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常烦恼》 正文 1.贤妃 庆历七年,大梁上京的春天来得格外晚。千里之外的江南,垂柳扶岸,鲜花遍地,莺歌燕语一片,而上京的天空正纷纷扬扬飘着小雪。 春花清点完惜薪司送来的物件,气不打一处来。送到重华宫的东西是旁的宫挑剩的,还少了一篮子银霜炭。若是依着春花昔年的脾气,必要将这些东西丢到那群眼高手低迎上踩下的东西身上,甩他两个耳刮子才解恨。可如今小皇子落地不久,天又冷,烧炭取暖片刻不能中断,不能把那群人得罪了,春花费了很大的劲才将那股子邪火压下。 “又是别的宫挑剩的?”春花才进门,秋月撩起帘子走过来。 “姑奶奶,你小点声儿,别给娘娘听到了,该伤心了。虽说出了月子,也不能落泪,落下病根可是一辈子的事。”春花就差捂住秋月那张快嘴。 “全天下就你关心娘娘?娘娘才不会伤心,我看伤心的是你吧。”秋月白了春花一眼。 “娘娘醒了吗?” “没呢,一直睡着。你说小皇子出生都有月余了,娘娘这嗜睡的毛病怎么还不见好转。”秋月一手托腮,满脸疑惑。 “你说要不要托人进来看看,别是在宫里遭了旁人的暗算,咱们眼力差看不出来。” 秋月还要说,头上挨了春花一下子。疼了,才想起这是什么地方,该有什么样的忌讳。即便如此,秋月没忘瞪一眼春花。 有了这一段插曲,春花秋月二人速速收了声,不再说话。 闵棠午睡醒来时,申时过了大半。身旁被捆成粽子似的白嫩儿子呼呼大睡,没有半点醒来的意思。儿子出生一个月零七天,迄今为止,还没见过孩子爹,当今圣上圣隆帝一面。闵棠确定孩子是圣隆帝的种,如假包换。 然而物以稀为贵,圣隆帝因为孩子太多了,闵棠给他生的这一个,就不稀罕了。如果圣隆帝其他儿子都没了,咳咳,闵棠也就在心里默默转个念儿。 圣隆帝在位七年,后宫嫔妃生孩子却跟比赛似的,生完一个又一个,短短七年时间,宫中出生并活下来的就有皇子十一人,公主十二人。大公主和大皇子出生时,圣隆帝初为人父,还有一股子新鲜劲,随着孩子在短短几年内接二连三地出生,等到闵棠的儿子,小十一出生时,派去含元殿报信的小太监就带回了圣隆帝的一句话,知道了。 还好后宫的一把手--皇后相当称职,派人给闵棠送来了不少补品和赏赐,并打赏了重华宫的一干人等,说了些贤妃育皇子有功的话,并交代重华宫宫人好生照料闵棠云云。 随后的日子里,因为圣隆帝吝啬踏入重华宫一步,以至于重华宫门庭冷落,鸟雀都不见一只。那些盼着闵棠母凭子贵出头的人没见着希望,跑得差不多了。闵棠安安静静在重华宫养足了一个月,每日最大的乐趣就是看儿子洗澡。 闵棠不受宠,重华宫里热水难得,小十一要泡澡,还得自给自足。重华宫没有柴火,春花就从御膳房买来几大捆柴,又托人在宫外打了一口大铁锅,在重华宫的院子一角搭了个简单的小灶台子每日烧水,将秋月以各种名目从太医院拿来的药材熬成药汤,给小十一洗澡。一个月下来,生下来黑不溜秋的小十一愣是给药汤洗白了。闵棠以为,敢在宫中架起大铁锅烧水的,她绝对是嫔妃中的第一人。 在宫里不受宠日子不好过不假,但也没窘迫到活不下去的地步。人活着脑子就得转,圣隆帝的大腿每天有大把宫妃眼巴巴地等着抱,闵棠抢不着,可是后宫一把手的大腿,她抱得顺溜。时不时在皇后面前刷个存在感,说几句漂亮话,好东西就来了,闵棠见着皇后的嘴就更甜了。 溜须拍马不可耻,死犟着不知变通才痴。她爹虽然被尊为帝师,却不受圣隆帝待见,就是性子古板太执拗。不然,她外头有爹罩着,在后宫中生活,日子也不至于这般艰难呐。 深吸一口气,闵棠悠悠睁开眼,看了外边一眼,天色尚早,她今天似是起早了,要不要再睡一刻钟呢? 罢了罢了,起来吧。十一的药汤闻着气味,火候差不多到了。 闵棠的鼻子从小十分灵敏,闻着药味的深浅,就知道汤药熬到哪个地步。 “春花,汤药备好了?” “回娘娘,已经备好了。”说话间,春花已经撩起帘子走进来。 闵棠抱起熟睡的儿子往东次间走。自打小十一出生后,东次间就被春花秋月收拾出来,作小十一的屋子。里头零零散散放的全是小十一的东西。晚上,小十一和闵棠睡,母子二人一个被窝,十分暖和。闵棠觉得如今的生活有一点很好,住的屋子十分宽敞,安静。重华宫只住她一个,没有圣隆帝的妃嫔分着住,闵棠要乐意,完全可以每天挪屋睡。只是秋月一听她有这想法,忙转移话题,唯恐闵棠心血来潮给她们添事儿。重华宫人手不足,春花秋月身兼数职,小十一没出生前就不得闲,宫中新添一口人,两人就更忙碌了。 闵棠和小十一贴身的东西,她们不乐意经别人的手,事必躬亲,就更累了。比如此时,东次间里放着的四个火盆都是春花一早备好的,整间屋子里烧得暖暖的。尽管如此,春花给小十一解开包被时,小十一还是抖了抖。 “小皇子真沉稳,将来必有大作为。”春花说着,小心托着小十一的头,将他放到黑褐色的汤药里。乍一看,好像一锅黑汤里浮着一只白白嫩嫩的鲜肉大丸子。闵棠玩兴忽起,打量着呼呼大睡的小十一,轻声笑道: “放锅里煮了都不醒,我看他前世肯定是只没睡够的小猪崽,这辈子投了人胎还是睡不够。” “娘娘,就没见过您这样埋汰自己孩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小皇子不是从您肚子里蹦出来的。小皇子便是睡神转世,也好过前世是头猪。” 秋月嘀嘀咕咕,话里尽显对闵棠的不满。闵棠笑而不语,有一拨没一拨地往小十一露在外头的皮肤上浇水,间或捏一捏小十一软嫩肉呼呼的胳膊。直到洗完澡,重新裹上包被,小十一也没醒过来。 “乖乖,好一个出神入化的睡眠。”闵棠抱着小十一,手指轻轻抚过小十一白皙滑嫩的面庞。到现在,闵棠才相信,血浓于水真不是随便说说的。 “东西都送来了吗?” 春花不擅长说谎,又不想闵棠多想难过,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 “罢了,你不说我也知道怎么回事。明日一早咱们上翊坤宫讨东西去。” 闵棠素来知道,送到重华宫的东西比旁的宫殿要次一等,她虽然是四妃之一,却是个不得宠的,在外朝的父亲更不得圣心。圣隆帝的女人多,要记起她,难,十二分难。 当初得知她身怀有孕的消息时,闵棠以为听错了,拧着春花和秋月的胳膊问了好多遍,才从秋月的抱怨声中确定,她的肚子里真的揣了个小娃娃,从此她在这宫中不再是孤单一人,有了血脉相连的存在。 十月怀胎生下这小东西,喜悦之情还没传开来,就因圣隆帝非比寻常的冷落终止。闵棠不稀罕圣隆帝的宠爱,进宫之初,她就想明白了。她的容貌在宫外,做个正头娘子能博一个赞,到了宫里,一准得淹没在芸芸众美中。他爹空有帝师之名,不得圣隆帝的看重,前朝后宫两方无力,她不受宠是意料之中的事。 若是没有这小东西的到来,她一辈子淹没在后宫中也罢,等圣隆帝两腿一蹬驾鹤归西去,她就随一众妃嫔去大佛寺清修,说不定能过一个热闹晚年。有了这个小东西,事情就不能再和从前一样了。她也不要多的,从前短了她的,她讨回来,权当是她这个亲娘给小东西出生的贺礼。 圣隆帝的皇后无子,宫里宫外颇有贤名,若问这贤德名声从哪里来,便是那份大度赢来的。皇后对后宫嫔妃一视同仁,不看位份高低贵贱,是你的,在皇后这里绝不会少一丝一毫,只是底下人执行命令时,要克扣点东西,位份低的妃嫔便装糊涂,当作没看见。 闵棠往日里便是这装糊涂的那一拨。许是糊涂人做久了,宫里那些捧高踩低的东西便以为她是个面团,谁见了都能捏一把。 呵呵,须知不发威的老虎看上去像病猫,但老虎终究是老虎,岂是谁都可以欺辱的?闵棠入宫前真不是软绵性子,否则也不会将身边的春花秋月纵成个爆碳性子。刚入宫的时候,没少炸着人。 “娘娘明日可要抱着小皇子过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告状 “抱上,抱着小十一好说话。横竖咱们小十一睡得沉,打雷都惊不醒。” 并非小十一天生嗜睡,而是每日泡澡的汤药有安神静气的功效,加之婴孩刚刚出生,正是睡觉长身体的时候,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睡,泡过汤药的小十一比别的婴孩更能睡了点。 第二日,重华宫外白雪漫天飞舞,春花抱着小十一,秋月撑伞,主仆四人一路出了重华宫,往翊坤宫过去。四妃出行有软轿,只是闵棠坐不惯那玩意儿,一颠一颠的,抬软轿的人走得再稳,她也能感受得到,索性不坐了。 其他宫妃知道闵棠的这个毛病,私下笑她是无福消受的命。闵棠听了,全都左耳进,右耳出。闲言碎语时刻挂心头,就是给自个添堵,闵棠又不是吃撑了慌的,会自找无趣。 路上的积雪被清扫到一旁,尽管如此,没有软轿可坐的闵棠走到翊坤宫时,鞋面不可避免地被雪水沾湿了小半。 翊坤宫的宫女见闵棠抱着小十一过来,忙上前给闵棠挑帘子,接过秋月替闵棠解下的半旧不新的披风。 闵棠进门的一瞬间,暖意迎面扑来。放眼望去,翊坤宫内妃子宫女各个衣裳轻薄,纤腰盈盈一握,玉面张张美丽,好生动人,越发衬得生子后的闵棠像个球。 大梁民风开放,百姓衣着鲜艳,圣隆帝的妃嫔们更甚。妃嫔们身在j g一ng之中,平日不能出去,穿衣全凭喜好。有好几人衣着暴露,大冬天里都露出大半个胸脯。似白雪堆砌的圆球将衣服撑得涨涨的,好像要裂开了似的。 闵棠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黄婕妤胸前那两个白白嫩嫩的肉包子,啧啧称奇。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养的,闵棠自问怀孕以来,胸丰满了许多,可也只是小拳头到大拳头的区别,但她其他地方的肉并不少,要能挪一挪多好。黄婕妤有这般胸怀,莫不是猪手吃得多了?在外头时,闵棠曾听人说,猪手黄豆汤多喝丰胸。 “臣妾和十一皇子请娘娘安。”闵棠行了个礼,一旁的春花抱着小十一跟着行了个礼。 “孩子还小,这大冷天的抱着过来,贤妃也不怕冻着孩子。”见闵棠穿着不算厚实,衣物也是半旧不新的,皇后眉头一皱,吩咐宫女将她的狐裘取来给闵棠。 圣隆帝敬重嫡妻,宫里的好东西总会给皇后留一份。皇后待圣隆帝的妃嫔一向宽厚,除开各宫娘娘应有的份例,时常有东西赐下。是以,无子的皇后在宫中的人缘一向不错。 闵棠道谢,因为圣隆帝对嫡妻的尊重,皇后的东西都是独一份的,品相质量皆是上乘。就说皇后给闵棠的这件狐裘,取材火狐。要做一件普通的火狐裘,耗费的人力物力就不少,何况皇后这件乃是上品中的佳品,整个后宫妃嫔里,皇后独有一份。 狐裘红似火,灼伤了众妃嫔的眼。 闵棠今日来就没打算做个y xg人,皇后给她这件火狐裘实用且张扬,正合她意,脸上的笑容也比往日要灿烂许多。她当即向皇后道谢,诚意较往日足了那么些许。 “贤妃姐姐真是好福气,皇后娘娘宽厚心慈,担心贤妃姐姐产后受凉,连圣上昨儿个才送到翊坤宫的火狐裘都肯割爱,贤妃姐姐真叫èi èi好生羡慕。” 为着一件火狐裘都能捏酸吃醋,活该李氏生了两个皇子一个公主,也只得一个昭仪的位子。不过闵棠也没资格说李氏,李氏好说歹说是从一介宫女一步一步熬上来的,她呢?要不是父亲有帝师的名头,这贤妃的位置怕是落不到她头上。 说句实在话,圣隆帝封她为妃一事,闵棠一直想不明白。圣隆帝的女人不少,为何会纳容色寻常的她为妃?闵棠的父亲为人古板固执,在圣隆帝还是太子时,就不得圣隆帝的欢心。她又不是德妃那样的绝色,从前没和圣隆帝见过面,全无交情可言,圣隆帝怎就生出纳她为妃的心思? 想不明白,闵棠还是奉诏入了宫,成为四妃之一的贤妃。 如今圣隆帝的后宫美人中,除了皇后c贵c德c淑c贤四妃出自权贵之家,其他妃嫔大多数是小门小户出身,便是五品以下的官宦人家的xiǎ一 jiě,也不见几人。出身高低且不论,纵观圣隆帝的后宫,美人如云,各有千秋。 出身高的皇后和四妃自不用说,出身不高的女子,在外朝无所依靠,想在后宫中过得舒心,能依仗的只有圣隆帝的宠爱。是以,宫中以色侍君之人颇多。似昭仪李氏这样有幸怀有龙子,从宫女一路晋升上来的不多。尽管如此,宫中的这些美人,无一不在期盼圣隆帝的临幸。可圣隆帝只有一个,谁都想分一杯羹,由此添了不少阴私事。 昭仪李氏这样明着说出口的,到好应付,就怕遇到明里笑靥如花,暗地里下绊子的那种蛇蝎美人。 “是啊,皇后娘娘对我是极好的,娘娘的好,我时刻记在心里。这些日子,若非娘娘惦记着重华宫,时不时叮嘱霍香姑姑送些好东西过来重华宫,我和十一皇子今日也不能过来给娘娘请安。” 闵棠今日来翊坤宫为的是告状,找着机会自然要给人上眼药。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皇后无子,却将圣隆帝的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前朝后宫都称颂,心是何等聪颖。闵棠起了个头,皇后便知后宫中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玩把戏玩狠了,连闵棠这种软泥性子的人都被逼到翊坤宫告状。 贤妃不得圣隆帝宠爱,后宫无人不知,十一皇子出生,圣隆帝没有去重华宫看一眼,可见情分之薄。皇后就算有心一碗水端平,奈何宫中的势利眼太多,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贤妃怀孕乃至产子期间,皇后也曾叮嘱霍香照看重华宫,没想到还有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玩把戏。这就不是普通的争宠吃醋,而是公然打她的脸。 她这个皇后表面有圣隆帝的尊重看似风光,实则因为无子做得艰难。她虽无争宠之心,也愿意替圣隆帝打理好后宫事务,可她身下这个位置太吸引人,总有人愿意为了这个位置冒险一搏。 “臣妾自从怀了十一皇子后,格外嗜睡。十一皇子出生后,这毛病总不见好,春花就去太医院寻太医替臣妾瞧瞧,结果太医院的太医不是这个有事就是那个正忙,臣妾这嗜睡的毛病也一日比一日重。要不是霍香姑姑从太医院请来刘太医给臣妾诊脉,开了方子喝了两幅药,只怕臣妾此时已起不来床。” 闵棠身为四妃之一,产后生病都能被慢待到这种地步,平时受到的委屈可见一斑。 皇后看一眼霍香,霍香点了点头,表示确有此事。皇后平时对各宫的娘娘一碗水端平,重华宫的这位素来性子软,不懂得争宠,免不得被人暗中排挤。若不是突然怀了身孕,又诞下小皇子,霍香也不会因为皇后的吩咐去重华宫走两趟。只是看皇后今日的表情,似乎不会轻易将此事揭过。 见藿香点头,闵棠趁热打铁。 “平日的份例送到重华宫,不是缺斤少两,就是以次充好。昨日送到重华宫的银霜炭就少了一篮······”闵棠喋喋不休地吐苦水,似乎不将她的委屈一股脑儿吐出来不罢休,听得周遭的妃嫔睁大了眼睛。不受宠的妃嫔份例遭宫人克扣些许是宫中惯例,就算吃了亏,也没人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丢脸!如闵棠这般要东西不要脸,能豁出去放开要的,难得一见。 “霍香,你去惜薪司走一趟,让李全将往日短了重华宫的东西全部补上,一样也不能少,若再少一样东西,惜薪司太监的位子就换一个人坐。”补上惜薪司的短缺的东西不过一句话,太医院却动不得。 请平安脉的规矩,先帝在世时因为一件丑事被废除。圣隆帝在位后,后宫中人除非病了,才会宣太医诊脉开方。先帝定下的规矩,不是皇后一句话就能废除的。 皇后替闵棠解决了短缺的份例之事,太医院对她的慢待绝口不提,却是四两拨千斤。先帝时废除的规矩,闵棠没想着她告一状就能重新立起来,况且,她今天来的目的不在这一块。 “臣妾谢娘娘恩典。”闵棠告状的目的达到,对皇后的谢意更诚了。 性子软弱可欺,如面团一样的贤妃竟学会了告状,当真是为母则强?一时间坐在翊坤宫中的几名位分低于闵棠的妃嫔各怀心思。 这边话落,门外传来声音,贵妃崔氏和淑妃张氏相携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后宫 崔氏出身世家,举手投足间,自成一派风华。都说宫中规矩严苛,可是到了崔氏这等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大族眼里,就不够看了。大梁开国不足百年,要与崔家比底蕴,委实有些拿不出手。 若是前朝,世家是不愿意与皇室联姻的。前朝灭亡,世家的力量在乱世中被削弱。大梁先祖立国以后,又对一大批传承数百年的世家进行了一次大的清洗,百年之后,留存于世间的世家也就剩曾经显赫的几家。而这几个家族,正是大梁太·祖清洗世家时,最先投靠太·祖的几家。到如今,世家早没了前朝的风骨,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些传承数百年的东西,不是百年皇室能比的。 换言之,贵妃崔氏绝对有做皇后的资本。可是贵妃长成后,圣隆帝已先一步娶了现在的皇后为妻,立为皇后。而崔家也不愿意将嫡女送进宫中,不料贵妃崔氏一眼相中了相貌英武的圣隆帝,执意入宫。崔家改变不了崔氏的想法,便将崔氏送入宫中为妃。即便是一国贵妃,那也是妾,闵棠不知道崔家可有不甘,不过与她无关,比起贵妃崔氏做皇后,她更喜欢现在宽容大度,处事公正的皇后。原因无他,唯利益二字。 淑妃张氏的家世虽比不上贵妃显赫,父亲也在六部中任职。淑妃育有一子一女,圣隆帝每月都要去淑妃宫中两次,因此淑妃的地位在后宫中稳健。 崔氏与张氏一前一后进来,莲步轻移,卷来一阵香风。像夏日的莲香,又似秋日的桂香。 “臣妾请皇后娘娘安。” “两位èi èi请起,都坐吧,不必拘礼。” “贵妃姐姐c淑妃姐姐。”闵棠与崔c张二人位属四妃,都是正一品,平日里以贵妃为尊,三妃次之。 “原来贤妃èi èi已经出了月子,我看èi èi比往日丰盈了。”贵妃崔氏笑看着闵棠,一颦一笑间,周身气韵浑然天成。 在大梁,说女子丰盈可不是什么好话。大梁的男子爱窈窕淑女,喜的是弱柳扶风。如今的圣隆帝与大梁的普通男子喜好一致,尤其爱细腰。所以宫中妃嫔,即便是几顿不吃饭,也不能在面君时露出小肚子,必须是纤纤细腰盈盈一握。贵妃崔氏和淑妃张氏就是典型的细腰美人。 闵棠私以为,爱好细腰的男子都有病,而宫中的圣隆帝病得尤为不轻,以至于整个后宫的女人都被传染了。不,被传染的是大部分。那些不受宠的约莫是自暴自弃了,还有一些应该属于死也瘦不下来的,通常这一类是被迫绝望了的。闵棠两者都不是,这大约是她持续坐了几年冷板凳的原因。 “我从前就比贵妃姐姐丰盈,如今刚出月子,身段更不能与两位姐姐相比。” 闵棠的话极大地满足了贵妃崔氏的虚荣心,崔氏容貌出众,因崔氏一门显赫,圣隆帝也给她这个面子,一个月总要去她那里几回。圣隆帝连着几天在崔氏宫里过夜的时候也有,比盛宠,宫中除了德妃就是贵妃崔氏了。若说崔氏有什么遗憾,那就是不缺宠爱的崔氏仅育有一女,圣隆帝其他妃嫔一个又一个地生儿子,崔氏的肚子几年来依然没有动静。为此,崔氏不知拜了多少佛,许了多少愿。这次闵棠生子,崔氏有好几天没睡好,直到听说圣隆帝没踏进重华宫一步,才淡了那股嫉妒的念头。 有儿子又怎样,宫中有儿子的妃子多了去,圣隆帝照样不放在心上。想起与圣隆帝在枕边的耳鬓厮磨,崔氏心生得意。 “贤妃èi èi不必心忧,我生五公主的时候,比èi èi丰盈多了,调养了一阵子又回到了生产前的身段。这事急不得,得慢慢来。” 说话间,门外又传来动静。这一回,来的是如今宫里最美的女人,也是宠爱最盛的妃子,德妃苏氏。 每到苏氏侍寝的日子,第二日早晨给皇后请安时,苏氏总是最后一个来。以往承宠后,苏氏下了软轿,到翊坤宫给皇后请安时,眉眼间的媚色浓得化不开,便是女人见了都忍不住多看两眼,何况男人。 然而昨夜侍寝的人却不是德妃苏氏,却是苏氏身边的一个宫女。 据说,圣隆帝昨夜去德妃宫中时,一个宫女正提着一桶水从德妃的寝宫里出来,许是之前往返的次数多了,这宫女香汗淋漓。圣隆帝从冷风呼呼的外面进来,一进门就遇到一个脸色红扑扑,全身上下散发着温暖气息的宫女,心不由得一暖,手一伸将宫女拦下。他嘴里向宫女寻问德妃的事,一双眼睛趁机将宫女全身上下打量个遍。这一幕,恰好叫听到动静,从寝宫中出来接驾的德妃撞见。 德妃也不捏酸吃醋,当晚就笑着将这名宫女送到圣隆帝的怀里。若是换一个人,非得找个由头将这名宫女打压下去不可,偏偏德妃反其道而行之,叫圣隆帝尝鲜。众人猜测,这大约是德妃圣宠长盛不衰的原因。众妃嫔虽猜到原因,却舍不得将圣隆帝推给别人。圣隆帝就一个,后宫妃嫔众多,每人每月雨露吃到嘴的少之又少,自个都喂不饱,哪能便宜了别的女人。谁能保证自己一手提拔的人恩宠不会越过自己? 所以,昨晚的事一经传出,就有小道消息称,昨晚上不是那宫女一个人伺候圣隆帝,而是两女一同侍君。 在翊坤宫里见到眼色清明的德妃,众人便知传言不实。昨夜侍寝的人确实是跟在德妃身边眉眼已开,行动略不自然的宫女。至于两女共侍的事却是没有的。 此时,那刚刚侍寝的宫女正跟在德妃身后,缓步进来,随德妃一道给皇后请安,顺道请赏。这宫女昨夜被圣隆帝一时兴起临幸,下了床榻,圣隆帝在众人的伺候下沐浴更衣,仿佛忘了刚才被他临幸过的宫女。 德妃现在带着侍寝的宫女前来,众妃嫔不理解。将人送到圣隆帝的床上也就罢了,幸便幸了,圣隆帝没有提给这宫女封赏的事,德妃就该装作不知道,将人带到翊坤宫给皇后请安又是什么意思? 昨天晚上发生在清运宫的事,但凡消息灵通点的,都知道了。似闵棠这种,自扫门前雪,需要为生计发愁的人,却是没心思关注后宫八卦小消息。当德妃苏氏将圣隆帝昨夜临幸宫女桂芸一事禀报皇后时,闵棠怔了一下。 旁人以为德妃大度,闵棠情知并非如此。德妃苏氏其人,貌美如花,深得君王宠爱。然,性残忍善妒。 闵棠不知皇后是否知晓德妃真性,这宫中除了圣隆帝和贴身伺候的人,知道德妃真性善妒的人还有曾经误打误撞听了一回德妃与圣隆帝壁角的闵棠。 那一次,闵棠不但知道苏氏残忍善妒,还见识了圣隆帝的冷酷无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德妃 庆历三年,闵棠入宫后的第一年。仲夏一日,闵棠撇下春花秋月,换一身宫女的衣服后,出了重华宫在宫中行走。闵棠自幼习练拳脚功夫,颇有些艺高人胆大的心里。 彼时,距离闵棠入宫已有两月,却迟迟没有接到侍寝的旨意。十五岁,正是少女贪玩c好奇心最盛的时候。她换过衣服毫不费力避开路上的宫女宦官,在数个宫室之间穿梭。 这一走,就走到德妃苏氏的寝宫清运宫里的百花园。宫中原来没有这个小花园,只是德妃爱花,入宫后得了圣心,盛宠不衰,为讨爱妃欢心,圣隆帝便命人将清运宫附近的一处宫殿改建为百花园,百花园引护城河水入园,百花照水盛开。水边有山,山石嶙峋,石边有路,曲径通幽。百花园自建成后被圣隆帝大笔一划,归到清运宫,成了德妃的地盘。园中景色再美,也是清运宫的地儿。后妃们想要如同上御花园一样赏玩,却是不行的。 闵棠听说了百花园的名头,早就想来探一探。尤其当她知道百花园夏日荷花花开似艳阳,别样红火,就更想看一看。因为穿的是清运宫宫女的衣服,闵棠进门时,没有被看门的小黄门阻拦,顺利混进了清运宫,入得百花园。 百花园无愧百花之名,满园娇艳争相开放,蝶舞翩翩,花香阵阵。百花园之精美,在御花园之上。闵棠的目光很快被一池荷花吸引。水上,碧绿的荷叶层层叠叠,圆叶之上,粉色c白色c火红的荷花迎着烈日绽放。闵棠自幼亲近水,连带着对长在水中开在水上的荷花偏爱几分。 见水边有一朵荷花开得正好,闵棠伸手欲采。这时,百花园外男子与女子的声音传来。 闵棠没见过圣隆帝,但是敢在清运宫中和女子调笑的男人,唯有大梁之主,圣隆帝一人。声音越来越近,闵棠刚闪避到水边的一块高大的假山石后,两人走进百花园。 “圣上,求圣上垂怜。”女子嘤咛一声,软倒在圣隆帝的怀中。 “你不怕你家娘娘知道了?背主勾引朕,好大的胆子。”圣隆帝轻笑出声,声音低沉,已然动情。 “能得圣上垂爱,鸳鸯纵死不悔。” 假山石有缝隙,从闵棠所在的位置看过去,正好能看到德妃的大宫女鸳鸯被圣隆帝按在百花园另一处假山上的情形。闵棠不通男女之事,只见鸳鸯面色奇怪,时而痛苦,时而愉悦,上身的衣物被退下,雪白的肌肤袒露在烈日之下,圣隆帝低着头,埋首胸前吞红吐朱,引来鸳鸯身体阵阵轻颤,口中滑出串串shēn y。 待到云销雨霁,德妃方才踱步入园。闵棠见她神色无异,便知德妃与她一样,同样听了一段墙角。当真好忍性,闵棠自问,若是身边的人背叛了她,她绝对忍不住,要当场发作。 “娘,娘娘······ ”见到德妃的瞬间,鸳鸯面色惨白,浑身颤抖,如临大敌。 “本宫脸上花了么,鸳鸯?”德妃二指拂面,柳眉微挑。 鸳鸯仓促敛起衣襟跪在德妃和圣隆帝面前,双肩微颤。 “娘娘妆容精致,并无不妥。”鸳鸯不愧是德妃身边的大宫女,惊骇之后,迅速思考应对法子。德妃身边是回不去了,但是她还有圣隆帝。鸳鸯身体微微向前倾,露出白皙的脖颈,引人遐想。 “圣上,鸳鸯的滋味可好?”德妃美目流转,嗔了圣隆帝一眼,而后笑盈盈地看着费心跪在地上的鸳鸯。 “新鲜。”说话间,圣隆帝含住了德妃耳下粉嫩。德妃二指轻轻点在圣隆帝的胸前,稍稍用力一推,圣隆帝顺势放开德妃。 “鸳鸯伺候圣上有功,不若赏她一个全尸,圣上以为何如。” “背主之人,剐了也不为过,只要爱妃欢喜。”圣隆帝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鸳鸯猛然抬头,眼中惊骇无法遮掩。然而圣隆帝眼中除了德妃,便是满园的花,哪里有她的存在。鸳鸯心灰意冷,颓然跪坐在地。 德妃的手轻轻滑过鸳鸯的脖子,带起一串艳红的血珠。 鸳鸯死了,双目不闭。 原来shā rén不需要理由,无所顾忌。 闵棠忍不住想,德妃的指甲留那么长,颜色那么艳丽,究竟沾了多少女人的鲜血呢?烈日当空,闵棠的心里却忍不住泛寒。 “圣上看她,似是心有不甘,死都不闭眼。”德妃咦了一声。 “那就将她的眼珠子挖出来。” “好狠心的郎君,竟半点不念侍奉之情。只是这一对欲说还休的眼珠子当真勾人,害人的东西,不如不要。” 闵棠捂住口鼻,屏住呼吸,唯恐发出声响,惊动了对面的两人。德妃毫不留情地剜去鸳鸯的双目,丢到荷花池里。 “圣上常说臣妾是圣上的心肝儿,臣妾到今日还没见过人的心肝。也罢,日头正好,光线足得很。臣妾且取来瞧瞧,看看人的心肝到底长什么样。” 也不知德妃从哪里变出一把银色的短匕,轻轻一划,挖开鸳鸯的胸膛。方才还在跳动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运动,德妃终究没有亲手捧出那一颗血淋淋的心脏,闵棠闭上眼睛,夏日炎炎,全身早被冷汗浸透。 “臣妾累了,需得回宫沐浴更衣,圣上可要同往。”德妃言笑晏晏,方才的shā rén剜目开膛观心,于她好像没有丝毫影响。 “朕与爱妃一同沐浴。”圣隆帝拥着德妃离开了百花园。 随后,圣隆帝身边的大太监余德三入园。绕过横尸花丛小径的鸳鸯,将园中每一处假山石都排查一遍,确认无人,才着手处理鸳鸯的尸身。闵棠庆幸,方才圣隆帝与德妃离开的空当,她取了一节荷花梗,掐去首尾,果断潜入水中。直到第二日黎明时分,钻了守卫换班的空子,闵棠才顺利回到重华宫。 回到重华宫,闵棠大病一场。夏日夜凉,闵棠在水中呆的时间过长,寒气入体,引发高热,差点烧坏了脑子。 自那以后,闵棠再没去过百花园,便是德妃有意相邀,她总有各种恰到好处的理由婉拒。她总记得被德妃抛入水中的那一对眼珠子,仿佛在她潜入水下时盯着她,让她不寒而栗。 正因为撞见那件事,今天在翊坤宫见到德妃领着被圣隆帝宠幸的宫女桂芸前来拜见皇后时,闵棠心中才止不住讶异。不过她惯会掩饰自己的表情,见到德妃领着桂芸走进来时,已经低下了头,没人瞧见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异样。 有德妃出面,桂芸被皇后封了个奉仪,仍在清运宫德妃身边伺候。 有了这一段插曲,翊坤宫里的气氛颇有些微妙。不过,随着圣隆帝的到来,这一点点不同迅速被打破。 皇后无子,能稳坐中宫之位得益于圣隆帝不管刮风下雨,都会在下朝后来翊坤宫中小坐片刻。闵棠有时候忍不住想,圣隆帝与皇后的相处模式不像夫妻,反倒像母子。圣隆帝每日来翊坤宫的事,可不像极了儿子每日给母亲晨昏请安。 所以,皇后这里从来不缺后妃。除了皇后御下宽容,最最重要的是,妃嫔们能在翊坤宫看到圣隆帝。 圣隆帝来了,原本坐在翊坤宫的众妃嫔各个挺直了腰背,做出了自认为最优美的姿势,迎接圣隆帝的到来。 闵棠站在一旁,正好将众人的姿势收入眼底,她一眼扫过去,目光不免再一次落到黄婕妤那对异常丰满,被勒得几乎要挣脱抹胸跳出来的雪白酥胸上。要是黄婕妤有孩子,肯定不会有奶水不够的烦恼。 小十一不吃旁人的奶,闵棠只得亲自喂养小十一,起初奶水不多,春花秋月找来方子,下一剂猛药后,催出的奶水将将够胃口尚小的小十一果腹。春花说,奶水以后会越来越足,前面两只的分量会随之水涨船高。闵棠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圣隆帝身高六尺三寸(唐1尺一307厘米,1寸一33厘米),后宫妃嫔站在圣隆帝面前,无一不是娇俏可人,唯有皇后可与之比肩。皇后的身量在寻常女子中已然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坐着还好,一旦站起来,仅身高就给众人不小的压力。闵棠暗想,得亏皇后嫁给了圣隆帝,若是换一个个头矮小的人,岂非日日低头寻夫? 圣隆帝双手虚扶皇后,又道爱妃平身。帝后相携而坐,众妃归位,或站或坐,仪态万千。 “林府昨日将新得的二两佛前雨送到翊坤宫,圣上尝尝常福寺的佛前雨与别的茶有什么不同。”皇后从藿香手中接过茶盏,奉予圣隆帝。 常福寺地处南方,闻名于大梁,盖因该寺建在一尊大佛下。寺菩萨灵验,香火鼎盛。六年前,常福寺的大佛肩上,突然长出一株茶树,春来万物吐蕊,那株茶树也发出新芽。寺中僧人将新鲜茶叶采摘下来,以特殊的手法制成新茶,取名佛前雨。 因为成茶量极少,又得自佛前,佛前雨成了人人争抢的香饽饽。世间多权贵,而佛前雨稀少,给了谁都免不了得罪另一人,好好的一件喜事无端变成件麻烦事。 常福寺的主持是个妙人,只道佛前雨是佛祖的恩典,非有缘人不能得。皇亲国戚也好,权贵也罢,在佛前,众生皆平等。能得佛前雨的,必是与佛有缘之人。 第一年的佛前雨,因为没有遇到有缘人,常福寺的僧人便将茶水供奉佛前,请佛祖品尝。第二年老树不发芽,大佛肩上又长出一株新茶年。世人皆道常福寺诚心侍奉佛祖,一时间佛祖显灵的消息在老百姓之间广为流传。到了第三年,佛前雨终于迎来了第一位有缘人一一杭氏倩娘。 江南才女杭倩娘救活了常福寺长生池的莲花,因此得到常福寺新制的佛前雨。 第四年的佛前雨被一个书生得了,说来也巧。这书生本是寄居常福寺的一名考生,一日在佛前行走,忽然止步不前。僧人不解,问书生缘何不走。书生回答:蚂蚁搬家,我若一脚踩下,岂非在佛前造下杀孽。俄顷,佛像泣泪。常福寺的主持知道了这件事,称书生与佛有缘,是以,这第四年的佛前雨常福寺悉数赠与书生。 今年的新茶还未出来,就是佛前雨的陈茶因为数量稀少,同样极为难得。林府能拿到二两佛前雨,已是不易。 圣隆帝早听说佛前雨的名头,一直没有喝过这茶。皇后说起佛前雨,圣隆帝的兴趣立马被勾起。 “到不知林府怎么拿到佛前雨的。” “说来也巧,云航外出游学,在路上救了一个书生,那书生正是让佛像泣泪的那一个。为表谢意,书生将所得佛前雨赠与云航。云航记得臣妾爱喝茶,托人将茶带回京,送入宫中。” 林云航是皇后一母同胞的弟弟,半月前过了十六岁的生辰。 圣隆帝喝一口茶,味甘而余韵悠长,虽是陈茶,不比雨前新茶逊色。常福寺的佛前雨到也不虚此名。 “好茶。” “妙的是,此后半个时辰内,齿颊有莲香。”皇后点头笑道。 “听圣上和娘娘这一说,臣妾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起,也想尝一尝这佛前雨的滋味。臣妾斗胆向娘娘讨一杯茶喝,看看能否沾些佛性。”说话的不是矜贵自持的贵妃崔氏,也不是淡雅如兰的淑妃张氏,更不是骄艳似火的德妃苏氏,而是不受待见的贤妃闵棠。 闵棠开口,瞬间将满室的目光吸引到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取名 闵棠在宫中默默无闻太久,以至于空有四妃之名,而无四妃之实,稍微得宠的人都敢刺她一刺,无他,内无圣宠,外无强援。闵棠的父亲,闵太傅不得帝心,甚至为圣隆帝不喜。要不是碍着师徒之名,就凭闵太傅在朝会上几度触怒圣隆帝,官也做到头了。 圣隆帝不喜欢她爹,闵棠更不会往前凑。她不想因为她爹被圣隆帝迁怒。 无宠就无宠,总归少不了她的一日三餐。他们闵氏一门清贵,名声万不能败在她头上。闵棠可以蜷缩在圣隆帝的后宫中无声无息,绝不能因为邀宠让名声有瑕疵。倘若有风言风语传出,闵棠再不是闵家人。这些话是闵棠入宫前,她爹交代她的。至今话尤在耳,不敢忘。 小十一出生前,闵棠遵从父命,安安静静地在后宫中做y xg人。如果不是皇后见她病愈,吩咐人将她的牌子呈上去,闵棠极有可能还是完璧之身。即便如此,闵棠的牌子一直让人压到底下,第一次接到侍寝的旨意,闵棠入宫差不多满一年了。之后的几年里,闵棠的牌子极少会被圣隆帝翻到,似乎每一回她被圣隆帝翻牌,总会伴随着她爹惹圣隆帝不愉快。因此,闵棠每一次侍寝,都不那么愉快。 没人会喜欢不愉快的体验,甲之蜜糖乙之□□,闵棠曾希望圣隆帝永远不要翻到她的牌子,就让她在这宫中闲度岁月。不料她却怀上了小十一,为圣隆帝生下他的十一皇子。 从前她可以不争不抢,做一个自在闲人,因为所有后果只有她一人承担,今后再不争,小十一会跟着她一起遭人白眼。或许让孩子委屈点,处处隐忍,以平庸换平安长大是最保险的方式,只是到底不甘。无论他将来要不要那至高无上的权利,也不应该有一个遭人白眼的童年。 闵棠软弱的时间太久,圣隆帝忘了她不要紧,忘了小十一就不好了。以前没有小十一,她软乎乎的,别人容她在四妃的位置上坐着无妨,现在有小十一,他们娘俩就特别显眼。毕竟四妃中,除了淑妃育有二皇子c七公主,贵妃生的是公主,德妃更是无子无女。子凭母贵,她的小十一可碍了不少人的眼。 圣隆帝只看了闵棠一眼,就收回目光。与满室的娇花相比,产后身材略显丰盈的闵棠逊色不少。圣隆帝最爱美人,尤其好细腰。闵棠这样的,勾不起他的兴趣。圆圆脸讨喜,圣隆帝不爱,也不讨厌,要不然也提不起起睡的念头。 皇后笑道:“有何不可,霍香,给众位èi èi看茶。” 圣隆帝对她兴致缺缺,闵棠看在眼里,并不伤心。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改变圣隆帝的喜好,再努力二十年闵棠也不一定能做到。但是媚·眼该抛还得抛,她就当抛给瞎子看,无论如何,今天得敲定小十一的名字。 小十一与生父的第一次见面会在翊坤宫,闵棠万分无语。谁让小十一投生在她这个不受宠的娘亲腹中,还有个亲情寡淡的君父。 霍香的动作很快,佛前雨很快送上来了。闵棠喝一口不够,足足将一盏茶喝完了,才觉解渴。 “连臣妾这个俗人,都能喝出几分不同来,不愧是佛前雨,今儿个真是沾了圣上和娘娘的光,臣妾才能喝到佛前雨这等难得的好茶。” 李昭仪抢话,闵棠垂眸,暗中不动声色观察翊坤宫中众人。她不着急,这场帝妃同乐会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有李昭仪开口,翊坤宫中说得上话的妃嫔都对佛前雨赞不绝口。闵棠安静地坐在一旁,春花因为抱着小十一,也得了一张小马扎坐在一旁。 翊坤宫里女人们在圣隆帝跟前争相献媚,好生热闹,就这样小十一依然挺着肚皮呼呼大睡,当真像一头粉嫩粉嫩的小肥猪。 想到儿子,闵棠的目光都柔了三分,目光时不时往一旁瞟。恰好小十一与圣隆帝在同一个方向,一不小心就叫人看差了。 “贤妃可是有段日子不见圣上,想念得紧?圣上何不转过头让贤妃一解相思,我见贤妃时不时偷偷往圣上的位置看过去,好辛苦。” 德妃手中托着茶盏,也不喝,就盯着闵棠看。德妃话落,不少人捂嘴轻笑,闵棠面露尴尬,眼中闪过一丝羞恼。这副模样却是做给旁人看的。 德妃这话好比一记耳光扇在闵棠脸上,好响亮。不过闵棠几次三番拒绝德妃的邀约,找的理由再好,也驳了德妃的脸面。在后宫中,两人既不打算交好,那就是敌人。德妃今天的行为,不难解释。 圣隆帝是什么人物,天下的主人,后宫妃嫔的主宰。她闵棠又是谁,便是想看圣隆帝,圣隆帝就要转过来让她看个够?好大的脸。 等着看笑话的人不多不少,连同宫人在内数十人罢了。闵棠不急不恼,笑盈盈地看着圣隆帝,一双眼睛清澈见底,叫人难以生厌。 “自是想的,我们十一皇子还盼着圣上赐名呢!” “十一皇子出生有月余了吧,还不曾抱到圣上跟前瞧一瞧,得个大名,难怪贤妃èi èi盼圣上盼得紧,大雪天的抱着十一皇子追到翊坤宫里来了。”贵妃崔氏实在开心,她没有儿子又怎样,闵棠生了儿子,圣隆帝连看都没看过一眼。 “贤妃不惜冒雪抱着十一皇子出门,圣上何不全她的心愿,给十一皇子娶个名儿。”德妃将手中茶盏递过来,桂芸连忙接过来,不敢有一丝怠慢。 闵棠上道,忙从春花手里接过小十一,抱到圣隆帝面前。她今日抱着小十一过来的头件大事,的确是为了让圣隆帝给小十一取名字,将小十一的名字写到族谱上。听德妃和贵妃几句嘲讽不打紧,把事情办好就成。 三妃交锋,圣隆帝的目光再一次落到闵棠身上,转了一圈后被收回。 有德妃珠玉在前,闵棠姿色压根不够,生完孩子后连气质都没法子往上凑,圣隆帝无视闵棠,将注意力放到了小十一身上。 小十一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实在看不出什么来,圣隆帝提不起兴趣。 “十一皇子生得真好。圣上瞧瞧,十一皇子是不是像母后。”皇后招了招手,示意闵棠将小十一抱过来一些。 圣隆帝容貌肖父,却是先太后一手带大的,母子感情非同一般。没有先太后,这张位子轮不到圣隆帝坐。皇后便是由先太后做主,替圣隆帝求娶来的。皇后的母族林氏,也是先太后的母族。大梁两任皇后出自林家,林家没有因此生出骄纵之心,反而在现任林皇后的约束下谨慎行事,颇得圣心。 先太后早逝,圣隆帝时常怀念母亲,每每到皇后寝宫坐一坐,说说旧事,心中舒畅不少。加之皇后打理后宫有道,越发让圣隆帝坚信先太后替他求娶皇后林氏的正确性,即便皇后多年无所出,也没人能让圣隆帝生出废后之心。后宫是他舒服轻松一会儿的地方,可女人多的地方就免不了纷争,若没有一个能让这些女人消停的皇后管束着,圣隆帝不会像现在这般自在。皇后之功,不可轻易抹去。嫡子不嫡子的,圣隆帝并不在意,他的儿子够多了,现在已经排到十一,以后必定还有更多的儿子。不管以后哪一个继承他的位子,都是他的儿子,他的血脉。 “哦,是吗?抱近些,让朕仔细瞧瞧。”圣隆帝对他这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奶娃娃儿子兴趣不大,实在是孩子的母妃闵贤妃让他难以提起兴趣。圣隆帝喜恶分明,喜欢德妃,宫里有的好东西都往德妃宫里送,不喜欢闵棠,那是一丁点儿都懒得赐予。爱屋及乌,厌屋及乌,闵棠虽然没被圣隆帝厌弃,不得圣心却是实打实的。小十一没有投到一个受宠的娘胎里,不得圣隆帝的欢心也是无可厚非的。 要不是皇后说小十一长得像先太后,也不会引得圣隆帝侧目。 小十一养得白白胖胖的,煞是可爱,眉眼确实和先太后有几分相像。圣隆帝见了心中一动,面上有欢喜之色。圣隆帝在小十一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两下,睡梦中的小十一被人打扰,皱了皱眉,没有睁眼,继续闭睡觉,圣隆帝见了玩心大起,这回改捏小十一的鼻子。小十一很不满,皱眉的幅度大大提升,依然没有醒。圣隆帝还要动手,闵棠将身一侧,躲过了圣隆帝的魔爪。 圣隆帝大方收回手,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所作所为略有不妥,反而深深看了闵棠一眼,为闵棠刚才的躲避不悦。小十一没有哭,圣隆帝很是意外。圣隆帝不是没逗过其他皇子公主,除了小十一,其他在襁褓中的儿女是一碰就要哭的。久而久之,圣隆帝也懒得亲近小孩子。因为这茬,圣隆帝看小十一莫名顺眼两分,到记起小十一尚未取名一事。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十一就叫秦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中毒 秦容,勉勉强强吧。闵棠谢恩,抱着小十一坐回原来的位置。圣隆帝不喜欢女人恃宠而骄,德妃除外。闵棠和圣隆帝相处的时间少,对他这个习惯知之甚深。 “我们十一皇子有名字了。”皇后抱着孩子,神情温柔,不似作假。宫中的小孩子皇后都很喜欢,闵棠从没见过皇后厉声呵斥过圣隆帝的哪个皇子公主,即便有不懂事的不慎摔坏了翊坤宫里的贵重物品。 “十一皇子没有大名的时候,贤妃取的小名是什么。”皇后看着老老实实低头坐在一旁的闵棠笑道。 秦容出生后,娘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闵棠哪里正儿八经想过给小秦容取小名的事。非要说一个,闵棠曾和春花秋月打趣小秦容嗜睡,给他安了个‘小猪崽’的外号。为此,被秋月鄙视了。主仆三人的玩笑不可能拿到翊坤宫里当着众人的面说,闵棠捡了个能说的。 “圣上未赐名之前,臣妾唤十一皇子小十一。” “的确是贤妃会取的小名。只看她给贴身宫女取的名字,可见一斑。”皇后笑着打趣闵棠。 “贤妃给宫女取名有什么典故不成。”圣隆帝的目光第三次落到闵棠身上,于闵棠而言,这是有众妃在场的情况下,史无前例的一次体验。皇后在抬举她,闵棠心知肚明。 “贤妃贴身伺候的人名字从来不换,只唤作春花秋月。霍香,你可记得贤妃身边的春花秋月换过几次了?” “回娘娘,自贤妃娘娘入宫以来,身边的宫女换了不下五次,名字到一直沿用春花秋月。为此,我还闹过两回笑话。”霍香报出数字,包括圣隆帝在内的人看闵棠的目光里都带了点别样意味。圣隆帝是感兴趣,其他人却各有思量。 贴身宫女更换频繁,只能说明一点,闵棠留不住人。这件事在宫中不是秘密,第一次听说的,除了后来新进妃嫔,就数圣隆帝了。 “还有这回事?贤妃,你说说为什么让贴身伺候的宫女沿用春花秋月这等俗名。”朝堂上新的政令顺利推行,后宫一片和睦,圣隆帝今天心情不错。 “回圣上,臣妾觉得春花秋月寓意好。身边常有春花秋月相伴,是一件极风雅的事。”旁人不知道的是,闵棠身边的宫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名字始终不改,是她为了等现在的春花秋月回来。 圣隆帝点点头,姑且算认可闵棠的解释,转而和德妃等人说话。 话说到后面,风头最盛的自然是贵妃崔氏与德妃苏氏,淑妃张氏时不时插上两句话,还有其他妃嫔间或凑上前说笑,翊坤宫一时热闹无几。闵棠混在其中,懒得出声。皇后也不像一开始那般不时提起闵棠,好像忘了她这个人。 从翊坤宫出来,闵棠主仆一行四人照旧走路回重华宫。天上的雪下得更大了,地面上的雪有小黄门扫起,路两旁的花草上却被覆上一层厚重的白雪。闵棠穿着皇后赏赐的火狐裘走在路上,红与白形成鲜明的对比。 翊坤宫内,圣隆帝和皇后并肩而立,远眺的方向正是闵棠的重华宫所在方向。 “皇后已经决定了吗?”雪地里那一抹红色早已不见踪影,圣隆帝望着皇后,缓缓开口。 “十一皇子和臣妾有缘,臣妾第一次见到那孩子就打心眼里喜欢。贤妃性情温和,人年轻,将来还会有孩子,臣妾却是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皇后嫁给圣隆帝时,先帝还在世,先太后和圣隆帝不被先帝所喜。当年帝位之争,九死一生。若非皇后替圣隆帝饮下那一杯酒,圣隆帝性命堪忧。皇后因此失了腹中的孩子,勉强保住一条性命,从此不能孕育子嗣。圣隆帝为安皇后的心,承诺将来他的孩子里,皇后可以任意挑选一人养在名下。现在,皇后选中了闵棠的孩子,要圣隆帝兑现承诺。 “好,朕即刻下旨。”圣隆帝沉吟片刻,应下皇后的请求。 “慢,圣上下旨前与臣妾去一趟重华宫可好,贤妃毕竟位列四妃,是闵太傅的独女。”如果她能生,又何必抱别人的孩子养。皇后心下黯然。外面风声飒飒,翊坤宫内暖意洋洋,即便如此,也暖不了皇后那颗心。她的夫君,早就不是她一个人的了,她的孩子也在多年前没了。庭院深深,她走不出去,养一个孩子消遣时间也是好的。 一时间翊坤宫中静谧无声,过了好一会儿,圣隆帝才沉声道:“走吧。” 重华宫内,闵棠由秋月伺候着换了一身衣服,抱着手炉懒懒地倚在美人榻上。春花盛了一碗热汤送过来。汤是临出门前,春花放在炉子上用文火慢熬而成的。 盛汤的碗不是普通小瓷碗,是用来盛菜的海碗。春花秋月入宫三年有余,细节上随处可见豪放,愣是没学会含蓄。闵棠内心挣扎了一下,端起海碗闭着眼睛喝汤。 春花的手艺不错,炖出来的汤味道鲜美,可是再好喝的汤,任谁连着喝一个多月都会腻。闵棠就处在这种尴尬境地。可是哺乳期间,闵棠不得不喝。 喝完一碗汤,闵棠捂嘴好一会儿,才压下胸口翻涌的恶心感。 罗汉床上,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原本睡得正香的秦容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闵棠一回头,就看见儿子睁开乌黑的双眼。 闵棠右手在婴孩眼前晃了晃,婴孩的眼睛没有半点感觉。闵棠心头微涩,谁能知道,小秦容生下来就看不见。 替闵棠和小秦容诊脉的那人说,小秦容这是胎里毒,体内的毒彻底清除之前,眼睛看不见。清毒要多久?具体的时间不知道。少则半年,多则载。 胎里毒哪里来的?母体携带的。闵棠儿时中过一次毒,体内有du su残留,怀孕时,残留多年的du su全部转移到孩子体内,导致秦容出生就有眼疾。好在秦容年幼,要清除体内的du su不难,眼睛受损也是暂时的,只是受她牵连让秦容小小年纪就要遭罪,闵棠心中很不好受。秦容有眼疾的事不能外传,好在现阶段秦容年纪小,外人很难看出来。只希望秦容体内的毒早日清除,眼疾康复。不然只能瞒得一时算一时。 自从知道小秦容有眼疾后,重华宫闵棠的寝宫里除了春花秋月二人可以自由出入,所剩无几的几个粗使宫人都被禁止踏入,有事没事全在外殿候着。闵棠和小秦容的事,被春花秋月一手包。多亏这两人力气一大把。精细活粗活,样样能干,典型的十八般武艺俱全。 秦容醒来的时间不长,婴儿刚出生的一段时间里主要是睡。秦容泡澡用的药中有安眠成分,身体通过睡觉排除du su,因此他比一般的婴孩更需要睡眠。 闵棠抱着睡熟的秦容走到床边,还未来得及将人放下,宫门外圣隆帝身边的大太监的声音响起。圣隆帝和皇后来了。闵棠的手一颤,随后稳稳当当地将秦容放在床上。让春花替她稍稍整理仪容后,出门见圣隆帝和皇后。 “臣妾给圣上请安,给娘娘请安。春花,看茶。” “是。” 闵棠入宫以来,圣隆帝头一次踏足重华宫。以往闵棠侍寝,都是由太监送到承恩殿,听到圣隆帝和皇后一起过来时,春花秋月受到的惊吓不小。重华宫没什么好东西,茶水点心很一般。春花将东西送到圣隆帝和皇后面前时,圣隆帝没有动,皇后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 “贤妃,你可知我与圣上今日过来重华宫所为何事。”皇后慢慢放下茶盏,直视闵棠。 闵棠心中一紧,摇头道:“臣妾愚笨,不知圣上和娘娘的来意。娘娘还是······呃······”闵棠忽然捂住肚子,脸色刹那间转白,额上有冰冷的汗珠坠落在地,她疼得蜷缩在地,浑身颤抖。 “来人,传太医。”圣隆帝走过去一把抱住闵棠,将人放到床上。跑腿的小太监冲出重华宫,不多时便请来几位太医为闵棠看诊。 闵棠早就疼晕过去,身上不断冒冷汗,春花秋月遵从医嘱不停地拧帕子替她擦拭汗水,直到三更过后,闵棠才停止发汗,被太医确定脱离生命危险。春花秋月早已累到麻木,一颗心悬在丝线上,紧绷成一条,稍稍不慎就会断裂,这会儿听到闵棠脱险,都松了一口气。 闵棠清醒过来是在第二天的清晨。门外头的院子里,宫人洒扫时,扫帚划在地上的声音,一下一下传到闵棠的耳朵里,脚步声匆匆。 看来,她这重华宫要热闹一段时间了。 “春花,水。”闵棠喊了一声,嗓音低沉,有气无力。春花一直守在闵棠的床前,她有个小动静都能立刻听到。 “娘娘,水来了。”春花扶起闵棠,喂她喝水。白水微涩,闵棠喝了两口就不再继续。 “昨天,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腹内疼痛难耐,还昏睡过去了。” 闵棠不喜欢躺着说话,以往醒过来以后必定要下床来。春花往闵棠的背后塞了一个靠枕,让闵棠倚着靠枕坐起来说话。 “有人往娘娘昨天喝的汤里投了毒,若不是圣上和皇后娘娘昨天在重华宫里,撞上了这档子事,命人请来太医院院正给娘娘诊脉,娘娘只怕凶多吉少。十一皇子昨天被皇后娘娘抱到翊坤宫里去了,皇后娘娘说,等重华宫里的事查出结果,娘娘的身体好了,娘娘再去翊坤宫将十一皇子抱回来。” 闵棠脸色不好,没有半点血色,整个人看上去没有半点儿精气神。