地方,则三百人三里,三万人三百里,千里长城,十万人一月就可筑成。至于兵力,改六镇戍守为六大军区,配置军火、粮食、后勤供给,每个军区一万人的部队,征集附近郡四万人,京师二万人为武士,分为三军,二万人专习弓射,二万人专习骑矟,修立战阵,采取诸葛亮八阵之法,为平地御寇之良方。” 拓跋宏同意了军事会议的决定,在防御北方柔然一线设立兵强马壮的六大军区。相沿成习,以后在各地设置的军区都称为“镇”。镇守一地,保一方安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 未雨绸缪天亦老之侄女进宫 魏国有史以来力度最大的改革牵涉到方方面面,甚至还涉及到文字语言和服装改革,所有的公务员必须说洛阳官话,革掉“被发左衽”的粗野习俗,一律着统一的“汉官威服”。经过几年的努力,终于在文明太后祖孙二皇帝手上尘埃落定。 改革的成功,皇太后这才腾出心思来考虑自己的问题。“人固有一死”,精明的皇太后再清楚不过了。不论她此时多么风光,怎样的一手遮天,打个喷嚏普天下都将感冒,但她总有一天,也会像普通人一样离开人世,去和离世的王睿相会。自然规律如此,谁也逃不过。 这几年来,在李冲的教导下,文明太后对阴阳八卦,风水阳宅也多少有了一些了解。于是,她经常考虑为自己选择一块比较中意的地盘,作为自己死后的归宿。这天,正是春夏之交的四月天,文明太后游兴大发,带着孝文帝拓跋宏及一班文武大臣去平城郊外的方山游玩。 冯太后望着方山的乱云飞渡、山川形胜,十分的感慨,走走停停之间,她突然眼睛一亮,发现了一处“十龙撵鼠上高滩”的地势,左青龙,右白虎地审视一番,整个方山再没有比这块地更旺盛的龙脉了。好地,好地。文明太后指着脚下站立的地方对孙子拓跋宏说:“我死了之后,你就把我葬在这个地方,不必再费心耗力地修建什么陵寝了。” 跟随在身边的老情人李冲仔细地测量了一番,不得不佩服太后的眼光够毒辣的,不动声色地将右脚往一边移动三寸,点点头说:“太后所言之地实乃龙兴之地。” 文明太后更加认真地上下左右打量脚下这块地皮,尽管此时还没有罗盘,她终于发现此地并非十全十美,不放心地追问李冲:“李卿认为还有什么地方不妥?” 李冲肯定地回答:“这确实是一块‘九龙戏珠’的宝地,百年之后,太后的后人比你们更发达。”文明太后高兴了,见李冲似乎言犹未尽的样子,再次追问:“李卿可要知无不言。” 李冲见无法隐瞒,不得不说实话:“这确实是一块龙兴宝地,龙乃九五至尊,阳极之王,此地阴气太重,利女主不利男主。” “可有办法禳解。”尽管文明太后是不可一世的女主,她可不希望她的后人跪伏在女主脚下,而希望子子孙孙都是有作为的皇帝。 李冲说:“以微臣之力,尽力而为。或者可以禳解。太后百年之后,梓宫停放到正午盛阳时分放进吉壤(下葬),也许可以补救一二。不过,这一切都是天意,只怕是非人力可为呀。”说着,示意旁边紧紧跟随身后的剧鹏,剧鹏是何等乖巧之人,从一边挪过来一块大石头,立在李冲脚下,做好标记。 既然这一切都是天意,文明太后再无话可说。这么多年她苦苦寻找,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宝地了。文明太后无可奈何,只得命令建筑皇陵的施工队伍在李冲作了记号的“宝地”动工修建陵寝。 自然,她后来下葬的程序也是严格地按照李冲的说法办理的,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对阴煞起到禳解的作用。只是后来的历史事实证明了李冲眼光的独到: 百年之后,女方的后人是李世民,拓跋皇族的后人是长孙无忌。再后来,甚至出了个改换李唐王朝的女主武则天。不知道李冲说的“阴气”是指长孙无忌呢还是指的武则天。既然这一切都是天意,人力是不可抗拒的。当然,这一切更是迷信,在此引为笑谈。 办完了王睿的丧事,拓跋宏下令将作大匠在方山为文明太后打造寿地,在寿地南部打造永固石室。听说工程开工,文明太后长长地舒了口气。为了让冯氏家族立于不败的地位,就必须由冯氏传人牢牢地掌控皇权,为此,她把哥哥冯熙的两个女儿定为接班人,作为安插在皇帝御座上的钉子。 冯太后传令剧鹏去太尉府上把两个小侄女接进宫来。文明太后亲自教育培养两个侄女,让她们成为拓跋皇室的接班人。两个侄女如他父亲所形容的那样“玉润冰清”,长得如一对玉人儿。可惜小妹冯冰运气不佳,她毕竟体弱,调皮任性,在后宫住了几天,患病生亡。 一同进宫的姐姐冯润就跟在文明太后身边,接受宫廷礼仪、文化教育,冯家妹子跟着姑姑,学得了一套后宫权术,姑姑和面首王睿、李冲的床头戏也对她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就在冯太后将侄女和拓跋宏成婚以后,不几天,也许是因为婚后付出太多,汁水被榨干了,冯润偶染风寒,居然就一病不起,费尽药石,总不见好,急得冯太后六神无主,本来是要将两姊妹培养成皇后,结果,一个尚未成婚就一命赴黄壤,一个染病,如果再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就太对不起哥哥了。 见冯太后焦眉愁脸的模样,太监金闾说:“启禀太后,奴才有个侄女名林俪,和冯润年岁相仿,两人必然会有共同语言,若进宫来照顾冯润,也好为太后分忧。太后日理万机,军国大事哪里离得开掌舵人,这些照顾病人的小事就让奴婢们来办吧。” 冯太后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此时她急忙去大殿和王睿、李冲共同研究改革方案去了,就同样了太监的提议。金闾见阴谋得逞,急忙将侄女收拾打扮,送进宫来,美其名曰“特别看护”,其实是为了引诱年轻幼稚的孝文帝拓跋宏上钩。 孝文帝每天要来向祖母请安,顺便探望准皇后冯润的病情,在病榻前见到天生丽质的林俪,满心欢喜地和林俪吹起了山海经。 早有准备的林俪对这一天的到来已在闺房里演练了不下一千遍,和皇帝的对话自然是抑扬顿挫,对答如流。几天下来,一对青年男女已经是郎情妾意,非他(她)莫属了。 太监金闾一看有戏,忙请李冲来为自己当说客。冯太后和李冲来到后宫,见冯润病情并无好转,不由得皱起眉头,孝文帝见到祖母,施礼问安后,说:“林俪雍容大度,哪里是当护士的人,送到我的宫里去吧。只是冯润病情不见好,总得想个办法。” 太监晓得皇帝的话不起作用,凡事还得太后批准,赶紧躬身请示冯太后:“奴才这就把我这不成材的侄女送到东宫去?” “去吧,”冯太后也没多想,挥手让金闾下去,对李冲说:“李卿您看我这侄女儿的病,说重也不重,却总不见好,老是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李冲掐算一番说:“冯润本属木命,又生在东方。皇室地处西方为金,西宫更是重金。金克木,主杀伐,冯润两姊妹的幼木本就羸弱,哪堪重金摧残,若再居住下去,不仅不能疗病,恐有生命之忧啊。不如送她回太师府,等她长成大树,足以抗金,再送进宫来,也不为迟。” 冯太后想了想,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把冯润送回太师府,要她安心静养。李冲听了文明太后的吩咐赶紧说:“要避免冲克,化业劫,只能将冯润送进圣水佛寺,敬奉我佛。数年之后,方能化解血光之灾。”李冲的话就是圣旨,左右遵命,装载上病体奄奄的冯润,一车驾行,驶往圣水佛寺,女尼为她剪去红尘青丝,入寺为尼。 林俪反客为主,使出刚柔相济的各种手段,把年轻的孝文帝哄得整天围着她的石榴裙转。皇帝对林俪不只百般呵护,简直是“放在手版心里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恨不得每天把她锁在保险柜里,处面还派出虎贲将士守护着。 就这样,过了九个月,林俪不负圣望,果然生下个胖大小子,文明太后为其赐名为“恂”,希望他能像他父亲那样诚实、恭谨。 孝文帝在送走冯润后,文明太后害怕肥水流进外人田,又在他身边安插了冯熙的另一个女儿冯清。正是古话说的“君情不专”,或者是“君情不久长,”孝文帝有了冯清,更害怕得罪文明太后,每天都在冯清的肚皮上辛勤耕种,只可惜冯氏姊妹“子星不显”,孝文帝撒的种子没有一颗成活。 在孝文帝决意“南征”时,京都需人留守。拓跋宏立冯清为皇后,立皇子拓跋恂为太子。依照北魏故事,嫔妃的儿子被立为太子,嫔妃的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 依靠着叔叔金闾而进入掖庭,尽管生下了太子却仍然无权无势的弱女子,林俪不得不告别刚满七岁的儿子,毅然决然地到阎王爷处报到。孝文帝有了儿子,又有了宠爱的冯清,每天在东宫流连,早把圣水寺中出家为尼的冯润忘到九宵云外。 圣水佛寺是文明太后资助的佛图盛地,寺内分左右内外,不只有几十个沙弥和尚念经,还有几十个女尼隐匿后院修行,听说冯润来尼姑庵不是修行,而是还愿,老尼姑晓得她迟早是还要回宫的,赶紧收拾好后花园让娘娘入住。 冯润的不凡身份,一进入佛寺就是高级尼姑,也许是丢掉了尘世烦恼的缘故,或者是佛教环境对人的教化作用,冯润只念了两天经文,身体就康复如初了,脸上更是红晕初染,如出水芙蓉。 这一来,冯润经文也懒得念了,木鱼也懒得敲了,没事就在寺院里,在花丛中游玩,左右有小尼姑陪伴。前院的沙弥和尚们听说后院尼姑庵来了太师冯熙的女儿,尽都不时趁机去后园观望。其中一个小和尚更是凭借伟岸的相貌,猥琐的语言,伟壮的器官,勾引了新来的女尼姑,引发了一段影响北魏历史进程的儿女私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 未雨绸缪天亦老之晚年向善 这天,天气炎热,一高一矮两个小沙弥躲在假山后等冯润出来,希望一睹美人的风采。两个大男人刚刚躲藏起来,就听见叽叽喳喳如雀鸟闹林,冯润在前,几个小尼姑躬身在后,走进花园。 身材高大的小沙弥见冯润如冰玉似的肌肤,嘴唇似点染的红杏,双目似深藏眼泉的秋水,胸脯如高耸的山峦,惊得高呼:“我的妈呀,简直就是仙女临凡。” 小和尚凡心未了,心中顿生邪念,这样的玉人儿,要是搂在怀中肆意轻薄,即便是丢脑袋也值得。想到淫邪处,胯下的小弟弟怒目挺立,自然就不听招呼了。 冯润一听假山后有男人沉重的呼吸声,晓得有人偷窥,假做恐吓地吼道:“哪来的野小子,滚出来!”两个沙弥一听娘娘喝命,矮小的沙弥转身一溜烟逃得无影无踪,身材高大的沙弥双手捂着大腿根部尖顶不倒的帐篷,一拐一拐地走了出来。 冯润一看小沙弥那丑态,顿时笑翻了天,好不容易忍住笑,问:“你双手捂着,偷偷摸摸的是不是藏了啥东西?” 小沙弥支支吾吾:“这佛界圣地,哪里敢私藏偷拿。” “你叫什么名字?”小沙弥无奈地放开双手在冯润面前一摊:“小的本名高菩萨。刚来佛寺,还没有赐以法名。” 冯润一看小沙弥胯下顶起的帐篷,雄纠纠不倒,晓得小沙弥动了淫心,看那帐篷的高度,晓得此人的本钱比起皇帝拓跋宏的男根起码要长大一倍,再看小沙弥长得俊朗雄健,剑眉星目,挺鼻贝齿,回答问话,中气十足,心头早就喜欢上了这小伙子。用一根尖尖食指在帐篷顶端一点,戏谑地说:“我看你胯下才藏了个高菩萨。” 冯润身后的小尼姑看此情景,尽都脸上飞出红云,轰一声笑翻了后花园。高菩萨更是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蹲在地上再不起身。 冯润一下喜欢上了这个不多言不多语的小伙子,轻声问:“你来这圣水寺有多长时间了?” 小和尚恭敬地回答说:“回娘娘垂询,小子来此地才刚刚半个月。”冯润一听,就知道这小伙子粗通文墨,更加高兴了,也不知她此时心里是怎么想的,追问:“你可愿意进宫去服侍皇后?” “进宫去?”高菩萨一听,睁大了眼睛:“我不去,一个男人割掉了男根,人活一辈子还有啥意思?” 冯润嘻嘻一笑,逗他说:“你小子在这佛寺当和尚,和阉割了的太监又有啥区别呢。” “区别大了。”经阉割这一恐吓,高菩萨小腹顶起的帐篷早已吓得扁成一团。见冯娘娘慈眉善目的,也就无了顾忌,大胆地说:“我虽说身处佛门,却还是没有亏待我这张嘴,晕素都吃,来者不拒。” 冯润一听,就明白了,原来站在面前这个菩萨,却是个吃晕不吃素的花和尚,就笑着解释说:“难怪不得,你才入寺半月,凡尘俗情尚未收敛,”说着,欣赏地用手指在他脸上轻轻一拈:“凭你这模样儿,也不晓得残害了多少良家闺秀、无知少女。” 高菩萨一听,大呼冤枉:“娘娘莫冤枉小人,奴才不管和谁,都要两厢情愿,郎情妾意,决不敢任意胡来。”冯润心想:这小子还算明白事理,点点头,明确地说:“如果你愿意进宫去,今后服侍本宫,我自会用办法送你进宫,这也需要两厢情愿。” 冯润特意把后四个字咬得特别重。再没有比这更明白的暗示了。高菩萨喜不自禁,赶紧表决心:“只要是服侍娘娘,就是叫小人去死,我也会眼睛都不眨一下!” 当天晚上,冯润就在自己的禅房里对入职前的小和尚进行了考试,这一考试,晓得小和尚本钱雄厚,举动果然厉害,拓跋宏绝对不是对手。这一晚上,新尼姑、小和尚一晚上没睡觉,主考官的考试是方方面面的,求职者的服务是完完全全的。总之,欢娱嫌夜短。毋容赘言。 第二天,冯润就传书后宫,叫来信任的太监双三念(这姓颇为奇怪,也许是以地名为姓的原始拓拔族一支),由太监双三念带着高菩萨去阉割后送进了后宫,由侍御医王显负责鉴定高菩萨的“伤口”。 王显的医术完全是自学成才,他的官职是朔州从事。公元483年,贵嫔高琳患夜寐惊风症,文明太后诏命侍御医徐骞、王显为高琳诊病。徐说是“微风入脏,宜进汤药加针灸治疗。”王显却说:“按三部脉象,并非心疾,而是怀孕生男之象。”后来,高琳果然生下太子元恪。 文明太后对此特别看重王显,提升他为尚书泥曹郎。此次,太师冯熙在文明太后面前美言,暗示由王显负责鉴定高菩萨,比人精还精的王显自然是心领神会,鉴定的结果自然是已经阉割,这一来,果然甚得文明太后欢心,王显从此在官场上步步高升。 文明太后见哥哥嫡出的两个女儿都未能在后宫扎下根基,又把冯熙庶出的另一个小女儿冯清接进宫来,当作皇后培养。太后在赏赐李冲、王睿的同时,更是大肆兴建佛寺,对佛图圣堂的赏赐动辄过万,平城附近的佛寺一座座都修葺得冠冕堂皇。特别是男僧女尼并存的圣水寺,更是壮丽如宫殿。 由此可见,文明太后实际上已经是在安排后事了。所有的举动都是改恶向善。在均田过程中,她特意对老、少、残废人、没有改嫁的寡妇作了颇有人情味的特殊照顾。 太和十一年(公元487年)从春到夏,整个北魏地区未见滴雨,春苗全部枯死,偏偏老天爷不留情,大面积发生瘟疫,不少人因饥饿活活饿死,更加剧了瘟疫的漫延。 冯太后命令全国粮食仓库开仓放赈,组织卫生部御医集团到各地开出方药,免费煎熬,让老百姓食用,这才慢慢地控制了疫情。疫情得到控制,文明太后命令有关单位派专人编造户籍,检核人口,分配去留名额。并通知各地三长,对前去施粥地点就食的流浪者就地赡养。 同时,文明太后又命令宫内制作监停止制作绵绸绫罗,还把御库国藏的十分之八的衣服珍宝,太官杂器,太仆乘具,内库的弓箭刀铃以及外库府藏的一大半衣物,缯布、丝织纺品,分发给百司、工商皂隶,六镇戍兵和兴棍、寡妇、孤儿、孤独老人,贫民和残疾人,还把后宫几千名宫娥彩女中不能纺纱织布的姑娘全部发还民间,无人认领的则配给六镇戍守的边防战士。她的这一系列善举,或者说政治作秀,起到了向心力的良好效果,老百姓都称颂她是“伟大领袖”(女圣人)。 文明太后发现,长期生活在身边的工作人员对她都是谨小慎微,胆战心惊的,她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杀伐太重的缘故。 前几年因为文明太后不文明,和李奕、李冲、王睿私通的事,她总担心手下人嚼舌根,说她的风流坏话,见到宫妇们叽叽喳喳说闲话,就以为是摆谈皇太后的风流故事,为此而掉脑袋的大有人在。 如果老是让手下人提心吊胆地在自己身边工作,总有一天是会酿成大祸的。意识到这一点,文明太后在王睿死后改变了自己一贯严厉的作风,变得慈颜善目,和蔼可亲了。和宫女们说话也是轻言细语,婉如一家人摆龙门阵。而且她从不吝啬赏赐,手下人有一点功劳就会获得巨额赏赐,下人们尽都愿意在她手下工作。 这天,文明太后因身体欠安,御医给她服用药物中有一味菴?子。厨师由于夜晚忙于家事,没休息好,白天昏昏沉沉的,把稀粥当成了菴?子端给了皇太后,这也就罢了,皇太后用汤匙一舀,发现碗里面居然有一只蜻蜓,太后没开腔,轻轻用小勺子把蜻蜓挑了出来,放在案桌上,一点也没有责怪的意思。 坐在一边吃饭的孝文帝拓跋宏看见了,勃然大怒,下令将厨师和送粥的宫女斩首,两人吓得跪在文明太后面前,浑身发抖,文明太后挥挥手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他们都要养家糊口。活得也不容易,这点小事情何必认真计较,饶了他们。” 二人慌忙瞌头谢恩,这种天大的好事,立刻传遍了整个后宫。文明太后的文学修养很高,她自己撰写了《劝戒歌》三百余章,又作《皇浩》十八篇,告诫皇帝和群臣要修德懿行,善待自己,善待百姓,这无疑是从政三十年来的经验总结,可惜这些美文未能流传。 北魏太和十四年(公元490年),文明太后身患重病,卧床不起。文明太后自知来日不多,对一直守候在身边的孝文帝说: “生前我始终为国家为百姓着想,没做愧心事,这一切都因为我出身寒微,早年倍尝人生艰辛。我死以后也要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所以,我的丧事,务必从俭,坟不过三十步,外培堡坎,室中可二丈,棺椁质约,不设明器。” 九月,文明太后在太和殿病逝,享年四十九岁,死后葬在西山,果然没有一件陪葬品。 文明太后才是真正严格意义上的女皇帝,她施政几十年的成就,如果不以性别歧视,平心而论,功比秦皇汉武,仅次于唐宗,不亚宋祖,历朝历代,其他的几百个男性皇帝都无法与之比肩。 就是声名赫赫的武则天,在面首的选择上与之相比也为之汗颜,这不能不佩服冯淑敏的圣聪过人,真是一代英雄。 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客观地、公正地评价文明太后的一生,她从事的改革惠及中国文化的方方面面,至今,我们仍享受其成果。可惜,历代学者出于大民族主义的阴暗心理,总认为冯淑敏是“胡虏”,不守妇道。其实,文明太后是百分之百的汉族人。这样对她的歧视,真是活天冤枉。 特别是近代学者如王夫之、王国维、蔡东藩等人,受五四思潮的影响,特别是受孙中山先生“驱除达虏,恢复中华”的影响,把对异族统治者的满腔仇恨发泄到文明太后身上,把她刻划得淫秽不堪,拒不承认她税意改革的伟大功绩。一叶障目,不识泰山,津津乐道于一个女人的私生活,这不是一个历史学家对古人应有的态度。 一个三四十岁的寡居女人,她的“淫”,完全是出于身体的需要,而且这“淫”于国于民不仅无害,而且有益。连她的孙子拓跋宏,对祖父被戴上一顶顶绿帽子都毫不计较,作为学者,在一旁暗自垂泪,生闷气,有这个必要吗?何况,还有最根本的一点:这个被历朝学者声声詈骂的女人,并不是“胡虏”,而是个不折不扣、如假包换的正统汉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九章 接过改革接力棒之孝皇守丧 一代英雄、女政治家文明太后的谢世,另一个男政治家拓跋宏顺利地登上政治舞台,历史给了他一个精美的舞台,让他在历史舞台上尽情表演。 祖母逝世,拓拔宏昏迷苫块,悲伤不能自持,连续五天没有喝一口水,悲伤的程度远远超过平常儿女对父母的哀悼,甚至于到了不理朝政的地步,作为一代君王,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中部曹华阴人杨椿(杨家是望族,后面叙述杨家人的故事很扯人眼球)扶起站立不稳的孝文帝,劝谏说: “陛下肩负祖宗留下的很多改革大事要办,怎么可以像普通人一样,为了讲究丧仪小节而伤害自己的身体,以致倒地不起呢?圣人的礼节是要求我们即使遇到再大悲哀也不可以毁伤自己的身体。如果陛下想要在万代之中树立对圣贤孝慈的榜样,那要皇家宗庙祭祀还有什么用呢?” 听了这个忠臣的话,孝文帝很受触动,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随意糟蹋完全是不负责任的表现,皇帝终于开口,喝了一碗稀粥。 太尉拓跋丕见朝堂上下白花花一片尽是哀挽孝服,连正常的办公秩序都被打乱了,这样下去终不是办法,趁着孝文帝喝了碗稀饭,有了点精神的时候,上奏说:“请圣上尽快确定太皇太后的安葬地点,良辰吉日,依汉魏以来的先例,太皇太后入葬金陵后,百官方可脱去孝服,维持政权的日常运转。” 孝文帝不同意脱去孝服绖带,说:“自太皇太后临朝训政以来,四海晏然,礼乐日新,朕短短守孝几天,大政方略可交爱卿与尚书高闾、游明根等共同协商处理。” 拓跋宏驳回了拓跋丕的奏事,自己坚持守灵二十天,才将太皇太后的遗体送西山永固陵下葬。太后既已下葬,服丧应该告一段落。尚书游明根奏请除去丧服,除了戍守永固石室的官佐仍穿守丧凶服,其余百官改穿吉服议政,恢复正常秩序。孝文帝仍不同意,下葬第七天又去永固陵拜谒。 第二天,孝文帝在思贤门右堂设素宴,招待慰问国丧期间,辛苦守灵的大臣和各国使节。同意临朝代理执政的拓跋丕、高闾、游明根等人除去凶服,穿吉服在署衙理事。同时,皇帝还表示自己要守丧三年,报答太皇太后养育慈恩。 在一旁的太尉拓跋丕一听大惊,说:“微臣听说圣上服丧期间,每天只喝三碗稀饭,昼夜不释绖带,不卧榻安枕,这样下去,臣等不安呐,还望圣上以军事国体为重,不要因哀毁过度,伤了龙体。” 高闾说:“杜预是晋朝的硕学大儒,他说:‘自古天子无有行三年之丧者。’请圣上以天下为重,不必守三年之孝。” 秘书丞李彪上奏说:“昔汉朝马皇后扶养章帝,一如太后之与圣上。马皇后下葬后,不过十多天,章帝就除凶服穿吉服,微臣没有听说章帝因此而令名受损。” 孝文帝悲痛得又要掉眼泪了,喉咙哽咽着说:“鲁公带绖从戎,晋候墨衰败敌。今朕虽然绖带守孝,却并未荒废国政。爱卿们说的话当然都有道理,我想,朕为悼念慈恩,要么守丧一年,要么绖墨临朝,你们选择吧。”说完,眼泪忍不住滚滚而下,哀痛不能自己。 只要皇帝能临朝视政,文武百官面临二难选择,只得同意皇帝仍穿凶服,达成协议后,痛哭流涕地告辞。最终,经过多次辩论,大臣们不干涉皇帝守孝夺情,准许他以墨绖之身,听政时外罩龙袍。但不必居墓庐席苫块,素食致哀半年。就这样,孝文帝仍在后宫守孝三年(不与皇后嫔妃性生活,倒是很多正统的汉族皇帝,守孝期间,后宫生出不少的小皇子)。 南齐听闻文明太后的死讯,派散骑常侍裴昭明、散骑侍郎谢竣前往平城,为冯太后吊丧。他们身着平常的官服往灵堂吊唁,在门口被治丧委员会的官员拦住去路,治丧官员说:“吊丧有一定的礼节,你们怎么可以穿着红色的官服进入令人悲痛的祭堂呢?” 裴昭明回答说:“我们是外国使臣,是受本国朝廷的命令前来吊丧的,我们穿着这身衣服从南方出发,怎么能轻易更换这身表示品级高低的官服呢?”双方争执不休,互不相让,谁也说服不了谁。 无奈之下,孝文帝征询李冲的意见,李冲推荐著作郎、饱学之士成淹,就丧仪问题在治丧委员会办事处与裴、谢二人展开辩论。 会议一开始,裴昭明就很不满意地说:“魏朝不允许外国使节穿他们本国的官服出席治丧会堂,我不晓得这一规定出自哪部经典?” 成淹胸有成竹地说:“喜事和丧事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一个人身穿羔羊皮袍,头戴朝冠,是不可以前去吊丧的;这一点,连三岁娃娃都清楚。从前,季孙前往晋国吊唁,就是学习了邻国遭遇丧事的礼节才动身的。如今,你们从长江之南而来吊丧,却要问穿丧服吊丧是出于哪一部经典,这不是太无知了吗?” 裴昭明转移话题说:“两个国家的外交礼节,应该是相互平等,而且必须有一个共同认可的标准才行。八年前,齐高帝去世的时候,北魏派李彪前去吊丧,他最初没有穿白色的丧服,齐朝也并没有认为他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为啥今天我们来魏朝吊丧,就要这样被你们紧紧逼迫了呢?” 成淹冷笑着说:“这正是你们齐朝上下不施行‘温良恭俭’的缘故。你国君不严格地遵守居丧的礼仪,安葬以后,才过了一个月,就穿上了平日的吉服。李彪奉命出使齐朝,看见你们的君臣官员们都穿戴着吉服,佩饰金玉珠宝,拥挤在一室,满屋金碧辉煌,貂珰耀目。李彪如果没有得到齐朝主人的许可,怎么可敢一个人穿着刺眼的白色丧服置身于这令人眼花缭乱的人群中呢?我们皇上至仁至孝,和圣明的尧舜差不多,他亲自前来守丧,住在守丧的茅屋里,喝稀粥、哀戚之心发自肺腑。你们的君王怎么能和我们的圣主相比较呢?” 裴昭明说:“夏、商、周三代,礼仪制度各不相同,有谁能够判断出哪个好哪个坏呢?” 成淹反问道:“几千年礼法,公序良俗,约定俗成。如果按照你们这么说来,难道虞舜、商代高宗的做法都是不对的了?” 裴昭明和谢竣二人被说服了,相互看了一眼,惭愧地说:“责怪别人行孝的人,心中没有亲近的人,我们哪里敢这么做呢?” 谢竣接着裴的话说:“可是我们二人前来吊丧,只带了短裤短袄,这些都是我们武官的军服,不能这样穿着军装去吊丧,只有烦请主人给我们量身定制丧服。我担心的是,这样做违背了我们朝廷的命令,我们回去后一定会被朝廷治罪的。” 成淹宽慰他们说:“假使你们国家的上层执政者是君子之才,那么,你们接受朝廷命令出使他国言谈举止恰当得体,必将会得到丰厚的赏赐。如果你们国家缺少这样的君子,你们代表朝廷出使他国,为你们国家争得了荣誉,为此虽然受到了处罚,但必然为此事而名垂青史,难道还不值得吗?” 弱国无外交,而对咄咄逼人的北魏君臣,南齐的使者同意了成淹的建议,穿上北魏递来的吊丧服饰,进入灵堂,为文明太后吊丧默哀,顺利完成了出使魏国的使命。 北魏举办完文明太后的丧事之后,孝文帝对成淹舌战裴昭明的行为感到非常高兴。成淹为国争了光,这是北魏外交史上的一次胜利。为此,孝文帝给成淹官升两级,以此鼓励他继续为国争光。 不久,孝文帝派李彪出使南齐,对南齐派使臣出席文明太后灵堂,参加吊唁活动表示感谢。南齐皇帝萧赜得知北魏派使臣李彪出使齐国,就想借机侮辱李彪,以雪裴昭明去魏国吊丧时所受到的羞辱。 萧赜派人到建康城外去迎接北魏的使臣。李彪自知南齐因使臣在北魏受辱而寻机报复,他早有思想准备。齐武帝为欢迎李彪的到来,为他举行了盛大宴会,并为他请来了乐队,演奏《欢乐颂》一类的乐曲。 李彪见状,忙起身告辞,说:“我朝太皇太后新逝,皇帝极度悲哀,我朝文武大臣、黎民百姓都沉浸在吊丧的悲痛之中。我们怎敢在国丧时期寻欢作乐呢?” 南齐大臣刘浍说:“你们的皇帝如此孝敬太皇太后,为什么他不能像平常百姓那样守孝三年呢?”李彪回答说:“皇帝守孝三年,朝政大事由谁来管?” 刘浍说:“皇帝守丧期间,难道丞相和其他大臣就不能理政吗?” 李彪回答说:“三皇五帝的时候,臣子不如君主圣明,君主执管国家主权,所以天下太平,百姓与君主一样欢乐。战国时期,臣子比君主聪明,大权掌握在臣子的手中,所以,天下大乱,战争频繁,民不聊生。我朝皇帝像三皇五帝那样圣明,我们作为臣子的,谁有能力代替皇帝管理国家大事呢?” 齐武帝看到刘浍没能难住李彪,为本朝没能有李彪这样的能臣而懊丧,他命令手下赶紧撤走乐队,并转移话题,向李彪探讨古代礼制知识。齐武帝对李彪的外交才能极为欣赏,要他留在齐国,李彪以“忠臣不事二主”,婉拒了萧赜的邀请,齐武帝更加感动。李彪回国的时候,萧赜专门为李彪举行了欢送仪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章 接过改革接力棒之议定行次 李彪这次出使南齐,再一次赢得了外交上的胜利,他极力颂扬孝文帝的圣明。回国后,受到孝文帝的褒奖。从这件事也可以看出,弱国外交的面孔是多么苍白。同时也不难看出,北魏虽然是鲜卑人建立的国家,但也和南朝一样,是尊崇汉文化的,比之南齐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太后死后半年,拓跋宏再次拜谒永固陵。四月癸亥,再次在太和庙祭奠祖母,这之后,孝文帝才开始吃蔬菜、果品,结束了守庐素食的守陵生涯,足见得孝文帝对祖母养育之恩的铭怀,完全是出于真情。在其后执政临朝时,仍然是哀服绖带,墨守汉家礼仪。 这年,从正月开始,一直到四月,整个北魏滴雨未降,有大臣上书说是皇帝守孝绖墨,不理朝政导致的上天震怒。拓跋宏反驳说:“成汤遭旱,以至诚致雨。朕哀念先祖,唯当责恭以待天谴。”并从李冲那里寻求解决的办法,李冲乘机惩治了贪污腐败的首恶分子济阴王拓跋郁,将其赐死。 也许真是拓跋宏孝感天地,或许是霹雳手段惩治贪腐使上天垂青,北魏这才大雨霖霈,万物生长。守孝一年期满,北魏祭祀先祖的明堂太庙也已建成。孝文帝亲自致祭,将列祖列宗的神灵牌位迁入新太庙。之后,这才脱掉穿戴了一年的孝服墨绖。 孝文帝对汉文化的吸收,运用,已经深入到了骨子里。他的彻底汉化比正统的汉人还彻底。他对祖母,对先人的敬畏,还没有哪一个汉族皇帝能与之比肩。 拓跋宏完成了对祖母的守丧礼仪,祭祀太庙,这才从丧亲的阴影中走出来。对他来说,继承祖母的遗志,放手改革,这才是对祖母最好的悼念。按照祖母既定的改革方针,经与改革派的首领李冲多次商量。孝文帝决定从六方面实施改革。 一,制定官阶品位。打破八座大人不分高低贵贱,一律由八人制政、执政的局面。依照汉魏先例,中央设置一二三品官员,分为三师、三公、尚书、中书,武官设置四征、四镇(原四方、四维改由征、镇戍守)将军。地方官员的评级定品方案,派出李冲赴各地考核,孝文帝也四处巡视,检查制度的落实情况。各州设刺史、郡设太守、县设县令。杜绝了王公贵族世袭勋爵,垄断官场,打开了地方官拔自寒微,逐次上升的晋升通道,为今后实施的科考选拔描绘了雏形。 二,制定礼乐。音乐是传统文化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流传于世的《诗经》,多是以歌词配曲的形式才得以流传,进入中国文学史。北魏鉴于周朝因礼崩乐坏而亡国的教训。设置乐官。在原有基础上修订、谱曲、配器,谱写,整理出一系列雅乐曲谱稿本。因音乐大师高允已经去世,懂乐理的高级知识分子少之又少,只有高闾,跟随高允多年,耳濡目染,还能从记忆中钩沉出一些散曲。皇帝任命高闾为总编撰,负责曲谱的收集、整理、串联乐章,配器的工作。幸好,当年世祖拓跋焘攻克统万、姑臧城,缴获了一大批乐器、乐工,这些人和物被带到平城,已撂置多年,如今又被高闾征聘回来,修整出已破损的乐器,又从民间征寻了一大批精通乐器、乐理的音乐人才,组建了新的中央乐团。 三,迁都。迁都是一项庞大的系统工程,面临很多困难和反对因素。更是一项前无古人的作业。自夏商立朝以来至今,还没有哪个王朝是在半途而突然迁都的。在北魏立国百年来,这是所有改革中最难办,又迫切需要办的重大事项。拓跋宏反复和李冲设计了无数方案,在都城的选址上也是极其慎重的,在五座候选城市中,最终确定洛阳两座城市。经把邺城和洛阳反复比较,最后决定将都城定在洛阳。 为了扫除迁都洛阳的理论障碍,拓跋宏来了个“曲线迁都”,发动了一次令大臣们摸不着头脑的运动。命大臣们从新议定“行次”。 以中国传统文化的哲学理论,“行次”就是五行的秩序,依照汉代学者如董仲舒等人的理论,五行的顺序为“木火土金水”。北魏为了让自己处于汉学“正统”,就必须争夺大批知识分子的心。为了把这场戏演得逼真,拓跋宏导演了以高闾为反对派,以秘书丞李彪为革新派的一场大辩论。 北魏太和十五年(公元492年)正月过了没几天,拓跋宏祭祀了祖母和父亲的亡灵,将父亲的牌位移于明堂后,即召开了这次关于“行次”的大辩论。 首先出场的是德高望重的高闾,他发言的第一句话就说:“凡帝王者,莫不以中原为正统。”高闾开宗明义地将拓跋氏定为“正统”君王,必将入主中原,为其后的皇帝迁都埋下了伏笔。他说完这话,看见众大臣都赞同地点头,又说:“先朝以来,晋承魏为金,赵承晋为水,燕承赵为木,秦承燕为火。且魏之得姓,出于轩辕,厚土载以国姓(拓跋),臣愚以为宜土德。” 秘书丞李彪、著作郎崔光等人说:“秦之既亡,魏乃称制玄朔,拓跋承魏,受命于云代,与先魏称制玄朔,一脉相承,应为水德。” 司空穆亮等大臣赞同李彪的观点,孝文帝下诏:“魏承晋为水德,行次为‘水木火土金’”,皇帝一锤定音,结束了这场辩论。 “行次”“水德”议定,洛阳是众水环绕之地,迁都洛阳就有了充分的理论根据,为以后的迁都埋下伏笔。但拓跋宏就迁都一事仍十分慎重,反复征求李冲的意见。 李冲从地理环境,人口状况,军事态势等各方面进行阐述,提供了几条意见,作为迁都的理论依据。 地理环境:平城地处塞北,天寒地冻,六月飞雪,风沙弥漫;这种地方建立的都城,已经与北魏声名赫赫的国际地位不相匹配了。按照勘舆理论(风水学说),都城必须是兴旺王者之气的地方,前方势如潮涌,后方山环围护,虎踞龙盘,五岳臣服。这样的地理位置,在北魏的版图中,唯有邺城和洛阳可供选择。 人口状况:依传统儒学理论,皇帝是天子,百姓是子民,皇帝是舟,子民是水。按李冲的意思,当今皇帝是一条巨龙,平城这样浅窒狭窄的池子已经装不下这条巨龙了,拓跋宏非“池中之物”,必将遨翔九天,得有更广阔的空间让其发展。 李冲为啥用这样的春秋笔法呢?原来,自道武帝拓跋珪以平城为都城后,几十年来不断地从各地迁徙大量的战俘、牧奴、百工匠人、汉族知识分子,“外来户”聚居“京畿”,以“计口授田”的牧转农人员从事农业生产,供应平城官员、兵民的生活所需和六镇戍守的前线军粮。尤其是灭秦、灭夏、灭姑臧、灭北燕之后,平城的人口成几何数据般增长,官吏队伍更是日益宠大,粮食供应问题就慢慢凸现出来。 平城这个囤积粮食的“池子”,平时还能勉强保障供给,一遇灾荒年,放赈发粮,“池子”里就没有什么东西可捞了。当年就曾为此而有过迁都的动议。 以当时的交通工具,驮运粮食完全靠“明驼”运载,从关内运粮到平城,不仅沿途自然消耗多,更有无数的“耗子”在各地劫粮,造成的粮食成本不论从军事损失还是物力损耗上都是极其昂贵的。 再从军事态势上分析:平城的地理位置几乎与柔然接壤,北边只有六镇戍守一道防线,一旦柔然冲破六镇的防线,平城就完全暴露在柔然的铁蹄之下。若是柔然围困平城,那时整个北魏帝国的圣皇宗庙,祖宗灵牌,后宫女眷都将遭覆巢之灾。 当年世祖太武帝“敌军围困万千重,我自巍然不动”的英雄气概已成昨日黄花,后宫更没有花木兰,窦太后一类的女性可以担任女将军,率敌抗战。就是当时,平城也曾被柔然的铁蹄践踏。 更深刻一点说,随着鲜卑人种和汉、羌各族人口的杂交繁衍,此时北魏境内的人口再没有一支是“纯天然”的鲜卑狼崽,而是多了一些文静柔弱,少了一些狼性狂暴。 柔然如旷野飓风,呼啸而来,席卷而去,行踪飘忽,噬血成性,拓跋宏再要组织铁骑部队对付柔然的快速反应部队,已感困难。再要对柔然发动毁灭性的打击,喊几句口号可以,要倾全国之力,靠二万五千里长征去打击居住在穷山恶水的贝加尔湖畔的蠕蠕,北魏统治者真还得认真的掂量掂量。 还有最根本的一点:雄才大略的孝文帝拓跋宏随着国内战线的南移,他此生的终极目标是“打过长江去,统一全中国”,使拓跋氏成功地化蛹为蝶,成为中华民族的正统君王。这所有的因素都集中为一个焦点——迁都。 既然北魏的迁都成为势所必然,都城选址就成了首要问题。迁都的改革派又为此分成两派。 北魏都城的选择最终有两处,最近两百年来一直以都城的面貌称雄中原的洛阳和邺城,邺城是曹魏苦心经营多年的根据地,地处黄河北岸,曹操曾据此遥控指挥汉室,羯胡石勒也曾据此称帝,前燕慕容俊曾在此登基。文成帝拓跋浚就曾经有过迁都邺城的动议。 另一派认为,邺城地处黄河之北,对南方的影响力自然不如洛阳,洛阳管控天下,靠水运就可从全国各地调运粮食、布帛,解决战争的后勤供应,而且以雄武过人的魏武帝,烈士暮年还壮心不已的曹操,最终还不是把都城确定在了洛阳吗? 北魏定下“行次”,应以水德,洛阳是中华传统文化河图洛书的肇祥之地,正是“水德”的集中表现,首选之地。这些优势,是邺城所无法比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四章 迁都洛阳引凤来之初识贤臣 草海作品集《百年繁复》——中部垂帘听政 迁都的方案牵出了左昭仪和高菩萨的通奸案,不过,此时行进到邺城的孝文帝还懵然不知,全然不晓得头上的王冠被别人换成了绿帽子,甚至连皇帝的御座也有被偷换的危险。 拓跋宏无意于后宫的争风吃醋,更不会去关心后宫的阴谋,认为妇人们的后宫争斗是闲来无事的人生常态,小妇人嘛,哪个平时不是叽叽喳喳的,这和皇帝的大政方略无关。如果皇帝和小妇人一起叽叽喳喳,那还叫皇帝吗。他此时的一门心思在于南征萧齐,迁都洛阳,定鼎中原,做一个正统的中国皇帝。 这雄才大略是由来已久的了,是文明太后多年教育的结果。经与李冲多次商量,为了全面彻底的了解敌国的情况,去年(公元492年)七月,曾经派遣散骑常侍宋弁去江南巡视侦察,回平城后,拓跋宏特意召见他,仔细了解江南的详情。 宋弁有一双鬼眼,看问题入木三分,他向皇帝禀报说:“萧氏父子篡夺刘宋的江山,毫无大功于天下,既以逆取,又不能顺守,而且政令苛刻,赋役繁重,朝无股肱之臣,野有愁怨之民,以此看来,无须圣上挟龙庭之威,萧氏江山亦非长久之局。” 听了宋弁的分析,拓跋宏十分高兴,多次制造舆论,要兴兵南征,为迁都洛阳放烟雾弹。 拓跋宏的南征,骗了北魏的很多大臣,自然也使南齐的很多大臣惶恐不安,唯有南齐的重臣,雍州刺史王奂对拓跋宏假道伐虢的意图心知肚明,不为所动。此人也和宋弁一样,有一双辨人识物的鬼眼,对南北双方的政局十分了解,时常与儿子王肃商量: “萧赜生性贪婪,游猎无度,非人主之相;倒是北虜拓跋,胸怀大度,求贤若渴,兵强国富,南北被其统一,恐怕只是早晚的事。” 凡事皆因祸从口出,两爷子的私房话不料却被属下宁蛮长史刘兴祖听见了。也是活该惹祸,刘兴祖本来和王奂的关系十分紧张,此人是个阴险的小人,因嫌官帽小,早就想卖主求荣,取而代之,正苦于狗啃西瓜无处下口,此时有了的机会,当即回家,修书向皇上萧颐告密。 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刘在家中写信,刘家下人为主人磨墨的时候,读了信的内容,又向王家泄了密。刘的告密信写好,还在犹豫派谁去承担重任,即被闻讯而来的兵丁抓获。王奂人脏俱获,当即将刘兴祖关押在死囚牢,一面向建康都城发送公函,报告说:“刘兴祖煽动蛮夷,意图暴乱。”萧赜不知就里,敕命王奂将刘兴祖押送建康,由最高法院亲自审理。 王奂的儿子王彪历来是个凶暴险恶的武夫,听了皇帝的敕命,也不和父、弟商量,气冲冲打开牢门,对刘犯好一顿暴打,而后一刀结果了刘兴祖的性命。 等王奂来到狱中,见木已成舟,只得再次上呈公文,声称“刘犯兴祖自知罪孽深重,已在狱中自缢身亡。”萧赜尽管远在建康,对这种瞒天过海的事自然不信,派御史中丞孔稚珪秘密侦查。 孔稚珪悄悄地找来刘兴祖的门生刘倪询问详情,这一问,真相大白。刘倪说:“皇帝的敕书十九日才到,刘兴祖二十一日自缢身亡,门生和家人一同洗浴刘的尸体,见兴祖颈下有刀伤,肩胛污青,两个卵蛋都被打碎了。这怎么可能是自缢的向征呢。” 萧赜刚当上皇帝,正想杀鸡儆猴,让大臣们服服帖帖,听了案情汇报,勃然大怒,找到了活靶子,当即派遣中书舍人吕文显、直阁将军曹道刚带领五百御林军前去捉拿王奂父子,并命令镇西司马曹虎从江陵率兵步行到襄阳与吕文显会合。 惹祸的王彪,晓得吕、曹二人来者不善,发动州里的兵丁民众千多人,并打开军火仓库,配发给每人一副武器盔甲,关闭城门,抵御建康来的禁卫军。曹虎率军队来到城下,王彪率兵迎战。王彪的手下有个分队长名叫范虎,见曹虎的政府军前来,晓得自己这只假老虎斗不过朝廷的真老虎,急忙带领手下的二百士兵向政府军投降。 王彪见势不妙,退回城中,而城中此时空虚,王奂手下的司马(州副职)黄瑶起、宁蛮长史(军分区司令)裴叔业二人乘王彪迎战曹虎时,率兵攻击王奂的府邸。 王奂笃信佛教,此时正躲在佛堂向菩萨祈祷,希望得到神佛保佑。他跪在蒲团上,正起劲的念诵经文时,乱兵一拥而入,看见正在跪拜礼佛的王奂,二话不说,一刀就砍下他的脑袋,让其在菩萨的眼皮子底下骨碌碌地滚动。 新皇帝早就想杀人树威,听说禁卫军抓获了王奂的儿子王彪、王爽、王弼、王肃和女婿殷叡,诏命用囚车押送他们,运往建康,要将其统统斩首。囚车一路摇摇晃晃,过了全椒,沿着滁河前行。在此地只要一过了长江就是建康城了,禁卫军士兵们都放松了警惕。 吃午饭的时候,士兵打开囚车,递进来两个老面馒头。突然,王肃猛地甩动颈部戴着的木枷,把猝不及防的卫兵撞倒在地,奋身逃出囚车,跳进滚滚的滁河。王肃的水性尽管不好,颈部的木枷却犹如救生圈,托着他渡过滁河,消失在茫茫芦苇丛中。 王家是江南望族,他们的先人就是辅助司马睿登上帝位的王导(见拙著《宗祧弥祸》)。王肃在江南知识分子中声望卓著,历任著作郎、太子舍人、司徒主薄等要职,此时听说魏孝文帝拓跋宏已领军到达洛阳,就沿路乞讨,赶往洛阳,半路上听说拓跋宏将驻跸邺城,王肃又拼命地赶往邺城,投奔孝文帝。 孝文帝早就知道王肃的大名,听说他来投奔,赶紧奔出行台迎接。王肃见一代君王亲自出迎,慌忙倒地跪拜。孝文帝一把将他扶起,说:“爱卿乃一代名仕,千里来投,已然辛苦,岂能再行跪拜之礼。” 王肃感动不已,庆幸自己终于遇上明主,固执再三,一定要行君臣之礼。被孝文帝一再制止,拉进了行宫。 拓拔宏看他衣衫褴褛,脚穿麻耳草鞋,脸上伤痕累累,都是逃亡途中被树枝荆棘刺破的血痕,全身污垢,净是躲污沟藏山洞留下的纪念,孝文帝感叹不已,亲自蹲下身去,为王肃脱掉满是脚巴屎臭的草鞋,命太监剧鹏领先生去沐浴,更衣。 皇帝的亲力亲为让王肃感动不已。更让王肃感动的是:沐浴后,剧鹏尊命送来“大将军长史”的巾袍,要王肃穿戴。 这时,孝文帝是自封的“征南大将军”,授与王肃为“大将军长史”,就是皇帝的御用秘书长。这样的职务,比之他在南齐的太子舍人、秘书丞的闲官,不知高出了多少倍,由此可见孝文帝对新近投奔的知识分子是如何的器重。王肃感动得恨不能肝脑涂地,报答孝文帝的知遇之恩。 孝文帝为了招纳更多的知识分子,扩大“唯贤是用”的影响,在行台为王肃举行了隆重的欢迎宴会。饭后,撤去宴席,君臣二人促席而谈。王肃说:“千里跃进,逐鹿中原,而今中原鹿正肥,圣主得而烹之,可喜可贺!” 自从孝文帝以南伐之名行迁都之实,将舆论推上社会以后,这是江南知识分子第一个发出的赞叹之声。孝文帝高兴地说:“迁都洛阳,连北魏很多皇族公卿都不理解,阻力大呀。” 王肃赞成说:“阻力大是好事,沧海横流,方显出英雄本色。定鼎中原,西南挥戈,可平巴蜀蛮夷,踞天府而窥长江;东南饮马,可驱驶三江五湖,渔猎荆湘百越。建千古英主之伟业。” 孝文帝移坐到王肃身边,拉着王的手说:“知我者,爱卿也,您真是我的诸葛孔明。”拓跋宏沉吟有顷,问:“江南萧氏王朝,毕竟经营荆楚三吴多年,尚有根基,一时难以撼动。” 王肃听后,接着分析说:“江南齐国,尽管一时难以撼动,却是根基不稳,非国祚久长之兆。高帝萧道成,江山得之于俯仰之间,得之容易,不知痛惜,更不善经营。武帝萧颐,不谙水性,不懂载舟覆舟之理。且生性贪婪,只知聚敛苛捐杂税,横征暴敛,国家库藏达五亿万之巨,皇室宫廷库藏金银玉帛也达三亿万之多。萧颐还嫌不够,更不晓得让利于民,任凭珠玉蒙尘,米烂陈仓,也不让老百姓得到一点点的实惠。他一门心思沉醉于狩猎,最大的喜好就是射杀野鸡,为此还杀害了谏止他猎雉的殿中将军邯郸超。一言以蔽之,南朝就是‘宫中酒肉臭,路遗饥民骨’,下层贫困民众怨声载道。再说,就是萧颐本人也已是病入膏肓,将不久于人世了。他的接班人更是一蟹不如一蟹,萧颐有二十三个儿子,穆皇后生文惠太子和文宣王萧子良。前十子已长大成人,容臣一一剖析。后十三子年纪尚幼,唯有十三子萧子伦,少有大志,可惜政局险恶,吉凶难卜。太子早殇,遗下皇孙萧昭业,被萧赜立为皇太孙,移驻东宫。二子萧子良,最大的喜好就是收藏古董,不应该封为王,而应该担任收藏家协会主席;三子萧子卿,最喜欢鲜衣华服,也是应该出任服装设计大学校长才对。四子萧子响是个纠纠武夫,动辄愤怒不制,是个惹祸的主;五子萧子敬,九子萧子真,十一子萧子罕,皆平庸无奇,勿需一一赘述;七子萧子懋,喜好读书,却是个书呆子;八子萧子隆,有文才,是个诗人,有诗集刊行,应该出任作家协会主席才是。此子体型肥大,最怕热,每天服食芦茹丸减肥。” 王肃只顾说得流畅,没想到拓跋宏的太子拓跋恂同样是体型肥硕,怕热喜寒,这不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吗,好在孝文帝重在了解南方现状,并不见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五章 迁都洛阳引凤来之军中夜话 王肃只顾自己说得痛快,暗暗咋舌,好在皇帝并不计较,也就继续说:“十子萧子明,美貌英俊,出行时妇女围观如堵,咸嗟叹之;可惜,此子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是个大而化之的粗人,先封武昌王,赴任不久连玉玺都弄丢了,不得不改封西扬王,这样的家伙还敢将江山托付给他吗?” 孝文帝听了王肃的分析,欣喜不已,追问:“这么说来萧氏集团是后继乏人啰。”王肃点点头说:“圣上所说,确实如此。萧赜的长子萧长懋病重期间,皇太孙萧昭业每天端汤侍药,哀哀戚戚的,一副茶饭不思的样子。这家伙却是个坑爹的主,孝子的模样装扮得很到位,一切都是为了骗他老爸,回到王府却是酒肉穿肠过,拥众姬妾淫乱,笙箫歌舞,欢宴达旦。” 这时,老太监剧鹏进来躬身说:“圣上与先生一席畅谈,已然通宵达旦了。”说完,拉开行宫的窗帘帷幕,东方一轮晓日,已破土而出,红霞尽染大地。 孝文帝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初冬难得的旭日,毫无倦意,吩咐剧鹏:“快快传膳,朕与先生共进早餐。”王肃惶恐不已地说:“微臣比圣主蠢长三年,岂敢忝居先生之列。” 孝文帝笑着制止说:“先生何必拘礼,先知先觉者为先生,岂以年岁度人,况先生五韬六经藏之于胸,心中自有万里江山,朕之得先生垂顾,犹如昭烈帝之遇孔明,先生请坐用膳,不必自谦。” 君臣二人就着矮几,用过早餐。剧鹏献上茶,垂手侍立一边。孝文帝有很多问题要请教王肃,不愿他人在身边打搅,就吩咐剧鹏:“朕和先生还要长谈,放下一切事务,大臣们一个也不接见。就是你这位资深的侍中,也莫再呆在我面前。朕出来半年多了,不放心平城的事情,你立刻返回平城,协助太子和任城王去吧。” 剧鹏含泪告别孝文帝,带着仆从赶回平城,这个一生以伺候皇帝为最大享受的忠实奴才,没想到邺城一别,竟是永诀。 送走了大太监剧鹏,王肃继续刚才的话题,为皇帝仔细分析南齐的局势。 “萧昭业是个好演员,却不可能成为一个好君主。因父亲对他管束甚严,他表面上听话,背地里却巴不得老子早死,免得一天到晚看父亲铁板一块似的脸色。为了让父亲早点完蛋,这家伙居然在江湖上寻找到一位善巫蛊邪术的巫婆杨娘,诅咒要他老子归天,也是他老子阳寿该终,不几天,萧长懋果然就一命黄泉。父亲的尸骨未寒,不孝子萧昭业急急忙忙搬进他老子居住的东宫,成了东宫的新主人,当上了皇位的继承人,他以为太子萧长懋是被杨巫婆的诅咒弄死的,为了早日登上帝位,他在萧颐面前假装孝顺谦恭,却巴不得老皇帝早死,他早登上皇帝的宝座,又请杨巫婆为萧颐设巫蛊牌位,以此诅咒皇帝。” 至诚至孝的拓跋宏听说逆子做出如此举动,气得咬牙,大叫:“这种不齿小人,真该诛夷九族!” 王肃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如果萧昭业这样的家伙得势,圣上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整个南齐一朝,宗室不用,君臣见疑,外无良将,内乏能臣,奸佞当道,贤者避居。萧昭业信任的都是自小和他斗鸡走狗、奸淫妇女的家伙,如茹法亮、吕文显等小人,对能臣王敬则、陈显达则深怀震主之忧,从不重用。由此而观,南齐一朝必是国祚短运,早晚必将自行灭亡。” 孝文帝虚心请教,问:“先生旁观者清,请指点我国内格局,可有失政之处?”王肃想了想,饮一口茶,说:“圣上和文明太后施行的六大改革,失政则没有,后继却乏力。比如炊而为饭,前面的烈焰已烧得饭食九成熟,此时若断炊烟,必然功亏一篑,满锅饮食都成夹生,人不能食,连猪狗都不闻。” 一番话把拓跋宏说糊涂了,他极切地恳求说:“先生教我。” 王肃把早已成竹在胸的方案一一说出:“比如说‘班禄’,百官按品秩高低得奉禄,这对于以前靠掠夺为生的百官来说是一个大大的进步。可是,这项改革看似公平,却掩盖着其实的不公平。县有贫富,赋税贡献有多少,交通有方便壅堵,工商物产有多寡贵贱,县令的俸禄也应因此而分为多寡三等;各州更是如此,有的地方繁荣富强,百事平和,坐地收钱;有的地处边塞,百姓啼饥号寒,不时还有掉脑袋的危险;君主让他去当个边疆的州牧,还不如让他去一个富县当县令过得惬意;有鉴于此,各州牧的奉禄更应分为上中下三品,更以州郡的平安祥和为考核的附加条件。” 王肃狂饮一口茶,继续说:“再说‘三长法’吧。‘三长法’的根本目的是清查隐藏黑户,解除‘宗主督护’的藩篱,实际是扫除了一个个的独立王国,为国家大厦的长治久安浇铸牢固的基石。但此法也还有不完善的地方。邻长、里正应该在县属以下享受国家的奉禄,这种奉禄名义上不与官员的奉禄相冲突,可由地方财政补贴,使邻长、里正准官员化,真正摆脱‘宗主督护’的监控,纳入政府的监控视野之内(这就是后来居委会制度的雏型)。最值得探讨的是‘均田制’。随着迁都洛阳,政治经济重心的转移,占领兼并的南方领土必然增多。北方幅员辽阔,人烟稀少;南方土地肥沃,物产丰富,人口稠密,应该在户籍制度及改革的基础上,各县以实际人口实际田亩,预留一定的土地储备后,将田地按户均田,中央政府制定一条政策底线,户籍制度的改革,最大的受益者是州郡,中央财政获益不多,这是以后地方政府拥兵自重,闹自治独立的祸根。户籍资料统一收入中央户部,各州郡县拥有户口底档,中央财政根据户籍资料制定税赋、兵役、劳役。皇帝为了鼓舞人心,就近,应该对户籍改革来个全国普查,以显示改革成果。” 不知不觉中,这样的长谈,又是通宵达旦。这两个近三十岁的年轻人不知疲倦,又开始了竞日长谈。 这时,王肃点出了孝文帝一切改革的核心部键:“圣主实行的这一系列改革,比如文化、礼仪、典章制度、音乐习俗的变革,都是为了继承中华传统文脉,使国人臣服于我主,承认我主乃中华君王,而非蛮夷一隅藩王。然而,北人蛮夷习俗深厚,几千年来的习惯是:‘吃饭多半用手,唱歌多半靠吼,书写多半手抖,舞蹈多半是扭。’这样粗俗野蛮,很难和传统的中华文明接轨。若如此,仅有的几项改革还是不够的,还得从政治、军事、文化、经济乃至风俗习惯各方面彻底扭转北人的陈规陋习。” 拓跋宏尽管两夜一天没有合眼了,仍然兴致勃勃,精力不减,诚恳地说:“愿闻其详。” 王肃略一沉吟,追加一句:“若圣主不见罪微臣的荒唐,臣乃大胆放言。”拓跋宏说:“我们君臣畅谈,言者无罪。” 王肃得了特赦令,这才放心大胆地说:“魏主龙兴一族,以土德为图腾,更名拓跋,但这拓跋二字,始终有悖于中华传统姓氏。您看先祖圣人尧帝,本伊祁,若流传至今仍姓伊祁,恐怕很难得到国人的追捧。后因迁徙到陶,以制作陶唐器皿出名,更姓为陶或唐两支,后人把他的先祖封为尧帝。圣主可能在此中得到启发吧。” 王肃停顿一会,总结说:“姓氏是名号,表示一个民族的内在凝聚力,鲜卑要想真正融入中华大家庭,不改姓氏,就很难得到汉民族的认同。”他看了看孝文帝的表情,转移话题: “再说军事方面,仅仅改变坞壁主的地方武装,靠收罗他们的爪牙来拼凑国家的军队,这既不合兵法,也是很危险的事。荀况说:‘凡用兵攻战,关键在于使人民心意一致’。靠坞壁主的地方武装拼凑起来的军队,必然是一盘散沙,如果是一次以掠夺为终极目的战争,这样的散沙军队或许会勇敢杀敌,借以中饱私囊。如果不为掠夺而是上升到更高层面的集团战争,恐怕就没有人会为君王卖命了。所以荀子说:‘如果弓和箭不配套,那么就是后羿也不能射中远方的标的;如果皇帝驾车用的六匹马不协调,那么就是最善驶的造父也不能驾车达到远方;士兵和人民不归服,那么就是汤王和武王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善于使人民归服的人就是善于用兵的人。以归服的人民子弟组建的军队,这才是君王的军队。文化上,拓跋部落没有自己的文字,近几十年创立学校、设立博士制度,成果显著,但还不够,中央政府要从各方面真心实意地依靠汉族知识分子,给他们权力,与中原名门望族真正结合,追捧他们的文化,膜拜图腾,也就是尊孔、祭孔、效孔;以儒学文化为凝聚力。经济上,一个国家,没有货币流通,老是以物易物,这就是典型的蛮夷作风,必须建立自己的金融制度,发行货币;而且还要将货币发行权真正控制在中央,不能像汉朝那样,一个佞臣邓通都有铸钱的权力;那样就扰乱了国家的金融秩序。另处,还要在服装、语言上实行与之配套的改革。如果这样全面系统的深化改革,则一代英主的赫赫威名则传之不朽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六章 改革进入深水区之用人不疑 听了王肃的建议,孝文帝忍不住击掌赞叹:“爱卿所说的这些方案,朕已与李冲先生讨论过多次,只是担心这几步的步子是否迈得太大,太快,大臣中因循守旧的思想相当严重,朕害怕为此栽筋斗就难堪了,更害怕坏了改革的大事,故尔迟迟未动。听君一席话,岂止胜读十年书。朕怎么就没早认识爱卿呢,以致走了这么多的弯路。” 皇帝见王肃与之交谈的这两天,一杯接一杯地饮茶,晓得他是为了提神醒脑及固有的饮食习惯使然,望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为了放松放松,感动而戏谑地说:“王卿真是‘漏卮’。” “漏卮”的意思是指没有底的杯子,也就是无底洞。从此,王肃有了个绰号叫“漏卮”。几年以后,王肃这个南方人已经习惯了北方的生活,也开始吃奶酪和羊肉了,当被北方人问及羊肉和鲫鱼、酪浆(牛奶)与茶水哪个更好时,王肃说:“羊为陆地之最,鱼为水族之珍,各有千秋。只是茶叶比不过酪浆,只能算酪浆的奴仆。”王肃的这段评价流传很广,从此茶也被称为“酪奴”。 孝文帝一番相见恨晚的叹息后,为了表示自己对王肃的赞赏,也为了表示自己在王肃的鼓励下南伐的决心,激动地说:“朕要为王卿的到来赋诗一首。”拓跋宏的文学素养、书法/功底都有很高的造诣,太监们听说皇帝赋诗,早就准备好了文房四宝。 孝文帝信手捻来,提笔一挥而就:“白日天光无不曜,江左一隅独未照,王师逢君为前导,辉映神州同沐皓。” 大知识分子王肃一读皇帝的诗,果然文学功底深厚,又见皇帝对自己寄于如此厚望,非常感动;一看纸上的书法艺术更是不得了,皇帝一手的魏字刚劲有力,金钩铁划,确实是书法中的精品。王肃小心翼翼地收拾好皇帝赠送的墨宝,有感而发地说: “刚才说到文化的凝聚力,微臣欣赏了陛下的书法艺术,深受感动,也想到了文化的唯一性和不可替代性。而鲜卑民族要得到大中华民族的真正认同,还得彻底的摒弃结绳记事的原始符号和原始文字,研习汉文。这样的成功事迹不乏先例,比如东晋的皇帝司马睿,初到建康的时候,得不到南方知识分子的认同,被骂为‘北奴’;后来因为重用王氏大族,特别是在全国推崇王羲之的书法艺术,得到了知识分子的广泛认同,这才在南方站住了脚根。陛下的魏字出神入化,正应该在全国提倡书写魏字,让汉文化统一民众的思想。” 王肃所说的王氏大族,其实就是自己的祖先。王肃的这番话,既肯定了王氏家族在知识分子群中的具大影响力,也不显山不露水地吹捧了皇帝的知人之明。当然,此时王肃的话一半是真诚,一半是拍马屁,把个皇帝拍得舒舒服服。不错,王肃的建议,确实是个投资少见效快的买卖,既扩大了皇帝的影响力,又加强了汉文化的凝聚力,可操作性强,皇帝何乐而不为。 拓跋宏此时对这个汉族知识分子是真心的佩服了,别看他一介书生,王肃这人真正是个人精。有了这么好的主意,皇帝自然遵照执行。后来,在拓跋宏的大力推广下,魏字成为馆阁公文体,司法文书一律以此文字通行。所以,魏字至今还在书法艺术中占有独到的地位。 皇帝通过几天的谈话,已经把王肃和李冲视为自己的左右手,决心对王肃委以重任。心中有了这样的决定,皇帝拉着王肃的手,两人闪动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来到行宫,召见百官。 拓跋宏对文武大臣们说:“朕迁都洛阳犹如筑巢引凤,这不就引得有凤来仪,朕之得王肃,犹如汉昭烈帝之遇诸葛孔明,朕特封王卿为辅国将军,大将军长史,赐爵开阳伯。” 听了皇帝的诏命,王肃跪伏在地,惶恐地说:“微臣前来投奔圣主,寸功未建,赐爵之位万死不敢受用。” 在孝文帝宣诏的时候,洋洋得意的心情被大臣们兜头泼了冷水,他一看殿上的众文武大臣尽都愤愤然有不平之色,心里不禁犹豫起来。从大臣们的眼色中,有知人之明的皇帝晓得大臣们心里的小九九:这也难怪,一个白面书生,就凭吹几晚上骚壳子,就授予这么高的官位,那干脆人人都不练武功手劲,去练嘴巴劲得了。皇帝害怕一时不慎得罪了众大臣,就不得不慎重了,此时就故意叹息一声说:“爱卿既然坚持不受,考虑得这么周到,赐爵一事,就暂不考虑吧。”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招来了女婿气走了儿子。”孝文帝如此重用一个叛逃来的年轻白面书生王肃,这使得卫尉卿、镇南将军于烈心中很是不满,他一看众大臣的表情,晓得众人和自己的想法一样,再也忍不住了,咚一声站出来说: “王将军刚从南方来,圣上就凭他灌了几口米汤就委以重任,只怕百官不服啊,俗话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光靠嘴皮子卖钱的人,多半是靠不住的。他吹壳子能把圣上吹活,却未必能把敌人吹死。不知他能够上阵杀敌,开疆拓土?” 这话说得实在太难听了,皇帝皱起了眉头,好在他是个宽宏大量的主,并没有为此责怪于烈。 “是呀,”墙倒众人推,老臣穆亮也跟着起哄:“我听说王大将军不仅嘴上功夫了得,在军事上也是很有一套的,圣上何不给他一支军队,让他上阵杀敌,也让我等见识见识他的厉害。” 孝文帝为难了,用眼睛征询王肃的意见。王肃自然清楚于烈二人的狼子之心,让这个南方来的降将去残杀昔日的袍泽兄弟,以此考验他的忠诚度。王肃不是绣花枕头,朗声说:“良臣上马杀敌,下马治民。微臣不才,愿效命疆场,鞍前马后追随圣主。” 孝文帝有心让王肃建功立业,以便委以重任,那样才能堵住在座老臣不服气的嘴巴。当即命令王肃募集兵勇,征战义阳(今河南新野),讨伐萧鸾,并赐与王肃便宜行事。“六品以下官佐听先擬用,投化之人五品以下先即优投”的特权。 王肃临危受命,就在邺城周边地区招募敢死队员。因王俭、王肃父子的声望,应募勇士,从者如云。王肃从中挑选了一千五百名义勇军,稍加训练,即打着“平南将军”的旗号,一路疾行军,突袭义阳。临行之前,王肃设计了一个巧妙的反间计,以朋友的身分分别给萧鸾和义阳司马刘春去信,却让使者故意将信错投,来了个乱点鸳鸯谱。 萧鸾看了给刘春的信,心生疑窦;同样,刘春阅读了王肃给萧鸾的函,满腹疑云。两人都认为对方要杀己投敌,互相猜疑,都把对方视为主要敌人。王肃大军甫一到达义阳,萧鸾上马迎战,就听见军中厮喊:“义阳司马刘春已打开城门,投降了北魏。”骑在战马上正待厮杀的萧鸾不辩真假,带着百名亲信官佐,弃城而逃。 萧鸾逃跑了,义阳城里就只有统军司马刘春是最高长官;王肃攻心为上,此时又对义阳司马刘春喊话:“萧鸾已知你开城投降了,你一个刘宋旧臣,难道还想成为南齐的忠臣。”刘春是刘宋王朝的故旧,并不被萧氏集团看重,而且萧鸾逃回建康,同样是断了刘氏的退路,此时听了王肃的话,不愿为萧氏集团卖命,来了个假戏真唱,开城投降。 王肃兵不血刃,一战俘获义阳守敌一万五千人。捷报传到邺城,孝文帝为自己的知人善任而高兴,特派出散骑侍郎代表皇帝去前线慰问,赐给王肃骏马一匹,进号平南将军,都督豫州、东豫、东郢三州诸军事,豫州刺史,扬州大中正。 知识分子的理想主义色彩是很隆厚的,王肃从一个知识分子成为拥有豫郢三州的一方诸侯,具有了话语权。受“治大国如烹小鲜”的深重影响,也就有了变理想主义为现实的试验田。这三个州都是鱼米之乡,水产品丰富,不仅可以“烹小鲜”,就是“烹大鲜”,整一大桌水陆筵席也不会后继无材。 由此,王肃为了显示自己的治世才能,就按照孝文帝的改革方案,在这三个州率先实施改革。一、鼓励农耕桑麻,减轻税赋。农民除了缴纳少量的税赋,剩余价值一律归自己所有,这就极大地调动了小农经济的积极性。二、扩大边贸,敞开互市,不设置壁垒,价格开放。对南北双方的居民一视同仁,一个物一个价,这使得三个州的商品贸易十分活跃,商品价值也得到更大的利益化。三、放松居住条件,不追究政治责任。宿主可以自己确定居住地,居住环境,不以“叛国投敌罪”惩罚。这一来更是收买了南方边民的人心。三州一时出现市场繁荣,物价稳定的局面,更是成为战乱中的“桃花源”,老百姓宜居的东方乐土。 王肃治理豫州,体恤百姓,很有政策水平,深得百姓爱戴。三州的改革成果,显示的是皇帝的改革远景,让孝文帝也很有成就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七章 改革进入深水区之死水微澜 孝文帝武攻方面派出王肃南征萧鸾,文攻方面派出任城王拓跋澄返平城,负责动员迁徙的说服工作。 拓跋澄离洛阳动身去平城的时候,孝文帝接见他,郑重地嘱咐他:“要好好干啊,革去旧俗的日子已经到了,重任落在我辈肩上。” 送走拓跋澄,十多天后,听说武攻的王肃一战成名;而文攻的进展却差强人意:平城的阻力很大,拓跋澄势单力薄,孤掌难鸣,还得派一个能干的、名望卓著的高官去辅助任城王。思来想去,认为三朝元勋于栗磾的孙子于烈是个合适的人选。 拓跋宏召见于烈,问他:“朕已决定迁都洛阳,爱卿您赞成迁都吗?”于烈说:“圣上的深谋远虑,微臣至今都还不明究里。从我内心来说,对迁都一事,一半是高兴,一半是恋旧不愿迁。” 孝文帝赞赏地说:“您真的是个忠臣,有啥说啥,不屈意奉承,只要您不唱反调,朕就高兴了。朕委派您回平城去,协助任城王作动员遣返工作。”由此,为迁都事,拓跋宏先后派出了三名干员,宗室王爷——拓跋澄,权势重臣——于烈,资深太监——剧鹏,各自负责职权范围内的动/迁工作。 剧鹏一返回平城,即发觉后宫的气氛很不正常。后宫历来是君王宠幸冷落的睛雨表,本来应该是车水马龙的皇后寝宫,此时冯清的寝宫却冷冷清清的。反之,左昭仪冯润的西宸宫却门庭若市。冷热如此悬殊,让大太监感觉到其中的反常。 剧鹏拜见了皇后,汇报了动/迁计划。皇后对皇帝的迁都计划表现得非常冷淡,因为北魏一朝规定后宫不能干政,皇后应该作出表率,就只是表态说:“皇帝怎么命令。我们后宫女人怎么执行就是了。”不愿再多说一句话。从皇后此时的表现来看,这女人自认为自己帝后稳固,其实就是个脑壳转不过弯的死脑筋,所以导致其在后宫争斗中的失败。 剧鹏走进西宸宫,远远就听见内室传出冯昭仪和一个男人的嘻笑声,眼前立即浮现出偷情的种种淫秽画面;就像今天扯人眼球的某些女主播的种种淫秽举动。剧鹏意识到不好,在寝宫门前略一停留,鼓起勇气迈上台阶。 在左昭仪的寝宫门口,站岗的小太监双蒙挡住大太监的去路。有恃无恐地喝骂:“不得擅闯坤宫。”剧鹏虽然是个阉人,但对男女之事并不陌生,晓得此时左昭仪正和男人在卧榻上行苟且之事。怒不可遏地一拳把双蒙打翻在地,冲进寝宫。 他老远的就看见一个肥白油亮的屁股正朝着空中一张一昂,十分卖力又十分夸张。剧鹏气得差点吐血,挥起巴掌,啪啪啪在肥白屁股上一阵猛抽:“干的好事,反了你啦。” 假太监高菩萨此时正在卖力起劲地讨取左昭仪的欢心,屁股上突然挨了一巴掌,火熛火辣的疼痛,翻身下床,见是一个太监,究竟是谁都还没看清楚,就好一阵怒骂:“你他妈的吃了豹子胆啦,破我雅兴,坏了左昭仪的好事。” 直到看清身后站着者乃给事中剧鹏,此人是太监们的顶头上司,这时才吓白了脸,呆呆地站在卧榻边不敢开腔,一根雄赳赳的棍棒立即变得软塌塌的。 左昭仪慢条斯理地穿好袍裙,坐到靠椅上,同样慢条斯理地搅动着勺子,喝着宫女端来的羹汤。对吓得六神无主的高菩萨说:“快把你的裤衩穿上,吊着一根赤条条的大萝卜,这让来来往往的宫女们看见多不好的。” 冯润饮下半碗羹汤,放下玉碗,冷冰冰地对剧鹏说:“剧侍中你也是资深的太监了,刚进宫时难道没有听说大太监的教诲,不知道‘非礼勿听,非礼勿看’的道理。我想,这种事情也许你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对你是一点好处也没有。” 剧鹏想不到这女人如此不知羞耻,同样气愤而冷漠地说:“左昭仪你应该很清楚,深宫内犯下弥天大罪,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冯润嘿嘿冷笑,不以为然:“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此事,只怕我安然无恙,有的人却会为此先掉了脑袋。” 剧鹏在鼻孔里哼了一声,冷冷地说:“奴才既然敢闯进寝宫,就早已是把生死置之度外。只是希望左昭仪看在老奴多年伺候你的分上,把这家伙送出宫去,恢复他和尚的身分,和他断绝一切来往,我就当作什么也没看见,这里什么也没发生过的一样。” 冯润瞪大了眼睛,咆哮起来:“你这是在威胁本宫!”剧鹏分辨说:“奴才怎敢威胁,还是把他送回庙里去吧!” 冯润真的动怒了:“本宫的事,难道要听你奴才的指挥,简直是岂有此理。”剧鹏看见冯润真的动了怒,卟嗵一声,在左昭仪面前跪下了:“请左昭仪扪心静气地想一想,你这么做,怎么对得起一心钟爱宠幸你的圣上。” 冯润突然爽朗地笑了起来:“这是我们皇室的家事,何劳你一个奴才在此多嘴。”转身对探头探脑的高菩萨一挥手,说:“这里没你的事了,你走吧。” 剧鹏望着高菩萨狼狈远去的背影,凑到左昭仪身边,比了个杀头的手势,望着冯润的表情,轻声说:“或者老奴派人把他给办了,这宫中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 冯润刚刚尝到甜头,兴趣正浓,哪里舍得丢掉英俊健壮的面首,怒目圆瞪地怒骂:“你敢!高菩萨若掉了一根毫毛,我拿你是问!”缓了口气,又说:“本宫好不容易才想出这么个办法,找到了人生的最爱,我就是不当这左昭仪,也不能丢掉他。” 剧鹏见左昭仪对高菩萨动了真心,悲哀地说:“如果左昭仪一意孤行,老奴只能以死劝谏了。” 冯润放肆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是想以死来威胁我。要说,这后宫死一个太监,还不如死一条狗。生命长在你身上,你愿意怎么干都行。你死呀,本宫正拭目以待。” 剧鹏听左昭仪说得无情无义,知道她已被奸夫蒙住了心窍,只能以死劝谏,还不知道自己的死能不能挽回鬼迷的心窍。于是,长叹一声,站起身来,望着雕梁画栋的粗大石柱,回首向冯润点了点头,算是最后的告别,望着石柱猛然冲去,奋力一头撞上石柱,顿时脑浆迸裂,污血横飞,倒地身亡。 冯润还以为剧鹏是以死相威胁,没想到大太监果然是以死劝谏,一时慌了神,脑子里一片空白,好一阵才冷静下来,也是急中生智,突然就有了巧妙的办法。她冷漠地望着剧鹏的尸体,吩咐双蒙:“把他拖去后山,挖个坑埋掉。通知御医来验尸。” 不一会儿,双蒙叫来那个当年对高菩萨实施“阉割”手术的御医,几个人一番策划,统一口径后,决定把逼死剧鹏的污水泼在皇后冯清的身上。 第二年三月,孝文帝“南征”,历时七个月后回到平城,久别新婚,冯润身边尽管有高菩萨为她解渴,但为了把妹妹冯清从皇后的宝座上掀下来,自己取而代之,冯润使出浑身的本领,曲意奉承,让久违的孝文帝好好地享受了一番。 事毕之后,孝文帝昏昏欲睡,就听见冯润一声长叹,女人揉了揉眼睛,居然就落下了几滴眼泪来。孝文帝一惊,很不耐烦地说:“朕刚返回平城,正为迁都洛阳的事焦心,可不愿看见后宫的女人一整天泪眼婆娑的,一副倒霉像。” 冯润搂住拓跋宏,柔声说:“臣妾正为迁都洛阳的事没有一点头绪而落泪。”孝文帝警觉起来:“朕不是委派给事中剧鹏负责后宫的动/迁事宜吗,爱妻何必为此心烦呢。” 冯润把早已准备好的谎言一腔道出:“给事中剧鹏返回平城,首先拜见了皇后,恳请皇后担起迁都洛阳的重任和表率,没想到被皇后痛骂了一顿。剧鹏来到西宸宫,请求我以姐姐的身分劝说劝说妹妹。那天,皇后来臣妾处玩耍,臣妾叫来剧鹏,我二人合力劝说皇后,希望她能在后宫动/迁方面成为六宫表率。没想到冯清勃然发怒,说是‘谁敢提动/迁二字,将以家法处置。’也不顾我们之间的姊妹之情,要取臣妾这条小命,好在剧鹏、双蒙二人拼命阻拦,救了臣妾这条小命。皇后还说:‘冯家世居蓟北,不耐暑热,迁都洛阳不是狼子野心,就是要害死皇后。’剧鹏不顾皇后的‘家法’,要皇后跟圣上一心一意,夫唱妇随。为此以死劝谏。没想到皇后说:‘这后宫死一个太监,还当不得死一条狗’,剧鹏忠直,觉得有负皇上所托,希望能以死唤醒皇后的固执,就对着寝宫的石柱,以头撞柱,以死谢皇上的知遇之恩。” 后宫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这是孝文帝没想到的事,听了左昭仪的一番话,他大吃一惊:“啊,有这回事?剧鹏跟随朕家多年,就这么轻率地命丧九泉了。” 冯润继续放烂药:“剧鹏临死前拉着臣妾的手说:‘老奴伺候皇帝三世,克尽绵力,希望皇上勿为妇人所惑,完成迁都大业’。” 孝文帝听了冯润的话,叹息不已:“没想到有人处庙堂之高,见识却不如一个奴才。”拓跋宏心里有了废皇后之意,只是如今改革已进入深水区,有待继续努力,暂时收起了废黜冯清的心思。 第二天,孝文帝叫来太监双蒙和验尸的御医苟才询问,得到的自然是和左昭仪完全一致的回答。气恨不已的孝文帝独自一人,老气横秋地去到皇后的坤宫。 冯清听说圣上驾到,满心欢喜地赶紧出迎。皇帝落座后,单刀直入地追问:“剧鹏返平城后可来过皇后的坤宫?” 冯清不晓得有人在背后放了“烂药”,毫不在意地说:“来过。他要求臣妾为六宫表率,肩负起动/迁新都的重担。” “你是怎么说的?”拓跋宏目光炯炯地逼视皇后,冯清不明究里,心情坦荡,照实说:“臣妾不知动/迁之事,也不愿干预朝政,就明确地告诉他说:‘臣妾家世居蓟北,不耐南方署热,不愿迁去洛都’。” 一切尽在不言中,孝文帝哼了一声,心里暗暗咒骂:“你以为你是皇后就能够阻拦朕的改革步伐,做梦去吧!”也不愿再和这个无知的女人多言,拂袖而去。丢下曾经满心欢喜的冯皇后,两眼茫然地望着皇帝远去的背影,不晓得皇帝心中哪河水又发了。 孝文帝回平城后首次临朝就是向文武百官发布迁都洛阳的诏命。如有王公大臣反对,他决心像对待皇后那样,毫不手软,假以颜色,决不能因几个大臣的反对就阻止了改革的步伐。 京都平城,几个月来有了任城王拓跋澄、卫尉卿于烈的劝说工作,再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反对了。当然,明的没有,暗地里反对的却大有人在。太傅拓跋丕、尚书令陆睿悄悄鼓动太子拓跋恂反对迁都,让拓跋恂出头举起反对的大旗。 任城王拓跋澄晓得陆睿等人在搞小动作,就上纲上线地威胁说:“代郡,平城,北临大漠,西接匪寇,不愿弃平城而迁洛都,实有通匪之嫌,各位王公大臣三思而行吧。” 因迁都之事弄得上纲上线,通匪资匪那可是诛灭三族的大事,这种厉害关系摆在面前,任谁都会撂在手中认真地掂量掂量。孝文帝在邺城听说拓跋澄的举动,朗然一笑,再次说:“任城王真乃朕之张良也。”这才赶回平城召开迁都会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八章 改革进入深水区之深化改革 在平城迁都的会议上,众大臣晓得孝文帝心意已决,这些大臣都是精明过人且见风转舵的家伙,公然反对迁都的已经很少了。可是,仍有几个榆木脑壳、不会转弯的大臣死死地抱住平城的皇陵寝宫为固守阵地,在朝会上作反对迁都的最后一搏。 燕州刺史穆罴就是这样的傻瓜,他自认为穆家在北魏功不可没,任谁都瞧不起,把谁都没放在眼里。此时,他大摇大摆地出班,在朝堂上说:“今四方未定,不宜迁都。迁都之后,北方空虚,中原河洛没有战马,怎么驰骋疆场,驱杀敌寇。” 孝文帝说:“我们已在长城内的山丹草原建成了辽阔的河阴军马场,放养了十万匹战马,征战杀伐,何患无马。平城地处九州之外,土地贫瘠,六月飞雪,委实非帝王之都,众爱卿死抱住平城不放,该不会是希望大魏成为短命王朝吧。” 反对迁都的性质如此严重,众大臣面面相觑,再不敢多嘴。连自视甚高的穆罴也闭上了嘴巴。这时,人称犟驴的尚书于果自恃是于烈的弟弟,不以为然地站出来说:“臣也知道代地不如伊洛之美,但自称帝都以来,久居于此,百姓已安居乐业。鹰犬尚且眷恋故土,何况乎人。京城一旦南迁,老百姓会反对,他们的祖坟也和皇陵一样,是因为看中了这块风水宝地,当后人的怎么能丢下不管呢。” 太傅、平阳公拓跋丕接着说:“迁都这么大的事,又迁涉到皇陵祖塋,是不是应该占卜,问讯一下,再作决定。” 孝文帝断然拒绝,说:“占卦卜筮,是为了解决疑虑,迁都之事没有任何疑虑,何必卜筮。再说,王者以四海为家,或南或北,岂能固守一隅之土。朕的远祖,世居北荒,平文皇帝才迁徙到东木根山,以为都城。昭成皇帝后来经营盛乐,以此为都,才有了大魏后来的发祥。道武帝(拓跋珪)又迁都于平城。这才有了平城几十年的皇陵祖塋。众位爱卿你们说说,道武皇帝之前的皇陵祖塋又在哪里呢?既然道武皇帝能从盛乐迁都到平城,朕为什么就不可以将平城迁都到洛阳?” 皇帝的威严,且有这么充分的理由,众大臣不敢再开腔。经过充分的准备,半年后,孝文帝命令太傅拓跋丕留守平城,亲自祭告祖庙后,派高阳王拓跋雍、于烈二人奉迁先祖神位移驻洛阳,自己亲率一百万平城军旅士民,浩浩荡荡往洛阳迁徙。与此同时,孝文帝依据王肃的建议,做了几件震惊中外的大事,把北魏的改革推向高潮。 吏治方面:孝文帝借迁都之机,对百官进行考核,实行“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制度,将各地官员分为上中下三品。首先拿自己的亲属开刀,对“无勤恪之声”的弟弟,广陵王拓跋羽解除录尚书事的中枢机要职务,铨简优劣。降职去职的官员“人无怨者”。以品行优厚的知识分子为官员储备,出现了老中青三代共济一朝的可喜局面。 军事方面:将迁移到洛阳的军事武装力量进行精简整编,组织了一支十五万人的羽林军部队,为守卫京畿的嫡系部队。孝文帝终于有了一支听其指挥的国防军。解除了坞壁地方武装的后顾之忧。 经济领域:借迁都洛阳的大规模移民时期,清理核实户籍;革除以物易物的旧俗,以人口基数和物价标准,铸造“太和五铢钱”,发行货币流通。第一次大规模的以人口普查基数、商埠库藏财物为基数,制定货币发行量。 文化领域:尊奉孔子为文化始祖,孝文帝亲自祭拜孔庙,修葺孔子墓,建碑刻铭。封孔子后人为崇圣侯。诏禁士民,不准穿胡服,说胡话,音乐典章制度一律以汉族传统为标准,禁止被发左衽的鸟语蛮舞,官员按品秩一律更改为峨冠高戴的“汉官威仪”。 婚姻种姓方面:孝文帝迁都洛阳后,为了移风易俗,决定将拗口繁杂的胡姓改为通晓明白、朗然上口的汉姓。他发布诏令说:“鲜卑人把大地称为‘拓’,把君王称为‘跋’。我们本来就是正统的汉人后裔,我们的祖先是黄帝的后代,以土德而称帝,所以姓拓跋。土乃黄中之色,万物之第一,皇帝乃天下之第一。第一者,元也,所以应该改姓为元。皇子拓跋恪自此更名为元恪。诸位功臣旧族凡从平城迁来洛阳的,复音节的姓也一律改为单音节的姓。” 大臣李冲和召还回朝的大臣王肃把早已拟就的姓氏改革名单予以公布:改达奚氏为奚氏,丘穆陵氏为穆氏,步六孤氏为陆氏,贺赖氏为贺氏,独孤氏为刘氏,贺楼氏为楼氏,勿忸于氏为于氏,尉达氏为尉氏,总之,凡鲜卑姓氏,一一更改。 通婚方面,孝文帝禁止鲜卑同姓内部通婚。孝文帝自己带头积极倡导和推行鲜卑贵族和汉族大姓通婚。他自己即纳范阳卢氏,清河崔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之女充实后宫。 孝文帝的众多兄弟和鲜卑贵族也娶汉家女为妻。鲜卑族原有婚姻的,要休掉同族的女子再与汉家女通婚,或者是再娶汉家女子为正婚正堂夫人,而将原有的鲜卑夫人改为妾。这样的矫枉过正,让很多鲜卑贵族一个个如当年李盖休掉妻子,与武威公主结婚的心情一样,弄来哭笑不得,却又不得不遵照执行。 为了让鲜卑拓跋王族与汉族血统的名门望族婚姻匹配,孝文帝诏命议定汉族名望贵种。排定范阳卢氏,清河崔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为重门雅望。 此时,有人提议薛氏应为河东荗族,孝文帝一听就笑了,说:“薛姓,典型的蜀人姓氏。巴賨蛮夷,岂可入郡姓。”在皇帝的议案中,本来没考虑到薛姓,这句玩笑话,更是一句无意间的敷衍。 无意间的一句话,惹怒了一个武将——正巧,这天在宫廷负责警卫值勤的羽林监薛宗起听见了孝文帝所说的话,全然不顾尊卑礼仪,一个小小的羽林监是没有资格进入议事大殿的,持械进入大殿更是触犯杀头之罪,他居然毫无顾忌,气呼呼地一直走到御座前,把在座的王公大臣吓得脸青面黑。 薛宗起很不服气地争辩说:“臣之先人,汉末时即入蜀为官,二世之后,复归河东,传到现在已有六世了,怎么能说是巴賨蛮夷呢。今我辈事陛下于北土,难道以后就是胡虏蛮姓了吗?如果薛姓都不能入郡望,微臣这一生还有什么作为。”说着,羽林监薛宗起狠狠地把铁戟摔在殿堂上,用力之猛,铁戟应声在大殿基石上碎成数截。之后,气愤地拂袖而去。 这是一起“逆龙鳞”的严重政治事件,如果在狗肚鸡肠的汉族皇帝面前,“逆龙鳞”的大臣从来都是没有好下场的。薛宗起这样的言行,自然是把朝堂上所有的大臣都吓得瞠目结舌。他的率意而为,不仅肯定薛姓是正宗汉族大姓,居然还攻击说拓跋氏才是“胡虏蛮姓”,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也是孝文帝宽宏大量,听了薛宗起的话,不仅不怪他粗鲁,反而笑着招呼他说:“薛卿您回来。”待薛氏返回御座前,孝文帝起身对众大臣们说:“这么说来,元姓为天下第一,这薛姓应为天下第二了。” 众大臣都被孝文帝的幽默逗笑了,连薛宗起也破涕为笑。“好好好,朕认定薛姓为河东荗族。”宣布了诏命,孝文帝掉头对薛宗起说:“这下您可是大有作为了。爱卿名为宗起,实际是‘起宗’呀。” 这话,又一次引起轰堂大笑。这种擅闯大殿、攻击皇族的严重“政治事件”,就这样在笑声中大而化之。此事若出现在惯于勾心斗角、使小心眼的纯种汉族皇帝身上,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头落地。由此可见孝文帝的宽容大度,不乏幽默。 刑法方面:清除鲜卑高贵、汉族低贱的量刑标准,同罪同刑,不分贵贱。同时,废除在实施斩刑之前男女皆除衣,裸体死刑的侮辱性举动,保持受刑人临死前的尊严。这样的改革,不能把说是一个巨大的进步;这样的临终关怀,一直延续至今。 有这些改革如果不执行的话,将只是流于形式的一纸空文。孝文帝深谙中国人“说大话使小钱”的陋习,从各方面予以监督核查。 有一天,孝文帝在洛阳街上,看见一个鲜卑妇女坐在车中,身上还完全是鲜卑的服饰打扮。他当即召见任城王拓跋澄,责备他督察不严,执行命令不力。 拓跋澄为自己辩解说:“在偌大个洛阳城,只有极少人因恋旧才是这种打扮了。”孝文帝尖锐地问:“难道要全部都这样的打扮才算督察不严吗?你这样说简直是‘一言丧邦!’。” 说完,转身吩咐随行的史官:“应该把这件事记载下来。”拓跋澄哭丧着脸哀求说:“我严厉督察还不行吗?请圣上别记载这件小事。”孝文帝严肃地说:“不行!历史就是历史!来不得半点虚假。” 孝文帝的改革不久即见成效,经发行货币时的人口摸底,此时北魏的疆界大约是西晋面积的五分之三,人口却达五百万户,超过两千万人,是西晋太武帝司马炎统治时鼎盛时期人口的一倍多,足见此时的北魏帝国是当时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超级大国。 历史不止一次证明:在冷兵器时代,勇武疯狂的野蛮民族总是用棍棒战胜羸弱文静的开明民族,而后来,前者却总是被后者的先进文明所征服;最终,急起直追地融化在开明民族的血液中。 孝文帝所走的道路,正是一条前人没走过的光明大道。从漠北迁徙来洛阳的鲜卑、高车、丁令等上千万人口,在其后的生命轨迹运行时,也完全融合在大汉魂的血液里,融化在汉化的“百家姓”中,其后日本在“明治维新”后实行“人种改良”,善于学习别人长处的日本人,就多方面学习了拓跋宏的成功经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九章 反改革父子成仇之暗流涌动 迁都洛阳,就要把洛阳修建成世界一流的都城,孝文帝任命尚书李冲全面负责。大臣穆亮,将作大匠董尔协助配合施工。 洛阳都城从公元493年开始修建。在汉魏(曹魏)故城的基础上重建。孝文帝崇佛,搬进洛阳金墉城后,多次对洛阳都城的营建担出了具体的建设性的意见。 拓跋宏把从平城迁来的原来是大法师昙矅和莫里合大娘的孙子们组建的云岗石窟开发公司,更换法人代表,重新组建成为龙门石窟开凿公司,负责对龙门石窟群的建造。同时,又敕命这个公司在洛阳城外修建一座瑶光寺,让佛寺来见证京都洛阳的辉煌。 瑶光寺建成后,规模宏大,正殿高五十丈,有尼房五百余间,绮疏连亘,户牗相通,珍木香草。不可胜言。这不是寺院,简直就是后花园。孝文帝视察了初具规模的金墉城、皇室宫城、瑶光寺后非常满意,这才放心大胆地率兵南伐,向南齐动武,秀肌肉。 洛阳新都历时近十年建成,城东西长约六里,南北九里,大小和故城一样。在城外的东西南三面建有市场和街坊,靠伊、洛二水的舟揖交通,提供了便利的运输。 这些街市和故城连在一起,洛阳就成了一个东西绵延二十里,南北宽阔十五里的大都市。城南四里的洛水上,有一座浮桥叫永桥,将城南、城北的建筑串联在一起。 之所以建浮桥而不建永固性石桥,李冲完全是出于战备的考虑。战时折掉浮桥,即阻断了敌军从南面攻击洛都的可能,为固守都城提供了便利。桥南新城有整齐优美的建筑群,大街小巷,槐枊成荫,掩映着高门绣户。 靠东是北魏招徕各方来人的地方(相当于现时的使馆街)。靠西是这些外来人口的居留地。从南方来的人居住在‘金陵馆’,三年以后赐宅“归正里”;从东方来的人居住在“扶桑馆”,三年以后赐宅“慕化里”;从北方来的人居住在“燕然馆”,三年以后赐宅“慕义里”。这套城市建设,设置街市里坊的成功经验,为唐朝所借鉴,长安都城也以此设置里坊街肆。 居留在城南的所谓“附化之民”,最多的时候多达一万多户。其中,从南迁来的三千多家,老百姓把他们居住的“归正里”叫“吴人坊”;人们在那里贩卖水产鱼虾,因此又叫“鱼鳖市”。城西四里有个大市,周围八里。大市东西靠金墉城的地方是许多富商大贾的住宅群。 有一个叫刘宝的富商,住宅建筑得富丽堂皇,进进出出的排场一如王公贵族。他开设的商号是有名的连琐店。在洛阳设立总公司,在各地通都大邑都设有分公司,每个分公司养马十匹,供贩卖时运输。 从他所具备的运力不难看出,他生意经营的规模之大。他本人曾对税务官拍着胸脯毫不夸张地说:“整个大魏国,凡是舟车可以达到的地方,都有我刘记公司的买卖经营。”由此可见当时洛阳及整个北魏的经济状况及物流、商贸业的发达。 大市西面的延酤、治觞二里,居民多以酿酒为业。河东人刘白堕酿造的白酒,品质优良,是度数很高的纯粮酒。因与太子造反一事受到吹捧而流传于世。 孝文帝拓跋宏对百官施以高压,圆满完成了迁都洛阳的夙愿。其实,很多鲜卑贵族都是反对迁都的,只是在高压之下不敢公然反对而已,他们一有空闲就暗中串联,形成了一群以太子拓跋恂为领袖的反对派。 拓跋恂惯于北方水土,又因体型肥大尤其怕热。特别是在洛阳过三伏天,每天都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太子东宫里如坐针毡。他又不习惯“汉官威仪”的服饰,总觉得不如传统的鲜卑服饰来得爽快利索,尽管皇帝专门为太子制有汉服,拓跋恂却总是不在东宫穿着。而且,说话行事,仍然满口蛮语,一身蛮服,只图自己爽快。 中庶子高道悦对太子的举动深为担忧,为此曾多次劝说太子:“皇帝一门心思在改革,若晓得您私下里仍着鲜卑服,讲鲜卑话,对太子您的地位可是大大的不利呀。” 拓跋恂眼睛一鼔,气势汹汹地指责这个汉族官员说:“我是太子,晓不晓得,我是太子!我生来就是鲜卑人,世世代代的鲜卑人,就该穿鲜卑服,说鲜卑话。你他妈的一个汉族官员,巴不得我说汉话穿汉服,这不是要我出卖祖宗吗。” 拓跋恂根本听不进左庶子的规劝。本来也是,像左庶子这样的一个汉族小官,东宫一抓一大把,拓跋恂哪会把高道悦的话放在心上,以教训的口吻说:“我是北魏今后的皇帝,我老爸今后的位置必然要传给我,他还能把我怎样!” 高道悦轻声说:“太子呀,在您还没有坐上皇帝的宝座前,千万不要再说这种话。须知,觊觎太子东宫的可不止拓跋恪一人呀。您想想,皇帝连皇后都敢废掉,难道就不敢废掉一个太子吗,‘居安思危,才能稳操胜券’,您不能妄自尊大呀。” 这话是何等的中肯啊。可是,历来任性骄纵的拓跋恂不听高道悦的劝阻,在东宫仍然我行我素。 偏偏有这么一天,拓跋宏路经东宫时,不待通报就进入内室,看见太子身着鲜卑服饰在大堂上指使下人们,满嘴的鲜卑土语。拓跋宏气得用洛阳官话对面前的拓跋恂好一番责骂,还狠狠地用马鞭抽打了几下这个来不及换装的太子。皇帝在东宫当着那么多属官的面责罚太子,让太子很没面子,从而也助长了太子的逆反心理。 事后,拓跋恂想想就觉得心里不痛快,老子打骂儿子,东宫那么多的属官,任太子颜面扫尽,却没有一个人出面规劝皇帝。由此,太子怀疑皇帝的突然驾临都是左庶子高道悦告的密,心里恨恨的。左思右想,没想到高道悦居然是皇帝安插在自己身边的卧底。拓跋恂把一腔怨恨都发泄在高道悦身上,总想找时间拿左庶子出气。 去年,皇帝领兵南征,派太子拓跋恂去平城参加太尉冯熙的葬礼,拓跋恂借此机会,把碍手碍脚的“卧底”高道悦丢在了平城,自己掉头回到了洛阳。 在拓跋恂出席葬礼的时候,孤身留居东宫的太子妃以新婚儿媳的身分去后宫拜见婆婆冯润,偶然撞破了宦官高菩萨和左昭仪的隐情。其实,太子妃是个胆小怕事的女人,从来就不愿多事,遇见了这种倒霉事只能偷偷隐藏在心里,谁也不敢说,更不敢告诉自己的丈夫。 哪晓得做贼心虚的左昭仪心里却不这么想,她认为人人对作奸犯科的女人都幸灾乐祸。何况,太子不是自己的亲儿子,如果太子妃将左昭仪私通宦官的隐情报告了太子,这事难免不被皇帝知道。为防范于未然,冯润决心先下手为强,尽快置太子夫妇于死地。 这天,在皇帝南征巡视到达嵩高山的时候,皇后冯润突然驾临东宫。太子拓跋恂不知冯皇后突然驾临,所为何事,赶紧出迎,把皇后一行人迎进大堂,冯润屏退左右,故作神秘地对太子说:“太子大祸将临,本宫特来传递消息。我们娘儿俩好好的说会儿私房话。” 太子从平城回来后,觉得高道悦的话还是有道理的,就装着修身养性的样子,假装老实,为的是欺骗老爸。此时听了冯皇后的话,茫然不解地说:“本太子这半年来一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树叶子落下来都害怕打掉脑壳,哪会惹来什么祸事?” 冯润冷冷一笑,说:“您不出门惹祸,祸事自会上门找您。”拓跋恂不以为然地笑了:“皇后是惯会说笑话。儿臣自圣上鞭苔教训后,我谨守东宫,与世无争,怎么会有祸事找上门来?” 冯润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说:“太子呀,你的头脑未免也太简单了。您虽然谨守东宫,与世无争,别人却不愿您固守东宫,而是要占领东宫,把您赶下太子的宝座。您难道不晓得拓跋恪和他的门客、僚属多次在皇帝面前说您的坏话吗。” 拓跋恂一听冯润的话,顿时瞪大了眼睛,二弟对太子不满,他是心知肚明的,就小心询问:“他们怎么说我的坏话?” 冯润故意扳着指拇,一条一条地说:“你二弟拓跋恪和他的僚属为您列下了三条罪状:1,反对改革,思想僵化,是反对改革的顽固堡垒。2,死抱住旧风俗不放,每天说鲜卑话,着鲜卑服饰,以此为百官典范,这是在向皇帝示威。向皇权挑战!3,不堪大任,结党营私;与先皇后冯清内外奥援,大有抢班夺权之势。只这三条,难道还不够你太子受的。那天皇帝夜宿西宸宫,亲口对本宫说:‘朕已废掉了皇后,等南征的战事告一段落后,就将处理太子东宫的事’。所以,本宫说您祸在不远。我实在不忍心看您无辜之间遭祸,特来告知。” 拓跋恂深知皇帝是说一不二的人,况有左庶子“告密”一事在前,对冯润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何况,皇后冯润是皇帝信任的人,她说的话应该不假。太子此时还是一个刚满十五岁的少年,正处于办事不计后果的青春叛逆期,听了冯皇后的话,一下子气得咬牙切齿。 太子恨恨地说:“大丈夫岂能沦为刀俎下的鱼肉,我本英雄,化鱼肉之躯为刀俎,我要让他们一个个变成待宰的羔羊。”这样毫无顾忌地发泄了一通之后,不禁又深深地忧虑起来:“只是,我这东宫,吃饭的官佐不少,打仗的兵勇却不多,下一步该怎么走呢?” 冯润见太子此时真心向自己求教,决定借刀杀人,把太子推上一条造反的不归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章 反改革父子成仇之太子造反 此时,冯润见太子问计于自己,就阴险地说:“太子您不是与尚书陆睿、尚书左仆射穆泰等人的关系很铁吗,驻守平城的太傅拓跋丕明是拥护皇帝,其实暗地里同你一样,也是反对皇帝改革的,你只要暗中和他们取得联系,去到故都平城,宣布登上帝位,他们一定会拥护您登基。以他们的位高权重,在平城建立新朝,与洛阳分庭抗礼,逼迫皇帝退位,禅让新君。如果皇帝不愿禅位,太子可诏告天下,宣布黄河以北的魏国以平城为都城,自治独立。这才是您唯一可走的路。太子若在平城登基,您父皇禅位一事,本宫可以助您一臂之力。您想想:皇帝再不用操心费神,只不过是把早晚该您的那份江山早点让给您,您这是为父亲好呀,他安安心心地当太上皇,无忧无虑地安享幸福生活,皇帝肯定是会答应的。” 冯皇后的阴险,自然让单纯的太子彻底上当。此时高道悦又不在身边,若在,他还可以指出冯皇后的阴险歹毒,挽救太子,可惜,这一切已经无法挽回了。太子毕竟还是个幼稚的青年,听了皇后的话,也不认为这是造反,以为真的是为了让父亲享清福,当太上皇。他犹豫地问:“这都是真的?”得到冯皇后的答复非常肯定:“当然是真的!” 太子欣喜若狂,自认为冯润所言不错,此举不仅有良好的出发点,更有良好的结果,这一切胜券在握。太子得到左昭仪的赞同,轻信了这个女人。并把自己的行动方案,时间步骤统统告诉了这个女人,要她作自己的军事参谋。 送走冯皇后,拓跋恂果然就按照自己的行动方案开始动作,派出门客僚属分头行动:一路去平城,联络太尉拓跋丕,除掉留守在平城的皇帝“卧底”之后,宣布太子在平城登基。另一路分别携带太子的密信,通知尚书左仆射穆泰,恒州刺史、尚书陆睿,确定洛阳改为陪都,宣布皇帝“退位”的时间。 太子的阿公、给事中金闾派出爪牙金戈护送太子密信前往恒州。金戈是禁军小头目,武功高强,嗜酒如命。离开洛阳前往恒州的途中,在驿站饮用随身携带的延酤里刘白堕酿造的高粱酒,结果一醉不醒,躺在驿站的床上,嘴里不停地打胡乱说:“太子造反,太子就要造反。” 驿站兵卒听了金戈的酒话,大吃一惊,在金戈身上果然搜出了太子书写的密信,惊诧不已,当即密报尚书陆琇。这次醉酒事件,使刘白堕的白酒销量巨增。民众把这种酒戏称为“擒奸酒”。 就在太子决定造反的这天,冯皇后传书带信的让前线的皇帝回来。皇帝回到洛阳的这天晚上,冯润在陪皇帝睡觉的时候,向皇帝报告了太子决定逃出洛阳,去平城举旗造反的消息。皇帝尽管对太子造反的事深感惊讶,却还是表示怀疑。就在这时,王爷拓跋澄派人送来了从金戈身上搜出来的密信和平城送来的穆泰等人造反的密报。 太子是孝文帝出征期间的“监国皇帝”,对他的处理还得孝文帝亲自出面才行。皇帝即刻去到太极殿,对一切进行了周密的部署。 严守洛阳的太子拓跋恂还不知道金戈被擒,得到穆泰、陆睿等人的密信,同意“起事”,高兴不已,当天晚上,听说平城已经动手,杀掉了皇帝派在身边的卧底——左庶子高道悦。太子立即叫上几名心腹保镖,匆匆赶往平城。 一行人在洛阳城里的大街小巷胡奔乱闯了一晚,好不容易才骗开了城门。众人刚走出洛阳不远,即在一个小驿站被擒,拓跋恂看着秋风黑脸的父亲,嘟弄一声:“完了。”昏倒在地。一行众人被秘密抓捕。 尚书左仆射穆泰刚被任命为定州刺史,他即按照与太子的约定,自称有头瘟病,南方天气炎热时,头痛就会加剧。上表向皇帝乞求希望到恒州任刺史。皇帝按计划布署,同意穆泰和陆睿对调,让穆泰担任恒州刺史。 穆泰急匆匆赶往平城,陆睿按照事先约定,还在恒州官署等他,两人通报了太子的周密安排,召集拓跋丕的弟弟、抚冥镇将、鲁郡侯拓跋业和镇北大将军、乐陵王拓跋思誉及拓跋丕的两个儿子——乐安侯拓跋隆、骁骑将军拓跋超等人在恒州衙署开会,推举朔州刺史、阳平王拓跋颐为这次行动的总指挥,按照约定的时间对外宣布恢复平城为京都,洛阳为陪都,太子拓跋恂登基,孝文帝“退位”为太上皇。 阳平王拓拔颐见反贼人多势大,表面上同意出任造反总司令,暗地里却将穆泰、陆睿等人的计划布署,密报给了孝文帝拓跋宏。 太子和穆泰通同造反的消息传到洛阳。此时,居住在汾州(今山西交口县南蒲子镇)的匈奴人胡去居见北魏君臣迁徙洛阳,汾州空虚,就率领汾州的匈奴人造反。 几处造反的消息似鬼火纠结在一起,孝文帝接到皇后冯润及拓跋颐等人的密报,再也不能坐视,在太极殿发布命令,分派几路军马迎击三股造反势力。 第一路兵马——秘捕太子的羽林军最先传来捷报,叛匪被捕。皇帝见到不争气的太子,心急如焚又十分痛苦,恨自己教子无方,才酿成如此大祸,诏命将拓跋恂秘密关押在与洛阳相隔一条黄河的河阳无鼻城。 另一支部队出击,前往讨伐匈奴叛匪。朔州刺史元彬率领部队一路急行军,出其不意,将土匪胡去居包围在车突谷。这里地势险要,土匪凭险据守,躲藏在岩壁间、山洞里,若强攻,要想获胜将是十分困难的。而且,土匪一旦逃逸,星散在荒山野岭中,谁也无法将其全部歼灭。而一旦大军一走,又会死灰复燃,这是很让人头疼的事。所以,必须一举将其全歼。 元彬的部队将胡去居匪众全部包围,命匪众邻居向土匪们喊话,实行攻心战。有认识的邻居立刻扯开喉咙高喊:“山寨里的小头目不是光明村的张三狂吗,你离家这么多年了,不晓得在家乡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简直是‘洞中才数日,世上已千年’,不信你回家看看去吧。”张三狂等匪众闻讯,都瞪大了好奇的眼睛。 喊话者继续说:“前几年,文明太后发放宫里的三千宫女赐给漠北的光棍、残废军人,你们村的张二狗、李三娃都脱了单,建成了幸福的小家庭。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去年,你的舅子李三娃的老婆一胎就给他生下了两个胖大小子,你当姑爷了。” 元彬见土匪被感动了,也代表政府向造反的群众喊话:“你们快放下武器,回村去享受改革的成果,政府分给你们田土,分给你们房屋,还分给你们老婆。你们放心大胆地回来吧,只要你们改邪归正,政府不会追究你们的责任。” 匪徒们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承诺。况且,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李三娃的成功经验具有极大的诱惑力,匪众们剿杀了匪首胡去居,打开山寨,放下武器,向政府投降。 元彬的部队冲进山寨,将躲藏在山洞里不肯投降的匪首匪众几百人全部抓捕。汾州传来胜利的消息,此次战斗,在车突谷斩杀据险固守的叛匪头目胡去居等顽固分子六百多人。一举消灭了依附在北魏肌体上的这块毒菌。 两处叛匪平息,孝文帝受到极大的鼓舞,在凝闲堂召见大臣们讨论最后一次剿匪方案。其实,要说太子和穆泰的造反,有着深刻的内部和外部原因,一句话,都是因为对改革的不同看法引起的不同反应。大臣们都清楚个中缘由,所以谁都不开腔。 平城是反对派势力最强的地方,也是反对派最后的老巢,得派一个老成稳重的大臣前去,才能担挡重任。皇帝首先打破沉默,对任城王拓跋澄说:“爱卿,您去出使平城,镇压反贼。” 拓跋澄听说是以太傅拓跋丕为首的宗室子弟拓跋思誉等人伙同穆泰造反,心中隐隐泛起一种“打断骨头连着筋”的疼痛感。镇压造反者不同于对外征战,捞不到一点好处不说,还会得罪很多同室宗亲。 拓跋澄想要推掉宗亲互相残杀的悲剧,一时又找不到借口,好半天才为难地说:“微臣不是不愿北伐,确实是这几天冠心病犯了,一天到晚这脑袋都昏昏沉沉的,万一微臣在路上有个三长两短,我一死不要紧,害怕为此坏了圣上的大事。恳请陛下另选高明。” 拓跋宏自然明白拓跋澄心里的小算盘,劝慰他说:“任城王不必顾虑,您就是最佳人选。这次出行,朕赐您以天子名义巡狩代牧。诏命捕捉叛党头目穆泰、陆睿、拓拔思誉等匪众。若叛党俯首就擒,还则罢了,若敢率众抵抗,爱卿有权调动并州、肆州(今山西忻县西北)两地的武装部队予以剿杀。” 见推辞不过,拓跋澄不得不硬着头皮出行,前往北方平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一章 反改革父子成仇之反派覆灭 拓跋澄受命前往北方平叛。这次行动的重要性不言自明,平城是北魏的故都,拓跋丕、穆泰、陆睿都是北魏的重臣,他们造反,即便不打着太子的旗号,也具有很大的欺骗性,不能不认真对待。 为此,皇帝下诏,八百里快邮命令并州、肆州的部队火速前往平城集结,听从平叛大将军拓跋澄指挥,进攻平城穆泰的叛军。临行前,皇帝果然赐以拓跋澄节鉞、铜虎、竹使符及天子御驾的全套仪仗。拓跋澄这才放心大胆,告别皇帝,威风八面地率领讨逆大军,浩浩荡荡地往北方行军。 部队到达雁门,此时,几十里外的平城已遥遥在望。雁门是叛匪的前方阵地,雁门的任务是放过平叛部队,而后和平城的部队一道对平叛部队前后夹击。为了给穆泰等人留出充分的准备时间,雁门太守吴痴听说大军到来,自忖雁门的两千驻军决不是平叛部队的下饭菜,急忙派人前去通知穆泰作好战斗准备。 为了给穆泰留出充裕的时间,吴痴又假装好人,自己连夜赶来接驾,谎报说:“逆贼祸首穆泰已率兵西去阳平,此时平城就是一座空城了,王爷一路鞍马劳顿,已经够辛苦的了,是否在此休整几天,下官已为王爷准备好了酒饭。” 吴痴尽管不痴,拓跋澄却是更加聪明的人,他知道手下的部队这一休息,还不让匪首们都溜之大吉了,那时真可能让他们逃向阳平,罪过可就大了。他挥手打断吴痴的话,命令部队:“不能休息,兵贵神速。急行军赶往平城。” 发布了命令,任城王回首对左右的僚属们说:“穆泰西去,平城是逆贼拓跋丕的大本营,先抓住拓跋丕和陆睿,那时穆泰手下只有几百人的部队,孤掌难鸣,大军围城,必然投降。本王命令:武装部队全速前进,进驻平城。平叛之后再吃夜饭。” 治书侍御史李焕是个书生,平时熟读兵书,早就有在沙场建功立业的雄心,自投笔从戎以来寸功未建,此时哪肯放过立功的机会,主动请缨,拦住任城王拓跋澄的车仗,恳请说: “平城逆匪一见大军前来,势必造成混乱。战火一起,平城里的百姓必然无辜受难,下官愿一人只身前去平城,向逆匪晓以大义,令其放下武器,投降归诚。那时兵不血刃,百姓也不会无辜受害,岂不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拓跋澄害怕李焕一人进城,凶多吉少,出于爱惜人才考虑,要他带领大部队攻城。李焕说:“大部队攻城,双方士兵死伤无数,城破之日,必然玉石俱焚。我只带两人进城,正是为了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从内部瓦解叛军。” 拓拔澄一听,确实是这个道理。心中大喜,当即送上铜虎,竹使符,送别孤胆英雄。 李焕快马加鞭,不一刻来到平城南门,对守城的卫兵高喊:“本官是皇帝的特使,奉命向太傅拓跋丕宣旨。赶快开门,迎接皇帝圣旨。” 平城守城的士兵严阵以待,一看皇帝的特使果然只有几个人,就向守城总司令穆泰报告。穆泰看见一个白面书生带领两个随从,这小子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命令士兵毫不犹豫地打开城门。自己慢慢地走下城去,准备抓住这三个家伙,杀人祭旗,鼓励士气。 没想到城门一开,李焕高举着代表皇帝调遣军队的竹使符,一溜烟冲进城去。穆泰走下城墙,只看见三只马屁股,他不准备去拍马屁,只得无奈地回去组织部队准备抵抗。 李焕疾驰到市中心最热闹的地方——皇宫端门前的广场上,要向众人宣布皇帝的诏命。留守平城的禁军、官佐听说皇帝特使驾临,纷纷围观过来,听候皇帝的诏命。 李焕举起金光灿烂的铜虎,庄严地说:“太傅拓跋丕、逆匪陆睿、穆泰听宣:太子谋逆,今已被擒,囚禁在河阳无鼻城。朔州刺史拓跋颐已将尔等谋逆罪行禀报圣上,皇帝诏命任城王拓跋澄率羽林军与拓跋颐的朔州官军组成南北夹击之势,除奸擒恶。皇帝有诏,擒办首恶,协从不问;愿弃暗投明者,随我前去擒拿元凶穆泰、陆睿。不愿去的即是叛逆,两条道路由你们自己选择。” 围观的官佐、禁军大部分不知道造反内幕,少数参与谋逆的官佐听说太子已经被擒,造反派的势力已没了主心骨,况且拓跋澄、拓跋颐二位王爷已率兵南北夹击,知道大势已去,纷纷跪伏在李焕马前,缴械投降。李焕挥手,带领平城禁卫军前去捉拿穆泰、陆睿、拓跋思誉。 穆泰听说李焕孤身一人闯入平城,此时率领羽林军正前来捉拿叛逆,穆泰心中嘿嘿一笑,并没把不见经传的李焕放在眼里。久经沙场的他,此时全身披挂,命令关闭城门,来个瓮中捉鳖,自己率领数百名府兵卫队,冲向皇宫,准备捉拿这个皇帝的特使。那时如果缴获了皇帝的虎符,持有了虎符就等于是挟持了皇帝,叛军就将反败为胜。 穆泰的府兵半路上与李焕的部队相遇,双方发生激战。李焕没想到穆泰居然敢负隅顽抗,他的部队人少,又都是刚刚集合的乌合之众,几个回合下来,百多人的部队大多数都倒在战场上,剩下的几十人也都受了伤,眼看就要被全歼,形势十分险恶。 身受两处刀伤的李焕又使出攻心战,高举竹使符,对穆泰进攻的部队说:“皇帝有诏:穆泰是叛逆首恶,随同叛逆者应该弃暗投明,反戈一击,擒拿穆犯,立功受奖!你们盼望已久的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你们还在犹豫什么,快跟我捉拿叛匪。” 穆泰挥刀一指,鼓舞士兵说:“这家伙才是真正的叛匪,而且还伪造皇帝的虎符,罪在不赦,抓住他送往洛阳,献俘阙下。” 两人的话都有理,究竟谁是叛匪,双方的士兵一时都不知道应该听谁的了,相比之下还是穆泰的话具有较大的欺骗性。本来,穆家是望族,世世代代几十年都是北魏的大臣,大家对他也是相信的,特别是他刚才那句“献俘阙下”的话,更代表他是皇帝的忠臣。不像眼前这个白面书生,谁知道他是哪里来的小混混,没有人知道他的根根底底,怎么能随随便便相信他呢。 一时间,穆泰的部队又向李焕发起疯狂的进攻,跟随李焕的几十名受伤士兵纷纷倒下。李焕准备以身殉国了,再次举起虎符,以凛然正气的视死如归,大声说:“这虎符谁能伪造,穆泰谋反,皇帝诏命,罪只在他一人,你们放下武器就是立功。” 府兵不知主子造反的内情,此时闻讯皇帝诏命,看见李焕手中的虎符,这就是代表皇帝行在,正在犹豫时,城外传来攻城的火炮声,一名府兵气急败坏地跑来,高声向穆泰报告:“不好了,不好了,皇帝派来的平叛部队向平城发起了疯狂的进攻,拓跋思誉他们已经开城向平叛部队投降了。” 没有什么比府兵的报告更具有说服力的了,刚才还犹豫不决的士兵纷纷倒戈,向穆泰的亲信发起攻击。穆泰见势不妙,带领几十名亲兵,疯狂往阳平逃窜。一行人怆惶从西门逃逸出城,刚刚逃出城,就被随后赶来的拓跋澄大军抓获。 三处叛乱同时平息,孝文帝在清徽堂召见群臣,宣布为功臣们授奖,特别是孤胆英雄李焕,这次平徒可说是功劳不小,皇帝提升他为前军将军。论功行赏之后,同时议定对叛逆匪首的处置,特别是要议定对太子的处理。 太子被捕,为了戴罪立功,供出了冯皇后是这次太子造反行动的军事参谋。这时在朝堂上,众大臣听了有司官员念出的太子供词,还用不着冯皇后辩解,已经有大臣主动出来当冯润的辩护律师了。 有大臣站出来说:“谁都知道,冯皇后居住在后宫,怎么会去到太子东宫。况且,冯皇后是皇帝的皇后,而不是太子的皇后,太子造反,若当上了皇帝,于冯皇后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说不定她还会被太子害死。这明显是太子衔恨皇帝使出的诬告,这样的谎言也太缺少含金量了,荒唐的太子要想报复人都报复不来,居然去诬告皇后。” 众大臣闻讯,尽都被这一段绕口令似的说词逗笑了。太子其实是个心地善良的青年,他的供词,本来是想供出皇帝身边的阴谋家,让父亲早有准备。没想到这样的供词,反而加重了太子的罪责。 太子谋反,本来是应该被处死的,但毕竟父子连心,况且太子的行为并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皇帝实在不忍心将太子处死,宣布废太子拓跋恂为庶人,关押无鼻城反省。本来以为太子谋反事件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就在第二年,御史中尉李彪向皇帝告发说,拓跋恂从来不认真改造,并且联络外地势力,希图再次谋反。皇帝听说有这种事,而且新太子已经策立,命令咸阳王拓跋禧奉诏赐椒酒,毒死了废太子。 逆首穆泰、陆睿、诸王兄子拓跋思誉等人鼓动太子造反,罪在不赦,均被斩首。皇帝念拓跋丕年老功高,与太子一样,免其死罪,贬为庶人,让他与后妻、二子徙居太原。一年之后,皇帝处理了废太子,还是赦免了拓跋丕。 解决了太子及穆泰这三个地方谋反的武装暴乱,孝文帝这才腾出手来,解决后宫的后妃争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二章 谋后位夫妻反目之姊妹争锋 后宫的后妃争端是由来已久。皇后冯清自姐姐冯润从圣水寺重返后宫,就意识到了严重的生存危机。 姐姐虽说只是个左昭仪,却因比妹妹先进宫,年纪又居长,一直以来就并没把皇后放在眼里,总想取而代之。自从发生了剧鹏撞死石柱的事件后,孝文帝认为冯清和自己三心二意,是后宫反对改革的顽固派,对冯清日渐冷淡,长年不去皇后的寝宫就宿。反之,对冯润却是越发宠幸,夜夜留宿西宸宫。 孝文帝回平城宣布迁都洛阳的计划,眷恋故土的冯清不为所动,她是个读死书、死读书的女人,总认为女人不得干政,改革大政是男人们的事,因而无动于衷。孝文帝一气之下,宣布将废黜阻挠改革的皇后打入冷宫。 左昭仪乘机擅权,指挥六宫粉黛,积极行动,收拾好各自的金银细软,跟随孝文帝的三十万大军和平城的百万民众,迁徙到洛阳,安定了后宫。这一举动,又让左昭仪在皇帝心目中好感陡增,认为她是不可多得的红颜知己。 冯润见妹妹冯清业已失宠,此时已是一只关在笼里、奄奄待毙的病老虎了,不必为她再费心思,于是就把毒箭射向了另一个劲敌高琳。 高琳为孝文帝生有二子一女,废掉皇后,此人就是最危险的竞争者。怎样才能将潜在的敌人高琳置于死地,功于心计的冯润在提拔高菩萨的时候,就已经确了一系列的杀人计划。 在迁徙洛阳的时候,就在绑架妹妹南迁的同时,冯润命令高琳暂时留守平城,待圣上通知后再来洛阳,这一来,就为弑杀高琳留出了时间差。高琳不知是计,果然在平城留守。 这天,左昭仪和高菩萨一阵偷情之后,冯润命令面首到江湖上去寻找武林高手,在高琳来洛阳的途中杀害这个竞争对手。 高菩萨一拍胸脯,打保票说:“我弟弟高丘尼武功高强,善于飞檐走壁,要在壁垒森严的平城后宫弑杀高琳,或许他办不到,若在江湖的荒村旅店危害一个皇妃,对他来说那还不就是小菜一碟。” 冯润还不放心,深害怕一失足成千古恨,就一再叮嘱说:“杀人之难,不在你能不能杀人,而在你会不会杀人。要杀人于无形,杀人而不露痕迹,那可就绝非易事。这事非同小可,不能走漏一点风声。” 高菩萨一再要冯润放心,只要交代任务,具体方案听由高丘尼设计,左昭仪只等“春的消息”。冯润点头,让面首去通知高丘尼认真准备,潜居平城待命。 这天晚上,冯润柔情似水地和皇帝好一阵缠绵。之后,两人静卧床上。冯润手抚小腹,突然“唉”一声长叹,潸然落下泪来。 拓跋宏一时茫然,慌忙搂住左昭仪追问:“爱妻刚才还好好的,这脸上怎么突然就风云突变了。”左昭仪忍不住放声大哭:“臣妾庆幸已有了三个月身孕,百般养护,可惜......” 拓跋宏说:“是啊,朕也觉得奇怪,朕看您前段时间还腆着肚子在后宫散步呢,怎么后来就没有动静了。”冯润说:“臣妾动员冯皇后迁徙洛都,皇后不听劝说,勃然大怒,举脚猛踢臣妾小腹,不仅造成胎儿流产,还......” “还怎么啦,别哭了,快说呀。”拓跋宏听说胎儿流产,已气得六神无主,更急于知道还有什么比这更悲惨的消息。” “圣上啊,”冯润出演悲剧是把好手,双手搂住皇帝的脖子,泪水、唾液涂沫了皇帝一身:“臣妾被皇后踢倒昏厥,后经御医苟才检查,说是已被冯清踢断了儿肠,臣妾今后再也不能为圣上怀孕龙种了。”说完,抑制不住地大放悲声。 拓跋宏气得从卧榻上跳下来,失去理智地大声吼叫:“朕为您报仇,朕要废掉皇后,驱逐这个毒如蛇蝎的女人。” 冯润听说皇帝要废掉皇后,喜从天降,当即大声传令:“来人!”不容皇帝改口,对静立身边听命的太监双蒙说:“传皇帝诏命,废掉皇后冯清。” 见双蒙喜孜孜地远去,左昭仪仍然装出愁云惨雾的样子,抱住皇帝的双腿,跪在拓跋宏面前说:“虽说废掉了皇后,可是,臣妾的伤子之痛又怎能弥补呢。”拓跋宏无言以对,只得躬身扶起冯润,两人在卧榻坐下,皇帝只能用肢体语言安慰她。 冯润拉着皇帝的手说:“后妃中,高琳有二子一女,臣妾想让高妃尽快来洛阳,将她的皇子元恪(本文自此始,将皇族姓氏拓跋更改为“元”)过继给臣妾,我能为君王好好辅导教育这个孩子。” 拓跋宏已废掉了皇后,决意立左昭仪为皇后,眼见太子不成器,宗祧社稷寄望于二皇子元恪。如果再将元恪过继给冯润,自己百年之后,皇后冯润必然一手遮天。拓跋宏可不愿先朝吕雉篡权的悲剧重演。就多了个心眼,在过继的问题上不明确表态,只是指示说:“叫高妃率领留守平城的后宫奴婢迁徙洛阳。” 迁都的大事完成后,孝文帝为显示自己的文治武功,准备发兵讨伐南齐。就在这时,听说南齐萧鸾废掉萧昭业而自立为帝,拓跋宏仔细评价萧鸾的干才水平,认为王肃一介书生都能打败的萧鸾,自己挟龙虎之师,还能不一举荡平这个草包吗。 有了这必胜的信念,孝文帝发布戒严令,宣布对南齐动武。就在孝文帝调动军队准备出发南征时,接到南齐雍州(今湖北襄阳)刺史曹虎的书信,说是“萧鸾废君自立,篡位谋政,曹某不才,愿率雍州军民投降北魏,迎接拓跋宏前去受降,云云。” 曹虎乃南齐名将,在平息王奂、王彪父子的战斗中功勋卓著,他若率雍州投降,荡平南齐,指日可待。孝文帝激情万丈,集结部队,就要出发。这时“八百里邮传快书”送来相州刺史高闾的书信。 高闾听说了曹虎的行径,十分担心,亲自修书,上表孝文帝说:“洛阳建都还在草创期,曹虎既无至亲在我大魏任职,又没有送来人质羁绊洛阳,可见他并无诚心投降,圣上不宜轻信此人。”虽寥寥数语,但以高闾的名望资历,看问题的准确尖锐,足以动摇孝文帝捡便宜的商人心理。 孝文帝的万丈豪情被高闾泼了一瓢冷水,他不得不命令部队暂缓出发,一面向曹虎去信,要他率雍州兵马东下,向南阳魏军靠拢。一面静下心来,认真考虑目前的南北态势。 过了几天,孝文帝忍不住雍州这块肥肉的诱惑,总觉得萧鸾软弱可欺,不能因为一个曹虎不投降,就阻挡了北魏大军南下的步伐,拓跋宏再次召开军事会议,听取各方面的意见。 镇南将军李冲说:“微臣和王肃讨论过曹虎的为人,认为此人奸狡多诈,他是借萧鸾初登大宝时,挖好坑,让我们落入陷阱,向萧鸾送上一份厚礼。而今洛阳草创之期,人心思安,不宜轻动刀兵。” 李冲在朝堂的话,可说是一言九鼎,连一直支持拓跋宏改革的任城王拓跋澄也支持李冲。认为应该让百多万南迁的兵民休养生息,静观时变。司空穆亮自从家中族人穆泰被杀之后,认为自己的政治前途受到影响,以他为首的势利小人就事事顺着孝文帝的心意,认为应该南征,趁萧鸾立足未稳的时候,一举将其歼灭。 司空穆亮的小人嘴脸一下子把拓跋澄惹毛了,他是个做事不计后果的人,起身指责穆亮说:“前几天部队集结时,你看见张旗授甲的场面,还非常忧虑地说‘不宜南征’,怎么今天面对圣上,就一味顺从皇帝的心意,完全换了一副嘴脸。尔等面圣背君两副面孔,完全是奸佞小人,这应是大臣‘唯君尽竭,表里如一’的举措吗?如果圣上南伐,落入曹虎挖好的陷阱,置之于倾危之中。一旦出现这么严重的后果,你们谁都脱不了干系!” 穆亮张口结舌,词不达意地寻找理由为自己辩解。朝堂上一时乱成一团,莫衷一是。 “好了好了。”拓跋宏挥手打断众人的争吵。总结性地发言说:“曹虎投降一事究竟如何,确实还难以判定。如果曹虎投降是假的,朕也可以借此南行巡视,抚慰淮水一带,访察探问一下民间疾苦,使那里的百姓知道朕的仁政善德,让他们产生归顺本朝的心思。如果曹虎之降属实,而我们若不及时加以接应,就会坐失良机,有负于他一片弃暗投明的诚心,无疑将毁坏朕的宏图大业。” 孝文帝果断任命:以北海王元祥为尚书仆射,李冲兼仆射,两人留守洛阳,自己亲率二十万大军,分别向寿阳、钟离、马头的南齐军发起攻击。 这次南征,拓跋宏为了显示自己是正义之师,仁义之师,特别命令部队严格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部队所到之处不准抢劫老百姓,他本人所乘坐的车马鸾驾路遇七十岁以上的老人,自己跳下车让路,对路边草舍的贫寒百姓送粮送棉。 部队车马行驶途中损坏了老百姓的庄稼(包括南齐民众土地的庄稼),一律按每亩五十斗谷子赔偿。无谷物的地方,则按价折钱赔付。 此举果然赢得民心,老百姓交口称赞孝文帝,拥护他是圣明君主。拓跋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孝文帝亲率三万精锐部队到达与雍州一河之隔的悬瓠,果然,曹虎并未率领部队投降。 上当受骗的孝文帝命令全线进攻,与早有准备的南齐部队成胶着状态,双方互有伤亡。孝文帝为了瓦解南方将士的斗志,再次命令前方将士将俘获的南齐俘虏及男女民众尽数放还,让他们回家和亲人团聚。 前方的南北战争进退有序、成胶着状态;后宫的男女战争也同样是进退有序、成胶着状态。 冯润自从皇帝南征,每天和高菩萨在后宫天翻地覆,肉搏大战。后宫废掉皇后冯清,冯润被策封为皇后,成了后宫的真正的主宰,每天肆无忌惮地和高菩萨交往。在欢乐之余,甚至毫不避讳地拉着面首的手在后宫闲逛,比翼双飞。 胜利的喜悦,得志猖狂的冯皇后还不忘去冷宫探视妹妹,送上一碗猪狗肉食,顺带递上几句难听的粗野话。这天,冯润故意拉着高菩萨的手,双双出现在囚禁冯清的冷宫。 姐姐故意炫耀说:“姐姐我这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上有皇帝垂爱,下有面首体贴,生活多么滋润啊。妹妹你孤苦一生,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或者一了百了,或者出家为尼。”说完,两人脱衣解带,搂抱着就要在妹妹面前亲热。 面对禽兽不如的两人,妹妹绝望地闭上眼睛,悲哀地说:“我不愿再见到你,快送我去瑶光寺。”就这样,妹妹难以忍受姐姐的折磨,要求去瑶光寺出家为尼。这正是姐姐需要的结果。 冯润正巴不得妹妹远离政治权力中心,当天就命令太监,用一辆破牛车把昔日的皇后送进了瑶光寺,此后,冯清伴着青灯古佛,再没有走出寺门半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三章 谋后位夫妻反目之南征受伤 在平城留守的皇妃高琳接到皇帝诏命南迁,满心欢喜地带着后宫几十名奴婢,在百名羽林军卫队的护送下,浩浩荡荡地往洛阳进发。皇妃出行,沿途的地方官自然不会放过巴结讨好的机会,一路上戒备森严,由二级保卫升格为一级保卫,直到进入汲郡地界,迎来送往的喧闹才渐渐平息下来。 这天到达汲郡共县(今河南辉县),因天色已晚,高妃当晚就夜宿共县衙署。夜至三更,沿途劳累的羽林军卫士都酣然入梦,身心疲惫的高妃也一梦不醒。 一直尾随于后的高丘尼抓住时机,挑开窗门,跃窗而入,一手捂住酣睡中的高妃,一手将剧毒熬炼的钢针从高妃头顶的百汇穴猛刺入脑中。可怜与世无争的一代美人,正做着美梦的高妃,还在欢乐幸福中,一腔魂魄已悠然远去。 次日清晨,行官见高妃久卧不醒,命奴婢送上羹汤,要皇妃食用早餐后上路,此时才发现高妃早已“上路”了。行官大惊,赶紧封锁现场,叫来法医验尸。 县衙的法医本来是个江湖郎中,买通办假证的小摊贩弄了张假文凭才当上的法医,文化水儿自然不平,见尸体完好无损,又无扼捏窒息的痕迹,只得糊里糊涂地报了个“暴病发作,不治身亡”的鉴定结果。让羽林军拖着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上路。 孝文帝拓跋宏赐死废太子拓跋恂,立二皇子元恪为太子;废掉冯清,送进瑶光寺为尼,立左昭仪冯润为皇后。诸事安排妥帖,这才放心地率领部队向南齐进攻。攻下宛城(今河南南阳)后,拓跋宏听说高妃在旅途中暴病身亡,又惊又气,郁结在心中久久化解不开,带着沉痛、复杂的心情往南方出击。 孝文帝南征,西方的氐族首领杨灵珍乘机叛乱,联合南齐部队攻州掠县,占领了陇右的白水、武兴等县城,弄得梁州各地惶恐不安,频频向洛阳告急。梁州是北魏国的后花园,皇帝南征,岂能让后院起火,孝文帝命河南尹李崇为梁州刺史,领军平叛。 李崇是北魏后期的名臣,有必要向读者着重介绍此人。 李崇顿丘人(今河南清丰县西南)。是文成帝拓跋浚夫人李皇后二哥李诞的儿子。虽说是官二代,却是个“小时了了”的人物。少小聪颖,十四岁即袭爵为镇西大将军,数年后升任梁州刺史。 刚上任不久,相邻的荆州发生巴氐氏族骚乱,攻打荆州。刚登基的孝文帝拓跋宏任命年轻的李崇为荆州刺史,出镇上洛(今陕西商州)。皇帝害怕他只身赴任,途中遭遇不测,敕派秦、陕二州调派军队,沿途护送新官上任。 李崇启奏,推辞说:“微臣此去荆州是安抚边民,不是去当官的。多年来,边境人民互相争斗失和,本来就怨恨刺史,而今微臣奉诏前往治理,只须去宣布圣上的诏旨即可。不须劳顿发兵保护我,以免弄得人人畏惧不安。”孝文帝听从了他的建议。 李崇只带着数十名亲兵骑将,连夜奔赴上洛,宣布诏令,妥加安抚,对参与叛乱的百姓一人不杀,大部不抓,当地老百姓都安定驯服,百业兴旺。在上洛期间,边防部队抓到南齐过境的边民,他下令送还。 南齐的人被他的德行所感动,也送还历年抓获的荆州边民二百多人。自此,荆州沿线的边境安宁祥和,互市往还。再没有战争的紧张气氛。李崇在荆州任职四年,政绩不凡,为民所称道。孝文帝召他回京,给予了丰厚的赏赐,又任命他为兖州刺史。 兖州地区民风骠悍,经常发生劫盗。杀人越货是兖州历年难治的常见病。李崇到任后,踏勘村寨,了解情况,下令各村寨设置一座了望楼。一村发现劫盗,守楼人用双槌击鼓,附近四周的居民闻鼓声立即拿起武器,把守住交通要道,阻拦劫盗。 开始听到鼓声的村寨以一通擂鼓相告,次闻鼓声的村寨以二通擂鼓下传,再次者以三通擂鼓传喻四方。顷刻之间。鼓声传递百数十里,各地村寨民兵听到鼓声,占据险要地形,并于隐秘处设伏,劫盗无处可逃,只能束手就擒。兖州的常见病一治而愈。各州县见李崇的方法很好,都纷纷仿效推广。 兖州任职未满,徐州人郭陆聚众叛乱,受他影响的边民,很多都加入了叛军队伍,不断骚扰南方边境。孝文帝委派李崇为副骠骑大将军,前往平叛。李崇抓住高平人卜冀州,说他盗扣军饷,把他捆绑在军营处的旗杆上,严刑拷打。 当晚,卜冀州畏罪潜逃,投奔叛匪郭陆。郭见卜能说会道,文武双全,精通敌军排兵布阵之法,任命卜为参谋长。卜冀州多次献计,使叛军小有斩获,郭对卜更加信任,两人时常因讨论作战方案几至深夜而同室共寝。 数月后的一天晚上,卜冀州终于抓住机会,一刀斩下了郭陆的脑袋。叛匪见主帅已死,有的跟随卜冀州投降,有的四散溃逃,解甲归田。匪患清除,孝文帝委任李崇为河南尹。 此次孝文帝南征宛城(南阳),听说后花园起火,立即想到了战功卓著的李崇,就起用熟知梁州地理环境的李崇为梁州刺史,征剿氐族叛匪杨灵珍。杨灵珍虽说是个少数民族,却通晓兵法,派遣弟弟杨婆罗和他儿子杨双,叔侄二人率领步骑兵万余人,与南齐萧鸾部队配合,一举攻占武兴,大有挥戈南下之势。 李崇被任命为都督陇右诸军事总司令后,按兵不动,固守待望。却派员暗中与武兴旧部守军联络,自己带领几百人的游击队,攀越羊肠小道,连夜攻进武兴城。杨灵珍还在睡梦听说敌军已破城,还未起身,被忠诚的部下用被子一裹,扶上战马,逃出了武兴城,城里的匪众,溃逃死伤大半。 李崇乘胜追击,占领陇右重镇赤土。杨灵珍聚集散部,派遣从弟杨建率领五千人屯驻龙门,自己率领一万精兵据守鹫硖,与李崇对抗。 氐族叛军在龙门之北几十里的地方,这里是李军进攻的必经之路,伐巨木大树堵塞行道,使之无路可走。又在鷲硖山东口上屯集大树、擂石,从硖口往下扔,打击官军,李军的无数次进攻未能凑效,慌忙败退。氐族叛军却并不追击,没有上当。 李崇见此情况,不得不改变作战方案,命令统军慕容拒率领五千士兵,从其他小路乘夜色掩护,破袭龙门。李崇率领精锐部队突然杀个回马枪,攻打杨灵珍。杨灵珍没想到逃遁得无影无踪的李崇突然出现,前后遭袭,四散溃逃。 李崇四处布置疑兵,旌旗招展,如千军万马,山谷响应,杨氏不知底细,丢下妻儿,仓皇溃逃,李崇收复重镇武兴。此时,南齐萧鸾派梁州刺史阴广宗支援杨灵珍。 阴广宗的部将郑猷、王思考二人率精锐部队途中与杨婆罗残部会合,截断李崇的退路。李军的一支部队无处可退,只得缴械投降。王思考此时忘记思考利弊,率领“降军”仓促进军,被李崇的伏兵冲杀,“降军”挥戈内战,斩杀杨婆罗、王思考,俘获郑猷。 只有杨灵珍见势不好,翻山越岭逃往汉中。纠集氐族叛匪和郑猷残军,乘李崇尚未回军之时,又率兵偷袭陇右重镇白水(今四川省青川县营盘镇),哪知李崇早有准备,摇旗呐喊,突然出现在杨灵珍面前。杨灵珍不知道面前的李崇是人是鬼,撒腿就跑,好在这家伙像只野兔,跑得比风还快,转眼间没了踪影,隐居深山,最后不知所终。 捷报传到南阳,孝文帝高兴地说:“朕西顾之忧今日得解,后花园安宁,李崇功劳不小呀。”解除了后顾之忧,孝文帝不愿再按兵不动,第二天,拓拔宏身先士卒,一马当先,轻骑出宛城向南疾驶。 宛县城东南的清水河上有一座桥,桥面不宽,是南北必经之路。河岸边芦苇丛深,杂树如堵。拓跋宏骑着高大的骅骝马,气宇轩昂地在前面开路。刚到桥头,彼岸丛林中突然吼声如雷,喧嚣声中,气势汹汹冲出几十只吊晴白额猛虎,向骅骝马扑来。 能征惯战的骅骝马不怕刀剑,就怕怪兽,被“山中之王”吓得汗毛倒竖,前蹄躍起,猛地把孝文帝摔下马来,骅骝马拖着倒挂在马背上的皇帝往后就跑。 孝文帝此时被跌断三根肋骨,头部着地,动弹不得,被战马拖曳着在桥基上磕磕碰碰,周身多处受伤。皇帝坠马,身边的护卫猛扑过来,掩护孝文帝撤退。 跟随拓跋宏身后的前军主将原灵度是猎户出身,跳下马来,蹲成马步,挡住桥头,发箭疾射。冲上桥头的猛虎一个个应弦而毙,后面的吓得一窝蜂退去,留下死虎挡在桥头。 原是萧鸾的部下南阳太守房伯玉的士兵装扮成猛兽,吓得北魏士兵慌忙后退,在狭窄的清水桥上踩死无数。部将们抢救带伤的皇帝,狼狈地退回宛县城中。房伯玉以南朝的假老虎成功地吓退北魏的真老虎,成为战争史上的笑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四章 欲自立毒施巫蛊之巫术害 孝文帝这次受伤不轻,当时没有外科手术,折断三根肋骨就是不治之症;皇帝心知肚明,暗暗准备后事。皇帝在前线受伤养病的消息传回洛阳,文武百官心情都十分沉重,唯一高兴的是皇后冯润。 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每天缠着拓跋宏在卧榻上缠绵恩爱的冯润心里自然是最为清楚。惯于未雨绸缪的冯皇后心里打起了小算盘:当年,文明太后女主临朝,执政多年;生前颐指气使,死后风风光光地下葬永固陵,受后人顶礼膜拜。 姑姑的成功经验大大地刺激了冯润皇后的权力欲。她仔细思考文明太后获得巨大成功的原因:朝堂上,少主年幼,女主一言九鼎;朝堂外,娘家兄弟执掌兵权,互为奥援。现在,尽管自己入主后宫,朝堂外却没有执掌兵权的兄弟,作为可靠的后方。冯润思来想去,决心把弟弟、北平公冯夙拉进皇家王族的势力范围。在适当的时候委以重任。 拓跋宏临出发前夜,冯皇后趁皇帝在卧榻上玩得高兴的时候,恳请圣上同意将彭城公主嫁给弟弟冯夙。彭城公主原是宋王刘昶的儿媳妇,新婚不久就死去丈夫,年纪轻轻地守寡在家。 至仁至厚的孝文帝也正为彭城公主守寡在家而寝室难安,听了冯润的话,一拍即合,也认为这是一门好姻缘,就同意了冯润的请求,将彭城公主赐婚给北平公冯夙。冯润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将弟弟拉进了皇室的门槛,准备以后委以更大的权力。 彭城公主下嫁冯夙,婚后的生活并不如她想象的那样幸福,冯夙自恃是皇后的亲弟弟,是众人瞩目的国舅,有如此高贵的身份,他喜欢的是年轻漂亮的美女靓妹,根本就没把二婚再嫁的彭城公主放在眼里,每天照样在外面斗鸡走狗,吃喝嫖赌,对彭城公主像奴婢一样非打即骂,赌输了钱就拿公主出气。 彭城公主毕竟是公主,平生哪里受过这种气,新婚没几天,公主就忍受不住冯夙的家庭暴力,毫不客气地和冯夙打闹起来。 冯夙是国舅,哪能容忍胆敢和自己对抗的女人。拳打脚踢的同时还破口大骂:“你这个臭婆娘,不要以为自己是公主就不把本公放在眼里,老子实话告诉你,你一个二婚女人,老子打死你,拖进后花园一埋了事,皇帝也是决不会为你撑腰的。” 彭城公主跌坐在地板上,一边抹眼泪一边与北平公对骂:“你们冯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你头上顶着北平公的光环,每天吃喝嫖赌,哪里有一点王公的样子。你姐姐挂着皇后的招牌,却暗中与高菩萨通奸,后宫里谁人不知,只是瞒着皇帝一个人。我要去向皇帝告发你们姐弟俩的非法行径。” 冯夙一听公主的话,忍不住哈哈大笑,抓住彭城公主好一阵拳打脚踢,狠狠地咒骂:“我就是偷女人,我姐姐偷男人,你他妈的去告吧,此地距南方前线千百余里,你一个小女人还能长翅膀飞到皇帝身边,我看你有好大的能耐。”说完,摔门出去,继续找青楼的妓女鬼混去了。 半夜的惊雷声惊醒了受伤在家的彭城公主,昏倒在地的女人思忖起来:这辈子和这样的男人厮守在一起有什么意思,得把他们姐弟俩的种种不法行为向皇帝报告,不能让皇帝受他们姐弟俩的蒙蔽。此女说到做到,这晚趁着丈夫夜不归家,此时北平(今河南方城县东南)暴雨如注的时候,带着一腔怨气,带着男仆,顶着暴风雨,跑向魏军前线指挥部所在地悬瓠(今河南汝南县)。 正在养病的孝文帝听说彭城公主冒着大雨,连夜赶几百里山路前来叩见皇帝,若非急事,一个女人决不会出此下策。急忙命令太监,把彭城公主迎进行台。此时的彭城公主衣衫被树枝挂得绺裂,披头散发,身上伤痕累累,通身上下往地上滴水,简直就是一只落汤鸡。 见到皇帝,彭城公主卟嗵一下跪在受伤养病的孝文帝面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说:“皇帝呵,臣妾的命咋就这么苦呢,结婚不久就死了丈夫。这次嫁的这个男人,简直就是禽兽,每天对我非打即骂,我一个寡妇,本来恪守儒家教训,此生立志守节。可是,皇帝诏命改嫁,奴婢怎敢抗命,不得不再嫁新夫。本想嫁个男人厮守一辈子,没想到这个男人却是个滥人。希望陛下为我做主,解除这段不称心的婚姻。” 面对梨花带雨的怨妇,孝文帝只能好言相劝,说:“好好好,朕答应您,朕这就诏命北平公冯夙,解除你们之间的婚约。是朕不好,让你接受了这段不称心的婚姻,您起来吧。” 彭城公主听了皇帝的话,不仅没站起来,反而哭得更厉害了。皇帝此时大为不解,说:“朕已答应了您的请求,您怎么还痛哭不止呢?”彭城公主说:“我哭我这一辈子命苦,我更为陛下命苦而哭泣呀。” 孝文帝被女人的杞人忧天彻底地逗笑了:“朕的命苦?朕乃天子,堂堂大魏皇帝,轻轻一个咳嗽,都将引发山呼海啸,天崩地裂,好多人都将为此感冒,朕怎么会命苦呢?” “那是表面现象,”彭城公主挪动身子,在孝文帝身边坐下,神秘地说:“皇帝每天日理万机,南征北战;可您的后宫,有的女人却‘万鸡日里’,您的头上,已被人扣上了一顶顶的绿帽子,这正是俗话说的‘大丈夫难保妻娼子盗’呀。” 彭城公主见孝文帝惊得目瞪口呆,忙向皇帝示意,孝文帝屏退左右,彭城公主这才将冯润皇后与高菩萨通奸之事原原本本地倾倒出来。拓拔宏听了冯润的故事大为惊骇,没想到皇帝在前方和南人厮杀,皇后却在后宫和男人战斗。可叹!可恨!可恶! 第二天,北平公冯夙发觉彭城公主夤夜外逃,大而化之的他也没把公主失踪的事放在心上,照样出去吃喝玩乐。到了第三天,搜寻的下人汇报说,四处寻找也没见到公主的身影,而这时接到了皇帝从悬瓠前线传来的诏命:解除冯夙与彭城公主的婚约。冯夙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妙,公主硬是去了前线,向皇帝告御状去了。 冯夙赶紧修书一封,八百里加急快递,送进后宫,秘呈皇后冯润。冯润接到弟弟的密件,晓得这个不争气的家伙又捅了个大漏子,皇帝晓得了彭城公主的告密,回到宫中岂会善罢甘休。冯皇后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身边没有人出主意,急忙命人去请来母亲常氏,商量对策。 常氏尽管没什么文化,而且早年还是冯家的奴婢,全靠着巧言令色,从草根阶层摸爬滚打,历练出来的。几十年修成的金钢不坏身,已变得百毒不浸,心狠手辣。 常氏此时见女儿惶恐不安的样子,很不高兴地讥讽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若不贪图和尚那根棒槌耍得安逸,哪会弄出今天的祸事来。” 皇后听母亲的话说得难听,又见老娘幸灾乐祸的样子,心里很不高兴,请你来是让你来出主意的,不是让你来嘲笑本宫的。也就反唇相讥地说:“母亲你也是女人,你未必然不晓得,女人偷一次男人是偷情,偷一百次一千次男人仍然也只是偷情。再说,当年在圣水寺,就在我出家为尼的时候,为报复妹妹和皇帝,我就已经和高菩萨成了相好;不然,我也不会把他送进后宫。” “这我就弄不懂了。”常老婆子一拍巴掌,说:“你整天跟着皇帝吃好喝好玩好睡好,过的是众人羡慕的幸福生活,为啥会那么舍不得那个光头和尚。老娘倒是要看看,那和尚的棒槌硬是根金鸡鸡吗,老娘一刀帮你芟成光杵杵,免得你前思后想的,举止失常。”说着就传呼下人,做出一副要捉拿高菩萨的样子。 冯皇后挥手赶走众人,强颜欢笑地拉住常老婆子的手说:“我的好老娘,女儿叫您进宫来是要您帮忙出主意,想办法的。不是叫你来追究责任的。” 常老婆子见这一番威胁起了作用,不怕女儿不言听计从了,这才收拾起一张冷峻的面孔,缓了口气说:“女儿有难,普天下的老娘哪有坐视不管的,说嘛,你内心深处究竟是打的啥子算盘?” 冯润眼里闪着绿光,阴森森地说:“只要躲过高菩萨这次祸水,我就要让他皇帝早点死,我要来当这个女皇帝。老妈你还不知道吧,拓跋宏在前线受伤养病,已经好几天了。断了三根肋骨,这就是不治之症。真是老天有眼,我巴不得他早点死。他一死,太子元恪还小,皇族大权握在我的手中,当年的文明太后就是这样的,老娘应该知道吧。” 常老婆子没想到今天女儿叫自己来是为这事,女儿居然是这么心狠手辣,想想自己就是这样的角色,都是遗传基因惹的祸,就叹了口气,说:“好嘛,既是这样,事情就好办了。” 常氏凑到女儿身边,轻声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您把宫中的贴身侍卫、跟班太监、使唤宫女们全部买通,绝口不承认高菩萨这档子事,谁要是泄漏了秘密,诛杀全家。那些上下奴婢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想到以后的江山社稷总归还是姓冯不姓元,这种厉害关系,奴才们心里清楚得很。想来,这些势利小人一定会替你守口如瓶的。您只要在皇帝面前演好戏,咬死不承认,就说是彭城公主为了报复冯氏家族,栽赃陷害皇后。况且,俗话说‘拿贼拿赃,捉奸捉双’,他皇帝老倌既没有把你和高菩萨捉奸在床,又没有抓住你和光头和尚在寺庙里偷情,仅凭彭城公主的一面之词,就怀疑皇后不贞,他拓跋宏又不是瓜娃子,那么喜欢戴绿帽子吗?再说,皇后偷情,这名声要是传出去,他皇帝老倌还不是脸上无光呀。你不要这个面子,皇帝可是要这个面子。他是皇帝,能不要这个面子吗。” 看看,这世上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一个老妈这样教育女儿,出的主意既馊又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五章 欲自立毒施巫蛊之巫女巫蛊 嗨哟,这姜到底还是老的辣,老妈一句话,惊醒梦中人。皇后听了老妈的话,连连拍手称赞。常老婆子看着女儿“东边日出西边雨”的样子,止住她正要绽开的笑脸说:“只要皇帝短时间内不追究此事,那就好办。你必须就在短时间内,让皇帝在人间消失。这种办法,我已经替你想好了。” 到底是自己的亲妈,关键时刻处处替女儿着想,冯润被感动了,点头示意母亲继续刚才的话题。常老婆子得意地说: “老娘认识洛阳一个有名的巫婆名叫马三娘的,此人惯会巫蛊邪术,拴胎化水,魇胜魔法,无不应验。她为此害死了好多人,也为此赚了不少的钱。黑道上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或者是那些心理阴暗的家伙,为了将仇敌杀害于无形,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都去请她想办法。我想,我们也只有走那条路。如果叫她替你作法,只消七七四十九天,保管叫那小子拖着带病之身一命呜呼。如此快刀斩乱麻,岂不是了了你的长年之忧。那时,一旦大权在手,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就是那个嚼舌头的彭城公主,还不也成了你案板上的鱼肉,你愿怎么动刀子就怎么动刀子,砍大砣,剁肉泥,任你随意。” 冯润一听老娘的话,就如同已经当上了文明太后,眼睛笑成了豌豆角,她没想到民间有这种高人,如是那样,一切问题不就都迎刃而解了吗。当即拍巴打掌地对母亲说:“老娘快去,传本宫的命令,快去请马三娘进宫。” 常老婆子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把一个穿红挂绿、打扮得花里狐稍的马三娘带进了后宫。女巫婆听说是皇后的大生意,晓得拣到了金元宝,满心欢喜地跪在皇后面前,脸都笑烂了。皇后吩咐献坐,上茶,屏退左右,将秘事魇胜作法一一相告。 马三娘听了冯润的话,笑烂了的脸立刻变得僵硬,吓得浑身像打摆子似的,不停地哆嗦起来。这笔生意实在是太大了,大得她不敢接招,全世界所有的巫婆,没有谁会像她遇到这么大的生意。吓得她一时懵了,只能哭丧着脸往门外躲。 常老婆子一把揪住她的耳朵,把她拖到皇后面前。女巫婆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说:“皇后娘娘饶了小人吧,我从此金盆洗手,再不干这种罪恶勾当了。我一家五口,还要靠我吃饭呢,这种邪恶法事,毒害皇帝,那是要株连九族的。而且我们一家人都将被压服在地狱里,几千年都不得翻身。” 冯皇后起身过去,“叭”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在巫婆脸上,如醍醐灌顶;这耳光是那样的有力,那样的恨铁不成钢,打得马三娘顿时就清醒了。冯皇后甩了甩被打痛的巴掌,指着宫门,咬牙切齿地说:“你今天若是走出去一步,你全家老小就一个也休想活命。这种事情,你不知道还则罢了,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本宫怎么可能放你出去。干,还是不干,你自己看着办吧。” 面对皇后的最后通牒,巫婆不得不慎重考虑了,若死自己一人,也就罢了;可背后是一家人的身家性命呵,干还是不干,马三娘犹豫不决,干是死,不干还是死,而且还死得更早。马三娘气得怨天尤人:今天怎么就这么倒霉,硬是起早了,跨出门就撞了个鬼,碰到了女皇这么个丧门星,遇到这摊子倒霉生意。 冯润见女巫婆心里在打小九九,咳嗽一声,向老娘示意。常老婆子会意,转身拿出两个早就准备好的沉甸甸的金元宝,放在女巫婆面前。金光灿烂的耀眼光辉,照得女巫婆亮花了眼。 马三娘一把将金元宝紧紧地搂在怀中,口不择言地说:“我干,我立马就干,我这就干还不行吗,娘娘您怎么说我就怎么干,决不敢有三心二意。” 冯润站起身来,慢慢地踱着方步:“这就对了嘛,本宫要的就是你这种态度。这事情办成了,朕就是女皇,那时候你她妈的成了功臣。论功行赏,你他妈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 皇后憧憬着未来的美好时光,似乎自己已经登上了皇帝的宝座,恬不知耻地居然用上了“朕”字。女巫婆听了皇后的话,此时完全动了心,决心抓住机遇,当上未来新朝的功臣,摔开膀子,“癞疙宝(蛤蟆)吃牛,大干一场。” 女巫婆把两个金元宝放进口袋里,对冯润说:“奴婢要为娘娘作法,还需要皇帝的生辰八字。” 哟,这倒是冯润没想到的。别看皇后每天和皇帝朝夕相处,夫妻间也就是熟视无睹,平时还真没把生辰八字这些小事放在心上。不信我们今天就搞个民意测验,看读者谁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随口说出配偶的生辰八字,我想,优胜者一定是寥寥无几吧。 冯润此时听说马三娘索要皇帝的生辰八字,而且非要不可,这可怎么办?她只记得皇帝生日的大概时间,而马三娘需要的是精确记忆,八字八字,弄错一个字都不行! 冯润在寝宫里翻箱倒柜,四处翻了个底朝天,哪里找得到巫婆需要的东西,只得无奈地一摊双手,表示自己已尽到了最大的努力,再无办法。请巫婆可否再想另外的办法。 马三娘一看有了推辞的借口,装出无奈的样子,从口袋里掏出那两个金元宝,递到常老婆子面前:“这笔生意既然没法做,我也就还你们的定金!”说完,转身想走。 冯润一把抓住想要逃跑的马三娘,怒喝:“不行!这事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怎么能打退堂鼓呢,好好地呆在这里,本宫自有办法。” 那时,皇帝的生辰八字可是天字第一号的绝密资料,是谁也不可能轻易接触的。只有皇帝和皇后大婚的时候,男女双方的生辰八字一并封存,珍藏在皇家档案室。事情办到这一步,只有到档案馆去索取这套绝密档案了。 冯润写了一封索取皇帝生辰八字的懿旨,要大太监双三念去皇家档案馆速速办理。 双三念来到皇家档案馆,正好,负责皇家文书传讯工作的小太监苏兴寿也在此查取资料,听说大太监双三念受冯润委派,前来索取皇帝个人的绝密档案,就多了个心眼,在一旁暗中观察。 看见双三念那神神秘秘的样子,待双三念离去,苏兴寿就假装不在意地询问:“双公公是后宫主管,他可是难得来这个尘封的世界呀。” 档案管理员是个饶舌的家伙,平时这里三五天都没一个人影,此时有一逞口舌的机会,立马滔滔不绝地说:“双公公是奉了皇后的懿旨,这是前来索要皇帝的生辰八字。”哟,索要皇帝的生辰八字,皇后怎么会凭白无故的索要皇帝的生辰八字,这还得了,这里面一定大有文章,苏兴寿点了点头,把秘密暗藏在自己心中。 终于弄到了马三娘所需的东西,冯润把写有皇帝生辰八字的纸条交给巫婆,命令:“快快办理!” 马三娘不得不遵命,从口袋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木偶,按照纸条上的说法,在小木偶身上刻上了拓跋宏的生辰八字,又用三颗小钢针,在木偶的脑门、心窝、会阴处分别刺上,舞动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端起水碗,喝一口水,卟一声喷在小木偶身上,然后把小木偶藏在皇后的卧榻下,完成这些仪轨后,对皇后说: “娘娘若能缠住皇帝在这放有木偶的卧榻上作爱,取其精魄,那家伙会死得更快。” 冯润对马三娘的作法非常满意,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点点头说:“本宫就看你的手段了。事成之后,还有重赏。只是......你晓得的,这种事情若让外人知道了,本宫可不是好惹的!” “知道知道,”马三娘忙不跌地谢恩,不住地表白:“娘娘的重赏,奴才已经知道了,这张嘴巴怎么还敢乱说,还得留着它吃饭呢。只是我今天搭上一家人的身家性命,完全是为了帮娘娘的大忙。” “好了好了,”事情办成了,皇后不想再听女巫婆的啰嗦,尽管打断了她的话,因为放下了心里的石头,冯皇后终于还是被马三娘的幽默逗笑了,高兴地送走了常氏和巫婆。 做好这些万无一失的防备工作,冯润平心静气地等候皇帝回来,到时候她要和皇帝在藏有小木偶人的卧榻上作爱。她心里清楚,以皇帝的性格,他那急事急办的个性,既然听了彭成公主的报案,必然会风急火炕地赶回洛阳,拿皇后问罪。 可是,据大太监双蒙派出去的密探回报说,拓跋宏解除了冯夙和彭成公主的婚约后,不仅没返回洛阳,而是带领部队去了军事重镇邺城。这样的举动说明了什么呢,冯润搞不清楚皇帝葫芦里究竟装的是什么药,她暗自猜测皇帝的心绪:这举动说明皇帝并没有把彭成公主的报案放在心上,而是当作了女人报复实施的诬陷。 这么一想,冯润放下了一颗忐忑不安的心,仍然每天在后宫颐指气使,我行我素,毫无顾忌地和高菩萨出双入对,在卧榻上嘻笑打闹,恨不得每天在卧榻上长睡不起。后宫里,曾经一度波涛汹涌的生活,终于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六章 除隐患淫妇毙命之太监告密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是上天早就给冯润安排好的宿命。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冯皇后就这样每天在后宫吃了睡,睡了吃,一有空闲就和高菩萨良性互动,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也是活该有事。这一天,长秋卿白整命令小太监苏兴寿去内宫取一样急件,送往邺城的行宫。小太监急匆匆的只顾低头赶路,一头撞倒了同样急匆匆赶进内宫的高菩萨。 高菩萨翻身起来,揉了揉跌痛的屁股,见肇事者是一个不晓得好歹的陌生面孔,这样的小太监在宫里可说是成百上千,生命之贱犹如一只蚂蚁。苏兴寿见撞倒了皇后的面首,知道闯了大祸,说不定要脑袋搬家,吓得脸色煞白,跪在假太监面前不停地谢罪。 高菩萨在后宫,声威赫赫,人人避之不及,谁敢撞他的大驾。此时,见这尊大神被撞倒在地的狼狈相,附近的太监一个个幸灾乐祸,有的居然在远处笑出声来。高菩萨心里那个气,一时无处发泄,抓住小太监好一阵拳打脚踢,嘴里不停地咒骂:“你他妈的瞎了眼啦,这么急匆匆地忙着回家,是去赶着下葬呢还是端灵牌子,老子今天要打死你这瞎眼驴,狗日的就他妈的是一头瞎眼驴。” 孔武有力的高菩萨打得苏兴寿在地上不停地翻滚,直到他也打累了,而且皇后还在后宫等着他去锻炼身体,这才住手,怒骂说:“老子这时候没时间收拾你,滚!等老子见了皇后,再找你这小杂种算账!” 苏兴寿一听这话,终于松了口气,摸了摸暂时寄放在脖颈上的脑袋,一溜烟逃了出来。 本来,小太监苏兴寿也收过皇后送来的封口费,对皇后和高菩萨的通奸抱着与己无关的态度,只想吃碗平安饭,不愿多事。正如俗话说的“闲事少管,走路伸展”。这几天闲来无事,问了问周围的太监同事,没想到人人得到的赏赐都比自己的多,心里就不平衡了。思来想去,还曾自我安慰说: “谁让你就是一只小蚂蚁,人微言轻,无足轻重,该得别人多拿钱,多得奖金,有什么可埋怨的,天下事物历来就没有公平可言。再说,钱乃身外之物,多一分少一厘的有什么了不起,他过一天你还不是同样过一天,何必那么耿耿于怀呢。”这么一说,心里也就坦然了。没想到心里刚放坦然,又惹下弥天大祸,激怒了面首高菩萨。 苏兴寿曾隐隐听说了高丘尼弑杀皇妃高琳一事,只是当成玄龙门阵来听。那天在皇家档案馆又见到大太监双三念索要皇帝的生辰八字,此时一想,这八字一定与巫蛊有关,他们显然是要暗害皇帝。而高菩萨是个心胸狭窄的家伙,历来手毒心狠,睚眦必报,他既然说了日后找事算账,就决不会有好果子等着我这样的小太监去啃,如今祸事临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苏兴寿拿着皇帝要的急件,借机金蝉蜕壳,跟着长秋卿白整、中黄门刘腾,一溜烟逃到了邺城。终于逃出虎口,他此时再不敢盲目冲动了,而是抓住机会,趁皇帝病榻前只有彭城王元勰一人侍疾的时候,跪在皇帝面前,一口气把冯润私通高菩萨,勾结常老婆子行巫蛊魔魇的事情统统抖落了出来。 拓跋宏本来对彭城公主的秘报还半信半疑,认为这是女人见识,赌气时用臆造的故事来对冯皇后进行构陷。所以,皇帝对彭城公主的话并未放在心上。此时听了苏兴寿、刘腾二人的控诉,冯、高两人的秽乱行状历历在目。 拓跋宏宽宏大量,本来对冯润私养面首一事不想刻意追究:一来是因为冯润毕竟是文明太后的侄女,拓跋宏对文明太后深怀养育之恩,不看僧面看佛面,决定饶恕她一次。二来也曾设身处地替冯润着想,青春期的女人嘛,长期独守空房,一时有出轨的行为也是可以理解的,到时候悄悄的把高菩萨处理掉就行了,用不着闹得满城风雨。 皇帝此时听了苏兴寿的密报,心中暗想,一个女人不思悔改也就罢了,不晓得感恩,居然要谋杀皇帝,这就不能容忍了。 拓跋宏大怒,从病榻上一跃而起,传令三军,火速撤回洛阳。临行前,命令长秋卿白整率领五十名羽林军先行回到京都,秘密抓捕案犯高菩萨、中常侍双蒙。 孝文帝回到洛阳,立即提审了高菩萨等六名案犯,拓跋宏对双蒙说:“你们所犯的罪行,朕已经全部掌握,快老实交待,认罪态度好,或许能饶尔一命。”双蒙等人见面首高菩萨以零口供面对圣上,也都沉默不语,拒不交待。 拓跋宏大怒,回首对白整呼喊:“来人,替我扒下这家伙的裤衩,朕要让你们看看这家伙胯下长着的究竟是啥玩艺儿。” 高菩萨一听皇帝要施以腐刑,吓得跪倒在地上,苦苦哀求:“圣上别动手,奴才交待,这就原原本本地交待。” 高菩萨的防线被打垮,其余案犯都各自交待了自己的罪行。因移花接木,掩护假宦官高菩萨进宫的主犯双三念已死,皇帝敕命不再追究他的刑事责任。 当天晚上,孝文帝在含温室召见冯皇后。拓跋宏斜躺在病榻上,命令宦官,若在皇后身上搜出半寸铁器,立即斩首。 冯皇后被带到含温室,被宦官们仔细搜查,确认没有带任何凶器后,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迈进含温室的门槛。她一见孝文帝怒不可遏,如遇路人的样子,惯于演戏的冯润卟嗵一声跪倒在地,泪水顿时就象泉水一般滴落下来。 孝文帝冷眼旁观,用同样冷漠的腔调说:“快把你和高菩萨淫乱后宫的罪行老实交待。” 冯皇后以为高菩萨还没有交代罪行,一听皇帝的话,哭得更厉害了,狡赖说:“皇上可得为臣妾作主呵。所谓的高菩萨一事,完全是彭城公主出于报复心理,对臣妾的构陷。”孝文帝听了冯润的狡辩,沉默了一会儿,喝令冯皇后到东槛坐下,然后向宦官一挥手,立即有十几个卫兵把高菩萨、双蒙等人押了进来。 高菩萨倒背顺口溜似的把他们的丑行全部抖落出来。羞得冯润面红耳赤,恨不得有地缝钻了进去。 孝文帝高声对冯皇后说:“你们的丑事证据齐全,你不必再作任何辩解。现在,只需要你如实交待你母亲妖言惑众,蛊惑人心,行巫魔魇、诸咒皇帝快死的罪行。” 冯皇后听罢,轻轻摇了摇头,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孝文帝忍不住了,厉声问道:“为什么不讲?” 冯皇后想了想说:“臣妾有秘密事情要向圣上禀报,这些人在场多有不便。请让他们各自出去,回避一下。” 孝文帝向宦官们挥了挥手,要他们都退了出去,只有长秋卿白整拿着刀,在皇帝病榻边,充当贴身侍卫。孝文帝不耐烦地说:“有啥话,快说!” 皇后轻轻地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孝文帝会意,只好用棉花把白整的两个耳朵紧紧堵上,在他身边连叫了三声白整的名字,白整完全没听见的样子,冯皇后这才放心地开口说话。 冯皇后坦白交待了罪行,孝文帝这才起身走出含温室,让彭城王元勰、北海王元详进屋。皇后在里面,元勰、元详感到很难为情,怎么也不肯进去。 孝文帝着急地说:“你们顾忌什么?过去,她是你们的嫂子,现在和路人没什么两样,你们尽管进去。没有什么可难为情的。在这种不要脸的下贱货面前,你们不要有什么羞耻。” 待两位王爷坐定,孝文帝用手指着冯润说:“这家伙简直是把刀插在了朕的肋骨上,现在你们好好地拷问她!说实话,出了这种事情,我只是因为她是文明太后的侄女才没有把她废掉,其实我对她已经没有半点感情可言了。如果她还有半点羞耻之心,还有一点脸皮的话,那么她应该赶紧自杀,免得留在世上丢人现眼。” 二位王爷看着这种场面,自己都觉得非常的难堪,叹息一声,两人互换一下眼色,一句话也没有问,双双起身走出了含温室。留下皇帝和嫂子,处理他们自己的家事。 两位王爷一走,孝文帝怒气冲冲地把皇后怒骂了一顿,最后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滚!你快去死吧!” 冯皇后听罢,一声不吭,只是不停地叩头,脸上叩出了血,和着泪水一齐往下淌,见皇帝脸上露出左右为难的样子,冯润躬身说:“谢圣上不杀之恩。”赶紧逃出了含温室。 孝文帝望着冯润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从内心讲,孝文帝此时已对冯皇后绝了情,但他想到皇后毕竟是文明太后的侄女,文明太后对自己有抚养之恩,从对文明太后的感激之情而言,确实不好对外宣布将皇后废掉(况且,先前就已将冯清废黜,先冯皇后削发为尼,孝文帝至今想来还一阵阵胸口发痛)。 再说,冯家父子冯熙、冯诞等人对北魏立有大功,孝文帝倚之为肱股,又怎么好对冯润行废黜之事呢?暂时对她冷落一段时间再说。拓跋宏对站在含温室门口的冯润说:“朕不会杀你,你去东殿等着,有的口供还要你签字。” 冯润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晓得自己总算躲过了这场生存危机,至少是暂时不会有杀身之祸。她到东殿坐下,静静地等待着孝文帝的处置。看皇帝还会耍出怎样的把戏。 不一会儿,散骑常侍、尚书王遇进来,后面跟着个手捧纸笔墨砚的小太监。王遇是个老资格的大太监,文明太后临朝时就统率后宫阉宦,冯润、冯清等嫔妃进宫时,宫中礼仪规矩都是承他教导培训出来的。可以说,冯润的得宠,王遇功不可没。 王遇在冯润对面坐下,公事公办地询问她关于施巫蛊加害皇帝的细节。冯润是皇后,并没把眼前这个大太监放在眼里,不管她在皇帝面前如何失宠,那都是皇帝的家事。眼前这个阉人,毕竟只是个奴才,有什么资格过问皇帝的家事。 况且,冯清出家以后,居住在瑶光寺,这个奴才还多次去瑶光寺看望废皇后,送衣食服饰,对冯清恭敬有加,完全是君臣的礼数。据说还动过接冯清回宫的念头,只是因被冯尼姑断然拒绝,才死了这分心。此时,想到王遇的所作所为,冯润心中的皇后气焰又膨胀起来,拍着几案大骂王遇: “你他妈的王遇一个阉竖奴才,有什么资格审问天子的夫人。我目前还是皇后,即便要回答皇帝的垂询,又怎么能让你们这样的奴才传话呢。”说完,掀翻案桌、墨水、砚台,纸张洒落一地。乌黑的墨汁溅了王遇满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七章 除隐患淫妇毙命之带伤出征 拓跋宏听了王遇的汇报,看着一身糊得乌漆墨黑、活脱脱一个灶神菩萨的宦官,暗骂一声,这女人也太嚣张了,没有人管教的东西,总有人能教训她。吩咐王遇:“去把那贱人的老妈常老婆子叫来,让她来好好管教管教她的乖乖女。” 不一刻,白整、王遇二人把冯润、常氏二人带进含温室,孝文帝把自己使用的拐杖递给常老婆子,命令说:“这贱人是你的女儿,你替朕好好教训教训她,让她长长记性。” 常氏手持拐杖,不敢下手,为难地说:“依据国法,她是皇后,奴婢是庶民,小民不敢对皇后无礼。” 孝文帝暗暗嘲笑常老婆子的无知幼稚,这种情况下还想保护自己的女儿,就冷笑着说:“朕已经废除她皇后的封号,如今,她是你的女儿,她不学好,应该由你这位当母亲的好好管教管教。” 说着,抓住常老婆子握拐杖的手,狠狠地打在冯润的屁股上。听冯润杀猪似的嚎叫声,孝文帝高喊着,把一腔怒火尽情发泄出来:“打,给我狠狠地打,打死她不用你担责。” 常老婆子在皇帝的威逼下,不得不挥舞拐杖,打向自己的爱女,边打边落泪,泪眼婆娑中分辨不清致命不致命的躯体部位,劈头盖脸好一阵暴打。直打得冯润鲜血淋漓,瘫倒在地。 孝文帝望着脚下百分百讨打的贱人,数着她已经享受了一百下棍杖,这才喝令“住手”,命太监白整把冯润拖回西宸宫,施以软禁。 冯润被软禁在西宸宫里,行动失去自由。她在冷清清的宫室里,每天看着窗外花开花落,鸟飞蝶舞,心里充满急于报复的仇恨,有时就向窗外路过的太监、宫女招手。而这些家伙,一个个都像躲避瘟神一样,眨眨眼,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冯润这才意识到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历来如此。这时才有了深切的感悟:权力真是个好东西,本宫要是头上还戴着皇后的桂冠,这些小贱人们敢这么猖狂吗。 不说冯润每天在后宫自怨自艾,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的结果,让她去顾影自怜吧。 孝文帝自软禁了冯润,眼不见心不烦,在养病时又开始思虑前线的战事。自拓跋宏率领中军精兵回到洛阳后,前线的战事变得异常紧张。南齐名将陈显达率领部队把北魏前将军元英(请读者记住这个元英,他后来的故事更加精彩)率领的部队团团围困在马圈城(今河南省镇平县南),截断南阳的增援部队,围点打援,连续四十天对守城部队发起猛烈攻击。 元英的部队弹尽粮绝,守城士兵只能啃树皮、吃死尸填肚子,这样苦苦坚持了一个月。最终在无奈之下,北魏士兵弃城而逃,南齐军乘胜追击,又攻克南方重镇南乡(今河南淅川东南)。 前线失利的消息传到洛阳,带伤养病的拓跋宏坐不住了,急忙召见任城王拓跋澄,对他说:“前线失利,元英败退。陈显达勍敌也,朕若不亲行,无以将其制服。” 拓跋澄担心地说:“陛下圣躬欠安,还是在洛阳安安心心的养好伤再说。前线战事,就由微臣领兵出行吧。” 拓跋宏摇摇头说:“陈显达是南齐名将,爱卿你久居高堂,领兵打仗不是你的强项,恐怕难以克敌至胜。您和李冲处理好李彪一案就行了,不必为前线的事情担忧。” 皇帝确实是有知人之明,对拓跋澄的评价非常中肯,洛阳一时又调不出能征惯战的将军,看来只能是御驾亲征了。拓跋澄很是为皇帝的身体担忧,向皇帝推荐弟弟元嵩,希望他能在战争中帮助皇帝,并从中得到锻炼。 三月底,拓跋宏亲率精兵,带伤出征。北魏十五万大军对南军展开全面反击,孝文帝亲自率领一万先锋部队,穿插到南齐的前方重镇樊城,一河之隔就是襄阳。 襄阳,历来的兵家必争之地,这里就是曹虎诡称投降北魏,引起这场南北战争的策源地。 孝文帝站在樊城的城楼上,望着与沔江一水之隔的襄阳,见整个襄阳城深沟高垒,戒备森严,水军步兵首尾相顾,完全是无懈可击;这时才深感曹虎确实是诡计多端的一员战将。如果去年自己贸然进攻襄阳,必然会引动南阳的房伯玉出兵,那时两军形成南北合围,将一举全歼进犯的魏军。 拓跋宏望着襄阳,心里好一阵后怕,若非高闾及时提醒,自己险些就上了曹虎这家伙的当,高公真是有先见之明呀。孝文帝打定主意,暂时放曹虎一马,先打掉与襄阳成掎角之势的南阳。 孝文帝这次带伤出征是经过精心准备的,在随同出征的战将中就有房伯玉的从弟房思安,他自跟随孝文帝以来,一直是立功心切,这次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也该让他粉墨登场了。 孝文帝的部队包围了南阳。拓跋宏把房思安叫进中军大帐,拿出曹虎的投降信,对这位中统军将军说:“曹虎已秘密投降我大魏,而你兄长房伯玉治下的南阳城,此时就是一座孤岛,四面受敌。朕很欣赏你兄长的才华,不忍心南阳城破之日玉石俱焚。房将军可否去做你兄长的工作,要他开城投降,免得南阳百姓受兵燹之苦。” 房思安也晓得是房伯玉的假老虎让孝文帝受伤,见拓跋宏如此大度,很受感动,当即拿上曹虎的请降信,单身独马进入南阳城。 房伯玉从弟弟手中接过曹虎的信一看,果然是曹虎的亲笔。原来这家伙已率领襄阳守军暗中投降了北魏,切断了南阳的归路,而将南阳置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不仅如此,曹虎还笑里藏刀,公然邀约南阳共同抗击北魏。曹虎就是这么阴险的小人,当面说得人情美美,你还对他献笑脸,他却在你背后捅刀子。再想想自己,以假老虎让孝文帝受伤,魏主不仅不记恨,还许以高官厚禄。房伯玉感动之下,叫从弟把自己捆绑起来,跟随房思安骑马出城,跪拜在孝文帝面前。 孝文帝亲自为房伯玉松绑,请兄弟二人上坐,说出了引诱豫州刺史裴叔业派兵救援南阳的计划。房伯玉按照孝文帝的指示,向豫州刺史裴叔业告急,请求豫州派兵支援孤岛南阳。 裴叔业是南齐名将,看见房伯玉的告急信,相约襄阳刺史曹虎一起抗击魏军。裴叔业率领五万豫州军马南下,听说孝文帝已孤军深入,到达淮河边的义阳城(今河南固县)。裴叔业高兴不已,通知襄阳曹虎、南阳房伯玉,配合豫州部队,三面夹击这座淮河边的小城,准备一战俘虏北魏皇帝。 当天下午,裴叔业的五万大军与孝文帝的一万人马在义阳隔淮河沔水对峙。尽管这是孝文帝引诱的裴叔业出征,但面对气势汹汹的五万之众,北魏此时的十五万大军散布在四百里广袤的沿淮战场,拓跋宏的部队不足一万人,形势不容乐观。 裴叔业刚到义阳前线,就接到南阳刺史房伯玉的来信。信中说南阳部队已受命来到义阳,隐藏在义阳城旁边的野雉山中。裴叔业大喜,亲临沔水畔视察,见魏兵不多,果然是旌旗华盖,斧钺耀眼,分明是孝文帝的仪仗。裴叔业雄心勃勃,当即回营去布置战斗任务。 孝文帝在军营里看见了河对岸的裴叔业,对房伯玉、傅永说:“裴叔业果然上当。”房伯玉本来就是南齐战将,熟悉南齐的战法,对孝文帝说:“南兵惯于偷营,今晚必然渡河夜战!”长史傅永也深谙裴叔业的战法,悄悄对孝文帝说出了自己的行动方案。孝文帝点头,分派二人各自带领部队行动。 当天下午,房伯玉率五千伪装成南兵的魏军从两翼向裴叔业靠拢。傍晚时分,朦朦胧胧之中,就见几十名南兵,从沔水宽浅的地方淌水过河,跨河牵起了两条绳索,绳索上悬挂着一盏盏小河灯。 南兵的探路小分队刚刚离去,傅永就指挥士兵们把两条绳索移到下游水流湍急的地方。半夜时分,探路小分队的士兵重又出现在河边,正准备点亮绳索上悬挂的指路灯,这群士兵无声无息中就被傅永埋伏的魏兵尽数斩杀。傅永领着众人划着船,逐一点亮了绳索上的指路灯。 河灯刚点亮不久,裴叔业的大部队倾巢出动,过河去向魏军发动突然袭击。南兵们如下饺子似的卟嗵卟嗵跳下河,这一阵前赴后继,成千上万的旱鸭子尽被汹涌的河水灌成水怪,后面的士兵浑然不知,还在源源不断地跳水。 这时,一声炮响,孝文帝率军从上游浅滩处淌水过河,埋伏在河绳通道两边的房伯玉、傅永各自率领自己的人马冲杀出来,南兵前有大河隔阻,后有刀钺驱杀,无路可逃,或成水妖,或成断头鬼,哭爹喊娘,缴械投降。好在后面督军的裴叔业见势不妙,带领着五十名亲兵逃回下游的涡口。 这一仗,南军裴叔业的五万士兵全军覆没,缴获精甲、战马、器械不计其数。孝文帝封赐傅永为安远将军,汝南太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八章 除隐患淫妇毙命之战事胜出 孝文帝率领胜利之师一路前行,部队到达悬瓠。欢乐的拓跋宏却迎来了让人痛苦的消息——尚书令李冲病逝。孝文帝没想到才短短几天,君臣二人竟然阴阳两隔,而李冲竟然是被李彪活活气死的。 李冲尽管是文明太后的面首,孝文帝对他却是遵重信赖有加,完全像一个孩子对待自己的父亲那样,生前无一句怨言,就是死后也无一句毁誉之词。 李冲有巧思,原平城的宫殿、圆丘、太庙,大多是由他设计的;洛阳初建都城,所有宫殿官署的布局方案也是出自他的蓝图。李冲“勤志强力,孜孜无怠,旦理文薄,兼营丘制,几案盈积,剞劂在手,终不劳厌也。”这个文明太后的面首,确实是积劳成疾,后世史家对他给予了很高的评价。由于太过疲劳,“年才四十,而鬓发斑白,姿貌丰美,未有衰状。” 李冲兄弟六人,出自于四个母亲,原来互不买账,兄弟纠纷不断。及至李冲高居朝堂,一言九鼎,弟兄五人都靠李冲的权势,纷纷入仕为官。兄弟们在李冲的教诲下,互相和睦相处,在父亲死后的二十多年共处一堂,友爱无间,在洛阳传颂一时,“皆冲之德也”。 李冲有识人之明,向孝文帝推荐了不少人才,没想到却在李彪面前栽了筋斗。 李彪原是个无耻小人,家境贫寒,因用功读书,颇有文才。为了混进仕途,孤身来到洛阳,加入“洛漂一族”,以期得到豪门赏识。生活窘困时,多次得到李冲支助,自此顷心巴结李冲。李冲爱他才华,多次向孝文帝推荐李彪,此人由此进入朝堂。直到升任中尉、尚书,李彪的官越当越大,野心就显现出来了,居然想搞倒尚书令,取而代之。 李彪本身贪污不法,多次受到举报。为了不让他腐败下去,也是为了挽救他,李冲多次找到李彪,对他进行诫勉谈话,希望他悬崖勒马。没想到李彪不思悔改,表面上表示要痛改前非,背地里却对李冲恨之入骨。李彪回到家里,写了一封控告信,诬告李冲犯有几十条罪状,其中不乏李冲与文明太后的床头戏。孝文帝一见控告信大怒,以诬告反坐罪,命有司逮捕李彪。 李冲见到李彪的诬告信,想起自己十多年来真心提携此人,这人却过河拆桥,大有老子被儿子出卖的感觉,一时气愤不能自制,嗔目大呼:“我的天呐,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小人。”为此“投折几案,詈辱肆口”。李冲本是温良恭俭之人,一旦暴怒,无法抑制,气爆脾脏,病倒在床,医药所不能疗,过了几天就病逝了,和文明太后一样,享年四十九岁。 孝文帝在悬瓠前线率三军为李冲致哀三天,其后进军马圏城,命荆州刺史元嘉率领水军截断均口(均水、汉水交汇处),阻断南齐军归路,武卫将军元嵩率精兵渡过均水河,西击陈显达。 陈显达的部队经过几个月的战争,将士们已疲惫不堪,面对来势汹汹的北魏精锐部队,刚刚打了一次小小的遭遇战,就不得不弃城逃跑。回师途中,凭借鹰子山的险要地形,筑山城防守。 南齐军凭险固守的寨城还没修好,北魏军已经进攻到山寨下。武卫将军元嵩观察地形,见两山对峙间,寨城对面凸起的山嘴上长着一颗古松,元嵩会攀援之功,有了主意,脱掉铠甲,赤膊上阵,舞动钢爪绳,挂在寨城对面山嘴那棵松树上,元嵩手持钢刀,单臂攀上松枝,荡绳悬空,飘至寨城隘口空中,纵身跳下。 陈显达正在隘口指挥士兵修筑寨墙,突然从空中降下一人,士兵们正惊疑间,还以为是外星人或者魔鬼,惶恐无措时,早被元嵩挥舞大刀,顿时砍倒一片。陈显达慌忙拔剑迎敌,元嵩挥刀砍去,千钧之力击来,陈显达手中的利剑应声飞脱出去,陈显达弯腰拾取身边死亡将士的长矛,被元嵩连砍两刀,差点被砍掉手臂,情急之中,双手抱头,顺着寨城的斜坡滚落下去。 元嵩一路砍杀,冲至隘口,砍开山寨大门,魏军蜂拥而入,所向无敌。南齐军仓皇逃窜,死伤无数,到处是士兵逃命时丢弃的枪械。部将胡松用担架抬着受伤的陈显达,跋涉山间小路,穿越原始森林,总算逃脱一条性命。这一仗,陈显达的四万部队死伤被俘三万多人。任城王拓跋澄的弟弟元嵩,以赤膊上阵的孤胆英雄,一战成名。 皇帝带兵出征,软禁在西宸宫的冯润又恢复了自由。尽管已失去了皇后的封号,但她仍然是后宫的主宰。 皇帝刚刚出城,冯润就命令小太监去找那几个太监、宫女。在自己落难的时候,曾经寄予幻想,希望得到他们的帮助逃出牢笼,却被拒之而去。冯润见到不知好歹的太监、宫女,对这几人好一阵拳打脚踢,一边打一边骂:“你们这些不长眼睛的奴才,真以为老娘从此一蹶不振了,没想到本宫还有咸鱼翻身的一天。对你们这些势利小人,今天不打死你们,难解我心头之恨。” 冯润一番尽情的发泄,还不过瘾,又找来曾经被常老婆子殴打的铁头拐杖,在“贱人们”身上好一阵劈头盖脑殴打,直打得血肉横飞,几个人活活毙命。 望着眼前一滩烂肉污血,冯润还想发泄这段时间受的窝囊气,突然想起了生猛鲜活的小情人高菩萨,她一下子坐在卧榻上喘气,追问身边的小太监:“你知道高菩萨在哪里?”小太监葸葸畏畏地说:“已经被皇上处斩了。” 冯润顿时火了:“我难道还不知道他被皇上处斩了?我是问他掩埋在哪里。”小太监更恐惧了:“也许是北邙山的乱坟岗子吧。”冯润命令随身的太监:“走,带上香烛,本宫去祭奠祭奠他,顺便让这几个‘贱人’为他陪葬。” 一行人拖着死去的宫女太监,来到北邙山下。只见群山起伏,苍茫一片,杂树破败,野草疯长,乌鸦呱噪,野狐哀嚎,哪里有一点高菩萨残留的气息。物去人非,冯润悲从中来,一下子跌坐在不知谁的坟前,暗暗发誓:谁夺去了我的最爱,我就要他加倍奉还。 看着小太监们忙乱的身影,抚摸着自己平坦的肚子,冯润万分遗憾,这小冤家就这样匆匆而去,没有留下一丝骨血,可惜!此时太监们正掩埋“贱人们”的尸骸,冯润触景生情,忍不住悲泪横飞。 回到后宫,冯润命令小太监去请母亲常氏和巫婆马三娘。两人刚刚进门,冯润就拍着桌子大骂:“你他妈的什么妖道邪术,还说七七四十九天要收他老命,至今已超过整整九十四天了,皇帝还活得好好的,此时正带兵在前线杀敌呢。整得本宫吃了不少苦头不说,还差点掉了这颗美人头。” 马三娘赶紧跪在地上,申辩说:“不是小人的法术不见效,若是普通百姓,早就口吐污血,一命呜呼了。皇帝是九极盛阳,周围有天兵神将保护。火旺,阴蛊邪法很难战胜阳火,邪蛊小鬼尚未近身,就被九极阳火烧焦了,故尔收效甚微。” 这些话自然都是马三娘的信口胡诌,为的是为自己开脱罪责。冯润听马三娘这么一说,不由得焦躁起来:“照你这么说来,本宫就拿他没办法了?” “办法还是有的。”马三娘欲擒故纵,凑近冯润身边,轻声说:“只是靠小木偶穿胸刺骨法产生的坏水、阴液还远远不够,不足以淹没皇帝的魂魄。” 冯润闻得巫婆说话时满嘴的口臭,厌恶地避让一边,问:“还有什么法子补救?” “有,有有,”巫婆不住地点头:“只是这法子要靠黄金才能使唤鬼魂。所以,有钱能使鬼推磨就是从此处得来的。” 哟,原来是贪图钱财,怎么不早说。“好嘛好嘛,钱不是问题,不就是几砣黄金吗。”冯润厌恶地向常老婆子使了个眼色,常氏不一会儿就拿进来两个金元宝,放在案桌上。 马巫婆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吩咐小太监送来猪、牛、羊三牲,用黄裱纸写上拓跋宏的生辰八字,作法之后,把符纸贴在三牲身上,对冯润说:“只要把这三牲放进宗庙祭台,焚香祈祷,这一次保证皇后娘娘大功告成。” 冯润听话,一一照办,每天去宗庙焚香祈祷。她对左右随行的太监、羽林军说:“这一切都是为皇帝祈福,保佑皇帝早获胜利,病体早痊。”其实,带病带伤的皇帝已不可能痊愈了。 拓跋宏在前线殚精竭虑,为了告诫冯润在后宫不能放肆,特别派人回洛阳将铁头拐杖送往前线。因为皇后事件对他的无情打击,精神支柱早已崩溃,尽管前线战事节节胜利,他的身体却每况愈下。 一个月后,不得不带兵往北撤退。部队退至谷塘原,奄奄一息的拓跋宏自知不久于人世,忙唤司徒元勰到病榻前,嘱托后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九章 除隐患淫妇毙命之临终讬孤 自孝文帝患病以来,一直是元勰在身边伺候,熬药煎汤,擦屁股、洗尿裤子,无不亲力亲为。连药水、饮食,都是他先尝后再进奉皇帝,为臣子之忠顺者,无出其右。 孝文帝喝下了司徒元勰端来的汤药,叹了口气说:“朕喝下这碗药汁,已经不起作用了,朕唯有不放心的是后宫嫔妃冯润,处置高菩萨、双蒙后,她仍不思悔改,诅咒皇帝早死。朕谢世之后,可令她自尽,以皇后的礼仪埋葬她,免得冯氏一门丢丑。” 元勰跪在皇帝病榻前,听话地点头应承着。孝文帝拉着元勰的手,深情地说:“来,来,来,就在这病榻上坐着,今日这卧室中无君臣,只有兄弟,我们俩好好摆一摆知心龙门阵。” 元勰谢恩,在孝文帝身边坐下了。“六弟呵,在二哥我的几个弟弟中,您是最聪明睿智的,忠谨孝悌,文采雅然。”(献文帝拓跋弘生有八个儿子,大儿子拓跋恂被策封为太子,生前称呼拓跋宏为二弟。拓跋禧为三弟,元勰为七弟;太子被废,赐死。立拓跋宏为太子,他仍不改口,在弟弟们面前自称二哥,改口称元勰为六弟)。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孝文帝动情地回忆起旧时的美好时光:“二哥我初进金墉城的时候,见清徽堂后花园里修竹、梧桐葱郁青翠,忍不住感慨:‘凤凰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食;今梧桐、修竹并茂,能引凤凰降临乎。’六弟您当即回答说:‘凤凰应德而来,岂修竹、梧桐所能诱引的’,二哥我当时不理解,追问:‘此话怎讲?’六弟您回答说:‘昔日虞舜,凤凰欣然来仪;周朝兴替,鷟呜于歧山。没有听说是因梧桐、修竹引来的。’六弟的话,对二哥我不啻是警醒忠言。二哥我为此而修身养德,求贤若渴,不久就引得王肃降临北国,这不是引来了人中之凤么。” 往事历历在目,元勰大为感动,也动情地说:“微臣只是一时戏言,冲撞圣君,望勿降罪。” 孝文帝嗔怪地说:“说好兄弟叙谈,六弟您怎么又来君臣礼仪这一套啦。”元勰急忙改口说:“是!我还记得二哥后来在清徽堂大宴群臣,继续为茂桐、修竹赋诗:‘其桐其椅,其实离离,愷悌君子,莫不令仪。’圣上这首诗在全国的知识界产生了极大的影响。所以才会有后来王肃这样的大知识分子前来投靠。” “也许是吧,”孝文帝继续回忆说:“二哥的诗才历来不如六弟。还记得那年我返回代都,我们爬上上党的铜鞮山,我看见路边有十几棵大松树,其中一棵枝枒繁茂,亭亭如华盖,我曾为松树赋诗一首。当时六弟在我身后有十步之遥,我曾开玩笑说:‘六弟快赋诗,来我处十步,能成诗否?’六弟您笑着说:‘微臣哪有子建七步之才,圣上莫要见笑。’说完,边行边赋诗,说:‘仰首问青松,松林经几冬?山川何如昔,风云与古同。’到我身边,诗已赋成,不过八步。群臣莫不咋舌,称贺我兄弟。’朕对群臣说:‘六弟怕的是天妒英才,这是在责备二哥呀。我当时拉着您的手,对群臣表示:‘二曹才名相忌,故有七步诗难,吾与六弟以道德相亲,血脉无间,虽有长幼,不分表里。’我今天请您来,还是那句话,兄弟血脉不分表里。” 元勰见孝文帝恢复了严肃的君王貌,慌忙起身,就要下跪。拓跋宏紧紧握住元勰的手不放:“六弟,快坐下,听我说。” 孝文帝揉了揉昏花的双眼,沉重地说:“我这病情日益恶化,来日不多了。可惜天下未平,嗣子幼弱,社稷所倚重的,只有靠六弟您了。霍子孟、诸葛孔明以异姓受讬,您是我的亲弟弟,我只有将嗣子托付给您,您千万不要推辞呀。” 元勰听了皇兄沉重的话,流下泪来:“布衣之士,犹为知己毕命,何况臣乎。但臣以至亲,久参机要,宠信威赫,海内莫及。今复任以宰辅,总握机政,震主至隆之声,群臣侧目,难免有获罪之忧。昔日周公大圣,成王至明,犹不免疑,而况臣乎。若陛下爱臣,万勿见逼,令微臣以尽始终之美。” 元勰指着当时用以击打冯润的拐杖说:“皇帝儿时不能走路时需用拐杖,长大了能自立了,就把拐杖劈断当柴烧。圣上想想,历朝的顾命大臣,除唯一的诸葛亮而外,包括皇帝老子的吕不韦,哪一个顾命大臣是得以善终的。臣不怪皇帝无情,这实在是历史的必然。” 孝文帝沉思良久,不得不点头认同:“我寻思您的话,确实是这个道理,您我兄弟,以道德相济,以血肉相容,坦荡坎诚,同心同德。我们之后,难免子嗣宗族,心生嫌隙,不能不作长远之忧。”说完,当即撑起沉重的病体,在案桌上写下手诏。诏书写毕,递与六弟。 元勰跪接手诏,仔细展读。诏书是写给儿子元恪的:“汝第六叔父勰,清规懋赏,与白云俱洁;厌荣捨绂,以松竹为心。吾少与绸缪,提携道趣。每请解朝缨,恬真丘壑,吾以长兄之重,未忍离远。何容仍屈素业,长婴世网。吾百年之后,其听勰辞蝉捨冕,遂其冲挹之性。无使成王之朝,翻疑姬旦之圣,不亦善乎。汝为孝子,勿违吾敕。” 元勰见二哥替自己想得这么周到,免了后世因功高震主而获的杀身之祸,尽可放心,悠哉游哉,尽享山水之乐,老死林泉,不问政治,对手中这张免死牌感动不已,不住叩头谢恩(可惜,皇权无情。后来,元勰终因功高震主而被杀,岂不可悲)。 孝文帝见元勰收好诏书,坚持最后的力气,书写遗诏:以侍中、护军将军、北海王元详为司空;镇南将军王肃为尚书令,镇南将军、广阳王元嘉为左仆射,尚书宋弁为吏部尚书;与侍中、太尉元禧,尚书右仆射拓跋澄六人辅政。 这一系列的人事安排,耗尽了孝文帝最后一滴精血,当晚,拓跋宏宴驾谷塘原,时年三十三岁。 孝文帝逝世以后,历朝历代,尽管以正统儒学自居的史学家,出于历史原因或种族偏见,视孝文帝为戎狄,如王夫之、蔡东藩等人。但仍不得不承认拓跋宏是中国历史上为数不多的伟大政治家,因为事实就摆在面前——北魏君王以非凡的文治武功,创建了世界一流的强国。 武功,当然是指征战杀伐一生,创建赫赫战功的太武帝拓跋焘;文治的殊勋,则应归于文明太后、拓跋宏这一对祖孙皇帝。拓跋焘开疆拓土,使四海臣服;拓跋宏坚持改革,使北魏走向强盛。 孝文帝一生的功勋,除了不遗余力地推行六项改革,最终以迁都完美谢幕。他个人的道德品质,也是中国历代408位君王中无人可与之比肩的。(孝文)“帝幼有至性,年四岁,显祖曾患痛,帝亲自吮脓。”一个四岁的孩子,即已显示至孝天性。成人后,虽曾受祖母文明太后责杖,仍至仁至孝,从无怨言,直至祖母停灵,他昏迷苫块,衰麻绖墨,朝夕食粥,守孝一年。他友爱诸弟,始终无亏(唐太宗应为之汗颜)。 就连以大汉族正统知识分子自居的司马光,也毫不吝啬笔墨,对他赞叹不已:“亲任贤能,从善如流,精勤庶务,朝夕不倦。”他从不文过饰非,对历史要求史官直笔:“时事不可以不直书,人君威福在己,无能制之者;若史笔复不书其恶,将何所畏忌邪!” 其后的历代君王,之所以无所畏忌,皆因史官不能直书其恶之故。可惜司马迁、崔浩没有生在孝文帝时代,若是,流传至今不知还有多少“无韵的离骚”。 这些文治的功勋,掩盖了拓跋宏的武略,其实,孝文帝的武功也十分了得,别人百步穿杨,已然是神箭手,他在三百八十步外,能发矢中的。手上练就的铁砂掌硬功“能以指弹碎羊骨”。不晓得至今登上央视荧屏的高人中,谁有这样的“二指禅”。 孝文帝反对大民族主义,提倡各民族平等,加速了中华民族血液的融合。他常说:“人主患不能处心公平,推诚于物。能是二者,则胡越之人皆可使如兄弟矣。”这里所说的“胡越”,指的就是各兄弟民族。 他对臣子要求既严格又大度,“对大臣无所容贷。然人有小过,常多阔略。”一次,宫中太监奉上刚刚熬制好的银耳羹汤,惶恐间不小心将热羹浇在孝文帝手上,烫脱了皮。小太监犯下杀头之罪,跪在孝文帝面前不停地磕头。御医在孝文帝手上敷上热油膏,拓跋宏一挥手,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宽恕了吓得尿裤子的小太监。 还有一次,在御厨送来的饭食中发现有虫子,孝文帝用筷子把虫子拈出来,放在桌上,对吓得冷汗沸面的御厨说:“当年文明太后在菴?子里发现一只死蜻蜓,有什么可怕的,这种东西,高蛋白。” 孝文帝就是这样宽以待人,对蔑称自己为“胡虏”的薛宗起是如此,就连对为自己缝制绿帽子的冯润也是如此。一个大丈夫,能忍受如此奇耻大辱者,看天下能有几人。我想,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没有一个能做到;在他宽大的胸怀前,哪一个不是显得狗肚鸡肠。 皇帝出行,按规定部属要为皇帝修砌专用的驰道,孝文帝为此发布诏命:“粗修桥梁,通车马而已,勿去草铲令平也。”孝文帝本性素俭,常服浣洗旧衣;御骑马鞍不施金玉,周勒铁木而已。与长孙道生一副熊皮泥障用了二十多年,同为美谈。 可惜天不假年,这样圣明的君主若多活十年,说不定中华大一统的“贞观之治”将早临中国。令拓跋宏含笑九泉的是:此时北魏已是世界上人口最多,政治、经济、文化、军事最强的超级大国。至今,丁零、高车、柔然、鲜卑民族的血液仍在汉族的胸膛里流淌,这些民族的种姓也融合在煌煌“百家姓”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章 收淮南功高震主之起用娘舅 皇帝宴驾,前敌总指挥元勰秘不发丧,率领部队往西北撤退。他每天照样端汤送药,晋谒请安,表现得毫无破绽。部队到达鲁阳(今河南鲁山县),与前来迎灵的太子元恪会合,元勰这才出示皇帝的两份遗诏,命北海王元详火速赶回洛阳,处置冯润。 冯润不晓得孝文帝已经殡天,还在宗庙里祭拜三牲,祈祷皇帝早日升天,自己好尽快登上“女主”的宝座。她每天在宗庙里温习功课,弄得整个庙堂香烟缭绕中一片乌烟瘴气,以致连来人都看不清楚。白整带着卫兵,来到冯润身边,她还浑然不知,照样磕头念咒。 白整一把抓住淫妇的头发,把她从叩拜的蒲团上提了起来。司空元详拿起神龛上的巫蛊木人,冷冰冰地说:“走,随我去叩见皇帝。” 众人押解她来到西宸宫,冯润在西宸宫并未见到皇帝,怒叫怒骂起来:“你们竟敢假传圣旨,本宫决不轻饶尔等。” 白整命羽林军挟持冯润跪在元详面前,元详冷冷地说:“废后冯润接旨。”接着,宣读了处置冯润的遗诏。冯润听见遗诏,又哭又闹,大骂:“这是阴谋,你们想借机残害本宫。” 白整走上前来,示意羽林军卫士松手,他手拿毒药,递给冯润。冯润见白整拿着毒药向她逼来,边跑边哀求白整说:“这是诸王陷害我,白侍中你不要被他们利用。” 白整追上前去,一脚把冯润绊倒在地,一手挤开她的嘴巴,把一瓶毒药通通灌进淫妇肚里。冯润苦苦挣扎几下,倒地身亡。元详验尸,确信冯润已死,这才向外宣布:“冯皇后听闻皇帝晏驾,饮恨自杀殉葬。”以皇后礼仪将她陪葬孝文帝比陵(今河南临汝),谥幽皇后。 元恪奉诏,在鲁阳(今河南鲁光)奉迎孝文帝的梓宫回洛阳,敕命洛阳督守将军于烈秘密戒严,保证了京都的平安。在旁人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奉送皇帝的遗骸回到了京都。 元恪在洛阳登基,史称宣武帝。新皇帝登基后,在修葺父陵的同时,增修母亲高琳的坟塋。 这天,元恪视察母亲陵寝修葺进度,想起母亲抚养自己十多年,在后宫遭受凌辱,倍受艰辛。如今,自己登基为帝,母亲却不能享福,长眠在冷冰冰的石棺中。不觉悲从中来,非常思念母亲的家人。 回到宫中,见到左右辅政的大臣尽是元氏一族。各王爷气宇轩昂的样子,年仅十六岁的小皇帝不由得自惭形秽。尽管王爷们一个个夙夜勤政,也还算是尽心尽力,却因为这些人不是母亲的家人,元恪从骨子里对他们是反感的。 前年,从太子拓跋恂被害事件中,元恪唯一得到的教训是:别看拓跋家族各王爷一个个人模狗样的,其实尽是些心胸歹毒之人,和他们打交道可得处处当心,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落入他们设计好的圈套。 此时见到散朝回家的王爷,元恪暗自思忖:你们一个个在我面前穿梭往返,生活得有滋有味的;我身为皇帝,至今却连舅舅长得究竟是啥模样都还不晓得。小皇帝愧疚之情,无法自抑,当即传诏,命太监赵修去寻找舅舅高肇兄弟入朝晋谒。 高肇那年为讨文明太后的欢心,卖掉田产祖产负责接待工作,兄弟数人费尽心机,总算把侄女送进皇宫。高琳入后宫为嫔妃之后,高氏兄弟却并没捞到什么实际的好处,完全是做了一次蚀本的生意。 文明太后祖孙二人离开龙城,除了高肇获得一个有职无权的将军称号,获得了不多的赏赐。元恪的表兄(高琳的侄儿)高猛、舅舅高显没得到赏赐,无法弥补亏空,此时已沦落为破落贵族,陷入“举家食粥酒常赊”的境地。 要入宫晋见皇帝,高氏诸人连一件象样点的衣服都拿不出来,更不用说“范思哲”一类的著名品牌了。因为皇帝召见,高家人不敢抗命,好歹穿了件破旧丝绸衣衫,跟在赵修后面,胆战心惊地走进式乾殿。 进到防护森严的宫殿,抬头看见满脸杀气的羽林军,叔侄三人吓得胆战心惊,如走钢丝。见到新皇帝,只有高肇,因为见多识广,举止还算得体。 高显、高猛叔侄二人跪在殿前,头都不敢抬,浑身如同筛糠一样。宣武帝元恪想不到舅舅和表兄落得如此凄惨的境地,这么窝囊的就被太监带上了朝堂,在众大臣面前很丢面子,就责怪赵修说:“怎么也不给皇亲换几件鲜亮些的衣服呢?” 赵修最善揣摩主子心理,故意递上话说:“待圣上敕封皇亲爵位后,奴才才能按品秩送上官阶服饰。” 元恪处心积虑要扩大母亲家族势力,以抗衡元氏一族。赵修的话简直就是直搔痒处。元恪对吏部尚书(中组部部长)王肃说:“记下他们各自的籍贯、姓氏,在册铨授。” 听了皇帝的话,高肇赶紧报上籍贯,履历,叩头谢恩。皇帝的舅舅高显诚惶诚恐,言语失当:“小子......小民高显,渤海修县人。”表兄高猛本来只读了三天“望天书”,更是吓得语无伦次,说:“小民,贱民高猛,亦渤海修县人也。” 一个土得掉渣的乡巴佬还想强自镇定,装出这种文绉绉的样子,弄得在场的文武百官忍悛不禁,却没有人敢笑出声来。 宣武帝元恪见舅舅和表兄二人简直就是狗肉,上不得台盘,害怕二人再有什么出格的表现,今后更会遭到大臣们的轻视,忙打断二人的话,宣诏:“朕之外公高飏,业已见背,追赐爵渤海公,由其孙高猛袭爵。封高肇为平原公,封高显为澄城公。” 高肇谢恩。皇帝赐爵,令叔侄二人喜出望外,不知如何应答,结结巴巴地说:“小民,小子谢谢皇帝。”高肇瞪了一眼二人,厌恶他们的举止失当,轻声教训说:“你们应该说‘微臣叩谢圣恩’。”二人这才鹦鹉学舌,齐声说:“微臣叩谢圣恩!” 元恪对赵修说:“带他们去更衣!”不一会儿,三人着新的朝服,重新进殿。果然“人是桩桩,全靠衣裳”,三人的穿着打扮,一时鲜衣亮服,让人耳目一新。 舅兄三人穿上新的官服,器宇轩昂的样子,很为皇帝长脸。元恪这才满意地笑了,点点头说:“舅兄尔等三人,既已入仕,平时还得伴随在朕的身边,对朕的施政,多提建设性的意见。三人既然留京为官,你们在京城还没有住的地方吧?” 是的,不说住的地方,高肇的一口烂皮箱此时还放在驿站里。如今房地产市场这么火爆,高氏几个下三滥哪里买得起一寸商品房。高肇听说住房的事,晓得能够打公款购房的主意,赶紧点头。皇帝继续指示:“将作监,得在京都洛阳为三人修缮府邸才是。茹皓,你工于构建,就领衔为平原公三人修建公馆。” 茹皓就是一条哈巴狗,有了在建筑行业施工捞油水的机会,这都是皇帝的看顾,心有灵犀,急忙领命而去。 当日散朝,百官见高氏三人同日进爵,就连高猛这样的街头小混混,忽然之间与自己平起平坐,无不为之咋舌。王爷元怿为之叹息说:“笺曰:‘琐琐婚姻,妻党之小人,无厚任用之,置之大位,重其禄也。’膴仕之人,暴发户就是指的他们三个。” 最为之气愤的是靠战功登上今日高位的大将军奚康生,对高氏三人在朝堂上的表现很是不满,心里叽里呱啦。高显、高猛叔侄二人,读书不多,又不晓得收敛,初进宫时简直就是活脱脱的讨口子;此时出宫,二人完全是小人得志的样子,目空一切,高视阔步的,简直就是一对时装模特。 吏部尚书王肃遵照皇帝的命令,为三人存档铨叙,委派吏部尚书(中组部副部长)郭祚为三人送上印信、官皓及相应的侍卫武警、听差童仆。 郭祚亲历了高显升官这一幕,见高肇弟侄三人同时飞升,朝臣侧目,就时时提醒自己。其后对拟提拔的官僚都特别慎重,对每个张榜公布,民意测验,公示期满的官员,在即将放任时,提起手中的笔,总是迟迟不动。 望着拟提拔官员的名单久久徘徊,下笔一经圈点,总是要暗暗告诫自己说:“这人一下子就富贵了。”他提拔下级十分谨慎,经手提拔的官员很少,所以,朝中的官僚都埋怨自己没有高肇那么好的命,调侃说:“要在郭尚书手中讨顶官帽,实在是太难了。” 而经他手铨任的官员,没有一个是不称职的。这是历史的真实,郭祚真应该成为组织部长的榜样。 茹皓工于心计,最擅逢迎,他抓住为高肇弟侄三人修造府邸的机会,暗中迎合元恪的心意,处处按照高肇的指示办,三座公馆规模宏大,建造得富丽堂皇,仅次于皇宫,不亚于王府,左邻右舍无不为之侧目。在他负责的公馆工程动工的时候,负责修建的陵寝也竣工了。在孝文帝逝世一百六十天的九月丙戊邀请宣武帝去拜谒长陵,一并指导他领头承建的高氏三府。 元恪登上舆车,见白衣缟素的茹皓躬身站在身旁,就对他招手说:“你上来,坐我的车,带路!”茹皓一听如此殊遇,喜不自胜,捞脚挽袖地就往车上爬。 给事黄门侍郎元匡就站在车窗边,真心进谏说:“圣上,历朝历代,皇帝赐朝臣同舆,还从未有与阉人共车之事。如此,恐为不祥。” 元恪是个没主见的人,一听“不祥”二字,急忙用手推下白衣人,茹皓见状,只得脸青墨黑地跳下车来,躬身去车前引路,心中暗暗记恨元匡,随时准备置之于死地。 宣武帝元恪在六位辅政大臣的辅佐下登基,改元景明。开始了他亲近高家,诛杀元家王爷的历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章 收淮南功高震主之威震淮南 北方元恪登基,此时,南齐是萧宝卷当政,此人就是个天字第一号的昏君,干出了很多“功载史册”的荒唐事,死后被赐以东昏侯的“雅号”。 萧宝卷荒淫无耻,登基后,屁股还没坐热,就把屠刀刺向了辅佐自己登基的六位顾命大臣。先是逼杀了谋反的扬州刺史、始兴王萧遥光,其后又诛杀了萧坦之、刘暄等大臣。弄得南齐人人自危,弃官避祸,著名诗人陶潜就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归隐林泉的。 南齐豫州刺史裴叔业见势不妙,领州辖属地投降魏国。宣武帝元恪见南齐国破臣亡,他也不汲取教训,后来的所作所为完全是步萧宝卷的后尘。为了捡落地桃子,元恪任命司徒元勰为扬州刺史,接收裴叔业献降的地盘。 司徒元勰率军出征,委派杨大眼、奚康生率领水军、骑兵攻占寿阳(今安徽寿县)。而后,铁骑挥戈南下,水军溯水而上,一举攻占了淮南重镇合肥。 合肥、寿阳是淮南重镇,两地连连失手,南齐震怒,急忙派冠军将军、骠骑司马陈伯之率水陆大军二万人进击,阻挡北魏大军。 南军沿淮河布防,封锁江面,阻断南下的魏军,在淮河上游的淮口,淮河下游的战略要地八公山布阵,把寿阳、合肥围了个水泄不通,南军围困二十天,声称要“活捉元勰,献师阙下。” 元勰坚守寿阳,等候援军,以便内外合击,全歼南军。魏国汝阳(今安徽阜阳)太守傅永领州郡所有的三千水军连夜乘船南下,半夜在离淮口二十里地的地方弃船,靠着水牛牵引,泗向南岸。每艘战船上留一名潜水员驾船,击鼓南下,故意引诱敌人。 淮口守军听见战鼓咚咚,夜色朦胧中看见黑压压一片军舰冲来,急忙驾船迎战。战船冲进敌阵,潜水员在夜色掩护下弃船潜逃,南军士兵鼓起极大的勇气,准备在这次水战中杀敌立功,结果缴获的几十艘战舰尽是空船,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士兵们大为泄气。 傅永的三千水军在芍陂湖的芦苇荡里集结,傅永悄悄潜入寿阳,晋见前敌总指挥。元勰一见傅永,极为高兴,拉着傅永的手,说: “我在寿阳引诱敌军围城,盼望北方的援军已经很久了,我还以为再不能与君在洛阳相见了,没想到和您在这孤城相会。好,尽管你的三千兵马不多,但也足以布下里应外合的阵势了。” 傅永说:“我的人马如果进城,将共同被困,犹如蛟龙被困池中,舒展不开身体,起不到以少胜多,救援孤城的效果。末将认为还是隐藏城外为好,可以随时听候大司马指挥!” 元勰是个文武双全的王爷,不仅文才卓绝,武功也不同凡响,听说傅永依靠水牛渡江,心生一计,把自己的战略计划悄悄告诉了傅永,派兵连夜将寿阳城内的水牛邀集一起,护送出城,牵引到芍陂湖芦苇荡中喂养,约定八月乙酉那天发起进攻。 第二天,元勰下战书送达陈伯之淮口的大营,战书说: “贵军围困寿阳已二十多天了,我军守城的三千士兵宁愿饿死,也不愿和城中百姓抢粮食,兹订于八月乙酉日,本帅率三千健儿与尔在淮口决战,舍生成仁,总比这样不死不活的苟且来得痛快。尔军如果有不怕死的勇气,就请于该日在这寿阳城下,双方列阵一决胜负,生死有命,决不食言。” 陈伯之一见元勰的战书,十分高兴。二十多天了,他的部队除了那天捡到魏军几十艘空船,两万人的部队还一无所获,说来都让人惭愧。而元勰深通兵法,魏军若靠着深沟高垒,死不应战,等待援军,陈伯之一时之间,真还拿魏军没办法。 而此时,南军因战事久拖不决而饱受萧宝卷责备,荒唐皇帝已经命令他三日之内必须拿下寿阳,否则就提着脑袋去见皇帝。陈伯之正在绞尽脑汁的时候,见元勰主动宣战,害怕元勰变卦,当即应战。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按照约定,陈伯之撤离了围城的部队,只留下少量的游击部队,监视着寿阳城里的动静。 甲申日这天晚上,陈伯之犒赏三军,让士兵们吃好喝好睡好,准备好迎接第二天的决战。 而就在甲申日晚上,傅永的三千士兵会同元勰派遣的一千士兵,把饿了几天的一千多条水牛蒙上眼睛,牵行到了淮口南齐军营的后面坡地里隐藏,在每条水牛的头部支上一把利刃,利刃上吊着一梱青翠欲滴的青草。饿肚子的水牛准备去挑战胀肚子的南兵。 曙光中,陈伯之见寿阳城门洞开,魏军果然列队出城了,元勰骑在高头大马上,率领二千步兵前来“决一死战”。 陈伯之暗暗高兴,“杀鸡哪里用得着牛刀”,见胜利的战神微笑着向自己招手,他率两万之众,拔去营寨,在寿阳城下集合,黑压压一片如乌云压城。陈伯之见到南军如此强大的阵势,一时豪气干云,暗自得意:这么强势的军阵,还用得着动刀子吗,只需一人一只脚,都足以把小小的魏军踩成肉酱。 战斗尚未打响,南军正在列队,战将连盔甲都还没穿好,猛听得屁股后一阵锣鼓齐鸣,南军还不晓得背后何时来了一家戏班子,怀着看稀奇的心理,尽都掉过头去,引颈张望。陈伯之也不晓得这锣鼓声所为何意,站在点将台上来了个顺势下徐州,鼓舞士气说:“我们这一战攻克寿阳,本帅为你们放假,三天三夜唱大戏。”士兵们听了主帅的话,高兴得跳了起来。 南军背后坡地里隐藏的傅永,命令士兵敲打锣鼓,揭去水牛眼罩,鞭打快牛,饥饿的水牛被屁股后面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刺激,见眼前绿油油的青草,屁股上又被鞭打得焦灼疼痛,纷纷撒开四蹄,拼命往前冲刺,想要安安静静地吞食眼前诱口的食物。 南军正准备看戏班子,眼前突然出现一群“粗班子”,黑压压一片宠然大物,来势汹汹,锐不可当,一个个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怎样对付这群敌人,一时惨叫声四起,丢盔弃甲,四散奔逃,被利刃刺死,牛蹄踩死的,不计其数,数千尸体,狼藉一片。 元勰的两千步兵闪开道路,城里埋伏的一千骑兵风捲残云般厮杀过来,一路滚瓜切菜,污血飞溅。 好在陈伯之的马快,见势不妙,一扬鞭子,只身没命地往八公山跑去。这一仗,击毙南军九千多人,缴获俘虏一万余人。自此,淮南、江北、合肥的广大地区,尽入北魏版图。 元勰本来就无意于权势,他唯一的喜好就是读书写字著文章,淮南一战,魏军得胜回朝,所有的功臣都得到赏赐,奚康生等人一个个志得意满。元勰意识到此役功高震主,不敢骄傲,回洛阳后上表辞去大司马、司徒之职,请求皇帝赐还中山养老。 元恪对元家的王爷立功而不是高家的舅舅受勋,心里隐隐的很不痛快,见六皇叔辞职,假惺惺地挽留了几天,装出万般无奈的样子,勉强“同意”了元勰的请求,以王肃代替了元勰的职务。 元勰的去职,使元恪计划中清除顾命大臣的行动又少了一份阻力。 此时,在宣武帝元恪的六位顾命大臣中,咸阳王元禧的资格是最老的,他是孝文帝最大的弟弟。元恪遵照父亲的遗诏,任命元禧为太尉,统摄全局,是为首辅。 本来,元禧就不是甘于寂寞的王爷,他不仅自视甚高,还狂妄自大,任谁都瞧不起,更不用说一个十六岁的娃娃皇帝了。他出任元辅之后,见声望最高的元勰已经去职,矮个子中充高人,元禧的个人野心急剧膨胀。 元禧这样狂妄,是有历史原因的——因为孝文帝病危时,曾经象刘备考验诸葛亮那样,嘱托过元禧:“我后子孙邂逅不肖,汝待观望,可辅则辅之,不可辅则代之,勿为他人有也!”元禧对大哥的话信以为真,为了不使江山社稷“为他人有”,在“辅”与“代”的问题上很是纠结了好久。此时,素怀人望的司徒元勰领兵还在淮南抗战,元禧不得不暂时收起“可辅则辅之,不可辅则代之”的想法,但已有了向皇帝看齐,以元辅的身份与皇帝“平分秋色”的想法。 以元禧的想法,自己既是首辅,就应该有一套首辅的排场和气势才对,而他狂妄地认为,这样的排场就是仅次于皇帝的鼓吹仪仗。为了试探朝中百官的反应,他派左长史去向领军于烈索要一套废弃不用的旧仪仗斧钺,并索要一队现已转职到地方部队效命的原宫廷卫队仪仗队。 这是明目张胆的僭越,于烈很不高兴地对左长史说:“索要这些东西,不是你这个级别的人能够办到的,得你们王爷亲自来。”见于烈不卖这个人情,咸阳王元禧亲自去找见风不转舵的于烈,颇有点兴师问罪的味道。 元禧的无知举动,扯出了皇帝诛杀王爷的利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二章 顾命大臣难顾命之请君入瓮 新皇帝之所以会拿首辅元禧开刀,是因为人人都知道元禧在京都的名声并不好听。 元禧贪淫好色,家中有名分的姬妾就有几十个,还觉得不够,见有民间美女就想方设法弄进咸阳王府,受其蹂躏,当他的性奴隶。 他讲究排场,炫富比富,衣被定求鲜丽,车乘务必舒适。当上首辅后,大肆利用手中的权力买官卖官,收受贿赂。 咸阳王府的奴婢童仆多达千多人,还有各田庄的家丁。这一千多人的队伍潜伏在皇帝的卧榻旁,这是一支多么可怕的武装力量,难怪皇帝睡觉都睡不安稳。 元禧还实行多种经营,王府名下的田庄、盐商、铁矿遍布洛阳附近,由手下的门客经营,这些商铺、田庄在洛阳城里、郊外无处不在,一旦发生战争,都是不可忽视的坚固保垒。 元恪听说后,对元禧的一举一动都非常忧心,非常厌恶;领军将军于烈受此影响,自然也不会给这位王爷以好脸色。 领军于烈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他的爷爷就是著名的黑矟将军于栗磾。他弟弟于劲的女儿就是宣武帝元恪的夫人于皇后。身为领军(京畿大军区司令兼中央警卫师司令)的于烈,手握兵权,内掌机要,根本没把一个王爷放在眼里。况且,他已从元禧的无礼要求中,嗅出了一股不一般的滋味。面对元禧的老脸,他断然拒绝说: “旧仪仗鼓吹确实是我保管着的,原有转职的羽林虎贲仪仗队确实也在我所管辖的部队中。身为领军的职责是负责保卫京都和皇帝的安全,我一点也不敢凭私人交情违背诏命,私下将这些人、物送给您。” 元禧碰了个硬钉子,悻悻然离去。走了几步,心犹不甘,又转身来到于烈面前,指着自己的鼻子,以仗势欺人的口吻说: “我,天子的儿子,当今天子的叔父,身为元辅,索要一套弃置不用的鼓吹仪仗,我的话和诏命有什么区别?你居然敢不给!” 于烈的犟脾气也爆发了:“我于烈不是不晓得王爷贵为元辅,不过,您要从我这里拿去一部斧钺,一个羽林,即使砍去我的脑袋也办不到!”双方都这样硬碰硬的,闹得不欢而散。 离开于烈,元禧气得肺都炸了,决心把这个绊脚石踢出朝廷。当天就晋见皇帝,故意大肆吹捧说: “领军将军于烈骁勇善战,应该放在北方重镇抵抗柔然,才能保证我大魏的安全。”十六岁的娃娃皇帝不明究里,认为元禧的建议言之有理,小皇帝此时最害怕的就是柔然,有于将军坐镇北方,他就放心了。元恪当即下诏,任命于烈为北方边远地区的恒州刺史(今山西大同市东北地区)。 第二天上朝时,首辅元禧宣读诏命。于烈晓得这一切都是元禧使坏的结果,当即就在大殿上抗辩,高声说:“我的职责是保卫京畿和皇帝的安全,不让坏人钻空子。我不适合当这种封疆大吏,请圣上明察。” “坏人钻空子”?妈的,谁是坏人?谁钻空子?这话彻底地激怒了元禧,他容不得“圣上明察”,就毫无顾忌地越俎代庖。他此时见不得于烈在眼前晃动,见了就心烦,眼睛里长眼屎,就断然地指着于烈说: “你是骁勇善战的老资格将军,正是为了让你到边疆重镇去锻炼锻炼,今后委以重任,这是皇帝的好意,你怎么能找理由推辞呢?你这不是抗命吗?你是抗命!” “抗命”是要杀头的,于烈脖颈一犟,强横地说:“你少拿皇帝的名义在我面前耍把戏,我病了,乳腺癌晚期,等我养好病再说!” 于烈本来对病症不了解,此时随便报了个病名搪塞,弄得文武百官轰堂大笑。古人不晓得,其实男人也有得乳腺癌的。于烈就在轰笑声中大踏步跨出了大殿。 几天以后,皇室举行礿祭。按照皇室规定,皇帝的祭祀宗庙,分为春夏秋冬四时,春祭为礿祭。宣武帝元恪在去宗庙东坊的走廊见到于烈的儿子于忠。 于忠是羽林军的左忠郎将,负责宫廷的值勤戍卫。宣武帝没见到于烈,按规定于烈是应该出席礿祭仪式的。就把于忠叫到身边,关心地问:“你老爸的病怎么样了?” 于忠躬身说:“他没病,他就是不愿受元禧的指令去恒州。” “装病?”这种事出现在忠诚耿直的领军将军于烈身上,元恪为此大惑不解:“为什么?朕让他去恒州,是让他积累基层工作经验,今后委以重任。” “圣上,事情没那么简单。”于忠是皇帝的舅子,更是多年的值宿卫士,说话没什么顾忌:“什么去恒州任职,说得好听。这是把家父一脚踢出朝廷,这是元禧玩弄的阴谋,一旦家父离京,圣上就将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 “哦?”宣武帝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自己刚登上帝位,屁股下的板凳还没坐热,兵权即受到严重挑战,结结巴巴地问:“真的?情况真的有那么严重?” 于忠进前一步,要往元禧身上放烂药,就在元恪身边轻声说:“元禧把持朝政,早想取圣上而代之。前几天,他狗胆包天,居然命令家父将斧钺、鼓吹、仪仗及羽林军仪仗队送去咸阳王府。家父骂他僭越,闹得很不愉快。所以元禧就一脚踢开家父,想篡位夺权!” “啊,居然有这种事。”元恪不愿多说,吩咐于忠:“您下去吧。朕知道了。”元恪没想到顾命大臣是一条披着狼皮的叔父,随时准备扑向皇座,嗜血食骨。宣武帝气冲冲地往宗庙走去,途中听说北海王元详晋见,他此时六神无主,就想看看元详又是怎样一种态度。就立即传唤其前来,自己站在路边等候。 北海王元详听说皇帝召见,急忙前来,正要跪拜,元恪说:“免礼免礼,七叔您过来,朕有话问您。”见元详来到身边,宣武帝元恪悄悄把元禧索要鼓吹仪仗的事情告诉了他。 元详一听,也是大吃一惊,说:“这是僭越,这是在向皇上示威!他元禧不只是索要鼓吹仪仗这一件事,微臣听说,元禧还向负责建造高府的茹皓索要建筑材料,还命令工匠们把咸阳王府修造得比太极殿还漂亮。不信,圣驾不妨前去看看。” “元禧已是反相昭彰,朕岂能不防他。”元恪一时无语,只能暗暗摇了摇头。 元详对元禧身为首辅,心里很是不满,他凭什么当上首辅,还不就是因为年长的缘故吗。见皇帝被说动,就放轻声音说:“圣上,您不得不提防的并非只有元禧一人,圣上可别忘了,您身边还站着个元勰......” 元恪打断元详的话:“六叔忠悫贞敏,朕对他是一百个放心。” “六叔虽然可信,但也不能委以太多权力,功高震主啊。圣上难道没听见,洛阳坊间的传言......” “什么传言?”元恪没想到六叔是自己十分信任的人,朝野居然也有嫌话说,见王爷欲擒故纵的样子,来了兴趣,示意元详大胆说话。 元详添油加醋地说:“洛阳坊间说,圣上是太阳,彭城王比太阳还明亮,民间瞩望彭城王,希望有一颗更加明亮的太阳。圣上您说,这不同样是很危险的事吗?” 宣武帝元恪听了此话,默默无言,在宗庙礿祭先祖后,返回太极殿,召见群臣,冲动地宣布:“罢除六位辅政,由皇帝亲政,彭城王元勰准予返归中山(元勰退休后居住在洛阳)。元禧进位太保,元详为大将军,录尚书事。恢复于烈领军的职务,加车骑大将军,参与政事。” 大臣们对皇帝这个冲动的决定很是惊讶。尚书、侍中张彝、兼尚书邢峦听说罢除六位辅政,觉得皇帝的处分太过任性。你一个十六岁的娃娃,离开了辅政大臣,能处理好繁杂的政务?稍有不慎,必然导至国家动乱。后果如此严重,吓得两人弃官挂印,出走他乡。 咸阳王元禧进爵为太保,这只是个有职无权的空衔,一切权力都被元详、于烈剥夺了。政海沉浮多年的老政客元禧把宣武帝这一套明升暗降的把戏看得十分清楚,心里一阵阵的暗暗咒骂,又不由得产生了一阵阵的恐慌。 元禧的斋帥(负责王府祭祀、斋戒、营造修缮事宜的主管)刘小苟因大太监茹皓不再向咸阳王府供应建材,少了一项具大的经济来源,心里十分不满。见元禧每天忧心忡忡,害怕他就这样毫无作为地坐以待毙。就多次在元禧面前说: “小子听宫中的线人密报说,皇帝对殿下您妻妾成群、买官卖官的行为非常的不满,特别是把您索要鼓吹斧钺的事定为僭越,正千方百计地寻找借口要诛杀您,殿下您怎么还坐得住呢?” 元禧听了消息灵通人士刘小苟的挑拨,确实坐不住了,决心殊死一搏。要搏,可不能仅凭一时冲动。老谋深算的元禧为此准备了两手——与宫中宿卫串通,寻机弑杀皇帝;同时,与之呼应地率领王府卫队在洛阳城里发起军事政变。 没等几天,果然就遇到了好机会——皇帝元恪率队去北邙山狩猎。元禧额手称庆,真是天假其便。 为了军事政变的详尽周密,元禧召集心腹在自家开设的城西酒楼后房密室里商量谋反的方案。当天,在五星级宾馆里参与密谋的当地党、政、军、警的首脑有李伯尚、杨集始、杨灵柘、马居等人。元禧严肃地对众人说: “今天,皇帝率领不多的几十人前往邙山狩猎,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本王已派犬子元通前往河内郡(今河南沁阳)举兵相应,兵戈直指洛阳。我们则在洛阳发兵,包围元恪的狩猎部队,一举将其歼灭。” 马居善于谋划,建议说:“这确是个好机会。殿下率领王府卫队,封锁洛阳城门,即使出兵北邙山寻找不到狩猎部队,元恪因无法回宫,必然北走桑乾一带,殿下一旦截断河桥,即使不能杀掉元恪,也让他有去无回。殿下尽可据洛阳而称王,号令天下!” 在座的杨集始听说弑杀皇帝,心里吓得打鼓,他故意找岔子,否定了一个又一个的方案。 就这样,在五星级酒店的密室里,对于如何弑杀皇帝,实行怎样的行动方案,张三李四各说不一。各有优点,皆有弱点,弄得元禧一时没了主见。众人的密谋一直从早上策划到晚上,还没有一个可行性方案。 杨集始见元禧脸上显出疲乏焦躁的神色,就趁机说:“殿下,这些方案一时都莫衷一是,不如暂时休会,大家都冷静的思考后再做决定,待确定了万无一失的方案,再行动手!” 元禧不停地打着呵欠,他此时只想搂着爱姬尽快地躺进温柔富贵乡,就点头说:“好吧,你们尽都回去,等候本王通知。今天的会议,务必保密,不得泄露消息。” 杨集始见目的达到,一出城西酒楼就跳上快马,鞭打疾驶,连夜奔驰北邙山寻找皇帝,向他告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三章 顾命大臣难顾命之北邙狩猎 元禧决定暂缓行动,分别派人通知河东郡集结部队的儿子元通,要他也暂缓行动,静观待命。派斋帅刘小苟赶去北邙山通知弑杀皇帝的太监内应不忙动手,听候通知。刘小苟还没赶到北邙山,负责弑杀皇帝的太监就已经出事了。 夏日五月的洛阳,天气酷热,预示着蓄谋已久的暴风雨即将来临。 狩猎疲乏的宣武帝元恪不知道刺客就在身边,放心大胆地在高塔下找了一块阴凉的地方,摆放行军床,挂好蚊帐,躺下休息。 负责弑杀宣武帝的太监苻承祖、薛魏孙都是文明太后宠信的老奴,一直留在新皇帝身边。此时负责保卫皇帝的御林军卫士都去戒严各山口要道、守卫猎场去了,留在皇帝身边的保卫人员并不多。 薛魏孙站在高塔的台基下,他的任务是随时听候皇帝的使唤,实际是随时准备刺杀皇帝。此时听见蚊帐里传出均匀的鼾声,周围没有一个警卫员,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薛魏孙摸了摸暗藏在身上的短剑,向苻承祖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登上塔基的台阶,来到卧榻前。 薛魏孙撩起蚊帐,窥视动静,见元恪眼睛半闭,并未酣睡,又恰在此时,突然停止了打鼾,若是他此时一刀下去,历史就将重新书写。可是,刺客做贼心虚,皇帝的反常举动令薛太监吃了一惊,他本能地退后了几步。 毕竟是弑杀皇帝。苻承祖心里也同样害怕,见薛太监没敢动手,就拉了拉他的衣袖说:“我听说弑杀天子的人,身上要长癞痢,死后要变癞蛤蟆,这对我们有啥好处。” 是啊,薛太监也只晓得执行命令,没想过杀了皇帝之后,自己能捞到什么样的好处,就无声地摇了摇头。 没想到两人叽叽咕咕的说话声惊醒了并未熟睡的元恪,皇帝见两人鬼鬼崇崇的商量,只得佯装酣睡,也不敢动作,耐心地等待时机。双方就在这艰难的等待中,互相对峙着。 过了不久,恰好太监赵修巡视到塔基下,元恪从床上弹跳起来,口中大呼:“抓刺客!”苻、薛二太监听见呼喊,撒腿要跑,赵修冲上前去,挥拳击倒刺客,二人被四周包围过来的羽林军抓小鸡似的揪了起来。武士们从薛太监身上搜出行凶未遂的毒剑。 咸阳王府斋帅刘小苟受元禧指命,不敢耽搁,顶着红火灼人的大太阳,急匆匆往北邙山赶。路上走得大汗淋漓,就脱掉外衣,气喘吁吁地往山上爬。 刘小苟鬼鬼祟祟的东寻西找,却不知道皇帝的狩猎部队藏在深山何处。他身上穿着一件大红色的内衣(这是职业斋戒祭祀人士的工作服),在苍茫的北邙山中,显得分外的惹眼。万绿丛中一点红,自然成为众人抓捕的目标,在半路上就被警戒猎场的羽林军抓了起来。 刘小苟大声分辩:“你们为什么抓我,我是咸阳王府的斋帅,来北邙山寻找黄门侍郎苻承祖的。” 真是不打自招,刘小苟被带到苻太监身边,见两个太监被捆绑得如同前几天刚吃过的粽子,吓得瘫倒在地,不待审问,就把元禧谋反的一切行动计划毫无遗漏地坦白交待了出来。 正在这时,浑身摔伤,衣服被撕破褛烂的杨集始也爬到高塔前。昨晚因行色匆匆,拖一匹老马就往山上赶,半夜三更的,半路上马失前蹄,老马摔下山岩,当场毙命。他幸好骑在马上紧紧地抓住缰绳,才并未摔下马,靠着马匹肌肉的缓冲,好歹未伤及性命,但也摔断了左腿,一瘸一拐地往山上爬。 宣武帝元恪听了杨集始的密报,吓得冷汗直冒,不停地喃喃自语:“洛阳被困,河桥被毁,朕再也回不到京都了,怎么办,难道像晋国重耳那样当一辈子的流浪天子。” 于忠安慰皇帝说:“圣上放心,微臣的父亲身为领军将军,唯圣上马首是瞻,决不会听从首辅元禧的指挥。微臣这就飞驰洛阳,密报家父,守护京都,保卫皇宫的安全。” 皇帝此时六神无主,只会点头,命令于忠快去洛阳探听消息,与领军将军取得联系。望着远去的于忠,再看看身边仅有的几十名羽林军护卫,皇帝如同被暴晒的小鱼鳅,心急如焚。他心里清楚得很,此时身边只有这几十名羽林军士兵,即便身边有一支部队,有几千名羽林军护卫,要抵抗训练有素的王府卫队,成功的几率有多大,还是个未知数。 元恪焦躁不安地看着西边的太阳慢慢落下山去,又看见东方天际一轮月亮慢慢爬上头顶,冷汗热汗交替流淌了好几遍,仍不见出使洛阳的于忠。这时乌云压顶,皓月隐没,眼看一场暴风骤雨即将来临。在无可奈何中,终于听见急驰而来的马蹄声,及至看见塔基下仍只有于忠一人跪拜面前,元恪的心又悬了起来。 “微臣已将元禧谋反的消息禀告家父,家父已率羽林军保卫皇宫,监视咸阳王府。整个洛阳京都已实行戒严。家父表示羽林虎贲卫士已严控宫室大门,恳请圣上悄然驾舆返京,稳定局势。” 于忠一人独自回来,事情真的如他说的这样吗,很值得怀疑。元恪心里狐疑不决,审视地盯着于忠的双眼,追问:“朕叫你通知领军将军率虎贲卫士前来邙山接驾,迎朕回洛阳,你怎么敢篡改诏命,独自只身而返呢?” 于忠叩头,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如果京都半夜举行大规模的军事行动,必然惊动元禧反贼,为此必然发生大规模的武装冲突。此时,双方都没有皇帝的诏命,都称对方为叛军,那时,究竟鹿死谁手,则很难预料了。” 元恪尖锐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于忠脸上,心生疑窦:如果元禧、于烈二人串谋,此时哄骗朕的舆驾返回洛阳,那岂不是自投罗网吗。想到此,元恪摇了摇头,不相信地说:“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朕又怎么能信任你呢?” 于忠再次磕头,从怀中摸出皇后的金印呈上,说:“微臣家父怕圣上不放心,特意请于贵人送上印绶,以为凭信。” 元恪一看,果然是封赐给于贵人的金印,这东西不假,当即大喜,吩咐随行人员整理车马,连夜悄悄潜回洛阳。 临上车,元恪拍着于忠的肩膀,嘉许地说:“爱卿您真是朕的忠诚卫士,朕为您赐名为‘忠’,以此嘉许。”于忠叩头谢恩。于忠原名于登,自此更名为于忠。 皇帝刚上马车,倾盆大雨即从天而降。顷刻之间,风雨交加,雷电暴击,拔树折木,摧岩塌方。元恪一行人如野山饿鬼似的,狼狈不堪地向洛阳进发。 而此时在风雨飘摇的洛阳城西洪池别墅里,咸阳王元禧正搂着爱妃潘娅,惬意地躺在床上,享受着夏夜风雨的凉爽。 潘妃见元禧这样的没心没肺,担心地说:“殿下您纠集众人图谋造反,因为意见不统一而暂时终止了行动;您一直担心事情泄露,整天闷闷不乐的,今晚怎么又这么宽心了。” 元禧舒适地伸了个懒腰说:“暂缓行动并不等于不行动,皇帝的宝座早晚是我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本王爷,更是未来的皇帝,正该享受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何必每天杞人忧天的呢。” 潘妃说:“殿下您不是已经派世子元通去了河东郡集结部队,武装举事吗?您这边突然收手不干了,世子却毫不知情,他一旦贸然行动,不是处于非常危险的境地吗?” 元禧宽慰地笑了:“我早就派人去通知他了,估计这人今晚就应该返回洛阳。”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元禧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一时豪情满怀,春意盎然,翻身扑到潘娅身上,好一阵轰轰烈烈。战斗之后,两人相搂着酣然入梦,长睡到天亮。 突然,一阵急促的打门声惊醒了二人的春梦。门外传来兼防阁(王府保卫科长)尹龙虎焦急的呼喊声。 元禧的春梦被惊醒,很不奈烦:“什么事大惊小怪的,天都没亮,还让不让人睡觉啦。” 尹龙虎焦急地说:“殿下快走,领军将军于烈派兵前去包围了咸阳王府,正在捉拿殿下。” 这怎么可能?元禧急忙穿衣起床,把尹龙虎让进大厅,不相信地问:“你都看见了?” “我没亲眼看见,是听下人说的,我就急忙向殿下报信来了。” 元禧深思了一会儿,说:“这就奇怪了,圣上昨晚还在北邙山狩猎。于烈狗胆包天,没有皇帝的诏命,胆敢派兵捕捉首辅!” “这我就不清楚了,事情紧急,还是赶快逃命吧。不然,封锁了城门,我们就是想逃也逃不出去了。王爷凡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呀。” 元禧想了想,确实也是这个道理,如果全城戒严,那时想逃也逃不出去了。不如先出城去躲一躲,看看情况再说。若没事,就当是早晨起来锻炼身体。元禧带着二舅和几个仆童,心慌意乱地往城门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四章 顾命大臣难顾命之王爷伏诛 五月清晨的洛阳,骤雨初歇,薄雾淡淡,鸡鸣狗吠,一派瑞丽祥和的景象。洛阳京都十大城门洞开,一切如常。 原来,凌晨五更时分,皇帝的舆驾才进入洛阳,因而,洛阳城门提前开放。 元禧一行人从东南的平城门出城,从浮桥过洛水,踏霜踩露,往柏谷坞走去。洛阳的一切太正常了,元禧此时根本不相信谋反事情已泄漏,他确实把这次出行当作晨炼。一行人走在初夏的田野里,尽情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四周禾苗绿绿,空气新新,元禧望着东方地平线冉冉升起的一轮红日,心情平和地对二舅和尹龙虎说: “我们这样清晨大早出外踏青,太寂寞无聊了。龙虎兄,你善制谜,打个谜语解解闷。” 元禧骑在马上,尹龙虎跟在身后,他此时哪有心情制谜,王爷命令,不得不勉为其难,想了想,打出一个谜语:“眠则俱眠,起则俱起,贪如豺狼,脏不入已。” 元禧一听谜语,哑然失笑:“你这谜语也太小儿科了,谁不知道,这是双眼。” 尹龙虎的谜语本来是有感而发,暗暗讥讽王爷姬妾成群,贪婪狠毒,遇事就推到别人身上,以此规劝。他听元禧的解答,笑了笑否定说:“怎么会是眼睛呢,是筷子。” 跟在尹龙虎身后的元禧二舅听出了尹龙虎话语里的骨刺,告诫尹龙虎说:“凡夫俗子尚且知道持节守义,相为取死,你这一次随行可要有与太尉共赴死节的心理准备哟。” 尹龙虎听出了二舅话里的讥讽味道,慷慨陈词:“我尹龙虎本是河东野人,被殿下看得起,拔耀为兼防阁,享受了这么多年的美好时光,常思无以为报,若能与殿下同命运,虽死犹生。” 众人荡荡悠悠地漫步原野,不像是逃命,倒像是旅游。元禧对尹龙虎说:“我们这样太无聊了,你给我们讲个故事吧。” 尹龙虎点头说:“好,我给你们讲个王爷造反成功的龙门阵。” 话还没说完,就被大路两旁冲出来的士兵打下马来,捆了个结结实实。这群一大早起来游山玩水的俘虏,被押送进城。首恶元禧被押送进宫廷,关押在华林都亭。协从犯尹龙虎因武功高强,被千斤重的铁锁套勒在华林都亭的石柱上。 五月的洛阳大地,暑气蒸腾,更兼雨后,阳光分外灼热。 尹龙虎练过气功,抗暑热打击的能力较强。元禧跪在华林都亭的台阶下,干渴得如一条干鱼,嘴皮子都皱裂得爆出血浆,不停地哀求:“你们行行好吧,给我点水喝。行行好吧,给我弄点水。” 站在廊檐下看押犯人的士兵们,受了于烈的指示,哪个敢轻举妄动,尽都用冷漠的目光注视这两条干鱼。 侍中崔光在皇帝元恪还是太子时任太子的老师,忠诚耿直,刚直不阿。他见元禧奄奄待毙,实在不忍目睹,就用行军水壳装了一壶牛奶,递给元禧。元禧此时百感交集,一个人是否忠直善良,此时才是最考验人的时候,只有崔公堪称此语;可惜元禧已经明白得太晚了。元禧手捧水壶,好一阵牛饮,过了瘾,把剩下的一点赏赐给了尹龙虎。崔光此举,这才救下两人的性命。 下午,皇帝召八座大臣集于华林都亭,皇帝亲自问案:“元禧,朕待你不薄,委以首辅,尔等何以弑君篡谋?” 喝了牛奶的元禧此时有了精神,振振有词:“当年先帝曾对我说:皇帝不明,可辅则辅之,不可辅则代之,勿使王权落入他人之手。这话,在座的不只一人听见过吧。” 死到临头,还不认输,宣武帝气愤不已,教训元禧说:“先帝这话是效法刘皇叔托孤,刘备其实是要诸葛亮忠心辅佐小皇帝。当年刘禅昏庸,诸葛孔明尚无取代之野心。你不辅佐朕也就罢了,为啥还要代之呢,难道我比刘禅都不如吗?” 元禧冷笑着说:“你确实不如刘禅,小皇帝只信任诸葛亮一人,而你,军国大政尽落他人之手,元氏基业将毁于一旦。你难道不愧对列祖列宗。”临死之人,说话再无顾忌,皇帝不愿再和元禧辩论,命士兵把囚犯带下去。 元禧被带走了,他的话可把两个领军将军的国舅气得不轻,于烈和高肇两人为此暗暗咬牙。皇帝命各大臣商议处置罪犯的方案。毕竟是自己的哥哥,怎能见死不救,元勰建议说:“元禧毕竟一把年纪了,可将罪犯贬为庶人,以尽天年。” 领军将军于烈恨不得将元禧置之于死地,大声反驳说:“谋逆反叛,罪在不赦,应该诛灭三族。” 高肇不如于烈耿直,鬼心眼多,就劝阻说:“毕竟元禧是王爷,三族之诛将祸及在座王爷,姑且从宽,旁属支族一概免罪。但应诛杀首恶,家族中男丁充军,女沦奴婢。” 众大臣纷纷认可高肇的建议,齐声说:“这样很好,显示我主皇恩浩荡。”元恪认为可行,令将元禧押回王府,令其与李妃同时自绝,抄没家产。 元禧回到王府,与几十个姬妾诀别,痛哭着说:“我没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却让你们跟着受罪。”众王妃凄凄惨惨,哭成一团。元禧最后搂住潘娅,痛心地说:“真是计划没得变化快,按我的计划,我一旦当上皇帝,就立你为皇后,没想到天意弄人,一切都是命啊。” 公主从小失去父母,一直居住在哥哥家中,尚未出嫁,听了元禧的话,哭着骂不争气的哥哥说:“皇帝是天子,天神的儿子,不是哪个都能当天子的。还不都是因为你一天到晚心骚口渴的,娶了这么多的姬妾还嫌不够,贪心不足,才落得今日的下场。居然还想让这么个女人当皇后,真是可笑之极。” 元禧听了妹妹的话,羞愧无语,当即令李妃喝下毒酒,一声长叹之后,自己将另一杯毒酒一饮而尽。 负责行刑的赵修验明正身,将两人的尸体悄悄拖到北邙山,刨了个大土坑,丢进两具尸体,盖上泥土。执法的有司官员遵照诏命,将元禧的儿子贬为庶人,每人给几亩田土维生。王府的财产一律抄没,赏赐给高肇、赵修两家。其库藏的布帛一律赏赐给朝中百官,得到赏赐的官员多的有百匹,少的也有十匹。元禧的儿子们身无薄技,无以为生,只得流落街头,沿街乞讨。 彭城王元勰见状过意不去,把这些侄儿团聚到自己府中,如同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抚养教育。 元禧的姬妾、歌妓们被充实后宫,昔日的王妃,此时沦为奴婢,每天挨打受骂,生活十分艰难。潘娅是不安心的女人,充当宫女后,想起当初在咸阳王府的荣耀,悲伤不已,创作一首歌曲,教往日的姐妹们传唱:“可怜咸阳王,奈何作事误,金床玉几不能眠,夜踏霜与露。洛水湛湛弥岸长,行人哪得渡。洛水湛湛东长流,行人哪得渡。”“哪得渡”就是哪里有当皇后的命啊,认命吧。 歌声哀怜婉转,九曲回肠,如泣如诉。这首靡靡之音,凭借着歌声的翅膀,飞到此时刚建立的南梁首都建康,北方人在南方做生意的,当官的,在0k厅里听歌厅服务员点唱这首“北方的郎”,无不哀伤流泪,唏嘘叹息。这是元恪当政后杀害拓跋家族的第一位王爷。 元通本来是个一无是处的官二代,听说父亲造反,一旦成功,自己就将成为太子,巨大的诱惑,使他一时不知天高地厚。他那无知的头脑,也没有出面阻止父亲的无知,而是跟随父亲的指挥棒转动。 元禧被擒,他的儿子元通毫不知情,跑到河内郡(今河南沁阳),组织预备役部队,发放武器;又打开监狱,整编囚犯组成一支敢死队,等待命令,准备出发攻打洛阳。他每天坚持在北较场,顶着火辣辣的太阳,训练这支刚刚组建的造反部队。 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尽管元通毫无军事知识,但经过几天的训练,这支由地痞流氓组成的地方武装,居然还让他整治得有模有样的,像一支部队了。 河内太守陆琇热衷于当未来新朝的开国元勋,每天坚持陪伴在元通身边,对元禧这个未来的皇帝表现得忠心耿耿。没想到过了几天,突然传来不好的消息。 陆琇是个见风转舵的家伙。听说元禧被擒,抄没家产,急忙对元通说:“我有件事情与您商量,我们回家去说。” 元通也没怀疑什么事非要回家去说,跟在陆琇身后,就去了陆家。陆琇见元通毫无准备,挥手一刀,把回到自己家中的元通一刀斩首。这一来他以为自己有了邀功请赏的本钱,骑上快马,带着元通的脑袋,跑到洛阳献给皇帝表功。 皇帝经过这次平定元禧谋逆案,身心受到极大的锻炼,已经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了。他看见罪犯的脑袋,责怪陆琇在元通组织武装力量时未被斩杀,直到听说元禧被擒时才动手,足见得陆氏是个翻覆无常的小人,此时还想来邀功请赏,气恨不已,一声令下,羽林军将此人拖下大殿,一刀宰下了陆琇的脑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五章 叔侄阋墙罪辅臣之前腐后继 元禧父子的伏诛,为北魏宗室谋反事件画上了句号。 北魏帝国自出现太尉元禧谋反事件之后,宣武帝元恪对宗室王爷们的信任度一下子跌到了冰点,把他们挤出权力中心,到参事室当顾问,实际是顾而不问。一切军政大事尽皆由领军于烈、右仆射高肇处决。 此时,元恪还没有要把宗室内王爷斩尽杀绝的心,只是对他们充满了怀疑和担忧,褫夺了他们的军事指挥和政治权力。没想到这种怀疑和担忧使北海王元详寝食难安,他是个率意而行的王爷,不汲取元禧的教训,前腐后继,就这样毫不犹豫地撞到了皇帝的枪口上。 咸阳王元禧伏诛,彭城王元勰归第,朝廷中在任的宗室王爷唯北海王元详一人独大。皇帝对他照样是信任的,重用的,这加速了他在贪图享乐、追求骄奢淫逸生活的道路上飞跑。他的举动比晚年贪淫的元禧有过之而无不及。 在资本市场上,一个富翁的倒台必然催生其他几个富翁。元详就因为元禧的倒台而成为这场角逐的最终获胜者。元禧的家产被抄没,元详强取豪夺,固定资产大部分被赵修“卖”给了元详。元详的不动产大多集中在东掖门外富庶的南大道,收买了元禧的产业,整个一条街尽是元详的家产,连结成片。 其中唯有一家异姓的店铺,孱杂其中。元详此时最大的愿望就是将其收入囊中,要求将这条街命名为“元氏大道”。可这家店主听说是北海王元详购买,咬牙切齿就是不卖。这可把不可一世的元详气疯了。此时,除了皇帝,他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连赵修都得把战利品拱手相让,谁还敢在北海王面前说半个不字。这些下人,连这么一件小买卖都做不好,简直是饭桶。 元详把管家叫来,好一阵破口大骂:“你她妈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难道只晓得吃干饭!” 管家祖祖辈辈都跟着元家,又比王爷元详年长几十岁,应该是元详爷爷辈的人物,所以不卑不亢地说:“那家店铺的主人听说是北海王购买,居然对左邻右舍的说:‘哪个不晓得北海王是海霸王,明说是买,所付一间店铺的钱只够买一碗稀饭,目前房地产市场这么火爆,谁愿意卖给他’。那小子弄得王爷您颜面扫地。” 元详一听,眼睛都瞪大了:“在这洛阳城里,谁他妈有胆量敢这样咒骂本王。”元详说完一跺脚:“你去告诉他,卖得卖,不卖也得卖,由不得他。他要是把本王爷激怒了,我要他脑袋搬家!” 管家小心翼翼地说:“殿下您还说脑袋搬家啦,那家店铺的主人是个老太婆,她说她儿子就是让王爷您给害死的。” 元详忍不住大声嚷叫起来:“他妈的放屁!这鬼老婆子乱攀乱扯,本王啥时候害死了他儿子啦。” 管家看见元详恼羞成怒的样子,忍不住笑着对主人说:“那家店铺的主人就是元禧的兼防阁尹龙虎。他在那里开设了一家‘龙虎武馆’,培养武林高手。” 元详听说那是尹龙虎的家,一时沉思不语,这么说来,尹龙虎的死确实和自己还有点牵连。忍不住追问:“尹龙虎不是早就问斩了吗?” “殿下,您真是每天沉溺于温柔富贵乡,两耳不闻窗外事。有司的官员说尹龙虎和其他的案子有牵连,一直羁押审问了半年多,”管家看了看元详的脸色说:“昨天才在南门洛河边斩首。家中就剩下他七十岁的老妈和年仅十七岁的儿子。” 