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 第一章 工作 “邱管事，小的错了。”我低下头，腰快弯成个圈，鼻子尽力一啜，努力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你错了？现在才知道错…….”邱管事的声音在我头顶盘旋，嗡嗡的，好似一群讨人厌的苍蝇。 “邱管事，熙宁不知道东边小书斋不能进。”躲在廊下的小香忍不住跑了出来，焦急地解释。 “唷，还来个自投罗网的。”邱管事扬长了脖子大声喊。 “嘘，邱管事，你小声点。”小香一个箭步捂住了邱管事的嘴。 邱管事一个踉跄，差点倒在了泥地上：“大胆！你还想堵住本管事的嘴……” 他的话说了一半就卡在了喉咙里，看来小香的行动蛮有效果的。 我歪着头，偷看到一瓣碎银被塞进了某人肥厚的手掌心。 “人也是你介绍进府的，犯了事也得你兜着不是？”邱管事一脸嫌弃地捏了捏碎银，似乎在检验成色。 “要不是看在你在府邸干了三年活的面子，本管事可不卖这个人情。”邱管事一边利落地将银子塞进袖子，一边拔腿就走。 “谢邱管事，邱管事好走。”我和小香连忙退后让路，毕恭毕敬地目送之。 “哲……哲少爷，元少爷。”还没走回长廊的邱管事，瞬间卡了壳，见到鬼似地弓着腰，僵在那里。 原来，长廊上已然出现两名衣着华丽的年轻男子，为首的较第二人身材魁梧些，可他却目不斜视地与管事擦肩而过。倒是第二名面目清秀之人立在了管事面前，嘿嘿直笑：““你个老滑头，别以为本少爷什么都没看到。” “元少爷可折煞小的了……”邱管事连连作揖讨饶，“这丫头不听劝，直闯二位少爷的书斋……” 元少爷顺着邱管事的肉手，朝我和小香瞟了一眼，带着三分不屑道：“下人都是你管教的，没教好，倒怪起别人来了。” 我心里一乐，刚想暗自感激一番，却听了元少爷的下半句话差点气个半死。 “招个下人入府，也不考虑考虑丞相府的体面，就这等姿色的贱婢也配到书院来服侍？” 我刚想好好瞧瞧这语气狂妄的元少爷到底长个什么人模狗样，就听书斋轩窗吱呀一声，一个好听却清冷的声音传来；“还不快点进屋？” 吃过晚膳，我收拾了碗筷，跑到天井边给正在浣衣的小香倒了一盆水。 小香感激地朝我笑了笑，撸了撸头发，说：“谢谢你啊，熙宁，要不是你替我洗碗筷，我都不知道忙到什么时辰呢。” 我抬眼望了望幽静的天空，虽然一片漆黑，但厚重的云层中依稀能发现几颗星星调皮地眨着眼。 “客气什么？”我挽起袖子，一把接过小香手中的皂角，说，“要不是下午你替我解围，否则我一定被老邱撵出府，晚上都不知道在哪里露宿呢。” 小香抿抿嘴：“只不过介绍你入府做工一次，下午又恰好见到你被责，掰着手指头算也不过两次而已，你却帮我不知道刷了多少次碗，洗了多少次衣服呢。” “那我总得对得起你塞给老邱的银子不是？”我朝她眨眨眼，“这得抵你好几个月的工钱呢。” 小香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这没啥，也是还你上次借我的盘缠而已。” “呀，小香，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守财奴，我还以为你是好人呢……”我捉黠地将涂满皂泡的双手朝她腋下抓去，小香嬉笑着连连往后躲，一个不小心竟连人带凳摔在了湿漉漉的井沿边。 “哐当”一声，一盆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被一只粗大的脚踢翻。紧接着尖细而又刻薄的声音传入耳：“你们这两个贱人还真是偷懒，只顾着嬉笑，一盆衣服洗到深夜还没完！” “芝瑶姐姐安好。”我和小香立马收了手，乖乖地给来人道安。 “姐姐的鞋子湿了，待小的给您擦擦。”小香一眼看到那双湿漉漉的绣鞋，连忙拿出洁白的手帕低下头给芝瑶擦拭。 “少来这套。”芝瑶一脚踢在了小香的肩膀上，并收脚踏在了落在地上洁白的绢帕上。 “一炷香后你们还没浣衣完，明儿早就别想喝粥。”芝瑶用兰花指朝我们用力指了指，接着趾高气扬地扭着腰肢走了。 我刚想把地上的手帕拾起来，却发现小香早已俯身把手帕捡进了脸盆里，若无其事地努力搓了起来。 我朝她笑笑，赶紧起身再换一盆清水。 夜晚，小香不轻的打鼾声连续传来，由此可见，她做工的一天是多么的忙碌。可同样忙了一天的我，却只能盯着天花一道微弱的月光睡不着。 来到这异世，已经半年有余。我是怎么而来又是为何而来的问题，已经对我来说不是问题。当务之急就是在这从未有过文献记载的古代，如何安全地养活自己。 我扮过杂耍，去过青楼，看见过古代的婚丧嫁娶，也饱受了人情冷暖。最后在一次偶然的乞讨中遇见了回家探亲的小香。天真的她，可怜我杜撰的身世，出了银子出了力，讨得我在丞相府的粗使活计。对于她，我心中既是十分感激，也是万分愧疚。这样一个对我一片真心，又以为同命相怜的十五六岁的女孩，我却隐藏了自己来自21世纪的身份，满口谎话，今日复明日的忽悠她。 “小香，水！”里屋传来芝瑶的吩咐声，我不忍心叫醒小香，轻应一声，赤脚下地，在圆桌上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小跑着送到里屋床上的芝瑶手中。芝瑶也睡得有些迷糊，眼睛微阖着喝完，将茶杯朝我胸口一丢，转身抱着桃红色的厚被睡去。里屋虽然比外屋暖和，但未尽的茶水迅速晕染我薄薄的中衣时，我还是感到一阵凉意。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踏着冰凉的深秋的石板地，摆好茶杯，钻进依旧捂不热的被窝继续想心事。 “芝瑶可跟我们不一样。”忽然记起小香对初来乍到的我的一番叮嘱，“她可是丞相夫人亲点的通房丫头，以后可是要做少奶奶的。” “少奶奶？”我忍俊不禁，“是她自己说的吧？” 小香天真地点点头：“是芝瑶姐姐说的，所以……” 我的耳朵被小香科普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关于丞相府的知识。经过总结，我归纳成一句话：丞相府有阮丞相，丞相夫人，双胞胎少爷：肃哲和靖元。其他人等阿猫阿狗之类的，以后会通过“工作”慢慢结识。 “你叫什么名字？”伏案疾书的阮肃哲搁下了手中的羊毫，转身问我。 我朝他一蹲，回答：“熙宁。” “怎么到东书斋来了？”肃哲嘴上问，眼睛却始终没正眼瞧我一眼。 我凝视着那薄而紧抿的双唇，讲：“芝瑶烫伤，我顶上。” 我的话刚说完，就见肃哲的双眸犀利地扫了过来，我的眼睛根本来不及从他的双唇撤回。他似乎明白我在偷窥他的唇部，随手端起一杯茶掩了掩。 “好个简洁的解释。”依偎在贵妃椅上的靖元合起了蓝色封面的书稿，挑着眉毛，朝我睥睨道。 我礼貌性地朝他的方向作揖，可他又张嘴道：“刚来府不久吧？以前生活很好吧？” 我狐疑着朝他眨眨眼，弄不明白什么意思。 他嘿嘿一笑，讲：“到了丞相府做工还敢自称我的贱婢，当初的家底可是十分优渥？” 我的脸腾得一下烫了起来，既生气自己说溜嘴，又气愤靖元的瞧不起人。两次见面两声贱婢，让我心中燃起了熊熊烈火。 肃哲的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在责怪靖元过分的言语。可靖元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继续把脸埋在了书稿后。 “桌子是你整理的？”肃哲用手指头敲了敲满桌的文案，表情微妙。我搞不清他的喜怒，只能照实点点头。 “小的瞧着挺乱的，就归置归置。”我小心翼翼地回答，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怒了这张冰山似的俊脸。 “很好。”许久，肃哲憋出了这两字，表情依旧是若有所思。 我眼睛一闭，回了一声：“小的还要去给芝瑶煮药，先行告退。” “嗯。”肃哲低声允了一声，眼皮子也没抬。我赶紧把桌上冷却的茶水端到托盘中，后退着往靖元处走去。同样收拾了茶盏，再往门边走。“哗啦”一下，听我的衣服传来撕扯声，低头一瞧，只见我的外裙被撕坏一片，而罪魁祸首就是坐在贵妃椅上，一只脚故意踩在我裙摆上的靖元。 怪不得刚才收茶杯时，靖元格外热情地坐直了身体，将茶盏随手递给了我。原来他是趁机踩我裙摆给我难堪。 我有些气急败坏，很想发火，但眼中靖元那张人畜无害的俏脸似乎在朝我微笑。我立马知道，只要我一失去理智，就能被面前这所谓的少爷寻了由头责罚。 我深呼吸一口，努力扯了扯嘴角，亲切地问：“靖元少爷是否还要小的服侍？” 靖元好像没想到我会这么反常，直愣愣地瞧着。我再把微笑延展了一下，突然出手，朝他手中的蓝色封面书稿一打，顿时书稿朝空中飞散，变一为二。 我一把抓住散出来的白封面小书，整个动作干净利落，接着眼睛瞥了一眼书，不屑地笑道：“少爷莫非是要小的教书认字，可小的却目不识丁，更教不了少爷看的周公之礼。望海涵！” 我一字一顿地说完最后三个字，把书重重地塞在他胸口，端起托盘冲向门口。心里清楚，要抓紧时间离开案发现场，趁他没缓过神来逃走就是安全的。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书斋 “贱蹄子，以为趁我不在就能攀高枝了。”芝瑶那张扭曲的小脸在我面前迅速放大，两只八爪鱼似的双臂也剧烈地朝我挥舞。 “姐姐息怒，是邱管事让熙宁去书斋的。”小香拼命挡在我和芝瑶中间，孱弱的身体遭受着芝瑶阵阵凶悍的冲击。 “啪”的一声，一记巴掌重重地落在了小香脸上，力道之大，几乎把小香打得匍匐在地。 “你凭什么打人？”我承认自己怒了，见过嚣张的，却没见过这么莫名嚣张的！ 我一边扶起矮我一个头的小香，一边不示弱地迎着芝瑶而去。芝瑶的鼻子快贴近我的鼻子，而她唾沫横飞的嘴巴也几乎招呼到了我脸颊。 “你别以为我们好欺负，不是还没做到少奶奶吗？”我双手叉腰，摆出一副泼妇相，心想：吵个架，谁不会啊。 许是我破釜沉舟的气势太强大，芝瑶一时脸红语塞。 “想当少奶奶想疯了吧，疯了就去治病，抓两副药也好。可别找我们啊，我们又不是兽医！” “你的高枝你自己攀去，我们不稀罕。回家找面镜子照照自己脸，有没有做少奶奶的命。自己头上究竟有几根葱，没有的话去买几把来插在头上，装蒜！” “人家一群大雁往南飞，看见你那张脸扭头就蹦了西，你看你长的多有威慑力！”我一股脑地把在网上看来骂人的话奉送了过去，果然气的芝瑶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熙宁。”小香依旧在一旁拉着架，我一伸手臂，搂住她的肩膀，扭身进了屋门。 “啪嗒”一声，我锁了门，任凭反应过来的芝瑶在门口大吼大叫。 “这屋子以后就我们俩了”我豪迈地朝小香拍拍胸脯，“以后姐罩着你。” 小香狐疑地盯着我看，我莞尔一笑，朝她解释：“这几天大少爷说让我好好替他整理书斋，有暂不需要的书，存到我们屋子里来。我解释里屋是芝瑶的，无权处置，大少爷便叫邱管事让芝瑶搬出去。” “真的？那太好了。”小香开心地跳了起来。 “真的。”我拍拍她的肩，同样报以笑容。可心里却想这一切可不是这么简单得来的。 事情还要追溯到十几天前。那日干完书斋的活，煞了靖元的面子，我连自己的屋子都不敢回，直接躲在了花园深处的木屋里。我的心是矛盾的，既开心自己教训了堂堂丞相府的靖元少爷，又后悔自己一时冲动，以下犯上，怕回屋就被管事捕获打板子。于是在又冷又潮湿的木屋一直呆到月落乌啼才斗胆探出头来呼吸。 可正当我想落跑时，却好死不死地听见两人的交谈声。 “哥，你说那丫头有不有趣？竟然看出我看的书并非孔孟之道。”一墙之隔的地方传来的是靖元的声音。 “你的习性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她察觉到也很合理。”肃哲与之对话。 “不过听老邱说，明日她就不过来了，芝瑶要回来了。我倒是无所谓，只是哥你就神烦了，嘿嘿。” “庸脂俗粉。”肃哲说了四个字。 “我觉得她在书斋挺好的。”靖元接着说，“尽管府里规定婢女不许识字，但她似乎识得些许。把书稿摆得分门别类，整齐划一，很是方便。” 缩在墙角的我，才想起入府时，邱管事确实郑重其事地问过我识不识字，因为经过小香的叮嘱，我刻意回答不识字。现在看来这个问题几乎要被靖元当做把柄捏在手里了。 “再加上相貌不丑，身材也算韵致，小弟我都快要动心了。” “你动心的对象可真多。”肃哲淡然一句。 “哎，你说，我们留她下来可好？”靖元又问。 “随你。” 不知何时，两人的聊天声渐渐远离，我冒险直起身体打量，快晕倒了，原来花园深处的木屋根本与东书斋是一墙之隔，怪这庞大的丞相府设计精巧，蜿蜒曲折，搞得我费力半天都在原地打转。