霍香抱着秦容带着几名宫女进来时,看到的就是闵棠愁绪绕身的一幕。 “贤妃娘娘,皇后娘娘估摸着您该醒了,特命我将十一皇子送回来您身边。十一皇子之前一直在哭,却不肯吃乳母的奶,只喝了一盏白水就睡了。皇后娘娘担心十一皇子饿着了,让我送十一皇子回来。” 白嫩嫩的秦容呼呼大睡,安安静静的,好像不曾闹过。闵棠却知,昨天夜里她大病一场,秦容没有吃东西,熬到现在肯定饿了。虽说现在安静下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饿晕了。闵棠心中一抽一抽的疼,却没有半点法子。 “十一皇子不肯吃别人的奶,之前一直是娘娘亲自喂养十一皇子,现在娘娘病着,太医说娘娘身体里或许残存有du su,不能继续喂养十一皇子。”春花从霍香手里将秦容接过来,送到闵棠身边。 “烦请霍香姑姑替我寻两只羊,如今十一皇子喝不得奶,也只能试试羊奶了。” “皇后娘娘早已料到这一点,命我带了三只羊过来。只是十一皇子之前在翊坤宫时,连羊奶也是不喝的。” “不碍事,他饿了总会喝的。”闵棠轻抚秦容的面颊,脸露倦容。霍香见状,辞了闵棠出重华宫,往翊坤宫的方向走去。 院子里的白雪被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只有屋顶上铺着白白的一层。春花挑起帘子走进来,脸上带着轻笑。 “娘娘,人都走了。” 闵棠点点头,抱起襁褓中的秦容,嘴角牵起一丝笑容。 “小家伙,再也没人能从娘的手里把你夺走了,除非我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剖析 “娘娘怎么知道皇后想要抱走十一皇子的。”秋月端着一碗热羊奶走进来,送到床前。春花同样不解,但是自从她二人跟随闵棠以来,闵棠所做的决定最后证明都是对的,二人因此格外信服闵棠。就算有疑问,闵棠不解释,二人也会跟着做。即便这一次行动可能危及到闵棠的生命,二人也没有阻止,选择配合闵棠。 “皇后很喜欢孩子,小十一出生前,宫里的每一个孩子她都喜欢,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秋月摇头道:“也有可能皇后特别喜欢孩子呀。” “是人就不可能不妒忌,哪怕贵为皇后。我入宫前曾听人说过,圣上和皇后夫妻情深,后来圣上登上帝位,即便宠爱其他妃子,每日必来翊坤宫坐一坐,寒暑不论。可见皇后在圣上的心中,有非同一般的地位。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一国之君能做到这一点。两人为结发夫妻,皇后不可能不为所动。人若在意了,就不可能看着自己的丈夫搂着别的女人亲亲我我无动于衷,还能笑着帮丈夫养孩子。”大家都赞颂皇后贤良,可是贤淑善良的人无法将偌大个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 秋月听得似懂非懂。 “也许皇后不一样?” 闵棠笑着摇头,心思越飞越远,入宫以来,在翊坤宫里看的一幕幕却在闵棠脑子里飞速滑过。闵棠以前一直不明白,皇后为什么会对圣隆帝的孩子一视同仁,关心爱护有佳。如果是她,她才懒得做这么多,又不是她的孩子。直到她有了秦容,看着秦容,她的心好像被这个小小的人儿填满,想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全部捧到这个小儿rén iàn前。再联想皇后看宫里孩子的眼神,闵棠发现皇后隐晦的感情虽不似她这样浓烈,心里面的欢喜却是实打实的。 “你们还记得那次我们在御花园玩时,遇到皇后和九皇子的事吗?” 闵棠有意识地引导。春花秋月记起往事,齐齐点头。那一回在御花园里,皇后看九皇子的神情确实不是嫡母看庶子的神情,皇后抱着九皇子时,亲切地看着九皇子,那眼神仿佛在看亲儿,可九皇子的生母是一个美人。 “什么情况能让一个女人对别人的孩子露出这种表情?那必定是这个女人渴望有一个孩子,却没有的时候。求而不得,便成疯魔。”闵棠神情一冷,目光猛地锐利起来。皇后对圣隆帝皇子皇女的关心不一般,要不是闵棠细心,也不会发现。 “娘娘是说,皇后不能生孩子?”秋月睁大了双眼,没有因为想通了关键之处而兴奋,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可是,十一皇子之前有那么多的孩子,除了二皇子是淑妃娘娘所出以外,其他皇子的母妃身份地位都不高,皇后娘娘想抱养一个,从这些位份低微的妃嫔生的皇子里选不是更好吗?”春花同样疑惑不解,她还是不相信,皇后会抱养闵棠的十一皇子。闵棠是四妃之一,就算不受宠,皇后要从她手上抱走皇子,说服圣隆帝的难度会大很多。 “昨天圣上可是一同过来的。若不是有昨天那一茬,你们以为皇后抱走十一后还会给我送回来?”闵棠轻轻捏着秦容的肉鼻子,眼中的冷意化去三分。她不管皇后用什么理由说服圣隆帝同意,将她的孩子给皇后养,这一切到现在已经结束,结果不可更改。 “有一点你们忘了,圣上如今还年轻。不单单是本朝,纵观前朝,最后登上皇位的有多少是皇长子呢?幼子登基比比皆是,皇后不抱养十一的哥哥们,不难理解。我们小十一生了一副好相貌,像先太后,圣上最敬重的人。皇后抱养十一,就凭这张脸,圣上也要多看几分的吧。” 秋月露出了然的表情,圣隆帝不是先帝的长子,皇位最后落到了他身上,可不是闵棠说的这样。 “可是娘娘,那药让您再也不能有孩子了呀。”春花说到这里,内心颇为纠结。秦容对闵棠有多重要,她们明白,但是闵棠为了亲自抚养秦容,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了。 “我有十一就够了。难道明知道他会被人抱走,我不想法子保住他,反而想着再和圣上生一个不成?”能得秦容,已经是上天对她的恩赐,闵棠不再奢求。世间事,最忌讳得陇望蜀。皇后想要抱走十一,闵棠也是猜测,昨天在翊坤宫里,闵棠发现皇后看秦容的眼神炙热时,就留了心。一旦皇后过来重华宫,这件事多半被帝后敲定,闵棠别无选择。下定决心饮药,不过是为了断掉所有后路,断了她的路,更绝了旁人的心思。 “娘娘,那下药之人查不出来,她们会不会怀疑到娘娘身上。”春花心中记挂着这件事,毕竟因为这件事,闵棠才保下了十一皇子。万一这事被人发现了,对闵棠没有好处。 “皇后提过抱养的事吗?” 春花秋月一齐摇头,闵棠轻轻一笑。 “既然我都不知道他们来重华宫的目的,我又有什么理由对自己下手,致自己于死地中。” 闵棠的话让春花的身体无端起了一丝寒意。她看了一眼在床上安安静静睡大觉的十一皇子秦容,矛盾极了。秦容的出生,给重华宫带来了新的生机,似乎却将闵棠拉入了魔沼。 “好了,你们昨天一个晚上没有休息,赶紧去睡一觉。十一这里有我呢,我还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弱。十一过一会儿该醒了,正好喝羊奶。”闵棠不愿意春花多想,秋月性子直,心思纯粹,有什么说什么,反而不会像春花一般反复琢磨。春花秋月都是她身边的老人,名为主仆,更像姐妹。闵棠并不想两人折在宫中,等哪天,她必将二人平安送出宫去,保她们一世幸福安平。 闵棠不让她们在身边伺候,春花秋月也不勉强。闵棠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她说能搞定,就是真的能做好。她二人一个晚上不曾合眼,确实需要休息。强撑着在闵棠身边,不但不能将事情办好了,出岔子的可能会大很多。 重华宫主仆三人结束这番谈话时,霍香已经回到翊坤宫。 “娘娘,十一皇子已经平安送回贤妃娘娘身边。我去的时候贤妃娘娘正好醒来,母子二人一切安好。贤妃娘娘已经知道她无法亲自喂养十一皇子,说是十一皇子饿了自会喝羊奶。” 皇后轻叹一声。 “霍香,你说如果我昨天不起抱走贤妃孩子的心思,贤妃是不是就不会遭这番罪。” 霍香皱眉道:“娘娘,那往贤妃娘娘饮食中投毒的人才是罪魁祸首,与娘娘何干。娘娘要抱养十一皇子的事,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再者,要不是娘娘昨天和圣上过去,贤妃娘娘的性命可就危险了。说来,娘娘还算得上贤妃娘娘的救命恩人。” “你净说好听的安慰我。如今,贤妃再也不能生了,我若坚持将十一皇子抱到膝下抚养,以往经营的名声可就全毁了。圣上那里,也会落一个不好的印象。”皇后长叹一声,眉眼间藏着几分燥意。那背后下药之人,下药时机实在是····· “像先太后的皇子,不独独是十一皇子,九皇子也像。” “那不一样。不是相貌相似就可以的。不是我的亲生孩子,看似是我抱谁来都一样,其实不然。你当我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劲儿同圣上说,抱养贤妃的孩子?” 皇后沉吟片刻,再叹一声:“我养的孩子,怎么能无缘帝位。我暗中观察贤妃几年,对她的心性略知一二,她是个知道什么对自己好的人。我将十一皇子抱养到身边,贤妃纵然不乐意,也不会允许自己成为孩子的阻碍。可是······”一切都迟了一步。 “下药的人查得怎么样了。”当着圣隆帝的面,让贤妃毒发,可是狠狠打了她这个后宫之主的脸。贤妃再不受宠,也是圣隆帝从闵太傅处求娶来的,这件事必须要给圣隆帝一个结果。 “重华宫相关人等已经审问过一番,暂时没有线索。被下药的那碗汤是贤妃娘娘的贴身宫女春花送过去的,重华宫的宫人都说,贤妃娘娘的饮食皆由春花秋月一手操持,不经外人手。只不过,昨天贤妃娘娘来翊坤宫之前,春花正熬着汤。” “重华宫那边盯着些,其他的你看着办吧。”这就是给霍香放权了。霍香得了皇后的旨令,轻轻说了声“是”。 不过两日,贤妃被人下毒的事就有了结果。原来,下毒的是贤妃宫中的一个粗使宫女。那宫女因为没有关系,不能离开重华宫,就起了歹毒心思。这宫女能辨识植物,那□□,是她从植物中提取出来的汁液。人误食少量,不会有碍性命,若是大量服用,则会有性命之忧。既然找到了罪魁祸首,那宫女也认罪画押,这桩毒杀妃嫔的案子也就结了。 宫里逢管太平不太平,消息流通总是快。闵棠遭了罪,高兴的总比不开心的人多。只是当众人发现,闵棠这一病引起了圣隆帝的注意,好东西常往重华宫里送时,几乎咬碎了银牙,恨不得那遭罪的人是自个,能趁机让圣眷停留在身边,好一举得男,从此青云直上,稳固自个在宫中的地位。 当事人闵棠在十几日内接连收到圣隆帝送来的赏赐后,坐不住了。养了十几天,闵棠早就康复了。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里,闵棠亲自下厨,做了一份点心,带着春花前往含元殿,求见圣隆帝。 巧得很,闵棠过来的这一日,圣隆帝在含元殿接见他的老师,闵棠她爹闵太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商讨 在含元殿外见到她爹,闵棠小吃一惊。如果知道圣隆帝今天召见她爹,闵棠一定换一个时间过来。因为父女二人在殿外打照面时,闵棠没错过她爹眼中的不高兴。 “外臣见过贤妃娘娘。”闵太傅殿前行礼,闵棠侧身避过。 “近来天气反复,爹爹身体可还健朗?”她爹的性子,闵棠是知道的。闵太傅不喜欢妇道人家过问男人的事,闵棠要开口问一句,爹爹今日入宫来,所为何事,肯定会被闵太傅当着众人的面训斥一番。 “前些日子偶感风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碍事,娘娘无需担忧。”闵太傅话一出口,闵棠微讶。她爹可从来没有在她面前示过弱,今天怎会突然和她说起病情。不过她爹既然明着告诉她,他的病已经好了,不需要闵棠插手,闵棠也就不再多问。 “爹爹身边无人伺候,我实在担心,不如·······” “我独来独往惯了,不习惯有人跟在身边伺候,麻烦。娘娘管好自己,若无要事,莫要四处闲晃,免得惹人口舌,沾上是非。我还有事,先行告退。”闵太傅粗暴地打断闵棠的话,越过闵棠,大步离开。闵棠转身目送闵太傅离开,直到看不见人影了,才求见圣隆帝。 含元殿里,圣隆帝放下最后一本奏折,才吩咐罗德海领闵棠进来。 “臣妾给圣上请安。”闵棠不是头一次进圣隆帝的含元殿,从前都是被人抬进来,自己走着进来,到是第一次。她进来时圣隆帝正在喝茶吃点心。梅花糕配茶,香着呢! “爱妃身体好了?”圣隆帝靠在龙椅上,斜了闵棠一眼。 “托圣上和娘娘的福,已经大好了。臣妾今日做了一些糕点,圣上若不嫌臣妾手艺拙劣······” “那就带过去给皇后吧。”圣隆帝抢话,打断了闵棠的自谦之词。 “是。”闵棠的回答从善如流,丝毫没有被圣隆帝拒绝后的难堪。他们两人本就没什么情分,带糕点过来,也只是携带了一块敲门砖。她既进了含元殿的门,圣隆帝吃不吃她做的糕点并不重要。 “爱妃还有其他事吗?”圣隆帝的潜台词是,没事就可以走了。 “臣妾有事,请圣上容禀。”闵棠跪下,双手叠放在前,腰背挺直,神情不卑微。她头微低,以示尊重。 “哦,爱妃有何事。”圣隆帝和闵棠少之又少的交流仅限于那张龙床。帝妃相处,无外乎为子孙后代繁衍努力。像今日这般,闵棠提着糕点上含元殿求见的情形,几年来乃是头一回。闵棠不是时下标准的美人,不是圣隆帝喜欢的那一种,在宫中很难引起他的注意。如果不是闵棠有那样一位亲爹不时惹他生气,圣隆帝很少记起他还有一位贤妃,住在重华宫。贤妃闵氏,在他的印象中,是一个话不多,没什么存在感的人,皇后的翊坤宫中美人如云,他每次过去时,后宫妃嫔都争相往他身边凑,闵氏到很少主动。 “圣上近来赏赐颇丰,臣妾倍感荣宠,心中欢喜。以往重华宫的屋子宽敞,略显空旷,如今安放上圣上赏赐的家具摆件,精致许多。” 圣隆帝没有打断闵棠的奉承话,悠哉悠哉地拿起一个玉雕,捏在手心里。 “只是有一点,让臣妾颇为烦恼。圣上体贴臣妾,见重华宫缺少人手,立马给重华宫拨了几十名宫人伺候,奈何臣妾囊中羞涩,实在养不起,可否,可否退还一二?” “宫人的月例自有专人发放,'养不起'这个说法倒是新鲜。”圣隆帝把玩着手中的那枚雕工精美的玉,语调轻快。罗德海贴身伺候圣隆帝多年,圣隆帝一个眼色,他就知道圣隆帝在想什么。此刻,圣隆帝虽然把玩着玉雕,目光没有落到闵棠身上,罗德海却知道,闵棠勾起了圣隆帝的兴趣。 “月例每月有专人定时发放不假,可是臣妾乃是一宫之主,平日里仍需打赏宫人。以前重华宫的人少,要赏赐的时候也少,打赏完重华宫的宫人,臣妾那点子月例还能有盈余。可是这十几日来,重华宫人数猛增,打赏的数目也跟着蹭蹭往上涨,臣妾不但把以前的盈余全贴进去了,还欠了一笔外债,就指望着下个月月例下发到臣妾手中,再来还债。这一次的外债尚且能用下个月的月例补上,下个月又该如何?长此以往,臣妾的名声可就没了。臣妾不怕丢脸,就怕拖累圣上和十一皇子。” 闵棠说得戚戚然,好像她如今窘迫得已经快要过不下去了。圣隆帝平日里和妃嫔玩耍,哪个不是想着法子邀宠,指望着他夜里能过去。贤妃闵氏到好,她不邀宠,难得上含元殿求见他,却是跑到他面前哭穷来了······前几年,闵氏在宫中得过且过,从不找他求个什么,没想到他难得赏赐她一回,还惹出事来,难不成他还赏赐错了? “听爱妃的意思,朕是好心办了坏事,给爱妃添麻烦了。” “其实麻烦很好解决,圣上若能裁去重华宫多余的人手,臣妾的烦恼便可迎刃而解。”闵棠没有否认圣隆帝往重华宫添人的行为属于画蛇添足,小小噎了圣隆帝一把,圣隆帝微微一笑。 “重华宫的人不能裁,爱妃被人投毒,就是因为重华宫的人太少,给了心肠险恶之辈可趁之机。”圣隆帝一口否决闵棠裁人的提议,他到想看看被拒绝后的闵棠还有什么解决法子。 闵棠听了也不恼,圣隆帝不同意裁人,一开始就在她的预料中。 “那么圣上可否私下赏赐些金银给臣妾,如此一来,臣妾手头宽裕了,也不怕打赏宫人,亦无需东拼西凑,借债度日。”闵棠也是没办法了,养孩子费钱,养秦容更费钱。秦容出生日子不长,却将闵棠入宫几年的积蓄花得七七八八。秋月上太医院拿药材,用的明目虽多,毕竟不是过了明路的,要想拿到药材,尤其是一些值钱的,少不得多花一笔钱。闵棠入宫前,闵太傅给的压箱银子不多,入宫后没再给宫中的她送银子,没有额外收入的闵棠手上的银钱甚至比不上一些受宠的低阶美人。给圣隆帝侍寝,事后会有相应的赏赐,次数多了,也能攒下一笔银子。闵棠承恩的次数,两个巴掌数得清,别说赏赐了,就因为这个,很多时候重华宫应得的东西比别的宫里还要次一等。 以前,闵棠一个人吃饱,全家不愁。现在多了一个化钱的祖宗,未来还不知道要往他身上填进去多少,闵棠能不想办法筹钱才怪。偏偏宫中赏赐的物件都是有记载的,她还不能把那些东西卖了。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找上圣隆帝,闵棠也是没办法了。再怎么说,秦容也是圣隆帝的种,她一个人生不出来。生孩子的辛苦,闵棠甘之如饴,但是养孩子这事,还让她一个人劳心劳力,就不行了,圣隆帝怎么也该出一分力。 然话不能直说,圣心难测。如果她在圣隆帝面前抱怨,她养不起孩子,指不定圣隆帝大手一挥,立马让人将秦容抱到翊坤宫,让皇后养。所以,要钱这事还得算到她身上。宫妃赏赐宫人是惯例,圣隆帝往重华宫送人没给钱,她养不起一事说得通。至于她在圣隆帝心中的形象,闵棠就没觉得能往好处走。圣隆帝并不是你费心讨好就能讨好的人,她的容貌不是圣隆帝喜欢的,又有一个不得圣心的爹,讨好圣隆帝这条路,从一开始就被闵棠放弃了。 既已认清道路,闵棠清楚地知道她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就像上一次带着秦容去翊坤宫找皇后告状一般,若不是舍得这张脸,哪能让惜薪司把以往短缺的东西补上来,从前那些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和她说话前,又怎会思虑一番? “原来爱妃已经到了困窘的地步,是朕以往对爱妃的关心少了。要是闵太傅知道朕让爱妃陷于困窘尴尬中,必定后悔当日应下朕,将独女送到宫中来。”圣隆帝走过来,一手扶起闵棠,牵着她向龙椅走过去。 闵棠手心干燥,被圣隆帝握着,也没生出半分潮湿。圣隆帝牵着她往哪,她就往哪儿。便是圣隆帝突发兴趣,将她抱起来,让她坐到腿上,闵棠也安心坐着。兴趣这东西,用得好了,或许能独辟蹊径。 “爱妃笑什么?”圣隆帝挑起闵棠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的双眼。闵棠这个人五官端正,没有突出的地方,给人的感觉十分寻常,唯有一双眼睛极其出彩,有画龙点睛之效果。圣隆帝不由得抚上这双眼睛,闵棠不躲不闪,就这么让他赏玩。 “臣妾笑是觉得,心中所盼多半已经成了。圣上都将臣妾扶起抱到腿上坐着了。” “赏赐还未到手,爱妃是不是高兴得太早,不怕朕不给吗?”圣隆帝的笑容更深了,他到今日才发现,闵棠比她那个固执的爹好玩多了。不苟言笑的闵太傅竟然能生出这样一个心思灵透的闺女,有意思。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圣上不给臣妾了?”闵棠终于褪去淡定,面露难色。那情绪一闪而过,恰好给圣隆帝捕捉到。 “给要如何,不给又如何?”闵棠的手自被圣隆帝握着,就没放开。此刻,圣隆帝捏着她的手,指尖不时滑过闵棠的手心。调·情,圣隆帝是各中高手。奈何闵棠全副心神都在其他地方,没有接收到来自圣隆帝的暗示。 闵棠沉默了! “爱妃想了这么久,还没想好如何回答朕的问题吗?要不要朕提点爱妃一二。” “其实,圣上不应这种可能,臣妾考虑过。”闵棠神情凝重,可见这已是她考虑的极限了。圣隆帝面上的笑容更甚。 “哦,爱妃准备如何解决这道难题呢?” “不是还有皇后么。” 当闵棠一本正经地说出dá àn后,圣隆帝忽然哈哈大笑。是夜,贤妃留宿含元殿,圣心大悦。翌日,圣隆帝赐下金银数千,珍宝若干。传旨太监将东西送到重华宫,前脚离开,后脚就有宫妃登门造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露馅 黄婕妤和李昭仪结伴而来,两人还未进门,便有笑声先一步传进来。闵棠既然没有拉帮结派的打算,就不愿和她们在重华宫多聊。 “èi èi恭喜贤妃姐姐,喜得圣眷,往后有用得着èi èi的地方,姐姐只管说。”李昭仪性情外露,这个宫里哪个得宠,哪个就是她恭维的对象。昨夜之前,李昭仪就是在翊坤宫见了闵棠,与闵棠行礼也只得半个。今日礼节之全,投诚之快,比见风的舵使得还要快三分。 黄婕妤比李昭仪含蓄,见闵棠已经收拾妥当,知她要出门,便笑道:“贤妃姐姐可是要去翊坤宫?正巧我与李昭仪也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与姐姐顺路呢。” “二位èi èi平日坐惯了轿子,恐怕不习惯走路。” 闵棠在宫中行走,不爱坐轿,路远就早点出门,一律步行。两人是知道闵棠这个习惯的,因此早早做了准备。 “不打紧,èi èi最近身子乏得很,看了太医,太医说是平日里坐的时间长了,萴èi èi枚喽穸霰忝挥凶巍!崩钫岩谴鸬盟沉铮俗〉墓詈豌商牡闹鼗氲媒辉绻矗凳撬陈芬裁淮怼?br /> “既然如此,我们就走吧,再不走该晚了。” 二人没有喝上一口茶,就跟闵棠一起出了重华宫的门,面上丝毫不见难看,好似万分欢喜。只是二人跟着闵棠走了一段,渐渐地就走不动了。明明是一样的两条腿,怎么闵棠就走得那么快,好像脚上贴了神行符似的。闵棠走两步,二人得三步,要不了多久,二人就被闵棠落下。闵棠等了她二人两次,到第三次时,二人已是香汗淋漓,若再继续跟着闵棠的步子走到翊坤宫,只怕会失仪,得不偿失。 “贤妃姐姐不用等我们了,我们走得太慢了,别耽搁了姐姐的时间。”李昭仪喘着气儿,贴身宫女用帕子给她擦额上的汗珠。 “你二人平时不常走路,重华宫到翊坤宫的路不近,快步走过去确实累。要不这样,我先走一步,到了翊坤宫,再叫小黄门抬着轿子过来接你们。”闵棠脸不红气不喘,吐气如兰,哪见李黄二人的狼狈样? “这样正好,多谢贤妃姐姐。”黄婕妤连声道谢。要不是闵棠在跟前,她恨不得坐下来。走路不辛苦,辛苦地是需要不停地追赶闵棠,还赶不上。闵棠那速度简直不是走,算得上小跑了。二人头上梳着高髻,簪着金钗,哪里走得快。刚出重华宫没多久,黄婕妤就不想走了。 与李黄二人分开,没了两个拖后腿的,闵棠的速度更快了,行走如一阵风,不过片刻功夫,李黄二人就不见了闵棠的身影,看得二人咂舌。心中默默划去“和贤妃顺路去翊坤宫”的计划。 到翊坤宫后,闵棠将李黄二人在半路走不动的事情告知霍香,霍香立刻安排小黄门抬轿子过去接人。这事闵棠没有明着说出来,就是不想和李黄二人走太近,谁知李黄二人在坐着轿子过来翊坤宫后,立刻凑上前来与闵棠道谢,不知情地还以为闵棠救了她二人的性命。 不过是一夜恩宠,闵棠没有长出尾巴翘上天,到是接受了一波又一波来自其他妃嫔的恭喜c艳羡和嫉妒。尤其是圣隆帝过来翊坤宫和众妃嫔说话时,破天荒主动和闵棠说话,不知让多少宫妃暗地里咬碎了多少银牙。哪怕闵棠身段圆润,一点都不符合时下美的标准,也被冠上了“狐媚”的名头,即便如此,也平不了众妃心中那口怨气。 闵棠心知圣隆帝这突如其来的关注将后宫中的火力集中到了她的身上,可那又怎么样,从她决定主动踏入含元殿求见圣隆帝时,就料到了今天的情形,比起被扫地出门,灰溜溜的离开,闵棠更喜欢现在的局面。站在风头浪尖上不可怕,她经得起风浪,将来才能护得住秦容,让他有夺位的底气。若她今日这一点点小风小浪都扛不过,秦容也不用费心争夺,日日随她在重华宫念经,祈求圣隆帝的其他皇子都不成器,最后不得已只能将那个位子传给他,好捡个大便宜。 所以当贵妃坐在轿子上,半笑着对同样坐轿的德妃说出那句“德妃èi èi可要担心了,贤妃èi èi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话时,闵棠停下了脚步,笑盈盈地看过去。 “贵妃姐姐谬赞了。萤萤之火岂可与皓月争辉,两位姐姐才是圣上心尖尖儿上的人,怎是我能比的。”然,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闵棠曾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中放过一把火,零星火光乍起,瞬间将整个荒野点燃,染红了天边的云彩。 她对上德妃那双美丽的眼睛,没有在那里面看到情绪变换。一如当年,她将bi sh一u送入鸳鸯身体里,仿佛干了件稀松平常的事。 “是,你的确比不了。妄念会毁了一个人,贤妃,这是我送你的话,记住了。起轿回宫。”德妃话音刚落,四个小黄门抬起轿子,载着德妃离开。贵妃的视线往来闵棠与德妃之间,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开来。 “德妃就是这么一个人,仗着圣上的宠爱张狂惯了,贤妃èi èi还不知道吧,那日被圣上宠幸后封为奉仪的宫女,叫什么来着?” “桂芸。” “对,就叫这个名字。那个小奉仪呀,昨天因为失手打碎了德妃的心爱之物,被杖责二十。”贵妃的笑容忽的一收,看着德妃离去的方向,面色冷硬起来。 “总有一日······” 总有一日,不是你死,就是她亡!闵棠在心中替贵妃默默补充一句,随后顺着贵妃的目光所在方向看过去。 “贵妃姐姐没有别的事情,我先走一步。” “贤妃èi èi急着回去看十一皇子的心我都清楚,五公主出生时,我也恨不得日日陪在她身边,唯恐身边的人照看不周,有个闪失。”贵妃笑容恬淡,脸上不见方才看着德妃背影时的冷意。 “多谢贵妃姐姐体谅。” 闵棠要走,霍香从翊坤宫赶来叫住了她:“贤妃娘娘且慢,皇后娘娘有请。” 别过贵妃,闵棠随霍香一起走进翊坤宫。圣隆帝走了,也带走了翊坤宫的热闹。闵棠进来时,没走的只有几个位份比较低的宫妃。那几人见闵棠去而复返,心中不免好奇。刚才皇后吩咐霍香是避开众人的,当闵棠随霍香一起重返翊坤宫时,这几人颇为惊讶。 皇后在闵棠离开翊坤宫后,又让霍香将人叫回来,所为何事?难不成和昨天晚上闵棠侍寝有关?众人心中猜测纷纷,却没有一人敢问。 闵棠不知皇后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她走之前皇后不是没有机会让她留下来,为什么突然让她返回翊坤宫?最近发生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在她心中滑过,让闵棠在意的始终只有秦容一人。难道皇后查出之前下毒的真相? 不应该!宫女动过手脚的汤碗,闵棠发现不对后,就被春花亲手换了。早在春花发现那宫女的异样,闵棠就留了心,当日决定自断后路时,正巧那宫女主动送shàng én来,闵棠将计就计,借宫女之手布下一计。除非春花将事情说出来,不然皇后要查,也只能查到那名宫女为止。何况,她根本没有给自己下毒却只为推出一个宫女的动机。 想到这里,闵棠的心微微往下沉。皇后不是个胡乱出手的人,闵棠怕就怕事情牵扯到秦容。她的逆鳞,唯有秦容。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不知娘娘唤臣妾前来所为何事?”对皇后,闵棠更多的是感激,当然这一切建立在皇后不将主意打到秦容身上为前提。 皇后表情严肃,眉峰轻蹙,看闵棠的目光里带着些许责怪。 “贤妃,十一皇子失明的事,你为何隐瞒下来,不说与圣上和本宫听?”皇后突然发问,打了闵棠一个措手不及。闵棠诧异地看着皇后。秦容失明的事,被她瞒得好好的,要暴露只可能在那一夜,她中毒性命垂危时,秦容被皇后抱到翊坤宫。可是,事情已经过去十几天,皇后为什么到今天才发难?她不是宠妃,在宫中没有势力,皇后不需要顾忌她。 闵棠衣袖下的双手不觉微微收拢,握成拳。 “你是不是在想,本宫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请娘娘指点。”这就是承认了秦容失明的事实。不过,秦容的眼睛是因为中毒导致的暂时失明,有复明希望的事,她暂且压下不表,等皇后的下文。 “霍香,你告诉贤妃。” 霍香接了皇后的命令,将那一日她在秦容饿醒后发现秦容的双目无神,略显呆滞后留了一份意说起。之后,霍香并没有将这件事立刻禀报给皇后。随意怀疑一个皇子有眼疾,霍香还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得到证实,是在调查闵棠中毒案的过程中。秦容每日都要泡澡,重华宫无论新人旧人,都知道这件事。秦容出生在初春,北方的气温偏冷,今春天降小雪,天儿更冷了,刚出生的新生儿除了洗三,很少有在大冬天日日洗澡的。偏闵棠吩咐春花秋月给秦容烧水熬药洗澡,说是为了强健身体。 要是没之前的发现,霍香也许就和其他人一样,只当闵棠的做法有些偏离正道。正是那一瞥,多留下的一份心,让霍香起了探查的心。查之前,霍香将她连日来的发现禀告皇后,皇后为慎重起见,命霍香暗中查探。直至今日,太医才确定秋月这些时日从太医院拿到手上的药材中,的确有治疗眼疾的。 秦容的眼睛看不见,得知这件事,霍香吓了一跳,立刻将事情禀告皇后。 听了霍香的叙述,闵棠不由得感慨:霍香能成为皇后的左膀右臂,那份细心不可或缺。难怪她方才离开翊坤宫前看见霍香出去了一回,原来是去见太医了。 “圣上不能有一个眼睛看不见的皇子,十一皇子的身上也不能贴上天生眼疾的字眼。请娘娘给臣妾一点时间,臣妾一定会让十一皇子的眼睛复明。”闵棠跪在皇后面前。 “就凭你现在给十一皇子泡的药汤?荒唐!贤妃,你怎么就这么固执,但凡你能将此事告诉圣上和本宫,十一皇子的眼疾或许早就好了。” “娘娘既然私下唤臣妾过来,没有将这件事说开来,就是给了臣妾一个弥补的机会。臣妾恳请娘娘再宽容臣妾一段时间,臣妾有把握能让十一皇子的眼睛看见。”闵棠不再隐瞒,皇后已经发现了这件事,她再瞒下去,只会将事情闹大。 “糊涂,眼睛关乎人的一生,这等大事岂能耽搁。本宫不管你有什么偏方为十一皇子诊治,这件事都不能瞒着圣上。你且记住,圣上不但是天下的主人,还是孩子的父亲。” “可是,十一皇子怎么能······”闵棠还想开口阻止,却被皇后粗暴打断。 “不用再说了,本宫意已决。你想让十一皇子身无瑕疵,本宫明白你的一颗慈母心。但是贤妃,你且记住了,这世上从没出现过完美无缺的人。有时候,眼睛短暂地看不见,何尝不是上天的另一种恩赐。你回去好好想想本宫的话。霍香,送贤妃回重华宫。” 皇后话到这里,不再多说。闵棠拜别皇后,一转身,泪湿衣襟。 第二天,十一皇子身患眼疾的事传遍宫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时疫 “娘娘,您吃点东西吧。母子同心,您难受,十一皇子也该伤心了。”春花端着熬了两个时辰的羹,送到闵棠面前,闵棠轻轻摇头不肯食用。 “我因一己之私,差点误了十一,你叫我怎么吃得下。” 自打秦容有眼疾的事被传出去后,闵棠不但受到了圣隆帝的斥责,差点连秦容的抚养权都被剥夺。圣隆帝让她在重华宫好好闭门思过,什么时候认识到自己的错,什么时候再解禁。 闵棠刚刚得宠就失宠,秦容还是个瞎的,让宫中妃嫔私下里拍手叫好。一时间,本就门庭冷落的重华宫愈发寂寞。 重华宫内,前头太医刚走,秋月后脚急冲冲走到寝宫里来。 “娘娘,人都走了。”秋月一张圆圆脸格外讨喜,笑起来的时候,唇左右两边各有一个梨涡。 闵棠接过春花手上的羹,就着汤匙喝起来。羹汤鲜美,春花的手艺又上了一层楼。将一碗羹喝完,闵棠用帕子拭了拭嘴角,一扫之前的郁郁寡欢。 “娘娘,您这不吃不喝的得演到什么呀。春花做的羹再好吃,日日吃也是会腻的。”就这几天时间,闵棠就瘦了不少。秋月看着心疼,闵棠的饭菜不是她准备,可她就见不得闵棠身上掉肉。 “快了,等张太医不再过来,我就可以恢复正常饮食。”太医院院正张廉是圣隆帝的人,圣隆帝得知秦容有眼疾后,命张廉替秦容看诊。张廉一出手,就诊出秦容体内有毒,du su聚集于眼睛周围,影响了正常视力。只要清除体内从娘胎里带来的du su,眼睛即可复明。闵棠是怎么中毒的,有多久,圣隆帝没问起。 闵棠记得那一日,张廉将秦容的诊断结果禀报圣隆帝,当天圣隆帝忽然驾临重华宫。当时闵棠跪在地上,圣隆帝没有叫她起来,她就一直跪着。被圣隆帝盯着看时,浑身骨头好像被敲打一样,崩得难受。大约跪了一盏茶的工夫,圣隆帝忽然开口,那声音凉透了,闵棠被他挑起下巴,不得已直视圣隆帝的眼睛时,猛地一颤。 “原来爱妃还懂医理。” 圣隆帝没有笑,下巴上的疼痛清晰地传到脑中,闵棠失声喊痛。 “臣妾不懂医理。” “那么爱妃告诉朕,你是怎么知道十一的眼疾是因为du su引起的,谁给你配的方子。张廉说,这样一张方子,价值千金。” 圣隆帝松开闵棠,任由她跪在地上。从皇后执意要将秦容有眼疾的事告诉圣隆帝后,闵棠就在思考应对之法。她不懂医理,给秦容看病的那位只能是女人,否则单单一个私通外男的罪名,就能把她打下地狱。闵棠不想公布秦容的眼疾,除去想让秦容身无瑕疵外,未尝没有保护看诊之人的想法。前期的余毒清除,闵棠不相信别人。可圣隆帝不会允许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在他的后宫里来去自如。所以这个人必须是一个女人,曾经在后宫中生活,可以来去自如的女人,不能说谎的女人。 死人才不会说谎。 闵棠不敢赌,她有再周详的计划,也挡不住意外。宫里不缺人,也不缺死人。尽管那位不同意,为保险起见,闵棠还是恳请那位给她弄了一具老宫人的尸体埋在了重华宫。现在的温度不高,一个多月的时间,尸身应当保存相对完整。闵棠亲眼看过尸体,那是一具形容枯槁,白发苍苍的老宫人,要给她安上一手高明的医术,谁能知道是真是假。 “那位老宫人已经过世了。” “哦,这么巧。” “是真的,圣上。那位老宫人无依无靠,老死宫中,臣妾不能出宫,只得将她葬在了重华宫墙根下。圣上若不信,可以” “可以什么?挖开看看那墙根下是不是埋着个死人。”圣隆帝脸上看不出喜怒,闵棠却不敢大意。她的这位圣上,可不是好脾气之人。 “她是冷宫之人,曾是先帝后妃身边的嬷嬷,后来那位娘娘过世,她便出了冷宫。她救过臣妾的命,所以臣妾愿意相信她,在那种情况下也只能搏一把相信她。张院正说那张方子价值千金,说明臣妾没有看错人。” “相信一个冷宫妇人。爱妃的胆色还真是让朕刮目相看。”圣隆帝松开闵棠的下巴,走回去坐下。没有追问闵棠,怎么会沦落到需要一个老宫人救命的地步。 “臣妾不愿意让十一刚出生就带着眼疾的名头,臣妾不想让他因为身体残疾被人嘲笑。”闵棠声音一哽,头昂得更高了。 “这重华宫鲜少有人来串门,臣妾将此事隐瞒个一年半载不难的。她曾说,少则半载,多则三年,十一的眼睛必定康复。这样的y一u hu一,臣妾忍不住。原本,一切都按照原来的路线好好的,谁知道臣妾会被人下毒。”闵棠眼眶微红,脸上有懊恼一闪而过,却紧紧咬着牙关,不肯向圣隆帝认错告饶。 “爱妃的意思,这一切都是朕和皇后的错。如果不是朕冷着重华宫,那宫女不会向你投毒,皇后也不会抱走十一,更无从得知十一眼睛看不见。” 闵棠听得一怔,却没有当即否认圣隆帝的话。圣隆帝见状,发出轻笑声。闵棠低头细声道:“臣妾不敢。” “爱妃只是不敢,到底还是怨的呀。” 一双黑色绣金纹长靴再次出现在闵棠眼底,闵棠只需要将身体微微向前倾,就能扑进圣隆帝的怀里。闵棠的头似乎又低了三分。 “既然如此,爱妃就在重华宫里好好住着,什么时候想开了,什么时候再出来。”圣隆帝大步走出重华宫,自那以后,重华宫里只有太医能进出。这座宫殿的主人和宫人,全都被困在这里,没有旨意,不得踏出一步。 若时光能倒流回去,闵棠想,她应该在那个时候抱住圣隆帝,扑进他的怀里。当时他都给了她服软的机会,可是她没有抓住。 现在?其实现在这样也不赖。不过是再次过回了从前的生活而已,秦容还在她身边,有太医专门为他清除体内的毒,医治眼睛。 只一点,贤妃从此变得郁郁寡欢,难得吃一口饭。太医见多了失宠后妃自怨自艾的情形,贤妃这样的并不奇怪。起初,圣隆帝还听一耳朵,到后面直接让人略去重华宫的事不报。 失去了圣隆帝的关注,太医来重华宫的次数越来越少。当秦容褪去厚重棉袍,换上轻薄的夏装时,春天已经走到了尽头。大梁北方的夏天仿佛一夜之间来了。与之同来的还有一场时疫,席卷了整座皇宫。 时疫的传播,就像放鞭炮,点燃引线,大红鞭炮一个接一个响起,不炸完最后一个不会停止。 从冷宫倒下第一个人开始,靠近那一片的宫殿迅速有人染上了时疫。不论是皇后的翊坤宫,还是德妃的清运宫,都有宫人相继死亡。 时疫,让整座皇宫笼罩上了一片阴霾。尽管有太医日夜扑在太医院里研制克制时疫的药,但是各宫死亡的人数依然在不断上涨。各宫之主抱着宁可错杀,不可错漏的原则,将一批又一批人送进了集中关押染上时疫宫人的宫室。进了那个地方,基本绝了生机。每天都有人在宫室中死去。从宫室里抬出去的尸体被集中丢在一个大坑里,用火焚烧。宫中人心惶惶。 时疫在宫中爆发时,闵棠还在禁足中。重华宫内的人员不准外出,外面形势严峻,重华宫却似一个宁静的港湾,护住了一宫人的安全。 当圣隆帝的含元殿出现了疑似染上时疫的宫人后,关闭有几个月的重华宫大门终于被打开。圣隆帝没想到见到闵棠后,听她说的第一句话会是,她知道时疫的源头在哪里。 “在哪。”圣隆帝眼神明亮。如果真能找到时疫的源头,太医们要研制出对症的药会容易很多。这一次宫中时疫爆发,死的人里大都是低等宫人和太医院里的吏目,少数几名太医染病,甘愿成为药人试药,死的死,如今还剩一个靠药材吊着一条命。以张廉为首的太医们嚷嚷着要找到时疫的源头,圣隆帝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没想到他不过是来一趟重华宫,就得到了线索。 闵棠说,时疫的源头很有可能是当初被挖出来的那名被她埋在重华宫墙根下的老宫人。圣隆帝当日命人将尸体挖出来以后,并没有命令人将老宫人重新下葬,连交代也不曾有一个。那么老宫人的尸身很有可能被抛到时疫爆发点的冷宫附近的某个地方。闵棠知道,冷宫不远处有一口枯井,常年潮湿阴冷。 对那名老宫人尸身的处置,被禁足的闵棠是无权过问的。其实宫里若有人死了,不是过了明路的,尸身要被人及时发现并不容易。这座皇宫不小,有太多可以藏污纳垢的地方。 闵棠提出了一种可能,剩下来的事情就是圣隆帝要操心的。闵棠坐在一旁,静听圣隆帝吩咐罗德海去调查老宫人的尸体处理情况。待一切安排妥当后,闵棠站起来,走到圣隆帝面前跪下。今日她穿了一身新衣,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不露一点风情。跪在地上,腰肢不显,一团和气。 “圣上,若真证实时疫的源头是那位老宫人,臣妾可否替她收敛骨灰。”当初那人将老宫人的尸身带来重华宫时,那位特意告诫闵棠,人死应当入土为安,不得惊动。若这一次的时疫真因老宫人的尸身而起,闵棠有责任。如果当初她不提这个要求,这一场时疫能够避免。 闵棠的母亲信教,认为万物有灵,因果循环,轮回不休。闵棠不是虔诚的信徒,幼时受母亲教诲,对万物总是心存敬畏。果真这个因由她开始,便该由她结束。 “爱妃有一颗仁善之心,可惜没有用到正道上。爱妃可知,此次死于时疫的宫人数目达到了多少?两百多人。既然爱妃有此猜测,为何不早早将信送到含元殿。”圣隆帝正襟危坐,寒气逼人。 闵棠苦笑不已。 “圣上不会以为,臣妾在重华宫禁足还能外出送信吧。自打时疫爆发以来,来重华宫送饭菜的人一天晚过一天,太医被抽调离开重华宫,臣妾如同独居茫茫水域中的一座孤岛之人,送信想而不能。” “圣上看,这些信原本有两份,一份臣妾让人送出去,一份留下。圣上不知信的事,可见已石沉大海。” 闵棠不是没有做出过努力。皇宫里人口密集,一旦时疫不可控制时,重华宫焉能避免?闵棠没有正儿八经学过医术,也知道要根治时疫,找到源头对症下药才能治好这个顽疾。从老宫人的尸身被挖出来后,那位的警告,闵棠就时刻放在心上。她既害怕老宫人是时疫的源头,也担心老宫人不是。前者因她而起,后者想要寻找源头则断了线。 圣隆帝瞥一眼春花手上捧着的一堆信。 “爱妃连证据都准备好了,朕怎能不信爱妃的一片拳拳之心。” 圣隆帝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闵棠却无端感受到了一股冷意。 圣隆帝不信她,或者说认定她别有用心。 这真是件麻烦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惊喜 “把十一抱过来给朕看看。”圣隆帝突然提起秦容,闵棠不敢迟疑,轻轻点了点头。 圣隆帝从外面进来,也不知身上是否带病,理智上闵棠应该阻止他,不同意抱秦容过来。可是她已经惹怒了圣隆帝,如果现在不肯抱人过来,万一圣隆帝怒了,要将秦容抱到含元殿就坏了。在重华宫,至少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比起几个月前,秦容长大了不少。因为不爱吃羊奶,秦容身上的奶膘退了一部分,更显腿长手长。 “过来,给朕抱一抱。” 闵棠总觉得,她不用力压着,心都会跳到嗓子眼里来。满打满算,圣隆帝和秦容近距离接触只有一回,还是那一次她带着秦容去翊坤宫,求圣隆帝给秦容取名的时候,圣隆帝心血来潮捏了秦容的鼻子。 “怎么,怕朕摔着他?”春花没有立刻将人送过去,圣隆帝的声音忽然拔高吓了她一跳。 “春花愚笨,怕冒犯了圣上。”闵棠站起来从春花怀里将秦容接过来,抱着秦容送到圣隆帝面前。 “圣上看看,十一是不是瘦了。臣妾总觉得他掉了不少肉,可是贴身照顾他的秋月却说他结实了。”春衫轻薄,闵棠将秦容的衣袖稍稍往上推,露出藕节似的胳膊。 “确实结实了。”圣隆帝捏了一把秦容的胳膊,滑滑嫩嫩的,手感极佳,忍不住多捏了一把。原本熟睡的秦容被他这一抓,醒了。 圆乎乎的脸蛋上,那一排细长的睫毛轻轻扇动,不一会儿就睁开了双眼,迷糊了一小会儿,那双黑色眼睛里散开的光慢慢聚拢,倒映出闵棠的脸,秦容忽然笑了。 闵棠一怔,手轻抖,颤着在秦容眼前晃了晃。遭到视线干扰,秦容不快地晃动脑袋,想要避开闵棠的手。闵棠失笑一声,脸上的惊喜止不住地外流。 “圣上,十一好像能看见了。”闵棠忘记了圣隆帝身上可能携带时疫,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圣隆帝分享秦容眼睛康复的喜悦,闵棠把秦容抱到圣隆帝跟前,将怀里的小人儿放到圣隆帝的怀里。 “您看,他在笑呢,他对着臣妾笑呢。”闵棠巴不得原地跳几下。手足无措的模样,哪像刚才与圣隆帝说话时的精明样。 在这个宫里呆的时间久了,看过的人多了,圣隆帝最能分辨的是人心。闵棠此刻是真心欢喜,想要与他分享秦容康复的快乐,他能感受到。眼前的闵棠,不是那个刚进宫时,低着头藏在人群中唯唯诺诺的少女,不是初为人母后在翊坤宫含笑讨茶的妃嫔,不是在含元殿和他狡辩的女人,不是重华宫里背水一战的贤妃。这样的闵棠,身上有一种奇妙的温度,让人心生欢喜。 “他在对着朕笑。”圣隆帝将秦容稍稍往上托起,凑近了看这个感觉陌生的儿子。秦容有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与他的母亲一样,清澈见底。 “不对,是对着臣妾笑。” “胡说,明明是对着朕笑。来,十一对父皇笑一个,让你母妃看清楚。” 也不知是圣隆帝对了秦容的眼,还是其他原因,秦容竟然真的对着圣隆帝裂开嘴一笑,流一嘴口水。 “哎呀,流口水了。圣上,还是臣妾抱吧,别弄脏您的衣裳。” “脏了自有宫人洗,朕难得抱一回十一。”秦容越大,脸上越可见先太后的影子,圣隆帝轻轻抚上他的两条短短的眉,笑容和煦。 脸上痒痒的,秦容扭动脖子,发出“哦哦”地声音。小拳头挥舞着,试着推开圣隆帝的手。秦容手短,完全够不着,嘴里的“哦哦”声愈发大了。 圣隆帝哈哈大笑,手往下一滑,捏上了秦容的肉鼻子。 “圣上。”闵棠一把从圣隆帝的手上抢回秦容,秦容回到亲娘怀里,瘪了瘪嘴,没有哭。圣隆帝见状笑得更起劲了,也不知道是被秦容的举动闹的,还是因为惹毛了闵棠,让她失态乐的。 闵棠当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形容圣隆帝,就他这样,像个做父亲的人么? 不过,秦容的眼睛可以看见了,还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就看见了,怎么会这么巧呢?居然赶在圣隆帝过来的时候。闵棠低头将脸贴在秦容滑嫩的脸蛋上,轻轻蹭了蹭,感受到母亲的气味,秦容“呵呵”笑起来,闵棠的心柔软得跟一滩水似的。 是夜,圣隆帝留宿重华宫。闵棠从来没有在自己的地盘上有过侍寝的机会,她的床只有秦容趟过。平日里秦容跟着她一起睡,圣隆帝来了,秦容要挪,闵棠有些不乐意。何况圣隆帝一躺下就占了大半张床,留给闵棠的地方不宽敞,圣隆帝人高马大的,不比软乎乎的秦容抱着舒服。这样的日子估计得持续到时疫结束,这意味着闵棠有相当长一段时间不能和秦容一起睡。 两人并排躺下后,气氛一下就沉闷下来。圣隆帝不开口,闵棠想儿子,更不愿说话。也不知圣隆帝这些日子是不是操心太过,躺下没多久,闵棠身旁就传来了平稳地呼吸声。闵棠等了好一会儿,确定圣隆帝睡熟了,才轻手轻脚下床去了东次间。时辰不早了,以往这个点,秦容早就窝在闵棠怀里睡了。今天没看到闵棠,闻到熟悉的气味,秦容睁着眼睛瞪着春花,一脸的不高兴。闵棠一过来,将他接过来往怀里一搂,被抛弃的委屈一股脑儿冒出来,秦容小嘴一瘪,“哇”地一声哭起来。 “十一不哭,娘在呢,在呢!”闵棠熟练地抱着秦容,一手轻轻拍打着他的背,一下一下给他顺气。此刻的闵棠哪里还记得旁边就睡着一个圣隆帝,心里只惦记着被委屈了的儿子。 被闵棠认为熟睡的圣隆帝在她翻身下床后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闵棠毫不犹豫地离去,让他心情不佳。没多久,东次间秦容的哭声传来,间或夹杂着闵棠的低声诱哄,圣隆帝一恍惚,小时候受了委屈被先太后搂在怀里哄着的情形忽然涌现在脑子里,之前那点子睡意被扫得一干二净。 东次间里,声音断断续续的,可知秦容被闵棠哄得差不多了。圣隆帝忽然不想独自躺着睡下去,他没有唤人进来伺候,独自披衣下床,连鞋都没穿,光着脚走到东次间。 闵棠抱着秦容背对着圣隆帝,春花给她打下手,秋月头一个看到了光脚来的圣隆帝,吓得将手上捧着的帕子都掉在了地上。 “圣上,您怎么不穿鞋呀。”意识到手上的帕子掉了,秋月连忙弯腰捡起帕子,转身将帕子放水盆里搓洗干净后重新递给闵棠。 闵棠的第一反应到是与秋月类似,可她不是秋月,圣隆帝光着脚来,怎么也得表示一二。 “圣上可是被臣妾惊醒了?春花,快去给圣上提鞋来,夜里凉,光脚踩在地上会受寒。” “不必,朕又不是面人做的。” 面人才不会受凉,就是光着放地上也不会生病。闵棠可不敢顺圣隆帝的意,万一圣隆帝在重华宫住一晚,出去就着凉了,她还不得一口黑锅背到底。 春花会意,躬身出去给圣隆帝提鞋。 “他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困?”小孩子觉多,大皇子大公主刚出生的时候,圣隆帝的兴致比较浓,不时去看一看他的儿女,不过他去的时辰不定,大多数时候两个孩子都在睡觉,睡的时辰还比较早。不像秦容,他都困了,还精神着。 “十一平时睡得也早,只不过今日换了一个地方,择床不高兴。” 秦容已经不哭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里还窜着两滴晶莹的水珠儿,染湿了一排细长的睫毛。哭过之后,秦容彻底没了睡意,看着圣隆帝反而兴奋地挥起手,“哦哦”叫起来。 圣隆帝许久没和小婴孩打交道,他的儿女们小的时候经不起逗,孩子的母亲为了讨他欢心,爱用孩子为借口,想让他过去看看。孩子不是大人,经不起逗弄,圣隆帝不是个耐心的人,见惯了种种,圣隆帝对这些事腻歪得紧。孩子们大一些,进学堂随先生念书,明理知事后,敢对他撒娇的少。秦容不怕生,逗他也不哭,就合圣隆帝的胃口。 “过来,父皇抱一抱。”圣隆帝伸出双手,秦容好不容易才回到母亲的怀抱,还没呆够圣隆帝就对着他伸出魔爪,他一点儿也不高兴,将头一扭,不肯让圣隆帝抱。只是他这回转的幅度有些大,一时没转过去,头又扭了回来,正对上了圣隆帝笑盈盈的眼睛,秦容无意识地“哦”了一声,仿佛在打招呼。 闵棠担心圣隆帝被秦容拒绝不愉快,连忙解释:“十一晚上一直随臣妾睡,谁哄都不行。半夜醒了要看不见臣妾,一准得哭。” “爱妃的意思,让十一今晚与我们一起睡?” 闵棠心里这样想着,脸上自然而然带上了三分期待。秦容睡不好,她心疼。只是圣隆帝虽然这么说了,恐怕不会同意。 “十一晚上会醒,怕闹着圣上。臣妾想在东次间先哄十一睡着了,再过来。”不但会哭,还会尿。闵棠可不想圣隆帝睡到深夜的时候被秦容哭声惊醒,将她和秦容一块丢出重华宫去。 “不必,你抱着十一过来。” 春花拿着鞋过来时,圣隆帝不看一眼,转身出了东次间。