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氏才女》 正文 第一章 桃之夭夭 史册有载,丞相之女朝来天资聪颖,容貌无二。自幼善书画,精琴棋,知兵家之争,晓用兵之道,不过十三岁年纪,已被世人尊称为长安第一才女。可惜红颜向来薄命,于一次出游江南时遭意外葬身火海,皇帝感叹之余,破格封其为公主,名号凤阳。 江南的春来得早而快,别的地儿还是千里冰封,江南岸边的杨柳已经长出了新芽,阁楼对面的那株桃花更是开得妖娆,放眼望去,尽是粉嫩的花瓣,其间有一朵,红得滴血。 “江南婉约美,风光无限。倒是应了古人之说,此景唯独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游。” 身着鹅黄薄衫的豆蔻女子负手倚在窗框上,感慨着,目光落在对面的桃花上。眉目如画,身姿绰约,真真人比花娇。 “小姐,那里风大,您可别着了凉,还是坐在书桌前看会儿书吧。” 年长的清秀丫头往书桌边上的炉子里加了些炭火,屋子里登时暖起来了,丫头笑着,待窗边的人走到书桌前坐定,手捧着书本看起来了,才关了窗户离开。 竹筒一简简的翻过,细嫩的手指终于停在了竹筒中卷着的一块泛黄绢布上。 她将绢布拿起,轻念出声,“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香炉里飘出的香味儿也扑向那满载情意的纸张,与此同时,一个点燃的火折子无端落入房中,轻得让人毫无感觉。 “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痴情的女子?” 言语虽不屑,面上倒是一直带着笑容。她一手叠袖,一手握笔,在纸张上勾勾画画,丝毫没有听到阁楼外传来的轻微脚步声。 火折子不偏不倚的被扔在落地的帘子上,很快被点燃,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片刻蹿上柱子与房梁。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惊慌失措,她急急忙忙扔了笔,往门边跑去,因跑得匆忙,袖子拂倒砚台,墨汁正好洒在那纸张上,掩盖住所有字迹。 门窗锁死,无论如何打不开,再看屋中,压根儿找不到能够用来淋熄火苗的东西。单薄身影只能在火中四处逃窜,声嘶力竭的呼喊,不知疲倦的拍打门窗。 这样大的火势足够将她吞噬,可她不想死,她想,或许,再等片刻她便可以活着出去。 寻了一个相对安全的角落蹲下,她将身子蜷缩成一团,无助的看着火舌嚣张的卷走屋中一切物事。 她听到了房梁被烧得啪啪作响的声音,只是未曾料到,它会那么快就从她头顶砸下。 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淋湿她的眼眸,她只看到满目的殷红,她害怕得失声尖叫,这叫声惹得火舌爬上她的裙摆,点燃下一个火球。 疼痛,张惶,害怕,绝望,她选择闭上眼睛,不再多看一眼。 她记得的古书里说过,若是人的灵魂不死,便可以依附于周遭花木重生,不过再生之时,与所寄事物同命。 她不求长命百岁,不求荣华富贵,只希望能有机会继续她尚未来得及体会的几十载人生。 她不该死,她不该死! 一个时辰,足以让别致的阁楼化为灰烬,风拂过,扬起一抹鹅黄色的轻烟,只见那轻烟盘旋着靠近一朵红得滴血的桃花,钻进花蕊间,消失不见,而此时,风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灼灼其华 冰凉的手指流连在脸颊,却让宁朝来生出莫名的暖意,她懒懒的睁开眼睛。面前居高临下,满目宠溺的人不是宁相生又是谁,他还穿着官服,大概是才早朝回来吧。 宁朝来叹气,真好。虽然垂死挣扎,被烈火灼烧的感觉太痛苦,但若是最后一刻生不如死的痛苦能换得死了后看到宁相生,也算值当了。 “出门前怎么与你说的,又在石桌上睡觉了,嗯?” 宁相生往石凳上一坐,笑着将趴在石桌上睡觉的人抱在怀里。 宁朝来使劲往宁相生怀里拱了拱,等到身子稍微暖和了,才哇哇大哭起来。 “阿翁啊,你你若是,若是听得见我说话,一定要记得好好好照顾自己。” 宁朝来抽抽噎噎,一句话倒也说得清楚。 宁相生一脸茫然,看了看痛哭流涕又满脸正经的女儿,决定伸出手去探探情况。 额头不烫不冰,该是没有发烧。宁相生抿了抿唇,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孩子是做噩梦了。 宁相生不说话,宁朝来扯开了嗓子哭,哭得肝肠寸断。一了百了,死了原来是这般下场,她不过是想说几句临终前该有的叮嘱罢了,宁相生却听不见。 若是猜得没错,只怕眨眼间她就会灰飞烟灭了。 “阿翁,我不要,不要!”宁朝来紧紧抓着宁相生的衣襟,生怕自己一松手便真的再也见不到宁相生了。 “小,小姐。” 迎面走来的杜鹃愣在原地,宁朝来向来要强,挨打挨骂从不流一滴眼泪,现下哭得那么悲壮,到底是出什么大事了。 “好了,朝来乖。”宁相生心疼的摸摸宁朝来的头,放柔了声音,“爹在这儿,不怕。” 乖?宁相生只在她八岁前说过这样的字眼。宁朝来诧异的抬头,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 杜鹃年长她八岁,如今却是十三岁的模样,再看看她,那样小的手与个子,可不就是五岁的样儿,再看宁相生,确实比最后一次见面时年轻不少。 宁朝来急匆匆的挣脱宁相生的怀抱,爬上石桌,四处张望。南边的石门,北边的翠竹,还有西边院子角落里她“才”种下不久的腊梅。 “哎哟!”宁朝来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得龇牙咧嘴。 杜鹃大叫,“小姐中邪了!” 宁相生瞪了杜鹃一眼,疑惑的看着宁朝来。宁朝来忽而哭,忽而笑,着实太怪异,可他从来不信邪不邪的,只当宁朝来小孩子心性,由着她去了,毕竟,宁朝来是个鬼灵精怪的主儿,这会儿指不定在打什么主意。 宁朝来不管宁相生与杜鹃怎么想,只知道傻乐,她没死,她还活着,她真的还活着! 宁相生无奈的摇头,笑着问,“过几日去上书学堂念书可好?” 可好?那是太好了。宁朝来连连点头,她做梦都想去上书学堂,宁相生却认为男女共处一室不成体统,不肯让她去,如今竟然主动提出要她去,岂不是因祸得福? “学堂里要用之物我已经让人备好了,你上下学堂,轿夫会负责接送,至于杜鹃,她会随你一同去,也好照顾你。” 宁相生说着,用袖子给宁朝来擦眼泪,他所求不多,宁朝来过得开心就是了。 若不是昨夜梦见宁朝来在火海里挣扎求生,若不是那真实的画面刺痛了他,他或许还不会改变主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之子于归 “阿翁,我要出去走走。”宁朝来摇着宁相生的袖子撒娇。 宁相生让人拿来十两银子,让杜鹃陪着宁朝来出去了。 宁朝来走在热闹的集市上,走得缓慢,看着两侧各式各样的食物,分毫不为所动,活脱脱一副大人样。 杜鹃不解的盯着宁朝来的后背,脑中只有不正常三个字,要知道,若是平常时候,宁朝来早该蹦蹦跳跳的嚷着要这要那了。 杜鹃当然不知道,宁朝来死时也是十三岁的人了,早过了贪吃的年纪。 是的,宁朝来不贪吃,可是喜欢看书的习惯一点没变,这不,想也不想便迈步进了上书斋。 她以前所看书,有不少来自上书斋,可都是让下人来买,她从未来过。 方踏进书斋,宁朝来有掉进书海的错觉,那被分为一层又一层的木架上放置着琳琅满目的书籍。 宁朝来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从最近的木架上取下一本,书面上大大的写了诗经二字,正欲翻阅,只听背后有人笑着说, “咦,谁家的女娃娃也来看书?怕是大字不识一个吧!” 书斋里听见说话声的人都笑了起来。 宁朝来回头,见说话的人也是个孩子,不由得将眉头一皱,她是十三岁的人,他见了她都该叫她一声姐姐。 “谁家孩子胡说八道,快走快走。”杜鹃以为宁朝来是不高兴了,急忙伸手去推那孩子。 别看那孩子才七八岁,力气可大着,杜鹃推了几下愣是没能将他推动分毫。 “我说。”宁朝来拿着书往前走,杜鹃识趣的让开道。 “你说。”男孩不屑的挑了挑眉。 宁朝来走到男孩面前,随意拿起一卷竹简,指着竹简上上邪一篇中“邪”字问, “你说我不识大字,你且说,这字念什么?” “哼,”男孩哼哼,“妖魔鬼怪是为邪(斜)。” 非但说了音,还含沙射影说她是妖魔鬼怪。宁朝来笑笑,人小鬼大,这孩子不简单。 宁朝来解释,“诗经又称诗三百,其间这首是上邪(爷),表女子忠贞而非妖魔鬼怪。你若不信,回去问问你阿母。” 想她宁朝来,堂堂长安第一才女,诗经中的三百首早就背得滚瓜烂熟,尤其是这首上邪,看了一眼之后就没有忘记过。就连,就连死之前,也在看它,这读音能难倒别人却难不住她。 想到那场莫名的大火,宁朝来后怕的咬了咬唇。 宁朝来咬唇,男孩却是咬牙切齿,仿佛是宁朝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他看宁朝来的眼神,陡然厌恶起来。 宁朝来撇嘴,这孩子不崇拜她也罢了,还用这样的眼神看她,真是欠打。不过她现在五岁,他比她年长,大约是觉得被她抢了风头脸上无光,小孩子闹点小别扭,她就不当真了。 “这孩子长得真黑,炉子里放的碳一样。” 宁朝来说着,食指戳了戳男孩的脸,她得确定她面前的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块成了精的碳。 “啪”的一声过后,宁朝来下意识的收回手,看着手背上的鲜红手印,再看看恨不得扑过来把她撕碎的人,选择去别的书架看看,惹不起她还躲得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宜其室家 “哈哈,太叔太叔奂你又因为黑被人笑话了。” 听着那笑得艰辛的声音,宁朝来用余光一扫,是个七八岁的男娃娃,正笑得前俯后仰,因个子比那被唤作太叔奂的男孩矮了一截,踮着脚才将手搭在人家肩上。 一黑一白,再鲜明不过的对比,怎么看都觉着怪异。 太叔奂察觉到宁朝来的目光,瞪了宁朝来一眼,冷哼着离去,白净男孩嘀咕着追了上去。 看着两人勾肩搭背离去的背影,宁朝来摇头,“尤物啊。” 杜鹃往外面看了看,挠挠头,“有雾,哪里有雾?要下雪了?” 宁朝来笑得合不拢嘴,这也是个尤物。 “小姐,方才那是太叔将军的独子,叫太叔奂,另外一个叫,叫” 杜鹃铁了心要给宁朝来介绍,现下却是挠破了脑袋也记不起另外一个人的名字。 宁朝来叹气,“叫徐少桥。” 一个将军之子,一个大夫之子,太叔奂与徐少桥打小形影不离,这是整个长安城都知道的事。 杜鹃呵呵的傻笑,她都忘了,她家小姐聪明,即便不出门,知道的事也比她多。 宁朝来选了几卷竹简拿去结账,两手高举才将竹简放到结账的木桌上。 “小姑娘,”头顶上骤然多出来张苍老的面孔,“这些书总共二十两银子。” 杜鹃捏着钱袋里的十两银子,不知该怎么办。 宁朝来小手一挥,马上有了主意,“杜鹃,你去取了银子来付账,再将书拿回去。” “小姐,”杜鹃拽住想要独自出门的宁朝来,“你可不能撇下我,老爷知道还不打死我。” “阿翁才不会。” 宁朝来下挣脱杜鹃的手,一溜烟儿跑了。她是清楚宁相生性子的,知道宁相生不会轻易惩罚下人,这才敢甩开杜鹃。 好不容易捡了条命回来,她想静静,而杜鹃呢,太聒噪了。 杜鹃看了看没影的宁朝来,又看了看书桌上放着的书,决定还是听宁朝来的安排。 “掌柜的,这些书沉,不如你与我一同拿去吧,我顺道把银子给你。” 老翁胡子一翘,摆摆手,“罢了,你们不买我也不生气,快快走吧,莫耽误我做生意。” 是了,五岁的娃娃若是来买什么小人书他还信,可他面前放的都是什么乐谱兵书经文的,种类多且精,他不信那娃娃真能懂。 杜鹃双手插腰,做出一副要生气的样子,“有生意也不做是不是?相府还能少你银子不成?” 老翁竖起来耳朵,相府?确定是丞相的府邸? “平日在你这里买的书不在少数,你可别断了自个儿的财路。” 杜鹃两手一摊,表示无所谓,反正宁府不缺书。 “那我随你走一趟罢。” 老翁抱起竹简,跟着杜鹃出了书斋的门。 宁朝来心情大好,步伐也轻快起来,看着集市小摊上的小玩意儿总忍不住拿起来看看。 此刻手里捧着一块青铜炼制的树叶,自言自语道, “脉络清晰,大小正好。” 这东西拿了当书签再合适不过,省得她花心思记自己看到了何处。 “凡事有主有次,眼睛好的,都知道人家卖的是古筝。” 可不,小摊置在古筝房前,放的都是些作为古筝配饰的玉坠儿。 宁朝来看着面前一黑一白的两人,抿唇笑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桃之夭夭 “无知孩童。”太叔奂嗤笑,终于知道什么叫冤家路窄了。 宁朝来想着逗逗太叔奂,便说,“古筝有古筝的好,玉坠儿有玉坠儿的好,既然各有各的用处,你又怎知玉坠儿为次?” “古筝一百两,玉坠儿一两。古筝能奏乐,玉坠儿只能闲置一边。难道不是古筝为主?”太叔奂也来了性子。 宁朝来不服,这孩子怎么就说不通,“它们有用与否,自有人喜欢,我喜欢这玉坠儿,百两银子也要买,不喜欢古筝,一两银子也不要。” 太叔奂脖子一梗,“古筝百两我也要,玉坠儿白送都不要。” “你这孩子还来劲儿了是不是,那你说说古筝除了奏乐之外有何用?” “那你说玉坠儿除了装饰之外有何用?” “用处多了去了,你先说你的。” “你这丫头,没说法了还不承认,是哪家的姑娘?” “别以为你是将军的儿子便能不分是非曲直。” “将军的儿子又怎么了?” 两人很配合的争论起来,由于激动,宁朝来的脸红得似熟透的果子,太叔奂的脸则是黑得更像炭头。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都笑容满面看着这两个可爱的孩子,期待他们继续说下去。 徐少桥走到两人中间,自以为隔断了两方战火,清了清嗓子才说, “你们听我说。” “不听!”两人异口同声回答。 彼此看了一眼,本想为默契鼓掌,看到对方脸的时候又默契的哼哼着别开了脸。 这时,摆玉坠儿的桌子下伸出一只手来,然后是另一只手,接着是头,最后是整个身子,是个睡眼惺忪的邋遢中年男子,他呵呵的笑道,“我就是借人家位子来卖点东西。” 太叔奂整张脸拉得老长,他,居然,分析,错了!借位子?不该呀。 那人又拿起宁朝来看中的青铜坠儿,说, “这是我捡的,看着不错就拿来卖了,女公子要的话,一两银子给你吧。” 宁朝来的脸也拉了下来,她,竟然,如此,不识货!捡来的?不该呀。 “这两个娃娃真俊。”有人感叹。 “还有一个呢,三个都俊,不过那个,”指着太叔奂,“黑了点。” 又有人说,“不过那姑娘牙尖嘴利,谁娶了都受罪。” 咳咳,徐少桥察看了一下两人的脸色,冲议论的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诸位请便。” 围观的人群喋喋不休,散得倒是快,宁朝来与太叔奂还僵持在原地。 “好了,都消消气,不碍事,不碍事的。”徐少桥出言安慰。 “你叫什么名字?”太叔奂问。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今日的丢人现眼,他势必要讨回来。 “宁朝来。”宁朝来自报了家门,她非要磨平了这小鬼的锐气不可,小小年纪如此不可一世,长大了还如何得了。 “哼。”太叔奂冷哼着离开。 徐少桥说了“见谅见谅”之后,急忙跟上去。 小贩弱弱的问,“那,这坠儿你还要不要?” 宁朝来给了一个白眼,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去,气得七窍都生了烟,还要来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有蕡其实 “阿奂,阿奂。” 徐少桥跑得气喘吁吁,总算追上了太叔奂。 太叔奂回头看着徐少桥,摸了摸脸,一本正经的问, “今日我可是丢脸了?” 太叔奂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平常时候说一不二,因为没人说得过他,今日嘛,被个小丫头片子占了上风,一时接受不了是情理当中的事。 知道太叔奂的性子,徐少桥自然说,“不丢人,那丫头不也被说得哑口无言?你们最多不是一场平局,谁也没落的好。” 太叔奂淡然的抿唇,又挠挠头,“宁朝来,这名字倒是熟悉。” “可不,”徐少桥终于将气儿喘顺了,“别管她是谁了。我们今儿出来是做什么的?” 太叔奂一拍脑门儿,“都怪那女娃,耽误了正事,我们得去相府。” “那快走。”徐少桥不由分说拽着太叔奂的袖子往前走。 太叔奂一巴掌拍在徐少桥脑袋上,“反了,在那头。” 两人步子迈得快,不过一柱香的功夫便到了相府,说明来意后,被下人请到了书房。 书房里早就备好了椅子和热茶,他们甫一进门就闻到了茶香,正是一两黄金都未必换得了一两的极品茶叶青叶尖,可见这丞相也是个懂得享乐的人。 “拜见丞相大人。” 两人同时行了礼,语气客客气气,动作大大方方。 宁相生站在房门的不远处,两人的行为举止尽落尽他眼里。他想,小小年纪能做到这样,将来定有一番作为。 “我们奉夫子之命来向丞相大人借画。”太叔奂道。 宁朝来喜爱字画,有一大原因是宁相生也喜欢。宁相生的书房里收藏了无数名人字画,且不轻易视人,所以上书学堂的字画先生才会三天两头找他借画。 “不急,你们先坐下喝口茶。”宁相生指了指椅子。 太叔奂与徐少桥相视一眼后,几乎同时落座。 宁相生坐到书桌后的椅子上的,看着略微拘谨的两人,笑着说, “你们在学堂学了几年了?” “两年。”徐少桥答。 宁相生又问,“先生都教些什么?” “文武都教。”太叔奂答。 宁相生还想问问上学堂累不累的当儿,小小的身影已经蹿进了房里。 “阿翁,杜鹃说书放在这里了。” 宁朝来说话时故意傻乎乎的笑了笑,既然她还是个五岁的孩童,太过练达反而显得格格不入,她就尽量表现的天真一些,至少不要让宁相生生疑。 看到宁朝来进屋来太叔奂已经惊讶了,听到宁朝来叫宁相生为阿翁,太叔奂整个人都不好了。 宁相生指了指桌子,温柔的说,“在桌上。” 宁朝来蹦蹦跳跳的跑了过去,拿起一本书装模作样的看了起来,心思却是落在太叔奂与徐少桥身上。 “她?”徐少桥深吸了一口气,“宁朝来?” “哎呀,”宁朝来假装惊讶,“原来屋里还有其他人。” 太叔奂嘴角抽了抽,那么大的两个人坐在那里,她说没看到? 宁相生看着神色不一的三人,笑了起来,“你们认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之子于归 三人同时回答, “认识。” “不认识!” 徐少桥窘迫的低下了头,早知那两人异口同声,他也说不认识了。 宁相生哈哈大笑起来,若是宁朝来与太叔奂徐少桥两人认识,他倒是省心不少,看三人的模样,他也不担心宁朝来去了学堂会无聊。 “朝来,将桌上的画轴抱来。”宁相生道。 宁朝来乖巧的把桌上的五个画轴抱了过去,这时,宁相生看着太叔奂与徐少桥说, “这是你们先生要的画,若是不够,你们再来取便是。” 两人同时起身,行礼道,“多谢丞相大人。” “客气客气。”宁朝来说着,将画塞进太叔奂怀里,眼珠子转了转,又说,“可别染了墨。” 说他黑,说他黑而已,太叔奂强压下怒火,笑着对宁朝来说,“多谢了。” 宁朝来扬唇,只笑不语。 “那我们先回去了。”徐少桥拱手一拜。 “去吧。” 宁相生语罢,两人转身,迈步之际,太叔奂狠狠剜了宁朝来一眼。这丫头片子,他们的梁子结下了! 宁相生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感慨道, “小小年纪懂得懂得进退,将来必有所作为。” 宁朝来撇嘴,“不可一世,未必成得了大事。” “朝来说什么?”宁相生诧异的看着宁朝来,五岁的孩子能看出什么不可一世? 宁朝来吐吐舌头,“书里是这样说的。” 宁相生没由然的松了一口气,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他虽不希望宁朝来一无所知,可也怕太过出众惹来麻烦。 第二日清晨,因为想快些去上书学堂,宁朝来没等丫头来就已经将自己收拾打扮好了。 推开窗户一看,只看到雪花簌簌直往下掉,堆满了屋顶,覆盖了院中的几片落叶,目之所及,皆是白茫茫的一片,传入耳里的是脚踩踏在雪上的咯吱声。 很快,杜鹃捧着火炉进屋了,见到宁朝来的模样,不由得一惊。 “小姐,谁给你收拾的?” 平日里不都是她负责给宁朝来穿衣梳洗的吗? 宁朝来不答话,只目不转睛看着杜鹃将火炉放在了青铜架上。 她死的时候,也是冬天,那个丫头还往炉子里添了碳直到此时此刻她都还不确定,究竟那场大火是她的梦,还是,重生后的一切才是梦。 “杜鹃,给我准备一把伞。”宁朝来说着,将推开的窗户合上,走到了门边。 杜鹃拿了伞过去,说,“小姐要去哪里,奴婢” “不必。”宁朝来打断杜鹃的话,拿过伞,说,“我去学堂了,我一个人去,不需要你陪同。阿翁问起,你如实相告就是。” “不是,小姐,轿夫,不是,大人说了,轿夫送你去,小姐!” 看着宁朝来越走越远,头也不回。杜鹃烦躁的往自己嘴上一拍,听听她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宁朝来一直是个有主见的,不管什么事,只要她说了,杜鹃不敢违背,何况是仿佛一下子长大了的宁朝来,让杜鹃有些敬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宜其家室 时辰虽早,为了生计而早起忙活的人不在少数,到处都是叫卖吃食的声音。 宁朝来买了两个热腾腾的包子,一面吃着往前行,一面四下里看看。 长安确实富庶,衣食住行都算得上是最好的,氏族家一件衣裳都抵得上平常百姓家一个月的口粮。 “让开,让开。”伴随着张扬的叫喊声,马车飞快的朝她行来。 她才死了一次,莫不是活了一天又要再死一次吧?宁朝来握紧手里的包子,绝望的闭上眼睛。若是老天决意要收了这条命,她便给吧,反正,逃得过初一也逃不过十五。 马蹄声已经响彻在耳畔了,宁朝来背脊变得冰凉之际,胳膊猛地被人一拽,整个人随着使力的方向被拖到一边,包子顺势飞了出去。 马车过去,包子早已面目全非。 “可惜了。”宁朝来心疼的摇头,早知道包子会成这副样子,方才她就该把它吃掉。 耳边传来啧啧声,宁朝来拉回思绪,扭头看去,又是个七八岁的男孩,个子高大,双目炯炯有神,不同于长安男孩的儒雅,这男孩多了几分桀骜,不过,单是从长相来看,长大后必定也是个俊朗的。 “在你看来,包子更重要?” 男孩不可思议的看着宁朝来,他还以为这女娃娃会哇哇大哭或者感激涕零的看着他,说长大后以身相许什么的。 宁朝来扬起她自以为的五岁孩童该有的傻笑,点了点头。她还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状况,别人救了她的命,她不能说些超出年纪的话,更不能就此托付终身,只能借包子转移注意力了。 “这样的娃娃还是头一次见,诺,给你,够你买十个包子了。” 不管宁朝来要不要,表情如何,男孩将一锭银子塞到她手里后,头也不回的跑进了一条巷子。 宁朝来跟着进了巷子,巷子里有几条小巷子,宁朝来挨个儿转了一圈,都没看到男孩的踪影,只好作罢,赶往学堂去。 男孩坐在高墙上,看着宁朝来在巷子里转来转去又不情不愿的离去,面上欣喜不已,他怎么不知道长安城里还有这样可爱的女娃娃。 “王子。”一着异服的青年男子站在墙下,说,“该走了。” “喂。”男孩冲着宁朝来的背影大吼了一声。 宁朝来询声望来,笑容满面的挥了挥手,“你家住哪里,我去找你玩。” “千里之外。”男孩勾了勾嘴唇。 宁朝来抿唇轻笑,两眼弯成了月牙状,转过身子,蹦蹦跳跳的往学堂去了。 她是该好好报答救命恩人的,她原本还想着与他成为朋友,求宁相生给他一份好的差事,可是他却说他家在千里之外。难怪,他的相貌与长安人不一样。 千里之外是什么,是匈奴人,扰乱边境,杀人如麻的蛮夷。 她宁可忘了今日的一条命,也绝不与这样的人交好。 “是该走了。”男孩待宁朝来没影了才起身。心不在焉的拍了拍衣上的泥后,认真的将他脚下的土地看了一遍。 他走了,可是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回到长安城,将长安的一切都收归眼底,将所有看不起他的人都踩在脚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桃之夭夭 “大冷的天,还要去学堂,若不是阿翁逼迫,我才不去。” 徐少桥骂骂咧咧,艰难的迈步往前,冷得恨不得将脖子缩进衣襟里去。 “这样大的雪可别将人冻坏了,否则还念哪门子书” 喋喋不休的的徐少桥忽而眼睛一亮,瞬间挺直了腰板,用手肘不停的去碰一旁神游的太叔奂,笑道, “阿奂,快瞧,那不是丞相家的掌上明珠吗?啧啧,长得唇红齿白,好生乖巧,以后必定倾城倾国。她竟来了,还好我今日也来了,错过了岂不可惜。” 徐少桥傻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糯米牙,原本璨然的笑容由于脸被冻僵,硬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太叔奂顺着已经痴傻的徐少桥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背影娇小的女孩撑着把墨色的骨伞缓缓向前,身后的雪地上留着一串小小的整齐脚印。 “你看到了她的脸吗,怎么知道她今日不是龇牙咧嘴?” “你说你。”徐少桥指着太叔奂,“今天没看到,昨儿个可是看清楚了的,人家本就长得好看。” 自己是因为阿翁说男子汉要磨练一番才能成为顶天立地c成就大事之人,才会徒步来学堂,而丞相家的千金,不过是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子,在这般冷的天,为何也要徒步? 想归想,太叔奂可不是会怜香惜玉的主儿,他看前面的人儿不急不缓的走着,颇是闲适,必然不知道时辰快要晚了。这样的话,简直是报仇雪恨的大好时机。 他噗嗤笑出声,大声揶揄道, “灯笼素襦裙,桃红外罩衫,头插两串糖葫芦,相府女公子不是村姑胜似村姑,不但胜似,简直神似。不过咿呀学语的小孩,也好意思上学堂?” 伞下的宁朝来顿步,转过身来,目光流转,顾盼生辉,叫徐少桥好生怜爱。可宁朝来目光不在他,她从头至脚将太叔奂打量了一番,轻笑, “玄色靴,玄色衣,玄色大氅玄色冠,好大一颗煤炭,衣冠楚楚言语无度,果然是武将之后,若不是资质愚钝,怎会六岁才入学?就见不得别人比自己能干?” 啧!徐少桥面露赞许。太叔奂最恨旁人说他长得黑,宁朝来说便说了,竟然还是面不改色,无一丝惧意,完全不将太叔奂放在眼里。 再看太叔奂逐渐变黑的一张俊脸,简直就是大快人心,不可一世的太叔奂可算是遇到对手了。 不过,徐少桥仔细想了想,宁朝来骂得也太侮辱人了,她如今五岁,入学不过比太叔奂早了一载而已,想到他比太叔奂还晚入学一个月,脸上便觉得臊得慌。 “是,宁家女公子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堪称举世无双。” 想通了,太叔奂自然不恼了,看看这冰天雪地的,再耽搁一时半会儿,宁朝来绝对吃不了兜着走。让她嘚瑟,让她嘚瑟! “怎么着,这就认输了?” 宁朝来趾高气扬的盯着太叔奂,心里却在惋惜,她好不容易找着个可以拿来取乐的人,可别这么快就败下阵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其叶蓁蓁 “好个丫头片子,不愧是文臣之女,果真是伶牙俐齿,既然来了上书学堂,那我们总有一较高下的时候。” 太叔奂沉着脸,用手弹开肩膀处的雪花,拂袖而去,心里乐开了花。 宁朝来一双眼睛顾盼流转,让徐少桥看得恍惚迷离,再挪不动步,长得真好看。 宁朝来笑得花枝乱颤,道, “徐公子五官俊俏,双目有神,一看便知晓不是常人。” 徐少桥心里高兴,脸上更是堆满了笑,正欲谦虚几句,不料宁朝来话锋一转,轻启朱唇道, “只是长得也太矮了些,分明是与黑炭头同岁,却足足矮了人家一个头,莫不是家中闹饥荒才会如此长不开模样。” 依旧是那张乖巧的脸,徐少桥却是一句话说不出来。难怪太叔奂一向不喜欢她,换做是自己,也不敢喜欢,她这一针见血的本事也太厉害了,日后,为了多活几年,一定要离她远远的! 徐少桥满眼委屈的看了宁朝来一眼,跑着追太叔奂去了。 宁朝来一人在雪地里笑得前俯后仰,这俩孩子,着实可爱。 长安城中书院众多,上书学堂却与众不同,其间学习的多是朝廷官员子女,名门之后,学堂中男女门生多是一同上课,学风上乘。校训中明确提出,虽门生多出自贵胄之家,但在学堂中皆是一视同仁,毫无例外。 若不是因为这一视同仁几个字,宁朝来也不会连书房的们都没进便被赶去院中罚站。 第一天上学就迟到,被罚在雪地里站半个时辰,对于五岁的孩子而言,似乎严厉了些,可宁朝来心甘情愿。她从来都秉承错了就是错了的原则。 “阿奂,教阅当真心狠,外边雪堆了一尺厚,他竟真的让宁朝来这样娇滴滴的女孩子去站着。” 徐少桥透过窗框看到雪地里那抹小小的身影,于心不忍,说话再怎么不好听,终归只是个孩子。 太叔奂往窗外瞥了一眼,见宁朝来冷得哆哆嗦嗦还要站得笔直,面无表情的说道, “犯了错本就该罚,不是说不以方圆不成规矩,若无规矩,何以治天下?我觉着,夫子做得对,就该罚那样不懂规矩之人。” 方才口齿伶俐,让人恨不得拿针缝了她的嘴,这会儿还是规规矩矩受罚,一点没有讨价还价。太叔奂心中赞赏,这娃娃倒是没有被宠得失了规矩。 徐少桥不知太叔奂心中所想,只撇嘴,闷闷的开口说, “你分明还惦记着她说你黑,你也太小气了,竟然与女子计较。” 看徐少桥那满眼的不屑,太叔奂真想给他一个拳头,他才认识宁朝来多久,竟然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 不过,太叔奂想想就罢了,教阅那两道刀子一样的目光早已经落在他与徐少桥身上,他可不想又因学堂的事被太叔侯打得皮开肉绽。 “阿奂,教阅真的也太狠心了。” 太叔奂动唇,想阻止徐少桥,可惜为时已晚,教阅已经拿着戒尺朝他二人走来,满面络腮本就严肃,此刻更是不怒而威。 徐少桥看见来势汹汹的教阅,暗地里狠狠掐了太叔奂一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之子于归 夫子淡淡瞥了垂头丧气的徐少桥一眼,戒尺往木桌上一敲,道, “你且向诸位同窗说说纸上谈兵是何意。” 徐少桥站起身来,见同窗们皆是一脸期待的看着他,面上发红,继而呵呵一笑,大声道, “所谓纸上弹兵者,顾名思义,大约是将用纸折成的小人儿摆在一张白纸上,再用手去弹。” 满室憋笑,却无一人敢笑出声。 教阅的目光变得冷峻,他死死盯着徐少桥,沉下了脸, “为何小人儿非用纸折?为何小人儿非摆在白纸上?为何白纸只是一张?为何是用手弹而不用他物弹?弹的又是何物?” 徐少桥目瞪口呆,他不过随口一说,哪里知道教阅会如此反驳,吓煞他也。 教阅冷哼,“毫无自知之明,知错不改不说,还装蠢卖傻,想被罚而已,我成全你,出去!” 徐少桥看似可怜巴巴的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出去,踏入纷纷扬扬的雪花里,一见到宁朝来,立马换上一张笑脸。 宁朝来抬起小脸看着徐少桥,笑得眉眼弯弯。 屋中,教阅的目光落在太叔奂身上,太叔奂立即起身,准备回答时,教阅冷着脸摆手, “我知晓你聪明,这般问题同样难不住你。你且说,作战若要取得胜利,需具备哪些条件。” “兵家有云,天时地利人和,此三者俱全,便可取胜。” 太叔奂如此说道,倒也不错。 教阅背转身子,朝他自己的书桌走去,轻声道, “即便三者俱全,若为将者文不成武不就,胸无点墨,脑无一策,是否能胜?若他聪明却自负,是否能统帅一朝之军?” 教阅的话再明白不过,太叔奂自觉的走出书屋,迎着飞雪缓缓走向雪地中窃窃私语的两人。 宁朝来一见到太叔奂也来了,瞬间眉开眼笑的又朝徐少桥靠近了几分,小声说, “黑炭头果然有本事,站在雪地里跟个黑木桩一样,动也不动一下。” 徐少桥无力看天,说起本事,恐怕她才是最有本事的人,身为娇弱的女孩儿,站的时间比他们久,她非但没事,反而语笑嫣然。若非有本事,便是脑子不好使。思忖间,徐少桥冷得又哆嗦了一下。 雪花洋洋洒洒,屋内书声琅琅,学的是兵法,只是听得不太真切。 宁朝来闭上眼睛,双手拢于袖中,忽而小声吟咏着,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宁朝来的声音犹如叮咚的泉水,本就十分悦耳动听,加之带着孩子稚嫩的童音,愈发显得动人。徐少桥傻笑着完全沉浸在清脆的吟咏声中。 一直沉默不语的太叔奂抬起头,瞧见的便是宁朝来嘴角微微上扬,他虽不懂她吟的是什么,不过,单从我欲与君相知一句便猜得出不是什么好东西,浓密的眉毛登时拧成一团。 “无知孩童,既进了学堂,便学些入得了耳的诗词。” 听到太叔奂的声音,宁朝来睁开眼,一脸茫然,入不了耳?这分明是女子忠贞的表现,他却觉得让人难堪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宜其家人 “多好听。”徐少桥瞪着太叔奂,又伸手拉了宁朝来一把,宽慰说,“他是个莽夫,对音律一窍不通。” 宁朝来自嘲的笑笑,她与个孩子计较什么,他不懂只能说明他才疏学浅。 “朝来妹妹,你方才念的是什么?”徐少桥真心求教。 有人请教,宁朝来向来来者不拒,她言简意赅的解释,“女子为表自己忠心之作。” “呵。”太叔奂冷笑,“牙尚且没长齐便想着忠贞不二,究竟是有多盼望出嫁。” “你!”宁朝来哼哼半晌没想到反驳的话。怪就怪她长了一张五岁娃娃的脸,白白受这小孩取笑。 两人又是互不理睬,徐少桥想要从中缓和,只怕两人会变本加厉,一言不合直接动手的事未必不会出现,所以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选择沉默。 古人有言,沉默是金。 余下的时间里,三人皆不说话,死一般的安静,只听得呼啸的风声。 不过半个时辰,三人身上均落满了雪花,宁朝来身子本就孱弱,此刻更是面色苍白。 好在教阅开口,三人得以一同进了书屋,太叔奂与徐少桥回了位置,宁朝来则是站在了夫子身旁。 学子间,两人共用一张矮方桌,膝下所跪的榻,也是两人合用。 教阅指着宁朝来介绍,“这是新来的同窗,宁朝来。” “宁朝来?” “宁相家的女公子么?” “不离十。” “不会错的,就是丞相之女。” 嘀嘀咕咕的声音不断传入耳里,宁朝来始终笑着,大大方方让人打量,长安城中的人都说她不食人间烟火,此刻见了真人,是要看看清楚的。 宁朝来与第一排正中坐着的女孩四目相对,那女孩衣着华丽,面容精致,长她五岁的样子,肤色白得有些病态,眼神却又与虚弱截然相反,显得犀利。 “宁氏好女,早有耳闻。”女孩笑着,率先开了口。 整个长安城,能称一声宁氏的人,不会是一般氏族。 宁朝来朝女孩行了个礼,回答,“公主过奖。” 这样的年纪与嚣张,又是皇室中人的,只有皇帝最宠爱的上阳公主。 “正巧我旁边的位置空着,女公子请入座。”上阳说话的当儿,旁边的人都自动让开一条道。 宁朝来得了夫子默许后,跪到了上阳边上的半边榻上。太叔奂与徐少桥就在她后排的边上,之间不过隔了条过道。 教阅宣布,兵法课已经结束,接下来考绘图,瞬间一片叫苦不迭声。 只因绘的不是山水人物,而是河山。其间包括山脉c河流c沟谷,即便考的只是局部,大大小小加起来也有上百处,不能记错了位置不说,写错了字也不行。 宁朝来用余光看着竹简上密密麻麻的图,不由得发愣,瞬间头疼得厉害,这样的图,她一窍不通,见都没见过多少,更不要说下笔。 屋中男多女少,包括上阳在内的女孩皆是愁眉苦脸的盯着考卷,无从下笔,夫子看得直摇头。 男孩子们倒是都动笔了,只是填完约莫一半便纷纷停笔,夫子脸上的失望更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关关雎鸠 只有徐少桥同太叔奂还在奋笔疾书,宁朝来看得直咂舌,这两人真是厉害,想也不想便能填出答案来,看夫子一脸赞赏的样子就知道他们不仅是速度快。 难怪太叔奂那样的心高气傲c目中无人,有本事便是不一般。 再往下看,宁朝来心中竟是有了小小的佩服,这样的年纪有此才能,实属不易。佩服之余又五味杂陈起来。 想她宁朝来,自诩没有学不会的事,看了这张考题后却生出前路茫茫渺无方向的挫败感。 宁朝来叹了一口气,她要多久费多少功夫才能记住这些繁杂的地图。 “夫子的得意门生,是否名副其实?” 上阳的话将宁朝来的思绪拉回,看着上阳满脸的笑容,宁朝来抿唇轻笑。上阳哪是在问,不过是陈述她的看法而已。 一柱香之后,太叔奂与徐少桥同时停笔,在一片唏嘘声中起身交卷。 夫子执笔,当场批改,太叔奂没有一处错误,徐少桥因漏写一处而位居第二。 夫子一本正经道,“作战时,首先便是要了解地势,从而才能够制定得出适合的计策。此乃知己知彼,是故方能百战百胜。若是连自己身处何处,周围地势如何都不知晓,只会被别人斩尽杀绝。此次测试,除太叔奂与徐少桥,其余的全部重考。” 夫子的视线落到宁朝来身上,语态稍微柔和,“至于宁朝来,你初来乍到还不甚了解,我许你不参与此次的绘图,不过,为了以后学习能轻松一点,你最好向过关的两人请教一下。不要求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也得与他二人比肩才是。今日便如此,明日是夫子的课。” 教阅教武,夫子教文,一人一天轮流上课,这是上书学堂不成文的规矩。 “啊?” 夫子话转得太快,宁朝来脑海中还在想那二人工整有力的字迹,没有反应过来。 教阅拿着戒尺,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对于宁朝来的反应,根本不予理睬。 太叔奂淡淡瞥了宁朝来一眼,披上大氅径自离去。 要他教宁朝来,决计不可能,他巴不得将宁朝来大卸八块拿去喂狗,死也不愿意和她有多余的交集。 “你恐怕不知道吧?”上阳笑着捏捏宁朝来的粉嫩脸颊,“上书学堂的人都说,宁可和教阅讨论武术c与夫子讨论学术也绝不得罪太叔奂,否则,他会把人教训得不知东南西北。” 宁朝来很赞同的点头,太叔奂不服输的性子,睚眦必报是情理当中的事。 上阳笑笑,出了书屋,上阳一走,其他人才纷纷迈步,不难看出他们都以上阳马首是瞻。 “你怎么还不走?”宁朝来回头看着站在她身后的徐少桥。 徐少桥冲门外努了努嘴,“不要相信她的话,十句里面没一句真的。” “为何?”宁朝来不解,上阳身份高贵,就算是说她手里捧着月亮,别人也会附和,她用不着说谎。 “相信我的准不会错。”徐少桥显然不愿多说上阳的事。 宁朝来表示理解,毕竟,总有一些人是看一眼便覆水难收,也总有一些人是看一眼便打心底里厌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在河之洲 “朝来妹妹,不如我送你回去吧。你放心,阿奂不教你,还有我呢,我绝对不会撇下你不管的。” 徐少桥牵着宁朝来的手,咧嘴笑得开怀,将之前远离宁朝来的念头抛到脑后。 “不必了,凡事不能尽是麻烦你,我独自也能回去,别误了时辰,你也早点回去吧。” 宁朝来笑笑,说话时完全是一副大人的口气,不容拒绝。让一个孩子送她回家,太伤自尊了。 徐少桥松手,不放心的叮嘱,“你才是别误了时辰,不要贪玩,早点回去。” 宁朝来点头离去,徐少桥倒是个真心实意对人好的,只是,将来入了官场,也不知能否保持他的初心。 恍神间,宁朝来撑着骨伞远去,看着空无一物却留有余温的手掌,徐少桥咧嘴呵呵的笑。他猜,她必定不知道他是故意曲解纸上谈兵的,为的,不过是与她风雨与共。 后来她说花开两生面,人生佛魔间,他不知在她心中谁是佛谁是魔。但是,无论如何,他不曾后悔,自然,这些都是后话。 出了学堂,宁朝来一眼看到四下张望的杜鹃以及候在学堂门口的几个轿夫。 “小姐,今儿可没受寒吧?” 见宁朝来出来,杜鹃急忙将备好的裘衣拿过去披上。 宁朝来皱眉,“不是说了不必吗,他们来作甚?” “小姐,你可别再说了。”杜鹃四下里瞧了瞧,见没人了才压低声音说,“你迟到的事儿大人知道了,正生气呢。” 宁朝来点头,下了台阶后,老老实实钻进了轿子里。迟到的事顶多被教训而已,她担心的是宁相生知道她差点丧生马蹄。 不断强迫自己忘却,本来以为能够忘掉,可是每当静下心来,她总是会想起那场大火。 火舌朝她扑来的画面历历在目,还有漫天的殷红,炙烤的疼痛都成了烙印,变成她心里的一道疤。 那不是意外,分明是有人想要置她于死地,可她不曾做过什么坏事,前世的她,不过是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只爱看书罢了,连相府的大门都没有出过几次,那么为何有人非要让她死? 宁朝来靠在轿子一侧的纱幔上,陷入了沉思。 死前,她最后也是唯一接触到的婢女,一定知道幕后的人是谁。她若不早点找出想要她命的人,只怕这一世也会落得个不明不白死去的下场。 轿子突然停了下来,杜鹃小声嘟哝,“谁家的马车非得停在路中央,也不怕挡了别人的道。” 宁朝来掀了帘子,心里头没由来的一颤,若她没看错,这就是早晨差点要了她命的马车。 “要何时才能走?你这狗奴才,让你驾辆马车都驾不好,要你何用?” 马车旁边骂骂咧咧的人竟是上阳! 此时的上阳与学堂中判若两人,之前不过是高傲,现在却隐隐透漏出几分凶狠。 “从其他小道出去吧。” 说罢,宁朝来放下了帘子。 如此看来,早上之事,真的只是意外而已,上阳与她素不相识,没有是非恩怨,不会想着要她死,何况上阳只是个孩子,哪里会有杀人的心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窈窕淑女 因为迟到受罚,宁相生要求宁朝来乘坐轿子去学堂,宁朝来坚决反对,最终还是宁相生败下阵来,不过,宁朝来也没落得好,因为她再次迟到。 好在教文的夫子不那么严苛,只是罚宁朝来站在书屋的角落里上课。 宁朝来方往角落里一站,便惹来笑声一片。 “莫笑了,今日该学桃夭了。” 夫子狠狠敲了书桌几下,看热闹的学子们这才安静了,正襟危坐起来,除却太叔奂与徐少桥。 两人皆是神游在外,盯着窗外的雪花,眼睛也不曾眨巴。 “太叔奂,你来将桃夭念一遍。”夫子道。 思绪是被打断了,可太叔奂依旧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胡乱的翻着竹简。 夫子摇头,看向徐少桥。 “夫子别为难我了,我认罚。” 徐少桥嚯地站起身来,抱着竹简站到了宁朝来一侧。 论起行军打仗与骑马射箭,整个学堂没有人比得上太叔奂,徐少桥两人。