元详才不管一个囚犯家中还剩些什么人,他要管的是那家店铺。第二天,他就带领一队王府卫士来到“龙虎武馆”,指挥手下兵弁把武馆里的灵堂挽幛撕裂在地,把棺材抬到一条死胡同巷子里堆放。 守灵的老太婆和孙子见来了一群如狼似虎的士兵,见势不好,跪在元详面前苦苦哀求:“王爷,我把房子腾出来给你还不行吗?你让我儿子安心地躺在棺材里停过头七吧,过了头七,我掩埋了儿子就把店铺腾给你。” 正月的洛阳,河风呼啸,大片大片的雪花掉落在老太婆花白的头发上。十七岁的孙子忍不住几次要拔刀动武,被老太婆死死按住。路人见状都为之唏嘘叹息。 有了对“龙虎武馆”的巧取豪夺,元详的威信陡增,洛阳城士民尽都晓得,面对海霸王,惹不起,也躲不起,只有拱手相让才是相安无事的唯一出路。元详见自己的商铺占了京都洛阳一条街,命名为“元氏大道”之后,心里很有成就感。又花巨资修缮北海王府,挖池垒土筑成假山,掘土后的土坑扩建成人工湖,引进金谷涧的河水,硬是在平坦的洛阳城里造出一片湖光山色,耗费资金数以万计。装修之奢侈豪华,富贵气派超过了皇宫。不过,这笔钱根本不用元详操心,一切费用皆是“羊毛出在狗身上”。 负责这建筑维修的将作大匠王遇也和茹皓、赵修等宦官一样,是阿谀逢迎的小人。见六位辅政大臣此时只有元详握权在政(司空、侍中王肃已在七月去世),声威显赫,就借着修缮宫室,营造洛阳三百二十三坊(城市改造)的机会,挪用大量资金、建材为元详修造王府。 元详的举动引起朝中百官的不满,却都是敢怒不敢言,人人都不愿多事,去充当二百五。只有于忠,本来就是个二百五,他就是不怕去捅马蜂窝。 一天,司徒长史于忠在元详视察老城区改造工程的时候,把王遇叫到跟前,当着元详的面追问建筑工程进度和资金流向。于忠见王遇吞吞吐吐的,居然对自己口报鲢鱼三百斤,就毫不客气地对元详说: “殿下您是我朝当今的周公,修建王府自然是应该的,国库也应该毫不犹豫地拨款才对,这笔款您可以向皇帝要,何必靠建筑工地上这些包工头挪用资金建材,落得个损公肥私的臭名呢。” 元详没想到于忠会当众揭短,一时羞得脸红筋涨。倒是王遇奸佞小人,反应快,接口回答说:“因洛阳老城区改造,工程浩大,占用的建材、资金繁多,北海王府一时周转不灵,临时借用一下,这种事情历朝历代都是难免的。” 于忠白了一眼巧言令色的王遇,拂袖而去。 元详见于忠离去,忍不住怒骂:“我不怕我死在你前面,只担心你小子死在我前头。” 偏偏这话被耳朵尖的于忠听得清清楚楚,他回转身来到元详面前,在嘲杂的工地上大声说:“人生于世,自有定分。如果我要死在王爷你手上,亦是避免不了的。如果命运不是这样,只怕王爷你杀不了我!” 于忠的话已让在场的官吏听到了霍霍的磨刀声。两人在众多僚属面前的这场口角之争,都视对方为眼中钉,互相较上了劲。必欲除之而后快。其实,在北魏一朝宣武帝执政初期,要杀元详的,并非只有于烈父子,还有暗中窥视方向的皇舅、仆射高肇。 于忠是一条嚎叫的疯狗,不会咬人;高肇却是一条阴森不吠的恶狗,专会咬人。方式不同而已。元详却毫不警醒。 仆射高肇见宗室权贵已成明日黄花,于烈父子二人权倾朝野,一直想取于氏而代之,一人独大。 高肇的祖上是高丽人,在当时是属于蛮荒之地的少数民族,很受世人轻视,而在朝中的亲戚同宗又甚少,于是招揽勳贵,交结朋党,凡是投靠他的人,十天半月就可以得到提拔,凡是不愿投靠他的人,则动辄陷以重罪。很多官员为此而丢官。 恰在此时,陈留公主寡居在家,皇帝已放出话来,要朝中重臣礼尚公主(迎娶公主谓之“尚”)。高肇为了死死的缠在皇家这棵大树上,认为这是上天给他的千载难逢好机会,如果能娶陈留公主,与皇帝宗室亲上加亲,无疑为自己抗衡于氏父子增加了筹码。 高肇把朝中有尚公主意愿的重臣都过滤了一遍,自认为稳操胜券,就老着脸皮去驸马府向陈留公主自荐提亲。如获恩准,就准备在春节迎娶新娘。 高肇满怀希望地坐在驸马府大堂里,以为能得到公主满意的答复。没想到陈留公主的乳娘出来告知说:“请仆射大人暂回,公主已答应下嫁安西将军、秦州刺史张彝。”公主的答复犹如一瓢冷水泼在高肇身上,冻得他一连几天直打喷嚏。 说起张彝,读者一定还记得这个人物。这是个很有骨气的知识分子。当年宣武帝亲政,罢黜六位辅政大臣,张彝和兼尚书邢峦认为皇帝“处分非常”,两人挂冠出行,逐走荒郊野外。 为此,御史中尉甄琛上表弹劾二人:“非虎非兕,率彼旷野。”意思是说他两人不是朝堂上的人臣,而是在旷野觅食的虎兕。甄琛这是引用《诗经、小雅、何草不黄》中的诗句,意思是:你们不是野牛不是虎,为啥跑向荒山野土?这话表面温柔,实则咄咄逼人。 两人被皇帝召回。张彝是个老成的知识分子,被狠狠地骂了一番之后,也用儿时的调皮,回答甄琛的责难:“非虎非兕,旷土野矢。”这话的意思是说:我们不是野牛不是虎,是到郊外屙野屎。这话不乏幽默,用儿时的率性冲击庄严的朝堂。特别是张彝亦庄亦谐的表情,引起朝堂君臣尽都笑弯了腰,从而化解了一场政治危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六章 叔侄阋墙罪辅臣之诱人 皇帝历来是很赏识张彝的才干的,决定将他另行任用。后来,因秦州混乱,没有人愿去边关,皇帝任命张彝为秦州刺史,希望他能安抚好西北重镇。 张彝原是清河郡东武城(今山东武城县西北)人,是全国闻名的孝子。孝文帝南征时,他随军出征,因母丧去职,回到平城扶送母亲的遗骸返回故乡。 从平城到东武城,沿途一千多里,张彝独自拖着一辆单车,载着母亲的灵柩,爬山涉水,踏虫蛇伴虎豹,硬是用脚板欣赏了308国道沿途的风光。他拖着母亲的遗骸返回到故乡时,已累得形销骨立。既像人熊又像讨口子,当年即被推选为“感动中国”杰出人物。 听到皇帝诏命,张彝义无反顾地去到秦州。秦州(今甘肃天水)具有光荣的汉学传统,此地人脉深受儒学濡养,当年曾是大知识分子索畅、常爽等人教授汉学的最后一块阵地。拓跋焘征西凉,把索畅、常爽等大批知识分子迁居平城,此后,这里的汉学基础出现雪崩似的坍塌,几十年无法恢复原气。在这种大背景下,张彝这样的大知识分子出为秦州刺史,自然深得秦州士民的欢迎。 张彝一到秦州,亲涉弓马,捕盗擒奸,对那些落草为寇的土匪,只要能说出为匪的原因且合情合理的,一律当庭释放,送以钱粮安家,嘱其勿再犯。他为了淳化风俗,在秦州兴建“兴皇寺”,把犯罪的囚犯送去服劳役,送砖添瓦,为佛祖修建庙宇,不使其皮肉受苦。在实施道德教化的同时,宣传新风,革除旧俗,使秦州面貌为之一新,氏羌、西夏的士著人民尽都畏服他,称为“良牧”(优秀州长)。 这么优秀的知识分子受到士民敬爱,自然也应该受到女人的青睐。陈留公主听说丧偶的张彝向自己求婚,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这门婚事。 高肇听说陈留公主拒婚,宁愿嫁给新任秦州刺史张彝,也要驳国舅的面子。高肇觉得自己各方面都比张彝强,却居然被公主拒之门外。栽了这么大的筋斗,让朝中百官笑掉大牙。恼羞成怒时,就向皇帝举报说:“张彝废止国家的根本大法,私立刑法,擅自释放服刑犯,为他修建政绩工程兴皇寺。” 皇帝听了高肇的举报,觉得对张彝的处理应该慎重,下令有司派检察官去调查核实。高肇又进言说:“最高检察院检察官万二兴清正廉洁,颇负人望,应派他去调查此事。” 皇帝同意由万二兴带领高检的官员前去秦州调查。万二兴一直是个低级检察官,这次投靠高肇,算是选到了“明主”。他受高肇的指令,一到秦州,不履行程序就宣布对张彝实行“双规”。秦州士民纷纷到“巡视组”为张彝说情,称赞张彝是良吏。万二兴在秦州十多天也没找到张氏的一条罪状,只得宣布张彝暂停职务,回洛阳向中央述职。 张彝回家中与亲人告别,跟着万二兴回到洛阳。因操劳过度,更因气火攻心,加之旅途劳顿,一到洛阳就患上了偏瘫,因中风症手脚无法行动,住进了療养院,被闲置了起来。 从陈留公主事件中,高肇意识到自己的权势已处于无可动摇的地位,可以向元详和于烈父子宣战了。高肇是心思慎密的人,是一条不轻易吠叫的恶狗,深谙各个击破的道理。他不出手则罢,出手就决心一刀治敌于死地。 元详哪里晓得于烈、高肇二人的阴谋,每天仍然倒在姬妾的石榴裙下寻欢作乐。北海王府修缮完工,又在华林园一墙之隔的西街修建了一幢别墅,与都亭、宫馆密迩相接。经皇帝允许,北海王府别墅在宫墙上开设一道后门,与皇宫华林园连通,以便皇帝随时秘密出入元详家,这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高贵啊,元详为此沾沾自喜。 北海王元详自元禧败后,垄断了洛阳商场的经营权,又收购了“擒奸酒”的商标专利,专门生产皇帝喜欢的烈酒。皇帝每遇到舒心的事,或者烦恼的事,或者酒瘾发作,就潜入北海王府,与元详一道,君臣二人同饮“擒奸酒”。 饮酒时,叔侄二人天南海北地吹山海经,常常是酩酊大醉,弄得分不清东西南北,尊卑辈份。 元详的母亲高太妃因皇帝驾到,也来敬酒,凑热闹。对皇帝说:“陛下喝了这擒奸酒,擒遍天下奸佞,扫清环宇。” 皇帝元恪非常高兴,满饮一杯后,也斟满一杯,跪着捧上酒樽说:“恳请阿母满饮此杯。”按辈份,元恪应尊高太妃为“高奶奶”或“高老夫人”,他这样喝醉了酒说胡话,不按辈份地乱叫一通,一是为显示一家人的亲昵,或许是为掩饰自己的醉态。史家赞美说:“礼若家人。”他是皇帝,更不应该向老婆子下跪。 皇帝要回皇宫的时候,高太妃母子送至府门。此时,高太妃意犹未尽地举着酒樽说:“愿官家千万岁寿,岁岁来臣妾母子茅舍。”皇帝每每扶起高太妃,安慰说:“阿母放心,朕但逢劳务之余,必来北海王家,同樽共饮。” 皇帝的恩宠,或许是有意助长元详的骄奢之气,行欲擒故纵之计吧。当然,史无明载,这只能是凭其后皇帝的幡然变色,妄作猜测。 果然,皇帝经常驾幸王爷别墅,这大大地助长了元详的威势,求他做官的人络绎不绝,送上的奇珍异宝,连王府的仓库都装不下了。他的原配夫人刘妃是宋王刘昶的女儿,门第高贵,他却并不喜欢这个女人。而是宠爱歌妓出身的范妃。 范妃死时,他悲伤得吃不下饭,等到范妃已下葬,他还觉得割舍不下,命下人们毁坟瑩,开棺椁,让他与范妃再见一面,与之告别,这才重新下葬,只差没做出与慕容熙奸尸一类的丑事了。这对于崇尚汉学的元氏皇族,是不可容忍的离经叛道。 冠军将军茹皓深得皇帝宠信,高肇与之结纳为朋党,把从妹高兰许配给茹皓。茹皓结婚那天,元详去婚礼现场祝贺,见高兰年轻漂亮,羡慕不已,拉着茹皓的手,恨恨地说:“你小子艳福不浅,本王姬妾成群,没有一个比得过你的老婆。” 茹皓哈哈一笑,再敬王爷一杯酒,凑在元详耳边说:“王爷您认为她漂亮,可不知贱内比之她姐姐就差远了,可以说一个是拙荆,一个堪称仙女。” 元详吃了一惊,听了茹皓的话,淫心大炽,恨不得立马将此女搞到手中,借酒装疯地问:“哟,这么说来她姐姐真的貌似天仙了,只不知她现在何处?” 茹皓故作神秘地说:“搞我们这一行的,必须是眼睛像鹰,鼻子赛狗。可笑殿下您被洛阳坊间称为采花狂贼,怎么会这么耳目闭塞呢,连身边的芳草都视而不见。” 元详更加惊讶了:“本王身边的美人尽都被本王纳入怀中,哪里还会有遗珠。”茹皓明知王爷在套他的话,因婚礼忙于应酬,也就不再卖关子了,直言:“殿下您这就是孤陋寡闻了,高兰姊妹二人,被称为辽东并蒂莲,她的姐姐高芝,就是殿下您的从父安定王元燮的妃子。” 元详打听到了花的消息,哪里还舍得让鲜花在别人的苗圃里飘香,心痒难禁,坐立不安。第二天,听说太中大夫元燮要去北邙山狩猎几天,就假借探视的名义,收拾得漂漂亮亮的,风流倜傥地迈进安定王府。挥手命下人拉进一车礼品。 王府长史郗斯听说元详驾临,王爷不在府中,恕不接客,赶忙出来挡驾。元详的车队已闯入王府,元详装作不知王爷外出的样子,怒喝郗斯:“本王是来见安定王的,你一个长史,在我面前凑什么热闹。从父呢?” 元燮是元休的次子。古人称同一宗族仅次于至亲者叫“从”,也就是今天称谓所说的“叔伯兄弟”。元燮是元详的叔伯房中的伯父。故称从父。长史郗斯解释说:“太中大夫率队进北邙山狩猎去了,你大伯要七八天才回来。”意思就是逐客。 元详一挥手说:“你去吧,我这礼物大多是送给婶娘高妃的。” 安定王妃高芝听了元详的话,派大丫环出来传话,请北海王去后堂就坐。王爷不在家,她不得不亲自出面接待这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侄儿。元详见到了思慕已久的高芝,惊为天人,暗暗叹息,恨不相逢未嫁时。可惜她身为从婶,要是普通人妇,早就一把将她掳回王府,牛不饮水强按头了,难道还怕成就不了好事。 元详好一阵胡思乱想,见到故作矝持的高妃,叹息一声说:“婶娘一人在家,青春虚度,也不觉得寂寞?” “我早就习以为常了,你从父元燮一天到晚不是畋猎山野就是斗鸡走狗,家中平时也难得见到他的人影影。” 元详听了高芝的话,挑逗地说:“也是从父这么放心,室中藏着一朵鲜花,他也不怕被野蜂浪蝶糟蹋了。” 高芝白了一眼俊俏的元详,心里也在暗暗的叹息:“同是元家的男儿,怎么人家的男人高大英俊,就我家的男人长得歪瓜裂枣的,想起都让人寒心。” 元详不好再深入这么敏感的话题,挥手让下人一一献上礼物,不外乎是巴黎名贵香水,范思哲名牌时装,高级手表。把高妃看花了眼:不愧是公子哥儿,出手大方阔绰。元详最后拿出一对耳环,讨好地说:“这是侄儿特意从狮子国带回来的一对猫眼石,专门为婶娘定制的这对耳环。” 尽管元燮被封为安定王,但毕竟是远宗亲王,和元详难得一比,从狮子国进口的猫眼石制作的耳环,高芝更是百闻未曾一见。元详一番“专门”“特意”的话,不外乎是为了勾引女人上床。阅人无数的高芝自然是看清楚了元详肚子里装的汤汤水水。她假装羞昵地伸出葱管似的玉指去摘取元详手中的耳环。元详顺势捏了捏纤纤玉手,毕竟唐突,庚即分手,害怕婶娘责怪。高芝卟哧一笑,摘过耳环,仔细欣赏。 一对猫眼石,在春日的阳光下,黄色晶莹的水色中那一绺黑丝,一会儿变成一点青睛,一会儿又延伸为一条黑线,变幻莫测,美不胜收。高芝高兴地说:“亏您想得周到!” 元详见送上的礼物深得高妃欢心,就放肆地说:“只要妹妹喜欢,本王爷就是送出性命也愿意。”元详改口的称谓由“婶娘”变成了“妹妹”,传递的信息很是耐人寻味。 高芝张开一口美丽细密的白牙,笑着说:“王爷您这张嘴,硬是连天上的麻雀都哄得下来。” 元详说:“我不哄天上的麻雀,就哄眼前的金丝雀,来,妹妹,把耳环给我,本王给你戴上。” 高芝递过耳环,听话地把头也伸了过来。元详淫心发作,搂住高芝的粉脸,凑上热辣辣的嘴唇,猛啄一口。 高芝轻轻推开元详,对站在厅堂门口元详带来的下人和丫环们说:“你们把王爷送来的礼物都搬出去,这是送给我家老爷的,交到老爷的书房。另外的礼物,分门别类的清理,物归其主。我和殿下讲会儿话,莫来打搅。” 丫环们抱着礼物离开,高芝故作庄重地说:“您别乱来,我可是您的婶娘。” 元详搂着高芝,嘻皮笑脸地说:“不管是婶娘还是新娘,反正都是我们元家的人,哪个使用还不都一样。小子这厢无礼了!”说话时,三麻两下扯去了高芝的衣饰,高芝假作无奈地一声叹息,随即,卧房的帷帘沉沉落下,留下一段耐人寻味的“此时无声胜有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七章 叔侄阋墙罪辅臣之牛刀小试 侄儿与婶娘通奸,在今天看来是践踏人伦的肮脏丑事,可是在那个年代,这样的行为不算个啥。特别是在鲜卑拓跋血液的传统中,这种行为更用不着大惊小怪;想想拓跋珪曾弑杀姨夫,抢夺姨妈为妻,也就不足为奇了。 为了与高芝长相厮守,把她的丈夫支得远远的。元详奏请皇帝,敕封安定王元燮为华州刺史。绿帽子换成了红顶子,安定王喜不自胜,当即走马上任,腾出了更多的空间、时间让元详与高芝甜蜜相处。两人如鱼得水,如胶似膝。 高芝的妹夫茹皓具有鹰一样犀利的双眼,不久就发现了姨姐那一对世所罕见的耳环,通过夫人高兰晓得了这对耳环的来历。但元详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茹皓乐得姨姐攀上了这棵参天大树,就一本正经地对北海王元详说:“我姨姐把一身都给了您,殿下可得要好好地关照她们姊妹俩啊。” “好说好说,本王爷还得感谢您为我提供了天下第一美女的信息呢。”元详此时春风得意,答应得也爽快。 与茹皓同样具有一双鹰眼的高肇,不久就从元详的举动中嗅出了端倪,他掂量掂量了手中收罗的元详的罪名,认为子弹充足,或许可能致元详于死地了。但高肇不是个轻易冲动的人,不出手则已,出手必得有十分的把握。为稳妥起见,他把哥哥高偃的女儿高荒介绍给了皇帝。朝鲜族女子具有肌肤嫩白如瓷,能歌善舞似燕的血统,高荒本来就经过高肇特意的培养,一入后宫,果然就迷住了元恪,皇帝弃其他嫔妃于不顾,拥住高荒,夜夜临幸。 高荒入宫几个月,即由一个普通的采女而升为淑妃,而后升为仅次于皇后的贵嫔,凭着皇帝的宠信,已大大动摇了皇后的地位。高肇对侄女的成功深感欣慰,决心牛刀小试,在正式与元详展开较量之前,先试试皇帝的宠臣,决定先拿赵修开刀。 本来,按照高肇原来的设计,把从妹高兰嫁给赵修,就是为了拉拢这个宦官,哪晓得这家伙弄到了女人还不识好歹,居然投靠了炙手可热的北海王元详。而且,这家伙脚踏两只船,还是于家的座上宾。这就让高肇更加不能忍受了。 赵修与于家关系很好,当初于皇后进入宫廷,去年升为皇后,赵修出了不少的力,与赵修的交战,确实是很有必要的实战演习。赵修本是个无耻小人,因武功高强,臂力过人充当元恪的贴身侍卫,更因邙山狩猎时擒获了刺客薛魏孙,而深得元恪宠信。又因酒量过人,作为皇帝的御用陪酒师,常常被皇帝带在身边。 一次在元详府上喝擒奸酒,元恪命赵修代劳,直喝得所有陪饮的文武百官都醉得人事不醒,赵修仍面不改色,很为皇帝长了面子。一个月的时间,由普通的侍卫长连升五级,官至散骑常侍,光禄卿,提升速度比火箭还火箭。 赵修的父亲赵谧去世,赵修在京都洛阳为父亲定制碑铭、石兽、石柱运往赵郡房子县(今河北高邑县西南),赵修借着为父亲扶送灵柩回故乡的时机,沿途享受各地官员超规格接待,还纠集扶灵的属下们抢掠妇女,强奸之后,剥光了衣裤,让世人观看,弄得路人都掩目詈骂。 赵修更犯了一条不可赦免的罪过,他信任的属下赵僧搮不知从哪里弄到了慕容垂当皇帝时的玉玺,当作珍宝献给了赵修,赵修不知出于何种目的,竟敢悄悄地将玉玺藏匿了起来。赵修为建造府邸霸占民宅,多所兼并,赵府规模壮丽巍峨,洞门高堂华美,比之各王爷的府邸有过之而无不及。 尽管赵修是高肇的妹夫,可是,在政治家的眼里,从来是没有亲情可言的,为了政治斗争的需要,牺牲父母都在所不惜,何况一个从妹。高肇搜集到赵修这些罪行,一一列举向皇帝控告。 皇帝听到举报,摇头叹息:“小人难育,朽棘不雕。”但考虑到赵修是宫中老资格,还是不忍加罪,诏命“鞭打一百,徙敦煌为兵”。本来,赵修犯的罪可说是能大能小,真正能称为罪状的就是“玉玺事件”;所以,皇帝命尚书元绍对其施以鞭刑。 赵修体格肥硕壮实,抗打击能力强,施以鞭刑的卫兵大多是赵氏部属,拷打起来雷声大雨点小,一百下鞭挞如同拍打灰尘,赵修轻松过关,第二天就无事一样,照常去于劲家中玩樗蒲游戏、赌钱(如同今人的打麻将),目的是打听祸起萧墙的根源,以便再图起势报复。 赵修的忍辱负重再次引起了高肇的恐慌,不杀此人,他寝食难安。 这天,在于劲家中,赵修拿着色子正要投掷,几个羽林军卫士走到麻将桌边,军士长大声说:“皇帝诏命,带人犯赵修!” 尚书元绍早就想杀赵修,此时带着赵犯来到高肇的领军府。赵修的好友甄琛、王显都是势利小人,此时见主子倒台,早就反戈一击,投靠到高肇门下。王显说:“皇帝诏命,施鞭刑一百,高领军也不多加刑,照样施发一百鞭刑。” 赵修没想到王显这么无耻,怒骂:“你这无耻小人,忘记了舔我脚后跟的时候。” 王显恼羞成怒,指挥士兵:“给我狠狠地打!”说完,五个壮汉挥动鞭子,一五一十,十五二十,愤怒鞭挞,连打一百下,赵修确实是铮铮铁骨,居然面不改色。 高肇见状,又命令狠狠地打,五个壮汉累得喘气,又连连打两百下。没想到赵修有这么强的抗打击能力,仅靠鞭打,始终不能致其于死地。高肇在元绍身边耳语几句,元绍、王显等人押着血肉模糊的赵修出西门,来到驿站。 此时,赵妻和赵母听了于烈的通报,已赶到驿站与赵修诀别。王显命令婆媳二人远远地站着,看羽林军行刑。命令驿马拖着赵修,武士鞭打驿马,风驰电掣地往山路上飞奔而去,赵修真正是条汉子,死咬牙关,不吭一声,驿马足足飞驰了八十里山路,赵修一身磨砺得白骨森森,这才气绝身亡。 第二天,皇帝听说了于烈的汇报,责怪元绍滥用私刑,元绍跪拜谢罪说:“赵修凭借圣上宠信,已沦为国家蠹虫,如果不趁此时除掉,恐怕圣上其后几百年都会受到世人的责怪。” 皇帝觉得元绍说得在理,况且人死不能复生,只得挥手让他下殿。元绍走出式乾殿,广平王元怀向元绍深深鞠了一躬,赞许说:“您的忠直赛过西汉的汲黯。”元绍叹息说:“只可惜杀他太晚,惭愧!” 这边,赵修被杀。另一边,元详趁元燮出任华州刺史的时候,与高芝打得火热。而另一边,高肇阴冷的目光追随着元详的足迹,随时准备放射毒箭射杀猎物——侄女高妃的成功已使高肇没了后顾之忧——为元恪量身定做的高妃,此时已迷惑得皇帝每天天旋地转,每晚的枕头风更是吹得皇帝头昏脑胀,高妃的话就是金口玉言,说一句准一句。 皇帝分外倚重高肇,渐渐地疏远了元详,到元详府上去的时间已经是寥寥无几了。这时,连元详的母亲都似乎意识到了某种危险,多次询问“大家”不来王爷府上饮酒的原因。 此时,如果元详是聪明人,就应该意识到危险在悄悄靠近。可是,被奸情蒙住了双眼的元详,一门心思只想悄悄的靠近高芝,根本没把高肇的小动作放在心上,每天照样的醉生梦死,毫不收敛。 这年春天,典事史元显献上一只小鸡,四翼四足,十多岁的娃娃皇帝觉得稀奇,想当作宠物饲养。又不知道出现这样的怪禽将是怎样的预兆,于是诏问学识渊博的侍中崔光。 崔光厌恶元详、高肇等佞臣专权,恨不得将他们斩尽杀绝,乘机上表说:“汉元帝时候,丞相府史家喂养的母鸡抱小鸡时渐渐化为雄鸡,红冠龙爪,辰时打鸣。永光年间,有人献出头上长角的雄鸡,刘向认为:‘鸡者小禽,主管人的起居,是小臣执政的象征’。竟宁元年,石显伏辜,他就应证了小鸡的征兆。” 崔光见很多大臣茫然不知所措的样子,就向众人解释说:“石显在汉宣帝时为仆射,元帝时为中书令,此人外巧慧而内阴险,常持诡辩以中伤人。先后谮杀萧望之、京房、贾捐之等大臣。权倾朝野,结党营私,天子赏赐及臣下贿赂的资财达一万万之巨。这就是小臣红冠龙爪的象征。” 文武百官,特别是没什么文化的官员不了解历史掌故者,听了崔光的话,无不为之咋舌。崔光继续当廷演讲:“灵帝光和元年,南宫寺母鸡变雄鸡,只有头冠未变,汉灵帝诏问议郎蔡邕。蔡议郎说:‘头为元首,人君之象也。今鸡一身已变,未及于头,已为圣上所知,这是政变未遂的象征啊!’后来果然发生了黄巾大乱。微臣上言,灵异之现,预示吉凶,今之鸡状虽与汉时不同,预兆指向却与彼时无异。元显所献小鸡,雌鸡虽已化雄,其势尚微,容易制御。愿陛下进贤黜佞,则灾妄自消。” 崔光的话,赢得满堂喝彩。大臣们尽都知道,崔光的本意是遏制元详、高肇等臣子的朋党势力,乘其势力尚微时,予以剪除,巩固皇权。没想到狡猾的高肇却四两拨千斤,充分利用崔光进谏的机会,借探视高贵嫔的当天,向皇帝大进谗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八章 叔侄阋墙罪辅臣之再诛王爷 高肇的谗言是有的放矢。此时,皇帝信任的宫廷内侍除茹皓外,直阁将军刘冑是由元详举荐到宫中任职的,皇帝对他也是信任有加。 元详另外举荐的殿中将军常季贤因善养马,皇帝的御骑只吃他投放的饲料,换了别人来养马,御马连饲料都不吃。也许,常氏耍了个小心眼,在养马的饲料中摻杂了罂粟壳,吃这样饲料的战马能否参战就很值得考虑了,反正皇帝的战马并不是为了参战,而是皇帝出行的装饰物。因为这一点,常季贤深得元恪宠信。 还有一位殿中行走陈扫静,他受到专宠的原因就更加可笑了:陈氏梳头梳得好,手法轻巧,脑壳皮子被他刮得舒服,非其他人可比,皇帝每天早晚都离不开他(其后的大太监李莲英正是凭借此手法,获得慈禧太后的宠信)。 皇帝宠信的这几个人都是元详一党的,每天不离皇帝左右,是高肇最危险的敌人。他们若是借着每天和皇帝亲近的时候,趁机给高肇放烂药,那可让高肇吃不了兜着走。高肇自除掉了赵修之后,就决心除掉这几个人,扫清元详的外围人员。 这天,趁皇帝独自在高贵嫔椒房避开了众人的机会,高肇独自向皇帝密报说:“今天侍中崔光在朝堂上点示雌鸡化雄一事,实在是一件可怕的预兆呀。陛下应该谨慎对待才是。” 皇帝对高肇的进言,反应很是平淡,他此时正津津有味地啃食着洛阳的腌卤小吃——“吕烧卤”卤制的鸡爪,不想听那些玄龙门阵。至于这鸡爪是化雄还是化雌,他唯一的需要是将其啃而食之。 高肇见皇帝不以为然的样子,凑到皇帝的身边,轻声说:“有一个重要的消息——微臣刚刚接到暗探密报,明晨,元详将要谋反,委派陈扫静借为陛下梳头的时候,弑杀陛下!” “啊,”皇帝勃然变色。他在啃食鸡爪,可不想自己变成别人嘴巴里的鸡爪,衔在嘴里那根油汪汪的卤鸡爪掉落地上,疑狐地问:“不可能吧?元详深得朕的信任,他怎么可能谋反?” 高肇信誓旦旦地说:“元详与茹皓、刘冑、常季贤秘密约定,由陈扫静出面,借明晨为陛下梳头的时候......”高肇用手掌做了个颈项上抹一刀的动作:“由茹皓、刘冑、常季贤三人率羽林军占领内宫,迎元详入宫登上帝位。” 高贵嫔此时也不失时机地从旁帮衬说:“我是说这几天看见茹皓常常与羽林军头目鬼鬼祟祟的交往,原来是这个阴谋。借梳头的时候弑杀皇帝,他们确实是善于选择时机呢。” 皇帝元恪一听高肇的话合情合理,活灵活现,想到陈扫静手持利刃在颈上一抹,不由得后颈窝一阵发麻,气急败坏地吩咐:“爱卿替朕全权处理元详谋反一案。” 高肇要的就是这句话,上奏说:“今晚在宫中当值的是羽林军中尉将军崔亮,应诏命他严格控制羽林军,连夜逮捕茹皓、刘冑、常季贤。”再没有比颈项上这颗脑袋更重要的了,元恪同意了高肇的建言。 中尉崔亮早已接到高肇的指令,连夜逮捕茹皓四人,囚禁南台,引诱陈扫静,骗取了需要的口供后,不等天亮上朝,迫不及待地将四人秘密处决。逮捕茹皓四人的同时,崔亮派出百名羽林军虎贲卫士包围北海王府。高肇害怕元详畏罪潜逃,命太监连夜打开金墉门,送出一份皇帝的谕旨。 元详这天晚上为了掩饰和高芝的隐情,和刘妃来了个“安慰赛”,事过之后,睡得像死猪一样,被羽林军士兵从床上赤条条地抓了起来,绳索一套,五花大绑。 元详见了皇帝的谕旨,拼命喊冤,被崔亮一巴掌推上囚车。不由分说,送进华林园羁押。 天明时分,皇帝上朝,诏命高阳王元雍等五位王爷进宫商议处置元详的办法。五位王爷都不相信大而化之的元详会谋反,说他贪污腐化不假,说他谋反未必是真。 元雍为之担保说:“元详有野心,想一支独大,控制朝堂,这都是事实。但要说他谋反,要弑杀皇帝,这是连傻瓜都不会相信的事。陛下应该派有司严查此案。” 高肇一看众王爷要保元详,这事如果久拖不决,必然夜长梦多。听了元雍的话,冷笑两声,命令王显拿出常季贤的供词,让众王爷观看。元雍仍然不相信,对几位王爷说:“这供词难免不是刑讯逼供的结果,我们要亲自审问。” 高肇早就有应对的办法,对众王爷说:“皇帝看了常季贤的供词,十分愤怒,已诏命将此四人斩首。”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事情又回到本案的。众王爷商量来商量去,莫衷一是。毕竟是皇族宗室,打断骨头连着筋,王爷们确实不忍摘取元详的小命,最后作出决议,免元详为庶人,暂时羁押南台,在洛阳县修建一座太府寺,竣工后,押往外地禁锢。 半个月后,以洛阳县太府寺扩建的监狱修纥,元详被送往秘密监禁,恩准元详的母亲高太妃和妻子刘妃每五天前往探视一次。 高太妃因儿子被囚禁,心急如焚,每天四处钻营,寻找机会搭救儿子。一次偶然,从下人口中听说了元详与安定王妃高芝的奸情,而元详获罪,这是其中一条最主要的罪证。高太妃气愤不已,拉上儿媳匆匆赶往洛阳县太府寺看望犯人。 母亲命令儿子跪在面前,用铁头拐杖指着元详,破口大骂:“你府中姬妾成群,哪一个不是相貌如花,你怎么还去偷一个高丽婢,那高丽婢的味道有啥不同,让你这么痴迷。如今你因她获罪,她怎么一次也没来探视过你呢,你应该清醒了吧。” 天下的母亲哪个不心疼儿子,此时见儿子还是不以为然的样子,高太妃越说越气愤,忍不住用铁头拐杖狠狠抽打不争气的儿子。尽管高太妃年迈气衰,但铁头拐杖一连击打一百多下,还是足以致命的,何况细皮嫩肉的王爷。 元详被母亲打得鲜血淋漓,蜷伏在地动弹不得。养伤之后,过了半个月才能勉强站起身来。 高太妃恨儿子不争气,更恨儿媳妇不晓事,又命儿媳刘妃跪在面前,一面用拐杖击打,一边哭着教训:“你也是刘家皇室的高贵血统,怎么就不晓得看管好自己的丈夫,让他出去偷鸡摸狗,落得犯下弥天大罪,人家都说女人的忌妒心强,他在外面偷养女人,藏奸嫖娼,你怎么就一点也不忌妒。你的责任也不小,该打!” 高太妃一连击打儿媳妇几十下,刘妃默默承受,面不改色,而且微笑着对母亲诚恳地悔罪说:“媳妇知罪,该打,该打!”打过儿子、媳妇,高太妃还不解气,又用铁头拐杖指着陪同看护王爷的下人们怒骂:“平时,王爷待你们一个个是恩重如山,如今,王爷被关押在这远离尘世的地方,你们一个个都心安理得,袖手旁观,我看你们都是些喂不饱的黄眼狗。” 下人中有个奴仆名叫苟勇的,会些武功,在京都洛阳地皮子踏得熟,在各官府中也有不少门路,悄悄对高太妃说:“奴才们正在想法营救王爷。” 苟勇的话并非安慰高太妃,他已串通好奴仆中武功高强的人,买通看管王爷的监守人员,准备在六月初八日这一天,利用太府寺前院和尚做佛事的机会,劫持王爷处逃,投奔南梁。 苟勇把逃跑路线和沿途接应的郡县官员名单写在一张小纸条上,交给负责照顾王爷起居的奴婢,奴婢趁送饭的时机,把纸条递给了元详。 负责元详的监狱长高攀是高肇的心腹,早就关注着苟勇的一举一动,见苟勇和奴婢鬼鬼祟祟的接头,就多了个心眼。此时,他看见元详凑近昏暗的灯光,正在认真阅读上面的文字,突然冲进室内,从元详手中抢过了纸条,这一来,他们准备外逃的阴谋就彻底暴露了。 高肇听了高攀的汇报,十分恐惧,赶紧指示高攀说:“立即秘密处决,不留痕迹。” 典狱长高攀是杀人高手,杀元详这样的公子哥儿如同捻死一只蚂蚁。当天四更时分,高攀乘元详熟睡的时机,骑在元详身上,用枕头紧紧捂住其口鼻,不久,王爷即窒息而死。天明以后,侍御医王显向皇帝汇报,经过验尸,昨晚王爷元详在太府寺卧室中突发暴病,死在床上。 尚书邢峦启奏说:“元详虽是罪犯,但已受过贬为庶人,怎么会好端端地就暴病突发身亡了呢,这事太过蹊跷,应派有司彻查此事。” 领军将军高肇一听此话,赶忙站出来说:“一个庶人病逝,圣上已派侍御医前去勘验过,确系暴病身亡。以微臣之见,元详尽管已贬为庶人,但毕竟有功于社稷,又是皇帝的七叔,应该以王礼安葬之。” 皇帝对元详活在世上始终是不放心的,高肇让他“暴病身亡”,元恪终于可以长长地舒口气了。皇帝听了高肇的建议,当即准奏,予以厚葬。这样,元详的死总算有了个皆大欢喜的结局。这是元恪当政后杀害的拓跋家族第二位王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九章 从来蛾眉遭人妒之叔侄宫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一年过去,北魏正始三年(公元506年)正月,皇太子元昌降世。 元恪初为人父,喜不自胜。这时,洛阳南方伊阙的大佛石窟雕像也已竣工,元恪中年得子,认为皇子元昌的降临都是佛祖的眷顾;即率领文武百官,徒步南行五十里,完成对佛祖的顶礼膜拜。回宫后,宣布大赦天下,死刑犯免刑还乡。 因叛逆罪入狱的元禧的儿子元翼也回到了故乡洛阳。在于皇后孕育、生产元昌期间,皇帝不能和于皇后亲热,使本来就淡淡的夫妻关系更加疏远了。高贵嫔这时乘虚而入,把元恪迷惑得须臾不可或离。 去年四月,尚书邢峦领兵攻入四川时,高贵嫔从皇帝口中听说了于皇后怀孕保胎静养的消息,心中十分恐慌。 东宫空置多年,这是尽人皆知的事实,如果于皇后生了太子,她在后宫的地位将无可动摇。而高肇设计的一整套构陷于皇后的方案都将付之东流。看着于皇后的肚子一天天膨胀,高贵嫔心急如焚,忙秘密召见叔父高肇。 高肇自陈留公主事件后,觉得被陈留公主拒绝,在张彝面前栽了筋斗是件很扫面子的事,多次在皇帝面前显示怨艾之色。刚登上帝位的元恪需要外戚的支持。更需要高肇掌控一支军队为自己保驾护航。为了安慰舅舅,他心生一计,诏命将姑姑高平公主许配给舅舅。 高肇尚高平公主,可谓情场得意,而且在政局的赌场上更是顺风顺水。皇帝在委任高肇为领将军的基础上又委任他为尚书令,不仅掌控军队,更掌控了政治中枢那条敏感的神经。由此,高肇掌控朝政,政出己手,很多朝廷要员都要看他的眼色行事。 春风得意的高肇哪里晓得居住在后宫的高贵嫔会如坐针毡,整天都惶恐不安。这天,后宫太监传诏,要高将军进宫。 当天下午,高肇即晋谒后宫。高贵嫔屏退左右,身边只有大伯高肇和心腹跟班太监孙连伏。 孙连伏这人善于揣摩主子心意,巧言令色。一次高贵嫔问他:“你怎么会取这么个古怪名字?”孙太监就是一只嘴巴涂抹了蜂蜜的鹦鹉,回答说:“我就是您的孙子,要一连伏侍娘娘几辈人。”一句话哄得高荒心花怒放,从此视孙为心腹。 见到大伯,高贵嫔直奔主题,忧心忡忡地说:“于皇后怀上了龙儿,而我的肚皮却总不争气,今后还怎么和于氏抗争。大伯您在外面春风得意,不晓得侄女我每天为此焦躁不安。” “你就为这此事叫微臣进宫?”高肇暗暗嘲笑工于心计的侄女高荒也和世上所有的女人一样,在爱情的问题上难免犯“头发长见识短”的错误。提醒高荒说:“你担忧什么?如果于氏怀上龙子,那才是上天对我高家一门的眷顾。” 高贵嫔心中责怪大伯父那种“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洒脱心态,“大伯,您居然还沉得住气,硬是稳坐钓鱼船,就不怕洛河里风急浪高,一下把船掀翻。” 高肇忍不住嘲笑侄女的见识短浅:“贵嫔娘娘难道您不知道,按照北魏先例,龙儿一旦被策立为太子,生母将被赐死。如果皇帝因策立皇太子而将于氏赐死,那岂不是省了我们好多力气,您还担忧什么?” “大伯,我又何尚不知道先祖皇帝立下的这条规矩。不过,凡事皆有破例,只怕皇帝面对庞大的于氏家族,到时候会网开一面,作出赦免于皇后的先例。那时侄女我就惨了。” 听了高贵嫔的话,高肇想了想,觉得高贵嫔的担忧不无道理,凡事都有例外,不可太过依靠陈规,得有补救的第二套方案才行,他脑子里飞快地打起了主意,说:“贵嫔娘娘您尽管放心,我们就放长眼光看她个一两年,到时,如果皇帝不将她赐死,大伯我自有别的办法。” 叔侄二人设计出一环套一环的“宫心计”,就等着看皇帝在策立太子时,对于皇后会如何动作。 事情的进展果然如高贵嫔预料的那样,皇帝尽管不喜欢于皇后,对高贵嫔言听计从,但毕竟投鼠忌器。皇帝不敢得罪高肇,同样晓得于皇后身后站着的于烈、于劲、于忠,这些人可都是不好惹的角色。皇帝宠爱高贵嫔,本来打算借立太子时赐死于皇后,策立高氏为皇后,但一想到于氏一门,于家那一个个的大人物,心里就忍不住打鼓。 当了几年皇帝的元恪本来就对拓跋宗室的王爷们是越来越不信任,要凭借外戚的力量巩固自己的皇权,不能不倚重于高肇、于烈。近来又发生了元翼叛逃事件,使他对身边的宗室王爷们由不信任变为猜忌和担忧,总觉得身边的定时炸弹会随时引爆。 原来,自太子降生,大赦天下,减蠲粮税,元禧的儿子元翼赦免回乡。咸阳王府惨遭变故,元翼兄弟只得寄居彭城王元勰府中。元翼此时已是十七岁的青年,惨遭家变,往日颐指气使的几位王爷只能寄居于六叔元勰的家中。 尽管六叔宽厚仁慈,但男儿自强,终得有个自己的家才是。几兄弟就跪在彭城王元勰面前哭诉说:“我老爸惨死至今已达五年,还是一捧浅土掩埋,当儿女的时时难忍这锥心之痛,请叔父奏知天子,允许改葬先父骸骨。那样,我们就是死也无憾了。”元翼打的如意算盘是,如同意改葬,则会赐还被没收的部分田产以瘗骨植,同时会赐还部分房产以守陵尽孝。 彭城王元勰被元翼的孝心所感动,就带领元翼上朝,把元翼葬父的请求禀报了皇帝。 宣武帝元恪见六叔元勰出面,从弟元翼确实其情哀哀,一时没了主意,询问高肇:“舅父认为元翼的请求如何?” 查抄元禧王府,高肇是既得利益者。这家伙本来就是个吝啬鬼,此时,要从他身上掏二两银子,简直比挖他的肉还难受,他故作正色地说:“赦免死囚,已是皇恩浩荡。元翼如今一介平民,即便还有额外请求,也应求告地方政府,由地方政府酌情解决。怎么会不知好歹,擅闯朝堂,简直是得寸进尺,贪心不足。元翼你应该清醒地知道,你父亲犯的是十恶不赦的弑君谋逆罪。” 尚书令的一番义正严词,使元恪昏胀的头脑一下子清醒了。他一拍御案,起身怒喝:“你们简直就是一群喂不饱的狗,正应了高卿的那句话,得寸进尺,贪得无厌。朕念你家是宗室骨血,赦归故里,这已是最大的恩典了。你不知感恩,反而为罪囚乞坟改葬,分明是不知好歹,滚,快滚!” 元翼灰溜溜地返回住地,召集弟兄们齐聚一堂,转达皇帝的意见。元翼说起盛怒不止的皇帝,独自还后怕不已。两个小弟弟元昌、元晔(请读者记住此人,他后来被奉为皇帝)听说后,更是吓得赶紧收拾行李,趁元勰上朝还未回府的时候,留下一封告别信,悄悄潜出南门,往洛河边逃窜。 兄弟三人一出洛阳,就往南方拼命奔跑,一路沐风栉雨,好不容易逃到南梁的首都建康。这是北朝的皇室宗亲,梁武帝萧衍高兴地接纳了三位叛臣,封元翼为咸阳王。 消息传到洛阳,元恪十分震怒,恨不得把拓跋家族的“野心家们”一个个斩尽杀绝。皇帝急于发泄的时候,恰好身边就有个出气筒——羽林军小头目元来和皇帝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就因为姓元,皇帝看着不顺眼,寻了一点小过错,就把他狠狠地鞭打了一百鞭子。元来莫名其妙地受了一通冤枉气,整得十多天下不了床。 高肇见皇帝多次发无名火,就劝慰皇帝说:“宗室不可靠,只有自己的骨血才是信得过的,而今皇子已近两岁了,应该尽快立为太子。委派师傅着力培养,这才是江山社稷的永祚之福。” 策立太子,即要诛杀于皇后。诛杀皇后不难,可是,皇帝却不得不顾忌到于皇后身后站着的三尊门神,想了想,就推诿地说:“皇子还年幼,等几年再说吧。” 高肇自然明白皇帝的苦衷,也就不再多言。但皇帝能等,高贵嫔却等不起,寄人篱下的滋味,每天令她寝食难安,就一再催逼高肇实施第二套方案。高肇被催逼不过,一咬牙,决定按原计划实施,先斩断于氏为之得宠的纽带,而后再将于氏一家寄予厚望的皇子掐死在襁褓之中。一定要让他们看看老夫的手段! 高肇找来心腹,侍御医王显,寻找杀人不见血的秘方。 王显医术高明,巴结权贵的手段更高明。他在后宫经常为嫔妃们诊脉探病,对于皇后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不假思索地对高肇说:“于氏是至阴之身,本来产后就未恢复,又染风寒,迎风沐泪,是典型的产后寒。寒湿裹杂体内,无法疏泄,为痹邪阻滞之症,如果服用大补壮阳的火材,将阴滞寒湿压伏体内,湿寒无处外逸,火材灼使肝火内焦,便会致命。” 高肇弄不懂,也不想弄懂,也不想听这一套歧黄理论,不耐烦地把手一挥:“好了好了,我不想听过程,你就直接说方法和结果吧。” 王显欲擒故纵,装作胆小怕事的样子,吞吞吐吐地说:“这个事情小的可不敢,就是小子有九条命,也不敢暗害皇后呀,我一家老小还指望着我找钱回家吃饭呐。”谋害皇后,这么重大的事件,任何人都会在心里认真地掂量掂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章 从来蛾眉遭人妒之皇后遇害 高肇鄙视王显这么赤裸裸的要钱,连吓带诓地说:“你放心,这种事情怎么会让外人知道呢,再说,于皇后一死,我家高荒今后可就是皇后了,你王显不是还要在宫里混饭吃吗,该不会让我把你手中的饭碗也敲碎吧。” “不敢不敢。”王显故意显出惶恐的样子:“只是这么重大的事,小人总得寻找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才是呀。” 高肇不语,伸手拍掌。随即进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拉着王显走到大堂口,指着门前停靠的一辆马车,说:“老爷早就为你准备好了。这车礼物,足以买下半个洛阳城。” 管家对护送礼物的官员说:“你把这车礼物悄悄的送到王御医家中去。”钱能通神,这么多钱,足以让拥有者登上福布斯财富榜,谁都会为之眼红。 王显看着马车驶出高府,有金钱为之打气,心里就有了“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急匆匆回到高肇身边,拍着胸脯说:“自从大人命小人准备第二套方案,小人就冥思苦想:我用人参、鹿茸和鹿血泡红枣酒,这是壮阳大补酒,皇帝这个酒鬼一定喜欢,这酒对其他人有益无害,独独于皇后服用,就要酿成大祸。再过一个月不就是于后的生日吗,你让高贵嫔斟满这药酒,酒宴上服用,即大功告成......” 王显露出讨好的微笑,吞下了“杀人于无形”几个字,换了一句话,补充说:“高老令公,小人我可是在悬空走钢丝呀!” 高肇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诫他说:“你要尽快把药酒给高贵嫔送去。你小子应该清楚:投资都是有风险的。风险越大,回报就越高,老天是不会凭空白地掉馅饼的。”见王显急于回家去清理不义之财,高肇再次抓住转身想走的医生叮嘱说:“这事必须是百分之百的把握,不能放空枪。” 王显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谁都知道,风险和回报是成正比的,风险越大,回报越高。只要有大的回报,别说是害死皇后,就是要他去谋杀皇帝老倌,他王显也敢干。这么一激动,王显拍了拍胸脯说:“高老令公尽管放心,我这药就是为于皇后量身定做的,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下官可不敢献丑。” 翘首期盼的于皇后生日终于到来了。为了这次行动,高贵嫔早就放出风,要为皇后贺喜。这天是于皇后十九岁的生日,高贵嫔在西宸宫举行家宴,宴请皇帝和尚书令高肇,一家人为于皇后祝生。 酒宴上,高荒举起泡制好的壮阳酒,笑吟吟地说:“这是用洛阳最著名的擒奸酒泡制的壮阳酒,祝皇帝阳刚雄健,永葆青春。来,我们君臣四人满饮此杯。” 酒鬼皇帝元恪举起酒杯痛快地一饮而尽,赞不绝口地说:“好酒好酒,有绵劲,好味道。”自元详伏诛之后,皇帝已经很久没有喝到让他满意的美酒了,忍不住赞叹:“确实美酒。” 高荒又斟满一杯,递到于皇后面前:“臣妾自入宫以来,皇后待我亲如姐妹,当妹妹的我感激不尽,永记在心,敬请皇后满饮此杯,让我们的友谊与天地共存。” 于皇后忍住体内熊熊燃烧的烈火,皱着眉头又饮下一杯。这一杯酒下去,于皇后觉得浑身都爆炸了。 高荒在心里发出阴冷的奸笑:快爆炸,让你炸得粉身碎骨。她再次斟满酒,递给于皇后说:“皇后生下龙儿,延长大魏国祚,居功至伟,臣妾衷心敬上皇后,请皇后不要拒绝,满饮此杯。” 于皇后已经饮下两杯苦酒,此时被烈酒炸得头昏脑涨,痛苦地望着皇帝,嗫嗫嚅嚅:“臣妾确实是再也喝不下了,可否请皇帝代劳。” 高贵嫔勃然变色:“皇后这样驳妹妹的面子,难道你怕这酒里有毒。”一双眼睛闪出刺人的蓝光,于皇后不敢直视,痛苦地低下了头。 皇帝端上酒杯,递到于皇后手上,殷勤相劝:“这酒可是好东西,高贵嫔存心给你敬酒,你就是当作毒药,也得喝下去。”于皇后被逼到了绝路上,万般无奈,一仰脖子喝下了不是毒药胜似毒药的药酒。 喝下了三杯药酒,于皇后觉得头痛欲裂,她强装笑脸,礼貌地与皇帝君臣三人告别,急忙回到坤宫,想把肚子里的药酒吐出来。 于皇后回到坤宫,一身颤抖,时冷时热,体内火辣辣的,似有无数条小蛇穿梭奔涌,欲吐不能,欲呕不行,喉咙发痒,嘴唇发干,热汗长淌,冷汗淋漓。只想不停地喝茶水,饮了一杯又一杯。却总觉得不解渴,腹胀如鼓,还不停地饮水,好不容易饮下一碗银耳羹汤,还是觉得浑身如火烧火灼,躺在床上,蹬开被子,裸臂露腿,任凭十一月寒夜的冷风吹拂,这才觉得好受些,朦朦胧胧中,阴风惨惨的,觉得有无数的小鬼在牵引她前行,飘飘荡荡的,上不入天下不着地,如影随形,好久好久才昏昏入睡。 侍女们见皇后就寝,也不敢惊动她。到了第二天下午,主子已是昏迷不醒,嘴角唾涎长淌,如重症中风者一样,说话都困难了。 皇帝听了皇后的病情,和高贵嫔匆匆赶往坤宫,见情况不妙,立即传唤侍御医诊病,老御医详细诊脉,好半天才抬起头,对皇帝说:“皇后脉息轻滑,似有若无,学生医道浅薄,回天乏术,请圣上治罪。” 一直守候在病榻前探病的高荒,此时抢着搭话说:“生死由命,富贵在天,皇帝怎么会责怪你呢,既是药石无效,你下去吧。” 翌日凌晨,于皇后暴病而殂,死年十九岁。半个月后,于氏下葬永泰陵。皇帝望着出殡的棺椁,总觉得心中愧歉。 高肇陪伴着皇帝,站在城墙却敌楼,望着远去的出殡队伍,安慰说:“天命有在,即使皇后不病,策立太子那天,也是难免一死。皇后病殂,皇帝还躲过了杀妻的恶名。岂不是天从人愿。” 皇帝一想,舅舅的话虽然说得难听,却是话丑理端,尽管心里释怀了,还是不由得叹了口气,缓缓走下却敌楼。 于皇后病殂,最大的受益者自然就是高荒。高贵嫔现在是名符其实的后宫主人了,尽管她头上还没戴上皇后的桂冠。而后宫所有的充华、婕妤、淑媛、贵人,后宫所有的奴婢、太监和羽林军卫士,统统都得仰仗高荒的鼻息。 冬天来了,纷纷扬扬的雪花悄无声息地飘落下来,随着飘来一串孩子爽朗的笑声,笑得那样天真,那样自信,那样充满活力。按理说,孩子天真无邪的笑声是解除大人忧愁的良药。可是,这笑声却在高贵嫔心头引起一阵阵恐慌,一听见这样的笑声她就难受,她堵上耳朵躲进内室,吩咐跟班太监孙连伏快去请尚书令高肇。 跟班太监孙连伏因密谋弑杀于皇后有功,此时已升任中常侍,他清楚得很,在北魏一朝,此时高贵嫔的话就是圣旨,甚至比圣旨还管用。孙连伏跑得比风还快,不一会儿,就有四名太监肩舆抬着尚书令高肇,一直抬到西宸宫的台阶落轿。 高贵嫔撩开轿帘,拉着高肇的手臂下轿,轻声地埋怨说:“大伯,你硬是太极拳打得顺溜,沉得住气呢。” 高肇哈哈一笑:“全国上下,形势一片大好,我这当尚书令的,没有功劳有苦劳,能不宽慰吗。”高肇踌躇满志地跟着侄女进宫,落坐品茶,身边只留下中常侍孙连伏。 高贵嫔是个藏不住话的人,既然请来了大伯,就不吐不快。她压低声音说:“于氏死了一个多月了,可她的儿子还在,今后要是让他晓得尚书令大人害死他的生母,我看那时您会有好果子吃。” 高肇从高荒的眼神中又一次看到阴冷的蓝光,不禁一个寒颤,暗自思忖:此人居然把害死于皇后的罪名栽到我头上了,这个女人确实手毒心狠,千万不要去触动她的生活底线。 有这样的想法,高肇也就故意装聋卖傻地说:“贵嫔娘娘的话是什么意思?” 高贵嫔才没心思和大伯捉迷藏,干脆直接挑明:“您这第二套方案就这么半长不落的,您难道就想收手了。” 高肇还是那样不紧不慢地说:“我这不是在想办法吗?” “想法,您说说你都想了些什么法。”高贵嫔那对好看的枊眉竖了起来,不再好看,仿佛是两枚寒光闪闪的利剑:“您应该清楚,皇子已经两岁了,此时管理不严,连刚进宫的胡贵人都能随便进宫去探视皇子,正是很好的机会。他一旦被策立为太子,住进东宫,您要再寻找机会动手就难了。” 高贵嫔的话不错,皇子没有住进东宫确实是最好的时机,一旦住进东宫,要下手可就难了。高肇提醒高荒说:“胡贵人(此人即后来的胡太后,掌控北魏朝政二十多年,是致使北魏衰落的罪魁祸首)当年是于皇后推荐给皇帝的,那人城府深得很,她此时在皇子身边,您可要提防着她。”已经害死了皇后,还要害死皇子,高肇不能不提醒侄女千万别大意失荆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从来蛾眉遭人妒之害死 高贵嫔不以为然地哈哈大笑:“这后宫光是贵人就好几十个,我一天到晚哪有那么多心思去提防这个,警惕那个的,您还嫌活得不累吗。这后宫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大伯您也未免太小心谨慎了,似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什么事也别想干了。”高贵嫔停了停,觉得自己的话太让人伤感情了,又回到刚才的话题,以命令的口气说:“在皇子住进东宫以前,您的第二套方案必须实施。” 高肇点了点头,心中暗想一阵。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既心细如发又大刀阔斧,干起事来勇往直前,毫无顾忌。这样的女人,得对她多个心眼才是,千万别因一点小事而得罪了她。 回到高府,高肇命令自己的下人分别到社会上去担任各种角色,开始了杀害皇子的又一次行动。 过了春节,又闹元宵,转眼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元恪又想像五年前那样,躬耕陇亩,劝课农桑,树立一个亲政爱民的形象。 五年前,元恪亲自下田耕作,于皇后亲自到北郊与农妇一道採摘桑叶喂养蚕虫。高肇怕元恪在农村触景伤情,就有意把他引进自己设置的陷阱,劝阻皇帝说:“士农工商,各司其职,名具其能。荒郊野外的,即便是整个羽林军出动,也很难保证圣上的安全。圣上该不会是忘记了邙山狩猎那一幕吧。” 怎么会忘记呢,元详在洛阳发动政变,派薛魏孙在邙山刺杀皇帝,元恪自今想来心口还隐隐作痛,对高肇的劝阻,自然是赞同地点了点头。高肇见皇帝被自己引到了陷阱边,加一把力就把他推了下去。继续说:“而今,洛都在陛下的圣明之治后,已是欣欣向荣,百业安乐。如果圣上在宫中闷得慌,倒是应该去民间走走,了解市井疾苦。让老百姓知道圣主是那样的爱民亲民。” 到民间去走走还有这么大的学问,这么扯人眼球。元恪一听,心痒难禁,当下便服出行,只带了高肇、孙连伏和三个保镖。一行七人,悄悄潜出东掖门。 一路走来,皇帝一行人说说笑笑。但见市井繁华,百业兴旺。唱猴戏的、搞杂耍的、夫妻二人扮假神,说唱“逆子弑君”故事的,到处引起一团团百姓围观。老百姓安居乐业,元恪心中十分高兴。一行人闲聊闲逛,高肇引领众人往目的地走来。就见一爿小店,门口店招上书写着一行大字:“神批八字,命理四柱。”元恪不明究里,往这个什么也不卖的店铺里张望。皇帝哪晓得这是高肇早就安排好的媒子。 高肇趁机怂恿说:“‘先生’,别看这家店铺什么也不卖,其实里面的内容丰富得很。这家先生胡延,颇具神眼,享誉全国,能预知三百年,定人事舛昌祸福,算命看相,无有不准。” 被称为“先生”的元恪一听,来了兴趣,当即迈步进店。就见案桌前迎首坐着一位先生,白净面皮,银须鹤发,飘飘然似仙风道骨。见有来客,由小童儿扶着起身迎客。胡延抢步上前,卟嗵一声跪倒在元恪面前,口称:“小民叩见皇上,祝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元恪初次扮演“先生”,没想到一出场就被人识破。慌忙扶起老头儿,故意变色说:“我哪是什么皇帝,先生你是认错人了。” 老者故作严肃地说:“这‘皇帝’的称谓可不是谁都敢僭越的。小民看相,无有不准,圣上龙行虎步,袖里乾坤,额纳山岳,口吞江海。不是当今天子,谁敢显此龙身。” 元恪被逗得哈哈一笑,暗暗佩服老者法眼。转身对高肇说:“既然老者已认出朕的身份,找他看相还有什么意义呢,我们走吧。” 高肇伸手拦住众人,对皇帝说:“既来之则安之,圣上不用看相,还可为皇子测批一下八字。”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元恪正被老者引起了浓厚的兴趣,自然点头同意,和高肇一起坐下听先生批八字。 高肇喝一口童子献上的茶,对胡延说:“圣上为皇子测八字,无论休咎善恶,你照八字命理直说无妨,我们此时只有朋友之谊,没有君臣之分。先生不必有什么顾忌。” 胡延点头说:“奴才遵命。”就听元恪报出了皇子的生庚时辰。胡延一边用手指掐算着元昌的生辰,躬身对皇帝说:“小民这才放心,敢于斗胆直言了。”掐算一番,口中讷讷报出八字:“丙戊、庚寅、丁卯、甲辰。”胡延好一阵装模作样,突然脸色一变,跪伏在元恪面前,说:“此命非凡,小民委实不敢畅言。” 高肇对孙连伏使了个眼色,孙太监掏出一枚金元宝,放在老者手上,安慰他说:“圣上让你说,你就照直说吧,决不会怪罪你的。” 胡延喝了一口童儿端上来的茶,壮了壮胆,然后说:“此儿原来是天宫后院困锁的恶魔,为了报仇,偷跑出来,投身变成了一条狗,而且是一条土狗。主家门不幸。此狗生于正月,新春之时,食禄最好,每日三餐不愁,进食有方,相貌敦厚,体态丰满。然遇事多无遮拦,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误,铸成大错,累及家门宗室。罪过不堪言说。” 元恪听了先生批的八字,气得早已变了脸色,双颊煞白。一羽林卫士见状,刷一声抽出宝剑,直逼老者,怒喝道:“你小子胆敢胡说,我看你是不想要命了。” 胡延吓得跪在地上,口中不停地说:“军爷饶命,军爷饶命。”高肇伸手拦住卫士,扶起胡延说:“还有什么难听的,你尽管说,我主圣明,更知忠言逆耳之理。知道你说的一切都是为圣主好。” 元恪被高肇一捧一夸,有气无力地对胡延说:“恕你无罪,但说无妨。”胡延再不看众人的眼色,放心地侃侃而谈:“我朝故事,百年前有逆子拓跋寔君,弑杀君父什翼犍,将乃父首级献与前秦苻坚,认贼作父,罪恶滔天。而刚才所测之逆子,较之拓跋寔君有过之而无不及,圣主可得当心,恐有不日之祸。” 元恪气得独自起身离去,高肇心中暗暗冷笑,起身追随而去。 回到皇宫,胡延的话如一道阴影,始终笼罩在元恪的心头。皇帝去到后宫,看见胡充华逗弄着肥胖可爱的儿子,总觉得元昌小小的手掌中暗藏着一枚毒剑。拓跋寔君弑杀什翼犍的血腥场面,总是不停地在他的脑子里显现、迭印,最后定格为血淋淋的首级。 元恪看着胖嘟嘟的可爱儿子,却始终也爱不起来,别看这小家伙胖嘟嘟的那么可爱,却会给自己带来“不日之祸”,算算老者为此子批八字的日子,已经过去好多天了,这“不日”正在临近,皇帝不为孩子,倒是为自己担心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灾难降临。最终,皇帝一咬牙掉头而去,弄得每次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元恪的种种表现自然躲不过高肇的眼睛,舆论造够了,轮到高肇出手的时候了。 恰在这时,都城洛阳发生一次日全食,大臣们正在朝堂议事,突然之间天昏地暗,对面不见人影,众太监手忙脚乱,急忙点亮灯笼,这才完成了这天的议事。 散朝之后,高肇脚跟脚地随着皇帝进入式乾殿。高肇指着窗外的明媚春光,对心有余悸的元恪说:“圣上可知,日全食就是俗话说的‘天狗吃日’。‘日’者,圣君也;天狗者,天子家之土狗也,就是算命先生说的陛下家中那条土狗元昌。今天的日全食,就是老天对大魏的警示。圣上得尽快采取霹雳手段,取这小儿性命,以解除‘不日之祸’,不能再存仁厚之心,放任不管了。” 毕竟这是要对自己的儿子下毒手,皇帝于心不忍,有气无力地说:“再等几天看看吧。”高肇凶狠地说:“就这几天,如果‘天’有不测,我就首先斩杀此小儿。”皇帝无言,算是对舅舅的默许。 就在第二天,因为三月春寒,元昌偶染感冒。本来这种小病,两颗感冒清就能解决问题的,侍御医王显接受了高肇的指令,不仅不给服用感冒清,反而让其服用牛黄上清丸,结果弄得皇子上吐下泻,没两天就一命呜呼。 皇帝听说元昌夭折,不仅不伤心,反而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老天有眼,这个来讨债的拓跋寔君的冤魂终于从他脑子里一扫而光,再也不用担心什翼犍的悲剧重演了,更不用担心“不日之祸”了,似乎天空也变得格外的晴朗。 元恪为了保住自己的帝位,因受骗而无情,杀害亲生儿子,而且是皇储继承人的皇子而不为之心痛,这在中国历史上是极其罕见的,可见其中高肇毒害之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二章 纨绔公子不自爱 杀害于皇后,高荒终于当上了皇后。她也学文明太后的样,调高肇入掌中央机枢,叔侄二人互为表里,把个皇帝哄得不知天高云淡,任由高肇为所欲为,指鹿为马。 高肇还随心所欲地大肆更改崔浩、古弼、高允等人制订的各项行之有效的规章制度、律令,随意减少皇族宗室和勋贵功臣们的封赏待遇。并且褫夺勋贵王爷们的实权,委以虚职,造成权力被架空,人浮于事,权力和任事不成正比。为此,他指使太常卿刘芳另行制定了一套量权任事方案,弄得朝野上下怨声载道。 特别是那些被冷落的宗室王爷们,没有了实权,恨得牙痒痒的,恨不得寝高肇之皮,食高肇之肉,把他剁成肉酱。但是,王爷们尽都知道“枪打出头鸟”的道理,谁都不愿意被枪打。在无可奈何的隐忍中,终于有人忍耐不住了—— 这天下午,度支尚书(财政部长)元匡命下人用牛车装着一具棺材,停靠在厅堂前,准备明早拖着牛车上朝,弹劾高肇滥用权力,任性处事。而后自裁,以此尸谏,来规劝执迷不悟的皇帝。 元匡的举动在小小的洛阳城自然是扯动了不少眼球。就在这时,元匡接到皇帝诏命,明天上朝讨论权力任事制度,修改刘芳的量权草案。元匡有了标靶,第二天上朝,最先上表反对刘芳的量权任事方案。 高肇昨天听说了元匡尸谏一事,早已发动各部门心腹对元匡实施围剿,此时率先站出来反驳元匡说: “量权任事是个复杂的系统工程,太常卿刘芳集中了组织人事部门的专家学者,听取了经济学家、法学家等各方面的意见才形成了这一整套的量权任事制度。你元匡站着说话不腰疼,一个否决权就把专家学者们一棍子打死了,讨论制度,有你这么发表意见的吗?” 高肇站出来发难,这一番上纲上线的话气得元匡火星子直溅,他是个不怕事的王爷,曾经因为诛杀宦官赵修而名动朝野。 元匡当即驳斥高肇说:“量权任事制度,明是刘芳耍刀,实是高肇使坏,尔高肇一党,窃据高位,把持朝政,把量权任事制度作为整人害人的毒药,把政敌通通安排到责任大、风险高、任务重、薪俸少的部门,你们高氏一党则控制权重、利大、不担责、肥得流油的要害部门。分配如此不均,朝政如此不堪,皆因高肇把持朝政,指鹿为马使然,还请圣上罢黜奸佞,以清朝堂。” 御史中尉王显精于医术,更精通官术,是高肇豢养的打手。主子受到攻击,他怎能坐视不管,立即跳出来说: “度支尚书元匡无视尊卑,朝堂议政的庄严会场,在此肆意攻击、诬毁宰相,应予严惩,以正会风。” 有司官员听到号令,立即跳出来说:“元匡早就想借量权任事制度攻击、诬毁宰相,并不惜以死一搏,在家里连棺材都准备好了,我们应该满足他的愿望,让他尽早去天堂享清福,那里才是他应该去的权重、利大、不担责、肥得流油的地方。免得他为置办棺材再花冤枉钱。” 早已接受高肇指派的官员们见王显率先发难,此时纷纷起哄:“斩杀元匡,以谢天下!” 皇帝见一个讨论量权任事制度的会议弄得乌烟瘴气,为此还要诛杀大臣,而且是宗室王爷,急忙起身喝止住众人,宣布说:“元匡攻击诬毁宰相,行为不端,但出发点还是好的,免予死罪,降为光禄大夫。” 这场硝烟弥漫的战争熄灭后,暗地里的斗争并没熄灭。御史中尉王显最知道高肇“排挤宗室王爷,外戚专政”的政治底牌,就趁机向高肇告密说:“元匡之所以有那么大的胆量,公然在朝堂上诬毁宰相,都是因为受了京兆王元愉的指使。” 高肇听后,耿耿于怀。元禧、元详殷鉴不远,权高位重的辅臣尚且败在我的脚下,你一个小小的京兆王居然敢跟我尚书令叫板。听了王显的构陷,此后,高肇打击的目标就选中了这个靶子。他每每在皇帝面前中伤元愉,多次劝告皇帝说: “元愉留在京都,圣上与他同在宫廷,无异于与恶狼共舞,与毒蛇同眠,圣上您顾念兄弟之情,微臣我却是时时为圣上担心呐。元禧的谋反就是教训,他的儿子们还在南梁政治避难,生活得逍遥自在。” 皇帝受了高肇的鼓动,就有了把元愉支派出京的想法。只是还没有适当的机会。留居京都的京兆王元愉哪里晓得高肇多次在皇帝面前中伤自己,每天仍然我行我素,公子哥儿的脾气毫不收敛。 京兆王元愉是宣武帝元恪最大的异母弟弟,母亲袁氏的地位并不显赫,只是贵人。元愉出身于帝王家,自小沾染上公子哥儿的习气,他又是一个文学青年,喜欢吟诗作画,吹拉弹唱,作文制谜,樗蒲行令。太和二十一年(公元498年)被封为京兆王、徐州刺史。 徐州是军事重镇,水陆码头,交通要冲,六朝繁华之地。一条黄河在城边汩汩流淌,河面上花船锦锈,歌舞达旦,是抛钱买笑的销金窟。 元愉是个只知及时行乐的王爷,到了徐州,他此行不是去当州牧,而是把徐州当作疗养地。每天出入青楼歌厅,与一群妓女歌姬打得火热。更有甚者,他公然还把青楼妓女请进州衙大堂,礼数有加,视若坐上宾,这就玩得很有点出格了。 元愉的心思放在嘻戏游玩,一切政事都交给中军府长史卢阳乌处理。皇帝听说了弟弟的荒唐行径,觉得家中应该有个女主人对王爷严加管教才是,就亲自主婚,把于皇后的妹妹于莉嫁给京兆王元愉为王妃,以婚姻的纽带来拴住元愉的心。 皇帝主婚,元愉自然不敢抗命,只得硬着头皮接进了新娘子,哪晓得美好的愿望结出来的婚姻之果却并不美满。于莉长得不比他姐姐漂亮,武大三粗的,皮肤黝黑,不适合进婚房,适合上战场。元愉回京完婚没几天,每天犹如搂着一棵核桃树,要有多难堪就有多难堪。元愉就以徐州政事脱不开身为借口,把个新娘子丢在洛阳京兆王府,独自一人逍遥游,涉山玩水回到了徐州。 离开徐州一月,好久没有欣赏到徐州的夜景了,当天晚上,元愉就带领一群文学青年登上了泊在黄河岸边的花船,制谜划拳,喝酒樗蒲。一行人正玩得高兴,就听旁边楼船飘来一阵歌声。歌喉宛转,绕梁不绝,莺声燕语,直穿肺腑。 元愉大惊,责问左右:“你们尽都晓得本王爷喜好这一口,有这么美妙的歌声,这么美好的歌女,怎么不叫到本王爷的船上来?” 立刻,就有献媚的文学青年介绍说:“这歌者名叫杨小燕,是当今歌坛第一美女歌王,最近两天才来到徐州,为的是让徐州的粉丝们大饱眼福。”另一个文学青年不无担忧地说:“这女歌星的身价高哦,一百万美元一晚上的出场费。不是亿万富翁,哪里请得起。” 元愉一挥手说:“只要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好办,快去把杨歌星给我弄来!”众人不由分说,紧靠楼船搭上跳板,杨小燕及乐队一班人被带上了王爷的花船。 当红歌星听说是王爷包场,一上花船就对元愉深深一躬,莞尔一笑,甜甜地一声问安。元愉放眼一望,不看则已,这一看,不禁大惊失色,啊呀一声。叹息这杨小燕有此身材,不红都不行。 用一切世俗的语言来形容当红歌星都不过分——肌肤如羊脂,丰胸如山峦,莺声似鸟语,吐气若芝蘭,总而言之,该凸的凸得很,该凹的凹得深。元愉这时已看呆了,如对仙人。见到如此美女,王爷觉得奇怪了,就问:“以你的身材、声音,应该是歌坛当之无愧的‘一姐’,怎么排名还在鸳鸯之后呢?” 杨小燕呡嘴一笑,说:“鸳鸯算什么东西?她连五线谱都不会,还不是雇佣水军,增加点击率上去的。她唱的歌曲,没有一首是原创歌曲,都是剽窃西方大师的作品,篡改而成。现在的人活得都忙,快餐文化盛行,没有人品味高雅文学,社会就是这样的,没法!算了,不说这些。今天,能为王爷献唱,是我小燕一辈子的荣幸。” 乐师调动琴瑟,女歌星展喉一曲《春江花月潮》,果然是声惊四座,如闻天籁,一曲唱完,任性霸道的京兆王再也不转弯抹角,而是直奔主题,拉着女歌星的手说:“本王爷很欣赏您的人材,歌喉,不知您愿不愿意被本王包养。” 杨小燕虽说是当红歌星,可那毕竟是吃青春饭的职业,花无百日红;如今竞争这么厉害,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后起之秀挤下歌坛;不如未雨绸缪,趁着辉煌的时候,早点寻个有钱有势的帅哥,何必死死的守住三尺舞台。此时一听京兆王要包养自己,这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真是喜从天降,慌忙深深施礼说:“能为王爷持帚扫尘,是奴婢的终生幸福。” 当天晚上,急不可耐的元愉即将杨小燕带进徐州刺史府,也不管扯没扯结婚证,毫不犹豫地将女歌星包养上了床。 京兆王包养当红歌星的消息尽管被封锁,还是让“嗅觉比狗鼻子还灵”的媒体记者吴冕王闻到了香味儿,为此写了一篇报道:“京兆王爷出巨资包养当红歌星”。文学青年把这篇报道的底稿交到元愉的案桌上,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准备把这篇稿子发到百度网上。” 元愉一拍桌子,对吴冕王说:“你这篇稿子本王爷给你买断出版权,怎么样,你开个价。”吴冕王没想到王爷如此爽快,献谀地说:“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省事,这篇稿子一口价,一百万。”元愉二话不说,对卢阳乌说:“把这篇稿子销毁了,带他去财务处领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一十三章 又见豆萁相煎急之王爷轻生 一个假记者一篇臭稿子就弄到一百万,这钱也来的太容易了。吴冕王沾沾自喜,又开始打其他的鬼主意。想想也是,社会上之所以骗子这么多,都因为有元愉这样的王爷纵容。假记者行骗,其他的真记者坐不住了,一个个义愤填膺,一封一封的控告信送往洛阳。 这真应了俗话所说:“罈口封得住,人口封不住”,尽管再没有记者为王爷包养女歌星的事爆料,但元愉在徐州的荒唐行径还是被皇帝知道了。这样的人,影响太坏,岂能再出任一方大员;皇帝一道诏命,元愉卸任,回京都洛阳。 元愉临行前对杨小燕说:“你出身低微,而杨小燕这个名字在歌坛的影响太大了,你既然已嫁给我,就要保持低调。我为你改个名字叫李小燕,你的父亲是右中郎将李诗显。” 王爷要为夫人改履历,派出所的、公安局的为了讨好王爷,一个个上门服务,又是改户口,又是改身份证,总之,一切顺风顺水。元愉为歌星篡改了履历、籍贯,交给组织部,自己带着如夫人春风得意地返回洛阳。 春风得意回到洛阳的不仅是王爷,更有李小燕。出身卑微的她此时已怀有身孕,即将诞生一个小王爷。 元愉受皇帝诏命回到洛阳,下车以后不敢怠慢,立刻进宫。见到风尘仆仆的弟弟一回来就来向自己报到,皇帝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叮嘱他“毕竟是宗室王爷,以后要注意自己的形象”。就让他回府静养,听候通知。 不久,李晓燕在洛阳生下一个胖大小子,取名为元宝月。王爷有了儿子,更加宠爱李姬,把个原配夫人于莉冷落得如守活寡。 年轻的于莉每天听见王爷和李小燕在寝宫里传出嘻哈打笑的戏耍声,气愤不过,独自塞紧耳孔,念经诵佛。可是,男女的打情骂俏声比佛音具有更强的穿透力,静如止水的于莉常常被热闹声弄得心惊肉跳。一天,于莉实在忍无可忍,她孤身一人在王府受欺负,身后没有一个可依靠的人。想来想去,只有姐姐才是她的靠山。于莉一气之下,就进宫去向姐姐于皇后告御状。妹妹拉着姐姐的手,还未张口,两行泪珠就止不住地滚落下来。 “姐姐啊,当妹妹的命好苦哦,孤身一人在王府守活寡。你妹弟元愉宠爱李姬,一年到头不来一次妹妹的卧房,那丫头已为他生了个胖大小子。今后她怕是要取代我正房的地位,堪忧啊堪忧,这么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我不如死了算了。” 于皇后因为自己再没有身孕而被冷落,听了妹妹的诉说,同病相怜,当即无名火起,命中常侍孙连伏派人去京兆王府将李小燕“请”进宫来。这天,时机正好,京兆王元愉恰好不在府中。如夫人李小燕被太监孙连伏带进后宫。 元愉自回到洛阳,一天到晚没个正当职业,经常进宫去找皇帝哥哥玩耍,晚上也留宿在皇帝的寝宫。两弟兄如一家人一样,此时,皇帝正和京兆王元愉在华林园比赛骑马射箭。元恪弓马娴熟,三百五十步外,躍马射箭,正中十环靶心。皇帝精湛的技艺,自然赢得一片喝彩声。王爷元愉也不示弱,打马上前。本来以他的箭法,四百步外射中十环是不成问题的,他清楚功高震主的后果,故意在三百步远的地方,勉强射了个九环。王爷这样的举动,自然又赢得太监们的一片喝彩。 华林园的阵阵喝彩声传到后宫,借着喝彩声的掩护,于皇后厉声对李小燕说:“你一个小小的歌女,高攀上了元愉,就自以为是王妃了,本宫告诉你,以你卑微的身份,永远也进不了元氏宗族,你的儿子宝月从此过继给王妃。” 皇后的话被称为“懿旨”,对女人来说是不可更改的。于皇后指着妹妹于莉说:“王妃今后就是宝月的妈,不许你去探视宝月。” 李小燕没想到辛辛苦苦生下这么个小王爷,居然落得这么个待遇,气愤不过,她历来就没把一无姿色,二无子嗣的于氏放在眼里,当即跳起脚尖怒吼:“这一切自有王爷安排,由不得你两个女人作主。” 难怪不得于莉不是李小燕的下饭菜,这个女人仗势有王爷撑腰,连于皇后都没放在眼里,于皇后身为第一夫人,哪里受过这种侮辱,大喝一声:“来人,棍棒伺候!” 随着皇后的命令,走进来两个胖大丫环,对着李小燕好一阵捶打。于氏姊妹还觉得不解气,两人夺过丫环手中的棍棒,对仇人来了个干净利落,直打得李小燕血肉模糊,动弹不得。 于莉此时累得吁吁喘气,丢下棍棒,看见李小燕一头秀美的长发,这家伙用以打洗发水广告,狠赚了不少的钱。自己一头黄毛稀稀的,总不如她,嫉妒得气恨不已,冷笑着说: “我看你小戝人还敢嘴硬,来人,把她的头发铰了,送去瑶光寺当尼姑,没有皇后的命令,永远不许出尼姑庵一步。” 可怜李小燕头上那束能打洗发水广告的秀发,被宫女们三麻两下铰断,扔进了垃圾桶,为她留下个青青的头皮,光秃秃的山丘。 元愉在宫中住了几天,还不晓得一墙之隔的后宫演了这么一出闹剧。回到王府,听说李姬被夫人和嫂子殴打,其后被削发为尼,送进了瑶光寺,而且没有皇后的命令,还不许出寺。 元愉气愤不已,以牙还牙,狠狠地搧了于莉几巴掌,怒骂道:“你跟老子好好的照看好宝月,小王爷要有个三长两短,老子跟你没完。”说完,径直去到于府,找于烈、于劲兄弟,为李小燕求情。 于烈、于劲兄弟听说王爷亲自登门求情,已意识到情节严重;又听说于皇后挿手妹妹的家庭事务,居然把李姬棍棒殴打后削发剃度,幽禁在瑶光寺,以皇后的身份干出这一切,确实是太出格了。一旦被外人知道,会被人诟病的。于劲当面向京兆王道歉,随即进宫与女儿面谈。 于皇后也觉得自己一时气愤,在冲动之下做事欠考虑,正想方设法寻找台阶下,就对父亲说:“李姬是因为业劫在身,自愿到瑶光寺还愿的,念经诵佛四十天后,她自然会回家。” 于烈没法,只得返回家中,对元愉说:“李姬是自愿到瑶光寺去的,为的是去还愿,在瑶光寺削发为尼居住四十天,了却宿业因果,已得到皇后的恩准,四十天后自然就回家了。” 明明知道李姬受到于莉姊妹的迫害,元愉也不好说破。既然有了皇后的懿旨,元愉耐住性子独守空房,终于熬过了四十天,这才兴冲冲地去到瑶光寺,把青光头皮的李小燕接回了王府,久别新婚,两人更是坐卧相伴,寸步不离。要把四十天没有共同生活的损失夺回来。 元愉接回李姬,同时又从于莉手中接过儿子元宝月,生活又恢复了常态。 因为对李妃的无礼举动,元愉对王妃于莉却更加冷淡了,分明是视若路人。他每天晚上和李姬厮混,白天和一班文学青年宋世景、李神俊、祖莹(后面还将介绍此人)、邢燕等人诗文唱合,游山玩水。为了显示自己礼贤下士的王者风范,喜欢热闹的他,还招纳江湖侠客严怀真等门客几十人,习文的习文,弄武的弄武,把个王府搞得如同茶坊酒肆,成了各种小道消息的发源地。 元愉还在王府开设佛堂,广纳信众,吃斋念佛,念经超度。门客信众一多,难免鱼龙混杂,人员穿梭往返,王府俨然成了自由市场。门客多,杂项支出多,王爷的俸银自然不够开销。为广开门路,他的目光就盯紧了那些来京跑官的地方官员的腰包。不管文官武将,五品六品,七品八品,以各品秩,地方肥瘦定价官帽,一手收钱,一手发委任状。 元愉的种种不法行为,自然被高肇的暗探打听到了。高肇如获至宝,他可不像于皇后那样只为触及元愉的皮肉,他要让他触及灵魂。高肇又一次进宫向皇帝打小报告,话锋直指皇帝的软胁: “皇帝您还不知道吧,元愉听说小皇子死后,高兴得很,和一邦文学青年诗歌吟唱,通宵达旦。他对宋世景等人说:‘皇帝无后,按顺序继承人,本王爷就要入继大统,到时候你们统统都是功臣。’宋世景、李神俊等人听后,激动得热泪长淌,纷纷向‘殿下’表忠心,只差没有三呼万岁了。他元愉豢养的门客严怀真等人,号称江南第一大侠,武功高强,每天在后花园操练兵马,组织秘密武装。圣上您想,当年元禧谋反,不就是广纳四方宾客,私下里组织武装力量吗。元愉这样做难道真的是为了‘苦练杀敌本领,热心保家卫国’吗,动机很值得怀疑。元愉这十分危险的举动,陛下不能再放任不管了。” 皇帝听了高肇的中伤,立即吩咐传唤京兆王元愉进宫,决心狠狠的教训教训这个不争气的弟弟。元愉还以为皇帝哥哥又是请他进宫骑纵射猎,兴冲冲地跟随太监进宫。进到华林园,见皇帝满脸秋色地默默无语,还像往常一样开玩笑地说:“什么事让皇上不高兴了,该不会是皇嫂的法国香水失踪了吧。” 皇帝起身怒喝:“你给我跪下,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元愉见皇帝乍然变色,不敢儿戏,惶恐地双膝跪地。 皇帝指着弟弟的鼻子,一件件数落:“你说,你给我说说,这些年你都干了些啥,一个堂堂王爷:斗鸡走狗,包养歌星,豢养门客,藏污纳垢,贪纵不法,买官卖官。这些都是你干的好事。” 皇帝越说越气,拿起当年高老太妃杖击元禧的铁头拐杖,边说边打,一连击打五十下,打得元愉鼻青脸肿,这才放下棍棒,命令中常侍孙连伏说:“把他拖去东堂幽禁,听候处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一十四章 又见豆萁相煎急之皇弟造反 元愉被幽禁在东堂,“听候”皇帝处理,这可是不得了的大事情,说不定就有生命之忧。彭城王元勰听说侄儿元愉被幽禁在东堂,不待其他人插手,急忙赶进宫去,向皇帝求情说:“京兆王毕竟还年轻,有了这次皇帝的面谕,他肯定会改的。” 皇帝恨铁不成钢地说:“留他在京城洛阳,造成的影响实在太坏了。既然皇叔为他求情,朕暂且饶他这次,让他滚到冀州去吧。” 元愉回到王府,摸了摸项上的脑袋,长长地叹了口气,收拾好东西,惶恐不安地带着李小燕又一次离开京都洛阳,如漏网之鱼,急急忙忙去到冀州(今河北冀州市)上任。 高肇知道元愉被皇帝幽禁在东堂,高兴极了,他趁热打铁,又找了条罪状去向皇帝控告,意欲致其于死地。高肇进宫,听说元勰为其求情,皇帝已经赦免了弟弟,委派元愉去冀州上任去了。高肇站在端门前,咬牙切齿,恨元勰多事,又生一计,要逼元愉跳河。此时还打定主意,待收拾了元愉,再找机会收拾元勰。 元愉刚到信都,高肇的两封离间书信同样也到达了冀州。一封是送给长史羊灵引、司马李遵二人的,信中说:“附皇帝诏命,京兆王元愉在洛期间多有不法,此人到冀州,命长史、司马二人对其严加监视,随时将其举动密报洛都,如遇突发事件可便宜行事!” 同样内容的另一封信,使者遵高肇的吩咐,假意送错,落到其他人手中,其他人一见这是刺史大人的信,不敢擅专,急忙送上,信件自然到达元愉的案头。 头脑简单的元愉哪里想到这是高肇的阴谋,一见信中内容,要长史、司马二人对刺史监视居住,在突发情况下还可“便宜行事”,也就是先斩后奏。历来不受约束的堂堂王爷哪里受得了这窝囊气,当即在刺史府传见羊、李二人,挥舞着手中的信件对二人大声咆哮: “皇帝要你二人对本王爷监视居住,你们居然隐瞒不报,你们心目中还有没有我这个王爷,我是冀州的最高行政长官,难道你们真的是想先斩后奏?!” 长史羊灵引抗辩说:“是的,我们确实是收到了这样的一封信,也为此莫名其妙,我们对王爷的过去未来都一无所知,怎么会,又怎么敢对王爷采取过激的行动呢。” 元愉本来就是疑狐心重的人,早就觉得二人鬼鬼祟祟的,如今更不能容许身边埋藏着这两颗定时炸弹,大喝一声:“来人,把这两人给我推出去斩了!” 两人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两颗脑袋就搬了家。等到元愉再次读信,发觉这信不是皇帝哥哥的字体而像是高肇的笔迹,觉得事情不妙,自己不问青红皂白,一时太过冲动,想要挽回成命时,羊氏二人已成了冀州城里的冤死鬼。 长史、司马是除了刺史以外,州里最高的行政、军事长官,擅杀二人就意味着向朝廷宣战。元愉无奈已中了高肇的奸计,悔之晚矣,面临骑虎难下的局面,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一条绝路上走下去,举兵造反。 第二天上午,元愉在信阳城南郊命令士兵加紧施工,筑就祭坛,燃起熊熊大火,祭告天地。既然要造反,元愉还得拉拢几个重量级的人物参与才行,找去找来,没有找到这样的大人物。不得已,就胁迫彭城王元勰的舅舅、长乐太守潘僧固共同起事,欺骗参与造反的官员们说“高肇弑杀君王”。 因为信息不通,潘太守不知真伪,真的以为高肇在洛阳弑君(高肇那家伙是完全可能那样做的),那样,元愉登上帝位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潘太守懵懵懂懂的就跟着元愉登上了祭坛。面对祭天的熊熊大火,元愉对冀州军民说:“本王爷接到清河王密报,逆贼高肇已经弑君,现在京中无主,本王受先皇重讬,在此即位,发兵南下讨逆。” 祭天仪式后,元愉宣告大赦天下,立李小燕为皇后,改元为建平元年,一切搞得和新皇登基无二。 消息传到洛阳,皇帝听说元愉在信都谋反,没想到弟弟如此不堪教化,居然僭皇帝位,大惊之余,任命尚书李平为都督,发兵予以讨伐。 元愉初到冀州,地皮子还没踩热,兵不识将,将不知兵,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仓猝起事。他靠造谣说臣子弑君而悍然造反,诺言一旦被戳穿,不失败那才是笑话。 各州郡的属官参加造反,原是为了反对高肇,此时听说皇帝健在,大有上当受骗的感觉,全部转向发兵讨逆,都纷纷出兵攻击元愉。这样一来,元愉依靠的冀州信都根据地,不久就成为一座孤城。就在他孤立无援的时候,李平率领的讨逆部队兵临城下,要伪皇帝缴械投降。元愉只得硬着头皮,率残兵败将在城南草桥迎战李平,从来不会征战杀伐的王爷哪是职业军人的对手,不及三个来回,大败而逃。 元愉领兵退入城中,在孤城信都坚守了二十多天,见大势已去,派兵放火烧城,携四个儿子和爱姬李小燕,带着百余名随从,仓惶弃城而逃,还没走出两里路,半路上就被伏兵尽行逮捕。 可怜元愉在信都从癸亥日筑坛称帝,到癸卯日被擒,名义上当了四十天皇帝(其后李自成在北京也只做了四十天皇帝梦,有野心当皇帝的伪主,大约都只有这几十天的运祚,这也许是上苍早为他们制就的宿命)。伪皇帝被擒的捷报传到洛阳,皇帝的心情十分复杂:毕竟是亲骨肉,况且,宣武帝元恪觉得元愉造反的动机很值得怀疑,就诏命李平不许伤害元愉,押送回洛阳,以家法训戒。 元愉被押禁囚车里,每到驿站歇息,夫妻二人相拥而泣,或相亲相爱,旁若无人,两人都因锁链在身,不能尽情而唏嘘不已。元愉和李姬,从包养时赤裸裸的金钱关系,发展到此时的生死相依,至亲至纯的爱情,令人可羡可叹,只可惜,早年放荡不羁的王爷,在他改恶从善,真心关爱李姬时,生命已走到了尽头。 在洛阳的高肇听说皇帝诏命不许伤害元愉,十分恐慌,害怕伪造诏命事件漏馅,那可是假传圣旨的大罪,为了填补漏洞,高肇派司马毛超携毒酒去半路截杀元愉,命令杀人者不见不散。毛超晓行夜宿,在野王县(今河南沁阳)遇到了押解元愉的李平。毛超把李平叫到一边,轻声嘱咐他,要他在路窄人稀的地方,人不知鬼不觉的就动手杀掉元愉。 李平已接到皇帝诏命,自然不相信,此时见毛超伸自己的手去抓毒蛇,就说:“我已接到诏命,押送元愉回京,圣上要用家法处置,怎么会中途变卦呢。”毛超阴冷地一笑说:“这是领军将军、尚书令高公的命令,我想李将军该不会违背高老令公的命令吧。”李平无奈地说:“那还是由毛司马大人去执行吧。” 一路上并不为造反失败而懊悔的元愉,把押解路途当作游山玩水,心情极为放松,他晓得皇帝哥哥的为人,深知自己是不会有生命之忧的,最多就是挨两百拐杖的打击,所以根本没把回洛阳当回事,就当着是回朝述职。此时见押解队伍里出现的司马大人是陌生面孔,又见李平将军以目暗示,情知不好,忙吩咐李平说:“请李将军叫李姬来。” 李姬还以为王爷叫她来是为了半路上撒欢,以目嗔怪他多事,元愉拉着李小燕的手说:“你跟随我这么多年,今后要好好带好这几个孩子。我们此去洛阳,虽说主上仁慈,不忍心杀我,可我犯下谋逆之罪,又有什么面目去见至尊呢。” 李小燕听丈夫说出绝情话,就宽慰王爷说:“殿下您本来就是个脸皮厚的人,还有啥不好意思去见自己的亲哥哥。”元愉摇了摇头,送走李姬,他伸手拿过毛超手上的毒酒,仰天大笑,将毒酒一饮而尽,死年才二十一岁。 李小燕和四个儿子被押解洛阳,皇帝听说元愉在半路暴病发作身亡,非常惋惜,不晓得其中的猫腻,就赦免了四个年幼的侄儿,令于妃领回京兆王府训戒教养。而后对左右大臣们说:“元愉谋逆,李姬罪在不赦,推出去斩首!” 众大臣欢呼不已,齐声说:“圣主英明,李姬该杀,该杀。”虎贲卫士拥上大殿,准备行刑。这时,中书令崔光急忙上奏说:“李氏有孕在身,此时斩杀她无异于剖胎杀婴,实在是桀、纣的恶行,残酷而不合法典,请待李氏生产后再行刑吧。” 高肇本来就要斩草除根,自然不同意崔光的谏言,反驳说:“女人祸水,元愉走到这一步,虽说是咎由自取,但这女人的罪恶委实不小,她的儿子们已蒙赦免,如果再赦免她,今后不是鼓励大家都造反吗。崔大人的话太欠考虑。” 崔光冷冷地盯了高肇一眼,毫不畏惧地说:“皇帝是圣明君主,当臣子的怎么能让君主担戴剖胎杀婴的罪名,让后人骂他是桀、纣暴君呢。”皇帝要考虑自己的光辉形象,制止了高肇的话,赦免了李小燕。元愉是元恪当政后死掉的第三个王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一十五 震主高功毒酒酬之贤臣殒命 高肇害死元禧、元详,逼反元愉后,又把目光放在了彭城王元勰身上。那次为了害死元愉,元勰曾经为他求情,使其被杀多费了这么多的手脚,高肇至今怀恨在心。他为此整天拿着放大镜寻找元勰的过错,以便攻克王爷宗室耸立在自己面前的最后一座保垒。 没想到元勰是个谨言慎行的人,要在他身上找过失,确实是鸡蛋里挑骨头。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只要是人,就总有缺点,高肇不久就从彭城王府寻找到了突破口。 元勰既不争权,也不夺利,是个心情恬淡素雅的人。可是,这样的人照样有高肇需要的短板。 那年,京兆王和广平王在洛阳比阔斗富,两人都贪纵枉法,靠卖官赐爵谋取暴利。皇帝听到举报,以“幽闭宗室,反思改过”为借口,诏命宿卫队主率虎贲卫队封锁了诸王爷的府邸。 元勰上表劝谏,希望刚刚上台没几天的皇帝不要因为过激的举动引起几位王爷的恐慌。皇帝不听劝阻,对他说:“朕派卫队幽闭诸王爷,是为了让他们很好地反省思过,此事与六皇叔您无关,您不用过问这事。”让满怀希望的元勰碰了个软钉子。 其后的几个月,元勰既无山水之适,又绝知已之游,每天在王府独对老妻,郁郁寡欢。幽闭禁令解除后,元勰训导诸王爷,一定要认真吸取教训,谨言慎行,不要因为自己是王爷而任性。他自己更是只和高阳王元雍、八座大臣及朝中有才学的专家学者五日集会一次,不谈政治,只评议文学。 元勰是个很注意自己形象的人,史书说他“美容貌,善风仪,端严若神,出入言笑,观者忘疲。”那时的知识分子讲究的是“魏晋文章与风度”,以追求狂放啸达为终极目标。 元勰有大批的粉丝——那些追求时髦的摩登少年们知道在下朝回家路上,元勰是他们免费参观并效仿的时装模特儿,洛阳青年男女为此专程去元勰往返的路上驻足围观(读者如果觉得奇怪,请看拙著《宗祧弥祸》中的“看杀卫玠”一章),有的甚至早上五点钟就起床,站在端门前等候,不知疲劳,为的是一睹京兆王的风采,以饱眼福;有时惹得万人空巷,街道为之堵塞,不得不靠交警疏导。 为此,元勰尽量不外出,独自躲在家中读书写作,披览不辍,撰写了一部自古帝王贤达至于魏世子孙的史绩点评专著,共三十卷,取名《要略》(可惜失传)。他自己更是严于操守,“清正俭素,门无私谒”。在一千五百年前的封建王朝,一个王爷能有这样清白的操守,门无私谒之人,确实是令人钦佩的。即便是今天,官场中人又有几人能达到元勰这样的人生高度、思想境界。 在高皇后没有进宫之前,于皇后自嫁给元恪,几年没有子嗣,左右大臣都劝宣武帝元恪广纳嫔妃,高肇就此打起了歪主意,打算把哥哥高偃的女儿高荒送进宫,就大造舆论说高荒长得贤淑美丽,高家具有生儿子的良好基因,高荒必然成为皇帝的贤内助,等等等等。骚壳子(谎言)吹得翻了天。 宣武帝听了高肇的鼓吹,动了心,也想亲上加亲,但对此女是否是人间仙女也不放心,私下里曾经征求元勰的意见。 元勰考虑到高肇既是元恪的舅舅,又是皇帝的姑爷(姑姑高平公主此时已下嫁高肇),此时高荒受叔父指派进宫,妩媚娇柔的黄花女必然媚主,而危及于皇后。高肇一族,一门独大,外戚专权,危害皇权统治,就审慎地提醒元恪说: “晋武帝宠信杨俊,杨氏一门二皇后,既致国家招祸,此事亦酿杨氏罹灾(见拙著《宗祧弥祸》),还请圣上三思。” 元恪没有子嗣,焦虑不安,哪里听得进六叔元勰的忠告,反而认为皇叔对高家有成见,处事不公。连于皇后都劝皇帝广纳嫔妃,你当皇叔的多什么嘴。不仅招纳高偃的女儿高荒,同时还引进了武始伯胡国珍的女儿胡延媚等嫔妃充实后宫。 其后,高荒的枕头风从三级升到十二级,越来越强劲,一步步从低级的贵人升至仅次于皇后的贵嫔。高贵嫔与高肇内外勾结(高肇是高偃的大弟,故尔高荒称其为大伯),两人互为表里,毒害皇后,弑杀皇子,虽无证据确指凶手,却唤起了元勰的警觉,他暗中关注高氏一门的一举一动,从中寻找蛛丝马迹。 而元勰的一举一动却被高肇尽收眼底,先前高荒进宫受阻一事了犹未了,此时又要为于皇后被害寻找凶手,元勰的举动,又一次引起高肇深深的忌恨。 北魏后宫,自于皇后死后,后宫无主,荒废多年,这对皇室是极端不利的,元恪欲立高荒为皇后,十二级强劲的枕头风吹得他头昏脑涨。事前,元恪就为立皇后一事征求彭城王元勰的意见,元勰刚从御医王显的药方中找到一点线索,怀疑初步得到证实,正想扩大战果,听了皇帝的垂询,毫不犹豫地说: “于皇后和皇子的不明死因确实让人生疑,这事恐怕和高荒不无关系。况且,于皇后尸骨未寒,贸然立高氏为皇后,恐遭朝臣反对!” 皇帝笑着说:“高贵嫔已有身孕,应尽快策立为皇后,则皇长子成为名正言顺的嫡长子,继位大统。” 元勰说:“待高贵嫔产后,若是公主则罢了,若是皇子,再立其为皇后也不为迟。”元勰行推诿之计,目的是为侦破皇后、皇子的死因争取时间。 高肇派出的暗探彻底地侦知了元勰的行动方案,这引起高肇更大的恐慌,决意出手扳倒这个老资格的王爷。恰好这时元愉谋逆案被荡平,元勰的舅舅长乐太守潘僧固因参与谋反,业已伏诛。高肇抓住元勰这条小辫子,鼓动高荒再次向皇帝吹枕头风。 高荒向皇帝说元勰参与谋反,皇帝自然不信。高荒头天晚上吹风,高肇第二天就悄悄进宫,向皇帝举报说: “冀州元愉谋逆案,潘僧固是二号人物,他和元勰曾有约定,一旦叛军攻到洛阳,元勰就在京都发动部队为内应,与元愉内外夹攻。” 这么明显的谎言,以元勰的高风亮节,怎么可能参与造反。元恪的脑袋虽然被吹进了冷风,但早晨的阳光一照,也就清醒过来,自然不信高肇的话,反驳说:“先帝尚且称道六叔忠直,他怎么可能参与谋逆,如果连六皇叔都信不过了,那宗室还有谁可信任呢?” 高肇见自己出面以谗言诋毁元勰不起作用,决定发动与元勰有仇的人对其举报。人微言轻者不足为信,想去想来,想起了侍中元晖。 元晖既是宗室,又是侍中,与元勰共事时,曾因不同政见,多次遭到京兆王的训斥,早对其怀恨在心。他是王爷,更是侍中,又有仇隙,这是个最佳人选。 当天晚上,高肇携带礼物,去到侍中元晖家中。元晖见权倾朝野的高肇降临,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地说:“高老令公有什么吩咐,只消捎个口信,下官就能办妥,何劳您亲自动步上门。” 高肇明白表示说:“这事还非得侍中大人出面不可,先生是皇族宗室,若您出面首告元勰参与元愉谋逆,串通南贼在洛阳内乱,迎候叛军,皇帝不会不相信。” 元晖尽管不喜欢元勰,但对元勰的忠直清正,私下里还是非常佩服的,要为私仇去构陷一个王爷,这已大大超出了他的人生底线,这是他不能允许的。元晖正色地对高肇说: “诬告彭城王,尽管皇帝相信,可朝中大臣又有谁会相信呢,我们不能因为持不同政见就捏造罪名,致王爷于死地呀。” 一句话,说得高肇面红耳赤,他本以为元晖元勰不共戴天,要元晖诬告元勰可说是正中下怀,简直没想到元晖居然会站到彭城王一边,此时一身从头到脚都凉透了,只得轻声吩咐说:“既然侍中大人不愿举报元勰,本公也不为难你,只希望你守口如瓶。” 元晖收下了高肇的礼物,拿人家的手软,表示说:“这是你们二虎相斗,与我无关,我不会坏了高老令公的好事。” 回到府中,高肇一直惴惴不安,眼看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有缝的蛋,却找不到一只下蛆的蝇,高肇心急如焚。就在这时,暗探来密报,彭城王府郎中令魏偃,前降阁将军高祖珍二人因跟随元勰多年,在“清正俭素,门无私谒”的王府里升职无望,因前途渺茫而啧有烦言;正在想改换门庭,另寻高就。 高肇一听,真是喜从天降,立刻命令,秘密传见魏、高二人。见到这两个家伙,高肇对两人说:“你们知道元勰参与元愉谋逆,怎么没向皇帝举报。”知谋逆而不举报,这可是杀头的重罪。 莽撞的高祖珍闻言大怒,两个眼睛鼓起充血,比牛眼睛还吓人,大吼说:“末将一天到晚跟随彭城王,谁敢这样诬告王爷,老子跟他拼命!”高肇冷笑着招呼两人坐下,说:“你们跟着清正无私的元勰,在官场上再也不会有大的进步了,如果跟随我高某,不出三年,保你们官升三级,若探囊取物。” 魏偃心思缜密,忧虑地说:“彭城王没有倒台,我们怎么敢改换门庭呢?” “这还不容易吗?”高肇目露凶光:“只要你们出面首告元勰参与谋逆,扳倒他不是轻而易举?” 魏、高二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没开腔。高肇欲擒故纵:“彭城王的舅舅潘僧固参与谋逆已经伏诛,这是尽人皆知的事情,你们二人要是觉得碍难,本公也不勉强你们,自有其他要员会跳出来举报他的!” 性急的高祖珍一拉魏偃的衣袖,急吼吼地说:“我干,我干!人生一世,只要能升官发财,还有什么舍不得抛弃的呢。” 两人就着案桌,拈笔舔墨,写了一封彭城王伙同潘僧固参与谋逆的举报信,交到高肇手上。高肇看了诬告信,觉得满意,提笔一挥而就,填了两张官升三级的委任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一六章 震主功高毒酒酬之毒毙贤臣 高肇怀揣举报信,当即进宫向皇帝密报。皇帝见了密件,大吃一惊,六皇叔会干出这种事?但这是六叔王府属员告的密,白纸黑字,不能不信。皇帝仍然半信半疑,传讯魏、高二人进宫对质。 皇帝在去光极殿的路上,恰好遇见侍中元晖,皇帝停舆问元晖:“你听说元勰伙同潘僧固参与元愉谋逆的事情吗?” 元晖看了看高肇,谨慎地说:“朝中大臣有人这样怀疑,只要把潘僧固拉进京来对质,不就一切都明白了吗?” 元晖不愧是政客,他说的话滴水不漏,谁也没得罪。 “可惜潘僧固已死,找谁对质去?”元恪无奈地挥手要元晖让道,驾舆抬到光极殿,不一会儿,有司官员带进来举报者魏、高二人,皇帝一拍御案,喝问:“你二人是何时知道元勰伙同元愉参与谋反的?” 伶牙俐齿的魏偃抢先说:“去年元勰送元愉去冀州赴任,秘密商定由元愉在冀州起事,元勰在洛阳与之配合,微臣当时就听说了。” 元恪这一听,更愤怒了:“既然当时就已知道,为啥一拖至今才想起举报?你们究竟是安的什么心?” 皇帝的威严,吓得魏高二人战战兢兢,冷汗直流。高肇一看不好,急忙从旁挿话说:“圣上,您不是常说‘革命有先后,觉悟分早迟’吗(此处的‘革命’和‘觉悟’分明是爻词和佛语,也就是前章孝文帝迁都时所卜的革卦),魏高二人能反戈一击,就已是最大的觉悟了。此时举报,应该是为时不晚。不用再责怪他们了。” 元恪听后,叹息一声:“这怎么可能,这件事让朕怎么处理呢?” 高肇让众人退下,轻声对皇帝说:“要处理元勰,这事如果圣上碍难,您不用担心,一切交由微臣处理,您就当作什么也不知道。明日微臣举办宴会,当众揭穿元勰参与谋逆的罪行,看他有什么话可说。” 皇帝点点头,默默地走进内殿,翻开元勰呈送的《要略》,装模作样地阅读起来。他手持书本,却视若无睹,对这样一部巨著的作者要予以剿杀,元恪的心里一直充满矛盾。几次想指令高肇中止明日的宴会,但终究还是因“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皇权独大私心占据了上风,决心支持高肇的行动,在行动中当好高肇的配角。 高肇得到了皇帝的默许,第二天下午,宣诏高阳王元雍、广阳王元嘉、清河王元怿、广平王元怀到宣极堂,皇帝为平冀州叛乱赐宴,招待各王爷——这是高肇为诛杀彭城王元勰特意安排的鸿门宴。 高肇满心欢喜地以主人的身份等待元勰出场。可是,不巧得很,彭城王夫人李妃的预产期提前,突然被接生婆送进了产房。也许是躁动于母腹的儿子不愿当遗腹子,而要见乃父最后一面,提前来到人世,与乃父作最后的诀别。夫人生产,元勰只得无奈地向皇帝告假,不出席这天的酒宴招待会。 高肇一听急了,元勰是今天酒席宴上的主角,他如果缺席,这一场鸿门宴的老戏还怎么唱下去。此时,高肇还以为是元勰识破了他的阴谋,是以夫人生产为借口,躲避暗杀。这一来,高肇咬牙切齿,更不能让元勰平安地躲过今天了。就一连派出十多道传诏太监,要彭城王尽快去宫中报到。 第九次前来传诏的是太监苏兴寿,他因为控告高菩萨一案,此时没得到一点好处,心有不满,对元勰的高风亮节更是十分佩服,想放手让彭城王逃跑,就暗示说:“这宴会哪里是皇帝设的宴,这是高肇专门为王爷您而设的。” 元勰明白了苏太监的意思,他摇了摇头,以彭城王的襟怀坦白,他临死也不会逃跑,何况是出席宴会。苏太监摇头叹息,这样死忠愚忠的王爷,有啥法呢,只得痛苦地回宫复命。 最后这一次,传诏大太监刘腾受了高肇的命令,不见不散;大太监干脆不走了,一直就在客厅恭候彭城王,元勰不动身,他就准备在彭城王府长期驻扎下去。传诏大太监的举动自然引起了元勰的怀疑,他一边向大太监献茶,一边询问: “不就是一个王爷们的聚会吗,本王爷又不是没参加过,至尊为啥非要本王爷出场呢。”催促元勰出门的大太监刘腾支支吾吾,既不好明言,又不敢明言。刚才受了苏太监的暗示,这使得元勰清楚地认识到:一旦跨出这王府大门,就再也没有活着回来的机会了。 终于,在长时间艰难的等待中,总算盼来了产房里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大丫环满怀喜悦地前来向王爷汇报,王妃顺利产下小王爷,母子平安。听说小王爷降生,大太监这时对彭城王说:“既然母子平安,我们还是赶紧出门吧,别让圣上等得心焦。” 彭城王元勰凄楚地一笑,说:“他们母子平安,只怕本王爷却无法平安回家了。请中使再等一会儿,我进去和母子二人告别。”元勰进到卧房,对静卧床上,脸上充满喜悦的李妃说:“我这一去,恐怕是见不到孩子长大了,待我为儿赐名再走。”元勰接过大丫环递来的纸笔,当即写出两个字“子攸”,此时已是王爷生命攸关的时刻,期望孩子能平安成人,所以赐名“子攸”。元勰望了儿子最后一眼,昂然离去。这孩子就是其后北魏的孝庄帝。 彭城王元勰被大太监劫持到宣极堂,皇帝见主角终于出场,一块石头落地,嗔怪地说:“请六皇叔赴宴,怎么姗姗来迟。” 元勰告罪说:“臣妻李氏适逢产期,犬子降临人世,故尔来迟。”皇帝见元勰出场,不敢面对,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吩咐开宴,自己悄然离去,让高肇作最后的工作。 宴会上,众人互相贺喜,纷纷敬酒,一场欢宴,为了庆祝平叛胜利,众王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猜拳行令,直至酉时,尽皆大醉。 唯有元勰,哪里喝得下一口酒,吃得下一块肉,勉强应付,虚与委蛇。宴后,高肇代皇帝送各位王爷到偏殿休息,独留下彭城王,对元勰说:“各王爷醉酒,已经就寝,王爷今晚就在东偏殿委屈一夜。” 元勰来时心事重重,饮酒不多,在案桌前独坐一会儿,毫无倦意。 九月暑热未消,东偏殿里热气蒸腾如蒸笼,元勰心里静如止水,平静地等待厄运降临。坐了一会,甚觉无聊,就对内侍太监说:“你去找几本书来,本王爷夜读,消此永昼。” 内侍太监刚走不久,就听东偏殿门外脚步杂沓,元勰起身开门,看见羽林军左卫尉元珍手举毒酒,走了进来,对元勰说:“王爷要的经典来了,这东西可让你消此永昼。”身后跟随的虎贲卫士一个个横眉怒目,按剑在手。 元勰望着一干人众,责问:“你们一群赳赳武夫,深夜擅闯王爷寝宫,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实话告诉你吧,”元珍举了举手中的毒酒:“有人告你参与元愉谋反,皇帝诏命,要你自裁!” 元勰怒斥元珍:“胡言乱语,本王怎么会谋反。本王无罪,我要晋谒至尊,当着皇帝的面,与告发者对质,若是,虽死无憾。” 元珍两眼一愣:“有人举报你与舅舅潘僧固参与元愉谋反,这也有假?再说,你一个罪囚,至尊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元勰气愤地说:“至尊圣明,决不会无事杀我,我要与举报我的人对证曲直。” 元珍不愿多说,把毒酒递到元勰嘴边。元勰不饮,武士用大刀刀背击打王爷,伴随着刀环叩击时碰撞的声音,怒喝:“快喝快喝!” 元勰整理衣衫,站直身体,大声疾呼:“冤枉啊,皇天,忠直之臣居然见杀。”武士又一次用刀背击打,不耐烦地詈骂:“少啰嗦,快喝,不然我们动手了,看你是愿意留个全尸还是身首异处。”元勰叹息一声,自知难免一死,举毒酒一饮而尽,甩掉酒瓶,缓缓在案桌前坐下,怒视元珍一群人。 武士们被元勰明如闪电的目光吓坏了,一拥而上,刀剑一阵乱打。一世英名的王爷终于从案桌边栽倒下去。 清晨,一架牛车拖着用布絮捆裹的尸体,从后宫小门悄悄送出,送回彭城王府。送灵的御史中尉王显把灵车停在王府门前,对王府长史说:“王爷昨晚上醉酒而薨,下官奉命送回王爷的尸体。” 还在坐月子的李妃没想到昨天昂首阔步出门的王爷,一夜之间变成一具尸体;此时她才知道丈夫为啥给儿子取名“子攸”,原来王爷已是视死如归。 李妃为丈夫换上老衣,见王爷周身乌青、伤痕累累,不禁抚尸痛哭,高声痛骂:“高肇枉杀忠臣,天道有灵,让他不得好死。”刚为儿子降生而张灯结彩的王府,此时一片稿素,哭声一片。 宣武帝元恪杀害了六叔,内心深为惭愧;为了掩饰自己诛杀忠良的恶名,公然在朝堂上痛苦地宣布彭城王饮酒丧命,皇帝在东堂为彭城王设置灵堂,举国致哀,以王礼厚葬。 那天,在洛阳出城为王爷送葬北去的路上,成千上万的摩登青年、少女们,想起王爷当年的风采,纷纷扶柩祭奠、痛哭,道路为之阻隔,更有新妇边哭边骂:“狗日的高肇害死我大魏一代贤王。” 史书说:“行路士女,痛哭流涕,在朝贵贱,莫不丧气”。足见元勰在北魏一朝是多么的高大上。深受众人爱戴的彭城王被杀,最终导致了北魏大厦的坍塌。 元勰被害,这是元恪当政以来诛杀的第四个王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七章 崇佛宫廷掩狐媚 高肇害死一代贤王,侄女高荒入掌后宫,高氏一门权倾朝野。高荒当上皇后,其歹毒妒忌心比贾南风毫不逊色,很多怀上身孕的嫔妃,都遭到堕胎的惨遇。高皇后经常是手持“家法”,遇到不顺眼的人就棍打脚踢,这“家法”常使后宫嫔妃们望而生畏,宁愿不孕龙子,也不愿忍受皮肉之苦。 那年,高老太太教训北海王元详的那根铁头拐杖被皇帝元恪收存宫中,作为训戒王爷的历史文物保存。文物没保存多久,高荒就利旧利废,每天手持铁头拐杖巡视后宫。听说宫女有怀上龙胎的,就把受孕者叫到楼阁背阴处,用铁头拐杖狠命抽打其小腹,导致很多宫女流产而终生不育。 宫女们短短几年就经历两任皇后,两相比较,才觉得于皇后是多么的宽厚大度,在皇帝无后的情况下居然劝皇帝广纳嫔妃,厚德载物,难能可贵呵。宫女们感念于皇后,仇视高皇后。令她们没想到的是:正是因为于皇后劝元恪这次广纳嫔妃,才让另一只狐狸精乘虚而入,从而改变了北魏历史的进程。这更是于皇后始料未及的。 北魏都城洛阳有一座瑶光寺,这是座皇家寺庙,庙里的各民族、各肤色的尼姑多达四百多人,庙里住持悟妙师太年事已高,二号人物玄真禅师成了实际的当权者,更是瑶光寺的新闻发言人和形象大使,定时出入皇宫,为后妃们讲经说法。 玄真禅师不是别人,就是读者已经知道的西域女尼姑。俗家姓胡,她的父亲胡渊是西夏赫连勃勃的黄门侍郎,因献降统万城有功,被北魏世祖拓拔焘封为武始侯,她的哥哥就是武安伯胡国珍。 当年,文明太后和贺阿莫兰在平息高昌王阚伯周的战斗中,胡国珍立有战功,为了表示嘉奖,文明太后封胡国珍为安定郡守,把玄真禅师邀请来洛阳,安排在瑶光寺。这女尼姑是文明太后安排来的人,尽管没什么声望,众尼姑尽都晓得她是寺庙钦命的接班人,对她是另眼相看。 玄真禅师幼年居住在安定(今甘肃泾川北玉都镇),正逢秦主姚兴请来西方和尚鸠摩罗什传授佛法,在安定建有宏大的道场(当时尚未修建寺庙),传授衣钵给武安人昙进。昙进是昙矅的师弟,继承佛法,授课传道不分男女信众。玄真自小出入道场,对佛家经典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与几个闺密一道,投身伺佛。这几个人的娘子军,成为了西域的第一支尼姑队伍。 瑶光寺建成后,昙进的师妹悟妙师太任住持。悟妙师太囿于玄真的名声,更因她的官场背景,请她来瑶光寺兼传习大弟子。 孝文帝迁都洛阳后,对佛学很感兴趣,命财政部出资兴建了龙岗石窟,其后又在洛阳大修寺庙,开凿伊阙石窟,并在后宫设立佛家道场,定期请高僧大德来宫中宣讲佛法。随着后宫女信众的日益增多,又在华林园西南角僻有女佛室,定期由瑶光寺悟妙禅师宣讲佛理。悟妙师太年事渐高,后宫宣讲佛机玄言的任务就落在了玄真禅师头上。 玄真禅师口齿伶俐,讲课深入浅出,深受没什么文化的女人们的欢迎。于皇后更是她的热心听众和铁杆粉丝。一次,于皇后谈到自己久未身孕,皇室无嗣,劝谕皇帝在后宫广纳嫔妃,玄真禅师大肆宣讲了一番“命者运也佛施之”的宿命论,向于皇后推荐了自己的侄女——十七岁的胡延媚。并严肃地对于皇后说:“皇家之命运,皇后的业报,王室的因果都在此一人身上。” 于皇后一听,非常高兴,以为自己将迎来可靠的同盟军,今后强强联手,共同对付日益强大的高氏集团。决心把胡延媚纳入后宫。 高荒在宣武帝广纳嫔妃的先期已乘虚而入,此时和元恪的二人pk正玩得风生水起,这引起于皇后对自己屁股下坐位的深深忧虑,也就多次向皇帝吹“碗筷风”(于皇后多年没和元恪同床共枕,没法向皇帝吹“枕头风”,只能借吃饭的时候向元恪吹“碗筷风”),一次次说胡延媚如何如何善解人意,且是佛缘善报送来的“因果”。 元恪此时很顾忌高荒的感受,害怕高贵嫔为此心里不痛快,就略一沉吟,没有表态。于皇后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故意使出激将法,冷冷一笑说: “我晓得皇帝是害怕此事让高贵嫔知道了会扯您的耳朵,堂堂一国之君的大男人,害怕一个女人,也不怕让臣子们知道了成万世笑话。您要觉得为难,那就不要广纳采女了。” 元恪果然中计,脸一红,大声分辩说:“笑话,我堂堂大国之君岂会顾忌一个小女人,皇后您就大胆地安排她进宫吧,朕倒要见识见识她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就这样,在一波三折的艰难中,胡延媚的双脚终于迈出了实质性的一步,这一年,她刚满十七岁,正是女人最成熟、最靓丽的时候。 然而,江湖险恶,朝堂亦是江湖。胡延媚靠自己施展媚术迷惑圣君而步入高堂的美梦不久就被残酷的现实撕得粉碎。 高贵嫔在皇帝和嫔妃之间筑就了一道铜墙铁壁,她手中的那根铁头拐杖更是让嫔妃们望而生畏的生死利器。 开始,胡延媚还试图靠着玄真禅师从中串联,组织知心的嫔妃们和皇后团结一致,共同扳倒高贵嫔,不久,胡延媚就认识到自己举动的幼稚和可笑。于皇后病殁,连皇子也随即遭殃,一连串的打击让嫔妃和胡延媚垂头丧气,只好认命,在高贵嫔权力的夹缝里苟且偷生。 没想到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皇子元昌死后四个月,高贵嫔正式被策立为皇后。从此,她手中那根铁头拐杖成为名正言顺的“家法”。 胡延媚自进宫以来那天匆匆见过皇帝一面,两年多来,再也没见到皇帝一面,皇帝也早已把一个小小的充华夫人忘记得一干二净,更不用说喜沾龙涎的春梦了。 皇帝久无子嗣,皇子元昌死后,高贵嫔为他生下的也是个女儿,这使元恪的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就把一门心思放在了吃斋念佛方面,希望再得佛主保佑,早生皇子。 伊阙龙门石窟初具规模,负责修凿石窟群的沙门统(全国佛教协会主席)昙矅鼓动皇帝到伊阙为大佛圣像开光剪彩。一心事佛的元恪率文武大臣,一行人浩浩荡荡去到洛阳城南的龙门剪彩之后,皇帝身着便装,上山进窟,四处参观,老远就看见顶天立地,伟岸俊朗,面容慈祥的大佛。 元恪一见大佛就觉得可敬可亲,如对家人。即对昙矅说:“朕一到伊阙,就觉得与大佛有善缘,似曾相识。” 昙矅指着大佛说:“大佛即是先帝,先帝就是大佛,所以皇上觉得大佛可亲可敬,陛下您看大佛身上的一斑一痣,尽是按照先帝身上的斑痣而雕塑的。” 元恪“呵呀”一声说:“难怪如此庄严神妙,飘逸洒脱。” 昙矅进一步说:“佛主即圣主,圣主乃佛主,前世轮回,结善缘因果。据我佛妙谛真言。陛下您前世是释迦牟尼法座前梵伽金童转世,为拯救人间大苦大难的民众而临凡。” 昙矅的马屁拍得既响亮又香气四溢,元恪被拍得飘飘然,悠悠然,不知其所以然。慨然点头说:“先帝功盖环宇,正应该以顶天立地的巨像传示后人。”而后叹息一声,环顾远处众大臣,有些遗憾地说:“朕躬百年之后,不知能否长伴先帝?” 昙矅是人精,元恪的话早在预料之中,指着旁边一大片尚待开凿的石壁说:“这片石壁正是为至圣雄主开凿佛像而预留的吉祥宝地,这开凿工程并非十年八载能毕功,还得一二百年地延续下去。圣上诚心事佛,世像伴随先帝,亦不弱于先帝之显赫。” 元恪心花怒放,一路不停地点头:“好好好,这样好。” 昙矅觉得光是皇帝信佛还不够,如果有更多的大臣相信佛法,那就有更加广泛的群众基础了。怀着这样的野心,老和尚继续就伺佛的话题沿续下去:“陛下乃西方佛圣临凡,对《维摩诘经》自然了悟,若能向朝臣受众讲解传扬,实是我佛道场功德,必获极大圆满。” 事实确实如此,在众多的佛学经典中,元恪的“维摩诘经”是学得最好的,理解得最透彻的。能为人师表,也正是元恪一向的追求。经不住怂恿,好为人师的元恪点头应允:“朕回宫去,定时向朝臣讲授《维摩诘经》。” 两人下得山来,昙矅向皇帝介绍自己的师弟昙暹和助手——年轻的南阳处士冯亮:“这位冯处士是莫里合大娘的孙子莫悲的徒弟,早年曾在云岗石窟学艺多年,而今是负责开凿云岗石窟的总工程师。” 元恪拉着冯亮的双手,拍了拍以示嘉勉,说:“莫里合大娘是朕宗室一脉的草根恩人,她的孙子莫许是领头开凿云岗石窟的总工程师,功不可没呀。冯处士跟随莫悲莫许兄弟施工多年,朕就放心了。”说到高兴处,元恪当即指示财政部的官员动用国库资金——黄金十万两、白银百万两支助工程建设,嘉奖二人。 昙矅晓得皇帝开出的支票是收不回去的,两人跪地谢恩,昙矅说:“嘉奖就免了,出家人不追求华服美食,一钵饭,一袭衣足矣。只是为了配合洛阳伊阙大佛的壮观伟岸,贫僧想依嵩山之山川形胜,建一处宏大的道场。以嵩山蜿蜒曲折的佛寺禅院伴随洛阳伊阙万古不朽的大佛巨像,彰显我皇宏大事佛的心愿。”这话说得委婉动听,直搔元恪痒处。 北魏自文明太后临朝,孝文帝当政以来,全国事佛崇佛之风就越刮越猛。孝文帝为此专门在后宫劈有佛堂,念经诵佛。 宣武帝元恪登基之后,近几年因清除了四个王爷的“隐患”,政务由外戚高肇掌权,自认为皇权巩固,心思都放在崇佛事佛上。施政之余,整天在佛堂里念诵“俺把你哄”。 皇帝事佛,自然抬高了和尚的地位,各地游走江湖的和尚纷纷赶来佛法圣地洛阳,修建寺庙,创立道场。 光是西域来洛阳定居的和尚就多达三千多人,在江北第一次出现了僧众大串联的盛况。 和尚充斥街市,元恪欶命修建的永明寺千多间禅房都出现人满为患的景象。所以,昙矅乘机请求政府划拨土地,修建寺庙。元恪不只批准了昙矅的请求,还指示河南尹甄琛配合昙暹、冯亮的“嵩山寺庙建设开发总公司”,一同负责嵩山寺庙群的建设。 嵩山佛寺群轰轰烈烈地上马,拖动了房地产的兴旺,地方政府官员为抓政绩,佛绩,大搞政绩工程。一时之间,各州郡就建设了寺庙禅院一万三千多间。 佛寺建立,各寺院更是广纳信众,收进徒弟。各种各样的人物,都把禅院当作规避打击的遮阳伞。他们有的因为诈骗罪,有的因为拐卖妇女儿童罪,有的因为强奸罪、绑架罪,这些罪犯们为逃避法律的惩戒,皈依佛门,把沾满罪恶的双手隐藏在和尚的袈裟下。这样,佛寺供养的人口日渐增多,再生产人口日益减少。佛寺大量占用土地、良田,极大地影响了国家财政收入。 此情此景,引起朝廷有识之士和各级官员深深的担忧。 中书侍郎裴延秀在崇光宫听了皇帝的几次“俺把你哄”,忍无可忍,率先上书说: “汉光武帝刘秀、魏武帝曹操两位圣主,虽在戎马之间,从未废书。先帝迁都行军间隙,手不释卷。‘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已’,才有北魏今日之强盛。而今,陛下升法座,亲讲大觉禅悟而忽略了治世之学,从而致使‘五经’荒废,学问之根本缺失。愿陛下经、书互览,孔学、释道兼存,则各种学问都不会偏废了。这才是国家治政、治学,固本根基之大幸事。” 元恪点头称赞:“说得好,说得好。”转身又迈进了崇光宫,口中念念不休“俺把你哄”,加紧备课作业,并不按照裴延秀的话实行。元恪此时忙的是登台讲经,自春三月开始收集资料,准备到年末十一月十七日阿弥陀佛圣诞那一天向群臣讲《维摩诘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一八章 化蛹为蝶破茧出之男女双修 皇帝每天忙于宣讲《维摩诘经》,而忽略了后宫嫔妃们的生儿育女经,加之高皇后每天像防贼一样的防备宫妃们鹊桥偷渡,把皇帝周围封锁得如铁板一块,哪里有缝隙可钻,这让深藏野心踏进后宫的胡延媚在宫中度日如年,如坐针毡。 然而,密室总有缝隙。只要有缝隙,就会有办法。 隐伏龙潭深处的胡延媚觉得皇帝事佛正是为自己敞开了这样一道缝隙,于是联手姑姑玄真禅师,在自己受孕高峰期,鼓动皇帝临幸养嗣堂。原来,胡延媚是个很会扯人眼球的女人,为表示自己决心为皇室诞下子嗣,而将自己的寝宫更名为养嗣堂,以示忠贞。 本来,原先为皇帝备课的是昙进,自从昙进去嵩山修造佛寺建筑群,指导老师就改由师妹玄真禅师担任。这就为胡延媚的引诱皇帝创造了良好的条件。 胡延媚在养嗣堂与姑姑商量说:“侄女进宫已经两年,还从未侍奉过皇上,女人青春易逝,韶华不再,长此以往,我变成老女人了,送进后宫还有什么意思。” 玄真禅师冷笑着说:“老师引进门,修行在各人。姑姑难道敢生拉硬扯弄皇帝来和你睡觉。” 姑姑的话确实让胡延媚生气了,也就失去理智地说:“就是要让皇帝来睡觉,你必须让皇帝来和我睡觉。”姑姑见侄女耍横,耐心地诓她说:“你这不是无理取闹吗,我一个尼姑敢去拉皇帝吗,让姑姑慢慢想法行不行。” “不行!”胡延媚眼睛一鼓:“这几天就是受孕期,不能错过这几天,你必须去把皇帝弄来。” 我的天啦,人家是皇帝,可不是小糖人儿。我难道敢去脱皇帝的裤衩。聪明的玄真禅师一时脑袋懵了。侄女见姑姑不解风情,认真地开导说:“皇帝信奉佛教,您就不能用佛教理论去开导他?” 咦,这妹子的话有道理,玄真禅师如醍醐灌顶,一时茅塞顿开,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侄女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佛教典籍浩如烟海,随便找一条理由都足以把皇帝骗到侄女床上,这女子太有才了。一时之间,玄真禅师已有了主意,就对侄女微微一笑,说:“姑姑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玄真禅师协助侄女胡延媚在寝宫将一切准备就绪,这才如约去到崇光殿,听宣武帝备课。 指导老师就位,元恪煞有介事地从蒲团上站起身来,面向唯一的听众,侃侃而谈:“本经是西域鸠摩罗什大师翻译的《维摩诘经》,其实是维摩诘和舍利佛弥勒及文殊大师的对话记录,万法归宗,是一切佛经中的大乘经典。”玄真禅师认真地听讲,专心实意的样子,频频点头。 听众这么热忱,元恪继续宣讲经文:“佛说:‘兴大悲,愍有情,演慈辩,授法眼,杜恶趣,开善门。于诸众生,视若自己,拯济负荷,皆度彼岸’。” 玄真禅师打断元恪的演说,轻轻一声叹息:“圣上理解禅意真谛,却不能身体力行,达彼岸者,成功德之大圆满也。” 元恪愕然,分辩说:“朕向群臣宣讲《维摩诘经》,不就是为成大圆满之功德吗?” “那是不行的。”玄真越发庄严地说:“圣上若要功德圆满,还得弥补重要的一环——男女双修。” 玄真拉起元恪的手,对茫然不知所措的皇帝说:“圣家弟子(皇帝)且随我来!本师让您领略大千世界。” 此时是初夏五月,气候正是热而不暑的最佳时节。 养嗣堂里,胡延媚早已是一丝不挂地躺在卧榻上,身上白纱覆盖,似有若无,外罩纹帐,如薄雾轻掩。 玄真禅师把元恪领进养嗣堂,两人对坐,一如授课。 玄真对元恪说:“佛说‘一砂一世界,一树一菩提’,圣上拥有大千世界,可谓集砂成塔,聚树成林。却是了无世界,胸无菩提。其业报为后无子嗣,无以领导万千大众,无以承继先皇恩典,无以赐福百姓社稷福祉,致大千世界皆陷入万覆不劫之魔障。我佛观世音救苦救难,特派淑女胡延媚以伺后宫,承接雨露,广延子嗣,与圣上同修,成男女双修之正果。” 元恪为女尼庄严、正经的话语激荡不已,决心完成佛祖布置的任务,达到“一砂一世界,一树一菩提”的至臻境界。 玄真禅师拉着元恪去到胡延媚卧榻前,撩开纹帐,推元恪上床,“你们赶快男女双修,”说完,双手合掌,一声“阿弥陀佛”,退行出去,掩上宫门。 玄真禅师晓得此时胡延媚已和皇帝达到“男女双修”的至臻境界,就放心大胆地前去西坤宫,晋谒皇后高荒。 高皇后生有一子一女,自皇子死后,也认为这是上天对恶女妒妇的惩罚,变得胆战心惊,从此幡然悔悟,诚心事佛。每天除了手持铁头拐杖巡视后宫,就是关门打坐,祈念“消灾经”。 听说玄真禅师法驾降临,喜不自胜,急忙把女尼迎进坤宫,说:“大师不在崇光殿陪皇帝研习经文,怎么会有时间来我这后宫赐福。” 玄真禅师装神弄鬼是把好手,哈哈一笑说:“贫尼正是为赐福祉,消魔障而来娘娘后宫的。”高皇后听说,眼睛都亮了,献上香茶,急切地说:“还请大师赐教!” 玄真禅师之所以被称为大师,演出脱口秀是把好手,此时大谈山海经,说:“这几天,贫尼多次接到观世音菩萨投梦,说北魏这方弘扬佛法的圣土,因皇帝无后,百姓即将遭殃,西方诸佛为此而担忧。菩萨说已派莲花宝座前女童胡延媚为皇帝养育子嗣,救百姓脱苦海,要贫僧助他二人成了因果。” 高荒是何等聪明的人,一听这话,心里由然生出本能的妒忌,说:“这么说是大师安排他二人成其好事的啰。” 玄真禅师并不直面回答。而是摆弄着茶几前倚放着的那根铁头拐杖,说:“娘娘可曾知道,西天护法诸神中有手持降魔杖的金刚力士,他手中的武器可比娘娘你这根铁头拐杖要厉害得多,如果有人违背观世音菩萨的法旨,轻则杖击成齑粉,重则家族满门送地藏王菩萨处上刀山下火海烫油锅。万复不劫,永世不得翻身。贫尼想来,娘娘在人世间享尽荣华,该不会闭眼不顾背后的恶毒深渊吧。” 听了女尼的话,高荒吓得冷汗淋漓,慌不择言:“本宫这根铁头拐杖已使多名宫人堕胎,深重的罪孽业已犯下,却是如何是好。” 玄真禅师明白高荒的心境。此行前来,为的就是让她改恶从善,从而起到保护胡延媚顺利怀孕并生产的目的。如果她抱着以烂为烂、自抱自弃的心理,必然继续作恶,反正迫害宫女堕胎的罪孽业已犯下,再迫害几个宫女同样也是下油锅,再无恐惧。从而变本加厉,恶上加恶。那岂不是弄巧成拙,适得其反了。 玄真禅师就故意沉重地叹了口气,缓缓地说: “菩萨说了,娘娘用铁头拐杖主持家法,原是那些宫人们前世造下的冤孽,今生来了此夙愿的,所以她们该得有此宿命、劫难,菩萨并不为此责怪娘娘,只要娘娘今后认真看顾好皇帝的子嗣,此生照样成大善缘,结大功果。放下屠刀,尚且立地成佛,何况娘娘改恶从善,观音菩萨自会另眼相看。况且贫尼还可为娘娘护胡延媚怀孕子嗣一事,在菩萨面前为皇后祈佛消灾。” 玄真禅师的一打一拉,一骗一吓,一哐一哄,早把高荒吓得六神无主,听了女尼的话,这才转恐为安,也叹了口气说:“从此以后,本宫这铁头拐杖就只为佛主护法,惩恶而用了。” 玄真禅师鼓掌嘉许说:“这就对了,知过能改,善莫大焉。”高荒心有余悸地说:“如果还不能消业,本宫到瑶光寺请大师为我消灾。” 玄真大师目的达到,迈腿往外走去,边走边说:“你来吧,瑶光寺随时欢迎你。”这本来是告别时随便说的一句玩笑话,没想到一语成谶,高皇后最后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还是被迫选择瑶光寺为人生最后的归宿。 别看高皇后在宫女们面前凶神恶煞,说一不二,整个后宫就是她的一亩三分地,不容他人染指。可是,在代表神祉、与神通话的玄真禅师面前,皇后简直就是善眉女童,比三孙子还三孙子。 高荒恭恭敬敬地送走了玄真禅师,独自站在宫门前望着玄真禅师的背影,想起女尼的话,不禁嘿嘿冷笑起来:皇帝没有子嗣,就让她胡延媚放心大胆地和皇帝制造子嗣吧,文明太后的成功经验此去不远,她不就因为没有子嗣而成为一代女皇吗。本宫可以让胡延媚去承受十月怀胎之苦,也应该让她去承受十月怀胎之苦,让她去为皇帝诞生龙子吧,一旦她的儿子被策立为太子,那她就只有乖乖地承受家法,到钩弋夫人那里去报到,乖乖地把太子交给本宫抚养。不怀孕太子的女人,就不会遭到杀戮,真是“曲木得养天年”,因祸得福,高皇后心里释然了,就让这个胡延媚去安心地怀上太子吧。 高皇后为自己的突然醒悟而欣喜,决心在胡延媚面前扮演一次护法使者,从此,她果然收起那根让宫女们望而生畏的铁头拐杖,让宫女们放纵任性。 后宫嫔妃得到解放,如同放出牢笼的金丝鸟,一个个扑到皇帝身边,争分夺秒,今日事今日毕。 皇帝在嫔妃间广洒雨露,高皇后袖手旁观,她倒要看看后宫能不能像北燕皇帝冯跋那样养出一长串一百多个儿子来。 果然,高皇后这样的放任,让好几个嫔妃都喜沾雨露,并顺利地怀上了龙种,最顺利的,当然要数胡延媚了。至于所怀是男是女,当时又没有b超,谁知道胎儿的性别。反正能怀上皇帝的子嗣,就是嫔妃们此生最大的幸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一九章 化蛹为蝶破茧出之拜月祈祷 嫔妃们在皇后的默许下,一个个终于如愿以偿,造人计划得以实现。但是在内心深处,嫔妃们却是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打算。怀的是孩子,可不是怀的瘤子,能不慎重。 这是一个十五月圆之夜,怀孕嫔妃们相约来到华林园望月亭,纷纷焚香祈祷,这是古代妇女怀孕后的经典行为,唯愿老天开眼,不重生男重生女。 这时,一个高个子的嫔妃说:“我只愿怀上公主,让我享受一辈子的幸福。”一个胖嫔妃说得更加赤裸裸:“我也是不敢怀孕太子,我的美好生活才刚刚开始,世界这么好,我还没看够呢。” 众嫔妃默默祈祷,她们的祷告词究竟是什么,无人知道。 祈祷完毕,有孕在身的吉充华以为胡延媚还没有得到皇帝临幸,挑衅而炫耀地说:“妹妹你也来祝福上苍吧,希望你能早怀龙胎。” 胡充华对浅薄的吉充华自然是不会实言相告,心里暗暗鄙视:你这样的女人,除了生殖器官还有点用处,其他可说是一无是处。但她此时不想和谁人斗气,也就听话地跪在蒲团上,虔诚地膜拜之后,望月祈祷说:“愿观世音菩萨保佑,嫦娥娘娘赐福,让贱妾平安产下龙儿,承接大魏江山社稷。” 我的天呐,众嫔妃听了胡延媚的祈祷,尽都像盯着外星人似的,脸上充满了复杂的表情。吉充华甚至拍了拍跪拜在地的胡延媚的肩膀说:“你怀孕啦?别人尽都唯愿生下公主,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谁愿生下太子,年纪轻轻的就被推进冷冰冰的坟墓。” 胡充华站起身来,对众人施礼说:“我的志向和你们不同,唯愿早生太子。作为女人,我们怎么能因贪生怕死而使国家陷入后继无嗣主的危险境地呢。”胡氏在后宫这么多年,惯于用豪言壮语掩盖内心的卑鄙。就像我们今天参加政府部门的某些会议,听见一些人的语言,满嘴的假大空。胡充华继续说:“对国家不能成自私只能成志士。” 吉充华慌忙捂住胡延媚的嘴,对众嫔妃解释说:“我们都是被后宫恶劣的环境污染了的女人,所以和她不同。我这妹妹刚来后宫不久,还是清清白白的女人,不懂规矩,对各位姐姐多有得罪,大家莫怪她。” 说完,吉充华随即转身对胡充华郑重地说:“妹妹,你难道真的就不知道,按照我朝先皇定下的规矩,儿子如果被策立为太子,母亲将效法汉武帝钩弋夫人而被赐死。你说这当母亲的好不容易怀上儿子,等儿子被策立为太子,当母亲的却要去死,你说冤不冤枉。真到了你的太子当上皇帝的时候,你的尸骨都已经朽烂了,那时候掘坟开棺,把你的几根枯骨移埋宗庙,又有什么意义呢?不如生前尽情地享受生活的无穷乐趣,没事到国外去旅游,多好呵。我们这些姐妹,都作如是想。” 胡延媚正义凛然地说:“即便我看不到儿子当皇帝的那一天,我也宁愿以死的代价换来儿子被策立为太子的幸福。” 众嫔妃都惊愕地瞪大了眼睛,那个已有几个月身孕的肥胖妃子对众人说:“这妹妹完全是个另类,我们走吧,让她一人在这里感动嫦娥,赐与她一个龙儿。” 众人嘻嘻一笑,一哄而散。肥胖妃子临走时还不忘强拉着吉充华远去,留下胡延媚一人独自在望月亭,面对一盘冷月,热心祈祷。 这次月夜祭拜,让胡延媚突然产生了深深的危机感,这十个月的怀孕期是多么的漫长啊,无异于一次残酷激烈的长跑,谁能最先跑到终点,谁才有希望摘取太子的王冠。 可怕的是,皇帝广纳嫔妃,此次获孕的妃子非止一人,光是那晚上去祈祷的就有十几个,其中不乏漏网之鱼,而其中百分之五十的机率是怀上了太子,这些妃子中对外宣称愿生公主的口是心非者决非一人,其实,甘愿为儿子赴汤蹈火的一定也是大有人在。 就说那晚上那些默默祈祷的嫔妃,哪一个不是为了骗过别人而心怀鬼胎,一个个都是些口是心非的家伙,他妈的什么东西。 看清了后宫这虚假故事背后的真实场景,胡延媚意识到自己面临的是一场多么可怕的竞争啊,曾经一度沾沾自喜的胡延媚,在这次长跑的竞争中并不是遥遥领先者,就是那个胖胖的妃子,明显的已把自己摔出了好长一段距离,而自己长期以来还始终被她们的假象所迷惑。 胡延媚由怨生怒,由怒生恨,暗暗发誓:必须把这些口是心非的嫔妃们肚子里的产物扼杀在“不重生男重生女”的圈套里,让她们怀的不是孩子而是瘤子,对的,瘤子! 只是......这是一场多么可怕的杀戮呵,想起那些无辜的受害者,将因为怀的是“瘤子”而惨遭扼杀,胡延媚的尾椎骨不由得一阵阵发凉。 胡延媚稳定自己的心绪,毕竟,这是一场生命攸关的长跑,无毒不丈夫,面对强敌,胡延媚必须把自己变成百毒不浸的女丈夫。 胡延媚转而安慰自己,如果把怀上龙子的嫔妃们全都打胎流产,那不就是把潜在的敌人通通地消灭了吗,这样做也“符合”嫔妃们的心愿,只是这样做太犯风险,如果让皇帝知道了,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祸,胡延媚可不愿被诛灭九族。 胡延媚为此绞尽脑汁,她想,假如......假如再起用高皇后手中的那根铁头拐杖呢,杀人于无形,让高皇后无意中充当冤大头,那样,即便是皇帝知道了,也自有高荒成替罪羊,只是,胡延媚担心精明的高皇后未必肯成为再度刘郎。 忧虑、惶恐、六神无主、焦躁不安,胡延媚万般无奈之中,只得再次求助于可靠的同盟军——姑姑玄真禅师,与她联手行动。 要杀人于无形,最好的办法是以神的名义出现,才会让嫔妃们死得其所,死得心甘情愿。胡延媚不得不拖着沉重的身子,迈着蹒跚的步子走进瑶光寺。 “不行不行!这太伤天害理了。”玄真禅师刚刚听胡延媚把话说了一半,就摇头叹息,捻动着佛珠说:“佛家的根本是结善缘,消业劫,普度众生;你的罪过完全是与佛家理论背道而驰——施毒手,结恶果,残害幼苗,这不是要让你姑姑下十八层地狱吗。” 尽管玄真禅师一口回绝了胡延媚的哀求,当侄女的仍满怀希望地申辩、分析,总想晓之以礼,动之以情,靠亲情、恩情、佛情借此打动以之为靠山的同盟军。 胡延媚从中午游说到傍晚,已经是口干舌躁,玄真禅师仍不为所动,婉拒侄女的诱惑,说:“佛家以做好事为慈航普度,领众生渡苦海,怎么能让捻佛珠的手去扼杀婴儿,让已投胎来人世的灵魂又回到枉死城去呢,那些冤死鬼到时候是会来向你索命的。” “向我索命,我倒不怕。”胡延媚跪在玄真禅师面前久久地哭泣着说:“姑姑这样做恰恰是做好事,慈航普度,结大善缘。” 玄真禅师起身,打断侄女的话,说:“你小小年纪,哪来那么多歪歪道理,你走吧,回去安心保胎,阿弥陀佛!” 胡延媚跪在姑姑面前,不起身,一条一条地剖析说:“这可不是歪歪道理,姑姑您想想,那些嫔妃们唯愿生下公主,而不愿生下皇子招惹杀身之祸,我们这样做不正是帮了她们的大忙,引领她们度苦海吗。再说,即便姑姑不出面,侄女走到今天,已身怀龙子,就是独自一人,也要去买通侍御医王显,为那些怀上龙儿的嫔妃们打胎流产。” 胡延媚是说得到做得到的人,她要是真的那么做,后宫会闹得天翻地覆,不一定成功不说,还会把玄真禅师助纣为虐的阴谋暴露无遗,那样,神学大师的光辉形象就会在众人面前轰然坍塌。 女尼姑长时间的沉默,她这时才感到自己是那样的语言贫乏。 胡延媚见姑姑仍然不为所动,突然在大师面前跪下了,咬牙切齿地说:“如果嫔妃们怀的都是从阴间来的鬼魂,”侄女望着沉默不语的姑姑:“如果这些嫔妃们怀的不是孩子而是瘤子,我们所做的一切不就都是善事啦。” “瘤子?”这是一个全新的名词。禅师大惑不解:“你居然这么前卫,你是在哪里去听到的这些稀奇古怪的名词?” “不前卫就会落伍,就会被淘汰,”侄女对姑姑说:“我这是从御医王显那里听来的新名词。” 哟,原来这女人早就和王显暗中勾结,姑姑佩服侄女的心狠手辣,望着胡延媚频频翻动的嘴唇,玄真惮师听而不闻,而是想起了埋藏在心底的秘密—— 哥哥胡国珍娶嫂子皇甫仪,多年没有身孕,也曾为之祈祷,专心事佛。终于感动天地,嫂子有了身孕。嫂子怀孕后,哥哥自然是细心呵护。生产之日,怪事发生:赤光四照,辉映四邻。吓得玄真以为家中发生了火灾,回家看顾时,才知道是生下了侄女。 胡国珍本以为生产的是延续胡家香火的子嗣,结果是女妹,故取名为延媚。京兆山北县有个叫赵胡的人,善于看相,一天在胡国珍家门首,看见小女胡延媚,左右徘徊良久,不肯离去。胡国珍以为对方是拐卖妇女儿童的歹徒,就拦住他寻问根底,不然就要将其扭送派出所。 赵胡被逼无奈,这才对胡国珍说:“贤女有大贵之表,方为天地母,生天地主。勿过三人知也!”听了这话,胡国珍自然不会把赵胡扭送派出所,而是很好的酬谢了他。后来,胡国珍从小教习女儿诗书鞍马,把她着意培养。至于赵胡的秘言,除了兄妹二人知道此事,至今没有第三者知道。玄真禅师此时想来,难道侄女胡延媚肚子里怀的真是“天地主”?她真的是“天地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二十章 化蛹为蝶破茧出之借佛施恶 “天地主”此时就怀在侄女的身上,这可是不得了的事。还在玄真禅师回忆往亊的时候,胡延媚突然在姑姑面前跪下了,其情哀哀地说:“姑姑若不答应我,侄女就要死在你的面前,我要让佛门净土变成沾满污血的鬼门恶土。” 最后这句狠话终于打动了女尼姑,她晓得这小女人不是好惹的主,是个说得到做得到的女强人。 玄真禅师赶忙把侄女扶起来,深思一会儿,终于点头说:“姑姑被你逼到绝路上了。不过,你说的话确也如此,打掉嫔妃们不愿孕育的孽胎,确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只是手段未免太残忍了一些。” 胡延媚见玄真禅师终于松了口,愿意和自己共同战斗,一时高兴地抱住女尼姑的大腿,安慰说:“成大事业者是只看结果不看手段的。只要出发点是好的,手段过激了一些,菩萨也是会原谅的。” “罢了罢了。”玄真禅师在态度坚决的侄女面前总算是妥协了,自欺欺人地说:“姑姑就知道你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小妮子,这就了你的心愿。反正我这恶人已经当下了,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再说,打掉她们所不愿孕怀的胎儿,于嫔妃,于大魏,未必不是一件大善事。贫尼这完全是按照师傅的教导,‘发上等愿,结中等缘,享下等福,择高处立,寻平处住,向宽处行’。说吧,你究竟准备怎么办,你要姑姑怎么帮助你。” 胡延媚拉着姑姑的袍袖,让她坐下,轻声在耳边说:“我已经买通侍御医王显,要他对怀孕的嫔妃们进行一次胎儿性别鉴定,对所有怀上男胎的嫔妃施以人流手术。” “人流手术?”对玄真禅师来说,这可又是一个陌生的词汇,又是一次前卫。 “我的方案是这样的——人流手术从两方面来施行:对不愿意怀上皇子的嫔妃,就让她们心甘情愿地服用御医王显的药物流产。对那些口是心非的嫔妃,就得让她们承受痛苦,用高荒的铁头拐杖施行压迫窒息式流产。只是,侄女担心这样大面积的行动,难免会让皇帝晓得,要堵住皇帝的嘴巴,就请姑姑去游说皇帝和皇后,减轻这方面的阻力。” 对于一个打着佛教徒旗号的女尼姑来说,要在浩如烟海的佛家典籍中找一个扼杀胎儿的借口,简直是信手拈来。特别是要骗一个信佛的皇帝,简直是小菜一碟。侄女走了之后,玄真禅师就开始在佛家典籍中寻找理论根据。 眼看距离十一月十七日阿弥陀佛诞辰,由皇帝主讲的大法会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皇帝的准备工作已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有时进入至诚至臻境界,到了不食人间烟火的痴迷程度。每天对着镜子,如对万众,声情并茂地发表演说。 这天,玄真禅师悄悄步入崇光宫,皇帝的演说刚刚告一段落,唯一的听众就鼓起热烈的掌声。而后拿腔作调地对皇帝说:“皇帝的佛法讲得这么好,凡是还得身体力行才是。”皇帝睁大眼睛,无奈地说:“朕这俗家事务太多,不是一切都委托大师办理吗。” 玄真禅师打过了预防针,这才对皇帝说:“贫尼本来不想惊动皇帝,只因这事太过重大,不得不报告皇帝。” 皇帝忙着备课,不耐烦了,打断大师的话说:“朕连杀人的事都请大师随心所欲,还有什么事可以大惊小怪的。” 好!玄真禅师暗暗高兴,又一支预防针刺进了皇帝的手臂。这才假装无奈地说:“在这后宫中,有魔障借皇帝广纳嫔妃的时候,趁机从魔界溜出,潜入嫔妃腹中,这些孽障长大之后就是新一代元禧、元详这样的魔王。皇帝难道能够不管不顾吗。” “不就是杀人吗。”听了大师的话,走火入魔的皇帝只是淡淡地丢下一句话:“后宫嫔妃都是女性,这是你们女人该管的事。玄真禅师您自有降妖伏魔的本事,这些事您和高皇后看着办就行了。” 女尼姑要的就是这句话,有了皇帝的诏命,她放心大胆地再次踏进后宫。但是,尽管领了皇帝的谕旨,阅人无数的玄真禅师自然懂得“高压胁迫不如善良的欺骗”的道理。她的第一步必须是欺骗皇后,让皇后心甘情愿地成为她可靠的同盟军。 女尼姑打定了主意,几步迈进皇后的宫殿,对一心享乐,再无追求的高荒说:“恭喜您,皇后您事佛向善的功德已达九步,再有最后一步,降伏魔障,功德便成十分圆满了。” 高荒一生跟随大伯高肇干了不少坏事,正对死后下地狱恐惧不已。此时害死于皇后母子刚好两年,她每天忧心忡忡的,生怕遭到报应,一会儿害怕自己突然暴病身亡,一会儿又担心大伯高肇遭遇不测之灾。听了玄真禅师的话,犹如濒死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满心欢喜地问:“怎么才能让功德十分圆满?” 女尼姑是个吹壳子面不改色心不跳的高手,装模作样地说:“观音菩萨昨晚又给我投了梦,北魏面临妖魔的困扰,说是魔界的孽障偷偷地溜了出来,藏进了皇后娘娘的后宫。” 啊,有这种事,魔障溜进了后宫?高皇后一颗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难道于皇后的鬼魂要来报复自己,她此时再不担心肚子里会有鬼胎,只是身边有鬼魂总是件令人恐怖的事。她可是不怕活人怕死人,就惶恐不安地追问:“那可怎么办?” 玄真禅师见皇后娘娘这么经受不住恐吓,心中暗暗好笑,越是一本正经地说:“观音菩萨说了,高皇后您是天上的护法使者,您手中的拐杖就是上天的降魔杖。” “真的?!”高皇后不能不信,不敢不信。正在为铁头拐杖生锈而发愁的高荒,听说袪胎气,消魔孽是上天的旨意,而且已得到皇帝的谕旨,正好自己的手发痒,正愁没有发泄的对象,又有了佛家的驱邪谒谛,她此时一手操起铁头拐杖,唯恐落后地问:“大师您说怎么办?” 玄真禅师对信徒一挥手,说:“您随我来。”女尼姑早已从侄女那里拿到名单,自然不会无的放矢。她已把口是心非的胖嫔妃作为经受摔打,让铁头拐杖大显神威的第一目标。 两人来胖嫔妃面前,女尼姑指着跪在地上胖女人说:“皇后施家法吧,魔障就在她肚子里。”皇后听了命令,挥舞铁头拐杖,对着胖女人的小肚皮好一阵猛烈抽打。一阵武打练习之后,挨打的女人不仅下身污血横流,上身也横流污血,胖嫔妃的整个身体都浸泡在血液中。 高皇后的手皮子发痒,这时在菩萨的旨意下,名正言顺地有了发泄的地方,挥舞着铁头拐杖,好一阵肆无忌惮地护法。惨遭护法使者执法的嫔妃,经受了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打击。很多和胖嫔妃有着同意遭遇的女人,事后还自我宽解:苍蝇不钻无缝蛋,谁叫你怀上鬼胎呢,都怪自己不好。总是自己有不谨慎的地方,才惹得鬼上门。倒霉! 既然有了皇帝的谕旨,肆意敛财的侍御医王显的工作就顺利多了。王显从玄真禅师那里拿到名单,按照名单上的顺序,首先来到高个子嫔妃的寝宫。 王显不会装神弄鬼,但他会装模作样。好一阵又是摸脉、又是看舌胎,又是问饮食睡眠,一番望闻问切之后,故意用话套高个子的话:“徐贵嫔您是想怀个太子呢还是想怀个公主?” 徐贵嫔是及时行乐的女人,哪里知道白衣天使会是黑心魔鬼,她是真心想怀孕公主,不愿因怀孕太子而丢掉自己年纪轻轻的生命,就告诉了王医生自己的愿望,希望王医生能很好为自己把关。 王显表现得精益求精的样子,好一阵检测之后,突然变脸变色地说:“徐贵嫔,大事不好。”徐贵嫔还以为天垮下来了,茫然不解地问:“怎么啦?” 王医生故作心情沉重地说:“徐贵嫔您不仅怀的是个儿子,而且胎位不正,到时候难产,说不定会害了您的性命。” 这一来把高个子嫔妃吓得不轻。医生要欺骗患者,简直是太容易了,患者是弱势群体,信息不对称,十个患者有九个都会上当受骗,医生为此卖假药,卖高价药,小病大医。所以今天医患关系紧张,这就是根本原因。王医生继续忽悠徐贵嫔:“您这胎位不正,在目前的医学界还是个大难题,国外都没办法解决,作为医生我也是爱莫能助呀。” 徐贵嫔哀求说:“王医生你得想想办法,一定要为我解决难题。” 王显装成两肋插刀的样子,说:“让我想想,”过了好一会儿,才装出若有所得的样子说:“我倒有个办法,可以减轻您的痛苦。就是不知道您肯不肯。” 徐贵嫔此时好像喝了迷魂汤,忙不迭地说:“我肯我肯!”她此时是六神无主,点头认可王医生的安排。 其后的事情不用多说,这个受害者无可奈何地皱着眉头喝下满满一碗苦涩的药汁。王显为查嫔妃们腹中胎儿的性别,赚了个盆满钵满。这家伙能混到侍御医的地位,确也不是浪得虚名,还真的从怀孕的嫔妃中查出了几个怀有皇子的可疑对象,这些嫔妃们都义无反顾地一仰脖子喝下了坠胎的药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二十一章 化蛹为蝶破茧出之终点胜出 高皇后几天之后就发觉了王显为嫔妃们堕胎背后的猫腻,心中气愤不已。可是,王显毕竟是大伯的心腹,投鼠忌器呀,她不好说什么。反复思考了几天,对这次堕胎事件,皇后心里却不禁怀疑起来:一个个嫔妃怀孕的都是魔障,唯有胡延媚怀孕的是仙子,这不是明显的骗局吗,自己怎么就那么轻信,连这么明显的骗局都没有看出来,而且还助纣为虐。可恨啊,可悲!自己是什么原因就鬼迷心窍了。 高皇后在心里把自己骂了无数遍。思前想后,终于有了突破口——如果王显的堕胎行为也是受到胡延媚的指使,那就说明这个女人很不简单,得趁早把她处理掉,别让她成为祸害。 高荒经过几天的思想斗争,为坐实这件事,就把王显叫来询问:“你怎么敢为嫔妃们堕胎?” 其实,王显此时也发觉自己财迷心窍,上了玄真禅师的当。心里恨死了胡延媚。聪明人吃了亏,瞒倒,只要以后吸取教训就行了。王显是聪明人,自然是想方设法的瞒倒。但他是个从不认输的家伙,此时见皇后问责,自然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对皇后说:“为嫔妃们堕胎,我哪里敢胆大妄为,这可是皇帝的诏命。” 听了王显的话,高皇后不再怀疑王医生,也不再怀疑胡充华了。暗想:难道真是皇帝神经病发作,发布这样荒唐的诏命?高皇后想不通,就想去找传道、授业、解惑的高手。然而,这后宫女人内裤里的肮脏事,实在是找不到专家咨询。有一天,高皇后终于忍不住了,去向皇帝告发说:“胡贵嫔这人心怀鬼胎,把所有怀孕的嫔妃都伤害了。只有她一人安心保胎,请圣上一定要严厉追究这个蛇蝎女人。” 皇帝此时正期待着胡延媚早日为他生下儿子,他接受了玄真禅师的洗脑,真以为胡充华是上天派来的童女。换句话说,此人就是上天派来的送子菩萨,皇帝正希望菩萨为自己送来嗣子。怎么可能容许“凡人”对菩萨的行为表示怀疑。凡人们怎么敢随便怀疑菩萨。 况且,几天来,皇帝在玄真禅师的指导下,他在后宫向众大臣讲解《维摩诘经》获得满堂彩。本来,皇帝讲课,谁敢不喝彩,就是皇帝放屁,都有人喝彩,何况讲课。皇帝受喝彩声蒙蔽,真以为自己的讲课有多么完美,口吐莲花,让众人不能不喝彩。他为此久久的沉浸在学有所成的喜悦之中。想想也是,这是他自当政以来唯一的一次拥有这么多的粉丝,自然是很有成就感。 此时,听了皇后的话,皇帝认为高皇后的控诉完全是出于女人的忌妒,就没好气地打断了皇后的话:“要说为嫔妃们堕胎,你也是打手,派御医王显为嫔妃们进行胎儿鉴别,这也是朕的意思,你这么说是朕要害自己的儿子了?”弄去弄来的,这支箭怎么会射到了皇帝身上,面对皇帝的问责,反而弄得高荒再无话可说,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过了几天,后宫的嫔妃们纷纷得病,有的遍体鳞伤,几天下不了床;有的弱不禁风,走路如风摆杨柳。有的肚痛头昏,不敢接受皇帝的爱抚。只有胡延媚一个人完好无损,袖手旁观,在一边暗暗冷笑。 这天,一个宫女来向胡延媚报告说吉充华病了。胡充华装作不知其所以然的样子,在市场上买了一筐水果,去看望病人。后宫中只有吉充华和她还有几句知心龙门阵可摆谈,胡延媚借此可以了解嫔妃们对堕胎事件的看法,也不枉为姐妹一场。 胡延媚推开椒房门,见吉充华脸色苍白地斜躺在床上。胡充华放下礼物,走到床边,看着虚弱的吉充华,用手摸摸她的额头,关切地问:“您这是怎么啦,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一下子就病得这个样子啦。该不会是染上了埃博垃病毒吧” 吉充华凄楚地一笑说:“不是病了,是我打了胎了,妈的,果然怀的是个儿子,已经六个多月了,小鸡鸡都长出来了。我这是悄悄的告诉你,千万不要让皇帝知道了。” 胡充华心里暗暗庆幸,真是菩萨保佑。我的天呐,要是吉充华的儿子出世,恰好比自己的儿子早生一个月,若非打胎,这皇太子岂不让他占先了。胡充华隐藏好喜悦的心情,换上一副悲天悯人的面孔说:“吉姐,您怎么这么傻呢,谁告诉你怀孕的是儿子,你为什么要打掉?” 吉充华有几分无奈又有几分庆幸地说:“侍御医王显是由西方金钢力士派来擒拿妖魔的。皇帝谕旨说,有地狱冤魂趁此次我皇广纳嫔妃的时候,托胎化身转人世,来到后宫。此子成人后必将祸害我吉氏满门宗族,趁早剪除了这个祸害,保我吉氏一门幸福安康。其实,对我来说,打掉儿子并不可惜,反正模子还在,以后再怀个公主就好了,一切损失还不就都捞回来了。所以这事一定要瞒住皇帝。” “你放心,吉人自有天相。愿菩萨保佑您尽快怀上个公主。”胡充华此时把自己装扮得全无所知的样子,假意关切地送上几句注意事项,告辞出门,又去关心另外几个堕胎的嫔妃,坐实堕胎的真实性。 这次堕胎事件是那么的完美,那么的波澜不惊,最后是完美的收关,经过几天的喧嚣,后宫终于又恢复在平静之中。 只有胡延媚的肚子不平静,欣欣向荣,越来越大了;高皇后的不满情绪也越来越大,悻悻向暗。她每次看到胡充华挺着大肚子在后宫无比幸福地游荡,心中就无比痛苦地需要发泄,恨不得用血债累累的铁头拐杖再次向胡妹妹施暴。 在忍无可忍而又无比痛苦的煎熬中,某一天,高荒再次叫来大伯高肇,还不等对方坐下,就愤愤不平地说:“这后宫所有的大肚皮嫔妃都已被胡延媚踏平了,您难道不觉得这其中有猫腻吗?你是高智商的人,一向敏感的神经怎么就变得这么迟钝了。”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早就知道这里面有猫腻了,”面对高皇后的指责,高肇没好气地说:“你真以为我是傻瓜?在这些问题上,老伯要比你聪明得多。而且,王显也早就意识到了其中的猫腻,也早就向我作了汇报。可是,有什么法呢,我们已经对她奈何不得了。” 高荒气愤地大声嚎叫起来:“怎么奈何不得,未必然她是变形金钢,我知道大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怎么,连大伯你都惧怕她了?” 面对侄女这一连串的讽刺,高肇忍住气,耐心地解释说:“不是惧怕她,她的肚皮都那么大了,为世人所瞩目,更为皇帝所瞩望,你突然让她的肚皮塌了下去,你不怕皇帝诛你九族。如果诛九族,连我这大伯都会连带遭殃。” 是呀,这后果自然是十分可怕的,高荒可不愿去收获这样的后果,听了大伯的话,自然是再也无话可说了。见侄女被吓坏了,高肇奸诈地冷笑着,安慰侄女皇后说: “她能够顺利地生下小鲜肉,也并不等于她就能够顺利地躲过死亡的陷阱。皇后您就等着瞧吧,谁笑到最后,谁就笑得最好,我相信皇后应该是笑得最好的那位。拜拜!”高肇不愿再和侄女这样啰嗦,起身昂首而去。 日子在艰难的煎熬中终于熬过了寒冷的冬天。转眼冬去春来,宫廷迎来又一个阳春二月;像天花散落人间,后宫迎来期盼已久的皇子降生。天从人愿,胡延媚经过十个月的艰苦奋斗,终于排除一切竞争对手,顺利地生下一个儿子。 皇帝元恪联想到自己年届二十六岁才喜获麟儿,煌煌大魏总算是后继有人,这一切全靠的是菩萨赐福,也全靠玄真禅师的降魔护法。皇帝由此无限的喜悦,这一切是那么的来之不易。 皇帝从后宫出来,当即在崇光宫祈祷还愿,唱诵观世音菩萨慈悲功德,捐资修葺瑶光寺、永明寺,大肆赏赐堕胎事件的护法使者玄真禅师和御医王显。命令刊刻经书典籍,大赦天下。 元恪办完这一切佛事,心满意足地步入后宫,看见胖嘟嘟的儿子,十分高兴。皇子降生,这是皇帝这辈子最值得夸耀的事,为此,他为儿子赐名“诩”,将生母胡延媚晋级为贵嫔。 有了前两次皇儿夭折的教训,皇帝把儿子元诩送入专门的别馆,指派专门的保姆抚育,由专门的卫戍部队实行特级保护,如此“三专”,戒备森严,就是高皇后和皇子的母亲胡贵嫔,若没有得到皇帝的批准,也不许私自前去别馆探望皇子元诩。 对于胡贵嫔来说,探视不探视儿子,此时已经无关紧要。而高皇后却巴不得早点立元诩为太子,她好名正言顺地诛杀太子的生母。就是因为儿子元诩的降生,为胡延媚后来垂帘听政搭起了登上御座的阶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二二章 剑影刀光为立储之减膳录囚 皇子元诩的降生,皇帝元恪一颗悬起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为庆祝皇子降生,在大赦天下的同时,普遍晋升各级官员:任命车骑大将军、尚书令高肇为司徒,清河王元怿为司空,广平王元怀进号骠骑大将军,加仪同三司。还修建佛寺和洛北永桥,建立功德,为皇子祈福。 这年因为春旱,农民忙于抗旱保苗,从事洛阳城郊建设“洛北永桥”及城东三寺的民工忙于农事,建筑工地几乎无人。这些工程是由侍中刘腾负责修建的,没有民工搬砖运瓦,工程停止下来,刘腾忙向司徒高肇请调民工。 这次干旱,民工潮波及整个工程建设领域,嵩山佛寺建设工程和龙门石窟开凿工程也几乎停工。新任司徒、总理国家大政的高肇从各州郡调来囚徒录用任事,把武功高强的留在自己家中,作为太尉府亲兵,充实保护自己的武装力量,其余的充当劳工。 高肇为损公肥私,大肆克扣工程造价,将民工的每天三餐改为辰、申两膳。民工们在建筑工地上活路繁重,还填不饱肚皮,闹得民声烦怨。高肇为了急于出政绩,仍不管不顾,我行我素,工地上饿死,累死,逃走的罪囚不少,这就是北魏历史上有名的“录囚减膳事件”。 高肇整天奔走各工地视察,此人位登三公,生杀予夺皆由己任,权倾朝野,一班势利小人迎来送往,奔走于高门。就连自认为清正忠直的尚书右丞高绰,也加入到趋炎附势的行列中。 高绰是高允的孙子,和国子博士封轨是好朋友,他几次在迎送高肇的行列中没见到封轨,急欲告诫他“身在官场,迎来送往的人情世故还是必要的。”担心封博士为此得罪了司徒高肇招致不测之灾,也就悄悄地从迎送的官僚中遛走了。 转眼到了皇子元诩两岁的生日。皇帝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即将立为太子,要把儿子的生日宴会搞得轰轰烈烈。皇子生日这天,皇帝宴请八座大臣及皇戚近臣在华林园庆贺。 众大臣陆续进宫,清河王、司空元怿在走廊上与司徒高肇相遇。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两人都希望对方在自己面前示弱,一时互不相让。 按职务(三司职位相等,只是因为司徒掌握着军事大权,人人畏之如虎。以习惯的礼拜程序占先),司空应谦让司徒,但因元怿是王爷,又是皇帝的亲弟弟,国舅高肇应先谦让王爷元怿才是。可是,偏偏此二人都是牛脾气,种种因素叠加,二人互不相让,杵在一起。就像我们今天看见“路怒症”的两个驾驶员那样,各自把双手操在一起,眼睛望着天空,看谁先示弱。 高肇初到洛阳时,很让人瞧不起,更因官位卑下,对高官们总是躬身奉迎,佝腰驼背成了习惯。习惯成自然,腰杆就再也挺不直了,成了驼背,也就显得更加矮小。 两个国家柱石老是这样杵在一起总不是办法,总得有人让道。元怿主动出击,笑着拍了拍高肇的肩膀说: “高大将军你睁开狗眼看看,天子兄弟留在世上的还有几人,被你剪除得几乎干净;你的手段也未免太残忍了。当年王莽秃头绝顶,借渭阳之资,篡夺汉室。而今你高大将军佝腰驼背,凭后宫之势,权倾朝野,终会造成祸乱。” 高肇面对元怿的讥讽辱骂,张口结舌,无言以对,弄得随行左右的大臣都面面相觑;看见高肇无言以对的样子,各人心里都暗自高兴,无人相助。还是高阳王元雍因是元怿的叔父,拉开高肇,宽慰地说:“清河王口无遮拦,他是跟你开玩笑的,司徒公千万别和他见咎。” 司空元怿哈哈一笑,见高肇被元雍拉开让道,昂然而去。 这一幕被尚书右丞高绰看在眼里,暗暗思忖:朝中大臣并非个个都是趋炎附势之徒,看来清正忠直的大臣并不少,可悲我费尽心思奔走于高门,原来还自诩是中规中矩的直臣,就这件事来看,比之好朋友封轨的人品,简直是差远了。 不说高绰在走廊上抱愧自恨,见贤思齐。众大臣在宴会厅落坐后,皇帝吩咐:“此是家宴,尽都放纵酒食,不必拘礼。” 酒宴开席,一个个开怀畅饮。酒至半酣,元怿长叹一声,对高阳王元雍说:“五皇叔不知,我们一众人在这广厦高厅饕餮狂饮,有多少百姓却是啼饥号寒,毙葬街头。” 刚才被元怿怒骂的司徒高肇余怒未消,此时一听此话,认为有了机会,当即举起酒杯,借祝酒之时,大声地说:“我朝在皇帝的英明领导下,疆域广阔,四海清平,人民安居乐业,gdp翻了好几番,清河王怎么就看不到这些伟大成就,肆意往皇帝脸上抹黑呢?” 高肇的同党也随声附合,指责元怿满口胡言,攻击大好形势。 元怿冷冷一笑,借敬酒时对皇帝说:“臣闻名器(国家权力)不可以假之于人,昔李氏旅泰山,孔子引为深戒。这无非是因为天尊地卑,君臣有别之故。防微杜渐,不使有野心的臣子僭越。今减膳录囚一事,牵涉到国家的根本,应由皇帝诏命才行,司徒无论权力多重,毕竟是人臣,怎么能下凌上替,擅自妄为。如果说‘减膳’因迫于形势,还可以理解的话,‘录囚’则无法容忍。这些监狱羁押的囚犯都是重罪犯,是国家极不安全的政治隐患。高司徒录用他们其中武艺高强的家伙为军事人员,这不是居心叵测之举吗?这分明就是僭越之罪。” 高肇蛮横地说:“减膳录囚是为了从根本上解决全国性的大饥荒。你元怿身为司空,不想法解决,却在一旁袖手旁观。如此不称职,圣上应该解除他的职务。” 皇帝见双方的火药味儿越来越浓了,就息事宁人地劝阻双方说:“好了好了,各位爱卿都不要再争吵了,停止减膳录囚,令饥民去燕、恒二州就谷,赈济灾民。” 一场誓不两立的抗争尽管被皇帝压制下去了,可高肇、元怿都将对方恨之入骨,敌对双方表面上把酒言欢,却都在暗中摩拳擦掌,随时准备强力一击,置对方于死地。 “减膳录囚”事件之后,高肇意识到宗室是横亘在自己面前最大的敌人,决定抓住策立太子的机会,借诛杀胡延媚之时,寻找借口,像诛杀元愉那样“清君侧”。 高肇想方设法攻击陷害元怿,巴不得他像元愉一样走上一条自取毁灭的不归路。可找来找去,终不能寻到其短处。所以,高肇在皇帝面前说元怿的那些坏话,细究起来不过都是些上不得台盘的鸡毛蒜皮小事。 这些小事,一地鸡毛,想致人于死地;几次啰嗦,连皇帝都听得厌烦了。好几次冷笑着责备高肇,说:“高卿和元怿有过结,处处寻他的过错,您奏请处置他的贪赃枉法,朕怎么会相信您的一面之词呢。” 几次的诬陷被皇帝驳回之后,高肇这才认识到元怿是何等聪明之人,早就预防到有元愉之祸,预先在众大臣面前故意得罪高肇,实是为自己筑起了一道避祸的“防火墙”。这样,即便高肇奏请处置元怿的不法行为事事属实,别人也会认为是高肇为诬陷元怿而编造的不实之词。这实在是元怿非常高明的自保之举。 别看元怿没心没肺地故意在朝堂上以“身曲乱谋”“减膳录囚”的过激言行激怒司徒,实是精心设计的闹剧,以此表示二者的势不两立,让高肇的诬陷无从下手。高肇暗暗哀叹,没想到这个元怿居然比元勰还难扳倒,为此苦恼不已。 一晃半年过去,十月甲戍,皇帝决定策立元诩为太子。后宫围绕诛杀太子生母胡延媚的战争,就此拉开序幕。 当天,在接到侄女的求救信息后,瑶光寺住持玄真禅师又一次进宫,借与皇帝探讨《佛说大乘无量寿庄严清净平等觉经》之机,又一次对笃信佛教的皇帝元恪说: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为陛下事佛的诚心所感动,赐以金童,承继大魏宗祧,胡延媚有此大功德,创不赏之功,却以大魏祖宗成法,似钩弋夫人般赐死,未免以怨报德,让人心寒,造就冤孽,于太子于社稷都将是大为不利呀。” 从内心深处来说,皇帝对立太子杀生母这一条祖宗成法是反感的。他当皇帝这么多年,至今仍不知生母的音容笑貌,这是他内心深处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痕。再说,胡贵嫔年轻漂亮,文章美轮美奂,武功娴熟高超,文武全才,后宫三千佳丽,无人可与之匹敌。 玄真禅师见皇帝似有所动,再一次叮嘱说:“胡贵嫔不顾个人安危,从天上接下来神童(怀孕生子),功不可没,不能对其恩将仇报,必须让其颐养天年。”面对玄真禅师的指责,皇帝对别人的话可以不听,大师是与神衹对话的人,她的话不能不听,不敢不听。 想当年,玄真禅师指导皇帝“男女双修”,才有今日的太子继承宗祧。于神于凡,皇帝都不敢忤逆大师的意愿,只好无奈地说:“朕也不愿诛杀胡贵嫔,可是,要改变祖宗成法,让朕慢慢想法。” 送走了玄真禅师,在皇子元诩两岁生日的那天,处理了“减膳录囚”事件,让饥民去燕、恒二州就食;解决了难题。皇帝见天色尚早,特意叫上群臣,带上高皇后,叫上贵嫔胡延媚去别馆看望儿子。皇帝搂抱着儿子坐上战马,练习鞍马骑射。 元恪自元愉伏诛以后,睹物伤情,再没在后宫射猎纵马;此时兴起,要让两岁的儿子见识见识乃父的雄姿英发,就在华林园纵马骑射。皇帝纵横驰骋距箭靶三百五十步远的地方,拈弓放箭,一箭中的,引得群臣一阵喝彩。 胡贵嫔自小在西凉武风炽盛的地方长大,鞍马弓刀本就是幼儿学,虽说是女童,因多年耳濡目染,放牧射猎无有不会。 胡妃此时技痒,命宫娥在箭靶前悬挂钢针一枚,纵身跨上皇帝的坐骑狮子骢,跃马扬鞭,弯弓放矢,“嗖”地一声,燕翎袖箭正中针孔,挂在针眼里不停地摇晃(古时的钢针是由铁匠锤打出来的,钢针大约如现时的铅笔般粗细,针孔大约有一粒黄豆大小),大小臣工及后宫嫔妃都一阵惊呼。太监刘腾扶胡贵嫔下马,谀媚地说:“贵嫔娘娘真是我皇贤内助,圣主万岁,娘娘千秋!”宫女们为有这样的女主由衷欢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二三章 剑影刀光为立储之网破鱼漏 在宫女们为这样的女主欢呼。在宫女们的带动下,众臣惊叹之余,也跟随着元怿,也由衷地欢呼起来。只有高肇在高皇后面前垂首低语,二人愔然神伤,恨这个女人独领风骚。 这一切自然没能瞒过皇帝元恪的眼睛,预感到他二人此时耍起了歪歪肠子,不久必然有非常之举,残害太子或胡贵妃。皇帝下定决心保护好胡贵嫔,尽到一个丈夫的职责。 十月甲戍这天,太子的印绶已打造好,皇帝在传命送到西柏堂之前,传令叫来贵嫔胡延媚,皇帝指着案几上太子的印绶,对胡贵嫔说: “朕已决定策立皇子为太子,按大魏祖宗家法,皇子一旦被策立为太子,生母将自裁,以绝后宫干政之患。这一刻即将来临,朕想知道贵嫔你怕不怕呀!” “怕呀,当然怕。”胡贵嫔毫不掩饰自己的恐惧,肯定地说:“蝼蚁尚且惜命,臣妾怎么会不怕死呢?只是臣妾早已抱着必死的信念,视死如归。太子为国家之根本,如皇子能立为太子,延续大魏国祚,臣妾死也心甘。愿陛下速立太子,以固根本,岂可因惜臣妾一人之命,而使储位久虚。” 皇帝的试探,得到的是正义凛然的回答。皇帝为这样深明大义的嫔妃感动不已,叹息着说:“尔深明大义为大仁,朕诛大仁之人为大恶,必为天下所耻。你既一心为国,朕又怎么忍心杀你呢?你回宫去吧。”胡贵嫔叩谢不杀之恩,悄然遁去。 第二天,皇帝诏命策立元诩为太子,改元延昌。为培养太子,找了一个品德学问俱佳的大臣——任命尚书右仆射郭祚为太子少师。 朝堂上,皇帝隆重地宣布:立皇子元诩为太子。 皇帝刚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司徒高肇认为机不可失,动手诛杀胡延媚的时间到了,就站出来说: “历来祖宗家法,不因宠爱一妾而更改,今既已策立太子,应尽速处置太子生母,以免吕雉乱宫悲剧重演。如果皇上碍难动手,这事应交给皇后处置,不劳圣上动问。要维护祖宗成法,微臣这就去办。”说完,高肇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就要迈步出殿。 皇帝一看不好,急忙起身呼唤:“高卿,高卿您暂且回来,此事不急于一时,容许缓缓商量。”此时高肇已迈出朝班,视若不闻地把皇帝的话当成耳边风,不管不顾地往前走去。百官见高肇我行我素,对太子生母爱莫能助,尽都面面相觑。 中书监崔光急中生智,见高肇迎面走来,急忙出班拦住司徒,大声说:“策立皇子元诩为太子的诏书尚在中书省拟稿送呈阶段,即便要处置太子生母胡贵嫔,也应由中书省行文,诏告天下,司徒大人怎么能视君命于不顾,率意而行呢?” 站在前列的司空元怿也出班启奏说:“崔大夫说得对,人主在朝堂之上,司徒高肇尚且越俎代庖,如此率意妄为,实乃王莽乱政之象,应予缉拿查办!有司,将此贼拿下!”此话一出,突然之间,朝堂上的形势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变化之快,所有的文武百官,一时都无法适应。 历来对“王莽秃头,高肇身曲”讳莫如深的司徒高肇站在有理有利有节的中书监崔光面前,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冲动,急于求成,导致众怒,一时僵持在殿堂上,手足无措。 有司是御史中尉王显的一亩三分地,他怎么可能将高肇“拿下”,即便是有皇帝的指令,他也要为其打掩护。况且,在后宫嫔妃“堕胎事件”中,王显发觉上了胡延媚的当,此时正寻找机会向高氏集团示好,就急忙出班启奏说: “司徒大人信守(本应该说‘恪守’,因犯皇帝的名讳,改为‘信守’)祖宗成法,目的也是出于维护皇帝尊严,只是太过性急,但不应以‘王莽乱政’处置。以微臣之见,可否在三天之后,各方面的大臣提交对胡贵嫔的处置意见,再行研究处理。” 在双方僵持之时,王显的建议给了双方可下的台阶。高肇长吁了一口气,感谢王显救命之恩。皇帝元恪也松了口气,要报答王显给皇帝留出了以资转换的时间,就大度地说:“高卿本意是好的,各位爱卿就不要上纲上线了,一切就按王爱卿说的办。” 朝堂上的刀光剑影立即折射到后宫,胡延媚听了中常侍刘腾的描述,面对不可撼动的“祖宗家法”,自己只有短短三天的存活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当年,元恪广纳嫔妃,是刘腾和徐兖负责广召民女,玄真禅师通过刘腾的关系将侄女胡延媚送进了后宫。此时,胡贵嫔盲人无计,又无人可以商量,就问前来报信的刘腾:“皇后高氏一门要杀我,我在这后宫无可攀援,该怎么办呢?” 中常侍刘腾深知凭自己单薄的势力怎敢和权势显赫的高氏一门抗衡,明哲保身,他可不愿为一个嫔妃而得罪皇后和司徒大人,就把胡贵嫔踢过来的“球”一拐脚踢了出去: “这后宫高墙深殿是羽林禁卫重地,乃领军将军于忠的势力范围,他因于皇后枉死一案不买高肇的账,这是尽人皆知的事,贵嫔娘娘若寻求他的保护,奴才想来,于领军一定是会有办法的。” 胡延媚一想,果然如此。此时病急乱投医,急忙叫刘腾去请来领军于忠。于忠刚一出现,胡贵妃就跪在面前,弄得领军将军不知所措。听说胡贵妃是为了三天存活期的事,有求于自己,面对跪在面前哭泣的女人,于忠搔了搔脑袋,一时也拿不出主意。按说,这后宫粉黛三千,皇后要处置一个嫔妃,本是她职权范围内的事,名正言顺,即便皇帝,也要尊重皇后的意见。 于忠想起于皇后莫名之死,终生之痛无法言说,决心救救面前的弱女子。一想起刚才朝堂上那一幕,就悄悄对胡延媚说:“刚才朝堂之上,中书监崔光挺身而出,面对危机,所言句句在理。我想,如果胡贵嫔求救于他,崔大人一定能想出办法,四两拨千斤。” 要拯救一个即将被诛杀的嫔妃,这是要担极大风险的。胡延媚与崔大夫非亲非故,更是无恩无德,若非大义凛然之人,谁愿意为之走钢丝呢。而且,后宫嫔妃众多,不知道崔大夫愿不愿意为一个小小的嫔妃铤而走险,“四两拨千斤”,无奈之下,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胡延媚决定向崔大夫求救。 胡贵妃笔下功夫了得,当年还是姑娘时所写散文就在全国获奖,名重一时。此时提笔书写一封求救信还不是小菜一碟,当即拈毫舔墨,一挥而就。其肠也衷,其情也哀,如泣如诉,无怨无悔。这篇发自肺腑的文章送到崔光桌上,以文才著称的中书监崔光面对字字珠玑的求救信,也被女才人的衷情感动了,惺惺相惜,决心救弱女子于危厄,当即写了一封信,要于忠等人照此办理。 三天之后的朝堂上,司徒高肇再次启动问责机制,大义凛然地出班启奏说:“三天时间已到,众大臣没有其他意见,也就是都同意按照‘祖宗成法’办事。今天,我要就处死胡贵嫔一事得出个结果。” 皇帝回答说:“中书监崔光提出意见:‘祖宗成法’是当年列祖列宗在京都处于北朔时的必然之举,高祖孝文帝迁都洛阳,实践革命,更新旧弊,此除杀太子生母的‘成法’早在革除之例。但为防止后宫干政的悲剧重演,‘可将胡贵嫔幽禁于别馆,没有皇帝的诏命,不得擅离’。朕准崔卿所奏,已下令将胡贵嫔押送养嗣堂幽禁。” 还以为胡延媚成了“涸辙之鮒”,没想到崔光的奏章一语击中要害,“祖宗成法”为孝文帝的“革命”而改,“一革”而无“命”,早就更改了。“祖宗成法”被打破,诛杀胡延媚理论依据的大树便成为无本之木,微风一吹便轰然倒塌。高肇一听,皇帝在崔光的怂恿下,不仅不杀胡延媚,还把她保护起来了,急红了眼,无可奈何地退下朝堂。 散朝之后,高肇当即转身去中书省写就一封秘信,转送皇后高荒。 高皇后遵照高肇所嘱,带领大小太监十余人,手持铁头拐杖,大太监孙连伏手拿毒酒,一行人气势汹汹地赶往养嗣堂。决心在崔光的意见尚未实施前来个先斩后奏。一行人在养嗣堂门前被领军于忠拦住去路。 高皇后大怒:“于领军,这后宫乃本宫娘娘的一亩三分地,任何人不得干预,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挡驾!”说着,举起铁头拐杖就打。 于忠旧恨新仇烘一声猛地燃起,轻轻一拨,扔掉铁头拐杖,不卑不亢地说:“皇帝诏命,幽禁胡贵嫔,任何人要进养嗣堂,皆要出示皇帝的诏书。君命如山,不知道娘娘有没有皇帝的诏书,若无,求娘娘宽恕微臣的无礼。” 高皇后一行众人面对如狼似虎的羽林卫士,愣怔怔地杵在殿门前,无可奈何。高皇后一气之下,抓起大太监孙连伏手中的毒酒瓶,狠狠摔碎在阶沿石上,污汁四溅,渲起阵阵黄白泡沫。随着毒酒瓶破碎的爆裂声,养嗣堂里传出胡贵嫔爽朗的笑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二四章 宫廷惊变显阳殿之波澜再起 养嗣堂传出胡延媚爽朗的笑声,无时无刻不刺激着高氏叔侄二人的神经。不甘心认输的高肇时刻寻找机会,准备对胡延媚、元怿集团施以沉重的打击,特别是对新近凸升起来的政治新星崔光,此人已和清河王元怿、领军将军于忠等人结成统一阵线,对高氏集团造成极大的威胁,必须予以铲除。可惜,历史没有给予高肇这样的机会。 策立太子刚一年,恒州、肆州发生了强烈的地震,山川大地,地动山鸣,经年不息。强烈的地震使房屋垮塌,压死压伤民众不计其数。皇帝对大规模的地震惊恐不已,派出官员赈灾恕罪,同时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太子薄德难孚人望所导致的上天警示。 皇帝依照治书侍御史阳固的建议,为太子组建一支由名重一时的贤臣构成的东宫属吏,为太子养德修身,匡正祛邪。为此,皇帝敕封中书监崔光为太子少傅,太子东宫聚集了各方面的专家人才,御史中尉王显升任詹事。刀剑侍卫侯刚任太子中庶子。为提高太子和崔光的人望,皇帝在东宫举行了盛大的拜师仪式。 皇帝介绍人品学养令人钦佩的崔光,要未满四岁的太子向老师行跪拜礼。崔光恪守人臣之道,太子即未来的天子,大臣怎么敢接受君王的朝拜,崔光不接受这样的拜师仪式。 皇帝不许崔光推辞,命令太子再次跪拜,太子南面再拜,崔光仍然不受。詹事王显说:“太子拜师,出于至诚,我们东宫属官也和太子一起拜谢师傅吧。”东宫属官听了詹事的指令,跟在太子身后,齐普普地跪成一片。崔光北面站立,不敢应答,唯有转向西面,向皇帝跪拜,辞别太子而去。 东宫举行了这次盛大的拜师仪式,东宫属官尽都履行自己的职责。第二年,北魏果然风调雨顺,畜肥粮丰。这年冬季,远在西蜀的益州却发生了变故。 北魏前军将军王足此时忘记了满足,破坏南北双方的和平协议,沿着当年诸葛亮七擒孟获的路线向南征伐巴蜀各州郡。 梁皇萧衍接到军情秘报,命令宁州(今云南陆良东北)刺史涪城人李略领兵抗敌。并许诺平敌后封李略为益州刺史。李略带领云南边民北上抗敌,击退王足,返回宁州后,梁皇萧衍对李略的功劳只字不提,更不用说提升为益州刺史的事了。李略为此牢骚满腹,抱怨皇帝说话不算话,平叛有功,还是被安置在这边界小州。这话被打小报告的人密报了南梁皇帝萧衍。 萧衍此时刚登上南梁皇帝的宝座,最害怕各级地方官员瞧不起他,一听李略居然咒骂皇帝,一怒之下,任命任太洪为宁州刺史,会同宁州司马等人秘密处决了李略。 李略的侄儿李苗此时才十五岁(此人小时了了,成人更佳),见势不好,怆惶逃到益州,与故交密友益州主薄淳于诞一起,北出汉中,投奔洛阳。两人携带益州的军事地图及当地的政治、经济情报,向宣武帝元恪建议攻取益州的军事计划,并愿意担任西征平蜀的先锋和向导。 元恪一听有此天赐良机,询问众臣有何建议,司空元怿早就想将高肇排挤出朝廷,乘机启奏说:“平定西蜀非良将贤臣所不能为,而朝中孚人望而令敌人胆颤者,非司徒高肇莫属,请圣上任命高肇挂帅西征,平定西蜀。” 高肇自以皇帝舅舅的身份进入洛阳以来,寸功未建,全靠曲身奉迎登上今日的高位。所以被朝臣讥讽为“高肇身曲”,为改变这种看法,高肇也想一举平定西蜀,建立不朽功勋。所以挺直腰板说:“臣愿跃马扬鞭,扬我大魏国威。” 元恪也想让舅舅扯扯众大臣的眼球,欣然任命高肇为大将军,平蜀大都督,领步骑军队十五万扫荡益州。 出征那天,高肇的坐骑骏马停在神虎门外,突然无故惊倒,跌倒在沟渠中,身上的鞍具破裂瓦解,随行将士都惊愕不已。部队进行到函谷关,高肇乘坐的战车无缘无故的突然车轴断裂,把高肇也摔下车来,跟随身后的甄琛忧心忡忡地说:“太尉是否就不用去西蜀了,这两次的凶兆都预示着此去不能平安归来。” 高肇朗然一笑说:“甄都督不要动摇我的军心,天命有归,岂信冥冥中之无稽。”慨然登车西行。部队出行到汉中,会合原已占领西蜀北方地区的益州刺史傅竖眼、安西将军奚康生一路南下,攻城掠地,直抵绵竹(今四川罗江)。眼看横扫益州成都指日可待。 前方喜讯传到洛阳的时候,已是年初,公元515年正月初十日,皇帝在西柏堂设宴,庆贺胜利。没想到文治武功皆平平常常的皇帝会有平定西蜀的一天,元恪洋洋得意,比中了六合彩还高兴。 前方捷报传来,且是新春佳节,双重喜庆,群臣不停祝酒,歌颂这一切都是因为皇帝的英明领导。 元恪这一高兴,大鱼大肉一时吞下不少,几大坛擒奸酒剩下不多,醺醺大醉,大汗淋漓时,赤裸上身,倒卧床上。睡到第二天醒来,热寒交集,觉得腹痛难忍,侍御医詹士王显急忙去式乾殿为皇帝诊病,诊断结果是致命的急性胰腺坏死,经王显等人精心疗救,居然药石无效,正月十三凌晨即撒手人寰,终年三十三岁。 盖棺论定,评价宣武帝元恪的一生,他是个毫无主见的皇帝,对宗室亲王的猜忌使他演出了骨肉相残的悲剧,也使得强盛的北魏超级大国从颠峰走向衰落。 宣武帝一死,最高兴的莫过于高皇后;死了男人有什么可惜,不能在后宫一手遮天那才可惜。年前,因与司徒高肇诛杀胡贵嫔未果,她至今耿耿于怀,此时听说皇帝驾崩,机不可失,当即找来中常侍孙连伏,再一次指着铁拐杖、毒酒、利剑三样凶器,命令说: “天子晏驾,你这就带着几个小黄门拿着这几样东西去取胡延媚的狗命。本宫容忍她,已让她多活了这么多年。” 孙连伏担忧地说:“这事恐怕不好办,皇帝有旨,幽禁胡延媚于养嗣堂,指派羽林虎贲守护,无皇帝诏命,任何人不得擅闯。”孙连伏是老奸巨滑的资深太监,他都说不行,看来这事就很有难度了。 高皇后不服气,赌气地说:“死皇帝的一道死圣旨,难道还能挡住活人的道。”孙连伏一拍脑袋,谀媚地笑着说:“是呵,如今皇帝驾崩,皇后的懿旨就是最高指示,要诛杀胡延媚不难,只要娘娘发布懿旨,奴才这就去取胡妃首级。” 高皇后听了孙连伏的表态,高兴地指示小太监:“好的,拿本宫的玺绶印信。”小太监摆放好文房四宝,高荒按照孙连伏的授意,一字一句书写懿旨。 这边动手,那边却有人动了心思。高孙二人商量的话语,被一旁的小黄门刘思逸听到了,此人正愁攀附无门,能有向皇帝母亲表功的机会,岂肯放过,急忙飞叉叉跑去养嗣堂,秘报胡贵嫔。 此时因皇帝大行,养嗣堂的东宫卫士只留下两人看守,根本没法保护胡贵嫔。胡延媚听说皇后要下黑手,急忙用便笺写出两行字:“高皇后诛妾,崔大夫救我。” 在胡贵嫔书写求救信的时候,作者有必要向读者介绍刘思逸其人。 公元508年,元愉在信都谋反被捕,刘思逸的父亲刘直是武邑太守,也因参与谋反伏诛,此时儿子刘思逸才十二岁,也受谋反罪牵连,受阉刑后送进后宫,以阉人的身份在崇光宫当了一名小和尚,伺候讲经说法的皇帝。 玄真禅师见其面容姣好,把他放出崇光宫,让他当了一名小太监。这个官二代时刻梦想着父亲当年的辉煌,常常为自己阉竖的腌脏之身而顾影自怜。 像股票投资一样,刘思逸此时完全是把“宝”押在了贵嫔娘娘的身上,他接过胡延媚的求救信,一溜烟飞跑到显阳殿,交给了正在布置皇帝灵堂的太子少傅崔光。崔大夫见信,后宫情况万分危急,忙把太子中庶子侯刚叫到跟前,命他带领身边的几名东宫卫士,火速去养嗣堂将胡延媚“劫持”到太子东宫隐藏。 太子中庶子侯刚,本名侯恙,是洛阳城里一个普普通通的草根百姓。因家境贫寒,父亲在洛阳下东门开了一家小酒店,他自幼跟随父亲,学了一手好烹饪技术,特别是炒制的“巴蜀麻椒辣子鸡”更是远近闻名,常常引得羽林军虎贲卫士前来就食。 小商贩怕大盖帽,虎贲卫士这些“大盖帽”常常是来白吃白占,走的时候还顺手牵羊地带走几罐擒奸酒。有次,一个络腮胡须羽林卫士白吃了一盘辣子鸡,分文不给不说,又拿着两瓶擒奸酒要走。 侯恙年少气盛,在京城见的大官多了,根本没把“大盖帽”放在眼里,拉住络腮胡须不放,非要他付清几次吃了的饭钱,才能放行。两人在下东门城门前打闹成一片,互不相让。 刚从伊阙参观了龙门石窟归来的皇帝被围观的群众吸引,钻进人丛来看热闹,见羽林卫士下级军官络腮胡须多次被一个貌不惊人的年轻人打翻在地,不禁拍手叫好,络腮胡不认识河南尹甄琛,却认识身着便装的皇帝,慌忙连爬带滚地跪到元恪面前,皇帝示意他不要暴露皇帝的身份,和蔼地询问两人当街厮打的原因。 侯恙不认识皇帝,见身着官服的河南尹甄琛在其面前毕恭毕敬的模样,晓得此人来头不小,也不掩饰自己对“大盖帽”的厌恶,也不顾忌厉害关系,把“大盖帽”吃拿卡要的劣行来了个大曝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二五章 宫廷惊变显阳殿之转危为安 普天之下“大盖帽”的吃拿卡要,哪里没有?一个店小二只管一吐为快,把个河南尹吓得不停地以目示意。店小二不认识河南尹,没把自己这时的快人快语当回事。皇帝此时参观了伊阙龙门石窟回来,心情正好,也不想追究下级军官的责任,对络腮胡说:“你回去自己好好反省,写份检讨交给你们领军将军于忠。滚吧!” 下级军官满面羞愧,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钻出人群,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皇帝拉着侯恙的手说:“听说你的‘巴蜀麻椒辣子鸡’是名牌产品,你去炒一份出来,我和这位甄大人品尝品尝。” 侯恙是生意精,更是人精,能为这样的大人物服务自然得使出浑身的解术,这时在后厨,把一盆辣子鸡炒得香气四溢,皇帝吃了后连连高呼“过瘾”。一时高兴,笑着对侯恙说:“你的手艺的确不错,武功也好,我那里正缺一名‘尝食典御’,你愿不愿意去那里任职?” 侯恙弄不懂什么是“尝食典御”,但“任职”的概念还是很清楚的,就是钻进公务员队伍,当官。他一个普通老百姓能有这种好事,都是前辈子祖坟埋好了。听了皇帝的话,无异于喜从天降,侯恙跪倒在地,不停地谢恩。 当天,侯恙就被皇帝带进宫中,授予尝食典御一职。能进宫任职,侯恙对有知遇之恩的皇帝自然是忠心耿耿。皇帝见侯恙忠直,为他更名为侯刚,只允许他一人佩带刀剑侍立左右,从此,侯刚一路青云直上,成了后宫惹人侧目的将军。 此时,侯刚接受崔光指令,急忙带领东宫卫士赶往养嗣堂。 后宫,中常侍孙连伏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领着十名小太监手执器械,也是气势汹汹地赶往养嗣堂。门前,两个值勤的东宫卫士伸手阻拦住这群人,孙连伏亮出皇后的懿旨,气势汹汹地说:“皇帝晏驾,皇后懿旨即是最高指示,尔等胆敢阻碍执行公务,格杀勿论!” 两个值勤卫士已听说了皇帝晏驾的消息,此时面对皇后的“最高指示”,只得乖乖收拾好刀剑,让开大门。 胡延媚看见孙连伏一群人如狼似虎地冲进来,知道自己死期到了,绝望地吼叫起来:“皇帝有诏命保护本宫,尔等奴才,是谁派你们来杀害贵嫔娘娘!” 孙连伏举着手中的毒酒,冷笑着说:“皇帝昨晚晏驾,贵嫔娘娘不会不知道吧,奴才这里有皇后娘娘的懿旨,即刻送你去与皇帝陪葬。奴才这也是奉命行事,贵嫔娘娘莫怪奴才无情。” 胡延媚此时没了恐惧,义正词严地说:“皇帝殡天,并没有说要嫔妃陪葬。再说,就是要陪葬,也应该是皇后娘娘带头殉葬,她下这道懿旨,分明是要残害本宫,我要去见太子。” “这可由不得你,”孙连伏抢过太监手中的铁头拐杖,挥舞着说:“违抗皇后懿旨,自有皇后娘娘家法处置,我这铁头拐杖只消三五下,有人就会皮开肉绽,痛不欲生。还是这药酒来得爽快,贵嫔娘娘你这么一仰脖子,就一切烦恼都消除了。喝吧!” 胡延媚使出最后的杀手锏:“我要喝也要当着我儿子的面喝这毒酒,我要去见太子,与太子作最后的告别。” 孙连伏不耐烦了,他不愿再和一个死人啰嗦,就把毒酒递给一个孔武有力的太监,怒吼着说:“死到临头还讲价钱,要讲价钱你向高皇后说去,我们只管执行任务。”挥手指着手下几个站在一边发呆的小太监说:“你们的任务就是收她的命,还愣着干什么,灌,就是灌也要把毒酒给她灌下去。” 几个小太监擒住胡延媚的双手,有的捏鼻子,有的撬嘴巴,胡延媚咬紧牙关,死死挣扎,眼看毒酒递到唇边,就要灌进嘴里时,殿门前突然一声怒吼:“住手!” 中庶子侯刚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挥手打掉送到胡贵嫔唇边的毒酒。随行的东宫卫士一拥而上,缴了小太监手中的武器。 侯刚冷冷地对大太监孙连伏说:“告知中常侍大人,先皇驾崩,新皇登基,诏命将生母贵嫔娘娘移驾太子东宫。”说完,挥手对几个小太监说:“快去抬来贵嫔娘娘的肩舆,护送贵嫔娘娘起驾。” 既然新皇诏命,孙连伏只得无奈地点头遵命,眼睁睁地看着小太监抬着贵嫔娘娘往东宫走去,掉进虎口的凤凰,就这样翩翩飞走了。 胡贵嫔的生存危机,在崔光的干预下终于化解了。但显阳殿里的政治斗争却挑开了更大的危机。 急性胰腺坏死是十分危险的恶症,元恪在病床上疼痛翻滚了两天,口不能言,十三日凌晨吐出舌头,死在式乾殿。 守候在病榻前的大臣们嚎啕大哭,领军将军于忠擦拭眼泪,一边向侍中、太子少傅崔光征询意见,此时在场的四名大臣还有詹事王显,中庶子侯刚。三人中崔光职务最高,当即指示:“先皇晏驾,众大臣随我去东宫,迎太子去显阳殿,正天子圣位。” 王显是高肇同党,深知先皇晏驾,新皇登基,还有策任顾命大臣,任免官员,赦免罪囚等一系列大事要办,这是抓权的关键时刻,怎么能让别人牵着鼻子走呢,就伸手拦住三人的去路,说:“先皇殡天,中宫还得皇后娘娘主政,须待天明,禀明皇后,由娘娘发懿旨,才能办理军政事务。” 崔光那么聪明的人,怎会不知道这是王显的阴谋,伸手拨下王显展开的双臂,对于忠、侯刚二人说:“天位不可暂旷,怎么能等到明天呢,我们走!前去迎接太子。” 非常时期,怎么能由崔光任性,王显再一次拦住三人的去路,说:“这事崔大人可不能擅自主张,应该奏请中宫。” 崔光双眉剑竖,一拍案桌,怒喝:“先帝崩,太子立,这是皇帝继位的日常典礼,何须等候中宫的命令。王詹事若果不愿意迎接新皇登基,那就在这里为先皇守灵吧。” 阻挠新皇登基,那可是诛灭九族的重罪,王显脖子上有几颗脑袋?王显嗫嗫嚅嚅,再没找出一条理由反驳崔光,只得乖乖地跟在崔光二人身后,去太子东宫迎接新皇帝元诩,一路上却在心里暗暗打定主意,拟定好了顾命大臣的人选。 元诩此时才五岁,即被老师扶持,来到显阳殿,向先帝哭哀。其后由崔光暂领太尉之职,奉册进献玺绶。太子跪受,换上冠冕衮服,崔光扶太子登太极殿御座,接受群臣朝拜。 崔光带领当晚值夜班的文武大臣,跪于庭中,北面稽首,三呼万岁,元诩在御座上面南颔首,接受礼拜,完成登基典礼。此人即是肃宗皇帝。改元大赦,委派中常侍刘腾携带诏书,出使前线,召回西征,东防的军旅。 新皇登基,毕竟只是个五岁的娃娃,名义上的皇帝。此时军事大权都掌握在司徒高肇手中。领军将军于忠只是掌握着京畿万余名羽林军禁卫部队,而且,高肇的心腹王显等人还在朝中摄居要职,时刻监视着敌对派的一举一动。这一切令于忠如芒刺在背,寝食难安。 新皇登基的第二天,于忠就和羽林军军官邢豹等人商量,一致认为:肃宗皇帝元诩年幼,未能亲政,应该敦请太保、高阳王元雍入居西柏堂,庶决政务;以任城王元澄为尚书令,总摄百官。于忠点头认可这方案。众人写就懿旨,而后去向高皇后讨要敕命,于忠以刀剑“请示”,想来高后不会不准许的。 几个人在羽林军值勤办公室书写懿旨,还没写毕,小黄门刘思逸匆匆地跑来汇报说: “詹事王显已知道了于忠等人的计划,他因与任城王元澄(即拓跋澄)不和,害怕元澄出任顾命大臣于己不利,已抢先一步,从皇后处弄到懿旨:‘诏命高肇为司徒,录尚书事;王显为侍中;渤海公高猛为侍中,任命三人为顾命大臣,辅佐新皇。’此时,王显已率中常侍孙连伏等中宫太监来宣读太后懿旨。” 于忠因刘思逸两次报信化解危机,决定在职权范围内对刘思逸实行嘉奖,当即送上一把带环的大刀给小太监,对他说:“刘太监精忠报国,本将军在职权范围内授你直阁队主(羽林军值勤小队长)之职。”刘思逸感恩戴德,叩头谢恩,昔日的小和尚、小太监摇身一变成了羽林军的直阁队主,穿上了军装,在值勤室人模狗样地当班值勤了。 刘思逸刚刚换上军装,摆弄着手中咣当作响的带环大刀,就看见王显张扬着手里的懿旨,带领孙连伏等人春风得意地向显阳殿走来,人还没走拢,老远就对站在殿门前阶沿下的于忠大声呼喊:“于大将军,请听高皇后懿旨。” 于忠冷眼看着王显,王显倨傲地一挥手,中常侍孙连伏展开懿旨,宣读:“任命司徒高肇录尚书事;王显为侍中,渤海公高猛为侍中,三人同为顾命大臣,辅佐新皇。” 于忠鼻孔里哼了一声,一把抓过孙连伏手中的懿旨,指着印鉴对王显说:“高皇后金印下角有一条隐隐可见的青龙,是为暗记,你这懿旨印件没有暗记,分明是伪造的娘娘懿旨,来人,把王显给我拿下!” 随着于忠的命令,刘思逸带领值班羽林军卫士抓住王显,反剪双手,押送进值班室,随行的孙连伏等人一看不好,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王显一路挣扎,大声吼叫:“于忠,你小子竟敢抗命,撕毁皇后懿旨,犯下诛灭九族大罪!” 于忠走上前去,挥起磨盘一样的巨掌,叭叭两下耳光,打得王显晕头转向,两颗门牙从嘴里喷薄而出。打了人,于忠还不解恨,一口涶沫吐在王显脸上,怒骂:“你他妈的伪造公文,假传娘娘懿旨,这才是犯下诛灭九族的大罪。老子问你:当年于皇后死得不明不白的,是不是你小子使的鬼计?” 王显气喘吁吁地吐出口中鲜血,大声嚎叫着:“你于忠狗杂种这是公报私仇。” “老子这是旧恨新仇,我再问你:先皇发病才两天就殡天,难道不是你医治无力的结果。或者说,这就是你有意谋杀皇帝。”于忠此时急于要杀人复仇,把所有的污泥浊水都一股脑儿地泼在御医头上,懒得再和他多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二六章 宫廷惊变显阳殿之皇后尼姑 王显急了,于忠这显然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气得王显不停地申辩:“真真是活天冤枉。”王显跪在地上赌咒发誓地说:“先皇是急性胰腺坏死,这种绝症,就是神仙施药,也无可挽救呀。” “你他妈的还嘴硬,我看你还能硬多久!”于忠向刘思逸使了个眼色:“打,给我狠狠地打!” 刘思逸此前当过小和尚,习过武功,深知经络要害,打起人来不见伤,不带血,先是用带刀环的大刀背部击打王显的双腋,弄得肩轴断裂,再无法抽动,又在带脉处左右敲打,打坏了两颗肾,见王显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只有大张着血肉模糊的嘴出大气。刘思逸伸出两根指头在喉咙管里一捏,王显顿时失去了会话能力。这个平时口吐莲花,能言善辩的家伙,此时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写不出一个字了。 王显此人杀太后,害皇子,“伪造”太监高菩萨,做了不少的坏事,此时终于得到应有的报应。 于忠见御医出的气多进的气少,急忙命令几个羽林军卫士将王显送回右卫府。第二天,王显在家中病死。可惜王显精研医术,自学成才,如果他继续钻研歧黄古术,一定会比同时代的医圣陶弘景还要出名,而他一生追求权力富贵,自创的三百多味药方至今失传,实在是中医学界的一大损失。权力对学术的腐蚀,至此可见一斑。 送走了王显,于忠拿着写好的懿旨,带领刘思逸等几名带刀侍卫,大踏步去到西坤宫,要高皇后在“懿旨”上钤印。 高皇后面对誓不两立的仇人,只能隐忍着,用颤抖的双手在任命高阳王元雍、任城王元澄的懿旨上钤上鲜红的大印。尔后望着远去的于忠等人,痛苦地流下无声的眼泪,默默地等待着手握兵权的司徒高肇回来,到时候反攻倒算。 其实,深居后宫的高荒哪里知道,高肇早已回来了。 二月初八日,皇帝下诏,遵皇后高荒为皇太后,生母胡贵嫔为皇太妃。此时,于忠等人虽然打断了高皇后的左臂王显,但还有右膀高肇;此人手握兵权,一旦回京,好多人的脑袋就将落地。二位王爷当政,自然清楚这样的后果。所以,就在这几天,元雍等人秘密策划,商量好了诛杀司徒高肇的所有细节,只等着高肇进宫来引颈就戮。 高肇带领十五万军队,攻打到绵竹,眼看成都遥遥在望,突然接到传诏太监刘腾送来的诏命西征将军高肇停战,回国治哀的诏书。高肇大惊,深恐京都发生变故。急忙将军事大权移交给益州刺史傅竖眼,带领几十个亲兵,跟随太监刘腾,连夜兼程赶回洛阳。 想来也是可笑,历史就是这样的捉弄人,深知“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军阀高肇怎么会轻易地就将手中的兵权移交,如果他有司马懿的阴险,此时率领十五万西征将士浩浩荡荡地开进洛阳,那时,掉脑袋的恐怕就是另有其人了。 高肇的奔丧队伍初八日夜晚住宿瀍涧驿亭,遇到高平公主(高肇夫人)派来迎接主人回府的家奴。传诏太监刘腾早就接到元雍秘密指示,对高肇的家奴说: “司徒回国治哀,治哀是国事,回家审亲是私事,岂能国事未毕先行私事。”坚决不同意高肇回家,只是让太尉换下军装,穿上墨绖哀服,把军装交给太尉府家奴带回。嘱咐说:“太尉去宫中吊唁先皇之后,随即回家。” 第二天凌晨,高肇跟随刘腾,踏着冥冥薄雾进到宫中。崔光领高肇去太极殿哭灵,高肇在梓宫前伏地痛哭举哀。哀毕起身,中常侍刘腾附耳轻声说:“二王请太尉去中书省有要事相商,请随我来。” 高肇随刘腾来到中书省,推开西庑间一道门,见羽林军著名的杀手邢豹、伊盆生(蔡东藩作品中误为伊瓮生,特此更正)两人手持利剑,横眉而视,身边一群带刀侍卫,一个个如怒目金钢。高肇见此情景,大惊失色,忙问:“这是什么地方?” 邢豹抓住高肇胸前衣襟,说:“这里就是你当年弄死彭城王的地方,太尉怎么会这么健忘。今天,彭城王在地下等太尉去对证。” 高肇大怒:“反了,尔等小兵胆敢杀我太尉!” 伊盆生突步上前,大吼一声:“我不杀你,是彭城王昨晚投梦要我送你去阴曹地府!”伸手扼住高肇脖子,将其头一扭,高肇瘫软在地上,无了声息。 傍晚时分,一辆牛车拖着高肇的尸体,从皇宫侧边一道运送粪便的小门送出,运回高府。听说丈夫回家,焦躁不安地守候在府门前的高平公主望着跚跚而来的牛车,怆然变色,跌倒在地,口不能言。护送尸体的邢豹对高平公主轻轻丢下一句话:“你家太尉害死彭城王元勰、咸阳王元禧、京兆王元愉,自知罪孽深重,在西庑殿上吊自杀了!”说完此话,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高平公主没想到早也盼,晚也盼,盼回来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当即在府门前抚尸痛哭。 和高平公主一样,皇后高荒也是望眼欲穿地盼着高肇回师洛阳。二月初八,听说太尉高肇返京,还在猜疑时,果然得到印证,肃宗皇帝诏命,高皇后升格为皇太后。 高皇后手捧诏书,暗自得意:朝中大臣尽都是些欺软怕硬的家伙,高太尉一返回洛阳,一个个都噤若寒蝉,哼,待处理完先皇后事,看本宫把这几天受的恶气慢慢吐出来。高皇后也知道料理皇帝后事是一项宏大的工程,懒得去前殿拜鬼,独自在后宫演奏欢乐颂,沉浸在自己的报复计划中。 过了十天,听说小皇帝诏命高阳王元雍为太傅,领太尉;清河王元怿为司徒;广平王元怀为司空。高皇后对皇帝的任命大为奇怪:太尉、司徒都另行委任,高肇的职位都被别人给取代,这高肇难道是病了,或者是又回前线去了?或者是领兵督修皇帝陵寝去了。即便是这样,也不应该解除他的职务呀。想要出宫去打听消息,无奈大丧期间宫廷戒严,只得耐着性子再等待几天。 别无聊耐中又过了两天,高皇后总是不见高肇来后宫晋谒,不得不派孙连伏去前殿探听消息。 直阁队主刘思逸看见往日牛皮哄哄的孙连伏此时点头哈腰的样子,心里十分畅快,大呼过瘾,眼睛一白就泄漏了机密:“你家太尉早都到阴曹地府去和彭城王对证去了。” 皇太后高荒听了孙连伏的汇报,知道了高肇的死因,如五雷轰顶,几个大臣擅杀太尉,这就是谋反。皇太后怒不可遏,必须尽快干净彻底地剿灭这群反贼,当即组织孙连伏等中宫太监,各持器械,高荒手持铁头拐杖,这群人气势汹汹地要去冲闯太极殿,向小皇帝讨要说法。 高皇后领着一行人刚刚走到中宫门口,就被戒严的太子东宫卫队拦住去路,禁止通行。 高皇后气恨难平,指挥全副武装的太监们冲关。直阁队主刘思逸拔剑在手,怒视众人说:“冲闯禁宫,格杀勿论。”双方互不相让,剑拔弩张,眼看就要酿成血案。 这时,一旁闪出中常侍刘腾,喝令双方放下武器。高皇后气愤难忍,指着刘思逸怒骂:“这小子狗眼看人低,居然敢挡住本宫的去路,怎能饶他。” 刘腾陪着笑脸说:“也不能怪他,宫廷戒严,这都是新皇的命令,他不能不执行呀。” 高皇后却不买这个账,冷笑着说:“新皇只能命令你们这些奴才,我是皇后,他管不了。” “皇太后的话可不能这么说。”刘腾同样报之以冷笑:“新皇当政,还有二王辅政,不是同样将不听号令的元老——前朝太尉高肇给诛杀了吗?” 高皇后一听,终于忍不住咆哮起来:“正因为小皇帝不明事理,被别人玩弄于股掌,所以本宫要为高太尉讨个说法。” 刘腾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他的冷幽默也更“冷”了,故作亲热地呼喊着皇后的新封号说: “我的皇太后,您怎么就不仔细想想,既然新皇当政才三天就敢诛杀前太尉。此时二王当政,还有什么是不敢做的,如果皇太后不听奴才的劝告,您就领着人马闯闯这道关口,看看这些卫兵敢不敢取掉一些人的脑袋?” 这话听来让人觉得背后冷嗖嗖的,高皇后仔细一想,刘腾的话确实很有道理,后宫敢于戒严,正是为了限制皇太后的自由,使她不能随心所欲。想到此,高皇后不由得悲从中来,眼泪滚滚而下,急忙以袖掩目,对孙连伏等人说:“随本宫回去吧。”一行人灰溜溜地原路返回。 后来的几天,高皇后被软禁在中宫,简直就如同聋子瞎子,对外界的情况一无所知。然而,不甘心服输的她,又一次使出了“钱能通神”的法宝,派孙连伏带上金银珠宝去贿赂直阁队主刘思逸,打探消息。 不一会儿,孙连伏匆匆回来说:“从今天起的三天,宫中文武大臣都为宣武帝送葬去了,停止办公,先帝下葬景陵。” 高皇后叹了口气,有冤无处伸,只能在中宫耐心地等待了。高皇后被限制在后宫,如同被困在笼子里的老鼠,在惊恐中忐忑不安地度过了几天。好不容易熬到三月初一这一天,中常侍孙连伏喜孜孜地跑来禀报说:“皇太后娘娘,皇太妃带着人来看望您了。” “快,快快,换衣迎候!”高皇后终于高兴了,整理衣冠,降尊纡贵地前去宫门接客。半路上,皇太妃胡延媚已进入大殿,身后紧跟着太子东宫的卫兵,还有一个特殊的人物——经常出入中宫的瑶光寺住持僧尼玄真禅师。 胡太妃不待皇太后吩咐,反客为主地独自在凤椅上坐下,面对呆若木鸡的高荒说:“先帝知道高皇后一心事佛,留下遗诏,送皇后娘娘去瑶光寺虔心念佛,超度亡灵。” 随着胡太妃的话语,两个羽林军卫士擒住高荒的双臂,两个尼姑摘掉高皇后头上的凤冠,拿出剪子,只是刷刷刷的几下,宫殿里落下一片青丝。高荒眼看蓄了二十多年的秀发掉落尘埃,绝望地嚎叫起来:“什么瑶光寺,我不去,我不去!胡延媚你这个小贱人,假传先帝遗诏,我这辈子跟你没完!” 胡延媚被高荒骂得火起,走过去叭叭就是两个耳光,她是习过武的人,手中有千钧之力,软弱的女人被打得晕头转向,口吐鲜血,脸颊肿起老高。身边的孙连伏等几个小太监更是吓得浑身颤抖,谁让自己跟错了主子呢,眼看倒楣的日子不远了。 躲在众人身后的驸马都尉、殿中尚书高猛钻出人丛,葸葸畏畏地对高荒说:“三妹,你就去吧,太妃娘娘是不会亏待我们的。” 听了兄长的话,高荒这时才真正是悲从中来,在权力面前,连自家兄长都是脸变得比脱裤子还快,世态炎凉,人情如纸薄,原本如此。皇太后无话可说,无奈又无声地低下了高贵的头。 胡太妃还不甘心,咬着牙狠狠地说:“大师,本宫把这小贱人送往瑶光寺,请大师严加管教,非国家大庆之日,不得擅离佛寺。皇家每年支付奉银十万两,表示本宫事佛的诚心。” 玄真禅师双手合十,装模作样地说:“阿弥陀佛,多承太妃娘娘关照。本寺一定对这小尼姑严加管教。”见两个小尼姑已剥去高荒的皇后服饰,换上了尼姑的粗布缁衣,玄真谦恭地说:“不知娘娘还有何训示,若无,贫尼这就告辞了。” 胡太妃起身相送:“先帝百日祭辰,还请大师进宫为先皇行追荐亡灵、超度大法会。”胡太妃送姑姑出宫,由羽林军护送,几个女尼牵着高荒的衣袖,如同押送囚犯,或者是牵着一条癞皮狗,拉拉扯扯地把刚皈依佛门的新尼姑带出宫去。 胡延媚把皇后的凤冠霞佩篷成一团,付之一炬,把掉落地上的青丝扔进火堆,昔日的后宫里,青丝化为一缕青烟,袅袅逝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二七章 高台垂帘走狸鼪 高皇后的权势被胡太妃付之一炬,化为一缕青烟,在宫室里飘飘荡荡,怨怨艾艾,经久不散。除掉了宿敌,最高兴的自然是太妃胡延媚。其实,真正说起来,暗自最得意的应该是领军将军于忠。 终于掀掉了高皇后几年来高高耸立的牌坊,在阴影里的领军将军于忠便显赫起来,他手中掌握着近万名羽林禁卫军,戍守宫禁省闼,控制皇室,整个朝廷禁地俨然成了他的一亩三分地。从任命刘思逸那次开始,整个朝廷四品以下的官员任免都由他一人说了算,朝廷官员无不看他的眼色行事。 不过,从内心深处来说,于忠其实也和高肇一样,表面的风光无法掩饰内心深处的自卑,他一个文化水儿不平的纠纠武夫,在知识分子成堆、社会精英荟萃的中央机枢朝廷,再怎么挺起胸脯说话,也自觉没什么底气。为树立威望,于忠就想方设法地收买人心。而收买人心的最佳工具自然就是钱。 当年,因忙于征战,孝文帝拓跋宏曾以用度不足,为节省开支,减少各级官员的薪俸达四分之一。于忠当政后,有官员向他哭诉,请求增加工资,他居然擅自主张,说增加就增加,随意通知度支尚书发放补贴,官员被扣除的工资更是足额发放。 刘思逸见于忠这样任性妄为,也认为有了机会,就向于忠诉苦,称自己功劳不小,官位不高。于忠又擅自主张,所有先帝在任时的官员一律晋升一级。并且先斩后奏,说是此行经过诏命恩准。 百官心里都清楚,一个六岁的娃娃皇帝晓得什么屁臭,一切还不都是领军将军一人说了算。 于忠能有今日的辉煌,靠的是于皇后的裙带关系掌握朝政,他本来是个纨绔子弟,惯于斗鸡走狗,斗大的字不识一挑。这样的官二代人物,自然很让专家型的知识分子官员瞧不起,特别是朝中声誉甚隆的三朝元老——尚书左仆射郭祚和尚书裴植二人,对于忠的专擅朝政,把二王弄成庙子里的泥菩萨——摆设,心里大为不平,认为不除掉这个董卓式的人物后患无穷。一时冲动,就密谋要除掉于忠。 裴植也属于失意则怅惘,得志便猖狂的一类人物。他和王肃、宋弁等人一齐投靠北魏,王肃靠着孝文帝拓跋宏的赏识,平步青云,而后成为辅政大臣。而裴植还是个戍守边关的兖州刺史。 一想到王肃在中央机枢发号施令,自己却在泥泞藻泽里往返奔波,裴植心里很不平静,时常望着官帽,怅惘不已。他素来对佛经很有研究,善谈理义,被释佛僧尼尊为法外高僧。连很多修行多年的住持禅师弄不懂的玄机,都不辞辛劳前往兖州向他求教,请他解说佛理禅机。 昙暹、冯亮、莫悲等人修建嵩山佛寺群,裴植时任大鸿胪卿,一切费用支出都得经他一支笔批准。昙暹等人更是把裴植供奉为活菩萨,有事无事都请示他,左一个活佛,右一个活佛的称诵他。多次邀请他去视察嵩山佛寺群。 裴植本来喜欢佛教哲学,其实却是个叶公好龙似的人物,又因官场不得志而愤愤不平,看见修建得壮丽辉煌、堪比皇宫的佛殿寺庙,心动地说:“我这官当得没意思,不如到嵩山佛寺念经拜佛逍遥自在。” 冯亮恭维地说:“裴公若来嵩山,我专门为先生修造一座最舒适的寺庙。”本来,这些奉承话当作闲话听听也就行了,没想到有人却当了真。回到洛阳,为发泄不满,裴植果然向皇帝元恪提出辞官,要隐居嵩山的请求。元恪不予批准,升迁裴植为度支尚书(财政部长)、加金紫光禄大夫。 欲望得到满足,裴植得志便猖狂,公然在朝堂上扬言:“不是我非要当这个尚书,实在是这个尚书非我莫属。”如此骄横,目空一切的样子,自然是让同朝的官员们大跌眼镜。 裴植更是一个自视甚高的人,对朝廷同僚一个个都见不惯,今天指责张三,明日謿笑李四,为此得罪了于忠和黄门侍郎元昭,如今见于忠专横跋扈,更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于是在朝中物色倒于的同盟军。找来找去,终于发现了同样衔恨于大将军的尚书左仆射郭祚。 要说对于忠的所作所为最为切齿痛恨的当数尚书左仆射郭祚。当年,孝文帝拓跋宏迁都洛阳,郭祚曾经以他称雄天下的文才,撰写称颂孝文帝迁都的壮举,得到知识分子阶层广泛的响应,为迁都洛阳扫清了人文障碍。 郭祚有晏婴之貌,不被人看重;有晏婴之才,而被皇帝看重。孝文帝立冯昭仪后,请百官在清徽后园夜宴,孝文帝举觞,特意向郭祚和崔光敬酒,对百官说:“郭祚忧劳庶事,独不欺我;崔光温良博物,朝之儒秀。不劝此两人,当劝谁也?”百官随声,尽皆举觞称颂。 从这件小事可以看出,郭祚、崔光二人在拓跋宏心目中的地位之高。所以,元诩被策立为太子时,郭、崔二人一个被立为太子少师,一个被立为太子少傅。而太子登基,郭祚仍然是尚书左仆射,官位原封不动,没有一点升迁。 当年,郭祚任吏部尚书时,对拟提拔的官员总是踌躇再三,而做到了知人善任。于忠不论优劣,对所有官吏晋升一级,郭祚这个级别的官员没有得到一点实惠。由此,他对颐指气使的草莽武夫于忠气恨不已,恨不得奋起陈蕃之帚,将其扫出朝堂。及至裴植来访,要和自己组成“倒于联盟”,二人一拍即合,秘密商定了各种细节。 郭祚认为:两个地位显赫的官吏频繁交往,很容易引起于忠的怀疑,况且力量还嫌单薄,不足以扳动于大将军,唯有联络高阳王元雍,才能一举将于忠清扫出门。裴植遵嘱在家等候消息。 郭祚认为自己出头露面太惹人注意,凡事就让弟弟出面,派太尉从事中郎郭尚景去游说元雍。高阳王见到郭祚的弟弟,非常高兴,同意在适当的时候面奏小皇帝,挤于忠出朝堂为州刺史,褫夺其羽林军禁卫军将军的军权,然后寻找机会将其秘密处决。 没想到隔墙有耳,两人秘商的行动计划,居然被于忠安挿在高阳王元雍府上的奸细探听到了。此人有了讨赏的机会,立即向于大将军报告了“倒于联盟”的行动方案。 于忠先下手为强,指使有司官员万二兴诬告郭祚、裴植。万二兴原本依靠高肇的提携,成为不可一世的检察官。高肇伏诛,万二兴见靠山倾覆,立马投靠到于大将军门下,摇尾乞怜,其模样比饿了三天的哈巴狗还可怜。此人自投到于忠门下,还没有一点建树向主子表功。听说要诬陷裴植、郭祚,立即在指定的时间由皇帝上奏说: “有司官员近日侦破一桩大案:郭祚的好友羊祜和裴植的表弟(姑姑的儿子)皇甫仲达等人准备纠集部曲武装,攻打洛阳,以‘清君侧’的名义,诛杀大臣于忠,夺取羽林军军权。这一切的主谋是尚书左仆射郭祚和度支尚书裴植使然,论罪,当对此二人处以死刑,依律上议,乞赐裁处。” 黄门侍郎元昭认为有了报复机会,也出班启奏说:“裴植等人对新皇登基心怀不满,发动政变,应该杀无赦。” 六岁的娃娃皇帝还没听明白怎么回事,于忠早已站在皇帝身边,不等“上议”,自行“裁处”,说:“凶谋既尔,罪不当恕,无容上议,亦不待秋分,即行处斩!” 于忠一声令下,冲进来几名羽林军卫士,剥下郭、裴二人的官帽,拖下朝堂。为防夜长梦多,八月初五这天(《资治通鉴》将此日误记为已亥,作者据太阳历推算,公元515年秋分之前的八月初五这一天应为乙亥,恐是前人“己乙”二字的笔误,予以更正,不误读者),罪犯郭祚、裴植及郭的姻亲、都水使者韦俊等三百多人被处斩。这是新皇帝登基以来开行的最大一次杀戒。 郭祚等人的血迹未干,杀红了眼的于忠知道“倒于联盟”的后台是王爷元雍,此人若逍遥法外,必然是后患无穷。就对娃娃皇帝说:“郭祚、裴植等人已伏诛,主谋元雍却至今逍遥法外,按说罪不当恕,应该由有司缉拿,问罪定谳。” 六岁的娃娃再怎么不懂事也晓得元雍是自己的长辈,更不晓得论罪将怎样处置这个长辈,就睁着明亮的大眼睛问身边的于忠:“那你说该怎么处理呢?” 站在前排的崔光一看大势不好,又怕于忠“自行裁处”,急忙启奏说:“有司官员说郭、裴二人伙同高阳王谋反,这毕竟只是一面之词,至今没见到裴、郭二人的口供,这不能不让人怀疑有人挟嫌陷害,如果疯狗乱咬人的话都要相信,那么,朝堂之上必将人人自危。” 六岁的娃娃皇帝还是晓得长辈比其他大臣更亲,况且更相信老师崔光的话,急忙说:“不能诛杀高阳王,可以让他回家休息。” 娃娃皇帝的本意是:高阳王都已经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陪在朝堂上担惊受怕的,应该请他暂时休息。于忠有意曲解其意,偷换概念。六岁的娃娃坐上了皇帝位,随便放个屁,大臣们也得遵照执行,于忠就故意高声说: “遵旨,免去高阳王元雍官职,令其回家赋闲,不得过问朝堂政事。”于忠就是这样变换手法对朝廷要员杀一批,打一批,按自己的意旨来了个大换血。 八月初六日,皇帝遵照老师崔光的建议,奉胡太妃为胡太后,史称灵太后,迁出太子东宫,居崇训宫。此举,为女皇登上政治舞台扫清了障碍。 于忠同时把自己的身份也作了相应的调整:领军将军之外还担任崇训卫尉,保卫皇太后的安全。任命刘腾为崇训太仆,加侍中;侯刚为侍中,抚军将军;太后的父亲胡国珍为光禄大夫——这个当年的安定公一下子调进了中央。 八月十八日,新皇帝宣布大赦。八月十九日,朝政官员又一次大更迭:清河王元怿进位太傅,领太尉,顶替了高肇的空缺。广平王元怀为太保,领司徒;任城王元澄为司空。八月二十日,特进车骑大将军于忠为尚书令,特进崔光为车骑大将军,并加开府仪同三司。 灵太后执掌崇训宫,觉得光是任命父亲入朝,还是觉得势单力薄,就大肆起用胡氏宗亲。原青州刺史、江阳王元继因抢夺良家妇女充当奴婢(实际是性奴隶)。事发被贬官,他的继子元乂娶了胡太后的妹妹胡延姣,有这层姻亲关系,八月二十二日,胡太后发懿旨,恢复元继的官位,封元乂为通直散骑侍郎。胡太后关爱妹弟,却无异于为北魏引进了一只掏心窝的豺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二八章 魏宫廷牝鸡司晨之临朝称制 元乂虽然只是个小小的通直散骑侍郎。这“通直”可不是个简单的前置词,表示此类官员具有特别通行功能,可以随时出入宫禁省闼。灵太后为妹弟授予这个官职,其目的是为了让妹妹、妹夫随时可以进宫探视姐姐,一家人说说私房话,摆谈摆谈知心龙门阵。 元乂调进洛阳,更是巴不得拉近和姨姐的关系,有事无事地往崇训宫跑。这天,元乂在东安门被禁卫军士兵拦在门口,这些羽林军卫士原本不认识刚刚回到洛阳的元乂,所以也不怪他们。 元乂因为有胡太后撑腰,此时正是趾高气傲地眼睛望到天上,目空一切;就在他这样自我感觉良好的时候,没想到却被卫兵挡在了门口,于是冷冰冰地说: “你们这群没长眼睛的废物,他妈的一群看门狗,你们晓不晓得老子是谁,老子是通直散骑侍郎,‘通直’,知道吗,就是特别通行证。你们还敢挡道,你们跟老子弄清楚,好狗不挡路。” 禁卫军首领刘思逸最近升为直阁侍尉,官运亨通,眼睛高了,也是个自我感觉良好,狗眼看人低的家伙。他此时还不晓得元乂的来历,根本没把个小小的通直散骑侍郎放在眼里,他迈着方步走到元乂面前,把来人上下打量一遍,双手操在胸前,故作惊讶地问: “谁的裤子掉了,蹦出来这么个屎壳郎(侍郎)来,弄得四处一片臭气。实话告诉你,要进这宫门,没有于大将军的指令,‘看门狗’是不会放你进去的。” 元乂被刘思逸骂得火星子直溅,也失去了理智,破口大骂: “他妈的什么于大将军,狗屁!我不晓得什么‘鱼大将军、鳅大将军’甚么的,更不晓得有这种规定。老子是堂堂的龙子龙孙,难道进这宫门还要经他一条‘鱼鳅’批准。” 元乂口无遮拦,骂骂咧咧的。没想到此时于忠就在东庑廊内。于忠此时正是权倾朝野、目空一切的时候,听到有人指名道姓的怒骂,气得大踏步走到元乂面前,飞起蒲扇大的巴掌就是两个耳光,指着元乂的鼻子大骂: “别说你一个小小的散骑侍郎,就是殿中侍郎老子也敢打!实话告诉你,老子在位一天,你小子就别想‘通直’这道宫门。滚!” 元乂被打得眼冒金星,捂着红肿的脸颊灰溜溜地回家。太后没见到,反而挨了一顿暴打,为此,他生了好几天的闷气。思前想后好几天,此仇不报非君子。元乂调出于忠的档案一看,终于弄清楚了此人的底细。这于忠如此猖狂,还不是凭借着于皇后的关系才当上领军将军的吗,如今,这于皇后没了,他还有什么值得仗势的。 可是,这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就难了,怎么才能扳倒耸立在面前的这座大山呢。扳倒他以后,自己的身份和于忠相似,到时便可取而代之。但是,单凭自己的力量是无法与之抗衡的,要扳倒于忠这个车骑大将军,还得依靠另一位车骑大将军才行。于是,元乂决定去拜访崔光这颗政治新星。 说干就干,元乂收拢了一大箱金银珠宝,就要出门,他要靠这一大批糖衣炮弹去炸瞎崔光大夫的眼睛。没想到他还没出门,就被夫人胡延姣叫住了。她把丈夫叫到跟前,故作茫然不解地问:“你带着这么多金银珠宝是要到哪里去呀?” “去拜访车骑大将军崔光。”元乂把自己受的气和行动方案统统告诉了夫人。没想到夫人双手叉腰站在元乂面前,冷笑着说:“你这样去拜访崔大夫?我看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二百五!” 胡延姣原来在丈夫面前是个低眉善目的淑女,对丈夫的话也是言听计从。自从姐姐胡延媚晋升为太妃,元继一家靠着太妃的权势才得以解除罪囚之身,官复原位。元乂更是靠着姐姐的首肯才得已入朝为官。胡延姣的势焰在元府陡地窜升起来。在大小家人面前显现出说一不二的女主人气势,在元乂面前也处处显示出指挥若定的大将风度,一家人都得看她的眼色行事。 “怎么啦?”元乂很为不解,难道老婆大人还有比金钱更好的东西?自然不相信地说:“谁不知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请人办事,金钱开路,这都成了官场的‘潜规则’,我把这一箱财宝给崔大夫送去,难道也错了。” “你拿金钱开路,给谁送去都没错,唯独给崔大夫送去就错了。而且错得离谱。”胡延姣在元乂面前坐下,翘起了二郎腿:“你太不了解崔大夫这个人了,他是个不爱钱财不爱美女的人,是个一脸清高的臭知识分子。好多官员送上钱财求他办事,都被他扫地出门。你想扳倒于忠,若这样抱着一箱财宝去求人,弄不好半路上就被别人扳倒了。弄得和你父亲当年一样的下场。” 夫人的话确实有道理,元乂命下人搬回那箱宝物,像老鼠一样在厅堂里东揪西找,无奈地叹了口气,对夫人说:“除了那些值钱的东西,你这家里还有什么拿得出手。我这是去拜会崔大夫,总不可能空荡荡甩着两手上门去吧。” 胡延姣也用眼睛四处搜寻,最后把目光定格在一函象牙箧盒上,对丈夫说:“你浑身上下像根干柴棍,没有一点文化水儿,就不要再装模作样,附庸风雅了。这象牙箧盒送给崔大夫,他一定会满意。” 元乂擦拭着象牙箧盒,抚掌大笑,这才是红粉赠佳人,宝剑送英雄。同时佩服夫人的眼光确实独特英明。这象牙箧盒里装的是一套《史记》,别以为这只是一套书,这书是南朝知识分子的最爱。 南梁太子萧统以文才著称,小小年纪,召集文士刘孝威、庾肩吾等人编撰“昭明文选”,为检验手下文人秀士的校雠水平,刊刻了这一套最早的纸本《史记》,全国只刊印了一百零八套,去年印行时每套工本费耗资千两黄金,属于非卖品,只赠送全国最有名望的大家名儒。如今升值以后,已经无法用金钱计算其价值了。 元乂还是通过种种关系,才从南梁搞回这么一套书。元乂捧着象牙箧盒《史记》,坐上马车,前去拜访车骑大将军崔光。 崔光很瞧不起元乂,却很瞧得起他手中这套书。这不,崔大夫翻阅泛着油墨香味的《史记》,爱不释手,连呼:“好书好书,美文美文。老朽去年听说昭明太子刊行了一套史记,苦于无法到手,今日才得以一睹庐山真面目,好书呀,美文也。”不停地赞叹。 元乂接过话题说:“古人云:文武之道,一张一驰。崔大夫有雄文在手,却无雄兵在胸,文武之道,缺了半边手臂。这不能不说是遗憾吧。”崔光是何等聪明的人,笑着说:“侍郎大人的意思是我这车骑大将军空有虚名啰。” “正是,正是。”元乂点头,毫不隐瞒自己的观点:“车骑大将军是于忠的禁脔,于大将军把持朝政,为所欲为,正是因为手中掌控着近万名羽林禁军,若不把他赶出朝门,只怕崔大夫这车骑大将军的虚名也不会悬挂好久。” 崔光本来也见不惯于忠的颐指气使,此时沉吟不语。元乂知道崔大夫已心动并准备行动了,就自告奋勇地说:“我决心扳倒于忠那小子,若找到合适的时机,禀明太后,剥夺他的军权。到时候请崔大夫在一旁敲几声边鼓。” 凡事不能操之过急,得一步一个脚印。崔光授意说,必须首先赋予胡太后制约领军将军的权力。 有了崔光的授意,元乂心领神会,回家后就开始行动,在大臣中大肆鼓噪。崔光更是以他独特的“边鼓”,与之配合,这自然在灵太后心池里掀起一阵阵涟漪。 九月乙未,崔光启奏,皇帝幼小,恳请胡太后临朝称制。胡延媚自然毫不谦逊地登上了女皇的宝座(作者说明,经查太阳历,公元515年九月没有乙未,只有己未,即九月十九日,也许这个“乙未”又是其后史家“书三校,鱼鲁亥虎”的笔误吧)。灵太后临朝称制,获得了制约领军将军的权力。 于忠不知道灵太后临朝称制的深意,在太后面前表现得更忠诚,更尽职了。这天,胡太后驾幸华林西园,于忠鞍前马后地往返奔走,领着羽林军又是清道又是驻防的,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其实,明眼人一望便知,于忠此举完全是小题大作,重锁宫禁中的华林西园,何必如此兴师动众,摆出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崔光抓住时机,附耳轻声对灵太后说:“太后若想高枕无忧,这领军将军的刀把子,恐怕还得由自家人掌握才行啊。难道太后忘记了当年乙浑专权的教训,这宫禁大权,岂能付之他人。” 灵太后会意,回到崇训宫,即召集跟随的大臣询问:“领军将军于忠平时表现得忠心耿耿的样子,不知他在朝野上下的声望究竟如何?”此时于忠还在华林西园未回,元乂乘机启奏说:“此人只须用四个字概括‘毫不称职’。” 既然元乂已下了定语,其他大臣此时也纷纷落井下石,表示应该对于忠给予处置。胡太后立即下诏:任命于忠为都督冀州、定州、瀛州三州诸军事、征北大将军、冀州刺史;任命司空元澄领尚书令。元澄投桃报李,启奏说:“安定公应该出入禁中,参諮政务。”灵太后当然应允,封安定公胡国珍为中书监、侍中、仪同三司。 就这样,于忠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逐出京师,尽管此人外任,但仍是三州都督、冀州刺史。高阳王元雍觉得此人不除,终是后患,就以退为进,以罪已的姿态上奏说: “臣初入柏堂,每见于忠专恣朝堂,诏旨、任令一由于忠门下,臣出君行,深知于忠此举不可任性而不能禁止,心自愧怍;于忠专权,生杀自恣,臣出面规劝,反遭忌恨。于忠几次要杀微臣,幸被崔大夫等予以制止。臣本欲让于忠外任,逐出京师,于忠知道后,反而废掉臣的职位。思想至今,臣忝官尸禄,辜负圣恩。请太后降旨,责臣之罪。” 元雍的一席话,可谓其心也诚,其情也哀。司徒无怿深怕皇太后真的为此怪罪元雍,到时落得个“打狗不成,反被狗咬”的局面,急忙出班启奏说:“大臣们都知道高阳王你是被于忠陷害的,你就不要再为此而自责了。” 司徒元怿是个颜值很高的美男子。灵太后看见元怿红唇翻动,黑髯飘飘,神采奕奕,风度翩翩,不哂自庄,不怒自威。心里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我丈夫与元怿一母兄弟,怎么就一点没有元怿的端庄大器呢。低头见元怿正以一双黑亮亮的瞳子盯着自己,不禁神采飞扬,双腮飞起赤红,居然有了久违的少女羞涩。 胡太后深知元雍以退为进,反攻倒算于忠的目的,为掩饰自己的羞喃,宽慰高阳王说: “朕深知高阳王出于公心,处处以维护社稷之重为己任,反被排除朝堂,于忠如此不公,挟私报复,实难容忍。不过,新君甫立,他于忠还是有拥立之功的,如今既已被逐出朝堂,众爱卿也就宽恕他吧,不必再与他计较。只是高阳王年富力强,正应为新政效力,待政局甫定,召还高阳王辅政。”崔光点头称是,记录在案。 过了几天,灵太后诏令元雍入朝为太师,录尚书事。同时诏命父亲,安定公胡国珍入居门下省,以便宜皇太后随时顾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二九章 魏宫廷牝鸡司晨之为富不仁 灵太后临朝称制,总想把胡氏所有的宗亲都调入中央机枢,扩大胡家在朝势力,互为奥援。 早年,胡贵嫔因为暗恋元怿,为弟弟胡祥主婚,迎娶了清河王元怿的女儿。夫妻二人生下一女,前年嫁给赵王、岐州(今陕西凤翔)刺史元谧。北魏自元恪当政,大肆修建佛寺,带动皇亲国戚的园林府邸建设日渐繁华。 灵太后当政以后,大肆封赏宗亲功臣,朝中比富炫富的风潮日渐兴起。一改拓跋宏朝代以贫为荣的生活观,以富为傲。 元谧受此风影响很深,见元乂、元雍等人富可敌国;河间王元琛、章武王元融等人更是奢糜豪华,日食万钱。而自己同是王室宗亲,与之相比则是相形见绌,心里很不平衡,暗暗咒骂:老天爷太不公平了,同是宗室王爷,他们米烂成仓,而我是囊中羞涩,身上的一条内裤烂了,更是补了无数次都还在穿,让人羞与人言。有此不服气的心理,元谧总想捞取更多的不义之财。而岐州不是大富之州,生财无道。更不似朝中大员可以卖官捞钱,一夜暴富。 元谧每天在岐州街头游荡,脑子里总是盘算着一夜致富的鬼主意,见街市上南来北往的行商很多,商阜货栈十分繁华,倚仗自己是胡太后侄女婿的特殊身分,就动了抢劫盗掠客商的念头。于是,在一个赶集逢场的日子,王爷毫无顾忌地派兵丁全城戒严,公然在岐州城里大肆抢劫,并捉拿了全城六家首富关押在刺史府作为人质,索要高额的赎金。这是北魏一百年来发生的州官以富商为人质索要赎金的“以富为盗”事件,影响极其恶劣。 六家富商都是靠勤俭持家聚敛的财富,宁愿掉脑袋也不愿掉钱袋,更不相信会为此掉脑袋。所以,超过了限定的时间,就是拒不交纳赎金。元谧一怒之下,喝令将六名富商押在刺史府门前的旗杆下斩首示众,以震慑其他富商。 六家富豪的儿子们见父亲无故凶死,相约一起,聚集自家的兵丁部曲,关闭城门,收缴了守城士兵的武器、钥匙,六路兵马团团围困、攻打刺史府。要捉拿元谧偿命,为父报仇。 元谧躲进刺史府,派兵抵抗,一面快马向京都洛阳告急。刺史府的大门在艰难的抵抗中,坚持了一天一夜,第二天被巨木撞开,兵丁部曲蜂拥而入。 元谧见势不好,无路可退,只得带着胡妃,夫妻二人躲进了后花园阁楼,命令府兵砍掉阁楼楼梯,夫妻二人率十多名府兵在空中楼阁上凭险据守,与楼下的兵丁部曲对峙。元谧在阁楼上拒守了一天,又饥又渴,屎尿拉在裤裆里,仍不投降,六家兵丁部曲气愤不过,要点火焚烧阁楼。就在这紧急关头,洛阳的援兵赶到了岐州。 胡太后看见侄女胡妃从岐州送来的告急信,派游击将军王靖连夜率三千步骑兵驰援岐州。王靖赶到岐州城下,对紧闭的城门大声呼喊:“我们是皇帝派来的官军,捉拿元谧,你们只要开城投降,概不追究州民的责任。” 乱民听说中央军来到,赶紧大开城门,奉送上城门钥匙。王靖赶到刺史府阁楼下,对攻楼的民兵说:“元谧残杀无辜,罪在不赦,奉太后诏命,罢元谧刺史之职,缉拿京师问罪。” 部曲兵丁们听说皇帝诏命,熄灭手中火把,在欢呼声中搭好楼梯,接元谧、胡妃二人下楼。王靖怒骂元谧:“你这个贪官污吏,逼反民众,罪恶淊天,给我拿下。”左右兵丁将元谧夫妻二人捆绑,押送出城。顿时,欢呼声,鞭炮声响彻岐州城。 元谧二人一出城,王靖立即为其松绑,请上专车,一路逃回洛阳。按照北魏法律,官逼民反,应该诛灭三族。元谧是侄女婿,灵太后怎么会拿他夫妻二人问罪。灵太后见到夫妻二人,并不问罪,反而安慰几句,而后任命元谧为大司农卿。灵太后随心所欲地赦免了元谧,为其后羽林军的动乱埋下了祸根。 灵太后看见百官对自己亲政以来,降黜于忠,扶持胡国珍,任用元谧的一系列举动都没有任何反对意见,又异想天开,决定以女主的身份在十二月二十四日拜谒景陵,二十五日祭祀宗庙。这可是离经叛道的非常之举,历朝历代,除了皇后(灵太后最终也未取得皇后的地位),女人不仅不能进宗庙,更不用说主持祭祀了。 十二月二十一日,太后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征询各大臣的意见,没想到招致一片反对声,闹得最凶的要数镇南大将军,羽林监张普惠了。 张普惠身长八尺,不仅精通坟典仪常,更精于“三礼春秋”典籍,以文才称道于世,是个颜值很高的文学青年,更是朝中不可多见的美男子。灵太后也是个精于诗文的文学青年,对美男子张普惠自然是心仪已久,只是因这人耿直豪爽,不进油盐,灵太后也只能是暗恋而已,一点也不敢表露出来。此时,张普惠理了理美髯,启奏说: “周礼之行于九州,规矩不可逾越,历朝除非皇后,不得跨进宗庙,更无女人主祭之事。希望太后不要闹出令后人哂齿的笑话。” 胡太后望着这个美男子,要是能将此人拥在怀中该多好啊,可恨此公不解风情,胡太后心里很是惋惜地摇了摇头,把求助的目光转向了车骑大将军崔光。 善解人意的崔光见张普惠引经据典,也就站出来反驳说: “羽林监此话差矣。由女主进宗庙祭祀,并非无此先例。张大人既然熟读经典,想来应该记得吧,先汉和帝皇后邓绥,因皇帝幼小,临朝称制,先朝故事与本朝何其相似乃尔。和帝驾崩,邓太后扶持皇帝,因皇帝幼小,不得不以女主的身份主持宗庙祭祀,此事各类史书均有记载。张大人不会如此健忘吧。” 通直散骑侍郎元乂一见拍马屁的机会来了,站出来启奏说:“崔大夫引经典文献,我朝与先汉的情况完全相同,太后正应以女主的身份出席宗庙,主持祭祀。”原来反对灵太后主祭的官员意识到自己太不识时务,纷纷转向支持崔光。 崔侍中见朝堂上意见统一,立即指示御衣监,以最快的速度为灵太后量身定做女主祭祀的专用服饰,指示各职能部门也进入紧锣密鼓的准备工作。两天后,万事齐备,二十四、二十五日,灵太后风光无限地以女皇的身份拜谒景陵。主持宗庙祭祀活动,百官环列左右,俨然女皇登基大典。 祭祀典礼结束,心满意足的灵太后率领百官返回崇训宫。 侍中侯刚此时负责典馔膳食祭品的缮后清理工作。办完这一切清点、分赐、装箱工作后,这才离开宗庙。侯刚行驶在宗庙驿道半路上,突然发现路边一张熟悉的面孔,一个长着满脸络腮胡须的虎贲卫士。两人半路邂逅,点燃了侯刚内心深处熄灭了多年的记忆之火。 侯刚此时带着手下卫士本来已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顾望,此生与这张熟悉的络腮胡究竟有过怎样的交往。侯刚伸手拍打着自己的脑袋,要抓住脑海里记忆的残片,终于,猛然想起当年那个多次进店吃“巴蜀麻椒辣子鸡”的家伙,这么多年,怎么从来没见过这人呢,也许这家伙是在刻意的隐匿自己,或者是有意剪掉了络腮胡,今日一时大意,与本官在此邂逅。 侯刚年轻时的仇恨之火熊熊燃烧起来,跳下马,对侍卫队主刘思逸说:“把那络腮胡给我绑起来!” 络腮胡此时已是羽林军直阁队主,一见刘思逸来势汹汹,一声呐喊,左右几个弟兄拔剑在手围成一团,结成一个坚固的堡垒。双方剑拔弩张,互相对峙,谁也不敢动手。 侯刚此时兴奋得忘乎所以,他十多年来一直没忘记寻找仇人络腮胡,同在禁宫任职,络腮胡却似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了踪影。 想想也是,侯刚任职尝食典御,工作范围也就是从御厨到后宫那一段小小的距离,要在禁宫上千间厅室殿堂寻找一个小小的羽林军卫士,还不是如大海捞针一般。何况这颗“针”还长有双腿,老远看见侯刚的身影也就躲藏起来了,哪里会闯入侯大人的眼眶里呢。也是今日事有凑巧,百官已随灵太后回宫,络腮胡没想到侯刚滞留在宗庙处理缮后事宜,这才被逮了个正着。 侯刚今非昔比,从一个小小的尝食典御升任为带刀侍卫,而官居侍中(副总理),早已养成了颐指气使的官场脾气,见仇人一伙居然抱团拒捕,也就失去理智,提剑在手,大喝一声:“络腮胡小子,你让我找得好苦!” 络腮胡应声引颈张望,惊愕间,侯刚剑光一闪,一颗长着络腮胡的脑袋骨碌碌滚落地上。侯刚大开杀戒,一枚利剑左右盘旋,几个同伙一是被侯刚的官职所震慑,一是被侯刚的气势所吓倒,痴呆呆的不知所以时,脑袋已经分离了颈骨。 一个当年曾参与白吃白喝的羽林军下士见势不妙,跳出圈子,转身逃跑,一溜烟跑出百步之外,侯刚此时杀得兴起,不依不饶,从卫兵手中抢过弓箭,搭箭在手,有的放矢。本来,侯刚的箭法平时不怎么样的,也是此人龟命该绝,羽箭正中其后颈骨,逃逸者倒地毙命。 同行的羽林禁卫军士兵见侯刚杀人如麻,都纷纷聚拢过来,把侯刚团团围住。侯刚神闲气定,丢掉手中弓箭,对刘思逸说:“你好好安葬这几具尸体,给每家人一笔抚恤金。”而后抖了抖衣袖上溅污的血迹,对众羽林军士兵说:“这几个家伙是我的仇人,他们的死与你们无关,各自回去坚守自己的岗位。”侍中大人既已明言,羽林军卫士们列队,有序地撤离。 侯刚趾高气扬地打马回宫,留下刘思逸等人收拾悲剧现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章 魏宫廷牝鸡司晨之太后作秀 一个侍中杀几个羽林军卫兵,简直犹如捻死几只蚂蚁,侯刚在京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事情却这样无声无息地过去了。过了一段时间,死者们的几个兄弟们觉得络腮胡等人死得冤枉,抚恤金少得可怜,很不服气,就组织起来,四处告状。 骠骑将军领河南尹甄琛接待了这几名上访者。他亲眼见证了侯刚从一个店小二爬上侍中高位的全过程,心中比吃不到葡萄的狐狸还恼火。可是,吃醋又能怎样,人家有那个狗屎运;一个政客,总不能因为吃醋就为几个上访者申冤。虽说事情是由侍中侯刚引起的,案件也是再简单不过了,河南尹完全可以秉公办事。甄琛可不愿没事找事,去惹怒太后食桌前的红人,他也就公款办事,送上几两银子,送上几句好话,就把几名羽林军士兵打发了。 羽林军士兵哪里稀罕几两银子,一见求告无门,几经辗转,就把告状信送到了御史中尉元匡手上。 御史中尉元匡本是洛阳城里很有名望的王爷,对于忠、侯刚等“外人”占据高位,横行朝堂的举止很是不满,恨不得把他们统统扫出朝堂,却又因人微言轻而无可奈何。后来因为处置赵修一事赢得满堂喝彩,总算凭借宗室贵戚的身份,调入中央机枢,爬上了御史中尉的位置,有了与这些人抗衡的权力。 元匡自任职以来毫无建树,就一直想把自己树立成一个刚直不阿,不事权贵的直臣。接到羽林士兵的控告信,他一见机会来了,找到这几名上告者反复询问:“侍中侯刚究竟是蓄意杀人呢,还是偶然邂逅而激情杀人?” 也是这几名告状的羽林军士兵学法懂法,不敢诬告,也就直言证实说:“并非蓄意谋杀,确实是邂逅杀人。”元匡见再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决定以此弹劾权臣。 二月末,元匡罗列了于忠三大罪状,予以弹劾:“一,专擅朝命,枉杀大臣;二,肆意妄为,宰辅黜辱;三,无视圣主,矫诏自任显要。综上三宗大罪,应派御史一人去冀州将其处决。”元匡在朝堂上表现出一副大义凛然,忠直刚硬的光辉形象。 灵太后明知元匡是在演戏,想起于忠扶持女主,扫灭高肇,功不可没。可不能“人一走,茶就凉”,就安慰元匡说:“于忠所犯三综罪自是不假,但此前已经对其进行过处置,并且已经将他逐出了朝堂,就不宜旧罪重提了。” 元匡弹劾于忠的目的本来就是政治作秀,虚晃一枪的目的是引入正题,此时见好便收,转而启奏说:“侍中侯刚,宗庙驿道邂逅羽林军直阁队主,挟嫌报复,擅杀数人。按大魏律例,应交廷尉处以大辟(腰斩)之刑!” 任城王元澄本来是很瞧不起侯刚的,总认为一个炒菜的店小二钻入朝堂,与宗室王爷平起平坐,是对元氏子孙的侮辱,曾多次讥讽侯刚说:“一个御膳房的厨子公然和王爷同座共饮,老天爷简直是开了个天大的笑话。”话虽如此,但若此次论罪要处置一个八座大臣,就因邂逅射杀几个羽林卫士而被处以大辟的话,这也确实不符合大魏法典,也就启奏说: “请太后评审,侯刚历事前朝,忠心耿耿,先帝为其赐名‘刚’。此次邂逅杀人,毕竟是纤芥之疵,未宜便致大辟重罪。” 灵太后不便立即表态,宣布散朝。其后在宣光殿召见廷尉卿裴延俊、少卿袁翻。垂询:“侯刚邂逅射杀羽林军卫士,你们说按大魏律例应处以大辟,这有什么根据。” 廷尉少卿袁翻说:“所谓邂逅,激情杀人,这不过是侯刚杀人的托辞,那名羽林卫士已经逃逸百步之外,仍被侯刚射杀,即是明证。而杀人至今,仍然隐匿不报,更是执法犯法,罪上加罪。应该数罪并罚,尽快处理。” 灵太后想起那天毒药就要倒进口,若非侯刚,此时早已去了阴曹地府,此恩不可不报,就为其辩解说:“侯刚历仕二朝三帝两太后,虽有罪过,也不应处之以大辟。” 裴延俊见风转舵说:“确实,对一个大臣处以大辟,手段是乎太残忍了一些。”灵太后说:“你们下去吧,让朕想想怎么妥善处理。” 第二天,灵太后宣诏:“侯刚邂逅射杀羽林卫士,罢黜尝食典御之职,削减其食邑两千户为三百户。” 灵太后执政几年,处处以文明太后的成功经验为榜样,处心积虑地把自己打扮成圣明君主的形象,更把自己装扮成文明太后、孝文帝改革路线的忠实继承人和执行者。 黜于忠、罢侯刚,两大权臣的落马,使灵太后在朝野的声望达到顶峰。灵太后受到朝野的点赞,不愿就此歇手,更要“东风凭借力,送我上九宵”。又在前人改革的基础上,玩起了花点子,搞政治作秀:命令制作监打造一辆公车,名为申讼车,接受各地民众的申冤上诉。 灵太后有时就坐在造型奇特的申讼车上,命御手驾驶,缓缓驶出云龙门,绕行一周,巡视洛阳,遇到市民投诉的,她亲接状纸,当即审案判决。有的案件还有待侦察终结的,就交付有司限时审理结案。完成这些现场办公,申讼车从千秋门缓缓驶入禁宫。 灵太后的这些政治作秀,很是扯动老百姓的眼球。连那几个为络腮胡伸冤的羽林军士兵都多次跟随在申讼车后,瞻仰灵太后的迷人风采,在洛阳城里四处传颂。