闵棠犹豫片刻,抱着秦容跟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有孕 圣隆帝倚在床头,秦容躺在中间,闵棠半跪忙活着给秦容换小衣。出月子后,秦容的事,大都由她一手操办。只见她一手灵活地在衣带间穿梭,一手抬着秦容的胳膊腿,左右摆弄着秦容的身体,快速给他穿上小衣。这份利索,不是日日做这件事达不到。 圣隆帝看到兴致起了,要闵棠解开秦容的小衣,让他也试试。闵棠手上的动作一滞,好半晌没吭声。 “圣上,今儿个太晚了,哪天您要还留宿重华宫,您再给十一穿衣裳吧。”别吓折腾了,也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 闵棠给秦容换好尿布,整理好衣角,侧身卧在秦容旁边。过惯了闲散日子,陡然和圣隆帝呆了这么久,闵棠有些累了。她一连打了几个呵欠,睡眼朦胧。只是身旁一大一小的父子两人精神头十足,没有半点睡意,闵棠不得不强打精神陪着。 圣隆帝睡觉时,不喜欢旁人贴身伺候,春花秋月一律在外候命,圣隆帝有什么吩咐,都是闵棠的事,还有一个秦容跟着一起闹,她一点小差都不敢开。好不容易等父子两睡了,闵棠将眼一闭,睡得昏天暗地。 听到动静睁开眼时,圣隆帝已经由罗德海指挥着宫人伺候着穿上龙袍。闵棠下意识探了把身下的褥子,干的。心倏地放了下来。没有让圣隆帝被水淹了就好。 圣隆帝收拾好就去上朝了,皇宫内时疫爆发,朝臣却不敢托病不上朝,就算真病了,顶着一口气在朝堂上晕倒,也要扛着过来。至少要让圣隆帝知道,他们有一颗忠君爱国之心。 圣隆帝走了,重华宫的禁令依然没有解除。此后的半月里,圣隆帝常驻重华宫,惹得一干宫妃眼热不已。只是她们心中再想拉圣隆帝上她们那儿坐会儿,也不敢。除了重华宫,其他宫殿里都爆发了时疫。争宠可以,但是为了争宠让圣隆帝把命送了,还没一个人有这个胆子。 不,若说这宫中,有一个人敢让圣隆帝置身于险地中,非德妃莫属。 清运宫的小太监过来重华宫递消息,说德妃要见圣隆帝时,圣隆帝正在逗秦容。一连半个月都能见到圣隆帝,秦容亲近圣隆帝,只要圣隆帝下朝过来,秦容要醒着,必定会挥舞着双手“哦哦”地叫着。这时候,圣隆帝总会亲自抱着秦容在重华宫里走一圈,将秦容抛到空中,稳稳落在怀里。这样的游戏,闵棠平时不会让秦容玩。小孩子的身体发育尚未完成,往空中抛,容易惊着。圣隆帝没有这方面的担心,能让秦容笑,他就喜欢。 有时候,闵棠觉得,圣隆帝这个做爹的也不是那么糟糕,可终究他能给予的温情太少,时间太短。圣隆帝被德妃派的人叫走没多久后,德妃怀孕的消息就在宫中飞速传开来。一个多月的身孕,时间不长。与这个消息一同传来的,还有太医院终于研制出可以治愈时疫的药。 对生命最大的威胁被解除,整座皇宫都松了一口气。 时疫和老宫人无关,当初老宫人的尸身走正常的路子被焚毁,闵棠是彻底失了机会为她收敛尸骨。不过她那一番猜测,给了圣隆帝指了一条路,那时疫的源头的确出在冷宫枯井。 冷宫地方偏僻,环境潮湿,人住在那里久了,容易生病。冷宫少药,里面的人病了就拖着,熬不过死就死了。有些人的尸身会被拖走,有些则直接找地方处理掉。那口枯井里,不知填了多少尸体。时疫爆发前,住在冷宫里的一位先帝后妃养的猫不小心掉到了枯井里,被人搭救上来。没多久,一个常常克扣冷宫伙食的小太监死了。事后调查得知,那小太监被猫抓了一把。他是染上时疫死亡的第一人。 这些事,圣隆帝在重华宫听人汇报时没有避开闵棠,所以她知道得一清二楚。虽说带来带病的是猫,可是那小太监若不招惹猫儿,怎么会死,甚至死后还牵连到其他无辜的人,给皇宫带来一场灾祸。 时疫得到控制,很快在宫中消失。因为一场时疫,圣隆帝下令清理所有宫室殿宇,填埋废弃的枯井,彻底绝了类似灾祸的源头。一时间不知挖出多少无名白骨。 圣隆帝自那一日离开重华宫前往清运宫后,就没有踏足过重华宫,重华宫的禁足令一直都在,到省了闵棠不少麻烦。圣隆帝来不来,闵棠不甚在意,秦容人还小,根本不记得与他父皇相处的短短半月时光。若真是因为这半个月,让圣隆帝给重华宫解除禁令,她少不得要被一轮唇枪舌剑包裹。能有安生日子过,谁也不想过上刀光剑影的生活。闵棠不惧站在风口浪尖是她想给秦容争取应得的东西。可是与圣隆帝相处半月下来,闵棠会觉得,圣隆帝想给的,你才能得到,费心争取极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在重华宫时,圣隆帝更喜欢与她说起秦容,而非其他。让闵棠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圣隆帝宿在重华宫半月,他们中间一直留有秦容的位置。哪怕秦容夜里会尿,闵棠起来给他换尿布会打扰到圣隆帝,他也没有不耐烦。这让见惯了脾气不定的圣隆帝的闵棠很吃惊。圣隆帝对秦容的宽容度非常高,哪怕秦容会扯他的头发,拍打到他的脸。 有时候闵棠会觉得,圣隆帝就像个普通的父亲,爱护他的孩子,愿意尽可能陪孩子玩耍。可当他离开重华宫,又会忘了他还有秦容这个儿子。 每每想到这里,闵棠总忍不住希望秦容是圣隆帝唯一的儿子。疯魔乍现时,她甚至想让这件事变成现实。可是儿时的教导被根植于她的记忆中,让她迅速否定了这种藐视人命的想法。她或许做不到良善,至少不能拿起屠刀。那是一种容易让人上瘾的感觉。 不管外面如何风起云涌,重华宫的日子平淡一如往昔。 解禁令来得比较迟,几乎抓不到秋老虎的尾巴。 闵棠能从重华宫放出来,多亏了怀孕的德妃。当闵棠重新出现人前时,春花秋月随侍一旁。德妃有孕受不住秋天的燥热,又不能用冰,三个月一到,坐胎稳了,圣隆帝大手一挥,决定带着妻妾c孩子一起前往京郊最大的皇庄。 苦夏过去,秋热眼看就要到头了,忍忍也就是几天的事,可圣隆帝愿意为了安抚怀孕德妃,定下这一次行程。 秦容是皇子,闵棠也拿到了离宫的资格,得了一架单独的马车。那些没有孩子的宫妃中,只有少数几人得到了出行的资格。这些人没有单独的马车,都是两人一辆。不过能得到随驾出行的资格,就是一种荣耀。便是平日里有龌龊的两人坐在一起,面上也和和气气的。 秦容眼睛能看见后,第一次出重华宫,第一次坐马车,第一次出皇宫,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马车摇摇晃晃的,不比被人抱着走路平稳,可是秦容那股子兴奋劲涨了不知多少倍。一路上,他“啊”个不停。两只手挥舞着,想要冲到窗子旁边,看外面的风景。 秋月怕他掉下去,闵棠摇着头将秦容接过来,直接托着他的身子,将半个脑袋送到窗子旁,让秦容看个够。 “娘娘,十一皇子身体这么软,您这么托着他,万一掉下去了怎么办。”秋月咋呼呼地看着一脸兴奋的母子二人,一阵头大。 “我手上力气不比你小。秋月,我比谁都紧张十一,丢了我也不会丢了十一的,你就安心把心放进胸膛里吧。”回应闵棠的是秦容兴奋的“啊啊”声。小家伙真的是快活极了,一点都不安分。 马车走了一个多时辰,秦容的兴奋劲半点不减,从左边的窗子换到右边的窗子,他都能看出不一样的风景。对着一棵歪脖子树也能手舞足蹈好一阵。就这活泼劲,颇有闵棠当年的风范。 一路顺利,马车抵达皇庄后,秋月抱着秦容先下车,春花随后搀着闵棠走下来。折腾了一路的秦容不知是兴奋过了头,还是怎么的,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没有半点睡意。等她们主仆几人收拾好屋子,给秦容重新换了一身合适的衣裳,圣隆帝派人来传唤她们前去用膳的小太监到了院门外。 午膳设在皇后住的在水一方。这里地方宽敞,房屋四面临水,极为舒服。听说,一开始德妃想住这里,不知圣隆帝怎么没同意,在水一方最终成了皇后住的院子。而原本该皇后住的地方却空着。闵棠住在皇后原来要住的院子旁,那也是一处好地方,绿树成荫,最让闵棠开心的是,院子里有一池荷花。 也不知道皇庄里的宫人是怎么养护荷花池的,皇宫里的荷花池只剩残荷,这里的荷花还开得鲜艳。要不是着急过来赴宴,闵棠肯定要上荷花池摘一朵花插花瓶里,摆在屋子里,让香溢满整间屋子。 在水一方距离闵棠住的地方不近,秦容也不知怎的,自打要出门开始,就不肯离开闵棠的怀抱。半路上,闵棠要脱手,换春花秋月来也不行。还好闵棠手劲够,抱着秦容走的速度一点都不慢。一行人到在水一方的时辰还早,比住得近的贵妃淑妃来得还要早。 闵棠抱着秦容在席间坐好,淑妃和贵妃才一前一后过来。身段婀娜,体格风骚。 两人带着宫人袅袅娜娜走来,身边没有跟着孩子。 不是带孩子一起来出游的? 闵棠心中的疑惑一闪而过,怀里的秦容一双小手抓了抓她胸前的衣襟,头往里凑了凑。秦容倦了,提不起精神。 她来之前应该将秦容哄睡着的,只是那会儿秦容一直抓着她不肯放,她又怕误了时辰,只好带着秦容一起过来。 圣隆帝和皇后还没有来,闵棠不能带秦容提前离席,耐心便少了几分。席间言笑晏晏,秦容不能安稳入睡,在闵棠怀里扭来扭去,将她的一身衣裳弄得皱巴巴的。德妃过来时,一眼就瞧到了抱着孩子在席间坐不安稳的闵棠,改了方向。 怀有三个月身孕的德妃和以前没两样,肌肤滑腻,腰肢纤细。腰间环佩精美,走路时不闻声响。在闵棠怀里的秦容感受到了外人的注视,倏地扭过头看德妃。 一大一小对视,德妃没有开口,秦容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声,闵棠哄也哄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算计 闵棠的第一反应是哄秦容,不管德妃身上有什么东西刺激到秦容,先让孩子不哭,才有时间解决其他事情。可是秦容就像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似的,任闵棠如何哄,也不肯停止号啕大哭。闵棠没办法,只能给春花使了个眼色,自己抱着秦容快速离开在水一方。 回去的路上,秦容依旧哭个不停,闵棠哄了很久,直到他哭累了,才哼哼唧唧地睡着。就是在睡梦中,秦容也睡不安稳,两只小手抓着闵棠的衣襟,时不时抽噎两下,让闵棠心疼极了,万分后悔带秦容去在水一方赴宴。 春花回来时,跟她一起来的还有霍香和许太医。皇后知道了秦容突然啼哭的事不放心,让霍香和许太医过来看看秦容的情况。 “刚刚睡下,回来的路上一直哭,不知道怎么了。”闵棠轻轻拍着秦容的背部,让他趴在她的肩上睡。从霍香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见秦容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两手握成小拳头,其中一只小手还拽着闵棠的衣裳。 许太医是平日给皇后看病的老太医,花白的胡须几根,头发白过半,脸上的皱纹集中生长在双目周围。唯有一双眼睛清明透彻,没有被岁月磨去锐利。 轮番给秦容的两只手号过脉,许太医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许太医直说,十一到底怎么了。”闵棠直觉不对劲,秦容的事情她要在第一时间里知道一切,不希望太医有所隐瞒。 “十一皇子脉搏跳动速度过快,是受了惊吓不假。但是遭人惊吓,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闵棠听出了许太医的弦外之音,没有迟疑。 “我能做什么,请许太医言明。”秦容还没有完全安静下来,或许还能从他的身上查到蛛丝马迹。闵棠心中又是一痛,她都已经注意再注意,小心再小心,即便如此,还是让秦容着了别人的道儿。 “臣需要取十一皇子的血。” “取指尖血吗?”闵棠不敢耽搁,唯恐慢了一步,就查无所查。 “指尖血足够了。”许太医从药箱中取出银针,在烛火上烫过一遭,捏起秦容的手指,一阵扎在食指尖上,针出带出一滴血,许太医按着他的手指,用力挤出几滴血,存在一个细小的透明琉璃瓶内。 秦容感觉到疼痛,哼哼唧唧起来。闵棠轻声哄着他,抱着他在屋内慢走。许太医取完血,就在外面鼓捣起来,春花拿着许太医开的方子去皇庄里的药房抓药,给秦容熬安神汤。一时间,整间屋子里安静极了,圣隆帝过来时,许太医刚好完成了最后一步,他正好听到了结果。 “臣从十一皇子的血液内找到了少量的淫羊藿与苦艾。” 淫羊藿和苦艾是cui qg的主要成分,秦容身体里怎么会有这些东西!闵棠大吃一惊。 “十一的辅食都是春花一手准备,没有其他人能接触到。我今日吃的东西和往常并没有两样,也没有感觉到不妥,十一体内怎么会检测出这些东西来。” “其实不需要食用,吸入的气味一样能让人体产生亢奋。十一皇子年龄幼小,对外物的感知十分敏锐,只需要少量药物,就能让他的精神持续兴奋。而这一点点气味,对大人不会造成影响。十一皇子吸入的量很少,再过一会儿,这些东西对十一皇子的身体产生的作用便会消去。” 效用消去,即意味着导致秦容狂躁的真正原因查不出来。 “娘娘,今天十一皇子出了皇宫后精神头的确好过头了。”秋月意识到这件事,嚷了出来。闵棠脸色一变,沉声道:“马车有问题。” 秦容从重华宫出来后,没有接触过别的东西,只在中途喝了一些水,吃了点春花做的小玩意儿,那些东西不会有问题,所以只可能是她们坐的马车被人动了手脚。秦容在马车里兴奋异常,闵棠只当他从未出门放过风,心里高兴,却不知是被人下了药。闵棠手握成拳,不再说话。 “罗德海,严查今日贤妃乘坐的马车,负责套车的人一个不漏,给朕查清楚。” 圣隆帝的后宫有皇后坐镇,一直以来都比较平静。他的孩子,只要生下来了,就没有夭折的。圣隆帝享受妃嫔为他争风吃醋,前提是不牵扯他的子嗣。 “臣妾(臣)参见圣上。” “平身。贤妃,把十一抱过来朕瞧瞧。” 闵棠依言而行,只是秦容睡得不安稳,闵棠才要将他送到圣隆帝手上,他就抓着闵棠的衣襟,开始低声抽噎。 “圣上。”闵棠望着圣隆帝,一双水盈盈的眼睛里写着为难。如果强行将秦容放到圣隆帝手上,秦容肯定会惊醒,继而大哭。闵棠不想他再遭罪,所以只得求圣隆帝不要想一出是一出。 见状,圣隆帝摆摆手,让闵棠继续抱着秦容,闵棠松了一口气。这件事圣隆帝既已知晓,调查的事便会接过去。闵棠不知道圣隆帝过来是因为知道平日鲜少哭闹的秦容突然大哭,关心之下过来看看他,还是因为秦容大哭事涉德妃。 如果是后者的话,闵棠也习惯了。她猜不透圣隆帝的心思,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将心思放在这些有无上。冤有头债有主,她只想找到暗害秦容的那只黑手。 圣隆帝在闵棠这里坐了一会儿,德妃就派人来催了。德妃这一胎怀像不好,在宫里时,日日都要吐,好不容易消停了几天,今天才到皇庄,又开始了孕吐。圣隆帝一听小太监来报说德妃又吐了,片刻也坐不住了,大步离开直奔德妃的住处。 没了圣隆帝,秦容也安生下来,许太医和霍香随后离开。剩下的都是自己人,闵棠再不必端着,脸色阴沉得可怕。被她抱在怀里的秦容仿佛感受到什么可怕的东西,打了个寒颤,闵棠拍了拍他的背,脸色才缓和下来。 “娘娘,您答应过夫人的。”春花见她面色不好,十分担忧。 “我知道,这件事你亲自盯着,圣上那边我信不过。”今天的事,不是德妃的手笔,但是万一幕后之人隐藏太深,将事情推到了德妃身上,闵棠怕圣隆帝为了护住德妃选择息事宁人。以德妃现在的身体状况,圣隆帝绝不会将这件事的始末告诉她。毕竟,德妃才是被他放在心尖尖儿上的人。 “是。娘娘,马车那里,我还要去查吗?” “不必特意去查,有什么消息,你留意下即可。我们到皇庄的时间足够对方将马车处理掉,你盯着德妃那边。” “娘娘的意思是,德妃和这件事有关?” “不,这不是德妃的处事风格。”德妃那一刀,闵棠闭着眼睛也忘不了。那是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惯用一刀毙命。徐徐图之不是她的风格。 “幕后之人应该是想挑拨我与德妃相争。德妃肚子里的那块肉实在太引人注意,有些人可不想德妃平安生产。我之前为十一出尽了风头,与德妃不和睦,可不是最好的靶子。只是,仅凭让十一当着德妃的面哭这一点,肯定不能推着我心甘情愿将矛头对准德妃。幕后之人肯定还有后招。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闵棠不着急分析,让春花自己想。秦容出生前的几年,她们在宫里太平的时间有些久了,早不如当初在外面的时候警惕。如今有人将手伸向秦容,靠她一个人是挡不住的。她需要人帮忙,春花秋月必须要立起来。 “如果我是幕后之人,肯定会将所有事情推到德妃身上。” 闵棠点头。秋月忍不住插话:“可是德妃那边有圣上的人在,我们一直盯着那边,不是很容易被圣上的人发现。万一那幕后黑手借机诬陷我们,让圣上以为我们给十一皇子下药,与德妃不对付呢?” “将十一被人下药的消息传出去。”闵棠看着窗外那一池荷花,突然闭上眼睛。 “可是圣上那边······”圣隆帝交代过闵棠,秦容被人下药的事,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不能透露出去。闵棠做出这个决定,显然是和圣隆帝的意志相违背的,一旦圣隆帝追究起来,吃亏的是闵棠。春花十分担心。 “他要保护德妃,自然不想将事情闹大,让德妃听到风声。只是,那幕后之人既然想看我与德妃反目,肯定好有后招,与其被人算计着跳下去,还不如主动出击。何况,你要盯着德妃的住处,没合适的理由怎么行?” “的确,十一皇子被人下毒,您怀疑德妃下手,让我盯着那边。这个理由再合适不过了。” 事已至此,闵棠怎么肯忍下这口气。她可以不争,却不能被人打了一巴掌,还笑着将另一边脸送过去。就算是圣隆帝也不行。 怀里的秦容不再抽噎,呼吸也渐渐平稳。闵棠替他轻轻擦去眼角的泪水,将人放到了床上,盖上小薄被。闵棠亲了亲秦容的额头,替他掖好被脚,才起身离开。 第二天,德妃给十一皇子下药,让十一皇子嚎啕大哭的事在皇庄里流传开来。圣隆帝听到消息时,德妃刚吐了一回,没有半点胃口,倚在圣隆帝怀里,脸色惨白。德妃这个孩子怀相不好,十分辛苦。圣隆帝不愿让德妃被这些琐事缠身,昨日的事情不想让德妃知道。谁知闵棠竟敢罔顾他的命令,将事情散布出来,还推到德妃身上。 这个女人胆子太大了。 圣隆帝心中不快,德妃觉察到了几分。刚才罗德海将消息告诉圣隆帝时,并没有当着德妃的面,是以德妃还不知道外面的事情。 “圣上怎么了。” 圣隆帝本想说没事,不过这件事既然在皇庄里传开了,德妃不可能不知道,圣隆帝略一思索,就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德妃了。 谁知德妃没有发火,好像对这件事并不在意,反而笑着看了圣隆帝说:“臣妾就觉得奇怪了,昨日十一皇子怎么看臣妾一眼就哭闹个不停,原来竟是这个原因。臣妾也想看看,到底是谁想陷害臣妾,挑拨臣妾和贤妃的关系。” “爱妃怎么不怀疑贤妃自导自演。”圣隆帝原是担心德妃,不想现在德妃反而对这件事起了兴趣。 “十一皇子就是贤妃的命,贤妃就算拿自己冒险,也不会动十一皇子一根毫毛。圣上既然确定此事是贤妃散布出来的,那么贤妃此举不过是打乱那幕后之人的计划,将事情放到明处,让臣妾知道。” “爱妃知道这件事,又当如何?” “没想到清运宫又出现了背主之人,圣上,臣妾怎么就这么不走运呢?”眼波流转间,一抹厉色滑过德妃的双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反应 圣隆帝一听,就明白了德妃的意思。秦容对着别人不哭,一看到德妃就哭,可不是德妃或者她身边的人带有什么东西刺激到他了。许太医检测到秦容血液里有淫羊藿和苦艾,不代表他身体里只有那两样东西。秦容看到别人不哭,独独见了德妃大哭不止,必然受到了刺激,催动了体内的某样的东西。德妃不可能对秦容动手,玩把戏的只能是身边的人。 德妃身边有人背叛了她,亦或是有人安插人在德妃身边,才能在这个时候下手,挑得德妃和闵棠不和。 “爱妃不需要好运气,一切都有朕。等那人找出来,朕把人交给爱妃出气。” “圣上怎么不劝一劝臣妾,为肚子里的孩子积福。” “咱们的孩子本就有天大的福分,何需你再为他积福。” 德妃咯咯地笑着,将头埋进圣隆帝的怀里。圣隆帝搂着她,收起了笑容。好好的一次皇庄散心,偏偏被魑魅魍魉出来搅事,坏人心情。 圣隆帝收到消息时,皇后也得到了消息。 “贤妃违背圣上的意思,也不知道会怎样。” 闵棠行事,没有故意隐瞒。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圣隆帝查到她身上是迟早的事,闵棠索性放开手脚来做。皇后会知道,是意料之中的事。皇后放下手中的书,长叹一声。昨日,霍香回来就将事情的原委一一说给她知道,包括圣隆帝交代闵棠不得将事情外泄的吩咐。没想到闵棠居然敢公然违背圣隆帝的旨意。难不成这件事当真是德妃做的,她怕圣隆帝护着德妃,将这件事压下去? “娘娘,您该喝药了。许太医说了,您心思重了些,当少思少虑。” “怎么能不想,从我成为皇后那一日起,后宫这幅担子我就放不下了。霍香,我退不得,也不能退。”她在这宫里,也就剩身下这一张位子。她是皇后,是林家的女儿。皇后的荣耀,林家的荣耀,应当由她守护,不容有失。 “我的好娘娘,这事自有圣上操心。涉及到那位,您还是先喝药吧。”那位,说的是德妃,圣隆帝登基后,第一个主动要册封的人。明明性情乖张,偏偏封号为“德”。 霍香压下心中的起伏,伺候皇后喝药。 同一时刻,闵棠接到了圣隆帝的口谕,传话的人是罗德海,传话之时,只有闵棠与罗德海两人,春花秋月避了出去,事后闵棠也不肯对春花秋月多言,只是出现在人前时脸色不太好。秋月情绪外露,看着罗德海离开的背影,面色不善。春花赶忙拉着她进屋子,就怕秋月一时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当的事来。 “春花你别拉我,我是那种冲动的人吗?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心里门清儿。”秋月不忿春花强行拉她进来的行为,嘴里嘟嘟嚷嚷个不停。 “我知道你没想干什么,娘娘这里事多,你就不知道主动过来伸把手,非得让我拉你。”春花将一堆衣服抱过来,送到秋月怀里,成功堵住了她的嘴。 “秋月,衣服先放着。春花,外面有什么动静。”闵棠的屋子,依然不许其他人进来。主仆三人外加一个睡着的秦容,安静得很。门敞开着,从闵棠的位置一眼看过去,可以看到那一池绽放的荷花。有小宫女在荷花池旁打扫地上的落叶,秋风吹来,将小宫女扫到一堆的落叶吹散开来,小宫女不厌其烦地扫。 “娘娘昨天乘坐的马车果然不见了。听说,昨日我们才下车,就有人套了那一辆车出去,再没回来过。圣上的人循着踪迹追过去,在一处山崖边上发现了车痕,非常新鲜。经勘查,那里确实掉下去一辆马车,马车掉下去时,崖壁上有树,枝干上挂着帘子碎片,与娘娘乘坐的马车挂的帘子一模一样。山上有极少量的血迹,驾车的人没有回来,就看下游能否打捞到浮尸。” 马车从那么高的山崖掉下去肯定会散架,山下是大河,水流湍急,车架被水冲走,想要找回来拼凑在一起根本不可能。人死车毁,马车这条线暂时是断了。 “德妃那边有动静吗?” “罗德海将消息传给圣上后,德妃那边就有宫人被盘查。娘娘,我们是否” 闵棠摆手,沉声道:“继续盯着。十一中毒的事已经在皇庄传开来,德妃迟早会知道,圣上没有必要隐瞒,肯定告诉她了。德妃知道她被安上下毒的污名,没有立刻找咱们发难,必定想追查下去。德妃可不是一个能吃闷亏的人。”闵棠将消息传出去,就是为了告诉德妃,她们二人遭了算计,如果德妃不是策划者,她相信德妃能明白她的意思。 至于圣隆帝的警告,早在她做这个决定前,就料到有这一茬。她只要秦容安好,其他的又算得了什么? “是。”春花得了闵棠的话,转身出去,离开前没忘了给秋月使眼色。秋月将头一扭,不肯搭理她,春花无奈叹一声。 “秋月,你刚才做得很好。” 闵棠才开口,秋月的眼睛一亮。她性子直,人却不傻。闵棠身边已经有一个心细的春花,她再努力也成不了春华那样的,还不如保持本性。 “你就像另一个我,我不方便说出来的,你都做了,这很好。不过,你要注意保护自己,我担心他日我不一定能护得住你。” “娘娘发生什么事了。”秋月一听闵棠的语气里夹着一丝低落和无奈,心就跟着揪起来。 “能发生什么,无非是这些琐碎罢了。你先把十一的衣裳洗了,别撕坏了。”秋月的手劲大,要遇着生气的时候干活,容易把东西糟蹋了。闵棠提醒她一声,就是担心她手下没个轻重,把秦容的小衣撕坏了。虽说贴身衣物坏一点点没事,但要被撕成两半,怎么也穿不了。 “娘娘,我不会把小皇子的衣服撕坏的。”秋月很郁闷,方才担心闵棠的那点子心思被一扫而空。她不就是上回和春花斗嘴时,不小心撕坏了秦容的一件小衣么,结果就成了闵棠和春花打趣的对象。 “不会我就放心了,十一这次没带多少小衣来,如果要临时做,春花的事多,我担心她忙不过来。”秦容和闵棠的贴身衣物都是春花做的,秋月是不会做衣服的,她的针线不好,最多能缝几只袜子,就这样针脚也不甚平整。 秋月抱着秦容的衣服风风火火的出去了,看着她的背影,闵棠脸上多了几分浅浅的笑意。只是等人走了,闵棠的脑子里又回想起罗德海传的圣隆帝口谕,如果她下次再违抗命令自作主张,就别想继续抚养秦容了。 圣隆帝还真是宠爱德妃呀,为了他的爱妃,连威胁她这种事也做上了。当她是被吓大的吗? 闵棠合上眼睛,侧着身体躺在秦容身旁,握着秦容的小手,放在她的左胸前。 她舍不得。她怎么舍得让圣隆帝把秦容抱走。秦容就是她的弱点,圣隆帝抓住了这一点,她就不敢轻举妄动了。明明秦容也是他的儿子,他怎么就能把秦容当成与她博弈的棋子? 是了,除了秦容,他还有十个儿子,每一个都是他的血脉。德妃肚子里正怀着他的孩子,那才是他最期待的孩子。 妒忌?不。她有秦容就够了,她还有秦容。 圣隆帝过来时,母子两并排躺在床上,秦容率先睁开了眼睛,动了动,惊醒了闵棠。闵棠睡得不安稳,秦容有一点动静,她都要醒来看一眼,确保他睡得安稳。这会儿,见秦容睁开眼睛不睡了,她翻身起来,这才看见身后站着的圣隆帝。 “圣上,您怎么来了。”闵棠诧异地看着圣隆帝。之前圣隆帝派罗德海过来传口谕,闵棠以为他不打算过来,谁知道她不过是睡了一觉,圣隆帝就站在她的床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十一好些了吗?” “好多了,昨天吃了许太医开的安神汤,夜里睡觉不闹了。今儿个已经完全好了。” “嗯。”圣隆帝闻言在床边坐下,一把抱起秦容。秦容才睡醒,人还迷迷糊糊的。小孩子对人的记忆比较短,圣隆帝不常见,秦容被他抱着就有些不乐意,挣扎着要去闵棠怀里。 “圣上,还是臣妾来吧。您也知道,十一刚起床时,只要臣妾。” 圣隆帝在重华宫和母子二人同床共枕半月,自然清楚秦容的这个小习惯。不过那时他们三人日夜相对,偶尔圣隆帝在秦容醒来时抱他,他也不是非闵棠不可的。这才几日,见了他就跟陌生人似的,果然和他这个母妃一样,养不熟。 “朕抱着他,你给他换衣服。”圣隆帝还是不信邪,秦容是他的儿子,他还不信不能抱他了。 “圣上忘了,十一午睡醒来不用换衣服。”又没尿湿,换什么衣服瞎折腾。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不过他今日就想看儿子换衣服了又怎的? “难不成朕的儿子还少一套衣裳换了?”圣隆帝挑眉,完全是在找茬。 闵棠不知道他这是在闹什么,顺着圣隆帝很容易,但是刚才被他威胁一番,闵棠就不想如圣隆帝的意。 “今日天气好,秋月刚刚把十一的衣裳洗了。”她就不换了,有本事自己找衣服给秦容换呀。 圣隆帝气乐了,闵棠居然在给他甩脸,谁给她的胆子。还是说,这个女人天生的胆大心宽,什么都敢做。是了,她都敢公然违背他的命令,这种阳奉阴违的事她有什么不敢的。 圣隆帝不说话,闵棠也不开口。两人僵持间,秦容因为没能回到母亲怀里,憋着嘴哇地一声哭出来。 闵棠败下阵来,低头服软。 “臣妾想起来了,十一还有一件晚上换洗的衣裳没洗,可以穿。” 听了闵棠的话,圣隆帝心满意足,才将秦容还给闵棠。闵棠这回是真的懒得多看他一眼,专心哄秦容。好不容易秦容不哭了,圣隆帝还没忘了给秦容换衣服的事。闵棠无奈,只好从xiāng zi里找出一身衣服,拿过来给秦容换下。 圣隆帝看着秦容放衣服的xiāng zi空了大半,以为秦容真没几件衣裳,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朕上回不是赐你金银了,怎么没给十一多裁几件衣裳。” 闵棠张嘴就想反驳,哪里是秦容没衣裳,明明是这个xiāng zi放的外裳,之前被春花取出来给秦容穿上,自然不剩几件。可她一看圣隆帝的脸,就知道他误会了。 “圣上上回赏赐的那些钱不是给臣妾打赏重华宫宫人的?臣妾哪里还有多余的钱给十一裁新衣裳。再说了,圣上在重华宫住的那半个月,可没多给一分钱,吃的用的都是臣妾的私房。” 圣隆帝想说,他吃的用的都是内库里的,可对上闵棠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时,突然不想和她争下去。闵棠就是只狡猾的狐狸,明明他过来是为了看十一,顺便再次告诫她不要轻举妄动,结果被她拿话岔开,都不知跑到哪个旮旯里去了。 钱,他是半分都不会给她的,她有本事找皇后要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琐碎 闵棠也不是真的想从圣隆帝手上再抠出钱来。钱这东西好用,可圣隆帝不是傻子。一个计策用一回能见效,不见得第二回用还能有所收获。圣隆帝过来,肯定是就之前的事兴师问罪来了,闵棠不过想借机打岔。若是圣隆帝心情好了,说不定能少指责她几句。 可惜了,眼下看来,是不能了。 “十一被人下毒的事,你不要插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德妃那边不是你能动的。朕的话那你可记住了,闵氏。” 不叫爱妃了?闵棠笑望着圣隆帝,说了一声“是”。她要做的,已经做了。德妃既然知道此事,不是她下的手,别人想要栽赃她,她必不会善罢甘休。闵棠之前所做的种种,无非是为了印证心里的推测,她不相信下毒是德妃的手笔,可事情涉及到秦容,她不能全凭猜测行事,才有那番打算,如今她既确定德妃和这件事无关,圣隆帝不会因此将这件事压下来,就不会继续插手。自然,之前让春花继续盯着的事,不过是等圣隆帝给她下死命令后再收手。这不现在人就来了,果然够快的。 交代完要事,圣隆帝愣是催着闵棠给秦容换了一身衣裳才作罢。送走圣隆帝,闵棠看一眼在床上打滚,乐得哈哈大笑的秦容,十分无奈。 “你将来可不要像你的父皇才好。”管生不管养。 圣隆帝踏出风荷苑大门,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里面。来这里是临时起意,早晨让罗德海给闵棠传了一道口谕时,圣隆帝就没想亲自过来叮嘱她,不知怎的,突然想起秦容昨日伏在闵棠怀里抽噎的样子,一时念动就走了过来。 秦容长得好,可惜没有一个好娘。若是德妃和他的儿子,怎么也不会舍他这个父亲,只顾亲近母亲的。 春花从外面回来,正巧遇上圣隆帝一行人,她低头行礼,直到看不见圣隆帝的身影,才转身往里走。 秦容中毒一事,在圣隆帝的有意打压下,不见一点水花。当事人闵棠被圣隆帝三番两次言语警告的事,没多久就传遍了皇庄的每一个角落,不管皇庄里的人心如何浮动,表面上平平静静的,不见风浪。 一场秋雨过后,天气彻底凉下来。闵棠院子里的那池荷花白日里初见败色,不过一夜,全部凋零。秦容的身体休整了十几日早早恢复正常,每日必要秋月抱着他在院子里走几圈才尽兴。闵棠也不知他看的哪门子景,池子里的花开着的时候不看,等花谢了,他到对着一池子残荷吆喝得欢。高大的假山石他不感兴趣,到是那石头缝里的野草他能瞧好一会儿。每回秋月抱着他出去时还是干干净净的一身,等到回来时,必定满身泥土。 春花说过秋月几次,都被秋月顶了回来。秦容的衣裳都是秋月一手洗的,秋月不嫌弃衣裳脏难洗,愿意陪他折腾,春花也懒得说什么。闵棠更不会说,男孩子往糙里养总是对的。没得跟小姑娘家家似的,连泥巴都不玩,多没意思。秦容还小,闵棠并不想拘着他,让他活在条条框框中,孩童应该有的天真活泼,闵棠不想抹去。 至于现在能不能讨圣隆帝的欢心,不是重点。只要德妃肚子里的那个存在,不单是秦容,圣隆帝的其他皇子公主在圣隆帝面前都没多少存在感。 德妃最近孕吐越来越严重了,宫里大部分的御医都守在皇庄里,只要德妃难受了,就会被圣隆帝宣召。闵棠原想着等天气凉下来,她们就能回宫去,重华宫毕竟是她的地盘,比皇庄熟悉。结果德妃这一吐,回期将遥遥无期。 圣隆帝想一直陪着德妃在皇庄里住着,结果前朝有事等着他回去处理,容不得他继续在皇庄里耗着。为了让德妃安心住在皇庄里,圣隆帝独自回宫,将皇后以及一众妃嫔儿女留在了皇庄里。 就在闵棠以为,她们要在皇庄过冬,甚至是过年时,德妃终于停止了孕吐。回宫的那一日,闵棠在马车外和德妃打了一个照面,已经有五个多月身孕的德妃瘦得厉害,只有小腹微微隆起。尽管如此,德妃的美貌依然不减半分,周身的气势更加凛冽了。闵棠的视线与德妃对上时,德妃突然勾起了唇角,看得闵棠一怔。 凌厉不减,气势反增,完全没有因为怀孕有所改变,这也就是德妃能做到。闵棠收回视线,从秋月怀里接过秦容,抱着他上了马车。不一会儿,车驾慢慢动起来。 有上一次马车中毒的事发生,闵棠登车前,春花将马车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异味和安全问题,闵棠才放心抱着秦容乘坐。 来时,路上还有绿叶,等到回去的路上,两边已经很难见到绿色。秦容被闵棠抱在怀里,安静地睡觉。昨天夜里睡得晚,今天一早要起来,秦容没有睡够,这会儿正好补觉。等他一觉醒来,马车也到了宫门外。高墙红瓦,宫苑重重。闵棠看着这熟悉的景,竟然生出了一种:终于回来了的欢喜之情。 当她倒在阔别已久的重华宫的大床上,枕着她熟悉的枕头,心也跟着安定下来。若不曾离开,闵棠不会发现她竟是如此想念这里,想念这几年留在这座宫殿里的生活痕迹。闵棠一高兴,连忙催促着秋月烧水熬药汤,给秦容洗澡。黑汤煮白肉丸子,她好久没做过了。 闵棠满怀期待。 一个时辰后,秋月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娘娘,汤药熬好了。” “抬进来吧。”闵棠早已换了一身轻便衣裳,撩起袖子。 春花秋月将一大盆黑汤抬进屋子里,点上炭盆,关好门。闵棠给秦容解开衣裳,抱起光溜溜的白胖子往盆里一放。秦容扑腾两下,适应了水温后,惬意地摆动手脚,在汤药中拍打起来。澡盆四周湿了一圈,伺候他泡汤的闵棠三人无一幸免。闵棠手下一用力,将他往盆里一按,秦容措不及防,两条小腿一弯,跌坐在澡盆里,整个身子泡在黑色的汤药里,只余一个圆滚滚的脑袋在外面。 “啊,啊!”被压了,秦容不高兴,两只手挥起来就要拍水。闵棠捏住他的胳膊,制住了秦容的动作。秦容喜欢泡澡,在皇庄时,每日必洗澡。闵棠给他准备的澡盆足够大,能够支撑他在澡盆里转圈。每每到了洗澡的时候,秦容总能在澡盆里游水,好不快活。 “好好泡澡,这是药汤不是水,这一次不能玩。不许把汤药洒在地上,不然娘不高兴。”八个月大的秦容能听懂不少话,比如现在,他的胳膊被闵棠抓着,闵棠表情严肃地和他说刚才他闹腾的事,秦容就知道,他刚才那么做是不对的。 “你听话娘可以放开你,你不能再把药汤弄到地上,好不好。” 秦容晃了晃胳膊,发现动不了,着急地“啊啊”两声。闵棠不为所动,抓着他的胳膊不放开。横竖他整个身子都泡在汤药里,不会着凉。 秦容叫了一阵,见平日里陪着他玩的春花秋月没反应,小嘴巴瘪了瘪,没有哭。 “娘和你说的,你答应了,娘就放开你的手。” “啊啊。” “你答应了,娘可以放开你,但是绝对不准把汤药弄洒了。” “啊啊。”秦容上下攒动,弄出一点点小水花。 “不动了,娘就放开你。”闵棠再三重复之前的话,秦容终于抓住了‘放开’两个字,果真不动了。闵棠轻笑着摇摇头,松开秦容的两只胳膊。 然而小孩子天□□水,秦容又是在水里玩惯了的,要他不玩水,怎么可能。 “秦容,你刚才答应我什么了。”闵棠顾不得湿了一片的衣裳,一把抓住秦容那两只在澡盆里使劲扑腾的小手,低吼了一嗓子。她听着秦容呵呵的笑声,头都大了。 “去换大盆来。” “娘娘,大盆十一皇子够不着底,可能会呛水。”春花太了解闵棠,听她要拿大盆来,就知道她想干嘛。 “不碍事,今天要没有大盆,这小家伙的澡一准泡不成。” 春花无奈,只好听闵棠吩咐,到东次间扛了个比秦容还高的大盆过来。这是闵棠一早就叮嘱她给秦容定做的大木盆,原本是打算等秦容再大一点用的,结果秦容今天玩嗨了,惹毛了闵棠,闵棠直接给他换了个澡盆。 不用闵棠吩咐,春花将盆扛过来,秋月端起一澡盆的汤药往大盆里一倒。秦容被闵棠拎在手上,看着黑乎乎的汤药从小盆里倒进大盆里,眼睛都亮了。汤药全部倒入大盆里,比秦容还要高。 秦容“啊啊”地欢呼着,不知抱着他的闵棠已经露出了微笑。而一旁的秋月忍不住蒙上了双眼。 以前,有一条狗得罪了闵棠,被闵棠逮住了,提着脑袋往水里按。秋月直到现在还忘不了那条狗被闵棠按在水里,哀嚎的声音。秋月总觉得,时隔多年,她可能又要被迫再听一回刺耳的哀嚎。 可是当她过了好一会儿拿开挡在眼前的手,却见秦容两手死死抓着闵棠的胳膊,泡在汤药里的两条腿不停地往下蹬。神情紧张,却没有哭闹。 秋月“咦”了一声,头上挨了春花一下。她愤愤地瞪回去,而后忽然笑了。闵棠早不是当初的小姑娘,秦容更不是当年那条咬人的狗,她怎么就以为闵棠会把秦容放大盆里淹呢? 秋月把心放回胸膛里。然而,心还未归位,就听得“扑通”一声响。秦容脱力,抓不住闵棠的胳膊,掉进大盆里。 闵棠捞他的手速快,他只喝了一口汤药,却被吓得够呛。闵棠将他从汤药里捞上来后,秦容扯开嗓子大哭。秋月揉着脑袋,看着闵棠的脸笑成了一朵花,两条眉毛拧成了两座山。 就在这时,罗德海来了,带着圣隆帝的口谕。 给秦容下毒的幕后之人找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黑手 闵棠将秦容交给春花,春花抱着他避到东次间。 “罗公公确定那下毒之人是桂奉仪?”闵棠皱眉,实在不信德妃身边一个小宫女有这等能力,可以插手圣隆帝出行,能准确无误地给闵棠乘坐的马车下毒,事后还能够及时将马车销毁。相信桂芸能做到这一步,当她傻吗? “不敢欺瞒娘娘,圣上的确是这么交代咱家的。”罗德海跟随圣隆帝多年,该说的一句不会少,不该说的一个字不会多。闵棠自知从罗德海嘴里问不出多余的话,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我知道了,辛苦罗公公走这一趟。” 接收到闵棠的眼色,秋月从袖袋中掏出一个荷包送过去,罗德海推辞不肯接受。 “贤妃娘娘如无其他要事交代,咱家告退。” “罗公公慢走。”闵棠无心和罗德海多说。罗德海代表圣隆帝而来,说明一件事,不管圣隆帝查到了多少真相,能让她知道的,就到这里了。桂芸的死,就是圣隆帝给她的交代。 在这个宫里,能让圣隆帝停止盘查,又有足够能力插手宫务的人不多。想到这里,闵棠突然烦躁起来。 “娘娘,十一皇子哭个不停,您抱一抱他吧。”秋月见闵棠脸色不好,叫来春花和秦容。秦容哭得伤心,闵棠给他洗澡洗到一半,让他呛到水受了惊吓。刚才为了接圣隆帝的口谕,闵棠又让春花抱他离开,秦容更不顺意,哭闹不止,一张小脸哭得通红,眼泪大把大把地往下掉。 闵棠压下心头烦躁,从春花手里接过秦容。秦容投入母亲怀抱,委屈更甚,好像经历了一番生离死别,哭得撕心裂肺。闵棠无奈,只得放下一切耐心哄他。 翊坤宫里,皇后疲惫地倚在床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霍香,你说圣上处死一个奉仪,停止一切追查是什么意思?” “娘娘,这事总归与您无关,您就别多想了,早些安歇吧,明儿个还要处理宫务呢!您有一段日子没回宫了,宫里大把事儿等着您处理。” “我这心里啊,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压着,不安得紧。”圣隆帝不查才让人心里没底呢?秦容中毒一事可是牵扯到了德妃身上,这回可不是上次贤妃中毒,死一个小小的宫女能平定得了的。 霍香正欲出言安抚,宫门外小太监的声音响起,圣隆帝来了。 “霍香,扶我起来见驾。” 皇后的手才放到霍香手中,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来。圣隆帝踏着夜色而来,身上带着一股凉意。 “臣妾参见圣上。”皇后来不及更衣,穿上鞋急忙给圣隆帝行礼。 “皇后不必多礼,朕今夜突然过来是有话想与皇后说,你们都退下。”圣隆帝握住皇后的手,撩起衣袍,牵着皇后并排坐在床上。罗德海和霍香得了圣隆帝的话,领着一干人鱼贯而出。偌大个寝宫,烛火通明,只留下夫妻二人相对而坐。 “圣上今夜匆匆过来翊坤宫可是与白日里桂奉仪的死有关?”皇后和圣隆帝夫妻多年,对圣隆帝的性子所知甚多。要不是有重要事情,圣隆帝不会屏退众人,独留她夫妻二人说话。 “还是皇后了解朕。不错,朕处死桂芸,下旨停止彻查十一中毒之事,事出有因。皇后可知,朕的人顺着桂芸身后的这条线查过来,查到了霍香头上。” 皇后被圣隆帝窝在手心里的手一抖。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霍香跟随她多年,一直受她重用,皇后不信霍香会背叛她。 “没有切实的证据,朕不会停止调查。” 圣隆帝没有必要说谎,正是因为这样,皇后心里才难受。霍香,怎么可能会是她? “圣上为什么不怀疑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是臣妾。臣妾有这个动机。” “皇后是朕的结发妻子,与朕并肩而立之人,不论何时唯有皇后。朕承诺过皇后,许你一世荣华,皇后定然牢记于心。皇后要什么,何须在背后使那肮脏手段,与朕明说即可。朕相信皇后,亦如当初。” 闻言,皇后潸然泪下。 “可是霍香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她实在无法相信,她最信任的人会陷她于不义。不能问个明白,皇后不肯轻易下定论,也不会死心。 “皇后可知,那桂芸是霍香一母同胞的èi èi。” èi èi?桂芸是霍香一母同胞的èi èi,这怎么可能。霍香入宫多年,且与家人早断了联系,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èi èi。 “圣上,若是旁人,臣妾或许会怀疑她的衷心,但是霍香是宫里的老人了,跟随臣妾多年,忠心耿耿,臣妾不信她会为了别人背叛臣妾。”霍香是先太后给皇后的人,或者说是先太后为皇后一手□□的人。这也是皇后入宫这些年来,一直对霍香信任有加的原因之一。 “这其中必有内情,臣妾不想误判,伤了主仆之情。请圣上给臣妾一些时间,让臣妾亲自问一问霍香。”皇后说得诚恳,圣隆帝无法拒绝,应下了皇后的恳求。 “那便如皇后所请。朕听说皇后最近一直在喝药,可是老毛病又犯了?今日时辰不早了,早些安歇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罢。” 圣隆帝将这话题揭过不说,夫妻一同在翊坤宫安寝。 翌日,圣隆帝早朝,众妃齐聚翊坤宫拜见皇后,还未到翊坤宫,就听得一个消息。皇后身边的霍香姑姑与德妃身边的桂奉仪勾结,下毒暗害十一皇子。众人知道消息时,霍香已经收监,至于那清运宫里的桂奉仪,昨日刚进宫门就丢了性命。 贵妃携五公主到翊坤宫时,与她住得近的淑妃早她一步到,正巧在宫门口碰面。 “淑妃èi èi可听说了皇后娘娘宫里的那件事。”贵妃由贴身宫女搀扶着下了轿子,五公主则由她的乳母抱着,站在贵妃身后。 “除了消息闭塞的冷宫,这宫里怕是没有谁不知道的了。”淑妃同样带着七公主过来给皇后请安,与五公主不同的是,七公主没有被乳母抱在怀里,而是由淑妃牵着。二皇子要上学,给皇后请安的时间会推后一些,没有随淑妃一同过来。 五公主和七公主同岁,七公主晚月份。两位公主年龄尚小,还没有到入学的年纪。皇后体谅年幼的孩子,平日都免了孩子们早上过来翊坤宫请安。如果有哪个皇子公主早晨起来了,跟着过来便是了,并不许他们的母妃将他们从床上强行叫起来。 所以五公主和七公主年岁虽然相仿,彼此却不甚熟悉,相互见礼后,乖乖退回自己的位置,不多说一句话,由着自己的母妃(乳母)带着进了翊坤宫。 贵妃和淑妃进来时,翊坤宫里该来的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圣隆帝的皇子公主们能到的,也都到了。皇后回宫后的第一天,论理有资格来拜见的妃嫔,皇子公主都要来翊坤宫给皇后请安。 也许是发生了霍香的事情,皇后的气色看上去有些差,连带着皇后身边的宫女,仿佛比往日更端严肃穆。两人进来时,翊坤宫也没有往日的欢笑声,众人不敢说话,唯恐触了皇后的眉头。虽说皇后身边的管事姑姑犯了事,联合德妃身边的桂奉仪给十一皇子下毒,犯了大罪,但是皇后还能安安稳稳地坐在这儿,翊坤宫里甚至没有传出圣隆帝对斥责皇后的流言,可见皇后在圣隆帝的心里,地位非同一般,并没有因为霍香之事动摇皇后的位置。 宫里的人惯会见风使舵,皇后不会倒,轻易踩不得就得小心捧着,别触了霉头成了那只出头鸟。 给皇后请安后,贵妃和淑妃落座。没多久,德妃宫里的宫女过来给皇后请安,称德妃身体不适,不能亲自过来给皇后请安,望皇后见谅。 德妃怀相不好,整个皇宫就没有人不知道的。前些日子,皇后和一众妃嫔不得不留在皇庄,可不就是因为德妃怀孕不能动的事耽搁了。德妃有圣隆帝的口谕,不来翊坤宫给皇后请安,大家见怪不怪。嫉妒也罢,暗恨也罢,谁让德妃有那个本事让圣隆帝宠着,皇后也随她去?只是当事人之一不在,到底少了一场戏,让人遗憾了些。 “诶,今日怎么不见贤妃和十一皇子的面儿。难不成他们昨日从皇庄里回来也病了?我记得十一皇子的眼睛早先好了,莫不是出去一趟又复发了?” “不劳贵妃姐姐费心,十一皇子的眼睛早好了,身体康健。èi èi晚到,是路上耽搁了,姐姐不会怪èi èi来迟了吧。”闵棠单手抱着秦容大步走来,不见娇柔,别有一番飒爽英姿。 “我怎么会怪èi èi。”贵妃一笑置之,闵棠收回探视的目光。 “那就好。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十一皇子给皇后娘娘请安。”闵棠抱着秦容行礼,皇后没有像往日那般,第一时间让她平身,那一刻翊坤宫中的所有声音突然停止了,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闵棠无暇看四周,她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霍香的事从翊坤宫传出来后,在外人眼里,她和皇后之间就不可能像从前一样没有间隙。霍香是皇后最信任的人,如今被收监,与闵棠脱不了关系。虽说霍香是自作孽不可活,但是皇后要迁怒,谁又能说个不? “起来坐下吧。”皇后的声音里有藏不住的疲惫,可见霍香的事对她的打击不小。 “多谢娘娘。臣妾今日来,除了向娘娘请安,还有一事相询。” “你有何事?”皇后看了闵棠一眼,随即垂下眼睑。 “臣妾有一事不明,请娘娘为臣妾解惑。为何下毒之人明明不是霍香姑姑,圣上与娘娘却要将这罪名安到她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起伏 闵棠这话可谓毫不客气,若在气性大点儿的rén iàn前,绝对讨不了好果子吃。 皇后面上的表情一收,四周气氛明显凝重起来。 闵棠说了不该说的,让皇后不高兴了。 可闵棠说的,是真的?霍香不是下毒之人,圣隆帝和皇后将霍香收监,难不成是为了保护真正的幕后黑手,从而草草结案? 那这个人岂不是······ 众人心中猜测纷纷,却无一人敢在这个时候出声。 “贤妃这话是什么意思,本宫听得不是很明白。” “叮”地一声响,皇后手中的茶碗盖落到茶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皇后的礼节一向周全,如这般当众让人听茶碗盖磕碰出声响的时候,还是第一次。 “臣妾只是侥幸得到了一些线索,能够证明霍香姑姑不是下毒之人,是以斗胆向娘娘求证。”闵棠不退也不避,就那么直视皇后。秦容被她单手抱着,不动也不嚷。 皇后会怎么做? 贵妃不禁看向了端坐居中位置的皇后。 许久,皇后叹了一口气。这便是软化下来。 “贤妃,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霍香无罪?你可知下毒一事,关系重大,若无切实证据,不得妄言之。”皇后语调平稳,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她话里透着的那一股子淡淡的无奈。