可若是吟诗作对,那可真是难为他们了。 上阳回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太叔奂,合上了竹简,张口便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看着周遭羡慕崇拜的目光,上阳抿唇一笑,这门课,她向来是出尽风头的。 夫子笑道,“上阳念得不错,只是不知可否明白诗经中的意思?” 上阳摇头,她背诵诗经,不过是想引起众人的注目,又怎会多去了解什么。 “宁朝来。”夫子这声喊,满屋子的目光齐刷刷移到了宁朝来身上。 宁朝来挑眉,她不过是微微挪了挪身子,夫子连这也看到了? 呜呼,哀哉! “早听说你天资聪颖,你可知道桃夭?” 原来是这!宁朝来放下心来。 “桃夭,出自《国风·周南》,是为女子出嫁而作,将女子喻为桃花,以桃花的美丽象征女子的美貌,再以桃叶的茂盛象征家庭的和美,此一曲堪称世间迎嫁之最。” 简短几句,解释得明了而精辟。 夫子赞许的点点头,宁朝来对于诗经理解的全面,言语之果断,可见其的才华无二,是个可造之才。 众人羡慕的目光尽数给了宁朝来,再无一人关心她。上阳的眸子沉了一沉,这些原本都是属于她的,她努力许多才换来的骄傲,宁朝来不过是初来乍到的娃娃,抢了她的所有风头不说,就连她从未拥有的夫子的赞赏也一并夺了去。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这一刻,却连个官员之女都不如! 不,不能表现出来,她是公主,理应大度,就如皇宫里的妃嫔,喜怒挂在脸上的往往死得最快。 上阳刻意换上一副真诚的面孔,笑着说,“朝来,你真厉害,那么难的东西你也晓得。” 徐少桥附和,“朝来懂的东西多了去了,远不止这些。” “过奖了,朝来才疏学浅,不过懂得皮毛,在夫子面前,班门弄斧了。” 若是前世,宁朝来定会满心欢喜的接下所有赞扬,可如今不同,年龄大了,她愈发知道树大招风的道理,言行举止,尽量滴水不漏。 她定没有想到,她早已成为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君子好逑 夫子讲起课来滔滔不绝,学子们积极配合,整个课堂融洽不已。 见宁朝来还在看盯着窗外出神的太叔奂,徐少桥小声叹气。 “今儿个是他的忌讳,每到这一天,他惜字如金。” “为何?”宁朝来反问。 徐少桥笑过之后,装模作样的听夫子讲课。不是他卖关子,实在是,太叔奂的秘密,他不可以说。 徐少桥越是不说,宁朝来越是好奇。太叔奂是谁,别人占他一尺,他要占别人一丈的人,今儿她得了“赏”,没有酸言酸雨便罢了,连个白眼都不给,她竟觉得有些无趣。 诗经课结束,夫子方才踏出书屋,里面登时热闹起来,说话的,打闹的,都活脱起来,徐少桥看得眉开眼笑,也加入游戏的行列。 角落里只剩宁朝来一人了,她扭头,跟太叔奂一样盯着窗外的雪花出神。 到底是谁要她的命,她重新来过,那人是否会放过她? “太叔奂。”上阳坐到太叔奂对面的木凳上,“宁家女公子才华横溢,你何不拜她为师?” “公主多虑。”太叔奂答了一句便没了下文,其间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上阳撇嘴,识趣的回到座位上,她是了解太叔奂的,向来不多话。她之所以想要和太叔奂亲近,无非是觉着太叔奂有本事,又是将军之子,日后前途无量,而她作为唯一一个与太叔奂年纪相仿的公主,说不准便会与太叔奂结为夫妻。 既然十有能成为一个屋檐下的人,她又何苦错过朝夕相处的机会。 接下来的一堂课,去了乐房,相对有趣,两人为一组,自选乐器,自选曲目,合奏一曲便是。 之前因人数为单,徐少桥自成一组,如今宁朝来一来,最高兴的莫过于他了,不为别的,就为宁朝来即将成为他的搭档。 徐少桥满心欢喜的看着宁朝来,宁朝来看了仅存的空位,莞尔一笑过后走向徐少桥。 夫子却说,“徐少桥与上阳一组,太叔奂与宁朝来一组。” 徐少桥的笑容僵在脸上,“为何啊夫子,朝来该与我一道不是吗?” “之前都是我与太叔奂一组的。”上阳也明确反对夫子的决定,能与太叔奂一组,她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太叔奂音律稍差,有宁朝来辅助才能取得更大进步。”夫子道出事实,太叔奂在音律上的造诣,着实太差,他可不想太叔奂成为个只懂舞刀弄枪的粗人。 被当众“侮辱”,太叔奂脸色涨红,他看着宁朝来,问夫子, “夫子怎知她能帮我,她懂诗经,难不成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了?” 原本不想那么骄傲的,可宁朝来就是喜欢看太叔奂吃瘪后无计可施的窘迫样。他不要她教,她偏要教,要他无地自容去。 “精通不敢当,不过朝来会的皮毛,拿来指点你的话,绝对绰绰有余。” 太叔奂被气得忘了惜字如金的习惯,他看着宁朝来,恨得脸发黑。皮毛,教他绰绰有余?真是狂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参差荇菜 “宁相家的女公子,三岁习文,确实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对此,毋庸置疑。” 夫子对于宁朝来的才华,毫不怀疑。 这下却是宁朝来迷惑了,不管她前世如何,这一世终归只是个娃娃,夫子却如此相信她,莫非,她当真禀赋过人到了如此境地? “那好,我便瞧瞧她有多大能耐。” 太叔奂不服气了,想他堂堂七尺男儿,要个比他矮比他小的女娃娃教他音律,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太叔奂特意挑了夫子最爱的白玉笛子,递给宁朝来一个挑衅的眼神。 见状,宁朝来不甘示弱的寻了把上好的古筝。若是要斗曲儿,她还能怕了太叔奂不成。 太叔奂将笛子放在唇边,两手不断再笛孔上移动,不等宁朝来就绪,他已然吹奏起来。 吹的不过是高山流水,宁朝来下便跟上节奏。 太叔奂气结,所有曲目中他拿得出手的不过这一曲,旁人都不晓得,没想到宁朝来和得如此快。 太叔奂猛然加快速度,宁朝来急急追了上去,宁朝来快,太叔奂跟着快,宁朝来更快,好好一曲高山流水,竟是被奏成了杀意浓烈的将军令。 “停,你们二人快停下来!” 夫子几乎是声嘶力竭,他心疼他的笛子和古筝这样下去,可就毁了。 “噔”的一声闷响,乐音戛然而止,无人不是瞪大眼睛。 古筝的弦断了! 夫子心疼的看着他心爱的古筝,他自己尚且舍不得如此糟蹋。 宁朝来自知闯了祸,屏住呼吸,不敢动弹。 太叔奂做贼心虚的将笛子藏于背后。 “拿出来!”夫子冲着太叔奂咆哮了一嗓子。 太叔奂弱弱的拿出笛子,他自是知道笛子因为他太用力,被捏出裂痕了。 夫子扶额,扬了扬手,“都回去吧,今日的课程就此结束。” 旁人走了,宁朝来和太叔奂却是不敢走,只楚楚可怜的看着夫子。 夫子拿过玉笛,抱起古筝,看着罪魁祸首,轻叹一声。 “罢了,你们也回去吧,我拿去修一修便是。” 宁朝来和太叔奂拜别夫子后,一前一后出了学堂。 “害人不浅。”太叔奂哼哼,若不是宁朝来,他也不会弄坏夫子的笛子。 宁朝来不敢相信的指着自己,“说我害人不浅?” 若不是太叔奂,她至于如此失态,弄坏夫子的古筝?自古恶人先告状! 继续下去,指定又是一场恶战。候在学堂大门不远处的徐少桥与上阳匆匆赶了过来。 “并非大事,且事出突然怪不得你二人,谁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我已经让人去买一个一模一样的还给夫子。”上阳道。 徐少桥虽然不喜欢上阳,可上阳行事的分寸她是佩服的,不过三言两语便让宁朝来与太叔奂瞬间安静下来。 “谢公主好意,不过,我弄坏的古筝,还是由我负责为好。” 宁朝来冲上阳盈盈一笑后,踏雪而去。 “我也是相同的意思,谢公主好意,少桥走吧。” 太叔奂说罢,拉着徐少桥一同离开。 上阳面无表情的上了马车,冷下声音对车夫道, “去千金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左右流之 千金阁,长安城最大的歌舞坊,专为皇家贵胄和官员氏族而设。 大堂的中央设有一个一尺高的高台,台上搁了四块屏障,歌妓便是坐在屏障中弹奏曲子,高台四周都有木梯通往楼上。 因是白昼,愈是喧闹繁华的地儿愈发显得冷清。 上阳踏上南边的木梯,一路向上,很快到了一间布置奢华的阁楼。 她拂开挡在面前的珠帘,一眼看到坐在铜镜前梳妆的女子。 女子是千金阁阁主李素舞,人称素舞娘子。弯眉大眼甚是美丽,惹得无数男子辗转反侧。或许因为身份原因,不过二十五岁的模样,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子风情。 李素舞回眸一笑,柔声问,“公主前来有何指教?” 上阳往珠帘遮挡的屋里走了两步,也不往前,只道,“你不是说你会观相吗?” 李素舞起身,大红的舞衣将她衬得妖冶无二,她缓步行到上阳面前,掩唇轻笑。 上阳只觉看得恍了神,加之四处弥漫的香味儿,不耐烦的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与李素舞的距离。 她是站在云端的女子,李素舞这样卑贱得女子必定是入不了她的眼。 懂得上阳的意思,李素舞也不恼,只是轻笑着回到可铜镜前坐定,拿起木梳继续梳头。 道,“公主本该是天女,得到世人的敬仰,可惜她一来,你便什么也不是了。” 上阳眉头愈发紧皱,“什么意思?你说的是她还是他?” 李素舞不答话,继续道, “三国时曾有既生瑜何生亮,公主与她亦是如此,她来,会夺走公主的所有,便是连公主这一称号,也是她的。” 如此说来,那人不是他,而是她。 “她是谁?”上阳咬紧了下唇。她不会让人抢夺他的东西的,人也好,物也好。 “她是谁,公主不是知道了吗?” 李素舞说着,放下木梳,往脸上抹了一层胭脂。 “那我应当如何做,才能守住我拥有的一切?” “这世间不会与人争夺的,只有一种人,公主看惯了宫中的尔虞我诈,头破血流,该怎样做,不过是敢与不敢,愿与不愿的问题。” 上阳的五指迅速收拢,关节泛白,唇瓣已被咬得失了血色。她却笑了起来, “无稽之谈。夺了公主名分?可笑!公主乃是天女,与生俱来的尊贵,岂是人人都能肖想的,阁主不若好好当一介妓子,少妖言惑众。” “我还以为,”李素舞呵呵的笑,“还以为公主是有心让我指点迷津,原来是会错意了。可惜啊,公主年幼知晓不少,自以为见多了手段,却不知,别人更甚。” “一派胡言!” 上阳怒不可遏,甩帘而去,她讨厌李素舞一副看穿她的嘴脸,更可怕的是,李素舞说的,没有错。 被拨乱的珠帘在半空打转许久才停下。 “既生瑜何生亮?”李素舞盯着镜中的自己,笑得瘆人,“不等到殊死一搏的时刻,谁知道谁是瑜谁是亮?只希望你运气好些,别辜负了我一番期望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窈窕淑女 宁朝来今日穿的是套红白相间的骑马装,袖口与裤脚皆是用红线绣的桃花,衬得肤色红润。 衣裳小巧玲珑,刚好贴身,再加上梳了个小辫儿,整个人看上去更是玲珑可爱,叫人移不开眼。 徐少桥踏进书屋便是连眼睛珠子都不会动了,同行的太叔奂看着书桌前捏着毛笔正专心致志往竹筒上写字的宁朝来,眉头皱紧,不知为何,他就是心里间不舒服。 “咦,你们怎么这个时候才来,我等了许久。”宁朝来笑着起身,笔尖擦过左手袖口,留下一道细细的墨痕。 学堂共置两套骑马装,一套红白相间,一套蓝白相间,学子分组,尽是按照所穿衣裳来分,而今日,宁朝来与太叔奂竟然穿了同色的。 “宁朝来,你身边的丫头片子不是说你要穿另一件的吗?为何你穿了这一件?” 徐少桥咋咋呼呼的走到宁朝来面前,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为了和宁朝来分到一组,他可没少讨好她身边的杜鹃。此刻,竟然弄错了! 宁朝来看着恼怒的徐少桥,一脸无辜,“早些时候穿的是另外一件,可是被茶水溅湿了,便换成了这一套,莫非穿哪一套都有规定?” 宁朝来说话时目光扫向太叔奂,徐少桥看了,心里难受得紧,她才刚来,想必还不了解学堂中的规矩,于是可怜兮兮的看向太叔奂,只要换件衣裳,他还是可以与她一起的。 太叔奂正色,“别看了,今儿可是教阅的课,赶紧去马场吧,待会儿迟到了,惩罚是要翻倍的。” 两人的目光一个委屈一个可怜,太叔奂干脆转身往外走了。 太叔奂不理睬,徐少桥又将目光移向宁朝来,故作严肃道, “朝来,你的衣裳画脏了,夫子若是看见必定又要生气,不若我帮你向旁人借一件?” 宁朝来摇头,“衣裳怎么可以穿别人的,若是阿翁知晓,又说女儿家家不成体统云云。就如此吧,也不是太明显。若当真被教阅罚了,我甘认倒霉。” 宁朝来率先走出屋子。 袖口的墨痕本就不明显,再说,教阅也根本不会理会这些琐事。 徐少桥心中更是郁闷,这两人像是商量好的一般,怎就这样巧了? 恼怒的往前踢了一脚,却是踢在了门槛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两人晃晃悠悠的往马场方向走去,到马场时,只见穿着骑马装的男男女女皆是在马棚外边仔细的挑选自己喜爱的小马驹,唯有独太叔奂一人远远站在一边,双手抱在胸前,静静看着别人选坐骑,仿佛这并不干他的事。 宁朝来见太叔奂这般模样,暗自思忖或许是他太过高傲才被人排挤开来。于是幸灾乐祸道, “黑炭头整日冷冰冰的,选马这样不上心,也不担心待会儿选了匹烈马将他甩到地上。” 身后的徐少桥终是绷不住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用食指轻轻戳了戳宁朝来的脑袋, “阿奂骑的本就是烈马,前几年匈奴人进贡了一匹红鬃马,烈得很,将军都不能驯服,倒是给他教训得温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寤寐求之 太叔奂不过八岁,却已经是名动长安,谁人不知晓他的能耐,就连平素不爱夸人的阿翁也三天两头感慨虎父无犬子,要知,她还没得过那样的夸奖。 要赢太叔奂,除非她自己也能那般厉害。宁朝来小嘴往下一撇,那还真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功夫才能做到。 太叔奂走过来时,宁朝来仍是一副横眉怒目的模样,像个小怨妇,竟然让人生出几分乖巧的感觉。 太叔奂忍不住笑意,又不愿在宁朝来面前丢了面子,只好将手握成拳头,挡住上扬的唇角,沉声道, “我这里留了两匹马,不过不是小马驹,宁家女公子若是不能骑,便自个儿再去寻一匹吧。” 宁朝来从未骑过马,根本不知道骑在马背上是何种感觉。而太叔奂,依徐少桥所言,是骑马的个中高手,又与她争锋相对,选出来的马必定是她驾驭不住的。 可宁朝来偏是个不服输的,想她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怎会怕个孩子的挑衅,她脖子一扭,冷哼道, “说我不行,那倒未必!” 太叔奂听见这话,立马打了个响指,喂马的奴才一手牵着一匹马过来。 一白一黑,两匹马都长得高大威猛,毛色光亮,一看便知道是烈性子,不管选择哪一匹,都难保不会有危险。 看出宁朝来的犹豫,徐少桥开口了,“朝来一介女孩子,又是头一次上这课,找匹温顺的就是了。” “也行,不勉强。” 太叔奂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宁朝来,这招以退为进,他不信宁朝来不接招。 宁朝来果真朝着黑色的马走过去,徐少桥捉住她的袖子,“朝来,不要胡闹。” 宁朝来笑着拉开徐少桥的手。骑马溜一圈而已,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朝来这是要一展身手了吗?可莫是个文武全才,否则,哪有我们的立锥之地。” 上阳牵着一匹白色小马驹走了过来,面上满是调笑的意味。 宁朝来从奴才手里接过马缰绳,对上阳抿唇一笑。 上阳伸手去摸那马的鬃毛,马烦躁的吼叫起来。 “真是匹烈马!” 上阳感慨着,手指游走在马的面上,方才碰不得的马,却是乖顺的站在原地不动。 上阳继续道,“朝来不若与我换换吧,性子烈的马不好使唤,可别不小心伤了自个儿。” “不必了,多谢公主好意。” 宁朝来道完谢,还算麻利的爬上马背。 上阳让开道来,笑容满面的看着马背上的宁朝来。 “驾!” 宁朝来缰绳一甩,再吆喝一声,马儿飞奔着往前去。 太叔奂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阿奂,你跟紧一点。” 徐少桥大声吼着,想想还是不放心,也骑马跟了上去。 直到看不见三人的背影了,上阳才牵着马往前走,走到那奴才身边的时候,极小声的说, “想必有人与你说了其间的利害,过会儿该怎么说,怎么做,你可要先想想清楚,别因为自己连累了一家老小。” “是,公主放心,奴才明白。” 奴才的身子愈发弓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求之不得 “都到齐没有?太叔奂呢?” 教阅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上阳摒退奴才之后,牵着马走到了一个相对僻静的地方,看着茂密的树林。 弱肉强食,本就应该是宁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此刻,她不要宁朝来的命,只是陪她玩玩而已。 马背上的宁朝来后悔极了,不该逞能的,这马儿方才还好好的,此刻却是不要命的往前横冲直撞,任凭她怎么着都无济于事。 “宁朝来,抓紧缰绳不要松手!” 太叔奂两腿夹紧马肚子,迫使马加快速度赶上去。 宁朝来不会骑马一事他知道,可宁朝来骑的那匹马未免太不正常,完全超出他的预料。 眼见着连太叔奂也被甩开一段距离,徐少桥愈发不安起来。 马,一定是马出了问题! 身后的马蹄声早已听不见,整个林子仿佛就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前面是一片荆棘丛,掉入其间必定是苦不堪言,那么只能豁出去跳马,可不管左右,都是深不可测的荒草丛,难免不会有陷阱蛇虫之类的。 跳与不跳,成了让宁朝来两难的抉择。 罢了,马儿俨然已经疯了,奔跑下去指不定出什么事,还是跳下去吧。 宁朝来想着,松开手,弃了缰绳,跳下马背。 与草丛的距离可谓是近在咫尺了,宁朝来痛苦的闭上眼睛,这里面可千万不要有什么毒蛇猛兽才好。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有力的手凭空出现,拎住了宁朝来的衣襟。 宁朝来睁开眼睛,只见一片荆棘从脚下一晃而过,快得让她来不及看清。 不过眨眼的功夫,她毫发无损的站在荆棘丛前头的空地上。 “多谢了,多谢您的救命之恩。”宁朝来心有余悸的抚了抚胸口,立马向人道谢,目光,自然也是落在那人身上。 那人穿着件破旧的粗布长袍,头发只用一支木簪子束起,身子清瘦而高,看不出年纪,只猜测,应当是个江湖中的侠客。 只是面上带着个玉一样光滑精致的面具,价值不菲,又不愿以真面目示人,可见,绝非一般侠客。 “有缘而已。”那人摆手,作势要走。 宁朝来哪里肯让人走,一把捉住了那人的袖子,“你救了我一命,是有缘,那么能否让缘分再深些?” “女娃娃。”男子蹲下身子,冰凉的手指摸了摸宁朝来的脸,“那这缘分如何加深?” “我想学个一招半式,奈何没有师父传授,您武艺精湛,轻功了得,想必是需要个弟子传承衣钵的。” 男子唇角迸出一声轻笑,“我既如此了得,你又凭什么能成为我的徒儿?” “我天资过人,又是吃得了苦的,您若收我为徒,我必勤学苦练,决计不会让您失望。” “真是个可爱的娃娃。”男子站起身来。 隔着面具,宁朝来仍能感觉到面具下那双带着寒意的眼睛。这样的人,隐藏得有多深,本事便有多大。 “你若能走过这里,”男子指着那片荆棘丛,“我便收你为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寤寐思服 要从这些荆棘上走过,得做好废了双脚的准备。宁朝来明白,这不过是男子设的一个局,用来试探她的。 她重生而来,不知此生结局如何,可若是不想死,她只能让自己强大起来,学得一身武功,至少可以自保。 譬如方才,若她会武功,便不会那般无助。 宁朝来迈步,脚即将落在荆棘上之际,整个人又被拎起,不同的是,这一次将她放在了荆棘丛的这头。 “你好生等着,为师过些时候去见你。” 话音刚落,人已经消失在眼前。 宁朝来欢天喜地的往回走。有一个能飞檐走壁的师父,她以后也会是个厉害的主,再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了。 在与宁朝来相反的方向,茂密林子的尽头,男子站在一棵大树前,看着脚下躺着的黑马。 浑身抽搐,口吐白沫,果真是中毒了,还是这样简单的毒药。 “她还是那么心急,一如既往的心急。若宁朝来真的这样轻松的死了,我花的功夫岂不白费。趁此机会,也该让她收敛一下,明白自己太异想天开。” 男子说着,直接迈步穿过了林子。 宁朝来没走出几步便遇到了骑马赶来的太叔奂,太叔奂慌忙下马检查宁朝来是否受伤。 宁朝来撇撇嘴,没好气儿道,“幸好没指望有些人。” 是,他是来晚了,可他一心赶着来救人她,到头来还要被她嘲笑一番,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正巧徐少桥也到了,太叔奂赌气骑马离去。 徐少桥来,也少不得将宁朝来查看个遍,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不过,问题来了,“朝来,你是如何制服马的?马呢?” 宁朝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跳了马,马应当跑到前面去了。” “这样啊。”徐少桥点头,“那你我们回去吧。” 宁朝来知道徐少桥的欲言又止是什么,肯定是好奇, “你跳了马,没有受伤?”教阅没有说出来的后半句话大概是——怎么可能! 马棚对面的空地上,所有人都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宁朝来。 五岁的女娃娃,第一次骑马,跳了马,还,一点没受伤。不要说别人,就连宁朝来自己,也不相信。 可是,她不想将她师父的事说出来。 “朝来福大命大,自然是有神灵保佑,没事便好。” 上阳上前握住宁朝来的手,感觉到了宁朝来手心的冷。 宁朝来还以一笑,“是啊,我也这样认为,幸好有神灵保佑。” 五岁的娃娃,笑得那样天真无知,为自己的幸运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顾及太多。 “教阅,那匹马肯定是出了问题的。” 徐少桥再次强调马被人动了手脚。 教阅看向沉默的太叔奂,“马是你挑选出来的,对此,你如何看?” 这意思是,如果马真的有问题,太叔奂也脱不了干系。 那么,太叔奂是会说他不知道马有问题,还是会说他觉得是自己不会骑马而致? 宁朝来竖起了耳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优哉游哉 “教阅,这件事不可能和阿奂有关。” 徐少桥急了,他只是想说明马有问题,并不想将事情牵扯到太叔奂身上。 教阅扬手,阻止徐少桥接下来的话。 太叔奂道,“马确实有问题,否则不会无缘无故发疯。” 教阅道,“好,那便等人将马带回来再说。” 马绝对不会是正常的,害她的人,一定在她身边,只是,究竟是不是学堂里面的人,还无法定论。 宁朝来装作无意的打量众人的神色。 目光落在太叔奂身上时,太叔奂倏然抬头,宁朝来眸中一抹狠厉来不及收起,已然落入太叔奂眼里。 太叔奂的反应是震惊,五岁的大家闺秀,怎会有那样的眼神? 宁朝来假装平静,迅速收回目光。 “朝来该是吓坏了。” 上阳抽出手,将宁朝来搂在怀中,避免宁朝来感受到她手心的冷汗。她长宁朝来,这种时候,选择这样的方式安慰宁朝来,不会有人疑心。 宁朝来乖巧的靠在上阳怀里,刚好躲开太叔奂的视线,此时的她,满脑子都是太叔奂的猜疑,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理会上阳的所作所为。 马被几个人抬了回来,已没了呼吸。 马医上前翻看了一番,面色凝重的道, “马钱子有使神经兴奋的作用,而能使马疯癫,定是将马钱子当做了一般草料,喂食了很多。” 若只是丁点马钱子,还可能是草料中夹杂的,既然是大量的,只针对一匹马喂食的,那便不可能是意外了。 教阅给了个示意的眼神,马医往马槽处走了一遭,果不其然发现了马钱子的残渣。 喂马的奴才被带上来,跪倒在众人面前。 上阳愤怒道,“大胆奴才,竟敢给马下毒,陷宁女公子于危险当中,该当何罪!谁给你这天大的胆子?” “公主饶命,是奴才不小心拿错了草料,奴才错了!” 奴才一个劲儿的磕头求饶,唯独不说是受人指使。 “那为何只有这匹马中毒?”徐少桥逼问。 那奴才摇头,没了借口。 有人一脚踢在那奴才的胸口,“还不如实招来!” “是”那奴才怯怯的看向太叔奂。 “胡说八道!”又一脚踢在奴才身上,“太叔奂岂是那样的人。” “你说是太叔奂授意,那他当时是如何与你说的?” 宁朝来出了上阳的怀抱,行到奴才面前。 “太叔公子说,”奴才想了片刻,“说女公子狂妄自大,喂马钱子给马吃,正好让女公子吃吃苦头。” “那你为何只喂了这一匹马?他留了两匹马,你便知道我不会选择另外一匹?” “那是太叔公子说,依女公子的性子,会选这一匹。” 奴才的话,可谓天衣无缝,知道太叔奂与宁朝来不合,有了下毒的理由。至于宁朝来会选择哪一匹马,依太叔奂的睿智,若是想猜,也不难。 可宁朝来知道,并非如此。 “对,是这样。” 太叔奂一语惊人,尤其是上阳。 她已经给那奴才想了个诬陷的罪名,只等着那奴才死了! “阿奂,你在胡说什么!” 徐少桥不明白,分明不是他做的,他为何要承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辗转反侧 “太叔奂,当真是你所为?” 教阅质疑,太叔奂有时是调皮了些,可不会做这样的糊涂事。 “千真万确,太叔愿意受惩。只是,恳请教阅将这奴才交与我。” 宁朝来微不可见的扬唇,太叔奂果然聪明。 与其百口莫辩,还不如认了罪名,留下那奴才慢慢审问,总会还他清白。 上阳垂眸,掩去眸中情绪。 教阅神色严肃,“好,依你。不过你也要清楚认下此事的后果,可不只受罚那么简单。品行不正,可是” “教阅!”上阳打断教阅的话,接着说,“此事是我所为,不关太叔奂的事。” 如果犯错的人成了上阳,此事又该另当别论了。可是,上阳分明是为了救太叔奂,而太叔奂本来就是受人陷害。 “不管是谁,既然我无恙,此事便过了,不过是个玩笑而已,谁都不当真就是了。”宁朝来道。 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再好不过。 “既然朝来这样说,此事便作罢,只是,”教阅看向太叔奂,“你早宁朝来入学,身为同窗,行为欠妥,便去相府登门谢罪吧。” “是。” “不必。” 宁朝来与太叔奂同时说道。 “此事朝来说了算。” 教阅也是存了私心的。太叔侯对太叔奂管教严格,出了这样的事,不管事实如何,都逃不过一顿板子。太叔奂是他最喜欢的门生,他也不愿看他受罚,既然宁朝来给了台阶,不如就让太叔奂顺着下了。 “好了,都回去吧。” 教阅摆手,赶走一众学子。看看太叔奂与宁朝来的神情,一人若无其事,一人面无表情,教阅摇摇头,叹气而去。 终是只有他们两人了。 “今日之事,倒是我小瞧了,宁家女公子。” 太叔奂说到宁家女公子几个字时,几乎是咬紧了牙关。他以为她三言两语,自以为帮他说了几句好话,他就能不计较她设计诬陷他的事了吗? 太叔奂误会了,从方才看见她那个眼神开始。可是,他凭什么就此认定是她故意设局? “若是我,我会用自己的性命作饵?” 若不是有人相救,她此刻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能这样完完整整的站在这里同他说话吗? 太叔奂放低姿态,恭恭敬敬的给宁朝来拱手一拜, “这正是我对宁女公子敬佩的地方能对自己狠的人,才是真正的赢家。我输,无可厚非。其实,也不能这样说,宁女公子事事都算计好了,否则也不会安然。” 小小年纪便心机重重,这是太叔奂此时此刻最真实的感受。之前误以为宁朝来是个五岁的孩童,是他眼拙,活该被算计。 宁朝来看着甩袖子走人的太叔奂,不由得哂笑。她怎么莫名其妙的成了心狠手辣之人?他说她赢了,他为何不说说她赢了什么,她赢了功名还是赢了利禄? 她为他说话,得不到只言片语的谢意就罢了,还得受他白眼和嘲讽。 他真以为他能看破一切真相?真是可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参差荇菜 “太叔奂!” 上阳在将军府大门的拐角处叫住了太叔奂。 太叔奂见了上阳,没有表现丁点的惊讶或惊喜,同以往一样,只客气一拜,“公主等候在此,是否有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觉得你今日受委屈了,特来看看。想来,也是宁家女公子误会了。” 上阳看了一眼太叔奂的神色,太叔奂一向受不得委屈,宁朝来这样“冤枉”,他不会不怨恨的。 她的目的,除却吓吓宁朝来以外,更重要的是挑拨宁朝来与太叔奂的关系。 她不喜欢别的女子与太叔奂走得近,包括宁朝来,尤其是,对她构成威胁的宁朝来。 未雨绸缪,总是没错的。 太叔奂又是一拜,“公主费心了。宁朝来误会与否不重要,我会将真相摆到她面前。” “那也好,你回去吧。” 上阳笑得勉强。 相处这么多年了,她怎么可能看不出太叔奂的冷淡与疏离,每一次的毕恭毕敬,不过是不愿与她多说而已。 看看,她让他走,他当真走了。 真是个冷性子! “公主。”随行的太监唤了一声。 上阳拧眉,正欲教训那多事的奴才一番,一扭头却看到了不远处的宁朝来。 将军府与相府,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宁朝来不是途经,便是有意来找太叔奂的,难道是为了解释? 上阳眯了眯眼。 “公主?”宁朝来在将军府门前见到上阳,同样觉得惊讶。 莫非 “太叔奂要我在这等他,说是有事要同我说。” 上阳娇羞的模样愈发显得欲盖弥彰。 到了门口却不入,而是安生的在门外等着,加之之前学堂里帮太叔奂“顶罪”。 上阳的意思,宁朝来可算是懂了。 一个将军之子,一个皇帝爱女,虽说同窗之谊应当亲近,可这,未免也大胆了些。 上阳十岁,再过一两年可就是到了论嫁的年纪。 “朝来,你怎么会来这里?”上阳有意错开话题。 “唉。”宁朝来一脸的一言难尽,“还不是徐少桥,说是掉了东西,要我去与他找找。整天丢三落四的,还要捎带上我。” 若说是去找徐少桥的,上阳也放心了,徐府就在将军府那头,宁朝来从这里走,当真只是路过。 “少桥待你一点不冷漠,不像对我一样,看一眼都觉得烦。你有空问问他,可是我哪里得罪可他,若真是的,我也好负荆请罪,化干戈为玉帛不是。” 宁朝来轻笑。公主负荆请罪,徐少桥吃不了兜着走,干戈化不成玉帛,还得惹得一顿好打。 上阳这样的示好,徐少桥只怕无福消受。 细细看来,宁朝来的长相是极美的,慧眼琼鼻樱桃口,怎么看都觉着是美人。 如今不过五岁已经这样的姿色,再过几年,待眉眼张开,更是成了画中的仙子。 上阳怕的,不过是比她有才华的人还比她貌美如花。 假使宁朝来面面俱到,抢尽她风头不过是迟早的事。 既然不过是迟早,那么趁早将那种可能扼杀吧。 上阳道,“朝来还不知道吧,再过几日学堂有个比试,其他学堂的夫子也会前来参与评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左右芼之 “可惜朝来能力尚弱,否则,能在这比试上出出风头也好。” 宁朝来说的话,尽是口是心非。如今的她,只要安安生生过日子就成,并不想招摇过市。 “试试何妨,虽才认识,不过你的才华可是连夫子都认可。比试胜出者,尊为才女,这样的殊荣,可遇不可求。” 上阳收起所有的不甘怨恨,表现得再真诚不过。 她得撺掇宁朝来参与,只有宁朝来参与了,她才有让宁朝来失了光彩的机会。 他们说宁朝来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她便让他们看看,宁朝来是如何的空负盛名。 “皮毛而已,若要给别人看,真是贻笑大方了。”宁朝来想到徐少桥还等着,又说,“公主,如若不然,我先去了。” “好。” 上阳面不改色的让道。 参不参与,不是宁朝来说了算,她铁了心要宁朝来出丑,便有千万种方法逼宁朝来去。 其中一个,便是求皇帝下圣旨,让宁朝来不得不去。 “圣旨一到,满长安的人都知道宁朝来是个才女。可到底不过是个娃娃,能有多大的能耐,本事不够,还不是名不副实,让人笑话。” 李素舞趴在软榻上,薄衫褪了一半,媚骨生香。 靠在软榻上的是个赤脚和尚,穿着破旧的僧衣,背对李素舞坐在地上。 正低头看着面前放着的铜杵c铜罐与十几种药材,不答话。 “与你说话呢。”李素舞起身,双手攀上和尚的肩膀,气如幽兰,“你倒是说说看。” 和尚捉住李素舞的手,一个用力,将人拽到了怀里。 “宁朝来若是那样没用,你又何苦步步算计。上阳这样做,不会让宁朝来出丑,反而,是帮宁朝来扬名。” 李素舞嘁了一声,“宁朝来不是第一,所以会有人来教训她。” “你那么快便要语儿露面?” 和尚纤细的十指穿插在李素舞犹如绸缎一样光滑的黑色发丝里。 李素舞对宁朝来的恨,早已渗入骨血。否则,也不会千方百计对只有五岁的宁朝来下手。 就连,小心隐藏着的那人也要当做棋子拿出来使了。 “辛辛苦苦教了她那么久,正巧可以用宁朝来试试她的本事。”李素舞顿了顿,手抚摸着身上薄如蝉翼的纱衣,“能赢,我便对她好点,若是连宁朝来都赢不了,她也不配得到我的善待。” “你恨的,不止宁朝来。” 和尚的手指在三千青丝里翻飞一动,带出两根白发。 他将扯下的白发放到李素舞眼前, “看,这便是烦恼丝,烦恼越多,老得越快。恩恩怨怨,只有放开了手,才能长长久久。” 一听这话,李素舞挣开和尚的怀抱,站在珠帘一侧,警觉的看着和尚。 换做之前,他不会说这些话。他在说什么,让她放下?呵,放下! 风吹得香炉里的香味儿四下飘散,钻入鼻尖。 和尚沉默,埋头收拾着地上的药材。 他确实不该说,明知道李素舞的性子,他应当将那些话藏在心底里。 “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若是有其他想法,从今往后不要踏进千金阁一步。” 是走是留,李素舞将选择放在了和尚手里。 留下,他们一切如初。离开,他们反目成仇。 和尚笑,“你多心了。” 他不会离开李素舞,也舍不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窈窕淑女 比试的日子到了,各个学堂的夫子与教阅的陆陆续续到了上书学堂,互相寒暄着,报名参与比试的学子们更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太叔奂四下张望,始终不见徐少桥踪影,只好四下里寻找。 最后在书屋楼上的藏书阁里找到了徐少桥,还有宁朝来。 两人各自坐在一把圈椅上,靠着窗户下边的墙壁呼呼大睡。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们还有心思偷懒睡觉? “阿嚏!” 太叔奂还在考虑该怎么叫醒两人,徐少桥心有灵犀的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成功把自己吓醒了。 他揉揉眼睛,看着面前多出来的黑影,不确定的叫了声,“阿奂?” 太叔奂淡淡的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你,你怎么来了?” 徐少桥心虚的别开眼,不敢看太叔奂。 在头脑清醒的情况下,不赶紧叫醒旁边的人,起身出去反而有空闲问他为何会来?反常,徐少桥太过反常。 还是?太叔奂看着双目紧闭的宁朝来,徐少桥这样胆大妄为,一定与她有关。 可她不是接了圣旨,要参与比试的吗? 太叔奂恍然大悟。 不想参与,又不敢违抗圣旨,所以才想以错过比试的借口蒙混过关。 得皇帝赏识,别人求都求不来的荣耀,她却不要。时为了什么? 看出太叔奂的狐疑,徐少桥不得不起身,站在宁朝来面前,将太叔奂的视线挡住。 “少桥,你小小年纪便沉迷于美色,不务正业,连这样重要的事都能不放在心上,是否,太过分了。” 太叔奂字字珠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自打宁朝来来了学堂,徐少桥时时刻刻都只想着跟在宁朝来身边,将当初的雄心壮志抛到了九霄云外。 原来,古人所说的红颜祸水,一点不假。 宁朝来手指一动,心里骂道,太叔奂这人说话真是刻薄,她也没打算真的要徐少桥不去比试,他倒好,差点说她祸国殃民了。 宁朝来小小动作也被太叔奂看在了眼里,他道, “假的就是假的,醒了的人要装睡同样装不像。” 徐少桥听着身后传来的笑声,愣了愣。 宁朝来醒了,那太叔奂之前说的话她都听见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生气。可千万别为此与他断了交往。 “少桥,”宁朝来道,“你先下去探探情况,我清醒清醒再下去找你。” 徐少桥也顾不得太叔奂和宁朝来会不会吵起来,满脑子都是离开这个尴尬得境地。宁朝来一开口,他便逃命似的冲出门去。 徐少桥走了,宁朝来起身,脚踩在圈椅上,俯视楼下来来往往的人。 等等,那人。 宁朝来睁大眼睛,那穿着青色宫女服饰的女孩,是那个婢女。只是模样还未长开而已,她不会认错的。 宁朝来慌慌张张的跳下圈椅,想要去寻那个婢女。 只要将婢女的身份弄清楚,或许,便能知道害死她的人是谁。 “宁朝来。”太叔奂伸手挡住即将从他面前走过的宁朝来,“你知不知道,表面人畜无害,实际阴谋无数的认最讨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琴瑟友之 宁朝来眉头紧皱成团,她当太叔奂是个孩子,不想与他计较,不是想助长他的威风。 “表里不一的人的确讨厌,那也好过某些自以为是的人。” 仅凭一个眼神便断定她居心不良,太叔奂本就是自以为是。 “你什么意思?”太叔奂拧眉。 “什么意思?”宁朝来对上太叔奂锐利的眼神,“说一个五岁的孩子用美人计,太叔奂,你比我想象中更阴暗。如果不是遭受过打击便是天性狠厉,可你,显然属于后者。” 宁朝来用力拨开太叔奂的手,疾步出了藏书阁,心里一片忐忑。 她拥有的是十三岁年纪该有的想法,所以对待事情多了几分透彻,而在太叔奂面前,一个不过八岁的孩子面前,却渐渐有了会被看穿的感觉,怎能不让她心惊。 宁朝来的慌张,太叔奂感同身受。 一个五岁的娃娃,那么深不可测的心思,他竟然连她的用意都看不出分毫。 恐慌,太过恐慌。 宁朝来去到楼下,正好看见婢女出去学堂大门。 宁朝来一路尾随,万万没想到婢女会在她眼皮子底下消失。环顾四周,皆是陌生的巷子。 “可惜了。”宁朝来叹息,真不该掉以轻心,让那婢女逃了。 “有何可惜的?” 声音从背后传来,宁朝来欣喜的转过头,叫了声师父。 来人正是宁朝来有过一面之缘的以面具遮容的救命恩人。 “你称我师父,可知我是何许人也?”来人问。 若初次见面时问,宁朝来还真不知道他是谁。还好,那之后宁朝来特意查了一下,虽然不敢肯定她的猜测一定是对的,但也不至于错得离谱。 “师父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紫竹楼的玉面公子。” 紫竹楼,只要来人价钱出得公道,天王老子他们也敢杀,是个连官府都忌惮的江湖组织。 有几千训练有素的杀手,其间,以玉面公子马首是瞻。 “徒儿聪明,为师确实是玉面。” 玉面颇是欣慰的拍拍宁朝来的肩膀。 宁朝来仰首问,“师父,你看见一个穿着宫装的女子了吗?” 那女子与她前后进的巷子,依照玉面的能耐,不可能没有看见的。 宁朝来满面期待的等着玉面告诉她那女子去了哪里,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人做事,与她有什么瓜葛? 这一连串的问题,玉面都应该知道的。 可,玉面却语重心长的说,“你今日有比试。” 那又如何?宁朝来不在意。只要找得到理由应对皇帝,其余的她不在乎。 玉面看透宁朝来的想法,摇头, “纵然你今日有万种理由不去,这场比试都不可能少,你懂吗?今日不比,明日,后日都要去比。” “师父,”宁朝来甜甜的一笑,捉住玉面的衣袖,“您看,既然你都知道,不如告诉我吧,究竟是谁要为难我?” “我会教你武功,不过此事保密。至于其他的”玉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不可以多问。” 宁朝来撇撇小嘴儿,收回了手。玉面分明什么都知道,却偏偏不告诉她。 玉面又说,“你在明别人在暗,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记得事事小心。还有,若要太平,最好能讨得太叔奂欢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参差荇菜 讨好了太叔奂,她才有太平日子过?宁朝来一点不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她的人生,凭什么依仗太叔奂。 难道说,太叔奂与她的生死有关?可是前世她与太叔奂素未谋面。 “我会教你武功,不过时间不定,待我想教了,或者你非学不可了,我自然会来找你。” 说罢,玉面不管宁朝来表情如何,飞檐走壁而去。只见衣衫旋转着往前,瞬间没了踪影。 “哎,师父” 宁朝来看着身轻如燕,武功盖世的玉面,把到嘴边的无数疑问收了回去。 可怜上辈子她不谙世事,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本以为重生后会查出真相,怎奈重生后的遭遇与之前截然不同。 她不仅查不到真相,还被许多突如其来的烦心事弄得晕头转向。 宁朝来老老实实回了学堂,赶上了比试,奇怪的是,参加比试的,除却她,只有一个陌生女孩。 那女孩与她一般大,个头稍长,肤色偏黄,穿一件浅绿色的袄裙,看上去便是个惹人喜欢的。不笑时娴静似水,笑起来甜美如花。 “比试者,宁朝来c肖语,于规定时间内到场,现在比试开始!” 