夸赞“灵太后是巾帼圣主,英明不输孝文帝,若是早有公车申讼之举,积案冤案也早就消除了”。 灵太后听到坊间的议论,犹如用蜂蜜洗澡,从头甜到了脚。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动作,就获得老百姓这么多的点赞,灵太后看重这些投资小收益高的项目,越发把执政的心思用在了形式主义的花点子上。灵太后受到知识分子崔光等人所作所为的启发,认定文官政治才是国祚长久的根本,就大肆起用,提拔知识分子。 北魏吏部选才,曾沿用先汉的作法,由县乡举荐“贤良方正”进入仕途,灵太后在举荐的基础上加上一条文科考试,被举荐者还得过文化关,应答统一的试题——这很有点像今天公务员考试中的“申论”。 灵太后接过举荐的材料,再依据“申论”的优劣,在朝堂上当众点评,铨授仕职交吏部发放通关文碟,由此攫拔了一大批出自寒门的知识分子充实基层。这两项改革,民意测验的结果,舆论好评如潮。其后的武则天效法灵太后,也由此提拔寒门知识分子,开创了科举应试制度,至今在各行业的评选工作中仍能看到其缩影。 灵太后临朝称制接到的第一份军情来自南方的梁朝。 此时萧衍任南梁皇帝,为保证在南北对抗中立于不败之地,在南北分界线附近的西硖石构筑淮堰,这是一项庞大的军事、水利工程。淮堰一旦筑成,萧梁不仅可以阻挡北魏军队南下,寿阳更因水位上涨沦入汪洋之中而成为一座孤岛。更重要的是,只要控制枢纽,就能以水为兵,效法当年关云长水淹七军的战例,建立不世之功勋。 灵太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这不是水利工程而是军事工程。但她毕竟不懂军事,征询清河王、太尉元怿的意见。 元怿建议说:“若说和南梁作战,再没有人胜过李崇了。可委派寿阳镇帅李崇为前敌总指挥,委派杨大眼为平南将军,受李崇节制,争夺淮堰。”李崇这人政声卓著,灵太后未见其人,早闻其名,对他的故事更是耳熟能详,欣然任用李崇。 李崇自平叛氐族首领杨灵珍后,又征讨了西荆州蛮夷樊安。萧衍立国后,治国有方,南梁成为北魏不可小觑的劲敌。宣武帝元恪为确保南方诸州平安,委任李崇为侍中、都督江西诸军事、扬州刺史。 李崇一到扬州,就遇见了一件奇案、疑案: 寿春县人苟泰有个儿子三岁了,被贼人偷走后,多年不知下落。苟泰有次走亲戚,发现同县人赵奉伯养着的儿子右颈部有块胎记,正是自己的犬子,于是上前讨要儿子。赵奉伯说犬子是自己的儿子,并有邻居证明。苟泰说犬子是自己的儿子,亦有胎记证明,双方各不相让,上告到县衙。 县官无法断案,上告到郡府,郡守无法作dna鉴定,也无法断案,只得将疑案撂置起来。李崇出任刺史,郡守汇报了这件疑案,李崇接过案卷说:“这个容易判。”派出衙役把苟、赵二人监视居住,并领走了犬子说是送国子学就读,接受封闭式教育。 这样过了几个月,国子学的老师突然跑来报告说:“犬子几天前突患重病,医治无效,已暴病身亡,你可以去府学奔丧收尸。” 苟泰听说后,捶胸顿足,号啕大哭:“儿呵,你的命咋就这么苦哦,你到我们苟家还没享到一天福就这么去了,老爹我怎么想得完哦。”伤痛不已,几次昏厥。 国子学的老师又去对赵奉伯告之以犬子的死讯,赵奉伯叹息几声,说:“他一个小娃娃,死都死了就算了,何必还要家中老人去收尸。你们按照学校的规矩,裹张席子把他掩埋了就行了。” 李崇听说二人的表现,命令把苟、赵二人拘押到堂,当即把犬子奉还苟泰,拷问赵奉伯的欺诈罪。赵奉伯承认自己欺诈,原因是“以前死去一个儿子,犬子和亡子年岁相仿,相貌相似,故尔冒认。” 真相大白,全扬州为之轰动,称李崇为青天大老爷。因其巨大的影响力,一千年后,被文人写成“包青天断案灰阑记”小说流传至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三一章 魏宫廷牝鸡司晨之文功武卫 李崇之所以被称为北魏名将,确实是在政治、军事诸方面都颇有建树。他审理的案件中,还有一件案子更加蹊跷: 定州流人解庆宾原是一个下级军官,兄弟二人因犯罪被军事法庭判刑。流放到扬州,罚行苦役。弟弟解思安刑期未满,扔下罚役偷偷逃回定州。哥哥解庆宾害怕被扬州差役追责,就隐瞒名姓籍贯,冒认城外河水冲来的一具死尸,说是弟弟被人杀害的尸体,要送回老家去安葬。此时尸首的模样被河水击打毁损,生前又本来就与解思安有几分相似,弄得当地人真假难辨。 解庆宾的老婆徐氏有个好友阳氏是扬州城里的巫婆,徐氏为了把这场戏演得逼真,就花钱买通阳巫婆,要她装神弄鬼。阳巫婆得人钱财,替人消灾,四处造谣说自己能看见鬼魂形迹,还说解思安被害时痛苦不堪,此时在鬼城里更是饥渴难忍,倍受煎熬。老百姓听了巫婆的玄龙门阵,尽都对解庆宾十分同情。 几个人把戏做足了,解庆宾诬告不肯同逃的军囚苏显甫、李盖二人,说,就是他们杀了自己的弟弟,将案件告状到扬州县衙。扬州县衙立即拘捕了苏、李二人,经不住严刑拷打,两人苦打成招,承认了杀害其弟的罪行。案件裁定下来,送交扬州刺史府。 李崇觉得苏、李二人杀人动机可疑,压下案卷,决定亲自审案。李崇找到两名从梁州带来的衙役,因扬州城内人都不认识此二人,让他二人冒充外乡人去侦查此案。 二人对解庆宾说:“我们家住北州,一天晚上,曾有人来我家借宿,在交谈之间,我们怀疑他有什么隐情,便追问起来。他说他是一名开小差的流兵,姓解名思安,逃到这里来暂时躲藏。当时,我们要将他送交官府,他苦苦哀求,对我们说‘家兄庆宾,现住在扬州相国城内,嫂嫂姓徐,你们若是前去找他,陈说隐情,家兄得知你们保护了我,必当重报。我甘愿作为人质留在此地,如若去扬州没有结果,你们再将我送交官府也不迟。你们让我住几天,必然得到丰厚的报酬’。所以,我们二人特来扬州拜访你,说明情况,你能给我们多少酬谢呢?你若不相信,可随我们去看望你弟弟。” 解庆宾听说后,怅然若失,对二人说:“你们暂回客栈小住几日,待我筹足酬金,一并奉上。” 两个外地人前脚离去,府衙后脚上门,抓捕了解庆宾、徐氏、巫婆等人,一并交由扬州刺史府审问。证据面前,众案犯一一招供,李崇责以鞭刑。将徐氏、阳巫婆各责打一百鞭笞。当庭释放屈打成招的苏显甫、李盖二人,对扬州县令责以诫勉谈话,解庆宾兄弟二人被重新收监拘押。 案件了结,刺史大人审案的精彩情节又一次轰动扬州城,连深居后宫的胡延媚都听说了这两段故事。 北魏宣武帝永平年间(公元510年)。南北战略重点转移至江淮地区,李崇驻防寿春。老天爷可没给这位颇负理政盛名的高手以好脸色。甫一到任,八公山顶即有泉水涌出,寿春城内地下突然涌出活鱼,野鸭飞入城中与鸟鹊争巢。 反常的现象必然是反常的气候所致。五月里,一连下了十三天的暴雨,洪水冲入城内,房屋全被淹没。李崇不得不带领士兵、百姓,全部躲避到城墙上。就是这样,洪水仍然有增无减。 李崇乘船在女墙边划行,巡视灾情。此时墙面距水位仅有两版的高度,州府官员劝李崇放弃寿春城,退保北山。李崇站立船头,迎着河风,对城墙上站立的官员大声说: “我世受国家重恩,愧为一方大员,都因我德才菲薄,才招惹这场水灾,今淮南万里之地系于我之一身,我一旦抬脚先走,百姓必然人心瓦解,扬州重地恐怕就不再是我朝所有了。昔日西汉王尊慷慨报国,义感黄河;我岂能顾惜区区一身而留下千载骂名,只是可怜扬州百姓,无辜与我同死,你们赶快去疏散百姓,乘船避难,运送百姓登上北山,组织自救。我要誓死守住此城,你们不要再劝说我了,赶快去行动吧。”整个城市的军民,见刺史大人坚守在城墙上,尽都以城墙为家,坚持抗战。 尽管稳定了人心,但形势依然严峻。就在这洪水肆意的时候,寿春城里有个叫裴绚的人,是本地的土著草根,在当地有一定的影响力。南梁派间谍引诱他,说是此时率众投降,可以发大财、当高官。 裴绚暗地里接受南梁授予的豫州刺史封号,一旦将北魏军队赶出寿春,他就可以安心升官上任。得到这样的承诺,他就借水势乘机作乱,带领几名亲属驾船四处造谣说:“北魏军队已弃城而逃,我们投奔南梁,梁国会派军队救援我们,给我们粮食,给我们房屋。”弄得躲在城墙上的老百姓人心惶惶,不愿配合政府人员疏散。 李崇派兵驾小舟捉拿裴绚等人,刀剑横颈,斩杀后丢进滚滚淮河水中。并以此人的案例,安抚好老百姓。就在这茫茫洪水中,李崇每天驾舟巡城,举着北魏的军旗上城墙巡逻,不分昼夜,苦苦坚持了半个月,直到洪水退去,寿春没有丢失一寸土地。 因为这次洪灾遭受的巨大损失,李崇上表向皇帝请罪,请求降解自己的职务。宣武帝元恪下诏说:“夏天洪水泛滥,本是非人力所能阻止的自然灾害,而今水中孤岛仍属我国,正说明爱卿无罪而有功。今洪水退去,你可以着手筹甲积粮,修复城池,抚慰百姓将士,务必尽心尽力治理军政事务。” 李崇深受鼓舞,更着力组织了一支由千名壮士组成的常备军(后人效法组建类似的宪兵),当敌寇骚扰边境时,这支快速反应部队迅速出动,所向披糜。这支部队被人们称赞为“卧彪”。南梁部队听闻“卧彪军”的旗号即仓皇溃逃,不敢与之交战。 时光荏苒,此次南梁构筑淮堰,就是想让“水淹寿春”的悲剧重演,借机一举夺取寿春城。南梁筑堰的同时,派遣左游击将军赵祖悦偷袭西硖石,并构筑外城,逼迫沿淮水居住的百姓迁徙到城内居住。 另一条战线,派遣左卫将军昌义之、王神念二将率领水军溯淮水而上,以图攻取寿春。又派将军田道龙袭扰边城,将军路长平攻五门,将军胡兴茂攻开、霍二地。至此,扬州外围屏障全部在梁军的包围攻击中,形势芨芨可危。李崇派各路将领与梁军对抗,等候援军。另一方面秘密组装二百多艘新式战舰,进行水战训练,严阵以待。 南梁霍州司马田休率军攻建安,李崇派从弟、新蔡太守李神领军拒战。李神就是那个被文明太后斩杀的国舅李洪之的儿子,善用兵,神武有胆略,出军之前,即命令守城将军邵申贤率领一支精兵绕到敌军后面,并设埋伏。李崇率军出战时,邵军在敌背后摇旗呐喊,向其发动突然袭击。田休刚刚交战不到一个时辰,见前后受敌,无心战斗,仓皇逃遁,在濡水被埋伏的魏军斩杀,被俘虏三千多人。 许昌县令兼紵麻戍主陈平玉暗中勾结南梁军队,以许昌县投降南梁。李崇的部队刚刚离开许昌,陈平玉就从腹背向李崇发起攻击。李崇一面在淮河流域抗击梁军,一面调遣各地驻军进攻许昌县城。可是,各地驻军分属各州郡,各自为政,根本不服从扬州刺史的调遣,完全是一盘散沙。南梁军队从许昌挥戈南下,各个击破,颇有斩获。南北方出现对峙局面。 李崇无奈,只得向灵太后上表,请求朝廷委派前敌总指挥,并领军支援。灵太后考虑再三,委派尚书李平兼右仆射,持节调派各军兵种。诏命镇南将军崔亮,救援西硖石。镇军将军萧宝寅领军攻击南梁淮堰驻军。北魏部队向南军发起全面反击。 李崇率领李神等人乘新型战舰百余艘,进攻淮堰,配合李平、崔亮进击西硖石。李神的水军击水奋进,攻克淮堰东北外城,孤岛中的赵祖悦无力抵抗,开水城投降。北魏将军萧宝寅乘势攻上淮堰,挖决淮堰大堤,引淮河水东流,水淹梁军,下游数千梁军尽成鱼鳖。 在南梁淮堰未破的时候,水势有增无减。李崇的新型战舰此时发挥出不可替代的作用,在浮山堰前编舟为桥,输送陆军部队上堰堤攻击,与萧宝寅的部队南北夹击。又在北边立起十座舱楼,各高三丈,弓箭手居高临下,射杀驻堰守军;又在十步远设置一围篱,直至两岸,善版组装,四箱解合,敌至举用,不战则解下;又在楼船的北边,连覆大船,沉于水下,阻断梁军淮河上的水路,予以围歼。并在八公山的东南,另筑一城,以防备洪水,并攻击淮堰上守军。后人将此城叫做“魏昌城”,纪念此次战役。 浮山堰攻破,淮堰被掘决堤,滔滔淮水顷泻而下,魏军齐集魏昌城,看又一出新戏“水淹七军”,淮水所到之处,下游南梁尽成泽国,浮殍遍地,惨不忍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三二章 魏宫廷牝鸡司晨之初识面首 前方这么激烈的战斗,后方的灵太后并不知道,有李平、李崇抗敌,她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她此时关心的是自己执政的影响和身体里性欲极强的抗打击力。关心的是什么时候可以发现几个抚慰自己心灵的美男子,并安排进自己后宫,让他们在自己平坦的肚皮上辛勤耕耘,使自己久已荒芜的心田得到滋润。 灵太后清醒地知道女人当政具有极大的离心力,对政权会造成极大的破坏,为凝聚百官的向心力,在公车申诉之后,她又想出一个“访贫问苦”的花点子,效法先帝去高允家访贫的故事,也到各王公大臣家游幸。可以想象,灵太后是不可能真正去探访普通百姓的,出于安全保卫工作的需要,她所去的家庭不外乎都是王侯公卿之家。自然的,安定公胡国珍就成了此行的首选。 胡国珍此时已老迈龙钟,由一名副官搀扶出来接驾,欲行跪拜大礼。老骨头老腿的胡国珍很难弯腰屈膝,随行副官费了好大的劲,两人都弄得气喘吁吁的,涨红了脸。 灵太后急忙制止说:“朕来安定公家省亲,一如回家,无须行国礼,也就不用下拜了。”副官朗声说:“太后乃一国之主,驾幸本府,岂能不施国礼。” 灵太后闻声,这才仔细打量父亲身边的副官。没想到副官是个颜值很高的美男子,一身戎装,身材毕挺,简直就是三军仪仗队的优秀代表;加之脸上飞羞,绽出健康的红润,更显得唇红齿白,楚楚动人。 灵太后怦然心动,抓住他的手,制止他二人再行跪拜礼仪。灵太后多年未接触异性,两人肌肤碰触,如闪电猝及全身,血贲为之激荡。四目相对,已是眉目传情;真是:梦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灵太后拉住副官的手,尽情享受,好久才恋恋不舍地撒开男子温暖的手掌,说:“朕这是回家,若以家礼,此为朕父,该朕下拜才是,咱们国礼家礼就都免了吧。”副官扶胡国珍伸直腰说:“奴才遵命!”其声音粗犷浑厚,具有很强的感染力。 灵太后此时与副官的肌肤之亲,心潮未退,柔声问:“老爹,此人如此英武,怎么会屈居庑廊之下。”胡国珍牵着女儿的手,引入内堂,边走边向女儿介绍说:“他是我的行曹参军(随军参谋),荥阳人,姓郑名俨,字季然。从西凉就一直跟随老夫,直至进京。” 灵太后此时的一颗心都已扑进郑俨怀中,紧紧询问此人的情况。其后父女二人的话题自然就围着郑俨展开。灵太后装模作样地说:“新君甫立,国家用人之际,女儿恐怕要夺老父所爱。让郑俨进宫,发挥更大的用武之地。” 知女莫如父,胡国珍已经从两人刚才的举止中看出了端倪,更清楚女儿的心思,只能点头应允:“郑大人能有更大的发展,正是鸡窝里飞出凤凰,老夫怎么会舍不得呢,只是带他进宫,须知瓜田李下,人言可畏。不要因为一个郑俨,坏了太后的名声。” 灵太后本想此时就带走郑俨的,听了父亲的话,假意谢过父亲的好意,暗暗告诫自己,朕乃一国之主,凡事需稳妥慎重,就压下了带郑俨进宫的念头。灵太后在父亲家中又聊了些居家生活之类的话题,起身告辞。完成了此次的“访贫问苦”,驾舆回宫。她此行最大的收获就是结识了美男子郑俨,以后有合适的机会,把郑俨调入中央机枢,随时侍候自己身边。 有了那次的意外收获,灵太后对“访贫问苦”更是乐此不疲,经常御驾出入王公大臣府邸,发现人才,擢用人才。灵太后这样无休止地出行巡幸,苦了的是内府侍卫。把负责保卫安全警戒的官员累得要死,他们带着羽林军,整天忙于清道戒严,弄得洛阳城整天鸡飞狗跳,很久都不得安宁。更主要的是:各地不断有奸佞之徒欲刺杀灵太后的消息传入洛阳,弄得百官整天为皇帝母子二人提心吊胆。 为消灭政敌的暗杀行动,只要太后出行,国家安全部就得派出暗探,潜藏在洛阳的大街小巷,严防刺客;几年来从未停歇过。在这些敌视北魏的国家中,近者如南朝,远的如疏勒、鄯善,不时都会派遣刺客潜伏洛阳。特别是柔然复国主义者,更是恨不得取北魏女主的雌命,以便覆灭幼主执政的北魏。 也是不被蛇咬的人就不怕井索,没有教训,灵太后就不会停止她的巡幸。有一次,灵太后刚刚从安定公家中出来,刚刚登上舆车,突然从对面女墙后跳出一名大汉,手中挥舞千斤重的铜锤,砸向舆车,此举若是中的,灵太后将被砸成肉饼或者是一张相片。 幸好郑俨眼明手快,一个扫堂腿,绊倒刺客,卫兵们蜂涌上前,立时把刺客戮成筛子。刺杀太后,这可是惊天大案,很多官员都将因疏于管理而丢掉脑袋;惊魂未定之时,众官员面面相觑,尽都为自己的前景担忧。 这时,有个聪明的地方官为了替众人解脱,就站出来说,这大汉是个神经病人,一直就在洛阳城里四处流浪,我们早就想把他收管起来了,可是民政部门的官员说资金紧张,无法收留那么多流浪儿,这事也就不了了之;没想到这家伙会在太后出巡的时候突然神经病发着,做出如此惊人的举动。地方官一语惊人,太有才了。老实说,这真是一个皆大欢喜的解释,所有的人都为地方官的聪明击掌赞叹。就因为地方官把凶手定性为这么一个“神经病人”,这样的解释,一句话挽救了好多人的脑袋。 排除了刺客的可能,这事也就不了了之。然而,这消息却弄得侍中、车骑大将军崔光整天都心神不宁,应该劝阻灵太后这样乐此不疲的周游才行。于是,崔光上表劝谏,说: “‘周礼’上说,诸侯若不是问疾吊丧而出入大臣家,君臣间的尊卑就会被践踏,由此而成儿戏。周礼说的还只是诸侯和大臣之间的关系,若是君王,就更应该谨言慎行,愿陛下简息游幸,则率土属赖,含生仰悦矣。” 朝堂之上,崔大夫带头劝谏,其余的大臣也都纷纷出来劝阻。毕竟“神经病人”那一幕太过血腥,谁都不愿意这一幕再次发生。如是,恐怕就不好用“神经病人”作解释了。幸好,灵太后也是见好就收,既然已在父亲家里发现“遗珠”,到时候起用郑俨就行了,灵太后这才稍稍收敛自己的任性。 此时,北魏在西南战场对巴蜀的用兵,和江南淮河流域对南梁的动武,都取得战略胜利,益州重入北魏版图,徐州同时传来捷报。报捷的消息传入洛阳,灵太后大喜,在华林西园都亭曲水畔举行宴会,招待群臣。这是灵太后临朝以来首次宴飨百官。 酒至半酣,灵太后为显示自己的文治武功,举杯庆贺,说:“今日盛会,君臣同乐,正应效法王羲之曲水流觞之雅事,各位文人士大夫都必须充分显示自己的文才。朕与皇帝及诸位大臣共同赋诗,以志今日之飨宴。朕先吟首句:‘化光造物含气贞’......” 灵太后饮干了杯中酒,再续一盏,递到皇帝面前,担心地望着七岁的小皇帝。小皇帝毕竟是诗书之家的贵种,也不怯场,朗声接道:“恭已无为赖慈英,” 此句一出,文武群臣,及灵太后无不咋舌称奇,就连文人崔光和张普惠也相视点头一笑,啧啧称赞。美男子、著名诗人元怿举盏念道:“皇母圣主齐努力,” 按照顺序,此时该侍中崔光赋诗,他一个大文人,视口占赋诗如牛刀小试,随口即来,念道:“君臣共襄建奇勋。”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欢声雷动,只差没喊万岁了。众大臣交口称赞,四句都是好诗,不分伯仲。其实,这四句都是不过是应景之作,毫无美感可言,只有小皇帝的诗,毕竟出于七岁娃娃之口,确实还算不错。众大臣频频举杯,开怀畅饮。 灵太后被大臣们的欢呼声吹捧得飘飘然,忘乎所以,起身致词,说:“各位爱卿如此齐心协力辅佐朕母子,实在是令我母子二人五内感铭,无以为表,聊赐薄物,以资纪念今日之盛况。”听到赏赐,百官又是一片欢呼,一片没想到的惊喜。毕竟,金钱是最惹人喜爱的东西。这天,从上到下,凡是参加宴会者,皆获得多少不一的赏赐。 曲水流觞,赋诗行赏,文官都得到赏赐。灵太后为表示自己处事公平,更不忘对前方将士的论功擢奖;由此,提升创建巴蜀战功的征西大将军傅竖眼为益州刺史,西征都督;封南征江淮流域西硖石地区有功的李崇为骠骑大将军,加仪同三司。 赏赐前方将士,不论给予多少,都是应该的。然而,可笑的是,灵太后觉得有今天的幸福生活,都是姑姑的功劳。为感激姑姑多年的关怀,居然封赏瑶光寺玄真禅师万两黄金,以奖掖其事佛之辛劳,令其广开殿宇,塑佛金身。 灵太后这样的举动,为北魏崇佛伺佛的沸水又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封赏这些有功之臣的同时,灵太后不忘父亲,特别是父亲举荐了有待起用的美男子,郑俨在制服“神经病人”的时候表现不凡,灵太后随时准备将其调进中央;为此,特别加封胡国珍为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雍州刺史。 胡国珍此时年事已老,自然不能放外任,只能享受光荣称号,留在洛阳“参资政事”。灵太后的偏心,所有该不该赏赐的都给予了赏赐,却偏偏忘记了辛苦多年戍守边关的六镇将士,点燃了他们有苦无禄的牢骚心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三三章 事佛图司政糊涂之美女追男 灵太后执政以来,得到的都是一片点赞。她更是陶醉在治驭得力的喜悦之中,没想到此时的北方却是一片愁云惨雾,柔然疯狂驰骋的铁蹄又一次踏碎了无数幸福的家庭。 柔然自从被太武帝拓跋焘剿杀,只有残余部众远逃巴尔喀什湖,躲避北魏的锋芒。几十年来,这群残余势力在列国的夹缝里苦苦挣扎,蓄养民力。在“柔然复国主义者”伏跋可汗的领导下,居然一步步养好了病羸的身体,国家出现了康复的景象。 伏跋可汗自幼熟读兵书,善于团结部属,更具有轁讳隐忍的毅力。经过几十年的卧薪尝胆,觉得国力已经康复。再把自己与左近邻国比较之后,更是自我感觉良好,觉得应该尽早结束受人歧视的日子。为彰显国力,决定向邻国动武。 伏跋可汗率领一万人的骁骑兵,奔驰数千里,突袭高车。高车国王弥俄图居安不思危,一觉醒来成了柔然的俘虏。 伏跋可汗用绳索系住俘虏弥俄图的双脚,倒吊在驽马身后,得意地驾驶着驽马,在山野里奔跑,高车国王被嶙峋的山石磨砺得肌肉全无,只剩下一具骨架。伏跋可汗还不解恨,为震慑敌人,用短刀撬开弥俄图的头盖骨,漆上色彩,当作酒器(解放前,西藏不少农奴主也曾制作过这种酒碗)。 消灭了高车,柔然又对周围的小国一一动武,战争掠夺,使柔然逐渐强盛,伏跋可汗挥戈东进,开始不断搔扰北魏边境。 戍守六镇的将军被削减薪俸,手下的兵士都是几十年来从内地押送来“支边”的囚犯,老弱病残,生活窘困,战斗力已非孝文帝时代可比。高欢就是这时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只有蛰伏秀容川的尔朱荣,以宗族部曲为兵勇,战斗力一支独秀,他却为之拥兵自重。 六镇边防军抵挡不住柔然复国主义者的频频搔扰,不断向中央政府告急,请求增兵加饷。 任城王拓跋澄是皇室宗亲中资格辈份最老的王爷,他是文成帝拓跋浚的侄儿,也就是和献文帝拓跋弘同辈,是孝明帝元诩的曾祖辈人物,与柔然有过多次战争较量,自然晓得柔然的霸道,深知其不可坐视。 当年,孝文帝南迁洛阳时,拓跋澄曾陪同孝文帝巡视边防六镇军务,彼时六镇军纪森戒,将帅得力,六镇边线紧靠长城,形如铜墙铁壁,令柔然闻风丧胆。今日六镇军务松驰,已非昔日可比,于是忧心忡忡地召集御前会议,讨论修复破败的长城,重镇将之选,修警备之严,以防止柔然南侵的军事方案。 拓跋澄认为:“自孝文帝巡视六镇,任命六镇戍守将军,南迁都城洛阳二十多年来,六镇将军世袭承爵,新一代镇将多是官二代,躺在父母身上吃福荫,已不复往日之骁勇,六镇边防长城堡垒多处朽败残破,百孔千疮,无力御敌。六镇戍守军士更是由敌寇的俘虏和国家的罪囚组成,这些人本来就是不安全因素,一有风吹草动,首先想到的不是抗敌,而是如何中饱私囊。这样的兵将,怎么能保证国家边境平安,民生无虞。若要六镇无忧,必须来个从士兵到将军的大换血。更换国家忠勇之士,才能确保国家长治久安。” 廷尉少卿袁翻因涉事案件调查,押送罪囚“支边”,曾多次出使六镇,深谙边疆的防务,跟随拓跋澄之后启奏说: “据微臣所知,军队并非铁板一块,原来铁的纪律,铁的准则早已被践踏,更应该加大反腐反贪的力度。历年来,六镇戍守将军都是靠论资排辈而升任边防军司令。很多将佐可说是毫不称职,不谙边寨风情,对军事战略一窍不通,而身居边防警备司令要职的六镇将军,一个个只晓得贪污军饷,吃亏空,挪用军费开支为自己营造安乐窝。弄得兵将离心,势如水火。后来提拔任用的基层将佐,都是因受人请讬,得人钱财之后的安置。更多的是把肥缺、重要的位置都安置给自己的家人或亲戚、舅子、老俵,这些人到边野大漠去投靠六镇将军,从军任职的目的就是聚敛钱财,根本没有一点防御敌寇的心理准备。他们公开喊出的口号是:‘我到边疆来吃苦,就是为的获得丰厚的报偿。’而那些无靠山,长期得不到提拔的下层军官,干脆在军营防区开设第二职业,或经商为走贩商贾,或开设妓院,设立钱庄,聚赌抽头,什么事来钱就干什么,就是不带兵操练。普通士兵无力参与这些经商活动,只得三五成群地自发组织起来,或伐木深山,或刈草平原,当上了木材商或草料场的偏工,添补微薄的工资以养家糊口。最苦的那些服刑多年留在当地充兵役的老兵,一个个羸弱老残,病痛伤残无人问津,往往是一场训练演习之后,在道路征途边沟渠渎丛,都会看到他们冻饿暑毒而倒毙的尸体。这种种情况,触目惊心,若不及时予以改革,我大魏之柱石将随时坍塌,形成可怕的多米诺效应。” 太尉、清河王元怿意识到边疆六镇情况的严重性,随之启奏说:“六镇为国家大厦之六柱,怎能任由蛀虫腐蚀。若果边陲情况诚如袁少卿所言,实有必要在军队里开展一场反腐行动。将佐尉帅,不论资历,一律论才录用,裁汰老弱,新添俊才,收录那些誓死报效祖国的好儿男,才能永葆国祚。” 此时虽是九月末,这一年洛阳的暑热特别长,三伏天长达四十天,垂廉重重的太极殿里,此时还是一片暑气蒸腾。 灵太后望着眉剑瞳星的美男子元怿,更为小叔子的风采所倾倒,她此时的心思全然不在如何解决六镇官员的贪欲,而在思考如何解决自己身上滋滋湧起的性欲。灵太后松了松衣襟,柔声问:“太尉、爱卿可有妥善的办法,为朕解寝食难安之忧。” “太尉”后面的那两个字是那样的耐人寻味,一点即通的元怿岂能不知,脸上微微一红,对嫂子君王微微一笑,整洁的银牙闪射刺透心镜的穿透力,谦虚地说:“微臣不太了解六镇戍守边将的情况,待想出妥善的方案时,再行启奏。”灵太后宣布退朝,独留下太尉元怿,要他提供解决她“寝食难安之忧”的妥善方案。 为召不召见元怿,在什么时候召见,以什么方式召见,灵太后曾有过长时间激烈的思想斗争:毕竟这牵涉到灵太后的名誉和性欲,一旦走出那一步,就将不是“瓜田李下”,而是花艳裙下,任何一个女人都将百口莫辩;她不能不为此慎之又慎。 在忍无可忍的煎熬中,终于,文明太后的成功经验给了灵太后以启示。一代女皇,有王睿等几个面首,不是一样丝毫无损文明太后的尊严吗。而且,王睿独勇御虎的英雄事迹,至今还为大臣所津津乐道,灵太后寄希望寻找到一位这样的御虎勇士,说不定元怿就是这样的英雄也未可知。 灵太后此时毕竟才二十五岁,焦渴难耐,正是后宫一只饿虎,急需要有勇士前来御虎。经过长时间的思考,灵太后终于作出了“单独”召见清河王元怿的重要一步。 为单独召见清河王元怿,灵太后回到崇训宫,将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她本来是想尽早将郑俨调进宫的,因父亲胡国珍告诫她“人言可畏,瓜田李下,”故尔不得不暂时收敛起自己荒唐的念头,让清河王元怿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 为了这次“楼台得月”,灵太后脱下朝堂上戒备森严的皇后服饰,望着穿衣镜前的美女,虽说此人已是太后级的人物,但毕竟才二十五岁,正是青春韶华毕露,英气诱人的年龄。 灵太后尽管有过生育,却并未哺乳,更有数不尽的高端化妆品为其美容养颜。所以,酥胸还是那么挺拔,腰肢还是那么纤细,肌肤还是那么白嫩,双唇还是那么红润。灵太后呡呡嘴,舔了舔双唇,哂然一笑,扔掉捆绑身上的所有赘物丝带。命宫女拿来早已准备好的服饰,一袭薄如蝉翼、纤毫毕现的绢衣,洁白通透,美不胜收,胸前两粒红峰,如白兔调皮的双眼,跳跃闪烁,使人浮想联翩。 清河王元怿被宫女迎进崇训宫,一见灵太后的“空军”装束,形如全裸,丰乳细腰,纤毫毕现,一时目瞪口呆,坐在椅子上,低头不敢仰视,紧张得呼吸急促,大汗淋漓。 灵太后面对元怿的窘态,朗声大笑,招呼说:“五弟,你坐过来,我又不是老虎,你怕我吃了你。”灵太后特意用“我”为代称,而不用“朕”,正是为了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开了这句玩笑之后又补充说:“其实您才是我心目中的老虎,我真希望您快来吃我。” 元怿仍然坐得远远的,局促不安地说:“微臣不敢!”灵太后又好气又好笑,暗骂:这个书呆子,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就悄悄将自己的座位移到元怿身边坐下,柔声说:“这是嫂子的寝宫,又不是在朝堂之上,五弟你就当成是回了自己的家一样,不要再把君君臣臣的那一套朝堂礼仪带回家来使用,把一家人弄得多生疏的。” 元怿只得躬身说:“微臣遵命。”有欲擒故纵的太后在身边,后来的事情就由不得元怿了,他想不遵命也得遵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三四章 事佛图司事糊涂之叔嫂通奸 灵太后听说元怿愿意“遵命”,轻轻用手拂去元怿脸上凸冒不停的汗珠,吩咐宫女:“清河王热了,你们带他去梳洗,更换衣服。” 清河王元怿此时已深知自己掉进了嫂子的温柔富贵乡中,再这样拖延下去,难免会做出一场让人诟病的男女春梦,就急忙站起身来告辞说:“微臣此时还没有想好方案,不知怎样为太后解寝食难安之忧,这就告辞。” “那怎么行?!”灵太后怎么能让快煮熟的鸭子飞了,她准备了这么多年,此时极需要“鸭子”,于是枊眉一竖,怒骂宫女们:“你们都傻瓜啦,还不快点领王爷去梳洗,更衣。” 几个宫女们嘻嘻欢笑,如同一群闹山的麻雀,不由分说,连拖带扯的,把无可奈何的清河王元怿裹进内室。宫女们按照灵太后的指示,把元怿剥成一条光猪,换上了皇帝元恪的睡衣,重新落坐。元怿穿着皇帝的新衣,惶恐不安地谢罪说:“微臣穿先帝这一身内服,委实是僭越,内心惶惶不安。” 灵太后抚摸着皇帝的睡衣:“这是你哥哥的衣服,五弟你穿在身上正合适,是我让她们特意为你预备的,别再说什么僭越,蜜月的。” 灵太后如此大胆、直白的语言,不只是暧昧,分明就是挑逗。她知道“女追男隔层纸”的爱情秘籍,深深相信,只要是男人,绝对经受不住这样的挑逗。 元怿怎么会不知这是挑逗,他本是热血男儿,文艺青年,哪有不知之理,只能是装傻瓜,知之作不知,知之不理。此时更加惶恐地说:“微臣何德何能,敢受太后如此垂爱。” 灵太后倚在元怿身边,几乎是靠在了男人身上。太后不停地进攻,元怿不住地退让,已经是退无可退,只能呆若木鸡地愣坐着,不敢动弹。弄得宫女们哂笑不已。灵太后娇滴滴地说:“嫂嫂我不是垂爱,而是真爱。五弟你睿智俊才。于国于民有大德宏恩,所以才配穿你哥哥这套衣服,这质地优良的睡衣空置这么多年,委实可惜,五弟你以后进宫来随时都可以穿。”灵太后这句话已经把一切都挑明了。 元怿惶恐之中,慌不择言地说:“如是,微臣岂不和陈平一样,受金盗嫂,让人痴笑。一世的清名,就此毁了。” 灵太后的文学素养也是很高的,深知刘邦、陈平的故事。此时既然元怿已经说出“盗嫂”二字,就拉着元怿葸葸畏畏的手,轻轻一拍说: “五弟你算是说对了,我的看法和汉高祖刘邦一样,陈平安邦治国那是大德,受金盗嫂那是私德,私德之亏不掩公德之盛。今天,嫂嫂我爱的是你治国安民的大德,至于受金盗嫂,那不过是大德余暇的闺房雅戏,为的是平添一些生活的趣味。况且,这崇训宫严格地说只是元氏家族的私家苑囿,嫂子甘愿委身,更不能说是盗嫂了。再说,五弟你今天走出这崇训宫,孤身男女蜗居一室,瓜田李下之嫌,你又怎么能洗得清受金盗嫂的恶名呢,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哈哈哈。” 能言善辩的元怿居然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反驳嫂子。喃喃自语地说:“受金盗嫂毕竟私德有损,况且,微臣此行入宫,至今还没想出能解太后寝食难安的良策,又怎敢去醉心于闺房雅戏。” 灵太后娇嗔地一笑:“五弟你读书真是读迂腐了,不用你多费脑筋,你本身就是治我寝食不安的良才。”说着,撩起裙衩,拉着元怿的手去:“这里,快为我搔痒。” 元怿定睛一看,裙摆撩起处,双腿间,生长茂盛的牧草正迎风含笑,正等待着勇士放马南山。元怿羞涩地闭上双眼,嫂子胡延媚已搂住脖子倾伏下来,宫女们知趣地放下垂廉,轻声退去,任叔嫂二人在卧毯上翻滚嘻戏。 此番大战,正是郎才女貌加饥餐渴饮,好久好久才硝烟散去,其中情节,任凭读者们去自由发挥。第二天早晨,灵太后恋恋不舍地放元怿出宫,吩咐他有空就进宫来为她献出解决寝食难安的良药。 元怿逃也似地走出崇训宫,苦笑着应承灵太后的懿旨,自嘲地说:“野狗沾惹上吃屎的名声,吃一次屎是臭名,吃千次屎也不过是臭名,微臣有空就会进宫来听太后训示的。” 有了情夫,灵太后把施政大权统统交由太尉办理,自己懒得多费心思。好在元怿恭谨正直,待人谦虚有礼,政事处处施以公心,朝野上下无不赞诵清河王的才能。对其私德的瑕疵自然是视若无睹。况且人人都知道,元怿“盗嫂”一事,责任不在王爷身上,完全是灵太后这个嫂嫂使然。想想在后宫,灵太后有皇权这个刀把子,叫你“盗嫂”,当小叔子的敢不“盗嫂”吗,大臣们尽都理解王爷的苦衷,没有人责怪他,还暗地里羡慕他有此桃花运。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灵太后和清河王元怿的暧昧关系不久就传到了太后妹妹胡延姣的耳朵里,这个不甘寂寞的女人其实也是个花心大萝卜,对姐姐的行为羡慕得要死,看着眼前元乂一副窝囊的样子,心里就来气:一个大男人,当一个小小的五品芝麻官,还觉得头上有好大的官帽,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简直是不思进取。就冷笑着对通直散骑侍郎说:“你看看人家灵太后活得多开心。” 胡延姣此时故意用灵太后而不用姐姐二字,是为了表示自己的气愤和嫉妒:“真是如俗话说的那样:‘男人死了男人在,还有男人等着在’。一个女人,朝堂上颐指气使,闺房里美男子曲意奉承,那日子过得才叫滋润。” 元乂心里也是酸溜溜的,就忘记了自己“耳朵”的身份,以牙还牙,对夫人同样冷嘲热讽:“都怪你姑姑玄真禅师没把你也送进宫去陪侍皇帝。不然,这滋润的日子还不就落到你的头上了。” 胡延姣本来就怨恨元乂的窝囊萎琐,更是恨铁不成钢,冲到丈夫身边,抓住元乂的耳朵好一阵揪扯:“我说你就是个点不醒的梦虫,你未必就甘愿当一辈子的散骑侍郎,你不嫌官小,我还嫌你丢人呢。” 元乂也火了,打掉耳朵上尖利的手爪子:“我有啥法呢,官帽儿一顶一顶的,哪一顶不是你姐姐在发放,难道我敢揪住太后的手,让她为我发放官衔文牒。” 胡延姣气恨地盯一眼元乂,扭身到一边远远地坐下了,冷冰冰地说:“我看你就是个天才的大傻瓜。你晓不晓得当今社会信息的重要性,信息就是钱,就是一切。你也不想想,你晓得了灵太后和元怿私通的消息,你凭此去要挟我的姐姐,以她爱面子的心理,她还不爽快地批给你一顶又大又重的官帽子。你难道就没想过为此事进宫去向灵太后讨要‘封口费’吗。” 哎呀,真是的,一语点醒梦中人。元乂当即站起身来表态说:“这确实是个好办法,我这就去办。”说着,侧身从夫人身边经过,就要进宫去向灵太后讨要“封口费”。 胡延姣又一次扯住丈夫的耳朵,拉他回去重新坐下,教训他说:“我看你简直就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大傻瓜,你以为有了信息就真能变成钱了,还要看你怎样利用信息,会不会利用信息。像你这样空脚两手的进宫去就能达到目的话,那才是笑话。” 元乂又一次懞了:“难道还要我备办一车礼物给你姐姐送去,她当太后的,也不会接受臣子的贿赂吧。” 胡延姣哭笑不得,对不争气的丈夫正色说:“办任何事都要讲究个时间、地点、策略。你这样空脚两手的进宫,不是去讨要‘封口费’,而是去讨‘封口会’,羽林军卫士正在手痒,来一场武林大会,打得你一辈子无法开口。” 见丈夫又呆又木的样子,胡延娇继续说:“老娘就实话告诉你吧,你自己掌握好分寸,明天或后天,你只要听说灵太后宣诏元怿进宫的时候,你就到崇训宫去,安安心心地在宫门前守候着,不管是谁驱赶,你都不走。跟灵太后来个不见不散,保证让你获得满意的结果。” 听了夫人的话,元乂不得不服。这胡氏两姊妹实在是太精明了,不服不行,这样的女人千万不能拥有权力,一旦拥有了无上的权力,千千万万的男人都将遭殃。 过了两天,元乂听说清河王被灵太后宣诏进宫,元怿前脚刚迈进宫门,通直散骑侍郎就直通通地去到崇训宫,在宫殿前的阶沿上坐了下来,不管太监宫女们如何规劝,死皮懒脸的元乂就是不肯离开。好不容易守到清河王出宫,元乂起身迎了上去。 元怿看见元乂守候在宫门前,还以为这家伙是专程等着晋见自己的。这家伙这样别有用心地守候在这里,难道是想抓奸在床,就厌恶地问:“你在这里干什么,有什么事我们到尚书省去谈吧。” 元乂狡黠地一笑,闪身而过,钻进崇训宫,回头对元怿说:“微臣要晋见太后,谈一谈为太后解寝食难安之忧的治国良策。”元怿听出了此人话里的棍棍棒棒,脸上一红,讪讪离去。 元乂进宫,居然大大咧咧地在龙椅上坐下了。此时灵太后大爽之后还全身赤裸地躺在卧榻上,正朦胧欲睡,听见咚咚咚的脚步声,惊问道:“这是谁呀,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贴身宫女轻声说:“通直散骑侍郎元乂说有要事求见太后,一直闯进来,小黄门拦都拦不住。” 灵太后睡眼朦胧地望着坐在一旁的元乂,懒洋洋地问:“元乂,你此时来见朕有何要事?” 元乂大大咧咧地说:“太后明鉴,微臣也是想效犬马之劳,解太后的寝食难安之忧。” 灵太后听了妹夫的话语,脸上一红,欠了欠身,打断元乂的啰嗦,很不耐烦地说:“不要转弯倒拐的,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元乂见太后变脸,难免惶恐,把夫人教的话都丢在了九宵云外,卟嗵一声跪下,说:“微臣这通直散骑侍郎这么多年了还在原地踏步,人往高处走,我还是希望能进步呀。希望为社会做更大的贡献。” “知道了,”灵太后一挥手:“你出去吧,明天我就宣布给你新的任命。”听了这话,元乂既高兴又惶恐,扑爬筋斗地逃了出去。 看着元乂诚惶诚恐的样子,千恩万谢离去的背影,灵太后连杀他的心都有了。可是,后来又转念一想,毕竟是自己的亲妹夫,宫中政事今后还得靠他辅佐,此人虽说讨厌,但毕竟才是最放心的人。让他在自己身边侍卫,再没有人比他更适合的了。 灵太后决定提升妹夫为侍中,在予以任命时,还是去征求太尉的意见,没想到却遭到元怿毅然的否定:这种人怎么可能担任侍中?!侍中,也就是副总理,入掌中央机枢。以他元乂的智商情商,莫说是副总理,就是副中吏都不够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三五章 事佛图司事糊涂之豺狼入宫 元怿否决了太后的议案,打破了元乂的美梦。 第二天上朝,满心欢喜的元乂并没有听到新的任职通知,大吃一惊,暗暗咒骂起来:难道堂堂太后说话也不作数,躲过了抓奸在床的时候就翻脸不认账。 元乂气愤不已,气势汹汹地跑到吏部去询问。吏部的官员如实回答他说:“太后本来已发了诏命,太尉、清河王元怿说此人不堪大任。对他的任用还有待和太后商榷后再行确定,所以,所以下官是不敢发放这份文牒呀。” 元乂听了吏部官员的话,气得当时就想杀人。他气势汹汹地去到清河王府找到元怿理论,要太尉对压下官房文牒的事作出合理的解释。元怿毫不掩饰自己的观点,对打上门来的元乂直言相告:“就你的经历、阅历、履历、文化水平、施政能力,都不适合担任侍中一职。” 元乂还没听完对方的话就火了,一把抓住对方的衣袖,大闹起来:“这官帽是皇家的官帽,灵太后都同意给,你一个当野男人的凭什么坏我的好事。走!跟老子去见灵太后!” 两人互不相让,拉拉扯扯一起闹进后宫。这一路上,两个王爷在洛阳的大街上这么吵吵闹闹的,洛阳的老百姓犹如看耍猴戏的,真是过足了眼瘾。 灵太后见到二人,一个是妹夫,一个是情夫,谁也不能得罪,太后只能装扮一次八级泥水匠,两边和稀泥。答应给妹夫发放一顶厚重的官帽,劝走了元乂。又用肉体慰劳元怿,这才熄灭了太尉的火气。 元怿在女人的肉体上熄了火气,唯有无奈,只能是叹息不已:你灵太后即便要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也应该择人善用吧,像元乂这样心胸险恶的人,你早晚是要死在他的手上的。 元乂这一闹,在洛阳城里耍这么一场“猴戏”,果然就顺利地拿到当官文牒,被提升为参与中央机枢的侍中。一个无耻小人突然间连升四级,百官目瞪口呆,仔细一想,连清河王元怿都无法阻挡那家伙的升官途,我等人微言轻,有什么值得想不通的呢。 不说百官对此事皆有腹议,更为目瞪口呆的是中常侍刘腾。他也觉得元乂这家伙突然成了火箭干部,敢公然把太尉拉进后宫,其中必然有见不得人的秘密。为了套出秘密,刘腾好酒好肉地备办了一桌丰盛的午餐,单独宴请元乂。 两人入座。一番美酒加美言,一阵吹牛加吹捧,弄得飘飘然的元乂真以为自己成了男人中的极品。这时一得意,就泄露了讨要“封口费”的无耻伎俩。 哟,刘腾深感奇怪,这小子的脑袋怎么突然就好使啦。送走元乂,刘腾受到启发,觉得讨要“封口费”的做法的确可取,可以利用,决定也仿效法元乂的作法,为刘氏家族谋福利。刘腾也选定时机,专程在宫门前等候元怿。 这天散朝,刘腾叫一声“太尉王爷”,紧跟几步追上了正要回府的元怿。清河王元怿对巧言令色讨太后欢心的宦官刘腾历来是白眼相加,此时更是不愿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之为伍,很不耐烦地说:“刘大人有何吩咐,快说,本王爷还有正事要办呢。” 刘腾献媚地一笑,说:“如今新皇施政,极需人才,我也是出于公心,这才‘内举不避亲’,向王爷推荐我弟弟刘越,他入朝办事,还可替王爷‘解寝食难安之忧’。” 清河王元怿早就听说刘腾是无耻小人,没想到刘腾居然这么无耻,对刘越其人,他也是略知一二。刘越是洛阳城里有名的小混混,此人大字不识一个,却精通棍棒剑术,倚仗乃兄刘腾的势要,胡作非为,被洛阳人称为“两只脚的毒虫”。听刘腾恬不知耻地为乃弟争官位,此人不知羞耻,居然无耻到如此地步,甚是好笑,就故作认真地问:“你觉得刘越当个什么官合适呢?” 刘腾听清河王这么一问,觉得讨要“封口费”的做法果然是精准诈骗,这样的百发百中;立时充满希望,满心欢喜地说:“我弟弟会棍术武功,当个郡带戍(郡戍守指挥长)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清河王元怿听刘腾这么一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嘲笑刘腾的无知无耻:“若是让‘两只脚的毒虫’都当上了洛阳城的‘郡带戍’,除非是我元怿瞎了眼睛,百官吐口水都会把我淹死。”说完,登上轺车,绝尘而去。 刘腾没想到元怿会公然拒绝授予弟弟这么一个小小的官职,“封口费”没讨到,刘腾站在端门前望着元怿远去的轺车,就像泼妇骂街似的破口大骂: “元怿你记着,你今天挡了人家的谋权之路,人家明天就会让你去黄泉之路。前吏部尚书郭祚的死,就是因为挡了人家的官路,这才罹难,我看你也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元怿办事处以公心,自然比“重惜官位,每有铨授,必徘徊久之,然后下笔”的吏部尚书郭祚更胜一筹,没想到为此先后得罪了炙手可热的元乂、刘腾,为自己埋下了罹祸被害的种子。 元怿为政清廉,处处得罪人,灵太后却处处和稀泥,两面讨好。此时,灵太后得到女人最大的两宗满足:权欲、性欲;觉得这一切皆佛祖之所赐。自小若不是玄真禅师一步一步的引领,哪会攀上今日辉煌的顶端。由此,太后更虔诚信佛、事佛,花巨资为佛祖奉献功果。 灵太后命令中常侍刘腾会同莫悲、冯亮等人大肆修建瑶光寺,对已有的瑶光寺还不满足,认为瑶光寺是世宗元恪的代表作,不足以彰显自己的诚意,自己应该更造一佛图才能显示自己事佛的虔诚。于是,灵太后亲自绘制图纸,规划方案,在洛阳城里紧邻宫城的空旷地划出数百亩土地修建佛寺。 灵太后修建此寺的初衷是祈福国家安宁,福寿永享。为之取名永宁寺。太后懿旨一下,洛阳城周边征调十万民工,昼夜兼程,灯火通明地加班加点,通宵达旦地施工。 为保证佛寺壮观宏伟。地基挖到地下十余丈,抽干泉水,铺陈石条,层层迭累,上面修建有僧房楼观,大小一千多间。寺内还建造一座九级浮图,高一千尺,上面有闪闪发光的金顶,塔上有金铎一百二十枚,金铃五千四百枚,高风永夜,铃铎声韵铿锵。远远传到十多里外。浮图北面是永宁寺大殿,供奉一尊高达丈八的金佛像,十尊与人同高的金佛像,三尊锈珠佛像,五尊金织佛像,两尊玉佛像。制作十分精巧壮观。自从佛教传入中国以来,灵太后授意建造的佛寺达到顶盛。 灵太后事佛,上行下效,短短一年中,各位王爷军阀、土豪财主纷纷以各自的名义修建佛寺,洛阳掀起佛寺兴建之风,从当初的几座佛寺,一年之后激增到五百多所。刘腾、冯亮以构筑之精巧,成为众门徒趋之若鹜的偶像,刘腾更是为此深得灵太后信任,被提拔为侍中。 灵太后因为笃信佛教,爱屋及乌,崇尚佛事的士农官商,都得到“好报”,当官的升官,经商的发佛财,士子放弃做学问专研佛学的,得到财政部不菲的“赞助”;老百姓无法交纳租税的,为佛寺耕种就能避免一切税赋,并得到更多的报酬,从而沦为“佛图户”。 更为严重的是,年轻的一代贪图享受,不事稼穑,为躲避农耕之苦,兵役之险,公然出家为僧,有的家庭甚至兄弟数人相约出家当和尚,期待着能像刘思逸那样升官发财,光宗耀祖;社会上出现了不少“非战争、疾疫原因”造成的绝门独户。 还有更严重的是,被称为国家基础的文化教育也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因好田好土好建材全部用于寺院建设,学堂荒废、败颓,各州郡到处是空荡荡的教室,老师无学生可教,学生都去钻研佛学,不劳而获,成为在家居士。北魏的经济受到极大的损害。长此下去,国民经济和生产力将出现和平时期的负增长。这已经极大地动摇了封建王朝的根基。 侍中、扬州刺史李崇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向灵太后上表说: “自高祖迁都三十年来,因忙于都城构建,后又倾力营建佛寺,造成明堂未修,太学荒废,城阙府库亦颓败,造成各州郡国子监虽有学官之名,无教授之实,无求学之人的尴尬局面。凡事不能两兴,还须进返有度,宜罢佛寺雕靡之作,省永宁土木之功,减瑶光瓦材之力,分石窟镌琢之劳,修农田水利,兴太学教化,这才是立国的长久之计。” 灵太后痴迷佛事,正在兴头上,没想到被李崇泼了瓢冷水。面对西硖石战役的功臣、政绩显著的刺史,灵太后不好发作,就用眼睛征求老情人元怿的意见。没想到李崇为了拉同盟军,也把目光射向了元怿。 太尉元怿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灵太后事佛已经走火入魔,须得好好的规劝规劝她了,还不等男女二人的目光聚焦,就出班恭身应答说:“李大人的表奏很有见地,望太后采纳。” 既然主政的老情人都已经一槌定音,灵太后自然也换上了一副笑脸,通令嘉奖李崇。她晓得李崇是个爱钱如命的人,当然地给予了丰厚的赏赐,以此买断了刺史大人的发言权。而事后,灵太后却并不按李崇的建议办事。 李崇的表章如平静的湖水里扔进一块巨石。在朝野大臣、民众的心池里引起不小的涟漪。 谏官李玚也和李崇一样,对昙暹霸占好田沃土修建永宁寺,并统率僧人修建伊阙石窟、嵩山佛寺群赚了个脑满肥肠的这种不正常现状很是不满。特别是瑶光寺、永宁寺的建设,已侵占了洛阳规划的街道路面,为此和昙暹、冯亮等人发生了多次争吵,请求他们退出“建筑红线”。否则就要到朝堂上对其提出控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三六章 事佛图司事糊涂之人神之争 一个谏官要为奉旨修建佛寺一事控诉建设部,这简直是痴人说梦。建筑大佬会害怕你一个小官的控诉,真是笑话!奉了灵太后懿旨的“佛寺建筑公司”成为全国第一大建筑公司,哪里听得进一个小小的谏官的话,公司老总冯亮为此嘲笑地对李玚说: “我的大官人,建筑设计方案这是奉太后的懿旨,敕建永宁寺所要的地基一律无条件地让出,地方政府不得干预。此事就连河南尹都大力支持,你一个小小的谏官着什么急。” 这话干巴巴的不受听,气得李玚半天回不过神来,站在路基边,望着挖掘土方的施工和尚们破口大骂:“你们这些佛教就是胡教,更是吃人的鬼教。” 有了这次的不愉快,更因受到李崇表彰事件的鼓舞,同时又觉得李崇的表奏如隔靴搔痒,还没击中要害,谏官李玚决定在朝堂上狠狠的抨击灵太后痴心事佛图的事。 李玚果然在第二天上朝的时候,出班启奏说: “北魏以孝立国,先帝孝文更是至诚至孝的典范,古人言‘三千之罪莫大于不孝’,不孝之大莫过于绝祀,岂能因求神拜佛而弃家从教,不婚无嗣,造成绝门独户,断孝慈之根而求来生。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生前追求渺茫的佛学玄境,其后的一切都未可预料,又怎么可能知道死后的福祚命运呢?更有为官者弃堂堂之政而从鬼教,更是在官场,在百姓中造成极坏的影响。长此下去,士农工商都成了和尚,国家变成了一座大教堂,不用柔然和南梁的进攻,自己都会土崩瓦解,北魏还算是国家吗?” 李玚人微言轻,他是高阳王元雍的朋友,而且是靠元雍的举荐才进入官场的,进朝堂而只是个谏官,可想而知,他的运气自然就没李崇那么好了。李崇是三朝元老,立有赫赫战功,灵太后不得不表现出听诤言、善采纳的圣明君主形象,厚赐嘉勉敢于直言的大臣李崇。而李玚出身寒门,无根无底,这种御史官员的谏言,其分量能有几斤几两,就是李玚自己也应该心中有数。 灵太后自信成为太上皇,一切皆因佛教所赐;前几天又听了昙暹对李玚的控诉,早就不满意李玚的多嘴多舌,指责说:“佛教兴起已千年,传入东土几百年,你怎么能诽谤为鬼教呢?” 李玚是个不怕死的汉子,在大殿上诤诤而言:“天谓之神,地谓之祗,人谓之鬼。‘左传’说:‘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自然,明者为堂堂,幽者为暗鬼,日出东方为明亮,日坠西域为幽暗,佛教兴于西域,称之为鬼教,实不是诽谤。” 侍中崔光是个忠臣,本来想替李玚申辩几句的,但此人惯于明哲保身,况且也认为事佛一事不过是老百姓痴妄迷信,不会伤及国本,见太后动怒,欲言又止,不再插嘴。灵太后说不过李玚,不得不没话找话地说:“李大人身为谏官,你的职责是警惕政治弊端,纠正不法。佛教之事,本来就不是你该管的,你从中挿手,这叫不务正业,处以罚金一两,作为惩戒。” 此时在中国,灵太后的痴迷佛教并非是独一无二,和灵太后同样痴迷事佛的还有南梁。 萧衍创立梁国,也认为是得力于佛祖的庇佑,萧衍事佛,甚至与灵太后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在全国倡导印行佛家典籍,甚至走出皇宫,舍身同泰寺,表示要当和尚,不再过问政治。 一个国家缺了皇帝怎么行,大臣们总不能三天两头地往寺庙里跑,为国家大事征求“和尚”的意见吧。万般无奈,最后还得由大臣花钱把皇帝和尚赎回去。萧衍事佛当和尚还不算是可笑的,他在皇宫里还以不吃肉,不穿绸缎,不接近女人,以此表示自己对佛教的虔诚,接受佛教的戒律。这种“形而上”的举动,就不仅是可笑,而是可恶可恨了。 皇帝事佛,上行下效,南梁一国的敬佛事佛,达到前所未有的兴盛。南梁的国情也和北魏一样,由此出现相似的绝门独户,全家事佛的严重社会现象,极大地破坏了国民经济基础。 与之同样的,北魏出现了戒佛的李崇、李玚,南梁也出现了一位圣斗士范缜。 范缜是个老资格的知识分子。早在齐朝的时候,就被竟陵王萧子良邀请到王府作客,同时在座的有萧衍、沈约和范云等人。萧衍当上了梁朝的开国皇帝后,沈约、范云成为开国功臣,范缜升任尚书殿中郎。他利用自己的职位,对流行的宗教轮回、贫贱前定的因果报应谬论提出尖锐的抨击。 竟陵王萧子良笃信佛教,而范缜却盛称无佛。为此,萧子良责难他说:“君不信佛神,不信报应福劫,那世间为啥有因果,人间为啥有贫贱呢?” 范缜指着庭前盛开的花树说:“人生就好比这棵树上的花,同发一枝,俱开一蒂,花落时,随风飘落。有些花瓣,随风吹到厅堂,落在毡席上,坐垫上,有些吹进厕所,掉进茅坑里,这完全是偶然的,哪有什么因果报应呢?比如殿下您,生在皇家,就如飘落在毡席上、坐垫上的花瓣。而那些像下官一样的人,就犹如飘落在厕所里、茅坑中的花瓣,贫贱由此而区分,哪有什么因果呢?”这个生动的比喻,说得萧子良哑口无言。 受此事件的影响,范缜认为只是说服萧子良等人的影响实在太小,必须著书立说,对佛教理论来一次彻底的扫荡。于是,精研数年,写出了著名的《神灭论》。这书以问答方式解析疑难。明白通晓,颇有点像今天的“答记者问”。 此书批判神灵不灭的谬论,指出信佛的动机是由于“自私的打算过多,救人的意思太少”,揭露佛教教义从原始的积德行善演变为“用渺茫的谎言迷惑人,用地狱的痛苦吓唬人,用夸大的言词引诱人,用天堂的快乐招引人。”使得“家家骨肉分离,人人子嗣灭绝”。“粮食都被游手好闲的僧众吃光,财富被奢侈的寺院建筑耗尽。” 《神灭论》的问世,在南北两朝引起极大的震动,特别是文章的宗旨:“神即形也,形即神也,是以形存则神存,形谢则神灭”的观点,对后世的哲学、文化学、中医学都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只是在两千年来的哲学界,范缜这样的圣斗士一枝独秀,正如鲁迅先生说的:“两间余一卒,荷戟独徬徨”。不能不说是件遗憾的事。鲁迅先生曲高和寡的悲哀,恰好是圣斗士无可奈何的悲哀。 《神灭论》传到洛阳,不断有大臣上书指责北魏在灵太后的纵容下事佛崇佛;并对其造成的劳民伤财提出质疑。佛教这么好,怎么不断的受到大臣的指责呢,灵太后也就犹豫疑惑了。沙门统(佛教协会主席)昙暹见此情况对灵太后说: “怎么能没有神呢,释迦牟尼就是最大的神,领导着西方诸神和众多金钢。太后若派使者出游西方佛国,一定会请得佛神、经书来到东土魏国。此举也算是弘扬佛法,成大功果的善事,定会庇佑太后福祚长久,国运永盛。” 灵太后没想到世上居然还有这种“投资少,见效快”的好事,当即选出精通佛学理论的官员宋云为团长,以昙暹的徒弟惠生为副团长的和尚求佛代表团出使西域。 一行几十人的庞大代表团,携带大量奇珍异宝,告别洛阳,踏上西出阳关的征程。沿途风沙烈日,被盗贼劫掠,受饥渴摧残,不少和尚半路上就疲累疾病死亡,路死沟埋。剩下的人过火焰山,穿沙漠瀚海,到达印度时,只剩下几个命大的和尚,在“西天”求得佛家经典四百多卷,完成了自张骞出使西域后的又一次壮举。这比“西天取经”的玄奘早了一百五十年。 北魏各地建筑庞大的佛寺群,耗费了大量的财力、物力、劳力,灵太后不得不削减财政支出。她为了将更多的钱投入佛寺,居然削减军费开支,减少行伍中提升武官的数量,减少军功的赏赐,削减战争伤残军人的抚恤,弄得军队中不满情绪在慢慢地发酵。 尚书左丞卢同负责对历年军功受勋奖赏官员的审核,从校阅的吏部勋书中发现不少问题,几本吏部勋书,近一千名因功提升的官员中,竟然有三百多人冒领军功,提升官阶。军队内部的弄虚作假居然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不能不提请灵太后注意。 卢同启奏说:“微臣校阅吏部和中兵二局的功勋薄册,发现很多假冒斩敌首级的军官,靠老百姓和部下的脑袋冒充敌人首级,为此升官,对这些官员,应该一律予以清退。今后应该建立一种制度,杜绝这种事件的发生。微臣以为,吏部应该制定专门的勋牌,烙上火印,对斩敌首级一阶以上者,授以勋牌,从中剖开,一分为二,一半给受勋者,一半留中兵二局,以防假冒。” 卢同的建议是否可行,是否必行,对军队的改革将怎样进行,不懂军事的灵太后确实是一问三不知。前段时间因六镇戍守将士的纪律泛散,纷纷从事第二职业的问题,至今还没弄出个妥善的方案,而今又冒出个假冒军功的问题,灵太后无话可说,只能点头应允。 元匡自升为御史中尉,还没找到显示自己才华的机会,这时见卢同所奏勋功一案出尽了风头,也就抓住不放,出班启奏说: “军队里杀人冒充敌人首级获取军功的事并非近年才有,而是历年积弊。冒功受勋,审核不严,吏部、中兵二局,行军台司都有责任,不能只是清退假冒军功的官员,一退了事。这些人和这些负责部门的主官都不能放过,应该追究其刑事责任。” 灵太后此时困倦了,很想回家去搂着元怿好好地睡一觉,打了个呵欠,就要草率地同意元匡的奏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三七章 事佛图司事糊涂之神龟吉兆 如果真要按照元匡的奏事,对所有“假冒军功事件”的官员进行处理,那弄出来的事情就麻烦了。若是轮到追究责任,掉官帽打板子,不只以上三司行省,就连尚书省也脱不了干系。 尚书令拓跋澄是老资格的王爷,若追究责任,拓跋澄提拔的假冒军功者最多,就是在场的衮衮诸公,凡因战功入仕的官员中,哪个的屁股上没有屎?谁还能说自己是干净的。只怕那样一来,牵扯面就太大了,会弄出太多的丑闻,在官场会造成雪崩似的塌方。 拓跋澄赶紧制止灵太后正要点头赞同的脑袋,出班启奏说: “冒斩敌人首级领勋升官的原始记录都在中兵二局,岂能因一省之过就牵累这么多部门行省,这打击面是不是也太大了。前方将士征战沙场,哪一次不是冒着抛头颅,洒热血的风险,若因一点冒功就被追究刑事责任,这会让前方将士为之心寒。是不是就如卢大人所说的退还勋赏,辞退官阶,这样才公允一些。” 灵太后打了个呵欠,向元怿以目示意,同意了拓跋澄的启奏。正准备散朝,掉过头去,看见御史中尉元匡的脸色很难看,一副郁郁不得志的样子。此人再无用,毕竟是王室宗亲,一笔写不出两个元字,灵太后就安慰他说:“御史中尉元匡多次谏言,表现出对皇帝、太后的忠诚、耿直,其情可嘉,升任镇东将军。”太后一句话,元匡破涕为笑,立即跪拜,叩头谢恩。 因为灵太后的事佛信佛,爱屋及乌,连有过和尚经历的官员都得到重用。这一来,中常侍刘思逸更是作为成功人士受到众多佛教徒的追捧,求他的门路走后门办大事的佛教徒不在少数。 刘思逸当年同在寺庙的一个小和尚名叫敬梵的,见刘思逸每天吃香的喝辣的,而自己却每天敲着木鱼,守着黄卷青灯。如果说那样的功课还能够忍受的话,特别让人恼火的是:见到美女也只能是睁只眼闭只眼的装着视而不见的样子。心动而不能行动,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他心里很不平衡,总想来个穷则思变,还俗从仕,到时候“世间溜溜的女子,任我溜溜的爱”,把失去的损失夺回来。为此就多次找到师兄刘思逸,也想还俗为官,求刘思逸为他设法。 刘思逸望着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同门师弟敬梵,看着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光辉形象,很是鄙视地说:“师弟既然还想得起愚兄,这忙我肯定是要帮你的。只是,不知道师弟晓不晓得灵太后平生有两大喜好?” 敬梵两手一摊:“我要晓得了灵太后的心思,我就投其所好了。我也就不会再来找您这位成功人士了。” 刘思逸被师弟吹捧得思绪逸飞,高兴地说:“灵太后平生喜欢的是‘如意’、‘佛意’,你要投其所好,你有吗?” “如意?”敬梵也高兴了:“我家里真还有一柄祖传的玉如意。”这还真不是吹牛的,敬梵家里真还有一柄祖传的玉如意,弥足珍贵,只要能当官,敬梵他即便是砸锅卖铁,也是乐得奉献的(为防止读者误会,作者特作解释:此时的如意其实就是麈尾的手柄。真正意义上的如意是在明清时候出现的)。 刘思逸见敬梵的脑袋还没开窍,就指了指此人的裤裆,说:“这‘如意’是爹妈生就的,你没得那本钱。再说,即便是你有那本钱,凭你一副歪瓜裂枣的嘴脸,不是‘玉如意’,而是‘愚辱姨’。普天之下,此时还只有清河王元怿才有那玩意儿。你就别痴心妄想了,还是从‘佛意’上想法吧。” 敬梵的脑壳终于开窍了,他曾经是个佛教徒,自然晓得灵太后这类在家居士事佛的所思所想。忙不迭地说:“我一定去找到灵太后喜欢的‘佛意’。有辉煌腾达的一天,决不忘师兄所教。” 刘思逸多年在宫中行走,摸准了灵太后的脾气,对敬梵暗授机宜。敬梵心领神会,花掉所有积蓄,甚至还卖掉那柄祖传的玉如意。有了本钱,也不怕辛苦,千里迢迢去到渤海郡,在荒凉的海滩上寻寻觅觅,费尽千辛万苦,终于从海员手中购买到一只硕大的海龟,顺船回到洛阳献到宫阙,视为祥瑞之物。 敬梵既然被刘思逸带进宫殿,就按照刘思逸的吩咐,巧舌如簧,编造谎言说:“下民在嵩山之颠昼夜诵经,不期然天降神龟,如此祥瑞之物,特此奉献宫阙。” 那时海路不通,所有的官吏哪里见过这么大的乌龟,都惊奇得咋舌,以为神物。 中常侍刘思逸此时添油加醋地对太后说:“昔日魏武帝建立大魏,以‘龟虽寿’为题,诵诗明志,今日神龟降临嵩岳,这一切都是因为太后诚心事佛感天动地,得佛神庇佑,送千年神龟,预示着我大魏社稷江山长祚,太后及家人福寿永享。” 灵太后被一番鬼话吹得头昏脑涨,想生父安定公胡国珍年届八十,没病没疼,安度晚年,如此高寿,确因佛祖看顾,才有今日的荣耀,一时兴奋,不能自抑,下令将这一年(公元518年)改为神龟元年,把敬献神龟的敬梵提拔授予一个六品官。反正太后手上有的是官帽,正该戴在这些虔诚事佛的人的脑壳上。连敬梵这样的花和尚都进入官场,为其后的六镇之乱埋下了祸根。 敬梵的成功经验极大地刺激了各地官员的胃口,只要是事佛敬佛的官员,都可以凭此官运亨通,敬佛的事业更成为各地的政绩,更是升官的终南捷径,以此向灵太后请功。而官员们的政绩,最显而易见的当然是修建辉煌的佛寺,为佛像塑金身。塑金身需要消耗大量的紫铜,紫铜是国家管控的铸币物资,各地为造金像,只有消毁铜钱,市场经济这只看不见的手,把北魏的市场贸易拖入了一个无法走出的怪圈。 孝文帝实施六大改革,经济领域改革最大的成功是改变了以物易物的陋俗,市场发行流通货币五铢钱。从此,全国都以货币作为流通领域的凭证;但是,在北方一些偏僻地区,仍然保留着以物易物的陋习。 灵太后执政以后,各地恢复了以棉麻代税的赋税方式,已经极大地冲击了五铢钱的货币地位。此时各地的地方官为了铸铜佛金身,尽快出政绩,纷纷把五铢钱镕化,铸造金佛,打造金殿。市场上流通的货币越来越少,加速了以物易物的死灰复燃。 本来,上古人善良,以物易物也无不可。但这种交易的最大弊端就是价值无法精确计量,质量无法精确鉴定。北魏的市民,常常因为物质交换的不对称,发生交易双方的械斗,从而引发很多社会治安问题。最根本的一条是动摇了北魏市场的经济基础。 谏议大夫张普惠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上疏启奏:“以物易物严重的阻碍了市场经济,应该改各地棉麻代税为正式税赋。发行五铢钱充实流通领域,严禁各地镕钱铸金像。” 紫铜在当时是国家管控物资,属于国家的金融储备。各地敬佛、铸金佛像,消耗了大量的铜材,而主要的铜材生产地四川、云南等地都控制在南梁政权手中,一时到哪里去开采那么多的铜,最好的办法就是销毁金佛,重铸铜钱用于市场流通。 金像是灵太后的最爱,怎么可能允许部下们毁佛铸钱;面对这个难题,一时不好表态。 尚书崔亮启奏说:“要到蜀、滇两郡采铜显然是不现实的,而要将铸好的金佛像熔化改铸五铢钱,无异于因噎废食。唯一的办法是在王屋山采铜,用以铸钱。” 尽管王屋山铜矿的储藏量少且铜质差,但此时也只能这样勉为其难了,而且这确实是个皆大欢喜的建议。灵太后当即准奏。财政部立即组织人手,去王屋山开采铜矿,就近铸造五铢钱,迅速投入市场,以解燃眉之急。 新钱流通,铸钱的机密也被王屋山附近的村民知晓。见利忘义,当地的村民也在王屋山官矿附近私采铜材,用以铸造五铢钱。这些钱比官钱更薄、更小,因为是地下流通渠道,却比官钱更早地占有了市场。王屋山成了全国有名的假钞一条街,或者假币一个镇。 北魏财政部在假钞流通的时候,没有意识到会对整个市场经济造成巨大的冲击,认为老百姓铸几个铜钱私用,不会影响大局,采取了睁只闭只眼的宽容态度,最终拖垮了北魏的经济支柱。 敬梵靠一只海龟升官,他的鬼话可以蒙蔽一时,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却是无法蒙蔽的。安定公胡国珍此时毕竟是八十岁的老人了,敬梵就有再多的“龟虽寿”也无法延长其命祚。 胡国珍早年在凉州饱受风沙洗礼,倍受煎熬,到了晚年,对佛教更加雅敬,天天烧香念佛。胡国珍本来是凉州鞍马摔打出来的身坯,身体素质自然要比一般人硬朗。到了晚年,也还经常跨马据鞍,身着铠甲,威风凛凛地在后花园驰骋。神龟元年度过了八十大寿。 四月七日从家中到阊阖门,徒步行走四五里山路,观看佛像。第二天还久久地佇立在佛像前,口中默念“阿弥陀佛”,虔诚地站立了一天,至晚方肯在路边的山石上坐一坐。此时暑热已甚,胡国珍在烈日下站立一天,受热中暑,回家即卧床不起。灵太后处处表现自己是孝女,亲自熬汤煎药,为父亲喂药饲饭。十二日,神龟也无法施救,安定公撒手追随佛祖去了。 灵太后丧父,悲痛欲绝,以仅次于皇帝的礼仪,加九锡的殊荣安葬了父亲。又敕封胡国珍为“太上秦公”;还迎回早丧母亲皇甫氏的灵骨与父亲一同安葬。追母亲为“太上秦孝穆君”。 谏议大夫张普惠尽管有可人的本钱,但不善于察言观色,更不想讨灵太后欢心,若要的话,他只需要到灵太后的卧榻上睡一觉,还不就什么都有了吗。此公却不屑于此道。径直上奏说:“这‘太上’之名不可施于人臣,我更没见识过封早逝的母亲为‘太上’孺人的,伏愿太后停逼‘太上’之号”。 灵太后面对梦中情人张普惠,弄得左右为难,于是召集五品以上的官员齐集胡国珍府邸,讨论敕封父母“太上”尊号的议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三八章 事佛图司事糊涂之贪官复出 侍中元乂从来不会放过讨好灵太后的机会,此时首先站出来反驳张普惠说: “谏议大夫不能因你没见识过的事就予以否定,我请问你,你见过千年的神龟吗,历朝历代没有出现过的千年神龟,这不是在皇太后的治下就出现了吗。再说,你说的‘太上’不能施于人臣,你那是行忠臣之道,太后所行的是孝女之义,张大人就不要为此而为难太后了。” 众大臣哪里舍得放过巴结太后的机会,尽都纷纷赞成为胡国珍上“太上”尊号,就此事形成了决议。从父母府邸回来,灵太后带回了居住在安定公府的郑俨,把他安挿到中央部门,准备随时“启用”他。 尽管为父母上了“太上秦君”的封号,但毕竟不能配飨太庙,这是灵太后心里很纠结的事。善解人意的崇训太仆刘腾见元乂的建议得到太后的赞许,也寻找讨好太后的机会,这时就对灵太后说: “安定公不能配飨太庙,微臣可以为他们造‘太上秦公庙’和‘太上君庙’。臣下主建的永宁寺已近尾声,正可投入‘君庙’的建设。建成两庙,太后可以去祭祀两位先人了。” 刘腾的动议果然搔到痒处,灵太后要显示自己是孝女,命令财政部投入巨大的财力、物力用以“君庙”的建设。果然,刘腾率领十万民工,加班加点的,更是通宵达旦地修建两座“君庙”。 如此超前的行动,不到一年,“君庙”修讫,其规模宏制都远远超过永宁寺,一点也不亚于圣庙。灵太后亲率大臣晋谒“君庙”,主持祭祀,其规格形制一如皇室宗庙及皇帝祖宗。太后安葬了父母,对建庙有功的刘腾大加赏赐,晋封其为侍中,右光禄大夫。刘腾窃居高位,开创了北魏阉官入主中央机枢的先河。 灵太后志得意满地主持祭祀了“君庙”,返程归来,在崇训宫刚端起银耳羹还未入口,就有太史令求见,说是昨晚夜观星象,发现天象诡异,预示将有不测之灾,皇天将有变异降临魏土,恳请太后早为预防。 不测之灾的话令灵太后心中忐忑不安,自己垂簾听政刚刚几年,屁股下的板凳还没坐热,难道就要被人从宝座上掀下来,这是她最担心的事。太后心急火燎地就要起身去请清河王元怿来商量对策。 站立左右的刘腾此时又有了表现自己的机会,恭身说: “微臣对阴阳数术也还算是略知一二,昨晚微臣值宿,夜观星相,岁在丁未,紫微星暗;丁未为阴火,高氏为阳火,两火助燃,有起于蓬勃之势,火熊则星暗,危及后宫,于太后不利,这天象变异应验在高氏之人身上。” 灵太后沉吟不语,大为不解,这时朝中哪里还有姓高的要员呢:“高氏,哪个高氏?” 自高允、高闾、高肇之后,再没有高氏窃居要职。刘腾提醒说:“太后难道忘记了蛰居于瑶光寺的废皇后。”这么多年来,高皇后被削发为尼,监禁于瑶光寺由玄真禅师看管。灵太后对此是一百个放心,临朝听政后,确实是把她给遗忘了。“难道她一个小小的尼姑在瑶光寺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刘腾冷笑着说:“皇太后就对她那么放心,毕竟是养虎殆患。只要人不死,就有翻天的可能。”是呀,灵太后一咬牙,目露凶光,吩咐刘腾:“好!你尽快去办理,务必消除这隐患。” 刘腾拿着毒酒匆匆赶到瑶光寺,交给玄真禅师说:“这是太后让高尼姑解脱尘世烦恼的贡品。”九月二十六日晚,争宠斗气一生的高皇后在瑶光寺暴病身亡。灵太后闻讯前去吊唁(检验)高尼姑的遗体,发现此人果然已经丧命,这才向全国发出讣告。 十月十五日,朝廷下诏,以尼姑礼仪将往日的皇后葬于北邙山。生前受其恩惠的官员,此时尽都躲得远远的,只有几十名官员穿着普通的服饰(禁着官服),为其送葬,将其草草掩埋,灵太后为其赐以谥号“顺皇后”。 灵太后一边是舍不得花一分钱为昔日的皇后下葬,一边却是花费大量的人力财力为父母亲建造“君庙”,其规格形制都堪与皇室宗庙。尽管奢侈豪华,两具枯骨却是再也无法享受了。大臣们看到安定公生前俭朴,死后的安葬享受荣华富贵。可笑的是,尽管奢侈,却如焚烧的香火,灰飞烟灭,无法享受。巨大的反差,使官员们都产生了及时行乐的思想,整个北魏一朝,掀起了一股自西晋以来的炫富奢糜之风。其中最为典型的王爷就是河间王元琛。 河间王元琛以贪婪好色著名,在定州刺史任上,放纵夜饮。身边一百多位歌妓,欢唱歌舞,笑闹嘻戏。歌妓每唱一曲,元琛就赏赐一块金牌,席终之时,金牌盈座。他养了个歌妓名叫“朝云”,善歌,是著名的花腔女高音,每一曲的赏赐是双倍金牌。他养了一只绿鹦鹉,善学人语,能唱歌,朝云每次唱歌,绿鹦鹉与之和歌,俨然女声二重唱。元琛把这样的娱乐称之为“绿朝云”,单是这只绿鹦鹉的价格,值一万两黄金,喂养它一个月的饲料钱,足够普通百姓一家人吃一年。 元琛的放纵被张普惠知道了,他把元琛的贪墨告上朝堂。灵太后本来认为张氏多事,但她也始终没有放弃对这个美男子的希望,总想有朝一日拥他上床,对此人就多了些宽容。况且,灵太后也认为元琛比张普惠还多事,这家伙的所作所为太过嚣张,有的行事规格甚至超过了皇帝。如此明目张胆的僭越,不惩戒不足以平民愤。 灵太后对宗室这个败类唯有叹息一声,心痛地说:“朕听说了元琛的贪纵。据说,他在定州,恨不得要把中山宫都搬过去。这样的官员,怎么能叙用。”灵太后一道诏命,免去了元琛的官,诏还洛阳,让他赋闲在家,不予任用。 权力是金钱的催生素,没有了权力,就没有了话语权,惯于颐指气使的元琛,每天无所事事地呆在家中,心里不禁恐慌起来。他每时每刻都想着官复原职,却是求告无门,没有哪个官员愿意冒险,为刚刚受到处理的大贪污犯元琛求情,去游说灵太后。屡次碰壁之后,元琛把朝堂上所有的官员都过滤了一遍,发现刘腾此时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况且此人贪财,只要贪财,就不妨一试。 元琛开始往刘腾府上送去礼物,这个吝啬鬼以为一把火就可以把水烧热。哪晓得刘腾胃口大得很,些许礼物根本瞧不上眼,听说富可敌国的元琛送了些许礼物就要求自己在灵太后面前为其美言,心中不止一次地骂元琛是守财奴。 别看刘腾平时在太后面前如一条哈巴狗似的,温驯听话,此时入主中央机枢,即现出吃人的本性,凶残贪婪。既然守财奴为了官复原职舍得花钱,就得狠狠的让他放放血。这天,刘腾在家门口终于遇见了上门送礼的元琛,刘腾嫌他送的东西不多,就按照早就设计好的台词,戏谑地说:“你怎么不把中山宫搬来呢?” 元琛这才意识到刘腾比自己更贪婪,对大太监的话自然会意。此人脸皮厚,面对刘某人的讽刺,居然脸都不红一下,也开玩笑地说:“刘公放心,不只是中山宫,只要是搬得动的,若是刘公需要的,我都会给您搬来的。” 元琛回府后,果然源源不断地送上刘腾喜好的财富,前前后后送了有上万两黄金。刘腾这才满意了,答应尽快让元琛复出。 刘腾尽管没文化,却酷爱学习,生性聪明,完全靠自学完成了中文系研究生的学业。为了能说动太后,刘腾又是查资料,又是上互联网,很好地补了几天课,自认为无懈可击了,这才决定出手。 一天,趁着灵太后高兴的时候,刘腾对灵太后说:“太后您责罚河间王元琛,让他赋闲在家,很好的闭门思过,这是应该的。可是,而今都这么久了,‘门’也闭了,‘过’也思了,您应该让他复出,为国效力才是。” 灵太后正气恨元琛不晓得好歹,在洛阳闭门思过的时间里,居然把府中的文柏堂打造得一如徽音殿,还在后花园建造了一座迎风馆,更加富丽堂皇,这简直是顶风作案,没有处理他已经是够宽容的了。就冷笑着说:“元琛在家不是闭门思过,而是闭门思功,把家中的文柏堂打造得如朕的徽音殿。似这样贪污腐化的人,朕怎么会重用他呢。已经罢了官,却又让他复出,大臣们会怎么看?” 刘腾冷冷一笑,说:“太后您错了,宗室贵冑,您是喜欢老百姓拥护的忠直大臣呢,还是喜欢老百姓怨恨的贪腐浪人呢?”灵太后嗔怪地说:“我又不是傻瓜,怎么会喜欢为官贪腐的浪人呢?” 刘腾哈哈一笑,不以为然地说: “太后您是大错特错了。一个大臣,贪污腐化显露的只是生活平常心,清正廉洁包裹的却是政治大野心。贪污腐化的大臣,在他的辖区内要的只是老百姓的财物;而清正廉洁的大臣,在您的朝堂上要的却是君王们的脑袋。现在我再问您,太后您是喜欢大臣的生活平常心呢还是喜欢的政治大野心?一个聪明的政治家应该知道,历史要求他的下属要么是天才,要么是傻瓜。身为国主,您不重用胸无大志的贪腐浪人而去重用胸怀大志的宗室重臣,您难道不怕他振臂一呼,百姓群起响应,褫夺您的江山吗?” 灵太后愣了,没想到刘腾为了让一个大贪污犯复出,居然是这样的逆向思维。冷笑着问:“此话怎讲?” 刘腾一笑,说:“太后难道会不清楚这段史实。”刘腾站直身子,大肆贩卖自己的理论,为元琛的复出游说太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三九章 事佛图司事糊涂之以史为鉴 为了元琛的复出,准备充分的刘腾,这时继续在太后面前侃侃而谈: “韩信被杀,汉高祖刘邦装出更加信任萧何的样子,封丞相萧何为相国,加封地五千户,使役士兵多达五百人,并且还专门委派了一名都尉,负责保护相国的安全,看起来礼遇优隆,其实是用心险恶。大臣们见萧相国受到特殊封赏,舔肥的、拍马的,哪个不是锦上添花,都纷纷上门向萧何表示祝贺。真是众人皆醉我独醒,此时,唯独召平前来吊丧。召平,就是秦朝时那个东陵侯,秦朝灭亡后成为一介平民,在长安城以种瓜为生,他种的瓜鲜美异常,成为著名商标,是世人皆知的‘东陵瓜’。仅从此事,就可见此瓜农不‘瓜’,比萧大相国还要精明。萧何见一个平头百姓穿着丧服上门‘祝贺’,嗔怪他的无礼,召平对萧何说:‘你将从此遭祸了。陛下连日征战,餐风露宿,你却安居都中,不被兵革,如今又被加封食邑,还被人服侍保护,表面上是对你的尊崇,其实是对你的监视。你一旦稍有异常的举动,我相信,保护你的都尉会毫不留情地砍下你的脑袋。’萧何还陶醉在皇帝依赖的喜悦中,原不曾想到这一层,心中愤恨不已。他意识到韩信被猜忌诛杀后,自己是功高震主,已成了皇帝首先猜忌的对象,心中非常恐慌,不能自解。召平建议,不要接受封地,倾家中之财,移作军需,自可免祸。萧何依计而行,倾尽家财为国为民,结果这样廉洁的好官却招来不愿看到的后果。 “汉高祖十二年,黥布被逼造反。汉高祖亲率兵将征讨。他虽身在前方,仍心系宫阙,生怕后院起火,更怕深得民心的萧何有异常举动。屡屡派间谍打听萧何的所作所为。此时萧何还浑然不知,一如既往地恭谨勤正。教化百姓,勉励耕作,并用自家的钱财购买军粮,支援前线。这时,召平又来见萧何,再一次警告萧何说:‘照此下去,你马上就要面临灭顶之灾了。你现在的功劳、地位,已经是位极人臣,无以复加了。自你到关中以来,老百姓便十分拥护你,到现在已经长达十年之久。你现在这样做,更进一步地提高了你的声望,争取到了更多老百姓的拥戴,你的威信比皇帝还高,你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汉高祖屡次派间谍打听你的所作所为,怕的就是你久居关中深得民心,假若你此时趁皇帝不在之时,振臂一呼,百姓群起响应,岂不危及刘氏江山。你这样做,哪个皇帝会不猜忌你呢?’这次萧何真的恐慌了,请教召平如何避祸。召平说:‘你只有把自己打扮成贪图享乐的目光短浅之人,才能打消皇帝的顾虑。你何不多买些田土,霸占老百姓的良田沃土,广置房产,修筑高楼广厦,把自己打扮成贪婪、奢侈的人。在老百姓中造成极坏的名声。这才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为了保命,萧何果然照办。汉高祖消灭了黥布,班师回朝。途中,不少百姓拦路喊冤,上书给汉高祖,说萧相国用低价购买良田,甚至是巧取豪夺,霸占老百姓的良田沃土,强占民房住宅多达千万间。高祖见到这些告状信,果然放下心来,笑着把这些告状信交到萧何手上,说:‘都说萧相国利国利民,没想到原来你是这样的利国利民的,你拿着这些告状信去向老百姓请罪吧。’为此,汉高祖给了萧何优厚的赏赐,让他退还老百姓该得的钱财。 “由此,微臣试问太后,聪明的刘邦逼贤为贪,他为什么要逼贤为贪,为什么要逼一个清正廉洁的政治家变成贪官。当然,这是两个大政治家之间的生死搏弈。由此,我问太后:您究竟是喜欢一个深得民心的河间王潜藏在洛阳呢,还是喜欢一个贪婪短见的河间王住在身边,哪一个让您更放心呢?” 灵太后此时也如当年的萧何,或者说是刘邦,一句话被别人点醒,她深知女人临朝,不仅很多大臣,甚至一些老百姓的心里也是不服气的。听了刘腾的话,灵太后大吃一惊,没想到一个太监居然有如此远大的政治眼光,自己不禁惭愧起来,频频点头说:“有道理,有道理呵。一个大臣,朕不怕他贪婪,就怕他有政治远见。”灵太后回到太极殿,当即宣诏:“任命河间王元琛为都官尚书、秦州刺史。” 这个大贪官,在刘腾的运作下,居然再次提升为一方封疆大吏。 贪腐奢侈的河间王元琛官复原职,无疑为大臣之间奢糜炫富享乐贪腐的攀比风搧进了一股强大的动力。 本来,北魏历代帝王崇尚俭朴、节俭仁孝的好传统深入人心,士大夫官僚阶层泛起的这股享乐奢糜风如由太后出面制止,官员的腐败还是很容易疗救的。而且,大贪污犯元琛受到惩罚,已经大大地遏制了奢糜炫富风。 可是,物极必反,经过刘腾的洗脑,灵太后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她此时对贪污腐化非但不予以制止,又搞了一次匪夷所思的举措,无异于在官员享乐的欲火上加柴添薪,使官员们贪腐奢糜的欲火蓬蓬勃勃地燃烧起来,势焰熏天。 北魏立国百年,积累了大量的财富,东到高勾丽,西到大月氏,藩属各国不断进贡,府库充盈,不得不增修仓库。灵太后命度支尚书让国库管理员打开库藏检索,看见钱贯索朽,米烂陈仓,很是志得意满。只有在自己的领导下,国家才会有这么富强。想起李玚公开在朝堂上指责“太后事佛,造成国库空虚”的话,为了向众大臣证明李玚的话是一派胡言,灵太后命令上朝的王公大臣跟随自己参观库藏。 在国库里,灵太后想起刘腾说的那句话“贪污腐化是平常心”,为表示自己的恩宏大量,抚慰大臣们的“平常心”,她公然下了一道最奇特的诏命:“所有参观国库的大臣尽管挑选自己喜欢的库藏物品,能拿多少,尽情支取。” 这道圣旨一下,素怀“平常心”的大臣们此时一个个野心勃勃,百官犹如蚂蚁一样,四处钻行,选择自己喜爱的库藏。连后宫的嫔妃,附近居住的皇室公主们也闻讯出动,一拥而入,在国库里大肆哄抢,见有喜欢的东西就往身上扛。 大臣们尽都是丑态百出,物品多的如背上驮着一座山,物品少的也是肩上扛着百余匹绸绢,一个个肩扛手搂,脚步蹒跚,艰难地往国库外移动。肩扛的,背驮的,爬行的,拖带的,一个个汗流夹背,只觉得身上的官服袍泽成了累赘,哪里还有一点衣冠楚楚的道貌岸然,简直就是一群趁火打劫的强盗,社会精英此时斯文扫地。 最过分的是章武王元融,尚书令李崇,这两人都仗势自己力气大,像蜗牛一样,背上背着重重的壳出现在众人面前,又都因为扛的绢绸太多过重,跨不过门槛而跌倒在地,李崇扭伤了腰,元融崴伤了脚。 这样的丑态,笑得灵太后眼泪水都流出来了,她有意要戏弄戏弄这两头蜗牛,夺过两人的绢帛扔在一边,戏谑地嘲弄说:“你两个恨不得牵头大象来搬,我见过贪心的,没见过比你们更贪心的,”回头对羽林军说:“把他俩赶出国库,不准再拿一样东西。” 以元融、李崇二人的显赫身份,却被羽林军赶出国库,两人面面相觑,一歪一扭地躲到一边去,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失落感。灵太后哈哈大笑,文武百官也尽情而放肆地大笑不止。此时,在众人尽情的笑声中,侍中崔光一只手搂着一匹绢走出了国库,与蚂蚁搬家似的官员们形成鲜明的对比。 灵太后惊奇地问:“崔爱卿,此时国库敞开供应,你怎么只取这么一点点?”崔光淡淡地一笑,恭身应答说:“微臣只生有这两只手,只能拿两匹绢。”说完,扬长而去,弄得蚂蚁大臣和一旁看热闹的元融、李崇都羞得满脸通红。 尽管羞愧,好不容易才遇到国库敞开供应的良机,不要白不要,要了也白要,谁还会顾及脸面呢。更可怕的“蜗牛”还在后头——此人就是七十多岁的高阳王元雍,他居然也不服老,硬是扛了一大堆绢绸,蚂蚁搬家似的爬回了王府:沿途让围观的老百姓吓得咋舌,这老家伙这样老有所为,硬是要争个“夕阳红”,也不怕压坏了身体。 元雍的爱姬修容从他背上取下绢帛,也心疼地说:“王府的金珠宝贝富可敌国,何必还费力去讨这几匹绢呢,要是伤了王爷的身体,贱妾这辈子还能靠谁呢。”是啊,姬妾的担心完全正确,钱财身外之物,还有什么是比身体更重要的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四十章 事佛图司事糊涂之奢糜斗富 听爱姬修容这么一说,元雍哈哈一笑了之。他的观点就是,只要能享乐,就说明身体很好。于是他很是自豪地说:“我就是要你们晓得本王爷仍然是老当益壮,门卫要来帮我扛这些东西,本王爷还没同意呐。再说,这世上的人只有恨钱少的,哪有嫌钱多的。”说完,搂着修容穿堂过室,前去视察自己的财富。 王爷能登上福布斯财富榜,自然不是骚吹的。所到之处,池中红鲤绿鲢,池畔鹤鸣鹦语;奇花异草连径,珍木高树蔽阴。远远的听见明堂阁楼传来丝竹雅乐,听说王爷驾到,宠爱的姬妾艳姿,双鬂点着金铂作装饰,下楼来迎接元雍,躬身点头时,双鬓间金铂耀眼夺目。 洛阳妇女羡慕艳姿的富足新潮,纷纷效仿。一时间,洛阳城里所有的美容院都抛弃了韩国的美容用品和手法,学习艳姿修饰手段,把这种金铂装饰的美容手法称之为“飞黄铂”。 太师元雍自躲过高肇的剿杀,看透了政治的险恶,就一心放在了享乐上,复出为司空后更是一心追求享乐。他在洛阳、邺城两地都有房产,手下的房地产公司经营得风生水起。他在洛阳的店铺占了整整一条街,还经商放高利贷获利。 元雍本来就是个目光短浅的人,又无学识,虽因贵胄身份被推上宰辅的地位,却并不被大臣们所看重,加之毫无主见,对任何事情都唯唯诺诺的,从不发表自己的意见,一门心思经营自己的安乐窝。而且,他还十分讲究排场,出则鸣驺御道、文物成行,入则歌妓舞女,加丝竹迭奏。不是皇帝却完全是皇帝的排场。 王爷元琛也是上了福布斯财富榜的混蛋,他花重金包养的情妇是歌坛一姐,众王爷听说了这个消息,尽都惊呆了。元雍听说元琛家的歌妓朝云善歌,也花重金选出了能歌善舞的美女与之比拼。 元雍家修容的歌声最悠扬,特别善唱“绿水歌”。艳姿的舞蹈无与伦比,特别善舞“么凤舞”。这一对歌舞双绝,自认为赛过元琛家的歌坛一姐,为此而长自陶醉。他的宫殿一律白殿丹楹,窈窕连亘,府中有僮仆六千,妓女五百,随珠照日,罗衣从风。自汉晋以来,诸王豪侈从没有赛过元雍的。他为了赛过朝云,专门养了个美女徐月华,善弹箜篌,特别能弹“昭君出塞”,听她弹奏的人无不为之动容。 与之斗富的河间王元琛也是个不服输的家伙,之所以花重金包养歌坛一姐,就是诚心要气一气元雍。若论比才华,比文治武功,元琛自甘服输,若论炫富斗富,任谁他都敢与之较量。听说太师元雍因为歌坛一姐在暗中和自己比拼,不只有了能歌的修容,还有善舞的艳姿,更有会乐器的徐月华,如果被这三方面军围攻,自己的歌坛一姐胜出的可能性不大,他决心要弄出些别人没有的花点子,扯人眼球。 元琛家里养着十多个品种的名马,还嫌不够,派出间谍四处去打听名马的消息。他听说波斯国出了匹名叫“追风赤”的骏马,比著名的汗血宝马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不惜花重金,还派遣王府的商务代表团专程跋涉西域,用购买一条航空母舰的钱,专门求购回来。 有了举世无双的宝马,元琛心满意足。他特意为这匹马制作了银的马槽、金的环、锁。有了炫耀的资本,他邀请王公大臣来家参观宝马的时候,还必须戴上防毒面具。在宴饮王公大臣时,吃的东西更是令食客闻所未闻。参与饮食者无不咋舌,连同样富豪的李崇都叹息说:“高阳王一顿饮,够我李崇吃一年,真不晓得河间王比之更甚。” 为了炫耀财富,元琛家宴席用的金银用具达几百种,更有西域各国的水晶、玛瑙、赤玉雕琢的酒杯、饭碗、菜盘,件件造型精美,做工考究。他的私藏比国库的藏品还丰富。有毛织的锦罽、蔴织的越葛、丝织的绸绫。罗的颜色、质地洁白如雪;抽丝织成的彀轻薄似雾。他的这些举动,让同样富可敌国的章武王元融自叹弗如。面对元融的哀叹,他更加自豪地说:“不恨我不见石崇,只恨石崇不敢来见我。”可见其猖狂,其富豪已到了石崇羞见的程度。 今天,以历史的眼光看:艰苦奋斗的志士使国家富强只是时间的早迟;炫富奢糜之风导致国家的灭亡则是历史的必然。西晋北魏两朝的兴衰,就是流传至今最好的解说词。 元融这群浅薄的王爷不比智慧、不比文化、只比财富,闹出了很多令人啼笑皆非的笑话。 章武王元融也是个只知巧取豪夺的大贪官,财富已经多得无法装盛了,正在广修仓库,更新库藏。参加了元琛的宴会回来,见识了此人的豪侈,元融心里又叹羡,又懊恼,知道自己的财富是自愧弗如,气得躺在床上三天起不来。 江阳王元继听说他病了,前来探望,知道了元融是因为自己在福布斯财富榜上的排名在元琛后面的原因,就劝告他说:“何必这样呢,你的财产不比他少呀。”元融气恨地说:“我过去总以为只有高阳王的财产比我多,现在才晓得河间王又胜过高阳王,我与他们相比真是羞愧死了。”元融以第三者的身份说的是公道话。 其实,在歌姬的较量上,元雍尽管有三个女歌星助威,元琛也并不一定弱于元雍,他花重金培植养育的朝云,有个拿手好戏,从不在外人面前显露。能手舞团扇,放歌“陇上声”,这是在真正与修容、艳姿比较的时候才使出来的秘密武器。元琛晓得石崇养了个很有气节的美女绿珠,而且善吹笛,面对强横逼婚的孙秀,不惜跳楼谢主(见拙著《宗祧弥祸》)。为此也多次教导出了善歌“陇上声”的朝云。 元琛掠夺财富的手段完全是学的石崇。他出任为秦州刺史,在任时巧取豪夺,或低价购买,或强行霸占,有不服者,当天晚上就派兵勇扮作土匪,绑架其人索要赎金。对往返西域的胡商,只要晓得其囊中有奇货异宝,就杀人抢劫,抛尸荒野。所以,他手中的东西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宝贝。 有一次,酒泉戎羌的酋长派人运送一大车礼物来到秦州,准备让秦州的姐夫送给京都的元雍,以此为酋长谋个一官半职。元琛正为自己的财富不敌元雍而苦恼,有送上门来的财富,他岂肯放过。当天晚上,这群客商在元琛开设的旅馆里遭遇到强盗的洗劫,所有客商全部丧命,“吓”得店老板连夜到州府报案。 血案发生以后,刺史元琛也曾派兵四处捉拿强盗。可是,煌煌烈日之下,哪里还有一个强盗的影子。况且,贼喊捉贼哪里能捉得到贼。尽都晓得这社会治安本来就不好,飞火强盗来无影去无踪,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元琛本以为这事做得人不知鬼不觉,每天心安理得的享受不义之财,没想到也是事有不谙。某一天,“姐夫”来元琛的家里作客,主人拿出一柄玛瑙镶嵌玉石手柄的麈尾以之炫耀,姐夫认出这是小舅子家的东西,与之争执,结果,元琛一看事情露馅,一刀把姐夫也杀死在刺史府里。 “姐夫”是戎羌各民族的精神领袖,他暴死刺史家中,附近的少数民族岂肯善罢甘休。这一来,元琛的暴行激反了秦州的羌氐各族民众。居住在东益、西秦两州的羌民相继造反。 两州骚乱的消息传到洛阳。事情是元琛惹出来的,灵太后命令秦州刺史元琛去平息内乱。元琛被逼无奈,只得硬着头皮率兵出征。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即便是出征,照样克扣军饷,纵兵抢劫。沿途的老百姓纷纷遭殃,他把这次出征当成了一次创收的好机会,他的军队也被老百姓臭骂为“虎狼之师”。 这支“虎狼之师”在叛军面前却没有虎狼的雄性,刚刚与叛军交手,即被杀得大败,死伤千多人,剩余的四散溃逃。好在元琛的马快,一溜烟逃回了秦州城。叛军紧追不放,紧紧包围了秦州,眼看就要活捉元琛。 当天下午,望着城外千军万马的叛军和身边寥寥无几的士兵,万般无奈的元琛居然效仿诸葛亮的空城计,想起了西晋大将军刘琨在城楼上吹奏胡笳退敌的故事(见拙著《宗祧弥祸》),命朝云穿上乞丐的破衣烂衫,扮作贫妇,坐在城楼上吹箎。 轻音乐演奏家朝云此时百感交集,想起一旦城破,自己也许被乱兵强奸后又卖进妓院,哪里还有在王爷身边的幸福生活,想到此,不禁悲从中来,吹奏起乐器。这一曲,弃妇哀惋,游子乡愁,化作悠悠音乐,四处飘荡。 围城的诸羌部落叛军造反的原因都是因为“姐夫”被杀,至于“姐夫”被杀的真正原因究竟是什么,却无从知晓。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只是盲目跟从,为的是发泄心中的仇恨。也是元琛运气好,这支围城的部队素来喜欢音乐,居然尽是知音,元琛本来是不得已而为之,命悬一线中命朝云这样的放胆一搏,作好了“知音如不赏,归卧故山秋”的准备,一切都听天由命了。 没想到诸羌叛军能歌善舞,对音乐有一种特殊的喜好,听到熟悉的乡音,一个个纷纷落泪。乡愁是一种传染病,叛军尽都受到了感染,摇头叹息之下,互相追问:“我们为啥要背井离乡,啸聚山谷为寇呢?还是回去孝敬父母,抚养子女吧。” 叛军将领一阵沉思之后,奇迹居然就发生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支部队居然听曲感悟,尽都放下武器,返乡从牧,演了一出“四面楚歌”的喜剧。 吹奏一支曲子,拯救一城百姓。这就是音乐的威力,正所谓感人至深。秦州百姓为此感叹说:“快马健儿,不如老妪吹箎。”朝云之德,显然不亚于石崇的绿珠姑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四一章 停年格京都骚乱之羽林骚乱 北魏的王公大臣追求享乐安逸,早就没有一丝忧患意识,从上到下,个人没有小的追求,朝堂没有大的追求,国家财富消耗在无休止的炫富,攀比的浪费中。 此时北魏的王公大臣尽都和元琛一样,腐败堕落,处心积虑地牟取不义之财。王爷们只为显示自己在巧取豪夺方面的天赋,不管老百姓的死活而花样翻新。这也显现出了和西晋朝代一样的富贵后面隐藏着的颓败、苍凉,江河日下的晚景。 一边是王公大臣们寄生在国家肌体上的贪污腐败,极度奢侈;另一边是下级军士们冒死流血,在边防线上的极度贫乏,苦苦挣扎,生活得没有一点希望。 这几次新君王登基,实施的奖掖晋升,都是朝堂上的官员弄到了好处,基层官兵没有得到一点实惠。特别是那次整顿“大盖帽”吃拿卡要事件之后,基层官兵索要“好处费”的机会少了,灰色收入自然也就少了,连洛阳的下级官兵也都在贫困线上挣扎。 尤其让人气愤和想不通的是,一个王爷,为了炫富攀比,购买一匹宝马,居然花费了购买一艘航空母舰的钞票。这让所有听到这个笑话的士兵,一点都笑不起来,产生的都是极大的悲哀和愤怒。士兵们就是保卫祖国的宝马,为什么得不到这样的赏识。 巨大的反差,终于把军人中发酵已久的不满情绪膨胀到了极限,最终因一件小事,点燃了骚乱的导火索而轰然爆炸。这件小事就是在军队改革的大背景下所实施的“停年格”制度。因为这个制度的实施,阻断了下级军官的晋升通道,让本来排班站队等待晋升的下级官兵这下彻底的失望了。 所谓“停年格”,就是“停止军人年选晋升资格”。去年,元匡在吏部中兵二局的军功档案中发现很多假冒军功晋升的武官,向灵太后报告,得到太后的认可,朝廷决定在军队中实行改革。 北魏对从军的有功人员都点名造册,在吏部排班站队,在和平时期每年都会晋升一批官员。北魏与南方友好,和平了几十年,造成军队里官员冗杂,将多兵少的局面。为削减军费开支,减少武装部队官员的数量,张彝父子上书灵太后,提出了“停年格”方案,即由原来的“年选”,更改为三年铨选,不合格的武官(即便是有军功)也不得予以晋升。这个项目的学科带头人就是颇有人望的重臣张彝。 说起张彝,读者一定还记忆犹新:张彝自那年因陈留公主嫁娶事件得罪了太师高肇,罢官在家,患偏瘫中风症在家疗养数年。病愈后,被安排了一个光禄大夫的闲职。张彝是个闲不住的人,在家书写不辍,记录了从尧舜到晋朝末年历三千二百零七年,一百二十八个帝王的功过成败杂事传说五百五十九件,合编成五卷,书名《历帝图》。以之鉴古知今,起到警世后来的作用,可惜轶失。 张彝的身体力行,勤奋写作。听到这种情况,崔光感动不已,这样一个优秀的知识分子,怎么能让他赋闲在家,特上表说:“张彝、李韶,朝中唯此二人出于臣右,至今赋闲在家,朝中失去肱股,愿陛下降臣一阶,升加张公职务。” 崔光无罪无过,降阶自然是不可能的,只有为张彝升加职位,灵太后准奏,加张彝为征西将军,冀州大中正,叫他与儿子张仲瑀一道,主持“停年格”工作。 这天在朝堂上,得到皇帝指示的张彝,向武装部队人员宣布了自己酝酿已久的军队改革方案,实施“停年格”。 “停年格”的施行,在部队里引起了轩然大波。年年都有希望的功勋获得者变得年年都失望,从军的将士们认为这是文职人员排挤抑制武人的做法,羽林军卫士下班后三五成群地在一起议论,纷纷表示自己的不平,晋升无望,扛枪吃粮还有什么意思。羽林军卫士如此,已显现出动乱的苗头,而朝中大员们却认为这是部队官兵在充分讨论,积极的发表意见,为此而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第二天,洛阳城各街巷聚集了更多的军人,对“停年格”的议论升格为愤怒,他们在尚书省门前不停詈骂,骂大臣们有眼无珠,骂大臣们狼心狗肺。在叫骂声中,张彝父子照常出入上下班,毫不畏避。军人的愤怒情绪得不到安抚,准备闹事的人越聚越多。 第三天时,闹事的人已达到上千人。他们在尚书省门前的空坝里诟骂不停,见无人理睬,士兵们越想越气愤,有人忍不住喊出口号: “你们的花和尚献出一只死乌龟就当官升级,我们奋战疆场,献出热血献青春,献出青春献儿孙,还弄得失去了晋选的资格。我们多年的军功,还不如你们一只死乌龟。我们不服。” 有人吼叫起来:“使出‘停年格’鬼点子的人此时还安坐在尚书省,我们去把他揪出来!” 这一来犹如油锅里扔进火星,士兵的怒火蓬地燃烧起来。 众军士如洪水般往尚书省冲去,守卫尚书省的门卫见势不妙,紧紧地关闭大门,把燃烧的怒火拒之门外。军人们被不平的怒火烧红了眼,狠命冲撞大门,抱起巨石、砖块乱砸,想进去捉拿“停年格”的肇始人。乱军砸不开大门,又在门旁的值班室四处寻找,没见到张氏父子的踪影,愤怒无处发泄,气愤地见东西就砸,见人就打。 面对这场大规模的动乱,在各行省办公的官员和负责执勤的衙役都吓坏了,纷纷躲避,没有人出面做解释工作,更没人敢声讨制止,让愤怒的火焰更加疯狂的蔓延。 乱兵砸不开尚书省的大门,愤怒的情绪没地方发泄,那个首先呼喊口号的士兵又大声呐喊起来:“我们去张彝家中找他们父子算账!” “对啊,”众人随声附和:“这个可恶的‘停年格’,就是他们张彝父子使坏,我们才被整得这么惨。” 众人撕扯路边的薪蒿草木作火把,以棍棒瓦石作武器,转身涌向附近的张府。 而此时,张彝认为自己施行“停年格”是为国为民在做好事,根本没把士兵的动乱放在眼里,他还安坐家中,心无旁骛地读书写字。乱兵们冲进张府,把张彝揪扯到院坝里,好一阵拳脚撕打。有人唯恐天下不乱,又一次煽动说:“我们饭都吃不饱,他们却修这么漂亮的高堂明屋,一把火给他烧了!” 众人心里刚刚平息的怒火,又一次被点燃,就用手中的火把,把心里的怒火往四处的茅棚燃烧,火把焚烧窗帘桌椅,张府顿时燃成一片火海。张彝的两个儿子始均和仲瑀一见乱兵冲了进来,即从北门翻墙逃跑。乱兵们在二人身后不停地用砖石瓦块追打。 张始均逃到半路上见父亲还滞留家中,又跑回家中营救父亲,见乱兵围殴张彝,当即双膝下跪,请求乱兵放过父亲,自己愿意代父受罚。 乱兵们把张始均打得血染衣衫,体无完肤,还不解气,有人吼叫起来:“我们被‘停年格’烧得这么惨,以牙还牙,应该烧死他!”几个人抬起垂首待毙的张始均,毫不怜悯地将其扔进熊熊烈火之中,让他像文明太后那样成为一只火凤凰。 这场大火,烧了整整一天,朝廷的官员尽都是“各人灌满池中水,休管他人房上火”,连洛阳城里的应急部队也没人过问此事。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与张府毗邻的万佛寺也被火点燃,和尚们扑灭大火,从火堆里扒出一堆烧成焦炭的尸骨,已经无法辩论,唯有头上发髻中挿的一枚玉钗,证明炭团生前就是张始均。 张仲瑀被乱兵追打,拼命狂奔,不想被一块大砖石击中后脑,当即昏死倒下,众乱兵拼命往前冲,要前去打死这个众人泄恨的目标。眼看众人追赶上来,要向张仲瑀施暴。突然,小巷里冲过来一匹红鬃烈马,一个穷凶极恶的骑兵,飞舞的马鞭毫不留情地打散追赶的乱兵,快马飞奔到昏厥者身边,骑手在马上俯身捞起张仲瑀,架放在身前,冒着砖石打击,呼啸着奔驰而去。 就这样,张仲瑀被骑士送到距洛阳一百五十里的荥阳,安放在张氏亲戚家中养伤,受伤者这才捡回一条性命。 此时的洛阳,万佛寺的和尚围在张彝身边,为他施药疗救,张彝好不容易才从死亡线上挣扎回来。此时,他自知不久于人世,制止众和尚说:“我已伤重不治,诸君不必再劳神费力。我临死前有要事上奏,请诸君代为记录,并转呈灵太后、孝明帝二圣君。” 众和尚流着泪,铺开纸笔,记录张彝的遗言。张彝断断续续地说:“这‘停年格’一事实为整治军旅的第一要务,益治实多,既曰有益,宁容默尔。”自己受了这么大的打击,还要继承者继续实施这项改革。此外,还有一番祝二圣君“努力加餐,加餐努力”一类的客套话,言毕,撒手人寰,时年五十九岁。 众和尚抬着张彝的尸体,停放在张宅被焚烧的废墟中,东西两小屋分别停放着张彝、始均父子,吊丧的百姓见父子的惨状痛不欲生,垂泪叹息。京都乃首善之区,动乱至如此严重的地步,居然没有官员制止,没有武装部队镇压,有远见的人已感觉到国家大厦在动乱中摇晃了。 灵太后听到尚书省的汇报,到烧毁的房屋里为张彝垂泪致祭,见到死者的惨景,太后命令有司衙役追捕凶手。这次事件,有司共揖拿了八名最残暴的肇事组织者中的七人(贺拔允因回头是岸,未被追究,躲过一劫),在张宅的废墟前予以斩首。 灵太后终因害怕打击面太广会激起羽林军虎贲卫士的反抗,其余参与暴乱的军人一律予以赦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四二章 停年格京都骚乱之乱世英雄 在这场骚乱中涌现出了一个“见义勇为”的英雄——就是那个救起张仲瑀的骑兵。此人姓高名欢,字贺六浑,因为他的闪亮登场,改变了中国的历史。 高欢就是当年流放到怀朔镇的高谧的孙子。高谧的儿子高树生、高植生、高德生跟随父亲流放到怀朔镇(今内蒙古固原),父子被解除军职,都只是普通一兵,每天与沙漠荒草为伴。这里大漠孤烟,有钱都无法营生,无钱就更不能增值了。 高树生是罪犯的儿子,是生活在最底层的弱势群体。好在这里谋生的士兵大多是罪犯或者罪犯的家属,大哥不说二哥,尽都差不多。可是,高树生这家伙却以难为难,不久就把原来的家底败了个精光,整天游猎嘻戏,逐鸡走狗。妻子韩氏生下高欢刚刚两个月,就因营养不良患产褥热而别夫弃子,下赴黄壤。妻子的离世让本就穷困潦倒的高家雪上加霜,而今更是家徒四壁。 高树生变卖了所有能变卖的东西,为韩氏买了一口薄棺,总算把妻子草草掩埋。好在边疆地方牛羊成群,无钱购买婴儿高钙奶粉的高树生靠着牛奶羊脂,好歹将高欢喂养到能走路说话,四处调笑放浪的地步。高欢就这样在鲜卑士兵的臭脚丫子和胡子拉渣的环境里渐渐长大。这个汉人的儿子,从小受鲜卑民族鞍马骑射的影响,练就一身降烈马神射手的武功本领。 怀朔镇武装部队的下级军官段长见高欢气宇不凡,武功高强,又有一股降伏烈马的本事,就要拉他进部队扛枪吃粮。高欢见当兵的一个个都没出息,脑壳别在裤腰带上,顶风冒雪一辈子却是替别人卖命,可悲。他根本就不想当兵,他的第一志愿是发愤读书,今后报考北大清华,他不想从军,更没想到自己今后会成为威震四海的将军。 段长见诱惑不了这小子,就鼓励他说:“你有匡时济世之才,决不会一辈子当一个小兵的,我这岁数这辈子是见不到你发达的时候了,请你以后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照顾照顾我的儿孙。” 高欢因为受到段长的鼓励,信以为真,这才真心实意地穿上了一身军装,在怀朔镇当了一名小小的步兵。可惜,怀朔镇的步兵是最底层的受压迫者,农忙时既要参与屯垦,农闲时又要维修工事壕堑,城墙颓败要维修也是必然功课。 高欢弓背环腰地扛起一筐水泥砖石沙浆垒上城墙缺口,仰望苍天,无限惆怅,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像段长说的那样“发达”。他在城墙上“天问”,没想到飞溅出去的小石子儿掉了下去,击打到城墙下採撷野花的几个妹仔。其中一个黑胖妞抬起头来,忍不住怒骂道:“修城墙的小兵,你没长眼睛呵,小石子儿打到人了。” 高欢无限惆怅的情绪正无处发泄,就鼓起一双大眼睛,没好气地说:“小兵怎么啦,哪个大将军不是从小兵干起来的,今天你看我是小兵,明天你要跪拜在地迎接我这个大将军。” “吙哟哟哟,”黑胖妞夸张地一裂嘴,露出得罪环境的那么一口黄牙:“癞疙宝打呵欠——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这个小兵今后怎么修炼成将军。” 高欢望着城墙下几个姑娘咧嘴一笑,调侃地说:“胖妞,只要你不死,会看到那一天的。” 胖妞身边的美女叫娄昭君,见高欢高大强健,笑容灿烂,一口整齐的白牙映映耀日,怀春的少女当即被青春少年的健康开朗吸引住了,也咧嘴一笑说:“小子,瓜娃子!你当步兵有啥出息,怎么不去当骑兵,要知道,只有当骑兵的战士才有可能混成将军哦。” 高欢提着箩筐走下城墙扛砖石,走到穿着不凡的娄昭君身边,羞涩地说:“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人不饿,哪里有钱买得起战马呢。” 娄昭君是鲜卑官僚娄内干的女儿,她的父亲是退休的侍中,这在怀朔镇可说是独一无二的高官。娄昭君因长得标致漂亮,又是二代富家女,引来不少浪荡公子提亲,姑娘却始终没有答应,千挑万选地追寻梦中情人。这次见到胸怀大志的高欢,就被他不屈不挠的性格所吸引,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英俊高朗的小伙子,因而落落大方地对他说:“我听说你就是那个善降烈马、能发神箭的英雄,本小姐家住朝阳大街36号,你今天晚上来我家,我送你一匹战马,你敢不敢来。” “怎么不敢来,你家又不是地狱魔窟,我还会怕吗?”高欢拍了拍胸脯表示自己的勇敢。听了姑娘的话,小伙子的眼睛亮了。天下有凭空掉馅饼的好事,他怎么会相信:“你不会哄我吧。” “谁哄你啦,谁骗你谁是小狗,你若想要战马,今晚上就来。” 高欢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富家小姐、官二代会喜欢上一个屈居寒窑的穷小子,当天晚上怀着游戏的心理,大大咧咧地往目的地走去。高欢此时寄居在姐夫尉景家里,吃过饭没事,向姐姐告别,出门沿街寻访,果然找到了朝阳大街。 那个黑胖的丫环正站在门前的大槐树下,四处张望。见高欢走来,一把拉住高欢的衣袖,拖进背静无人的小巷,对高欢说:“你小子撞了狗屎运,我家小姐简直是瞎了眼,偏偏就喜欢上了你,不晓得你喜不喜欢娄小姐。” 高欢长到二十岁了,同龄的玩伴早已是男婚女嫁,儿女绕膝。唯有他因为穷,还从没得到过女人的亲睐,听了胖妞的话,喜出望外忙不迭地说:“喜欢呵,喜欢。你不会是戏耍我哟。” 胖妞为小姐气愤不平:“你这不知好歹的东西,我家小姐要是不喜欢你,怎么会派我专程在大槐树下等候你。” “真的!”高欢这才相信:“我高欢要能娶你家小姐,真是前辈子修下的福。” “好,你给我听着,”胖妞吩咐说:“娄小姐说了,既然你也喜欢小姐,就赶快上门去向我家老爷提亲。” 高欢一听这话,搔了搔头皮,难为情地说:“我高欢房无一间,卧无一床,家中只有一双筷子,身上只有这身军装,拿什么东西去向你家老爷提亲。” 胖妞恨恨地往地上吐一泡口水:“我见过不少穷光蛋,没见过你这么穷的混蛋,你硬是穷得打鬼的米都没得一把。你好好的在这里等着,我回去禀报小姐。” 不一会儿,胖妞领着娄昭君来到小巷口,娄小姐把一个包袱递给高欢:“这是我平时积攒的私房钱,你去置办几件象样的衣服,再备办几件象样的礼品上我家提亲,就这几天,要快,不然,隔壁李大少爷就要动手抢亲了。” 高欢推开包袱,挥舞拳头,双眼一鼓:“他敢动手抢我的女人!” “谁是你的女人啦。”娄小姐娇羞地一笑,把包袱塞在高欢怀里,拉着胖妞的手,低头跑了。 第二天,高欢打扮得春风得意的样子,果然提着几件礼品上门去提亲了。娄内干见小伙子尽管冒冒失失,倒也气宇轩昂,只是连媒婆都请不起一个的人,足见得家里有多寒酸。就把高欢挡在大堂门口,居高临下地问:“你高欢一个小兵,居然来我家提亲,我不晓得你是哪所名牌大学毕业的,今后能不能报考军校。” 满怀希望的高欢没想到挨了当头一棒,搔了搔头,直话直说:“莫说高中,我连初中都没读过,完全是自学成才。” 娄内干鼻子一哼,更加瞧不起了:“小丘八,你要爬到我这侍中的位置,不晓得要猴年马月,还得要祖坟山埋正了才行。就是不晓得你有没有那个好命。再说,现在没能混个大学文凭,找工作都找不到,我家小姐眼光高得很。曾经有几个研究生、博士后、‘海龟’上门来提亲,她还没答应呢。” 高欢气极了,把礼品甩在地上:“我没文凭咋啦,大丈夫岂能看一时一事,要的是志气,看的是今后的发展。”说完,小兵就开始耍横:“你不要我这个女婿,我今天不娶到你的女子还就不走了。” 娄老头脑袋嗡的一声,被小丘八打得说不出话来。 “说得好!”娄小姐跨出客厅,该是她出场解围的时候了。她深知老爸的脾气,一上来就搂住父亲的臂膀撒娇:“好男儿志在千里,他这样的有志青年我喜欢。” 在陌生男人面前,女儿居然不顾廉耻,抛头露面不说,还公开表示看好此人,娄内干气恨女儿的无知:“你考虑好,这附近的人哪个不晓得高欢是出了名的穷光蛋,你嫁过门去,连稀饭都吃不起的时候,莫要哭鼻子。” 娄昭君也铁了心:“我这辈子非他不嫁,今后女儿就是讨口叫化也不会后悔。”娄内干气得无法,宣布和女儿断绝关系。娄昭君收拾好自己的衣物和积蓄,抹一抹眼泪,告别了母亲,一狠心钻进了高欢屈居的破窑洞,来了个未婚先孕。 娄昭君用这笔钱为丈夫买了一匹红鬃烈马。有了战马,高欢这才成为一名骑兵。因他骑术高明,后来被选为专职的通讯兵。高欢和娄昭君私订终身的故事感动了不少人,后世文人依据历史的真实繁衍为文学的夸张,据此写出了“王宝钏住寒窑的故事《红鬃烈马》”,只不过把城墙上掉石子打脑袋的危险,换成了门楼上抛绣球的甜蜜浪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四三章 停年格京都骚乱之横空出世 高欢在娄家弄到了两匹马——一个是绣床上的坐骑——心心相印的女人,更有了一匹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坐骑红鬃烈马。有了坐骑,高欢成为专职的通讯兵,负责传递从六镇戍守到中央的军事文件。这段经历使他实地考察了各地的风土人情,地形地貌,为他以后指挥军队征战四方,打下了良好的军事地理基础。 这次,高欢奉送表章函封进京,送交尚书省。因此次实行“停年格”是专门针对军队的改革,有关军队的批文很多,高欢只得耐心等候有关方面的批文,滞留京都。按北魏制度,凡在京等候表章的函使,送往哪家转呈批文的,函使在等候回函批文的期间,就在哪家当僮仆(类似于勤务兵)。贺六浑被派在尚书令使麻祥的家中当奴仆。 这天,麻祥独坐堂上宴饮,一边饮酒,一边询问高欢沿途所见的风物人情,山川地貌。贺六浑自然是尽其所知,一一作了回答。麻祥见此人口齿伶俐,又听了沿途不少稀奇古怪的见闻,一高兴,就赏赐他一碗酒饭。贺六浑不知好歹,居然也就坐在席上与主人同食起来。 麻祥的高兴是表面现象,他其实是借酒消愁——此时正为官场不顺,好多年都没能进步而心里纠结。一见高欢如此放肆,勃然大怒。一个仆俑,只能端着饭碗站在旮旯角落悄悄地吃,怎么能公然在厅堂里安坐桌边,与主人同食呢,这是傲慢,这是犯上。在尊卑森严的封建社会,这是十分无礼的举动。麻祥二话不说,命令勤务兵把高欢拖到阶沿下,一连责打了四十鞭子。麻大人的仆人都清楚,主子这样的发泄,其实不是为了高欢的不知好歹,而是恨顶头上司的有眼无珠。 贺六浑是硬汉子,挺立院坝里,并不告饶。只是在心里默默念叨,你小子要是撞到我的枪口上,老子决不轻饶。也是善恶有报,几年之后居然出现了戏剧性的一幕,麻大人果然撞到了这个小丘八的枪口上。 高欢因为被麻祥鞭笞,心中窝火,不愿再呆在麻祥家里,更不愿吃嗟来之食,天天跑到尚书省催要批文。 近两天因“停年格”一事,京都洛阳已经出现羽林虎贲卫士骚乱的迹象,高欢央求尚书丞早点批发函封:“小人领了函封早日出京,要是在洛阳遇上动乱,我一个外地士兵,或者被当成乱兵抓捕,或者被乱兵误伤,那就惨了,求长官可怜可怜我,尽快把批文给小人。” 尚书丞叹了口气,装着很为难的样子,用大指和食指捻了捻,说:“这一向搞‘停年格’改革,我们这些人好久都没有领到工资了,不是我不写批文,实在是饿得连笔都提不起了。” 这还有啥说的呢,连傻瓜都懂得起。潜规则就是这样,现在的官员谁不如此,只要一有机会,就要毫不留情地捞一把,何况这被打秋风的人是外地来的通讯兵。高欢没法,只得掏尽了所有的腰包,买了一条中华烟,递了上去,又一次苦苦的哀求。当官的二话不说就收了烟。有了香烟这和气草,尚书丞心里的气也顺了,听高欢说得可怜,况且说得有理,同意帮忙催促批文,要他第二天去取。 第二天,高欢带上行李取到批文,打马上路。见京城一隅燃起熊熊大火,骑着红鬃烈马一路观望,亲眼见羽林虎贲卫士攻打尚书省,其后又焚烧张宅。高欢不敢惹事,骑马快走。刚转过一道路口,突然冲过来两名羽林军大汉,伸手抓住了他的马缰绳。 其中一个大汉说:“人人都往闹市跑,你怎么还要出城。我们都是军人,快跟我发财去!” 高欢很不耐烦地说:“老兄,我有公文在身,哪里有机会和你们去发财?” 另一个小伙子说:“世道这么混乱,正是打砸抢的好机会,见事不掺,必是老憨。用你们知识分子的话说就是:天与不取,自得其咎。” 高欢哀求说:“听我说吧,我的好兄弟。”大汉说:“什么兄弟?他是我侄子贺拔焉过儿,我是羽林军下士贺拔允。” 高欢见两人出于至诚,要他一道去发财的动机也是好的,就真心地劝告说:“洛阳京都乃首善之区,仔细想想吧,太后能允许你们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搞打砸抢吗。我看你们都是好汉,劝你们不要参与,到时候秋后算账,很多人是要掉脑袋的。不相信你就走着瞧吧。” 贺拔允听高欢说得在理,放走了通讯兵,两人也回到军营,没再参与暴动,后来组织暴动的八大金刚有七人被杀,漏网的金刚贺拔允躲过一劫,暗称侥幸,自然对高欢充满感激。 高欢与二人分别,继续打马前行,远远看见一名官员正被羽林虎贲卫兵拼命追赶,多次被石瓦击打,眼看就要被送往黄泉路。高欢见势不好,跃马追击,无意中救了张仲瑀一条性命。 贺六浑回到怀朔镇,把京都的见闻告诉了妻子娄昭君,以他惊人的政治敏感,对妻子说:“连张彝这样的名臣良吏在京都洛阳都无法自保,足见动乱就要开始了。留钱财房产还有什么用?” 娄昭君也是目光远大的人,很赞同丈夫的见解,夫妻二人商量了一晚上,达成了共识:不管造不造反,都得拥有自己的武装。 第二天,娄昭君散尽所有的家财,在怀朔镇广结天下仁人志士。谁都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革命道理,高欢此举,居然就结交了一批吻颈之交的知心朋友,这些敢死队员中有司马子如、刘贵、贾显智、孙腾,还有一个特殊的人物——侯景,组成了一支以高欢为核心的武装部队。 在这样动乱的年月,高欢就这样带着妻子、舅子和儿子高澄,还有和儿子年岁相仿的弟弟高永乐、高永宝等人,一起投入了造反的队伍,开始了他“有枪便是草头王”的政治生涯。也开始了时势造英雄还是英雄造时势的艰难命题,开始了通讯兵的华丽转身。 就让高欢在他的大西北革命吧,我们回过头再来说那个倒霉的张家二少爷——被高欢抢救的张仲瑀。此人在荥阳城亲戚家中养好伤后,返回洛阳,在朝堂上向灵太后哭诉了家庭的惨祸。为安抚忠臣的遗孤,灵太后授予他一个司空祭酒、给事中的官职。 “停年格”造成的祸乱使百官震悸不已。官员被杀、房屋被焚、店铺被抢,而且这一切就发生在京都,这是北魏立国百年来从没有过的暴动,不能不认真对待。当时任职的官员少,应选待命的官员多,朝廷事务忙不过来,吏部尚书李韶也和郭祚一样却迟迟不放任铨述官员,这在文职官员中也造成了很大的怨恨情绪。 殿中尚书崔亮害怕为此导致文职人员中也出现“焚张宅事件”。有此前车之鉴,聪明过人的尚书就出了个馊主意,上表奏章说:“不问士之贤惠,只要资格年限到了,应一律委任。” 之所以说他是馊主意,就是因为他眉毛胡子一把抓的把武夫和文人一视同仁,他没有想到文人都是雷声大雨点小的家伙,所谓“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此之谓也。拿一百二十个胆子给崔尚书这样的文人,都没有谁敢造反。 如果这样任免官员,无疑是从“停年格”的“关门停水”一个极端走向了“敞开放水”的另一个极端。这是极为不妥的。一千多年的吏治经验告诉我们:官员的审查应该严之又严、慎之又慎。而且北魏以前正是这样做的。 朝堂上的官员并不认为崔尚书出的是馊主意,他们都被张氏父子的罹难吓破了胆,哪里还有心思考虑祖国的未来。听了崔尚书的表章,尽都是一片赞同声。 就是聪明过人的灵太后,心里明知不妥,但被“停年格”事件惊怕,更担心又一次骚乱,虽然对崔尚书替知识分子说话,为他们争官帽的举动很是不屑,心里既恨又气,暗暗咒骂:这些人不就是为了一顶顶的官帽吗,我给就是了。灵太后一大方,居然就同意了崔亮的奏请,不仅批发了一大批官帽,还任命崔亮为吏部尚书。 从此,北魏吏部铨叙,唯才是用的选吏制度被崔亮的一纸奏章破坏了,一大批庸才蠢才恶才劣才充斥朝廷。 “停年格”事件造成张彝被害,张宅被焚,影响极其恶劣。灵太后为了表示自己是改革派的主心骨,在授予张仲瑀适当官职的同时,诏命由国库出资重建张家府邸,安抚张家人。 建筑工程是刘腾的一亩三分地,自然由刘腾主持张府的重建工作。刘腾抓住机会,将工程交给弟弟刘越经营,提携他当上了包工头。把弟弟塑造成了自主创业的典范。 这天,刘腾从工地出来,回到宫中,在含章殿前见到领军将军、侍中元乂,两人因共同的利益,此时已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刘腾想起弟弟一辈子没有谋到个正当职业,虽然当上了包工头,成了带头致富的领头羊,可在老百姓眼里就是个暴发户,名声并不好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四四章 奸佞当权诛贤臣之诬告反坐 有钱又怎么样,在世人眼中就是暴发户,再有钱的商人也抵不住一个破家县令。仕途仕途,当官才有光明前途,当官才能光宗耀祖呀。 外表光鲜的刘腾是个宦官,也就是太监,根本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官员,不仅被同级官员瞧不起,就是在老百姓眼里也是一摊狗屎,为此心里暗暗叹气:不能给弟弟谋个一官半职,当大官的哥哥算什么能耐。想到此,刘腾就顾影自怜,不由得叹了口气,对元乂说: “外人说我刘腾是如何如何的了得,在京都洛阳是怎么怎么的风光,殊不知我这‘风光、了得’的官员,却连为自己的亲弟弟讨要一个‘郡带戍’这样的芝麻官都办不妥,你说我还有什么面子、还算是有什么能耐。他妈的纯粹就是一摊狗屎,表面光鲜。只有我自己才晓得,心里是多么的难过。” 元乂也因元怿事事挡道,颇有同感,受人辖制的感觉谁能好受。两人走进含章殿吹起了牢骚。元乂点头说:“你们家就你两兄弟,不能为弟弟谋个一官半职,你心里面纠结,我也理解。唉,枉自你我有补天填海的本事,不如人家一张俊美的脸蛋。” 刘腾身上被阉割掉某些零件,此时吃了酸葡萄似的扯歪了一张脸,淫笑着补充说:“最重要的一点,人家还有一对雄纠纠的卵蛋。” “是呵是呵,”元乂叹了口气,说:“你看人家元怿,那才是春风得意,过得多潇洒——宫中有肉垫子,家中有钱袋子,左手有刀把子,右手握印把子,你我行事用人都得看他的眼珠子。” 两人一说起元怿,刘腾的火气腾地就冒了出来:“不扳倒太后的情夫,我那弟弟一辈子都甭想当官。” “你说得轻巧,怎么扳得倒他?”元乂早想扳倒元怿,自己取而代之,此时认真地与刘腾商量起来:“他是太后的情夫,你告他的罪逆,太后是不会相信的。” 刘腾轻声说:“太后最近有了新欢郑俨,渐渐地把元怿淡忘了,而今正是机会。我们要告他罪逆,就得像高肇诬陷元勰那样,告他谋逆。”是的,只有这条罪状才能将元怿扳倒。可是,到哪里去找敢于诬告他的家伙呢。 元乂思来想去,猛然想起一个可以利用的人,一拍大腿说:“好,我去找宋维。” 刘腾听说后点头赞许:“对的,你算找对人了,宋维是个有奶便是娘的家伙,没有一点骨气,许以利益,晓以厉害,由他首告,他是一定会干的!” 宋维是宋弁的长子,他父亲忠谨正直,是北魏的名臣良吏,可惜参天树下发弯树苗,这个宋维一点也不像乃父,从小轻薄无行,只知贪图享乐安逸,加之宋弁长年跟随孝文帝征战,对犬子疏于教育,宋弁死的时候,宋维才十多岁,正处在青春叛逆期,是处事不知好歹的时候。他虽然承袭了父爵,却只是一个闲官,薪水菲薄,更无实权。对高官的颐指气使、姬妾环绕羡慕得要死。 宋维在高肇主政的时候,就投靠到高肇门下,为高肇出鬼点子坏主意。高肇伏诛后,宋维受到牵连,贬黜为益州龙骧府长史。宋维不愿以待罪之身到蛮荒的地方去吃苦,于是赋闲在家,每天和刘越等无赖厮混在一起。 太尉、清河王元怿顾念他是名臣之后,奏请启用,提拔他为通直郎。按说宋维对有知遇之恩的元怿应该感恩戴德才是,可是,这家伙却恩将仇报,听说元乂要他诬告元怿谋反,事成之后,大官有当,黄金有谢。只要有钱,这家伙什么都敢干。受了元乂的鼓动,宋维一口应允,动起了歪脑筋。过了一天,他果然向有司诬告,说元怿的心腹、司染都尉韩文殊父子谋反,为的是要立元怿为皇帝。 元乂趁太后不在皇帝身边的时候,把有司问案的案卷送呈孝明帝元诩。元诩此时才十岁,哪晓得什么好歹,当即命令羽林军卫士监禁皇叔元怿于宫西别馆,捉拿反贼韩文殊父子。韩氏父子闻讯大惊,慌忙出逃,躲进北邙山中。主犯没有抓到,皇帝派羽林军禁锢清河王,等待抓到主犯,一并处以大辟。 灵太后此时有了新情人郑俨侍寝,每天都要和他“二人转”。灵太后此时还不到三十岁,情意正浓,“榨汁机”正是最强烈的时候,每天要郑俨作好几次贡献,弄得新情人不久就变成疲软状态,“硬件”也成了“软件”。新情人的不给力,让灵太后心里很不爽。这时,灵太后想起老情人,两相比较,这才觉得,新情人毕竟不如老情人驾轻就熟,知轻知重。 这天,灵太后就让重新起用的侯刚去请久未进宫的元怿。这一请,请来一个惊人的消息,听说清河王元怿被儿子囚禁在了宫西别馆。太后气冲冲前去追问儿子,小皇帝满脸无辜地对母亲说,元怿被囚禁,是因为有人告他谋逆。 老妈的最爱,你怎么能扯尿布似的随手丢弃。太后气恼儿子的冲动,认为儿子这是在和自己叫板,她的心爱之人受到冤枉,她此时连杀儿子的心都有了,狠狠地指责说:“清河王谋反?你有没有搞错?天下所有的人都可能谋反,唯有清河王不会谋反。”灵太后心里的潜台词是“与我同床共枕的人要是谋反的话,在你小子几岁的时候就有人掐死你了,容不得你长到今天。”太后大怒,责令有司重审告密者。 首告宋维见有司官员突然变了脸色,身后有监狱里审案的七十二套刑具,刚一带上大堂就吓得尿了裤子,承认自己“因嫌官帽小,诬告清河王。”案件甄别,太后当即释放清河王。 按照北魏律例,诬告反坐,宋维被有司官员打进死囚牢,只待秋后大辟。这一来可把元乂吓慌了,怕宋维再审会供出自己与刘腾的密谋,必须尽快解救此人。乂腾二人商量一番之后,元乂急忙进宫去,对灵太后说:“听说宋维诬告反坐,太后要杀他,他当然是罪有应得。只是我要提醒我的姐姐,此时杀一个宋维容易,犹如捻死一只蚂蚁,只是杀了宋维,以后真有谋反者,只怕再没有人敢出来首告了。” 是啊。太后一想,确实如此,老情人再重要,毕竟也没有江山重要呀,于是释放了宋维,把他贬官谪居为昌平郡守。 “宋维诬告反坐事件”把刘腾吓出了一身冷汗,尽管有惊无险,却让他认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宋维获释之后,刘腾悄悄对元乂说:“斩草不除根,惹得祸乱生。我们诬告元怿,已经与他结下了仇,今后,我们即便是就此收手不再害他了,他也必然会反过来害我们的,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不成?” 元乂无可奈何地说:“诬告不倒他,你说有啥法呢?” 刘腾眼睛几转几转,凑到元乂的耳边说:“我们之所以诬告不倒元怿,都是因为他背后有太后撑腰的缘故,我们如果连他背后的靠山一并扳倒,这案子不就办得干净利落了。” 扳倒太后,那才是真正的谋逆,这是元乂从没想过的。况且,元乂这一辈依靠的就是太后,扳倒了太后,元乂就成了无本之木,还能支撑多久?元乂吓得浑身颤抖,言语啰嗦:“太后,太后可是我姨姐,如果......” 刘腾鼻孔里哼了一声,鄙视面前这家伙的无能:“无毒不丈夫,你若真被元怿害时,太后恐怕不会顾及你这个妹夫吧。” 元乂咬咬牙,壮了壮胆,轻声问:“你有啥好办法?” 刘腾缓缓说出自己的计划:“小黄门胡定是我的朋友,自侯刚解除职务以后,他升任尝食典御,是皇帝最信任的人。如果我们以重金相诱,让他出面首告,就说是元怿谋逆,要胡定在皇帝的膳食里投毒,害死皇帝而后自立。小皇帝听了胡定的话,必然会相信,那时治元怿的罪就好办了。” 元乂担心地问:“要是太后晓得了,又释放元怿,怎么办呢?” 刘腾目露凶光,说:“这好办,羽林禁军就掌握在我手里,还怕办不成事。只要封锁宫门,囚禁太后,隔断他们母子之间的联系,一个十岁的小皇帝,还不是任随我们摆布。” “不行,不行!”动谁都行,就是不能动太后,此人是元乂一辈子的靠山,刘腾居然要发动政变,元乂对此人的动议产生了怀疑。 刘腾见元乂纯粹就是个草包,根本就没有致元怿于死地的长远计划,就很鄙视地对元乂说:“你一个大丈夫,自强自立,还需要什么靠山,扳掉太后,你就是小皇帝的靠山,元乂你垂帘听政,到时候不只是元怿,你要处理谁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处理谁。”刘腾的话无疑为元乂描绘了一幅美好的前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四五章 奸佞当权诛贤臣之阴谋政变 见刘腾描绘出这么美好的图画,谁都会动心,是的,这前景太诱人了。想想也是,自己若当上了太上皇,何必还看别人的眼色行事。面对这样的诱惑,元乂能不动心吗。刘腾见元乂动了心,就悄悄对元乂说:“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我们到我的太仆署衙去商量。” 两人来到崇训太仆办公室,刘腾屏退左右,这才对元乂说:“别看灵太后委我为领军将军,其实这羽林军很多将官都是她的心腹,在政变的时候,必须传太后的懿旨,调走崇训宫的卫戍部队,由我指派的人接管崇训宫,这样才能保证政变成功。” 刚才听说自己能当太上皇,元乂还极度兴奋,此时又听说要假传太后懿旨,元乂的心情由极热一下子跌落到冰点。假传懿旨是那么容易的事吗,先得偷到懿旨空白文纸,还得钤上灵太后的玺绶印鉴。这两样珍宝,历来是锁在灵太后崇训宫的保险柜里,你刘腾是负责后宫的宦官,你都骗不到这东西,我又不是耗子,能从太后的保险柜偷来,我若有那本事,还用求你刘腾吗。 刘腾当然晓得元乂心里的叽哩咕噜,冷笑着说:“昔日信陵君窃符救赵,窃符为的是如姬,如姬窃符为的是报杀父之仇。今天,元乂兄如果要去窃懿旨玺绶,也可学信陵君求告如姬那样,求告到郑俨的门下,他是太后的面首,也就是太后的如姬(如鸡),只有他能弄开太后的保险柜。只是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了。” 这时刘腾的一番话,引得元乂心里鬼火冒:你这家伙才会挑选呢,说是为了诛杀元怿,让我去玩“窃符救赵”的火中取栗,也不怕被灵太后宰断手腕,就畏难地说:“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还是认命吧,我这官也不想再长大了,你的老弟刘越也活该没有当官的命。” 一听这话,刘腾也火了,也就赌气地说:“我的兄弟不能当官,他就是一辈子当包工头,也可以过得衣食无忧。只怕清河王元怿在他司空的位置上多坐一天,有的人就会有生命之忧。”刘腾说完,抓起太仆署墙上悬挂的宝剑,往外就走。 元乂急了,一把拉住刘腾。别看这家伙只是个宦官,他说的话还真有道理。扳不扳得倒元怿,说起来和这家伙真还没多大的关系,只有元怿才是自己的心腹之患。元乂急忙陪上笑脸,央告说:“好嘛,刘兄叫我去,我这就去,莫说是‘窃符救赵’,就是‘牵虎救命’我也去。只是,见到郑俨,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说动那家伙。” 刘腾见自己的欲擒故纵果然生效,假装不乐意地说“算了算了,就当我没有为你出这些馊主意。” 元乂咬咬牙,铁了心:“刘大人,您又何必赌气较真呢,我这就按您的指示去办不就行了。” 刘腾晓得元乂铁了心,再不会翻悔了,这才慢吞吞地说:“郑俨此时在灵太后那里刚刚入巷,他此时最大的敌人就是元怿,要获得灵太后的专宠,他内心深处就想早一天除掉元怿这个‘如姬’,他自己成为太后的‘如鸡’。所以,此时最好,若灵太后一时神经病发作,把郑俨调进后宫任职,那时你元乂要想见,恐怕都难得见到他一眼了,还可能去‘牵虎救命’吗?” 刘腾训儿子一样训够了,见元乂乖乖的听话,比三孙子还听话,这才轻轻附在他耳边,教他如何如何,怎样怎样去行动。 回到家里,元乂不敢向胡延姣说送礼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发动政变,只说是为了扳倒元怿。胡延姣也晓得这事的厉害关系,自然是举双手赞成,夫妻俩精心挑选了一大车礼物,往郑俨府上送去。 郑家此时还不显赫,门庭冷落,郑俨的府邸既不郑重也不严肃,他不过就是一只鸭子,担任的任职也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员外散骑侍郎,听说侍中、王爷元乂居然送来一大车礼,简直是诚惶诚恐而又莫名其妙。 进入郑府,元乂开门见山地向散骑侍郎说明了来意。 别以为争风吃醋就只是女人的专利,郑俨此时刚刚跨上灵太后的卧榻,晓得后面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那人就是司空元怿。面对这个庞然大物,小小的郑俨心里并不踏实,也早想让这双眼睛永久地闭上,自己得以专宠。 收了礼物,听了元乂的话,郑俨自然是满心欢喜。及至听说要为此事偷一张空白懿旨,钤上太后的玺绶,这风险太大,弄不好一家人掉脑袋不说,还会诛连九族。郑俨这时的英豪气概早已散尽,散骑侍郎此时成了个“散气屎壳郎”,连连告饶说:“侍中大人别逼我了,我这条小命还没活够。” 元乂一看郑俨的表情,那苦瓜脸和刘腾的估计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就按照刘腾教的话,鹦鹉学舌地翻了出来:“侍郎大人不愿干,我也不为难你,只怕是有人的小命活到头了。” 郑俨白元乂一眼,不以为然地说:“我尽管只是个小小的侍郎,但灵太后对我恩重如山,谁又能把我怎样。” 元乂没好气地说:“你以为你是墨蚊子捧马鸡巴——靠山大了。实话告诉你,我元乂这都是为你好。你背后确实有太后当靠山,太后后面还有靠山,这座靠山可不希望你这么心安理得地靠在太后身上享清福。也就是这几天,就要弄你小子下地狱。” “啊?有这事?”郑俨自然晓得太后背后的靠山是谁。难怪不得这几天看见王爷总是对自己抛来仇视的目光。郑俨不安心了,嘟噜着说:“我和元怿同伺一女,我又没惹他,更没有得罪他,我们是井水不犯河水。王爷他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又何必和我这么个小人物过不去?” “王爷并不是和你过不去,”元乂见郑俨上当,假装解释说:“王爷是说你文不能安邦定国,武不能跃马杀敌。你勾引上了太后,引得朝野骂声一片,说你有损太后的光辉形象,元怿决定对你痛下杀手,已向我发出指示,要我在半个月内和有司联手行动。” 这一切是那样的不容置疑,不由得郑俨不信了,但他还是多了个心眼,这一张空白的懿旨,谁知道元乂会填写怎样的内容。他填上谁的名字,就会让谁掉脑袋,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郑俨还是为此犹豫不决。 元乂冷笑着说:“以你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难怪元怿说你不像个大丈夫,确实是有损太后的光辉形象。你不想想,我们诛杀了元怿,你是最大的赢家,我们这样做其实是在为你效力。” 郑俨还是不放心地问:“你们拿着一张空白懿旨,真的就敢去剥夺元怿的老命?” 元乂再次抛出从刘腾那里贩卖来的理论:“昔日信陵君魏无忌为了如姬,窃符救赵。如姬一个女人能为了赵国,可以为之无忌,抛头颅,洒热血,成为千古佳话。你不能成为我们魏国的大夫‘无忌’,却成了典型的‘魏无鸡’,就是今天我们大魏的‘无鸡’之男,这还算是男人吗,说出的话没有一点男子汉的气概。纯粹就是‘无鸡之谈’,我还能说你什么呢,正如古语云‘道不同,不相与谋’。” 元乂再也不想见郑俨那谨小慎微的样子了,也学刘腾那样,来了个欲擒故纵,起身往门外走去,边走边说:“你就等着有司的官员来拷你下狱吧,拜拜!” 果然,元乂这一手见效。郑俨就是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家伙,急忙伸手拉住元乂的衣袖:“我郑俨终于想通了,我就是灵太后枕边的如姬,学英雄,见贤思齐,也来个窃符救赵,一定不负侍中大人所望。就这两三天,一定把懿旨送到元大人手上。” 郑俨这话不是吹牛的,他早就注意到了太后的懿旨和玺绶,没有绝对的把握,他还没那么大的嘴巴吃得下元乂那一车礼物。 为了窃取太后保险柜的空白懿旨,郑俨做了精心的准备,到市场上去买了美国进口的原装“伟哥”,服用之后雄纠纠气昂昂地上阵了。 郑俨有的放矢,这天晚上,让灵太后彻底见识了郑俨的厉害,面首使出了各种花样,各种招数,频频出击。一次战斗结束,休息几分钟,第二次战斗又重新开始。一连几场战斗,弄得太后终于服气了,连连告饶,两人都累得像死猪,这才沉沉睡去。 刚刚入睡,太监又来传唤到了上朝的时间了。太后要垂帘听政,不能不去,不得不拖着沉重的步子迈上朝堂。 郑俨故意躺在床上不走,懒洋洋地对太后说:“微臣身体透支得太厉害,让我躺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今天上朝的事向太后请个假。” 太后也心痛他的透支,害怕到时候面首没有武器上阵,同意对他放假一天。临走时,太后特意嘱咐他,要他多吃点壮阳补肾的药,像广告词所说的那样“他好我也好”。 灵太后梳妆打扮一番之后刚刚离去,郑俨就像耗子一样从床上弹了起来,趁着暑色朦胧,打开了保险箱,偷窃了一张空白懿旨,钤上太后的玺印,藏在怀中,悄悄溜出了后宫。 当天晚上,元乂接到通知,急忙从郑俨家中取走了懿旨,连夜送往刘腾的崇训太仆署,约定第二天灵太后请郑俨参加床上“游戏”的时候,矫诏政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四六章 奸佞当权诛贤臣之囚禁太后 第二天上午,因为天气炎热,太后对大臣们只说了两句话,就宣布散朝。郑俨接到命令,跟在灵太后身后步入崇训宫。郑俨进宫时向元乂暗示,自己会在床上尽量拖延与灵太后玩“游戏”的时间,让元乂有充分的时间行动。 刘腾二人接到暗示,急忙赶往太仆官署,从文件柜里取出密藏的懿旨,摊开在办公桌上。一摊开懿旨,两人却傻了眼。 这样一张空白懿旨稿本,两人从没写过,究竟是怎样的格式,怎样的宣诏语气,两人都是摸门不懂,没有谁敢下手动笔。这且不说,就这两人的文化水平而言,此时任凭你怎样驱赶,这两只鸭子也是赶不上架的,也是只有这时,两个家伙才晓得文化的重要性。 刘腾尽管自学成才,读了很多书,但那一手毛笔字写得比狗屎还臭,完全是乌龟爬沙,叉脚舞爪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怎么敢舞文弄墨,让人看出了破绽,那还了得。此时要说是请人帮忙吧,这矫诏的懿旨又不敢随便让外人知道,这才真是两头着难。两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没想到百密一疏,会出现如此低级的错误。 刘腾出自草根,一家人砍柴下力的贩夫走卒很多,引车卖浆的三教九流不少,就是难得找出个读书人。刘腾搜索枯肠,把所有的至爱亲朋都过滤了一遍,确实找不出一个崔光那样的文化人。无奈地想:我们出自草根,太低,情有可原。元乂家是王爷,牵一两个读书人出来应该是没问题吧,就望着元乂说:“你家里的人都只晓得吃钱,难道就找不出一个吃墨水的书呆子?” 元乂小时候也是斗鸡走狗的地痞流氓,爬皂角树有勇,读书写字却无能,此时无可奈何,只得任由刘腾责骂。刘腾骂得意犹未尽,突然醒悟似的一拍脑袋,扯着元乂的耳朵说:“对了,灵太后的文才那么好,她妹妹的水平究竟又如何呢?想来也不会太差吧。” 听了这样的提问,元乂的眼睛亮了。胡延姣的文才怎么样,当丈夫的不晓得,不过,平时倒是经常看见她吟诗作赋,偶尔还粉墨丹青。她是个不安份的女人,有次据说是写了一首诗,参加全国的古典诗词大赛,还获得了个什么什么奖。此时也是时间不待,就是一匹骡子,也要拉她出来溜溜。刘腾听了元乂的介绍,点头默认,也只能这样,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七月初五立秋,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一个人呆着什么事不干也热得难受。为了拖延时间,郑俨还得在戒备森严中卖力地讨好太后,真是难为他了。他能为元乂争取多长的时间,很让人担忧,时不我待呀。 想到郑俨此时还在太后床上艰苦奋斗,元乂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即驾着轺车,不一会儿就把夫人胡延姣送进了太仆衙署。胡延娇热得浑身冒汗,娇滴滴的不停喊热,责怪丈夫让她这一路受活罪。一见请来了高人,刘腾殷勤的送上冰镇蜂蜜水,还不停地为其搧风打扇,精心伺侯这个姑奶奶,为的是哄她高兴。 胡延娇耍够了小姐排场,这才开始办正事。听说是为诛杀元怿,矫诏调离崇训宫卫戍部队,胡延姣平时进宫,听见过姐姐口述懿旨,懂得格式语调,此时有了展露才华的机会,二话不说,提笔就要动手。 可是,这女人还没有动手,笔却呆在了半空。胡延娇一想不对,既然是诛杀元怿,懿旨宣布其罪逆,诏命将其斩杀就行了,怎么会调动崇训宫卫戍部队呢,这里面有猫腻,这懿旨可不敢随便乱写。 见胡延娇的笔久久不能落下,刘腾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小心翼翼地询问姑奶奶什么事为难。胡延娇爽快地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对刘腾的矫诏动机表示怀疑。两人没想到这女人这么难对付,一时都懵了。特别是元乂,表现得十分露骨,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他那模样,不发生怀疑的人都会产生怀疑,也难怪女人多心。 元乂此时要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大丈夫气概,见自己的老婆迟迟不动手,一时牛脾气发作,抓住她的手就要往懿旨上按,嘴里还不停地骂骂咧咧: “叫你写,你她妈的就写。这事就你的板眼多,时间不等人,哪有那么啰嗦。” 胡延娇平时在家里就是小山娘娘,颐指气使搞惯了,先人板板似的只差没被供在香火上了,哪里会受这种气,此时不想在官署里与丈夫争吵,扔下笔就要走人。 此时用人之际,怎么敢得罪这尊菩萨,先把懿旨骗到手,以后要杀要剐是你两口子的事,千万别因小失大。也是刘腾应变能力强,又是摇风打扇,又是递上冰镇矿泉;左一个姑奶奶,右一个活菩萨,恭维得这女人消了火气,这才解释说:“崇训宫卫戍部队是太后敕命保护元怿的特种部队,不把这支部队调开,谁敢去逮捕王爷。” 胡延娇听刘腾解释得合情合理,这才打消了怀疑,恨恨地白了丈夫一眼,提起笔来,一挥而就。笔力端庄大气,语气字正腔圆,还完全像那么回事,外行人根本就看不出破绽。 二人千恩万谢地送走了这姑奶奶,带领一支羽林军卫戍部队,急匆匆赶往崇训宫。刘腾负责对付灵太后,元乂去收拾元怿,两支队伍分头行动。 崇训宫卫戍部队只是羽林军中一个小小的警卫营,因隶属太后直接指挥,一个个都牛逼得很。卫戍部队指挥长胡僧敬是太后的侄儿,对太后忠心耿耿,见崇训太仆刘腾带领一群羽林军卫士匆匆走来,命令士兵们刀出鞘、箭上弦,严阵以待。 刘腾一看这阵仗,没有太后的懿旨真还不行。就有意挑逗指挥长说:“我是崇训太仆,要去晋见太后。” 胡僧敬不通商量,一口回绝说:“别说你崇训太仆,就是崇训太尉崔光要晋见太后,也是站在五十步外等待我们通报。” 好了好了,刘腾懒得再和这家伙啰嗦,展开伪造件,向卫戍部队宣读太后的懿旨。胡僧敬尽管对太后撤换卫戍部队的做法很是莫名其妙,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不敢抗旨,办理好交接手续,带领手下的小喽啰撤离了自己的防区。 刘腾带领撤换的卫戍部队,立即对崇训宫戒严。用手中的钥匙,砰一声打开崇训宫的大门,一群人冲了进去。 崇训宫内殿,郑俨赤身裸体地还在太后身上卖力地表现,刘腾抓住面首的一只脚,生拉活扯地将其拖下了床。就在郑俨急赤白脸地忙着笼上一条裤衩的时候,刘腾扬了扬手中的钥匙,对灵太后说:“你被软禁了。”也不再面对呆若木鸡、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的太后,带着穿好裤衩的郑俨走出了宫殿。 郑俨见到一个个凶神恶煞的羽林军卫士,气急败坏地说:“我和元乂是定好了协议的,你们怎么对我这么无礼,刘腾你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就对我过河拆桥,这未免太不道德了吧。” 刘腾在郑俨赤裸的脊背上打了一拳,催促他走快点。嘲笑他的无知,说:“你先生的道德经确实讲得好,一直讲到太后的床上去了。以你的罪孽,若不是因为向我们提供了想要的东西,我们也不会对你网开一面,能保住性命就应该谢天谢地了,你还有什么觉得冤枉的?” 刘腾押送郑俨出宫,遣送前线部队,实际上是流放到萧宝寅的部队当了一名随军参谋。此人在部队里洗掉了面首身份,也算是重操旧业。 七月初五日上午,散朝之后,元乂领着小皇帝去显阳殿。刘腾送走了郑俨,立即率领羽林军卫士封锁各宫室,关闭了唯一的通路永巷门,挂上一把大锁,咔嚓一声锁上宫门。刘腾手上拿着钥匙,悠哉游哉地往含章殿走去。 这天散朝之后,元乂早就通知众大臣不准回家,皇帝还有重大诏命,众大臣齐聚含章殿。清河王有事要去见灵太后,在含章殿后门遇见元乂。元怿正要进徽章东阁,被元乂死死的挡住去路,不许上殿。 元怿愤怒地指责他说:“你这是想造反吗?” 元乂冷笑着说:“元乂不会造反,正是来捉拿造反的人。”挥手命令跟随的羽林军禁卫们抓住元怿的双手,把清河王带进含章殿旁东厢房,囚禁了起来。刘腾对上朝的众大臣说:“皇帝诏命,元怿谋逆已被逮捕,请众人议定处置方案。” 众大臣听说刘腾的话,都不相信,又都不敢反对,唯有面面相觑。尚书仆射游肇深知元怿忠直耿介,一心辅政,站出班大声抗议说:“谁说的清河王谋逆,你们怎么能只听一面之词就搜捕当朝宰辅。要说元怿谋反,谁会相信。” 元乂对羽林禁军说:“要他议定元怿的罪名,他公然为反贼说话,把他赶出朝堂,不准参加会议。” 羽林虎贲连拖带拉,把游肇撵出宫门。众大臣见身边站着一个个横眉竖目的羽林虎贲禁军,都吓得低下头,一一按照元乂的授意,表决议案,对谋反贼子“斩立绝”。 当天晚上,清河王元怿在宫中被杀,一代贤臣就这样死于奸贼之手。尽管元怿有过采野花的经历,毕竟私生活的阴影不影响政治家的光辉,史学家仍给予元怿一生以极高的评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四七章 讨二奸双雄罹难之武夫动怒 元怿是有名的美男子、大丈夫,洛阳内外有不少异性粉丝。古人信奉“士为知己者死”,一代贤王被冤杀,很多年轻妹妹为之痛哭:“偶像已死,留着这一张姣好的面孔还有何用。”姑娘们纷纷为此毁容。史书说:“为之剺面者数百人。” 第二天上朝,元乂向莫名其妙的大臣们宣布皇帝的诏书:“清河王元怿谋反,已经伏诛。” 尚书仆射游肇听说元怿遇害,大吼一声:“你们怎么能擅杀一代贤臣。”气愤至极,血往上涌,口吐鲜血,当场倒毙在显阳殿。 元乂挥手让羽林禁军拖走活活气死的尚书仆射,继续宣读诏书:“太后因患小恙,回后宫修养,已经还政于帝。帝年幼,敦请太师、高阳王元雍,侍中、领军将军元乂同为辅政大臣,裁决庶务。” 这次政变成功之后,为防不测,刘腾是真把宫室禁地当成了禁地,派羽林禁军把灵太后转移到宣光殿,宫门昼夜关闭,断绝行人往来。刘腾亲自掌握钥匙,元乂掌控皇帝,就是皇帝要见母亲,也不允许。 被囚禁在后宫的灵太后此时真正成了囚犯。太后的一切食物由小太监从一扇小窗递进去,食物窳劣,像喂猪狗的一样。平时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太后哪里吃得下去,不免饥寒,哭哭啼啼的,多次请求太监更换衣物食品。 此时,平常乖乖听话的奴才,哪里还有一个太监会听她指挥,灵太后望着小几上陈放得馊臭的食物,独自感叹:“养虎被噬,这就是我的最好写照。” 为了防止皇帝与太后串通,刘腾派中常侍贾灿随行元诩左右,实际是时刻监视十一岁娃娃皇帝的一举一动。 宫中由刘腾一人说了算,宫外政务则完全由元乂裁处。高阳王元雍不过是个会走路的木偶,他已经一把年纪了,只晓得与元融等人斗富,懒得过问朝廷中大臣的你争我斗。这一来,元乂更是为所欲为,功罚刑赏皆由元乂、刘腾二人说了算。 七月二十日,娃娃皇帝正式临朝,换上皇帝服,御案就座,大赦天下,改元正光。 元怿被害,灵太后被囚禁,消息传出,各州郡无不为之震惊,百官扼腕叹息。很多老百姓听说元怿的惨死,气愤至极,纷纷丢下手中的工具、农具,逃进深山,不愿再为贪官污吏效劳。 胜利地窃取辅政大权的刘腾、元乂二人一朝得势,便毫不犹豫地显露出豺狼的本性。豺狼的本性就是吃人,暂时装作吃草的样子是为了更好的吃人,吃更多的人。 元乂就是这样曾经伪装的中山狼,一旦手握大权,即我行我素,为所欲为。他把自己的亲戚朋友一概拉进官场队伍,就连社会上的地痞流氓,只要送钱行贿的,也一律授予四品以下的官职,弄得朝堂公署,四处乌烟瘴气。 如果说卢同任吏部尚书时,网开一面,官员靠排班站队,只要资历够了,无论优劣,一律晋升,已经使官员芜杂,造成很多庸官尸位素餐的话,而今却是元乂拉开了入仕的闸门,污泥浊水顺势涌入,朝堂之内,沉渣泛起,公堂变成了澡堂。 这天早晨,众官员聚集在端门外,等候上朝,两个四品官站在醒目的位置上,旁若无人地高谈阔论,话题却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出口成脏,焦点从女人的上半身一直批到内裤里,闻之令人作呕。 光禄卿、右卫将军奚康生本来就是个粗人,听两人的谈吐比自己还粗,气得咬牙切齿。堂堂端门,这里是都城洛阳的政治中心,又不是红灯区,这些人也配站在端门前,等候入朝?须知,朝廷官员都是些社会精英,哪来的这两个社会流氓? 奚康生火冒三丈地走过去,定睛一看,原来是两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家伙——一个是被洛阳人称为“两脚毒虫”的流氓——刘腾的弟弟刘越;另一个则是同样“享誉”洛阳的小混混“独眼龙”。此人和奚康生同姓,名叫奚富,所以奚将军认识。此人因与黑社会人员争抢同一名妓女被打爆了左眼,所以,社会上人称其“独眼龙”。 奚康生听两人在如此庄严的场合唾沫四溅地谈论窑子里的凤头鸡、雪花鸡、高脚鸡,气愤不过,黑社会的淫秽语言怎么搬到明堂上来了,不堵住他们的臭嘴巴怎么能行! 奚康生一把扳过刘越的肩膀,故作惊讶地说:“哟哟哟,这不是洛阳城里的包工头刘越,刘大老板吗,你怎么弃商从政了。我老远就听见你屁话连篇的,满嘴口臭,还以为是谁刚刚被人从茅厕里捞出来,却原来是‘两脚蛇’,你什么时候摇身一变,穿上这身鬼皮了!” 独眼龙不认识奚康生,不晓得此人的厉害,何况他眼中从来就没有惧怕的人,所以不知好歹,挥手打掉奚康生搭在“两脚蛇”肩头上的手,凶爆爆地说:“你他妈的没长眼睛,这身装束是官袍蟒带,怎么能说是鬼皮呢,你他妈的缺父亲管教的家伙,嘴巴不干净,欠揍!”说完就给来人一拳。 对身经百战的奚康生来说,这样的一拳,简直如同隔靴搔痒或者说就是给自己打蚊子。奚将军哈哈一笑,说: “我难道还不晓得这是官袍蟒带,只是穿在你们两人身上就是鬼皮。要说嘴巴不干净,你小子满嘴喷粪,确实欠揍!” 奚康生挥手给独眼龙一个耳光:“这一耳刮子,我替你父亲管教你。你狗日的独眼龙,你以为老子不认识你,亏你姓奚,我们奚家也不晓得哪个的裤裆没收拾好,漏出了你这个小杂种!” 奚康生是出了名的勇将,手有千钧之力,这一耳光搧得独眼龙脸颊肿起老高,两颗门牙连血带水卟碌碌滚落地上。为此又获得一个“缺牙巴”的外号。 独眼龙被惹疯了,跳起脚嚎叫:“你敢打老子,你小子有种,等会儿你就晓得马王爷生了三只眼。” 独眼龙钻出人群去寻找救星,一把拉住正从轺车上下来的元乂,领着他拨开人群,指着奚康生说:“姐夫,就是这狗日的打我!”元乂一听此话心里就冒火,敢打我的小舅子,反了你了。元乂伸手要打惹祸者,认清了那人,手在半空中停住了,嘴里冷冷地说:“哟,原来是奚大将军,这俗话说‘打狗欺主’,我这兄弟什么时候得罪你了,遭你打得这么惨。” 奚康生和元乂原本是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囚禁灵太后之后,他和元乂、刘腾经常在宫中值宿,算是无话不谈的朋友。加之奚康生的儿子奚难当娶左卫将军侯刚的女儿,即是元乂的妹夫,元乂新近又把妹夫奚难当安挿进羽林禁军,当上了“千牛备身”的官。官不大,但位置十分重要,是皇帝贴身的带刀侍卫。 有这层姻亲关系,奚康生此时口气也就软了,说:“你这小舅子嘴巴不干净,我这是替你管教管教他。再说,我怎么从不知道你有这么个小舅子呢。”原来独眼龙的姐姐是元乂新近才收纳的歌女,善于媚主,深得宠爱,被称为“如意夫人”。奚康生当然不晓得独眼龙攀上这么个炙手可热的姐夫。 元乂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衣袂带风也要刮倒人的猖狂,此时在文武百官的众目睽睽之下,小舅子挨揍,自己受奚落,很是丧了面子,决心要警告警告这个不识分寸的家伙,收回半空中的手,指着奚康生的鼻子说:“我的人难道要你替我管教,我看奚大将军这是犯了功高震主的毛病。” 奚康生从元乂的口气中闻到一股冷冰冰的血腥味儿,他本来就是吃软不吃硬的战将,也不买账,气呼呼地说:“我不是功高震主,我看有人是功高篡主。” 百官听了奚康生对元乂的定性,惊得目瞪口呆,等着看这一对势均力敌的战将,怎样给对方以致命的一击。好在此时端门开启,百官上朝,两人停止了这场詈骂,众人也没能看见窝里斗的好戏。 “冲动是魔鬼”。事后,元乂、奚康生都对这次冲动引发的龃龉深感后悔。特别是奚康生,他深知元乂是睚眦必报的阴险小人,这次在端门前的不愉快,得罪了奸险小人元乂,这家伙是决不会善罢甘休的。 要说,在倒灵太后的政变中,奚康生确实是出了力的。 奚康生是万夫不挡之勇的猛将。几十年靠南征北战才爬上今日的高位,可以说他升官的每一级台阶都是靠两三个甚至五六个伤疤挣来的。灵太后垂簾听政,依据传统观念,他对女人当政很是不满。特别是灵太后为事佛奉佛,大修佛寺,动用国库,削减军费开支,对军人官员实行“停年格”,更让他对灵太后大失所望。 不只是这一次失望,后来,灵太后居然把一个几十年来毫无军功且“说话都不关风”的口齿不清的老头儿封为“太上秦公”,更是引发身经百战的奚康生满腹牢骚。他为此经常仰天咒骂:“老子战功赫赫,提着脑袋打江山,不如人家提着裤带,生了个好女儿。” 元乂、刘腾计划谋害元怿,囚禁灵太后,唯一担心的就是手握重兵的右卫将军奚康生,羽林虎贲卫士中很多下级军官都曾经是奚康生的老部下,此人要是不同意囚禁太后,洛阳城会被闹翻天。为了保证政变成功,元乂降尊纡贵,多次上门送礼,希望就囚禁灵太后一事得到奚康生的支持。 奚康生被元乂的花言巧语吹昏了头,也就点头应允,指示羽林军虎贲卫士中的军官们全力支持元乂,听从刘腾的指挥,这才使得政变成功。没想到事成之后,奚康生没有获得一点好处,刘腾、元乂更显出中山狼的吃人本性,把朝堂弄得乌烟瘴气。两相比较,还是灵太后主政时清明透彻。奚康生暗暗失悔,决定寻找机会解救灵太后,迎她还朝。 其实,在北魏朝廷中,想迎灵太后还朝的还另有其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四八章 讨二奸双雄罹难之举旗讨贼 这天,灵太后躺在卧榻上,正饿得有气无力,两眼昏花,听得北宫宣光殿改造的小铁窗咣当一声打开,知道送饭的来了,灵太后懒洋洋地起身去端饭碗,她此时只希望经过自己的抗议,饮食能得到改善。刚到窗口,就听见墙外有人呼喊:“姑姑,侄儿救您来了!” 太后一阵惊喜,将头伸到铁窗外观望,见是羽林军都统胡僧敬,旁边还站有一卫兵,灵太后示意侄儿胡僧敬小声,别惊动了其他人。 胡僧敬本来和灵太后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是安定郡一个穷人家的孩子,因为姓胡,且又是同乡,就认灵太后为姑姑,希望今后能到京都发展。 灵太后得势,召胡僧敬进宫,委以下级军官,后来担任崇训宫卫戍部队指挥长。虽说是一个不起眼的下级军官,将军们这样的下级军官一抓一大把;可是,其人在羽林军中却俨然是上级,尽都晓得胡僧敬和灵太后的关系,纷纷向其示好;就连不可一世的刘腾见了胡氏,也是笑脸相迎,笑脸相送。让“胡下级”很是狂妄了几天。 灵太后倒台,众人的脸变得比脱裤子还快,刘腾更是处处给他小鞋穿,动辄得咎;见到他更是恨脸相迎,恨脸相送;甚至像防贼的样,派人处处监视他;巨大的反差,让他感觉到了生活的艰难。本来这一切就是官场常态,在官场行走的人,只要能从中品出“人生况味”,便可以释怀的;胡僧敬没什么文化,哪里品得出“个中三昧”,只晓得自己此时是生活在冰火两重天里,为此而满腹牢骚。 胡僧敬认识到自己和姑姑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厉害关系,就联络好友,决心铤而走险,救出姑姑,让她重新执政。这时,胡僧敬对姑姑轻声说:“姑姑放心,他是我好友羽林军备身左右(官名)张车渠,我们这就砸开门窗,救您出禁宫。” “不行!”灵太后急忙制止说:“你们两人的力量太单薄了,我们还逃不出宫门,就会被卫兵杀害。若要救我,你二人还需得联络更多的羽林禁军,共同起事,杀掉元乂,那时我出宫宣诏,诛杀逆党,这才是万全之策。” “太后放心,我这就去串联人,不仅羽林军中有人,就是小黄门张景嵩等人也是我的朋友,我们这就去办,太后静候佳音。”两人放下饭食,匆匆离去。 太后与侄儿胡僧敬的密谋,自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却已被人偷听,两人刚走到华林西园小门,即被羽林军卫士抓了起来。 原来,左卫将军候刚因射杀林虎贲卫士被免职后,只负责尝食太后菜肴,太后被囚禁,他连尝食的任务也没了,整天无事,即在后宫闲逛,远远看见胡僧敬在窗口鬼鬼祟祟与太后通话,即躲在墙角偷听,把双方的内容听了个大概,立即密报元乂。 元乂此时抓住二人,锁在华林西园“都亭曲水”的亭柱上,挥鞭拷打二人,要二人供出同党,二人宁死不吐一字,“备身左右”张车渠被活活打死,元乂也打累了,命令属下:“把都统胡僧敬流放六镇,妻妾充官奴。” 和胡僧敬、张车渠等人一样,想杀害元乂、刘腾以“清君侧”的大有人在,其中就有宗室贵胄、中山王元英。 元英既是敕封的中山王,他怎么能容忍两条中山狼在朝堂坐大,让他不得开心颜,就一心想要剿杀二狼,请太后还政。如果他和右将军奚康生联合起来,内外呼应,发兵“清君侧”,两人或许能够成功。可惜当时信息不通,南北隔阻,两人互不来往,各自为政。因而陷入被各个击破的惨景。使人为之叹息。 元英是靠着皇家宗室的身份袭爵当上中山王的。此人志大才疏,领兵打仗十有九输,又不会笼络人心。惟一依靠的是足下三个儿子元煕、元略、元篡(北魏历史上有三个元篡,一个是明元帝拓拔嗣的孙子、秦明王拓拔翰的儿子,早殇。另一个元篡是拓拔珪的孙子、广平王拓拔连的儿子,景明元年薨于平城)。好在这三个儿子争气,都忠谨孝顺,本分善良,没有一点纨绔子弟的恶习。元熙袭爵为相州刺史,州府在邺城。两个弟弟在京城当官,元略任黄门侍郎,元篡任司徒祭酒(相当于教育部次长)。两人都是文职人员,吟诗作赋是能手,耍阴谋诡计就不行。明明知道父亲元英和清河王元怿是莫逆之交,元怿被害,必然会殃及池鱼;又看见奚康生和元乂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就是不善于去联络发展,壮大自己的力量,俗话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就是这两人最好的写照。 元英听闻元怿被害,背皮子一阵发凉,找来儿子元熙商量,怎样才能为元怿复仇,扶太后复辟。元熙本来就是个自我感觉良好的人,拍着胸脯吹大话说: “父亲放心,义旗一举,望风披糜。如今元乂、刘腾二贼倒行逆施,人神共愤,朝野有志之人唯愿得而诛之,我今雄踞相州,俯视天下,民富马壮,士兵骁勇,以正义伐邪恶,上应天道,下得民心,还怕他区区二贼吗。愿父亲早举义旗。” 元英受了儿子书生意气的鼓舞,没有认真分析敌我双方的长短,真以为正义在手就稳操胜券,以相州小小不到三千人的兵力,贸然的宣布起兵,而且还公然上表朝堂,讨伐腾、乂二贼,以“清君侧”。 元英造反的消息传到洛阳,元略、元篡看到家人从相州送来的讨贼檄文,没想到不会打仗的父亲会仓促起兵,晓得此生凶多吉少,两人收拾书箱就往邺城奔逃。元篡率先逃到相州,父子三人在邺城会合,一家人这才整顿相州兵马,日夜操练,准备出征。 相州刺史元熙只想到“清君侧”,就没想到“清身侧”,更没想过在造反之前把自己周围打扫干净。元熙揭竿而起,根本没想到身边有个同床异梦的家伙——相州长史枊元章。造反,这么沉重的命题,不说是柳元章,就是朱元璋也得认真的掂量掂量。这可不是一个人掉脑袋的事,弄不好整个家族的人都会遭殃,每个人在干这事之前都不得不认真的思考。面临“不背叛主子就要背叛朝廷”的二难选择,也别怪柳元章要出卖主子了。 柳元章此时假借操练兵马的时机,暗暗组织下级军官,晓以小恩小惠,军士们都不愿背上反贼的黑锅,都愿意跟随枊元章“改邪归正,弃暗投明。”元熙的军队在相州城操练到第十天,枊元章已积聚了足够的力量,率先行动。 演武场上,长史枊元章骑马传令,大声说:“我们跟随元英造反,就是谋逆,全家人都将遭殃。我们只有平叛,杀掉元英,才有出路。”一声呼哨,南北较场的士兵同时操戈,涌入刺史府,乱兵们一阵乱砍乱杀,元英倒在血泊中,家属亲人子女、奶妈丫鬟一律被杀,血流漂杵,尸体枕籍。 元熙、元篡兄弟二人正起床洗漱,乱兵们冲进来,当即被活捉,被囚禁在刺史府后面的阁楼上。元篡被判刑终生监禁。被囚禁的元熙觉得应该把这段惨痛的教训诉诸纸笔,告诫后人,平时难得这么空闲,干脆就把牢房当工作室,在阁楼上勤奋写作。 洛阳的元乂接到元英的檄文,吓得不轻,急忙找刘腾商量对策,两人在京都正考虑派谁去扑灭火种的时候,没想到一封书信——起义的火苗刚刚点燃就被扑灭。元乂平空白地拣了个落地桃子,高兴异常,当即委派尚书左丞卢同为讨寇总指挥,前往邺城平叛。 元熙被俘前是个文艺青年,与众多文化名人多有交往,与各学派的教授、博士更是交往甚密。八月十三日,元熙被押往邺城南街口问斩。临死前向文友们写了一封遗书,举着墨迹酣畅的遗书,慷慨激昂地向文友们道别: “吾与弟并蒙皇太后知遇之恩,兄据大州,弟则入仕,殷勤言色,恩同慈母。今皇太后见废于北宫,太傅清河王横受屠戮。主上年幼,前殿蒙孤;君亲如此,臣岂能苟安,故率兵民欲建大义于天下,终因智力短浅,旋见囚执,上愧朝廷,下愧相知,流肠碎首,复何言哉。呜呼!”秀才造反,如此下场,闻者无不为之叹息。 元熙被斩,首级传到洛阳,亲朋故友不忍就视,唯有前骁骑将军刁整不怕被诬同党之嫌,冒死收敛元熙的尸体,藏匿起来。卢同大肆搜捕元英的同党,逮捕济阴(今山西定陶西北)内史杨昱等人押送邺城拷问。杨昱经拷打百日,始终没吐露一个字,保护了更多的同志。卢同无奈,只得放出杨昱,回济阴复职。 黄门侍郎元略逃出洛阳,慌不择路,只身逃到黄河边孟津渡口,无法渡河,只得在故人司马始宾家躲藏。因孟津渡口被元乂派兵封锁,检查过往船只,捉拿逆党。司马始宾砍竹木伐芦荻编织成竹筏子,两人乘着夜色冒死渡河,过河后被送到友人刁整的弟弟刁双家里躲藏。 元略躲藏了几个月,四处捕捉逆党的风声一天比一天紧,元略害怕连累刁双,要求送他出外逃走,刁双死活不同意,又耽撂了几个月,各官署衙门都悬赏重金捉拿元略。元略决心出逃,刁双傲不过元略,派从弟元昌和元品扮作商人,两人渡过长江。刁昌返家,元略投奔南梁,被梁武帝萧衍封为中山王。 消息传到洛阳,刘腾、元乂气恨不已,逮捕刁整、刁双兄弟,要以协助众奸党藏匿逃逸问罪。御史王基在朝堂上为刁氏兄弟辩护说: “就因刁氏兄弟曾经是元英的朋友,你就定他们是叛党,这未免太捕风捉影、草菅人命了吧。元英生前好友甚多,在座诸公如崔光、刘腾都和他过从甚密,你该不会有朝一日让他们堂堂大夫也身陷囹圄吧?你没有任何证据,怎么能证明他们兄弟是叛党呢?” 元乂辩不过王基,不得不将刁氏兄弟释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四九章 讨二奸双雄罹难之莽汉见诛 元乂的残杀无辜,又一次激起了大臣们的愤怒。特别愤怒的是奚康生,他恨不得早点砍下元乂的脑袋,奉送到朝堂之上。可是,愤怒起什么作用。毕竟,奚康生只是一介武夫,他其实是比元英还冲动的冲动型,也不晓得吸取元英失败的教训,在长久的焦燥难耐之中,不知道抓紧时间,团结更多志同道合的勇士,一举致敌于死地。 奚康生他不晓得主动出击,而是耐心的等待花开花落。也是老天垂顾,在耐心的等待中,他终于等到了这样的机会。 北魏正光二年(公元521年)三月,灵太后接到小黄门张景嵩的秘信,决心制造一次母子见面的机会,并很好地利用这次机会,由小太监张景嵩从中穿针引线。灵太后在北宫宣光殿里大吵大闹,高声呼喊要见儿子孝明帝。张景嵩急忙将此事报告了孝明帝。 元诩也表示思念自己的母亲,要见一见亲娘,经请示元乂,元乂为了显示自己没有囚禁灵太后,是清白的,也同意母子二人见面。同时,为了表示自己的宽厚,元乂特意为皇帝在华林西园举办宴会,庆贺母子二人团聚。 准备行动的灵太后和奚康生根本就不知道,元乂尽管是这样的安排,其实是外松内紧,对母子二人作了周密的“保护”。 酒席宴上,母子二人频频举杯,庆贺这来之不易的团聚。《敕勒川》《木兰谣》这些耳熟能详的歌曲重新响起,怀旧的情绪渲染了金戈铁马的自豪,大臣们纷纷起舞,胡旋胡腾,气氛热烈。 胡旋胡腾的歌舞场面正是乱中有“治”的时候,奚康生见时机成熟,也跳进扭动的人群,盘旋起粗犷的力士舞。他左右盘旋,上下翻滚,举手投足,瞋目颔首,频频向灵太后暗示。灵太后见到了暗示,故作视而不见,她一个沦为阶下囚的太后,怎么可能相信奚康生。 囚禁灵太后,此人和元乂、刘腾互为表里,也是罪魁祸首,灵太后对他是恨之入骨,巴不得寝其皮,食其肉。见灵太后尚未领会或者故意未领会,奚康生多次舞旋到灵太后身边,做出抓贼擒敌的动作。 再没有比这更为明白的暗示了,灵太后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也终于频频点头了。可惜灵太后放过了这么好的机会,只是把暗示单纯地当作暗示,没有很好地配合奚康生行动,如果此时她“乒”地拍案而起,怒喝一声:“擒拿反贼元乂!”奚康生会立即擒住元乂为人质,羽林军卫士听到灵太后的口谕,所有的武士都会站在皇帝一边,只要有三五个士兵出手,即可反败为胜,扭转局面。 我们可以设想,若是文明太后当政时是这种情况,她必然会毫不犹豫地命令奚康生逮捕叛贼,以她处决叛党乙浑的果断坚决,决不会允许元乂祸国殃民达五年之久。两个太后的毅力、魅力、施政能力,处理突发事件的决断力,由此可见霄壤之别。 奚康生见自己的独舞“项庄舞剑,意在元乂”没人应和,舞池里的人越来越少,一人独舞,兴味索然,只得收手,无可奈何地回到座位上,再考虑其他的出手方案。 可惜奚康生的力士舞却打草惊蛇,警醒了元乂,这个做贼心虚的家伙,见奚康生盘旋到身边时多次跃跃欲试,欲擒欲杀,不禁心惊胆战。他再没文化也知道“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故事,此情此景,何其相似。况且,端门前奚康生与奚富那不愉快的一幕,至今言犹在耳;当时的剑拔弩张,至今还能闻到火药味。显然,奚康生已经背叛了“腾乂集团”,其后还会有大的动作。此人既然已经成为了危险分子,不能听之任之,得趁早将其处置。 元乂悄悄地溜出人群,与侯刚、直阁将军元思辅耳语,对预测其后将发生的种种事情都做了周密的安排,又布置贴身警卫时刻警戒,随时准备抓捕杀手。 这时奚康生正懊悔不已,频频饮酒,再次向灵太后暗示,全然没顾及到酒宴的气氛已发生了变化。太后此时也暗暗失悔自己刚才错过了擒敌的最佳时机,正在想方设法寻找替补机会。这时天色向晚,酒宴结束,灵太后决定揪住孝明帝作人质,就拉住元诩的袍袖说:“皇帝今晚就住在宣光殿,我们母子好好的叙谈叙谈。” 侯刚见灵太后的举动,这才相信刚才元乂的话果然是言之不谬,幸好他早已有准备,当即反驳说:“至尊朝见母亲已毕,嫔妃都在南宫,皇帝怎么能在此留宿呢。” 奚康生决定配合灵太后行动,一看侯刚站出来阻拦,怕他坏事,也不顾侯刚是儿女亲家,一把拉开侯刚,也气愤地说: “至尊是陛下(太后)的儿子,母子在一起,这是人之常情,还有什么可非议的呢?” 廊道里一时间充满了爆炸前的火药味儿,大臣们都不敢多言多语。灵太后也反过来配合奚康生,麻痹元乂等人说:“我们母子相聚不会太久的,就一晚上,会把皇帝还给大臣们。”灵太后拉着孝明帝,母子二人同入宣光殿,大臣们鱼贯列队而入。 皇帝升殿,群臣呼唱万岁,这是升殿的礼仪,预示着太后、皇帝将要宣布重大的人事任免诏命。此时,母子二帝都在朝堂之上,一旦宣布诏命,那是勿庸置疑的,“腾乂集团”将面临灭顶之灾。值守的门卫因大臣们紧紧追随皇帝身后,无法关闭宣光殿大门,更无法阻拦大臣们进殿。直阁将军元思辅见势不妙,按照元乂的吩咐,气急败坏地冲上前去,要去抢夺灵太后手中的小皇帝。 这么明目张胆的行动怎么能行,这是公然的挑战。尝食典御奚混抽出刀,挡住元思辅的去路,奚康生见势不妙,大吼一声,抽出跟随身后的儿子奚难当身上配带的千牛刀,挥刀砍断元思辅一条腿,喝令羽林军:“把他拖出殿去!” 灵太后母子二帝升殿,大臣按班秩在西阶下左右站立。如果这时灵太后宣布垂帘听政,将元乂、刘腾二人肯定为“逆党”,此二人即便有通天的本事,也只能俯首就擒。可惜,胜利来得太快了,灵太后的思维还没有跟上胜利的步子,她已稳操胜券,要让紧绷的神经好好的放松放松,就是贪图享乐的这一分钟,又一次错过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同样的,奚康生解救了皇帝母子,也认为已大获全胜了,不等灵太后宣布诏命,见贼首元乂并未进入宣光殿,逆首不在,毕竟是件遗憾的事,认为自己有万夫不当之勇,就独自一人手执千牛刀退出大殿,要去擒拿元乂。奚康生刚迈出宣光殿,即被埋伏在殿门两旁的虎贲卫士打倒在地,锁囚在殿门下。这一突然的变化,大殿里的大臣们惊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灵太后见奚康生被捆绑在殿门下,主力军被缚,她脑袋里嗡的一声,也乱了方寸,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如果她这时宣布诏命,肯定奚康生是忠臣,抓捕奚将军便是谋逆,也许还可反败为胜。 可惜,灵太后尽管叫灵太后,脑袋却并不灵光;此时她已经完全是气糊涂了,紧紧地抱着儿子,不知所措。正在这时,光禄勋贾灿匆匆赶上殿,对灵太后说: “大臣们此时都惊恐不安,陛下今日升殿,太后应先去安抚稳定大臣们的情绪,而后再宣布诏命。” 灵太后不知是计,觉得自己很久没有见到大臣们了,今日复出,也应该显示显示自己的感召力和亲和力才是,就下殿去到大臣们站列的班秩中,嘘寒问暖,完全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灵太后刚一转身,贾灿一见机会难得,抱起十一岁的娃娃皇帝,快步跨出东序门,飞奔进显阳殿。灵太后回顾时,见贾灿已掳着皇帝远去。知道上当受骗,灵太后急忙追赶。羽林军卫士见贾灿已经抱出来皇帝,两人上前堵住灵太后去路,北宫宣光殿的大门跟即咔察一声关闭,灵太后又一次被囚禁在宣光殿。 夕阳西斜,元乂向大臣们好一阵洗脑,把大臣们狠狠地教训了一番之后,这才命令御林军士兵开门。这时,大殿宫门裂开一条缝,从里面放出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大臣,遣散回家,留下负责监察的几个大臣,负责询问奚康生胁持皇帝“谋反”的罪行,拟罪定谳。 天色已晚,为防夜长梦多,元乂决定尽快将奚氏斩杀,他假装到小皇帝那里走一趟,做出请示的样子,回来即宣布“皇帝诏命”,气势汹汹地说:“奚康生阴谋胁持皇帝为人质,谋权篡位,判斩立决。同案犯尝食典御奚混判绞刑,协从犯千牛尉奚难当拘押待审。” 听到判决,奚难当哭着跪在父亲面前,与之诀别。古时候对待死刑犯的这点临终关怀还是有的,奚康生抚摸着儿子的头,豪情不减,气昂昂地说:“我不是因谋反伏诛,你何必哭呢。元乂谋逆,早晚必有伏诛的一天。”说完,拉起脚镣手铐,雄纠纠跨出北宫门。羽林军士兵押着二奚,当晚就在洛阳南市口处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五十章 奸佞当权烽烟起之柔然复国 元乂此时诛杀了二奚,大权独揽,什么人也没放在眼里,越发的轻狂和任性,见顺眼的就提拔,见不顺眼的就诛杀。元乂对内敌残忍,对外敌却仁爱。施政两年,做出了一件让北魏遗恨万年的事情——支持一群奄奄待毙的柔然复国主义者,再次为北魏树起了宿敌。 北魏立国几十年来,柔然被拓跋珪、拓跋焘祖孙几代打得没了脾气,逃得远远地躲藏在巴尔喀什湖畔的西海故城,疗疾养伤,以待自立。到灵太后专政时,柔然的可汗是佗汗。 佗汗与妻子侯吕陵氏共同生有六个儿子。这六个儿子给他带来希望,使他在与高车的战斗中,十几年坚持不懈。灵太后被囚禁,佗汗也在与高车的战斗中阵亡。佗汗死后,大儿子伏跋继位。 伏跋可汗继位不久,没想到他最心爱的小儿子祖惠却突然失踪,一想到小儿子可能是被反对派绑架去做了人质,伏跋心急如焚,指示各部门仔细寻找。可是,一连十多天,经各地公安部门搜寻,小儿子就像上了天似的,渺无音讯。 正在万分焦虑时,有个名叫地万的女萨巫前来向伏跋报告,说这半个月来自己和祖惠都在“天上享乐”,只要一声吼,祖惠即可来到伏跋可汗面前。这就怪了,怎么会有这种好事,伏跋可汗自然不相信。 地万跪在地上说:“只要可汗在巴尔喀什湖的沼泽地中围一帐篷,我的灵魂就可以上天去把祖惠给可汗请下来。” 伏跋可汗思子心切,果然就遵萨巫所嘱,在巴尔喀什湖的沼泽地里围建起一顶帐篷。地万跪在一边作法。一阵阴风之后,祖惠果然就出现在帐篷里。伏跋可汗喜极而泣,抱着儿子祖惠好一阵亲热,而后也就毫无顾忌地拥着女萨巫地万又是好一阵热亲。 女萨巫不仅能和天神通话,会幻术,耍魔术,更主要的是女人自身有本钱,不仅有好的身材,更有一张让人见异思迁的漂亮面孔。伏跋可汗拥着地万一阵热亲,就被萨巫身上迷人的气息迷惑得不能自拔,每天必须和地万成其好事,否则就心神不宁。 二人如此这般之后,伏跋封地万为“圣女”,纳其为“可贺敦”,也就是皇后。按照当时萨满教的规定:萨巫是宗教职业者,是天神的代言人,与其交媾,就是大逆不道,是要遭报应的。伏跋可汗的母亲侯吕陵对这个女人很不满意,想方设法要弄死这个女人,让儿子得到解脱。 祖惠回到了母亲莫惠的身边。过了几天,地万让他服用的致幻药失去了效力,祖惠渐渐地记忆起了自己在地万家里的情形,就告诉祖母和母亲说:“我失踪的这十多天,一直都居住在地万的家里,怎么可能上天呢。‘上天’的话,都是地万让我这么说的,我那时候懵懂了,她教什么,我就说什么。” 莫惠正为失去了皇后地位而气愤不平,听了儿子的话,以为抓住了地万惑主的把柄,当即向伏跋控告了地万使出的种种不法手段。 伏跋听了地万的话,出兵征战高车,大获全胜回来(前文已述),此时正被“圣女”迷惑得不知东南西北,对前皇后自然就没有好脸色,怒骂莫惠说:“圣女能预知未来,我们柔然要想复国,正需要这样的人才,你不要因为失去了‘可贺敦’地位,就在背后说她的坏话。”说完,对前皇后好一阵拳打脚踢,施以家暴,把莫惠赶出了帐篷。 小王子祖惠恢复了记忆,母子二人向伏跋控告地万的巫术,使地万很觉恐慌,决心害小王子,杀人灭口。这天上午,祖惠在帐篷外玩耍,地万耍魔术,把小王子勾引到身边,两人来到树林中。 地万笑眯眯地对祖惠说:“小王子你不是想上天吗,你吃了我手中的这粒糖果,就可以上天去看见天兵天将,人间仙境。” 祖惠哪晓得糖果里包裹的毒药,吞服下去即“上了天”。莫惠出来寻找儿子,远远的看见两人进了树林,急忙带领家丁童仆跟踪而来,看见儿子已然殒命,莫惠大怒,命大臣具列等人抓住“圣女”,把她绞杀在儿子身边。 服侍“圣女”的小丫环见皇后被杀,一溜烟跑回去报告了伏跋可汗。伏跋可汗听闻皇后的凶讯,怒不可遏,正要发兵绞杀具列等大臣,却突然接到边报,柔然的宿敌阿至罗入侵。 为救燃眉之急,伏跋可汗没时间收拾具列,发兵匆忙与阿至罗交战。阿至罗兵强马壮,准备充分,与仓促上阵的伏跋在额尔奇斯河谷展开大战。伏跋的三万大军全军覆没,只带着几十名亲兵逃回阴山老巢。 柔然大臣具列见伏跋只身败回,怕自己被可汗“收拾”,急忙纠集部曲武勇和伏跋的从弟示发,在路上伏击,杀死了伏跋可汗。具列向伏跋的母亲侯吕陵谎报说伏跋战死沙场。莫惠和侯吕陵听说伏跋被阿至罗剿杀全军覆没,不得不立另一个儿子阿那瑰为可汗。 示发是长兄,本以为杀死了伏跋,自己能升任为可汗,没想到王位被弟弟占据,一气之下,带领击杀伏跋的士兵,对阿那瑰发动攻击。示发和具列的三万兵马把阴山老营团团包围,阿那瑰的人马全部战死。只有阿那瑰被母亲送出老营,几十人携带金银珠宝逃奔北魏。示发杀红了眼,连侯吕陵和莫惠也一同剿杀。这一战,柔然本来不多的兵勇更是大伤元气。 公元520年十月,阿那瑰率领残兵败将逃到洛阳,孝明帝元诩把阿那瑰迎进宫殿,赐宴,封其为朔方公、蠕蠕王。把柔然流亡政府安置在燕然馆居住。阿那瑰是个不安心当人质的君王,时刻准备逃离洛阳,复国柔然,是洛阳数千名柔然复国主义者的精神领袖。 其实,不只汉人是出了名的“窝里斗”,西方人也同样喜欢“窝里斗”。示发的弟弟婆罗门(也许是今天印度种姓婆罗门的始祖)见示发杀害侯吕陵手段太过残忍,自己也早就觊觎可汗的王位,于是以“为伏跋报仇”的名义,率领各部落的残余,居然也有一两万人,向示发的部队发动进攻。 示发毫无准备,匆忙应战,自然是抵挡不住,仓皇逃向敌国,向敌国酋长地豆干借兵,意欲回国复仇,没想到却被地豆干一刀宰杀,向婆罗门送还示发的尸体。 地豆干把示发的尸体送与婆罗门,他们的举动,无意间等于承认了婆罗门的可汗地位。此时柔然群龙无首,各部落一方二便地拥立婆罗门在西海地区为可汗。 阿那瑰听说婆罗门被拥立,很不服气,多次向大魏皇帝元诩请求支援他一万人马精甲器械,准予返国。十二岁的娃娃皇帝无法作主,要阿那瑰去向侍中元乂求情。阿那瑰晓得元乂是贪财之人,搜罗所有的物品,凑足了一百斤黄金,连夜送给了元乂。元乂得人钱财,替人消灾,答应第二天上朝的时候讨论阿那瑰复国的事情。 翌日上朝,元乂刚刚说出准予阿那瑰回国,并决定支援其一万五千兵马,由怀朔镇将杨钧护送其回归柔然。 尚书左丞张普惠一听说元乂要放虎归山,急忙站出来反对说: “柔然久为边患,今天降丧乱,荼毒其心,盖欲使之知有道之可乐,革面稽首以奉大魏也。陛下宜安民恭己以悦服其心。阿那瑰束身归命,抚之可也,乃更先自劳扰,兴师郊甸之内,投诸荒裔之外,救累世之勍敌,资天亡之丑虏,臣愚,未见其可也。此乃边将贪窃一时之功,不思兵为凶器,王者不得已而用之。” 张普惠是个不怕事的大丈夫,此时干脆点名说:“宰辅专好小名,不图安危大计,此微臣所以寒心者也。且阿那瑰之不还,负何信义,臣贱不及议,文书所过,不敢不陈。” 张普惠的话,点出了宰辅元乂不只是“专好小名”,而是“贪窃大利”而“资天亡之丑虏”,应该从严治罪。可是,十二岁的小皇帝敢对元乂治罪吗,对张普惠的话只能不予采纳。而是按照元乂的指示,派使臣出使西海故城,要婆罗门派使臣迎接西归的阿那瑰。 元乂送给柔然复国主义者一万五千人的军队,支助军器、衣被、粮畜。阿那瑰率领自己的队伍,浩浩荡荡往西而去。 柔然此时尽管是北魏的属国,婆罗门却认为自己是柔然的君王,对宗主国派来的使臣很是傲慢无礼,表示说:“若大魏遣还阿那瑰,必不使之颐享天年。”这是对北魏送还人质,支持其争夺可汗的王位,明白地表示了自己的不满。 阿那瑰的人马在回国途中,路遇出使婆罗门的使臣,听了婆罗门的狂言,阿那瑰不敢西去,只得半道又返回洛阳。 过了半年,高车统帅伊匐也恨婆罗门的倨傲无礼,派兵向其发起攻击。婆罗门一门心思放在提防北魏和阿那瑰,不曾想屁股后面挨了一刀。柔然余众不敌高车劲旅,仓皇向东逃窜,声称向北魏投降,聚集在凉州边地,躲避伊匐的刀锋。 柔然群龙无首,再次恳请北魏归还阿那瑰,支持柔然复国。元乂不知这是阿那瑰导演的“恳请归还”闹剧,一百斤黄金的功效还在,同意给予支助一万精兵,使其北归。 阿那瑰的表章说:“本国大乱,姓姓别居,迭相抄掠,当今北人鹄望待拯,乞依前恩赐,给臣精兵一万,送臣碛北,抚定荒民。”阿那瑰的请表是与元乂约定好了的,元乂立即表示赞同,就要宣布退朝,造成阿那瑰回国的即成事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五一章 奸佞当权烽烟起之边镇叛乱 元乂和阿那瑰耍的是朋比为奸的鬼把戏,这哪里骗得过眼睛明亮的众大臣。这时,凉州刺史袁翻受了张普惠的鼓励,见元乂急于宣布退朝,就站出来说: “自国家都洛以来,蠕蠕、高车迭相吞噬,二虏交斗,此中国之利也。今蠕蠕两主相继归诚,虽戎狄禽兽,终无纯固之节。然帝王弃而不受,则亏我大德;若纳而抚养,则损我资储。或全徙内地,是非直其情不愿,亦恐终为后患,刘、石是也。”袁翻把这事的利弊说得太清楚了,如果把这些“丑虏”迁徙到内地安置,虚耗资储不说,说不定还会酿成西晋末年的刘渊、石勒那样的动乱(见拙著《宗祧弥祸》)。 元乂没想到自己的定命会遭到反对,不耐烦了,催促说:“以袁刺史的意见,又该怎样处置蠕蠕二主呢?” 袁翻继续说:“保留蠕蠕的一个虚名,可以为我国成为抵御高车等西域各国的藩属,遏制高车跋扈之势。今蠕蠕虽乱而部落犹众,处处棋布,以望旧主,高车虽强,未能尽服也。愚谓蠕蠕二主并宜存之,居阿那瑰于东,处婆罗门于西,分其降民,各有攸属。阿那瑰所居,未所经见,不敢臆度;婆罗门请修西海故城处之。西海在酒泉之北,去高车所居金山千余里,实北虏往来之冲要,土地沃衍,大宜耕稼。宜遣一良将,配以兵仗,监护婆罗门,因令屯田,以省转输之劳。其北则临大碛,野兽所聚,使蠕蠕射猎,彼此相资,足以自固。外以辅蠕蠕之微弱,内亦防高车之衅援,此安边保塞之长计也。若婆罗门能收离聚散,复兴其国者,渐令北转,徙度流沙,则是我之外藩,高车勍敌,西北之虞,可以无虑。” 袁翻的话真可说是万无一失,其“良将兵仗监护,屯田耕稼射猎”的建议完全是曹操御使匈奴的成功经验。高阳王元雍也出列启奏说:“怀朔镇北之吐若奚泉,原野平沃,请置阿那瑰于吐若奚泉,使蠕蠕二主并存,分散其众,分裂其国。”这就是如汉武帝分匈奴为南北两部而治的现实版。 皇帝自然准奏,分封阿那瑰、婆罗门为东西柔然王。阿那瑰一百斤黄金从元乂手中得到一万名精锐兵将和无数的精甲、粮食、牛马,这笔生意赚大了。 婆罗门本来想一支独大,此时被封为西柔然王,心里很不高兴,表面臣服了几个月,暗中却在等待时机。恰在这时,高车王伊匐被其弟越居所杀,婆罗门趁机大乱凉州,叛魏自立。 消息传到洛阳,魏主派平西府长史费穆领兵征讨。费穆是个杀人魔王,一生只干了平息婆罗门这一件好事,却是干下了不少的坏事(后文详述)。费穆的军队来到敦煌,哪里见到柔然一个士兵的影子,费穆对众将士说:“戎狄之性,见敌即走,乘虚复出,若不使之破胆,终恐疲于奔命。” 于是,费穆向外假装宣布退兵,白天领兵东撤,晚上又领兵回到原地。并挑选精骑三千藏匿于疏勒河谷两边的山谷中,留下羸弱的步兵在外驻营。这样过了几天,婆罗门果然上当,率领士兵围营而战,准备一举歼灭这支汉军。费穆的部队早有准备,内外夹攻,几千柔然骑兵全部阵亡,连婆罗门也因逃跑途中马失前蹄成了俘虏,被押送洛阳囚禁,后病死狱中。 此时在洛阳的后宫,几次迎灵太后还政,诛杀元乂的行动都告失败。刘腾的爪牙侯刚、贾灿可说是“功不可没”,刘腾为此被皇帝封为司空,其实是自己封自己的官,要怎么封都行。 元乂垄断朝政,大肆拉帮结党,培植亲信。见不顺眼的官员就诬陷问罪,罢官判刑;见献媚拍马的奸佞小人就提职升官,委以重任。元乂、刘腾各自在自己的权力范围内随意任免。 朝廷中的官员为求自保,各省、行台的行政长官每天晚上都去刘府晋谒司空刘腾,得到指示后,第二天在行省按指示精神处理公事。弄得每天晚上在刘府门前的各级官员排班站队,等候司空大人接见。 刘腾这人很会装大尾巴狼,见等候接见的官员排班站队,认为这是敛财的好机会,就硬性规定“无理不行”。不管是公事私事,要办理者,都要送晋见礼。而且,刘腾不管事情紧急与否,以晋献礼物的多少贵贱,确定召见与否。 奸佞小人为升官发财,纷纷送上厚礼。还有无耻的家伙,觉得送礼还不过瘾,居然拜刘腾为干爹,当上干儿子后,自然是飞黄腾达。于是,一时之间,洛阳城里刮起一股“拜干爹”之风,认刘腾为干爹的地痞流氓,被派往各州郡任职,以至全国十多个州府,四十多个郡府,没有一府没有刘腾的干儿子,真正是党羽遍布全国。 刘腾志得意满,贪图富贵,大肆建造司空府,控制全国的州车交通,商贩物流,贩运增值。在炫富风潮的影响下,他躺在金山银山上还不知足,还大肆盘剥六镇军费开支。在洛阳大肆霸占、抢夺左邻右舍的房屋地产打造“商旅一条街”,一年的利息收入即达到一亿元。 在建造司空府的紧锣密鼓中,与之毗邻的瑶光寺迎来了一批客人。 当年派遣去西方取经到达乾罗国的宋云、惠生等人,带领尚未丧命的几名和尚回到洛阳,携带回佛经一百七十部。一行人西去取经,从公元518年十月至公元522年二月,历时三年半,终于回到日夜思念的故都。没想到短短的三年半,时过境迁,灵太后被囚,瑶光寺门前风光不再,门可罗雀。玄真禅师在瑶光寺只是举行了一个简短的欢迎仪式,接收宋云、惠生奉上的佛经,即草草收场。 与瑶光寺的门前冷落形成鲜明对比的自然是司空府,每天车水马龙,前往请示问安的王公大臣川流不息。 司空府打造好以后,刘腾每天优哉游哉地躺在豪华公寓里还不觉得满足,他是个没有子嗣的宦官,就一门心思放在享乐上。这个宦官此时也和后燕的苻皇后一样,挖空心思找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来吃,夏天要吃北海冰冻鱼,冬天要吃南方鲜地黄,这一来被害苦了的不单是小太监,更有好多大臣为之掉脑袋。 莫名其妙的东西吃多了,必然就会得一些莫名其妙的病。刘腾躺在逍遥椅上,对刘府的豪华装修还不满足,每天这里指导装修,那里指导刷漆,恨不得把刘府打造成皇宫。刘腾也许就是这时受了甲醛的污染,或者是食品的毒害,总之是患上了莫名其妙的病,没享几天福,就在凛冽的寒风中卧床不起。四月初的一天,居然就一命呜呼。 下葬的时候,刘腾的干儿子四十多人和亲戚故旧一百多人送葬。王公大臣们忍气吞声,跟随送葬者作最后的一次表演。送葬的队伍见首不见尾,塞路满野。四十多个干儿子,就有九十多人是在刘腾坟前假哭。明朝的宦官魏忠贤也是这样,学着刘腾的这一套,广收干儿子,朋党成奸,其下场比刘腾还要凄惨。 公元523年犯杀伐,另一位大臣崔光也在这一年十月病逝。 崔光虽是一代名臣,且忠直谨慎,深受尊崇,但此人却是只求明哲保身,见腾、乂猖獗,不加锁制,致使朝政一片混乱。又眼睁睁看着郭祚、裴植被害,元怿蒙难而不施救,实是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西汉时的张禹是汉成帝的老师,被任命为丞相,只知奢侈,广置产业,买田产沃土多达四百顷。外戚王氏专权,他不加抑制,而是唯诺逢迎,但求保富贵。东汉时的胡广,历经安、顺、冲、质、桓、灵六帝,当时宦官专权,“十常侍”执掌朝政(见拙著《芳草迷踪》)。胡广也只是忍气吞声,唯自保而已。崔光的行径和此二人何其相似。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所以送葬者在崔光的坟前把他比作“当今的张禹、胡广”,历史无情,这个定性是多么的准确啊。 公元523年春天,柔然历经五十年不遇的大旱,骡马饥冻,倒毙不少。阿那瑰可汗回到柔然两年,晓得元乂是个好欺骗的家伙,更深知这家伙绝不敢透露收受可汗一百斤黄金的丑闻,就有恃无恐地率众人马进入北魏,请求赈济粮食、牧草。柔然三十万大军压境,六镇惶恐不安,北魏派尚书左丞元孚为行台尚书,手持白虎幡前往宣抚。 白虎幡是皇帝收藏在宫中的非常之物,白虎威猛主杀,用于督战。西晋时即使用白虎幡(见拙著《宗祧弥祸》),南北朝沿用魏晋的典章制度,官秩礼仪,沿用承袭。孝明帝要元孚持白虎幡出行,意在剿杀柔然,却又任命元孚为宣抚使,弄得元孚不知道是该剿杀还是安抚,左右为难。皇帝(其实应该是元乂)的这个不伦不类的任命,从一开始就让元孚陷入无所适从的境地,失败已是必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五二章 奸佞当权烽烟起之奴隶造反 元孚根本不晓得边疆军务的严重性,手执白虎幡,其喜洋洋地以宣抚大使的身份出现在柔玄、怀荒二镇。阿那瑰见北魏果然只派出一支几十人的宣抚使团,当即杀掉随行人员,活捉元孚,囚禁在辒车上,以使节白虎幡的号令,命令沿途供给粮食、牧草。 柔然南征军队每到一处,颇具讽刺意味地把元孚安坐在东厢(柔然以东方为上),称为行台。众兵将装作对宣抚使恭敬有加的样子,打着诏命特许的旗号,引兵南下,大肆烧杀抢劫,一直攻打到平城,这才把宣抚使元孚丢弃在一条小巷口。 平城是北魏的故都,龙兴之地,北方的心脏,居然被柔然的铁蹄践踏。孝明帝十分震怒,认为元孚有辱使命,下令逮捕元孚。任命尚书令李崇为征讨大将军,出兵北上,讨伐柔然。 李崇尽管贪婪奢侈,但他毕竟还是一个有正义感的官员,三年前见元英、元熙父子被害,曾经想方设法营救烈士遗孤,救出元篡(《魏书》说元篡在相州造反被捕,与元熙同时被杀。此时又出现一个杀敌的元篡,信口雌黄,自相矛盾),并把他拉入军中任职,此时任命元篡为左仆射,率十万骑兵,迎击柔然。 阿那瑰可汗正想把失去的一百斤黄金的损失夺回来,听说李崇挂帅出征,吓得不轻,俘获两千多平民及牛马骡羊数十万匹往北方逃遁。李崇率军追击三千多里,无功而返。 回到平城,珍惜人才的元篡听说颇有名望的于谨就在附近隐居,多次恳请于谨从军,于谨见来客诚恳,这才随之从军,被李崇任命为鎧曹参军,指挥骑兵,征战柔然。 于谨是前领军将军于忠的曾孙,因家道的没落,看破红尘,在家读书耕田,不求仕进。边镇的动乱搅破了知识分子的读书梦,很多乡邻晓得他文武全才,劝他出仕,对他说:“你们家先祖在北魏立下赫赫战功,在朝为官。你怎么就甘愿在这里当农二哥,不愿跨出这茅草棚,入仕为官呢?” 于谨对友人说:“入仕为官,任州郡之职的话,我瞧不起,若莅临台鼎之位,还有待时日。” 李崇曾经出面邀请于谨,遭到拒绝。元篡北上,李崇认为于、元二人年纪相仿,有共同语言,派元篡前往相邀。可是,元篡的到来,仍然遭到于谨的拒绝,元篡诚恳地说:“国家动乱,正该勇士效命,如果动乱时不为国出力,又何来后日之台鼎呢。”最终这短短的几句话,打动了固执的于谨,深通六国语言的大知识分子,欣然披甲跨马出征。 于谨运气不佳,初次出征,就险遭灭顶之灾。怀着建功立业的于谨率领一千人的轻骑兵,出塞外紧追敌军。正在寻找敌人主力的时候,在峡谷间突然遭遇柔然铁勒部大军杀来。数量是轻骑兵的十倍之众,敌众我寡,若仓惶应战,必然全军覆没,于谨命令轻骑兵倒卧在薄岭草丛中,又派出几十人的小分队在山巅摇旗指挥,迷惑敌人。 铁勒骑兵虽怀疑有埋伏,但自恃兵多马壮,还是逼近了于谨藏匿的草坡。于谨平时骑的是一匹紫色的战马,偏将骑的是一匹黑嘴的黄马,紫?双骑的骁勇,历来为柔然骑兵所熟知,见敌骑渐近,于谨命两名骑兵率数十人往外奔逃,铁勒骑兵一见于谨的战马,争相错道追逐,人马杂沓,乱成一团。 于谨击鼓,率兵紧紧追杀。峡谷狭窄,人马杂沓,拥挤成一团的骑兵连掉头都办不到,只能被动挨打。于谨部前后夹击,铁勒部数千骑兵死伤大半,被俘数百,其余的远遁他乡。于谨一战成名。 其后,元篡率于谨曾经大小十七战,连战连捷,足见元篡有识人之明。也足见于谨是周瑜一类文武全才的知识分子。此时,于谨在前线立功,他的从曾祖于景却在与之不远的怀荒镇惹事。 武卫将军于景是于忠的弟弟。胡僧敬欲救灵太后,让太监张景嵩去联络的武夫就是这个很有宫廷背景的武卫将军于景。于景不知道宫里的情况,糊里糊涂的跟随张景嵩进宫时,张车渠已被活活打死,胡僧敬判流放怀荒镇,并且由于景负责押送。元乂认为于景参与了胡、张二人的行动,贬黜于景为怀荒镇将。 于景莫名其妙地进了一趟后宫,由此不知不觉中得罪了元乂,遭到流放边疆的惩罚,满肚皮的牢骚无处发泄,在边疆地区以难为难,得过且过。柔然进犯,大肆抢劫。元孚宣示朝廷旨意,赈济柔然部队。老百姓本来饿死不少,得不到赈济,请求镇将于景开仓放粮,赈济灾民。 昔日的于大将军被贬黜到蛮野荒郊的怀荒镇,本来就窝着一肚皮的火,哪管边民死活,杀了几个闹事的边民,借以发泄心中的不满。命令士兵死守住粮仓不放,对饥民见死不救。镇民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抢粮以存活。有个饥民的儿子是于景的警卫员,趁于景不备,一刀砍掉了于景的脑袋,打开粮仓,抢劫军粮。怀荒镇一时大乱。 首先知道怀荒镇大乱的是通讯兵高欢。这个早就渴望当将军的士兵,回家后和妻子娄昭君一道,搂抱着儿子,一把火烧掉赖以为生的茅草棚,夫妻二人跨马从军,投身到暴乱的洪流。 于景被杀,鼓舞了六镇边民。造反的大风暴从东到西迅速地席卷了北部边境。最西的沃野镇有个镇民姓破六韩,名拔陵,勇武重节仪,在镇上颇有号召力,是沃野镇将家的部曲(家族兵丁)。沃野镇的镇将不是别人,就是当年那个敬献神龟而步入官场的敬梵。 敬梵比于景先到六镇,他的被流放,没有犯一点罪,完全就是一只替罪羊——京城洛阳“停年格”事件中,张彝父子被害,敬梵成为众矢之的,灵太后为平息众怒,罢黜敬梵到沃野镇。这次,花和尚颇有被流放边关的味道。 敬梵本来就不懂军事,被朝廷流放到沃野镇纯粹是当权大臣的乱点鸳鸯谱。敬梵带着老婆儿子来到边地,就把一门心思放在聚敛钱财上,整个沃野镇的客栈商埠饭馆都是他的产业。他还克扣军饷,高利盘剥,无所不用其极,被沃野镇民称为“毒蝎”——谁伤害了他的利益,绝对不得好死。 最近因为各种原因,饥民涌入沃野镇的不少,各民族的乞食叫化者比比皆是。镇上的几个穷苦人家的小孩子,实在是饥饿难耐,经常偷拿路边食店案板上的囊馍(大饼)。囊馍被偷,敬梵比挖了心肝还难受。蹲点守候了半天,终于抓住三个偷吃囊馍的小娃娃。三个小娃娃都是七八岁的孩子,被敬梵吊在路边的老槐树下,不停地鞭打,以示惩戒。 鞭打了好一阵子,囊馍已落入了小儿的肚中,不能再增值,敬梵越想越气,而生气只能是伤害自己的身体,又不能生出钱来,就用鞭子指着最大的娃娃,厉声喝问:“你们想不想回家?”三个娃娃都怯葸葸地点头。“想回家好办呀,只要你们每家的大人拿一百两银子来,立刻就可以赎你们回家。”最大的娃娃怯生生地说:“有钱还用来偷你家的囊馍?我们家没钱!” “没钱?”敬梵眼里闪露出淫秽的阴冷:“没钱也好办,你家有姐姐没有,让你姐姐来敬老爷府上当丫环抵债,照样可以放你回家。” 大孩子一听这话,更伤心了,哭着说:“我姐姐就是在你家抵债,去年拉磨时被骡马踩死了的。”敬梵还记得这事,审慎地问孩子:“你姓破六韩?”见孩子点了点头,又追问:“破六韩拔陵是你家中什么人?”大孩子畏惧地说:“死掉的是大姐,拔陵是我二哥!” 敬梵一挥手,对手下的卫兵说:“去把破六韩拔陵叫来!” 破六韩拔陵此时正在后院钉马掌,听说小弟被抓,匆匆赶到大槐树下,向敬梵老爷求情说:“敬将军,看在我是你家奴仆的份上,你就饶了他们吧,他们还都是娃娃。” “饶了他们?”敬梵嘿嘿冷笑:“你说得轻巧,这几天我这小店丢了几千个囊馍,要放他们不难,每家拿一百两银子就放人。” “老爷你是知道的,我上无片瓦,下无寸土,连一双筷子都是老爷家的,莫说是一百两银子,就是一百两泥土我也拿不出来。” “拿不出银子也不难。偷吃囊馍,他们是小偷,我要砍掉他们的手,作为警戒。”敬梵猛地抽出配剑,往前跨出几步。 破六韩拔陵拉住敬梵的腿,一闪身挡住“毒蝎”的去路,哀求说:“这些娃娃都是老爷你家的仆人,你砍掉了他们的双手,他们今后还怎么跟老爷干活呢。” 这确实是道理,敬梵一愣,想了想,又哈哈一笑,说:“如今这动乱的时代,等到这些娃娃能干活的时候,还不晓得世道是怎样变的呢。再说,这么小的娃娃偷吃囊馍,都是因为你当哥哥的没教育好。”敬梵阴险地把佩剑递到破六韩拔陵面前,命令说:“为了表示你的忏悔,你去把他们的手砍一只。本大人宽宏大量,不砍双手,只砍一只。让他们汲取教训,总行了吧。” 破六韩拔陵惶恐地往后退:“不,不不!”他怎么会舍得砍掉弟弟的一只手。“不干是吧?”敬梵一脚把破六韩拔陵蹬开,抓住大孩子的手,举起了佩剑。“慢,”破六韩拔陵再次扑过去:“不劳老爷动手,还是小人来吧。” “这就对了。”敬梵满意地把佩剑交到破六韩拔陵的手上。破六韩拔陵挥舞佩剑,大吼一声:“我来砍!”手起刀落,鲜血四溅,敬梵一颗烙有戒疤的脑袋,骨碌碌地在地上翻滚。沃野镇将就这样死在一个粗野的奴隶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五三章 奸佞当权烽烟起之风起云涌 破六韩拔陵杀掉敬梵,挥舞着带血的佩剑,对惊呆了的人群吼叫:“当官的不要我们活,我们反了。” “反了!”群众纷纷响应,连跟随敬梵的卫兵也响应造反的呼声,众人拿着各自的武器——棍棒刀矛,穿着各自的衣服——布衣短衫,汇集成一股洪流,冲进镇将衙门,他们只遇到几个士兵向征性的抵抗,即占领了将军府。破六韩站在将军府大堂,庄严地宣布造反。 既然造反,就得有造反的样子,破六韩拔陵尽管没什么文化,这点道理还是懂的。破六韩拔陵宣布改纪元为真王,自称天子,封卫可孤等为将军。这支纯粹的农民武装,一路作战,攻下了武川镇,又挥师东进,包围了怀逆镇。一路上,无法生活的汉族,鲜卑,高车,铁勒等各族民众纷纷加入造反的队伍,短短几天,部队就发展到十万之众。 一时有这么多的造反者,毫无疑问是乌合之众,因为这些人参军,不是为了杀敌立功,纯粹是为了混口饭吃。 破六韩拔陵造反,自称真王皇帝。围武川,攻怀朔,他的部队一时达到十万之众,这一成功经验很让人眼红,也极大地鼓舞了早已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奴隶。公元524年四月,远在高平镇(宁夏固原)的镇民赫连恩等人也扯旗造反。 高车人赫连恩是铁弗部族的后裔,他们建立的西夏被征服后,这些匈奴和鲜卑的混血儿,既不被匈奴看好也不被鲜卑认同,在夹缝中生存,处于被奴役的地位,高平镇就是这个奴役和镇压高车人的中心和牢狱。北魏征服高车后,认为他们“粗犷不堪使役”,只保存了他们原有部落的称号,把铁弗高车人分散遣送,一部分迁到六镇附近,一部分被迁徙到河西牧场,在军事管制下放牛牧马。 早在拓跋焘时代,高车复国主义者就不断地集体逃亡,又不断地被屠杀。在北魏征服的各少数民族中,高车人是受苦难最深的一个,他们早就串联起来,随时准备造反。听说破六韩拔陵造反当上了皇帝,酋长胡琛就眼红了,唆使赫连恩动手。镇兵赫连恩趁给镇将端茶送水的机会,杀死镇将,推举胡琛为高平王,攻打高平防区,与远在怀朔的破六韩拔陵遥相呼应。 如果说六镇是北魏的前方,高平、统万、豳州、秦州则是北魏的后花园,这些隐藏在崇山峻岭中的戍守城郡,倚托云雾山、六盘山而俯视八百里秦川。 秦州刺史李彦,政刑残虐,弄得军民一片怨恨之声。二月末的一天,寒风呼啸,雪花飞舞,李彦躲在后花园烤火饮酒,秦州(今甘肃甘谷县东)城内居民薛珍邀约一帮结义兄弟,突然冲进州府,一刀将刺史李彦斩杀。推举同党莫折大提为统帅,自称秦王,以此名义号召天下。莫折大提率军攻击西北重镇高平。 高平镇民张长命、韩祖香等人杀南秦州刺史崔游。开城迎接莫折大提的秦军。秦军攻克高平,杀镇将赫连略、行台高元荣。刚占领高平,造反派头子秦王就因病导致枪伤复发而亡,儿子莫折念生继位,自称天子,与北魏分庭抗礼。 北魏任命员外散骑侍郎李苗(就是那个为叔父报仇,爬涉数千里投奔北魏的十五岁娃娃)为统军将军,元志为都督,迎战莫折念生。念生命其弟天生乘夜色掩护,从陇西山冲突而下,围聚陇口,包抄元志兵马,元志的部队还在睡梦中即被杀死大半。元志慌忙往岐州(今陕西岐县)撤退。李苗率领自己不多的警卫部队拼死抵抗,这才掩护主帅逃脱。莫折念生乘胜追击,攻下岐州,活捉都督元志、刺史裴芬之,以秦国政府的名义宣判两人死刑,在岐州问斩。 北魏西北战线,从北到南出现大动乱,四面八方的告急文书纷纷送进洛阳。特别是叛军达二十万之众的破六韩拔陵,声势浩大,使朝廷十分震惊。毫无军事地理知识的元乂只得委任老将军李崇出面剿灭叛乱。皇帝任命李崇为北征大都督,抚军将军崔暹,镇军将军元深(古文深、渊通用,有的文献记载为元渊)随同出征。 老奸巨猾的李崇深知从六镇到秦、豳一带,地域广,战线长,贼多势盛,而朝政混乱,士兵厌战,胜算的把握确实不大,就以年届七十,老龄之人不宜带兵出征,恳请皇帝另用高明。十四岁的小皇帝自然不允许,嘉勉李崇仪同三司,使持节,调度诸军。李崇只得硬着头皮出征,一路上一再叮嘱崔暹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崔暹是个刚愎自用的家伙,自恃从小熟读兵书,根本瞧不起泥腿子出生的叛军(他的出色表现在后文《山河破碎》中详细描述)。部队一出平城,书生崔暹就率领一万五千人的大部队,孤军深入漠北,争抢头功。崔的部队在去白道(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市南)的半路上中了破六韩拔陵的伏兵,一万多人死伤多半,其余被俘。好在崔暹的亲兵拼死抵抗,掩护主帅只身逃逸,仓皇逃回云中(今内蒙古和林格尔)。李崇整顿防线,双方对峙。 李崇的北伐军前脚刚走出秀容川,南秀容的牧民万子乞真就举旗造反,杀死了朝廷命官、太仆卿陆延。 秀容川是尔朱荣的领地,他此时也是朝廷命官,岂容后院起火。而且,万子既然敢杀陆延,下一个目标必然就是尔朱荣。尔朱荣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当即设局,引诱万子乞真进入圈套。 秀容川这么美好的名字,读者顾名思义也可以知道这里山明水秀,风光宜人。其实,这里历来是沙漠干旱的蛮荒之地,原来也不叫这个名字。某年,曾经有一条野狗在此舔地,舔出了泉眼,甘泉水不停地汩汩涌出,滋润了这片土地,故名狗舔泉;泉水滋润这方土地,改造了这里的环境,此地也就有了秀容川的美名。尔朱家族其后就在这片土地上生存繁衍。 尔朱家族后来孕育出一个特殊的人物尔朱荣,他可能是白部拓跋的后裔,挺拔洁白,唇红眉黑,是典型的美男子。就是这个外表美的美男子心灵相当丑恶,其丑恶的心灵震撼了中国历史。 这个震撼中国历史的尔朱荣,幼时就熟读兵书,并且按兵书的指点操练军阵,号令严肃,完全是个自学成才的军事家。秀容川方圆几百里界内有三座池塘,在高山之上,水清沏透亮,深不可测,相传是祁连池,北魏称之为“天池”。 有一天,尔朱荣与父亲尔朱新兴游猎到天池,突然听到一阵箫鼓之声,尔朱新兴对儿子说:“古老相传,凡闻此声者皆为公辅,我已年老,这预兆是应该显现在你的身上,小子,你要努力啊!” 这段传奇,显然是尔朱荣为号召和迷惑兵勇将士们而杜撰的神话。为的是表明自己是“神人天授”的公辅之才。反正历朝历年,不乏傻瓜相信这种神话,尔朱荣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在其后的戎马生涯中,这神话起到了很大的凝聚力作用。 尔朱荣听说万子乞真斩杀了太仆卿陆延,恨恨的一心要剿杀这个野心家。尔朱荣深知“要欲取之先必予之”的道理,决定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向万子发起进攻。 第二天,尔朱荣独自一人,领着车夫,拖着一百罈好酒,戴着一百只肥羊前往祝贺。万子乞真正在考虑攻打尔朱荣的方案,见刺史大人降尊纡贵地站在面前,十分感动。 尔朱荣拉着万子乞真的手,那模样就像几十年没见面的亲兄弟,真诚地说:“陆延苛政暴虐,早就该杀,我也早想除掉他,因他是朝廷命官,故尔未动手。今万子兄斩杀陆延,实是为民除害,明日,愚弟在府上备办酒宴,为万子兄祝贺,并将宣告万子兄为秀容川的酋长,替补太仆卿的职位。” 从没想过泥腿子还能入仕为官,万子乞真被尔朱荣的花言巧语吹得头昏脑胀,见恒州刺史,游击将军尔朱荣降尊纡贵,单身一人带牧民送来厚重的礼物,本来想攻打刺史府的万子乞真也就对尔朱荣笑脸相送,答应明天去尔朱荣府上作客。 “得意忘形必然招难,叫花子欢喜打烂沙罐”,说的就是万子乞真这类暴发户的心态。 万子明天要去赴任,晓得尔朱荣是心地险恶之人,为防不测,还是派兵,当天晚上悄悄包围了尔朱荣府,等待主帅一声令下,即冲击刺史府。哪晓得尔朱荣先行一步,早就派兵埋伏在各要道隘口,做好了请君入瓮的准备,见万子乞真的部队连夜进入埋伏圈,都暗暗嘲笑暴发户的无知和狂妄。 八月,早晨的阳光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万子乞真心里也是暖洋洋的,他春风得意地跨进刺史府。身后跟随的二十名亲兵也将由匪众摇身一变而为官军,心里也同样暖洋洋的。一行人刚转过刺史府门前的照壁,一个个即在惨叫声中身首异处。听到刺史府内的呐喊声,潜伏在尔朱荣府四周的万子部队一声呐喊,蜂拥而来,攻打尔朱荣府。 尔朱荣拈弓搭箭,一箭射杀副帅乞伏莫于,亲自率领府中潜藏的一百名精兵,从刺史府中冲杀出来,潜伏在四周的尔朱荣部队听见主帅号令,从四面聚拢,不一个时辰,即将一千多人的万子部队尽数斩杀,刺史府前血流成河,满是倒毙的尸体。尔朱荣的奸诈,举重若轻,在平乱的战斗中脱颖而出。消息传到洛阳,刽子手自然受到朝廷的嘉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五四章 奸佞当权烽烟起之水文地理 六镇是北魏的柱石,大将军李崇和广阳王元深意识到六镇动乱对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所产生的连锁反应,为加强朔方统治,从根本上治理六镇官兵的软懒散弱,就上书言事: “自孝文帝定鼎伊、洛,边任益轻。唯底滞凡才,乃出为镇将,一生推迁,最高也不过是个军主级别,致使兵为匪人,军主变为奸吏。或无所作为,或荼毒百姓。在这群人的治下,即便逆虏不造反,老百姓也会铤而走险。” 李崇的方案,确实是稳定六镇的最佳办法。六镇稳定,要平息暴乱就犹如关起门来打狗,平叛就容易多了。以李崇所言,六镇实行改革,可以一举改变六镇将士这种自轻自贱,兵将不力的局面。将六镇改为六州,六镇的下级军官可以因军功而调入内地,甚至可以升为刺史,其后可以进入中央机关。将士们有了希望,就会效忠朝廷,边疆的动乱自然迎刃而解。同时,设置地方政府为州的拱卫,方可保持州的安定。 孝明帝不了解边镇的情况,接到表章后让大臣们反复讨论,又征询了元雍的意见,这才表态,同意将六镇更名为州,怀朔镇更名为朔州,原有朔州更名为云州,以示区别。任命清正廉洁的官员为代表团团长,也就是派遣黄门侍郎郦道元率领中央政府代表团,持节抚慰六镇。 郦道元是北魏杰出的地理学家、文学家,读者们应该都记得:“自三峡七百里中,两岸连山略无阙处;重岩叠障,隐天蔽日;自非亭午夜分,不见曦日......春冬之时,则素湍绿潭,回清倒影。绝嗽多生怪柏,悬泉瀑布,飞漱其间。清荣岭茂,良多趣味。”这就是郦道元的文章《水经注》里的佳句。他在中国文学史上占据着重要的位置,作者有必要对他作专门介绍。 郦道元,字善长,父亲郦范任青州刺史,他本人是不折不扣的官二代,高干子弟。因世袭入仕,在北魏为官多年,因清正廉洁,执法严明,又善于问案审案,所有犯罪的官吏和坞壁主都很害怕他,说他“从不恂情,执法严苛”,被《魏书》打入“酷吏”之列。 其实,纵观郦道元的一生,他应该是毫无争议的良吏,倒是《魏书》中收入“良吏”的官僚,很多人却是不折不扣的虐民酷吏。郦道元之所以遭受“酷吏”的恶名,完全是因为得罪了权臣汝南王、司州牧元悦的缘故。 元悦不仅自己横行不法,贪污腐败,而且道德败坏,雅好男风,与嬖臣丘念“常与卧起”。丘念获得元悦的信任,大肆贪污受贿,横行霸道,所有州属官员的任命都由丘念依据收礼的多寡而定;因强取豪夺,杀害了不少无辜百姓,是王爷手下的又一个刘腾。 汝南百姓无法忍受二人的压迫,不少受害者不敢控告王爷,就将丘念的劣迹报告到监察部,按北魏律例,丘念所犯之罪应当就地处斩。有司官员晓得丘念和元悦之间的暧昧关系,一旦处理丘念,必然会得罪元悦,有司官员建议由“铁面无私”的郦道元去处理此案,朝廷就这样把这个得罪人的活路交给了郦道元。 御史中尉郦道元执行诏命,前往逮捕丘念。郦道元还没有出发,有司官员已将朝廷决定逮捕丘念的消息暗中通报了王爷。丘念听到消息后,不敢回家,就一直藏匿在元悦府中,被王爷秘密保护了起来。郦道元搜寻丘念无果,只得宣布回朝复命,离开了驿馆。一连几天,悄悄带领狱卒埋伏在王府周围。 丘念也晓得郦道元诡计多端,一旦落入此人手中,决没有好下场,也就多了个心眼,四处打听郦道元的行踪。他在王府隐藏了几天,确信郦道元已返回洛阳,以为风声已过去,这才出府返家,向妻子报告平安。没想到刚刚回家,就被郦道元逮捕下狱。 汝南王元悦听说丘念被抓,晓得郦道元不进油盐,干脆舍近求远,为救自己的同性恋“妻子”,公然上书朝廷,老着脸皮向灵太后求情,要求太后宽恕自己的“闺蜜”。 灵太后不晓得有司官员暗中耍手脚,偷换概念,她是个意识超前的女人,认为同性恋根本就不是回事儿。私生活嘛,谁的内容又见得天呢。就是自己在没有面首之前,靠的还不是“同性恋”或者“自摸”来解决问题,用不着为此大惊小怪,也不晓得元、丘二人是因为其他不法行为获罪,就敕命郦道元赦免丘念。 郦道元接到诏书,晓得众人为救丘念,故意用“同性恋”的概念掩盖这家伙的其他罪行,也来了个快刀斩乱麻,急忙在狱中处决了丘念,并上书弹劾元悦“当官不作为,为官不检点”。 元悦想救同性恋妻子没救到,反而受到举报,对郦道元是恨之入骨,总想将其置之死地,以报一箭之仇。 郦道元因诛杀丘念,违抗君命而得罪了灵太后,元悦趁机以金钱买通《魏书》的作者魏收,给郦道元泼上一个“酷吏”的脏水。也是应了那句古话:“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郦道元的一生,并非因恶名传世,而是以传诵千古的不朽名篇《水经注》而扬名天下。 《水经注》的意思是对《水经》一书的注解。《水经》是记述我国古代河流水道的一部地理书,相传是西汉桑钦所作,是我国见诸于记载的第一部地理水文书籍。但书上描述的河流水道都非常的简略,而且还存在着不少的错误。读桑钦的书确实让人伤心。 郦道元少年时期即非常好学,博览群书,尤其是喜爱山川风貌方面的书籍。而且他还是个痴心“驴友”,年轻时就游历了很多名山大川。他在阅读了《水经》之后,发现书上记载有很多疏漏甚至错误,很觉得伤心。就想:如果这本书能写得更详尽一些、没有这些错误就好了。我走过许多的名山大川,何不把我的所见所闻,传之为《水经》作注,让人们更多地更充分地了解我国的山川风貌呢,也为更多的战略家、军事家提供更翔实的军事地图。 此后,郦道元在外出游览的时候,就特别留意各地的河流分布,流域情况,特别是间歇性河流的季节变化,向当地人了解河道变迁,记录在册,为写《水经注》作准备。 郦道元决定先从《水经》上记载的名山大川访起,作实地考察,好在他是国家公务员,能够带薪度假。于是,他随身带笔墨纸砚,按图索骥。每到一个地方,他都要详细记录下这个地方大小河流的分布,河道走向,分支,河流名称的变更,地形矿藏,甚至物产,风俗,把史事和传说都记录下来。 郦道元为了做到让材料尽量准确,常常向当地的老人询问,向他们了解情况,与各种资料上的说法逐一印证,直到准确为止。晚上,考察回来就借宿在当地村民的家里,常常伏案写作到深夜。 郦道元这样历尽千辛万苦,以双足丈量着黄河流域和长江水系的大部分地区,见是《水经》记录的河流他都重新丈量了一遍,《水经》没有记录的河流他重新记录在册。十几年来穿烂的鞋袜数以千计,终于完成了一部三十万字,共四十卷的长篇巨著《水经注》。这部书共记载了一千二百多条河流,是原《水经》所记河流的十倍,文字是原书的二十倍。这部书不仅记载了河流的地理情况,而且连河流流域物产,风俗,历史,传说都有详尽的描述,堪称这些流域的百科全书。 有一次,郦道元正在渭水考察,听到传说中姜太公钓鱼的地点,就在渭水的支流磻溪。已经返回下游几十里的郦道元重又背上行李,穿上草鞋,逆磻溪溯流而上,在沿途不断向当地老百姓了解情况,直到确定下准确的地点才开始下笔记录,把姜太公的传说变成现实。 又有一次,他在长安游历汉朝皇宫的旧址时,专门走访了皇宫的仓池。仓池很是有名,原来是皇帝珍藏金银财宝的仓库,更是西汉末年王莽被绿林军追杀、砍头而掉脑袋的地方。郦道元把这段史实也写在《水经注》里。 郦道元不仅是个地理学家,而且还是文学家,他在准确翔实地记录地理情况时,还非常注重文章的艺术性,比如上面的引文就是记载三峡沿途的情况,完全注重了文学作品的三性——准确性、鲜明性、生动性,是一篇脍炙人口的优美散文。《水经注》的内容丰富,记叙翔实,不仅是一部优秀的水文地理书籍,并且对研究古代的历史,风俗都有重要的参考价值,也是一部生动的文学著作。 郦道元奉命北上,他对黄河流域及沿途的屠申泽,汾河流域及沿途昭余泽的研究还是空白,正好可以借抚慰六镇的期间对这些河流作实地考察,为《水经注》谱写新的篇章。郦道元持节出行,半道上传来六镇造反的消息,郦道元不得不奉命返回洛阳,《水经注》再无续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五五章 奸佞当权烽烟起之前方战事 六镇造反形成的连锁反应,犹如在北魏这潭平静的池水里掀起了轩然大波。此时的北魏,政局糟糕,边境动乱,造反的地方已经不啻是怀朔六镇了。郦道元刚刚向朝廷报告了六镇动乱的情况,又传来南方诸州也出现动乱的消息。 徐州刺史元法僧素来依附元乂,才得到出任刺史的要职,而今见元乂骄恣险恶,心里就不满足了:你他妈的元乂在朝中吃香的喝辣的,我才一个小小的刺史,而且还在边疆受罪,我凭什么给你卖命。心里既不满足又不满意,又恐受元乂的牵连而招祸,即走向另一个极端,准备树起反元乂的大旗,宣布造反。 中书舍人张文伯前往彭城刺探消息,元法僧毫不掩饰地对张文伯说:“元乂在朝中横行不法,我们是他那条线的人都将受到牵连,坐以待毙最是不妥,我有办法能去危就安,你愿不愿意随我一道起事!” 张文伯是个迂腐的读书人,豪壮地说:“我宁死去见文陵松柏,也不愿为升官谋逆。你是王爷,怎么能去忠义而从叛逆!我和高谅就是怕你走向极端,特意来规劝你的。” 元法僧没想到好朋友会站在元乂一边,一怒之下,杀掉中书舍人张文伯、行台高谅,宣布造反。 北魏听说南方重镇徐州叛逆,调派大军予以声讨。大兵压境,元法僧惶恐之中向南梁投降,派儿子元景仲向南梁寻求援兵。南梁委派前年叛逃来的元略为大都督,带领前军将军陈庆之赶赴徐州接应。 南梁的军队与元法僧里应外合,双方南北合击,一举生擒北魏安东长史元显和。昔日的皇家兄弟,而今成为阶下囚,元法僧命令士兵为元显和松绑,请他上座。 元显和一身正气,宁折不弯,说:“我与翁皆出于皇室家族,你外叛投敌,难道就不怕史官记载你的丑行,遗臭万年吗?”元法僧被骂得哑口无言,恼羞成怒,也不顾宗亲手足,挥刀斩杀了元显和。 这时的北魏,东方的徐州和西方的岐州都闹成了一锅粥。 秦王莫折天生的部队攻下岐州后,继续东进,在马巍坡遭遇到北魏西道行台大都督萧宝寅的部队,双方以黑水为界,互相对峙。 莫折天生是秦王莫折念生手下的骁将,一路攻无不克,创造了大小数十战不败的记录,令魏军闻之丧胆。北魏的将军听说要与此人为敌,吓得都躲得远远的。唯有北魏岐州刺史崔延伯也是一员骁将,以敢打硬仗著称,他不怕一个小小的天生,暗地里诅咒,要让此人在与自己的战斗中“天死”。其实,两人都是互慕对方大名,互不知对方底细,决心在这次交手中,好好较量较量,看看究竟谁“天生”谁“天死”。 西道行台大都督萧宝寅瞧不起这些没有经过正规军事训练的造反部队,要渡过黑水去与天生的部队一决高下。崔延伯劝告他说:“明晨由我带领小部队渡河去与天生交战,摸清他用兵的战法、虚实。” 翌晨,崔延伯挑选四千精兵,西渡黑水,整齐的军阵,一直推进到天生的营寨前;萧宝寅的部队在河东摇旗呐喊、助威。崔延伯骑在马上,挥戈挑战,战鼓声声,如惊雷阵阵。莫折天生也不晓得是吓破了胆呢还是不屑一顾,或者是有意挫败崔延伯的锐气,任你扯破喉咙叫骂,就是对敌方的挑战置之不理。 崔延伯的独角戏很是无聊,显示一番军威后,部队以整齐的军阵,徐徐后退,东渡黑水。就在崔的部队撤退时,天生营寨里突然一通鼓响,数万士兵追杀出来。败军易杀,这是军事家的做法,在东岸观战的萧宝寅吓得脸青脉黑,认为崔延伯此战休矣。 艺高人胆大,崔延伯一人殿后,面对汹涌而来的敌军,用长矛在沿河边划一条横线,有跨越横线者必死无疑,命令部队徐徐渡河。 秦兵追到河边,有急于争功的先锋冲到横线前,被崔延伯一枪一个,或一枪两个三个的,挑在枪尖,在空中盘旋,一个个血肉模糊地被抛进黑水河或被扔进敌人群中,吓得敌方哇哇乱叫,几万人的部队,硬生生停在横线前,没有人再敢往前冲一步。崔的部队安全渡过黑水河。这时,崔延伯才旁若无人地牵马上渡船,哈哈大笑着缓缓渡河。 萧宝寅亲自牵着崔延伯的战马下船,拍着崔延伯的肩膀,夸赞说:“崔君勇猛盖世,就是关、张也不如你。”崔延伯叩首说:“此贼非老奴敌手,明公但请安坐,看老奴明日破敌。” 天一亮,萧宝寅的五万大军渡过黑水河,如一股黑旋风扫向天生营寨。崔延伯冲锋在前,踏营破寨。此时,秦兵早被崔延伯的骁勇吓破了胆,怯阵畏敌的心理暗示象传染病一样弥漫整个军营。前锋部队刚一与崔延伯交手即弃城而逃。萧宝寅的部队乘胜追击,前锋将士尽锐竞进,俘获斩杀敌人十万余,追击近两百里。只此一战,岐州、雍州、陇东尽数收回。 秦军见魏军紧追不舍,丢掉抢劫的辎重、金银财宝,轻装快逃。萧宝寅的部队见钱眼开,尽情哄抢路上的财物,一时道路为之堵塞,无法继续追击,白白放跑了残敌。 萧军在陇东经过短时间的休整,又乘势西进,挥戈北上,在安定西北七里遭遇到胡琛的部队。 胡琛手下的大将万俟丑奴、宿勤明达二人汲取了莫折天生失败的教训,专门针对崔延伯制定了一套作战方案。每次派出几百人的轻骑兵前往挑战。惹得崔延伯督促大军出动时,轻骑兵早已飞马遁去。弄得崔军病累疲乏,不堪其扰。 崔延伯为此也专门制定了一套作战方案:定制了一百部大盾牌,内设锁柱,由健壮兵勇肩扛锁柱,负盾前行。四千名精锐军士隐藏在大盾后随同进攻。大盾列阵,如同排城壁垒,直抵敌军营寨,封锁交通要道,敌军骑兵无法纵横驰骋,萧军从安定北一路北上,所向披糜。 万俟丑奴的轻骑兵抵抗不住,几百名轻骑兵列队投降。派出代表手持降书,交来崔延伯阵前,请求受降。崔延伯看了降书,非常高兴地说:“你们既然晓得了爷爷的厉害,早点投降,免得皮肉吃苦,这确实是聪明人的做法。” 投降代表中的小头目嘴巴抹了蜂蜜,说话就是甜,“我们只晓得北方的高敖曹一杆枪厉害,没想到爷爷比他更厉害,小的们对爷爷硬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愿跟随爷爷身后,学习‘崔家枪’,只求爷爷不要嫌弃。”崔延伯听了这样的吹捧,哈哈一笑:“你们要想认真学习,当爷爷的自然高兴,你们就跟在我身边,有空闲的时候,爷爷一招一式的教你们。” 崔延伯没想到这“爷爷”不是那么好当的,留在身边的一群“孙子”其实就是一群掏心窝的豺狼。崔延伯让孙子们站在身边,列队准备受降。突然,一声炮响,宿勤明达的骑兵从东北方俯冲下来,万俟丑奴准备投降的骑兵从西北方冲杀下来,双方形成合围。“孙子”们蜂拥上前,围住“爷爷”厮杀。崔延伯见势不好,跳上马就逃。 东北方的敌军骑兵已冲入尚未排列好的排城,一阵奔腾冲杀,如滚瓜切菜一般,魏军只见人头落地,毫无抵抗之力。被杀死者多达二万多人。崔延伯尚且溃逃,萧宝寅哪里抵挡得住,率领残部,退回安定城(今甘肃泾州北)。这一仗,让素来轻敌的崔延伯深感耻辱;也由此深切地认识到:有人来给你当孙子,你可千万要小心。为了夺回自己“赛关张”的美誉,崔延伯决心拼死一战,再创辉煌。 过了两天,崔延伯悄悄带领四千精锐部队为先导,一万名步兵为后援,独自挑战万俟丑奴。此次出击,士兵知耻后勇,以一当十,踏破不少敌寨栅栏,连克数座营盘。万俟丑奴见崔军骁勇,无法抵御,这才使出早已制定的作战方案,把所有劫掠的布帛绢绸,金银珠宝丢得满地皆是,堵路塞野。 崔军见俯拾皆是的财物,又一次见钱眼开,忘记了上次的教训,士兵阵形混乱,丢弃刀矛,哄抢财物。万俟丑奴一见崔军上当,立即率军反攻。宿勤明达的轻骑兵“孙子”们熟悉崔延伯的战法,早已绕道崔军背后,冲杀过来。手无寸铁的崔军一个个成了待宰的羔羊,一万多人的部队,全军覆没。 崔延伯吆喝不住士兵的哄抢,只得独自骑马迎战,败退时,不防身后紧紧跟随的那个嘴巴抹了蜂蜜的小头目大吼一声:“孙子,看爷爷神箭!”放出一支冷箭射来,正中背心,一代名将当场毙命。 崔延伯刚刚阵亡三十多天,北魏的大将军,一代名将李崇又因病去世,北魏重演“蜀中无大将,廖化当先锋”的蜀汉悲剧。面对如此复杂的军事、政治局面,北魏的中央政府无兵可派,无将可使,不得不采取饮鸩止渴的错误举动,化敌为友,引狼入室。用钱帛邀请世仇宿敌柔然,请阿那瑰出兵剿杀破六韩拔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五六章 奸佞当权烽烟起之分化瓦解 柔然早就觊觎中原,一听到北魏的邀请,阿那瑰可汗亲率十万骑兵,攻击破六韩拔陵,铁骑横扫抚冥镇,沿途攻击武川、怀朔,挥戈向西,直趋武原。与北魏的广阳王元深形成合击之势。破六韩拔陵的各支部队经忍不住柔然骑兵的追杀,都遭惨败。只有围团五原的嫡系部队还保留着完整的建制。就是这支嫡系部队,此时听说各部都遭柔然剿杀,军中也是人心惶惶,一片孤掌难鸣的恐慌。 五原城里,广阳王元深率领五万人的部队,被破六韩拔陵的二十万部队团团围困已达三个多月,弹尽粮绝,外无援兵,此时更是人心浮动,畏敌如虎。广阳王元深在绝望之后,准备收拾东西弃城逃跑,南渡黄河,这样或许可以保全一条老命。 长流参军于谨抓住几个从武川、怀朔逃难来到五原的牧民,了解到东方的战况,也知道了破六韩委派的前敌先锋主帅是乜列河。心中打定主意,直趋行台府,阻止正在收拾金银细软准备逃跑的王爷和他的姬妾侍婢,对王爷元深说: “破六韩拔陵的部队表面上强大,要以我们五万疲惫之师去和二十万精锐部队决战,肯定打不赢他们的。不过,透过现象看本质,破六韩拔陵的部队也绝非铁板一块,近一个月来,他的部队在东线战场连连溃败,如果此时派一员能说会道的外交官深入敌营,晓以利害关系,或许可以离间他们的主帅,获得战争无法取得的效果。” 广阳王元深一听有戏,如垂死的“涸辙之鲋”听见了天上的降雨声,忙放下收拾的行李,追问:“将军有何高见?” “末将愿效法蔺相如,单枪匹马出使敌营。”于谨主动请樱,元深闻讯,为之担忧:“破六韩拔陵杀人不眨眼,只怕此去凶多吉少。”于谨朗然一笑,说:“末将认识破六韩拔陵的前锋主帅乜列河,他不会把我怎样的。” 当年,于谨看破红尘,不愿出仕,在家耕读诗书。过着“采菊东篱下,带月荷锄归”的日子。一个朔风呼啸的夜晚,收救了一饥冻将死、而且被野兽抓扯撕伤,倒卧在茅棚旁的牧民。 于谨让他吃住在家中,并为他请诊治病,疗伤达一月之久。牧民伤愈后返回铁勒部,铁勒牧民对此人未丧虎口大为惊奇,认为此人得有神助。这牧民也是抓住杆子就往上爬的家伙,大言不惭地更是骚吹自己受仙人指路,又获恩人救治,由此被迷信的广大铁勒牧民视为仙人,受到尊崇,被推为酋长。此人就是而今的铁勒酋长、前锋主帅乜列河。 于谨昨天从被俘的士兵中听说了乜列河的大名,就打定了离间破六韩部队主将的主意。于谨告别元深,单人单骑,悠哉游哉地漫步走进前锋营寨。 主帅乜列河听说于谨到访,急忙吩咐后堂备办酒宴,亲自跑到营寨大门迎接贵宾。拱手施礼说:“一别数年,先生怎么跑到两军交战的前沿阵地来了?” 于谨指了指身后的五原城:“我就住在被你围困的五原城里。”乜列河大惊:“早知道先生在城里,我就下令撤军了,要是因我围城把先生饿死在五原城,那罪孽可就大了。” 乜列河把客人向副将们一一介绍,两人分宾主坐定,乜列河快人快语,说:“先生饿坏了吧,上酒筵!”热腾腾的酒肉上桌,乜列河举起酒杯,众人边吃边聊。 乜列河关心地问:“先生早年在平城耕读诗书,怎么跑到千里外的五原城来了。”于谨正色说:“如今四海,五州民众深受匪叛荼毒之苦,好男儿恨不跃马疆场,平叛立功,我也早就投笔从戎了,故尔随军来到五原城。”乜列河听于谨称自己为匪叛,默然变色,怅然无语。 于谨不顾众人的忿恨之色,继续说:“我们饮血疆场是为了平息叛乱,为国为民。大帅你们扯旗造反,洒血疆场,沟死沟掩,路死路埋。这又是为什么呢?” 有个高车将领一甩酒杯说:“我们挨冻受饿,早晚都是死,不如扯旗造反,活得热烈,死得痛快。”于谨用高车语言回答那人说:“如果说当初被逼无奈,扯旗造反还情有可原的话,而今变六镇为六州,惩治贪官污吏,人们渴望尽快恢复平静的生活,你们这样征战杀伐,害苦了家中的父老乡亲,他们中的大多数没有死于饥饿冻馁,更多的是死于兵燹弓刀。” 一个突厥将军吼着粗嗓门说:“我们既已杀人放火,犯了下地狱的罪孽,早晚都是下地狱,何不干脆一条道走到黑,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于谨用突厥语安慰这群突厥将领:“密多道(宗教派别)有句名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一心向善,就是已踏进地狱门坎的罪孽,也有被请出孽海而获新生的。你们如果信得过我于某人,我歃血为盟向你们保证,跟着我于某,改邪归正者,政府保证既往不咎,杀敌者立功。” 听了于谨代表“政府”的发言,叛军将领们眼睛亮了。由土匪摇身一变而成正规军,这是目光短浅的泥腿子们所渴望的功名仕途。会场里一时叽哩咕噜,各种语言的讨论会变得异常热烈。 有个大宛的边民不放心地说:“我们生来就是为他人卖命的贱种,为谁干都是卖命,何必改换门庭,自找麻烦呢。”大宛边民的话犹如油锅里溅进水花,会场里轰一声炸开了。安于现状的将领们纷纷表示不愿另找途径,自寻烦恼。 于谨微微一笑,轻轻呡一口酒,不紧不慢,侃侃而谈: “我们人人都是在卖命。不过,卖命要看值不值,士为知己者死,我想这句古训,在座诸公都是熟知的。今柔然出兵,武川、怀朔、抚冥尽皆收复,你们所熟知的大将军乌秃列奎、阿那勋雀都已战死,变成沙海中一堆枯骨,下场难道不让人心酸吗?再说,你们所依托的明主破六韩拔陵,你们在前方拼死卖命,捞到的好处,他一家享受,出则舆马彩旌,行宫歌舞。鼓吹羽葆先导,妓女宫姬环绕,这不是比北魏的贪官污吏还更甚一步吗,这样荒唐淫秽的主子,你们值得为他卖命吗?!” 于谨说的是事实,叛将们都对主子的荒淫腐败早就气恨不已。这正是数千年来的造反者所无法跳出的宿命,一旦小有成功,即贪图安逸,享乐腐化,忘记了根本。其后的太平天国就是这类造反者中的典型,所以都以失败而告终。于谨的分析有条不紊,把知识分子的风骨暴露无遗。魏晋以来崇尚风度,于谨的表演,立即让粗野的各族将领内心叹服不已,纷纷表示愿意跟着于谨一起干! 