任谁都知道,霍香对皇后的重要性。舍弃霍香,如果断皇后一臂。若非万不得已,皇后怎么舍得斩去这一臂。 “既然是证据,自是不能当众呈上来的。若叫那真正的幕后之人见到了,生出防范之心就不好了。” 听闵棠这一说,皇后面上的沉重好似消了三分,不禁摇头笑道:“照你这般说,难不成给十一皇子下毒的人此刻就坐在这翊坤宫里?” 众人的呼吸似乎瞬间重了三分,观皇后的神情,仿佛闵棠能拿出证据替霍香洗去身上的罪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莫不是翊坤宫真与此事无关,只是受了无辜牵连······ 身份高如贵妃,不禁皱起了眉。娴静如淑妃,也生出两分好奇。更别说其他人,脸色精彩纷呈,堪比一场戏。 闵棠随皇后的目光将此刻或站或坐在翊坤宫中的后妃快速扫一遍,然后换了一只手抱秦容。不知是不是错觉,闵棠换手之际,众人好像添了一个莫名的喘息之机。 “本宫的确不相信霍香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圣上将此事交予本宫彻查,便是有意让本宫还霍香一个清白。”皇后明确表示她相信霍香是无辜的,等于当众承诺闵棠,只要她能给出线索救人,翊坤宫就欠她一份人情。 皇后的话,无疑给此事敲下一记实锤。而闵棠这突入其来的一手,不但打破了她与皇后之前的僵局,还给在座众人心头添了一根刺,确实走得一步好棋。 霍香是皇后身边最信任的人,如今霍香获罪被收监调查,闵棠若能ti g一ng证据证明霍香无罪,不但能解了她与皇后现在的僵局,还能救霍香一命卖皇后一个人情。日后在这后宫中,皇后少不得多照拂闵棠三分。皇后无子,若是秦容能得皇后青睐,以后的路也会好走许多。 “臣妾不知。只是这份线索,不便当众呈给娘娘。若是可以,臣妾将线索禀告娘娘以后,还想亲自见一见霍香姑姑,问她几句话。”闵棠不着急,静候皇后的答复。 等待的时间不久,只是让人倍觉漫长。 “本宫今日有些乏了,你们先退下吧。”皇后送客,即表明她要听闵棠的证据。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厚着脸皮留下来。贵妃虽然想知道后续,却明白此刻是不能了。 等众人离开翊坤宫,皇后屏退身边的人,独留下闵棠和秦容时,闵棠脸上那抹异样方才消去,换上凝重的表情。 “皇后娘娘,今晨您特意送信给我,交代我当着众人的面儿说出方才那番话,当真能奏效?那下毒之人怎么会和霍香姑姑有所牵扯?”闵棠迫切的想知道这两个问题。 闵棠一早接到皇后背着众人送来的信时,霍香被收监的消息还没有在宫中传开来。信中虽然有提到这一点,却无法让闵棠放下心来。皇后在信中坚定地说霍香没有参与其中,只是被人陷害,如今被收监,不过是做一场戏,借机引出真正的幕后黑手。可是昨日罗德海带来的圣隆帝的口谕,却告诉她下毒一事牵扯到了桂芸,更多的事罗德海不肯多说,这说明圣隆帝有所顾忌。这宫中,除了德妃是圣隆帝爱重之人,会让他不计较其他,一心护着爱着,另一个能让圣隆帝放心上的,就数皇后了。 在这种情况下,要闵棠全然信任皇后,她做不到。可她若在这个时候拒绝皇后,就等于和皇后撕破脸。从前她没有圣宠,在宫中生活,全靠皇后一碗水端平。真和皇后撕破了脸,对她而言百害而无一利。 闵棠迟疑了。若她真的如皇后信中所言,借她的口说出霍香无罪的话,就意味着她站到了皇后这一边。 “娘娘有什么好迟疑的。皇后既然这么说了,咱们照做就是了。皇后又不会害娘娘。”送信之人过来,没有惊动旁人,给闵棠执夜的秋月却是知道的。闵棠拿着信无法下决定时,顺手将信递给了秋月,结果秋月看过之后,当即替她做下决定。 闵棠一怔,奇怪地看着秋月:“你为什么觉得皇后不是下毒的人。” “皇后为什么要下毒?”秋月疑惑地看着闵棠,好像闵棠问出了一个多么不可思议的问题。 闵棠一怔,才开始意识到这一点。 皇后为什么要下毒?她有什么理由给她们乘坐的马车下毒? 如果说皇后因为德妃肚子里那块肉,要挑起她和德妃不合,简直是开玩笑。且不说别的,德妃肚子里是男是女尚且不知,皇后为什么要为一个性别模糊的婴儿冒这个险。圣隆帝对待后宫诸人不算好,但是对皇后,一直没得说。他给了德妃宠爱的同时也给了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圣隆帝对皇后的尊重,使得皇后多年无子,始终稳坐后宫第一人的位置。可以说,只要皇后不犯不可饶恕的罪过,皇后就能在这个位子上一直坐下去,且安享荣华。皇后是个聪明人,从她往日的处事手段来看,并非惺惺作态之辈。所以皇后没有理由在这个时候下手,还给人留下具体的指向,将线索引向翊坤宫。 再者,她岂是一个甘愿被人算计的人?皇后既然叫人送信过来,让她配合演一出戏,可见这件事圣隆帝已知情,皇后也已肯定她会应下此事。倘若皇后真的做出了下毒之事,翊坤宫里不可能只是动了一个霍香。 霍香,的确有可能是诱饵。 关心则乱,之前她是身在局中不自知。 想通此事,闵棠不再犹豫,抱着秦容,快步走出重华宫,直奔翊坤宫。刚到门口,还未进来,就听到了贵妃的那一番话。这才有之前的你来我往。 皇后没有介意闵棠问题问得直白,闵棠不问,她也是要同闵棠说的。不管怎么说,闵棠刚才在众人前说的那番话,选择保下霍香,就是站在了她这方。圣隆帝知道她这个打算时,并不赞同她的做法,不过是她坚持罢了。 昨夜圣隆帝虽然按下事情,让皇后第二日再察,奈何皇后心中有事,一夜不得安睡,早早起床召来霍香询问。没想到这一问,霍香还真说不清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被人利用的。 桂芸的确是霍香一母同胞的èi èi,霍香也曾私下里见过桂芸。不过这一切都是桂芸主动找上霍香的。霍香早年进宫,和家里人几乎断绝了关系。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èi èi并没有多少关心爱护之意。在宫里生活多年,霍香一早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桂芸第一次找上她时,还只是清运宫里一个普通宫女,霍香便知,桂芸是被父母捧着娇宠着长大的,不知人间疾苦。即便入了宫,那性子也不知收敛。要不是霍香暗中出手替她转圜,桂芸哪里能混到一个轻松的差事。 霍香早知桂芸有青云之志,也曾规劝过桂芸,不要试图做那人上人的美梦。以她的姿色,即便承恩了,也不会有好结果。没想到,桂芸还是因为一桶水,上了圣隆帝的床。 知道桂芸被临幸,霍香惴惴难安。她与桂芸没有相处过,感情淡薄,可桂芸毕竟是她一母同胞的èi èi。霍香不可能一点儿也不担心。直到德妃带着桂芸过来翊坤宫请封,霍香才松了一口气。不管如何,桂芸想要的,终于实现了。 在那之后,桂芸也曾陆陆续续找过霍香几次,每次都被霍香找借口避开了。她们姐妹二人,一人是皇后信任的管事姑姑,一人是清运宫里的小奉仪,最好不相往来。而桂芸被她拒绝几次后,仿佛放弃了她这个姐姐。 让霍香没想到的是,再次听到桂芸的消息,竟会是桂芸毒害秦容,被处死的消息。 说难过,或多或少有的,然而更多的是震惊,还有心底隐隐滋生的害怕。 桂芸下毒的事被查出来,那么她和桂芸的关系还能瞒得住?看着皇后为此忧心,霍香几次想将她和桂芸的关系和盘托出,可话到嘴边说不出口。 等到皇后追问,霍香后悔没有早将事情告知皇后,让皇后陷于被动境地。为挽回过失,霍香提出将计就计,皇后应下她的计策,书信告知闵棠配合。 皇后相信霍香无辜,闵棠姑且信之。 “臣妾还是想见霍香姑姑一趟,请娘娘恩准。”闵棠坚持见霍香,实在是心中有疑问。不见到本人,听霍香亲口说,不能放下心中疑虑。 “也罢,传本宫的旨意,带霍香来翊坤宫。” 皇后传下命令,就有宫人立刻执行。不多时,传令的宫人匆匆赶来复命,神色张皇。 “启禀娘娘,霍香姑姑她,霍香姑姑她在女牢中服毒自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验尸 “你说什么。”皇后猛地站起来。 只听得一声响,被袖口扫到的茶碗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闵棠看了略微失态的皇后一眼,心中实在难以相信,霍香竟然会死在女牢中。从霍香被收监到皇后的人过去提审,期间不超过两个时辰。时间说短不短,足够shā rén,但是说长也不长。女牢不比刑部的牢房看管严,却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进出的。 霍香之死,可见对方的手长得有点心惊了。 “我奉娘娘的旨意去女牢传霍香姑姑前来答话,谁知刚到女牢外,就听到里面传来尖叫声。等我进去时,霍香姑姑就倒在了女牢门口,身体已经凉了,绝了生机。” 此番去女牢传旨的宫女平日受霍香提携,一直带在身边□□,对霍香的感情不一般,要不是凭着一股子不得不将消息送回去的信念,传旨宫女不知道她如何能回翊坤宫。即便是现在到了皇后面前,传旨宫女仍强忍着不敢落泪。 “带路,本宫要去女牢。”皇后深吸一口气,再睁眼,眼中的情绪已被完全压下。 “是。”那传旨宫女不敢慢半步,双手撑地,一咕噜爬起来,腿肚子还有些软,却不能露出半点感伤的情绪。 “贤妃,你可要随本宫一同去看看霍香?”皇后一眼扫过来,目光里多了几分尖锐。 “是的,娘娘。”如果不去,她恐怕再没有机会见霍香一面。闵棠不害怕见尸体,也不是第一次见到尸体。曾几何时,她还在夜里去过乱葬岗。秋月,就是她从乱葬岗里刨出来的。 闵棠和皇后到女牢时,霍香的尸身还停在女牢中,只不过尸身的位置已经被挪到床上,盖上了白布。 皇后在女牢前停下脚步,一栏之隔就是霍香毫无生机的尸体。 “开门。”皇后的声音比往日低沉,若细细听来,还能捕捉到那一丝颤音。霍香的死,对皇后的影响不小。 “娘娘,这不吉利,怕冲撞了娘娘。”女牢的狱卒出言规劝皇后。 霍香刚收监就死在女牢里,已经是她们看管不利,若皇后在这里出了事,她们的脑袋可别想要了。圣隆帝虽不是滥杀之人,也不是什么心善之辈。宫里有些资历的老人都忘不了庆历元年宫闱中流的那场血,好几个月,宫上头的天空仿佛都被血腥味笼罩着,不曾散去。 “开门。”皇后不想与狱卒废话,霍香突然死在女牢中,让她心中烦闷不已。皇后根本不信霍香会服毒自杀。霍香伴她多年,一直忠心耿耿,现在又因她同意这个计划而死,不管霍香现在面目如何难堪,她都要来见霍香最后一面。 牢门被打开,闵棠跟着皇后一起进了女牢。不等那女狱卒上前,她先一步揭开了霍香身上的白布。尸身浮肿,面色乌青。从表面来看,确实像中毒。 皇后在看到霍香尸身的那一刻,不觉握紧了长袖下的双手。她方往前一步,就被伺候她的黄嬷嬷拉住了手。 “娘娘,就让我替霍香最后收拾一回吧。”黄嬷嬷是皇后的乳母,感情非同一般。 皇后没有说话,好半晌才点了点头。 “娘娘,臣妾以为,还是让仵作来验过尸身,确定霍香姑姑的死因后再替霍香姑姑收敛不迟。”闵棠挡在黄嬷嬷跟前,静静地看着皇后。 皇后看了闵棠一眼,点了点头。 “不着急替霍香收拾,先验尸吧。”霍香是皇后身边的人,生前身份不一般。如今死在了女牢里,没有皇后的命令,女牢里的人并不敢随意让仵作给霍香验尸。 “娘娘,霍香已经没了,难道死后还要让那些仵作碰触她的尸身,不得安宁吗?”黄嬷嬷并不赞同验尸,霍香是女子,那仵作通常都是男子,男女有别。让男子查验霍香的尸身,是对她的不尊重。 “嬷嬷不用多说了,本宫意已决。相信霍香在天之灵会谅解本宫的,想必她也不想被人害死后还要背着个畏罪自杀的名声。” 皇后铁了心要查,黄嬷嬷不好再劝,只好不赞同地看了闵棠一眼。闵棠既然达到目的,根本不在乎被黄嬷嬷多看两眼。 很快便来了一名仵作。验尸后得出的结果仍然是霍香乃服毒自杀。 “你确定验尸结果无误?”闵棠心中仍有怀疑。若霍香是服毒自杀,理由呢?霍香可不是个能轻言生死的人。再者,毒药的来源是哪儿? “不敢欺瞒娘娘,霍香姑姑的确是服毒自尽。”仵作年约四十,虽然操贱业,衣着倒也整齐干净。 “我听说,验尸是一门细致活儿,方才你不过随意看了口鼻四肢,就能确定霍香姑姑的死因?”闵棠虽没有盯着仵作验尸,但是从他的拘谨来看,仵作多半不敢将人剥光了详验,最多查验露在外面的地方。 听闵棠这么一诈,仵作面露惊讶。 “你好大的胆子,既是皇后娘娘让你来验尸,也敢敷衍了事。”闵棠呵斥一声,那仵作吓得腿肚子一哆嗦,倏地跪下,连连说不敢。额头上已是冷汗涔涔。 皇后并不清楚验尸的过程,可对于仵作得出的这个结果,皇后并不满意。尤其当闵棠呵斥仵作敷衍了事时,皇后心中的那股子火气一下就冒了出来。 “拖下去,换一个能做事的来。来人,看座。本宫要亲自看仵作验尸,你们不必劝本宫。今儿个不查明霍香的死因,本宫决不罢休。”能将一宫宫务打理好的人,岂会怕这怕那。皇后的命令一下,就有宫女将椅子搬去隔壁停尸的女牢前,伺候皇后和闵棠坐下。 不多时,就有宫人领着几名仵作过来。皇后亲自旁观验尸,下边的人不敢不慎重。 几名仵作轮番给霍香验尸,却无一人敢脱掉她的衣服,最多也就是脱了鞋袜,这让闵棠皱起了眉。不够,这样验尸怎么可能验得出真正的死因来。只是,仵作到底是男人,顾忌男女有别,根本不敢当着皇后的面剥了霍香的衣服细细查看。可如果霍香不是死服毒自杀,而是伤在隐蔽之处,仵作这样粗略检查一番,根本检验不出来。 那几名仵作各自查验一番,聚在一起商量片刻后,似乎得出了结果。领头的那名老仵作走出女牢复命。 “启禀娘娘,经微臣几人初步查验,霍香姑姑并没有受外伤,姑姑的确是中毒而死,只是”老仵作看了皇后身边的人一眼,没有继续往下说。 “嬷嬷,你们都先退下吧。”皇后一挥手,让身边伺候的人退下。 “娘娘,您一人在这儿”黄嬷嬷还要说什么,被皇后制止了。 “不碍事,嬷嬷先退下吧,这里有贤妃陪着,本宫的胆子还没那么小。” 黄嬷嬷见状,不好多言,领着皇后身边几名伺候她的人离开。闵棠这里,在皇后决定亲自看仵作验尸时,就让秋月在外面候着。皇后身边的人一走,女牢里只留下了几名仵作c霍香的尸身和她二人。 “说罢。”皇后缓缓开口,那声音里已听不出一丝疲惫。 “验尸,需要脱掉霍香姑姑的衣服。若查不出外伤,还需要剖开尸身。”老仵作一口气说完,将头贴在了地上,静候皇后的吩咐。 当着几个男人的面儿剥去一个女人身上的衣服,检查她的身体,本来就是一重冲击,现在老仵作却说,要检验出真正的死因,还需将人的身体剖开。这是多么骇人听闻的说法! 本就安静的女牢里一瞬间失去了所有声音,死寂得吓人。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毁。皇后便是胆大之人,也不敢轻易下令将人开膛破肚。 老仵作说之前,皇后就料到查验尸体时可能要除去霍香身上的衣服,可她没想到的是,还要将霍香的身体剖开。便是皇后,在这一刻也迟疑了。 只有闵棠知道,这名老仵作的验尸才是真正的严谨。 “先按你们平时的方法验着吧。”这就是不同意解剖尸体。 老仵作没有据理力争,得了皇后的旨意,再次退回女牢中。这一回几名仵作不再只看霍香的手脚c面部和头颈,而是退下了她的衣裳,开始细细查看她身上的每一处地方。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过,那几名仵作轮番检查霍香的尸身后,再一次商讨起来。不多时,那名老仵作再次出来。 “娘娘,臣等在霍香姑姑大腿根部发现了一个疑似尖锐之物刺中后留下的红点。之前,也在她的指甲缝里发现了少量木屑,与女牢栏杆上的抓痕相吻合,想必是毒发时,霍香姑姑抓住栏杆挣扎留下的。只是,臣等无能,暂不能确定霍香姑姑之死,究竟是外伤所致,还是内服毒物引起的。要确定霍香姑姑究竟是服毒自杀,还是腿根部的红点导致她的死亡,仍然需要剖开尸体查验。请娘娘准许。” “这又是为何?你们不是已经在霍香的腿上发现了一个红点,为什么不能断定霍香是被外物刺伤,中毒而亡?”皇后仍不想剖开霍香的尸身。能让几名仵作联合验尸,已经是她所能忍受的极限了。 “娘娘恕罪,若不开膛,臣等无法给出确切的答复。”老仵作坚持开膛,不肯退让。 皇后沉默了,老仵作跪在地上,女牢中的其他几名仵作也跟着跪下。闵棠知道,就算仵作坚持,皇后只怕不会同意。能让霍香在男人的眼前坦胸露体,已经是皇后能接受的极限。可结果偏偏只差这一步,闵棠怎么甘心放弃。即便现在皇后让仵作认定霍香死于毒针穿刺,然而真要有人刨根究底,瞒是瞒不住的。 就在闵棠准备开口劝说皇后时,一个声音忽然从外面传来。 “既然要开膛才能断定死因,那就开吧。” 皇后和闵棠齐齐回头,圣隆帝出现在几人眼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故知 “圣上,这如何使得?”皇后给圣隆帝行礼,被圣隆帝两手搀起。 “有何不可,既然皇后想要还霍香一个清白,为何要留下疑虑,不一查到底。” “可是死者为大,臣妾让仵作解开她的衣裳查验,已经是······”皇后说不下去。 “正因死者为大,更要还她一个清白。皇后不必多虑,听朕的,开膛吧。” 老仵作得了圣隆帝的话,连忙退回女牢中,协同几个仵作一起,取出工具,开始验尸。 皇后不忍看霍香被人剖开肚子,转过身去,合上了眼睛。闵棠到是敢看,可圣隆帝在一旁盯着,她要目不转睛地看着女牢里几名仵作给霍香验尸,只怕不会给圣隆帝留下多好的印象。至于之前她提议让皇后先给霍香验尸的事,闵棠已经不再想这个问题。 当刀尖划破霍香的肌肤,腹部被利刃划开一道口子,女牢中的气味变了。皇后捂住口鼻,胸中翻涌地厉害。圣隆帝将她带入怀中。 “皇后若受不住,我们先出去。” 皇后摇头,既然决定亲自看仵作验尸,皇后就没想过在结果出来前离开。圣隆帝挡在她面前,仿佛为她隔出了一片空间,在这个怀抱里,皇后感受到了安心。 反观闵棠,虽然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却不露一丝怯。若不是知道女牢里还有她这么一号人在,简直毫无存在感。就像从前在翊坤宫时,她坐在人群中,从不曾融入一般。 闵太傅那么一个古板的人,怎么会教出贤妃这么个性子的女儿来呢?皇后忍不住想。 思绪一点点漾开来,等皇后回过神来,验尸结果已经出来了。 霍香的确是死于外伤。 仵作虽然在霍香的嘴里喉咙里发现了毒,但是并没有在食道和胃里找到毒。霍香的嘴里会出现毒,只有一种可能,死后被人灌进去的。而她真正的死亡原因,是被毒针刺伤,毒进入身体,随血液流遍全身,中毒身亡。 “来人,将女牢里所有人都抓起来。押送霍香进女牢的人也别落下了。”圣隆帝下令抓人,闵棠和皇后都松了一口气。 霍香不是自杀,是死于她杀,那畏罪自杀的莫须有罪名终于摘了。沉稳如皇后,在确定这件事后,也忍不住垂下眼睑,掩去眸中的水光。数载陪伴,霍香于她亦仆亦友,决定让仵作验尸,皇后心中就堵了一口气,她想还霍香一个清白,如今虽然还未找到杀害霍香的凶手,但是能证明霍香的清白,即是此刻最大的安慰。 而那只手胆敢伸到皇后宫里来,陷害皇后,就到了圣隆帝不能容忍的地步。之前停止调查,是因为查到霍香头上,牵扯到了皇后,圣隆帝不想皇后的声明受损,决定让皇后自己解决这件事。没想到对方不但不懂得收手,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下手,圣隆帝不能容忍。案件再一次被圣隆帝接手。 当天与此案有关的人都被抓了起来严审。虽然短时间内没有找到凶手,然而拔出萝卜带出泥,几乎每座宫院里都有犯了错的宫人被顺藤扯了出来。就是皇后身边的黄嬷嬷,因为喜欢喝酒,且酒后爱说宫里的事儿,犯了口舌罪,都被圣隆帝罚了月例,挨了训斥。更别提那些被抓了切实把柄的,手上曾经犯了人命的,都直接拉出去杀了。只是贪墨财务的,便抄了财务,拉出来打几十板子贬到脏苦活多的地儿干活,虽然性命保住了,却也绝了所有前途。 圣隆帝这一番令下,闹得宫里人心惶惶。就是德妃那里,也有几个不老实的被丢了出去,唯一没有被清算的,只剩闵棠的重华宫,成了活靶子。 对此,闵棠并不在乎。她宫里进人的时间不长,那些人想要犯事的没机会,就算有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圣隆帝也懒得计较。因此,当宫里又一次人人自危时,重华宫再度成为了一片清净之地。 然而,暂时的平静不代表一直平静。闵棠知道,重华宫现在越宁静,日后就会越惹眼。人长嫉妒与迁怒,乏于反思与自省。 闵棠不是个会坐以待毙的人,她也相信,在圣隆帝这番举措下,对方也不会坐以待毙。 果不其然,不出两天,昭华宫的人在处理毒针时,被圣隆帝的暗卫抓了个现行。圣隆帝震怒,盛怒之下抱走了五公主,将贵妃软禁在昭华宫,不管贵妃如何哭求,圣隆帝始终不肯听贵妃解释一句。 处理毒针的宫女是贵妃的贴身宫女,在严刑拷问下,她交代了所有事情。德妃有孕,贵妃心生嫉恨,又怕德妃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皇子,出生以后夺了圣隆帝所有的注意力,遂决定借贤妃的手除去德妃。 贤妃宝贝十一皇子,是众人皆知的事情。若是十一皇子因为德妃受惊,肯定能引起贤妃不满。让贤妃将矛头对准德妃。德妃的怀相本就不好,届时她们只需要在贤妃和德妃争斗中推一把,说不定德妃肚子里的孩子就能掉了,替贵妃除去心头大患,还能打压贤妃,一举两得。谁知,皇后会插手其中,在十一皇子受惊哭闹后安排许太医前去看诊,而许太医也正好查出了十一皇子哭闹与中毒有关。事后,贤妃将十一皇子中毒的事闹到德妃头上,虽然和贵妃当初的目的相同,可下毒一事外泄,却不是贵妃所希望的。 所幸贵妃谨慎,直接让人在贤妃下车后就将马车与车夫处理了。然而下毒的事情外泄,还是让贵妃觉察到了麻烦。为了让圣隆帝停止调查,贵妃决定将事情推到皇后头上。只有这样,圣隆帝才会息事宁人。果真,不出贵妃所料。当圣隆帝顺着她们给的指引,通过桂芸查到霍香身上时,真的将这件事按压下来。 霍香与桂芸是亲姐妹的事,也是贵妃偶然间撞到两人碰面后,与桂芸套话问出来的。知道这个消息后,贵妃一面给桂芸承诺,答应日后助她上青云,一面让桂芸盯着德妃的一举一动。然而,贵妃从桂芸那里知道的消息越多,知晓圣隆帝对德妃的宠爱越浓,贵妃心里的恨就越深。如果没有德妃,是不是圣隆帝就会只爱重她一人? 这便是贵妃定下这个计划的由来。而桂芸,不过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倒霉鬼。若不是她与霍香的关系能为贵妃所用,贵妃又急着将罪名推到皇后那边去,或许还能多活些时日。 本来,圣隆帝顺着桂芸这条线查到霍香身上时,事情就该有一个了结。谁知皇后对霍香的信任竟然如此之深。即便霍香被圣隆帝查到与桂芸的关系,借皇后的名义下毒害人,皇后还不肯相信这是霍香所为。若不是皇后身边的黄嬷嬷与贵妃交好,皇后与霍香商定计策时,没有背着她这个老嬷嬷,贵妃也不能知道,霍香被收监的事只是皇后和霍香联手设计的一个圈套。 为了将罪名彻底安到霍香头上,贵妃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毒杀霍香。 她买通了女牢里的狱卒,以毒针刺死霍香,待霍香死后再从嘴里灌□□进去,造成霍香服毒自杀的假象。哪知皇后到了这一步仍然不肯相信,坚持要为霍香验尸。 这一步步走来,贵妃机关算尽,最终仍没能逃得过圣隆帝的眼睛,只能说时运不济。 那名贴身宫女在交代了所有事后,便咬舌自尽了。 闵棠得到消息后,许久没有出声。 贵妃竟然是这件事背后的幕后操纵者,实在是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娘娘,如今可算抓出真正的shā rén凶手,您为何愁眉不展呢?”秋月抱着秦容过来,见闵棠脸上不见喜色,颇为疑惑。 “可能是这个结果太意外了吧。”幕后之人居然是贵妃崔氏,果真是人心隔肚皮吗? “娘娘,您该把心思多放在十一皇子身上,这几日十一皇子被您冷落了,心里可不高兴。”春花秋月一同照料秦容,只是每当有事发生时,春花总会被闵棠派出去做事。闵棠心里有事,照顾秦容时,不比寻常心细如尘。有时候秦容在地上爬,撞到桌子腿了,她也不吭一声。虽说平日,秦容撞到桌子腿了,闵棠多半也不会吭一声,可秋月就觉得这不一样,心里替秦容委屈。要不是她亲眼看着秦容从闵棠肚子里爬出来的,她都要怀疑秦容是闵棠从别处抱来的。 “我们十一怎么不高兴了?过来娘抱抱。”秋月的小心思,闵棠一目了然。 闵棠冲他伸开双手,秦容登时咧嘴一笑,张开两只小胖胳膊,朝闵棠怀里一扑。母子两闹腾了一会儿,春花从外面回来了。 “怎么样,还是不肯吗?” “顾公子还是不肯透露各中详情。”春花摇头,面色不愉。 闵棠让她联系的人,正是那一天在女牢里验尸时,遇到的故旧之人。 当日,替霍香验尸的几名仵作中,有一人姓顾名知,江阴人士,数年前曾与闵棠有几面之缘。闵棠一开始没认出顾知,还是老仵作提出要开膛验尸,闵棠记起从前的一件旧事,仔细看那几名仵作,才发现有一rén iàn熟。确定那人是顾知,多亏了顾知右手上的伤口。顾知天生六指,后来因事断了一指,右手上便留下了一个伤疤。 进宫后,闵棠与外面几乎断了联系,如今身处风口浪尖,再见他日故旧,要换做他人,或许会想一想是好事还是坏事。闵棠没有丝毫犹豫,当天便让春花联系上了顾知。 闵棠没别的要求,就是让顾知将他知晓的消息告诉她,却被顾知不留情面地拒绝,闵棠不肯死心,让春花多次接触,向顾知探听消息,结果圣隆帝这边都将幕后黑手抓出来了,春花在顾知那里依然碰壁。 “罢了,顾知那里暂时不用去问了。”这件事不管怎么样,暂时告一段落。 与此同时,翊坤宫中黄嬷嬷跪在地上,哀声向皇后喊冤。只是皇后心中疲惫不堪,霍香的死,让她这几日都没有睡好,黄嬷嬷又被查出与贵妃勾结,一件件证据被摆在眼前,容不得她不信,皇后实是伤了心。 黄嬷嬷喜欢喝酒,酒后碎嘴的毛病皇后一直都知道。不过关着门在翊坤宫里,事情又不大,皇后便没同她计较。毕竟是自己的乳母,将她奶大,自有一份情面在。谁知黄嬷嬷竟然会把她和霍香商定的计划外泄,让霍香惨死。皇后再不能姑息了。 如今念着最后一点恩情,只让黄嬷嬷离宫,已经是皇后最大的仁慈。偏黄嬷嬷还要在翊坤宫里哭哭啼啼的,没得叫人心烦。 “来人,送嬷嬷出宫。”连夜将人送出宫,都不肯多留一夜,可见皇后铁了心肠。 黄嬷嬷心中大痛,哭得越发厉害了。 “娘娘,我的娘娘,您从小喝我的奶长大,我便是害谁也不会害了您呀。真不是我呀,娘娘······” 声音远去,直至消失。 夜色愈发深重,翊坤宫里一片沉寂。皇后枯坐了半夜,辗转难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年节 贵妃最后还是住在了昭华宫。没有被夺了封号,只被禁足,时间不定。原因无他,贵妃的父兄在前朝为圣隆帝剿匪,立下功劳,崔氏不要赏赐,决意用功劳换取了贵妃在宫里的平安。 知道这个结果,闵棠没有多大的意外。后宫前朝,本来就分不开。圣隆帝于政事上还算清明,不会给后宫干政的机会。如贵妃这种,能有父兄护着,已经是莫大的xg ,如果换成闵棠,她爹闵太傅不来个大义灭亲就是烧高香了,指望她爹捞她,等于白日做梦。 闹得纷纷扬扬的下毒事件以贵妃被禁足告一段落。 天气,一日比日寒冷。转眼间,庆历七年即将走到头。 从步入腊月初一这天起,皇宫里就忙碌起来。宫里是个多事的地方,也是个健忘的地方。生生死死,见惯了便习以为常。霍香和黄嬷嬷的事,在翊坤宫里激起的水花没隔几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皇后身为一宫之主,身上的担子并不轻。贵妃出事后,五公主被圣隆帝抱到了皇后的翊坤宫,交由皇后抚养。皇后本就失了霍香这个得力助手,日常有大量宫务等着她处理,如今再加一个因为思念母妃而不时哭泣的五公主,忙得不可开交。 好不容易将事情理出个头绪,五公主也不再哭着闹着要找母妃,腊月到了。新一轮的忙碌再一次开始。 德妃那边,孕吐不止。情况好好坏坏的,牵住了圣隆帝的一颗心。德妃平日里只在清运宫静养,不出清运宫宫门。 不料,腊月初雪降下之日,德妃竟然出了宫门。近七个月的身孕,让德妃的肚子更圆了,不是衣服能遮挡得住的。而她因为孕吐,整个人没有长胖,下巴好像更尖了,除了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能看得出她身怀有孕,其他地方半点不显。 闵棠怀孕那会儿,整个人跟球似的涨起来,与如今的德妃相比,正好是两个极端。不过自从秦容戒了母乳,闵棠就一点一点地瘦下去,到现在基本恢复了生产前的身段。比之淑妃的婀娜,仍显丰盈。 德妃过来,皇后当即吩咐人看座,小心伺候着。德妃肚子里这个圣隆帝有多宝贝,皇后是知道的,之前德妃一直在清运宫呆着不出来,皇后也不用操心,只是德妃今日突发奇想,跑过来给她请安,皇后到觉得是个麻烦,还不如在清运宫的好。 可惜,自腊月初雪降下那天,德妃在翊坤宫亮相之后,孕吐就彻底停了,而她也每日必到翊坤宫来给皇后请安。圣隆帝除非朝中有大事,否则雷打不动来翊坤宫坐一坐。日子又恢复到以前,没有差别。 转眼间就到了年尾。大年三十夜,照例是要守岁的。宫里与外边一样要吃团圆饭,不过宫里自有规矩。到了这一日,圣隆帝会在宫中摆宴,携皇后与后宫妃嫔c儿女同乐。 皇子们已经停课,从腊月二十五到次年真月十五,都不会有先生讲课。可以说,新年是孩子们最喜欢的一个节日。秦容年幼,还不知道节日能带来的好处。不过,年三十这一天,闵棠给他穿上了大红袄,戴上鲜艳的虎头红帽子,眉间点了一点红,衬得他唇红齿白,漂亮极了。 秦容越大,长得越像先太后。 闵棠没有见过先太后,却有幸在皇后这里看过一回先太后年轻时的画像。不怪皇后和圣隆帝每每看到秦容,总忍不住出神,秦容的眉眼的确与画像中的人有几分神似。 闵棠曾听人说起过先太后,当得姿容一绝。待字闺中时,先太后就有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可惜,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在入主中宫后,恩宠并不浓。尽管如此,圣隆帝之前,先太后与先帝有过三个儿子。只不过圣隆帝前头的三个哥哥,或夭折,或病亡。若非性情坚定,先太后也不能冒着性命危险将圣隆帝生下来好好养大。 彼时,先太后三度丧子,圣隆帝尚未出世,先帝没有嫡子,欲立宠妃刘贵妃的儿子为太子。恰此时,年约四十的先太后被诊出身孕,后诞下幼子,才让先帝暂时歇了立刘贵妃的儿子为太子的念头。此后二十年,后妃博弈,先太后棋高一筹,刘贵妃之子坠马摔断了腿,与皇位绝缘,先帝临终之际,立幼子为君,是为圣隆帝。 而先太后早在先帝驾崩前就因病缠绵病榻久已,是强弩之末,先太后硬是撑到了圣隆帝登基,第二日才殡天。 先帝前脚驾崩,先太后后脚殡天,圣隆帝守孝一年,连着父母的孝一起守。等闵棠入宫时,已是庆历二年。距离圣隆帝第一次充盈后宫已经过去一年之久。 三妃是圣隆帝第一次充盈后宫时,一道册封的。不过苏氏最先入宫,封德妃,此后崔氏封贵妃,张氏封淑妃,四妃之位唯贤妃之位空着。后来大皇子的生母王氏诞下皇子,皇后c以为圣隆帝要给大皇子的生母封妃时,圣隆帝却只给大皇子的生母王氏封了一个昭容之位。 次年闵棠入宫,得封贤妃时,委实惹了不少人的眼。不过她入宫之初一直不受宠,渐渐地也不被人放在心里。 如今,她们母子作为皇后身边的第一人,一时风头无几。不过短短一段时间,皇后就以不同的名目往重华宫赏赐了好几回。圣隆帝虽然没有招闵棠侍寝,偶尔也会去重华宫里看看秦容。宫里的风向变得尤为快,重华宫再次回到人前,不说门庭若市,每日热热闹闹的,不缺说话的人。 就是今夜,闵棠抱着秦容过来赴宴时,走路偶遇她一起过来的人都不少。反观淑妃,既不与人走太近,让人觉得随便什么人都能和她说上话,也不会给人一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漠感。用秋月的话来说,大约是闵棠太好说话,面的时候人人都敢揉一手,得宠了人人都敢上来凑一回热闹。 不过,每回闵棠被人包围时,总有人出来给她解围。半路上罗美人走着走着晕了,由小黄门抬着回去后,立刻传太医看诊,结果被诊断出有了一月身孕,顿时吸走了闵棠身上的一大半火力。 得知罗美人有孕,闵棠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圣隆帝身边的德妃。正好瞧见德妃的手在圣隆帝的腰间掐了一把。圣隆帝一颤,握住了德妃的手,放在手心里。 同桌而食,竟是方便了德妃与圣隆帝当众打情骂俏!闵棠开了一回眼界,连忙收回目光,唯恐被圣隆帝觉察到。她可不想成为圣隆帝转移火力的靶子。 “既然罗美人有孕,今夜的宴会就不用来了,在床上好好养着吧。”圣隆帝也不提赏赐,就将传旨的小太监打发了。 闵棠不知道她怀孕的时候,圣隆帝是不是也是这么几句话应付的,不过除了德妃,其他后宫妃嫔怀孕时,圣隆帝的表现似乎都不那么热衷。 也是,爱重之人的孩子和其他女人的孩子,谁重谁轻,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闵棠给秦容拨正戴歪了的虎头帽,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亲。 秦容多亏生了一副好相貌,不像她,长得像先太后。日后就算德妃的孩子出生了,圣隆帝因为秦容这张脸,也能多看他几眼。万一德妃生不出皇子,指不定圣隆帝越看秦容的脸越顺眼,一时高兴了立秦容为君也不赖呀。 闵棠与秦容面贴面笑得欢,哪管圣隆帝与德妃郎情妾意,纵然身旁他人各怀心思,母子二人也玩得十分自在。 酒宴散后,圣隆帝照例宿在翊坤宫。 大年初一至初五休朝。圣隆帝不用上朝,却需要在宫里接受宗室和一部分官员来拜。皇后这里也不轻松,外命妇大年初一进宫给皇后拜年,从早到晚,皇后就没歇过。 然而,忙中最怕出乱子。好不容熬过了白天,等到初一的晚上,皇后总算能歇下来的时候,后宫里传来消息。罗美人的孩子没了。 大年初一就见血,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皇后皱着眉头,由贴身宫女文秀搀着上了轿子,前往罗美人住的绮罗阁。 要说圣隆帝不重视子嗣,倒也不是。从他登基以来,宫中只要有人怀了身孕,都平安生下了孩子。今日罗美人小产,在宫中还是头一遭。皇后不辞辛苦赶到绮罗阁,正因此事乃是圣隆帝登基之后遇着的第一回。 见皇后过来,躺在床上的罗美人挣扎着要起来给皇后行礼。皇后身边的文秀连忙扶着罗美人,不让她下床。 “不必多礼,你的身子现在不能受凉,可别因一时不慎,伤了身体,他日后悔。”皇后坐在床边,给罗美人盖上被子。 罗美人的眼睛红红的,不久前应该哭过,瓜子般的脸上带着一丝苍白,我见犹怜。 “臣妾有罪,没能保住孩子。”罗美人年纪不大,又没了孩子,皇后只是稍加安慰,她就忍不住流下眼泪。 “快别哭了,月子里仔细伤了眼睛。” 罗美人也不敢多哭,圣隆帝说了,最喜欢她这双眼睛,像水晶做的,惹人欢喜。要不然,也不会在她入宫不久后,就得了恩宠。罗美人刚进宫那会儿就知道,如今宫里最尊贵的是皇后,最受宠的是德妃。即便德妃身怀有孕,圣隆帝也常常宿在她的寝宫里,鲜少招旁人侍寝。罗美人没想过,在德妃的盛宠之下,她还能得圣隆帝青睐,恩宠一夜,怀上皇子。 怀孕原本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谁知她才被诊出身孕不过一夜,肚子里的小皇子就没了。 知道孩子没了,罗美人没忍住,就哭过一回,身边的宫女也是这么劝她的。也是刚才皇后的温言软语勾起了她的伤心事,这才没忍住掉泪。 “是,臣妾不哭了。”罗美人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泪,稍稍平复了起伏的心情后,双手突然抓住了皇后的手。 “娘娘,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臣妾,臣妾的孩子不是臣妾不小心流掉的,是被人陷害没了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出墙 罗美人眼中有深深的忌讳,哪怕是在她刚刚失去了一个孩子的情况下。皇后心头一怔,回头看了文秀一眼。 文秀会意,带着一群人退下,独留皇后与罗美人二人在内室。 “娘娘,臣妾是吃了德妃娘娘送来的一碗汤才没了孩子的。” “罗美人慎言。”德妃,怎么会牵扯到罗美人流产一事上?皇后心中不定,看罗美人的眼神变了变。罗美人手上的力度一紧,皇后眉头一蹙,罗美人丝毫没有发觉。 “娘娘,臣妾不敢欺骗娘娘。臣妾确实是喝了德妃娘娘命人送来的汤后,肚子才痛起来的。” “这件事你还和谁说过?”皇后拍了拍罗美人的手,示意她松开。 “没,没和其他人说过。”罗美人本就怕德妃,怎敢在其他rén iàn前乱说德妃的事。哪怕德妃有可能害她没了孩子。 孩子没了,还能再生,可是命没了,就再也没有了。德妃或许早就忘了她,但是罗美人可不敢忘。七年前,她随母亲去兰若寺进香,因为一时贪玩,误闯了德妃所在的禅房。那时候德妃还是苏家的二姑娘,也去兰若寺进香。 就是那一次偶遇,罗美人看见了苏家二姑娘亲手掐死爱宠小猫的一幕。小时候的罗美人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猫儿在苏家二姑娘手上撕心裂肺地叫唤着,挣扎着想要活命,可最终变成一具尸体,被苏家二姑娘毫无留情地丢到花丛里。那猫儿的尸体不偏不倚,正好丢到了还是小姑娘的罗美人身上,吓得她尖叫连连。 小时候的罗美人被苏家二姑娘发现了。她永远忘不了,苏家二姑娘问她话时的表情,仿佛她的回答一旦不如苏家二姑娘的意,她就会像那只猫一样被苏家二姑娘亲手掐死。 后来,她是怎么被送回去的,她已经记不清了。只是随后的几年里,苏家二姑娘掐死猫的那一幕时常出现在她的梦里,有时候梦境会发生变化,苏家二姑娘手中的猫儿会变成她。久而久之,她对苏家二姑娘的畏惧已经刻入骨髓里。即便如今她已长大,德妃或许早不记得她了,可只要她遇上德妃,总忍不住害怕。 昨日,德妃身边的宫女送来一碗汤,说是德妃亲自赏赐的,让她务必喝掉。那一刻,罗美人心中明知不妥,仍然选择喝下了那碗汤,就是因为这一份伴随她多年的畏惧。或许还有一份报复在里面。如果德妃真的弄掉她的孩子,她一定会揭穿德妃的真面目,让德妃狠辣的嘴脸暴露在人前。 可当孩子从她的身体里流出来的那一刻,罗美人后悔了。骨血分离痛不欲生,代价太大。得知孩子完全离开她的身体时,罗美人忍不住失声痛哭。 哭过之后,她心底对德妃的畏惧里多了恨。如果不是德妃,她怎么会失去她的孩子? 她要德妃血债血偿。 那一刻罗美人恨意滔天,可当她平静下来,心里多年来对德妃的畏惧再次占据了上风。可她不甘心,不甘心这么多年,她仍然摆脱了不了当年的影响,一直活在德妃的阴影里。罗美人想到了皇后。若说这宫中,谁能与德妃抗衡,唯有皇后。所以,她选择孤注一掷。 “这件事你切莫声张,待本宫查明真相再定夺。” 德妃当着众人的面给罗美人送打胎药,怎么看怎么不合理。德妃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圣隆帝的性子不会不清楚。孩子是圣隆帝绝对不能动的禁区。德妃不应该明知故犯的。可是罗美人的这番说辞,不似作假。皇后就怕她看走眼。此事要真是罗美人自导自演,罗美人小小年纪,心机未免太深了些。 三言两语安抚好罗美人,命人送来大量补品为罗美人补身子,皇后离开了绮罗阁,回翊坤宫时,圣隆帝在翊坤宫里坐了有一会儿,已知晓罗美人小产的事。子嗣毕竟是大事,皇后将罗美人说的话一字不漏地说与圣隆帝知道,越往后听,圣隆帝的眉头皱得越高。 直接给人灌药到是德妃能做出来的事,可德妃伴他多年,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能做。他一贯看重子嗣,即便不喜欢孩子的生母,孩子该有的那一份总不会少。这么多年来,皇后主管后宫,从来没有缺过他的皇子公主应有的份例,除却皇后仁善,便是因为这一点。 圣隆帝做皇子的时候,先帝就偏爱刘贵妃生的孩子,哪怕圣隆帝是皇后所出,是先帝的老来子,也常常在先帝面前备受冷遇。先太后与刘贵妃争斗不休,有一段日子,先太后被刘贵妃压制,后宫中人看人下菜,圣隆帝就受了不少委屈。是以,他决不允许他的孩子成为后妃博弈的棋子。 人心偏长,五根手指有长有短,圣隆帝自问做不到将他的宠爱均分给每个孩子,可他至少能保证,他的孩子健康长大,受到的教育相同。 罗美人的孩子,若是她自己不小心流了,没了就没了。可若是涉及到后妃之间为了争宠而故意落胎,这就不是他能容忍的。 这件事,他并不希望与德妃有所牵扯。他可以包容一个性格倨傲c手段凌厉c爱捏算吃醋的爱妃,却不能把她纵成一个残害他子嗣的狠辣之人。 “圣上,圣上。”皇后唤了两声,才将圣隆帝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天色已晚,可要安置了?”皇后忙了一天,从绮罗阁回来时辰就不早了,与圣隆帝说了一会儿话,精神已不佳。 “歇着吧。”圣隆帝话落,就有宫女端着盥洗之物上前来伺候帝后净面。 安静了一夜,到了第二日,罗美人没了孩子的事还是在宫里流传开了。闵棠刚起床,就听春花说了这件事,给秦容穿衣的手一顿。 “打听到是什么原因没了的吗?” “不知道,到是孩子没了的头天,德妃派人给罗美人送了一碗汤。”德妃送汤的事,根本没有背着人,就那么大张旗鼓的送了过去,不怕人不知道。 “德妃?你没听错。”闵棠抓住秦容的胳膊,给他穿上棉衣。 “哪能听错呢?外面都说,是德妃嫉恨罗美人趁她怀孕的时候勾引圣上。一气之下,让人送了一碗堕胎药给罗美人。听罗美人身边伺候的人说,罗美人见了德妃的人,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半点不敢反抗,乖乖用了那碗汤。之后罗美人睡了一觉,睡到一半,肚子突然疼起来,没多久就见了红,等太医过来诊脉时已经晚了,孩子没保住。” 闵棠一面听春花说话,一面给秦容继续穿衣。 “娘,娘。”秦容不耐烦穿棉衣。厚重的棉衣让他行动不便,他使劲挥动着胳膊,想挣脱闵棠的手。闵棠的力气不小,秦容再长十年,也不是她的对手,他挥不开闵棠的手,急得哇哇叫。这一叫,到学会了喊娘。 闵棠喜上眉梢,抱着秦容笑道:“好十一,再叫声娘,娘就放开你。”闵棠教秦容说话有一段日子了,但是秦容的发音一直不准。今天听他字正腔圆地喊了一声娘,闵棠的心都给他喊得荡漾起来。 “娘。”感受到闵棠的欢喜,秦容兴奋地叫了一声娘。闵棠笑容收都收不住,就是一旁等着给闵棠说外面流言的春花都暂时忘了她要说的,欣喜地看着秦容。 “娘的好乖乖。”闵棠重重亲了一下秦容的脸颊,秦容咯咯地笑着,又喊了一声娘。 “娘娘,您怎么还没给十一皇子穿衣裳呀,着凉了可怎么办。”秋月撩开帘子进来,看到的就是闵棠抱着身穿夹衣的秦容在床上举高高。母子俩咧开嘴笑成了两朵花,要多傻就有多傻。 “十一乖,娘给你穿好衣服,立马把你放下,说话算话哦。”闵棠加快了手上的速度,三两下给秦容套上棉衣,把他包得严严实实的。秦容一身臃肿,想要动动手脚,百般不便,坐在床上不动了。 秋月哄秦容有妙招。将手上的早点递给身边的宫女,秋月走上前来,俯身凑到秦容身边,两手穿过秦容的肋下,将秦容忽的举高,左右摇晃,摇成了好像个被木槌敲中了的铜钟,一下一下地晃动,好似要飞起来。秦容最爱玩这个游戏,没两下就呵呵笑起来。 闵棠见惯了这场面,看两眼收回了视线。不玩几下,秦容可不会消停。 “罗美人房里的东西没人查?” “这就不知了。”流言传得满天飞,真相是什么,却不知道。春花在外面走动,充当闵棠的耳目,对这种与重华宫无关的消息,也就随便听一耳朵。 主仆二人的话说到这里打住。宫女已经将早点摆上。在一旁玩得正欢的秦容忽然“啊啊啊”地叫唤起来。秋月停下来,抱着他走到他专用的木椅前,将人放到木椅内。 秦容母乳断得早,六个月的时候就开始吃辅食。如今每顿能吃一碗蛋羹,一碗面条。因为能吃,秦容长得壮实,比一般孩子好动。因为动得多,消耗快,他很容易饿。因此,只要到了饭点,秦容比谁都积极。几乎是宫人将吃的一送进来,他就要坐到闵棠为他专门打造的木椅内坐好,等着秋月喂饭。要是秋月动作慢了,他还不高兴,时不时自己动手抓了吃的往嘴里送。 闵棠看秦容大口大口地吃饭,心里什么烦恼都没了。 母子俩用完早点,照例要去外面走一走。结果在外面转了一圈回来,就听说了一件事情。皇后的人在罗美人的宫里搜到了一条男人的汗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伤情 “男人的汗巾?”闵棠听了,觉得意外。 皇后的人昨夜没有从绮罗阁将这条汗巾搜出来,隔了一夜反倒从xiāng zi里将东西翻出来,好像有那么些奇怪。 “娘娘,您都不知道。这汗巾被人搜出来的时候,罗美人的脸瞬间白成了一张纸,看着都渗人。”春花尽职尽责地将她听来的消息说给闵棠听。 “难道那东西她还真认识不成?”这一回,闵棠是真觉得诧异了。后宫中,除了圣隆帝c女人和太监,连公蚊子都难得抓到一只。要是在这种情况下,罗氏一个小小的美人还能私会外男,本事可就真不小。 “这回您肯定猜不中。”春花刚听说这件事时,也倍感奇幻。这世上竟然会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女,那男人居然还能混进宫里,到妃嫔身边来伺候,当真是件奇事。 闵棠看着春花亮闪闪的眼睛,胃口被她吊足了。 “想说什么就说吧,我听着呢。”将秦容交给秋月,闵棠腾出两只手,正儿八经地倚在美人榻上,准备听春花的新鲜事儿。不可谓不满足了春花所有的虚荣心思。 说来,闵棠身边的春花秋月各有心思。秋月性子直,说话不会转弯。有时候听秋月的话,不能一字不漏地全收入耳朵里,挑挑拣拣,选那能顺心顺意的听就成了。春花心细,事事都想做妥帖了,唯有一件事兴致勃勃,那便是探听宫里其他人的私事儿。闵棠若是能在她打听来新鲜消息时,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春花必定满心欢喜,好几天都能走路带风。 现在,春花就倍觉高兴。 “娘娘,这可真是天下之下之大,无奇不有。您怎么也想不到,那罗美人入宫时,带进宫里的贴身宫女竟有一个孪生弟弟。姐弟二人相貌极其相似,身形相仿,熟悉如罗美人,也分不清贴身宫女与她的孪生弟弟。而事情也就出在这‘分不清’上头。” “你坐下说,喝口水。”闵棠估摸着春花这个故事不会短,给她递了一碗茶。春花顺手接过来将一碗茶一口饮尽,坐在闵棠身旁的矮凳上。 “罗美人没入宫前,她的贴身丫鬟就常常与自己的孪生弟弟换着身份伺候罗美人。姐弟两人幼时常常换衣服穿,若两人真要红骗人,就是他们的父母都分不清哪个是女儿,哪个是儿子。一次偶然的突发奇想,罗美人贴身丫鬟的弟弟在听了姐姐说起罗美人生得如何好时,便动了心思,想进罗府看一看,姐姐眼中的姑娘到底有多美。姐姐一开始还顾着规矩,不同意弟弟换上她的衣服进罗府。谁知那弟弟为了看一眼罗美人,竟然打听了姐姐的事,找到一个姐姐外出办事的时机,偷偷溜进罗府,跑到了罗美人的房间,光明正大地看了一回罗美人。” “第一次见到罗美人,弟弟还有些胆怯。尤其是罗美人生得漂亮,是他所见的姑娘里长得最好的一个,弟弟就更害羞了。自那第一回见了罗美人后,弟弟心中时常挂念着罗府上的罗美人,时不时缠着姐姐,要和姐姐换着身份进去罗府伺候罗美人。不知道是小丫头胆子大还是懵懂无知,姐弟两人竟然真的在罗家人的眼皮子底下玩起了大换活人的游戏。罗美人起初只当身边的丫鬟心情时高时低,等到后来,弟弟熟知了罗美人的性子后,就是罗美人也完全分不清姐弟二人。” “男子与女子毕竟不同,那弟弟难不成就长不高了?”闵棠见过罗美人的贴身宫女,她记得那名宫女身高并不高。 “也许是孪生姐弟的原因,那弟弟的身高一直与姐姐差不多。就这样,两人轮流伺候罗美人,直到罗美人入宫,一墙之隔,几重宫门,与外界断了联系。自此,玩了几年的游戏被迫中止,弟弟留在了宫门外。” “那弟弟是怎么混进宫来的?”故事听到这里,闵棠到也听出了几分兴致。 “半个月前,罗美人的贴身宫女出了一趟宫。”春花的声音一低,闵棠不由得垂下眼睑。 “如此说来,人就是在这个时候换的。” 春花点头。 “难道弟弟进宫之初就向罗美人表明了心意?不对,罗美人的出身注定了她不会主动与仆役私通。”闵棠不解,柳眉斜挑。 罗美人是官宦人家出身,这些人家最注重女儿家的名声。闵棠平日与罗美人接触得并不多,但是看罗美人往常的表现,她的心应该在圣隆帝身上。若是心中有异不想得宠,怎么可能会凑到她面前来。 看来,这出弟弟与姐姐互换的戏,罗美人到被拆穿之前都是不知情的。 “罗美人的确不知她的贴身宫女已经换了人,还是换成了一个男人。”