不过我转念一想，也得感谢丞相府这般建筑，否则我怎么会在第二天心照不宣地答应管事吩咐，说两位少爷要我继续整理书斋，并刻意将芝瑶撵走呢？ 书稿总有一天是能整理完的，而当我忐忑不安地等待芝瑶回院时，小香带着好消息，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你知道吗？芝瑶被夫人撵去看守柴房了。”小香眉飞色舞地告诉我这个惊人的消息时，我表示十分不相信。 她不是自诩为未来的少奶奶，丞相夫人的爱婢吗？ 小香得意一笑：“早上听木疙瘩说的，他说芝瑶在前厅骂他的时候，恰好被夫人听见。斥责之言语龌龊，举止粗俗。” 我点点头，坏人总是有坏报的，所谓人在做天在看是也。 “邱管事怕你应付不来，让我也一起去书斋伺候。”小香高兴地拍起了手，我知道她是预见到自己不用再洗堆成小山一样的衣服了。 我一把抓住小香的手，往她手上抹了一层软膏，这十几岁的姑娘啊，手都快糙成什么样子了。 “什么东西？好香啊。”小香深深吸了口气，赞美道。 “玫瑰凝露。”我回答，“送你了。” “姐姐什么时候有这东西？不少银子吧。” “你就用吧。”我把小巧玲珑又精致漂亮的八角小盒从抽屉里拿了出来，塞进她手中。心想，至于这来处，还是不要让没心眼的小香知道的好。因为人怕出名猪怕壮，不怕人知道，就怕贼惦记。靖元少爷隔三差五地送我小东西的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所谓得志时莫得意,失意时莫失志。而我属于前者。果不其然，不久后的我，不知得罪了哪路大神，切切实实地给我挖了个坑。不过，就这个坑的浅度，我闭着眼睛都能猜出来是谁挖的。因为作案手法太过简单粗暴，直接往我的绣鞋里撒了一把小钉子。导致睡眼朦胧的我打算穿鞋去茅房时不幸中招。我本想依照小香的意思告诉管事，又后来一想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看她还能玩出个五五六六来。 那日我歪在屋子里数着今天是穿越的第几天，小香在门口一声喊，让我打起了精神头。 只见风流倜傥的靖元穿成一朵花似的朝我袭来，不错，我用的是袭这个字。因为那个香味浓啊，真为他开的茶庄担心，这么香，恐怕连茶香的味道都串了。 “唷，几天不见，你就肥硕了不少。” 我微微地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少爷没了小的伺候，倒越发神清气爽了。” “是吗？”靖元笑得花枝乱颤，转眼又朝我品头论足起来。 “本就长得不好看，穿了粗布衣裳越发庸俗不堪。”靖元不知分寸地伸手扯了下我的裙子，“本少爷为了维护东书斋的体面，特意请了兰贵庄的师傅按照你的尺寸，做了几件衣裳。” 我这才发现，门口的小香手上早已捧着一叠沉甸甸的织锦缎，一脸羡慕地望着我。 我朝小香招招手，接过衣服，并提醒小香，别忘了火上熬的中药。小香哦了一声，立马闪人。我则回头盯着靖元的花痴脸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看了他许久，没吭声。靖元忍不住了，问：“你这样望着本少爷干嘛？” 我故意叹气一口道：“真不知该夸少爷呢，还是埋怨少爷。” 靖元想了想：“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给了他眼神的鼓励，他清了清嗓子说；“埋怨我让你太出风头。” 我赞许地伸出大拇指：“知道为什么还送？” 靖元胸有成竹地说：“本少爷只是让你在书斋里的时候穿，可没让你走出书斋穿。” 原来这是工作服啊？我在心里鄙视了对方一万下。 见我不说话，靖元又从袖兜里拿出一方粉帕，接着伸手抬起我的脚道：“你瞧瞧，伤口一直渗血，没好好养不是？”说着，捏着手帕异常温柔地擦拭着。 这倒被他说中了，我快半个多月没干活，书斋的事情都压在了小香一人身上，自己过意不去，经常勉力着做些力所能及的。可只要一使劲儿移动，双脚就好像不是自己的了。 “我也郁闷啊。”我轻声嘀咕了一句，遂听见小香的声音由远而近。 小香一边把药端上桌，一边念叨：“小的刚才在门口遇见大少爷了。他叮嘱小的往药中添一剂，说是收伤口利索点的。” 我刚想问是什么药剂，就被靖元打断说：“我的手帕被你污了，就留你那儿了，好生保存着，可费银子了。”说完没等我吐糟，他就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再过个十天八天后，我的脚伤好了七七八八。待我再进书斋时，天气明显寒冷了起来。我一边给书斋加好炭火，一边擦拭着微微尘埃的书架，就听见肃哲进门了。 他一边让我替他脱下披风，一边抹了抹额头上的薄汗，我轻轻地在他背后道：“谢谢大少爷为小的抓药。” 他抹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转而继续。不一会儿，他踱步到书桌边，坐落下来举着一本诗稿看了起来。 我又问：“少爷额头有汗，不如让小的把炭火熄了。” 沉默，依旧是冰冷的沉默。 看他没有任何反应，我自觉没趣。心想：又不是四九严寒，宁可额头上涔涔汗渍，也不愿意把暖炉熄灭，这不是烧钱吗？但转而一想，也好，反正大夫说我体质畏寒，只要他不觉得热，我倒是享受得很。想到这里，我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昨晚向小香学女红，折腾太晚，整个人困乏得很。 “你去偏间把榻上的画卷收拾下，你在这里影响少爷清静。” 我一听，连忙用袖子掩住了张大的嘴，讪讪地后退着朝偏间走去。 偏间果然偏，偏得连摆设都几乎没有。只有靠墙一个矮矮的画筒，一张软榻，以及软榻上散落的白净画纸。 几乎只用了几分钟的功夫，就将画纸收拢，插进画筒。偏间被小香擦得一尘不染，连一点点能让我发挥的地方都没有。 既然方才肃哲嫌我碍眼，那无聊的我只能歪坐在软榻上打盹了。 待我睡醒，书斋里已经灯火通明。正屋早已不见肃哲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小香正拿着簸箕在书架旁忙碌着。我愧疚地揉了揉眼睛，起身，一件薄薄的羊绒毯子滑落脚尖。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皇帝 当白雪皑皑，满目纯洁时，我立在了红墙碧瓦的金銮殿上。但准确的说是在金銮殿的偏殿里。 眼前一片金光璀璨，衣着华丽的达官贵人们觥筹交错，一片喜气洋洋。我远远瞧着一抹明黄色身影的男子，心里直犯嘀咕：脸盲症又犯了，怎么看帅哥都长一个样啊。 由于距离遥远，我实在无法看清当今皇上和御花园门口遇到的侍卫是否是一个人。 当然以我的身份也无法去求证，但求证是为了把我的粉帕拿回来啊。 事情还要从两个时辰前说起。 因为皇帝寿宴，宴请丞相全家入宫。而作为书斋丫头的我，自是要带好文房四宝备用，以便皇上临时起意，要求众爱卿吟诗作画。 肃哲和靖元同时叮嘱我，不可太接近主殿，等在偏殿听叫吩咐即可。我也不懂什么繁文缛节，乐得清闲自在，窝在一堆宫女下人间吃水果听八卦。 可因为到宫时间比较早，而肃哲和靖元均被太后叫去慈宁宫喝茶，百无聊赖的我，只能守在御花园门口发呆。试问我为何不入御花园，原因只有一个：怕走丢。 由于今天皇帝寿宴，大部分兵力都去了主殿准备，我眼瞅了御花园门口的侍卫换了一波又一波，直到最后无人可换。快到用膳前，御花园门口竟无人把守。 我一边寻思着交班的漏洞怎么这么明显，一边听到一阵剧烈的咳嗽声由远而近。 那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咳得深沉，咳得凝重，要不是看到来人，我还真以为这种声音只有老叟才能发得出来。一名五官端正的男子，一身看不出什么官衔的衣裳，一步一咳缓缓走来。突然不知怎么一回事，他似乎被自己咳嗽的力量卡住了，一头栽在了鹅卵石铺成的路边。要命的是，那鹅卵石路边好死不死地种着一排仙人球。我眼睁睁地瞅着一只白皙的大手，手掌朝下，往坚硬无比的“针”上拍去。 我感同身受地望着对方疼得龇牙裂齿，想过去帮忙，却不知能帮些什么，除了把球刺从手掌中一根根拔除。说实话，我不敢。 “你，过来。”来人一抬头便望见了无处可藏的我，用另一只好手朝我挥挥。我皱着眉头往他那里挪去，直到靠近，我才发现这位男子年纪不大，三十不到的样子，气质温文尔雅，就连“你过来”，这本该僵硬的三个字都说得彬彬有礼。 看他皱着眉头用左手将最后一根刺从掌心拔出，鲜血淋漓。我连忙递上粉帕，帮助他缠在手掌间打了个结。 我搀扶着男子从地上站起，关切地说：“赶紧找御医看一下吧，破伤风了可不好。” 男子点点头，没有说什么，朝我挥了挥手示意我离开。 我作了一下揖，本想转身走，又想起说：“还有，别忘了看下咳嗽，怕伤到肺。” “三王爷携家眷觐见！”耳边传来太监的通报声，我收回神往殿门口看去。只见一位体态富足的中年男子器宇轩昂地朝主殿走去，而跟在后面的则是一位中年女子和一名年轻姑娘。不用说，一定是王爷夫人和闺女。 “钰环小姐出落得越发美丽了。”身后一群小太监窃窃私语。 “看什么看，再看也不是你的。”有名宫女打趣道。 “也是，”有人回复说，“不知道阮丞相家的大少爷何时与钰环小姐完婚。” 阮丞相家的大少爷？不就是阮肃哲吗？原来，他与王爷家的小姐有婚约啊。听到这个八卦，我不由得伸长了脖子，努力把钰环看清楚些，不过因为我反应太慢，三人早已走入主殿去了。 我收回了视线，不一会儿就被宫女摆上的新鲜水果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看着那又大又甜葡萄，我的口水都快滴了下来。我忘情地享用着，一门心思地寻思着府邸花园的葡萄为何不如宫里的。 “快追。”身边似乎有人喊了一声，“刺客！”接着，太监宫女乱成一团。发生什么事了？我意识到赶紧撤才是硬道理，但又舍不得面前的佳肴。 所谓人就是败在贪欲上的，要是当时的我懂这个道理，并且放弃那串天煞的葡萄的话，我就不会被一把明晃晃的利剑架在脖子上。 “老实点。”有人在我耳边凶悍地嘶吼。我的头发被楸得生疼，双手也被别在身后，晶莹的葡萄一颗颗从我掌间滚落，被人踩得粉碎。 “来者何人？”一名提刀的侍卫出现在我三米远。 “哼。”刺客轻蔑了一声，收紧了掌心，我的疼痛感加剧。 “大侠，饶命。”我竭力与之谈判。无奈刺客低吼一声：“闭嘴。” “准备放箭！”忽然听到一个响彻大殿的声音。 不好，难道我要与刺客同归于尽了？我的汗瞬间打湿了衣襟。 同样，面前善良的侍卫面露为难之色。 瞬间，一个念头划过我脑海。或许我在古代的死就能换回现代的生。 “放吧。”我几乎没带任何犹豫朝侍卫喊了一句，竟把劫持我的刺客都吓了一跳。 “你不要命了？”刺客的声音颤抖着，仿佛在与我较量。 “放掉她，朕愿意放你一条活路。”围成圈的人群忽然散开，明黄色长袍的男子朝我缓缓走来。没错，我真的认出了他，果然就是那个御花园门口的便衣男子。 “熙宁姑娘，好生休息。咱家告辞了。”一名古道仙风的老太监拿着拂尘悠然离开。我竭力弯了弯腰表示礼貌。 接着我透过半开的窗户，瞧见了立在院中的阮丞相和胳膊绑着绷带的肃哲与老太监寒暄着。 “傅总管辛苦。”阮丞相拱着手。 “不敢不敢。”傅总管回应着，“皇上说了，阮大少爷和熙宁姑娘都是有功之人，保护圣驾，理当有赏。” “犬子只是略表衷心罢了，何足挂齿。”阮丞相十分客气地说，“请傅总管到花厅喝了茶再走。” “那好。”傅太监也不推辞，看起来与阮丞相也熟络。 “皇帝最近可安好？”阮丞相一边走一边打探。 “挺好的，就是……” 随着两人渐渐走远，我看见肃哲也礼貌性地跟了上去。只不过，他与前两人的距离保持了大概有两米远。 不一会儿，小香捧着一方托盘进来了，直接坐到床边，喜滋滋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问。 小香把托盘上的遮布一掀开，几块质地柔软，绣工上乘的丝帕映入我眼帘。 “皇宫里的东西到底不一样。”小香赞叹着说，“你摸摸。” 我抬手掀了掀，确实精致。不过里面却没有我原先的那块。 “小心点。”小香见我起身，连忙把托盘往床边一搁，扶住了我包扎得严严实实的上身。 “今天还疼吗？”小香问。 “好多了。”我浅笑。 “真快被你吓死了。”小香埋怨的声音响了起来，“十日前，满身是血的哲少爷敲开了我的门，本以为是他出事，却发现后面被元少爷抱着的奄奄一息的你。” 原来我是被靖元弄回府的。记得那时皇帝朝我走来时，不知谁再次喊了一声放箭，接着雨点般的箭朝我射来。待我醒来已经是三日后了。 小香告诉我，放箭同时，刺客丢下了我，并和护驾的肃哲打斗了起来。最后寡不敌众，当场毙命。 而皇帝因为我的英勇表现和肃哲的护驾有功，大大地赏赐了丞相府。