于谨趁热打铁,再次举起酒碗,歃血为盟,组成统一阵线。酒宴之后,于谨留下乜列河及手下几名主要干将,策划行动方案。乜列河是粗人,毕竟见识短浅,对手下说:“我们明天就改旗易帜,进入五原城,接受广阳王改编。” 于谨恢复了大将风度,挥手说:“不,不不!鄙人此行已设计了一整套方案,让破六韩拔陵成瓮中之鳖。”说完招集众将领,附耳低语,妥善安排。 率领主力部队督阵的破六韩拔陵听说久攻不下的五原城被乜列河击破,并一举生擒广阳王元深、长流参军于谨等主帅名将,将军李叔仁等率五万魏军投降,请主帅破六韩举行盛大的入城式,受降。 破六韩拔陵没想到此生还有如此辉煌,前方战线的节节败退。他寄希望于这次入城受降仪式能大大提升军威。第二天一早,部队就笙歌箫舞,鼓乐仪仗的准备入城。 这时,侦察兵前来报告说,广阳王元深、长流参军于谨等将帅已经被五花大绑,跪在广阳王府门前,将军李叔仁整列队伍在城门内恭候大王入城。行宫舆车在羽葆鼓吹的前导下,缓缓启动,车上载着喜气洋洋的姬妾宫女,破六韩拔陵站立舆车上,华盖鲜亮,旌旗招展,破六韩仰天大笑,这是他一生中生擒的唯一一个王爷。 破六韩拔陵志得意满,以皇帝的姿态微笑着向众将领招手致意。舆车缓缓驶进四周挿满破六韩军旗的五原城,刚驶进城门狭窄的门道,乜列河大吼一声:“反贼,拿命来!”尖枪一挑,破六韩拔陵鲜血四溅,被挑下舆车。行宫舆车上的姬妾宫女们从未见过血腥,一个个花容失色,失声尖叫。站立门道两旁恭候检阅的士兵们蜂拥而上,乱刀飞舞,可怜这些二八佳人,豆蔻红粉,还没等到被大王正式册封,一个个悠悠然赴向枉死城。 乜列河尖枪一挑,把行宫舆车推倒丢弃在城门一隅角落,向城里的伏兵一声呼啸。长流参军于谨听到出击信号。在城内擂响战鼓,广阳王元深率大军冲杀出来。列队往前行走有序的破六韩大军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被冲杀的骑兵部队肢解得七零八落,纷纷掉头逃跑,乜列河的三万先锋部队在破六韩军队的后方截击,一个个滚瓜切菜一般,过足了屠夫的噬血瘾。破六韩拔陵十几万大军,瞬间死伤数万,缴械投降的更是占了大半。 被北魏政府邀请攻击破六韩军队的柔然骑兵,也配合于谨的这次“扫荡行动”,在东方战场伏击破六韩拔陵的另一支主力部队,把主将孔雀率领的五万大军团团围困。 孔雀困兽犹斗,几番冲突争斗,双方互有死伤。正杀得难解难分时,突然听说破六韩拔陵的死讯,慌乱中无心恋战,扭身逃跑,被柔然阿那瑰可汗一刀斩杀马下。五万大军尽成柔然骑兵的刀下之鬼。至此,破六韩拔陵的二十万大军全部覆灭。破六韩拔陵从公元523年二月发动暴乱到公元525年六月行宫舆车在五原被弑身亡,当了两年零四个月的流浪山大王。 北魏边疆的动乱并未因破六韩拔陵的丧命而平息,柔玄镇兵杜洛周在上谷郡(今河北怀来县)发动叛乱,仍沿用真王这个年号。“五原降户”(原破六韩拔陵等部失败被俘遣送五原安置的俘虏)鲜于修礼、葛荣等人又在定州左人城(今河北唐县)造反。北方的造反与平叛战斗再次白热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五七章 二虎相争斗雌雄之逐步反击 与北方白热化的战斗不同的是:宫廷里,灵太后和元乂的斗争表面平静,波澜不惊,暗地里却是蓄势待发,波涛汹涌。 刘腾死后,元乂独掌大权。把十五岁的小皇帝迁徙到徽音殿居住。断绝了皇帝与群臣间的交往。为了掌控皇帝,他也在徽音殿右殿居住下来,名为陪侍,其实是便于监控。 住在徽音殿期间,元乂更是显现出独具特色的献谀技巧,甚至连端洗脚水、递夜壶一类连低级太监都不齿于干的脏活,他都亲历亲为。为了拉近与皇帝的关系,他常常当着皇帝的面,板着面孔教训宦官们说:“圣主是天子——天帝的儿子,我们当臣子的就是天子的儿子,我们要像儿子孝敬父亲一样忠孝竭义于天子,死而后已。” 皇帝此时是十五岁,元乂的年纪是两个十五岁,给一个小孩当儿子,他不脸红,别人听了都为之脸红。元乂一阵热气腾腾的话,把个十五岁的小皇帝感动得热泪滚滚,毫不怀疑地认为元乂是最大的忠臣,能臣,一切政务都放心大胆地交给元乂办理,称呼元乂也不再是“爱卿”一类的官话,而是尊敬地称之为“姨父”。 元乂既蒙宠信,也就干脆在徽音殿右殿安营扎寨,和夫人玩起了“两地分居”的把戏,以便放心大胆地猎财、猎色。 猎财,元乂是不用过多操心的,金银珠宝,古玩玉器,自有求人办事的送上门来。和阿那瑰送一百斤黄金一样,有的人为了达到跑官要官的目的,甚至串通门禁羽林军,直接抵达了后宫内厂徽音殿,与元乂来了个一手交钱一手送官帽。官员们居然能买通羽林禁军,直达后宫内厂,这一来,元乂不由得暗暗为自己的安全担心了。 为了防备万一,元乂命令在宫中禁地千秋门至后宫内厂之间树立起一排木栏槛,隔断内外,竖起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碍。 朝廷大臣有要事要求见的,只能隔着木栏槛遥遥相望。说完事情之后,即被引出千秋门。元乂吃住在木栏槛圈定的领地里,仍害怕被人行刺,每走一步,都由四名带刀侍卫贴身保护,比皇帝还皇帝。 妓女奚莉凭着自己秀丽的脸蛋和熟稔的床上功夫,深受元乂宠爱。弟弟奚富因而也平步青云,虽然挨了大将军奚康生的两个耳刮子,他一个洛阳城里大字不识一个的小混混,居然也沐猴而冠地坐上了冯翊郡守的交椅。 一个下贱妓女有如此的出息,自然令“望春坊”里卖皮肉的姐妹们艳羡不已。特别是两个被“望春坊”称为当家花旦的姊妹花,不甘就此落于人后,花重金求到奚莉的别馆,请她看在往日姐妹一场的面子上,让两姊妹能有机会蒙受元乂大人的床笫之欢。 奚莉自元乂搬到徽音殿居住,两人已很久没有同床共眠了。奚莉自然清楚元乂离了女人三天就会上火流鼻血的毛病,晓得元乂此时犯了“性饥渴综合症”,一定会答应两个“姊妹花”的要求的,就写了封密信,托宫廷膳食坊采购物品的尝食典御将密信转交给了元乂。 元乂本来就是个“三天无女人,心中火气腾”的阳亢患者,一见奚莉的密信,大为高兴,当即修书一封给奚莉,命尝食典御将姊妹花朱华、朱勋二姑娘悄悄藏在宫廷采购食物的食舆车上载进宫中。 两姊妹象狗一样钻进狭窄的车厢里,傍着刚出土的弥漫着粪臭的蔬菜,刚宰杀出来淌着鲜血,泛着油腻的肉块,蜷曲成一团,上面盖着擦桌布一类肮脏的巾帕躲藏起来,食舆车载着姊妹花驶进宫廷。 后宫内厂负责检查食舆车的直阁队主正是刘思逸,灵太后倒台后,他正愁没机会巴结领军将军元乂,正在千方百计寻找机会巴结新主子。刘思逸用刀尖一挑开巾帕,看见花容失色的姊妹花差点失声惊叫出来,忙伸手示意二人莫出声。刘思逸这类小人心机聪明,自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悄悄附耳对姊妹花说:“请二位姑娘悄悄替我问候领军将军。”放下垂簾,挥手放行。 元乂自开辟了这条“秘密通道”,尝到了放纵的滋味,每晚都要运载一个风尘女子到徽音殿寻欢作乐。肉体的放纵无法掩盖做贼的恐慌,毕竟皇帝就在卧榻之侧,让小皇帝听见隔壁的莺莺软语,那简直是件极不光彩的事。而小皇帝已经不小了,若发现了大臣极不光彩的事,将是件极危险的事。 元乂不愿再这样掩人耳目、偷鸡摸狗的玩女人,“使我不得开心颜”,他的“秘密通道”开行了一个多月,干脆向皇帝告假,回到王府,脱离了皇帝监控,自由自在地往返各青楼歌坊,畅行无阻。 元乂的炙手可热,引起了尔朱荣的关注。这个早就潜藏着巨大政治野心的家伙立刻向元乂抛出橄榄枝,他无法像阿那瑰那样送上一百斤黄金,就精心挑选了十匹高大英骏的战马送进王府。元乂看见十匹训练有素的战马,喜不自胜,在跃跃欲试的冲动中,脑袋一热,居然宣诏,任命尔朱荣为并州刺史,总督朔、云诸军事,可便宜行事。这下子赋予了野心家更大的权力。 被软禁在宣光殿北宫的胡延媚听说了元乂的荒唐行径,大为高兴,心中谋划着扳倒元乂,复辟帝位的方案。她本是一只惯于食人噬血的母老虎,每天被关在宣光殿里焦燥不安。经过几天的仔细观察,发觉囚禁看管的羽林军已悄悄撤走了。灵太后即在北宫大声哭闹起来: “朕身为皇太后,被尔等关押在北宫,想到后花园去赏赏花,呼吸呼吸新鲜空气都办不到,这恐怕不是当臣子的正当举动吧,若是让朝堂外的臣子们知道了,有些人恐怕是要承担责任的。” 灵太后的这番话,自然通过刘思逸的嘴巴传到了元乂的耳朵里。 元乂思前想后,觉得自己在与灵太后的较量中,已衡量出这个女人与自己不属于同一个重量级,对她这样轻量级的拳击手,自己根本用不着使出“后手勾拳”一类的致命招数。就带领侯刚、光禄勋贾灿等人亲自来到宣光殿,咣当一声打开铁锁,怒骂刘思逸:“怎么能用铁锁监禁皇太后,你小子长了几颗脑袋?” 刘思逸推出早已安排好的台词:“这都是小人的责任,是刘腾安排锁上的。前段时间后宫发生了凶案,后宫宫女有三人被蝥贼刺杀身亡,至今尚未破案。小人这样做,也完全是为了太后的安全。” 元乂和刘思逸一个唱花脸一个唱白脸。元乂咣当一声把钥匙丢在刘思逸脚下:“今后,皇太后在这后宫内厂随意出入,你得给我好好的伺候皇太后。” 自此以后,灵太后获得了相对的自由,走出了获得胜利至关重要的一步。尽管如此,太后每走一步都有小黄门监视,她还不能自由会见皇帝,离她的复辟计划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元乂的荒淫已不满足于洛阳一隅,他要的是能够像皇帝一样“阅尽人间春色”,洛阳城的青楼歌坊已让他失去了新鲜感。为了能“一日阅尽人间花”,他每天带着几名心腹,怀揣利刃,便服出行,到附近的城邑州郡,随心所欲,随止随宿。 这些郊县的地方官员们知道元乂要来视察,早就为尚书令大人准备了秀色可餐的一群美女,任其挑选。这些外地的野花不比洛阳的野花是转基因食品,完全是天然的未经污染的野花,一个个长得生机勃勃。元乂“乐不思洛”,几天几夜的在外地州郡安寝,不问政事。 灵太后听了张景嵩的汇报,见时机已到,借赏秋菊的机会,来到宫禁后厂的木栏槛边,突然捶胸顿足,痛哭流涕,不住嚎啕大哭。她的哭声穿透力强,连宫廷外面都能听到。在太极殿商量国事大政的皇帝和群臣,听见皇后凄厉的哭声,都纷纷地围在木栏槛前。 灵太后抓住儿子皇帝的手,哀哀痛哭:“宫禁后厂隔绝我母子,不让我往返儿子的寝间宫室,留我在这后宫还有什么作用,你们放我出去,我自当永绝人间,修道去嵩山闲居寺。先帝当年圣明有察,修建佛寺,就是为了便于我今天出家。”灵太后声色俱厉地吆喝宫女们:“快去拿剪子来,我要剪去这九千烦恼丝,出家为尼。” 大臣们见状,齐普普地在木栏槛前跪成一片,皇帝也跪在母亲面前,苦苦哀求。灵太后从宫女手中拿过剪子,拔掉发髻,做出要剪断满头秀发的样子。皇帝吓得面色苍白,双手透过木栏槛,拼死抓住母亲的双手不放,生怕她挥剪子一声“咔嚓”。 这出戏和当年文明太后上演的“火凤凰”有异曲同工之妙,灵太后要想剪掉秀发,比砍脑袋容易多了,随便找一个地方,随便一个时候都可以咔嚓一声。莫说九千烦恼丝,就是一万八千烦恼丝,也无须一个时辰,即可了断。此时,群臣们可是被灵太后的苦戏吓呆了。 给事黄门侍郎元顺再也忍不住了,站起身来,义愤填赝地指责说:“宫禁后厂,一道木栏槛隔阻了二帝往返,更是阻断了母子亲情,早就应该拆除了。” 侍中穆绍也指责侯刚说:“后宫禁地是你的管辖,你怎么能做出隔绝母子二帝交往的禽兽之事呢。” 侯刚面对群臣的诘难,辨白说:“这是领军将军元乂的主意,出于对后宫安全的考虑。” 穆绍指着母子二人隔木栏槛紧紧相握的四只手说:“母子二帝隔木栏槛相拥而泣,这也是为了安全?岂有此理。”众大臣吼叫起来,“侯大将军还在花言巧语,还不快快拆除木栏槛。” 侯刚见众怒难犯,急忙命令太监们七手八脚地将木栏槛拆除,小皇帝陪伴母亲,当晚就住宿在嘉福殿。灵太后为夺取全面胜利,又走出了至关重要的第二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五八章 二虎相争斗雌雄之冷水煮蛙 元乂在外郡县游山玩水,遍採民间秀女,乐不思归。孝明帝也就一连几晚住宿在嘉福殿,与母亲彻夜长谈。此时的皇帝毕竟已是十五岁的青年,对朝政权柄有了深刻的认识,对“姨父”的专横跋扈,口出圣旨的做法早已不满于胸,但因考虑到自己羽翼未丰,所以深藏不露,从未在元乂面前表现出一点不满。 这天晚上,灵太后为试探儿子对姨父元乂的态度,连连叹气说:“我本来是属虎的,没想到身后还蹲着一只猛虎,我母子二人一不小心,就有可能被他吃掉!” 皇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而是用手指蘸着茶水,在几案上写出一行字“隐忍不发,待时而除。” 灵太后没想到儿子少年老成,也用手指头蘸着茶水,在桌上写出一行字“听我安排,配合行动”。由此,母子二人达成共识,即开始在大臣中寻找外援,首选的即是老臣、丞相、高阳王元雍。 元乂游冶州郡归来,见木栏槛拆除,听说灵太后要出家为尼,已惹怒众大臣,幸亏拆除木栏槛,这才平息了众怒。事已至此,元乂也不好再说什么,反正手中握着领军将军的大印,一万羽林军禁军掌握在自己手中,还怕他一个娃娃皇帝翻了天不成,也就顺其自然,只是嘱托侯刚要加强警戒,提防小皇帝的一举一动,遇有情况,随时报告。 侯刚因“邂逅杀人案”倒台后,是元乂重新把他提拔起来的,此人对主子表现得忠心耿耿,后宫的事务交给他管理,元乂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尽管拆除了木栏槛,照样还是每天游山玩水。 元乂的出游带动了皇帝的游兴,母子二人看秋高气爽,借驾游河洛二水的机会,去高阳王府上欣赏独特的牡丹品种,约元雍密谈。君臣一行人在元雍府上欣赏牡丹花至傍晚,皇帝命众大臣各自回家,与母亲留宿高阳王府。 侯刚负责监视皇帝,听说让众大臣都回家,他的旧居就在这附近,也想回老屋去搜寻儿时的记忆,想想元雍一个老糊涂家伙,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就留下一队羽林军士兵监视皇帝母子,他自己则回家去翻阅早年的童话。监视皇帝的家伙离开了,当晚,灵太后三人进入后堂密商除奸计划。 别看元雍昏庸颟顸,只知道聚敛钱财,炫富斗富,从不过问朝政,也无力治理朝政,政治上是个不折不扣的糊涂虫。可若是要耍阴谋诡计,那他可是高手,再没有人比他更会玩阴的。 听了母子二人的叙述,元雍缓缓地说:“此事若操之过急,恐怕会引起强烈的反弹。臣不虑天下之贼,唯虑元乂。” 灵太后不以为然地说:“用不着再担心元乂了,他每天出去游山玩水,和一群妓女打都火热,吃住在天堂里,早就忘记了我们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元雍摇摇头说:“老臣不担心元乂,担心元乂背后的人物。为啥这么说呢,元乂不啻掌控着铁甲骑三军,更控制着一万羽林军。他的父亲元继也掌握着百万部队,西据潼关,俯视中原;他的弟弟元爪是三齐都督,据三山而控河洛,父子二人与京都元乂声息相闻,动静相随。元乂无反心则已,若其有心造反,圣朝何来兵将与之抗衡。元乂信誓旦旦地声称自己孝忠朝廷,谁知他内心是怎么想的,不能不为之防备呀。” 灵太后说:“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母子二人来找你商量,就是为的要定下万全之策。” 广阳王说:“可以想法试探元乂,他若忠于朝廷而无反心,何故不去领军之职,以其余的官职辅佐朝政呢?现今虽然刘腾亡故,朝中还有侯刚、贾灿等人与之奥援,此事得缓缓图之,我们可用冷水煮青蛙的办法,到时候二帝饮鲜美的蛙羹。”母子二人会意,朗然而笑。 这天是灵太后三十五岁的生日,高明的女人低调行事,只在后宫请自己的亲妹妹胡延姣。妹妹受到皇后姐姐如此器重,一个女人有此殊荣,胡延姣好不得意,收拾打扮的进宫去见姐姐。 姐妹二人酒至半酣,灵太后勃然变色,指着胡延姣怒骂说:“妹妹,姐姐听说你早就想坐上后宫这宝座。哼,若是这样,便是谋逆。可有此事?” 胡延姣突然听说“谋逆”,吓得面色苍白,赶紧下跪叩头:“妹妹怎敢奢望当上皇后,这是哪个嚼舌根的大臣,离间我们姐妹俩的关系。再说,我家元乂是个老实人,没有一点政治野心。” 灵太后鼻孔里哼了一声,冷冰冰地说:“既然你家元乂没有这野心,那为啥死死地抓住军政大权,一点也不肯松手呢?” 胡延姣赌咒发誓地说:“微臣保证元乂没有政治野心,妹妹也没有当皇后的心。” “妹妹你尽管没有这类心思,只怕妹弟的内心不会像你那么坦荡,”灵太后见妹妹上当,也缓了口气说:“不信,你回家去试一试元乂的心思。朕可以坦然地告诉妹妹,你们家到处都安插着效忠于皇帝的人,元乂的一举一动都躲不过朕的眼睛。你回去告诉他,凡事小心为妙,得为儿女们留一条后路。” 这顿酒席吃得胡延姣心惊胆战,尽管嘴巴在不停地蠕动,可是,动嘴巴表忠心多于动嘴巴吃东西的时间。 也是机缘凑巧,元乂往常十天半月都难得回家,这天和朱华、朱勋两朵姊妹花斗了几句嘴,回家来找老婆散心。胡延娇好久没和丈夫亲热了,一番恩爱之后,不禁为丈夫担忧起来:“今天姐姐警告我,说你有政治野心,想当皇帝。” 元乂一听老婆的话,气得跳起来:“他妈的这是谁在乱放屁,说我想当皇帝,那不是谋逆吗。这种话怎么也敢随便乱说。”胡延娇也点头说:“我在太后面前也是这样为你辩护,姐姐还要我告诉你,自己做事小心点,得为儿女们留条后路。” 元乂为自己的处境深深的担忧了,呐呐自语:“皇帝有这样的想法,那可就麻烦了。”胡延娇补充说:“太后说了,如果你辞去领军将军的职务,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夫人探听到皇宫的评论可不是一般的让人恐怖。听了老婆的话,元乂也是好一阵胆战心惊,急于挽回自己在朝野的丑恶形象,更得为儿女们留条后路。 要说元乂大权独揽,想长久保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妄图玩弄皇帝于股掌之间,有这样的野心不假,但若说想弑君篡位,怀不臣之心,则绝对没有。毕竟,他只是皇室远宗,轮班排队,再怎么挑剩拣漏,也轮不到他去坐皇帝的御座。这点自知之明,作为政客的元乂还是有的。听了夫人的话,元乂一晚上没睡好觉,急于在皇帝面前洗清自己的“不白之冤”。 第二天上朝,元乂就首先站出来为自己辩解说:“微臣忠心耿耿,一心辅助圣上,十余年来惮精竭虑,唯愿死而后已。想不到一些嚼舌根的大臣,却私下里散布流言蜚语,说微臣心怀不轨,早存不臣之心。这真是活天冤枉呐。望圣上为微臣作主,替伯俊(元乂字伯俊)正名,以正视听。” 孝明帝元诩微微一笑,知道好戏正按照剧本进行,这条狡猾的狐狸已经进入了猎人的圈套,就故作轻松地安慰他说:“姨父,你放心吧,你的为人,朕还是清楚的。再说,谣言止于智者,你又何必为这些市井琐言而忧心呢。” 见皇帝好言相劝,元乂骄横跋扈的狂妄劲又冲上脸宠,公然在朝堂上叫闹起来,大声说:“这些苟苟小人,匪言攻击宰辅,这是犯上,请圣上明察,诏令抓捕此类居心叵测的奸竖,还微臣以清白。” 高阳王元雍老态龙钟地慢慢踱出朝班,按早已拟定好的台词,启奏说:“元乂所奏之事,微臣也有耳闻。但若说伯俊有不臣之心,也并非空穴来风。” 元乂一听大惊,急忙反驳说:“居然还‘空穴来风’,你这不是为伯俊扣上了一顶谋反的帽子吗?” 元雍冷笑着说:“伯俊,你既然说决无谋反之心,那你为啥又死死的抓住军权不放呢,你如果要证明自己的忠诚,何不辞去领军将军的职务,以其他的职务辅佐圣君呢。是皇帝的鹰犬,在任何职位上都可以忠心耿耿的效力。” 这是活生生的把一根掏火棍往元乂嘴里塞,整得他脸红筋涨,在众大臣的众目睽睽之下,元乂只得含泪忍痛,吞下这根要多别扭有多别扭的“掏火棍”。形势的发展果然如灵太后所预想的那样进行,皇帝心里乐开了花。元乂的内心却十分痛苦,他被元雍的话逼到了墙角,只得手拍胸脯表态说:“为了让这些小人看看我元伯俊的耿耿忠心,臣请辞去领军将军职务。” 孝明帝早就巴不得听到元乂口中吐出这句话,安慰元乂几句,嘉勉元乂几声,起身说:“事实证明,乂卿是大大的忠臣,今后再有攻击宰辅的话,定斩不饶!”说完,皇帝当即准奏,褫夺元乂领军将军的职务,但仍以元乂为骠骑大将军、尚书令、侍中(后来的宋太祖赵匡胤也学到了灵太后的这一手把戏,和领军将军们饮酒戏言,演了一出“杯酒释兵权”的好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五九章 二虎相争斗雌雄之太后复辟 冲动型的元乂被解除了领军将军的职务,从此,宫延羽林军不再由他指挥。一出宫门,冷风一吹,元乂彻底清醒了。元乂坐在轺车里,任轺车慢慢前行,回想刚才在朝堂上那一幕,恍然大悟。 哎呀,上当了。元雍那老家伙明明是早就做好的圈套让我钻,看他和皇帝一唱一和的样子,我怎么就那么冲动、那么轻信呢。元乂在轺车里失悔不已。可惜啊,可惜。堂堂领军将军的职务,就这样拱手相让,什么时候才能找回这枚权柄呢。元乂就是这样典型的小人,跌下去不痛,爬起来才晓得痛,脑细胞比别人慢半拍的人都是这样的,没法! 元乂心里立刻产生了一种大祸将临的恐慌。回到府邸,急忙修书两封,送给父亲元继和弟弟元爪,要父子二人做好准备,一旦有变,即两路出兵,夹击洛阳,率兵“勤王”。 在忐忑不安中过了几天,元乂见宫中平静如常,领军将军的职务由心腹侯刚担任,并没有授予可怕的敌人。宫中机枢文秘,车舆食膳由光禄勋贾灿统管,一切都和自己的安排没有丝毫变化。 元乂像扑食前的老狼,静静地呆在家里磨爪牙,平心静气地在府中呆了几天,见一切如常,终于再也坐不住了,故态萌发,经不住姊妹花的缠绕,又开始每天出巡各州郡县,猎艳猎色,荒唐任性。 其实,这一切都是灵太后的精心安排——刘思逸向灵太后汇报了元乂醉心于朱华、朱勋两朵姊妹花,灵太后计上心来,花巨资购买了两姊妹的旅游权,要两姊妹缠住元乂出去旅游,时间十五天,不准回洛阳,走得越远越好,最好是在人间消失。 元乂被姊妹花缠着,放心大胆地任性游玩。灵太后却小心谨慎地秘密行事,多次派出卧底,分期分批到元继、元爪府上任职,暗中密切监视二人的行动。灵太后见“冷水煮青蛙”的时机成熟,在朝堂上突然宣布侯刚调任冀州刺史。贬黜光禄勋贾灿为济州刺史。 侯刚还未到任,当天下午又被解除刺史职务,贬黜为徒有虚名的征虏将军,侯刚此时孤身一人在家,手下连勤务兵都没得一个。侯刚发觉事态严重,急忙派暗探四处寻找正在外地寻欢作乐的元乂,准备联手采取果断行动。 过了两天,暗探因为四处寻访元乂无果,不得不遗憾地将消息报告了侯刚。侯刚一听此话,伸长脖子仰天一声长叹:“天绝我也!”暗探一看侯刚伸长脖子挨刀,机不可失,剑光一闪,侯刚的脑袋应声落地。原来,暗探已接皇帝密旨,斩杀侯刚于家中。这个店小二,终于走完了他的人生道路。 被贬黜的光禄勋贾灿还没到济州,在驿站即接到侯刚的密信,知道洛阳发生了变化。第二天早晨,贾灿率领心腹兵将正欲打马返回洛阳时,在驿站不远的驿道上遇见飞驰而来的四匹快马,为首的将军扬声高叫:“圣旨到,济州刺史贾灿听旨!” 贾灿一见前来宣旨的是老熟人武卫将军刁宣,即笑眯眯地跪下听旨。刁宣见贾灿毫无防备,大喝一声:“斩!”随军武士挥手一刀,一颗脑袋骨碌碌滚落在驿道边沟渠里,嘴唇还不停地开合着,不甘心地鼓动着气泡,似乎在声明不白之冤。 两路人马已分别秘密处决了侯、贾二犯,灵太后总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元乂回来为两人收尸吧。 同时,和母亲的心情一样,新婚燕尔的皇帝也安心了,每天和新婚夫人潘贵妃恩恩爱爱,不知天之将晓。“性福”之余,孝明帝元诩常常沉思:毕竟元乂是姨父,他的爪牙已被剔除,他独木难撑,想来也坏不了大事,任由他逍遥作乐吧。 灵太后和皇帝对元乂的纵容和默许,使得诛乂派的侍中穆绍十分担忧,多次劝说二帝清除元乂。灵太后顾虑到元乂毕竟是自己的妹夫,犹豫不决,始终下不了手。穆绍见劝说无效,秘密召见宦官张景嵩,要他鼓动潘妃,为清除元乂、侯刚、贾灿三人之后,再作贡献。 “春江水暖鸭先知”,宦官刘思逸、张景嵩一流本来就是有奶便是娘的势利小人,早已从政治变化中嗅出了大撤换的味道,正在设法投靠新主。当晚,张景嵩服侍潘妃用过晚膳,见四周无人,就故作神秘地轻声说:“贵妃娘娘这么安心恬淡的服用晚膳,不知还能有几天?” 潘妃闻讯大惊,嗔怪说:“你一个小小的阉竖,怎么敢这么对本宫说话?”张景嵩恭身说:“元乂找人测算,说贵妃娘娘与他八字不合,二者早晚必有一死,故尔已决定派胡延姣去鼓动她姐姐趁早除掉娘娘,可惜娘娘对一切还懵然不知。” 潘妃信以为真,暗暗思忖:这个元乂怎么这么讨厌,处处与我作对,不除掉此人,我寝食难安呐。 本来,元乂对潘妃就存有偏见,他早前为了控制皇帝,曾想把自己的“坐骑”奚莉送进宫去为贵妃。一个妓女,被别人用过无数遍了,如今成了元乂口中的剩饭,居然送给皇帝使用,也亏他想得出,这自然地遭到了孝明帝的拒绝。孝明帝知道奚莉是元乂的人,从而迎纳了潘妃。没想到元乂贼心不死,而今又要害人。潘妃旧恨新仇涌起,当仁不让,主动出击。 当晚,皇帝和贵妃在床上一番搏击后,娇喘之中,潘妃突然落下泪来。皇帝大惊,搂住潘妃的肩膀哐她:“爱妃,刚才还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变脸变色,行云布雨了。”潘妃哭得更厉害了:“臣妾不知和君王这样恩爱还能有几日。” 皇帝大惊:“朕稳坐御座,臣工得力,爱妃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潘妃抹了抹眼泪说:“圣上不知,臣妾接张景嵩密报,元乂听说侯刚、贾灿伏诛,已联络宫中太监及宫廷羽林军决定明日动手,在千秋门设下埋伏,击杀君主,囚禁皇太后。” 皇帝惊出一身冷汗,询问:“元乂在外巡视各州郡县,不是还没回到洛阳吗?” “他正是因为没在洛阳,才更容易麻痹欺骗圣上,联络各方面的力量行动也才更隐秘,元乂今天戌时已返回洛阳,明日上朝就要举事。”听了皇妃的话,皇帝坐不住了,连夜赶进宫去。母子二人对上上下下做了妥善的布置,指挥羽林军严阵以待。 三月艳阳春暖,元乂得意地跨下轺车,笑容满面地与几名显宦打招呼。急着上朝的大臣们见元乂的车驾,纷纷让路,元乂早已对大臣们敬畏的神色习以为常,越过众人,趾高气扬地率先往端门走去。他一人先进宫,谁也不能领先,这已成为洛阳官场的常态。 刚到端门前,直阁将军刘思逸领着十六名羽林卫士,步伐整齐地迈出端门,斧钺耀眼地分列两旁。刘思逸站于端门正中,挥手拦住元乂去路。元乂见往日听话的太监忽然变了脸,一时大怒,骂道:“阉竖怎敢无礼。本官位居尚书令,尚书令不到朝堂,怎么议政行令。” 刘思逸高声而冷峻地说:“皇帝诏令,解除元乂一切职务,贬为庶人。”众大臣和元乂听了刘思逸的话,都惊呆了。刘思逸对昏头胀脑的元乂说:“快滚开,莫在这里挡道,没你的事了,你回府去吧。” 元乂这才晓得风云突变,一下子瘫软在端门前。刘思逸一挥手:“把这家伙拖开!”两名羽林军卫士像拖死狗一样,架起元乂,拖到广场边街角,丢弃路旁。大臣们看着瘫软在路边如癞皮狗似的元乂,心情畅快地轻松步入端门,觉得天宇格外湛蓝,宫阙巍峨耀眼。 众大臣进入朝堂,皇宫太极殿御座上又多了一道垂簾,张景嵩出列宣诏:“皇帝幼冲,自今日起,皇太后临朝听政。”众大臣叩首朝拜,三呼万岁。 自公元520年七月灵太后被囚禁,经过殊死较量,无数志士仁人流血牺牲,四年半艰苦卓绝的奋斗,至公元525年四月,终于赢得灵太后复辟成功,第二次坐上太极殿御座,垂簾听政。 太后临朝听政,第一天宣布的第一要务就是为她的老情人、清河王元怿平反昭雪。清河国郎中令韩子熙上书为元怿鸣冤,请诛杀“三人邦”首恶元乂,上书说:“昔日赵高柄秦,令关东鼎沸;今元乂专魏,使四方云扰,起于宋维,成祸之末,良由刘腾,宜枭首洿宫,斩骸沉族,以明其罪。” 太后点头允诺,因元乂是自己的亲妹夫,诏令“另案处理”。羽林军卫士逮捕刘腾的养子数十人,押送到刘腾墓前,开棺鞭尸,以泄其愤。而后在刘腾的尸骸前,将刘氏收养的四十多个干儿子,全部斩杀,肢解肢骸,露野曝尸。奸臣宋维是元乂当政的始作俑者,诬告元怿后,深得元乂宠信,已升任洛州刺史,皇太后派御史携书前往洛州,于宋维家中赐死,三人邦余党,只有元乂还在家中苟延残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六十章 面首专魏四方扰之面首钻营 灵太后临朝听政,各地行台官员纷纷上表祝贺。那些站错队的,曾经投靠元乂的,都纷纷表示“受蒙蔽无罪,反戈一击有功”,揭发身边元乂的抓牙,向灵太后表忠心。 灵太后复辟并垂帘听政的消息传到萧宝寅前线,最高兴的自然是开府参军郑俨了。 自元乂囚禁灵太后,郑俨即被罢黜宫廷,支派到前线当了一名小小的军事参谋,看刀光剑影,沐血雨腥风,每天和士兵一起操练,汗流浃背,摸爬滚打。他此时的身份尽管是军官,其实形如军囚,训练时照样要挨教官的军靴皮鞭。一晃沉沦五年,郁郁不得志。 同僚参赞军务的将佐们都晓得郑俨是靠的一根棒棰爬上朝堂的高位,对他自然是另眼相看,谁都不愿和他摆谈知心龙门阵。在军队中被孤立,完全处于“另类”的郑俨,平时在部队里唯唯诺诺的,装得比三孙子还三孙子,此时听说灵太后复辟,有了希望,也就有了追求,居然厚着脸皮对萧宝寅说: “太后临朝称制,各地行台大员都纷纷上表,表示祝贺,明公一直未有表示。知道者,晓得明公是不屑于此道。不知道者,还以为明公是元乂一类小人之流,对太后的临朝听政心怀不满。长此下去,对明公您是大为不利呀。” 萧宝寅以手加额,“哎呀”一声,失声说:“也是,我只顾了前方的战事,把朝贺太后的事忘在了脑后,只是这贸然上表朝贺,是否显得太谀媚,太势利了。” 郑俨笑笑说:“明公所言甚是,我军在崔延伯将军带领下,大破莫折天生,正可以捷报送京,顺带呈上朝贺表章,一方二便,不显山不露水的。”萧宝寅大喜,当即命令郑俨书就捷报和贺表,和郑俨商量说:“书表已就,只是派谁为使者最好呢?” 郑俨表决心说:“末将在京都路子熟,愿为明公赴汤蹈火!”萧宝寅此时正巴不得和太后拉上关系,意识到郑俨的棒棰又将发挥作用,当即在军中设宴为郑俨践行。酒宴之后,萧宝寅拍着郑俨的肩膀说:“郑兄在我这军中多有得罪的地方,还望先生不记旧恶,在太后面前多多美言。”奉上奏章贺表,封赠银两,送别郑俨。 郑俨告别同寝室士兵的臭脚丫子和毫无希望的军旅生涯,满怀希望,一路东行,在豳州乘船东下,到孟津古渡弃船登岸。 眼看洛阳遥遥在望,却因春雨绵绵,道路湿滑泥泞,路绝人踪,商旅不行,郑俨只得羁留客栈“迎贤店”中,等待暗天放晴,买路进京。 这天中午,郑俨独坐窗前,浊酒一壶,呆呆地望着窗外不歇的春雨,满目萧然,成为“感激而悲”的路人。那时候没有电视剧不说,连报纸都没得一张,一人枯坐,索然无味。突然,听得楼上有人放怀吟咏:“东风何时遂人意,送我直上九重天......” 正待仔细聆听下文,却被客栈一阵吵闹的麻将声淹没,郑俨好不沮丧。叫来店小二询问:“刚才楼上有人吟诗作赋,一诗虽未吟完,此公诗才好生了得。小二你可曾听见?” “小二当然听见。”店小二躬身说:“此人是山东来的一位客官,听说也是进京讨生活的‘京漂一族’,此时羁留小店。”郑俨吩咐:“此人文才上佳,志存高远,非久屈人下之人。且同是宦游之人,何不请来同席,以解旅途寂寞。” 店小二屁颠屁颠地爬上楼,不一会儿,就带领吟诗的客官走下楼来,那人一见郑俨,老远就恭身施礼:“听命相请,却原来是郑兄。”郑俨一看,来人居然是山东才子、文坛领袖徐纥,急忙起身趋前相迎,拱手施礼说:“刚才听得武伯兄吟诗,知是不凡,贸然相请,没想到在此荒村野店相会,可喜可喜。” 两人入座,烫酒,长谈。郑俨敬上一杯酒,为朋友接风,而后询问:“徐兄一向官场得意,名震洛阳,四海倾伏,怎么会独自一人自山东溯源而上呢?” “哎......”徐纥一声长叹,“说来话长。我们慢慢品酒,听我徐徐道来。”此时,在他二人说酒话的时候,我得向读者说大实话——徐纥、字武伯,山东博昌(今山东博兴)人,不仅文才好,诗词歌赋名震一时,而且颜值高,是朝野属目的美男子。 孝文帝时,徐纥献上策对,深得拓跋宏欢心,提拔这位寒门学子为主书之职,此人从此步入仕途。世宗元恪当政,提拔徐纥为中书舍人。彼时赵修当权,徐纥投靠到赵修门下,厚颜无耻地讨好宦官,升任通直散骑侍郎。没想到徐纥命运多蹇,投错了靠山。赵修伏诛,徐纥因是赵氏党人,被流放到枹罕(今甘肃临夏)。 徐纥尽管被流放到边陲,仍苦读诗书,研习坟典,志气不灭。别人在床上说梦话了,他还是点孤灯一盏,听秋虫悲鸣,读诸子百家。这段蹉跎岁月,却让他文思大长。 同寝室流放从军的军囚吃不了边关的辛苦,约定潜逃,出于好心,相邀徐纥一起外逃。按照北魏法律,捉还逃役流兵五人的,流放者得免罪返乡。徐纥数了数逃亡者,连自己在内也才五人,不够立功减罪的人数,就约定自己的另一个朋友潜逃,单纯的朋友不知徐纥的奸诈,同意一起潜逃。 徐纥抓住机会,向监狱管理局告密,五名在逃的流兵被揖拿归案。徐纥立功受奖,赦免罪过,东还归家,由此回到睽别多年的故乡。 清河王元怿文才出众,同时也是爱才的伯乐,听说徐纥免罪返家,又举荐他出任中书舍人。元怿还因他是文坛领袖,对他十分敬重,经常把他请到王府,吟诗作赋,两人过从甚密。 元乂害死元怿,徐纥又受到牵连,被贬职出任雁门太守。徐纥受到无情的打击,心灰意冷,在出行雁门的路上,以母亲年老,需回家侍母的名义,辞去职务,以示义愤。改道返家时,徐纥思虑再三,意识到元乂是政坛冉冉升起的明星,投靠他再不会出现“明珠暗投”的两次错误,决心投靠元乂,攀援直上,在政坛大展拳脚。 徐纥毫不犹豫地返回洛阳,求见元乂,献上几条“囚太后,控皇帝,镇潼关,守三齐的政治方案”,深得元乂信任。元乂一高兴,任命徐纥为从事中郎,他一跃而成为元乂的“政策研究室主任”。 没想到命运多舛,这次,元乂的“三人邦”被粉碎,从党坐罪,徐纥却因为母忧,去职在家,政治上虽没受到牵连,却已是前途暗淡。守庐尽孝一年,徐纥买舟西上,一路坐船来到河阴县(今河南孟津王良镇)客栈。希图到洛阳寻个一官半职,再图富贵。没想到在“迎贤店”客栈遇见了灵太后的老情人郑俨。 徐纥一见此人,心里的算盘就拔开了小九九,此人一旦进京与灵太后重逢,必然再占高枝,受到灵太后重用。徐纥听说郑俨进京报捷,卟嗵一声跪在郑俨面前,哀哀相求: “季然兄此次进宫,必得太后青眼,望郑兄不忘旧好,提携提携兄弟于途尘,感怀之恩,武伯没齿不忘。” 这世上若说文人无行,徐纥就是个最不要脸的无耻文人,比鲁迅先生笔下的“帮闲”还“帮闲”。 郑俨受到徐纥吹捧,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当即表态:“好说好说,武伯兄名满天下,太后是爱才之人,必然大展鲲鹏,徐兄就在这‘迎贤店’里静候佳音吧。” 他日天气放晴,两人匆匆告别,徐纥果然安心屈居孟津客栈,翘首相望,等候皇诏来邀请。 这天早朝,灵太后在垂簾听政后见到萧宝寅的贺章及捷报,只是当作一般的贺表,并未放在心上,及至听太监唸说,送贺章的居然是睽别多年的老情人郑俨,这才引起注意。这真是“梦里寻他千百度”,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功夫,当即传诏,唤开府参军郑俨上殿。 灵太后撩起垂簾,仔细观察老情人别来风采,除了晒得红红的肌肤显得更加健康,身材还是那么挺拔,牙齿的白光还是那么耀眼,裂嘴哂笑的双唇还是那么性感,迷人。 灵太后被囚禁这五年,已有一千八百天没有尝试到“性福”了,一个三十六岁的知性女子,此时早已是心猿意马,就对郑俨装模作样地询问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当即宣布说: “朕身边还没有一个信得过的大臣,郑爱卿不用再返回军中,留在这宫廷之中。朕任命你为谏仪大夫,中书舍人,尝食典御。这样,朕的膳食就再也不用担心了。” 灵太后宣布退朝,向大臣们说因急于了解前线详细的战斗情况,宣郑俨进宫,向太后仔细讲解各地的军情。郑俨没想到幸福来得这么快,跟在灵太后的御撵后,畅行无阻地跨进宣光殿。 殿门一闭,两人迫不及待地相拥相抱,各述衷肠,喜极而泣。郑俨脱衣献身,战斗情况比之前线更加激烈;他这么多年在部队受训,摸爬滚打,炼就钢铁般的身躯。此时在太后卧榻之上,不用说,郑俨使出“开府参军”的战斗本领和技巧,曲意奉承,“开裤参淫”,摸爬滚打,使出钢铁般的意志,和灵太后大战几十个回合,让灵太后大呼过瘾,终于找到了失去的青春。 郑俨得势,言而有信,向灵太后推荐了一位“各方面”都比自己更胜一筹的徐纥,灵太后认为郑俨就是“可人儿”,不相信民间还有高手,况且徐纥其人,历来文人无行,多次反复,人品很成问题。 更重要的是,此人在元乂当政期间,曾为元乂出了不少鬼点子,坏主意,太后经受五年的蹉跎岁月,和此人不无关系。元乂没有伏罪,已是灵太后网开一面,他成为漏网之鱼,灵太后不想追究也就算了,她可不想再引诱一条豺狼来到这宣光殿里,所以,尽管郑俨多次推荐徐纥,灵太后仍置若罔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六一章 面首专魏四方扰之人情冷暖 拜托了灵太后的面首,徐纥深信自己复出大有希望,后来,两人多次彻夜长谈,引为知己。好不容易等到孟津客栈天气放晴那天,徐纥与郑俨十里之外长亭送别,说不尽依依不舍,挥手告别,送走满腔希望。徐大文人踌躇满志地回到迎贤店。刚一进屋,不觉“哎呀”一声,包袱中的三十两纹银被蝥贼洗窃一空,这可是他的全部家当,而且一个月的客栈住宿费还分文未付。不觉眼睛一黑,跌倒地上。 店小二是认钱不认人的势利眼,哪管眼前的人物是文坛领袖还是武林高手,有钱才是硬道理,只把他当成讨生活的“京漂一族”。不管是谁,有钱好说,没钱自然就买不到满意的服务。 店小二一看徐纥此时两手空空,害怕即将到手的银子打水漂,更是天天催着徐纥讨要栈房钱。没收到钱,店小二的脸就往下垮,拉得比马脸还长。开始两天送来的客饭尽管是稀饭剩菜,到底还是热饭热菜;后来,每天送来的客饭也是冷饭馊菜,弄得难以下咽。迎贤店的老板开的是银钱店,没钱寸步难行,说出的话比馊臭的饭菜还难闻。 这天,老板翘起二郎腿,生生的坐在店门口,害怕客人出门溜走,逃单,就毫不顾忌地指桑骂槐: “大官人不是天天说要当官要发财了吗?怎么昨天是两手空空进店,今天又空空两手入门呢。你没钱付客栈住宿费,那你得付出每天的伙食费呀,你看你衣服穿戴得那么光鲜,西装领带的,俨然大知识分子的样子,哪晓得身上摸不出一分钱来,今天要再不缴伙食费,这锅儿就只有吊起当锣敲了。莫怪我不讲情面。” 徐纥听店小二话里棍棍棒棒的,看看春去夏来,天气渐渐暑热,这身光鲜的士大夫棉袍确实再没用了。这行囊里倒是有几篇诗稿,深受读者吹捧,点赞也不少。可如今是网络快餐文化,搞笑的无聊小品深受欢迎,纯文学作品市场并不看好,出版社讲究经济效益,还不知道有没有出版社愿承担风险。再说了,就是出版社愿意出版,只怕拿到稿费,作者已在这“银钱店”里饿死了。 徐纥看行囊里再也没有可以换钱的东西了,当即噙着眼泪脱下棉袍,掸去灰尘,送进了孟津当铺,换了几两散碎银两,如数放在店小二手板心,算是交了几天的伙食钱。 徐纥的士大夫棉袍刚刚典当,不想天意弄人,一股西伯利亚的冷空气横扫黄河两岸,春雨骤然变成春雪,冻得徐纥上下牙齿儿捉对厮打,加之听的是店小二的受气话,吃的是店小二的受气饭,一股气窝在心里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病倒在床。天旋地转的,又无钱问诊购药,一拖再拖,躺在床上进的气少出的气多,居然就显出一副秋后光景。 徐纥白天躺在床上,看着楼下的市井百态,一晃就日落西山。晚上睡卧病榻,愁肠百结,翻来覆去总也无法入睡,恨更漏夜长。好不容易熬过三更,刚沉沉入睡,却被肚子一阵搅痛弄醒。不好,眼看要拉稀,无奈之下,只得强撑着身子,摸索着下楼去后院找茅厕。 走到后院阶沿下,万籁俱寂中就听见店小二和他老婆两人好一阵叽哩咕噜:“这家伙病得不轻,我们的栈房钱莫指望他了,老子硬是倒了八辈子的霉,遇见了这么个丧门星。” 徐纥一个大知识分子,本来不屑于听隔壁话,一听店小二此话显然是针对自己的,不由得就把耳朵贴近了墙壁,就听见店小二的老婆说:“我看他要死不活的样子,要是在我家栈房的床板上一落了气,岂不是招来了野鬼,干脆,我明天回娘屋去,喊我两个兄弟来,趁月黑天高,把那丧门星弄出去,丢到荒山野坡喂狗。” 听了店小二两口子这么凶恶的话,徐纥吓得魂飞天外,满肚皮的稀屎也不知飞到哪去了。慌脚忙手地爬上楼,躺在床上,竖起耳朵听窗外的动静。暗下决心,待天亮之后,无论如何也要逃出这魔窟。忧思惶恐中好不容易刚刚入睡,却被一阵吵闹声惊醒,想要挣扎下床去看个究竟,却是浑身绵软无力,动弹不得。只得闭上双眼,听楼下动静。 一时寂静之中,听得楼下有人大声武气地说:“少哆嗦,快请中书舍人老爷上车,进京复命。”就听见店小二的声音说:“军爷听我说,听我说嘛,不是小人骗你,我这小店只住着一位痨病患者,哪有中书舍人那么大的官老爷会住我这荒村野店。” 又是军爷大声武气的说话声:“你小子所说的痨病患者可是山东博昌人徐纥。”店小二还记得客人在住宿登记薄上的姓氏籍贯,忙不迭地点头,说:“就是就是,此人正是山东来的徐姓客官。” “啪,”店小二挨了一巴掌,军爷不耐烦地说:“愣着干啥,还不快去有请。”店小二诺诺连声,手忙脚乱地往楼上爬。 徐纥在床上把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一身轻松,忧思病一飞而去,翻身就要下床。听得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想了想,复又卧倒床上,用被子蒙住脑袋装睡。刚蒙上被子,就听见店小二推门进来,卟嗵一声跪在了床前,畏畏葸葸地低声呼唤:“老爷,老爷!” 徐纥又好气又好笑,掀开被子,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说:“这屋里哪来的老爷,只有一个倒霉鬼丧门星。”店小二此时听徐纥话里棍棍棒棒的,又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急得快哭了:“老爷,是小人有眼无珠,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您看外面来了好多军爷,驾着轺车,接徐老爷进京上任。” 徐纥装作患病沉沉的样子,挣扎几次,反复不起:“我想爬下床去上任,可这两只脚就像水中捞月似的不听使唤,就是放一座金山在那里,我也没办法去拿呀。”矮小的店小二趋身到床前,讨好地说:“小子这就背老爷下楼去。” 也不晓得他哪来的力气,也许是为了将功折罪,一搂,居然把病人搂到背上,生拉活扯,跌跌绊绊,硬是把身材高大的徐纥背到楼下大堂,累得店小二直喘粗气,几乎瘫倒。 徐纥见已把店小二捉弄够了,这才站直身子,脸上有了笑容。徐纥毕竟在京为官多年,前来迎接的军士中有人认识,毕恭毕敬地说:“请徐大人上车!” 徐纥此时人逢喜事精神爽,一挥手说:“莫忙,本官还有一个月的栈房钱没付,哪里敢跨出这店门一步。” 店小二膝盖骨软,卟嗵一声又在徐纥面前跪下了:“大人尽管去上任,以后只要能多带些官场人物来我这小店聚餐,或者把我这里定为你们尚书省的接待中心,就是徐大人您格外开恩了。” 哟,这家伙倒还有点经济头脑,徐纥嘲笑说:“你不把我丢到荒山野坡喂狗,这个情我徐武伯还是要还的。” 店小二吓得不轻,不停地搧自己的嘴巴:“都怪小子有眼不识秦山......”(这是店小二的原话,并非作者笔误。店小二文化水儿不平,此处是秦川下游,故尔以为高壮者是秦山,读者莫笑他)徐纥把店小二捉弄够了,想想这两口子一副势利眼确实可恶,得给他留下点什么作纪念,就挥手说:“拿笔来,本官要题诗一首以示纪念。” 店小二没想到还有名人题字这种好事,也不知道徐纥题字是好是坏,屁颠屁颠的钻进账房,不一会儿即捧来笔砚。徐纥略一思考,一挥而就,写下一首打油诗:“馊饭风凉话,处处潜悲辛;残杯与冷炙,哽哽往下吞。势利迎贤店,不识大明星;莫怪阿堵物,患难见人心。”望着粉白墙壁上的墨迹,众军士也如知音似的好一阵摇头晃脑。 店小二也不晓得徐纥的诗句是什么意思,点头哈腰地说:“多谢大人墨宝。”伸手来接毛笔,徐纥扬手丢掉毛笔,黑黢黢的一条抛物线,哈哈大笑,登上轺车,扬长而去。后人依据徐纥留在迎贤店客房的打油诗,以他这段经历编写出独幕讽刺喜剧《迎贤店》,传演至今。 灵太后原本没把徐纥放在心上,后来听说老情人元怿甚为中意中书舍人徐纥,这才把他从孟津古渡接来京都。一看徐纥不仅人材俊朗,更加谈吐不俗,诗书俱佳,就是与之谈论释佛经典,灵太后也自叹弗如。 徐纥此人这么多年历经磨难,早就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基本功,最会讨女人欢心。此时见了太后,更是口吐莲花,不停地往灵太后嘴巴里灌蜂蜜,把个女皇帝迷得不知春夏秋冬。灵太后要全面考察这个徐纥,不仅要检验他的舌间功夫,更要经验他的腿间功夫。把他带进宣光殿,床上一试,果然生猛海鲜。徐纥要报答灵太后,自然刻意奉迎,轻重缓急,十分得体。比之疲软已成强弩之末的郑俨,别是一番风味。灵太后又带他到太极殿书判奏章,考验他的笔下功夫,此人下笔千言,字字在理,无人能出其右。灵太后找到了可依靠的人才,不几天即提升徐纥为给事黄门侍郎,总摄中书省文秘机要。 徐纥为感激灵太后的知遇之恩,勤奋操劳,不分昼夜在中书省当值,终日辛劳,毫不倦怠。有时通宵达旦,暮接奏章,早朝通达。百官尽管鄙视他以面首之躯,身居要职;也不得不叹服他的机敏,政令通畅。从此,郑徐二人专政,百官求人办事都得看郑俨、徐纥的脸色行事。时人称宫阙省台为“徐郑俨”,可见二人的专横独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六二章 面首专魏四方扰之广寻面首 灵太后有这两人侍寝,每晚都要“加餐”,三十多岁的女人,正是“性趣”最浓的时候。为了不让“肥水流入外人田”,郑俨每逢放假回家省亲,灵太后总要派两名小太监跟随,将赏赐的物品留下后,即催促郑俨返宫,以免“肥水外流”。 郑俨想和夫人说两句私房话都办不到,更不用说私下里亲热了。其实,郑俨省亲,根本用不着急于回宫,这完全是出于灵太后的占有欲。宫中政事一切靠的是徐纥,郑俨已经成为彻头彻尾的绣花枕头。 徐纥总理文档,或亲笔书就,或指令秘书批答。遇有急诏,而此时徐纥已在值班室卧床休息,他仍然会在刚闭目养神中,徐徐口授,由秘书笔录。颁布的奏章诏书,军国政令,无一不神采蜚然,逻辑清楚,条理明晰。 而徐纥因三起三落,知草根的艰辛,待人接物谦逊恭谨,以此掩盖内心的险恶,一时朝野上下,对徐纥一片欣赞之声。求其墨宝者更是踏破门槛。徐纥想起孟津客栈的患难时光,尽管那家伙开的是银钱店,但自己是圣贤大臣,岂能与那小子一般见识,就命下人封送一百两纹银,书就门匾“迎贤店”送往孟津古渡。 有了这真正的墨宝,店小二欢天喜地,鞭炮齐鸣,挂上匾额,因小店有大文人徐纥的题匾,一时生意兴隆,店小二送上迎下忙得脚不沾地,数钱更是数得手抽筋。 北魏著名的战将杨大眼的儿子杨华,以勇武著称,授官征虏将军,听说郑俨靠崔延伯战功进阶获灵太后亲睐,很不服气,曾与部下戏言:“此二人无论床上功夫马上功夫,怎敢与我较量。” 这本来是句玩笑话,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杨华没想到这种淫秽的戏言,居然会传到灵太后耳朵里。灵太后听了杨华的浪言,没想到有人在千里之外向自己发起挑战,就暗暗留意此人的行踪。杨华要见太后比登天还难,灵太后要见杨华是轻而易举。随便找了个借口,一道诏书,毫不客气地传诏让姓杨的来京述职。 杨华哪晓得其中的猫腻,见诏书的语气简单生硬,急忙赶往洛阳。他对太后接见一个边陲将领自然是莫名其妙,匆匆忙忙进宫。灵太后一看杨华“其灼华华”,虎虎生威,果然挺拔英武,豪气干云。十个柔弱书生也抵不上一个杨华,灵太后一见就满心欢喜。 于是,灵太后又故伎重演,先装模作样地问上几句,即把杨华带进宣光殿,让他在外殿等候。有了虎虎生威的勇士,灵太后急不可奈,脱得一丝不挂,躺在蚊帐里,传唤杨华进殿。 杨华一看太后如此“襟怀坦白”,吓了一跳。灵太后说:“杨将军不是说床上功夫马上功夫,郑俨、徐纥都望尘莫及吗?说大话不算,得让朕好好检验检验。”几个宫女听见号令,围住杨华七手八脚,早把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杨华脱得“坦白襟怀”。 灵太后嘻嘻一笑说:“我让你到我这床上来当一回征奴将军。”杨华一听灵太后在自己面前贱称“奴”,一时胆气陡升,被灵太后搂住不放,也就放马奋战。边疆的将士久旷人爱,杨将军此时身上储满了弹药,不说三天,就是三十天也打不完。一连三天,杨华在宣光殿里疯狂地用机枪扫射,奋勇抗战,不知白昼。 灵太后前殿事务有徐纥打理,内部事务有郑俨担当,乐得享受人间仙境。杨华骁勇善战,一连三天“召之即来,来之能战,战之能胜。”连淫心炽烈、从来就吃不够的灵太后也被整得不能动弹。 想想也是,在前线久旷人爱的兵哥哥,也就是如俗话所说的“当兵三年,老母猪当貂蝉”的家伙,多年没见过异性,把老母猪都当作美女的混世魔王,哪个母夜叉会是他的对手,灵太后在强悍的杨华面前,不得不连连告饶,累得精疲力竭。三天之后,灵太后吃得打饱嗝了,这才放还杨华出宫。临行前还一再叮嘱:“有事还将召见。” 杨华回到武都,一想起自己也居然和郑俨、徐纥一样忝列面首之列,这原是自己很瞧不起的,也是自己所鄙视的行当,而且太后还决不会放过“征奴将军”,有事必然召见进宫。一失足成千古恨,杨华越想越后怕,越想越后悔。这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老子躲到天涯海角,不见你总行了吧。 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四海之内皆大魏河山,能往哪儿躲,除非跑到国外。杨华一咬牙,收拾行装,带领部曲家丁,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南方急行军。杨华率军叛国投敌,西南边境大乱,各路兵马一路围追堵截,杨华冲出重围,投奔了南梁,被梁皇封为太仆卿。 灵太后听说杨华不愿在床头效劳,居然叛逃国外,为南梁效劳,都因自己逼迫太甚的缘故,叹息不已。其后的几天和郑俨、徐纥交战,总觉得二人“硬件不硬”,“内存”早已泄光,更是特别想念杨华的坚硬挺拔。 灵太后这天晚上思念之余,夜不成寐,提笔赋诗写成《杨白华歌辞》一首,诗云:“阳春二三月,杨枊齐作花,春风一夜入闺闼,杨花飘荡落南家。含情出户脚无力,拾得杨花泪沾臆,秋去春来双燕子,愿衔杨花入窝里。”可惜,诗毕竟只是诗,杨华再也不能被灵太后衔进被窝里了。 灵太后为此诗谱曲,教宫女们传唱,连臂足踏伴舞,曲调绵绵凄惋,诉不尽此恨绵绵,追思脉脉。灵太后也随之吟唱,随之伴舞。灵太后教宫女们传唱舞蹈的这支曲子,恐怕是历史记载最早的蹄踏舞了。 从与杨华的交往中,灵太后尝试到文人不如武夫,床笫功夫靠的不是甜言蜜语,需要的是硬功夫,真本事,不是大尾巴狼能装出来的。 灵太后有了杨华的成功经验,就把目光放在了殿下武官的行列中。这一找,果然在武官序列中发现了一名姣姣者,此人不论是气质,虎虎威凛,还是言谈举止,都不亚于杨华,这人就是领军将军李崇的公子李神轨。但因李崇威信太高,家教甚严,灵太后总是找不到机会,寻不到借口接近李神轨。 也是天从人愿,不几天居然传来李崇病逝的消息。灵太后强压心头的欢喜,装出一副哀哀戚戚的样子,亲自前往李府吊唁。灵堂上,灵太后紧紧地握住李神轨的手,四目相向,眉目传情,表面上是在安慰李将军:“节哀节哀”,心里却在说:“结爱结爱”。 男女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两人都心有灵犀,自然是心领神会。李神轨安葬好父亲的遗骸,迫不及待地赶进宫去,对灵太后临幸李府,吊唁父亲,叩首致谢。 灵太后见李神轨如此善解人意,当即传诏让叩见者进宣光殿,太后为的是要考验李将军的床上功夫。床上一考试,李将军果然武功非凡,验收合格,灵太后提升李神轨为中书舍人,武官转入文官序列,以便随时出入禁中,随时得到太后召见。 历朝皇帝哪个不是后宫佳丽三千,灵太后却只有区区面首三人,自然不能满足,只要有可意之人,总想尝试。不久又把安南将军、中书令袁翻勾引上床,敕封袁翻为给事黄门侍郎。从此文修武备,灵太后夜夜有人侍寝。 灵太后的面首其实就是一只只伸长脖子的鸭子,表面风光,内心却是相当的可怜,也常常是自己都觉得可耻。就好像皇帝的嫔妃,互相之间也是争风吃醋、勾心斗角的,巴不得一个人独占恩宠。 李神轨是武康伯李崇的公子,父亲在北魏一朝声名显赫,自己又是高富帅,对同行就很有些鄙视,总认为别人投靠灵太后的动机都值得怀疑,靠床上功夫讨太后欢心是心怀叵测。有此想法,他每每从灵太后的崇训宫出来,就很有些倨傲和猖狂,化言化语间也没把“先入行”的老大哥郑俨放在眼里。 郑俨对此很是苦恼,他清楚李大将军的背景,此人高,床上功夫好,用不了多久就会独占鳌头,说不定会把郑、徐二人排斥在朝堂之外。郑俨见不得李神轨的小人得志,就把自己的隐忧告诉了靠自己引荐入门的徐纥。 徐纥以文才名世,根本就不担心有人会抢去自己的饭碗,见郑俨忧心忡忡的样子,也乐得挑起他们之间狗咬狗的争斗,自己坐收渔利,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就对郑俨说出了自己的策划。 这天,李神轨从太后的崇训宫出来,优哉游哉地从中书省办公室经过。他本来就是这样特意绕道经过,目的是有示威的性质。 郑俨恭恭敬敬地迎上前去,笑容灿烂地说:“李将军难得来中书省,何不到鄙人的办公室小坐一会儿。” 李神轨受郑俨如此抬举,刚才受了太后的夸奖,越发地得意了,故意眼睛望天地丢出一句话:“我一个中书舍人,怎么敢到中央机枢的敏感地方就坐,那里的一切都是国家机密。” 郑俨从李神轨的话里听出了隐藏的不友好,越发谦恭地说:“李大将军何必戏弄小人,连太后在您面前都没有一丝机密,何况我这小小的办公室。” 李神轨一听,此人言之不谬,说话也还算知趣,也就毫无顾忌地走进郑俨的办公室,当仁不让地在郑俨的办公桌前坐下了,弄得郑俨只好在陪客的位置坐下,吩咐勤务兵端茶倒水、奉献水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六三章 面首专魏四方扰之争宠弄祸 李大将军还不知道自己进入了中书省就是进入了郑俨的圈套。他饮了两口热茶,挑衅地说:“郑大人请我进入这么机密的地方,不会只是请我来喝茶的吧。” 郑俨故作神秘地说:“我请李大将军来当然不只是喝茶,我这是在替李兄挡枪口。” 李神轨表面上不以为然,心里还是一惊,故意轻描淡写地说:“什么事那么严重,恐怕不至于吧。” 郑俨见李神轨上钩,也就毫不顾忌地说:“我们同是从太后床上下来的人,我郑俨一无所长,弄一个‘鸭子’的恶名挂在身上也不觉得可耻。李将军是名门之后、名将之后,名气上中天,声誉动四海,如今也背上‘鸭子’的恶名,也实在是让人惋惜。再说,我们是有家有室的人,已是人老珠黄了。李将军还是青春可人,奋发有为的时候,现无家无室的,就粘上这样的恶名,难道今后要打一辈子光棍。” 咦?这倒是李神轨所没想到的。他和灵太后在床笫间互动,纯粹是出于一种玩弄对方的游戏心理,听了郑俨的话,李神轨不服气了: “我堂堂中书舍人,要找个老婆难道还不容易,正如那首歌唱的,这世间溜溜的女子,任我溜溜的爱哟。我不找老婆则已,一找就要找这洛阳城里的‘一姐’,不信,你就等着瞧吧。” 郑俨笑了笑说:“世间的女子当然可以任你爱,可要明媒正娶为夫人,就必须要是门当户对的洛阳‘大姐大’,才与将军般配呀。” 这也倒是,李神轨点头承认,要是说爱他的女子,敢为他脱裤上床的姑娘确实是大有人在,真可谓是一抓一大把。可要真正入住李府成为掌门夫人的,此时在洛阳还真不好选。李神轨无奈地耸了耸肩,表示自己还真是无能为力。 郑俨进一步献计说:“散骑常侍卢义僖的女儿卢兰,不仅诗文高妙,人才更是秀朗,此女年方二八,尚未及笈,与李将军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还听说,此女对李大将军也是情有独钟。” 卢义僖是河南望族之后,祖父就是北魏声名显赫,在崔浩遇害时不损节义的镇远大将军、侍中卢度世。李神轨也知道卢义僖的盛名,只是不知道他家有藏珠,当即点头说:“我这就去向卢大人求婚。”自视甚高的李神轨一离开中书省,回家去就准备好聘婚的财礼。 郑俨送走李神轨,抢先一步去到卢家,对卢义僖说:“下官听说李崇的公子李神轨心仪令爱,将上门求婚,卢大人万千之喜呀。” 卢义僖正为女儿的婚事发愁,一听说李神轨,眼睛就亮了。李家望族,女儿与李神轨确实是金童玉女、珠联璧合的一对。卢义僖正要表态,郑俨话锋一转,叹了口气说:“卢兰嫁入这样的李家,只怕卢家的一世英名就此毁了。” 卢义僖见郑俨突然变了脸,居然反对选李神轨这样的乘龙快婿,很是不解。郑俨吊足了卢义僖的味口,这才说:“谁不知道李神轨春风得意,靠的不是老爸的英名,靠的是此人在太后床上的殷情,卢大人也不怕此人有损你家的光辉形象。” 卢义僖这才想起郑俨与李神轨原是一丘之貉,此人居然不知自丑,在此骚言杂语,老鸦说猪黑。不禁厌恶地逐客:“谢谢先生的好意,我会留意的,送客!” 卢义僖前脚刚送走了郑俨,后脚就迎来了李神轨请来的媒婆,此人就是卢义僖的好友,黄门侍郎王诵。卢义僖听说王诵是奉李神轨之命前来作媒的,把王诵带来的聘礼扔了一地,愤然说:“你不与人为朋,居然与鬼为伍,从此我俩恩义已绝。” 王诵拉着卢义僖的手说:“只怕卢大人拒绝了李神轨,不能保持清白不说,恐怕祸大而速也。令爱尚未及笈,骗得过李公子,只怕骗不过灵太后。” 卢义僖叹气说:“没想到小女的婚事竟然成了一块心病。看来要避李神轨之祸,只有为女儿拉郎配了。” 王诵挥挥手,朗然一笑说:“卢家有那么美妙的女儿,当父亲的也舍得轻易放弃乖乖女,为之搞拉郎配,就这么忍心让女儿被豺狼叼走。卢兄难道不知,侍御史高道穆的儿子与母亲现居洛阳,此子如松之高洁有力,似竹之挺拔有节,与令爱恰是一对。” 卢义僖一听这话,也就转忧为喜,又不放心地说:“难道要我去倒牵牛,放下老脸去求高家,把女儿贸然送去高家不成?” “哪里哪里,”王诵又是一笑:“我晓得卢兄一定会断然否决李神轨求姻,已带来了高朗的生庚八字,这些聘礼都是高家送来的,李神轨送来的三车聘礼还原封不动地停在门外。” “好好好,”卢义僖这才放心地请人退回李神轨的聘礼,与王诵一道安排女儿与高朗的礼聘财物,比对庚贴。 李神轨没想到自己在卢家颜面扫地,很是气愤。过了两天才听说卢义僖拒婚之后居然把卢兰许配给了高朗。这无异于“揭人揭短,打人打脸”,李神轨一怒之下,决心报复高家。要报复高家,李大将军有的是办法。他急忙传书带信,让相州停职在家的原相州刺史李世哲诬告高道穆兄弟。 李世哲是李神轨的同胞兄长,在相州刺史任上贪赃枉法,被高道穆的兄长高谦之举报,皇帝在没有请示灵太后的情况下就任命高道穆为相州刺史,接替李世哲。在高道穆未到任期间,由安乐王元鉴任相州刺史,命令将李犯逮捕下狱。 李世哲的家人正为怎样营救主人而大伤脑筋,接到李神轨的来信,就花钱买通了高谦之的家奴高二杆子,让他出面说高谦之为了让高道穆出任相州刺史,两兄弟联手通同诬告李世哲。高二杆子果然就写了一封诬告高氏兄弟的信送达李神轨府上。 也是机缘巧合,李神轨刚刚收到诬告信,顾不得再等待随后的补充材料,听说明天就是卢兰与高朗的结婚喜庆日,急忙带上高二杆子一句话的诬告信,去到崇训宫。 灵太后正为疲软的郑俨没有能解渴而心烦意乱,听说李神轨驾到,这小情人如此善解人意,顿时喜出望外,二话不说,三抹两下就扯掉了李神轨的裤衩,两人来了个先斩后奏。 事成之后,灵太后这才心满意足地说:“小乖乖你不是有要事启奏吗,这时有话快说,朕可要瞌睡了。” 李神轨抹了几滴精液在眼角上,装成一副痛哭流涕的样子,抽泣着说:“世井间琐言流行,都说我堂堂大将军的儿子,靠伺候太后当‘鸭子’来搏取太后的欢心,弄得名声很不好听。微臣背上了恶名,连老婆都讨不到,几次上门求婚,都被拒之门外。太后您说,微臣能不为此事伤心落泪吗?” 灵太后闻讯大怒:“有这种事,哪家的姑娘这么大胆,敢拨李大将军的面子,您说,朕为您赐婚。” 眼看机会来了,枕头风起了作用,李神轨揉着眼眶,一副伤心落泪的样子说:“散骑常侍卢义僖公然拒婚,微臣求婚在前,他却说已将女儿卢兰许配给了侍御史高道穆的儿子高朗。微臣是十二日上门求婚,卢氏十五日才将女儿和高朗的八字找人相合婚配,以此欺骗微臣,两家已决定在明日就举办婚礼。太后,微臣请您一定为我作主。” 灵太后一看小情人糊满精液的脸,还以为是悲泪长淌,一怒之下,赤身裸体地跳下床,当即书就一道懿旨,敕令散骑常侍卢义僖将女儿卢兰送去李府,速速与黄门侍郎李神轨完婚。 第二天上午,高府喜气洋洋。高、卢两家都是洛阳的望族,两家的长辈正在高堂就坐,为高朗举行婚礼。突然,进来一群太监,脸上秋风黑脸的,领头的张景嵩面无表情地说:“今天大喜之日,太后闻讯颁发懿旨,散骑常侍卢义僖接旨。” 众人一听大为惊讶,一个深居闺阁的卢兰姑娘,她的婚事居然惊动了灵太后,尽都看着跪在地上的卢义僖,静听下文。及至听说了灵太后为卢兰赐婚,要卢义僖将女儿送去李府,速速与李神轨完婚,昼都大吃一惊,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惊天变故。 卢兰是个有骨气的姑娘,一听说太后赐婚一事,拉着高朗跪在双方老人面前,哭着说:“我已嫁入高门,生是高家的人,死是高家的鬼,我不听太后赐婚那一套,女儿只有抗婚一路可走了。” 卢义僖担忧地说:“抗婚就是抗旨,那是要杀头的罪。女儿你可要好好想想。” 高道穆却轻声对高朗说:“我儿有此决心,爹爹支持你们,为今之计,你们二人只有私奔,到相州去投奔你舅舅安乐王元鉴,待过了这一阵风,我们再与你们去向灵太后说情,或许可躲过此劫。” 确实无法,婚礼照常举行。当天晚上,高道穆为儿子媳妇准备好行李、陪伴之人,护送二人及两名家奴,四匹快马离开洛阳,前去邺城投奔相州刺史、高朗的舅舅安乐王元鉴。 也是高家活该有此一劫,高谦之扳倒了李世哲,由姻兄元鉴接任相州刺史,高二杆子为此诬告两家联手扳倒前刺史,这是官场倾轧,而高谦之应该诬告反坐。狡猾的李神轨早就预料到以卢兰的个性必然有私奔一出戏,早就在途中埋伏好杀手。高、卢四人趁着月黑风高,刚刚走入邙山古道,突然从两边山野中跳出一群强盗,手起刀落,把四人斩杀,所带财物和四匹战马被尽数掠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六*四章 面首专魏四方扰之政令不畅 卢兰、高朗二人被杀,因两人是抗旨私奔,两家人简直是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诉,只能默默含泪,打掉牙齿带血吞。 杀掉了这一对私奔的男女,李神轨还不解恨。他对自己在朝野的声誉如此不堪,心里很是不满,认为这一切都是高道穆等人在其中做怪,推波助澜的结果,因此时刻想拿高家开刀。过了两天,李神轨接到哥哥家中送来高二杆子内容详实的诬告材料,如获至宝,当即去到崇训宫,在好一阵殷情效劳之后,李神轨献上了高二杆子的一大迭供词。 灵太后一见材料大吃一惊,她不能容忍皇帝不经过太后的允许就擅自任命元鉴为相州刺史,更不能容忍自己面首的哥哥受到逮捕下狱的对待,立即发布懿旨,免去王爷元鉴的职务,释放李世哲,以诬告反坐罪将高谦之诛杀,免去高道穆侍御史一职。 安乐王元鉴本来就不高兴一个女人垂帘听政,其后灵太后任用面首,垄断朝政,弄得朝堂上一片乌烟瘴气,他心里更是充满怨气,总想诛杀面首“清君侧”,做出惊人之举。此时又接到免职通知,还有更令人气愤的消息就是外甥高朗被杀,姻亲高谦之伏诛。王爷一怒之下,率领相州兵马造反,声讨女妖灵太后。 朝廷听说王爷元鉴造反,立即组织兵马予以镇压,元鉴的部队仓促造反,毫无准备,自然不敌中央军,甫一交战,即大败而逃。元鉴逃出邺城,面对已无退身之路的处境,于无奈之下,元鉴只得率领残兵败将投靠了河北造反的葛荣。 平定了元鉴的叛乱,灵太后更是把心思放在了享乐上,完全忘记了身边还有一只倒地未亡的死老虎元乂,每天都在崇训宫和李神轨大搞神鬼之事,乐不思政。 灵太后剿灭“腾、乂集团”,再次复出之后,妹妹胡延姣经常进宫,求见姐姐,以求保住元乂的性命,以便有朝一日东山再起。这个以进宫探听消息为己任的女间谍见姐姐无心政事,一心淫事,胡延姣为了麻痹姐姐,又向姐姐推荐了元乂的亲信、至今隐藏在朝廷的文人袁翻。灵太后起用袁翻,认为可堪一用,果然委以重任。元乂的亲信袁翻受到重用,胡延姣来后宫的次数更勤了。 给事黄门侍郎元顺因当年直言不讳地为元怿辩护,得罪了元乂,被元乂找了个借口,贬黜为齐州刺史。元乂倒台后,灵太后在为元怿等人平反的同时,又一次“兴灭国,举逸民”,起用元顺,征召他回朝,任命为侍中。 元顺听说袁翻接替自己升任给事黄门侍郎,这一切皆因胡延姣从中穿针引线使然,知道元乂还在罗织自己的力量,伺机准备反扑。元顺心中愤愤不平,打虎必须致死,否则就将前功尽弃,这本来是尽人皆知的道理,太后怎么就这么糊涂,于是即进宫来劝谏太后。 元顺进宫,恰恰看见灵太后姊妹二人在西华园凉亭品茗赏花,元顺不管不顾,端起胡延姣的茶杯把茶水一饮而尽,而后手指胡氏对灵太后说:“奈何陛下眷念她是同胞姊妹,就不治元乂的罪孽,使天下人不得大伸冤愤。” 灵太后尽管默然不语,其实对王爷的行为是反感的。元顺见劝说无效,只得退出,向大臣诉说了自己的作为,以发动众大臣向太后进谏。灵太后即便因元顺的指责,照样不忍诛杀妹夫,朝臣们听了元顺对胡延姣的指责,群情激愤,纷纷上表请求将元乂治罪。 灵太后为缓解大臣们的情绪,对大臣们说:“刘腾、元乂此前曾向朕索求铁券,希望得到不死之符,幸好朕没有给他们,不然,众爱卿请求诛杀此二人都将是白费口舌。”太后的意思就是要大臣们“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太过无情。 郎中令韩子熙受到元顺的鼓动,接着出班启奏说:“腾、乂二人罪逆深重,事关生杀,不是铁券就能保佑的,何况还并没有给赐铁券,陛下何故又不杀呢?”灵太后见众大臣仍然紧追不放,又是以无语表态作为表态,以之保护妹妹。 贬黜在家的元乂听说在夫人的运作下,文人袁翻复出,很是高兴了一阵子。及至听说众大臣仍在追责,才晓得情况岌岌可危,自己一家人的前景并不乐观。元乂不甘心束手待毙,向父亲元继和弟弟元爪去信讲述了自己的处境。 拥有三齐之众的元爪按此前与兄长元乂的约定,认为此时即是“非常时期”,发出秘信送往潼关镇守使元继,约定与父亲一起出兵,自己从定州率领六镇降户,南北夹击洛阳,发动军事政变。 城阳王元徽的密探搞到了元爪的秘件原稿,交给了元徽。 元徽是个小人,他的终极目标就是有朝一日能像元乂一样的权倾朝野。元乂的成功经验激励着他,也让他学到了很多可资借鉴的东西,为了他日大权在握,他此时把所有元氏宗族的子弟都当作自己潜在的敌人,特别是朝中很有影响的元顺、元深等人。 当然,此时主要的敌人是元乂,元乂一日不死,他心里就每一天都是惴惴不安的。有了这份致人于死地的东西,元徽当即将秘件交给了皇帝,与皇帝商量了处理元乂的方案,这才将秘件交给灵太后。 灵太后见了秘件,认为元乂已被处理,并且已被贬为庶人,如果再予以加罪,是不是显得太残忍了。众大臣一再叩请,皇帝也按照与元徽的约定,请求母亲诛杀叛逆首恶,太后不得不照顾皇帝的面子,“顺从”大臣们的意愿,趁元爪二人尚未起事,派大臣将元乂、元爪在家中赐死。对江阳王元继,太后却网开一面,将其贬为庶人。 元继虽未获罪,可是,儿子们几被诛杀一尽,无望失望绝望,几种心情混杂一起,一接到诏书,内心再也经受不住折腾,一病不起,第二天即一命鸣呼。 元乂一家蒙羞,只有元乂的弟弟元罗没有受到牵连。元乂当政专横跋扈时,元罗却虚已谦退,俭朴素雅,完全是低调处事。但元乂和父亲、弟弟三人之死还是让元罗心存余悸,总想寻找靠山,不被祸及。可是,此时元乂犹如臭狗屎,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往日笑容可掬的面孔,一下子尽都变成秋风黑脸,那个愿意对他施以援手。 元罗想来想去最现成的靠山就是胡延姣,于是多次懒在元乂府中吃喝住宿,一来二去的,就把孀居在家的嫂嫂纳入了怀中,以此安慰她受伤的心灵,也以此安慰自己小兔子似的恐慌。 灵太后听说了妹妹的风流韵事,自然是一笑了之。妹妹有了新夫,灵太后为了表示对妹妹的关怀,提拔元罗为散骑侍郎。妹妹如此凄凉的惨景居然还能找个情人共度爱河,灵太后更应该抓住青春的尾巴,潇洒走一回。她想在群臣中寻找这样的遗珠,有中意的,提拔到自己身边,一是充任面首,二是充实政治力量。儿子的渐渐成人,也让她充满隐忧,如果在后宫让儿子撞见自己的丑事,那将是多么的难堪。 于是,灵太后频频游幸、出没群臣的府邸。她每天梳妆打扮,“雅姿、兰蔻”一类的化妆品用了不少,装作青春少女的样子,扭捏作态,只是再多的姿粉都无法掩饰脸上的皱纹。毕竟自然规律是无情的,谁也无法逆生长。灵太后身为国母,而且是年将四十的女人,如此风骚,实在难免引起风言风语。这天,灵太后刚从宣光殿起驾出行,又被那个让人讨厌元顺挡在了端门前。 元顺是个耿直人,恭身对御车上的灵太后劝谏说:“微臣见‘礼记’上说,女人死了丈夫后自称未亡人,发髻去珠玉饰品,衣服绝华丽鲜艳。陛下母临天下,年将不惑,这样修饰打扮的未亡人,怎么能成为后世的风范。” 灵太后听了元顺的话,气得脸胀得如猪肝,却只得隐忍不言。太后不愿在端门前与大臣吵吵闹闹,当即命令车驾返回后宫,在宣光殿单独召见元顺,责备他说: “朕把你从千里之外的齐州召回洛阳,难道这是为了让你当众羞辱朕的吗?” 元顺脖子一犟,大声说:“陛下不怕天下人耻笑,难道还害怕微臣一人耻笑吗。”灵太后说不过元顺,只得摇头叹息,放他回家。 尽管朝中有元顺这样的人大胆劝谏,但灵太后仍然毫不收敛,我行我素,四处游幸。 灵太后的淫传播于洛阳之外,引得天下大乱。除了杨华的西方叛乱,更有魏山的刘蠡升、柔玄镇的杜洛周,南方汝水的冉氏、向氏、田氏率部众造反,兵戈四起。 遥控中书省的徐纥、郑俨为了表示自己治国有方,对边疆飞递而来的战乱消息隐匿不报,有的甚至肆意销毁。他们对灵太后总是报喜不报忧。边疆严重的动乱,灵太后也一直被蒙蔽在鼓里,还一直以为在她的英明领导下,四海清平,国泰民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六五章 面首专魏四方扰之自相残杀 灵太后任用的侍中、车骑大将军元徽,这是个胸无点墨的家伙,更是狗屎做鞭——文(闻)也文(闻)不得,舞(武)也舞(武)不得的王爷,见识短浅,和徐纥一样是外表谦和内心险恶一流,此人还有和元乂一样的政治野心。 元徽除掉元乂之后,元顺就成了他的主要敌人,必欲除之而后快。他与徐纥等人纠缠在一起,这伙人见元顺的直言得罪了灵太后,就落井下石,几个人不停地在灵太后面前说元顺的坏话:“陛下您千里征召回来一个王爷,没想到却召回个管家婆,您的一言一行都受到他的管束。这表明您不是他的太后,而他却是您的太爷。” 元徽更加肯定地说:“元顺这个人到处指手划脚,好像他是皇帝似的,这也见不惯,那也不顺眼,前几天他还向皇帝推荐了一个书呆子名叫谷土恢的,说此人是干才,让他留在皇帝宫中。皇帝留下此人,果然十分信任。元顺这样做,是在为离间陛下母子作准备。此人留在宫里确实让人讨厌,还是送他回到千里之外的地方去吧,求个耳边清静。” 灵太后不知好歹,本来就认为元顺讨厌,也不晓得徐纥等人是为了排除异己,一听元徽的话言之有理,果然贬谪元顺侍中的职务,任护军将军、太常卿,调往前线任职。 元顺没想到自己的忠诚直言会遭到徐纥、元徽的构陷,而且被这伙人一脚踢出朝堂。接到命令之后,按照惯例,心里窝着一肚子气前往后宫西华园向太后辞行。 元顺刚走进园门,远远的就看见徐纥陪伴在灵太后身边,两人一路打情骂俏的,总是一副贪嘴“吃不够”的样子,光天化日之下,居然互相挨挨擦擦的,也不顾及影响。宫女太监们跟随其后,完全是司空见惯又视而不见的模样。元顺故意咳嗽一声,走了过去。徐纥见元顺到来,赶紧把不安份的右手从灵太后胸衣里收回来,闪身躲到一边。 灵太后无事一样在凉亭坐下,等待元顺说话。元顺见二人如此不顾影响,怒不可遏,一拍案桌,指着徐纥大骂:“此人便是魏国的宰嚭。不把魏国搞亡,他是不会死的,唉,这一切都是天意,这是天意呵。” 徐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悄悄从元顺身边溜走,元顺一抓没能抓住他,低头要寻找路边的石头,想抓起几块石头打击此人。可园林里早就被太监打扫得干干净净,哪里找得到这样应手的石块。元顺遗憾地转身望着徐纥的背影,继续詈骂: “你一个刀笔小吏,只配充当文秘书记,伏案记录。本职工作不搞,居然招摇于朝堂宫阙,真是对我元氏宗族的污辱,坏我彝伦。”元顺此时的心情,真是恨不得抓住徐纥将其奋力打死,而后自己在西华园的柱石上奋力撞死。 灵太后却巴不得元顺早死,冷冷地说:“你快去上任吧,管那么多的闲事干啥。”元顺赌气地说:“微臣本来是向太后辞行的,见徐纥如此猖狂,此人不除,我倒是不想走了。” 灵太后一听这话,决绝地说:“不行,诏命已出,岂能更改,你必须去上任。”不由分说,灵太后命宫女阉官把元顺赶出宫门。 灵太后为元怿平反,恢复名誉。广阳王元深提出不仅应该为“反元乂铤而走险的中山王元英、相州刺史元熙平反”,更应该召回逃亡南梁的元略。灵太后准奏,以交换战俘的方式赎回元略。 元略逃亡南梁,寄人篱下,每天早晚想起父兄的惨死,都要在父兄的灵牌前跪拜,发誓报仇。灵太后听说元略在南国的情况,调取当年的档案查询,了解到元略怆惶出逃时的情景,听说为解救元略的一干人都因此受牵连,为感召元略回国,起用司马始宾为给事中,刁昌为东平太守,刁双为西兖州刺史。 这样的信号果然感动了叛逃者。元略拜别南梁皇帝萧衍,起程回国,被封为义阳王、侍中,接替了元顺的位置,与元徽共辅朝政。皇帝后来又改封元略为东平王,升任大将军、尚书令。 元略是反元乂的英雄,颇有正义感,他如果当政,必然会打击郑、徐的政治势力。为防范于未然,元徽和郑俨等人见朝堂上来了个异类,趁其立足未稳之时,借到元略府上庆贺,向元略发出警告。 元徽拍着元略的肩膀,故意装作亲昵地说:“太后把您从几千里之外召回来,是要您与我共同辅政,您可不要像元顺那样,辜负了太后的期望,到头来落得个和元顺一样的下场。”这是直赤裸裸的警告。要么与元徽、郑俨一伙沆瀣一气,要么两耳不闻窗外事,洁身自好。总之,不能反对郑、徐,不然,结局将比元顺还要凄惨。 早年英姿勃发的元略,经过这六年的波折,早已悟透了人世沉浮,政治兴替的无情;鉴于元顺的前车之鉴,凡事明哲保身,甘心当一名傀儡尚书令,只管签字画押,对郑俨、徐纥、元徽的所作所为都不闻不问,更不用说反对了。他当官当得安心,郑、徐一党对他自然也就格外地放心了。 元略一家原与广阳王元深世交甚好,元徽构陷元深,元略却躲得远远的,不为其辩诬。政治的风雨,已磨损了他身上正直的棱角。 原来,元徽的妻子于妃是元深的老情人,两人一直私下里保持着来往。此事被元徽知道后,元徽狠狠地鞭答了于妃,而后向灵太后告状说:“广阳王元深出征五原,居然不顾战火狼烟,不把儿子放在安全的地方,反而把儿子带在身边,这样反常的举动,难道不发人深思吗。元深手握重兵在外,这是有不臣之心的表现呀。” 是呀,谁不希望把儿子留在安全的地方,元深的举动确实反常。本来元深对朝廷是忠心耿耿的,没想到人生的轨迹在半道上拐了个弯——杜洛周造反的时候,五原降户在恒州的残余武装也准备造反,考虑到此事缺乏有人望的大将军领头,恒州人请求元深当他们的头领。元深听到这样无理的请求,一个王爷被推上造反的绝路,吓了一跳,急忙上表朝廷,自己也悄悄从恒州逃跑回洛阳。 元深历史上有这样的污点,灵太后平时对他总是持怀疑态度,这时听了元徽的构陷,果然相信了元徽的话,敕命元融、元衍部署军队,暗中防范元深。 元衍、元融二人本来就熟知元深的为人,晓得元徽在朝堂上放了烂药,才会引起太后的怀疑,就悄悄地把灵太后的敕命诏书拿给元深过目。元深大为忧虑,从此凡事瞻前顾后,不敢自决,出征退却都犹豫不定,完全没有了行台都督大将军的气魄。他这样的行为,自然不是一个前方主将应有的表现,灵太后对元深这样的表现十分不满意,召他回朝询问原由。 被召回洛阳的元深有一肚皮的话要说,进入朝堂,这时就毫不犹豫地把满腔的怒火都倾泄出来: “元徽对微臣恨之入骨,微臣被疏远在外,元徽在朝堂之上对微臣的构陷可说是无所不用其极。自元徽主持内政以来,微臣的所有表章奏请,前方所需的军资粮秣,他从不批准不说,对微臣的表章扣压不报,致使前后方信息不灵,后勤无法供应。元徽不止是陷害微臣一人,就连微臣属下的将士,也都深受其害。有勋劳战功的得不到奖掖,稍微有些许过错的,他就深文周纳,从重从严处理,以至于置之于死地。与我有交往的,他视若寇仇;与我关系不好的,他就象亲戚一样的对待。元徽把持朝政,说不定什么时候微臣就会因他的陷害而遭到诛杀。我那小儿子因为长得和元徽的夫人于妃有几分相像,元徽对其恨之入骨,微臣害怕儿子被他陷害,所以时时带在身边。似我这样在前方带兵打仗,时时得提防后方的冷箭,太后想想,还能够安心战斗吗?” 元深的话已点出了北魏大臣因为权奸的好恶,不论忠奸被冷落受热捧的现状,也点出了朝廷政令不畅,信息被扭曲、被淤塞的危险信号,若亟时纠正,还为时未晚。可惜灵太后因元徽是郑俨、徐纥的好朋友,把元深的忠告弃之脑后。就这样,北魏一朝外将内臣勾心斗角,国家柱石已松懈的基础开始动摇了。 前方总司令元深受到太后责难,被召回洛阳述职,前线军队群龙无首,组织不起像样的抵抗,被鲜于修礼的造反军队杀得四散溃逃。 前方战败的消息传到洛阳,灵太后不能对元深治罪,尽管晓得有人为其放烂药,也不敢对元徽、徐纥治罪,只得采取诓娃娃的手法,两边抹稀泥之后,不得不指派元深重回前线,剿杀叛军鲜于修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六六章 面首专魏四方扰之兄弟阋墙 定州左人城造反的鲜于修礼杀魏军杀得起劲,没想到背后有人要起劲杀他。他的势力正扩大发展,洋洋得意时,无意间被部下元洪业斩杀。鲜于修礼的亲兵同时尽数被杀,只有一个十八岁的青年,见势不好,以手抱头,从司令部后面的悬崖滚落而下,掉落在荒草丛中,躲过追杀,拣得了一条性命。这个十八岁的青年复姓宇文,名泰,字黑獭,因在中国历史上占有一席之地,作者有必要向读者介绍此人。因为他一生的故事比我的文章更精彩。 宇文泰的先祖是炎帝神农氏,也是不折不扣的汉族血统。炎帝一支被黄帝所灭,子孙后人遁居朔野(六镇一带),鲜卑人仰慕他们有文化,会计算,尊奉他们为部落首领,统率鲜卑十二部。 世事沧桑,鲜卑酋长有个叫普回的,在一次狩猎时,因挖掘捕兽的陷阱,掘出了一枚有三纽的玉玺,玉玺上面刻有文字“皇帝玺”,也不知道这是哪朝哪代一个想当皇帝的野心家的遗物。普回如获至宝,觉得这是上天赐给自己的宝物,既然上应天命,应该为部落确定尊号。鲜卑人称天为“宇”,称君为“文”,故尔,普回将自己的部落定为宇文部。后来,这部落的人即以此为姓。 宇文部族生活在鲜卑的边缘,既不被本民族看好,也不被外民族认同,纯粹是在夹缝里生存,在世人眼中他们是“胡非胡,汉非汉”的奇怪民族,这才是真正的异类。 沃野镇在破六韩拔陵造反的时候,宇文泰的父亲宇文肱纠合乡里乡亲,举刀枪自卫,杀掉了破六韩手下的大将卫可孤,逃到中山。另一个造反头目鲜于修礼见宇文肱颇有号召力,收编了这支队伍,命令他仍统率自己的余部。 鲜于的部队在定州的战斗中被官军击败,宇文肱也战死。儿子宇文泰因为跟随在主帅鲜于修礼身边,未被战火殃及。鲜于修礼率领残余部队往大山深处转移,在与部下元洪业会师的时候,被元洪业所杀,在这场内讧中,宇文泰逃脱性命,气急败坏地前往统帅葛荣处报信,要葛帅提防元洪业,莫踏鲜于修礼的复辙。 葛荣正急于扩大自己的势力,早就想吞并元洪业的部队,当即命令宇文泰带路,在大山里设下埋伏。 元洪业本是定州城里的一个小混混,惯于吃喝嫖赌、斗鸡走狗。孝文帝将拓跋改姓为元以后,元洪业本来和拓跋家族没有一丁点儿关系,就因为姓元,真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大姓,是天子的本家,处事更加猖狂,居然有了称王称霸的野心。历史就是这样的可笑,也总是会产生一些可笑的人物。 定州城里,四月初八那一天是赶庙会的日子,自我感觉良好的元洪业在定州城里惯于称王称霸,公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调戏良家妇女,平时他调戏的妇女都忍气吞声,而这次却遭遇了不然——这个美女乃是定州郡守刚刚过门的儿媳妇。双方发生斗殴时,元洪业失手杀死了郡守的儿子,惹下大祸,他仓惶逃窜,不得不落草为寇,投奔了鲜于修礼。 于谨惯于骗人,更惯于使用离间计,晓得了元洪业的过去,就对这个小混混说:“你是天子本家,一笔写不出两个元字,只要你杀死鲜于修礼,向政府军投降,皇帝既往不咎,还会封你为王爷。”元洪业一听有这种好事,自然按照于谨指示的光明大道走下去。 元洪业在率部向魏军投降的途中,被部帅葛荣斩杀。葛荣收拢鲜于余部,又收拢杜洛周在范阳被打散的部众,势力越发强大,部队达十万之众,野心也急剧膨胀。他不愿再屈居人下,公然消毁了鲜于修礼的旗帜,自树旗帜,自称天子,率部队攻打河北重镇灜州(今河北河间)。 广阳王元深奉命剿匪,率部队紧追不放,因出于对元徽的顾忌,更出于对葛荣的畏惧,只是做出追击敌人的样子,一路小心谨慎,不敢贸然出战。随军监视元深的章武王元融是个典型的“二百五”,多次指责元深畏敌如虎,不敢放手一搏,吵吵闹闹的就要带领部队出击。 本来,元深、元融两人身份是一样的王爷,官秩也是平级的;可是,既然元融是朝廷派出来监视前锋主帅的亲王,就是钦差大臣,他若有个三长两短,元深无论如何是脱不了干系的。 不过,从内心深处来说,元深是前锋主帅,一方诸侯,很讨厌元融在自己面前指手划脚,多嘴多舌的,俨然是钦差大臣的样子。出于这样的阴暗心理,元深内心深处巴不得有人对元融实施“钳口术”。最好是能够让其永远的闭上眼睛。 只晓得和元雍比富炫富的元融此时却要和敌人比武炫武,元深假意地劝说元融“别去触犯葛荣的虎威”,其实暗中希望刺激这个“二百五”去触犯敌人的虎威。在假意劝说无效的情况下,心中暗暗高兴地故作仰天叹息。 既然元融执意要去跳岩,元深劝阻无效,也只得听之任之了。反正道路是你自己选择的,又不是我把你推向敌人的枪口,任随其便吧。这样,元融向着黄泉路速跑。兄弟阋墙,这样的暗中杀人,是比葛荣部队的内讧还可怕的内讧,让元融深受其害。 朝廷派来负责监视元深的章武王元融本来就是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他敢去触犯敌人的虎威,是因为既瞧不起元深,更瞧不起葛荣。他认为葛荣一个山野土匪,自己是中央军,打个屁都足以把敌人臭死。而主帅元深居然畏敌不前,不敢与之较量,这还像中央军吗。 元融决心要教训敌人,建立功勋,也给主帅元深一个教训。于是不听劝阻,贸然出击。这一战的后果可想而知,元融的部队果然中了葛荣的埋伏。葛荣率领一千轻骑兵冲杀过来,一路砍瓜切菜,元融逃跑不及,被斩杀于马下。 元融被斩杀的消息传到中军,畏敌如虎的元深命令部队停滞不前,驻军观望。钦差大臣元融遇害,前锋主帅元深必然要承担责任。元深既然知道这一点,却巴不得假手杀人,这样玩火就把事情玩大了——朝廷要追责,总得有人来承担责任才是,这一来,于谨自然的就成了事后追责的替罪羊。 元融的好友、侍中元晏在朝中听闻元融的死讯,没想到两人在洛阳分手竟是诀别,由此对重返前线的元深气恨不已。元晏是凭着与元徽、徐纥等人的特殊关系升任侍中的。受元徽的指使和为朋友伸冤的双重心理使然,也加入了向元深放烂药的队伍。 这天上朝,元晏对灵太后说:“广阳王元深盘桓不进,其实是为了保存实力,以便拥兵自重。圣上派去监视元深的亲王,他居然置兄弟手足于不顾,反而假手于人,让亲王遭敌军残杀,这实是向皇权示威。他手下的军师于谨是诸葛亮式的人物,智慧谋略超凡出众。而今四海风云际会,元深既然已经拥有于谨这样的高参,又拥有几万人的部队,元深这样的人恐怕非陛下的纯臣,得趁早除去他的左臂右膀,太后应该孤立元深,以观后效。斩杀于谨,砍断他的主心骨。” 所有小人的话都是甜言蜜语,灵太后自然相信,此时她正急于和李神轨回后宫卧榻上去行“神鬼之事”,不想过问朝政,就对元徽说:“前线的情况究竟怎样,朕实在是不清楚,不能轻易定罪。侍中元徽,内政是你在负责,就由你来负责处理元深借刀杀人的事。”灵太后匆匆忙忙地发布了这道命令,即宣布退朝,回后宫去享受“性福”去了。 元徽有了特权,拿着鸡毛当令箭,在尚书省门阙张贴皇榜,招募勇士,有能力生擒于谨来献者,皇帝将赐予重赏。 于谨效力于元深帐下,游说乜列河,斩杀破六韩拔陵;离间元洪业,谋杀鲜于修礼;立下不世之功,战功赫赫,在北魏一朝,此时无人能功在其上。功勋报告朝廷,于谨盼望已久的“台鼎之位”唾手可得,他为之沾沾自喜。没想到报告上去才几天,功臣未获一丝朝廷的封赏不说,居然还被朝廷视为反贼,迎来了一张通缉令。 接到朝廷的通缉令,通缉犯就在自己军中,这替罪羊不送出去,自己就得成为“替罪王”,元深见到通缉令,吓得惶惶不可终日,不得不把通缉令交给于谨,任其处理。 于谨有心效力朝廷,想创立战功升任台鼎之位,没想到却成了朝廷的通缉犯;特别是王爷元深,出兵剿匪,受尽千辛万苦,却受到朝廷的猜忌,于谨此时对朝政的昏暗大失所望。也是艺高人胆大,他气愤地对元深说:“是我拖累了殿下。我去为将军辩诬。” 元深痛苦地说:“将军素来有鲲鹏之志,初展大鹏翅,即遭小人构陷,都是我拖累了将军。”于谨一旦去到洛阳,将是怎样的结果,不难设想。生离便是死别,王爷确实不忍心送走军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六七章 面首专魏四方扰之朝堂辩诬 面对王爷的不忍,于谨激愤地说:“而今女主临朝,信用谗佞,全然不知殿下您的一片忠心。元徽、元晏等人在朝堂时时构陷,恐怕大祸不久即将来临。末将我在您军中,您不抓我便是抗旨;您要抓我又于心不忍,实在两难。末将我此去洛阳,揽罪责于一身,到有司去自首,为自己辩诬,也希望能为殿下创造一条宽松的坦途。” 于谨说到做到,不顾元深的一再挽留,告别主帅,单人单骑,昼夜兼程,赶回洛阳。于谨在旅馆放下行李,即赶往宫城。在尚书省门前果然看见赫赫在目的皇榜,于谨冷冷一笑,居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奋然揭下了皇榜。 有司廷尉见一个年轻人不知好歹,公然揭下皇榜,出于好心,急忙把他劝住:“这皇榜张贴有半个月了,没人敢乱动,你一个后生不晓得好歹,怎敢轻易按揭皇榜,捉拿于谨。没有金钢钻,你小子也敢来揽磁器活!”不由分说,取过于谨手中的皇榜,又要张贴上去。 于谨一笑,夺过皇榜,对好心军人说:“我既敢揭皇榜,就能抓住这个钦命要犯于谨。”众廷尉没法,只得抓住这年轻人,带进宫阙。 灵太后听说有人揭榜,没想到还真有这样胆大的人,传令将此人带进太极殿。于谨旁若无人地走上朝堂,众大臣听说眼前的文弱书生就是揭皇榜的勇士,都来看稀奇。看见来人,心中暗暗叹息:真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么一个文弱书生居然敢来揭皇榜,看来这人是缺钱缺疯了,也不想想于谨是那么好捉的吗,还想像敬梵当年那样,以死乌龟来欺骗太后,要晓得老皇历不好用了。 不说大臣们的腹议。侍中元晏更是以为抓住了外星人似的,拍着于谨的肩膀说:“小伙子,抓不住于谨,你就是犯下了欺君之罪,在这众目睽睽的朝堂之上,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哟。赶快认罪吧,若这时认罪也还来得及,就承认是自己一时鬼迷心窍,太后念你年轻,网开一面,还不至于被杀头。” 于谨望着灵太后和众大臣,爽朗一笑,说:“我就是你们要抓的反贼于谨。”灵太后和众大臣都惊讶不已。元徽闻言大惊,他根本就不相信眼前的小伙子就是钦命捉拿的要犯,于是走到于谨的面前,上下打量一番,说:“你真是于谨?”于谨朗然说:“我就是于谨、于思敬。就是你们皇榜上要抓捕的反贼。就是你们在皇榜上说的‘致元融于死地’那个的于谨。” 元徽仍不相信:“你该不是被人顾来冒名顶替的吧。以此好减轻元深的罪责。”于谨鄙视地对元徽说:“大丈夫铮铮烈烈,一人做事一人当,岂似尔等奸佞之徒,趋利避害,贪生怕死。有荣誉就贪功冒进,见祸事则陷害施人。哼!” 元徽得到证实此人正是于谨,也忘记了在朝堂上被他骂得如此不堪,挥手呼喊羽林军卫士:“来人,把于谨拖下去斩首!” 于谨落落大方地趋前一步,恭身对灵太后说:“微臣敢来这太极殿上,决不畏死,今日此行,是为我前方将士辩诬而来,微臣就是不明白,我们在前方拼死杀敌,怎么突然间就成为反贼了。” 灵太后面对于谨的炯炯目光,一阵慌乱之后,对元徽说:“城阳王您说说于谨反贼的罪名是从何而来的?”灵太后这句话透露出了元徽、郑俨、徐纥一伙驾空皇帝的信息,被于谨抓住了漏洞,他决心要给敌人以致命的一击。 于谨抓住漏洞,当廷气愤地指责元徽:“既然陛下都不知晓微臣的罪名从何而来,尔等却居然在尚书省门阙张贴通缉微臣的皇榜,我看你们才是犯下了不可饶恕的欺君之罪。皇榜、皇榜,皇帝的旨意榜文,岂由你们随意张贴。” 反击的戈矛是如此锐利,众大臣频频点头。他们早就不满元徽、元晏、郑俨、徐纥的政令隔阻,驾空皇帝的手法,交头接耳中,传出一片赞同之声:“言之有理,于谨言之有理。” 元徽面对突然的变化,一时慌张,无言以对。侍中元晏见此情况,赶紧站出来为元徽解围,指责于谨说:“广阳王元深拥兵自重,驻兵不前,反相败露,故尔定之为反贼!” 于谨指着元晏嘲笑说:“说这样的话你也不脸红,亏你还忝列侍中的显要位置,说出的话既无理,又无知。稍微有点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前方御敌对阵,一行一止,一进一退,此乃军之常态,如人之起卧,如人之吐纳。今天侍中大人散朝之后要打嗝放屁、撒尿拉屎;回府之后要上床睡觉,明晨要起床喝汤,我若据此就定你为反贼,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于谨的话确实让人笑掉大牙,众大臣痛痛快快地欣赏了二元的丑态,再也忍耐不住,尽都哈哈大笑,连御座上的灵太后也忍不住掩嘴一哂,点头说:“于卿真正是好一副伶牙俐齿。” 元徽见元晏被骂得脸红筋涨的,就站出来为元晏帮忙,对于谨说:“我朝以孝治国,元深不忠不孝,手握重兵,即是谋逆。”于谨点头赞同:“确实,不忠不孝之人,自然不能让他拥有重兵。” 元徽没想到自己三言两语就把桀骜不驯的于谨给说服了,面露喜色。于谨有意让他沉浸在喜悦中,好一阵没开腔,大臣们都望着于谨,看他如何回答。突然,于谨话锋一转,逼问道: “不忠不孝之人确实应予严惩。只是我就不明白了,不忠不孝这样大的罪名,王爷你定下元深不忠不孝的评语又是怎么得来的。” “这个......这个......”元徽没想到于谨一下抓住了问题的核心,一时碍难启齿。大臣们见元徽的窘态,也纷纷摇脑袋:“不能妄加评语,施人以不忠不孝之罪名。” 元徽受到众大臣嘲讽,终于狠心,不顾家丑,放言说:“元深是微臣从弟,我怎么会构陷他呢。” 元徽是景穆皇帝拓跋晃的孙子,元深是拓跋晃弟弟广阳王拓跋建的孙子,两人是叔伯兄弟关系。元徽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继续说:“元深不顾孝悌伦理,居然盗嫂,是为不孝,居家室而不孝,则是处庙堂而不忠,故尔有此评语。” 于谨突然哈哈大笑,声震环宇:“车骑大将军自暴家丑,让我们如闻天书。你婆娘到别人家尿桶上去撒尿,只怪你自家闺门不严。你让从弟给哥哥戴上一顶绿帽子,这是你们家的私事,你还好意思诉之于朝堂,要是我于谨遇见这种丑事,早就蒙羞自杀了。” 于谨的方言俚语在朝堂之上显得那么亲切随和,众大臣更加放肆地大笑,直呼痛快。就是灵太后也被说得连泪水都笑出来了。一场辩论激战,变成了小品搞笑节目“二人转”。 严肃的朝堂,变成搞笑的“二人转”,平时正襟危坐的大臣们,都期待着后面有更加精彩的节目。现场直播的电视台记者,更是把镜头对准了脱口秀的于谨。 于谨收敛起调侃,正色说:“元深偷你老婆,那是私德;领兵打仗,捍卫江山社稷,那是公德。连汉高帝刘邦都知道陈平盗嫂是私德,私德之缺,不掩陈平公德之崇。我们陛下,圣明太后更知道陈平虽盗嫂,公德却不亏。”于谨的马屁啪一下拍到了灵太后的脸上。 这一拍是拍得那么的巧妙,灵太后心中好不得意。她就是今天盗这个俊男人,明天偷那个美男子,却被认为是公德不亏,灵太后能不高兴吗,对于谨的话自然是频频点头。 于谨指着元徽说:“而你元徽却以小人之心,公报私仇,靠手中掌握的公权利器,挟嫌报复。我军获胜时无奖掖,被困时无援兵,饥饿时无粮秣,寒馁时无军衣。我们的士兵在冰天雪地里还打着赤脚和敌寇激战,在砂砾中光着脚丫子和敌寇的骑兵厮杀,靠的是血肉之躯,凭的是一腔热血,抵御敌寇的进犯,誓死捍卫我大魏江山。” 于谨说到动情处,不禁潸然泪下。众大臣也都禁不住唏嘘叹息。一阵静默之后,于谨放言高声,整个大厅里只有他粗犷的声音回响: “前方将士拼死御敌,后方奸佞却施放暗箭,指使友军为敌,监视、掣肘,分化瓦解我军有生力量。有大功不奖,稍有小过即遭扼杀。我军将士俱是凡人,孰能无过。惶恐之中,或战死沙场,或归隐田园。弄得我军所属将士,对外号称十万之众,能听任驱驶者,战将不过百员,士兵不过万人。连破六韩拔陵手下的部帅乜列河指挥的兵将也是五万之众,是我军的五倍,我军困于五原城,弹尽粮绝,士兵疲累,荒疫甚行,疲病累死者众,五原城内所剩无几,能说服乜列河服膺大魏,实属侥幸。若彼时城破,我辈必然获罪,不待今日争辩于宫阙。我军的处境和李陵身陷匈奴重围之中的情形,何其相似乃尔。用《李陵答苏武书》中的话说:‘贾谊,亚夫之徒,皆信命世之才,抱将相之具,而受小人之谗,并受祸败之辱,卒使怀才受谤,能不得展.......使刀笔之吏弄其文墨耶......谁不为之痛心哉’。” 于谨在朝堂上的呐喊,犹如屈原汩罗江边的孤愤,好似李陵大漠荒野中的冤诉。沉默有顷,于谨猛然一下撕开上衣,坦露出累累伤疤。旋转身体,向众大臣说:“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请看:我军兵尽矢穷,人无尺铁,犹扶乘创痛,决命争首。试问,普天之下,有这样效命疆场的反贼吗?!” 朝堂上一片静默,一颗针掉在地上都能清晰听见。于谨向灵太后施礼,向众大臣施礼后,慷慨激昂地说:“我的话说完了,你们拉我这反贼去行刑吧。我死而无憾了。”说完,昂首挺胸往大殿下走去。 尚书令元略被于谨慷慨激昂的一番话深深地打动了。他回想起当年的相州之乱,父兄的血贲豪情,刺史府阁楼的硝烟,兄长元熙的临别遗言。这一幕一幕,仿佛就在昨天。想到此,他眼里已是噙满了泪水,鄙视自己的明哲保身,出班拦住于谨的去路,哽咽着说:“于将军不是有罪,而是有功,有大功于我魏国呀。” “是啊,”连一向沉默不语的元略都站出来说公道话,众大臣抹泪附合:“于将军不能走,魏国需要你这样的英才。” 灵太后也急了,起身呼唤:“于爱卿受委屈了,似你这样的文武全才,正是我大魏之所需。朕留你在京中,封为骠骑将军、太常卿。你就留在朕身边效命。” 于谨在朝堂上辩诬的一席话,即获得连升四级的奖掖,这正是他期盼多年的“台鼎之位”呀。众大臣都以为于谨会满心欢喜地叩头谢恩,哪晓得于谨转身对灵太后施礼说:“微臣谢陛下不杀之恩,只是微臣厌烦朝政的奸险,无心走刀刃于仕途,况有老母在堂,久违奉养之孝,我只愿归隐田园,诗书攻读,奉母汤粥。让高堂以尽天年。” 元微这时也回过头来,拦住于谨的去路,骂道:“大胆狂徒,不为我朝所用,难道是还想投敌吗?” 哪有这样随意上纲上线的,灵太后叹息一声,摇摇头,挥手说:“既然于卿去意已定,就让他去吧。” 于谨迈出朝堂,他早已看透了政局的险恶,奸佞当道,即使留在灵太后身边,也是前景堪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掉脑袋(于谨复出,仍有上佳表现。请看下集《山河破碎》)。于谨收拾行李,一人一骑回到阔别了多年的家园,归隐林泉,打开书箱,不闻尘世的喧嚣,忙于春耕秋收,放浪山林渔猎,自娱自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六八章 前线纷乱折砫石之前线纷乱 广阳王元深自于谨投案自首后,部下兵将大多逃逸,为其效命的战将屈指可数,兵士不过万人。经瀛州之败,战士们都是疲乏病羸,毫无战斗力,元深只得带着部队向定州转移,准备在定州驻扎休整。 北道行台、定州刺史杨津是元徽举荐的将军,对元深曾经被恒州造反派拥戴为头子的事极为反感,自然对其有着深深的偏见,听说元深的部队远道而来,居然整修城池,暗藏伏兵,兵戈甲马以待,随时准备出击,一举吃掉这支友军。 杨家是继李崇的李氏家族之后的又一望族。 杨津是北魏声誉隆重的大将军,“少端庄,以器度见称”,十一岁就出任侍御中散。文明太后当政时,以冯诞为司徒。杨津和冯诞是从小穿开档裤的玩伴,而杨津见冯诞一时权倾朝野却再也不去巴结他了,见到冯诞的车驾,更是远远避让,冯诞更是为此恨他不识时务。杨津的朋友见他如此不谙人事,就劝他说:“司徒,君之少旧,宜蒙进达,为啥君与之遽然见外了呢?”杨津笑着回答说:“为权势之家厚爱,不一定是好事。”此话一出,朝野众人都叹服杨氏兄弟的高洁,冯诞为此恨他不识时务。 杜洛周、鲜于修礼造反,朝廷任命杨津为北道大行台,行定州事。朝廷分给杨津二十枚铁券丹书,令其分化瓦解造反部队首领。杨津以此分送给元洪业、程杀鬼等人,许以爵位。后来,果然造成元洪业等人的内讧。 更可怕的是,杨津是机械装置发明的天才,他为守卫定州城发明制造了很多机动武器,其中有一种“火焰喷射器”,可能是在窦太后发明的抛物火炮的基础上改造的,只不过这次装填的不是火药,而是熔化的铁水。他命令部队在城中挖掘地道,一直通到城外十步远的地方,在敌军攻城的时候,地道兵潜出地道,用机械装置发射熔化的铁水,烧毁敌军攻城的竹梯、战车,烧死敌军一大片。 杜洛周的士兵为之哀叹说:“不畏利槊坚城,唯畏杨公铁星。”可见这武器的厉害。这可能就是现代火焰喷射器的前身。 杜洛周等造反派是大汉族主义者,久攻定州不克,向杨津表示愿意休战。前提是要杨津斩杀城里的鲜卑丑种。杨津却是个坚持民族团结,不搞种族歧视的“民权主义者”,他把城里的所有鲜卑人组织在内城,派部队把他们保护起来,使之不受伤害,令鲜卑各少数民族的官吏们十分感动。 杜洛周久攻定州不下,花重金收买了定州长史李裔。李裔于半夜开城,引杜洛周攻入城内,活捉了杨津。杜洛周亲自动手脱掉杨津的衣裳,命令把杨津囚禁在地牢里“阴几天”之后,煮熟给众人吃。 三天之后,杜洛周果然燃起大鼎,烧沸滚汤,把赤身裸体的杨津从地牢里带了出来。杨津此时在地牢里被“阴”了几天,果然是一身白白嫩嫩的,杜洛周一见就笑了:“这一身肉下锅,一定鲜嫩可口。” 杨津毫不畏惧,哈哈大笑着说:“我这人棱角分明,脸皮厚,你恐怕三天三夜都烹不熟。倒是李裔这人,他本来是属猪的,烹他的肉,一定会更好吃。” 元洪业、程杀鬼等人受过杨津的铁券丹书,也纷纷替他求情。杜洛周为杨津慷慨赴死的英雄气概深受感动,为此赦免了他。倒是杨津的话弄得李裔十分惭愧,后来他逃出叛军,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不知所终。 这样一段故事与西游记里的故事相似,我常常想,吴承恩也许曾经有过写《百年繁复》的念头,但因这是一段“胡虏”的历史,为正统汉学家所不耻,故尔改写了其他作品。 杨家将在北魏一朝,个个光明磊落。就是这个杨津,因为残杀元深事件,终生难洗去此事的污点,历史就是这样的无情。 元深的部队还未到达定州,听到探子的秘报,听说杨津要对自己下毒手,元深晓得杨津的背后有元徽的身影,将信将疑,不敢贸然进城,只得命令部队驻扎在城南的弥勒寺,以佛寺为前线指挥部。 在弥勒寺住了一天,元深觉得大敌当前,各事其主的前军主帅应该捐弃前嫌,共同对敌才是,不要演出亲痛仇快的悲剧。为了打消杨津等人的杀人之心,元深放低姿态,召集定州的各级地方官员来弥勒寺开会,要大家团结一心,组织成统一战线,听从统一指挥,在如此困难的时候互相扶助,不要各自为政,分散了打击力量。 杨津听说元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阴谋,害怕开会时被元深扣押,自己不敢出面,派出前线都督毛谥参加会议。毛谥等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断章取义,抓住其中的“听从统一指挥”大作文章,认为元深开会的目的是为了夺取各部队的指挥权。毛谥将弥勒寺军事会议的内容报告了杨津。二人一致认为元深心胸险恶,团聚定州兵马的目的是拥兵自重,图谋不轨。 杨津当即与毛谥等部将制定了偷袭元深残部的制作战计划。为了麻痹元深,杨津向元深送去一封信,表示自己的部队坚决服从广阳王的统一指挥。随信还送出一份通牒文书,说是自己的部队久未参战,准备在今晚举行军事演习,以此检验部队的实战能力,各友邻部队不必为此多虑,云云。接到通牒文书,元深对友军的临阵磨枪很是赞赏,也没多想杨津信中的猫腻。 当晚,元深在弥勒寺里夜读,听得远处人马杂沓,兵戈碰撞,命哨兵前往探视。不一会儿,哨兵回来报告说:“王爷不必担心,杨行台率领部队路过我军防区,乘夜色练兵,演习开始。” 元深点点头,幸好早有通牒文书,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误会。元深由此毫不在意,命令自己的部队解除武装,放心大胆地睡觉。自己也继续夜读。 临近三更,元深正准备读完最后一章便就寝的时候,突然听见战鼓咚咚,杀伐声四起,窗外的熊熊大火,照得四壁透亮,四处响起哭喊声、惨叫声,疲累的士兵在熟睡中尽成了刀下之鬼。可惜一万名兵将,没战死在敌寇的刀剑之下,却丧命在友军的兵戈之中。实在是令人扼腕叹息。而元深此时却还大而化之地认为这是一场非常逼真的实战演习。 北魏著名的“杨家将”家族的佼佼者杨津也因这次对友军的突袭,终生背上了历史的污点。北魏在这样的非常时期,这样的互相猜忌,相煎太急,大大地损伤了北魏的军事力量。还是上演了一场亲痛仇快的悲剧,教训惨痛。抗日战争时期,蒋介石使用杨津的办法,对皖南新四军发动突然袭击,办成了日寇无法办成的事件,至今令人切齿。 弥勒寺里的元深见火光四起,还在为这次成功的演习而欣慰,突然听见四周响起呐喊声:‘活捉反贼元深!”这才意识到不妙,丢掉书本,慌忙跨上后院树下拴着的战马,从小庙后门冲杀出去。几十名亲兵奋力厮杀,乘着夜色逃出重围,一路上慌不择路,待天亮时已逃到定州东郊的博陵(今河北博野)。 几十人逃了一夜,人困马乏,道路不熟,乘天色濛濛,躺在树林里小憩,让战马啃几口青草,等天亮之后再决定部队的去向。元深躺下睡觉的时候,就在附近的葛荣可是一刻也没有休息。 葛荣自得到宇文泰的报信,剿灭了元洪业,部队急剧壮大,他也就野心膨胀,自封为皇帝不说,还决定向中原进发,夺取河北重镇定州,以之建立根据地。葛荣对前来报信的十八岁青年宇文泰十分赏识,出发时,委派他为前部先锋。宇文泰率领二千人的先锋部队,一路探行在定州西北神南岭的森林中。 先锋部队就是集团军的耳目,责任重大,既探路探险,又要探视敌情,是一支脚踏“两关”(鬼门关、人情关)的特殊部队,弄不好就有全军覆没的危险。宇文泰天生就是个军事家,既然受到重用,就要有所表现,他不认为这是考验,认为这是自己展露才华的机会。 为此,在荒无人烟的原始森林中,军事家宇文泰发明了一套专门用于军事联络的密码——小狼短促惊恐的叫声表示“有敌情”,老狼的一声长嗷就是“继续观察”;小狼欢快的短语是呼叫“敌人不多,可否歼灭”,反之则是其他内容。老狼两声长嚎就是指示“就地歼灭”;如此等等,总之,这是只有自己几个人才懂得的暗语。 宇文泰的部队在黎明前的森林里摸索前行,突然,森林里传来小狼惊恐的叫声,老狼回答之后,侧耳仔细倾听,不久又听见小狼欢快的短语。不用说,读者已经猜想到宇文泰的部队与元深的残部短兵相接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六九章 前线纷乱折砫石之无辜命丧 元深只听见几声狼嗷,这在森林中早已是见惯不惊的事情,他根本就没把这奇怪的狼嗷声放在心上。王爷太累了,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得到休息了,听了听远处窸窸窣窣的响声,不以为然地翻了个身,拉着儿子的手,父子二人在草地上相拥而眠,又放心大胆地熟睡了。王爷没想到自己的行踪已被葛荣的前锋部队发现,宇文泰命令这支部队在树林周围布下绊马绳,一声唿哨,众骑兵勒马向前,把元深的余众尽数俘虏。 这支骑兵部队在小将宇文泰的领导下第一次立功,第一次出征就抓获了广阳王元深,这也是葛荣自暴乱以来俘虏的最高品秩的北魏宗室王爷。宇文泰的骑兵部队押着元深,晋见齐国皇帝葛荣。 齐皇葛荣一见俘虏元深,特别是钟情于他身后的小王爷,就高兴地拍着元深的肩膀,为显示自己的口才说了一大堆欢迎词: “欢迎你来我军做客。在恒州的时候,我的部下就邀请你加盟,被你拒之而去,没想到我们在这种场合相见,这岂非天意。我是早就听说了王爷父子的美名,盼望你的到来,你是魏国的广阳王,朕乃齐国的皇帝,你如果投降我大齐,朕保你永久富贵。” 元深冷冷一笑,说:“你这家伙,一个蠢尔荒愚的农夫,居然恬不知耻地说自己是什么齐国皇帝,皇帝的名号岂是你所能僭越的,你这分明就是沐猴而冠。你也不拉滩稀屎自己照照,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草寇叛虏,而本王却是有着一百多年资历的宗室王爷,耻与为伍,我怎么会与你共享富贵。” 葛荣刚当上皇帝,需要有一个王爷身份的人加盟,才具有更大的号召力,就诚恳地说:“恒州人推举你为造反派头头,这都是为你着想,为你好呀。你这样忠心耿耿地为朝廷卖命,却并不被灵太后看好,还遭到元徽、徐纥等奸臣的挤兑,这样活在世上,是多么的痛苦啊,倒不如跟随我们一起,不要你领兵打仗,也无需你跃马杀敌,平时吃香的喝辣的,到时候我们一打进洛阳,我就是正统的大齐皇帝,王爷您就成了开国元勋。” 元深被葛荣这一番美丽的童话逗笑了,他点了点头,肯定地说:“你说得不错,本王爷确实对大魏一朝忠心耿耿而不被太后信任,朝堂上更是受到权奸的构陷,但我领兵打仗并不是为他们卖命,而是在为国家效力,为此我死而无愧。” 葛荣的忍耐力已快到极限了,但他还是不甘心自己高超的审讯能力没有得到充分的展示,下决心要拉拢这位王爷,就威胁说:“你这么一把年纪了,死了当然不觉得可惜,难道你也不为你这小儿子想想,他小小的年纪,青春的色彩在他面前刚刚描绘了一幅美好的图画,就因为你的固执,把他美好的人生带进了地狱的黑暗之中。” 葛荣的话具有巨大的杀伤力和无法抗拒的诱惑力,他相信元深抵挡不住这么猛烈的进攻,于是就不再说话,冷冷地观察着王爷的表情。 元深想想自己就因为小儿子长得与于妃有几分相似,为避免骚言杂语而带在身边,却为此把儿子送上了一条不归路,心里一阵阵无法遏制的疼痛,一声长叹,好一阵之后才一字一板地说:“青春不在,天命有归,我儿子与我一道共赴黄泉,他不会仇恨他的父亲,一定会记着杀害他的凶手。” 葛荣走到元深的儿子面前,蹲下身子对小王爷说:“小王爷你年纪轻轻的,本王实在不忍心杀你,我知道你人才文采俱佳,早就想纳之为乘龙快婿。我女儿葛爱,年纪与你相仿,是远近闻名的美女,如果你愿意,今天在定州本王就可以为你们举办婚礼。那是一个双赢的好事,你去劝劝你老爸,只要他在名义上承认我这个大齐皇帝就行了。” 葛荣确实有个女儿葛爱,是远近闻名的美人,更是声震学界的学霸,目光远大,非风流才子不嫁。葛荣造反,害了女儿的一生,绝了她嫁入皇室高门的美梦。但是,若把女儿嫁给自己的部下,嫁给山里的土匪,女儿不同意不说,就是葛荣这张老脸,也觉得没地方放。女儿的终生大事,至今成了葛荣的一块心病,抓捕了元深,见到小王爷,葛荣确实喜欢上了这个小青年。 小王爷早就听说了葛爱的青春靓丽,此时在生与死、爱情与仇杀面前,要说他不动心那是假的,他此时无法把握自己的人生道路,更不可能放心大胆地去追求属于自己的爱情,就用求助的目光望着自己的父亲。元深向儿子投去鼓励的目光,要他自己去回答这个伪装的老丈人。小王爷挺了挺胸脯,大声回答葛荣说:“请你告诉葛爱,我们此生无缘,就此别过,我在奈何桥上等她。” 哇哇哇哇,葛荣终于忍不住了,他的姑娘还是黄花闺女,就遭受这样肆意践踏,他也还从来没有遭到过俘虏的如此痛骂,恼羞成怒,二话不说,先挥手杀死王爷的儿子,再返身砍下了俘虏的脑袋。杀了二人,他还觉得不解恨,一口气杀掉身边的几个俘虏,这才提着滴血的宝剑,指着远处的一个个俘虏询问: “你们中有愿意投降的,即可获得生路;不愿投降的,元深等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广阳王府府佐(王府副总管)宋游道见王爷殉国,伸手去抢士兵手中的刀剑,也要自尽,追寻王爷而去,被士兵死死擒住不放。葛荣冷笑着走过去,用拳头敲了敲宋某人的胸脯,好奇地问:“你们马上就要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你又何必要抢先呢。” 宋游道正气凛然地说:“主子已经殉国,奴才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早点跟着他去,一路上好服侍他。” 刚当上皇帝的葛荣正需要这样的忠臣,没想到面前就有这样不怕死的好汉,真是应了那句古话“三步之内必有芳草”,深受感动地说:“你确实是个忠诚之士,你这样的人如今是太少了,我如果杀了你,会被天下人耻笑的。” 葛荣命令士兵释放了宋游道,赐以钱钞,放他南下。宋游道骑上战马,拿着葛荣发放的通行证,优哉游哉地往洛阳赶。 元深的死讯传到洛阳尚书省,尚书、侍中元徽首先得到消息,高兴得几乎跳起来,这个眼中钉终于拔掉了,他神清气爽地舒了一口气。既然元深已死,为其辩诬的于谨也归隐林泉,这世上还有谁会出面替他说话呢,此时正好落井下石,以报头上“绿帽子”的羞辱,第二天上朝的时候,元徽出班启奏说: “昨日接到前线战报,定州刺史杨津战功卓著,分化瓦解元洪业,应予升任北道都督。而广阳王元深,果然就是个不忠不孝之人,在博陵率万人投降伪齐皇帝葛荣,罪逆深重,应该诛灭全家,以警效尤。” 高高在上的灵太后哪里晓得元徽的猫腻,当即命令羽林军查抄广阳王王府,籍没资产,捉拿王妃,流放前军为军妓。刘思逸带领羽林军出动,查抄王府,一时间把洛阳城闹翻了天。 府佐宋游道刚刚逃回洛阳,正把手中的战马缰绳交给仆人,见羽林军如狼似虎的前来,一时间把王府闹翻了天,就气愤地走到负责查抄王府的大太监刘思逸面前,责问他说:“广阳王战死沙场,尸骨未寒,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王爷呢。” 刘思逸认识宋游道,要辩清自己的责任,就说:“元徽说你家王爷叛国投敌,我们这可是奉了太后的命令来查抄王府的。”宋游道叹息一声,说:“前有于将军为广阳王辩诬,今有宋游道为王爷证明清白。刘兄,请你的羽林军莫忙动手,我们一起到朝堂上去辩明是非曲直。” 刘思逸驳不过宋游道的面子,命令士兵听候指示,带着王妃刘氏和宋游道,一同走上宫阙。众大臣听说走了个于谨又来了个宋游道,尽都聚在元徽身边,想打听前线的消息。元徽刚一说到元深,宋游道即伏地放声痛哭,好一阵之后才哽咽着说:“广阳王早已殉国了。” 众大臣从元徽那里听说的情况与宋某人说的全然不同,尽都用惊诧的目光望着来人。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宋游道把元深父子在定州被困,博陵被害的详细经过,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 王妃刘氏听说丈夫遇害,小儿子被杀,这一切都是元徽故意使坏的结果,扑上去又哭又闹,不停地扭打元徽,把他的官帽也打落在地,必得要皇帝诛杀元徽,为丈夫讨还血债。朝堂上一时乱成一团。 灵太后此时才知晓了事情的原委,无限遗憾地对众大臣说:“广阳王一身正气,忠诚耿直,应予嘉奖。特赐黄金百两,由其子元侧继承爵位。”就这样,八级泥水匠灵太后释放了二人,向刘妃发放了一笔于事无补的抚恤金。(中部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七十章 前线纷乱折砫石之驭马治恶 北魏的军队在一次次兄弟阋墙中损失惨重,倒是伏居秀容川的尔朱荣部队得到了飞速的发展。杜洛周在范阳新败,投奔到他手下的高欢、段荣、尉景等人见杜洛周无容人之量,对有才能的人总是猜忌提防,几个人经过商量决定,一齐投向蓬勃发展的尔朱荣部。 尔朱荣早就听说高欢骑一匹红鬃烈马,骁勇善战,见众人远道来投,即高兴地设宴招待。席间见名声在外的高欢一副病乏疲瘦的样子,哪有一点虎虎生气,与民间传说的声望大相径庭,不禁大失所望。想起古人说的“盛名之下,其实难符”,深以为然。宴后,尔朱荣不冷不热地嘱咐众人在军中好好休养,各各只授予了小小参军的职务。 高欢这人跳槽的目的就是想另选高枝,今后有更大的发展。没想到远道来投,其待遇却比在杜洛周手下还惨,只是个随军参谋。此人生就不愿屈居矮檐,见尔朱荣并不重用自己,又想离开尔朱荣的部队。但大丈夫做事,做到明处,他不愿偷偷摸摸离开,决定去向尔朱荣辞行,与众兄弟告别。 高欢上帐参谒,听说尔朱荣在后院马厩中看马,高欢善相马驭马,他倒想看看是什么样的马引得阅马无数的尔朱荣如此放心不下。高欢被领到后院,见到一匹马甚是猛烈,吼声如雷,四面都用铁栏围困。如临大敌的样子让贺六浑感到奇怪了,这是马,又不是猛虎,何必将牠重重铁栏围护。就轻声问尔朱荣:“荣帅,此马何故防卫甚严,难道怕牠伤人不成?” 尔朱荣说:“贺六浑你还不晓得,此马名曰毒龙,一出铁栏即咬噬蹄人,已有数人死在牠的蹄下,没有人敢接近牠。故尔我们用铁栏将其锁住。” 贺六浑仔细观察,这哪是毒龙,分明是一匹千里驹呀,就对尔朱荣说:“荣帅,此乃良马,怎么能弃之不用呢。” 尔朱荣听了高欢的话,对部下们说:“可惜此马虽好,却不能为我所用。曾经有相马的伯乐告诉本帅,此马妨主,和刘备当年的白马一样,必得害死了主人,才能升华为良驹。”他此话不外乎就是告诫高欢,这一切本帅都已经知道了,用不着你在此显小聪明。 贺六浑从尔朱荣话里听出了影射之意,也不觉得意外,又无法遏制自己对此良马的浓厚兴趣,再次对尔朱荣说:“荣帅,这毒龙胸项间有旋毛一丛,故尔妨主,若剪去之,必能为明公效命疆场。”尔朱荣矜持地说:“本帅何尚不知,只是屡次三番有人请托,要为本帅剪去此马旋毛,结果尽皆死在此马蹄下,故尔本帅不敢再让人贸然行事。” 高欢恭身请示说:“贺六浑愿为大帅去良马毒毛。”尔朱荣摇头不许:“贺六浑你忠心可嘉,奈何本帅不愿为一匹驽马再死一名壮士。”贺六浑说:“此马虽鲁莽,但决不敢伤我。请叫人打开铁栏。” 这可是你要冒险,别怪我言之不预也。尔朱荣点头,自己先躲在一棵大树后面,若此马凶猛伤人,即可爬上大树逃命,这才叫人打开铁栏。下人战战兢兢不敢去开铁门,只好把钥匙交给高欢。 贺六浑刚一打开铁锁,没想到毒龙撞开铁门,一声长嘶,如滚雷阵阵,放纵四蹄腾空而起,跃过高欢头顶,奔腾而出,围观的将士吓得四散奔逃,有的崴了脚,有的扭了腰,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就连曾经风吹雨打的尔朱荣也见状大惊,慌忙往树上爬。 贺六浑大吼一声,纵身跃起,左手抓住马笼头,右手在马头顶部拍了三下,人畜双双落地站定。高欢用手扯去毒龙右眼眼睫毛中的一根杂毛,喝斥道:“你虽是畜牲,但应有灵性。既受人豢养,就当供人驱驶,怎么能蹄啮杀人,比虎狼不如。我让你改恶为良,他日立功疆场,方显出你的能耐。”高欢的话一如乡音,毒龙居然俯首,鼻息轻轻一喷,安静地站住了。 一匹桀骜不驯的烈马,被高欢这么轻轻一拍脑袋,居然就降服了。此人治服畜生尚且如此,今后治服恶人,治理天下必然十分了得。那些随时准备跳槽,正在暗暗寻找“明主”的势利小人,心里打起了小九九,这可是一颗政治新星呀,都暗中对高欢另眼相看了。 就是尔朱荣手下的将领,见毒龙居然如此听高欢的话,也都大为惊讶。高欢命下人递来一把剪刀,轻轻剪掉毒龙胸项间那一丛旋毛,摊在手上,轻轻递给小心翼翼走过来的尔朱荣,说:“荣帅,这畜牲现在可以供您驱驶了。这家伙在战场上必是一匹骁骑,明公骑此马必将创不世之功。” 尔朱荣大喜说:“剪掉毒龙这一丛白毛,这匹黑马浑身再无一丝杂色。将军果然名不虚传。”尔朱荣本想高高兴兴地拉马回营,想了想突然又改变了主意。对高欢说:“此马杀人多矣,独将军能将其制服,本帅将此马赐与将军。”尔朱荣心理阴暗,既然此马妨主,就让牠把此人妨死之后,再为我所用吧。 贺六浑也不说破尔朱荣的阴暗心理,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恭身辞谢说:“末将已有一匹红鬃烈马,再添一骏,岂不浪费。” 尔朱荣一笑说:“历来猛将有良驹数匹,轮换作战,所以能创不世之奇功。你能驯服毒龙,这骏马就赠送给你。”由此,高欢受到尔朱荣重用,而后凭借一红一黑两匹战马,创下赫赫战功。后来的帝王如李世民,胯下有战马六匹,赐名昭陵六骏,供他东征西讨,纵横驰骋。 尔朱荣的部队得到高欢等人的加入,势力更加雄厚。朝廷封他为都督恒、朔讨虏诸军事、安北将军。尔朱荣率领部队南征北战,他一路上征讨是假,收编部队、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是真,见到哪里有龙虎相争,他就往哪里奔。葛荣与元洪业内讧的时候,尔朱荣就急忙赶去拣落地桃子,收编了不少散兵游勇,扩大了自己的势力范围。 尔朱荣率领部队路过肆州(今山西忻县西北)时,命令肆州刺史尉庆宾派兵派粮支援前方部队。尉庆宾早就晓得尔朱荣深藏狼子野心,这家伙早就想成为割据一方的霸王,我怎么能用粮食支援他呢。就命令部队紧闭肆州城门,不让尔朱荣的部队入城。 尔朱荣望着紧闭的城门,勃然大怒,他看到面对自己的从来都是笑脸,还没有人敢篾视他,如今居然遇见这种不知好歹的家伙,于是命令部队把肆州城团团围住,对部将们说:“谁先攻进肆州城有重赏。” 尔朱荣十万人的部队攻打一个小小的肆州城,城里三千守军见势不妙,还没等对方发起进攻,就开城投降。尔朱荣昂首阔步迈进肆州城,活捉尉庆宾,装上囚车,把他带回秀容川,囚禁在土牢里。 占领了肆州城,尔朱荣一不做二不休,一道命令,把留守在秀容川的从叔尔朱羽生任命为肆州刺史。按照北魏律例,攻州掠府即是谋逆造反,参与者都将被处以斩刑,更不用说私自委任州刺史的荒唐行径了。但此时的北魏,四周硝烟弥漫,对尔朱荣的公然挑战,朝廷派不出一兵一卒予以征讨,只得默认了尔朱羽生为肆州刺史的既成事实。 北部的尔朱荣蔑视皇权,西部的形势也同样不容乐观——西部行台萧宝寅领兵出征多年,手下的十万大军,所剩无几,而且将士疲惫,病残羸弱,部队行军到达泾州(今甘肃泾川西北)遭遇秦王莫折念生的部队,萧宝寅的疲惫部队不敌莫折念生的虎狼之师,被杀得大败溃逃,就连萧宝寅也差点成为俘虏。 萧宝寅马不停蹄逃到长安,摆脱了追兵,这才一下子瘫倒在逍遥园。在这里睡了一天一夜,萧宝寅恐慌的心理这才逍遥起来,收拢残兵败将,居然不足一万人了。这么点人马,怎么向朝廷交代。萧宝寅找了几条理由充分的借口,形成文字,向朝廷报告。 威镇一方的萧宝寅战败,北魏朝廷十分震惊,有司奏议,按律应对萧氏处以死刑。军事法庭的人前往拘捕萧氏,半路上又被召回。灵太后此时多了个心眼,而今正是用人之际,刑罚不能太过严苛,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起用到此人。况且又听郑俨为其说好话,于是改变诏令,将萧宝寅贬为庶人,留居军中。 历史的发展正如灵太后所预料的那样,萧宝寅待罪军中,刚在逍遥园逍遥了几天,朝廷就因雍州刺史杨椿患病,无法领军打仗,需找人接替,而不得不起用萧宝寅为都督雍、泾等四州诸军事、雍州刺史,西讨大都督,开府仪同三司。按北魏职官制度,“开府仪同三司”不是一个简单的荣誉称号,而是和三司——司徒、司空、太尉一样,拥有自己开设府衙,任命属官的极大权力。雍州(今陕西长安)是关中重镇,汉高祖刘邦的龙兴之地,地理位置十分重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七一章 前线纷乱折砫石之穷鸟投林 杨椿告病还乡,他是个老骥伏枥的人,对政局还是十分留意的。其儿子杨昱恰好要赶到京都洛阳上任,杨椿有知人之明,早就把萧宝寅的一切心理活动摸得一清二楚,临别时对儿子杨昱说: “昱儿此去洛阳,为父有话要禀报二圣。任命萧宝寅为雍州刺史,而今满朝文武,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但朝廷应该知道,萧宝寅此人非久屈人下之人,此人具有极大的政治野心,朝廷应该委派心膂重臣为他的属官僚佐,如任由萧宝寅任用自己的属官,他将会以雍州为中心,组建自己的独立王国;这是朝廷的百虑一失。其实,要说萧宝寅的内心,他根本就不在乎一个刺史的职务,而是对获得雍州这个地方的控制权喜形于色。他对部下的赏罚也破坏了朝廷的规矩。他这段时间大肆拉拢部下,培植心腹。我看此人恐怕是心怀异志,你既然赶赴洛阳,应尽快面呈二圣,并请示宰辅,让朝廷派遣长史、司马、城防三位都督,防止并遏制萧宝寅的野心。雍州要想安宁,需要的是这三个人啊,如其不然,后果让人担忧。” 杨昱也知道萧宝寅深藏着政治野心,他的看法与父亲的不谋而合,听了父亲的告诫,到达洛阳的当天,即把这番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宰辅元徽、侍中元晏,并在上朝时启奏报告了灵太后,可惜这几个大臣都是昏庸顢顸的家伙,是成天耽于自己安乐的人,哪会想得那么深远。甚至连灵太后都不以为然。不过,这话还是起了一些作用——倒是引起了司州牧、汝南王元悦的注意,为了密切注意萧宝寅的动向,元悦不断派出间谍刺探萧宝寅的消息。 萧宝寅自率兵出征以来功劳不多,糜费军饷不少。他自己心里也十分清楚,一旦再有败迹,必然获罪。去年就曾因泾州之败,险些被有司处以死刑。尽管后来恢复自由之身,朝廷的真正目的是为了让他戴罪立功。萧宝寅为此整天忧心忡忡,既盼望有立功的一天,又害怕那是失败的一日,就将陷入万覆不劫之中。 萧宝寅被贬为庶人期间,赋闲在家。听说因为失败险些掉了脑袋,此时还在“留党察看”期间,满腹牢骚得不到发泄,及时行乐的王侯公子劣习就冒了出来,经常出入赌场,摴蒱、掷骰子、打麻将,跟一伙赌棍混得溜熟。这些社会流氓见身边来了个大款,尽都把他当成了绩优股,倾心巴结,把他当皇帝一样捧上了天。萧宝寅见身边有这么多知心朋友,他此时正找不到人倾诉,就向朋友们大倒苦水。 长安的一班经常与萧宝寅玩摴蒱游戏的赌棍朋友巴不得萧氏称王称霸,自己成为开国功臣,也能有吃香喝辣的那一天。他们知道了萧氏的处境,就劝萧宝寅说:“我们长安的和平安宁,全靠大都督您呀,朝廷这样不信任大都督,你应该揭竿而起,自立为秦王才是。”萧宝寅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连造反的家奴莫折天生都自封秦王,我的人望高于他千倍,正该封王自立才对。怎能屈居别人矮檐之下,使我不得开心颜。 原来,萧宝寅是南齐宗室,根本就不是拓拔鲜卑一族。齐高帝萧道成的族弟萧衍不安于现状,派兵进攻建康,拥立萧宝融为皇帝。不过两年,萧衍干脆一脚蹬开傀儡皇帝,叫萧宝融“禅位”,自己作了南梁的开国皇帝。。萧衍登基,狼子野心大暴露,大肆杀戮齐帝宗室。 萧宝寅本是齐明帝萧鸾的第六个儿子,已经被封为齐王,自然是在劫难逃。萧宝寅的王府被萧衍的羽林军团团包围,只等明天一到天亮,即将被全部斩杀。萧宝寅此时才十六岁,面临灭顶之灾,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坐以待毙。 王府的太监颜文智与朋友麻拱、黄神共同商议,与其这样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或许可以转危为安。当晚,几个人就在王府茅厕旁挖穿墙洞,带着齐王萧宝寅逃出了王府,登上麻拱早已准备好的小船。 可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萧衍为了杀掉萧鸾的儿子们,自己派兵封锁了沿江河岸,搜捕漏网之鱼。 萧宝寅脱掉身上的王爷服饰,头戴青衣小帽,身穿打渔郎的乌布禅衣,身上带着仅有的千贯小钱,沿江岸往上游行走,躲避上船搜捕王爷的巡逻兵。 河边砂石锐砾,水草杂丛,脚下的鞋子磨破了,萧宝寅只得脱掉靴子,光着脚板在河滩上行走,脚板皮被荆棘茅草刺破,水泡破溃,血淋淋的脚上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萧宝寅是个娇气的王爷,一生哪里吃过这种苦,为了逃命,不得不强忍着痛苦,完全像个打鱼郎的样子,穿行在卫兵们的眼皮子底下。 王爷们平时都是养尊处优,呼奴使婢,出则舆马,鲜衣亮服。这个狼狈不堪的打鱼郎就是齐王,这是所有的卫兵都没想到的。 天明的时候,岸边的守军和巡逻部队的士兵四处搜捕潜逃的齐王爷。这时,萧宝寅头戴一顶垮垮草帽,坐在小船上,伸出一支钓鱼竿,双脚浸在水里,装作垂钓者,任小船在河里来回漂荡。 士兵们不会钓鱼,也没有谁对这人的奇怪行为产生怀疑。本来,只要仔细一想,谁会一大清早的就撑船打鱼呢,萧宝寅不了解市井生活,他的行为更是漏洞百出。这么大的漏洞,居然也能骗人。此时,萧宝寅害怕泄露马脚,哪有心思钓鱼,想起家庭的惨况,轻声而歌:“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触景生情,潸然泪下。 垂钓者的小船在迴水沱里上下往返了几十次,行程十余里,巡逻部队的士兵见他专心垂钓的样子,任小船随波逐流,自得其乐,没有任何异常。士兵们没有见过齐王,以他们的创意:他们心目中的齐王应该是高大威猛、长髯飘飘的光辉形象,没人会把他和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年轻小伙子联系在一起。 士兵们从昨天夜晚到今天,此时头顶烈日,在河边守株待兔,实在对河里的这“孤舟蓑笠翁”没了兴趣,这才散去。 萧宝寅见扼守江岸的士兵远去,在河道平缓的地方西渡,爬上长江西岸,按照太监黄神指示的路线,一溜烟逃奔到好友华文荣的家中。 华文荣原是齐王府的僚属,深得恩见齐王殿下逃难,此时正是知恩图报的时候,就变卖家产做盘缠,和儿子华天龙、华惠连一起助他逃跑。四人一同往西逃窜,萧宝寅的双脚腐烂,无法走路,父子三人或者背着齐王或者抬着齐王行走。一行人白天隐匿在山洞之中,傍晚,华文荣租赁一头毛驴给齐王骑,一路西行,昼伏夜出,经过几个月的长途跋涉,盘缠用尽,终于到达北魏的边城寿春。 寿春东城戍主杜元伦一见萧宝寅来临,急忙向扬州刺史、任城王拓跋澄报告。拓跋澄听说萧宝寅居然叛国来投,高兴异常,此人的到来,任城王不想出政绩都不行,立即派车马接迎,载着萧宝寅北上。路人见车上坐着一个面黄肌瘦、衣衫烂褛、浑身酸臭、毛发杂乱似人熊的小娃娃,都以为是抓住了拐卖儿童的人贩子。 萧宝寅来到洛阳,正是宣武帝元恪重用外戚,诛杀宗室王爷的时候。北魏皇帝对这个外族宗室的到来非常高兴,让他居住在洛阳,和皇室子弟一起习文练武,并且还封他为齐王。 此时,回想起这段心酸的往事,尝透了寄人篱下滋味的萧宝寅对北魏不知感恩,反而燃起了造反的念头。其实,要说萧宝寅有造反的念头,完全是由来以久。 萧宝寅本来是南朝宗室,出生高贵,又是开府行台,威镇一方的大将军,一般的宗室王爷还根本没被他放在眼里。莫折念生造反,自封为秦王;其后的葛荣,也是不知天高地厚,自封为齐王;这一个个草莽英雄,居然也敢封王,可笑。我萧宝寅不知比此二贼高明几千万倍,为什么就不可以称王。有此雄心,他设置开府属员就完全是按照朝廷的行、省布局;甚至把警卫部队也组建成了羽林军。 汝南王元悦派来长安的间谍探听到消息,将赌徒们劝萧宝寅造反的消息报告了元徽、元悦。元徽尽管听说这个消息,却并未放在心上。倒是元悦听说了这个消息,脑壳几转几转,有了一条借刀杀人的诡计。他的同性恋妻子丘念被郦道元斩杀之后,元悦痛苦了好久,至今才有了复仇的办法。 上朝的时候,汝南王元悦急忙向灵太后建议说:“远在长安的萧宝寅反状已露,我们应该听从杨津的建议,委派声望卓著的郦道元为关右大使,掣肘、监视萧宝寅的行动,使萧宝寅不致与大魏为敌。”汝南王元悦想借萧宝之手杀掉郦道元,为丘念报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七二章 前线纷乱折砫石之叛臣造反 灵太后听说萧宝寅准备造反,勃然大怒。她倒不是害怕一个王爷造反,如今这四处造反的逆贼还少了吗,而是萧宝寅造反的政治影响太坏。萧宝寅本来就是北魏喂的一条狗,这条狗居然反过来咬噬主人,这就无法容忍了,早知他如此无情,去年在他战败的时候,就该一刀结果了他的狗命。 灵太后此时只想到个人恩怨,不知这是元悦借刀杀人的诡计,只想尽快解决萧宝寅这块毒瘤,以此向南国示威。 郦道元以严苛著称,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一旦到达长安,必然为不能容人的萧宝寅所害,这是一条阴毒的借刀杀人之计。灵太后哪里晓得元悦的阴暗心理,一听元悦的建议,觉得很有道理,果然任命郦道元为关右大使,出使长安,必要时可“便宜行事”,取而代之。 郦道元此时的心思还完全在《水经注》上,他曾记载过姜尚在磻溪垂钓的地方,这次意欲溯泾河西上,实地采写六盘山水域的情况。听到任命,不晓得这是掉脑袋的任务,还认为是太后照顾,给自己又一次带薪采访的机会,喜气洋洋地带上地图手稿,欣然前往。 元悦弄走了郦道元,又派人首先赶往长安,向萧宝寅告密。萧宝寅听说郦道元前来长安是为了执行秘密逮捕的命令,而且可以“便宜行事”,心中非常恐慌,找开府长史姜俭商量对策。 姜俭不愧是知识分子,看问题要深刻得多,提出建议说:“大王举旗自立,不虑远道而来的郦道元,而虑心腹之下的众将军。这些将军都是北魏的旧臣,真正愿跟随大王举旗造反的将领恐怕只有卢祖迁、郭子恢、周惠达数人而已。潼关乃秦东重镇,潼关戍守使毛遐更是口是心非之人,表面拥护大王,其实与洛阳暗通款曲,不能不防呀。大王得首先派心腹之人守护潼关,守住了东部要塞,即守住了秦雍的山河之险,可保万无一失。至于一个小小的郦道元,此人手无缚鸡之力,大王可派一支特种兵部队在阴盘驿将其斩杀。那里是氐獠出没之处,匪患常顾之地,击杀郦氏,可以委罪于他人。” 萧宝寅果然照办,以姜俭为尚书左丞;派大将军卢祖迁东御潼关,取代戍守使毛遐;令郭子恢率领二十名特战队员,出兵阴盘驿。郭子恢原是潼关戍守使,萧宝寅为造反,刚刚把他调进长安,此时为杀郦道元又原路返回。本来,萧宝寅如果把卢祖迁和郭子恢的任务互相调换一下,后来的结果就将是皆大欢喜。他此时为当皇帝,可说是脑袋进了水,总是干糊涂事。 郦道元一路爬山涉水,终于到达阴盘驿。萧宝寅秘密派出的部将郭子恢早已埋伏在附近,郦道元一行七人刚刚入住驿馆,特种兵连夜包围了阴盘驿,把郦道元一行人尽数斩杀,无一人漏网。可惜一代文豪、地理学家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害。 萧宝寅中了元悦的借刀杀人计,还浑然不觉,接到郭子恢的报告,居然厚颜无耻的上表,向朝廷报告说:“郦道元在上任途中被叛贼土匪杀害。”尽管朝廷明明知道是萧宝寅杀害了关右大使郦道元,但此人处在山高皇帝远的地方,朝廷奈何他不得。 尽管杀害了郦道元,萧宝寅对是否造反仍摇摆不定。听说行台郎中苏湛病情严重,此人既是萧的高参,又是朋友,何不就造反一事征询他的意见呢。但造反这样的大事,萧宝寅不便出面去咨询苏湛的想法,就派苏湛的小舅姜俭去探视苏湛。 姜湛是藏不住话的人,把萧宝寅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苏湛,说:“郦道元西来,说明朝廷是想将我置之死地在,秘密逮捕,我是齐王,岂能坐以待毙,我既然已经杀害了郦道元,而今是再不作魏臣。将与卿共图富贵。” 苏湛听姜俭传达了萧宝寅的原话,好一阵沉默之后,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姜俭好一阵劝慰,苏湛这才止住悲声,这一来弄得姜俭莫名其妙的:“我刚和你说了一句话,你怎么就哭起来了。齐王是征求您的意见呀,又不是送您进坟墓。” 苏湛摇头叹息说:“萧宝寅此举无异于送我进坟墓。我苏家百口之众将被屠杀一光,我怎么忍得住不痛哭呢。”说完,又抹起了眼角。 苏湛见说客仍然是莫名其妙的样子,就诚恳地对姜俭说:“作为朋友,我有句话请你转告萧宝寅。齐王当初投奔大魏,本是穷鸟投林,是大魏收留了他,一个十六岁的娃娃才有今日的羽翼丰满,备受宠幸殊荣。一个人知恩得图报,而今齐王不思报德,却想乘人之危而自立,听信一些无知小人的话,凭借几千羸弱的残兵,就想扼守关中,问鼎皇权,这难道不是痴人说梦吗。今大魏虽然衰落,但并未朽败,此乃天命未改也。齐王无恩义于庶民,贸然举事,失败是必然。我不能以苏家百口之人,跟着他一起覆灭。” 姜俭其实和萧宝寅一样,也是个怀有野心的人,他对灵太后的所作所为早就不满,而今四处都在造反,北魏已经是摇摇欲坠。而且,他认为齐王德才兼备,文武全才,造反一定会成功。自己跟着齐王,以后就是开国元勋,名望有了,富贵还用说吗。 姜俭游说没有成功,带着遗憾的心情,把苏湛的话告诉了齐王。萧宝寅又派姜俭来传话说:“齐王造反完全是出于自救,不得不尔。” 苏湛笑着说:“齐王不是自救是自害,凡成就大事者,需得有天下奇才与之共谋大业。齐王听信一伙赌徒的话,把成就王业当成赌博,这怎么可能成功。八百里秦川即将燃起战火,我担心,我这书斋将要变成荆棘丛生的荒野。我死之后,只希望齐王念我们朋友一场,准我骸骨归葬乡里,我再无话可说了。” 萧宝寅知道苏湛这样的奇才不会跟他“起事”,内心十分沮丧。其实,苏湛早就知道自己病入膏肓,即便萧宝寅是当代的刘邦,他也是不会跟随“起事”的。何况萧宝寅不仅不是刘邦,甚至比刘禅都不如,聪明的苏湛,他怎么会让自己晚节不保。几天以后,苏湛病逝,萧宝寅派兵勇护送苏湛的骸骨回归故土武功安葬,完成朋友的嘱托。 一边的朋友劝萧宝寅效忠朝廷,另一边的朋友劝齐王造反自立,各有所言,都有道理。萧宝寅实在打不定主意,悄悄地在属员中寻找张良似的谋士,找来找去,认为枊楷还算聪明,就征询谋士柳楷的意见。枊楷见萧宝寅斩杀关中大使郦道元已经十多天了,撒谎的报告也已经送进了朝廷,不久即将大祸临头,此时还在犹豫不决,就对萧宝寅说: “大王您是齐明帝的儿子,今日有此举动,正是天下人所期盼的。难道大王没有听说关中谣传的谶语:‘鸾生十子九子毈,一子不毈关中乱。’这乱就是治,大王理应治理关中而后大治天下。请齐王不要再犹豫了。” 萧宝寅真还不知道这谶语,急忙向谋士打听谶语的寓意。柳楷见萧宝寅真把自己当作谋士,一感动,就解释说:“鸾,就是萧鸾。十子就是指你们兄弟十人,他们都成了‘毈’,就是都被萧衍杀害了,只有齐王您,才能治理关中,而后治理天下。”听了枊楷的话,萧宝寅终于坚定了起事的决心。 公元527年十月,萧宝寅在长安南郊举行祭天仪式,正式称帝,建立齐国,封赐百官。同时,命令潜伏在潼关附近的卢祖迁向毛遐的潼关守军发动攻击,准备一举占领这座关中要塞。 都督长史毛遐和弟弟毛鸿宾对萧宝寅的举动早有提防,前天就发觉了潜伏在附近,正悄悄向潼关要塞靠拢的卢祖迁部队,晓得战争近在眉睫,而潼关守军只有寥寥的一千人。 如果这一千人的部队要抵御东方进攻潼关的敌军,即便对方是五万人的军队,潼关守军也是胜券在握。可是,此时要面对身后的五千大军,潼关守军根本就不是其对手。毛遐佯装不知敌人近在身边,急忙派弟弟毛鸿宾去通知附件各地的氐、羌酋长,要他们连夜军队到马袛栅聚集,从背后对敌人反包围。 卢祖迁以为这一战的胜利毫无悬念,哪晓得螳螂捕蝉,有一只黄雀在背后暗暗冷笑。凌晨,卢祖迁一接到萧宝寅的进攻命令,即发兵冲出潜伏地,涌向潼关戍守指挥部。双方的部队还未交战,卢祖迁身后的部队纷纷中箭倒下。卢将军大惊失色,转身想跑,被迎面扑来的毛遐一刀斩落马下,五千大军全军覆没。 在长安南郊举行祭天仪式的萧宝寅,下午的仪式及登基典礼还未完成,就听说卢祖迁战败及卢氏在前方战死的消息,并且听说毛氏兄弟二人已率领部队,乘胜追击,不日即将到达长安。萧宝寅吓得瞠目结舌,无暇整顿举行仪式的参演部队,独自溜下祭坛,匆匆逃进长安城,命令姜俭收拾善后,组织长安防务,准备御敌。 萧宝寅本来是南国的叛臣,走投无路时被北魏收留,不知道感恩,反而依靠几个赌徒就举旗造反,他如果都能成功,那才会成为创业史上的笑话。以萧宝寅这样聪明的脑袋,干出这样荒唐的事,真不知道他脑壳里是不是进水了。不用责问世事无情,似他这样无情无义的家伙如果都成为了皇帝,那真是天道何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七三章 前线纷乱折砫石之潼关大战 萧宝寅逃回长安,静下心来才检讨自己的过失。这时也觉得自己刚刚登基当上皇帝,还在祭坛上听见一点失败的消息就望风而退,此举实在让百官看笑话,必须得想办法挽回这不良影响才行。伪齐皇帝正在想法补救,前敌将军姜俭安排好长安防务进宫求见,萧宝寅急忙召见。姜俭进殿,对伪齐皇帝说: “毛遐、毛鸿宾兄弟二人弃潼关险要于不顾,进军马祗栅,依靠氐羌之众得一时之胜,陛下不必为此担忧。氐羌山匪,乃毛牛蛮勇之徒,骚扰抢掠可以嚣张一时,真正布兵排阵要与正规军展开争夺战,必然不是敌手。这些家伙,一旦遇见强敌,必然一哄而散。今郭子恢的特种兵部队潜伏在阴盘驿待命,他原是潼关戍守使,可急传书信与他,命其占领潼关,与前锋将军侯终德前后围击毛遐。以愚臣之见,毛氏一介武夫,必然不敌此二将之勇武。” 萧宝寅也正在为前线的布防考虑,他毕竟是领兵多年征战的主帅,深知潼关的重要。一旦潼关失守,长安即无险可守,一切都暴露在敌人的枪口之下。得尽快夺回潼关,守住这条交通要塞。萧宝寅当即写就一条命令,飞鸽传书,通知阴盘驿的郭子恢秘密偷袭潼关,配合侯终德反击毛遐。 毛遐为了夺取一时的胜利,兄弟二人置要塞阵地于不顾,举兵抗击卢祖迁,尽管取得了胜利,却无异于把潼关长城的防线拱手相让,给敌人以可乘之机,犯下了前线指挥官不可饶恕的错误。 郭子恢在阴盘驿斩杀了郦道元,组织阴盘驿的驿丞部队十多人,正在组建阴盘驿防线,接到萧宝寅的飞鸽传书,当即率领不足五十人的特种兵部队绕道突行潼关。 此时,毛遐的部队西出马祚栅,斩杀了卢祖迁,正准备乘胜追击,进攻长安,被前锋将军侯终德拖住厮杀,双方立功心切,正打得难解难分。郭子恢乘机发起突然冲锋,进入潼关戍守使衙。 潼关留守指挥长毛三平时和郭子恢的关系就很好,潼关守军大多是郭子恢的旧部,老首长到来,众人喜出望外,毛三更是迫不及待地将指挥权移交,俯首听命。郭子恢将潼关守军分为两部,一部培整潼关长城,严防洛阳部队的进攻;一部骑上战马,随自己从西面出击毛遐。 毛鸿宾兄弟与侯终德交战正酣,没想到屁股后面遭到攻击,一时阵形大乱,三千人的部队全军覆没。只有毛氏兄弟二人带着数十名亲兵往冯翊(今陕西大荔)逃窜。 萧宝寅反长安,自立为齐国皇帝。消息传到洛阳,魏主灵太后任命长孙稚为西部行台,率兵三万征讨雍州。长孙稚就是那个熊皮泥障用了二十年不更换的廉洁名将长孙道生的儿子,本名冀归,高祖拓跋宏以他六岁袭爵,幼承家业,为其更名为“稚”。 北魏一朝如今已派不出大将,此时,长孙稚正是背疮发作,连行走都困难的时候。灵太后上门慰问他,拉着他的手说:“爱卿重疾如此,朕本欲停下这样的诏命,但朝中已无将可寄,有什么办法呢?朕也是无奈呀。” 长孙稚回答说:“一点小病,怎能置国家大害于不顾。唯当死而后已,敢不自力。”表示坚决服从命令。 也是病不单行,即将跟随父亲出征的长孙稚的儿子长孙子彦此时也患脚疾,无法行走,父子二人接受皇帝的任命,被下人搀扶着进宫去向灵太后辞行。父子两病人进宫,此情此景让在宫廷中的王爷们见了都分外感动。北魏的忠臣、左仆射元顺见状,对身边的王爷说:“吾等皆是备位大臣,各居宠位,危难之日,却让病者先行,我等能不愧乎?”在场的衮衮诸公良心发现,也都无以言对。 当天辞别皇帝,长孙稚父子率领三万步兵,西出洛阳,浩浩荡荡前进。部队来到湖县,被阻挡在潼关前。长孙稚凭借人多,命令洛阳部队向潼关发起猛烈的进攻,先后十天,与齐将郭子恢、侯终德大小数十战,死伤几千人,潼关山脚下尽是洛阳部队士兵的尸体,进攻部队却始终被阻挡在潼关脚下,不能前进一步。 潼关天险,长孙稚真还拿它没办法。再这样拖延下去,时间拖不起不说,士兵们的斗志也拖不起。行台左丞杨侃见主帅焦头烂额的样子,就向长孙稚建议说: “当年魏武帝曹操与韩遂、马超在潼关相遇,以韩遂、马超的才干自然不是曹操的对手,而曹公就是久攻潼关不下,因为韩、马扼其险要而固守的缘故。今贼守御潼关已固,虽魏武复生,无以施其智勇。我军不如北取蒲坂,渡河而西,入其腹心,置兵死地,则华州之围不战自解,潼关之守必内顾而走;支节即解,长安可坐取也。若愚计可取,愿为明公前驱。” 长孙稚尽管早就有这样的想法,但他内心深层的顾虑却不便对人言说。身为主帅,他对当前的形势清楚得很,朝廷兵微将寡,不得已才让两个有病在身的将军出征。此次出征至关重要,只准赢不能输。若自己的部队失败,萧宝寅的叛军将践踏洛阳,说不定会俘虏北魏二帝。如是,长孙稚有何面目去见死去的父亲。 听了杨侃的话,长孙稚不无担忧地说:“我军一旦进入北方战场,便是置之于死地,前有萧宝寅,后有黄河。再说,此次北上,华州有薛凤贤,蒲坂有薛修义,朝廷给我的这点本钱,不能不慎重呀。” 杨侃说:“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反败为胜,正是这个道理。” 长孙稚和众将军正在议定作战计划时,毛遐兄弟带领几十名残兵败将,从冯翊乘船,顺流而下,逃回到西征军。听了杨侃的建议,兄弟二人熟悉西取冯翊的路线,愿意戴罪立功,率领杨侃、长孙子彦的先头部队北渡黄河,进攻蒲坂(今山西永济市蒲州)。 毛氏兄弟的话坚定了长孙稚的信心。主帅命令杨侃率领部队北渡黄河,自己带领行台戍卫军,继续佯攻潼关。 河东郡薛修义应萧宝寅之邀,据蒲坂、占盐池(今山西运城中条山),与萧宝寅呼应。盐池是国家重要的经济命脉,暴民霸占盐池,自营自销,组织了一支保卫盐池的准军事化部队。尽管这只是一支准军事化的部队,却如一只潜伏在北方的猛虎,这支部队一旦渡过黄河,将威胁到洛阳的安全。 杨侃来到盐池,对参与暴乱、霸占盐池的暴民说:“盐池天产之货,国之宝地,尔等肆意掠夺,所犯之罪不可饶恕。今大军前来,既往不咎,本帅西取蒲坂,以攻萧宝寅伪朝。今我大军西去直取蒲坂,以举火为号,不举火者即是伪齐乱民,一律诛杀,请乡亲们互相转告。” 杨侃露布告示,并要乡亲们互相转告。士兵们吃过晚饭,即连夜点燃火把,直下中条山,奔赴蒲坂。行军路上,从盐池到蒲坂,一个一个村落举火呼应。有的村民本来是伪齐官员的家属,觉得这样点火烧荒好玩,怀着不甘成为另类的心理,也加入点火的行列,这一来,烽火相应达数百里。黄河北岸,如繁星万点。 驻守蒲坂的薛修义见漫山遍野都是战火,不晓得洛阳派出进攻的部队究竟有多少人,吓得弃城逃跑,连夜渡过黄河,逃往冯翊。 有免费的向导带路,杨侃的部队在暗夜中一路紧追,渡过黄河,围攻冯翊。驻守冯翊的薛凤贤见侄儿薛修义的几十人逃来,急忙开城迎接。来不及关闭城门,被紧随其后的长孙子彦冲杀进城,冯翊守军大乱,弃城而逃。 杨侃的部队占领了冯翊,率部队急行军南下,突袭到潼关背后。 潼关守将侯终德见杨侃领军袭来,这人终究是个无忠德的人,晓得抵挡不住洛阳部队的两面夹攻,当即举旗投降,并且愿戴罪立功,打开了潼关的大门,放长孙稚大军入关。 长孙稚的部队占领了潼关。杨侃与侯终德商量,自己带领几十人的先锋部队,伪装成齐军,和侯氏的伪齐军一道,急行军赶往长安,准备骗杀萧宝寅。 没想到两人商量的结果被侯终德的部将听见了,此人受萧宝寅救命之恩,见萧宝寅有杀身之祸,急忙用飞鸽传书,向萧宝寅报告了“侯终德临阵反水”的消息。 侯终德的部队一到长安城下,即遭到萧宝寅的截杀。杨侃打马上前,大吼一声:“我乃前敌将军杨侃,萧氏反贼快快下马投降。” 杨侃截住萧宝寅厮杀。萧宝寅知道杨侃的厉害,本来和侯终德打得艰难,此时对方又来了一员虎将,萧氏大吃一惊,心慌意乱,不敌自己的部将,虚晃一枪之后,急忙逃回长安,命姜俭组织抵抗。 萧宝寅自己逃回家中,携带行李,带着妻子南阳公主和小儿子萧帅及亲兵百余人,从长安后门逃出去,一溜烟逃到了安定郡。投奔了在西部陇州造反的万俟丑奴,被万俟丑奴封为太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七四章 创奇闻虎毒食子之特殊人才 不说长安毫无悬念的伪皇帝萧宝寅收刀捡卦,从此寄人篱下,回头来再说洛阳的小皇帝元诩。洛阳的小皇帝元诩此时已经不小了,对母亲任用面首,把持朝政的做法早就啧有烦言,正在组织力量,准备向母亲的情人开刀。 黄门侍郎元顺向孝明帝元诩推荐了谋士谷士恢,最终被元徽、徐纥等人排挤出朝堂,到北部行台任抚军将军。元顺向灵太后辞行,在华林园大骂徐纥之后,还不解气,又去东宫向皇帝辞行。皇帝元诩正在午睡,只有通直散骑常侍谷士恢在值班。 朋友相见,两人在南偏厅品茗闲聊。谷士恢见元顺怒容满面,关切地说:“呕气伤肝,什么事让王爷如此满面怒容。” “气煞老夫,”元顺仍气愤难平地说:“刚才在华林园,本王爷向太后辞行,看见徐纥那小子侍驾,居然在太后面前动手动脚的,行为不敛,被我狠狠地骂了一顿。” 谷士恢知道元顺只顾发泄王爷脾气,这次又为此惹祸,就小心地提醒他说:“这‘徐郑俨’二人正是炙手可热的时候,势焰熏天,一旦得罪了他们,王爷您可要当心呵。” 元顺正为自己的意气用事颇有几分得意,自豪地说:“我骂他是无耻之徒,刀笔小吏。谁不知道他二人靠的是脸蛋、卵蛋,混蛋;左脚爬上床笫,右脚爬上位子,从而窃取了中央机枢笔杆子的显要职务。” 谷士恢做了个手势,示意元顺轻声,说:“臣子事皇帝如父母,哪有儿女敢这样指责母亲的。况且,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皆因郑俨、徐纥使小人手段,一时迷住了太后的双眼,罪不在太后而在此佞臣,只要除掉了此二人,太后身边自然就清静了。” 元顺一咧嘴,哼了一声:“早晚要除掉此佞臣,让他们晓得本王爷手中的杀猪刀不是吃素的。” 谷士恢见元顺口无遮拦,再次提醒他说:“此二人一手遮天,掌控朝政,其势力范围盘根错节,触一发而动全身,非你一人之力所能抗衡的。就是皇帝,如今被闲置一旁,御座不暇暖,御案蒙灰尘。这不是更令人担忧的场景吗?” “唉,”从不知愁滋味的元顺听了谷士恢的话,居然沉重地叹息了一声,说:“我这是来向皇帝辞行的,也正是要提醒圣主,十七八岁正是奋发有为的时候,怎么能屏蔽于女人的裙衩之下呢。先祖太武帝(拓跋焘)十四时已挥戈跃马,破敌阵五十重,威震敌胆。而我们的皇帝却每天耽于宫帏,留恋儿女私情,这才让‘徐郑俨’有了可乘之机。说实话,本王爷之所以让谷兄您来到皇帝的身边,就是为的让你能时时提醒君主,卧薪尝胆一时,奋发有为一生。” “朕何尝不知道卧薪尝胆,奋发有为。”孝明帝元诩早已被元顺的大喉咙惊醒,这时走过来,笑着说:“目前的现状,朕是坐卧不安呐,连午睡都不得清静。”孝明帝一语双关,笑了笑,在主位坐下了。两人见惊醒了皇帝午睡,忙不迭地瞌头谢罪。 元诩摆摆手,开玩笑地说:“瞌睡都已经被你们吵醒了,请罪又有什么用。两位爱卿请起,朕和二位正好借此机会好好的聊一聊。” 殿外侍立的太监宫女们见皇帝醒来,急忙端上清心明目的银耳羹汤,元诩挥手让闲杂人员退下,见众人都已退了下去,这才轻声说:“卧薪尝胆是吃苦,承受的是肉体上的苦痛;朕这是每天提心吊胆,亚历山大,承受着精神方面的挤压,时时得警惕,处处得小心,完全是在刀尖上跳舞,夹缝里生存呀。” 元顺没想到皇帝心理负担这么重,不停地请罪:“微臣这是罪该万死,不知圣上的苦衷,完全是打胡乱说,请圣上赐罪!” 孝明帝又一次制止元顺的自责:“朕知道你是忠臣,快人快语,怎么会降罪于你呢。你今天来向朕辞行,只怕是有人早已将你的行踪报告了宣光殿,爱卿可得要小心哦。” 元顺愤愤不平地说:“微臣当着太后的面把徐纥小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他一个刀笔小吏,又能把微臣怎么样。” 事情既然牵涉到灵太后的面首,当儿子的实在不便多言,孝明帝慢慢吮食羹汤,不再说话。 谷士恢深知元诩的处境,对元顺说:“四周都有人注视着圣上的一举一动,凡事不可草率。以免打虎不成,反被虎伤。王爷此去北部行台,要多多留意四方豪杰,组建一支可依赖的军队,听从圣上指挥。这一来,岂不是就将坏事变成了好事。” 元顺拍手称快:“我这猪脑子,简直就没想到这一点,我这一到北部行台,即留意四方豪杰,笼络人心,组建军队,效忠皇帝。” 谷士恢说:“只要有了自己的军队,到时候发兵勤王清君侧,处理郑俨、徐纥,还不犹如捻死几只臭虫。”元诩点头,对元顺说:“你去吧,切勿草率行事,坏了朕的大事。”元顺叩头辞谢,步出东宫,雄心勃勃往北部行台上任去了。 送走了元顺,谷士恢去到南街招贤馆,他为皇帝物色了几名贤才,其中有儿时的朋友蜜多道人孙晋。南门大街“招贤馆”是皇帝授命“引进特殊人才”的专门机构。自谷士恢到来,孝明帝为了培植自己的势力,为此而专门设立的特殊机构。 还没走进大厅,蜜多道人孙晋已急急忙忙迎了出来,拉住谷士恢的手说:“我一接到谷兄的来信,即匆匆赶来,这不,刚刚到达洛阳,这额头上的汗珠还没擦干呢。” 两人在招贤馆的偏殿茶厅里落坐,饮茶。谷士恢说:“昨天接到驿丞报告说‘尊驾已到夕阳亭’,今天刚刚送走抚军将军元顺王爷,即匆匆赶到招贤馆,果然孙兄已经先期到达洛阳。” 孙晋颇感奇怪地问:“元顺王爷不是任侍中,在朝堂执政吗,怎么会被挤兑出去了呢。” 谷士恢附耳轻声,把元顺意气用事,得罪了元徽、徐纥的情况一一告之。其后安慰孙晋说:“这样也好,元顺在外可以组建一支自己的军队,听从皇帝指挥,到时候发兵勤王,以清君侧。” 谷士恢把皇帝的意图告诉了蜜多道人。孙晋一听,突然笑了:“杀鸡焉用牛刀,鄙人要是早到洛阳一天,圣上不是就可以挽留元顺在朝堂,掣肘元徽、徐纥等奸佞小人了。” 谷士恢大惑不解:“这是要组建一支皇帝自己的军队,什么杀鸡不用牛刀,难道孙兄另有高明之术?”孙晋轻声在谷士恢耳边嘀咕几句,谷士恢听后大喜,急忙驾车,领蜜多道人前去晋见皇帝。 孝明帝元诩见“引进的特殊人才”孙晋是个蜜多道人,不冷不热地赐座,询问:“先生,你们这蜜多道和佛教、道教究竟有什么区别?” 孙晋恭身说:“佛教道教,博大精深,门道旁多。蜜多道既不同于佛教,也不同于道教。当年,由于寇谦之的师傅孙脩见寇谦之蛊惑世祖拓跋焘,使国人十分反感,颇受诟病,因而造成道教信仰危机,由孙脩师祖脱胎于佛、道两教,吸收瑜伽功法创建的新教派。一言以蔽之,佛教是修来世,使人看不到今生的希望;反之,道教是修本生,缺乏来世超脱的诱惑力。此生的一言一行都被道众一目了然,已没有了神秘感。两教各有所长,皆有所短。蜜多道是既修本生也修来世,兼顾二教之长,摒弃二教之所短,门派新立,手法新颖,能幻化、摄魄、支配人的意志。” 孝明帝一听这样的介绍,拍掌大喜,立即变得亲热起来,前倨后恭地追问:“先生真能支配人的意志?”孙晋指天发誓:“贫道不敢冒犯欺君之罪,陛下放心,贫道秘炼的药物让人服用后,即可支配他的意欲,行为。” 听了蜜多道人的话,真是喜从天降,没想到这世上真还有控制人们意志的道法,元诩忍耐不住喜悦的神情:“哎呀,先生真是神人。只是......这......朕的......母亲轻信郑俨、徐纥两个奸佞之徒,专擅朝政,驾空本皇。大权为二奸竖小人所掌控,奈何,奈何?” 孙晋一笑说:“权欲权欲,一切皆因欲望使然,贫道能炼就一种药物,法力无边,任何人都无法抵抗此药的功力。陛下将此药物以长生不死之药献与太后,灵太后只须服食几粒药丸之后,便清心寡欲,再不会有非分之想了。” 蜜多道人望了望元诩、谷士恢二人专注的神情,斗胆说:“甚至,甚至与人交合时会十分痛苦,那样,灵太后就不会再轻信郑俨、徐纥了。再服食到第二个疗程,甚至会大彻大悟,看透世间万事万物,自动放弃权力。皇权还政于陛下,出家为尼,一心事佛。何须陛下凭借元顺之力,大动干戈。又是组建军队,又是‘清君侧’的行动,多麻烦。贫道这十几粒药丸,胜过陛下十几万兵马。” “太好了,太好了,先生就是朕的张子房。”元诩兴奋得眼睛都亮了,冷静下来之后,又关切地问:“只是不知道先生这药丸需要花费多少资金,几时才能炼制成功。” 孙晋沉吟有顷,掐算掐算了好一阵子,然后说:“所需资金不多,只是有些药物,如曼陀罗等需要到外国才能采购。药物配齐之后,多则半年,少则二三月即可炼制药丸。” 听了蜜多道人的话,皇帝大受鼓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七五章 创奇闻虎毒食子之谋臣遇害 “好好好,”元诩完全沉浸在幸福的憧憬中,吩咐谷士恢:“谷先生你带孙先生去后宫,为先生建造炼丹的炉灶锅台。” 蜜多道人孙晋说:“在陛下后宫修造炉灶锅台炼制丹药,影响不好,有损陛下英名,依贫道之见,刚才在招贤馆看见后院空旷、宽敞、清静,而且还有一口水井可供汲水,再没有比那更合适的地方了。贫道认为就在后院一角搭置炉灶锅台,阻断来往通道,摒弃闲杂人员,不要他们前来打扰,即可。那里又清净又安全,可谓得天独厚。” “很好很好,还是先生考虑得周到,一切就依先生的吩咐办事。”皇帝吩咐说:“谷先生你这就去安排资金,采购物资,派置人员跟从先生,听从指挥。先生的一切行动都必须保密。特别要做好先生的安全保卫工作,安顿好先生的住处,昼夜得有人值班,让先生安心从事炼丹事业。”谷士恢遵命,支领薪金,带领孙晋返回南大街招贤馆,闭门谢客,开始秘炼药丸。 事实正如孝明帝元诩所说的那样,元顺在太子东宫与皇帝的一番话,不几天即有人报告了灵太后。郑俨、徐纥闻言大惊,双双跪在灵太后面前,哀哀痛哭。 郑俨说:“微臣一心效命陛下,没想到谷士恢居然离间圣主,挑拨陛下母子关系,我们可不愿就这样不明不白,像臭虫一样被捻死。” 徐纥心机老道,知道元诩胸无成府,为其出谋划策的都是身边的谋士,只要支开了他身边的谋士,这人就永远是个傀儡皇帝。所以,徐纥毫不担忧地说: “皇帝良善,唯有谷士恢心地险恶,我们只要支开了皇帝身边的险恶之人,皇帝还是那个善良的皇帝。太后应下诏遣谷士恢去外地任职,到时候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弄死他还不是犹如捻死一只臭虫。” 灵太后自有自己的担忧,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若是说处理一个小小的谷士恢,根本勿需爱卿们动脑筋。朕担心的是皇帝年岁渐长,早晚必会向朕要权,臣子们也会为此大造舆论,要朕还政于皇帝,那时朕退居二线,就再也无法保护你们了。” 郑俨一听傻了眼,这才是最可忧虑的呵。徐纥眼珠转了转,献言说:“太后怎么能退居二线呢。以微臣浅见,如果皇帝永远长不大,皇权不就一直掌控在太后手里了吗。” 灵太后一听,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徐先生你这是气糊涂了吧,这世上哪有永远长不大的人呢。” 徐纥点点头说:“太后所言甚是,这世上没有永远长不大的人,但太后手中的皇帝却可以是永远都长不大的小皇帝。” 灵太后和郑俨一听这话就笑了,郑俨打趣地说:“徐兄,你是在给我们玩什么文字游戏,这世上哪有永远长不大的皇帝。快说吧,你不要再给我们玩什么脑筋急转弯一类的考试题了。” 见二人仍然是一副不明白的样子,徐纥继续说:“当年,文明太后耽心献文帝向她索权,决定把皇权交给小皇帝,就......” 徐纥以手做了个扼杀的动作:“由孙子孝文帝继承皇位,而皇孙在文明太后的教育下,仍然事文明太后至诚至孝,唯言是听,这段史实,太后该不会忘记了吧。” 一语点醒梦中人,灵太后一看徐纥阴冷的目光,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仍不解地说:“文明太后是因为膝下有皇孙所以才动了杀机,朕如今是膝下空空,徐先生这不是在说天大的笑话吗?” 徐纥打断灵太后的话说:“陛下切勿急燥,皇帝的夫人潘妃已有孕在身,不久即将临盆,赵高能指鹿为马,难道陛下就不能化女为男,只要潘妃生产,不论是男是女,一律诏告天下为皇子,几个月之后立小皇子为太子,继承大统。那样,孝明帝就可以自然消失了。” 灵太后一拍徐纥的肩膀:“你小子太有才了,功于心计,简直是比计算机还灵光。”徐纥受到灵太后的赞许,洋洋得意:“而后便可将谷士恢驱除朝堂,斩杀蜜多道人,还政于太子。那样,太后怀中抱一个娃娃皇帝,尽管放心大胆地当十多二十年的皇太后。”计划如此周密,滴水不漏,太后点头答应,同意照办。 第二天,灵太后驾临东宫,把有孕在身的潘妃接上轺车送往后宫,对陪同护送的孝明帝元诩说: “潘妃进宫就住在母后的身边,你一个大男人不会照顾孕妇,就安安心心地呆在东宫,静候佳音吧。待小皇子降临,你就搬进宫来,居住嘉福殿,把东宫让给真正的太子居住。我儿早已是皇帝了,不宜再居住在东宫,为娘的那时将还政于你,安心当我的皇太后,你也应还东宫于太子。” 元诩站在宣光殿门前,听了母亲的承诺,满心欢喜。当了这么多年名义上的皇帝,还一直居住在太子东宫,无论怎么说都是一件很没面子的事,这下好了,只要皇子降临,自己入住嘉福殿,一切都将走上正轨。“惭愧。”元诩不禁暗暗自责,嘲笑自己刚才还曾经和谷士恢、孙晋动起了歪脑筋,幸好一切都还在计划中,并未实施。 一行人站在宣光殿门前,与潘妃告别,潘妃一脸即将为人母的骄傲和幸福,根本没想到这是和皇帝的诀别,轺车载着潘妃,缓缓驰进西宸宫的大门。 孝明帝元诩遥望着轺车消逝在宫门,听见身边有人低声说:“陛下!”元诩转身一看,是宫廷羽林军直阁将军刘思逸,这人是抱着元乂大腿上去的宦官,专会奉迎拍马,皇帝对他没有什么好印象。此时见刘思逸鬼鬼祟祟、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不禁厌恶,鼻子里随即哼了一声:“什么事?” 两人还没有对话,灵太后已经从御车上下来,拉住元诩的手,对刘思逸和皇帝的护从谷士恢等人说:“朕母子二人聊聊闲话,你们都退下去吧。”母子二人步入宣光殿,落座。 元诩对刘思逸刚才神神秘秘的举动,心里打鼔,摸不请这人的底牌,就试探地说:“母后为儿臣操劳潘妃的产裖琐事,儿臣五内感激,无法言表。只是,让刘思逸这些粗鲁男人在潘妃身边伺候。儿臣心里总也放心不下。” 灵太后笑着说:“照顾潘妃,哪里需要刘思逸这样粗鲁的男人,自有宫女悉心照料,不过,刘思逸跟随母后这么多年,一直是小心谨慎,人还是不错的。”母子二人聊了会儿闲话,灵太后转入正题:“如今边城告急,各地缺少可堪大用的官员,朕看谷士恢这人确实是文武干才,可调他去朔方任云州刺史。” 元诩一听,明白母亲已开始了“清君侧”的计划,谷士恢被调走,无异于抽去了皇帝的一支手臂,刚才对母亲的一片感激之情顿时烟消云散,忍不住气急败坏地说:“儿臣身边没有一个可堪驱驰的人,请母后另选择高明吧。” 灵太后不耐烦地一挥手,说:“连国家都是你的,谷士恢为国效力,就是供你驱驰,难道非要留在你身边才是为你驱驰。”元诩说不过母亲,起身传唤:“传谷士恢进殿。” 谷士恢进殿、下跪、叩头。元诩吩咐“平身”后,说:“太后想让你去边关任云州刺史,你意下如何?” 谷士恢是何等聪明之人,已从元诩的眼神里读懂了内容,恭身说:“边关重镇,微臣不堪大任,还是留在皇帝身边,多学习一些治国理念,以后再说吧。” 灵太后没想到君臣二人一唱一合,看来这联盟必须给他打破,站起身决绝地说:“事情就这么定了,等几天吏部发出通关文牒,你就去上任。朕也累了,你们君臣二人都回去吧。” 元诩气愤不已地走出大殿,刚登上御车,直阁将军刘思逸就走了过来,拉开搀扶皇帝的小太监,骂道:“教了你无数遍,连搀扶皇帝的动作都不会,简直是蠢猪。”说完,亲自扶皇帝登车,顺势将一个纸团塞进元诩的手心里,回到东宫,君臣二人展开纸团,刘思逸显然是在十分仓猝的情况下写的,纸团上就两个字“有诈”!究竟是指的什么“有诈”,语焉不详。 元诩深思良久,说:“刘思逸这个人是太后甚为倚重的宦官,他的话很值得怀疑。” 谷士恢却说:“人总是会变的,刘思逸这些人本来就是有奶便是娘的家伙,他来投靠皇帝也许出于真心,也许是出于脚踏两只船的考虑。以微臣所见,也许他这‘有诈’二字,既是指潘妃进宫,也是指的任命我为云州刺史一事。” “看来还得小心提防才是。”元诩既是告诫臣子,也是警惕自己。正说话间,灵太后的诏书到了,谷士恢接过诏书,苦笑着说:“灵太后的动作好快哟,看来这一切都是早已准备好了的,我得以患病疗养为由,拖着不去赴任。” 事情至此,皇帝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不得不同意这个不成为借口的借口。谷士恢当即写了份病假申请,交给皇帝,元诩点头说:“朕也会在太后面前为你遮掩。不过,先生你还得快快去催促孙先生,尽快熬炼出秘制膏丹。” 谷士恢领命而去。送走了谷士恢,元诩重又拾起那张纸条看了看,然后放在烛台上烧毁。望着袅袅的白烟,想起刘思逸那深不可测的嘴脸,皇帝陷入深深的深思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七六章 创奇闻虎毒食子之化女为男 潘妃进宫不几天,就传出皇子降生的消息,传讯皇帝进宫。朝堂上,灵太后宣布皇子降临。太后和皇帝双双莅临殿上,接受百官朝贺。皇子降临,为志喜庆,灵太后宣布大赦天下,改元武泰。 散朝之后,灵太后绝口不提迁居嘉福宫,腾出太子东宫以便小皇子居住一事。元诩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之中,也不愿在朝堂上提出让太后不愉快的事。步出太极殿,元诩登上御车,就见车座上放着一封信,拆开一看,上面写着两行字:“赵高指鹿为马,太后化女为男”。一百~万\小!说信上的笔迹,又是刘思逸的手笔。 这封信让元诩大惑不解,生儿育女原本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太后何至于非要化女为男呢。况且,化女为男这么大的事情,犹如纸糊的灯笼,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谷士恢看了原信,也觉得不可思议,太后临朝称制这么多年,何必要伪言诞生的公主是皇子呢。而且,谎言迟早总是会被揭穿的。这种事情对太后来说,即非必然也无必要,真不知道太后心里是怎么想的。 谷士恢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就自告奋勇地说:“微臣这就去咨询孙先生,以他能预测未来的本领,看灵太后这葫芦里究竟装的什么药。”元诩想都没想就挥手让谷士恢快去快回。 谷士恢步出太子东宫,刚走出东掖门,就被两个壮汉蒙上眼睛,强行架上一辆轺车,谷士恢挣扎着大吼一声:“绑架人口了!”引得不少路人围观,壮汉打昏谷士恢,放下车簾,轺车绝尘而去。 谷士恢苏醒过来时,已跪在宣光殿里,旁边两个羽林军虎贲卫士押着他。灵太后目光阴冷地坐在软榻上,旁边站着元徽、郑俨、徐纥等人。谷士恢见灵太后上座,揉揉眼睛,赶忙磕头。 灵太后拖声卖腔地说:“谷士恢,你不是称病在家,向朕辞去了云州刺史的职务吗?你既有病,怎么不在家好好养病,一天到晚奔走于东宫、南大街之间。” 谷士恢大惊,没想到灵太后把自己的行踪摸得一清二楚,再怎么申辩也是无用的,干脆闭口不言。 徐纥按照事前约定,一语定调地说:“谷士恢没病装恙辞职,就是犯下的欺君之罪。” 灵太后装模作样地问元徽:“尚书令,按照北魏律例,欺君之罪应该怎样处罚?”元徽说:“斩无赦!”灵太后点点头。郑俨越俎代庖,对两名虎贲卫士说:“武士,把谷士恢拖出去斩首!”两名武士拖着谷士恢,拉出大殿。 就这样,满怀复兴梦想的知识分子,还没有走出实质性的一步,他的生命连同他美好的蓝图,就被愤怒的极权撕得粉碎。 第二天上午,元诩发现谷士恢一去黄鹤,询问左右,有太监汇报说:“小人听河南尹的府衙说,谷先生昨天在东掖门被人绑架上了轺车,因为驾车的是宫廷虎贲卫士,所以没人敢过问此事。” 宫廷虎贲卫士绑架谷士恢?元诩意识到情况不妙,赶紧到宫中去晋见灵太后,或许此时还能出手相救。元诩在宣光殿叩见太后,直端端地向母亲发问:“儿臣委派谷士恢去南大街招贤馆,路上,谷先生被宫廷虎贲卫士拘押,不知谷先生犯了什么大罪?” 灵太后照样慢悠悠地说:“谷士恢抗旨不从,此其一;欺君罔上,此其二。皇帝你认为一个臣子犯下这两条大罪,该如何处理?” “谷先生并未抗旨不从,”元诩没想到自己的谋臣被戴上这么两顶大帽子,气得双唇颤抖,嘴角白泡沫直冒:“是儿臣要他留在身边,所以批准了他的告假生病。再说,即便谷士恢犯下罪逆,他是儿臣的府佐僚属,要处理,也应由儿臣处罚才是。请母后交出谷士恢,儿臣这就领回东宫,严厉责罚。” 灵太后故作沉重地叹了口气,说:“谷士恢犯下此两项重罪,臣工们纷纷要求斩无赦,昨天就已经行刑了。” 元诩听了母亲的话,没想到太后出手这么快,气愤使然,不能自已,也就脖子一犟,直梗梗地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谷士恢跟随我多年,儿臣要厚葬他。” 灵太后好笑儿子的固执,对左右的大臣们说:“真是一个好仁慈的君主啊,郑俨,你告诉皇帝,谷士恢的骸骨安埋在哪里。” 郑俨要撇脱自己的责任,辩白说:“行刑的虎贲卫士说,把谷士恢拖到北邙山乱葬岗子草草掩埋了。” 哎呀,皇帝没想到自己忠诚的谋士会死得这么惨,大声地闹了起来:“朕要去拣回他的尸骨,你们带朕前去。” 元诩被虎贲卫士带领着,一路赶到北邙山乱葬岗子。因是浅埋,浮土昨晚被野狗刨开,肉体已被啃食一空,只剩下累累白骨和一地的狼爪狗痕。元诩望着苍凉的天空,乌云翻滚,白雪飞舞,在一片惨白的世界中,唯有死者遗骸脑骨那一对空洞的眼眶分外刺眼,默默地呼喊着苍天,诉冤无声。 望着眼前凄凉的情景,皇帝不禁悲从中来,亦师亦友的臣子,音容笑貌尚在脑际,而今却变成一堆白骨,处之高位的皇帝却不能保护他得力的臣子,自疚和痛苦,谁也不能理解。元诩一下子跌坐在死者坟前,失声痛哭。 谷士恢遇害,元诩一连几天茶饭不思,头昏脑涨,为谷士恢堪舆了一块好风水的吉室宝地,埋葬了谷氏遗骨。完成了这一切,皇帝这才强打起精神,提笔亲自为谷士恢撰写墓志铭。皇帝刚刚提笔写出一行字:“谷先生,讳士恢,辽东昌黎人也......”就听见小太监惊慌失措地跑进来,禀报说:“不好了,不好了,昨晚蜜多道人孙晋先生在南大街招贤馆被杀害了。此时河南尹的法医正在验尸。” 犹如晴天霹雳,元诩脑袋里嗡的一声,丢掉纸笔,匆匆赶到招贤馆。果然,招贤馆里炉灶锅台被拆毁,膏丹散丸跌落一地,余灰未烬,余烟袅袅,孙晋倒卧地上,血流满地。河南尹的法医见御驾亲临现场,报告说:“死者喉管部位主动脉被割断,凶手一刀致命,手法娴熟,显然是职业杀手所为。” 元诩听法医介绍案情,一切都明白了,气愤地问值守的戍卫:“你们负责保护先生,难道就没有听到一点动静?” 戍卫长不停地磕头:“小子们从未松懈警戒,就在这院内值勤,也未发现异常。都是因为听见窗外传来毁锅拆台的破碎声,出门时才看见院墙上闪现几个身影,脚步轻盈如夜猫子,凭他们的不凡身手,我们即便是与之打斗,也不能保证先生无虞。” 元诩呆呆地望着孙晋的尸体,半天才嘟哝出两个字:“厚葬!”一切不言自明,在堂堂天子脚下,京畿戍卫之中,有此大批的职业杀手,除了宫廷羽林军,更有何人。元诩思绪万千,回到东宫,看着案桌上尚未写完的墓志铭,一时泪水奔涌而出,不能自已。泪眼模糊中,提笔为文:“才祭谷先生,又逝孙子房;庸君我不死,何以折栋梁。”千言万语,再也提不起笔,扔掉羊毫,倒卧榻上。 光阴易逝,这天是皇子满四十天的日子,灵太后在华林园赐宴,为皇子庆贺满月酒。皇帝强打起精神赴宴,决定趁此时弄清楚潘妃生的究竟是儿是女,毅然进宫。 觥筹交错间,在大臣们的祝贺声中,宫女们推着婴儿车,推到白纱幕障前,抱起皇子,隔着白纱让大臣们观看。郑俨首先恭贺说:“皇子降临,皇室有继,我大魏永承长祚,实乃上天眷顾,太后明光普照,皇帝洪福齐天,百姓得以仰沐圣恩,喜哉,贺哉,普天同庆。” 徐纥不甘落后,起身唱答:“我大魏二圣治国,政通人和,故尔天意垂顾,皇承永祚。”众大臣自然是一片献媚颂扬声。只有元诩清楚这是假戏真唱。为弄清楚这假戏背后的真实,突然站起身,对太后说:“儿臣初为人父,万千之喜,还从未就近亲睹皇子笑貌,待儿臣抱抱他出来,与众大臣见面。”说完,迈过座秩,奔向白纱幕。 灵太后见形势突变,一跃而起,全然不顾裙裾打翻了酒肴,阻拦住元诩的去路,对儿子说:“小皇子尚在襁褓之中,怎能经受二月春寒,宫女,快把皇子推进暖室去。” 元诩被母亲拉住衣袂,眼睁睁看着两宫女推送童车,款款走出众人的视线。灵太后的反常之举,让大臣们瞠目结舌,只有元诩心里清楚,看来刘思逸所说的“太后化女为男”,真是言之不谬。 母子二人重新入座,宫女们打扫干净御案,换上新杯盏,斟上御酒,重新开宴。此时,元诩五内翻滚,思绪万千,食之无味,对众大臣的献媚颂词充耳不闻,只是应酬似的喝了两杯苦酒,思来想去,突然又发现了问题,再一次站起身来,大声问:“母后,皇子四十天喜宴,怎么没见喜宴的女主角潘妃呢。” 灵太后正端起酒杯,不提防皇帝直指问题的核心,手指颤抖,酒液撒桌上。灵太后又一次失态,使百官心中顿生疑云。徐纥起身替灵太后掩饰说:“潘妃她因偶患风寒......” 孝明帝大怒,指着徐纥大骂:“朕没问责于你,何须尔摇唇鼓舌!”灵太后迅速恢复常态,起身,制止盛怒的元诩:“母后也是为你好,为大魏的千秋万代着想:皇子不久将被宣示为太子,按照惯例,朕已命潘妃在西宸宫自决了。” 众大臣没想到太子还没策立,潘妃已被赐死,一时鼓噪声四起,交头接耳,各种表情,各种心态暴露无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七七章 创奇闻虎毒食子之病急投医 为策立太子,赐死太子生母,这是大魏百年来的祖宗成法,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徐纥再次起身,鼓掌示意众人肃静。徐纥官虽不大,他的话却无异于最高指示,百官噤声,听他说话。 徐纥一言一顿,神情庄严地说:“我大魏百年繁荣,自强不息,苟能立于世界各民族之林,皆因得益于先皇至圣为我朝制定的......” 元诩此时已完全失态,起身打断徐纥的话:“黄门侍郎徐纥,你不要再在这里卖狗皮膏药了,什么主少母壮,后宫干政,这是我大魏皇家的家事,犯得着你一个臣子在这里指手划脚吗?” 南阳王元宝炬想站起来说话,看了看太后的脸色,又偷偷看了看气愤的皇帝,终于低下头,不再吭声。直阁将军尔朱世隆这时再也忍不住,站了出来,不无讽刺地说:“皇帝的家事,当臣子的理应禁言恭听,徐大人怎么能忘记了臣子之道。” 徐纥受到皇帝呵斥,吓得脸色苍白,就要叩头谢罪。灵太后一见这事这么争论下去,会露出事件的底牌,急忙挥手制止二人的争吵: “徐爱卿说得对,历朝来主少母壮,后宫干政的先例不乏鲜见,正是基于对大魏皇祚江山的考虑,这才不得已将潘妃赐死,免得百年之忧。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元诩此时气得完全失去了分寸,身边没有一个臣子替他说话,这才是他悲伤的真正所在。皇帝在悲愤之中,忍不住大声责问:“一个小小的潘妃,您怎么就容许不下,怎么就不能像先皇宣武帝(元恪)那样,着意保护后妃。”后面的话元诩尽管没吐出口,众大臣自然都明白。 当年,若没有宣武帝元恪的着意保护胡延媚,哪有今日皇太后临称制的局面。皇帝所有的责难,这句话反击的戈矛最是尖锐。 元诩的话直顶胸口,顶得灵太后心中分外难受,她也忍不住勃然变色,起身说:“皇帝你后宫佳丽三千,还有胡皇后和尔朱贵妃,你为什么就独独丢不下一个潘妃,潘妃既已诞下皇子,就已完成了一个女人的使命。你一代君王,怎么能耽于后宫裙衩的脂粉之中。” 元诩大怒,大声说:“母后,什么事都由您作主,拿我这皇帝来还有什么用。儿臣不是丢不下潘妃,更不认为不该赐死潘妃。只是,即便立皇子为太子,赐死潘妃,也应由儿臣来下这道圣旨才对,母后何必相煎太急。”说完,掀翻御案,丢下太后和众大臣,拂袖而去。 回到东宫,孝明帝一连几天气闷郁结,茶饭不思。短短的几天,所有亲近的大臣一个个尽成刀下之鬼,都因太后弄权于股掌,让皇帝愧见文武大臣,受各国耻笑,这种局面再不能继续下去了。尝食典御送上当天的膳食,元诩望着满眼盈目的山珍海味,摇摇头没有一点胃口。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胡皇后见皇帝仍然不思饮食,就好心地在膳桌前跪下了,殷勤相劝说:“皇帝陛下身体要紧,莫为臣子的唐突气坏了龙体。”胡皇后这样相劝,本来是出于好心,丈夫生气不吃饭,当妻子的自然心疼。可是,在这不适当的时候,以她不适当的身份,说出的话又不适于皇帝的口味,元诩听来就完全变了味。 胡皇后是冀州刺史胡盛的女儿,也就是灵太后的侄女。在皇帝十五岁的时候,灵太后为了加强对皇权的控制,将侄女婚配与元诩,策立为皇后。当时元诩年幼,不愔性事,尽管胡皇后秀色可人,娇小玲珑,但元诩一想到胡皇后是灵太后安插在身边的间谍,就对胡皇后毫无“性趣”,两人婚后同床共枕的时间屈指可数。 元诩此时听了胡皇后的话,不禁疑惑:徐纥在华林园的“唐突”,你胡皇后在后宫怎么会这么清楚,再想到自己在东宫和谷士恢、孙晋等人的一言一行,灵太后都了如指掌,就错怪了胡皇后,认为发生的一切悲剧,都是身边这个间谍在作怪,一想到此,不禁大怒,一拍膳桌: “你他妈的胡言乱语。朝纲不振,都是因为你们胡氏家族胡作非为造成的。胡奴猖狂,本皇岂能俯首弗为。你与你姑姑一样,巴不得朕早死,居然还假惺惺地劝朕用膳,我看你是狐媚狼心,善言恶意,逼得朕死后,你也好垂帘听政,滚,快滚,老子一眼都不想见你!” 胡皇后没想到皇帝会发这么大的脾气,她完全是生存在夹缝里的幼苗,无辜受牵连,吓得珠泪滚滚,掩面逃出膳食堂。陪同皇后一起劝膳而跪在一边的贵妃尔朱英娥知道胡皇后是无辜的,也清楚皇帝发气的原因所在,就娇声劝慰说:“皇帝,何必因潘妃之死而牵怒于皇后呢,这身体是自己的,臣妾谁又不希望陛下能有一个雄伟的身体,健壮得像头公牛。” 元诩此时哪里有心思开玩笑,圆睁着似要冒火的大眼睛正要怒骂尔朱英娥。猛然想起在华林西园众大臣之中只有直阁将军尔朱世隆出来说了一句公道话,连尚书令元略都噤口不言,这才是元诩对众大臣大失所望的根本所在。 一想到尔朱氏的背景,元诩只觉得眼前一亮,像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救生圈。缓缓在膳桌边坐下,轻轻拉着尔朱英娥的手,让她在身边坐下,说:“来,你与朕一道共进午餐。”尔朱英娥没想到会有这种好事,一时喜形于色,乖巧得像一只小猫,听话地在元诩身边坐下了。 尔朱英娥之所以为元诩所顾忌,皆因其身后站着权臣尔朱荣。 尔朱荣讨伐朔方六镇之乱屡立战功,逐渐骄傲狂妄,一时冲动,杀害肆州刺史尉庆宾后,尔朱荣还是为自己的冲动、唐突深为懊悔,不断呈文向朝廷表白自己的忠顺。灵太后为了稳住北方这个大军阀,承认了尔朱荣任命肆州刺史的既成事实。 尔朱荣更进一步,为了表示自己效忠皇帝,忠心不二,愿意献出女儿为“人质”,将女儿尔朱英娥送进掖廷。灵太后为了收编朔方的这条野狼,也乐得收编尔朱英娥,办成了这件双赢的事情,让皇帝封尔朱氏为贵人。由此,皇帝的身边,一边是灵太后的侄女胡皇后,一边是权奸的女儿尔朱贵妃。这两个女人,皇帝一个也不敢信任,不得不疏远她们而刻意亲近潘妃。所以这么多年,两个女人的身理毫无变化,倒是让潘妃怀上了龙胎。 看见尔朱氏,皇帝首先想到的是她身后的另一个人物:尔朱世隆。皇帝身边此时没有一个大臣可与之商量,尔朱世隆敢于在朝堂上站出来为皇帝说话,元诩心存感激,此时把目光落在大臣尔朱世隆身上,完全是出于病急乱投医。 皇帝与尔朱贵妃共进午餐,元诩明知故问:“直阁将军尔朱世隆是你家什么人?”尔朱氏恭身说:“是臣妾从叔,是我父亲的远房从弟。”元诩点点头,说:“朕记得他在京多年,现任直阁将军?” “是的是的。”尔朱英娥知道皇帝被勾起了兴趣,更进一步引他上钩说:“臣妾的父亲告诫他,皇帝在京孤单,高处自寒,要从叔多多关注皇帝,随时听从皇帝指令。” 好久没听到这么温暖人心的话了,元诩大受感动,没想到在自己身边还有这么忠诚的臣子,一直在暗中支持着皇帝。元诩胃口大开,三麻两下吃完午饭,吩咐太监说:“传诏直阁将军尔朱世隆晋见。” 尔朱世隆在京多年,等的就是这个时候,听说皇帝召见,匆匆赶往东宫。元诩以前远远的见识了尔朱世隆,此时近距离相处,见直阁将军高大威猛,虎虎生威,以为找到了可以替代谷士恢的直臣,忙吩咐“赐座,”而后贴近尔朱世隆坐下了,亲切地说:“朕听说爱卿从兄尔朱荣教你守护京都,在暗中支持朕,可是如此?” 尔朱世隆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高手,尽管不知道皇帝和尔朱英娥都说过些什么,还是装作忠臣的样子,当即表白:“皇帝圣明,从兄尔朱荣确实要微臣随时听从陛下调遣,效忠皇帝。” 元诩被尔朱世隆哄得龙颜大悦,不住地点头赞许:“尔朱一族真乃忠臣,亏他这么有心,早有准备,不错不错。” 尔朱世隆启奏说:“今我大魏前景堪忧呀:陛下前有郑徐把持朝政,后有太后垂帘听政,陛下如蛟龙困于潭底,施展不开身手。此种状况朝中大臣洞若观火,奈何手中无权无势,府库无一戈一矛。见皇帝身处困境也是爱莫能助呀。” 元诩听了尔朱世隆的分析,连连称赞:“正是正是,朝中大臣与郑徐朋比为奸者,毕竟是少数,奈何谷士恢、孙晋见诛,都不敢与东宫走得太近,朕心里为此倍感凄凉。” 尔朱世隆越是显出推心置腹的样子:“乃兄早有诛杀郑徐一流佞臣之心,奈何远在晋肆,强弩之末,不便插手朝纲。” “好好好,尔朱荣能有此心,朕就满足了。不知他今日声威如何,可令四海咸服。”尔朱世隆说:“微臣乃兄如今雄居并州,控弦二十万,兵戈指处,望风披靡,只等陛下一声诏令,即可率兵勤王。” 元诩高兴得食欲大开,此时又感觉得饿了,立刻吩咐传宴,在膳食房设宴,招待尔朱世隆。有了尔朱家族庞大的军事集团支持,元诩心中有了底气,当晚和尔朱世隆长谈到深夜,要其回去听候指令,随时准备调动部队“清君侧”。 这天晚上,送走了尔朱世隆,在调动尔朱荣部队“勤王”之前,皇帝决定再次出面,向奸佞集团发起攻势,劝谏太后诛杀佞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七八章 创奇闻虎毒食子之王爷谋反 此时和皇帝同样心思的还有南阳王元宝炬。刚才,皇帝因为知道太后化女为男一事,气得拂袖而去。皇帝走后,南阳王元宝炬一面闷闷地喝了两口酒,一面打量着群臣的神色,以便寻找同盟军。 元宝炬是歌星李小燕的儿子,具有自视甚高和忍辱负重的双重性格,更是个大男子主义者,对女人的当政很是不满,特别对既非宗室又非战功而获勋贵的郑俨徐纥当政,强奸民意,早就为之侧目,不安份的他,也早就想取而代之。此时,就想联络宫中禁卫军,以孝明帝为旗帜,刺杀灵太后,还政于孝明帝。 如是那样,元大王爷就成了扶主上台的功臣,占据郑徐的位置,也就不难实现了。有此想法,元宝炬的目光在各位出使宴会大臣的脸上巡视。见一个个大臣都是低头喝闷酒,没有谁敢表示对皇帝的同情,去惹怒讨祸,逗太后讨厌。 大臣们面无表情,只有羽林军直阁将军皇甫度,对皇帝的愤愤离去隐隐闪出惋惜之色。元宝炬高兴了,终于找到了同盟军;他这只苍蝇正准备下蛆,总算是找到了一枚有缝的蛋。 皇甫度的职务不高,虽说只是个小小的直阁将军,手下的人马也不过五百羽林军,但他所处的位置实在是太敏感了。这十天的每个夜晚都是他和手下的五百士兵当值,这真是天赐良机,只此一人,当晚在崇训宫拭杀灵太后,还政于帝,就不再是一句空话了。有此打算,元宝炬再也坐不住了,当即告辞,离开后宫。 南阳王元宝炬离开后宫,躲避开众人的耳目,却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太子东宫,晋谒孝明帝。 孝明帝正在家中生闷气,对灵太后玩弄儿子于股掌之间,很是气愤而又无奈。突然听说南阳王晋见,这是个安分守己的王爷,突然间不再安分守己,如此匆匆赶来,其中必有重大隐情。孝明帝立即将元宝炬引进内室,赐坐。 此时厅堂里只剩下君臣二人,元宝炬也就不再躲躲闪闪的了,而是直奔主题,对皇帝说:“灵太后诛蜜多道人孙晋,假手皇女为皇子,无视皇帝的存在,在朝反太后的大臣不乏其人,皇帝难道就甘愿屈居忍辱而不振臂发奋?” 皇帝知道元宝炬是在试探,触摸自己的底线,叹了一口气,说:“朝臣中人尽管不平,可谁又有谷士恢、孙晋的胆量和气魄呢,朕是心灰意冷,想发奋而乏力呀。” 元宝炬轻声献计说:“微臣在陛下驾离后宫时,遍观朝中诸公,唯有羽林军直阁将军皇甫度对太后的做法,面有愤愤不平之色,似乎要有所作为。以微臣之见,此人居于敏感之职,如果晓之以厉害,委之以重任,诱之以利益,鼓动其忠心,只是其一人,借为太后执勤当值的夜晚,便可赛过谷士恢、孙晋等诸公。真是天赐良机啊,微臣已打听清楚,这十天每个夜晚都是皇甫度在宫中当值,只要他一人动手,便可成就大事,那时,还政于帝便不再是一句空话。微臣此来,什么都不担心,只担心陛下丢不开母子之情,瞻前顾后,不敢有所作为。” 孝明帝被咄咄逼人的元宝炬逼到了墙角,愤然变色说:“太后任用郑俨、徐纥一班小人,践踏皇帝尊严,杀我爱人,何尝顾及过儿子的感受,朕与她虽是母子,其实已恩断义绝,就是让她归天,朕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元宝炬见皇帝的态度如此坚决,这就放心了,向孝明帝建议说:“天子赐诏,如果皇甫度将军手刃灵太后,事成后封其为太尉,我想,以皇甫度的卑微之躯,能够连升五级,这个利欲熏心的家伙是不会不为之心动的。” 这是关天的大事,孝明帝不能不慎之又慎,想了想,点点头,却又谨慎地说:“朕也多次见皇甫度有愤愤之色,只是朕深知此人是个反复无常,凡事瞻前顾后的武夫,故尔迟迟未动。” 元宝炬急了,不顾君臣礼节,大声嚷叫起来:“如今箭在弦上,不能不放手一搏,如果陛下再犹豫,错过他值勤夜班的机会,机不再来,那时候恐怕就悔之晚矣。” 确实,时不我待。孝明帝终于下定了决心:“以卿之见,又该如何行动呢?” 元宝炬再次建言:“请皇帝下诏,以刺杀太后为先决条件,特赐皇甫度为太尉。如此位高权重,我想,没有人经受得住这样的诱惑。” 皇帝这时觉得有信得过的元宝炬、皇甫度二人,其力量并不弱于谷士恢、孙晋,兴奋不已,当即舔墨奋笔,写就任命诏书。元宝炬接过诏书,跪在地上向皇帝告辞:“微臣这就去皇甫度府上游说直阁将军。” 傍晚,皇甫度正要进宫,去当班值勤,听说南阳王元宝炬求见,大为惊讶,他平时和南阳王素无来往,更不应该是王爷“降尊纡贵前来求见”,这样反常,一定是有重大的机密事情要办。皇甫度一听,急忙亲自去府门迎接王爷。亲热地拉着元宝炬的手往室内“请”。 也是不巧得很,也就在皇甫度恭请王爷的时候,这一幕偏偏被驱车回家的徐纥看见了。坐在轺车上的徐纥晓得皇甫度是具有特殊身份的人,所以在车窗里热情地用眼神向羽林军将军致意,这才驱车而去。历来处事低调、谦卑待人的徐纥的这个平常的眼神,却使事件的走向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皇甫度在府门前迎接王爷,也看见了徐纥那热情的招呼,也热情地用眼神回应了这个炙手可热的大人。皇甫将军迎进来元宝炬,知道了王爷此行的来意,听说事成之后,皇帝会赐之以太尉之职,这可是他一辈子也没想到过高位呀。羽林军军官接过皇帝的诏书一看,果然如此,心中高兴得万朵花儿开。别看此人只是个武夫,其实却是个习惯于假戏真唱的角色,当即激动地向元宝炬表态说: “不说圣上委以重任,就是皇帝一声令下,每一个正直的臣子都会义无反顾地担此重任,请王爷回去禀报圣上,请皇帝放心,末将今夜就趁当值之机,手刃此贼。” 别看皇甫度在元宝炬面前信誓旦旦、一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样子,却并不是冲动不计后果的傻瓜。送走了王爷,皇甫度望着桌上的委任状,心里拨开了小算盘:你王爷的生意硬是做得精呢,伸我的手去逮蛇,你站在一边看笑神,输赢有糖吃——我手刃太后,你成为皇帝的辅政大臣,大权独揽;我被太后手刃,你照样是雷都打不脱的王爷,我干吗要去当这个瓜娃子呢。再说,徐纥既然已看见了这一幕,以徐纥这样的人精,偏偏让他看见了元宝炬登门拜访这回事,一个王爷,怎么会屈尊去一个宿卫典军的家,他心里难道不为之打问号,这还有什么密可保,后面的内容不就是不言自明了吗。 既然如此,徐纥历来就深知道元宝炬和郑徐不是一条船上的人,他一定会进宫去向太后报告,要太后早做准备。如是这样,今晚要行刺太后,那就成了刀口上舔血的营生,说不定太尉不到手,而成为“胎萎”(胎死腹中),那就麻烦了。 以郑徐二人之精,以太后之凶,皇帝、元宝炬要和他们较量,这早就注定了是一场败局。皇甫度心想:如果我以太尉之职作要挟,向太后告密,太尉一职不就名正言顺了吗,何至于如此偷偷摸摸的,干两面不讨好的事呢。 主意打定,皇甫度借交班当值的时机,怀揣皇帝的诏命,将皇帝、元宝炬的方案向太后告了密。太后想不到儿子会狗急跳墙,居然向亲娘举起了屠刀,气得一咬牙,当即在崇训宫当着郑俨的面,宣布委任皇甫度为太尉,以嘉勉其忠心。 第二天上朝,元宝炬一见灵太后好端端地坐在垂帘下,大吃一惊。这时,郑俨从偏殿出来,宣读太后的懿旨: “宿守典军皇甫度几十年勤勤恳恳辅佐圣皇二帝,功勋格天,赐爵太尉。南阳王元宝炬对圣皇二帝当政心怀不满,素怀不臣之心,居然联络宫廷宿卫,阴谋发动叛乱;着即革去勋爵,贬为庶人,在家反省,以观后效。” 灵太后的这一道懿旨,众大臣都茫然不解,如坠五里雾中,一个个找不着北。只有皇帝一言不发,面色苍白,知道这次的较量又失败了。元宝炬听了懿旨,起身出班跪拜,谢恩,垂头丧气地离开了大殿。 在踉踉跄跄回家的路上,元宝炬摸着自己的颈项,感慨万千。还好,太后看在我是皇帝宗室的面上,网开一面,没有掉脑袋,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不由得连呼:“侥幸,侥幸!” 这次的失败,强权政治的凶恶在心灵深处给了元宝炬巨大的打击,后来在此人当上皇帝之后,更是把忍辱负重玩到了极致。历史总有惊人的相似之处,一千多年后,北洋军阀袁世凯也上演了这幕闹剧,让慈禧太后又一次大发雌威,瀛台泣血,皇帝被囚,戊戌六君子罹难,至今还让国人为之心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七九章 创奇闻虎毒食子之带钩代沟 政变的失败,让皇帝彻底的沉默了。沉默并不是认输,他还有最后一张王牌——尔朱荣。当然,不到万不得已,皇帝不会出这张王牌。 北魏以孝治国。尽管有了尔朱荣这座军事靠山,元诩碍于母子之情,毕竟还是不愿走到兵戎相见的那一步。从国际方面说,皇帝和皇太后闹翻脸的丑闻如果传到外界,让北魏这个超级大国如何面对世界各国。况且,这个北魏皇帝其实对尔朱荣这条北方的狼毫不了解,只凭尔朱世隆的三言两语,要把“宝”押在豺狼的身上,皇帝不是傻子,自然不敢轻易委以重任。 何况,从国内来说,北魏是以孝治国的典范,如果母子失和的传言流于坊间,人们不会责怪母亲,只会怒骂儿子不孝道,这对元诩将是一件很伤脸面的事。元诩还要为政几十年,背上不守孝道的恶名,今后还怎么来当这个皇帝。 有此顾忌,元诩决定先礼后兵,准备和母亲来一次推心置腹的长谈。因为“元宝炬事件”,太后并没有责怪皇帝,算是给皇帝留面子,也让皇帝看到了希望。如果以儿子的真诚,母亲能幡然醒悟,诛杀郑徐二佞臣,岂不是落得个化干戈为玉帛,皆大欢喜的双赢局面。基于这种错误的思维,元诩走出了决定生命存亡的错误一步,进宫去向灵太后作最后的摊牌。 为了这一天,元诩特意选了个休政(星期天)的日子,悄悄的进宫,一大早就赶到宣光殿,坐在御车上等候。果然,世上只怕有心人,皇帝这一等,就抓住了某人的现行——灵太后和郑俨昨晚就在龙床上玩“二人转”,累了一夜,此时东床高卧,正想睡个懒觉,尚未起床。 太监悄悄进来向灵太后报告说,皇帝已等候在宫外多时了。听说皇帝已经驾到,郑俨吓得眼屎都顾不上擦,抱起衣裤,卟爬筋斗地从宣光殿侧边的小门——原来灵太后被囚禁时劈为送膳食的铁窗,后来改为侧门——溜了出去。 元诩坐在车上静静地等候,听门声一响,见人影一闪,故意威严地“哼”了一声,并不见太后出来,而是跳出一道黑影。皇帝急忙跳下御车,紧紧追赶。郑俨见皇帝追来,吓得魂飞魄散,拖衣拉裤,往花草树丛里钻,树枝挂掉衣衫上的部件,咣当一声,他摸了摸,没找到是什么东西,反正不是金元宝,哪里顾得上再找,钻进树丛,隐藏在雾霭草树之中,不敢动弹。 皇帝紧追几步,拣起郑俨失落的物件,装进兜里,这才返回御车,坐在车上,慢慢等候。灵太后掐算着郑俨已经远去,这才装作刚起身的样子,装腔作势地呼唤皇帝上殿。 母子二人坐定。元诩此时已抓住了某人的现行,以为稳操胜券了,就有意敲山震虎,装出担忧的样子,说: “刚才儿臣在宣光殿外看见一人从殿内溜出去,鬼鬼祟祟的样子,好像侍中郑俨。此人深更半夜秘探宣光殿,恐怕是要谋逆行刺吧。儿臣出于对母后的安全考虑,是否应该撤换郑俨及宫廷虎贲卫士,由儿臣委派信得过的羽林军直阁将军。” 元诩的话尽管说得委婉,却弄得灵太后羞红了脸。太后饮一口鹿茸银耳羹汤,借以掩饰自己的失态,然后嗔怪地说:“我们这是有代沟,皇帝你用你们年轻人的思维来考量太后,难免会闹笑话。你也不想想,郑侍中半夜三更怎么会出现在宣光殿呢,皇帝一定是雾霭中看错人了吧,误把直阁将军刘思逸当作郑大夫。” “儿臣怎么会看错人呢?”元诩冷笑着把证据摊在御案上:“这是刚才郑俨掉在路上的玉带钩儿,儿臣追捕他时慌乱中跌落在花草丛中,被儿臣拾得,母后看看,这可是郑俨的身上之物。” 灵太后恼羞成怒,儿子挖好陷阱要她跳下去,她怎么会跳。她此时头脑清醒得很,根本不会上儿子的当,一手推开带钩说:“郑俨身上之物,母后怎么会认得呢。” 元诩借题发挥,说:“郑俨、徐纥本是奸佞小人,母后如此的信任他们,一切政务皆由此二人料理,岂知二人深怀狼子野心,居然想谋刺太后,篡位王权,母后此时应该毫不手软,逮捕郑、徐二人,命有司从严查办。” 灵太后见元诩抓住带钩事件紧追不放,这事如果真要惊动有司衙门,闹得满朝文武知晓,那时若不查办郑徐二人,必然骑虎难下,不如化被动为主动,挽狂澜于既倒。灵太后伸手拿过带钩,假意翻看翻看,然后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藏进怀里。收藏好至关重要的证据,灵太后再次端碗饮汤,徐徐地说: “一个带钩,也不知是被谁遗落在花草丛中的,皇帝怎么能据此就说是郑侍中身上之物,这样闹下去不是给存心给母后脸上抹黑吗。” 元诩笑了笑,进逼一步:“这玉带钩可是三品以上的官员佩戴之物,儿臣可不敢张冠李戴。再说,这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只要母后除掉郑徐二人,大臣们一切抹黑的话都了然无用。” 再这样争辩下去,事情必然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灵太后尽管心里窝火,还是暗暗鄙视儿子:要和本太后斗法,你小子还太嫩了点。灵太后打定主意,施出缓兵之计,点头说: “好,母后这次就听皇帝的话,责令有司追查带钩一事,褫夺郑徐二人的权力。皇帝回去后考虑两个信得过的人选,准备接替他二人的职务,待新的人选可堪大用,熟悉中央机枢的政令、任务后,朕将还政于皇帝,不再过问政事。朕也早就烦了这没完没了的奏章表册,朕只愿多活几年,就在这华林西园颐养天年。” 元诩见母亲完全是诚心诚意的,他简直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自然也就见好便收,也就不再纠缠带钩一事了。母子二人都说了一些温情脉脉的话,互相欺骗对方,皇帝这才满心欢喜地告别母亲,登上御车。 灵太后站在宣光殿门前,望着皇帝远远消失在雾霭中的车驾,脸上充满了杀意,“俗话说‘虎毒不食子’,我可是一只食子也不会手软的母老虎。想用一个小小的带钩,就来谋杀郑俨和母后,你这小子也太幼稚了。你以为你真的是王睿,敢来却捋虎须。”灵太后恨恨然地转身回殿,吩咐跟在身后的直阁将军刘思逸:“传唤郑俨、徐纥进宫,朕有要事相商。” 元诩耐心地等待了几天,没有等到预想的结果,郑徐二人照样在朝堂之上颐指气使,元诩暗暗责备自己太过幼稚,没能收藏好带钩,要是此时在朝堂上拿出带钩,让大臣们逐一比对,郑俨不就无话可说了吗,可惜丢失了重要的证据,空口无凭,怎么向郑俨问责。皇帝暗暗责备自己,要和政治斗争经验丰富的母亲相比,自己简直就是一只菜鸟。 这天上朝,众大臣议完政事,正准备散朝,灵太后突然对汝南王元悦说:“元悦,你的带钩掉在宣光殿外的花草丛中,怎么也不尽快向朕报告,弄得有司的监察员忙乎了好几天,还一直怀疑是有歹人要行刺谋逆,弄得羽林军卫士神经兮兮的紧张了好久。” 元悦出班说:“太后指责得对,微臣以为一个小小的带钩遗失,也不知遗落何处,故尔没有申报,微臣知错。”百官面面相觑,都不知道灵太后怎么会说起带钩这样的小事。在如此严肃的朝堂之上,说起与政事相差十万八千里的衣饰小物件,这难道不是脑袋进水了。 灵太后不理会百官的茫然,吩咐说:“知错就行了,带钩的事情虽小,难免引起一些不愉快的误会,在这朝堂上说清楚就行了。”灵太后挥手,宣布退朝。 回到东宫,元诩又一次认识到自己的幼稚,寄希望于太后的良心发现,让她去诛杀心爱的面首,元异于缘木求鱼。这样的举动,还被母亲指责为“神经兮兮”,悲惨。灵太后的又一次指鹿为马,彻底地击败了元诩的幻想。 元诩忍无可忍,一时冲动,就神经兮兮的不顾后果,立即召见尔朱世隆,写成一道诏书,要骠骑大将军、并冀六州诸军事都督尔朱荣率兵勤王,诛杀佞臣,以清君侧。尔朱世隆早就期盼着这一天了,拿到诏书,立即飞马传书,将诏命送往并州。 过了几天,元诩掐算着尔朱荣的部队应该出发了,彼时大军一到洛阳,诛杀佞臣,皇权即将归于皇帝手中,可以扬眉吐气地当真正的皇帝了,元诩忍不住喜悦。 这时,有小太监来传诏说:太后懿旨,下个月即是皇帝生日,皇帝华诞即母难之日,母子失和应予修复,故尔提前在华林西园赐宴,请皇帝赴宴,有要事相商。皇帝不知道有什么“要事”相商,母命不敢不从。元诩没想到母亲手中的杀人利器已经出鞘,毫无防备地驱车驶入华林西园。 母子二人刚刚坐定,就见有司官员前来禀报说:“郑徐二人贪赃枉法,遵太后懿旨,已将两人捉拿有司问罪。” 灵太后正颜厉色地说:“这两人干了不少坏事,你们一定要对此二人严惩不贷!好,朕已经知道了,下去吧。” 皇帝一听二人的对话,一块石头终于落地。元诩哪里会想到,这是一出假戏,这出假戏面对的只有皇帝一名观众。灵太后举起酒杯劝酒,对元诩说:“皇帝你物色的人选择确定下来没有,中央机枢不可一日缺少主官,你要留意呵。” 元诩知道了相商的是这种“要事”,诺诺点头,在心中一个一个过滤官员名单,初步只定下了一个尔朱世隆,由此想起了宣诏尔朱荣进京的事,心中甚是忐忑。母子二人举杯饮酒,酒至半酣,灵太后放下酒杯,突然叹息一声:“母后将还权于皇帝,只怕是你今后的日子会过得相当艰难,母后是为你担心呐。” 元诩放下酒杯,慌忙询问:“母后怎么会有这种担忧呢。”灵太后沉重地说:“母后听说皇帝已下诏,让并州刺史尔朱荣领兵南下勤王,以清君侧。皇帝呵,你此举真是太欠考虑了。只怕是母后前门拒狼,皇帝你却后门引虎呀。” 是呀,皇帝低头不语,这尔朱荣是能随便相信的人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一百八十章 清君侧引狼入室之亢龙在田 当然,不止是对尔朱荣。原来,太后对元诩的一切都了解得清清楚楚。元诩想,既然太后前门拒狼,已经将郑徐两条中山狼处决,那么,尔朱荣的率兵勤王就没了借口,也就没有必要了。 出于这样无知的想法,于是,皇帝躬身说:“儿臣当时是想借尔朱荣的刀直取郑徐二小人,没想到母后已将此二贼处理,儿臣确实是考虑不周。” 灵太后再一次沉重地叹息,痛苦地说:“当年汉灵帝就是轻举妄动,诏命并州刺史、权臣董卓领兵进京勤王,以清君侧。结果,董卓进军洛阳,断送了东汉的大好江山,毁掉了古都洛阳。直到二百多年后,先祖孝文帝南迁,洛阳才从新焕发生机。这段历史,皇帝该不会忘记吧。您千万莫作出引虎入室的傻事呀。” 元诩“啊呀”一声,失悔自己的冲动,没有再开腔。 灵太后对儿子的无知很是不屑,考问道:“你对尔朱荣了解吗。”其实,灵太后对尔朱荣也毫不了解。元诩面对母亲的质问,不得不老实地说:“儿臣与尔朱荣从无接触。” 这下,灵太后有了反击点了,更加不屑地说:“儿子你知不知道,当年元乂专政,尔朱荣为讨好元乂,送给那家伙十匹战马,所以元乂授予他朔方镇守使之职。” 这事元诩还真不知道,没想到尔朱荣是这样的小人,痛心地说:“儿臣还真是做了件傻事,已宣诏让他进京。这时要是下诏阻止尔朱荣南下,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灵太后不等皇帝表态,拍拍手叫来直阁将军刘思逸:“快为皇帝拿来空白诏书、笔墨,皇帝要为尔朱荣下诏。”不一会儿,空白诏书和笔砚准备就绪,皇帝一挥而就,要尔朱荣坚守并州,不用领军南下,皇帝把诏书交给刘思逸:“你将诏书交尔朱世隆,尽快驿马送并州刺史。” 办完这件大事,母子二人重新入席。终于处理了权倾朝野的奸佞,元诩从来没有这么高的兴致,在母亲的劝酒声中,频频饮酒,不一会儿就熏熏大醉,被护送回东宫,从此再也没有醒过来。 皇帝暴病身亡,灵太后宣布立皇子为太子,接替皇位。大赦天下,所有文武百官都晋升两级工资。 皇帝自华林西园饮酒归家,突然暴病身亡,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历来无病,怎么会突然患病,宣告不治,这件事情颇为蹊跷,百官尽管疑惑,但新皇甫立,百官得到实实在在的实惠——文武官员普遍上涨两级,宿卫直阁加三级。有了这些好处,谁还会把皇帝的死因往坏处想呢,巴不得一天死一个皇帝也好哇。况且,元家由皇太后执政,皇帝是她的亲生儿子,她老人家都不过问追究皇帝的死因,一个大臣去为死皇帝寻根究底,是犯了哪们子神经。 百官被领进太极殿,见太后怀中抱着两个月大的婴儿,这就是北魏的新主,在徐纥的沙哑声中,跪拜、瞌头,三呼万岁,迎来了北魏的娃娃皇帝。 登基礼仪刚过了三天,北魏此时是怪事连连,百官又一次在太极殿上演登基礼仪——原来,灵太后见怀中的女婴居然如徐纥预测的那样,果然起到了震慑作用,官员人心安定,社会稳定,并无异常。三天之后,郑俨突然在朝堂上宣布说: “前日发布诏令,潘妃所生孩子是公主,因天子新崩,太后为安定人心,假言为太子,继承皇统,既然国丧的非常日期已趋平静,决定迎立已故临洮王元宝月之子元钊,宜承宝祚。” 元宝月就是元宝炬的哥哥,也就是当年被高肇杀害的京兆王元愉和歌星李小燕的儿子。 百官没想到朝堂政局仍如此多变,灵太后欺骗百官,把潘妃生的公主谎称太子,立为继统。不过三天,突然又被废名,立三岁的娃娃元钊为天子,真是娃娃皇帝好对付,把文武百官也当成三岁娃娃耍弄。百官腹议纷纷,不敢言表。灵太后当即宣布接迎新天子登太极殿。 立三岁的娃娃为皇帝,北魏难道找不出一个年轻有为的皇帝?百官其实心里都清楚,抱着一个三岁娃娃执政,太后临朝称制还可以再当十五年的太上皇,这如意算盘打得多精明呵。 百官尽管心里冒火,但看着大殿外一个个刀枪耀眼的虎贲卫士,只得无奈地跟在郑俨身后,看着郑俨捧上玉玺,瞌头迎立新主。元钊不知所以然地在太极殿即位,是为幼帝,此时他太年幼了,根本没想到悲剧的序幕自这一刻起已经在他眼前拉开了(后人依据灵太后化女为男,赐死潘妃的故事,编成传奇,敷衍成一段故事《狸猫换太子》,至今传演不衰)。 在晋阳的尔朱荣听说尔朱世隆和女儿尔朱英娥终于得到了皇帝的信任。从弟世隆在京都洛阳的出色表现,更是让尔朱荣大为高兴,他早就不安于蛰伏在秀容川的穷山恶水中,时刻等待着问鼎洛阳。 在尔朱荣等待问鼎洛阳的时候,高欢还为他治服了烈马,尔朱荣对眼前高欢的出彩更是刮目相看,当即将烈马毒龙赏赐给了高欢。 贺六浑跪拜谢过,拍着毒龙的头颅,大发感慨说:“制服天下恶人就应该这样!”尔朱荣一听高欢的语气豪迈,非一般人敢言,大为惊奇,有心看他怎样“制服恶人”,对高欢说:“此马赠送将军,高将军为我试试,让我们领教领教将军‘制恶’的手段!” “领教不敢,献丑而已。”高欢腾身上马,四蹄生风,冲出庭院,奔驰于山野之间,奔腾跳跃,涉水爬山,如毒龙之入九天。尔朱荣带领众将跟随出帐,看贺六浑表演马术。 高欢驶马远去,瞬间无影无踪。众人正惊疑间,远远见一团乌云挟裹而来,倏忽间腾空而过,如狂风拂面,驶近大帐。高欢见大帐前旗杆高耸,军旗猎猎,于是举弓在手,驱烈马绕旗竿盘旋一周,瞬间,连发三箭,三支箭分别在东西南三方直插旗竿顶端。射箭之功,俯射平射俱不难,难在仰射。高欢有如此箭法,众人喝彩不迭。 尔朱荣看见高欢果然是懂马爱马驭马的高手,更是爱箭喜箭善箭的神射,为了显示自己的军事实力,彻底征服眼前这个骁将,尔朱荣居然不嫌麻烦,只带领几名亲兵,自己领着高欢,一行人快马疾驰,回到秀容川军马场。 在冷兵器时代,上万匹战马是一笔雄厚的战略物资,也是不可小覤的政治资本。尔朱荣常常引以为傲。在秀容川的十二条山谷里,分别依据马身上的颜色,由牧马人分别放养驱使,马群或如白云飘飘,或是烈焰腾腾,或如恶浪狂潮,或似黄沙弥漫,奔腾叫嚣,蔚为壮观。 高欢被如此壮观的场面强烈地震撼了,看见漫山遍野的骏马,暗自感慨,尔朱荣有心政治军事,从养马一事可以看出此人处心积虑,凡事都要发挥到极致;此人如此未雨绸缪,这正是一切具有雄心壮志的好汉都应该虚心学习的。见贤思齐,高欢决心向尔朱荣学习,为自己树立起了远大的政治目标。要实现自己的政治目标,尔朱荣的政治资本,军事资本都是可资利用的无形资产,东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 高欢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以若无其事掩盖自己的政治野心。两人在帅帐坐定,马弁献上热茶。高欢说:“难怪不得明公的骑兵骁勇善战,末将算是领教了。” 尔朱荣踌躇满志,故作谦虚地问:“将军有此独到远见,不妨说说看。”高欢也就不揣浅陋,肯定地说:“明公以色别饲马,其中大有深意,凡行军作战,驰骋格杀,离不开阴阳地理,娴熟于地形地貌,方可战无不胜。此十二群色别各异的战马群,对应一年十二个月;又将十二群色别各异的战马,依据爻辞;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卦形排列,以每三群色差不大的战马对应春夏秋冬四季,也就对应了东西南北四方位。” “将军解得妙,解得妙。”尔朱荣心悦诚服,真正是惺惺惜惺惺,从此对高欢刮目相看,而且认定贺六浑非久居人下之人。这种人,只可以用之,不可以任之;只可以自己用之,不可供他人驱使之,若投于他人麾下,必得尽早除之。不然,后来必为大患。 尔朱荣心里生起一股杀气,别看高欢此时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此人乃汉平帝殿前之王莽,诸葛亮帐下之魏延,枭雄也。尔朱荣在心里以和曹操煮酒论英雄时毫无二致的心情暗自评价高欢。表面却故作宽松地说:“我看将军欲言又止,可还有话要说?” 高欢谦恭地说:“末将遇明公,正该知无不言,方能报明公知遇之恩。譬如,明公奉兵向洛,洛阳为南方,卦形为午火,明公雄据北方并州,卦形为癸水,若以玄色战马群挥戈南下,其势如洪水滔滔不绝,铺天盖地而来。再有多猛烈的火焰,都将被滔滔洪水所淹灭。若再延伸出去,敌方主将的地支十二数,选出对应的相克煞的战马与之交战,岂有不能克敌于千里之外之理。” 尔朱荣心里又一次惊叹:“此人不可久留,得用之为我打江山,打下江山之后切不可再留此人。”心里想得阴毒,话到嘴边却自然地换成了蜜语,说:“老夫欣慰不已,能洞察老夫心扉者,唯将军尔。老夫刚才听将军言及‘举兵向洛’,这话可不敢乱说呀。” 高欢暗恨尔朱荣的阴险狡诈,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嘲笑似的笑了笑说:“而今天子暗弱,太后淫乱,嬖孽专权,宵小乱政,朝纳不振,边乱骚动,以明公之雄才武略,乘时奋发,讨伐佞臣郑俨、徐纥,以清君侧,号令举处,天下孰不俯首畏服,唯命是听。如是,则大功立就,霸业可成也。明公难道不是早有此志吗?”尔朱荣大喜说:“知我者,贺六浑也!”两人相谈甚欢,至夜方散。 贺六浑的建言,大大地鼓起了尔朱荣的野心,但他对朝政毕竟不熟悉,便去到并州刺史府,征询并州刺史元天穆的意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八一章 清君侧引狼入室之权奸受命 元天穆年纪不大,辈份却极高,是北魏平文皇帝(即什翼犍的儿子拓跋寔)儿子拓跋孤的孙子。六镇暴乱时,尚书令李崇、广阳王元深北上平乱,元天穆奉使慰劳诸军,率部队路过秀容川。 尔朱荣看见这支队伍,军令森严,与其他军容不整的魏军形成鲜明的对比,领军的将领元天穆更是气度不凡,洋洋洒洒,颇有大将风度。 尔朱荣早就想巴结皇帝宗室,上一次因为讨好元乂,结果弄错了投资方向;元乂伏诛,尔朱荣不被灵太后看好,断了进入朝堂的路,为此失悔得很。此时一听说此人姓元,尔朱荣来了热情,他历来最关心各地豪杰的情况,从两方面一打听,才知其人是和太武帝拓跋焘同辈份的皇帝宗室。尔朱荣这下又有了新的投资目标,为此更是曲意巴结,居然与元天穆结成异姓兄弟,拜元天穆为大哥。 尔朱荣巴结上了皇帝宗室,恰值北部行台李崇病逝,尔朱荣上表朝廷,请求委任元天穆为北部行台。灵太后没有同意,改派元天穆为并州刺史。元天穆投桃报李,推荐尔朱世隆到朝中任职。 本来依据尔朱荣的设计,派尔朱世隆到洛阳,是为了在朝廷安插一颗钉子,刺探朝廷的政治、军事、经济情报。没想到尔朱世隆这人不知此行的重要性,以为当驻京办事处主任是好玩的,不知收敛,把在秀容川养成的那一套流氓无产者江湖习气带到京都,每天正事不干,与洛阳的一班轻薄子弟打得火热。 尔朱世隆在洛阳一直担任直斋将军,负责膳食厨房安全,没有得到重用。元天穆听到洛阳间谍的汇报,将尔朱世隆的种种表现告诉了尔朱荣。尔朱荣大怒,在尔朱世隆回并州休假时,尔朱荣二话不说,把尔朱世隆捆在后院的榆树上,用皮鞭将其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尔朱荣“治恶人”的手法打醒了从弟,此后,尔朱世隆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完全变了个人,深得灵太后的信任(所以,中国的教育方式信奉的是棍棒底下出好人)。其后由直斋转为直寝将军而后升任直阁将军。由此可见尔朱荣与元天穆之间的结拜兄弟关系却比亲兄弟还要亲。 此刻,二人在并州刺史府大堂坐定,元天穆听尔朱荣说明来意,极力赞同:“贤弟所言甚是,如今朝纲秽乱,贤弟正该领军南下,清君侧,安社稷。至于高欢其人,只能让他在鸟笼子里施展才华,千万别让他飞出了鸟笼。” “好,”尔朱荣得到元天穆赞同,当即表示:“愚弟明日点齐三千玄马骑兵,一路扫荡南下,举兵向洛。” “贤弟切勿轻举妄动。刀兵一动,万人瞩目。但凡举兵之事,还得先礼后兵,先上表朝廷,这才师出有名,沿途才会得到支持。”二人商商量量,果然写成奏章,以尔朱荣的名义上报朝廷。这是以相州告急,出兵三千驰援相州的名义,试探朝廷的底线。 灵太后接到尔朱荣“发兵南下相州,实际是清君侧”的奏章,大为惊讶,灵太后怎么会允许一个边将胡虏对朝廷的大政方略横加干涉,更不会接到一道奏章就诛杀自己的两个“心爱”。当即回复一道懿旨,安慰尔朱荣,懿旨说: “今念生枭戮(莫折念生被杀),宝寅败逃,丑奴(万俟丑奴)请降,关陇已定。费穆大破群蛮、绛,西蜀渐平。又北海王显率众二万,出镇相州,卿宜高枕秀容,兵不须出。”一句话,灵太后信不过尔朱荣。更不允许他人插手皇帝的家庭事务。 尔朱荣恨灵太后不长眼,也恨自己的从弟尔朱世隆:你一个秀容川委派的驻京办主任,怎么就不在朝堂上为尔朱荣出兵造舆论,进言相劝太后呢。这么一想,尔朱荣就气愤地带上懿旨诏书,又一次与元天穆商量行动方案。 尔朱荣把灵太后的诏书递给元天穆,对他说:“朝廷不准我们发兵,是对愚弟充满戒心,大丈夫做事,自有自己的主张,我岂因太后一纸荒唐言就止步不前。”说完,见元天穆读完了懿旨,气愤地把灵太后的懿旨一把抢过来,撕了个粉碎。 元天穆早就预料到朝廷会阻止这条北方的狼扑向洛阳,此时平静地说:“贤弟不妨再上一表,试探灵太后的底线,此时口气可以凶恶一点。”二人商商量量,果然又写成一道奏章,回复朝廷: “今关西虽平,兵未可役,山南邻贼,理无发召,王师虽众,频被摧北,人情危怯,实谓难用,若不更思方略,无以万全。如臣愚量,蠕蠕主阿那瑰荷国厚恩,未应忘报,求乞一使慰喻那瑰。即遣发兵东引,直取下口,扬武振威,以蹑其背;北海之军,镇抚相部,严加警备,以当其前;臣麾下虽少,辄尽力命,自井陉以北,隘口以西,分防险要,攻其肘腑,师施拟向,大功可立。”表章送走,尔朱荣清点军马,号令诸军,整戈待旦。 就在尔朱荣引箭欲发之时,突然接到孝明帝元诩的诏书,要尔朱荣引兵向洛,以清君侧。尔朱荣有了南下的借口,好不高兴,他早就等待着这一天了;当即命令三千玄色马队挥戈南下,命高欢为都督,骑着那匹浑身黑毛的毒龙去洛阳建功立业。 攻击洛阳的骑兵部队浩浩荡荡地南下,尔朱荣志在必得,点齐尔朱兆、尔朱天光等心腹将军,倾巢出动。部队行进到上党,突然又接到皇帝的密诏,“情况有变,不用来京”。这是皇帝的密诏,可不是灵太后的懿旨,尔朱荣不得不命令高欢的部队驻扎上党,静观待命。 此时南下的部队驻扎在上党,进退两难。若灰溜溜的回去,尔朱荣输不起那个面子,也心有不甘;此时再举兵向洛,没有皇帝的诏命,便是谋反。尔朱荣不敢担那个千古骂名,为此颇为踌躇,犹豫不决。当晚,尔朱荣无人可以商量,就去征求高欢的意见,实际上是为了进一步考察此人的心智。 高欢面对这样的考试题,并不多语,只是丢下一句话:“明公今日骑虎难下,箭在弦上,岂能不发!” 尔朱荣一听,确实如此,部队驻扎在上党,上不上,下不下的,不进不退的呆着怎么得了。部队给养,一大摊子事,只怕还没有到达洛阳,人马都饿死了。第二天,尔朱荣又率领部队,继续南下。 部队刚走不远,突然传来肃宗孝明帝元诩暴病身亡的恶耗。尔朱荣只得返身,重又回到上党,等候朝廷发布大丧的唁令。过了两天,又传来灵太后化女为男,立元钊为新帝的消息。朝廷如此一日三变,尔朱荣闻讯大怒,决心抗表南下,向朝廷发出一封表章,表明自己的决心。 表章发出,尔朱荣命高欢驻军上党,做出引而不发的架式,对洛阳形成威慑,自己赶回晋阳,与元天穆商议对策。 灵太后收到尔朱荣的抗表,命徐纥朗读给众大臣们听: 表章说:“伏承大行皇帝背弃万方,奉讳号踊,五内摧剥。仰寻诏旨,实用惊惋。今海内草草,异口一言,皆云大行皇帝,鸩毒致祸。臣等外听讼言,内自追测。去月二十五日圣体康恰,至于二十六日奄忽升遐,即事观望,实有所感。且天子寝疾,侍臣不离左右,亲贵名匠,瞻仰患状,面奉音旨,亲承顾讬,岂容不豫初不召医,崩弃曾无亲奉。欲使天下不为怪愕,四海不为丧气。岂可得乎?復皇后女生,称为储两,疑惑朝圣,虚行庆宥,宗庙之灵见欺,兆民之望已失,使七百危于累卵,社稷坠于一朝,方选君婴孩之中,寄治乳抱之日,使奸竖专朝,贼臣乱纪,惟欲指影以行权,假形而弄诏,此则掩眼捕雀,塞耳盗钟。今秦陇尘飞,赵魏雾合,宝寅、丑奴势逼幽雍、葛荣,就德惩陵河海,楚兵吴卒密迩在郊。古人有言:邦之不减,邻之福也。一旦闻此,谁不窥窬?窃惟大行皇帝圣德驭宇,继体正君,犹边烽迭举,妖寇不灭,况今纵佞臣之计,随亲戚之谈,举潘妃之女以诳百姓,奉未言之儿而临四海,欲使海内安乂,愚臣所未闻也。伏愿留圣善之慈,回须臾之虑,照臣忠诚,录臣至款,听臣赴阙,预参大议,顺侍臣帝崩之由,访禁旅不知之状,以徐郑之徒付之司败,雪同天之耻,谢远近之怨。然后更招宗亲,推其年德,声副遐迩,改承宝祚,则四海更苏,百姓幸甚。” 别看尔朱荣文化水平不高,这封表章倒是写得有理有据,文采斐然,让所有在朝廷的官员都深受感动。 灵太后听了尔朱荣的抗表,大为惊慌,急忙召开御前会议商量对策。大臣们尽都对灵太后的胡作非为,信用佞臣十分不满。更是对太后诛杀皇帝、化女为男的行为恨之入骨,太后的种种举动,简直是把大臣玩弄于股掌之间。大臣们不是傻瓜,乐得看郑、徐二人的狼狈相,幸灾乐祸,谁也不肯开腔。朝堂上陷入难堪的沉默。 灵太后见大臣们尽都不开腔,就用眼睛在大臣们脸上一个个点名。曾经因造反获罪的尚书令元略深深理解尔朱荣抗表的心情,见太后的目光扫来,此人脸皮薄,就出班启奏说: “尔朱荣的抗表其实有些道理,而今他的部队北捍马邑,东拒井陉,对京都洛阳已成合围之势,上党到洛阳不过三百里,若非黄河隔阻,尔朱荣的骑兵半天即可到达。陛下身边大臣尽皆书生,逞口角之利是长,操戈矛之勇为短,不如遵其所嘱,斩一二奸竖以阻南下之师。” 元略的话说完之后,朝堂上又是一片静默。尽管大臣们都没有发表意见,但从表情神色来看,对元略的意见多人都是赞同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八二章 清君侧引狼入室之重新洗牌 玩女人是为了得到偷情的快乐和刺激,可如今玩到了掉脑袋的地步,这是郑俨没想到的。此时见灵太后不置可否,早已吓得腿脚哆嗦,脸色苍白,没有了往日的尊严,完全丧失了分寸。 还是徐纥有见识有胆量,毕竟是在迎贤店吃够了辛酸的人,深知势态炎凉,对大臣们会发表怎样的言论早有充分的思想准备,目光逐一在大臣们脸上巡视,见尔朱世隆躲在朝班中,目光闪烁,欲言又止的样子,当即高兴地说: “直阁将军尔朱世隆,你是尔朱荣的从弟,太后派你领诏北上,只要能阻止尔朱荣南下,高官厚禄可以答应。若能不辱使命,你即是当代的蔺相如。”灵太后没想到身边还有这样一条可供驱使的走卒,高兴地对尔朱世隆勉励一番。即命徐纥写就诏书,由尔朱世隆带诏北上。 送走了尔朱世隆,灵太后留下她的老情人郑俨、徐纥、袁翻、李神轨商议对策。在宣光殿里,郑、袁、李三人都以为送走了尔朱世隆便可高枕无忧,一个个在太后身边暴露出急不可耐的淫秽神色。 只有徐纥,已经尝过野花的滋味,也就不觉得野花美了,还暗暗鄙视三人的目光短浅,心中咒骂:“残花败枊一个老女人,简直就是一株烂菜花,这三人还当成心肝宝贝,简直是一群没出息的家伙。所以尔朱荣要砍他们的脑袋,也是活该!” 骂虽骂,此时还是做正事要紧,徐纥咳嗽一声,提醒众人的目光,对众人说:“你们以为一个小小的尔朱世隆北上晋阳便可万事大吉了吗,诸位仁兄不要太异想天开了。尔朱荣乃一代枭雄,这个尔朱世隆就是他安插在我们身边的一颗钉子,现在既然已经支开了这颗钉子,我才敢跟你们说老实话。” 黄门侍郎李神轨性子急,不耐烦地嚷嚷着说:“徐兄有话快说,莫要再卖关子了。” 徐纥笑了笑,胸有成竹地说:“尔朱荣惯于吹牛皮,此时虽然号称十万之众,其实他手下听他指挥的部队不过也就一万来人,何况其军旅并非万众一心。他手下的高欢、尉景等人,也只是暂时依附于他,我们若能分化瓦解,离间收买高欢以及尉景等人,尔朱荣就成了光杆司令,那时,我看他还能嚣张到几时。” 灵太后鼓掌大喜:“对啊,对啊,徐纥,你小子太有才了。”徐纥洋洋得意,这才慢慢说出自己的离间计:“只要太后对高欢,尉景等人许以高官厚禄,并颁赐铁券丹书,这些人必然不会再听从尔朱荣的指挥,说不定还会产生内讧,一怒之下要了尔朱荣的脑袋也未可知,我们在这朝堂之上,就等着坐收稳收渔人之利吧。” 李神轨这人历来是失意便沮丧,得志就猖狂。此时一听此话,喜形于色地说:“徐兄此计大妙,胜过十万雄兵,太后陛下,快快快,为高欢、尉景这些箕斗小民颁发铁券丹书,我不相信他们这些小爬虫不为之心动。” 徐纥挥手制止李神轨的搅扰,说:“此事非同小可,不仅关系到北魏的江山社稷,更关系到你我的性命。只有选定名望颇佳并且能言善辩的人,才能担此重任。” 是啊,这人要承担如此重任,可不是谁都可以出马的,灵太后担心地问:“徐卿可有人选?” 徐纥一脸严肃地对黄门侍郎袁翻说:“麻烦袁兄辛苦一趟,悄悄去到敌营之中,秘密与高欢、尉景接触,他们与尔朱荣本是貌合神离,一旦见到铁券丹书,必然会效忠朝廷,阵前反戈。那时化干戈为玉帛的功劳,非袁兄莫属。” 袁翻几年前对元乂放归柔然王阿那瑰曾经有个中肯的建议,此时深得灵太后信任。出使敌营,袁翻深知这是刀子上舔血的营生,不禁犹豫起来。灵太后见袁翻临阵犹豫,心里着急,说话也就没了分寸: “袁爱卿平时在朕面前多次表示刀山敢上,火海敢闯,此去尔朱荣的部队,该不是上刀山下火海吧。”袁翻涨红了脸,硬着头皮答应了这门苦差事。当天带上贵重礼品和铁券丹书,带领几名亲信,悄悄跟在尔朱世隆身后,潜入高欢营寨。 皇太后赐以铁券丹书,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免死牌,是至高无上的特殊荣誉呀。就是宗室勋贵都无法抵挡得住这强烈的诱惑。何况贺六浑这等山野草民,还不见钱(这铁券比钱还钱)眼开,对浩荡皇恩感激涕零,誓死效忠。袁翻一路安慰自己,自欺欺人地怀着必胜的信念,一行人快马加鞭,驰入前锋都督的中军大帐。 殊不知高欢是比枭雄尔朱荣还要厉害的角色,对朝廷的局势看得是清清楚楚,对徐纥这套三岁娃娃的小把戏更是不屑一顾。 高欢深知尔朱荣对自己是暗藏戒心,此时屈居人下,正在想方设法骗取尔朱荣的信任,准备从他手里套取兵马和军用物资,而后自立,成就自己的事业。此时有了袁翻送来的礼物,正好借花献佛,一欢克一翻,此欢克彼翻,再没有比此人更适合作为向尔朱荣表忠心的道具了。还没等袁翻把话说完,高欢一声怒吼,手下的部将把袁大老爷捆了个严严实实,丢进土坯茅房中,等候主帅尔朱荣发落。 尔朱世隆的马快,带着灵太后的诏书赶到晋阳。老弟远道而来,还带来灵太后的懿旨,尔朱荣不敢大意,弟兄俩在元天穆的刺史府商量对策。尔朱世隆向两位兄长述说了朝廷的意图,目的就是阻止北兵南下。 尔朱荣早就看出而今的朝廷不过是表面吓人的纸老虎,只能吓唬三岁的小娃娃,哪里吓得了秀容川的英雄们,就对尔朱世隆说:“世隆,你此行来好比逃出了牢笼,也不用再回朝廷任职了,就在我这军中带领部队,等我们打到京都洛阳,活捉灵太后、郑俨,朝廷的官帽还不是任你挑选。” 元天穆考虑问题要周全得多,对尔朱荣说:“贤弟你的玄色骑兵驻扎上党,已引起朝廷极大的恐慌,若再将世隆留在军中,灵太后见‘人质’一去不返,必然深为警觉,为此而早作准备,对军事布署作出周密的安排,那样,我们动起手来就麻烦多了,不如放世隆返朝,麻痹灵太后,以便我军发起突然袭击,一举占领洛阳。” 尔朱世隆点头同意,对哥哥说:“我这就回朝复命,就向他们施以谎言说:兄长不再发兵南下,以此稳住灵太后,待兄长起事时,我再逃出京都,与兄长会合。”尔朱荣同意这个方案,尔朱世隆就要告辞。 “且慢!”元天穆突然想起一件事,叫住这位从弟,说:“灵太后立一个三岁娃娃为皇帝,目的是为了控制皇权,她能够永远当女主。我们既然决定举兵向洛,就不能承认灵太后强加在我们头上的娃娃皇帝,我们得另外拥立一个皇帝,那样,我们就成了开国元勋,才能凭拥立之功,永据朝堂。”哎呀呀,元天穆这老兄太有才了,创作了这么一个美丽的童话,太让人陶醉了。 面对美丽的童话,尔朱荣如酒醉方醒。这不是美丽的童话,而是美丽的图画。尔朱荣兴奋不已,“对呀,”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接着说:“险些把这件大事遗忘了。我们既然不承认灵太后强加给我们的娃娃皇帝,就应该拥立一个我们自己的皇帝才是。” 尔朱荣在脑子里把所有的皇室宗亲过滤了一遍,而后说:“我看皇室宗人,长乐王元子攸颇有人君之相,他的乃父是彭城王元勰,有大功于社稷,当年蒙冤被高肇杀害。这个家族的世子颇负人望——元子攸如今已届二十岁,正是青春愤发有为之时,可策立为帝。世隆,你在京都多年,与此人也有所交往,你看此人如何?” 既然从兄已经发话,尔朱世隆点着头说:“以小弟愚见,皇室宗人唯此人最合适,我与之有薄交,对他还是了解的。此人相貌不凡,果然有人君之气度,策立他为君王最是合适。” “既然此人最为合适,那就这么办。”尔朱荣此时又显出办事果断的大将风度:“世隆先返回洛阳,征询元子攸的意见,我这就派侄儿尔朱天光和奚毅等人,明天随之到洛阳,向长乐王表达我的想法。你们几人分别进京,悄悄行动,不要太打眼,太惹人注意。” 尔朱世隆先一步到京,果然进宫去,欺骗灵太后说:“尔朱荣已接到朝廷诏令,撤军回到晋阳。”徐纥等人听了尔朱世隆的话,自然高兴,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放了下去。当天下午,尔朱世隆悄悄进谒长乐王府,叩见元子攸。把尔朱荣的原话演说了一遍。 而今新君甫立,虽说只是一个娃娃皇帝,但毕竟是人君。你尔朱荣不过一个臣子,有什么资格干涉皇家的事,居然要重新洗牌,推翻重来,而且皇袍要披在一个叫元子攸的王爷身上。元子攸又惊又怕,为臣子的将由此担上谋逆的大罪。安于君臣之道的元子攸可是没想过的,更是没想到的。还有一个担忧,他更害怕尔朱世隆是灵太后的奸细。在政治角逐的斗争中,父亲是个失败者。父亲惨死时他刚降临人世,没能目睹惨状,但至今想来仍不寒而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八三章 清君侧引狼入室之洛阳震惊 不只是不寒而栗,更重要的一点是:元子攸对尔朱荣这条“北方的狼”信不过,此人刚刚才以“清君侧”之名发兵南下,却突然不安于新君之治,另立新皇,这其中的猫腻,谁能说得清楚。纵观历史,发兵“清君侧”的军阀,百分之百的都是野心家;一旦被捆在野心家的战车上,会有什么好的下场呢?!