说到这里,春花的情绪陡然一落,闵棠轻叹一声。 “那姐弟二人任性妄为,害的却是罗美人。” 闵棠的眼神微闪,不知想到了什么。就听春花继续说:“以前,姐弟二人互换,仅限白日。到了晚上,伺候罗美人梳洗的事都是姐姐一手打理。可是隔着一重宫门,姐姐在外面进不来,从前由姐姐做的事就落到了弟弟手上。那弟弟心中本就爱慕罗美人,待见得罗美人在他面前宽衣解带,肌肤相触,怎不想入非非。”春花说着说着,竟带了几分咬牙切齿。 后面的事,不用春花说,闵棠也能猜测到。必然是那弟弟起了龌龊心思,趁罗美人无知无觉中得手了。 “可恨,那弟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i xiāng,每日睡前,在房中燃上一把。罗美人不知真相,竟然以为她与那弟弟之事是在梦中,纵然荒诞,也是假的。” 但凡罗美人年纪大一些,又或是得宠的时日长一些,次数多一些,也不会这么糊涂。 闵棠眉尖深深卷起,心蓦地沉重起来。到让春花有些后悔,将这件事说给她听。 “不碍事,你接着说吧。”这座宫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只是这次发生的事,委实让人意外。罗美人有此遭遇,只能说造化弄人。 春花略整理情绪一番,继续说道:“那汗巾,本是二人情意绵长时交换的物件。若不是罗美人对梦中的事记忆犹新,也不会一看到那汗巾就白了脸,让人看出了门道。至于流掉的孩子,则是那弟弟妒忌之下,在夜里加重了动作。孩子就那么没了。” “并非德妃那碗补汤所致?”闵棠挑眼望着春花,不知所想。 “并非德妃那碗补汤所致。” 故事说到这里,主仆二人许久没有说话。良久,闵棠轻叹一声:“罗美人,怎么样了。” “皇后已经命人将罗美人和那假宫女收监,只待圣上点头,便会处置了。” 后宫,其罪当诛。其实不用春花说,闵棠也知道这个罪名该有什么样的处罚。不管罗美人知情与否,她与其他男人有染,就是不可饶恕的罪过。更何况,她腹中的孩子,还是同奸夫私会时弄掉的。谋害皇嗣,罪加一等。至于那对姐弟,再重的惩处施加在他们身上也不为过,大约要千刀万剐才解恨。 “汗巾搜出来真的是意外吗?”闵棠忍不住多嘴问一句。 “这我就不知道了。只知皇后的人过来搜查时,并没有提前知会罗美人。” 闵棠半晌没出声。 “娘,娘。”秦容在秋月手上一抖一抖,像极了闵棠曾经看过的蚕蛹,只不过秦容这只胖蚕蛹穿着彩色的外衣。 秦容身上带着朝气,就如初升的太阳,即便是在冬日,也能让人感觉到温暖和希望。刚刚听了这个消息,闵棠的情绪不免有几分低落,秦容这一喊,到将她心中的阴霾驱散了几分。 “娘,娘,娘。”没听见闵棠应声,秦容十分不满,连叫闵棠三声。闵棠从秋月怀里接过他,与他逗乐,暂将烦恼丢到了一旁。 翊坤宫里,皇后皱着眉,耐着性子听玉嬷嬷回禀罗美人一事。因为出了霍香在女牢被人毒杀一事,皇后对女牢就多了几分在意。今日吩咐人将罗美人收监后,皇后特意交代玉嬷嬷仔细盯着点,别圣隆帝的处置还没下来,人就死在了女牢里。后宫毕竟是她一手掌管,罗美人的事虽然是人料想不到的意外,她的一份责任却逃不过。圣隆帝不会怪责,皇后心中仍有些烦闷。自从她在皇庄里住了几个月再回宫后,霍香死了,黄嬷嬷被她遣送出宫,罗美人与人通奸,一桩桩一件件,事情插缝而来,让皇后头疼不已。 她掌管着偌大个后宫,维持了数年平静之相,好像已经走到了尽头。近来,皇后心中总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当真不祥。 对罗美人的处置,从大年初二压到了元宵过后。至少让宫里表面上平平静静过完了这个年。罗美人之事,归根究底是罗府规矩不严,只是罗美人给圣隆帝戴绿帽子的事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能嚷得人尽皆知,圣隆帝要斥责罗家,只能另找借口。 闵棠后来听说,罗美人的母亲得知罗美人在宫中殁了的消息后,就投了井。罗夫人只有一个女儿,送罗美人进宫是圣隆帝点了罗美人,罗夫人没盼着她能独占圣宠,只盼她能平平稳稳地过一辈子。谁知不到两年时间,好好的女儿就没了。究其原因竟然是她一手造成的,这让罗夫人更不能原谅自己。 罗夫人死后,罗大人向圣隆帝递了辞呈。没过多久,便携家人回乡。只是,罗大人一家到底没能回成家乡。 秦容周岁前夕,有消息传到京城里来,罗大人在回乡的路上遇到水匪,全家二十几口人,一个不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周岁 前朝的事波及不到后宫里来,生活在后宫中的女人依然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争宠c算计c打压与被打压不断。这些事明里暗里一直存在,在宫里就跟吃饭喝水一样正常,并不会将宫里搅得天翻地覆。 秦容的周岁,就是在一片祥和安静中到来。 皇子过周岁,宫中都有定例,依葫芦画瓢不会错。半个月前,皇后将秦容抓周的事吩咐下去,让宫人准备好一应器物。虽然中途听说了罗美人一家的事,却丝毫没有影响秦容抓周的事。可是说,不是国难当头,秦容这个周岁宴办定了。 到了抓周的前几天,宫里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皇后为此还开了私库,多添了一成东西,这便是她对闵棠母子的额外照顾。 至于闵棠,早在半个月前,她就在有意识地训练秦容抓东西。抓周说白了,就是为了取个好兆头。但是闵棠以为,抓周取好兆头的随意性太大,秦容的喜好她太清楚,但凡抓周的物件里放了一叠糕点,他一准得抓那个。不是说抓吃的不好,相反抓吃的人很聪明,至少以后不会饿肚子。只是,难免落得个贪吃不长进的名声。生在皇家,抓周时若能抓个印信,最好不过。圣隆帝的玉玺不会放在抓周的物件里给秦容抓,不然闵棠还真想让秦容将玉玺抓到手。 闵棠承认,这是她的私心作祟。或许说,从秦容出生后,她的私心就没停止膨胀。让秦容坐上那张位子,成为一国之君,除了是她作为一个母亲,希望将最好的东西给自己的孩子外,她天性中被压制的东西里,就有一份对权势隐隐的渴望在。 所以在秦容出生后,闵棠没有选择让秦容随她低调度日,而是高调地抱着秦容将以前应得的东西拿回来,便是这个原因。 倘若秦容他日不喜权势,想要做个闲散王爷,那也是以后的事。至少现在,她得事先做好准备。不过看秦容目前这份夺食的狠劲,怎么也不可能是个甘于平庸的人。 “娘娘,不然就给十一皇子吃一口?”秋月在一旁盯着,早就放弃了劝闵棠别再作弄秦容。说话的是春花,也是实在看不下去了,才会提一句。 “不急,你们耐心等着瞧。这小子鬼得很,知道你们会护着他,就想等着我把吃的给他送过去。我就是要他看清楚形势,明白一件事,今天不抓对东西就没得好吃的。”闵棠有意识地引导秦容从一堆物件中挑出一个huáng sè方型印信。可秦容就不干,他现阶段喜欢的东西除了吃的,没别的。之前不管闵棠放多少件东西在他面前,只要中间摆了一叠糕饼,他一准得将手伸向糕饼。 为了不让秦容头一个抓糕饼,闵棠特意让秋月做一份比石头还硬的糕点摆在里面。结果秦容上过一次当以后,再不会抓那种硬硬的糕饼,可要是闵棠将其他好吃的放里面,他必定拿好吃的。 所以,让一个对食物有特殊喜爱的懵懂稚儿放弃天性,选其他东西,基本不可能。 这才有闵棠定下的一系列计划。 比如现在,在闵棠的不懈努力下,秦容已经明白了一件事:只要闵棠把他放到地上,四周摆满了物件时,那里面放的食物都是中看不中吃的。小小孩童不明事理,但是对让他在短时间内连续吃亏的东西心有余悸。若是秦容口齿清晰,能说会道,见到圣隆帝和皇后时,肯定会告状,因为闵棠给他吃的糕点味道千奇百怪,酸甜苦辣咸,各种不适合婴孩吃的,他都试过了。所以,即便此刻他面前摆着一碟子香气诱人的糕饼,秦容也不会将手伸过去。 接受的训练次数多了,幼小如秦容也积攒了些经验。多拿多错,不拿肯定不会错。 所以才有闵棠坐在对面,秦容坐在绒毯上一动不动地一幕出现。 “娘娘,十一皇子已经在地上坐了好一段时间了,饭菜都要凉了,您就不能让十一皇子先用饭,再抓东西吗?”秋月实在看不下去了,闵棠不心疼秦容,她的心可是一抽一抽地疼。这么久不吃东西,秦容饿瘦了该怎么办?她好不容易才把秦容养胖的,掉一点肉她都心疼。 “吃的不就放我这儿呢?只要他选个东西过来,这些都是他的。”闵棠将放在一旁的肉羹托起,往秦容面前送了送。秦容那黑亮如星的眼睛立刻盯上了闵棠手上的食物。兴奋地喊了一声“娘”。 闵棠微微一笑,将食物往后收了收。 “十一乖,你仔细听好了。从这堆物件里把那个方型的印信拿出来,huáng sè的那个。拿过来给娘,娘手上的好吃的就全是你的。” 闵棠说完,秦容又叫了一声娘,不过这一次他的兴奋劲儿显然没第一次那么高。他似乎有些明白,要吃上闵棠手里的东西是有条件的。 “从这堆物件里把那个方型的印信拿出来,huáng sè的那个。拿过来给娘,娘手上的好吃的就全是你的。”闵棠重复这句话,用手指了指那个huáng sè的印信。 然而秦容看着她手上的托盘流口水,依然没有看印信。闵棠不厌其烦地重复那句话,从一堆物件里捡起印信,送到秦容手上,结果秦容一点都不想要这东西,拿手上就丢了,双手撑着地,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歪斜着走两步,朝闵棠冲过去。 “就知道惦记着吃,你可怎么得了!”闵棠十分无奈,还得抱着秦容,不让他摔倒。现在的秦容虽然能扶着椅子腿儿走几步,但是走不稳,绒毯上放了很多小东西,闵棠担心他踩到东西摔地上磕着了。便不敢松开手让他放开了练习走路。 秦容也是饿坏了。平日里他吃饭的点儿比今日要早半刻钟,现在肚子早就饿了,刚才能僵持着坐在地上不动,也不知道是怎么忍住的。闵棠到底是做了母亲的人,心也跟着软了许多。 “秋月,给十一穿衣裳吧。”这就是同意让秦容吃饭了。秋月一听,脸上飞起了笑容,将一早给秦容备好的衣裳穿上。 秦容最近喜欢自动动手吃,通常是自己吃一小半,秋月喂他吃一大半,两相合计,就能吃饱了。为此,闵棠吩咐宫女给他做了不少吃饭用的衣裳。连着一段时日下来,秦容也知道开始穿衣裳,就能吃好吃的。所以,秋月给他穿衣裳时,他一次比一次配合。 今天穿衣裳时,秦容在闵棠身上乐得手舞足蹈的,“娘娘娘”叫个不听,那欢快劲儿,直把闵棠闹得。不知道的还以为闵棠短他吃的有好长一段日子了,不然何至于馋成这样? 也不知是秦容学精了,还是闵棠狠不下心训练他,抓周的前一天,秦容还是不会准确地从一堆物件里选出印信。相反,他每次挑出来的东西都不一样,就算闵棠不断重复将印信塞到他手上这个动作,他也能次次将印信丢出。 闵棠对此深感无力。不管怎么样,经过了一段日子的抓物训练,秦容已经不会直奔吃的,让闵棠那颗失落的心稍感安慰。 二月十七这一日,是秦容的周岁生辰。闵棠起了个大早,连带着秦容也被她提前从被窝里翻了出来,穿上了一身红红火火的衣裳,头顶虎头帽,脚踩虎头鞋。用秋月的话说,就是红红火火,虎虎生威。 今天的秦容是绝对主角,外面摆周岁宴酒席,抓周却是在重华宫里进行的。前来观礼的不但有皇后以及后宫妃嫔,还有品阶高的外命妇。皇后的母亲林夫人就是观礼宾客中的一人。 吉时到了,闵棠亲自将秦容抱出来。地上铺着厚实的绒毯,摆满了各色物件,不乏奇珍异宝。这也就是皇家抓周才放真家伙,有那眼尖的宾客发现,摆在地上的一堆东西里,就有前朝珍品,听说是皇后的东西。 由此可见,贤妃母子得皇后青睐不是假的传闻,而是真的。皇后无子,贤妃若能将十一皇子过继到皇后膝下,将来未必不能一争高下。 人群中的恭维声不觉大了些,秦容被闵棠抱在怀里,学着闵棠的模样,将在场众人遍扫一眼,被闵棠放到了地上。 粉雕玉琢的娃娃,最受妇人喜欢。不管是生养过的还是不曾生养的,都喜欢肉呼呼的孩子。秦容不怕生,即便被众人围着你一言我一句的夸,也不退缩。他稳坐绒毯上,一动不动。 “真不愧是天家血脉,被咱们这群人围着看,十一皇子竟能从容不迫。”林夫人是皇后的母亲,她说这话,得到了一大批人的赞同。 闵棠微笑应对着,心情十分好。 没哪个孩子是天生不怕生人的,秦容被众人围着不哭也不闹,除了生就胆子大,就是这些日子来,闵棠对他不厌其烦地训练之功。 虽说秦容不怕人了,但他坐在绒毯上维持不动状态至少能持续一刻钟。抓周既然要定吉时,闵棠就不想秦容错过了。 “十一,抓一样东西。”闵棠出声提点。秦容扭过头看了闵棠一眼,咧嘴露出两颗小米牙,喊了一声娘。声音清脆,吐词清晰,又一次被众人一轮好夸。 这一回,秦容不负闵棠所望,总算在众人夸他时动了。 他在一堆东西里挑挑拣拣,捡了这个丢了那个。好不容易靠近印信了,两条小短腿一瞪,将印信踢得老远。眼看着吉时过了一半,闵棠都替他着急。这几天,秦容不爱抓东西,更喜欢丢东西。闵棠就怕他过了吉时,也没抓一样东西。 这宫里,还没哪个孩子在抓周时空手而归的。 “十一乖,快抓一样东西,不然时辰该过了。”闵棠走过去,凑近了和秦容说话。秦容咯咯笑出声,一把抓住闵棠的衣袖,站起来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就在众人以为秦容要抱着闵棠不放时,秦容松开闵棠,转身扑到那堆物件中。动作之大,让一旁观礼的贵夫人都为他捏一把汗。 若是在抓周时受伤,确实不美。 结果秦容毫发无伤,他迅速从一堆物件里翻出一枚huáng sè的印信,送给闵棠。闵棠一愣,她没想到秦容居然真的抓了印信,之前她将印信塞给他那么多次都被他丢了,今日竟然给他抓着了,还送给了她。闵棠打从心眼里高兴起来。 “娘,娘。”见闵棠没反应,秦容抓着闵棠的袖子叫了两声。闵棠心思一转,忽而明白了他的意思。秦容是叫她丢印信,就像平日和他玩的那样。她捡,他丢。 这还真是······误打误着! 这时候拿印信丢着玩,绝对不可能。闵棠丢不起那个人,得想个法子,让秦容放弃丢印信的游戏。 闵棠正要开口,门外小太监的声音响起,圣隆帝来了。顿时,重华宫内跪了一片。等圣隆帝坐下,秦容手上已经抓了一把剑。木剑朴实无华,应该是整个抓周物件里最朴素的一样了。可这把剑却是闵棠的母亲亲手为她雕刻的。 若说之前秦容抓到了印信,让闵棠惊喜。现在,秦容误打误着抓到了这把剑,更让闵棠由衷欣慰。她顾不得圣隆帝没喊起来,赶在秦容将手上的剑丢掉前一把将他抱离绒毯,接过秦容手上的木剑。 知子莫若母。一样东西,秦容若是不喜欢,拿到手上后便会丢掉。可这样东西要赶在被他丢掉前有人争抢,他必定死死地抓在手上不放松。 闵棠瞅准的就是这个时机。 果然,闵棠要从他手上拿走木剑,秦容紧紧扣住了不放。 屡试不爽! 闵棠笑容满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应验 周岁宴,秦容收获匪浅。一应礼物闵棠都给他一一收起来,留待以后用。 且那一夜,圣隆帝为表对秦容的喜爱,留宿重华宫,羡煞一干人等。秦容不负闵棠所望,在周岁这一天成功喊出了人生中第一声爹。圣隆帝的皇子公主不少,却没哪个叫他一声爹。父皇听了不少次,这一声“爹”委实新鲜。当晚,秦容又一次睡到了爹娘中间,还不认生地和圣隆帝玩了好一会儿,才睡下了。 中间隔着一个儿子,闵棠安安生生睡了一个好觉。至少圣隆帝将目光从秦容身上收回时,躺在秦容身旁的闵棠已经睡着了。 母子两人睡着的样子非常像,都是侧卧着,两手交叉,搁在腹前。听着几乎一个步调的呼吸声,圣隆帝的心随之安静下来,也跟着闭上眼睛,慢慢进入梦乡。 出二月入三月,人们身上的衣裳减了又减,薄了又薄。 京城护城河边,垂杨一夜之间绿了个遍。一场春雨落下,小草破土而出,给大地抹上了一笔淡淡的绿。盎然生机,随处可见。 德妃的肚子,就在这个生机盎然的三月里发作了。 “圣上,稳婆说羊水快流尽了,孩子要再生不出来,娘娘和孩子都有危险。”德妃的贴身宫女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回话,圣隆帝神色阴鹜,大吼一声:“太医呢,还不赶快进去。” 从发作到现在,德妃已经疼了一夜。自收到德妃要生产的消息,圣隆帝就匆匆赶来清运宫坐镇,整整一夜没有合眼。隔壁产房里时不时传来德妃撕心裂肺的喊声,到后来,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了。 “德妃要有事,朕要你们陪葬。快滚进去!”圣隆帝盯着那宫女,双目赤红。 宫女双腿颤抖着回了话,踉踉跄跄地跑进产房里。一群太医鱼贯而入,男女之别在生死面前,早被丢到了九霄云外。 产房中血腥味熏天。德妃躺在床上,身上的衣裳不知道湿了多少次,换了多少回。一张脸惨白似蜡,乌发被汗水打湿,贴在脸上。一整夜消耗下来,德妃整个人已没剩多少力气。当阵痛来袭时,从嘴里滑出来的仅剩细碎的shēn y。 生孩子,如同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如德妃这般,整个人没了力气,宫口又未全开,羊水几乎流尽,要将孩子平安生下来,难,太难。 尽管如此,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说放弃的话。 “娘娘,您用点力,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稳婆在德妃耳边喊着,德妃的眼神却愈发涣散了。 稳婆的声音,贴身伺候她的宫女的声音,太医的声音,德妃都能听见。可她就觉得这一刻,一切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什么圣隆帝,什么生死,什么未来,她都管不着。她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她太累了。 “娘娘,不能睡。快,把衣服解开,我给娘娘施针。”张廉从医药箱中取出银针,扎在德妃的穴位上。 德妃不能出。张廉是圣隆帝信任的人,熟知圣隆帝的性子。后宫诸妃,圣隆帝最看重德妃。张廉已经顾不得施针会不会让德妃的身体留下什么后遗症,如今最重要的是催产,让德妃尽快将孩子生下来。保命要紧。 “推宫,必须让孩子快点出来,等羊水完全流尽,孩子只会胎死腹中。德妃也会有性命危险。” 稳婆听张廉这么一说,哪还敢迟疑。之前不敢给德妃推宫,就是怕伤到孩子。可现在羊水即将流尽,大的小的都有性命之忧,真要出了事,她们也不用踏出这间产房了。 德妃浑浑噩噩间,感觉到有两只手在她的腹部揉搓,推移,让她不舒服。她想呵斥那把手放在她腹部上的人,可她神思渐渐飞远,也顾不得骂人了。 “娘娘,您醒醒,这回真的看见孩子的头了,您听着我的声音,一道使力。”稳婆满身大汗,半点不敢松懈。 也不知是德妃听见使了力,还是张廉的针配合稳婆的推宫手法起效了,孩子的头终于出来了,稳婆托着孩子的头,使劲往外一拉,孩子终于生下来了。 德妃醒来时,屋子里灯火通明。圣隆帝守在她身旁,眼睛底下有一圈浅浅的黑影。即便睡着了,两条浓眉也习惯性地堆叠着。 “来人。”德妃喊了一声,嗓音低沉无力,好像随时都会断掉一般。 “醒了,可要喝水。”床上德妃一吭声,圣隆帝就醒了。 “嗯。”德妃身上乏力,根本提不起精神和圣隆帝说话。宫女听了圣隆帝的话,立马倒了一碗温水送过来,服侍德妃喝下,用帕子替她拭去嘴边的水。 “你可算醒了,前天夜里把朕吓了一大跳。”圣隆帝替德妃拨开额头上的碎发,看德妃的神情十分温柔。 “真的?可有变了脸色?”德妃艰难地勾起唇角,想笑却牵动伤口,笑到一半皱起了眉。 “真的,朕气得脸色大变。把那群太医吓得一个个冲进了产房,忙不迭地替你施针。” “圣上就不怕臣妾被别的男人看了心里看了不乐意。”德妃精神不济,说几句话就显累。 “朕不在乎,朕只要你活着,陪在朕身边。”圣隆帝握住了德妃的手,那只雪白的手软若无骨,指尖微凉。 “臣妾困了,想睡觉。”德妃说着合上了双眼,沉沉睡去。 “仔细伺候着。”等德妃睡熟了,圣隆帝才将她的手放到锦被下,吩咐宫女小心照料德妃。两夜没有好好睡觉,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圣隆帝从德妃的寝宫出来,皇后立马迎上来。 “德妃这里有臣妾看着,圣上先去休息吧。” 皇后处事一贯稳妥,圣隆帝十分放心。他的确是累了,需要好好睡一觉。刚才德妃已经醒过来,人看着虚弱,并没有大碍。圣隆帝放下担忧,这才离开清运宫。 圣隆帝走后,皇后并没有做其他安排,一切人手都与圣隆帝在时一样,德妃仍然由她的贴身宫女照料。太医每隔一段时间都要过来替德妃诊脉,确定德妃的身体恢复正常,只是产后脱力,没有力气,也都放下来心。 德妃生孩子时,圣隆帝的话犹在耳边响起,那就是一道正宗的催命符。现在德妃没事了,他们的命才算真正保住了。 只是,谁都没想到,原本情况已经渐渐好转的德妃,几天后在吃了一碗鸡汤后会突然陷入昏迷之中。鸡汤里没有被人下毒,德妃也没有受到二次伤害,可她就这么一觉不醒。生命力一点点被消耗,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德妃会死吗? 闵棠不知道。可是德妃要真没了,圣隆帝肯定会发疯。闵棠担心招惹不必要的是非,镇日呆在重华宫不出门。即便如此,德妃的一举一动还是及时传到了她的耳朵里,哪怕不知结果如何。 被众人关注的德妃自昏迷后,就陷入梦境之中,总也醒不过来。梦里,她又回到了鸿福寺,见到了妙真老和尚。 妙真老和尚还是记忆中的那个样子,光溜溜的头,花白的眉,花白的胡须,穿一身半旧不新的僧袍,坐在蒲垫上与她解签。 妙真老和尚说,她这一生注定有享不尽的荣华,用不完的富贵。然而阴时出生之人易招秽物,且她命中无子,有早亡之相。 第一次听到这些话时,还不是德妃的苏二姑娘嗤之以鼻。得道高僧?不过是欺世盗名的骗子一个罢了。那一日,苏二姑娘盛怒之下亲手掐死了一只猫,还被人看见了。她敲打了那个小丫头一番,将人放了。再回去寻那只死猫的尸身时,便寻不到了。 夜里,苏二姑娘总能听到猫叫声,被吵得不厌其烦。佛门清净地,女居士居住的禅房里,怎么会有猫叫?妙真老和尚却说,她造下杀孽,猫儿的灵有怨,不肯散去,才会缠着她。苏二姑娘根本不信这些。那猫活着的时候她能掐死它,未必等它死了她还怕它不成? 敢阴魂不散缠着她,她就叫它被镇压,永世不得超生。 离开鸿福寺,回到苏府,苏二姑娘找了一个跛脚道人画了几道符,按照跛脚道人的要求,贴在了指定的地方,自那以后,苏二姑娘再没听到过猫叫声。 后来苏二姑娘遇到了圣隆帝,奉旨入宫被封德妃,深受圣隆帝宠爱,为她兴建百花园,纵容她处置叛主之人,几年如一日地爱重她,即便是皇后,也不会拂她的面子。可以说,德妃在宫中的日子,因为圣隆帝的缘故,过得悠闲自在。 这一切是什么时候改变的呢? 贤妃闵棠生下十一皇子,德妃发现圣隆帝对秦容不同于其他皇子公主时开始的。 她的身体不易受孕,德妃一早知道,怀孩子很难,她对此也兴致缺缺。可当孩子真的来临时,德妃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愿望,她要带这个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上,站在宫墙之巅,看山河日落。 怀胎十月,德妃吃尽了苦头。为了能让孩子在肚子里健康长大,即便她吃了吐,也会在吐了后接着吃。 随着临产的日子一天天逼近,德妃心中的期待越浓。 过不了多久,她就能和她的孩子见面了,她也能将一个软软糯糯的孩子抱在怀里细心呵护。 可是······ “倩娘,醒醒,倩娘······”圣隆帝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充满了焦虑,德妃想睁开眼睛看他一眼,可是眼皮太沉重了。 倩娘,倩娘,这世上又不止她一人叫倩娘。她记得有一个女人也叫倩娘来着,还替常福寺种活了莲花,常福寺为表感谢,特赠予杭氏佛前雨。圣隆帝与她亲近时,唤的便是她的闺名一一倩娘。她不喜欢这个名儿被别的男人挂在嘴上念叨,特意给杭氏送了一份归西礼。如此,这世上便少了一个人唤这个名儿,岂非妙哉。 “倩娘,不能睡,朕不许你睡,你听见了吗?” 不睡还能做什么?醒着又见不着她的孩子。 她的孩子呀,她费尽千辛万苦才生出来的孩子,她竟没见着他一面。他们以为她不知道,她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没了呼吸。 可那也是她的孩子,为什么他们不抱过来给她看一眼?这样,即便到了下面,她还能记着他的模样,寻他一回,将他抱在怀里好好疼爱。 “倩娘······” 妙真老和尚的话,终究还是应验了。德妃痴笑一声,没了气息。 庆历八年,德妃殡天,同年春葬入皇陵,有皇十二子相伴左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替代 德妃和十二皇子没了之后的三个月内,宫中禁舞乐。有那幸灾乐祸的妃嫔私下庆祝,结果被圣隆帝杀鸡儆猴,震慑了宫中一干人等,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受了惊吓,方才歇了心思。 闵棠每日带着秦容安安分分地呆在重华宫。每日清晨去给皇后请安,必定去得最早,离开得也早,就是为了避免见到圣隆帝。不是闵棠小心过甚,前车之鉴下场不妙。 有那削尖了脑袋想往圣隆帝身边凑的妃嫔,妄想借德妃新死的机会,在圣隆帝面前好好表现,以求在圣隆帝心中留下一个不同位置,无一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圣隆帝表面如常,可闵棠总觉得这个时候最好别去招惹圣隆帝。尤其是当闵棠得到消息,她的父亲闵太傅最近顶撞圣隆帝的次数比较频繁时,她更不想见着圣隆帝。万一圣隆帝要是在她爹那里受了气,迁怒到她身上,闵棠真是躲无可躲。 闵棠不愿意在翊坤宫久待,皇后也不勉强她。这种局面直到苏家七姑娘入宫,才算告一段落。 苏美人在族里排行第七,与德妃是隔房姐妹,容貌艳丽不输德妃。在翊坤宫看到苏美人时,闵棠微微一愣,有那么一瞬间仿佛看到更年轻的德妃。 苏家的姐妹,生得可真像。这苏美人虽与德妃是隔房姐妹,但是那张脸蛋可真是像极了德妃。今日苏美人穿一身水绿色的襦裙,挽着高髻,从侧面看,生生是另一个德妃。 不过细细看来,苏美人的确不是德妃。苏美人温顺,身上没有德妃那股子骄纵气。也是了,这宫中敢在圣隆帝面前面色不改地shā rén,也就只有一个德妃了。 “我道是谁长得这么像,仿佛是德妃亲临,原来苏èi èi真是德妃的èi èi。”李昭仪笑着走上前,牵着苏美人的手,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又说了好一阵话。 苏美人羞涩地低着头,耳根红似血,竟不肯多说一句话。李昭仪碰了个软钉子,讪讪收回手。不过,她到底不敢彻底将苏美人得罪了。德妃在这宫里的余威犹在,之前因为德妃的事,不少人在圣隆帝那里没讨着好,李昭仪心有余悸。这苏美人看着温温顺顺的,毕竟有一张与德妃相似的脸。万一像德妃那般深受圣隆帝宠爱,她将人得罪了,就不好了。这刚进宫就被封为正四品美人的可没几个。 苏美人是圣隆帝昨日出宫,从苏府上带回来的。当晚苏美人被圣隆帝临幸,封为正四品的美人。今天乃是头一次上翊坤宫给皇后请安,也是第一次在后宫妃嫔面前亮相。闵棠往日知道李昭仪是个喜怒形于色的,听她今日在苏美rén iàn前这番自打自脸的说法,也不觉得奇怪。 谁都不想做别人的替代品,苏美人会在此时进宫,充当的角色可不就是德妃的替代品? 李昭仪与苏美人说话时,闵棠可没漏了苏美人的表情,当李昭仪说到苏美人长得像德妃时,苏美人眼睑一垂,分明是不想听人说起此事。至少对于和德妃长得像这件事,苏美人不像对外表现的这么羞涩和欢喜。 这就有意思了。 这一日,闵棠没有早早离开翊坤宫,看到了圣隆帝对新晋苏美人的喜爱。即便这份宠爱比不上圣隆帝对德妃的宠爱,在这宫里也是独一份的。 闵棠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都能感受到圣隆帝传递给后宫诸人的讯号,苏美人是他看重的人,不得妄动。 皇后看了苏美人一眼,不由得皱起了眉。等众人散去,翊坤宫只剩夫妻二人时,皇后不免说起这件事。 “圣上既然喜爱苏美人,为何要将她推出来?”真正爱重一个人,自然小心护着,苏美人不是德妃,没有嚣张跋扈的性子,被李昭仪挤兑c打笑两句都能红耳根之人,就这么被圣隆帝推出去了,能在这深宫中好好的?德妃当初可是得罪了不少人,作为德妃的èi èi,苏美人身份地位不如德妃,宠爱不如德妃,却有着和德妃一样的美貌,现在又被圣隆帝带到了众rén iàn前,也不知圣隆帝是什么意思。他总不会想让苏美人变成另一个德妃吧······ “朕自有打算,皇后不用插手,看着不让她们闹大了便是。” 这就是默许苏美人与后宫诸人争斗,皇后明白了圣隆帝的意思,不再想这件事。苏美人长得再像德妃,这世上也不会再出现一个德妃就是了。 随着苏美人被圣隆帝临幸,圣隆帝在德妃过世后,再一次开始宠幸后妃。久旱逢甘霖,一时间后宫中得了雨露的妃嫔香腮微红,逢人自带三分喜。最让人欢喜的是,新入宫的苏美人虽然长着一张与德妃相似的脸,得到的宠爱却比不上德妃。不过圣隆帝一个月能传她侍寝两三次,到让那些平日等着看苏美人笑话,想要踩上一脚的人有所忌讳。 重华宫外的是是非非,闵棠心里清楚,却不沾染。自德妃死后,闵棠心中的不安一直不曾放下。即便宫里一切恢复如常,闵棠却越发谨慎了。便是带着秦容去御花园里看花,也会挑圣隆帝忙的时间。 就是这样,她还能在秦容追着球跑时遇到圣隆帝,闵棠深感无力。眼看着秦容被圣隆帝一把抱起来的,闵棠唯有念一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小孩子的记忆不算长,十几天或者几天不见,就有可能忘了亲爹娘。如圣隆帝这般,长时间不在秦容面前出现的亲爹,秦容能记得才怪。闵棠看着秦容睁大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轻轻松松抱起他的圣隆帝,就知道秦容肯定忘了圣隆帝是谁。 “十一,快叫父皇。”闵棠给圣隆帝行礼的同时,不忘提醒秦容喊人。她可不想让秦容对着圣隆帝问一句:你是谁? 万幸,秦容向来听她的话,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父皇,喊完继续好奇地盯着圣隆帝看,仿佛要看出点什么来。 “嗯,十一乖。”圣隆帝抚了抚秦容毛茸茸的脑袋,突然向闵棠看过来。闵棠被他这一眼看得心漏跳一拍。她盯紧了秦容,唯恐圣隆帝作妖。 “爱妃是在担心朕的臂力不够,抱不动十一?” “当然不是。”闵棠当即否认。 “那为何这样盯着朕?”圣隆帝发问,引起了秦容的兴致。见圣隆帝看着闵棠,秦容跟着转过头,对着闵棠叫了一声娘。 “圣上平日政务繁忙,臣妾怕十一累着圣上。十一过来,娘抱你。”闵棠笑着上前两步,将手一伸,就要将秦容接过来抱。 秦容眼珠子溜溜转,脑袋突然往后一倒。说来正巧,不偏不倚,刚好撞到圣隆帝的额头上。 “碰”地一声响起,闵棠心一揪,呼吸都轻了。圣隆帝给秦容这一下撞不死,她就怕秦容把他撞恼了,要借机生事。 “呼呼,不痛。十一吹吹。”秦容懵了片刻,见圣隆帝半晌没说话,闵棠又吃惊地看着他,秦容突然伸出他短小肥嫩的手,在圣隆帝的额头上拍了拍。 秦容手劲不小,又不会控制力道,那几下说是安抚圣隆帝,倒不如说在满足他的玩心。因此圣隆帝在被他撞了之后,还被他赏了几下。 闵棠的手从没有那么快过,一把将秦容从圣隆帝的怀中拉出来,放到地上。 “圣上,十一还小,不懂事,请圣上见谅。”圣隆帝被拍,闵棠真觉得痛快,如果这打人的不是秦容,她可以偷着乐很久。 闵棠的动作有些粗鲁,这让秦容很不高兴。他瘪了瘪嘴,没有哭。小孩子的感觉敏锐,闵棠与圣隆帝之间这非同寻常的气氛,让他收起了之前的玩乐之心。 “爱妃把十一教得很好,十一很懂事”圣隆帝突然弯下腰,轻抚秦容的脸颊。 “懂事,十一懂事。”秦容在学说话,正是鹦鹉学舌的阶段。有些话他说不出来,却能听懂。比如听到圣隆帝说他懂事,他一高兴就抱着圣隆帝亲了一口,飞速转身扑到闵棠怀里,“咯咯”笑起来。 闵棠第一次觉得,她对秦容似乎有些放纵了。这里不是宫外,秦容也不是平头百姓。即便她尽可能选了圣隆帝忙碌的时候带秦容来御花园玩耍,还是可能遇到意外。 圣隆帝不是个好脾气的人,秦容现在还小,一些举动冒犯了圣隆帝,可以用年龄小当借口。可是再大点,年龄就不是万能的挡箭牌了。有些东西,该学起来了。至少秦容这过剩的精力,就该好好利用起来,才不算糟蹋天赋。 “十一这样很好。”圣隆帝接过罗德海呈上来的帕子,轻轻擦掉秦容沾到他脸上的口水,深深看了一眼母鸡护崽般的闵棠,倏地一笑,转身离开了御花园。 当晚,圣隆帝翻了闵棠的牌子,随后不到半个时辰,贤妃侍寝的消息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秦容等了大半宿,没有等到娘回来陪他睡觉,在秋月怀里哼哼唧唧地睡着了。 之后接连三天,圣隆帝都翻了闵棠的牌子。这一下,后宫妃嫔看闵棠的脸色不由得变了。原以为圣隆帝将一个与德妃容貌相似的女子接进宫封为美人,恩宠有加就算了,谁知半路上杀出个闵贤妃。 阴险,居然拿孩子当手段,勾引圣上! 而被众人在心中诋毁谩骂的闵棠第四次接到圣隆帝的侍寝传召时,深深看了一眼在床头玩得兴高采烈的秦容。 感受到闵棠的目光,秦容扭头过来,对着闵棠裂开嘴一笑,露出一排米粒大小的牙。 从来只有母债子还,怎么到了她和秦容这里,竟然反了过来。闵棠一想到前三个晚上,她在含元殿里度过的漫漫长夜,就忍不住生出一种把秦容捎上,带去含元殿的冲动。 “娘娘,请沐浴更衣,圣上还候着呢。”罗德海尽心尽职地提醒闵棠。 “伺候我沐浴。”闵棠长叹一声,向后面的浴房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余波 抄书不是一件难事,难的是赶时间挑灯夜战。闵棠知道她爹闵太傅一直不得圣隆帝的圣心,却不知道闵太傅为何不得圣隆帝的圣心。直到这几日来她亲身感受了一把闵太傅曾经在圣隆帝身上用过的处罚手段,方才明白。 据说,圣隆帝少时顽皮,让先太后大为伤脑筋。彼时有刘贵妃与先太后作对,少不得在先太后给圣隆帝请传道授业的先生时从总作梗。闵太傅脾气固执,闻名于京中,才学虽好,却不得先帝欢心,在刘贵妃的枕头风吹下,闵棠的爹被先帝安排教圣隆帝。先太后得知教导圣隆帝的人是性情固执的闵太傅后,没有找先帝闹,而是坦然接受了先帝的安排。不过,先太后提了一点要求,将圣隆帝送到闵太傅家中,让闵太傅全权负责圣隆帝的学习。理由是,少时的圣隆帝太顽皮,行事不能没有章程。既然拜师做学问,那就要听先生的,万不能因为皇子的身份,让先生束手束脚。所以,将人送到先生府上,交予先生管教最好。先太后的要求并不过分,先帝略一思索,就同意了先太后的请求。 圣隆帝带着其他几位先生住进闵家时,闵棠不在家中。 闵棠幼时随母亲外出游历,在家的日子少。在她为之不多的与圣隆帝有关的记忆中,唯一点留有印象。那便是家丁对圣隆帝挑灯苦读的事极为夸赞。现在想来,所谓的挑灯苦读,不过是少年时的圣隆帝在被她爹罚抄书罢了。 她爹能够成为圣隆帝的太傅,绝不是刘贵妃使坏能成的。先太后必然出了力的,不然后来也不会有将唯一的儿子送出宫的这一段。 或许,正因如此,他爹虽然一直不被圣隆帝喜欢,圣隆帝登基以后还能让她爹在朝堂上时不时顶撞他,没有伺机将她爹的官撂了,未必没有少时的一份真心在。只是,她爹的性子太执拗,作为闵太傅的亲女儿,闵棠觉得她爹真的不适合为官。 放下笔,闵棠揉了揉胳膊,继续挥笔疾书。 自被圣隆帝翻牌子以来,闵棠的手臂c胳膊都是酸的。案上的书高高堆叠起,是罗德海听从圣隆帝的吩咐特意从藏书楼里找出来的纸页泛黄的一类书。皇家藏书,浩如烟海,每年晒书都是一项巨大的工程,时间长达一月之久。即便日常精心护养,书也会随着时间流逝变旧。这时候一些纸页泛黄的书籍,则会由专人重新誊抄。 几天前,闵棠被圣隆帝宣到含元殿,看到堆在案上的那一摞书,不妙感铺天而来。果然,惩罚接踵而来。白日里她和秦容在御花园里得罪了圣隆帝,圣隆帝根本没打算一笔揭过,当晚就将她宣来含元殿抄书。 圣隆帝也不要她整夜奋笔疾书,给她在含元殿准备了美人榻,闵棠困了可以在美人榻上歇息几个时辰。什么时候书抄完了,什么时候就可以不用来含元殿。书不可以带出含元殿,在外面抄的不作数。 这几乎断了闵棠找外援的路,同时在后宫中给闵棠招来大量的妒恨。闵棠每日以侍寝的名义来含元殿抄书,圣隆帝就不会招其他人来侍寝,外人不知情,还以为圣隆帝专宠于她。为了尽快结束这种局面,闵棠夜夜抄书到天明,眼下乌青渐重,早上去翊坤宫给皇后请安时,免不了听一些酸话。 闲言碎语,闵棠向来左耳进右耳出。而圣隆帝见好就收,没有给她雪上加霜,在闵棠终于抄完了案上的所有书后,停止了对她为期一个月的“专宠”。 闵棠“失宠”后苏美人迅速复宠,两个月后,苏美人被诊断出身孕,晋升为正三品婕妤。不知道是不是苏家人的孩子都难以孕育,苏美人被诊断出身孕后没几天,孩子莫名其妙没了。皇后命人彻查此事,这一查竟然查到了曾是德妃的贴身宫女凝香身上。 “娘娘,苏婕妤那儿问出了一些其他事儿。”文秀走上前,凑到皇后的耳边低语。皇后越听,面色越凝重。翊坤宫里一瞬间连呼吸都轻了。 “没有弄错?”皇后余光一扫,伺候在一旁的宫人连忙退下。 “千真万确,都是凝香亲口招认的,不敢欺瞒娘娘。”文秀和文茵同是霍香□□出来的宫女。文茵机灵,更得霍香的心。只不过霍香一案中,文茵牵扯其中,虽然没有问罪,如今在皇后身边做事的确比不得往昔。 文秀从凝香口中听到文茵的名字时,是真没想到霍香之死,竟然和文茵有关。她想,皇后此刻的心情并不比她最初知道真相时平静。 德妃给十一皇子下毒后,料到贤妃不会善罢甘,把十一皇子中毒的事情闹出来,弄出打草惊蛇的假象。接着她再利用桂芸和霍香的关系,将事情推到霍香身上,让圣隆帝暂停追查,把事情转交皇后调查。随后命人杀死霍香,伺机揭穿贵妃和黄嬷嬷的关系,不但再斩皇后一臂,还将所有事情推到贵妃身上,洗清自己的嫌疑,德妃这一手可谓算无遗漏。 若不是这一次凝香对苏婕妤下手,让她意外查到了从前的一些蛛丝马迹,拷问凝香,那些事只怕再也不会有见光的一天。 “把文茵捆了带过来。文秀,你速去含元殿请圣上过来。”皇后沉声道。事涉过世的德妃,皇后不想过多插手。若曾经的事情真有误判的地方,也该由圣隆帝亲审后再做决定。 圣隆帝过来时,被捆了手脚,塞住嘴巴的文茵跪在地上。皇后坐着,神情凝重。 “皇后着急唤朕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圣隆帝认识文茵。皇后身边的几个人,圣隆帝都记得,文茵从前跟在霍香身边,霍香出事时,又是她传的消息,圣隆帝没有忘。进来翊坤宫,看到文茵被捆了跪在地上,圣隆帝立刻想到了霍香的死。 “臣妾只是吩咐人将文茵捆了过来,还未审问她。请圣上过来,是因为文茵做的事与德妃有关。”夫妻二人坐好以后,皇后示意文秀取走文茵嘴里的布。 文茵被人捆了送到皇后面前时,就猜到她从前做的事曝光了。德妃已死,知qg rén唯有凝香,苏婕妤没了孩子,肯定与凝香有关。凝香暴露,她岂能幸免?可德妃已死,苏婕妤又是苏家人,凝香这么做又是何必? 跪着的空档,文茵将脑子里混乱的思绪一根根理着。那些事,她既然做下,且被爆出来,文茵就没想着能全身而退。现在不过是该怎么说的问题。皇后信任霍香,她背叛在先,导致霍香在女牢里丧命,皇后必绕不过她。 她死无妨,可她的家人是无辜的。她的小侄儿现在应该能走了,兄嫂的苦日子终于熬到头,怎么能被她连累? “文茵,你们做的那些事,凝香已经全招了。现在当着圣上的面,你再仔细说一遍,不得遗漏,不得狡辩。”皇后平静的语调下藏着波澜。霍香的死,看似被压下,实则是皇后心中的一个痛。她以为,霍香死于贵妃之手,却不知凶手是被霍香一手照拂的文茵。要不是为了留着文茵在圣隆帝面前说出真相,皇后早已剐了她。 “回圣上和娘娘的话,霍香姑姑之死,的确是德妃授意我做的。”翊坤宫里人人都将霍香当成她的恩人,却不知德妃才是他们一家的恩人,活命之恩,哪能不报? 在宫中第一次见到德妃,文茵就知道,总有一日,她会有还德妃恩情的时候。只是让文茵没想到的是,这机会来得如此快。 德妃让她做的事竟然会要了霍香的命。如果事先知道那一针刺下,霍香会丢了性命,她还会下得了手吗? 后来的数个夜里,文茵不断问自己。可惜,她一直无从得到dá àn,或许永远得不到dá àn。想到这里,文茵收起思绪,将她与德妃的关系,接到德妃的命令对霍香动手的事一一道来。 文茵不敢看圣隆帝,因为随着她的话说得更多,翊坤宫里的气氛更沉更重。好几次,文茵都觉得她说不下去了,可最终她还是将她知道的全部事情说了出来。被人带下去之前,文茵看了文秀一眼。两人都明白,那一眼中饱含的深意一一替她保住家人。 可是,文茵怎不想想,当初她决定对霍香姑姑出手时,就没想过有一天事情败露,会连累她的兄嫂c亲人?德妃对文茵一家有恩,难不成霍香姑姑就没有恩于她?霍香姑姑何其无辜。文秀一点都不后悔,在将文茵带来翊坤宫时,为了让文茵说实话,骗文茵会在皇后面前替她兄嫂求情。 与文茵对视,文秀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见文秀摇头,文茵陡然间失去了力气。或许文秀才是最会把握人心的那一个,因为她知道怎么做才能彻底摧毁一个人的信念。 “把凝香带过来,朕要亲自审。”圣隆帝面有愠色,挨着他坐的皇后感受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怒火,叹了一声。 圣隆帝在压制怒火,在控制火气。凝香被带上来时,身上带着伤,软趴在地上。显然,凝香已经被人用过刑。 “凝香,把你知道的事情全说出来,朕要知道每一件事情。要是让朕发现你胆敢欺瞒,朕灭你的九族。” 凝香是苏府的家生子,亲人全在苏府中当差,圣隆帝要灭她九族,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只是,她既然敢对苏婕妤的孩子下手,就想过事情暴露后会有什么后果。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皇后的人竟然因为这件事查到了从前的一些证据,而她竟然没能受住拷问,吐露了部分实情,供出了文茵。 在翊坤宫看到圣隆帝的那一刻,凝香就知道,她没有狡辩的机会。这位任性的帝王曾经有多爱重德妃,现在恐怕就会有多恨德妃。 是她,摧毁了圣隆帝心中的德妃。是她,对不起德妃。她是罪人。 凝香好恨,恨苏府为什么要在德妃过世后送一个与德妃容貌酷似的苏七进宫来,恨圣隆帝宠幸苏七,还让她入住德妃的清运宫。明明这一切都是德妃才能享有的!可她更很自己,是她亲手毁了这一切。她就该在德妃走的时候,跟着殉葬,将所有秘密都带进地下的。 人的意志一旦被摧毁,要撬开她的嘴就容易了。凝香的嘴不容易撬开,若不是有许太医的药迷惑她的心智,凝香也不会说漏嘴,将文茵供出来。 圣隆帝听凝香絮絮叨叨说完了德妃命她在背后做的所有事情,久久没有出声。其实,身边的人有没有变,圣隆帝怎么可能完全觉察不到。 当时供出贵妃的宫女交代完一切后咬舌自尽,圣隆帝就觉得不对。若有自尽的勇气,为何不在吐露真相之前一了百了?既然挨不住酷刑,交代了真相,又何必咬舌,多此一举? 若是为了保护真正的幕后指使,那名宫女自杀就说得通了。 德妃,什么时候他竟然纵得她将手伸到如此之长? 圣隆帝神情阴鹜,烦躁不已。觉察到他的烦躁,皇后拉住圣隆帝的手,轻喊一声“圣上”。 “将知qg rén全部处理了。”圣隆帝下令。 灭口,这是圣隆帝为德妃做的最后一件事。皇后心知肚明。 人死,尘埃落定。从前的情分怕也不甚浓了。 只是,凝香对苏婕妤的肚子动手,让文秀查到她头上的同时还注意到从前之事留下的细枝末节,真的是巧合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教子【番外】 “娘,好吃,果子给。”秦容脚踩虎头鞋,迈着两条短腿一溜烟似的跑了过来。一岁多的秦容自从学会走路以后,就开始探索重华宫的各个角落。哪个地方偏,哪个地方就能找到他的身影。如果不是闵棠拘着他,他还要去别的地方冒险。 虽说秦容抓周时抓了印信和木剑,但是他的最爱并非这两种。秦容最爱的是美食。 不挑食,吃得多,秦容长得比一般孩子都胖。哪怕他喜欢动,身上的肥肉依然与日俱增。 小孩子长得圆乎乎的招人喜欢,但是过于肥胖,不利于身体健康。便是起初为秦容治眼睛的那位也曾告诫闵棠,以后要注意孩子的饮食。闵棠小时候就是个胖孩子,最胖的时候走路都喘气,后来不知费了多少力气才瘦下来。有亲身经历,闵棠更不敢让秦容长太胖了。何况,一年多的药浴泡下来,秦容的身体比普通人更容易吸收好东西,就更不能放开嘴吃。 为了不让秦容多吃,闵棠不让宫人在秦容能看见的地方摆上吃的,每日只给秦容按时按量吃饭,就是身子圆润一些,也不会太胖,造成身体上的负担。 所以,秦容要在重华宫拿到吃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现在他手上拿着两枚果子,一看就是外面拿回来的。果子呈青碧色,尚未成熟,酸涩难耐,知道的人都不会想吃。 “娘,吃,果子吃。”见闵棠不说话,秦容直接将手中的果子塞到她手里。在接受外人的东西时,闵棠曾用特殊的方法严格地教导过秦容。除了她和春花秋月给的吃的,其他人拿给他的东西,绝对不能吃。哪怕秦容再想吃手里的果子,也能将东西拿到闵棠面前来。 将果子塞给闵棠,不是让闵棠吃,而是想要闵棠喂他吃。 “谁给的?”闵棠剥开果皮,一股酸涩味扑鼻而来,秦容的馋意早就被勾起,当那淡huáng sè的果肉露出来时,一丝白线从秦容的嘴边掉出,随即被他用力一吸,缩了回去。 “摘的,树上,我摘的。”秦容两手比划着,眼睛里满满都是兴奋,掩都掩不住。 重华宫里可没有种果树,会结果子的树,也就冷宫和御花园里种了几棵。合抱粗的树,不知种了多少年。秦容的小身板爬不了树,果子肯定是秋月抱着他摘下来的。 闵棠三两下剥去了果皮,掰下一瓣果肉喂秦容。秦容一口咬下,吃到“美食”的幸福的表情维持不到一息,垮了。 “娘,不好吃。”秦容张嘴将果肉吐了。 “还吃吗?” “不好吃,我不吃。”秦容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闵棠微微一笑,让春花将东西收拾了,她则将手擦干净了,把秦容抱起来放到腿上。 秦容喜欢吃,闵棠并不会一味地阻止。小孩子懵懂无知c淘气的时候,一味的阻止他,可能会起到相反的作用。闵棠的办法很简单,她只是如同之前为抓周训练秦容一般,换了个法子不断重复告诉秦容,很多食物看上去美味无比,其实难以下咽。秦容吃亏的次数多了,渐渐地就不再看到什么都往嘴里送。 久而久之,也让秦容渐渐明白一件事,闵棠给她的才是好吃的,能吃,别人给的都不好吃,不能吃。所以,小小的人儿在吃东西之前养成了一个习惯,不管在外面拿到了什么吃的,一定要送到闵棠面前给他把关。因为在此之前,有好几次秦容从重华宫宫人手上接到吃的,没给闵棠就私下吃了,结果遭到了荼毒。可是,这一次明明都经过闵棠的手了,为什么还这么难吃? 秦容的两条小眉毛缩成一团,好似两条毛毛虫。 “不好吃就对了。娘又不是神仙,没试之前怎么可能知道好不好吃呢?”闵棠抓着秦容给的小手,笑容恬淡。 过了许久,秦容憋出两个字:“娘坏。” 闵棠呵呵笑起来。 自此,十一皇子秦容又学会了一招,吃东西前必让伺候他的宫人先尝。 欲知百味要先尝,不尝一尝如何识得个中滋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托孤 清运宫凝香谋害皇嗣,被处以绞刑。苏府上凝香的父母亲人因她在宫中犯下大罪,一家子都被发卖到黑窑里。虽然没有立刻丢了性命,在富贵乡里享受惯了的人进了那个地方,离死也不远了。即便是苏府,也因此受了几句责问。 清运宫里,苏婕妤侧卧床头,望着窗外出神。 凝香被处死的消息传来,苏婕妤抚了抚平坦的腹部,闭上了双眼。 “娘娘,汤好了。”宫女呈上一碗汤,苏婕妤闻言缓缓睁开眼睛。同样的碗,白底飘青花的碗,呈了一碗汤,她喝下之后,孩子就那么没了。 “换一只碗来,以后不要在我面前用这样的碗。” “是。那娘娘,这碗汤,您还喝吗?”伺候苏婕妤的杏儿是从小跟着她长大的丫鬟,不聪明,胜在衷心,否则苏婕妤也不会坚持带杏儿进宫来。 “不了,端出去倒了吧。”苏婕妤声音里透着疲惫,仿佛瞬间丢失了几载青春年华。这才进宫几个月,熟悉苏婕妤的人见了她只怕要大吃一惊。 “怎么能不吃?身体会受不了的。”圣隆帝大步走进来,身上带着风。 苏婕妤要起身行礼,却被圣隆帝扶住胳膊,阻止了。 “你刚没了孩子,乱动什么?好好歇着,早日把身子养好了,朕还等着你服侍。” 