夫子刚说完开始两个字,铜锣声一响,立马有人往宁朝来与肖语放了六柱香,一柱点燃,其余五柱未点。 一道题一柱香,六柱香便是六道题,可既然对方有备而来,何必浪费时间,不如快刀斩乱麻。 宁朝来看了在坐的十几位评比者,抢在夫子读考题前说, “朝来学艺不精,可向来运气好,六道考题若是三胜三负,还得进行加试,太过麻烦,输也输得难看,恳请众位夫子成全,一局定输赢。当然,若是女公子愿意的话。” 宁朝来看向司笑语,本就为赢而来,能赢得轻而易举c畅快淋漓,她不信她不同意。 “宁朝来,胡闹!” 夫子银牙咬碎,他还真是没有见过这样狂妄的女子,赢了还好,若是输了,皇帝怪罪起来可不得了。 其他夫子交头接耳,对宁朝来的评价褒贬不一。 肖语朱唇轻启,只一字,“好。” 两位比试的人都同意,评比的也乐得省事,许了两人的要求。 “肖女公子,我方才做主一回,此番,该你决定比什么了。”宁朝来笑得眉眼弯弯。 “好。”肖语轻笑,两颊酒窝深陷,“那便是第三柱香。” 不自己设题,而是将就比试中的题目,这倒让宁朝来觉得意外。毕竟,比试的题目,就连夫子,也未必能够事先知道。 第一柱香灭,第三柱香燃。 夫子捧起第三卷竹简,念道,“作一幅与桃花有关的画,能触动观赏者胜,可一枝独秀,可花团锦簇,可题文,可加注。” 笔墨纸砚已备好,两人相视一笑,各自作画。 肖语作画技艺娴熟,寥寥几笔勾勒出桃花枝丫,再轻描细触,画出几片桃叶,最为细腻的,便是桃花花瓣,丝毫没有马虎。不过片刻,一朵朵绽放枝头的桃花跃然纸上,显尽热闹。 她题字——春来,花开,半生期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左右芼之 宁朝来则相反,她不看重花,却格外注重枝丫。桃花盛开的季节,本该生机勃勃,可她画的,枯老的树枝,以及掉落树枝与地面之间的一朵桃花,却是悲凉之景。 她题字——人走,茶凉,一世流离。 “两人的画风与寓意截然不同,一人欢喜一人哀愁,一人热闹一人冷清,可这样风格迥异的两幅作品,居然没有一丝违和感。”一人道。 又一人捋胡,“月满则亏,盛极必衰,未免”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宁朝来。 这样小的年纪便懂得这些,心思过重,不是好事。可换而言之,小小年纪,能体会到这样的心境,实属不易。 最后一点香灰落下,高下难分,胜负未定。 宁朝来对着肖语屈膝行礼,笑道, “女公子绘画功底之强,朝来佩服。桃花开于春天,本就该是美好的,朝来甘拜下风。” 肖语回礼,“女公子绘画功底不比我差,寓意在我之上,输赢自见分晓。” 结果不如两人所言,而是平局,因是有言在先,一局定胜负,这才没有继续比试。 这样的结局再好不过,既没有赢得风头,也没有输了门楣。 夫子一行才离去,上阳便进了比试的房间,挽住宁朝来的手臂连说恭喜。 宁朝来回,“比试一事,并不如公主想象的那样难,恭喜一说,朝来惭愧。” 不是她谦虚,这次的比试人数太少,加之只比一局,不过作了一幅画而已,难度不大。况且,她与肖语打成平手,谈不上恭喜不恭喜。 对了,“人呢?” 上阳进屋前肖语还在屋里的,不过转眼之间,怎么就不见了? 上阳松了手,“应该才走了不远,你去追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宁朝来立马追了出去,宁朝来一走,上阳再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一脚踢翻面前的书桌。 “没有输?她居然没有输!” 她在学堂里等的是宁朝来出丑的模样,不是口是心非的说恭喜! “公主?” 宁朝来惊讶,不曾料到会看到这样的画面。 上阳心中一紧,背脊冰冷一片,额头似有冷汗浸出,她没想到宁朝来会突然回来,她抬头,强装镇定。 “朝来有所不知,我与那女子见过,她不知我身份,还嘲笑我是个没用之人,本想借你之手惩治她一番,可惜,到底没能让她丢脸,让朝来见笑了。” 上阳自出生那一天起,过的就是前呼后拥,众星拱月一样的日子,被人侮辱,铭记于心,合情合理。 宁朝来摇头,“朝来不敢。朝来回来是想问问公主,候在学堂门外的那位姐姐等的是不是公主,她穿了宫装。” 若真是上阳的人,再加上上阳之前的举动,宁朝来可以确定上阳与她的死脱不了关系。 “我没有带人来。”上阳表现得十分意外。 宁朝来认真观察了上阳的神色,确实不像说谎。一切不过是她的推论,是她自己想错了也不无可能,有宫女跟随的,不只上阳一个。 “那或许是等的别人。”宁朝来笑笑。 上阳也跟着笑。 有的事,该停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窈窕淑女 八年光景,转瞬即逝,之后的生活过得太平,风平浪静,不再有步步为营的错觉。 唯一变了的,是他们早都过了在学堂打闹的年纪。 又是一年雪花纷纷的时候,宁朝来张望间才惊觉学堂前的那株梅树挂满了花朵。 想她初来时,这梅树不过是株幼苗,距离开学堂,不过两年,竟长得这么茁壮了。 “阿奂,此地便是你自幼上学的地方吗?上书学堂,好生儒雅的名字。” 好生娇弱动人的声音,宁朝来心中感慨。 顺着声音的源头望去,果不其然是个俏佳人。 里穿白色齐胸金线刺绣牡丹花式的襦裙,外披桃红色狐衾,肤如凝脂,面容清秀,弯眉大眼,小家碧玉的模样,与太叔奂站在一处,名副其实的郎才女貌,倒是登对。 难得的是向来冷若冰霜的太叔奂竟然亲自撑伞,不但如此,冰山碳头的眉宇间竟然满是笑意。 认识太叔奂不是一天两天,偶遇太叔奂也不是一次两次,这样温柔体贴的体贴的太叔奂,宁朝来却是第一次见。 看上去,还有那么一点赏心悦目。 宁朝来打量的当儿,突兀的说话声响起, “朝来,怎么这性子一点都没变,雪下得这样大,你不撑伞也就罢了,为何连件厚实点的狐衾也不披,丞相府的那些丫头全都是摆着看的?” 徐少桥原本是跟在太叔奂两人身后的,一见到宁朝来,便将伞扔到一边,急急忙忙取下大氅,步上前,披到宁朝来肩上。 听了徐少桥的话,太叔奂这才看见宁朝来,他一见到宁朝来,神色瞬间变得清明起来,他道, “宁家女公子不畏严寒,冒雪出来赏花?真真是长安城中的第一才女,这等闲情逸致到底与我们这些俗人不同。” 当年,宁朝来与肖语虽没有分出胜负,可肖语自比试之后杳无音讯,后经查实,肖语另有其人,既然是个身份不明的人,比试结果不了了之。 而,宁朝来的智谋在众多学子中出类拔萃,对于琴棋书画的天赋日渐显现,皇帝爱才,下旨赐了才女称号,长安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于是乎,才女二字便成了宁朝来的专属。 宁朝来便是才女,才女便是宁朝来。 宁朝来莞尔,“不敢不敢,太叔议郎师出有名,名动天下,岂是我区区一个女子可以比拟的?相比之下,我才是俗人一个。再者。” 宁朝来看了一眼与太叔奂同行的女子,打趣儿道, “副将与美人一道,不知赏的是花还是人。” 太叔奂眉头一挑,“谁说只能赏花或赏人?我便是赏花也赏人。” 女子听得眉眼带笑,这才想起来给宁朝来行了一礼,温温婉婉的说道, “民女姓司名笑语,即便身处乡野也听说过宁姐姐才智过人,世间无二,今日能目睹宁姐姐风采,是笑语之幸。” 司笑语外边的衾衣上暗绣了许多雪花,不仔细看压根儿看不出来,一旦看见,便觉得雪花与司笑语融为一体,应了冰清玉洁之说。 不知怎的,宁朝来骤然厌恶极了漫天的雪花。 她面色如常,顺手折下一枝腊梅递到司笑语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钟鼓乐之 正当司笑语受宠若惊之际,她又正色道, “司女公子这声姐姐恕朝来不敢当也当不起。女公子大约十分喜爱这漫天的飞雪吧?也是,雪花纯净无瑕,世间喜欢它的人数不胜数。可朝来却认为,雪胜梅花三分白,却输腊梅一段香。我不过随口一说,女公子别往心里去,这枝梅花算是给女公子的见面礼了。” 司笑语脸色白了一白,又化为红色。论说道,她比不过宁朝来,顺带着,连品味也逊了三分。 心中虽不开心,但还是强颜欢笑的接过腊梅花,无论如何,宁朝来的面子,她是必须要给的。 太叔奂见状,一把夺过司笑语手中的腊梅扔回到宁朝来怀里,冷声道, “劳宁女公子费心,可惜这礼太金贵,她受不起。宁女公子认为梅花是世间第一,偏巧我却觉得它比不上雪花,总想着打压群芳而一枝独秀,这梅,哗众取宠,也不如何。” “哎呀,梅花与雪花没什么好比的,依我看,桃花才是最美的,相府与将军府都种着呢。朝来,听说你昨日得了一幅汉宫图,不如让我开开眼界?” 徐少桥摆明了是来当和事老的,为了缓解尴尬,不惜俊男变秀娘,讨好卖乖的往宁朝来靠过去,挪了一分又一分,凑得越来越近,就差挂到宁朝来身上去了。 宁朝来往后退了一步,抚额, “上次你也说是开开眼界,结果抱着书画便不肯松手。我家穷,总共也就那么丁点家当,可没有那么多价值连城的宝贝让你开眼界,还是罢了。” 徐少桥挑眉,看着宁朝来傻笑道, “我家不穷,有许多宝贝呢。只是怕你不愿意,不然,等你进了我家大门,还不是双手捧到你面前,要多少给多少。” 徐少桥表白的话一出口,其余三人皆是愣了一愣。好在宁朝来及时反应过来,笑道, “我今日乏得很,便不去徐府叨扰了,你也不必去我家,我待会儿让杜鹃将画送去你府中,顺道拿几份回礼就是。” 宁朝来伸手去解大氅,徐少桥下意识的去阻挡,两手重叠,徐少桥犹如被火烫了一般立即缩回手,不自然的讪笑, “我不冷,不冷的,你披着。你也别客气了,我送你回去,也好向丞相请教几个问题。” “也好。” 宁朝来淡淡微笑,没有反驳。 两人并肩离去,一路上有说有笑,好不亲近。 太叔奂看到的只是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以及地上那枝腊梅,他兀自思忖,宁朝来是何时将梅花扔了的? 没有察觉到太叔奂出神,司笑语看着离去的两人,掩口轻笑, “宁女公子才貌俱佳,这般出众,难怪徐大人一心仰慕。门当户对,才貌相当,两人又是竹马之交,感情甚笃,适逢谈婚论嫁的年纪,只怕再过不久便会定下亲事,徐大人真是有福气。” “有福之人?”太叔奂冷嗤一声,“真正有福气的怕是宁朝来才对。日后你与宁朝来少些来往。” 司笑语不解,“能与宁女公子来往,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我也想耳濡目染,长长见识,却如何不能与她来往?” “她那样精于算计的女子,不交为好。” 太叔奂眉头一挑,语气中满是不悦,当初宁朝来那个眼神,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记得明明白白。 上书学堂前,腊梅花开,司笑语不明所以,只是愣愣的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青青子衿 宁朝来双手捧着竹简,坐在书桌前,跳动的烛火闪动在竹简上,扰乱她的思绪。 十三岁,距离前世出事,不过几日光阴。 这几年过得平静不假,可她知道,背后那人不会轻易罢手,暴风雨前的宁静过后,会是更大的血雨腥风,她有预感,阴谋将至。 房门突然被推开,宁朝来一惊,手里的竹简掉落在地。她唤了一声, “阿翁。” 宁相生捡起竹简,放回桌上,“可是为了去江南一事烦心?” 去江南?宁朝来心里咯噔一下。莫非,这一生也要她命丧江南?她何时说过要去江南? “看你纠结的样子,想必是我忘了说。”宁相生满面歉意,“今儿早上陛下说,许你六品官职,与太叔奂同去江南,处理江南雪灾救助一事。” 前世是孤身一人前去游玩,此次是皇帝授命与太叔奂一道,相同的时间地点,是否会出现前世所遇之事? “你多年没有见过你柳兰表哥,趁此机会,好好聚上一聚,我已写了书信告知,你表哥会好好照顾你的,切莫因为人生地不熟而忧虑。” 前世出游前,宁相生也是这般千叮咛万嘱咐。幸好她死而复生,否则,也不知道宁相生能不能挨过丧女之痛。 “看你心绪不宁的”宁相生更为担忧,“因是公事,阿翁不好派人随你去,路途遥远,你自己多加小心,遇到危险时,别逞强。太叔奂是个懂事的,会护你周全。” 宁朝来点头,抿唇轻笑,“阿翁放心,女儿不会掉以轻心。还有就是,阿翁不要总是将女儿看做小孩,好歹,女儿也十三岁了。” “早点歇息,行李我让杜鹃备好了的。” 宁相生宠溺的拍拍宁朝来的额头,起身往屋外走。 “阿翁。”宁朝来急急的叫住宁相生。 待宁相生回头,她才说,“此去也不知要耽搁多久,我不在,阿翁也要当我在,不能废寝忘食,注意身子。” 宁相生点头,“你且放心。” 宁朝来没办法放心,若真如前世一样,此去,便永无回来之日。 说这些话,只是以防万一。要是她真有不测,至少让宁相生有活下去的期许。 宁相生走后不久,杜鹃探头探脑的进了屋子。 宁朝来两手托腮,看着杜鹃,问,“你不睡觉,来我房里做什么?” “来看看小姐睡得踏实与否。” 杜鹃装模作样的去将被褥整理了一番,终是在宁朝来似笑非笑的神情中败下阵来。 “小姐,我今日遇见一个怪人。” 宁朝来嗯了一声,等待着即将被杜鹃讲得天花乱坠的下文。 任何一件小事,经杜鹃嘴里出来,那都是再稀奇不过的大事。 对于杜鹃讲故事的本事,宁朝来是无比佩服的。 杜鹃谨慎的将屋子扫视一圈,还觉得不放心,跑到宁朝来旁边,耳语道, “今日我遇到个带面具的男子,他让我转告你,灾难在即,万事小心。” 宁朝来笑出了声,“杜鹃,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洗耳恭听。” 杜鹃连连点头,搬来圈椅坐下,只等宁朝来开口。 “我曾拜了个武功很厉害的师父,可与他只见过两面。算起来的话,八年未见,他从没有教我一招一式。” “小姐惯会捉弄人,就知道你不会信。” 杜鹃闷闷不乐的出了房门。 宁朝来盯着跳动的烛火,姿势神情照旧,许久不动。 杜鹃不会说谎,更不会编出那样一个故事。唯一的解释,那人是她的师父,玉面。 连多年销声匿迹的玉面都说灾难在即,要她万事小心,看来,江南一行,危险重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悠悠我心 临行时,雪下得很大,雪花砸在脸上,冻得人直哆嗦。 宁朝来得知提前半个时辰出发的消息时,其余人已经离开长安许久。 她顾不得冷,快马加鞭出了城,在长安几里开外的树林里追上了队伍。 同行的有十余人,多是太叔奂的部下,他们骑马,率先看到了宁朝来。 一人道,“宁大人,辛苦了。” 宁朝来面庞已被冻僵,生生的扯出一个笑容,“是我来迟了。” 其余人都是骑马,唯独只有一辆马车,宁朝来不会天真到认为马车是为她准备的。太叔奂若是那样好心,也不会随意更改出发时间,让她吃尽苦头。 经人禀报,马车很快停下。 “宁大人姗姗来迟,一路受了寒,不如进马车内暖暖身子吧。” 太叔奂说话,连帘子都未曾掀开。 “太叔议郎平素喜欢清净,朝来不便打扰。” 别人不待见,宁朝来不会巴巴的贴上去,自讨没趣这样的事,一次两次就够了。 帘子掀开了,露出了车中人的面容。 宁朝来看到司笑语,两眼发直,她倒是不知道这骤然间出现的女子是何方神圣,竟如此得太叔奂喜爱? 司笑语道,“宁女公子,外边冷,不若进来吧,可别冻坏了身子。” 宁朝来拱手,“多谢。” 嘴上道谢,身子稳稳当当坐在马背上。 太叔奂知道宁朝来是不可能进马车了,随即放下了帘子,吩咐继续行走。 宁朝来平日里另拜了师父习武,学得防身之术,却奈何不了柔弱多病的体质。 一路的风雪交加,她已忍不住扑面而来的寒意,拢紧了身上的狐衾。 “阿奂,外边又是风又是雪的,让宁女公子一个女孩子骑马是不是不妥?” 司笑语言语中表现出隐隐的担忧,她是晓得这天气的厉害的。 司笑语紧张,太叔奂可不紧张,他说, “别小瞧了宁家女公子,她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其实骑术箭术都是与我和少桥不相上下的,巾帼不让须眉,哪里来的不妥?语儿不知,她只不过是错投女儿身,若为男儿,文可玩弄权术,武可上阵杀敌。” 不远不近,太叔奂的一字一句都恰巧落入马车旁边骑着骏马的宁朝来耳中。 宁朝来知道,这番话是太叔奂故意说给她听的,讽刺她表里不一。 朔风夹杂着冰冷的雨雪扑打在脸上,宁朝来苦笑之后,轻声唱道, ——恨君不是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离别。恨君却是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好是风和日暖,输与莺莺燕燕。满院落花帘不卷,断肠芳草远。 宛如一块美玉碎裂在冰柱子上,哀婉无二,随行之人莫不是被宁朝来婉转凄凉的声音打动,便是连马车中的司笑语也是听得出了神。 只有太叔奂脸上徒增厌恶,他挑开车帘,冷冷的看着宁朝来,道, “宁大人,如此悲哀的曲调只会令人想起烟花之地中被抛弃的女子,若大人方便,日后还是不要再吟唱此等轻浮之曲。” 当着诸多人的面让宁朝来脸上无光,若换做是平常,宁朝来早该与太叔奂理论了,可今日的宁朝来似乎毫不在意。 当初不屑于她吟咏的忠贞上邪,如今不屑于她清唱的风月无边。 他没变,依旧不喜欢这些有关情情爱爱的曲子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纵我不往 宁朝来痴痴的望了太叔奂一眼,微微颔首,笑道, “大人说得有理,朝来受教,此曲轻浮,以后绝不会再吟咏。” 又是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融化在宁朝来眼角,羽睫一闪,便如同眼泪一般往下流淌,迅速滑过脸颊。似是无端毁了一副花容月貌,看着叫人莫名的心疼。 太叔奂冷哼着甩下帘子。 司笑语横眉怒目瞪着太叔奂, “阿奂,宁女公子不过是想为诸位大人助兴,解一解疲乏,你为何出言训斥?况且,她音色极美,吟咏的也非你所谓的轻浮之曲。” “此事与你无关。” 太叔奂说完,闭目假寐,心里乱极了。 他怎么知道宁朝来是哪根弦没拨对,居然放弃伶牙俐齿的优势。 不回嘴就罢了,还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他平生自责。 司笑语将太叔奂的神情一一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看来,太叔奂对宁朝来,不如外人所传的那样冷若冰霜,分外厌恶。 这一路上,果真不再有宁朝来的吟唱声,哪怕是说话声也没有,那人仿佛消失了一样。 直到马车突然停下,太叔奂掀开帘子,才看到宁朝来。 宁朝来蹲在地上,伸手从雪地里扶起一个浑身脏乱不堪的老妇人。 那妇人衣着破旧单薄,面色灰白,粗糙如树皮的手指已经僵硬,俨然在雪中冻了许久。 宁朝来柔声问,“老人家,这样的下雪天你为何会孤身一人出现在这荒山野岭之地?” 宁朝来说着,解下狐衾披到妇人身上。 妇人一愣,继而后退几步,用手去阻拦。 她不过是个乡野之人,哪里敢穿这样华丽的东西。 宁朝来浅笑,“无妨的,老人家且披上。您是江南人士吧,这里距江南不过几里地。” 老妇人披上狐衾,只觉得暖由心生,登时热泪盈眶,哽咽道, “还提那个伤心地做什么?江南繁华不再,百姓食不果腹,流离失所,姑娘一行人若是去江南游玩赏景的,还是莫要去了。” “虽说江南雪患已久,可朝廷每年皆是给了赈灾银两的,那些银子即便不能使江南恢复本来模样,但无论如何也不会使得百姓流离失所才对,老人家可是记错了?” 话乃是车中太叔奂所说,他跳下马车,站定在妇人面前,继续说道, “江南官吏颇多,都是皇上较为重视之辈。若江南当真到了这样的境地,怎会无人上报?” 老妇人脸色一沉,赌气似的瞪着太叔奂, “老妇乃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犯不着说谎,虽老了脑子却还是清醒得很。官官相护的事平生见得多了,灾情到不得长安有何意外的。有个钱壮壮,与江南众官交好,平素不发迹,偏巧这几个月来富得流油,这位公子若是不信,大可以派人去打探。红口白牙的,别说我说谎。” 除却宁朝来与司笑语,其余人皆是穿着官服,妇人总不至于看不出来。 能在这么多朝廷命官前理直气壮,说得头头是道,这样的人可不简单。 太叔奂与宁朝来相视一眼,彼此心里都了然。 太叔奂拍了拍手,哂笑, “传闻江南有一种戏子,美名曰旦戏,最爱扮成各种老人模样。看来,足下应该也是其中一位吧?只是不知道足下此番演这出戏目的何在,背后可是有高人指点?” 被太叔奂拆穿,那人恼怒不已,忿忿的扯掉脸与手上粗糙的假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宁不嗣音 不弯腰驼背,长得白白净净,这一看,竟然是个儒雅的小生。 他扭头,望向宁朝来,骂道, “还跟以前一样滥好心,人家这位大英雄尚且没开口,你出手相助,也不怕别人议论你目中无人,以下犯上?年龄一日日增长,脑子却是一日比一日愚笨。” 半是气恼,半是无奈。 众人面面相觑,普天之下,敢骂宁朝来的人屈指可数。太叔奂尚且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指着宁朝来鼻子斥责。 这人这样胆大妄为,莫非是受了刺激? 可言语之间的意思,似乎与宁朝来早就认识。 若真是旧识,也必定是十分要好的关系,否则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宁朝来清楚来人的性子,只要他不开心,一句话就能将太叔奂一行人得罪得干净。出门在外,难免有仰仗太叔奂的时候,她不想本就针锋相对的两人“反目成仇”。 为安全起见,她一把握住那人的手,讨好卖乖的说道, “你只说要来接我,又没说要以这样的方式迎接。不是我眼神不好,实在是表哥变化太大,与昔日也差得太远了。如今俨然是个玉树临风的时翩翩公子,我记着我八岁时,你还扭着个水桶腰耍泥巴呢。” 说着说着,宁朝来竟是掩住嘴巴咯咯的笑了起来,其余人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被取笑的人只能狠狠瞪宁朝来一眼,他便知道,她见了他,少不得是要取笑一番的。 儒雅小生正是江南首富柳员外的独子柳兰,算起来,是宁朝来的远房表哥。 宁朝来的一逗乐儿让柳兰愉悦了不少,可他余怒未消,脱下狐衾披到宁朝来身上后,目光灼灼盯着太叔奂。要真是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柳兰这小身板怎么敌得过常年习武的太叔奂,只怕还没出手便被太叔奂打得满地找牙了。 宁朝来感激柳兰对她的好,当然不会让柳兰吃亏。 她捉住柳兰的衣袖,笑着说, “表哥见了我似乎不太高兴呢,枉我一心一意惦记着你,早知如此,我还来做什么。” 柳兰强压下怒气,“当真是为我来的?” “可不。” 柳兰这下高兴了,紧紧牵着宁朝来的手,走到了宁朝来的骏马前。 “表哥是徒步行了几里地?”宁朝来问。 他若抢了她的马,她怎么办?也不可能让她与他同乘一匹马。 虽说她一向不把自己当成女子,可她终归是女子。 这样的年纪,男女有别,再亲近,也不合规矩。 柳兰才不管宁朝来问什么,三两下跨上马背,朝宁朝来伸出手, “上来。阿翁还等着我接你回去呢。” “宁大人要先行一步也不是不可以。” 太叔奂说着,给旁边一人递过去一个眼神,那人急忙牵了马上前。 “真是个善解人意的主。”柳兰冷哼着看向太叔奂,“那之前怎么不懂得怜香惜玉?” 让宁朝来吹了那么久的冷风,此时竟是扮起好人来了。 “我如何对待宁朝来,与你有多大的关系?你若坚持认为太叔做错了,那我们详谈如何?” 柳兰看太叔奂不顺眼,太叔奂也见不惯柳兰的言行。 两人详谈,非死即伤。 但他劝不住太叔奂,也哄不好柳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青青子佩 正值宁朝来左右为难之际,前头马蹄声渐进,马上的人一见宁朝来便高兴的叫, “小姐。” 简直是救命的稻草,宁朝来赶紧冲那人挥手,“柳芽儿,许久不见。” 柳芽儿的到来,解决了之前的尴尬局面。 宁朝来乘了她的马,柳兰乘了柳芽儿的马。 柳芽儿昂首看着居高临下的两人,哭丧着脸, “那奴才怎么办?” “马在不远处的林子里。” 说罢,柳兰一鞭子抽在宁朝来马的屁股上,马飞奔而去。 柳兰斜睨太叔奂一眼,紧随其后。 “呵呵,宁府女公子,声名在外,走到哪里都有人管,也好,省得我看着碍眼。” 太叔奂似笑非笑,转身回了马车。 马车中,司笑语尴尬的吐了吐舌头, “宁女公子的表哥想来是生气了。女孩子不比你们皮糙肉厚,我就说不要让她骑马,你还不信,这下子,人家表哥该心疼了。” “行了,骑马什么的,还不是随她的便。” 太叔奂拍拍司笑语的头,笑意未达到眼底。 宁朝来有表哥,他倒是没听说过,说来也怪,他不知道便罢了,竟然听都没听说过。 马车辘辘往前行的时候,宁朝来与柳兰两人已经行了老远。 甩开身后的人,两人放慢了速度,马悠悠的朝前面的方向走去。 宁朝来道,“表哥误会了,今日骑马一事真不怨太叔奂,是我自己不坐马车的。” 柳兰本就不喜欢太叔奂,若再因为这个原因,直接怨恨上太叔奂,岂不罪过。 朝堂上有他一席之地,甚至权倾朝野。太叔奂这样的人物,可以不高攀,但最好不要得罪。 宁朝来的意思,柳兰完全曲解,当即脖子一梗,黑着脸道, “你不用替他说话,你对太叔奂的那点心思,不只长安城的人才知道。” “你说什么?” 宁朝来就奇了怪了,她对太叔奂有什么心思,她自己都不知道,柳兰知道?还说什么长安城的人都知道。 “女儿家的脸皮是薄。”柳兰眼神复杂的看着宁朝来。 柳兰要说不说,让宁朝来憋得难受,她勒马横在柳兰面前。 究竟什么个意思,他倒是说明白。 柳兰不说,准备绕道,可他往哪里走,宁朝来往哪里堵。 那句话不说出口,宁朝来是不会让他走了。 柳兰想生气,碍于没有立场,想当做没事人一样,心里又难受。 挣扎了半晌,只小声嘀咕, “你喜欢太叔奂,人尽皆知了,藏着掖着的,有什么用?” “呵!” 宁朝来不知道该笑该哭,她与太叔奂,那是死对头,什么时候变成她喜欢太叔奂了? 只要她脑子没坏,只要她不嫌自己命长,她怎么可能喜欢太叔奂,她才不会行自取灭亡的事。 若是让她知道以讹传讹的人是谁,她非要将那人大卸八块不可! “朝来”柳兰怯怯的抓着宁朝来的一只胳膊,身子也朝着宁朝来倾去。 “怎么?”宁朝来瞪着柳兰,没看见她正在气头上吗? 柳兰的身子完全贴在宁朝来身上,薄唇随之压了过去。 他做梦都想着能亲亲宁朝来,这一刻终于如愿以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悠悠我思 来不及细细体会红唇的滋味,人已被宁朝来一掌打下马去,在冰冷的雪地上滚了一圈。 柳兰冷得直哆嗦,慌忙站起身,拍去身上沾染的雪,再小心翼翼察看宁朝来的脸色。 宁朝来是真的怒了,脸上的冷不比身下的雪少。 柳兰自知冒犯,缓缓曲下了双膝,诚恳道, “朝来,我错了,方才失态了,可我没有别的意思,朝来” 宁朝来哪里听得进去柳兰的解释,喝马便走。 不管前世今生,被人非礼这样的事开天辟地头一遭,她也不知道到底该恼该羞,可再气愤也不能打柳兰一顿。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权当方才被狗咬了一口,也省得相顾无言,彼此窘迫。 来到江南这个是非之地,命尚且未必保得住,便不要把儿女情长的事放在心上了。 “朝来!阿来!你别生气,我是一时糊涂了,你等我。” 柳兰一面嚷着,一面上马追赶。 江南是水乡,气候宜人,不易下雪。这样大的雪,百年难遇。 房屋楼阁皆被大雪覆盖,放眼望去,只是白茫茫的一片。 湖泊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冰下的鱼儿还在寂静着。岸边散落着许多被积雪压断的柳树枝丫。 今年的江南,注定与以往不同。 太叔奂一行人于正午时分到达,因着天放晴,雪融化了些许,亮晶晶的银条儿在阳光下散发着五色的光芒,绚烂而美丽。 城门上的石碑上刻着“江南”二字。 城门处,有人早早等着,恭候太叔奂的大驾。 见马车停下,一瘦弱高挑的中年男子上前道, “恭迎诸位大人,大人们一路辛苦,府内已打点好,请各位大人移驾。” 太叔奂掀开帘子,只见面前的男子穿了件灰白色弹墨藤纹云锦道袍,腰上别了块白玉兰玉佩。 已是中年,但依旧长相俊美,可见年轻时,也是个仪表堂堂之人。 言语温柔,态度柔和,却又不卑不亢。 跟着他前来迎接的人不在少数,皆着玄色中衣,腰佩环,一个个神色恭敬,站得笔直,一看便知是受过正经训练的。 这人的身份,不言而喻。 太叔奂客气道,“早听说柳府气派,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我等何德何能,竟劳烦柳先生。” 柳府,江南首屈一指的富庶人家。 柳府主子,柳兰的父亲柳均,字匀,腰缠万贯。 商贾一族,本该地位低下。但柳均乐善好施,每逢他人有难,必慷慨解囊,行好事无数,盛名远扬。 皇帝尚且称呼他一声先生,给三分薄面,太叔奂自不会怠慢。 “大人见笑。”柳均拱手一拜。 太叔奂身后,司笑语探头,柔声问, “宁女公子与令公子先行一步,此刻不知是否到了贵府?” 柳均回道,“他们已到,只是朝来身子不适。不过大人放心,医工们诊治了,说只是染了风寒。担心下人照顾不周,特地让小儿留在府中,没有前来迎接,失礼之处,还望诸位大人多多包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纵我不往 “病得严重吗?”司笑语又问。 且不说宁相生爱女如命,知道宁朝来是因为一路骑马才受寒不会放过太叔奂。就是皇帝叮嘱过的好生照顾宁朝来一句话,真追究起来,太叔奂也吃罪不起。 柳均还没回答,太叔奂已经下了马车,对随行部下说, “你们与女公子先去府衙休息,我去探望宁大人之后再与你们会合。” 太叔奂做了安排,没有人反对。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府衙的方向去了。 “议郎大人可是觉得草民怠慢了?” 柳均一面说话,一面准备下跪致歉。 太叔奂急忙拦住柳均,道, “柳先生言重,不去柳府打扰,是因为安排有变,与先生和令公子无关。” 太叔奂虽对柳兰没有好感,但也不会小肚鸡肠至此。 不住柳府,又要前去,不过是为了探望宁朝来,太叔奂的意思,柳均明白。 前往途中,两人说了许多,为了试探太叔奂对宁朝来的心思,柳均进府门前,特意问, “不知大人心中所属的是朝来这样高傲的女子,还是方才那位女公子一样贤淑的女子?” 宁朝来才貌无双,太叔奂中意也不意外,两人若是有缘,不失为天作之合。 司笑语温柔可人,是个会持家c照顾人的女子,太叔奂所娶了她,倒也省心不少。 太叔奂只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柳均轻笑,太叔奂答了与没有回答一样。只说窈窕淑女,或许是宁朝来,或许是司笑语,又或许都不是。 进了后院,只看见柳兰坐在长廊上的阶梯上,对着墙角的一株梅花出神,竟是动也不曾动一下。 “兰儿,朝来怎么样了?”柳均问。 柳兰回头,看见太叔奂,又回过头去,许久不答话。 柳均尴尬,只好亲自领着太叔奂去到宁朝来的房间。 几次叩门,皆无人应答。寻了丫头来问,才知道医工一走,宁朝来便出去了。 见不到宁朝来,太叔奂告辞离开。 才走出柳府大门,一块绢布朝他脸上砸来,呼呼带风。 能让绢布这样柔软的东西变得像石头一样坚硬,那人的功夫不容小觑。身处他周围却让他毫无察觉,可见轻功了得。 太叔奂眼疾手快,一把将绢布打开,看清绢布上的内容,匆匆离去。 柳均回到后院,果不其然,柳兰还坐在原地。 柳均在柳兰旁边寻了个干净地方坐下,无奈的说道, “这般不乐意,可是又招朝来生气了?你呀,打小哪里都不愿去,唯独丞相府,三天两头念叨着要去,去了之后又要捉弄朝来,朝来生气了,你又换着法的去讨她开心,真真自作孽不可活。今日若不是你做得太过分,想必便是朝来太小家子气了。” 做得太过分?柳兰脸色一变。 他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可当时着实是情难自禁。他打小就喜欢宁朝来,这是不争的事实。 可宁朝来,天寒地冻的也要跟在太叔奂身边。 想到此处,柳兰的目光黯了黯,随即又来了光彩。 “朝来如今已是豆蔻年华,要不,阿翁亲自上门提亲吧,待到她及笄,我便八抬大轿将她娶进门。” 看着柳兰眼里的殷切,柳均无奈的摇头,轻叹一声,道, “兰儿,你的心思阿翁当然明白,不仅是你,阿翁也希望朝来能嫁进柳府。可是早在多年以前,阿翁提出这事,丞相夫妇一口回绝,说是陛下宠爱宁朝来,金口玉言说明,朝来的郎君是要她自己挑选。阿翁原本不想阻拦你,可此刻却不得不告诉你,朝来自幼与太叔奂那样世间无二的男子一起长大,眼里怕是瞧不上你这样的急性子。” “那她又怎会喜欢那个时时刻刻与她争锋相对,水火不容的冰块脸,黑木头,我性子急,那人的便好了?” 待察觉失言时为时已晚,该说的不该说的已经全盘托出。 难怪呀,难怪他死活不肯去迎接太叔奂,原来竟是这层缘由。 两人相顾无言,沉默着看雪花落了一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子宁不来 宁朝来去的地方,与前世有关。 清风客栈,说是客栈,更像歌舞坊,前来的住宿人,无论男女,客栈都会安排一个精通乐律的女子服侍。 宁朝来选了前世的那间房,一别八年,一世之隔,房中一切摆设如旧。 推开窗户,目之所及,皆是白雪。 “小姐,那里风大,您可别着了凉,还是坐在书桌前看会儿书吧。” 前世,那人说的也是这句话。 宁朝来蓦地回头。 不是,不是当初那人。 “小姐,这是最新的茶,虽比不上富贵人家的用度味道还是不错的。” 女子倒了热茶,笑语盈盈的呈上。 宁朝来接过,假意抿了一口。 说道,“我记得窗外有一株桃花长得极好。” 女子答,“惹人注目的消失得也快,那株桃花早在几年前便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宁朝来松手,手中的茶杯落下,茶水洒了一地。 “这一次,是想用什么方法?”她问。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这次那次!不过你休想活着走出清风客栈。” 女子往后退了一步,两手连拍三次,六个蒙面人手持利剑冲了进去,将宁朝来团团围住。 “对付一个女子,还花这样大的手笔。看来,有人非要我死不可。” 女子冷笑,“想要你死的人何止一二。” “杀!” 女子一声令下,六人同时出击。 宁朝来武功平平,对付一个两个还行,六个之多,实在无力招架。 幸好寻了空子,逃出房间。 面前是数十级阶梯,那几人眨眼间便能追上她,只怕等不到她下去,命已休矣。 她没有其他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跳下去。 哪知她方落地,还未站稳,几人又将她围住。 “宁家女公子不仅才貌双全,反应也很敏捷,明知危险,还敢一人前往,不连累别人,好胆量。” 女子拍手叫好,难掩对宁朝来的赏识。 “启娘喜欢,我等便看一回热闹。” 一人说罢,将手中的剑扔到宁朝来面前。几人纷纷后退,等着看启娘与宁朝来单打独斗。 宁朝来方捡起剑,女子的长剑迅速朝她脖颈处挥来,招招凌厉。 宁朝来武功不及女子,但女子的招式她看得清楚,出击不成,自保还行。占不得上风,也不至于落了下风。 两人打得难舍难分之际,一抹黑影从客栈外飞进,直击蒙面人。 即便是孤身一人,即便是赤手空拳,对付几个蒙面人仍是轻而易举。 眼见几人不敌,启娘眸子一闪,趁宁朝来不备,往宁朝来胳膊上划了一刀,而后跃上阁楼,瞬间没了踪影。 启娘一走,其余人也跟着逃窜。 太叔奂欲追,宁朝来道, “不用去追!” 宁朝来一手捂着受伤的胳膊,走向满腹狐疑的太叔奂。 “你怎么会在这里?”宁朝来问。 纵使太叔奂有心赏景,也不可能如此巧合的在清风客栈遇到她。 太叔奂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绢布,打开了摆在宁朝来眼前,绢布上只写了清风客栈四个字。 绢布一定是玉面给的,玉面知道她在清风客栈有危险,因为启娘几人是紫竹楼的人。 正因为如此,启娘一行才会对她手下留情,若不是有意拖延时间等着太叔奂来救,她早就成了刀下亡魂。 况且,他们打斗时分明没有尽力。 有心杀她又暗中救她,可以不动她分毫,偏又让她受伤。 可见,玉面不愿害她,但是受人之托不可不出手,伤她,也是要给人一个说法。 那人在玉面心里的位置,应当极为重要。 “你知道他们的身份?”太叔奂攥紧手中的绢布,看宁朝来的神情,不可能不知道。 “多谢你相救,此事万望保密,尤其不能让阿翁知道。” 太叔奂的问题,宁朝来不打算回答。今日发生的事,她尚且不清不楚,不确信能跟太叔奂讲明白。 就算说了,太叔奂也不会相信。 太叔奂一把扯过宁朝来,捏住宁朝来受伤的胳膊,手上微用力。 “太叔奂!”宁朝来痛得冷汗连连,碍于才受了人情,只好低语,“你的恩情我会记在心上。” 太叔奂嘲讽的一笑,她还以为他时有意碰她痛处。 撕开宁朝来被划破的袖子,目之所及,是白嫩的胳膊与殷红的鲜血。 既然没毒,他也省事。 太叔奂就绢布将宁朝来的伤口包扎起来。 承太叔奂的情,加上背撕开的衣袖,宁朝来的尴尬在情理之中。 “为表感谢,我送一个承诺给议郎大人。不论多久,只要大人开口,我便答应大人一件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宁朝来的承诺,千金难买。可太叔奂不会放在心上。 他救她,并非为了回报,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他只是好奇,“谁想要你的命?” 如果不知道谁想杀她,她不会来到清风客栈,正中埋伏。 宁朝来垂眸,盯着沾染血迹的绢布,小声说道, “那人对我恨之入骨,恨不能杀之而后快。可我,并不清楚他的身份,也不知道她为何想要我死。” 宁朝来不像在说谎。 太叔奂也陷入沉思。 虽说宁朝来伶牙俐齿不讨人喜欢,可向来明理知礼懂得进退。 不可能平白无故招致杀身之祸。 他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还是洞悉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送你去柳府。” 太叔奂取下大氅,披到宁朝来身上,暖意顿时流窜全身。 宁朝来心中感动,再一次萌生与太叔奂和睦相处的念头。 出了清风客栈,太叔奂道, “他们有意等我相救,不过是为了让你我产生联系。” 太叔奂看破,宁朝来只好如实相告。 道,“师父曾说,若想安宁度日,只能与你多一些来往。” 太叔奂失笑,“你师父是何方神圣,竟然能看相猜命?难不成,长安才女还少得人保护?” 宁朝来摇头,不予回答。 玉面是知情者,他一再强调太叔奂的重要性,说明太叔奂也是局中人。 至于太叔奂是不是知情,扮演何种角色,她不得而知。 但至少,于她而言,太叔奂应当是对她有益的角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挑兮达兮 两人并肩而行,从未如此心平气和。 不知名的东西逐渐在变化。 看着陌生的巷子,宁朝来发问, “这是去哪里?” 不是说送她回柳府吗?可这条路并不是去柳府的路。 “丞相处不能告诉,想必,柳先生处也不能说,不如先去府衙包扎吧。” 太叔奂面色如常的回答。 宁朝来从未想过她也能有令太叔奂温柔以待的一天。 这样的日子,简单快乐,若是可以长此以往未尝不好。 不!宁朝来猛然醒悟,她与太叔奂不可能。 首先,连她自己都难以想象与太叔奂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样子,其次,上阳对太叔奂的心思,当年上书学堂的同门都知道。 太叔奂道,“明知有危险,你不该单独出门,或许,你可以找几个” 察觉宁朝来无心听他说话,太叔奂将余下的话咽了回去。 难免自嘲。 他便知道,宁朝来讨厌他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若不是他救了她,只怕连个好脸色都不会给他,又怎么会认真听他的话。 说到底,是他多管闲事。 直到到达府衙,两人没有再说一句话。 看见府衙门口侯着的柳兰与柳芽儿以及司笑语,两人不约而同的停步。 三人迈步过去,站在两人跟前。 “阿奂,你去哪里了?为何柳公子说你早早离开了柳府?”司笑语率先问。 太叔奂答,“不用担心。” “你当然用不着担心。”柳兰哼哼着去解宁朝来披着的大氅,宁朝来阻拦不及,手臂上的伤口完全落入柳兰眼里。 柳兰心疼过后,怒不可遏的揪住太叔奂的衣襟。 在柳兰眼里,太叔奂是与宁朝来不共戴天的仇人,两人一同回来,更是让他认定太叔奂是宁朝来受伤的罪魁祸首。 宁朝来抓住柳兰的胳膊,“和他没关系,走吧,回去了。” “可是他”柳兰不愿撒手。 “没看到伤口包扎过吗?关阿奂何事!” 司笑语两手去推柳兰,一边为太叔奂鸣不平。 宁朝来去扯柳兰,柳兰不为所动,就是不愿松手。 宁朝来莫名的来了气,冲着柳兰一句吼, “都说了与他无关,你究竟还在胡闹什么!” 柳兰好面子,其他人也就罢了,偏巧要在太叔奂面前让他颜面尽失。 在宁朝来心中孰轻孰重,一眼看透。 柳兰气恼的收回手,扯下肩上的大氅扔到柳芽儿怀里,甩袖离开。 宁朝来双手捧着太叔奂的大氅,道, “关心则乱,表哥一时鲁莽,议郎大人不要见怪。” 太叔奂未置一词,步进了府衙大门。 司笑语接过大氅,笑道, “阿奂不会在意。” 等司笑语也进了府衙。 柳芽儿嘀咕着将大氅披到宁朝来身上。 “此事不许张扬。”宁朝来吩咐。 柳芽儿撇嘴,“小姐不说我也明白,可是小姐,公子一心一意待你,你方才那样太伤他的心了。” “我知道。” 宁朝来知道她言语过分了,可她不得不那样做。不管怎么说,太叔奂到底救了她,她不能让她的恩人平白受了指责。 彻夜未眠,加之染了风寒,宁朝来的一张俏脸透着苍白,整个人都怏怏的,此刻正无精打采的往长廊那边走去。 再如何不舒服,也不能耽误了正事,况且她若去晚了,又该有人说她身娇体贵。 “娘子留步。咦,这是谁家的小娘子,生得这般唇红齿白。纵是我鼎鼎有名的圆滚滚也不曾见过这样的花容月貌。” 本就神情恍惚,再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吓,宁朝来冷汗连连。 转过身子要骂人,却在看清那人模样的时候笑弯了眉眼。 柳兰脸上密密麻麻满是贴上去的黑痣,衣中塞了不少棉絮,将身子衬托得肥胖不已,倒是应了他儿时的绰号圆滚滚。 