这不，特意派了大总管傅太监亲自登门看望。 “这下你可出名了。”忽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在背后出现。我猛一回头，靖元似笑非笑地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二少爷。”小香赶紧起身作揖。靖元挥挥手让她出去。 待小香出门，靖元一掀袍子，优雅坐落。 “少爷有何吩咐？恕小的无法服侍。”我抢先把话说在前头。 靖元的眼睛贼尖，用手指头夹起了托盘上一块绣帕，道：“你护驾有功，皇上就赏你这玩意儿？” “银子在柜子里，”我指了指床边的漆木矮柜，“难不成，少爷要跟小的借银子？” “哈哈，”靖元被我逗乐了，“本少爷在醉仙楼一日的花销都不只这一百两银子。” 我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可不是，请三陪，当然贵了。 “我的粉帕呢？”靖元竟然追问起来。 “哦，大概洗了吧。”我实在是不擅长撒谎。 “是丢了吧？”靖元立刻戳穿谎言。 没等我想好再怎么回答，就听他讲：“晨时本少爷进宫，就听傅总管悄声问，知不知道皇上书斋桌上一块粉帕是何来历。” “也许……”我想解释一下，却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把御花园皇帝被仙人球扎的丑事说出来？ “我的粉帕是两名绣娘花了半月时间才制作而成的上等货，京城绝无二家。”靖元有些得瑟地说，“化成灰我都能认出来。” “然后呢？”我装傻充愣。 “然后？然后就被你轻易丢弃，被皇上捡回去了。”他居然有些气呼呼地说。 气个毛？早知道我会丢，何必送我？我在心里问候了他一千遍。 但少爷毕竟是少爷，我总得向黑暗恶势力屈服才对。 于是我颇为诚恳地说：“少爷是想要小的向皇上要回粉帕？” “这……”靖元一时语塞，他明显知道这可能行不通。 “元少爷，醉仙楼的轿子到了，花红姑娘亲自来请您了。”忽然，小厮的大嗓门在院中响彻，我扑哧一下忍不住笑了。这花花公子的头衔，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叫魂啊？”靖元似乎有些尴尬，他好像不太愿意被人暴露品性。 他不愿意暴露，我偏偏提起。 “元少爷，赶紧去吧，不然花红姑娘的妆都要花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面圣 “熙宁姑娘，面见皇上时要轻声细语。”身边的傅总管似乎对我这个粗使丫头十分不放心，从宫门口到勤政殿，一路叮嘱过来。 “知道了……哦，回公公的话，小的知道了。”我连忙回应。 傅总管带着我在一扇雕花木门前停下，附耳听了听里面的动静，确定没问题才吱呀一声推门示意我进去。 我回望了公公一眼，他似乎没打算再跟着我，昂首抱着拂尘守在檐下。 我咽了咽口水，心想：皇帝就赏了区区一百两银子和六块手帕，弄得我再一次进宫谢恩，真的太累！ “另一名刺客已逃。”听得不远处的内室有侍卫的声音。 “看来，他已经按捺不住了。”皇上的声音也传入耳畔。 我忽然有些害怕，似乎听到了不该听到的东西，停下了脚步，立在门边尴尬万分。 “进来吧。”皇帝解围的声音传了过来，接着一名曾经见识过的侍卫与我擦肩而过。 “你叫熙宁？”偌大的内室香气缭绕，把室外凛冽的寒风挡个严严实实。 “回皇上的话，小的确叫熙宁。” “算上御花园那次，你算是两次护驾了。”皇帝主动提起了仙人球事件，弄得我想笑又不敢笑。 “抬起头吧。”皇帝平易近人地说，“书斋而已，不用拘束。” 听了他的话，我大了胆子打量四周，果然是书卷气十足的地方。 “赏赐可曾满意？”皇帝又问。 “多谢皇上美意。”我嘴上回复，可视线却定在了书桌上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粉帕上。 皇帝浅笑：“满意就好。”说着，有意无意地将手中的折子盖在了粉帕上，不偏不倚。 “你愿不愿意进宫服侍？”皇帝忽然问。 “啊？”我有些懵。进宫？服侍？服侍谁？ “你愿不愿意进宫服侍？”皇帝第二遍亲切地问，表情十分温柔。 瞧着眼前温文尔雅，亲民感十足的皇帝，我的心忽得剧烈地跳了起来。 “进宫服侍皇……”我说得语无伦次。 “呵呵。”皇帝似乎很明白自己的魅力，脸上的笑容愈发迷人。 “当然是服侍皇后。”许久，他才轻轻吐出这一句。 “小的不愿意。”我的理智立马从天上飞回了心坎里，果断拒绝。 “那好吧，不勉强。”皇帝依旧笑眯眯的，似乎在安慰着我，一度让我怀疑是自己决定错了。 “阮少爷的伤好了吧？”皇帝开始关心起肃哲来了。 “回皇上的话，哲少爷早就痊愈了。” 接着皇帝居然和我拉起了家常，从肃哲到靖元，从丞相到丞相夫人。我就奇了怪了，要拉家常，直接找丞相不就行了，找我干嘛？ “启禀皇上，阮丞相之子，阮靖元求见。”一炷□□夫过去了，傅总管的声音响起。接着我的身旁站了那个本该在醉仙楼风花雪月的阮靖元同志。 “太后可好？朕今日还未曾请安。”皇帝见了靖元十分高兴，问道。 “太后安好。”靖元回道，可视线同样停留在了桌上的奏折下。 接着我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两人寒暄，忽然就听靖元说：“哎，皇上，靖元的粉帕怎么到了勤政殿？” 这一句显然把皇帝吓了一跳，只见他不动声色地瞅了我一眼，我闭了下眼睛表示正确。 “哦，那是皇后在花园捡的，说是做工精致，想找人仿制一条。”皇帝说得一手好谎。 “原来……”靖元恍然大悟地讲，“小的在兰贵庄留了一打，改明儿送进宫孝敬皇后。” “对了，你把朕御赐的方帕也带来了。”皇帝的双眸同样犀利，一眼望到了我袖中漏出的帕角。 我赶紧取出丝帕谢道：“谢皇上赏赐，小的不敢不带。” “好。”皇帝赞许了一下，笑容软如棉絮。 “赶紧回府。”青顶蓝轿的窗口探出靖元的脑袋，一脸愠色地催促在轿边赶路的我。 “知道了。”我一边加快步伐，一边气愤地想。从勤政殿到回府的东大街，一路上，靖元已经催了我不下五次。他坐轿，我步行。速度能一样吗？ 紧赶慢赶，终于望见了丞相府气势恢宏的石狮子，却发现台阶上肃哲的身影。 他这么快回府了？刚才不是在宫里的三角门边看到他朝里走的背影？我揉了揉眼睛，不远处的肃哲还将一张绷紧的脸转过来，朝轿子这边看呢。 “熙宁，你得风寒了？”书斋门口，小香惊讶地轻声问。 “风寒？”我疑惑地低头看小香指的地方。哦，原来我的两块手帕，一左一右地露出了袖兜。 “既然得了风寒，就煮个姜汤，去去寒。别留屋里传染给别人。”隔墙有耳，坐在书斋里的肃哲头也不抬地朝小香吩咐。 “是。小的这就去。”小香异常机灵，朝我眨眨眼，转身就跑。 “小的马上离开书斋。”我无力解释，顺水推舟。 可半晌，肃哲没有回应。 我立在门口，摇摆不定，走还是不走？ “回来了？”肃哲突然发声。 “嗯。”我点点头，有些懊恼。要不是靖元把从皇帝那里讨回的丝帕硬塞给我，哪能一个人藏两块手帕，被小香误以为风寒，导致现在呆在书斋的院中，与肃哲磨叽呢？” 许是我懊恼跺脚的样子太过明显，肃哲直言道：“难道你累极，想马上回屋休息？” “不是，小的精神好得很。” “那就好，一同赏月吧。”肃哲嘴角一抿，从未见到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我抬头瞧了瞧天，寒风凛冽的冬日，赏个鬼月亮啊。 “笃”一下，我的脑门似乎被人弹了一下。我一边用手揉着，一边迷茫地望着始作俑者。 诡异的是，肃哲居然异常温柔地讲：“既然收了就收了，只要心里明白喜欢和不喜欢就好。” 突然，我有种被人看个通透的感觉。虽然羞愧，却觉得在理。肃哲已经看出两块丝帕对我造成的困扰，也明白靖元与皇帝对我的压力。尽管他的话有些费解，尽管我不知道这些压力代表着什么，但我晓得，这代表我已经被人盯上了。 “你看，月色多皎洁。”肃哲已然与我并肩而立，抬手指着树梢上的明月。尽管月是残缺的，但胜在光明通透。这就好比我此刻的心境，本一团狐疑，却因为一门心思地赏月，连心境都好起来了呢。 “燕窝粥太凉了，你倒了吧。”肃哲转过身，树梢的影子挡住了他的脸七分。 想必是他嫌我把燕窝粥烫得不够热吧，这也太浪费了。我连忙推门进去把碗盅探了探温。咦，温度恰到好处啊。刚想回头向肃哲解释，却见院中空无一人。显然他已经悄悄走远了。 “纨绔子弟。”我摇摇头，端起燕窝粥往自己嘴里灌。 “小姐这边请。”我引领着钰环往书斋这边走。她的姿态极美，一步一摇曳，连我这个女人都快要心动了。 “多谢姑娘领路，要是哲少爷在府，岂能麻烦姑娘一趟。”钰环小姐谦谦有礼，十分有教养。 “小姐折煞小的了。”我不好意思地说，顺便把书斋的门推开了。 虽然知道两位少爷的书斋不能随便进入，但凭着丞相说能进就能进。 于是我领着钰环小姐到东书斋找一本书。 我将一排遮尘的软帘取下，心想钰环说的书名不曾听过，估计是囤积在不常用的书架上了。 “小姐小心。”钰环的陪同丫鬟在一旁提醒着，并站上了木凳，听候吩咐。 我见状默默退到一边，让出足够空间以供其周旋。 可钰环似乎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佯装朝书架上瞥了两眼便环顾四周。我猜她大概是打着的名义，提前熟悉未婚夫的生活环境吧。 想到这里，我心照不宣地后退到门口，想看，那就舒舒服服地看吧。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丫鬟在书斋里轻语：好像是她。 我应声望去，分明看见一只手指头指了指我。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被冤 见我注意，丫鬟的脸色有些尴尬，而钰环仿佛也有些不自然。 “找到了吗？”我浑然不知地迎了上去。只见一幅占了些灰尘的画卷被摊开在桌上。显然，它是被钰环从高架上取下的。 “姑娘入府几年了？”钰环说着话，挡住了我的视线，拉着我的手迈出书斋。 我虽狐疑，却不好发问，只能回答：“二十了。” 钰环点点头：“比我小一岁呢。” 我还没把不敢二字说出口时，钰环弯下腰，轻拍了下裙子。原来书架上的薄尘沾到了裙摆。 “小姐赶紧梳洗一下吧。”我连忙引钰环到铜盆处。钰环一边道谢，一边在丫鬟的伺候下，把指尖的白金玛瑙戒退下，伸手入盆。 丫鬟的手探了探铜盆，接着我就听到一句：“姑娘，洗手的水太凉，能否换热点的吗？” “是，小的去去就来。”我连忙低头应允。 肃哲和靖元是在小姐从书斋回到花厅时回来的，他们俩一进门见到三王爷立刻鞠躬请安。三王爷显然对肃哲更刮目相看，言语里也流露出对他的喜爱。 钰环尤其如此，她自打肃哲进门，就把眼神留在了他的身上。娇羞，喜悦，倾慕，几种少女情怀反复在她美丽的脸庞上交替，一览无遗。 奇的是肃哲竟然落落大方，一点不受钰环魅力的影响，该说的说，该讲的讲，极其有分寸地与三王爷寒暄着。 忽然我的脚被人踢了一下，我抬头一眼，原来是靖元歪着嘴朝我意味深长地笑着。我明白他是想找我联盟，群嘲受人爱慕的肃哲。可这关我神马事。 不一会儿，三王爷宣布告辞，钰环与某人并肩娇羞而行。就在一行人快走到厅门口时，“啊呀”一声，钰环身边的丫鬟大叫起来。 “什么事？”三王爷满脸愠色地转过头来。 “小姐的……戒指……不见了。”丫鬟紧张得有些结巴。 “戒指？”踱步在最后的靖元有些不屑。 丫鬟揪着手帕道：“就是那个太后赏赐的玛瑙镂金戒。” 任何东西只要一和皇宫搭上边，麻雀也能变成凤凰。更何况是贵重的玛瑙镂金戒。 “找到没？”不一会儿，三王爷朝着从书斋匆匆赶回的丫鬟焦急地问。 丫鬟的脸色苍白：“戒指不见了。” “啪”得一声，一记响亮的巴掌甩在了小丫鬟面颊上。小丫鬟的眼泪呼啦一下流了下来。 “方才是我自己洗手退下的。”钰环连忙挡在了小丫鬟的身前，似乎有情有义。 “那怎么会不见了？”丞相也紧张了起来，毕竟是在自己府里出的事。 “小的把戒指放桌上，然后拿布给小姐擦手来着。”丫鬟怯生生地说，“然后，小的就忘记……” “也怪女儿忘记提醒翠儿。”钰环在一旁说。 “那戒指不是还在书斋？”忽然靖元发了声，表情复杂。 我忽然意识到，靖元的参与对我来说是个十分危险的信号。我再望向肃哲，只见他脸色也异常的凝重，两只眼睛看看钰环，又望向我。 我被他看得发毛，只能避开他的视线，再望向钰环。却发现钰环那双美丽动人的杏仁眼不动声色地扫了下我这里。 “桌上没了。”翠儿又回答。 “当时还有谁见到？”三王爷一拍脑袋问。 于是，翠儿小心翼翼地指指我。 瞬间，满厅的视线集中在我身上，我感到后背的衣裳全湿了。 “小的再去找找。”我一边恳求着，一边疯似地跑向东书斋。我的眼泪快掉下来了，因为我看到天边的骄阳已被乌云遮盖。 “说，戒指藏哪儿了？”一指粗的藤鞭朝我身上打来。 我苟延残喘地轻声道：“戒指不是我偷的。” 芝瑶猖狂的声音响了起来：“哼哼，丞相说了，要是我能审出个五五六六来，就能回书斋了。” 我的眼泪早就随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流干了，圈着身子，护住头，只求芝瑶的力气大些，能把我打晕过去最好。 可芝瑶毕竟是芝瑶，折磨人的手段不比那张嘴差，一记又一记的藤鞭朝我袭来。 我闭上眼，回忆起当时在的花厅里，钰环那欲说还休的解释，好似在为我开脱，又好似肯定了我这个第三人的作案动机和契机。 仅有的三个人，除去钰环和翠儿，唯一有时间和有理由偷戒指的，只有最后锁书斋门的我。 因为戒指的特殊性，丞相不仅用家法处置我，还会押送我到刑部审判。 “闭了眼，就看不到了？”芝瑶的声音在近距离响起，接着我的脸颊一阵剧痛，睁眼一看，芝瑶居然用簪子划起了我的脸。 我挣扎着捂住脸，挡住了芝瑶的第二划，竭力大声喊：“你要是再划我，我就说你是同犯。” “你敢。”芝瑶虽然楞了一下，但声音更响了。 “看我敢不敢。”我把散落在脸上的头发撸在耳后，让自己更清楚地看清芝瑶手中的簪子。 “只要我有一口气，我就同会审的大人说，你是同犯。看他信不信！” 我的话显然唬住了芝瑶，她尽管拿鞭抽我，拿簪划我，但总要留我一口气到刑部。要是我在刑部胡说八道，同样身为女婢的她，也许会被刑部的官老爷审上一审。 她火速收起了簪子，啐了我一口唾沫：“算你狠。” 接着一脚踢了小香送进柴房的糙米粥，锁了门扬长而去。 我从稻草堆底下慢慢扯出一块粉帕，那是靖元送我的，可现在纯洁无暇的丝帕上，有的是我的泪，我的血，和芝瑶的泥脚印。 我腿间的伤口，老长一条，泛着恶心的血丝，那是芝瑶用藤鞭子打的。我的手青一块紫一块，似乎在教导我屈打成招四个字是怎么写的。我摸了摸晕眩的额头，提醒自己，三天没吃饭，人理应晕眩。 这个时候哭已经没任何用处，保存体力才是明确选择。只要到了刑部，或许遇到一位包青天，说不定能帮我洗脱冤情，重获自由。 我啜泣着想着，尽量压低声音，因为我害怕哭声会让敌人会心的大笑。打落牙齿往嘴里咽，大不了贱命一条，穿越回现代去。 只是，现在的这番经历实在太苦…… “把门砸了”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突然传来靖元的声音。 显然他白天是不敢过来的，只有月上树梢才能霸王一回。 我迅速挣扎着靠到了草堆边，将脸颊躲在阴影里。接着听见靖元的脚步声慢慢靠近：“熙宁，你在哪里？” “小的在这里。”我装得若无其事。 许是听我声音镇定，靖元竟嘿嘿笑：“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吧，早知道跟本少爷去醉仙楼快活了。” “我也悔啊，但这能悔吗？”我竭力调笑着。 “你的声音怎么这样沙哑？”靖元问，“难道芝瑶没给你喝灵芝汤？” 呸，我在心里唾弃了一百遍，所托非人这四个字你懂不懂？ “怎么没声音了。”黑暗中一双手臂伸了过来，我来不及躲，让对方抓个正着。 “疼。”我嚷嚷道。 “你怎么？”长在蜜罐里的靖元少爷啊，他好像根本不知道我在柴房里受的苦。 “你的脸怎么湿的？”终于，他的手探到了我的脸，那湿润的是我来不及风干的泪珠。 意识到不对劲的靖元，停止了调笑，哗啦一声把草堆打散，稀疏的月光毫无保留地照在了我的头上。 “你的脸上有血。”靖元蹲在地上，与我面对面。那张白皙柔嫩的脸，与我正好形成鲜明的对比，“不哭不哭，我救你出去。” “哇”得一声，我的泪如涌泉，身体也承受不住重力，全然靠在了靖元的肩膀上。 待我哭了许久，靖元一边轻抚我的背，一边安慰道：“我和肃哲都不认为你会偷戒指，只是查验这些需要时间。” 我抽泣着点点头。 靖元又讲：“今晚我来看你，而肃哲跑去求父亲暂缓几天把你送去刑部。” 我一听，赶紧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呆了三天就快没命，还要暂缓几天。 “你要是杀了我，赶紧动手。想要我活，赶紧送我去刑部。” “为什么？”靖元还没搞清楚状况。 “她再呆在柴房里，恐怕连命都没了。”一个嘹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定睛一看，原来是肃哲拱手站在门外，而满目狰狞的芝瑶被老邱揪着衣领悬在门口。 “看看她做的好事。”肃哲一把甩了某个东西过来，靖元接住一看，是一支成色不好的带血的银簪子。 靖元一瞬间明白过来，右手一撸我额前的碎发。 “贱人。”靖元在目光触及我脸颊的瞬间，朝芝瑶骂了一声，然后用力挥着手朝老邱喊：“把贱人吊起来打。” “熙宁，该吃药了。”温柔的小香端着一碗苦味刺鼻的中药朝我走来。 我苦笑了一下，将头微微抬起。 小香将一只枕头塞在我后背，一边哽咽着说：“太狠了，怎么打得这般严重？” “还好，我命硬。”我一边吮了几口药，一边吃蜜饯。 小香把蜜饯从我手中拿开，将我的身体全部靠在了她的肩上道：“药要一口气吃完才有效。” 于是，我被逼着喝完了中药，那苦入心扉，苦得上天的味道，真是毕生难忘。 小香又说：“幸亏哲少爷聪明过人，找到了罪魁祸首，膳房的大白鹅。” “你说，它怎么就能把这么大一个玛瑙戒指吞下去呢？” “是哦，我也不知道。”我重新躺下来，小香帮我掖了下被子。 “哲少爷不但为你洗刷了冤情，还派人送来了白炭。你知道吗，外面都下雪了呢。” “下雪啦？”我故意说，“看来睡觉能更香点啦。” 小香白了我一眼，讲：“你倒好，一个没事人一样，记得肃哲少爷把你抱回来时，你全身没有一处是好的呢。连脸上都有这么大条口子，幸亏有靖元少爷的蜜膏，才不至于留疤。” “早上你跟我讲，芝瑶被送去刑部了？”我忽然想起来，问道。 “嗯。”端着药碗，准备栓门的小香点点头，“她的哭声传了可远呢。” 我仰躺在床上，脑子里整理着来龙去脉。戒指被肃哲无意间发现在大膳房的鹅身体里，可这却不能解释为什么从未在书斋出现的鹅，能吞了戒指。或许芝瑶就是我的替罪羊，他大可以向王爷解释芝瑶从书斋偷了戒指，恐怕罪行暴露，暂时塞进了鹅嘴里。而鹅因为塞进异物，难受无比，不吃不喝，最后恰巧惨死在肃哲脚下。 “你觉得戒指是真的不小心丢失的吗？”忽又记起上午靖元意味深长的笑容。我怎会不知，这珍贵的玛瑙镂金戒怎能说丢就丢呢？ 可人家表面上就是这么回事，谁都没证据反驳不是？况且，我也拜托小香去书斋看了那幅钰环故意遮住的画。小香说，画中软榻上鼾睡的女子神情颇有几分像我呢。 唉，我不由叹了口气。人有感情是好事，可把感情放在了不该放的位置，从而衍生出了狠毒，却是违背了人性。钰环，何等尊贵美丽的女子，居然根据一幅画就对我下了毒手，我既佩服又惋惜。佩服的是她敢爱敢恨的果决，惋惜的是她对事物态度的极端。 不知为什么，自打玛瑙戒指一事，我对肃哲和靖元不太排斥了，而他们也似乎因为我对他们的态度温柔许多，而不再故意挑剔我。 肃哲不用说，一直是那副生人不近的模样，而靖元也没有故意往地上撒灰，脚踩我裙子，在我面前扮鬼脸的行为了。 记得那次他依旧依着性子嘲笑我在柴房哭得稀里哗啦，从而把鼻涕擦在他贵重的衣服上时，我破天荒地朝他作揖一个，并说声谢谢。他的俊脸红了红，根本不敢直视我的眼睛，最后寻了由头跑去醉仙楼了。 不过，说到醉仙楼，他确是很少去了，更多的时间呆在了书房。原本安静的书房响起了两人朗朗的读书声，我还真有些不习惯呢。 古怪的是，靖元对肃哲似乎有意见了，或许是从那次他们兄弟两人同时叫我研磨的时候开始的，肃哲一贯用眼神盯着我，让我自己选择服侍对象，而靖元却直接跑过来拖着我的手往他那里去。 他这样的行为造成了非常不好的结果，因为肃哲告诉了老邱转告我，让我以后行为检点些，不要与人拉拉扯扯。 唉，我是受害者，关我什么事！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君澜 “快去快回。”老邱塞给我两把油伞后，担心地说，“靖元少爷的脾气可不好。” “是。”我冲老邱点头，夹起伞往滂沱大雨里冲。 事情还要追溯到半个时辰前，正在打扫庭院的我听到从书斋里传来一阵巨响。接着书斋门被人重重地踢开，满脸怒色的靖元从屋里甩袖而出。 “少……少爷。”正端着靓汤朝书斋走的小香，差点和靖元撞了个满怀，她瞧瞧我，再瞧瞧门里，一副了然的样子。 “随他去。”肃哲在小香进屋后说话声音很大，看来他的情绪也在起伏。不一会儿，小香提着托盘，闭门出来。又蹑手蹑脚地拉着我的袖子往院外走。 “怎么了？”我好奇地问小香。 “吵架了呗。”小香颇为无奈地讲，“习惯了。” 我猜测小香说的习惯二字，该是代表着兄弟俩经常闹矛盾，而我平时却一点没看出来。 “平时相处还好，只要一提到政务，两人准崩。”小香摊开手，了如指掌的样子。 “你看，就快下大雨了，元少爷还跑出去。” 我在雨中几乎跳着走，这古代的街道啊，坑坑洼洼，稍不留神就能弄湿整只绣鞋。我边走边埋怨老邱，干嘛不派顶轿子去醉仙楼？偏偏要我风里来雨里去地送伞。 走完东大街，路过兰贵庄，再瞥两眼清韵小铺，就瞧见了大名鼎鼎的醉仙楼。 “果然俗不可耐。”我望着火红的醉仙楼的牌匾，不禁感慨。怪不得同样俗不可耐的靖元老爱往这里跑。 “大哥，请问靖元少爷在里面吗？” “在。”没等门口凶神恶煞的伙计回答，一朵硕大的芍药花映入我眼帘，它的主人是一位身着紫纱对襟裙的女子，倚门而立。她美得耀眼，美得风情，一双丹凤眼看得我心都快要酥了。 紫衣女子的眉毛挑了挑：“你是谁？” “小的是丞相府的丫鬟，给靖元少爷送伞。”我收神朝面前的陌生人作揖解释。 “进来吧。”女子华丽地一转身，让出一条道给我。 我迈进大门，随即而行。却发现偌大的醉仙楼居然没有一个客人。 女子许是看出了我的困惑，妩媚道：“每次光临，元少爷都会包下整个醉仙楼享受清静。” “噢。”我咋舌地点点头，心里品鉴：败家子一个。 “他似乎睡着了。”踏上柳木的扶梯，穿过精致的回廊，女子轻轻推开一扇雕花木门，没等我看清屋内状况，就听见她道。 果不其然，在房间的某个角落传来一人微微的鼾声。 “麻烦……”我本想让女子代为转交油伞，却听女子主动讲：“真好笑，邱管事今日派了你来。” “我？”我有点弄不清她的意思。 女子用手帕捂住了嘴，仿佛不愿意让我知道她的嘲笑。 可事情就是这么明显，我也知道她话里有话，便直接问：“姑娘为何笑我？” “我叫君澜。”女子把手帕放了下来，唇红齿白的。 “因为凡是丞相府派来找元少爷的，都会被元少爷打。”君澜公布了答案。 怪不得老邱会派我来，我终于知晓背后的“阴谋。” “你叫什么名字？”君澜眨眨眼。 “我叫熙宁。” “原来，你就是熙宁啊。”君澜惊讶地说。 被她这么一说，我有些莫名其妙，本想问为什么，忽然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大名鼎鼎的花红姑娘，又长得什么模样呢？ “请问花红姑娘在吗？”我调皮地问，“听闻她能歌善舞，面若桃花。” 君澜一听，乐得笑开了花。楞了两秒后，我才恍然大悟地望着她头上那朵鲜红而娇艳欲滴的芍药花窘笑。 最后君澜替我接下了油伞，并大方地将桌上未享用完的桂花绿豆糕打包，给我带回府。 晚上，我和小香一人一块糕地聊着天。 “这么说，花红姑娘就是君澜姑娘？” “嗯，”我点点头，“长得挺漂亮的。” “怪不得元少爷老往那里跑。”小香若有所思地说，“但……” “但什么？”我咽下一口糕，追问。 “听传闻，花红姑娘以前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可惜家道中落……” 可惜了，我惋惜之。这么美的绝色佳人，比起三王府的钰环小姐，容貌不知道要高出几等。但一个莫问奴归处，一个众星拱月。不过，今天看花红姑娘的状态倒是不错，没有半点沦落风尘的自弃之态。忽又记起她说，每次靖元去醉仙楼，都包下场地独自享用。以靖元光临的频率，包场对花红姑娘倒是相当好的解围。也许，靖元这个花花公子对花红却是真心。 转眼白雪皑皑的冬季已过得差不多，快接近年关的时候，按照惯例，太后宴请四方。我本不用进宫，可老邱一定要我跟着元少爷一起进宫，因为他根据上次我送伞的经历来判断，酗酒后的元少爷唯一不打的人就是我熙宁。 我被迫穿上新做的丞相府工作服，头上插了支小巧的玉兰花发簪，打扮得体体面面，与少爷们一起入宫了。 说起玉兰花发簪，还是君澜，也就是花红姑娘送我的呢。因为好几次我都被老邱派守在醉仙楼门口“伏击”靖元。说来也怪，靖元从未出手伤我，反而是醉醺醺地搭着我的肩膀，朝君澜扬手作别。而某一次，君澜在向我交接靖元时，笑眯眯地塞给我一支玉兰簪子，说是感谢我提早带走元少爷，避免他再一步大闹醉仙楼，砸光名贵的摆设。 “今天人模狗样的。”立在身旁的靖元竟偷偷地往我脖间吹了口气，轻声说。 我无法反驳，因为我的左边还立着个冰雕似的哲少爷。他那俊朗而雕刻般的侧脸，目不转睛地向着上首的太后，而太后高高地坐在主位上，端庄威严地接受众人的朝拜。 “丞相府觐见。”太监一声通报，两位少爷均向主殿走去，而我则识相地后退着往宫女太监一堆的外殿靠拢。 刚落定，就觉得一道深邃的目光如影随形地跟着我，我转头探究，却遍寻不到。 于是，我虽疑惑却不敢大意地低头等待。希望宴席快点结束，回到丞相府继续和小香一起编织女红。 “皇后驾到，三王府钰环小姐觐见。”太监一口气喊了两个名字入殿。 我再小白，也看得出钰环与皇后的交情匪浅。她们两人一前一后，缓缓而入。尤其在进入主殿时，皇后还刻意等了钰环一步，与之并肩入内。 我听不清主殿里的欢声笑语，但“姐妹”二字还是真真切切地传入耳畔，不用说，钰环与皇后是姐妹关系，怪不得肃哲和钰环已经有了婚约，根本就是强强联手的门当户对。 可靖元少爷呢？偏偏喜欢醉仙楼里的君澜，虽说君澜也是一等一的出挑，可她的身份如何能让丞相府接受，如何能成为皇亲国戚中的一员呢？ 想到这里，我又开始为君澜叫屈，这吃饱了撑的的想法一直延续到太监忽然喊了我的名字。 “熙宁姑娘觐见。” 我好像被好心人从身后推了一把，接着脚步不受控地往主殿挪去。 我跪在殿中央，接受达官贵人们挑剔的目光，不久后，太后发了言。 “这就是衷心护主的丞相府丫鬟？”有些讽刺，我的名字都不屑被太后提起。 “回太后的话，她是书斋内的丫鬟”丞相夫人虽第一次见我，但有资格向太后介绍。 “好，模样挺朴素的。”太后的这句话摆到现代来，绝对是嘲笑人的。可在此时此刻却是十分的应景。 “太后真是为皇上操碎了心。”一旁的皇后开了口，我抬眼打量她，一副神机妙算的表情，同钰环如出一辙。 “此话怎讲？”温文尔雅的皇帝面带微笑地询问。 皇后娇嗔了一眼皇帝，再转向太后道：“太后莫非是想嘉奖许侍卫？” 她的话，让我迅速望向了一人。那恭敬而认真地立在皇帝身后的侍卫似乎就是当初与刺客对持的人。 “皇后真是冰雪聪明。”太后夸了一句，眼睛眯成一条缝。 我的额头上开始冒汗，傻子都能预料皇后说话的含义。 接下来，太后与皇后婆媳两人唱起了双簧，一个吹一个捧。中心思想是通过侍卫和我的婚配，讴歌了皇恩浩大。 我不知道侍卫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是一万个不愿意。可冒着砍头的风险与太后辩驳，这酸爽…… 也罢，再不反抗，就要被太后定下婚期了。于是我捏紧拳头，鼓足勇气，向前一步，道：“熙宁恕难从命。” 我的话犹如一记响雷，把主殿上的人群吓得鸦雀无声。 “嗯？”太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疑惑地盯着我看。 我朝她一叩首，大声地重复了一遍：“熙宁恕难从命。” “大胆。”皇后生气地拍了拍桌子。 而我分明看见一旁的皇帝颇为赞许的目光。 “为何？”太后冷冷地追问。 这下糟了，我该怎么回答。一时间，我卡了壳。我只想到反对婚配，却找不到冠冕堂皇的理由。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通房 “小的不能与许侍卫婚配。”我憋了许久，冒出一句。 太后显然没了耐心，皇后开始蠢蠢欲动。 “回太后的话，熙宁是靖元的通房丫鬟，怎能与人婚配？”不知何时靖元居然站到了我身后，神不知鬼不觉，却犹如天兵天将般神助。 不对，他说的是什么理由？通房丫鬟？ 我诧异地望向靖元，只见他颇为得意地朝我一扯嘴角，转而继续说：“烦请太后替许侍卫另许佳人。” “呵呵。”太后恍然大悟，“都怪哀家乱点鸳鸯谱了。” 我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因为同房丫鬟这四个字也不是那么合适的搪塞理由。 靖元向太后叩了叩首，又朝皇后作揖，讨好地讲：“今日太后宴席，小的特意从茶庄带来一品香茗，恳请太后皇上赏鉴。” 他巧妙地给太后一个台阶下，也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我木纳地瞧着一位位宫女排队而入，侍奉在场的每一位贵客品茶。 我的手被靖元拖起，他迅速拉我到一边，在宫人的掩护下，贴着墙角往外殿走。 “该怎么感谢本少爷？”靖元洋洋得意的表情在我面前放大。 我好想揍你，我在心里对他说。 “谢元少爷解围。”我一半感激一半恼火地讲。 “除了这个方法，别无其他。”靖元扬长脖子朝主殿瞄了一眼后，讲。 “接下来该怎么办？”我意识到现在就算太后放过我，丞相夫人也不会放过我了。 靖元的神色变得奇怪，他一把捏住我的下巴，身体朝我逼近。 “乖乖地听我话，凉拌！”他的话有些严肃也有些调侃。我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见我迷茫，他抬手整了整我发髻间的簪子，道：“君澜的眼光不错，说这款配你。” 君澜才是少爷你的正宫啊，我在心里说。 “丞相让少爷入殿。”不久，一位小太监朝靖元行礼道。 “好。”靖元回了一声，扭头就走。没等我跟上，就听内殿一声惊呼。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那天的宴席不欢而散，原因是皇后不知何因晕倒了。而据太医分析，正是皇后面前的茶酒蔬果中带了某种毒剂，导致皇后晕倒。而幸运的是，毒剂的份量未对，皇后也入口得不多，几次催吐后，成功地将皇后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尽管如此，太医还是叮嘱卧病在床，奄奄一息的皇后，不能吃热，不能吃凉，饮食清淡，按时喝药为宜。 接下来皇帝急寻了肃哲入宫，委派他调查皇后中毒一事，而靖元则被丞相劝阻，远离皇帝，远离皇宫。 至此我才看出，肃哲与靖元的政见不同，从而推断出丞相与皇帝的关系并不如常人所见的琴瑟和谐。听小香说，有人传闻，就是太后想拉拢丞相与皇帝的关系，将皇后的表妹钰环指婚给肃哲。 正如我之前推测的，丞相夫人回府后立刻召见了我。据我看来，丞相夫人倒是善良而木纳之人。否则她之前怎么会轻信芝瑶的骗术，所托非人了呢。 丞相夫人把我喊到花厅，情深意切地表达了对两个儿子的母爱，更是直言肃哲倒是不用担心，偏偏靖元让她无所适从。 本以为芝瑶能潜移默化靖元，却不想是个谎话精。醉仙楼里的花红姑娘虽然才情过人，但始终是烟花巷出来的。而我的出现让丞相夫人重燃起了希望，她承诺只要我服侍好元少爷，荣华富贵，不再话下。待时机成熟，太后许配哪家小姐与元少爷成功成亲，我就功成名就，赐良田百顷，回乡享福去了。 我听着丞相夫人给我描绘的美好蓝图，心里真为她的眼力感到捉急，那醉仙楼的君澜啊，看来入驻丞相府还得有段时间呢。 于是，在被丞相夫人接见的那个晚上，我被催促进了靖元院子的偏间里。在我依依不舍地朝着送行的小香挥手时，靖元一脚踢上了院门。他带着几分危险几分魅惑，朝着我低语道：“现在院中只剩下你和我了。” 我害怕得揪着自己的衣服领子，眼睛瞟向院中石桌上未曾收拾的酒壶。我在幻想，如果靖元不老实，我就用这酒壶猛砸他的脑袋。 “本少爷的品味不会这么差。”靖元瞬间戳穿了我的念头，他一边把长袍上的领口解开，一边掀开倒扣着的酒杯，“给本少爷倒酒！” 我服侍着靖元一杯又一杯，不一会儿，他开始微醺了起来，他语无伦次地告诉我，皇上十分器重肃哲，而对他却始终了了。丞相讲皇上别有用心，整个府邸都要提防。他又说君澜命苦，要不是他的一万两银子，君澜早死了一百遍。连我头上的那支玉兰簪子，还是他出的钱，君澜亲自选的。 “你以为有人真想加害皇后？”最后，他趴在石桌上，喃喃地说。 正在温酒的我，听着话，吓了一跳，问：“难道不是想加害皇后？” 靖元嘿嘿直笑：“瞧你这脑袋瓜子笨的。皇后面前的水果都是先送到皇上面前，皇上挑选完后才摆上的。” 天啊，这原来是个“政治事件”。我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我就差点见证历史了！ “熙宁，快点跟上。”老邱立在府门口，朝着马车下的我催促道。 我一个踏脚，翻身上马车。当了通房丫头的我，待遇改善了，能坐马车了。可这次却以丞相夫人丫鬟的身份入宫的。 原来，因为封建礼仪规定，丞相夫人入宫必须随身三个丫鬟，而丞相夫人的丫鬟在临行时，忽然在台阶上崴了脚。正怕误了入宫时辰时，从醉仙楼回府的我被老邱逮个正着。丞相夫人也默许地让我上了马车。 丞相夫人此行的目的是入宫探望生病的皇后，而我因为毕竟不是正经的配置，一进宫，便被吩咐留在了凤仪殿的大门外。 我望着硕大鎏金的凤仪殿牌匾，心里一阵嘀咕：这是一国之母的地盘啊，怎么不觉得有多气派和奢华。再一想，或许这就是皇宫内院的生存体现，皇帝宠幸谁，谁的宫殿便金碧辉煌，而殿门口的甬道，不远处还长出了几根小草。看来皇帝可是不经常来的。 我在殿门口很是无聊，不能坐，不能躺。腰酸背痛之余，自找出路，索性走到甬道深处的三岔口放松放松。 正当我在三岔口猫腰坐下来时，一只手从背后捂住了我的嘴。 “救……”我刚想喊，就立马没了声。原来捂住我嘴的是许侍卫。他憨憨地朝我一笑，轻声说：“姑娘莫怕，小的奉命带你去见皇上。” 于是我在某个偏殿见到了一身便衣的皇上，不禁有些好笑。这件他的衣衫和上次仙人球事件时的衣衫一模一样。 可大不同的是，面前这位玉面男子，自带柔光，且不说肤质吹弹可破，就说这乌黑的云鬓在夕阳的斜射下，竟发出了金灿灿的光芒。好似一位天外飞仙般出尘惊世。 “想什么呢，熙宁？”皇上是何等聪明，好似一眼洞穿我的感叹。他上前一步，用细长的手指弹了下我的额头，嗔道。 “没……没什么。”我的心瞬间徜徉了起来，软软的，酥酥的。 可理智又在下一秒把自己拉了回来。他怎么会这般直呼我名字？他的眼神怎么这么宠溺？他的动作为何如此亲近？最重要的是，他找我干嘛？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雁来音信无凭，佳梦难成，唯有玉人相伴……” 耳边忽然听得充满磁性的吟诵声，既熟悉又陌生。我虽不明白其意，却隐约觉得他想要表达些什么。 “你在丞相府好吗？”皇上在我呆若木鸡的时候忽然讲。 “呃……好。”我虽有些卡壳，但还是小心为妙。 “呵呵。”皇上轻笑了一下，双眸眯成一道弯月，好似在嘲笑我的官方回答。 我的脸“唰”得烫了起来，手指头在袖子里打转。 “你大约的情形，朕是知道的。”皇上说着瞄了一下我的手背，我低头一瞧，原来是前日煮药时不小心烫伤的。 我顿时明白了，既然是靖元的通房丫鬟，怎么连煮中药都需自己动手呢？显然，皇帝是不信靖元话的。 “你若在府邸不适，可随时来宫里。”皇帝淡然地讲。 “谢皇上。”我连忙蹲下，诚心感激这一面之缘的恩典。 “你也可入勤政殿陪伴朕……” “啊？” 这下我在心里打了个大大问号。我几乎无法相信面前的皇上居然向我说出了陪伴二字，还脸不改色心不跳的。 啥意思？“恩宠”来得太快，让我缓缓。这要命的暧昧啊，难不成会让我阴沟里翻船？ 我有些踉跄地扶着一旁的灰墙，晃了晃脑袋，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臆想症。 再转头瞧了一眼不远处的许侍卫，依旧笔挺地站在五米远，一脸严肃。 “皇上……”我憋出这么一句，却被皇上突然如其来的贴近堵住了嘴。 他的鼻子几乎贴近了我的额头，而我恰好能看见他男性的喉结。一股好闻的龙涎香钻入我耳鼻，如鬼魅般包围了我。 “你以为朕什么意思？”皇帝的嘴唇开开合合，声音简直如魔咒。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抚上了我的脸颊，慢慢摩挲：“入宫……如何？” 我承认我的意志力是惊人的，任凭眼前的极品帅哥温柔无限地诱惑，我都残留了一些理智。 我用右手死命地掐着袖中的左手，负隅顽抗，身体一点点往墙角靠，期许挡住如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温柔。 皇上一定是用水做的，他深韵水滴石穿之道，他不说话，仅用黝黑眼睛盯着我。我突然惊醒，那日在殿外，如影随形的深邃视线，根本就是皇上的。 “你选个吉日？”皇上不问我愿不愿意，而直接问入宫时间，这强烈的压迫感，让我瞬间产生了反抗的心理。 “哲少爷！”在眼睛仅仅扫到远处肃哲半个衣袖时，我就牢牢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 而皇上也因为第四人的出现，收起了暧昧的眼神，双手拱在身后，英朗地站在那里。 “皇上安好。”转眼肃哲已经走近，作揖问安一气呵成。我承认我从来没有觉得他是那么帅过！帅得我几乎快要感动落泪。 “夫人在找你。”肃哲看了我一眼，语气冰冷地讲，好似在责怪我不该乱跑。 “那小的向皇上告辞。”我竭力按捺下仓皇出逃的心境，稳住自己向对方行礼。 “去吧，下回再聊。”皇上的脸上依然挂着笑，只是这种笑我察觉出了愠怒之气。 肃哲在前头带路，并且走得很快，我小跑步跟上，心想一定要离皇帝越远越好。 待快望见凤仪殿，肃哲停了下来，一脸严肃地盯着我的脸颊看。 我被他看得发毛，手不由自主地捂住脸，羞红了道：“哲少爷看什么？” 肃哲的嘴唇紧抿了一下，许久他才单刀直入地问：“皇上找你做什么？” 我根本不敢回答，因为就算说出来他也不会相信。 他看着我楞在那里，叹了口气道：“皇宫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突然，我有种被理解的感动，只是这种感动来得太迟。 肃哲上前一步，右手迅速扯下我挂在胸口的手帕，轻拭了下我的脸颊，道：“眼睛里都冒汗了。” 他说这句话时，立得笔直，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审视着我，要不是看到他眼中同样闪烁着光芒，我一定会怀疑他的真心。 原来他就是这样的方式安慰人的。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醉酒 应该是在三岔口耽误了太多时间，凤仪殿的宫女告诉我，丞相夫人早已带着侍女出宫了。而我只能继续随着面无表情的肃哲往外走。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我已经来到了人声鼎沸，华灯初上的街道。我虽跟着丞相府的大少爷赶路，却一刻不放弃地偷窥街边琳琅满目的小摊。那一个个可爱小巧的荷包，一排排五颜六色的胭脂粉盒，一串又一串摇曳多姿的步摇发簪，让本就残留的少女心的我开始挪不动步来。 我的速度越走越慢，直到肃哲一脸嫌弃地停下脚步说道：“你想买什么赶紧买，别耽误本少爷回府。” “少爷可以先回府邸，小的自会……”我真心诚意地脱口而出，却发现他的脸色变得难看。我咽下了后半句话，心里嘀咕，要是他嫌我速度慢，为何还要有这个累赘一直跟着呢。 我仅仅是这么一瞬间的想法，便立刻被右手边摆摊上，一条条色泽粉嫩的毛绒围巾吸引了过去。 “好柔软的围巾。”我一边摸着，一边感叹着。 “姑娘，你真是好眼力。”摊贩得意地大声说，“我家的围巾织工最是细腻。” 或许该给小香带一条回去，我立刻想。她现在在书房当差，廊角下的寒风凛冽得很。 “多少铜钱？”我开始与摊贩讨价还价，眼睛却瞟向了背朝我而立的肃哲。 他一定更火大了，我这么想。但买东西，谈价格，天经地义不是？ 就在我把几个铜板依依不舍地放在摊贩手心里时，我发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姑娘，拿好。”摊贩把围巾用绢布包裹好后，递给我。我一手接过，一手朝空中挥了起来。 “君澜”二字未等我嘴里呼出，便听见肃哲朝着来人道。 “哲少爷。”转眼君澜飘然而至，朝着挡在我面前的男子作揖。 肃哲低头拱手，态度十分温柔，全无面对我时的居高临下。 再观君澜，一脸素色，发髻轻挽，衣着也非常简单，浑身散发了一种与平时不一样的淡雅之美。 君澜的美貌果然过人，所谓浓妆淡抹总相宜，便是形容了。我暗地里感慨着，却听君澜说：“熙宁，你也在？” 我把头从肃哲背后探出，朝她友好地抿嘴笑。 肃哲侧了侧脸，好似惊讶我与君澜之间的熟络。这时我才发现君澜的手中也不闲着，一只硕大的藤制篮子，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锦盒包裹。仔细一看，其中一件包裹竟和我方才买的围巾绢布包九成九的相似。 没等我开口，听肃哲轻声问：“你又去了玉禅寺？” “嗯。”君澜本弯弯的眼睑，忽地垂了下来，好似极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为何还去？”肃哲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责备，而表情却有几分不忍。 君澜捏住篮子的手紧了紧，没抬头地回答：“今日初一。” “何必……”肃哲的话未说完，便被君澜打破。 “熙宁，怎么这么晚还未回府？” “小的刚从宫里出来。”我指了指皇宫方向，坦率地讲。 “宫里……”君澜的表情一怔，仿佛在后悔与我说话。再观肃哲，他的神色越发难看了起来，可望向君澜的眼神依然柔和。 “啪”的一声，君澜被身后急着赶路的冒失鬼撞了一下，手中的篮子带着物件七零八落地滚到了地上。 我连忙弯下腰，从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捡回属于君澜的东西。 忽然，我发现，一只大手和一只小手同时握住了斜翻在地上的篮子柄。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而我瞬间有种不该出现的自责。 “君澜告辞。”最终篮子被它的主人牢牢地提了过去，而面前高大英挺的男子好似呆住般，望着佳人疾步而去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神。 那种表情，那种凝望，该用两个字来形容的话，叫做“失落。” 肃哲倾心君澜？我几乎百分百地肯定。可两人之间，不是隔着一个靖元吗？我带着强烈的好奇与揣测，与肃哲一前一后踱步回了府。一路上，他居然没有再回过头来催促我，反而是一副若有所思，或者说是怅然若失的模样。 我把绢布包交给了小香，她自是欢天喜地地抱着我转了个圈，跑回屋子臭美去了。 我则手扶着下巴，回忆这信息量略大的一整天发呆。 “这已经是第七七四十九个酒盅了。”脸上涂了厚厚一层□□的君澜，叉腰倚在门边朝我摇头，与那日的清新素雅判若两人。 我咽了咽口水，想，靖元醉得再厉害，酒盅摔得再多，我终究是受管事之命带他回府的。不过在进入这个酒气熏天的屋子前，我还是要将某人的东西物归原主的。 “君澜，这是你的吗？”我把手中的粗布包摊在茶几上，里面一件月色织绣衣裳露了出来。 “哦…...是。”君澜的眼睛一亮，随即一片朦胧一瞬即逝。要不是她难掩胸口的起伏，我还真不能察觉，她失而复得衣裳时内心的激动。 “许是那日在街上，我们换错了。”我解释给君澜听，表明自己不是故意拿错她的心头之好。 “不打紧。”君澜一边说着，一边紧紧抱着衣裳。 “那小的就进去了。”我朝着君澜俯身，而她亦还了个礼走人。 我的脑海里回忆着那日把绢布包交给了小香，而不一会儿小香提着一件月色织绣男式衣裳满脸疑惑地跑来问我：“熙宁，你是不是搞错了？” 我观察着这件三成新七分旧的衣裳，总觉得有种熟悉的味道隐隐传来。虽然记不起太多，但能肯定的是，衣裳的原主人与我相识。可它的现主人君澜拿它做什么呢？ “你……来了”面前的靖元胸口一片酒渍，发髻微乱，满面桃红。 “元少爷，该回府了。”我一脚迈过满地的碎酒盅，收回了思索，专心对付他。 “不着急，天色还早。”靖元朝我嘿嘿直笑，眼神迷离地讲。 我掂了掂离他最近的酒壶，半空，随即推到了离他最远的桌边。 本想开口说什么，却不想自己的手被靖元一把抓住：“来，陪元少爷喝酒……” 我被他扭着手，拽着胳膊，坐了下来，与之一肩之隔。迅速，那令人头晕目眩的酒味也萦绕起我。 “小的不胜酒力。”我推了推送到唇边的酒盅，摇摇头。 本帅气逼人却此刻荒谬至极的靖元，嘟起小嘴，朝我央求。“来嘛，我的通房丫鬟，喝……酒！” 我朝着烂醉的人翻了个白眼，心里苦怎么能将他弄回府。 靖元的脸凑近过来，嘴里的热气卷着酒气喷到我的双颊。 “今日……哲少爷不在……没人能……救你。”他含糊地一句，让我忽然记起那日在宫里与皇帝相遇的事情。虽然靖元没明讲，但我隐约明白，他就是指的此事。早就听闻宫中耳目众多，防不胜防。今日便确实领教了。 “哲少爷，跟小的回府好不好？”我开始有些同情靖元了，因为不一会儿，我竟发现两行清泪自他熏红的双眸缓缓落下。难道，他今天的烂醉是因为有伤心的理由？我真不敢相信。 “为什么……为什么……”靖元带着沙哑的嗓音一边吼着，一边往后倒。“啪”的一声，他重重地摔在了身后的卧榻上。 幸好没倒在地上，我大呼一口气。可倒在卧榻上的靖元同样让我犯了愁，这样的身躯，这样的烂醉，死沉死沉的，叫我如何能扶他起来走出醉仙楼呢？ 突然，一个天旋地转，将我瞬间落入了某人的怀中，紧接着我的嘴唇上被人小啄一口。 “元少爷！”我立刻双手捂住被侵犯部位，瞪着眼睛瞧向罪魁祸首。 “呵呵……”靖元果然是醉到极点的，根本无视我的反抗，翻身将我死死地压在榻上。 “元……”我的嘴再度被人堵上，与之前不一样的是，这次的侵犯如暴风雨般猛烈。 “救……命”我快要哭出来了，可声音却轻微得不像话。 “熙宁……”靖元的动作缓慢了下来，声音再次带着哭腔。他把头深深地埋在了我的肩膀上，贪婪地吸吮着我的发间气息。 “好了，不哭啊…….小的就在这里陪着你……”我一边责怪着自己的善良，一边伸手拍着他的后背。一下，两下，三下，动作轻柔而小心。尽管他的身体的份量很沉，但我还是竭力让他依靠着。或许他真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需要发泄一下吧。 显然我的安慰起了作用，我感到自己脖子湿漉漉的同时，耳畔又传来轻轻的鼾声。因为没有力气把他推起，我索性调整姿势，缩在榻的边缘，好让他大半个身子稳固地留在卧榻上。 他的手圈着我的腰，头放在我的肩膀处，而我一手抓紧自己的衣领，一手扶住他的肩膀，生怕他翻身掉下去。 就这样，我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不动，期许他能够赶紧睡上一觉，积聚体力，快点清醒过来。 渐渐地，我也抵不过沉沉的睡意和无可奈何的气力用尽，和他相拥而眠。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泛舟 从醉仙楼出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晌午。虽然君澜留我梳洗好才走，但我想尽快回府才是正经。再说，君澜与我的身材并不相似，我一个粗使丫头，何苦白白弄脏别人的衣裳呢。 刚瞧见丞相府门口的石狮子，便被人从背后一把抓。仔细一瞧，原来是一脸焦急的小香。她没顾上把散落的刘海夹到耳后，就皱着眉头说：“方才王爷府邸的小姐来过了。” “钰环？” “好像和夫人说了什么，夫人的脸色就变了。”小香捏住了我的胳膊，“还提到你的名字。” 究竟是什么事呢？我被她这么一下，心里也直犯嘀咕。但肯定的是，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我一扭头，就看到老邱在边门口朝我猛挥手。我连忙赶去。 “跪下。”花厅里，丞相夫人果然满脸愠色，直挺挺地坐在上首，朝着跪在青石地上的我命令。 我赶紧下跪，心里感慨，自打我穿越至今，膝盖越来越不是自己的了。 “啪”的一声，一卷半开的画轴丢弃在我脚边。 我在夫人“看看你做的好事。”厉声下，轻轻打开画轴。卷轴很新，明显是刚裱的，可画纸却有段时间了。画纸上一名年轻的女子鼾睡在卧榻上，背景清淡，隐约有着和书斋相似的幔帘。 难道……我记起了小香之前和我说的话：“哲少爷的书法很是厉害，丹青更不用说。哎，那幅美女鼾睡图上的女子和熙宁你好像啊。” “本以为你做了靖元的通房丫鬟，能一心一意地服侍。却不想三心二意，连肃哲都被勾得分了心。”夫人怨恨地说，“要知道，肃哲可是与王爷府订了亲，由不得胡来的。” “夫人冤枉。”我抬头解释，“小的不想解释肃哲少爷是否画了小的睡觉模样，但从时间节点上来说，小的先是被画，然后才被靖元少爷说是通房丫鬟的。” “啊……”夫人疑惑了，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而我有些后悔刚才那样说，因为好似在侧面承认自己勾引了大少爷。 果然丞相夫人也反应过来，更加怒气冲冲：“你这蹄子，是在责怪我不该支开你勾引大少爷？” 完了，越描越黑，我后悔地想一把掐死自己。 “你说啊，怎么不说了？”夫人见我不吭声，追问道。 我该说什么呢？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我打定主意，任凭夫人怎么发挥想象，也不开口。 我垂下眼，耳边嗡嗡的，想，夫人总有口渴的时候吧。可事实证明我猜错了，因为一句响亮的“家法伺候。”