苏婕妤红了眼眶,哽咽着喊了一声圣隆帝,扑进圣隆帝的怀里,无声地低泣。苏婕妤什么都不说,就这么伏在圣隆帝的怀里,直到睡着。 “娘娘已经连着两天没睡好了,现在可算睡着了。还是圣上有本事,抱一抱娘娘,娘娘就睡着了。”杏儿小时候生了一场病,烧坏了脑子。平时不笑还好,一笑就有些傻乎乎的。圣隆帝看了她一眼,扶苏婕妤躺下,给她盖上被子。 昨天从凝香嘴里知道了过往真相,圣隆帝心里真恨起了德妃。圣隆帝最恨欺骗,偏偏骗他的人还是他最宠爱的女人,要不是当时他的身边站着皇后,圣隆帝真的会亲手宰了凝香。要是德妃在世,他必定要上清运宫问德妃一句,明明他已经给了她独一无二的宠爱,德妃为什么还不满足,要下毒害人? 处置了凝香后,圣隆帝心中有一股暴戾的情绪在翻腾,无处发泄。要不是罗德海多嘴提起重华宫,清运宫里只怕也不会有此刻的平静。 “照顾好苏婕妤,朕有空再来看她。”这张脸,曾经有多喜欢,现在多看一眼就有多厌烦。圣隆帝浓眉蹙起,站在床前凝视苏婕妤好一会儿,转身大步离去。 “罗德海,你说贤妃今儿个还会控制十一吃东西吗?”走出清运宫大门,圣隆帝头驻足不前。 “这,贤妃娘娘向来胆大任性。”罗德海欲言又止的表情逗乐了圣隆帝,圣隆帝能想象得到,闵棠阳奉阴违,秦容想吃吃不到的可怜模样。 昨天罗德海那句:“我听说十一皇子会自己吃饭了,就是贤妃娘娘不准他多吃,累得十一皇子日日在重华宫里找吃的。晚膳时辰快到了,圣上可要移驾重华宫看看十一皇子?”的话让圣隆帝记忆犹新。昨天去的时候,秦容已经吃完饭在地上打滚,即便如此,在重华宫看秦容乐呵呵地滚了一阵后,圣隆帝心头的烦躁也渐渐平息。 今天时辰还早,现在过去说不定能正好赶上秦容的饭点。圣隆帝记得,他的其他皇子公主,五岁了还有喂饭的。秦容现在不到两岁,居然能自己吃饭,这让圣隆帝十分好奇。 只是还没走到重华宫,圣隆帝就接到了急报。江南突降暴雨,尧河水位急速上涨,河堤垮了,大水灌入农田,冲毁了沿河两岸数万百姓的家,一时间死伤无数。现在大雨还在继续下,没有停歇的意思。 后宫诸人听到江南水患消息时,圣隆帝已委派钦差,带上大批御医c钱粮和药材加急赶往江南。尽管朝中接到消息,就立刻派人前往江南赈灾,但是一南一北,即便途中加急行进,路上也耗费了不少时日。 水灾过后,气温上升,沿河两岸四处散落着尸体,虫子四处可见,疾病极易传播。一部分人食用了不洁的饮用水,开始上吐下泻。多种疫症一齐爆发,情况危急。 宫中有不少位阶比较低的妃嫔出自江南,水患的消息传来时,宫中的气氛压低了不少。父母亲人都在灾区,她们即便平安身在宫中,心中也忍不住挂念。得知江南灾后爆发疫症,不少人更是心中担忧。 闵棠虽无亲人在江南,却有好友在江南。两人之间有信件往来,即便是闵棠入宫,也没有断了联系。 正当闵棠想着如何将中断的联系续上时,春花将那封用特殊材料写成的信送到了闵棠的手上。跟着信一同来的,还有一个女孩儿。 好友在信中直言,江南水患天灾不可避免,然实在可恶。河堤决堤前,官府拿着银子根本没有修河堤,而是将银两贪了。好友的夫君碰巧拿到了那些人的tān u证据,欲将证据呈达上听。只是江南guān chǎng官官相护,关系犹如盘丝,错综复杂。好友夫君要做成此事,危险重重。她夫妻二人一体,生死与共,唯有一女年幼,心中担忧。又因好友夫妇亲缘淡薄,思索再三,决定先将女儿送到北边,由忠仆守护她的安全。若他们夫妇二人能平安归来,自会按照约定时日前来接女儿。倘使他们夫妇二人折在里头,便将这封信,连同他们的女儿一起送入宫中,请闵棠代为照顾。 拿到这封信时,闵棠就知道,好友夫妇已经罹难。她困在后宫之中,无法插足朝堂上的事,不可能凭着一封托孤的信左右圣隆帝的决策,此刻她能做的便是将好友的女儿接进宫中照顾。 入宫前,须得给那小女孩换一个身份。 几日后,闵太傅府上有亲戚shàng én,据说是已逝闵夫人娘家的远房亲戚。来人是个小女孩,失了双亲,由忠仆护着进京,找到了闵太傅府上。闵夫人过世后,闵太傅多年未娶,不方便照顾孩子,将消息送给宫里的贤妃。贤妃听说了这件事,向皇后请示,得到皇后的准许后,将人接进宫。 春花将人带进重华宫闵棠面前,闵棠见到那个梳着包包头,身穿粉色衣裙的小女孩时,仿佛看见了孩提时的好友。顿时心思百转千回,化作一声轻叹咽下。 “你就是音音吧,我是你母亲的朋友,你唤我棠姨便是。以后就随我住在重华宫,和十一弟弟一起玩。” “棠姨。”华音压着嗓音叫了闵棠一声,小姑娘不过三四岁年纪,转眼就没了爹娘,只身来到宫中,难免胆怯。闵棠生了秦容后,为保住秦容的抚养权,对自己用药,伤了身体,再也不能生孩子,如今重华宫里能多一个孩子,她也喜欢,十一多了一个玩伴,也不会太孤单。至于宫里的其他孩子,闵棠信不过。 “好孩子,以后重华宫就是你的家,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棠姨说。” “多谢棠姨。”小姑娘被闵棠抱在怀里,闻到闵棠身上淡淡的香味,心中的防备忽的放下。闵棠身上的味道,好像她的娘亲,清清爽爽的很好闻,让人忍不住想要依靠。华音多日不见爹娘,心中一直恐惧不安,直到这一刻,被闵棠拥在怀里,感受到她的善意,华音忍不住湿了眼眶。 闵棠轻轻拍在她的背上,任由小姑娘在她怀里发泄这些日子的不安与恐惧,不管将来如何,只要有她在一日,她就会尽可能地护她周全。 “娘,她是谁?”秦容被秋月抱在怀里从外面走进来,见这里多了一个比他还要大的女孩子被闵棠抱在怀里,不乐意。秦容推开秋月,跳下地飞快地奔过来冲到闵棠面前。华音见秦容像个小旋风似的跑过来,下意识地要从闵棠怀里钻出来,给秦容让位置。闵棠不是她的母亲,是秦容的母亲。年纪虽小,小姑娘已经明白了这件事。可当她要离开闵棠怀里时,却被闵棠拉住了,抱起来放到闵棠的腿上。就像她的爹娘曾经抱她时一样。 “娘?”秦容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闵棠。仿佛闵棠抱着华音,不抱他是一件让他很难相信的事。闵棠的怀抱和大腿都是他独享的,别人怎么能抢占了去。 “十一来了,有什么事。”闵棠自顾自抱着华音,丝毫没有要将小姑娘放下来的意思。小姑娘软乎乎的身子散发着淡淡的香味,秦容虽小,身体也软乎乎的,但他那是肉多,不像华音,小姑娘的身体柔成水似的,抱了就舍不得放下。 “娘不抱我?”秦容不开心了,小脸上气呼呼的,瞪大眼睛看着华音,好像华音是个坏蛋。秦容的敌意很明显,华音有些拘谨,闵棠何其敏锐,觉察到这一点,连忙替小姑娘拢了拢额前的碎发,安抚小姑娘的不安。渐渐的,华音放下了拘束,开始慢慢打量站在地上,一脸控诉地看着闵棠的秦容。 华音是独女,从前看见别人家的小姑娘有弟弟èi èi时,也曾幻想过有一日,她会牵着弟弟èi èi的手,带他们一起玩耍。尽管秦容对她的表现不算友好,可是华音莫名就觉得,有秦容这样一个弟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你不是有秋姨抱着?” “我要娘抱。”秦容一个劲地摇头,仿佛这样能把委屈丢掉。他瘪了瘪嘴巴,声音低了又低,压了又压,显得十分可怜。 “娘抱着姐姐,怎么抱你?”闵棠不能纵着秦容。从前重华宫只有秦容一个孩子,秦容可以独自享受她的怀抱,但是华音来了以后,闵棠就不可能像从前一样,只抱着秦容一个人。他得习惯华音的存在,也得接受她的怀抱里有华音的位置这个事实。 “她下来,娘抱我。”秦容指着华音,没有动手。闵棠教过他,能用嘴说的时候,不许轻易动手。秦容捣蛋的时候被闵棠打过掌心,记忆深刻,所以他心中虽然想把华音从闵棠怀里拖下来,行为上却不敢造次。 “那不行,姐姐先来的,除非你能想一个办法,不然娘不能不抱姐姐只抱你。”闵棠态度坚决,秦容一听就知道,闵棠不可能放下华音来抱他。一时间,秦容心里的委屈更甚,之前只有一分哭意,现在却增长为三分。 “我要娘抱。”秦容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然而以闵棠对他的了解,他此刻就算觉得委屈了,也不是真的要哭。他就是在博取闵棠的同情心,希望她能心软。 这怎么可能? “娘想抱姐姐,你想要娘抱,怎么才能既满足你的想法,又不会让娘不开心呢?”闵棠循循善诱。 秦容皱着眉冥思苦想,不一会儿脸上忽然拨云见日,开心地笑起来。 “娘真笨,我坐这边,姐姐坐那边。”秦容指着闵棠的右腿,示意华音坐在她的右腿上,空出左腿来抱他。 闵棠闻言,轻轻一笑,一手轻松将秦容从地上捞起来,放到她的左腿上:“十一真聪明。” “娘。”秦容被闵棠夸得心花怒放,抱着她的脖子,捧着她的脸,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咯咯笑起来,完全忘了闵棠之前不肯抱他,要抱着华音的事。 姐弟二人的初次见面,在融洽中度过。有闵棠的引导,秦容经历了最初的排斥后,很快与华音熟悉起来。 秦容完全接纳华音,却是在华音知道了父母双亡的消息,躲在床上哭被秦容撞见以后。两个孩子能容融洽相处是闵棠所愿,可她却不希望华音一直沉浸在失去父母的悲伤中。 小姑娘还没从爹死娘不在的悲伤中缓过神来时,就被闵棠拎到秋月面前,和秦容一起接受秋月的训练。 等圣隆帝终于处理完江南水患的事,想起到重华宫里来看一看秦容吃饭的情景,走进重华宫时,就看到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两个孩子在沙土中打滚的一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怀疑 “这是在做什么?”圣隆帝驻足不前,看着沙坑中两个灰头土脸的孩子,挑起了眉毛。 “圣上有所不知,他们这是在沙池中寻宝呢!十一和音音每日必定要上沙池里比上一回,看谁寻到的宝贝多,第二日就能少跑一刻钟。”秋月训练秦容和华音,从基本的跑步开始。秦容虽小,奈何从小泡药汤里长大,身子骨比一般的孩子都要结实。华音今年三岁,比秦容大一岁多,两人真要比体力,华音不一定能扛得过秦容。小孩子岁之前要长身体,不宜习武,适当的跑跑跳跳还是可以的。 闵棠不希望秦容将来有一副羸弱的身体,兼之他每天有使不完的精力,闵棠就吩咐秋月盯着秦容,将多余的精力消耗了。确定每日以跑步为训练,是秦容连累闵棠抄书后。 自那以后,秋月每日拎着秦容跑步。一开始是秋月追着他玩,消耗他的精力,让他没有太多的精力干坏事,到现在,秦容已经能够环绕重华宫跑三圈。就是华音刚被闵棠拎着加入训练中时,将将能跑完一圈,且一圈过后,根本提不起精神琢磨其他事,沾床必睡。随着华音渐渐适应了跑圈一事,秋月又给她增加跑圈数量,跑得她精疲力尽,无心思索。如今两个孩子都能绕重华宫三圈,跑完了回来还有精神玩沙池寻宝的游戏。 “沙池寻宝?”圣隆帝瞥了眼沙池里老老实实站着,跟着闵棠一起给他行礼的两个孩子,起了兴趣。 “我的宝贝。娘说,都归我。”秦容能说话,但是不能说太长的句子,所以他惯爱断句。将一句话分成小短句,捡重要的能表达他意思的词语说。 “十一捡到什么宝贝了,可以给父皇看看吗?”圣隆帝弯腰蹲在沙池旁,俯身看着秦容,满脸兴味。 “父皇是谁?爹。”秦容喊了一声爹,声音清脆响亮,朝气蓬勃。 圣隆帝来得少,闵棠平时也不爱提起圣隆帝,所以秦容对圣隆帝的事知之甚少。不过圣隆帝等于爹,爹等于男人,闵棠有教过他,秦容是知道的。对于父皇和爹的区别,秦容是否清楚,闵棠就不确定了。 圣隆帝被秦容突如其来的发问逗笑了。不过更让圣隆帝意外的是,秦容小小年纪,有这么长时间没见到他,居然还记得他的样子,知道他是爹,叫他时十分自然,没有半点生疏感,不愧是父子天性,血脉相连。 闵棠不用看都能猜到圣隆帝在想什么。闵棠非常清楚,秦容会认识圣隆帝,绝对不是什么血脉原因。自从御花园事件发生以后,为防止秦容见着圣隆帝也不认识人,闵棠在重华宫里挂了一副圣隆帝的画像,每日让秦容看一眼,叫爹。画像上的人和圣隆帝有九分相似,是闵棠的杰作。一段时间下来,秦容对圣隆帝的模样非常熟悉,就是隔几天不看,也不会认错人。看圣隆帝误会了,闵棠怎么也不会傻得说破。只是秦容的脑袋瓜里从来就没想过什么正经事,父皇是谁这种话,他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为什么当着她的面从来不问?明明她有教过他,父皇就是圣隆帝,圣隆帝爹。 “爱妃就不告诉十一,他的父皇是谁?”圣隆帝笑着看向闵棠,心情很是愉快。 闵棠正想开口解释,忽然见秦容眼珠子溜溜转,脸上憋着笑,瞬间明白了秦容在使坏。秦容哪里不知道圣隆帝就是父皇,父皇就是爹,小家伙分明是在故意逗她和圣隆帝玩。 “圣上可别被他骗了,瞧他那坏笑样,明明知道父皇就是爹,爹就是圣上。”说话间,闵棠弯腰伸手,从沙池里一手拎出一个孩子,看上去毫不费力,当得起别人叫一句:女力士。 “春花秋月,伺候十一和音音梳洗干净了再送过来。” 将两个灰扑扑的孩子交到春花秋月手中,闵棠陪着圣隆帝坐下来说话。闵棠知道江南水患已到尾声,现如今疫症也得到控制,不然圣隆帝不会有闲情逸致来重华宫看孩子。但是,从她探听到的消息里,闵棠知道,华音父母收集到的证据大约没见光的机会了,tān u了银钱的官吏还好好的在原来的位置上,即便有那革职查办的,过个几年拿些银钱出来hu一 d一ng一二,又能坐到原来的位子上,甚至走得更远。 这样的事,在闵棠幼年时看得多。如她好友夫妇二人,便是从罪恶之地侥幸逃走的人,只是他们二人最终还是卷回那乌黑的泥潭中,再也出不来了。 要不要将华音父母双亡的消息放出来让华音知道,闵棠也曾犹豫过。或许等华音长大一些再说,华音能坚强些。可闵棠还是没有推迟这个打算。 之所以选择按时放出消息,是闵棠深思熟虑过后才决定的。华音这个孩子,年纪虽小,却继承了父母的聪慧。或许,在她入宫前,她的心中已经有所猜测。闵棠告诉她,不过是给她最后一击。华音还小,有些东西随着时间流逝,会慢慢淡忘了。现在知道真相伤心了,给她找点事做,时间一长,等伤疤愈合,也就忘了疼痛。相反,拖的时间长了,只会越来越痛。 接到好友的信件那一刻,闵棠就想将那封信呈给圣隆帝。直到此刻,信还在她手上留着,送不出去,大约是害怕打破现今的平静。 她现在已失去了豁出一切的勇气。至少现阶段,她只希望两个孩子能平安长大,将来不远,却不急在一时。 “华音就是那个来太傅府投奔老师的孩子。” “是的,音音的父母双亡,家中无长辈,只得千里上京,投奔臣妾的父亲。圣上也知道,臣妾的母亲过世多年,父亲他思念母亲,一直没有续娶。如今父亲的年纪也不小了,平日里照顾自己都有所疏忽,何况照顾小孩子。臣妾担心父亲照顾不好音音,便求了皇后娘娘,让臣妾将音音接入宫中来抚养。一来怜惜音音无父无母,二来十一年纪小,没有玩伴。音音入宫后,十一有了玩伴,开心的时候更多了。” 如华音这种父母双亡的人,一般是不能接进宫随妃嫔生活的。若是以往,闵棠在宫中毫无存在感的时候,想接华音进宫,难度不小。 “是吗?”圣隆帝随口一问,闵棠却被他问得心头一跳。难道圣隆帝知道什么了?闵棠自问安排华音入宫的过程中没有疏漏,难不成有什么地方没注意到? “不敢欺瞒圣上。”闵棠连忙站起来,神色恭敬。 “爱妃紧张什么,朕不过随口一问。坐下吧,等会儿十一过来了,还以为朕欺负爱妃了。”圣隆帝拉着闵棠的手,放到掌心上,一收,将闵棠整只手包裹其中。 待闵棠重新坐定,圣隆帝突然开口:“爱妃可知道,用什么东西书写出来的字,青天白日里看不见。” 闵棠先是一愣,而后怀疑地看着圣隆帝,最后竟有些得意地笑起来。 “圣上若问别的,臣妾或许不知,让写在纸上的字消失又重现,臣妾略知一二。圣上可是遇到了类似的事,想知道办法?”闵棠抽回手,两条弯弯的柳叶眉上扬,显然圣隆帝问到了她的头上。 “朕的确想知道。” 得到圣隆帝肯定的dá àn,闵棠笑得更开怀了。 “其实很简单。臣妾小时候喜欢喝糖水,偶然一次兴致来了,突发奇想用糖水在纸上涂画。没想到糖水在纸上干了以后,被烛火一烤,纸上竟然出现了褐色的图画。臣妾有了这个发现,十分惊奇。反复试验数次,都能让糖水写在纸上的字消失,再重现。” “当真。” “自然是真的,圣上若不信,找人试一试便知。”被圣隆帝怀疑,闵棠没有不高兴,她对自己的发现相当有信心。圣隆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看得闵棠不得不收起来笑容。 “臣妾脸上有东西吗?” “不,朕只是突然发现,十一的性子随爱妃多些。”说罢,圣隆帝收回目光。恰此时,秦容和华音相携而来,两个小人儿欢快地走过来,脸上挂着笑容。 到最后,圣隆帝也没在重华宫用饭,淑妃那边的小太监突然求见圣隆帝,七公主病了。 送走圣隆帝,闵棠让秋月带两个孩子去外面玩。秦容已经到了鹦鹉学舌的年纪,闵棠担心她的话会被秦容不小心说出去,有重要事情时,从来都背着秦容商量。 “春花,圣上可能知道了音音的身世。”闵棠看了春花一眼,目光微寒。 她之所以要替华音隐瞒身份,的确是因为华音父母的身份不能见光。之前,圣隆帝突然提起y xg字的事,若非闵棠反应快,差点露馅儿。将手从圣隆帝手里抽出来,就是为了防止圣隆帝再发问,她不小心惊到,手抖被圣隆帝察觉到。 “这怎么可能。音音母亲送进宫来的信,和往日与娘娘互通有无时并无差别,我给音音安排的身份,也确有其人,只不过那个小姑娘早年随父母远行,不知踪影。” “但愿是我猜错了,若是真的知道了音音的身世,怎么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平静。” “我再让人出宫查探一回,确认那对远行的父女是否回乡?” 闵棠摇头,否定了春花的提议。 “不必了,再出宫查探,等于打草惊蛇。”闵棠将所有可能性梳理了一通,实在想不出哪里出了问题,只得暂时将这件事搁下。 第二天,七公主高热难退的消息在宫中传开了。与此同时,翊坤宫的文茵被人发现投了井。尸体被人打捞上来时,都已经臭了。 当初文茵被人捆了送到皇后面前,是背着人的。那一场拷问过后,知情的人该收拾了的,都收拾了。圣隆帝既然有意为德妃隐瞒生前种种,不想让别人将文茵和凝香联系到一起,皇后要处死文茵,就得另寻他法。 文茵之死,自诩知道一丝内情的人私下将文茵的死因传开了,都说文茵的兄嫂一家在外面被人误杀了。文茵在世的亲人只有兄嫂一家,听闻兄嫂一家死了,文茵心灰意冷之下投了井。 闵棠是不信这些消息的。只是凭春花的能力都没法打探出更多的消息,闵棠也只能作罢。 这宫上头的天空,好像罩了一只手,仿佛这里头发生的一切,都在手掌之中。人被压在手掌下,颇有些喘不过气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印记 自七公主生病,圣隆帝被淑妃派来的小太监请走后,接连一段时间,圣隆帝下了早朝都会去淑妃宫里看一看生病的七公主。 同属四妃之一,七公主生病,闵棠也过去探望过两回。起初,闵棠以为七公主就是普通的咳嗽发热,不想一段时间过去了,七公主的病反反复复,一直没有好彻底。十二皇子胎死腹中,让圣隆帝对子女的健康更为重视,因此七公主此次生病,身边时刻有太照料着,尽管如此,当闵棠第二次去探望七公主时,七公主原本圆乎乎的脸颊已经陷下去,病痛让她失去了活力,连说话的声音都极低,若不仔细听,几乎听不到。 淑妃每日在病床前照料七公主,人跟着清减不少,也比往日更沉默了,难得看见她露一次笑脸。在这种情形下,闵棠没有幸灾乐祸,也生不出多少同情心。 七公主的病情,闵棠无能为力,她既不是太医也不是圣隆帝,替七公主医不了病,给不了她们母子关心,也就随大流送些金玉玩意儿。至于补身体用的东西,就留着圣隆帝和皇后赐下吧。 七公主的病从初秋持续到冬日,天一日比一日凉,秦容和华音身上的衣物一日比一日厚。庆历八年初冬第一场雪降下,一夜之间,整座皇宫披白。 秦容和华音一早起来,看到外面白茫茫的一片,在床上蹦着跳着欢呼着,兴奋不已。秦容见过雪,因年纪小没印象,陡然间看到窗外的世界一片雪白,地上不染尘埃,天上纷纷扬扬飘着洁白晶莹的雪花,欣喜极了,恨不得衣服都不穿,就要跳出去玩个够。 华音在四季温暖如春的南边出生,来京之前也一直随父母生活在南方。南方少雪,几年甚至十几年都不见一次雪,华音出生后没见过雪,这是头回见到下雪,眼睛都亮了。她虽不像秦容那么咋咋唬唬的,不配合穿衣服就想出去玩,心却早飞到外面去了。 “姐姐,快,快。”穿好衣服,秦容极力甩掉身边伺候他的宫女,奔向雪地里。院子里铺着厚厚的雪,没有清扫,就是闵棠早上起来后特意吩咐宫人,留着给两人玩的。 秦容一声喊,华音哪里还在屋里呆得住,笑着跑出去,在雪地里一阵猛踩,将雪踩得咯吱响。 华音和秦容相处了几个月,身上早没了一开始的拘谨。闵棠养孩子,该教的教,该护的护,该放手的时候也不会将孩子一直拴在身边。闵棠大多数时候采取的方法是散养。华音和秦容现在年纪还小,便拘着他们在重华宫玩,等大一点,上学了,能够明理,知晓关系厉害,就可以放出重华宫。 “十一皇子,音姑娘,把披风系好了再去玩。”春花站在长廊里,拿着两件小披风,招呼秦容和华音过来。 两个小家伙玩得正开心,哪里肯听春花的话乖乖过去系上披风。春花别无他法,只好拿着披风走过去,伺候两个小祖宗穿上。 闵棠一身风雪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几支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梅花,有白色的,也有粉色的,有含苞欲放的,也有完全开放的。闵棠回来时,两个小家伙在雪地里堆雪人,玩得不亦乐乎。小儿天真不识愁,就是闵棠带着几丝愁绪进来,听了两个小家伙的笑声,心情也跟着轻快起来。 “热水准备好了吗?”一进门,闵棠就解下披风,连同手上的梅花一起交给春花。 “炉火一直烧得旺,水温已经很高了。等十一皇子和音姑娘进屋来,就能泡上热水澡。音姑娘昨日还同我说,想去摘几支梅花回来,娘娘这几支花开得正好,插瓶放到音姑娘的屋子里,她见了肯定欢喜。” 闵棠点点头,接过春花送来的热茶,一饮而尽。 “娘娘可要先用些点心?” “不必了,等十一和音音一起吃吧。”门外院子里,秦容和华音在宫人的协助下堆了一个雪人,眼下正给雪人镶嵌眼睛和口鼻。闵棠坐在屋内,两个孩子的欢笑声不间断地飘来,让闵棠受挫的心多了几分暖意。 今晨避着众人出门,并非真的是为了赶早前往御花园看梅花。昨夜风雪将起之时,重华宫忽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身手矫捷,非常人可及。闵棠听到动静,推开窗子看过去时,只在长廊屋檐上发现了几个对方留下来的浅浅脚印。那人来去匆匆,留下一封信,约闵棠第二日清晨独自一人去御花园一见。 那封信的右下脚有一朵极小的蔷薇,含苞欲放,正是她从前与母亲通过纸笔密谈时,约定的符号。母亲爱蔷薇,尤其喜欢蔷薇花含苞欲放之时,因为喜爱,母亲亲手雕刻了两枚蔷薇印章。母女二人通过纸笔交谈时,多会在信纸的右下角印上一朵含苞欲放的蔷薇。闵棠的母亲过世多年,由闵棠亲自扶灵送上山。如今,母亲的坟前栽种的松柏已亭亭如盖。母亲的确不在人世,闵棠可以确定,属于母亲的那枚印章,被闵棠放到陪葬品中,陪母亲一起到了地下。可这信上的标记,分明与母亲刻的那枚印章一致。 属于她的那枚印章闵棠亲自收着,别人不可能拿到。信封右下角既然出现了蔷薇,可见对方在她母亲下葬之前就背着她拿到了那枚印信。能拿到印章,必定是熟悉她或者母亲的人,可她的印象中,并没有这么一个人。 这让闵棠非常好奇。尽管对方目的不明,闵棠仍旧没忍住前往御花园赴约。 只是今晨,她如约到了御花园,在风雪中等了足足半个时辰也不见人过来。要不是后来清扫御花园的宫人过来,闵棠也不会随手摘几支梅花回来。 送信的人是谁呢?为什么会知道她与母亲独有的印记?信已送到,她人也到了,送信的人没有来赴约,是有事耽搁了还是仅仅是为了试探? 一室寂静,只有银霜碳在炭盆里燃烧起来发出“啪啪”的轻响声。 “娘,娘,雪人,我和姐姐堆的。”秦容一股风似的卷进来,冲到闵棠面前,拉住她的衣袖。 “娘,去看雪人,我和姐姐堆的。”闵棠一把拉住他的小手,好像一个冰坨子,冻得通红。 “冷吗?”闵棠没有立刻站起来,握着秦容的手,放到掌心里裹着,给他捂热。 秦容摇头,脸蛋红扑扑的,眼睛里闪着光。 “不冷,一点都不冷。娘,去看雪人。姐姐在外面,冷。”秦容指着院子里正给雪人披上红衫做最后收尾的华音,拉住闵棠的衣袖晃了晃。 闵棠点了点秦容的脑袋轻声笑道:“还知道让姐姐站在外面打亲情牌,长进了啊。” 秦容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牙齿。自从他的一排门牙长全后,秦容笑的时候就喜欢故意咧嘴,方便他把一排小白牙露出来晒太阳。闵棠揉了揉他那一头柔软的头发,牵着他往外走。 天下的雪一直在下,闵棠才在外面站了一小会儿,肩上头发上就落了不少雪。在外面呆了一段时间的华音身上,雪落得更多了。 “棠姨,这是我和弟弟堆的雪人。身子是我们一起堆的,脑袋是我做的,手是弟弟做的。”华音满脸期待地看着闵棠,一副:棠姨快来表扬我们的表情。 “一个雪人站在这里,是不是太孤单了点?重华宫除了咱们娘三个,还有许多人呀。”秋月让闵棠派出去做事了,这会儿不能督促两人出去跑圈,再者重华宫外的路面上积雪比较厚,闵棠担心两人摔跤,索性让他们在雪地里堆雪人消耗精力。 “累。”秦容苦着脸看向闵棠。两个孩子要合作堆一个雪人,需要不少时间。从闵棠回来到现在,两个小家伙已经在雪地里足足玩了近一个时辰。 “不怕,我和你一起堆,还可以再堆两个小雪人。大的是棠姨,小的是我们。”华音拉着秦容的手,一本正经地劝道。 秦容显然意动了。 “娘一起。”刚才没有听到闵棠的夸赞,秦容有点小失望。如果闵棠一起堆雪人,是不是会夸一夸他们呢? “好呀,娘和你们一起。” 一大两小在雪地里地堆雪人,秦容用他那不流利的话指挥闵棠和华音做这做那,一会儿让闵棠将雪打紧了,一会儿让华音把脑袋滚圆了,他自己则这里戳戳,那里摆摆,不时跑回屋里,将他喜欢的小玩意儿搬过来,安放到雪人身上。等两个小雪人一左一右出现在大雪人身旁时,秋月已从外面回来,帮着春花将水抬进屋内,还煮了一大碗姜汤。 闵棠带着两个小家伙进来后,就被人簇拥着更衣,两个小的都被拎到热水里泡了个热乎乎的热水澡,穿好衣裳后各自灌了一碗姜汤,用了点东西,再由春花带着去休息。 安顿好两个小的,闵棠才坐下来听秋月说话。得知她吩咐秋月找的东西已经全部拿到重华宫后,闵棠这才舒展眉头。 入夜,北风呼啸。雪依旧洋洋洒洒下不停。尤其是更鼓敲了三下后,夜空中除了风声,就只剩“簌簌”的雪落声。 “娘娘,人真的还会来吗?”秋月按照闵棠的吩咐将东西放好后,就一直陪在闵棠身边守着。一有风吹草动,秋月就伸长了脖子往外瞧。 “不着急,人肯定会来,早晚而已。”闵棠说得自然。仿佛为了验证闵棠的话,不多时就有急促的脚步声夹在风雪声中传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搜宫 夜格外静,脚步声越近,听得越清楚。 “不是一个人?”这怎么可能? 闵棠心中的疑惑很快就被解开。重华宫的大门很快被敲响,罗德海带着一群人过来。 “贤妃娘娘,圣上有旨,命我带着禁军搜查重华宫,请娘娘见谅。”罗德海的语气不容拒绝,闵棠神情凝重。搜重华宫,为什么? 到不是重华宫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这大半夜的,宫里的人都睡下了,圣隆帝突然来这遭,是发的哪门子疯? 看出闵棠的疑惑,罗德海沉声道:“七公主刚刚没了,漪澜宫里找出了一个人偶,上头有七公主的生辰八字。圣上担心其他皇子公主的安危,特下旨命禁军彻查后宫。惊扰了娘娘好眠,是我的不是,只是兹事体大,盼娘娘体谅一二。” 一个人偶能shā rén?闵棠是不信的。可是从前朝开始,宫中就禁巫蛊之术。前朝的一位皇后被牵扯到巫蛊案中,不但丢了后位,连家族都连累了。可见巫蛊之于后宫是多可怕的一件事。 七公主,那个孩子还是走了吗?被病痛折磨了几个月后。闵棠沉吟片刻,忽然开口。 “搜吧,我倒要看看重华宫里能搜出什么来。”闵棠一脸不悦。不说重华宫搜不出东西来,就是搜出来了,她也能把那栽赃嫁祸的人揪出来。 怒气外露,闵棠身上带了几分凛冽的寒意。罗德海站在她身边,不由得悄悄看了她一眼。 今夜,七公主的病加重了,漪澜宫的消息一送过来,圣上立马赶往漪澜宫。不过一个时辰,漪澜宫里哭声一片。淑妃扑在七公主身上哭昏过去。圣上大怒,斥责漪澜宫宫人,谁知竟会歪打正着,抓到了一个形容可疑的人,从她屋子里搜出了一个绣有七公主生辰八字的人偶。龙颜大怒,下旨彻查皇宫。皇后那里养着五公主,一向仔细。今夜要不是有宫人来报称七公主不好了,皇后也不会在夜里过来漪澜宫。七公主走的时候,皇后一直在漪澜宫,圣上旨意下达后,皇后请命,请圣上下旨彻查翊坤宫。重华宫这里,便落到了他身上。 无论是什么时候,搜宫都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夜半闯进来,惊扰人好梦。贤妃这里到是起得及时,也没有被阻拦,只是他这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罗德海看着禁军将重华宫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心里的那份不安越发浓重了。 “罗公公,找到了。”当一名禁军将一个用盒子装着的人偶从重华宫里翻出来时,罗德海的脸色瞬间变了。 搜宫的主要目的是找到在宫中玩巫蛊之术的人。现在重华宫找到了一个木盒,木盒中同样放着一个人偶,这就让人不得不重视了。罗德海揭开木盒,看到了人偶身上绣着的文字,拢起的眉拧得更紧了。 “贤妃娘娘,这可是······”罗德海将禁军呈上来的东西翻捡之后,送到了闵棠面前。 “七公主的生辰八字?”闵棠顺手接过装着人偶的木盒,与罗德海对视一眼,面无慌张神色。 “普通檀木制成的木盒,没有香味,泥土味不重,埋下的时间不久。”闵棠放在鼻子前面嗅了嗅,揭开盒子,取出人偶。人偶用白色锦缎缝制而成,做得十分粗糙,可见缝制这个人偶的人不是手艺差,就是制作人偶时担心怕人发现,在缝制过程中漏了好几处针脚。人偶的背后绣着一排生辰八字。 “呵,这上头绣着的竟然是十一的八字。罗公公,这是怎么一回事?”厌胜之事,许多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闵棠则恰恰相反。如果一个绣有人生辰八字的人偶能轻易把人诅咒死了,那些与人有仇的早被仇家咒死了。 罗德海脸上的表情讳莫如深,若说圣隆帝搜宫的原意,必定是找到那个祸乱后宫之人,可他在这重华宫一搜,竟然搜出了绣有秦容生辰八字的人偶,这件事可就不好办了。 然而让人更觉麻烦的是,随后另一名禁军在重华宫里挖出了一个木盒,里面同样装着一个人偶,比之第一个挖出来的人偶做工精良不少,这一次罗德海将人偶翻过来后,人偶后背上绣着的却是七公主的生辰八字。 “这回是七公主的吧。”闵棠将人偶递与罗德海,罗德海轻轻颔首,七公主的生辰八字,他是知道的。重华宫挖出来的这个人偶与之前在漪澜宫搜出来的人偶,身上绣着的时辰一模一样。 “罗公公,这可就有意思了。今晚就继续挖罢,就算将重华宫挖个底朝天,我也要看看这里还能藏着些什么阴·私玩意儿。”闵棠神色凛然,不可侵犯。 “罗公公,又找到一个木盒。”当一名禁军将第三个木盒从重华宫里挖出来时,罗德海的脑门上不禁冒出了细汗,冬日寒冷,罗德海的心却无法平静。 “哈,音音的八字。”闵棠冷笑一声。 闵棠虽然不挑事,可她对上圣隆帝,有时候也不是从心里驯服的一个人,这个时候要闵棠顾及他一个内侍的脸面,罗德海内心叫苦。三个木盒,三个人偶,一个与漪澜宫搜出来的相似,另外两个做工用料相似。这,这······ “罢了,问你也问不出个结果。既然起来了,我也不打算睡了,正好与你走一趟漪澜宫,问问圣上,我重华宫是得罪了谁,怎么搜出了三个人偶来。” “娘娘愿意走一趟是再好不过的了。”罗德海顺着闵棠的话接下去。禁军那里已经将重华宫翻了个底朝天,确定只搜出三个木盒并三个人偶后退出重华宫。 闵棠过来漪澜宫时,漪澜宫灯火通明。圣隆帝与皇后俱在,淑妃已经醒来,面有蜡色,精神不佳。 搜宫令下,圣隆帝坐在漪澜宫等候结果,陆续有结果传来。在闵棠之前,其他各宫搜查结果传来,让圣隆帝怒不可遏。被搜出人偶的不止重华宫一个,有孩子的宫殿里,都被挖出了人偶。 这竟不是针对某一人的诅咒,而是要将这整座皇宫里的孩子都一网打尽。这触了圣隆帝都逆鳞。漪澜宫里随着各个宫的搜查结果报上来,气氛越发冷凝深重了。 闵棠一眼扫过摆在桌上的几排人偶,做工不一,显然不是出自一人之手。也许,这些木盒埋下去的时间也不一样。若不是圣隆帝此次突然下令搜宫,也不会搜出这么多有意思的东西来。 “诶,绣有七公主生辰八字的人偶竟然有三个。漪澜宫挖出来两个,其中一个和重华宫挖出来的一样,另一个却与从其他宫中挖出来的一样,奇怪。”其他皇子公主都只有一个人偶,偏七公主被埋了三个······ “我的小七。”淑妃听了闵棠的话,忍不住低泣,其情悲切,使人闻之动容。其实七公主已经入殓。小孩子夭折,不会办丧事,皇家亦是如此。 圣隆帝这回没有给闵棠脸色看,走过去将摆放在桌子上的一排人偶拿起来,一个一个地看。当他拿起秦容和华音的两个人偶时,转过去看了闵棠一眼。闵棠眼观鼻鼻观心,头都没抬起来一下。 “罗德海,找人把这些东西都拆了,一根线都不要放过。” “是。”随着罗德海将那一堆木盒和人偶带走,漪澜宫的凝重也跟着消了三分。闵棠过来,本是为了人偶一事,在漪澜宫见了一堆人偶后,该说的她提出来了,其他的她也懒得开口多问了。 “圣上,天快亮了,再有一个时辰就该早朝了,圣上可要休息片刻?”皇后没有孩子,五公主虽然养在翊坤宫,翊坤宫却没有找到人偶,五公主的人偶在贵妃崔氏的宫里找到了。折腾了一夜,皇后精力不济,乏得很。 圣隆帝是个勤勉的君王,纵然身体不适,也不会轻易罢朝。近日,崔氏出兵剿灭了在江南一带作乱的流民,捷报昨日已送到他的案上,今晨朝会上必定要对崔家三郎崔况进行封赏。想来,崔氏父子多半会推掉此次功劳,用以换贵妃崔氏解禁。崔氏禁足的时间不短了,是时候放出来了。至于五公主,在皇后身边住得挺好的,就继续在翊坤宫陪伴皇后罢。 “不了,朕回含元殿。” 目送圣隆帝踏着夜色离去,闵棠向皇后请辞后,也跟着离开漪澜宫。 回重华宫的路上,天上又飘起了雪花。不一会儿,路面上就铺上了一层白雪。闵棠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此刻,整座皇宫再一次安静下来,仿佛不久前那场浩浩荡荡的搜宫一事没有发生。可是那几排人偶的模样,停留在闵棠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记忆中,她曾看过类似的人偶。与诅咒不同,将孩子的生辰八字从下往上绣好后,再把人偶面朝下封入木盒中,埋在东南方吸收大地之力,意为祈福求平安。 闵棠看到禁军挖出来的第一个木盒里的人偶时,就记起了这件事。当华音的人偶跟着从地下挖出来后,闵棠就确定了埋下人偶的人对秦容和华音没有恶意。到漪澜宫看到那一排相似的人偶后,闵棠就更肯定了一件事,这座皇宫里藏龙卧虎。闵棠会知道祈福人偶的事,还是因当年的一次机缘巧合。就不知道给宫里每个孩子埋下祈福人偶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说来,她真该感谢给宫中孩子埋下祈福人偶之人。若非这一次善举,七公主的人偶娃娃从重华宫里挖出来,她少不得要被麻烦缠上。她本就不得圣心,闵棠可不信圣隆帝会在这种情形下看在秦容的面子上对她网开一面。 这就叫人算不如天算! 闵棠停下脚步,回头看向漪澜宫所在的方向。 摆在漪澜宫的一堆人偶中,唯有重华宫和漪澜宫挖出来的是一对,和传统的巫蛊之术相似。就不知道费心想要陷害她的人看到这个结果,会不会气出一口血来? 就不知这人与送信之人是不是同一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问询 闵棠的脚步不快,走到重华宫门外时,天光乍现,黎明前最后一点暗色被一点一点从天空中剥离。闵棠在大红宫门前站定不动,仰头看天,直到天空中最后一丝暗色被擦去,她才提起步子,走进重华宫。 “娘娘,您没事吧。”春花秋月一齐迎过来,确定闵棠安好,这才舒了一口气。闵棠走了有多久,春花秋月就在重华宫担心了多久。当时那种情形下,闵棠不可能将春花秋月带上,重华宫里搜出了人偶,可见并不安全。春花秋月必须同时留下,一人看住孩子,一人守住宫门。人偶一事不管如何,她们当前要做的就是维持原样,不让人有机可趁。 “我没事,就是耗了一夜没有睡,有些困了。热水准备好了吗?我要沐浴更衣。”这个时辰,秦容和华音都在睡。昨夜禁军搜宫时,两个孩子都被惊醒,初始还有些懵,待禁军从重华宫撤离,闵棠安抚两人一番后,两个小家伙随即在闵棠怀里没心没肺地睡着了。这也多亏了白日里玩雪耗费了他们大量的精力,即便半夜被人吵醒,也能继续合眼睡觉。 三人走进屋,春花替闵棠解下披风,秋月替她清理身上的落雪。在外面走的时间长了,闵棠的头发和披风上到处是雪。 “鞋袜潮湿,娘娘快些褪了,受凉可就不好了。”春花伺侯闵棠,事无巨细,闵棠由着她折腾。待她整个人没入热水中时,闵棠那一直略显亢奋的神思才略松两分。这一松,便在浴桶里睡过去。朦朦胧胧听到故意压低声音却忍不住从嘴里露出来的嬉笑声,闵棠的睡意一扫而光。 “我怎么睡着了?更衣。”闵棠从浴桶里出来,擦去身上的水珠,穿上衣物。她要再继续泡在水里,恐怕外头的两个小家伙就不是在外面压低声音说笑,怕是要冲进来,打她个措手不及。 “您一夜没睡,大约是太累了,刚下水里合眼就睡着了。”近身伺候的事,从来都是春花一手操办,闵棠也不是那四肢不勤的人,不多时主仆二人就收拾好一切。 “现在什么时辰了。” “辰时末(快九点),十一皇子和音姑娘都绕重华宫跑完三圈,用过早饭了。”说起秦容和华音,春花的语调都要轻快许多。闵棠点点头,外面的声音已经压不住,她索性喊了一声:“大早晨的,外面是谁在说闹啊!” “娘,娘,是姐姐,姐姐在吵。”秦容人小鬼大,每次有事都让华音背黑锅,屡教不改。 “我怎么只听到十一的声音呢?”闵棠慢步走向门。 “现在我说话,刚才是姐姐。” 隔着一扇门,闵棠都能想象出秦容那幅绞尽脑汁想办法应对的狡猾模样。 随着闵棠双手一拉,门被打开来,露出两张俏生生的笑脸。 “娘(棠姨)。”两个小家伙一齐扑到闵棠怀里,扭捏起来。秦容霸道惯了,即便与华音日夜相处,只要到了闵棠怀里,他就会不自觉地挤开华音,只为了在闵棠怀里多占一席之地。闵棠捏住他的衣襟,将人一把提起。 “娘,娘。下来,会摔跤,屁股疼。”秦容在学步过程中,没少摔跤,就是日常,隔个天,他就得摔一回。每回摔跤给臀部带来的疼痛感,让他记忆犹新。双脚够不着地,秦容双手死死拽住闵棠的衣袖,小脸皱成一团,好像打褶的包子。 “娘为什么要把你拎起来?”闵棠不肯放秦容下来,除了教秦容学会尊重华音这个姐姐,也是在警告重华宫宫人,华音和秦容,她一样看重,绝不会因为华音不是她的亲生女儿,秦容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就会无条件偏袒秦容,轻怠华音。 “我推了姐姐,不小心。”秦容小脸一垮,瘪着嘴装可怜。闵棠可不吃他这一套。 “还有呢?” “娘不是我,一个人的,还有姐姐。”说这话时,秦容偷偷看了闵棠一眼,见闵棠板着的脸有所松动,大喊一声:“娘最好了。” 闵棠点了点他的脑门,将人放下地,转而抱起华音。秦容急了,双手抱住闵棠的腿,大喊:“娘,我要抱,要抱。” “不行,为了惩罚你不记事,娘决定现在只抱姐姐,不抱你。”说罢,闵棠抱着华音提步向左侧抄手游廊走去,被闵棠抱在怀里的华音轻轻叫了声棠姨,见闵棠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又拉了拉她的衣袖。 “我想下来和弟弟一起走,好不好,棠姨。”小姑娘眨巴着眼睛,满满都是恳切,似乎还带了几分急切,让人不忍拒绝。 闵棠没有继续往前走,她在等华音,也在等秦容的答复。华音一直比较照顾秦容,有时候宁愿自己吃亏,也要让秦容开心,但是秦容却对华音的忍让习以为常,闵棠并不喜欢这样。常言道:三岁看老,并不是说三岁可定终身,而是指人的一些习惯,若从小不学好,大了未必能好。秦容可以霸道一些,却不得无理取闹。 秦容等了好一会儿,不见闵棠将华音放下来,又看了华音一眼。 “娘,姐姐要下来,我和姐姐一起走,娘牵着。”这一回,秦容没有把他的手直接放到闵棠手里,而是伸到华音面前。每一次只要他将手伸过去,华音必定会过来拉着他的手一起玩,百试百灵。秦容的想法很简单,华音下来走路了,娘谁也不能抱。 人不可能一天吃成一个胖子,秦容能有这样的表现,闵棠比较满意。她将华音放下来,让两个小家伙手牵着手一起走,一块蹦蹦跳跳地跑。不一会人,两人就互相做起鬼脸来。 “娘娘,早点准备好了。”春花提醒闵棠用饭,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够在不远处嬉闹的两个小家伙听到。果然,一听闵棠要用早饭了,噼里啪啦地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娘,肚子又饿了,想陪娘一起。”不控制秦容的食量,他一天能吃八顿。但凡找到机会,他就想吃一口。陪闵棠一起吃饭,多好的理由,秦容拍着鼓鼓的肚皮,露出一排小白牙。 “一起吃可以,一个糕点可好?” “两个,肚子说要两个。”秦容笔划着伸出三根手指,发现不对了,赶忙用另一只手按下一根,在闵棠面前晃了晃。 “两个,要吃两个,娘。” “你一个,姐姐一个,正好两个。”闵棠一手牵起一个,往屋里走。秦容还想继续争取多吃一个糕点,华音偷偷拉了拉他的衣袖,给他使了个眼色。秦容顿时眉开眼笑,捂着嘴差点乐出声来。华音忙将一根手指贴在唇上,示意秦容消声。秦容见了,煞有其事地点头,冲华音做了个鬼脸,华音抿着嘴笑,好不开心。 最终,秦容如愿以偿吃到多出闵棠给他的分量的糕点。姐弟二人私下赠予,闵棠不会干涉。至少她后来从秋月那里知道了,秦容虽然万分想吃独食,还是分了一半糕点给华音。 早饭后不久,含元殿那边有旨意传来,宣闵棠过去面圣。 昨夜的事,尚未结束,唯独重华宫出现了七公主的人偶,圣隆帝昨夜不问不代表今天不问。七公主的死还未平息,该来的躲不过。闵棠没有迟疑,随传旨太监一道前往含元殿。 谁曾料到,她竟在圣隆帝的案上看到了属于母亲的那枚蔷薇印信。 送信人是圣隆帝的人?闵棠敛去眼底的惊讶,强压胸中起伏,平静地给圣隆帝请安。 “爱妃认得这印信?”从闵棠进殿开始,她的一举一动就被圣隆帝收在眼底。 圣隆帝开口,闵棠心中闪过万千对策,最终决定和盘托出。母亲过世时,圣隆帝也只是个普通皇子,手不可能伸到她母亲的棺木中去。所以,当时取走她放入母亲棺木中的印信之人,是圣隆帝手下的可能性不大。现在印信落到了圣隆帝的手上,可见他必定知悉了某些事。 闵棠接过罗德海送过来的印信,仔细看了看,疑惑道:“认得。这是臣妾与母亲通信时使用的印信。臣妾有一枚贴身收藏,不曾丢失。臣妾的母亲也有一枚,不过那年母亲过世,臣妾已将印信放入母亲的棺木中,这枚印信为何会在圣上手中?” “爱妃为何不怀疑这枚印信是仿物。” “臣妾的母亲曾教臣妾观察树木的纹理,不同的树木有不同的纹理,便是后天雕刻也难以描绘出天然的纹理。母亲当年做两枚印信,没有给印信着色,便是为了教臣妾辨识真伪。圣上请看,这枚印信的右下角纹理密集,好似乱线缠绕,其实不然,这是臣妾儿时顽皮,用刀划,再添墨色而成。此印信世间唯有一枚,独一无二。” 蔷薇花还可以仿照,但是看到印信的那一刻,闵棠确定属于母亲的那枚印信的确被人从母亲的棺木中取了出来。 “的确如此。”圣隆帝把玩着印信,没有将东西归还闵棠的意思。 “臣妾前日在重华宫忽然接到一封信,信的右下角盖了一枚印章,正是蔷薇花。邀臣妾前往御花园一见之人可是圣上?”闵棠试探道。 “爱妃可有见到人?”圣隆帝避而不答,问得漫不经心。 “不曾,臣妾在风雨中等了足足有半个时辰,直到清扫御花园的宫人过来,臣妾才摘了几支梅花回重华宫。” 圣隆帝的视线投过来,直射到闵棠身上,仿如实质。 “若非朕将人关起来了,私会外男可是大罪,爱妃可知?”圣隆帝走过来,挑起闵棠的下巴,迫使闵棠仰视他。远远看去,好似轻佻浪子调戏良家女子的场景。 “圣上不是将人抓起来了吗?臣妾可没私会外男。再说了,重重j g一ng中竟然有外男混入,圣上难道不该找禁军首领的麻烦?臣妾,臣妾顶多算失察罢了。”私会外男的罪名,闵棠打死了也不能承认。在重华宫守株待兔的事,更要咬紧牙关不松口。 “伶牙俐齿。” “好过被圣上冤枉。”闵棠一句顶一句,是瞅准了圣隆帝心情没有太差,不会轻易生气的缘故。 “圣上,臣妾冒昧问一句,这枚印信究竟是怎么到那送信人手中的?”下巴上的手松开,闵棠恢复自由。圣隆帝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运道【三章合一】 哼?是什么意思。印信落到圣隆帝手中, 难不成涉及到某些隐秘不成。 圣隆帝没有说话,闵棠也跟着保持沉默, 含元殿里突然静下来, 气氛一点一点凝聚起来, 有些微妙。 随后, 圣隆帝率先打破僵持的气氛:“爱妃就不说点什么?” “说什么?”闵棠看了圣隆帝一眼, 带着点小迷茫。这是秦容的惯用伎俩,最适合装傻, 此刻被闵棠拿来套用,再合适不过了。圣隆帝将她叫到含元殿,肯定有话要问,在不知情况深浅前,少说少错。 圣隆帝一眼扫过来, 落在闵棠身上,眸色渐深。过了许久, 圣隆帝才悠悠叹道:“爱妃近来的运道委实不错。” “都是托圣上和皇后娘娘的福。”运道?姑且算不错吧。从小到大,不管她经历多少事, 最终都能化险为夷。 “的确是托朕的福。”圣隆帝从案上拿起两个人偶,一个是昨夜从重华宫里挖出来的那个绣有七公主生辰八字的人偶, 一个是祈福人偶。 “两种人偶, 一为诅咒, 一为祈福, 夷族旧俗爱妃应当有所了解。”圣隆帝突然笑起来。 闵棠有片刻犹豫, 仍旧没有说话。待圣隆帝再次走到她跟前, 她的手上多了两个人偶。 “爱妃可知,朕的乳母端夫人乃是夷族人,而朕恰好识得这些人偶,端夫人曾为朕缝制过这样一个祈福人偶。”夷族人信奉中天神。在夷族的传说中,中天神赐福人间,将甘霖洒向大地,污秽被一扫而空,天地万物重获生机。所以,夷族人亲近大地,祈福时不拜天,而跪地。夷族人深信,将十岁以下孩童的生辰八字绣在人偶上,把人偶面朝下封入盒中埋到地下,即可够借助人偶为孩子从大地中汲取中天神赐下的甘霖,使孩子不被污秽缠身,能够健康茁壮成长。 可是十二年前,夷族发动叛乱,朝廷出兵镇压,夷族举族被灭。就是有侥幸逃亡在外,躲过灭族大劫的夷族人,自那以后也不敢以夷族自居,只能隐姓埋名度日。圣隆帝的乳母端夫人出自夷族的事不是秘事,夷族被剿灭之日,端夫人在宫中悬梁自尽。端夫人一死,宫中立刻烧毁了与端夫人有关的所有物件。祈福人偶本非大梁承认的正道,端夫人为圣隆帝做祈福人偶时,也是在禀明先太后才缝制的。何况,宫中巫蛊之事,屡禁不绝,先太后担心被人钻了空子,遂同意端夫人给圣隆帝做一个祈福人偶埋到圣隆帝的寝宫中,概有以防万一的意思。后来,圣隆帝搬出宫,在外面开府,那个人偶也没有挖出来。直到他日前偶然记起端夫人,念及往事才凭记忆才从儿时居住的寝宫中挖出了那个属于他的祈福人偶。端夫人当年为他缝制祈福人偶时,并没有背着圣隆帝。人偶缝制好以后,还是圣隆帝亲手将其埋入土中。现在,端夫人亲手为圣隆帝缝制的人偶就放在含元殿中。 昨夜,各宫宫殿里挖出不同的祈福人偶,不单闵棠大吃一惊,连圣隆帝也十分意外。他一直以为端夫人死后,宫中再无夷族人,不曾想时隔多年,竟有人为他的儿女缝制了祈福人偶,埋在了各宫宫殿里。 人对逝去的亲人,总会抱着一份独特的感情。见到相似之物,圣隆帝难免心念一动。今晨再回含元殿,亦是为了看一看属于他的那个祈福人偶。谁知,这一看却发现了端夫人缝制在人偶中的一封亲笔信。原来,端夫人还有血脉留存世间。 怪不得她看着重华宫那个小丫头会觉得眼熟,竟是端夫人外孙女。就不知将人带进宫中的闵棠是否知晓小丫头的真实身份。 闵棠万万没想到,圣隆帝会认识祈福人偶。夷族叛乱,端夫人悬梁自尽,随后宫中将端夫人的事情一概抹去。圣隆帝的乳母出自夷族,闵棠自然不知。 “圣上的意思是,这两个人偶并非全是诅咒,也有祈福的作用。”有的事可以承认,可是有的则必须咬紧牙关。 华音的母亲是当年侥幸逃过一劫的夷族人一事,闵棠知晓。若非母亲搭救之恩,华音的母亲或许躲不过那场屠杀。华音身上流着夷族的血之事,绝对不能透露出来。收留夷族罪人后裔,罪同欺君。不论是为华音,还是为己身安危,这件事她都不能知道。 当初华音入宫,闵棠担心人多眼杂,护她进京的忠仆并没有跟着进宫来,就是华音以前用过的东西都被留在宫外,为的是避免有心人见了会出事。