为此,安于人臣之道的元子攸义正词严地驳斥了尔朱世隆的“非分之想”。 第二天,尔朱天光、奚毅和奴仆王相一起到达洛阳,听了尔朱世隆的话,四人悄悄再次晋谒长乐王府,尔朱天光献上尔朱荣的礼物,一再表示立元子攸为人君乃众望所归。元子攸这才相信尔朱世隆所言不假,但他仍担心尔朱荣的军事实力,怕“众望所归”变为“众皆得而诛之”,那就惨了,所以不无担忧地说: “京畿重地,羽林禁卫森严,而讨虏大都督的人马远道而来,人困马乏,果能战胜京畿卫戍部队?” 尔朱天光笑了笑,向未来的皇帝表示自己的胸有成竹:“叔父的三千骑兵部队就驻扎在上党,整戈待旦,已有时日,上党到洛阳不过两个时辰,我军兵戈指处,所向披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敢有阻拦者,他也不摸摸项上有几颗脑袋。” 元子攸早就不满意灵太后的腐败,相信自己施政会比她干得更好。此时被尔朱天光的气势折服了,也就点头同意了:“好吧,就依车骑大将军的主意办。” 此时,在上党的尔朱荣前脚刚送走尔朱天光,后脚迎来了高袁二番。尔朱荣听说灵太后以铁券丹书离间自己的部下,登时大怒,传令部队发兵进攻洛阳,诛杀淫主佞臣,拥立新主元子攸。高欢一听尔朱荣率兵向洛,居然还有“废旧立新”之事,急忙劝阻盛怒的尔朱荣,分析说:“皇室宗亲颇符人望者非元子攸一人,若还有更适合的人选,明公仓促决定,难道不怕有遗珠之憾。” 尔朱荣冷静下来,听高欢说得很是在理,无奈而为难地说:“我已派尔朱天光、奚毅等人去洛阳,向元子攸表达了拥立之意,又怎么好临时翻悔呢。” 高欢笑着说:“此事不难,这尔朱天光他们只是私下的接触,并非是既成事实。依北魏惯例,策立皇后都要熔铸金像,明公不如选定几名侯选人,为他们熔铸金像,以测天意。依天道而行,才能杜绝人怨。” 此时安坐一旁,一直静默不语的元天穆也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应该以铸造金像确定人选。三人当即布置下去,沐浴焚香。就在元天穆刺史府的后院,搭起几处小高炉,秘密熔炼铸范。一气呵成。 翌日,铜范冷却,众人砸开模具,其余金像都是一砣铜锭,唯有元子攸的金像铸成,栩栩生辉。尔朱荣向金像鞠躬行礼,而后抽出宝剑,奋力一挥,大声发布命令:“发兵攻打洛阳,拥立元子攸!” 灵太后受了尔朱世隆的谎报,高枕无忧地睡了几天安稳觉,这天早晨搂着郑俨还在东床高卧,直阁将军刘思逸在门外报告说:“车骑大将军尔朱荣的部队昨晚已抵达河内郡野王府(今河南沁阳)。” 灵太后一听,大吃一惊,翻身起床,隔着窗棂问:“尔朱世隆呢,他不是说尔朱荣再不会发兵了吗,他胆敢欺骗朕。” 刘思逸不慌不忙地说:“尔朱世隆全家早已逃得不知去向了,随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长乐王元子攸和他的哥哥彭城王元劭、弟弟霸城公元子正等人。” 灵太后知道大事不好,衣服也没穿好,脸也没洗就急忙召见众大臣,召开紧急会议。众大臣此时才知道受了尔朱世隆的骗。看见灵太后和郑俨等人狼狈不堪的样子,心中暗暗高兴,都不愿为领兵御敌的事多动脑筋。只有徐纥,此时表现出“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英雄气概,在众人面前故作不屑地说: “尔朱荣区区小胡,敢称兵向阙,简直就是找死,我文武宿卫足以制之。只要我军凭险据守。以逸待劳,尔朱荣小胡的部队不远千里而来,士马都疲惫不堪,击败他还不是很容易的事?” 太后一听徐纥的话很有道理,也就恢复了镇静,急忙调兵遣将:“任命黄门侍郎李神轨为大都督,率领部队北上抗敌,别将郑季明、郑先护领兵将驻守河桥,武卫将军费穆守小平津。 长乐王元子攸跟随尔朱世隆,一行人深夜逃出洛阳,怕有卫兵追赶,不敢走大路,专挑羊肠小道,悄悄跑到黄河边,在小码头高渚渡过黄河,四月初十上午到达河阳(今河南洛阳吉利区),与尔朱荣的部队会合。 尔朱荣见尔朱世隆领着元子攸前来,命令部队跪拜在大路两侧,高呼“万岁”。四月十一日,部队毫无阻拦,顺利渡过黄河,到达河阴(今河南孟津县王良镇),尔朱荣命令工兵部队搭建祭坛,率领兵将扶元子攸登上祭坛,诏告天下,登临圣位。这就是北魏第九位皇帝、魏敬宗元子攸。 新皇登基,封兄长元劭为无上王,弟元子正为始平王。后人以文测意,“无上”表示用不了几天,“始平”表示一开始就会被平灭。果然不过几天,元子攸的兄弟惨遭屠戮。元子攸登基,任命尔朱荣为侍中,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尚书令,领军将军,太原王。 元子攸登临帝位的消息传遍全国。他历来贤哲圣明,在民众中享有很高的声誉。灵太后手中的娃娃皇帝与之比较自然是相形见绌。百官听说他登基,人人都心悦诚服。 河阴守将郑先护是个很有脑袋的人,此人虽说是佞臣郑俨的从弟,但他对乃兄以阳物饲太后的行径很是不屑;他本来和元子攸的关系很好,对新皇登基十分拥护,就试探着对主帅郑季明说:“新皇已经登基,太后必然败亡,我们何必为一个老女人死守孤城,不如投靠新皇,共襄盛举,也免得大军一到,遭受屠戮。” 郑季明点头说:“我也正是这么打算的。”两人立即整队列兵,分列街道两旁,开城迎接敬宗。同样,郑先护的投靠起了连锁反应;守卫小平津的费穆,此人运气不佳,在平息柔然酋长婆罗门之后,元乂倒台,灵太后不知他的功劳,没有重用他,心里颇有怨言。他是个杀人魔王,本来和尔朱荣关系很好,听说郑先护抢先一步投靠新主,他也不甘落后,率领部队,打着白旗,列队投靠尔朱荣。 驻防孟津的是大都督李神轨,他本是骠骑大将军李崇的儿子,除了相貌英武继承了乃父的良好基因,唯一的特长是在女人身上骁勇善战,却一点也没有遗传到乃父的神武和谋略,在真正的军人面前完全是一具银枪洋蜡头,分明就是一具铠甲包裹的草包。 李神轨在孟津城头远远看见尔朱荣的军旗出现,军旗下是黑压压一片玄色战马,甚嚣尘上,早已吓破了胆,不想死在守护城墙的墙头,只想死在美女绣床的床头。无心抵抗,骑上战马,开城欲逃。 尔朱荣手下大将贺拔岳飞马驰来,一见李神轨开城出来,迎上前去,大吼一声:“贼将还不快快下马受降。”李神轨慌忙举枪迎战,他几个月来在灵太后床上太过投入,早已掏虚了身子,手上软绵绵的,被贺拔岳飞舞大刀,发动千钧之力,咣当一声,李神轨手中的钢枪被此一击,飞落到一丈开外。 李神轨没了兵器,两手空空,眼看要在敌人的刀下变成“神鬼”,躬身打马从贺拔岳胁下冲刺而去,急忙逃进山边小道的杂草丛林之中,一溜烟逃回了洛阳。 洛阳城里此时只有河南尹的一千名维持社会治安的警察部队,看见往日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主帅李神轨此时一人一骑狼狈逃回,知道前方失利,嘴里哄闹着:“尔朱荣杀进洛阳了。”尽都脱掉身上的军服,包裹好家中的钞票,带着婆娘儿女,往南边的当阳溃逃。 洛阳城里的宗室勋贵,见守城部队尽都弃城逃命,从前方逃跑回来的大都督李神轨也是藏在家中,收拣金银细软,随时准备出逃。这些平时只晓得享福的王爷哪有力量组织抵抗,一个个收拾东西开溜——家资少的,拖儿带口,一辆牛车,装着行囊,连夜出逃;家资多的,赶紧装箱塞柜,变卖房产商铺。 可惜战乱时期,前几天还是每平方米一万五的房价,此时跌到每平方米一千块钱都没人要。就连那些“钢需”要求,儿子立马要“结婚”讨媳妇的家庭,也纷纷推迟婚期,再不愿把钱变成不动产,害怕被毁于战火之中。洛阳城里已无人安心做生意,店铺关门,小贩失踪,几乎成了一座空城。 惯于吹大话的徐纥见李神轨一人一骑逃回洛阳,隐藏府中再不露面,知道大势不好,急忙收拾行囊,就要逃跑。他当官这么多年,权势熏天,求他办事的人踩断门槛,是贪污受贿的大老虎。此时宝物多得牛车装不下,也拖不动,只有找运输公司的想办法了。可是,此时运输公司的人员都跑得无影无踪,哪里还有一条牛、一匹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八四章 清君侧引狼入室之京城动乱 聪明的徐纥有的是办法,连夜跑到西厩园,敲打饲牧御马官的房门。御马官本来就神经衰弱,刚刚入睡,突然被人喊醒,心里鬼火冒,睡眼惺松地起床下来,见是徐大老爷,有满腹牢骚也不敢开腔,轻声询问:“大老爷亲自驾到,有何事吩咐下官。” 徐纥故作镇定地说:“太后有诏,牵十匹骅骝御马去前殿。”这才怪了,这么件小事,深更半夜的,何必由侍郎大人亲自出面。尽管疑惑,御马官哪敢多话,只得打开西厩园的大门,任由黄门侍郎大人挑选宝马。徐纥也不客气,双手牵着十匹骅骝宝马的缰绳,溜马出宫。 徐纥有了运输工具,急忙回到家中,装载家资人口和平时搜刮的金银珠宝,连夜逃出洛阳。 郑俨看见洛阳城里人心浮动,待太后熟睡之后。一人悄悄溜出宫门,连夜去找徐纥商量,要他拿主意。半路上,远远的就看见徐纥的马队往东门疾驰而来,郑俨伸手拦住马车,想询问徐纥,哪晓得徐纥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一挥手,赶马人扬鞭催马,对郑俨视若路人,从其身边疾驰而过。 郑俨气得连吐了几口唾沫,叹息人情如纸薄,昨天朝堂的“文胆”,今天路途的“瘟蛋”。想想当年在迎贤店,若非本公将其救出寒微,这家伙早就饿死在“银钱店”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骂虽骂,郑俨只恨自己遇人不淑,也顾不得捶胸顿足,急急忙忙跑回家去,把老婆从床上拉起来,带上尽量装盛的一大包裹财宝,骑上后院拉磨的小毛驴,连夜潜逃。 郑府的门子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大老爷了,看见老爷独自一人深夜回家,连警卫员也没带一个,而后,两口子仓惶出走,还以为郑俨是犯了案,畏罪潜逃。若是这样,就应该向太后举报,说不定能弄到几枚赏银,太后一高兴,保不准还能像当年的花和尚敬梵那样,搞到一顶不大不小的官帽。 门子见郑俨夫妻二人远去,拔腿就往端门跑。此时,天已放晓,端门大开,正等待文武百官上朝,而端门前却空无一人,再没有往日的喧嚣。羽林军卫士听说一条看门狗居然有事要向太后禀报,反正此时清闲无事,也就抱着游戏的心态,把门子带到了宣光殿。 灵太后刚刚听说徐纥骗取十匹骅骝马潜逃,刘思逸又来汇报说:“今天百官尽都不知去向,无一人上朝。”太后正在气愤难平的时候,又听门子报告说郑俨夫妻骑毛驴远遁,顿时把一腔怒火发泄在了来讨赏的门子身上: “你一个当门子的,职责就是看好门、管好人,如今人都已经逃跑了,你才来报案,朕看你是存心放他逃跑的,你们就是一伙的,联手欺骗朕。可恶!来人,把这小子拖出去宰了!” 可怜门子存贪心妄想,一大早进宫,此时肚子里连汤都没喝一口,就冤枉丢掉了脑袋。 灵太后发了一通脾气,冷静下来之后才感觉到大势已去。望着亭台楼阁与往日依旧的后宫,喧嚣不再,冷冷清清的,如同置身瑶光寺。灵太后无比心酸,一个人带上贴身宫女去到往日的寝宫“养嗣堂”,想起当年为了生育儿子元诩,处心积虑,在养嗣堂里上演了一出又一出的闹剧。而今儿子已成新鬼,情人们一个个离之而去,外有强兵压境,内无能臣御敌,灵太后的好日子也已走到了尽头,想到此,不禁悲从中来,扯着满头秀发泄愤,一咬牙,拿起梳妆台上的剪刀,咔嚓咔嚓,缕缕青丝跌落地上。 灵太后望着头上丘陵不平的发型,这时才觉得自己拿自己的身体发泄真正是傻瓜,就对站在门口的刘思逸说:“此时只有你还在朕的身边,你是忠臣。你派人把小皇帝送回家去,这宫里他再也不能呆了,你再把皇帝的嫔妃们都集合起来,朕要剃掉她们一个一个的头发,跟朕一起去瑶光寺出家为尼。” 不一会儿,后宫嫔妃们被带到灵太后面前,一个个听说要削发为尼,被赶往瑶光寺陪伴黄卷青灯,尽都哭哭啼啼,泪珠儿滚成一片,谁都舍不得丢掉头上这一束青丝。特别是早年的好朋友吉充华、徐充华等人,此时已是老宫女了,望着放在案桌上一把锃亮的剪刀,哪个愿意动手,希望太后能网开一面。特别是元诩的妃子尔朱英娥,本来心里就对丈夫的去逝心有不甘,此时又听说灵太后要众人削发为尼,就用充满仇恨的目光一扫灵太后,恨得咬牙切齿。 没想到这阴冷的目光偏偏被灵太后捕捉到了,灵太后忍不住大骂尔朱英娥:“都是你的父亲带兵攻打洛阳,弄得洛阳满目疮痍,你还愣着不动,想等你的父亲来解救你,你做梦吧。”灵太后发最后的雌威,吩咐刘思逸:“来人,首先把尔朱英娥的头发给我绞掉!” 刘思逸平时恨透了这些装腔作势的嫔妃,一挥手,两个羽林军卫士擒住尔朱英娥,就如抓一只小鸡,刘思逸拿起剪子,在尔朱英娥头上好一阵纵横驰骋;开始女人的头上是阡陌纵横,后来是金光大道。卫兵们收拾了第一个女人,把青青头皮的尔朱氏扔到一边,抓住其她的嫔妃们好一阵“顶上风光”。后宫一时哭啼声响成一片。 十几岁的青春少女,进宫没享一天福,却又要落发为尼,与父母佛俗永别,个中辛酸,唯有自知。经过好几个时辰的折腾,几百个嫔妃宫女都剪断了“三千烦恼丝”,内心却长出来不少于九千丝的烦恼。 灵太后像赶牲口似的,在后面督阵,在四月毒辣的阳光下,一群青青头皮泛着油光,两行盈盈泪滴似断线珍珠的姑娘,牵扯扶持,在羽林军卫士押送下,袅袅娜娜走进瑶光寺。灵太后喝命众羽林军卫士退回宫殿待命,自己首先穿上袈裟,举起经卷,求神拜佛,试图躲在佛光之下,暂避血光之灾。 灵太后领着嫔妃们刚一离开,尔朱荣的部将,贺六浑的好友孙腾即带领一千骠骑兵接管了内宫。此时,整个宫廷值守的只有直阁将军刘思逸和几名卫兵。 孙腾对刘思逸宣诏说:“新皇诏命,文武百官去河桥迎驾新皇。”宣诏完毕,命令刘思逸:“带上你的人去捧出玺绶印信,备法驾,捉拿胡氏延媚和伪主元钊去驾前听候发落。” 刘思逸是个惯于见缝插针的投机家,奉出早已准备好的皇帝玺绶,献谀地说:“末将早就等候这一天了。” 羽林禁军带领骠骑兵去元钊府中揪出了三岁的伪皇帝,又急匆匆赶往瑶光寺捉拿淫主胡延媚。灵太后自以为剪掉头发,躲进瑶光寺,躲在佛祖的佛光之下就可躲避兵灾,她哪想到,野燹之下岂有净土,嚣张猖狂的尔朱荣手中噬血的刀锋早已对准她粉嫩的颈项。卫兵们不由分说,拖出混在尼姑群里装模作样念经诵佛的胡延媚,绳索一套就拉走。 尔朱英娥一看见父亲的属下孙腾来到,就站起身大声吼叫起来:“孙将军,孙将军救我!” 孙腾看见尼姑群里冒出一个青青头皮的姑娘,仔细一看,居然是尔朱英娥贵妃,这可是主帅尔朱荣的女儿,怎么能年纪轻轻的就送进瑶光寺,这还了得,急忙命令刘思逸把尔朱氏送回后宫。 救了尔朱贵妃,孙腾押送两名主犯到尔朱荣设在河阴的“靖难指挥部”。三岁的娃娃皇帝连话都说不明白,见大帐正中尔朱荣阴森森的目光如同阎罗,两旁站列的尔朱兆、贺六浑、尉景、贺拔岳、孙腾,更是一个个如狼似虎,一枚枚利剑,闪耀寒光,早已吓得不知所以,不停地哇哇大哭。 尔朱荣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此时被不谙世事的三岁娃娃吵得心烦,大吼一声:“把这小狗日的伪皇帝扔进黄河喂鱼!” 高欢谨慎地提醒说:“女犯还没有审问呢,总得给全国人民一个交代吧。”尔朱荣要的不是政治上的美名,要的是权势上的威名,很不耐烦地说:“还审问个屁,这娃娃吵得老子心烦。再说,胡延媚的犯罪事实一清二楚,不用再审了,来人,跟本王去处置这两名死囚。” 尔朱荣气势汹汹地走下王座,抓起在地上不停哭啼的元钊。 灵太后跪在尔朱荣面前,双手抱着尔朱荣的双腿,哭诉说:“大王饶命呀,我一个妇道人家,深居后宫,两耳蔽塞,都是郑俨、徐纥他们干的坏事,这一切都与我无关呐。” 尔朱荣暴怒地一抬腿,把胡延媚踢了一丈多远,大声吩咐高欢:“把这个无耻女人抓到船上去,看本王亲自处决主犯。” 尔朱荣右手提着长矛,左手提着三岁的娃娃皇帝,蹬上岸边早已准备好的大船。这是处决皇帝,不是处理囚犯,尔朱荣的行为要有多扯人眼球,就有多扯人眼球,夹黄河两岸站满了围观的士兵。三岁的娃娃皇帝被尔朱荣提在手中,吊在半空中不停地挣扎啼哭。大船划往江心,河风呼啸,旌旗飘飘。还有三岁娃娃的啼哭声,阵阵惊心。 尔朱荣提着儿皇帝,站立船头,身后跪着胡延媚,这些统治中国的“人主”,如今都匍匐在自己的脚下。由此,尔朱荣豪情满怀,不禁感慨:“本王遥想魏武当年横槊赋诗,也不过如此吧。”尔朱荣此时志得意满,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君临天下的野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八五章 清君侧引狼入室之河阴之难 一见尔朱荣野心膨胀,孙腾有了主意,他是高欢的心腹,知道自己并不被主帅看好,此时高欢不在身边,就抓紧时间献媚地说:“魏武帝当年不过是汉丞相,他只不过征服了一个小小的袁绍;明公如今已是太原王,征服的是京都洛阳,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呀。” 尔朱荣最喜欢戴高帽子,听了孙腾的吹捧,哈哈大笑,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此时很想像魏武帝曹操那样,横槊赋诗;只可惜他文化水儿不平,不然也许就赋诗纪念了。说话间,船到江心停住,尔朱荣对岸边观望的兵将们宣告:“上膺天道,诛杀淫主。”说完,美男子杀人也要追求一种完美,长矛一挑,胡延媚在空中划出一条耀眼的抛物线,跌落江中,水花四溅。 尔朱荣望着水里飘荡沉浮的女皇帝,哈哈大笑,示意大家看凤凰鸟变成落汤鸡的魔术。而后,他扬手一抛,把小皇帝抛进江中。这次的舞台效果不似女皇帝那样引人注目——也许是小儿身上的衣饰质地精良,一时不透水;或许是小娃娃一身嫩肉,较有浮力,小皇帝浮在水面,随波逐流,嚎哭声惊心动魄,似乎在向尔朱荣表示强烈抗议。尔朱荣大怒,长矛一戮,小娃娃倏忽沉入水中,只在水面上残留一串水泡,升腾起一团血花。 岸边的观赏者见主帅行刑,惩毙主犯,一时欢声四起,响彻两岸。可怜元钊一个三岁娃娃,浑然不知中被他人牵上皇帝的宝座,二月二十八日“登基”以后,全家人就没有过一天安心的日子,四月八日害得全家被捕,真是个坑爹的主;四月十三日沉河,小家伙只坐了四十六天的皇帝位,历史上从来没有人认为他是北魏的第九位皇帝,只有尔朱荣才会对他下此毒手。元钊的生命,犹如这黄河巨浪中泛起的一串水泡,瞬间消逝。 惩杀淫主小皇,靖难军拔寨起行,一路浩浩荡荡,驰马南下。此时,军中法驾森严,旌旗耀眼。元子攸乘法驾移驻洛阳。五天前仓皇逃出洛阳,而今被拥戴为皇帝,才真正是衣锦还乡。可是,皇袍加身的元子攸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刚才在御车上亲眼目睹尔朱荣弑杀小皇帝的残忍,此时见前后拥簇的虎狼之师,暗中的担忧,无法与人言说。四处都是尔朱荣的土匪士兵,他本来想通知身后的兄弟二人随时准备逃跑,可是,自己都身不由己,上天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 皇帝的法驾后面,紧紧跟随着二轺车,车上分别乘坐着无上王元劭和始平王元子正,两人身后分别站立着护卫,凶神恶煞一般,一个是并州人郭罗刹,一个是高车人叱列刹鬼,两个刹鬼皆有万夫不挡之勇,是尔朱荣安插来监视二王的贴身警卫,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这样的警卫就是两个随时准备吃人饮血的魔鬼。 孟津到洛阳四十里官道,宽敞通畅,不一刻即到。尔朱荣命令部队在洛阳城西驻扎。以大帐为行宫,安置皇帝兄弟三人。 跟随驻扎城西的武卫将军费穆是个内心极其险恶的家伙,他在征战柔然的时候立有战功,却因皇室更迭没有捞到一点好处,因而对皇室充满怨气。费穆从投降官员的眼神中读出了异样的内容:百官对新皇充满敬畏,对尔朱荣等将佐却颇有轻视之色,联想到自己投靠尔朱荣以来,无寸进之功,居然受到重用,也应该向尔朱荣示好,献计表忠心才是。于是悄悄跟进中军大帐,对尔朱荣说: “明公士马不过万人,今长驱而入,直指洛阳,前无横陈,所向无阻,既无战胜之威,群情素不厌服。以京师之众,百官之威,据下官所知,很多王府坞壁仅部曲即有数千之众,这些都是不可小觑的军事力量,一旦联合起来统一指挥,后果将不堪设想。他们如若知晓明公的虚实,必然存轻侮之心。若不大行诛罚,更树亲党,到明公北还晋阳那天,恐怕还未到达太行山,朝中则已经发生变乱了。” 费穆劝人噬杀,罪该万死。他本来就知道尔朱荣心里燃烧着一团杀人的烈火,这桶油一泼下去,这团烈火必然会发生剧烈的爆炸。 侍卫长慕容绍宗是尔朱荣的亲戚,更是孟津古渡戍守使,引领尔朱荣不费一枪一弹渡过黄河,功劳不小。听费穆劝尔朱荣杀戮大臣,很是鄙视;他深知尔朱荣噬血成性,素来好杀,费穆这小子怎么能劝主帅轻动杀人机器呢,急忙劝阻尔朱荣说: “胡太后荒淫失道,嬖幸弄权,淆乱四海,所以明公得以兴义兵以清朝廷,今无故诛杀芟剪百官,不分忠诚奸佞,一概施以刀剑,恐怕会大失天下人望,不是长久之策。明公若要远图,还请慎重三思。” 天理昭彰,慕容绍宗、费穆二人对尔朱荣杀人的不同态度,最终得到的是不同的报应。 尔朱荣顾虑的是百官在洛阳四周的部曲武装,若受到他们的攻击,将是件很麻烦的事。此人素来视杀人如儿戏,早把费穆的话听了进去,哪里听得进慕容绍宗的话,当即传令洛阳城里文武百官来城西河滩集合,晋谒新皇,到时要举行诏告祭天仪式。 尔朱荣发布了这道欺骗性质的文告,目的是要将北魏的官员一网打尽,他可以随心所欲地安置自己的脚脚爪爪。安排好这一切,猛然想起北魏的忠臣——左仆射元顺,害怕他也遭受池鱼之殃,就对负责催促督使百官的直阁队主朱瑞说: “你去告诉元仆射,让他就呆在王府,不用来西河行宫祭天,叩拜新皇了。”可惜元顺没能知道尔朱荣的好意,他是忠臣,新皇登基,诏告祭天,他无病无痛的,怎么能错过祭天盛典呢,即使尔朱荣不发出催促文告,他独自一人也会来西河行宫参拜。 元顺的邻居鲜于康奴是朱瑞的副队长,此人原来是元英家的奴隶,出卖主子获得了提升,后来随尔朱世隆逃往河阴,早已存心吞并元顺王府的产业,就自告奋勇地对朱瑞说:“下官和元顺是邻居,由我去通知他吧。”朱瑞哪里晓得鲜于康奴心中的小九九,自然中计。 当天下午,在洛阳蛰伏的文武百官两千多人几乎全部来到西郊瀍水河滩集合,黑麻麻的一片。左仆射元顺在旷野中没有看见高耸突起的祭坛,心里犯疑,这时尔朱荣骑着高头大马,大声武气地对站列整齐的文武百官说: “天下丧乱,肃宗暴崩,皆因尔等不能匡弼,贪虐乱政之故,尔等尸位素餐之徒,留有何用。跟随胡延媚效忠去吧。”尔朱荣一声令下,骑兵四面合围,刀剑乱舞,人头如皮球,四处滚动,鲜血如喷泉,地下涌起。尔朱荣的屠刀,一下杀死北魏大臣两千多人,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河阴之难”。 守候在元顺身边的奸徒鲜于康奴一听到杀人命令,手起刀落,一下吹掉了元顺的脑袋。可惜一代忠臣,无辜死于奸佞小人之手。鲜于康奴提着元顺的头颅飞跑回洛阳,跑到元顺府上,传达命令说:“元顺跟随胡太后为非作歹,已被诛杀,房屋家产悉数充公。” 鲜于康奴指挥兵士把元顺一家儿女赶往后院一间茅棚居住,大肆搜寻抢夺元顺的家产。让鲜于康奴没想到的是,王爷元顺府中家徒四壁,只有数千卷诗册、典籍。鲜于康奴大失所望,只得霸占了几间房屋。这时,尔朱荣派士兵将元顺的尸体运回,鲜于康奴丢下元顺的头颅,又到其他地方抢劫去了。 元顺的长子元朗,此时十七岁,见到父亲的尸体,抚尸痛哭,找遍家中箱柜,居然找不出一匹盖尸布为父亲掩盖血淋淋的尸骸。门下的通事令史(王府负责通报访客的门官)王才达实在不忍心见主人惨状,这才脱下身上的长衫,撕成前后两片,勉强覆盖了元顺的尸体。 在北魏崇尚安逸享乐、奢糜炫富的年代,一个皇室宗亲,朝廷一品高官,能有此清廉忠直的,其后的一千四百年的封建社会,再无人能与之比肩。即便是士臣如狄仁杰、寇准、王阳明、于谦也是自叹弗如。忠诚、正直、清廉的王爷元顺,因为是“胡虏”,历来受到不公正的对待,汉族知识分子没有一个人吹捧他,为他树碑立传。今天,作家草海在此为他正名。 元顺十七岁的儿子元朗靠出卖父亲的诗文册页变卖成钱,这才购买了一块墓地,安埋了父亲的尸骸。其后,元朗每天在后院茅草屋磨励短剑,每晚枕着短剑,望月伤怀,等候仇人的身影。 元朗在复仇的焦渴中等待了一年多,直到有一天,鲜于康奴的管家生病卧床,鲜于康奴不得不亲自出面,挨家挨户到各街坊处收取房租。这个鲜于康奴一年多来依靠尔朱荣的权势,已从小小的直阁队主升任河南郡司马(河南郡军分区司令员)。有此权势,自然是放心大胆地往各家收租,一个警卫员也没带。 一见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元朗从潜伏的小巷冲出,在鲜于氏的背后伸手一刀,砍掉了恶奴的脑袋,提着这颗血淋淋的脑袋,一直跪到父亲的坟前,把鲜于氏的头颅献上祭拜。告慰了父亲的英灵后,元朗手持短剑,到朝廷自首,当廷控诉了鲜于康奴杀元顺、谋产业的所作所为,朝廷嘉许元朗的忠孝,没有治他的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八六章 中山狼野性昭彰之野心暴 四月十三日,庚子日,在北魏历史上是最为多灾多难的一天,被史书称为“河阴之难”日。“河阴之难”,北魏朝臣共有两千多人被残杀,其中就有元顺的弟弟,通直散骑常侍元彝;更有三朝元老高阳王元雍,司空元钦等高官,还有那个御北大都督“逃跑将军”李神轨、尚书袁翻也同时被害;就连明哲保身的元略,也未能明白保身,从而逃脱厄运。两千多人的尸骨,在河摊上无声的控诉,血水染红了整条瀍水河。 可怕的是,就是这两千多人的死,也没能挽救后来的倒霉者。当天下午,在洛阳城看到尔朱荣的欺骗文告,为了表示自己效忠新皇,陆续又有五百多名官员一同赶往瀍水河畔。后来者见到河滩上先到的王公大臣尽成刀下之鬼,一个个吓得转身欲跑,被尔朱荣的骑兵部队团团包围,全部集中在一块洼地里,哪有一个逃脱。 尔朱荣的侄儿尔朱兆觉得杀人还没有过瘾,杀那么多人也还不足以树威,得让这些官员效忠尔朱荣,一心一意。他此时站立马上,对这群文武官员高声说:“新君即位,这一切全是太原王的功劳,今大王在上,众人还不快快下拜。”这群百官都是膝盖骨软的家伙,只要能保命,出卖爹妈都是可以的,当即遵命,在尔朱荣面前齐普普跪成一片。 这些王公大臣,往日里尽皆是不可一世的家伙,今日匍匐脚下,尔朱荣的野心又一次急剧膨胀。文武百官们跪伏在地下,遵循尔朱兆的命令,齐声高呼:“叩拜大王!”尔朱荣倨傲地如君王似的摆摆手,说:“免礼。” 尔朱兆是个冲动型的人物,此时看见叔父脸上的得意之色,突发灵感,高声说:“元家气数已尽,太原王合为人主,你们五百人中,能有写出禅位文书的尽管站出来,若没有人能作禅位文书,这河滩上的死鬼就是榜样。” 作禅位文书应该是皇帝的事,当臣子的哪个敢越俎代庖,从而留下千古骂名。此时跪伏在地的大臣尽都不开腔,叹息自己走得匆忙,没有和家人留下遗言,可惜就此和家人阴阳两隔。颜值高的美男子抚摸着自己的颈项,可惜了这么好一颗头颅,还没看够大好河山,就要和美男子李神轨一样,永远地闭上双眼。长得丑的,搔搔头皮,不甘心中又多了几许宽慰:人家李家美男子,张家俊才都不怕死,我这歪瓜裂枣的,生下来就得罪爹妈,活了这么多年,都已经是赚的了,也不可惜。 俗话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此话不假。在一阵沉默之后,终于忍不住了,就有人说:“可惜我箩筐大的字不识两挑,我交给组织部的文凭都是办假证的弄的假文凭。要是我能写禅位文书,一定救大家伙一命。” 众大臣都觉得他这话好笑,在朝官员中弄假文凭的又不止你一个,要你去讨赏卖乖。可是却没人笑得出来。 跪伏在地的官员中有个侍御史赵元则,此人从来就不讲原则,不照原则办事,就不应该叫赵元则,而应该叫吴元则。他想起家中还有老母在堂,无人奉养,膝下还有小儿嗷嗷待哺,我这一死岂不让他们也没了活路。这时,听见尔朱荣厉声吆喝:“没有人站出来作禅位文书,该杀,一个不留!”说着,拖出跪在身边的官员,就要动手。 赵元则匆匆站起身,说:“我会作禅位文书。”害怕没人听见,又大声的重复了一遍。尔朱荣一看此人貌不惊人,贼眉鼠眼的活像刚从土牢里放出来的囚犯,很不信任地问:“你是谁?知不知道,敢欺骗本王,那是要掉脑袋的。” 赵元则点头说:“知道。‘微臣’(注意,这家伙在尔朱荣面前已用上了‘微臣’二字,就是把尔朱荣奉为君王了)是治书御史赵元则。”尔朱荣听赵元则把自己捧为君王,这小子还算懂事,大为高兴地说:“好好好,你们带先生去营中作禅位文书。” 尔朱兆见一切顺利,又举起右手,带头高呼口号:“元氏当灭,尔朱氏兴!”一时众士卒响应,呼喊声震荡山谷。欢呼之后,尔朱荣向尔朱兆使个眼色,大吼:“元氏当灭!” 尔朱兆会意,带领亲兵冲向后营“行宫”,抱起新皇帝元子攸关进一间小屋,说是为了保护皇帝,实则软禁。两刹鬼见尔朱兆领兵前来,也呼喊着口号:“元氏当灭,尔朱氏兴。”随着“元氏当灭”的呼喊声,郭罗刹当胸一刀,刺向无上王元劭。叱列刹鬼更凶恶,揪住元子正的发髻,一刀割断始平王的颈项。 两人意犹未尽,还想冲进大帐“行宫”,尔朱兆制止了两人的冲动:“毕竟禅位文书写成,还得由元子攸诏告天下,禅位于尔朱氏。缺了禅让的主角,这出篡位戏还真没法唱。”这才制止了两刹鬼的行凶。 独坐在行宫里的元子攸眼见兄弟二人瞬间已成新鬼,悲愤难平,忍无可忍中,不停地高喊:“我要见尔朱荣,我要去见尔朱荣。我的兄弟刚被封王,你们怎么能这样滥杀无辜。”叱列刹鬼挥刀拦住元子攸去路,蛮横地说:“太原王日理万机,岂是你能随便见到的。” 元子攸遏制住悲愤,当即在案桌前写成一封问责书,交给刹鬼,刹鬼派人将书信转呈给尔朱荣。尔朱荣展开书信,上面墨迹未干,声声是哀,字字泣血: “帝王迭袭,盛衰无常,既属屯运,四方瓦解。将军杖义而起,前无横陈,此乃天意,非人力也。我本相投,规存性命,帝王重任,岂敢妄希,直是将军见逼,权顺所请耳。今玺运已移,天命有在,宜时即遵号。将军必若推而不居,存魏社稷,亦任更择亲贤,共相辅戴。” 这封信的控诉是那样的无懈可击。本来,我元子攸是不想当这个皇帝的,都是你太原王硬要我坐上这把椅子,我才不得不勉为其难。而今你尔朱荣为了当皇帝,却杀害我全家。苍天啊,孰能忍受! 尔朱荣读了来信,尽管哼哼冷笑两声,却拿不定主意,把信件给左右传观,让各人发表意见。前锋都督高欢的鬼心眼最多,想让尔朱荣在众叛亲离的道路上走得更远,砍掉了大树,下面的小树才好成才,就怂恿这个妄自尊大的家伙说: “大王既然已经喊出了‘元氏当灭,尔朱氏兴’的口号,干脆就一刀把元子攸送回家去,取出帝王玺绶,宣告登基,建立新朝。” 后军都督贺拔岳是个老实本分人,急忙制止说:“将军首举义兵,志除奸佞,大勋未立,遂有此谋,此举恐怕会引来大祸,而非福禧,末将为大王担忧呀。” 一时之间,各派闹闹嚷嚷,说的话都有道理,莫衷一是。尔朱兆见尔朱荣左右摇摆不定的样子,就大声地说:“当皇帝都还在犹豫。干脆,我们还是像北魏那样铸金像以预测天意,看看该由哪个当皇帝。”尔朱荣忙不迭地点头,不错,事已至此,惟有此法了。 早前,尔朱荣看见自己的队伍旌旗如林,猛将如云,志得意满时,曾经和侄孙儿尔朱继宗等人说笑,考察众人的智商:“孩子们,我们的部队如果没有了我,谁能胜任领导,指挥这支光荣的部队?” 尔朱继宗等人异口同声地推戴,说:“唯有尔朱兆。”尔朱荣听后大为失望,子弟中再没有比自己更聪明的慧眼识珠人,就摇头叹息着说:“尔朱兆虽然勇猛善战,他能够指挥的部队最多也就是三千人。多了,部队将不战自乱。” 尔朱兆是个福薄命浅、心比天高的家伙,听了这样的话,很不服气,来到中军大帐,对尔朱荣说:“叔父怎么这么小看我。小小的通讯兵贺六浑尚且能指挥十万人的部队,我怎么还不如他,就只有指挥三千人部队的能力呢?” 尔朱荣拉着尔朱兆的手,双双在卧榻上坐下,尔朱荣语重心长地说:“贤侄你不要不服气,经叔父多年观察,你终究不是贺六浑的对手。那人不吭声不出气,做的是大生意。说不定某一天,他将象对待牯牛一样,为你这条牯牛穿上牛鼻绳。” 尔朱兆见叔父语意诚恳,决非戏言,知耻而后勇,就把叔父的话当作对自己的激励,自此暗暗留意高欢,随时准备剪除后患,生怕高欢的牛鼻绳穿透自己的鼻孔,被高欢牵着鼻子走。 此时,众军士七手八脚,就在中军大帐一旁搭起炉灶,借着晚霞的余辉,燃起熊熊炉火。尔朱荣想当皇帝心切,为了表示自己的虔诚,居然独自跑到瀍水河边,顶着河边阵阵腥风,用还在淤血的河水,仔细地冲洗自己的身体。把一身洗得干干净净,足以抬上祭坛。好在四月的河水已有了暖意,尽管已近子夜,尔朱荣心血澎湃,足以御寒。 一番沐浴之后,尔朱荣回到中军大帐,又是更衣,又是焚香,又是顶礼膜拜,好不虔诚,只要能表示他诚意的方法都用上了。岂知他的虔诚完全是建立在血腥之上,那么多的鬼魂围绕在他身边,靠鬼魂拥戴的人,想当上皇帝,其后果便可想而知了。 在一阵焦躁不安的等待中,终于,铜像铸就。还不等冷却,尔朱荣就命令打开铜范。众人伸长颈子一看,顿时傻了眼,铜模里一块废铜砣砣,丑眉怪眼的,哪里是金人,分明是魔鬼。 尔朱荣仍然不死心,气极败坏地对尔朱兆说:“再铸!”没想到一而再,再而三,甚至再而四,摆在尔朱荣面前的,仍是一堆废铜,把尔朱荣气得眼睛鼓涨得如青蛙,半天说不出话来,独自生闷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八七章 中山狼野性昭彰之命运使然 尔朱荣独自生闷气,没想到老子这样的大英雄,居然没有当皇帝的命。尔朱荣又气又恨又叹息。好一会儿,不服气的尔朱荣眼睛几转几转,想起了前军参谋、巫师刘灵助,此人卜巫占卦,无所不灵。既然铸金像不成,又何必迷信铸像定位,何不找他来问问,自己有没有当皇帝的命。这是最佳选择,此时已近三更时分,尔朱荣派人把刘灵助从床上叫醒,带入中军大帐。 尔朱荣毫不掩饰自己想当皇帝的心情,直截了当地问这个前军参谋:“你为本王预测天意,看看可否有皇帝命。”刘灵助自然是拿出罗盘、龟板,好一阵装神弄鬼,而后说:“大王命虽不薄,可毕竟是凡人,至尊之位,岂是凡人可觊觎的。” 尔朱荣一听,以自己的伟岸高大,仍然是一介凡夫,还不甘心,见大师的表情不容置疑,只有寄希望自己的结拜兄弟能当上皇帝,又问:“大师,依你看我不能问鼎,这都是命运使然。元天穆乃皇室宗亲,他应该是大吉之人,可登九五尊位吧。” 刘灵助又是一番故弄玄虚,而后变脸变色地说:“元天穆更没这个命,只有长乐王元子攸才是真命天子!” “好吧好吧!”尔朱荣无奈,吩咐贺拔岳等人:“快送大师回营,我累了一天,也该歇息了。” 众人离去之后,尔朱荣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倒在床上,只觉得头晕脑涨,神思恍惚,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一会儿看见李神轨笑嘻嘻地走过来,拉住他的手说:“你我都是美男子,只有当面首的命,要想当人主,没门!”一会儿又看见元劭猛扑过来,大声吼叫着:“还我命来!”又看见一群河阴被杀的无头鬼,血淋淋地扑过来,口中乱嚷嚷:“索命!索命!”尔朱荣吓出一身冷汗,哇一声惊叫,坐起,听营寨外传来四更梆子声。 帐外值寝的贺拔岳、尔朱兆等人听见主帅的惊叫声,应声奔进大帐,尔朱荣惊魂未定,望着贺拔岳,叹息一声说:“我杀害二千多大臣,犯下弥天大罪,只有以死谢朝廷。可今日天下安危未定,你有办法可消弥祸害?” 尔朱兆轻声说:“这一切都是因为高欢的馊主意而至祸,要想安定人心,只有杀高欢以谢天下。”贺拔岳知道尔朱荣历来对高欢怀有戒心,而尔朱兆更是巴不得早点除掉贺六浑,除掉为他“穿鼻”的家伙。贺拔岳可不能让好人无辜受害,见尔朱荣就要点头,赶忙献计说:“为今之计,只有向元子攸真诚谢罪,请他重新入主御座,安抚天下,大王以匡扶之功,才能掩饰河阴之罪。” 惊魂未定的尔朱荣觉得此话有理,只得无奈地点头照办。远处传来鸡啼声,尔朱荣吩咐众将:“天就要亮了,我们去奉迎新帝还宫。” 一行人步行到囚禁元子攸的小屋,叱列刹鬼打开房门,粗暴地对元子攸说:“太原王来见你了。” 元子攸一听尔朱荣前来,以为死期到了,放下手中观看的《帝录》,这是元顺的遗著。从容整理衣冠,起身赴难。走出室外,见贺拔岳等众将领在屋前齐普普跪成一片,元子攸大惊:“众将军劳苦功高,这是为何?” 贺拔岳牵来御马,扶元子攸上坐,说:“臣等送圣上还宫。” “还宫?”元子攸犹豫不定,指着提刀站在身旁的叱列刹鬼说:“刹鬼就在我身边,还能有什么好事。”贺拔岳一看,众将士跪倒一片,只有叱列刹鬼不知所以然地还提刀站立皇帝身边,他一把夺过刹鬼手中的刀,飞起一脚踢去:“快滚,滚回你家行营中去。” 众将士簇拥着元子攸行进到大营前,尔朱荣已率领众多将佐,见元子攸驾临,尔朱世隆高呼一声:“跪拜!”众将佐又是齐普普一片跪在面前。元子攸骑在御马上,不晓得尔朱荣又要耍什么把戏,责问:“将军推而不居,存魏社稷,不知可否选定圣主?” 尔朱荣听出元子攸话里的讥讽,叩首再拜,起身说:“天命有归,皇权玺运,岂是凡夫俗子可窥窬的。微臣已知错,望圣主见责。” 元子攸怎么可能责怪他,又怎么敢责怪比董卓还凶狠的尔朱荣呢,点点头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尔朱荣亲自扶元子攸下马,拥进大营上座,恭敬地说:“陛下暂且在此歇息龙体,微臣与众将军商议此去行程。” 尔朱荣辞别皇帝,出来招呼众将佐去贺拔岳的偏营坐定。尔朱荣想起河阴被杀的两千多具阴魂,此时还滞留在洛阳城中,游魂飘荡,泣血鬼哭,他不怕活人怕死鬼,实在是怕在洛阳被冤魂索命,想起秀容川是尔朱荣家族的发祥地,就征求众人的意见说: “洛阳千村蒺藜,万户萧疏,几经战火,已是悲歌鬼哭,以我之愚见,我们不如迎请孝庄帝北上,建都晋阳,或者还都平城。” 众将领没想到是要讨论迁都的大事,这是从没想过的课题,万世基业,不是纠纠武夫所能决定的,所以尽都不开腔。尔朱荣指着贺拔岳说:“后军都督你说说看,每遇疑难事,你不是都办法很多吗。” 迁都的大事,贺拔岳敢随便表态?对众人两手一摊,说:“我又不是大师刘灵助,我能有什么办法。若要说迁都,晋阳、洛阳、长安、邺城,可为都城的地方太多了,只是迁都是否有必要。” 坐在末座的武卫将军泛礼不客气地说:“这根本就是脱了裤子放屁,多事。大王挥戈南下,义兵所向,前无横陈,才建下逐鹿中原的奇功高勋。洛阳是先帝、文明太后、孝文帝二圣亲自选下的万世基业。定都所在,是皇帝才能决定的事,大王居以辅佐之位,岂敢妄议迁都。” 尔朱荣一看众将军的神色都慨然反对迁都,他可以得罪皇帝,他可不敢轻易得罪这些将领,此时又想起大师刘灵助的话,一介凡夫,怎么能问鼎江山,动议迁都,好在泛礼及时提醒,不然又要做出臭事、傻事了。尔朱荣只得起身,无可奈何地说: “泛将军说得对,我们今天就暂不考虑迁都的事。各位将军跟随本王一道,迎送孝庄帝入跸洛阳。” 四月十四日,在黎明曦微的晨光中,洛阳城外,一列整齐的军杖,一阵高昂的鼓乐。高欢骑着黑色战马毒龙为前导,身后是两千玄色战马列队。再后是尔朱荣红色的帅旗引领,帅旗后是皇帝的舆杖,威风凛凛,进入古都洛阳。 直阁将军刘思逸早已大开端午门迎候皇舆,众将士一直扶送元子攸登上太极殿。而后列班于殿前,准备朝拜。刘思逸一看殿下站立的官员尽是武将,躬身对尔朱荣说:“朝拜仪式应是文武百官,这堂下尽是武官序列,不成体统。” 尔朱荣无奈地说:“文官都跑光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还是就这样办吧。” 正说话间,有两个人闪身进来,在大殿跪下,刘思逸一看,是散骑常侍山伟(此人和晋朝时的竹林七贤山巨源并无宗亲关系)和那个无原则的赵原则,文官中总算有了两个代表,凑成文武百官之数,这才招呼大家按文武序列站好,三呼九叩跪拜,高呼“万岁”,在太极殿完成了迟到的,滑稽的登基大典。 元子攸在尔朱荣的拥立下,在洛阳皇宫太极殿登基,史称孝庄帝。照例大赦天下,改元建义。尔朱荣带来的将士因从龙有功,普加五级,在京文官加二级,武官加三级,遵封父亲元勰为文穆皇帝,母亲李媛华为文穆皇后。 新皇帝登基之后,按照天柱大将军的意思,将原来元钊的王府改造成大将军府,尔朱荣一家搬进去居住。权臣乔迁新居,文武百官尽都上门朝贺。原来寂静的一条街,一时车水马龙。 尔朱荣的妻子北乡公主是侍中元略的姑姑,如今重返洛阳,声势显赫,趋附之人望尘膜拜,洛阳的官员可说是全部都已经登门拜访,却一连几天没看见侄儿元略的身影,不禁奇怪,追问尔朱荣。 尔朱荣无法掩盖,只得实事相告,对夫人说:“他已经遇害了。” 北乡公主气愤地说:“我哥哥元英就这么根独苗了,你怎么也忍心施以刀戟。”尔朱荣狡辩说:“死的又不止元略一人,河阴遇害的文武百官达两千多人。” 北乡公主听丈夫说了河阴惨案,大发感慨:“人人皆知杀降不祥,连投降的俘虏都不能擅杀,何况手无寸铁的文武百官,这些人都是大魏王朝的精英,被你全部芟除,你们尔朱家族这是要遭报应,要被恶鬼索命的!”后来尔朱荣果然被元氏宗族杀害,北乡公主终得善终,真是善恶有报。 既然说到了侄儿,北乡公主想了想又说:“你们这些杀人噬血的恶魔统治洛阳,我不放心,我已经再也见不到我的侄儿了,我得抽时间进宫去看望我的女儿。” 北乡公主的詈骂果然触动了尔朱荣脑壳里那根最脆弱的神经,想起那晚上为了当皇帝,铸金像,被恶鬼索命,至今心有余悸,就写了一封奏章,向孝庄帝上书说: “臣世荷蕃寄,征讨累年,奉忠王室,志存效死,直以太后淫乱,孝明暴崩,遂率义兵,扶立社稷。陛下登祚之始,人情未安,大兵交际,难可齐一,诸王朝贵横死者众,臣今粉躯不足以塞往责以谢亡者,然追荣褒德,谓之不配,乞降天慈,微申私责。无上王请追尊帝号,诸王,刺史乞赠三司,其位班三品请赠令仆,五品之官各赠方伯,六品以下及白民赠以镇郡。诸死者无后听继,即授封爵。均其高下节级别科,使恩洽存亡,有慰生死。” 阅读奏章,孝庄帝五内揪痛,兄弟的惨死,河阴罹难的文武大臣,惨叫声至今不绝于耳,对他们的安慰,以只有如此了。但对手握重兵的权臣、曾经一度篡谋帝位的野心家、一手造成“河阴之难”的混世魔王,谁又敢让他“粉躯”,即便是让他“粉躯”,两千多罹难的冤魂还能够再生吗?孝庄帝心里一声叹息,只能准奏,以此告慰冤死的亡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八八章 弱君权臣两猜忌之权奸撒泼 和皇帝的心情同样,有了这些对亡灵的封官晋爵,尔朱荣这才觉得心里稍微安定下来。经过这次抚恤,潜伏在洛阳城里的官员这才重回朝廷任职,逃亡匿藏在百姓家里的无上王元劭的儿子元韶这才进宫叩谢,继爵为彭城王。 尔朱荣把持朝政,他说的话必须认可,他的命令必须执行。尽管他一言九鼎,可是却总觉得在洛阳居住有一种心惊肉跳,危机四伏的感觉,河阴惨案的冤魂时时在洛阳出没,时时要向他伸冤索命。刚刚住了几天,尔朱荣心里迁都的想法又冒了出来。 既然迁都的事必得由国君首肯,就目前太原王所奏必准的政局,只要自己提出迁都一事,想来孝庄帝是决不会驳自己的面子的,何不就此试一试他是不是听话的傀儡。有了这种想法,上朝时,尔朱荣又一次提出迁都,并提出了晋阳与平城两个方案,供百官选择。 百官在朝堂上没人敢忤逆尔朱荣,尽都不吭气。孝庄帝此时自己的帝位还不稳固,凡事看尔朱荣的眼色行事,见尔朱荣逼着表态,只得模棱两可地说:“如果太原王认为迁都有利于社稷,那你就看着办吧。”尔朱荣更改皇帝的表态,强硬地说:“既然皇帝陛下同意迁都,那就通知各行省、台署准备搬迁。” 迁都是个庞大的工程,怎么能像蚂蚁搬家似的说搬就搬,都官尚书元谌从孝庄帝的口中听出了反感和无奈,为帝分忧是臣子的本分,决心站出来制止尔朱荣的跋扈和草率。 元谌是赵郡王元才的儿子,也就是文穆皇帝元勰的侄儿,是皇帝元子攸的叔伯哥哥。他本来是个性情平和的老好人,气恨尔朱荣公然在朝堂上篡改皇帝的口谕,就站出来说: “京都为九鼎重地,岂容太原王如此草率。当年先帝迁都洛阳,正是为逐鹿中原,此乃入主中国的圣明之举。太原王把中原大都迁于北方一隅,真不知居心何在?” 元谌的话直刺尔朱荣那根最痛的肋骨,尔朱荣大怒,大声的嚷叫起来:“我和皇帝在商量迁都,关你元谌什么事,你为啥会这么固执,河阴死了那么多朝臣,你能活到今天,已是侥幸,你应该知足了。”尔朱荣这话血淋淋的,充满了刺鼻的血腥味。 生性平和的元谌此时被彻底地激怒了:“迁都乃天下大事,微臣自与天子讨论,又关你啥事!太原王何必用河阴惨案来吓唬老臣。元谌我乃皇亲宗室,位居常伯,生既无益,死复何损,就是今日碎首流肠,也无所畏惧。” 尔朱荣没想到平时唯唯诺诺的元谌居然在朝堂上顶撞宰辅,气得下不了台,野性勃发,大声咆哮起来:“既然你不怕碎首流肠,那本王就了却你的心愿,来人,把元谌拖出去碎尸万段。” 百官看见尔朱荣在朝堂上放肆,尽都吓得面如土色,又无法阻止事态的恶性发展,只有元谌哼哼冷笑,神色自如。 殿外值守的羽林军卫士听到尔朱荣的怒吼,就要冲进殿去捉拿元谌,八面玲珑的刘思逸故意咳嗽一声,向他们使了个眼色,值守卫士已冲上台阶,也就站立在殿门,止步不前。 尔朱世隆见卫士只走动了几步,对尔朱荣的呼喊声再也无动于衷,自然是深知其中的奥妙,就转身对尔朱荣说:“新皇辅立,擅杀大臣,是为不祥。况迁都大事,有不同意见,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请太原王息怒,容再三思。” 尔朱荣没能指挥动羽林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正下不了台,此时借坡下驴,缓了缓口气,说:“也好,那就等几天再商量吧。”元子攸见势,赶紧宣布散朝,一场朝会,不欢面散。 第二天,元谌进宫晋谒皇帝。元子攸担心地说:“皇兄忧心忡忡的,脸上怎么很难看到笑容了。”元谌叹息一声说:“尔朱氏,乃中山狼也。一条恶狼居于陛下身边,微臣怎么能睡得安稳。”孝庄帝咬牙切齿地说:“必得手刃此贼!” 元谌正要说话,见尔朱荣远远的随行而来,急忙改口,没话找话地说:“陛下登基已经半月了,可是后宫虚位,皇帝无后位帮扶,恐为不祥,也该考虑大婚盛典。”说话间,尔朱荣已来到身边,元谌随便找了个借口,悠然离去。 尔朱荣知道元谌还为迁都的事心怀不满,此时被大婚一事触动神经,也就陪伴皇帝,闲廷信步。 君臣二人登上华林西园旁的凌霄殿高楼,登高远眺,眼见白云苍狗,黄河东去,洛都商埠尽收眼底。亭台楼榭,巍峨皇宫卧虎藏龙,更有街衢通达,绿树掩映,一派盛京繁华景象。京都形胜,确非西北恶壤可比。 尔朱荣装作惭愧的样子对孝庄帝说:“此时我才知道自己的愚昧,居然想迁都北上,眼看京师的繁荣,再想想元尚书的话,确实深有道理,微臣惭愧呀,为我的无知冲动向陛下请罪。” 元子攸一笑说:“迁都一事,大将军原也是出于好心,这也不能怪罪于你。”面对皇帝的抚慰,尔朱荣顺势启奏,并州刺史元天穆等立功边隅,应予加封。 皇帝面对权臣的咄咄逼人,只得准奏:封元天穆为上党王,入朝辅政;尔朱世隆为侍中,尚书;尔朱兆为骠骑将军,尔朱天光为肆州刺史;贺拔岳兄弟、尉景、高欢、孙腾等皆有授位奖掖。自此,尔朱氏控制朝政,州郡。 这天下午,诸将到太原王府叩谢尔朱荣的荐引之恩,尔朱荣设宴款待。席间,北乡公主把尔朱荣叫进内室说:“他们一个个跟着你尔朱荣都获高官厚禄,只有我那女儿英娥,自肃宗暴崩,又被灵太后逼迫削发,送入瑶光寺,如今一人独居后宫,好不悽惨。”说完这么短短的一句话,眼圈居然就红了。 昨天,北乡公主进宫探视女儿,见女儿年纪轻轻的就守寡,这样难过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完。当娘的五内揪紧,阵阵心酸。陪同北乡公主进宫的中常侍孙连伏劝慰说:“公主切莫悲伤,奴才倒有个想法。”北乡公主说:“只要能救我女儿,有什么想法你尽管说。” 孙连伏说:“尔朱贵嫔久居后宫,皇帝后位虚缺,不知天子是否有此深意?”北乡公主想了一晚上,碍于女儿曾是肃宗元诩的贵嫔,突然要嫁给叔父元子攸为皇后,从辈份伦常纲上实难逾越,所以一直憋闷了老半天,如今阖府上下,人人春风得意,唯有女儿独守寒窗,自然地把渴求的目光抛向丈夫。 尔朱荣一拍大腿,安慰夫人说:“今天在凌霄殿楼阁,尚书元谌也曾向陛下提起过大婚一事,我居然忘了。我这就去让属官们想法。” 尔朱荣辞别夫人,重新入席。酒下三杯,在众人春风得意的面孔中,尔朱荣突然愁云满脸,一声长叹。从子尔朱兆就坐在尔朱荣身边,慌忙问: “伯父显赫如是,正是得意春风轻马蹄的时候,为何叹息?” 尔朱荣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尔等一个个跟随本王,皆获富贵高爵,可怜你那妹妹英娥,自从嫁入深宫,就没过一天好日子,伯父想起英娥的惨景,故尔嗟叹。” 尔朱世隆接过话题说:“侄女英娥的处景并非不可变更,前天,直阁将军刘思逸曾私下告诉我说,皇室后宫虚位至今,英娥本来就在后宫,这何尚又不是一件好事。或许是天意,一方二便,正可入主。”这句话一下子搔到了痒处,尔朱荣顿时喜形于色,对从弟说:“这事就看世隆你的办法了。” 翌日上朝,尔朱世隆约定孙腾一同启奏,说:“陛下坤位尚虚,立后宜急,以稳定后宫,今有太原王长女英娥,贤德淑媛,才貌兼全,可以上配至尊。” 二十岁的元子攸前天才听了元谌的建议,也明白尔朱荣荐女背后的深意,不无顾忌地说:“尔朱英娥是肃宗的贵嫔,应该尊朕为伯父,这于辈份伦常不符吧。”一句话问得孙腾、尔朱世隆无言以对。这时,黄门侍郎祖莹一句话为二人解了围。此人的行径充分显示出文化人的钻营和无耻文人的丑恶。 要说祖莹其人,此人的名气可不小,他是和“凿壁偷光”的匡衡、“囊萤夜读”的车胤齐名的神童。因为人品不好,谁都不会让他成为自己子孙的榜样,所以后世默默无闻。他八岁能诵读诗书,十二岁成为中书学生,好学苦读,昼以继夜。 祖莹的父母害怕这个准官僚夜读成病,命令他二更前必须熄灯就寝。祖莹熄灯前用灯火引燃桴炭,命童仆把桴炭藏在炉灰中,待父母熟睡后,又取出桴炭引燃纸捻点灯就读。用衣被把窗户门缝遮掩得严严实实的,害怕光线泄漏被家人发觉。 有一次,中书博士张天龙到范阳讲《尚书》,所有中书学生集中听讲。当晚,祖莹读书到天亮,太过疲劳,听老师催上课,抓起桌上的书就跑进教室,坐在课桌前才发觉拿错了同学李孝怡的书籍《曲礼》。又不敢重回寝室,只得把《曲礼》放在课桌上。偏偏老师张天龙发觉了祖莹的异样,要祖莹拿起书朗读《尚书》。古时书籍皆未断句,朗读是为了考试学生的断句能力。祖莹装模作样地捧起《曲礼》,诵读《尚书》三篇,一字不差。 同桌的李孝怡发觉祖莹捧着自己的《曲礼》诵读《尚书》,就向老师张天龙举报了祖莹作弊。一时举座皆惊,连老师也都惊呼其为神童。就是这个神童却品德欠佳。在出任翼州镇东府长史时因贪污受贿被举报,受到“双开”的处分(开除官职,开除仕籍)。 此时,祖莹见巴结权臣尔朱荣的机会到了,岂肯放过。当即出班启奏说:“昔晋文公在秦,怀嬴入侍,事有反经合义者,陛下何必疑虑。”尔朱世隆等人鼓掌说:“祖侍郎说得太好了,陛下应该采纳。”知识分子读书多,总是能找出先例支持自己的论点的古人语录。但晋文公纳怀嬴,只是为妾,皇帝的妾姬多达千人,谁会计较。而元子攸却是纳尔朱英娥为皇后,皇后为国母,一尊独大,这两者是不可比拟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八九章 弱君权臣两猜忌之女儿易嫁 祖莹的话赢得满堂喝彩。尽管祖莹以晋文公为例,劝元子攸纳尔朱英娥为皇后,皇帝心里仍有顾虑。这朝堂上的文臣不少,像温子升,其文品人品俱在祖莹之上,正因为考虑到尔朱荣让女儿入主后宫,目的是为了更好的控制皇帝,自然不会为文友祖莹帮腔。温子升的沉默,自然让皇帝想到了沉默背后耐人寻味的内容。 祖莹见众大臣默默无语,以为尽都赞成他的观点。其实,这无言不是默许,而是鄙视。鄙视文人无行,叹息这朝堂上怎么就不能多有几个像温子升这样人品高洁的文人。 祖莹的脑瓜子比计算机还灵光,思前想后,突然想到了一个突破点,再次站出来说:“陛下不必顾虑,更不用考虑伦常辈份。当年,贺兰妃是道武帝的姨妈,先帝纳入后宫为贵妃,不同样丝毫无损他的一世英名吗。历来成大事业之人,必是大不拘而成大手笔者,正所谓‘风流人物大不拘’,此之谓也。陛下是成大事业的一代英主,更应该大不拘而创一世伟业。” 道武帝拓跋珪的赫赫武功,是先皇中除拓跋焘之外其他的皇帝所无法比拟的,他的纳贺兰芯为贵妃,既然都不为后人所诟病,那么,元子攸纳尔朱英娥,又还有什么值得担忧的呢?祖莹以先皇为例,自然再无人可以反驳了。 无耻文人赵元则,此时又要无原则了,见祖侍郎占尽风光,他各方面都无法与祖莹相比,但因上次“河阴之难”受到尔朱荣的赏识,也提升为侍郎,有如此的知遇之恩,还能不帮主子说话。此时也就站出来帮腔说:“陛下文治武功,要超越先圣,正应纳尔朱氏为皇后,才可使乾坤混一,昆仑稳定。” 元子攸面对尔朱荣殷切而阴险的目光,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他不是被赵元则的话触动,而是真的被祖莹的话深深地打动了。他确实想成为一代英主,清除朝堂的奸佞。就这样,孝庄帝为了不至忤逆尔朱荣,在尔朱荣咄咄逼人的目光下,被逼同意了纳尔朱英娥入后宫。 不用说,在其后的几天,后宫又是好一番忙碌,灯蜡爆喜,飘红挂绿,四处洋溢着节日的喜庆。 尔朱荣是世人瞩目的美男子,他的女儿自然貌似天仙,一经接触,元子攸也喜欢上了这个美女,婚后策立尔朱英娥为皇后。 举行婚宴前,历来喜欢射猎的尔朱荣更是率领亲兵四处游猎,捕捉珍禽以助酒兴。沿途不只射猎物,连行人不顺眼也顺手射杀,洛阳民众听说太原王马队出游,不敢去惹这个魔头,尽都避之惟恐慌不及。 偏偏有两个和尚急着赶到永宁寺听外国的和尚念经,不晓得这是太原王的马队,同骑一马穿行而过。尔朱荣本来就是以诛灭灵太后起家的,对胡延媚的事佛深恶痛绝,见两个年轻和尚如此放肆,勃然大怒,命令手下人抓捕两名和尚,故意找岔子说: “有这么多的交通工具不用,你们两个和尚为啥要同骑一匹马,肯定不是去听大师讲经,而是去野合,大肆射精。我看你们光溜溜的两颗脑袋就不是好东西,给我好好的碰头谢罪。”两个年轻和尚被逼无奈,只得互相碰撞头颅,以示谢罪。 本来两个和尚好逸恶劳,年纪轻轻的,就是为了躲避租役才遁入空门,以为这样一来,后半辈子再无衣食之忧了,哪晓得半路上会遇到尔朱荣这么个混世魔王,只得自认倒霉,两人蹲着马步,装出拼死撞击对方的样子,其实是避重就轻,假戏演给魔王看的。 尔朱荣一见大怒,你两个狗东西居然敢戏弄本王,命令身边的大汉武士一人擒住一个和尚,狠命撞击对方的光头,直到两名和尚头颅撞破,血流满身,倒地身亡。看着两个血肉模糊的脑袋,尔朱荣杀人的欲望得到满足,一脚把两具尸体踢进路边沟渠,牵着死者的马匹,哈哈大笑着,纵马驰向北邙山,尽情狩猎去了。 元子攸大婚那一天,在华林园举行盛大宴会,王公贵胄们全部出席。尔朱荣为炫耀自己的赫赫武功,骑马纵横,上下盘旋,引得阵阵喝彩。人人都知道仰射最难,尔朱荣取弓在手,指着华林园右侧望月亭顶端的琉璃磁瓶,对元子攸和尔朱英娥说:“看微臣一箭碎瓶取心,以示其中(忠)”。说完,跃马扬鞭,飞腾疾驶,举弓发矢,砰一声,琉璃瓶应声碎裂,华林园里顿时响起一片献媚的喝彩声。 尔朱世隆献媚地说:“虎将无犬子,就是女儿英娥,也会一手好弹弓,百步穿杨,弹无虚发,何妨请她献技。”尔朱荣跳下马,把弓箭递给元子攸,有意要隐瞒女儿的武功,就说:“英娥今日大婚,弹弓之类雕虫小技就不用献丑了,请陛下也试射一箭,让臣工们大饱眼福。” 面对权臣赤裸裸的挑战,元子攸冷冷一笑,决定也仰射一箭。也就指着香樟树顶端的一个鸟窝说:“看朕要它来个天女散花,此谓之百鸟献喜也。”说着,站定虎步,搭箭一放,正中树梢鸟窝。只见落羽缤纷,窝中禽鸟飞腾鸣叫,盘旋翱翔,搭建鸟窝的羽毛树叶纷纷坠落,果然如元子攸的吉言。群臣匍匐在地,高呼万岁。 尔朱荣跳出来大吼一声:“献舞!”麾下的将佐尔朱兆、尉景、段荣、厍狄干、孙腾、贺拔岳等人手拉手围成一团起舞,把皇帝团团围在其中,人人放歌,胡笳声声。尔朱荣更是和着歌舞节拍,屈膝踢踏,进退盘旋,应声和着乐曲就唱《回波乐》,跟随尔朱荣进京的将佐们也随之起舞,整个华林园里一片鸟声胡音。 《回波乐》舞曲究竟是怎样的舞曲,史无明载。据其“屈膝踢踏,进退盘旋”的动作,可能就是今天尚见的哥萨克牧人蹲地盘旋前行的舞蹈;原生态的舞蹈,粗犷豪放。被一群“胡虏”围在舞蹈队里的元子攸已是彻底汉化的以儒教治国的君王,对尔朱荣这一套柔然边牧遗风很是厌恶,胡笳声声,闻之惊心,但又不敢有所表露,毕竟是大婚的喜日,脸上还得装出喜悦的笑容,自然是一副僵硬的表情。 物极必反,后宫的胡笳声声,果然引起边境的寇乱。在君臣跳踢踏舞时,军机大臣来报,把前线战况向尔朱荣报告:葛荣率乱军达百万之众,进攻邺城。尔朱荣悄悄把边报揣进兜里,毕竟军情没有皇帝大婚重要,一切都等尔朱英娥当了皇后再作处理。君臣不受干扰,合力筹办了这场婚事。 尔朱荣摇身一变成了国丈,第二天下午进宫去向皇帝谢恩。皇帝、皇后见国丈驾到,自然设宴隆重款待。席间,尔朱荣眼见皇帝对自己如此信任,想起自己在河阴惨杀元劭兄弟,忍不住一阵阵惭愧,躬身对皇帝说:“微臣草莽,一时冲动犯下河阴大罪,但微臣对陛下忠诚不二,上天有鉴,若我尔朱荣对圣上存有二心,以酒设誓,人神共诛!” 元子攸伸手扶起跪伏在地洒酒祭誓的尔朱荣,为了麻痹这个家伙,也举杯设誓说:“爱卿请起,朕与卿从此不复猜忌,一心扶助江山社稷,复兴大魏。” 君臣二人表面上冰释前嫌,尽欢畅饮,其实各人心里自有一本账。元子攸是有心劝酒,尔朱荣是开心畅饮,志得意满时的自我安慰。几杯酒下肚,尔朱荣不久即醺醺大醉,瘫倒在便榻上。 元子攸见权臣醉卧便榻,连呼几声:“爱卿,爱卿,太原王,太原王......”尔朱荣人事不省,唯有鼾声如雷。元子攸此时酒贯豪情,恨焰壮胆,嗖一声抽出直阁将军刘思逸身上的佩剑,就要取他的狗命。 刘思逸急忙拦住孝庄帝说:“陛下杀一个尔朱荣不难,能够一举消灭整个庞大的尔朱集团吗?再说,此时葛荣寇乱河北,还得靠尔朱氏带兵去前方平叛。” 见元子攸犹豫不决,刘思逸悄悄把皇帝拉到一边说:“陛下在此舞剑,背后就有人看在眼里,凡事若无百分之百的胜算,切忌冲动。” 刘思逸的话确有道理,此时元子攸的举动已被尔朱英娥看在眼里,此女此时握紧弹弓在手,一旦元子攸举起利剑,一粒弹丸就将打断皇帝的咽喉。 元子攸叹息一声,把宝剑归还刘思逸,对直阁将军说:“把这条死猪抬到你们中常侍省(宦官总管府),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朕听不得他粗野的呼噜声。”众太监抬起便榻,把尔朱荣抬进中常侍省。 尔朱荣睡到四更被冻醒,一见只身躺在中常侍省,唤太监送来一杯浓茶,饮后,酒也醒了。见枕头下有一张纸条,展开阅读,上书“半夜醉卧,险被手刃。”一看纸条上是女儿英娥的字迹,吓得差点尿了裤子。意识到留在洛阳危险,就在中常侍省梳洗一番,恰好到了上朝的时候,尔朱荣进宫去,赶紧向皇帝辞行,说:“葛荣寇乱邺城,微臣愿带兵亲征,恳请陛下恩准。” 元子攸听说尔朱荣要离京,自然是巴不得,立即命令大都督上党王元天穆总领八万军马为前军,大将军尔朱荣带领十万部队为左军,司徒杨椿驱使十万铁甲为右军,司徒穆绍统率八万军备殿后,部队浩浩荡荡,向东进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九十章 平叛寇权臣耀武 此次出征,尔朱荣不愿带领朝廷那群名锐实弱的部队,而是把这些腐兵交给尔朱世隆指挥,只身则返回晋阳,带领自己的七千子弟兵,南下襄垣。 襄垣是东下中原的重镇,山高林密,地形复杂,是狩猎围场的好地方,历来喜欢狩猎的尔朱荣,立即决定在此大显身手。 本来,此次出行,尔朱荣平叛是假,急于逃离洛阳是真。况且,邺城有相州刺史李神率十万大军驻守,葛荣要想突破相州防线,谈何容易。有了这种想法,尔朱荣干脆把襄垣当成狩猎场,命令七千骑兵围点打猎。部队在猎场形成一个大大的围圈。 尔朱荣“性好猎,至于列围而进,必须齐一,虽遇险阻,不得回避,虎豹逸围都坐死。”尔朱荣喜欢异兽皮毛,视士兵性命如草芥,围猎虎豹,怕损伤皮毛,命令士兵赤手空拳与之搏斗,最多是施以棍棒,不能使用利器,往往捕猎一虎,死伤数十人,这些狩猎死者自然是获得了优厚的抚恤。若虎豹从围猎者身边逃逸,则数人皆被斩首,而且家属将受到罪犯的待遇。所以,尽管士卒厌恶狩猎,而一旦围猎,却人人争先,不惧死伤。 尔朱荣是以围猎当作部队的实战演习,使骑兵部队的棍棒击杀技术出神入化,在其后与葛荣部队的交战中大显身手。 这天,尔朱荣刚进入猎场,突然马头前窜出两只野兔,尔朱荣跃马弯弓,对士兵们起誓说:“我军此次若能生擒葛荣,辄射中此兔;若不中则葛荣尚可苟延残喘。”誓毕,尔朱荣驱马追逐,抓住时机,突放箭矢,两只野兔应弦而毙,士兵们深受鼓舞,欢呼声四起。 尔朱荣是很善于做思想工作的主帅,见士兵们受了心理暗示,趁着士气高涨,人人具有必胜信念的时候,宣布说:“我军此行必灭葛荣,但两军交战,我军是骑兵,葛荣是步兵,人马逼战,刀不如棒,一扫一大片;你们每人挂一根应手的粗大木棒在马头前侧,交战时不以敌人首级为记功凭记,只要打了胜仗就统统有奖。” 士兵们听了主帅的话,士气大振,群情激愤。尔朱荣率七千骑兵,一鼓作气,直趋邺城。行前,孝庄帝接见尔朱荣,对他说:“卿的名字乃是‘尔将诛杀葛荣’,故尔请卿为左军大将军,东进讨逆。”尔朱荣受了皇帝元子攸的心理暗示,当即挥师东进,志在必得。 葛荣以百万之师西进,排成一条长蛇,首尾蜿蜒数十里。部队行进途中,葛荣听说尔朱荣挂帅出征,所率骑兵不过七千人,战马一万四千匹,当即仰天长笑:“尔朱荣这是为我送战马来了。”葛荣命令士兵们每人准备两根长绳,一根捆绑朝廷的二十万俘虏,一根捆绑战利品。 试想,滏口一个小小的场镇,短时间内要准备四十万条绳索,无异于天方夜谭。士兵们不得不四处寻找苧蔴或者葛藤,连夜守候在农户家里,搓拧成绳索,盘旋在身上,很多士兵累得两天两夜没合眼,才完成了定制绳索的任务。葛荣的部队还没有打仗,就把士卒弄得疲惫不堪。 这一战,从同名为“荣”的两个主帅战前的准备工作来看,一个准备大棒,用于得心应手的实战。一个预备绳索,带在身上碍手碍脚,成为自己的羁绊。胜负由此已经注定。 双方的部队在邺城南四十里的滏口相遇。第二天即将交战,尔朱荣命三骑为一组,每百组为一处,隐藏在敌军四周的山谷中,作为疑兵,他自己带领一支十人的小分队,负责“黑虎掏心”。 当晚,尔朱荣酒后酣然入睡,梦见一巨人向葛荣索要其佩戴的千牛刀。刀剑乃防身武器,葛荣怎么会轻易交出,自然拒绝。巨人发怒说:“我是道武皇帝(拓跋珪),你敢抗命!”葛荣大吃一惊,恭恭敬敬地解下佩刀,交给道武皇帝,道武帝将刀授予尔朱荣,说:“尔用此战刀擒贼。”一觉醒来,却是南柯一梦。 史书上如此记载,想来应该是尔朱荣杜撰的南柯一梦,真应该列为军队政治思想工作的典范,确实是具有很大的煽动性。 天亮时,尔朱荣在中军大帐把梦景告诉了诸将,众人热血,群情激奋。此时,山谷里薄雾蒙蒙,尔朱荣命令士兵开始行动,一时四面尘土飞扬,战鼓声呐喊声此起彼伏。 葛荣军中,搓拧绳索累了几天的士兵正在酣睡中被惊醒,慌忙穿衣披甲,操持兵器,手忙脚乱地准备出战时,呐喊声却突然消声匿迹,见不到一个敌军的踪影。葛荣被呐喊声惊醒,听四处吼声,看山谷中灰尘,不觉心中疑狐:听这声势,哪里才七千军马,分明是七万人。葛荣跃上战马,正准备出击,呐喊声却又突然消失。 部队失去了进攻目标,葛荣不得不返回大帐。刚刚坐下,端起酒杯,山谷中又响起呐喊声,葛荣跃上战马,正往前冲杀,呐喊声却突然销声匿迹。如此反复数次,弄得葛荣一肚皮火气,找不到地方发泄,干脆坐在战马旁边,独自饮酒。 三杯酒还未下肚,呐喊声又起,葛荣不慌不忙,继续饮酒,暗暗鄙视对手尔朱荣的无聊:“你他妈的徒有虚名,以七千人的小部队对付我的百万之师,老子的士兵一人吐口痰,都足以淹死你。难怪不得只知搔扰,不敢与老子硬碰硬的干一仗”。 葛荣独自狂妄地继续饮酒,毫不领会前方的战况。酒未饮干,菜未下肚,就见一彪军马从山谷中飞驰下来,冲锋在前的是尔朱荣手下大将段荣。葛荣慌忙甩掉酒杯,跳上战马迎战段荣。 此时,尔朱荣带领十名骠骑兵,穿着葛荣部队的军服,绕到葛荣身后,往前冲杀。尔朱荣一看见葛荣的背影,大吼一声:“葛荣看剑!”葛荣大吃一惊,条件反射地回首观望,尔朱荣伸臂一荡,把葛荣拦腰抓住,扔于马下。众士卒顺手扯下葛荣战马身上吊缚的绳索,把葛荣捆了个严严实实。 尔朱荣手下的士卒们挥舞着大棒,高呼:“葛荣被活捉了,葛荣被活捉了!”四方奔驰的骑兵部队乘势群起呐喊,一个个勇气倍增,一根大棒如瓜田乱砸混打,只见四处脑浆迸裂,血花四溅,到处是被打断的马腿,一片鬼哭狼嚎之声。 葛荣的部队听说主帅被擒,在一片下马“投降”的呼喊声中,满山遍野跪成一片,百万之众,真正是“哈气成云”,四面八方是丢弃的盔甲、兵器,喘气声使山林里的雾气更浓了。 尔朱荣面对数百倍于己的俘虏,暗中担心:就是手下的七千骑兵不停地斩首,恐怕也会弄得手抽筋,七千把大刀全部卷刃折口,甚至还得花上四五天的时间斩杀俘虏。更可怕的是:若是让俘虏们知晓了尔朱荣部队的实力,只需一声呐喊,面临灭顶之灾的恐怕就不是葛荣而是另一“荣”了。 尔朱荣眉头一皱,用刀剑指着跪在身边的葛荣,对黑压压一片俘虏们说:“本王知道你们家中都有妻孥子女,上有父母,完全是迫于无奈才跟着葛荣闹事,本王不追究你们的责任,你们愿意回家的,放下甲杖自行回家,愿意跟随本王的,就留下来跟随本王效命疆场。本王绝不冷眼相待,与我的弟兄们一视同仁。” 俘虏们听了尔朱荣的特赦令,本来尽都害怕刀剑吻颈,此时听说不仅不打不骂,还留给他们各自一条生命,有这种好事,刚才还奄奄待毙的一个个俘虏,尽都丢灰缷甲,一哄而散。 直到过了几个时辰,尔朱荣预计俘虏们已逃出几十里远了,再也不会回来,这才押送首恶人物和几千个无家可归的战将,捆成一长串,往回转移。 部队得胜回到襄垣围猎场,尔朱荣在一箭射杀双兔的地方,命令将助纣为虐的葛荣部将全部斩杀,他要挥刀泄愤,满足噬血的欲望。尔朱荣挥刀砍下一个个脑袋,直到千牛刀卷口折刃,还不肯住手。 这时,士兵们又押着一员小将走来,尔朱荣换一把千牛刀,以手试试刀刃,还算锋利,满意地点点头,走到小将面前,望了望小将稚嫩的面孔,心里暗暗叹息一声:可惜这么年轻的娃娃就要死在本王刀下。狠狠地吐一口唾沫,挥刀就要斩首。 小将突然大吼一声:“慢!大王杀我,这是处事不公!” 尔朱荣一看小将神定气闲的样子,大为惊讶。小将望着尔朱荣大声说:“我不怕死,但大王你能赦免百万之众,为啥就不能赦免我这二十岁之躯,这难道不是处事不公吗?” 尔朱荣见小将既有勇气,又有道理,被小将认真的神情逗得哈哈大笑,丢掉手中的刀剑,以手击掌:“说得好,说得好,快给他松绑!” 众人放开小将,尔朱荣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小伙子,拉住他的手,问:“小家伙,你可愿随本王征战四方?”小将点头认可,尔朱荣停止杀戮,当即收小将为贴身护卫。这小将不是别人,就是当年投奔葛荣的小青年宇文泰。 一年前,十八岁的宇文泰在鲜于修礼部被葛荣剿杀时,父亲宇文肱战死,从此跟随葛荣,当了一名前锋偏将,立下了生擒王爷元深的战功。这次战役中,宇文泰兄弟双双被擒,哥哥宇文洛生已先期被尔朱荣斩杀,宇文泰却因指责尔朱荣保住了一条性命。 尔朱荣望着囚车里的匪首葛荣,志得意满,吩咐石匠刻立石碑,铭记战功,就在射杀双兔的地方勒石立铭,立碑为“双兔碑”。 葛荣原是怀朔镇的镇将,按北魏朝廷的规定,非鲜卑人不能担任镇将之职。这个鲜卑遗种自525年八月造反,至528年,历时三年,寇乱河北诸州郡,对北魏的政治、经济、文化都造成了极大的破坏,终于被另一个鲜卑遗种所剿灭。 尔朱荣的部队押送匪首葛荣到达洛阳,孝庄帝亲自在阊阖门接受献俘大典后,斩葛荣于东市。尔朱荣建此奇功,被封为大丞相,都督河北畿外诸军事。一战成名的尔朱荣骄横狂傲地重返晋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九一章 同室操戈大厦危之伪皇反攻 尔朱荣制造的河阴惨案,对皇亲宗室给予了极大的打击,宗室贵胄二千多大臣被杀,世居洛阳京畿的官僚们内心十分恐惧,躲藏民宅或逃避外地,以避杀戮。特别是北海王元详的儿子元颢,从小患有恐惧症的这个王爷,更是闻“尔朱”二字而变色,畏之所虎。 史书称元颢其人“少慷慨,有壮气”,其实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冲动型人物。元详被控与茹皓、刘胄、常季贤、陈扫静等人参与谋逆,被诛杀时,元颢才几岁,对家庭突遭变故,大厦倾覆时的惨况,永远的定格在大脑深处,时时浮现眼帘,常常为此而无端惊恐。 葛荣寇乱河北,朝廷诛杀高谦之之后,诏命元颢为相州刺史,抵缷葛荣的齐国军队。尔朱荣入洛,元颢率领三千人的勤王部队到达河阳驻扎,眼见得灵太后和三岁娃娃皇帝被沉入水中,而后观看到宗亲家人一个个身首异处,两千多大臣在尔朱荣的刀剑下,尽成死鬼。 元颢隔河观望,吓得进退两难,无所适从。后来收留了几名洛阳涉河北逃的官员留在军中,静观事变。行前,元诩被害时,朝政出现权力真空,元颢受到“尔朱荣擅自任命尔朱羽生为肆州刺史”事件的鼓舞,也任命舅舅范遵为殷州刺史,因殷州被葛荣占领,范遵未能赴任。元颢南下时,任命范遵代行相州事,毫无顾忌地剥夺了相州刺史的职务。 相州行台甄密先前受灵太后密旨,守护邺城。对元颢效仿尔朱荣的一系列不臣之举大为反感,把范遵秘密逮捕,仍奉李神为相州刺史,定性范遵为谋逆叛反的主谋之一,并组织留守邺城的部队与李神在响堂山的驻军形成犄角之势,随时准备对返回邺城的元颢予以打击。 眼见灵太后和娃娃皇帝被杀,朝政一时不明朗,元颢不敢在河阳久呆,此时前有尔朱荣的凶凶虎狼;后有李神的咄咄逼人;元颢决定外逃,趁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带着儿子元冠受和几名奴仆及几名贴身警卫,化装成经商旅贾,仓皇南行,判国投敌。 元颢经过几个月的东躲西藏,好一番艰难跋涉,终于逃到南梁国都建康,投奔萧衍。 萧衍称帝二十六年,早有图谋北伐的打算,听说相州刺史元颢来降,自然十分高兴,当即在梁国皇宫接见这位北魏的叛逆者。元颢见到萧衍,止不住两行热泪滚滚落下,冲动型人物的话语型都是“豪言壮语”,元颢在皇宫里捶胸顿足,“杜鹃泣血,精卫誓喙”似地说: “臣本宗室,朝堂见疑;佞幸横逆,懵童幼冲,皇考蒙冤见背;胡虏侥幸,弟兄比肩,叔侄尽成鱼肉。”元颢流泪发誓说:“一旦梁主见允,假以刀兵,攻打魏国,光复被尔朱荣蹂躏的北国。北魏愿世世称臣于梁,为梁国之藩屏。” 这是一笔投资少见效快的一锤子买卖。萧衍惊奇于元颢的壮烈言语,豪壮气慨,当即封元颢为魏主,这是不花一分钱的封号,萧衍自然乐意施舍,更愿在自己手中扶持一个傀儡政权。 萧衍安慰饥饿疲乏、瘦得像干豇豆似的叛国者,对元颢说:“元卿远道来投,身心疲惫,暂且休整时日,待机缘天湊之时,朕派兵与卿,出师北伐!” 几个月后,河北葛荣横行无忌,逃匿的文人领袖徐纥造反,幽州平北府主薄邢杲在青州率十万反民,自称汉王;万俟丑奴在西北抓获波斯国献给北魏的狮子,改元神兽,自称天子。 四方纷纷湧起的造反,弄得北魏四处平叛,疲于奔命。元颢认为机不可失,再次向萧衍请兵,精于计算的萧衍也认为时机合适,就任命梁朝著名的战将陈庆之为飚勇将军,率领七千人的部队,护送元颢北伐。 陈庆之能文能武,最崇拜三国时蜀汉大将赵子龙赵云,所以取子云二字为字。陈子云也和赵云一样,常常是白袍白马,一杆枪横行无忌,被称为“白袍将军”,他手下的部队也是白衣白袍,在绿树成荫的东南地区,分外扯人眼球。 南梁部队趁北魏自顾不暇之机,从铚城(今安徽宿州市西南)出发,所向无敌,一路凯歌。沿途横扫西北、拔商丘,攻虞城,占领荥城(今河南宁陵县北堂城)。529年四月占领梁国城(今河南商丘市)。 元颢的部队连战连克,几次胜利之后,自认为是常胜将军,得天爷垂顾,不免狂妄自大起来,不安于再当萧衍敕封的魏主,而是要名正言顺地出任北魏皇帝。于是,命令部下在梁国城南筑起高高的祭坛,燃起熊熊大火,祭天祈祷,宣读誓言,改元孝基,自称北魏孝基皇帝。 元颢自称为皇帝,指挥陈庆之的部队继续北上,打到睢阳,与北魏的主力部队相遇。 睢阳守将丘大千指挥着七万人的北魏军队,根本就没把区区七千人的南梁部队放在眼里,他指挥部队在睢阳城四周筑起九座城堡连环的城池,抵御远道而来的敌军。丘大千凭险据守,以逸待劳,兵将十倍于敌,这本来是一场胜负毫无悬念的战争。 陈庆之率白袍部队绕道睢阳城背后,攻打西北方的三座城堡。从早晨打到傍晚,三座城堡尽被攻破。丘大千见陈将军果然厉害,为诱敌入围,假意投降,请陈庆之派代表进睢阳城谈判。 陈庆之识破了丘大千的把戏,派出八名骁勇善战、武功高强的将军,装成白面书生的样子,丢掉长枪,暗藏短剑,进入睢阳城,丘大千假意笑脸相迎,正准备去与谈判代表握手,大将军曹仲宗飞身腾起,跃到丘大千身后,一把揪住丘大千衣领,短剑直逼咽喉,喝令人质指挥部下投降。 丘大千胆小怕死,没想到情况突变,面对寒光闪闪的短剑,声音颤抖地命令所余六城堡的守军出城集合,投降,一场假投降的闹剧变成了真投降,成为军事史上的笑谈。更可笑的是,七万人的部队,六万人尚未参战,即自动放下武器,弃械瓦解。 北魏听说丘大千投降,急忙派遣征东将军、济阳王元晖业率二万兵马进驻考城(今河南民权县东北林七镇)。考城县四面环水,城垒坚固,要想攻进考城,除非胁生双翼。可惜元晖业是个胸无城府的王爷贵胄,只会吟诗作赋,根本不懂战略战术。 而陈庆之之所以被后世称为战略家,军事家,就是因为能因时势,因地利制造打击敌人的机会和条件。陈庆之经过仔细观察发现,考城县的城墙之所以坚固,实在是因为要承受大水浸泡的缘故,正因为时常有被水淹的可能,城墙并不高峻,攻上城墙并不困难。 于是,陈庆之找来一艘高大上的桅船,停泊在护城河口,桅杆远远超过城墙的高度,陈庆之命令曹仲宗率领几名善攀援的勇士,背缚大刀,爬上桅杆顶,倾身一跳,跳进城墙,杀死守城巡逻的士兵,打开城门,白袍将士如潮水般涌进考城。 元晖业根本就不配当这个远征军司令,他是济阳王元小新成的孙子,从小就不学好,喜欢与打家劫舍的盗贼交往,自小就叛逆,甚至想当一名绿林好汉,过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无忧无虑、无拘无束的生活。后来,父亲元弼的爵位被三叔元丽掠夺,元弼遁迹嵩山上,在山洞里穴居,布衣蔬食,完全是过着与人世隔绝的野人生活。 元晖业受家庭惨痛变故,为了报仇,幡然醒悟,从此用心读书,醉心诗文,在文学上很有建树。正因为有父亲的现实参照,他养成了放荡不羁,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王爷脾气。河阴之难,更使元晖业对前途、仕途、国途无比忧虑,每天效仿竹林七贤的刘伶,醉倒在酒缸里。 元晖业这次被任命为远征军司令,来到考城,对考城四面环水的地理环境十分满意,既可以游山玩水,又可以浪遏飞舟,也就在考城无忧无虑地当上了最高军事长官,每天带领着文人墨客四处游荡,评文论赋,指点江山。即使是在两军对垒的考城前线,他也是天天饮酒大醉,而后醺醺入睡,根本不过问城外敌军的动向。 大敌当前,元晖业不知道举刀饮血,却只知道举杯饮酒,不吃败仗那才是怪事。 元晖业饮酒又还特别讲究王爷排场,无菜品不饮,无肉食不饮,无歌姬伴舞更不饮,只要一欢歌宴舞,必然是通宵达旦,与一班文朋诗友骈文赋诗,醉卧厅堂。仅他的王府,一天就要吃掉三只羊,三天要吃掉一条牛,奢糜放荡,在王爷里是出了名的。 这天,元晖业照例在后堂饮酒作乐,与将士同欢,喝酒兴起,慨然作诗:“昔居王道泰,济济富群英。今逢世路阻,狐兔郁纵横。”一个文友摔掉手中的酒杯,正要吟诗一首,大厅外响起一片喊杀声。 元晖业就是这样的可笑,而今两军对垒,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守土进击,歼灭敌人;谁让你此时去关心朝堂上“纵横”的“狐兔”了。众将士正为主帅的诗作喝彩,猛听得喊杀声四起,冲进来白袍将军曹仲宗,一把夺去元晖业嘴里噙着的羊腿,活捉了这位远征军司令。 元颢攻克梁国各属城,任命陈庆之为卫将军,徐州刺史,率部队继续西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九二章 同室操戈大厦危之前无横陈 孝庄帝在后宫听说前线频频失利的消息,又从皇后尔朱英娥口中听说最近洛阳城里流行的儿歌:“名师大将莫自牢,千军万马避白袍。”心里十分纠结,白袍将军这不是来了吗,得赶紧躲避才是,皇帝转身赶往太极殿,诏命杨昱为东南道大都督,镇守荥阳;尚书仆射尔朱世隆镇守虎牢,侍中尔朱世承镇崿阪,形成一道三角防线。这三道关口也就是洛阳东边最后的防线。 按说,孝庄帝前任非人,所以失败,这次的任命因为汲取了前面的教训,应该是很适当的了。杨昱是著名的“杨家将”杨椿的儿子,身经百战,守荥阳正是唯才是用;尔朱世隆更是骁将,虎牢关一夫挡关,万夫莫开,更无失守之忧;南边的崿阪是河南重镇,号称一峡莫过,更是易守难攻。 面对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魏军防线,陈庆之的攻势居然一直势如破竹,七千人的白袍全都变成了血袍,如此所向无敌。战争的胜负,有时确实如足球场上的罚点球,靠的是运气。 面对这段历史,研究家常常困惑不解,北魏部队骁勇善战,南国部队畏之如虎;怎么到了陈庆之这里,常胜将军的角色就出现转换了呢。其实,这里面有深刻的历史原因—— 此时,北魏境内出现两个皇帝,让老百姓无所适从;元子攸尽管深符人望,但因为是权臣尔朱荣拥立的,所以,公信力就大打折扣;元颢尽管人望较差,但他是借南方的部队回来,又打的是诛杀尔朱荣的旗号,自己宣布为皇帝,公信力有一是一,有二是二。如果把这场战争往后延续一千四百年,元颢就是抗日战争时期的汪精卫,他手下有很多忠实于他的伪军。当然,历史没有可比性。 这场战争,为元子攸卖命的将军,人人有沦落为尔朱荣走狗的风险,所以,陈庆之的部队一路西进,从未遇到过真正的抵抗。南国部队有此运气,读者想来就不会为之困惑了。 五月十八戊辰日,陈庆之攻克元晖业后继续进攻荥阳。荥阳守将杨昱率七万将士守城固战,双方惨烈的战斗一连进行了四天四夜,荥阳城巍然不动。杨昱一家是北魏有名的杨家将,父亲杨椿、叔父杨播、杨顺、杨津还有杨昱的从兄杨侃,都是一门忠烈,战功赫赫。所以,陈庆之对其无可奈何,也就不奇怪了。 元颢本来和杨昱的私交不错,没想到此人变成了难啃的骨头,就命令手下将军刘业、王道安二人进城去劝降杨昱。此二人是杨昱幼时的朋友,进城后对杨昱说: “孝基皇帝新立,颇富人望,此次进军洛阳,为的是诛杀尔朱一党,报宗室河阴之仇,正因为是正义之师,大军所向无敌。而今兵围荥阳,杨兄抵抗纯属徒劳,而且是在为尔朱荣卖命,徒使士卒百姓惨遭杀戮;若开城投降,既保住阖城数万百姓之生命,立大功德,又免将士战残伤痛的喋血之苦,更是功德无量之举,请杨公深思。” 杨昱说:“元颢虽是我好友,却是无耻小人,认贼作父,引贼兵乱我大魏,是为伪朝,竟然敢僭越为正统皇帝。刘王二兄为大魏旧臣,正该尽忠守业,怎么能卖宗忘祖,难道不以投身贼窝为耻,反以为荣。”杨昱义正词严,说得刘王二人脸腮通红,默默而退。 元颢听说杨昱誓死不降,又听说元天穆已剿灭叛匪邢杲,而且即将增援荥阳,内外夹击,扫荡元颢伪军。此时,已派出骠骑将军尔朱吐没儿率领骑兵五千为先锋,骑将鲁安率领夏州步骑九千跟随其后,先行增援杨昱。 元颢惊恐不安,准备撒腿逃跑。陈庆之阻拦住收拾行囊的元颢,对众将士说: “我军自宿州出发至今,攻城略地实为不少,诸君杀人父兄,掠人子女,已结下不解之仇,这且不说,天穆之众,更是我辈宿仇,他率三十万众前来,我军才七千骑兵,即便逃跑,沿途那些被杀父兄,被掠子女的降将也决不会宽容我们,我辈必无生还之地。敌骑众多长于野战,我们即便逃跑,也跑不过元天穆的马腿。我们只有在元天穆的骑兵未到来之前,攻占荥阳而据之,凭险可守,或许还有一条生路。诸君不要怀疑,我刚才占了一卦,上上爻相,攻克荥阳,就在今日。” 陈庆之的思想政治工作并不弱于尔朱荣,部队将士大受鼓舞,陈庆之组织几部长梯,竖立空中,高于城墙,壮士宋景休、鱼天愍爬上天梯,从天梯上跳进城垣,杀伤敌军,迎接后续部队。 五月二十三日,经过六天的激战,在尔朱吐没儿的援军到达前,陈庆之攻破荥阳。北魏都督元恭、荥阳太守、西河王元悰二王爷见势不好,顾不上妻子儿女,弃城跳墙逃跑。只留下杨昱率领着几名亲兵和弟媳五人,被敌军围困在城楼上。 元颢来到城楼前,命令部下将守楼不降的几名战俘捆绑下楼。老友相见,元颢责备杨昱说:“老朋友,今日成阶下囚,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实话告诉你吧,朕自登基以来,沿途尽皆归顺,卿今被擒,是卿负朕呀。” 败军之将不言勇,杨昱惨然地一笑说:“我今之所以未以死殉国,是顾念家中还有七十岁的老父无人供养,我若一死,老父必然负病黄泉,不忠且不孝。只求颢兄放小弟一命,待我尽孝供养老父百年之后,随你是刀是剐都无所谓了。” 陈庆之、胡光等人都是南朝的大臣,对誓死不降的硬骨头杨昱恨之入骨,跪在元颢面前说:“陛下渡江三千里,所向披靡,沿途只遇到小规模的抵抗,可说是未费一箭一镞。昨天,杨昱一战就杀伤我五百多弟兄,请斩杨昱之首以快我意。” 毕竟是老朋友,元颢怎么能对杨昱横刀相向,就安抚陈庆之等人说:“朕在江东的时候,曾听梁主(萧衍)说,初下江都日,袁昂守吴郡不降,而梁主却称其忠节。今天,杨昱不降,与袁昂何其相似,为啥要杀杨昱呢,留他回家供养老父,其余的任你们斩杀刀剐。” 陈庆之命令前来增援的蜀兵斩杀杨昱手下的部将三十七人,刳腹剖心,饮酒而食。元颢俘虏杨昱到洛阳,让他以普通老百姓身份回家奉养七十六岁卧病床榻的老令公杨椿,也算是元颢在任时做了一件善事。 北魏该受到此次折腾,尔朱吐没儿率领增援部队赶到荥阳时,荥阳城刚被陈庆之攻破。 最先赶到荥阳城下的是鲁安的增援部队,鲁安的哥哥鲁平一家在河阴被尔朱荣屠戮。鲁安对尔朱荣恨之入骨,与尔朱家族自然是貌合神离。鲁安的部队刚到荥阳城下,立足未稳,即被早有准备的陈庆之团团包围,陈庆之率三千铁骑背城一战,纵横厮杀。 鲁安无心真正的抵抗,部队瞬间死伤大半,鲁安也被围困其中,左冲右突,无法脱身。陈庆之对拼命厮杀的鲁安喊话:“魏主已立,孝基皇帝就在荥阳城里,鲁将军难道想跟随尔朱荣当乱臣贼子吗,还不快快下马投降。” 元颢自立为帝后,与元子攸两个皇帝在北魏朝臣中都被视为魏主,只不过一个是被尔朱荣拥立,一个是被陈庆之扶持;被尔朱荣拥立的,在河阴以惨烈的屠刀让朝臣们见识了其阴险与卑劣,投奔南梁的元颢在无形中俘获了大部分朝臣的心。鲁安就是这样,听了这话,急忙下马投降,归顺新主。陈庆之与鲁安商量,继续假装厮杀,诱敌深入。 元天穆、尔朱吐没儿率领增援部队匆匆赶来,见鲁安与陈庆之杀得难解难分,急忙率步骑冲入阵地,协助鲁安杀敌。哪晓得被陈、鲁二人率领的骑兵团团围住,援军变成冤军,惨遭厮杀。鲁安好一阵滚瓜切菜,增援部队还没弄清楚是咋回事,就被反水的鲁安部队杀伤大半,剩余的倒在血泊中跪地乞降。 只有元天穆、尔朱吐没儿两人见部下被杀,慌忙退出阵地,单骑出逃,保住一条性命。两个败将拼命奔逃,陈庆之、鲁安的骑兵部队紧追不放,双方都是一样的魏国军装,守护虎牢关的尔朱世隆分辨不清,急忙开关迎接败退而来的兄弟部队。 尔朱世隆骑在马上,等待元天穆的到来,准备详细询问荥阳前线的战况,还没问清缘由,尔朱吐没儿拉着尔朱世隆就拼命逃跑,两名逃兵立时变成三名逃将。 陈、鲁的骠骑兵紧随元天穆冲杀进关,号称天下雄关的虎牢重镇瞬间易主。陈庆之站立马上对惊慌不知所措的众将士高喊:“新立孝基皇帝诏命大家停止抵抗,跟随新主!”虎牢关驻军见主帅已跑得无影无踪,当即站立两厢,接受整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九三章 同室操戈大厦危之攻陷洛阳 陈庆之破荥阳,克虎牢的消息传到洛阳,元子攸听说几路防线都被攻破,自知洛阳已无险可守,想起先前洛阳曾经流行的童谣,为今之计,“避白袍”才是当务之急,于是急忙召集大臣们,征询避难路线。 众大臣七嘴八舌,各说不一,有的说逃往平城,有的说避难邺城,有的又说投身晋阳。平城太远,邺城无险可守,晋阳更不是能呆的地方,那里是尔朱家族的根据地,元子攸对其家族信不过,对尔朱荣更有一种本能的恐惧。见皇帝对三个地方都持否定态度,有的大臣又劝说逃往长安。但长安就是好地方吗?那里有万俟丑奴、萧宝寅寇乱关中,此去投奔长安,无异于羊入虎口。 中书舍人高道穆自那年受李神轨构陷被罢官,元子攸登基后已官复原职,他此时对战争的局面非常清楚,站出来分析说: “关中残破,怎么可能到那地方去呢。元颢将士不多,能来洛阳,皆因其乘虚而入;我军将帅不得其人,所以才造成今天的局面。陛下若亲帅宿卫、高募重赏,背城一战;臣等竭其死力,破颢孤军必矣。或恐胜负难期,则车驾不若渡河,征大将军天穆,大丞相尔朱荣各使引兵来会,犄角进讨,旬月之间,必见成功。此万全之策也。” 孝庄帝此时已吓破了胆,只想尽快逃命,哪里还有心思组织抵抗,既然有大臣出来勇挑重担,皇帝乐得借坡下驴,责成高道穆全权负责留守京都事宜。皇帝出了大殿,独自一人去到御马房,牵出一匹战马,连夜逃出洛阳,渡过黄河,逃往河阳。 孝庄帝孤身一人出走,当臣子的怎么能让皇帝孤身犯险,高道穆为了皇帝的安全,丢下洛阳的防务于不顾,和朱瑞前往护驾,弃洛阳北上,一路紧追,护送皇帝跑到了河阳。 朱瑞原本是尔朱荣安插在孝庄帝身边的间谍,负责监视皇帝的文档机密与行动起居,后来见不惯尔朱荣的专横跋扈,悄悄地站到了皇帝一边。孝庄帝看见京都大臣成百上千,追随自己而来的只有此二人,对两人的忠诚分外感动。 尽管有二人保护,但两个文弱书生就能保证皇帝的安全?朱瑞启奏说:“陛下行在河阳,应晓谕天下,使晋州兵马知道皇帝驻跸之地,勤王救驾!”孝庄帝此时此刻心乱如麻,对臣子的话言听计从,连夜秉烛,要高道穆书写诏书,通知各地兵马来河阳集结。 诏书写成,朱瑞、高道穆二人手提浆糊,就像粘贴反动标语似的(可见其狼狈),连夜出行,四处张贴皇榜。 皇帝诏命勤王,这一手果然见效,四方军队都知道皇帝驾幸河阳,一时纷纷往河阳集结。 孝庄帝于二十五日刚刚逃往河阳,孝基皇帝元颢于二十六日这天就赶到洛阳。北魏的大臣,对河阴惨案深怀怨仇的宗室贵胄们,对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又一个君主,此时面临又一次“政治站队”的选择。 临淮王元彧,安丰王元延明尽管是河阴惨案侥幸的幸存者,但对当时惨绝人寰的血腥味道至今仍耿耿于怀。于是,此二人以王爷的身份,召集洛阳城里的官僚们,封存皇家库藏,排队备法驾,组织全套皇帝仪仗,到城外恭请孝基皇帝入主洛阳宫。 元颢此前的身份是叛臣,对自己反攻洛阳其实是心怀忐忑,刚来到京都大门,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多的大臣欢迎自己的到来,一颗飘摇的心放进肚里,骑在马上高兴地向大臣们挥手致意:可见尔朱荣真正是天怒人怨呀。元颢春风得意地登上御舆,驶进洛阳古都。 在进宫的路上,百姓们分不清真假皇帝,只要是皇帝,就都跪伏道路两旁迎接。人群中,唯有释放的俘虏杨昱扶持着他的老父亲杨椿站立门首,对新皇帝的驾到,不仅不跪拜,反而昂首转身,关门进入室内,留下一对凶神恶煞的门神,同仇敌忾地盯着入侵者。 元颢对杨椿父子的表现大为失望。故意问元彧:“刚才闭门入室的老东西可是杨椿?” 元彧对杨家将本来很有好感,听皇帝话里的不友好,为表明自己的立场,急忙点头说:“正是那老家伙,此人倚仗孝庄帝元子攸,对陛下如此不恭,应该以大不敬的罪名杀了他!” 元颢不置可否。他刚刚登基,刚来洛阳,岂能随意杀人;有尔朱荣的前车之鉴,初来乍到的伪皇帝,可不愿担戴杀人的恶名。 队伍继续前行,御车隆隆,旌旗猎猎。御驾正要进入阊阖门,突然平地卷起一阵风暴,御马惊厥而起,声声嘶鸣惊心,怎么也不敢迈步进宫。左右的护卫牵马,鞭打数次,几匹御马这才心有余悸地缓缓拖动舆车,小心谨慎地驶进阊阖门。 元颢在舆车上觉得御马的举动反常,认为这是上天对自己这样的小人物当上皇帝的不满,给予名不正言不顺之人的一种警示。这预兆很不吉利,他心里十分郁闷。在皇宫住了两天,御马的反常举动总是让元颢心惊肉跳,入主洛阳宫,这确实是不好的预兆,得想办法禳灾才是。 有这样的想法,元颢好几次吩咐羽林军卫士前往捉拿杨椿、杨昱父子,想杀人祭旗冲邪。 羽林军临走前,新皇帝脑子里又多了根弦——这杀人祭旗是行军打仗前的举动,与祈祷禳灾消难八竿子也打不着。元颢害怕自己的举动得罪了老天爷,后来又因为顾忌杨家将在北魏的声威人望,自己此时刚刚入主洛阳,如果为此诛杀杨氏满门,到时候恐怕会弄得和“河阴惨案”一样,大失人望,元颢为此否定了自己的决定。 杨椿的邻居和那些新入洛阳宫的旧友官僚们听说了元颢的几次反复,害怕杨老大爷一家遇害,都悄悄劝杨椿领全家出逃,卧病在床的杨椿对前来探望病情的亲友们慨然应答说: “我杨家将世受皇恩,恨不能以死报答。我杨家一门在洛阳城里多达百人,还能往哪里逃呢。孔夫子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杨老令公就坐在这病榻上静待天命。要杀要剐,随他们去吧。”一家人做好了一切准备,静候元颢的屠刀。 元颢气恼于杨椿父子的不识时务,一入主洛阳宫,即被拥立的虚荣和假意的颂歌所左右,飘飘然不知其所以然了。三呼万岁,九叩朝拜之后,新皇帝害怕朝堂里隐藏着杨昱这样死不认输的家伙,吩咐朝臣们一个个站出来表态。 祖莹这个无良文人,本来就是墙上芦苇,随风转向的人物,卖主求荣是他一生的支柱性产业,此时出班启奏说:“从三皇五帝至今,从未有帝号与年号混同一名者,陛下千里跃进,建立赫赫战功,兴复大魏,功在社稷,宜应改号为建武。” 孝基皇帝正为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的事而苦恼,听了祖芦苇的话,暗自思忖:知识分子就是这样的善解人意,要建立政权,没有这样的知识分子真还不行。当即准奏,改年号为“建武”,任命陈庆之为侍中,车骑大将军。同时提拔祖莹这个墙上芦苇为黄门侍郎。 有了北魏宗室贵胄的拥戴,又有了祖莹这样的高级知识分子追随,启用年号,任命官员,一切都做得有模有样。元颢自认为自己是北魏的正统皇帝了,就决定招降流亡在河阳的孝庄帝元子攸。 可是,元颢毕竟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早年是个地痞流氓,只在嵩山岩洞里随父亲读了几年书,文化水儿不平,历来受人诟病,也深知自己写的文章臭不可闻,以新皇帝的身份要向当今的皇帝写招降书,难免丢人现眼。不能示人以短,元颢当即吩咐知识分子祖莹代笔,写出书信一封,送往河阳孝庄帝行宫。 祖莹是有名的“留一手”,他凡事都得为自己留一手,瞻前顾后是他的本性。书信写好,他不为人知的来了个脑筋急转弯:万一世事反复,如果孝庄帝复辟,那时,曾经接到招降信的皇帝,决不会给“曲线救国”的叛徒以好果子吃。为此,他暗中为自己留了一手,草稿写好,请文案缮写员抄录,毫不犹豫地烧毁了底稿,没有留下自己的笔迹。 大知识分子的文章让新皇帝非常满意,元颢签名送出。招降的书信送到元子攸手中,信中说: “朕之泣请于梁朝,誓在复耻,其目的是问罪于尔朱氏,救卿出于桎梏,卿托命豺狼,委身虎口,天下万民资财,尽都成了尔朱荣囊中之物,并非为卿之所有。今国家隆替,在卿与我二人,若天道助顺,则皇魏再兴;如若不然,对尔朱氏是幸事,对卿则是祸事。卿如果认可朕的看法,给我复信吧。” 元颢虽然是个伪皇帝,但说的话不无道理,元子攸也正为如何体面地摆脱尔朱荣的控制而苦恼,看到这封信,深深地沉思起来,在思考写一封怎样的回信。 这样对待一封招降书,高道穆不由得担心起来,害怕皇帝老倌一失足成千古恨,那时整个北魏就惨了。二话不说,从孝庄帝手中接过来信,在蜡烛上一火焚之,意犹未尽,还鄙夷地说:“元颢沐猴而冠,竟敢僭越圣位!这样的家伙只能是施以一顿老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九四章 同室操戈大厦危之主仆相忌 在前线战败的元天穆撒腿一跑了之,半路上被凉风一吹,终于清醒了过来。怎么这么丢人现眼呢,自己可是刚刚被圣上封为上党王的爷们儿,初次交锋就吃了败仗,而且逃跑起来比兔子还快,若是让世人知道了,受人耻笑不说,上党王的尊严何在,今后还在不在上党地区混了。 这么一想,元天穆告诫自己要“知耻而后勇”,他猛然勒住奔马,收拢一路溃逃的残兵败将,居然有四万多人,就对随后赶来的左将军费穆悄悄地商量说: “我军新败,刚获大胜的敌军必不设防,此时反戈一击,必然反败为胜,你我各率二万步骑,我攻大梁,你击虎牢,我拔大梁后即来增援你,我们共建战功。” 费穆听元天穆说得在理,此时袭击敌军,胜利的把握有百分之九十。当即各领二万人马,二穆分手,各击敌军。 事实果然如元天穆所预料的那样,鱼天愍占守大梁,正在庆功,分发战利品,将士们丢下武器,正在手忙脚乱地将财物揣进自己的腰包,没想到元天穆突杀回马枪,鱼氏的部队一时措手不及,还没来得及抵抗,尽都壮烈牺牲,大梁城复归北魏。 陈庆之听说元天穆攻克大梁,带领七千白袍骠骑兵火速救援。元天穆早被陈庆之的一杆枪吓破了胆,听说陈庆之也杀回马枪,吓得急忙招呼兵将们商量对策:“将士们要去河阳行宫的,快随我渡过黄河。” 行台郎中温子升投笔从戎,此时有一股杀敌的勇气,见元天穆又要逃跑,拉住主帅的战马劝告说:“主上就是因为虎牢失守,才狼狈出行,驻跸河阳,元颢新入洛阳,人心尚不安定,今率兵迎击,没有不攻克的道理。若大王平定京邑,奉迎圣驾返洛,实是桓、文之举,舍此功而北渡黄河,功亏一篑,我实是为大王惋惜。” 元天穆点头应允说:“你说得不错,道理是这样的;可行军打仗并不是书生作文,更不是和敌人讲道理那么简单。”说完,武将不愿再和书生争论,竟然我行我素,毫无抵抗地丢弃复得的大梁要塞,命令士兵渡河往北溃逃。 费穆带领二万兵马进攻虎牢关,虎牢守将们正在喝庆功酒,丢掉筷子,拿起刀枪,仓促应战,几员战将嘴里还嚼着鸡腿即被斩于马下。主将们阵亡,守关的士兵就要开关投降。眼看胜利在望,没想到关键时刻,远道回来的侦察兵拉住费穆的衣袖报告说:“陈庆之率兵增援,元天穆不敌,溃退北上,已渡过黄河逃跑了。” 费穆一听此话,吓得不轻,没了援军,这仗还不知打到什么时候,胜负难定呀。急忙命令士兵停止进攻,准备逃跑。恰在这时,陈庆之率兵冲来,堵住了费穆的退路,虎牢关已经逃跑的主将胡光也呐喊着冲杀出来,费穆无力抵抗,就要逃跑,陈庆之拦住去路说:“孝基皇帝已在洛阳登基,费穆兄难道要跟随尔朱氏一道进坟墓吗?” 费穆并不知新皇帝的脾气,反正是北魏的皇帝,只要下马投降,好日子还在后头。于是,乖乖地归顺了新朝。 陈庆之押解费穆来到洛阳皇宫。费穆见到元颢,想讨好新皇帝,获得封赏,急忙跪地下拜,高呼万岁。元颢对这个反复无常的家伙可没有什么好印象,见到“河阴之难”的罪魁祸首,恨得咬牙切齿,冷冷地说:“你就是费穆。” 费穆献上一张笑脸,大言不惭地说:“陛下登基,微臣前来朝贺,晚到一步,还望陛下恕罪。” 元颢冷笑着讽刺他说:“好在你晚来一步,若果早来一步,这洛阳城恐怕就又要上演河阴惨案了。来人,把这个罪魁祸首拉出去碎尸万段,为河阴惨案的冤鬼们报仇!” 费穆吓得尿了裤子,不停地高喊冤枉,押送他的羽林军卫士一路杖击费穆全身,怒骂着:“你还觉得冤枉,你到河阴去向两千多冤鬼喊冤去吧。”愤怒的士兵一路呼喊着“为河阴死难官员报仇”的口号,围观的百姓不下千人,众人把罪魁祸首带到河阴,一刀斩了费穆的脑袋,百姓不解恨,纷纷投掷巨石瓦块,把尸体砸得粉身碎骨,为河阴死难官员报了迟到的冤仇。 陈庆之以七千骑兵,纵横三千余里,自铚县至洛阳,经大小四十七战,攻克三十二城,所向皆克,敌人闻风丧胆,或降或逃。连乳妇为哄小儿,也说:“陈庆之来了。”吓得小儿再不敢啼哭,创造了军事史上的一大奇迹。 陈庆之创造这样的奇迹,毕竟此人是南梁的将军,元颢对他却并不看好,两人为一些小事产生了不小的隔阂。特别是:元颢放着身边的魏国名将杨椿父子不杀,陈庆之心里很是不满,对元颢说:“陛下不诛杨家将,必将养虎遗患,此事若让梁主(萧衍)知道,恐为不祥。” 黄门侍郎祖莹巴结的是皇帝,根本没把一个南国的将军放在眼里,出班指责陈庆之的无礼,大声说:“陛下自为大魏国主,大臣中哪个该诛哪个该留,难道还要看你梁主的脸色,简直是岂有此理。” 陈庆之的话本来是为了点醒梦中人,也是告诫元颢要认清楚自己儿皇帝的社会角色,哪晓得祖莹来了个针锋相对。 陈庆之为彻底控制元颢,不得不转移话题,说:“我军兵将不过七千,远道而来,不服者还多,他们若知道了我军的虚实,联合起来,我军七千之众怎么抵御得住,是否应该再次报告梁主,增派援兵,以助我威。咸服四海。” 元颢没有急于表态,只是表示考虑考虑。他自入主洛阳皇宫以后,凡事都对陈庆之多了个心眼,并非言听计从了。 散朝以后,元颢留下临淮王元彧、安丰王元延明、黄门侍郎祖莹等人商量对策。元彧在河阴惨案中侥幸逃脱追杀,却在惨案发生后跑到血案现场抚尸痛哭,对尔朱荣恨之入骨,送还元顺等人的尸骸后,连夜逃往南梁。 在南梁期间,所有北魏南逃的官员上表梁王时自称魏朝官职为“伪”,唯有元彧风骨神秀,郁郁有正气,上书萧衍时仍自称“魏临淮王”,不卑不亢。并时时在萧衍面前表现出北归之意。萧衍挽留他,劝告他说:“昔王陵在汉,姜维相蜀,在所成名,何必本土。” 元彧回答梁王的话堂堂正正:“死犹愿回到北方。何况那里是我的故乡。”萧衍尊重元彧的意愿,放他复归北土。 此时见元颢征求自己的意见,元彧说:“陛下乃堂堂大魏皇帝,若假于萧衍卵翼,无异于元子攸之委身豺狼,况陈庆之时刻在左右徘徊,亦不能不防啊。” 元延明也担忧地说:“陈庆之的话也可利用,若让敌人知道我军只有七千人的情况,恐怕难以应对尔朱荣的虎豹之旅,不若请求萧衍再发精兵,助我军威,等到手中掌控的武装力量雄厚了,再向萧梁道声‘拜拜’,圣意以为如何?” 黄门侍郎祖莹说:“陈庆之不过七千人,已难制服。若再派来南兵,难道真要我们南向称臣吗?不如暂时让他去前线抵御尔朱荣,待两败俱伤时,再与萧衍翻脸。”祖莹是奸诈之人,他的意见的确奸诈,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上上之策,元颢采纳了他的建议。 陈庆之知道自己功高震主,受到元颢的猜忌,也就不再控制自己的部下,让他们以功臣的身份在洛阳城里放纵。 原来,南梁的士兵进驻北魏的都城,自视为天之骄子,开口闭口就撒泼放横说:“江山是老子打下来的!”这些兵痞们在洛阳街头估吃霸占,奸淫烧杀,横行不法,河南尹属下的“宪兵队”也不敢惹陈庆之手下的这些功臣,只能忍气吞声,睁只眼闭只眼。 洛阳士兵们敌视陈庆之,诟病元颢为儿皇帝的不满情绪日渐滋长。元颢对南兵在洛阳的骄横虽有耳闻,但也无可奈何,只能是眼不见心不烦,整天躲在式乾殿里饮酒,吟诗、作赋绘画,玩金石,翻古书,乐此不疲,静观世变。 陈庆之请求增兵的表彰遭到元颢的拒绝,阅人无数的陈庆之知道元颢已生出二心,与南朝产生离心力,此时已经不愿再当儿皇帝了。为防备不测,就搬得离皇宫远远的居住,吩咐卫队随时作好应变的准备。 副将马佛念安排好卫队的防卫工作回来,知道这一切都是主帅为防备元颢举起屠刀的必然准备,就悄悄对陈庆之说: “将军威行河洛,声震中原,功高势重,为魏主所疑,一旦发生不测,祸且及身。不如乘他无备,杀元颢,据洛阳,自立为帝,此时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将军幸勿错过。” 马佛念不知道念佛,却劝人举起屠刀,他就是刚刚被杀的费穆,或者当年的蒯通,陈庆之却并不是韩信。陈氏毕竟受儒家思想浸濡太深,摇头反驳说:“魏主元颢因我拥戴而为皇帝,若我弑主而立,岂不成了反复无常的小人,让世人耻笑。” 马佛念再次诚恳地说:“我不是蒯通,大将军千万莫重演淮阴侯韩信的悲剧。”陈庆之再次摇头说:“北魏的形势我太清楚了,佛念兄勿再多言。” 两人的商量还没有结果,就有太监来请陈庆之进宫,说是“元子攸的部队已抵达河北黄河岸边,即将渡河,请将军进宫商议对策。”陈庆之随之进宫,指挥部队沿黄河一线筑工事,阻击北兵渡河。 南兵在洛阳横行无忌,大肆抢劫。高道穆哥哥高谦之的儿子高儒的家财被南兵劫掠一空,连夜逃到河阳。孝庄帝听说高儒渡河来到河阳,即在行宫接见他,询问京都洛阳的情况。高儒说:“南兵肆虐洛中,大失民望,元颢不问政事,败在旦夕之间。” 元子攸一听这话,深受鼓舞,指挥部队直抵黄河北岸,隔河与南军对峙。六月水大,双方就为争夺黄河上唯一的通道“城北浮桥”,展开激烈的争夺战,三天历经大小十一战,尔朱荣的部队在狭窄的河桥上死伤惨重,始终无法冲过河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九五章 同室操戈大厦危之伪皇丧命 南兵的抢劫使高儒倾家荡产;他的家将、夏州义士张目对南兵在洛阳的行径更是大为不满,几次想动手斩杀侵略者,让南兵知道北魏勇士大有人在。这天,他在巡防河桥时,突然发现对岸的魏军中闪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此人是幼时的邻居叱列律金,好哇,天与其便。于是,张目向对方做出了杀伐的动作,嘴里高叫着“酉时”。 叱列律金明白了朋友张目的用意,非常高兴,也回应了一个杀伐的手势,决定与之呼应。律金在得到张目的首肯后,急忙去中军大帐将情报向尔朱荣汇报。 尔朱荣听说张目将在对岸击杀守桥部队,作为内应,十分高兴,因南北方言误差,叱列律金误听“酉时”为“丑时”,尔朱荣决定丑时行动,命令部队当天下午吃饱喝足,好好休息,到晚丑时突袭河桥,与张目里应外合。一字之差,错过五个时辰;这样的阴错阳差,失败已成必然。 尔朱荣刚刚指挥部队各自回营地休息,准备晚上行动。安排好这一切,自己也瘫倒在行军床上,酣然入睡。 酉时一到,张目带领十几名弟兄,杀死守桥的戍兵,推开列阵的战车,在桥头燃起熊熊大火,大声呼喊魏军攻桥。 尔朱荣部队的巡逻兵揉着眼睛,望着河对岸的烈火和激烈的撕杀,莫名其妙地隔岸观火,无动于衷。及至尔朱荣赶到桥边,张目等十几名弟兄已全部被斩杀,部队也更换为利矛坚盾的精锐,战车又一次封堵了这唯一的通道。 张目临死前不无遗恨地望着站立对岸河桥上的尔朱荣高喊:“酉时攻桥,尔朱荣何以负我。” 尔朱荣这时才晓得“酉、丑”一字之差,却错过了整整五个时辰,白白的放过了进攻的大好时机,气得一刀砍掉了叱列律金的脑袋,一脚把死鬼的无头尸踢进了滚滚黄河。 “贻误战机啊。”尔朱荣叹息不已,望着河对岸旗帜鲜明,刀剑耀眼,战车固阵,坚盾列城的防线,兀自懊恼不已。 北兵不习水战,在黄河河道上实在无法与南军交手,摆在面前的一座浮桥,明明就是陈庆之留给自己的死亡通道,精明的尔朱荣自然不会上当。常胜将军的尔朱荣因为河桥久攻不克,自信心受到极大的打击,有了退兵的打算。 本来,南兵若是胆怯,只要拆除这座浮桥,面对滔滔黄河,无一叶扁舟可渡,秀容川的马队还能插翅飞过去不成。对张目的失误,尔朱荣肠子都悔青了。回到大帐,通知正在酣睡中,白日做梦的将士们起床,准备整顿部队,返回晋州。 元子攸面对尔朱荣的失利,不敢出面干预太原王的军事行动,也只得摇头叹息,退回行宫,收拾准备撤退的行囊。这时,黄门侍郎杨侃冲进大帐,对正要宣布撤退的尔朱荣说: “大王您自晋阳发兵来应河桥之战,难道就是只指望对岸有张目为内应,这才领兵攻桥吗?今无张目义士,便不再南下匡复帝室了?夫善用兵者,哪一个不是‘散而更合,疮愈再战’的勇士。何况时至今日,我军并未损败,岂可因渡河占领浮桥一事不成就放弃了所有的计划。今四方颙颙,千万双眼睛看着大王的一言一行,若因为张目一事就引兵北遁,必然会让民情失望,抗战胜利的信心散失。那样,胜负就真的是难以预料了。末将认为:不如征伐民间木材,编成桴筏,间以寻找到的舟船,沿河岸数百里列阵,做出渡河强攻的态势。元颢面对数百里的战线,他的兵将再多,也根本无法沿岸布防,一旦我军有一处渡河成功,元颢的整个沿江防御工事就必然崩溃,大功为之建成。” 高道穆也随声附合:“今皇帝被逼出洛阳,四处飘泊,居无定所,主忧臣辱。大王拥百万之众,辅天子而令诸侯,若分兵造筏,不过旬日便可渡过黄河,奈何舍此北归,使元颢得以喘息之机,征兵固守,此正是养虺为蛇的举动,后悔就来不及了。” 尔朱荣知道高道穆是追随皇帝而来的文官,认为此人并非可依赖的人,就粗暴地打断他的话,说:“你一个书生之见,就只晓得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打和声,这意思杨黄门早就讲清楚了,要你来饶舌。” 杨侃向前军参谋刘灵助使了个眼色,刘巫师自然是心领神会,准备在适当的时候向主帅建言。 果然,尔朱荣突然转身,询问刘灵助:“大师,你看这滔滔黄河水,什么时候能风平浪静。”刘灵助装神弄鬼是把好手,故作掐算说:“不出十日,河南必平!”尔朱荣受到鼓舞,把撤退会议改为军事扩大会议,征求渡河方案。 伏波将军范标有幸参加扩大会议,面对大王的抬爱和众将的沉默,认为有了显摆的机会,出列建议说:“报告大王,末将范标祖祖辈辈世居马渚河边,家族中人藏有小船数艘,也知道黄河水道最适于渡河的地方,愿成为渡河向导。” 众将领听了范标的建议,顿时士气高涨,人人摩拳擦掌。尔朱荣顺势任命车骑将军尔朱兆、大都督贺拔胜隐藏在山凹里,秘密砍伐木材,捆绑成木筏,以备急用。一面四处散布消息说:北军无法渡河,收拾行装,准备北撤晋阳。 过了两天,待到夜深人静时,贺拔岳指挥部队从山凹里抬出木筏、小船舶,在马渚西硖石的地方下河,悄悄渡过黄河。 西硖石南岸的驻军总指挥不是别人,正是孝基皇帝的儿子元冠受。这是个比“纸上谈兵的草包将军赵括”还草包的将军,此时他最关心的是何时才能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子。 根据皇帝老爸的吩咐,只要这次抵御住北兵渡河,待到北兵撤军回到晋阳,孝基皇帝就将正式策立元冠受为太子。有了皇帝老爸的承诺,元冠受对这次抵御北兵南渡分外上心,天天认真地巡防河堤工事,甚至还跟随部队巡逻。 然而,一连半个月没见到北兵有进攻的迹象,对北兵的雷声大雨点小也就习以为常了。前几天还隐约可见北兵在对岸出没,最近听说已准备撤军回晋阳,对岸再也见不到一兵一卒。 由此,元冠受每天放心大胆地吃了睡,睡了吃,在前线的日子照样过得很滋润。唯一的苦恼就是军营中缺少几名军妓,让他觉得生活中缺少了点滋味。 半夜,北兵渡过黄河,元冠受这位领军将军还在睡梦中即被贺拔胜擒拿。北魏士兵高喊着“俘虏元冠受了,俘虏元冠受了”的口号,四处冲杀,睡梦中的南兵在暗夜中不知敌军有多少,听说主帅被擒,丢盔御甲,四散奔逃。 同样,在喊杀声中被惊醒的陈庆之见潮水般涌来的士兵,根本无法组织抵抗,只得带领几名亲兵,急忙沿河往南边逃跑。此时的白袍在暗夜中分外醒目,一时成为众矢之的。七千白袍战士无一人幸免,全部在逃亡途中被射杀。 陈庆之见势不好,脱掉白袍,仍无法摆脱追兵,只得在第二夜晚,借着夜色朦胧,丢掉盔甲武器战马,只身逃进深山。 山野茫茫,所有出山的道路都被封锁,陈庆之哀叹此生休矣,正在寻找最后的归宿地,准备自我了结的时候,突然看见山坡上有座小庙,陈庆之大喜过望,钻进小庙,求助和尚帮他逃命。小庙唯一的和尚听说来客此时正被山匪追杀,正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时候,赶紧替陈庆之削掉头发,换上一身和尚的袈裟,放他出山门。 陈庆之举着衣钵,口中念念有词“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威名赫赫的赵子龙变作五台山寺庙里的杨四郎,一路乞讨,半年后才偷渡回国,终于捡了一条性命。 住在皇宫里的元颢听见洛阳城外激烈的嘶杀声和“俘虏元冠受了”的呐喊声,知道大势不好,急忙在御马监拉出一匹战马,骑马就往城外逃跑,从洛阳城南出轘辕关南逃,跟随的几十名羽林军卫士,沿途死的死,降的降,只有元颢马快,出嵩山峡谷,在阳城(今河南登封东南告城镇)弃马登舟,漂流南下。 元颢只身一人,在小舟上望着滔滔江水,荻芦飘摇,伪皇帝百感交集,此时儿子生死不明,自己皇冠落地,成了真正的光杆司令,几次想要自杀,又以“大丈夫能屈能申”鼓励自己,留着青山在,还是希望能有复辟的一天。 船到临颖,元颢无力支付船钱,被赶下小舟。元颢又累又饿,徘徊江岸,举目无亲,正想掏农民田里的红苕充饥,猛然想起直阁将军刘思逸的亲戚江丰在临颖县衙当差,算是唯一认识的人。 昔日的皇帝放下脸面,在临颖县城小巷里找到江丰的家——一间低矮的小茅屋,推门进去,一下瘫倒在草蓆子上。江丰正在县衙当差,听说有贵客临门,急忙向县太爷请假,回家待客。 进门看见瘫坐在草蓆垫子上的来客居然是皇帝老倌,急忙下跪,三呼万岁。元颢此时哪里还有一点皇帝的架子,赶紧起来扶江丰在身边坐下,把洛阳战败,急于南逃的情况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要江丰协助他逃往建康。一旦日后能复辟登基,将对江丰赐以王爵。 江丰一听,昔日的皇帝成了朝廷钦命捉拿的要犯,此人降临寒舍,分明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金元宝。说什么封王封侯,那些是大人物的事,我江丰不贪图那些可望不可即的东西,先把这小子卖成钱再说。 两口子殷勤招待,好酒好肉地把来客灌了个醺醺大醉,人事不醒。江丰见时机已到,手起刀落,宰下了元颢的脑袋,送往洛阳,江丰自然受到犒赏,连临颖县令也随之沾光,提拔为郡守。 元颢这个孝基皇帝,自从叛逃到梁国,借陈庆之的白袍将士一路北伐,在梁国城登基到临颖被斩首,还是只当了四十六天的儿皇帝,历史就是这样无情,大约当儿皇帝的人都只有这短短的命祚。 洛阳光复,被元颢监视居住的杨家将们立刻行动起来,以杨津为首的杨氏宗人入宿殿中,洒扫宫廷,封闭府库,一切收拾就绪,一家人这才拖儿带崽,出北门,上邙山,迎接皇帝圣驾。见到流浪在外的孝庄皇帝,杨津跪伏谢罪,痛哭流涕,请皇帝宽恕“勤王不力”之罪。 皇帝早被杨津的忠诚感动得热泪盈眶,声音哽咽地对杨津好一番嘉勉。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洛阳城进发。 当天,孝庄帝入居华林园,大赦天下,加封丞相尔朱荣为天柱大将军,尔朱兆为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北方来的将士及随驾官员高道穆、朱瑞诸人都官升五级。 孝庄皇帝重返洛阳,元彧、元延明弟兄赶紧来洛阳宫伏殿请罪,表示自己“遇人不淑”的忏悔,好在元子攸肚量大,也深知“革命有先后,觉悟有早迟”的道理,并未怪罪二人,让他们官复原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九六章 挥师关中捷报传之关中大捷 就在尔朱荣的部队调往洛阳,在黄河边与伪皇帝的部将陈庆之激战犹酣的时候,关中也同时大乱。 一个跳蚤长到苍鹰那么大,必然刺激另一个跳蚤——万俟丑奴受到元颢称帝的鼓舞,居然据关中而自称皇帝。为了拉拢汉族官员壮大声威,他封萧宝寅为太傅,自己带领部队攻占东秦州,一战杀死刺史高子朗,而后率部队围攻岐州。 关中诸州郡不敌叛军的凶猛,一大片土地,尽数被万俟丑奴占领。 尔朱荣接到关中告急的文书,派遣武卫将军贺拔岳领兵征讨,派身边的小将宇文泰跟随西征。 贺拔岳虽说是一介武夫,却是个“人精”,对当前的政治形势看得一清二楚,更深知尔朱荣是个嫉妒心极强的奸险小人,这家伙对所有的部下都是表面信任,内心十分猜忌。要你放心大胆地去拼命,却从来不会放心大胆地给部下们一支成建制的部队。所以,还没有领兵出发,他就悄悄地对哥哥贺拔胜说: “丑奴,勍敌也,为乱多年都尚未被治服,如今又加上个萧宝寅,就更难克制了。我军此次出征,如不能获胜,自然是有罪。如若获胜,他们尔朱氏家族必然会因嫉忌而生造谗言,那也将是很危险的事。” 贺拔胜望着弟弟的脸,听了此话,他也深知尔朱荣内心险恶,也担忧起来,询问弟弟:“那又该怎么办呢?” 贺拔岳说:“如果能有一个他们尔朱氏家族的人来担任主帅,我们当他的助手,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这一切就不用怕了。” 既然不当主帅,自然也就不承担责任,也就不担风险,不怕担责了,这确实是个办法。贺拔胜在弟弟胸口擂一拳,夸奖说:“妙!我弟弟你太有才了。” 当即,兄弟二人重返大帐,向尔朱荣请求,说自己不堪大任,从来没有独当一面的经验,请尔朱荣委派“高明”为主帅,云云。尔朱荣不知道兄弟俩是有意试探他,一听贺拔兄弟如此善解人意,高兴极了,果然改口,任命尔朱天光为都督、骠骑大将军,以贺拔岳为左大都督,侯莫陈悦为右大都督,领兵讨伐万俟丑奴。 尔朱荣是从不轻意将兵权授予他人之手的军阀,就是对尔朱家族的人,他也并非是个个都放心。这次派尔朱天光西征,也只给了他一千人的骠骑兵,分发的战马也并非秀容川的十二色骏马,而是从洛阳西部抵减税赋征缴的民间马匹,以之配给部队。 以这样差的装备,以这样少的军人要去西征万俟丑奴,简直是开玩笑。这究竟是去打仗呢还是去送军粮,或者就是军民大联欢看猴戏?一句话,干脆就说是去送死吧。尔朱天光心里犯怵,暗暗对尔朱荣心生恨意:你如果不相信贺拔岳,完全可以随便找个借口就把他消灭了,怎么能让我去跟着送死呢。 部队拖拖拉拉地行进到潼关,这里是关内关外的分水岭,从这里西行,一路是爬坡上坎,尔朱天光害怕万俟丑奴早有准备,不敢贸然西进关中,命令部队在潼关驻防。 贺拔岳知道主帅内心惧怕万俟丑奴,更有不愿为尔朱荣卖命的心理作怪,对这个家族的人很是鄙视,就对尔朱天光说:“潼关附近不过是些蜀獠土著,鼠劫狗盗之徒,大都督为此而迟疑胆怯,拥兵不进,如果真正遇到劲敌,你又怎么能领兵打仗呢?” 尔朱天光知道自己被贺拔岳所瞧不起,这肩上的担子早就不想担了,干脆就来了个顺水推舟,一拍巴掌说:“那好,这支部队干脆就交给岳兄您来全权指挥。” 尔朱天光缷掉兵权,无官一身轻,干脆躲进伙房饮酒作乐,冷眼旁观,他倒是要看看,这贺大将军怎么指挥这区区一千人的小分队,又能建立怎样的赫赫战功。 贺拔岳要的就是尔朱天光这句话,他此时脱离了尔朱荣的监控,从尔朱天光手中接过兵权,指挥部队一路西进,沿途或打击或收编了不少小股蜀獠土匪武装,扩大自己的部队,打到雍州(今西安),缴获战马二千匹,又以征税代赋的方式征缴得民马万余匹,俘虏雍州附近壮健勇武的土匪组建新军,训练骑射武术。这样,贺拔岳手下居然有了一支像模像样的部队。 尔朱天光贪恋雍州的繁华,仍以部队人少,不足御敌为由,停滞不前。尔朱荣对从侄尔朱天光的部队停滞不前十分不满,一怒之下,命令骑兵参军刘贵(此人并非尔朱荣门阀,而是高欢的心腹,此后屡立战功,被称之为功狗)为军中特使,对尔朱天光施以军法惩处。 刘贵不敢抗命。要他打击尔朱家族的人,他心里暗暗高兴,硬是在众目睽睽这之下,狠狠揍打了尔朱天光一百鞭子。尔朱荣惩罚了这个前军主帅,他惯于使用胡萝卜加大棒的政策,同时又增派两千人的骑兵部队归属尔朱天光指挥。 万俟丑奴的部队占安定,掠泾阳,又派军队围攻岐州,命大行台尉迟菩萨率领先锋部队攻取武功(今陕西杨陵区)。贺拔岳率领一千骑兵赶到武功的时候,尉迟菩萨已拔栅寨西归。 贺拔岳知道尉迟菩萨是个冲动型的家伙,故意将一千骑兵掩藏起来,只带领几十名亲兵紧紧追赶尉迟菩萨。这些骑兵的马背上驮着几名俘虏——这是在武功抓获的尉迟菩萨委派的留守官员。 贺拔岳轻骑快马,在武功西去四十里追上了行动迟缓的尉迟菩萨。两人隔河相望,缓缓放马前行,贺拔岳故意用行动刺激敌人的斗志,大声说: “我军挟雷霆之师前来,万俟丑奴一山野草寇,居然敢抵抗大军,若不快快下马投降,那就是找死。这些俘虏就是抵抗者的下场。”贺拔岳说完,命令骑兵们放下马背上驮着的俘虏,让他们光着脚板在河滩被晒得滚烫的尖厉卵石上前行,士兵们不停地用鞭子肆意毒打,用最难听的语言咒骂这些往日的官员。 留守武功的文职官员都是尉迟菩萨的亲朋好友,一个个被打得鬼哭狼嚎,哭爹喊娘,鲜血淋漓,举步维艰。 贺拔岳大骂:“你们走不动了,这两只脚已不起作用,留着有啥用处?”命令士兵们宰掉了俘虏的双脚,扔进渭水河中,用马匹拖着断肢的俘虏继续前行,俘虏们痛不欲生,哀嚎痛彻山谷。 尉迟菩萨见到亲人的惨境,冲动了不下二十次想摘掉贺拔岳的脑袋,无奈一河相隔,他手再痒,总不能抽刀断水,只得强行忍耐。尉迟菩萨不得不强装笑脸,请求贺拔岳善待俘虏。因河水声和哀嚎声冲耳,听不清楚贺拔岳的话,就命令耳聪的传令兵中途传言,就好似如今两国首脑谈话时居间的翻译。 贺拔岳为彰显武功,故意怒骂传令兵:“我们主帅之间谈话,你一个小兵参杂在中间干啥?”冷不防时,拉弓放箭,传令兵应弦栽倒在渭水河中。 第二天,贺拔岳又隔河与尉迟菩萨对话。两岸骑兵行到水浅处,贺拔岳的部将刘贵故意大惊失色地说:“左帅,这里河水太浅,敌军要冲过河来,我们就惨了。”贺拔岳故意大惊失色地“哎呀”一声,慌忙纵马逃跑。 尉迟菩萨见贺拔岳的几十名亲兵仓皇逃窜,早已是忍无可忍,哪肯放过报仇的机会,他手下的士兵更是如此,还没等主帅命令,部队已跳下河滩,挽袖撩脚,涉水渡河,漫河滩全是黑压压一片涉水的人群,马步杂沓,吼声嘹亮。 部队刚刚有一半渡过渭河,还有一半滞留水中的时候,贺拔岳一声令下,埋伏在横岗的一千骁骑兵奋勇杀出,涉河滩如趟瓜田,好一阵滚瓜切菜。河滩上只见人头如西瓜滚动,血液如西瓜汁流淌。上了河滩的败兵纷纷返身跳进河中逃命,这大大阻挡了后来者前进的脚步。 尉迟菩萨被涉水的步兵夹裹,行动迟缓,此时正在河流中,突然的惊变,吓得一时呆愣,贺拔岳驱马飞驶而来,一枪把尉迟菩萨挑于马下,在渭河中把落汤鸡似的尉迟菩萨捆成个粽子。 小将宇文泰急于建功,更是一马当先,一杆枪撩倒敌方好几位主将。士兵们见主帅被擒,一个个犹如浅水中的游鱼,活蹦乱跳,不晓得往哪里逃命。贺拔岳大声喝令:“下马投降者,一个不杀!” 主将尽都或死或俘,菩萨的部下们见抵抗已是徒劳,全都下马,跪拜在河滩上,放弃武器投降。此一战缴获战马三千匹,俘虏步兵万余人,收缴的辎重,战利品不计其数。 万俟丑奴听说骁将尉迟菩萨被擒,这是他深为倚重的先锋主帅,骁勇善战的菩萨都成了俘虏,他的自信心深受打击,急忙率领部队撤离岐州,退往安定。 此时,呆在雍州的尔朱天光听说前锋贺拔岳部已攻占岐州(今陕西凤翔),不得不放弃在雍州安逸舒适的生活,率领部队西进岐州,与贺拔岳会合。 四月,尔朱天光率领部队进驻泾水流域,与安定万俟丑奴的部队隔河相望。尔朱天光此行西征,未获寸功,又刚刚受了尔朱荣的惩罚,也就不得不把心思用在军事上,急于建功立业,免得让贺拔岳瞧不起,更想为尔朱家族争光。 部队驻扎泾水河流域草场,尔朱天光向部队发布命令说:“我们北方人无法忍受南方的暑热,这几个月天气暑热,就牧马养兵,待秋凉后再征讨万俟贼寇。” 这一声令下,早已战争疲乏的军士们一个个丢盔卸甲,全部在河川平原牧马操练,或三五成群跳舞唱歌,或围聚草地上聚众赌博,好一派安定祥和的景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九七章 挥师关中捷报传之叛臣伏诛 万俟丑奴不是傻瓜,他担心这是敌人的疑兵之计,每天都派出侦察兵和游动哨监视敌军的动向。 有这样的担心,万俟丑奴派出的侦察兵每天送回来的情报都大同小异,这反而让他更不放心了,决定派一个久经考验的侦察兵去摸清敌情。就这样,有个胆大的侦察兵排长接受万俟的命令,化装成牧民过河来放牧。不用说,此人自然被贺拔岳抓了起来,送进尔朱天光大帐,报告说:“抓住了万俟丑奴的奸细。” 尔朱天光正在喝酒,很不高兴地说:“哪来什么奸细。我们两军交战,士兵们牧马操练,挤占了牧民们的草场,让人家没地方放牧,不得不过河来找草吃,还被你们当作奸细给抓了起来,简直是太不象话了,快把他放了。” 贺拔岳没想到尔朱天光如此糊涂,就据理力争说:“末将认为他就是奸细,您看他这样子哪里像个牧民,他脸上的表情已经是不打自招,应该宰了他祭旗。再说,他此时已把我军的部署都看得清清楚楚的了,怎么能放他回去呢?” 尔朱天光大怒,把嘴里啃的羊腿骨扯出来,一下打到贺拔岳脸上:“你居然不听指挥,我们部队休整,在草场牧马操练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你天天这样捉拿几个牧民,究竟活得累不累。”说话间,挥手拨开贺拔岳,亲自为侦察排长松了绑,猛踢一脚:“快滚!” 如此近距离地侦察了敌人的动向,而且还知道了敌军主将之间并不团结,侦察排长满心欢喜地吆喝着自己的羊群和别人的军事布署,过河逃回大营,向主帅万俟丑奴邀功请赏。 资深侦察排长亲自听到了尔朱天光的话,这彻底地消除了万俟丑奴的怀疑。两军交战,难得有这么宝贵的和平时期,万俟丑奴也决定抓住这段时间,让部队好好休整休整。于是,命令士兵们以一千人为单位,设立栅寨拒防,命令太尉侯伏侯元进带领五千精锐部队在地势险要的隘口筑栅立寨,抵御敌军。 万俟丑奴此举分散了自己的军事力量,无异于将纂紧的拳头伸开,分散成了五根指拇。不仅如此,他认为和平时期就得有和平的样子,自己的部队也应该给敌人展示自己的“和平”形象。为了自给自足,长期抗战,他还命令所有的士兵放下武器,在安定郡的城郊外屯田耕种,育秧种粮。 在四月的阳光下,双方的军队,隔着一条泾水河,一边的军人在牧马赌博,另一边的军人在屯垦种植,嘻戏笑闹之声可闻,口哨牧歌之声互唱,好一派和睦景象。甚至在吃午饭的时候,有的士兵们为了表示友好,还邀请万俟的士兵们过河来喝酒吃肉。 万俟的士兵们被围困在安定城,伙食生活都不如尔朱部队的士兵,又耕种疲累了一上午,肚子里早就叽哩咕噜的闹意见了。“见事不掺,必定是老‘憨’”。万俟的士兵受到邀请,急忙过河,见到好酒好肉,也不客气,大碗吃肉,大口喝酒,俨然在自己家里,好一阵狼吞虎咽。 双方的士兵猜拳行令,俨然是一家人。酒足饭饱之后,尔朱部队的士兵就对客人们开玩笑说:“你们慢慢的吃吧,吃饱喝足了,也有力气了,杀起我们来干净利索!” 万俟部队的士兵在别人家做客,吃人家的口软,正在考虑怎样报答主人的盛情款待,当客人的听了主人的话,立刻就红了脸,诅咒发誓地说:“真正到了打仗那一天,我不把枪口朝天,我他妈的是龟孙子养的!”临走时,双方搂腰拍背,嘴里吐着酒气,互称兄弟。 一连几天,万俟手下这些痨肠寡肚的士兵都受到“友军”尊贵客人似的款待,心里感激不尽,感叹对方真是仁义之师,尽都想弃暗投明,到尔朱天光的手下去扛枪吃粮,这种危险的情绪像瘟疫一样,迅速传染了全军。 在这样友好的气氛中过了几天,尔朱天光见时机成熟,悄悄派精锐部队秘密运动到侯伏侯元进的大栅寨四周,潜伏下来。待到三更鼓响,士兵们用早就准备好的巨木擂石撞开大栅寨,几千骠骑兵冲进大寨,对卧榻上的光胴胴士兵肆意斩杀。 侯伏侯元进正在做梦,梦话刚说一半,即被一刀截断。那些吃了“友军”的老腊肉,喝了“友军”的高粱酒的士兵,更是不忘誓言,枪口朝天,还对蓄意抵抗的将士拳打脚踢,刀剑相向。不让“友军”的士兵受到一点伤害。 见此情形,尔朱天光下达命令:“跪下停止抵抗的,允许带上私人物品,遣散回家。”果然是仁义之师,有这等好事,哪个还愿意去找死呢,光胴胴士兵们穿上衣裤,飞叉叉作鸟兽散,往四周的栅栏大寨去寻找自己的兄弟朋友,一路回乡。 其余各栅寨的士兵见到遣散的兄弟伙,听说只要投降就能享受如此待遇,一个个早早的就打开寨门,跪地投降。在这一股投降浪潮的冲击下,早已厌战的士兵们不愿再无谓的卖命牺牲,主动做弟兄们的思想工作。泾州刺史侯几长贵还没等贺拔岳的部队攻到城下,在部将的劝说下,早已举起白旗,大开城门,等候大军入城。 万俟丑奴看见漫山遍野的逃兵,哪里还组织得起抵抗,只得带领部队往高平(今宁夏固原)撤退。部队到达平凉,先锋贺拔岳的轻骑兵已尾追而来,隐藏在敌军身后。 万俟丑奴在平凉的北较场集合部队,决心组织一次象样的抵抗。他骑马巡视一周,准备作战前动员讲话,刚跳下马往主席台上走,就见一骑快马,远远地飞驰而来。众兵将尽都纳闷了:这是哪个部队的骑将,部队都集合完毕了,此人却姗姗来迟,按照军人条例,这小子恐怕是要掉脑袋了。众人都等待着看这个即将被处罚者的好戏。 哪晓得那骑快马径直冲到万俟丑奴身后,舒展猿臂,拦腰将万俟丑奴擒上马背,刀剑横颈,奋力高呼:“万俟丑奴被活捉了,万俟丑奴被活捉了!你们尽都放下武器!” 众人回过神来,有认识此人的家伙揉揉眼睛,这才看清,快马奔来活捉主帅万俟丑奴的,是贺拓岳手下的直阁将军侯莫陈崇。 主帅被擒,四周被贺拔岳的几百骁骑兵包围,列队出征的士兵瞬间变成列队投降,贺拔岳命令部队有序地往高平撤退。高平守军见万俟丑奴的部队退军回守,急忙打开城门。 小将宇文泰眼明手快,飞骑闯进高平城门,对守城的将军说:“你们的部队尽都投降了,你们也下来列队接受整编。”守城部队果然照办。宇文泰飞马冲进行署,气势汹汹地走上大堂。正要上班审案的太傅萧宝寅见面前突然出现个陌生汉子,还在莫名其妙时,突然被打翻在地,被此人捆了个严严实实。 萧宝寅的警卫员清醒过来,尽都围了上去,要对宇文泰动武。孤胆英雄用匕首指着萧宝寅的颈项,平静地对众人说:“你们高平的部队全部都投降了,你们也不用再做无谓的抵抗。尽都放下武器!”话音刚落,贺拔岳率领警卫部队已经冲进行署大堂。 尔朱天光没想到当初尔朱荣给自己前后三千人的部队,自己曾经畏敌如虎,今日创下盖世奇功,不禁好笑自己的短视和浅见,从此也对贺拔岳充满敬意和戒备。贺拔这样的人不得不用,也不得不防。 贼首万俟丑奴、萧宝寅被尔朱天光用专门的囚车、专门的配备的特种部队押送洛阳,二犯的献俘阙下,轰动整个京都。 皇帝对万俟丑奴的仇恨不多,对恩将仇报的叛臣萧宝寅恨得咬牙切齿,命令将两人囚禁在特制的囚笼里,放在洛阳皇宫端门前的大街上展览,任由民众打骂凌辱。 囚犯展示的这三天,两人经受的痛苦真正是比三十年还难受——吐口水的、撒尿的、甩石子打的,用竹笺锥戮的,应有尽有,让二人受尽了屈辱。三天后,萧宝寅被押回他原在洛阳的府邸驼牛署家中赐死。万俟丑奴的待遇稍好,被当街问斩。 秦中平定,皇帝诏封尔朱天光为侍中,贺拔岳为泾州刺史;侯莫陈悦为渭州刺史;步兵校尉宇文泰因孤胆擒敌,战功卓著,升任征西将军,代理陇州刺史。 此时的陇中、关西一带历经战乱,又逢几月大旱,草木不生,渠水枯竭,到此上任的地方官,面临的是执政能力的考验。 宇文泰此时尽管才二十二岁,已历练成人精,很会收买人心。甫一到任,即命令府库大开,放粮棉赈济百姓,并拿出自己的积蓄(其实是抢劫掠夺来的财富)购买粮食,让农民耕种。对弃匪回归的乡民从事农耕的,一律免征租税。又派出州衙的消防车,每天装满井水,送往四邻八乡的牧民家中,消暑解渴,解决饮水问题。 宇文泰的这些举动,自然是让曾经参与暴乱的民众尽都分外感动,都愿意跟随宇文泰效力,点头称赞这位代理州长说:“早遇宇文使君,我们怎么会参与暴乱呢。”宇文泰的德政,确实起到了稳定西北地域政局的作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九八章 动乱平定再传捷之面首横死 当年,尔朱荣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发兵南下,刀锋直指佞臣。部队即将进攻京都的消息传到洛阳的时候,郑俨、徐纥二人是“清君侧”的首选,二人为此惶恐不安,不待尔朱荣进城,就双双出逃。 郑俨逃出洛阳,一口气跑到从兄郑仲明的家里躲藏了起来。郑仲明文武全“菜”,完全是靠着郑俨的势力,才被提拔为荥阳太守的。郑俨逃来,郑仲明以为有了主心骨,两兄弟商量了半天,认为荥阳是中原重镇,振臂一呼,必然会群起响应。尔朱荣一个北方草寇,在洛阳找不到“佞臣”,不出三天,自然就会灰溜溜地滚回北方去,如果他不走,就在他屁股后面放火。 两人决定召集部下,据荥阳造反,招兵买马,待到势力雄厚时,就向洛阳进攻。赶走尔朱荣,恢复郑俨失去的天堂。 议事厅里,众部将见到了久闻大名的郑俨。这个“佞臣”,滚灵太后的铺盖,使国家动乱,都是因为这家伙作怪,要杀他的人,都握紧了拳头。众人此时听了太守的话,居然是发动大家造反,晓得此人是“癞疙宝打哈欠——口气蛮大”,尽都随着癞疙宝的嘴巴点头,假意应允。郑仲明听见众口一词的同意造反,一刻也不耽搁,当即带领众人上城墙布置防务。 众人行走在路上的时候,要杀郑俨的人已经暗暗地作好了分工。太守登上城墙,兄弟俩还在对部下指手划脚的时候,郑仲明被紧跟身后的郡司马一刀割下了脑袋。 郑俨这个曾经在前方部队当过参谋长的家伙,决心要投笔从戎,反攻倒算了,他不能向尔朱荣示弱。兄长的血一溅到身上,见势不好,他转身想跑,被卫兵一枪刺穿胸膛,倒地身亡。可惜老天爷给郑俨这么俊美的身材,被一个小兵一枪戳破。显赫一时的郑氏家族,也就从此淡出人们的视野。 再说徐纥。此人从宫廷御马监盗窃了十匹御马,慌慌张张载着一家老小和万贯家财出逃,半路上遇见郑俨,害怕此人成为拖累,装着不认识的样子,擦肩而过,马不停蹄逃往泰山。 泰山是徐家的老根据地。此前,他的弟弟徐献伯早已被他提拔为北海太守,另一个弟弟徐季产则是青州刺史,兄弟二人都已成了远离朝堂的一方诸侯。 徐氏三弟兄联合泰山太守羊侃一同造反。羊侃也早就看出尔朱荣是董卓似的奸雄,四人一拍即合,以泰山为据点,向朝廷发起宣战。一个滚灵太后铺盖的佞臣居然要上战场摸爬滚打,反了天了。孝庄帝闻讯大怒,派行台尚书左仆射于晖带兵十万进剿。 泰山尽管是徐纥的故乡,但山东故旧对这个故乡人以阳物饲太后的行径很是不齿,国家动乱至今,都是这家伙使然,如今罪魁祸首逃回故乡,再不能让山东美名为之蒙羞。泰山守城的将军们都表示响应朝廷的诏命,弃暗投明,决心诛杀徐纥兄弟的人暗中与中央军取得了联系,决定第二天徐家三弟兄出城决战的时候,反水杀敌。 翌日,徐氏兄弟开城迎敌。未经交战,徐献伯、徐季产二人身后的副将长枪一挑,兄弟二人同时倒地身亡。 跟随出城的徐纥早就知道墙倒众人推的道理,此时对任何人都不相信,此次和羊侃一同悄悄的出城,远远地躲藏在一旁观望。见两个弟弟惨死,眼看泰山郡即将失守,徐纥鼓动羊侃,早有准备的二人急忙打马往旁边的深山野径逃跑,不一会儿就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好不容易逃出泰山郡,一路上,二人化妆成普通老百姓,卖掉战马换盘缠,急急忙忙逃向南梁,投奔了萧衍。 萧衍爱才,文学佛学都有很高的造诣。因徐纥是文坛领袖,名气很大,为此收留了他,赋予闲职,让他安心在家读书写作,徐纥因此有多部诗作文集传世,最终孤独一生,老死异国他乡。徐纥得意的时候还算善待小民,做了些好事。尽管此时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把他乡当故乡,也还算是善终。 葛荣战败被擒,他手下的部将韩楼以范阳为根据地,领兵继续攻占北方诸郡。尔朱荣分身乏术,只得任命手下大将侯渊为北部行台大都督,讨伐韩楼。 尔朱荣从来不肯把武装部队交给别人指挥,授予再大的官职都愿意,就是舍不得赠送实打实的一匹马一条枪,更别说成建制的武装部队了。对侯渊这样的“大都督”,除了名气大,只派给了七百名骑兵,交给他指挥。同时还委派征东将军刘灵助兼尚书左仆射,协助侯渊。明眼人自然是一看就清楚,这人明是协助,实际是监控,是尔朱荣对掌控兵权的人不放心。 侯渊尽管心里不满,却也无可奈何,谁叫你处身在人家矮檐下呢,还是硬着头皮上阵吧。倒是好朋友尔朱世隆看不过意了,避开众人对尔朱荣说:“韩楼造反多年,实力雄厚,只给侯大都督七百骑兵。一个大都督,手下只有七百人,让他带几百士兵去打仗,是不是太小器了,会让人诟病的。” 尔朱荣笑着说:“天光当时西征,本王同样只给了他一千人,不同样创下盖世奇功。本王的长处是知人善任:侯渊临机善变,这是他的长处;若是给予大量的部队,他未必能指挥得动。侯渊是将才不是帅才,让他指挥百人,他得心应手;若要他指挥百万人,他就没这个驾驭能力了,而且会不战自乱。你放心吧,给他七百名骑兵,已经是够多的了,相信他定能以少胜多,击败韩楼。” 既然主帅不愿追加兵力,连尔朱天光都劝说无效,侯渊也没法,只得率领七百名骑兵进入范阳地界。 侯渊也确实是个怪才,他不是勉为其难硬着头皮上阵的,而是自有办法让一碗米做出一斗米的饭——他命令士兵在四方树林里竖立军旗,八方吹响号角,又命令士兵埋置十万人的军灶,炊之烟尘,为部队创建浩大的声势。 部队“浩浩荡荡”,一路向北方挺进。眼看接近敌方阵地,侯渊命令部队在蓟县百余里的良乡(今北京房山县南)的山凹里设下埋伏。 韩楼见敌军前来,派前锋主将陈周率领步骑兵万人迎击敌军。部队列队整齐地往蓟县行进,陈周心雄天下,决定组织万人的部队,在蓟县好好打一场攻坚战,希望能一战成名。他根本没想到侯渊只有七百名骑兵,更没有想到这七百人就埋伏在他必经之路的草丛里。 陈周率部队刚刚走进山弯,路旁突然伸出钩镰长杆,猛然把陈周拉下马,随之跳出几个莽汉,把陈周捆绑起来。刹时间,漫山遍野号角吹响,侯渊的骑兵从两边冲杀出来。一时间,刀光闪闪,污血突突。陈周被擒,部下没有一个将领组织抵抗,一万人的部队四散溃逃。 侯渊只此一战,轻轻松松就俘虏敌骑五千多人。侯渊命令俘虏们各自收拾好自己的武器、马匹,退回幽州(今河北涿县)。俘虏们战败被俘,没挨一句骂、没挨一次打,被敌人好酒好肉的灌饱了肚皮,还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被释放了,尽都心里充满了疑虑。 临走前,侯渊对俘虏们说:“既然我们是朋友,我现在放了你们,在我攻打幽州的时候,你们充作内应,为我打开城门。” 俘虏们对侯渊的话更加疑惑了:难怪不得这么轻松的就被释放了,原来我们的队伍中有很多人是他的朋友,放我们回去的目的是为了在攻打幽州城的时候当内应。俘虏们互相猜疑,你怀疑我,我怀疑他,也不知道谁是侯渊派出的“内应”。俘虏们跪地叩谢,感谢侯都督不杀之恩,尽都在表示要遵从大都督的命令,当好“内应”之后,骑上战马,完好无损地重回幽州驻防。 放走了俘虏,刘灵助甚是不解,对侯渊说:“我军既然已俘虏了五千敌军,就该收编他们,扩充自己的实力,主帅怎么能将杖甲、战马都归还他们,就不害怕他们重新持械为敌?” 侯渊晓得刘灵助是具有特殊身份的人,就说:“大师放心,北方人耿直,不会做出不要脸的事。我军既然兵少马缺,就是收编了这五千人,也不足以与韩楼的十万大军对抗,更不可能打一场两军对垒的攻坚战,须用奇计离间他们,才能克敌致胜。” 侯渊估算时间,知道败将们已经退回幽州,也就率领七百人的骑兵部队飞驰到幽州城下,向城里喊话,“张三李四王二麻子”的,好一阵呼朋唤友,要求作为内应的士兵打开城门投降。 驻守幽州的韩楼听说败将中有很多人是侯渊的朋友,返回幽州的目的是作为内应回来,到时候开城迎敌。韩楼怎么能容忍家里有内鬼,抓来几十个逃跑回来的将军询问,又是拷打又是关禁闭的,追问了几个时辰,也没问出究竟谁是内奸。见问不出所以然,又法不责众,韩楼只好作罢,留待以后有时间再审吧。 韩楼此时顾虑的是幽州的八道城门,他此时对八门的守将都不放心,急忙带领几个警卫员去视察城门的防务。他看了东门看西门,望了南门望北门,总觉得道道门都不像投降敌人的样子,又觉得道道城门都像是马上要投降敌人的样子,弄得疑神疑鬼的,不晓得哪道门会开城投降。忙了半天,人累得要死,总觉得到处都是漏洞,整得神经衰弱,不晓得身后什么地方会射来暗箭。 好不容易在家里呆了一晚上,刚刚天亮,听到侯渊又在城外呼喊,“开城投降的时间到了”。韩楼更加深信重返幽州的五千骑兵将士中有不少是敌人放回来的奸细。敌人就在身边,韩楼一个也不敢相信,深害怕不知不觉中掉脑袋,急匆匆带领几十名亲兵,趁着秋雾初起的早晨,打开城门就往东溃逃。 急忙逃命的韩楼逃出了幽州,在半路上见后面没有追兵,暗暗庆幸自己捡了一条性命。正暗自得意时,突然马失前蹄,被牵扯在路上的绊马绳绊倒坐骑,摔倒马下,被活活擒拿。 捷报传到洛阳,尔朱荣把战报交给尔朱世隆观看,而后抚掌大笑,自夸自赞“知人善命,有自知之明”。孝庄帝因功封侯渊为平州刺史(今河北卢龙县),刘灵助为代理幽州刺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九九章 动乱平定再传捷之雍陇平定 北方祸乱刚平,西方又燃起战火。万俟丑奴被擒后,早就想拥兵自立的部将、此时被万俟丑奴封为西部行台的万俟道洛见势不妙,急忙率六千匪众逃进大山深处躲藏起来。 万俟丑奴被专门的囚车运载,被专门组织的特种部队押送,将送往洛阳。道洛的部下蠢蠢欲动,准备劫囚车,救出丑奴。万俟道洛刚刚坐上头把交椅没几天,要去把别人接回来坐头把交椅,他心里哪会服气,部将们有这样的请求,他不敢反对,更不敢表露自己想当山大王的这种情绪,为了收买人心,他带领部队硬着头皮前去劫囚车,虚晃一枪之后,留下几具送死鬼的尸体,狼狈不堪地逃了回来。 万俟道洛虚晃一枪的目的为的是安慰部下,他没想到自己为了安慰部下的这些小动作却大大的激怒了尔朱天光。 尔朱天光占领高平,送走两个重要的囚犯后,放心大胆地休整部队。因天旱暑热,水草匮乏,部队移驻城东五十里(今宁夏彭阳县)水草丰盛的地方,命都督长孙邪利率领二百名士兵驻守高平。 隐藏在大山里的土匪以劫囚车的小动作引大军远去,万俟道洛抓住时机,派小土匪进城,串通高平城里的残匪,夤夜打开城门,杀死都督长孙邪利和二百名士兵,重又占领了高平。 尔朱天光见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地盘被敌军夺回,气恨不已,率领三万骑兵回攻高平。万俟道洛的六千残匪抵挡不住三万正规军的猛烈进攻,逃往城西的牵屯山(请读者记住这个地方,其后宇文泰就在这里病逝),凭险据守。两军在大山之前互相对峙。尔朱天光的人马再多,好比是拳头打跳蚤,真还拿土匪没办法。 尔朱天光纵匪成患,尔朱荣气他不争气,命令军中的督战参谋狠狠鞭打了天光一百鞭子。只是肉体的惩罚还不够,为了让他长记性,还将其降爵为侯。尔朱天光因万俟道洛的顽强抵抗,既受鞭刑,又被降级,遭此大辱,气愤不过,顶着七月火辣辣的太阳,派兵将牵屯山团团封锁,由山脚到山顶,象篦子一样往山上清剿。 “跳蚤”要从拳头的夹缝里逃跑简直是太容易了。万俟道洛仗着地形熟悉,深夜从后山吊绳索下悬崖,六千士兵一口气逃到略阳(今甘肃张家川陇城镇)。略阳造反头子、匪首王庆云正愁兵微将寡,得到万俟道洛的六千游击部队更是如虎添翼,居然就在略阳城里打起“独立”的旗号,自封为“西陇皇帝”,封万俟道洛为大将军。 尔朱天光剿匪越剿越多,居然剿出个独立王国。尔朱荣命令尔朱天光限期剿灭土匪,否则军法处理。尔朱天光气急败坏,命令正在休整的部队连夜往南进发,马不停蹄地追逐到略阳。 略阳分东西二城,万俟道洛守东城,王庆云守西城,互为犄角,互相声援。尔朱天光不打西城,专攻东城。万俟道洛无法,只得在城外与尔朱天光交战。尔朱天光武艺高强,万俟道洛与之连战三十回合,败下阵来,往城西逃窜。 尔朱天光拈弓搭箭,嗖地一声,射中万俟左臂,万俟挎在臂膀上的弓箭也跌落地上,无暇顾及,慌忙逃进西城。西陇皇帝王庆云见大将军也抵挡不住敌军的凶猛,知道自己不是对手,决定突围,往白堡大山里隐藏,而后寻找机会渡过葫芦河,往六盘山方向转移。 此时陇西干旱缺水,西城里的士兵们每天连蒸馒头的水都没有,只得每晚悄悄到东城沟涧里取水。前来偷水的炊事兵被尔朱天光的巡逻兵抓获,从而知道了王庆云连夜即将逃遁的消息。 尔朱天光有了前次“跳蚤”的经验,深知王庆云一旦逃进大山深处,便再也无法剿灭,就派人挑着水,护送炊事兵一道进城,和王庆云谈判投降事宜。联络官向王庆云保证投降的官兵一个不杀,当官的保留相应的官职。尔朱天光为表示自己的诚意,所有西城来东沟涧取水的士兵一个不捕,一个不杀,还用桶装水运到西城门外,任由守城的士兵们饮用。 西城的士兵干渴得嗓子冒火,嘴皮起硬壳,湊进水桶咕噜咕噜喝了个饱,一个个感动得躺在水桶前迈不开步子,更不用说逃跑了。 送水的招降使者进到城中,对王庆云说:“你们对我军提出的投降条件若商量不出个结果,今晚再仔细思考一晚上,明天早晨来向我军报告你们的决定。” 西陇皇帝王庆云决定当晚突围逃跑,为迷惑尔朱天光,就对使者说:“很好,明晨我军再向贵军告之我们的决定。” 尔朱天光晓得王庆云骨子里的鬼主意,也为了麻痹对方,对城墙上的王庆云说:“你们今天晚上好好的商量吧。本帅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已命令部队撤销包围圈。明天我们再见。” 尔朱天光躲进大山,趁着黄昏,命令士兵们各自准备七尺长的木枪,围城打桩,在主要道路上更是密植木桩,派人埋伏在路边守候。同时命令城北的部队准备好攻城的长梯,听候命令,突击攻城。 半夜时分,西陇皇帝在城上观望,见围城的部队撤得无影无踪,城外莽莽大山漆黑一片,此时正是人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就命令士兵试探性地悄悄打开城门,果然,四周万籁无声,真是好机会。王庆云、万俟道洛率先快马冲出城门,连夜往北山飞奔。逃跑者只以为这一来就成了漏网之鱼,没料到半路上木桩密布,战马纷纷倒地,一个个摔得鼻青脸肿,伏兵蜂拥而起,把几十人的突围部队尽行抓捕。 追随而出的大部队听见撕杀声,急忙龟缩进城,紧紧关闭城门。 尔朱天光命令士兵连夜攻城,顷刻间,几十架长梯架上城头,攻上城墙。此时,刚刚退回城里的士兵哪里还有心思抵抗,见攻城部队爬上了城墙,纷纷涌向南门,打开城门,往南方奔逃。这一群逃命的家伙,在半路上同样被密植的木桩绊倒,士兵们纷纷跪地乞降。 尔朱天光本来就是睚眦必报的小人,又因王庆云、万俟道洛的逃逸而受到鞭刑一百,爵位降级的侮辱,早就下决心狠狠报复这两个在自己脸上抹黑的家伙。 一朝得胜,尔朱天光命令士兵们把两个匪首赤身裸体的捆在大树上,手握锋利的匕首,剐开万俟道洛额头上的皮肤,痛得土匪头子哇哇大叫,尔朱天光也是高兴得哇哇大叫,突然伸手抓住土匪头子的舌头,一刀割下半截舌头,痛得土匪头子再也吼叫不起来。尔朱天光并不觉得就此解恨,又一刀割下他的鼻子,一刀割下他的嘴唇,一刀割下他的乳头,一刀割下他的阴茎,活活把他折磨至死。 对待王庆云,尔朱天光又变换手法,采取的是由下至上,首先挖掉土匪头子的脚趾甲,然后挖掉膝盖骨......唯一的不同是:行刑者嘴里不再是咒骂声,而是高兴地哼唱着《敕勒川》,伴着歌曲的旋律,放大受刑者的惨叫声...... 收拾了两个土匪头子,尔朱天光意犹未尽,命令士兵们收缴了俘虏们的武器,押送他们来到城南的水塘边,把俘虏们尽行推倒进干涸的水塘里。 俘虏们刚才看了恐怖剧,此时见势不好,攀援爬行,要冲上水塘逃逸。这时,士兵们早已准备好的七尺木棍大显身手,木棍挥舞,有多少仇恨尽情发泄,很多俘虏脑浆迸裂,瘫倒在水塘里,水塘一时间成了活地狱,哭爹的,喊娘的,向老父忏悔无法延续香火的,向老娘留遗嘱不能尽孝的,嘤嘤营营,哭成一片。 水塘里泪水、血水、脑髓淹没了半人深,围在水塘四周的士兵们纷纷向水塘里倒泥沙,投掷石块,枯枝,趁天色未明,硬是活生生将一万七千名俘虏全部坑杀。 一万多俘虏全部死亡。人死了,他们家中的妻儿父母却并未因此解脱,家中的亲人全部分配给将士们为奴婢、奴隶。一度繁华的略阳古城,从此在地图上消失。这是历史上第五大坑杀投降俘虏的恶性事件(第一大事件:秦将白起在长平“坑杀赵卒四十万”;第二大事件:楚霸王项羽“坑杀秦军俘虏二十万”;第三大事件:唐将薛仁贵“坑杀铁勒骑兵十三万”;第四大事件:拓跋珪在参合陂“坑杀燕军四万”。)。这次坑杀俘虏事件,充分暴露出尔朱氏家族的残忍、奸险、卑鄙的豺狼本性。 这两次西方、北方的战役终于取得胜利。至此,北魏为了平息各地的骚乱,动员了全国的人力物力,历时数年,基本上才平定了自六镇骚乱以来的全部内乱。 不过,北魏全国的骚乱尽管得已平息,可北魏皇权至上的上层建筑和赖以生存的经济基础都受到极大的伤害。特别是国民经济、户籍人口、安宁祥和的社会环境都一去不复返了。丰富的物资储备一下子变得一穷二白,赫赫然一个超级大国只剩下一个庞大的外壳,随时面临着倒塌的危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百章 为复兴君臣嫌隙之权奸肆虐 历经几年的动乱总算平定,孝庄帝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嘉奖有功人员之后,决心要很好地治理这个国家,使得往日的超级大国重新扮演国际宪兵的角色。 此时的北魏,历经十年动乱,长城坍塌,田园荒芜,丁壮缺失,人口老龄化现象十分严重。要在短期内振兴大魏,成为元子攸为自己制定的终极目标。 和所有的新君一样,平反冤假错案自然成为元子攸树立亲民形象的终南捷径。他毫不犹豫地以此为着力点,抓大案要案的平反纠错。 第一个案子是河阴被枉杀的任城王元顺,清正廉洁的王爷死后家中除了上万卷书,别无长物。连覆盖尸体的裹尸布也没有一块,好在仆人王才达脱掉身上的长衫一分为二,这才遮掩了死者的尴尬,敛尸入棺。儿子元朗为父报仇,手刃凶手鲜于康奴,自行到官衙自首投案。 任城王被害,河阴惨案的真正凶手是尔朱荣,河南尹府衙和洛阳府衙互相推诿,都不敢接元朗杀人一案,装聋作哑的把案件推到大理寺。大理寺同样畏惧尔朱氏的淫威,不敢公开审理,把元朗拘押狱中,一年多不敢过问。 孝庄帝元子攸亲自审理冤狱,面对尔朱氏把持朝政的状况,一旦今后自主朝政,必须得到皇亲宗室的支持,元子攸毫不犹豫地把元朗杀人案列为第一要案审理。 毕竟尔朱荣是凶案的真正导演,元子攸投鼠忌器,驾御大理寺亲自审讯元朗。皇帝在狱中赞扬了元顺的清正廉洁,赦免了元朗的杀人罪,并且任命元朗为武卫将军,冀州刺史,把他作为一颗钉子,安插在尔朱荣控制的北方诸州。 第二个案子就是轰动全国的于谨案。当年元深被诬谋反,于氏成为全国通缉的谋反主犯。于谨到洛阳投案自首,灵太后亲自在朝堂上审讯于谨,此人在朝堂上为死去的元深辩诬,刀光剑影中大义凛然,使元深冤屈得以澄清。而后,于谨看透了朝政的阴暗,愤而辞职,回归林泉,耕种自娱。 想想,这样的文武干才遗珠落于山林实在可惜,元子攸此时身边没有信得过的大臣,尤其需要这样的干才,就悄悄的派使臣去平城征召于谨入朝。 可惜于谨对政局前途颇为担忧,对尔朱荣的架空皇帝更是看得清清楚楚,又适逢丁忧三年,就以此为借口,在家守庐,未能入仕。讬使臣捎回书信一封致皇帝,书信上面只有两行字:“大魏动乱甫定;董卓阴魂未亡。” 元子攸见信,为干才不能入朝而遗憾。同时,既为于谨担忧,更为自己的前景担忧。 第三个案子是李神轨案。李神轨守河桥北拒尔朱荣大兵,兵败退回洛阳,后于河阴惨案中被害。因此人是李崇的儿子,又曾是灵太后的面首,身份十分特殊,这几年来一直没有恢复名誉。孝庄帝力排众议,为其恢复名誉,由李的侄儿承袭爵位。 第四个案子最为棘手:是肆州刺史被害案——十年动乱,实际是由此点燃的动乱烽火——原肆州刺史尉庆宾关闭肆州城门,抗拒尔朱荣兵马,尔朱荣一举攻破肆州,把肆州刺史尉庆宾抓捕到秀容川,无视朝廷尊严,居然任命其从叔尔朱羽生为肆州刺史,而后将尉庆宾杀害。 尉庆宾的儿子尉然(字兴然)深怀杀父之仇,带着老母和两个小弟弟尉能(字兴宾)、尉仁(字兴庆)深怀杀父之仇,一家人流落肆、忻、晋、汾诸州,生活十分凄苦,沿途乞讨,直到去年才来到洛阳,租房居住。尉然辅养两个小弟弟,课子讲学,当了一名私塾先生。 尉然蛰伏洛阳,一直怵于尔朱家族的权势,没敢申诉上告。还是元子攸亲自到洛阳城北小巷的茅草棚里,找到了这位私塾先生,御赐粟米绢帛,安抚慰问。皇帝见尉然谈吐不俗,招其入仕,放以外任。 元子攸以为尔朱荣远在晋阳,所以放心大胆的施政。其实,皇帝的周围布满了暗探,他的行为根本就没法躲过尔朱荣的眼睛。 在晋州遥控朝政的尔朱荣听手下的间谍报告了皇帝元子攸的一举一动,心里很是不满。皇帝平反冤假错案,完全否定了尔朱荣的功臣形象。所有冤假错案的罪魁祸首都指向了一个人,这让尔朱荣十分恼火。尔朱荣以牙还牙,决定采用投石问路的办法,探摸孝庄帝元子攸的政治底线。 尔朱荣自河阴惨案之后,把控朝政,朝廷所有官员的外放任命,都必须征得尔朱荣的同意。朝野一班势利小人,纷纷投靠到尔朱荣门下,行贿受贿,跑官要官的,都纷纷转向晋阳,尔朱荣俨然是坐在晋阳王府的大魏皇帝。 此时,恰好曲阳县令暂缺,尔朱荣以书荐的方式致函吏部尚书李神俊,增补侄孙尔朱继宗为曲阳县令。 别看曲阳只是小小的一个县,地理位置却十分重要,往西一跨太行山,过龙泉关,就是忻州,等于是扼守了晋阳的后花园。 按说尔朱荣能向吏部尚书致函已经是相当客气了,识相的人,只要一个电话,早就乖乖地发放了当官文牒。可是吏部尚书李神俊偏偏不信这个邪,也向晋阳王尔朱荣打了个擦边球,回书信说:“小小县令,督察荃叙在郡、府之牧守,晋阳王与之官阶悬殊太大,工作接触少,对他的政绩不会有太多的了解,荐人未必得当。” 回信言辞委婉,合情合理。尔朱荣好似愤怒的拳头打在棉花上,毫无办法。李神俊将尔朱荣的“举荐信”交给孝庄帝披阅,两人正忌恨尔朱荣四方树立朋党,就委任尉然为曲阳县令,这件事成了点燃尔朱荣久藏于胸臆间怒火的导火索。 尔朱荣听说增补尉然为曲阳县令,大怒之下,故伎重演,又一次做出屠杀尉庆宾的轻率举动,公然领兵到定州曲阳,抢夺县令印信,把尉然赶出县衙,这次没有杀尉然,已经算是给皇帝留面子了,尔朱荣又一次擅自任命尔朱继宗为曲阳县令。 尉然面对尔朱荣的强横,只得灰溜溜逃回洛阳,将委任状还给吏部尚书李神俊。皇帝无奈,只得把尉然留在身边,当了一名直阁队主,要他专心练习军事武艺。 李神俊气愤尔朱荣的猖狂,更气愤吏部尚书的权威被如此践踏,连皇帝也对其无可奈何,一气之下,愤而辞职。 皇帝眼里噙着泪水,望着楚楚可怜的尉然、李神俊,痛苦地摇了摇头,他自己是处处心疼,却又无可奈何,他敢去向尔朱荣问责吗? 尔朱荣的示威让皇帝退缩,他这才心里满足了。他本是贪心不足的家伙,任命了曲阳县令还不知足,公然派出使者,列出一大批任免名单来到洛阳,见吏部尚书辞职,公然委派尚书左仆射尔朱世隆代行吏部尚书一职。 尔朱荣的目的是要将河南所有州郡、府台的太守全部更换,以便自己在晋北控制河南。使者呈上任免名单,以通报朝堂的形式让尔朱世隆在吏部备案了事。这疯狂的举动是又一次对皇权的篾视和挑战。孝庄帝的自信心受到极大的打击。 昨天刚刚安抚了退回朝堂的尉然,愤而辞职的李神俊,今天又接到一系列荃任补缺的名单,公然还派出使者手持任免名单擅闯朝堂,其胆大狂妄一如敌国使者下战书。难道所有朝野的官员都得交由他尔朱荣任命才能坐稳府衙的交椅?如此猖狂的举动究竟谁是皇帝?! 孝庄帝一看使者呈上来的名单,任命的郡府州牧都是清一色的秀容川士民,皇帝气愤之下,也未加仔细考虑,硬梆梆地甩出两个字:“不行!”这一来,皇帝和太原王之间的斗争剑拔弩张,谁也不肯退让一步。朝堂上四处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儿。 太宰元天穆见双方闹得太僵,就出班规劝说:“太原王任命河南几个郡的太守,这不过就是一件再小不过的小事了,陛下又何必硬要与他较真呢?” 尔朱荣驾空皇权,随意任免郡府太守。这事如果是发生在其他地方,这样的任命,或许可以认为是小事。可是,这次任命的是河南郡守,情况就不一样了。 河南的郡守遍布洛阳四周,无异于在皇帝周围布满了一个一个的狼崽崽。一有风吹草动,只要尔朱荣一声咳嗽,这群狼崽崽就会扑上来咬断皇帝的喉管。尔朱荣如此放肆的任命,不仅没得到苛责,反而被认为这都是皇帝的不是。元天穆身为皇室宗亲,不替皇帝说话,却偏袒异姓权臣,这天下哪里还有一点公理可言。 孝庄帝为尔朱荣的肆意妄为气愤,更为元天穆的屈意偏袒而愤怒,无法遏制的怒火燃烧得更旺了,强硬地说:“太原王任命的所有官员都不许荃叙补列。”双方都如此强势,互不相让。 见此情景,元天穆不得不委婉地劝解皇帝:“天柱大将军既有功于社稷,若请普代天下官属,恐怕陛下也不会违背他。为啥任命几个北人为南方州牧郡守,陛下就不允许了呢?” 皇帝元子攸肃然正色说:“天柱大将军若不能为人臣,朕亦须找人替代他;如果他还存有人臣气节,断无代任天下百官的道理,这事不必再议了。”这一天的就事论事无异于剑拔弩张,皇帝和尔朱荣一党互相间都弄得很不愉快。 消息传到晋阳,尔朱荣也是极为愤怒,听了元天穆派来使者的报告,在王府里高声咆哮起来: “他元子攸的翅膀长硬了,他也不摸着脑袋好生想想,他这个天子是由哪个拥立的,他公然就忘记了,而今居然把本王的话当成耳边风,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尔朱荣大发了一通脾气,心里暗暗生起了弑主另立皇帝的想法。 和皇帝身边有间谍一样,尔朱荣的咒骂声通过仆人报告了朱瑞,朱瑞又将消息报告了孝庄帝,皇帝听说了尔朱荣的辱骂,心里更是十分窝火,诛杀尔朱荣的火焰燃烧得更猛烈。 自大魏立国,百年以来的历代皇帝还没有一个是像他这样窝囊的。散朝以后,元子攸闷闷不乐地回到后宫。 皇后尔朱英娥已怀孕九个月,在后宫将息调养,此时皇帝驾到,就很轻慢地来到元子攸身边,她见皇帝满面怒容,不晓得安慰丈夫,公然责问说:“你把本宫挂在墙上的弹弓藏到哪去了?” 元子攸见妇人如此强势,和乃父一个模子,心生厌恶,火气一下就冒了出来,愤怒地说:“一个女人,当以宽柔为本,何必玩弄凶器,朕已命人收拣起来了。” 尔朱英娥一听皇帝未经允许,私下里收藏了她的武器,很不高兴地说:“你是怕我用弹弓一下敲碎你的脑袋吧,你放心,我还不至于险恶到那种程度,再不论怎么说,毕竟你还是我儿子的父亲。只是最近华林园那株香檀树上又生了个乌鸦窝,那乌鸦一天到晚在树上呱呱嗷叫,吵得人心烦。本宫要一弹弓端了牠的老窝。” 这话简直是杀气腾腾,哪是一个皇后对皇帝应该说的话。皇后的话如火上加油,烧得元子攸心中难过无比,愤然变色,责备皇后说:“你们尔朱氏家族都是这个德性,这脾气未免也太过猖狂了。”元子攸在心中暗骂:“你他妈才是一只呱呱乱叫的乌鸦!”一甩手,闷闷不乐地返回太极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零一章 为复兴君臣嫌隙之向洛问罪 闷闷不乐的元子攸回到太极殿,独自生了一会闷气,又拿出于谨写的那封信,看着上面的字:“大魏动乱甫定,董卓阴魂未亡。”一个个的字,如一枚枚钢针,十分刺眼。 临淮王元彧退朝之后还未回家,正和济阴王元晖业、典御李侃晞、直阁将军尉然等人在商量其他事情。见皇帝去而复来,元彧解散众人,独自跟进大殿,看皇帝脸色怏怏不快,就轻声劝慰说: “陛下身体欠佳,来日方长,不要为国事太过操劳,还是早些回宫去休息吧。” 孝庄帝藏好于谨的信,一声叹息,无奈地说:“外有乃父如虎,内有其女似狼,朕如何能安心啊,绷紧的弦一刻也不敢休息,不知什么时候就将葬身虎口。” 元彧听皇帝说出了尔朱英娥的无端行径,劝皇帝暂时忍耐时日,委婉地提出,这些家庭琐事,可以请尚书令尔朱世隆出面好好规劝侄女,不要弄得晋洛两地互相仇视,皇宫内外关系紧张。 是啊,皇帝、皇后之间的龃龉,毕竟不是政治斗争。俗话说“牙齿和舌头再好,也有咬得难受的时候”,夫妻吵架嘛,人生常态。元子攸认为这话有道理,这种家庭琐事,由皇后的家人出面劝说最合适,就叫下人去传唤尔朱世隆。 尔朱世隆被叫来太极殿,听了皇帝的讲述,也认为皇后简直就是横后,自夏商周而传至今,还没有哪个后宫夫人像她这样对待皇帝丈夫这么无礼的,这强梁逼人的小女子玩得也太出格了,不要把皇帝逼得没了退路,到时候场面弄得不好收拾。 尔朱世隆来到后宫,劝侄女还是得维护皇帝的脸面,不要太过放肆,以免让人诟病。没想到尔朱英娥在自家人面前更无顾忌了,柳眉一竖,对叔父说: “天子也是由我家置立的,元子攸他也不扪心自问,在偌大的洛阳城里,他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王爷。而我,我生来就是这个脾气,我老爸本来是要自任为皇帝的,就是在今天,只要他想当,也容不得别人爬上那御座去发号施令。” 听了这话,尔朱世隆忘记了自己是亲善大使,不仅无奈地表示赞同,还说出了心中的遗憾:“当初叫你老爸自登御座,他又不干;若是他当了皇帝,叔父我如今已然封王了。” 尔朱英娥想了想,又反过来劝说尔朱世隆:“若我老爸自任皇帝,我这皇后这辈子又该如何了结呢。” 尔朱世隆好笑侄女贪图这么个皇后的虚名,一笑说:“侄女你就不当皇后而是公主了,元子攸反过来成了驸马都尉,你就再不用看他的脸色行事了,而是让他在公主面前好生作人,谨言慎行。” “不错,不错。”尔朱英娥点头认可之后又摇摇头说:“是啊,要早点能够那样就好了。” 尔朱世隆回到府邸,将皇帝的种种表现及叔侄二人的对话,原封不动地报告了尔朱荣,要尔朱荣在适当的时候夺位自立。 尔朱荣看了尔朱世隆的来信,心中不以为然。这一切他自有打算,这么一个暗弱的皇帝还用得着“夺位”吗,要他登基,他就坐得稳稳当当;要他下台,他就得滚下台去。于是回信一封,随信附上表章一件,要尔朱世隆代行启奏皇帝。 尔朱世隆冷眼旁观,看皇帝如何面对尔朱荣导演的好戏,当即呈上表章。孝庄帝一听尔朱荣有表章,深知这家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存心让朝臣们看看尔朱荣的狼心狗肺,就毫无表情地说:“尚书令不妨念给大家听听。” 尔朱世隆举起表章,摹仿尔朱荣的腔调,一字一板地念道:“臣荣谨奏,近有狂徒如许周之流,言臣有大功于社稷,理应加九锡,臣深知此为‘不臣之举’,已罢免许周参军之职,令其回乡悔改思过。” 朝堂上,大臣们都深知这是尔朱荣欲擒故纵的把戏,分明是强要皇帝为其加九锡。谁不知道,当臣子的向皇帝索取“加九锡”的殊荣,离谋权篡位或皇帝“自愿禅让”就只有一步之遥了。尔朱荣全然忘记了在晋阳铸金人未成的教训,公然向皇帝索取“加九锡”,向皇权步步紧逼,大臣们分明听见狼吃人之前发出的呼呼喘息声。所有人都凝神静气,看皇帝如何应对。 元子攸决定先发制人,他心里非常清楚:此时如果尔朱荣一党启奏,要皇帝为尔朱荣加九锡,那还真是不好拒绝。 于是,皇帝笑着说:“天柱大将军真乃忠臣啊,真是我大魏朝堂的擎天柱。诸位爱卿谁不知道,这加九锡决非人臣之举,乃是权臣阴谋废主篡位的前奏。天柱大将军不为所动,忠心护主,罢免参军许周,忠心可鉴,应予嘉奖。” 还没等众朝臣回过神来,元子攸就宣布对太原王尔朱荣予以厚赏,说完,趁尔朱荣一党面面相觑的时候,不等其有反击的机会,概然宣布退朝。 尔朱荣没想到孝庄帝根本不上“加九锡”的当,举重若轻地对太原王的“忠心”予以厚赏,此举简直就是四两拨千斤,“九锡”的千斤之重被皇帝的金银珠宝轻轻拨到了一边。 尔朱荣失望之余,决定不再和皇帝玩文字游戏,把“九锡”踢到一边,自立为皇帝。有了这个想法,尔朱荣找来上党王元天穆,两人商量了好几个夜晚,选定在九月二十八日的这个黄道吉日,在洛阳登基为“天柱皇帝”。届时,封元天穆为太原王,尚书令尔朱世隆为上党王,二人为“天柱大皇帝”的左右二膀,股肱之臣。若孝庄帝反对,则劫持来晋阳,勒令他写诏书“禅位”。 商量了好久,两人同时仔细地列出了任命朝臣的名单和诛杀的人员。元天穆建议说: “为了让皇帝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甘心禅让,得对孝庄帝的心腹朝臣予以警告,让他们认清形势,和皇帝保持一定的距离,尽快站到我们这边。” 尔朱荣一听结拜兄长的话很有道理,当即提笔,写出了几十封气势汹汹的警告信,寄送京城洛阳。 朱瑞安插在尔朱荣身边的奸细听到了二人商量的内容,将尔朱荣的阴谋密报给了朱瑞,朱瑞大惊,把尔朱荣九月将来洛阳,废帝自立的阴谋报告了孝庄帝。 元子攸听到这个消息,不能坐视,不敢坐视,只得称病在家,待心腹朝臣“探病”时,与之商议对策。 不几天,洛阳驻京的官员都收到了尔朱荣的警示信,一个个吓得惶惶不可终日。邢峦的从弟,中书侍郎邢子才被时人称为“才子”,他接到尔朱荣的恫吓信,吓得连夜变卖家产,拖儿带女,车载老母妻子,匆匆逃出洛阳,望东而去。 邢子才的举动产生了“多米诺效应”,洛阳城里的官员见“才子”外逃,一时纷纷效仿,尽都外逃,以便自保。 洛阳的这股难民潮加剧了京都官员的恐慌,“河阴之难”历历在目,血腥味儿至今还在身边弥漫,谁的脖子上也没长两颗脑袋。没法外逃的官员们,人人都在作“变天”后的打算。 文坛领袖,中书舍人温子升(文坛作家徐纥南逃后,此人在北魏一枝独秀)也同样收到了恫吓信,温子升把书信呈报给孝庄帝阅览,要皇帝早作准备,应对变故。 这时,孝庄帝也接到尔朱荣的表章,请求入朝洛阳,探视临产的女儿,这显然是个借口。孝庄帝害怕尔朱荣领兵于九月重返洛阳,再演河阴惨案,忙召集城阳王元徽、济阳王元晖业,侍中杨侃,直阁将军高道穆,曲御李侃晞等人商量对策。 元徽这个草包王爷举止轻率,此时在式乾殿高声说:“我怕他不来,尔朱荣若来洛阳,皇帝在宫廷埋下伏兵,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我看他尔朱荣有好多颗脑袋待宰。” 元晖业制止元徽的莽撞,说:“尔朱荣不来则罢,他若来洛阳,必然有所准备,恐怕城阳王的刀剑没有尔朱荣的千牛刀锋利。” 侍中杨侃说:“攘外必先安内。为今之计,首先将尔朱荣在洛阳的余党全部清除,微臣率羽林军凭城固守,抵御外敌。” 这些建议只能算是建议,孝庄帝清楚得很,洛阳的几千羽林军训训狗、打打猎可以,真的要打起仗来,根本就不是秀容川骠骑兵的对手。况且,指挥羽林军的中上层军官大多是尔朱荣的心腹,到时候听不听皇帝指挥也还得打个问号。孝庄帝暗暗摇头,否定了这些建议。 武卫将军奚毅原是尔朱荣的部将,安插在孝庄帝身边就是为了监护皇帝的。这天正在式乾殿外执勤,听到众人的议论,进殿对孝庄帝说:“若有变故,臣愿宁死保卫陛下,也不作契胡门下帮凶。” 其实,此时在座的大臣中,除了杨侃是正宗的汉人,其余尽都是“契胡”。只是,自孝文帝迁都六十年以来,各民族通婚,鲜卑全面汉化,鲜卑贵族自认为已脱胎换骨成为堂堂大汉民族,对弱小卑贱的民族一律贬之为“契胡”。 孝庄帝尽管很受感动,但毕竟还是不敢相信奚毅,就岔开这个敏感的话题,安抚对方说:“朕敢担保天柱大将军不会有异心,朕自然也不会忘记卿的忠诚。”送走奚毅,孝庄帝和元徽等人又商量了两天,也没得出个结果。 大臣们的这些举动,早被直阁将军刘思逸报告给了尚书令尔朱世隆。尔朱世隆为了警告在洛阳的文武官员千万别蠢蠢欲动,也为了告诫尔朱荣有所准备,居然就匿名写了几张大字报,四处张贴。 大字报上面写着:“天子与杨侃、高道穆等为计,欲杀天柱。”分别张贴在洛阳几个显要的位置,在自家门首也张贴了一张。浆糊未干,尔朱世隆揭下一张大字报,派快马送往晋阳,交与尔朱荣。 尔朱荣一看大字报上的笔迹是尔朱世隆那一手臭字,根本不以为意,三麻两爪把大字报撕成几块,扔在地上,嘲笑说:“这个尔朱世隆也太胆小了,满朝文武哪个敢生出杀我之心。要有这样的人,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尔朱荣的妻子,北乡公主捡起大字报,拼读上面的文字,不无担心地对丈夫说:“尔朱世隆的警示决不会是空穴来风。凡事都得小心为妙,我看夫君就不要去洛阳了。” 尔朱荣不以为然,洛阳那群烂杆杆队伍敢阻挡我南下的步伐,自然不听夫人的劝说,拍拍胸脯:“本王拥百万雄师,控弦十万,何惧洛阳城里的区区一群腐儒。女儿即将生产,我是决计要去的。” 北乡公主听说丈夫为女儿临产而前去洛阳探视,总觉得丈夫此去凶多吉少,在没有想出阻止尔朱荣前往洛阳的办法前,也就只得无奈地点头表示同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零二章 为复兴君臣嫌隙之权奸入瓮 女人的第六感官确实比男人敏锐得多,丈夫要去洛阳,女人的直觉向她发出预警,坐卧不安中,似乎听见后花园传来鹧鸪哀啼声:“行不得也,哥哥。”她知道洛阳四处布满陷阱,担心丈夫尔朱荣此去踏上的将是一条不归路。北乡公主可不愿尔朱荣骑着四条腿的快马冲进洛阳,被八条腿的士兵用担架抬回晋阳,此时不忘叮嘱不以为然的丈夫,甚至喋喋不休地说: “此次洛阳之行,既然非去不可,以本宫浅见,太原王别忘记带领十万骁骑兵,大兵压境,威慑洛阳那一班腐儒,到时候抓几个不听话的开刀,杀鸡儆猴就行了。千万别再像‘河阴之难’那样,为逞一时之快,大开杀戒。” 尔朱荣真以为自己无与伦比,哈哈一笑,说:“你这是妇人之见,须知杀鸡焉用牛刀。要杀要留的大臣我都写在这名单上了。这次举兵向洛,何必动用十万刀兵,就是我老夫一人进入洛阳,京城大地都将为之颤抖;我只要吹一股风,满朝文武尽都会感冒。” 北乡公主仍不放心,想了半天,终于又找到了一条借口,提醒丈夫说:“我们都去了洛阳,晋阳空虚,只怕高敖曹兄弟会聚众作乱,他们如果端了我们的老窝,我们就变成无处立足的浪子了。”夫人的担心不无道理,高乾、高敖曹兄弟确实是尔朱荣的一块心病。 此兄弟二人原追随葛荣造反,皇帝招安时,兄弟俩反葛荣,投奔政府军。因立有战功,皇帝手中无人,就封高乾为黄门侍郎,高敖曹为通直散骑侍郎,借以拉拢二人,成为自己依靠的武装力量。尔朱荣灭葛荣后,一直担心这两个不安份的家伙以“河阴之难”向自己发难,就向皇帝启奏说:“叛臣高乾兄弟留在京都洛阳是件很危险的事,更不宜委以重任。” 元子攸不敢忤逆尔朱荣,只得忍痛罢免了兄弟二人的官职,令其回归故里。高乾回到冀州,安心习武;高敖曹却不安心过“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纠集一群散兵游勇,占山为王,当上了土匪头子。他这土匪既不打家也不劫舍,而是不时向尔朱荣的部队发起攻击。 尔朱荣不能容忍在后花园有一支其他人的武装,派兵征剿,又一次活捉了高敖曹,把高敖曹带到晋阳,在收买无效的情况下,把他软禁了起来。尔朱荣此时一听夫人的提醒,拍了拍脑袋,恨自己居然忘记了留在身边的那颗定时炸弹,要是高氏的旧友部下们听说晋阳空虚,前来劫持“人质”,惹出那样的事就麻烦了。尔朱荣决定在前往洛阳时,悄悄把高敖曹带往洛阳监禁。 就在尔朱荣夫妻二人商量南下的这天晚上,没想到天相示警:一颗长长的慧星疾驰天庭,凶残的慧星扫荡角星。尔朱荣和夫人正在后花园观星看月,此人懂得一些天相,看彗星凶残,心中很是疑惑,不晓得这是什么预兆。 尔朱荣是个美男子,更是个忠心不二的好丈夫,一生只有一个老婆,尽管被封为太原王,却不像其他王爷那样的妻妾成群;他和夫人观看了天相,心中很是疑惑。北乡公主担忧地对丈夫说:“赶紧去找参谋长刘灵助,让他来解释。” 尔朱荣不高兴刘灵助说他没有帝王命,将他支派去了前线,此时只得据实告诉夫人说:“参谋长此时还在幽州。”参谋长是留在身边随时听候咨询的神职人员,听说被支派到前方,北乡公主不答应了:“天相预警,不能不慎重,你得另外找个人来释疑解惑。”尔朱荣想了想,身边一时没有这样的人才,忙叫来中军参谋高荣祖来询问。 高荣祖尽管是尔朱荣的中军参谋,并得到承诺,尔朱氏弑主自立之后,封其为中书令。高荣祖却是恪守人臣之道的儒生,看出尔朱荣的阴险歹毒,几次想手刃此贼;无奈自己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搏杀格斗肯定不是他的对手,不得不放弃了铤而走险的打算。 此时,尔朱荣进一步拉拢高大师说:“本王若登上帝位,你就是开国元勋。你替本王好好看看这天相预兆。” 高荣祖自然不会因为尔朱荣的诱惑就动心,明知天相显示尔朱氏凶讯,怕此贼多疑,就拣好听的话迷惑权臣:“长星扫大角,此乃除旧布新之相。” 尔朱荣听了高荣祖的话,真以为自己经过这几年的打拼,已是天人感应,该坐上御座玩玩儿了。前几天听洛阳传来消息说“皇帝就要禅位”,更有高欢一类的将军向他进言说:“并州城上有天子气,大王不要为一个封王就望而却步。” 高欢这样的话,尔朱荣怎会不信。此时听了高大师的话,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天啦,天相显示如此吉兆,尔朱荣不信都不行,自然是信以为真。尔朱荣狂妄地拍着高荣祖的肩膀说:“借先生吉言,本王已经决定率领五千骠骑兵进军洛阳。” 高荣祖一听此话,大吃一惊,以洛阳的守卫部队,怎么敢与尔朱荣的虎狼之师抗衡,皇帝此时手中没有自己的武装力量,莫说是五千骠骑兵,就是五百骠骑兵,都足以把洛阳闹翻天。 高氏心中打定主意,看我书生把这武夫送上天;要“忽悠”此贼,就得将此人忽悠得彻彻底底。就摇了摇头说:“大王南下洛阳,本是上阳吉卦;刀兵为阴煞,冲破吉兆,不仅有损天命,更有阴煞之灾。大王上应天命,还是以轻车简从为好。” 尔朱荣因为夫人不放心他南下洛阳,本来已和北乡公主商量好,决定带领五千骠骑兵直趋洛阳的,此时听了高大师的话,临行时改变主意,只带领几十名亲兵,车载妻子儿女一干人,大摇大摆地开进洛阳,从此被高大师忽悠上了一条不归路。 北乡公主多了个心眼,见丈夫违背了自己的诺言,大而化之的轻车简从,确实放心不下,路过上党的时候,召元天穆来到轺车前,悄悄吩咐他说:“我们此去洛阳,吉凶实难预料,请将军作好准备,若本宫飞鸽传书,立即发兵,直趋洛阳。” 元天穆拍着胸脯表示,要北乡公主尽管放心前去。一旦有风吹草动,上党王的骑兵部队就将出现在洛阳城中,到时候命令皇帝乖乖的交出玉玺。 尔朱荣二人各怀心事地来到洛阳,首先将视若眼中钉的叛将高敖曹囚禁在驼牛署。而后到尔朱世隆的府上去了解近日洛阳宫廷的情况。 太原王来到身边,尔朱世隆抓住表功的机会,告诉尔朱荣说:“自您的信件到达洛阳后,京城的百官一个个如惊弓之鸟,那些反对您的官员尽都自顾不暇,一时之间远遁他乡。元子攸身边此时再无可信赖的人了,我在他身边还安插了武卫将军奚毅,有他负责打听消息。而且,太原王进宫的时候,他还会在暗中保护您。” 尔朱荣对尔朱世隆的表现十分满意,好一阵夸奖,这才放心大胆地返回太原王府。 君臣之间的这场大战即将展开,双方都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 孝庄帝听说尔朱荣轻车从简,毫无准备地来到洛阳,非常高兴,立即诏命李侃晞、尉然等人全副武装,决定在第二天尔朱荣入宫晋谒皇帝的时候,将其诛杀。侍中杨侃认为此举太过冲动,悄悄对皇帝说: “尔朱荣敢于大摇大摆地直趋洛阳,是因为晋州还留有元天穆手握重兵为后援,一旦事发,元天穆就会举兵向洛,来个玉石俱焚。陛下还得再发诏书,传元天穆来洛阳,解除后顾之忧,将二人一并诛杀,才是稳妥的办法。” 确实,上党到洛阳,元天穆的快速反应部队只要一天,便可杀进皇宫。必须把这个祸害与尔朱荣一网打尽。皇帝依计而行,立即征召上党王元天穆来京。 没想到好事多磨,诏书发出之后,孝庄帝又迟疑不决了。皇帝迷信,因为当天晚上做了个怪梦,梦见皇帝手刃者并非尔朱荣,而是割掉了自己的十根指头(人怎么能割断自己的十根指姆呢,最多也只能割断五指,这种怪诞,也只能是梦境中才有)。孝庄帝大为惊恐,心中十分沮丧,召城阳王元徽和侍中杨侃二人进宫,商量对策。 杨侃不善圆梦,听说梦景,也认为不吉利,劝孝庄帝暂缓行动,等待一个上佳的日子,到时候来个斩钉截铁。 这个梦已经预示了未来——皇帝的两只手都被宰掉,冥冥中的主宰已经告诉了众人,这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皇帝宰掉了尔朱家族手掌似的人物尔朱荣,皇帝也被尔朱家族宰掉了另一只手,两只手都没了。这就是梦境中的现实。不过,皇帝此时箭在弦上,已经不得不发了。 听了杨侃的话,没想到草包王爷元徽此时却有了匹夫之勇,豪迈地说:“勇士出征,当有蝮蛇螫手、壮士断腕的勇气,陛下割掉手指,此正应了壮士断腕的故事,这可是大好的吉兆啊,有什么好再犹豫的。我不怕他尔朱荣来,就怕他不来!” 武卫将军奚毅当时值班明光殿,当即上殿说:“陛下莫再犹豫了,微臣已从尔朱世隆那里听到消息,天柱来到洛阳之后,将劫持陛下北上晋阳,那时我们即便再有壮士断腕的决心,也无济于事了。末将不才,愿断腕在前,诛杀尔朱老贼于后!” 经过几次的试探,孝庄帝此时对奚毅已经完全是打消了顾虑。因为这个平时沉默不语的将军,曾经多次向皇帝报告尔朱荣等人的阴谋诡计,使皇帝对对方的行动了如指掌。这时,皇帝为了表示感谢,亲自下殿,持手嘉勉。 奚毅拍了拍悬挂在腰间的千牛刀说:“末将这刀,几经磨砺,锋利无比,只为痛饮尔朱老贼之血。陛下将此刀悄悄横卧膝下,防止尔朱荣狗急跳墙。”奚毅摘下千牛刀奉献给皇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零三章 诛权臣先手为强之好事多磨 皇帝受到奚毅的鼓励,此时心里充满豪情,手握千牛刀,胸怀必胜的信心。杨侃见一向谨小慎微的皇帝都意气风发,此时也为自己刚才的犹豫惭愧,点头进谏说: “尔朱荣昨日已放出口风,若尔朱皇后此次所诞非太子,即拥立陈留王元宽为天子。陛下,尔朱老贼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尔朱荣的这个打算,奚毅也已经报告给了孝庄帝。皇后的临产期就是这几天,时间确实近在眉睫。皇帝紧紧地握住奚毅将军的手,互相鼓励说:“好,壮士断腕,英雄决死而后生。共工怒触不周山,天柱折,地维绝。” 孝庄帝已下定决心,不怕牺牲,一时豪情满怀,举起奚毅的千牛刀,做了个刺杀动作。而后坐在御座上,将千牛刀横于膝上,在奚将军的指导下,又挥刀演示了两遍,觉得得心应手。其后,简直就像是御驾亲征似的发布诏命说: “各位爱卿听朕批令,但见朕将此刀横卧膝上,即行诛杀尔朱老贼及其同党!” 尔朱荣要来洛阳,尔朱荣安插在皇帝身边的间谍不只是奚毅向皇帝透露了尔朱氏的行踪,另一个间谍朱瑞也已投靠皇帝,将元天穆、尔朱荣两人所有的阴谋密报给了孝庄帝。元子攸对他们的一切方案都十分了解,甚至对他们将于九月二十八日演出的逼宫戏也了如指掌。 尔朱荣没想到此次来京的目的已被孝庄帝侦视得一清二楚,他还是按照预定方针不折不扣地执行。军人的作风就是这样:什么时候进宫,什么时候召见尔朱世隆,什么时候劫持皇帝,严格按照命令,执行起来一丝不苟。 尔朱荣有两个女儿,他的小女儿尔朱英凰嫁给元子攸哥哥的儿子元宽。当年,在决定谁来当皇帝的时候,尔朱荣曾经打过元宽的主意,后来因为铸金像事件,不得不打消了这个想法。 近段时间来,尔朱荣发现皇帝与自己总是貌合神离,就决定此次来洛阳即废掉不听话的孝庄帝,另立陈留王元宽;也就是说,如果尔朱荣不当皇帝,或者暂时不当皇帝,就立尔朱英娥的儿子当皇帝,处理掉元子攸;如果皇后生产的不是儿子,那么,就立自己的另外一个女婿起来当这个傀儡皇帝。反正此时他大权在手,随便尔朱荣把皇帝的帽子戴在谁的头上。 有了这样的打算,尔朱荣准备借狩猎之机,像董卓劫持汉献帝到西安一样,将皇帝劫持到晋阳。那时皇帝孤身一人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要他退位他就得退位,即便是要他死,他也得死,一切由不得他了。 尔朱荣因为有了这几套方案,而且上应除旧布新之天相,所以他也就有恃无恐地回到洛阳,在太原王府安顿好妻子和随行人员,即去尔朱世隆府上秘谋策划了两天,再次确定了登基的日子和应诛应留的大臣名单以及登基的年号;一切都在有条不紊中进行。 九月十六日,上党王元天穆也应召来到了洛阳。其实,他来洛阳,不是应皇帝的诏,而是应新皇帝之请。新皇尔朱荣即将登基,缺了他这个股肱大臣,这戏还真是没法唱。所以,一接到尔朱荣的邀请,元天穆也就兴匆匆地来到洛阳。这样,两个该死的家伙已经聚集到了他们的死亡之地。 孝庄帝听说元天穆到来的消息,邀请尔朱荣一起出城去迎接。三人三骑同时从阊阖门进宫。为此,皇帝专门在华林西园设宴,同时为天柱、天穆接风洗尘。 三人入座,皇帝端起酒杯祝酒。尔朱荣疑心重,见皇帝未饮,以为酒里有毒,也就制止了元天穆饮酒的冲动。指着酒杯,审慎地说:“皇帝不饮,莫非这酒里有毒?” 孝庄帝没想到尔朱荣如此谨慎,大吃一惊,追问:“天柱大将军何出此言?” 尔朱荣嘿嘿冷笑说:“洛阳城里近日传言:‘天子要诛杀天柱’。所以,皇帝为小心起见,为此还收起了皇后悬挂在宫墙上的弹弓。看来这传言真还不假。”尔朱荣毫不掩饰地用阴冷的目光逼视着皇帝,想从他脸上看出不打自招的惊慌和惶恐。 孝庄帝更加吃惊了,没想到大摇大摆进京的尔朱荣完全是为了给人以大而化之的假象,其实此人历来是谨小慎微。看来,要诛杀此人,难度系数确实很大。皇帝故意冷冷一笑,摇摇头,表示自己很鄙视尔朱荣的疑心太重,为打消他的疑虑,命令太监把自己的酒杯和尔朱荣的酒杯对换,然后举起酒杯说: “如果传言都要相信,那么水都会噎死人。要说传言,最近社会上这样的传言就太多了。朕不知道太原王听说了没有,社会上有传言说:‘天柱欲害天子!’只是,这些坊间的流言蜚语,谁能相信。难道这些传言还能左右我们的政局吗。”皇帝说完,仰脖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尔朱荣听皇帝说“我们的政局”,心中好不得意,哈哈一笑,掩饰自己的尴尬。见皇帝饮了酒,疑虑顿消,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尽管君臣都已饮了酒,场面上的气氛却并不热烈,皇帝不能不冷静地思考,此时让尔朱荣饮下了无毒的酒,何时才能让他饮下有毒的剑?皇帝心里打鼓。要想顺利诛杀此二贼,必须打消他们的心中的疑虑,让他们今后放心大胆地进宫,毫不犹豫地踏进陷阱。 皇帝再次频频劝酒,坦诚地说:“皇后临产,天柱大将军不久即是阿公,皇子今后被立为太子,继统社稷。朕虽为皇帝,我父子二人之位,皆拜大将军之所赐,朕五内感铭,怎会恩将仇报,行诛杀辅政大臣之事。这显然是奸佞小人离间我君臣,故意在坊间散布谣言。此后,还请天柱大将军、上党王二位爱卿多多留心此事,追责谣言,搜捕此类奸邪小人,以快我心。” 尔朱荣听了皇帝的解释,这才放下一颗悬吊吊的心。刚才已经是十分得意,此时听了皇帝的话,更是十二分的得意了。受到皇帝的重讬,也就表态说:“微臣受圣上重讬,一定尽心竭力,复兴大魏。”翁婿间的这次对话,似乎彼此间的隔阂消除,坊间的谣言也就此澄清了,君臣开怀畅饮,尽释前嫌。 有了这次的放心对饮,皇帝的坦诚,果然打消了尔朱荣心中的疑虑,此后,凡是进宫饮酒,尔朱荣等人害怕累赘,都不再携带武器。 此时,几番举杯,君臣尽情畅饮,不时已染酒意。尔朱荣拍拍凸起的肚子,对元天穆说:“微臣生就苦命,三天不摸刀剑就手痒,想于近日去嵩高山狩猎,近来外界还传言说,宫廷侍卫皆不习武,若有突变,怎么奋起侍卫皇帝。” 尔朱荣此时完全是一副真心关心皇帝的样子,继续说:“皇帝这样的羽林军简直是形同虚设,请陛下率领五百骑兵,与微臣一起去嵩山狩猎,以此锻炼部队的实战能力。” 原来导演的戏此时正按剧本进行,元天穆点头应合:“天柱大将军所言甚是,微臣以为明日即可南行嵩山,请陛下早作准备。” 孝庄帝早已听奚毅、朱瑞说起过“劫持皇帝”一事,此时一听二人的对话,果然不假,好在早有准备,就找了个无懈可击的借口说:“朕也正想去嵩山狩猎,散散心,解解闷。只是不巧,朕近日痔疮发作,不宜骑射,还是改日吧。” 二人的动议没想到会被皇帝婉言谢绝,尔朱荣心里很不高兴,却又不敢明言,更不敢强迫皇帝出行。安慰自己说:等几天就等几天吧,反正煮熟的鸭子他飞不了。就起身吩咐:“牵马来,本王就在这华林西园过过瘾,皇帝也来骑射试试。” 这是明目张胆地篾视皇帝的懦弱,皇帝怎么能在老丈人面前输这口气,牵过御马,跳上马背说:“皇后怪朕收起了她的弹弓,看朕为皇后除掉这宫廷里的乌鸦。” 二权臣存心要打压皇帝,让他彻底没有自信心,以便自己随心所欲地摆布。此时要看皇帝丢丑,居然没听出元子攸话里的双关之意。 皇帝骑马纵横,马蹄撒欢,四蹄生风。孝庄帝怀着仇恨和争气的双重心理,心中暗暗祈祷:“上天有眼,若顺利诛杀此二贼,则鸟窝应弦而毙。”祈祷完毕,拈弓搭箭,往檀香树一举,只见落羽纷纷,乌鸦窝应声坠地。皇帝有如此武功,这是元天穆二人没想到的。就是侍奉左右的太监宫女,也从来没有见过皇帝习武,惊讶之余,尽都三呼万岁,称颂圣武。 尔朱荣一咧嘴,鼻孔里哼的一声,怎么能让皇帝出尽风头,他很不服气地跃身上马,纵横奔驰,四蹄嗖嗖,旋风阵阵,上下飞腾,往返起伏。猛然间,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尔朱荣箭搭弦上,“嗖”地一声,站立皇帝身边的带刀侍卫应弦而毙。这一来,皇帝吓得呆若木鸡,众人尽皆失色。尔朱荣这一手,完全是向老皇帝挑战,未来的新皇帝这是为了杀人树威。 尔朱荣驰马回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轻轻跳下马背,把弓箭扔给直阁将军刘思逸,无动于衷地指着尸体一挥手:“拖下去!”其后,转身对吓得脸色苍白的皇帝女婿一拱手,施礼说:“刚才饮酒时,此子一直按剑侍立本王身后,不除此子,本王心中不安呐。对本王怀有异心的人,此子就是下场。哈哈哈哈。” 孝庄帝想想心中后怕,恨恨地说:“天柱大将军这箭稍有偏差,不就弑主夺命啦。”尔朱荣挑战地说:“谁想害我尔朱天柱,本王就先行要他的命。”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元子攸哪里还有心情饮酒,推说:“痔疮发作,不宜久坐。”撤掉了汤菜已凉的宴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零四章 诛权臣先手为强之假诏诞子 翌日上午,尔朱荣昨天的举动,使得此时皇帝的心里还是冰凉冰凉的。他独自在大殿里郁郁闷坐,想一阵,气一阵,恨一阵,再一次展看于谨的警示信:“大魏动乱甫定,董卓阴魂未亡。”想起尔朱荣的专横跋扈,随意擅杀无辜,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法言说,在大殿外面徘徊了好一阵子,无兮可兮的,总是想找人倾诉,就命奚毅传诏,叫中书舍人温子升进宫。 君臣二人来到明光殿,皇帝让温子升看了于谨的信,问道:“董卓就在朕的卧榻之侧,可惜尔等皆非王允,一介书生,手无缚约鸡之力,奈何,奈何。”说到伤心处,不禁潸然泪下。 温子升慌忙下跪,启奏说:“陛下请放宽心,其实要杀此董卓不难,微臣虽不才,不能手刃此贼,建盖世奇功,确实遗憾。但陛下身边却不乏忠勇之士,鲁安、李侃晞、尉然此三人,勇武虽不如奉先,忠诚却赛过吕布,只须埋伏在这明光殿东庑房内,皇帝传诏让奸賊上殿,勇士只需在董卓身后轻轻一刀,就叫老贼身首异处。” 皇帝点头,却叹息说:“成败在此一举,朕意已决,宁为高贵乡公死,不为常道乡公生。”话语之间,太监将杨侃、元徽等人也带到明光殿。待太监等人离去,众人又讨论了一阵杀人的细节。 杨侃建议说:“此次诛杀尔朱荣后,洛阳势必造成震动,为避免动乱,应注意‘团结一大片,打击一小撮’。除了尔朱荣、元天穆这两个贼首,其余随从一律赦免。”皇帝点头应允,指示鲁安等人埋伏在东庑间,然后命令温子升去秘密撰写赦免诏书。 这天是九月十九日。皇帝在明光殿设宴,请尔朱荣、元天穆二人入席,将奚毅的毒剑悄悄放在御座下。杀手鲁安等人埋伏在东庑间,准备一举让逆贼毙命。 尔朱荣二人走进明光殿,见菜肴氲氤,酒香清醇,元天穆的馋虫被勾起来了,急忙走向前去。皇帝见二人前来,没有起身相迎,而是弯腰下去拿御座下的毒剑,准备将其放置在膝盖上。 皇帝的举动引起了尔朱荣的注意,皇帝今天设宴的理由并不充分,而且,皇帝从未在明光殿设过宴,今天怎么突然改变了地方,尔朱荣觉得奇怪,刚入座,立刻警惕地起身询问:“陛下往日都是在华林西园宴饮,怎么今日一反常态,安排宴会在这密不透风的大殿里?” 元子攸刚放好千牛刀,没想到尔朱荣会提出这么个稀奇古怪的问题,一时慌张,神色大变,支支吾吾的,居然说不出个道理来。皇帝的举动,自然让尔朱荣起了疑心,他意识到危险逼近,二话不说,起身拉着元天穆,不辞而别。 埋伏在偏殿的杀手看见两个贼首进入大殿,估计此时已经端起了酒杯,说不定已被灌得醺醺大醉,该是出手的时候了。杨侃、尉然等人抽刀从东庑间涌入明光殿,可惜,尔朱荣二人已相随远去。 杨侃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颓然长叹,心里再次被阴影笼罩。皇帝也是好一阵摇头叹息。李侃晞劝慰怅然失色的元子攸等人说:“好事多磨,尔朱老贼逃得过今天,必然逃不过明天,此二贼终归难逃一死。” 九月二十日,不宜动兵刑。皇帝在焦躁不安的等待中度过一天。 九月二十一日,偏偏又是尔朱荣的忌日,老贼自然是不会进宫。 九月二十二日,甲午日,这天尔朱荣倒是进了宫,只是来向皇帝请了个假,说是身体不适,就一刻不停地转身离去了。此时要杀他倒是轻而易举,只是元天穆此时不在身边,杀他一人有何用处。尔朱荣出宫,却是到女婿陈留王元宽家饮酒去了,而且喝得胃病发作,被送回家,醉卧了两天。 一直暗中关注着太原王举动的尔朱世隆见尔朱荣在洛阳仍然这么放浪,深怕夜长梦多,再也坐不住了,就劝尔朱荣说:“大哥您来到洛阳犹如坐在火山口上,四周都是仇恨的眼睛,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您一天没有登上帝位,这一天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大哥应尽快废掉元子攸,自立为帝。” 尔朱荣抚着隐隐作痛的胸腔说:“元子攸一个懦弱皇帝,废掉他,只是早晚的事,何必这么匆忙。” 尔朱世隆不愿多费口舌,递上尔朱荣的手版,借以催促他说:“这手版上是这次任免的大臣和封赐爵位的详细名单,他日上朝,逼元子攸退位。”尔朱荣接过手版,看见一切详细周密,点头应允:“好吧,就按你说的办!” 尔朱荣决意按原计划进行,于九月二十八日废掉元子攸。 皇宫里,元子攸这几天一直处于惶恐不安之中。自上次刺杀未遂,尔朱荣一连几天不进宫。二十二日那天倒是进了宫,说是来请假,说不定是为了进行火力侦查;显然,老贼并未打消疑心,再这样下去,极有可能泄漏密谋。再也不能这样拖延下去了。孝庄帝召城阳王元徽等人进宫,商量对策。 正应了那句古话“言多必失”,没想到这次商量的对策,果然就泄漏了秘密,让皇后尔朱英娥给知道了。原来,皇帝对尔朱家族的人都分外留心,却没想到自己身边就有个奸细。 坐在大殿里焦躁不安的皇帝,见大臣们到来,元子攸松了口气,仍然忧心忡忡地对几个大臣说:“爱卿们终于来了。我们原定的计划,再这样下去将是很危险的事,得主动出击,想办法骗天柱、天穆进宫来,实施剿杀行动。” 元徽想了想说:“日期临近,没有别的办法,得想个巧妙的借口才行。”什么借口?众人的目光都盯着元徽,看狗嘴里能不能吐出象牙。 元徽知道众人对他不感兴趣,却似乎早已成竹在胸,毫不犹豫地说:“何不就说皇后生产,诞下太子,召二人进宫探视、庆贺,那时可以轻巧地诛杀二人。” 这倒是个借口,元子攸思虑再三,仍然不放心地说:“这恐怕不妥吧,皇后怀孕才九个月,您这谎言也太容易让人识破了。” 元徽不以为然地说:“普天之下,妇人不足月就产子这是常事,陛下以此召他二人进宫,老贼必然不会怀疑。”皇帝一听,这确实是个很好的借口,一咬牙,命令鲁安等人潜藏在明光殿东庑间,由城阳王元徽去太原王府假传圣旨。 君臣们商量好,准备以皇后生产为借口,骗尔朱荣进宫,在庆贺皇子诞生的喜宴上将二贼诛杀。 也是事有不谙,突然间风云突变。众人以为秘密的东西其实并不秘密,此时,深居后宫的尔朱英娥居然听说了大殿里的消息,急忙用绢帕向父亲报信。 原来,皇帝贴身的小太监苏兴寿自上次告密高菩萨奸情案,得到了皇帝的表彰,卧病在床的皇帝答应回到洛阳就特批小太监为中常侍。有了升官的希望,苏兴寿好不高兴。可惜苏兴寿只是暗暗地高兴了两天,后来不仅没有得到一点赏赐,就更不用说官帽了,简直就是麻雀子跳到糠壳上,空欢喜一场。 也是小太监官运不佳——因为拓跋宏大丧,部队撤回悬觚,宣武帝元恪继位,新皇帝不看好小太监背叛主子的行为,他为此没有捞到一点好处,连一句好话都没有听到。如今三十年过去,当年十三岁的小太监已走进了“夕阳红”,眼看来日无多,却仍然是个小太监。孝庄帝见他忠直勤恳,不多言多语,就一直把他留在了身边。 尔朱荣专政,皇帝即将“逊位”,这一切都被苏兴寿看在眼里,如果尔朱荣登基,自己若无寸功,仍然只能是个小太监,一辈子都是一个受人驱使的奴隶。如果此时将皇帝密谋借“皇后生产”一事引诱太原王进宫要将其诛杀的这种行为向其告密,一旦尔朱荣登帝位,自己就将成为开国功臣,下辈子少不了荣华富贵。受此具大利益的诱惑,小太监(年纪不小职务小)就将皇帝假报皇后生产的密谋,偷偷报告了皇后尔朱英娥。 尔朱皇后听了小太监的报告,吓得大惊失色,她此时行动不便,不能出宫,就挺着大肚子走到案桌前,用自己的绢帕,在上面写上了七个字:“产期未临,勿进宫。”为了防止改写,在绢帕后面还钤上了皇后的玉印。其后,将绢帕交给苏兴寿,要他速速出宫,交与天柱大将军。 苏兴寿受皇后的重托,以为立功的机会到了,尔朱荣一旦见信,必然废主自立为皇帝。哈哈,只要一出了这宫门,我就是开国元勋了。从未有过的幸福,在向小太监招手。有此必然,苏兴寿此时藏好绢帕,急急忙忙走出后宫。 武卫将军奚毅见小太监刚才还在皇帝身边渗茶倒水的忙乎着,突然间就没了踪影,不一会儿又从后宫出来,此人此时到后宫去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晋见皇后。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小太监去晋见皇后会有什么事,不能不使人怀疑。奚毅就多了个心眼,走过去挡住了小太监的去路。苏兴寿面对阻拦去路的奚毅将军那威严的目光,神色十分慌张。奚毅当即将小太监带进大殿,从身上搜出了尔朱皇后的密信。 看见尔朱英娥的密信,众人又惊又怕,面对这突变,一时都没了主意。元徽自认倒霉地叹息说:“此子龟命不该绝,或许是他该有登位当皇帝的命吧。” 最感到气恨的是武卫将军奚毅,他见平时一个个绝顶聪明的大臣此时都乱了方寸,一时牛脾气发作,不管不顾地在大殿里大闹了起来:“你他妈的胡说什么!他尔朱荣敢登临圣位,我拚死也要将他砍杀在这御座上!不信,你们就等着瞧!” 元徽拍了拍奚毅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激动。激动冲动不能代表行动,到一边吹你的大话去吧。一个小小的将军,要杀太原王,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零五章 诛权臣先手为强之扬眉出剑 元徽的话简直是让奚毅为之垂头丧气,是的,光有勇气没有智慧,勇气等于放弃。两人都冷静了一会,见众人都哑口无言,你望我,我望你的,谁都想不出好办法来。 这时,元徽不得不打破沉默,自作聪明地说:“你们想想,尔朱皇后既然已知道了这件事,若不将此信送去,以她的脾气,皇后就是挺着个大肚子,也必然会跑回家去报信;皇后若将此信送去,尔朱荣一旦牛脾气发作,一怒之下,必然重演‘河阴之难’的悲剧,到时候又将有很多人脑袋落地。现在,既然这信无法扣留,就只有想法篡改信的内容了。可是,这信是尔朱皇后的手迹不说,后面还押有皇后的玉印,无法篡改,你们说该怎么办呢?” 皇帝听了这话就很不满意了,元徽这样的话说了等于不说。这王爷分析此次事件的过程是不错的,可是,皇帝此时要的不是过程,而是要有一个满意的结果。 和皇帝的想法一样,众人也都认为,元徽这话不等于不说吗。要你来提建议,不是要你来玩弄文字游戏。急性子的直阁将军鲁安忍不住说:“干脆,不如将尔朱皇后一并斩杀!没有了这个祸害皇后,那时我看她死鬼一个,还怎么去向她的老子报信。” “放肆!”皇帝刚刚为元徽的话生气,此时更是气得无言以对,急忙大声制止了鲁安的粗鲁。毕竟夫妻情深,何况,斩杀妻子是小事,皇帝更舍不得皇后肚子里的孩子。 武卫将军奚毅说:“我有办法。文的不行只有来武的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组织羽林军包围太原王、上党王、尚书令尔朱世隆三人的府邸,同时向三处府邸实施强攻。以他们三人不多的警卫部队,要消灭他们不难。到时候把他们一概斩杀,干净利索。”说完,奚毅眼睛里一片光明,似乎已经胜券在握。 深知战略战朮的车骑将军杨昱早就预见到这次战争的必然结果,摇了摇头,表示反对众人的提议: “奚将军此话大谬不然,以尔朱荣、元天穆二人的武功,我们这宫廷禁军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况且,我告诉你们最重要的一点,据我所知,宫廷禁军中的下级军官很多都是尔朱荣的旧部,这些人到时候是不是会听从皇帝的指挥,还得打个问号。” 皇帝此时不耐烦了,众人吵去吵来的,没有一个满意的结果不说,还吵得他无所适从,就忍不住高声的发脾气了:“按照你们说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平时一个个都是足智多谋的,你们总得拿出点含金量高的东西出来,总得想出办法来呀!”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元徽一拍脑袋,说:“中书舍人温子升不是足智多谋吗,让他来想想办法,看可否挽狂澜于既倒。” 是啊,看来只有这样死马当成活马医了,皇帝怀着碰运气的想法,急传中书舍人温子升,看他能不能想出办法来破解难题。 温子升平时舞文弄墨固然厉害,可是要他破解这道世界性难题,他又不是数学家陈景润,看来未必得行。众大臣不免心里打鼓。温子升听见诏命,急急忙忙跟随传诏太监进入大殿。 奇迹总是天才创造的,不服还真不行。大才子果然就是大才子,温子升目光炯炯,一看尔朱皇后的告密信,略一思考,有了主意。 古人书写文字都是竖写,从右到左,这绢帛右边的四个字是“产期未临”,左边三个字“勿进宫”,下面是皇后的玉印,以示不假。而且,古人书写是没有标点符号的,由各人的阅读习惯断句。 温子升见信之后冷冷一笑,提笔在绢帛上微微一改,即变成了这样的文字:“产期来临,持笏进宫。”本来,持笏是大臣上朝时手持朝板的行为,此时皇子降生,传尔朱荣持笏进宫,以示庄重,这样的改动,十分得体。 皇帝此时见温子升化腐朽为神奇,高兴地说:“温卿你确实太有才了。挽狂澜于既倒,实是不赏之功。”确实,这样的天才,在这个关键的时刻,能够化解这样世界性的难题,怎么样的赏赐都不为过。 温子升平静地接受众人的吹捧,轻轻吹干信上的墨水,将绢帛交给元徽,说:“城阳王是皇帝的至亲,此事只有您去最合适。” 众人送走元徽,奚毅恨恨地对躲在一边吓得不停颤抖的苏兴寿说:“你还不快滚回到尔朱皇后身边,此事若瞒过了皇后,算你将功折罪,若走漏了半点消息,本将军杀你全家。” 皇帝此时解决了难题,放下了一颗悬吊吊的心,也就轻言细语地对小太监说:“你晓得这事的严重性,朕就看你的表现了,去吧。” 苏兴寿瞌头谢恩之后溜之大吉,回去欺骗尔朱英娥,向尔朱皇后报告说信已送到。 九月二十六戊戌日,初秋的朝阳温暖和煦。眼看离废主自立的黄道吉日越来越近,尔朱荣一高兴,就和上党王元天穆在后花园欢舞嬉戏,家丁部曲等也都围成一圈,盘旋起舞。政变的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了,他们怎么能不高兴地放纵放纵。 尔朱荣的舞蹈得正跳得忘乎所以,见元微到来,也就毫不客气地拉着元徽跳进舞池,元徽只得忍耐着脾气,跟着元天穆等人,屈膝盘旋,也学着尔朱荣的哥萨克舞步,一起一伏,一进一退,气喘吁吁,别别扭扭,好不容易终于扭到一曲终了。 尔朱荣擦着额头上的汗珠,突然想起元徽无事不登三宝殿,急忙追问道:“城阳王一大早来太原王府,有何见教?” 元徽擦着脸上的汗水,借以镇定自己的情绪,说:“喜鹊喳喳,老臣一早报喜来了。” “什么喜事?”尔朱荣本来此时就玩得高兴,一听此话更高兴了,以为皇帝要禅让了。 元徽装着喜滋滋地说:“皇后今晨诞下太子,皇帝特请太原王、上党王进宫,赐坐喜宴。” 元徽传诏之后,又送上尔朱英娥的密信。尔朱荣见了女儿的信,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自然是信以为真。他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手版,对儿子尔朱菩萨等人说:“你姐姐今晨诞下太子,尔等都随我进宫去。”说完,他拉起元天穆的手,两人率先跟在元徽身后,步出太原王府。 尔朱菩萨听父亲吩咐进宫,以为和往常一样,急忙集合亲兵卫队三十人,各执武器,跟随出来。元徽一见这种情况,就对尔朱荣说:“皇后诞下太子,大喜之日,舞刀弄枪的,恐怕不吉利。” 这是女儿的第一个儿子,更是皇子,怎么能弄得不吉利,尔朱荣对儿子一挥手:“放下你们手中的棍棍棒棒,大喜的日子,不要闹得太不像话。快跟我进宫。” 皇帝端坐明光殿,正在平心静气地观看温子升写就的诛杀天柱、天穆二贼,其余尔朱家人一概赦免的大赦诏书,听奚毅进来报告说,尔朱荣一行进宫多达三十余人,这么多的人进宫,尉然三个人能对付得了吗,皇帝深深的担忧,他本来红润的脸庞立刻吓得面如土色。 温子升轻声说:“陛下脸色变得如此苍白的,莫让老贼看出破绽,快饮酒镇静镇静。”皇帝没了主张,听话地连饮美酒数杯壮胆,这才稳定了自己的情绪。 温子升见皇帝神色正常,这才收起赦免文书,往殿门退下。刚退到大殿门口,尔朱荣、元天穆二人已经执手走上了大殿。 尔朱荣看见温子升手上的文书,追问一句:“温先生手上拿的是何文书?”温子升面不改色,从容应答:“敕书!” 尔朱氏家族驾空皇帝,往常的敕书都要经由尔朱荣手批才予以下发,今天的敕书是由谁审批的?尔朱荣疑惑地盯了温子升一眼,见其神色从容,自然没有怀疑。况且,皇后诞下皇子,宣布大赦,这太正常不过的了,也没多想,挥手让温子升下殿。尔朱荣一只手执手版,一只手拉着元天穆,二人双双上殿。各自站定之后,躬身向皇帝施礼。 二人的三叩首刚刚一叩首,尔朱荣低头间,就看见光禄少卿鲁安、典御李侃晞、直阁将军尉然执刀冲入大殿,知道大势不好,一跃而起,扑向御座,想挟持皇帝为人质。 元子攸早已把奚毅的千牛刀横卧膝上,此时见尔朱荣扑来,挥手就是一刀,割断了老贼的脖颈。尉然为父报仇,好一阵挥刀乱砍,把尔朱荣、元天穆剁成肉块。 跟随进宫的尔朱菩萨,车骑将军尔朱阳暏等三十人尽被伏兵砍杀。元子攸扔掉千牛刀,捡起尔朱荣掉在地上的手版,看见上面写着“政府内阁大臣”的名单,所有心腹旧属尽皆委以重任,皇帝信任的大臣尽在诛杀之列。 皇帝这时看了内阁大臣的名单,以手加额,庆幸地说:“这小子若过了今日,登基为帝,就无法制伏了。”元徽急忙出宫,召集所有在洛阳的官员入朝,皇帝在阊阖门城楼上接受百官朝贺。 百官听说老贼尔朱荣、元天穆已伏诛,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搬开,尽都喜形于色,欢呼声响成一片。特别是“河阴之难”的死者家属,更是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皇帝就此宣布大赦,洛阳城里百姓听说这一喜讯,买酒的,杀猪宰羊的,鞭炮声此起彼伏。 为应对变故,皇帝任命武卫将军奚毅、前燕州刺史崔渊领羽林军一千人镇守北中城、河桥。忙完这一切,皇帝这才终于睡了个安稳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零六章 逆党暴乱宫室倾之逆党反 洛阳城里的鞭炮声惊醒了酣睡的尔朱荣党羽,随之而来的大赦令更是让他们知道了罪魁祸首已然伏诛。这些平时强横一时的将军们,自然把目光聚焦于尔朱世隆。 武卫将军贺拔胜听说尔朱荣的死讯,匆匆赶往太原王府吊唁,正遇见部将田怙和他的弟弟田中在纠集人马,已集合了王府的兵丁部曲三百多人,各持凶器,整队出发,要去为太原王报仇。贺拔胜制止田怙的轻率,问:“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田怙回答说:“此时宫门尚未关闭,我们要攻占皇宫,活捉元子攸,为太原王报仇!” 贺拔胜指着田怙的鼻子说:“我看你简直就是条蠢猪,既然天子敢于诛杀天柱、天穆二王,必然是早有准备,你这几百人的烂杆杆队伍,也想去为太原王报仇。攻打皇宫,就是谋反。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这是去送死。” 众人觉得贺拔将军的话很有道理,也不愿再去铤而走险,乖乖的听话,在贺拔将军面前是骂不还口。贺拔胜骂够了,将队伍强行解散,命令他们各自回去扎纸花,做花圈,写挽联,为尔朱荣布置灵堂。 尔朱荣二人被杀,尔朱世隆尽管知道皇帝的大赦令,还是害怕祸及自身,急忙收拾行李,往城外逃跑。 领着妇孺儿女外逃的尔朱世隆,带着浩浩荡荡的车队刚刚出门,就看见贺拔胜等几个人无头苍蝇似的,于是就邀约他和田怙、朱瑞随自己一起逃跑。贺拔胜谎称回家收拾行李,离开了太原王府。尔朱世隆领着尔朱荣的家眷和几百名家丁部曲,一行人匆匆往西出逃。 此时夜幕四合,洛阳全城戒严,西阳门更是大门紧闭。尔朱世隆面对紧紧关闭的城门破口大骂,要守城士兵开门放行。守城的校尉被骂得不好意思,见是尚书令驾到,只得下城来向高官解释说:“奉诏戒严,行人不得随意进出,请尚书令大人恕末将无礼。” 话还没完,尔朱世隆一怒之下,挥刀斩杀城门校尉,强行打开西阳门,让众人出城。临行时还不解恨,放一把大火,把西阳门烧得烈焰冲天。一行人借着月光,跌跌绊绊地往北方出逃。跟随尔朱世隆的朱瑞一路上左思右想,觉得跟随这群流浪汉没有什么意思,在夜色中趁众人不注意,偷偷潜藏,连夜返回洛阳,参与西阳门救火。 金紫光禄大夫司马子如本来是要随尔朱荣入宫的,半路上突然要拉肚子,急忙去发泄。蹲厕所出来,匆匆去追赶尔朱荣。还未走进明光殿,即见到满地尸首,吓得魂飞魄散,急忙逃回家中,收拾行囊逃到太原王府,跟随北乡公主一同逃出洛阳。 一行人连夜摸索着前行,赶往河阴,已是第二天早晨,远远见北中城在望,一彪士兵守护河桥,行人禁止通行。司马子如担忧地询问尔朱世隆:“尚书令行色匆匆,这是要往哪里去呢?”尔朱世隆说:“还能往哪里去,逃回晋阳,先守住根据地,以后再作打算。” 司马子如鄙视此人的短视,建议说:“兵不厌诈,而今天下汹汹,唯强为视,当此之际,前有北中城,精兵戍守;后为洛阳,已无退路,我们怎么能以弱示人,变作待宰的羔羊呢。与其俯首听命,不如出其不意,攻占河桥,还军向京师,或许可以成功。即便不能成功,也可显示出我们仍有余力与之抗衡,使天下之人畏惧于我。只有这样才可收拢人心,使之不敢背叛我们。” 尔朱世隆点头认可。一行人来到北中城,只见城门紧闭,司马子如好一阵呼喊,守城的武卫将军奚毅这才登上城楼,见到光禄大夫,问:“司马大夫这么行色匆匆的是要逃往哪里去?” 司马子如巧舌如簧:“奉诏送北乡公主返回晋阳。”奚毅问:“可有诏书?”司马子如撒起谎来脸都不红一下,说:“诏书在尔朱尚书令手中。”奚毅一听尔朱世隆也随之前来,忙问:“恩师也在队伍里?” 尔朱世隆走下轺车,高举着皇帝的大赦令说:“皇帝诏命只诛杀天柱、天穆,我非叛贼,难道也要被拒之门外?” 奚毅原是靠尔朱世隆从一个贫穷娃娃带入仕途的,一直尊敬尔朱世隆为恩师,本来又知道大赦令的内容,也就毫不怀疑地走下城楼,准备迎接恩师入城。 奚毅走到尔朱世隆身边,刚恭身施礼,没想到“恩师”手起刀落,顿时身首异处。政治斗争是不讲亲情的,奚毅与豺狼讲亲情,这是他必然的下场。可惜被皇帝任命坚守北中城要塞的城防司令官奚毅,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赶上了黄泉路。 按说,北中城是抗衡尔朱家族的最后防线,孝庄帝任命奚毅守护此城也可说是知人善任。奚毅在诛杀天柱、天穆的事件中功不可没,此时北魏一朝已无将军可派,唯一的大将军杨昱在家服丧——他的父亲杨椿此时已七十七岁,病身卧床,听闻尔朱荣伏诛,起身仰天大笑,喜极而倒,撒手人寰。杨昱为父亲守丧,自然不可能领兵出征。 再说,奚毅即便是要报答恩师,开门放尔朱世隆一行出城即可,何必只身犯险,将赤裸裸的脖颈往豺狼嘴里送。这一切由此看来,只能说是天意。以元子攸诛杀天柱、天穆的缜密心思,此人中兴北魏是大有希望的。可惜他手中无一兵一卒,北中城的防线失守,决定了他最终成为俘虏。而北魏大厦的坍塌,皆因奚毅戍守的北中城失守使然。呜呼。 司马子如领部曲家丁们一声呐喊,轻而易举地攻占了北中城。戍守北中城的羽林军很多是尔朱荣的旧部,尽都投降了尚书令,壮大了这支造反武装。 北中城被占领,形势就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尔朱世隆举着奚毅的头颅,带领北中城戍守部队,返身进攻洛阳,要元子攸开城投降。 洛阳城里的王公大臣,一个个吓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可终日,九月二十八日,庚子日,皇帝派遣前华阳太守段育带着慰问品前往北中城,安抚尔朱世隆,也被尔朱世隆毫不客气地砍下了脑袋,送往洛阳城,威慑洛阳城中百官。 用人之际的孝庄帝惶恐中想起了武将高敖曹,恰好身居冀州的高乾听说尔朱荣伏诛,也来到了洛阳。皇帝命人释放了关押在驼牛署的高敖曹,在皇宫接见兄弟三人。 北魏末年,高氏兄弟大名鼎鼎,在此有必要向读者详细介绍。 高乾兄弟四人,威震河北。老大高乾,字乾邕,半文半武;老二高慎,字仲密,能文不武;老三高昂,字敖曹,半文能武,曾赋诗“龙种千口羊,泉连百壶酒。朝朝围山猎,夜夜迎新妇。”可见早年之放荡不羁,纯粹是个流氓无产者;老四高季式,不文不武,只得躬耕田垄。兄弟四人,抱结成团,横行乡里。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老三高敖曹。此人龙首豹颈,姿体雄异,父亲在四个儿子中对他寄予厚望,专门为他寻求严师,请师傅对他严加捶挞。高敖曹却是个没有老师能够管教的人,每天专事驰骋骑射,经常对一班跟随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青年说:“男儿应该横行天下,自取富贵,谁能端坐读书,作老博士呢?”其父听了此话,摇头叹息说:“这娃娃没有读书的命,此儿不灭我族,当光大我家。” 高昂小时候经常和哥哥高乾一道,劫掠乡里,周围的老百姓都怕他们,不敢忤逆他。高乾初长成人,向博陵大户崔圣念的女儿求婚,两弟兄的无赖行径很受世人鄙视,自然遭到崔大户的拒绝。高敖曹一听高家被世人如此瞧不起,二话不说,带着哥哥和一群小混混,硬是把崔姑娘从其家中抢走,带到野外。 来到旷野处,高敖曹对兄长说:“孔夫子的老爸和妈妈都可以野合,我们是不是应该向孔夫子学习。既然这崔老头儿不同意,哥哥你就和崔姑娘在这野外举行婚礼吧。”高昂领着小混混们为兄长放哨,高乾硬是在野外把崔姑娘给“办”了。 其实,高敖曹读书不多,即能写出朗然上口的打油诗,说明这小子读书还是很有灵气的。当然,他的灵气更多的还是表现在武艺方面。他的一生真的是把武装斗争当作了艺术,玩得风生水起。是北魏乃至东魏一朝的楚霸王项羽。 皇帝听说了河北人高敖曹被尔朱荣关押在驼牛署,立刻把他视为可依赖的军事指挥官。鉴于高氏兄弟的声望,皇帝授予高敖曹为直阁将军,高乾为河北大使,命二人出镇河北,收拢部曲故旧,组织武装力量,作为外援。 皇帝亲自送兄弟二人到瀍水河边,在十三里长亭,皇帝举起酒杯指着滔滔河水说:“卿兄弟二人本冀州豪杰,能感召士卒拼死疆场。倘若京都有变,卿可领兵至此河上,耀武扬威以退敌。” 高乾跪拜,接过皇帝的酒杯一饮而尽,热泪横流。高敖曹拔剑而起,一剑斩断亭边一棵大树,瓮声瓮气地说:“微臣誓死效忠陛下,有敢忤逆圣意者,这棵大树便是其下场。” 元子攸望着北中城的方向,再次叮嘱:“卿等尽快组织人马南下,北中城现被控于敌人手中,朕一刻也不安心呐。”形势所逼,时不我待,兄弟二人辞别皇帝,匆匆上马,扬尘远去。丢下个满怀希望的君王,盼他们早日回来圆胜利的美梦。 十月初一日,尔朱世隆派遣部将尔朱拂律归带领仅有的一千人马,穿着白色孝衣,来到洛阳西门下,纷纷嚷叫,摇旗呐喊,索要太原王尔朱荣的尸体。 孝庄帝听到禀报,登上大夏门,望见城外如冰雪一片雪白的土地,杂乱的马蹄,起伏的枪戟,心里犯难。尔朱世隆明知道尔朱荣已被碎尸数块,在一把大火中焚为袅袅青烟,皇帝哪里归还得出太原王的尸体。这样的白兵围城,分明就是一种军事示威。 孝庄帝既为难又怯懦,更无法退敌,只得派主书吏牛法尚登上城楼,对城下呐喊的乱兵们说:“太原王立功不终,阴谋弑主篡位,王法无情,已就地正法。皇帝已颁发赦文,罪止尔朱荣,其余从人一概不予追究。你们围攻京都洛阳,形如反叛,如果能下马投降,照样保留你们的官爵不变。” 尔朱拂律归说:“我们跟随太原王一起从晋州到洛阳,太原王突然被冤杀,我们岂能弃太原王尸骸不顾,空手返回呢。只愿归还太原王的尸体,就死也无怨了。”说到伤心处,滚滚热泪,扑面而下,竟然头伏马首,嚎啕大哭。 秀容川的骑兵们看见主将痛哭,尽都掉泪,哭到伤心处,纷纷滚鞍下马,在洛阳城外捶胸顿足,翻滚成一片。整个山川河谷都发出嗡嗡的共鸣,随之哭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零七章 逆党暴乱宫室倾之忠臣罹难 元子攸站在城楼上,望着惨白的一片,听着城外的哭声如乱蚊哀嚎,也抹了抹枯涩的眼眶。面对毫不退却的敌军,又交不出尔朱荣的尸体,无奈之下,元子攸望着身边的朱瑞,说:“你最了解这群胡蛮,可有办法退敌?” 朱瑞想了想说:“这个尔朱拂律归是个利欲熏心的家伙,也许用铁券丹书可以收买他们。”孝庄帝此时病急乱投医,一听说有办法,急忙吩咐:“好呀,那快去试试。” 朱瑞不一会儿携带皇帝颁发的铁券丹书,开门出城,进入尔朱世隆大帐。尔朱世隆见到朱瑞,朋友相见,好一阵亲热。 朱瑞落坐之后,说明来意。尔朱世隆听说皇帝为了收买他,颁赐这么件铁券丹书,愤而将其掷到地上,对朱瑞说:“你回去告诉元子攸,太原王功格天地,赤心奉国,他元子攸背弃自己的誓言,枉加屠害,今天又使出这两行铁字,谁还会相信,又怎么能让人相信,我们只愿为太原王报仇,不需要他赏赐的高官爵位,铁券丹书。” 朱瑞只得捡起铁券丹书,灰溜溜地逃回洛阳城,向皇帝报告。 站立孝庄帝身后的尉然听了朱瑞的报告,向皇帝启奏说:“胡虏如此猖狂,不听善言;和他们讲道理,只能晓以刀兵,打击他们的嚣张气焰。请陛下责命王公贵族拿出资财,招募勇武,微臣愿领兵退敌。” 此时要王爷们出钱招募士兵,元子攸没表态,拿眼睛看着元徽、元彧、元诲等众位王爷。王爷们都晓得“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纷纷赞同,特别是城阳王元徽,胸脯拍得比谁的都响,嗓门特别粗大,首先表态说:“同运唯艰,我等皇家宗亲举家纾难,在所不惜,陛下尽管去办吧。” 尉然领命,在皇城外西单市场招募勇士,报名的人踊跃,招聘者却拿不出一分钱的安置费。王爷们都是些贪图安逸的家伙,一钱如命,要他拿钱,比挖他的肉还恼火,哪个愿意从口袋里往外掏钱。皇帝此时也没法,只得打开国库,发放安置金,招募壮士,一天之中,居然招募铁血男儿万多人。 尉然即将出征,大有“不夺楼兰誓不还”的气概,对皇帝请求说:“微臣此去,家中尚有小弟尉能、尉仁,都才几岁,还在读书,请陛下善待我弟。”(尉兴庆果然不负乃兄之望,后来在高欢军中战功卓著,请读者读此书姊妹篇《山河破碎》)。 尉然以必死的信念,交代了后事,带领这万多人的敢死队员,出城迎击一千人的尔朱拂律归,如果单以人数确定战争的胜负,胜利应该是毫无悬念的。可惜,这一万多人的部队,全都是刚放下锅碗瓢盆的小市民,连一个会骑马的战士都没有,空有杀敌勇气,了无杀敌本领,尉然一介书生,带领着一万人的没有经过一天正规军事训练的散沙队伍,要和杀人不眨眼的正规军对抗,无异于将一万只绵羊送进一千只狼的群体,这“毫无悬念”的事还真的就成了悬念。 双方在洛阳城西门外的空地上展开激战,经过十几次冲杀,一万铁血男儿,全部壮烈牺牲。尉然拼死杀敌,被尔朱荣部队的千牛刀砍成无数肉块,鲜血染红了瀍水河,尸骨堆放满了十三里长亭。这一战下来,十万居民的洛阳城,可说是家家有烈士,户户垂挽联。 十月初六,皇子诞生,皇帝再次宣布大赦。面临这样大的喜事,洛阳城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强虏在城外挑战,无人能抗衡,户户吊丧的洛阳城尽都为亲人垂泪,哪个会为皇子降临而开笑颜。 士民们每天看见尔朱世隆的部队在城门下挑战,肆意辱骂,极尽猖狂,却没人敢领兵抗敌。元子攸这个皇帝更是被尔朱世隆的部队骂了成千上万遍的“缩头乌龟”。 孝庄帝无奈,召集臣子们商量了无数遍,尉然的惨死就在眼前,洛阳城里已无丁壮可以招募,大臣们吹牛皮,拍胸脯是好汉,临阵御敌,却人人打“缩脚牌”。一连几天,没人吭声。这时,一个铁血男人看不过意了,振衣而起,主动请缨,他就是梓潼(今四川三台)人李苗。 当年,十五岁的李苗为叔父李略报仇,会同好友淳于诞,不远千里,从涪城(今四川绵阳)徒步千里,前往汉中投奔北魏,被封为龙骧将军,带领先头部队为向导,引领高肇的大部队攻占四川,在北魏极有声望。李苗脱掉身上的长衫,跪在孝庄帝面前,激昂慷慨地说: “小贼如此猖狂,今朝廷有不测之危,正是忠臣烈士效节之日,臣虽不武,却不怕死,请给我一支百人的小分队,夜下河渚,毁断河桥,截断尔朱老贼退路,关起门来打狗,还怕他不仓皇溃逃。” 众大臣见有人出面退敌,都纷纷议论起来,尽管李苗只是个通直散骑常侍,并非职业军人,却认为李苗的建议可行,反正伸李苗的手去捉蛇,不用担心自己的手被螫,众大臣都纷纷称赞李苗勇挑重担。 于是,万般无奈之下,众大臣在洛阳城里又一次招募武勇。李苗亲自挑选了一百名勇武壮健会水性的勇士,反复演练使用硝烟硫磺等火器,各携兵器火具,傍晚悄悄出城,到黄河上游马渚津潜伏,收集船只,装备火具。 半夜时分,黄河畔西风劲吹,几十支小船载着干草、硫磺、硝药等顺流而下,在黄河浮桥上焚火烧桥。 尔朱世隆的部队驻守在北中城,半夜听见呐喊声,惊醒过来,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看见河桥烈焰冲天,生怕被截断了退路,一个二个抱起衣裤就往河桥上跑,要往北岸奔逃。一时被挤下河淹死的,在桥上被李苗小分队砍死的,在河桥被大火烧死的,真不知有几百人。 河桥烧断,李苗的百人小分队坚守桥头,等待南边派来的增援部队。可是,此时洛阳城里哪里还派得出一兵一卒,若是此时元子攸亲自率领几千人的羽林军出征,尔朱世隆也许就只有命丧黄河了。 可惜皇帝听了元徽的劝说,九五之尊不应御驾亲征,打破了李苗的战略计划。洛阳城里无援兵增援,天亮之后,尔朱世隆一看李苗只有一支百人小分队,率领剩余的几百人将小分队团团包围在半段河桥上,百名健儿英勇抵抗,终于寡不敌众,全部战死桥头。 众人饮血,唯有重伤不倒的李苗站在断桥上,望着前来劝降的尔朱世隆,一番怒骂之后,哀叹一声“天意灭魏”,而后仰天大笑,跳进滚滚黄河激流,一代忠臣就这样殒落,死年四十六岁。 这一战,李苗的英勇善战、足智多谋,确实让尔朱世隆吓破了胆,一千多人的骠骑兵被一支百人的小分队杀死数百,这实在是件丢人现眼的事,幸好洛阳没有派出援兵,若是,尔朱部队将全军覆没。 尔朱世隆望着远远的洛阳城廓,心有不甘地吐了口唾沫,心情沮丧地往北方撤退。一路上灰头土脸,摸爬滚打,好不容易逃到建州城下,一个个又累又饿,疲惫不堪。 好在已退回山西根据地了。尔朱世隆满心欢喜地叫建州刺史陆希质开城迎接大军,慰劳出征的将士。没想到只有几百名城管部队的建州刺史陆希质关门拒守,公然在城楼上辱骂尔朱世隆为叛臣贼子。 尔朱世隆刚刚吃了败仗,心中窝火,在建州城又遭到辱骂,气得眼冒金星,指着建州城低矮的城墙对士兵们说:“我们攻不下建州城就只有饿死,兄弟们还记得肆州城的尉庆宾吧,陆希质这家伙就是第二个尉庆宾,这建州城里有美酒干饭,金银珠宝,美女靓妹,只要攻下建州城,弟兄们要啥拿啥,尽情劫夺。” 这样安抚了士兵,尔朱世隆为麻痹陆希质,和颜悦色地对刺史大人说:“陆大人别来无恙,是北乡公主与您有话要说。”坐在轺车上的北乡公主按照尔朱世隆的安排,和敌人摆起了玄龙门阵。 尔朱世隆借着北乡公主拖延陆希质,自己带领部队悄悄在城墙矮处进攻。秀容川的部曲们本来就是一群土匪,热汤热饭的诱惑就在建州城里,他们跟随尔朱世隆这么多年,当年是正规军,还从未遇到过随意抢劫这种好事。如今身份发生了变化,这伙惯于穿墙逾户的山匪,此时被逗得野性大发,趁建州城毫无防备时,靠搭人梯,居然就爬上了低矮的建州城。 陆希质全然没想到此时是战争存死的生死关头,为显示自己的口才,还在向北乡公主解释将客人拒之门外的原因,突然听见背后有乱兵冲来,知道大势不好,急忙纵身跳下低矮的城墙,一溜烟窜进城边野山,消失在密林之中。 尔朱世隆见主帅逃窜,带领几百名士兵,如狼似虎般从四道城门冲杀进来。见物就抢,见人就杀,只要是两条腿还在走路的,统统死在秀容川乱兵的屠刀之下。甚至牙牙学语的娃娃,怀中吃奶的婴儿,全都无人能幸免。两条腿走路的活物连母鸡也遭了殃,就是喂养在家中打鸣报晓的公鸡也未能逃脱厄运。 建州城里血流成河,尸骨塞街,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居民们汤锅里的食物,自然成了慰问乱兵们的战利品。尔朱家族的士兵们吃饱了,喝足了,一个个打着饱嗝、扛着抢劫的东西、背着包装的大包袱,出城集合。尔朱世隆为了怕人看见建州城的惨景,公然命令士兵纵火烧城,焚毁尸体。 一时之间,建州城陷入一片火海之中。尔朱家族这群豺狼,兄弟二人杀人如割草,一个坑杀俘虏,将一万七千名手无寸铁的战俘全部活埋;一个屠城,把建州城里数千人口不分男女老幼一概斩杀。建州城这座有着上千年历史的文化名城,被尔朱世隆一把大火,从此在地图上永久地消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零八章 苦命帝佛图殒命之拥立伪皇 尔朱世隆从地图上抹掉了建州城,带领残兵退到长子县,驻扎休整,派人前往晋州,敦请汾州刺史尔朱兆。 尔朱兆这条牯牛本来驻扎汾州,听说尔朱荣伏诛,急忙率领骑兵部队,连夜占领了空城以待的晋阳。尔朱兆在晋阳会见了尔朱世隆的使者,接受对方的请求,领兵南下,与尔朱世隆会合。 尔朱家族两条互相鄙视的恶狼终于友好地坐在了一起。见到尔朱世隆的狼狈相,尔朱兆奚落他说:“你们反击洛阳,血洗建州,就是反叛朝廷。你们身上的污点,这一辈子也洗不干净了。” 尔朱世隆此时人在矮檐下,晓得尔朱兆好为人师,故意把自己装成傻瓜,有意傻乎乎地问:“那又该怎么办呢?” 尔朱兆此时见尔朱世隆在自己面前完全是一个二百五的样子,这还是从来没有过的,心里洋洋得意,就放肆地教训他说:“要想洗清污点,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尔朱世隆装傻瓜就装得彻彻底底,再一次傻乎乎地问。尔朱兆心里那个得意劲,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了,再次板着面孔教训说:“既然皇帝不承认我们,我们也不承认皇帝,另立一个人为皇帝。那样,你们就不再是反贼了。” 对!这次尔朱世隆这时是真正的心悦诚服了。心想:三步之内,必有芳草。此话真是不假。没想到平时一根肠子通屁眼的牯牛,脑壳突然就开窍了。尔朱世隆此时真心诚意地放下架子和侄儿商量,两人商量来商量去,决定拥立太原太守兼任并州事务牧的元晔为皇帝。 长广王元晔的父亲元怡是元英的弟弟,是尔朱荣夫人北乡公主的哥哥。也就是说,元晔是尔朱兆的表弟。 元怡这人生性贪婪,利用职权大肆贪污受贿,夫人卫氏是西晋望族卫瓘之后,贤淑有德,多次规劝丈夫,元怡不仅不听,反而变本加厉,虐害百姓,害得境内百姓怨声载道,因而被多次举报。 接到举报,魏帝为平民愤,派有司检察官前去逮捕他。追捕官员未到,元怡听到风声,畏罪潜逃,后来居然在人间蒸发。数年后王室在宣布元怡死亡的同时追封他为长广王。能够继承封号,死去的元怡重新出现在洛阳街头,时过境迁,没有人再追究他的责任,反而让他堂而皇之地继承了封号。元怡这种家伙,出生于这种家庭,本来就受人诟病,继承王位后毫无建树,人望并不高。 有乃父自有乃子,像元晔这种人居然也被推举为皇帝,其命祚会有多久,也就可想而知了。元晔尽管也被尔朱家庭拥戴为北魏皇帝,但毕竟没有天子的玺绶,根本得不到公众的认可。作者也只能按其封号称其为长广王。 几天之后,尔朱兆在晋阳宣布拥护元晔为皇帝,传檄全国。长广王元晔被尊为皇帝,赐爵尔朱世隆为太傅、乐平王。这是尔朱世隆多年梦寐以求的爵位,终于在元晔的任上心意圆满了。又敕封尔朱仲远为车骑大将军。封尔朱兆为汾阳王。 北魏一个国家出现两个皇帝,都不承认对方。元晔为了得到认可,派尔朱仲远率领部队进攻洛阳。 尔朱天光和贺拔岳在陇西剿灭了万俟丑奴、萧宝寅,其后又消灭了叛匪王庆元、万俟道洛,坑杀了一万七千俘虏,刚准备在泾州休整队伍,突然接到尔朱荣、元天穆被诛杀,余众一概不追究的赦文,尔朱天光尽管不满意尔朱荣的强势,但不禁兔死狐悲,忙找来左右二都督贺拔岳、侯莫陈悦商量对策。 尔朱天光说:“天子是叔父拥立的,没想到叔父终究被天子所害。我准备领大军,直趋雍州,东下洛阳,为太原王报仇。” 贺拔岳考虑到兄长贺拔胜还在朝中任职,就劝慰说:“天子尽管是天柱大将军拥立,但这么多年来深得人心,四海威服,明公若为一个死去的太原王复仇,恐怕不会得人心。” 尔朱天光想了想确实是如此,就说:“好办,我也学叔父的样子,把孝庄帝挟持来雍州,到时候另立一个听话的元氏宗室为皇帝。”正商量时,朝廷派出的使者朱瑞来到泾州,送上皇帝颁赐的奖品和慰问信。 尔朱天光盛情款待旧日好友,欺骗朱瑞说:“请特使回京禀报皇帝,臣虽是尔朱一族,却无异心。皇帝诛杀逆党,我是能够与他们划清界限的。” 送走了朱瑞,尔朱天光想要权要钱,更想要皇帝的封赐,又故意让人密报孝庄帝说:“尔朱天光拥兵自重,暗蓄异图,请圣上稳妥安抚,委重任以羁縻其心。” 孝庄帝此时手中无一兵一卒,只有银子和帽子,没想到这时又接到尔朱天光的信函,说:“新皇帝元晔已来函予我,要本骠骑大将军承认元晔为正统。”元子攸见骠骑大将军尔朱天光的来函慌了神,急忙下诏,封尔朱天光为广宗王,雍州刺史。 尔朱天光见骗术有效,又以同样的手法欺骗元晔,新皇帝为了拉拢一方军阀,居然封尔朱天光为陇西王。尔朱天光头戴两个政府的官帽,稳坐钓鱼台,坐山观虎斗。 尔朱仲远为替尔朱荣报仇,率部南下,一路如下山的猛虎,畅通无阻。在西兖州遇到王衍的部队,双方在西兖州城外展开激战。王衍是王肃的侄儿,他没有叔父的军事指挥才能,步兵怎么可能和山匪的骑兵在野外交战,不到三个回合,全军覆没,他也被尔朱仲远活捉。 孝庄帝被尔朱家族的四面叛乱弄得手忙脚乱,四处招募勤王部队。