宁朝来一笑,柳兰干脆死皮赖脸的凑上去,攥紧宁朝来的袖子, “朝来,笑了就不准再生气,你可是大人,不能小家子气。” 宁朝来自回了府中便将自己关在房里,谁也不理。 自知理亏,为了让宁朝来消气,柳兰是真的豁出去了。 宁朝来还未回答,便听到院中传来一声轻笑,看清来人,宁朝来笑意更甚, “你莫笑,当初你还不是如此的。” 当初啊,当初徐少桥十岁,正是调皮的年纪,他决定戏耍宁朝来一番。 于是便在宁朝来的凳子上涂了浆糊,之后去上课,不知不觉,竟是忘了。 午时,宁朝来上完女工课,从绣楼上下来,不过一瞥,便看见了靠门处她凳子上的东西,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一堂课以后,练完蹴鞠的男孩们勾肩搭背的回了书屋,见只有宁朝来一人,都忍不住诧异。 “少桥,你且坐在我的位子上,我有事同你说。” 在别人羡慕的灼灼目光下,徐少桥面色微红的坐到了宁朝来凳子上,心里还在猜测宁朝来会对他说的事。 宁朝来看着徐少桥,只是轻笑,说是有事要说,却又只字不提。 徐少桥只觉得被宁朝来看得毛骨悚然,忽而想到什么,脸色大变。 “我听说浆糊将干未干时候的粘性才好,特意不嫌麻烦的点火烘烤了一番,你坐下去,莫非一点感觉都没有?” 宁朝来附在徐少桥耳边,声音轻柔。徐少桥的脸红得快要滴血。 宁朝来呵呵一笑,拍拍徐少桥的头, “徐公子,您老忘了,今日你们练蹴鞠,我们学女工。”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知所云,就连向来不理闲事的太叔奂都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了看交头接耳的两人。 徐少桥满脸通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恼的,但总归有些欲哭无泪的意味。 罪魁祸首却是一副与己无关的神情,不再说话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最终,徐少桥可怜巴巴的求饶,道, “朝来,不是我好吧,是我,我错了,我发誓,绝对没有下一次,否则,否则你剁我手,当我求你,你快回家去吧。” 徐少桥只差下跪了,宁朝来这才拍拍手,潇洒的离去了。 徐少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凳子上起身,从那开始,学堂中老是有人用他那日的光屁股打趣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在城阙兮 看到徐少桥面色变了又变,面红耳赤,柳兰脱口而出,道, “他竟也是亲你了?” 柳兰话一出,宁朝来面色一沉,徐少桥的笑容消失。 柳兰却还是不依不饶,捉住了宁朝来的袖子使劲摇晃, “他何时欺负你的?朝来,你且说,我不生气。” “住口。”宁朝来铁着脸道,“柳兰,从此刻起,至少离我三尺远,逾越一步,我将你撕碎了拿去喂狗。” 说罢,甩开柳兰的手,大步离去。 徐少桥看着不明所以的柳兰,神情复杂的跟着离开。 “好你个宁朝来,你袒护黑炭头就罢了,今日又为了这个白面书生与我置气,你当真是气死我也。” 柳兰站在原地直跺脚,这一跺脚,将他吓得不轻,他不过是为了逗宁朝来开心才学了半载的戏文,如今怎么连行为也随了女子了? 柳兰抹了一把冷汗。 出了柳府府门,徐少桥很快追上宁朝来。 “你怎么会来?” 宁朝来先开口,却是明知故问。 “你受伤了。”徐少桥言简意赅。 徐少桥想知道的,无非就是她受伤的原因,可如今还不是说的时机。 宁朝来岔开话题, “你这个时辰来,想必赶了一夜的路” “你和你表哥”徐少桥欲言又止。 既然受伤的事她不肯说,和柳兰的事总该可以说了。 宁朝来只剩无奈,徐少桥说的,她一个也不愿意提及。 可徐少桥的性子,两件事他势必要知道一件,不然不会罢休的。 那她只能解释与柳兰的事。她断定,徐少桥不会追问。 “意外而已,你别听表哥胡说八道。” 要说一点不介意,宁朝来真做不到。想到雪地里猝不及防的那一幕,她甚至能感觉到脸在灼烧。 徐少桥点头,许久才问, “伤口如何了?” “上了药,没有大碍。” 宁朝来松了一口气。 要是徐少桥继续之前的问题,她都不确定自己的说辞能否过关。 衙门后堂内,衙官小心翼翼的向太叔奂上报朝廷下发的银两的用处。 其间着重提出买粮c建房c修路c搭桥几处大的花销。 除此之外,尽是些琐费。 衙官说完,俯身弯腰,面露微笑,等太叔奂指教。 “大人提到的费用,约莫五万两纹银。朝廷连发两年,数额是十二万,敢问大人,余下的银两在何处?” 太叔奂用木棍翻了翻炉中的碳,碳灰四处飞扬。 衙官面色如常,身子弓得更加厉害,他低眉顺眼道, “大人说得没错,每年拨款六万,用了五万,两年余下两万白银,下官会将银子充回国库。” “大人说笑了,太叔再是一介武夫,昔日在学堂里也是学过珠算的,虽然算盘打得不如大人,可还不至于连这等小账都算不清。” 循声望去,不是徐少桥又是谁,见到他身后一身长裙的宁朝来,太叔奂将原本想要询问徐少桥为何会来江南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当真是哪里有宁朝来,哪里便有徐少桥。 “公子乃千古难逢的有福之人,又与议郎大人熟识,想必是徐大夫之子吧?不知公子前来,未曾远迎,还望公子恕罪。” 衙官红口白牙,官话说得漂亮,举手投足,无不是阿谀奉承之意。 徐少桥笑笑,找了把圈椅坐下。 徐少桥不搭理自己,衙官自讨没趣犹不死心,又将目光转向宁朝来,奉承道, “没想到公子的丫头竟然这样貌美,真可谓世上有其一,绝对无其二。” 徐少桥瞪大眼睛,瞥了一眼面色难堪的宁朝来,默默的垂下脑袋。 眼神是有多不济,才能将“通身”气派的宁朝来看做是下人? 太叔奂嘴角一抽,闷笑道, “大人平时眼尖,今日倒是看走眼了,这位”淡淡看了一眼宁朝来,摇头,“可是宁相千金,长安第一才女宁朝来,陛下下旨与我一同前来的宁大人。” 衙官连连赔笑,“下官眼拙,是下官有眼无珠,识不得泰山,见过宁大人。” 宁朝来一向不喜欢溜须拍马的人,况且,这人,啧啧,实在也太会拍马屁了。 想到他说她是徐少桥的丫头,她就不明白了, “我虽没有华衣锦服,也不至于与丫头穿着一样。莫非,是没有丞相家女公子的气派?” “大人说笑,大人气质无二,区区气派算得了什么。” 衙官的腰弯得愈发厉害。 宁朝来轻瞪一眼衙官后,在徐少桥旁边的圈椅入座。 三人皆不买账,让他下不了台。衙官尴尬不已,偏巧房中三人皆是他得罪不起的,无可奈何,只好向太叔奂拱拱手,强笑, “大人,当下时辰尚早,不如出去走走。玉轩楼的食物勉强如得了口,只是仓促了些,只略备了薄酒为三位接风洗尘。” “三位?”宁朝来盯着衙官,“居然能预先知道会多一个不速之客。” 衙官面色一紧,宁朝来未免也太敏感。 好在徐少桥及时开口,道, “怎么就成预先知道了?我既然来了,岂有不招待我之理?我又不是丫头。” 宁朝来气结,被看做丫头一事,以后不知道还要被取笑多少次。 玉轩楼是江南出了名的酒楼,非贵族商户不得入内,非朝廷命官一概不接待,其间花费,以金计算。 衙官能在这样的地方设宴,平日里中饱私囊的银子不会少。 “带上司女公子一道吧。”宁朝来提议。 徐少桥立马反对,“带上她做什么,她又不是朝廷命官。” 宁朝来反驳,道,“目前,你也不是。” 宁朝来一字拨千斤,徐少桥悻悻的闭上嘴。 “她既不是朝廷命官,又不是官员子女,不便同去。”太叔奂不急不缓道。 “大人言之有理。况且屋外天冷,司女公子不出去为好。”衙官附和。 宁朝来之前已经放下的疑虑再次环绕在脑海。 太叔奂c徐少桥与衙官,三人之间,彼此配合帮衬,一定有事瞒她。 方才故意说她是徐少桥的丫头,就是为了移开她的注意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一日不见 一路上,衙官低眉顺眼的跟在三人后面,徐少桥与太叔奂沉默着往前,宁朝来则是四处张望。 四周是修筑得雅致小巧的木楼,奇怪的是,楼中并没有人,市集上也冷冷清清,只有几个匆匆路过的行人。 江南虽遭了雪灾,可再如何也不可能变成这副凄凉的模样,莫说繁华,连繁华的影子都寻不到。 只怕,是有人故意为之。 宁朝来掩口轻笑,望着身后的衙官,道, “都说大人治理有方,果然不假,他日向大人请教请教,还望不吝赐教。只是大人,市集上空空荡荡可以认为是天冷了,百姓不愿出门,为何连楼中都没有人影,莫非都相约着踏春去了?” 衙官讪笑,两手拱着,僵于半空,不知道该说什么。 徐少桥一把拽住宁朝来的衣袖,眉眼含笑, “说到踏春,我也想去,只是冬日未尽,哪里有春可踏,倒不如明日踏雪寻梅去?” 太叔奂轻咳一声, “有人说江南有个钱壮壮,家中富庶胜柳府三分,不知何时才有幸见到。” 衙官登时松了一口气,“下官糊涂,竟然忘记说了,那钱壮壮正是舍弟的好友,怕唐突才没有事先拜见,今日来玉轩楼正是他的主意。” 太叔奂嗤笑一声,迈步往前去。 宁朝来欲跟上,却被徐少桥拽住手腕。 待衙官走了之后徐少桥才开口, “我想了一路也没想明白,你无缘无故的怎会招惹是非,那些人为何要杀你?” “好,”宁朝来一本正经的看着徐少桥的眼睛,“公平起见,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若答了,我也知无不尽。你是如何得知我在江南受伤的?” “这” 徐少桥一时找不到说辞。 知道徐少桥不善言辞,宁朝来没打算从他嘴里套出什么。 她不逼他,他也不逼她,皆大欢喜。 是谁告诉徐少桥的,她心里有数。 “朝来,你喜欢江南吗?”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上一世是极喜欢的,这一世便只剩心惊了。 “愿意在江南长住吗?” 徐少桥拐弯抹角,宁朝来可算明白他的意思了。 她回答,“我不喜欢表哥,不会嫁到江南来。阿翁在长安,所有同伴都在长安,我绝不离开长安。” 徐少桥等的就是这句话,宁朝来说清了,他听明了,心情自然好了。 “朝来,说好了,明儿个一起赏梅花去。” 徐少桥自然而然搭上宁朝来的肩膀。 “我受了伤,染了寒,不去了。” “你是巾帼英雄,刀枪不入,何况有我护身,保你笑口一开,药到病除。” 徐少桥嬉皮笑脸。 宁朝来撇嘴,“你可知古人如何形容花瓶?” “如何?” “花瓶者,徒有其表,可看,却无用也。” “宁朝来!” 身后的两人打闹起来。 太叔奂与衙官站在前端看着两人打闹。 “徐公子与宁大人关系非同一般,不知羡煞多少人。”衙官感慨。 太叔奂喃喃,“是,羡煞许多人。” “大人,之前决定在柳府小住几日,为何改了主意?” “随心所欲,何必非要有缘由,若非要问,我也不知为何。” 玉轩楼阁楼里早已备好酒菜,悠扬的乐音透过屏障传出,不绝于耳,衙官殷勤的为太叔奂三人斟酒布菜。 所谓的钱壮壮年过半百,着深色中衣,衣冠楚楚,若换做年轻时,也该是个俊俏的男人。 只是此刻,他毫不掩饰的目光落在宁朝来身上,来回打量。 男子本色,男子多好色。 徐少桥护宁朝来,不比宁相生少。钱壮壮这副样子让他十分不悦,又不好发作,只好笑着说, “旁人只知美人明眸皓齿,宛如画中仙女,却不知宁大人一笑动长安,乃仙女出画入凡尘。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人能搏美人一笑?” 徐少桥说罢,呷了一口烈酒,将怒气往下压了一压。 听到徐少桥揶揄的话,太叔奂看了一眼神色冷清的宁朝来,轻笑一声后继续喝酒吃菜。 宁朝来越安静,便是雪生气,得罪宁朝来的人,历来是不会有好日子过。 “咳咳。” 衙官不停的咳嗽,冲钱壮壮挤眉弄眼。 可惜那钱壮壮被宁朝来迷得神魂颠倒,哪里会看到衙官递过来的警告目光。 他一个劲儿的点头嬉笑,眼睛珠子像是钉在宁朝来身上一般,始终收不回 “我有最好的胭脂水粉与绫罗绸缎,家中良田万亩c金银无数,女公子若是愿意,一切都双手奉上。”钱壮壮讨好道。 宁朝来无聊的拨弄着两只木筷,头也不抬的说, “那些东西固然少不得,只是我要的不仅如此。” “是要多少聘礼?”钱壮壮激动得坐立难安,颇是娇羞的说,“连我也是女公子的。” “无耻!” 宁朝来猛地将她手中的一双竹木筷子朝钱壮壮扔去。 钱壮壮来不及反应,木筷已经插穿他的双肩。 还未躲闪,大大小小的瓷杯又朝他砸了过去。 钱壮壮哭爹叫娘,跪着直呼女公子饶命。 乐音戛然而止,屏风弹奏后的人匆忙告退。 “宁大人手下留情。他向来鲁莽,不知分寸,望大人放他一马。” 衙官站定在嗷嗷直叫的钱壮壮面前,不卑不亢,与之前溜须拍马的模样截然相反。 瞥见宁朝来胳膊处的一抹红,徐少桥起身便要过去。 宁朝来扔出的玉碟正好砸在他脚下,徐少桥识相的坐了回去。 多说多行不义必自毙,古人诚不欺他。 宁朝来看着衙官,怒极反笑, “大人真会说话,他行事鲁莽,我不留情面,所有不是都成了我的不是。可既然知道是个粗俗之人,就不该让他登上大雅之堂。金玉在外,败絮其中!宁朝来身在闺中,不懂得男人间的权谋与得失是真。可我好歹也是一相独女,朝堂上的小谋小算懂得一二,岂容你们三番五次捉弄?聪明糊涂与否,决计不是入朝为官之人。” 宁朝来的话说得不清不楚,可在场的几个人都明白,这场戏唱砸了,结果不如人意不说,还会适得其反。 徐少桥,尴尬得不知道该将手往哪里放才好。 早知是这样,他说什么也不会来江南。 想到此处,徐少桥瞪了太叔奂一眼。 他一定是故意让他前来讨骂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如三月兮 “将人带下去。” 太叔奂放下酒杯,面色平静的对衙官说着,语气同平常无异。 衙官点头,对宁朝来拱手一拜,恭恭敬敬的说道, “叫宁大人生气了,是下官眼拙,寻了这样一个人。” 宁朝来冷哼一声,将头扭向一边。 “将这不知死活的东西带出去!” 衙官呵斥着让人将色胆包天的钱壮壮拖出了屋子。 “宁大人”衙官再次拱手,神情较之前更为恭敬。 宁朝来嗤笑,“宁大人三个字太重,我担不起,大人可别折煞了朝来。” 衙官可怜巴巴的瞧向太叔奂,宁朝来的软硬不吃他早有耳闻,如今领教了,才知确实无计可施。 太叔奂摆手,摒退了衙官。 “戏没唱完便被我拆了台,议郎大人,千万要包含。我还有事,先行一步,两位吃饱喝足,还请自便。” 宁朝来对他一直都是言笑晏晏,就算严肃,也不会如此让他不安。 徐少桥如坐针毡,终是站起身来,动动嘴唇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将目光落在太叔奂身上。 祸是他惹的,说好说歹,他倒是开开金口。 太叔奂神色冷清,等到宁朝来即将迈出屋子的时候才说, “当年上书学堂中才干比得上你的人屈指可数,敬佩你,追随你,天下人皆知你是长安第一才女。若你真的为百姓着想,就不该隐藏一身才华,甘心做个无知的妇人。” 宁朝来回过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太叔奂,秀眉紧皱, “呵,太叔奂,我选择过平常女儿家的日子便成了无知妇人?那我入朝为官意味着什么你可明白,究竟是谁无知?” 宁朝来忽而轻笑出声,“我竟忘了,太叔奂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从不无知,所有一切,只是不愿在乎罢了。” 若今日的人换做司笑语,太叔奂可还会说她无知? 不会的,他怎么舍得司笑语放着太平日子不过,陷入朝廷那龙潭虎穴里。 一双澄澈眼眸里盛满悲哀,泪花隐隐可见。 徐少桥蓦地心疼起宁朝来来了。 她若入朝为官,便是人臣,事事听从皇帝安排,凡事以国与君的利益为先。 就连终身大事,自己也做不了主。 她这样的女子,与生俱来的美貌与智慧,以后的日子指不定如何。 是啊,她终归不过是个女子,他们又怎会狠心得硬是要将她逼得只剩一个人。 宁朝来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她又道, “议郎大人好谋略,如此费尽心思倒是瞧得起我。若中途看出这是你设的计,你可以向皇上说我慧眼过人,若看不出来,你便乘机看我笑话,一石二鸟,好生了得,恐怕皇上命我同行都是这计谋中的一部分吧?” 太叔奂虽不及宁朝来伶俐,可被说得哑口无言还真是头一遭。 他没料到宁朝来如此厉害,到江南不过一日,便洞悉了他的计谋,说得面面俱到。 若非清楚徐少桥为人,他甚至都要怀疑是徐少桥将真相告诉她了。 还有就是,宁朝来忧心的,他一时没有想到。 若是知道了,势必会从长计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蒹葭苍苍 徐少桥见那两人四目相对,一人平静坦然,一人怒火中烧,故意咳嗽一声,嬉皮笑脸的说道, “好了好了,朝来你别生气了,都说爱生气的女子老得快。你还未及笄,若是已经老了,只怕日后寻不到好相公,嫁个丑人,到时儿子丑,孙子丑,世世代代丑下去可如何是好。” 本是缓和气氛的话,可惜非但没有搏得美人一笑,反倒让宁朝来更加恼怒。 “我还沦落不到那样的地步,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嫁不出去。你们不都期盼着吗?我怎么敢辜负你们的期望。说不准哪一天我便被一道圣旨嫁去塞外了也不一定不是吗?” 徐少桥面色一沉,“不许胡说。” “是胡说吗?”宁朝来将贴于脸上的一缕长发撩到耳后,“其实塞外风光不错,只是离家远了一点,但要是真的被逼无奈或者下定决心,千里的距离算得了什么。” 宁朝来笑得眉眼弯弯,言语之间满是嘲讽。 她笑的是她自己,非要将事情想得那么透彻。 许多时候她甚至怀念前世的生活,不用计较c不用提防,不知道过程的惊心动魄,至少还能过得几天的安生日子。 “入朝堂,你考虑到的只有儿女情长吗?”太叔奂问。 宁朝来反问,“除却儿女情长,莫非就没有问题了吗?” 她一介女流,自古以来,都是上不得台面之人。 天下的君臣,可以接受她为官一时,还会心甘情愿让她为官一世吗? 她是女子,试问天下哪个男儿愿意听从一盒女子的建议! “朝来。”徐少桥靠近,托着宁朝来受伤的手臂,“你先消消气,我让人拿来膏药为你重新包扎伤口可好?” “包扎伤口,治的是身上的病,可是少桥,人心若是寒了,你拿神丹妙药来也无济于事。” 宁朝来推开徐少桥的手,踏出屋子,脚步声逐渐远去。 “朝来!”徐少桥欲追出去。 太叔奂道,“她正在气头上,让她静静吧。” “阿奂,”徐少桥又悔又急,“朝来说的句句在理,我们不能因为她身负才华而剥夺她本该有的生活,那对她太不公平。” 太叔奂拧眉,“你错了,不是我们,而是陛下。” “关陛下何事?” “陛下不愿将皇位交付太子,而丞相是太子最为仰仗的,你以为,他让宁朝来入朝堂当真是给宁氏荣宠吗?” 徐少桥倒抽一口凉气,“陛下多疑,担心太子年过三十不得重用会举兵造反,不管猜测是真是假,他都会未雨绸缪。可是阿奂,陛下不过太子一个皇子,若不传位太子,又会传位于何人?” “这,也是我不明白的地方。” 只有一个皇子而不传位,无非两个原因,要么太子不是皇帝血脉,要么皇帝有其他孩子长于宫外。 “如果真如你所说,朝来做官岂不是危险重重?宫外还好,不会有人明目张胆下手。可朝堂上尔虞我诈,谁能确保朝来万无一失?” 徐少桥要的不多,只是希望宁朝来能当下一样活着不要被卷进无端的纷争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白露为霜 “对了!”徐少桥突然想到,“朝来此次遇袭会不会与宫里有关?” “陛下才打算削弱宁相权势而已,没那么快对宁朝来下手,宁朝来得罪的,另有其人。” 至于是谁,太叔奂一时实在想不到。 两人的脸色皆是变得沉重起来。 徐少桥喃喃, “我朝与匈奴,十年之内绝不会交战,要想和平,只能和亲。” 论才貌,莫说长安城,就是放眼天下,能赶得上宁朝来的寥寥无几。 如今的宁朝来,有皇帝之前冠冕堂皇的承诺,尚且有权为自己的终身大事作主,可若是为了臣子,肩负的是天下,即便皇上要将她送去塞外,她也不能说一个不字。 就算不考虑将来的事,当下皇帝要宁朝来为官一事也足够棘手。 “笃笃笃。” 房门被人叩响。 太叔奂与徐少桥正襟危坐,说了句请进。 柳芽儿进屋,给两人行了礼。说, “我家公子说,二位大人回去时不必前往柳府告别。公子还说了,朝来小姐的事即便要人做主也轮不到两位,还请两位日后注意言行,不要惹小姐生气。” 徐少桥气愤,“我们与朝来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一厢情愿,凡事不可能害她。” 柳兰是表哥又如何,他与宁朝来的关系能比得上他们两人与宁朝来亲近吗? 太叔奂也说, “原本太叔不该多嘴,可有的话非说不可。今日与宁大人说的事并非私事,你家公子该深明大义才对。” 徐少桥微怔,明知道宁朝来受了委屈,他没想到太叔奂还会这样说。 不过,太叔奂行事向来有他的道理。反正不会害宁朝来就是。 这样想来,徐少桥也就释然了。 柳芽儿拱手道, “大人有所不知,我家公子向来护短,对朝来小姐从来是百依百顺,容不得一点不开心。说来大人们可不要见笑,其实我家公子自幼中意朝来小姐,若非小姐年纪小,只怕早就谈婚论嫁了。” “那我们静候佳音。” 太叔奂这句话说得不轻不重,让人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柳芽儿一口气堵在嗓子眼,进退都不对。 若宁朝来真那么容易嫁给柳兰,他也不会在此逞口舌之能。 “他们二人成亲之日,太叔定会奉上厚礼。” 太叔奂语不惊人死不休。 柳芽儿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太叔奂顾不上休息就去柳府看望宁朝来,他还以为,太叔奂对宁朝来总是特殊的。 可现在又面不改色的说可以祝福宁朝来与柳兰,全然不像喜欢宁朝来的样子。 太叔奂对宁朝来,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还有事吗?”太叔奂笑问柳芽儿。 柳芽儿摇头,告辞离开。 柳芽儿走后,徐少桥问, “阿奂在你看来,朝来便如此不用放在心上吗?” 太叔奂解释,“柳家世代经商没有权势,陛下不会忌惮,但较其他商户而言,又多了几分体面,宁朝来嫁到他家,不算太委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所谓伊人 太叔奂的话还未说完,徐少桥猛然将桌上的茶杯掷到屏风上。 屏风微微晃动,杯子碎得不成模样。 “你有什么资格说那些话?”徐少桥一步步逼近太叔奂,“她嫁给谁与你无关,你没有资格管她嫁给谁。” “少桥,你对宁朝来的执念可以放下了,就算不嫁给柳兰,她也有千千万万除你之外的选择。我没有资格,你也一样。” 得不到自然也不会失去,反正不可能有结局,何苦守着一点偏执过活。 宁朝来太过复杂,太过聪明,他看不透看不懂,徐少桥看到的她的所有的好都是表象。他不想徐少桥深陷泥潭,无法自拔。 “你所有冠冕堂皇的说辞,不过是仗着有她注目。因为有她的青睐,才能够表现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恨不得昭告天下你太叔奂不喜欢宁朝来,就算全天下的男子都喜欢宁朝来,在你眼中,她还是那么微不足道。她喜欢得越卑微,你的拒绝才能显得越清高。” “我没有!” 为何连徐少桥都觉得他疏远宁朝来是惺惺作态?为何所有人都要以为宁朝来喜欢他? “有也好,没有也好,我不在乎。”徐少桥双手紧握成拳,“我不忍心,所以,阿奂,她在你面前有一分的卑微,我便还她十分。” “少桥!” 太叔奂伸手,只触摸到徐少桥转身离去时寂寥广袖。 听不进去的,他早该料到为时已晚。 司笑语捧着几株梅花进屋,说道, “徐公子与你交好,这样对你说话,以前应该不曾有过吧。” 是不曾有过,可是,“当局者迷,明知他喜欢宁朝来,我还出言刺激,他怨我,我不怪他。” 司笑语找来花瓶,将花插进瓶中,漫不经心的说了句, “怕的不是不懂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道理,而是自己分明是当局者,却总以为能够置身事外。” 太叔奂扣住司笑语的手腕,面上冷清, “她平日里都是讲这些大道理给你听吗?语儿,我希望你如儿时一样单纯,不要受她影响,学会一些令人作呕的把戏。” 司笑语迎上太叔奂的目光,“宁朝来通古知今,得天下人赞许,而我不过是学习普通人家女公子该学习的知书达理,在你看来,也是错了吗?你不高兴的是我做错了还是我说错了?” “抱歉,不该冲你发脾气。”太叔奂松了手。 “你来江南,真的只是为了赏景吗?” 很显然,太叔奂对司笑语生了疑虑。 司笑语轻笑,“景色有何可看的,值得我千里迢迢而来,我只是不喜欢将军府里无人相伴罢了。阿奂对我,终究不复从前了。” 司笑语的最后一句话,无异于诛心。 不复从前,单是这四个字,便能让太叔奂愧疚得无以复加。 他自责。司笑语是什么人,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他不是不知道。 他们认识了那么多年,他居然不信她,还以为她居心叵测。 他不是故意的。 只是发生的事情太多c疑惑太多,让他草木皆兵。 还有那么一股莫名的怒气藏在他体内,找不到宣泄的口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在水一方 “方才过来时,在途中遇到了宁女公子与她表哥,说是明日一早要去南山的梅林赏梅花。”司笑语说道。 太叔奂若无其事的答,“柳兰待宁朝来好,宁朝来心情不好,他自然要想法子逗她开心。” 司笑语只顾着摆放瓶里的梅花,似乎并不将太叔奂的话放在心上。 可仔细看来,她的唇角微微上扬。 关心则乱一说到底不假,若非将心思移到了别处,太叔奂怎么会不问问她为何来了玉轩楼。 她来,本是为了听听几人的为官之道,不曾想竟看了这样一出戏。 幸好藏得隐秘,不然,若是被冲出去的徐少桥撞个正着,太叔奂也不可能留她在身边了。 一夜过去了,窗外风声不断,大约又开始下雪了。 丫头进屋来,站在屏风前头说, “小姐,公子还等着。” 宁朝来一心一意给伤口上药,对于丫头的话,只当没听见。 柳兰缠着要与她一起去看梅花,可外边处处都是冷风,她本就畏寒,压根不想出去,加之不放心自己的处境,更不愿出去。 “小姐,单是公子也就罢了,偏偏徐公子也来了,在雪地等了近一个时辰,不让撑伞,也不许告诉小姐他来了。” 徐少桥也来了?想必她昨日的言语将他吓得不轻。 事后想了想,她也觉得后悔。 太叔奂与徐少桥和她有同窗之谊不假,可到底是大臣之后。 微百姓着想,寻忠臣良将,才是他们该做的。 若是因为交情而忘了初心,犯下大错,岂不成了不忠之辈。 宁朝来放下袖子挡住伤口,走出了屋子。 徐少桥直直站在雪地里,只穿了单薄的衣衫,鼻尖被冻得通红。 见到宁朝来出来,他急忙将双手藏到背后,笑着道, “想着你一言九鼎,约了今日赏花便不会失约,所以,冒昧的来了。” 宁朝来听罢,心里难受得紧。看着徐少桥被冻得瑟瑟发抖还担心她没消气不由得鼻子一酸。 除了宁相生,就属徐少桥对她最好。 她却碍于前世种种,从不真正交心。 “都说文朝来,武太叔,文武徐少桥,我看,你太过愚笨,哪里文武双全了。” 宁朝来藏着满心的感动与自责,佯装不屑。 她刚走上前去,徐少桥便负手往后退。 “那你回去吧。”宁朝来转身要回屋子。 徐少桥伸手拽住宁朝来的衣袖,看见徐少桥血肉模糊的手,宁朝来当即湿了眼眶。 徐少桥垂眸,“我,我只是想分担你的痛。” “傻子。”宁朝来哽咽,“你如此对待自己,可又真正减少我的痛楚了?” 她甫一受伤,分明与他没有关系,他却还是要责怪自己,并施以惩戒。 宁朝来记不得了,不知道这是他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 “进屋去,我给你包扎。”宁朝来捉住徐少桥的手腕,把人往屋里拖。 “哎哎哎”柳兰猛地从柱子背后冲出来,扯开两人接触到的手义正言辞道, “女子闺阁怎能由男子进去,不妥。” 宁朝来的房间,连他都不能进去,他绝对不让其他男子进去。 “少桥不是其他人,我俩打小一块,没这么多讲究。” 在徐少桥面前,宁朝来还真就不愿听什么男女有别的话。 柳兰张开双臂挡在门口,“你换身衣裳,我带他去包扎好了过来找你。” 徐少桥也说,“这样也好。” 好吧,宁朝来点头。 柳兰将徐少桥带到他的房间,让柳芽儿给徐少桥包扎,他则是在一边说道。 “你这人太会算计,故意将伤口拿给朝来看,生怕她不心疼是吗?这苦肉计用得娴熟,以前也没少用吧。” “是。”徐少桥毫不含糊的答。 正在为徐少桥上药的柳芽儿听得手一哆嗦,一瓶金疮药尽数洒在伤口上。 “公子见谅,见谅。” 柳芽儿手忙脚乱的“挽救”。 徐少桥摇头,不说话。 等半天也没听到后半句话,柳兰忍不住,只得问, “哪有人承认得如此干脆的?你说你是为了博取同情,那么昨日在玉轩楼你与太叔奂究竟是做了什么让她那么生气?” 他想了一个晚上也没想出来。 “怕她再也不理我,所以出此下策。”徐少桥答非所问。 徐少桥没听到想要的答案,不死心的追问, “我是问你你们对她做了什么?若是一般打打闹闹,她才不会生气。” 恰好柳芽儿将伤口处理好,徐少桥直接起身,道, “多谢了。” 而后,出了房间。 “你别走,倒是说清楚啊。” 柳兰叹气,关于昨日玉轩楼里发生的事。宁朝来不说便是不说,徐少桥不说也是不说。 还有一个太叔奂没问,不过问了没用。 三人一起长大,脾性相差无几,都那么倔,他再怎么死缠烂打,也得不到只言片语。 还是作罢。 南山以美景著称。 山下是一汪湖水,虽结了冰,可透过一两融化处,还是能看到湖水的清澈透亮。 马车上不了山,只好停在山脚。 他们只带了柳芽儿来,柳芽儿自然被留在山脚等候。 上山的路,是用石块铺设而成,上面堆了一层积雪,好在不打滑。 山道两侧,种满了各种果树,等到春天,各种花争奇斗艳,必定热闹非凡。 一阵清香扑面而来,走在最前头的宁朝来使劲嗅了嗅。 柳兰笑,“快到山腰了,山腰上种的全是梅花。” 徐少桥笑着打趣儿,“底下是果树,山腰是梅花,那山顶种的,一定是药材了。” “还真让你给说对了,山顶上种的就是名贵药材,千金难求。平日里根本不让人上山的。” 笑归笑,柳兰可绝对没说笑。 这南山,虽是老天爷的,可在江南,没有柳府点头,谁也休想踏上一步。 香味越来越近,行了近一个时辰,总算到梅林了。 放眼望去,林子里是一望无际的红色梅花,开得妖冶妩媚,又带着几分艳烈凄美。 柳兰将两人带到林子中央的亭子里。 亭子里砌了一块石桌,放了四个石凳。 两人坐下后,柳兰从桌下的抽屉里拿出一套茶具。 宁朝来环顾四周,发现从这亭子里往外看,竟能看到不同的景致,只得出一句, “你这亭子倒是设计得巧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溯洄从之 “那是,这可是我的主意,想着你不是爱花草吗?便将整座南山都买过来了,以后想种什么种什么。” 柳兰一面掏出火折子,一面说。 宁朝来无奈,“没有炉子,有火折子也没用。” 是啊,这里的东西一应俱全,偏偏火炉不见了。 柳兰不死心,还在四下翻找。 他没找到,倒是宁朝来看到了。 火炉被扔在附近一棵桃树下,炉子里还有几颗尚未熄灭的碳头。 摸摸茶具,似乎还残留了一丝热气。 宁朝来握拳,有人早在他们之前来过。 “表哥,”宁朝来故意咳嗽两声,道,“山上太冷了,你去将我的衾衣拿来。” “来回得花多少时辰,不去。炉子不在,我去拾柴火来。” 柳兰起身要去拾柴火,岂料他方转身,宁朝来一记手刀已经朝他后颈出劈了过来。 徐少桥扶住倒下的柳兰,看向宁朝来。 “少桥,你送他下山。” “既是有事,我又岂会弃你于不顾。” 宁朝来不由分说打晕柳兰,必然是事出有因。 看她小心谨慎的模样,多半是这林子有人埋伏。 他不会让宁朝来在手上有伤的情况下还一人涉险。 “快带他走,必须将他送到山下,毫发无损的交给柳芽儿,他若出事,我不会原谅你。” 宁朝来说完,朝林子深处跑去。 有人要她的命,她不能连累别人,不管那人是柳兰还是徐少桥。 一面是远去的宁朝来,一面是昏迷不醒的柳兰。 徐少桥咒骂两声,迅速扛着柳兰冲出梅林。 越往林子深处走,迎面而来的血腥味越重,兵器的碰撞声越清晰。 凛冽的寒风擦着脸颊而过,尖锐得像是刀剑,刺得脸生疼。 宁朝来手中紧握一把白玉折扇,缓缓靠近打斗中的人。 那些人见了她,竟是停了下来。 除却一个太叔奂,其余蒙面的,都是前来杀她的人。 趁蒙面人没有反应过来,太叔奂三两下从人群里跃出去,持着利剑挡在宁朝来面前。 “你快下山,这些人针对我而来,自有我应对。” 太叔奂说着,一手将宁朝来往后推。 他着玄衣,看不见鲜血,可单从他身上多出被划破的地方来看,这些人绝对不好对付。 他说这些人针对他来,宁朝来不信。 果然,对方为首的人说, “我等前来,是为取这女子首级,公子伤得不轻,不若离去。” 宁朝来哂笑,这些人与清风客栈里的,不是一波。她究竟是得罪了多少人! “还不走!” 太叔奂呵斥着将宁朝来狠狠往后一推,他则是扑向人群,想要纠缠,给宁朝来争取更多逃跑的时间。 若想逃,她在亭子里的时候便可以走了,既然来了,她便不会走。 宁朝来以折扇为兵器,加入打斗。 对方有十余人,且个个武功不错,在她之上,难怪连太叔奂也占不了上风。 十余人分成两方,一方对付太叔奂,一方杀她。 武功悬殊大,宁朝来很快败下阵来,好在早有准备。 待所有人挥刀朝她砍过来时,宁朝来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玉瓶,拿开瓶塞,奋力一洒。 玉瓶里装的,是毒药无异,但凡沾到,无论活人死物,皆会被一点点腐蚀,直至腐蚀尽。 她洒得准,围攻她的人只顾着身上的致命毒药,呼唤开来,无暇管她。 玉面从不在她面前现身,可礼物什么的很是齐全。 对付她的一方才解决,为首的那人便从太叔奂处朝她奔了过来。 长剑当头劈下,铮铮带风,很是霸道。 宁朝来举起折扇,折扇被一劈为二。 宁朝来手握着只剩了一半的折扇,眼睁睁看着剑尖抵在她胸口处。 那人惋惜道,“如斯美人,怨不得遭人嫉恨,怪只怪你生了一副蛊惑人心的好皮囊。” 太叔奂与余下几人打得激烈,救不了她,她知道自己在劫难逃。 宁朝来干脆扔了手里的半截折扇,张开双臂。 若非死不可,又何必恐惧。 “放眼天下,美人不计其数,我这副皮囊算得了什么。我既无命苟活,你不如将幕后之人道来,也好让我死个明白。” “找阎王问去吧。” 长剑刺入,皮肉被撕裂开。 “我可以死,可我不能不明不白的死。” 宁朝来一手抓住剑身,任凭掌心被剑划破,鲜血顺着指间往下流淌。 长剑刺穿身体,面前之人面色狰狞,直直往后倒去,他手中的剑随之抽出。 却是太叔奂扔了剑,这才救了宁朝来一命,他自己则是赤手空拳,身上伤口无数。 宁朝来俯身,从那人手里夺了剑,扔向太叔奂。 余下几人见头目已死,又占不得上风,纷纷撤离。 幸好今日穿了深红色衣衫,看不出胸口处被鲜血浸染了大片。 宁朝来对着太叔奂一拜,道, “今日还是得多谢大人的救命之恩,朝来无以为报,只能在之前的承诺上再加上一个。” 太叔奂扔了剑,朝宁朝来逼近,问, “我给你留了记号,你没看到?” 宁朝来喜欢观察周边环境,他特意将火炉掷在树角,就是为了提醒她此处危险,不要靠近。 她却还是来了。 不顾一切都要前来,就为问问那些人是谁要杀她? 命重要,还是真相重要? “看到了,只不过想来看看是谁救我,居然,是议郎大人。” 清风客栈里,是玉面托他相救,宁朝来不信这一次他还是受了玉面的提示。 杀她的,不会每次都是玉面的人,玉面也不会每次都能那么准确的知道她有危险,更不会,每一次都让太叔奂来相救。 如若巧合太多,那不是缘分,而是必然。 “你怀疑我?”太叔奂扯了扯嘴角。 宁朝来摇头,“大人拼死相救,伤痕累累,我若怀疑,岂不忘恩负义。只是大人,寡不敌众,我并不愿意大人也过上这样的生活。” 宁朝来敢对天发誓,这是真话。 随时随地性命不保的日子,当真不是人过的。 太叔奂时时神采奕奕,俊朗卓绝,一个人人称赞的翩翩公子,此刻却脸色苍白,浑身上下狼狈不堪,没有半分朝气。 宁朝来心中不忍。 她是死是活无关紧要,可是一定不能让身边的人替她受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道阻且长 “朝来!” 是徐少桥的声音。 太叔奂环住宁朝来的腰,轻功施展,将人带到了梅林一边的无人处,而后松手。 胸口处的鲜血不断的往下流淌,宁朝来脑子混沌起来。 只听太叔奂说,“我救你的事,不想其他人知道,包括少桥。” “我明白。” 宁朝来转身要走,她担心自己坚持不到太叔奂将他心中的疑虑问完便已经倒下。 “你不如外人眼里看到的一样,只是个才貌双全的单纯女孩。从前往江南的那一天起,你便忧心忡忡,因为心事过重,才会暴躁易怒。你早就知道有人要杀你,为什么?” 太叔奂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宁朝来顿步,捂住胸口。 她说,“你若问我为何不加派人手保护,答案是我不想旁人知晓。若你问我为何知道江南凶险,那是因为我死于江南。” “朝来,朝来!” 宁朝来费力朝着徐少桥呼喊的方向走去,步履蹒跚。 一步,两步 整个梅林变得天旋地转起来。 宁朝来使劲摇摇头,始终看不清脚下的路,疲惫感蔓延周身,终是无力的倒地。 她隐约看见徐少桥朝着她飞奔了过来,紧接着,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朝来!你醒醒!” 徐少桥抱着宁朝来,不要命的往山下的道路跑。 他将柳兰扛到山路上便急忙回来,没想到还是来晚了。 太叔奂站在一棵梅树下,看到疾风一样抱着宁朝来离去的徐少桥,怔怔看着手心的鲜血。 他的手没有受伤,不会有鲜血,宁朝来受伤的是手,他没有碰到,却为何,他的手上会有血? 他方才用这只手环过宁朝来的腰,加之宁朝来时不时捂胸的动作 太叔奂双目陡然瞪大,难道,那长剑刺进了宁朝来的胸口? 那他方才还缠着逼问她,若是耽误了救治可如何了得。 太叔奂一拳砸在树干上,梅花花瓣随风飘散,妖冶至极。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漫天的雪花,周遭的一切都安静下来。 他甚至都听得见雪花绽放的细微声音。 安静得,可怕。 “朝来,你跟我说说话。” “我将柳兰扔了,你骂我啊。” “朝来朝来” 徐少桥喃喃自语,能听见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他分不清楚脸上的是汗还是泪,不记得自己走了多远,不知道距离到山下还有多远。 他只知道,他要用最快的速度下山,若是晚了,宁朝来便被这南山的梅林留下,再回不去了。 宁朝来不能留在江南,她说过,她要回长安的。 一路跌跌撞撞,摔了无数次,终是到了山脚。 柳芽儿见徐少桥抱着宁朝来过来,本还想念叨几句,在看见宁朝来满手是血,徐少桥身后也尽是血迹的时候,不由得大惊失色。 柳芽儿跑过去,着急的问, “朝来小姐这是怎么了?” 徐少桥不说话,将宁朝来抱上马车后,驾车要走。 柳芽儿拽住徐少桥的衣袖,“徐公子,我家公子呢?” 三人一起上山,只有徐少桥与宁朝来回来了,宁朝来还是死活不知的模样,柳兰的情形只会更差。 柳芽儿都快嚎啕大哭了。 “他在路上,无事。朝来的情况,不准说。” 徐少桥甩开柳芽儿的手,驾车离去。 “公子啊,公子。” 柳芽儿一边抹眼泪,一边上山去寻柳兰。 徐少桥说柳兰没事,没事固然好,可要是柳兰有个三长两短,他也甭活了。固然柳兰没事,宁朝来有个三长两短,那也完了。 徐少桥将宁朝来抱去医馆时,甚至感觉不到宁朝来的心跳。 医工看了一眼宁朝来的伤口,连连摇头。 “你若治不好她,我便要了你的命!” 徐少桥拽住医工的衣襟,嘶吼着,已然失控。 若宁朝来就这样死了,莫说这个医馆,整个江南他都不会放过。 医工怯怯的解释,“公子放心,这位女公子的伤口不算深,并未伤及心脉,性命无忧。方才失态,只是被女公子满身的鲜血吓到了。” 徐少桥松开手,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幸好无事,早知宁朝来会受这样重的伤,他宁可不理会柳兰生死,也要留在宁朝来身边。 徐少桥如此神情,医工不敢马虎,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力求将伤口包扎得最好。 徐少桥则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医工与宁朝来,就怕宁朝来有什么不测。 半个时辰后,医工满头大汗的起身,冲徐少桥道, “公子,我已为女公子上了药,近来要好生休养,不可受凉受寒。若是公子不嫌弃,可让我馆中的女眷为女公子换一套干净衣衫。” 宁朝来衣衫上满是血迹,着实不妥。 徐少桥点头,在医工的搀扶下去到外堂。 待坐定后,医工倒了一杯茶,递到徐少桥手里,说, “公子想必是吓坏了,先喝口茶压压惊。” 他是被吓得不轻,浑身都在不由自主的哆嗦,此时的他,想必与大病初愈的人无异。 徐少桥轻呷了一口,热茶由喉而入,舒缓整个身子,脑中紧绷的弦终于放松了些。 医工问,“听公子不停的呼唤‘朝来’二字,又听说长安才女宁家女公子来了江南,不知,可是一人?” “不是。”徐少桥斩钉截铁道,“此朝来乃是昭告的昭,碰巧与长安才女同音而已。” 医工点头,“也是,长安才女声名在外,得无尽称赞,怎会有这祸事?” 怎会有这祸事?他也想知道。 一连两次遭追杀,江南绝非久留之地。 徐少桥放下茶杯,进去内堂,医工同行。 地上扔着几块染满鲜血的布帛,触目惊心。 徐少桥冲上前,一把扯开正在为宁朝来换衣裳的小女孩。 小女孩被甩到地上,嘴里囔囔着, “你这人真是没有规矩。” “花蓉,不许胡说。”医工呵斥。 徐少桥没有心思理会医工与小女孩如何。 衣裳已经穿好,只是没有系好腰带而已。 他将腰带系好,又将宁朝来散乱的头发理好,默默看了许久。 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宁朝来,呼吸浅浅不可察觉的宁朝来,从未见过的宁朝来。 徐少桥直到此刻都还觉着这是一场噩梦,他祈求快点醒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溯游从之 “馆中一切方便,公子不如让女公子在此疗伤?” 医工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徐少桥察觉失神已久,忙掏了三锭金子放在床头,他则是抱着宁朝来出了医馆。 花蓉不过七八岁年纪,见着金子,忙跑过去拿起,放在嘴里咬了咬,继而惊呼道, “木神医,让你瞧病治伤的人出手都大方,不过包扎一下伤口,换了件平常女子衣衫,居然给了三金。” 