祈福人偶的事,闵棠可以肯定与华音无关,而且能拿到圣隆帝所有皇子公主生辰八字的人,肯定是一个久居深宫的人,唯有亲身经历,才能知道每一个孩子出生的日子。从挖出来的这些祈福人偶的形态来看,新旧不一。可见这批人偶并非同一日埋下的。宫中还有夷族人,且此人与圣隆帝的关系密切,在族人被先帝灭了以后,还愿意给圣隆帝的孩子祈福。非但如此,此人还认识华音,知晓她的身份,否则无法获知华音的生辰八字,给华音也做一个祈福人偶。 “爱妃当真不知?爱妃可别告诉朕,你宫中那个小丫头是夷族血脉的事,你也毫不知情。” “这,这怎么可能。音音明明只是臣妾好友的孩子。”闵棠脸色大变,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圣隆帝。惊讶和掩饰,圣隆帝能区分开来。闵棠的眼睛里没有仓皇掩盖,有的是对此事的不可置信。 “朕怎么记得那个小姑娘入宫前,爱妃对皇后说的是要接爱妃母亲那边的远房亲戚。”圣隆帝不急不缓地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一击一击敲在闵棠心头,闷且沉。 圣隆帝到底知道多少?闵棠跪下,将头低下。 “音音与臣妾虽无血缘关系,对臣妾来说,音音比母亲远房亲戚还要亲。” “哦,爱妃说来听听。”圣隆帝撩起衣袍坐下,一派悠然闲适的样子。 “音音的母亲是臣妾母亲的义女。臣妾幼时与母亲在外游历时遇见一群人欺负一个女孩,母亲出手救下女孩阿如,阿如正是音音的母亲。当年不满十岁的阿如姐姐孤身上京寻找亲人,路途遥远,带着的盘缠几乎耗尽,还要避开浪荡子围堵欺负,走得十分艰难。母亲怜惜阿如姐姐父母双亡,将其收为义女,带她一同上京。好在阿如姐姐到了京城后,没多久就找到了她的亲人。后来,阿如姐姐随她的亲人离京,一走就是多年。” “几个月前音音入京,臣妾才知道音音失了双亲,阿如姐姐留在这世上的也仅剩这一点血脉。臣妾与阿如姐姐多年不见面,却一直有书信往来。便是臣妾入宫后,也不曾断了与阿如姐姐的联系。臣妾没有嫡亲的兄弟姐妹,阿如姐姐就跟臣妾的亲姐姐一般。如今阿如姐姐过世,只留下音音一点血脉,臣妾自然要替她照顾音音。音音入宫的事,臣妾再不敢有所隐瞒,望圣上明察。” “当真?” “比金子还要真。”闵棠忍不住抬头朝圣隆帝所在的位置看过去,眼睛里满是希求与恳切,唯恐圣隆帝不信她的话。 “爱妃当真不知那阿如是夷族余孽之事?”圣隆帝再三追问。 “收留夷族余孽可是沙头的大事,臣妾怎敢!”闵棠一口否认,目光坚决。 “如今你既知晓华音是夷族余孽后代,又当如何。” 含元殿里,帝妃一坐一跪。圣隆帝的话在闵棠心里回荡。如今她既然知道华音是夷族余孽后代,又该如何?杀不能,保不得,若知今日,当初何必接华音入宫。 圣隆帝究竟是怎么知道华音身份的?闵棠心中烦躁,苦于想不出应对之策。 “圣上没有立刻处置了音音,可见并不怕音音以后会造反。稚儿无知,臣妾以为只要加以教导,无歪心思之人在一旁拾掇诱导,音音不会走上邪路。恳请圣上赐华音一条光明坦途。”闵棠双手贴地,额头贴在手背上,静候圣隆帝的答复。 这场等待并不久,于闵棠而言仿佛过了数日。 “既然如此,华音以后就送到含元殿来养吧。朕与阿如有一点渊源,既是她的最后一点血脉,朕替她抚养长大,也算全了朕的一点心意。”圣隆帝话一出口,闵棠心中大石放下。华音的身世一日悬而不落,就一日堵在她的心口,让她不能放下心来。而今,华音在圣隆帝这里过了名路,日后再发生了什么事,自有圣隆帝来挡下。 只是阿如怎么会认识圣隆帝? 将华音养在含元殿,圣隆帝到底要干什么?为何不维持现状,让她继续养在重华宫里。 压下心中疑惑,闵棠直视圣隆帝。 “可是圣上每日繁忙政务,诸事缠身,恐怕抽不出多余的时间来。” 华音的抚养权,闵棠不想交出去,尤其是给圣隆帝这个从未养过孩子的甩手掌柜。闵棠不知道圣隆帝说这句话时试探的成分居多,还是已经下定决心要将华音接到含元殿来养。闵棠并不敢轻易对圣隆帝作出判断。这或许和闵棠很少与圣隆帝相处有关,然而未尝没有圣隆帝此人多思多疑多变的原因在内。 “含元殿养了这么多人,难道连个孩子都照顾不好?”圣隆帝挑眉,浑然不将这件事当成一个麻烦。 闵棠默不作声。 “莫不是爱妃心中不愿将华音送到含元殿来?” “臣妾不敢。”要怎么打消圣隆帝的念头,闵棠真没有半点头绪。除非······ “那就今天将华音的物件挪到含元殿来。” 闵棠心知圣隆帝心意已决,不容更改。既然如此,何不直接下一道旨,命她将华音送过来,为什么还要费心将她叫过来,多此一举? “臣妾斗胆,有一事请教圣上。”沉吟片刻,闵棠再度开口。 “既然爱妃心中明白这个问题不该问,那便不要开口。” 闵棠被噎,并不在意。不问就不问,只是母亲那枚印信还得拿回来。 “那可否请圣上归还臣妾母亲的这枚印信,它对臣妾非常重要。” “不可,爱妃当年既然决意将印信放入棺木中,早已将其舍弃。太傅将其取出,它就是太傅之物。太傅丢了心爱之物,想必心急如焚。朕见太傅近来愁眉不展,恐怕与这枚印信有关,既是太傅之物,朕自当物归原主。” 果然是她爹从母亲棺材里取出来的么。活着的时候不在意,人都死了,取一枚印信放在身边,又有何用? 闵棠垂下眼睑,让人看不到她的脸,觉察不到她的情绪。 “不知那人从臣妾父亲手上盗走印信,目的何在。”印信,取信于人。那人盗走她爹的贴身之物,定有取信于她的意思。具体作用,闵棠不得而知。印信落到了圣隆帝的手上,一切都被扼杀在襁褓之中。 方才那番邀约之言,她只怕说错了。莫怪圣隆帝会冷哼一声,果真多说多错。 “自是用来取信于爱妃。若朕撞见爱妃的私情,少不得大怒,届时爱妃身上再添一个巫蛊案主谋的罪名,说不得现在重华宫的主人就没了。”圣隆帝说得云淡风轻,闵棠却听出一身冷汗。正如圣隆帝所说,那一天清晨,她和送信人会面的事要被圣隆帝撞见,第二天晚上重华宫再挖出诅咒七公主的人偶,以圣隆帝的脾气,后果不难想象。 “圣上那个时辰怎会到御花园去?”含元殿离御花园有一段距离,圣隆帝没理由大早晨不顾朝会,跑御花园赏花。 “朕的七公主生前最爱梅花,御花园里梅花绽放,朕为博女儿一笑,早起踏雪寻梅又算得了什么?” 的确,这件事放到一位普通的父亲身上不算什么,放到圣隆帝身上也不是难以理解的事,若是别的君王做来,才会叫人吃惊。圣隆帝在后宫里率性的时候多。为了病重的女儿早起摘几支梅花又算得了什么。 七公主过世前,圣隆帝一下朝都会去漪澜宫看七公主。漪澜宫靠近御花园,稍微有点风吹草动,人在漪澜宫就能知道。可是那个时辰实在是太早了,即便圣隆帝歇在漪澜宫,谁又能保证他在那个时辰一定会醒着。 除非,有什么事情,让他不得不醒。 七公主病情加重,漪澜宫里的动静稍稍大点,就能惊动圣隆帝。是了,前天圣隆帝夜宿漪澜宫。 那个时候,说早也不算太早。距离早朝也不过大半个时辰。圣隆帝即便醒了,事关七公主,也无心怪责宫人。届时,只要七公主提出想和圣隆帝一起去御花园看梅花的要求,圣隆帝就能看到她和送信人“私会”的一幕。 想通了这个关节,闵棠深吸一口气,才将将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 “七公主可是淑妃的亲生女儿。”闵棠看着圣隆帝,做不到波澜不惊。 她怎舍得用亲生女儿的性命来陷害别人!拿亲骨肉布局,淑妃的心,可真的太狠了。不说二皇子还是总角之年,即便到了问鼎的年纪,淑妃也不该拿亲生骨肉来填······ 不对,若淑妃真的利用七公主来争宠,圣隆帝不会这么平静的站在这里和她说起这件事。皇嗣,圣隆帝一向看重。便是秦容刚出生那会儿,圣隆帝有所疏忽,皇后那里该有的都给重华宫送来了。 “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如此而已。”圣隆帝以十二字道出淑妃的真实想法,面上无波无澜。 七公主的病是满宫皆知的事,耗了几个月,想必圣隆帝和淑妃对七公主的病心中都有数。拖到后面,七公主已经是在与天争光阴。是以,圣隆帝才会在得知七公主想看梅花后,冒着风雪,摸黑出门,前往御花园为七公主摘梅花。而淑妃,也不过是利用了圣隆帝的这一点怜女心思,布下一局。 成则清除异己,扳倒闵棠这个地位相当的敌人。秦容有一个声名有污的母亲,即便长得再像先太后,将来问鼎大位的机会也不大。今日二皇子可以子凭母贵,他年淑妃便可母以子荣。七公主是她的骨肉不假,二皇子更是她的孩子,也是她将来的依靠。七公主的病已经没有好的可能,何不借她一用? 如此看来,淑妃的想法不难猜。一开始,淑妃命人从她爹身上盗走印信,是想利用父女之情引她上钩,却误打误撞,拿到了真正能引动闵棠的蔷薇印信。若非在信的右下角看到那朵蔷薇花,闵棠绝不会赴约。淑妃的计划几乎成功了,可她大约没料到这个局会被圣隆帝阴差阳错破了,送信人还没见到她就被圣隆帝抓到了。圣隆帝轻而易举地替闵棠抹去一劫。 淑妃的谋划从某种程度来说,的确成了,可惜时运不济。 “臣妾还有一个疑问,请圣上为臣妾解惑。昨夜在重华宫挖出了绣有七公主生辰八字的人偶后,圣上为何认定那个人偶不是臣妾做的。” “春花秋月的针线活朕已让人比对过,人偶不是她们二人的手笔。这等阴私之事,不可能交给其他人做,所以能制作人偶的只有春花秋月与爱妃三人。爱妃的针线活当用四字形容,惨不忍睹。以爱妃的针线工夫,缝制不出那般精致的人偶。” 圣隆帝语气笃定,理由合理,叫闵棠无可反驳。以她的针线工夫,的的确确缝制不出一个做工精良的人偶。秦容出生后,闵棠曾试着给秦容缝袜子,缝出来的东西连她自己都看不过去,最后果断被秋月给否决了,闵棠才收了动针线的心。 闵棠的嫌疑被排除,那么人偶是谁做的,就要看闵棠倒了后谁获益最大。 纵观后宫,生了皇子的妃嫔有十人,皇子们现在还小,看不出谁的优势更大。若单凭孩子母亲的地位看来,能与闵棠一较高下的唯有淑妃。 从淑妃先前设局构陷闵棠私会男子不难看出,巫蛊案的主谋依然是她。 就说淑妃借七公主之死,再设巫蛊一局陷害闵棠,肯定会让圣隆帝在丧女之后情绪起伏增大,这个时候将巫蛊之事闹出来,圣隆帝必然大发雷霆,做出什么事来,谁也说不好。可惜,昨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皇后那个时辰竟然在漪澜宫里守着。 圣隆帝盛怒之下命令禁军搜宫,旨意下达后,皇后第一个站出来,让禁军搜查翊坤宫,可谓顺了圣隆帝的意,让圣隆帝怒意锐减。 皇后无子,于淑妃而言威胁不大。圣隆帝看重皇后,淑妃不可能在这个时间同时动皇后和闵棠两人,必会将皇后摒弃在外。然而此局铺开来,首当其冲的却是皇后。皇后主动请旨彻查翊坤宫,禁军没在翊坤宫查出什么东西来,圣隆帝会怎么想? 圣隆帝下令的当头闵棠虽然不在场,却可以想象当时的情景。巫蛊再现宫中,圣隆帝大怒,下令彻查后宫。皇后请求先查翊坤宫,圣隆帝有再大的火气,那一下也该有所减缓。而当祈福人偶陆续从各个宫中搜出来时,识得人偶,知晓其作用的圣隆帝心中的怒火恐怕消了一大半。再到重华宫搜出绣有七公主生辰八字的人偶,闵棠随罗德海一同将人偶送到漪澜宫来,圣隆帝的脑子应该完全清醒了。 昨夜闵棠就奇怪,以圣隆帝的性子,她在漪澜宫点出了人偶之间的不同后,圣隆帝为何只是吩咐罗德海彻查,就将此事搁下。没曾想关键竟在这里。 谋划再多又如何,时运不济转头空。 淑妃成不了,她也倒不下。 从危局中过,闵棠全无感觉,她的运道确实不错。难怪圣隆帝一开始会说,是托他的福。 心中疑惑除了一大半,闵棠不由得琢磨起送信人来。 “圣上,淑妃给臣妾选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闵棠自认不是一个什么人都能看得上的,若淑妃给她选了个丑的,圣隆帝见了怕也不会相信。 闵棠的好奇心让圣隆帝勾起了一个玩味的笑,闵棠顿生不妙。难不成那人还是她在宫外时就认得的不成? 卸下一件大事,闵棠不免心生好奇。虽说好奇有时会让人送命,可在宫中生活,真要两耳不闻窗外事,只有两个下场。一辈子枯坐冷宫,或是遭人陷害丢了性命。利益之下,没有人情与是非,只有成王败寇。 此刻适当的表现出好奇,除了满足她的欲,也是在圣隆帝面前澄清她与那人没有关系。圣隆帝既然在她面前说起这件事,难保没有试探的意思。若那人真是她的旧识,说不定在圣隆帝心中留下了一个疙瘩。有刺趁早拔了,以免长到肉里时时作痛。 “恐怕不能如爱妃的愿了。擅闯后宫,觊觎妃嫔之人,格杀勿论。” 所以圣隆帝极有可能没有审问那人,就将人杀了。 “圣上将人当场毙命了?”闵棠忍不住试探地问道。 “朕留他性命有何用。”圣隆帝表情倨傲,对此不屑一顾。 也是,淑妃要布局,就不会留着一个隐患威胁自己。不管事情成与败,那人只有一条死路可走。此人要将轻身功夫练到那般境界,所耗时日必然不断。可是闵棠的印象中,并没有这样一个人。 咦,等等。圣隆帝不惧杀戮,也不是一个滥杀的人。那人既然约她在御花园见面,没等到她,却等来了圣隆帝,难道不会跑吗?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闵棠心中浮现:会不会是那人弄错了对象,却按原计划把人给办了! 闵棠赫然睁大了眼睛,圣隆帝唇角的笑更深了。 “看来,爱妃猜到了。不错,杀了个不长眼的瞎子罢。爱妃虽非绝色,也非宫女能比。连宫女与爱妃都分不清,杀了就杀了。” 差点被人戴绿帽,还能笑着说出来,且似隐隐有兴奋之意。圣隆帝此人,闵棠真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确实这样才能解释闵棠后来去御花园时,没有遇到圣隆帝的人。 “是以,圣上从未怀疑过臣妾与人有私。” “爱妃难不成背着朕做了不能言明的罪事?” “臣妾不敢,也不会。凡夫俗子星辉黯淡,岂可与日月相比。臣妾长着眼睛,不瞎的。”闵棠连连摇头否认,生怕慢了会被圣隆帝扣字眼儿。 “那圣上将这印信拿出来,又是为何。” “偶然所得,拿出来消遣一二,正好遇上爱妃这个识货的,替它找到原主人,岂不妙哉。” 合着一开始就是她想多了,若不多看那印信一眼,被圣隆帝发现,也不会有这一大通解释。自然,她也不会知道,印信究竟是怎么到的圣隆帝手上,更不会在与圣隆帝的一番探讨中知悉淑妃的意图。 可惜了,淑妃此番虽然犯了错,却没有触及圣隆帝的底线。七公主到底不是受巫蛊影响才患病而亡的。看圣隆帝的意思,并没有问罪淑妃的打算。或许是顾及七公主,不会在这个关头处罚淑妃。 从含元殿出来前,闵棠不忘再向圣隆帝争取华音的抚养权。她实在不愿华音住进含元殿,圣隆帝不是个会照顾孩子的人。可惜,圣隆帝要养孩子的心十分坚决,根本不容闵棠拒绝。闵棠无奈,只得先回宫给华音收拾东西,将人暂且送到含元殿,以后再找机会将人要回来。 春花从闵棠这里听说了圣隆帝要将华音挪到含元殿的事,差点摔了手上的茶碗。秦容更是抱住华音的腿,不肯放人。还是秋月直接,一手捞起秦容送到闵棠怀里,另一只手将华音抱起来。秦容吵闹的时候,只有闵棠才能制得住他。 “娘,姐姐不走,不走。”秦容声音里带着哭腔。小孩子感觉最敏锐,大人传递出来的情绪不对,小孩子总能最先感知到。 华音要离开重华宫住到含元殿,最不舍的就是秦容。姐弟两人同吃同住,时间虽然不长,却至关重要。华音入宫前,秦容没有玩伴,华音是秦容人生中的第一个伙伴,谁也替代不了的。华音骤失双亲,是秦容陪伴华音走过了丧父丧母的悲伤日子。因此,当华音得知她要与秦容分开,眼泪止都止不住,抽噎着喊棠姨,她不要离开重华宫,要和秦容一起。这还是华音第一次明确地表示她不想做什么,想做什么。闵棠心中不好受,可圣隆帝一意孤行,根本不是她能阻止的。 闵棠不想华音离开,甚至起了如果华音生病了,圣隆帝是不是就会歇了带走华音这个念头。可是她不能这么做,是病总会好,好了之后华音还是会搬进含元殿,不过早晚而已。小孩子的身体经不起折腾,万一因小失大,让华音留下病根,那是闵棠不愿意看到的。 圣隆帝既然知道了华音的身份,也明明白白告诉她这件事,就不会容许她一个后妃继续插手其中。哪怕闵棠曾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人接进皇宫里。 “音音不哭,十一也不要哭了。”泪水并不能解决什么。华音不能带着眼泪进含元殿,秦容也不能因此哭哭啼啼,无休无止。 “姐姐又不是不住宫里了,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睡觉。平日姐姐和你在一起,你总爱闹姐姐,现在好了,姐姐搬去含元殿,正好免得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被你欺负。” “不欺负姐姐,姐姐不走。”秦容抓着闵棠的衣袖,缩着鼻子。 华音比秦容大,更明白事理。其实秦容哭之前,闵棠已经将华音要搬到含元殿的原委告知她。之所以方才会当着秦容的面哭着说不去要留下,到底是年纪还小,纵然华音心中明白,还是舍不得秦容,舍不得闵棠,舍不得熟悉的重华宫。 “弟弟可以来含元殿找我玩,我也会回重华宫找你玩,咱们都不哭了。”情绪平静下来,华音拉起秦容的手劝他。 “不好,姐姐不走。”秦容格外倔强。他认定的事,很少会改弦更张。 “音音好孩子,弟弟这里棠姨来劝。时候不早了,秋姨陪你去含元殿可好。”闵棠拍了拍华音的手背,心中不舍,却不能将人一直留在重华宫。 华音点点头,被秋月牵着走出重华宫。走时一步一回头,在她身后秦容被闵棠抱在怀里嚎啕大哭。当天晚上,秦容难得没有主动要求加饭,睡觉的时候也闷闷不乐的,就是在睡梦中也嘤嘤哭了几声。闵棠的心跟着揪起来,为秦容,更为华音。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华音此去,让她不安至极。 秦容没了华音这个玩伴,头两天精神怏怏的,提不起劲。不过小孩子的忘性大,有秋月和其他宫人陪着他一起玩,加之闵棠有意开导,秦容很快恢复了之前的活泼。只是当母子二人坐在一块闲聊时,秦容会问起华音。 尽管如此,闵棠总会用一些理由岔开。搬进含元殿当晚,含元殿就传来华音生病的消息,闵棠的心一沉。 之前得知圣隆帝将华音带到含元殿养的妃嫔对闵棠用华音邀宠一事有多恨,现在就有多幸灾乐祸。闵棠不关心别人在想什么,她只想知道华音的病情如何,以及圣隆帝将华音带到含元殿的真正目的。可惜,自华音入住含元殿,圣隆帝就拒绝一切外人进含元殿探视华音。 与此期间,皇后感染风寒,无法处理宫务。圣隆帝怜惜皇后,下旨解了贵妃的禁足令,让贵妃协助皇后处理宫务。漪澜宫里,淑妃因七公主去世,伤心过度损了身子,圣隆帝特下旨意让淑妃好好休息,还给漪澜宫加了几名宫人,贴身伺候淑妃。 重华宫一切照旧,只是少了一个华音,少了些许欢笑声。 皇后这一病,足足有月余,贵妃协管后宫期间,一扫之前禁足时的萎靡不振。前朝,崔氏父子不时立下功劳,为君分忧,深得圣心。后宫中,崔贵妃圣宠不断,一时风光无两。不过崔贵妃以皇后生病为由,两次开口要接五公主回去,都被圣隆帝以五公主要为皇后侍疾为由拒绝。 待皇后病愈,年节将至,宫里最忙的时候又到了。今年因为没了德妃,淑妃没了七公主,闵棠心里记挂着仍在病中的华音,开心有限。 宫中年节人情冷,宫外却是一片欢欣。大梁百姓贴大红春联c挂桃符c喝屠苏酒c放爆竹迎新,庆历九年在一片欢天喜地中如约而至。 翻年,秦容即将满两岁,是吃三岁饭的人了。因为爱吃爱跑,秦容的个头比一般的孩子要高,动起来十分灵活。闵棠带着他在宫中行走时,出门前总要叮嘱他不能丢开人四处乱跑,尤其是今年,圣隆帝有意在宫中办灯会,邀大臣及家眷共赏花灯,君臣同乐。届时人多眼杂,闵棠更不能让秦容四处跑来跑去,以免撞伤了来人。若是遇上同龄孩子有了矛盾,都不懂事,在这个时候闹开来,落一个淘气的名声,可不是什么好事。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灯节 元月十五日这天, 圣隆帝在永安宫举办灯会。永安宫原是先帝在位时开始修建的一座宫殿,旨在避暑休闲用, 然宫殿尚未建成, 先帝就驾崩了。圣隆帝登基后继续修建永安宫, 永安宫建成后, 圣隆帝鲜少入住, 永安宫遂成一座离宫。今次灯会,规模甚大, 遂定在永安宫。 这一日,宫中到处张灯结彩,永安宫内更是架起高高的灯楼,形态各异的花灯悬挂其上,摇曳生姿。 约是感受到了节日的喜庆, 秦容一早起来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闵棠给秦容换上了应景的喜气衣裳,于未时末乘车来到永安宫。 宴会尚未开始, 闵棠领着秦容登楼远眺京城,宫墙外家家户户悬挂灯笼, 街市上车马并行,便是身在j g一ng之中, 也能感受到外面的人潮涌动, 好不热闹。 “母妃, 高一点, 再高一点。”在外, 秦容改称闵棠母妃。因受制于身高, 秦容无法看到远景,显得急不可耐。他拉着闵棠的手,央求闵棠将他抱高点,以便他能看得更远。 “再高可不成,我的手没那么长。你若想远眺,站到城楼上去,视线更佳,就看你敢不敢。”闵棠故意抱着秦容凑到城楼旁,让他俯瞰地面。头朝下,脚朝上,秦容身体里的血液瞬间倒流向头部,高空俯瞰带来的冲击让他的双手不自觉抓住了闵棠的衣袖,唯恐闵棠手一松,将他掉了下去。 “娘,娘。”秦容受惊喊娘,闵棠将他抱回来,秦容一脸后怕,扭头钻进闵棠怀里,死死缠着她。平日胆子再大,秦容仍是个虚岁两岁的孩子。闵棠不打招呼让他突然悬空俯瞰地面,数丈高的冲击,秦容怎能不怕?秋月站在一旁,看着闵棠莽撞的举动,脸差点就黑了。 过了好一会儿,秦容才将头从闵棠怀里探出来,抓紧了闵棠的手,慢慢伸长脖子往城楼下看。那小模样,好似初窥宝境,害怕又期待,然而害怕终于阻不住期待,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母妃,还要看。”对上秦容那双亮晶晶的眸子,闵棠微微一笑,依言将他放到了城楼上,双臂环住他的身体,不让他掉下去。 “你可以蹲着看,也可以把两只手撑在城墙上往下看。不用怕,我会一直抱着你。”闵棠并不担心她会抱不住秦容,此举看似大胆,其实只要有足够的臂力,完全能够做到。 初生牛犊不怕虎,秦容站在城墙上不过片刻便从颤颤巍巍变得兴奋起来。他时而蹲下,时而站起来挥舞着双手指向远方,用他那简短的童言稚语表达心中欢喜。在这过程中,闵棠的双臂始终稳稳地抱着他,便是有一次秦容动作幅度过大,一脚踩空了,闵棠也在他身体后仰时牢牢地将他抱回怀中,然后继续纵容秦容再上城墙,指点“山河”。 跟在闵棠身后的宫人,看着闵棠和秦容的大胆行径,个个提心吊胆,尤其是秦容一脚踩空的时候,宫人们就差跪下来让闵棠带秦容离开城楼。等闵棠再次将秦容放到城楼上时,几人忍不住掉汗。他们虽不敢明着指责闵棠的举动,却没有一个是赞成她这么做的。秋月要开口时,春花拉住了她。直到待到灯会结束,春花秋月私下里相处,秋月再抱怨春花不该在那时候拉住她,不让她劝闵棠时,春花摇头轻笑:“圣上不同于一般的父亲,十一皇子也不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娘娘现在既有一双能护十一皇子安全的臂膀,为何不用这双手抱着十一皇子看想看的景色?秋月,我知道你是关心十一皇子,也莫忘了娘娘才是十一皇子的亲娘。” 这是后话,而此时被春花拉住手的秋月却狠狠瞪了春花一眼,春花照旧回她一笑,把秋月给郁闷得冷哼一声。 春花秋月的这番动作,一心抱着秦容玩耍的闵棠没有注意到。等秦容的新鲜劲过了,闵棠才抱着他下了城楼。这会儿申时已过了大半,暮色渐浓,宫灯渐次燃起。宫殿内桌案早已备齐,有酒水瓜果在案,宫人往来穿行其间,永安宫热闹起来。 内宫照旧是皇后为主。因崔贵妃前些日子被圣隆帝放了出来,协助皇后管理宫务,这次灯会皇后依旧分权,让与崔贵妃来办。一是身体并未完全康复,二也有补偿之意。贵妃被禁足,说到底是圣隆帝误判导致。皇后与圣隆帝夫妻多年,知道圣隆帝在解了贵妃的禁足令后接连宠幸贵妃,就有弥补安抚之意。贵妃既然喜欢揽权,在一定的范围内皇后也愿意如她的意。她正好借此机会调养一番。忧思过度,恐伤寿命,许太医的话皇后不敢忘。 闵棠带着秦容过来时,宫中有资格坐上正席的妃嫔均已落座。大臣妻女更是早早入永安宫赴宴。 “贤妃èi èi今日姗姗来迟,可是有要事耽搁了?”贵妃放下酒盏,率先开口问话,似有越过皇后以主人自居的意思。想来是最近春风得意,不免失了初心。 “谢贵妃姐姐关心,èi èi不过是带十一去城楼上赏了一会儿景。不曾想景色太美,竟看得忘了时间,耽搁了时辰,好在宴席之前赶到了。” 闵棠来得晚了些,却没有误了时辰,纵使贵妃有心挑刺也挑不出什么来。贵妃首次揽权办灯会,也不会总盯着闵棠一人,有品阶的外命妇才是今日的重中之重。 待皇后点头,便有乐师奏乐,宫女上前撤去早前摆上的瓜果,换上菜肴。席间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宴席接近尾声时,有小太监过来传话,圣隆帝请皇后率众人前往灯楼观灯。届时有经官府层层筛选的手艺人带着自家制作的精美花灯登上灯楼展示花灯。若说热闹,宫里或许比不得宫外,但是要论花灯精美的程度,宫外远远不如宫中。大梁最美的灯,都将在今夜悬于灯楼之上。 秦容远远看到满挂花灯的灯楼时,眼睛亮了。要不是闵棠一直拉着他的手,让他不能挣开,只怕他已经跑过去。 待到众人落座,灯楼展灯正式开始。每每有花灯展出时,都会引来一阵欢呼。造型精美的花灯比比皆是,秦容最喜欢的却是那盏灯面上写了一个“王”字的虎头灯。虎头做得活灵活现,最有意思的是,花灯被人提在手上,人走动时那虎头还会眨眼睛。秦容小时候穿戴用的衣物c帽子c玩具多虎头,他也颇喜欢老虎。是以,当提灯人提着虎头灯出现在灯楼上时,秦容激动地拉着闵棠的手,开心得伸出手指向那盏虎头灯。 “娘,我要灯。母妃,要老虎灯。”之前也有展出的花灯陆续被观灯的妃嫔或是大臣家眷买下,秦容虽然喜欢,却没有表达出强烈的需求。也不知是否小孩子都爱老虎灯,在秦容表达了他要这盏灯后,周围的孩子随之欢呼起来,央求各自的母亲要买下这盏老虎灯。 圣隆帝举办灯节是为了与臣民同乐,这一日抛开小规矩,人人可尽兴赏玩。其中一项便是竞灯。上灯楼参展的花灯里,若有喜欢的,大可买下,通常是价高者得。一开始隔得远些的大臣家眷还在参与竞争,等知晓闵棠有意为秦容购得虎头灯后,都歇了心思。唯有一人不肯想让,继续叫价。 有人在与他抢虎头灯,秦容心里明白。每每听到对方叫价高过闵棠,手就忍不住收紧一分。闵棠叫价时若慢了两拍,他就会立刻晃一晃闵棠的手,提醒她继续。 若说之前,闵棠还想为秦容买下虎头灯,可当对方将虎头灯的价钱提到了两万贯时,闵棠就失了继续叫价的心。人说千金难买心头好。可这盏灯又不是独一无二的,真要喜欢了,让那制灯人再做一盏送进宫就是了,在灯会上买灯,买的不过是热闹和噱头,既然对方势在必得,闵棠以为不必与之较劲。且以秦容现在的状态,花高价位他买下这盏灯,或许不是什么好事。 “母妃,花灯要没了。”闵棠没有继续叫价,秦容急了,摇着闵棠的手。 “不着急。十一知道母妃为什么不继续加价吗?” 秦容快速甩头,眼睛盯着灯楼上的虎头灯,生怕他一转眼的工夫,虎头灯就没了。尽管心急如焚,可闵棠已用上自称,秦容知道,他不能催促,应当听闵棠把话说完。 “太贵了,现在的价钱已经超出了花灯自身的价值太多,咱们买下没有必要。十一若想要,母妃也可以继续加价,但是母妃有一个条件。将你的吃穿用度减半,可好?” 吃,是秦容出生以来,就在为之努力争取的一样东西。困于体质,秦容多吃易胖,闵棠担心他胡吃海喝引起疾病,一直在控制他的饮食。平日,秦容一直在为他能多吃一口与闵棠讨价还价,今日闵棠却说,要买灯就要减他的吃喝。岂非在掏他的心窝窝? 秦容的两条小眉毛拧成了一团,满脸苦恼。闵棠是不是开玩笑,秦容很清楚。比如现在,闵棠提的条件他要答应了,肯定要遵从。花灯很好看,可是吃的 “想好了吗?”闵棠没有继续叫价,花灯的归属人将定。 “一个月。”秦容伸出一根手指头,满怀期望地看着闵棠。 闵棠摇摇头,同样比出一根手指头:“一年,你若应下,母妃就为你买下虎头灯。” “好,买灯。”秦容应得干脆,到叫闵棠心中微讶。她以为一年时间,秦容根本不可能答应,谁知他对虎头灯的喜爱竟能到这般的地步。 “五万贯。”闵棠再次叫价,直接将价格拔高了一倍有余。一盏虎头灯卖到五万贯,无疑是天价。当闵棠叫出这个价时,周遭都安静下来,不由自主地循着声音看过来。闵棠坦然以对。那叫价之人不知想到了什么,放弃了继续叫价,虎头灯最终被闵棠花了大价钱买来,送到了秦容的手上。之后,仍有更加精美的花灯登上灯楼,被选为第一的花灯以十万贯的价钱被人买下,顺利吸引了众人的目光。一时间,买卖双方尽欢。 灯楼展灯结束后,人群四散开来,之后便是自由赏灯。永安宫里挂着不少花灯,灯上有灯谜,猜灯谜也是一大乐事。 闵棠刚刚替秦容买了灯,无心继续赏灯猜灯谜。且她买灯时,她爹闵太傅也在场,保不齐继续赏灯就会被闵太傅遇到,遭一顿训斥。今日花大价钱买灯的行为,实在有违她进宫前,闵太傅嘱咐她的话,虽说事出有因,闵棠并不想在秦容面前被闵太傅训。 可惜闵棠躲得了闵太傅,却避不开圣隆帝。闵棠缺钱,圣隆帝心知肚明。以闵棠的财力,要付清五万贯有困难。当时,即便闵棠不为秦容买下虎头灯,圣隆帝也是要买的。他的儿子,怎么就买不起一盏虎头灯了?再多的钱,他也能买下。不过,那时他要真的开口叫价,要拿下虎头灯,恐怕就不是五万贯这个数。 “十一过来,让父皇看看你母妃为你买的花灯是什么模样。”圣隆帝坐在八角亭里,笑容可掬。 “父皇,虎头灯,儿臣的。”拿到了心头所爱,秦容十分开心。圣隆帝招他过去,他提着灯一溜烟似的跑到圣隆帝身边。闵棠跟在他身后,一同走过去给圣隆帝行礼。 圣隆帝将灯从秦容的手上提过来,看了一眼。 “果然有意思,喜欢就提着到处走一走,玩一玩吧。”得了圣隆帝的话,秦容似卸了马鞍的小马驹,欢喜得蹦起来。 “多谢父皇,儿臣走了。”秦容这才记起来,给圣隆帝行了个像模像样的礼。身边拥着几名宫人离开八角亭,向灯火密集处跑去。 “爱妃今日好大的手笔,朕都被爱妃惊着了。” 八角亭里放着炭盆,并不冷。帝妃相对而坐,有宫女为闵棠送上一盏热茶。 “能在这里遇到圣上,臣妾受宠若惊。” “哦,爱妃说说,这是为何。”圣隆帝随手拨动茶碗盖,神态自若。 “圣上知晓臣妾囊中羞涩,难以付清买灯钱,便在这里候着臣妾过来,臣妾好生欢喜。”闵棠眼角眉梢都是笑,感情再真切不过。让人瞧着难生反感情绪。圣隆帝也发现了这个事实,闵棠的这张脸虽不是美艳不可方物,到也不会叫人讨厌。就是明知她是为了找他要钱才堆起笑容来,圣隆帝也不会生出厌恶情绪。 “替爱妃付清买灯钱亦非不可,只是朕无端花了这些钱,爱妃要怎么补偿朕呢?” “十一是圣上的儿子,臣妾一人可生不出。” “嗯,爱妃说的有理。既是如此,买灯钱朕出一半,余下的由爱妃付清。” “如此,臣妾替十一多谢圣上。”比她最初叫价高了五千贯,尚在闵棠的承受范围之内。虽说她再与圣隆帝说笑一番,或许能将剩下的二万五千贯一并清了,未免在圣隆帝心里落得个斤斤计较的印象。 闵棠果断结束这个话题,圣隆帝颇为意外,却没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不过片刻工夫,就有后妃陆续寻过来,要闵棠看,圣隆帝才是这宫苑中最亮的那盏灯,身边从不缺人赏。 看后妃对圣隆帝争相献媚闵棠兴趣不大,要是可以,她宁可去赏灯。就在这时,跟在秦容身边的宫女匆匆跑来。 “启禀圣上,娘娘,十一皇子受伤了。” 闵棠手上的茶碗一掉,要不是她反应快,伸手接住了,差点将茶碗摔碎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处罚 秦容受伤, 非但闵棠急着离开,圣隆帝也无心继续留在八角亭里和妃嫔说笑。 “十一伤在哪里, 可有通知太医, 秋月何在?”闵棠接连几句话问下来, 报信的宫女也没有慌。 “十一皇子与端敏君主争抢花灯时打翻了花灯, 花灯烧着了, 十一皇子为救花灯,被火伤了手。安王已命人去请太医, 秋月姑娘正在照顾受惊的十一皇子。” 报信宫女口齿清晰,几句简单的话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得一清二楚。秦容只是被起火的灯笼烫到手,可见伤势不重。闵棠的心瞬间定下来一大半。不像刚开始,听说秦容受伤时,她恨不得立马飞过去查看情况, 甚至都忘了骂圣隆帝,要不是他多嘴让秦容提着灯笼去玩, 哪里会遭这些罪。 “圣上。” “不用多说,朕与爱妃一道去看看十一的情况。”圣隆帝站起来, 与闵棠一起随报信宫女前往事发地点。在八角亭里的妃嫔虽然心中难舍,却无一人敢阻止圣隆帝, 圣隆帝不喜人跟随的事众人心知肚明, 只得怅然目送圣隆帝离开。 闵棠与圣隆帝赶到时, 秦容已经止住了哭声, 只有眼角残留着几滴眼泪。秋月要给他提那盏被火烧得几乎没了型的虎头灯, 秦容不肯, 坚持自己抱在怀里,不肯给她。在秦容身旁,还站在一个簪花的小姑娘,粉雕玉琢,模样可爱。就是表情倔强,小小年纪未免有些沉闷,让人看了心生不快。小姑娘拉着一个身穿紫色团花纹衣袍,腰缠玉带的中年男人的手,看见闵棠和圣隆帝后,眼中闪过一丝畏惧。看来,这两人就是今天与秦容起争执,在永安宫闹事的安王和端敏郡主父女。 “臣(端敏)参见圣上(皇叔父)。” 安王一出声,闵棠就听出来,之前与他竞买花灯的人是安王。看来,这父女俩没有如愿将虎头灯买到手,心中还有不甘,在看见秦容独自提着虎头灯在外玩时,又起了心思。闵棠看了这对父女一眼,别开视线,移到秦容身上。走近了看,闵棠才发现,秦容脸上c衣服上都有黑色的印子,抱着灯笼架的两只手黑乎乎的,还受了伤。闵棠心中难受,恨不得马上跑过去将秦容抱在怀里好生安抚。可是安王和端敏的事还没解决,重要的是,秦容见到她以后并没有像平日一样冲过来,扑进她的怀里。小孩子最会看人眼色行事,闵棠发现原本秦容迈开的脚在见到安王和端敏给圣隆帝下跪后收了回去,然后眼巴巴地看着圣隆帝。 看到这一幕,闵棠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原来是安王兄和端敏在这里赏灯。”圣隆帝的目光错过这对父女看向秦容,也不叫父女二人起来。 “端敏喜欢赏灯,臣便带着她在这园子里随意走动,正巧遇到了十一皇子。” “原来如此。十一怎么哭了,怀里抱着的是什么,一身脏兮兮的。”随着圣隆帝的视线看过去,但见秦容抱着一个破破烂烂的花灯,框架都烧黑变形了,脸上嘴角都留着黑印子,一身狼狈。 方才灯笼在争抢中被烧毁,秦容哭过一遭,可是心头所爱被毁,并不会因为他在安王和端敏郡主面前哭一场就能释怀,秦容再明事理,也是个虚岁两岁的孩子。闵棠不在身边,他强压着委屈,此刻见到了闵棠和圣隆帝,被圣隆帝问及原因,那压制的泪水仿佛瞬间找到了倾泻的地方,大滴大滴往下掉。 “父皇,她抢我的灯,灯没了。救灯,手疼。”刚才凶他,抢他虎头灯的安王和端敏都给圣隆帝跪下了,告状要找圣隆帝才有用,秦容的目标很明确。他接连抽噎着将一只黑乎乎的手指着端敏郡主,嘴里哭喊着父皇,眼睛却时不时看向闵棠,闵棠心痛不已,看着跪在地上的安王父女更加厌恶了。 秦容很少哭,哪怕摔倒磕碰到哪里,他也会自己爬起来继续玩。如今天这般连哭两场,鲜少有之。闵棠知道,要安抚秦容的情绪,最好是将他搂进怀里,轻声哄着,待他情绪平静下来,再与他好好谈这件事。可是现在不行,秦容既然选择向圣隆帝求助,她暂时不能插手,连秦容都没有越过圣隆帝扑到她的怀里,她不能不管不顾走上前去将他搂到怀里。她既教会秦容抉择,就不能因为一时心软来干涉他。 “太医呢?怎么还不来。这么多人在,还让十一伤了手,你们是怎么伺候十一的。”圣隆帝目光凝成束,声声呵斥宫人,句句直抵安王内心。宫人们跪了一地,不敢求饶。 安王跪在地上,好似要将头低到尘埃中,以此掩饰他眼中的阴霾。 “是臣没有教好端敏,让她不明礼仪,不懂谦让,见着喜欢的东西就去抢,以至毁了十一皇子的灯笼,连累十一皇子受伤。孽障,还不快给你皇叔父请罪,向十一皇弟赔礼道歉,请他原谅。” 安王突然大声呵斥,端敏郡主眼神闪烁,嘴唇紧抿,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端敏不该抢十一皇弟的花灯,是端敏错了,请皇叔父责罚。”说罢,端敏郡主颤巍巍地伸出双手,头更低了。 闵棠冷笑一声,这对父女真是做得了一手好戏。抢灯在先,连累秦容受伤在后,现在竟想用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抹平这件事,当她和秦容好欺负吗?安王是王爷又怎样,还不是个没用的闲散王爷。当年与圣隆帝争夺皇位失败伤了腿,丢掉了继承大位的资格,圣隆帝还能留他一条性命,就该乖乖呆在自己的府邸里,居然跑到皇宫里撒野,哼! “原来是端敏犯了错。犯了错就要受惩罚,端敏说说,皇叔父要怎么惩罚端敏才好呢?”圣隆帝可不是什么会顾着皇帝的面子吃哑巴亏的人。 端敏郡主没想到她都开口道歉了,手也伸出来准备接受打板子的惩罚,圣隆帝却跟没看见似的,还要不依不饶。端敏心中不痛快,脸上就显现出来。 惩罚?凭什么。那盏花灯本来就应该是她的,要不是秦容出来抢,她已经把虎头灯抱回王府。刚才,她不过是让秦容把虎头灯拿过来给她看一下,谁叫秦容不肯的。她过去拿,秦容还不肯松手,打翻了灯,将灯烧了怪谁?她都已经看在秦容是皇叔父的面子上道歉了,还要她怎么样。端敏年纪还小,不懂遮掩脸上的愤愤不平。圣隆帝的目光何其毒辣,见状唇角微微下垂。 “端敏不知,请皇叔父赐教。”小姑娘挑眉看着秦容,秦容被她这一瞪,鼻子一缩,终于忍不住奔向闵棠,扑到她的怀里大哭起来。 秦容是真的委屈了,为了让闵棠同意买下心爱的灯,他都答应了闵棠一年之内减少吃穿用度,现在吃的少了一半,灯拿到手不到一个时辰就毁了,还被人凶,秦容出生后就没受过这种委屈,简直比天塌了还要难过。 “娘,娘,他们凶,我手疼。”秦容边哭边告状,一旁的圣隆帝从秦容嘴里多听一句,眼底的情绪就浓一分。 “端敏是朕的侄女,罚太过了朕于心不忍。这样吧,既是端敏毁了十一的虎头灯,那就照着原来的样子给十一做一盏灯便是。别人做的不能体现端敏的诚意,还是亲手做吧。什么时候做好了,什么时候再出门。孩子小不懂事,淘气了些,难免有意外。做灯笼是个精细活,端敏年纪尚小,朕担心她伤了手,有违朕的初衷,在她做出灯笼前,安王兄就在一旁陪着她。端敏没有学过制灯不打紧,朕会派一名制灯工匠去安王府上手把手教你做灯,也好磨磨性子。端敏今年有五岁了吧,不算小。女子总是娴静温良点的好,制灯最需要耐心。” 圣隆帝说完,太医也到了。安王和端敏心中再有不甘,也不敢在圣隆帝面前表达不满,只得咬牙谢恩。 太医给秦容看过手上的烧伤后,要给秦容用药水清洗后再上药。烧伤不比烫伤,水中无毒,火却烈性得很,稍有处置不当,伤口就会恶化,秦容身份尊贵,太医不敢随意。 闵棠问太医秦容的手伤什么时候能痊愈,太医见了还在地上跪着的安王父女,推说要给秦容上药,观察今日后才能下定论。待闵棠带着秦容与太医一道去上药时,圣隆帝仿佛才记起仍在地上跪着的安王父女,随口说了句:“安王兄和端敏怎么还在地上跪着?地上凉,快快起来,这大好的日子,莫受了凉。” 闵棠还没走远,正好将圣隆帝这句话一字不漏地收入耳中。第一次,闵棠觉得圣隆帝如此顺眼。 端敏郡主要按照原来的模样给秦容亲手做一盏虎头灯,没有个一年半载,根本出不了门。能上灯楼进行展出的花灯,无一不是以精巧闻名,不然也不会击败其他商家脱颖而出。端敏年纪小,脾气不佳,要她安安分分坐下来制作一盏花灯,等于折磨。圣隆帝嘴上说着怜惜端敏,不忍处罚太过,可这做花灯的处罚可比打端敏几下手心,或者抄书强上百倍。 不用多想,那名教端敏制作花灯的工匠,肯定会被圣隆帝特别交代。即便圣隆帝不提,她也不会忘了交代那名工匠。 至于安王,他既承认没教好端敏,让端敏与秦容发生争抢,把灯毁了,还让秦容受了伤。圣隆帝让他陪着端敏做灯也不算错罚了他。这盏灯什么时候做好,安王和端敏什么时候再出门,此罚不重也不轻,正好给安王一个警告。安王对不起“安”这一字,瘸了腿还不安分,借小儿胡闹之名惹事,那就别怪圣隆帝用现成的理由让他安分地呆在王府里。 太医给秦容用药水清洗了手上的脏污,在伤口上涂了药膏后,没有包扎。秦容手上的烧伤不严重,也就是当时秦容为救花灯扑上去的时候看着有点吓人,秋月拉得及时,秦容被火舌舔了一下。小孩子畏惧疼痛,手上的肌肤又嫩,火舌一沾便起了几个小泡。上了药以后,手上冰冰凉凉的,疼痛感也少了许多。 秦容扑在闵棠怀里大哭一场,将刚才所受的委屈发泄出一大半,余下的便是心疼那盏他还没玩够的花灯。 “娘,灯没了。”秦容将头靠在闵棠怀里撒娇。 “花灯已经烧了,我也没法子现在给你变出一盏来。不过,父皇替你惩罚了端敏郡主,让她给你再做一盏虎头灯。” “不要她的,要我的。”秦容想起端敏就不开心,让他提端敏做的灯?才不要。 “可是怎么办呢?你的虎头灯已经烧毁了。”闵棠轻声在秦容耳边说话,不替他做决定。 秦容想了好一会儿,突然从闵棠怀里钻出来,拉着她的手说:“娘,我们做,虎头灯。” 孩子的眼睛最纯澈,被这样一双澄澈清亮的眼睛注视着,闵棠心里柔软极了。 “好,我们自己做一个,给十一做一个独一无二的虎头灯。” 在回宫的车上,玩过c哭过c累过的秦容趴在闵棠怀里呼呼大睡。睡前有了闵棠的那一番开导,秦容睡得很安稳,哪怕他后来提出要将削减一年吃穿用度补回来的条件被闵棠拒绝了,也只难过了一会儿。 第二天,圣隆帝命人将一名工匠送到安王府。重华宫里,秦容和闵棠开始修补秦容那盏被烧得不成形的花灯。秦容不惜扑到火里,也要将花灯熄灭了,可见对花灯的喜爱。昨天夜里,秦容说要做花灯,闵棠以为他要重新做一盏虎头灯,却原来是要将烧毁的虎头灯修好。 最终修好后的花灯当然不可能重现原来虎头灯的精巧灵活,相反无论从画面还是做工上来看,都十分粗糙。可这盏灯是由闵棠和秦容一起重新修好的,意义不同,秦容依然很宝贝地将灯放在屋里,这一放就是两年,转眼就到了庆历十一年,同时也迎来了每五年一次的采选。 众所周知,圣隆帝的后宫妃嫔除了皇后和四妃出自高门,现在后宫里的妃嫔出身都不高,有一部分甚至是从宫女晋升上来的。比如大皇子的母亲王昭容,就是因为生了大皇子有功,才擢升昭容之位。因此,每每到了采选之年,跃跃欲试的大有人在。 采选官员不单要替圣隆帝选妃嫔,还要挑选一批宫女入宫,等新宫女入宫后,后宫中会放出一批年纪比较大的宫女出宫嫁人,不耽误宫女韶华。 春花秋月比闵棠小两岁,暂时未到外放的年龄,可两人的年纪的确不小了。闵棠有意为二人择婿,不求显贵之后,但求一颗真心,能珍惜二人。 自两年前皇后病一场,将手中的权利分出来一部分交予贵妃,以便调养身体后,皇后就没有将权收回的意思。之后皇后借贵妃犯的一点错处,趁机将贵妃手中的权分一部分给闵棠,让闵棠与贵妃一起掌管后宫。 虽说皇后此举乃是为了抬举闵棠与贵妃分庭抗礼,却让她握到了实实在在的权利。权柄是个好东西,接管后宫事务一年来,闵棠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权利带来的方便。许多东西,不需要她吩咐,自有人主动巴结着送到重华宫来。 知道她要为春花秋月择婿,不少人露出了求娶的心思。闵棠瞧着也有几家合适的,只不过秀女已经入京,初选在即,宫中事务繁忙,仓皇之下无法选出合适的人,闵棠便将这件事暂且搁下。只等了结了这桩事,再替二人仔细相看。 谁知待选秀女还未入宫进行初选,就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采选 闵棠听到春花探来的消息时没有立即出声。她虽与贵妃一同协助皇后管着采选事宜, 然秀女尚未入宫, 按理来说, 宫外的事她们是管不到的。可事情坏就坏在,出事后风声不知怎的传了出去。 采选秀女的目的是为入宫来伺候圣隆帝不假,但是秀女进宫后是归皇后管的。如今出了这桩事,皇后肯定不能置身事外, 闵棠也一样。 “谁将事情泄露出去的,人找着了吗?” “没有找到。到是那试图瞒天过海的花鸟使和冒名顶替秀女的女子已被收监。” 春花如今越发沉稳,非但将重华宫里的大小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就是闵棠交给她额外的事, 也能一丝不苟地做好。春花知道闵棠有意给她择婿,也曾与闵棠提过, 她想留在宫中继续服侍闵棠,闵棠知晓她一片心意,更不忍耽搁她。第一次见春花, 闵棠就在母亲的示意下问过春花,她的心愿是什么。那时,年仅五岁的小姑娘告诉闵棠, 她要看遍人间花。 春花的母亲原是一名调香师, 女承母志,若非家道中落,春花应该已经是一位调香师了。如今重华宫里用的香, 都是春花亲手调制的。 相伴十数载, 闵棠从未忘记过春花当初的那番话。当初决定将她们带进宫的时, 闵棠就发誓,总有一日,她要送她们平安出宫。这也是她对母亲的承诺,绝不牺牲身边的人来换取利益。 “娘娘,要不要我继续盯着。”春花久久没得到闵棠的回复,出声提醒她。 “不了,你出宫次数多了不好。暂时就这样吧。”春花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打探清楚,该知道的她没落下,接下来就静观其变吧。圣隆帝和皇后已经着手查探,就是贵妃那里,怕也闲不下来。那名在五庄观吊死的宫女一事,应该很快会有结果。 闵棠站在窗前,凝神远眺。窗外雨珠连成线,打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地声响。今年京城降下的雨水似乎比往年多了不少。最后进京的那一批秀女,会在五庄观停留,也是因为天降大雨,车马无法前行。要是没有那场雨,这桩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呢? 五日前,因途中遇雨,有一批秀女被困在离京不远的五庄观里。就因这多停留的一夜,有一名待选的秀女第二天早上被人发现吊死在五庄观的百年老树上。 死了一个秀女,负责采选的花鸟使大惊失色。没办好这档子差事,一个不好是要掉脑袋的。然而京城在望,要找一个各方面合适的人替代这名吊死的秀女,一时之间并不容易。就在花鸟使急得火烧眉毛时,五庄观的观主说观内收留了一对主仆。那女子二八年华,容貌端妍秀丽,正是代替吊死的那名秀女的好人选。只一点,那女子一直病着,日日要喝药,身体总不见好。 花鸟使一听就动了心思,一时半会儿再想找到一个出身好,身体健康的良家女子,的确不容易。何况事情出在五庄观,他能在观里将事情解决了岂不正好?要进了京城,上城里寻人替代,万一走漏了风声,被人抓到了把柄,一个欺君的罪名扣下来,他在宫中也就走到头了。如今住在五庄观里的这名女子只是病了,又不是半死不活。他将人送进京城别苑里,将这趟差事交了要紧。等上头将这女子刷下来,他再将人送回五庄观便是。 这名生病的女子便顶替了那名吊死的秀女,入了秀女的队伍。至于那名死了的秀女,则被埋在五庄观的后山里。同行的秀女们虽然听到了风声,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道她们中的一人突然病了,不得不一人独自用一辆马车。与那吊死秀女同屋,发现她死了的几名秀女,则被花鸟使连吓带警告,被逼着赌誓绝不泄露此事。参选的秀女尚未入京,不可能在这个紧要关头得罪负责采选的花鸟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死了的人”都能继续乘车入京参选,可见花鸟使的手段。她们要不配合,下场会不会和随意被人埋在五庄观后山的那个人一样? 熟知内情的秀女们不敢再想下去,强迫自己忘了她们看见的这一段,就当后面那辆车里的人是这一路上与她们同屋住的人。 之后,马车顺利进城,花鸟使也如期将这批秀女送到宫外别苑。本朝有规定,秀女入宫前要在宫外别苑住上几日。秀女在别苑入住期间,会有太医替她们一一看诊,以便踢除掉那些身有隐疾没有被查的的人,再则有宫中识人丰富,经验老辣的嬷嬷替秀女检查身体,确保秀女是完璧之身,身上没有恶臭,齿发肌肤无瑕。经过这一层筛选,还没有被送出别苑的人,就在别苑中等候宫中传召,进行初选。 然而,就在初选前两日,一名秀女半夜忽然大吵大闹起来,见人就说:有鬼,她找来了之类的话。管事嬷嬷担心闹出事来,命人将那乱吵乱叫的秀女绑起来送到柴房里关着,等她第二天脑子清醒了再放出来。谁知,这一关就将人关没了。 第二天一早,管事嬷嬷派人去查看昨夜被关起来的那个秀女情况可有好转,推开柴门一看,就见那名秀女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身体都僵了。 死了人,身边的人总是瞒不住。与那秀女同屋的还有三人,也是一车进京的那批人。五庄观里停留的那一夜不太平,她们有所耳闻,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昨夜那名秀女突然发狂,将事情一股脑儿说出来,虽然语句颠三倒四的,倒叫同屋的几人联蒙带猜洞察了内情,越发害怕,唯恐此事牵连到她们身上。 