送走了高乾、高敖曹兄弟,又派人带上敕书、慰问品前往河西,招抚西戎酋长纥豆陵步藩,要他派兵进军洛阳,抄尔朱家族的后院。又委派源子恭领兵镇守太行山的丹谷要塞;派大将军杨昱领兵向东,防守南梁的军队进攻。委派车骑将军郑先护为大都督,右卫将军贺拔胜为东征都督,共同抵御尔朱仲远。双方的部队在滑台对峙,准备决一死战。 贺拔胜在尔朱荣伏诛时并未跟随尔朱世隆出逃,在“洛中无大将”的情况下受到孝庄帝的重用。此时大敌当前,前锋主帅本应捐弃前嫌,团结一致,共同对敌才是,可前锋总司令郑先护生性多疑,名望又不及贺拔胜,就想借刀杀人,置贺拔胜于死地。 十一月二十六日,贺拔胜带领小分队出城交战,借以摸清敌军的虚实。贺拔胜的小分队刚刚出门,郑先护就紧紧关闭中军大营,把小分队置于狼口虎穴。 尔朱仲远本来和贺拔岳的关系很好,见贺拔胜成了被抛弃的孤儿,双方尚未交战,尔朱仲远独自步行到贺拔胜的战马前,恭身施礼说:“大都督忠心效力,拼死杀敌,却受到不公正的对待,在下确实替大都督寒心呐。贺兄此战若获胜,照样被当作异类排斥在外,无处安身;此战若败,必然受到军事法庭制裁,似这样进亦忧,退亦忧,何时才能睡个安稳觉?倒不如我们兄弟携手,共同剿灭郑先护这小人。” 短短的几句话,直击贺拔胜的软肋,他此时的处景连局外人都如此清楚,他自己更是心知肚明。贺拔胜点头应允,请尔朱仲远上马,两骑快马直冲大营。 洛阳部队大营里的士兵见自家亲人出征,却被郑先护狠心关在大营外,为救亲人的命,悄悄打开了大营的寨门。尔朱仲远率领骑兵部队如高山流水,势不可挡地冲杀进来。郑先护见势不好,一人一骑,从后营逃往荒郊野外。 洛阳部队就这样在互相猜忌中被敌军瓦解。十二月初一,尔朱兆率领部队进攻洛阳部队守卫在河北的最后一道防线——太行山峡口的丹谷要塞。 丹谷要塞警备司令源子恭自恃要塞坚固,派都督崔伯凤,出峡口迎战敌军。双方对战不及三个回合,崔伯凤被尔朱兆一枪刺倒马下。 敌将败亡,尔朱部队像野狼扑食似的冲向峡口,守卫丹谷要塞的都督史仵龙、羊文义二人既不是枭龙也不忠义,他们本是被尔朱荣提拔起来的官佐,看见往日一个寝室的战友率领部队进攻要塞,居然开门投降,放开要塞峡谷通道,任敌军骑兵纵横驰骋。 源子恭见敌军蜂拥而来,慌忙跳上一匹战马,往远处逃窜。这个警备司令一人一骑逃到缑氏县,仍然被紧追不放的尔朱骑兵抓获。就这样,尔朱兆的骑兵冲破丹谷峡口,如高山流水,一泄千里地奔腾到了黄河边。 黄河可没有源子恭那么软弱。中华民族的母亲河,她的面孔既温柔又严峻,自然没有给牛魔王尔朱兆好脸色。一路奔腾咆哮,如脱缰的野马,气势汹汹地阻挡在面前,尔朱兆没法驾驭它。 稳坐在洛阳城的孝庄帝安排好东线杨昱、东北线郑先护,西线纥豆陵步蕃,北线源子恭的军事部署,又发觉黄河南岸防务空虚,特别是北中城要塞居然无人防守,这是个极大的漏洞。只得委派城阳王元徽领兵守护北中城。 元徽平时说大话吹牛皮,这次吹牛皮吹出了祸事,他本是个贪图安逸享乐的王爷,他可不愿抛弃“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舒适生活到北中城去冒掉脑袋的风险。就推辞说:“黄河天堑,况陛下已安排布署了数道防线,即使这些防线全被攻破,尔朱部队也无法渡过黄河。陛下手中只有戍守皇城的两千羽林军,无法分兵再去戍守北中城。” 元子攸一想确是这个道理,他也不愿分兵前去戍守黄河,削弱皇城的卫戍力量,居然也就没有派兵戍守北中城这条咽喉要塞通道。犯下了一生中最大的一次不可逆转的错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零九章 苦命帝佛图殒命之黄河天堑 尔朱兆每天来到黄河边,望着滔滔黄河水,无可奈何,只有耐心等待着黄河结冰封冻的那一天。 尔朱兆站在礁石上,任凭河风吹拂,望着对岸洛阳城清晰可见的城廓,河风吹来,几乎可以听见宫女们的嘻笑声,这一切搔得尔朱兆心痒难禁,恨不得生出双翅,飞到洛阳城中。牯牛面对美女,听得到,吃不到,心中如刀搅;此时没法,只得恶狠狠地咒骂这些惹人的宫女:“等到老子占领洛阳的那一天,总要让这些嫔妃宫女们笑不出来。” 可惜现实是残酷的,咒骂不能解决问题,此时才刚刚九月深秋,黄河水不会因尔朱兆的咒骂就一日冰封。尔朱兆的咒骂不能解决问题,又转向开始讨好河神了,居然双腿跪在礁石上,虔诚的祈祷起来:“河神领我渡过黄河,奴才在三级佛寺为大神塑像。” 也是怪了,祈祷之后,抢渡黄河的事情果然就发生了转机。也许是北魏龟命该绝,也许是尔朱兆的祈祷感动了上苍,这默默的祈祷声居然让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历史在黄河边也来了个急转弯,为读者书写出一段传奇—— 居住在黄河边的渔夫水鳝,世代在黄河边打鱼为生,这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河神对他说:“尔朱家族部队要渡过黄河,派你为黄河垒波津河段的段长,带领尔朱兆渡过黄河。” 水鳝向家人述说了这个奇怪的梦境,一个月后,水鳝病逝,家人为其实施了水葬。十月三日,甲辰日,尔朱兆一大早又来到黄河边,望着滔滔江水,好一阵长吁短叹,无奈地在黄河边徘徊。这时,面前突然出现一个渔夫,对尔朱兆说:“大王的部队要渡河,你随我来,我知道黄河水浅的地方,可以渡河。” 尔朱兆大喜,集合骑兵,跟随渔夫身后来到垒波津。但见黄河水滔滔不绝从天上来,奔腾渲泻无留意。渔夫一声口哨,一时狂风呼啸,飞沙走石,天日晦暗无光。呼啸之后,黄河水顿时消浅,只淹到马腹。渔夫用芦苇在水浅处插上标记,尔朱兆带领骑兵,一阵俯冲,涉过黄河。回首看时,渔夫已悄然远去(作者在描写这段历史的时候常常为之困惑,神鬼之说自然是无稽之谈,历史的真实确实是如作者描述的那样,就权且当作一个成人的童话吧)。 尔朱兆的骑兵毫无阻拦地渡过了黄河天堑。此时,戍守洛阳的卫兵浑然不知,毫无戒备的洛阳城照样城门洞开,晋阳的骑兵冲进京城来到皇城,凶狠地叩打端门的朱漆大门。 戍守宫城的羽林军在黄沙弥漫的昏暗中,被撞击端门的厮杀声惊醒,突见敌人的骑兵黑压压的一片,堵塞了端门,吓得急忙拉弓放箭。哪晓得疾风暴雨,扑面而来,连箭矢都射不出去,纷纷被吹落地上。羽林军心慌失措,四散奔逃。尔朱兆见皇城成为一座空城,放心大胆地命令士兵撞开了宫门,杀入皇城。 孝庄帝听见呐喊声,听太监报告说尔朱兆已攻进皇城,毫无准备的皇帝慌忙只身逃出云龙门外。正慌慌张张的躲躲藏藏,突然看见城阳王元徽骑着马,打马往城南狂奔。元子攸连连大声呼喊,要他搭乘皇帝,一同逃命。 元徽看见皇帝,也和徐纥看见郑俨的心情一样,晓得此人此时不是天子只会添死,怕一马搭二人跑不快,居然就象没听见的一样,快马加鞭,一时没了踪影。 皇帝望着远去的王爷,无限感慨:真是“家贫出孝子,国难见忠臣”,此话言之不谬也。元子攸顾影自怜,顾不得叹气流泪,只得慌慌张张往城外跑,没走几步,即被尔朱兆的骑兵活捉。 皇帝拼命挣扎,皇袍撕烂,皇冠跌落,连头巾也跌落地上。骑兵抓获皇帝,这是天字第一号的俘虏,就按照尔朱兆的指令,将元子攸关押在皇城南边的永宁寺,戒备森严。 尔朱兆冲进皇宫,见男人就杀,见女人就押,见漂亮的宫女就命令脱掉裤衩。尔朱兆把几天来的一腔怒火尽情发泄,把皇宫里的皇妃嫔姬全部奸污(也不知道被污辱的嫔妃中没有他的妹妹尔朱英娥,历史在这里沉默,作者不敢凭空虚构)。 尔朱兆从嫔妃身上下来,满足了兽欲,却没有满足杀人欲,提着裤衩,看见一个睡在襁褓中的婴儿,问看护的嫔妃:“这是你的儿子?” 嫔妃摇摇头说:“这是尔朱皇后的儿子,小皇子。”当舅舅的尔朱兆见到咧嘴憨笑的小外甥,不仅毫无爱怜之意,居然恨从心头起,伸出魔爪,抓起刚刚出生五十六天的婴儿,举过头顶,一阵狞笑:“小皇子,小皇子,我看你就是个小贼子!” 此时,被打昏在地的保姆听到吼叫声苏醒过来,扑过去争抢皇子:“你要杀就杀我,皇子无罪!”尔朱兆飞起一脚,保姆被踢飞起来,脑袋撞在廊柱上,脑浆迸裂,瘫倒地上。 杀死了保姆,尔朱兆还不解恨,看一眼咧嘴嘻笑的外甥,恨恨地说:“你是我们尔朱家的后人不假,可惜你不姓尔朱却姓元,这就不能怪老子无礼了。”说完大吼一声,举起小家伙猛地往地板上一掼。可怜小娃娃脆弱的脑袋立刻变形,两粒乌黑可爱的眼珠盯着苍穹,悲哀地发出“天问”。 尔朱兆污辱嫔妃,弑杀皇子,还觉得不过瘾,当天晚上就住宿在尚书省,命令宫女们欢舞歌宴,把挑选出来的公主嫔妃们依次站成一排,按先后顺序陪他入睡。稍有不如意者,即砍掉手脚,而后一刀抹颈。香气四溢的宫廷里飘着浓浓的血腥味儿。 天亮之后,处理了女人的尔朱兆开始处理男人,他把滞留在洛阳的高官们一个个押到明光殿前,喝令跪下,尔朱兆手舞大刀,杀人取乐。这群枉死鬼躲过了“河阴之难”,此时却无法躲过尔朱兆的“洛阳之难”,尽管他们苦苦哀求饶命,不停地表示忏悔,仍然无法打动尔朱兆坚硬的黑心。这群被杀的大臣中有司空元彧,左仆射元诲,青州刺史李延寔等高官。 魔鬼进入洛阳,嫔妃公主们都背时,大臣们也跟着倒霉;往日高高在上的皇帝,此时的命运也被高高在上地悬在半空,不知道将被魔鬼怎样的忽悠。 元子攸被押进永宁寺,软禁在大殿里。夜晚,就躺在大殿的蒲团上,昏昏入睡。不到三更,被十月的朔风冻醒,冷得浑身颤抖,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入睡。朔风阵阵,听北边一墙之隔的宫城里传来金鼓声声,弦管悠悠,在清寂的夜晚分外刺耳。 元子攸愤愤不平,皇帝在此落难,居然还有人纸醉金迷,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悲欢两重天。而且,皇帝受罪睡卧佛寺,陪木鱼青灯;此人居然享福安睡大堂,伴歌女金鼓。巨大的反差,皇帝气愤不平,恨恨地问看守长尔朱祖才:“谁人如此大胆,敢在宫中动用天子金鼓,欢歌夜宴。” 尔朱祖才叹息一声,哭笑不得地说:“皇帝你就不要再摆天子的架子了,你如今是俘虏,居然还在为天子金鼓被擅用而耿耿于怀。你不想想,在这个时候,谁敢如此放肆。这可是骠骑大将军才敢享用的,人家这时在皇宫里睡女人,欢歌夜宴。人家胜利了,该他吃香的喝辣的,我们这些小兵,只能闻闻香气,悄悄的在一边吞口水,没福享受啊。” 元子攸听见守卫的牢骚,认为有戏。尽管此人姓尔朱,看来和尔朱兆等人并非同心同德,他的话耐人寻味。皇帝正在寻找机会出逃,这时打定主意拉拢这个下级官员。刚才听说尔朱天光在宫中沾污嫔姬皇妃,心如刀绞,更觉得心寒,就央求说:“朕此时一身饥寒难耐,能不能给我找几件衣服,寻一件头巾来。” 另一个侍卫见皇帝还是没有放下架子,叹了口气说:“皇帝你能够活到此时应该知足了,骠骑大将军早就命令我们,只要守住你不许逃跑,要狠狠的教训你,也让你尝尝餐风沐露的滋味,命令我们什么条件都不许答应你。” 元子攸听到侍卫的好言相劝,跌坐在蒲团上,无言以对,只得闭目养神。听见宫墙内传来弦管悠悠,丝竹飘飘。欢歌笑语中,不时又传来宫女被杀戮的声声惨叫。冬日的寒夜里,这惨叫声分外的刺耳。 皇帝也曾经是热血青年,也是想振作有为的君王,可惜被群狼送上王位,身陷狼窝之中,面对豺狼噬血的尖爪利齿,手中却没有一件打狼的利器,如今落得这步田地,运也,命也,元子攸长叹息以流涕,想赋诗一首记录今夜的所思所悟,无奈没有灵感跳进心头,只得闭目昏睡,坐待天明。 一连几天,气温骤降,冬天的雪花毫不可怜饥寒交迫的囚犯。一阵比一阵疯狂地向地上挥洒,黄河也早就封冻得严严实实。元子攸在蒲团上醒了睡,睡了醒,俨然是永宁寺寄宿的居士。冬天的严寒中,皇帝就这样被囚禁在寺庙里,不死不活,要死要活。 一连几天,尔朱家族的狼王们,再没有谁来过问这位被囚禁在庙宇里的皇帝。尔朱祖才看见皇帝冷冻得可怜,过意不去,这才找了顶破旧军帽,让元子攸盖住光光的脑袋。昔日的皇帝戴着一顶破毡帽,总给人以沐猴而冠的滑稽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一十章 苦命帝佛图殒命之苦命皇帝 又是一个阴冷的早晨,元子攸端着永宁寺和尚送来的稀粥,顾影自怜。这样的稀饭哪有一点营养,只能是延续生命的无奈,和往日的朱门酒肉哪有可比性,真是今非昔比呀,抚今思昔,感慨万千,眼泪忍不住卟窣窣掉进碗里。 尔朱祖才从寺庙膳房里要了一碟泡酸菜,拿出自己食用的两个馒头递到元子攸面前,说:“活命要紧,皇帝您不要再糟蹋自己的身体了,好歹还是吃点东西吧。只要人活着不死,就总有翻稍的一天。” 这句话彻底地感动了元子攸,是呀,留着青山在,哪怕没柴烧。囚犯皇帝听话地勉强咽下一个馒头,喝下一碗稀饭。抹了抹嘴巴,询问看守长:“尔朱兆这狗东西把朕关在这寺庙里,几天来,就这么不闻不问的,如果为的是要朕出家为僧,我就请这寺庙里的住持来为朕剃度,剔除这一头烦恼。” 尔朱祖才见囚犯皇帝脾气还很大,这才实话相告,说:“皇帝您怎么这么老实,以奴才之见,也许,他尔朱兆不来还好,他一来,皇帝的日子恐怕就不多了。” 元子攸点点头,丝毫不奇怪,他早就有这个思想准备。当年在河阴大营,兄弟元劭、元子正二人被杀,凶手叱列刹鬼还要杀他,彼时尔朱荣若是狠心一刀,不也就没有了后来的孝庄帝。算来这三年半的皇帝日子,已经是赚的了。 此时的元子攸虽然有了视死如归的信念,但毕竟皇帝还没到认输的时候,他外面安排有勤王部队,寄希望他们能够一举攻进洛阳,剿灭尔朱兆,解救被困的皇帝。这么一想,元子攸开始了他的逃跑计划,对尔朱祖才一笑,拉他在身边坐下,说:“祖才对朕这么好,待朕复辟之后,一定不会忘记卿的大恩。” 元子攸亲近尔朱祖才,是希望骗取其信任,寻找机会,一同出逃。尔朱祖才自然明白元子攸的心思,也好笑皇帝的善良幼稚,真诚地说:“皇帝快死了心吧,尔朱世隆从晋阳赶到了洛阳,尔朱仲远也从滑台赶来京都,他们拥立的新皇帝元晔母子二人也已驾临洛阳了。” 元子攸一听这消息,才知道庙中才数日,世间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精心布置的一道道防线,诏来的各路勤王兵马,在尔朱部队的铁拳面前,居然是那样的不堪一击。希望变成失望,不觉眼前一黑,栽倒在蒲团下。 哀莫大于心死,什么希望都没有了。后来的两天,元子攸每天一言不发地坐在院坝里,任雪花飘落身上,仰望云散云聚,日出日落。 十二月十三日一大早,消声匿迹的尔朱兆终于出现在元子攸面前,狞笑着说:“你不是要出家吗,就是出家也不许你在洛阳出家,跟我到晋阳再说。”转身吩咐尔朱祖才:“把他押上囚车带走。” 元子攸被押出永宁寺,见另一辆囚车上已经装载着一个囚犯,这人就是平日不甚往来的连襟、尔朱荣的另一个女婿、陈留王元宽。这么多人出行,看那些士兵慌脚忙手的样子,完全是一派大撤退、大转移的场面。尔朱兆不是刚刚打了胜仗吗,怎么会如此匆匆忙忙地撤出洛阳呢?元子攸心中一喜,讽刺地追问:“常胜将军这是要撤退吗?” 尔朱兆目露凶光,气急败坏地对元子攸说:“你说得不错。你的勤王部队在纥豆陵步蕃的率领下,抄了我的老窝,就快要打到晋阳了。我这是要押你去当人质,必要的时候宣诏让纥豆陵退兵。” 这当然是个让人高兴的消息,元子攸也回敬尔朱兆一个阴冷的目光:“朕即便是死,也不会叫步蕃退兵!”果然,这话不幸被言中。皇帝坚决的态度和视死如归的意志,闪现出元子攸一生中最后的光彩。 尔朱兆的部队匆匆忙忙撤出洛阳,赶往晋阳前线。部队在风雪中疾行军,过上党,出襄垣。一路上,风越刮越猛,雪越下越大了。尔朱兆的部队正在大雪封山的苍茫中艰难行走,突然,从大山里冲出一支骠骑兵,呐喊着横扫过来,杀死守卫囚犯的部队,就要劫持皇帝。 皇帝尽管只是个吃闲饭的家伙,却是留着退敌的王牌,怎么能轻易让别人抢走。尔朱兆指挥部队,迅速包围这股轻骑兵,一场小规模的遭遇战,在风雪中激烈展开。几十人的骑兵部队哪里是尔朱兆大军的对手,这场战斗很快即告结束。在被抓获的俘虏中,领队的将军居然是尔朱兆旧时相识。尔朱兆对自己人的行动很觉得奇怪,一经询问,才知道这是贺六浑派来解救皇帝的快速反应部队。 本来忌恨“穿鼻”的尔朱兆,心里对高欢又多了一份戒心。更加重视押在囚车上的孝庄帝,来了个重点保护。 部队行进在吕梁山的崇山峻岭中,既要防备纥豆陵步蕃的部队围点打援,又要提防贺六浑的快速反应部队劫持人质,尔朱兆的部队一路上小心谨慎,如蜗牛爬行,经过几天的行军,终于回到尔朱家族的老窝晋阳。为稳妥起见,尔朱兆把元子攸连襟兄弟二人关押在晋阳三级佛寺的两座大殿里,派重兵把守。 晋阳三级佛寺就是尔朱兆去年祈祷黄河河神,要为河神塑金像的寺庙。尔朱兆认为他在这里会得到神佛看顾,消灭一切敌人,不过只是早晚的事。 安顿好这一切,又觉得自己有神佛看顾,自视甚高的尔朱兆根本没把名不见经传的纥豆陵放在眼里,率领一千人的骑兵部队往西北迎击纥豆陵步蕃的骁骑。 双方在尔朱家族的发详地秀容山下展开激战(尔朱荣死后,秀容山被敕封为天柱山。至今沿用其名)。尔朱兆疲惫不堪的一千骁骑兵哪里抵挡得住惯于山地野战的哥萨克骑兵,一千人的骑兵部队还不够纥豆陵塞牙缝。刚刚一交战,只听见人厮马吼,只看见人头滚落,尔朱兆的骑兵顷刻间全军覆没。尔朱兆只带领剩余的几十名亲兵,狼狈溃逃到娄烦,与前来接应的大部队会合,双方隔汾水布阵对峙。 布置好前线的防务,尔朱兆率领警卫部队退回晋阳搬兵。这位从未吃过败仗的将军,此时不检讨自己傲慢轻敌的失误,反而把一腔怨恨撒在孝庄帝身上,认为这都是因为带着这个累赘北上造成的失利,就急于把手中的王牌变成亡牌。 尔朱兆刚回到晋阳王府,即接到铜鞮伯高欢的书信,信中说:“车骑大将军劫持皇帝北上为人质,已染恶名,受天下人诟骂。在晋阳期间,应该善待圣上,更不要做出诛杀天子的事,与天下人为敌。孰祸孰福,请慎思之。” 尔朱兆本来就忌恨高欢,历来为“穿鼻”事件耿耿于怀,而今又临新败,心情沮丧到了极点,气急败坏地把高欢的忠告信撕了个粉碎,此时他牯牛脾气发作,怀着一种逆反心理来到了三级佛寺。 尔朱兆命令士兵,首先把陈留王元宽从大殿里押解出来,让他跪在白茫茫的雪地上跪拜祈祷。见元宽完成了最后的祈祷仪式,尔朱兆嘴里不知默默地骂了句什么话,突然挥动宝剑,人头落地,鲜血如喷泉,染红了地上的积雪。 尔朱兆诛杀了妹夫,出了心中的恶气,命令士兵在大殿后院的大柏树上悬挂九尺白绫,准备好这一刑具,这才慢吞吞走进后殿,来到另一个妹夫元子攸的身边。 尔朱兆对独坐蒲团上闭目养神的元子攸说:“你的勤王部队果然厉害,纥豆陵步蕃的部队眼看就要打拢晋阳了,你如果能下诏让他退兵,我就让你在这三级佛寺继续吃斋念佛,过清静日子。” 尔朱兆停下说话,静候回音。他围住元子攸转了个圆圈,观察孝庄帝的表情,见皇帝脸上如静水一潭,波澜不惊,尔朱兆忍不住目露凶光,对元子攸大声咆哮起来:“你去死吧,莫在我面前障眼睛。陈留王元宽已在黄泉路上等你了,你就放心地去吧,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还有什么遗嘱之类不放心的事,尽管吩咐。” 元子攸充耳不闻,仍然双手合十,俨然一个虔诚的老僧在参禅打座,一言不发。待他的禅功完成后,元子攸从怀里掏出一张绢帛,上面写有遗诗一首,代替了遗嘱,交给尔朱兆,要他妥为保管,诗名《临终诗》,就是这两天写成,全文兹录:“权去生道促,忧来死路长。怀恨出国门,含悲入鬼乡。隧门一时闭,幽庭岂复光。思鸟吟青松,哀风吹白杨。昔来闻死苦,何言身自当。”看见尔朱兆读完全诗,元子攸做了个拜托的手势,仍一言不发。 尔朱兆无奈,面对平静的元子攸,也只得平息自己的心态,终于换上了平静的声调,对妹夫说:“你就放心地去吧,我还是会以皇帝之礼对待你的,给你留个全尸。” 元子攸点点头,默默起身,稳重地走下大殿,在大柏树前悬挂的白绫下站住了。他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浮云,辩明方向,转身面向洛阳站立,对尔朱兆最后地点了点头,算是对人生最后的告别。 公元530年十二月二十三日,甲子日,孝庄帝被尔朱兆缢死在晋阳三级佛寺,死年二十四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一一章 为恶者恶人恶报之卖主求荣 孝庄帝被害,城阳王元徽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当时,为躲避尔朱兆打进洛阳的部队,城阳王元徽丢下老婆孩子、更是丢下皇帝不管不顾,单骑独行,一路往南狂奔,来到山南洛阳县。 原洛阳县令寇祖仁是元徽的心腹爪牙,寇家的一门三刺史,都是经过元徽的提拔之后,才成为了主政一方的主官。元徽对于寇家来说,是有大恩的,所以,元徽一逃出伊水,首先想到的就是去寇祖仁家避险。 几年来,元徽经过仔细观察,发现寇家所有的人,在王爷面前都是忠心耿耿的走狗。此时王爷落难,想来这平日喂的一条狗,一定知道报恩,肯定是“狗不恨主穷”的。他哪晓得狗也是“穷则思变”,何况,这条狗本来就是一条癞皮狗。 寇祖仁这条走狗,一见王爷单身来到洛阳县,晓得京都必然发生了变故,并非是“狗不恨主穷”,是狗恨主不穷,晓得主人家财万贯,盛情地接待了这位恩人。三杯接风酒下肚,寇祖仁就把京都的情况摸了个清清楚楚。 寇祖仁听了主人的话,为了秀肌肉,义愤填膺地拔剑而起,一剑砍断几案,对元徽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尔朱兆小竖胡虏,竟敢对王爷如此无礼,气煞下官。祖仁虽不武,愿率敢死男儿恢复北魏大业,恭送王爷风风光光地返回洛阳。” 元徽没想到嵩洛大地,处处有铁血男儿;更没想到身边就有一位于谨似的传奇人物。听了寇祖仁的豪言壮语,感动得老泪纵横,慨叹自己这几年果然没有看错人。感动之后,又不无担心地问: “祖仁兄,你手无寸铁,在洛阳县更无一兵一卒,空有志气,你怎么能光复北魏河山?” 寇祖仁见元徽果然上当,收藏好宝剑,故意叹息一声说: “哎,这也正是下官为难的地方呀,不过,可以告诉王爷的是:下官家中豢养着死士门客、部曲近千人,平时就一直习武操练,在动乱时期,以应事变;而且,田庄里还养有战马三十匹,这是用来训练骑兵部队的。只是,这些力量护庄看院可以,要成就大事,毕竟也太单薄了。我的想法是举家纾难,变卖家产、财物,用以购买战马,招募武勇。” 寇祖仁说着说着,眼睛居然就红了,偷偷瞟一眼王爷,又是一声长叹,为难地说: “不过,这一时动乱之中,哪里筹集得了这么多的军资呢?真是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呀。再说,王爷您也看见了,就是把我家连人带物加房产,统统变卖,也卖不出几个钱呀。这事让下官好生着难。” 哈巴狗确实会演戏。寇祖仁这条狗表面是哈巴狗,其实就是一条恶狗,这一条狗不恨主穷,是恨主人不穷,巴不得把主人整穷,自己好尽快的脱贫致富。 元徽平时惯于花言巧语骗人,没想到今天碰到了骗人的高手。此时几杯擒奸酒下肚,他已经被寇祖仁的花言巧语哄得晕头转向,只想尽快“风风光光”地返回洛阳。这个平时爱财如命的家伙,听了寇祖仁的鬼吹吹,居然一拍胸脯说: “为了支援‘反兆救国军’,就是变卖家产也不如卖我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嘛。不过,这变卖家产集资确实是来不及的了,好在我家里还有些积蓄,可以暂时借出来作为军资,我家在伊水河畔的田庄也还喂养有五十匹战马,稍加训练,即可上阵。” 寇祖仁听了元徽的话,笑得眼睛眯成豌豆角,立刻就说:“当然是借,我这就代表‘反兆救国军’给王爷您打借条。”哈巴狗当即摆好文房四宝,一挥而就。元徽此时也激情澎湃,盼望着能尽快当上“反兆救国军”总司令,收藏好借条,不假思索,当即修书一封。 拿到了脱贫致富的批文,寇祖仁命令儿子寇祖儿带领两名奴仆,携带王爷的亲笔书信,立即悄悄出使京都洛阳。三人雄心勃勃地来到王府,叩开城阳王府紧闭的大门,递交上去王爷的书信。 王妃一看果然是王爷的亲笔指令,询问了王爷的近况,二话不说,即命下人搬出保存得完好的两箱黄金,恭恭敬敬地交给寇祖儿。又指示王府管家按照王爷的吩咐,用马匹驮着军资,随同三人去到伊水河谷的田庄,牵走了五十匹战马。 财物到手,寇祖儿正准备离开,见田庄里还有十条黄牛,脑袋瓜子一转,就对管家说:“王爷在信上说了,这黄牛可以拉车送军粮。我们也要牵走。”反正是王爷的东西,管家也没看到信,不晓得真假。他想,王爷连两箱黄金都舍得,割了脑袋还害怕割耳朵吗,自然相信寇祖儿的话,挥手让这些人把黄牛也牵走。 儿子回家,果然是财货到手,而且还多牵回来十条大黄牛,简直是大丰收。这才短短的一天,立刻就得到了“精准扶贫”,寇祖仁设宴庆功,招待元徽,喜气洋洋地向王爷描绘了一幅反攻洛阳的美丽图画。 两人正在开怀畅饮时,寇祖儿慌慌张张地从外面回家,掩紧大门,吓得一脸苍白的样子,向父亲报告说: “外面有很多洛阳县的衙役,正在挨家挨户的搜查,据说是捉拿潜逃来城中的王爷元徽。谁要是隐瞒不报,就要满门抄斩。王爷来我家,我们这瞒恐怕是瞒不过的,干脆跟随王爷一起造反。打到洛阳去。” 寇祖仁装出害怕的样子,怒骂儿子:“胡说,这小不忍则乱大谋,我们和王爷是要干大事的人,要成立‘反兆救国军’,反攻洛阳。怎么会为了这点小事就乱了分寸。你快去前面把衙役支走,后来的事情我和王爷会商量出一个妥善的办法。” 寇祖仁急忙支派儿子前去应付县衙的衙役,回头悄悄地掩上门,对元徽说: “外面搜捕得这么紧,王爷您看我这穷家小院的,确实没地方躲藏。即便是能躲藏过一时,也难免隔壁有耳,万一要是王爷有个三长两短,出了什么意外,我怎么向世人交待呢。我看不如这样,”寇祖仁看了看王爷的表情,献计说:“我的亲家住在山南田家洼,那地方王爷是熟门熟路的,不如暂时去那里躲藏几天,一旦我们的‘反兆救国军’训练完毕,我就来接王爷反攻洛阳。” 元徽听见大门外传来紧骤的打门声,吆喝声,好不吓人,无暇多想,揣好寇祖仁相送的两个冷馒头,乘着夜色,从后门悄悄溜出去,逃出洛阳县城,一路往田家洼飞奔。 王爷出城不到几里路,经过一片松林,路旁跳出几个强盗,为首的正是寇祖儿,刀光一闪,元徽抱头躲避,连对方的模样都还没看清,一颗脑袋已滚落地上。 寇祖儿包裹好王爷的头颅,准备明天到尔朱兆那里去领赏。一行人趁着月黑天高,急忙赶回洛阳县,留下一具元徽的尸身。就这样,王爷受了甜言蜜语的欺骗,他的家产喂了哈巴狗,他的尸体成了野扒狗们最后的晚餐。而他的一腔美好憧憬,也只有到阴间去继续“反兆救国军”的美梦了。 就是这个夜晚,王爷在野外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此时,在京都洛阳的皇宫里,尔朱兆在嫔妃们身上也流尽了最后一滴精。 一连十几天,尔朱兆白天用大刀杀男人,晚上用“小刀”杀女人,大肆荒淫了好几天,直到累得身上再也挤不出一滴精液了,没有了战斗力,再也无法参战了,他这才搬出皇宫,到太原王府居住。 这天,尔朱世隆洋洋得意地带领新皇帝元晔赶到洛阳。与之呼应,尔朱仲远的大部队也从滑台来到京都,两人相约来到太原王府,叩见先占领洛阳都城的尔朱兆。本来,以他俩的身份地位,应该是尔朱兆去叩见二人的,此时二人反过来降尊纡贵,目的是要从尔朱兆手中分享一些国库的宝藏。 此时,尔朱兆见叔父躬身前来,心里是既骄傲又喜悦。及至听二人说明来意,心都凉了半截。要说论功行赏,这次打进洛阳,活捉元子攸,完全是尔朱兆一人的功劳。这时,这条牯牛想起在黄河边进退不得的处境,至今还心有余悸。这下倒好,部队刚刚攻进桃园,将士们都还没吃到桃子,这两个摘桃子的家伙就来了,尔朱兆心里那个气,杀两人的心都有了。 尔朱兆听两人说明了来意,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双手一摊说:“我是比你们先进洛阳,可是,几经战乱,洛阳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遍地珠宝。我军占领洛阳后,打开国库,发现元子攸用国库的资财招募武勇,早已把钱财用得干干净净,国库里更是空空如也。在旮旯角落只扫出来几只死耗子,你说是不是倒霉,我在国库中哪里掏出了一两银子。”牯牛确实是耿直人,连撒谎都不会,分明是撒赖。他说的事可能吗?这话连三岁娃娃都骗不了,偌大的国库,元子攸就是再有九牛二虎之力,也不可能搬得空。 尔朱世隆一气之下,忘记了自己曾经的装疯卖傻,不愿再说钱财的事,就从另一个方面发起进攻,摆出一副家长的面孔,训诫侄儿说: “我听说你攻占洛阳后就居住在尚书省,要嫔妃公主们夜夜陪寝,你知不知道,这些宫女嫔妃中有很多人都是尔朱英娥当年从秀容川带进宫的淑女,她们中的很多人是你祖爷辈的,有的是你的爷爷辈的,连小小年纪的女子,也应该是你的姑姑。你这样做,简直就是乱伦,太让天下人失望了。” 尔朱世隆的指责,句句在理,尔朱兆愣了半天,居然找不出一句话反驳对方。尔朱世隆见侄儿逆来顺受的样子,真以为自己的功劳如何巨大,连从不认输的尔朱兆都变得俯首贴耳,就越发地放肆了,说话也就越来越没了顾忌。他没想到此时的话犹如火星扔进油锅,已惹起尔朱兆一腔熊熊怒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一二章 为恶者恶人恶报之群狼反目 尔朱世隆真以为侄儿几年来改掉了牛脾气,还在那里滔滔不绝地发表讲演,完全不晓得尔朱兆的心理已经发生了变化。 尔朱世隆以叔父的身份继续教训说:“贤侄你抓捕了元子攸,居然连陈留王也一起抓捕囚禁起来,你就不想想,他是你的妹夫,而且从未参加过诛杀天柱大将军的行动。你即便是要杀人,对各种王爷也应该区别对待。这次,我们在晋阳响应你的号召,已将长广王元晔母子带来京都,可继位为皇帝。” 尔朱世隆不提天柱大将军的惨案还则罢了,这么一提,引得尔朱兆火冒三丈。皇帝诛杀天柱大将军的时候,你他妈的躲得远远的,连司马子如都差点罹难,你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好。而且,这小子后来居然还在皇帝的特赦之列,这就很让人怀疑了。这次来到洛阳,难怪不得尔朱世隆完全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原来他是想凭借拥立元晔之功,成为第二个天柱大将军。 这么一想,尔朱兆就有了反击的目标,这人本来就是个六亲不认的家伙,腾地起身走到尔朱世隆面前,唰地拔出宝剑,直指尔朱世隆的面庞,大声喝斥说: “你他妈的还好意思在老子面前提天柱大将军。你受尔朱家族的委派,潜伏在洛阳朝廷中这么多年,耳目党羽遍布洛阳的旮旯角落,让天柱大将军公然受害而毫无察觉,能说你毫无责任吗?该不会是你和元子攸串通起来唱的这一出假戏吧。” 只是突然之间,刚才还温顺善良的侄儿变脸变色,就要做出杀叔父的举动了。 侄儿要杀叔父,这条愤怒的牯牛是完全可能干出这种傻事的。虽说冲动是魔鬼,聪明的人总是用这样的话警惕自己的行为,而尔朱兆却从来不会这样告诫自己。他总是率意而为,该冲动时就冲动。如果此时还不冲动,别人会认为尔朱兆软弱可欺。 尔朱世隆面对尔朱兆的勃然变色,吓得面色苍白,尔朱兆犀利的话锋简直是直指软肋,而且无懈可击。确实,尔朱兆此时的话尽管不是问责,却也不无道理。 在洛阳的朝廷里,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尔朱世隆确实建立了一个庞大的间谍系统,可是这个间谍系统在皇帝诛杀天柱大将军时居然毫无察觉,这事情如果要追究责任,他尔朱世隆确实是难辞其咎。面对尔朱兆的问责,他更是慌不择言,一时无言以对:“这.....这这.....”这了半天,因为惊恐,居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尔朱兆继续发狂,他本来就是个六亲不认的家伙,他也没好好的想想,拥立元晔原也是自己承认的,这时居然也翻脸不认账了,骂道:“莫说你拥立元晔有好大的功劳,老子不认你的什么元爷元孙,弄不好老子连他母子和你两个狗日的一起杀!” 尔朱世隆见尔朱兆越发猖狂,一时惊慌无措,卟嗵一声在侄儿面前跪下了,哀求说:“愚叔愚钝,言语不当之处望贤侄见谅。” 跟随而来的尔朱仲远等人也慌忙拉住尔朱兆的双臂,深怕他这一剑下去,尔朱家族一块完整的钢板会被划开一条裂缝。见尔朱兆怒不可遏,尔朱众人又是赔罪哀告,又是浆糊高帽,所有的手段都使出来了,这家伙的脸色才稍有好转。 尔朱兆尽管收回了了宝剑,仍气势汹汹地毫不松口:“你们他妈的什么东西,打仗的时候躲在老鼠洞里,摘桃子的时候跑得比谁都快。你们给老子滚,老子再不想见你们,快滚!” 哎呀呀,这咒骂无异于大赦令,终于得到这样饶命的吆喝了,尔朱世隆一行人这才抱头鼠窜地逃出了太原王府。 逃命的一行人前脚刚走,报功领赏的寇祖仁父子二人即叩开了王府的大门,满心欢喜地跪在尔朱兆面前,献上元徽的首级。 尔朱兆府上今天走马灯似的出现这么多的喜剧人物,心里觉得好耍。他早就知道寇祖仁一门三刺史都是抱着王爷的大腿,爬上了权力的高峰。没想到这样不可一世的王爷居然被一个小小的退休官员要了老命,就故意戏耍这父子二人,明知故问: “元徽与你家有世仇还是有旧恨?刚刚逃到洛阳县,就被你斩首送来京都,你功劳不小哇。” 寇祖仁此时心里欢喜,还在扮演喜剧人物,完全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悲剧。他恬不知耻地说: “元徽是朝廷钦命捉拿的要犯,人人见而诛之。于公来说,我是出于历史的正义感,为民除害;于私来说,诛杀罪魁祸首,也还可以得到一笔丰厚的奖赏呀。” 尔朱兆阅人无数,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原来这家伙是个卖主求荣的恶奴。尔朱兆本身是个恶奴,能容忍别的恶奴,却不能容忍卖主求荣的恶奴。况且,别人是只谋财不害命,此人谋财害命不说,居然还披上一件“历史正义感”的外衣,并希望以此得到赏赐。如此险恶之人,怎能容许他再苟活于人世。尔朱兆是可忍孰不可忍地勃然变色,大喝一声:“来人!把这两个狗日的不要脸的家伙给我捆起来。” 众人七手八脚,捆出两个大闸蟹,尔朱兆指挥手下爪牙把父子二人分别拘押,毒刑拷打。 寇祖仁老骨头老皮肉的老东西了,抗打击能力强,还以为王爷这是在考验他的意志,咬紧牙巴,坚决不吐实情。寇祖儿就不同了,这小子是洛阳县有名的衙内,活脱脱一个浪荡公子,只晓得吃喝玩乐,哪里吃得一点苦,经不住两鞭子打击,就老老实实地交待说:“父亲确实是索要了城阳王元徽的黄金和战马,但究竟黄金有多少,战马有几匹,小人委实不知情。” 尔朱兆从寇祖儿口中印证了自己的猜测,这才慢慢地踱步到关押寇祖仁的监房,以胜利者的姿态,狞笑着对囚犯说: “寇祖仁你小子干的好事!须知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神明昭然。昨晚,城阳王元徽已向本王投梦,说你霸占了他的黄金、战马,要本王前往洛阳县抓捕尔等父子为城阳王报仇,没想到本王还没有出发,你小子就自投罗网。你老实交待,霸占了城阳王的黄金多少,战马几群?” 寇祖仁一听说元徽的冤魂居然已向尔朱兆投梦,吓得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交待了筹金募勇,组建“反兆救国军”的犯罪事实。据实交代自己在元徽处索取了黄金百斤,战马五十匹。 面对寇祖仁的交待,尔朱兆心里乐得想笑,自己假造个鬼魂投梦的把戏,这家伙果然就招供。不过,寇祖仁这家伙显然是贪得无厌的恶奴,对他的招供还得打个问号。试想:元徽家中财宝无数,就在元子攸拿出国库资财在京都洛阳招募万名武勇的时候,他还曾大肆贪污公款,截留军饷。这种认钱不认人的王爷,富可敌国,家中积蓄怎么可能才百斤黄金。再看看寇祖仁这小子,奸诈狡猾,分明就是个核桃似的人物。你不捶他,他是不会开口的。 尔朱兆猛然在案桌上一巴掌:“胡扯,难道鬼魂投梦也会乱说,元徽明明告诉我说,他被你霸占了黄金两百斤,战马一百匹,你在这大牢之中,居然也想雁过拔毛,截留一半。” 寇祖仁一听,捶胸顿脚地大喊“冤枉”。尔朱兆命令狱卒:“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让这家伙尝尝各种刑具的滋味,要他老实交待家中究竟还私藏了好多黄金,几十匹战马。” 狱卒的手正痒得难受,此时自然要初试锋芒。没想到真正的刑具还没用上,只让他坐了坐老虎凳,寇祖仁就召供说:“家中的地窖里还埋藏有三十斤黄金,田家洼的庄园里喂养着战马三十匹。” 尔朱兆派人拿着寇祖仁密室的钥匙,果然取出了无人知晓的三十斤黄金,从田家洼庄园牵回来三十匹战马。 尔朱兆首战告捷,仍不相信寇祖仁这枚“核桃”说的是实话。为了杀鸡儆猴,干脆把寇祖仁押出牢房,游街示众之后,倒吊在皇城端门前广场的大槐树上,用马鞭指着囚犯,对围观的群众说: “寇祖仁这小子妄想变天,伙同城阳王元徽组织了一支‘反兆救国军’,以元徽的黄金为私募基金,密谋招募乡勇,却以此名义将城阳王谋杀,霸占其财物。元徽的冤魂特来向本王投梦,说被盗黄金两百斤,战马一百匹。” 寇祖仁此时手中无一两黄金、一匹战马,只能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大呼冤枉。尔朱兆用马鞭好一阵抽打,无庸置疑地说:“难道鬼魂投梦也会说谎?乡亲们说说看是不是。”是啊,围观的民众也纷纷点头,议论起来:“只有人才会说谎,鬼魂是不会说谎的。” 寇祖仁有气无力地说:“当然,鬼魂是不说假话的,可是城阳王这鬼魂就不同了。他含冤死后,这是故意夸大战马和黄金的数量,借以报复小人。” “胡说!”尔朱兆怒骂着吩咐狱卒:“这核桃不捶打是不会说实话的,你们在他倒吊的双臂上放上木枷,在木枷上累加砖块,我倒要看看他的嘴巴有多硬。” 狱卒们依照吩咐,在寇祖仁倒垂的双臂上加上木枷,累放砖块,没放上几疋砖,原洛阳县令的脊椎骨已拉长成了弹簧,而后从腹腔处断裂,惟余两条大腿还倒吊在槐树上。 尔朱兆还不解恨,在回师晋阳前,派兵去田家洼和“三刺史”任职的地方,把这群抱着元徽大腿登上社会显要地位的寇家一门,所有的成年男女全部斩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一三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之皇母遇害 长广王元晔看见寇祖仁一家的惨祸,虽说这家伙是罪有应得,但寇家一门数百人,多数是无辜受祸。寇家的成年人被诛杀后,无辜的幼儿弱女无家可归,在风雪弥漫的严冬流落街头,奄奄待毙。 元晔回家后将寇家的惨况向母亲禀报,老夫人气得好一阵捶胸顿脚,又是吃斋祈祷,又是念佛追荐亡灵,好一阵“阿弥陀佛”之后,才觉得心里好受一些。 恰好此时尔朱世隆来广阳王府,商讨派兵征讨纥豆陵步蕃的军事行动。卫妃见尔朱家族的要员进了自己的家门,难得这么好的机会,这时就多了句嘴,指责尔朱家族滥杀无辜。为了告戒来人,“皇帝”的母亲指责这位大臣说: “你尔朱世隆身处高位,却没能阻止屠门暴行。尚书令若想成为一代忠直大臣,今后不可对亲友的倒行逆施不管不顾,放任自流。那样,不仅尔朱家族会大失人望,就是皇帝也会跟着你们背上污名。” 尔朱世隆被训诫得面红耳赤,好一阵下不了台,表面上唯唯诺诺,心里却对这个多嘴多舌的老太婆记恨了个“可恶”。回到府邸,气恨不已的尔朱世隆召来兄弟尔朱世承、尔朱弼商量说: “元晔的母亲卫氏十分令人讨厌,这老东西简直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她真以为自己是名符其实的皇太后了,今天在王府居然对我的施政横加干涉。你们的侄儿尔朱兆诛杀寇祖仁一族满门,她公然指责是因为我未加劝阻,才造成的这场冤案。这种多嘴多舌的老太婆,留在世上就是祸害!” 尔朱世承点头说:“是呀,而今元子攸还在位,元晔尚未登基,若元晔真的当上了皇帝,卫氏那死老婆子必然干政。” 尔朱弼的头脑要简单得多,气势汹汹地说:“在我们尔朱家族面前,谁敢挡道,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我这就派几个兄弟去做掉她!”对弟弟的发狂,愿出面当打手,两个哥哥自然都表示赞同,只是告诫他说:“这里是京都,凡事要小心谨慎,千万别漏出马脚。” 尔朱弼点点头,告别两位哥哥,回到山南田庄,指挥部曲骑兵到京都洛阳埋伏,随时准备杀人。 卫妃因为儿子当上了皇帝,为了给儿子树立一个“亲民”的光辉形象,在坊间四处为儿子歌功颂德。而且,自己还大搞慈善事业,带领奴婢在京都的大街小巷收留寇家遗散的孤儿,集中送到永宁寺寄养。 这天,卫妃正在小巷里和几个孤儿谈话,突然冲过来一队骑兵,千牛刀一阵乱砍,几个奴婢丧身刀下,卫妃更是被砍成了几大块。一阵施暴之后,一声呼哨,马队驰出南门,不知去向。尔朱世隆接到消息,一面去广阳王府吊唁,一边发布指示,命令各府尹州郡,捉拿乱寇盗贼。 母亲遇害,元晔闻讯犹如晴天霹雳,好一阵气急败坏地要去凶杀现场视察,被大臣们苦苦阻拦,这才没有以疯疯癫癫的形象出现在民众面前。车骑大将军杨昱追责说:“胡虏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戍守使怎么不关闭城门,全城戒严。” 洛阳郡带戍望了一眼尔朱世隆,怯懦地说:“戍守部队接到通知,胡虏......”此人此时不敢再说“胡虏”,因为此时在场的大臣除了杨昱,尽都是“胡虏”,急忙改口说:“城门尚未关闭,此时凶手十几匹战马,清一色亮闪闪的千牛刀,已经席卷出城而去了。” 元晔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堂堂京师重地,“皇帝”的母亲居然就这样不明不白地遇害。仔细想来,大白天在京城重地,谁家的骑兵敢于如此肆无忌惮地挥舞着千牛刀杀人,除了尔朱家族,还能有谁。事实的真相不言自明,元晖面对母亲的尸骸,哪里还有一点再当皇帝的欲望,只是这话还不敢贸然地吐露出来。 卫妃是皇帝的母亲,居然被害,洛阳城里顿时一片哗然,人人都没了安全感,家家惊恐不安,关门闭户,商旅不行。 尔朱世隆送走尔朱兆去晋阳之后,决心让京都有一个崭新的面貌,显示自己治国理政的水平。一面派河南尹捉拿弑杀卫妃的强盗,一面致力于整顿京师的社会秩序。 自孝庄帝元子攸和陈留王元宽被尔朱兆拘押北上,此时的皇宫,被尔朱兆肆意破坏,四处宫门大开,空旷的宫殿,破败的庑间无人居住,四处沾满灰尘,如坟场牢狱,阴暗潮湿的地方已长满霉斑和白霜,廊道里四处喷溅着被残杀的污血,浓郁的血腥味儿刺鼻熏人。 尔朱世隆招回散失的宫女,为冤死的宫女发放抚恤金,又命令刘思逸征招逃散的羽林军卫士。命工匠们清洗洒扫,修葺装饰。几经整修,才使得惨暗的宫室有了一线生机。 修缮宫殿的同时,尔朱世隆又命令尔朱世承组建市场管理机构,打击地痞流氓、不法商贩,保证守法商家的合法权益。经过一番整顿,洛阳城的商铺纷纷开业,游商的马队又一次出现在旅途商道,踏行在丝绸之路上。一度百业凋弊的洛阳城,又一次出现商旅流通,盗贼匿迹的兴旺景象。 尔朱世隆见一度荒凉的洛阳又兴旺起来,为表示自己的治理有方,请元晔陪同视察热闹起来的洛阳街市。君臣一行人在洛阳城里热热闹闹地穿行。尔朱世隆不停地对随行的官员这里发布指示,那里予以表彰,洋洋自得的模样,完全是自我表功。 大臣洋洋得意,皇帝冷冷面对。元晔对尔朱世隆的表现视若无睹,陪同一路走来,简直就像个木偶似的,对商旅百业兴旺的景象更是毫无兴趣。百官对尔朱世隆的功劳不停吹捧,皇帝也是一言不发地跟在尔朱世隆身后,简直就是行尸走肉,对这些肉麻的吹捧毫无表情。 一行人路过龙华寺,元晔突然站住不走了。听寺内传出木鱼声声,诵经吟咏,新皇帝若有所思,痴呆之状如同哑巴。哈巴狗似的邢子才拉了拉皇帝的衣袖说:“陛下对龙华寺情有独钟,该不会是想出家为僧吧。这庙里真还有个哑巴王爷元恭,他可以和你作伴。” 尔朱世隆转身回来拉动邢子才的袍袖,说:“我们都走吧,他要真想出家当和尚,我立马送他进龙华寺。” 尔朱世隆对元晔视察市场时的表现很不满意,此时对皇帝的态度也是很不满意的。原以为元晔是顾忌元子攸在位,不敢放手施政,而今已确知孝庄帝被缢死的消息,他仍然持不合作的态度,这就不是“顾忌”而是“故意”了,甚至是示威。 元晔这样的示威,原来是要对杀害卫妃的凶手揪住不放。这凶手能揪吗,敢揪吗,揪去揪来,还不就是为了揪住尔朱家族的小辫子,对于这样的皇帝,尔朱世隆就不得不考虑他是否“称职”了。 回到王府,尔朱世隆召集尔朱世承、尔朱天光等人商量对皇帝的处理意见。尔朱世隆讲述了对皇帝的种种不满,特别是对卫妃被弑后元晔的不合作态度,更是横加指责。 尔朱天光是人精,当然明白尔朱世隆的意图,点头说:“确实如此,当初就不该拥立元晔,他本是皇帝的疏宗远亲,又无人望,我们拥立他本来就是决策性的失误。” 尔朱世隆见自己拥立的皇帝受到大家的指责,又回头解释说:“当初拥立元晔确实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一来因他居藩晋阳,二来因他是尔朱家族的亲戚,立他为皇帝,想来他一定会与我们很好的合作。哪晓得他会因卫妃一案如此伤怀,也许他是晓得了母亲被杀的真相,所以才会如此的不合作。” 尔朱弼急忙表白说:“我们干的事都是绝秘的,元晔决不可能晓得他母亲被害的真相。” 尔朱世承仍然担忧地说:“既然他不晓得,那么他为啥会在龙华寺门前的小巷口,也就是他母亲罹难的地方装得像个哑巴似的。” 尔朱天光听出对方是为此事担忧,释然地一笑,说:“他不是为母亲伤怀,是想起了居住在龙华寺里的哑巴王爷元恭。” 尔朱世隆一听此话,在大腿上猛拍一巴掌,说:“广陵王元恭好学有度,曾在朝中担任黄门侍郎一职,颇为正直,素怀人望。因灵太后刚刚当政,元乂专权,有人说元恭王府有天子气,元恭为避杀身之祸,突然就变成了哑巴,我们何不拥立他为皇帝,废掉元晔。” 尔朱世承小心地提醒说:“若元恭是哑巴,我们拥立他当皇帝,岂不是被天下人耻笑。灵太后立一个三岁娃娃当皇帝,受人诟病;我们若立一个哑巴为人主,更会让人笑掉大牙。” 尔朱世隆也犹豫起来:“就是不知道他是装哑巴还是真的吃错了药变成了哑巴。”尔朱天光也学尔朱世隆的样子,一拍大腿说:“这好办,关西大行台郎中薛孝通,现在我府中任职,他和元恭走得很近,何不找他来问一问。” 不一会儿,薛孝通就被带到了尔朱诸人的面前。听尔朱世隆说明了来意,薛孝通也拍了拍脑袋说: “下官也怀疑广陵王是装病,此人早不喑哑晚不喑哑,我看他是避祸假装喑哑。广陵王乃高祖犹子,夙有令望,沉晦不言,不怒自威,若奉以为主,必天人允叶。若为了测试其喑哑真伪,何不派人暗中窥探,获得确切的消息再作决定。” “对呀,”尔朱彦伯接着说:“他究竟是真哑巴还是假哑巴,只要找他身边的人一问,不就清楚了。幸好我在龙华寺有熟悉的和尚,待我去仔细地了解。” 尔朱彦伯是个急事急办的急性子,当即去龙华寺找到旧时的乡邻,而今在该寺出家的和尚,询问元恭的饮食起居。僧人不晓得来人询问是什么目的,更不敢得罪尔朱家族,况且出家人不打诳语,就肯定地说:“广陵王并非真喑,只是看出世道险恶,不愿因嘴罹祸。就在前几天,他还夸奖我寺的火工和尚的小米粥熬得地道。”尔朱彦伯得了确信,兴冲冲地推开了元恭蛰居的禅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一四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之哑巴登基 尔朱彦伯听说元恭并不是哑巴,为了探寻究竟,急匆匆去到龙华寺,在邻居和尚的带领下,推开了王爷居住的禅房。来人不愿啰嗦,直奔主题地对正在百~万\小!说的广陵王说:“如今天下纷扰,你还有闲心闭门百~万\小!说。乐平王尔朱世隆已将宫廷殿堂修葺一新,只等你回去登上御座,统领天下。” 广陵王元恭扫了尔朱彦伯一眼,他不认识来人,仍然面无表情地装作一副默默读书的样子,毫不理会此人。 尔朱彦伯火了,一把抢去元恭手上的书籍,扔在案桌上,用手扯着元恭的耳朵,讥讽地说:“你不要再在我面前装哑巴了,前几天你还夸奖龙华寺的火工和尚熬的小米粥好吃,你躲在这寺里,有蟒袍御寒,有小米粥充饥,乐得装哑巴混天度日。你可知天下有多少人喝不上地道的小米粥,仰望苍天,啼饥号寒。” 元恭见自己的伪装被揭穿,脸一红,起身向尔朱彦伯施礼,问:“天何言哉?”尔朱彦伯回答说:“哪里还有什么天。目前正是因为天位暂缺,才恳请广陵王登上御座施政。” 元恭摇摇头,说:“天子没发话,我敢去僭越大位?还是继续在这龙华寺假装哑巴,热心念佛,冷眼旁观吧。” 尔朱彦伯再也没那个耐心了,他的忍耐已到极限,此时脸一变,凶巴巴地说:“叫你当皇帝你就得当,若想继续装病,我这手中的宝剑会一剑斩断你的病根,让你装不成病。”说完,看元恭惊恐胆怯的样子,尔朱彦伯又放缓语气,实话相告:“孝庄帝已于一月之前在晋阳三级佛寺殒命。长广王元晔迟迟不愿登基。广陵王如能登临圣位,正是解民于倒悬呀。” 元恭听说朝廷里是这种状况,终于为“解民于倒悬”这句话所感动,这才同意出面当皇帝。他之前的百般推诿,是因为孝庄帝的前车之鉴,他清楚地意识到,在尔朱家族的卵翼下,自己面临的皇帝路并非康庄大道,将是跋山涉水,十分的凶险。 广陵王元恭的父亲元羽是元勰的哥哥,换言之,元恭是孝庄帝元子攸的叔伯哥哥。 王爷元羽平时不喜欢读书,只喜欢乱搞女人,而且喜欢的是自己的下属。员外郎冯俊兴的妻子蒲氏和元羽本来是一路货色,这两个人,女的贪财,男的贪色,不久就勾结成奸。 没想到做事不牢,两人的奸情不久就被冯俊兴发觉了。老练的冯员外佯装不知,但绿帽子戴在头上毕竟不舒服,就花钱雇了两个武艺高强的黑道人物为自己报仇。 冯员外这天向妻子请假,说是在办公室加班,晚上不回家。蒲氏巴不得丈夫一辈子不回家都好,乐得和王爷放心大胆地在床上演奏一曲“欢乐颂”。 元羽喜好捕捉山鸡,当天晚上从蒲氏的床上溜下来,就带着仆从去后山夜猎。两黑道人物装作野鸡鸣叫声,把元羽勾引到空山深处。冯俊兴半路突袭,两人好一阵厮杀,元羽武功高强,冯俊兴不是对手,黑道二人转身助战,元羽不敌,大声呼救,待众仆从赶到王爷身边时,刺客已销声匿迹,唯有元羽身受重伤,躺倒在地,众人把王爷救回府中,仅两个时辰就一命呜呼,死时年仅三十二岁。 元恭袭爵后被封为广陵王,在门阀观念很浓的魏晋时期,世人都信奉“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的唯成份论,元羽的丑行,弄得儿子元恭一辈子都灰头土脸的,面对别人的詈骂,无言以对,干脆装哑巴,免得自寻烦恼。也是元家皇宫后继乏人,元恭这样的“哑巴”居然被拥立为皇帝,其命祚会有多久,就可想而知了。 公元531年二月三十日,己巳日;长广王元晔被尔朱世隆等人从北宫带出,暂歇于邙南佛寺。自他登上帝位,就被众大臣这么牵来牵去的,只当了几天名义上的皇帝,结果还弄得母亲卫妃命丧黄泉,他此时的心里是既气愤又窝囊。 元晔被带进佛寺,独自留在了大殿里,身边只有几名守护的羽林军卫士。长广王此时孤独寂寞,心中疑狐不安。稍坐片刻,泰山太守窦瑗手执马鞭走了进来,对长广王说:“天人之望,皆在广陵,希望长广王能行尧舜之事。” 元晔这时才明白被尔朱氏带出北宫的意图,原来是要把皇帝位让给广陵王,就反唇相讥,说:“你们都叫我长广王,我哪里当过一天皇帝,何来行尧舜之事的禅让之说。” 窦瑗被问得无言以对,一场马鞭,拍打在案桌上:“再去探究那些细节有什么意思,尚书令、乐平王尔朱世隆已为你写好了禅文,你若没意见,就在上面签字。” 禅文都已经写好了,元晔还能有什么意见。况且,他也早已对当皇帝的“荣誉称号”没有了一点欲望,干脆握起笔,十分爽快地在上面签了字,押印。 按照惯例,依据历朝禅让的仪轨,广陵王元恭奉表一再谦让,表示自己不够荣登大殿的资格,大臣们又再三劝进,经过一而再,再而三的表演,元恭这才在众大臣的簇拥下,进入洛阳皇宫,升殿登基,改元普泰。这就是北魏历史上的节闵帝。新皇登基,照例又是大赦天下。 黄门侍郎邢子才当初在尔朱荣以探视尔朱皇后的名义请兵进洛阳时,怕遭河阴惨案,避祸东逃,跑得比兔子还快。短短半年过去,邢子才一类的小人见尔朱家族势力强大,权倾朝野,早就放下脸面,巴结上了这群新贵。此时更是早已替尔朱世隆写好了大赦文书,递给新皇帝。 节闵帝阅读赦文。 赦文指责孝庄帝枉杀太原王尔朱荣,要新皇帝照此赦文颁诏发布。也就是对后任两个皇帝来一个“罪己诏”似的政治总结。 节闵帝装了八年哑巴,早对政治斗争的残酷了然于胸,对尔朱家族的任性狂悖甚为鄙视。此时读了赦文,认为有空子可钻——既然赦文是以邢子才的身份书写的,而不是由尔朱世隆的名义写成,元恭也就没了顾忌,乐得打狗欺主。 节闵帝读了邢子才的赦文,根本就不买他的账,脸上变色,指责邢子才说:“永安(元子攸)手翦强臣,非为失德,皆因当时天下尚未厌恶混乱,所以才酿就成济之祸。” 新皇帝的话分明就是打狗欺主,这简直是让尔朱家族众人所没有想到的。新皇帝施政的这第一句话说让尔朱氏一党无不大为惊讶。谁不知皇帝的赦文名义上是由邢子才撰稿,其实完全是按照尔朱世隆的授意书写的。大臣们都知道,皇帝指骂邢子才,无异于打尔朱家族的脸,弄得尔朱世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十分难堪。 朝中百官为此却暗暗高兴,庆幸这次拥立了一位开明的皇帝。还在百官各存心思时,节闵帝元恭吩咐侍立身边的太监捧出文房四宝,提笔一挥而就,亲自作赦文: “朕以寡德,运属乐推,思与亿兆,同兹大庆,肆眚之科,一依常式。” 就是说,今天新皇帝登基,一切都按历代皇帝登基时的大赦方式运作,不必为此而别出心裁。皇帝的指示,把邢某人这奴才的“二丑艺术”批驳得体无完肤,弄得邢子才左右不是人。尔朱世隆手捧赦文,暗自思忖:看来此人比之元子攸更不好驾驭。 果然,接下来新皇帝的表现更让尔朱世隆大失所望。第二天,皇帝诏命加尔朱世隆仪同三司,为死去的尔朱荣配享加九锡的殊荣。对尔朱荣得到安慰性的荣誉,尔朱世隆还觉得不满足。谁都知道:配享加九锡,那是大臣生前为了篡位而提出的仅次于帝位的特殊荣誉。让尔朱荣此时配享加九锡的荣誉,那是十分合适的。可是,尔朱世隆居然狂妄地提出尔朱荣应该配飨帝庙。 可想而知,这样的提议让众大臣愤愤然,尔朱荣这家伙怎么能配飨帝庙。按照北魏礼制规定:只有皇帝的父母,比如孝庄帝元子攸的父亲元勰,母亲李媛华,生前虽没登上帝、后之位,但他们的儿子是皇帝,其灵位配飨帝庙。 尔朱荣既非皇室宗亲,儿子又不是皇帝,究竟该以怎样的名义,怎么能以外姓人的身份配飨帝庙呢。尔朱世隆刚一提议,靠舔肥、巴结新贵而升官的无良文人邢子才立即跳出来说:“皇帝既已晋封天柱大将军为晋王、相国、加九锡;配飨帝庙乃众望所归。” 司直刘季明昨天受了节闵帝行为的鼓舞,对二丑文人的行为十分愤怒,站出来驳斥邢子才说: “若尔朱荣配飨帝庙,只不知他该配飨哪一座。若配世宗(宣武帝元恪),他当时只是个十多二十岁的娃娃,手无寸功,自然没那个资格;若配孝明(肃宗元诩),是他在黄河滔浪中诛杀其母(灵太后),更应该被视为罪臣;若配庄帝(敬宗元子攸),是因他为臣不终,意图谋逆,被孝庄帝作为反贼诛杀。这样看来,尔朱荣无帝庙可配飨。” 刘季明的陈述,可说是字字见血,铿锵有力。他的分析句句在理,无懈可击。 尔朱世隆在道义上无法驳斥刘季明,此时就把这几天所受的气都一齐发泄出来,不管不顾地公然发狠,撒泼放赖地怒骂起来:“我看你这是在找死!” 刘季明不卑不亢地说:“下官既然是议事主官,依礼而言,如不合圣心,任凭屠戮。” 谁都听出了刘季明这话里的潜台词——屠戮大臣的权力在皇帝,你尔朱世隆不论多大的官,毕竟只是大臣,还没擅杀大臣的资格。这颗软钉子直端端地卡住了尔朱世隆、邢子才二人的喉咙,连一向能言善辩的邢子才也居然找不出一个字来反驳。 皇帝一看两人闹得太僵,小司直得罪了大权臣,这是很可怕的事,所有的人都在为刘季明担忧,皇帝就笑着劝解二人说:“配飨一事,本来是就事论事,各抒己见,用不着以生命相威胁。” 尔朱世隆只得讪讪地退回朝班。转身对太仆綦毋俊说:“配飨宗庙,是太仆管辖的事,綦毋俊你认为应该如何处置?” 綦太仆也和刘季明一样硬梆梆地说:“微臣也认为尔朱荣不配飨宗庙。”皇帝点头,宣布退朝。 三月初四日,皇帝为了安慰尔朱家族,敕封下台皇帝元晔为东海王,尔朱世隆为太保,徐州刺史尔朱仲远,雍州刺史尔朱天光皆为大将军。并州刺史尔朱兆为天柱大将军,肆州刺史尔朱智虎为安定王;赐爵高欢为渤海王。尔朱兆上表说:“天柱大将军是叔父最终的官职,微臣不敢受封。”辞去这个称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一五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之巫师帝梦 尽管皇帝给予了尔朱家族安慰性的封号,但两次朝议,已让尔朱世隆丢尽了脸面;连能言善辩的邢子才都弄得灰头土脸的。尔朱世隆左思右想,就以尔朱荣在高祖孝文帝元宏时受封秀容川为借口,配飨高祖庙堂。也不用朝议,擅自决定,在首阳山以原有的破旧周公庙改建而成尔朱荣大庙,显示尔朱荣功勋卓著,堪比周公。 首阳山周公庙其实是拓跋家族的图腾崇拜庙,不仅塑有周公,还有那条为拓跋寔示警的老狼神像,只不过这一百年来历经风吹雨打,早就破烂不堪了。 没想到天意不许尔朱家族放肆,尔朱荣庙刚刚修葺完成,辉煌壮观堪比圣庙,突然在一夜之间被一场无名大火焚烧殆尽,昔日的辉煌变成残垣断壁、瓦砾灰烬。尔朱世隆面对尚未落成剪彩即成灰烬的庙宇,心中胆寒,不能不考虑天意,这也许就是权臣一生的上天警示吧。 尔朱世隆摇头叹息,只能作罢。从首阳山返家途中,尔朱世隆联想到节闵帝两次的“不合作”,非常懊恼,决心再一次试探新皇帝,如果元恭不识相,仍然采取不合作的态度,则有必要考虑“重新洗牌”。 想到此,尔朱世隆在上朝的时候出班启奏说:“天柱大将军(尔朱兆)攻伐丹谷要塞的时候,都督史仵龙、羊文义拔栅开寨,迎接大军。为我军顺利占领洛阳扫清了障碍,可说是功不可没,此二人应各封为千户侯,以彰旌表。” 司直刘季明听了尔朱世隆的奏言,刚要站出来反驳,节闵帝以目示意,表示自己来对付乐平王、太保尔朱世隆的荒唐。众大臣明白皇帝的意图,也都洗耳恭听,要听听皇帝怎样语惊四座。 节闵帝不紧不慢地说:“史仵龙、羊文义二人身为前线都督,却开门迎敌,对大王来说是有功,对国家即是有罪,没有追究他们临阵叛敌的罪过,已是看在太保的面上给他们留面子了,更不能再给他们授勋,给投机分子以侥幸。” 节闵帝果然是装了八年哑巴的人,心中明亮,言语不多,却句句击中要害。大臣们不免拿新皇帝和老皇帝相比较:孝庄帝是表面顺从,自有主张;节闵帝是言语不多,道理深沉。可怕的是,深沉的道理和阴沉的兵器相比,节闵帝前景堪忧呀。 尔朱世隆的奏启,处处被皇帝驳回,从此,他办事再也不向皇帝汇报,率意而为,放诞自己的行径——尔朱世隆有事也不上朝,也不去尚书省办公,命尚书郎宋游道、邢昕(就是那个巴结新贵的无耻文人邢子才的叔伯兄弟)二人,分别在东西两侧别坐,听各地的情况汇报,批示公文奏章。 朝中官员也把乐平王府视为尚书省,凡事到这里来向尔朱世隆请示、汇报,没有经过尔朱世隆指示的,各省台衙门,有司台署都不敢施行,完全把皇帝架空。 尔朱世隆深知“枪杆子里面出政权”的道理。大肆收买拉拢各级武官,为他们加官晋级。只要是他的心腹,即便是只扛了几年枪的小兵也被他一下子提升为将军,军队里不加节制地提官授爵,造成官多兵少的现象,洛阳街头连上厕所都会碰见中将、上将;造成武官泛滥,将军之类的武官再也不是“稀有品种”了。 权力一任性,罪恶就会像野草一样疯长。尔朱世隆这时处处以尔朱荣为榜样,草菅人命,见到不顺眼的人,不论男女老幼,一律斩杀,生活荒淫,大肆贪污,见到奇珍异宝,总是想方设法搞到手,反复把玩。拥立节闵帝,尔朱家族又一次完全控制了各要害州郡: 尔朱天光控制关西、陇泾;尔朱兆独霸并州、汾州、乐平、上党;尔朱仲远在徐州、兖州称王称霸,经营独立王国。他的贪婪比之尔朱世隆更甚,为了霸占富室大族的财产,尔朱仲远随意给富户们加上谋反的罪名,籍没妇女为奴婢、娼妓,私吞财物,把家族的男人统统丢进河中淹死。所有徐、兖二州的人家都是“财不露富”,只能装穷,穿破衣烂衫。这两个州甚至闹出了破旧服装卖得比锦缎绸帛还要贵的笑话。 这些地方的士民深受尔朱家族的毒害,视尔朱氏为豺狼,巴不得尔朱家族全家死光。更为搞笑的是:就在南方的洛阳拥立元恭为新皇帝的时候,北方的宗教职业者刘灵助居然也自称皇帝,举兵讨伐尔朱氏。 刘灵助原是尔朱荣的军事参谋,擅长卜巫占卦,掐算阴阳运承无不精准,因军功被封为幽、安、营、并四州行台。刘灵助在主政幽州期间,不好好当官,却大肆贩卖自己的神学理论,跟随他的信众门徒遍布幽、瀛、沧、冀诸州,多达几十万人。 孝庄帝元子攸被缢死的消息传到幽州,刘灵助就在刺史府卜了一卦,卦相显示“尔朱氏灭,刘氏当王”。刘灵助得了吉卦,压抑不住野心,向徒子徒孙们宣称自己天命攸归,是上苍派来拯救百姓的真命天子。于是,当众宣称自己为燕国皇帝,对外号称“燕王”,要信众们跟着造反,为孝庄帝复仇,讨伐尔朱氏。 刘灵助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举事,不担心远在千里的尔朱诸人,担心的是近在咫尺的高乾兄弟,在决定于二月十六日晚起事时,派人送去书信,邀请高乾兄弟加盟,同时起事。 当晚,燕王的部队以举火为号,对不举火的村庄则视为“异己”,全村屠戮,以此胁迫。一时间,参加“燕王”造反的民众多达数万人,声势十分浩大。燕王部队一路南下,攻克霸州、任丘。 河北大使高乾兄弟奉孝庄帝之命,回冀州招募武勇,组建勤王部队。他们的造反行动被尔朱兆知道了,尔朱兆历来顾忌高敖曹的声望,派监军孙白鹞前往冀州城捕捉高乾兄弟。孙氏手下一个军曹叫李虎的,晓得高敖曹的大名,悄悄前去通报了消息,而后逃之夭夭。后来,高敖曹为此将头颅献给了此人(见下集《山河破碎》)。 孙白鹞不晓得有人通风报信,更不晓得高敖曹的厉害,一身轻松,心情愉快地来到信都(今河北冀县)。到任的当天,即与退休的河内太守封隆之商量,要冀州市民调集输送民马送往监军衙门,抵押赋税。顺便在高乾兄弟送民马来衙署的时候,将其一并逮捕。 封隆之在冀州颇有人望,退休后被推举为居委会主任,他这么一动员,冀州城民不时有人牵着民马送来衙署。这天,封隆之进衙署来向孙白鹞报告说:“有市民送来两匹高大的骏马,我看了都眼红,送去充军的确可惜,将军应留作自己的坐骑,市民在西街口吃饭,马也拴在西街口旅店,将军快去牵马。” 孙白鹞一听有这种好事,害怕两匹宝马成为别人的坐骑,带着两个随从,跟着封隆之来到西街旅店。 孙白鹞走进旅店一看,果然是两匹非同寻常的宝马,忍不住站在马厩里,轻轻抚摸着骏马油润的皮毛。这时,冷不防背后窜出一个大汉,挥起一刀,孙白鹞的脑袋滚落马下。这样干净利落地杀人,不用介绍,读者一定也猜到了此人是谁,不错,此人正是尔朱兆急于捕捉的冀州好汉高敖曹。 高氏兄弟二人骑上战马,带领几名弟兄,径直冲进冀州衙署,活捉了刺史元嶷。高乾宣布冀州独立,推举封隆之为冀州刺史,全城将士为孝庄帝举哀,讨伐尔朱氏。当天下午,在城隍庙前搭建起祭坛,冀州城民将士皆白衣哀服,祭奠元子攸,并传檄各州郡。 恰在这时,刘灵助的联盟书信送到冀州,高乾兄弟同意联合行动,在祭坛上领众士民宣誓为元子攸复仇。祭奠仪式尚未结束,守城士兵慌慌张张前来报告说,“殷州刺史尔朱羽生怕孙白鹞途中有所闪失,已带领五千兵马,包围了信都。” 高敖曹大吼一声:“羽生小儿前来送死!”跳上战马,连铠甲也没来得及穿,提着长槊,飞奔出城,跟在身后的只有十名亲信骑兵。尔朱羽生武艺高强,高乾怕弟弟这一出战,凶多吉少,急忙点齐五百名士兵,用绳索吊下城墙,出城支援。 尔朱羽生在冀州城下叫骂,不防一队骑兵冲出,为首的大将冲进中军,横冲直撞,与之交战的将军一个个被他那杆出神入化的长槊挑刺马下。杀掉众将,那杆长槊直端端往尔朱羽生面庞刺来。尔朱羽生正被这员猛将虎虎威风看得发呆,不防一槊刺来,将头一偏,躲过凶器,头盔早已被挑落地上。尔朱羽生魂飞胆丧,打马疾驰逃命。 高敖曹一杆长槊翻舞如蛟龙蹈浪,五千骑兵跑得慢的,尽皆死于槊下。站在城墙上观战的士兵市民,都被高敖曹的骁勇所叹服,纷纷称赞:“敖曹将军真乃项籍再生。” 冀州的捷报传到安国,刘灵助大受鼓舞,当天又为自己卜了一卦,卦相显示:“尔朱氏不久将灭,三月末入定州。”刘灵助得到吉卦,以自己三月末入定州的谶语激励士兵,率领大军浩浩荡荡南下,一路攻克高阳,博陵(今河北博野)。 河北的熊熊战火令尔朱世隆十分震惊。三月二十日,节闵帝(其实是尔朱氏)派大都督侯渊,骠骑大将军叱列延庆二人,率领一万兵马,前往讨伐“刘伪燕国”。 侯渊当年和刘灵助一起讨伐幽州,两人是同寝室的战友。刘灵助深知侯渊的用兵方法,侯渊自然也晓得刘灵助的巫术厉害。也是尔朱荣的评语中肯,侯渊果然只能指挥三千人马,一万人的部队已让他心慌意乱,不知该如何才能调度得好。他这时站在固城城楼上,望着一望无际的河北大平原,见四处都飘着燕王的旗帜,精神上就打了败仗。慌忙与叱列延庆商量说:“敌军声势浩大,无法抵御,不如往西退兵到太行山麓,凭险固守,遇到有利的时机,再行出击。” 叱列延庆明白主帅是惧怕孤军深入而导致全军覆没,根本就没有认真地分析敌我双方的态势,这样指挥部队未免太过草率,更不能成为临阵脱逃的理由。 叱列延庆对侯渊说:“刘灵助是个庸俗小人。靠的是邪教巫术欺骗百姓,他本人并不懂军事,他的战将也不是真心为他卖命,只是一时受了邪教的蒙蔽,他的士兵也是靠的神符灵咒指挥。面对这样的乌合之众,有什么可怕的,不如我们假装向西逃遁,使他无法寻找我军的行踪,等到刘灵助放松警惕的时候,发动突然袭击,必然能生擒贼首。”侯渊一听有理,率领部队躲进大山深处。 刘灵助的部队来到固城,摆好阵势,士兵们都贴上了“刀枪不入”的符咒,准备第二天向固城发动攻击,与侯渊的部队一决雌雄。没想到一夜之间,侯渊部队消失得无影无踪,留在眼前的只是四门洞开的一座孤城。刘灵助不费一刀一枪即占领固城,真以为自己得神灵相助,敌军不堪一击,就放心大胆地命令士兵们在固城休整,待时机成熟时直取河北重镇定州。 三月二十八日夜,侯渊率领一千人的骁骑兵,乘夜杀死游动哨,拔起栅寨,骑兵们如潮水似地涌进中军大帐。燕王的士兵还在睡梦之中,梦话还没说完,就一变而长睡不醒,梦话成了最后的遗嘱。 刘灵助半夜听见马蹄杂沓,刚跳下床跑到大帐门口窥探究竟,被飞驰而过的骑兵一刀砍下了脑袋。侯渊用木函装着老战友刘灵助的首级送往洛阳,途经定州时,果然如他本人的占卦一样灵验,恰好是三月底。又一个造反想当皇帝的野心家,四十天就命断黄泉,成为史册笑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一六章 勉从虎穴暂栖身 尔朱兆缢杀孝庄帝,再无后顾之忧,率领晋阳的部队,开赴天柱山前线,到达与纥豆陵步蕃对峙的汾河东岸。 尔朱兆派侦察兵四处寻找敌军的踪迹,没有发现敌方的一个人影,就指挥部队在河边安营扎寨。这时,东山山凹处一队骑兵冲杀出来,河西的纥豆陵部队突然象从地下冒出来似的,也渡河涉水,与东山的骑兵响应。涉过齐腹深的汾水河,冲杀过来。 尔朱兆的部队立足未稳,正在设置鹿柴栅栏的士兵还没来得及打木桩,丢下武器装备,拔腿就跑,整个秀容川都是尔朱兆的逃兵,简直就像散乱的羊群。幸好尔朱兆马快,逃得如一阵狂风,才出晋阳一天,又匆忙逃回晋阳城,坚守城门。此时附近没有尔朱兆相信的人,只得老着脸皮,急忙向贺六浑发出求救信,请他派兵增援。 既然牯牛都放下架子向高欢求救,高欢是见好便收的人,当然不会再傲起架子了。况且,他把当前的政治形势看得清清楚楚,尔朱家族的部队才是目前北魏的生力军。所以,一接到尔朱兆的求救信,就要发兵。部将孙腾深知尔朱兆历来忌恨高欢的“穿鼻”术,这支部队一旦前往晋州,恐怕会遭到尔朱兆的暗算,还是不如让他自生自灭的好,就劝贺六浑不要前往救援。 高欢对孙腾说:“而今,尔朱兆处在危难之中,他即便是想害我,也不会是在这个时候,我们尽管放心大胆地前去。我们目前的处境是势单力薄,还不足以与尔朱兆抗衡,此行一去,我们是救尔朱兆于厄难之中,必然获得他的信任,由此可能获得更多的军资,更多的人马。再说,就目前各地军阀的势力来看,纥豆陵步蕃是有头脑有势力的勍敌,我们不在此时联合尔朱兆将其剿灭,养蛇为虺,今后必成后患。” 孙腾仍然不放心:“尔朱兆今后才是我们的心腹大患,他如今是尔朱家族扛大旗的人物,得乘早除之。”高欢安慰孙腾说:“今后看我自有办法为其‘穿鼻’,你放心吧。” 高欢的部队开拔,打着救援尔朱兆的旗号,往西方挺进。高欢的警卫队长贺拔焉过儿见主帅果然领兵去救援尔朱兆,他也是和孙腾一样的心思,就劝高欢慢慢拖延时间,等尔朱兆被逼急了,再施以援手,那时才可以说是雪里送炭。 不错,别看此人是“焉个儿”,说的话还颇有道理,这也正是高欢的意思,只不过他不愿在众将领面前暴露自己的想法罢了。 高欢一边加强与尔朱兆的联络,一边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拖延部队行进的速度:一会儿告诉尔朱兆河涨桥断,部队无法渡河;一会儿又告诉尔朱兆路断塌方,需修复通道,才能让大部队通过。总之,部队的行进速度仅赛过蜗牛,比乌龟还慢。 高欢的部队行进到涉县,接到尔朱兆最后的求救信,太原部队抵挡不住纥豆陵步蕃的刀剑,已退出晋阳,退过榆次,往和顺县的大山里撤退。高欢见时机成熟,回信要尔朱兆继续南撤,自己的部队决定在涉县附近设伏,阻杀纥豆陵。 尔朱兆接到高欢的信,勾引纥豆陵往武安方向溃逃,一边逃跑,一边又不时地回转身咬纥豆陵一口,然后转身继续溃逃。这一咬,虽然咬不痛,却让人很冒火,就好比俗话说的:“猪尿胞打人,打不痛人气胀人”。纥豆陵每次被逗得火冒三丈,眼望着前方溃逃的尔朱兆,追又追不上,捉又捉不住,又不熟悉太行山麓的地形,只以为翻过山隘就是平阳大坝,哪晓得翻过一山,面前的山比之更险峻,气得纥豆陵咬紧牙关在山谷间盘旋,紧紧咬住此人不放。 哪晓得旧火未熄,新火又燃,一心要抓住尔朱兆的纥豆陵,身先士卒,刚转过山凹,又遇到敌人的伏兵,乱箭飞来,纥豆陵差点受伤。这一来,恨得纥豆陵咬牙切齿,巴不得抓住尔朱兆碎尸万段。由此,纥豆陵更认识到尔朱兆是尔朱家族现行的掌门人,非杀他不能泄心头之恨,所以更加死死地咬住尔朱兆,紧追不放。 尔朱兆一路狂逃,纥豆陵紧紧穷追,一连五天,天天如此。过了峻极关,双方的部队直达武安城。 纥豆陵原以为高欢会在峻极关设伏,大部队小心翼翼地过了峻极关,仍不见高欢的踪影,料想尔朱兆会逃到邯郸与高欢会合,就命令骑兵部队加速前进,一定要在尔朱兆逃进邯郸城之前将其截杀。 基于这样的认识,纥豆陵更是身先士卒,率领三千骠骑兵紧紧追杀逃敌,一路快马加鞭。三千骠骑兵已经远离大部队两百里的路程了,纥豆陵仍然紧追不放,丝毫没认识到危险就在眼前。 纥豆陵的骑兵冲进石鼓山峡口,前面溃逃的尔朱兆突然马失前蹄,跌倒在地。尔朱兆又似乎是崴了脚,起身上马仍无法行走,两千骑兵只得呆立原地,扶持主帅,让军医就地急救。这一切都被纥豆陵看在眼里,这么好的机会怎肯放过,哈哈大笑,“真是天助我也”。呼哨一声,三千骑兵猛扑向前。 三千骑兵刚刚冲进峡口,不想身后战鼓擂响,飞箭似疾风狂扫,身后的骑兵纷纷中箭落马,倒下一片。战鼓声中,一飚人马冲杀过来,堵住峡口,前面崴了脚的尔朱兆跳上战马,冲锋在前,跑得比谁都快。两千骑兵也返身厮杀过来,两面夹击。 纥豆陵的三千骑兵在峡谷里进退不得,战马互相践踏。训练有素的骑兵此时完全是无谓的抵抗,已经没了一点章法,不一刻钟即被前后夹击的骑兵斩杀殆尽,纥豆陵的人头也被高欢高高的挑在刀尖上。 高欢举着纥豆陵的人头,骑着他的红鬃烈马,与尔朱兆配合,两骑冲锋在前,沿途返回。纥豆陵的数万大军在副将的带领下,还在黄泽关附近缓慢前行,被突然返回厮杀的骑兵吓得手足无措,又看见主帅纥豆陵被斩杀的人头,尽皆丢盔卸甲,作鸟兽散。 五万人的大部队,两万多士兵被骑兵砍掉了脑袋,剩余的四散逃进太行山大山之中,有的占山为王成为土匪,的有流浪回乡,再操稼穑,安心务农。更有伤残之人无法在大山中生存,最后成了太行山动物园里的饲料。 两支大部队一路横扫西北,把纥豆陵的残余武装尽行消灭,一直秋风扫落叶似的回到晋阳。 尔朱兆重返晋阳,常胜将军又一次证明了自己的威望,他清楚此次的胜利全靠贺六浑施以援手,对高欢的救命之恩大为感激,为庆功,部队杀猪宰羊,大摆宴席,两个主帅更是通宵宴饮。此时,尔朱兆志得意满,完全忘记了面前之人是今后的“穿鼻手”,举起酒杯说: “我们两人志同道合,心心相印。如果我们联合起来,互相支援,今后必然横扫天下。” 高欢也正在考虑怎样忽悠这条牯牛,以便从他的手中骗取更多的士兵、武器、军资,自然而然地从怀里掏出一顶高帽子,“筐”的一下扣在牯牛的脑袋上,说:“末将也正有这种想法,我能跟随大王得到锻炼,长长见识,是我高欢一辈子的幸福,我只是担心人言可畏,别人会说我巴结您。” 高帽子一戴在头上,尔朱兆更是不晓得天高地厚了,摆摆手说:“不怕不怕,什么巴结,我又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大王。我们这是结拜为兄弟,今后好互相支援。” 这就是高欢所希望的目的,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两人相约结拜为兄弟,于是焚香盟誓,互相支持,永不变心。 此时,尽管战事已获胜,纥豆陵的勇武仍使尔朱兆心存余悸,由此就顾虑葛荣残余的近四十万匪众。当年尔朱荣无法处理葛荣的一百万俘虏,把这些人统统放归,几十万投降户散落在六镇,始终是不安全的隐患。其中有四十万人拥抱成团,成为了一支准军事组织,不断骚扰各地,很让尔朱兆头痛。 如今有了高欢的加盟,尔朱兆是真心诚意地向结拜兄弟请教。两人焚香之后重新入座,尔朱兆向新兄弟高欢问计:“葛荣余党,出没六镇,谋乱不止,贤弟看看有什么办法。” 高欢此次救援的目的是给尔朱兆下套子,贪图的是对方的军械物资,战马装备,只要这些东西弄到手,就想早点脱离尔朱兆的羁绊,毕竟在此人手下讨生活是件很危险的事。就认真地说: “葛荣死后,四十万叛众安置在六镇,这些人匪性不改,四处作乱,已经大小有二十六次反叛,此时更有死灰复燃之势,总是无法尽歼。大王何不选用心腹之人出任统帅,据守六镇,如有叛乱,统帅连坐受罪,这样一来,叛乱自然就少了。” 尔朱兆一听这确是办法,欣然说:“这条计太妙了,只是谁可出任六镇统帅呢?” 坐在两人身边陪饮的副将贺拔允念念不忘洛阳“停年格”事件高欢的救命之恩,又素来佩服高欢的勇武,石鼓山一仗,更使他对高欢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接过尔朱兆的话题就说:“高公最合适。” 话音刚落,唇间就挨了一拳,这一拳确实厉害,贺拔允双唇鲜血直流,牙齿也被打掉一颗。高欢猛击一拳,还不解恨,怒骂说:“天柱大将军在世时,尔等小心谨慎,摇头晃脑活像鹰犬。天柱谢世,天下大事皆由大王作主,哪里轮得到尔等鼠辈在此多言多语。大王,请杀了这不知好歹的家伙。” 不知道这一切是否是为演出效果而设计的台词。贺拔家族是高欢所倚重的人物,若尔朱兆不知好歹,真要诛杀贺拔允,高欢又将找出新的理由为其求情,以此收买人心。 贺六浑聪明,尔朱兆也不是傻子,认真想了想,六镇边塞重地,真的还只有让这位拜把子兄弟去坐镇才能够放心。望着满面羞愧,退出营帐的贺拔允,尔朱兆制止怒不可遏的高欢说:“贺将军说得对,出使六镇,唯有贤弟这样诚实、忠勇的英才方能镇得住,贤弟,您就莫再忸怩作态了。” 高欢故作为难地说:“大哥指挥,愚弟自当肝脑涂地以报大哥知遇之恩。只是......小弟我只有这区区三千骑兵,怎么能前去担当重任呢。面对葛荣的残余部队四十万之众,大哥不会是存心让小弟去送死吧。” 尔朱兆再次被高欢“肝脑涂地”的忠诚所感动,对高欢说:“贤弟你怎么能这样看哥哥呢。”说完,站起身来,对陪坐饮酒的众将官们吩咐说:“你们,还有你们,这一半的部队,从今以后就划归高帅指挥。还有晋阳仓库里的那些军用物资,贤弟也带一半前往。” 牯牛一放纵起来,就是这样的任性,哪怕自己光胯,不嫌丑,脱了裤子给别人穿也愿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一七章 高手驭牛再穿鼻之抢劫战马 我的天呐,高欢听了尔朱兆的话,高兴得差点欢呼起来,他急忙用变脸术控制自己的表情。就这样,高欢凭着肝脑涂地的一番表演,平空白地得到二万名士兵不说,还有仓库里一半的军用物资。有这种好事,高欢心都醉了,却喜不形色,更是殷情劝酒,一系列的迷魂汤,把个酒鬼尔朱兆灌得醺醺大醉。 莎士比亚说:“每一杯过量的酒,都是魔鬼酿成的毒汁。”高欢一看尔朱兆被毒汁害得人事不醒,害怕尔朱兆酒醒后翻悔,急忙步出中军大帐,向众将军宣布尔朱兆的号令: “汾阳王的结拜弟弟高欢以副帅的身份被委任为六镇统军大将军,受哥哥命令,立即率领人马出行,你们中一半的将军留下陪伴大王,愿意跟随我的就离开晋阳北上。” 尔朱兆的部将尽都畏惧主帅的残暴和反复无常,这些人平时又都得到过高欢的好处,此时纷纷表示愿意跟随高欢北上。高欢趁天色未晚,搬运仓库里的武器甲杖,打包装箱,率领部队连夜北上,去到早已选择好的根据地阳曲川。 阳曲川那里的地形是易守难攻,就是在大山深处藏匿千军万马也不易被发觉,是控制方圆数十里的军事要塞。高欢率领部队一到这里,就在阳曲川设立起大将军的牙帐,竖起中军牙旗。 安排好大营,天刚放晓,高欢带一名亲兵,携带礼物,悄悄潜回晋阳,探望卧床养伤的贺拔允。 贺将军正在气恼高欢,恨不得一刀砍掉此人的脑袋,在心里不止一次地暗暗咒骂:我真心诚意的推荐你,让你有自主一方的机会,你小子不识好歹,居然对我拳打脚踢,而且手段这么毒辣,打得我鼻青脸肿。有这样的想法,贺将军自然对高欢是爱理不理的。高欢献上礼物,说了不少小心的话,小心的捧出不少珍贵的珠宝,其价值莫说是赔偿一颗牙齿,就是购买十颗脑袋也绰绰有余。这买卖赚大了,而且此人确实出于真诚,贺拔允脸上终于生出了笑意。 高欢嘘寒问暖,诚恳地说:“贺将军您该知道尔朱兆生性多疑,您向他举荐我高欢,他背地里疑心我们早就串通一气,还认为您是我高欢收买的间谍,对贺将军您今后的处境可是大为不利呀,我这么做,完全是为贺将军考虑,这一拳,既还了将军的清白,又证明了将军的忠勇大气,只是,这一来让贺将军受苦了。” 贺拔允没想到这一拳背后还有这么深沉的文章,感动得半天说不出话来。高欢起身告辞,说:“我此行是专门来探望将军的,都是趁天未亮潜回晋阳,避开了尔朱兆的耳目,免得今后因为这么一件小事,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闲言碎语。” 贺拔允紧紧握住高欢的手,一再表示“士为知己者死”,自己是“身在尔朱营心在高”,倘若今后在战场上兵戎相见,贺拔允将学古人“退避三舍”,决不向高将军施一枪一箭。贺将军的保证,就是高欢需要的效果。一箱金银,就在尔朱兆的后背钉进一颗钉子,这买卖,值了!贺拔允送高欢出门,看见晨雾弥漫,更加感动不已,心中暗自感叹:“贺六浑真是用心良苦。” 用心良苦的高欢不满足于骗得了尔朱兆的兵员军械,他在尔朱兆的卧榻之侧,总没有一刻的安全感。他此时手下虽然有了一支大部队,可这些人都是尔朱兆的旧部,狗尚恋旧,何况乎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刚归顺自己的这些人,就会在自己面前动刀子。高欢不能不防呀。 再说,阳曲川虽说是进可攻退可守的要塞,但毕竟太过狭窄,而且离尔朱兆的大营太近,很容易被包饺子。这晋阳是尔朱家族的老根据地,虎狼窝,高欢一个外姓人,孤立无援,受到攻击是难免的事,必须尽快撤离这个是非之地。 驻扎阳曲川两天之后,高欢就派刘贵去游说尔朱兆,他们之间关系较好,又同是鲜卑人,派刘贵去骗那条犟牛应该不成问题。 刘贵的演技炉火纯青,一见到尔朱兆,就像饿了三天没吃饭的样子,愁眉苦脸地说:“并、肆二州近年来频遭霜雪暑旱,六镇降户无粮就食,不得不捉田鼠挖野菜充饥,脸上哪有一点吃粮谷的滋润。高帅可怜他们,请移师去山东,待解决了温饱之后再返并、肆,特派我来请示汾阳王。” 高欢已经被封为渤海王,而且是结拜兄弟,还仍然是这样的“早请示,晚汇报”,对汾阳王唯命是从,尔朱兆心里那根志得意满的弦,这一来被高欢撩拨得高昂又欢乐,几乎崩断。他本来还一直沉浸在歼灭纥豆陵步蕃的喜悦之中,已经发捷报去洛阳请功,还不知道会得到怎样的奖赏,此时就豪爽地说: “这点小事,高帅已经是独挡一面的大将军了,他自己处理就行了嘛,何必还来啰嗦多话。” 刘贵此行,要的就是这句话,此时他同样不给尔朱兆以翻悔的机会,谢恩之后,转身就走。 晋阳王府长史慕容绍宗可是个头脑清醒的人,当年在河阴,就是他劝尔朱荣不要滥杀皇帝宗亲,以免引得众叛亲离。无奈尔朱荣我行我素,就是不听。慕容绍宗的妻子是尔朱荣的从妹,所以,尔朱兆应该称慕容绍宗为姑爹。 刘贵刚刚离开,慕容绍宗就劝阻尔朱兆,说:“千万别放高欢东去,如今四方纷扰,人怀异望,贺六浑雄才大略,若再手握重兵,居藩外地,正如蛟龙会际云雨,必然翱翔于九天;那时要治服高欢,恐怕就再难辖制了。” 尔朱兆很鄙视姑爹的多虑,想想他还不知道自己已和高欢结为异姓兄弟,就不以为然地说:“本王和高帅前几天才焚香盟誓,已结为异姓兄弟,对自己的兄弟,还有什么可担忧的呢。” 慕容绍宗嘿嘿冷笑,心想这尔朱兆简直就是一根肠子通屁眼的牯牛,居然会这么轻信,就真诚地告诫说: “亲兄弟相互之间尚且还信不过,何况说异姓兄弟。你怎么就这么相信他呢。” 尔朱兆的左右随从部将都受了高欢的贿赂,自然帮高欢说话。王府书记念良此时就悄悄对尔朱兆说:“慕容绍宗平时就和高帅有过结,所以他趁机说大王结拜兄弟的坏话。大王您仔细想想,当今社会这么复杂,江湖险恶,如果连结拜兄弟都信不过,又还有谁信得过呢。” 尔朱兆本是一条犟牛,一听大怒,詈骂姑爹:“你竟敢离间我们兄弟之情,好大的狗胆,推出去斩了!”士兵们都晓得尔朱兆的火爆性子,况且,慕容绍宗毕竟是大王的姑爹,士兵们抓住其人,并不动手。左右诸人苦苦相劝,尔朱兆这才改口,命令把慕容绍宗关进监牢,让他面壁思过。 高欢的“早请示晚汇报”只是假象,目的是欺骗尔朱兆。他要脱离尔朱兆的羁绊,总会找到各种各样的借口。此时,高欢留下小股部队扼守阳曲川兵站,在尔朱兆的心窝里钉上一颗钉子,自己带领两万人的大部队匆匆撤离,前往山东建立根据地。 高欢这样的转移部队,没有引起笨牛尔朱兆的警觉,倒是造成了高乾兄弟的恐慌。 高欢的部队一路往东急行军,半路上听侦察兵报告说:“前面出现一支部队,人数不多,战马不少。” 咦?有这种好事,高欢的部队此时正缺战马,谁会这么善解人意,千里迢迢给我送战马来。高欢命令继续侦察,结果弄清了这支部队的底细:领队的主帅不是别人,正是尔朱荣的老婆北乡公主,她带领二十名羽林军卫士,私自将宫中藏匿的三百匹战马带往晋阳,支援损失惨重的尔朱兆重建骑兵部队。 前锋主将贺拔焉过儿听说送来了肥肉,好一阵表情丰富地对高欢挤眉弄眼,说:“到手的鸭子,恐怕不能让牠飞了吧。”高欢尽管有一红一黑两匹战马,但多数骑兵无战马可骑,徒有虚名。高欢猛地一咬牙,对贺拔焉过儿说:“你带领部队去向北乡公主‘借’!” 贺拔焉过儿自然晓得刘备借荆州的典故,更晓得高欢的用意,带领一支骑兵冲杀过去,口中高喊:“山东的战事紧张,我家大王借尔战马有急用!” 北乡公主听见前方响起这粗野的喊叫声,撩开轺车的窗帘,大骂说:“你家大王是谁,这里是尔朱家族的根据地,难道还有谁不认识本公主的轺车。” 贺拔焉过儿骑马来到轺车窗前,彬彬有礼地说:“请公主息怒,我家大王高欢,因前线急需战马,请公主在此稍稍等候两三天,借用您的战马完成任务后,即行归还,马毛都不会缺损一根。” 马毛一类的话,对女人来说,不仅粗俗,而且淫秽,北乡公主枊眉倒竖,一口回绝:“放肆!谁敢!” 贺拔焉过儿仍然嘻皮笑脸地说:“我的公主奶奶,这就是您的不对了,闲着战马不用,我不能看着我的弟兄们用血肉之躯去阻挡敌人的铁骑吧。我们是牵马去战斗,又不是去逛公园。”说完,也不看北乡公主的脸色,奋力向骑兵们一挥手:“带走!” 牵马的羽林军卫士还想阻拦,剑拔弩张的,被凶神恶煞的骑兵砍掉了好几人的胳膊,只得乖乖松手,眼睁睁看着这群强盗牵马远去。丢给北乡公主一群伤兵。 北乡公主气急败坏地赶到晋阳,指着尔朱兆的鼻子破口大骂:“都是你养的好兄弟,我从宫中带来支援你组建骑兵部队的三百匹良马,尽被高欢抢走了。” 尔朱兆一听,居然会发生这种事情,一时气得咬牙切齿,高欢这小子也太无礼了。尔朱兆自与纥豆陵交战以来,骑兵损失最惨,正急需良马以恢复原气,没想到“自家兄弟”居然翻脸不认人,看来,还是慕容绍宗有知人之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一八章 高手驭牛再穿鼻之巧言令色 尔朱兆急忙从监狱里放出姑爹,向他陪礼道歉,述说了高欢抢劫战马的无耻行径。慕容绍宗早就预料到高欢急欲脱离羁绊、占山为王的心理,就安慰他说: “大王不用怕,这晋阳方圆三百里尽是您的防区,高欢劫马的地方离此不远,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他的大部队行动迟缓,您带兵前去,不要一个时辰就可以追上。” 尔朱兆听了慕容绍宗的鼓动,带领一队骑兵,骑上战马,沿着浊漳河往东追赶高欢。尔朱兆的骑兵追到襄垣,远远看见高欢的大部队在撒欢奔跑,尔朱兆害怕自己的部队突然出现,会引起结拜兄弟的误会,那时双方的部队若发生火拼事件,造成的麻烦可就大了。尔朱兆命令骑兵部队在襄垣驻扎待命,独自一人前去询问事情的原由。尔朱兆的马快,跑了几十里就追上了高欢的中军。 此时漳河水涨,河桥被冲毁,尔朱兆骑马在河边急行,向对岸骑马奔跑的高欢怒骂:“贺六浑,你小子未免太不讲情面了。怎么敢擅自抢夺北乡公主为我送来的战马呢。” 哎呀呀,高欢故作大惊失色的样子,委屈地说:“目前山东暴乱,刘灵助肆虐河北,我说好向北乡公主暂借战马,此役一经结束,即原物归还,保证连马毛都不毁损一根。” 尔朱兆听了高欢的话,一时愣了。北乡公主和结拜兄弟两人之间的说法,差别也太大了嘛。看来凡事不能只听一面之词。事情若真是高欢说的这样,倒也情有可原。毕竟高欢带领部队是去打仗,不是去逛公园。想到此,尔朱兆的语气也就软了三分,心犹不满地说:“可你的士兵哪里是借,分明是抢,还杀伤了好几名羽林军卫士。” 高欢大惊失色:“居然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高欢跳下战马,叫来贺拔焉过儿,好一顿皮鞭猛抽:“我说好要你向北乡公主借马,你怎么公然抢劫?” 贺拔焉过儿被打得在地上不停地翻滚,其情景惨不忍睹,嘴里不住地呼喊冤枉:“冤枉啊,大王,您还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吗。我明明向北乡公主说好是暂借,待此次战役结束即行归还。北乡公主却故意说成是抢,这是有意离间你们兄弟之间的关系呀,大王千万莫上那女人的当。”这话明是对高欢说,实际当然是讲给尔朱兆听的。 尔朱兆在河的对岸看见贺拔焉过儿的惨景,不停地呐喊,要制止高欢的“家暴”,没想到高欢越打越来气,不仅不住手,反而怪尔朱兆多管闲事,边打边说: “哥哥您就不要替他求情了,他这人办事就是不晓得好歹,兄弟我多次给他说,北乡公主对我高欢有成见,她曾经多次说,‘为啥高欢以前不和天柱大将军结拜,今天倒和一条牯牛结拜为兄弟呢,这家伙的动机很值得怀疑呀。’北乡公主说这样的话,她心里是吃醋呀。女人嘛,总想破坏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这一批战马能借就借,不能借就原路退回,用我们的血肉之躯去抵挡敌人的骑兵吧,千万别为此得罪了那姑奶奶。如今倒好,这家伙不听我的吩咐,这不是让北乡公主抓住机会离间了一对异姓兄弟了吗。唉,一个男人如果只听女人的话,自己不长脑壳,那真是天大的悲哀。” 尔朱兆听了这话,再也坐不住了,再傻的人也能从这话里听出影射之词。尔朱兆不能再这样被结拜兄弟误解,就找了一处水浅的地方涉水过河,来到高欢身边。 高欢仍止不住愤怒,不停地鞭打贺拔焉过儿,气势汹汹地教训说:“我一再告诫你,北乡公主女流之辈,必然见利忘义,能借则借,不能借也别强求,这下可好,因女人的一句话,弄得我们兄弟阋于墙,相互之间猜忌埋怨,让别人看笑话。” 这出戏是演得如此的逼真,把个唯一的观众感动得几乎泪下,急忙伸手拦住此戏的主演高欢,劝他停止家庭暴力。高欢更进一步借题发挥,扔掉鞭子,仰天长叹: “你我刚刚结成异姓兄弟,四下里就不断闪现各种各样的闲言碎语,离间我们兄弟关系。长此下去,还不晓得将有怎样的离间之语引动大王的猜忌,似这样使兄长追赶几百里山路前来向愚弟问责,愚弟里外不是人啊。连结拜兄长都信不过的人,活在这世上岂不让人耻笑!”说完,就要抽出腰间的宝剑自吻。 贺拔焉过儿见此情景,急忙死死抱住高欢的双手,流泪劝说:“都是末将办事不力,我这就回去向北乡公主陪罪还不行吗。大王您一死不要紧,可怜我们这支部队也就散了。更重要的是,您与汾阳王的联盟也就坍塌了,到时候汾阳王孤掌难鸣,唇亡齿寒,如何能称霸天下。” 高欢又一次叹息,惭愧之色溢于言表,不停地说:“为区区几匹战马,让我兄长见疑,追赶百里前来问罪,我心怎安,我心怎安。” 尔朱兆听了这话,心里也不安。是的,如果两人的军事联盟被打破,那后果将是十分危险的。这次征战纥豆陵步蕃之所以能取得胜利,靠的正是这种联盟。尔朱兆急忙表白,说:“愚兄不是见疑,而是担心战马落入匪人之手。” 高欢得理不饶人地说:“大哥若非见疑,怎会不辞辛劳,尾随追赶几百里路而来。” 尔朱兆见怎样的解释都不能让高欢释怀,再一次指天发誓说:“你我结为异姓兄弟,愚兄无有表示,这些战马就算是愚兄送给贤弟的礼物吧。”尔朱兆望着高欢脸上不信任的表情,发狠地吼叫起来:“贤弟总认为愚兄见疑,弟兄间如此猜忌,不如一死了之。”尔朱兆抽出身上的佩刀递给高欢,完全是一副江湖混混急红了眼的狠毒,伸长脖子吼叫起来:“砍,砍,快砍!砍掉脑袋才能显示我的清白。” 太好了,这条牯牛正拱首待宰,真是天赐良机。众人本来就一心想要杀掉这条牯牛,认为此时是机会难得。一旁的副将孙腾、尉景以目示意高欢,要他手起刀落,结束这小混混的狗命。高欢摇摇头,故作沉痛的样子,以袖掩目,揉红眼圈,沾了些唾沫在眼角上,做出眼泪长淌的样子,反正此时尔朱兆俯首待宰,什么也看不见。 高欢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自从天柱薨世,贺六浑无所仰赖,只得依附于贤兄,祈望贤兄雄冠天下,大家千万岁,手俯九重鼎。今为旁人离间问罪,大家何忍复出此言?” “大家”是近臣们对天子的尊称,高欢把尔朱兆尊为天子,哄得尔朱兆心花怒放,站起身来,脸上已是灿烂的笑容如盛开的莲花。 高欢的浆糊又不用面粉,张口即能制作,自然是信手拈来:“微臣谁敢弑杀大家,”高欢想了想,为了把尔朱兆哄得死心塌地,就提议说:“我这些兄弟还不知道我与‘大家’已结拜为异姓兄弟,为慎重起见,我们两人在众弟兄面前再次盟誓悔罪,杀白马以祭天。” 古人杀白马盟誓是最隆重的仪式。尔朱兆一想,是这个道理,手执千牛刀,走到一匹白马身边,对高欢说:“贤弟若心里还不释然,愚兄也只能杀此白马,再次与贤弟明誓,以鉴苍天。”说完,牛脾气发作,一刀刺进白马肚腑。兄弟二人双双跪在白马流淌的血水里,再次盟誓,同结一心,如有背叛,此白马即是下场。 宣誓完毕,高欢命令部队就在漳河边结营垒灶,不一会儿造就一桌丰盛的筵席。高欢和众将军不停地向尔朱兆敬酒,嘴里不停地恭称其为:“大家大家”。尔朱兆没想到缢杀了孝庄帝,还被众人奉为“大家”,真以为自己在众人心目中已是“大家”了。一条牯牛,居然被众“微臣”真心实意地捧为人君,尔朱兆不知天高地厚,居然也有了君临天下的猖狂,洋洋得意的,不一会儿就被众人灌得醺醺大醉,瘫倒在中军大帐。 酒席撤去,已是半夜,高欢在尔朱兆如雷的鼾声中,哪里睡得着,听见大帐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急忙步出大帐,出营观望。 尉景刚才因高欢顾忌尔朱兆是结拜兄弟而不忍心下手,错过了杀这条牯牛的大好机会,心里十分惋惜,决定自己来当这个恶人,就手执利刃,要乘他酒醉时,结果这家伙的性命。尉景此时已冲到大帐门口,被高欢一把拉住,往门外拖。 尉景急了,轻声说:“此时不杀这条牯牛,更待何时。”硬生生还要往里闯。高欢阻拦不住,又害怕惊醒了梦中人,抓住尉景执刀的手臂,情急之下,猛咬一口,尉景手腕被咬掉一块肉,这才知道高欢是真的发怒了,急忙收住脚步。 高欢一把拖住尉景,来到背静处,轻声责怪尉景的冲动:“今若杀兆,其党羽必然奔归聚结。我军兵饥马瘦,怎能与之为敌。若其他各地的英雄好汉听说尔朱兆已然丧命,纷纷揭竿而起,那危害可就大了,不如暂且留他一命。以稳定各方势力,不致出现纷乱的局面。尔朱兆虽骁勇,却是个有勇无谋的莽汉,要取他的小命,容易得很。” 高欢把形势分析得如此透彻,尉景听后十分佩服。是的,当前的形势就是这样:一只蜂,虽然大,却好对付;一窝蜂,尽管小,却难于治服。尉景被说服了,挥手命令埋伏在大帐外的杀手各自回营睡觉,不再执行特殊任务。 天明,尔朱兆涉水过河,返身回到二十里外的襄垣大营。回想起昨晚梦见尉景执刀闯入大营的情景,心里总是忐忑不安。想了想,高欢这人如此了得,要把他控制在自己身边才行,不能让他脱离了自己的监控。于是,派出传令兵去传唤高欢率部队返回襄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一九章 高手驭牛再穿鼻之宝刀英雄 高欢不知道尔朱兆的心理已经发生了变化,接到传唤,立即上马,想再次去向尔朱兆解释就食山东的意图。孙腾害怕主帅一去凶多吉少,伸手牵住红鬃烈马,阻拦高欢的去路,挥手命令部队火速向山东进发。孙腾尽管矮小,他手拉着缰绳,高欢真还没法,眼睁睁看着大部队远去,二人这才起身去追赶自己的队伍。 尔朱兆在襄垣听说高欢不听命令,已带领大军不辞而别,气得又一次骑上战马,独自沿漳河追赶。 尔朱兆跑了一上午,又累又饿,这才追赶上高欢的队伍。因河深浪急,根本就无法渡河。尔朱兆看见隔河悠悠然骑马前行的高欢,忍不住怒骂:“贺六浑,你小子不听指挥,不讲信用!老子与你势不两立。”高欢懒得和这条犟牛答话,眼睛望着天上,命令部队疾速前进。 尔朱兆勒住马缰,站在上远镇的悬崖边,眼睁睁地望着高欢带领部队远去,无可奈何,只得灰溜溜地退回襄垣。 尔朱兆回到大营,坐下歇了歇气,想起高欢的举动,越想越气,我就不信你高欢还能逃出我尔朱兆的手板心。尔朱兆狠狠地一咬牙,派通信兵疾驰去胡关大王山,通知兵站的站长念贤,要他瞅住时机刺杀高欢。同时,尔朱兆也紧急集合部队,准备前往追击,一举将高欢消灭在胡关大山。 胡关大王山就是当年拓跋焘累石毁形,斩断“龙脉”的地方,按照迷信的说法,这里应该是高欢的“龙兴”之地。而此处是东出太行的最后一条通道,称之为天险绝非虚言。深山峡谷,悬崖峭壁,下面是万丈深渊,一条浊漳河吼声如雷,汹涌澎湃,鹅毛沉底。两山之间,一桥飞架东西,悬空悠悠。吊桥狭窄,仅容一辆马车通过。 念贤带领着一千士兵和数千降户在大王山屯垦戍边,实际上是建立了一座劳改农场,筑关扼守东西通行的咽喉要道。 葛荣的部队被打散之后,手下有个土匪头子叫赵奴的,不知从哪里搞到了拓跋家族的传家宝“七星宝刀”,这是王权的象征;又听说大王山有“天子气”,一时忘乎所以,居然野心勃勃地在这里占山为王,以便到时候上应谶语,当上“赵家天子”。 尔朱兆任命的劳改农场场长念贤哪里容许身边有一支土匪武装,近日偷袭了盘踞大王山的土匪头目赵奴,杀死匪首,不仅改编了这支土匪武装,还缴获了赵奴视若珍宝的七星宝刀——也就是拓跋家族视之为家族英武象征的那把宝刀;按照拓跋皇室的解释,谁拥有了这把宝刀,即便不是天子,也是副相。当年,在慕容宝偷袭拓跋珪的时候,宝刀丢失至今,一直让拓跋皇族不能释怀。 念贤晓得这把宝刀的分量,每天把玩宝刀,爱不释手。这天,突然接到尔朱兆指令,要其在大王山阻击高欢。 高欢率领部队,来到大王山寨门前,被高耸的寨门阻挡,不让进寨子。高欢知道情况有变,两山架吊桥,临河一城堡,这样的地势,纵有千军万马也奈何他不得。 高欢当年任通讯兵的时候,曾经多次从这吊桥上经过,知道这是出胡关大王山的唯一通道,别无二路可走。尽管他早就对这里的情况了解得清清楚楚,但是,此时被困在这悬崖峭壁前,他仍然不死心,一面命令部队准备强攻,一面派出侦察兵寻找绕道通过的路线。其实高欢也知道,要强攻河对岸的山寨,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两万人的部队困在这山颠,只要河对岸城堡里居高临下地施放箭弩,一死就是一大片,而且毫无还手之力。 部队被困在山顶上休息,高欢不敢休息,他知道在这被动挨打的地方休息是兵家的大忌。在这个施展不开身手的地方,不待河对面的城堡发力,只要后面的追兵赶来,两万人的部队就将全军覆没。 尽管这两万人的部队都是尔朱兆的原班人马,高欢手中真正原汁原味的将士不超过三千人,这两万人马就是一群捡来的孩子,他们刚刚来到“高家”,和高欢毫无感情,死亡了不应该可惜。可是,这两万人马是高欢赖以起事的根基,他已经把他们视为了自己的子弟兵。尽管他心里也清楚,这群“子弟兵”在他们真正的主人尔朱兆面前,他们是否会跟高欢一心一意,这还得打个问号。这是高欢的软肋,也正是高欢最担忧的地方。 高欢站在悬崖峭壁边,望着脚下的万丈深渊,心里把“天险”二字咒骂了不止一千遍。然而,咒骂不起作用;强攻,无疑是自寻死路。这个从来不知忧愁的汉子,尝到了伍子胥无法过昭关的滋味。 这时,侦察兵陆陆续续回来了,报告了两个坏消息:一,除此通道,别无二路可走。二,尔朱兆率领大部队追来,离此只有两个时辰的路程了。这两个坏消息,其实高欢早就想到了。在这个“隔河能谈笑,握手得十天”的鬼地方,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智取。 高欢找来号称“万事通”的孙腾,向他了解对面城堡守军司令官的详细情况。孙腾人小鬼大,果然是个无所不通的家伙,把城堡司令官的长短好恶介绍得清清楚楚。二人商量一番之后,高欢心生一计,起身走到悬崖边,对悬崖对面收放吊桥的士兵说:“我受你家主将念良将军委托,给念贤将军带来一些礼物。” 念贤听说弟弟托高欢带来礼物,他清楚高欢心里的小九九,不外乎是想顺利通过吊桥,他舍不得弟弟的好意,又想放高欢进城堡,关起门来打狗。就命令士兵放下搭建两壁悬崖间的吊桥,只允许高欢和贺拔焉过儿两人进寨。 这怎么得了,孙腾、尉景等众将苦苦劝阻高欢,不让主帅只身犯险。高欢早已成竹在胸,从容出列,只带领贺拔焉过儿,让他手捧珍宝盒跟随身后,走过悬崖间的吊桥,走向城堡。卫兵们搜查两人身上并无凶器,这才放二人进寨,将其带进大厅。 主客坐定,寒暄之后,贺拔焉过儿献上珍宝盒,打开箱盖,让念贤将军过目。满箱的珍宝金饰,玉器珍玩,琳琅满目,灼灼耀眼。天呐,这么多的奇珍异宝,别说念贤一辈子,就是念将军十辈子也吃不完。念贤决不会相信,凭弟弟一个小将,怎么会聚积这么多的财物,就用质疑的目光扫视高欢,似乎箱里装满了毒蛇。 贺六浑明白念贤眼睛里的质询,坦诚地说:“小念将军确实只有两件宝物送给兄长,是在下仰慕将军的英名,早想结识,特此备献些许薄礼,愿与将军结为异姓兄弟,共图富贵。” 念贤被高欢灌了这一缸子迷魂汤,对这个想高攀自己,结为异姓兄弟的通信兵多了几分好感。又思忖尔朱兆对这个视钱财如粪土的高欢将军恨之入骨,该不会是想谋财害命吧。 高欢见念贤犹豫不决的样子,再斟一缸迷魂汤,继续灌,犹如儿时在六镇郊外用尿液灌屎克螂。继续说: “念大将军威名远扬,小弟久仰。我今天之所以独身进城堡,是为了悄悄送上宝物,千万别让尔朱兆看见了,那人本来就生性多疑,他若知道我替念将军兄弟传书带信,今后对念将军是大大的不利。还有,我知道您和尔朱兆都在抓捕我,我今天自投罗网,完全是为了成全念将军一世英名。我不畏惧尔朱兆,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我在这里等他来,好把这些误会理清楚。” 念贤本来埋伏好甲士,准备捕捉高欢。此时听了高欢这一番独白,没想到高欢是这样的善解人意,好感迅速变为豪情,准备在尔朱兆面前好好的替高欢美言,而后和此人结拜为异姓兄弟。 高欢见对方对自己的话已经深信不疑,为了进一步忽悠这个见钱眼开的家伙,就凑近念将军身边,故作神秘地说: “小弟听说念将军近日又剿杀了不可一世的山匪赵奴,获得七星宝刀。末将听说这宝刀乃天下至宝,赛过干将莫邪。高欢久闻其名,不见其物。可否请念大将军赐小弟一观,以饱眼福。” 高欢凑近念贤身边的目的是为了杀人,他口口声声“小弟”、“末将”的,似乎念贤真成了他的大哥、上将军了。几句甜言蜜语下肚,念贤就是荒郊野外的屎壳郎,早被灌得头昏脑胀的了。他不晓得高欢忽悠起人来简直比赵本山还厉害,此时听了高欢的话,把尔朱兆的指令忘到了爪洼国,抽出七星宝刀,双手奉上。 手无寸铁独闯城堡的高欢,此时手握宝刀,顺势一挥。念贤口中念叨着“贤弟尽管欣赏”。还有半截话语留在喉咙里,已被“贤弟”割断了喉咙,噜出一串气泡。 高欢有了拓跋家族祖传的七星宝刀,有了底气。他手握宝刀,一手提着念贤的人头,对埋伏在四周的刀斧手说:“你们都出来吧,你们的主帅已死,你们何必再为他卖命呢。你们大多是六镇的降户,我们是故旧乡亲。你们跟着我高欢,这辈子我高欢是决不会辜负你们的。我们同甘共苦,有福同享。”这话听起来直入肺腑,众刀斧手跪地投降,打开了通关大门。 高欢两万人的部队紧张有序地通过吊桥,两个时辰后,一个不落地安全进入城堡,等到尔朱兆的部队来到悬崖边,迎接他的是高高竖起的吊桥和高欢爽朗的笑声。 尔朱兆面对无懈可击的城堡,此时他的心情和两个时辰前高欢的心情完全一样,知道这里不是用兵的地方,本来想狠狠地咒骂高欢一番,却又不敢,害怕激怒了对方,在这毫无还手之力的地方白白的挨打。只得恨恨地一刀砍下一个看着不顺眼士兵的脑袋,带着无奈和仇恨,气急败坏地命令部队赶紧撤军。 高欢杀掉念贤,收编其部队,在胡关大王山驻扎。这里远离尔朱兆的射程之外,高欢命令部队在此休整,训练新兵,练习攻掠战法。 念贤的弟弟念良是个孤儿,从小跟随哥哥长大,听说念贤在剿杀土匪赵奴的战斗中英勇牺牲,悲恸不已。望着高欢派人送来的一箱金银宝贝,独自落泪。巧舌如簧的孙腾也挤出了几滴眼泪,说:“高帅和尊兄共同剿匪,尊兄罹难,高帅在胡关大山为令兄买了一块好地,安葬了念将军的遗骨,一再嘱咐要小念将军节哀。” 念良对高欢送来抚恤金、安葬乃兄遗骸一事感动得刻骨铭心,时时希望报答。送走孙腾,念良为感念哥哥养育之恩,更名为念贤,从此历史上又有了一位以此名著称的战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二十章 乱世枭雄脱颖出之名士酒鬼 一晃冬去春来,倏忽间两个月就过去了。高欢见部队训练得有了章法,这才率兵东出太行山,声称要讨伐刘灵助麾下的冀州。 驻守冀县的高敖曹刚接到刘灵助被杀的消息,又听说高欢即将出兵前来,对冀州刺史封隆之说:“高欢枭雄,若来征伐冀州,我们兵微将寡,肯定无法抵挡,我原结识的一些绿林好汉兄弟散居在衡水各地,我这就去邀请他们加盟。顺带买几十匹战马,壮大我们的队伍。” 封隆之、高乾二人听了高敖曹的话,认为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忙拿出钱财,要高敖曹去北方招兵买马;尽快组织衡水的部队,前来支援冀州。高敖曹刚走了两天,听说高欢的大军已到达滏口,封隆之更加坐卧不安了,忙找副帅高乾商量对策。 高乾这两天仔细地研究了高欢的档案,认为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从小小的通信兵干起,靠军功登上主帅位置的将军决不会是一个没脑袋的庸才,尽管文化不多,却一定是深明大义之人,更不会心甘情愿地和尔朱兆一类的恶狼混缠在一起,从而受人唾骂。 高乾思虑再三,决定自己亲自前去,见识见识这位传说中的枭雄,以解冀州百姓之危。 有此打算,高乾就对封隆之说:“将军不必担忧,我听说高晋州雄略盖世,其志不居人下,且尔朱无道,弑君虐民,正是英雄建功立业的时候,他此番东来,必有深谋,决不会再听从尔朱兆的指挥,我想单骑独马去会会这位传说中的英雄,请刺史大人不必害怕。” 封隆之听高乾这么一分析,也认为很有道理,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就说:“高将军带上犬子封子绘一同前往,我让我的儿子作人质,也让高欢知道我们的诚意。”高乾认为这果然是一手妙棋,他相信再没有比这事更让高欢感动的了,就带着封子绘和十名随从,赶赴高欢在滏口的大营。 高欢早就听说高乾邕兄弟的大名,这时恭恭敬敬地把高乾、封子绘迎进大帐,摆酒接风。 酒席宴上,高乾举起酒杯对贺六浑说:“尔朱酷虐,痛结人神,凡有识之士,莫不思志奋起。明公威德素著,天下倾心,若拥兵以正义之声行世,是不论多么骁勇倔强的军旅,也不敢与明公为敌的。我们冀州虽小,户口却也超过十万,谷粟的税收,足以供应军资。明公以为愚见如何?” 高欢频频敬酒,平空白地得到富庶的冀州,却不愿显露自己的贪婪,他的目的是要近一步拉拢威震一方的高乾兄弟,就顾左右而言他:“先生兄弟二人,高乾、高昂,五百年前我们高家可是同宗?” 高乾一听,欢喜不已,掐指概算,报出了高家的排辈班族。 高欢又一次使出江湖上认干爹那一套丑恶行径,一拍巴掌,大笑一声,居然就在高乾面前跪下了:“我高欢有眼无珠,居然称贵客为先生,论班辈,您应该是我贺六浑的叔爷呀。这是天意,真该我贺六浑成就大业,孤零零的前来,在中原大地却有亲人相助。” 高乾没想到威震四方的贺六浑竟然是自己的侄儿,也乐得凤凰攀高枝,急忙躬身扶起高欢,两人进卧室长谈,一直谈论通宵,同榻而眠,不知天之将晓。 高欢大肆招兵买马,结纳天下贤才,居然奉河北的名人高乾为叔父,足见其心之诚,其人之纯。消息四方传播,影响极大;引得八方有志之士,纷纷前往投奔。这不,高欢前脚刚送走了冀州名士高乾,后脚又迎来殷州名士李元忠。 李元忠的父亲李显甫原是河南太守,为官一任,当官的目的就是贪污腐败,所以很捞了不少钱财,退休之后在殷州五十里的西山居住,广有田产,经营商铺,更搞钱庄,放高利贷,很是为富不仁。 李元忠在父亲过世后,继承了庞大的家业。此人却不喜欢商贾货殖,只喜欢舞棍弄棒,看见左邻右舍的乡亲们借了父亲的高利贷无法偿还,整天愁眉苦脸的,避李氏之如寇仇,视李家之如虎狼的样子,对父亲的短视很是不屑,英雄位列台鼎,何必把着钱罐子当守财奴。 乡邻们对李家的仇视,这让李元忠每天出门都担惊受怕的。一气之下,放荡不羁的李元忠居然当众在大街上将老爸收藏的所有借契一火焚烧。这一着,让四乡的百姓感动不已,尽都围聚在他的周围,拍胸脯表示:愿意听从李元忠指挥。 此时河北动乱方炽,盗贼蜂起,清河县有五百戍卒往西部调防,还程途中路经赵郡,不得已投宿李元忠西山的田庄。 翌日,李元忠派家奴作向导,带领众人归去,对众戍兵说:“若半路遇贼人抢劫,你们就说是赵郡李元忠派来的戎旅。” 果然,李元忠的话并非吹牛。戍守部队返家途中,路上遇到不少山野草寇,一个个都要客人留下“买路钱”,可一听说是李元忠的客人,尽皆放行,连买路钱也不收了。 葛荣造反,部队攻打赵郡,李元忠以西山田庄为堡垒,保护附近的村民。他坐在西岗的大槲树下布置防务,训练部队,有不听从指挥的,或临阵脱逃的,被李元忠一口气杀掉了三百人,这才组织起了一支象样的队伍。 葛荣的部队经过西山,被李元忠的营垒屡屡击杀,无法通过。葛荣此时的部队正是声势豪壮的时候,被一个小小的李元忠阻拦,部队停滞不前,让葛荣丢尽了面子。 葛荣听说后,十分愤怒,责骂战败的将军:“本王自起事以来,从定州到中山,所向无敌。而今在赵郡,却连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李姓小子都无法荡平,怎么能成就大业。”于是,亲自率领十万大军,把西山围了一百层,硬是靠士兵的尸骨,铺垫垒筑成天台,这才攻进城堡,活捉了李元忠。 葛荣一直想收编这个庄园主,李元忠却誓不投降,因而一直被羁押军中。葛荣被杀,政府军释放了李元忠,因李氏的出色表现,任命他为赵郡太守。 李元忠打仗有一套,却不善理政。此人不爱钱财、不爱女人,唯有嗜酒如命。常常因滥酒误事,长醉不醒,为政期间毫无建树。尔朱兆弑杀孝庄帝的消息传到赵郡,李元忠一怒之下挂印回家,回到西山田庄,筑起坚固的堡垒,扯起反尔朱兆的大旗。 这时,李元忠听说高欢自胡关大王山东出的消息,他把高欢的一切行踪摸得清清楚楚,晓得高欢和尔朱氏家族其实是貌合神离,既然高昂已经卖身投靠了此人,自己也应该前去投奔他去。于是,李元忠命奴仆驾一辆牛车,牛车上装载老酒一坛,古筝一部,坐在牛车上招招摇摇地前去晋谒高欢。 李氏来到大营,递上名剌,大大咧咧地命传令兵前去通报,见说:“赵郡名士李元忠驾到”。 高欢千里行军而来,疲累困倦,此时正在午睡。听说外面来了个酒鬼,而且癞疙宝打呵欠——口气蛮大。他此时只想睡觉,不想喝酒,打了个呵欠,仍然高卧不起,对酒鬼不予接见。 李元忠没想到堂堂“赵郡名士”居然会受到这种冷遇,既气愤又不满,决心在高欢营帐前显示一下“魏晋名士风度与药及酒之关系”,公然就在大帐门口摆好食桌,置琴、斟酒,吃一块果脯,饮一口老酒,打一声口哨。 众军士见一个酒疯子居然在中军大帐前如此放肆,都围拢过来,要撵他走,或者是把他扣押起来。副将孙腾一看此人相貌堂堂,目射精光,决不是见识浅陋的酒疯子,就制止军士们的鲁莽,让他们站立一旁,且看酒鬼如何动作。 有了观众,酒鬼越发放肆了,举殇狂饮,狂嚼果脯,手抚筝弦,铮铮有声,随之而歌。口中唱道:“天下纷扰毒枭狂,独有英雄驱虎狼。世人何解酒中味,恨我醉态痴孟浪。华彩文章储五内,堪为慧眼献锦囊。可笑浑沌无醒者,不如归去耘田庄。”随后是好一阵之乎也者,呼儿嗨哟...... 孙腾听醉汉狂歌,大吃一惊,世人都说燕赵之地出豪杰,此话果然不假。这醉汉傲岸猖狂,难道此人是三国时的祢衡,或者当代又一个于谨。正在思忖时,就见守门值班长怒气冲天地走过来,怒骂:“你他妈的在这里醉舞狂歌,影响我们大王休息。滚!”说着,就要掀李元忠的酒桌。两人自然是互不相让,抓扯起来。 孙腾听此人言语不凡,为有意再考察考察此人,此时急忙出面,吆喝说:“快滚,快滚!莫在这里胡言乱语,舞蹈歌狂,吵醒了我们大王的瞌睡,你项上的脑袋谨防。” 李元忠再一次举起酒杯,对值班长说:“世人都说高公招揽俊杰,今闻国士到来,不吐脯辍洗也就罢了,居然东床高卧,置之不顾。这样的人还想聚揽豪杰,其后来就可想而知了。你把名剌退还给我,我不想见他,你也不要再去通报了。” 值班长伸手要打酒鬼,被孙腾抻手拦住,吩咐他再去向高欢通报一次。值班长不得已再次进入大帐。高欢躺在床上清楚地听见了两人的对话,暗暗自责,要想延揽人才,确实不该对世人如此倨傲,就让值班长把酒鬼带进来。 李元忠抱着自己的酒坛子,拿着果脯,大摇大摆地走到高欢面前。高欢一看来者果然不是肮脏龌龊的的流浪者,而且两眼炯炯有神,目空一切的样子,来了兴趣,就对李元忠说:“赵郡且慢斟酒,我这里还有几坛‘擒奸酒’,让我二人共饮一醉。” 高欢命令士兵打扫干净坐榻,恭恭敬敬地请来人上坐,递上美酒。两人数杯下肚,高欢不再说话,看来客如何表演。李元忠放下酒杯,一捋胡须上的酒滴,说:“尔朱兆玷污公主,缢杀君王,明公难道还要为此人效力?” 高欢此时还不敢公然与尔朱家族表示决裂,更不敢暴露自己的心态,不得不故意说:“我这一身的富贵都因为是尔朱家族所赐予的,我怎么能不竭心尽节呢。” 李元忠听高欢此言,大失所望,说:“原来高公并非英雄。”就有了弃之不顾的想法。饮下两杯酒,转而追问:“高乾兄弟不是要来投奔将军吗,他们来了没有?” 高欢认为这酒鬼管得太宽,不愿吐露秘密,就敷衍说:“从叔辈是粗野之人,怎么会来这中军大帐。” 李元忠一听这话,更鄙视高欢了:“高乾兄弟虽粗野,却是深明大义之人,比你更明事理,不会当尔朱氏门下走狗。” 高欢为这个不知高矮的话恼怒了,又不便发作,对左右将佐说:“赵郡醉了,快快扶他出去。”众士兵拥上前来,就要动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二一章 乱世枭雄脱颖出之敖曹不傲 李元忠的目的没达到,他是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人,更是个爱面子的人,当然不愿意这样被别人扫地出门。他在赵郡是有影响的人物,若让人别人知道这么被高王不待见,那是多没面子的事呀,自然就在中军大帐赖着不走。 站立门外的孙腾听见高欢逐客,急忙走进大帐,喝止众位粗鲁的士兵,躬身对高欢说:“先生是上天送给大王的英才,怎么能驱赶出门呢。大王难道没有听见李名士刚才的狂歌。” 高欢刚才只是隐隐约约的听见一阵呼儿嗨哟、呜呼哀哉之类什么的,并没听清楚具体的内容。孙腾见主帅一脸茫然的样子,随即对高欢吟颂了李元忠刚才的狂歌。 听了“名士”的狂歌,高欢大吃一惊,立即大悟。自己初来河北,此人乃河北名士,在这一带颇有号召力,今后必然能大展宏图,正该留以大用。高欢惭愧于自己不该对天下名士如此无礼,急忙趋身下座,躬身拉着李元忠的手,诚恳地说:“先生高人,贺六浑有眼无珠,请先生责罚。” 高欢知错能改,亲热地扶李元忠重新入座,再开酒宴。 李元忠见高欢前倨后恭,自然也就不客气了。况且,身为“赵郡名士”,他从来就是不晓得客气的,此时更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酒足饭饱之后,侃侃而谈: “天下丧乱无主,赵奴这类山大王尚且晓得占山为王。若明公没有一块牢固的根据地,势必如浪荡野狗,终生将被追逐驱使。我殷州地窄,粮秣棉帛欠丰,不足以济大事,若向冀州,高乾兄弟必为明公主人,殷州便以之相委,互为倚角,冀、殷既合,则沧、瀛、幽、定诸州自然服帖,明公据河北而俯视河南,西吞晋、汾,东向青、徐,则霸业可成矣。” 高欢没想到酒鬼会送来殷州这么大一块蛋糕,这礼物实在太贵重了,急忙握住李元忠的手,一再称谢:“君有此意,真乃我高欢之大幸,敢不从命?!不过......”高欢停了停,见高人不说假话,也就说出了自己的顾虑:“不过,河北一马平川,无山河之险,更无士马之殷,以之为根据地,恐怕难成霸业。不要霸业不成,反成了别人追逐在弓马下的肥鹿。” 李元忠好笑高欢的短视,起身坐到他身边,恳切地说:“明公此言差矣。河北一马平川,一支骑兵可以横行天下。明公生于六镇,长于六镇,以鲜卑骑兵为依托,所向无敌。当年石勒不正是这样,在襄城建都,建立后赵,成为一代帝王。明公较之石勒,高出其千倍,手下战将更是横行无忌,何愁不能成其霸业?” 高欢受到李元忠的吹捧,此时雄心勃勃,豪情满怀。何况,英雄不问出处,中原鹿肥,人人皆可得而烹之。高欢早就有“逐鹿中原”的野心,受李元忠之教,完全把来人当成先生了,真心地请教说:“我军初来河北,人生地不熟,还望先生教我。” 李元忠把早已想好的方案一一说出:“收纳俊杰,买收民心。具体来说就是两条:广泛吸收汉族知识分子,充实武装部队;约束部队士兵,建立严格的政治军事纪律。只有这样,明公的部队在军阀混战中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高欢受此人之教,真是获益匪浅。两人开怀畅饮,尽欢而散。高欢送李元忠出门,让他坐上自己的轺车,命令士兵护送。李元忠来时孤孤单单,去时轰轰烈烈,好不扯人眼球。 轺车载着殷州来的使者,风风光光地返回殷州,高欢要他回去联络高乾兄弟,团结更多的力量,以迎接大军。 受了李元忠的教导,高欢豪情满怀地率领部队出滏口,北上殷州。途中果然按照李元忠的吩咐,约勒士兵,一路上秋毫无犯。 此时正是阳春三月,田陇里的麦苗青青油油的醉人,好一派田园风光。高欢害怕战马啃食老百姓的庄稼,也学曹操的样子,来了个政治作秀,亲自牵着毒龙,小心翼翼地行走在麦陇田间,一路上还不停而亲热地向过路的老百姓打招呼。 大将军这样的举动果然扯人眼球。正在田里施肥锄草的农夫们,多年来无不深受乱军之害,正对这支前来的大部队惊恐不安,此时为大将军的举动,感动得无以言表,纷纷称赞高欢的部队是“正义之师,仁义之师”,社会舆论是好评一片。 高欢的部队一路“秋毫无犯”,没有抢劫到东西,到达相州的时候,就开始饿肚子了,高欢不得不向相州刺史刘诞借粮。 刘诞早就接到尔朱兆的通知,晓得高欢抢战马,杀念贤的种种不法行为,早就恨不得杀高欢以解心头之恨。此人本来唯尔朱兆马首是瞻,自然没把高欢放在眼里。以他刘诞的能力,要他在相州阻击高欢他不敢,但要他断绝供应高欢部队的一粒粮食,这是他能够办到的,他自然不会支援高欢一粒粮食、一束稻草。 高欢的部队一出滏口就饿肚子,这一切果然被李元忠不幸而言中。 高欢的部队望着相州城丰满的粮仓,自己的士兵一个个嗷嗷待哺,却不见有人箪食壶浆迎接大军。一时恼羞成怒,命令士兵们把刺史府包围得严严实实,把刘诞软禁起来,把他经营的粮店、仓库抢了个精光。刘诞被士兵押着,站在刺史府门口,看见来来往往背着粮食,一路说说笑笑的老百姓,气得捶胸顿脚,比死了亲娘老子还痛苦。 高欢抢光了相州的粮食,为了教训这位刺史大人,还在粮店面前张贴公告。高欢拿别人的钱来买得点赞,这样的行为,此人历来是精于此道的。向老百姓发布公告说:“我们不抢老百姓的口粮,专门惩治贪官、奸商,为的是让老百姓填饱肚子,解民于倒悬。” 舆论的翅膀传得飞快,各地百姓都盼望着高晋州能早来“解民于倒悬”,让老百姓填饱肚子。 远在沧州的高敖曹却不这么认为。他想:我高敖曹虽说是个无懒,但到底是个纯种的大汉民族“官二代”,赫赫武功,声震河北。你高欢不过就是个小小的通讯兵,不胡不汉的杂交品种,在我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最终此人也因为这种狭隘的大汉族主义观点而受害)。他把高欢的一切都看作是政治作秀,还认为哥哥高乾投靠高欢的行为是女人的短见浅识,就学诸葛亮讽刺司马懿的做法,派人带了一套女人的布裙送给乃兄,以此羞辱哥哥的女人行径。 高欢听说勇武如项籍的高昂居然这么羞辱兄长高乾,就想派一名说客去游说高敖曹,看了看左右随行的将官,不是太胆小就是太胆大,总觉得一个个都不合适。 跟随在军中的大儿子高澄此时才十岁(此儿小时表现出色,成人后更有上佳表现。作者在姊妹篇《山河破碎》中将有详细描写),主动请缨,向高欢请求说:“儿子愿去招降高敖曹。” 天吶,左右将官都吓了一跳,一个十岁的娃娃,此言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尉景是高澄的姑爷,担心地说:“高昂如项籍,蛮不讲理,公子若去,恐怕会有闪失。你是高王的心肝宝贝,什么人去都可以,你去怎么能行呢。” 高欢一咬牙,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高昂这人是服软不服硬的家伙。再说,他不管怎样的蛮横无理,也绝不会拿一个十岁的娃娃开刀。我儿去向他下小,以晚辈之礼必然说服他。” 十岁的高澄人小鬼大,听了父亲的话,心领神会,带领十名亲兵,骑马飞赴沧州。 高敖曹没想到一个十岁娃娃来见自己,很不高兴,堂堂大将军怎么可能与十岁黄口小儿为伍,他此时正在训练部队,准备出兵迎击高欢,就做出气势汹汹的样子,高声吆喝,想吓唬吓唬这小儿:“你是哪家的娃娃,居然跑到我的演武场来了。” 没想到高澄恭恭敬敬地跪下了,童声稚气,朗朗地说:“我是您的从孙高澄呀,祖爷还不认识我。” 小娃娃这一句天真的话天真的动作把高敖曹彻底逗笑了:“我哪来这么个孙子呵,哈哈哈哈。”演武堂里一群武林高手也都笑了:“大哥凭空白地飞来一个孙子,福禄至矣。” 高澄不顾众人的讪笑,一脸正经地说:“我父亲高欢与祖爷之兄高乾伦班排辈,尊兄是乃父的从叔,小子难道不该称您为祖爷吗?”高澄故作老成的样子,又一次逗笑了众人。待众人笑声停住,高澄一字一板地说:“我老爸请祖爷前去,共图富贵。” 高敖曹没想到平时老大不堪的高欢,在众人眼里如高山一样的家伙,此时,这么一条大尾巴狼在自己面前简直就是一条短尾巴猪,他一时又被高澄恭维得更是不知天高地厚,叫他砍脑袋他都愿意了,何况还是去“共图富贵”呢。 在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的情况下,他一拍胸脯说:“好!”而后,高敖曹又亲切地拍了拍高澄的脑袋,夸张地说:“既然小公子来指派,祖爷敢不从命,弟兄们,我们跟随高欢打天下去!” 就这样,高敖曹跃马横枪,带着沧州的一班弟兄,跟随高澄,前往信都投奔了高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二二章 复帝仇高欢举旗 也是这样,一出胡关,高欢就拥有步骑二万,唾手而得殷冀二州。而且,得到威震天下的河北名将高敖曹,拥有了与尔朱兆分庭抗礼的本钱,就思谋着在适当的时候,与尔朱氏决裂,宣示自己的政治主张。 恰好,镇南将军斛律金因不满尔朱世隆在洛阳的胡作非为,更不满于尔朱兆缢杀天子的暴虐之举,前来信都投奔高欢。鼓动高欢举起义旗,讨伐尔朱氏的不臣罪孽。 坐在高欢身边的将军厍狄干、小舅子娄昭、姐夫尉景,连襟段荣听了斛律金的指控,也都劝高欢领头举起义旗,宣示与尔朱兆决裂。 孙腾更是一步跨于厅中,高声说:“今四方喁喁,唯望吾等举起义旗,以除尔朱之虐,为百姓更生。除尔朱之暴虐,如今正当其时,望大王莫负天下之望。” 高欢不是头脑发热的盲目之人,凡事不打无把握之仗,在众人的推动下,点头应允之后,对此事进行了一番周密的策划。 这天,军邮送来谍报,交给高欢,高欢当众宣读了尔朱兆的指令,命令高欢率兵去六镇,将部属中的六镇人配给契胡为部曲。高欢手下的将士百分之八十都是六镇旧属,如果按照这样的指令行事,就连高欢自己也逃脱不了返身为奴的恶运。 众人听了尔朱兆这不近人情的指令,群情一片哗然。这些人跟随高欢多年,创立赫赫战功,如今都是拖儿带女,威震一方的战将,居然落得个阖家老小配送契胡为奴隶的惨景,一时间,拔刀举枪的,要杀尔朱兆的造反者大有人在。 高欢一看众人达到极点,一把火就可以点燃自己需要的激情,于是当众撕毁尔朱兆的指令,对众军士说:“我高欢只有抗命了。你们跟随我戎马倥偬一生,我宁死也不会送你们去为胡虏丑种当奴婢。” 众将士感激不已,心里已埋下了杀尔朱兆以解心头之恨的种子。 过了两天,众将士的激情尚未抚平,还在继续发酵的阶段;高欢又接到一条洛阳传来的指令,命高欢的部队在五日内调兵北上,讨伐步落稽(北方匈奴一部族)。尉景一接到军报,顿时就犯了难,把军报递给高欢,说: “我军二万兵众此行初到信都,兵不暇暖,这些新兵的培训也还没有结束,无法上阵呀。况且,五天之内根本无法调集各路兵马,求大王开恩,再宽限五天。” 高欢说:“军报上限期五天,我也是很为难啊。违抗军令,不止是你们,就连我也要被问责。”众将军也就七嘴八舌,各自陈述了自己部队的难处,高欢这才勉强同意拖延出兵日期,目的是让士兵们反抗的情绪得以充分的发酵。 这样又拖延了十天,实在不能再拖延了,眼看士兵们肚子里的怒火就要爆炸,高欢在北较场集合部队,为出征将士送行。 高欢登临点将台,握住众将士的手,唏嘘流泪。台上将士们不愿北上,流泪痛哭,台下的士兵们更是哭成一片。高欢见临别痛哭已到时候,就举着调兵的虎符对痛哭抹泪的将士们说: “我和你们都是乡里乡亲的,情同一家,今天,若不是并州兵符催促得紧,我怎么会忍心让弟兄们西去送死呢。”说完,他在主席台上抹了抹眼泪,声音动情地哽咽起来:“可怜,我的弟兄们西去是死,而拖延了日期也是该死;到了六镇,配给契胡为奴隶,更是惨死。我高欢也是被逼无奈呀。” 此时,早就接到高欢授意,站在士兵队列头一排的贺拔焉过儿一蹦三丈高,大吼起来:“反正都是死,反了!” 这一声怒吼,犹如在的油锅里泼进一瓢冷水,士兵们顿时就炸了锅:“反了,反了!” 高欢挥手让大家安静,这才神情凝重地说:“事出急迫,为了免死,唯有造反了,可这造反的名声实在不好听,而且,还得推选一个人出来为首领,带领大家造反才是!” 尉景、段荣等人跪在高欢面前,恳请高欢:“只有大王能救我们的命,还是大王为我们领头吧。”台上台下,众人一片附合。 高欢又一次止住激奋的众人,装作被逼无奈的样子说:“推我当这个头头不是不可以,可我和你们人人都是乡里乡亲,实在不忍心用军法来约束大家。可是,若不这样,要领导这样一支庞大的部队又怎么行呢,葛荣就是前车之鉴。葛氏拥百万之众,因无法度,终自灭亡。我行军令,自然不会和他一样,得和大家约法在先:一,不得欺凌汉人;二,不得触犯军令,犯军令者斩;三,生死俱得听我指挥,不得违背,不然,我们军队将受到天下耻笑!” 众将士跪成一片,齐声盟誓:“服从指挥,死生唯命!” “好!”高欢命令伙头军,就在北较场宰杀几条肥牛,备办酒席,为先行部队践行。高欢在信都出兵,名义上是征战步落稽,还不敢说是造反,更不敢公开打出旗号,宣布与尔朱氏决裂。 倒是在殷州的李元忠,为了与高欢相呼应,受高欢的授意,公然打出了“复帝仇,杀尔朱”的旗号,吸引了众尔朱的目光,一时成为尔朱氏攻击的目标。 殷州刺史尔朱羽生受尔朱家族指令,带兵讨伐李元忠,临行前去信向高欢求援,高欢抓住机会,指派胆大心细的高乾去尔朱羽生前线部队参赞军务。 聪明的尔朱羽生也不知道此时是脑袋进了水呢,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明晓得高乾是高敖曹的哥哥,他曾被这个“赛项籍”杀都屁滚尿流,不思旧恨,居然就相信了高欢派来的间谍。参谋长高乾很有军事才干,行军布阵,进攻退却颇有章法,这个胆大心细的间谍很快就获得尔朱羽生的赏识。 部队行进到西山,包围了李元忠的营垒,高乾带着几名警卫员,引领尔朱羽生来到后山,摊开带来的军事地图说:“李元忠的西山营垒我最熟悉,当年李元忠经营多年,在此多次击杀葛荣的部队。” 高乾把地图摊开在岩石上,指划着说:“李元忠的营垒虽然坚固,但有个地方最隐秘最薄弱,就在这泜水上的南溪,这条南溪穿营而过,是整个营寨饮水,浇地的水源。西山寨墙筑在南溪上,只有几根钢条阻断行人舟船,只须用长槊一撬,即可撬开钢条,钻进营垒,潜伏在南溪的芦苇丛中,待到深夜人静的时候,突袭中枢指挥部,从内部攻破李氏的大寨。” 尔朱羽生一听,没想到西山居然有这么一条捷径,急忙问:“在哪里,快带我去看看。” 高乾领尔朱羽生前行,把地图指点给他看,尔朱羽生捧着地图,低头细看,高乾见时机难得,宝刀一挥,砍下了尔朱羽生的脑袋,举着尔朱羽生的首级向西山营垒呼喊。 早有准备的李元忠在碉楼上把这一切尽收眼底,见高乾得手,打开寨门,寨兵如潮水般冲杀出来。尔朱羽生的部队没了主帅,一时如炸了窝的马蜂,四散乱飞,各自逃命,不一刻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元忠派人把尔朱羽生的首级送往信都。高欢看着贼首的脑袋,以手抚胸说:“这下不反也得反了。”把尔朱羽生的首级悬挂于营门,传檄各州郡,任命李元忠为殷州刺史,镇守广阿(今河北隆尧县)。这才终于打出了“为孝庄帝复仇,诛灭尔朱氏”的旗号。 这天,众将官正在营门前悬挂敌酋首级祭旗的时候,突然,一人冲了过来,跪在高欢面前,身穿绖墨孝服,失声痛哭。尉景一见大怒,拔刀就要斩杀此人,抓住来人对众人说:“我军斩杀尔朱祭旗,义旗刚举,这小子居然来为尔朱氏吊孝,委实可恶,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高欢一看此人,急忙拦住尉景的冲动,奇怪地询问来者:“这不是驱虏将军杨愔吗?” 杨愔一把拉着高欢的手,嚎啕大哭:“尔朱氏杀我全家,请大王为我报仇!” 原来,杨椿全家已于七月同一天,分居在洛阳和华阴的杨氏家族宗室子弟全部罹难。杨椿自元颢入洛之后,一直隐居在洛阳,不事伪朝。元颢覆灭,陈庆之逃逸,杨老令公看朝政多变,即全家迁回老家华阴定居,全家老少,上下百多口人,四世同堂,同居一室,相处无间。孝庄帝诛杀尔朱荣,杨椿的哥哥杨播在洛阳的儿子杨侃是主谋。 尔朱兆攻进洛阳,杨侃逃往华阴避祸。杨椿兄弟三人位至三公,一门七郡太守,三十二州刺史,是唯一可与尔朱氏抗衡的望族。尔朱世隆专控朝政,视洛阳望族杨津一家为不稳定的因素,就与尔朱天光商量,要砍掉北魏这棵参天大树,两人约定同时在华阴、洛阳两地一齐动手,不使一人漏网。 有此约定,尔朱世隆当天就向节闵帝说:“杨津谋反!” 节闵帝怎么会相信尔朱世隆的诬陷,当即反驳说:“杨家世代忠良,怎么可能谋反?” 尔朱世隆气势汹汹地说:“杨津联合外地的兄弟杨顺等人,意图谋反,我们已经获得确凿证据。” 节闵帝无奈,只得说:“既然有证据,那就交由有司审查了再说吧。”尔朱世隆假传圣旨,派尔朱吐没儿通知尔朱天光在华阴动手。 尔朱吐没儿带兵包围了华阴杨府。杨椿弟弟杨顺的孙子杨玄就只有九岁(古人以虚岁纪年,实际年龄刚满八岁)正在门外玩耍,见行刑的部队要往杨府闯,就独自拦在大门口,小手死死拉住尔朱吐没儿的手说:“你们要杀我家各位尊长,除非先杀了我!” 尔朱吐没儿吓唬说:“快松手,不然,我砍断你的小手。”杨玄就还是那句话,死活不让行刑队进府。尔朱吐没儿大怒,挥刀砍断杨玄就的手臂。八岁小儿断了右臂,仍用左臂抱着恶贼,大义凛然,面不改色。小儿的愤怒倒让尔朱吐没儿畏惧了,狠狠地挥刀杀死了小小少年。众人踏过小儿的尸身,领兵冲进了杨府。 尔朱氏的部队冲进杨府,见人就杀。洛阳、华阴两地杨家男女老幼三百多人,无一幸免。这次惨无人道的屠戮,杀死了卧病在床的老令公杨顺,六十五岁;在洛阳的弟弟杨津,六十三岁。尔朱世隆在洛阳制造了灭门惨案,第二天又派人去到外地,捕杀了在各州郡任职的光州刺史杨逸等人。 杨津的儿子杨愔躲过此劫,全靠运气。杜洛周造反时,朝廷任命杨津为定州刺史,杨愔随父前往,参赞军务、文案。 葛荣攻陷中山,抓捕了杨愔,因早已获知杨愔人才俊美,文才博雅,一心要招纳十六岁的杨愔为女婿。 葛荣的女儿葛爱一直在家,女儿未出嫁,这是葛荣从未解决的心病,前次抓捕了元深父子,本来想收小王爷为女婿,借以招降元深,没想到却是浪费表情。这次,葛荣改变手法,先把准女婿“诓”在身边,好酒好肉地款待了两天,觉得感情到位了,才向杨小伙透露了实情。 收这样的青年才俊入赘,葛荣很有成就感,为了让部将们认识自己的乘龙快婿,特意要杨愔在大厅里向众人展示自己的才华。 杨愔早有准备,更不愿认贼作父,暗自畅饮一大碗牛血,一进大堂,一声咳嗽,当着众将官的面,口吐鲜血,以手指舌,再也不能言语。葛荣四处寻医问药,花重金寻找国医高手,却总不能治好杨愔的喑哑,只好作罢。 孝庄帝诛杀朱朱荣,杨愔在邯郸参赞军务,准备从邯郸返回洛阳,途中被仇人杨宽抓捕,送给相州刺史刘诞。刘诞考虑到杨家威名,不愿杀害这名弱冠青年。即派警卫队长巩荣贵押送杨愔到洛阳。 两人到达安阳亭,杨愔递一根绳索给巩荣贵说:“尔朱兆缢死孝庄帝,我为帝殉国,干脆你还是就在这里把我缢死算了。” 巩荣贵为杨愔的气节所感动,打开枷锁,放其潜逃,自己也在人间蒸发,不知所终。 杨愔一路乞讨,来到洛阳城,半夜无法进城,就在城墙下呆了一夜,天一亮进城就往家里赶。刚到家门口,远远就看见亲人被满门抄斩,吓得一溜烟逃到殷州,投奔高昂。高敖曹对二十一岁的杨愔说:“要报仇,只有去信都找高公。”所以,杨愔出现在高欢的大营。 高欢见人才文才双双俊美的杨愔前来投奔,大喜过望,安慰对方几句,命杨愔书写讨伐尔朱氏的檄文。受高欢委托,杨愔重写“讨尔朱檄”,果然字字珠玑,句句悲泪,哀痛宛转,杜鹃泣血,一时传唱大江南北,为文人秀士吟诵。影响巨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二三章 狼窝乱兄弟见仇之牯牛发狂 尔朱兆扫平纥豆陵步蕃,委任高欢坐守六镇,自恃功高盖世,目空一切。他还在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吸取尔朱荣的教训,不能只当权臣,应该坐上北魏皇帝的御座,才能名正言顺地指挥全国,也才能躲避一世佞臣的恶名。 尔朱兆正准备找一个高级参谋为自己看看相,选择一个黄道吉日宣布登基,突然听北乡公主说尔朱世隆等人在洛阳拥立了一个名叫元恭的家伙为节闵帝,一时把尔朱兆气得差点吐血。妈的,这一切都是尔朱世隆、尔朱天光、尔朱彦伯等人在汾阳王尔朱兆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无知无礼的擅自主张。 尔朱兆本来就是个自视甚高的牯牛,莽打莽撞,谁也没放在眼里。此时,听说这些家伙为了拥立皇帝,居然把自己这个功勋赫赫的汾阳王排斥在了一边。尔朱兆大怒,也不顾父兄亲情,传檄飞报洛阳。自己领兵五万,准备南下洛阳讨伐佞臣尔朱世隆等人。 消息传到洛阳,尔朱氏诸人惊恐不安,想来想去,必须派人去阻止尔朱兆的部队南下。去游说尔朱兆,这可是刀口舔血的营生,众人请华山王元鸷为抚慰使,北上劝阻这条牯牛。 元鸷不晓得好歹,以为有了在尔朱世隆面前立功的机会,风急火炕地赶到晋阳,参拜汾阳王。尔朱兆一看朝廷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华山王来劝说名震四方的封疆大吏,更是增添了被小看的愤怒,不等元鸷开口,啪啪就给对方两个耳光,拔刀要斩来使。元鸷见势不好,膝盖骨一软,跪地求饶。 尔朱兆用宝剑指着元鸷的鼻尖破口大骂:“你他妈的黄口小儿,只晓得坐在朝堂,坐享其成。不会杀敌,公然跑来遏阻我的神武之师,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这话明是骂的元鸷,其实是骂的尔朱世隆、尔朱天光等人不会杀敌,只知揽权窝里斗。 元鸷听出了汾阳王话里的寓意,忙不迭地陪罪说:“洛阳一班小人无视大王尊严,冒犯虎威,确实该死。” 面临死亡考验的人,再傻的傻瓜也晓得往对方肚皮里灌迷魂汤,王爷把一顶顶高帽子不停地戴到尔朱兆的头上。有了这样的高帽子戴在头上,这条犟牛心中总算舒服了些,慢慢地收回宝剑,怒骂一声:“快滚!回去告诉尔朱世隆,让他亲自来晋阳给老子赔礼道歉。” 尔朱兆是尔朱世隆的侄儿,公然爬到尔朱世隆头上当“老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个伦理辈份的灵牌打得粉碎。 尔朱世隆此时在京独揽大权,正在过皇帝瘾,听了元鸷的汇报,吓得发抖,若是不及时阻止尔朱兆的部队南下,说不定洛阳又会重演“河阴之难”的悲剧,那时受罪的可不是大臣,而是尔朱氏诸人。这样严重的后果谁都清楚。可是,谁能去阻止这条发狂的疯牛呢?尔朱世隆知道北上晋阳请罪必然凶多吉少,不愿去,不想去,不敢去,又不能不去,不敢不去,如坐针毡,一时没了主意。 一旁的朱瑞见尔朱世隆手足无措的样子,向尔朱世隆建议说:“太保(尔朱世隆)自然不能北上晋阳,这洛阳离不开您呀,再说,太保到了晋阳,犹如羊入虎口。尔朱兆那家伙的刀剑是最不讲情面的。为防不测,太保最好是另派要员前往。尔朱彦伯温柔敦厚,在尔朱家族素怀人望,他和尔朱兆关系又最好,派他北上,一定能不辱使命。” 这话不错,尔朱彦伯这人更不错。尔朱世隆当即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陪罪信,备办大量礼品,派尔朱彦伯浩浩荡荡地北上晋阳。 尔朱兆收了礼品,读了尔朱世隆那一封人情美美的信,又有尔朱彦伯在一旁不停地赔罪,实在不好再找借口发泄,也就借坡下驴,收兵回营,化解了一场干戈。 尔朱彦伯回到洛阳,兄弟二人为感谢朱瑞,决定在太保府设宴款待这个高参。酒席宴上,朱瑞尽管表面谦虚,却是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此人此时一枝独秀,受到众人不停的吹捧,坐在一旁的侍中、骠骑大将军斛斯椿心里犹如打翻了醋坛子,很不是滋味儿。 斛斯椿此人本来就是个反复无常的奸诈小人,心理相当阴暗,北魏的灭亡,和此人有很大的关系。他是个只管自己活得开心、过得滋润的人,更是个见别人过得开心、活得滋润,他心里就不舒服的家伙。此时见朱瑞独占风光,就设计陷害。酒宴之后,此人已有了主意。见主人送走客人去了,就准备好了一切材料,待主人回来的时候,就对尔朱兄弟二人说: “司徒、太保二公这么聪明的人,你们真是还蒙在鼓里,被别人卖了,还帮着别人数钱。” 尔朱彦伯一笑,说:“我兄弟二人阅人无数,也不至于会傻到那种程度吧。”斛斯椿从兜里翻出一迭草稿,这本是他早先写信,向尔朱兆卖乖,要其出兵晋阳,讨伐权倾朝野的尔朱世隆,信未发出,尔朱兆已发兵,此信一直秘藏未用,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斛斯椿把皱巴巴的一团草稿纸摊开,让尔朱世隆看,趁机放烂药说:“正是这个朱瑞,去信要尔朱兆发兵晋阳,又在洛阳充当息事宁人的高级泥水匠,骗取你们的信任。好在我的眼线捡到了这封信的原稿,才让这个巧伪人原形毕露。” 尔朱世隆此时被吹昏了头脑,不辨东西,一看信的内容果然如此,恨恨地一把将信稿撕得粉碎,咬牙切齿地说:“我没想到朱瑞原来是这种小人。” 斛斯椿在滚沸的油锅下再添一把火:“节闵帝几次驳太保的面子,都是因为这朱瑞在背后作怪。” 果然,这把火把尔朱世隆烧得脸红筋涨的,他曾经多次看见朱瑞在节闵帝面前轻言细语的,当时就曾经产生怀疑,此人似乎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当天傍晚,尔朱世隆一怒之下,假诏赐尚书左仆射朱瑞以死刑。正在拟诏时,门子来报告说,朱瑞正好前来太保府,有事参谒,此时在门外等候。 尔朱世隆大喜,伪诏书也不用写了,命令士兵在大门口擒住朱瑞,当即斩首。朱瑞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掉了脑袋,时年四十九岁。 朱瑞被诛杀,尔朱羽生在前线战死的密报和高欢发送的“讨尔朱檄”同时传来洛阳,尔朱世隆急忙修书去晋阳,相约同时出兵,讨伐贺六浑。尔朱兆率领十万大军,东出井陉,直趋阳平,尔朱仲远、尔朱度律与尔朱兆相继响应率兵北上,以斛斯椿、贺拔胜、贾显智为大将军,在广阿与尔朱兆的部队会师。 高欢见尔朱家族群狼出动,自己的部队将寡兵少,如果要和他们硬拼,绝对只能是一餐可口的下饭菜。高欢不是傻瓜,就决定施以反间计,各个击破。 于是,高欢派人通报念良说:“世隆兄弟见尔朱兆不听指挥,早就记恨在心,当年就是尔朱世隆暗中指使高欢杀害了尔朱兆手下大将军念贤,弄得高欢至今背黑锅。这次又故伎重演,准备借战事紧张时诛杀尔朱兆。” 念良一介武夫,当年受了孙腾的蛊惑,还对高欢感恩戴德,此时不知好歹,以为这军事情报如何如何宝贵,当天就报告了尔朱兆。 犟牛只晓得拉犁,不晓得抬头看路,听了念良的秘报,心中大为恼火;尔朱兆简直没想到一家人的尔朱彦伯等人原来是可怕的笑面虎,在自己前面设置了可怕的陷阱;而他们的目的是要随时吞食汾阳王。尔朱兆记恨在心,随时准备拿“一家人”开刀。 高欢一边挑拨了尔朱兆,又委派贺拔允潜逃到尔朱仲远的部队中会见贺拔胜。贺拔允一见亲人,就对叔伯兄长说: “这次战役完全是尔朱兆导演的一盘棋,派高欢先来殷州、冀州,目的就是引蛇出洞,准备兆、欢联盟,一举击杀尔朱仲远、尔朱度律,而后挥戈南下,问鼎洛阳。” 尔朱仲远二人一听是这种情况,也在心里疑狐起来,难怪尔朱彦伯携带金银珠宝,出使晋阳,那条犟牛仍然回答得很勉强,原来是早就与高欢有约,在尔朱众人面前唱假戏。 面对这样的阴谋,兄弟二人商量一番,为稳妥起见,不敢贸然前往广阿与尔朱兆的部队会师,而是远远地隔湖观望,命令部队作好准备,随时准备击杀尔朱兆的汾阳军。 高欢的离间计有了惊人的效果:尔朱叔侄双方的部队隔着宽阔的广阿泽,互相对峙,互相猜忌,互不信任,又都不敢率先打出第一枪。这样,在忐忑不安中过了两天,尔朱仲远终于忍不住了,派斛斯椿、贺拔胜前往尔朱兆的军营探听虚实。 这两人来到尔朱兆的大营。一家人有什么不好说的,居然靠两个外人来从中协调。尔朱兆对尔朱仲远两人不出面,派两个外人出场的做法很是不满,心中不停地暗暗咒骂:老子倒要看看度律两弟兄究竟在耍啥子鬼把戏。 贺拔胜不晓得牯牛的心理活动,还在游说尔朱兆,表示“尔朱氏众人应该团结一心,共同对敌,不要伤了叔侄和气。” 尔朱兆不满意贺拔胜在自己面前指手划脚,你一个外人在本王面前装什么大尾巴狼,气呼呼地说:“仲远、度律二人说得好听,派你两个裨将来,他们怎么不敢来见本王呢。” 贺拔胜解释说:“他们在军中布置盛大宴席,等候汾阳王,怕大王猜忌多疑,不敢前往,所以派我二人前来相请。”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可是,尔朱兆没想那么多,被两人的话语一激,脸红筋涨地嚷叫起来:“我尔朱万仁这辈子怕过谁,他二人就是设下的鸿门宴,老子也敢去!” 说完,尔朱兆当即带领三百骠骑兵,跟随斛斯椿二人,直趋尔朱仲远的中军大营;那样子不像是去赴宴,倒像是去劫营。 尔朱仲远本想和尔朱兆推心置腹地来一番长谈,只以为尔朱兆会率领一队亲兵前来,也只做了相应的安排,及至看见尔朱兆率领着一大队骑兵,气势汹汹地前来,一个个刀剑雪亮,铠甲耀眼的样子,确实吓了一跳。他深知尔朱兆的骑兵厉害,怕尔朱兆一时犟脾气发作,不顾亲情,在中军大营施暴,那将是一场多么可怕的灭顶之灾啊。他本来和尔朱兆的感情就不深,见此人可怕的样子,尔朱仲远想都没多想,就吓得跑到后山隐藏起来,远远地偷偷观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二四章 狼窝乱兄弟见仇之激怒魔王 斛斯椿二人已经约尔朱兆前来,算是胜利地完成了任务。二人就在中军大帐前挂置大幕,设置宴席,请尔朱兆入席,而后去请主帅。尔朱兆被安置在主客的位置,枯坐了一会儿,客人来了这么久,只有两个小将忙前忙后的,主人就是不出面。 尔朱兆枯坐了一会儿,很是觉得无聊,只得无奈地甩动马鞭东敲敲,西打打,好一阵子,仍不见主帅出来迎接,心里不免就疑狐起来。咦,这家伙果然设的是鸿门宴,连主人都不敢出来见我。尔朱兆忍不住焦躁起来,虎地推开座椅,抽出宝剑提在手上,四处走动,警惕地观望四周是否埋有伏兵。 尔朱兆步出大营,见尔朱仲远的营地布兵列阵齐整,完全是戒备森严的样子。这不是存心为我设置的坟场吗,我倒要看看这两个杂种有多大的能耐。 这么一想,尔朱兆回身跨上大幕下的高台,大声吼叫起来:“尔朱仲远,尔朱度律,你们是乌龟吗,你们跟老子出来。”犟牛怒吼的声音高昂有力,穿透力强,吓得斛斯椿变了脸色。 躲在后山的尔朱度律二人见尔朱兆变成了一条疯牛,更不敢出来激怒牛魔王了。尔朱兆声嘶力竭地吼了几声,仍不见尔朱仲远二人的身影,晓得上了斛斯椿、贺拔胜的当,害怕情况有变,狠狠地一抽鞭子,摆放的案桌在鞭子狠狠的打击下,破裂成两截。打烂了案桌,主人仍不出面,尔朱兆不敢久留,一声呼哨,跃上战马,飞驶而去,三百名衣不解甲的骑兵也跟在身后,瞬间消逝。 尔朱兆一走,尔朱仲远、尔朱度律二人长嘘了一口气,这才悄悄地溜回中军大帐。 贺拔胜见两位主帅这时才灰头土脸地钻了出来,毫不客气地责怪两位主帅不该食言。并且一再证明,尔朱兆之所以前来相会,完全是出于一番亲情,目的是为了握手言好,团结一致,共同对敌。此次我们两个小将冒险前去,好不容易才把这条牛魔王请来,你兄弟二人无论如何也应该出来见一见自己的侄儿才是。 面对贺拔胜二人的真情直白,尔朱度律二人对自己的躲藏不见懊悔不已,要消弥怒火,丑媳妇难免见公婆,最终几个人还是得坐在一起。为了将功补过,尔朱度律决定再次派二人前去拦截尔朱兆;要二人去向他道歉,就说是主帅一时内急,拉肚子,因为跑厕所耽误了时间,请他千万别见怪,务必回来好生叙谈叙谈。 贺拔胜二人本不愿去,见二位主帅急得快要哭了,毕竟还是害怕尔朱家族酿成窝里斗的惨剧,白白地让高欢捡了便宜,不得不摇头叹息着,再一次重新上路。二人二骑,快马加鞭,急着去追赶尔朱兆,也没心思考虑“跑厕所,拉肚子”的说法是否恰当。 尔朱兆出了尔朱仲远的大营,心里窝着的一腔怒火无处发泄,本以为此去能吃进一肚皮酒肉,哪晓得吃进了一肚皮的气怄。若在平时,此时已经是酒足饭饱,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了;没想到今天上了两个家伙的当,这时还腹中空空的行走在山间小路上。尔朱兆心中恨恨地,带领三百骑兵无精打采地缓缓前行,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斛斯椿二人尾追过来,不一会就赶到尔朱兆面前。二人再次勒住马头,滚鞍下马,跪伏尔朱兆脚下,再次恳请汾阳王去尔朱仲远大帐商议军事。一再表示:“刚才主帅一时内急,因跑厕所,拉肚子,耽误了时间,确实怠慢了大王,务必请大王原谅。”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本以为牯牛会深受感动,没想到尔朱兆将马鞭一甩,喝令:“把这两个家伙绑起来!”众将士不由分说,七手八脚地把二人捆成了粽子。 尔朱兆窝着的一肚子气,这时有了发泄的对象。刚才这两个家伙在老子面前装成大尾巴狼,此时又装得像三孙子,你们存心戏耍老子智商太低是不是?就用马鞭指着二人破口大骂:“老子再不上你二人的当了。你说尔朱仲远跑厕所我相信,难道尔朱度律也同时吃了巴豆子,一齐拉肚子了,你他妈的撒谎都撒不圆泛。” 斛斯椿只顾了一时急着追赶尔朱兆,主帅怎么吩咐就怎么的鹦鹉学舌,没想到此话会漏洞百出。尔朱兆把二人打了几鞭子,对副将念良说:“你去向尔朱仲远二人宣战,我们宣誓决裂。我不认他们是尔朱家族的人。我们还要杀掉斛斯椿、贺拔胜这两个家伙,祭旗出征。让他们两个狗日的东西好好的在家等着老子。” 尔朱仲远二人听了念良的话,晓得尔朱兆翻脸不认人,吓得不轻,面对尔朱兆的宣战,为了避其锋芒,一声呼哨,率领部队仓皇南撤。 尔朱兆把二将押回大营,捆绑在营门口的大斛树下。斛斯椿此人圆滑,不停的告饶,尔朱兆还没找到借口怎么处理他,决定先搞整了贺拔胜再说。就手指着贺拔胜,数落说:“你小子犯了几大罪,知不知道,本王早就要杀你了!” 贺拔胜面不改色,在尔朱兆面前完全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斛斯椿这人确实奸猾,不停地向贺拔胜示意,要他“快向大王告饶,争取得到宽大处理。”贺拔胜冷笑着问:“我还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罪,惹得汾阳王动怒,请大王直言,末将愿闻其详。” 尔朱兆强词夺理,说:“你杀卫可孤,其罪一也;天柱薨世,你不与尔朱世隆同来,反而率兵东击尔朱仲远,其罪二也;犯下此两大棕罪,难道不该杀!” 贺拔胜听了这样的狡辩,哈哈大笑着说:“破六韩拔陵围五原城,于谨游说乜列河,我率军乘机击杀破六韩麾下大将卫可孤,是为国诛贼,立此大功,怎么能定为大罪呢。天柱被戮,是以君诛臣,天经地义。贺拔胜当时只知有朝廷,恪守臣子之道,宁可负王而不负朝廷。今天,既然汾阳王要杀我,我死亦无怨,但贼寇遐迩不远,尔朱家族却在此骨肉相残,未免亲痛仇快。自古以来,兄弟阋墙,没有不为之灭亡的,还请汾阳王三思。” 尔朱兆是个感情变化很大的家伙,此时气恨已去了一半,听了贺拔胜的话,仔细一想,确实如此。此次出兵的本意,原就是为了剿灭高欢,怎么闹来闹去的闹成了窝里斗了。犟牛的脾气就是这样的,刚才还是劣眉鼔眼的,见到一把青草之后,突然就低眉顺眼了。 尔朱兆幡然醒悟。确实如贺拔胜说的那样:窝里斗只能是亲者痛仇者快。想到此,尔朱兆急忙命令士兵解开二人的绳索,归还两人的坐骑,大骂一声:“你们快滚!” 斛斯椿原本以为此生休矣,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能死里逃生,急忙跃马扬鞭,不等尔朱兆翻悔,一溜烟跑得比兔子还快。 两只兔子刚走不远,侦察兵前来向尔朱兆报告说:“尔朱仲远率部队拔寨起营,已经逃得不知去向。”尔朱兆一听尔朱仲远二人趁机潜逃,刚熄灭的火气,立刻又勃地燃烧起来,急忙集合部队,倾巢出动,往南追杀。 尔朱叔侄间的仇杀早被一旁偷窥的高欢看在眼里,自己的离间计起了作用,他决定在半路设伏,击杀尔朱兆。听说尔朱兆率领大部队前往追击尔朱仲远,就命令部队在尔朱兆必经之路的广阿湖畔,于小路旁边的芦苇里埋藏杀手。 高欢自从把杨愔书写的“讨尔朱檄”和尔朱羽生的首级送往洛阳,思来想去,激愤的情绪虽然得到了发泄,可是,这“造反”的恶名却无法更改,而这“造反”二字实在丑恶,以这样的名义是无法得到民众普遍支持的,必须要找一个名正言顺的借口,才好施令行政。想来想去,就找孙腾等部将商量怎样才能去掉“造反”这两个可怕的字眼。 孙腾自从那天高欢表示说“造反”二字不美,就一直处心积虑地在寻找借口,去掉这两个可怕的字眼,几天的时间想来想去,终于有了主意。听高欢垂询,这时就对高欢说:“当今的天子是尔朱家族拥立的,我们没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局面,又背上‘造反’的恶名,众将士久而久之恐怕会散乱。” 高欢老老实实地点头承认,说:“确实,造反的恶名动摇军心,这也正是我为之担忧的事。” 连襟段荣的儿子段韶说:“他们尔朱家族可以拥立一个皇帝,难道我们高家就不能也拥立一个皇帝。” 姐夫尉景说:“我们如果立一个元氏新皇帝,不承认他们拥立的节闵帝,我们高家军不就成了名正言顺的政府军了吗。反过来可以把‘造反’的罪名安在尔朱家族的头上。” 高欢经众将军这么一吹,也觉得这是一条捷径。可是,情急之下,在这信都,一时又到哪去寻找这么一个颇副人望的皇帝呢。孙腾明白高欢的犹豫,他把周围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就建议说:“渤海太守元朗就在南皮(渤海郡府设在南皮县),离此不远,何不去把他接来,给他戴上一顶皇帝的帽子。” 是呀,众人拍手,这倒是一个简便易行的办法。高欢派尉景、段荣出使南皮,只要是元氏宗人,给他筐上一顶皇帝的帽子再说。这个任务简单易行,二人果然不负众望,不一天,就把元郎接到了信都。 高欢为了把声势造够,照例是轰轰烈烈地筑台拜帝,轰轰烈烈地诏告天下,让杨愔把元郎登基的文字做够了,这才轰轰烈烈地晓喻全国。 元朗是继元子攸之后,与元恭同时并存的皇帝,登基之后,也照样宣诏任命高欢为侍中、丞相、都督中外诸军事、大将军、大行台;总而言之,这是高欢自己给自己的封号,要怎么“大”就怎么“大”,就是“大”到天上去都行。同时,皇帝任命高乾为侍中,高敖曹为骠骑大将军,孙腾为尚书左仆射;一言以蔽之,这一群被逼铤而走险的造反派,摇身一变而成为了正统的军政长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二五章 一盘散沙勉为和之牯牛获败 新丞相、大将军高欢施放的离间计尽管有了效果,却仍然迟迟不敢与拥有十万之众的尔朱兆决战。依据“打不赢就跑”的战争法则,高欢准备领军暂时撤离信都,以躲避尔朱兆的刀锋。 这天,高欢故意担忧地问众人:“尔朱兆拥十万之军,气势汹汹地东出井陉。而我军不过二万,还多是新兵。与之决战,凶多吉少。各位将军对撤离、躲避尔朱兆刀锋有什么好的方法?” 快人快语的前军都督段韶对姨爹说:“大王勿忧,所谓众者,得天下之心;所谓强者,得天下之死力。尔朱氏上弑天子,中屠公卿,下害百姓,大王以顺讨逆,如汤沃雪,尔朱兆何众之有。” 高欢不理会小侄儿的话。小侄儿的话尽管言之有理,从道义上来说确实是这样的,可军事力量的对比是不以道义说话的。高欢仍然犹豫,他的犹豫是不打无把握之仗:“与强敌斗,不知天意如何?” 小青年段韶百无禁忌地说:“皇天无亲,唯德是辅;尔朱兆自恃其勇,失将士之心,智者不用其谋,勇者不用其力。人心已去,天意可知,有什么可犹豫的。” 初出茅庐的小将军段韶都有杀敌的勇气,他的话极大地鼓舞了人心。高欢趁时排兵布阵,正准备迎击尔朱兆时,接到前锋都督孙腾的报告说:“尔朱兆与尔朱仲远狗咬狗,尔朱仲远已领兵南撤,尔朱兆正集合部队,准备向南击杀。” 高欢当通讯兵多年,对这一带的地理环境了然于胸,命令尖刀部队率先在广阿泽芦苇丛中潜伏,半路截杀汾阳王。 事情的发展果然如高欢预料的那样,尔朱兆刚放走斛斯椿、贺拔胜,又出尔反尔地率领部队沿着二人溃逃的路线追杀过来。尔朱兆的部队刚走上广阿湖旁的小路,突然芦苇丛中响起一片喊杀声。 尔朱兆一惊,见一员小将拦住去路,尔朱兆大怒,挺枪厮杀,小将段韶哪里是牯牛的对手,果然不敌,转身便跑,勾引尔朱兆前来。尔朱兆被小将的不识好歹惹得火起,紧追不放,半路上又被厍狄干拦住去路,三人纠缠在一起,像棉花糖一样,甩又甩不开,撕又撕不脱。尔朱兆此时火冒三丈,恨不得把此二人碎尸万段,哪晓得这二人比泥鳅还滑,尔朱兆总不能得手。 三人正杀得难解难分,猛听得背后杀声一片,高欢的大部队追赶到广阿湖畔,在尔朱兆后面就是一刀,撵着敌军的尾股追打。 尔朱兆的部队毫无防备,阵形大乱,士兵们丢弃枪械,四散逃命。十月的广阿湖尚未结冰,逃兵们以为水浅,纷纷跳水逃命,结果被陷进淤泥,动弹不得,呆立在湖中变成活靶子,任箭矢射杀。尔朱兆大败而逃,十万人的部队,死伤一半,还有五千多人成了俘虏。 尔朱兆带着残兵败将,一口气退回井陉,重返太行,退败晋阳。这条犟牛,虽然对自己的失败很不服气,心里却还是不得不暗暗的承认,高欢这个“穿鼻”的家伙确实有他的独到之处,今后要认真对待才是。这样总结了一番,曾经不可一世的将军垂头丧气地回到老窝,重新打造武器,招募士兵,整顿军马。 尔朱兆的这次逃逸,原本不想溯源北上,耗时费力,而是打算顺流南下,直取洛阳的,因与尔朱世隆、尔朱仲远结仇见隙,怕自己残留不多的部队逃跑到洛阳,不小心被尔朱世隆等人一锅端。因而,不得不舍近求远,回到了家乡。 历来是常胜将军的尔朱兆,突然变成败军之将,很是无奈,这角色的变化也太大了,大得让故人耻笑。他从来还没有成为让人耻笑的人,尔朱兆一颗骄傲的心,每天在痛苦中挣扎,茶饭不思,唉声叹气,一门心思只想报仇。尔朱兆站在军事地图前,望着地图上的逃跑路线特别惭愧:骁勇善战的秀容川健儿,居然会在通信兵高欢面前输得一塌糊涂。他始终没有想明白,自己究竟输在哪里。 从来不想动脑筋的犟牛居然变成了一条思想牛,尔朱兆每天站在汾阳王府悬挂的军事地图前,总结教训,思量着报复。 见父亲寝食难安,女儿尔朱艳姬受母亲的嘱托,给父亲端来热汽腾腾的水饺,说:“爹爹已三天没吃饭了,为了一场小败,就拿自己的身体肆意糟蹋,这可不是汾阳王应有的姿态。女儿滞留家中虚度年华,也没见爹爹为此操心,若是爹爹也似这般为一场小负而操劳牵挂,恐怕早都饿死了。” 无情未必真豪杰,尔朱兆在众兵将面前是犟牛,在儿女面前是舔犊情深的老母牛。此人也和葛荣一样,在撒娇的女儿面前也是不乏柔情的父亲,面对女儿的娇嗔,只得无奈地举手投降:“好好好,这就吃,这就吃。” 尔朱兆这时也确实感到饿了,就在案桌上端碗就餐,一边吃一边认真地与女儿商量起来: “爹爹看见乖女儿一晃都长成这么个大姑娘了,尚未出阁,心里也着急呀。这几年,爹爹忙于四处征战,耽误了女儿的婚姻大事,是爹爹的不对。不如这样,爹爹为你物色一个宗室王爷,像姐姐艳媛,嫁给长广王元晔,多么风光呀。” 没想到尔朱艳姬居然把嘴一撇,不以为然地说:“我看姐姐嫁给元晔未必就好。” 尔朱兆想了想说:“不嫁元氏宗室?艳姬我儿,你看爹爹身边猛将如云,志向干云者大有人在,难道没一个入得法眼?” 尔朱艳姬又把嘴一撇,“女儿要选的夫婿,就要和娄昭君一样,不顾他身世如何,家庭背景如何,只要他志向远大,脑袋聪明就行了,哪管他贫穷贵贱。爹爹身边尽管不乏猛将,有几个也还算得上是好汉,可最多不过是草莽英雄,今后难成大事。女儿概不喜欢。” 尔朱兆也不得不承认女儿眼光独到:“高欢那小子尽管把爹爹杀得大败,但你不得不承认,那小子的脑袋确实灵光,比计算机还好用。只是,如今哪里还有这样的人物可寻呢。女儿回去吧,告诉你娘,爹爹替你留心便是了。” 父女二人的这次谈话,又决定了一次奇怪的姻缘。 尔朱兆酒足饭饱,来到三级佛寺前的大槐树下,想当年弑杀孝庄帝时是何等的壮阔豪勇,举手投足,山河为之震荡。此时看着士兵操练,心里却总是走不出战败悔恨的阴影。十万人的部队倾刻间化为乌有,如果不是尔朱仲远二人临阵脱逃,战争会是这样的结果吗。尔朱兆终于找到了发泄对象。 要说这次战争失败的主要原因,还不都是因为兄弟不和,家族内讧造成的吗。兄弟阋于墙,让高欢那小子占了便宜。主要责任都在尔朱世隆、尔朱仲远这两个家伙身上。 想到此,尔朱兆恨得咬牙切齿,一时冲动,命令身边的书记念良:“书写讨伐檄文,把尔朱世隆等洛阳余党列为首要敌人,本王定于明年开春南下洛阳,讨伐问罪。” 尔朱兆又将问罪洛阳的檄文传来,父女二人的对话内容也一齐传进尔朱世隆耳朵里。尔朱世隆于惶恐之中,想出了一条收买牯牛的办法,找来尔朱度律商量说: “尔朱兆不顾亲情,置主要敌人于不顾,又将率兵南下洛阳,讨伐问罪,干出亲痛仇快的蠢事。这条牯牛老是这样不管不顾,率意而为,似这样家族之间老是互相残杀,如何是好?得给他的嘴巴套上牛嘴笼,让他听我们的使唤。为今之计,我只有放下这张老脸,带头向那条犟牛赔罪道歉,化解干戈。我这里有书信一封,并备办了十车珍宝,麻烦老弟去晋阳走一趟,去诓一诓那条犟牛。如果尔朱兆同意结盟,我们就与他一起焚香盟誓,永结同心。” 尔朱度律是个见钱眼开的家伙,听说要送十大车珍宝到晋阳,既痛心痛苦又痛惜,更舍不得。尔朱兆新败,他心里幸灾乐祸,巴不得此人输得一塌糊涂。没想到败军之将,此人没受到任何问责不说,尔朱世隆居然赐以财宝,这家伙无功受禄,谁的心里服气。 尔朱度律不无愤慨地说:“那家伙历来就是个另类,和我们尔朱家族从来就不是一条心,早就应该把他开除族籍。大王您不对他问责也就罢了,居然还真的舍得送这么多好东西去喂狗,您就不怕喂不饱狗,他反转来咬您一口。” 尔朱世隆宽宏大量地一笑,说:“不怕。你看我有办法给他套上牛嘴笼。”尔朱度律仍然不放心地说:“只不知尔朱兆那条犟牛见了哥哥的这封信,会不会就此改邪归正,从此就叔侄坦诚相见,团结一心,真的在您面前变得俯首帖耳。” “你放心地去吧。”尔朱世隆诡诈地一笑:“如今尔朱兆的软肋是他闺房中的乖乖女,若我鼓动节闵帝迎娶艳姬为皇后,他一定会幡然悔悟,与我们结成统一阵线。只要尔朱兆在我写好的这份盟誓上签字,你就用轺车接艳姬来洛阳,与节闵帝完婚。” 尔朱度律此时挂记的是那十车珍宝,提醒说:“要是节闵帝不同意迎娶犟牛的女子,我们的财宝又送出去了,岂不是弄成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再说,那家伙最先攻进洛阳,把国库都搬空了,富得流油,还用得着我们送这十车珍宝去舔肥?” 尔朱世隆一挥手,决断地说:“不要舍不得那些宝贝,兄弟一心,点石成金。你去吧,婚姻大事,只要尔朱兆同意,他节闵帝会不同意?他敢不同意,你尽管放心地去吧。” 尔朱度律尽管一千个不愿意,也只得硬着头皮北上去见那条犟牛。临行时觉得此行担的风险太大,必须得到相应的报酬。俗话说人为财死,他此次北上,惹怒了牯牛,说不定就是一死,他得为家人留下两车财宝。不然,他死了也闭不上眼睛。 尔朱度律说干就干,于是私自扣下两车珍宝,将另外八车宝贝分装成十车,不显山不露水。就在尔朱度律以少充多的时候,他的母亲山氏却在一旁施以白眼——她是个开明的女性,对儿子雁过拔毛的举动很是不满,在劝阻不听的情况下,怒骂儿子:“似你这样贪得无厌,早晚是要遭报应的。” 尔朱度律只要钱财到手,他才不惧怕报应,他才不管什么报应不报应,发财才是硬道理。捞够了不义之财,他认为这是他应该的报酬,这才押送着十车珍宝,浩浩荡荡往晋阳出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二六章 一盘散沙勉为和之婚姻纽带 到了晋阳,尔朱度律以己度人,本以为尔朱兆会见钱眼开,哪晓得富得流油的尔朱兆果然对尔朱世隆送来的珍贵礼品很不以为然,把尔朱度律冷落在驿馆里,及至看了尔朱世隆的秘信,他的心情这才好起来,对女儿说出了远嫁洛阳为节闵帝皇后的打算,征求女儿的意见。 尔朱艳姬一听有这桩婚姻,欢喜地点了点头。得到了女儿的首肯,尔朱兆这才把尔朱度律迎进汾阳王府,爽快地在尔朱世隆的盟约上签了字。其后,叔侄二人依照尔朱世隆的吩咐,双双跪在祖宗灵牌前,度律代表远在洛阳的天光、世隆,诅咒发誓,永结同心,今后互相支援,决不三心二意。 完成任务后,尔朱度律回到驿馆,即将钤有印、签有字的盟约飞马传送洛阳,要尔朱世隆早作迎娶皇后的准备。 尔朱世隆收到尔朱度律送来的盟约,带上侍卫匆匆赶进显阳殿,对节闵帝说:“陛下千万之喜,微臣特意进宫报喜来了。” 节闵帝见不惯尔朱世隆的夸张,这个家伙当上权臣后更是飞扬跋扈。皇帝对此人的到来很不以为然,冷冷地说:“朕每日枯坐在这宫中,能有什么喜事值得庆贺的,难道说是高欢被诛,传首洛阳了?可朕听说他在广阿湖大败尔朱兆,失败之后,汾阳王已经退回晋阳了。” 尔朱世隆没想到皇帝的信息这么灵通,也不等皇帝吩咐“平身”,就大大咧咧地在皇帝身边坐下了,对皇帝说: “尔朱兆尽管退居晋阳,而那只不过是一时之败,汾阳王手握重兵,是国家之柱石,社稷之仰赖。微臣这时来晋见皇上,是有一事相告:汾阳王有一女名艳姬,贤德淑媛,堪为后宫楷模。今陛下后宫虚位已久,背后无所倚托,实乃不祥之兆,更不宜久虚,使背后空旷;应纳艳姬入主后宫,以解后顾之忧。艳姬入主后宫,她的父亲必然在前方死心塌地地为皇帝卖命,这可是一出双赢的好棋。” 节闵帝此时的心思在如何富国强兵,如何光复大魏一事之上,对女人确实没有太多的心思;一个强势的君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还愁没有女人吗。而今四处乱纷纷的,内有权臣,外有乱贼,他哪有心思去考虑儿女私情。看见尔朱世隆志在必得的样子,又不好驳这个月下老人的面子。他本来想像霍去病那样说一句“匈奴不灭,何以家为”,想想自己就是胡虏,觉得此话不妥,终于把这句话吞了下去。 皇帝本来此时想和权臣商量人事任免的事情,冷静下来,转念一想,尔朱世隆此话也不无道理,一国之君后宫虚位,背后无所倚托,的确不是一件好事。况且,尔朱兆尽管在广阿吃了败仗,毕竟是手握重兵的一方霸主,朝中大臣尚无人能与之匹敌,结纳他的女儿,确实是最佳人选。就小心地追问一句:“只不知这艳姬芳年,文华如何?” 尔朱世隆惯于吹壳子不打草稿,张口就来,此时有了机会,大肆吹嘘这位侄孙女:“艳姬从小熟读诗礼坟典,不仅文采灿然,更兼光彩照人,志向远大,非常人不嫁;此女年方二八,尚未及笄,若入主后宫,与陛下正是秦晋之好。” 节闵帝看重的自然不是女色,而是看重的女色背后某君的脸色。如今国家面临多事之秋,只有尔朱兆的武装力量可以依靠,还得靠尔朱兆那一双铁的手腕,荡平祸乱,稳定社稷。就面无表情地对尔朱世隆说:“既然这样,爱卿您就看着办吧。” 尔朱世隆得到了皇帝的旨意,在后宫大肆修葺、装饰。皇帝大婚,自然把后宫打扮得富丽堂皇。经过一个月紧张的准备工作,在三月的艳阳下,皇宫的使者赶往晋阳,风风光光地把尔朱艳姬迎进后宫,与节闵帝完婚。 皇帝是带着政治目的迎娶的这位新娘。婚后,元恭一看尔朱艳姬果然是娇艳可人的皇姬,与乃父的凶神恶煞大异其趣,以为有了知音,高兴地册封其为皇后。历史上为了将此小尔朱后与前元子攸的皇后尔朱英娥相区别,将二女并称为大小尔朱后。 皇帝大婚,尔朱兆是杀害元子攸的罪魁,尔朱英娥记恨在心,自然不会去出席侄女的婚礼,这让沉浸在喜悦之中的尔朱艳姬心中浮起一丝隐隐的不安。这天,用过午膳,乐朱艳姬带着两名宫女,叩开了宣光殿的大门,开始了两个尔朱后历史性的会面。 宣光殿宫女见皇后驾到,恭迎皇后到后堂:“孝庄皇后还在午睡,奴婢已然通报。” 尔朱艳姬在大堂坐了会冷板凳,仍不见姑姑出来接见,心里很不高兴了,明知侄女到来,居然躲藏不见。哼,本宫既已进入宣光殿,不来迎接也就罢了,还装作午睡,扮什么大尾巴狼。 尔朱艳姬冷静地坐了一会,冷静地想了想,安慰自己说:不与她一般见识,做好人做到底,你不出来我就进去嘛。尔朱艳姬强压住心头的火气,摆了摆手,走到尔朱英娥的卧榻前,咳嗽一声,居然跪了下去,轻声说:“参见皇后。” 尔朱英娥一言不发,只是睁了睁眼皮,算是见识了侄女。尔朱艳姬独自起身,在卧榻上坐下,拉住姑姑的手说:“侄女本想早点来看望姑姑的,从晋阳一来南方,就忙于婚庆大典,只有今天才抽空前来参拜皇太后,姑姑该不是怨我吧。” 尔朱英娥撑起身,抽回了被侄女握住的手,强压住心中的火气,慢悠悠地说: “我哪是什么皇太后。我头上的桂冠戴在了你的头上,我丈夫的御座换成了你丈夫的屁股,你的父亲代替了我的父亲,而且,你的父亲还杀死了我的丈夫,更可恨的是,你老爹还杀死了我的儿子,还不满一百天的小皇子。”说起儿子,尔朱英娥就来了气,“一个女人,背负着血泪仇铸就的沉重墓碑,她可能对掘墓人有好心情?而今,我只不过是这后宫里的枯木朽株,哪敢比得侄女,正是迎春的鲜花,得骄阳雨露,春风得意。” 尔朱艳姬本来也生就一张巧嘴,哪肯服输,申辩说:“我爹爹和孝庄帝之间,那是政治斗争,与我们后宫的女人无关,姑姑这么多年,心中还不释怀,何必总是生活在悲痛的阴影里呢。” 尔朱英娥一声叹息,一声长长的叹息,这才拉住侄女的手说:“说来也是,你这话不错,他们男人之间的斗争,本来就不应该影响我们姑侄之间的关系。”姑娘们回想起秀容川的美好时光,在娘家时两个小姑娘关系本来就不错,仇恨的情绪被儿时的嘻笑声慢慢洗去。 可是,现实主义者的女人转眼一看后宫的冷漠,此情此景,儿时的回忆是那么的不和时宜。这旧情刚刚燃起,尔朱英娥迅速地结束了童年的回忆,话锋一转:“如今你已经是当朝的皇后了,姑姑怎么敢怨你,你能够来看我,姑姑心里已是感恩不尽了。” 尔朱艳姬从姑姑的话里听出了不友好,任性的姑娘从来还没有受到过这种棍棍棒棒,再也忍不住冷落,枊眉一竖,嗔怪地说:“姑姑说的话怎么这么难听。” 尔朱英娥哈哈一笑,突地站立起来,走到台桌前坐下了:“要想听好听的,姑姑说的话,既不是演奏交响乐,更不是电视歌曲大奖赛,怎么会好听呢。” 这话实在太难听,尔朱艳姬更加不高兴了:“我记得姑姑年轻的时候不是这么刻薄的呀,如今怎么变得面目全非了。” 尔朱英娥又是一阵冷笑:“经受的磨难太多了,再温情的姑娘都会变得刻薄的。你要是面临父亲被缢,儿子被杀的惨景,你也会变得尖酸刻薄的。” 这句话,惹得尔朱艳姬确实不高兴了:“又来了,姑姑怎么老是提起这件事。你知道这几天是我大喜的日子,姑姑说话不只刻薄,简直是太不吉利了。” 尔朱英娥摇摇头,告诫说:“福薄命浅之人,还担忧什么吉利不吉利呀,只是注意千万别轻意涉足凶险。我们尔朱家族对大魏皇室都欠下了太多的血债,这一切都是宿命中的业劫。当年,皇帝要谋害我父亲,姑姑就准备用这弹弓对他施以颜色。以姑姑这么多年的经验,想告诫你的是:侄女应该知道,睡在你身边的虽然是一位丈夫,同时也是同床异梦的一条恶狼。” 尔朱英娥从抽屉里拿出珍藏的弹弓:“可惜这弹弓后来被皇帝藏匿起来了,姑姑手中没有适手的武器,你父亲才得已在宫中施暴,杀害了我的儿子。若不然,我这弹弓早就收了你父亲的狗命!” 尔朱艳姬一听这话,委实是吓了一跳,没想到姑姑的柔情背后还有秀容川女人的刚烈。尔朱英娥说完这话,拉开弹弓,施放一弹,大厅远处燃放的烛台,应声熄灭。 弱女人居然赛过大丈夫,尔朱艳姬对姑姑有这一手真是由衷的佩服了,说:“姑姑有这一手好武艺,再不会担心受欺辱了,到时候这宫中若有变故,侄女就躲到姑姑的身边,寻求保护。” 女人的心历来是最容易满足的,毕竟人家是新皇后,能够降尊纡贵前来看望,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尔朱英娥再无话可说,一看侄女小鸟依人的样子,确实楚楚可怜,一腔怨恨化为母性柔情,宽宏地搂住侄女瘦削的肩头,满怀豪情地说:“艳姬尽管放心,有姑姑在,没有谁敢欺辱你。哪个男人敢来这后宫放肆,看我不打断他的喉咙。” 两个女人的谈话不久就兑现了。后来,就在这宫中,一个大男人当着尔朱英娥的面欺辱侄女,当姑姑的反而是助纣为虐,演出了一幕荒唐闹剧。当然,这一切已经是后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二七章 一盘散沙勉为和之散沙成团 一番谈话,两个女人就组成了同盟。不过,这同盟实在太脆弱了,让人觉得可笑。而历史也往往有可笑的地方,当他认识到女人的重要,认识到女人的力量胜过千军万马时,要推动历史的车轮前进,就得依靠这些女人。这次,尔朱家族各怀异心的大男人们就是靠尔朱艳姬这根柔弱的纽带,互相之间被紧紧地捆绑在一起,再次结成联盟,对付他们共同的敌人高欢。 尔朱兆的部队经过几个月的休整,一个个养得膘肥体壮,气壮如牛。尔朱兆而今成为国丈,更应该为尔朱家族惮精竭虑,谋划未来。而且,按照与尔朱世隆等人在盟约上的誓言,尔朱兆如今是尔朱家族各方面军的总司令,所有各方面军都听从汾阳王的指挥。这样,举起反贺六浑的大旗,尔朱兆就再也无话可说了。 于是,尔朱兆就把原有的檄文略作改动,这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只是把尔朱世隆改成贺六浑,就可以指挥尔朱联军共同打击敌人高欢了。这一次,尔朱诸人尽都汲取了上次的教训,人人摩拳擦掌,志在必得,各怀异心的一盘散沙,被政治的巨手撮合在了一起。尔朱家族出现了前所未有的团结一致。 尔朱家族的诸人是这样,可他们的心腹战将们却并非和他们一心一意,特别是善于揣摩政治风向的前锋都督斛斯椿,此人从尔朱兆的新败中,已经嗅出了政治气候的变化:尔朱家族这个庞大的外表里面,不过是一具外强中干的纸老虎。 斛斯椿这个惯于见风转舵的家伙,更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对上次险些死在尔朱兆手中至今是心有余悸,时时总想报复这条牯牛,听说尔朱家族要和高欢作最后的较量,就对好朋友贺拔胜说: “普天下的民众,自‘河阴之难’后,怨恨尔朱家族可说是由来已久。我们如果再这样死心塌地地为尔朱家族卖命,恐怕会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悲惨下场,不如我们首先站出来一反尔朱,将他们一个个的剿杀,而后自立为王或者另投高明。” 贺拔胜没想到知心好友原来是个心狠手辣,不甘人后的人,却又是个福薄命浅、心比天高的小人。真是知人知面却并不知心。贺拔胜虽然对斛斯椿的建议充满戒心,但转念又一想,这斛斯椿的话确也不无道理,尔朱家族所做的罪行屡屡,罄竹难书。就目前的形势,全国人民都酝酿着反尔朱家族的风暴,眼看大厦将倾,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只有傻瓜才会成为尔朱家族的殉葬品。 听了斛斯椿这么歹毒的话,作为朋友,贺拔胜还是认真地提醒对方,说:“尔朱家族如今确实是人神共愤,不过,毕竟虎死不倒威。凭我们的资历人望,要想自立,无异于痴人说梦。率先反戈,倒是首选之举。不过,令人担忧的是:尔朱家族如今散居各方,要想一网打尽,这将是件很难办到的事。如若除恶不尽,必将留下祸患,正所谓‘打虎不死反被虎伤’,斛斯兄有什么好的办法?” “这个好办,”斛斯椿诡诈地一笑,说:“待我去游说尔朱世隆,只要尔朱家族的人聚在一起,我们就能聚而歼之。” 这个办法不错,对尔朱家族必须一网打尽。斛斯椿既已得到贺拔胜首肯,当即去太保府,晋谒尔朱世隆。对太保说:“如今尔朱家族团结一心,共同讨伐高欢。可是,却还有一条大尾巴狼坐在一边冷眼旁观,你们如果失败了,他拥兵自重;你们胜利了,他会毫不犹豫地下山捡落地桃子。” 尔朱世隆想都没想,就气呼呼地说:“经过这次大联盟,我们尔朱家族哪里还有那么不要脸的人,斛斯兄你尽管说出来,我给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绝不留情!” 斛斯椿冷冷地挥挥手,制止尔朱世隆的冲动:“只怕我说出来,太保您是强弩之末,奈何他不得。” 尔朱世隆听斛斯椿说得慎重,也就仔细地思考起来,从朔州到荆州,从幽州到徐州,就是没有想到屁股后面还有个雍州,双手一摊说:“我们尔朱家族的人都团结了起来,都表示愿意听从汾阳王的指挥。我想不出来哪里还有人作壁上观。” 斛斯椿难得再和尔朱世隆绕圈子,决心给这个自信的家伙当头一棒:“只是......末将没有听说尔朱天光在盟约上签字呀。” 果然,尔朱世隆“哎呀”一声,失声惊叫起来:“百密一疏,百密一疏,这真是百密一疏呀。看来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会把这么重要的角色给忘记了。” 不说尔朱世隆在那里自怨自艾,唉声叹气。斛斯椿一看尔朱世隆这么经不住波折,哈哈一笑说:“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太保您应该征调远在长安的尔朱天光出兵,如果尔朱天光在一旁坐山观虎斗,尔朱兆必然会不高兴,那样,势必又会造成家庭破裂,重演上次的悲剧。” 尔朱世隆没想得这么深,他深知尔朱兆历来瞧不起家族中其他的兄弟叔侄,斛斯椿可说是摸透了尔朱兆的脉博。尔朱天光若袖手旁观,家族破裂的悲剧难免重演。 尔朱世隆深深的感谢斛斯椿的及时提醒,于是,就当着斛斯椿的面,提笔写信,要尔朱天光从长安发兵,并就自己的草率向对方表示深刻的歉意。情深意切的信件送往长安,尔朱世隆满怀希望地等候着回信。然而,事与愿违,尔朱天光不是单靠信件能够打动的。尔朱世隆见一封信未回,又去二封信,他这么一连去了三封信,却连一封回函也没收到。 后来,终于听到信使回来汇报说:“尔朱天光对中原的战事不感兴趣,他只想一心经营好自己屁股底下这块安乐窝。” 这就是典型的拥兵自重,根本没把尔朱世隆放在眼里。尔朱天光的举动,真是使尔朱世隆的家长权威遭到了严重的挑战。尔朱世隆很是无奈,只得再次把斛斯椿找来,表情沉重地对他说:“看来,只有劳驾斛斯兄辛苦一趟了,我无法说服尔朱天光,看老兄你的嘴上功夫能不能说服他前来参战。” 这踢出去的皮球就这样又踢了回来。但这事怨不了谁,斛斯椿是始作俑者,他也不好推辞,只得硬着头皮去长安出差。 斛斯椿一路上准备了一大堆说服对方的演说词。他一到长安,即前往陇西王府拜见大司马尔朱天光。两人分宾主落坐之后,斛斯椿对陇西王直言不讳地表明此行的目的: “高欢作乱,没有大王出山,无法制灭。前次,尔朱兆被贺六浑打败,大王想来已经知道了。末将以为,大王恐怕不会坐在一边冷眼看家族夷灭之祸而不管吧。” 尔朱天光听斛斯椿说明来意,很是鄙视尔朱世隆、尔朱兆的无能。高欢这人不过是尔朱荣手下的一个偏将,就弄得二人如此惊恐不安。尔朱天光大大咧咧地说: “一个小小的高欢,就搅扰得河南、河北鸡飞狗跳的,他们叔侄二人也未免太让人失望了。他们不是很有能耐吗,你们的能耐都到哪里去了!尔朱世隆曾经数次给我来过信,我没有答复他。他们结成联盟把我排斥在一边,我不和他们一般见识,自然也不会答应他出山的请求。我这样做,其实就为的是好让他们充分展示自己的水平。” 这明明是赌气,话还说得人情美美的。斛斯椿随身携带的高帽子一摞一摞的,信手拈来,扣在尔朱天光脑袋上:“谁不知道陇西王威震四海,世隆、万仁等人皆是徒有虚名之人,要想剿灭高欢,还得靠有真本事的大王出山才行。” 斛斯椿的高帽子一戴在头上,尔朱天光心里就暖和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说:“我就晓得他们不行,早晚还得老夫出山去收拾残局。看在斛斯兄的面子上,我算是答应了你,你就放心地回去吧。告诉尔朱世隆那老东西,老夫绝不食言,这就出兵。” 斛斯椿此行只想到说服尔朱天光,既然已经完成了任务,也没有想到这事会有人横生枝节,也就回到驿馆,美美地睡了一觉。 也是难免千虑一失,斛斯椿与贺拔胜关系好,想当然地认为贺拔兄弟不会放烂药,事先也没想到与贺拔胜的弟弟贺拔岳暗中通气,认为完成了任务,就得意洋洋地回洛阳复命去了。送走了斛斯椿,尔朱天光临出兵前与举足轻重的雍州刺史贺拔岳商量对策。 贺拔岳听说是斛斯椿亲自出马游说陇西王,晓得这家伙心怀叵测,就不无担忧地说: “王家跨据雍、秦、豳、泾,士马殷盛。高欢及其手下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岂是尔朱家族的敌手。至于前次的败绩,皆由骨肉相疑所致,让贺六浑这小子钻了空子。以下官所见,大王不必亲自出征,只须分一支精锐部队配合尔朱世隆行动。大王固守关中,进可克敌,退可以自全,何必亲劳亲为。” 贺拔岳的话,几乎戮穿了斛斯椿的阴谋。尽管贺拔岳已经把当前的形势向“明公”分析得清清楚楚,要“明公”认真考虑:一,拥兵自重,经营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二,派出一支部队,自己遥控指挥,进可攻退可守,输赢都有糖吃,何必去担风险。 可是,“明公”就是不明,尔朱天光被斛斯椿的高帽子蒙住了心智,认为“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自己在斛斯椿面前是发了誓的,绝不食言。也就不顾雍州刺史的劝阻,将陇西防务交给贺拔岳打理,执意带兵东下,攻击高欢。就这样,这条不弱于牯牛的固执牛,毫不犹豫地踏上了一条死亡之路,等待着别人杀肉剔骨卖牛肉。 此次,尔朱家族真可谓是倾巢出动,尔朱天光从长安出兵,尔朱兆自晋阳下山,尔朱度律领洛阳部队出京,尔朱仲远自东郡领军北上;四路兵马号称三十万,定于邺城会师。四面合围,剿杀高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二八章 灭权奸更现权奸之邺城奇事 高欢在广阿泽畔打败尔朱兆,俘获了五千多兵马,其后,乘胜追击,一路南下,直抵相州,攻打河北的重镇邺城。邺城是曹魏政权以来多年的都城,墙厚城高,易守难攻。 相州刺史刘诞去年被高欢“借”走了粮食,为此事对高欢恨之入骨,其后,害怕“借粮”的悲剧重演,早就在邺城储粮备战,打造武器,训练士兵。此时,听说高欢领军前来,刘诞决心要与之较量较量,果然凭借民富粮丰,婴城固守。 高欢新败混世魔王尔朱兆,此时是人气最旺的时候,根本没把不知兵锋,不懂军事的刘诞放在眼里,二万五千人的部队,把一个由二千五百人固守的邺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高欢气势汹汹地站在城外高地上,看见城墙上探头探脑的相州刺史,高声喝令城楼上的刘诞投降。刘诞因为高欢抢粮事件心里的火气还没有得到发泄,早就想报一箭之仇,见高欢在弓箭射程之内,命令城墙上的士兵施放乱箭。一只只箭如同一个个冷冰冰的回答,气得高欢脱掉战袍,命令部队从四面发起进攻。 可是,早有准备的邺城如同磐石一样,坚不可摧。高欢的士兵再多,没有城墙上的乱石瓦砾多,一连几天,高欢的部队在这里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就是攻不下这个小小的邺城。 高欢发动攻击的这一天是十一月十五日。夜晚,一轮明月高挂天上,与地上厚厚的积雪辉映一片。刘诞望着城下攻伐一天累得倒卧冰雪之中酣睡的攻城部队,嘿嘿冷笑。他在等待援军,来个内外合击,把不可一世的高欢消灭在邺城的高墙之下。然而,刘诞哪里知道,尔朱兆正忙于在晋阳操练兵马,准备出兵讨伐洛阳尔朱世隆,哪里顾得上一座小小的邺城。 同样的心态,志在必得的高欢没想到一座小小的邺城好似一座高山挺拔在面前,将士们拼死蛮力,咬碎钢牙也啃不动它。而后,一连四十多天过去,双方将士尸骨成山,古都邺城却巍然不动。高欢从军多年,还从没遇到过这么难啃的硬骨头。 就这样在双方拼命的战斗中,公元532年春节在战火中姗姗到来,双方决定休战,欢度春节,约定过了元宵节再燃战火。 春节是一年一度的喜庆日子,战火中的邺城等来了难得的安宁。中午,刘诞在北门城楼上宴飨将士,举起酒杯,邀请城下五十丈外大帐里宴请将士的高欢: “高王,值此新春佳节之际,本刺史想邀您进城来饮酒,料想你也不敢来。本刺史想你军中缺粮,更难得有美酒,正该来我处解解酒瘾,可你却没那个福气,可怜,可怜。” 刘诞说完,为了在新春佳节存心气一气高欢,就在城楼上,以他动听的美声唱法,高歌一曲欢乐颂和饮酒歌。 刘诞的副将对手下的将领说:“高欢要不是抢了刺史大人家的粮店,他的士兵此时此刻连饭都吃不上,哪里还有酒喝。”一桌人在城楼上哈哈大笑之后,放肆地猜拳行令,喝酒吃肉;还叫来几个歌妓在城楼上高歌欢舞。 相州城里这么热闹,相州城外的攻城部队与之形成鲜明对比。历来善于鼓舞士气的高欢,营中的节日气氛却暗淡得很,邺城久攻不克,存粮不多,士兵们春节思乡,却无家可归。更重要的是,答应攻下邺城就补发的工资奖金,此时到春节也一分钱没见到,士兵肚里的肠子生了锈,连拉屎都拉不出来。高欢深知这种危险情绪不能任其漫延,得认真安抚。好不容易到附近老百姓家买了几百条黑猪,才让士兵们春节的餐桌上多了点油荤。 高欢是军队思想政治工作的高手,酒席宴上,指着邺城鼓励将士们:“打下邺城,工资奖金加倍。鸡鸭鱼肉任弟兄们敞开肚皮吃。” 高欢正在鼓舞士气,没想到刘诞也为帮助他鼓励士气而送来了材料——“啪”一声从城楼上甩下一个口袋,高喊: “高王,你辛苦了,逢年过节都吃不到一只鸡,确实可怜,本刺史不忍心独占鳌头,也让你尝尝鸡的滋味,来吧,这里有一袋将士们啃过的鸡骨头,虽说是别人啃过的,到底还有点油荤,总比餐风饮雪要强得多,哈哈哈哈。” 高欢面对刘诞的肆意羞辱,气得差点吐血或者是脑出血,愤怒地把酒杯一甩:“老子就不信这邺城会是块硬骨头,就是一锤子一锤子地敲,老子也要敲碎他。” 众将军被这一口袋鸡骨头气得无以言表,冲动地命令士兵,就要向邺城发起攻击。春节发起进攻,这是违反停战协议的事,尉景挥手制止众人。他此时被锤子二字提醒,就重新斟上一杯酒,递到愤怒不止的高欢手上,轻轻说:“大王忘记了今夕何年?” 高欢正在气头上,很不高兴地说,“我真成了‘桃花源中人’了,难道还会不晓得今夕何年?今年是鼠年,鼠年!” 尉景见众人迷惑不解的样子,越发得意了,故意逗笑说:“是啊,鼠年。各位难道忘记了老鼠最擅长什么?” 段荣接口说:“在坐各位又不是三岁小娃娃,尽都是农家子弟,谁不知道‘老鼠生儿打地洞’,你有什么好主意就快点说出来。” “这就对了,”尉景不再卖关子,高声宣布说:“我的主意就是:锤子,打地洞。” 高欢一听这话,也一拍脑袋:“对,我们何必用牙齿去死啃他的城墙,派士兵们分发铁锤,打地洞。” 一声令下,高欢的部队从正月初二早晨,工兵部队就测量方位,正对邺城中央的皇宫大殿,挖掘地道。 就在春节休假期间,高欢的士兵们照例在城墙下操练习武,迷惑敌人。工程兵部队却昼夜不停地作业,地道整整挖了半个月,终于挖到皇宫大殿下。高欢亲自来到地道里,抚摸着距大殿地面只有两米来高的穹顶,指示部下继续作业,因为地道的空场还不够大,屯兵还不够多。工兵作业时怕被敌人发现,不敢打穿洞口,就用巨木支撑。终于,地道在大殿下挖出了一个巨大的屯兵场,足够容纳近千名士兵。 正月十六早晨,元宵夜刚过,高欢指挥围城部队发动佯攻。进入地道的五百尖兵,士兵们身穿铠甲,手持利刃,用纱布捂住鼻孔,放火焚烧木柱和支撑顶板,用钢纤捅开洞口作烟囱。 寒风呼啸的早晨,地道里火势越烧越猛,烟雾弥漫,邺城里酣睡的士民还以为是元宵节燃放爆竹的硝烟。天亮时,只听得轰隆一声,犹如地震,整个皇宫大殿塌陷下去,五百尖兵犹如地老鼠似的从坍塌的洞口钻出来,四面厮杀,邺城里乱成一锅粥。 尖兵部队打开南门,静候在南门外的骑兵蜂涌而入,邺城里展开激烈的巷战。经过一天厮杀,邺城的二千五百守军全部战死,刘诞在刺史府大堂被生擒。 高欢进入刺史府,指挥部众修缮烧塌的昔日宫殿,士兵押来刺史大人,命令俘虏刘诞跪在高欢面前。高欢对刺史刘诞笑了笑,以手抬起刘诞的下巴,说:“本王与刘兄约定在邺城吃鸡肉,此时不忍心独占风光,也请刘兄品尝品尝。” 左右将士早已将那袋珍藏的鸡骨头递过来,高欢一手掐住俘虏双颐,一手把发霉的鸡骨头塞进刘诞嘴里。这时,刘诞才真正品尝到骨梗在喉的滋味,吞吐不得,眼泪水和着唾沫不停地沿着腮邦子往下流。众将士看见刘诞这狼狈相,想起春节那天刺史大人在城楼上高歌欢乐颂的嚣张猖狂,忍不住哈哈大笑,拍手称快。 众人正在肆无忌惮地戏弄敌军主帅,一名小校跑上前来向高欢报告说:“报告,前方抓住一名俘虏。”高欢一听,更觉得好笑了,一名小小的俘虏也要由主帅亲自处理的话,那还不把主帅给活活累死。就说:“一名小俘虏,前军将官要杀要剐,随便他怎么处理都行,何必来向我报告。” 小校正色说:“小的们也想一刀把他‘咔嚓’了,可他说是大王在洛阳的故人。小的们不敢擅自做主,这才前来向大王报告。” 咦?这就怪了,高欢生于怀朔镇,老婆儿女也都出生在怀朔镇,怎么会在京都洛阳有故人。想了想,也许是爷爷的爷爷在京为官时的故旧或门生吧,忍不住好奇,命令小校把“故人”带来过目。士兵押来一个灰头土脸的家伙,头发蓬松混乱如野熊,火焚坑道时的硝烟熏得他满面尘灰烟火色,不是野鬼也是乞丐。 高欢用手抚去囚犯脸上的烟墨,一下子笑了。此人果然是洛阳的“故旧”,就是当年的洛阳函使令麻祥。一晃十年过去,麻祥还是那个屈居人下的麻祥,高欢已非昔日的通讯兵高欢,而是顶天立地的大王了。造化弄人啊。高欢感慨良多,蹲下身子询问跪在面前的麻祥:“麻大人一别十年,怎么会来到这邺城?” 原来,这时的麻祥已调任相州属下的汤阴县令,从汤阴领军送粮来邺城劳军,支援刘诞,没想到却被困在了邺城里。邺城告破,麻祥自思与高欢有宿仇,当年曾经鞭笞过通讯兵,这仇高欢能不报吗。思来想去,就化装外逃。殊不知逃跑的路上被人识破本来面目,抓到了昔日的仇人面前。 麻祥自知死期已到,也不告饶,对高欢说:“下官自知罪孽深重,难逃一死,今日久别重逢,别人相逢在高堂,我们相逢在战场,我要吟诗一首以纪之。” 高欢一听这话,胜利的喜悦使他更来了兴趣,吩咐众将士围住麻祥,蹲下身子说:“愿闻其详。” 麻祥原来文化水儿不平,这几年当上汤阴县令,自修了中文系研究生的课程,有了点文墨,口占一首:“十年一饭鞭恨由,君今为王我楚囚;鸿鹄落羽枯枝卧,燕雀无眼今蒙羞;殊途生死两茫茫,不是冤家不碰头;造化在天非业报,得饶人处莫结仇!” “不错不错!”尉景等人早就听说过麻祥鞭打高欢的故事,鼓掌大笑:“这小子,小有才。” 高敖曹也被汤阴县令的自嘲逗笑了,哀求高欢莫为一顿饭记仇,请大王饶了这可怜的家伙。 高欢此时被麻祥“有眼无珠”的自嘲捧得飘飘然,也不禁为麻祥惋惜。一别十三年,麻祥由一个副处级的京官(邮电部邮政司军邮处处长)外放为正处级的汤阴县令。十三年长了半级,官运确实可怜。人生能有几个十三年啊,就惋惜地说:“漂母一饭,韩信记恩;麻祥一饭,高欢不仇。来人,为麻大人松绑。” 见士兵们已解掉捆绑俘虏的绳索,高欢真诚地对麻祥说:“你这人没官运,也不要再为政当官了。而今皇帝即将进驻邺城,原来在任的官员一律都是伪职,本王将对这些人一概免职,而后量才录用。你也不用再当这个受人驱驰的县官了,回家去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吧。”说完,挥手命令士兵端来五十两黄金,写一张通行便条,一并交给麻祥,释放了这个当年的函令使。 刚放走麻祥,跪在一边的刘诞呜呜呜地闹起来,高欢这才想起相州刺史,转身扯掉他嘴里的鸡骨头,戏谑地问:“你有什么话说?” 刘诞很是不平地说:“高王,麻祥赐你一饭,就得了您五十两黄金。大王您抢我粮店,足够一万士兵吃一年的了,却喂我五十根鸡翅骨,大王处事不公呀。” “好好好!”高欢一高兴,命令解掉捆绑刘诞的绳索,转身对尉景说:“刘诞守城有方,就留在你军中任尚书参赞。”尉景、刘诞二人急忙叩首谢恩。 正月十八日,邺城经过简单的修缮,高欢率领文武百官,带着新皇帝元朗入驻邺城,以邺城为临时首都。新皇帝封赏文武百官,封高欢为太师,十一岁的儿子高澄也被封为骠骑大将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二九章 灭权奸更现权奸之韩陵激战 高欢攻下邺城,刘诞失败的消息传到洛阳,却大大地增强了尔朱家族同仇敌忾的向心力。 这群豺狼在尔朱兆的统一指挥下,尔朱各部队从各自的驻地出发,夹洹水两岸进攻,向邺城进军。急先锋尔朱兆为报仇,也想在众尔朱面前显露一手,顺便进行火力侦查,就带领三千轻骑,想趁夜色掩护发动突然袭击,在城门尚未关闭前,攻进邺城。 尔朱兆的部队在西门远远地就被早有准备的杨愔发现,守将命令士兵准备好箭弩,待敌人靠近,精准射杀。尔朱兆的骑兵刚到邺城下,就受到箭弩的欢迎,死伤好几百人,只得狼狈退却。 这场小规模的突袭,敌人的意图完全是为了试探虚实,却引起了高欢的高度重视。高欢知道尔朱部队来邺城合围,更不敢大意,命令封隆之为邺城镇守使,杨愔为行台右丞,守卫邺城。 高欢率领军队出城,在城西的紫陌镇驻扎,与邺城互为犄角。大都督高敖曹见主帅西行,也不愿留在邺城,带领从沧州等地带来的部曲乡勇三千壮士,跟随高欢出征。高欢看见高昂手下三千尽是青一色的汉人,此时面对的可是货真价实的鲜卑豺狼,他很担忧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就好心地对高敖曹说: “高都督率领的尽是汉兵,吟诗作赋可以,打起仗来恐怕不行,本王另派一千鲜卑士兵,参杂在你的队伍中,归你指挥,你看怎么样?你是晓得的,鲜卑士兵别的不行,专会杀男人、‘杀’女人。” 高昂摇摇头,谢绝了高欢的好意:“敖曹所领这三千健儿,练习已久,搏击格杀,不亚于鲜卑丑种,今若杂乱混淆,必然情不相洽;胜了他们就争功,败了他们要推责,弄不好反而坏了战事,还是不要配给这些人为好。” 高敖曹这话惹得刘贵不高兴了,他是鲜卑猛将,其武功与高昂不分伯仲,被此人骂为“鲜卑丑种”,却又奈何他不得,只得在心里暗暗记恨这狗日的可恶,待以后有机会,老子一定要报复他。 高欢听了这话,只得依从了高敖曹,派其为左军;从弟高永乐、刘贵领部队为右军,组成犄角阵形。 高永乐也和刘贵一样,对高敖曹在主帅面前没大没小,心里很是不满,他明明知道高敖曹不是自己这个“高家”的人,都是出于形势需要,高王才认此人为“从叔”;而这家伙却不知天高地厚,真认为他就是高王的从叔了,在主帅面前总是分不清高低贵贱。不过,高永乐也晓得此人武功了得,不服气之下总想与之比个高低。更想寻找时机,狠狠地教训教训这家伙(后来,高敖曹果然死在此人手上)。 高欢带队出军,同时又顺手牵牛,带去几十条耕牛和几十条拉磨的黄牛。总之是把邺城能搜到的牛类全部牵走了。 高敖曹对高欢的举动大为不解:“大王是要学王肃,对尔朱兆也排演一出野牛阵?”高欢藏而不露,戏谑地说:“尔朱兆是牛魔王,他见我军中有这么多的牛子牛孙,自然就不敢放手的厮杀了。” 有这种怪事?高敖曹暗暗好笑,我打了十多年的仗,真还没听说过有这回事。需知打仗靠的是硬功夫,靠牛也能打仗,这不是童话故事?心中很是不以为然。 此次战役,高欢真还得靠牛打仗,真正的军事家是藏而不露的,他面对的是真正的二三十万大军,而他手中的部队却只有两千骑兵,步兵不足三万。而且,这群步兵原来都是尔朱兆的部下,面对旧时主子,能不能奋力厮杀,真还是个问题。 高欢心里清楚得很,面对十倍于己的敌人,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利于交战,只有突出“人和牛”的力量了。 形势严峻,弄不好可能会全军覆没。高欢把部队带到韩陵山下,部队结营成圆阵,命督战队员一人牵一条牛堵塞退路,牛阵前面是黑压压一片整齐的步兵方阵,步兵前面是同仇敌忾的三千骑兵,这是高欢的子弟兵,是这支部队的灵魂和主心骨。 高欢对这样的阵势还是满意的,部队在他的调教下,完全是严阵以待的样子。高欢站在高台上,以决死的气概对将士们说: “尔朱家族此次气势汹汹的前来,前后左右达三十万大军,是要将我军一口吃掉,全部剿灭。今天,我们的后面是韩陵山和野牛堵塞的归路,退却就是死路,只有拼命才是唯一的出路。” 说完这话,高欢指着前面的山凹说:“昨晚,韩陵山的山神向我投梦,说尔朱家族的坟墓就在这山凹里。今天,我们就在这里用我们的双手把他们送进坟墓吧。” 高欢这一套动员令,完全是尔朱荣鼓舞士气的翻板。经他这山神梦的鼓励,一时群情激奋,众将都急欲杀敌立功。 就在这时,进攻的鼓声响起,尔朱兆率领的先头部队已来到高欢阵前。尔朱兆一马当先,扬鞭指着高欢,气势汹汹地怒骂:“贺六浑,你我是结拜弟兄,你怎么能昨日盟誓,今天就背叛我!我今天手中的枪要杀你这不守信义的家伙。” 高欢躬身施礼后应答说:“我们盟誓,说的是永不背叛朝廷,我高欢不是你万仁脚下的烂草鞋,怎么能说离你而去就是背叛呢。” 尔朱兆狂妄地说:“我军三十万大军前来,正是受命于天子,前来诛杀叛军。” 高欢哈哈一笑,故作不解地追问:“什么朝廷,我不知孝庄帝何在,哪来的天子授命。” 这句话一下子把尔朱兆问懵了,他急不择言地大吼起来:“元子攸枉害天柱大将军,我们此来正是为太原王报仇的。” 高欢义正词严地说:“孝庄帝杀尔朱荣,是君要臣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尔朱兆却为逆臣复仇,残害天子,我与你恩义已绝,我们这是为孝庄帝复仇,同仇敌忾。儿郎们,杀敌立功!” 高欢驱驶毒龙,率先杀入敌阵,砍死几名偏将,尔朱兆截住高欢厮杀。秀容川的骑兵来势凶猛,高欢的部队抵挡不住尔朱兆的虎虎生力军,急忙往后败退。尔朱兆复仇心切,不管三七二十一,率领三千劲骑死命追杀。 这时,十一岁的高澄从斜刺里冲杀出来,截住敌人厮杀,为保护被追杀的父亲大声说:“父王,我们后面是野牛塞路,韩陵山阻挡,已经没有退路了,拼命去!” 高欢见时间已到,大吼一声:“将士们,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拼命去,杀!” 随着高欢的吼声,韩陵山下一声炮响,左军冲出高敖曹,砍掉尔朱兆的左后卫将军;右军冲出高永乐,杀死尔朱兆右后卫的心腹护将,小将高澄的一杆银枪直刺尔朱兆的心窝。 尔朱兆晓得这娃娃是仇人高欢的儿子,恨不得一刀砍下对方的脑袋,心里根本没把一个小娃娃放在心上,没想到一个小娃娃一杆银枪神出鬼没,一不小心,差点被小家伙收了老命。尔朱兆慌忙之下,跳出中军,往远山逃窜。 高永乐抓住敌将心慌意乱的一瞬间,砍断尔朱兆的帅旗,举起敌军残破的帅旗在手中,左右冲突,为了击败敌人的军心,大声高喊:“尔朱兆被斩了,尔朱兆被斩了!” 心理战胜过皮肉战,主帅已阵亡的消息如瘟疫一样传染了全军,近十万大军无人指挥作战,全面崩溃,四处溃逃。高欢顺势追击,风卷残云,好不得意。 突然,前面一路骑兵冲杀出来,挡住去道。高欢正要挥戈驱杀,却见两位主将滚鞍下马,拱首跪在高欢面前,说:“贺拔胜、杜德仰慕大王英名,愿效力鞍前马后。” 高欢闻讯大喜,急忙下马扶起二人:“谢谢你们的加盟,快随我追杀尔朱逆党。” 贺拔胜此时加盟的不只是一支小小的骑兵,而如一把尖刀把尔朱部队的凝聚力、向心力撕得支离破碎。尔朱兆的部队看见贺拔胜的部队是自己人,毫无提防地与之并肩作战,这些将士也就是在这样的毫无提防中掉了脑袋。这一来,尔朱兆的军队里一时弄得人人自危,张三不敢相信李四,尔朱不敢相信恶猪,互相残杀,各自逃命要紧,死于自己人刀剑下的何止千万。 尔朱仲远、尔朱天光各自率领部队远远地赶来,从两方杀出,接应尔朱兆的先头部队。这二人正想奋勇杀敌,没想到却被自己的部队拦住厮杀,一时懵了眼,见乱兵如潮水似的涌来,稳不住阵脚,勒转马头,往后就逃。可怜这二十万大军,很多士兵还没抽刀杀敌,此时嫌武器成了累赘,把身上的铁器丢得精光的,拔腿狂奔。却不曾想,腿脚再快也跑不过高欢的骑兵,累得高欢的骑兵砍得手臂酸软。 尔朱天光、尔朱仲远一口气跑出百里外,来到洹水河边,被滔滔河水挡住去路。败兵怕被追杀,数万人的尔朱部队在洹水河边争抢渡河,过了河就是安阳,也就安全了。王府尚书慕容绍宗带来几条船,兵多船少,只得接应尔朱家族主帅和战将上船,尔朱天光和尔朱仲远这才得已渡河。 汾阳王尔朱兆被高澄追杀,几十名残兵败将气喘吁吁地逃到洹河边,看见河畔一片混乱的局面,十几万人黑麻麻的一片,各自为了逃命,因争抢几条渡船而互相残杀,整个河道里漂浮着乱兵们的尸体。尔朱兆此时顾不得那么多了,挥刀斩杀了一群抢夺渡船的士兵,这才让几名主将登上了渡船,安全护送过河。 尔朱兆面对滔滔江水,此时犹如乌江边的楚霸王,心情十分沉重。他也不愿和士兵们争抢渡船,见慕容绍宗从芦苇丛中拉出来一条专门为他准备的小船,他惭愧地谢绝了慕容绍宗邀他上船的好意。此时,他想起自己曾经因为庇护高欢要收此人的老命,就手抚慕容的双臂,悔恨交加地流下了迟到的眼泪: “只悔恨当初我没有听慕容公的话,才有今日之祸,我还有什么面目重返洛阳。”说完,尔朱兆向慕容深深一揖而别,带着几十名骑兵,一路打马往上游西北逃窜。 慕容绍宗收拢残兵败将,居然还有二万人马,沿洹水河一线组织抵抗,借以延缓高欢的进攻速度。慕容此人临危不惧的大将风度,让高欢暗暗佩服。可惜,兵败如山倒,慕容再有组织能力,也已经组织不起乱兵们一次象样的抵抗了。 高欢的骑兵一冲杀到河边,刚刚组织起来的士兵就一哄而散,各自逃命而去。洹水河边,慕容的残兵再次被打散,慕容见势不好,打马快跑,一溜烟去步尔朱兆的后尘。 拔陵山一战,尔朱家族三十万人的部队全军覆没。被高欢打散了的尔朱家族人员各自逃命,尔朱兆逃回晋阳;尔朱仲远逃回老根据地东郡;尔朱度律、尔朱天光逃向洛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三十章 灭权奸更现权奸之兵败山倒 在洛阳的尔朱彦伯听说这次出征的近三十万大军都全军覆没,没想到秀容川的子弟兵居然是如此的不堪一击,见高欢来势汹汹,害怕尔朱家族也遭遇高欢的“河阴之难”,急忙与尔朱世隆商量迎敌之策。 尔朱彦伯直言不讳地告诉对方,自己已决定逞匹夫之勇,要亲自带兵去守护南北交通要道的黄河大桥和桥头堡北中城。 尔朱世隆此时已是惶惶不可终日,深害怕尔朱彦伯这一走,马放南山,后来到哪里去寻找这位难兄难弟。到时候自己一人在洛阳孤掌难鸣,一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无法应对纷繁复杂的局面,就以不多的兵力害怕分散为借口,不同意尔朱彦伯的建议。 尔朱世隆不容商量地反驳说:“如今洛阳的兵马本来就不多,我们只有握紧拳头,才有打击的力量。怎么能分散我们的打击力,强敌来侵,我们又怎么去对付高欢的进攻呢。”说完,委派外兵参军阳叔渊单骑前往北中城,组织兵马守护河桥。 尔朱家族兵败的消息传得比风还快,早怀异心的大都督斛斯椿守护河阳重镇,此时处心积虑地想杀掉一个尔朱家族的罪魁祸首,借以立功。毕竟一人势单力薄,明知道帐下督兄弟二人是高欢一伙的,就试探性地对帐下督贾显度、贾显智二人说: “尔朱家族兵败,今天不乘时诛杀尔朱逆党,我们会被当成其同党惨遭诛杀的,到时候弄得死无葬身之地就惨了。我想,贾兄二人不会和尔朱荣一起殉葬吧。” 贾氏二兄弟也是墙头草,随风倒的家伙,晓得尔朱家族的人都成了过街老鼠,此时更应该和尔朱氏划清界限。况且,兄弟二人也正在寻找新的靠山,听了斛斯椿的话,三人一拍即合。 河阳重镇就是守卫河桥的桥头堡,没有地方焚香盟誓,三人来到城墙下的桑树林,斛斯椿对二人说:“我们以桑神为鉴,共同起誓,诛杀尔朱。”兄弟二人遵从指示,三人就在桑树神前盟誓。 尔朱家族的败兵退到黄河,无法渡过天堑,必然沿江寻找渡口,那时正是捕捉首恶分子的最好机会。三人决定,由斛斯椿前往北中城,组织旧部僚属,截杀尔朱逃兵;贾氏兄弟二人悄悄前往黄河上游重镇垒波津渡口,截杀漏网的大鱼。 三人的安排天衣无缝。斛斯椿信心满满地来到北中城,没想到“天衣”此时却被撕开了一条缝口——阳叔渊已经抢先一步到达北中城,城门紧闭,他根本就无法入城。 斛斯椿站在城外,脑壳几转几转,就对老部下阳叔渊说:“尔朱天光的部队都是关中秦蛮,听说他们因为这次失败,要大掠洛阳,准备挟持皇帝往西逃向长安。太保命我前来北中城,与你共同守护,作好应对事变的准备。” 阳叔渊本来和尔朱天光的关系很僵,想到斛斯椿是尔朱世隆信任的人,他的话,阳叔渊自然相信。此时见斛斯椿孤身一人,他也没多想,不仅打开城门,还亲自下楼来迎接老首长。两人在城门洞里相遇,斛斯椿趁着门内光线阴暗,抽刀一挥,结果了阳叔渊的性命。 斛斯椿接替了北中城的防务,召集自己的亲信僚属,清理部队内部人员,严阵以待。准备屠杀从前线溃逃回来的尔朱败兵。 斛斯椿小人得志猖狂。四月初一这天,斛斯椿为清理内部,来了个快刀斩乱麻,将北中城里所有尔朱家族人员一概诛杀,尔朱吐没儿、尔朱继宗、尔朱祖才等坚守前线重镇的上层军官,只要是姓尔朱的,统统集合在一起,这些曾经英勇善战的将军,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同时掉了脑袋。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就是那些攀龙附凤之人,为了舔肥,巴结权贵,将山羊姓、侍狗姓改为尔朱姓的氏族,也通通遭受到了灭门之灾。从此尔朱姓或尔朱氏的传人在“百家姓”中寥寥无几了。斛斯椿杀起人来和尔朱荣一样,绝不手软,清除异己后,赶紧布置防务。也许是老天为尔朱家族致哀,就在尔朱诸人被杀的当天下午,即迎来这一年入夏以来的第一场暴雨。 当天下午,天气骤变,狂风大作,飞砂走石,天上的乌云似乎被捅漏了,暴雨毫不留情地倾泻下来,一时河水暴涨,原来能涉水渡河的地方,此时变得波涛汹涌、浊浪滔滔。 就在这场昏天黑地的暴雨中,尔朱天光、尔朱度律带领几百名残兵败将逃到北中城下,这群败兵以为回到了自己的防区,声嘶力竭地叫喊开门。守城的士兵早已严阵以待,见败兵归来,好一阵擂木巨石摔打下去,以之迎接。 尔朱天光见势不妙,命令士兵拉弓放箭,向小小的北中城发动攻击。然而,因雨水太大,箭羽全被淋湿,箭矢射出去不到两米即被雨水打落地上,根本无法射击,只能被动挨打。 北中城一战,逃跑回来的部队,残兵败将本来就不多,这里又死了几百士兵,真是屋漏偏遇连夜雨,惨了;曾经声势烜赫的主帅,如今变得孤掌难鸣。尔朱天光仰望暴雨,不由得一声长叹:“天灭尔朱,这是天灭尔朱啊。” 北中城是渡过黄河的咽喉要道,无法占领这座城堡,尔朱天光不敢再在城下等着挨打,只得无奈地带着几十名疲惫的残兵,往黄河上游逃跑,准备到垒波津寻找地方渡河,逃回洛阳。 这群人疲惫不堪地往上游逃窜,大雨倾盆,天雨路滑,一行人好不狼狈,还没到渡口,尔朱天光不停地告诫大家警惕路边有埋伏,话还没说完,就被树丛里抛出的绳网兜住,又是几十名士兵被杀,尔朱天光、尔朱度律二人也被贾显智的部队活捉,落汤鸡一样被押送到北中城关押起来。 尔朱仲远惶惶如丧家之犬,一口气逃往徐州,半路上坐下小憩,听路人说徐州守将也打出了“复帝仇,诛尔朱”的旗号,尔朱仲远不敢前往徐州,在三岔路口徘徊了好一阵子。 这里是三岔路口,一边是徐州,一边是扬州,尔朱仲远只得硬着头皮往扬州去,半路上突然又停住了脚步。仔细一想,这扬州早年是李崇经营的地方,后来他的儿子李神轨担任多年的扬州刺史,父子二人对尔朱家族的仇恨是根深蒂固,此去扬州,岂不是去自投罗网。 看来这扬州也并非天堂,处处充满杀机。尔朱仲远又一次停住脚步,一声长叹,这世上路有千条,居然没有一条路可走,难道真要像阮籍那样,哭穷途而末路。尔朱仲远一时四顾茫茫,无路可走,一咬牙,干脆改道去了南梁。 尔朱仲远一路上忐忑不安的,深害怕南梁不欢迎自己,此时无家可归,不得不硬着头皮,投奔敌国。一路上吃尽千辛万苦,终于渡过长江,尔朱仲远来到了南梁的都城建康,急忙到皇城去投案自首。谢天谢地,叛逃者还算是运气不错,总算被异国收留了。 尽管如此,南梁政府对这个叛逃者却并不待见,你尔朱仲远并不是北魏皇帝宗室,又没有什么人望声望,况且尔朱荣一手导演的“河阴之难”,使所有国家的皇室宗亲都望而生畏,南梁政府凭什么要对你笑脸相迎。建康市的士兵把尔朱仲远领进一间出租房,丢下一袋米,几块零钱,就转身离去了。 尔朱仲远居住的房间隔壁就是徐纥,听到这个消息,尔朱仲远觉得几年来的历史变迁,都是因为尔朱荣当年“诛徐纥、清君侧”造成的,如今一对仇人走到了一起,自己真应该去向人家好好的忏悔道歉才是。说干就干,叛逃者当天就去敲开了大作家的门。 徐纥、尔朱这一对世宿仇敌,两人在出租屋坐到了一起。仇人相会,徐纥自然明白尔朱仲远的来意,他在世态炎凉的溶液里熬炼了这么多年,此时对什么权力寻租、男欢女爱、荣华富贵,等等等等,一切的一切,都统统视之为过眼云烟,已经是心如止水了。 徐纥握了握尔朱仲远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两人算是相逢一笑泯恩仇。大文豪心无旁骛,此时只想著书立说,成一家言,给客人端上一杯不冷不热的白开水,表情也是不冷不热的,说了声“请坐”,就继续舔墨走笔,低头忙于自己的写作中去了。 尔朱仲远不愿再讨没趣,说了几句陪罪的话,一分钟也没多呆,郁郁不乐地回到自己的出租屋。 尔朱仲远刚在南梁的都城建康安下身来,本来想好好地调养调养身体,到时候能够像元颢那样,借南梁的部队反攻中原。没想到时间老人不让他圆梦,一到建康,他的身体就已经不健康了。因疲累惊恐,一病不起,又无钱寻医问药,尔朱仲远这时孤孤零零,凄凄惨惨地病卧床上,犹如当年徐纥在“银钱店”的光景,气息奄奄,这个在异国他乡的空巢老人,不久就撒手弃世。 由此看来,不可一世的尔朱仲远其下场比文坛领袖徐纥还要悲惨。所以,奉劝那些潜逃到异国的贪官,在别人的矮檐下,门难进,脸难看,碗难端呀。故国山河壮,莫把他乡当作故乡。 尔朱仲远死后,徐纥居然良心发现,尽管是仇敌,毕竟是故乡人,他卖文稿、借高利贷,搞到一点钱,为死者买了一块墓地,打造一口棺材,安埋了远在他乡的故乡故人,好歹还为他树了块墓碑,写了一章墓志铭。算是对死者的最终关怀,也算是大作家做了一件好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三一章 灭权奸更现权奸之尔朱惨败 徐州帐下督乔宁、张子期追捕尔朱仲远,一路上不见败将的踪影。听说此人逃往扬州而去,急忙打马往扬州追赶。 二人到了杨州,仍然不见败将的踪影,后来询问路人,才知道尔朱仲远已经叛国投敌。两人追捕不果,心里十分遗憾,没捉到败将,投奔高欢就没了见面礼,前景恐不乐观。确实没法,二人只得率领亲兵转身赶往滑台,跪在前敌指挥部的大帐里,向高欢乞降。 高欢此时兵强马壮,对前来投降的败军之将已经持不欢迎的态度,命令士兵将两个投降的家伙捆绑了起来,指责二人说: “你们跟随尔朱仲远,原来是为利益趋使。你们当年曾经与之盟誓,生死一心。仲远作乱徐州,你们是帮凶,而今仲远刚逃,你们就背叛了他。你们如是这样,事天子则是不忠;事尔朱仲远,则是无信义可言;猪狗还晓得在饲养员面前摇尾巴,你们这两个不忠不义小人,连猪狗都不如。” 高欢不想再多言,吆喝一声:“推出去斩首!”二人见风转舵,本来想改换门庭,没想到高欢自有他的用人标准,容不得三心二意的家伙,到头来落得和尔朱氏同样的下场。 青州刺史尔朱弼是尔朱世隆的弟弟,也是个心比天高的狂妄之徒,听说尔朱家族战败的消息,就想固守青州(今山东益都),以此作翻盘的根据地。他害怕人心浮动,部下反叛,为了把部下和自己捆绑在一起,就多次带领青州驻军的中上层军官割臂放血,焚香盟誓,义同生死,永不背叛。 尽管如此,其后的几天,虽然部下们已和他盟约宣誓,尔朱弼心中还是忐忑不安,墙倒众人推,尔朱家族如今成了过街老鼠,他能不为之心焦。这天,因为听说连乔宁也背叛尔朱仲远,投降了高欢。为防前车之鉴,尔朱弼又在刺史府设宴招待中上层军官,要再次玩割臂放血结盟的把戏。 帐下督冯绍隆早有异心,见高欢此时如日中天,就想投靠新主。此人原先投靠尔朱家族就是为了谋取终生富贵,此时见尔朱家族树倒猢狲散,决定来个杀主求荣。他此时端着酒杯,走到尔朱弼面前说:“刺史大人,我们割臂放血的举动已搞过好多次了,那些做法已经再无人相信了,我们干脆剖胸放血,这才能显示出各自的诚意。” 尔朱弼一听,黑社会拜把子的仪式确实更让人心动,想都没想就点头附议。冯绍隆见傻瓜上当,继续忽悠对方说:“剖胸盟誓的举动才能表示披肝沥胆,请主帅为此先做出表率。” 傻瓜不知是计,果然身先士卒,首先脱掉自己的衣服,豪壮地拍了拍胸大肌,举起匕首割胸膛上的肌肉,以此显示诚意。 冯绍隆见状,嘿嘿冷笑一声,伸手猛然一击,胸脯上的匕首,顺势狠狠地刺进了尔朱弼的心脏。这一举动是那么的突然,众将士一时呆若木鸡。冯绍隆望着噤若寒蝉的部下们,冷漠地说:“此时此刻,我们只有诛杀尔朱氏一伙才能自保。”说完,不慌不忙地割下死者的脑袋送往高欢大营,表示归顺。 在洛阳的斛斯椿抓捕了尔朱天光、尔朱度律,派行台长孙稚进宫去装模作样地向节闵帝汇报北中城的情况。 长孙稚自那年潼关大战之后,消灭了萧宝寅,命令毛遐守卫潼关,他被调回洛阳多年,此时在中央任职。长孙稚来到神虎门,却被羽林军挡住去路。长孙稚气愤地高声启奏说:“高王义功既振,请陛下派兵诛杀尔朱氏。” 节闵帝听了御林军将军的汇报,这才知道尔朱家族业已覆灭,但他还害怕这消息不准确,更不敢贸然出手擒拿在宫内值班的尔朱彦伯,就悄悄派舍人郭崇前去向尔朱彦伯通报这惊人的消息。 尔朱彦伯听说长孙稚进宫来捉拿尔朱余党,吓得逃出尚书省,就要溜出宫城外逃,半路上被闻讯赶来的直阁将军刘思逸抓住,成为这个宦官向高欢邀功的见面礼。 斛斯椿送走长孙稚,同时指派贾显智、张欢二位将军带领人马将太保府团团包围,诛杀逆党。 世上总是风浪打旧船、墙倒众人推,负责抄家的士兵们带着仇恨和抢劫的报复心理,冲进太保府,见人就杀,见物就拿,硬是把阖府上下男女老幼通通砍死,甚至连商场来送货的、菜农送菜进太保府的商贾小贩,也未能幸免。只留下首恶尔朱世隆一人被活捉。 尔朱世隆见走廊、院坝里到处是亲人倒毙的残尸,满地是流淌的血腥,气愤地责问领队的将军张欢: “你们军人的刀剑不用以杀敌,难道就是这样用来残杀无辜生命的?你们要找的人是我,这些普通百姓究竟犯了什么罪?你们这样做,是要遭报应的。” 张欢口似悬河,满腹怨气正无处发泄,冷冷地付之一笑,说:“河阴惨案,两千多名王公贵胄、文武百官,哪一个又不是无辜的生命?就说我的兄长张兴,只不过是元顺府里的一名仆从,他们来迎接尔朱荣进入洛阳,结果一个个命丧河阴。末将这次杀人,是为两千名冤魂寻找替身,让他们重新投胎来世。太保家死了一个人都觉得冤枉,这洛阳城里千家万户哪一家没有亲人被你们尔朱家族杀害。想想他们,你不该觉得这几十条人命死得冤枉啊。” 尔朱世隆摇头,叹息一声:“这一切都是报应,咎由自取。”自此闭上双眼,不再正视这眼前的污血和死者不闭的眼睛。 斛斯椿闻讯,听说张欢首开杀戒,用尔朱家族的污血证明了自己的清白。斛斯椿自然不甘落后,随即赶往太保府,一不做二不休,把尔朱世隆、尔朱彦伯两名首恶押送到皇城阊阖门外,敲锣打鼓地通知洛阳的老百姓前来观看罪犯服刑。他要把自己打扮成诛杀尔朱家族的英雄,在围观的老百姓面前历数尔朱众人的罪恶,而后挥舞大刀,一刀一个,将二人斩首示众。 杀了人还不解恨,斛斯椿为了在洛阳显示自己的政治立场,又将二人的首级悬挂在自家门前的大树上,以示决裂。他指着悬挂在树上两颗血淋淋的脑袋,对围观的百姓说:“就是这一伙尔朱恶人,杀害了一万名出城抗敌的勇士,你们的子弟,就死在此二人手中。” 洛阳士民想起家家垂挽联的日子,尽都义愤填膺,吐苦水的、扔石子的、咒骂声不绝于耳。 古人讲究的是仁义忠信,很鄙视反复无情的小人。斛斯椿的父亲斛斯敦受儒家思想影响很深,人如其名,确实是个温柔敦厚的老人,见不得儿子的翻覆无情。他把儿子叫进厅堂来,告诫儿子说:“你和世隆曾经结拜为兄弟,今天你悬挂他的首级在家门前,难道就不怕愧对天地。今后,鬼魂在这树上悠悠荡荡的不走,是要天天来找你报仇的。” 斛斯椿面对父亲的指责,羞愧难言,他本人对鬼魂也是恐惧的,要是每晚上鬼魂都在家门口的树上荡荡悠悠的,那是多恐怖的事呀。待夜晚时,他悄悄地取下了悬挂在树上的首级,表示自己的忏悔。 贺拔胜投降高欢,混淆了敌对双方的阵线,为此,打败了尔朱兆的三十万大军;这是一次决定生死的战争,若非他在关键时刻的加入,这场战争的结果将是怎样的,谁也无法预料。 就在胜利的当天晚上,高欢挽留贺拔胜在中军大帐彻夜长谈,大肆夸奖了对方一番之后,要他作乃弟贺拔岳的思想工作。贺拔胜面对知遇之恩,二话不说,当即修书送往长安。 贺拔岳接到兄长的来信,很同意哥哥的意见,立即找部将宇文泰商量,想趁机擒拿留守长安的尔朱显寿。 贺拔岳担心此时秦州刺史侯莫陈悦跟随尔朱显寿领兵东出,前去支援尔朱天光,从而给高欢的前线部队造成阻力,决定派人前去说服手握重兵的侯莫陈悦,让他跟随自己,临阵反水,投奔高欢。 宇文泰说干就干,单骑快马,进见侯莫陈悦,这位秦州刺史的脑壳没有宇文泰的脑瓜子通泰,历来以宇文泰的话为行动指南。宇文泰早已成竹在胸,此时对秦州刺史说: “如今尔朱大厦已然倾覆,惟有长安还保留着他们的一支武装力量,刺史大人如率领这支部队前去投靠高王,捉拿尔朱显寿,必然立下不朽功勋。如此一来,才不致落入覆巢无完卵、战火中玉石俱焚的悲剧。刺史大人以为然否?” 侯莫陈悦没想到短短的一个多月,局势已发生了根本的变化。面对瞬息万变的局势,只有傻瓜才会跟随尔朱天光殉葬。当然同意宇文泰的倡仪,听了来人的话,立即招集雍州各重要部门的中上层军官,讨论决定“起义”一事。 宇文泰得到刺史首肯,他更是不愿放过立功的大好机会,趁秦州刺史召集部下参加军事会议,决定起义的时候,心想,此时的尔朱显寿必然毫无防备,此时去捉拿他肯定是手到擒来。他毫不迟疑地带领三名轻骑兵,飞驰进尔朱显寿府邸,不由分说,杀死前来阻拦的门卫,持刀就往里闯。 尔朱显寿听说门卫被杀,抓捕者已进入大堂,顾不上与家人告别,急忙骑上战马从后门逃出。此时雍州城门尚未关闭,尔朱显寿逃出东门,好一阵打马狂奔。 宇文泰追进大堂,听说尔朱显寿出逃,哪里容许这家伙成为漏网之鱼,急忙跃马冲出城去,狠命追赶逃犯。 二骑一前一后,犹如比赛骑术。宇文泰从小在军营长大,骑术精良,追赶到华阴,逃犯已疲惫不堪,宇文泰冲到尔朱显寿身后,一鞭子把逃犯打下马来,挥刀将其斩杀。而后取下死者的脑袋,传首送到高欢行台。 这一来,在全国范围内,高欢基本消灭了尔朱家族。由此,委任贺拔岳为关西大行台,统治关中。贺拔岳接到命令,转身又委派宇文泰为行台左丞,兼府司马,军政事务一切都交由宇文泰指挥。至此,尔朱家族的全部枭雄或擒或诛,只有尔朱兆残留晋阳,一枝独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三二章 曾经夏风戏双荷之一夫二妇 韩陵山一战,高欢大获全胜,部队从三万人扩展到三十万人。浩浩荡荡地从邺城出发,军阵齐整地向京都洛阳进发。 四月十八日,高欢的中军大帐和皇帝元朗的皇舆车驾行驶到城北的北邙山,距洛阳城只有二十里路程,这才命部队驻营。高欢此时对两个皇帝即将见面,又一次陷入取舍的艰难抉择。 因高欢战胜众尔朱,节闵帝曾派中书舍人卢辩前来邺城劳军,向高欢示好。高欢为此对节闵帝元恭有了一丝好感。而在邺城期间,新皇帝元朗不论是对政治还是对军事或者经济建设,这个君王都毫无见解,提不出一条建设性的意见。此消彼长,高欢对元恭多了些好感,对草包皇帝元朗更多了些鄙视。 而就在这种鄙视还未消除,消长关系令高欢难于取舍的时候,又一个皇室宗亲加入了皇帝的竞争行列,三角鼎立的竞争场面,令权臣高欢对皇帝的选择不能不慎之又慎。 当年在河阴之难时,汝南王元悦南逃入梁。此时听说尔朱氏被聚歼,此人也由梁入魏,要返回京都洛阳,重温王爷旧梦。此时,时代选择高欢,要他在元恭、元朗、元悦三人之间选择一人作君王。因元朗是皇室疏宗,又因仓促之间立为皇帝,其种种不佳表现,也难以服众。高欢决定派人去对节闵帝和汝南王元悦二人进行考察。 当天下午,仆射魏兰根从洛阳返回北邙行营,向高欢汇报考察节闵帝的结果,结论是:“元恭神采高飏,圣贤通达,可立为君王。” 高欢听了这话,询问众大臣的意见。高乾本来对元恭接替元子攸心里是不满的,此时故作担忧地说:“元恭既然圣贤通达,此后恐为高王掣肘。” 高昂快人快语,更是直截了当地说:“只怕高王以后养个不听话的娃娃皇帝,那就难办了。” 黄门侍郎崔凌说:“他若不听话,干脆把他废掉,另立新王。” 高欢一时没了主意,就在北邙行辕召集百官,请各自发表意见,商量废立大事。太仆綦毋俊出庭,发表的意见却是对皇帝的一片赞词:“节闵帝圣德贤明,宜主社稷。”司直刘季明也说:“节闵帝主政期间,对尔朱氏的暴虐还是有所遏制的。” 高欢点头,正要表态确定人选,黄门侍郎崔凌站出来说:“若说元恭圣明,并对尔朱家族有所遏制,那他为啥又要颁诏,指令尔朱四路大军、三十万人马去围剿高王义军呢,而且还指责高王为反贼。元恭是逆胡树立的皇帝,至今盘踞天子高位。若我们依从了綦毋俊的话,岂不是我们都成了逆贼,倒应该是尔朱家族才是举起义旗的人了。” 这句话如利刃直捅高欢的心窝子。是呵,高欢此人最忌讳的就是一个“反”字,怎么议去议来,绕来绕去的,自己领导的这支军队突然由义军变成反贼了。这是个原则问题,不能小视。高欢立即武断地摆摆手,宣布说:“大家都不必再说了,本王另行确立高明。” 送走考察使者,第二天早晨,高欢带着尉景、孙腾,率领一千轻骑兵,快马轻骑,驶入洛阳。他要由这些子弟兵接管、监控朝廷的机枢和所有的要害部门;国不可一日无主,在没有皇帝的期间,他要行使国家的行政职权。 高欢一别洛阳十四年,此时重返京都,真是感慨万千。望着神武门挺拔高峻的宫阙,气壮山河,一时志得意满,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节闵帝听说高欢来到宫城,急忙带领宫廷禁卫、太监、宫女们来到神武门迎接这个大军阀。 高欢面对恭身施礼的节闵帝和跪伏在地的随从们,微微地恭了恭身,而后傲岸地说:“你曾说本王是反贼,如今本王反到你的宫门口来了!尉景,你把他带到旁边的崇训寺关押起来!”高王的命令,尉将军自然是遵照执行。 驻守宫禁的直阁将军刘思逸虽不认识高欢,但他观察此人在节闵帝面前的态度,就意识到此人肯定是大名鼎鼎的高王。刘氏其人是出了名的变色龙,当即带领一班值宿的禁卫军卫士列队跪在高欢面前,如对圣君似的启奏说:“宫禁直阁将军刘思逸拜见高王。” 高欢望着跪伏在面前这一群铠甲耀眼、装备精良的羽林军卫士,这个当年默默无闻的小小通讯兵,如今已是声名赫赫,震惊全国的大王,雄踞在神武门前,此时的猖狂得意和目空一切的傲岸,可想而知了。此时见大太监如此善解人意,高欢一挥手: “起来吧,新皇未入主宫廷之前,直阁将军替本王好生管照好内廷。”高欢说完,用手指身边的孙腾向刘思逸介绍说:“这位孙腾将军今后负责管理羽林军,你们都得听从他的指挥。”刘思逸诺诺连声,带领高王进宫视察。 高欢走在空荡荡的皇室内廷,沿途遇见太监、宫女都被刘思逸喝令以王礼跪拜见识。一行人来到后宫,刘思逸指着西宸宫:“这是大尔朱后的寝宫。”又指着另一边的宣光宫:“这是当年囚禁灵太后的宣光宫,如今是小尔朱后的住寝宫殿。” 高欢一听这话,看见高朗轩明的宫殿皆被两尔朱后霸占,不禁怒从心头起:祸国殃民,皆因女人祸水,况此二人一个是尔朱荣的爱娃,一个是尔朱兆的次女,此二人留在后宫,早晚必是祸害。尔朱家族逆党,人人得而诛之。他们家的男人,个个去了黄泉老路;他们家的女人,岂能容忍继续盘据后宫。高欢一咬牙,抽出宝剑就要“斩草除根”。 想了想,高欢觉得不妥。今天第一次进宫,就在众太监、宫女们面前怒形于色,毕竟有失尊严;就命令孙腾带路,手提宝剑,气势汹汹地跨进了西宸宫。 高欢等人远远的就看见大殿上两个佳人凝神端坐,一个英气逼人,一个秀雅娟柔,一副双荷争艳的美人图。俗话说“女人是医治男人创伤的良药”,面对红粉佳人,“男不与女斗”的古训自然浮上脑海,高欢脸上怒气升腾的凝霜不翼而飞,渐渐地居然就化为了一团和气。 尔朱艳姬听说节闵帝被拘押,急忙来西宸宫找姑姑商量。两人听见刘思逸高声报词:“高王驾到!”尔朱英娥摸出抽屉里的弹弓,摆放在案几上。尔朱艳姬正为丈夫垂泪,此时听说恶魔进宫,吓得浑身不住颤抖,两腮梨花带雨。记得当年姑姑曾经承诺,要保护好自己的侄女,恐惧的小尔朱后不停地往姑姑身边靠。 高欢早就听说尔朱英娥的弹弓厉害,即便面对秀色可餐的女人,他也不会上当,而是唆使孙腾走在前面。孙腾根本没把两个女人放在眼里,仍然气势汹汹地仗剑前行。 尔朱英娥一看前来的将军矮小丑陋,面相粗黑,与传说中的大英雄大相径庭。这么一个矮子鬼也想来调戏老娘,不禁又气又恨,手拉弹弓,怒骂:“不准过来!” 孙腾早已从高欢面部表情的变化中知道这两个女人的命运必将发生根本的变化,他根本就不晓得尔朱英娥的弹弓厉害,仍然嘻皮笑脸地继续走了过去。 尔朱英娥见这男人粗俗不堪,十分无趣,非常恼怒,决心以身殉国,倏地引弓发弹。高欢一把推倒孙腾,挥剑一挡,只听当的一声,电光石火,弹丸碎成数块。若非高欢眼明手快,只此一弹,孙腾将脑袋开花。二人面对弱女子的武功,惺惺相惜,既惊且喜,异口同声地叫起来:“好功夫!” 高欢拍拍孙腾的肩膀,好一阵挤眉弄眼,而后轻声而欢快地说:“惺惺相惜,你说,这样的美女,我怎么舍得杀她。” 孙腾会意,往前一步,嬉皮笑脸地躬身说:“皇后息怒,你们不要那么大的火气嘛,末将孙腾是奉高王之命前来保护你们的。” 高欢这时才从孙腾身后闪身出来,恭身施礼说:“本王已命令对西宸、宣光两宫严加保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大殿台座上的两个女人这才明白,这么说来,这高大英俊的美男子就是高欢了。此时,高颜值的男性荷尔蒙气息把两个女人心中的怒气熏掉了一半。尔朱英娥心里原谅了这个美男子,脸上却一时无法改变怒容,仍然气愤地问:“这么说来你就是贺六浑了。” 高欢哄部下有一套,哄女人更有一大套。他此时为讨女人欢心,越是把自己装扮成谦谦君子的样子,一派颇有教养的绅士风度,躬身说:“正是本王。”回头吩咐孙腾说:“你去替本王向各宫室传话,今后这后宫由大尔朱后执掌。” 孙腾跟随高欢这么多年,简直就是高王肚子里的蛔虫,自然明白高欢心里的小九九。俗话说“要骗女人上床,就得为女人上房”,晓得高王的最终目的是要哄两个女人上床,自然是领命出宫,带走了身边的闲杂人员。 尔朱英娥突然被高欢授予执掌后宫的大权,心中一阵惊喜。 这几年来,自从尔朱艳姬嫁到宣光宫,她的西宸宫就成了无人问津的冷宫,门可落雀,草木结霜。没想到这个高王是如此的有情有义,一进西宸宫,就授予她一枚厚重的权柄。惯于权力欲驱使的浅薄女人,曾经的冷落和灰心丧气,此时一扫而光,涌起一阵阵生活的热情,心中重又燃起了盘据权力宝座的希望。 女人就是藏不住秘密的奇怪动物,尔朱英娥这一番心理变化,自然地已在脸上暴露无遗。但她看见高欢手中明晃晃的宝剑闪着寒光,不由得转喜为忧,继续斥责说:“我父亲将你拔自于寒微,你怎么能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高欢巧舌如簧,继续辩解说:“高欢乃一介忠臣,节闵帝秘诏要微臣诛杀尔朱家族,我高欢抗命,便是不忠。若有得罪之处,还望皇后娘娘多多原谅。” 