木神医望着医馆大门处,捋捋黑白各占一半的胡须,摇头。 人才是心尖尖上的,死不得,伤不得,区区身外之物算得了什么? 马车被徐少桥驾走,柳兰与柳芽儿只能徒步回府。 雪下得大,风也不要命似的胡吹。 柳兰走走停停,终是转过身子,攥住柳芽儿的衣襟。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柳芽儿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 “公子,绝对没有。徐公子说是早就约好要与朝来小姐四下逛逛,便乘了马车去,让奴才上山如寻你。” “简直可恨!”徐少桥气得跳脚,宁朝来真够偏心的,给他一记手刀子,居然只是为了不让他打扰他们两人,让他在雪地上躺那么久,身子都快被冻僵了。 “可不就是可恨。” 柳芽儿底气不足的附和。 他也不想骗柳兰,可是宁朝来伤成那样,要是被柳兰知道了还不闹个天翻地覆。 徐少桥交代了不让说,想必兹事体大,他也不敢说。 幸亏大雪很快覆盖了地上的血迹,没让柳兰生疑。 夜半的风声更为呼啸,卷起一朵红得妖冶的桃花,惊醒了昏迷的宁朝来。 是间陌生的屋子,烛火明亮,暖炉生烟。谈不上宽敞,但还算干净整洁。 宁朝来费力的坐起,正巧房门被推开,一熟悉的身影缓缓靠近,带着浓浓的药味儿。 人还没走到面前,宁朝来便问道, “少桥,此事可与人说了?” 徐少桥不答话,端着汤药坐到床头,用勺子搅拌汤药。 宁朝来伸手想要接过,徐少桥不给,等汤药冷了,一勺一勺的喂到宁朝来嘴里。 待得一碗汤药见底,汤碗放下。 宁朝来又问,“这是哪里?” 徐少桥答,“一间稍微隐秘的客栈,天亮之后,我带你回长安。” “不能回去,这副样子不能被阿翁看到。” 若宁相生知道了,一定会追查此事,宁朝来担心打草惊蛇,反而查不到事情的始末缘由。 “人人都说宁相也不如我了解你,他们却不知道,我认识的,不过是宁朝来的表象仅仅是认识而已,何来的了解。” 徐少桥嘴角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都怪别人说得太逼真,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虚实,要是没有梅林这一出,他应该还会一直认为,他很了解宁朝来。 可是,时到今日,他才幡然醒悟,所谓的竹马之交,彼此知己,都是假象。 宁朝来捉住徐少桥袖口一角,一本正经的解释,道, “少桥,许多事情,我不告诉你,不是信不过或是不愿与你说,只是无法说明而已。我们认识了那么多年,你是最了解我的人无疑。” 徐少桥拉开宁朝来的手,将宁朝来扶了躺下,温声细语道, “好好休息,不要多想,我不过气你不知道爱惜自己身子而已。” 她受了重伤,徐少桥心疼是真。 然而,看着徐少桥离去时寂寥的背影,宁朝来知道,徐少桥之前说的都是真心话。 第一个将她看作多心机多秘密的是太叔奂,第二个,便是徐少桥了吧。 房门合上,徐少桥再无法往前挪动一步,只颓然的靠在门框上。 他多想问问宁朝来,那些人为何要杀她?为何她明知有危险还要前去?为何她不愿他去却让太叔奂一起? 她一定不知道他知道太叔奂去了。 若不是不经意连瞥见血泊中的那个刀鞘,他也不会知道太叔奂在。 说来也巧,刀鞘被覆没在血泊中,还是被他看见了,看见也就罢了,他偏巧能够断定那是太叔奂的宝剑。 他多希望他没有看见,多希望他不知道那是太叔奂的。 就如太叔奂与宁朝来所想的一样,他什么都不知道就好了。 太叔奂与宁朝来,针锋相对,老死不相往来;他与宁朝来,形影不离,无话不说。 分明他才是与宁朝来最为亲近的人,却不知什么时候,他成了外人。 徐少桥双手抱头,胸口处疼得尖锐。 两人各怀心事,皆是一夜无眠。 天明了,徐少桥端了汤药进屋时,宁朝来已梳妆好,端坐在床头,好像在等他的到来。 “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徐少桥关切之意明显。 宁朝来接过药碗,皱着眉头将碗里的汤药一饮而尽。 笑着说道,“皮外伤而已,你不用太担心。” 说没事是假的,伤口痛起来时犹如千万只针同时扎在身上。她第一次受这样的罪,忍得辛苦。 知道宁朝来不会久待,徐少桥拿来大氅,又备好手炉,确定将宁朝来裹得严严实实了,才放心带宁朝来出门。 此行的事情,只是想要宁朝来为官,目的明确了,不管宁朝来是什么样的答复,来的人也该回去了。 宁朝来的意思,是想徐少桥与太叔奂一行回去。 而她,需在江南将伤养好再回。 其余人已经出发,府衙里只剩了司笑语与太叔奂。 瞧见宁朝来脸色不好,司笑语上前,摸摸宁朝来的额头,说道, “宁大人可是病了?额头怎么会那么凉。” 宁朝来抿唇轻笑,“承蒙女公子惦记,朝来确实受了寒,因此不能与你们一道回长安。” 司笑语还想关心几句,却被太叔奂催促着上了马车。 太叔奂问,“少桥呢?” “他在外面等你们。” 宁朝来没有将不愿进来几个字说出口。 太叔奂看了一眼漫天的飞雪,压低声音说, “柳府守卫森严,只要你不出府门,应该是安全的。不过,这里到底是是非之地,尽早回长安吧。” “多谢大人关心。” 宁朝来往边上退了几步,将路让出来。 太叔奂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沉默着驾车离去。 宁朝来脸上,唇间,没有一点血色,身负重伤还要坚持前来相送,无非是想告诉他她还好,给她的救命恩人吃一颗定心丸。 他是想关心几句,可想到他与宁朝来的种种,还是决定作罢。 他救她,不过举手之劳,她敬他,也不过碍于恩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在水中央 宁朝来的伤,因是瞒着柳府的人,只能私下里调养,这才会调养了一月有余,还完全痊愈。 宁相生思念女儿,再三催促。 宁朝来只能辞别柳府,在柳兰的护送下回去长安。 宁朝来坐在马车中,百无聊奈,只能将手伸出车幔去接雪玩。 柳兰思忖再三,终是开口问, “宁朝来,你这般可是真的生了太叔奂的气?都不与他一同回去呢。” 太叔奂早早回去了,与宁朝来也并没有往来,可就算是这样,也改变不了他在柳兰心口上的是一根刺的事实。 也无非柳兰担心,他如今可以稍微放心,那是因为太叔奂不喜欢宁朝来,宁朝来一厢情愿也没有。可万一哪天太叔奂喜欢了,他拿什么去争? 论才干,他钟爱诗词戏文,太叔奂天生雄才大略,论身份,一个将军之子,一个商户之子,差的何止十万八千里。 “表哥想太多了,我岂是小气的人,不一同回去,只是想在柳府多待几日,顺道享享荣华富贵。” 宁朝来虽没有回头,却能清楚的感受到柳兰的黯然。 若说徐少桥对她的好,她从不多想,也不误会。柳兰对她的心思,她可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 商户的地位不高,但乐得自由自在,不受拘束。若此次没有来江南,即便要她嫁给柳兰,她也不会反对,可她来了,并在这里经历了许多。 如今再说嫁,已是不可能。 柳兰将宁朝来的手从冷风中拉了回来。 “你最近行事怪异,身子也不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宁朝来摊开两手,“一不知你所谓的行事怪异是什么意思,二不懂你身子好与否的标准如何。” 宁朝来东说东有理,西说西有理,与她说道,十个柳兰也不是对手。 柳兰也觉得是他多想了,宁朝来古灵精怪,行为举止怪了点不足为奇。至于脸色不好,他又不是不知道宁朝来自幼体弱多病。 再说了,宁朝来要真是有事,瞒得了他,还能做得滴水不漏,瞒过柳府上上下下几百人? 夜色沉沉,不好赶路,尤其雪太大,车马难行。幸好途径一家客栈,宁朝来一行便住下了。 屋外寒冷彻骨,冻得人直哆嗦,宁朝来却偏要爬上客栈的屋顶出神,任凭冰冷的雪花扑打在脸上,仿佛痴了一般。 柳兰提着一盏青灯,从木梯上小心翼翼的踏上屋顶。 “远处的灯火有那么好看吗?大冷的天,也不知道穿厚实些。” 柳兰将狐裘披到宁朝来身上后,才蹑手蹑脚坐到宁朝来身边。 高处不胜寒,要不是宁朝来在,他才不会上来,单是往下看一眼,他都觉着头晕目眩。 宁朝来淡淡一笑,轻声说道, “表哥,我看的不是灯火,而是相思。” 柳兰冷哼,相思,她也真好意思说,女儿家家的,怎么可以如此口无遮拦! 宁朝来无语看天, “孤灯映壁,琵琶空余恨,我说的相思是思国。故国在此,她们却再不能返,自古和亲苦的皆是女子,塞北黄沙漫天,其中只有一座孤坟,好不悲凉。我在想,若是有朝一日我远嫁异国,是否也会点燃一盏灯火,寄托思念,亦或者,尘归尘,土归土,再不忆极此处?” 宁朝来的悲哀话语说得跟亲自体会过一样。 祸事多了,感触也多了。 柳兰轻咳一声, “那里不是塞外,只是平常人家的院落,你又怎知那院中不是其乐融融?你还小,尚未及笄,没人能左右你的终生大事宫中不是有百花宴吗?氏族女子皆可参与。你若芳心暗许,陛下必会成全,届时,嫁得心上人,过着相夫教子的好日子。” 宁朝来扭头,只看到昏暗烛光下柳兰刚毅的侧脸,这样认真严肃的柳兰竟给她带来落寞凄凉之感。 好日子,说得容易,真想得到,代价也不会小。 “你老是盯着我的脸看,有没有发觉我比太叔奂长得俊俏?” 宁朝来还未来得及反应,柳兰的脸已经凑近,就那么一瞬间,冰凉的唇覆上那片柔软。 柳兰偷香,已不是第一次。是可忍,孰不可忍! 宁朝来一掌朝柳兰推去,柳兰往后躲避,脚上一打滑,整个人从房顶上滚了下去。 柳兰欲哭无泪,没有风花雪月,只有伤痕累累。惨叫声响彻云霄。 宁朝来急忙站起身子,望着院子中央有几人手忙脚乱的将柳兰抬回房间。 一在院中小酌的年轻男子摇头,道,“汉人女子,多是温柔贤淑,这样的,恐怕少见。” 另一面目狰狞的男子抬头看了一眼还站在屋顶的宁朝来,说, “看不清长什么模样,不过,应该是个美人。就是不知,与王子将来迎娶之人相比如何?要是王子日后娶的女子也这般粗鲁,那还不如不要了。” 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后来才知,年轻男子正是匈奴王子乌氏小楼,另一个,则是乌氏小楼的亲随贺赖。 柳兰摔断了脊骨,数十个医工来来往往,时而诊脉,时而开方,时而又抓方煎药,折腾个没完没了。 “朝来,若我一辈子都要缠绵病榻,你可会嫌弃我?” 柳兰躺在床上也不安生,攥着宁朝来的手,反反复复只问这一句。 柳芽儿站在一边,眼眶泛红。 宁朝来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事出有因不假,可酿成大祸的还是她。 她若迟迟不肯说那句话,柳兰绝不闭上眼睛睡觉。 “表哥,你且安心休息,你落下病根的话,朝来会照顾你一生。” 柳兰可算放下心,准备睡觉了。 宁朝来叮嘱柳芽儿几句,便出了柳兰的房间,去院中的小火塘处煎药。 火塘边上,乌氏小楼与贺赖还在对酌。 烛火暗淡,只勉强照得见人影,看不清面容。 宁朝来专心煎药,掀开药罐盖子察看时,只觉得火塘里的火焰往一边偏移,而此刻无风。 宁朝来转身之际,将盖子一甩,正好砸在一人眉心,那人闷声倒下。 死了一个,还有九个,着黑衣,带面具,皆是目光灼灼看着宁朝来,剑未出鞘。 “此处离长安不过十里,你们还敢前来!刺杀丞相千金的罪名,你们可真的担得起?” 宁朝来面上平静,心中已乱。 宁相生此时一定还在城门口等她,并不知道她因行程耽搁,不能按时抵达。 前方无人接应,柳兰所带的又都是些寻常下人,如何敌得过面前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蒹葭萋萋 一人拔出长剑,其余人纷纷效仿。 宁朝来顺手从火塘里拿出一根还未燃烧的木棍。 势单力薄,她只能殊死一搏。 “早听说汉人凶残,果然不假,十人对付一个弱女子,可好意思?” 乌氏小楼轻功了得,说话时起,话音落时已站到了宁朝来面前。 因是背对,宁朝来没看到乌氏小楼的面容,只是看他背影高大,又穿着异服,宁朝来便能断定此人身份。 杀人的人最忌讳有人多管闲事,还是个狂妄自大的外族人,戴面具之人当然毫不客气下手。 乌氏小楼反应敏捷,出手快而准,即便不用武器也输不了,何况还有贺赖的帮忙。 两人招招使得得心应手,那几人根本成不了气候。 有人救命,乃是老天保佑,可这两个匈奴人,宁朝来敢断言,一定不是她的贵人。 她伤势严重还没痊愈,厮杀之事她加入起不了多大作用,有匈奴人在,她也没工夫掺和进去。 她趁乱跑回柳兰的房间。 “小姐,你怎么了?” 柳芽儿见宁朝来气喘吁吁,很是疑惑。 宁朝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道, “你赶紧带人去院中帮那两个匈奴人,记住,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一个字也不可以提及,还有,他们问起我,你便说与我不过萍水相逢。来不及多说,故事如何编排,只能看你的本事。” 看宁朝来惶恐不安的样子,再想到之前宁朝来的血迹斑斑,柳芽儿知道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来不及多想,赶紧去隔壁房里叫上同行的下人,去了院中。 柳兰被吵醒,迷迷糊糊的问, “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宁朝来手覆上柳兰滚烫的额头,温柔道,“小事,几个人为一女子争风吃醋打起来了而已。” 柳兰点头,又迷迷糊糊睡去。 柳芽儿领着几个人去,不过是舞刀弄剑摆摆样子,人,都是乌氏小楼与贺赖所杀。 “就这样便没了,太扫兴。” 看着横七竖八的尸体,贺赖仍觉得意犹未尽。 乌氏小楼却是看向柳芽儿。 柳芽儿装模作样收了宝剑,对乌氏小楼道, “公子武艺了得,佩服,佩服。” 这是实话,乌氏小楼的武功确实无可挑剔,就算与长安太叔相比,也未必弱了。 见贺赖四下寻找,乌氏小楼眉头紧锁,知道两人是在找寻宁朝来,柳芽儿率先开口, “那女子着实可恨,害得我家公子从屋顶上摔下不说,让她煎个药当做赔礼,居然还煎没影儿了。” “那女的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贺赖说话的同时,拾起一把剑,倏的一扔,插在柳芽儿脚下,剑身摆动方才停下。 这要是落在他身上,不死也废了。 柳芽儿咽了咽口水,“我们与那女子萍水相逢,并不识得。只因她长相不错,我家公子又是个贪色的,出言调戏了几句。没成想,她竟是心狠手辣将我家公子推下房顶。” 乌氏小楼淡淡瞥了一眼柳兰以及柳芽儿身后的几人,负手离去。 贺赖跟在乌氏小楼身后,大笑道, “真是个没福气的,要是能嫁给最勇敢睿智的王子,岂不享福!” 亲眼看见两人进了屋,安排几人回房后,柳芽儿才敢挪步,逃命似的跑回屋里。 关上房门,刚回转身子,又被悄无声息站在他面前的宁朝来吓得一哆嗦。 “小姐。”柳芽儿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都说匈奴人杀人饮血,方才那两人杀气腾腾,一个面目全非,一个城府极深,我还以为我没命回来。” 宁朝来失笑,“以为柳芽儿跟着表哥只唱念做打,没成想还能慧眼识人。” “别拿奴才打趣儿了。” 柳芽儿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看着宁朝来。 他不明白宁朝来为何要他们去帮那两人的忙,还是两个匈奴人,貌似,那两个人也用不着他们帮忙。 “小姐,待回了长安,一定要好好教训那两人。”柳芽儿道。 宁朝来也正了脸色,道,“他们救了我的命,可我不便露面,这事儿算过去了。柳芽儿,通知所有人,即刻启程。” 背后之人不会料到派出的人全军覆没,没有料想过她可以脱身,等到他们得知她没死的时候,一时也做不了其他安排。 在外逗留越久,刺杀越多,只有回到长安城,她才是安全的。一分一秒,能争得也是好的。 一行人行了半个时辰左右,遇到带了十几个亲随前来迎接的徐少桥。 “徐公子,你早点来便好了。” 柳芽儿骑马在前,最先看清徐少桥,一放心,便口无遮拦。 徐少桥听了这话,赶紧驾马到马车边,掀起了帘子。 柳兰睡在软榻上,面色通红,可见烧得厉害,宁朝来跪坐在软榻边,昏昏入睡。 又累又困,还要担忧安危,才会一路都没有好生休息过。 徐少桥一眼将宁朝来回程途中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他缓缓放下帘子,骑马跟在马车一边。 他本想留在江南,等到宁朝来伤好再一起回来。怎奈常年游历在外的太子殿下突然回了长安,朝堂纷争风起云涌,由不得他置身事外。 柳兰将马驱到徐少桥旁边,小声说道, “徐公子,你可不知,若不是得了那两个匈奴人的帮忙,小姐一定会没命的。” “什么匈奴人?”徐少桥握缰绳的手一紧。 “只听说要小姐嫁给什么王子,幸好小姐有先见之明,早早躲回了房里,没被他们看到。徐公子,小姐三番五次遭人算计,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徐少桥难以答复。 宁朝来得罪了什么人,他也想知道,所以才会一回到长安就让人暗中调查。 可惜的是,一个多月了,他什么都没有查到。 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去江南刺杀,不知道刺杀的人是不是都源自一个地方?也不知道他们杀宁朝来是因为什么? 一夜之间出现的迷雾,解不开的谜团,或许只有宁朝来知晓其中的缘由,知道那些人杀她的目的。 可难就难在宁朝来不愿说。 只希望,那两个匈奴人不要洞悉宁朝来的身份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白露未晞 回到长安城,天已大亮。 杜鹃率领一众下人候在府门前,见马车抵达,急忙迎了上去。 宁朝来尚未清醒,在杜鹃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的下了马车。 吩咐道,“将徐公子请到西侧的房间里,请医工上门诊治。” “是,小姐。” 有人应声,将马车中的柳兰抬进了府中。 杜鹃将宁朝来上上下下打量个遍,心疼极了,说道, “小姐,你去江南一个多月,信里说一切都好,却怎么消瘦了那么多,大人看了,指不定多心疼。” 宁朝来转身欲敲杜鹃的头,却是一眼看到静立一旁的徐少桥。 宁朝来对杜鹃道,“记得将柳芽儿一行也安排妥当,去吧。” 两人朝着僻静的小道缓步向前。 小道两边种满翠绿的竹子,风一吹,像是两块滚动的碧色绸缎。 “我说怎么睡得安稳,原来是有你相伴,你何时去的,我居然毫不知晓。” 宁朝来故作轻松。 “待将府中事务打理好再去,晚了半个时辰。” 徐少桥也装得平静。 “几次被暗算,事后你可派人去查过,多多少少,也应查得些蛛丝马迹。” “除却最后一次,之前的都让人暗中查了,但查与不查,没有什么区别。他们有心,不会大意。” 这一问一答的,气氛很是尴尬。 宁朝来不停的绞玩着手指,这个时候要想转移话题,徐少桥也不会配合。 “那”徐少桥顿步,“舟车劳顿,我不打扰你休息,待有空闲,再来与你聊天。” 宁朝来点头,目送徐少桥远去。 徐少桥生死与否,她都智能如此选择,毕竟,她自己也不知道要杀她的到底是什么人。 满怀思绪,不知不觉竟走到竹林里去了。 隐约觉得身后一阵寒风逼近,猜想又是暗杀之徒,宁朝来急忙翻身往边上一闪。 来人从半空落下,一身月牙白锦衣,玉冠束发,罩一玉质面具,面对宁朝来而站,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桃花香。 宁朝来悻悻的叫了声师父。 若她猜得没错,玉面掌握着她的全部行踪,她几次遇险,玉面应当也知道。 玉面捏捏宁朝来的脸,笑道, “几年不见,徒儿越发美貌动人,学识见闻也长了不少。” 宁朝来朝着玉面恭恭敬敬一拜,“师父这便是欺骗徒儿了,无数次与暗地里见到徒儿,又何来几年不见之说。” “你这娃娃说话也太直白。”玉面无奈的咳嗽两声。 “师父是来告诉我幕后之人的身份,救我出险境的?”宁朝来问。 玉面摇头,他去哪能说,早就说了,何苦眼睁睁看着他这唯一的徒儿受苦。 宁朝来接着问,“那是知道我学艺不精,特地前来传授的武功的了?” 玉面还是摇头,若是想教,早就教了,如今,还没到那个时候。 宁朝来转头便走。 玉面一不告知真相,二不传授武艺,若只是来聊聊天的,她还真不想搭理。 玉面隔空点了宁朝来穴道,还掏出一折扇,打开了拿在宁朝来面前晃悠。 “你可知道,这是天山冰丝制成的无价之宝,周遭用紫玉镶嵌,能避水挡火,一般的刀剑难以损它分毫。” 宁朝来不予理睬,妄想用一把扇子讨好她,她不吃这套。 “徒儿可是赚了,为师分文不取,将这宝贝白送给你当武器,你想想,可以随身携带,又小巧称手,这样好的东西你去哪里找。” 玉面呵呵一笑,将扇子别到宁朝来腰带上。 见宁朝来看也不看他,玉面笑意更甚,打趣儿道, “只以为长安才女孤傲清高,不食人间烟火,原来也会撒娇闹性子,这事儿传出去,也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登门造访。” “我真心诚意将你看做我师父,可你似乎无意将我当成你的徒儿。” 若一直这样的话,不如散了师徒名分。 玉面解开宁朝来的穴道,背转过身子,道, “时机成熟时,自然会教你,在那之前,由她暗中保护你。” 话音刚落,玉面已不见了踪影。 宁朝来只觉得一阵清风吹过,留有淡淡桃花香。 再一阵清风拂来,面前多了个着青衣,持长剑,面容俊俏的利落女子,一看见宁朝来腰上的折扇,立马下跪。 “启娘见过公子。” 虽说妆容变了,服饰变了,气质也变了,可宁朝来不瞎,这女子,可不就是清风客栈里故意伤她的人。 玉面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不想猜了,这把折扇,她不要也罢。 宁朝来将折扇随手扔在地上。 “公子!”启娘捡起折扇,用双手举至头顶,“紫玉扇乃是紫竹楼最为尊贵的东西,万不可漠视。” 管他尊不尊贵,宁朝来心烦意乱,可没心思管。 启娘腾出一只手,从袖子里拿出一块腰牌,与折扇一同递到宁朝来面前。 “公子在明,不可能查出蛛丝马迹,这是属下从昨夜那些人身上搜得,望能一解公子疑惑。” 扇子宁朝来不稀罕,可这腰牌她确实需要。 “那我便受了,多谢。”宁朝来将扇子与腰牌接了过来。 扇子的精致宝贵她方才已见识了,只是这腰牌,用精铜打造,反面雕刻有芙蓉花样,正面只有一个“汉”字。 “大汉王朝,不仅皇亲贵族,就连位高权重的臣子都有这样的腰牌,我要去哪里寻这腰牌的主人?” 启娘起身,“公子聪慧,只要有心,没有办不到的事。” 好吧,背后之人的身份他们不愿泄露,能给个腰牌已是不错,这事儿她也不好太过为难。 但还有一事,“你虽不必与府中下人一样称我小姐,可我是女子,哪有不称女公子而称公子的。” “公子便是公子,从未有女公子一说,紫竹楼的规矩向来如此。” 启娘抱剑,双手环于胸前,理直气壮,不容置疑。 公子与女公子,不过一字之差而已,宁朝来才不放在心上。 想到清风客栈中一场打斗,宁朝来眼珠一转,又有了主意。 “师父事多,没有功夫教我,你的武功不错,不如教教我?” “不可!”启娘回答得更是斩钉截铁,“公子的师父为玉面,怎可尊卑不分与我学习。若以后再有此说法,休怪启娘不客气。” 要不客气,还等什么以后,她现在已经够不客气了。宁朝来抱紧双臂,快步折回小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所谓伊人 宁朝来一走,藏于竹林深处的玉面走了出来,手里摇着把玉扇,颇是仙风道骨。 启娘笑道,“这孩子聪慧,不负才女之名,明知有险而不连累他人,是个重情义的。” “可惜啊。”玉面手里的扇子摇得更厉害,“怀大智之人定有大祸大福,欲得大福,必先遭大祸,你欣赏她的重情重义,保不准会成为让她寸步难行的绊脚石,福兮,祸兮。” “紫玉扇乃是下一任楼主所有,师兄将它赠与公子,是承认了公子的身份,想将紫竹楼交到他手里?” “是。启娘,有许多事你不知,世人也不知,只有她活着,秘密才能被挖掘,她若是死了一切化为乌有,又有何意义。” “阿嚏!” 才踏进府门,宁朝来狠狠打了个喷嚏,还念叨是谁在背后说她坏话。 “朝来,我等你多时了。” 上阳从院子那头迎了过来。 宁朝来忙将紫玉扇与腰牌藏于袖中,上前去握住上阳的双手。 上阳嗔怪道,“你去江南可是玩得尽兴,若不是丞相催促,恐怕还不回来吧。” “江南水土养人,确实让人心旷神怡,恍若到了人间仙境,若得了空闲,公主也当前去体会一番。”宁朝来道。 上阳仔细察看了宁朝来的神情,确定宁朝来话中没有深意,才说道, “你们连夜赶路,一定不知道,长安几里开外,正是从江南回长安的途中的一个客栈门口,竟是躺着十具尸体,吓坏了不少人。” 宁朝来故作惊讶,“竟还有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没让我们赶上可真是幸事。” “是啊,想着你差点遇上那样的事,我便担忧,见你无事,我也放心了。太子哥哥回来,我也不便出宫太久,先回去了。” 上阳拍拍宁朝来的手背,一言一行都是姐妹间才有的亲近。 宁朝来亲自将上阳送到府门口,目送上阳步行离去。 她与上阳的情谊,从上书学堂便开始了,两人走得近,关系好,从未有过争执,看似无懈可击的友情,却总觉得少了点东西。 好在,彼此嘘寒问暖,志趣相投,不愧姐妹二字。 宁朝来一直以来都视上阳为姐妹,她一心以为上阳因关心她而前来探望,又怎知上阳前来只是为了确认她受伤与否。 她“毫发无损”,上阳自然愤怒,立即去了千金阁兴师问罪。 上阳站着,靠近珠帘,李素舞被罚跪于几步开外的桌子边上。 李素舞赔笑,“公主别气坏了身子,宁朝来福大命大逃得过此劫,下一次还能有那样的运气?” “此劫!”上阳不屑的看着面前这个低贱的妓子,“几次要她的命都被人救了,这要不是运气好,便是有人走漏了风声。” 听出上阳话里的深意,李素舞连连磕头,“公主明鉴,我对公主忠心耿耿,一心为公主排忧解难,宁死也不会背弃公主。公主放心,自己杀人不成,我们便借刀。” “借刀?”上阳明显生了兴趣,微缓和了神色,淡淡道,“你起来吧。” “多谢公主。” 李素舞恭恭敬敬的再磕了一个头,才站起身子。 低声下气的说道,“太子回来,意在高位,陛下不愿给,二人僵持不下。朝中正是风起云涌的时候,丞相素来与太子一党,可不就是得罪了掌握生杀大权的陛下。” 用朝堂之争夺了宁相生的丞相之位,宁氏倒霉,宁朝来当然不会有好日子过。 可这样牵涉太多,稍有不慎便会被卷进争斗之中脱不了身,她的目标只是一个宁朝来,没必要费尽周折先除去宁相生。 “长安不比江南,经过了江南一行,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宁朝来,护她的周全,我们切不可轻举妄动。杀人的计谋在江南行不通,在这里更是枉然。你说的法子太过危险,不可取,便先等等,看看事情如何发展,顺其自然罢。” “是。” 李素舞低声应下,掩去眸中的情绪。 之后的几日,太平可,但却不算清净,因为柳兰住在相府养伤。 说是养伤,其实也就是仗着身子不舒坦,每日冲着宁朝来呼来喝去。 这会儿又嫌宁朝来端去的汤药太烫,无法入口,凡他种种,无非是死缠烂打,不让宁朝来离开寸步。 宁朝来无奈的放下汤药,“表哥,你之前任性胡闹便罢了,今日我确实有事,阿翁还在书房等我,你也知道,阿翁最厌恶等人,我若去得迟了,少不得挨一顿臭骂。药太烫的话,等凉了我再让杜鹃端来给你。” “你骗我,之前杜鹃才说姨夫去了皇宫,不过片刻功夫怎么就回到书房了?我知道你看我碍眼,毕竟是我自讨苦吃,也不能缠着要你照顾,你放心,我这就回柳府去,不过断了三根肋骨而已,坐几日马车还死不了。” 柳兰一面说一面掀被褥,作势要走。 宁朝来急忙上前阻止,无奈的看向一旁掩口轻笑的杜鹃,道, “既然如此,你还是让阿桥来屋里吧。” 杜鹃一走,柳兰又不依了,黑着一张脸,怪声怪气的说道, “哟,叫人家阿桥,叫得那叫一个亲热劲儿,怎地到了我这儿,就只叫表哥,还叫得冷冰冰的,有的人阿,一颗心掰成几颗用,还大小不一。” 宁朝来嘴角一抽,瞪了一眼柳兰,这厮怪会鸡蛋里挑骨头,简直是黑白不分,只会无理取闹。 “不是我不肯,实在是表哥的名字太女孩子气了,柳兰二字,如何才能体现亲近。莫非我要叫兰兰?小兰?兰儿?不如您老随便挑一个吧,柳公子。” 宁朝来故意将柳兰儿三个字咬得极重,只要柳兰敢应,她就敢叫。 柳兰故作生气,“不许叫我柳兰儿,我立即改名字,要大气也要简单。生龙活虎,可叫柳龙柳虎;老当益壮,可叫柳壮;龙马精神,可叫柳龙马,亦或是叫柳霸。” 柳兰这小孩子的性情逗乐了宁朝来,宁朝来一个假意斥责眼神剜过去。 恰巧徐少桥满脸笑容的进了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在水之湄 “此地有徐少桥,既然有桥,不如再来个岸,‘柳暗花明’也是个好兆头,柳公子有意改名,选用柳岸二字可妥?” 说话的不是徐少桥,而是他身后的太叔奂。 此时的太叔奂,锋眉剑目甚是俊朗,嘴角弯弯带着几分快意。 真应了古人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之说。 宁朝来这一细看才惊觉,太叔奂再不是当初年少可爱,被她打趣儿调笑的碳头了。 此间翩翩少年,风华无双,卓绝无二,喜怒嗔痴皆有人记挂在心上。 重新活了十三年,终归赶不上他的成长。 自马被投毒以后,他们老死不相往来已久,倒是没想过还有太叔奂登门的一日。 “阿来,想什么呢?药都冷了,喂我。” 柳兰摇摇宁朝来的袖子,嘟嘴卖乖,像个讨要糖果的孩子。 宁朝来温柔一笑,用汤勺将汁药喂入柳兰口中。 想来也可笑,太叔奂对她的救命之恩全然不放在心上,她却有以身相许的念头。 若他喜欢她,她喜不自胜,可她明知,他心里有旁人。 宁朝来掏出手绢,细细去柳兰唇上的残留的药汁,动作毫不拖泥带水,照顾柳兰好几日,她已经习惯了。 旁边的两人却是神色微变,且不说宁朝来不辞劳苦c事必躬亲c如同妻子般的照顾,单是那声脆生生的阿来也是他们不曾听过的亲昵。 “今日早朝,陛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太叔奂看向宁朝来的脸,见宁朝来一副淡然的模样,似是没有反对,这才继续说道,“希望你能入宫教习丹阳公主吟诗作画,我们前来,是为了问问你的意思。” 太叔奂话说得客气,可总是免不了针锋相对c不容拒绝的意味在其中。 宁朝来的身子明显一僵,这件事她在江南便已经说明,她不为官。他是没听懂还是宁可没听到? 徐少桥开口解释, “不为官,只是教习,这其间允许自由出入皇宫,不受宫中礼仪限制,且丹阳公主会以礼相待。最重要的是,朝来不必每日都进宫,还是有许多闲暇时间的。” 柳兰握住宁朝来的玉手,软绵绵道, “陛下只是随口一说,未必就是真的要怎样,不说四海内,单是长安城中的有才之人比比皆是,又不是非我家阿来不可。何况,我家阿来又不是闲着无事,她还得悉心照顾我。” 柳兰左一个我家阿来,右一个我家阿来,话说得暧昧,的确含了私心。 他生平最羡慕与不愿看见的,便是与宁朝来青梅竹马的太叔奂与徐少桥了。 有这样的好机会,逞逞口舌之能也无可厚非。 太叔奂与徐少桥皆看向宁朝来,等着宁朝来的答复,或者说是反应。 “是,旁人都不及你重要,你受伤,我定然是要寸步不离的守着,否则,你若有了差池,我岂不悔恨终生。” 宁朝来往柳兰嘴角放了一个蜜果,语笑嫣然。 这便是承认她对柳兰有意? 此时,就连柳兰的目光也落到了她身上。 三双明亮的眸子让宁朝来生出锋芒在背之感,她便是如此轻易的说出了一句情话,在他们眼里,她是率性还是轻浮? “嗐,不过一句戏言而已,又不是第一天相识,你们何苦当真。” 宁朝来若无其事的起身,将药碗搁下。 她说是戏言,不管说者有心还是无心,听者都当真了。 “朝来,去与不去你倒是给句明白话呀。” 徐少桥盯着宁朝来被柳兰握过的手,眼睛都直了。 他知道宁朝来不会同意还来这一遭,不过是想看看宁朝来,没成想居然看到怎能不让他伤怀。 宁朝来道,“若是陛下问我去不去,我便不去,若是议郎大人问我去不去,我便去。” “呵。”柳兰竟是无言以对。 还说她不喜欢太叔奂,这心偏得,已经不需要想了,是个人都能明白。 万人之上一朝国君的金口玉言,竟是不如太叔奂一句话。 太叔奂也吃惊,待想想,便明白了。 他救宁朝来两次,宁朝来欠她两个承诺。 莫说只是要她进宫去教授公主,就算让她上刀山下火海她也在所不辞。 他不在乎她的谢意,只是不让她多了压力,她倒好,巴巴的赶着还。 他便如此轻贱,不值得放在心上?太叔奂也恼了, “宁家女公子,有经世之才,不愿造福黎民百姓,有过人之华,不愿教与别人。一双慧眼清澈动人,可惜除了儿女情长,竟是什么都看不到。” “太叔奂,你怎可如此无礼!”柳兰食指指向太叔奂,怒极。 不管何时何地何人何事,只要宁朝来说不肯,就算玉皇大帝来了,就算他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让宁朝来受丁点的委屈。 “打扰了,告辞。” 太叔奂转身欲走。 宁朝来不急不缓的说了句,“议郎大人留步。” 她走至太叔奂面前,眸若星辰,流转芳华,只道, “陛下事事待我不薄,若要上阵杀敌,我或许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可今日大人所言,我还是能应承的。只是兄长如此情形,离不得人,势必要耽搁一些时日,请大人回禀陛下,为期一月,一月之后我定会进宫。” 柳兰咬破嘴里的蜜果,原本该是甜到心里的,只因宁朝来的一番话变得酸涩。 还以为她说的是情话至少有一分真心,却原来,真的就只是能让他从天堂跌进地狱的戏言。 宁朝来中意太叔奂,也是真的。 柳兰盯着墙上的一副腊梅图失了神,目光空洞。 徐少桥的眸子同样黯了,若今日太叔奂没有同来,若今日来的另有其人,哪怕来的是他徐少桥,她大概也不会这样痛快的应下吧? 果然,她的心里还是只有太叔奂,即便那人百般无视,即便那人冷漠无情,她还是只要那个人。 梅林的事她闭口不谈,唯独允许太叔奂知晓。 想到此处,徐少桥心中微痛,别过头去,不再看宁朝来刺眼的笑容。 这么多年了,他才意识到他没有看透过她的心。 既可悲,也可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溯洄从之 “宁女公子深明大义,太叔佩服。” 太叔奂笑得明媚,让宁朝来晃了神之际,他又带着几分宠溺的询问宁朝来, “不知语儿可否与女公子一道进宫去?” 简短几字如同一盆冷水当头倒下,教宁朝来登时清醒。 宁朝来暗骂自己无用,好歹是活了两世的人,两世年龄相加,已有二十六,不该再无知。 如今遍地仇家,稍有不慎就会人头落地,她竟还有心思在意这些儿女情长! 眼中有一闪而逝的失望,过后是决然。 红尘情事,本就她没有关系。 宁朝来浅笑,道, “司女公子能有议郎大人这般由衷的关心,真是有福。既然大人开口了,我哪里有拒绝的理由,待我进宫的时候,会去接司女公子,只是不知道可方便告知司女公子的住处?” “语儿暂时住在将军府,宁女公子去时差人说一声便是,我会送她前往。语儿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又不肯四处走动见识,想着她与宁女公子年纪相仿,才会有此想法,劳烦了。” 太叔奂客客气气的拱手一拜。 “不必客气。”宁朝来回了一拜。 太叔奂来得意外,走得匆忙。 待太叔奂与徐少桥离开,宁朝来径直去了宁相生的书房。 趁宁相生不在,她得赶紧将腰牌找出来,与启娘给的那块对比一下,看看有没有不同之处。 “奇怪,放哪里去了?” 宁朝来端着个空木匣子,喃喃着。 她记得宁相生的腰牌一直都是放在这匣子里的。 难道是她记错了? “朝来。” 宁相生踏进书房,目不转睛的看着宁朝来抱着的匣子。 宁朝来弱弱的将匣子放回原处,牵强道, “听人说,阿翁的腰牌与别人的不同,我便想找出来看看。” 宁相生取下佩戴着的腰牌,抵到宁朝来手里。 “谢谢阿翁。” 宁朝来欢天喜地的接过,翻来覆去的看。 一面是“汉”字,另一面则是竹子图案。 “阿翁,这背后的图案还有别的吗?”宁朝来问。 宁相生双手负于背后,反问,“你在江南发生了何事?” “能有何事?无非就是与表哥四处走走,阿翁怎么会这样问?” 她回来以后一切如旧,言行举止也无不同,柳兰处不知实情不会胡乱说话,宁相生不该知道什么才对。 宁相生坐在圈椅上,一手食指不断轻叩在桌上。 “好不容易去江南,是该四处走走,可我怎么听说,你并不出门,只在房中看书。” 不出去走动的原因,是为了疗伤。可宁朝来不能说实话,只好胡扯。 “江南比长安还冷,风刮在脸上跟刀子似的。” “此言不假,你坐。” 宁相生缓了神色。 宁朝来傻笑着坐在宁相生边上的圈椅上。 别以为宁相生是相信她了,依照宁相生的性子,既然选择发问,便不是三言两语能够打消他疑虑的。 “你回来那日,朝中有事牵绊,想着有你表哥照应,我很放心,便没有让人去途中接你。” “女儿不是小孩,阿翁不用事事操心。” “我也是昨日才听徐大夫说,那日少桥去接你了,还带着十几个训练有素的亲随,阿来不是第一次出门,少桥不是第一次迎接,可这样大的架势,还是第一次。” 长安城中太平,女子出门只带一个丫头,皇帝出行尚且只带个亲随,徐少桥却带了十几人,着实反常。 “此事还不是怨表哥,他说长安不如江南富庶,出门都没有下人跟着,看着很是落魄。少桥便说,若表哥来长安,他一定带着十个人迎接,我以为少桥在说笑,哪知竟是真的。” 宁朝来心里直念阿弥陀佛,害柳兰摔伤不是故意,说柳兰坏话却是有心的。 “兰儿性子率真,少桥竟也与他较真。” “是啊,少桥有的时候也像孩子。” 宁相生戳戳宁朝来的额头,拿回了腰牌,道, “朝中臣子的腰牌,背后皆是竹子,皇族的不尽相同,人物花草,全因各人喜好而定。” 如此说来,范围可以缩减到皇族当中,可皇族那么多人,要查到腰牌主人谈何容易。 “阿来,近日你心绪不宁的,可是有事?” 宁相生好不容易放下的疑心又提了起来。 宁朝来心中再念阿弥陀佛,只能再对不起柳兰了。 “表哥受伤,时时使小性子,事事要我亲力亲为,许是累了,夜里休息不好,难免分心。” “说到这里,我一直疑惑,兰儿说他从屋顶上摔了才受的伤,可他上屋顶做什么?他不是打小便害怕去到高处吗?” “或,或许,”宁朝来吞吞吐吐道,“他,上屋顶去看远处的烛火。” “爬上屋顶只为看烛火,你表哥爱屋及乌,也是可能的。”宁相生笑得意味深长。 他不明白柳兰为何去屋顶,听了宁朝来欲盖弥彰的解释,心中一片明了。 看烛火为假,看人是真。 宁朝来要是能与柳兰成一家人,那再好不过。 “阿翁,我先回房了。” 宁相生心情大好,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宁朝来落荒而逃。 多待上个一时半刻,宁相生要是又想到她其他反常处,再一一询问,她可没把握不擅长说谎的她能胡扯过去。 回了房间,宁朝来惬意的往软榻上一趟,近来杂事繁多,真没有好好休息,此时,当真困了。 别的事先缓缓,也不急在这一时。 宁朝来闭上眼睛,困意涌来。 “杜鹃,将我拿床被褥来,一个时辰内莫让人来打扰我。” 面前好似站了个人,正巧宁朝来觉得有点冷,这人来得真是时候。 “那启娘可是正好要打扰公子的清净了。” 宁朝来蓦地从软榻上坐起,看到蹲在软榻边的启娘,哭笑不得。 “你是何时来的?” “来了好一会儿了,反正在公子之前进屋。” “那你之前为何不说话?” “怕扰了公子清净。” “那为何又要打扰我休息?” “怕公子太过清净。” 除却柳兰,宁朝来没见过谁还能这样无赖。 也好,有个有趣的人待在身边,她也不会无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道阻且跻 启娘倒了杯给宁朝来。 宁朝来一面喝茶,一面问,“启娘,你觉得相府的守卫如何?” “还好。” 虽不是铜墙铁壁,守卫森严,可偷鸡摸狗之辈还是入不得的。 “启娘,”宁朝来放下杯子,“腰牌的事,你帮我查查可好?” 启娘摇头,“我受楼主之命保护你安全,可楼主没说我还需听从你的安排。” “师父也没说不让你听从我的安排吧?” “我只听他安排了的,你安排的,不作数。” “你等等。” 宁朝来起身,从一珠宝匣子里拿出紫玉扇。 “耀武扬威”的走到启娘面前,严肃道, “这是紫竹楼的稀罕宝贝,见它如见师父,所以,我的安排就是师父的安排。” “呵,”启娘忍俊不禁,“公子,你知这东西稀罕,若你能将它的稀罕处讲出来,我便帮你。” 这扇子除了好看c值钱c能体现尊贵身份外,宁朝来真不知道还有什么稀罕的。 可听启娘这话,紫玉扇一定还有其他用途。 玉面曾说,“将这宝贝白送给你当武器。” 武器?除了坚硬,可以抵挡刀剑以外,会不会 “这扇子设有机关,只要碰到机关,便会射出暗器。” 启娘脸上的笑容扩大,笑得宁朝来脸红。 她是胡诌的,若不是无稽之谈,启娘也不会笑话。 “公子聪明,启娘服了。我会替公子好好查询腰牌一事。” 宁朝来讶然,她竟有这好运气,一猜就中? 启娘夺过扇子,指着扇柄问宁朝来,“有何不同?” 与扇子其他地方是同样的色泽花纹,一点不同也没有。 启娘摇头,她便知道宁朝来是猜的,她拉过宁朝来的手,往扇柄处捏了一下,竟是软的。 “使用也简单,扇子若是打开的,将扇柄往上推,扇子若是合拢的,将扇柄往下推。每次有一根花针射出,但威力不比刀剑,所以必须直中要害,否则也是杀不了人的。” 启娘将扇子对准宁朝来方才喝水的杯子,扇柄往右一推。 来不及看清细小花针的模样,只听杯子发出叮的一声轻响,杯子一处便有水溢出。 这威力何止不如刀剑,简直比刀剑厉害多了。 到底是紫竹楼出来的东西,动动手指头就能杀人,不仅好看,而且好用。 宁朝来如获至宝般将紫玉扇收好。 “启娘,慢慢调查的话,会不会太辛苦?”宁朝来话里有话。 “辛苦是必然的。公子,别想从我这里套话,你以为楼主知道的事我也知道?真是瞧得起我。我走了。” 启娘摆摆手,大摇大摆的走出房门。 宁朝来伸了个懒腰,躺回软榻上,呼呼大睡。 答应宁朝来的事,启娘绝不拖沓,当即就付诸行动,打算前去调查。 察觉有人跟踪,她使出浑身解数躲避,可穿了几条巷子,还没将人甩掉。 前方又是一条僻静巷子,明白甩不开穷追不舍的那人,启娘干脆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子,看着后方。 道,“阁下出来吧。” 一抹月牙白于拐角处划出,来人步伐轻盈,袖带清风,不紧不慢的朝启娘走去。 启娘瞠目,竟是太叔奂? 太叔奂冷笑,“没想到世上真有这样不怕死之人,杀人不成,竟还敢明目张胆出现。” 启娘暗叫不好,她竟忘了长安城中有个太叔奂,太叔奂能说能打,可不好对付。 “太叔公子从相府方向来,莫不是守株待兔?” “是也不是。” 