鬼神之事,叫人恐慌。昨夜三人亲眼所见,一个好好的人突然就疯疯癫癫起来,心中惴惴难安。第二日不见人回来,没多久就听说人死了的消息,更是吓得不得了。 有秀女在别苑死了一事没能瞒住。死人的消息,好像被风吹散了似的,很快在别苑中传开来,捂都捂不住。事关秀女,兹事体大,宫中听到消息,很快有人过来查探此事。与死者同屋居住的三名秀女都被一一叫过去问话。那三人心中本就害怕,此番来的又是宫中审讯手段老练之人,才小审一番,三人就跟倒竹筒子似的把她们知道的加上猜测,全部交代了。 秀女还未进城,就在五庄观死了一个,还被人冒名顶替,这还了得?事涉两条人命,已经不是一般的宫闱内务。当天,负责采选这一批秀女的花鸟使被抓了投进大牢里,一同被关起来的还有那名冒名顶替的生病女子和相关人等。 京兆府尹和大理接到命令,一同前往五庄观调查,果然在五庄观的后山挖到了一具新死的女尸。经仵作验尸,此女并非投缳而死,乃是被人用绳索先勒死,再ěi zhuāng成上吊自尽的假象。 尸体被挖出来后,五庄观就被官兵团团包围,仵作的验尸结果出来后,五庄观涉嫌谋害人命,观中道人和清客都被人看守起来,一一盘查。 宫外别苑中,仵作同样对死在柴房里的秀女做了尸检。奇怪的是,这名秀女身上并没有其他伤痕,尸体上也没有出现中毒后会冒出来的尸斑,到是捆绑她的绳索痕迹很好地保留下来。 因为两名秀女接连出事,圣隆帝下旨推迟初选,命京兆和大理寺尽快破案。又加派了一队禁军看守秀女们居住的宫外别苑,等闲不让人进出,以防再次有事情发生。别苑里发生的事被人传了出去,可见里面混入了别有用心之辈。而别苑里除了管事嬷嬷和宦官之外,就是在别苑中进行日常洒扫的宫人,这些人,可都是宫里呆过的。 谁想在背后搅浑水得利,就不得而知了。 午后,闵棠一边喝着茶,一边听秦容断断续续地背书。秦容三岁启蒙,现已跟着先生念了一年多的圣贤书。闵棠和圣隆帝都不爱念书,不说闵棠自己,只看圣隆帝当年被闵太傅时常罚抄书便可知其一二。也不知秦容随了哪个,一篇千字文背了整整三个月都没背出来。闵棠不爱书,记性却是不差的,小时候母亲教她背书,只需天就能将文章背出来。怎么到了秦容这里,花了整整十倍的时间,收效还是这般差? 闵棠以为,秦容的脑子大约都用在吃上头了。还好他抓周时没抓到书本,不然可真是个天大的笑话。 好不容易背完了书,闵棠和秦容都松了一口气。 “母妃昨日答应儿臣,只要儿臣今日将劝学篇背出来,就许儿臣一只鸡,算数吗?”虚岁五岁的秦容吃得多,长得壮,站在闵棠跟前,脑袋已经到她小腹的位置,在同龄孩子里,秦容的身高绝对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便是在他的一群兄弟姐妹中,秦容的个子也排在中间。听皇后说,秦容肖祖,先太后的个子在女人中也是顶顶高的,秦容的高个子,也是遗传了先太后和圣隆帝。 “算数,母妃说的话什么时候没给你兑现的。”闵棠早已让秋月备好一只鸡,只不过这鸡是大是小,她昨儿个可没说。是以,当宫女将闵棠许诺给秦容的那只鸡端上来时,秦容都不敢相信。 他的鸡竟然比不过一只鸟! “母妃!” “母妃给你的,的的确确是一只鸡,没有错。” “可是,哪有这么小的鸡。”秦容不可置信地看着闵棠。 “刚出生的小鸡,比这还小。下回与人讲条件按时,记得将你的要求说清楚了,不然怪得了谁?”闵棠看着嘟着嘴,心有不甘的秦容闷闷地接过那只小鸡,笑得十分开心。 “这么小,都不够塞牙缝。”秦容小声嘀咕。 “你的牙缝是有多宽呀,一只鸡都不够塞。快张开嘴,让母妃看看。” 秦容龇牙咧嘴做出一个怪动作,闵棠轻笑出声。 鸡虽小,也是肉,有肉比没肉好,秦容不会因为闵棠给他的鸡小就不吃了。闵棠看他连皮带肉将一只鸡仔细吃完,亲自替他拭去嘴角c手上的油。秦容在闵棠身边基本不闹,他也不是没闹过,只是每回闹,他都被闵棠轻而易举地拎起来后,秦容学乖了。 “娘,明日背书还有好吃的吗?”小归小,鸡的味道极佳。秋月的手艺越来越好了,尤其是肉食做得极好,秦容非常喜欢。 “背书是你的事,哪能天天指望着母妃奖励。”闵棠用食指轻轻点了点秦容的额头,引来秦容不满。正要撒娇,就听宫女来报。 “娘娘,苏婕妤过来了。” 苏婕妤自从上次滑胎后,在清运宫养了半年,才重新被圣隆帝临幸,次数不比以前,几个月才得一回恩宠。即便如此,苏婕妤也碍了贵妃的眼。 贵妃掌管宫务后,最讨厌的就是和德妃有着一张极相似的脸的苏婕妤,明里暗里没少打压苏婕妤。当初,贵妃还在禁足中,听说德妃死了,一扫阴霾,高兴得大笑起来。谁知她好不容易被解了禁足令出来了,却见到了一个和德妃长相相似的苏婕妤,脸都绿了。 也不知是贵妃打压苏婕妤惹了圣隆帝不快,还是圣隆帝又惦记上了苏婕妤。有一回贵妃教训苏婕妤时被圣隆帝撞上了,自那之后,苏婕妤被圣隆帝临时的次数明显增多了。为此,贵妃还和圣隆帝赌过一段气,可惜没多久贵妃便软下身段哄回了圣隆帝,面上也同苏婕妤和气起来。在那之后不久,苏婕妤被诊出了身孕,就不知贵妃是否在知晓苏婕妤被圣隆帝频繁临幸之后怀有身孕后,可有撕碎了手头的帕子。 如今,苏婕妤已有八个月的身孕,皇后都免了她早晨过去翊坤宫请安,今天她怎么想着过来重华宫了?闵棠心中奇怪,却不会将人拒之门外。 “苏婕妤一个人来的?” “只有她的贴身宫女杏儿陪着。” “请她进来吧。” 宫女得了闵棠的指示,立马将人请进来。苏婕妤挺着肚子,由杏儿搀扶着进来,大腹便便,看着都十分辛苦。苏婕妤要行礼,被闵棠一语阻止。 “不必多礼,你的月份大了,行礼太折腾,杏儿,扶苏婕妤坐下。” “多谢贤妃娘娘。”苏婕妤也不推辞。大约是第一胎没能保住的原因,苏婕妤刚怀上这一胎时,有两次走动的幅度大了点,都见红了。她在床上足足躺够了五个月,才能下床如常走动。 “臣妾今日过来,有一事相告。”苏婕妤欲言又止,闵棠闻言知雅意,让秋月领着秦容出去,只留下春花在一旁候着。 “臣妾身处深宫,平日不问杂事,五庄观一事这两日却有所耳闻。臣妾思索再三,有一事不说,心中难安。”苏婕妤说话时面有难色。 “哦,不知苏婕妤此番过来,所为何事。”苏婕妤今日既然过来重华宫,必已下定决心。闵棠不知苏婕妤为何选择她而不是皇后,不过从苏婕妤现在的表现来看,这件事多半不会是坏事。苏婕妤提到五庄观,难不成五庄观与她还有关系?据她所知,五庄观就是一座再普通不过的道观,并没有什么不同。闵棠从前和母亲去过一回五庄观,那观主她还有印象,是一个相貌清俊,难得一见的儒雅之人。 “说来也是家丑,臣妾原该捂死了的。可是他们的胆子越来越大,不曾收敛,长此以往还不知要犯下什么大罪,连累家族。臣妾今日豁出这张脸皮来,就是担心有朝一日他们犯下的罪过遮挡不住了,毁了整个苏家。”苏婕妤哀婉的神色中夹带有三分愤怒。 闵棠没有催促,静待苏婕妤的后话。 苏婕妤按下情绪,平静地说:“贤妃娘娘有所不知,那五庄观的观主乃是家祖父的外室子。” “苏尚书的外室子?”闵棠疑惑道。 说来,那观主的样貌的确肖似苏家人。苏家出美人,闵棠记得那观主,不正是因为观主有一副好相貌? “不错,祖父年轻时曾养过一个戏子。戏子为祖父生下一个孩子,就是五庄观现在的观主。苏家有家训,严禁苏氏子孙纳娼妓和戏子为妾。若有子孙违背此条,当逐出苏家家门。祖父不敢将戏子及孩子带回苏家,只得在外头置了房舍安置那母子二人。后来,祖母发现了那对母子,与祖父大闹。祖父无奈退步,默认祖母处置了戏子,只是孩子到底是祖父的血脉,祖母便将孩子送到了五庄观,交由老观主抚养。臣妾的父亲那时还年幼,躲在床底下听到了祖父与祖母的话,知晓了这一段往事。” “臣妾稍大些后,随母亲去五庄观上香,回来后父亲就冲母亲发了一通火,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臣妾都没有踏足五庄观。直到有一年,臣妾的表姐来家中玩耍,邀臣妾出门玩,臣妾这才有机会与表姐一起去了五庄观。”说到这里,苏婕妤红了眼睛。 “表姐和臣妾从五庄观回府后就病了,不久,表姐没了。母亲和姨母曾闹过五庄观,后来不了了之。自那以后,姨母与苏家不再往来。时隔数月,臣妾偶然听得父母争吵,才知道表姐生病殁了的真相。都是那外室子,见表姐容貌姝丽,竟,竟然对表姐做了那禽兽不如的事。”苏婕妤双目赤红,双手收紧成拳。强压着情绪,才没有在闵棠面前失态。 “苏婕妤的意思是,那名秀女被人勒死与五庄观观主有关。” “十之。”苏婕妤说得咬牙切齿。 闵棠沉吟片刻道:“即是如此,我会将你的话如实传给皇后娘娘。” “不,贤妃娘娘,臣妾今日与您提起家丑,便是希望您能帮忙遮掩一二。”因为着急,苏婕妤激动地站起来。 “那你希望我怎么与皇后说这件事?我与你同在宫中,如何得知五庄观观主的秘事。”闵棠并不想承担这个责任,尤其是······ “意外得知表姐受辱而死的真相,臣妾一直不敢忘记这件事。不怕您笑话,臣妾入宫前一直暗中关注五庄观的事。这些年来,那人可没少做那等肮脏事。娘娘只消让人去查一查冒名顶替秀女的那名女子,或许能有所得。想来,那人既放心冒名女子前来参选,审讯的人应当无法从那女子口中问到真相。您若能ti g一ng帮助,届时圣上和皇后娘娘定能对您青眼有加。” 闵棠没有立刻应下苏婕妤。这件事看似对她有利,其实不过是苏婕妤给她画了个大饼,她要抓到五庄观观主的辫子,还得自己动手查。既然如此,她为何不将所有的事情告知皇后和圣隆帝,让他们去查呢? “贤妃娘娘,臣妾这里有早年收集的一份受害女子的名单,您的人要是根据这份名单查访过去,应该会大有所获。”苏婕妤从袖中抽出一份丝帛,递与闵棠。 闵棠接过来,一目十行扫过。若这份名单属实,五庄观观主在苏尚书的纵容下,造下的孽可真不少。人心隔肚皮,那样一个外表风光霁月之人,竟是一只披着羊皮的恶狼么? “贤妃娘娘,臣妾不想再有女子折辱在那人手上,也不想苏家因他受牵连,这是苏家造的孽,臣妾都知道,可是再怎么样,臣妾也是苏家人。请您成全了臣妾吧。”说罢,苏婕妤抱着肚子给闵棠跪下了。 “这可不行,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苏尚书先犯家规,后纵容包庇恶徒,违反国法,可不是爱妃求情几句就能无事的。” 圣隆帝突然从里间走出来,闵棠连忙站起来迎过去。原本跪在地上的苏婕妤在听到圣隆帝声音的那一刻,脸色陡然转白。真的见到圣隆帝的那一刻,苏婕妤整个人仿佛丢了魂一般,吓得软瘫在地。杏儿惊恐地跪下扶她,苏婕妤却毫无反应。 闵棠见状心道不好,连忙叫人去传太医。一想到苏婕妤可能会被圣隆帝吓得早产,闵棠就忍不住头疼。 好在太医过来后确诊苏婕妤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只是要小心卧床休息。等送走圣隆帝和苏婕妤,重华宫里再一次清静下来,闵棠回想起之前种种,忍不住心生疑虑。 圣隆帝的行踪在宫中并不是隐秘,今天在她这里歇着的事,苏婕妤是知还是不知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因果 苏婕妤的这一番举动, 闵棠心中不解。 若说苏婕妤明知圣隆帝在此, 还来重华宫与她说这一番话, 借她的地方让圣隆帝知晓五庄观的事,岂不是把苏家往火坑里推?可是苏家因为她这番话收牵连倒了, 对苏婕妤又有什么好处? 倘若不是,苏婕妤为何舍弃皇后,转而来重华宫求她伸出援手。闵棠自问往日与苏婕妤并无多少交情。应当说, 她在这宫里,与其他妃嫔的交情都是面子上的, 真要给她划分党派, 闵棠是后党。 “春花, 你说苏婕妤想做什么呢?”闵棠看着门外出神, 喃喃自语。 “我也不知道,但是对娘娘没有恶意就是了。” 是呀,对她没有恶意这就够了。苏家人的事, 她管那么多做什么,怎么处置得圣隆帝去操心。闵棠如今管着宫务,并不过分贪恋权柄,不偏不倚, 一切都在规矩内办事。她不授人以柄,怎么也倒不了。如今圣隆帝冲冠一怒的红颜也没了,只要她好生走着现在的路, 护着秦容平安长大不是问题。至于以后, 各凭本事。 因为得了苏婕妤的这番话, 圣隆帝命人彻查五庄观和冒名顶替女子的身份,果真找到了重要线索。五庄观观主的卧房内找出了一间密室,里面有许多女子的贴身物件。每一个物件的主人都被五庄观观主记录在案,包括他将那些女子以论道为由,请到内室用药迷昏后亵玩的过程。那本册子上记录的有名有姓的女儿家就有三十七人,还有那不知姓名的女子数人。 拿到这份名单后,官府的人暗中寻访记录在案的女子,发现这些女子只有少数几个活着,大多早早去了。苏殷虽未直接动手取人性命,却让那些女子郁郁而终,其罪行同样不可饶恕。 苏殷任五庄观观主十数年中,犯下大量恶行,苏尚书知情不报,反而包庇苏殷,以势压人,让苏殷继续作恶,丢了尚书之位。非但如此,苏家族老以苏尚书违背家规,与戏子往来,还生下苏殷这个恶徒,连累苏家百年清明为由,将苏尚书连同他这一支都从苏家族谱上除名。 以宗法压人,将苏尚书从族中除名的事,闵棠以为有圣隆帝的手笔在里面。苏尚书与发妻所生的两个儿子都在朝中为官,苏氏族中要无人撑腰,根本不敢将苏尚书这一支全部从族里除名。墙推众人倒,如今苏尚书这一支可谓是京城中的一大笑话。 五庄观观主苏殷犯下累累恶行被判斩刑,五庄观也被官府封了。只一点,任由大理寺如何审问,苏殷就是不认谋杀秀女的罪名。以往种种,苏殷一一认下,但从他下手的对象来看,或是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或是小官小吏之家,强不过苏氏。秀女是皇家的人,苏殷就是再垂涎秀女美色,也不敢冒险下手。他要敢对秀女下手,苏尚书知晓了,绝不会护着他,反而会立刻划清关系。 官府在那本记录了苏殷犯案的册子上,确实没有找到吊死秀女的只言片语,密室中也没有秀女的贴身物件,重要的是那吊死秀女生前并没有被人侵犯。可见,秀女之死多半与苏殷无关。苏殷推荐的冒名顶替女子的身份也被查了出来。那名女子原是犯官之女,只不过在其父问罪时,侥幸在外游玩得以避过一劫。后来,这女子偶然结识了苏殷,愿意委身苏殷,求得苏殷庇护,便被苏殷带回了五庄观。五庄观底下有一条秘道,可由苏殷卧房里的密室直通女子卧房,两人常趁着夜色在五庄观内行鱼水之欢。是以,五庄观中道士只知道观主心善,收留了一名女子,却不知这名女子是苏殷的禁脔。 要不是观中出了秀女吊死的事,苏殷也不会让这名女子服药装病,冒险出面顶替。可惜,千算万算,错算了一个苏婕妤,将五庄观这档子事一股脑儿交代了,还给圣隆帝听了个正着。 苏殷被揪了出来,连带着苏尚书一门连根拔出,而杀害秀女的真凶仍然没有找到。死在宫外别苑柴房的秀女死因不明,案情进展到这里,似乎再一次陷入僵局。 案情陷入胶着中,初选却不能一直压着。得到圣隆帝的首肯,皇后命钦天监择吉日,宣秀女入宫。 初选过后,被淘汰的女子遣返回宫外别苑,经过一番调教,送入宫中成为宫女。而过了初选进入复选的女子则在储秀宫等待下一轮宣召。这些女子或被圣隆帝看重,留在宫中伺候,或被赏赐给宗室。 到了复选这一日,圣隆帝亲自挑人。能进入复选的秀女,都生了一副好容貌。容貌出挑的又被点了名留下来伺候,其他人则被圣隆帝赏赐给宗亲。大臣家里,也就崔贵妃的父亲和兄长各被送了两名秀女。闵棠看着贵妃憋红了一张脸,却不敢再和圣隆帝多说一句时,就觉得好笑。 圣隆帝这个人,有时候还挺会踩人痛脚的。复选中,贵妃时不时挑那些容貌出挑秀女的毛病,圣隆帝面上就不高兴,贵妃还不知收敛。圣隆帝行事更直接,他要不痛快了,招了他的贵妃别想落好。圣隆帝当即给崔家父子塞人,贵妃吃瘪还要替父兄谢恩,当时的脸色可谓十分精彩。也不知贵妃的母亲和嫂子知道丈夫身边多了两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是贵妃的原因后,心中会怎么想。 复选当晚,新晋宝林杨氏承宠,之后一个月,新入宫的御女c采女中,颜色尚佳,在圣隆帝那里留下印象的几人都陆陆续续被圣隆帝招幸了。杨宝林身为其中长相最出挑的那一个,单独被封为宝林,且拔得头筹时,暗中欢喜了一阵子。可当她在宫中住了大半个月,没有再听到圣隆帝宣召她的旨意后,杨宝林病了。 可惜,杨宝林病的时候不大对,赶上了苏婕妤生孩子。美人和子嗣,圣隆帝更看重后者。苏婕妤那张脸,曾一度让圣隆帝心情复杂,德妃到底是他宠爱了多年的人,刚知道真相的时候圣隆帝是真的将德妃怪上了。可德妃毕竟死了,清运宫里还留下了他们的回忆。 贵妃被解禁后,明里暗里多次打压苏婕妤,让圣隆帝甚是反感。圣隆帝招苏婕妤侍寝,就有提点贵妃的意思。随着苏婕妤侍寝的次数多了,渐渐地圣隆帝对苏婕妤那张脸好似也没那么反感了。德妃的美是张扬凌厉的,苏婕妤却是柔情似水,润物细无声。宫里娇娇滴滴的美人不少,然而苏婕妤娇中带媚,只有独处时才能发现她的好。圣隆帝从来不是个肯委屈自己的人,既然放开了对那张脸的芥蒂,此后招苏婕妤侍寝的次数又频繁起来。 自十二皇子胎死腹中,宫中这几年里没有孩子出生。德妃和十二皇子的死,在圣隆帝心中留下了阴影,于子嗣方面,圣隆帝的热情少了许多。知晓苏婕妤怀孕的消息,圣隆帝也高兴,只希望后妃中别再有人生下一个没了气息的孩子。 苏婕妤生孩子,圣隆帝自然不会去清运宫里守着,这一次坐镇清运宫的是闵棠和贵妃。产房内,苏婕妤痛苦的shēn y不时传来,从发作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天一夜,孩子还没出来。 杏儿守在苏婕妤的床前,手臂都被苏婕妤掐青了,也不觉得疼。比起苏婕妤生孩子的阵痛,她手臂上的这点疼算什么。如果可以,杏儿恨不得可以替苏婕妤受这遭罪。可是她做不到,杏儿急得直掉眼泪。她脑子不好使,别人一直取笑她,只有苏婕妤不笑她,还替她赶走那些嘲笑她的丫鬟婆子,将她带在身边。从那以后,杏儿就决定,一定要好好伺候苏婕妤,保护苏婕妤,哪怕赔上她的这条命。可是现在,她看着苏婕妤在床上有气无力地挣扎,却帮不上一点忙,只能掉泪,杏儿难过极了。 “娘娘,您再用点力,孩子生出来就不疼了。”杏儿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苏婕妤好受点,只有跟着稳婆一起喊,好像她喊出来了,苏婕妤就不会那么痛,孩子能快点出来。 “快,叫醒娘娘,不能让娘娘睡着了。”稳婆大喊一声,杏儿抓着苏婕妤的胳膊一阵猛晃,还真把苏婕妤晃醒了。 阵痛再一次来袭,苏婕妤咬牙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终于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辰正,清运宫的宫女前往含元殿报信,罗德海进来时脸上不见喜色。 “圣上,苏婕妤生了一位小公主。可苏婕妤她,产后血崩,已经去了。” 含元殿离许久没有声音,圣隆帝长叹一声:“追封苏氏为德妃,孩子暂时抱到重华宫,让贤妃养着吧。”皇后那里养着五公主,贵妃几次想将五公主要回去,都被圣隆帝一口回绝了。如今五公主跟着皇后,知书识礼,孝顺懂事,圣隆帝见了十分欢喜,更不想让贵妃将五公主带回去养。圣隆帝到是有心将十三公主也送到翊坤宫去,只是皇后的身体一直不好,不好再让皇后养一个十三公主。到是闵棠把秦容养得不错,华音在重华宫的那几个月也不错,将十三公主放到闵棠那里,圣隆帝比较放心。 很快,罗德海带来圣隆帝的口谕。听到十三公主要放到重华宫给闵棠养时,贵妃看闵棠的眼神都深了。五公主到现在还没有抱回来,如今圣隆帝更是越过她直接将孩子交给闵棠,完全是在打她的脸。贵妃气儿不打一处来,回宫后就发了一顿火。 苏婕妤难产而死,圣隆帝要将孩子交给她带,闵棠并不意外。贵妃那里,自从她遵皇后的吩咐分了贵妃的权,两人就算对上了。 “抱着十三公主随我来吧。”闵棠看了杏儿一眼,叹了口气。苏婕妤到是有一个衷心耿耿的丫头。 苏婕妤过世,自得知十三公主要被闵棠抱到重华宫抚养,杏儿就给闵棠跪下了,请求闵棠允许她跟着过去伺候十三公主。闵棠无意做些什么,杏儿是苏婕妤的贴身宫女,又有心照料十三公主,闵棠不会反对。 得了闵棠的首肯,杏儿感激地给闵棠磕了三个头,抱着十三公主离开清运宫前,杏儿回头看了一眼这高深的宫门,以及在那里面躺着,她再也看不到的人,默默拭去了眼中的泪。她不能哭,万一贤妃嫌她晦气不让她照料十三公主怎么办?十三公主可是娘娘在这世上留下的最后一点血脉了,用性命换来的,闪失不得。娘娘不在了,她得代替娘娘守着十三公主长大。 入住重华宫的第一夜,杏儿极不习惯,十三公主刚刚出生,饿了要哭,尿了要哭,不舒服了还要哭,等哄着十三公主不哭了,杏儿才敢背着人偷偷哭。她想苏婕妤,她想她的姑娘。她其实一点也不喜欢十三公主,要是没有十三公主,她的姑娘根本不会死。追封德妃有什么用,人都去了,什么好东西都享用不到了。杏儿抱着十三公主来回走动,嘴上轻哼着小曲,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 她家姑娘当初就不该进宫来,表公子多好的一个人,虽然和姑娘之间一直守着礼,可杏儿就是知道,表公子和姑娘互相爱慕。表公子看姑娘时,眼里心里全是姑娘,根本不像圣上,有时候看着姑娘好像在看另一个人。姑娘这么好,圣上还不好好待姑娘,姑娘太不值得了。 杏儿越想往事,眼泪掉得越凶了。怀里的十三公主睡熟了,完全感知不到杏儿的悲伤,以及她丧母的苦痛。 杏儿将头凑近十三公主,闻着她身上的味道,就好像苏婕妤还在她身边。可是苏婕妤再也不可能醒过来了,杏儿摸过一把,苏婕妤的身体都变凉了,硬了。 “姑娘。”杏儿忍不住低喃,压抑着哭出声来。春花不放心十三公主的情况,过来时碰到的就是杏儿抱着熟睡过去的十三公主哭的情形。 也许是杏儿太伤心了,当春花给予她一丝安慰,杏儿好似找到了可倾诉的对象。将她那满腔的悲伤与愤懑一股脑儿对着春花倾泻出来。 第二天,闵棠听着春花转达昨夜杏儿抱着她说的那些话,不由得再生长叹。 她一直奇怪,苏婕妤为何要将五庄观的事抖出来,让苏家跌落泥潭里。却不知,苏婕妤还有不输男儿的破釜沉舟之勇气。 苏尚书这一支,自苏尚书开始,就烂到根子里了。苏殷的事,仅仅是苏家腐烂败坏的冰山一角。德妃在世时,苏家便倚仗权势鱼肉百姓。德妃的父亲,也就是苏婕妤的大伯父,利用职权之便,在任上盘剥民脂民膏,欺男霸女,闹得民怨沸腾。若不是苏尚书替他压下来,朝中又有德妃在,苏婕妤大伯父头上的官帽早就丢了。 苏婕妤的父亲是苏尚书原配夫人的幼子,生性胆小,供职于翰林院,不被苏尚书所喜。所以那一年苏殷在五庄观玷辱了苏婕妤的表姐,苏尚书也强行将此事压下。苏婕妤的母亲因为这件事与她的父亲大闹一场,苏尚书为了维护他一家之主的权威,给苏婕妤的父亲两名美妾,警告苏母。苏父不敢推辞,将那两名女子收房,没多久,其中一人便怀上身孕。只可惜,那孩子不满三个月就没了。苏父耳根子软,听信美妾之言,以为孩子掉了是苏母动的手脚,当着丫鬟婆子的面没给苏母好脸,苏母受了委屈,生了一场大病。也就是这场病,拖垮了苏母的身子,让她后来在生产中丢了性命,只留下一名嗷嗷待哺的孩子。这个孩子便是苏婕妤嫡亲的弟弟。 两年后,苏尚书为苏父挑了一个小门小户的姑娘。苏父续娶,继母很快有了身子,生下一个活泼可爱的弟弟。如果德妃不死,或许苏家还不会那么慌张。为了继续保证苏门荣耀,苏尚书想到了他的第七个孙女。苏尚书不顾苏父已为苏七议亲,将这个与德妃长相相似的孙女送进宫中伺候圣隆帝。 苏七从前的确是个乖巧听话的女孩。可当她年幼丧母,不得不护着弟弟时,已舍弃了那份柔弱。当她命人盯着五庄观时,胸中谋划初成。进宫,她脱了苏家那个泥潭,可她的弟弟还在那里。继母往日待她们不错,继母所生的孩子,也是她的弟弟。她不能看着她们在苏家这艘烂船里一起沉下去。所以,她必须在船沉之前将其砸烂了,哪怕身染泥污,也好过丢掉性命。 所以苏婕妤挑起凝香对她的不满,假装有孕引凝香上钩。却不知她是真的怀上了,凝香出手,苏婕妤的第一个孩子没保住。不过那一回,苏婕妤也成功揭去了德妃的假面,凝香是德妃的心腹,德妃的事凝香都知道。她那个堂姐可不是心善之人,若能撬开凝香的嘴,德妃曾在圣隆帝心里有好,假面掉了后圣隆帝就会有多厌恶。果然,自那以后,圣隆帝很少过来清运宫,即便在翊坤宫里看到她,也选择视而不见。她终于给苏家揭去了最后一重保护符。 或许是老天垂怜,苏婕妤正愁无处下手时,有秀女在五庄观死了。苏婕妤意识到机会来了。从五庄观着手,正好借机除了苏殷,给表姐和那些姑娘报仇。苏尚书那里,最多定一个包庇罪,罪不至死。苏家没了苏尚书这个最大的盾牌,再想作恶,也得收起爪牙。 那一段日子,圣隆帝喜欢到各个宫里歇息,苏婕妤打听到了圣隆帝到重华宫歇息时,便匆匆带着杏儿赶到了重华宫。苏婕妤那番话与其说是给闵棠听的,倒不如说是给圣隆帝知道。 圣隆帝不负苏婕妤所望,在听了她那番话后,果决地处置了五庄观c苏殷和苏家。只不过苏尚书因为违背家法被宗族除名一事,不在苏婕妤的意料中,然苏婕妤的谋划,大体上是成了。 闵棠想,倘使苏婕妤不死,定能明白她的这番谋划错得离谱。苏婕妤根本就不了解圣隆帝,也不了解guān chǎng。她以为仅凭她的一番谋划,便能左右圣隆帝,左右朝中官员任免,未免太过天真。圣隆帝既在暗中指使苏氏将苏尚书一支移出族谱,便存了灭杀之心,没着急动手,大约是看在苏婕妤即将临盆的面子上。苏婕妤的心是好的,可事情不是这么做的。 果真,闵棠听了春花的话后没几个时辰,前朝就有苏家的消息传来。 庆历十一年九月,前户部尚书苏通河及长子苏炳贪赃枉法,陷害忠良,家产被抄,全家处斩刑。然苏通河幼子苏樑,供职翰林院期间,为官清正,编书有功,又有苏德妃诞下公主,有功皇室,特赦苏樑一家,贬为平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挨打 华音回来, 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惊喜。自从两年前圣隆帝强行让华音搬离重华宫, 搬到含元殿, 闵棠就没有再见过华音一面。听说华音生病的消息,闵棠要去看望华音,一直被圣隆帝拒绝,要不是含元殿一直有太医守着, 每日都有药材源源不断地送进去, 闵棠甚至怀疑是不是圣隆帝借口将华音移出重华宫, 就是想将华音秘密杀了。可圣隆帝要杀华音,在重华宫动手不是更隐秘,何必大费周章将人搬到含元殿。 然而不管闵棠心中如何猜测,华音离开重华宫后,就没有再见过她一回。当那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被人牵着走进重华宫的宫门, 松开宫女的手,欢快地奔向闵棠怀里, 填满怀的感觉萦绕心头,闵棠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华音的存在。这个离开重华宫有两年多的小姑娘终于回到了她的身边。 闵棠脸上的笑容荡漾开来,收都收不拢。 “棠姨, 我好想你。”华音的脑袋在闵棠的怀里扭动, 尽情地撒娇。两年多的隔阂, 仿佛没有出现在华音和闵棠身上, 小姑娘依然思念恋慕她。 “棠姨也很想你, 音音。”闵棠将华音抱在怀里好一会儿, 才将人放开来, 问起送华音过来的宫女。 “音音不用回含元殿了吗?” 华音身后跟着一群人,个个手头上都提着东西,闵棠心中有数,知道圣隆帝这是要将人还回来了。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大发善心,才弄了这一出。 “回贤妃娘娘,圣上说了,今后音姑娘无需继续住在含元殿,还跟着贤妃娘娘在重华宫住。” “好,好。春花,赶紧带人去把音音的东西放好,还放在音音原来住的屋子里。” 对华音的回归,春花同样高兴。记得当初华音刚走,秦容没少失落。等会儿秦容要随秋月回来,见到华音,指不定要怎么高兴呢! 春花带着一群人给华音放东西时,秋月和秦容回来了。 秦容还没进门,就觉得今天的重华宫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他说不清楚,总觉得有好事发生了。没等他两只脚踏进门,就见一个小姑娘窝在闵棠怀里撒娇,秦容顿时红了眼,一阵风似的冲过去,抓住华音的衣袖,将她往外一拉。华音没注意身后,给秦容这一扯,后退两步,差点摔了一跤。 “你是谁,怎么在我母妃怀里,这里是我的。”秦容有很强的地盘意识,自他记事以来,闵棠的怀抱就是他一个人的,除了他谁都不能沾。华音竟敢趁他外出,强占闵棠的怀抱,秦容气坏了,瞪大眼睛,怒气冲冲地看着华音。 华音见着长高长壮实了的秦容,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满是欢喜,完全不介意秦容刚才鲁莽地将她从闵棠怀里拉出来的事。 “弟弟,我是姐姐呀。”华音眉眼弯弯,脸上挂着笑容。 “骗人,母妃只有我一个儿子,根本没有女儿。其他母妃生的姐姐,我都见过,根本没有你,你是哪里冒出来的骗子,竟敢当着母妃的面冒充我的姐姐。” 虎头虎脑地孩子只觉得被人当成笨蛋愚弄了,愈发生气。闵棠见状,用手点了点秦容的额头,力道比往常重了些,引得秦容哀嚎一声。 “谁说你没见过姐姐的,明明是你自己记性不好忘了姐姐的模样,照母妃说,该打的是你这个小糊涂蛋。” “母妃!”秦容吃惊地看着闵棠,又转过头来,忍不住瞧了华音一眼,满眼疑惑。他是真的不记得,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姐姐的。 “你都忘了,两年前,音音还和你一起吃住玩耍,你父皇要音音搬到含元殿住时,你还哭着闹着让音音不要走呢!” 闵棠的话,似乎让秦容记起了一些什么,却又不大分明。圣隆帝的含元殿住了一个生病的小姑娘,秦容是知道的。可是这两年来,他从没在含元殿见过这个人,渐渐地就忘了这回事。闵棠说华音曾和他一起吃住玩耍,可他怎么一点儿也不记得呢?秦容忽的转过头来,盯着闵棠好一会儿,见闵棠不似开玩笑,颇为苦恼地说:“她长这么矮,怎么能做我的姐姐呢?èi èi还差不多。” 秦容天真的话语一出,当即引得周围的宫人捂嘴低笑。闵棠嘴角噙着笑,心中却满是疑惑。要不是秦容说起,她还真没发现,两年多了过去了,华音的身高好像还停留在原来的高度。单看华音,人娇小可爱,将她和秦容放在一起,华音的确比秦容矮了大半个头,看着可不就是èi èi? “谁说比你矮的就一定是èi èi。整个宫中,除了十三公主,人人都比你大。”闵棠瞪了秦容一眼。 “母妃什么时候消遣过你,音音当真是你的姐姐,要不是你父皇让她搬到含元殿去养病,吃药不吃饭,没长高,指不定已经高你半个头了。快叫姐姐,别让你姐姐等着急了。” 尽管不乐意,秦容还是巴巴叫了一声姐姐,华音应得干脆,却不像从前一样走过来,亲近地拉着秦容的手。 “音音快过来,让棠姨好好抱抱你。”闵棠拉着华音的手,将她带入怀中,就像从前做过的那样,无比熟悉。秦容感受到了闵棠的欢喜,之前那股子躁动也平静下来,开始认真打量华音这个姐姐。 笑眯眯的,看着挺顺眼的。虽然他不喜欢别人把闵棠的怀抱分走一半,可是,可是如果是华音,他好像也没那么排斥。不过,他肯定不会告诉她的,哼!秦容仰起脖子,骄傲地将头转向另一边。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闵棠像平时那样找他说笑,反而对着华音笑得欢喜,秦容小脸一紧,赶紧将头凑过去,闷声叫了一句:“母妃。” 得到闵棠的回应,秦容刚才盘绕在心头的那点子不愉快,顷刻间烟消云散。更让他高兴的是,因为闵棠要给华音补身体,晚饭加菜了。虽说他吃的那份hé pg常一样,可是这个新来的姐姐,好像个知道他的想法一样,居然趁闵棠不注意,偷偷将她碗里的鸡腿夹了一个给他。秦容顿时心花怒放。慢慢地,秦容还发现,华音的到来给他带来的好处远不止吃一方面。每当先生布置功课他不想写时,华音会帮他写。秋姨带着他跑步时,华音会跟着一起跑,蹲马步时,他再也不用一个人了。 孩子之间的友谊格外简单,莫过于一起吃饭,一块玩闹,到了秦容华音这里,还有一起作假应付先生。 然而先生顺利应付过去了,闵棠这里可就攒着一起给他们算总账。秦容让华音代写功课,不但被闵棠抓住了,还记下了具体的次数,时辰地点一个不落,秦容想推脱都推不掉,闵棠问到他无话可辩了,抽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藤条,打手心。 闵棠轻易不罚人,一旦开始处罚秦容,必定要叫秦容心服口服。动用藤条,在秦容有限的几次挨罚中,还是头一回。 “既然你们都认错,那便一起罚。鉴于你二人初犯,认错态度好,今日各打五下手心,下回再犯,定然重罚。只盼你二人记住这次惩罚,莫将偷懒耍滑头当做正道。” 闵棠说罢,将秦容白白嫩嫩的手拉直了,手上的藤条一扬,落在了秦容的手心上。等到五下打完,秦容的手心都红了。打完了秦容,再打华音。华音iàn pi薄,不比秦容皮厚,闵棠打第一下时,她红了眼眶,等到五下打完,华音强忍着满眶泪水,硬是没有掉下来。 “十一去把这些天少写的打字补回来,音音盯着他好好写。” 两人得了闵棠的话,低着头老实进了书房。一进书房,秦容就拉起华音的手安慰她不哭。华音缩了缩鼻子,压不住的泪水落到了秦容的手上。 “弟弟,是我不好,连累你挨打。”华音很自责,闵棠打在她手心上,手心上传来火辣辣的疼时,华音想起同样挨打的秦容就想哭。华音不怕疼,可是一想到都是她拾掇着秦容,帮他写功课,才让秦容跟着她一起挨罚,华音就更难过了。 “我不痛了,姐姐别哭。以后,以后再有这种事的时候,咱们一定要小心点,别被母妃发现,就不会挨打了。”秦容眼珠子溜溜转,把华音给逗乐了。 “你还敢有下次,只怕棠姨会把你的手心打肿了。”华音一想起那个画面,身体就忍不住抖两下,秦容也跟着抖了抖。今天母妃打他的时候,手下半点不留情,他的手心到现在还痛着呢。 “好了,快写字,一会儿棠姨该来检查了。”华音催促着秦容快些写,秦容刚挨了打,心有余悸,不敢耽搁,拿起笔开始写大字。 闵棠打秦容和华音手心的事,并没有瞒着其他人,圣隆帝听说了这件事,当天就过来重华宫。 “朕听说爱妃今日用藤条打十一和音音手心了。”藤条二字,圣隆帝特意加重了语气。 闵棠入宫年数不短,秦容都五岁了,对圣隆帝喜欢看重华宫热闹的这一点了解得非常清楚。所以,闵棠虽然谈不上有什么实质性的恩宠,但是在外人看来,她已经坐稳了四妃的位置。事实也是如此。 “是的,臣妾确实用藤条打了他二人的手心。圣上难得过来重华宫一趟,莫不是为了这件事来的?”闵棠将藤条二字轻轻带过,服侍圣隆帝用茶。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圣隆帝从闵棠手上接过茶,单饮一口,放下。 “臣妾打也打了,训也训了,便是圣上认为臣妾处置稍过,也无法更改结果。再来一回,臣妾照打不误。”闵棠摆明态度。 其实圣隆帝此刻说再多的话,也只能说明一点,他现在比较闲,他也只有闲得无聊了,才会上重华宫来。闵棠不必严阵以待,时不时顶上几句嘴,圣隆帝反而能开怀。 “爱妃说说,今日为何罚他二人。音音在含元殿住了两年多,再听话不过了,怎么一到重华宫来,就要挨打。莫非应了那句: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闵棠简直想大笑三声,圣隆帝嘲笑重华宫水土不佳前,怎么就忘了重华宫在皇宫里,而这座皇宫的主人可是他自己。 “母妃,我的字写完了,您看。”秦容兴冲冲地推门跑过来,手上拿着一摞纸。不知是他写的时候太用心了,还是太不用心,唇边都沾上了黑色的墨汁。 跑到一半,秦容瞧见了坐着的圣隆帝,立马停下来,规规矩矩地走过来,给圣隆帝行了一个礼。 “儿臣给父皇请安。” 华音紧跟在秦容身后跑出来,见到圣隆帝,华音立刻快步走过来给圣隆帝请安。 “起来吧。听说你们两个今儿个挨打了,藤条打在手心上疼吗?”圣隆帝面上笑盈盈的,语气随意,秦容却不敢像和闵棠相处那样随意。他琢磨了一下遣词用语,才开口。 “回父皇的话,儿臣挨了打,手心到现在都疼。”说着,秦容不忘偷瞄闵棠一眼。华音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他连忙低下头。 “不过是儿臣犯错在先,被母妃罚,儿臣心悦臣服。儿臣虽然不喜欢被打,但是母妃教过儿臣,有错就要改,改了还是好孩子。”说完,秦容心中暗暗得意,自以为这番话既在他父皇面前恭维了母妃,又在母妃面前表现了他是个知错就改的好孩子,等父皇走了,母妃肯定会好好夸他。 “你说说,为什么现在不喜欢被打了。”圣隆帝话一开口,秦容愣住了,傻傻抬起头看着圣隆帝。 “哪有人喜欢挨打的,儿臣又不笨。”秦容差点就说漏嘴,问圣隆帝是不是傻了。还好他记得座上的人是谁,没敢将这句话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 “这可不一定。” 闵棠“噗嗤”一声笑出来,连忙收回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咳嗽一声。圣隆帝好像没听见闵棠的笑声一样,冲秦容招了招手。秦容不知圣隆帝有什么事,但还是听话地走过去圣隆帝身边。 圣隆帝拉起他的手,在他被藤条抽红了的那只手上轻轻拂过。 “疼吗?” 秦容如实点头。闵棠下手不轻,又不让秋月给他和华音上药,自然是疼的。 “想不想父皇为你讨回公道?”圣隆帝的声音里带着蛊惑,仿佛为秦容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还可以讨回公道的么? 可打人的是母妃。难不成父皇要为他打回来?秦容立马摇头,他一点都不想母妃挨打。 “放心,父皇不打你母妃。你就说,想不想让父皇为你讨回公道。”圣隆帝继续诱哄,闵棠坐在一旁,神情变幻莫测。 看得出来,秦容动摇了。不打母妃,还能为他讨回公道,这个条件真是太诱人了。可是母妃说过,父皇说的话,有时候听一半就够了。秦容看着现在一脸笑容的圣隆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经过一番内心斗争,秦容最终坚决地摇了摇头。 “是儿臣错了,母妃才罚儿臣的,父皇不用为儿臣讨回公道。” “哦,既然如此,你的这份就罢了。音音呢?贤妃此次罚你,可需朕为你讨一个公道。” 华音摇了摇头。 “是音音错了,棠姨罚得对。音音记住这次教训,以后再也不敢犯了。” 两个孩子口径一致,圣隆帝不再逗他们,要放他们出去玩。秦容却坚持等闵棠检查完他写的大字,得了闵棠首肯才出去。 看着两个孩子欢快奔跑的身影,圣隆帝忽生感慨:“爱妃将十一教得很好。” 秦容和闵棠相处的这一幕,让圣隆帝想起了先太后。以前他调皮时,先太后也会拿藤条打他的手掌心,不过那时候他可没有秦容这么听话,还会乖乖地写完大字让先太后检查。先太后忙于宫务,忙于应付刘贵妃,也没那么多时间督促他。所以,后来先太后给他找了个严厉的先生,闵太傅。 “圣上谬赞了。”闵棠笑着应对,圣隆帝转瞬间便换了话题。 “朕今晚留宿重华宫。” 留宿重华宫?宫中并无大事,这又是为何。不过,正方便她向圣隆帝打听华音这两年的事。华音回来重华宫有一段时间了,闵棠一直找不到机会问圣隆帝华音的事。她总觉得华音和两年多前离开时没有变化。 但是小孩子怎么可能两年不变的?华音的那场病,到底是什么?圣隆帝如今将人送回来,是不是表明现在他可以将原因告诉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失火 等到夜里, 闵棠向圣隆帝问起华音的事,圣隆帝忽然抓住她的手, 放在胸前一根根把玩起她的手指。 “爱妃莫不是曾以为朕把华音弄死了, 让爱妃再也见不到故人之女呢?”圣隆帝的语气依旧漫不经心。闵棠斟酌再三,一口否定了圣隆帝的话。 “圣上若要华音死,无需费尽心思将人搬到含元殿, 只需暗中下手即可。只是臣妾不明白,为何华音一进含元殿就病了?华音的病到底是什么?痊愈后可否会复发?” 闵棠一连数问问下来,让圣隆帝轻笑一声。 “爱妃这些年越来越不会转弯了。” 闵棠想,她就没在圣隆帝面前转过多少弯。圣隆帝从前不待见她, 她若还像其他妃嫔一样羞羞答答地欲语还休,只怕话还没出口就被圣隆帝无视了。弯要转,也得看什么事。 “这次臣妾都已经问出口,收不回了。臣妾下回会记得委婉些。” 圣隆帝哈哈笑起来。 “谁说话不能收回的, 朕当没听见, 爱妃委婉些再说一次便是。” “圣上······ ”胡闹也有个度吧。闵棠嘴角都快笑僵了。 “爱妃想知道,不是不行。可是, 爱妃若知道了呀, 就再也脱不了身。”圣隆帝倏地敛起嘴角的笑, 整个人瞬间高深起来。 “臣妾生是圣上的妃子,死了也要随圣上一同葬入皇陵,哪里来的脱身之说。” 圣隆帝的笑一顿, 随即拍了拍闵棠的手:“爱妃果真和闵夫人一样, 是个妙人。只是, 闵夫人当年救下阿如,就没和爱妃提过夷族的事?” 母亲?华音的病怎么会和母亲当年救阿如姐有关。 “臣妾的母亲从未和臣妾提过夷族的事,圣上······ ” “夜了,爱妃睡吧,朕困了。”圣隆帝打断了闵棠的问话,放下闵棠的手,合上眼睛。 闵棠盯着他看了许久,见圣隆帝没有要继续的意思,只得压下满腹疑惑。母亲,阿如,华音,夷族,这其中难不成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可是,当年她随母亲外出游历,亲眼见到母亲救下阿如确是一次意外。 心中藏着事,闵棠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迷迷糊糊间,仿佛睡着了,又似清醒着,不知是梦还是醒。 第二日圣隆帝晨起早朝,闵棠也跟着起来服侍圣隆帝更衣。昨夜没睡好,闵棠强打着精神,好不容易把圣隆帝送走了,没在床上躺上片刻,日常起来的时辰到了,她该收拾好一切去翊坤宫给皇后请安了。 因昨夜圣隆帝留宿重华宫,闵棠在翊坤宫遇到贵妃,就被贵妃堵着说了几句酸话,闵棠早不是当年那个软弱久了,需要努力挣上游的贤妃。贵妃的话顶过来时,闵棠毫不客气地回过去。贵妃笑话她为争宠不惜用打孩子的方式来吸引圣隆帝的注意力,闵棠就用贵妃连孩子都照顾不好,不得不让皇后替她养了好几年五公主挤兑回去,直把贵妃气得脸都红了,才在皇后的劝解下停了战火。 后宫不能一家独大,如她和贵妃这般立场不同,方可相安无事,这即是皇后的平衡之道。 日子无波无澜,庆历十一年就在平静中翻过这一页。 次年,便是三年一回的春闱,大梁京城应试举子如云,说不得走在大街上,胳膊伸得长了些,撞到的人里就有一名应试举子。 无论是何人在位,春闱都是顶顶重要的事,出不得半点纰漏。谁知这关键时刻,礼部尚书却仓皇入宫。圣隆帝刚从贵妃的温柔乡里爬起来,接到消息后当即变了脸。 春闱生变,存放试题的贡院库房着火,看守试题的吏目全部死于火海中,就是当晚负责执夜的礼部侍郎洪辰刚也死于大火中,这样的大案一出,霎时间闹得满城风雨。 大火起在后半夜,那是人在一夜当中最困顿的时候,正当熟睡中。可是看守库房的吏目再困倦,也不可能没有一个人在火刚起的时候发现。须知库房若毁,他们可是要掉脑袋的。可是连同洪辰刚在内,没有一个人出来报信。等到大火熊熊燃烧,被外面的人发现时,已经来不及扑灭,只得看着里面的人连同卷子一起葬入火海之中。 闵棠得到消息的时辰并不比圣隆帝晚。站在重华宫最高处远眺,正好可以看见贡院。昨夜贡院库房起火时,秋月手底下的宫女起夜,正好看到了贡院方向的滚滚浓烟,立刻将消息告知秋月。所以,闵棠刚醒,就知道了贡院库房起火的消息。库房在这个时候起火,被烧得一干二净,为的可不是毁去春闱的卷子? 心思一转,闵棠扣住了关键点。 “娘娘,顾先生那里,是否要问上一问。”春花将帕子递给闵棠,随口问了一句。 “顾知?到是可以遣人去问一句。不用将厉害条件说与他听,让他自己决断吧。”几年前,顾知和那一批仵作为霍香验尸,得出霍香不是自杀而是被杀的结论后不久就被人追杀。要不是他命大,早就死了,根本等不到闵棠安排他改头换姓,藏身闹市中静候时机。当年追杀顾知的人,闵棠一直没有弄清楚,究竟是不是皇后想要shā rén来替霍香保住最后一丝尊严,闵棠不得而知,现如今顾知的危险仍然没有被排除确实可以肯定的。 这一次是个好机会,衙门里养着的那批仵作是绝不敢开膛破肚的,就看顾知怎么抉择。 说来,母亲与她先后救顾知一命,顾知对她的态度一如既往,到有一副硬骨头。 “先摆饭吧。十一和音音回来了吗?怎么不见过来。”秋月带着两个小的日日晨跑,风雨不间断。两个小的天天起得比闵棠早,不过等他二人回重华宫洗了手,净面换一身衣裳后,时间刚刚好,够他们过来和闵棠一起用早饭。 “十一皇子和音姑娘在重华宫外捡到了一窝小猫崽,将一窝猫儿抱了回来。这会儿正在侍弄猫儿,只怕一时半会儿不会过来用饭。” “那就先吃吧。”若无闲事,闵棠的饭点一向都准。她不会刻意等秦容和华音一起吃饭,过了饭点,闵棠就会命宫女将饭菜撤下去。秦容和华音要是误了饭点,那就得自己解决腹中空空的问题。秦容是个好吃的,最舍不得一日三顿饭。往往闵棠的饭才开始摆上桌,他就拉着华音一起过来候着。 也不是没有错过饭点的时候,有一回秦容在外头贪玩,误了饭点,闵棠直接命人将饭菜收拾了,秦容回来没看到吃的,在闵棠跟前闹了一场,最后不但没捞着吃的,还被闵棠关到屋里反省。秦容深知,但凡闵棠下定了决心,他很难动摇闵棠的决定。明白这一点,秦容再没错过饭点,更不会在闵棠面前瞎闹。 “姐姐,快点走,一会儿饭该撤下去了,我可不想饿着肚子蹲一个时辰的马步。” 秦容拉着华音的手跑得飞快,挨一次饿,秦容大约得记一生。华音跑不过他,被秦容拽着差点摔倒。要不是华音腿脚灵活,根本不能准确无误地跳过门槛,平平安安地站到闵棠面前。 “儿臣(音音)给母妃(棠姨)请安。” “吃饭吧,再有一刻钟,这些都得撤了。”闵棠的话无异于军令,华音虽然没有挨饿的经历,可她见了秦容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也跟着紧张起来。一顿早饭,两个小的吃得跟打仗似的,等他们吃完,距离闵棠定下的收拾时间还要早上一会儿。 “吃好了?” 秦容被宫女伺候着洗手净面漱口,听到闵棠问话,连连点头应了声吃好了。 “听说你和音音今晨捡了一窝猫。” 闵棠提到那窝猫儿,秦容整个人都飞扬起来。 “是啊,母妃不知道,那猫儿小小的软软的,可心极了。我和姐姐都很喜欢,秋姨说,小猫现在还小,不能随意抱出来吹风,等我把猫儿养大养壮实了,就给母妃送一只过来玩。” “养猫可以,但是母妃有言在先,不能耽搁了其他的事。” 秦容自信满满,拍拍胸脯干脆应道:“绝对不会耽搁事情,母妃放心,我心中清楚着。” “棠姨放心,弟弟不行还有我呢!”华音对那窝猫儿欢喜极了,女孩子本就喜欢小小软软的动物,能得一窝猫,华音恨不得时时刻刻抱在怀里照料着。 “那好,你们的话我记住了。且随秋月去吧,别误了今天的功课。” 等两个小的走了,闵棠才吩咐春花去查那窝猫儿。确定两个小的捡到猫儿是一场意外,闵棠这才作罢。 “吩咐下去,让他们两人养着吧,能有什么造化,就看猫儿自己的了。” “是。” 春花明白,闵棠这是想让两个小的自己养,能养出什么样来就是什么养,死活不论。其实在她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来看,闵棠有时候对秦容和华音的规矩太严了些,秋月不止一次抱怨,秦容真像闵棠抱养来的。可秋月却忘了,只要秦容和华音开始蹲马步,一个动作不到位,她绝不肯罢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秋月和闵棠何其相似,是她不自知罢了。 春花摇了摇头,若是她自己,还真做不到。哪怕明知闵棠和秋月的做法是对的,也不行。男孩不能长于妇人之手,说的就是她这种吧。 按照闵棠说的不管,没了宫人的特别关照,秦容和华音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发现,猫死了一只。随后几天里,一窝猫儿陆续死去,只剩一只虎皮猫,颤颤巍巍地蜷缩在窝里,声音小得吓人。 一窝猫儿断断续续死去,不知道惹华音暗中掉了多少眼泪。为了不让猫儿继续丢了性命,华音忍痛提出将猫儿还给母猫的建议,被闵棠否决了。 “猫儿沾染了人类的气息,就算还给母猫,母猫也不会认了。你们不想最后一只猫仔死在外头,就想办法好好养着。” “可是,能想的办法都想过了。”华音泫然欲泣,闵棠的心再软一点,就忍不住应下养猫的事。 “你们决定将猫儿抱回来时,就该想到猫儿可能会被你们养死。如今虽然死了大半,不是还有一只么,好生照料着,说不定能活下来。” “母妃,我会把虎头养大的。”秦容心中难过,或许之前他还对闵棠抱有希望,现在却只剩下破釜沉舟的决心。 “好,你们好好照料虎头。”闵棠拍了拍两个两人的头,转身离去。 今天外边有消息传来,顾知得知官衙里的仵作都没有开膛就仓促定了数具焦尸的死因后,坐不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