这话不假。事实也确实如此,是丈夫皇帝发布的命令诛杀尔朱荣,高欢是忠臣,怎敢不遵从皇帝的命令。 “既然如此,”尔朱英娥瞟了一眼面前的美男子,轻声说:“事情说清楚了,那你怎么还不退出西宸宫呢。” 高欢回报给尔朱英娥一个暧昧的笑容,既俏皮又耐人寻味:“本王要与卿共图富贵。”这话就是千多年前的“我爱您是真的!”此时,再没有比这更具诱惑力的山盟海誓了。 尔朱英娥脸上红霞飞腾,声音也变得轻柔了,此时不由多想,肚子里的话冲口而出:“听说高王已有几房妻妾,何必在花房里再增加一株残花败枊呢。” “英娥休要自贱,谁不知您是女中豪杰,艳压群芳。这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呀。”说话间,高欢已来到尔朱英娥身边,搂住皇后,双手任性地在女人身上不停地游走,肆意把女人周身抚摸了个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三三章 曾经夏风戏双荷之确定新皇 四月的洛阳,艳阳高照,后宫里已是暑热一片。尔朱英娥本来就穿得单薄,几番动作,此时已被高欢剥成一条光猪。多年失去男人气息的西宸宫,早已被高欢突突喷射的男性荷尔蒙气息熏得意乱情迷,怨妇此时变成了愿妇,被高欢的霸王硬上弓射杀得哇哇高叫。 高欢此时已忘记了初衷,只想满足于生理需求,两人就在尔朱艳姬面前肆无忌惮地玩起了伸展运动。尔朱英娥心满意足,暗暗赞叹高欢的龙马精神。正在专心享受时,耳听旁边吱吱的舔嘴声,这是一种渴求和贪婪的下意识动作,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侄女的一双眼睛把这丑态毫无遗漏地忠实记录了下来。 尔朱英娥此时得到男人的滋润,早已忘记了曾经有过保护侄女的许诺,想到自己和名满天下的高王在绣榻上大秀恩爱,如果被侄女放到互联网上现场直播,那将是如何的不堪,居然也就不顾廉耻,颤声对侄女说:“艳姬还不快快过来服侍高王,他也要和你共图富贵。” 这句话把个尔朱艳姬羞得双脚酸软,迈不开步子。况且,她此时心里早已春潮涌动,哪里还迈得开半点步子。 高欢的雄武不仅表现在战场上,更表现在绣榻上。此时听了尔朱英娥的提醒,大喜过望,赤裸裸地跨步过去,抱起尔朱艳姬,二话不说,放倒在大尔朱后的绣榻上,三麻两下扯掉女人身上的衣饰,换马再战。 尔朱艳姬此时唯一的心愿不是“共图富贵”,而是如何保住丈夫的小命,也就委屈求全,任由高王凌辱。开始时小尔朱后还是逆来顺受,顺其自然,渐渐地,渐渐地就被高欢的英勇善战勾起了兴趣,居然主动出击,三人在绣榻上好一阵呼儿嗨哟,甚至是打了个平手。 高欢自上午进宫,一直和两个女人亲密无间,直到下午,这才命宫人送来午膳,三人围席而坐,边吃边谈,俨然一夫一妻一妾的亲密人家。吃饭时,大小尔朱后都对贺六浑的英勇善战赞不绝口。高欢不愿老是把话题纠缠在内裤里,岔开话题说: “本王还无法确定由谁来继登大位,准备选择汝南王元悦,已派人去请他了。” 尔朱艳姬因皇帝丈夫被囚,对继任者有一种本能的反感,此时成了高王的新欢,有了话语权,当即跳出来反对说: “高王,据臣妾所知,这元悦不仅性情狂暴,结密宵小,经常出入下九流市井肮脏之地,而且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同性恋者,当年因与王妃闾氏分居,并醉酒施暴,被灵太后差点剥夺封爵,这样的人物,居然也被高王拥戴,您不怕世人笑您高王有眼无珠?” 高欢表面正经,其实兴趣全在女人身上(读者朋友们都看到了,我们揪出来的贪官,哪个平时不是正正经经的,一个个都像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结果私生子一大串)。听说汝南王元悦雅好男风,差点作呕,听了大小尔朱后一阵阵吹来的枕头风,高欢就这样放弃了拥立元悦为帝的想法。 确定了皇帝的人选,高欢完成了此次进宫的任务,正该“偷得两身一日闲”,搂住两具娇躯,一个冲突,三人又倒在绣榻上,激烈战斗,忘乎所以,“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了,好一阵逍遥游。 高欢的这次视察后宫,有了大小尔朱后这一对并蒂莲,自然是左拥右抱,全身心地沉浸在爱河之中。能征惯战的将军,全然已忘记了宫外的战火,一连几天吃住在西宸宫,成了与两个女人愣争管钻的将军。 高欢在后宫和大小尔朱后无所顾忌地奋力搏杀了好几天,一直累得两眼昏花,头晕耳鸣,四肢无力,身体透支得干干净净,再也无力参战了,这才出宫,返回北邙山行营。 没想到在皇帝生长素浇灌下毫无结果的两个女人,在高欢的钢枪前却一反常态,大小尔朱后的肚皮居然也都为高欢争气似的不甘示弱,后来,大尔朱后为高欢生下了儿子高浟,小尔朱后也不甘落后,为高欢生下了小王子高湝。 此时,头昏眼花的高欢从两个女人的肚皮山上下来,回到北邙山。守候在北邙山行营的将士见高欢归来,也都纷纷前来汇报元悦的情况,高欢听了大小尔朱后吹的枕头风,挥手制止从南方回来的使者,不愿听他们再啰嗦,而后一锤定音:“元悦性情暴戾,怎么堪为君王。” 高欢说一不二,他当然没有向众部下说出尔朱英娥的揭发,指出元悦是同性恋的龌龊事。 面对高王的一票否决权,斛斯椿建议说:“末将认为尚书左仆射、平阳王元修素怀人望,正堪拥立。” 高欢此时亟需休息,不愿再为一个傀儡皇帝的事情啰嗦,闭着眼睛,吩咐斛斯椿前去寻找元修。 元修是广平王元怀的儿子,“河阴之难”时为躲避灭族之祸,携夫人和三个妹妹藏匿于家族在南洛的田庄里,专研阴阳术数。生活之余,更是专门和三个妹妹研究房中术,不问政事,绝人交往,只有几个亲近好友知道其行踪。 斛斯椿终于在洛阳城东的小巷里找到了员外散骑侍郎王思政,此人是元修的心腹,肯定晓得元修的行踪,拉住他就问:“你可知王爷元修藏匿的所在?” 王思政是个绝对的聪明人,他的聪明表现在各个方面(后文《山河破碎》将详细叙述),晓得面前的家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就警觉地追问一句:“大都督如今红得烫人,不晓得找一个小小的王爷有何贵干?”问了这话,想到此人杀害尔朱世隆时的残酷无情,害怕王爷遭受池鱼之殃,就不忘提醒斛斯椿说:“王爷他可不是尔朱家族一伙的,他从来都是不多管闲事的。” 斛斯椿也不管王思政话里的讥讽,明白告诉他,说:“朝中无人,社稷无主,高王欲拥立王爷为天子。” 哟,有这种好事,眼看升官无望的王思政此时如听佛音,欢喜得简直要跳起来,如果元修当上皇帝,自己是他的心腹随从,还能不进入台鼎吗。王思政见斛斯椿说了实话,掩饰好自己喜悦的心情,这才骑上马,带领斛斯椿出城,来到山南的田庄,拜见王爷元修。 元修听说斛斯椿专程从洛阳寻到洛南山庄,吓得脸色都变了。斛思椿在北中城的杀人如麻这是有目共睹的,这家伙的到来,能有什么好事?忍不住责怪说:“王思政,你怎么告诉他本王的行踪呢,你这不是有意出卖我吗?” 王思政忍不住喜悦的心情,悄悄告诉王爷说:“下官怎么敢出卖王爷,是他们要拥立王爷为新帝。” 什么?新帝?元修简直没想到皇帝的帽子会落到自己头上,这怎么可能,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再次追问:“斛斯椿怎么说?” 王思政再次肯定地说:“斛斯椿奉高王的指示,特意前来恭请王爷,入宫登基。”听说是高欢要让自己当皇帝,真是人在家中坐,福从天上落。王爷这时高兴起来,脸上有了赞许的神色。元修这才允许来客进入草堂,请客人入坐。 听斛斯椿说明了来意,果然和王思政所言相符。一个默默无闻的王爷突然间将被大臣拥立为天子,元修有几分惊喜,更有几分担忧:灵太后倒台以后,他见过的天子如走马灯似的换了一个又一个:元子攸、元颢、元朗,还有此时仍被幽禁的元恭,这些人哪一个曾安享过天子的尊严和风光。 元修不无担忧地追问:“斛斯椿,您能保证本王处于九五之尊而安然无事?” 斛斯椿太了解元修此时既怕又爱的心理了。坦然地说:“世事变化百端,今天起床还不知道明天将是怎样的呢。高处不胜寒,谁又敢保证处之高位的君王以后会是一个怎样的后果呢?” 斛斯椿的老实话反倒让元修释然了。确实如此,人的一生,休咎祸福,谁又敢保证呢。这个王爷毕竟还是舍不得丢掉到嘴的肥肉,咽了咽唾沫,算是默认了斛斯椿的请求。 高欢听说元修面临当皇帝的喜讯,并不是欣喜若狂,仍然是审慎和稳重,暗地里确定了登上帝位的人选。 即便这样,高欢听了斛斯椿的汇报,也想亲自考察元修,看看未来的皇帝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就带领四百名骑兵,跟随斛斯椿去到洛南田庄,名义上是迎接元修。 田庄茅舍狭窄,一时出现几百人的马队,立时喧哗热闹起来。元修家的几个女眷无处避让,也想见识见识这位传说中由通讯兵干起而今威震天下的大英雄,干脆就跟在元修身后,恭候在庄园门口。元修此时还不是皇帝,迎接他的是战马而不是舆车。 高欢见元修身后一大群女人,一个个风吹杨柳,环佩叮当,争奇斗艳,芳香扑鼻。高欢对女人有特殊的赏鉴能力和无法掩饰的好感,更是个惯于在女人面前献殷勤的家伙,施礼后把众人一一扶上马。一双眼睛不停地在女人身上扫描:三位姑娘姿色艳丽,原是元修的从妹平原公主元明月、安德公主元妲、贤德公主元蒺藜。 高欢只得委屈女性们也骑上战马,心里觉得奇怪,怎么这三位公主会跟随元修躲避在田庄里呢,看样子和皇帝很是亲密。 元修读懂了高欢的表情,此时在高王面前自然是谨小慎微,深害怕皇帝的帽子不翼而飞,一失足成千古恨,就小心翼翼地向高王解释说:“三个妹妹与我两小无猜,自幼在一起长大,河阴之难,尔朱荣杀害了她们的家人,使得她们无家可归,所以跟随我在一起。” 高欢也没在意,反正这是你们家的事,与我何关。倒是最后上马的女性让高欢眼睛一亮,此女豆蔻年华,秀色大方,面对高欢的炯炯目光,青眼飞斜秋波凝,微露银牙百媚生。高欢早被大小尔朱后调教得淫心大炽,此时更是见了漂亮女人就迈不开腿了。命令仆从扶豆蔻女子上马,亲自为之牵缰引马入列。 一行路上,高欢忍不住对这女子的渴望和好奇,低头悄悄问斛斯椿:“这乖乖女是谁?”斛斯椿早就把一切了解得清清楚楚,告诉高王说:“此女是元修的原配夫人郑大车。” 高欢这才知此女是元修的夫人,心里又觉得好笑,一个弱不禁风的乖乖女,居然命名为大车,怎么不命名为小丑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三四章 曾经夏风戏双荷之政治联姻 斛斯椿是人精,此时确定了自己今后的政治路线是巴结高王,讨好元修,以便在中央机关大展拳脚,青云直上。他已经从高欢的眼神里读出了淫邪和冲动,暗暗告诫自己要隐忍不发,只等着有好戏看吧。 此时的北魏,如果元修真的被拥立为皇帝,郑大车就将是皇妃,或者是皇后。高欢是权倾朝野的重臣,两人之间若有了暧昧关系,那将上演一幕怎样的后宫喜剧或者带血的悲剧。 高欢和斛斯椿两人一路上各怀心思,领着马队缓缓回到中军大帐。 进入大帐,高欢向元修一一介绍了身边的重要官员。两人落坐,高欢说明请元修前来中军大帐的目的,元修照例是要谦虚一番的,说出一些自己是“不才不堪补天”之类的谦辞。高欢郑重地恭身下拜,再次恳请,陈说“国不可一日无主”的厉害关系。说到动情处,竟致潸然泪下(好男儿眼泪居然说来就来,看来此人真是出演悲剧的高手)。 元修见高王如此诚恳,也急忙回拜高王,更是感激得热泪盈眶,两人总算是达成了协议。高欢命人送元修去沐浴更衣,用天子驻跸的警卫仪仗对元修的别营和妻妾实行保护和戒严管制。 公元532年四月二十五日,戍子日,在洛阳东郊北邙山下的高欢行营,演出了一幕北魏历史上最为滑稽的登基仪式。中书杨愔以皇帝元朗的名义写就禅位诏书,斛斯椿等百官在临时大帐里向元修奉上劝进表。此时因百官手中没有朝笏,不得不手持马鞭代替,跪拜朝贺称臣。 面对这样滑稽的场面,元修既兴奋而又装作无奈的样子,说:“自今日起,本王就不得不称朕了。” 在大帐里完成了一系列的禅让、劝进、登位、跪拜仪式,王思政领元修进入别帐。 别帐里,已按照代国建都时的旧仪轨,由高欢主位,手上捧着那把监督皇权的七星宝刀,领着六位辅政大臣,全部用黑毡蒙身上坐,元修跪在毡上向西遥拜、祷告、祭天。而后,皇帝登上法驾,率文武百官,妻妹车舆,浩浩荡荡进入洛阳。 元修的御驾进入皇宫,入太极殿,接受驻京官员朝拜,正式成为北魏历史上第十一位皇帝,史称孝武帝,将元朗赐名为废帝,改元太昌。 新皇登位,封高欢为大丞相,天柱大将军、太师。封其十二岁的儿子高澄为侍中,开府仪同三司。 元修入主皇宫太极殿,刘思逸迎接皇妃郑大车入主后宫,随同进宫的还有皇帝的三个妹妹。为此,高欢不得不把大小尔朱后接出西宸宫,双方的人员在西宸宫办理交接手续。小尔朱后把皇后的玺绶暂时交给郑大车保管。高欢以摄政王及尔朱后新夫的双重身份监管交接仪式。 望着秀色可餐的郑大车,高欢很是不解地追问:“皇妃艳压群姬,为何芳名如此不雅。”孙腾眨眨眼没开腔,也不知是真不晓得还是为尊者讳。刘思逸是个人精,早把这一切摸得清清楚楚,讨好地湊到高欢身边,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郑大车虽然是王妃,她的出生并不高贵。她的父亲原是拉大车的穷苦力,从黄河码头拖运货物进洛阳,夫妻二人靠拉大车维生,属于引车卖浆者之流。妻子直到临产前还挺着大肚子在拖运货物。这天,在运送货物的路上,车夫妻子的大肚皮就要爆炸,眼看孩儿即将降生,妻子无奈之下躲在荷塘一角,生下了此女。 此时夏阳高照,红荷映天,母亲为小女取名荷花。其父没有文化,就以职业为女儿命名,故尔名大车。此女成年后因清雅秀丽,是远近闻名的美女,被市井小民戏称为大车西施。新荷带露迎晖,秀色可餐可玩,被元修迎娶为妃。 听了这段故事,高欢呵呵一笑,对郑妃戏谑地说:“其实,我高王与你们元家才是真正的有缘,我女儿是以芰荷命名,岂非上天注定。” 高欢此时是存心要勾引郑大车,一句调侃,引得郑妃双腮飞红,众人听了此话,也都湊趣地哈哈大笑。高欢带着大小尔朱夫人,在笑声中缓缓驰出后宫西门,入驻大丞相府。 途中,高欢忍不住对尔朱英娥说:“这元修好没道理,当上了皇帝,居然还把三个妹妹安置在后宫。早知他如此不俭点,就不该立他为帝。看来皇帝这辈子恐怕要栽在女人身上了。”高欢摇头叹息,双唇一敝,心里很不以为然。 同样的,元修在太极殿完成登基仪式后,来到后宫,听了刘思逸的汇报,对高欢招呼也不打一声,公然从后宫掳走大小尔朱后,也是双唇一敝,心里很不以为然。尽管大小尔朱后都已失去了皇后的名份,但毕竟还是元家的皇妃。高欢此举也未免太猖狂了。元修很不高兴地对刘思逸说:“看来这高王英雄一世,这辈子恐怕要栽在女人身上。” 高欢无意间说出了女儿高荷,将其与皇妃郑大车相比,这引动了孙腾的心思。这个善于为主子分忧的家伙,第二天来大丞相府晋谒高王,高欢此时在后堂和大小尔朱后共进早餐,对孙腾这样的属下也不用避讳,任其随意出入。 孙腾坐在桌边,对高欢说:“末将执掌后宫禁卫,是为主子效劳的,可不愿为卑贱的郑大车效劳。郑大车出身卑微,毫无声望人望,怎么能执掌后宫呢,以末将的想法,高荷年将及笄,尚未许配,皇后的玉玺,应该交给高荷执掌。才能顺应人望。” 哟哟哟,这小子太会巴结人了,简直就是肚皮里的蛔食虫,高欢一听孙腾的话就笑了。尔朱英娥毕竟当过多年的皇后,说话自有一股皇后的霸气,她见不惯孙腾巴结高王的样子,指责孙腾说: “孙将军好不懂事,为了让女儿出嫁,尽管这是好事,高王又怎好出面向皇帝提亲呢。” 自己的话果然搔到了痒处,孙腾奸媚地一笑,对尔朱英娥说:“夫人尽管放心,末将这就去向皇帝进言。” 高欢深知道缺乏监督的权力必然腐败的哲学命题,能够有人在身边监视皇帝,这是高欢一直思虑的事,如果高荷能执掌后宫,孙腾执掌宫禁,高欢即使远在千里之远也可放心干事了。 此时,高欢怕孙腾的进言不起作用,更害怕此人说话不得要领,就点拨说:“你去告诉元修,本王早欲返回晋阳,只因放心不下小女的婚事,故尔迟迟尚未动身。” 显然,皇帝和高王两人都是心知肚明,互相依靠而又互相提防。不难理解,元修当上皇帝以后,自然是讨厌身边有个权臣指手划脚。阅人无数的高欢把皇帝的心理揣摩得十分透彻,这是明白无误地以高荷的婚事为要挟,又是投其所好。 尔朱英娥不得不佩服丈夫棋高一着,以纤纤玉手在高欢额头上一点:“你这奸诈的家伙,你若不登王位,天下无人再敢称王了。”围坐在一起的四个人尽情地哈哈大笑。 元修虽入主太极殿,但高欢却迟迟没有离开洛阳,使新皇帝总觉得身边睡着一头猛虎,寝食不安。况且,高王擒获的尔朱仲远、尔朱度律二人也一直拘押在邺城,不交来洛阳由皇帝处理,这让元修弄不清高欢肚子里在做什么文章。为了表示对高欢的顺从,元修不仅将高欢的左右战将、儿子都全部封官晋爵,连女眷、姬妾也一一封赐了显贵的封号,享受特殊的待遇。 尽管如此,高欢的部队仍不离开洛阳,此人不是早就说要班师回晋阳了吗,怎么就懒在洛阳不走呢,皇帝纳闷,又不敢逐客,只得问孙腾个中原因。孙腾顺势说: “高王本来早就想返回晋阳了,只因为一块心病未去,所以迟迟不原意离开洛阳。” “什么心病?”元修装出关心的样子:“朕这就传御医去大丞相府为高王调治。” 孙腾哈哈一笑,说:“高王的心病不是皇帝的御医能够医治的。据微臣所知,高王有一女名荷,年方二八,爱若掌上明珠,至今尚未许配,而高王又常年在外征战,实是放心不下此女。” 孝武帝元修一听就明白了,原来孙腾是高欢差遣来说媒的人。他元修虽然是高欢拥立的皇帝,晓得这一段时间高王对自己并不“感冒”,又不知道什么原因,正巴不得和高欢结成牢靠的政治联盟,一听此话,自然是满心欢喜,但又不无担忧地补充一句说:“朕已迎娶郑大车,这可就难办了。” 孙腾巴不得促成这门婚事,肯定地说:“郑妃出生低微,怎能堪为国母,高荷乃王爷之千金,自然应该执掌后宫,这是一出双赢的妙棋啊。圣上,因为这门婚事,高王已经说了,只要高荷出嫁,高王这就班师回晋,挥戈剿灭残存晋阳的尔朱余党。” 孙腾的话既是献计,也是一种要挟。当然,面对这种要挟,皇帝也是认可这种双赢局面的。虎毒不食子,只要娶了高欢的女儿,高王无论多么残暴,总不至于拿自己的女儿、女婿开刀吧。迎高荷入主后宫,由此之后,元修坐在皇帝的御座上便可高枕无忧了。 元修有这样的打算,完全是可以理解的。可是,他哪里知道,政治其实是不讲亲情的。父母兄弟亲情在政治的铁板下不过是一株弱不禁风的豆芽菜,经受不起一点波折。对这样的政治联姻,元修点头认可,让孙腾去向高欢报告。 高欢听说皇帝决定迎娶高荷为皇后,当即进宫拜谢元修,不让皇帝有反悔的机会。高欢一再表示,自己一到晋阳,即将“犬女”高荷送来洛宫。并请辞行,移师邺城。皇帝巴不得高欢早点滚蛋,假惺惺地挽留一番,即同意了高王的请求。当天下午,高欢果然不食言,移师城北,驻军郊外。 翌日清晨,元修率文武百官为高王饯行,御驾亲自送出三十里,在乾脯山驿馆,皇帝亲奉御酒,敬献高王,君臣握别,高欢骑着红鬃烈马,率军北上,彪彪军马,浩浩荡荡,逶迤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三五章 曾经夏风戏双荷之入主后宫 高欢回到邺城,当即将匪首尔朱仲远、尔朱度律用囚车押送到洛阳,尔朱余党此时是皇帝最大的心病,为防止夜长梦多,两个囚犯一押送到洛阳,皇帝验明正身,即命令将此二贼在阊阖门外斩首示众。 送走了高欢,斩杀了两个尔朱贼首,元修终于可以真正的扬眉吐气了。此时他心头最大的隐患已不再是尔朱诸人(两个女尔朱皇后都已成高欢新妇),而是近在咫尺的几个皇帝。 这天,元修翻看当年元恭的诏书,若有所思,面色十分凝重。侍中斛斯椿进来,见皇帝几天心情并不轻松,觉得奇怪,轻声说:“高王已走几天了,卧虎业已归山,陛下怎么还一直忧心忡忡的。” 元修在洛阳深宫孤掌难鸣,唯一信得过的人就是此人了。当然,皇帝此前对斛斯椿并不了解,都是这次登上帝位才与之有所接触。此后要信任他,就要考验他,看他是否可堪大任。忙招手让他来到身边,轻声说:“朕自此不忧高王,但忧所废诸皇。” 斛斯椿明白元修动了杀人的念头,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仍然很奇怪地说:“这些人都是死老虎了,陛下何必把心思放在这些人身上?” 元修冷笑着说:“死老虎?朕就怕他们老不死心。爱卿您看这些诏书,在朕登基之前,这些家伙都说过朕的坏话。” 皇帝动了杀心,这也是有意在考验自己,斛斯椿心知肚明。看来,想不杀人是不行的了,斛斯椿自然也舍不得放弃表功的机会,咬牙表态说:“陛下放心,微臣这就去办,一定让他们死得波澜不惊。” 走出太极殿,斛斯椿手执毒酒一瓶,带领几名羽林军卫士,气势汹汹地踏进崇训寺。 前废帝元恭见斛斯椿一行人凶神恶煞的样子,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早就在耐心的等待这一天,假装没看见似的继续读书,并不理会这狗仗人势的家伙。 斛斯椿对废皇帝如此的不合作,心里很不了然,伸手抢过元恭手中的书,扔到一边,气哄哄地说:“你不用再读书了,再说,你读也没用了,难道还到阴间去赶考。” 前废帝首先看见来人手中所持的毒酒,忙站起身来,凄惨地一笑说:“我早就知道元修这小子不会允许我们安寝于卧榻之侧,已经写就绝笔诗在此墙上,请君欣赏。” 斛斯椿走到西壁,见粉壁上果然有新诗一首,浓浓的黑墨,字字如鲜红的血迹。诗曰:“朱门久可患,紫极非情玩;颠覆立可待,一年一易换;时运正如此,唯有修真观!” 斛斯椿是条哈巴狗,不容许废皇帝如此放肆,大怒着喝斥元恭说:“我皇千秋万岁,你竟敢口吐恶言,什么‘一年一易换’,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此时连‘修真观’也不允许了,你自己去了结吧。” 斛斯椿说完,恶狠狠地把毒酒递给元恭。前废帝整理好身上的破衣烂衫,摆放好桌前的纸笔,想了想,实在没有什么可留的遗书。就端端正正在桌前坐好,将毒酒一饮而尽,静坐,如老僧参禅,少顷,口涌污血,俯身倒毙桌前,时年三十五岁。 斛斯椿完成任务,回宫复命,元修一边奖掖斛斯椿“干得好”,一边对群臣宣称元恭在崇训寺暴病身亡,以王礼将其安葬。众大臣对一个前废皇帝的死根本就是漠不关心,谁都不会对他的死因多嘴多舌。事后,元修有了消灭元恭的成功经验,越发放肆了,又找来斛斯椿不放心地追问:“元恭暴病身亡,元朗等人又该怎么办呢?” 哎呀呀,斛斯椿听了这话,这才明白元修是要将曾经的皇帝斩尽杀绝,看来这人还是个手毒心狠的家伙,今后与他共事还得小心。 斛斯椿咋舌于元修的歹毒,更加害怕不能为歹毒的皇帝尽力,会召至无法预料的后果,反正自己已作恶在前,既已成为恶人,五十步和百步又有什么区别,只得继续作恶了。 斛斯椿已经毒死了老皇帝,对伪皇帝也就再无顾忌了,他毫不犹豫地带领一群刽子手继续行动。他这次的行动,毒死了安定王元朗,时年二十岁;挥刀斩杀东海王元晔,汝南王元悦。这几个曾经的皇帝,一夜之间相拥尽赴黄泉老路。 害死了这几个曾经的皇权竞争者,元修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这才委派中书舍人元士弼携带诏书赶往晋阳,诏命高欢将女儿高荷护送入宫。按照北魏的典章制度及皇家礼仪,应该是皇帝派出纳币使者,先去女方家庭送上聘礼,其后迎娶皇后进宫。因为高王身份特殊,元修只能是特事特办,让皇室宗亲元士弼前往恳请高王。 高欢很不高兴元修派来的传诏使者只是个小小的中书舍人,这个不见经传的家伙,规格也太低了。高王神情倨傲地坐在便榻上听完了诏书,回答一声“知道了”,就让元士弼回朝复命。 元修稳坐太极殿,闲来无事即和三个妹妹在后宫嬉戏游玩。郑大车出身卑微,能够挤身于皇妃,已属意外之喜,自然不敢对丈夫的荒唐行径横加指责。转眼秋去冬来,已是年终,高王按照约定,派使者护送高荷到洛阳,这是皇帝、皇后的大婚,斛斯椿自然要尽心尽力贡献力量。同样,各州、郡,各附属邦国都纷纷送来贺礼。 为了婚庆,皇宫里四处张灯结彩,皇宫的各大殿装修一新,迎新的红毡毯铺路,从端门前一直延续到北邙山下。按照皇帝大婚惯例,皇帝也派出纳币使者,护送十八车贺礼、聘金、赏赐物,浩浩荡荡出城,与皇后的车队交臂而过,双方互致礼袍,轰鸣山谷,百鸽鸣哨而去。 此时正是三九严寒,雪风呼啸,冰冻三尺。晋阳王府里里外外红灯高挂,与莽莽雪景辉映成趣。高欢站在王府门前,他也觉得前几天对皇帝的使者太过倨傲,这次是皇帝大婚,来的可是正经的使者,不能太放肆了。 高欢这次果然收敛起自己的狂傲,放下架子,在晋阳大丞相府门前恭迎皇帝派来的纳币使者。皇帝的送礼车队浩浩荡荡来到王府前,这次的使者已非元士弼,果然气度不凡,身披斗篷,把整个头部遮得严严实实的,让人不识庐山真面目。 高欢上前恭恭敬敬地施礼,致以问候。没想到使者却是呆若木鸡的样子,而且妄自尊大地只是在鼻孔里哼了一声,更不用说握手拥抱一类的外交礼节了。 尉景等人一看使者的派头不小,谁敢在高王面前装大尾巴狼,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心里气得想杀人,暗暗不停地咒骂:就连皇帝也不敢在高欢面前如此倨傲,此人真认为他就是皇帝的使者,他以为他就能代表皇帝了。妈的,什么东西! 可是,皇帝使者仍然在高欢面前无动于衷,尉景很不高兴地在高欢身后嘀咕:“他妈的什么东西,敢在高王面前装大尾巴狼,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高欢心里其实也已经很不高兴了,伸手狠狠地去撩对方的斗篷。刚刚撩开斗篷,居然撩出一阵爽朗的笑声。高欢也随之一笑,一拳亲昵地捶在使者肩上:“好你个李元忠,又到本王府里讨酒喝来了。你小子的酒痨病发了。”李元忠哈哈笑着说:“不是讨酒,是皇帝赐以御酒。” 一行人哈哈大笑,无比亲热地进入王府,参加高王为使者洗尘的酒宴。宾主三杯老酒下肚,自然就谈起了往日的故事。太常卿李元忠抹了抹嘴巴,对众人说: “昔日与高王起义,跃马杀敌,很是轰轰烈烈,瞬息万变,有趣得很。近日在京都为闲官,却不如在高王身边活得自在,弄得来寂寞得很。郁郁寡欢。” 高欢追忆当时,曾经要把这个酒鬼逐出军营,也十分感动,对左右说:“就是这个酒鬼,逼我起的兵!” 李元忠也戏谑地说:“若不是高王要我出任冀州,我找别的人起义了。”高欢更乐了,也开玩笑说:“起义揭竿,原是任何有志之人都会干的事。但我若放你走,就再也遇不到如此有趣的老家伙了。” 李元忠笑得更开心了:“正因为这个老家伙不可多得,所以不会去找别人。”说完,望了望众人,正经地说:“以当时全国的形势,若非高王,真还没人敢与尔朱家族抗衡。” 这马屁拍得恰到好处,众人纷纷点赞。高欢也正色说:“以当时形势之严峻,我军二万新兵,要对抗尔朱家族三十万大军,面临着灭顶之灾呀。”众人不甘落后,尽都对高欢毫不吝啬地吹捧,一阵开心大笑之后,开怀畅饮。高欢胡须上沾有菜沫酒滴,委实不雅,李元忠挤身过去,一把捋住高欢的胡须:“高王当年若不起义,我这老家伙就要这样捋着明公的胡须牵上阵去了。”众人尽皆喷饭,一时其乐融融。 李元忠一连在晋阳数天,与故旧们天天酒宴相请,一次次忆苦思甜,一次次大发感慨,说不尽对高欢的感恩戴德。使者在大丞相府里吃不尽的山珍海味,享不完的富贵荣华。李元忠抚今追昔,自然是叹息不已:“人生得有今日之盛,足矣!” 和李元忠的感叹相同,在千里之外的洛阳,有人心里也发出与之同样的感慨——元修此时在洛阳宫里也是尽享太平风流,整日沉浸在温柔富贵乡里。大婚当天,向国内外发布诏书,册封高荷为皇后,封郑大车为椒房。郑氏的封号是仅次于皇后的封号,尽管郑大车先入元家,但自家的父亲拼不过别人的老爸,自己没能降生在根基雄厚的名门望族,此生能获得椒房的封号已是最大的满足了。 由此,郑妃自然也就心甘情愿地侍奉着皇帝元修、皇后高荷。在二人面前表现得完全是一只可爱的小猫。郑大车尽管如此的低调,只想过平稳的一生,没想到后来还是经历了人生的突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三六章 曾经夏风戏双荷之闺门不谨 皇帝大婚,以为有了高欢为靠山,可以有恃无恐,行为也更加放肆了。和皇后大婚之后,脑袋大昏,只与皇后同居了三天,就旧态萌发,每天在三个妹妹的寝宫嘻笑打闹,流连忘返。 皇帝和高荷这俩人的婚姻说来也就奇怪了,高欢高大英俊,娄昭君风姿绰约,两人良好的基因,女儿既聪明又漂亮,可以说是“十个男人见了九人爱”,不爱她的那个男人除非是生性疲软。可是,这么美丽的姑娘,怎么就是不讨皇帝元修喜欢呢,看来这或许是因为皇帝对高欢心存戒意,所以对他的女儿自然就热爱不起来。或者这一切只有用缘份来解释,两人没那个情缘。或者是皇帝喜欢丰满成熟的女性,认为高欢的女儿太过青涩,引不起他的性趣。总之,这对名义上的夫妻,其实是貌合神离。 皇帝每天在后宫与三个妹妹胡来,根本没有把皇后的感受放在心上,认为这一切都是闺房密事,当女儿的绝不可能将这些事告诉老爹。元修这样的我行我素,他哪会想到,高荷是高欢的女儿,遗传基因就有很多离经叛道的不老实,根本就没把皇帝丈夫放在眼里,两人的这种心态,不酿成悲剧才是怪事。 高荷和皇帝大婚,只同居了三个晚上,从此皇帝便一去黄鹤,再也没见到踪影。开始的几个晚上,高荷独睡空房也还能忍受,后来夜夜如此,皇后对皇帝的行踪就产生了怀疑。新婚夫妻,正是热血的时候,怎么我遇到的丈夫会是个冷血动物呢,这种事情,普天下任何一个妻子都会产生怀疑,这就不怪高荷多心了。 半个月后的一天,高荷实在忍不住心头的气愤,决心去寻找丈夫问个究竟。当年孟姜女是千里寻夫,如今高皇后是千步寻帝。她几步跨进郑大车的椒房,东寻西找没看见皇帝的踪影,不客气地劈头就问:“你把皇帝藏到哪里去了?” 好在也是郑妃温柔,不然的话,面对皇后的无理取闹,这两头母狮子一定会在后宫打起来。郑大车双手一摊,无奈地说: “皇帝和皇后大婚,这么十多天一直没来过我这椒房,我怎么可能把一个大活人藏起来,再说,我敢把皇帝藏起来吗。” 是呀,这就奇怪了。高荷见郑妃不是撒谎,自然把郑大车作为同盟军,就把皇帝大婚之后只同居了三个晚上就不辞而别的隐私原原本本地抖落了出来。 哟,原来为这事。独守空房,这一切郑大车早就习以为常了,她见皇后义愤填膺的样子,害怕她闹出大事,弄得来到时候不可收拾,好一阵劝慰皇后,告诫她不要冲动。郑大车见皇后已经平息了愤怒的情绪,并保证不会追究任何人的责任,郑妃这才隐隐约约地告诉她皇帝和三个妹妹的关系,要皇后到西宸宫去看西洋镜。 高荷来到西宸宫的小铁门前,这里原是囚禁灵太后的地方,灵太后死后,小铁窗改成了方便进出的小铁门,门口有两个小太监守卫。 小太监见皇后到来,吓了一跳,躬身施礼之后就要进去通报。皇后止住二人,听里面欢声笑语,热火朝天,就推开小铁窗往里窥视。 天哪,皇后这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此时正是三九严寒,高皇后若不是因为身披貂皮大氅,一定会冷得浑身颤抖。而在西宸宫里,几个火盆炉火熊熊,皇帝和他的三个妹妹,四个人都一丝不挂,正在跳名副其实的裸体舞,四个人此时都累得汗流满面,宫女们在一边拍巴打掌的欢呼着,或者呐喊助威。 太不象话!皇帝是国君,更是人君,怎么能干出这么荒唐的事。这些左右的大臣究竟知不知道皇帝是这么的任性,究竟有没有大臣认真地劝谏过皇帝。 高荷站在小铁门前,深深的思考:这么个不晓得好歹的皇帝,离开了高王的监控就干出这么荒唐的事,而高王离开洛阳才短短的两个月,皇帝任性的毒瘤就长得这么快,看来没有高王的调控,这朝中真还不晓得会混乱到什么程度。由此,真应该把高王的七星宝刀悬挂在御座上方,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时时警惕君王的任性。 皇后此时由表及里想得很多,怪不得皇帝一直死死的把三个妹妹留在身边,原来心理是这么的阴暗。高皇后由此一切都明白了,难怪皇帝只和皇后同居三天就不辞而别,原来是恋恋不舍这三个妹妹。高皇后暗暗叹息自己遇人不淑,而且还遭遇了哑巴吃黄连的困境。高荷默默地转身离去,她此时只觉得气愤,什么也不想说,更是什么也不愿说。 高荷此时的情绪,正如鲁迅先生所说的那样:“不在沉默中死去,就在沉默中爆发。”高荷此时和皇帝的关系也是这样的,在双方短时间的沉默之后,终于迎来了爆发的那一天。 皇帝大婚之后,不久即是公元533年的春节。孝武帝元修在华林园举行迎春欢宴,宴请皇后、嫔妃、侍中斛斯椿、司空元旭、侍中孙腾等人。因为只是小型家宴,元修也不避外人,左右各坐着皇后、椒房。 陪坐者分坐两厢:一边是众王爷大臣,一边是元修的三个妹妹——明月公主、安德公主等人。元修首先接受皇后、皇妃的致词、敬酒;第二轮由三姊妹共同举杯为皇兄敬酒;第三轮由众臣子向皇帝敬酒。 侍中斛斯椿因拥立之功,此时在朝中大权独揽,所有大臣都要看他的眼色行事。他也就当仁不让地代表众大臣首先举杯,说:“陛下躬逢盛世,四方来贺,万国来朝,显我大魏未有之强盛,祝我皇寿祚永长,日月同辉。” 皇帝受到首辅大臣的祝酒,也举杯赐酒,致答词说:“逆贼糜平,天下甫定,若非斛斯卿之功,哪有今日之盛况。众爱卿也请举杯,君臣同乐,满饮此杯。” 明月公主对斛斯椿辗转寻找王思政,其后寻访到洛南山庄,敦请元修出任新皇的全过程都清清楚楚。可以这样说,没有斛斯椿,也就没有皇帝的今天。公主对此人也充满感激之情,此时出来插话说:“斛斯侍中对新皇登基,功不可没,应该再饮一杯。” 斛斯椿受到皇帝兄妹如此的抬举,面露得意洋洋之色,口里谦称“哪里哪里”,其实却认为公主的话是“在理在理”,目光里完全是睥睨一切的狂妄,真以为老子天下第一。 皇后高荷把这切都看在眼里,对兄妹二人的一唱一合很是反感。此时,她更想起了那天兄妹在西宸宫的无耻和皇后拖延至今的隐忍。她再也隐忍不住了,她要在沉默中爆发。 本来,皇后一直认为平定尔朱诸人都是父亲高欢的功劳,在战争激烈的时候,连十一岁的弟弟高澄都在前方拼杀,斛斯椿却躲藏在后方的花园里,何曾上战场拼杀过一刀一枪;她心里很不高兴斛斯椿的猖狂傲岸,突地站起身来,柔声询问众位大臣: “高王举义旗,奋战韩陵山,以二万新兵,破尔朱三十万之众,彼时斛斯椿侍中又在哪里呢?” 这问话的锋芒是那么的尖锐,连一向自诩为能言善辩的斛斯椿,此时听了这话,也一时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元旭对皇后的咄咄逼人很是不满:此女嫁进元家在郑妃之后,若非凭借老爸的威势,怎么可能一步登上皇后的宝座。既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家庭背景使然,进了后宫就应该低调作人才是,此女居然还这么嚣张,不打压打压她的气势,今后恐怕更不得了。 于是,元旭起身很不高兴地说:“斛斯侍中尽管没有上前线厮杀,那是因为社会分工不同。据微臣所知,尔朱世隆、尔朱天光、尔朱仲远等人被擒杀,都皆是侍中大人的功劳,二贼悬首于斛斯家门前老树下,此事曾轰动洛阳,妇孺皆知。就是高王领兵北上,至今,也还有尔朱兆固守一隅,并没有将此贼剿杀,而是公然让他藏在秀容川的大山中。高王如此纵容逆贼,让他得已苟延残喘。” 高荷气得二目圆瞪,撑起身来要怒斥元旭,皇帝一把拉高后坐下,柔声劝解说:“今日春宴,元旦伊始,万象更新,何必扯那些旧事,闹得大家都不愉快呢。” 郑椒房一看这么闹下去,必然会惹出大事,也就起身相劝说:“皇后妹妹,这是您入主后宫的第一个春节,何必为些须小事自寻烦恼呢。来,我也敬妹妹一杯。” 夫妻三人频频举杯,元明月姊妹三人也与之呼应,场面一时十分热烈,掩盖了刚才的不愉快。 几杯美酒下肚,皇帝望着满园盛开的梅花和身边的姊妹花,一时诗兴大发,说:“值此元旦佳节,朕赋诗一首,纪今日之盛。”皇帝说完,闭目吟诗:“曾经夏风戏双荷......” 高荷原本窝在心里的火气未出,众大臣把高王和斛斯椿相提并论,此时皇帝又让皇后和郑大车平起平坐,更有三个不知好歹的妹妹在一边与皇帝互动,她心里暗暗鄙视:你们这一家人真是丑陋到了极点,在家里玩自抠。一口气冲动而出,打断了皇帝的诗,续吟一句:“后宫妾少姊妹多。” 此言一出,众皆失色,皇帝的诗兴早被这大煞风景的一句话冲去了爪洼国,勃然大怒。这高荷小小年纪也太不知好歹了,毕竟是皇帝和妹妹之间的隐私,皇后怎么敢将此公之于众。 皇帝此时气恨之下,连杀高荷的心都有了,却又不敢,愤怒不已,以牙还牙而又不无讽刺地说: “朕听说高王在晋阳已正式纳尔朱英娥、尔朱艳姬为妾,这两人都是尔朱恶狼的女儿,高王如此大度,这才真正是化敌为友,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了。正应了你的那句诗,此时高王的后宫里才是‘妾少姑侄多’呀。朕只怕他是认贼作父,难怪不得与逆贼尔朱兆相安无事。朕真是为之担忧。” 高荷还想和皇帝继续斗嘴,被孙腾苦苦劝住,众人手忙脚乱,将皇后送回后宫,一场喜宴,最终弄得不欢而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三七章 陇晋纷争夜未央之英雄初识 皇帝在后宫举行春节喜宴的时候,高欢却在秀容川与尔朱兆的部队展开激战,最终一举剿灭了尔朱家族这支残余武装。与之抗衡的力量被消灭,“兔死狐悲、鸟尽弓藏”一类的古语对高欢却并不适用,他此时成为支撑北魏大厦的顶梁柱。 高欢这时是独掌大权的大丞相,认为皇帝给与的“天柱大将军”称号不祥,上表辞去。高欢在洛阳将元雍的王府略作修葺,改为大丞相府,将大小尔朱后接来府中,成了新的女主人。 此时高欢大权在握,山河糜定,尽管抢夺皇妃,藏娇金屋,也没有谁敢吭一声。在反对派尔朱兆还未被高欢荡平的时候,他已经把目光瞄准了盘踞西方长安的贺拔岳,决定对此人动手。 贺拔岳凭借山河之险,居于洛阳上游,对河洛大地虎视耽耽,他的兄长贺拔胜虽说在朝为官,却始终和高王保持着不即不离,若即若离的分寸感,这让高欢很伤脑筋,想来想去,唯有调虎离山,才好控制虎落平阳的猛兽。于是,高欢就以皇帝的名义,发去一封诏书,征召贺拔岳为冀州刺史。 贺拔岳此人少小离家,此次衣锦还乡,可说是荣归故里。能够调回北方老家任职,他心里高兴得很,认为这是高王对他的信任和重用,他可以在家乡的父老乡亲面前高歌一曲“大风起兮云飞扬”。 贺拔岳在嘴里哼着“大风起兮云飞扬”曲子,简单地装了几样最重要的东西,就此告别雍州同仁,单骑独马,高高兴兴地赶赴洛阳报到上任。刚出门,行台右丞薛孝通就在行辕门口,展开双臂拦住贺拔岳的战马,恭身询问:“明公单人独马这是要往哪里去?” 贺拔岳兴奋地说:“朝廷征我出使北部行台,为冀州刺史,我已交割了防务,这就去洛阳领取官防。” 薛孝通给兴高采烈的贺拔岳泼去一盆冷水:“明公这是跳进高欢为您设置的陷阱还浑然不知。” 贺拔岳不以为然地说:“我兄长也在高王麾下,十分得意,先生何以顾虑重重?” 薛孝通一针见血地指出:“高欢此时善待诸将,实在是收买人心的无奈之举。明公试想:高王以数千鲜卑破尔朱氏数十万之众,天下谁人可与之匹敌。高王乃志大之人,决非安心窝居于晋汾太行、吕梁之地,早晚是要君临天下的。他手下诸将或其旧属,或本是平等寒微之人,虽屈首跟从,实是形势使然。今或在京都,或据州镇,高王除之则失人之望,留之,则为心腹之病。诸将的处境,与明公何其相似。且尔朱万仁虽复败走,犹在并州,高王内抚群雄,外抗劲敌,安能去其巢穴与明公争关中之地。况关中豪杰皆属心于明公,愿效智力。明公以华山为固城,以黄河为天堑,进可以兼山东,退可以封函谷,一人尊大,万方咸首,何必赴冀州而受制于高欢麾下。此时正应经营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让尊兄贺拔胜早来雍州聚首才是。明公怎么能丢掉自己的金窝银窝而委身于高欢的狗窝。” 贺拔岳一听此话,茅塞顿开,跳下马来,紧紧地握住薛孝通的手:“君之所言,拔我茅塞,明我心智。” 贺拔岳牵马回府,向朝廷上表,谦辞自己“不堪大任”,婉言谢绝新职,雄踞雍州,按兵不动,再也不听高欢的指挥。 贺拔岳的表章辞职文书送到洛阳。侍中斛斯椿本来就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家伙,他是尔朱家族的旧部,对高欢的一枝独秀心里惶恐不安。而且,他从皇帝春节的家宴中已经看出皇帝和皇后之间的裂痕,皇帝和高王反目只是早迟的事,自己得早做准备。 本来,皇帝和高荷之间使气斗嘴只是夫妻间的私房裂痕,天下哪有不吵架的夫妻,谁还不是吵过之后都没当回事。更不应该把这种裂痕带入政治格局,使之成为政治斗争的手段。况且,作为皇帝信赖的大臣,斛斯椿本应很好地弥合这种裂痕,此人却因高欢远在北方晋阳,妄想自己控制朝政,就以皇帝夫妻的裂痕成为自己登上朝堂的政治台阶,故意把私房裂痕扩大而为政治裂痕。 斛斯椿自然从表章中读出了贺拔岳的内心打算,他得到这封辞职书,简直是如获至宝,私下里对孝武帝元修说: “关西行台贺拔岳不愿就征冀州,其实是防备遭高王节制,不得施展拳脚。看来此人雄踞关中,正是陛下深可倚重的力量,今后可依靠他制约高欢。” 斛斯椿的行为实在是为朝廷中的离心力施放了助推剂,此人的行为造成北魏的灭亡,实是罪在不赦。 孝武帝因为与皇后的紧张关系,害怕高欢问责,对高欢即恐惧又提防,听了大臣的话,明白了斛斯椿的意思,为了制衡高欢,居然未仔细考虑厉害关系,就冲动地暗中写去几封书信,要贺拔岳认真经营秦雍大地,为皇帝保留一块干净的沃土。 与此同时,为了表示对贺拔岳兄弟的倚重,皇帝又委派侍中贺拔胜出任荆州刺史、都督三荆七州军事,与其弟结成东西成片,联盟之势。由此,离心力的效果迅速显现出来。 贺拔岳有了皇帝的支持,为了经营好这块沃土,果然把高欢树为假想敌,通过各种渠道摸索高欢的政治、军事底线,还派出行台郎冯景去晋阳侦查高欢的各种布置。这一行动,加速了东西方裂痕的扩展。 高欢为了拉拢贺拔岳,自然要迷惑冯景。高王对冯景此次来晋阳的目的清楚得很,却对此人的真正意图佯装不知,表现出特别亲热的样子,亲自到丞相府门口迎接,见到来客,热情地拉着冯景的手,久久不放,感慨地说:“贺拔公还记得我吗?” 在接待来使的宴会上,高欢又使出欺骗尔朱兆那一套把戏,表示要和贺拔岳结为异姓兄弟,酒席宴上,信誓旦旦地割腕滴血,频频举起酒杯,要冯景代饮血酒,歃血为盟。 冯景可不是一根肠子通屁眼的尔朱兆,对虚情假意的种种表现看得清清楚楚,他只管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表面含糊,对接触政治底线的事却从不松口。高欢的“穿鼻术”失败,不得不送给来客一大堆礼物和几大罐迷魂汤。 冯景回到雍州,此人精明,收下了礼物丢弃了迷魂汤。而后对贺拔岳说:“高欢此人十分奸诈,不可相信。” 贺拔岳害怕冯景的话只是一面之辞,无识人之量。况且,此人是个文官,对军事部署一窍不通,于是,又派府司马宇文泰去晋阳考察高欢的为人。 雍州一而再,再而三地派来使者,高欢自然明白贺拔岳是派人来进行火力侦察的。此时,宇文泰还只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小青年,一到晋阳,居然受到高欢隆重的接待。 高欢直言不讳地对年轻的宇文泰说:“小将军来到晋阳,高欢我是乐不可支。前次冯侍郎来晋阳,本王曾提请与贺拔兄结为异姓兄弟,这样,贺拔兄镇守西部,本王固扼东部,共扶大魏社稷,可以长此无忧。不知道小将军带来贺拔将军怎样的意见。” 宇文泰对高欢将说些什么话,早在路上就已经预演过无数次了,此时不慌不忙地说: “我部贺拔大人听了冯侍郎的话,喜不自胜,只是贺拔刺史与高王地位悬殊,贺拔大人怎么能高攀大王。高王荡平尔朱,拥立新帝,匡扶大魏社稷,挽狂澜于既倒,威名赫赫,声震四海。我部贺拔刺史却无功无勋,默守秦雍一隅,实乃井蛙。高王如泰岳,贺拔似小丘,旗鼓不相当,若受大王俯就,必受天下有识之士痴笑。若是这样,毁了大王名声,贺拔刺史实在于心不忍,故尔不敢仰视。” 这两人皆是各自未来国家的缔造者,这次历史性的会面,互相之间见识了对方的长处,知道了自己的短板,也深知对方是自己一生的终生对手。宇文泰的语言是如此得体,也确实道出了贺拔岳小富则安的胸无大志。一顶顶的高帽子更是把高欢恭维得浑身舒泰。 高欢一看小伙子龙行虎步,豹眼熊腰,思维清晰,言语得体,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青年后生,几杯老酒下肚,真诚地说: “既然贺拔将军不肯俯就,本王也不勉强。不过,本王很是为小将军惋惜,以宇文小将军之才,你跟在忌贤妒才的贺拔岳身边,今后是不会有多大发展的,本王看你也是个并非久屈人下之人,不如就留在这晋阳,今后天高地阔,鸿鹄高展。以君之胸怀,难道不比那秦雍大地更便于施展拳脚。” 高欢这话是很有诱惑力的。宇文泰是何等聪明的人,他此时只想尽快逃出虎穴龙潭,立即装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委婉地拒绝了高欢的拉拢,忽悠对方说: “末将得高王青眼,自然要报达高王的知遇之恩。此次,末将受人之讬,忠人之行,这就回雍州向贺拔大人复命。最多不过三五天之后,一定前来投奔高王。” 高欢得到小伙子的承诺,高兴得很。这个惯于忽悠别人的家伙居然也信以为真,殷勤劝酒,两人好一阵开怀畅饮。宇文泰此时只想逃命,一碗一碗的浆糊和着美酒,直往高欢的肚皮里灌,不一会就把此人灌得醺醺大醉。 宇文泰趁机起身告别,高欢见宇文泰执意返回,偏偏倒倒地起身前行,亲自把来客送出辕门,临别时还拉住宇文泰的手久久不放,表示“自己属下的官位任君挑选,恭候小将军早来晋阳。” 宇文泰再次装作信誓旦旦的君子,翻身上马,还装出一步三回头的样子,甚至还装模作样地抹了抹眼泪,这才恋恋不舍地远去。 宇文泰一出行辕,好比跳出陷阱,深知求贤若渴的高欢一定会为放走了来客而后悔,乘他此时酒醉未醒,赶紧离开这虎穴龙潭,不然就有生命之虞。宇文泰快马加鞭,急忙往雍州奔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三八章 陇晋纷争夜未央之贺拔丧命 果不其然,高欢一觉醒来,听说宇文泰已打马西行,失悔地大叫一声:“哎呀,不好!” 这宇文泰乃是人中豪杰,若真正是安心投靠,何必还不远千里地去向主子汇报呢,此时有了新主子,留在军中任职不就行了吗。这么明显的谎言,居然就骗过了最善于骗人的大骗子。真是饮酒误事,放走了人中俊杰。 也是骗子爱骗子,高欢见宇文泰骗术高明,对这个骗子是又爱又恨,一定要找回此骗子,收归自己帐下。这么一想,高欢叫来小舅子娄昭,命他携带自己的抚慰信,率领五名轻骑兵,每人两匹快马,前去追回宇文泰。面对不明究里的小舅子,高欢一再吩咐说:“若此人不能为我所用,也不能让他为别人所用。”为此,高欢特意向娄昭做了个“杀”的动作。 娄昭心领神会,跟踪宇文泰的足迹,紧紧追赶。两人又演出了一幕现代版的“萧何月下追韩信”的喜剧。可惜,高欢是又一个刘邦,宇文泰却并非甘愿受人驱驰的韩信。 此时,逃出晋阳的宇文泰如漏网之鱼,拼命狂奔。可是,宇文泰尽管先行两个时辰,马再好也比不过娄昭的一人双骑,换马不换人的紧追不放,经过一天一夜的追赶,跑出几百里路程的追杀者,果然就看见了前面打马狂奔的小将军。 娄昭命令杀手准备好弓箭,快马加鞭,追着宇文泰高喊:“高王请小将军回去,还有要事相商!” 宇文泰不是傻瓜,什么“要事”,这些人不远千里追来,其目的就是叫宇文泰“要死”,他怎么会上当呢。宇文泰头也不回地说:“高王所要商量的事,我们都已经商量好了,你们是哪里来的草寇,莫非是要劫人劫财。” 娄昭见宇文泰不上当,打马紧咬不放,威胁说:“小将军再不停步,我们就要放箭了。” 宇文泰懒得再回话,拼命往前面的山寨冲去。娄昭一看宇文泰就要冲进山寨了,拉弓就是一箭。宇文泰听见身后弦响,把手中的长枪往后一扔,长枪和羽箭在空中碰撞,溅出一团火星。宇文泰在杀手的一愣之间,终于冲进寨门,急忙高呼:“快关寨门,有强盗!” 守寨的士兵听说“有强盗”,又远远看见一队骑兵追赶小将军,也不管是友军还是敌人,砰一声就关闭了寨门。 娄昭眼看就要伸手擒拿宇文泰了,没想到寨门在眼前砰一声落下。“韩信”没有追到,斩“韩信”的计划更是无从谈起,“萧何”恨恨地望着重重隔阻的山寨,徒然奈何,好一阵摇头叹息,恨恨地往天上射出几支拉开的箭,以之发泄。 宇文泰冲进山寨,乘坐的白马瘫倒在白杨树下,口吐白沫,再也没有站立起来。宇文泰也累得在山寨军营里酣睡了两天,直到苏醒过来,这才重又踏上返回雍州的道路。 宇文泰一路躲躲藏藏,好不容易回到长安,急忙去向主子汇报晋阳的军事部署情况。贺拔岳此人的情商太低,不晓得关心部下,也不关心宇文泰在路途所经历的艰辛,一再追问唯一关心的问题:“高欢此人可堪共事否?” 宇文泰回想起“萧何月下杀韩信”的惊险一幕,对贺拔岳的做法很是鄙视,却不敢在脸上表露出来,肯定地说: “高欢必将篡魏,此人此时之所以尚未动手,正是因为顾忌明公您兄弟二人。侯莫陈悦这些人表面上架子摆得大,其实根本不是高欢的对手。明公应该暗中作好准备,若有机会锄除高欢的势力,将不是难事。而今西部的各民族势力、部曲武装力量都还是一盘散沙,人人都在瞻前顾后,寻找政治靠山。比如费也头部族的万俟受洛干,拥有骑兵不下一万;夏州刺史斛拔尔俄突的三千骁骑也是一支劲旅,人人侧目;河西流民纥豆陵伊利率领的近万游牧武装,也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军事力量。明公若移师西北,收拢这些人马,与高欢抗衡,匡扶魏室,这才是建立恒、文之功。” 贺拔岳根本没想得那么深远,此时听宇文泰指明了政治方向:联合收编西北的地方武装,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以雍州为根据地,一枝独秀,这才能永久的立于不败之地。贺拔岳深以为然,一面派出各路使者,携带礼物和结盟密信,去忽悠各地军阀,或者结盟,或者收编;一面派出使者,急忙送密信给洛阳宫廷,向孝武帝表明了自己独立西北,为朝廷靠山的政治主张。 元修在西北有这样一支可依靠的军事力量,自然视若珍宝,不仅回信予以嘉许,还剖胸割肉,滴血盟誓,将自己倚重贺拔将军的盟约血书一并送往雍州。 得到皇帝的重讬血书,贺拔岳师出有名了,急忙率领部队,以牧马为名,西行屯兵平凉,再次派出使者,向附近的各族酋长赠送了各种珍贵礼物、粮食,通知同意结盟的万俟受洛干、斛拔尔俄突、纥豆陵伊利等人来平凉会盟。 在会盟的酒席宴上,贺拔岳出示皇帝的血书,众少数民族酋长们见了皇帝的诏书,感动不已,纷纷歃血为盟,团结在贺拔岳旗下。由此,整个西北地域的军事武警力量全都依从在贺拔岳身边,听从其指挥。只有灵州(今甘肃武威西南)刺史曹泥是高欢的心腹,不仅不服从贺拔岳指令,还将贺拔岳的种种行为报告了高欢。 高欢不能容忍贺拔岳一人在西部独大,在534年正月,趁黄河封冻的好时机,突然发兵攻击纥豆陵伊利。纥豆陵受到攻击,急忙向盟主贺拔岳求救。可惜,纥豆陵的求救信送到雍州时,纥豆陵已被擒,部下人马全部被俘获,迁徙到河东。 高欢的军事手术大大地打痛了贺拔岳,贺拔岳给皇帝去信,指责高欢有不臣之心,同时以牙还牙,派兵攻击灵州刺史曹泥。东西两股政治、军事势力的暗中较量变为公开化。 贺拔岳优柔寡断,临出兵前派都督赵贵前去夏州(今陕西靖边白城子,也就是当年赫连勃勃经营的统万城),征求宇文泰的作战方案。 夏州刺史宇文泰要赵贵转告贺拔岳:“曹泥孤城远阻,未足为忧,倒是侯莫陈悦,贪而无信,言而无行,此人潜藏身边,是一颗早晚必然引爆的定时炸弹,应先予除掉。” 贺拔岳此时刚被皇帝封为大都督,根本听不进宇文泰的忠告。领兵出击之前,去信与侯莫陈悦联合行动,讨伐曹泥。相约部队到高平(今宁夏固原)与侯莫陈悦的部队会师。 要说,侯莫陈悦的军功、人望均不在贺拔岳之下,因擒杀尔朱显寿一事让贺拔岳占了上风,窃取了关西大行台的高位,侯莫陈悦心里很不服气,早想除掉贺拔岳,取而代之。 高欢看透了侯莫陈悦的心思,派右丞翟嵩前去离间两人的关系。翟嵩秘密来到高平,对侯莫陈悦说: “关西大行台的官爵本来应该是刺史大人您的,高欢大丞相多次向皇帝举荐大人,可是皇帝却倚重贺拔岳,硬是把您该得的官帽戴在了他的头上。而今贺拔岳不自量力,北取曹泥之后,必然祸及到刺史大人,若刺史大人能除掉贺拔岳,高王将以关西大行台全权委任大人,管辖西北二十州。” 侯莫陈悦这人狂妄自大,本来就认为关西大行台的官帽应该戴在自己头上,对贺拔岳的捷足先登很是不满。此人早年与高欢共事,深知高欢对部下情同手足,自然是对翟嵩的话深信不疑,就决心投靠高欢,在适当的时候,寻找机会斩杀贺拔岳,而后,去关西行台上任。 为了斩杀贺拔岳,侯莫陈悦学古人摆一次鸿门宴。部队在河曲驻扎,侯莫陈悦在河曲行营设宴,人情美美地招待总司令贺拔岳。 这分明就是鸿门宴,再美的人情也不能抵挡刀剑的无情。贺拔岳哪晓得酒肉后面是刀俎。接到侯莫陈悦的邀请函,高兴极了,只带领几名亲信就要前去赴宴。 也是旁观者清,长史雷绍把侯莫陈悦的阴谋看得一清二楚,跪在贺拔岳面前,恳请大都督千万莫踏进对方设置的圈套。 贺拔岳不相信友军会叛变。他的雍州根据地,北有曹泥虎视眈眈,唯一可依靠的力量就是侯莫刺史,怎能容忍有人从中离间,对友军表示怀疑。贺拔岳猛踢雷绍一脚,暴躁地说: “如今我们共同的敌人是高欢、曹泥,正应该团结一致。今侯莫陈大人设宴为本台洗尘,你居然起疑心,劝阻我去赴宴,难道是受了高欢的唆使,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你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雷绍不怕威胁,死死抱住贺拔岳的双腿不放,其情哀哀地哭诉说:“大都督去不得呀,这河曲的酒席分明就是鸿门宴,即便要去,也应该率领部队前去,以防止侯莫陈悦的不测之举。” 这本是万无一失的忠告,可贺拔岳哪里听得进一个小小长史的话,气愤地说:“要本都督领兵前往河曲,这不是公开向友军宣战吗,你这分明是在友军胸口上捅刀子,化友为敌,亲痛仇快。来人啦,把这个讨厌的家伙拖到一边去,莫要他在这里挡我的道。” 雷绍死死地抱着贺拔岳的大腿说:“主帅这一去将是有去无回,谁都知道侯莫陈悦从骨子里就瞧不起您,早就想取而代之,一举成为西北王,明公此去可说正是遂其心愿,弄不好就是自投罗网。” 贺拔岳害怕耽误了赴宴的时间,不禁焦躁起来,抽腿狠狠一踢,咒骂说:“我是去赴宴,又不是去下葬,你他妈的说的话也太不吉利了。士兵们快把他捆起来!”卫兵们把雷绍捆绑起来,丢在路边。 人要跳岩,真是拉都拉不住。雷绍看着贺拔岳义无反顾地踏进鬼门关,倒在雪地上,放声痛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三九章 陇晋纷争夜未央之宇文突起 河曲行营大帐,酒肴烹香,热气腾腾,侯莫陈悦安排的杀手此时也已恭候多时,更是杀气腾腾。 客人到来,侯莫陈悦十分热情地接待贺拔岳,一再表示自己的部队坚决服从大都督指挥。等这次宴会结束,立即领兵北上,讨伐曹泥,创立头功,云云。贺拔岳见侯莫陈悦说得如此慷慨激昂,十分高兴,认为此人值得结交。双方频频举杯,开怀畅饮。 酒过三巡,侯莫陈悦突然变了脸色,手捂肚子,痛苦得很,发出“哎哟哎哟”的呻吟。总司令此时正是表示自己关心部下的时候,贺拔岳俯身过去关切地问:“悦兄您这是怎么啦?” 侯莫陈悦痛苦地说:“我这胃子疼的老毛病又犯了,吃一点生冷的食物就要拉肚子。大都督您继续饮酒,小的实在不敬,失陪了,这就去上趟茅厕。洪景我儿,快来为大人敬酒。” 元洪景是侯莫陈悦的女婿,应声从帐后出来,走到贺拔岳身后。贺拔岳对元氏毫无警惕,恭身相送侯莫陈悦去入厕。元洪景顺势挥手一刀,贺拔岳血溅三尺,身首异处。可惜,二十八岁的贺拔岳就因不听良言,枉自送了性命。 假装肚皮痛的侯莫陈悦刚刚走了几步,听见杀人声,转身回来。此时,贺拔岳的将领们见主帅被杀,尽都惊恐不安。装肚皮痛的家伙此时自然是肚皮也不痛了,大声说: “我受皇帝的密诏,在此诛杀逆凶,罪只在贺拔岳一人,各位将军不必害怕。” 众将领听了这话,这才放心。侯莫陈悦安抚好众将领,一面派翟嵩返回晋阳,向高欢报告斩杀贺拔岳的消息,一面引兵向陇西进发,在西北军事要地水洛城驻扎。 贺拔岳的部队被遣返,四散逃亡,只有赵贵、雷绍二人前往晋见侯莫陈悦,说自己是贺拔岳的乡邻故人,请求赐还贺拔岳的尸体,予以安葬。侯莫陈悦感念二人忠义,送还尸体,馈赠一笔不菲的安葬费。二人背回主子的尸体,选了一块好地,予以安葬。 贺拔岳死后,其麾下各部将佐群龙无首,十分恐慌,众人召开会议,推选最年长的都督寇洛为首领。寇洛也有自知之明,晓得自己素无人望,不能服众,执意辞去高位,请众人另推贤者。 赵贵是宇文泰的好朋友,就对众人说:“宇文夏州英略冠世,赏罚分明,远近归心,士卒用命。也许只有请他来雍州主持军务,才能成就大事。” 众将佐听了这话,仍然犹豫不决。毕竟,宇文黑獭只是个二十三岁的小伙子,要让他出任关西大行台、大都督,这是一笔很担风险的投资,前景并不看好。 众人成了无头苍蝇,一时乱作一团:有的将佐建议部队东迁,投靠贺拔胜;有的建议回到洛阳,任由朝廷改编。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赵贵见谁也说服不了谁,就向杜朔周使了个眼色。 杜朔周勇武蛮横,各将佐历来都很惧怕他。他突地一声站出来,瓮声瓮气地粗野着嗓子吼住众将: “议来议去,议了半天总没个决断,还议个鸟!你们说的都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今日之事,非宇文夏州不能胜任,你们此时都听从赵将军的,我这就单骑快马去迎接宇文泰来平凉。” 众将佐经杜朔周一锤定音,这才无可奈何地各自回营,布置防务,等候宇文泰来接管平凉。 宇文泰听杜朔周报告了贺拔岳的死讯,大哭失声,说:“贺拔公一定是中了高欢的离间计。我若不杀侯莫陈悦这小子为大都督报仇,誓不为大丈夫!”赌咒发誓,信誓旦旦,宇文泰这样的表演,其目的是为了安抚人心。 宇文泰安抚好杜朔周,做出一副整装待发、急于要去为贺拔岳报仇的样子,其实却犹豫不决。从内心深处来说,要宇文泰丢弃苦心经营了几年的统万城去和侯莫陈悦抗争,他内心实在不舍。当年赫连勃勃就是因为经营统万城,成就了王业。成功的先例激励着他。宇文泰一时拿不定主意,召集部属们商量,何去何从。 太中大夫韩褒说:“此正是天授雍陇与明公,您怎么还犹豫不决呢。侯莫陈悦只是一井底之蛙,明公挥师前往,必可一战而擒之。” 众将军认为韩大夫吹牛皮,就有将领担心地说:“侯莫陈悦屯兵水洛,离平凉不远,又收归了贺拔岳的部众,要扫平他是很困难的事,不如暂时按兵不动,静观待变。” 杜朔周粗人粗语:“你就只晓得按兵不动,等到你睡醒了,只怕小米稀饭都凉了。” 宇文泰笑了,挥手止住杜朔周的粗俗:“侯莫陈悦既杀害大都督,如果是一个军事家,正应乘势直据平凉,而他却屯兵水洛,足见得是个不会用兵,胸无大志的匹夫。我们此时应该顺势而动,早动容易成事,机不可失。” 众将军认为宇文泰分析得有道理,都点头认可。意见统一之后,宇文泰传令各军,回营准备向南出兵。 夏州首望都督(统万城城防司令)弥姐元进自视甚高,十几年跟随贺拔岳鞍前马后,对其他人谁也瞧不起。贺拔岳被杀后,他根本就没把比他小十多岁的小将宇文泰放在眼里,于是,指挥自己的警卫部队,准备在天黑时动手,杀掉宇文泰等人,投靠侯莫陈悦。行动方案准备得无懈可击,宇文泰小命堪忧。 没想到成事在天:警卫兵中有个小兵是副将蔡祐的外甥,知道舅舅深得宇文泰信任,就将弥姐元进暴动的消息报告了舅舅。蔡祐听到这惊人的消息,立即向宇文泰报告说: “元进此时与刺史大人离心离德,他准备在今晚暴动,对这样的家伙,只有一斩了之。” 宇文泰听说屁股底下的地雷就要爆炸,急忙召集刚散会回营的将佐们,说是情况突变,请到会议室聚商。几名主将刚刚坐下,宇文泰就严肃地说:“侯莫陈悦逆乱,我与诸将出兵讨伐,你们既已同意这次行动,就不该在会后另搞小动作。”众将大惊,纷纷为自己申辩。 蔡祐身着铠甲,手持利剑而入,怒目圆瞪地说:“上午开会的决议,下午就变卦,这样翻覆无情的家伙,还算人吗,我要一剑斩此奸人之首。”众将军纷纷跪下表决心说:“我们可都是愿意听从刺史大人指挥的!” 蔡祐一把抓住跪在面前的弥姐元进,怒骂:“我说的翻覆小人就是你!”不容许对方分辨,手起刀落,一刀斩杀了弥姐元进。众将军见势不好,纷纷拔出刀剑,眼看就要造成内讧。 宇文泰为了收拢人心,急忙对愤怒的众人说:“弥姐元进准备暴动,要杀我们众人向侯莫陈悦献礼。”众将军放下心来,都表示此人确实该杀,从此以后跟着宇文将军绝不变心。宇文泰高兴地拍着蔡祐的肩膀说:“你救了我们众人的命,本刺史自今以后愿收你为干儿子,你愿认我为干爹吗?” 尽管两人年岁相仿,在我们今天看来,这样的提议是件很难堪的事,除非是恶搞。蔡祐却不那么看,毕竟有奶便是娘,宇文泰身上无奶但手中有权,今后的前途不可限量,跟着他今后就是抱住了一棵摇钱树。蔡祐素来就敬服宇文泰,此时果然双膝跪地,脆生生地叫了声:“干爹!”不消说,黑社会拜干爹这一套,有骨气的将军对蔡祐的举动很是不齿。 高欢听说贺拔岳已死,急忙派长史侯景率领五百轻骑兵前往平凉。要此人前去安抚余众,招降纳叛,扩大自己的武装。 侯景这人历来就是个不愿屈居人下之人,他早就有了当西北王的野心,嫌带领的人马太少,就忽悠高欢说: “西北余众尽管群龙无首,但侯莫陈、宇文泰皆是雄心齐天的人物,我这几百人的队伍恐怕弄不好就是去送葬的,如果被他们吃掉,那岂不是一次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的买卖?” 高欢和尔朱荣一样,岂是轻易简政放权的大王,自然从侯景的话里嗅出了一丝危险的味道。高欢佯装不知,安慰他说:“西北诸人没人敢对你无礼的,侯莫陈悦正投靠本王,宇文黑獭羽冀未丰,更不敢捋本王的虎须,你就放心地去吧。” 话已经说得如此明白,侯景见骗不了高欢,只得带领五百人的骑兵部队,匆匆往西北疾驰。一行人飞驰到安定郡,偏偏在这里就遇见了宇文泰西行的部队。 宇文泰急于收拢贺拔岳的残部,率领部队西行,此时刚刚驻扎休息,正在吃午饭。他和几位将军在餐桌上狼吞虎咽,正在大快朵颐的时候,听说侯景率领骑兵追来,宇文泰刨掉碗里的食物进嘴,跃上战马,冲出大营,准备杀敌。 侯景见宇文泰勒马挡道,气势汹汹的,完全是一副要杀人的样子。侯景这人也是个很善于变脸的家伙,恭身施礼说:“高王遣长史侯景西去平凉,安抚贺拔岳部众,我们只是路过,并非和小将军过不去。” 宇文泰张嘴喷出尚未吞咽的食物,厉声说:“贺拔公虽死,宇文泰尚在,平凉道途远阻,何劳你来安抚。” 侯景一看宇文泰的部队军容齐整,自知这五百骑兵决非其对手,急忙申辩说:“高王派我前来,敢不从命。我不过就是一支箭,任由别人放射。”说完,在马上再次恭身施礼:“就此别过。”率领骑兵部队灰溜溜地原路返回,向高王交差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四十章 陇晋纷争夜未央之小树成材 望着侯景远去的背影,宇文泰深深地思索起来。这侯景可不是那么好骗的人,高欢更是个难得对付的家伙。侯景今天这样空手而返,没有收编到一兵一卒,高欢岂会善罢甘休。他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的独裁者,早晚必然要向西北发难。军事家的语言是“不打无把握之仗”,为此不能不早做准备呀。 宇文泰此时才刚刚有了当上西北王的苗头,冷静地告诫自己说,冲动是魔鬼,此时更应该好生经营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才是,只有发展才是硬道理,等到自己有势力了,有本钱了,那时才有力量与高欢抗衡。宇文泰自己为自己制定了这一整套的发展规划和宏伟蓝图,这才带领部队往西北出发。 宇文泰的部队一到达平凉,为了收买人心,就专门组织了一次隆重的追悼会,为贺拔岳设置了一个显赫隆重的大都督灵位,部队下半旗致哀。宇文泰率领部将,跪成一片,他眼泪长淌地在贺拔岳的灵前致祭,为死去的贺拔岳大唱赞歌。 宇文泰是假戏真唱的高手,一身稿素,跪拜在贺拔岳的灵位前,几次痛哭昏厥,比死去了亲娘老子还要痛苦。这一来,简直是把贺拔岳的旧部僚属感动得无以复加,人人都庆幸自己运气好,再遇明主。有的人甚至在心里表决心:此生跟定宇文公,鞍前马后打江山。 宇文泰深知自己人微言轻,别看众将领此时感动,其实暗中瞧不起自己的大有人在。他们此时为自己感动只是暂时的,说不定一言不和,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对自己暴动。千万不能让他们妄自尊大的野心疯长,要让他们死心塌地地跟着自己打江山,这才是高手。由此,宇文泰决定给众人打预防针,就在主祭的位置上对众将领说: “侯莫陈悦害我大都督,必然率兵前来剿杀我们,此时东有高欢几欲趁火打劫,与侯莫陈部队联合行动。北有曹泥蠢蠢欲动,妄图火中取栗,形势逼人啦。诸君既然推我为统军,必得唯我之命而行,不得三心二意,坏了规矩。今我军要北上讨伐侯莫陈悦,为大都督报仇雪恨,东边要分兵抗拒高欢,巩固江山社稷,形势的严峻,不言自明。今天我们就在贺拔公的灵前盟誓,但有二心者,可此去依附高欢,本都督悉听尊便。过了今日,若再有二心者,人神共诛。” 众将领尽皆跪伏在贺拔岳的灵前宣誓,表示愿意听从宇文泰的调遣,绝不变心。 宇文泰在平凉安抚百姓,毫不犹豫地一把接过贺拔岳的权力和印绶,急急忙忙上表呈报朝廷,表示自己已经“升任”大都督,境内“一切平和安定”,并没有因为这次意外而发生变化。要孝武帝元修承认宇文泰治陇的既成事实,也就是进一步向朝廷要钱要权。 孝武帝正为贺拔岳罹难而扼腕叹息,为今后没有了依靠对象与高欢抗衡而惶恐不安。这天,突然接到宇文泰的表章,此人的决心胆识比之贺拔岳更胜一筹。皇帝此时就是个光杆司令,根本无权指挥东部的贺六浑、西部的宇文泰这两个大军阀,干脆就来个借坡下驴,封宇文泰为关西大行台、大都督,统率贺拔岳原有的地域、部队。 皇帝这样做的目的,纯粹是病急乱投医,他在留心观察这个小青年宇文泰,看此人今后可否成为依靠的对象。 贺拔岳一死,他手下的部队就成了诱人的肥肉,没有人不为此垂涎三尺。高欢为此是口水长淌,他派的侯景等人没能整编贺拔岳的部队,决意使出收买的手段。他相信没有人能抗拒金钱的魅力,就派散骑常侍张华原、义宁太守王基、长史侯景再次携带军资、礼物出使平凉。高欢野心不小,决定把宇文泰也一起收入麾下。 在三个使者面前,宇文泰高高兴兴地收下了礼物。三个客人心里正在暗暗高兴,没想到宇文泰却翻脸不认人,突然变色,命令左右将士:“把这三个家伙捆绑起来。” 宇文泰见三人面对突变,神色各异,就拔出宝剑,直逼张华原的喉咙,说:“你们三人就留在我军中,我们共享富贵,不然,你们就再也没有回去的路了。” 侯景本来就是一只脚长一条腿短的家伙,素来立场不稳,此时吓得脸色苍白,正要跪地求饶,张华原用肩膀一撇,挺身挡住侯景,义正词严地说: “明公以死亡之祸胁迫使者,这恐怕不是一个刺史应该的做法。再说,我们三人若是怕死就不敢来了,和‘不与人善的人交流’确实困难,要想杀人,你快动手吧。” 谁都知道,两军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何况来人是友好使者呢。宇文泰看见威胁不起作用,急忙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装作惭愧刚才粗俗无礼的样子,为三人松绑,解释说: “我素来佩服高公,也想见识见识诸君的高风亮节,怎么可能做出杀害使者的举动呢,这是和将军们开玩笑的。黑獭我听说诸君到来,在此已略备酒席,为将军们接风,来,请入席。” 宇文泰在平凉设宴,好酒好菜地款待来者。酒宴上,宾主双方摆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玄龙门阵,酒足饭饱之后,主人高高兴兴地送别客人。 三人回到晋阳,高欢此时还在因为没能诛杀宇文泰而懊悔,自然是很关心地向三人询问宇文泰在平凉的种种表现。 王基首先汇报说:“宇文泰尽管年轻,此子真雄杰也,今后此人必然和大王争江山。请大王此时趁其羽翼未丰,击而杀之。” 侯景至今对平凉一幕还心有余悸,同时对宇文泰的两面手法,风云之下脸变得比脱裤子还快的果断大为赞赏。宇文泰此人完全是一派老练的政治家风度,看着他那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确实是让人打心眼里佩服,侯景赞不绝口地说:“黑獭真豪杰,大丞相应该部署兵力,尽快将其剿而灭之,千万别为此而大意失荆州。” 王基的眼光老辣,侯景有识人之明,他们已看出了今后二十年的社会走向。如果高欢此时听了两人的话,一举砍掉宇文泰这一棵未成材的小树,也就没有后来那一段东西分裂、山河破碎的悲剧了。可惜,历史没有假设,作家还得按历史的走向老老实实地描写。 高欢认为宇文泰不过二十二岁的小青年,只比儿子高澄大十岁,就被众人如此的吹捧,心里暗想:我儿子高澄也是真雄杰,怎么就从来没看见众将军对他真心服从呢,更没有谁对他这样真心诚意的夸张,倒是对一个外军将领这么心悦诚服。 由于“狐狸与酸葡萄定律”,高欢认为众将此时太高看宇文泰了,逆反心理作怪,自然就忽略了未来的劲敌,同时也为了安定军心,故意装作大大咧咧的样子,说:“你们没看见侯莫陈悦和贺拔岳之间的内讧吗,本王将施以计谋,让他拱手而取之。” 历史证明,善有识人之称的高欢此时的大意,确实是养虎贻患。 贺拔岳生前曾委派心腹干将李虎为东雍州刺史兼左厢大都督。贺拔岳死后,雍州的部队一时树倒猢狲散,李虎一路狼奔豖突,独自逃到荆州,晋见贺拔岳之兄贺拔胜。请求贺拔胜急速带兵前往雍州,收归贺拔岳的部队,壮大自己的力量。如是这样,自己愿为先导,共同击杀侯莫陈悦。 贺拔胜却不这么看。从荆州到雍州,途中要经过不少的州县,会遇到不少的部队阻拦,其辛苦可想而知,未知的变数也太大了。更重要的一点,弟弟贺拔岳也算是一方豪杰,居然轻而易举地就被侯莫陈悦斩杀,足见此人并非草莽。自己如果率领荆州的几万兵马,天远地远的赶往西北蛮荒之地的河曲,以疲惫之师与地头蛇侯莫陈悦交战,胜利的把握究竟有多大,还得打个问号。 况且,最重要的一点,这荆州兵马可是贺拔胜最后的本钱,他可不愿去干这一锤子的买卖,弄不好是会倾家荡产的。小富则安的贺拔胜没那个气概,也没那个胆量。要为弟弟报仇,今后有的是时间和机会,不信,你就等着瞧吧。 李虎见此人居然不为弟弟报仇,更不是气概干云的大丈夫,苦苦的劝说也无法打动心硬如铁的哥哥,看来弟弟只有含恨九泉了。李虎叹息而无奈,只得不辞而别,悄悄从荆州潜逃,回程投奔宇文泰。 李虎一路慌慌张张,没想到在返程途中,被高欢的部将抓获,押送到洛阳,请有司论罪问处。 孝武帝此时亟需笼络军事人才,听说李虎不远千里,前去游说贺拔胜,为的是替雍州大行台贺拔岳报仇,如此忠义,其情可嘉。而且,此人向贺拔胜提出的建议,已充分显示出其人是不可多得的军事人才。元修对其自然视若珠宝,不仅不问罪,待高欢的部将一离开洛阳,就从狱中放出李虎,封其为卫将军,好言好语劝慰一番之后,派他携带礼物,前往平凉投靠宇文泰。 宇文泰得到皇帝的密旨和部将李虎,高兴异常。没想到对自己毫不了解的皇帝居然如此倚重自己,为了向皇帝表忠心,也为了表示自己感谢皇帝的知遇之恩,更重要的是为了排除异己,宇文泰当即发兵讨伐侯莫陈悦。 部队临行前,按照惯例,交战双方要发布宣战檄文一类的文告。宇文泰为此特意致书指责侯莫陈悦。信中说:“贺拔公有大功于朝廷,身受一方之寄。君名微行薄,贺拔公荐君为陇右行台,恩德优渥。今高氏专权,君与贺拔公同受密旨,屡结盟约。而君党附国贼,共危宗庙,口血未干,匕首已发。负恩反噬,人人切齿。今吾与君皆受诏还阙,今日进退唯君是视。君若下陇东迈,吾亦自北道同归。若则首鼠两端,吾则整率三军,指日相见。” 信件发出,宇文泰为扫除前军障碍,令部将先行拔掉与侯莫陈悦结营,互为犄角的原州(今宁夏固原)。不待此人清醒过来,一举扫除此人的左右二臂。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四一章 陇晋纷争夜未央之廓清西北 原州刺史名叫史归,是贺拔岳的亲信。贺拔岳死后,史归转身投靠了侯莫陈悦。侯莫陈悦对史归的识时务大为高兴,仍委派史归为原州刺史,驻守这块战略要地。 此时侯莫陈悦还未收到来信,听说宇文泰的部队将攻击原州,急忙派副将成次安、王伯和二人带领二千人马支援原州。 宇文泰对史归这种反覆无常的小人行径十分厌恶,在出兵之前决心拔掉这颗钉子。可是,既然被称为钉子,就不是那么容易拔掉的,原州易守难攻,城高墙厚,城内粮秣充足,原州人更是彪悍善战,如果硬碰硬的攻坚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攻下原州。 更为可怕的是,宇文泰担心侯莫陈悦在这时出兵抄自己的后路,与原州兵马两方出击,那么形势就将发生根本的变化。宇文泰思来想去,不能硬战苦斗,就找来副将侯莫陈崇,悄悄耳语,面授机宜。 侯莫陈崇的身份最具迷惑性,此人在敌军中有很多朋友,宇文泰交给他一支骁勇善战的小部队,要他悄悄前去偷袭原州。 侯莫陈崇是侯莫陈悦的远房兄弟,他率领部队来投靠乃兄侯莫陈悦,谁也不会怀疑他。侯莫陈崇先将八百名游击队在原州城外隐藏,自己带领十名骁勇的骑兵,乘夜色将临,驰往原州城。 史归在城楼上远远看见侯莫陈崇只有十骑人马前来,以为他是投奔其兄的叛逃者。根本没在意,大大咧咧地连城门也没关,吩咐士兵放他们进来,自己却急忙回家去主持宴会。原州守军听从主帅的命令,任来客径直入城。 侯莫陈崇进城后,杀死据守城门的敌军,占据了北门。 驻守城中的原高平县令李贤和弟弟李远穆二人早已得到侯莫陈崇的密信,在城中为内应,见侯莫陈崇已占据了北门,也率领部曲家奴,擂响战鼓,前来与侯莫陈崇会合。 埋伏在城外的游击队听见城里的鼓噪声,冲杀出来,蜂拥进城。史归和成次安、王伯仁还在刺史府里夜宴,根本不知道城北发生了激战。侯莫陈崇冲进刺史府,把三人从酒桌子上揪下来,一个个被捆成大闸蟹,押送平凉。 宇文泰的部队轻松地占领了原州。在原州城经过短时间的休整后,宇文泰率部队向上陇进军。 侯莫陈悦听说陇北重镇原州失守,十分恐慌,向左右询问攻防计划。南秦州刺史李弼和宇文泰私交很好,就对侯莫陈悦说: “贺拔公无罪而行台大人将其杀害,又不抚纳其部属,他们追随宇文夏州前来讨伐明公,声言为贺拔公报仇,其势不可挡,不是明公你这一万人马所能匹敌的。你应该解兵御甲,去向宇文泰请罪,或许可保全性命。不然,祸之不远矣。” 侯莫陈悦是个不服输的颤翎子鸡公,发去军令要上邽做好战略布署,又东一鎯头西一棒子的瞎指挥,把水洛的守军分散在七个军营,沿洛水如北斗七星似的结寨联营,其实是把攥紧的拳头张开了一扇巴掌,很容易遭受打击。 宇文泰的部队沿途秋毫无犯,深得老百姓欢迎,一路毫无阻拦地到达上陇。可惜天公不作美,这一年的春夏特别寒冷,已经是四月初夏时节,大雪仍纷纷扬扬飘个不停,冰雪封锁六盘山,平地积雪二尺,军马行进困难。众将士都疲乏困顿,累得连话都说不连贯,纷纷劝宇文泰等一个月,待冰消雪化之后再挥戈南下。 宇文泰早有李弼作内应,又不好将军事机密泄露,就鼓动将士们说:“此时大雪封山,侯莫陈悦料想我军过不了六盘山,我们正应出其不意,兵行诡道也,侯莫陈悦败阵就在眼前。” 将士们受到鼓舞,咬馕馍、饮雪水,顶风冒雪,倍道兼程,穿过木狭关,两天之后,突然出现在水洛。 侯莫陈悦没想到宇文泰的部队伴冰雪从天而降,吓得不敢交战,命令部队赶紧聚拢抵抗,自己带领二千人的嫡系部队往略阳退却。侯莫陈悦刚刚逃走,驻守水洛的副将们见主帅抛弃自己逃遁,也就率领部队开营投降,接受宇文泰改编。 宇文泰听说侯莫陈悦只有两千残兵败将退守略阳(今甘肃安县陇城镇),也带领一千名骁骑兵乘胜追击,追随着侯莫陈悦的屁股厮打。侯莫陈悦的部队跑不过宇文泰的骑兵,在略阳不敢停留,命略阳守军抵抗来敌,自己却穿城而过,退守上邽(今甘肃天水)。 侯莫陈悦带着千多人的部队退进上邽城,望着上邽府库里堆积如山的军用物资,一时又无法搬走,又不甘心落入敌手,侯莫陈悦再次找李弼商量逃跑路线和隐藏府库物资的方案,同时要李弼固守上邽,掩护主帅出逃。 李弼劝侯莫陈悦:“往秦州逃跑最安全,明公您此时安心休息,末将替您防守。” 送走主帅去休息,李弼绘制好上邽的城防地图,要心腹使者秘密送给宇文泰,约定宇文泰进攻时作为内应。 宇文泰接到密信,当即从略阳发兵南下,直取上邽。侯莫陈悦的部队刚打开府库,一切物资都还没来得及转移,听说宇文泰的部队已抵达上邽,部队一哄而散,骑马的战将更是凭着马快,首先溜得没了踪影。 侯莫陈悦此时望着围在身边不多的几名战将,干脆化整为零,让李弼守城为诱饵,让敌人围攻上邽,自己则带着几名亲信,躲往城外的南山城堡。 李弼见侯莫陈悦的部队没了主帅,就对留守上邽的几位将军说:“侯莫陈悦大将军就要退往秦州,你们还不赶快收拾行李,来这里集合,我们一起撤退。” 李弼是侯莫陈悦的姨爹,他的话,众将领是信得过的。尽都按照李弼的吩咐,到城楼上集合。李弼在城楼上摆出丰富的宴席,来一个“最后的晚餐”,为大家饯行。众人吃得醺醺大醉,李弼乘机关闭城楼,跑下城去,打开城门,迎接宇文泰的大军。 宇文泰兵不血刃地占领上邽,收编了上邽的守军,封李弼为秦州刺史,由李弼带队,领军攻打侯莫陈悦盘踞的南山城堡。 此时天色已晚,攻打南山城堡的全是驻守上邽的地方军,熟悉四周的地形地貌,侯莫陈悦知道城堡守不住,只得硬着头皮,带领仅有的几百人连夜出城,准备出城逃跑。众人刚冲出寨门,在夜色浓密的风声鹤唳中,不晓得哪里传出一声尖叫,就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有鬼!”这声音是如此的恐怖,不由人不怕。这一来,侯莫陈悦的几百人四散逃逸,就连为侯莫陈悦牵马的马弁也趁火打劫,居然骑上主子的战马,溜得无影无踪。 侯莫陈悦放眼一看,身边几剩下几名亲朋好友,只得退回城堡,四处寻找马匹,准备逃跑。可怜,半夜三更的,山寨里哪里找得出一匹战马,万般无奈,一伙人只得抢了老百姓拉磨的两匹骡子,从后山溜下山去,逃进深山老林。 这一行人在夜色中东摸西走,在山林中迷了路,徘徊了半天,到天亮时,侯莫陈悦身边只剩下两个弟弟和女婿元洪景。四个人手拉手,在山林中一路狂奔,经过长时间的跋涉,一头骡子被累死,众人也累得半死,又饥又渴,干脆将骡子剥了皮,煮熟充饥。众人正在狼吞虎咽,抓紧时间补充蛋白质的时候,听得不远处传来吼叫声:“那里有一堆篝火,肯定是逃跑的匪徒!” 侯莫陈悦大惊,往吼叫的地方一看,原来这几天的疲累逃命都是无用功,众人在山里迷了路,此时居然又回到了南山城堡脚下。这时一行人顾不上到嘴的骡肉,牵着仅剩的一匹骡子,驮着侯莫陈悦往大山深处躲藏。几个人好不容易才摆脱了追兵,侯莫陈悦此时十分懊恼,没了主意,向女婿询问:“我们究竟逃到哪里为好呢?” 元洪景说:“要说最可靠的话,只有往灵州去投奔曹泥。”侯莫陈悦点点头说:“看来也只有这条路可走了。”众人认准方向,往灵州进发。元洪景在后面吆打着骡子,四个人跌跌绊绊前行。 没想到元洪景吆吼骡子的声音惊动了搜山部队,四个人刚刚坐下休息,搜山部队就冲了过来,众人一哄而散,只见乱箭纷飞,元洪景等人中箭身亡。侯莫陈悦跳下骡子隐藏了一会儿,听四周没了动静,这才又打骡狂奔。 走了没多久,半路上又遇见搜山部队,逃亡者急忙爬上树躲藏,见众人追赶骡子远去,侯莫陈悦才逃过了搜捕,独自爬上山,在山顶上四处张望,见所有道路都已被封锁,自知无路可逃,这时手脚酸软再也走不动了,也是再也不想逃了,长叹一声,解下身上的裤带,找了一棵歪脖子树,上吊自杀。 宇文泰的部队进入上邽,看见了库门大开的府库。侯莫陈悦是个大贪官,府库里的财物堆积如山。宇文泰的部队都是从西北大山里出来的穷娃娃,哪里见过这么多金光灿烂的宝贝,一时乱了阵形,进库哄抢。 士兵们见钱眼开,你打我抢,互相争夺,互不相让,弄得来大打出手,刀枪相见,好几个自家弟兄没死在敌人的枪口下,却死在自家人的哄抢中,仓库里一时成了战场。 宇文泰一看这不是办法,急忙命令把所有的金银珠宝抬出府库,分头赏赐给所有参战的将士,把府库里的粮秣、锦缎、刀剑、铠甲等战略物资封存,负责处理这件善后工作的就是干儿子蔡祐。 跟随宇文泰身边的蔡祐此时是警卫队长,他认为自己是主帅的亲信,得到的却是和众将领一样的赏赐,心中很是不满,嫌所得的封赏太少,在清理仓库时悄悄地偷藏了一罈银子。 十七岁的后军都督宇文护是宇文泰的侄儿,本来就不高兴叔父的这个外姓野儿子,就将蔡祐私藏一坛银子的事向叔父进行了告发。宇文泰见刚才哄抢战略物资的场面确实吓人,有心要整顿军纪,一听侄儿的控告,顿时大怒,命令蔡祐跪在府库大门前,狠命鞭打,对围观的将士们说:“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士兵们当然都知道蔡祐的身份,纷纷向主帅求情说:“他是蔡将军,您的警卫队长。” “不错!”宇文泰继续鞭打:“可是你们却不知道他是我儿子!私抢财物,触犯军纪,念他是初犯,处以四十鞭子责罚,下次再犯,定斩不饶!” 宇文泰打够了四十鞭子,一拳头打碎那个罈子,拿起罈子里的银锭说:“本大都督说过和你们共图富贵,李弼,你把这罈银子拿去按人头分配。” 宇文泰当众分银的把戏比高欢假演的分配众人给契胡为奴隶的假唱要逼真得多,众将士得到的不是几厘纹银,而是一颗真诚的心。分银之后,愿意为宇文泰赴死的将士不在少数。 当天晚上,宇文泰悄悄去到蔡祐暂住的出租屋,看望被鞭伤的警卫队长,流着泪为他洗伤,临别时吩咐干儿子好好疗伤,不要为此事背上思想包袱,并赐给他两罈银子作为封赏,奖赏他几年来忠心不二所创立的赫赫战功,把个警卫队长感动得长跪不起,直到宇文泰走了两个时辰,还跪着不愿起来。 宇文泰平定西北,任命自己的心腹为西北二十州刺史。夏州长史于谨见宇文泰贪恋上邽的富足,急忙向宇文泰进言。 于谨当年弃官回乡,陇亩躬耕,不问政事。尔朱兆平定纥豆陵步蕃的时候,恭请于谨出山,于谨因节闵帝新立,愿意出仕效劳,就在尔朱兆的军中任职。尔朱兆对这个大英雄却是“用而不任”,这个“任”,既代表着任务也表示着信任。于谨对此寒了心,决心不为“五斗米折腰”。就在于谨又准备挂冠而去的时候,宇文泰久仰于谨的大名,几次三番上门恭请,这才把于谨收归囊中。 此时于谨建言说:“明公据关中险固之地,将士骁勇,土地膏腴。今天子在洛,迫之于群凶。若明公陈之以诚,算时事之利害,请都关右,挟天子以令诸侯,奉王命以计暴乱,此桓、文之业,千载一时也。若是,霸业可成。” 宇文泰听了于谨的话,惭愧自己贪恋一时的安逸,耽误了宏图大业。当即传令三军,率领整编的各路大军,装载着各种战略物资,浩浩荡荡回到西北重镇雍州,书写表章,向孝武帝元修报捷。 皇帝接到表章,为了更好地收买宇文泰,居然想和他联姻——原来元修的妹夫张欢不仅贪得无厌,日嫖夜赌,而且还经常夜宿青楼,整夜不归,回家之后听了妓女的枕头风,对妻子冯翊公主拳打脚踢,实施家庭暴力。公主忍无可忍,将张欢的家暴告诉了兄长孝武帝。元修一怒之下,将张欢斩首,把妹妹请回宫。 事过半年,此时接到宇文泰的捷报,皇帝为了笼络这个西北的大军阀,毫不犹豫地任命宇文泰为尚书仆射,关西大行台,并将妹妹冯翊公主许配给宇文泰。宇文泰对皇帝的厚望自然是心领神会,苦心经营自己的西北根据地,施展于谨规划的政治方略,随时准备迎接前来投靠自己的孝武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四二章 陇晋纷争夜未央之奸臣奸计 孝武帝其后的很快反目,投靠宿敌宇文泰,在料事如神的高欢当时却是没想到的,若是,当时他大权在握,皇帝由他挑选,他也就不会选择元修为“主子”了。 当时,冀州刺史封隆之曾因元修“闺门不谨”一事告诫过高欢,对他说“人主的放荡,必然影响大臣的形象”,对是否选择元修为“人主”,请高欢慎重考虑。 封隆之的建言十分得体。可是,高欢却认为“男女关系”不影响政治主张,何况自己在男女关系方面的名声也并不好听。怀着大哥不说二哥,大家都差不多的心理,也就对封隆之的忠告一笑了之。若彼时高欢另立他人为帝,历史的走向又不知将奔向何处。 高欢和孝武帝达成联姻协议,回晋阳送女儿高荷赴京。高欢带着大小尔朱后,一路说说笑笑、游山玩水似的高歌北上。这时离开洛阳,又与初来京城时大不相同了,一路旌旗如云,猛将如林,直趋晋阳。 而此时,固守晋阳的尔朱兆只有几千残兵败将,自忖不敢和高欢抗衡,干脆纵兵大肆抢劫。把晋阳城抄了个底朝天,装载着抢劫的物资,往北逃回老窝秀容川。高欢的部队兵不血刃就占领晋阳。晋阳老百姓几年来饱受尔朱肆虐,此时载歌载舞迎接王师。高欢自然又是分粮发钱,又是发放慰问品,大肆收买人心。 回到晋阳,高欢很欣赏晋阳的山川地形,此地易守难攻,风景秀丽,就以原尔朱荣府邸为晋阳王府,大兴土木,修建大丞相府。 为大丞相修府邸,匠作大监使出浑身的解术,征调全国的物资,高府修建得自然是美轮美奂,亭台楼阁,假山清水,九曲回廊,暗道机关,占地面积比原王府扩大了两倍,规模建制丝毫不亚于洛阳皇宫。这在等级制森严的北魏王朝,此举实是僭越。不过,朝中文武官员,甚至包括皇帝都是由高王“任命”的,不说是僭越,就是践踏皇帝,谁又敢在鼻子里吭一声呢。 相府竣工,高欢借乔迁之喜同时迎娶大小尔朱氏。两天后又迎来纳币使者李元忠,顺利地送女儿出阁,嫁进洛宫。女儿出嫁,解决了高欢的后顾之忧。这样一来,高欢完成了严格的政治布局:后宫里有女儿高荷;朝堂上有孙腾、封隆之;高欢遥控指挥洛阳政局。 此后,高欢在晋阳高枕无忧的放纵,每天在后堂与诸妻妾游乐嬉戏,似乎全然忘记了盘踞在秀容川的尔朱兆。 高欢对尔朱兆的宽容,自然地引起了斛斯椿的不满,斛斯椿不知高欢是在使用麻痹尔朱兆的缓兵之计,多次向皇帝构陷,说高欢的坏话,时刻准备推翻面前这座大山。 斛斯椿本来就是个具有极大政治野心的人,他没有当皇帝的命,却有当权臣的份。元修在登基之前,在军营行辕向高欢和六个戴黑斗篷的辅政大臣行跪拜礼的场面,给了他无比的震撼。高欢离开洛阳,斛斯椿就想掌控朝政,也披上黑斗篷,一手遮天。由此,这个奸臣自然不忘使用奸计。 高王远在他方,斛斯椿自然忘不了时时向高欢放烂药,见高欢不向尔朱兆动刀子,就对皇帝说:“高欢之所以纵容尔朱兆,都是因为他收纳了其女艳姬为妾的缘故。”皇帝听信斛斯椿的构陷,终于酿成了春节喜宴的帝后冲突。 事后,春节喜宴的不欢而散,使首鼠两端的斛斯椿心里更多了一层隐忧:那场喜宴已得罪了高王,不知什么时候就将有人为之付出代价。如是,则必须嫁祸于人。 过了几天,又传来徐州帐下都督乔宁、张子期投奔高欢,在滑台反被高王诛杀的消息。这两人曾经是斛斯椿门下走狗,斛斯椿不禁兔死狐悲,就有意在洛阳城制造混乱。斛斯椿一人势单力薄,就鼓动南阳王元宝炬、武卫将军元毗、王思政等人在孝武帝面前说高欢的坏话。 退朝之后,几个人相约留在太极殿不走,斛斯椿首先进言说: “元旦佳节,陛下与皇后的那场不愉快,此时肯定已传入高王耳中,微臣暗暗替圣上担忧。晋王权倾朝野,不知什么时候节闵帝的悲剧就会在洛宫重演。圣上宜先下手为强。此时若一举而灭高晋州,他最大的儿子高澄不过才十二岁,群龙无首,他的部下们自然降伏,此时真正是最佳时机。” 可是,尽管和皇后闹了不愉快,但那毕竟只是夫妻间的私事,元修却从没想过要有锄除高欢的举动,听了斛斯椿杀气腾腾的话,自然是吓了一跳,他从没想过向老丈人动刀子,也不敢向他老人家动刀子,所以半晌没开腔。 中书元士毗受了斛斯椿鼓动,以为皇帝不开腔是默许,就更加直言不讳地说:“微臣去冬到晋阳向高王宣诏,要其送高荷入宫。高欢端坐卧榻之上,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侍中王思政担忧地说:“皇帝的内外宫廷皆被高王的人监控,内有高荷为皇后,外有孙腾掌握禁军,这种格局不彻底打破,皇帝就始终得仰仗别人的鼻息。节闵帝当年还敢当庭驳斥尔朱世隆,陛下今后恐怕是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责备高欢,这哪里是应有的君君臣臣之道。” 元修面露愧色,无奈地摇了摇头,不无担忧地说:“时也,运也,朕有什么办法呢?” 侍中斛斯椿胸有成竹地说:“办法是人想的,要想办法总是有的,只是得慢慢地一步一步来。” 众人一听此话有戏,就都围聚在斛斯椿身边,听他献出妙计。斛斯椿望了望寂静的太极殿,谨慎地说: “第一步,掌控禁军,剥夺孙腾直阁将军的职务,改授为有职无权的侍中,让他明升暗降。同时扩大禁卫军武装力量,组建一支能打仗的部队,守护京畿安全。第二步,二桃杀三士,让高欢的心腹们互相残杀。孙腾、封隆之、高乾邕等人是高欢置留在洛阳的几枚棋子。如果陛下能忍痛割爱,将妹妹平原公主元明月许配给孙、封二人,任其争斗,必然会破坏二人的关系,造成自相残杀的局面。其后再孤立高乾,拉拢他为我所用。第三步,联合关西行台,雍州刺史贺拔岳,暗中与之结成军事联盟,必要时由他出兵抗拒高欢。” 众人听后,鼓掌欢呼,认为斛斯椿的方案条理明晰,一环扣一环,可操作性强,要皇帝尽快按此办理。元修尽管舍不得妹妹平原公主,还是决心忍痛割爱,况且,这又不是真的要让她外嫁,只是以她的名义去挑起高欢手下的两位心腹大将互相残杀,以便得渔人之利。 其实,这场冲动型的小型会议,完全是热炒热卖的荒唐之举,元修依照斛斯椿的建议,这一锤子砸下去,完全打碎了北魏政治平衡的天枰,就是这三条馊主意,把北魏帝国一步步推向覆灭。 本来,元修刚登上帝位,凡事不能操之过急,他自己的屁股还没坐稳,就和拥立自己的权臣反目,这确实是太冲动,太欠考虑。若假以时日,待坐稳了帝位,一步步收拢皇权,拉拢高欢手下的大将,控制兵权,相信高欢的寿命决不会比元修更长,那时再清算高欢的后人,岂非易如反掌。可惜,性急的元修急于要跳进还未挖掘好的坟墓。 皇帝听信了斛斯椿的建言,果然按其所言,一步一步照办。他是个毫无政治头脑的皇帝,完全忘记了那句古训:“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此时若一举取缔是非者斛斯椿,北魏的国祚也许还可大大的延长。可惜,还是那句话——历史没有假设。 果然,皇帝首先撤换了羽林军直阁将军,由亲信王思政担任这重要的职务,对孙腾则是安慰性地授予了有职无权的侍中一职。 王思政任职后,首先就是组建一支听从自己指挥的羽林军,花重金在洛阳四周挑选了几千名骁勇善战的武林高手,羽林军数百名下层军官、直宿警卫全部由斛斯椿审查、更换,只有刘思逸、张景嵩两位宫中太监,还因投靠斛斯椿,保留在原来的位置。 元修在京城这么大的动作,远在晋阳的高欢马上就知道了。不过,他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目前的精力是放在剿灭尔朱兆的残余势力方面,高欢无意间的容忍,使得斛斯椿沿着错误的道路上速跑。 高欢送走了女儿高荷,其后又送走纳币使者李元忠。高欢每天在府里和众妻妾嬉戏,早把战事丢在了一边,已沉溺在儿女温情中,没有了往日骁勇的锐气。 春节将临,经不住洛阳皇帝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促,高欢这才亲自挂帅,领兵北上要征伐秀容川。第一次因风疾,部队行军困难,半道上返回晋阳。第二次又因为雪大,平地积雪三尺,无法行军,部队迷途知返。第三次更可笑,战士们刚走出两百里,就闹着要回家喝腊八粥,居然半路撤军回家。 如此反复,雷声大雨点小,果然就迷惑了尔朱兆。尔朱兆暗中嘲笑,原来高欢也是个离了女人就没法生活的庸人。小有成就,便英雄气短,要成就大事,还得靠我尔朱万仁。尔朱兆嘲笑高欢的短视,放心大胆地在秀容川经营牧马草场,训练残余部队,准备开春后广招人马,东山再起。 除夕这天,漫天飞雪,高欢突然集结部队,首先任命勇将窦泰为前锋都督,率一千精锐骑兵突袭秀容川。高欢拍着窦泰的肩膀说:“明天就是元旦,尔朱兆一定会在秀容川大摆宴席,宴请将士宾客。此去秀容川数百里,风雪中行军最能迷惑敌人,你于明日中午攻打秀容川,应该没问题吧。” 窦泰带领快速反应部队挥戈出师,骁骑兵一日一夜突行四百里,直击秀容川乌突城。高欢亲自率领一万骑兵,随后出发,志在剿灭尔朱兆的残存武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四三章 陇晋纷争夜未央之尔朱覆灭 恒山脚下的秀容川完全不知大祸将临。事实果然如高欢所预料的那样,为了鼓舞士气,尔朱兆在春节这天大摆宴席,雪过天睛的山川里成四排布置了几十桌酒席,招待这近千名死心塌地跟随自己的士兵们。 热汽腾腾的酒肉上桌,慕容绍宗鼓掌要大家雅静,听汾阳王尔朱兆训话。尔朱兆举起酒杯,清了清嗓子,正要致祝酒词,突然,四周战鼓咚咚,响起一片喊杀声。 尔朱兆是个十分机灵的人,见势不妙,甩掉酒杯,跳上白马就往后山奔逃,跟随在他身后的只有心腹念贤、张亮、奴仆陈山提。窦泰是认识尔朱兆的,不顾疲乏,率领小队骑兵在白马后面紧追不放。 尔朱兆在赤洪岭狼奔豖突,慌不择路,只晓得一个劲往前面逃跑,摆脱后面的追兵。却突然发现来到了绝壁前,脚下是陡峭的万丈深渊,此时再也无路可走了,后面是追捕的大军,还能飞上天去吗。 尔朱兆从往日的辉煌,一下子跌落到谷底。此时万念俱灰,去意已定。仰天叹息一声:“天绝我也!”在一棵大树下站住了,对念贤将军说:“念将军跟随我多年,我无法报答你的忠诚,这颗脑袋就送给你,还可去高欢那里卖个好价钱。” 念贤拍着胸脯,激昂慷慨地说:“我自跟随大王,就从没想过背叛汾阳王,既然今天是永诀日,奴才先走一步,去为大王探路!”说完,扯开衣带,剖腹自杀。尽管陈、张二人死死抓住念贤的双臂,一刀已经下去,血流满地,肠曲泄出,倒卧地上。 侥幸的是,念贤的剖腹自杀没有划破肠腑,后来慢悠悠地从鬼门关逃了回来,其后的倭国丑种学会了念贤的这种自杀方式,既可以显示自己对主子的忠心,又可能获得一丝侥幸,故尔成为自杀的上佳首选。 尔朱兆感动于念贤的忠诚,又抬头望着张、陈二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二人也是一副紧跟主子的坚决,双眼漠视前方,不为所动的模样。尔朱兆凄楚地一笑:“你们都是有家室的人,能跟随我逃到这赤洪岭,本王已经很感谢了,不必走念贤那条路,记住!” 尔朱兆站在白马背上,将腰带系在横斜的树干上,将颈项伸进圈套,望着山脚下往上攀登的士兵,大吼一声:“高欢,我成全你一世英名!”挥剑斩断白马脖子,白马倒下,尔朱兆的尸体悬挂在树干下,荡荡悠悠。一代名将,就此走完他奋斗的一生。自此,显赫一时的尔朱家族,彻底地退出了历史舞台。 高欢率领部队随即追击到秀容川,尔朱兆的部队已经全军覆没。高欢从张亮、陈山提手中得到了尔朱兆的尸体,同时还获得重伤未死的念贤。旧友相逢,高欢命军医急救伤者,又是清创,又是缝合,好一阵大手术。也是念贤命不该绝,居然从鬼门关慢悠悠转身回来。后来在宇文泰的麾下再建辉煌。 慕容绍宗清理整顿所有的近千人残余武装,徐徐撤退,沿小路退进乌突城。高欢的骑兵围困小城堡,里里外外何止十层。 高欢骑在马上,不准士兵攻城,率先向慕容绍宗喊话:“慕容,今天是春节,酒宴还没开始,本王请你饮酒。新春佳节,我们不能再让战士们无辜地流血牺牲了,你是条好汉,本王信任你。” 慕容绍宗深知抵抗只能是无谓的牺牲,被高王的呼唤所感动,亲自走下城楼,打开城门迎接高欢。慕容绍宗和尔朱荣夫人北乡公主两人骑在马上,一言不发地静候高欢处置。毕竟,北乡公主此时已是高欢的丈母娘,这样的俘虏,摇身一变成了尊贵的客人。 高欢以胜利者的姿态,带领众人在秀容川大吃大喝,把原有的酒宴安排成了庆功宴,只是他本人摇身一变成了酒宴的主人,慕容绍宗和北乡公主成了尊贵的陪客。 第二天,高欢隆重地安葬了尔朱兆,感念慕容绍宗的忠义,留他在军中任职。而对北乡公主,毕竟是自己的丈母娘,高欢也很优渥地隆重护送到晋阳,安排进丞相府,与女儿尔朱英娥团聚。 高欢剿灭尔朱兆残余逆党的消息传到洛阳,孝武帝表面高兴,予以嘉奖,暗地里却黯然神伤,为高欢的一枝独秀深深地担忧。尔朱家族覆灭,整个大魏再无与之抗衡的牵制力量。此后,高欢必将一手把持朝政,唯我独尊,在晋阳遥控指挥洛阳,那时再动手就晚了。 元修牢记斛斯椿的三点建议,开始施行,决心把高欢埋伏在身边的祸害一个一个的予以清理。这天,元修辞掉左右重臣,在华林西园设宴,单独宴请司空高乾。 高乾因父丧解职归省,刚守孝期满,回京复职,即接到皇帝宴请,莫名其妙地赶到华林西园赴宴。酒席宴上,见只有皇帝和自己,高乾更是受宠若惊。元修按照斛斯椿编导的剧本演出,紧紧握住司空的手,诚挚地说: “今天的喜宴,我们君臣二人约法三章,不谈政治,不计尊卑,只摆闲龙门阵,聊山海经。” 高乾名义上是高欢的叔父,外人不明究里,真以为高乾等人能制约高欢。元修此时也是怀着这种心理,准备拉拢几个能制约高欢的人,就频频向高乾举杯,殷勤劝酒。君臣几杯下肚,双方都有了几分醉意。元修再次举杯敬酒,对高乾说: “司空累世忠良,今日复建殊勋,虽与朕名为君臣,其实义同兄弟,朕素来仰慕司空英名,愿誓立盟约,永不相背。” 皇帝的此种承诺,在其他臣子看来,无异于铁券丹书,任何一个大臣都会为此欢呼雀跃,跪地谢恩,焚香祈祷了。高乾此时尽管已经是喝得二麻二麻的了,但政治底线毕竟还是有的,听了皇帝的话,不晓得元修究竟是何用意。 高乾在心里莫名其妙地猜测:“难道皇帝是怀疑我存有二心?”就命中常侍张景嵩点燃香烛,两人不分君臣,共同跪在桌前,顶礼膜拜,焚香盟誓:“生死同心,互不背叛。” 酒阑席散,高乾醉醺醺地回到家中,一觉醒来,感觉今天皇帝的喜宴很是莫名其妙,又觉得皇帝是不是太多心了,非要臣子盟誓才能表示忠心,真是可笑。也就把这事当作儿戏,付之一笑,就没把这场喜宴的经过告诉高欢。 尽管与皇帝有了盟约,高乾毕竟是高欢安置在洛阳的间谍,任务就是监视皇帝和臣子们的举动,他不会忘记高欢让他在京任职的目的。 几天来,高乾见皇帝频频派出使者元士弼、王思政出入关中,皇帝平时也是常有密诏、密信送往雍州,与贺拔岳暗中联络。不几天,贺拔岳居然无功受禄,皇帝加封其为关西大行台、大都督。高乾对皇帝的举动心知肚明,将这一切用密件报告了高欢。 有些事情在信上说不清楚,高欢指令高乾来晋阳述职,了解洛阳君臣诸人的情况。高欢听说皇帝改组羽林军,密结贺拔兄弟于雍州,朝政一概委任斛斯椿处决,将高氏党人一概排斥在朝政之外。种种举动,令高欢十分气愤。 高欢决定针锋相对地予以反击,指令高乾说:“叔父回到洛阳,就向皇帝辞去司空的闲职,以退为进。本王上表,请皇帝封叔父为侍中,掌控中书、门下两省一切事务。” 高乾把事情想得太简单,建议说:“何必那么繁琐,大王直接率兵进京,逼迫元修禅让,不就了事了。” 高欢此时把玩着七星宝刀,按照拓跋创世者的宿命,得此宝刀者只能是辅相(副总统),没有“人主”的命,高欢也确实没有想过要当“人主”。他一个通讯兵,此生最大的欲望就是当上将军。况且,他还顾虑着贺拔胜兄弟二人,确实也没有篡位的野心,毕竟元氏是皇族“正朔”,禅让可是大逆不道之举。 高欢听了高乾的话,晓得此人是出于真诚,赶紧装出恐惧的样子,以袖遮掩高乾的嘴,怕他说出更血腥的话来,告诫他说:“这种事怎么敢乱说。”这一来,弄得高乾心里反而不痛快了,高王这是怎么啦,他历来的办事风格是干脆利落,今天怎么畏首畏尾的,不像是往日的风格呀,我操! 这天上朝,皇帝早已接到高欢的表章,“推荐”高乾为侍中、尚书令。高乾也按照高欢的指令,向元修提出辞去司空一职。 孝武帝见二人一唱一合,心里十分厌恶,自然不许高乾辞职,还在朝堂上提醒司空莫忘记了华林西园的盟约,以软中带硬的语气说:“司空累世忠良,今日复建殊勋,本是身强力壮之年,正该为国效力,怎么能辞职呢?” 皇帝不允许辞职,高欢导演的夺权把戏就无从实现,而且,高乾从皇帝的语气中嗅出了威胁的口吻。皇帝见疑,当臣子的不能不为之担忧,高乾连夜写密信呈报高欢,希望尽快离开洛阳是非之地。最好的方案是出任徐州刺史,以便在战事突发的时候,可以从东边制约荆州的贺拔胜。这是另一着妙棋,高欢赞同高乾的深谋远虑,又去信“推荐”高乾为徐州刺史。 元修一见高欢所呈表章,语气强硬,晓得高王已经对皇帝的举动不满了,况且自己已经驳了一次大丞相的面子,不敢再违抗,只得违心地任命高乾为骠骑大将军、徐州刺史。 元修尽管满足了高欢的“推荐”,可心里犹如吞下一只苍蝇似的很不舒服,总想寻找方法报复高乾,借以出出心中的这口恶气。也是事有凑巧,元修刚回到后宫,就接到间谍密报,说高乾在晋阳的时候,曾经劝高欢逼迫皇帝“禅让”。 天呐,禅让,这还了得,当谋士的居然劝臣子篡位。元修一听,怒不可遏,当即写了一封密信送达高欢。 为了挑拨二高的关系,皇帝在信中添油加醋,指责高乾投机取巧,投靠皇帝,与之结成异姓兄弟,目的是掌控朝政。“高乾与朕私有盟约,今乃反复两端,实是君臣之间的奸佞小人,高王得警惕,不然恐会受害于此人。” 高欢看了皇帝的密信,没想到表面老实的高乾居然在华林西园演出了与皇帝盟约的把戏。而且此人还不坦白,从未将此事向高王汇报过。看来这家伙野心不小,也确是首鼠两端的小人,不可信讬。高欢一气之下,头脑发热,就把高乾几个月来侦察皇帝的举动而写成的秘报材料一古脑儿地寻找出来,密封成扎,交使者送去洛阳。 皇帝一看高乾历次的秘密报告,又惊又怒。皇帝简直没想到自己身边潜藏着这么个间谍,急忙传诏,要刘思逸把高乾领进宫来。高乾得到委任状,正准备向皇帝辞行去徐州赴任,又一次被召回,莫名其妙地来到皇帝面前。 一见到此人,元修怒不可遏,指着高欢的使者,对高乾说:“朕与高王同心同德,一心光复大魏社稷,尔等小人在朕与高王之间构陷不已,是何居心。你好好看看自己的丑恶嘴脸,朕怎能容你再立于朝堂之上。”说着,把那一摞信札仍到高乾面前。 高乾从皇帝的语气中听出了刀剑声,知道难免一死,傲气陡地升腾起来,也对高欢的使者说:“陛下欲自主朝纲,不愿再受制于人,反指责微臣反覆无常,人主加罪,何患无词。微臣这就一死以谢高王毕生依赖。”说完,走出太极殿,抽出羽林军卫士的宝剑,在殿前自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四四章 陇晋纷争夜未央之逼杀重臣 元修逼死了高乾,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望着高乾的尸体,幸灾乐祸地嘿嘿冷笑两声,命中常侍张景嵩装殓,将尸体交由使者带回晋阳,交给高欢处置。 斛斯椿一看事情闹大了,高氏兄弟可是除了高欢之外谁也不服的天王老子,惹怒了他们可不得了,他虽然是巴不得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但“大”就得有大的应对办法才行,急忙启奏说: “陛下杀了高乾邕,他的弟弟高傲曹是个火爆性子,是决不会善罢甘休的,如果冲冠一怒,率兵反攻洛阳,他手中的长枪无人抵挡得住。为今之计,只能是斩草除根,将高氏兄弟一概斩杀。” 高敖曹的武功和脾气都厉害,如果真让他知道了哥哥的死讯,反攻洛阳并非是不可能。皇帝听了斛斯椿的馊主意,也没有仔细思考,一错再错,点头认可,书写密诏,送给徐州刺史潘绍业,要他趁高敖曹毫无防备的时候,取其性命。 潘绍业接到皇帝密诏,知道自己徐州刺史的官位保住了,挤掉自己官位的高乾也已“伏法”,对皇帝感恩,对高氏复仇的双重心理,使他未仔细考虑行动方案,整整衣冠,就带领随从亲自去约请高敖曹到刺史府议事。 岂知事出意外,皇帝诛杀高敖曹的密诏未到,高乾已经遇害的消息先行传到高敖曹耳中,高敖曹对皇帝的举动早有预料,派出沧州壮士埋伏在路边。 潘绍业正忘乎所以地带着僚属往高府走来,一路上得意洋洋地考虑着怎样建立殊勋,以报答皇帝的知遇之恩。刚走到十字路口,沧州壮士们一拥而出,将潘绍业一行数人捉拿。 高敖曹见潘绍业拒不让账,挥起两个耳光,打得这家伙晕头转向,乖乖地交代了藏匿密诏的地方。高敖曹从这家伙的衣领中搜出了皇帝的密诏,仔细阅读。他在剿杀尔朱家族的战争中屡建奇功,没想到皇帝却在背后捅刀子,气得嗷嗷大叫几声,拔剑狂舞,几颗脑袋滚落地上。 杀了徐州刺史,高敖曹就在街边店铺借用纸笔,将斩杀潘氏的理由写明,覆盖在死鬼潘氏头上,带领几名沧州壮士,数骑快马,一溜烟逃往晋阳。 高敖曹反出徐州的消息,顿时轰动全国。沿途的官员都知道高敖曹是当代的项籍,一杆枪横行天下,没有人敢阻挡他,从而去自找没趣。况且,这些官员认为高敖曹和潘绍业只是地方政府中文官与武将之间不和所造成的矛盾,由此酿成的悲剧,这种事情在全国是屡见不鲜,用不着为此大惊小怪。更重要的一点是,这些地方官员大多是高欢的旧部,和高傲曹更是至亲好友,根本没把朝廷的通缉令当回事,不仅无人捉拿反贼,有的地方官员甚至大开城门,沿途接送,好吃好喝的接待,送钱送马的放行。 高傲曹这一路逃窜,甚如游山玩水,为官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有过今日的清闲。高傲曹慢悠悠地往前走,有事没事的在嘴里戏谑地骂一声:“元修小儿”,正在欣赏江山如此多娇,陶醉其中的时候,半路上突然被一群人拦住去路,领头者恭立路边,举手相迎,高叫:“高将军留步!” 高傲曹勒马一看,哈哈大笑,来者原是改仕从商的麻祥和他带领的商队。麻祥见到高将军,扯开帐篷,就要摆起酒宴招待恩人。高傲曹制止了麻经理的举动,向其讲叙了自己杀潘绍业的经过。麻经理感念当年不杀之恩,自告奋勇,愿绕道光州,通知光州刺史高慎急速前往晋阳,逃避杀身之祸。高敖曹半路上遇到见义勇为的商人,感激不尽,此时没有时间摆玄龙门阵,二人匆匆作别,分道前行。 高傲曹逃到晋阳,向高欢出示了皇帝敕令杀害高氏兄弟的诏书。高欢此时见了元修的诏书,才晓得自己中了孝武帝的离间计,又气又恨又惭愧。朝廷杀害高乾,高欢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为了演戏,高欢与高傲曹抱头痛哭,大声吼叫说:“天子枉害司空。” 这时,奉敕前去光州刺杀高慎的刽子手,因高慎得到麻祥通报,早有准备,在光州刺史府将前来宣诏的刽子手斩杀,快马疾追,也赶到了晋阳,与一路游山玩水而来的高傲曹相会,兄弟团圆,弟兄二人双双跪在高欢面前,要领兵杀入洛阳,为兄长报仇。 高欢为安慰二人,答应举兵报仇,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嘱咐兄弟二人隐忍一时,等待时机。 高欢把钦犯高昂兄弟安置在晋阳军中,为兄弟两布置好防务,返回晋阳又忙于接待前来窥视究竟的雍州司马宇文泰,因心思忙于应付皇帝的问责,杂事纷繁,匆忙中放走了其后的劲敌,派去“萧何月下杀韩信”的使者也无功而归。放走了宇文泰,造成高欢终身的遗憾。 此时在京都洛阳也发生了一件千古遗憾之事:集无数珍宝于一身,美伦美奂的宏伟建筑永宁寺,二月初十这天,突然莫名其妙地发生大火,三天三夜燃烧不停。金碧辉煌的铜金佛像尽化为一滩铜汁,声震数十里的铜铃凤镝尽化为乌烟尘埃在空中飘荡。 九级浮图坍塌为破砖烂瓦,庄严巍峨的庙宇大殿炸裂成残垣断壁,无数洛阳市民跪倒在佛寺的废墟前,望着袅袅未熄的残烟痛哭流涕,更有无数信男善女跪拜在残像前,不寝不食,嚎啕大哭,其哀痛之声,远传数十里外。永宁寺的兴衰盛灭,似乎在预示着大魏帝国的衰亡走向,昭示着冥冥中的历史必然。 孝武帝刺杀高乾兄弟的举动极大地刺激了高欢,也震动了京都的各级官员,眼看君臣之间这场纷争即将白热化,若是忠臣贤相,就应该致力于弥合君臣之间的嫌隙,可惜大魏此时已没有这样的贤臣;把持朝政的斛斯椿更是巴不得扩大皇帝和高欢君臣之间的战火,他才能火中取栗。当朝的官员都在为自己的前途打算,谋划着是投靠高王还是跟定皇帝,各自打着小算盘;也更希望在皇帝和权臣的矛盾中走钢丝,谋取利益的最大化。 面临严峻的形势,元修倒还不以为意,干脆将错就错,又开始实施“二桃杀三士”的阴谋。按照斛斯椿的设计,除掉高乾之后,就是封隆之,其后是孙腾等人。一个一个的来,最后是将高氏党羽一网打尽。 这天退朝之后,元修又按照斛斯椿的馊主意,果然传诏,在麟趾殿单独召见封隆之。 封隆之一进大殿,刚刚落坐,元修就亲热地对他说:“爱卿功高仁厚,素负人望;朕有一妹平原公主欲出宫,愿招卿为驸马;可是,孙腾将军昨日听说朕欲将平原公主许配与爱卿,气愤之下,居然带剑上殿,要朕答应将平原公主许配与他。朕不虑他无礼,只虑他执掌羽林军多年,党羽遍布内宫,为此心忧呀。” 封隆之听说美丽的平原公主将外嫁,而且自己还是人选之一,喜不自胜,能够和皇帝结成姻亲,这是何等的荣耀。不论如何聪明的人,得意必然忘形。封隆之也未考虑其中的欺诈,他也没想到皇帝也会欺诈,就诚心诚意地向皇帝建言说: “陛下可让平原公主自主选择她的婚事,毕竟是关系到她一辈子的幸福,看她是愿意下嫁孙将军呢还是微臣,这不就把难题解决了吗。何必要让皇帝在中间为难呢。” 封隆之一表的人材,更是文武全才,绝对是稳操胜券,自信平原公主决不会选择又矮又黑又丑的孙腾为丈夫。皇帝见封隆之果然上当,装作高兴的样子说: “很好,朕这就依卿所言,让平原公主在您二人中自主选择。朕决不干涉你们的婚姻自由,就看你们各自的运气了。” 封隆之谢恩,春风得意地返回家中,半路上经春风一吹,脑袋顿时就清醒了。皇帝的妹妹从来没说过要外嫁,怎么突然就要外嫁了。再说,皇帝有三个妹妹,让另外两个妹妹也外嫁,这不就绰绰有余了,何必为争抢女人挑起两个大臣间的斗争。而且,古今中外,当皇帝的哪个不是希望当臣子的团结一心,保护好自己的江山,怎么元修就这样的与众不同呢。聪明的封隆之意识到问题决非那么简单。 谁不知道平原公主是皇帝的最爱,他带着妹妹寸步不离,至今滞留宫中,怎么会舍得将她外嫁。况且,妹妹出嫁,当皇帝的御赐主婚,哪个当臣子的敢对皇帝有二话可说,又何必向臣子宣扬孙腾要对平原公主横刀夺爱这回事呢?而且,我与孙腾皆是高王安排留在朝廷中的近臣,有意在我们之间安排一个女人,弄得两人互相不高兴,这不是“二桃杀三士”的翻版吗,这其中必然有诈。 再说,皇帝此时最信任的大臣是斛斯椿,他怎么不把妹妹嫁给这人呢。再想想高乾兄弟去年的悲剧,皇帝此时在暗中投靠宇文泰,与高王是面和心不合。封隆之立即就明白了外嫁公主背后的阴谋,皇帝手中那一支支毒箭,正在有的放矢,射向高欢信任的干将。 封隆之赶紧勒转马头,一直奔向孙腾的府邸,要和孙将军商讨应对的办法。封隆之急匆匆地赶到孙府,没想到皇帝已先行一步,派中常侍张景嵩传诏约见孙腾,孙腾早已进宫去聆听佳音去了。 封隆之大叫一声不好,料定直肠子的孙腾必然会落入皇帝的圈套,就在孙腾书房里留下书信一封,指出这是皇帝一手策划的“二桃杀三士”的阴谋,要孙腾保持清醒的头脑,回来后找封隆之共商对策。 在孙府留下这封信,封隆之等了等主人,知道孙腾一时半会回不来,这才放心地赶回家中,静候孙腾上门。 事情的发展果如封隆之所预料的那样,从来没得到过女人示爱的孙腾,面对美人的诱惑,怎么可能保持清醒的头脑。听了皇帝的话,孙腾早已是飘飘然,悠悠然,不知其所以然了。对于要和自己竞争的大臣,他决意要横刀夺爱。哪怕是天王老子,他杀起人来也绝不含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四五章 陇晋纷争夜未央之反出洛宫 这天上午,孙腾在家中没事,正准备到后花园去练武,没想到皇帝派中常侍张景嵩上门传诏,要孙将军进宫,皇帝有要事“商量”。张景嵩和孙腾的关系很好,孙腾一当上直阁将军,张景嵩就投靠到他的门下,这家伙也是靠着孙腾的庇护,这才保住了中常侍的位置,所以,平时他在孙将军面前简直就是一条哈巴狗。 此时,哈巴狗笑吟吟地对孙腾说:“侍中大人喜事临门,请随奴才进宫听候佳音。” 孙腾听说有喜事,也就喜滋滋地跟随张景嵩跨进麟趾殿。 孝武帝这是单独召见大臣,孙腾心里暖洋洋的。孙氏本来就是草根,自小跟随高欢屁股后面,靠拳头说话的土包子,更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此时在皇帝面前享受如此殊荣,简直是让他受宠若惊。元修赐坐后,亲热地说:“爱卿功高仁厚,朕此时封卿为侍中,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今后还会有更大的任用,爱卿可得好好的为朕分忧哇。” 孙腾一听此话,高兴得忘乎所以,一再表示自己将效忠皇上,唯皇上马首是瞻。只要皇帝一声令下,指到那,打到那,绝不含糊。 皇帝不在乎这家伙有怎样的忠心,更不在乎他怎样的表决心,而在乎怎样的挑起这家伙的花心。话锋一转,说:“爱卿有此心意,很好。朕正是因为孙卿的忠诚,要很好的赏赐您。朕现有一妹平原公主,想来爱卿您也是见过的,朕欲招卿为婿,尚平原公主。” 天呐,有这种好事?还果然是大喜事。皇帝这么一说,孙腾欢喜得眼睛都瞪大了,激动得无以言表。 皇帝见孙腾上钩,故意又站起身来,很艰难地转动身体,度了几步,很为难的样子,欲言又止。孙腾听皇帝嘴里的“福音”没有了消息,急忙问:“平原公主怎么呐?” 皇帝晓得对方内心已被逗得痒痒的,才故作为难地说:“本来,朕与平原公主已经商量好,事情就这么定了。可是,没想到好事多磨,昨日,封隆之听说朕欲招将军为妹婿,居然拦住朕的御辇,不让朕回宫,要朕答应将平原公主下嫁给他。朕实实出于无奈,不敢贸然将平原公主许配,故尔找将军前来商量此事。” 孙腾听了元修的话,一腔兴高采烈掉进了冰窖里,脸都气成了猪肝色,没想到自己会遇到个这样的朋友,正在考虑如何向情敌发起进攻,所以一时无语。 皇帝略一沉吟,再在孙腾胸中火上浇油:“孙将军忠诚恭谨,历来效忠王室,堪为六军表率,朕久已属意于将军。可封爱卿人望品德皆在将军之上,朕实是不好贸然拒绝他呀。难堪,难堪。” 孙腾本来就是个直肠子,一听封隆之居然不顾战友之情,挖自己的墙脚;而且在众人眼里,人望品德皆在本人之上。孙腾也不顾战友情,忍不住要揭封老兄的老底,让皇帝晓得此人究竟是怎样的一副“人望品德”,立马火冒三丈地说: “他封皮是什么东西(封氏小名封皮),前年高王欲迎陛下为帝,他曾在高欢面前说‘平阳王闺门不谨,居然留住三个妹妹在身边不予外嫁,这样淫荡的家伙为人君,我一辈子也不愿在他驾下为臣’。陛下想想,如此大不敬的逆贼,若让他尚平原公主,岂非引狼入室。” 元修一听封隆之犯下如此“大不敬”之罪(孝武帝此时急于抓封隆之的过错,也没有仔细想想,即便是封隆之当时曾有此话,那时元修尚未登基,怎么能以“大不敬”为其治罪呢),有了罪名,当即传令直阁将军王思政带领四名羽林军卫士,前去捉拿“大不敬”的封隆之。怕其外逃,就让他们告诉封氏说:“皇帝有事相商,请入谒麟趾殿。” 王思政领命,带领羽林军卫士,急匆匆赶往封府。封隆之在孙府给孙腾留下书信一封,刚回到家中,听说宫中派王思政带领羽林军上门“相请”,自己刚从皇帝身边回来,此时皇帝又突然相“请”,这事的节奏频率也太快了吧,这里面一定是大有文章。封隆之平时因和王思政二人政见不和,多有龃龉,此时此人居然上门传诏,脸上秋风黑脸的,显然是包藏祸心。 封隆之命仆从殷勤地接待使者,脑袋里在打主意。王思政此时只想尽快将此人捉拿归案,制止封隆之的殷勤,冷冰冰地说:“皇帝诏命,有要事找封侍中商量,请封大人立刻随我进宫,这样也可速去速回。” “速去速回”的话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反而提醒了封隆之,他在思考怎样拖延时间,以便金蝉脱壳。跟随在王思政身后的一个羽林军卫士原是封家乡邻,在斛斯椿重组羽林军的时候,此人靠了封隆之的推荐才得已挤身羽林军行列,为了报恩,此时急忙以目向封示意,警告他千万莫踏进陷阱。 封隆之自然会意,知道此去是凶多吉少,他不是傻瓜,自然不会轻易上当。就装作很高兴的样子对王思政说:“王将军稍候,下官这就进内室去换一身干净衣服,即与将军一道进宫,仆从,快快献茶!” 王思政本来是非常聪明的人,没想到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一时大意,也没仔细想想,此人刚从皇帝身边回来,换衣服显然是个借口,而这借口显而易见是谎言。王思政以为此行是百分之百的胜算,对这样的借口未加思索地贸然就点头同意了。 封隆之趁此机会,转身进入内室,从内室跳窗逃到后院,跳上战马,一溜烟逃出了洛阳城。见到城外豁然开朗的景色,逃犯的脑子里也豁然开朗了。 封隆之此时虽然逃出城外,却一路辗转徘徊,思来想去,皇帝要捉拿一个逃犯,到处都将是天罗地网。一个逃犯,在洛阳周边胡奔乱跑那将是很危险的事。天地之大,此时居然无一块栖身之处。为了安全起见,他不敢再瞎奔乱闯,就藏在树林里,等到天黑,悄悄溜进洛南山庄一农夫家里,修书一封,急忙派人送往晋阳,寻求高欢的庇护。 高欢在晋阳接到一连串的坏消息,先是贺拔岳被杀,后又传来侯莫陈悦在山林中效法尔朱兆,悬颈缢死。如此一来,关西所依赖的各大军阀,尽成死灰,这一切让高王十分沮丧。此时又接到封隆之的求救信,那还得了,急忙派娄昭带领十名轻骑兵,携带高王特赐的通关文书,赶到洛南,将“钦命要犯”安全地护送到晋阳。 元修听王思政说封隆之已然逃逸,急忙传诏张景嵩通知各州府郡捉拿“钦犯”,并且发布命令:“人人皆可得而诛之”。传诏之后,皇帝气恨难平,气急败坏之下,也不顾王思政是昔日的好朋友,破口大骂,送给王思政一顿“狗血淋头”。 王思政挨骂,孙腾心里好不高兴。封隆之逃遁,这一来自己就没了竞争对手,尚平原公主应该是十拿十稳的事了。满心欢喜之下,缺少爱的家伙忍不住心骚口渴,不知好歹地追问皇帝一句:“陛下,微臣和平原公主的婚事什么时候办理?” 元修气恨于孙腾的无能无耻而且无赖,气得对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大声咆哮:“滚,快滚!你们都给我滚!” 孙腾没想到皇帝绝口不提为元明月赐婚的事,居然还大发雷霆,怀着上当受骗的感觉,和王思政一起灰溜溜地退出了麟趾殿。 上当受骗的孙腾灰溜溜地慢腾腾摇回家中,半路上越想越气恨,牙痒痒手痒痒的只想杀人。没想到一场好事,怎么就惹得皇帝勃然大怒。孙腾百思不得其解地回到家中,见到封隆之给自己的留言,顿时恍然大悟,恨恨地骂道:“狗日的家伙好歹毒。”一时气急败坏之下,冲动的魔鬼就附在了他身上。孙腾想杀人,很容易就有了杀人目标,此时把一腔愤怒都撒在了传诏的中常侍张景嵩身上。 孙腾出任羽林军直阁将军期间,张景嵩对孙将军刻意巴结,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没想到还未到生死交关的危急时刻,朋友就出卖了自己。孙腾一怒之下,也未考虑严重后果,携带利剑,直入宫门,要去找“朋友”算账。 宫廷门禁对孙腾来说犹如自由市场。因孙腾在直阁将军任上多年,带剑出入宫禁已成惯例,值班的羽林军卫士见孙将军带剑入宫,也就未加阻拦。孙腾手提宝剑,在内侍府四处寻找张景嵩,刀剑指处,把内侍府杀得天翻地覆。张景嵩吓得躲在假山后面,待孙腾在内侍府嚣张撒野时,连滚带爬地逃进麟趾殿,哭诉着请孝武帝救命。 元修既惊讶于孙腾的张狂,更惊讶于皇室宫禁的形同虚设,一怒之下指令王思政带领羽林军捕杀孙腾。皇宫里一时号令四起,到处都在呐喊:“捉拿刺客孙腾。” 孙腾听见呐喊声,大吃一惊,皇宫内的刺客就是逆贼,那是灭九族的重罪。听见呐喊声,孙腾被一腔怒火烧昏了的头脑顿时就清醒了。自己的身份变成了“谋逆”的刺客,赶紧逃命要紧。他急忙冲到皇宫御马监,牵出一匹战马,扬鞭摧马,风急火燎地逃出了洛阳。 封隆之、孙腾两位爱将都逃到了晋阳,洛阳城中再没了高欢的心腹,这一来对皇帝的一举一动都陌然不知了,高欢思来想去决定另派一名间谍安插到皇帝身边,为此征询封隆之的意见。 封隆之因一个女人而争风吃醋,结果落入元修的圈套,自然是羞愧不已,向高欢进言说: “皇帝宅心仁厚,绝想不出‘二桃杀三士’的险恶毒计,都是斛斯椿在京独揽大权,挑起天子与大王的对立,如今因孙腾大闹宫禁,大王与元修已是势不两立,得首先解除斛斯椿安插在各州郡的余党,显示大王的威势。而后再剥夺斛斯椿的权力,孤立皇帝。那样一来,一切还不都由高王说了算。” 高傲曹建言说:“徐州刺史潘绍业被杀后,皇帝任命王鸷出使徐州。徐州军事重地怎能落入元修手中,大王应该尽快派出能员,去接管徐州防务。王鸷不善军务,胆小怕事,只要我们派人施以威胁利诱,不怕他不俯首听命。” 大丞相本来有权委任州刺史,高欢深知徐州落入元修手中,就和荆州贺拔胜、雍州宇文泰连成一片,形成了对晋阳的扇形包围圈。要打破敌军的“第一岛链封锁圈”,徐州无疑是最重要的一环。 高欢当即委派邸珍为大都督、徐州刺史;段宁为副都督(此人就是当年识人于寒微、预言新兵蛋子高欢有发达一天的怀朔镇将段长的儿子),率领百名骁勇的鲜卑骑兵,直扑徐州。 王鸷刚到徐州不久,听说大丞相派来抚慰使,忙带领徐州僚属到徐州城西三十里的夹河寨迎接邸珍,希望新官能给大丞相一个好印象,今后在官场顺风顺水。王鸷一见来使,率众人上前恭敬地行礼。没想到鲜卑骑兵呼地围了上来,雪亮的千牛刀直逼王鸷的脖颈,吓得刺史大人差点尿了裤子。 段宁最鄙视这些伪娘娘似的“男子汉”,恶狠狠地对吓得几乎瘫痪的王鸷说:“大都督邸珍受大丞相委派,前来接受徐州防务。”徐州司马斛斯栎自恃朝中有斛斯椿,很不服气地分辩说:“徐州刺史王鸷大人可是由天子委派的,怎能由你们随意胡来。” 这个嘴硬的家伙,话还未说完,鲜卑骑兵手起刀落,斛斯栎再冒不出一句牢骚话,颈项上冒出一串血泡。 段宁指着徐州司马的尸体,狰狞地笑着说:“你们统统交出各自管辖防区、城门、库房的钥匙,回去向皇帝交差去吧。”徐州僚属们一个个解下身上的钥匙交给段宁,被押解着灰溜溜地跟随鲜卑骑兵,回彭城各自接走自己的家属,流泪告别徐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四六章 分裂终致帝国亡之洛晋反目 元修一妹二嫁的阴谋自以为设计得天衣无缝,没想到在狡猾的封隆之面前,不仅没有得逞,居然还放跑了二凶,让高欢知道了皇帝诛杀其心腹的阴谋,对高欢采用了“清王侧”的手段。孝武帝深知自己捅下了大漏子,每天惊恐不安。皇帝紧张的心情还没有得到缓解,这时,王鸷等一伙徐州官员,狼狈地逃回洛阳,哭诉着向皇帝告御状。 斛斯椿见事情闹大了,天子与丞相已公开决裂,弄不好自己将成为钻进风箱的耗子——两头受气,得尽快想法改变这种被动挨打的局面。就对皇帝元修说: “建州刺史韩贤、济州刺史蔡俊这两人都是高欢的死党,这两个地方是我们围困晋阳的‘第一岛链’上的钉子,得想法把他们拔掉,以示报复和圣君的威严。” 元修此时没想到怎样弥合君臣间的裂痕,却在有意无意中扩大这种裂痕,实在是个“闺门不谨”的昏君。 皇帝此时已经完全没了主见,想到斛斯椿每次都有惊人之举,听了这建议,眼睛一转,想了个办法,宣诏:“撤销建州建制,韩贤回洛阳,另行委任。”又暗中指派御史,在朝堂上举报蔡俊犯贪污罪,宣布革去其济州刺史职务,由汝阳王元叔昭代任。 济州(今山东济南)是军事重镇,高欢一听皇帝这样公开宣示决裂,急忙派兵前去支援蔡俊,拒不交出济州防务。一面上书元修,语气逼人地说: “蔡俊勋重,不可废黜。若汝阳王懿德昭茂,可来任定州刺史;臣弟高琛退出定州,以之让贤。”谁不知道定州是高欢的老窝。虽然这世上只有一个高欢,元叔昭却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定州任职。 元叔昭接到皇帝任命,率领部队在济州城外驻扎,却进不了城,与济州城的守军对峙。双方剑拔弩张。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不善领兵的元叔昭,他手下的部队随时都有被吃掉的危险。 战争还没打响,就已是一次必然的败仗,这对皇帝的打击也太大了。皇帝接到报告,急忙派遣御史中尉綦毋俊出使晋阳,好言相劝,企图麻痹高欢。皇帝此举简直是“病急乱投医”,而且所用非人——綦毋和麻祥是亲家,他的儿子綦毋怀文(后文《山河破碎》将详述)正热心于武器装备的研究,两家人都是高欢的朋友,还不把所有的秘密都报告给了高王。 济州的战争虽未打响,却已拉开了战争的序幕。斛斯椿认为自己这几年在洛阳是“文武之道,一张一弛”。训练的部队足以上阵了,根本不用惧怕远道而来的高欢,就再次向皇帝建言说: “一年多来,我们准备的武装力量足以上阵杀敌了。陛下若假以南伐的名义,征调部队请高欢来洛阳任前线总司令,贺六浑必然毫无防备地前来洛阳,那时可将其一举擒而歼之。” 斛斯椿这人能言善辩,当外交部长还可以,要让其任总理,出的主意计谋,十个有九个都是馊的。皇帝身边无人,又听信了斛斯椿的话,果然以南伐的名义征高欢入洛,到时候让他成为第二个尔朱荣。同时征调河南诸州郡的士兵齐集洛阳。过了两天,宣布洛阳全城戒严,只等高欢自投罗网。 也是斛斯椿自视甚高,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南伐”这样的骗局,完全是儿戏,怎么能骗得了大骗子高欢。高欢在晋阳连吭也没吭一声,静静地看斛斯椿还有什么举动。 高欢不应诏,各州郡部队已经齐聚洛阳,气势轰轰烈烈,完全是一派南伐的样子。部队已经集结,皇帝不得不假戏真唱,在洛阳西较场检阅三军。五月初十,皇帝和斛斯椿身着铠甲,骑马检阅诸军。河南诸州十万人的部队,南临洛水,北接邙山,旌旗如云,干将如林,列阵如坚墙,气势雄赳赳。 北魏建国百年来,还只有孝文帝为了迁都洛阳,检阅过三军部队。此时,见到这样气势强大的部队,皇帝心里高兴,斛斯椿也同样高兴,并且很有成就感,真以为自己拥有了一支虎狼之师。 其实,不说这些士兵都是表面光鲜的豆腐块,就是那一个个耀武扬威的将军,哪一个又不是花拳绣腿,为的是骗取每月几十两银子的工资,谁愿意上战场流血流汗。这些和平时期的士兵,那一个有上阵杀敌的真功夫呢。 再说,还有最根本的一点——这些将军也都知道元修是高欢扶起来的皇帝,又有几个会真心实意地为皇帝卖命,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呢。此时为的是以饱满的精神状态接受皇帝的检阅,又听说是南伐,尽都想捞一把。若是真要叫他们去攻打高欢,恐怕早就被高王的气势所吓倒了,一个个还不临阵脱逃才怪。 元修为这表面的繁荣所惊喜,飘飘然的不知天高地厚,真以为有百万雄兵在手,高欢小竖指日可灭。阅兵之后,孝武帝见请君入瓮的阴谋没有得逞,高欢迟迟不来洛阳,又想以其他的办法欺骗高欢,和斛斯椿商量了几天,两人字斟句酌的,另外又写了一道诏书,六月初六日,派人送往晋阳。 皇帝的诏书说:“宇文黑獭、贺拔胜颇有异志,朕虑二贼察觉,假以南伐名义阅兵,今请大丞相来洛,指挥三军东荡西扫,诛灭二逆。阅后请将此诏烧毁。” 斛斯椿这人历来是只会出馊主意,亏他和皇帝两人还字斟句酌,诏书的最后一句话却又是一次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不打自招。本来,按照规定,皇帝的诏书在事毕之后,接诏的大臣要将诏书交由皇家档案室存档,以便史家阅读写史。皇帝假以宇文、贺拔“有异志”为借口,为自己开脱,欺骗高欢。又害怕诏书的内容被皇帝倚重的大臣宇文、贺拔二人知道,故尔画蛇添足地要高欢“阅后烧毁”,这一来更暴露出皇帝的自欺欺人。 两个智商平平的家伙也不想想,这一切能欺骗智商过人的高欢吗。 这样一封无异于自己搧自己耳光的诏书,等于是承认了自己以前的小儿科骗局。高欢哈哈大笑着三麻两下把诏书撕毁,毫不客气地回了一信,答谢元修委以重任“指挥三军”的诏书。 元修在洛阳接到高欢的复函,吓出了一身冷汗,第二天上朝的时候,要斛斯椿把高欢的复函读给众大臣们听,讨论处理意见。 高欢的复函说:“荆州贺拔胜,雍州宇文泰将要谋逆,形势逼人,陛下宜先发制人。臣今潜行,勒兵三万,自河东渡;又遣恒州刺史厍狄干等将兵四万自来违津渡;领军将军娄昭等将兵五万以讨荆州;冀州刺史尉景等将山东兵五万,突骑五万以讨江左;皆勒所部,伏听处分。” 众大臣心知肚明,如果高欢的人马一窝蜂进入洛阳,怎么可能在皇帝面前“伏听处分”,分明是来洛阳演“逼宫戏”的,让“佞臣伏听处分”,到时候总有一两个大臣是要掉脑袋的。中军将军王思政一听高欢的信函来势汹汹,如果这二十万兵马一齐涌入洛阳城,士兵的军靴都足以把地面踏陷三尺。此时若再责怪斛斯椿导演的独角戏是又长又臭,已经是于事无益了,得另外想法才是。 王思政建议说:“为今之计,陛下应该立即去诏,阻止高欢领兵南下。这样,凡事还可商量。一旦北兵挥戈南下,直取洛阳,事态便一发不可收拾。凡事需防范于未然。” 司空元旭听说高欢将发兵南下,吓得脸色苍白,口齿哆嗦着说:“高欢的虎狼之师,都是训练有素的骑兵,莫说是二十二万,就是二千二百人,京都洛阳也无人能与之抗敌。陛下检阅的那些部队,都不过是纸糊的老虎,表面上吓人,其实是上不得阵的。”元旭说的是大实话,大殿里的大臣尽都清楚,这就是现实。 武卫将军元士毗建议说:“为今之计,只能说是目前六月雨季,南方气候濡湿,北兵不适南水,请高王暂缓发兵,以后,朝政大事听凭高王处分。” 元修一听,也只有以此为借口,就以此行骗吧。这次,皇帝再不和斛斯椿商量,自作主张又给高欢送去一道诏书。诏书刚刚送走,又接到了高欢的表章。 高欢在表章里赌咒发誓地说:“臣为嬖佞所间,陛下一旦赐疑,王若敢负陛下,使身受天殃,子孙殄绝。陛下若垂信赤心,使干戈不动,佞臣一二人愿斟量废黜。” 这道表章,把元修周围的佞臣斛斯椿、王思政吓得不轻。特别是斛斯椿,知道自己平时驾空皇帝,已成了众矢之的,当即在朝堂上请求退位,愿退休回家养老,以平高欢之愤。 元修此时倚重的正是此二人,自然不同意他退休,也不会遵高欢之意将二人“废黜”,也不敢“废黜”。想来想去,只得硬着头皮,决定赶鸭子上架,对高欢宣战。 六月二十日,孝武帝派大都督源子恭守阳湖;汝阳王元暹守石济;派仪同三司贾显智为济州刺史,以斛斯椿的弟弟斛斯元寿为副帅,协助攻取济州。 在皇帝委派的三方主帅中,既不知人又不善任,注定了这是一场失败的对抗。贾显智是高欢的心腹,是早年在怀朔镇跟随高欢起事的老班子成员,更是个投机分子,明知洛阳官兵与高欢决战是以卵击石,一出洛阳,就派遣亲信,携带自己的密信去向高欢示好,暗中投靠高王,表示愿跟随高王,共击佞臣斛斯椿。 高欢对贾显智的识时务之举大加赞赏,要其从精神上打击斛斯椿等人的嚣张气焰。贾显智的部队刚走到半路上,在长寿津渡口就遇见兵败回逃的元叔昭。贾显智急忙命令部队就地驻防,派人向皇帝报告前方失利的消息。 贾显智此时在元修的僚属中应该算是不可多得的骁将了。可骁将出兵居然也获败,必然给皇帝以沉重的打击,更能打击某些人的“嚣张气焰”,贾显智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前方兵败的消息传到洛阳,京都立时震动不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四七章 分裂终至帝国亡之文字游戏 孝武帝元修在办公兼卧室的麟趾殿召集群臣商议对策。文武百官尽都表示只有再去敕书,请高欢收回北兵,免动干戈。 这封诏书的难度系数很大,既要显得谦和温婉,又要不失庄重凛然;既要对老丈人高欢晓之以理,又要显示女婿娃的不卑不亢;既要表现出对扶持皇帝登基之人的含情脉脉,又要显示皇权对大丞相专横朝政的棱角分明。总之,这是很考验文字技巧的。 要在平时,这类诏书早就由斛斯椿或王思政代笔了,此时二人尽皆知难而退,晓得这东西烫人,怕自己的狗屁文章进一步激怒了高欢,弄不好要被烧成骨灰级。两个权臣尚且如此,各大臣自然都不敢捧这个烫手山芋了。可这事总得要有个替罪羊呀,众望所归,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号称北魏大文豪的中书舍人温子升身上。 温子升早就看出元修、斛斯椿这些人成就不了大事,也正在谋划自己一生的退路。见皇帝目光扫来,急忙往人丛中躲。 元修一看众人都是害怕火炭落在脚背上的样子,连一向忠直恭谨的温子升都是如此,既愤怒又伤心,顺手摘下挂在墙上的宝剑,一屁股坐在旁边的交椅上,厉声说:“温爱卿,看来这封诏书只有难为你的大手笔了。” 温子升看着元修手中亮晃晃的宝剑,不敢再躲藏,只得硬着头皮,提笔挥洒。此人果然是大文豪,下笔千言,文词得体,美伦美奂;虽说是仓促上阵,毕竟胸有丘壑,一提笔写就千古绝唱。 传唱千年,温子升的诏书打动了全国千万读者,却唯独感动不了高欢。高欢带着调侃的心情让杨愔声情并茂地把诏书念给众人听—— “朕前持心血,远示于王,深计彼此共相体恤,而不良之徒坐生间二。近者孙腾仓促来北,闻者疑有异谋,故遣御史中尉綦毋俊具申朕怀。今得王启,言词恳恻,反复思之,犹有未解。以陛眇身遇王,不劳尺刃,坐为天子,所谓生我者父母,贵我者高王。今若无故背王,自相攻讨,则使身及子孙,还如王誓。皇天厚土,实闻此言。近虑宇文为乱,贺拔应之,故戒严誓师,欲与王相为声援。宇文今日使者相望,观其所为,更无异迹。贺拔在南,开拓边疆,为国立功,念无可责。王欲分讨,何以为辞?东南不宾,为日已久,先朝以来,置之度外。今天下减半,不宜穷兵黩武。朕以暗昧,不知佞人为谁?可具列姓名,令朕知之。顷高乾之死,岂独朕意,王乃对其弟傲曹言朕枉杀之,人之耳目何可轻易?闻厍狄干语王云:本欲取懦弱者为主,何事立此长君,使其不可驾奴。今但作十五日行,自可废立,更立余者。如此议论,皆王间勋人言之,岂出佞人之口。去年封隆之叛,今年孙腾逃去,不罪不送,谁不怪王?王若事君尽诚,何不斩送二首,以伸国法。王虽启云西去,而四道俱进,或欲南渡洛阳,或欲东临江左,言者犹应自怪,闻者宁能不疑?王若守诚不贰,晏然居北,在此虽有百万之众,终无相图之意。王若举旗南指,问鼎轻重,纵无匹马只轮,犹欲奋空拳而死。朕本寡德,王已立之,百姓无知,咸谓实可。或为他人所图,则彰朕之恶,假使还为王杀,幽辱齑粉,了无遗恨。何者?王之立朕以德建,以义举,一朝背德害义,便是过有所归。本望君臣一体,若合符契,不图今日分疏至此。古人云:越人射我,笑而道之;我兄射我,泣而随之。朕与王情如兄弟,所以投笔抚膺,不禁欷歔欲绝。” 一篇美文,发自肺腑,杨愔触文生情,想起一家罹难的惨痛,声泪俱下地吟诵“欷歔欲绝”。 高欢不相信这诏书是斛斯椿的“投笔抚膺”之作,更不相信元修会“欷歔欲绝”,眼泪此时已挡不住他出征的脚步,高欢毫不犹豫地领兵出山,直达邺城。同时发兵三千,助蔡俊守济州;娄昭引兵三万,驻守河东;尉景领兵一万,镇守白沟河。这一招最厉害,一举截断了往洛阳输送粮秣、布匹、盐铁的生命线,所有北方和东部各州郡运来的物资,一律由此转运到邺城,逼迫孝武帝迁都来邺城,造成依附大丞相高欢的既成事实。 这凶狠的招术简直是一剑封喉,截断了洛阳的物资供应线就是切断了洛阳的生命线,简直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洛阳城里粮价一日上涨三次,仍然供不应求,城里一片恐慌,饿殍遍地,很多王公贵胄整个家族的逃出洛阳;官道上,络绎不绝的是逃荒的人群。 面对如此混乱的局面,中军将军王思政向皇帝建言说:“高欢之心,昭然可知。洛阳非用武之地,宇文泰乃心王室,今往就之,还复旧京,何虑不克?” 孝武帝也认为王思政的建议可行,此时丢给高欢一座空城,御驾逃往关西,暂时躲避北兵锋芒,待高欢重回晋阳,一举“还复旧京”,这是可行的方案。也不再征求众人的意见,就派遣散骑侍郎枊庆去和宇文泰联系。 宇文泰也早有“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野心,见到皇帝的使者,拍着胸脯表示:“微臣这里早就为天子准备好了一切,皇帝尽管入跸雍州。高欢小竖,敢来秦川,潼关就要叫他有来无回。” 皇帝的使者受到宇文泰的鼓舞,更受到长安部队威武之师的鼓舞。在雍州短短的两天,枊庆的肚子里被宇文泰灌满了迷魂汤。 拿了别人的东西手软,吃了别人的东西口软。枊庆回到洛阳,就竭力鼓动元修入陕,依附宇文泰。反对南往荆州,投靠贺拔胜。柳庆说:“荆州地非要害,南迫梁寇,臣愚未见其可。关中形胜,宇文泰才略可依,为高欢所畏惧。” 柳庆的话具有极大的诱惑力,尽都把宇文泰当成了救星,这些人的肚皮都饿得呱呱叫了,巴不得早点到雍州吃口饱饭。众大臣一边倒地赞同西行入陕,暂避高欢刀锋。 这天,恰好东郡太守裴侠率领部队进驻洛阳,保卫皇室,也在太极殿参与议事,王思政对一边倒的西行建议还是不放心,就问裴侠:“今权臣擅命,王室日卑,奈何?” 裴侠是个明白人,把当前的形势看得清清楚楚,分析说:“宇文泰为三军所推,居秦陇雍豳广阔之地,已统率关西各军,岂肯拱手让出军权,任别人占领他垄断的一亩三分地。陛下若西行入关,恐怕无异于才跳出滚汤沸水,又投入烈火之中。” 听了此话,皇帝自然是大失所望,王思政和殿下的大臣都急切地追问:“那又该怎么办呢?” 裴侠尽管分析得在理,对面前皇帝的处境,也拿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得说:“图欢有立至之忧,西巡有将来之虑。目前,微臣也无办法,看来只有暂时避居关西,走一步看一步了。” 议来议去,还不是等于在原地绕圈子,众大臣谁也没拿出具体的方案,闹嚷嚷的大殿一时沉默下来。 一贯出馊主意的斛斯椿忍耐不住了,又跳出来出了个馊主意:“要想笼络宇文泰,最好的办法是将冯翊公主嫁给他,并封他高官。那样,他一定会死命效忠王室。” 皇帝此时家无长物,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这个妹妹和大而无用的官帽子,立即将冯翊公主收拾打扮地送往雍州,又封宇文泰为关西大行台、大都督。这样闹腾了几天,洛阳城中生活物资匮乏越来越严重,很多老百姓的家庭连草根树皮都吃光了,只有躺在地上等死。曾经还在观望的王爷贵胄都收拾行囊,准备逃出洛阳,掀起第二波难民潮。 大文豪温子升的诏书不能打动高欢,元修实在不忍心,也不愿意,更是惧怕与老丈人高欢兵戎相见。就亲自动笔,又写就一封诏书: “王若压伏人情,杜绝物议,唯有罢河东之兵,撤建兴之戍,送相州之粟,追济州之军,使蔡俊受代,邸珍出徐,止戈散马,守境息民,则谗人之口舌不行,宵小之交构不作。王可高枕太原,朕亦垂拱京洛矣。王若马首向南,朕虽不武,为宗庙社稷之计,不能束手受制。决在于王,非朕能定。其是非逆顺,天下后世必有能辩之者。为山止篑,相与惜之。” 这封诏书完全是温子升的另一版本,怎么可能让高欢感动。高欢回书声称:“宇文泰、斛斯椿谋逆已见,必得大兵南下,诛灭佞臣,以清君侧。” 双方的书信往返数次,这是比手劲之前的比嘴巴劲,完全是文字游戏,已无必要,也再无和谈的可能了。 元修不得不破釜沉舟了,在朝堂上委任留守在洛阳的各级官员说:“如今朕即将与贺六浑决战,众爱卿愿回北方或愿留在洛都的,随其自便。”说完,进行军事部署:派人去雍州,要宇文泰派员前来迎接万一战败西行的皇帝。命令宇文泰出兵高平,贺拔胜出军汝水,双方互为犄角,拱卫京师。 宇文泰、贺拔胜都是拥兵自重的军阀,怎么舍得拿手里的本钱去和高欢拼命,而且都知道自己手里的这点本钱根本就不是高欢的对手,虽然双方都听命进入防区,摆出要和高欢决战的架势,却是在远处观望,等待着拣落地桃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四八章 分裂终致帝国亡之北兵南下 捡落地桃子的商人心理可不能让皇帝知道,宇文泰毕竟才收了皇帝的妹妹为夫人,假模假样还是要做的。此人又比贺拔胜高明一些,一面出兵高平,摆出要和高欢决战的样子,一面传檄各州郡,历数高欢的罪逆,要全国各地奋起抗战,共诛逆贼。这封檄文同样有一定的难度,好在宇文泰军中有文武双全的于谨,一挥而就。 两封诏书尽管处境不同,文采同样美丽——洛阳有温子升遣词的美伦美奂,雍州有于思敬著文的神思神笔,一东一西,各有所长,异曲同工,现予摘录: “高欢出自舆皂,罕闻礼义。一介鹰犬,效力戎行。靦冒恩私,遂阶荣宠。不能竭庆尽节,专挟奸回,乃劝尔朱荣行滋篡逆。及荣以专政伏诛,世隆以凶党外叛,欢乘其间,暂立建明,以慰天下。亦可勋垂不朽。孰意假推普泰,欲窃威权,称兵河北。以讨尔朱为名,黜陟自由,迹同谋逆。幸而人望未改,天命有归,魏祚方隆,群情翼戴。欢因阻兵安忍,镇守边隅。然广布心腹,跨州连郡,禁闼侍从,悉伊亲党。而旧将名贤,正臣直士,横生疮痏,动挂网罗。故武卫将军伊琳、直阁将军鲜于康仁,忠良素著,天子爪牙。欢皆收而戮之,曾无闻奏。孙腾、任祥,欢之心膂,并使入居枢近,知欢逆谋将发,相继逃归。欢益加重待,亦无陈白。故关西大都督贺拔岳,勋德隆重,兴亡攸寄,欢忌其功。乃与侯莫陈悦等私相图害,以致大军星陨。幕府受律专征,便即讨戮。欢知逆状已露,惧罪见责,遂遣蔡俊拒代,窦泰佐之。又使侯景等阻绝粮粟,以弱王室。恶难屈指,罪等滔天。其州镇郡县,率土黎民,或为乡邑冠冕,或为勋戚世裔,并宜同心翼戴,共效勤王之举,毋贻从逆之诛。封赏之科,已有别格。檄到须知。” 诅咒和辱骂并不等于战斗,从小在打骂声中长大的高欢,耳朵里早已长起了老趼,见了宇文泰的檄文,鄙视地向众将军说:“这个黑獭小儿怎么也学会耍嘴皮子劲了。”哈哈一笑,把檄文扔在地上,发动三军,即日起兵。 高欢临战前都要做思想工作,此次举兵向洛,更得要有高明的借口,就在邺城誓师,宣称: “孤以尔朱擅命,建大义于海内,奉戴主上,诚贯幽明,横为斛斯椿谗构,以忠为逆,今者南迈,诛椿而已。” 这封檄文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只诛杀斛斯椿,其余概不问罪,起到了分化敌军,团结大多数的政治目的。其后的事实证明,确实达到了这样的效果。 高欢此时不愿再和元修玩文字游戏,一声令下,以高傲曹为先锋,刘贵、封隆之为左右翼,彭乐、窦泰为副帅,十三万人马,举兵南下,直取洛阳。 听说高欢出兵,皇帝再也不能坐以待毙。七月初九日,皇帝亲自出征,带领十万人马在河南河桥一带布防。命斛斯椿为前驱,带领一半人马陈兵于邙山之北。 一辈子出馊主意的斛斯椿这时出了个好主意,向皇帝建议说:“高欢的部队一天一夜行军三百里,几天来已经是很疲乏了,我领军渡河去偷袭,必然会大获全胜。”皇帝一听,这确实是个好办法,点头同意了这个方案。 斛斯椿的建议是不错,但真的在战争中是否有那么好的运气,确实要打个问号,因为他面对的是惯于用兵的高欢。斛斯椿雄心勃勃地刚走出河桥前线指挥部,其余大臣的馊主意却忍不住冒了出来。 黄门侍郎杨宽望着斛斯椿的背影陷入深深的思索:短短的两年,就是这个家伙架空皇帝,大树朋党,较之晚年的尔朱世隆有过之而无不及,此人才真正是反相已露。杨宽用鄙视的目光望着斛斯椿的背影征求众大臣的意见。众大臣平时就见不惯斛斯椿挤压皇帝,颐指气使而且专横跋扈,点头示意。 杨宽得到众人赞同。此时走到皇帝身边,担忧地说:“斛斯椿渡河北上,一旦获胜,只怕是灭一高欢,又生一高欢。” 元修平时受夹板气,一边是高欢,一边是斛斯椿,也很厌恶斛斯椿的皇帝气派。一听杨宽的话在理,急忙传敕,命令斛斯椿坚守好自己的阵地,以逸待劳,不要贸然出击。以保存实力为重。 斛斯椿接到这样的敕书,气得摇头叹息:“近日荧惑入南斗,天象告警。今上听信左右谗言,不用我计,真是天意灭魏呵。” 原来,《五行志》说:“荧惑入斗,天子不安其位。”所以,即有谶语与之呼应,说:“荧惑入南斗,天子下殿走。”这谶语没让元修感到恐慌,倒是使南梁的皇帝萧衍惊恐不安。当了三十二年皇帝的萧衍热恋着屁股下的御座,害怕被权臣赶下大殿,居然就按照谶语的说法,脱去毡靴,光着脚板在大殿外的院坝里走了一圈,以此禳解。 南梁的故事虽然好笑,北魏的斛斯椿却一点也笑不起来,皇帝不准对高欢发动突然袭击,失去了歼灭敌人的机会,这一来洛阳必然不保,急忙传书去雍州要宇文泰尽快派员来迎接孝武帝。 高欢的部队一路南下,所向无敌。相州刺史窦泰攻占滑台,建州刺史韩贤占领石济。贾显智按照高欢的指令,不战自退,把黄河要塞长寿津拱手相让。前军司马元玄发现贾显智背叛,偷跑回洛阳向皇帝报信,请求派兵支援。 元修无奈,此时朝中无人可派,只得委派各方面都不尽如人意的侯几绍出征。大都督侯几绍只得硬着头皮,领军支援长寿津。 侯几绍带领一万人马还在赶往长寿津的途中,路遇高欢的前锋将军窦泰。此人是出了名的猛将,侯几绍明知自己不是对手,本想举手投降,又怕受到下级耻笑,更怕为皇帝所不容,只得又一次硬着头皮与之交战,双方交手不及三个回合,侯几绍就被窦泰一刀斩于马下,一万人的部队全军投降。 洛阳东北的野王城是河内郡重镇、河北门户,由勇将田怙驻守。 田怙尽管打仗可以,口才也行,就是品行德行却不行。早年投靠尔朱荣,对尔朱家族死心塌地,被提拔为征虏将军,很是春风得意了几年。尔朱家族倒台之后,他也和贾显智一样,早就暗中投靠了高欢,表示要对高王“忠心不二”。高欢的部队一到,田怙就命令士兵投降,开城迎接高王。 高欢高兴地拍了拍田怙的肩膀,把这个叛徒大大地夸奖了一番,表示在这次战争结束后,要对其“委以重任”。田怙听了这话,高兴不已,认为自己终于找到了“明主”。高欢从来就是个获取战争利益最大化的军事家,为了兵不血刃,就命令叛徒不要暴露自己的嘴脸,要田怙返回元修军中继续做策反工作。 田怙怀着再立新功的心情回到河桥,首选对象就是手握兵权的颖川王元斌之。田怙为了鼓动元斌之投靠高欢,就把王爷拉到背静的地方,悄悄地说: “高王善待部下,与部将亲如兄弟,是尔朱荣所不可比的。元修是高王的女婿,他们一家人打架,我们都是旁观者,在一旁瞎掺和什么;到时候他们一家人和好,我们却成了替罪羊,那就不划算了,王爷您真得为自己想想。再说,高王此次出兵的目的是‘清君侧’,打击的是斛斯椿一流的佞臣,可不是你们这些王爷。你们如果激怒了高王,到时候不仅‘清君侧’,甚至来个‘贼君清’,你们如果去陪同元修殉葬,岂不是悔之晚矣。聪明人得为自己考虑呀。” 田怙为了鼓动这个军机大臣,再次抛出一条诱人的橄榄枝:“王爷您仔细想想,这皇帝是高王拥立的,他取掉元修之后,国不可一日无主,还不是要在你们王爷里另找一个皇帝,到时候说不定王爷您就喜事临门了。哈哈哈哈。” 田怙这小子说的话真还有点道理,面对田怙诱人的蛋糕,元斌之表面上频频点头答应,表示自己再考虑考虑,就把田怙安置在军中,暗暗监视起来。 为了试探皇帝的底线,元斌之暗中将田怙的行径报告了皇帝。元修一听大怒,他此时不能容忍老丈人的无礼,更不能容忍任何一个背叛自己的将军,就以“叛国投敌罪”把此人抓了起来,送到与野王城一河之隔的黄河岸边,在北兵的眼皮底下将田怙斩首示众。 田怙被杀,田怙的弟弟田中成了谁也不待见的将军,他拉出部队逃向附近的野王山,占山为王,静观时局变化。 高欢的部队驻扎野王城(今河南沁阳),距离黄河只有四十里路程。高欢的部队在黄河对岸眼睁睁看着田怙被杀,心中暗暗好笑,让你们去互相残杀吧,反正死的是别人的儿子也不心疼。 此时战争已进入扫尾阶段,洛阳官员或败或降,无人能真正抵御高欢的部队。高欢按兵不动,故意显示出一种“清君侧,卫社稷”的姿态,守住河北防线,派杨愔出使河桥,向皇帝表明高王的忠诚,提出退兵的条件是“诛杀佞臣斛斯椿、宇文泰”。 天呐,这分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不说是宇文泰手握重兵,就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元修也不可能去到千里之外,将其诛杀。元修无奈,只得召回北邙山防线的斛斯椿,命其驻守重镇河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四九章 分裂终致帝国亡之西望长安 斩杀了田怙,皇帝心里更加惶恐不安了。田怙是跟随尔朱荣多年的将军,高欢还没有打到洛阳,此人就早早的投降,这样看来,在高王的铁拳下面,还有谁是信得过的呢。 从黄河边斩杀田怙回来这天是七月二十七日下午。颖川王元斌之因与斛斯椿争权夺利,互相仇视,送走斛斯椿到河桥,即回到瀍水西北的二线指挥部,见皇帝和众大臣正在开会,说的还是那个讨论了千百遍的话题,一个个为战和去留争论不休。众人打仗不行,嘴巴劲却可以,讨论不已,谁也不服谁。有的说逃往关西宇文泰,的有说投奔荆州贺拔胜,有的说投降南梁萧衍,一句话,就是不能投靠高欢。众大臣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嗡嗡声一片,却闹不出个结果。 元斌之站在门外听了很久,听不出个所以然,弄得心情很不耐烦,看见大臣们平时对高欢唯唯诺诺的,此时又以假面孔出现,议论起高欢来,这也不是那也不对的。他终于忍不住发火了,本来想说“高欢来了,我倒要看看你们又是怎样一副面孔”,突然间冒出一句:“高欢来了!”后面的话不知不觉就丢掉了。 这一来,这半句话就吓人了,简直是防空警报。这一声吼叫,如七月惊雷,吓得众大臣和文武百官如惊弓之鸟,跳出大帐,四散逃逸。 真是“国难见忠臣”,那些平时嗓门叫得天响,胸脯拍得通红的“忠臣”,此时脚板翻得比兔子还快。到晚上清点人马时,各部、省的行台官员,只有几十人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还留在皇帝身边。元修清点防务二线的士兵,连五千人都不到,只得连夜传书让斛斯椿回来带领这支残余武装。 皇帝安排好这一切,当夜就和南阳王元宝炬、清河王元亶、广阳王元湛夜宿瀍西别馆(当年的瀍西驿站)。元修想起田怙的表现和大臣们在自己面前的丑陋表演,此时在别馆里的硬板板床上更是坐卧不安,难以入睡。 元修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听见不知什么地方传来的刀剑厮杀声和伤员惨死时的嗷叫声,不知道什么地方此时还在发生小规模的游击战,叹息着这些人死得不值。可是,要怎样的死才算“值”呢,皇帝搔了搔头皮,仔细想了想此时什么才是最让他牵肠挂怀的东西,突然醒悟,急忙命人连夜返回洛阳,取来玉玺、印绶,这是皇权的向征,更是元修的命根子,他不能怎么便宜的就留给高欢。 使者去洛阳皇宫,取回来皇帝的玉玺,元修郑重地交给南阳王元宝炬府中的武和尚惠臻,此人此时是负责保护皇帝的武卫将军,玺绶就交给他保管。 惠臻一手捧玉玺,一手持千牛刀,雄赳赳地站在皇帝卧榻边,完全不像是和尚,更像个忠心耿耿的太监。尽管已取回来玉玺,元修听远处传来鸡啼声,仍然无法入睡,见惠臻手捧玉玺站立床头,猛然想起宫中的嫔妃,特别是三个妹妹,除了玉玺之外,明月公主这时才是他心中的最大的牵挂。 元修猛地跳下床,嘱咐惠臻守好玉玺,也不顾左右阻拦,也不说此行的目的,飞马奔回洛阳。 洛阳西宫此时灯光黯淡,羽林军卫士早已逃散四方,宫中只留下刘思逸、张景嵩等几个老太监值守。元修来到西宸宫,二话不说,悄悄地把明月公主抱上马,打马要走。 另外两个妹妹蒺藜公主和安德公主一夜不眠,万念俱寂中听见急促的马蹄声,知道皇帝回来。按照北魏的规定,后宫里任何人都不许骑马,敢驱马前来的必然是皇帝。妹妹晓得哥哥回来,急忙前来打听情况,见皇帝想悄悄逃跑,两人拉住元修的手死死不放,痛哭流涕,一定要跟随皇帝逃命。 元修见东方将晓,不敢再拖延,收臂狠命一甩,把两个妹妹打倒地上,怒骂最不讲道理的蒺藜公主:“你去死吧!”打马跃起,越过两人的头顶,飞奔出宫而去。 安德公主一见皇帝狠心丢下两个妹妹外逃,平时卿卿我我的君王,此时翻脸无情。安德公主一咬牙,发狠地说:“你们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们抓回来。” 安德本来就是个任性惯了的公主,她也就不管不顾,紧紧跟随皇帝的奔马,往夜色里追去。 公主从小在任性的环境里长大,只晓得任性,没想到此时不是任性的时候,刚一任性地追赶到洛阳城外,就被乱兵擒住,一群兵痞哪里舍得突然出现的花姑娘,对公主自然是肆意轻薄。公主受尽侮辱,忍泪含羞,后来被一个名叫田中的将军救下,成了田将军的夫人,最后终于出现在“天涯海角”的海外荒岛,不知所终。 安德公主集皇妃、公主于一身的特殊身份,她悲惨而特殊的身世很让后人唏嘘叹息。有人说她被兵痞们强奸之后出家当了尼姑,有人说她与田中将军逃到了日本,而且在彼地颇有建树,几百年后被日本人当成了马嵬坡罹难的杨贵妃。几个无聊作家找不到题材,以此为依托敷衍故事,拉大旗作虎皮地玩弄文字。当然,这又是另一部小说的传奇了。 倒是蒺藜公主,此时既愤怒又赌气,平时卿卿我我,恩恩爱爱的君王是那么的虚伪,大难临头会是这样一副嘴脸。心酸、悲伤、绝望,万念皆休,一步三叹地回到宫中。 公主无奈地颓然跌坐在梳妆台前,在镜子里抚抚自己的面容,想想此生如花似玉的年华,还没有出嫁为人妇,却遭到一个无情无义男人的抛弃,辛酸和绝望,只有寄希望于来生了,长叹一声:“最是君王无情义。”两眼泪下,一根丝带,缢死在麟趾殿。 七月二十八日凌晨,元修骑在马上,背后驮着妹妹元明月,仓皇往长安逃去。要说,这样对待两个妹妹,确实也不是皇帝无情,实在是战马驮不了那么多人,只能选择他的最爱。皇帝此次出逃,不同样是把皇后和郑妃也丢在了宫中,不管不顾地仓惶西行吗。所以只有恳请两个妹妹原谅皇帝哥哥的无情了。 皇帝狼狈出逃,离开城西别馆的时候还有好几百人,不到半天,随行的大臣和士兵们走到半路上又逃走了不少。连紧紧跟随皇帝身后的元湛、元亶二位王爷,才走了半天,就被火辣辣的太阳晒得嗓子冒烟,脚下血泡此起彼伏,一撅一拐的,痛苦不堪地埋头赶路。 两个王爷平生哪里吃过这种苦,一路上不住地摇头叹息,嘴里唠唠叨叨:靠这两只脚板赶路,什么时候才能走拢长安呵。况且,两个王爷在京都洛阳还有那么多的产业,那么多的嫔妃宫女,两人丢得下皇帝,这辈子可丢不下产业和女人。两人用眼神交流,趁皇帝急于赶路的时候,二人往路边树丛一躲,转身又逃回了洛阳。 这一来,跟在孝武帝身后的王爷只剩下南阳王元宝炬了,他本来也想丢下皇帝开小差的,也许是妹妹明月公主就骑在马上西行的缘故吧,此时不得不忍气吞声地跟随皇帝身后步行。就因为他有这段吃苦的经历,不离不弃地跟随着皇帝,后来居然也坐上了皇帝的宝座。 一行人第二天继续赶路时,元修身边只有南阳王元宝炬、王思政、斛斯椿、念贤和惠臻十几个人了。皇帝平时前呼后拥的,此时随从寥寥无几,见苦思甜,两眼垂泪,无比凄凉地奔走在逃亡路上。 正是无可奈何花落去,火气逼人随风来,无力又无奈,又气又憋闷,只得默默无语地往前赶路。就在有气无力的行走途中,却听见身后有人急呼:“陛下,等等我!” 喊声由远而近。众人这是去逃难,居然还有追随逃难者的傻瓜。众人不由得停下脚步,也好借此时机歇歇气,等待来人。待来人近到身边,却原是武卫将军独孤信单人匹马追赶了上来。 元修此时真是感动得眼泪长淌,抓住独孤信的手如同见到救星似的久久不放。 皇帝能不感动吗,连平时认为最忠诚可靠的王爷元湛、元亶都弃皇帝而去,倒是这个平时默默无语的小小武卫将军,虽然来的只是一人,却显示出此人十二万分的忠诚。元修无限感慨地说:“将军辞父母,捐妻子而来,方知乱世出忠臣,非虚言也。” 独孤信跪下磕头,不停地请罪说自己来晚了,让皇帝吃苦了。君臣二人一个感动一个激动,两人都是千言万语化作热泪一行,相拥着演一出二人转悲剧。 站在一旁的众人不再多嘴,一个个累得已经无语,让皇帝去尽情发泄吧。独孤信此时来不来并不重要,倒是这匹战马来得是太及时了,若非此马到来,御马驮着皇帝兄妹二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累死,那时候众人毋容置疑地都会成为高欢的俘虏。 有了战马,惠臻这才将明月公主抱上独孤信的战马,众人跟随君王的两匹马,又一撅一拐地往长安走去。 逃难的皇帝因独孤信到来而产生的热情一会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元修一路上闷声不语,无比凄惨,就这样走向茫茫的西方,何时才是尽头。国运皇运,对他来说一切都是未知数,他一点都乐观不起来。 跟随在皇帝身后的众人也是这样,只是机械地迈动着步子,机械地往前移动。特别是让皇帝西行的权臣斛斯椿,这人此时已没了一点锐气,深知这一切过失都是因为自己一手造成的,垂头丧气而有气无力地跟随在战马屁股后面,一步一趋。阳光照出他长长的影子,影子可以拉长,生命却在缩短,想到此不禁顾影自怜,此生完矣,不知道往何处去寻找人生的春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二百五十章 分裂终致帝国亡之历尽艰辛 皇帝狼狈出逃,一行人临走时毫无准备,仓惶上路,既无干粮果脯充肌,又无酒浆井水解渴。走了半天,又累又渴,只得爬到沟涧边,捧几捧溪水解渴充饥。此时也顾不得溪水肮脏污染,不敢再去责怪环保局了,救命要紧。 众人好不容易走到湖城县(今河南灵宝故城镇)无食村,已是正午时分,君臣又累又饿,又是暑热,脚板上的血泡火熛火辣的,一个个倒在地上,奄奄待毙。 幸好,独孤信精力充沛,爬山涉水是人生常态;惠臻和尚是多年的行脚僧人,走这样的山路完全是小菜一碟。在皇帝艰难的时候,两人就有了用武之地。于是,两人顶着火辣辣的阳光,走进田庄,无比亲热地向农夫展示出皇帝的玉玺,乞讨饭食。 不幸得很,无食村之所以叫无食村,就是因为此地十年就有九年荒,无食可食。可是,这里的老百姓淳朴,村民听说一行人中有皇帝,天哪,天子降临,这是多大的幸福啊。太阳照耀山村,众村民纷纷行动起来,你出一碗米,我出一碗麦,好不容易煮了一大锅麦饭,妇女儿童们手拿工具,漫山遍野去挖野菜,总算是烧了一锅菜汤。 无食村的山野村民不知好歹,也不晓得皇帝和元明月究竟是什么关系,以为陪伴天子出行的女人必然是皇后,决不会是其他关系。就跪在二人面前,举着饭食说:“陛下、皇后请用膳。” 皇帝看着纯朴善良的百姓,无法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流着眼泪喝一口菜汤,酸酸的涩涩的,说不出一股滋味,感觉到分外可口。皇帝从没吃过这么美味的饭食,举箸询问:“何物如此爽口?” 当地百姓惭愧地表示自己确实拿不出山珍海味,只得实言相告,这是一锅野菜汤。 皇帝听说这是野菜,这里的村民生活得相当艰难,十有九天靠野菜杂粮度日。皇帝感动不已,又一次流着泪举箸,和大臣们一道狼吞虎咽。填饱肚子,元修当即宣布,免去无食村十年的税赋,以之扶贫。后来,元明月死后,孝武帝每每想起无食村人的善举,还久久思念不已,将其村命名为王思村,延续至今。 当天傍晚,一行人到达稠桑。潼关大都督还是那个毛鸿宾——当年潼关大战之后,消灭了萧宝寅,朝廷仍让他担任潼关戍守使,戴罪立功,五年来一直坚持在这里,没有移动过半步。 毛鸿宾迎接皇帝一行驻跸都督行辕,这群西行的君臣,一个个狼狈得如同山匪棒客,此时终于吃上了可口的酒肉。酒足饭饱之后,当晚美美地睡了个懒觉,天亮后一行人继续西行。 元明月听说还要西行,搂着皇帝的脖子撒娇:“天呐,还要走哇?我们刚离开了高王几天就生活得如此艰难,今后完全离开了高王去依附什么宇文、算术的,还不晓得那日子会是怎样的艰难。” 这本来是小女人撒娇的一句私房话,此情此景完全可以理解,没想到后来却被宇文泰抖出来,成为明月公主获罪罹难的依据。 此女人简直是太不识时务了,惠臻和尚二话不说,抱起公主放上战马,此时逃命要紧,少在那里秀恩爱。和尚本来最害怕男女二人秀恩爱,惹得他动了凡心不好收拾,惠臻刚才抱了公主,身上留有女人的体香,此时畏惧老虎似的,离公主远远地低着脑袋闷闷前行。一行人自然无话可说,无可奈何地继续上路。 队伍在渭河边遇见赵贵、梁御带领二千人马,奉关西大都督宇文泰的命令,前来迎接“舆驾”。 元修此时看见前来迎接自己的人尽都是些陌生面孔,既惊讶又惊恐,完全没有惊喜,更是丝毫没有前呼后拥的幸福,而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在众人的簇拥下,皇帝骑马缓缓西行,抬头望着西方漫漫来路,回首身边滚滚东去的渭水,突然间无限伤感,勒马河畔,叹息着对众人说:“此水东流,而朕西上,若得复见洛阳,亲诣陵庙,卿等功也。”众人听了皇帝的话,也是无限伤感。此时曾经的“卿”们,特别是曾经不可一世的斛斯椿,他已是不指望建此功了。 王思政乖巧,劝慰说:“陛下就当游猎于此,待宇文泰大都督整顿人马之后,我们不日即可重返洛都的。” 这大话牛皮谁也不会相信,众人俯身河边,手抚渭水,眼泪如河水似的滚落不尽。悲哀的情绪很具传染性,若不是因为皇帝身边人少,说不定有人会选择跳河自杀。 经过一番艰难的跋涉,皇帝一行人终于到达瞩望已久的雍州。 皇帝驾幸长安,关西大都督宇文泰率全城官员,备法驾仪仗早早地在霸水河边的东阳驿恭候。皇帝一行的马队走来,宇文泰揭掉头盔,捧在手上,跪伏地上开始政治作秀。痛哭着说:“臣不能武遏寇虐,使乘舆播迁,都是臣的罪过呀。” 宇文泰真不愧是演戏的高手,泪水居然说流就能流下来。跟随在宇文泰身后的于谨等人跪伏地上,也是一副泪水涟涟的样子。 孝武帝刚从荒凉山野来到繁华的都市,此时被众人簇拥,巨大的落差,他真被这一幕感动了,赶紧跳下马来,扶起宇文泰,感动得嘴唇不住地哆嗦,既是安慰权臣,也是安慰自己,慌不择言地说: “公之忠节,著于遐迩,朕以不德,负乘致寇,今日相见,深用厚颜。方以社稷委公,公其勉之。” 皇帝的话是金玉良言,怎么能轻易的随便表态。也就是孝武帝此时这句“以社稷委公”的话,使宇文泰的野心急剧膨胀。南阳王元宝炬乖巧,也凑过来说:“一切仰赖将军。”宇文泰很满意元宝炬的识时务,他手下的将士们跪伏一片,三呼万岁。 王思政扶孝武帝登上舆驾。惠臻和尚刚刚抱了公主,好比“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此时正在回味无穷,也就客串一回太监,扶明月公主登上另一辆舆车,把手中的玉玺印绶交给了公主。 这一切都被宇文泰看在眼里,已被委以社稷的此“公”,一见此情景,心里画满了问号——皇帝千里迢迢而来,看这女人的装束却并不是皇后,她紧紧跟随皇帝来到长安,究竟该是一个怎样的身份呢?因皇帝此时初来乍到,这些问号还不到揭开谜底的时候,宇文泰不敢暴露自己的好奇心,只能将满腹疑惑隐藏在心里。也就是这个小小的问号,却为宇文泰以后的杀人埋下了伏笔。 皇帝已登上御车,雍州的将士们跪伏一片,三呼万岁。激动的士兵们见到皇帝,欢呼声震动原野,气氛十分热烈。礼毕,舆驾起步,缓缓驶入长安。 孝武帝以雍州刺史府为皇宫,大赦天下。皇帝此时是身不由己了,宣布以宇文泰为大将军、尚书令,总揽一切政务,军国大事任由其处置。也就是说,高欢原有的一切权力都加在了宇文泰身上。此举正应了黄门侍郎杨宽的那句预言:“去一高欢,又生一高欢。” 西边的宇文泰因孝武帝入秦,成为了最大的赢家,东方的贺拔胜接到宇文泰讨伐高欢的檄文后,也不甘落人后。为配合其行动,任命元颖守护荆州,准备自己率领荆州兵马,赶赴洛阳勤王。部队正在准备时,听说宇文泰已出兵潼关,冲动型的贺拔胜也没核实情报的真伪,带领荆州的全部人马,匆匆忙忙赶往洛阳。 荆州部队在半路上听说孝武帝已御驾西迁,贺拔胜不得不领兵往回行走,半路上被高欢的部队拦住厮杀,在损兵折将的情况下,狼狈不堪地原路返回。 没想到世事多变,贺拔胜前脚刚离开荆州,荆州城里就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来,荆州城里一个名叫邓诞的武夫,原是高敖曹的武林门徒,素来敬服高欢、高敖曹,此时见荆州成了一座空城,又听说高欢派侯景征战荆州,就决定解放荆州,向高欢献礼。 这天,邓诞听说刺史元颖在后花园为小儿子一岁的生日设宴,荆州城里留守的将军都将上门祝贺。真是老天助我,机不可失。中午时分,邓诞带领几十名家奴,全副武装地冲入刺史府,活捉了元颖,把几名毫无反抗之力的军官捆成一长串。占领州城后,以胜利者的姿态打开城门,迎接侯景的部队入城。 贺拔胜一往一返,沿途不断受到高欢部队的拦截厮杀,两万多人的部队抱头鼠窜之后,只剩下了几千人,还一个个的都狼狈不堪。 贺拔胜受到失败的打击,此时只想尽快地回到根据地,率领士兵们一路没命狂奔。经过几天的长途跋涉,饥餐渴饮,疲惫不堪,好不容易回到了故土荆州,一行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疲惫不堪的士兵不待长官发布命令,一个个东偏西倒,散乱地四处休息。 领队的将军见荆州城门紧闭,气急败坏地呼喊守城卫士打开城门。趁此机会,疲乏的士兵们干脆来了个丢盔弃甲,放心大胆地躺在树荫下睡大觉。 贺拔胜此时又累又饿,躺在战马旁边连动都不想动。只希望回到家里,倒在床上睡他个三天三夜。贺拔胜满怀希望,本以为回到家里可以饱餐高卧,哪晓得风云突变。突然间,城门洞开,迎接他的是一片战鼓擂响。高欢手下的大将侯景率领鲜卑骁骑,气势汹汹地冲杀出来,如黑云压顶。 贺拔胜的士卒还以为迎接自己的是亲人,没想到却遭遇到敌军的刀剑,惊慌失措中连爬带滚,一轰而散,只留下一地的兵器甲杖。 贺拔胜急忙跳上战马,和他的几十名亲兵卫士不得不硬着头皮迎战侯景。尽管身高不过七尺的侯景平时不是贺拔胜的对手,此人又是右脚比左脚短一截的瘸腿将军,但此时贺将军已无了征战的气势,身上只有呱呱叫的肚皮,心上没有呱呱叫的斗志,两人居然打成了平手。 还在两人未决出胜负的时候,从旁边突然杀出一彪人马,领头的大将不是别人,正是高欢派来支援侯景的“赛项籍”高敖曹。他的一杆长槊凶险,贺将军自知不是对手,此时也无心恋战,拨马便走。高敖曹尚未交战,哪里肯放过此人,自然是紧追不放。 哪晓得贺拔岳马快,眼看逃敌渐远,高敖曹抽取弓箭,望着逃跑者的背影,突发一箭,正中贺拔胜左臂,贺拔胜负伤狂奔,一路慌不择路,跑了一天一夜,撕开战袍包扎好伤口,就瘫倒在地上。 昏昏沉沉睡了好几个时辰,又累又饿的贺拔胜醒来之后向路人打听,才晓得自己已经偷越国境,来到了南梁的地界,一行人干脆借坡下驴,继续前行,投奔了南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五一章 分裂终致帝国亡之更选新帝 高欢率领部队渡过黄河,暂时驻扎在孝武帝的二线指挥部——瀍西别馆。当年这里曾是尔朱荣制造“河阴之难”的临时指挥部。高欢本来不愿意在此设立指挥部,一来这洛阳郊外确实没有更加适合的地方,二来这里也只是权宜之计,不几天就要进京,所以就暂时住下了。况且,高欢也和尔朱荣一样,杀人树威是每一个权臣选择的立竿见影的必然手段,他也不会放弃这种手段。 不过,高欢此时汲取了尔朱荣制造“河阴之难”受千夫所指的历史教训,自然不敢再制造大规模的惨案。但高欢自南下以来,还没杀过一个人,手痒难禁,总想让几个不顺眼的大臣脖颈舔血,让这些家伙承担逼走皇帝的责任。 八月初二日的晚上,高欢在瀍西别馆翻阅堆积案头的奏章表册,见叱列延庆等人曾说:“高晋州此人素怀不臣之心;得倚重其他大臣,分散其权力。” 高欢此时已听不得不同意见,见了这样的奏章,不禁勃然大怒,一夜无眠,一心只想杀人。第二天即整队进驻洛阳城,驻军司令部驻扎永宁寺中。 永宁寺宝塔坍塌之后,已成废墟,但大殿宽敞明亮,堪与问政。士兵们将大殿稍加打扫装修,搬来瀍西别馆的书案桌椅,也就成了像模像样的朝堂公廨。 八月初四日一大早,高欢把留京的众大臣召集来大殿,高欢坐在主席台上,望着台下一片俯首贴耳的脑袋,语气激昂地说:“在座各位都是天子近臣,为臣奉主,匡救危乱;若处不谏争,出不陪从,缓则耽宠争荣,急则委之逃窜,臣节安在!” 众大臣看见高欢杀气腾腾的样子,晓得有人的生命在今天已走到了尽头,尽都噤若寒蝉,无人以对。高欢的目光横扫在中尚书兼吏部尚书辛雄的身上。本来,此人素有令名,被誉为贤臣。可是,在斛斯椿专持朝政时,辛雄却不敢坚持原则,任其胡作非为,被认为是晚节不保,而颇受大臣们讥讽。 辛雄面对高欢刺人的目光,辩解说:“当主上信狎近臣,雄等被排斥在外,不与谋议。及乘舆西迈,若即奔随,便恐迹同佞党;留待大王,便以不从蒙责。雄等进退如此,不能自委沟壑,实为惭负。” 辛雄辩才锐实雄厚,确实是滴水不漏,把在座大臣的两难处境表述得清清楚楚。事实就是如此,那些跟随皇帝西逃的,在高欢眼中是佞臣,而这些留在洛阳的官员又被高欢斥以不忠,当大臣的在刀剑为话语权的时代确实两难。 高欢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不想再去议论大臣们的两难处境,话锋一转,说:“卿等备位纳言,当以身报国,不能尽忠,依附谄佞,未闻卿等谏诤一言,使国家之事忽致于此,罪欲何归也?” 众大臣已有辛雄在前,尽都懒得再开腔。高欢一拍案桌,喝令左右来人。随着这一声令下,大殿外立即冲进一群刀光明亮的刽子手,凶神恶煞地站在各大臣身后。 高欢按照表章上所罗列的名单,一一的点名道姓:“开府仪同三司叱列延庆,尔跟随尔朱家族谋逆,罪在不赦;吏部尚书崔孝芬,都官尚书刘廞,度支尚书杨机,散骑常侍元士毗,以上诸人,统统罪在不赦。不杀不足以谢天下!” 被高欢点到的这群人,自知死期已到,有的宁折不弯,有的视死如归,有的呼天抢地,有的乞求告饶,心情不同,姿态各异。武士们押着这一群大臣,拖到永宁寺门外,就在这浮图净地,在菩萨的眼皮子底下,眼睁睁的被一剑封喉。 尽管有杀人树威的举动,叱列延庆等人的鲜血却无法洗去高欢逼迫皇帝外逃的罪名。这罪名可不轻,高欢要树立自己忠臣贤相的光辉形象,自然要想法挽回影响。 朝堂上没了皇帝,好比庙宇里没了菩萨,成何体统。在安顿好京都政务以后,高欢决定去追赶皇帝,把元修“请”回洛阳,恢复旧时的秩序。而自己不在洛阳的期间,还得委托一人主政才行,就对跟随身边的清河王元亶说: “而今朝中一日无主,为万方耻笑,本王欲西就行在,请君复洛。清河王懿德茂名,为世所属望;本王不在洛期间,清河王宜领率百官,振纪朝纲。” 清河王元亶跟随元修出逃,半路上因丢不下家产嫔妃,又偷偷溜了回来。此时之所以紧跟高欢,其实早就在觊觎帝位,皇帝不在,跟在高王身边的只有他这一个亲王,按照顺序,他有百分之九十的希望登上帝位。为此,他在高王面前简直就是一条哈巴狗。他害怕高王去追回元修,打破了美好的皇帝梦;更不敢阻止高欢的行动,暴露自己的丑恶嘴脸。此时听了高欢的吩咐,自然是拍胸抚掌地表白忠心,表示自己要“唯高王马首是瞻”。 八月十一日,高欢安排妥当洛阳的人事政务,即率领轻骑,西追到潼关。得知孝武帝已被宇文泰劫持到了雍州,一怒之下,率兵向潼关发起猛烈攻击。潼关守将毛鸿宾哪是高欢的对手,还没有组织抵抗,即一战被擒。 高欢继续挥戈西上,直抵华阴长城。弘农郡龙门都督薛崇礼比毛鸿宾还差劲,自知不是高欢的下饭菜,两军还未交战,立即开城投降。 高欢驻守华阴,拥兵不进。因为一出华阴即进入雍州地界,雍州是宇文泰经营多年的根据地,戒备森严,高欢可不敢像对待毛鸿宾那样对待宇文黑獭。只得派出使者,携带书信,出使长安,请孝武帝返洛,重登殿堂。 这些信件也不知是被宇文泰扣押了,还是因为孝武帝拒不着答。总之,高欢自晋阳发兵以来,送往长安的书信多达四十封,都是泥牛入海,了无音讯。高欢委任薛渝守潼关,自己退回河东。 古人说:“家有累金,坐不垂堂”,高欢家中岂止“累金”,而是“累世重臣”,岂能坐在宇文泰堂下受累。须知,这“垂堂”之下可是随时有被黑獭吃掉的危险,高欢不愿冒那个险,立即领兵退回河东,远远地观望宇文泰。 再说,留守洛阳的野心家元亶,自从受高欢之讬主持内政,高欢一走,就显示出中山狼的本性。他深知凭元修的个性,此人是再也不可能返回洛阳的了,他更巴不得元修就死在外地,永远也别回洛阳。在这个权力真空期,自己应该干出点扯人眼球的事。 元亶把留京在世的各位王爷都掐算了一遍,只有自己才是元氏宗亲,声望才望都在众人之上,因而最有资格,最有希望被拥立为帝。俗话说“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既然有这么大的希望,元亶怎么会弃帝位于不顾呢。 就这样,在君权利益的引诱下,元亶满怀欢喜地进住尚书省,俨然以君王自居,出入警跸,公然还宣布大赦,以君王的代理身份,发布一道又一道的政令,造成一种新君已立的既成事实。 九月末,高欢见皇帝返洛无望,也不愿意再等待,以最后通牒的形式写了最后一封信,信中说:“陛下若返洛无日,则七庙不可无主,万国须有所归,臣宁负陛下,不负社稷。” 信件发往长安,高欢也不再寄希望了。俗话说“三条腿的马不好找,两条腿的人遍地都是”,要当皇帝的大有人在,难道缺了你元修这萝卜丝丝就办不起宴席了?高欢很不以为然地率兵返回洛阳。 高欢一回到洛阳,各种各样的小报告就送上了案头。高欢心想,想当皇帝的果然大有人在,他听说了元亶在朝堂上的所作所为,对其暴露无遗的权欲熏心很是鄙视。 其实,元亶在主政洛阳期间还是很有成绩的,他委以洛阳郊县的地方官员,整治社会治安,混乱的局面有所好转;同时又整顿流通领域,规范市场,整治囤积居奇,?买?卖的现象基本得到控制;鼓励长途贩运,把邺城的物资流通、充实到洛阳,解决了京都物资匮乏的问题。 当然,元亶的所作所为都是当年尔朱世隆的翻版,而且他太急于求成,以致于犯了功高震主的通病,这个“主”就是高欢。高欢对元亶的种种表现心里怎么会舒服,这一切的政治措施,都应该等高王主政的时候才施行的,元亶的表现也太扯人眼球了。高欢暗暗咒骂:“这种小人,怎么可能被拥立为皇帝。” 高欢十月初一回到洛阳,把元亶的履历表现和洛阳的众王爷作了比较,认为还是此人较有头脑,可以用,但不能当皇帝。 第二天,出使长安的使者返回洛阳,来永宁寺向高王汇报,说孝武帝撕碎了高王的最后通牒,仍然是不发一言,使者是被宇文泰押送着,驱逐出境。 高欢此时已决定了皇帝人选,不再关心元修的表现了,挥手让使者离开,自己也走出内殿办公室,默默地站在永宁寺大殿的阶沿上,清醒清醒头脑。他望着一墙之隔的皇宫,询问身边的机要秘书司马子如:“元亶难负人望,他的儿子又如何呢?” 司马子如对高欢树皇家幼子为帝,便于控制朝政的心理摸得一清二楚,恭身说:“世子元善见年届十一,可堪大任。”就这样,司马子如的一句话决定了皇帝的人选。 高欢望着皇宫的高墙,突然间想起了居住在后宫的郑大车,一别两年了,高欢一直没忘记这个女人,不知她可安好。高欢命孙腾带领近卫军,跟随自己进宫,说是要整顿后宫秩序,准备迎接新皇帝进入皇宫大殿。孙腾跟着主子,一行人气势汹汹地往皇宫走去。 来到阊闔门下,高欢命令孙腾重新组建羽林军,再一次接受宫廷防务保卫。孙腾领命而去,宣布宫廷戒严。 刘思逸见到新来的主子,自然是一副笑脸贴了上来,讨好地说:“元修仓皇西逃,奴才尽心尽力地伏侍高皇后,现居住在西宸宫。”高欢对刘思逸的善解人意非常满意,点头夸奖他:“你这个直阁将军不错,带本王去见我女儿。” 人精似的刘思逸从高王的语气中听出了内容,高王的称谓为“女儿”而不是“皇后”,知道元修当皇帝日子已经到头了。他屁颠屁颠地带着高欢等人来到西宸宫。 独居在西宸宫的高荷见到满脸沧桑的父亲,哭涕着扑进父亲怀里。短短的两年,父女在后宫相见,往年的乖乖女,如今虽然初为人妇,却已是满脸沧桑。父女重逢,简直是恍若隔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五三章 分裂终致帝国亡之幼皇老臣 高欢早已准备好了台词,这时扫了一眼俯首听命的众大臣,缓缓而言:“大魏自孝明以来,立帝颇为不顺,孝庄以叔继侄,永熙以兄继弟。伦序失正。所以致国家衰乱。今当按序而立,拨乱反正。唯清河王世子善见,以序以贤,卓善远见,允协人望。” 高欢说完这一大段开场白,掉头对不知所以然的元亶说:“本王以为,立王不如立世子,众卿以为如何?” 孙腾是个大嗓门,他的任务历来就是配合主子。此时拉一拉挂在腰间的宝剑,首先闹了起来:“正该如此。” 众大臣都被孙腾按剑的动作吓出了一身冷汗。就是没有孙腾的这个动作,大臣们谁又敢反对高王的决定呢,纷纷点头应允说:“听凭大王裁决!” 高欢满意地一挥手:“事情就这么定了。封隆之、司马子如、杨愔你三人负责筹备拥君的一切文稿礼仪事项。” 会议结束,高欢命孙腾用舆车将郑大车运载到洛阳大丞相府安居,暂时陪伴女儿高荷。 会议的决议大大出人意料,满怀希望的元亶大失所望,没想到应该是自己头上的王冠,居然不翼而飞。一个月来的辛苦,拍马屁拍到了牛角上,不只痛在手上,更是痛在心上。他此时失落、失望、失意、失败、失踪,一切“失”的感觉都纷纷涌上心头,谁也不理,灰溜溜地逃也似地疾步走出端门。 在出皇宫的路上,元亶思绪万千:一个月来,他是那样的勤奋理政,又是任命百官,又是宣布大赦,批改公文,发布诏命。虽然不是皇帝,却比皇帝还辛苦,为的什么,还不就是为的能够坐上皇帝的御座,当上真正的皇帝么。这下好了,鸡飞蛋打,美境后面是恶梦,这么大的反差,他还有脸去面对众大臣么,怎么去面对大臣。 元亶心里五味杂陈,本以为君王这颗熟透了的桃子要砸入怀中,没想到半途飞到了儿子的怀抱。元亶又羞又气,一出端门,跳上战马,挥舞鞭子拿战马出气,疯疯癫癫地打马狂奔,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出一出这口恶气,信马由缰,就他妈的玩个失踪吧,他出行的目的只是为了让烦闷的心情得以舒展。 高欢送走了郑大车,听孙腾报告说元亶急赤白脸地不辞而别。高欢一听就来了气,这人也真他妈的太小气了,没有当上皇帝,就在本王面前耍小孩子脾气,难道还想在本王的手中抢皇帝的帽子吗。况且,自己才刚刚逼走了一个皇帝,此时又活活气走一个亲王,普天之下都会说我高欢容不得人,名声将会弄得很不好听,高欢还要当政几十年,自然要注意政治影响。 高欢在鼻孔里哼了一声,此时连杀元亶的心都有了,牵过孙腾的战马,气势汹汹地一路奔跑出宫,追随跟踪而去。 高欢追出洛阳,四处去寻找负气出走的元亶,这么大座洛阳城,到哪里去寻找一个逃兵。这一切对别人是困难,而高欢却有的是办法,他是通讯兵出生的职业军人,要追赶一个业余骑手简直就不是一回事。高欢尽管不知元亶走的是哪个方向,但凭借地上新鲜的马蹄印,不久就发现了失踪的家伙。 高欢远远地看见元亶在秋日的野外,孤零零一人打马疯癫,啸嗷江湖,还在不停地倾吐着胸中的恶气,时而满目苍凉地顾影自怜,时而疯狂吼叫声震山川。高欢心里暗暗好笑,有什么气你就尽管撒吧,撒完了气以后别再在我面前装疯迷窍的卖狗皮膏药了。 高欢就这样如猎人似的远远地观察着猎物,待元亶静立马背发呆的时候,高欢这才远远地呼喊:“清河王何必怄气呢,您儿子当上皇帝,您不就成了太上皇啦,这是多大的喜事呀。此时应该是元修在远远的地方怄气才对呀。” 哎呀,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元亶一想,这不是如此吗,自己这两眼就死死地盯着那顶王冠,这死脑筋怎么一时就转不过弯来了呢。我儿子当上皇帝,我是皇帝的老子呀,没有什么比这更荣耀的事了,死后是可以进入皇室宗庙的。 元亶此时对高王千辛万苦前来寻找自己更是无限感激,远远地见是高王追来,又愧又羞,勒转马头,静候来者。 高欢骑马过来,指着元亶说:“王爷你不觉得好笑吗。天下焉有天子登基,天子父亲外逃的道理,说出去岂不是让外人耻笑,更让人诟病我高欢不能容人。” 是的是的,元亶频频点头认错,此时你就是打他,他也不会还手。两人游山玩水似的并辔而返。 回到清河王府,元亶激动得心跳如鼓。他急于要把这激动人心的消息告诉全家人:你们快来听听,我们家出了皇帝啦。自己的儿子成了皇帝了,元亶即将成为“太上皇”了。往日期盼的美梦落入辉煌的现实,心里面的高兴和得意,无法付之言表。元亶恭恭敬敬地请高王大堂上座,命令后厨排宴迎接高王,急传世子元善见和王妃一起出来拜见大救星、大恩人、大丞相。 元善见胆怯地走了出来,这人就是未来的皇帝。高欢此时又演戏了,要以君臣礼回拜眼前这个十一岁的娃娃,见到娃娃皇帝就要下跪。这怎么得了,莫说十一岁的娃娃此时还不是皇帝,就是皇帝,不也是高王手中的木偶吗,怎么能让高王下跪。 元亶紧紧扶住高王,要儿子无限感激地在高王面前跪下。这就更不得了了,元善见已经在朝堂上被拥立为皇帝,他的膝盖只能在宗庙下跪。皇帝跪拜大臣,这更是荒唐之举。这时,君臣双方都要下跪,僵持成一团。 还是跪在大堂下的王妃聪明,建议说:“高王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没有高王就没有善见的今天,礼应受我儿子一拜。而高王恪守君臣之道,反而跪拜善见,这就更加不行,谁不知道我儿子是踩着高王肩膀上去的,怎么敢过河拆桥。以奴婢浅见,不如双方都行平身之礼。” 不错,这是个皆大欢喜的建议,王妃的话,把高欢恭维得好不高兴。就这样,高王和小皇帝,双方以平身礼相见。 这一幕感动得元亶差点没喊高欢为“亲爹”了,他紧紧地握住大丞相的手,老泪纵横地说:“高王您就是我家的活菩萨,我一家大小的性命全在大王您了。” 高欢刚才为王妃的话而甜蜜,此时被元亶这哀求、诚挚的语调一激,就如用蜂蜜洗澡似的从头甜到了脚,冲动地一拍胸脯,大话就从口中冒了出来:“清河王尽管放心,本王既拥立善见为主子,必然始终相伴。以完臣节,不然,天诛地灭!” 其后的十多年,就因为这句誓言,权臣高欢扶持皇帝,对其恭恭敬敬,自始至终也没篡位。 元亶这下吃了定心丸,也要让高王吃上好东西,急忙吩咐摆宴,恭请高王。开宴前,元亶想到,刚才只有儿子和王妃拜见了高欢,为表示自己以全家性命相讬,应该呼喊全家妻妾儿女尽都出来叩见恩王,感谢这位活菩萨。 后房闺秀出来拜见客人,这在封建时代是最为隆重的礼节了。元亶再次扶高王高高上座,全家人以君臣礼叩拜高欢和元善见。 高欢见元亶的大女儿元琼端庄美丽,贤淑静雅,很是欣赏,借着酒意追问:“令爱今年芳龄几何?”元亶一听高王这话里有戏,他晓得这家伙是个大淫棍,心里不由得产生了厌恶情绪,你高欢一把年纪了,难道要强奸幼女? 元亶冷冷一看高欢的表情,天空高旷而晴朗,全无恶意,这才意识到自己领会错了意思。难道是要女儿嫁入高家,想了想,一定是这样。如是,那真是天大的好事。不可犹豫,到手的鸭子怎么能让它飞了,于是赶紧表白说:“小女今年十岁,尚且待字闺中。” 高欢听了此话,击掌而笑,说:“可惜王女比吾子澄儿小三岁,俊男璧女,才貌相当,可结为秦晋之好,不知清河王意下如何?” 果然高王是这个意思,这才真正是天上掉下来又红又甜的桃子,十一岁的儿子当皇帝,十岁的女儿为王妃,没想到今天是双喜临门的好日子,清河王眼睛都笑成豌豆角了:“若是世子为婿,是清河王府之大幸也。”当下两人交换儿女庚贴,定下了这场婚姻。 第二天,羽林军首领孙腾和内府总管司马子如二人率领宫廷御驾、警卫部队前来王府,恭迎小皇帝乘御,入住皇宫。当了皇帝的儿子与母亲告别,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告别。按照君臣礼仪,从此王妃这一辈子也许都再见不到皇帝儿子了,生离就是死别,王妃跪在御车前,紧紧拉住儿子的手,久久不放,心里即高兴又难过。 倒是十一岁的元善见,毕竟从来没有离开过父母亲,此时拉着母亲的手,已是眼泪汪汪了。王爷元亶对母子二人的表现很是不满,元善见如今是“人主”,再不是你王妃怀中十一岁的娃娃了。他如今是“天子”,再不是凡夫俗子;王妃你应该清楚,儿子这是去登基,又不是去登记入狱,这么眼泪汪汪的,哪里有一点君王的尊严,让臣子们看见会被人诟病的。元亶出手拉开母子的双手,吩咐:“起驾!” 公元534年十月十七日,洛阳皇宫光极殿,举行盛大而隆重的登基典礼。为了与上次元修滑稽的登基典礼以示区别,按照北魏祖宗成法,这次的六位辅政大臣不再身披黑斗篷,而是鲜亮的黑龙袍,首辅高欢高高上座,手上捧着那柄“上弑昏君下诛奸臣”的七星宝刀。下面是摄政王元亶为首的五位辅政大臣,与皇帝的御座遥遥相对。 杨愔代表皇帝宣读登基诏书,不外乎是对高王的拥戴表示感谢和敬意。读完登基诏书,内府总管司马子如捧上皇帝的玺绶,众臣三呼万岁,这才算是正式的登基。皇帝宣布颁赐大臣,发布大赦令。 历史永远的定格这一天。十一岁的娃娃元善见在权臣高欢的庇护下,在洛阳继位,史称孝静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五四章 分裂终致帝国亡之雍宫反复 高欢拥立十一岁的娃娃元善见为帝的消息传到雍州,对雍州的震动之大,不亚于八级地震。元修更是极为震怒。孝静帝的拥立,否定了孝武帝的客观存在。况且,洛阳京都是大魏“正朔”,十一岁的娃娃以正统皇帝的面貌出现在各国使者面前,接受朝拜,这是不争的事实。 这样一来,元修成为大魏国有名无实的皇帝,他的身份从此变得十分尴尬,宇文泰任何时候都可以把他像垃圾桶一样扔到茅房里。元修在焦虑中度过了两天,见大丞相宇文泰对自己这个偏安皇帝仍然一如既往地尊重,毫无鄙视和否定,元修这才放下心来,对宇文泰其人,心中充满感激和庆幸。 皇帝回到后宫,在和明月公主私下里摆谈的时候,充满感激地对妹妹说:“朕幸喜逃离了高欢的魔掌,来到了长安,遇见宇文泰这样通达的贤臣。我想,元善见那个娃娃皇帝在权臣高欢的掌控下,今后的日子是不会好过的。” 平原公主元明月经常面对宇文泰阴冷的目光,把元修此时的处境看得清清楚楚,对孝武帝的盲目乐观很是不以为然,嘴一敝,说:“你真以为逃离了权臣高欢的魔掌,在长安的日子就好过了?正如散骑常侍杨宽说的那句话:‘只怕是离了一高欢,又生一高欢。’陛下可得当心。”皇帝默然,无言以对。 没想到兄妹二人的私房话并不“私密”,当天即有身边的太监将此话报告了宇文泰。癞巴痢最怕别人骂光头,宇文泰本来是权臣,最怕别人骂他是权臣。平原公主元明月居然如此的不知好歹,把宇文大丞相比之于高欢。皇帝如今这尴尬的身份,弄得宇文泰也左右不是人,他正在考虑如何使自己的身份变得名正言顺。 听了元明月的话,宇文泰恨得咬紧了牙关:这个小女人本来就不是皇帝的嫔妃,怎能容忍她在后宫秽乱。宇文泰此时已弄清楚了元明月和元修、元宝炬之间的关系,在决定除掉皇帝的尴尬身份之前,决定先去掉这个多嘴多舌的元明月。 宇文泰不是盲目冲动的人,在决定除掉元氏小女人的时候,想试探南阳王元宝炬对自己处理他的妹妹是怎样的态度,就带领广陵王元欣等人走进了南阳王府。 元宝炬听说大丞相莅临,这是十分稀罕的事,急忙将客人迎入客厅上坐,献茶之后急切地问:“大丞相莅临寒舍有何见教,只须大丞相一声吩咐,宝炬自来听命,何劳大丞相动龙步!” 元宝炬谦恭的言行,使宇文泰一身都舒坦了,但杀人的事毕竟是早晚都无法隐瞒的,就直言相告说:“臣等奉戴一人,必得信义昭然,纲纪肃正,天下方能信服。今高欢已在洛阳拥立元善见,天子之位岌岌可危,若再受世人诟病,岂不是自毁天颜。” 元宝炬不知宇文泰这一段开场白究竟是什么目的,明晓得大丞相要杀人问罪,害怕罪及自身,忙不迭地表态说:“今上过失,臣等实有不谏之罪。” 宇文泰挥手打断了元宝炬的话,说:“用不着王爷去自责了。天子宠爱平原公主,以妹作妃,大乱人伦之道,何以摄服四方?本丞相欲诛杀平原公主,以正君名,还天子以清白。平原公主是南阳王的妹妹,你认为该怎样处置?” 元宝炬面对宇文泰刺人的目光,暗暗思忖:孝武帝来雍州投靠宇文泰,这才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大丞相就凶相毕露,要杀人树威。今后在他身边相处,凡事还得小心谨慎才是。明明是诛杀自己的妹妹,还狠毒地让哥哥动刀子。眼看鲜花似的妹妹即将成为新鬼,王爷心里那个痛,如同周身都在流血。 元宝炬尽管心中在流血,却丝毫不敢有痛苦的表露,害怕大丞相一责怪他立场不坚定,那时就不止心中流血而是全身都得流血。元宝炬明明知道宇文泰这是在考验自己,打掉牙齿带血吞,还只得自己用舌头舔舔伤口,平静地说: “平原公主是我亲妹,秽乱宫闱,罪实当诛。但此事出于至尊,丞相若除之,恐会有失君臣之礼,有毁大丞相英名。” 宇文泰很满意王爷的态度,没想到元宝炬的立场会这么坚定,还设身处地地为大丞相考虑得这么周全,很激动也很感动,坚定地表态说:“诛杀平原公主,上正帝心,下洗王耻。这样做,手段虽然极端了些,但不仅不毁丞相英名,世人还会盛赞本相诤谏得当。” 元宝炬见所有的语言都于事无补,即便是抗争,也是徒惹人讨厌,干脆一咬牙表态说:“唯大丞相裁处。” 跟随在宇文泰身边的几个王爷本来对此事不好发表意见,一见亲哥哥元宝炬都对诛杀妹妹表了态,也乐得拍宇文泰的马屁,纷纷表态:“请大丞相急事急办。” 宇文泰趁热打铁,他当然不敢毫无顾忌地进宫去捉拿元明月,就目露凶光地对元宝炬说:“请南阳王以身患重病之名,叫妹妹明月公主出宫回家探望。” 事已至此,元宝炬既不能推脱,也无法躲藏,只得遵照宇文泰的吩咐,以患病的名义,叫王府长史进宫去骗自己的妹妹。 平原公主此时正在后宫和孝武帝调情嬉戏,听说哥哥病重,即向皇帝告假,获准回家省亲。元明月跟随王府长史,急匆匆赶回南阳王府。公主走进大堂,一看殿堂里哥哥元宝炬安然就座,在座的还有大丞相宇文泰和几个王爷。 元明月从宇文泰毫无表情的目光中已读出了丰富的内容,晓得事发突变,心中骇然;她冷静地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走了上去,知道是祸躲不过,心里反而释然了。 元宝炬面如死灰地对妹妹说:“大丞相在座,还不快去参拜。”宇文泰对元宝炬的大义灭亲更加满意了,对其得体的举止更是频频点头。就在这点头之间,面对这个可恶的女人,他脸上已充满了杀气。 元明月一看宇文泰满脸杀气,已经明白死期临头,反而镇静地站立宇文泰面前,诤诤而言:“我是公主,宇文黑獭既为百官之长,不应乱了规矩,应该恭身参拜本公主才是。” 宇文泰没想到众目睽睽之下碰了个软钉子,面对明月公主的伶牙利齿,勃然大怒,一拍案桌:“你确实是公主,金枝玉叶,更是天子从妹,怎能闺门无礼,陷帝于不伦不类,你知罪吗?” 明月公主生就伶牙俐齿,冷笑着对宇文泰说:“奴诚有罪,但因父母早丧,自幼养育宫中,今上即位,逼侍衾枕,君臣之道,事不由己,怎么能怪是奴的罪过呢。”道理确实如此,自古以来都说女人是祸水,其实这祸水就是皇帝本身。在座的大臣尽管暗暗点头同意元明月的话很有道理,却没有谁敢表露出一丝同情。 宇文泰一拍案桌,站起身来,指着元明月大声怒骂:“好你个无耻的女人,你这话骗得了别人骗不了在座。当时元修避祸洛南山庄,还不是天子的时候,你二人即已生暧昧之情,你还敢在此狡辩!来人,把明月公主拖下堂去。” 两名武士气势汹汹地走上前去,挟持着元明月,拖下大殿。其中一人接过另一武士递过来的白绫,套在元明月粉嫩的脖颈上,回首等待宇文丞相的行刑令。 元明月虽然是个柔弱女子,死得却比很多男人还有骨气,她双手推开两武士,昂首挺立,如高山巍峨。转脸冷笑着对宇文泰说:“我知道你是先拿我开刀,而后弑杀皇帝。还不都是你一人说了算,别啰嗦了,行刑吧。” 宇文泰害怕公主再说出更难听的话,一挥手,两只粗手扯住白绫两端,狠命一勒,可怜红粉佳人,顿时香消玉殒,高山倾倒。 这天晚上,皇帝要就寝了,望着天上的明月,这才想起回家探望生病哥哥的元明月。探病探病,从后宫到王府,最多也就两个时辰,怎么公主会一去黄鹤,至今不见复返?皇帝感觉不妙,命令大太监惠臻回家去探听消息。 这惠臻本来就是元宝炬家的居家和尚,元修逃到雍州,身边没有信得过的人,只有此人,捧着玉玺,一路无怨无悔的随行。特别是在皇帝饿了的时候,好得有他到无食村去乞食。皇帝见此人忠诚,反正又是个“吃素”的和尚,干脆不由分说,就在此人胯下一刀,让他绝了“吃荤”的念头,使不近女色的戒律更加完全彻底,也就留他在宫里当了大太监。 本来,惠臻自从搂抱了元明月之后,女人的体香让他痴迷,也就有了还俗在皇帝身边当带刀侍卫的打算。可这打算还没有向皇帝明言,这胯下就挨了一刀。自此之后,挨了一刀的和尚叹息不已,再花心也只有眼睁睁地看着公主养眼,舔舔嘴唇,摇摇头又无可奈何,只得全心全意地为皇帝老倌服务了。 大太监惠臻夤夜来到王府,看见棺材里躺着的梦中情人,她的哥哥在一旁哀哀痛哭。大太监惊得目瞪口呆,好不容易才从相好的奴婢口中知道了事件的全过程,这一来对元宝炬恨得咬牙切齿,普天之大,没有见过这样对待妹妹的亲哥哥,这家伙心太黑了,假和尚只想报复此人。回到宫中,自然是把元明月的死因来了个添油加醋。 第二天上朝,元修对元宝炬谎言称病,出卖自己亲妹妹以讨大丞相欢心的做法极为愤怒。不待众大臣启奏,孝武帝对元宝炬怒目而视,指着南阳王怒骂:“昨日你诈病欺君,骗走亲妹缢死,实乃不忠不仁不义之徒,来人,将元宝炬推出去斩首。” 敢把元宝炬斩首,这不是杀鸡儆猴,向宇文泰叫板吗。众大臣看了看皇帝,又偷偷觑了觑大丞相,一个个噤若寒蝉,没有谁敢开腔,生害怕殃及池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五五章 分裂终致帝国亡之权臣弑君 听到皇帝的命令,两个羽林军卫士进入大殿,举步上前,却被大丞相出班拦住。宇文泰知道皇帝是借题发挥,转身启奏说:“陛下若要治罪,还是治微臣的罪好了。平原公主闺门无礼,秽乱宫闱,若不除之,有累帝德。皇帝即便不考虑自己的形象,当臣子的可还得顾忌自己的形象。”宇文泰这话是如此的咄咄逼人。 在朝堂之上,堂堂大丞相先斩后奏,此时还强词夺理,元修这时才觉得元明月对自己的告诫确实是言之不谬,更觉得公主的先见之明是那样的难得,更意识到公主的可亲可爱可信任;也更加感觉到宇文泰的可恶可恨可发泄。一激动,就失去了理智,伸手指着宇文泰的鼻子想骂他个狗血淋头,以泄心中的怨恨。皇帝的手指着大丞相,还没开口,千言万语却堵在了喉咙管。 皇帝好不容易忍住自己的冲动,好在当时就感觉到了不妥,他敢去治大丞相的罪吗?手在半空中停住了,语气也软了下来:“即便是要治平原公主之罪,也该事先奏闻,何必如此阴毒。” 宇文泰不以为然地嘿嘿冷笑几声,举重若轻地说:“臣等知平原公主越分承恩,陛下必不能割爱以全义,故尔事先不奏闻,擅行缢死。专擅之罪,乞陛下鉴谅。” 听了这话,刚刚平静的心理又冲动起来,元修气得鼻子都歪了,终于忍不住狠狠地哼了一声。宇文泰也冷冷地哼一声,他不想和这个傀儡皇帝再啰嗦,不容置疑地说:“微臣和军机大臣等人还有军国大事需要研究决定,恕不在此奉陪了。” 还有军国大事商量?你他妈的骗谁。在皇帝面前再说话就是啰嗦?皇帝就这么的不中用。大丞相毫不顾忌,这样的无礼无耻,气得元修脑壳里嗡嗡嗡响成一片,只觉得天旋地转,不知道是身处皇宫还是地宫。 宇文泰对身边两个不知所措的羽林军武士一挥手说:“滚!”而后带领元宝炬、元欣等人,昂首挺胸地拂袖而去。弄得元修坐在御座上望着大丞相的背影,两眼模糊,好一阵发呆。 离了女人就无法生活的元修,在其后几天的日子里,过得分外的孤苦凄清。夜夜孤枕难眠,唯有对元明月梦中呼唤。想杀人又不敢,想放肆又怕承担风险,唯有在大太监身边捶胸顿脚。 这天,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一轮皓月冉冉升上东山,元修推窗望月良久,干脆独步出殿,到花园中漫步。宫廷的格局大多是相似的,元修游走在逍遥园里,身心却无法逍遥,而是异常消极。看着如水月光中的假山林木,仿佛置身洛阳故宫华林园,不禁叹息一声:“胜景依旧,江山不再。” 跟随身后的大太监惠臻也是望月伤怀,想起公主元明月那具凹凸有致的身材,某根神经还在蠢蠢欲动。惠臻低头抚摸自己的一双手掌,似乎还有明月公主的体香,此时是冲动激动却无法行动,默默不语想着心事。其他的太监没什么文化,自然无法品出元修孤家寡人的人生况味,只是静静地跟随身后,无人搭腔。 孝武帝登上逍遥园赏月亭,望着一轮明月,想起此时平原公主也许就在嫦娥仙女的广寒宫里凝望着自己,泪水不禁滚落沾巾。记得在洛阳宫中,当年曾有一个中秋之夜,君臣数人和元明月、蒺藜、安德公主三人陪坐在华林西园,宴酒赏月。 彼时高荷尚未入宫,郑大车嫉妒元明月陪伴皇帝身边,两人旁若无人地嬉戏,不堪入目,就拣起鲍照的乐府诗句,虽弄不清楚什么意思,随口吟诵出来:“朱门九重门九闺,愿随明月入君怀。”当时元修兴之所致,也就没有责怪郑妃的无礼嘲讽。只是一笑了之。 此时欢笑换成泪水,三姊妹已成挥灰,就连郑妃,据说也已成高欢新妇。事事变幻笑人愚,时光无情催人老。自己一个名义上的皇帝,保护不了任何一个自己喜欢的嫔妃,无限的痛苦,千思万绪上心头,元修随口吟诗一首:“东伫权臣西权臣,洛阳弱君雍弱君;可怜明月难入怀,荡尽恶貅慰朕心。” 愤恨之余,皇帝恨自己的不武,意气风发地抽出佩剑,大喝一声:“看朕取尔首级。”奋臂挥剑,斩断案桌一角。 皇帝望着白生生的断木缺口,还不解恨,命太监取弓箭来。做弯弓搭箭,射猎取人的姿态,吓得太监们脸色苍白,生怕成为箭下的无辜冤鬼。元修弯弓搭箭,如雕塑般凝神屏气良久,颓然神伤,丢弓弃箭,惆怅不已,只能借酒消愁,就大吼一声:“拿酒来!” 太监们慌忙排出酒食,摆在残角的几案上。元修自斟苦饮,喝下的尽是一腔愁苦,几杯冷酒下肚,酒不醉人人自醉,不一会儿就瘫倒在赏月亭中。 腊月半之夜,元修的举动及所赋诗句,早有太监密报给了丞相宇文泰。皇帝要杀丞相报仇,宇文泰既恨且忧,尔朱荣冤魂不远,他可不愿步其后尘,就找来侍中于谨商量对策。 宇文泰征询面前的高参说:“天子难孚人望,不听劝谏,居然弯弓亮剑,声言要取我首级,此子不可再居君位。” 于谨想得要深远得多,不无担忧地说:“高欢负逐君恶名,天下非之。今若擅行废立,恐丞相犯弑主之名。若没了元修,明公哪能挟天子以令诸侯。” 宇文泰此时说出心中思谋已久的话:“今高欢在洛阳拥立孝静帝。洛都毕竟是大魏正朔,你我在雍州抱着这么个傀儡皇帝,已不能号令天下。而且,此人和元子攸一样,也是个不甘心当弱君的人。” 原来大丞相是害怕成为第二个尔朱荣,项上的脑袋可不单单是留来吃饭的。于谨点点头,表示理解。 宇文泰见高级参谋已明白了个中道理,继续说:“除掉不听话的家伙,必得由我所拥立之新君登位,我才能名正言顺地与贺六浑抗衡。” 于谨听了宇文泰的话,深以为然,但还是提醒他要谨慎行事,建议说:“明公既迎帝来雍,今又害帝在雍,出尔反尔,此事恐为天下人所耻笑,授高欢以柄。” 宇文泰决绝地一咬牙:“如今势若骑虎,不得不尔。” 由此,两人约定,请皇帝明日君臣同游,去雍州城东的郦山狩猎,到时派游侠在野外行刺,让此时不明不白身份的元修在郦山死个不明不白。于谨领命进宫,盛情邀请皇帝巡狩。 元修素喜游猎,当年曾跟随斛斯椿多次游幸嵩山,军国大事完全被斛斯椿把持,才落得今天这步田地。他却仍然不吸取教训,听说有狩猎这种好事,自然是满口答应。 殊不知太监中有个叫潘弥的,他的妹妹就是冯翊公主的侍女,冯翊公主嫁给宇文泰,她也随同进入大丞相府。宇文泰和于谨商量的话,早就被她听了个清清楚楚,这两个家伙要弑杀皇帝,侍女吓了一跳,顾不得多想,立即将宇文泰的阴谋告诉了哥哥。 潘弥精通天相数术,决定以封建迷信那一套来阻挡皇帝出游,见元修回宫兴冲冲地准备狩猎器械,独自悄悄地对皇帝说:“奴才夜观星相,见帝星不明,又见客星侵帝座,黑气直冲紫微,恐陛下明日有不测之忧。” 不得出游郦山,元修尽管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但听说有杀身之祸,皇帝大惊失色,当即命太监去向宇文泰告假,撒谎说:“朕躬偶染风寒,不能行幸郦山。” 宇文泰一听皇帝托病不出,似乎已侦听出弑君的动机,只得无奈地等待时机,同时命大将军李弼寻找一种杀人不见血的毒药“宵香殒”。此药毒性缓慢,服后至晚子时丧命,无药可救,毫无踪迹可寻,唯有香气扑鼻,故名。 也是天意,或者说元修寿数已到,闰腊月壬辰日,宇文泰刚刚从李弼手中弄到毒药,癸己日即有高车别部阿至罗遣使入朝,呈送贡品。元修在逍遥园宴请高车使者,大丞相作陪。几杯酒下肚,毒药自然已经进入皇帝腹中。 元修此时还浑然不知,无限留恋地指着逍遥园的山山水水,无限感慨地对使臣说:“此处仿佛华林园,使人触景生悲。” 酒宴之后,大丞相送使臣回驿馆休息,皇帝别驾还宫,命太监牵来平时所乘的波斯骝马,准备乘坐御骑。可是,这时突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平时听话的坐骑此时不听话了,也许是马通人性,此马已经闻到了皇帝身上的毒药气息吧,所以就有了这奇怪的表现——波斯马平时驯善听话,此时却拒载,偏不让元修向上坐,几反几复,皇帝总不能跨上坐骑,弄得皇帝望着不服气的御马莫名其妙。 皇帝大惑不解,望着潘弥。潘弥假意说:“这马也怪,请南阳王驭马或许能够治服这畜生的犟脾气。”潘弥原想借刀杀人,嫁祸于元宝炬,让他代皇帝受过,以接受处死妹妹元明月的惩罚。元修点头,命元宝炬代乘御马。 元宝炬不知是计,笼辔扳鞍,就要一跃而上。哪知波斯马突然挣掉缰绳,猛然一跃而起,马头直触树梢,跌落尘埃,一阵抽搐,竟然丧命。这才怪了,元修望着多年乘坐的宝马,伤心不已,这马从洛阳到雍州,双方形影不离,此时宝马逝去,皇帝觉得这是一个可怕的预兆,只得命宫人另换一匹白马。 也许是畜通人性,这白马载着皇帝行到宫门,却怎么也不肯进宫,跳跃反复,几经进退,由两名太监死命拖拉鞭打,这才勉强把元修载回寝宫。皇帝下马,回首问潘弥: “按你所观星相,过了今夜就无事了吧?”潘弥点点头对皇帝说:“过了今夜子时即大吉。” 子时刚到,元修腹痛难忍,所放屁皆香气。正应了佞臣们吹捧帝王的那句话“洪喧宝屁”。几番挣扎后,喉头一声长叹,盍然断气。元修在位才满三年,被权臣拥立,遭权臣弑杀,虽一身武功,却始终无法施展,空怀一腔怨恨而去,终年二十五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附章 狗尾琐言 皇帝突然病逝,宇文泰将元修的棺椁移送草堂寺,而后将其和元明月一起草草掩埋。当天,宇文泰拥立南阳王元宝炬为帝,此人是京兆王元愉的儿子,史称西魏文帝。 自此伊始,东西两部分都是权臣拥立的皇帝。从此,北魏正式分裂为东西魏。更是由此,大魏帝国渐渐衰落,最终退出历史舞台。而这个显赫一时的超级大国,因是胡虏建立的国家,而后被正统的汉学家假以历史的尘埃掩没。 大魏一国,自公元386年由拓跋珪建立,其实也还是代国。直到公元398年十二月己丑日,拓跋珪去代王称号,正式称帝为大魏皇帝,此时北魏才是名副其实的魏国。其后以崭新的面貌亮相于历史舞台,历经百年繁复,统一北方,成为盛极一时的超级大国。 百年短暂瞬间,留下美轮美奂的佛雕艺术,脍炙人口的花木兰传奇,敕勒川的清唱,水经注的华章。经多年征战,俘获高车、氐羌、匈奴、蠕蠕、契丹、百济各民族近百万民众,充实汉族。汉戎杂居,婚配孕育,血脉贯通。从此,整个大汉民族已经不再是单一的汉人血统,而应称之为大中华血统。各民族的复杂姓氏也毫不犹豫地融入百家姓中。 事实已经证明,而且还将继续证明:统一必然富强,分裂导致贫弱。无法想象的是,赫赫大魏,历史以这样的喜剧登场,竟以这样的悲剧谢幕。 呜呼! 二零一六年七月十七日,六稿改毕 请读本文姊妹篇《山河破碎》 此系列长篇小说纸质印刷品出版权及电视剧改编权 请与此君联系:电话:18981022033谢谢!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文章得失寸心知 一千五百年来的南北朝历史,其实只是一部南史,北史被汉族士大夫屏蔽了,留给我们的就是短短的几个字“孝文帝迁都洛阳”,似乎长江以北的广大地区都不属于中国的版图,让我为之气愤,为之心疼。我几十年潜心研究南北史,发现北史是那样的鲜活灵动,既有孝文帝的锐意改革,更有文明太后的纯真爱情,完全颠覆了心目中“面首”的卑鄙猥琐。这些站在历史顶峰的巨人,丝毫不比正统的汉族皇帝差,我们不能因为他们的“庶出”身份而鄙视他们(其实,唐太宗、李氏皇族就是不折不扣的“庶出”),如果不鈎沉历史,写出被刻意隐藏的这段历史,那就是一个有良知作家的失职。我写这部书,交给了不下十个出版社,至今没有一个社有只言片语的回答。也许这部书的命运也和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一样的遭遇,学术出版社说这是文艺小说,文艺出版社说这是学术作品。我无奈,某些人为了经济效益,青睐于那些花里胡哨、盗墓千术的作品,丝毫不能给人以美感、授人以知识的腐朽食品,让读者统统得“文化胃病”,文化人的良心、良知都到哪里去了!好在我看网络上并非都是这样浅薄庸俗的文章,我知道还有很多读者、作者与我一起战斗,这是中国传统文化之所以不朽、不灭的根本所在。谢谢读者。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序 言 公元534年,甲寅年,虎狼横行。盘踞在北魏躯体上的两只猛虎终于露出吃人的凶相,将北魏庞大的躯体分而食之。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除非是一公一母”,而盘据在北魏这座大山上的两只老虎都是雄虎,自然不可能并存于一山之中,反目只是早晚的事—— 东方的猛虎高欢因孝武帝元修外逃到雍州(今陕西西安),久久不返,不得不另立十一岁的娃娃元善见为帝,是为孝静帝。 西方的猛虎宇文泰早就不满意孝武帝不听使唤,而元修又是个内心极其阴暗的君王,以“肥水不流外人田”的肮脏心理,把三个妹妹留在宫中陪侍陪寝,长期通奸。更可恨的是:元修外逃时居然丢掉皇后高荷,带着妹妹元明月仓惶西行,丑声传于宫外。 宇文泰以此为借口,胁迫元明月的哥哥元宝炬,假以患病之名,骗回妹妹,将元明月在哥哥的身边缢杀。而后,宇文泰见此事激怒了皇帝,干脆一包毒药把元修送往黄泉老路。宇文泰毒死皇帝之后,另立南阳王元宝炬为帝,史称魏文帝。 自此,煌煌北魏帝国被两只老虎啃食瓜分,一分为二,大好河山被两权臣肆意撕裂,支离破碎(见拙著《百年繁复》)。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勾引王妃处心积虑之王子相思 饱暖思淫欲,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和所有的官二代富二代一样,男的淫荡,女的放荡,在侯门深似海的高墙大院里,高官豪门爆出姨太太与大儿子发生婚外恋的“嫩罗密欧与老朱丽叶”似的故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此时,在洛阳行台衙署里,侍中、大将军高澄正一本正经地坐在书房里阅读公文,嘴上却聊着毫不正经的话题。别看高澄此时的官那么大,他的年龄却并不大,才刚满十五岁,正是胡思乱想的年龄,所以嘴里聊着不正经的话题也就不足为奇了。 高澄的身边,分别是两个貌似一本正经,内心却极不正经的家伙,一个是老师司马子如的儿子司马消难,一个是行台左丞、其实是高澄的伴读郑愁——也就是高欢的姨太太郑大车的弟弟,此人与高澄同年,也才十五岁。 郑愁字仲礼,原是皇室园林的花工,绝对的草根。因为姐姐郑大车高攀上晋阳王高欢,被纳为王妃。由此,以拉架车为生的郑妃父亲——引车者郑发终于发达了,跟着女儿沾光,被高欢从皇家花园调出来,送进速成班读了两天望天书,混了一张假文凭,被高欢委任为邺城附近的临水县(今河南磁县)任县令。郑家能从草根百姓一跃而为官家,全拜高欢所赐。郑愁这个名义上的伴读,其实就是一条跟在主子身边乞食的哈巴狗,完全看主子的眼神行事。 郑愁看高澄心不在焉的样子,而且明显的比前几天瘦了,就关心地问:“大都督这几天为啥事烦恼,人都瘦了一圈。” 行台侍郎司马消难比两人年长十岁,此人别无所长,钻女人的裤裆却是把好手。见高澄默默无语的样子,他一拍自己的胸脯说:“我父亲之所以为我取这么个名字,就是善于为主子消难,大都督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了。” 郑愁自作聪明地说:“过几天就是大都督与公主新婚的大喜日子。公主元琼是皇帝的妹妹,大都督今后就是皇帝的妹夫,我们只有一辈子跟着大都督才能吃香的喝辣的。” 是的,即将和元琼结婚,高澄的心思却并不在公主身上,而在后妈郑大车的裙衩之间。这种个人隐私,他又怎么好对郑妃的弟弟郑愁明言呢,苦笑着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高澄此时虽然是大都督,他却可能是今后的皇帝,这一点众大臣心里都清楚,人精似的司马消难所以一天到晚刻意巴结此人。他知道这时该是为主子消难的时候了,见高澄不便启齿的样子,点着头说:“我晓得了,世子是害了相思病。” 郑愁此时是“少年不知愁滋味”,搞笑地说:“世子马上就要迎娶新娘了,还会患相思病,难道他是另有新欢?” 见郑愁一副茫然不知的样子,司马消难嘲弄地一笑,用《诗经》的诗句说:“世子这是梦寐以求,求之不得,辗转反侧。” 郑愁一下子笑了:“啥子事那么夸张哟,还辗转反侧。大都督您说,除非她是天上的嫦娥,那么我确实没法。若是世间的女子,我肯定能帮您搞到手。” “这话可是你说的。”司马消难有意把郑愁逼进死角,好让他无法抵赖,就说:“要说大都督喜欢谁,恐怕你还不知道,他喜欢你姐姐。我们的高大将军不喜欢青涩的处女,喜欢被别人使用过的,成熟的,善解风情的女性。哈哈哈哈。” 郑愁一看司马消难挤眉弄眼的样子,一下子如五雷轰顶。姐姐是晋阳王高欢的新夫人,高澄这么精明过人的家伙,怎么会对后妈走火入魔。自己一家对姐夫高欢是感恩戴德,而自己和世子高澄的关系又这么好,夹在他们父子之间,今后还怎么做人。郑愁气愤不已,一把抓住司马消难的胸脯:“你他妈的放屁!” 司马消难轻轻撇下抓在胸前的爪子,仍然是以处变不惊的腔调说:“你以为我说谎,那你就去问世子嘛。” 高澄的隐私被捅了出来,也不再不好意思,责骂司马消难:“你小子应该不是与你小妈有了一腿了吧,对别人的心思那么清楚。” 司马消难在玩女人方面早就是老油条了,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对二人说:“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女人生来就是让男人爱的。小女生的青涩,确实不如成熟女人温婉多情,善解人意。”一见两人目瞪口呆的样子,司马消难很有成就感,唾沫四溅地说起了自己勾引女人方面的成功经验。 原来,高澄初见郑大车的美貌,即被成熟女性的温婉大方、丰脂甜腻勾引得掉了魂。这几天来食不甘味,一门心思都在郑妃的裙钗间。 高欢在外出征战期间,命儿子高澄留守洛阳,朝廷封他为大将军、大都督、侍中。高欢有意把儿子当未来的皇帝培养,在他问政之余,由尚书司马子如担任老师,教高澄的政治军事历史等“王道”课程。陪伴儿子读书的尽管只有小舅子郑愁,但司马消难是人精,晓得高澄是未来的皇帝,也就借口受教于父亲馆中,跟着郑愁成了陪读,其实如高澄门下走狗,尽管他比高澄年长十岁。 弟弟郑愁陪同世子读书,这是高欢特意安排的。由此,郑大车的父亲、弟弟都被高王安排走上了仕途,一个草根家庭能有如此出息,郑妃对高王自然是充满了感激之情,床笫间更是刻意奉承,花样翻新,弄得高欢连连赞叹。爱情是女人最好的护肤品,这段时间郑妃得到高王爱情润滑剂的滋润,更显得容光焕发、光彩照人。 高欢安排小舅子读书,便于他今后在仕途上有更大的发展。郑妃却对从小放荡、缺少管教的弟弟不放心,害怕他不晓得收敛,一时任性得罪了高澄,那可不得了。她不晓得两人此时好得来穿一条裤子还嫌多。姐姐有此担心,就在高王征讨“胡贼”刘蠡升的时间里,郑大车抽空去探视弟弟郑愁,看他的学业、学识有否长进。 高澄从小就有不与常人一般的见识,也许在他的潜意识里就认为自己是“人主”,是治理天下的圣君。这个娃娃从八岁起就跟在父亲的红鬃烈马上摸爬滚打,混战沙场。十二岁被封为大将军之后,更是留心于仕途经济,认为政治军事才是最大的文化,所以在政治经济学、军事地理学两门主课方面,更是发挥得出神入化,堪称学霸。对历代经典战例、排兵布阵的分析常常有独到之处,这使得司马子如这个口头军事家、所谓的老师常常是自叹弗如,目瞪口呆,暗暗叹服,惊讶其为军事天才。 这天,老师授课回家,高澄手持教鞭指着沙盘,对两个热心的听众讲解刚才老师讲授的经典战例“邲阳之战”。高澄用教鞭指着某个地方,对二人说:“刚才老师所说的邲阳,就是现在的荥阳。荥阳这地方的地理环境你们都熟悉,她的北方是汹涌澎湃的黄河,南方是发源于嵩高山的贾鲁河,这场战役就在两河之间狭窄的平原地带展开。双方的国主你们也都清楚:晋国是大名鼎鼎的晋景公,楚国是威名赫赫的楚庄王,两人都是傲视群雄的人中翘楚,都想掐死对方,一逞手脚之快。这次战役,各自都派出了自己最信任的人为己方军队的主帅。晋将是威震四海的荀林父,楚国派出的中军先锋却是名不见经传的乐伯。此人虽不是善相马的伯乐,却是善用兵的乐伯,以不按规矩出牌、鬼点子多著称。双方经过几次小规模的遭遇战,互有伤亡。此时,楚国因为野战军的战车尚未到达嵩山集结,为麻痹晋军,前锋将军乐伯提出双方休战。荀林父也认为双方都是在为郑国而战,这样为第三者牺牲确实不划算,就同意乐伯的建议,决定某一天楚军派停战代表团来荀林父的中军大营磋商停战协议。荀林父有自己的打算,双方战争熬了这么久,能够体面的休战是再好不过的了。到了讨论签署停战协议的那一天,荀林父正眼巴巴地在中军大帐等待楚国的停战代表团,突然发现楚国的千百辆战车从嵩山高地俯冲下来,压向晋国军阵。突然的变故使得荀林父手足无措,像瞬间挨了一闷棒似的被打得脑残,竟然在惊慌失措中发出了全军渡河北撤的命令。更荒唐的是,为了保存实力,此公大呼‘先渡河者有赏!’这一来,晋军更是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如一群被端了老巢的马蜂,一窝蜂拥到了黄河边。乱兵们拥挤成一团,争抢渡黄河工具。渡河的败兵没有统一的指挥官,先上船的急于逃命,拼命划船,准备驶离河岸。未上船的士兵跳进黄河中,用手死死攀住船舷,导致船支几欲下沉,根本无法开船。船上的兵将一怒之下,拔出刀剑向这些攀住船舷的手臂挥刀猛砍狠剁,一时间血肉横飞,自相残杀。史书记载,‘船上残臂断指积压成堆’,晋军蒙受巨大损失,几乎全军覆没。” 高澄望着两位听众,冷冷一笑说:“当然,这一切都是史书上的记载,其实其中大有猫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勾引王妃处心积虑之引诱后妈 高大将军的话真是语惊两座。这两个热心的听众听了高澄的话,不禁面面相觑。高澄挥舞教鞭在空中划了个奇怪的圈,做了个鬼脸说:“其实,教科书上的说法是当不得真的。” 高澄引用的这个战例,刚才老师司马子如已经讲过了,两个听众只想从高澄的嘴巴里掏出惊人的发现,看历史这位任人打扮的小姑娘的裙钗下面究竟有怎样的猫腻。 高澄见两位听众如此全神贯注,越是要发挥自己的演讲口才,“我们看这段记载于史书上的战例不能不产生疑问:身经百战的中军元帅荀林父,他什么样的战阵没有见识过,怎么会一见到楚军的战车辗压过来就大惊失色,脑残到命令撤退的地步,而且还更可笑地宣布‘先渡河者有赏’,你们不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吗。” 司马消难此时“事后诸葛亮”地附议,“我也早就觉得奇怪,至今还没弄懂其中究竟是啥子原因。” 高澄赞赏司马消难做学问对前人持怀疑态度的治学精神,点头一笑说:“自秦始皇焚书坑儒之后,很多战争当然事人的回忆录和记者走访战场见闻的‘实话实说’类原始材料都被付之一炬,真相被尘封。我也是钩沉稗官野史,到实地采访,搜集被火毁的断简残片,还原当时的历史场景,才发觉这场战争中的猫腻。原来,乐伯晓得自己和荀林父不是一个重量级的拳击手,在多次与荀林父接触时,就打定鬼主意,挑选了一个模仿秀,学习荀氏其人的语言形态。因为,此时楚军的部队尚未在嵩高山的二台地集结,所以乐伯故意以停战协议来麻痹荀林父。 “八月的某一天,是楚军向晋军发起攻击的日子。乐伯率领楚国的停战协议代表团来到荀林父的中军大帐,与荀氏协商有关停战协议的相关条款。突然,楚军的战车黑压压一片从嵩山俯冲下来,势不可挡,辗压晋军的营寨。这时,乐伯拖住敌军主帅的机会,向模仿秀使了个眼色,模仿秀悄悄潜出中军大帐,用荀林父特有的山西方言大声向众将士发布撤退命令,并且大呼‘先渡河者有重赏’。就这样,惊魂不定的晋军无人分辨真假,听到主帅的命令,全线崩溃,无一抵抗地逃过了黄河。这才是历史的真实,没有谁知道任人打扮的历史小姑娘裙钗下的这一段真实故事。” 高澄摇头叹息着说:“我研究多年的战争史,还是那句话:‘夫闻言不可不察,数传而白为黑,黑为白’,何况这是一千年前面乏人记录的历史,谬误的地方可以说是在所难免。” 高澄此时大发感慨:“想想,历史的猫腻被尘封了近千年,又无文字记录可与之佐证明,要澄清历史的真相是太难了。连老师这样的一代大儒都上当受骗。再说,战争不过是政治的手段,终极目的是获取胜利,至于你采用什么样的手段,其中有过怎样的诡异,这是历史学家所不关心的。” 两个听众正准备就此事发表评论,这时,童仆进来报告:“郑妃驾到。”话音未落,王妃郑大车领着两名丫环已经走了进来。 按照北魏礼仪,郑大车原是皇妃,此时是王妃,更是大都督高澄的后妈,一旦出行,高王之下的所有大臣都是应该跪拜的。王妃突然出现,三人毫无准备,手忙脚乱地跪伏在地。 高澄慌乱之间,手中的教鞭跌落地上。教鞭的手柄是铜头,很有分量,刚巧砸在郑妃的右脚趾上,郑妃眉头一皱,失声“哎呀”一声。 高澄慌了神,他本来跪伏在地,忙用手轻轻揉着郑妃便鞋里的脚趾。很不好意思地一边揉一边问:“打痛了没有?都是我不好。”天真的孩子气,很有些可爱。 郑妃被高澄纯真的童趣逗笑了:“世子你又不是故意的,我怎么会怪罪你呢。”说完这话,两人都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性别和身份,都同时羞红了脸。高澄此时捏着郑妃的小脚,盈盈一握,透过鞋面绣花也能感觉到沁人心脾的温暖,一股意淫,从思绪中飞驰而去,身体的某个部位挺拔而起。 司马消难正为郑妃的突然出现而惊喜,他见到比自己小几岁的王妃,那可爱的身段,那可餐的秀色,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惊喜不已。他的意淫此时已变成了胡思乱想,脑袋不钻牛角尖而是钻进了郑妃的裙钗间。爬上榻,滚床单一类的字眼睛反复在眼前闪现,此时一双眼睛呆呆地望着郑妃秀色可餐的面庞,口水无意间流了下来。他是个有老婆的人,食髓知味,此时一看见两人的表情和暧昧的语言,再看高澄久久不放的手掌紧紧地握着郑妃的秀足,自然一切都明白了。告诫自己说:这王妃是高家的专利,自己还是少去触碰这雷区,避免被炸得粉身碎骨。 郑妃轻轻翘了翘脚趾头,无声地告诫高澄注意影响,思绪飞驰的小伙子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此时高澄心中就是这种感觉,手指间有着一种滑腻、温馨的留恋,尽管隔着一层绣鞋,也有隔靴搔痒的舒畅,这就奇怪了。 郑妃收拾起自己的囧态,轻声音吩咐众人“平身”。而后避开高澄灼人的目光,词不达意地说:“我不是专门来看望你们的,我这弟弟少小顽皮,跟在世子身后,多给你添麻烦了,还请世子多多关照,该打该骂的地方也别客气。” 高澄此时神思飞扬,一下子就脑瘫了,差点蹦出来一句:“我和郑愁好得来穿一条连裆裤。”毕竟他在偷情方面还是一个青涩的菜鸟,一想到这么淫秽的图像,高澄自己的脸都红了。 司马消难从男女二人脸上不自然的红潮已看出了双方的心猿意马,这人本来就是个诲淫诲盗的家伙,一天不弄出点惊心动魄的事就觉得生活得太平淡无味,这时也就奸诈地一笑,说:“王妃放心,世子能不爱护郑愁弟弟吗,他两人好得如同穿一条连裆裤,高大将军不看僧面看佛面,他还能不考虑郑妃您的感受吗。只是请王妃不要让世子浪费了表情就是了。” 此时高澄和郑妃四目对视,表情正是相当丰富的时候,两人一闻此言,各自都赶紧移开自己的眼球,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观看室内的装饰陈设。 郑妃走过去轻轻拉着弟弟的手,转移话题说:“世子乃天下俊杰,至今出将入相者无人能出其右。小弟好好的跟在大都督后面,认真学习一些东西,今后受用无穷。”郑妃说完,向众人点了点头算是告别,兔子一样匆匆逃出了这个“狼窝”。 见郑妃姐弟俩离去,司马消难一脸奸诈地笑了,故作惋惜的样子说:“可惜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高澄佯作愤怒地说:“你他妈的放屁,我老爸一代英杰,你敢说他是牛粪。” 司马消难决意要把高澄的心搔得痒痒的,故作一本正经地说:“你老爸虽然不是牛粪,可毕竟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按照国家统计局的数据,中国人的平均寿命是四十一岁,已是烈士暮年,尽管还壮心不已,可哪里比得上世子你,正是领一代风骚的靓丽青春。” 高澄是心雄天下的政治新星,默许了司马消难的说法。其后的几天,他一门心思都放在郑妃身上,早被郑大车的嫣然一笑勾走了魂。至今想来,那绣花鞋里调皮地翘动的脚趾头,给高澄的感觉就是两个字“翘楚”,郑大车就是女中豪杰,人中翘楚。这是高澄此生亲密接触的第一个女性,难怪他对此念念不忘。从气息学的观点来分析,既然郑妃身上的气息能把高欢迷得晕头转向的,高澄是高欢的儿子,他被郑大车淑女的气息所迷惑也就不难理解了。司马消难眼光毒辣,高澄的心思被他一语中的。 世子暗恋王妃,这事情一旦挑明,最尴尬的要数高澄和郑愁了。司马消难也不管郑愁的感受如何,他在乎的是高澄的感受,至于郑愁五内纠结与否,他看都懒得看一眼。 司马消难不管不顾地凑到高澄的案桌前,皮笑肉不笑地说:“其实,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世子若想勾引王妃,自有得天独厚的条件,只要郑愁能与您配合,还怕不手到擒来。” 这话弄得郑愁难受难堪更难过了,不得不把脸转向一边,故作听而不闻的样子。高澄无可奈何地望了郑愁一眼,毕竟这是他的姐姐,高澄不能不考虑身边陪读者的感受。 司马消难从这一瞥中窥出了方向所在,还是那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轻佻地拍了拍郑愁的肩膀说:“你姐姐弄得王子害了相思病,你也不必为你姐姐害臊,她虽然说是你的亲姐姐,但她毕竟是高家的人,至于是高王‘用’还是高王子‘用’,这不是都与你这当弟弟的无关吗,反正这是他们高家的事,你不必为此纠结。” 这家伙的话简直是语惊两座。这话虽说得难听,却是话丑理端。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勾引王妃处心积虑之助纣为虐 事实确实如此,郑妃已经是高家的人,至于是被老子“用”还是被儿子“用”,这无关紧要,也是你一个当舅子的干涉不了的。 郑愁毕竟只是个十五岁的娃娃,被这么难听的话弄得脸红心跳,本想给司马消难来一个当头棒喝或者是狗血淋头,可一瞥见世子那志在必得的样子和对司马消难的赞许目光,立即告诫自己要冷静,要站稳立场,今天的王子说不定就是明天的皇子,后天的皇上,这就是高澄明摆在众人面前的人生三部曲。而这正是高澄在对自己实施考验的关键时刻,郑愁不能不顾忌世子的感受而放弃姐姐的感受。 郑愁走过去,把司马消难这个内心险恶的媒婆刨到一边,向高澄表决心似的拍了拍胸脯,说:“只要王子您吩咐,郑愁我不论牺牲什么都甘愿。” 