把我镇住了。 我被人驾着，眼睁睁地瞧着老邱张罗来一根又粗又长的棍子。我记得进府当天，后院的傻子王就是被这条棍子打瘸的。 老邱皮笑肉不笑地持棍朝我走来，夫人更是生怕我逃跑，叫了两名贴身婢女，一边一个压住我身体往地上按。 就在我闭上眼睛认命的时刻，一个天籁之声从天而降。 “丞相府婢女熙宁接旨。” “谢皇上恩典，有劳傅公公了。”半柱香后，丞相和丞相夫人朝着远去的大太监毕恭毕敬作揖。而我也幸运地被前呼后拥送回自己的院落。 晚膳后，小香蹦蹦跳跳地进门了，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盯着一串紫檀香珠问：“这就是皇上赏的呀？” 我点点头。 “就是凭这个，夫人不打你了呀？”小香十足的好奇宝宝。 “是啊，有了皇上御赐的好物件，她哪里敢？”我挑了眉毛回答。 小香咧开嘴直笑：“熙宁，你太厉害了，连皇上都能替你撑腰。” 我把香珠从手上退下来，塞进小香的手里：“你仔细瞧瞧吧。” 我立了起来，走两步，坐在圆桌边，替自己沏了杯茶。眼里望着对着香珠左看右瞧的小香天真样，心里一阵思索。 今日皇上的莫名赏赐真是一场及时雨。它成功地把我从棍棒中解救了出来，却推我向另一个未知坑。皇上究竟是什么意思？众目睽睽之下，派了大太监傅公公亲自入府赏赐，引得丞相一脸呆滞，最后还献媚地委派了两名婢女隆重地送我回院。 下午思路清奇的丞相和夫人，明里朝我承诺，从此我在府里的吃穿用度将迈上崭新的台阶，暗示如有需要，做夫人的干女儿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可我偏偏对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接受无能，总觉得皇上不会无缘无故地赏我。 再回忆起，他之前在宫里“撩”我的情形，让我差点迷失方向。今日之举，难道是上次的继续？ 唉，太难了…… 今日是开春后第一个太阳高照的日子。我穿戴整齐，揣上荷包，从边门溜出去逛大街了。 街上人流依然熙熙攘攘，摊贩的叫喊声此起彼伏。我一边感慨丞相府的门卫已拿我另眼相看，一边鼓励着自己，不要想太多，纯散心就好。 我漫无目的地翻着胭脂粉盒，再摸一把丝滑柔顺的绸缎，直到感觉后背被人拍了一把。“熙宁姑娘，这边请。” 我回头，正面是许侍卫憨憨的笑脸。再往他身后瞧，便衣打扮的皇上正一脸温润地朝我眯眼。 “人多就别拘礼了。”许侍卫一把按住我快要下蹲的动作，警觉地提醒。 我讪讪地“哦”了一声，自觉往偏僻处走。 一街之隔的小巷是那么的宁静，只有两三个逛街逛得疲乏的人在茶铺里喝茶。 “今日天气不错。”皇帝待许侍卫离开几米，朝我说，算是打了招呼。 “是，皇上。”我轻声回答，摸不准他又想干什么。 皇上呵呵轻笑，仿佛知道我的局促，拍了下我的肩膀道：“你瞧见朕，就这么拘束？” 可不是嘛，你都自称朕了。我在心里如是想。 “今日休朝，便想出宫体恤民情，更重要的是，可以见见你。”皇帝的手搭在我肩上，并没有挪动。 我却感到千斤重担压在了身上。 “带出来了？”皇帝的另一个只牵起了我的手腕，那串精美的紫檀香珠正挂在那里。 “不带，侍卫不放小的出门。”我老实回答，不想让他以为我在外炫耀。 “哈哈。”皇帝忍俊不禁，“罢了，你不自称小的，我也不说朕，如何？” “好…….吧。” 皇帝终于把手收了起来，眺望远处道：“你觉得街上有哪里好玩的去处？” “醉……仙楼。”我敢肯定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脑海里突然蹦出这三个字。 “醉仙楼？”皇帝疑惑了，好像闻所未闻。 这时许侍卫疾步向前，朝着皇帝贴耳说了一句。皇帝恍然大悟地回答：“我不爱喝酒。” 可是除了醉仙楼，我还能知道哪儿呢？我无奈地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皇帝歪了歪头，又把许侍卫招了过来。耳语了几句后，朝我低头道：“听说城外的汶湖风光秀丽，美不胜收。你可愿和我一同赏游？” 我虽不太愿意与皇上一起游玩，可细想自己也确实没地方去，便点点头。 皇帝十分高兴的样子，一抬手臂，似乎想拉我手。 我连忙往边上一退道：“皇上先请。” 皇帝的手缩了回去，小尴尬了一下。我则若无其事地跟在他后头。 汶湖果然如同皇帝所描述的美丽。如果说杭州西湖胜在历史隽永，那么汶湖的美在于通透清澈。湖面粼粼地绿着，碧波反射着日色的光辉，柳枝随风习习，轻舟荡漾。 “景在走中，境由心造。欲把汶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当我和皇帝泛着小舟，欣赏湖面五光十色时，皇帝问我感觉如何，我如是回答。 我本以为会被皇帝赞叹我向苏轼偷来的文采，而皇帝却迷茫地问：“西子是谁？” “啊……”我的脸烫了起来，眼睛都不敢看他。 皇帝不以为然地追问：“你的脸为何绯红？” 我第一时间双手捂脸，这偷来的文化啊，真不是自己的。 一只手慢慢滑到了我的背后，许是怕我再因害怕而逃避，手绕过了我的腰际，搭在了船舷上。 我被他拘着，想离远些，却发现手臂的主人纹丝不动。而身前的空间，也因他转过头微笑凝视而显得局促。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你同舟。”一双柔情似水的黑眸映入我眼帘，一改大殿上涉世已久的尖锐和锋芒，烟波流转，柔肠寸断，几分眷恋，几分期许。 “皇……”我的心小鹿乱撞，屏气敛息，如坐针毡。我仿佛看见一双好看的唇，由远而近，缓缓地，朦胧地向我靠近。我的脑袋一片空白，被动地闭上双眼，好像一切水到渠成，理所当然。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心思 “哐当”一声巨响，同时船头的许侍卫焦急地喊：“小心” 我的身体瞬间摇晃了起来，定眼一瞧，只见一张轻舟直直撞了过来。 “吓死了。”那舟上一名妇女惊魂未定，扯了自己丈夫的袖子尖叫。 由于小舟离岸不远，妇女的声音又大，惊得岸边的人们停下了脚步，立足观望。 耳边听见有人关切声：“熙宁，你没事吧？”腰间又被人牢牢扶住。 我虽感谢他的好意，但终觉得不自在。侧头掩饰时，赫然发现，那岸上亭亭玉立了两个人朝这边张望。一高一矮，一男一女。 “哲少爷……”没等我反应，许侍卫已经朝那里喊了起来，似乎在求他帮忙。 肃哲与身边的女子讲了几句后，一个翻身，跃入停泊在岸边的空船，大力划浆，朝我这里火速靠拢。 “皇……”肃哲同我一样，刚开口便把话咽了下去。我一边朝他行礼，一边发现他的眼睛颇为严肃地盯着我。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腰间，所幸皇帝的手早已离开。此刻的皇帝正一本正经地向许侍卫吩咐着什么。 肃哲把视线收了回去，再看了一眼皇帝，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望向岸边。这时我才发现，立在岸边往这边张望的是君澜。 我朝君澜挥手致意，她也同样还礼。只是她的手居然在了半空中停止不动，仿佛一个木头人般呆滞。 我好奇地回望舟上，竟发现皇帝早已转身过来，同样的惊讶表情。看他视线凝聚的方向，是君澜那里没错。 一时间四眼交错了几秒，猛地分开。皇上虽然恢复了常态，但看他面色有些阴霾，然后他说：“许侍卫，回宫吧。” 我有些惊讶皇帝的态度是如此的果决，以至于他走的是那么匆忙而来不及和我打招呼。于是，我只能朝着匆匆而去的皇帝行礼作揖，却不想在直起身体的时候，听肃哲冷冷地问：“你怎么和他在一起？” 由于人多口杂，我朝他摇摇头，轻声回答：“回府再说。”便在船家的帮助下上了岸。这时的君澜已站在渡口等我们，可奇怪的是她的眼中早已水雾一片，却把视线留在了我的紫檀香珠上。 “君澜以前是在宫里当差的。”晚膳后，肃哲不依不饶地把我叫到书斋，详细询问了下午之事后，朝我解释说。 “宫里？”我好奇地问，“君澜和皇上曾经……？” “准确的说，她和登基前的皇上青梅竹马。”肃哲的表情复杂，好似那一段历史颇为沉重的样子。 我试探着问：“君澜去玉佛寺祈福也是为了皇上？” 肃哲轻蔑地瞟了我一眼：“你的脑袋瓜子倒是好使。” 嗯，我猜对了。那日我捡到君澜的包裹，一件男式中衣上的香味，和今天皇上身上的龙涎香如出一辙。 我抬头望向肃哲，此刻的他正微微摇头，轻叹一声，极似一位失恋的男子郁郁不得志。 突发奇想到一个问题，我便大胆却尽力掩饰地问：“君澜姑娘国色天香，想必许多男子仰慕吧？” 这句话丢了过去，没人回应，我继续。 “哲少爷应该也喜欢这种类型吧。” 话音刚落，肃哲的冰块脸转了过来，嘴唇紧抿，浑身散发出一阵寒气。 “小的意思是，君澜姑娘连我这种女子都非常欣赏呢。”我慌忙解释。心里却想：君澜比你的未婚妻，王爷府的钰环不知强几倍呢。 “你认为我喜欢君澜？”突然肃哲开口了，眼睛里射出的光芒异常耀眼。 “难道不是？”我朝他眨眨眼，“少爷那么紧张干吗？” “你……”肃哲的脸一黑，好像被我一语中的而憋屈。 “放心，小的不会说……”为表示友好，我故作潇洒地拍了拍胸脯，却不想书斋的门被人踢开。 “元少爷。”我朝来人作揖。肃哲也叫了一声靖元的名字。 靖元旁若无人地朝我径直走了过来，满脸戾气：“没想到你是这样一个攀龙附凤的人！” “我？”我被他说得莫名其妙。 “先是救驾引起皇上注意，然后得赏赐。今日还一同泛舟。”靖元气急败坏地说，“难道你想入宫为妃？” “小的……我什么时候说要入宫为妃了？”我也顾不得规矩了，立刻回答，“今日只是在街上偶遇皇上，然后他邀我泛舟。我碍着谁了？” “后宫佳丽三千，她们不与皇上泛舟，偏偏你个丞相府的通房丫头与他泛舟，鬼信！” 哎呀，这靖元是疯了不成？我气不打一处来。“我哪里是你的通房丫头？” “你不是我的通房丫头，难道是皇上的？”靖元的眼睛都快急红了。 我也毫不示弱，继续与之反击。 两人在书斋里，肃哲面前你一句，我一句，争得不亦乐乎。 最后，我重重地甩了一句：“你是我的谁？”把靖元憋得脸红脖子粗。 而他拽紧了拳头，往书架上忿恨地一拳，那陈旧的木头，居然因为被大力砸，生生飞出了两块碎片。其中一片竟直直地朝我飞来。 瞬间，我的眼前一片模糊，视线仿佛受阻。待我定睛时，才发现自已已经在肃哲的怀中，而他的背朝着书架。 “谢……哲少爷。”我被他势如破竹的动作惊呆了，尽管他站在那里一言不发，青着脸听我和靖元唇枪舌战。本以为他是在那里看好戏，却不想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挡住了飞散的木片。虽然木片小得不足以弄伤我，但不声不响却行动力十足的果决，让我倍感暖心。 那天晚上，我睡得不太踏实，梦里来来回回三个男子的身影，一个温润如玉，一个面冷心暖，另一个外表风流却孩子气十足。 第二日清晨，小香叩开了我的门，告诉我花红姑娘在府外等候多时了。 我顾不上梳妆打扮，套上绣鞋，连忙跑去边门。 “是不是靖元又喝醉了？”老远瞧见君澜，我便问。 君澜一愣，随后莞尔一笑。“他虽喝了酒，却没有到醉的地步。” 看来我算得没错，昨晚从书斋头也不回地跑出去，睡的便是醉仙楼。 “其实，我和靖元的关系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君澜真挚地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 “啊？”我莫名其妙。 “他是个很好的人，放荡只是他的外表。”君澜进一步解释。 “靖元不是老往醉仙楼跑吗？”我也开始八卦起来。 君澜摇摇头：“我只是感激他当初救我，而他也只是同情我而已。” 我发现君澜的眼睛有些晶莹，声音也有些沉重。 “那日他酒醉，我望见你在榻上扶着他睡着了。他是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但他的嘴间挂着笑，却是那么明显，骗不了人。” “是不是我还你包裹的那日？”我回忆起当时的情形。 君澜“嗯”了一声，又说：“我从未见过靖元对人如此小心翼翼，也从未见过他这么敏感用心。” “你知道吗，你头上的发簪是他求我替你选的，说是怕贵了吓到你，怕廉了羞着你，连款式都足足挑了快一个多时辰呢。” 我不禁抬手摸了摸发簪，嗯，稳当当的，插在发髻中呢。 “熙宁，你到现在还不懂靖元的心思吗？”君澜吐了口气，“也难怪，他一直小孩脾气。” 原来靖元喜欢我。我虽恍然大悟，但也意料之中。之前他故意整我，然后拼命讨好我，根本就是小男孩喜欢小女孩的矛盾心思，既希望对方回应，又害怕被发现。 “可我……”我本想坦白地向君澜说明，我根本没有心思在靖元身上，君澜却抢白说：“你先别答应我什么，或者拒绝什么。