太叔奂一点点靠近,启娘整颗心都已揪紧,和太叔奂交手,她赢不了。 只能若无其事道,“宁家女公子才貌双全,确实让人惦记。” 攻心为上。 看太叔奂皱成一团得眉毛,启娘觉得好笑。 “喜欢便是喜欢,若一直只放在心里,保不齐哪天就让人给夺走了。” “清风客栈,你有意放她生路,又故意伤她,我想知道为何。” 太叔奂这个时候还能云淡风轻,真是不错。 宁朝来每日盯着这个问题不放,已经让她厌烦,太叔奂则跟着,问个没完没了。 人人都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可真相哪是那么容易让人知道的。 启娘计算了一下,两人还有步距离,此时逃,还是有法子跑掉的。 “这人与杀宁朝来的人脱不了干系。” 她将腰牌往太叔奂一扔,趁太叔奂接腰牌的当儿,以最快的速度消失。 让给太叔奂查好了,反正宁朝来只是要个结果而已。 太叔奂看了腰牌,决定回将军府。 “公主不知道,轻功好的人,飞檐走壁算不得什么,还可以水上漂呢。” “你见过?” “没有,不过总会有人见过的。” 太叔奂从正堂前经过时,正好听到司笑语与上阳的说笑声。 上阳隔三差五来将军府拜访,与司笑语熟络之后,两人很是投缘。 太叔奂进屋,给上阳行了礼。 上阳笑道,“听女公子说,你的轻功十分了得,不如我拜你为师可好?” 司笑语跟着附和,“是啊,阿奂,你轻功那么好,教教公主也可以。” “公主若是想学,天下人才不计其数,我不过懂些防身之术,不敢当公主师父。” 被太叔奂拒绝,不是一次两次了,好在上阳只是说笑。 “冒昧的问一句,不知公主最喜爱什么花?”太叔奂问。 太叔奂历来待人淡漠,能少说绝不多说,能不说绝不说。 他会问这样的问题,上阳真是受宠若惊。 “芙蓉。” 芙蓉,果然是芙蓉。 上阳语笑嫣然,“太叔问这个做什么?” “欲知人,需先知品。我还有事,先回房了。” 太叔奂折身出了房门。 上阳不解,“女公子,你说太叔是何意?” 太叔奂的性格,不会询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司笑语眨巴着大眼睛,咯咯的笑个不停,“他不是说了吗?欲知人,先知品。要知品,先知所爱之物。” 询问她的喜好,只是为了清楚她的品性。太叔奂真的是这个意思吗?那是不是意味着,太叔奂对她有别的感情? 上阳的脸蓦地滚烫起来,一颗心突突直跳。 司笑语看着小女子态的上阳,扬唇轻笑。 爱情果然不是好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溯游从之 将军府后院有一个马厩,养了五六匹汗血宝马,只交由一人喂养。 太叔奂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对正在喂马的那人道, “小令,你过来一下。” 小令,即是当年上书学堂喂马的奴才。 那次出了事以后,太叔奂便将人带到了将军府,赐名小令。 他闲暇时会教小令练武,但多数时候,小令还是在后院养马。 小令放下手里的草料,走到了太叔奂面前,弓着身子,问道, “大人,你叫奴才可是有什么吩咐?” “我想知道,那件事。” 太叔奂说的,小令知道是哪件事。 这么多年来,对于那件事,太叔奂一个字没提过,如今旧事重提,只是为了确定。 小令毫不隐瞒,“是上阳公主安排的,其实,那日对质时,上阳公主假意承认的,都是事实。” 真的是上阳!从那时候起就想要宁朝来的命。 不,太叔奂摇头,事情没那么简单,单凭上阳,做不到三番五次刺杀。 而且,上阳没有杀宁朝来的理由。 难道腰牌是那人为了分散他注意力而故意放出的烟雾弹? “小令,马厩的事我会另找人负责,以后你跟在我身边。” 小令慌忙跪下,道,“大人,奴才何德何能能跟在大人身边,当初大人留奴才一命,奴才已是感激不尽。” “好了。”太叔奂扶起小令,“你比我长不了几岁,别终日奴才长奴才短的。让你跟在我身边并非享福,你要好生练习武功,替我暗中办事。” “是。” 太叔奂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小令便不好再推脱。 十日后,还未到约定的日子,宁朝来便进宫去了。 只因柳兰无论如何也不愿再留在相府,执意要回江南。 其间缘由,不言自喻,宁朝来并未强留。 冬日似乎是要尽了,天气逐渐暖和起来。 宁朝来向来喜爱单薄,如今竟是连衾衣也不穿了。 反观司笑语,周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粉嫩嫩的脸,紧紧跟在宁朝来身后,生怕跟丢了。 “宁大人,我可不可以称你为姐姐,听阿奂说,你只长我几个月。” 司笑语本就长得清秀,加上周遭各色花的映衬,让宁朝来生出宛若天人的错觉。 且,她随口唤的是阿奂,一同长大的几人里,出了徐少桥,还没人这样称呼太叔奂。 司笑语与太叔奂的关系,很不一般呢。 宁朝来淡淡开口,“你喜欢便好,不过一个称呼,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要司笑语开心,太叔奂也会开心。 她既欠了太叔奂人情,能还一点是一点。 司笑语更是雀跃,蹦蹦跳跳的挽住宁朝来的手,“姐姐好生了得,小小年纪便能得到陛下赏识,进出偌大的皇宫都是家常便饭。姐姐大概不知道,阿奂小的时候可贪玩了,用弹弓打了将军养的一只哑巴鹦鹉,因是将军最喜爱的,便被狠狠教训了一顿,至今看到鹦鹉他还想躲呢。” 司笑语一说一个笑,宁朝来也笑,那样调皮的太叔奂,他没听说过,更没看到过。 只是不知为何,心里却泛起丝丝愁绪。 分明她才是与太叔奂一同长大的,为何太叔奂的事还要别人讲给她听。 春芜轩久无人住,荒芜多年,只有腊梅的零碎花瓣散落一地。 一踏入院子,司笑语便紧紧抓着宁朝来的手,道, “姐姐,这院子里种了许多腊梅,本还是热闹不已的,可我怎么感觉阴森森的。” “自母妃去世春芜轩便被搁置,人迹罕见。” 说话声源自院子那头,循声望去,只见一十岁女童站在一棵腊梅树下,面色不善。 宁朝来小声提醒,“这是丹阳公主,不如上阳好处,待会儿你不要与她搭话。” 丹阳年纪不大,可自打懂事起,一门心思都放在徐少桥身上,将宁朝来看作死敌,已经很多年了。 宁朝来这师父,不好当。 “见过公主。” 宁朝来与司笑语上前,屈膝行礼。 丹阳不让起身,指着司笑语问宁朝来, “这是谁?” 司笑语笑答,“民女司笑语。” “都起来吧。” 丹阳不屑一顾,走到桌前,桌上放了笔墨纸砚,为作画所备。 宁朝来道,“院中腊梅花开得甚好,今日便以它为主题吧。” “腊梅花花瓣细碎繁杂,不易画好,丹阳又不似师父一样禀赋过人,无师自通”,丹阳冷嗤,“不如换个对象,画狐狸吧。” 司笑语摇头,柔柔说道, “事情哪能一步登天?腊梅这样的死物都画不了,还能画得了活物?” 丹阳秀眉上挑,她正愁没理由整治宁朝来呢,司笑语此举,正合她心意。 只要是跟宁朝来交好的人,她向来不待见,拿谁开刀都是一样的。 丹阳拍拍手朝司笑语走去。 为了方便作画,宁朝来特意将地点选在僻静的院落,此时院子里除了她们三人,再无别人。 丹阳与司笑语若出了差错,自己百口莫辩。 宁朝来上前一步,将司笑语挡在身后。 她道,“公主言之有理,那我们便画狐狸,公主请。” 丹阳不情不愿的往回走,从桌上拿起毛笔,扭头问宁朝来, “狐狸精最为魅惑人心,仗着一副好皮囊为非作歹,四处勾引别人,这样的动物,只有女公子画起来得心应手吧?” 宁朝来轻笑,“心里如何想,公主如何画便是,谈吐为人之思想,诗画则为人之本性。” 丹阳骂她狐狸精,她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看丹阳敢不敢画。 丹阳脸上青白交加,敢怒不敢言。 司笑语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这一笑,委实让丹阳怒不可遏。 “放肆!” 丹阳个子与两人差不多,耳刮子来得快而准。 司笑语是太叔奂交给她的,伤了自己也不能让她受伤。 宁朝来心一横,眼疾手快的推开司笑语。 好响亮的一巴掌,震得宁朝来的脸生疼。 擦掉嘴角浸出来的鲜血,宁朝来暗道,还好没打在司笑语脸上。 虽说宁朝来为臣女,可皇宫内外,谁不知道宁朝来不好惹。 宁朝来挨下巴掌,将丹阳吓懵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在水中坻 “姐姐,你脸都肿了!” 司笑语惊呼一声,整个院子里都是回音。 “你别别担心。” 宁朝来想了想,将大惊小怪几个字咽了回去。 司笑语这嗓子将丹阳喊回神了,她指着司笑语,趾高气扬道, “大胆刁奴,你给本公主跪下。” 司笑语弱弱的跪了下去。 “掌嘴!” 两个字的命令最可怕,司笑语不肯,可丹阳是公主,丹阳说的话她又不敢不听,只好将求救的目光看向宁朝来。 宁朝来屈膝行礼,客气道,“这位女公子初来皇宫,不知宫中礼仪,望公主见谅。” 丹阳撇嘴,“当真是主仆情深,不过是个长得稍微好看一点的奴婢,也值得你宁女公子替她挨巴掌求情?还是,因为你们两人都是狐狸精,舍不得让同类遭罪?” 丹阳心直口快,说起话来毫不给人留余地。 对牛弹琴不可怕,可怕的遇上丹阳这样蛮不讲理的人。 丹阳一心要给她难看,她也不用给她好看。 宁朝来站起了身子,面色平静的说道, “此女是将军的座上之宾,并非朝来奴婢,此乃公主过错之一;公主身份尊贵却不识体统,出言不逊,出手伤人,有失皇家尊严,此乃过错二;过错三,成大事者不会轻易对人下定论,即便公主火眼金睛也不能仅看一眼便说司女公子是奴婢;其四,公主不是市井之徒,更不是无知妒妇,怎么可以因一时气愤而口不择言。公主今日的过错有四,且不论伤了师父,先将女戒抄写一百遍,待长了记性再学别的。” “宁朝来,你放肆。”丹阳一脚踢翻桌子,双目似是要喷火。“你竟敢让本公主抄女戒,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司笑语怯怯的拽了拽宁朝来的衣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得罪了丹阳,怕是不好收场。 宁朝来将司笑语从地上拉起,拍拍司笑语的手,示意她放心。 “如何办,公主自己抉择便好,我不会强迫公主做任何事。自然,若是公主觉得我这师父能力不足,待人苛刻而且不明是非,我会向陛下请罪。” 院子大门处响起一阵掌声,却是上阳来了。 “皇姐,宁朝来欺负我。” 丹阳以为救星来了,跑到上阳面前,恶人先告状。 “宁女公子不计较,你还敢卖乖,这无法无天的性子迟早要闯祸。”上阳揪住丹阳的耳朵,将人拉到宁朝来跟前,“还不给两位女公子道歉。” “士可杀不可辱!” 丹阳气呼呼的将头扭向一边。 宁朝来拉开上阳揪丹阳耳朵的手,丹阳比她们年幼,难免莽撞了点。 “瞧瞧这脸,被你伤成什么样了。”上阳看着宁朝来浮肿的脸,又瞪了丹阳一眼。 “碧儿,碧儿!” 上阳冲着院门口大喊了两声,叫碧儿的宫女匆忙跑了过来。 “带宁女公子去我宫里,拿冰块敷一下。”上阳吩咐。 “不用了,没有大碍,而且,还要教丹阳公主作画。” 这点小伤,宁朝来还是受得住的。 上阳推了一把宁朝来,“这儿有我呢,你去吧,就她这模样,能好好学吗?你去吧。” “好,那我们先走了。” 她无所谓,可是司笑语好像被吓得不轻,还是先缓缓吧。 宁朝来牵起司笑语的手,随着碧儿离开。 上阳捡起地上的笔墨,又将桌子拉了摆正。 “皇姐,连你也护着宁朝来,她有什么好的,你们一个个的都要站在她那边。” 丹阳委屈,呜呜的哭了起来。 上阳抱住丹阳,“好妹妹,皇姐还不是为你好,宁朝来仗着盛名在外,睚眦必报,你若开罪了她,哪里会有好果子吃。” “那便要一忍再忍吗?我们才是天女呀。”丹阳哭得更为委屈。 上阳轻轻拍打着丹阳的后背,温柔道, “我有办法帮助妹妹,只是怕妹妹怕疼。” 丹阳止住哭声,“什么办法,皇姐请讲。” “父皇喜欢宁朝来不假,可就如妹妹所言,我们才是天女,若是妹妹能写下一纸血书,说宁朝来蛇蝎心肠,因今日之事怀恨在心,不惜杀人泄恨。” “杀人泄恨?”丹阳不明白,“可她没有杀人,父皇不会信,还会责罚我。” “今日过后,你定是不愿她再教你,会与父皇言明不要再学。她本就挨了巴掌,再因你不愿她教你,必然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你写下血书说她杀你,到时你随便摔一跤,只说大难不死,有伤口为证,又有血书在手,父皇不会再袒护她的。” 丹阳拍手叫好,“皇姐这主意妙极了!我这就写。” 丹阳坐到桌前,掏出手绢,欲要咬破手指时,上阳阻止了她。 “皇姐可舍不得你受苦,你只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写清楚就好。” 语罢,上阳咬破了食指,鲜血往下流淌。 丹阳感动不已,一面抹眼泪,一面将宁朝来的“罪行”详细到来。 丹阳的手绢被殷红的字迹涂满,宁朝来被写得十恶不赦,上阳抿唇,幸好没有浪费她的血。 丹阳将手绢折好,递到上阳手里,笑着说, “皇姐一定要把它交给父皇,看宁朝来能得意多久。” “丹阳放一百个心,”上阳笑着摸摸丹阳的头,“有这铁证在手,宁朝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是” “只是什么,皇姐说呀。”丹阳摇晃上阳的胳膊,血书都写了,还能有什么不妥的。 “这事儿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成的。”上阳装作为难,“要是妹妹沉不住气,告诉了别人,不能教训宁朝来不说,我们两人还没有好下场。” “我以为皇姐担心什么呢。”丹阳松了一口气,“我能让办那样的糊涂事吗?这是我们两人的秘密,我打死也不告诉别人,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上阳嗔怪,“我没有不相信妹妹,那我们便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让她翻不了身。” “好。” 丹阳点头,笑得如花一样绚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蒹葭采采 相处几个时辰,宁朝来对司笑语只能用两个字形容——聒噪。 “姐姐,都怪我,我若是不多话,也不至于惹怒丹阳公主。姐姐挨了打,都是我的错。” 司笑语目光躲闪,连连道歉。 宁朝来不知道该怎么答复,司笑语这句话,进上阳的云来殿之前在说,出了云来殿还在说,说了无数遍,她安慰了,解释了,一点用都没有。 能与司笑语朝夕相处,太叔奂真够耐心的。 “姐姐,”上阳牵着宁朝来的袖子,“快下早朝了,我们去殿外等阿奂可好?” 大殿外出入的都是臣子,她这样子被人看见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宁朝来一点都不想去,想拒绝吧,看到司笑语眼泪汪汪的模样又狠不下心。 “好。” 去就去吧,丢脸她也认了,谁让她要欠太叔奂人情。 今日的早朝比平时延迟了一个时辰,等得双腿已经站得麻木了,太叔奂与徐少桥才走出殿门,走在两人前面的,是宁相生! “朝来。” 宁朝来刚想躲躲,宁相生已经叫住了她。 “阿翁,我特意等你下早朝呢。” 宁朝来硬着头皮,一个劲的冲宁相生傻笑。 “脸怎么了?” 宁相生爱女心切是人尽皆知的,看到宁朝来脸上五个鲜红的手指印,脸色瞬间不好看了。 司笑语心虚的跑到太叔奂身后,埋着头,大气儿也不敢出,说到底,罪魁祸首是她。 一看司笑语那神情,徐少桥便知道事情因司笑语而起,立刻瞪了一眼太叔奂,要不是太叔奂将司笑语塞给宁朝来,宁朝来能受这样的委屈吗? 太叔奂将头一扭,假装没看到。 “哎呀,少桥,你来上早朝,可是做官了?恭喜恭喜啊。” 宁朝来如往常一样与徐少桥嘻嘻哈哈。 她求求宁相生,千万别再纠结她的脸了。 “我问你话,你可是听不见?”宁相生一字一句说道。 “跟人打赌赌输了,总不能赖着不让打。” 宁朝来说起谎话来,是不红气不喘。 宁相生轻叹,“随我回家去,你愈发厉害,终日不做正事,是该好好管教一番了。” 宁朝来垂首,悻悻的跟着宁相生走了。 “丞相当真会责罚姐姐吗?” 司笑语尴尬的看着太叔奂,若宁朝来当真受了惩罚,她以后还怎么面对宁朝来。 “姐姐?你的好姐姐骨头硬得很,什么样的责罚都受得住。语儿,宁朝来是与何人打赌,竟然会输?” 太叔奂幸灾乐祸,眉头难得的舒展开来。 这下不仅是徐少桥,就连司笑语都不高兴了,她拧眉说, “哪里是打赌,那个骄横公主打我时,姐姐替我受罪罢了,阿奂对姐姐,着实过分了些,我要先走了。” 司笑语踱步离开。 太叔奂刚想开口,又被徐少桥抢了去说, “不解风情可以当做你生性木讷,不怜香惜玉可以当做你不近女色,可你只不解宁朝来的风情,只不对宁朝来怜香惜玉,要么是你脑子有病,要么就是嫉妒她长得比你白净,小人行径!” 徐少桥骂骂咧咧,逐渐走远。 太叔奂扶额,他长得黑不假,可世间白净的人比比皆是,他为何非得嫉妒宁朝来不可? 再说了,他真的黑得太彻底,已经到了不能见人了吗? 太叔奂托着自己的下巴,前些日子照镜子时,也没有太黑啊。 太叔奂闲庭信步去了春芜轩。 因是“随意走走,不知不觉走到了春芜轩”,在见到守在院门口的碧儿时,太叔奂特意露出一副吃惊的模样来,笑着问, “碧儿姐姐怎么在此处,莫非也是来散心的?” 碧儿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压低声音道, “奴婢哪里有散心的机会。今日朝来女公子教公主作画,一人说画腊梅,一人说画狐狸,同来的司女公子插了一句话,惹得公主不悦,公主本是要打司女公子,被朝来女公子挡下了。不过,朝来女公子大度,一句也没提要告诉陛下,只是让公主抄女戒。” 碧儿由衷的崇拜全写在脸上。 太叔奂往院子瞥了一眼,心中生疑, “公主此刻不会当真在抄女戒吧?公主怎会听宁朝来的话。” “真的真的。”碧儿连连点头,“公主在抄,还说不可以假手于人。公主其实不讨厌女公子,只是因为徐大人,难免针锋相对了些。可惜太子殿下年长女公子太多,否则陛下一定会让女公子入主东宫的。” 太叔奂眉头一挑,“碧儿姐姐说什么?” 碧儿连忙住口,咚的跪倒在地, “太叔大人饶命,奴婢错了,不该胡乱议论,求太叔大人开恩。” 许久听不到太叔奂说话,碧儿手脚开始发冷,冷汗湿了后背,额头紧紧贴在地上。 随意议论皇家事务,轻则割了舌头,重则五马分尸。 “丹阳公主与宁朝来不和,不会乖乖听从宁朝来的话,除却宁朝来与司女公子,可有人来过?”太叔奂问。 碧儿怯怯的抬头,老老实实回答, “上阳公主来过,让奴婢带女公子去她寝宫拿冰消肿,待奴婢回来,上阳公主已没了踪影,但公主似乎愉悦了许多,想是经了开导。” “碧儿姐姐请起,可别跪坏了膝盖。”太叔奂虚扶了一把。 碧儿起身,双腿不住的打颤。 太叔奂进去院子,丹阳果真在专心致志的抄写女戒。 “只有公主一人在吗?”太叔奂假意问。 丹阳见是太叔奂,起身福了一福,闷闷不乐的说, “宁朝来与那司笑语早就走了,此地只有我一人。” 太叔奂哦了一声,走到桌前,刻意看了看竹简上的字。 “太叔大人可别笑话,这是宁朝来要我抄的,这女子忒狠,居然要我抄一百遍。” 提起宁朝来,丹阳只有恨。 丹阳这么恨宁朝来,还委屈自己抄女戒,不只赌气那么简单。 “宁朝来确实惹人讨厌,不知公主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收拾她?”太叔奂有意从丹阳嘴里套话。 “唉。”丹阳叹气,“若不是为了整她,也不会求父皇让她进宫,现下都是自作自受,哪里还敢想别的。” 丹阳说着不敢,却并没有不甘,眼里还有志在必得的笑意。 丹阳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太叔奂只怕上阳那位好姐姐替她想好主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白露未已 丞相书房里,宁朝来被罚跪于书桌前,双手摊开,宁相生的戒尺重重落在她手心。 手心被打得破皮,宁朝来咬牙不敢吭声。 宁相生又打了五下才将戒尺放下,正色道, “当初肯让你上学堂,想你学得一知半解,不至于无知。可你如今学了知识,丢了实诚!你欺骗父亲犹不自知,还想蒙混过关,这样的人,即便才华横溢也不能为人师表,否则便是误人子弟,愧于师道。” “阿翁,若是能挨一巴掌换得丹阳公主舒心,朝来也算不得白受。” “还在狡辩!” 宁相生盛怒,戒尺打在书桌上,折为两段。 “阿翁” 单是今日之事宁相生不会这样生气的,宁朝来不解宁相生的怒气从何而来。 笃笃的叩门声响起,宁相生前去打开房门。 却是杜鹃,杜鹃往书房中瞥了一眼,见宁朝来还跪着,便开口道, “大人,徐公子差人来问,百花宴上小姐可否有所安排,说若是有的话一定要告知他。” 宁相生脸色微缓,“届时再说也不迟,你去将药箱拿过来。” 杜鹃哎了一声,乐呵呵的跑去拿药匣子了。 宁相生轻叹着将宁朝来扶了起来。 “朝来,我命中只有你一个孩子,怕你柔弱受委屈,自幼将你当成男儿来养。你的本事让我倍感欣慰,可你终究是女子,将来少不得为人妻母,如何能这般胡闹下去。百花宴之前,最迟在百花宴,这一个月里,必须将你的亲事定下。” “阿翁,我还有两年才及笄,何况,冬日未尽,百花宴还有三个月才到,阿翁可是记错了。” 宁朝来是真的急了,拽住宁相生的衣袖不愿撒手。 事情复杂,她已忙得焦头烂额,哪里还有多余心思去考虑婚姻大事。 宁相生沉默,他也舍不得早早的让宁朝来出嫁,奈何许多事由不得他。 只能早,不能晚。 杜鹃抱着药匣子进屋,将药匣子放在书桌上,说话声极轻, “小姐,听徐公子派来的人说,今年的百花宴提前了,匈奴单于长子乌氏小楼要来长安拜访陛下,顺道迎娶皇家女子回去做妻,小姐也明白,长安女子比不得你。” 乌氏小楼?来长安?宁朝来右眼皮一跳,那日救她的匈奴人,该不会就是乌氏小楼吧? 救她命未必就能看上她,那夜天黑,就算那人真是乌氏小楼,不也没看清她面容吗? 宁朝来看着宁相生,笑道, “我既不是皇家女子,也不是一朝臣子,大不了不出席宴会就是。那乌氏小楼见了我也未必喜欢,更何况还见不到。既然没事,阿翁也不用忙着将女儿轻许他人,女儿还想多陪爹几年。” 宁相生爱怜的摸摸宁朝来的长发,温声细语道, “陛下待你再好,你也不过是个外人,哪里能够与公主相比,没人愿意远嫁匈奴受苦,遭罪的未必就不是你。朝来,事有缓急轻重,你不能意气用事,夫君的对象由你挑选,但为父希望你慎重,朝廷上的这趟浑水能不走便不要走。兰儿待你十年如一日,其间真心你心知肚明,嫁与他,你不会奔波流离,不用忍气吞声,反之,若你选择的是太叔奂与徐少桥中的一个,一生都少不得算计。” 宁相生希望宁朝来嫁给柳兰,无论言语还是做事,都不是头一次说明。 柳兰差的,只是一个高贵的身份,论才貌,倒是配得起宁朝来,待宁朝来又足够痴情。 可宁朝来不愿意,想到会嫁给柳兰,一辈子待在江南相夫教子她心里便空落落的。 要是非选不可,她想选太叔奂。 太叔奂是她重生以后遇到的第一个男子,而且,玉面也说,太叔奂能为她带来安宁的日子。 杜鹃自幼陪在宁朝来身边,宁朝来的心思她比谁都清楚,只是此刻,在宁朝来眼中,她竟是连半分情绪都看不出。 “阿来,你表哥如何你还不清楚吗?” 宁朝来神色如常,轻启朱唇,道, “阿翁良言,朝来铭记于心,只是朝来的良人另有其人。表哥不拘小节,率性洒脱,的确很好,可表哥只能是兄长,绝不会为夫君。” 宁相生眉头紧锁,原以为宁朝来与徐少桥亲近,总会有几分喜欢的,却没料到,宁朝来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绝了。 与宁朝来走得近的男子,除了柳兰,只有徐少桥了。 “你阿母去得早,可我丝毫不敢疏于对你的管教,不是为了让你名满帝都,盛名远扬,我只希望你知书达理,嫁入平常百姓家好过平常日子。徐少桥家世显赫,与你青梅竹马,如果你执意,也不无不可。” 若是宁朝来真钟情于徐少桥,宁相生也乐得成全。 “我与少桥感情深厚不假,可那种感情亦兄亦友,与阿翁所想的不一样。” 宁朝来心里一定有人,那人不是柳兰,不是徐少桥,难不成还会是太叔奂? “那你愿嫁谁?” “太叔奂。” 宁相生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太叔侯手持号令几十万大军的兵符,无与争锋。太叔奂为他独子,深谙治军之道,以后一定会接任太叔侯重任。” “那又如何?”接任便接任,又不影响他们过日子。 “谁都可以,唯独太叔奂,你想都别想!” 宁朝来投降,“好,不要太叔奂,阿翁别生气,容女儿再想想,看看谁合适。” 幸好宁朝来不是真心的。 宁相生摆手,让宁朝来与杜鹃出去。 “小姐,你真的想嫁给太叔大人?” 一出宁相生的听觉范围,杜鹃朝咋呼开了。 “我愿嫁,别人还不愿娶。” 宁朝来是只还未斗便败了的公鸡。 嫁给太叔奂,之前只是太叔奂不肯,现在连宁相生也不乐意。 她期许的太平生活,算是没着落了。 真是命苦,她活了两世,终于有个勉强中意的对象,还被无情的拆散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所谓伊人 宁朝来回了房间,启娘依旧在她房里。 “昼伏夜出,你也不担心被人发现。我都不知道杜鹃什么时候会来我房里,你小心些。” “看你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不会是你阿翁逼你嫁人吧?” 启娘倒了热茶递过去,宁朝来不接。 她居然偷听她与宁相生谈话! “再瞪,眼珠子都要出来了。”启娘将杯子塞到宁朝来手里,“又不是听不得的话。话说,公子,你真喜欢太叔奂?” 宁朝来面上一红,“女子口是心非又没什么。” “喜欢便喜欢呗,太叔奂为人仗义,又不招惹桃花,能文能武,有权有势,长得还好看,这样的男子打着灯笼都难找。” 这些她知道,可她与宁相生有同样的担忧。 “阿翁是文臣之首,他的阿翁是武官之首,一文一武的当权者在朝堂上搅弄风云,陛下猜忌的话,不是一死一伤就是两败俱伤。” “宁朝来会犹豫不决,不需要冠冕堂皇的理由,仅仅一个太叔奂不喜欢你就够了。” 宁朝来被噎了一噎,启娘这人真是,自己明白了便是,非要一语道破,让她下不了台。 “我启娘也知道,太叔奂救我两次,对他,难免多些心思。” 宁朝来小小抿了一口热茶,好一副女儿家的娇羞态。 “既然喜欢,便在百花宴上动动脑子,太叔奂一定会束手就擒,亲自迎你进将军府。” 启娘起身,敛了笑意,一本正经的说道, “楼中有事,一个月内我不能来相府,你自己小心。还有,三日后你帮我去城外的桃花庵里找一个香囊,就放在佛像后面,你刚好可以求神拜佛,问问姻缘。” “什么香囊,我让人帮你找来就是了,我亲自去,要是没命回来怎么办?” 多次被人追杀,宁朝来心有余悸,已经不敢轻易出门了。 启娘抬手,将杯子里的茶全部灌进宁朝来嘴里,“这是长安城,没有人敢在天子脚下杀人,你放心去就是了。” 要是真有危险,她也不会让宁朝来去。 三日后,长安城的最后一场雪尽。 城南的第一株桃花盛放后,一夜之间,所有的桃花竟艳,粉粉的花瓣点缀枝头,抹亮了整片苍穹。 人人都爱最先绽放的花,殊不知,开得越早,败得越快。 宁朝来避开一枝独秀的桃花,沿着小径往前走,杜鹃拎着竹篮,跟在宁朝来身后。 旁边有一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晶莹透亮,甚是好看。 宁朝来伸手,想要摸一摸,却透过枝丫的空隙,看到了别的景象。 一男子着蓝色曲裾长袍,头戴鹿皮软冠,手拿一把锃亮的长剑,于桃树下练武。像极了太叔奂。 虽不曾见过太叔奂练武的样子,不过,应当就是这样洒脱豪爽。 “王子,这皇帝有意将丹阳公主嫁到匈奴,那公主配不上王子,不如将她杀了。” 说话的,正是贺赖。 被他称为王子的,正是乌氏小楼。 对于乌氏小楼,宁朝来避之不及,就没想过能在这里遇上。 “小姐,这花没开,反倒好看。” 贺赖的说话声小,杜鹃没有听到,于宁朝来想要后退离开之际,说着话,将那花骨朵儿摘了。 杜鹃一开口,对面的两人也被惊动。 贺赖手摸上腰间的弯刀,随时准备杀人灭口。 乌氏小楼收了剑,扭头看向宁朝来与杜鹃所在的位置。 错落有致的枝丫缝隙里,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正失神的看着他。 那双眼睛,比他看过的所有女人的眼睛都要美。 明眸善睐,比枝头的桃花还要美上三分。 多年前,站在墙下问他家住哪里的女孩。如今,又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 这里的女子,不管是孩童还是少女,一个个都那么撩拨人心吗? 让人见之不忘,思之如狂。 “杜鹃,我扇子掉了,你回去帮我找找。” 不知对面两人的想法,宁朝来只能支走杜鹃。 “好,待我找到了再来追小姐。” 杜鹃果真一溜烟的往回跑去找扇子。 宁朝来淡然的继续往前走。 乌氏小楼将长剑扔给贺赖,朝宁朝来这边靠近。 片刻之后,两人并肩往前,中间隔了一排桃树。 桃花柔美,芳香四溢,左有绝世佳人,右有如玉少年。 任谁见了,都会称赞一句人间仙境。 透过树与树的空隙,乌氏小楼只看见青色的裙边飘逸,如玉的侧颜清冷。 “公子大可放心,非礼勿听,我与奴儿什么都没有听到。” 连声音也这般醉人,像是陈年美酒,醉得乌氏小楼心痒痒。 只剩最后一棵桃树了,宁朝来却步。 宁朝来却步,乌氏小楼也却步。 “公子有心饶过,我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 她让杜鹃走,他们没有阻拦,看来是不想要她们的命。 她守口如瓶,不多管闲事,也算还他之前的救命之恩了。 乌氏小楼盯着宁朝来的侧脸,看着那长而卷翘的羽睫,痴痴的笑了起来。 “方才你眼中的深情,可是将我看做了别人?” 宁朝来不想承认,她确实将乌氏小楼看成了太叔奂。将一个匈奴人看成了太叔奂! 她竟不知,自己对太叔奂已经到了凝眸深情的地步。 她冷漠的回答, “从未深情,不曾看错。” 蓝色的衣角从树干处划过,辗转来到宁朝来面前。 宁朝来抬眸,浑身冷若冰霜。 乌氏小楼长相俊美,不如其他匈奴人粗糙,难掩贵气。 “告辞。” 宁朝来绕过乌氏小楼,保持之前孤傲的姿态往前。 躲不过是躲不过,但她绝不会将一个匈奴人放在眼里,惧在心上。 桃花掩映间,曼妙的身姿格外动人。 “跟个仙女儿似的,王子娶了公主,可以顺道把她掳去匈奴。” 贺赖跑到乌氏小楼一边站着,提议道。 乌氏小楼轻笑不语,既然是被他一眼看中的女人,他便要光明正大的将她带出长安城。 “我去问问她叫什么名字!” 贺赖欢喜不已,就要追上去。 乌氏小楼将人拦住。 不远处有个桃花庵,那女子一定是去那里。 那他何不亲自问问,她,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在水之涘 宁朝来在庵旁等了许久才等到气喘吁吁跑过来的杜鹃。 “小,小姐,我沿途找了,没有看见扇子。” 杜鹃累得直不起身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宁朝来擦去杜鹃额头的汗水,接过竹篮,道, “不碍事,许是我记错了,没有将扇子拿来。” 宁朝来在前,杜鹃在后,相继迈步进了庵里。 “女公子天生富贵命,左显雍容,右示华贵,何不抽上一签?容老衲细细看来。” 不过刚跨过门槛,便听到了爽朗的笑声。 杜鹃循着声源,走到了角落中,见到笑容满面的和尚,当即双手插腰,怒气冲冲的说, “世人谁不知我家小姐富贵,别以为说几句好听的话就能得到赏钱。骗人骗到了这里,就不怕佛祖怪罪?” 眼见着杜鹃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宁朝来急忙出口阻止,道, “杜鹃,不得胡言乱语,说话的公子想必也是个香客。” 杜鹃定睛一看,果不其然,年过半百的和尚旁边还站了个年轻公子。 “失礼,失礼。” 杜鹃吐吐舌头,窘迫的退到宁朝来身后。 乌氏小楼还真是阴魂不散了,宁朝来拧眉。 乌氏小楼从暗处走出,呵呵一笑,看着宁朝来道, “莫非女公子也怀疑我是个骗人钱财的人,才不肯给个好脸色?相见即是有缘,若女公子不嫌弃,今日在下便出银两请姑娘抽一签如何?” “公子言重,我并未觉得公子是骗人钱财的人。可是我并不相信抽签卜卦,也不喜欢自身命运由他人之口说出来,无论说的是真是假,都不喜欢。” 宁朝来说罢,淡漠的转身,走向佛像。 杜鹃接过竹篮,拿出香火,点燃后递给宁朝来。 宁朝来手握三柱香,跪在团蒲上,虔诚的对着佛像拜了三拜。 佛祖天眼,得知她死得冤枉,给她重新来过,定然也会保她一世太平,平安喜乐。 三柱香奉上,宁朝来又奉上六柱。 三柱愿她的阿翁可以安享晚年,享受天伦之乐。 三柱愿爱她的与她爱的人万事遂心如意。 宁朝来甫一起身,杜鹃便跪了下去,手里捧着一大把香,熏得她直打喷嚏。 “佛祖乃是神灵,心诚则灵。”宁朝来道。 杜鹃不以为然,“我心诚,做的也诚。” 磕了头,奉了香,杜鹃双手合十,小声念叨, “佛祖,杜鹃天生福薄,承蒙小姐照顾,过了这么多年的快活日子。你若开恩,定要保我家小姐太太平平。若有祸事,杜鹃愿代受。” 杜鹃护她,不论前世今生。 宁朝来笑笑,从佛像后拿出一个香囊,素素净净,无一点出奇处。 这便是启娘要她拿的香囊,也不知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你的心意佛祖听到了,起身走吧。” 宁朝来收好香囊,对杜鹃说。 杜鹃起身,乌氏小楼已走到她们二人面前。 “公子有事?”宁朝来问。 乌氏小楼真心好奇,世间怎会有这样高傲得女子,之前见过面,说过话,此时她的表现却如对待陌生人一般,不苟言笑。 “有事,请直言,无事,请让开。” 宁朝来对人,向来客气,对亲近之人,客气且随和,对不愿接近之人,客气而疏离。 对乌氏小楼,显然是后者。 乌氏小楼尚在深究宁朝来言语中对他的不喜,你宁朝来与杜鹃已绕过他,往门的方向走了好几步。 和尚笑着说,“女公子抽一签,我分文不取。” 宁朝来再次看向和尚,此人虽其貌不扬,衣着简朴,但坐如龙钟,眼神犀利,必不是常人。 “不用。” 宁朝来话刚说完,和尚猛地甩袖,几十支竹签伴着盛放竹签的竹篓一起向她砸了过去。 宁朝来掏出紫玉扇,打开,手腕用力,让扇子快速旋转,将迎面而来的竹签一一打回。 竹签扑向和尚,距离不过一指,和尚广袖一拂,不过眨眼功夫,竹签散落一地。 他拇指与食指间捏着的一块竹签上,写着——前世未尽事,此生当来报。若问缘由在?情字一把刀。 “师父可看出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了?”宁朝来忍着怒气问。 “阿弥陀佛,贫僧多有得罪。” 和尚故意将竹签上的字再看了一遍,施施然道, “女公子命格奇特,竟不止一种归宿。签文有两解,若是‘山重水复疑无路,绝处逢生是良人’,万般情事圆满,所属之人是良人;若是‘情路多阻,不是深闺梦里人。’最后结局与心相违,嫁与他人。万般命,看天命。” 呵,果然是耸人听闻,她还以为这和尚神通广大,能看出她乃重生,到头来,也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 宁朝来理平袖口的纹绣,笑得粲然, “即便是求签,师父又怎会知道我求姻缘?况且,一个人两种命途,师父说笑了。” 和尚看着宁朝来,正色道, “贫僧客游至此,不为钱不为名,只为相逢有缘人,女公子与这位公子注定有一段缘分。女公子问贫僧为何知道女公子求的是姻缘,贫僧只能说,女公子本就为情所生。” 和尚说完,竟闭目养神去了,摆明了不再说话。 乌氏小楼上前两步,冲宁朝来浅笑, “既是有缘,敢问女公子芳名,日后也好请女公子出门一聚。” 杜鹃眉毛一横,挡在宁朝来面前,隔开乌氏小楼的视线,冷声说道, “我家小姐乃金枝玉叶,不是平常女子能相提并论的,岂能受你等无名小辈邀约?莫说邀约,日后最好不见。” 听了杜鹃的话,乌氏小楼脸色一沉。 他可以不在意宁朝来的冷漠,可杜鹃只是一个下人,她不能容忍她的不客气。 乌氏小楼的变化被宁朝来瞧在眼里,她明白,若她再不管教,只怕乌氏小楼不会饶过杜鹃。 只好沉着脸骂杜鹃,“平日教你的礼仪却是对牛弹琴,枉我一片苦心!我与公子说话,何时轮到你插嘴!回去之后,面壁思过一天,不准吃饭。” 杜鹃摆着一张苦瓜脸,点头说是。 “公子见谅,这丫头随性惯了。”宁朝来作了一揖。 乌氏小楼这才缓和神色,扬唇浅笑。 宁朝来肯为了他斥责爱奴,甚好。 “想留在这里过夜不成?”宁朝来斜睨杜鹃一眼,“还不快去将竹篮拿过来!” “是,马上就来。” 杜鹃慌慌张张的跑到佛像前拎过竹篮,见宁朝来没了踪影,正巧瞥见乌氏小楼的目光还停留门口,杜鹃便往乌氏小楼面前一挡。 乌氏小楼个高,看人时完全是俯视,为了不输在气势上,杜鹃踮起脚尖道, “我家小姐不是你可以惦记的,不许再看。” 乌氏小楼望着横眉怒目的杜鹃,笑着摸了摸鼻子。 这女子无礼归无礼,待主子确实真心诚意的,那他不如爱屋及乌罢了。 杜鹃哼了一声,拔腿往外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溯洄从之 一锭金子落在桌上,哐当一声响。 乌氏小楼问道,“大师方才所说,我与那女公子有缘,是真是假?” “假亦是真,真亦是假。”和尚答道,不曾睁开眼看看。 乌氏小楼干脆趴到桌上,再问, “大师可知那女子叫什么?” 和尚没听见一样,只顾捻手里的佛珠。 乌氏小楼自讨没趣,再往桌上扔了一锭金子,潇洒离去。 只要他愿意找,这世间朝没有他找不到的人。 他相信,他与那目空一切的高傲女子一定还会见面。 乌氏小楼走后,和尚睁开眼睛,盯着桌上的两锭金子,道, “贫僧已恭候多时。” 他身处桃花庵东侧的亭子里,宁朝来与乌氏小楼尚且没发觉,他却知晓,这和尚听觉了得。 太叔奂进去庵里,看到的是散落一地的竹签,他随手拿起一支,放到桌上。 道,“还请师父帮我看看。” 和尚看了一眼签上的字,“‘是来运转’,公子抽取的签文,着实是妙。” “时来运转?” 太叔奂才觉得妙,他将来权倾朝野是必然的事,从出生开始便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运气,还需要什么时来运转? “师父不过将签文念出来,并未详解。” 怎么个妙法,太叔奂倒想听听。 和尚摇头,“贫僧一月只解一签,这个月的有缘人是个女公子,既然为她解了,便不能再为公子解,规矩为大。” 女公子?宁朝来? 看屋里的情形,该是宁朝来不愿抽签,这和尚非要她抽吧。 有缘人,一个和尚,一个丞相千金,也不知道缘在何处。 “不为我解说,那师父等我作甚?” 刚才和尚不是说恭候多时了吗? “贫僧的有缘人有一个锦囊,囊里有条妙计,你将锦囊夺去,于百花宴次日打开,看了以后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救她一命。” 若没有江南一事,太叔奂只会认为和尚在耸人听闻。可既然体会过宁朝来的凶险,太叔奂便不会将和尚之言当做无稽之谈。 宁朝来,她究竟是做错了什么,还是知道了什么,才让人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还有一句话,不知不知公子愿意听否?” 太叔奂点头,客气说道,“请师父直言。” 和尚拿起一锭金子,看着太叔奂,“公子就如这一锭金,价值不菲,可世上不止这一锭金,公子不救,自然有别人救。” 不说世上金子何其多,就连桌上,也还有另一锭。 太叔奂糊涂了,要让他救宁朝来,又说除了他,别人也能救宁朝来,那到底是要他救还是不救? “佛家信奉因果报应,种什么样的因,得什么样的果,不种便不得。有的因,看着是恶因,但会得善果,有的因,名为善因,却不得果。” 和尚高深莫测讲着佛家道理,太叔奂听得云里雾里,参不透其中真谛。 太叔奂还想问个清楚明白,和尚已经做了个请的手势,请他出去。 算了,明日之事明日再忧,就算他问了,和尚也只会说天机不可泄露。 “多谢师父,告辞了。” 太叔奂拜过和尚,笑着离去。 要夺锦囊还不容易。 太叔奂是在桃花林的那头追上宁朝来的。 宁朝来让杜鹃引走乌氏小楼后,便在林中赏花。 太叔奂轻手轻脚靠近,因宁朝来看得入神,又是背对他而站,太叔奂轻而易举点了宁朝来的穴道。 他问,“锦囊在何处?” 宁朝来动弹不得,听出是太叔奂的声音,不由猜测太叔奂吃错了药。 “我问你,锦囊在哪儿?”太叔奂绕着宁朝来走了一圈。 太叔奂走到哪,宁朝来的目光便跟到哪,若是太叔奂将锦囊拿去了,她没法向启娘交代。 “还不说话,那我只能自己动手找了。” 太叔奂敢说敢做,毫不顾及男女有别,手落在宁朝来的细腰上,准备四下搜索。 “太叔奂!”宁朝来喝住太叔奂,面上一片嫣红。 她竟不知道太叔奂是个孟浪的人,光天化日的,为了求得一个锦囊,不惜调戏于她。 “在哪儿?”太叔奂无辜的看着宁朝来。 宁朝来瞪着太叔奂还搭在她腰上的手,两颊红得滴血。 “你不说,怨不得我了。” 太叔奂真的只是想吓唬宁朝来,没想到手一滑,竟是将宁朝来的腰带拉开了。 宁朝来眼珠子瞪得都快要落出眼眶。 却还没完,太叔奂哆哆嗦嗦的,居然还要将腰带系好。 心里紧张,手上颤抖,一拉一扯间,宁朝来的衣衫都散乱开来,锦囊不知从哪里掉落到地上。 太叔奂捡起锦囊,耳根泛红。故作镇定的给宁朝来解开穴道,一转过身,面上也是一片骇然。 太叔奂可以对天发誓,他再怎么无法无天,解了女子腰带这样的事,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 宁朝来下系好腰带,怒气冲天不好发作,就为那该死的救命之恩! “那,那个。” 太叔奂手里的锦囊都快要捏碎了,解释的话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说不是故意的,宁朝来会相信,除非是见了鬼。 可非礼了宁朝来,也不能一个字都不说吧? 该说——女公子放心,太叔会对你负责的,等你及笄,我会娶你进门。 还是说——宁朝来,你可别怨我,要不是你不愿将锦囊拿出来,我也不会这样对你! 呸呸呸!太叔奂狠狠往嘴上拍了两下。 不管怎么说,都感觉自己像禽兽。 他虽解了宁朝来腰带,可他什么都没看到,不不不,他什么都没看。 “你将锦囊还我,那是替别人拿的。” 宁朝来红着眼眶,伸手向太叔奂讨要锦囊。 “那分明就是” 所有的理直气壮,在回头看到楚楚可怜的宁朝来时,纷纷变为了底气不足。 宁朝来,多么要强的一个人,梅林之中,鲜血淋漓也要忍着疼痛,留给他一个孤傲的背影,此时却流露出她原本的柔弱。 满腹心酸,泫然若泣。 仿佛一条丝线缠绕在他身上,一点点的将他裹紧,一点点的把他吞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道阻且右 “其他的好说,唯独这锦囊,我要定了。” 