高澄此时被彻底地感动了,一拍郑愁的肩膀:“事情成不成我都不怪你,那毕竟是上天注定的缘分,本王子要的就是你这个态度。” 三方达成了共识,形成了统一战线,剩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惯于诲淫诲盗的司马消难此时有了用武之地,早已成竹在胸的他向两人面授机宜,所有计划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王子送上王妃的绣榻。 只要能讨王子欢心,莫说是出卖姐姐,就是要他出卖母亲,郑愁也是愿意的。其后的几天,郑愁总会在傍晚时分驾着一辆轺车,驶入郑妃居住的后院。善解人意的弟弟怕姐姐一人在家寂寞,热情洋溢地陪着姐姐摆玄龙门阵,让姐姐开心地度过初春的寒夜,直到月上柳梢,才驾着轺车回家。 郑妃对弟弟突然变得懂事了,十分高兴,多次拉着弟弟的手询问:“你怎么突然良心发现了,晓得抽时间来陪姐姐聊聊天,吹吹牛了,你这么懂事,姐姐真是太高兴了。” 按照司马消难的吩咐,郑愁这几天就是要在姐姐心目中为高澄树立良好的形象,既然姐姐已把话递到嘴边,弟弟张口即来:“这一切都是世子教我的。他对姐姐你可关心啦,说是这段时间高王不在洛阳,害怕你一人在家中寂寞,要我有空多来姐姐家中坐坐。” 弟弟的话,把姐姐感动得无以复加,她为郑愁感动,更为高澄的体贴入微而感动。 一连几天,郑愁总会有些奇怪的举动,他很晚回家,一大早又驾车来到郑妃的后宫,搬出来各种各样的礼物,让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每一个人都为郑妃有这么一个懂事的弟弟而高兴。郑愁送来的礼物当然不会有多珍贵,有时是一盆盛开的繁花,有时是刚上市的鲜果,或者是刚捞上岸的活鱼,也许是刚打出山的野鸡,总之,这是为了表示弟弟的一片心意。 反正羊毛出在狗身上,花的是王子高澄的银子,目的是讨郑妃欢心。这一切前奏曲奏够了,该主角出场了。 这天傍晚,郑愁又驾着轺车如约而至,一个使女领着客人走进郑妃的寝宫。谁都不会想到,这个使女是高澄假扮的,一进入郑妃寝宫,即找了一个地方躲藏起来。 这个晚上,姐弟俩照样摆谈了一会玄龙门阵,弟弟见姐姐困倦了,寒暄几句,起身告辞。送走弟弟,姐姐洗漱一番之后,脱衣就寝。 郑妃正闭着眼睛思念远在他乡的丈夫,不知此时“胡贼”刘蠡升是否歼灭,高欢身体是否康健。郑妃想起与高王的男欢女爱,手脚就不由自主地不老实起来,正在做热身运动,就听见耳边一阵沉重的喘息声,郑妃大惊,睁开眼睛,在微弱的灯光下,分明看见床前站着一个楚楚男人。郑妃惊呼:“谁?你是怎么进来的。” 高澄一笑,轻声吩咐:“郑妃莫喊,你这一嚷嚷,岂不弄得整个院子里都晓得了。” 郑妃早就被打过预防针,晓得王子对自己是如何如何的柔情蜜意,情有独钟,此时半夜三更的,多情男子就站在床头,如梦如幻,却是非梦非幻,货真价实。不由得叹息一声:“世子你太胆大了。” 高澄毕竟青涩,此时诚惶诚恐地说:“郑妃若不同意,我就在这床边呆一夜,明早随郑愁的轺车出府。” 郑妃要保持自己的坚贞,吩咐使女:“让他得到案桌前面的罽毡上去蜷一晚上吧。” 高澄故意做出转身要走的姿势,想起司马消难教他的话,居然就在郑妃的床头坐下了,脸凑到郑妃的耳边说:“只是,我在郑妃的寝宫里呆了一晚上出去,别人知道了又怎么说呢,哪个晓得郑妃你为高王守身如玉。”说完,一双灼热的双唇啄在郑妃秀丽的脸上。 这个娃娃说话这么不晓得高矮,“为高王守身如玉”的话颇有讽刺意味,这让郑妃动了气,挥手把他推到一边。阅人无数的郑妃深知道,男人轻易到手的东西就不会很好的珍惜,郑妃本来对高澄是芳心已许,晓得世子不弄到口的东西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决心要考验他,让他死心塌地,就起身指着罽毡说:“人在做,天在看,我能为高王守身如玉,问心无愧。再说,我倒想看看世子有没有那个耐力在罽毡上蜷一晚上,大丈夫没有气定山河之势,何以横扫天下。” 郑妃的话鼓起了高澄的豪气,明晓得这是郑妃在考验自己,他气咻咻地转身去到罽毡上,赌气地倒头便睡。俗话说“美女怕诱夫”,再坚贞的美女一旦被脸皮厚的男人纠缠上,最后女方总是不得不乖乖的缴械投降。看来这是一场持久的拉锯战,今晚不能上床,还有明晚,后晚,我就不信她不上钩。“我心匪石”,不信打不动痴情女人。高澄气鼓鼓地躺在罽毡上,弄得被收买了的使女捂着嘴暗暗痴笑。 男女双方暗暗较劲,两人一晚没合眼,直到门外传来郑愁的说话声:“姐姐,我给你送鲜鱼来了。”高澄这才重新装扮成侍女模样,跟着郑愁出寝宫,钻进了轺车。 郑愁的早请示晚汇报没有人觉得奇怪,他的反常举动却引起了一个女人的注意。这个女人就是高级使女胖妈。 要说胖妈,此人可是大有来历。早年在怀朔镇,娄昭君私赠高欢银钱,就是此人从中穿针引线。只不过她当时还是个十七岁的丫环,名字叫胖妞,又胖又黑,尽管健康,却不讨男人喜欢。娄昭君下嫁小兵高欢,胖妞跟随女主人一起来到高家。高欢跟随尔朱荣成为将军,在晋阳有了一套单独的宅院,感念胖妞多年来兢兢业业服伺主子,把胖妞嫁给了老实忠厚的马夫姬道。他们的儿子姬度山出世只比高澄大两天,胖妞奶水丰富,娄昭君的奶水却不够奶孩子,可以说,高澄是胖妞奶大的孩子。胖妞升格为胖妈,是高澄没有名分的奶妈。胖妈是跟随女主人一起出道的功臣,娄昭君在洛阳大丞相府旁边买了一套住房赠与胖妈。 胖妈是高府的功臣,她每天只是象征性地在王府这里走走,那里看看,没有固定的服务对象,也没有固定的工作,工资照拿,相当于离休干部或者总顾问的待遇,她俨然就是高府的二管家。胖妈尽管工作轻松,心情却并不轻松,她的丈夫不争气,独生儿子更是气不争,这是她挥之不去的心病。 马夫姬道跟随高欢多年,表面老实,其实却是个没有改造好的二流子,特别是在洛阳有了住家之后,仗势胖妈在高府的二管家地位,一天游手好闲,隐藏在内心深处被压抑了几年的放荡魔鬼一下子蹦了出来,每天出入青楼妓院,在赌场与酒鬼赌徒更是不见不散,拖了一屁股的债不说,把个少小聪明的儿子也带坏了。 姬道前几天被高利贷债主逼着还债,不还钱就放血,干柴棍一样的马夫身上哪有二两血,更害怕身上丢掉几个零件,吓得溜之大吉,不知去向。儿子跟着老子不学好,每天也是出入赌场,弄得胖妈内心纠结成团,总也舒展不开。 这几天,每天看见郑愁的轺车进出后院为姐姐请安,这个早年曾经的花工,如今出落得这么有出息了,胖妈羡慕别人的乖乖孩子,暗暗叹息自己的儿子怎么就这么不争气。看着郑愁反常的举动,晚上来请安,早上送海鲜,胖妈就对改邪归正的花工产生了怀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由此说来,当弟弟的在姐姐这里大献殷勤,他又是想要盗什么呢,看来这里面是大有文章。 这天傍晚,胖妈在一边冷眼旁观,远远地看见一个高佻的丫环钻出轺车,躲进了郑大车的寝宫。别人不熟悉高澄,胖妈对高澄是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她自小奶大的孩子,他肚皮上哪里有一颗痣,她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远远的从高佻丫环的步态就看出了此人是伪装的世子。胖妈害怕自己一时老眼昏花看走了眼,第二天早上又躲在一边暗暗观察,终于证实了自己的推断。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勾引王妃处心积虑之杀人遗祸 这天早晨,胖妈躲得远远的观看,再次证实了高澄男扮女装的丑恶行径,望着郑愁远去的轺车,气得几次想跳井。 天呐,高澄才十五岁,和自己的儿子同年,还是个不晓得屁臭的娃娃,都是郑愁这些狗东西带坏了世子。这还了得,高澄是女主人的心肝宝贝,是比胖妈的亲儿子还亲的孩子,如果为此闹出来什么负面新闻,对高王、对娄昭君都将产生多大的精神压力呀,得尽快阻止高澄的任性,一定要世子悬崖勒马。 胖妈在王府思谋了一天,内心纠结得肠子绞成团,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敢告诉,决定独自一人出面,决不让他投入郑大车的石榴裙下,一定要把养子拉回自己的怀抱。主意打定,胖妈决定出手。 这天傍晚,胖妈匆匆从王府回家,刚刚在门口等候了一会儿,就看见匆匆驶来的轺车。胖妈迫不及待地跳到路中央,挥手拦住轺车。车还未停稳,胖妈一把揎开车门帘,揪住躲藏在车中的高澄,把他从车上拖了下来。此时此地就在王府门前,高澄自然不敢吭声,只得让胖妈乖乖地拖进了屋内。 郑愁晓得二管家的厉害,不敢去惹这只母老虎,只得停车在路旁静静地等候。 胖妈拉住高澄的衣袖不放,看着自己的养子身着女装,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更加哭笑不得,只得以早年奶孩子的语气教训说:“澄儿,郑大车是怎样的女人你又不是不晓得,赶紧收手,趁这时人不知鬼不觉,粪水还没泼到衣服上,还没弄脏身子的时候。” 尽管还没弄脏身子,但胖妈你这一出手,已是“羊肉没吃到沾了一身的骚”。高澄此时在心里暗暗叫苦,我的胖妈妈,你就饶了小儿吧。昨晚我和郑妃赌了一晚上的气,哪里是拜倒在石榴裙下,而是在案桌下蜷了一晚上。 世子此时是又气又恨又无奈,本来决心是今夜要去大干一场的,一定要吃到“羊肉”。再不能像昨晚那么老实了,就是霸王硬上弓,也要让郑妃就范。 高澄此时雄心勃勃,却被胖妈拉住不松手,还不停地唠唠叨叨,一股火气陡地冲上了脑门。他此时急于去和郑妃幽会,哪里听得进胖妈的规劝,急于挣脱衣袖逃出这间牢笼。手臂挥舞,无意间一扫荡,衣袖扫掉了桌面上的一把尖刀——这是姬道平时用来钉马掌割蹄壳上的骨质增生所用的尖刀。 高澄捡起利刃尖刀,此时色胆烧心,急于脱身,也就失去了理智,对奶妈也怒目圆瞪。胖妈一看平时在自己面前总是乖乖的儿子,突然变脸,那一副吃人的凶相,她哪里能够忍受,要责怪养子的无礼,气得大声嚷叫起来:“你要杀人啦。”伸手去抢高澄手上的尖刀。 高澄不想杀人,更不敢对养他的奶妈横刀相向,两人在争抢时,手上的尖刀无意间在胖妈手臂上划出一道裂口,一时鲜血四溅。 胖妈对养子的无礼举动气得失去了理智,她本来就有晕血症,一见到流血,脑袋就晕了,气得大声疾呼:“杀人啦,杀人啦。” 高澄本来已心急如焚,早已丧失理智,此时听见声嘶力竭的吼声,脑袋一懵,挥臂横颈一刀,胖妈身子一瘫,无声地倒在了血泊中。 直到杀了人,高澄才猛然清醒过来,失手杀人,大祸业已铸成,他冷静地想了想,此事人不知鬼不觉,必须得伪装现场,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他翻了翻床头柜里的衣物,找出一件姬道平时穿的衣衫,用刀划破,丢在血泊中,匆匆逃了出去。高澄跳上轺车,郑妃那里是再也不敢去了,只说是有紧急公务,命郑愁驾车去大行台府,等候报案。世子对郑妃的初恋也就这样无疾而终。 高澄刚回到大行台衙门,水都还没喝一口,就有人来报案。高澄急事急办,带领几名衙役前往勘察现场。 大丞相府的二管家胖妈被人杀死在家中,凶杀案在京都洛阳造成极大的轰动,这更是十五岁的高澄主政洛阳的第一件棘手大案。高澄一面去信向老爸申请“独立”办案,一面向自己的大舅子皇帝表示要把这案件办成铁案,使之经得起历史的检验。 面对大都督这样的请求,无论是孝静帝元善见还是大丞相高欢,自然是一致同意,有意让这个年轻的俊才一露峥嵘。 古时候的问案审狱可是考察官员施政能力的一个重要方面,高澄初出茅庐,自然要以此作为扯人眼球的政治舞台,为自己树立良好的政治形象。再说,他既是这次案件的运动员又是裁判员,还怕此案不审个水落石出吗。 十五岁的大都督高澄走马上任,一接到报案,即做出姿态:向各地发出海捕文书,捉拿杀人在逃的凶犯姬道。其实,从七八岁出道就混迹江湖的高澄还能不知道一个赌徒的藏身之地吗,不出两天,凶犯就捉到,经不住两个时辰的刑讯逼供,罪犯“坦白”地交代了自己行凶的全过程: 姬道被高利贷债主追杀,听说老婆得到高王赏赐的一个黄金花瓶,见财起意,准备回家偷窃财物变卖还债时,被胖妈发现,双方在争斗中,罪犯怒而杀人。此案有高利贷债主为人证,更有现场被撕毁的汗衫为物证。高澄举着汗衫向听审的百姓说:“这汗衫双腋间有强烈的狐臭味,就是罪犯姬道无法抵赖的个性密码。” 姬道问斩,高澄审案时无懈可击的逻辑思维、滴水不漏的慎密作风,得到洛阳朝野的一致赞赏,称之为人精,尽都对这个十五岁的娃娃刮目相看。 也是应了那句古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高澄本以为偷情杀人一案在自己的掩饰下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哪晓得事有不谙—— 胖妈的儿子姬度山少小聪明,凡事一学就会,可惜的是,唯有厌恶读书。高欢曾经想让他与世子高澄伴读,有了文化也好放任为官。可惜此儿不喜欢读书,更不愿意当官,也不知是从哪里捡来的陶渊明那句话回答高王说:“为五斗米折腰,使我不得开心颜。”此话使高欢惊讶不已,尽管叹息,也只得任其自然,每天让他尽情玩耍。 姬家这小子既不喜欢仕途经济,更不喜欢棍棒武术,每天却钻进后厨,与厨师女娘为伍,学习煎炒烹炸,玩弄美食技巧。他的母亲见儿子如此没出息,放了这么好的人脉资源不晓得利用,真是天生的穷命,常常为之叹息。 姬度山放言回答母亲说:“锅碗瓢盆就没出息啦,当年侯刚出自灶间,不照样位列台鼎。”侯刚是宣武帝元恪一代名厨,一盘巴蜀麻椒辣子鸡炒得活色生香,被元恪征为尝食典御,后任侍中、大将军(见拙作《百年繁复》)。胖妈没想到儿子有此雅好,兴趣是最好的老师,也就由他去了。 也是应了那句老话:有其父必有其子。姬度山不久在父亲的言传身教下,也迷上了赌博,他这样的菜鸟在赌场上是最受欢迎的人物,不久即债台高筑。姬道外逃期间,姬度山很是放肆了几天,直到身上再也摸不出一文钱了,又想翻稍,又因债务未还,再也借不到一文钱而懊恼不已。 两手空空的姬娃在赌场里十分无聊,看看天色向晚,赌场里正是灯火通明的大好时光。姬娃手痒难禁,猛然想起:今天听母亲说,大丞相府的王妃娄昭君昨天赏赐了一个纯金花瓶给母亲,这是来自西域的贡品,价值连城。姬娃一想,如果偷出来这东西,轻而易举就可以卖得到几百两黄金。 姬度山哪里肯放过到手的金子,刚刚潜回家中,不想母亲后脚就跟了进来。姬娃一急之下,躲进母亲装衣服的箱子里。就这样,他把高澄弑杀母亲的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姬娃被高澄杀人不眨眼的举动吓得尿了裤子,躲在箱子里不停地颤抖,深害怕被王子发现伤及无辜。直到高澄已扬长而去,姬娃才仓皇出逃,留下一路血印,为世子嫁祸于人创造了条件。姬娃逃出家门,如兔子似的逃进赌场,在众口喧喧的热闹场合这才安心地睡了一觉。 案件平息之后,高澄出于内疚,去赌场找到姬娃,表示要公费派送让他去学文或习武,姬娃对家庭惊变耿耿于怀,恨不能手刃此贼,恨自己一时的软蛋懦弱,让母亲遇害父亲蒙冤;他此时不得不掩藏好悲伤、自责和复仇的心理,为寻找时机杀害这个魔头,姬娃忍辱负重,表示只愿跟在高澄身边,像母亲一样,终身为主子服务。 高澄根本不晓得姬娃知道了他杀人的秘密,怀着内疚的心情让他到后厨任职,也就是让他成了管理丞相府的二管家。高大都督对举目无亲的姬娃关怀备至,比亲兄弟还亲,由此在自己身边喂养了一条毒蛇。后来,姬度山在练就一身绝色武艺后,寻找时机,让兰钦杀死高澄,为父母亲报了仇。 作者在写这一段故事的时候,常常掩卷遐思,姬度山其人其事,和大仲马笔下的人物何其相似乃尔。大作家的作品《基度山伯爵》《三个火枪手》中的人物,更是可以在“北史、周书”中找到其原型,我怀疑大仲马曾经一度认真地研读过南北朝史、东西魏书,或者曾经有过书写这一段历史的念头。 当然,这都是题外话了,还是让我们把目光放在宇文泰身上吧。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西魏后院狼烟再起之激怒莽夫 宇文泰毒死孝武帝元修的消息传出,四方震怒。别的将军考虑再三,还能勉强忍受。毕竟忠臣不是那么好当的,既然宇文泰连皇帝都敢弄死,在他心目中哪个又不是一滩臭狗屎,在当忠臣之前得考虑考虑后果吧,所以尽都选择了沉默。偏偏就有人是另类,在一片万马齐喑中,唯有渭州(今甘肃陇西东南)刺史可朱浑道元不能容忍宇文泰的无礼,决心起兵反宇文黑獭。他就不相信仅凭宇文黑獭的一己之力,能把整个西魏黑了天。 可朱浑道元这么有底气,是因为在他的手中控制着一手好牌——渭州是西北重镇,地理位置十分重要,西部与柔然接壤,北部与灵州(今宁夏灵武)相连,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是西魏直下关中的最后一座堡垒。 可朱浑道元是个纯种的鲜卑人,在当时大鲜卑主义抬头,鲜卑人都自视为“天之骄子”,除了视汉族人为兄弟,并没把其他少数民族放在眼里。在鲜卑人的眼里,他们认为宇文泰就是个“胡非胡,汉非汉”的混血儿,觉得他就是个“飞花受粉”的异类,可朱浑道元对此人是暗暗的瞧不起的,把他视为刘邦一类的二流子人物,其实就是个臭狗屎做鞭——文(闻)也文(闻)不得,武(舞)也武(舞)不得的家伙。不就是因为运气好才当上的丞相吗,皇帝来投靠你,小子居然对皇帝下黑手。须知,皇帝有难,匹夫有责,何况可朱浑家族是多年的名门战将,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反了! 北魏遵洛阳为正朔,而宇文泰却一直是个游离于洛阳政治圈外的边缘人。古时“洛、貉”同音,宇文泰因而被有眼光的政治家讥讽为“胡非胡,貉非貉”的野心家。在宇文泰毒杀孝武帝元修之前,曾经有谶语说:“狐非狐,貉非貉,焦梨狗子咬断索”。这“焦梨狗子”是俗称,指的是黑獭,即宇文泰;黑獭咬断了套在他脖子上的绳索。这“索”是指“索发”,就是拓跋,即正朔的大魏皇族。 可朱浑道元对黑獭咬“索发”大为不满。况且,宇文泰和可朱浑早就有过兵戎相见的历史。 前年,宇文泰在征讨侯莫陈悦的战斗中,曾经搂草打兔子的顺便攻击过可朱浑。此举,因为道元和侯莫陈悦关系密切,宇文泰担心自己在征战侯莫陈悦时,道元会在背后动刀子,就派部队把渭州城包围了个水泄不通,想一口啃下这块硬骨头。 道元勇猛顽强,又凭着和士兵的关系良好,凭着守城的铜墙铁壁,更凭着城里的粮草丰厚,更兼能攻善守,远道而来的宇文泰部队久攻不克,拉锯战似的打了一个月,眼看部队的粮食吃完了,每晚都有私自潜逃的士兵,弄得宇文泰十分狼狈。好在老天看顾,就在宇文泰进退两难的时候,传来了侯莫陈悦兵败自杀的消息,宇文泰终于轻松了一口气。 而宇文泰担心此时撤兵,会遭到道元部队的尾随追杀,此时疲乏之师,要再与道元的部队打仗,后果不堪设想。就征求于谨的意见。于谨早就晓得道元的为人,就说:“可朱浑是个顺毛毛,服软不服硬的家伙,明公与他无冤无仇,都因为侯莫陈悦的关系才与可朱浑道元兵戎相见。而今悦凶已死,道元必不会再为其恪守道义,惹明公以诚相待,说几句好话哄他,给他个台阶下,与其结为异姓兄弟,必然化干戈为玉帛。” 这确实是双方都需要的台阶。宇文泰听从于谨的建议,就派这个巧舌如簧的家伙提着脑袋进城去见那个莽夫。也不知于谨向道元灌了什么迷魂汤,莽夫果然乖乖的同意讲和,双方订立城下之盟。并以此休战,结成异姓兄弟。 在双方的结拜仪式上,宇文泰尽情地表演了一番。他的迷魂汤自然就不如于谨的香气四溢。黑獭本来就是个“口中蜜蜜甜,心里锯锯镰”的家伙,假模假样地焚香祈祷,信誓旦旦地向可朱浑道元表示要“富贵与共”,其实对这个莽夫并不信任。也是当时的环境使然,尽管宇文泰对可朱浑道元恨得咬牙切齿,还是不得不“任命”道元为渭州刺史,反正又不需要宇文泰另铸官印,他乐得捡乖面子。此时不为,到时候再来收拾这莽夫。 此时,果然如于谨所说的那样,道元听说毛根朋友侯莫陈悦已经自杀身亡,也难得再为朋友恪守道义,勉为其难地在停战协议书上签了字,走过场似的完成了结拜仪式。后来,听说孝武帝西上长安,投靠了宇文泰,而可朱浑道元是大魏的忠臣,自然也就承认了宇文泰忝居大丞相的既成事实。 本以为二人从此相安无事,没想到皇帝驾幸长安不久,宇文泰竟然做出了弑君的罪逆之举。 可朱浑道元本来是怀朔人,从小和高欢是光屁股一起长大的朋友。道元出任渭州刺史,他的父母家人都还留在邺城,高欢经常上门去看望老邻居,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并不因为道元依附宇文泰就对其横眉怒目,照样是以侄儿的身份对待两个老人,这一来让道元一家很受感动。 那时,因孝武帝坐镇长安,道元自然不会舍渭州而依附高欢。这时,听暗探报告了宇文泰弑杀孝武帝始末,宇文泰不臣之心暴露。道元勃然大怒,召集渭州各部门官员开会,应对事变。 会上,可朱浑道元严肃地对众将领说:“我之所以离家背母而留居渭州,都因为高欢有逐君之罪,宇文泰有奉主之功,故尔不忍离西东去。而今,宇文黑獭毒弑君王,其罪逆胜于高欢十倍,我辈岂可与之同事。而今我欲引兵东行,诸将愿去者随我一道投奔高王,不愿去者速去投奔宇文,我绝不为难你们。” 众将领深知自己在宇文黑獭眼里就是异类,连结拜兄弟尚且反目,我们这些“小不点”今后更是难以与其共事,都纷纷表示:“明公不欲与逆臣为伍,我等亦愿生死追随明公。” 可朱浑道元是关西虎将,有万夫不当之勇,故被称为“万人敌”。他待部下恩同兄弟,同甘共苦,士卒都愿为他卖命。此时,他听了众将领的话,深受感动,就对众人说:“我们远在渭州,仓促起事不妥,也不知道高王对我的做法是什么态度,还得寄去书信一封,与晋阳的高欢取得联系。可是,两地千里迢迢,谁愿充任友好使者?” 话声刚落,阶下走出一员虎将,年方二十,脸上却是久经沙场的刚毅和老成。大声说:“哥哥放心,小弟愿领命前往。” 道元一看,此人正是小弟可朱浑天元。道元见小弟毛遂自荐,又喜又忧地说:“小弟肯去,我自然放心。只是此去晋阳千百余里,路途凶险,愚兄我放心不下呀。” 天元慷慨地说:“哥哥的一颗心与众将军肝胆相照,对派我去放心不下,派谁去又放心得下呢。小弟早就想回到父母身边,以尽人子之孝。此去尽管路途远阻,但小弟十年磨一剑,锋芒未试,宇文逆部敢有阻拦者,定叫他尝尝可朱浑家传锤法的厉害。” 天元的话让部将们深受感动,主动请缨者不少。道元制止众人的争论,同意弟弟出关,毕竟他对弟弟的武功还是了解的。天元惯使一双铜锤,双臂有千钧之力,渭州内外,尽人皆知。 道元听了小弟的话,十分高兴,当即修书一封,交与天元,要派遣一支骑兵部队,护送他出境。 天元艺高人胆大,朗朗一笑,对哥哥说:“这是去送信,又不是去打仗,有一支十人的小分队足矣。”道元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只得点了十名骁骑兵,随天元西出灵州。 按照可朱浑道元设计的路线,要想从陇西经宝鸡,过长安,逾渭南,出潼关,北上晋阳。沿途皆是宇文泰的老根据地,这一路如果南下东行,无异于自投罗网。 为了把风险降到最低,要想和晋州取得联系,只能采取“曲线救国”的办法——也就是从陇西东门出发,折向北方,沿渭河西上,到达定西,而后继续北上,到达靖远,再沿着黄河流域北上到达灵武,与灵州刺史曹泥会师,沿河套地区到达怀朔镇。这条路线,沿途尽管辛苦,遭遇的兵戈刀俎却小得多,行动也就相对秘密得多。这就是可朱浑道元舍近求远的缘故。 天元辞别兄长,一行人沿河北上,到达乌兰关。乌兰关是到达灵州的最后关卡,东魏灵州刺史曹泥是高欢的心腹,宇文泰在对可朱浑道元动刀子的时候,多次想拔掉北方这颗钉子,都因为各种原因而未成行。一拖至今,不得不派李弼、赵贵二将领兵马驻守乌兰关。防备曹泥南下,隔阻叛国投敌者通行。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西魏后院狼烟再起之兄弟叛出 可朱浑天元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率领十一人来到乌兰关前,想想自己人熟地熟,可朱浑天元就厚着脸皮出面请求守军放行。李弼二人本来早就认识天元,又早已得到了暗探的通报,佯装不知天元此行目的的样子,此时假装关心地问:“小将军这是要往哪里去呀?” 装傻就装傻,谁都不是真正的傻瓜。再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傻我也傻,大家都装傻。天元也就撒谎说:“小弟多年在外,意欲回家省亲,探望父母,路过宝地,还望李将军放行。” 赵贵是个粗人,原是藏不住话的,冷笑着,一语道破窗户纸:“放行可以,不知你们有没有丞相的发放的通行证。”一见众人的表情,已经是不打自招,赵贵坚决地说:“你们一行人恐怕不是回家省亲吧,若是,怎么不见令兄道元随你一路回家呢。小将军应该知道,一出此关即是曹泥的防区,那里是敌占区,你们匆匆的前来,莫不是要前去投奔那小子。” 可朱浑天元还狡辩说:“我们可朱浑家族是那样的人吗,我们怎么会叛国投敌呢。我们这回家省亲,我先回去,明年哥哥再回去。难道这有什么不可以?难道非要一家人一齐回去,你们才放行?” 看到这个叛国投敌者还振振有词的样子,赵贵同样是个莽夫,站在关墙上说:“少啰嗦!小东西,你还真把我当傻瓜了,要出关,拿宇文丞相的通关文牒来。” 天元被阻拦在关前,无论怎么苦苦哀求,嘴巴说出血,守关将军就是不放行。看样子,若再纠缠下去,关墙上的赵贵就要放箭了。天元无奈,只得叹息一声说:“你们不放行,我也不怪你们。小将我自有办法,老子另外找路出关去。” 二位将军的责任就是守关,只要守住军事要塞没有放人通过,至于你从其他的道路,想其他的办法出关,就是上天入地,这一切都与我二人无关,追究不到我们的责任。李弼一听此话,笑着摆摆手,“你快去打别的主意吧。”算是告别。 天元只得率领十骑部下,原路返回。其实,天元清楚得很,北上灵州,只此一条盘山小道,哪里还有其他道路可走。一行人淡出守关将士的视野,在荒山野外盘旋一周,又悄悄潜回,隐藏在荒草丛中,人不吭马不叫,在赵贵等人的眼皮子底下潜伏下来。 半夜时分,整个西北大地漆黑如锅底。在万籁俱寂中,“轰”的一声,寨门前突然燃起熊熊烈火,道路两边的山火也是烈焰腾腾,大有烧毁关隘的架势。李弼从睡梦中醒来,一见火势凶猛,怕烧毁关寨,急忙开关出来,带领士兵扑打山火。 天元一见李弼果然上当,乘势打马上前,一彪轻骑冲关而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等到赵贵清醒过来,派兵拦截,被天元手中的铜锤打死了几十人,负责拦截的将士只捉住滞留在后的一名小兵,一匹羸马。十一人已经冲过去十人。 李弼没想到天罗地网居然会漏掉一条大鱼,急忙将可朱浑道元即将投奔高欢的消息火速报告大丞相宇文泰。宇文泰本以为弑杀“闺门不谨”的元修会赢得掌声一片,哪晓得往日服服帖帖的部下会据此反目。而且此人还是往日的结拜兄弟,这是十分危险的讯号,决不能让可朱浑道元的反叛产生多米诺效应。为尽快将道元剿灭,宇文泰派出关西名将侯莫陈崇领精锐骑兵五千,赶赴乌兰关,增援李弼,随时诛杀可朱浑的部队。 天元破关前往灵州,谒见曹泥,故人相见,灵州刺史十分高兴,一面派兵护送天元北上,一面以高欢的语气书信一封,请道元前来,自己率灵州兵马内外夹击,助道元破关会师。派一个通讯兵装扮成小商贩,携带书信入关。 可朱浑道元接到灵州刺史曹泥的书信,胸有成竹,当即点齐渭州军马三千人,将印绶置于公案之上,摔门而去。一行人浩浩荡荡前行,不几天即来到北方要塞乌兰关,这正是与曹泥约定的时间。 可朱浑道元以为来到老朋友的地方,打马上前,正要呼叫“开门!”突然一声炮响,一彪人马杀气腾腾出关而来,列阵关前。领头的战将正是侯莫陈崇。 侯莫陈崇仗势人多,横枪跨马,气势汹汹地问:“可朱浑道元,你一介区区匹夫,朝廷待你不薄,何故前去投奔外邦。今日天兵已到,快快下马受缚,还可免你一死!” 道元打马上前,面对侯莫陈崇,冷笑着追问:“朝廷待我自是不薄,可朝廷是孝武帝的朝廷,不是他宇文泰的朝廷。而今皇帝已被逆臣宇文泰弑杀,待我不薄的朝廷完全握在宇文黑獭手中,不知他什么时候就会诛杀异己。” 侯莫陈崇还想欺骗道元,就说:“道元你和宇文丞相是结拜兄弟,他怎么会害你呢。你还是回去吧。” 可朱浑道元也冷笑着说:“他宇文黑獭连皇帝都敢杀,怎么会考虑我这个结拜兄弟。” 侯莫陈崇见欺骗无效,而在道义上又说不过去,气急败坏地嗷嗷大叫起来:“你投奔高欢,就是逆臣,我今受大丞相宇文泰之命,前来取尔首级!” 道元见侯莫陈崇慌不择言的样子,很觉得好笑:“尚乐兄,你侯莫陈崇(字尚乐)也是一条汉子,何故为弑君逆贼效力。一个大臣,是忠君还是忠宇文泰,这么浅显的道理你应该清楚。你乃关西虎将,不为永熙之冤复仇,以报君恩,反来我军阵前摇唇鼓舌,助纣为虐,岂不为后人所耻。” 侯莫陈崇听了怒骂,气恨难遏,冲马上前,挺枪直刺道元胸脯。若这一枪若得手,道元立时变成糖葫芦。道元和崇氏虽是同僚,却从未在一起“切磋”过武功,这次交手,双方不知底细。几个回合下来,道元不敌。打马回逃。 侯莫陈崇复仇心切,哪肯放过追杀之机,步步紧追,眼看近在咫尺,伸手要想活捉道元,哪晓得道元暗藏飞锤在手,返身脱手而去,一枚银锤,以千钧之力扑面打来。尚乐见势不好,闪身躲避,被击伤左臂,连人带马被打翻在地。跟随将士见势不好,急忙拦住道元厮杀,全力护送尚乐上马,转身溃逃。 正在这时,关内响起阵阵厮杀声,原来是灵州刺史曹泥按约前来迎接道元。尚乐、李弼等人见势不妙,四散奔逃,空寨一座,寨门洞开,任由道元的兵马旁若无人地冲关而去。 两支部队在灵州停留一日,曹泥按照高欢的吩咐,尽地主之谊,好酒好肉地招待客人。无奈道元归心似箭,住一天就再也坐不住了,闹着要走,曹泥无奈,只得送道元继续北上。又经过数日跋涉,道元的部队已接近云州地界,主帅命令部队原地休息。 此时,道元部队人困马乏,刚刚坐下休息,突然前面闪出一彪军马,挡住去路,阵前一员虎将大声吆喝:“来者何人?” 这里已经是东魏的地界,想来也不会再有宇文黑獭的部队更不会有蝥贼强盗来惹事。道元抖擞精神,出马阵前,高声应道:“我乃渭州刺史可朱浑。来者何人?” 来人大喜,滚鞍下马,拱手施礼说:“末将乃高王麾下贺拔仁,专程在此等候将军。高王知道将军远道而来,必然军疲马乏,特命令末将赍送资粮来接应将军。” 可朱浑道元既感动又感叹:“高王真神人也!”一行人接过高欢赠送的物资,埋锅造饭。两支部队把酒言欢,摆不完的知心龙门阵。众人酒足饭饱之后,神闲气定地往晋阳赶。 这一路毫无阻拦,众人春风得意地到达晋阳。 高欢听说道元远道而来,早早地就在大丞相府门前迎候。远远地看见灰尘四起,急忙出道迎接。故人相见,双方都欣喜不已,高欢握住可朱浑道元的手久久不放,激动得双眼噙泪:“喜故人远道而来,如获天赐,将军威名赫赫,却能屈身俯就,高某自是感激不尽,勿忧不得志也。” 这天,前往大丞相府迎接道元的,除了高欢麾下的文臣武将和高家一族众人,还有可朱浑天元和家人父母,一家团聚,好不欢乐,高欢特意送道元进新买的府邸,这是一座早年的王府,高欢听说道元要回来,就买下了整座王府,经过修缮粉刷,送上十几个丫环奴仆,让他的父母早就居住了进去。这王府旁边的府邸还住着另外一群女人,她们是宇文泰的嫂嫂和妹妹,道元不知道,也懒得过问。 对这样的新居,对高欢的良苦用心,可朱浑道元自然感激不尽,誓死结草衔环以报其恩。一家人还在尽情享受团聚之乐时,高欢当廷宣布:自即日起封可朱浑道元为车骑大将军。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皇后改醮更为新妇之初识俊男 在宇文泰以高欢逐君之名予以讨伐的时候,高欢意识到河洛之地西接长安,南临梁境,无险可守;宇文泰的部队若顺水东下,在孟州、嵩山一线对古都实施包围,那么,洛阳指日可破。东魏的首都破灭,高欢怎么向国人交待,看来迁都是最好的办法。高欢决定将京都迁往邺城,以避其锋芒。 决定之后,高欢下令在三日之内,八部三省阁台官员全部东迁,将京畿改名为洛州。十月二十七日,四十万户洛阳军民狼狈上路。所有马匹运送物资,只允许尚书丞郎以上官员乘马,其余官吏僚属只得骑着小毛驴,随行迁徙。洛都搬迁邺城,承担运输任务的是麻祥的物流运输公司。麻祥(见拙著《百年繁复》)已日渐衰老,新夫人姓綦毋,两人多年无子嗣,业务主理交给舅子綦毋怀文打理。 这次东迁,留守尚书令元弼为洛州刺史,改邺城为邺都。行台尚书司马子如为尚书左仆射,与右仆射高隆之,侍中高岳(高欢三弟),侍中孙腾共同辅政。留守邺都。这是自董卓专政,迁都洛阳到长安,三百年来又一次大迁徙。 负责迁徙事务的高澄,虽然只有十四岁,因自小跟随在父亲军中历练,人小鬼大,这次迁徙时结识了独自留在大丞相府的王妃郑大车,对郑妃的美貌垂涎已久,为其后两人的通奸埋下了伏笔。后来,高欢出使离石,为剿灭伪汉王刘蠡升,军政大事皆委与高澄,更是天假其便,让二人成就男女之好。 高欢从可朱浑道元口中知道孝武帝元修被毒害始末,极为震怒,驱驾邺都,召集战前会议,决定为孝武帝治丧,全国下半旗致哀。太学博士潘崇和却不同意这样做,出班启奏说:“君遇臣不以礼则无服。是以商汤之民不哭桀,周武之民不服纣,礼宜无服。” 尽管道理是这样的,孝武帝被弑,皆因他自己“无礼”在先之故,可元修毕竟是高欢一手拥立的君王,且无大恶,怎可与桀、纣相比似呢?高欢不同意这样服丧,一代帝王之死,此举确实太过简陋。百官自然从高欢眼中读出了不如意。 国子博士卫既隆、李同轨同时出班启奏说:“高王及众臣可以无服,独高后与永熙离绝未彰,断无发妻不服丧夫之礼,宜在宫中设位举哀,改服守孝。” 其实,郑大车才是元修名符其实的原配妻子、未亡人,由她来为亡夫守灵名正言顺。可大臣们都知道,郑妃被高欢纳入怀中,谁又敢来捋虎须,惹高王记恨呢。所以,转而让高荷出面治丧,这样的建议合情合理。 可是,对这样的建议,清河王元亶又不同意了。他毕竟是“太上皇”,十一岁的儿子元善见是当今皇上,刚刚坐上帝位半年都不到,新皇帝、新都城,要在宫中为孝武帝设灵,实在是太不吉利了。即便设灵,也只能在洛阳故宫,怎么能设在邺都新宫呢。元亶就双眼哀哀地望着高欢,恳求说: “孝武帝得高王拥立,才能登临圣位,而今弃高王而去,丧崩于长安,若只以高后一人服丧,毕竟不成王礼,宗室皇亲也应有代表参与。可派司州牧元韶代表皇室宗亲服丧,能否请在洛阳故宫或在大丞相府设置灵堂。” 要皇后高荷孤零零一人重返洛阳故宫为元修守灵,简直是荒唐。高欢也觉得在大丞相府以女儿高荷的名义为元修举哀,可以借此洗刷自己逐君的罪名,更为皇室宗亲派出代表为元修服丧表示满意,同意在邺都的大丞相府设置灵堂。他为了向宇文泰弑君的行为表示抗议和谴责,同时命令西荆州(今河南卢氏县),百姓为元修稿素,致哀。 公元535年三月初十日,东魏大丞相高欢导演了一出历史上最为可笑的守灵仪式:女儿高荷以未亡人的身份为孝武帝在家搭设灵堂,守灵致哀。皇室宗亲只有彭城王元勰的孙子,也就是孝庄帝元子攸的哥哥“无上王”元劭的儿子元韶参与。 不论想象力多么贫乏的读者都能想到,在诺大一座丞相府,一个是年轻英俊的亲王,一个是青春靓丽的皇后,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想不发生故事都不可能。一对青年男女刚刚在灵堂里守孝几个晚上,就发生了不可能不发生的故事。 三月谷雨之后,中原大地生意盎然,万物竞发。守寡多年的高荷更是春心如潮,意马难栓。半夜更残,灵堂里宫女们都昏昏睡去。高荷独自撑着困倦的身体,恪守最后的人妇之孝。 在灵堂大殿下面的左庑间里,同样只有孤零零的皇室宗亲代表元韶,还在强撑着一双磨盘一样沉重的眼帘。 彭城王元韶字世胄,他的父亲元劭就是孝庄帝元子攸的哥哥,被封为“无上王”。尔朱荣率兵进攻洛阳,元劭预感到家室不保,将儿子疏散出去,寄养在荥阳太守郑冲明家中。 此时荥阳同样是兵荒马乱,郑冲明不幸被乱兵杀害,元韶与乳母及郑的侄儿郑僧副一起外逃避难,没想到途中又与乳母走失,只得孤零零的一个人四处流浪,幸好在荒野中遇到一位姓程的老太婆。 程母见元韶可怜,把他收养在家中。元劭被尔朱荣封为“无上王”,派人从乡间寻找到元韶,并把他带回洛阳,袭爵为彭城王。没想到一回洛阳,可谓是席不暇暖,家庭就突遭惨祸——父亲元劭在尔朱荣导演的“河阴之难”时,被武士叱列刹鬼屠杀。 深刻的教训,元韶有了深刻的认识,在刀剑横行的时代,只有权势才是最好的武器和盾牌。从此,依附权势便成了他毕生的实践和追求。此时为死鬼皇帝守灵,元韶是满腹牢骚,死去的亡魂不能赐予他一点权半点势,这样为死鬼尽义务,是他很不情愿的事。后来,他听说此举能为新寡皇后分忧,元韶立刻来了精神。暗暗思忖:若说权势,当今最大的权势就是高欢,连皇帝都得看他的眼色行事。如果能以守灵为契机,攀附上高王这棵参天大树,登天还用搭梯子吗。有了这样的原动力,本来就相貌堂堂的元韶每天收拾打扮地出入大丞相府,五内戚戚地为孝武帝元修守灵,含情脉脉地为皇后慰籍孤寂。双方在躲闪、徘徊、试探、勾引中度过了几个耐人寻味的夜晚。 暮春的夜晚,空气中弥漫着色情和骚动。大丞相府里的女主人此时只有郑大车和高荷,郑大车每晚和高欢早早共赴云台,在东厢房玩得风生水起。只有高荷等人在西厢房为元修守灵。 夜阑更深,枯坐在灵堂左庑间小屋里的元韶,一双眼睛贼溜溜地在一身稿素的皇后高荷身上搜寻,那白里透红的两腮,浑圆坚挺的双乳,柔若无骨的腰肢,似有还无的香艳,引得元韶无数次的意淫,忍不住起身走到门廊下,心里哄闹着轻薄无耻,几欲非礼。 高荷慢慢踱到灵位前,上了柱香,添了灯油,转身归位时,一眼瞥见庑廊间灯光下元韶那如醉如痴,正沉浸于意淫之中的少年郎,不禁展齿一笑。 美人巧笑,再次鼓起了元韶的色胆,平时的文学积累喷涌而出:“余情悦其淑美兮,心震荡而不怡。无良媒以结欢兮,托微波而通辞。愿诚素之先达兮,解玉佩以要之......” 高荷的汉学修养也不差,一听元韶吟诗,笑着踱出大殿,轻声说:“韶卿怎么一时想起吟诵陈思王的《洛神赋》?” 元韶见皇后来到身边,毕竟君臣如隔山,惶恐地就要下跪:“微臣一时不能自持,望皇后恕罪。” 高荷伸手搀扶元韶,两双温暖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元韶摸着滑嫩如葱似的纤手,不敢用力,深怕弹破。淫荡地用指尖轻轻搔了搔皇后的手心,高荷轻盈地转身走进庑间小屋,在毡毯上坐下,故意嗔怪地说:“我看你元韶也是经过风雨,摔打过情场的宋玉,怎么心急火燎的就像是登徒子。人到中年了,还像个把持不住的年轻人,你不觉得让人见笑吗?” 元韶被高皇后的话羞得红了脸,反而更显得光彩照人。见高荷似嗔非嗔、似怪非怪的,分明是在调情,也就分辩说:“微臣想皇后就似魏文帝曹丕的皇后甄洛。小臣我则是那梦寐以求,求之不得的陈思王。故尔吟出了《洛神赋》。” 确实,皇后高荷和甄洛,彭城王元韶和陈思王,此情此景,何其相似乃尔。高荷不喜欢元韶此时故意咬文嚼字的腐儒穷酸,打断他的话说:“我这皇后已是名存实亡,我们在私下里就以兄妹相称吧,不要来君君臣臣那一套穷酸礼节。” 元韶巴不得听到这句话,故作庄严地恭身一拜,说:“为兄谨遵小妹之言。”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皇后改醮更为新妇之新欢更结 高荷见元韶既酸又甜的样子,秋波一扫,柔声而嗔怪地说:“又来了,又来了,你给我好好的坐在这里,我们推心置腹地摆谈摆谈龙门阵,好不好。” 经过几天的接触,高荷已喜欢上了元韶,此时决定近距离地考察这个亲王。高荷轻轻叹息一声,说:“我与曹丕的贵妃甄洛太相似了,老兄与陈思王也无太大差别。论文才比人才,都可说不相伯仲。”说完,微闭双眸,吟诵甄洛唯一的诗作《塘上行》: “蒲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傍能行仁义,莫若妾自知,众口铄黄金,使君生别离。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想见君颜色,感结伤心脾。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高荷一声轻叹,珠泪滚滚:“甄妃是塘中孤蒲,我是池中残荷,同样遇人不淑,落得独守空房的苦悲。既便如此,还得时时面对众口铄金的非难,其中滋味,唯我与甄妃自知,故尔掉泪。” 当年,曹植暗恋甄妃,在赋文《当墙欲高行》中写道:“众口可以铄金,谗言三至,慈母不亲”的悲哀。所以,甄妃以“离离池中蒲,众口铄黄金”之意予以回应。元韶没想到得意春风背后的皇后,内心有这么多的酸苦。感动之余,捧袖为高荷拭泪。这一来,两人自然地紧紧拥抱在一起。 多年的冷落孤寂,高荷此时有了热心的听众,再也忍不住了,把几年来的哀怨,毫无保留地倾泄出来:“其实,我嫁给元修,本身就注定是一场悲剧。我自嫁入元家,元修一天也没给过我恩爱,他爱的是公主元明月三姊妹,我这个名义上的皇后,甚至比出生低贱的郑大车都不如。” 元韶安慰高荷:“一个女人,只要能有一天像您那样的尊贵荣耀,就应该知道满足了。” 高荷没想到元韶把名利权势看得那么重,很不以为然地说:“我看你是把名利权势看得太重了,当一个普通老百姓多好哇,你不知道高处不胜寒的道理。” 元韶以自身的家庭悲剧分辨说:“正因为彭城王家族失去了名利权势,所以才全家罹难。” 高荷早就知道彭城王元勰、无上王元劭的悲惨遭遇,深表同情的同时,仍然告诫对方说:“我临出嫁前,我师傅曾赐我一联语,说:‘若不抛开终是苦;各能捺住即成名’。这一联句,太巧、太美、太深刻,切切记住,终生受用无穷。” 曾经当过皇后的女人,把无关自身幸福的名利权势,已经看得很淡很淡了。元韶还没品出这一联句的真谛,反复品味,仍觉平平。这不过就是一句劝世文,便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苦笑了笑。 高荷知道元韶还没领悟到此联句的高妙之处,此时完全是不懂装懂。好为人师的皇后脾气陡然发作,就认真地解释说:“这‘若’字那一撇不开,便是‘苦’字,‘各’字如能收住那一捺,即成‘名’。此联既是拆字联,又有丰富的寓意、哲理和人生哲学,你必须记住,今后终生受用。” 元韶仔细品味,果然大妙,忍不住赞叹:“小妹您太有才了。”由衷之余,双唇在高荷脸颊上一啄。 这一来犹如火捻子被点燃,高荷紧紧搂住元韶,瘫倒在毡毯上。元韶见高荷果然上当,一边手脚乱动,一边在心中暗暗冷笑:不许我依附权势,你本身就是极大的权势,只要勾引此女上手,这次守灵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至于她今后要我怎样,那时成了我的女人,只怕就由不得你了。 元韶在心里窃窃私语,不管不顾地撕烂女人的衣裤,肆意轻薄,完成了由意淫到实淫的全过程。以后的几个晚上,皇后和元韶在小庑间互动,名义上为孝武帝元修致哀,其实是关着门互相致爱。 春天可贵就在短,爱情相知不在长。相亲相爱的这对男女,在爱河中度过了漫长的守孝期。 三月二十四日,高王要携带新夫人郑大车返回晋阳了,在与女儿告别的时候,高荷拉着父亲的手,实话相告:“爹爹您带着郑妃返乡,丢下女儿一人在邺城孤苦伶仃,这辈子把女儿害苦了。” 面对女儿的责难,高欢确实是心有愧怍。荷儿、大车两人都是元修的合法妻子,如今自己霸占了郑大车,即将丢下女儿远去,心中确实不忍。当皇帝的丈夫死了,当皇后的女儿不可能再独守空房。高欢也明白女儿的心意,对高荷承诺说:“爹爹为你在百官中物色一个合适的人选,不会让女儿再受苦的。再说,邺城不是还有澄儿镇守吗,荷儿有什么需求尽管去向弟弟提出就行了。” 高荷是任性惯了的皇后,在父亲面前更是毫无顾忌,直言不讳地说:“我为死鬼守灵也已经过了‘二七’,算是对得起他了。我要嫁人,去追求自己的幸福。” 高欢点头说:“女儿要追求自己的幸福,我不拦你,只是台省阁部初来邺城,一时哪里去找那么合适的人。” 高荷裂嘴一笑,大方地说:“不用爹爹费心,女儿已是彭城王元韶的人了,爹爹就去朝堂上发布消息吧,明日为女儿办了喜宴之后,你们才能返回晋阳。” 高欢一看女儿一双亮闪闪的大眼睛,白里透红的亮丽肌肤,光彩照人的春风得意,哪有一点守灵致哀的憔悴,晓得两人已经偷尝禁果,此时无话可说,急忙召来元韶,予以垂诫。 元韶听说高王召见,晓得高荷的话在高欢耳朵里起了作用,喜气洋洋地拜见高王,越发显得谦恭得体。高欢见小伙子器宇轩昂,不卑不亢,大方得体,何况生米已在怀里煮熟,不由得暗暗叹息:要早点认识此人,不就扶持他当皇帝了吗,哪里轮得到小娃娃元善见,或者那个死鬼元修。可恨,这世上一切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卖。可惜,一切都已无可挽回。好在荷儿嫁给他,也让他有了一个耀眼的名分,扶他起来只是早迟的事。就温和地说: “你也回府去准备准备,本王这就进宫去命令‘匠作监’来彭城王府修缮装饰一番,你明天就迎娶小女。” 元韶做出五内感激的样子,跪伏在地:“谢岳父大人费心,小子一定善待高荷。” 即将分别,高欢要郑大车留下来陪女儿说说私房话,独自进宫去晋见皇帝。小皇帝元善见的姐姐已许配给高王世子高澄,按照辈分应该称高荷为姐姐,听高王“上奏”说高荷改醮元韶,自然准奏,下诏赐以厚礼。因他还是一个十一岁的娃娃,不懂人伦常礼,由父亲元亶代皇帝为高荷主婚,传诏命令百官次日全部去彭城王府朝贺。 高王要嫁女,动静不搞大点,高王面子上过不去,动静搞大了吧,高荷是先皇未亡人,改醮再嫁,名声不好听。在朝堂上,高欢望着众大臣,欲言又止,很是为难。 高王嫁女,这可是巴结讨好的好机会。朝会上,高欢刚刚宣布了高荷的婚期,尚书府书吏(小秘书)魏收为了引起高欢的注意,从最末一排出来启奏说:“元修受高王拥立,不思报恩于江山社稷,反倒与三个妹妹闹出丑闻,‘天与不取,咎由自祸’。高荷实是不应为元修死守恶名,先皇后贺兰芯同样是改醮,辅佐道武帝拓跋珪建立不朽功勋(拓跋珪杀姨夫,抢姨妈为妻,见拙著《百年繁复》)。今高王为社稷之仰赖,无高王即无我大魏,高荷应以公主名份下嫁元韶。” 魏收这个无耻文人,说话总是能找出理论依据,只是此时为讨好高欢所说的话,确实太欠考虑。元韶是王爷,若高荷是公主,那岂不成了兄妹成婚的太古时俗,也就是乱伦了。不过魏收的话说得很中听,谁会去考虑那些细节呢。 另一个流氓文人司马子如见魏收独占风光,心里很是吃醋,不惜为高荷脸上贴金,也出班启奏说:“元修弃江山不顾,仓惶投入宇文黑獭。在此期间,高荷以后宫女主身份,守住一隅河山不致沦丧,功在不赏。而今下嫁彭城王元韶,应该以次于皇后、高于嫔妃的规格向各国驻邺大使发出文告,由各国顺致贺仪。” 这两个无耻文人的马屁拍得太爽了。行台都督杨愔见不得两人一唱一合的样子,也出班启奏说:“高王嫁女,全国予以怎样的庆贺都不过分,只是这时间太过仓促,各国使节要回书通知国主,备办贺仪已是不可能,唯一可能补救的办法有两条:一,以高王的名义宣布大赦;二,全国所有机关企事业单位放假一天,以志庆贺。” 这确实是个好点子,高王当即准奏,颁布照此执行。 高荷在邺都大婚,各级官员舔肥的、巴结的不绝于路。彭城王府门前络绎不绝的车阵,尽是洛阳、邺都、晋阳三地官员送贺礼的喜车,频频进出王府。 元韶本来是个默默无闻的王爷,也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破落贵族,才会被众人推选出来为元修吊丧,干这件费力不讨好的窝心事。没想到元韶居然四两拨千斤。这一拨,就把高荷拨进了彭城王府,一时显贵,人人为之侧目。元韶没想到一步登天,站在府门迎来送往,接到的祝贺都是请彭城王多关照。没有权力的权力,隐性权力的力量凸显出来,元韶一天到晚眼睛笑成豌豆角,藏都藏不住。 安顿好女儿的归宿,高欢这才放心地引郑大车返回晋阳。他只知道女儿高荷事前与彭城王元韶有了一腿,还不知道此时高澄与郑嫔也已经有了一腿。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假手于人战火又燃之双线出击 皇帝的死讯传来,东魏西荆州治所全城为孝武帝治丧,一片稿素。老百姓不知道皇帝的死因,由此引起一片连锁反应——潼关脚下的王思村村民,因为那年向逃难的皇帝奉上麦饭,天子到长安,后来减免了该村十年的税赋。村民们感念皇帝的恩德,当然要为皇帝吊孝。老百姓憨厚朴实,况且其地域本来就属于西魏管辖,自然是一片稿素,为其致哀,只以为子民吊孝皇帝是天经地义的事,没想到这却成了对宇文泰的示威和谴责。 远在西荆州的城市属于东魏,宇文泰没有管辖权,奈何他不得,也就罢了。近在咫尺的王思村,地域本属西魏,居然也全村农夫尽皆丧服,这就让宇文泰觉得很没面子;就在潼关眼皮子底下白花花一片丧服,这国际影响也太坏了,宇文泰哪里忍得下这口气。 去年,可朱浑道元叛逃,这使得宇文泰心里隐隐不安,总想对南北两地同时动武,让各方晓得西魏大丞相的厉害。此时出现全国性的致哀示威,令宇文泰的威信扫地,大丞相就想在征伐东魏的同时,对老百姓来一番洗脑,重树威风。由此,宇文泰找到内阁大都督、北雍州刺史于谨商量对策。 当年,为接收弃洛阳西上的孝武帝元修,也就是于谨献的计,目的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让宇文泰独掌朝纲。后来,目的是达到了,却弄得君臣反目。本以为皇帝成了大丞相筷子上的肉,后来却变成了麻烦事,简直是没想到“挟”在筷子上的天子,却成了吞又吞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的一块硬骨头,才弄出了今天这样的局面。宇文泰希望从于谨这里得到好主意。 于谨对西魏的军政格局、钱粮财政都十分清楚,以目前的处境,以目前西魏的国力,是很难和高欢抗衡的。既然此次行动的最终目的是为大丞相重树威信,战争就不过是一种外在的表现手段,如果此时南北同时出兵,影响就不宜搞得太大,不可为此激怒高欢。于谨对宇文泰建议说: “北方讨伐曹泥,灵州远阻,军队长途跋涉,劳民伤财;可令李弼、赵贵二人相机而动,只要能拔掉曹泥这个痈痀,不论采用什么手段都行,责成他们可便宜行事。想来李弼是聪明人,一定会不负大丞相所望。至于三荆地区的卢氏、淅阳一带,此时为孝武帝服丧,这影响确实太恶劣,已损害了大丞相的声望。目前朝中重臣王思政、斛斯椿、独孤如愿等人,这群人既掌握着大权,又都是跟随孝武帝同时西进关中的旧部,焉知其对孝武帝驾崩一事,心中不怀有怨恨。大丞相可以假手于人,测试此类人的忠诚度。” 宇文泰其实对这些人也是放心不下的,这次南向动武,也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但要向这些人委以兵权,宇文泰心中既不捨,又放心不下。就谨慎地说:“只怕以上几个人都信不过呀。” 于谨点头认可:“王思政胸怀大志,不可委以重任;斛思椿野心勃勃,更不能假以兵权;唯有独孤如愿,此人从千里之远即追随皇帝,从此事就可以看出此人是愚忠型的干部,可以放心大胆地委他前去征伐卢氏、淅阳等地,借此也可以考验他对大丞相是否忠诚不二。” 宇文泰一听于思敬分析得如此深刻,不禁击掌赞叹道:“知我者,思敬先生也!” 第二天上朝,宇文泰同时向南北两方发布征讨令:北方以李弼为主帅,赵贵为副,出兵讨伐曹泥。南方以独孤如愿为主帅、杨忠为副,讨伐东魏守将辛纂。 话分两头,先说北方战场。主帅李弼少有大志,膂力过人,深谙武功,年轻时就对朋友放言:“丈夫生世会须履锋刃,平寇难,安社稷,以取功名。安能碌碌依阶资,以求荣位乎。”可见,李弼是一个很有头脑,很有志向的人。 可是,北方这条战线,以乌兰关守军北上讨伐曹泥,谈何容易。灵州西邻黄河,北靠柔然,突然出兵的话,如果前遭曹泥拒战,后被柔然突袭,弄不好就会全军覆没。显然,这是一次火中取栗、刀上舔血的军事行动,既然如此,还是就让赵贵那小子去送死吧。 于是,李弼也来了个假手于人,为此,他多了心眼,对副帅赵贵说:“曹泥小竖,不仅胸无大志,又还贪得无厌,深受灵州百姓怨恨。大军此去,不用说灵州指日可平。丞相赐我建功立业的机会,真是看得起我,我这就领军北上,赵将军你留守乌兰关。” 赵贵一听有这种好事,居然被主帅一口独吞,自然不服气,“主帅主帅,在家里煮饭洗涮”。好事都让你占了,我们这些打冲锋的将军,冒死冲锋还有啥意思。自然很不高兴地闹起来:“我赵贵是个职业军人,效命疆场,马革裹尸是我不悔的选择。您是主帅,应该留守乌兰关大本营(煮饭洗涮的话没有说出来),末将这就领兵北伐。” 李弼见赵贵果然上当,进一步故意激他说:“曹泥经营灵州多年,赵将军一旦不克,我怕毁了你的一世英名。” 赵贵既不能分享战功,又被人小看,就鼓起一双牛眼睛吼叫起来:“赵贵此去不灭曹泥,誓不回返。” 李弼被赵贵刀上舔血的精神所感动,也就真心诚意地为他出点子说:“将军此去面对曹泥,南有灵州不肯服输,北有柔然虎视眈眈,如果遭遇两面夹攻,反为不美。丞相赐我以军令,可‘便宜行事’;将军此去可先安抚柔然,再攻曹泥,胜算十拿九稳。” 赵贵点头称是:“将军放心,我赵贵和柔然头兵可汗也还有些交情,先与之联络是上策。末将这就告辞。” 赵贵带着礼物,率领一万大军浩浩荡荡北上。部队过了青铜峡,赵贵即派人携带礼物前去晋谒柔然头兵可汗,请求柔然派兵,共击灵州。柔然早就觊觎中原的肥美,早就想掏中原人的腰包,此时得人钱财与人消灾,自然同意对灵州刀兵相向,但又害怕就此得罪了高欢,就委婉地说: “曹泥西邻黄河,北与费也头相接,到时候本可汗会指派费也头率部族与你军共同行动的。” 赵贵此时立功心切,贸然与柔然结盟,假手异族刀锋,无异于引狼入室,为其后柔然胁迫西魏,残害西魏乙弗皇后埋下了祸根。 赵贵与柔然结成联盟,率部队穿越牛首山,直逼灵州。战斗的情况果然如李弼预料的那样,曹泥不愿俯首投降。双方在城南对峙,交战一个月,各有伤亡,不分胜负。赵贵见久久不能取胜,不免焦躁起来,部队这样进不能进,退不能退,眼看军中存粮不多,久拖不决不是办法。赵贵只得再次派遣通讯兵催促柔然部将费也头参战。 费也头其实不属柔然部族,只是与其有近亲血缘关系,他出兵也是为的获取战争利益,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把鸡蛋往石头上碰的。 双方战斗如拉锯,互有胜负,弄得赵贵心里很是不爽。直到第四十天,交战正酣时,突然一队柔然骑兵冲杀过来,千牛刀寒光闪闪,风卷残云。曹泥部队经不住突然袭击,死伤大半,不得不退回城中。费也头高声吼叫,要曹泥开城投降,那样可以保住官位,否则就将屠城。曹泥看见漫山遍野的敌军,晓得灵州难守,为保百姓平安,也就开城投降,双方战火熄灭。 再说南方三荆一带的战役。独孤如愿追随皇帝来到长安,深知自己是孝武帝的老臣,不被宇文泰看重,此时被派往前线,心中颇有腹议:于谨这老狐狸也太狡猾了,“伸独孤氏的手去逮蛇”,让我去当替死鬼;事成,功在宇文黑獭;事败,罪在独孤如愿。但愿上苍保佑,此次南下能首战告捷,事皆如愿。 独孤如愿尽管满腹牢骚,但他是个忠臣,与杨忠分兵两路,各自领兵前行。部队行走在半道上,独孤的部队与西南少数民族、巴蛮首领樊武能的使者相遇了。 巴蛮(四川人祖先)使者告诉独孤如愿,巴人因不满淅阳地方官贪腐,并且大搞种族歧视,樊武能已带领淅阳城里的巴蛮发动起义,夺取了淅阳县城。西荆州刺史辛纂接到淅阳的告急文书,将带府兵前往剿杀樊氏,请求独孤将军在半道截杀辛纂。 独孤如愿没想到面前会有落地桃子,军事进展会这么如愿,当即约定由樊武能诱敌深入,自己埋伏部队在半路予以截杀。 樊武能侦察的情况确实如此——这天,西荆州刺史辛纂接到淅阳的告急文书,知道淅阳县城被巴蛮占领,气得咬牙切齿:这些蛮子屡屡袭扰四方,十分令人讨厌,不把他们打痛,他们不晓得好歹。当即命令部队集合,就要发兵予以讨伐。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假手于人战火又起之南线胜利 颇有头脑的行台郎中李广看穿了樊武能的鬼把戏,就劝刺史大人说:“淅阳四周尽是大山,并无民居,樊武能这样放肆地四处骚扰,显然是为了引您上钩。且淅阳一座孤城,山路深险,内外居住的都是巴蛮;今天大人若带兵少,则不能治敌;若多带兵去,则境内空虚,恐失根本(根据地);稍不如意,则有损大人的威名。若民众失去心意,这州城必然难保。” 辛纂很瞧不起巴蛮,认为樊武能几个小小蝥贼,就像跳蚤一样的十分讨厌,如不予以讨伐,心里很是不舒服不说,就是这名声传出去也不好听,一个堂堂刺史,纵匪不剿,而且还畏敌如虎,他刺史大人今后还在不在荆州混饭吃啦。再说,保一方平安本来就是刺史的职责,不剿灭境内的土匪,刺史就不算是称职。所以,就很豪气地说:“我堂堂一方刺史,岂可纵贼不讨!” 李广见刺史不知好歹,十分轻敌,更进一步劝导说:“今所忧在心腹,何必愁疥癣小病。朝廷知道樊武能乱淅阳,必然派大军前行,我想,大军不久即将前来。明公应该约勒所属边城,加固城防,安抚百姓,等待天兵到来。此时淅阳既然已被占领,就丢给他一座空城,又有什么可怕的。” 辛纂害怕上司责怪他不作为,自然不听李广的劝阻。带刺史府兵马,一路征讨。部队穿熊耳山峡谷,沿淅水南下,沿途果然山高林密,两岸猿啼如哭,鸟鸣山悠,山岚若雾。 行军途中,不断遇到小股巴蛮土匪就像跳蚤似的骚扰,不时有士兵从茅草丛中飞出的毒箭射杀,或者有战将被山林中突袭而来的毒镖击伤,短短一百多里的路程,非战斗减员就达两千人,气得辛纂脑袋里火星子直溅,恨不得抓住樊武能碎尸万段。 辛纂一路紧追逃匪不放,眼看来到西峡口,这里两山一条路,峡口一线天。刚进峡口,就见一大队巴蛮土匪,一个披长发如野鬼,裹树叶长裙似山魈,赤着双脚,跳跃盘旋挑战,领头骑在马上的黑脸大汉正是蛮酋樊武能。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辛纂一肚皮的气早就要放了,身先士卒,直扑巴蛮军中,双方咬住紧紧厮杀。突然,身后一声炮响,独孤如愿率士兵冲杀出来,两头挡住辛纂部队截杀,可怜八千子弟兵,无路可逃,一时尽成刀下之鬼。 行台郎中李广尽管武功不强,见主帅危险,就死死缠住樊武能,这才让辛纂有了脱身之机,也幸好他的马力矫健,跳出包围圈,战马驮着辛纂只身逃往穰城(今河南邓县)。辛纂逃跑途中路遇前来接应的行台大军,恒农太守田八能,辛纂命田氏领军抵抗,自己进穰城去组织部队反攻。 田八能率七千士兵截住独孤如愿。双方在湍河边狭窄的地带对抗激战。此时,独孤如愿冲到湍河边的士卒不足千人,和田氏的七千人部队悬殊太大,双方在河滩互为进退,一直对抗激战了两天。 独孤如愿自忖不能击败田八能,往来路溃退。命令会鸟语的参谋用口哨与远方山谷中的樊武能联络。有这种好事,田八能一见敌军溃退,舍不得放弃即将进口的肥肉,率军紧紧追赶。 田军一进入深山老林,敌军却不知去向,部队犹如瞎子摸象似的在山林中乱穿,明明听见敌军的口哨声,就是找不到人影。战士们瞎眼苍蝇一样搜索了整个山谷,累得躺在草地上休息。这时,独孤如愿安排的巴蛮就显示出野战特种兵的水平,游游击击,毒镖毒箭发挥独特威力。一时毒镖齐发,死者无数。就连主将田八能,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不知什么地方射来的毒镖击中,药性以作,倒地身亡。主将一死,七千士兵跪伏在地乞降。 辛纂逃进穰城,组织起了一支两千人的自卫部队,正要出城西上支援田八能,听见田的部队返回,急忙打开城门,自己率领部队出城迎敌。辛纂刚走出城门,即被田八能的部队截杀,辛纂像乌龟一样,赶紧退缩城中。 独孤如愿手下大将杨忠领兵追到城下,见守城士兵正在慌慌张张的关闭城门,杨忠大声叱斥关门士兵:“大军已至,城中有我们的内应,你们要想活命的,还不快逃。” 守城士兵一听此话,哪里知道事情的真伪,拔腿就跑,杨忠率先冲入城中,在县衙活捉了辛纂,斩其首级,独孤如愿的七千人部队就此占据三荆一带。 高欢没想到威名赫赫的辛纂居然被白面郎君独孤如愿斩首,更没想到赵贵联合费也头收降曹泥,气恨之下,决定假以颜色。同时派大将军高傲曹、侯景为副将,领兵三万击杀独孤郎。北方战场以阿至罗率三万人马进攻灵州。 高欢的两路大军同时出击,阿至罗的部队行动迅速,首先来到灵州城下。阿与曹的关系密切,派人与曹泥暗中联络。曹泥本是不得已而投降的,见大军前来,即和女婿、凉州刺史刘丰一道为内应,把驻守灵州的西魏将士全部斩杀,灵州复又归于东魏。 同样,高敖曹的部队气势汹汹来到穰城,把三荆之地的独孤如愿、杨忠二人团团围困,独孤如愿急忙向宇文泰告急。可是你急他不急,宇文泰此时不敢惹怒高欢,也分不出兵支援南方前线,干脆将独孤二人弃之不顾。独孤二人本来因兵微将寡,哪里抵挡得住东魏部队的猛烈攻势,长安的援军又久久不来,不得已弃城而逃,在高敖曹的追击下,没命地前往襄樊,投奔了南梁。 其实,独孤如愿的求救信根本就没有到达长安。居于长安的宇文泰受南北两条战线同时传来捷报的鼓舞,还沉醉在胜利的喜悦之中,准备组织武装部队对东魏宣战。同时派出工作组,对不知好歹的王思村刁民百姓予以整顿。正在暗暗得意时,其后传来的消息让他大吃一惊,没想到南北两地的战果尽皆得而复失——曹泥反水,独孤如愿出逃,投奔了南梁。 宇文泰闻讯十分沮丧,站在大丞相府的厅堂里,望着悬挂的地图,审视两魏周边的环境:东有魏国,南有梁国,北有柔然,西魏小小的版图,完全是在列强的夹缝中生存。号称的八百里秦川,不过就是渭河平原这狭长的一线,生存条件十分脆弱,经受不起一点波折。要依靠秦川供给长期抗战的粮秣,前景堪忧。 宇文泰熄灭了自己要炫耀武力、整顿王思村刁民的想法,没有本钱,狂想曲还是就留待以后来弹吧。宇文泰不得不回到现实,他这样审视国力,意识到自己各方面都还不如东魏,西魏要想强盛,腰包要雄厚,必须大胆改革,全方位改革。像文明太后、孝文帝那样锐意进取,才能使西魏更快的强盛。 有了改革的想法和决心,可是宇文泰却像瞎子摸象一样,毫无主张,怎么改,从哪里改,没有一点改革的方法和措施。时代把宇文泰推动历史的前台,其实他此时才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政治棋局在他面前还是一个崭新的课题,完全就是一只政治菜鸟。而此时在东魏,高澄主政的改革正玩得风生水起,东魏已经是世界一流的超级大国,还这样不懈追求,宇文泰不得不佩服高欢的高明,暗暗的恨自己目光短视,真的是自叹不如(读者朋友不妨把宇文泰和自己的年龄比较,就不难理解他的苦衷)。 宇文泰这时才真是见贤思齐,可是脑瓜子笨,没法,不得不召见西雍州刺史于谨,说出了自己对西魏前景的忧虑。 于谨点头认可宇文泰的远见卓识,进一步阐述说:“西魏要强盛,还得从根本上予以改革,农桑基础,粮秣为国之根本。手中有粮,才能心中不慌。改革吏治,建立兵役制度能富兵强将;大胆起用汉族知识分子,才能从政治格局上来一次全面的改革。” 宇文泰听得两眼冒光,握住于谨双手:“先生这么有远见,干脆您来担任行台尚书,但负起改革的重任。” 于谨深知改革是得罪人的活路,从古至今,凡是改革派,都没弄到好果子吃,于谨为此是心有余悸。再说,他的这些思路都还十分粗浅,很不成熟,只是有这个想法,与宇文泰不谋而合。此时也就诚恳地说:“丞相这么信任我,于谨本当肝脑涂地以报知遇之恩,可是,我这些想法都还表面,也很肤浅,无力担当起改革的重担。” 见宇文泰此时眼里流露出了失望的神情,晓得大丞相是动了真心,于谨感动不已,就建议说:“大丞相身边就有这样的人才,又何必舍近求远呢。”于谨一半是出于公心,一半是出于私心,要让那个不怕担风险的俊才来担任改革的主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修治内政任用贤能 怎么可能,难道身边就有这样的俊才?宇文泰不敢不信更不敢怀疑,以于谨的知人善任,相信他言之不谬。“是吗?”宇文泰眼睛又一次冒光,急切地追问:“谁呀?我怎么会不知道?” 于谨说:“去年,仆射周惠达曾向您推荐了武功人苏绰,您当时就任命他为行台郎中。可任命归任命,一年来,并未给予重任。我为丞相惋惜呀。此人熟读兵书千万卷,胸中丘壑纵横,只有他能担当起改革的重任。他就是当今的诸葛亮,您去请他吧。” 有知人之明的于谨都向大丞相推荐苏绰,他的话绝对不错。宇文泰对别人的话可以不听,对于谨的话是言听计从,决心起用苏绰这个汉族知识分子。 苏绰,陕西武功人,先汉苏武的后代。少小志大,自幼熟读经史子集,精通天文地理,阴阳八卦,素有移山填海之志,小小年纪即是一代大儒,被周惠达举荐给宇文泰,因是汉族人,并未得到重用,他为此毫不气馁,每天仍然埋头苦读,深信是锥子总有刺破口袋的那一天。这不,周惠达一有事就上门请教苏绰——宇文泰听了于谨的话,决定考察苏绰的知行方略,所以让周先生出面。 这天,宇文泰故意留下周惠达,征询他的意见:“东魏夺去三荆之地,连独孤如愿、杨忠二人都南去投奔梁国,我忍不下这口气,也不肯服输,想靠举国之力,征讨淅阳、穰城、武当,周先生以为此时此举究竟如何?” 周惠达以忠厚老实著称,既不善谋,更不善断,更没得花花肠子,只得闪烁其辞地说:“大丞相垂问,下官一时脑袋还没转过弯来,待我回去仔细想想,再来回复吧。” 宇文泰晓得周惠达又要回去咨询智囊团参谋苏绰的意见了,这正是他所希望的,就挥手让周惠达出府。周惠达风急火炕地来到行台右丞(行台秘书办公室),不耻下问,自然把宇文泰的原话鹦鹉学舌地告诉了苏绰。 苏绰听了垂询,一条一条地向周惠达分析说:“淅阳、武当为大巴山余脉,这些地方的土著都是宕渠巴蛮的后人,也就是骁勇善战,长于跋山涉水的賨人后裔。他们有一套别于中原地区的文化信仰,以成都为政治宗教信仰中心。他们头戴竹编斗笠,以笋壳铺陈,用桐油浸泡,雷暴天防雨,战时为盾牌,得心应手。这些地方素称蛮荒之地,他们就是屈原在《九歌》里所描写的山鬼。中原各政权即使对其实行绥靖政策,也不可能使其长期归服,一有风吹草动,这些山鬼就会反水。独孤如愿的教训就是如此。若要让其长期归顺,只有像诸葛亮一样,南下汉中、成都,一旦将成都收入版图,这些山鬼自然望风归附,心悦诚服。只是,以西魏之力,现在还不是南下巴蜀用兵时候。” 周惠达如闻,一条一条谨记在心,屁颠屁颠地跑回大丞相府复命。宇文泰听了这么精辟的见解,哈哈一笑,追问:“周先生这么有主见,这绝不是你的看法,背后一定有高人。” 周惠达忠厚老实,不敢掠美,他也不会掠美,实话相告说:“这些都是行台郎中苏绰的看法,这苏绰尽管年轻,确有王佐之才,丞相不可不用。”宇文泰当即召见苏绰,勉励一番,要再次寻找机会亲自考察这位年轻的“王佐”。 几天之后,宇文泰带着文武臣僚,要去昆明池放舟垂钓。对百官说:“我们去昆明池观鱼。”百官自然不知道,大丞相日理万机,怎么突然来了雅兴,去昆明池游冶,只得跟随前去。 一行人游玩九曲回廊,来到一地名“仓池”,只见四周池水环绕,中间一大厅室,小廊一路通行,可达大厅。宇文泰指着池水中的高旷大厅,问跟随的大臣们:“这里风光绮丽,怎么会叫仓池呢?” 百官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知其所以然。周惠达也搔搔脑袋,不知其典故,不得不老实坦白:“这些传承典故,恐怕只有百科全书式的人物苏绰才知道吧。” 宇文泰向远远跟随在队伍末尾的苏绰招手说:“苏先生您知道仓池的来历吧,请说给众人听听。” 苏绰知道宇文泰这是出的一道考题,朗声回答说:“此处原本不叫仓池,而称为渐台。当年,汉武帝作建章宫,掘太液池,在池中筑渐台,高二十丈,是观览长安风水的胜地。王莽篡政,被绿林军追杀,躲进渐台,四面临水,只有一道相通的地方,据此负隅顽抗,后被商人杜吴所杀。这商人是指商县(今陕西丹凤县)人氏,后人以讹传讹,以为他是商贾,这是对历史的误读。后来东汉建国,认为此地是王莽伏诛的地方,阴气太重,四面环水,便于府库收藏,雍州地方官改渐台为国库仓储,将此地俗称为仓池。先贤郦道元在其专著《水经注》中有此专门一页。” 众人恍然大悟。宇文泰极为高兴,当即提升苏绰为著作郎。这人的知识如此丰富,见解如此独到,宇文泰终于寻找到一位张良式的参谋长,了却了夙愿。宇文泰的兴奋心情可想而知。这一来,宇文泰急于请教这位高人,连鱼也不网了,观鱼的雅兴也没了,登上马,招呼苏绰上马,两人两骑丢掉百官,自顾前行,边走边谈。宇文泰向苏绰请教治国方略。两人不知不觉又返回了大丞相府,宇文泰留苏绰在家吃过晚饭,又留他在家过夜。听苏绰讲述实施方案。 彼时的卧榻是没有床铺的,平地垫以毡毯,两人各自躺下,相向夜话。苏绰是武功人,对陕中情况了如指掌,也许早就有了改造渭河流域的方案,此时继续着未尽的话题说:“西魏之富在陕中,陕中之富在渭原。渭原号称八百里秦川,天府之国,其实方圆不过区区三百里,更不敢和真正的天府之国蜀中平原相比较。随着洛阳人口的迁徙,三百里渭河平原生产的粮食要供应三百万人口的消耗,已经是天文数字的比例了,还得为战争提供军粮,雍州已不堪重负,十有九室,夜无存粮。本来就难以果腹,更不用说灾害荒年。要想让秦川真正成为八百里沃土肥壤,必得兴修水利,变渭河一江之源为八河环绕。真正将流域面积扩展到八百里。筑堤造水,规划水流,引霸水、牵浐水、导潏水、借丰水、治涝水,广布沟渠,丰蓄旱放,把沙地变成沃土,真正使关中平原变成江南水乡。深开渠,广积粮,有了粮棉根本,老百姓的腰包鼓了,成为了真正的存粮于民。手中有粮,心中不慌,才是真正的富可敌国,才能与列国抗衡。” 宇文泰听苏绰说起整治渭河平原,不由得披衣坐起,在夜色中几次移动屁股,不知不觉已坐到了苏绰身边。这是一幅多么诱人的蓝图啊,真的到了那一天,还害怕什么高欢、低欢。两人说者善言,听者善收,相得益彰。宇文泰一直听苏绰说到东方放晓。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相府夜对。这一晚,宇文泰获益匪浅。 早晨上朝,宇文泰柔着布满血丝的双眼,仍兴奋不已,对上朝的文武百官说:“苏绰真是天下奇才,我将委任他参予政治。”大丞相举荐,皇帝当然没有二话可说,他的察言观色、驯善听话已成为人生常态,立即拜苏绰为大行台右丞,参典机密。 苏绰登上政治舞台,立即着手西魏改革。主要的措施有几条:一,设立国家财政领导班子(由宇文泰任一号首长的大管家队伍),收支注册细账,不能无预算,无申报的随意支出,财政账目设立明细,收入用黑色,支出用红色记账。这就是沿续至今,推行全世界的会计薄记法。二,治理渭河,开渭河一江为八河水网,南北水网互通,平沟填丘,三百里荒土果然一变而为八百里沃土。称为秦岭以北的江南,至今长安渭原地区农业仍享其成。三,创立府兵制,以六柱国统领十二大将军,每一大将军统二开府,共二十四开府,每开府统领一军,共二十四军区。兵士属于军府,不编人郡县户籍,这才真正完成了军人角色的转换。由以前半军事化的战士转变为真正的职业军人。改革吏制,提出六条:先修心,敦教化,尽地利,擢贤长,恤刑狱,均赋役。这六条呈报魏文帝审查,实际上是得到宇文泰的批准之后,得以在全国推广,至今对各级地方官施政,仍具有积极的现实意义。 苏绰领纲实行的改革,因为有了皇帝和大丞相的鼎力支持,不几年就取得立竿见影的效果。粮足兵壮,对其后的东西对抗战发挥了重要的后勤保障。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假以女色剿灭叛贼 高欢带着安顿好女儿婚姻的满足,带着郑大车悠悠然返回晋阳,他这次北上的真正目的是要一举剿灭为害已久的叛贼刘蠡。 刘蠡升造反由来已久。十年前,伪汉王刘聪的后人刘蠡升在石州(今山西离石)宣称汉王刘渊给自己托梦,授予金冠,也就是自己是命中注定的大汉天子。这一条君权神授的谣言,自然地迷惑了很多人。离石附近有一条云阳谷,山川肥美,旱涝保收,刘蠡升据此造反,部队占据了石州。 彼时杜洛周、葛荣等人都在造反,北魏朝廷应对不暇,刘蠡升就在夹缝里得以生存下来,自称汉王,对外号称汉家天子。置百官,封皇后嫔妃,与北魏朝廷安然无恙。刘蠡升躲藏在山谷里当小国之君,造成的祸乱已达十年之久。 离石与晋阳,相隔一座绵延千里的吕梁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如果刘贼跨越吕梁,顺势东下,就将危害晋阳。卧榻之侧,高欢岂容西边藏着一群恶狼。高欢决心对刘蠡升动武,将全国军政大权交给大儿子高澄代理,亲自出马去“拜访”这位汉王。 二月初二,上巳日,高欢带着两员虎将高敖曹、刘贵就要西去离石。随行的六名小兵,牵着六匹驮马,驮着礼物跟随其后。刚出相府,即被高澄拦住。 高澄跪在地上,拦住红鬃烈马,苦苦哀求说:“爹爹不能只身犯险,那刘贼言而无信,伪称汉天子已达十年,把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东魏万里河山仰赖爹爹,还是孩儿代爹前去为好。” 让一个十五岁的娃娃去,高欢更不放心,这岂不让刘贼说我大魏无人。高欢安慰儿子说:“孩儿放心,爹爹此去只是侦察敌情,投石问路,并不会惹动刀兵。” 四年前,高敖曹被十岁的高澄认为祖爷,参与高欢起义,两人的感情深厚,高敖曹拍着高澄的肩膀说:“世子尽管放心,有我和刘大将军照顾保护,高王是不会有一点危险的。” 高王将洛阳迁都一事和邺城建都以后的繁琐事务一概交给高澄,借此锻炼他的施政能力,父子俩握手告别,各奔东西。 高欢一行人过汾阳,穿吴城,到达离石。离石一名的原意是依水,背靠北川、南川、东川三条河流而得名。前靠吕梁山,背靠九曲黄河,地势险要,是晋阳的后花园。 高氏诸人来到离石城下,守城部将中有人认识高欢,见大名鼎鼎的高王只带着几名随从、几匹驮马来到这边远的孤城,心里很是不解,拈弓搭箭,一边做好战斗准备,一边不失友好地询问:“来者不是高王吗?来我离石有何贵干?” 高欢和蔼可亲的样子,笑着说:“我来离石走亲戚呀,你们汉王和我是姻亲,快去向汉王禀报。”守城将领不明白汉王刘蠡升怎么会和高王成了亲戚,莫名其妙地飞岔岔跑去报告了汉王。 刘蠡升带着两名道士军师,登上东门城楼,一看果然是高欢,身后只数人数马,并无伏兵骁骑,也就放下心来,大声喝问:“高王远来寒壤,不知有何雅意。” 高王挥手致意,也友好地回答:“汉王称帝十年,同为三晋故旧,早想来结识故人,怕汉王多疑,特备些许薄礼进见。”说完,向护从士兵示意。其中一名士兵解开驮马背上的绳索,揭开木箱,满箱的珍珠宝贝,金银玉器,在二月的初阳下,金光闪耀,光芒四射。 刘蠡升哪里见过这么多宝贝,乐得心痒难禁,口水长淌,赶紧吩咐士兵开门,由羽林军卫士护送一行客人,直达皇宫。高欢献上礼物,抚平了对方的戒心。 刘蠡升在皇宫设宴招待贵宾。一个是举世公认的大丞相,一个是得不到承认的汉王,两人各怀鬼胎,表面上却似百年好友。高欢左右坐着高敖曹、刘贵。刘蠡升旁边分别坐着荫、阳二位道士以及太子刘煜。酒过三巡,道士荫武代表汉王首先发言: “高王不远千里,劳碌奔波,前来看望汉王,送之厚礼,我家汉王十分感谢,但有所求,还望高王明示。” 高王推杯作答:“汉王举旗起事,至今已逾十年,名为汉家天子。可是,如果得不到大魏正朔的认同,毕竟空山鸟语。高欢不才,在大魏也可说一言九鼎,意欲在魏帝面前为大王讨以封号,使之得到正统的认可。” 刘蠡升的汉王是自封的,能得到“正朔”皇封,是梦寐以求的事。只是这好事来得太突然,一夜之间,梦想成真,这不能不使人怀疑。道士阳韦说出汉王的顾虑:“高王有此美意,汉王自然感激,只是二位大王非亲非故,高王为何会有此雅意。” 高欢笑得更欢了,继续说:“汉王威名赫赫,太子刘煜少年英才,声名遐迩,不才愿与汉王结成姻亲。高家的长女高荷已嫁给了孝武帝,今为皇后,次女高芰待字闺中,意欲与太子刘煜结成秦晋好合,故尔有此一行。” 高欢早有准备,在晋阳就找了一个画师绘就高芰英姿。画师是毛延寿一类的人物,自然把高芰描画得如鲜花豆蔻,美人含羞,二目含情,双乳傲人。不过这画像上的人物并不是高芰的影像,而是照着尔朱英娥描绘的。 尔朱英娥生下儿子高浟,此时养在深闺,保养得白白嫩嫩的,丰满而不肥硕,莹润而不苍白,双乳更是成为惹动男人的亮点。只要是男子,都会惹动好色之想。高欢此时一挥手,两名士兵拿出画卷,直到汉王面前,展开画卷,高王指点着说:“这就是小女芰儿,不知汉王意下如何?” 刘蠡升一看画像,被惹得淫心大发,巴不得自己纳为妃子,因为有高王在身边,只得掩饰好自己好色的目光,满意地招呼刘煜:“太子你过来见识见识。”有画工毛延寿的点石成金,丑女都会变成西施,何况尔朱英娥是女中豪杰,英姿勃发,美艳绝伦。 刘煜见了,早已急不可耐,跪到高欢面前,说:“请高王受小婿一拜!”这一动作,引得高王、汉王双双开怀大笑。高王此行的目的是为了侦察刘蠡升的军事实力,接受刘煜为“女婿”后,提出参观刘家的威武之师。 下午,应高欢之请,刘蠡升也想炫耀自己的武力,双方一拍即合,酒足饭饱之后,主客一同来到演武场。只见了汉王的部队身着红黑两色战服,分别由荫、阳两道士率领,搔首弄姿,蠢蠢欲动,虽然泛滥着一股流氓习气,倒也军容整齐,颇显杀气。 阳韦道士挥舞红色旗帜,方阵不时变换队形,一会儿是却月阵,一会儿是探海阵,一会儿又变成八阵图;随着主帅旗帜的变化,演武场上尘烟滚滚,杀声阵阵。高欢经大小数十次战斗,这些阵势见识多了,也不足为奇。 倒是高敖曹气恨不过,他容不得有人在自己面前装大尾巴狼,就要跨马横枪,去大破阳道士的八阵图。高欢晓得高敖曹的急性子脾气又要冲动了,此时众人的任务是装傻瓜,不要让敌人摸清了自己的底细,就拉住高敖曹的衣裳,要其“隐忍不发”。 刘蠡升见客人们的神色,知道自己被小看,又挥手向道士荫武示意。荫道士率领黑色方阵前来,距高欢约两丈远的地方列阵,从口袋中掏出一把黄豆、纸人,仗剑作法,望空一撒。顿时,晴空万里无云的艳阳被遮挡,一时乌云翻滚,隐天蔽日,飞沙走石,对面不见人影。只见乌云中闪出无数天兵天将,张牙舞爪,前来捉人拿命。高欢的随行数人吓得声声惨叫,望风而逃。只有高欢,拥住左右二将,伫立原地。五分钟过去,云开雾散,地上散落纸人纸马,一地黄豆。 刘蠡升洋洋得意地对重又归队的高欢随员说:“我这军师的撒豆成兵之法,无往而不胜。” 其实,荫道士不过就是一个会幻术、会障眼法的魔术师。五分钟时间内让敌人产生天兵天将的幻觉,破阵杀敌。古人不懂魔术致幻的原理,真以为有天兵天将,往往就是这几分钟的时间,决定了战争胜负的走向。 高欢吹捧荫道士:“大法师果然厉害,天下无敌,难怪汉王能树帜十年而不倒,赖君之力也。”这话一出,太子刘煜不服气了,他要在“老丈人”面前显示显示自己,牵来一匹白马,全身披挂,腾一声纵马上,距高欢面前不远站住,横马举臂,拱手施礼:“高王看小将我的刀法。”说完,纵马盘旋,挥舞大刀。 只听呼呼风声,白雾茫茫,哪里见得人影,马蹄下尘埃四扬,如行云飓风,闪电阵阵。以他这刀术,纵有千军万马,也成刀下之鬼。此刀法颇似关羽,此马术颇似吕布。高欢看得呆了,看来这刘蠡升并非浪得虚名,以刘煜的武功,恐怕能征惯战的高敖曹、刘贵二人也不是其对手。 一会儿,刘煜停住武功,伫立阵前,面不改色心不跳。高欢由衷地赞叹:“太子武功了得,即便关云长再生,也不过如此。” 摸清了敌人的底细,完成了任务,双方交换儿女庚帖,即是儿女亲家了。高欢一行人又在离石住了两天,考察了“汉都”的堡垒关隘,这才“依依不舍”地告辞回晋。 高欢回到晋阳,即吩咐尔朱英娥加紧训练弹弓技术,她将代女儿高芰的名义,装扮成新娘出行。刘军最大的杀手就是太子,尔朱英娥的任务是在酒宴上一弹石击毙太子刘煜。 尔朱英娥要丈夫尽管放心,但毕竟还是多年没摸弹弓了,往日百发百中的凶器,不知还能不能在敌前一发毙命。受了重任,尔朱英娥自然是加紧训练,直到得心应手,不减当年之勇。 过了几天,以道士阳韦为纳币使者(关于纳币使者,请看拙著《百年繁复》),送出大批礼物来到晋阳,双方约定二月二十八日黄道吉日,高欢送女儿高芰去远嫁“汉都”。 二月二十五日,高欢带着百名武功高强的特种兵,人人身穿短甲,内藏短剑,仍由高敖曹、刘贵二人为左右护卫将军,陪同高欢护送粉墨登场的尔朱英娥,此女子梳妆打扮一番,坐上轺车往离石而去。 举办婚宴前,太子刘煜见了秀色可餐的夫人高芰(尔朱英娥),淫心大发,使出太子的权威,急不可耐地就要相拥进入洞房。尔朱英娥是高欢的最爱,岂容刘煜小竖染指。 尔朱英娥生下儿子高浟后,显得更成熟、更丰满了,胸器杀人,更是吸引异性的焦点。见此时刘煜急于挤住高芰进入“焦点访谈”,尔朱英娥怕高欢忍不住动怒,轻轻推开刘煜的手,淡淡一笑:“回锅肉熬够了时间才有嚼头。” 高欢顺势牵着尔朱英娥步入大殿,对众人说:“我们鲜卑人的习惯,迎亲时男女共处,同饮喜庆酒,概不避讳。” 亲家发话了,刘蠡升当然同意,主客分两列入座。一边,汉王刘蠡升,太子刘煜,左法师荫武,右法师阳韦;另一边,大丞相高欢,新娘子高芰(尔朱英娥),大将军高敖曹,车骑将军刘贵。 酒过数巡,高欢敬酒后说:“今日汉王不仅迎娶太子妃,更有魏帝封诰,敕封亲家为汉王。当年,刘渊造反,想得汉王封号多次梦寐以求而不得,在晋廷中手中没实现汉王之封,无奈地撒手而去。今天却被刘兄轻易取得了。来人,奉上诏旨。” 高欢接过两士兵捧来的诏书,起身走到对面刘蠡升面前,以此向尔朱英娥示意,大声说:“汉王请看!”刘蠡升起身相迎,高欢展开诏书,抽出里面夹裹的短剑,腾身而起,短剑一挥,刘氏头下颈项应声断裂,鲜血喷溅一丈开外。 与此同时,尔朱英娥得到高欢示意,扬臂发弹,一枚石弹,直击刘煜印堂,小伙子脑袋开花,当即应声倒毙。可怜武功娇人的刘煜,一把大刀从此生锈朽烂,不然,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死于其刀下。 父子二人被杀,二法师还在不知所措时,两员大将分别冲上前去,各自短剑饮血,一刀一个,荫武变成阴巫,阳韦立时阳萎。这一仗,俘虏伪皇后、诸王、公卿四百余人。俘虏离石城里的汉、鲜各族民众五万余户,二十多万人。其中,有件事值得一提:刘蠡升抢劫的十五岁姑娘小卢美艳照人,高欢舍不得美人香消玉殒,带回晋阳,陪伴枕席。结果带回了一腔女人祸水。 高欢高兴而欢乐地押解着俘虏回到晋阳,春风得意地要治酒庆功。没想到迎接他的却是世子高澄与如夫人郑大车通奸的消息,晴天霹雳顿时击昏了高欢高高扬起的欢快之头。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一双破鞋惹动情思之好事多磨 十四岁的世子高澄此时是大将军,仪同三司。知道父亲在刻意历练自己,以后好接老爸的班,所以处事干练,越发卖力,凡事老爸交办的事情都办得十分妥帖到位。 自从那次在郑大车卧榻边赌气睡了一夜,两人的爱情无疾而终,高澄明晓得郑妃是老爸的最爱,越是吃不到的东西就越想吃到嘴里。高澄被逗起了强烈的偷窥欲,总想找机会接近郑妃。但父亲家教甚严,高澄总不敢暴露自己的妄想。只得佯装老实,每次路过郑妃的卧室,闻见闺房里浓烈的香气,总是装成目不斜视的正人君子。 其实,高澄有杀胖妈悲剧的惨痛教训,常常告诫自己要收心,天涯何处无芳草。可是,总是就按捺不住的偷窥欲在五内之中像野草一样疯长。此次父亲远征刘蠡升,命高澄为迁都诸事总管,天假其便,世子高澄终于又有了接近郑妃的机会。 这天,为了献殷勤,高澄招呼着负责搬迁的仆役,径直往郑妃的寝宫里闯。被郑妃的头牌丫环郑玉阻拦在门口,她以为世子有了教训,已经是改邪归正了,就有意和高澄开玩笑。 郑玉是原荥阳太守郑冲明的独生女儿,父亲遇害后,流落街头。元子攸当上皇帝,把哥哥元劭的儿子元韶召回洛阳,授爵彭城王,此时见独女郑玉可怜,也将她招进宫中,准备以后有机会纳入皇帝怀中或外嫁给亲王。元子攸被囚禁,将郑玉托付给元修。 元修见郑玉聪明伶俐,让她当了新夫人郑大车的贴身丫环,承诺以后有机会外嫁皇室宗亲或者有幸成为皇帝的宠妾。有此生存的目标,郑玉在郑大车身边的生活就充满了希望。 哪晓得皇帝从来就没有“宠幸”过她。甚至连原配夫人郑大车也很少受到宠幸。皇帝只宠爱元明月三姊妹,对其他女人都弃之不顾。后来皇帝毙命,元修原来给予的承诺自然也就成了泡影。由此,郑玉对郑妃的佯装不知充满怨恨,却又无可奈何。 其实,郑妃根本就不知道元修对郑玉有过此类承诺,两人各自承受着吃哑巴亏的苦果。后来,世子高澄出现了,郑玉和高澄年岁相仿,小女子对高大英俊的大将军心有戚戚焉,却从来不敢表白。好几次,郑玉在远处向高澄暗送秋波,高澄不知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对郑玉的满脸秋波全无反应。少女怀春的一颗热心肠由假意的心有戚戚变成了食不甘味的心有戚戚,又不敢对人言及。 此时,见高澄远远的安排仆役勤杂人员,大胆地冲闯了进来,以为有戏,老远就热情地迎了上去,笑容可鞠地开玩笑说:“大胆狂徒,往哪里闯?” 高澄急于一睹郑妃的芳容,没想到被一个丧门星挡道,一手推开郑玉说:“我来看看娘娘,还有什么事情要办。”郑玉伸手拉住高澄的衣袖:“这是郑妃娘娘的寝宫。”郑玉还是习惯地沿用在宫内的称谓和语言,嗔怪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不言不语就往里闯呢?” 郑大车在内室听说话声明知是高澄,故作威严地喝问:“谁呀?”郑玉这才知道高澄的心不在自己身上,难过得几欲掉泪,很不高兴地双唇一嘟说:“是世子高澄。” 言犹未了,郑大车已从内室走了出来。她也以为高澄有了上次的教训,应该收心了。见男女二人僵持在门口,展齿一笑:“什么事让世子专程前来?” 高澄那晚上因为赌气,并没有能仔细欣赏面前的美女。此时被郑大车两腮深深的酒窝惊呆了,一双眼睛陷进酒窝里痴呆呆不能自拔,一颗淫心越发勃勃燃烧。我的妈呀,我这老爸真会玩女人,玩到他那种水平,死也值了。 郑玉见高澄在郑妃面前似颠如疯的样子,借此轻薄地用尖尖指头在高澄额头上一点:“娘娘问你话呢。” 高澄如梦方醒,施礼说:“侄儿负责搬迁工程,特来看看娘娘有啥事需要帮忙。”一个青涩少年郎的这番举动,哪里骗得过深谙男女风情的郑大车。郑妃故作威严地说:“都准备好了,这些下人们的活路哪敢劳驾大将军。” “走吧走吧,不要再存痴心妄想了。”郑玉狐假虎威,把呆若木鸡的高澄往门外推,砰一声关上大门,说:“这里没有谁需要你。”她故意把后面几个字咬得响亮,不外乎是告诉对方只有我需要你。 其后的几天,高澄有事没事就在郑妃寝宫外徘徊,一颗魂魄已被郑妃那对酒窝儿勾走了。想要再睹美人芳容,总是郑玉那讨厌的身影闯入眼帘,弄得高澄一颗火辣辣的心变得索然无味,恨不得挥手给这个讨厌的丫环狠狠两巴掌。 其实,郑玉不丑,甚至还颇有几分姿色,只因高澄心思不在她身上,总认为她是在存心坏自己的好事。郑玉本来因元修的承诺没有兑现,故意报复女主人,处处与高欢作对。弄得高澄每天深陷在两眼深深的酒窝里,好似桃花潭水深千尺。 有追求的日子过得快,终于搬迁任务完成,四十万户洛阳军民齐上路。高澄指挥先头部队前行,自己返身去宫廷寻找郑妃的轺车。郑玉见高澄远远的赶来,赶忙挡住郑妃的视线,把郑妃推进车厢,一下关掩车门,丢给高澄一串恶作剧的笑声。高澄望着远去的轺车,百无聊赖地走向郑妃的寝宫。 来到蜷了一晚上的绣榻边,初见美人迷人酒窝的地方,此时景色依旧,芳踪全无。他竖起狗鼻子这里闻闻,那里找找。寝宫四处弥漫着郑妃的体香,高澄深呼吸,低头寻觅,希望能找到遗珠。嘻,在床榻一角,居然发现一双乖巧可爱的绣花鞋。 这时世子忍无可忍,蹲在地上,不停把玩的那双绣鞋。尽管有些地方已断线裂口,高澄无法遏制自己的爱屋及乌,握在手中不停地把玩,放在鼻尖不停地闻嗅,这鞋是没有男人的脚巴屎臭,完全是女人的香艳。高澄以为是老天眷顾,送来如此宝贝,简直是如获至宝,忍不住闻了又闻,嗅了又嗅。恋物癖暴露无遗。 返身回来的郑妃把高澄的丑态尽收眼底,忍不住卟哧一笑。郑妃对高澄的痴情以至痴迷没有恼恨,只有嗔笑,说:“那已是一双破鞋了,你也不嫌脏。” 高澄一听郑妃的声音,急忙把绣花鞋藏进怀中,转身面对二人慌忙向郑妃施礼:“侄儿这是来检查检查,看娘娘有没有遗忘的东西。” “有呵,”郑玉故意说:“娘娘每晚换穿的绣花鞋忘记拿走了,特意回来寻找,您可看见?” 这是明知故问,高澄打死也不承认:“什么绣花鞋,这屋里空空如也,连耗子屎都没见到一粒,哪有什么绣鞋。” 对这个情种,郑妃既好气又好笑:“那是一双破鞋了,我踩在脚下的东西,世子何必看得那么珍贵?” 撒谎一旦开了头,就得沿着谎言的轨道无休止地滑行下去。高澄狡辩说:“什么破鞋,我怎么没看见什么破鞋。再说,既然是一双破鞋了,娘娘您让喜欢收藏的爱好者拣去,这也算是施惠于人,又何必那么当真呢?” 郑妃晓得高澄动了真情,也被高澄的执着感动了,思忖:这小子真是个情种,哪个女人要是嫁给他,也不枉来此一生。碍于自己是他老爸的妃子,年龄又悬殊好几岁,虽然感动,也不得不装出庄重矜持的样子,叹口气说: “这双绣鞋是我母亲特意为我出嫁绣制的,上面除了鸳鸯戏水,还有老牛负重的图案。如今爹娘去世了,这双绣鞋是对他们两老唯一的念想。” 难怪不得郑妃为一双绣鞋去而复返,高澄此时只得咬着牙关也不承认:“一双破鞋,我确实没看见,再说,要喜欢,我也会喜欢娘娘脚上这一双绣鞋。毕竟那是活物。”这么大胆的表白,再说下去就未免太出格,太夸张了。 郑妃又一次被感动,也又一次害怕了,悄悄嗔怪说:“你还没汲取教训,不达目的不死心是不是。”怕高澄敞口直言,让外人听见不雅,急忙打断他的话:“好了好了,没看见就没看见吧,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一天到晚挂在嘴皮上,你怎么不到电视台去打广告,上人家听见多不好的。” 郑玉过来拉着郑妃往外走,回首给高澄一个白眼:“我看你就是个二百五,没有人会喜欢!”望着郑妃裙裾飘飘,圆臂摇摇,肌肤温润,香风掠过,高澄又一次沉溺于痴迷之中,好在怀中藏有绣鞋一双,足以抚慰他失落的魂魄。 其后的几天,在隐忍不发中,高澄终于盼来了千载难逢的机会。皆因绣鞋相遇,惹得高澄患上了不便说不好说不敢说的相思病。每天靠着怀里这双破绣鞋抚慰失落的灵魂。 恋物癖得不到缓解就会变得疯狂,疯狂的恋物癖又会导致患者产生疯狂的举动。高澄借每天早晚去北厢房向母亲请安的时候,从南厢房门前经过,总是在门前久久徘徊,翘首张望,希望能饱眼福。可惜,每次都是只见花草动,不见玉人来。南园里花繁叶茂,掩盖着美人芳踪,让高澄好不惆怅。 此时是正月初春,霰雪纷纷,见郑妃的南园,深林冥冥,峻楼蔽日,想起郑妃就独处于高楼,如隔世俗尘。一腔愁苦无法表达,随口吟出屈原的诗句:“深林杳以冥冥兮,乃猿狖之所居。山峻高以蔽日兮,下幽晦以多雨。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哀吾生之无乐兮,幽独处乎山中。吾不能变心而从俗兮,固将愁苦而终穷。” 此时寒梅将谢,红桃初燃,郑妃正在凉亭赏梅,世子高澄的吟哦,已被郑妃、郑玉尽收耳中。郑玉不待主子吩咐,跑到门口对守门的丫环郑蒂说:“哪里来的一条疯狗,在这门口‘嘻’呀‘嘻’的乱叫,也不赶他走!” 郑蒂不知道两人的过结,赶紧说:“你别乱说,这是世子。” 郑玉没好气地说:“我还不晓得是柿子,未必是杏子?杏子,杏子,(彼时“杏”“恨”同音)恨死你,快滚吧!”没等高澄回过神来,砰一声关闭院门,留下恶作剧的笑声一片。 就在高澄焦躁不安的期待中,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高欢为剿灭祸乱十年的“凶胡”刘蠡升,亲自带兵出征,把晋阳大丞相府的事务与邺都的遥控指挥权一并交给高澄实践,给予了高澄再次接触郑妃的可乘之机。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一双破鞋惹动情思之终成恩爱 高澄被老爸委以重任,内外事务独裁处理。高澄趁老爸不在晋阳期间,早已急不可耐了,决定对独守空房的郑大车实施偷袭,借此机会很好的处理处理郑妃的卧室。世子高澄此时一如太子,在晋阳有单独的世子府和僚属。 高欢在晋阳的大丞相府修葺得赛过皇宫,豪华复杂,后宫紧靠花园的地方有一大片嫔妃们的寝宫。原配夫人娄昭君住北厢房,尔朱英娥住西厢房,尔朱艳姬住东厢房,郑大车住南厢房,另外几个嫔妃住东偏殿几个厢房。 二月初二是传统的上巳节,俗称“龙抬头”,此时万物复苏,春情荡漾。高澄忍不住裤裆里抬头的小龙,在一片漆黑夜色的掩护下,急吼吼地赶往南厢房,他要用抬头的小龙向郑妃示威。 此时月黑静寂,惊蛰初鸣,高澄怀揣利剑,来到南厢房前院门。自高欢出兵,二管家胖妈死后,后院的管理责任就落在了老太妃娄昭君身上,每晚二更以后,她都要带着两个贴身丫环,巡视各嫔妃的寝宫,下闸上锁,检查水火通道,吩咐警卫部队、更夫杂役认真巡逻,严防奸贼小偷。 娄太妃领着两名贴身丫环,打着灯笼逐院检查一遍,而后从南厢房花园大门退出。高澄没想到母亲会检查各院,狭路相逢,躲闪不及,赶紧弯下身子,藏在廊柱后面阴影里。不想丫环眼尖,分明看见黑影一闪,大喝一声:“谁,赶紧出来!”高澄见躲藏不过,只得从黑影里钻出来,恭身向阿娘施礼。 娄太妃自然觉得奇怪了,半夜三更的,澄儿来这南厢房干什么?一看大儿子做贼心虚的样子,娄太妃皱着眉头问:“澄儿你半夜来此后院有何公干?”高澄慌不择言:“儿子来看望阿娘。” 娄太妃见儿子分明是大有隐情,心中明白了大半,指出他逻辑上的错误:“既是看望阿娘,怎么见了阿娘又躲躲闪闪的。” “这......”能言善辩的高澄一时语塞,无法自圆其说。知子莫若母,娄太妃自然明白了高澄肚皮里的小九九,为防范于未然,就说:“澄儿既已见过阿娘了,我们各自回府去吧。”母亲押着很不情愿回家的儿子,直到把他送进世子府。 高澄被阿娘坏了好事,欲火更加炽烈。过了一刻时间,听见三更梆子声,知道阿娘已经就寝,又悄悄出门,直奔南厢房。世子总结教训,他上次的不成功,都是因为对郑妃太温良恭俭让,要占有女人,这样友好的态度是错误的,必须使出霸王的权势和气度,来个“霸王硬上弓”,对谁也不客气。 此时,南厢房门厅值班的丫环郑蒂刚刚入睡,听到粗暴的打门声,很不情愿地隔门问话:“谁呀,半夜三更的还让不让人睡觉。” 高澄嘴尖凑近门缝,轻声而威严地说:“开门,我是世子,有事要找郑妃。”郑蒂这才知道门外来客是那个被郑玉讥笑的“杏子”,心中很不情愿,大冷天的,半夜三更谁愿意披衣起床,就说:“郑妃早已就寝,您有事明天再来。” 高澄是可以这样被忽悠的人吗,立时火了:“军情要务,耽误了正事,我杀你全家。” 娄太妃对下人不错,刚刚把郑蒂的父母从乡下接来,安排在王府干点浇花锄草的清闲活,算是有了一份工作,郑蒂可不愿为此让父母受罪,不得不起床开门。 门一打开,一股冷风扑面而来,一件冰凉的兵器直逼着颈项,高澄怒喝:“不许开腔,今后我每天晚上都还要来,你得早点开门,听见没有,不然,我杀起人来,可是不讲情面的。” 郑蒂吓得瘫倒在地,不住地点头应承,直到高澄已进了郑妃的卧室,还一直瘫软站不起来。同样的一幕又在郑玉身上重演。刚一开门,这个暗恋着高澄的大丫环,简直没想到意中人下手会这么狠,她被高澄捆绑起来,丢在外室。高澄处理了两个碍手碍脚的丫环,独自摸进郑妃的卧室。 郑妃已经就寝,见高澄来到面前,这一切是她早有预感的,真到了这时,她是既惊、又喜、更怕、且忧。喜的是这世子太痴情了,作为女人有一个男人如此痴心相爱,死也值了。忧的是,清白的身体一旦被污,今后的日子怎么掩饰,怎么面对高王。 容不得郑大车多想,高澄手持利刃,扑通一声跪在郑妃面前,口中念念有声:“郑妃救我一命,如果郑妃不施以援手,我高澄只能一刀结果你的性命,我也在此自吻,我们就这样双双殉情,到阴间去作长久夫妻。” 面对愿为自己殉情的痴情男,郑妃真是无言以对,思之良久,才轻轻叹息一声:“你这小冤家,我们这是前辈子的冤孽。”这既是一种无奈,也是寻求一种自我安慰。 高澄从话中听出了希望,既然有戏,就进一步发狠说:“我老爸也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能活几年?今后这大魏的江山就是我高澄的,到时候我封你为皇后。” 郑妃一辈子多次与皇后的封号擦肩而过,听世子这句承诺,已不奢望一个虚无的封号,更心动于世子的痴情:这父子二人怎么就这么大的差别,他老爸用情不专,后宫佳丽三千,谁得到过他的真爱,就是结发妻子娄太妃,还不一样是夜夜独守空房。倒是这个不谙世事的娃娃,却是个天生的情种,要是不答应他,他那手中的短剑还真能抹断某些人的颈子。 想到此,郑妃转嗔为怨:“恨不相逢未嫁时,我乃半老徐娘,怎么面对你这痴情处男。”高澄指天发誓说:“我是永远不会嫌弃您的,我们只会恩爱终生。” 郑妃无语噎凝,似哀怨,似解脱的一声长叹:“小冤家......” 高澄一听有戏,丢掉利刃,跳上卧榻,幸喜郑妃有裸睡的习惯,天假其便。高澄初试云雨,十四年的人生积累,毫无保留地倾情奉献。郑妃大为惊喜,心中暗暗赞叹:真是一对痴情种,父子两英雄。其后的好戏不容作者赘述,男女二人转自然是每晚上演。 头牌丫环郑玉每晚看见梦中情人和别的女人肉搏大战,弄得心惊肉跳,春潮泛滥,恨高澄不谙风情,恨郑妃贪欢食言,冷落了自己的一生。总之,主仆二人各怀心事,内里龃龉。 高澄夜夜偷欢,把一切瞒得不透风、不走光,白天精精神神,夜晚神神经经,生活又进入常态。本以为就这样平安到达彼岸,哪晓得应了那句老话,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有这么一个夜晚,小尔朱后半夜肚子不舒服,要起夜拉肚子,见贴身丫环睡得太死,又不好生硬地拉她起床,就轻轻闪身出门。刚到门口,听见南厢房传来开门声,突然看见南厢房主卧室门上裂缝闪出一道亮光。咦,怪了,半夜三更的怎么会有客来?尔朱艳姬赶紧跳上门边的石礅,引颈观望。 这石礅是王公大户家门前的拴马石,高欢是职业军人,在各偏院都竖有拴马石。后厢房本来比南厢房高过两尺,又加上小尔朱后站在石礅上,把南厢房门前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世子高澄来偷情,照例和郑妃的丫环郑玉调笑几句,其后进了郑妃的卧室,随后响起了关门声。 尔朱艳姬心里一惊,满肚皮的稀屎不翼而飞,心中暗暗冷笑,没想到平日目不斜视的郑妃,装得像是十足的大家闺秀,哪晓得稚稚雅雅光偷人,居然不顾辈份,和世子偷情。这事要让他老爸知道了,看这两个贱人怎么下台,他老子不打断他的脊梁骨才怪。尔朱艳姬心中幸灾乐祸,暗暗告诫自己:我也不去告发你们,你两人久走夜路,总是要撞鬼的。尔朱艳姬独自走夜路回到寝宫,看到了西洋镜,发现了别人的隐私,偷窥欲一得到满足,心情舒畅了,一觉睡到大天亮。 翌日早晨,郑大车去北厢房向娄太妃请安。娄太妃想起昨晚世子高澄的举动,尽管已送他回府,但深知那娃娃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死心眼”,深怕高澄弄出丑闻来不好收拾,就对跪在一旁的郑妃说:“你也跟随高王多年了,深知他的脾气,凡事不可任性。特别是对世子,平时要多多管教、训戒他,把危险事件扼杀在萌芽状态,不要弄得来不可收拾,那时就后悔莫及。” 郑妃想起昨晚那一幕,特别是领教了高澄的的专注和厉害,双腮不禁染红,低头掩饰,讷讷而言:“贱妾谨遵太妃教诲。” 送走了郑妃,娄太妃从郑大车的表情中嗅出了一丝暧昧的味道,总觉得对这个出生低贱的嫔妃不能太过放心。当天晚上,娄太妃照样于二更时分巡查了门闼,这才回到寝宫,上床休息。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烂文人巧解鸳鸯扣之奸情败露 可是也就怪了,这天晚上娄太妃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总不能入睡,第六感观告诉她要发生什么不测事件。她是负责后宫安全的,如果发生事故,必将危及后宫嫔妃和子女们的生命,弄得娄太妃心神不宁的,始终不能入睡。听三更绑子声,娄太妃再也躺不住了,干脆起身穿衣,吩咐丫环带路,突袭南厢房。 此时,门房小婢郑蒂刚刚放进来偷情的高澄,才进入梦乡,又听见敲门声,很不情愿地起身,脸贴到门缝询问:“谁呀,半夜三更的打门,烦不烦人。” 听说是娄太妃杀回马枪,郑蒂脑袋里嗡的一声。女主人和世子要是被抓奸在床,这后宫不知有多少丫环要人头落地,得赶紧通知正在撒欢的两个主子。郑蒂故意高声说:“娄太妃用不着再查房,郑妃早就入睡了。” 在郑妃的寝宫里,高澄和郑大车正玩得风生水起,听见前门传来警告声,高澄抱起衣裤就跳下床,赤脚往偏厢房茅厕间躲藏。刚关上厕间门,娄太妃已经进屋。 郑妃慌脚忙手披衣出门迎接娄太妃,轻声说:“贱妾已入睡一个时辰,不知太妃驾到,有失迎迓,请太妃恕罪。” 娄昭君看见郑妃神色慌张,低头看见床榻前并排放着一双男鞋,正是澄儿脚上的载体,晓得高澄此时就躲藏在厕间里,也不张扬,点头说:“早睡早起最好,记住我早晨说的话,凡事不可任性。”语气虽平和,却威严地“嗯”了一声,这话显然是说给高澄听的。娄太妃害怕事情穿帮,带领丫环匆匆离去。 郑妃从刚才娄太妃的目光里,发现高澄的一双鞋在卧榻前不打自招,失悔不迭,暗暗叫苦,“此命休矣。” 高澄赤脚从厕间出来,一把搂住郑妃又要上床。 高大少爷刚才和郑妃刚刚入门,还没发泄就被母亲冲破了好事。此时见郑妃仍痴呆呆的不知所以然,就安慰说:“躲脱不是祸,是祸躲不脱。阿娘见我的一双鞋就在这里也没声张,足见得她老人家是要保护她的儿子,毕竟十指连心。” 郑妃呆呆的搂住高澄,仰身躺下,任世子轻薄,叹息说:“都是那双破鞋惹的祸。” 后世对闺门不谨的女人称之为“破鞋”,不知其来历是否由此。 高澄偷情,高欢偷袭,此举剿灭了刘蠡升,领高敖曹、刘贵二虎将先行回家,到家已是二更时分。尔朱英娥率领大部队押送俘虏和抢劫的资财,慢慢赶回晋阳。劳累了十多天的高欢,此时也不惊动别人,当晚就住宿在娄太妃寝宫。 丈夫胜利归来,娄太妃不敢把高澄偷欢郑妃的事告白于高王,怕破坏他的好心情,装作久别胜新婚,以男欢女爱尽情迷惑高欢,深怕他半夜突袭郑妃寝宫,事情若捅穿,真不知道多少人会脑袋落地。忐忑不安中,总算是一夜无事。 高欢一早醒来,要考察世子的施政能力,独自回到大丞相府,躲藏在东庑间,隔窗窥视高澄怎样施政。高澄不知道身边藏着老爸,安排好大丞相府各开府僚属的日常事务,反复叮嘱各种注意事项、文书广告措词,这才吩咐各级官员各自回衙理事。 高欢对儿子的表现非常满意,正要走出东庑间,突然看见高澄闲暇无事,竟然掏出一双绣花鞋把玩。高王再仔细一看,脑袋轰的一声炸开了,这玩艺儿居然是郑妃的脚上之物。 在我们今天看来高澄的举动实在不算什么,最多只能说他是恋物癖,连流氓都算不上。我们今天听见男人偷女子胸罩内裤的新闻还少了吗,一个粉丝偷影星某冰冰的胸罩,不能说他和影星就有一腿了吧。可古人的思想没有我们解放,男人要女人的一件汗衫都不可能,何况是一双绣花鞋。 高欢一切都明白了,也不声张,悄悄返回娄太妃寝宫,不分青红皂白,抓住娄太妃的一头长发就是一顿暴打。 娄太妃和高欢平时恩爱有加,此时丈夫从大丞相府回来,突然变脸变色,一定是因为高澄东窗事发,不然不会有这样非常的举动。当母亲的决心要保护儿子,也就没好气地又哭又闹:“您从前线回来,剿灭了刘蠡升,应该高兴才是,你是在哪里受了气,一大早就像疯狗一样在老娘身上发气。” 高欢一见娄太妃还在装疯卖傻,更加来气,高声怒骂:“我叫你管理好后宫,你是怎么管的。那世子不守规矩,刚才偷偷拿出与郑妃的定情物——一双绣花鞋公然在丞相府把玩猥亵,让其他大臣看见那还了得。他俩的奸情你能说全然不知?” 娄太妃一听高欢仅凭一双破鞋就肯定二人偷情,其实并无真凭实据,这下来了精神,当即反攻:“知子莫若父,你晓得你儿子从小就有恋物癖,偷别人一双绣花鞋,你就肯定他二人偷情,你这不是往自己脸上抹黑吗。” 咦?是啊。高欢此时也意识到自己太过冲动,对情深意长的原配夫人太过绝情。一时下不了台,仍骂骂咧咧:“待老子审出了真凭实据再向你问个好歹。” 娄太妃一听,急忙向身边的大丫环娄芝使眼色,让她快去向郑妃、高澄二人报信。一面拖住高欢说:“你这人太过冲动,儿子高澄可不像我这么忍得,他要是受了冤枉气,还不知道会弄出什么事来,到时候恐怕会闹得不可收拾。” 高欢一想是这个道理,转身回到大丞相府,安排高敖曹收编俘虏军队的事,安排刘贵前去迎接尔朱英娥。自己慢慢度进世子府,准备和儿子来一番促膝谈心。 高澄听说父王驾到,早已得了母亲的通告,有了心理准备,若无其事地迎接父亲,跪拜后请父亲上座。 高欢一双洞察一切的锐利目光在儿子脸上扫描,假意关切地问:“老爸出去征战这段时间,把我儿辛苦了。” 高澄要哄老爸高兴,有的是办法,激情洋溢地说:“为父王所讬,能不效之犬马。” 高欢从儿子躲躲闪闪的目光中发现了问题,突然发威:“为父听说这段时间我儿和某个女人闹出一些不好听的传闻?!” 毕竟做贼心虚,高澄表面上气冲牛斗,其实底气不足。在父亲的强势面前,惭愧而惶恐地低下了头。 高欢是天才的军事家,见儿子乱了阵脚,乘胜追击:“你小小年纪居然就晓得玩女人,而且还敢妄想耍郑妃。” 高澄装出信誓旦旦的样子说:“老爸呀,这简直是活天冤枉。” 高欢突然咆哮起来:“我亲眼看见你手中拿着郑妃的绣花鞋不停地把玩,又吻又咬,又亲又爱的。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 高澄没想到一时把玩绣花鞋的场面会被老爸看见,略一思考,就有了应对的办法,故作轻松地说:“儿子把玩那双绣花鞋是不假,我是辛丑年生的人,属牛的。我看那鞋面上绣的一条公牛颇能负重,所以喜爱,难道这也有错。” 是呀,属牛的喜欢有牛的画面,难道这也有错!高欢被儿子噎得说不出话来。 高澄的话确实是个天衣无缝的借口。郑大车的父母是拉大车的,母亲为女儿绣一双绣花鞋,除了上面绣有鸳鸯戏水的图案,还绣了一条老牛负重的场面,表示自己职业生涯对老牛负重的礼赞。 儿子的狡辩,弄得高欢无话可说,只得不了了之。我就不信抓不住你娃娃的把柄,那就另寻突破口吧。可是,这突破口是那么好找的吗,高欢抓耳捞腮了半天,就是无处下手。 同样的,郑大车早已得到娄芝的通报,任凭高欢怎样的威胁利诱,就是咬死不认账。“我是失主,怎么知道谁是小偷?谁会偷我的绣花鞋?”有力的反问,弄得高王很是下不了台。 就在茫然无计的时候,高欢瞥眼看见大丫环郑玉双唇一撇,似乎对郑大车的供词很是不屑一顾的样子。高欢心中暗暗思忖:这郑玉身为郑大车的大丫环,她郑妃如果和澄儿通奸,大丫环不可能不知道。对,老子就拿她开刀。 有了主攻方向,高欢故作无事地安慰郑妃几句,起身告辞。一回到大丞相府,立即吩咐相府近卫军逮捕郑玉,高欢自己亲自审问。 细皮嫩肉的郑玉哪里经受得住高王手中皮鞭的拷打,她本来就对高澄的无情、郑妃的失诺心有不满,刚挨了几鞭子,就把二人如何偷情,巧演“二人转”的情节和盘托出。郑玉为洗清自己,还举报说门子郑蒂二人也知道此事。 高欢有了审讯笔录,怒不可遏,首先拿郑妃开刀。 面对严刑拷打,尽管郑大车咬死不认账,仍被高王关进冷宫。同时忍受牵连的还有娄太妃,这个无辜的女人,她因包庇儿子,负有管教不严的责任,也被关押在郑妃隔壁的冷宫。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烂文人巧解鸳鸯扣之病急投医 高欢是晋王、大丞相、加九锡,一切后宫待遇都与皇帝无二,所有规格、称谓,连宫廷布局都是皇宫格式,而且装修得比皇宫还高档,后宫也设有冷宫,专门用以处理那些违法乱纪的宫人和嫔妃。高欢处理了“两个贱人”,命令相府近卫军悄悄行动,把高澄用绳索一捆,押送到相府公堂。 高欢此时是五味杂陈,爱子、恨子,既有舐犊情深的悔恨,又有恨铁不成钢的冲动,见到不争气的儿子,特别恨他用老头子赋予他的小鸡鸡居然给老爸扣上一顶绿帽子。高欢心里的痛楚,简直无法言说,也不问一个字,挥舞皮鞭,狠狠抽打了儿子一百鞭子。命令高敖曹:“把这小子关禁闭室,老子要撤销这小子‘世子’的尊位。让小儿子高浟继位。” 高浟是尔朱英娥的儿子,因酷似老爸,深得高欢的喜爱。加之尔朱英娥在平叛刘蠡升的战斗中有上佳表现,更是为高浟赢得了不少分数。高欢对小儿子今后的文治武功深信不疑,更不愿把自己一生辛辛苦苦打来的江山付之非人。 高敖曹押着高澄往牢房走去。高澄这时才深深的失悔: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这刀害了郑妃的性命不说,还将割断自己“世子”的名分,这“世子”的名份太重要了,不仅是晋王的爵位继承权,失掉她,从此也许就和皇帝的身份失之交臂。 这一失足不止成千古恨,高澄刚刚尝到权力的痛快和成人的乐趣,就要退出历史舞台,内心深处真正是悔恨不已,在相府去牢房的道路上轻声哀告:“祖爷救我。” 高澄与高敖曹关系特殊。十岁时是他亲临沧州,鼓动高敖曹跟随高欢起义,一直尊高敖曹为“祖爷”。 没想到“祖爷”一声怒喝:“快滚去牢房里面壁思过,没有高王的命令,谁也别想救你!” 连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高澄此时脐悔莫及,被关在牢房里,四壁高墙,唯光一洞,一道似有若无的光线照射进来,寒气泠泠,铁镣森森。呼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高澄此生哪里受过这种罪,巨大的失落感使他万念俱灰。悔不当初啊,即便老爸法外开恩,释放出去,他还有何脸面见人,罢了,罢了! 高澄解开身上的丝带,悬于梁上,就要了此残生。 狱卒猛然一声咳嗽,惊醒了正往枉死城追赶的游魂。狱卒放下送来的晚饭,很是不屑地说:“大丈夫百折不挠,岂能一障蔽目,灭了志气。”说完,将一粒纸团放在茫然无措的高澄手中,袖手站立一边,吩咐:“趁热吃饭!” 高澄哪有心思吃饭,打开纸团,见是高敖曹的笔迹:或许邺城司马子如可以设法相救。 曙光乍现,诚可贵的生命终于得救了。高澄见字大为高兴,当即把铁门拍得山响:“拿纸笔来,我要向高王写悔过书。”监狱长听说世子要纸笔,自然不敢怠慢,当即送上文房四宝,高澄急忙书信一封,写明事件经过,交给了送饭狱卒,这时神闲气定,喝酒吃饭。 吃过饭,狱卒心领神会地向世子点点头,收拾好碗筷,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高澄送走了狱卒,一直绷紧的神经放松了,没事时还引吭高歌一曲:“我家住在黄土高坡,大风从坡上刮过......”怀念在怀朔镇的日子。 尚书左仆射司马子如是个流氓文人,一直跟随尔朱家族。高欢剿杀尔朱兆之后,见此人对主子忠心,将其收入麾下。 此时在邺城,司马子如正和仆射高隆之、司空胄曹参军(司空府副参谋长)辛术共同负责建造邺城皇宫。七万六千人的民工在邺城兴起大规模施工建设,忙得不可开交。 司马子如在工地上见了使者送来高澄的求救信,大吃一惊,晓得高欢最大的癖好是给别人戴绿帽子,最不能容忍的是别人给自己戴绿帽子,出了这件事,若不急时赶往晋阳,三位当事人的小命恐将休矣。司马子如向高隆之交代几句,顾不上吃午饭,打马狂奔,直扑晋阳,希望能“刀下留人”。 司马子如突然来晋阳述职,他来晋阳也是应该的,高欢也不觉得有什么异常,在大丞相府安排酒宴为其接风。 述职报告递交了,酒也有几杯下肚了,司马子如开始吹玄龙门阵了。“不才此去探视了北乡公主、尔朱英娥和小王子浟儿。这浟儿十分可爱,酷似乃父,下官在此恭喜高王了。” 司马子如所说的北乡公主就是尔朱荣的老婆、尔朱英娥的母亲。高欢诛杀尔朱兆,是司马子如一心一意奉送北乡公主到晋阳,与女儿同居于大丞相府。 高欢听司马子如吹捧幺儿,心痒难禁,忍不住舔犊情深地夸奖起来:“此子才一岁多,十分逗人喜爱,他几位兄长尽不在此子之上,今后江山社稷恐怕还得托付与此儿。” 看着高欢舐犊情深的样子,司马子如继续深入话题,往主题上引:“下官在后宫拜望王妃,怎么没见到娄太妃。听下人说,高王已将她打入冷宫,下官不知她犯了哪条戒律,受这么重的责罚。” 高欢推开酒杯,眼睑下垂,刚才还是晴朗的天空,立时乌云密布。长叹一声,说:“娄妃干的事......哎,这事还真正是难以启齿。” 司马子如故意佯装不知,显得大惊小怪的样子,说:“难道娄太妃还外出偷人养汉不成?” 高欢被司马子如的话惹得既恨又恼,大声说:“娄太妃和本王是几十年的恩爱夫妻,怎么会做出那么不要脸的事。实是世子无礼,公然奸我侍妾。” 司马子如这才故作如释重负的样子,不以为然地说:“哎呀呀,高王把一个侍妾看得比娄太妃都重要,真正是本末倒置。侍妾者,如路边野花,狂蜂暴蝶皆可採之,高王又何必耿耿于怀。” 可是,司马子如忘了,别人的侍妾是路边的野花,任由狂蜂暴蝶乱採;高王的侍妾就是私有产品,不容许别人染指,更不容许儿子充当狂暴的蜂蝶。就这样,司马子如越是轻描淡写,高欢越是被彻底地激怒了,压抑着声音嚷叫起来:“高澄无礼,居然与郑妃勾搭成奸。” 此时,高欢再也忍受不住内心的烦恼和气愤,把奴婢郑玉的供词丢到司马子如面前,痛不欲生地诉说了两人的奸情。 这可能吗?司马子如脸上首先替高澄演出了无辜的表情。 司马子如如此丰富的表情,毫不掩饰他怀疑此事的真实性。他接过高王手中的供词看了一遍,又从高欢口中听了黄色故事,烂文人的肚才、文才、口才立即超长发挥,将供词当仁不让地揣进衣袖,冷笑着对高欢说:“高王您聪明盖世,就没想到这样处理有三大错。” 司马子如的话弄得高欢云里雾里的,他就不明白了:我以家法处理孽子三人,怎么会惹来三大错呢。于是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茫然不解地盯着对面的说客。 “来来来,喝酒喝酒!”司马子如顾左右而言他,故意吊高欢的胃口。两人重新举杯,大口吃菜,大碗喝酒。只是高欢的内心在大起大落,不晓得老朋友在什么地方抓住了“漏脚”。 司马子如吊足了高欢的胃口,这才掰着指头说:“以下官浅见:一大错,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世子真的和郑大车有奸情,这与娄太妃有何关系呢。以娄太妃在全国的影响力,您怎么能将其打入冷宫。您也不怕报纸、电视台的八卦新闻炒得您丢尽颜面。那些记者的嗅觉比狗鼻子还灵,平时就巴不得没事找事,挖掘出一些莫名其妙的假新闻扯人眼球。前两天网络上有条新闻说:一个姑娘一次生产出来三条毒蛇,异类‘儿子’一下地,就把母亲吃了个精光,只留下一堆骨头。网上的新闻您也相信?您这么无情地处理娄太妃,那些记者听到娄太妃被打入冷宫的消息,还不乐得苍蝇扑热牛屎的把个晋王府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只是那一大片的摄像机、闪光灯,我看您高王怎么对付。二大错,高澄人望令名皆不在乃父之下,高王您百年之后,还得由世子执掌江山。您把他打入死囚牢,难道要将大魏江山付之非人。当然,高浟不是‘非人’,但他此时才两岁,人生的变数还很大,特别可怕的是:高王您一旦撒手,到时候母壮子弱,您难道就真的不为他的前途担忧。三大错,高澄是您亲骨肉,郑大车与您毫无血缘关系,假如因郑妃之错,连累世子和结发妻子,这是舍骨肉血脉为豺狼陪葬。下官指出这三大错,不知高王以为然否?” 高欢没想到一时冲动背后导至三大错,寻找理由为自己开脱:“郑妃尽管和高澄没有血缘关系,但她已有身孕,多年对本王一心一意,自然不能以豺狼视之。高澄尽管是世子,且有令名。但我看他心骚口渴的样子,恐怕难当大任。” 高欢此时只顾逞口舌之快,完全是老鸦说猪黑,自己不觉得。他本来就是从心骚口渴处打拼出来的,缓了口气,试探地对司马子如说:“先生你刚才说的‘母壮子弱’本王并不担心,据相士说,我还有二十多年的寿数,到那时,小儿高浟也是‘奔三’的人了,我有什么值得担忧的。此子颇似本王,聪明俊朗,非人臣之相。不像他大哥,就是个花花公子。本王属意此子,意欲废世子而立高浟。子如先生以为如何?” 司马子如没想到高欢会因郑大车一案,引动这种天方夜谭,一时没了言语。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烂文人巧解鸳鸯扣之嫁祸于人 高欢以为对手认输了,继续批驳司马子如的三大错:“娄太妃虽无过错,但这后宫嫔妃都属她管辖,她是‘一把手’,具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并且犯有不察之罪,纵容儿子,作奸犯科。由此被打入冷宫,完全是咎由自取。” 高欢一番滔滔不绝,毫无保留地把心中的怨恨倾吐出来。儿子给他的这一顶绿帽子戴在头上,要说怎样不舒服就有怎样不舒服。高欢好一番发泄,以为自己说服了司马子如。 高欢的对手是狡猾的,故意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等高欢尽情的发泄,让他子弹打完了,自己的反击才更有力。此时见对手不开腔了,司马子如哈哈一笑,指着高欢说:“高王刚才是有三大错,此时更是一错再错。” 这怎么可能?高欢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在错误的道理上越滑越远,一时脑袋进水,完全昏了。 司马子如这时才平心静气地说:“娄太妃固然有失察之过。试问,人有做贼之心,娄太妃是防不胜防呀。高王这后宫佳丽数百人,凭娄太妃一己之力,怎么能面面俱到。就是这么多年,娄太妃一直跟随在您高王身边,您不照样瞒着娄太妃四处偷腥寻欢。” 怎么不是这样,这句话把高欢逗得惭愧地笑了。 司马子如继续深入话题:“想当年,娄太妃不嫌弃您一个小兵,用私房钱为您购买红鬃烈马,您才得已当上了通讯兵。高王您在麻祥家中被鞭打一百,体无完肤回到家中,是娄太妃为您寻找草药,昼夜熬药奉汤,为您擦拭身体。这是何等的恩义。你夫妻二人避葛荣之乱逃到并州,高王您赤脚一双,无钱买鞋,夜晚,娄妃以马粪照明,亲自为您缝制皮靴。天下人妻者,有多少女人敢与娄妃比。莫要得了珍珠,忘其明灼。而今,娄妃当年所做的这一切,难道高王您都忘记了。再说,不看僧面看佛面,娄太妃的弟弟娄昭这么多年跟随您南征北战,功劳不在众将之下,至今却是一个‘仪同三司’的荣誉衔。人家仍然无怨无悔。高王您这样狠心,难道就不觉得愧对娄家诸人。” 一句话说得高王羞愧难言,低下了高贵的头,眼里噙满泪水。 司马子如继续发力,乘胜追击:“高澄颇有令名,知道厉害关系,决不会与一个半老徐娘偷欢。再说,即便有此奸情,高王又何必耿耿于怀呢。女人若蔽履,当穿则穿,不穿则弃之。高王您身边美女如云,难道没有了她,您就会食不甘味?明公一代枭雄,难不成沉溺于裙钗之间。说起世子偷情,天下此事何其多矣。就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司马消难,不也同样闹出此类丑闻。被报纸上炒得沸沸扬扬的。” 原来,司马子如的儿子司马消难,从小聪明过人,俊伟轩朗,熟读诗书经史,在知识分子圈里很有影响,一代大才子邢子才(就是为孝庄帝书写诏书,要诛杀尔朱荣。面对尔朱荣疑狐的目光,面不改色,沉着应对,以“赦书”骗过尔朱枭雄的那位爷们儿)、魏收、陆卬等人都是圈中好友。高欢曾经想把小女儿嫁给他,因小女还小,只能作罢。司马消难和一群文学青年经常在家中讨论文学作品,诗词唱合,这里面当然也不乏女青年。 司马子如有个侍妾魏蕾,是魏收的从妹,经常听魏收夸赞司马消难,而且,这司马消难确实风流倜傥,又喜欢收拾打扮,经常是光鲜照人地出现在荧屏上,或者答记者问。 魏蕾本是个文学青年,两人经常在一起探讨三曹文选。一来二去,消难就探讨到魏蕾的双腿间,消欲火之难。 说到这事,司马子如叹息一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逆子与小妾年岁相仿,惺惺相惜,男欢女爱,这本是人之常情,也就由他去吧。我决不会为一个魏蕾灭我爱子。高王您想想,魏蕾的奸情与郑妃的偷欢何其相似乃尔,我司马子如佯装不知,只是把儿子带到军中任职,就化解了这场灾难。” 司马子如说完,惭愧地笑了:“年轻人犯错误是难免的,只要改正了就好了。就说我们年轻的时候,哪个不是从错误和荒唐中闯荡出来的,怎么我们成年之后,就不容许他们犯错误了呢?今天,我们应该多多谅解他们,站在他们的立场思考问题。” 高欢从司马子如处理儿子的事件中得到启示:聪明人化厄难于无枉,化矛盾于无形。人家处理国事家事的手腕是何等的高明。越是深沉的湖水越是平静,司马子如的一番轻言细语无异于给高欢以当头棒喝,深受教益。 司马子如见高欢恨意已消,进一步点化说:“再说,高王您不信儿子信奴婢,这才是这个事件的悲剧所在。奴婢之言,怎可凭信,焉知不是因为争风吃醋引起的凴空捏造。而您高王就因一奴婢之言,居然怀疑自己的儿子,您又敢肯定这不是奴婢对主子的诬告。” 是呀,高欢这时才认识到自己的失误,大错已铸成,该怎么挽回呢。高欢“哎呀”一声,求告说:“事已至此,又该怎么办呢。” 司马子如勇挑重担,此时自告奋勇地说:“我来替您审问此案,相信我一定会弄个水落石出。不能让它成为冤案、假案、错案。”司马子如为救高澄,早就打定主意要把郑玉等人的告密办成冤假错案,所以抓住机会毛遂自荐。 “好好好,”高欢正愁找不到台阶下,巴不得司马子如为他搭一架梯子,就拍着来客的肩膀说:“这就请先生多住几天,本王这就授权,由您来亲自审鞫此案。” 两人解开了心结,这才重又入座,推杯论盏,尽欢而散。 司马子如得了令牌,首先从冷宫里解救出娄太妃,让她回寝宫调养。这才进另一冷宫去看望郑大车。 郑妃见审案的人换成了司马子如,楚楚可怜地哀告说:“贱妾不该与世子偷欢,一失足成千古恨。请高王看在我腹中胎儿的分上,赦免贱妾。我这辈子结草衔环,以报高王不杀之恩。” 司马子如坐在胡床上,二郎腿跷起老高,心里暗暗咒骂:这女人简直就是他妈个瓜婆娘,还没吃苦头就不打自招。也不晓得高王哪根神经短了路,这样的傻女人也会喜欢。要是我的婆娘,两鞭子就打死了。好了,我们在此不说他的腹议内容了。司马子如听了郑大车的唠唠叨叨,冷笑着说:“我看郑妃被关这么多天,弄得是神魂颠倒了吧。女人的清白至关重要,怎么能为了活命,不惜自诬呢。你这样自己搧自己的耳光不要紧,可你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却把世子害苦了。” 咦?郑妃这才真的被主审法官这句话弄得神魂颠倒了。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望着司马子如,和那些所有的胸大无脑的女人一样,一时间莫名其妙。 主审法官见郑妃仍然没有醒悟,暗恨对方是木脑壳,三百棒棒都打不醒傻婆娘:哼!这种绣花枕头,只有用来睡觉。难怪俗话说:大丈夫难保妻娼子盗。高王啊高王,我真是替您难过,这种傻婆娘留着有啥用,怪不得那么容易就让高澄趁虚而入。 司马子如心里有了责怪之意,语气上就没好气,恨恨地说:“你说高澄与你勾搭,高澄说这是别人对他的陷害。你这么轻松的一张嘴,可把世子害苦了,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这么明显的暗示,即便是傻瓜也弄懂了主审法官的意思,郑妃急忙表白:“我从来就没承认和世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都是高王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贱妾关进了冷宫。” 司马子如终于松了口气,狠拍一巴掌:“这就对了,郑妃你这话算是说对了。这个案件,都是因为丫环诬告主子造成的。本官已经查明,郑妃你是无辜的,这就放你出去。” 司马子如大声吩咐狱卒打开郑妃身上的小铁锁,叫来南厢房的丫环,领郑妃回家。 释放了两名女事主,司马子如放心地来到晋阳王府牢房。 高澄被他老爸抽打这一百鞭子伤得不轻,主要是内心的伤痛无以言表,躺在草垫上独自呻吟。见救命恩人以主审法官的身份进入牢房,急着要从草垫上爬起来磕头。 司马子如冷冷地摆摆手,同样冷冷地说:“你高澄也是一世罕见的英雄,怎么就那么害怕你的老爸呢,他鞭子一挥,你就像疯狗一样的乱咬人。‘偷情’二字写出来简单,二字背后的事情就太复杂了。你一个男子汉自诬不要紧,害了人家郑妃的一世清名。也不想想人家郑妃是个女人,女人的名声最重要,她这样被你泼了污水,这辈子还怎么见人呢。” 哟,好家伙,这主审法官太会审案了。 高澄一听司马子如的话,身上的伤痛立时就好了大半,忙不迭地大声呼喊起来:“冤枉啊,我完全是冤枉的。都是那几个不听话的丫环诬告我。” 尖锐的喊叫声让牢房四周二三里范围内都能听到。 司马子如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很满意世子的一点就通。急忙命令狱卒解掉高澄身上的锁链,送世子回府疗伤。三个主犯都得到解放,司马子如这才放心大胆地来到女囚室,审问三个次要人物。 司马子如坐在案桌前,惊堂木一拍,满脸杀气就像一个狂暴的变形金刚,故意用公事公办的腔调问:“主犯郑玉,你是郑妃的头牌丫环,为什么要首告主子,从实招来!” 司马子如以为三言两语就会吓倒这个小丫头,没想到郑玉连世子高澄都不怕,根本就没把主审法官放在眼里。就把自己是河内太守郑冲明的女儿,后被孝武帝接进后宫成为郑妃的头牌丫环,以及皇帝答应机缘巧合时或被宠幸纳为妃子或者嫁与王公贵胄乃至郑妃失诺以及暗恋世子的一切一切,通通如竹筒倒豆子般,铺陈在案桌上。 司马子如阅读书记员的笔录,该篡改、伪造的地方都预留了空白,很满意下属的听话。而后指着记录的一大叠问案笔录,让郑玉签字。见郑玉毫不以为然地在上面画了押,这才指着问案笔录突然变了色,厉声喝问:“你一个奴婢,就因为有这两条不满,怀恨在心,就敢诬告你家主子!” 郑玉冷笑着说:“怎么是诬告呢,高澄来郑妃卧室,还是我为他开的门。”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烂文人巧解鸳鸯扣之李代桃僵 哟,这小丫头还是个硬骨头。后面的闲话,司马子如自然不许记录,而是提笔在问案笔录的末尾和郑玉签字画押的空白处指示书记员写上一行字:“小的为了报复,存心诬告主子”。司马子如再次阅读一遍审讯笔录,特别注意经过篡改的地方是否留有破绽,见一切都天衣无缝,这才满意地签上主审法官的名字。然后,收好案卷,走到郑玉身后,厉声说:“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猛然挥起一拳,直击姑娘的太阳穴。 十八岁的青春少女怎堪如此狠毒一击,郑玉倒在地上,昏死过去。司马子如向书记员使个眼色,下属早已得到授意,解下郑玉腰间丝带,套上房梁,两人抱起昏迷的郑玉,将她的脑袋贯进丝扣之中,两人这才坐在审讯桌边,慢慢地喝茶,平息自己的心态,见郑玉不知不觉已去了枉死城,这才收拾好东西,洋洋得意地进了另一间女囚室。 司马子如要欺骗涉世不深的小姑娘还是很动了一番脑筋的,事先经过充分的准备,所以这次的问案技巧得已充分发挥。他对郑蒂说:“你一个守门的小丫环,怎么知道世子和郑妃通奸呢?” 见主审法官如此和蔼可亲,郑蒂毫不设防,坦然地说:“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世子来南厢房,半夜三更的,都是我为他开的门。” 司马子如笑得简直就像慈祥的大妈,轻声说:“你错怪人家了,你说世子和郑妃通奸,都是你亲眼看见的?” “没有!”郑蒂肯定地说:“我负责看门守院,怎么可能看见主人卧室里发生的事呢。” “这就对了,你就没想到这都是郑玉为了勾引世子高澄,约世子晚上待郑妃熟睡之后和世子幽会。她想借此跃入龙门,今后成为新一代高王夫人。这个女人心好狠,反而把脏水泼在郑妃身上。” 世子就是今后的高王,这事尽人皆知的事情。 郑蒂没想到平时没肝没肺的郑玉,却是个城府很深的人,不显山不露水的借郑妃“暗度陈仓”。郑蒂心里那个气,无处发泄,失声嚷叫起来:“哟哟哟,这我倒没想到呢,郑玉原来是这么个阴险的女人,把我们害惨了。” 司马子如把郑玉的供词让郑蒂过目。 郑蒂读了供词,深为失悔。平时郑妃待自己不薄,自己不问青红皂白,只以为高澄潜入后院就是为了郑妃,原来却是为了与郑玉偷欢。郑蒂对郑玉是又嫉妒又气恨,深恨自己太过大意,居然中了郑玉的圈套。后悔不已地捶打自己的胸脯:“哎呀,我错怪郑妃了,这不就成了诬告犯罪了吗。” 司马子如是钓鱼执法的高手,循循善诱地说:“是呀。知错能改就是好同志。不过,郑妃说了,主子念你年幼无知,上当受骗都因为郑玉太狡猾,也不责怪你诬告。” 司马子如让郑蒂在问案笔录上签字画押,进一步诱导说:“你诬告主子,全家当斩,如果悔过自缢,郑妃念你有情有意,不仅不怪你,还将替你为两个老人养老送终。这么两条路,你自己选择吧。”这两条路,反正都是死,傻瓜也想为家人留一个美好的未来。守门的两个丫环得到司马子如的承诺,保证让她们的父母有一个满意的结果。不等司马大人再做思想工作,干净利落地将丝带悬挂梁上,两人相约一起上路,心甘情愿地将脖颈伸进了白丝带圈套中,伸出长长的舌头与司马子如告别。 检验了三具女尸,请来仵作验尸,主审法官这才算是大功告成。 收拾好材料,司马子如当天在大丞相府召集府属官员参加会议,并举行记者招待会。会上,主审法官把审案结果予以通报,让属官和记者们对询问笔录一一过目,还有两个丫环因为诬告郑妃,自责时为自绝所写的绝命书。 高澄看了案卷,扑过去一把搂住高欢:“老爸,我冤枉呀,真是应了孔夫子那句话:‘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司马子如的答记者问,弄得高欢和娄太妃二老也是老泪纵横。高欢当众向娄太妃道歉:“都怪我错听了丫环的诬告,错怪了结发妻子,我保证今后改邪归正,再不犯类似的错误。”高王亦庄亦谐的尽情表演,逗得与会记者哄堂大笑。 高王的表演还不算幽默的,还有更幽默的事情的后头。 娄太妃接受了丈夫的道歉,过去一把搂住大儿子,哭成泪人儿:“我儿谨记子如大叔的恩德,若非大叔施以援手,你不知还要背好久的黑锅。今后凡事要坚强,宁折不弯。” 老妈妈的意思就是要儿子以后遇到此类事情咬死不认账,要儿子记住那句名言: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 专门陪同记者出席招待会的司马消难是个好出风头的小鲜肉,一把拉住高澄,故作严肃地大声说:“你世子就是眼光太高了,人家郑玉姑娘主动投怀送抱,你忘记了‘见事不掺,必是老憨’的古训。我看你就是精神文明学得好,硬要成为当代的柳下惠,害得人家郑玉姑娘成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单相思受害者,既然自己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所以就要诬告你,别怪姑奶奶太绝情了。”后面是一段绘声绘色的京剧锣鼓。 司马消难的滑稽表演,引有满堂喝彩,就连往常不太喜欢此人的娄太妃,也向高欢投去赞许的目光。 这场悲喜剧的效果赛过莎士比亚的苦情剧《哈姆雷特》。全场的文武官员看着高王父子和哭成泪人的娄太妃,尽都唏嘘叹息,纷纷赞同高澄的有感而发,点头说:“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女子是小人,却是谁也离不开的小人,一个家庭如此,有时一个国家也如此。 听了司马子如的案情通报,高欢当即命令在大丞相府设宴,把记者发布会变成酒宴招待会,记者们有了扯人眼球的新闻稿,又还能大饱口福,尽都在欢呼声中搂着各级官员的肩膀步入宴会厅。酒席宴上,高欢频频举杯:“全我父子者,司马子如也。” 司马子如为高欢消难,一激动之下,高欢就当廷宣布将小女儿高莲嫁给司马子如的公子司马消难。这一消息,自然又引起满堂喝采,为表示庆祝,各人端起美酒猛灌。 也是应了那句经典的老话:冲动是魔鬼。高欢也没认真想想,司马消难小小年纪就敢在后妈怀中插一腿,足见此人是不忠不信不仁不义之徒。高欢把小女儿托付给这样的登徒子,实在太欠考虑。不管他颜值多高、文采多好,高小姐到此人手中有的是罪受。后来,高莲的一生果然如此。宴后,高欢不仅赠送了小女儿,还赐予司马子如黄金一百三十斤,世子高澄也赐以良马五十匹,以酬谢救命之恩。 临别,司马子如说出了自己唯一的请求:“随我办案的高妙,此人审案、笔录都很有一套,我要带他去邺都,委以重任。”高欢当然允许,指示高妙跟随司马子如返回邺城。 司马子如带着两名警卫员,驮着受赏的黄金,牵着五十匹良马返回邺都。还在半路上,就派人回来向高欢报告说:“高妙见财起意,半路上欲携带黄金逃跑,被老夫斩杀于荒野。” 高欢听后,唏嘘叹息:“没想到平时老实忠厚的高妙,居然会见财起意,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高澄听了司马子如的报案,也是假装叹息,明晓得司马子如是杀人灭口,心中暗暗佩服:真是如司马先生所说的:人人都有丑,不露是高手。一场惊天大案,轰动一时的丑闻,就这样被问案高手化之于无形,真是踏雪无痕。 尔朱艳姬怀着幸灾乐祸的心情出席记者招待会,本以为可以看高澄、郑大车的笑话,哪晓得事情的结果让她大跌眼镜,偷情撒欢居然以这样的结果收场,这让首先发现偷情一事的尔朱艳姬看得心痒难禁,一种赌气也要偷情的以身试法,在心里如野草一样疯长。既然在高欢那里得不到爱,何不出去偷嘴。俗话说:(偷情一事)十个女的九个肯,就害怕男的嘴不稳。只要有颜值高又嘴巴稳的男人,老娘也要敞开胸襟,来他个百无禁忌。后来,尔朱艳姬果然发现了这样一个男人,当然也就步郑妃的后尘,来了个红杏出墙,结果却为之吃尽了苦头。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一个美妙的女人胜过二十万大军”,这是京城一张大报就郑妃、高澄一事发表的标题新闻。这样耸人听闻的通栏大标题自然是为了扯人眼球,目的是提高记者的知名度,但女人的力量确实不可小觑,远的如蔡文姬,近的如文明太后(两人都是异族女子嫁入异国),这样的事实引起了东西两魏同样的重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女人祸水又是福水 此时不论是东魏还是西魏,不管是高欢还是宇文泰,不论是国力兵力民力还是皇帝个人的毅力武力,都不敢和太武帝拓跋焘时相比。当年拓跋焘一怒之下,铁骑横扫西北,打得柔然嗷嗷乱叫,抱头鼠窜,一直逃到里海边,这才躲过了灭顶之灾。后来,柔然可汗阿那瑰用一百斤黄金贿赂权臣元乂,得已复国,势力才逐渐强大起来(见拙著《百年繁复》)。 东西魏分裂之后,尽都想吃掉对方,又都担心屁股后面的柔然,怕他在背后捅刀子。两魏都向共同的敌人柔然示好。 柔然的头兵可汗是个首鼠两端的家伙,见东西魏都向自己送秋波,越发倨傲地向东魏提出要求政治联姻。高欢为了稳定窥视后花园的这条恶狼,同意将常山王元晖的妹妹兰陵公主嫁给头兵可汗。 就这样,双方被女人的纽带拴在一起,同意保持边界的和平稳定。 殊不知柔然头兵可汗是一条喂不饱的狗,在东魏讨到了好处,又把贪婪的目光瞄准西魏。 西魏与东魏相比,各个方面都要相差一大截,要掏他腰包里的银子还不容易?可是,君子耻谈钱,头兵可汗尽管不是君子,却处处摆出一副君子的样子,自然不好公然提出要西魏掏腰包,也不好再打出那张政治联姻的牌。吃顺了嘴的饿狼都是这个德行,不好开口干脆就不开口,闷声不响的行动,让你自己去琢磨吧。头兵可汗在东魏那里捞到了好处,又因为有费也头支持李弼收复灵州的功劳,头兵可汗气势汹汹地摆出一副东魏盟军的样子,公然屯兵边境,向西魏叫板。 宇文泰不知柔然因何事动怒,派乌兰关守将赵贵两次以和平大使出访西域,要和柔然签订“互不侵犯条约”。好哇,既然西魏主动找上门来,头兵可汗的脑袋望着天上,鼻孔里哼哼两声:“你们知不知道我国与东魏签署互不侵犯条约的内容是什么?那就是政治联姻。” 政治联姻?那还不简单,皇帝元宝炬家里有的是女人,随便推一个出去不就行了。赵贵忙不迭地点头同意。 可这次的“政治联姻”就没有那么简单了,柔然为了在西魏安插间谍,为了进一步控制中央,提出的条件是政治和亲,将妹妹郁久闾嫁进皇宫,条件是并非人质,而是当皇后。 皇后?一个外族女子嫁来就要当皇后,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西魏皇帝元宝炬本来已有皇后乙弗氏,而且两人感情很好。这种情况,赵贵敢贸然答应吗,当然不敢答应,飞马快书向宇文泰告急。 宇文泰得到报告,想测试皇帝对自己的忠诚度,向元宝炬提出了策立郁久闾为皇后,要皇帝废掉结发妻子乙弗氏的无理要求。宇文泰怀抱双手冷眼旁观,反正挨鞭子的是元宝炬,痛不在自己身上,他倒要看看傀儡皇帝怎样应付。 西魏文帝元宝炬与妻子乙弗秀嫚是青梅竹马的结发夫妻,两人感情深厚。 乙弗秀嫚的先祖是青海吐谷浑的酋长,父亲乙弗瑗曾任北魏的兖州刺史,她的母亲是北魏大名鼎鼎的孝文帝拓跋宏的女儿淮阳公主。母亲自小受文明太后教养,汉学功底深厚,其后又将自己的所学所得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女儿乙弗秀嫚。所以,秀嫚完全没有异族女子的狂野,倒是神情端凝,俨然汉家闺秀的名门淑媛。公元525年,秀嫚十六岁的时候嫁给南阳王元宝炬为妃子。一对小夫妻都是文学青年,自然心心相印,有说不完的话题,两人都视对方为知己。元宝炬被拥立为皇帝,当即策立秀嫚为皇后。 乙弗秀嫚尽管贵为皇后,她却没有一点皇后的架子,而且生性俭朴,仍然是每天粗茶淡饭,身上更是没有一丝罗绮珠玉。她想以此激励属下,励精图治。 文帝后宫中美女如云,乙弗秀嫚总是宽厚地对待她们,希望她们放心大胆地与皇帝调情嘻戏,多为皇帝生儿育女。皇后的无私举动让后宫的嫔妃们深受感动,文帝对她的宽容和大度也是十分的敬重,两人一直是相敬如宾。 元宝炬没想到妹妹元明月刚刚被权臣缢死,尸骨未寒,宇文泰的屠刀又举向了皇后。 当傀儡皇帝说不出的苦啊,元宝炬是皇帝,却一点也不敢对宇文泰的“建议”有一点反对的表示。皇帝的内心在流血,表面上若无其事,暗暗把宇文泰的祖宗十八代女性都“八格”了个遍。还得装作顺从的样子,唯大丞相马首是瞻。 被别人当枪使的滋味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元宝炬不是演员,自然无法掩饰内心的不满,回到后宫,刚一回到后宫,就像一个受委屈个孩子,急于向亲人倾诉,所以一切的不满都写在脸上。 乙弗皇后见丈夫双眉紧锁,欲言又止的痛苦不堪,关心地为皇帝按摩一会肩颈,舒缓压力,一边动作,一边轻声询问:“臣妾看陛下忧心忡忡的,可有何不顺心的事,难道还害怕向臣妾说。” 魏文帝唯有一声长叹:“这事朕还真不好向你说。”乙弗皇后点点头:“不说也好,各人都有自己的隐私权。” 果然,皇帝急了:“这不是隐私,是逼人的形势使然。你想,一山不藏二虎,东西魏早晚必燃战火,双方为了安顿后方,各自都向柔然示好,要与之签订互不侵犯条约。” 皇帝开口了,乙弗皇后再次点头说:“我国北接柔然,那是一条最凶狠的豺狼。为对付东魏,与之签订条约稳定后方,这是好事。前段时间曾经有费也头支援赵贵、收降曹泥一事,此时我们更应该乘此东风,巩固双方的友好关系。” “友好?”丈夫反唇相讥似地低下了头:“你也知道,柔然就是一条大尾巴狼,不把牠打痛,牠总是会出山咬人的。柔然丑种人心不足,贪得无厌。你越是向他示好,他越是认为你软弱可欺。那天,柔然方居然提出要求,将阿那瑰可汗的女儿,也就是头兵可汗的妹妹郁久闾‘下嫁’上国,而且声言:必须废掉原有的皇后,立可汗妹妹为皇后。你说,在你被窝里塞进一头刺猪,扎得你浑身不自在,还得要你搂着牠睡觉,你愿意吗?” 天呐,原来是这样的结盟条件,难怪皇帝难以启齿。丈夫的话简直如五雷轰顶,乙弗皇后顿时懵了。几千年来,被废皇后的悲剧可以说是太多太多了,一旦乙弗氏被废掉皇后的封号,“刺猪”柔然不把她刺得体无完肤才怪,乙弗皇后想起此事就不寒而栗。 唉,爱情一旦打上政治的标签,没有哪对夫妻的日子是过得滋润的。乙弗皇后看着悲剧在自己面前拉开序幕,在催促悲剧的女主角上场,她只能痛定思痛,为丈夫的痛苦买单。 弱国无外交,强国柔然如此无礼无耻,被欺负的人还得打掉牙齿带血吞,强忍着眼泪换上一张笑脸,这痛苦的日子能过吗。可是,不这样隐忍牺牲行吗,难道皇帝敢去向柔然这条豺狼发起挑战? 当年,拓跋焘就是这样,把妹妹武威公主“下嫁”给北凉沮渠牧犍,逼迫北凉皇后李敬爱“退位”,将“后位”让给武威公主(见拙著《百年繁复》)。真是一报还一报,如今拓跋焘酿就的苦酒就要灌进他儿孙们的口中,不知雄武盖世的太武帝将作何感想。 乙弗皇后此时深深理解李敬爱当时的处境,人家夫妻恩爱有加,你第三者插足不说,还要摇身一变成为女“一号”,难怪沮渠牧犍要用毒药报复武威公主那位小山娘娘,即便是我,此时不也想对毫无个人恩怨的郁久闾来个一剑封喉。 乙弗皇后一声长叹,忍住了几欲掉落的泪珠,小心提醒丈夫说:“柔然这是和大丞相联手给皇帝难堪,陛下您一定要忍辱负重,千万不要学沮渠牧犍,一杯毒酒葬送了一个国家。为了帝位稳固,国家光复,臣妾即便是做出毁家消灭门的牺牲也愿意。” 宫中女官曹娥是大太监曹宠的姐姐,她是个身份十分特殊的角色,她既是皇后的保健医生,又是内宫的助产士,就是职业接生婆,更是皇后的贴身侍女领班。她见皇帝夫妇相拥而泣,也气愤地说:“我若是当年的李敬爱,就一刀杀了武威公主。” 乙弗皇后急忙拉住曹娥姐姐的手,害怕她在皇帝炽烈毒焰上浇一桶油。忙告诫说:“凡事要忍辱负重,我离开后宫以后,你们姐弟二人要一心辅佐皇上,规劝他凡事以国家大事为重,莫率意而行,甚至陷入儿女私情。”也就是要皇帝不被柔然的狐狸精所迷惑。 曹娥的弟弟曹宠此时是皇帝的跟班大太监,深得元宝炬信任。曹娥姐弟二人频频点头,牢记皇后的嘱托。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悲剧皇后悲剧皇帝 文帝见皇后此时已是在安排后事了,痛苦不堪地说:“我此生不能没有你,就是不当这儿皇帝也罢。绝不允许柔然的豺狼践踏我们的后花园。” 乙弗皇后急忙用手捂住皇帝的双唇,再次提醒他:“只要人不死,总有翻稍的时候。忍一忍让她来吧,打豺狼需要时机!” 曹娥此时已定出打豺狼、报复郁久闾的主意,也就劝皇帝说:“把那个狐狸精接进门,就把她像女菩萨似的供着,给她来个冷处理。人心不服气,总是有办法收拾她的。” 冷处理就是最好的处理。君臣这么一合计,让还没有出场的郁久闾一亮相演出的就是一段人生悲剧。 第二天上朝,大丞相做了个“启奏”的样子,用一种问责的腔调说:“不知陛下就和亲一事考虑得怎么样了?柔然头兵可汗可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再说,柔然给陛下送来盛开的桃花,让你走桃花运,可不是亡国败运。” 魏文帝元宝炬对宇文泰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样子极为恼火,反感地嘟哝了一声:“桃花运?朕看就是一枚苦果。让你去搂着一个披着桃花的刺猬睡觉,你不‘运’都得晕。” 宇文泰被抢白,这是元宝炬当皇帝以来从未有过的事,为掩盖自己的尴尬,故意释然地对大臣们说:“你们听听,皇帝还是很有幽默感的。” 众大臣晓得文帝不是也不敢冲着宇文泰发火,又听皇帝的方言土语说得亲切感人,一反往常正襟危坐的正人君子模样,皇帝表现出来的完全是性情中人。此时听了大丞相的话,尽都哈哈大笑。 黄门侍郎于谨待众人恢复平静之后,也启奏说:“柔然对我大魏虎视眈眈,他莫说是塞一只刺猬在陛下怀里,就是塞一个火炭在你嘴里,你也得默默无语地张嘴吞下去。君王以社稷为根本,可不是以后宫的女人为根本。望陛下切勿本末倒置。” 尽管众人都晓得于谨和宇文泰穿的是一条连裆裤,但他是西魏诸葛亮似的人物,他都出面要皇帝接纳“刺猬”,看来不认真考虑是不行的了。 外有强兵,内有强权,他一个懦弱的皇帝,还敢吭声反抗?元宝炬被众人立为皇帝的那一天,为自己定下的座右铭就是“自保”,只要一切是为了自保,什么都可以抛弃。 元宝炬在宇文泰等人尖锐的目光下,只得忍痛割爱,宣行台郎苏绰出使柔然,商议和亲事宜。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解决了,令元宝炬和宇文泰没想到的是,和亲一事,却为后宫惊变留下了后患。 和亲的使者走了,皇帝的心也碎了。想想,后宫要迎进来一条豺狼,嫔妃宫女们都是驯善的羔羊,他能不心碎吗。 此时北魏分裂之后,西魏是最弱的国家,版图就是今天陕西、甘肃一小部分,小得可怜。而且北方与柔然接壤,南方与南齐的汉中、广元相邻。周边没有一个是好惹的主。元宝炬要想自保,最根本的一条必须是自身强大。 眼看结发妻子即将离去,在这个值得珍惜的夜晚,夫妻俩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乙弗皇后尽管治国无良策,任人宰割;治吏却有良方,为保住丈夫的木偶人地位,写成了内治六大方略:先修心、敦教化、尽地利、擢贤良、恤刑狱、均赋役。更要丈夫记住最根本的一条:“凡事不能忤逆宇文泰”,否则便有杀身之祸。更重要的是,即便迎立了郁久闾,也得想方设法保住太子元钦的地位。因为柔然如此强势,一旦郁久闾有了儿子,太子元钦便岌岌可危。这是乙弗皇后最担心的事情。 随侍一边的曹娥冷冷一笑:“她要有儿子,也休想动太子一根毫毛。”敢于说这样的话,因为她此时已有了杀人于无形的办法。 有了妻子的锦囊妙计,元宝炬自然是遵照执行。第二天,文帝元宝炬召见两大文臣——大行台右丞、著作郎苏绰、秦州刺史于谨,要他们就西魏强国自立提出可行性建议。 这两人都是名重一时的文臣,对西魏的改革早就成竹在胸,提出的改革措施主要有以下三点:一、任用贤臣,大量起用汉族知识分子。二、创立府兵制度,建立真正的职业军人队伍。三、建立户籍管理制度,统一税赋、簿记财务制度,制订收支予决算方案(这是目前世界各国仍在沿用的财务制度)。改定官制,裁减国家机关公务员。 于谨更提出了两条扯人眼球的措施:在京城端门前设置登闻鼓举报监察制度,无论士民学子俱可击鼓举报、或鸣冤叫屈。设立信访接待室,备办纸笔,任何人都可以提出好的建议和对皇帝施政的改进意见。全盘接受,皇帝命令照两人的顶层设计执行。 这就是西魏著名的“改革方案二十四条新制”。可以说,北魏自孝文帝改革以来,西魏掀起了又一次全方位的改革。加上苏绰原来实行的以农为本的兴修水利方案,西魏关中一带出现了热气腾腾的大兴农业水利,耕耘稼穑的务实景象。 此次改革,文帝也兴奋得坐不住了,亲自去疏浚河道现场滚泥浆、挑土方,改六河水患为八河环绕长安城。这次兴修水利之后,长安一带水网密佈,关中农田一时如江南之便利,粮食产量大幅度上升。 魏文帝以苏绰为总设计师,领导实行的这场改革,不久就有了可喜的成果。成果不仅显示在农业方面,在经济上也得以翻身,政治上更是造成良好的影响。 这次改革,很多官员是不愿意的。皇帝的身体力行没有使属下们感动,却把秦巴山区的一个蛮子首领感动了。 因为连年混战,百姓苦不堪言,此时有了休养生息的机会,老百姓安居乐业。蛮氐首领赵刚认为元宝炬是可以讬付终身的“明主”,就想投靠他,并想取投名状,送去一份厚礼。 蛮中一带,就是以前的仇池地区,原是蛮王杨难当的势力范围,一直就是三不管的灰色地带,这个地方的蛮氐部族,一百多年来从未对汉族统治者真正的心悦诚服。赵刚想把蛋糕做大,此时被元宝炬一感动,就前去游说东魏的荆州刺史李愍。 李愍被高欢委派到这个苦寒的地方,山水卤脊,民风刁蛮,氐羌时常暴乱,坐在刺史府,犹如坐在火山口。为此,李刺史心里很有意见。他这个名义上的刺史,其实比郑大车老爸那样的花工都不如,郑老爸虽说只是个小小的县令,吃香喝辣的,小日子过得相当滋润。这里本来与西魏相邻,高欢把我惹毛了,老子干脆举州投降宇文泰。李愍正在自怨自艾,就看见蛮中首领带着一群黑道杀手直趋公堂,这家伙可是有名的地头蛇,刺史大人忙躬身迎接。 赵刚见自己的兵谏有板眼,晓得李愍是个下软蛋的家伙,就用短剑指着李愍的鼻子说:“文帝善待臣下,宽容百姓,纳谏如流,真乃中兴明主。明公你跟着高欢,正处在两军前线。即便打赢了,也弄不到一块蛋糕吃;如果打输了,说不定就要掉脑袋。与其进亦忧退亦忧,何不举州依附元宝炬,以明公的睿智才能,今后或可进位台鼎。” 李愍本来就不安于现状,对自己汤都捞不到一口喝的现实环境很是不满,就是赵某人不来,他也想脚踏两只船。此时赵刚兵谏,生命在荡秋千,哪敢有二话说,同意投降西魏。但李刺史还是留了一手,怕万一被宇文泰拒绝弄得两头失落,就把“反水”的事瞒得严严实实。两人一合计,就同意以赵刚为先行官,携带东荆州的治所图策、粮赋典籍前往长安献图,等待宇文泰的进一步指示。 赵刚在李愍这里得了手,一高兴就带着图策,领着本码头的弟兄,一行人直趋长安。 西魏新立,实施改革,宇文泰一点功劳都没有,心里很有失落感。此时听说赵刚来降,这不仅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简直应该说是天上掉肥羊。当即接见赵刚,亲热地拉着他的手,说了一大堆热情洋溢的话,封他为左光禄大夫。 宇文泰此人是惯于伸别人的手去逮蛇的家伙,晓得赵刚这样的人是政治上的中立派,处于灰色地带的家伙,完全可以利用,也应该好好的利用。何况此人好大喜功,就在兴冲冲刚戴上光禄大夫官帽的来人头上,宇文泰再给他摜上一顶高帽子,说:“赵大夫和独孤信、杨忠他们是朋友。东魏的高敖曹征讨淅阳,独孤、杨忠二人战败,逃往南梁。赵兄信义卓著,可否辛苦一趟,游说独孤、杨忠二人返长安。” 别的人也许因为自己不是外交官,晓得出使南梁是个走钢丝的活路,不管你吹得天花乱坠,都不会上当受骗。赵刚却不这么看,他是个无党派人士,“我是流氓我怕谁”。况且,新官上任三把火,赵刚这个新官当然也想烧一把熊熊大火,照亮自己今后的人生道路。 赵刚尽管只是个蛮酋,和樊武能一样,却是个汉化很深的知识分子,他根本不去思考宇文泰的心机有多深,以为这是立功的机会,被高帽子遮住了眼睛,一拍胸脯,就告别宇文泰,带着一群黑社会的江湖混混出使南梁。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主政邺都百官震慑之秘书秘述 赵刚一行人公款旅游,优哉游哉地到了建康,宣称自己是西魏的光禄大夫,驻南梁大使,请见梁皇萧衍。 萧衍此时已是八十多岁的老头子了,可并不因为年老,贪婪和扩张的野心就有所收敛,反而因时不我待,这样的雄心更加强烈。早就想趁北魏分裂的时候,从中捞得到好处,一双眼睛死死的瞄准了高欢的口袋,想从东魏的口袋里掏出点银子花花。听说西魏的使者求见,急忙在义德殿召见赵刚。 赵刚此人虽说是个蛮酋,却很有文化修养,更晓得投其所好,哄萧大爷高兴。不然,他也不可能当上小码头的舵主。别看宇文泰忽悠他,蛮酋也有办法忽悠萧大爷。怎样忽悠的,史无明载,不外乎一会儿是讲经说法,一会儿又是手谈品弈;这两方面都是萧大爷的强项,萧老头子真以为遇到了知音,被忽悠得心花怒放。 这时,赵刚又是一大堆“联楚抗秦”(现实来说应该是联秦抗魏才对)的高调,表示西魏将联合南梁,共同切分东魏这块大蛋糕。不管怎样,事实是:萧老头子一高兴,果然就放归了此前投靠到建康地方政府的独孤信、贺拔胜等人。至于一代文豪徐纥,此人早已入土,如果在世,也许会跟随赵刚的马队返回长安。 西魏这样的招降纳叛,东魏自然也不会闲着。高欢对两方的小动作不屑一顾,只要自身强大了,还怕你风吹浪打? 东魏迁都邺城后,大搞基础建设,发动民工七万六千人,修筑城墙、皇宫。高欢任命仆射高隆之和太府卿任忻集担任城建负责人。 任忻集很有心计,特别在建造设计方面是不可对得的人才。邺宫倾全国的人力物力修建,任忻集又有巧夺天工的构思,都城、宫殿建造得美轮美奂,较之曹操修建铜雀台时的邺城,规模不止扩大了一倍,较之洛阳故宫还要更胜一筹。 所有宫殿工程竣工后,最后一道阊阖门也已封顶,副总指挥任忻集站在门前远观近望,很有成就感。建筑部门官吏对任忻集的建设成就是有目共睹的,邺宫确实美胜洛宫,这些属员们左一个老大、右一个大佬的恭维,对副总指挥不停地刷浆糊,把个任老大吹得飘飘然,真以为自己是世界一流的建筑师。 任老大正在自鸣得意的时候,建筑总指挥高隆之远远地骑马跑来,刚跳下马,就把一盆洗脚水倒在任老大的头上:“阊阖门不合格,我在城门口远远地望见此门西南方高了一寸。” 我的天呐,任忻集心里正热血,为之洋洋得意,想不到被兜头一盆冷水,就不冷不热地说:“我的高大官人,你硬是金睛火眼呢,在两三里路远的外城门就看见阊阖门西南角高一寸。一寸的误差,你老兄也能看出来,真是比水平仪还灵。”说完,任忻集很不以为然,对总指挥不理不睬地拂袖而去。一路上还骂骂咧咧:“这家伙简直就是个外星人,我呸!”往地上吐一口浓痰。 几个包工头也不信蛇是冷的,果然又搭起脚手架,从上往下拉着皮尺丈量。不量不知道,一量吓一跳。西南方的高度硬是比其他三方高出一寸。高总指挥这家伙的眼睛有毒,你不服还不行。 阊阖门四个翘角不对称,这是修建的皇宫,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可是杀头的事。包工头把这件大事报告给任忻集。 任副总这人自恃是一代工巧,处处炫耀自己是大国工匠,阊阖门更是其得意之作,不仅不改,还给众人打招呼:“你们不想拿工程款了是不是?这事谁也不准敞扬。” 妈呀,只要能拿到工程款,谁还愿意多事?事情也就这样过去了。 这一年的东魏注定是个多事之秋,高欢的智囊班子成员、主持文秘的秘书长孙搴非正常死亡。说来好笑,孙搴是死于陪酒。迎来送往,酒桌文化,这种事情在官场上还少了吗。 孙搴的酒瘾很大,酒量很小。遇上几个酒瘾大、酒量更大的酒鬼,他哪是对手。高欢迁都邺城,他手下的脚脚爪爪尽都荣登要职,特别是流氓文人司马子如、大将军高季式等人,更是春风得意。为庆祝邺宫建成,几个酒鬼就邀约秘书长孙搴饮酒,弹冠相庆。 秘书长孙搴虽然官不大,尽都晓得他的位置重要,今后还多有依仗的地方。就是司马子如,也深知孙搴刀笔的厉害,自然地用美酒来恭维他。几个人不停地灌酒,往秘书长头上不停地扣高帽子。 司马子如说:“孙大秘书长若不是笔下生花,小生我怎能忝居高位。感谢秘书长多年来的关照,我先干为敬。”高季式也来凑热闹:“还请秘书长今后一如既往,对我等大老粗多多的善言美文。” 秘书长一个哈哈,酒也下得特别快、特别猛。几杯迷魂汤下肚,几碗烈酒穿肠,秘书长大舌头一伸,突然载倒在酒桌下。见此人这么无耻,高季式假装不满地说:“大家都是久经(酒精)考验的老干部了,不准耍赖、扯酒经。”说着,拍了拍秘书长的脑袋,一摸,躺在地上的家伙脖子都硬了。 喝酒喝死人了,而且死的是秘书长,这还了得。司马子如老滑头,第一个去向大丞相高欢磕头请罪,要大丞相责罚。 人都死了,还不是因为饮酒闹事惹的祸,又不是蓄意谋杀。再说,司马子如和高季式,一个是手板,一个是手背,都是身上的肉。高欢还能说什么,好一阵才无可奈何地带着两个酒鬼出席孙搴的追悼会。 高欢望着出席追悼会的满朝文武,没有一个是他中意的,就对司马子如说:“卿折我右臂,得为我找个替代者。” 司马子如将功折罪,向高欢推荐可代秘书长的人才,这人就是后来写《魏书》的无耻文人魏收。高欢在一次朝堂上认识此人,就任命魏收为主簿,试用两天,终不如秘书长孙搴。高欢又向高季式问罪:“卿杀我孙主簿,魏收治文书不如我意。司徒你不是说有一个谨密文案之人吗,是谁?” 高季式向高欢推荐司徒记室陈元康,并介绍此人:“陈先生能夜中暗书,快吏也。” 高欢一用此人,果然了得,不仅夜晚无灯火能速记,炼字造句能力更是非凡。当即升迁其为大行台都官郎,接过了秘书长的笔杆子。高欢询问他的时事军务,此人无有不知。为了更进一步考察此人的能力,高欢有一次整理出需要发布的行政命令九十多条,特意在行军路上向陈元康发布指令。口授之后,要陈元康一一复述。没想到陈秘书长屈指念出,无一遗漏。随军记者无不为之咋舌。 高欢仰天赞叹:“如此人才,诚实难得,真乃天赐我也!” 陈元康此人出自寒门,靠读书成为学霸而成名,为人谦虚恭谨,深得高欢信任,与功曹赵彦深共同参知机密,时人谓之“陈、赵”,足见其在历史上的成就。 回头再来说阊阖门的故事吧——阊阖门原封不动地兀立在那里,独有西南角高出一寸。 仆射高隆之每天在阊阖门前左顾右盼,心里要说怎样不舒服就怎样不舒服,主要是对任忻集恃才傲众,不听长官话的举动很是不满,千方百计寻找机会要给他上眼药。 也是机缘巧合,十一月的一天,阊阖门不知怎么的就被一把大火烧毁。好端端的宫门弄得如此难堪,高隆之乘机大打出手,向高澄告密说:“太府卿任忻集暗中勾结西魏,烧毁阊阖门的目的是与匪徒点火为号,准备在邺都发动政变。幸好他们的武装部队在沿途已被高敖曹的部队消灭。不然,他们的造反就成功了。” 为什么向高澄告密呢,因为高大少爷此时是邺都的大总管,人又年轻,好欺骗。 高欢出任晋阳王,为了锻炼儿子,由十四岁的高澄出任京都大行台、大都督,管理京城事务。高隆之的话是赤裸裸的攻击,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这是在放烂药,高澄那么聪明的大行台都督还能被这样的小儿科欺骗?可是因为他要杀鸡儆猴,整顿官场腐败,正手痒痒了想杀人立威,就干脆用任忻集的脑袋祭旗。高澄杀任忻集不是说他造反,而是说他贪污。主管建筑施工的头头,哪有不贪污的,你就是不要钱,人家要给你送进保险柜;你不要女人,人家要把赤裸裸的美女送上床。说他贪污,保证一抓一个准。 高澄对高隆之说:“任忻集的事,你去向皇帝启奏吧。”高隆之不解而又讨好地说:“高王不是说邺都事务由世子您全权负责吗。” 高澄对高隆之的死脑筋很是鄙视:“正因为如此,你才必须走启奏的程序。叫你秘述你就秘述,说那么多就让人讨厌了。”高隆之心领神会,两人约定在关键的时候,由高隆之出面弹劾任老大。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主政邺都百官震慑之政治新星 高澄此时重任在身,有了高隆之这个重磅炸弹,又有向皇帝“秘述”的过程,就在邺都宣布整顿吏治。 一个十四岁的娃娃,不就是个世子吗,该不是天王老子。在京官这一群老油条中,尽都不相信他有好大的能量。看看他身边的这些政治精英们吧,哪一个不是在太上老君的九转八卦炉里炼过的金刚不坏身,对高澄的施政,瞭都不瞭一眼。你不就为了杀一个任忻集吗,你尽管杀好了,当得是打死一只苍蝇。 也是高澄这人办事最讲认真,反正你们都瞧不起我,我也不要你们瞧得起,小哥哥我自有办法。高澄一干,就来了个微服私访,每天独自一人查访中央各部门的办事机构。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一查,把高澄气得差点吐血,各部门办事拖沓推萎,上班如拉牵,下班如飚箭。九十点钟了,还有人姗姗来迟。刚到下午四点,遛岗的遛岗,喝茶的喝茶,留下的办事员干脆在电脑上打游戏或者玩qq。 这天,高澄气愤地走进将作监(相当于建设部),这里正是任忻集的辖区,一群农民工正围着一名官员讨要工程款。眼看就是年底,只有半个月就过年了,没有拿到钱,怎么回去向老婆儿女交代。 高澄混在讨薪的农民工里,听事件的真相,被匠作大监的衙役狠狠地敲打了几鞭子。高澄心里那个气,无处发泄,在匠作监门前狠狠地吐了一滩口水。 第二天上朝,接到指示的右仆射高隆之启奏阊阖门被毁一事。 年幼的皇帝元善见最不善见,对这种事不敢表态,就推给妹夫高澄,对众大臣说:“高王镇守晋阳,邺都一切事务交由大行台高澄办理,还是看高卿的处理意见吧。” 高澄当仁不让地站出来,撩起自己的衣裳,让众人看被衙役鞭打的血痕,气愤地说:“我们邺都的衙门,简直就是吃人的牙门。门难进,脸难看,人难找,老百姓办事难,求人难,哭诉无门更难。官场腐败不整不行。任忻集不只私通西魏,更主要的是贪污腐化,御下无力,应该问斩!”大行台为的是让官场老油条们晓得他的厉害,所以敢在朝堂上公开摘掉一个副部长的脑袋。 高澄一声令下,羽林军拖出去罪官,就在被毁的阊阖门前砍了脑袋。高澄这一刀砍下去,朝堂上所有的官员都吓得噤若寒蝉,老油条们晓得小爷不好惹,只要他想杀人,随便找个借口就可以截断你的颈桩骨。官员们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窝。 高澄斩了任忻集,宣布自己考虑已久的整顿吏治方案,总结成一句话就是“量事给禄”,以各个岗位工作量、承担责任大小计发薪金,实施奖惩。在官员们大锅饭的铁饭碗上敲烂了一块缺口。 谁都知道,治国的两条腿是整顿吏治和整顿经济,经济才是立国之本。此时东魏完成了京都搬迁的庞大工程,经济困顿,高欢为此很是心焦。 高澄是未来的皇帝,也努力以皇帝的身份施政。就是高王,为了培养世子的施政理财能力,高欢私下里就整顿吏治、振兴经济征求儿子的意见。整顿吏治正在高澄手中逐步实施,这就不谈了。父亲关注的显然是吃好喝好穿好的头等大事。 钱不是那么好生产的,并非是只开动印钞机那么简单,必须要有坚实的物质基础。高澄尽管不是经济学家,但这个浅显的道理还是懂得的。就对父亲说:“俗话说:‘要想富,多织布,开盐窟’。织布有很多工序,从种棉、纺线到织布,非一日之寒,只能鼓励农桑,发展生产才能办到。” 高欢考问儿子:“这么说来,急功近利要解决财政困难,就只有开盐矿了?” 开盐矿一事,高欢也曾考虑过,他心里清楚,开盐矿的事情更不简单。当时的格局,产盐的主产区有三处:一是西北的盐池(今宁夏盐池县。红军在陕北时,士兵连买草鞋的钱都没有,董必武派兵占领盐池,以盐业销售为主要经济来源。可以这么说,没有盐池,就没有共和国的今天),二是运城的盐池(今山西运城哑姑泉盐池),三是巴蜀井盐(今四川自贡井盐)。这三处盐池都被敌方占据。前两处受控于西魏,后一处是南梁的地盘。这都是敌占区,要想虎口夺食,暂时是办不到的。 高澄胸有成竹地说:“是的,只有开盐矿才是费工少,见效快的赚钱项目。” 高欢笑了,难道儿子想一口吃成胖子,硬是要向西魏横刀夺爱,他倒要看看儿子怎么行动。 高澄晓得父亲在考他,也是在放手指点他,就感动又激动地说:“老爸,开发盐业,我们的眼光不能只放在国内,可以放眼海外。” “海外?”这完全是未知世界,高欢真的懵了。 “是呀,”高澄解释说:“我们可以拦海煮盐。” 拦海煮盐,这绝对是一个大胆的设想。向大海要盐,并非自高澄始。早在西汉时就施行,在沿海一带的盐渎(今江苏盐城市)开渠引水入塘,晒海盐。缺陷就是:晒盐完全要看老天爷的眼色,如果老天总是秋风黑脸的,晒盐的时间就会大大延长。要是遇到讨厌的梅雨天,十天半个月也晒不出一袋盐。高欢当然很清楚这一点,在心里暗暗说,儿子啊,要晓得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懂不懂,骨感!不要被现实碰得头破血流。 自从东魏占领徐州以后,盐渎就成了三不管的灰色地带。高澄很有把握地说:“儿子去发动当地的渔民煮盐,以武装部队封锁盐区,我想,萧老头子是决不会没事找事的。”高澄把萧衍的脉把得太准了,一个八十岁的老头子,他还有好多精力来折腾。两国和平共处,友好往来已保持了十年,萧大爷决不会因为东魏向海寻盐而翻脸,点燃战争的火焰。 高欢一听儿子的分析在理,仔细询问:“以你的预算,要带好多钱好多人去盐渎县呢。” 儿子胸有成竹地说:“要钱不多,只要发给一千个渔民的安家费,这实际就是启动资金,让他们煮出了盐,政府再按价收购。另外就是围一万亩盐池及筑堤修灶的资金。在搬迁洛阳的时候我就考虑过,征求麻总经理的意见,这些钱由麻祥出,今后盐业运输也由他的物流公司负责。他说他当年打了父王您四十鞭子,这是为了报恩,他要的只占国家盐业公司百分之四的股份。麻祥的身体已经不行了,他说他也许只能帮父王这一次了。至于人,只要一个,就是崔暹,带一支卫戍部队前往。” 这麻祥太会做生意了,不动用一分钱国库资金,能解决围海造田的事情,这还不好办吗。 高欢闻风而动,专门组建了一支精锐的特种兵部队,带着一大批钱财,护送高澄、崔暹去徐州南下盐渎,开始了盐业专卖的营生。为防止高澄因失败而弄得名声不好听,老爸为儿子封锁消息,对外只说世子到各地视察,了解民风民意。 围海造田,煮水晒盐,这话说起来简单,干起来却是一件顶尖的技术活。二千五百平方米的盐池,上面铺石板,用耐盐蚀的糯米浆加白矾煮成凝固剂,粘合缝。石板下面是一条条网状顺风通火的炊道。盐池里要拦多高的水位,保证在潮汐之间有限的时间里,即便是阴霾天不能晒干海水,用柴火烘烤也能煮出海盐。还要在下次潮或汐之前能装盐封袋运走。水位的高低,决定堤坝的高度,多一寸海水都不行,其余的返回大海。筑堤的工艺,要使涨潮时拦水一次,涨汐时拦水一次,早晚煮盐两次。在一千五百年前的时代,绝对是技术含量很高的工程。五百年后,北宋的范仲淹筑海坎建防波堤,就参考了高澄的工艺技术。 一千个渔民改变了身份,每个盐工管理四口盐灶,夜晚和阴霾天必须不停地烧柴煮水,这更是个苦活路。好在已有安家费,吃用不愁,卖盐还能弄到白花花的银子,盐工们干得很起劲。 大坝的设计,崔暹用上了所有的数学知识,经过无数次的实验,找到最佳数据,终于建成了盐渎县的煮盐晒水场。 因为这次围海造田,大量迁徙淮阴等地的渔民到盐渎,他们在这里成家立业,终于使之成为了一座以产海盐而建的城市,名曰盐城。 第一批盐产出,由陆路运输到淮阴,再在淮河码头装船运往徐州、昌邑,直至黄河边的黎阳(今河南浚县),又以陆路运往邺城。海盐送到内地,白花花的食盐深受军民喜爱,一时声誉鹊起,被称为“吴盐似雪”。 海盐的生产,立时振兴了东魏的经济,当年gtp产值就翻了一番。 高澄在淮阴、徐州、昌邑、定陶等地都设有专门护送海盐的机构和武装部队,这就是后来的盐务局、盐警队。 一千渔民转渔经盐,由国家专营收购,一年就脱贫致富。这中间还产生了一个小插曲——某次海堤坍塌,一个叫张羽的渔民跳进盐池,用身体挡住缺口,阻拦海水下泄。这段故事被后人记录,编写成戏剧《张羽煮海》。 高澄振兴经济的举动获得不少的点赞,更是向老爸和全国人民交了一份满意的答卷。高澄从盐城回到邺都,又加之他审理姬道杀妻一案的轰动效应,百官咸服,尽都不敢惹高澄的虎威,史称“用法严峻,事无凝滞,中外震肃。”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东西魏第一次交手之小关大战 北魏分裂之后,东西魏双方都实施了改革。西魏的改革是缓慢的,非一日之功。而东魏,却有了立竿见影的效果。特别是整顿吏治,振兴经济,大炼内功。他们养得这么强筋壮骨的是要干啥,还不就是为了秀肌肉,随时准备动拳头吗。 西魏刚刚用好话哄住柔然的流氓部队,晓得高欢是不会上当受骗的。鉴于这样的外部环境,不敢大意,积极调动部队,集结两国边境。 这不是演习,不就是要打仗吗,高欢篡紧的拳头早就布满了汗水,正是痒得难受的时候,说打就打。 双方在开打之前,照例是互不相让地有一场口水战。 宇文泰恬不知耻地不说自己弑君,责骂说:“高欢你小子犯逐君之罪,该是收拾你的时候了。”魏文帝元宝炬也亦步亦趋,为了向东魏君臣显示自己的帝王气概,发布诏命,历数高欢二十条罪逆。诏书说:“朕将亲总六军,与丞相扫除凶丑。” 西魏君臣一番双簧之后,任命多年征战的念贤为太尉,跟随大丞相出征。军权在宇文泰手上,念贤只是后勤部长,保障军队供给。 “说的是风吹过,打的是实在货。”高欢懒得和宇文泰打口水战,他自恃东魏百年帝业,山河广袤,政治、经济、文化都具有无可比拟的优势,根本没把偏安一隅的西魏放在眼里,咱们拳头上见功夫。 高欢是个最善于利用地形地貌组织进攻的军事家,以黄河水中三座岛礁为中流砥柱,在蒲州(今山西永济蒲州镇)黄河一线搭建三座浮桥,向西魏发动攻击。高欢的军事部署有明暗三条进攻路线,左中右三条进攻方向:上军以高欢为主帅,从蒲州向陕西大荔、蒲坂进军。中军以虎将窦泰挂帅,率领快速反应部队进攻潼关,取华阴,这是西取长安的常用路线。下军以“赛项籍”高敖曹统领,出紫荆关,摘商南,取商洛(今陕西商洛市),奇袭蓝田关,占领长安。这是真正的斩首行动,一旦得手,西魏将为之崩溃。 三军中,上军是疑兵,引诱敌人。既然不能让敌人产生怀疑,动静就必须搞得很大,做出志在必得的样子,目的是扯住宇文泰的眼球,以便中军或下军黑虎掏心,一战成功。 高欢想得太美妙了,殊不知宇文泰也是个天生的军事家,尽管各方面都不如高欢,可他不乱搞女人,不破坏别人的家庭,这就让造物主对之高看一眼,把本来该高氏的江山,拱手相让给宇文家族。从双魏五次大的战役来看,西魏都是败少胜多,这只能用宿命论来解释了,天使其然呀。所以,凡事不要惹得天怒人怨,免得丢掉了好运好命。 按照图谶学的观点,高欢字贺六浑,宇文泰字黑獭,浑水营黑獭,两人的名字已注定了胜负的结果。 高欢起事以来,一路春风得意。这得意靠的是六条浑浊的河水,自然能把秀容川污染。故尔,尔朱家族被其洪水吞没,这便是情理中的事了。而黑獭,最喜欢浑水摸鱼,不管是六条浑浊的河水还是七条浑浊的河水,都将受其控制,让他如鱼得水,乐在其中(这一套图谶理论,后文还将详述)。自然,这是题外闲话。 宇文泰听说高欢欲度黄河,进攻蒲坂。他对高欢的进攻方略毫不怀疑,这确实是西取长安的最佳路线。宇文泰早年经营统万城,后来自统万城沿洛水南下,扫除侯莫陈悦等逆党,对这一带熟悉得如手上的掌纹。因为深知高欢的厉害,宇文泰不敢大意,带领着领导班子成员和十万大军,出长安北上,过铜川,重点视察军事要塞金锁关。两军交战,这里是必争之地。 视察结果,宇文泰对金锁关的防务非常满意,这才继续放马向前,来到蒲坂的大后方根据地广阳(今陕西铜川广阳镇)。 与金锁关不同,这里将是前方主战场,双方大兵团战斗将在这里打响。宇文泰召集大荔、蒲坂、合阳三地守军中师以上指挥官参加前敌会议,布置具体的防务。 宇文泰征求众将军的意见。他其实对高欢此次西进深表怀疑,动静搞得这么大,不会有其他部队暗度陈仓吧。于是首先发表意见说:“贼军从三方面进攻,在黄河上造桥,摆出一副渡河进攻的架势,其实是为了牵扯我军的主力,使窦泰从河南进攻。我军若与他们长期对峙,不是办法。自高欢自起兵以来,窦泰每次为其前驱,他统率的快速反应部队多次获胜。这个常胜将军他心里是瞧不起我的,此次出兵必然骄横狂妄,目空一切。我们如果出其不意对其发动攻击,枪打出头鸟,必然克敌致胜。如果窦泰克服,战争局面将产生多米诺效应,高欢自然就不战而退。” 大荔是最前线的部队,首当其冲呀。前敌总司令梁御、副总赵贵都觉得大丞相说得轻巧,很担忧地说:“高欢的贼军就在前面,今若舍近而远袭窦泰,河西防务如果守不住,高欢、窦泰又两面夹攻,那时就后悔无及了。” 行台左丞苏绰、中兵参军达奚武两人站出来发表意见,表示完全同意宇文泰的方案。苏绰此人远见卓识,前面已经介绍,不再赘述。倒是达奚武刚刚出场,他今后表演的角色还很多,有必要对此人浓墨重彩予以介绍。 达奚武,字成兴,因以骑射知名而受到贺拔岳的器重,与赵贵是同一条战壕的战友,却是赵贵十个脑壳也比不上的聪明人。贺拔岳为侯莫陈悦所害,达与赵二人收贺的尸体回到平凉,投奔宇文泰。此人虽是一代名将,却是不可多得的福将,屡战屡胜,为西魏(及以后的北周)立下不世之功。 达奚武说:“高欢此人从不打无把握之仗。知我军重兵把守,必不敢轻举冒进。至于窦泰,一个武夫,自恃其勇,轻敌冒进,必然孤军深入,在潼关黄河边打掉高欢的这条手臂,正当其时。” 宇文泰抚掌大笑,鼓励众将军说:“高欢虽作浮桥,还不敢轻易过来,不出五日,看我取窦泰首级。” 宇文泰按照此部署,留下十万大军为疑兵,只带领六千骁骑,连夜赶往渭南。 当天晚上在渭南丞相府,宇文泰对这样的部署还是不放心,悄悄地把侄儿宇文深叫了进来,询问他的意见。 宇文深是了解前线情况的,说:“窦泰是高欢的骁将,屡立战功。他率领的快速反应部队最适合地势开阔的平原作战。如果高欢和窦泰互相调换进军路线,则我军就危险了。而窦泰此次攻潼关,此地山狭水涌,虽然冬天水弱,只露出小关一线羊肠小道,这很不利于窦的骑兵作战。伯父若轻舟东下,在风陵度弃舟截敌,必然斩获窦泰。” 宇文泰听了侄儿的建议,极为高兴,夸奖说:“你的看法与达奚武的不谋而合,这正是我的决定。” 宇文泰不再犹豫,事在秘密,率领六千骁骑兵悄悄潜出渭南,东下至小关附近潜伏。另外,由达奚武带领一千骑兵,于渭河乘船东下,直抵风陵度。 小关是潼关下面的一个小关隘,黄河水盛时被淹,冬季水浅时露出一条小径,两岸杂树如堵,深草若织,因长期水淹,路途泥泞,很不利于骑兵作战。 窦泰不了解这里的情况,来到潼关下,见军事要塞重兵防守。小关一条小道畅通无阻,哈哈大笑:“我就是今日邓艾,毫不费力地袭取成都。”窦将军还以为西魏疏忽大意,这样的地理条件真是“天助我也”,不费一刀一枪就顺利通过潼关,于是毫不犹豫地率领五千快速反应部队,一阵风似的捲过小关。 窦泰的部队正在踏泥泞、过小路时,突听得一声炮响,宇文泰率大军从马牧泽冲杀过来,箭矢如雨,一阵轮番劲弩,东魏正在奋力急行的上千骁骑兵倒在泥泞中。 窦泰又急又气,挥鞭不停打马,可惜,往日听话的千里马就是迈不开步子,在鞭子的威胁下,好一阵才从泥泞里爬了出来。旁边那些在泥泞里爬涉的快速反应部队,一个个变成了艰难爬行的乌龟,伸着脖子挨宰。 一阵阵箭雨,一个个战友在身边倒下,窦大将军自从军以来,还从没有经历过这么窝囊的战斗。窦将军一咬牙,大吼一声,跃马跳上半坡,正欲迎敌,背后传来箭矢声,又有几百名兄弟倒地身亡,自己身上也连中数箭。 从风陵渡弃船上岸的达奚武率领骁骑兵截住窦泰的退路,高喊:“窦将军已全军覆没了,快快下马投降,我们为你疗伤。” 窦泰一看身边的弟兄尽皆战死,只剩他一人还杵立马上,却已是伤痕累累,无力回天。放眼看去,前后敌军列阵如墙,强弓硬箭,晓得再也无法逃生了,不由得一声仰天长叹:“没想到身经百战的窦大将军折戟沉沙在这小关。”说完,丢掉长槊,拔剑自刎。 一代名将,选择了当年项羽的道理,就这样画上了休止符。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东西魏第一次交手之北线战事 西魏前方,窦泰兵败自杀的消息最先传到大荔。宇文泰悄悄前往下关时,大荔前线总指挥交由他最信任的于谨担任。于谨是周瑜似的将军,认为这是千载难逢的战机,高欢折断手臂,此时乘他还不知晓的时候,发动突然袭击,便可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于是,总指挥自任中军主帅,左军以独孤信为领军,右军以李弼为主将。偷袭部队借雾霭的掩护,悄悄过河,杀死守桥卫兵,招呼三军,在初春拂晓的薄雾中,从浮桥上冲向东岸。 东师几个月来搭建的浮桥,目的是摆出一副老虎要吃人的样子,扯西魏的眼球。高欢袖手旁观,是掩护窦泰进攻。一旦南军得手,高欢的大军就过桥捡落地桃子。主帅的指导思想是这样的,底下的将军乐得偷懒,反正是故布疑兵,每天派几队人马在浮桥上演习,将军们放心大胆地到附近的镇上游玩、喝小酒、玩妓女,难得浮生一日闲,怎么耍得高兴就怎么撒银子。东师的浮桥,就像小娃娃搭积木,浮桥上根本没得部队看守,白白的便宜了敌人。 西师的三路大军从三座浮桥上迅速过河,擂鼓呐喊,向蒲坂的高欢大营发动进攻。 高欢正等待窦泰的消息,如果窦将军得手,就旁若无人地过河去捡桃子。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高欢对宇文泰毫不了解,认为他再怎么牛气也不会比尔朱兆更牛皮哄哄吧。历来是常胜将军的高欢也是太大意了,根本没想到一向怯懦的西魏此时会一反常态,居然主动向东师发起进攻。 初春的黄河,河宽冰薄。 昨天小关方向发生战斗,在蒲坂的高欢明明听见对岸传来一阵阵惨烈的厮杀声,以为这是窦将军胜利的福音,高兴中有几分忐忑不安,只能眼睁睁看着战火熄灭。 高欢一夜心神不宁,盼望着胜利的消息,快天亮的时候,刚刚入睡,正梦见挥刀要砍下宇文泰的人头,宇文泰可怜兮兮的跪地求饶,高欢正狂妄地吼叫:“我岂饶你!”就被卫兵惊恐的喊叫声惊醒。此时,传令兵报告的不是宇文泰的死讯,而是窦泰的噩耗。高欢愣在那里,为连襟(窦泰的夫人是娄昭君的妹妹)的惨死悲痛得不能自拔,差点泪奔。正要抹泪,突然听见四方传来如雷的战鼓声,四面八方的呐喊声,显示出千军万马。警卫师长贺拔焉过儿一身血淋淋地跑进来,二话不说,抱起主帅,放到他的红鬃烈马鞍上,夺命狂奔。 集结待命的东师十万大军确实是在“待命”,一个个士兵从被窝里钻出来,还在抹眼屎,就一窝蜂地往前奔逃。十万人是多么臃肿的军阵,尽都顺着中条山下沿河的韩阳、澄河镇狭窄的一条河滩向大王城方向溃逃。东魏军完全是一群爆炸了窝的蚂蚁,四处乱爬,自相践踏、被战马踩死的不在少数。 于谨趁火打劫,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口中高喊:“窦泰兵败自杀,活捉骑红鬃烈马的高欢。” 这一战,高欢的脸面可丢大了,听见于谨的喊声,又气又恼,勒马回身,砍杀了几个从身边溃逃的士兵,决心要组织抵抗,与这家伙较量较量。 清晨的薄雾中,红鬃烈马确实是惹眼的目标,于谨手下的将军们听了于将军的指令,都向高欢杀来,贺拔焉过儿挺身上前,力战群雄,保护首长。扫虏将军薛孤延见势不好,转身来挡住高欢的红鬃烈马,要与主帅更换坐骑。 高欢舍不得跟随了自己十多年的战马,赖在马上不走。 薛将军急了,大声吼叫:“大王,是您重要还是战马重要。”不由分说,掳高欢乘上自己的坐骑,自己跳上红鬃烈马,匪气发作,拱手送别:“请大王指挥部队撤退!”对自己的勤务兵吼道:“给我准备好大刀,我去杀那些狗日的。”率领自己的警卫连杀入阵中。 薛孤延杀入敌阵,替换杀敌正酣的贺拔焉过儿:“贺拔师长快掩护一号首长撤退,这里交给末将来过把瘾!” 薛孤延名不见经传,但若说他的父亲就是北魏大名鼎鼎的羽林军直阁将军薛宗起,读者一定还记得此人。 当年孝文帝拓跋宏议定名门望族,轻言薛姓是巴蛮賨人,正在宫殿执勤的薛宗起持槊上殿,与皇帝据理力争,气愤之下,当廷甩槊,硬生生将长槊横断为数截(见拙著《百年繁复》)。薛宗起将星显旺,嗣星却不显,辛辛苦苦耕种,老来却只有一个独生子延续香火,遗憾地命其名为“孤延”。 薛氏父子都是勇将,薛宗起一把长槊神出鬼没,儿子玩一把大刀出神入化。 薛孤延有个习惯,每临战事,都要勤务兵为其准备两箱大砍刀,每箱八把,以便杀人杀个痛快淋漓。此时见贺拔将军撤出战阵,带着两百名亲兵和两箱大砍刀就跳进了圈子。 于谨的先头部队追过澄河镇,前面就是风陵渡,高欢的红鬃烈马就在不远,正打马急追,没想到红鬃烈马返身回来。众将佐一见高欢回来找死,认马不认人,只以为马上的乘坐者就是高王,纷纷围住骑红马者要建头功。 此时的场景无异于当年十四岁的拓跋焘被敌军围困五十重,薛孤延面对密密层层的敌军,越战越勇,拦住河滩狭窄一线,大打出手。西魏军死伤成片,就是前进不得一步。这员虎将伤痕累累,拖着敌人厮杀半天,一连砍坏了十五把钢刀,连身边递钢刀的勤务兵也战死,他也身受十六处枪伤,硬是掩护数万大军安全撤离。 薛将军身受十六处枪伤,自知性命不保,揣摩主帅已撤离危险地带,这才驱动红鬃烈马,带领伤痕累累的几十名亲兵,见中条山一条峡谷,命令士兵挥舞着高欢的帅旗,往大山峡谷深处退却。 春风泛波,河雾渐浓。 于谨一看高欢的红鬃烈马和招展的帅旗撤退进峡谷,这就是一条死胡同,擒高欢如瓮中捉鳖,高兴得几乎发狂,真是天助我也。高喊:“取高欢首级者封万户侯!”这等好事,将军们也许一辈子都再不会有这样的幸运,争名利富贵的将军哪肯放过,尽都驱马紧追不舍,尾随薛孤延进入峡谷深处。将军们是这样,几万士兵哪个不愿吃肉,蜂拥而来,峡谷里只见人头钻动,就像是抢银行。 薛孤延如抗日英雄王二小,把敌人引进了包围圈,见两山对峙,身后峭壁,已无退路,大吼一声:“兄弟们,不怕死的随我一起去见阎罗,我为你们烧高香。” 薛将军回身杀敌,第十六把钢刀也砍断了,终于身体不支,倒在血泊中,所剩几十名亲兵尽皆战死。那些等着割高欢首级的将军们见上当受骗,忙乎了半天,得到的是一具无名小辈的尸体。为了发泄,把一匹红鬃烈马剁成了一摊马肉,神情沮丧地往峡谷口退去。 贺拔焉过儿拥着高欢溃退,见于谨的大军数万人涌进一条狭窄的谷涧,这是多好的机会呀,高欢收集败兵,居然有一万多人,高王复仇心切,带领士兵,转身杀向谷涧。 西师部队退到涧口,突然受到一顿暴打,施暴者刀剑如风,枪刺如林,西师倒下的一片片死尸,几乎堵塞了谷口,东西双魏的角色瞬间转换。于谨见势不妙,驱马跃过士兵的头顶,仓惶往黄河浮桥逃逸。手下的将军们也不示弱,跟随主将撒腿狂奔。 高欢是认识于谨的,这时也学于谨的样,向将士们呐喊:“斩杀骑黄?马的于谨,封万户侯!”这么高的赏格,将士们人人争先,况且知耻而后勇,以一当十,杀敌力量倍增。 于谨的十万大军溃逃到三条浮桥上,为逃命的士兵们,争先恐后抢上浮桥,你追我赶,互不相让,被挤下黄河淹死的尸体,差点让河水断流。于谨逃过河西,回首观望,见高欢的部队已追到河边,正要抢上桥头。这还得了,急忙命令士兵们将早已准备好的桐油柴禾点燃,烧毁浮桥。一瞬间,三座浮桥烈火熊熊,很多在桥上还未上岸的西魏士兵被活活烧死,惨叫声不绝于耳。于谨望着滚滚浓烟,悔恨不已,都是贪心惹的祸,忘记了古人说的话:“饱三餐饭应知足,得一帆风便可收。”教训啊,惨痛的教训。这是于谨自从军以来唯一的一次惨败。烧断了河桥,逃回河西的将士们放心大胆地重新聚列,幸运,好歹凑够了一万人。 这一仗,高欢失之于大意,于谨毁之于贪心,各自损失了几万人,双方算是打了个平手。 事后,高欢总结教训,没想到与宇文泰交手的第一战就以惨败告终,失败不可怕,最伤心的是窦泰身亡,心爱的红鬃烈马战死。此马非同一般,是当年娄昭君用她的私房钱买来送给高欢的“定情物”。红鬃烈马的强弱盛衰与高欢休戚相关,高王从马的命运看到了自己的后来,怎么会不为之痛彻五内。高欢思人想马,三天不进酒水,追赠窦泰为大司马、太尉,谥“忠贞”。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东西魏第一次交手之南线战事 南线进攻的主帅是大将军高敖曹,这是令西魏闻风丧胆的大老虎,一支长槊翻江倒海,没有人敢去捋他的虎须。 高敖曹率领两万大军,悄悄出发,西出商山,一路上遇到西魏几股小部队和当地土匪的抵抗,自然是顺手牵羊,将其收入囊中。就这样,高军所向无敌,不显山不露水的一直打到了上洛(今陕西商州)。此地是西魏的东南重镇,距长安外围的蓝田关不足两百里,在这里,高将军的一支长槊都足以挑下长安的城垛。当然,前题是必须首先解决小小的上洛城,不使腹背受敌。 高敖曹根本没把一个小城放在眼里,眼看进攻长安的胜利在望,高将军对小城自然是志在必得,命令将士们把上洛城团团包围。 上洛城的守将泉企尽管不善用兵,却耳朵灵便,早就听说高敖曹出兵,派人通知长安,请求支援。他更晓得备战备荒为自己的道理,趁敌人未来,到处采购物资,短短的几天,就购足了所需的军用物资。上洛城不仅城高墙厚,更兼强弓硬弩,各种乱石擂木等战略物资准备充分,城中备有的粮食,足够全城军民食用三年。所以,泉企将军胸有成竹,并不惧怕高敖曹的三万大军(沿途俘虏收编了一万敌军)。 高将军包围上洛城,命令士兵不分白天黑夜进攻,务必拿下这座小城。可是,心高气傲的高将军没想到此战遇到一块硬骨头,几天的战斗,东师费尽老力却未能如愿,除了流淌的汗水和血水,就是在城下丧命的一大堆尸体。 就在高将军为之烦恼的时候,也是上洛该得城破,让高氏看见了胜利的曙光。 上洛城中有个土豪名叫杜窟,他的三个表弟和太守泉企有点亲戚关系,分别是泉岳、泉猛、泉略。这次在敌军进攻的时候,三人被编入预备役部队,上城杀敌。 杜窟晓得高敖曹的威名,这次战斗,让杜、泉两家的财产损失不小,而且上阵杀敌,说不定还会丢掉小命,这实在是一次不划算的买卖。由此,杜窟就对三个表弟说:“上洛不足三千兵马,要抵挡高敖曹的三万人马显然是痴人说梦。杜、泉两家都是上洛的大户,一旦城破,玉石俱焚,我们两家的财产都将毁于一旦。为保住我们两家的长远富贵,不如我们逃出城去,迎接高将军的部队从北门引丹江河饮水口的地方攻城,必然城破。那样,可保我两家衣食无忧。你们认为怎么样?” 表哥的话真乃肺腑之言,况且,泉家三弟兄早就被流血的场面吓破了胆,不用说都一致同意杜窟的意见。当天晚上,几个人准备好绳索,来到北门最低矮的地方,挂上绳索就要跳墙。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队巡逻兵,抓住了泉氏三弟兄。 原来,泉家另一个从弟泉图与泉企的关系更亲密,听了杜窟的主意,急忙将四人要叛国投敌的消息报告了泉企。泉太守一出手,抓住三个弟弟,毫不手软地送他们上了黄泉老路。只有那个出馊主意的杜窟,居然命大,只身跳下城墙,投奔了高将军。 高敖曹一听杜窟投降,有了这一把切蛋糕的锋利快刀,不快动手还等待什么。高敖曹立即组织人马,以杜窟为先导,来到西北门引丹江水源的地方,发动攻城。这里是引水河道,城墙自然是最薄弱最低矮的地方,泉企自然比谁都清楚,他急忙调来三百名强弓手,躲藏在城墙上,敌军进攻时突然出手,一时箭如雨下,射杀敌军一片。 东魏士兵受了杜窟的指引,来到薄弱的地方攻城,正是士气最旺的时候,尽管受了打击,倒下一批,又一批发起进攻,前仆后继。主将高敖曹更是丢掉长槊,挥舞大刀,身先士卒,带头爬上云梯。 守军被高敖曹的气势吓倒了,居然忘记了放箭,飞快的高将军差点就要冲上城墙。泉企见势不妙,扯过卫兵的硬弓,向士兵们大吼:“这率先攻城的家伙就是高敖曹,率先射杀他的人官升三级,奖赏十万两黄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随着喊声,高敖曹成了箭垛似的人物,四面八方的箭弩,如骤雨一样地扑向高氏。高敖曹挥舞大刀,击挡无数箭矢,仍有三支利箭,射穿了高氏的胸脯,箭头透过后背。高敖曹从云梯上载倒河滩,没了声息。 众军士以为主将身亡,尽都围在高将军身边,正商量准备撤退时,高敖曹突然苏醒过来,一蹦跳起来,伸手扯出来身上的三支箭,撕碎身上的战袍,将伤口包扎起来,赤裸着上身,突然发现了目标,抓住身边士兵的强弓,搭箭就射。 泉企的二儿子泉仲遵听说敌军退却,正伸头往城下看稀奇,被高敖曹一箭射中左眼,泉仲遵“哎呀”一声,载倒在城墙上。太守的儿子受伤,众士兵手忙脚乱地扶着泉仲遵逃下城去。 高敖曹赤膊上阵,挥舞大刀,跳上云梯,大吼一声:“攻城!”乘敌人惊慌的时候,几步就窜上城墙,砍倒守城的士兵一片。 上洛失守,泉企和他的两个儿子泉元礼、泉仲遵被俘,父子三人被带到高将军面前。高敖曹望着这个让他吃尽了苦头的俘虏,冷笑着问:“泉太守还有什么话说?” 泉企也是个不服输的汉子,他的失败在于外无援军,当然不服气地说:“我坚守上洛半个月,士兵都死完了,力屈而破,非我不尽力也,我并不服输。” 高敖曹喜欢这样的硬汉子,还想捉弄他几句,没想到箭伤发作,双眼一黑,昏死在城墙上。左右的跟随军医生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姜汤水,好不容易才把高将军从鬼门关拖回来。高敖曹望着弟兄们熟悉的面孔,以为自己要“永垂不朽”,还有后事未了,叹息一声说:“我死无憾,可惜未见季式作刺史。” 高季式是高敖曹的弟弟,在京任职,却是个没钱没权的闲官。要治病,首先要治心理疾病,随军医生清楚得很,当即命令通讯兵把高将军的“临终遗言”飞报了高欢。大丞相要救高敖曹的命,当即任命高季式为济州刺史,并为高将军送来最好的箭伤药。 众军士抬着高敖曹的伤体住进太守府,高欢派来最好的医生为他治疗。高将军昏死过去一连三天,在阴曹地府转了一圈,这才慢悠悠地走了回来。 攻下上洛,几天之后身上的伤也养好些了,高敖曹又准备发兵进攻蓝田,最终完成横扫长安的任务。 正要出兵,突然接到高欢的撤军命令:“窦泰军没,人心浮动,宜速还。路险贼盛,拔身可也。” 聪明一世的高欢,此时也是被窦泰和红鬃烈马二人、物的死乱了方寸,如果他全力发兵支援高将军,突出奇兵攻打蓝田关,远在蒲坂的于谨和潼关的宇文泰,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前往救援,难保不准会攻进长安,覆灭西魏。可惜,历史无法假设。 高敖曹突然听说窦泰身亡的消息,情深意长的战友突然生死两隔,犹如晴天霹雳,一时无法接受,“啊”一声惨叫,伤口崩溃,又一次昏迷过去。士兵们拖着高将军病重的身体,宣布撤军,任命杜窟为上洛太守。 上洛太守泉企是假装投降,此时被士兵们拒押着往回撤,路上看见高将军病得不轻,心里就拨起了小算盘。 在撤军的路上,泉企悄悄地对两个儿子和一个从弟三人说:“我也许是活不了几天的人了,凭你们几人的聪明才智是足以建功立业的,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不要因为我被扣留在东魏为人质,就亏了你们的人臣节烈,你们一定要想法反攻。” 泉元礼、泉仲遵对父亲的指示自然是点头,一路上和泉图约定好逃跑的时间。当天夜半时分,趁所有的士兵都熟睡入梦乡,父叔四人从驻军营地里逃了出来,一口气逃出龙驹寨,往西北狂奔。 高敖曹多年养成的军旅生涯,拖着病重的身体半夜巡营,发觉俘虏逃跑,命令骑兵紧急追捕。 两个老头子跑不快,半路上泉企、泉图兄弟拒捕被杀。泉元礼和泉仲遵兄弟逃进荒草丛中躲过了追杀,天亮时逃回了上洛。上洛守城的士兵见旧主子回来,急忙开城迎接。 兄弟二人不顾疲劳,带领旧部下趁天色未明时分,悄悄进攻太守府。太守府本来就是自己的家,泉氏兄弟二人对其了如指掌,带领士兵悄悄从下水道钻进去,把新太守杜窟斩杀在床上。东魏辛辛苦苦占领的上洛古城又一次回归西魏。 杜窟的家人逃出上洛,一路狂奔。两天之后,终于追上了撤退的高将军。高敖曹此时有心杀敌,却无力回天,撤军的日期已近,只得望着上洛的方向,无力地摇了摇头。已经决定不再进攻长安,收复上洛还有什么用。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攘外安内鲜汉同心之收拾蚊子 双魏之间的这一战,不仅老百姓遭殃,就是要靠战争机器养活的战争狂人也被战争的风雨淋了个透心凉。互相都打累了,谁也没有捞到好处,见坏便收吧,咱们各自回营休整。 高欢拖着疲乏的身体回到晋阳,这是自他举义旗以来经受的一次最大的打击。高欢独居一室,蒙着被子睡大觉,伤宝马、吊窦泰,郁郁寡欢。还是娄太妃深知高欢的心意,劝丈夫说:“不要伤了大将,更伤大王。”要丈夫陪同嫔妃们去散散心,放松放松绷紧的弦。只有这样才能让夫君回心转意。 是的,高欢修养了两天,也想通了。这一来也就坐不住了,他本来就是个老顽童,生性好动。娄太妃晓得高欢心思,劝夫君带领妻妾子女去天池荡舟。 南人喜水是谋生,北人喜水是游玩。在晋阳西北有一座蒙山,山上有一池,深数丈,方数里,池水清澈见底,两岸山明树幽,鸟语如歌。营造郎辛术在修建丞相府时又修建道路,栽植园林,把其打造成一处旅游景点,命名为天池。此时正值六月盛夏,湖畔繁花如毯,绿草若织,正是泛舟消夏的好时光。 高欢这么多年不苟言笑,确实也累了,决定放松放松,忍不住突起的玩耍心,带领后宫的妻妾们,去天池里荡舟戏水,消夏避暑。 尔朱英娥用手划水,突然看见湖水中有一块奇石,形似王冠,通身洁白如玉,静卧湖底,出淤泥而不染,完全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在水波中潋滟闪灼。尔朱氏忍不住招呼:“姐妹们快来看,池水中有一块大玉石。” 娄太妃、郑大车等嫔妃纷纷将船靠过来,果然看见奇石如玉。高欢命令船工下水捞起奇石,洗去淤泥,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玉石,分明是白石,只是上面有四个黑色大字,写着“六王三川”。 高欢大惑不解,携奇石上岸,让行台郎中阳休之辨认。 阳休之是百科全书式的人物,当然不会放过巴结高王的机会,肯定地说:“果然是‘六王三川’。六王者,贺六浑大王也,王者,当王天下。河、洛、伊为三川,泾、渭、洛亦为三川。大王若受天命,终应奄有关、洛。” 阳休之早就晓得北方有谶语说:“并州有天子气”,又有这奇石奇语的吉兆,他肯定自己的话一定搔到了高王的痒处。 高欢尽管是贪玩的老顽童,但对政局走向及历史脉络是清楚并十分慎重的。他把持朝政,玩弄皇帝于股掌之间,越是当婊子越是要立牌坊。就对左右的僚属们说:“世人无事就嚼牙巴劲,说我要谋反,他们哪里还听得阳先生这样的话。你千万不要再说了。” 另一个行台郎中杜弼也是个喜欢拍马屁的家伙,拿过奇石反复观看,他以为高欢这是欲擒故纵,不停地大声说:“就是就是,大王上应天命,理应让娃娃皇帝禅位。能够让他坐到今天,都是高王有耐心。早就应该让贤了。” 高欢自向元亶保证要终生扶持小皇帝,尽管把持朝政,一个人说了算,但此时确实还没有受禅的野心,听了老秀才的话,脸上就十分难看。杜弼是个认死理的家伙,自视甚高,以为自己有识人之明,高欢明明就是假作姿态,所以再次高声嚷嚷,要高欢命令小皇帝禅位。 这么多的文武官员在场,这话又说得这么赤裸裸的,也太难听了嘛。高欢见此人不听善言,确实是个老牛筋,一时大怒,扯过船工撑船的蒿竿,就要打这个多嘴的佞臣。吓得杜弼抱头鼠窜,惹得随行文武官员哈哈大笑。 贺六浑得了奇石,也认为这是上天对自己的垂顾,要皇帝禅让的野心也确实被挑了起来,他在等待时机。高欢把四字奇石和七星宝刀视为祥瑞之物,供在厅堂里作为镇堂之宝。自红鬃烈马和窦泰双亡之后,他就把这两样东西视为护身符,时时顶礼膜拜。 对“六王三川”这样的祥瑞,也不怪杜弼多嘴多舌,两年前就有望气者说过:“并州有天子气。”天子是谁呢,杜、阳等人都认为“天子气”应在高王身上,也就不奇怪了。人人都作如是想,没有人知道这“天子气”是应在高洋的身上(他和哥哥高澄争天子御座的故事后来叙述)。况且,大臣们人人都清楚,十多岁的娃娃皇帝一举一动都得看高欢的眼色行事。高家代元家,坐拥天下只是迟早的事。高欢这样忸怩作态,完全是害口识羞的政治把戏。 杜弼猜测高王的心理,认为高欢暂时不愿行禅代之事,一定是因为政治腐败,要等整顿吏治之后,才好堂而皇之的登场唱主角。有此想法,杜弼就想进言,想要一语搔到高欢的痒处,为自己今后受重用打下基础。 九月,西魏鼓动柔然向东魏挑衅,高欢在领军出征之前,要三军做好各方面的准备。 杜弼借行军之前的短暂时间,向高王进言说:“大王出征之前应该治理吏治,惩治洛阳、晋阳两地的文武贪官。” 高欢一看这个讨厌的家伙又在多嘴多舌,决心捉弄这个冬烘先生,就命令尉景等人准备出征的甲杖,走到僻静处,向杜弼招手说:“杜先生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高王在这么大庭广众之下单独招见,杜弼受宠若惊,以为有好事,急忙过去,洗耳恭听。 高欢拍着杜弼的肩膀说:“天下贪污习俗已久。今督将多在关西,宇文黑獭常相招诱。人情去留未定,江东复有吴翁萧衍,专事衣冠礼乐,中原士大夫望之以为正朔所在。我若急正纲纪,不相假借,战将们失去了富贵的根源,恐怕尽都会去投奔宇文黑獭,士大夫弃我逃向萧衍。人物流散,何以为国。你稍稍等待几天吧,所说的事我是不会忘记的。”这已经说得够清楚了,高欢以为杜先生这样聪明的人,一定会汲取上次的教训 杜弼以为高欢会以霹雳手段整治贪官污吏,没想到高欢置若罔闻。而且,就在最近,尉景借储备军资的时候,照样侵吞军饷。眼看就要出兵了,高欢仍然把自己的进言当耳边风。 杜弼寻找了几天,终于弄到了尉景贪污的真凭实据。又兴奋又激动,再次去到丞相行台,对高欢说:“大王出兵,得先清内贼,以免养虺为患。” 高欢晓得多嘴的婆婆娘又来唠叨了,笑着问:“杜先生,你说的内贼是谁呢?” 杜弼当然不敢指名道姓说是高王的姐夫尉景,只得说:“贪污腐化者,诸勋贵掠夺百姓者是也。” 高欢又一次笑了,对杜弼说:“先生稍坐一会儿,我去安排一下整治腐败的事就来。”高欢出行台,命令警卫师的三千甲士分两行排列,从行台衙署大堂延续到中军辕门,夹成一道。将士们甲杖鲜明,剑戟锋利,刀皆出鞘,弓尽上弦,如临大敌。 高欢安排好军阵,回来对杜弼说:“你随我来。” 高欢径直往前而去,走进军阵,杜弼跟在身后。胆大如虎的高欢在前面走,胆小如鼠的文化人在后面跟随。杜先生只想拉住高欢的衣襟,像初次进城的孩子躲在大人身后似的胆怯。老先生望着头上亮闪闪的剑戟,将士们拉满待发的利矢,稍有不慎就将失弦走火,老命不保。杜弼可不想就此丧命,他上有老父卧床,下有小儿在堂,一家人还望着他每个月几百两银子回家果腹。老先生这一惊吓,冷汗热汗交替而出,长衣短衫尽成累赘,跌跌绊绊,栽倒在地,在甲士的巷道里扑爬挣扎,滚一身臭泥,狼狈不堪,哪里还有一点知识分子的尊严。此时也顾不得尊严了,杜弼抱住高欢的大腿,苦苦哀求:“大王,你就饶了我吧。” 高欢见杜弼吓得面无人色,失声大笑,说:“箭上弦不射,刀出鞘不砍,你就吓成这个样子了,你还敢上阵杀敌吗。”高欢用手指着尉景等将军说:“今在场的诸勋贵冲锋陷阵,哪个不是身经百战,遍体鳞伤,从万死一生中挣来的功名富贵。今享一日之繁荣,即遭尔斥之为贪鄙,此乃弃大功而苟细过也。这样下去,还有谁为我所用。” 东魏实行的是文官有俸无薪,武官无俸无薪,全靠战争掠夺和皇帝赏赐为生的财经制度,以此收买为他卖命的将军。贪污腐败实际是整个官场的潜规则,这就是有实权和无权官员的区别。杜弼这样无实权的官员见别人贪污,吃香的喝辣的,自己弄不到吃的,自然眼红,所以才多次向高欢进言。 杜弼受到一次深刻的教训,忙不迭地拍打身上的泥土,不停地点头说:“服了服了服了。”满面羞愧地拉伸一趟子,跑回去更换尿湿的裤子。活了几十年,这才真正明白了“蚊子遭扇打,皆因嘴伤人”的道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双魏互斗沙苑激战之激战沙 将士一心,其利断金。高欢安顿好将士们的情绪,又把目光瞄准了长安的宇文泰。尽管宇文泰腰包里的银子不多,高欢也明知从他身上掏不到多少东西,但此时抢劫是次要的,复仇才是第一目的。 几个月来,高欢对宇文泰一直耿耿于怀,要报窦泰被弑杀的一箭之仇。又恰在这时,关中大旱,粮食短缺,不止老百姓吃草根树皮,就连征战的士兵也填不饱肚子,这样的士兵还敢和东师抗衡吗。 高欢哪里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又一次调兵遣将。 不过,此时高欢汲取了上次的教训,分兵两路进攻,自领二十万大军自壶口渡黄河,自北向南,压迫长安。另一路以高敖曹为主帅,领兵三万出河南,进攻潼关。 和高欢预料的一样,宇文泰腰包里的银子岂止不多,简直就是囊中羞涩。军队乏粮,士兵们饿得皮包骨,走路都偏偏倒倒的,风都吹得倒的士兵还想拉出去打仗。宇文泰不能眼睁睁看着手下的士兵饿死,不得不带着不足一万人的将士战马,转移到恒农(今河南灵宝大王镇,古名野王城)就食。 西师部队在恒农呆了五十多天,填饱了肚子,士兵们也有了肌肉。听说高欢的部队将渡河南下,宇文泰带着这一万人的部队急忙退守关中。也是宇文泰的运气好,刚刚撤离恒农,高敖曹的三万部队就追到了恒农,没有抓住宇文泰的尾巴。 恒农是西魏的粮食仓库,高大将军自然晓得这里的重要性,三万军马把恒农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封锁了接济西魏的粮食通道。 双方的部队还未交战,高敖曹就已截断了宇文泰的粮道。胜利的消息传入大营,右长史薛琡对正准备出兵的高欢建言说:“西魏贼兵连年饥荒,所以冒险到陕州来抢仓粟粮食。现在高敖曹已围住恒农粮仓,粮食运不出去。我们最好分兵诸道,不与敌兵接战,等到麦秋时节,敌兵军民饿死大半。那时,宇文泰肚皮里的油水再厚,他一个人又能支撑几天,就是不死,也得投降。所以,我们最好别冒险渡过黄河。就在此地静观其变。” 这无疑是一条捡落地桃子的好意见,而且万无一失。大将军侯景也劝高欢说:“我军几十万大军一举前来,万一不胜,一时难以集结兵马。不如把士兵一分为二,相继前进,前军若胜,后军全力攻上;前军若败,后军可以接应,到时候作为后备部队出去迎敌。” 一向聪明的高欢,也许是钻女人的石榴裙多了,脑袋里只想着女人的体香,此时脑袋进水犯了傻,对这样好的两条建议,居然一条也没听进去,留下十万大军给段韶作后卫,自己亲自率领十万大军,西渡黄河壶口,直取合阳、冯翊(今陕西大荔)。 丞相宇文泰最不放心华州,此时东魏的两支部队面临的都是华州的抵抗,华州的生存关系到整个西魏的兴亡。宇文泰对华州刺史王罴能否抵御高欢的刀锋很不放心,派使者去告诫王罴做好战前准备。 王罴也是眼睛望到天上的角色,拍着胸脯对使者说:“老罴(大黑熊)当道卧,貉子哪得过。有黑熊在此,不论是贺六浑还是高敖曹都休想迈过华州一步。” 宇文泰的使者刚刚离开,高欢的部队就来到冯翊城下。 高欢很轻视王罴几千人的驻防守军,笑着对王罴说:“老狗熊,你是识时务的,大军到此,怎么还不早点投降。” 王罴站在城楼上,对高欢说:“这座城就是我王罴的坟墓,我一个占用这么多土地,嫌他太宽敞了,你们来了,住在这里正合适,有不怕死的尽管来吧。” 高欢有意要试一试王罴骨头的坚硬度,命令士兵向围城发起攻击,结果死伤一片,看来这黑熊不好对付。高欢晓得自己犹如拓跋焘当年在盱眙遭遇硬骨头,不愿在冯翊城下绊住脚步,命令部队绕过冯翊,南渡洛河,在许原(今陕西蒲城原任镇)驻扎。 宇文泰听说高欢的二十万大军绕过冯翊,已经抵达许原,吓得不轻,急忙率领一万人的部队到达渭南驻扎。一万人对二十万人的部队,小娃娃都能算出来这么简单的数学题,宇文泰还能不知道前途凶险吗。他自忖兵微将寡,征集各州郡的部队前来渭南集结,他不敢说“勤王”,其实当然也就是勤王的意思。 可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一连发了十几封书信,各州郡无人理会,远的不说,就近的刺史连屁都没放一个。宇文泰气得差点吐血,见身边的将军们都犹豫不决,不敢北上迎敌,何况远方的刺史,万般无奈,只得在渭南静观待变,听天由命了。 枯坐了半天,宇文泰又坐不住了,他可不是待宰的羔羊,鼓起勇气对畏敌如虎的众将军们说:“高欢如果不直下渭南,饶道进攻长安,肯定人情民心都会降服于他,那就会弄得不可收拾。现在趁他远来新到,正好可以一举击破。” 众将军默默无语,只有大将军贺拔胜同意大丞相的意见,建议在渭河上造桥,悄悄袭击东师。 西师在渭河上造浮桥,命军士们携带三天的干粮,以示必死的决心,轻骑渡河,留辎重在渭南吸引高欢的眼球。轻骑部队到达渭西沙苑,此地距高欢的中军大帐只有六十里。 宇文泰到前线侦察,见高欢亲率十万大军前来,东西连营三十里,尽管部队少了一半,自己的一万部队也根本就不是下饭菜。 宇文泰回到沙苑,忧心忡忡,这一仗是没法打了。跟随叔父前往侦察敌情的侄儿宇文深见丞相和众将军都是一副眉头紧锁的样子,独自对叔父说:“侄儿经过侦察,我军此战胜利已经是毫无悬念了。” 简直是吹壳子不犯死罪,侄儿说的话怎么这么不知道高矮。宇文泰很不理解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宇文深对叔父说:“高欢镇抚河北,甚得民心,他如果固守河北,我们还没法抢他的地盘。今天高欢舍根据地前来,悬师渡河,这本不是众将士所情愿的事,都是因为高欢一人要为窦泰报仇,不顾众将军的反对,忿忿然而来。这种为赌气而战的将军,一战即可擒之,这难道不是值得庆贺的事吗。高欢远离本土作战,天时地利人和一条都不占,焉有不败之理。请丞相给侄儿一支部队,我去与王罴约定,我攻其首,罴军阻断其退路,使东军无一可逃。”宇文泰天生就是个军事家,听从了侄儿的建议,要宇文深尽快去联系王罴,在高欢的屁股后面发起偷袭。 送走了侄儿,宇文泰又有了主意。他本来就是军事暗语的发明者,一想到高欢的十万大军布置成一条长蛇阵,首尾凡三十里,尾大不掉,他又靠什么来联络呢。这里面有戏。 宇文泰眉头一皱,就命勤务兵叫来须昌县公达奚武,对他说:“你是孤胆英雄,带两名随从去侦听高欢的军令暗语。” 当天晚上,达奚武果然带领三名骑兵化装成东魏的军士,借着朦胧夜色,混入高欢营内侦听军中口号暗语。四人昂首打马,假装成督察官,在各个军营都转了一圈,看见衣冠不整的或不遵纪守法的士兵,还举鞭乱打一顿。总之,假模假样的比真正的督察官还像督察官。四人转了个通宵,查明了高欢军中的一切部署后才返回营中复命。 达奚武摸清了敌人的底细,认为盛名在外的高欢也不过尔尔,当即向宇文泰建议,由自己带领一支九十六人的骁骑兵,混杂在东魏的骑兵中,一待战火打响,就在敌军内向高欢的中军大帐发起袭击,这次行动的代号是“枭首”。 能有虎将主动请缨,宇文泰当然高兴,自然批准。傍晚,“枭首”行动的九十六名骁骑兵在主将达奚武、副将蔡祐(就是宇文泰的干儿子)带领下,口中叨唸着敌军的口令,再一次潜伏进敌军营中。 宇文泰布置好这一切,即将与高欢交战了,心里还是放心不下,毕竟敌军距此只有六十里,高欢的骑兵一阵风就可以袭来,弄不好西魏的老本都将错脱,便与众将商量办法。 大将军李弼说:“敌众我寡,况且高欢多骑兵,我军不可在平地设置阵地,将自己置于敌军的刀锋之下。这东边有个地方叫渭曲,那里不利敌军骑兵冲杀。可先占据,到那里设阵。” 宇文泰北上时经过那里,看见茫茫千里,芦苇丛杂,如墙如堵,很适合打伏击战。宇文泰当时曾经动过在这里伏兵向敌人发起突然袭击的主意。此时听李将军的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就听从了李弼的建议,果然在渭曲布阵,以李弼为右军、赵贵为左军,命将士们埋伏在芦苇丛中,背水一战,约定以战鼓为号,即向东师发起冲锋。 第二天上午,高欢的十万大军拔寨起营,浩浩荡荡地向南方扑杀。负责“枭首”行动的达奚武、蔡祐也隐藏其中。部队到达渭曲,茫茫苍苍数十里,黄苇翊翊,似有千军万马隐匿其中,这里真是天生打埋伏的地方,深谙军事的高欢倒抽了一口凉气,预感到这里有埋伏,命令部队停止前进。 都督斛律羌举也看出了这里是打伏击战的地方,劝高欢说:“宇文黑獭举国而来,只想决一死战,就像狶狗一样,豁上命也要咬人。这渭曲芦苇茂密,泥淖不堪,士兵交战用不上力。不如就在这里设置疑兵,与其相持;再暗中派精兵掩袭长安,端掉敌军的老窝,巢穴倾覆,黑獭则不战而成擒矣。” 这真是一条上兵伐谋的妙计,若依这小都督的建议,宇文黑獭必将全军覆没,哪里还会有后来的西魏。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双魏互斗沙苑激战之又跌筋斗 这么好的建议,高欢一和宇文泰交战就犯脑梗阻,老是犯低级错误。这么好的建议,高欢居然就没听进去。想来,小都督毕竟人微言轻,斛律虽然是虎门将种,是高欢甚为倚重的家族,而此人的建言却没有分量,试想,在高欢心里,一个小都督懂得什么战略战术。 真是可惜,这么好的建议,历来从谏如流的高欢就是置若罔闻,或者他根本就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顾了眼前的战阵。高欢只顾查看地形,看见数十里苍茫,芦苇丛一片秋色,好像隐藏着千军万马,灵机一动,对左右的将军说:“放一把火把敌军烧死,怎么样?” 一向精明过人的侯景,他还没在战场上显示自己的英明,这时就出了个馊主意,公然反对说:“应该生擒宇文黑獭以向百姓宣示,如果他被烧死成了焦炭,谁又会相信我们真的大胜了呢?”侯景认为生擒宇文泰,他是志在必得。 高欢一向精明,不知怎么的,一遇到宇文泰就变若二人,常常犯荒唐可笑的错误。他一个优秀的军事家,居然就忘记了战争法则:一个优秀的军事家,总是以最少的血汗搏取最大的战争利益。所以才有“不战而屈人之兵”这条军事格言。高欢犯这样的幼稚病也许是应了生物链上相生相克的道理吧,高欢在与宇文泰对阵的十多年,总是在一个地方摔倒,最终,各方面都不如高氏家族的宇文家族终于胜出,这就是历史甩给我们的秘团。 高欢还在犹豫时,一向盛气凌人的大将军彭乐不高兴了。他此时的心情也和侯景一样,认为西魏这一点部队,还不够塞彭大将军的牙齿缝。况且此时手痒痒的只想杀人,就大声嚎叫起来:“我们人多势众,百人擒一,还怕不打胜仗吗。” 此时脑瘫的高欢果然就放弃了火焚、掩袭的两条妙计,下令向敌军发起进攻。东魏将士看见西魏士兵寥寥无几,一个个贪功冒进,僧多粥少,尽都想去抢“粥”立功,应有的战阵散乱无形。 两军交战对垒,犹如一首和谐的战争乐曲,最害怕出现不和谐的杂音,达奚武的任务就是负责演出这支“杂音”变奏曲。宇文泰擂响战鼓,埋伏于芦苇丛中的士兵挺身杀出,正在进攻的东师士兵受到突然打击,一时慌了阵脚。潜伏在敌军中的达奚武、蔡祐见潜伏在芦苇丛中的李弼率铁甲兵杀来,立即与之配合,在东魏部队里腹心开花,在背后打黑枪,一连斩杀了毫无防备的好几员大将。 东魏军被李弼等人截成两段,首尾不能相顾。达奚武率领骑兵冲来,东魏骑兵见来人呼喊着自家的口令,以为是可爱的“外婆”来了,没想到奔来的铁甲兵居然是化妆成“外婆”的黑熊,离心力的作用太可怕了,东师一时敌友难分,阵形大乱,四散奔逃。 李弼的弟弟李标是靠着哥哥的盛名上阵,晓得同事们因他是小个子,根本就瞧他不起,此次一定要杀出李家的威风,早就定下了杀敌决不手软的誓言,他每次驱马杀敌时都俯身在马鞍上,远远地望去犹如“无人驾驶”的飞马,此次也一样。东魏的将军们见此马来无影去无踪,都喜欢这匹千里马,争相擒拿,结果不晓得马上还有个厉害的小家伙,毫无防备之中,纷纷被砍杀马下。 像拿破仑这样的小个子大多是战神,如孙滨、乐伯。东魏士兵不敢再去抢劫千里马,吓得大声警告同伴:“避开这个小个子!” 挥舞战旗的宇文泰看见李标如入无人之境,一战成名,对左右的将士说:“胆略如此,又何必八尺之躯。” 征虏将军耿令贵也是勇武超群,更是个噬腥如狂的汉子。晓得大丞相在一旁观战,当然要死死扯住宇文泰的眼球,上阵杀敌绝不手软。每次入阵一圈,身上的铠甲袍裳全部被鲜血染透,他身后倒下的东魏士兵不是以“个”计算,而是成片成片的倒地,尸体枕籍。 耿令贵的出色表现被宇文泰看在眼里,他要鼓励其他的将军勇敢杀敌,故意大声地赞叹说:“观其甲裳,就知杀了不少敌人,又何必数首级论功呢。” 东魏军以“百里擒一”的大意轻视敌军,结果被敌军“一以当百”的擒杀,十万大军死的死,逃的逃。还在战斗的部队被李弼的“伪军”欺骗,好多人在自相残杀中丢掉了性命。 大将军彭乐因为自己的轻敌,差点使全军覆没,犯这样低级的错误,他深为懊悔。眼看高欢、侯景等大人物就要被敌军包围,为掩护主帅撤退,彭乐率领自己的警卫员冲杀进敌阵中,大吼一声:“我是主帅高欢!”吸引敌军的注意力。这一招果然见效,不认识高欢的西魏将军一个个围住彭乐,尽都想捞头彩。彭大将军一个人抵挡李弼、耿令贵等几员虎将,阻挡了西魏的攻势。 彭大将军一人奋战数十名西魏将军,身负多处重创,一瞬间被多条长矛刺中,肠子流泄出来,他伸左手把肠子填进腹内,勒紧裤带又舞枪再战,硬生生的在自己面前划出了一条敌人无法逾越的“三八线”,挽救了残余的东师部队,使他们得已华丽转身。 高欢的中军部队也被西师分割成了数块,队伍散乱,无法抵抗,眼看就要被敌人各个击破。此时更让人恼火的是,甚至连负责殿后的征虏将军赵青雀,居然也放下武器,投降了宇文泰。他的反水,又一次产生多米诺效应,跟随他投降敌军的下层军官不在少数。 高欢退上一块高岗,他是不服输的人,想先收兵集结后再出击,好好的与宇文泰较量较量,要传令官张华原去收集残兵败将。传令官过了一会儿回来汇报说:“众营皆空,兵士死散,没人应答。” 高欢还不甘心,还在犹豫。大将军斛律金是中央警卫师师长,他的责任就是保卫主帅的安全,此时赶紧劝高欢说:“众心离散,不可复用,我们应该撤军退回黄河东岸。” 难道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认输,高欢不愿承认自己输得这么惨的现实,骑在马上还想困兽犹斗。 斛律金一看敌军来势凶猛,眼看就要冲过彭大将军的三八线,不敢再耽搁,也不顾主帅的反对,猛打高欢的坐骑“毒龙”,黑马一声嘶鸣,放蹄往黄河奔去。在对岸接应的部队见主帅逃到河边,急忙派稍翁把船靠向对岸。 宇文泰留下这条生命通道其实是用心险恶,他留给高欢的分明就是一条死亡通道。高欢哪里知道这里的水情变化,河岸滩涂几十丈远的地方尽是淤泥,对岸的渡船摇过来,根本无法靠岸。高欢的坐骑猛然一跃,深深陷进淤泥中,动弹不得。 这时天色已晚,于谨率领的六路大军急于擒贼擒王,绕过彭乐的三八线,向高欢追杀过来。情况万分危急,于谨的部队一旦赶来,高欢就是瓮中之鳖,若不想被生擒就只有自杀。 斛律金站在高岗上,看见自己的部队陷入淤泥中,远远赶来的敌军渐渐靠拢,急得抓耳捞腮。北漠勇将此时急中生智,想起在沙漠中行走稳健的骆驼,何妨拉几条出来试一试。也是天无绝人之路,就在附近就有一家物流公司,养着几十头骆驼。斛律金二话不说,丢下一口袋黄金,拉起骆驼就走。 几十头骆驼来到河滩,果然涉淤泥如平地,这才把高欢等几个重要人员转移到骆驼上。高欢舍不得抛弃跟随他十多年的“毒龙”,这可爱的坐骑若丢弃在这淤泥里必然成为俘虏,他无法想象宇文泰骑着此马的得意和猖狂,不为我所用也不能被敌人占有。高欢抱着马脖子失声痛哭,一狠心,闭上眼,往毒龙要害部位就是一刀。 再不能耽搁了,斛律金护着主帅,众人前呼后拥,乘着沙漠之舟,被驼过茫茫沙苑,登上河心的渡船,渡过了黄河。 宇文泰跟随于谨的六路大军追赶到黄河边,见黄河里渡船上的高欢,命令士兵向渡船放箭。可惜河风阵阵,箭矢尽在半路上掉落,宇文泰望船叹息,无奈摇头,高欢又成了漏网之鱼。 高欢站在船上,望着怅然若失的宇文泰,心中百感交集。早晨出兵的时候,不论是听了斛律的建议,还是往芦苇丛中放一把火,宇文黑獭此时都成了一块黑炭,真是悔不当初啊。高欢悲极生乐,仰天大笑,嘲笑岸上的敌军:“宇文黑獭,你的送行锣鼓怎么变成箭矢啦,你小子未免太坏良心了吧。” 宇文泰气得翻白眼,想起传说中诸葛亮斗周瑜的故事,命令士兵大声呐喊:“高郎妙计安天下,赔了良马又折兵。” 高欢气得差点吐血,几乎栽倒在甲板上。侯景急忙扶住主帅,让他在船头坐下。侯瘸子是个人精,更是高欢肚皮里的蛔食虫,晓得主帅心里的想法,这是在心里暗暗埋怨自己出了个臭不可闻的馊主意,没有一把火烧死宇文泰,才导致如此惨败。就转移话题,劝慰高欢说:“我们河西还有十万大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高欢这才缓过气来,想想确实如此,仗已经打败了,埋怨又有什么用呢,何不大度些。就昂首挺胸,虎死不倒威地说:“宇文黑獭你别高兴得太早了,你给我等着,我立马率领河西十万大军杀回来,弄得你小子片甲不留。” 宇文泰终于被逗笑了,一挥手说:“我在这里耐心的等待,你有好多板眼尽管使出来。” 打嘴巴仗还有什么意思,高欢已经弃船登岸了。宇文泰来到河滩,见淤泥里满是跪伏的士兵,一个个就像粘鼠板上的耗子,动弹不得,到处是丢弃的武器甲杖。宇文泰命令士兵们脱下衣服铠甲,铺在淤泥上面,互相拉拉扯扯,救出了淤泥里的六万多士兵。宇文泰挑选了两万名精强力壮的士兵留用,剩下的四万多老弱病残,统统放还,让他们回去接受高欢的治疗,以拖垮东魏的经济。 东西魏的第二仗——沙苑之战,东魏损失将士七八万人,以西魏大获全胜而告终。宇文泰押着收编的二万俘虏,谈笑凯歌还。部队到达渭南,为了旌表胜利,宇文泰要像霍去病那样勒石铭功,无奈此地没有金刚沙石,只得命令士兵,每人植柳树一株,以之纪念。至今,渭南柳树依然茂盛,成为朋友惜别,依依不舍的外在象征。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铁扇公主和亲入关 宇文泰在沙苑能有这样的胜利,和外部安定的环境是分不开的。 柔然国主阿那瑰在东魏北部边境屯兵,做出引而不发、游而不击的姿态,拖住了战将可朱浑道元等人,也拖走了高欢的智商。高欢心有戚戚,无论如何,豺狼在后院窥视羊圈,总是一件很揪心的事。 为了表示感谢,也为了兑现自己的承诺,宇文泰派出扶风王元孚为纳币使者,前往柔然国都——琢邪山下的望平川(今蒙古国尤宋布拉克市一带),迎娶阿那瑰的女儿郁久闾公主。 此时十四岁的郁久闾公主,却是个从小在鞍马上长大的刁蛮公主,一把千牛刀使得出神入化。她小小年纪就多次跟随父兄出使中原,很不喜欢长安的炎热濡湿,听说父亲阿那瑰要将其嫁入秦川,扮演少数民族的王昭君,与西魏和亲。 为了使自己具有汉家皇后的威仪,郁久闾特意命能工巧匠打造了一柄铁扇。这铁扇展开是铁扇,驱除暑热;收拢即是一柄锋利无比的短剑,用以防身。她认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因为她已经完全视鲜卑元氏家族为汉族了,在汉族的“狼群”里生活,她一个强悍的“弱女子”始终是寝食难安的。郁久闾尽管刁蛮,此去汉族“狼群”里生活却并不放心,由此与父亲约定,一旦使者口称“铁扇公主”,便是万分危急的求救秘报,要父亲发兵相救。 阿那瑰要哄女儿上路,自然是满口答应了女儿的请求。阿那瑰自从贿赂元乂黄金百斤让柔然复国以来,起初尚向北魏称臣(见拙著《百年繁复》),表现得活像三孙子。阿那瑰此时见大魏一分为二,干脆去掉臣字,自立为可汗。这是他第一次嫁女。鲜卑、柔然本是同种,皆以“七”为吉祥数字,七寓意为“起”,表示如日之升。他们都信奉火神教,视太阳为图腾物,所以以东方为上。当年,鲜卑酋长什翼犍时曾经打造“七星宝刀”,也就是缘于这样的崇拜。 阿那瑰为显示国威,派出浩浩荡荡的车队,七百辆马车运载着礼物仪仗,战马万匹,骆驼千头,送女南行。送亲队伍吹吹打打,一路行来,在黑盐池一地(今宁夏盐池),这里是约定俗成的分界线。郁久闾车队经过鄂托克前旗,到达柳树堡,即进入西魏国界。这里,早有中常侍曹宠的迎亲队伍等候在此。 按照大魏的规矩,郁久闾进入西魏,得从马车移跸,改乘西魏皇后的舆车。元孚和曹宠办完交接仪式,舆车背北面南,由两宫女去马车上搀扶郁久闾登上舆车。 铁扇公主不同意,对元孚、曹宠二人说:“本公主还未入驻汉宫,此身还是柔然的女儿,汝国以南面为尊,我国却尚东方,各守国俗便了。互相尊重,不能强求。” 那怎么行,这女子也太不晓得好歹了。曹宠向两宫女使了个眼色,汉家宫女不晓得刁蛮公主的厉害,以搀扶的方式强行拖拉。郁久闾正要“汉蛮子”们晓得她的霸道,扬起手中铁扇,两宫女应声倒地,颈部血喷如泉。 曹宠、元孚见状,大吃一惊,而后面面相觑,暗暗叫苦,叹息皇帝迎来了个母夜叉,不敢阻拦,只得任由她骑在马上,纵横驰骋,马队跟在后面继续前进。 一路上,曹宠见郁久闾毫无顾忌地杀人,其中一个宫女就是曹公公的“相好”。“妻子”无故被杀,曹公公又气又恨。这个女霸王不管是喜庆日还是凶煞时,平空杀人树威。如此声色俱厉的女主子,后宫的太监、宫女们今后还有什么好果子吃。 曹宠知道姐姐曹娥对新主子很不待见,将利用职务之便,杀人于无形,为皇后报仇。曹公公原本想阻止姐姐的无知,叮嘱姐姐不要以卵击石。这次有了与郁久闾的接触,立时觉得此女该杀,正该让女强人见识见识中原女子温柔似水中的“水厄之灾”。北漠女子怕水,须知平静温柔的水只是表明现象,水能载舟,水也能覆舟,让女霸王知道覆舟之祸。一行人各怀悬想,慢悠悠往京都长安走去。 郁久闾入主后宫,不用说到处是一片欢天喜地。只有魏文帝元宝炬,表明上装出喜气洋洋的样子迎接这个“洋妞”,内心却是愁云惨雾,这个刁蛮公主的到来,弄得他妻离子散、母子别离,这都是大丞相宇文泰导演的“中外大联欢”。魏文帝不敢说个“不”字,连眉头也不敢皱一下。 大婚之日,授与了皇后的玺绶。按照魏承汉制的皇家礼仪,各位先入皇宫的嫔妃都要来“点名应卯”,朝拜皇后。乙弗氏被剥夺了皇后的桂冠,她是个很能忍辱负重的女人,尽管鹊巢鸠占,她从皇后降为贵人,仍假装高兴地率领嫔妃们入宫进拜,谦恭地说:“贵嫔乙弗孄葶参见皇后。” 乙弗氏尽管这样的低姿态,没想到郁久闾却是个“不得理不饶人,得理更不饶人”的母老虎,一听跪伏面前的女宫人自称是“贵嫔乙弗孄葶”,晓得此女子就是昔日的皇后,心里一惊。不是说此女被送往他乡了吗,怎么还潜伏在宫中呢。郁久闾大怒,这不是存心给姑奶奶难堪吗。 郁久闾把皇帝的袍袖一扯,启动问责机制:“不是说让她献出皇后玺绶就滚出去吗,怎么这老女人还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 这完全是骂狗的脏话,乙弗氏跪在皇后面前,听了这样羞辱性的语言,不敢开腔,眼里噙满了泪水。 文皇帝元宝炬与乙弗孄葶毕竟是多年的结发夫妻,一往情深,见妻子委屈而无处倾诉,就替妻子向母老虎求情:“今天是新婚的大喜日子,是不是让贵嫔在后宫暂住一段时间?” 郁久闾从嫔妃们的眼里读出了愤愤不平,从文皇帝的脸上看出了隐隐不满,哟,这一家人合伙来欺骗新娘,越是不高兴了:“不行!按照原来的协议,她就不应该出席这么隆重的场合,让她这样添乱,我已经是够宽宏大量的了,你命令她滚!” 此时的郁久闾完全就是一只要吃人的母老虎,元宝炬不敢捋虎须,只得忍住悲伤欲滴的眼泪,站起身来吩咐:“乙弗贵嫔你就领着宫女们都下去吧。”这语气是那样的无力、无奈:“你就避居到秦州,与戊儿为伴。” 秦州刺史元戊是乙弗氏的第二个儿子,前皇后听了皇帝的敕命,躬身施礼:“遵命!”正要转身领着宫女们退下,惹不起躲得起,我走!没想到后宫形势又发生了变化。 郁久闾很妒忌前皇后的一头秀发,披肩如瀑布,闪闪发亮。这样的女人在后宫一天,就总会有“干政”的机会。就像先朝的灵太后,后来不是垂帘听政了吗。 新皇后突然站起身来,她不能允许这个女人有这么美丽的头发,她要把她剃成光头,让她永远堕入佛界,远离政治舞台,让她死了复辟的希望。就舞动着铁扇,指着乙弗氏说:“剃掉她的头发,送她到秦州去当尼姑,永远不许过问政治。” 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特别是女官曹娥,恨不得冲上去一刀宰了这母夜叉。文皇帝此时气得脸青墨黑,杀这母老虎的心都有了,却没有杀虎的胆量。 新皇后从众人的眼神里读出了无奈和不满,得及时杀掉这股可怕的情绪。十四岁的姑娘正是最任性的青春叛逆期,突然扬着手中的铁扇,做了个剃头的动作,对皇帝说:“你们还愣着不动,到时候如果让我的铁扇发言,恐怕好多人就要掉脑袋了。” 元宝炬已经听说了郁久闾用铁扇刺杀宫女的事,他却不敢制止这个女人的疯狂。弱国无政治,此时的西魏就如柔弱的婴儿,刁蛮公主的背后是强势的阿那瑰。阿那瑰身后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二十万铁骑,一旦挥戈南下,后果不用想就有了答案。 文皇帝只得悄悄抹去眼角的泪,哽咽着吩咐:“你们都哑巴啦,快去拿剪刀。” 女官曹娥只得拿来剪子,乙弗孄葶不待众人动手,接过曹娥手中的剪刀,打散发髻,咔嚓咔嚓几下,御座前留下青丝一片。乙弗皇后的行为,也剪断了文皇帝心里的热血,元宝炬如死去一般,一脸苍白。 文皇帝害怕乙弗氏再受到虐待,先起身发言,指示曹娥:“你们快带贵嫔下去,莫在这里晃来晃去的。” 郁久闾难道还不知道皇帝是以退为进,心里暗暗冷笑,望着乙弗氏红红的眼珠,青青的头皮,吩咐曹娥:“把这个女尼姑送去秦州,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再踏进长安一步。” 母老虎发威,谁敢不听。女官曹娥还不甘心地望了望皇帝,元宝炬无力地挥了挥手,更加无力地说:“照皇后的懿旨办!” 现实就是这样的无情。这个郁久闾大喜的日子,却是前皇后乙弗孄葶大悲的煞时。女官们押着女尼姑和她的儿子元戊乘上了去秦州的末班车,乙弗氏也就这样踏上了人生的末班车。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