我不是要强迫你，而是作为朋友，把这段日子的所见所闻告诉你，你知道吗，他昨天还抱着软枕喊你名字呢。” 听了她的话，我的脸上不禁有些害臊，不自觉地用手摸了摸滚烫的脸。 “你的香珠？”忽然，君澜的声音变了，眼睛也直愣愣地盯着我的紫檀香珠目不转睛。 “真好看。”君澜仿佛在竭力压抑自己的情绪，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哪儿得的？” “御赐的。”我实话实说。 君澜听了，垂下眼帘，难以掩饰的失落。她木纳地朝我摆摆手：“罢了，我该说的都说完了，也该走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白丧 谁说现代社会信息发达，古代社会就闭塞落后。事实证明，我与皇帝泛舟的消息犹如长了翅膀般传遍京城。街头巷尾的妇孺长舌均有滋有味地描述着当时的情形。有说皇帝当即承诺宠幸后废后的，有说女子衣衫不整故意挑逗的，更夸张的是，听小香讲，茶馆里的说书人竟把事情编得个情节跌宕起伏，香艳桃色。精彩得连小香都问：“哎，你说那个与皇上一起泛舟的女子是不是特别妖艳妩媚，像狐狸精似的？” 我苦笑着用绣架挡住了自己的脸，要是普通胡乱传言我倒是不怕，就是怕说者无心，听者有心。尤其是那个废后的版本要是传到后宫去，岂不是气死皇后，逼她找上我这个“小三”来。 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果然在第三天的上午，我接到了皇后的懿旨。听完一长段繁文缛节，一位小公公带着有色眼镜瞟了我一眼，然后阴阳怪气地讲：“宫里不比青楼，端庄最是要紧。” 我一听便知他听的是哪个版本的泛舟，无语间只能在心里问候他全家一百遍。 跟随着太监左扭右拐又来到凤仪殿门口，上次没机会进去，却没想到今日是以这种桃色新闻女主角的身份入内。 “皇后的身体一直未好，你就在这候着吧。”刚入凤仪殿，连个皇后的毛都没见到，就听一个年纪颇大的宫女冷淡地说。 “是。”我朝对方行了个礼，心想，皇后不是在病榻上吗，怎么消息都这么灵通。再一想，她不是有个妹妹叫钰环吗？小三抢姐夫，小姨子能不着急？ 我在凤仪殿的小广场上左瞧瞧右盼盼，眼见一位位宫女太监一会儿来一会儿去，就是不见有人招呼我。直到一个时辰过去了，我才恍然大悟，或许皇后就是以这种方式来惩罚我。 因为如果我觐见，皇后如何能用街头巷尾的小道消息来问我，到时候我一个不体面，全赖到皇帝身上，她哪里能找台阶下。 只有用这种折磨人耐心的方式来惩罚我才是最佳。我要么无奈接受，跪得头痛脚痛身体痛，领教了厉害，要么耐不住性子揭竿而起，正好被判个忤逆犯上，说不定乱棍打死。无论何种情况，皇后都能在皇帝面前佯装不知，病怏怏地说声身体欠安。 又一个时辰过去了，天色已经发生了变化。那一朵由白转黑的云彩，正带着一脸戾气朝凤仪殿飘来。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一场倾盆大雨倾泻而下，下得没有一丝犹豫，下得没有一丝怜惜。我的脸，我的头发，以至于每个毛细血孔，都被雨水浸润冲刷着。我乐观地估计，等雨下完了，我整个人也就泡发了，再加上冰糖和银耳，小火炖着，满满一锅滋补佳品。 这杀千刀的天气很是怪异，下了足足半个时辰的大雨后，天空竟然放晴了。那要命的太阳啊，拼命从我身上吸取水分。于是我的自我感觉又错乱了。外表是干的，里面是湿的。半干半湿，一边冷一边热，像个女鬼似的。 最重要的是，在大雨未下前，之前的那个老宫女面色嫌弃地吩咐：“你怎么可以像根棒子杵在外头？” 于是，我便听了她的暗示，牺牲了膝盖，跪在泥地上了。 由于早上只喝了半碗稀饭便匆匆进宫，中午不可能在凤仪殿享用午膳，我估摸着跪到未时时，终于有一个声音在我背后响起。“你怎么在这儿？” 我垂着眼，根本抬不起头，只能从他的靴上判断来者何人。 “皇……皇上。”我竭力弯了弯腰，差点就成了句号。 “怎么弄成这副样子？”皇上蹲了下来，将视线与我齐平。我突然发现这个场景很怪异，一位九五至尊竟与一个蓬头垢面的人面面相觑，诡异的是，他还蹲在宫人们故意扫向我的垃圾堆上。 没等我回答，许侍卫已经把年长的宫女唤了过来。她捶胸顿足地说：“哎呀，皇上怎么有空过来？” 皇帝狠狠地瞪了她一下，说：“难道朕的后宫，朕就不能随便来？” 宫女讪讪地低下头道：“许侍卫真是的，皇上来也不通知一下，好让凤仪殿打扫打扫。” “巧舌如簧。”皇帝的脸上居然有了一丝笑意，只是这种笑隐藏了某种力量，让人不寒而栗。 “与皇后禀报，朕带着熙宁姑娘去勤政殿了。” “皇上不进门吗？”宫女一见皇帝要走，有些着急，“皇上已有一个月没见到皇后了。该见见的。” “你在教育朕？”皇上歪头问。 “不敢，不敢。”宫女连连挥手，为自己的多嘴而后悔。 皇帝点点头：“很好，朕记住你了。好一个衷心的婢女。” 我望着皇帝，他的嘴角虽然是上扬的，可笑容却没进眼底。这个宫女估计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皇上来了，皇后有请。”主屋里传来另一名宫女的呼喊声。 “不必。”皇帝冷冷地回了一句，然后直起身子，顺带把我从地上托腰扶起。 身旁的宫女见皇帝对我这般，眼睛都直了，那种不屑，那种羡慕，五味杂陈。 “皇上可与臣妾沏杯茶再走？”主屋的门打开了，皇后带着满脸倦容出现在门口。她在宫女的搀扶下，小心而蹒跚地跨过门坎，朝我这里移动。 没等她走近，皇帝回了句：“皇后好生养病。”便熟视无睹地拉起我的手想走。 “熙宁姑娘是臣妾请进宫的。”皇后眼见我要撤，心不甘，情不愿。 皇帝的鼻子里传来“哼”的轻蔑声，捏紧了我的手，打算继续走。 “难道，皇上真要熙宁姑娘陪伴左右？”皇后的声音颤抖了起来，身体也有些摇晃，可嘴上却依然倔强，“皇上想想孰轻孰重。” 她的话彻底激怒了皇帝，皇帝猛地放开了我，转而紧拽住他自己的袍子道：“皇后是不是想说，没了你的母仪天下，朕就指挥不了江山？” 这下轮到皇后不知说什么了，她的脸憋得通红，眼眶渐渐泛红。这样在“小三”面前丢脸，简直成了天下的笑话。 “想想君澜……”终于，皇后言之凿凿地吐出四个字，让我突然有些害怕。 皇帝先是一怔，然后下定决心般重新抓起我的手，牢牢地捏在胸口道：“她不是君澜，朕也不会允许她成为君澜！” 说完，我被拖着小跑步往殿外走。我一边走，一边情绪激动。除了后怕，更是无限想象当年的君澜是如何地被人赶尽杀绝，流落街头的。这样的千辛万苦，这样的日夜思念，全因是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 皇上的走速很快，拉着我的手力气也很大，我虽被拖得手痛，但也不能停下脚步。他一路上撞上奉茶的宫女，使得木漆盘上的青花瓷杯砸碎在路边。他更是不顾在甬道上清扫的太监，任凭其肮脏的扫把快要碰到衣角。到最后，他居然在众目睽睽下，一把抱起快跑不动的我，雄纠纠气昂昂地一路向东，来到勤政殿。 “这下你出名了。”皇帝的心情显然平复下来了，当他把我轻轻放在书桌上时带着一丝笑容说。 我尴尬这个姿势的我，既不成规矩也不雅观。他甚至于把双臂撑在我身体两侧，上身倾斜，脸对着脸，鼻子都快要碰到鼻子。这要命的“撩妹”啊，我可不想成为全民公敌啊。 “准备何时进宫？”皇帝口中的气息已经扫到了我的脸颊。 “嗯？”他带着鼻音十足的慵懒声，眼神迷离又夺魄勾魂。 我不记得那日是如何走出勤政殿，并在许侍卫的护送下回到丞相府的。一路上满脑子都是皇帝秋波似的双眸。那带着长长睫毛的凤眼，只怕再多看一眼，我就要彻底沦陷。那隐隐的喉结一动一动，薄薄的双唇一开一闭，再加上味道好闻的龙涎香，我都快百分百地成为他的迷妹。 只可惜，在最后那一刻，我的眼前居然出现了某个人的脸，那种冰冷的蔑视，那种居高临下的威压，在那刻的我眼里竟成了黑暗中的光明，大海之中的灯塔。 小道消息依然传得飞快。只不过这次找我谈话的却是丞相夫人。 “熙宁啊，”她满脸忧愁地说，“你得罪了皇后，就是得罪了王爷，王爷家连我们丞相府都不敢得罪，你怎么就这般糊涂呢？” 过一会儿，她又说：“这下丞相又要怪罪我了，说我怎么打理后院的。肃哲是要和钰环成亲的，要是王爷悔婚，可怎么得了。” “夫人，我可真什么都没干啊。”我本着事实原则，真心诚意地解释。 夫人依然忧心忡忡，哀声叹气。 就在我夹着尾巴做人的后几天里，丞相府发生了一件大事。一群提刀的大内侍卫突袭了丞相府，带走了丞相夫人。 话说那日被小香敲门，我还是很害怕的。以为自己真被皇后惦记上，王爷派士兵来抓我了。 就一眨眼的功夫，侍卫带走了一脸莫名的丞相夫人，搞得全府上下惊恐不已。要知道，丞相夫人可是丞相府的脸面担当。抓走了夫人，就是要搞垮丞相的意思了。 丞相也一脸焦灼，头发一夜功夫也白了不少。他四处奔走，连后宫都去了，直到某一天疲惫满满地回来说：“完了，完了。” 本不知道丞相口中的完了是何意义，却不料当夜宫中传来惊人消息，丞相夫人畏罪自杀了。 畏的是什么罪，我隐约听说，但不能肯定。但自杀却是铁铮铮的事实。 于是乎丞相府一片白色，触目惊心。由于肃哲的请求，皇帝格外开恩，夫人的遗体被送回府邸。这不，一口楠木棺材正端端正正地放在主屋正中，接受下人的跪拜。 由于夫人死得不明不白，且十分不光彩，导致原本门庭若市的丞相府静悄悄的，一个官场上的哀悼者都没有。唯一上门的只有醉仙楼的君澜，可她也只不过把亲手做的祭糕摆在偏门口，求我送进去 靖元发疯似的练剑，仿佛花园里的翠竹都是害死母亲的罪魁祸首，一片片，一条条，翠竹被砍得满目疮痍，支离破碎。 肃哲则保持着一贯的高冷，只是这段时间没有进宫，静坐在书斋许久不出声。 我不知道这个府邸到底遭受到了什么样的祸害，但能肯定的是，丞相府一蹶不振了起来。 在一片哀嚎声中，我与小香肩并肩跪拜了夫人，我偷偷望向守在灵堂上的肃哲，才没几日，他的脸颊就凹陷了下去，皮肤显得黯淡。虽不能说太没精神，但气色很是不好。 听小香说，这几日肃哲仅仅是喝水度日，一粒米都没有下肚。我不禁同情心泛滥，拍着胸脯向小香保证，至少让肃哲少爷吃点东西。 子夜，偌大的灵堂上只有肃哲一人满脸倦容地跪在中央。我带了一盘玉米软糕和一条细毯，趁月黑风高的时候，靠近他。 “哲少爷，吃点东西吧。”我偷偷跪在了肃哲身旁，仅仅一拳之遥。 肃哲闻声，瞅了我一眼再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夫人要是在世，你不吃饭，她可要着急了。”我在他耳边淡淡地说。 “你真会说话。”肃哲的话悠悠地飘来，双眸根本是盯在地上。 我等了几分钟，他就像一尊泥佛般僵在那里，纹丝不动。 本想再多嘴几句，忽地想起他的一贯尿性，便忍住不讲。 一阵夜风吹过，吹散了我的发髻，也掀起了他的衣角。 因为感到寒冷，我把糕点摆在前面的地上，顺手打开了细毯，搭在他的膝盖上。 “哲少爷要是不想吃，就罢了。”我盖好细毯，拍了拍裙角，准备起身，岂料细毯里的衣裳被人牢牢捏住，一个使劲，差点使我的衣服从肩滑落。 “如果没事，就陪我一会儿。”肃哲的声音再度响起，与平时不同的是，有的是哀求和期许。 “好。”我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重新调整跪姿，与之并肩。 细毯下，一只大手覆在了我的手上，冰冷而厚实。我知道肃哲难过，但不知该怎么安慰，想了想，唯有用自己的左手再覆于他手背上。 他被我如此的举动怔了一下，扭过头来，久久地凝视着我。 忽然我有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感触，肃哲这个人话不多，更多的时候是行动大于语言。或许我今天这样做，对他来说是最好的安慰方式吧。 果然，他把头微微地靠在我的肩膀，再一点点的加重份量。我的肩膀承受着他偌大的身躯，却一点也不觉得累，有的是满满的怜惜和同情。 “熙宁，我累。”他在快睡着的时候，模糊地说了一句。 我从薄毯中伸出手，帮他掖一掖胸口的衣服。尽量调整身体让他能以更舒服的角度熟睡。 渐渐的，我也坠入梦乡，仿佛还梦到有人轻柔地抚摸着我的脸，细语道：“熙宁，熙宁。” 一阵公鸡啼鸣把我从睡眠中惊醒，睁开眼睛，只见另一双黑眸正定定地与我对视。 “哲少爷。”我有些慌乱，脑海里不自觉地将之与皇帝的眼睛相比较。 “谢谢你。”肃哲的眼睛闪着泪花，再仔细瞧，我的模样倒影在他的瞳孔里。 我的眼里只有你。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想起这首歌。而自己的目光也随之变得柔情起来。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