太叔奂侧开脸,不敢正视宁朝来的眼睛。 他也是想救宁朝来的命,那和尚说了,这锦囊里的妙计就是为了救宁朝来的。 “这不是我的,既答应了别人,我怎么可以不将事情做到。” 谁不知道她头可断,血可流,唯独不能不信守承诺。 宁朝来这话也提醒了太叔奂,宁朝来给了他两个承诺。 “你承诺应我两件事,锦囊便是其一。” 宁朝来怒不可遏,“你这是强人所难!” “你欠我的,我讨回来而已。同为承诺,我的在先,你当然要先满足我。” 太叔奂强词夺理,竟说得宁朝来哑口无言,同时,泪眼朦胧。 他轻浮,她忍,他还得寸进尺,逼她成言而无信之人。 进也进不得,退也退不得,给不给他都要当一回小人。 “你等等,先别哭!” 太叔奂手指着宁朝来快要落下来的眼泪。 他也很为难,可这锦囊那么重要,他不能不夺,不如一人退一步? “你不要再念着这个锦囊,我也会对你负责,尽早与你定下亲事。” “你说什么?”宁朝来惊呆了,泪水一股脑儿夺眶而出。 他拿终生交换,她居然还哭? 想他太叔奂,堂堂七尺男儿,文能诗词歌赋,武能驰骋沙场,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不知迷倒多少闺中女子。 嫁给他,宁朝来至于那么委屈吗? 宁朝来两手一拍,只道一个好字。 宁相生逼她定下亲事,对象便是太叔奂了。 宁相生不愿他嫁给太叔奂,如果她与太叔奂是“两情相悦”,那就另当别论了。 与太叔奂定终身,启娘该是支持的,那这锦囊便当是启娘拿来随礼了。 一举三得啊,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宁朝来若不答应,天理难容。 这下轮到太叔奂惊讶了,宁朝来答应得如此爽快,他很是怀疑,隐约觉得自己中了圈套。 为了一个锦囊,他将自己搭进去了? 好在,他也不讨厌宁朝来。 就算将就着过一生,也不会有所怨念。 宁朝来与太叔奂的事,天知地知,宁朝来知,太叔奂知,还有她知。 “他,真的这样说吗?” 云来殿里,上阳坐在软榻上,两只眼睛看宁朝来的背影,看得发直。 宁朝来一边喝着喝茶,一边欣赏墙上的书画,只连连点头。 怎么会?太叔奂怎么会顺那样的话?太叔奂怎么可能喜欢宁朝来。 当初马中毒的事件过后,太叔奂与宁朝来不是从无来往,视对方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吗? 一定是宁朝来勾引太叔奂,太叔奂是正人君子,不愿亏待宁朝来,才会说要娶宁朝来的。 对,一定是这样。不,必须是这样! 上阳两手攥紧裙角,嘴唇被咬得褪了血色。 她就不该心慈手软,斩草就要除根。 “上阳,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宁朝来放下茶杯,坐到上阳旁边。 上阳笑道,“说什么娶与嫁的,为时过早。百花宴不是快到了吗,百花宴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若能当众说出你爱慕太叔奂,他再应下,先定下也是好的。” “也是。”宁朝来点头,这样一来,宁相生也不会反对我与太叔奂在一起了。 不过,宁朝来绞尽脑汁“我到时做点什么呢?女子们表演的,左不过琴棋书画。” “那还不简单。”上阳轻轻弹了弹宁朝来的额头,笑着说,“论琴棋书画,没人比得上你,可就像你说的,人人都弄个琴棋书画,乏味得很,你从未跳过舞,你若跳舞,必定也是最好的。” 跳舞,宁朝来绝望了。 从小到大,什么问题都难不倒她。唯独两样,练不好武功,学不会跳舞。 跳舞可是她的死穴之一。 “听说素舞娘子一舞动天下,名震四海,你要是能得她相助,太叔奂肯定看直了眼。” 上阳说着,竟捂嘴笑了起来。 “不要拿我说笑。”宁朝来红着脸掐了一把上阳的腰,“素舞娘子绝迹江湖快二十年了,我去哪里找她?” 上阳只笑不语。 宁朝来喜上眉梢,“上阳,莫不是你知道素舞娘子在哪里?” 上阳说得她心动,若真能得到素舞娘子的指点,她不愁学不会,既然太叔奂喜欢看舞,她辛苦一点又有何妨。 上阳起身,不愿言明。 宁朝来拉着上阳的手,撒娇道, “好上阳,我们俩是那么多年的姐妹了,你可千万别瞒着我。不管素舞娘子要多少酬金,要什么样的礼遇,只要我能做到的,绝不含糊。” “朝来,”上阳叹气,“不是我不愿意成全你,只是那素舞娘子性子怪得很,只能上门求师。无论你给多少酬金,给她多高的礼遇,她都不会去丞相府教你。” “那才多大点事!”宁朝来呵呵的笑了起来,“她不愿来,我去就是。” 只要知道素舞娘子住哪里,只要素舞娘子愿意教她,就够了。 “还是不说了,反正你也不会去那样的地方。” 上阳摇头,还是不愿意直言素舞娘子的所在。 上阳越是卖关子,宁朝来越是好奇。 她求着上阳,“上阳,你说吧,你先说说。” 上阳不答反问,“你可知千金阁的阁主叫什么名字?” 千金阁的阁主?便是叫李素舞。 宁朝来顿时泄了气。 千金阁,贵胄家女子无法接受,最忌讳涉足的肮脏地方。 “可不能去。”上阳挽住宁朝来的胳膊,语重心长的说,“素舞娘子的舞前无古人,无人可与之比拟,她肯教你,你一定吃不了亏。可她如今的身份不比从前,舞跳得再好也是个下贱的人,你不能与她接近,不然可是拉低了自己的身份。” “上阳不要担心,我会小心行事的。”宁朝来笑得眉眼弯弯,拍拍上阳的手背,道,“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得投其所好。” 宁朝来蹦蹦跳跳的往外走,走到之前看的书画图下,停下来,笑道, “这书画真不错,又如诗又如画,是人间不可多得的宝物。” 上阳笑笑,“不过一俗物,哪里有这样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溯游从之 宁朝来一走,上阳的脸变得比翻书还快。 袖子一拂,桌上的茶具全部被扫落地上。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 她是公主,是金枝玉叶,天下的人见了她都要点头哈腰,百般讨好,谁娶了她都会平步青云,扶摇直上。 她这样好,这样有用,太叔奂怎会不喜欢她? “骗子,都是骗子!” 上阳走火入魔一样,将眼前能看到的东西都砸得粉碎。 她哪里不好?为何太叔奂对她视而不见,却要许宁朝来一生! “夏至!”上阳喊道。 一十五六岁的宫女很快进去大殿。 “将那幅画取下来。”上阳指着宁朝来说好的书画。 夏至将画取下来,平铺在桌上。 上阳从针线篮里拿出剪刀。 “公主!”夏至拉住上阳的手,“这画是太叔大人送给你的礼物。” 唯一的礼物,还是她厚着脸皮亲自去将军府求的,那时太叔奂说,这画看似寻常,其实如诗如画,非行家看不出其中寓意。 除了山水环绕,烟雨朦胧,微风斜雨,双人泛舟之外,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这只是一幅破画,没有诗! 上阳踢开夏至,将画一点点剪开。 他们一个个的都懂,懂得所有好东西,唯独她不懂,欣慰她不懂,所以他们都看不起她,那她宁可毁了这所谓的宝贝。 没有了,谁还会在乎懂不懂得。 眼睁睁看着好好的一幅画被剪得面目全非,夏至面上平静,心里却惋惜不已。 上阳点燃蜡烛,将剪碎的纸张放在跳动的火焰上,微笑着看它们化为灰烬。 若注定是她得不到的东西,谁得了都无所谓,她认命。 除却宁朝来,普天下,只有宁朝来不可以,宁朝来要是抢她的东西,她会毫不犹豫毁了宁朝来! 一幅画化为乌有,就像宁朝来被烧成灰烬一样,上阳心满意足的拍拍手。 问,“让你盯着丹阳,她近来可有异常?” “丹阳公主一切如常,只是听了些许流言后,终日愁眉不展。” 知道上阳的脾气,夏至不敢一次性将话说完,等上阳问了是什么流言,她才说了余下半句。 “不知哪里传的小道消息,说陛下有意让丹阳公主嫁给匈奴王子,丹阳公主正忙着找法子,不愿和亲。” “适嫁的公主除了她便是我,她不去,便是让我去喽?” 上阳捻着袖口上的芙蓉花纹,脸上的笑越发寡淡。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丹阳一心只为自己着想,她不怪她,但等到她不顾及姐妹之情的时候,希望丹阳也能懂得她的苦处。 知道李素舞就是素舞娘子,宁朝来不愿耽搁,立刻去了千金阁。 台上正唱着折子戏,女子长袖一甩,兰花指一捻,咿呀道, “你隔三差五便去那烟花之地,侍奉阿翁阿母不曾如此殷勤。你且说,那些个狐媚女子究竟哪里比我好?” 女子的声音委屈无奈,道出一个不受良人喜爱妇人的不解与悲哀。 男子瘦骨嶙峋,绕袖后沿着高台走了一圈,看着女子,凤眼一挑,眼里尽是鄙夷,唱道, “你人老珠黄我不厌,只怪你翻来覆去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谁能不生厌。” “世间的男子分为三种,女人最爱痴情,男人痴情最苦,余下两种,误人误己,也是伤人伤己。” 苍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宁朝来回过头,只看见一四十岁左右的妇人,发髻高绾,满头珠玉金钗,浑身绫罗绸缎。 妆容艳俗遮不住本身气度,这便是大名鼎鼎的素舞娘子了吧。 “千金阁为污浊之地,听戏听曲儿的都是男子,女公子来此,就不怕被人诟病吗?” 李素舞上下打量着宁朝来,一甩手里捏着一角的手绢。 宁朝来轻笑,“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流言止于智者,她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李素舞也笑,只是不知是笑宁朝来自信还是笑宁朝来天真。 “听说千金阁门庭若市,恩客不断,特意前来长长见识。” 宁朝来言外之意是,都说千金阁热闹,为何她来的这日却冷冷清清,半个人影都没有。 李素舞不搭话,只抬头看着高台,高台上的戏已唱到男子弃了女子。 李素舞与台上的女子异口同声念道, “恩爱不再,携手难从,从今以后,你只知我离了你,只当我再不会见你。” 唱戏的人泪流满面,看戏的人泪眼婆娑。 宁朝来望着李素舞眼里的悲哀,明白过来,台上人唱的是台下人的故事。 台下人看的是自己的人生。 爱恨嗔痴,都是过往。 台上得男女分道扬镳,各自离场,一场戏便是完了。 李素舞擦了眼泪,却说,“这只是半出戏,人人都以为这是最后得结局。” “半出?” 宁朝来脱口而出,她也以为此生不复相见是这对男女最后的结果。 李素舞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道, “还有两种男子,便是无情与多情,无情落得个孤老终生,误人青春韶华,多情落得个作茧自缚,画地为牢。” 李素舞话里话外,皆是自身感悟。 说者自嘲,听者糊涂。 别人的离合悲欢,宁朝来不懂,也不想懂。 “我想请素舞娘子教我一舞惊鸿。”宁朝来开门见山,直接说明来意。 “素舞娘子多年不跳舞,意在隔断前尘,更不会教人跳舞,女公子请回吧。” 宁朝来前来得目的,李素舞一点也不意外,这些年,洞悉她身份而来求学的人太多太多,她早已拒绝习惯。 “我来学舞,不为名利,只是想跳给喜欢的男子看而已。” 宁朝来只是想在百花宴上向太叔奂表明心意,告诉他,她不是因为他的“负责”才愿意嫁给他。 李素舞生来不是心软的人,怎会听宁朝来婆婆妈妈。 不管宁朝来有天大的理由,说得多么动容,她说不教就是不教。 回到房中,耳根静了。李素舞坐到软榻上,细细回味刚才得那出戏。 房门被推开,看到屋外站着的人,李素舞激动的起身相迎,恍然置身梦里。 他来看她了,他终于愿意来看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在水中沚 “太叔公子,你来了。” 能让李素舞见了欣喜若狂的人,只有太叔奂。 知道太叔奂不愿亲近她,李素舞拿出圈椅放在太叔奂面前,马上退回珠帘背后。目不转睛看着太叔奂,似是要将太叔奂的模样印在脑海里。 太叔奂坐下,浑身不自在,眼睛看着门外,避免看到与李素舞有关的一切。 若非有事,他不会进来千金阁一步。 “之前有人来找过你,不知与你说了什么?” 李素舞笑容僵在脸上,太叔奂来,是为了宁朝来? “不方便的话,先告辞了。” 太叔奂话还没说完,已经起身往外走。 他来这里,是想打听宁朝来所谓何事,可就算他很想知道,只要李素舞不说,他绝不勉强。 “等等!”李素舞叫住太叔奂,说道,“宁朝来来过,说想跟我学舞。” 太叔奂回头,问,“那,你答应了吗?” “你希望我答应吗?” 李素舞这是明知故问,听太叔奂的语气,看太叔奂的神情,就看得出来他想看宁朝来为他跳一支舞。 从前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而今,神女有梦,襄王交心。 她从未担心过的事,居然发生了。 果然,太叔奂说,“她既然想学,阁主便教教她吧。” “好好啊。”李素舞尽量笑得自然。 见太叔奂心情好起来,李素舞越过珠帘,小心翼翼靠近。 多少年了,她没有离他这么近过。 多少年来,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厌恶她的靠近。 宁朝来,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得让他忘了耻辱,忘了原则,忘了他有多恨她。 “阿奂。” 李素舞颤抖着叫出她很多年没有呼唤过的两个字,那张朝思暮念的脸就在眼前,她做梦都想摸一摸的脸。 太叔奂,她的阿奂。 手即将碰触到脸的一瞬间,太叔奂铁青着脸往外退了一步。 李素舞苦笑着退到珠帘后,承诺, “我会教她,只要她愿意学,不论什么舞我都会倾囊相授。” “还有,”太叔奂手指狠狠扣住衣角,“乌氏小楼来了长安,他见过宁朝来,并四处打探宁朝来的消息,我不希望他知道他见过的年龄女子是宁朝来。” 李素舞点头,她懂,她都懂了。 哪怕恨不得让宁朝来死无全尸,有太叔奂这一句叮嘱,她再大得恨意都只能放下。 太叔奂拱手一拜,诚恳道, “我代朝来谢过阁主的师恩。” 师恩,好一句师恩! 她看在他的面子上,答应教宁朝来,保证不在千金阁动宁朝来分毫,一切都是因为他,他却连道谢都要以宁朝来的名义。 他可知,刀剑杀人,言语诛心? 透过珠帘,看着太叔奂转身离去的背影,李素舞眼里噙满泪水。 太叔奂喜欢宁朝来,爱屋尚且及乌,要是他知道她多次想杀了宁朝来,便真的再也不可能原谅她了。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青色的裙角率先映入眼帘,李素舞背过身,道, “云儿,从此刻起,你去将军府,记住,不能告诉除阿奂以外的人你是任云。” 任云的一张俏脸不安起来,“去将军府做什么?” “放心。”李素舞偷偷擦掉泪水,“没有人会为难你,你且安心待着就是。” 任云盈盈一拜,答,“是”。 从被李素舞带来千金阁的那一天起,对于李素舞的安排,她就没有说不的权利。 李素舞点头,躺到软榻上,见任云还不离去,又说, “去将军府之前,去一趟丞相府,私下告诉宁家女公子,她要学舞,我随时恭候大驾。” “师父,要教宁家女公子跳舞?” 任云感到匪夷所思,别人不知,她却清楚,李素舞讨厌宁朝来,已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她怎么可能教宁朝来跳舞? 要知道,她是李素舞唯一的徒儿,跟在李素舞身边十年有余,论亲疏,除了李素舞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谁还能比得上她。 可是,李素舞教她琴棋书画,教她诗文断字,独独不愿教她跳舞。 这样的运气,竟给了宁朝来,居然给了宁朝来! 似是看穿任云的所思所想,李素舞翻了个身,阴阳怪气道, “个人自有个人的福气,她的福气是你求不来的,你的福气也是她抢不去的,人生在世,最忌讳的就是贪得无厌,你可知树大招风。” 任云扑通往地上一跪,“师父明鉴,师父的话,徒儿从来不敢质疑,也不敢奢求别的。” 李素舞冷笑,果然是她亲手调教出来的孩子,有多忍得,也会有多心狠。 反正宁朝来早已四面楚歌,她顺水推舟,给宁朝来多找个对手,看她们斗得头破血流,又有何不可。 太叔奂只说不希望她泄露宁朝来点滴,但没说不让别人说。 是福是祸,都是宁朝来的命。 任云退出李素舞的房间,收拾几件衣裳便去了丞相府。 在相府门口碰上了宁朝来与上阳。 任云走上前,对宁朝来行了一礼,问道, “你便是宁家女公子吧?” 宁朝来看了看陌生的任云,又看了看同样一脸疑惑的上阳,点头, “我是,不知姑娘找我何事?” 任云轻笑,两颊酒窝深陷,道, “我是来告诉女公子,阁主答应女公子要求的。” “此言当真?”宁朝来喜出望外。 “当真。”任云点头。 “太好了!”宁朝来笑得合不拢嘴,她还烦恼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李素舞答应,没想到好事会从天而降。 “恭喜你了。”上阳宠溺的捏捏宁朝来的脸,“还说要一起去千金阁再求求情,看来是没有必要了,傻人有傻福,说的就是你了。” 是啊,宁朝来也觉得自己是傻人有傻福。 李素舞交代的事情她做到了,任云没有待下去听上阳口是心非的恭维,行了一礼就要走。 宁朝来却直直挡在她面前,笑着说, “多谢姑娘了,要不去府里坐坐,喝口热茶再走吧。” “女公子客气了。”任云浅笑。 察觉宁朝来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看,任云摸摸脸,小声问, “可是脸上有脏东西?” “不是。”宁朝来摇头,不确定的问,“我与姑娘好像见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采薇采薇 任云心里七上八下,她从来没有想过宁朝来会对她有印象,若真的因此生出意外,李素舞不会放过她。 但她安慰自己,她与宁朝来只一面之缘,宁朝来未必真的认得出她来,她笑道, “我与女公子没有见过,女公子觉得熟悉,或许是一见如故罢?” 也许吧,宁朝来点头,她对任云也只是有熟悉感而已,倒也没有见过面的记忆。 任云不经意间瞥见上阳眼中的寒意,寻了托辞,速速离去。 “既然不用去千金阁了,那就去我房里说会儿话吧。” 宁朝来难得小女子态的挽住上阳的手臂。她所有的真诚落到上阳眼里,都是要命的毒药。 女人的直觉真的太准,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上阳就知道这个女子总有一天会站在云端,俯视芸芸众生,脚下踩着的,包括她。 短短数年,所有莫名的猜测,一一应验,宁朝来有才有名,有皇帝的喜爱,有太叔奂的青睐,她在乎的一切,都要成为宁朝来的了。 “上阳,在想什么呢?最近你都心绪不宁的。” 宁朝来一手在上阳眼前摇晃了几下,面露担忧。 上阳装作若无其事的问,“太叔奂与你表白,那你可是真心愿意同他在一起?” 这是上阳存着的最后一丝幻想,假如宁朝来说不是,假如宁朝来否认对太叔奂有感情,她会冲着这些年真真假假的情谊,给予宁朝来一点怜悯,给宁朝来一个最好的结局。 “太叔奂才貌双全,长安女子莫不倾心于他,虽说我对太叔奂没有誓死相随的感情,但他当我的夫君,也是极好的。” 宁朝来说的都是实话,上阳从宁朝来的眼里看到了满满的真心。 上阳又改变主意了,她不会放过宁朝来,绝不会让宁朝来善始善终。 因为,没有爱情还要霸占着太叔奂不放比心仪太叔奂而要在一起更让人痛恨。 也是极好的?也是极好的。 宁朝来轻轻松松得了太叔奂,还只是一句极好的! “我身子不大舒服,先回去了,你在千金阁要好生学习,这段时间就不来打扰你了。” 毕竟,去千金阁所付的代价,的确太大。 后面的一句话,上阳没有说出口。 她扯开宁朝来的手,大步往前。 宁朝来说长安女子莫不倾心太叔奂,她也是长安女子,她对太叔奂的心思,宁朝来真的能够毫不知情吗? 从此刻起,她再不用装腔作势了,与宁朝来的一切,就此了断。 杜鹃不知何时站到宁朝来一边,看着上阳的背影,犹豫道, “小姐,你不觉得上阳公主近来怪怪的吗?” “有吗?”宁朝来反问。 “有啊。”杜鹃头点得跟捣蒜似得,“公主以前跟你一处爱说爱笑,最近却时常盯着你的脸发呆。” 宁朝来哈哈大笑,一记弹指神功敲在杜鹃额头,打趣儿道, “还说别人,你发呆的时候又少了,你说,你可是有心上人了?” “小姐,你没事提什么心上人,要是让大人知道了,还不尴尬。” 杜鹃红着脸,一溜烟儿跑进府里,宁朝来嘻嘻哈哈追了过去。 上阳与任云就站在不远处的墙角,看着宁朝来与杜鹃打闹。 任云说道,“只听说宁家女公子高傲,今日看来,也与平常人家的女儿没有区别。” 上阳冷笑,嫁给太叔奂,做到多少女子梦寐以求却做不到的事,换了谁都会高兴得睡不着觉。 “你说是李素舞让你去将军府?” 上阳怀疑,李素舞让任云去,太叔奂就一定会留吗? “李素舞与太叔奂有什么关系,据我所知,他们没有来往。” 上阳想从任云嘴里套出话来。 她恨宁朝来,事出有因,可她不信精明得跟狐狸一样的李素舞真的只是因为她是公主而甘愿帮她做事。 任云对天发誓,“公主都不清楚的事,我更不可能知道,我只知道,师父对宁朝来的恨,比公主看到的多得多。” 管李素舞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只要对她有所帮助就是了。 上阳轻笑,李素舞不好出面,她会安排妥当,把这出戏唱到最好。 当夜三更,千金阁里来了不速之客。 李素舞穿戴整齐去了高台,高台上坐着对饮的两人,一人面容俊朗,一人满脸狰狞,两人划拳喝酒,很是自在。 李素舞冷嘲热讽道, “多年不见,小楼洒脱依旧,依旧来去自如。” “不比您老人家洒脱,您当年可是整个王庭公认的舞美人。” 乌氏小楼说话的同时,递给贺赖一个眼神,贺赖起身,退到乌氏小楼身边,对李素舞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素舞还算客气的坐下,拢了拢身上的衾衣。 “我风尘仆仆而来,是因为父汗病重,妄想见舞美人一面。”乌氏小楼道。 李素舞表现得格外吃惊,“哦,真的吗?”忽而又笑着甩了甩袖子,笑得纯真,“可汗还惦记着我,若真的这样,我还真盼望他早点死,省得相思苦,想我想得断了肠。” 李素舞话才说完,贺赖的弯刀已经横在她脖子上。 李素舞故作害怕,笑问乌氏小楼, “王子千万息怒,别和我一个无知妇人计较。” 乌氏小楼的脸冷得能滴出水来,李素舞不待见他,他何时又待见李素舞。 他们两人从来井水不犯河水,彼此面上过得去就是,就如李素舞说的一样,他犯不着为一个妇人惹出事端。 乌氏小楼伸手拉了一把贺赖,贺赖气冲冲的收回弯刀,站回原处。 乌氏小楼喝下一杯烈酒,笑着道, “您不回去,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我也不强求,可是语儿不同,她不仅是您的孩子,也是父汗的血肉,让她回匈奴,不管是在匈奴,还是以长安的规矩,都是合情合理的。” 李素舞为乌氏小楼的杯子里添满了酒,只一句, “我是无所谓的,她去哪里都没事。只是那孩子自幼喜欢长安,来了就不愿走,我也拿她没办法,如今她在哪里我都不知道,着实帮不了王子。王子耳聪目明c神通广大,应该不难找到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薇亦作止 再怎么不喜欢,那也是她的女儿,不可能连人去了哪里都不知道,李素舞分明在说谎。 了解李素舞得脾性,乌氏小楼懒得浪费口舌。 他说,“语儿我一定找得到,您不知,我也不劳烦,除了此事,我还有一事想要麻烦。” 李素舞皮笑肉不笑的客气道,“王子何须客气,有事只管吩咐。” 贺赖呈上一幅画轴,打开后,画上只有一个女子,宁相千金宁朝来。 乌氏小楼道,“您常年在长安生活,或许认识她。” 李素舞摇头,“阅人无数,唯独没见过这个女子。” 找遍长安都找不到这个女子,已是奇怪,暗中打探毫无线索,连李素舞都说不认识,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这女子不是长安人氏,二是,有人暗中阻碍乌氏小楼得到消息。 “王子要找的可是意中人?”李素舞问。 照乌氏小楼的性子,要是真的喜欢宁朝来,在知道宁朝来身份后,一定会将人带去匈奴。 杀不了宁朝来,让她嫁到匈奴,再回不到长安,再不会出现在太叔奂身边,未尝不是好事。 “是。”乌氏小楼斩钉截铁的回答。 李素舞动了动唇,迫切的想要将宁朝来三个字说出口,只要说出口,宁朝来一定逃不掉。 “我不希望他知道他见过的妙龄女子是宁朝来。” 突然想到太叔奂的嘱咐,李素舞将想要告知的冲动压了下去。 心急吃不得热豆腐,要是因此事惹怒太叔奂,扼杀最后一点被原谅的希望,才是得不偿失。 罢了罢了,要对付宁朝来,有的是机会,不急在这一时。 眼见李素舞的神色一变再变,乌氏小楼不难猜出李素舞认识画中的人,同时也明白李素舞不会说。 如乌氏小楼所料,李素舞说的话是, “我确实不认识这人,不过,既然是王子心心念念的人,我会帮忙寻找。” “多谢了。” 乌氏小楼笑着起身,按匈奴的方式给李素舞行了一礼,带着贺赖出了千金阁。 两人行走在漆黑的夜色里,贺赖隐隐感觉得到乌氏小楼身上传来的寒意。 “王子,这女人仗着可汗的喜欢,目空一切,终日端着,确实放肆。” “你以为我在为她的无礼生气?”乌氏小楼拍拍贺赖的肩膀,压低声音,继续说道,“能让李素舞犹豫的,只有太叔奂,若那女子也是太叔奂看中的,这事可就有意思了。” 要真是太叔奂看中的,太叔奂一定护得跟宝似得,不会让人夺取,偏乌氏小楼也是个想要就一定要得到的主。 他们两人爱慕同一个女子,两人都势在必得,不是鱼死网破,也是两败俱伤。 难怪乌氏小楼这样不痛快。 “另一个女子打探得如何了?” 贺赖不语,貌美如花的大姑娘都找不到,更别说还是个八年未见的五岁孩童。 “找不到便是没有缘分,不用再找了。” 想起那个女孩,乌氏小楼不自觉笑了,当初那个女孩真是纯真可爱,差点被马踩到,却一点不关心自己的处境,只心疼包子没吃到。 贺赖哦哦两声,表示明白,其实一点儿也不明白。 难道真如长安人所说的一样,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王子,我在城西边找了一处宅子,按您的吩咐,清静,少有人走动。已经让人去打点了,过两日就能搬过去。” 清静与否不重要,现在他有更好的去处。 “我记得千金阁旁边有一处宅子还空着,就去那里。” 他就守株待兔,不信遇不到那人。 乌氏小楼这边主意打定,太叔奂那边愈发不解。 房间里,太叔奂坐在软榻上,拧紧眉头看着小令手里打开的画轴。 左边,是长大了的宁朝来,右边,是还没长大的宁朝来。 那个年纪,宁朝来每天和徐少桥待在一块儿,他也和徐少桥待在一块儿,三人整天形影不离,宁朝来是什么时候得了空落入乌氏小楼眼里的? “大人,虽说有人大费周章要找宁女公子,好在女公子较少以真面目示人,平常百姓都识不得她。”小令以为太叔奂在为这事忧虑,故意出言安慰,让太叔奂宽心。 宁朝来有名,但也只是名气大,为人还是十分低调的,对此,太叔奂不担心。 他放心不下的,只有上阳那里。 上阳心思不正,肯定卯足了劲要为难宁朝来。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宁朝来对上阳又没有一点防备,稍不留心,就会落入陷阱。 “大人,说句不该说的,上阳公主要害女公子,大人何不直接点明,也让女公子多点防备,也省得大人提心吊胆,夜不成寐的。” 太叔奂如鲠在喉,他倒是想说。可在宁朝来心里,上阳可是她的亲姐妹,而他不过是个救过性命的陌生人。 这一说,宁朝来不但不会相信,还会疏远他。 再怎么说,两人以后也是要同床共枕的,要是早早生出嫌隙,如何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把画收了吧。”太叔奂挥手,神色恹恹。 怕什么来什么,除了要护宁朝来,满脑子想的都是徐少桥。 和宁朝来成亲的话,该怎么面对徐少桥? 宁朝来大大咧咧,没有多想,他却是明白徐少桥心意的。 最好的兄弟横刀夺爱,徐少桥定会寒心。 若是成全宁朝来与徐少桥的话,他又舍不得 小令将画轴收了,四下寻找放的地方,一面说, “大人,明日你与徐大人去千金阁,一定不能让将军知道。” “千,千金阁?”太叔奂霍地站起身。 徐少桥要是去千金阁,万一一不小心撞见宁朝来? 小令点头,一脸无辜,“是啊,徐大人今儿早上派人来说的,当时大人在一边,我以为大人听见了。” 最近喜忧参半,终日神思怠倦,转个身也能将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听了再忘了,也是常有的事。 “大人,你是不是有烦心事?”小令终于察觉了太叔奂的欲言又止。 堂堂七尺男儿,把心里话讲给别人听,觉着别扭,可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这么无助,如今也只有给小令倾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曰归曰归 “我若是真的与宁朝来成了,少桥那里不好面对,偌大的长安,也只有宁朝来自己不清楚少桥对她不是兄弟的情意。” 太叔奂做事果断,遇到儿女情长的事倒是优柔寡断了。 所说的当局者迷应该就是这样。 小令想了又想,确定想清楚了,才说, “徐大人与宁女公子,不论家世还是相貌,都是般配的。徐公子对宁女公子真心,宁女公子不是不喜欢徐公子,公子对宁女公子又没有太多的好感,不如成全徐公子。” “你这绕来绕去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我没听懂。” 太叔奂沉着脸,狠狠往软榻上坐去。 不是没听懂,是听得太明白,不高兴了。 小令嘿嘿傻笑,“男女之间的事,人人都成全还了得?宁家女公子举世无双,喜欢的人多了去,可是人只有一个,去哪里找那么多宁女公子给他们。” 小令说得有道理,他也知道缘分不可强求,可徐少桥,对宁朝来对他而言,到底是不同的。 他不能那么自私,不动声色的就把宁朝来抢过来。总得给徐少桥一线希望。 假如明日徐少桥遇到了宁朝来,那,他就再考虑考虑是否收回之前对宁朝来说的话。 昨日来到千金阁,冷清不已,今日再来,却是换了一番景象,楼中全是饮酒听曲儿的人。 人多眼杂,虽穿了男装,但为了周全起见,宁朝来还是决定从后院入千金阁。 宁朝来踏过布满青苔的石阶,走向简陋的木门,木门上挂了一把铜锁。 锁是好锁,即使锈迹斑斑,依旧坚固。 反倒是门,破破烂烂,很不牢固。 轻轻一推,木门竟晃荡了几下。 宁朝来收回手,拍拍胸口,李素舞好不容易改变主意教她跳舞,她第一次来就毁了人家门,岂不失礼? 看看院墙,不算太高,凭她的轻功,翻墙进去还是没有问题的。 宁朝来没高估自己,进去后院,真的轻而易举。 本以为木门已经够让她吃惊,看到院子里齐腰的杂草,宁朝来瞪大了眼睛。 到处是泥泞,放眼望去就是一片荒芜,这院子与前院相比,未免太寒酸。 院中除了杂草,还有一间破屋,屋门紧闭着,但里面隐隐约约有说话声。 宁朝来走近了听,只听一女子带着哭腔的说, “又去又去,这一次又要去多久?你便不能好生在长安待着吗?” 男子似是叹了一口气,劝道, “我受不得束缚,不出去走走,浑身难受,待游得累了,自然要回来找你。” 女子的声音很好辨认,就是李素舞无疑。 那男子,宁朝来也是见过的,就是桃花庵里强行为她抽签的和尚。 男女之间的事,宁朝来不甚了解,刚才只是一时好奇谁会来这样破烂的地方,不是故意听人墙角的。 宁朝来怕惊扰到屋里的两人,放轻了步子往后退,不想脚上一滑,整个人跌入泥泞当中。 扑腾两下的时间,房门打开,李素舞走了出来,一双眼睛红肿得厉害,梨花带雨的态势,让人看得不忍。 宁朝来站得笔直,看着满衣裳的泥水,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女公子掐指一算,便知道我在此处吗?”李素舞不冷不热道。 “啊?”被李素舞一噎,宁朝来不好意思的绞着衣角,“我看前院人多,便想着从后院过来,不是有意打扰的。” 她若紧抓此事不放,日后不好相处,再说,宁朝来说得坦诚,她不原谅,倒成了小家子气。 李素舞点头,指着屋子那头的一道小门,面色平静的说道, “你从那里进去便是,二楼云字号房里有干净的衣裳。” “多谢阁主,那我先走了。” 宁朝来道过谢,拎起长袍两侧往小门处走。 “等等。”李素舞叫住宁朝来。 宁朝来回头,“阁主还有事吗?” 李素舞缓缓道出,“女公子来到千金阁,多有不便,宁朝来三字乃是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这段时间,女公子名唤任云。” “嗯,谢过阁主。” 宁朝来拱手一拜,觉得不妥,又改为屈膝行礼。 宁朝来出去小门,李素舞折回房里。 和尚倚在窗边,一手托着下巴,笑看着进屋的倩影,说道, “看来你对宁朝来,没有恨到咬牙切齿的地步。” 窗户的位置正对小门,方才李素舞与宁朝来的谈话他都听见了。 “阿奂要护她,我自然要做好表面功夫,反正恨宁朝来的又不止我一个。” 李素舞说着,关上房门,走到窗边。 和尚宠溺的摸着李素舞的长发,问,“若太叔奂想娶她,你又愿不愿意接纳她?” 一听这话,李素舞身上所有的温顺都消失殆尽。她打开和尚的手,怒道, “别说接纳,我能让她缓几天再死都是开恩。” “你这又是何必?”和尚叹气,两眼看着窗外的荒草,“宁朝来不过是个孩子,当初的事与她没有关系,你将罪责扔到她身上,不公平。” “不公平?”李素舞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她双手捧起和尚的脸,逼和尚看着她的眼睛。 “对她不公平,对我又公平吗?他们将我送去匈奴那个蛮荒之地,受尽折磨凌辱。从前恩爱有加的良人说此生不复相见,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以我为耻。只缘,这世上,只有你懂我的苦,懂我的恨,难道你也觉得我错了吗?” 每每提起那段往事,李素舞都会红了眼眶,失去生机。 直到如今,她都觉得自己在做梦,若不是梦,事情怎会在一夜之间变得不可收拾。 不过一夜,短短的几个时辰,她从天上掉进地狱。 那段不堪,是最锋利的匕首,将她一刀刀剥开,她鲜血淋漓,疼痛得无以复加,却没有一人愿意心疼她。 “我本该如其他妇人一样,等着我的孩子长大,等着儿孙绕膝,等着与心爱的人慢慢变老。” 而不是有家归不得,如同乞丐一样活得低贱卑微,在肮脏污浊的地方苟且偷生。 李素舞闭上眼睛,泪流满面。 “我明白,我都明白。” 只缘和尚将李素舞搂入怀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岁亦暮止 太叔奂与徐少桥去时,正是千金阁人最多的时辰。 高台上有清扬的女子声音唱着上邪,台下是呼和起哄,拍手叫好的听客。 徐少桥绕过来来往往的人,踏上楼梯,太叔奂小步跟上,明显心不在焉。 “我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但是不用太拘谨,我们来就是喝酒听曲儿。” 徐少桥一手搭在太叔奂肩上,将人带去了二楼最边上的阁楼。 徐少桥四下看看阁楼,点头道, “这里布置得有几分雅致。” 墙上挂了梅兰竹菊四幅画轴,四处墙角各放了一个方柜,柜上各摆放一个精美铜青,瓶里插着刚采来的花。 一方龙纹矮脚小桌,桌上放了美酒吃食,色香味俱全。 桌子对面的窗户开着,放眼望去,是一树开得正盛的桃花。 风来时,带着阵阵芳香,就连屋中的紫旌上也染了香气。 徐少桥跪坐在矮桌一侧,倒了一杯酒灌入喉咙。 酒的辛辣刺激让他连连称好。 太叔奂跪坐在徐少桥对面,压住徐少桥还要倒酒的手。 徐少桥的性子就是这样,心里越不高兴,面上笑得越开怀。 他要他来陪他喝酒,大约也是心里压抑太多,需要释放。 “别愁眉苦脸的了,来千金阁不就为了喝酒吗?”徐少桥大笑两声,拨开太叔奂的手,说道,“我知道你不好酒,可你也知道我偶尔好一两口,你不用喝,陪着我就行。” 他们之间,不是这样的,换作以前,徐少桥不会满腹心事只字不提。 一杯又一杯,看着徐少桥痛苦的样子,太叔奂再一次压住徐少桥还要倒酒的手。 “少桥,你心里有事,说给我听听。”太叔奂道。 “好。”徐少桥点头,目光落在太叔奂脸上,正经道,“阿奂,从小到大,你我的交情不用多说,而今,就当是我小家子气,若我说错了话,你多担待。” 太叔奂收回手,“你说。” 徐少桥要说的,只会与宁朝来有关,他最怕的,也跟宁朝来有关。 徐少桥拎起酒壶,将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 酒壮人胆,要是不喝酒,他说不出憋在心里很久的话。 “江南一行,她差点没命,当时,你在不在?” 太叔奂答,“我在江南,但对于她受伤一事,不甚了解。” 若告诉徐少桥,他当时就在林中,徐少桥一定会多想。 虽说,虽说他承诺了宁朝来要成亲,可到底不是眼前的事,他不想徐少桥那么伤心,至少多给他一点缓冲的时间。 “从江南回来以后,就没看见过你常用的那把剑,那是将军给你的生辰礼物,我还想着向你讨要呢。” 徐少桥看着太叔奂的眼睛,一个劲儿的傻笑。 他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太叔奂还要继续说谎吗? “你喜欢,我送你一把更好的,阿翁送我那把,断了。” 断了,他居然说断了,他居然还在骗他? 徐少桥将矮桌掀翻,任凭桌上的酒壶杯子满地滚动。 “你的剑在梅林当中,她命悬一线时,你就在她身后。你们瞒我什么,有什么可瞒着我的?你们不信任我,这便是原因。” 不是斥责,不是反问,只是陈述,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三人行,必有一人多余,他只是无法接受,自己是多余的那个人。 “少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不是刻意瞒你,我和你一样,都好奇事情的真相,可宁朝来什么都不肯说。” 他只是不想他伤心,他怕面对的,就是徐少桥,他瞒着,只是期望可以挽留他们的兄弟情谊,希望他们不要心生隔膜。 “会不会有那么一天,你与她在一起,如果真的有和她在一起的那一天,你的心情是如何的?不情愿?无所谓?欢喜?” 徐少桥在笑,他也想洒脱一点,可不争气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往下落。 “我” 太叔奂举棋不定,要在这个时候告诉徐少桥他与宁朝来私定终身的话吗?徐少桥如何承受得住。不说吗?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你喜欢宁朝来吗?” 徐少桥朝太叔奂逼近。 他一直以为世上最讨厌宁朝来的人,非太叔奂莫属,直到江南一行,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宁朝来喜欢太叔奂,没错,太叔奂喜欢宁朝来,没错,他们瞒他,也没错。 只要太叔奂说,他是喜欢宁朝来,他不会这样难受。 毕竟,成全唯一的兄弟与最爱的女人,看他们双双幸福了,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可最让他崩溃的,是太叔奂不愿承认他对宁朝来的感情,人后百般维护照顾,人前事事挑剔为难。 “敢喜欢,为什么不敢说出来,太叔奂,你说啊,你天不怕地不怕,一句表白的话便那么难以启齿吗?” 徐少桥捉住太叔奂的衣襟,手指攥得青白。 他说啊,他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太叔奂扯开徐少桥的手,一字一句道,“我不喜欢她。” 真正不敢承认喜欢宁朝来的,是徐少桥,他怕开口过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而他,他不是不敢承认,是不敢喜欢,喜欢了,得到的只有耻辱。 所以,太叔奂可以讨厌宁朝来,可以娶宁朝来,唯独不可以喜欢宁朝来。 “对不起,我喝多了。” 徐少桥抹了一把眼泪,跌跌撞撞的起身。 “你去哪儿?”太叔奂问。 “这屋子里闷得慌,我去找个唱曲儿的。” 徐少桥强笑着出了屋子。 他不是不胜酒力,只是借酒消愁,喝得急,有点分不清方向。 往右走才是楼梯,他却是往左行,不过十步,便走到了尽头。 栅栏的下方,是另外一个院子,院子里的那棵桃树下,有一个穿着男装的女子,四下张望后,踏上了桃树一边的楼梯,上了楼。 那是宁朝来,他没有看错,确实是宁朝来。 徐少桥陡然清醒,马上换了方向,匆匆下楼。 宁朝来是堂堂长安才女,是丞相的掌上明珠,她不该来千金阁这样的地方,也不能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靡室靡家 徐少桥去了后院楼上,一间房一间房的寻找,推开了五间房门后,终于看到宁朝来。 宁朝来正坐在青铜镜前梳妆,穿的,是薄如蝉翼的舞衣。 门被推开,宁朝来回眸,看清来人,满脸错愕。 “你们,究竟都怎么了?” 徐少桥从未如此疲惫心酸过,他愈发看不懂太叔奂与宁朝来。 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不管是筹谋上刀山,还是计划下火海,就不能告诉他吗? 他们究竟怎么了? “少桥,你怎么会来这里?” 宁朝来心虚的站起。 她自是明白千金阁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徐少桥黑了脸,“这话,不该是我问你吗?” “你能来我便不能来了?我闻着你身上一大股酒味儿,你也是来喝酒的吧?” 宁朝来笑得天真。一点也不像在说谎。 他骗他,她也骗他,他们都要骗他。 没关系,都没关系,他就当自己瞎了聋了,一点不知道他们在骗他。 “朝来。”徐少桥走进屋里,笑着说,“这里不该是你来的地方,我送你回府。” 宁朝来往后退,她好不容易来千金阁学舞,不能错失良机。 爱太叔奂真的爱到了如此地步吗?就因为他喜欢看舞,她便要不惜一切代价来学。 可这是千金阁啊,稍有不慎,名节尽失,这样的后果,任何女子都承担不起。 “同我离开。” 徐少桥拽住宁朝来手腕,不由分说将人往屋子外边拖。 “少桥,你先放手。” “徐少桥,我让你先松手。” 宁朝来多说一句,徐少桥的手拽得紧一分。 “你有话好好说便是,发的哪门子疯!” 宁朝来失了耐心,用力甩开徐少桥的手,揉着被捏红的手腕。 徐少桥怒极反笑,“是啊,我疯了,你为了讨他欢心,不顾虑后果,不担心自己以后的路如何。 我一个外人,无法左右你的人生,还生气至此,可不是疯了。” 冷静下来,宁朝来自知错了,徐少桥也是为了她好,她不该口不择言,没了方寸,成为不识好歹之人。 “少桥,我胡言乱语,你不要记在心上。” 宁朝来伸手去抓徐少桥的衣袖,徐少桥躲开。 “你怎么喝了那么多酒,你一人来的吗?” 宁朝来尝试转移话题,让徐少桥消消气。 徐少桥坐到一边的圈椅上,神色黯然,并不说话。 这般模样,心里该是难受极了。 宁朝来轻叹着合上房门,走到徐少桥面前,蹲下,双手握住徐少桥的手,道, “阿桥,他们都说,十八般武艺,没有宁朝来不会的。可是长这么大,我连跳舞是什么都不明白,我想学舞,能像其他女子一样翩翩起舞,岂不快意。” 宁朝来语气温柔,如她对徐少桥说的,她学跳舞,不只因为太叔奂,她自己也想学。 这一世,她想活得肆意一点。 徐少桥反握住宁朝来的手,几乎是哀求, “离开这里,朝来,此事不是儿戏,你想学舞,让人去相府教便是,我为你寻来最好的舞师。” 放眼天下,谁的舞蹈能与素舞娘子相提并论?一曲素舞惊鸿的李素舞在这里,她有规矩,出了千金阁便不跳舞。 宁朝来自然不愿,“阿桥,不会有事的,我会藏好自己,不让任何人发现我,你放心吧。” “放心吗?”徐少桥笑着松开手,对她,何时有放心的时候,不过,罢了,“你若要学惊鸿舞,既然是跳给阿奂看的,既然你决意要跳,那么朝来,你喜欢便好。” 失望也好,失意也好,早就该习惯了。 宁朝来决意要做的事,他挡不住,宁朝来决定要爱的人,他拦不了。 “若我学会了,自然也要跳给你看的,只是希望你不要笑话我就好。” 宁朝来亲昵的挽住徐少桥胳膊。 徐少桥拍拍宁朝来的头,强笑道,“朝来事事时时不忘记我,我哪里好意思笑话,再说,朝来一舞,定会动长安,我若笑,也是叫好。” 宁朝来笑着吐吐舌头,见好就收。 “我喝多了,脑子涨得厉害,先回去了。” 徐少桥起身。 宁朝来也起身,手还是挽着徐少桥的胳膊,两人一同出了房间。 走廊上落了许多桃花的花瓣,轻盈,美丽。踏着花瓣一步步往前,徐少桥生出一种错觉。 仿佛,只要一直走,他与宁朝来就能走到如此刻一样,携手到白头。 他梦寐以求的,青丝,白发,远走,天涯。 却是永远都得不到的。 徐少桥停下脚步,道,“朝来,千金阁人多,你不要太过惹眼,除却学舞,不要胡乱走动。” 宁朝来笑着点头,“我知道了,你回去以后喝点醒酒汤,要是你阿翁阿母看见你这副样子,少不得一顿臭骂。” 徐少桥跟着笑,眼睁睁看着宁朝来的手一点一点从他臂弯里抽出。 世上最残忍的事,莫过于,全天下的人都明白徐少桥一心一意爱慕宁朝来,唯独宁朝来不自知。 世上最残忍的事,莫过于,宁朝来温柔以对,给予徐少桥亲近,却无半分爱情。 “以后不要喝那么多酒!” 宁朝来冲着徐少桥得背影大吼。 徐少桥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待听见房门合上的声音,终是忍不住回头。 不过一瞬,便看不见宁朝来。 方才他觉得可以延续一生的美好,在原地,除了他的不忘怀,只有被风吹过来的桃花花瓣。 一片花瓣飘落在他肩头,他拿在手里凝望许久,掩面而泣。 就如宁朝来对惊鸿舞的执着,宁朝来即是他的夙愿,不能改,不能忘。 所有画面都是桃花的耳语,桃树的这头是悲伤的哭泣,桃树的那头是无声的挣扎。 太叔奂站在窗边,双手扣紧窗框,宁朝来与徐少桥的言语动作,他听得清楚,看得明白。 万事万物,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今日,徐少桥在千金阁遇到了宁朝来,便是缘分。 他与自己打的赌,输了。 那么,他就该好好考虑一下,他与宁朝来,是否真的可以在一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玁狁之故 距离百花宴,只有十天日子。 千金阁中,宁朝来香汗淋漓,每日练舞都像是要了她的半条命,本以为有了李素舞的教习她会成功,可这么多天过去了,她几乎没有丁点长进。 “初见时我便知道女公子没有学舞的天分,一般的舞或许还马马虎虎,差强人意,可惊鸿舞,不仅要学舞的人坚持不懈,还需要一定的天资。所以,女公子还是尽早放弃吧,许多东西,不是强求能够得到的。” 李素舞依旧浓妆艳抹的站在面前,一语道出实话。 若不是看在太叔奂的面子上,她连尝试都不会。 宁朝来,生来就不是跳舞的料。 宁朝来蓦地拂袖,长袖缠住李素舞的脖颈,目光凶狠,怒道, “简直一派胡言!只要我愿意,这世间岂有我学不会的东西!” 太叔奂爱舞,她不能跳舞,这是多可怕的事情,她不敢往下想,也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李素舞面不改色,“宁女公子,依你的体质,不适合学习武艺,你幼年时苦于练习,早伤了身子。人人都知你是闻名天下的才女,论起琴棋书画,没有人比得过你。这样的你却从未跳过舞,其间原因,是你知道自己练不成舞。” 她知道,没有人能比自己还知道自己的缺陷,她当然知道自己练不成舞。 以前便罢了,不会又能如何?如今不同,她想嫁给太叔奂,想一辈子都能与太叔奂琴瑟和鸣,若她不会跳舞,太叔奂迟早会厌了她,弃了她。 她不想! 宁朝来手上使劲儿,袖子越拧越紧,勒得李素舞面色涨红。 “宁女公子!”李素舞声音已经沙哑,一手抓着缠在脖颈上的袖子,颇是费力的说道,“丞相今日会来千金阁,还请女公子避一避。” 宁朝来收回长袖,目光紧紧定在李素舞身上。 身姿曼妙,五官清秀,当年艺绝倾城的女子,为何会成为如今这般模样。 李素舞道,“女公子请离开。” “阁主见谅。” 宁朝来拱手一拜,大步出了屋子。 脚方迈出房门,看见迎面而来的宁相生,宁朝来急忙往后一躲。 “殿下,您请。” 宁朝来弓身,将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请进了隔壁房间。 皇帝只有一个儿子,这声殿下,叫的只能是回长安不久的太子。 皇帝与太子之间的隔阂,令整个朝堂都战战兢兢,唯恐得罪任何一方,宁相生怎会与太子一起? 宁朝来三两下蹿上房顶,她要弄清楚,宁相生是否是太子的人。 揭开两三片瓦,屋中的情形都能落入宁朝来眼中。 那太子殿下三十出头,模样长得不错,一副好皮囊,配上一身好行头,夺目得紧。 太子与宁相生各坐在一侧,两人毫不拘束,可见往来已久。 太子先问,“你可查到陛下不愿将皇位传于我的原因。” 宁相生答,“臣调查许久,看不透陛下心思,若说是担心殿下能力不够,臣以为不可能。首先,殿下有治国理政之能,其次,陛下只有一个继承大业的人,没得选择。” 太子一双眼睛眯缝起来,“如此说来,倒真应了传言,陛下还有其他孩子。” 宁相生不说话,算是默认。 太子更觉得扑朔迷离,拧紧眉头,道, “陛下宠幸过的女子,皆有记载,其孩儿是男是女,是死是活,也都写明,未曾有其他男孩。” 宁相生拱手,“陛下曾喜爱一个女子,那女子身份特殊,上不得台面,没有记载。” “是谁?”太子手心里全是汗。既为有人夺他高位的紧张,也为即将处理掉那人的轻松。 “穆紫。”宁相生缓缓将这两个字吐出。 穆紫,折磨得他十几年寝食不安的名字,若是可以,让她彻底消失吧,还他太平。 “穆紫”太子眉头皱成了川字,他不敢置信,尽管无人,他还是压低了声音道,“那可是将军的夫人,病逝近十年,若陛下与她有什么,那他们的孩子,不就是?” 宁相生也小声回答,“若真是如此,陛下还不早早动手,将人接到宫里,可见,陛下与穆紫的孩子,另有其人。” “到底在说什么?” 宁朝来小声嘟哝,她将耳朵都贴到瓦片上了,却一个字也听不见,只看到宁相生与太子的嘴一张一合,说得严肃。 宁朝来想方设法的想听得一言半语,丝毫没有注意到她已落入别人眼里。 乌氏小楼负手站在院中的花丛中央,含笑看着千金阁屋顶上憨态可掬的女子。 她应当是第一次偷听别人说话,动作才会如此笨拙,看她的模样,大约什么都没有听到。 贺赖拎着酒壶赶来,笑呵呵道,“这可是好酒,才从” 话没说完,乌氏小楼急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止住贺赖余下的话。 贺赖看到点头,跟着乌氏小楼的目光看去,见是乌氏小楼寻找的女子,匆匆忙忙就要去抓人。 “不要惹麻烦。” 乌氏小楼不许,贺赖贸然前去,必然惊动那女子,若是被房中的人发觉她的存在,势必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只要知道她确实在千金阁便是。 早点晚点没有关系,只要结果不会变就成。 不过与贺赖说一句话的时间,再抬头时,房上的人已没了踪影。 贺赖急得跺脚,“王子,这可如何是好?” 好不容易才看到的人,转眼没了踪影,再要找,没那么容易。 “跟我去千金阁。” 乌氏小楼拂袖,眨眼间将人带走,事情变没他想的那么简单了。 “等等。”乌氏小楼顿步。 他的心思,那人一定知道,知道他会去千金阁找人,便一定会趁他不在从别处离开。 “贺赖,你带着几个人去千金阁,不要大张旗鼓,尽力寻找就是。” 至于他,他就在院中守着。 等不到,是他运气不够,等到了,是命中注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不遑启居 “太叔奂?” 宁朝来瞠目结舌。 她方才还在房顶忙活着听墙根,突然被人捂住口鼻,带到了练舞的房间。 怎么会是太叔奂。 “你不知道有人发现了你?”太叔奂话里隐隐带了怒气。 她学舞就好生学舞,知道宁相生来了就想法子躲开,为何要爬上屋顶,被乌氏小楼看见。 “阿翁知道了?” 宁朝来对隔壁院子里住着乌氏小楼一事浑然不知。 不知道也好,省得知道了还得担惊受怕,在千金阁里躲着,不可能避不开乌氏小楼派来的人。 放心后,问题也来了。 太叔奂问,“你阿翁在这里?” 宁朝来反问,“那你说的是谁?” 来不及细问,李素舞慌慌张张进了屋里,一开口便是平地惊雷,她说的是, “丞相方才打翻了酒壶,往这屋子换衣衫来了。” “阿翁!”宁朝来小脸一白。 无论如何,她在千金阁的事一定不能让宁相生知道。 房间里为了练舞,该搬的都搬出去了,根本没有能挡身的东西。 宁朝来心急如焚,看见窗户开着,想也不想便跳了下去。 “宁朝来。” 太叔奂伸出去的手还是晚了一步,只扯下宁朝来的一片衣角。 “我先避一下。” 李素舞说着,闪身躲到房门后。 宁相生的脚步声越发清晰,太叔奂顾不得宁朝来的情况,一把将窗户拉了合上。 几乎是同时,宁相生进了屋中。 “丞相也来千金阁?” 太叔奂拜了一拜,无论是表情还是说话,都很自然。 宁相生淡淡的嗯了一声,视线落在门后一抹女子的裙角上。 没想到,太叔奂表面是个正人君子,却也喜欢寻花问柳的事。 莫说有他们那一辈人的恩怨,就算没有,他也不会允许宁朝来与这样的男子结合。 “走错了房间,抱歉。” 宁相生神色冷清的退了出去。 比起宁相生误会他拈花惹草,太叔奂更不愿让宁相生知道他与千金阁阁主有来往。 误会了,便误会了。 “阿奂” 李素舞探头探脑的查看一番,确认宁相生走远,才敢现身。 “你出去吧。”太叔奂不喜不怒的说。 李素舞应下,出门去,合上了房门。 又说宁朝来,她这一跳委实也没讨着好,千算万算没算到,从这两楼高的地方跳下去,竟然也能扭了脚。 难怪练舞时总能闻到浓浓的花香,早知道这种满花卉的院子与千金阁只有一墙之隔,她闲暇时打开窗户看看也是好的。 这些花五颜六色,芬芳馥郁,是平常没有见过的。 宁朝来忍着疼痛,伸手摘下一朵紫色的花,这花儿竟只有个花瓣,花蕊与花瓣同色,拿在鼻尖一嗅,香味儿也十分特别。 “这院子之前的主子是个爱花之人,没想到除了我,还有人对这些花感兴趣。” 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宁朝来心里打颤,也明白了太叔奂说发现她的人是谁了。 “女公子该不会是从楼上跳下来的吧?” 乌氏小楼一面明知故问,一面伸手去扶宁朝来。 心中高兴不已,这一等,还真没有白等。 宁朝来不动声色避开乌氏小楼的手,拖着扭伤的脚往后退了一步,手里紧紧攥着紫色的花,埋头道, “我见这花儿奇特,便摘了一朵瞧瞧,忘了这是别人家的院子,公子见谅。” 乌氏小楼闷笑,“女公子不认识我了?长安人不是都爱说头回生二回熟吗,我们好歹见过两面,女公子不会真的忘了我吧。” 她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在装糊涂? 乌氏小楼话已至此,逃避便是欲盖弥彰,宁朝来抬头一看,面露讶色。 “是你?” “是我。”乌氏小楼扬唇。 “没想到还能与公子相见,那日桃花庵里一见,不知事的丫头还说公子是坑蒙拐骗之徒,承蒙公子大人有大量,不与她计较。” 宁朝来莞尔一笑,将那日的事解释一下,为杜鹃说两句好话,也让乌氏小楼明白,她不是健忘的人。 乌氏小楼笑看着宁朝来,他不是大气的人,但也不会斤斤计较,既是她最喜欢的婢女,他会善待。 “不是大事,有何值得计较的,在下姓楼,他们都叫我小楼,不知女公子是哪里人氏?” 乌氏小楼盯着宁朝来的眼睛,似是要将宁朝来的心事看穿。 乌氏小楼这人,太过狠戾,仅是一个眼神,就让宁朝来寒从心生。 宁朝来敷衍,“若有缘再见,一定告知公子。” “那恐怕要让女公子失望了,”乌氏小楼笑意不达眼底,“女公子今日一定要告知名姓,否则,小楼痴爱,不能让女公子离开。” 这是裸的威胁,不告诉就不让走。 到底是匈奴蛮子,说不讲理,真是一点道理都不讲。 宁朝来弯腰去揉扭伤的脚踝,这一动作果然吸引了乌氏小楼的注意。 “这是跳下来时弄伤的?” 他只顾着追问,倒是没注意她脚受伤了。 乌氏小楼俯身,伸出去的手在半道又被拦下。 宁朝来道,“男女授受不亲。” 若是可以,她真想扭头便走,她不爱与陌生人打交道,更恶心与匈奴人打交道。 “女公子是从那扇窗户跳下来的吗?” 小楼之所以这样问,是因为方才紧闭的窗户已经打开,窗后站着太叔奂。 好啊,真让他猜准了,这女子也是太叔奂喜欢的。 太叔奂面无表情的从窗上一跃而下,只见青色长袍在半空划了一个圈,人已稳稳落到花丛中。 宁朝来窘迫的摸摸鼻尖,亏她以为她虽武功平平,但这三脚猫的功夫也不是见不得人,今日见到太叔奂的轻功,她自形残秽,无颜以对。 太叔奂道,“任女公子,天色已晚,该是回家的时候了。” 乌氏小楼看向宁朝来,“女公子姓任?” “是啊,”太叔奂接过话头,“任女公子是千金阁阁主的徒儿,有得一身好舞艺。” 乌氏小楼了然,怪不得李素舞不愿说,原来这女子是她的爱徒,她当然不希望她的人与他有牵扯。 “女公子不走?”太叔奂看着一动不动的宁朝来。 宁朝来投过去祈求的目光,她恨不得插上翅膀飞着离开乌氏小楼,只是看她这一身舞衣,薄如蝉翼,透亮似丝。 穿得如此的“露骨”,她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穿回相府给宁相生看到。 “女公子喜欢这院中的花,不如这样,女公子暂且在我园中待一会儿,好好赏会儿花。女公子家住哪里,我差人去说一声,或者,待会儿我亲自送女公子回去。” 明知太叔奂与宁朝来不可能同意,乌氏小楼还是如此提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玁狁之故 “女公子住在我的府上,我来都来了,怎好意思麻烦公子再跑一趟,云儿,你觉得可是?” 太叔奂牵住宁朝来的手,挑衅似的看着乌氏小楼,他便是要告诉乌氏小楼,人是他的。 两人之间,暗潮涌动,一言不合,极有可能变为电光火石。 宁朝来稍微动了一下手腕,想要抽手,太叔奂马上用更大的力气握住。 乌氏小楼将这细小的动作看在眼里,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让开身子。 太叔奂不忙着走,只看着乌氏小楼,笑着说道, “既然已经扰了园子主人的清净,不如再麻烦园主借一顶轿子,他日任女公子必有重谢。” 太叔奂待人客气,对乌氏小楼确实客气中带着不客气,分明是他要麻烦,话一出口,倒像是乌氏小楼欠他的。 乌氏小楼不回答,反去问宁朝来,“女公子也是这个意思?” 本来没有这个意思,不过太叔奂开口,她便有这个意思了。 “好。”乌氏小楼爽快的答应。 答应太叔奂,他输了气势,答应宁朝来,只是美人相求,却之不恭。 乌氏小楼不仅让人备下轿子,还亲自相送。 宁朝来颔首,道,“多谢公子。” 乌氏小楼只笑不语。 等轿子走远了,乌氏小楼脸上的笑都收了回来。 郎有情,妾有意,郎才女貌,般配得很。 浓眉,大眼,高鼻梁,薄唇,宽肩,杨柳腰,不错不错。她就说嘛,太叔奂能成为万千少女思慕的人,只有一身才干怎么够,至少也还需要这样一副好皮相。 “太叔多年以来的确有无数女子青睐,可她们无论是大家闺秀还是小家碧玉,只是羞答答的看我一眼便以袖遮面,这样肆无忌惮看我的,女公子还真是第一个。莫非觉着我这颗煤炭好看?” 分明是说笑的语气,可太叔奂面上一本正经,一点不像打趣儿。 “大人天人之姿,煤炭那等俗物怎敢相比,我这村姑不过是没见过世面罢了。” 她说他一句长得黑,他记得清楚,他当初说她土气,她同样耿耿于怀。 太叔奂被宁朝来少有的娇羞逗乐,眉眼含笑。 宁朝来却是看向太叔奂腰上挂着的玉佩去了。 那玉佩通体圆润有光泽,洁白无瑕,看上去养眼,加之玉佩上的花纹是一团桃花,韵味十足。 他便知道宁朝来会注意这块玉佩,太叔奂有意将玉佩取下,拿在手里把玩。 宁朝来眼珠子跟着玉佩一起转,玉佩往哪,眼珠子便往哪。 太叔奂存了戏弄宁朝来的心思,先是故意将玉佩抛出去,等宁朝伸手来接了,他又收回去。 “大人真是好反应。”宁朝来讪讪。 太叔奂晃晃手里的玉佩,问,“女公子喜欢?” 喜欢是喜欢,可要是她说了喜欢,太叔奂又不给她,岂不丢人。 好玉佩多得是,只要愿找,总是有的,面子要是丢了,便很难找回来了。 “除却好看点,也没什么特别的。” 嘴里说着不喜欢,眼里又是垂涎三尺。 太叔奂忍俊不禁,将玉佩扔到宁朝来怀里,道, “我也如此觉得,再看这玉佩很是小家子气,不如送给女公子,以后讨份回礼算了。” “那我吃点亏吧。” 宁朝来勉为其难的将玉佩收下。 到了将军府门口,轿子才刚停下,太叔奂便掀帘子走人。 迟迟不见宁朝来出去,只好折回去掀开轿帘,随意一瞥,却是将纱衣下若隐若现的衣物看清楚了。 太叔奂脱下外衫往里一扔,不耐烦的说, “女人果真都是麻烦精,赶紧些,过时不候。” 太叔奂走到一边,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以前总听人说宁朝来是如何如何摄人心魂c动人心魄,今日他算是领教了。 “有劳大人了。” 宁朝来穿着太叔奂的长衫站在轿旁,月牙色衬得她面如桃花。 太叔奂感觉自己心跳快了几分,莫非是因为之前在轿子上偷看了她几眼? 太叔奂不动,宁朝来不好意思继续等,只好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太叔奂看不过去,上前将人打横抱抱起。 “我” 宁朝来语塞,她说劳烦,只是劳烦太叔奂扶一下,不是抱。 众目睽睽之下,她脸皮再厚,也觉得难为情。 太叔奂转身对轿夫说, “你们请回吧,回去时记得代我们跟你们家公子道谢,就说今日之事,任云女公子记下了,改日一定会登门道谢。” 太叔奂说罢,头也不回的大步跨进府门。 “他们走了,我也该回去了。” 宁朝来浑身绷紧,不敢动弹,说话时,两手拽着太叔奂的衣襟。 太叔奂努努嘴,让宁朝来看看她自己穿的衣衫。 不论是他的外衫,还是她的舞衣,被宁相生看到,都是麻烦。 “还是将我放下来吧。”宁朝来小声说道。 他们只是定下了终生,如今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应当过分亲近。 太叔奂二话不说将人放下,脸上的神情值得琢磨。 “我说错话了?” 宁朝来迷惑,难道太叔奂不想把她放下?就愿意抱着她? 咳咳,太叔奂咳嗽两声,提醒宁朝来,她背后站着太叔侯。 宁朝来眨巴着眼睛,完全没领会。 太叔奂无奈,拱手一拜,唤了声,“阿翁。” 宁朝来瞳孔猛然放大,咽了咽口水,艰难的转过身。 “这是宁家女公子?”太叔侯笑问。 他早就觉得,他们二人若在一起,再登对不过。 宁朝来心肝颤了颤,僵着身子给太叔侯行礼。 太叔侯扶起宁朝来,看着宁朝来有些不便的脚问,“脚扭了?” “是啊。”宁朝来赔笑,“不小心扭了脚,正巧遇到议郎大人,便来将军府打搅了。” “哦。”太叔侯捋了捋胡须,笑得意味深长,“那还真的挺巧。” “是啊,挺巧,挺巧的。” 宁朝来连连点头,顺道向太叔奂投去求救的目光。 这是他的阿翁,他倒是说句话应付过去,不要再来追问她了。 她最怕的,就是长辈的一再询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采薇采薇 “阿翁。”太叔奂身子往前一挪,刚好挡住宁朝来。 太叔侯此刻可是真懂了两人的关系。 “今日您不是要入宫去吗?”太叔奂问。 太叔侯揶揄,“我的事都是小事,入宫,什么时候去都可以。宁家女公子这是第一次登门,我若不好生待客,怕女公子生气。” “将军拿朝来说笑了,这将军府离相府不远,朝来什么时候来都可以,可别打扰了将军的正事。阿翁若是知道,定会怪朝来不识规矩。” 宁朝来面上笑着,心里叫苦不迭,她怎么敢生气?她巴不得太叔侯快点走,省得她尴尬。 太叔侯立马抓住宁朝来话里的空子,“朝来说这话我便放心了,还希望你以后多来将军府走动。” 这女子平日口若悬河,讲起话来滔滔不绝,此时确实说一句错一句。太叔奂无力的剜了一眼宁朝来,若知道太叔侯在府中,他打死也不会将宁朝来带来。 “那我先走了,朝来可要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不必拘束。” 太叔侯侧头,笑看着宁朝来,说完这句话便走了。 “阿翁事事随性,最爱打趣儿,你也不用不好意思。”太叔奂说着,伸手搀住宁朝来的手臂,“先进屋去。” 将宁朝来带去他的房间,扶了坐到软榻上,太叔奂蹲下身子,去解宁朝来的袜子。 想到宁朝来之前对乌氏小楼说过男女授受不亲,太叔奂抬头,问, “是否需要避讳?” “医者为患者看病抓药,也没什么避讳的,此时你为我察看伤口,不一个道理。” 宁朝来咳咳两声,红着脸将头扭向一边。 太叔奂小心脱下宁朝来的袜子,只见脚踝处已经红肿,他轻轻一碰,便听见宁朝来的抽气声。 “你忍着点。” 太叔奂将玉足捧在手心,一手揉着红肿处。 宁朝来好不容易觉得疼痛感少了一点,刚放松身子。 那人手上用力,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宁朝来痛得咬紧牙关,好在脚骨扭正了。 太叔奂将宁朝来受伤的脚搭在软榻边,起身去找药。 宁朝来咬唇,轻声问,“你怎么不问我去千金阁做什么?” 太叔奂回眸,“那你怎么不问我去千金阁做什么?” 宁朝来耸肩,男子去千金阁,还不为了那档子事,有什么好问的。 “听说千金阁的任云舞跳得好,想去看看,不曾想任云没看见,倒是遇见了你。” 太叔奂说罢,回过头去,继续找药。 “扰了大人雅兴,是我的错,以后一定要亲自来道歉。”宁朝来酸溜溜的说。 只以为太叔奂是为了女子而去,未曾想到自己也叫过任云。 太叔奂刚将药匣子拿出来,丫头海棠匆匆行到房门外,道, “大人,上阳公主与丹阳公主来府中拜访。” “该是来找语儿的,让语儿去就是了。” 太叔奂拎着药匣子坐到软榻边。 上阳三天两头拜访,左不过是打着找司笑语的幌子。 以前他还勉强应对,自从知道上阳对宁朝来的手段以后,他便连应对都不愿了。 海棠站在门外不肯走,不清楚房中女子的身份,又不敢贸然开口。 瞧出海棠的踌躇,宁朝来道,“你还是先去看看吧,两位公主前来,于公于私,你也应当去见一见。” “也好。” 太叔奂起身,正好出去让任云拿件女子衣裳过来。 走到房门口,太叔奂对海棠道, “上药之后,将伤口揉揉。” “是。”海棠甜甜的应下。 宁朝来大量海棠后,不由佩服,太叔奂是个眼高的,连个丫头都长得这样俊俏。 “不知女公子是不是长安人氏,奴婢见女公子觉得眼熟?”海棠问。 听她方才所说的话,大气得体,海棠猜测这女子身份不差。 是个伶俐的丫头,若换了杜鹃,只怕开口便问别人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宁朝来笑道,“是长安人氏,我姓宁。” 长安城里姓宁的女子便只有宁朝来一个,一听宁朝来说自己姓宁,海棠肃然起敬。 也在这时,任云托着一件新衣进去屋中,行礼道, “女公子近来可好?” “是你啊?”宁朝来轻笑,“上次忘了问姑娘姓名。” 任云屈膝,道,“民女姓任,单字云。” 任云?宁朝来笑容凝固在脸上。 原来李素舞不是随意给她名任云不是一时兴起,真有任云这号人。 她化名任云去千金阁,真正的任云不在千金阁,而是来了将军府,这,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海棠为宁朝来穿好袜子,净手后,扶起宁朝来,替宁朝来宽衣。 褪去太叔奂的外衫,海棠欢喜道, “奴婢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舞衣,女公子穿着,跟天仙一样。” 舞衣用天山冰蚕丝织造,衣上绣的是牡丹花,雍容华贵,袖口裙角皆是用金线勾边,华丽非常,里层用的是贴身锦缎,柔软无比,看细节的处理,请的该是手艺高超的女红行家。 这样一件舞衣,未量身定做,世间绝无第二件,若问价值,少不得千金。 莫说海棠,任云初见舞衣时,也是满满的惊艳,当然,此刻只有惊讶。 她以为李素舞愿意教宁朝来跳舞,已是最大的让步,没想到李素舞居然将她最爱的舞衣穿到了宁朝来身上。 这件舞衣,是李素舞最宝贵的东西,放在宝箱中数年,连她,也只是机缘巧合的见过几次。 “舞衣是极美的。”宁朝来道。 心里叹息,可惜她舞技太差,白白浪费了这舞衣。 幸好扭伤了脚,有了不上台跳舞的理由,不然,宁朝来不会跳舞的事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海棠,你出去吧,我给女公子更衣。”任云道。 海棠行了一礼,退身出去。 任云看舞衣的眼神,视若珍宝。 宁朝来笑道,“姑娘没看错,这的确是阁主的舞衣。敢问姑娘与阁主是什么关系?” 任云笑笑,“阁主是我的师父。” 竟是这样。 那么,“议郎大人与阁主可是很熟?” 若不是熟人,太叔奂肯将人留在将军府,便真的是瞧上了任云的舞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薇亦柔止 “议郎大人不出入千金阁,怎会与师父熟悉,我倒是偶尔会来将军府,司女公子也喜欢跳舞。” 任云笑着,为宁朝来换上一套崭新的女装。 粉色里层,青色罩衣,普普通通款式的衣衫穿到宁朝来身上,倒不像是俗物。 任云将舞衣抱在怀里,道,“我将舞衣洗过之后送到丞相府,女公子意下如何?” “如今扭了脚,舞是跳不成了,这舞衣是令师的宝贝,不如就麻烦姑娘物归原主了。” 她不再去千金阁练舞,这舞衣,也该还了。 任云走后,宁朝来穿上鞋子,在房中走了一圈。 太叔奂房中摆设齐全,各类玩物应有尽有,书桌上放的多是兵书与治理之道。 墙上挂着几幅画轴,一幅孔子像,一幅老子像,一幅山水画,还有一幅是 宁朝来在软榻对面的那幅画下停步。 一幅简单的画,画中是个扎着小辫儿的女孩,五岁左右,撑着一把纸伞站在雪地里,甜甜的笑。 画边有一句题联——那年冬日雪满天,奂初见语。 要是没有这句题联,要是画中的女子不是别人,宁朝来都以为这画的是初去上书学堂时的她。 真巧,在同样的景象里遇到了另一个女孩。 那时,她处处与他作对,他必是讨厌她的。 画中的女子乖巧可爱,才是他中意的吧? 画技成熟,不可能是当年之作,那么这幅画只能是新作。 那年,无论那年是哪年,到如今,起码也有五六年,五六年前的画面,他记得这样清楚,还将之画了出来。 太叔奂想要的,是司笑语,不是宁朝来。 “看什么呢?” 太叔奂进屋,走到宁朝来旁边。 看到画上的题联,太叔奂心里一紧,她会不会误会? 宁朝来却是笑着说,“画工不错,比起上书学堂时,长进不少。” 她在乎的,是他的画工,而不是画里的人,宁朝来,真的对他有丁点的爱慕吗?太叔奂想。 “今日谢谢你,时候不早了,我便先回去了。”宁朝来道。 “语儿说,“太叔奂顿了顿,“她要来看你,你若愿意,多待一时半会,你若不愿意,我立刻让人送你回去。” 宁朝来默许,太叔奂开了金口,她怎好意思拒绝。 太叔奂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子,她怎好意思拒绝。 但前来的,不止司笑语一人,还有上阳和丹阳。 司笑语上前挽住宁朝来的胳膊,焦虑的问道, “姐姐怎会那么不小心,扭伤了脚。” 丹阳在一边不冷不热道,“若不是那么不小心,又如何能进得来太叔公子的房间。” “住口!”上阳怒视丹阳,“你越来越不懂规矩了,不知道祸从口出吗?” 祸从口出?宁朝来看着上阳,这样的词,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丹阳说话不好听,她最多不过说几句抵回去,还能对丹阳做什么不成? 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上阳立即赔笑道, “瞧我,被这不知事的妹妹给气糊涂了。不过,朝来,你也是的,怎么能从千金阁的楼上跳下来,那么高的地方,幸好只是扭伤了脚。” 宁朝来与上阳交好,自然不会怀疑上阳的话别有用心,权当上阳在关心她。 上阳的高明之处也在于此,既要宁朝来对她毫无戒心,百般信任,又要丹阳知道实情,打宁朝来一个措手不及。 事事抬高宁朝来,打压丹阳。上阳了解丹阳的性子,她不会扰了宁朝来的。 有丹阳在,注定不欢而散,丹阳一走,上阳也趁机离开。 房中只有司笑语陪着宁朝来。 “姐姐不要生气,丹阳公主脾气坏了点,但本性不坏。” 司笑语将宁朝来扶到圈椅上坐着,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刚在在那幅画下。 宁朝来漫不经心的问,“女公子自幼与议郎大人相识吗?” 司笑语点头,甜甜的笑着,“我与阿奂相识数年,阿母极喜欢阿奂,从小到大,只愿意我同阿奂往来。” “女公子性情温婉,柔弱可人,将军应该也很喜欢。”宁朝来笑道。 司笑语羞涩的垂头,算是默认。 彼此喜欢,双方长辈也中意,太叔奂与司笑语,名副其实的有情人,她若非得插上一脚,未免太不识相。 “久了不回去,阿翁该着急了,女公子有空的话,就去相府坐坐。” 宁朝来一手撑着圈椅一侧,借力起身。 司笑语眉毛往下一垮,“之前去江南时,有幸听了姐姐天籁,羡慕不已,今日既然姐姐身子不适,不妨再坐坐,容我给姐姐跳一曲舞可好?” 若司笑语说别的,宁朝来定会拒绝,可若是跳舞,她倒是有兴趣看看。 毕竟,任云刚才也提到过,司笑语喜欢跳舞,能与李素舞徒弟探讨舞蹈的人,必定有天赋。 宁朝来坐回圈椅上,静静看着司笑语起舞。 踮脚,勾脚,旋转,翻飞,静若翩鸿,婉若游龙,身姿曼妙,灵动如蛇。 一个急转,站定,万籁俱寂,便在这时飞速旋转,裙袂翻飞,如幻如梦。 宁朝来仿佛看见一望无际的花海,百花含苞欲放,等着争奇斗艳,色彩斑斓,宛如仙境。 司笑语便是花间起舞,豆蔻梢头,亭亭玉立。 回眸一笑,百花竟相绽放。 这就是她学无所成的惊鸿舞,她妄想无果,却亲眼目睹司笑语如何跳出了最美的惊鸿。 宁朝来抓紧圈椅,某个地方不甘却又无奈。 这就是嫉妒,她还以为,宁朝来穷其一生,都不会羡慕别人丝毫。 “姐姐,我献丑了。” 直至司笑语跑过来抓住她的手,宁朝来才回过了神。 她真心道,“素舞娘子当日一舞,惊艳了世人,她若知道有人能将她的神韵学到这样神似,心里应该欣慰无比。” “真的?”司笑语喜出望外。 “我何时说过假话。”宁朝来道。 在司笑语面前,她败得一败涂地,她与司笑语,再没有能够比较的一天。 宁朝来脸色煞白,头一次如此失态。 “姐姐,你怎么了?”司笑语扶着宁朝来,满脸不解。 宁朝来摇头,笑道,“没什么,脚痛而已,你跳得很好,以后一定要向你请教。” 宁朝来拉开司笑语的手,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曰归曰归 “人呢?” 太叔奂端着汤药进屋,见房中只有司笑语一人,不由得问。 司笑语走过去,接过汤药,问,“这是什么药材?闻着还挺香的。” 太叔奂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司笑语,没有与他打招呼之前,宁朝来不会走。 司笑语被看得心虚,只好如实道, “我想着她扭了脚心情不好,便想跳舞逗她开心,只是好像弄巧成拙了。” 宁朝来向来自信,自负世间没有她学不会的东西,如今不会跳舞已是打击,如何受得了得了李素舞亲传的司笑语的舞? “阿奂,我不是故意的。”司笑语垂首。 “她不过是心中有事,你也不用介怀。”太叔奂抿唇, “乌氏小楼早已到了长安,满朝文武却无一人知晓,说不定就是来寻你的,这几日你好生在府里待着,哪儿也不准去。” 司笑语不乐意,“算起来,我与他多年没见了,他既然来了长安,我去见见他,也好” “你能这样想,也属不错,道不同不相为谋。” 太叔奂做了个请司笑语出去的手势。 司笑语小声嘟哝,“乌氏小楼是我兄长,你也是我兄长,为何非要我在你们当中选择一个。” “他是他,我是我,他是匈奴人,我是长安人,就算同为你的兄长,也不适宜往来。”太叔奂义正言辞,“我不会逼迫你怎么样,你留在长安,我会护你,你要回匈奴,我绝不挽留。” “我若想回匈奴,早就回去了。”司笑语闷闷道。 “好。”太叔奂点头,“那便听我的。还有,这段时间不要与宁朝来有任何往来。” “我明白今日做错了事情,可我是真心想与宁朝来做朋友的。”司笑语发誓。 “我说如何便如何,没有商量的余地。” 太叔奂躲过药碗,大步流星出去。 其实,就算司笑语有心拜访,也见不到宁朝来。 那日,宁朝来才回到府里,就被宁相生禁足,一连几日,所有找宁朝来得帖子都被拦下。 宁朝来坐在交椅上,时而看看桌上的竹简,时而看看窗外。 杜鹃坐在桌上,两脚搭在窗上。无聊道, “小姐,莫说是你,我也觉得闷得慌,你说,大人是不是因为你扭伤了脚才不让你出去的。” 她倒希望是这样,就怕宁相生是因为她从将军府出来才禁她足的。 宁相生反对她与太叔奂在一起的心思,不减反深。 她就不明白,“太叔奂哪里不好了?” “这小姐还不明白?”杜鹃凑过来,分析道,“天下的阿翁最宠爱的都是女儿,捧在手心里疼了那么多年,突然要离开他,去到另一个男人身边,难免不舍。若那个男人还很有才干,当阿翁的,多少都会吃味儿的。” 这样说来,倒是有几分道理。 宁朝来托腮,“阿翁要是一直不愿意我和太叔奂在一起,就算百花宴上我与太叔奂都愿意结缘,不也没用。离百花宴只有几天时间了,阿翁现在连话都不愿同我说,我没法子改变他的想法。” 杜鹃哈哈大笑,“旁人总说我家小姐不食人间烟火,若让她们来看看小姐此时恨不得快点嫁出去的模样,保准改变看法。” 宁朝来冷哼,她焦头烂额,束手无策,杜鹃还有心思看她笑话。 “小姐,上阳公主派来了轿子,说是请小姐进宫去坐坐。”屋外有丫头说道。 宁朝来面上一喜,“若阿翁在府中,必定一口回绝,才不会让人来禀报。” “小姐,”杜鹃急忙收回脚,从桌上跳了下来,“大人不在府中是真,可大人出去时说了,不管他在不在府里,小姐都不可以踏出房门一步。” 宁相生在府里,她只能乖乖听话,宁相生不在府里,她还得被困在房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宁朝来兴高采烈加了一件外衫,吩咐道, “我进宫一趟,最多一个时辰便回来了,阿翁不会发现的,还是老规矩,你留下,假装我还在房里。” “不行,小姐。”杜鹃捉着宁朝来的袖子不肯撒手。 宁相生这次是真心不让宁朝来出门,宁相生经历得多,他不让宁朝来做的事,定然有不能做的道理。 宁朝来拍拍杜鹃的双颊,撒娇道, “乖乖在房里待着,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没有宁相生的束缚,宁朝来成了欢脱的小鸟,她愿意往哪飞,便往哪里飞,没人拦得住。 上阳派来的人,是个二十多岁的妇人,却是宁朝来没有见过的。 妇人掀开软轿的帘子,弓身说道, “公主几次拜访,都未得见女公子,今儿女公子若可以进宫,公主定会开心。” 宁朝来步入轿中,随口问了句,“你不是宫里的人?” 妇人回答,“民妇哪里有那样的福气,今日不过是受人之托。” 宁朝来一心进宫去见上阳,并未觉得妇人与几个轿夫有何不妥。 轿子稳稳的朝着皇宫的方向行去。 相府不远处的茶馆雅间,司笑语站在窗边,静静看着轿子逐渐远去。 “好不容易求得我带你出来,说是想喝茶,为何一口茶水都没喝?” 太叔奂站在背后,一拍司笑语的肩膀。 往外看时,恰好看见一顶软轿消失在拐角处。 “你盯着那轿子做什么?” 司笑语一手紧紧扣住另一只手的手腕,思忖后,终是嗫嚅道, “方才帘子被风吹起,我看见轿子里的人好像是宁姐姐。” 不只是宁朝来,整个长安城中稍有身份的女人都是乘轿子出门,这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太叔奂没将司笑语的话放在心上。 “前几天上阳公主就说要请宁姐姐去她宫里喝茶,这时候才请,可是晚了点。” “你说什么?”太叔奂暗叫不好。 这些天他只顾着提防乌氏小楼找到宁朝来,居然忘了还有个上阳。 上阳近来已不如之前亲近,或许正在筹谋大计,她这时候请宁朝来进宫,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脸皮一撕破,上阳给宁朝来的,一定是致命的打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心亦忧止 “喝完茶便回府去,不要在外逗留。” 临走前,太叔奂不忘叮嘱司笑语。 去找宁朝来要紧,司笑语这里他同样放心不下。 司笑语点头,又问,“阿奂要去哪里?” “回去的时候注意着点。” 太叔奂答非所问,匆匆离去。 太叔奂走后片刻功夫,一用面纱遮面的女子进入屋中。 司笑语待人坐下,倒了热茶呈上后,便低眉顺眼的站在一旁。 女子取下面纱,却是不施粉黛的李素舞。 “乌氏小楼找你找得仔细,这一次,匈奴的王真的要归天了。” 李素舞喝了口热茶,看上去心情还不错。 司笑语咬唇,“他死了,你便那么开心吗?” “等你嫁为人妇的一天才会懂得嫁错人的折磨,与一个不爱的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受,没有人受得了。” 只有亲身体会过这样的痛楚的人,才能与她感同身受。 “阿奂知道你出门了吗?” “知道。” 李素舞抬头,“他不是不让你出门吗?” 司笑语淡淡道,“他与我一起,我才有理由让他去宫里找宁朝来。” “荒唐!”李素舞用力将茶杯置到桌上,愤然道,“你自作主张的能力越来越大了,他去宫里,要是一不小心受了连累你要如何?” “有陷害宁朝来的法子,就有让阿奂无罪的法子。” 李素舞起身,扬手给了司笑语一个耳光。 “司笑语,你明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她在帮宁朝来,司笑语居然敢帮助宁朝来,坏她的好事,胆子愈发大了。 司笑语捂着半边脸,不服气的反击,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明白的是你在做什么?宁朝来与你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恨,值得你花空心思对付,如今她是阿奂心里的人,你若动她分毫,第一个不放过你的人就是阿奂。” 啪的一声,又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别以为让你待在他身边,你的身份便有所不同了,只要我不乐意,你依旧还是个令人唾弃的匈奴女孩。” 脸上的痛不算什么,伤人的话才是致命的毒。 司笑语伸手拭去脸上不争气的泪水,带着哭腔道, “你瞧不起我,瞧不起匈奴的卑贱血统,何尝不是瞧不起自己?曾经是匈奴人的身下之人,这是你的耻辱!” “你!” 李素舞愤怒的扬起手,嘴唇都在哆嗦,司笑语的话,也是诛心。 司笑语较劲儿似得,将脸凑到李素舞跟前。 看到司笑语红肿的脸以及泛红的眼眶,李素舞将扬起的手放下。 “你与乌氏小楼回去吧,回你真正的家。” “阿母!”司笑语哭着扑进李素舞怀里,抽噎道,“阿母我错了,可我只是担心阿奂恨你,我不是故意违背你意思的,阿母,你不是想要阿奂认你吗?如果你成全了他和宁朝来,他会原谅你的。” 事情要真是那么简单就好了,可她想要做的,是一等一的大事,她要做的大事里,没有宁朝来。 轿子在宫门口停下了,妇人说, “女公子见谅,我们都不是宫里人,不便进去,辛苦女公子走一段路程了。” 平常百姓确实进不去皇宫大门,宁朝来不予为难,很快下了轿子。 妇人行礼,又道,“公主昨日顶撞陛下,陛下一时生气,不愿有人去公主的寝殿。” 无非是要她避着点去找上阳。 宁朝来点头,不急不缓的入了宫门。 云来殿的气氛确实古怪,安静得异常,平日里有许多伺候的宫女太监,今日一个人影看不到,连自己的脚步声都格外清晰。 宁朝来深吸一口气,去到上阳的房间外,抬手叩门时,却听到上阳异样的喘息声,又似呻吟。 男女之间的事,宁朝来不是一无所知,瞬间涨红了脸,要往后退。 又听上阳喘息着,不住的呼唤,“父皇”。 宁朝来忽而记起,几年前,她来云来殿时,也曾听到皇帝与上阳的打闹声,那时以为是父女情深,没有多想,如今想来,后背都是冷汗。 上阳,与她的父皇,一国之君,竟有这样一层见不得人的关系! 她竟无意间洞悉天大的秘密。 不,不是无意,宁朝来心中生出一股恐惧感,分明是有人要她撞见这一幕。 家丑不可外扬,要她前来的人不是上阳,有人以上阳的名要她前来。 那人,就算不是暗中杀她的人,也与要杀她的人脱不了干系。 她,步入了别人设好的圈套里,天罗地网,无论她往哪个方向走,都逃不出别人的算计。 她的一举一动,所思所想,都在别人的掌控当中。 越想越怕,宁朝来愣在原地,像被人使了定身术一样,一步也迈不出。 宁相生满头大汗的赶来,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急忙将面色煞白的宁朝来带走。 幸好宫中太监有他的眼线,他才得知宁朝来去了云来殿。 宁相生不知道云来殿里有什么骇人的东西能将宁朝来吓得魂不守舍,他只知道皇帝一早便下了旨,任何人不得靠近云来殿一步,违者斩。 走到御花园的假山背后,宁朝来回过神,她看着宁相生,语无伦次道, “阿翁,那房里上阳与陛下女儿与阿翁他们他们” 宁朝来说得不明不白,宁相生却听懂了七八分。 他抓着宁朝来的肩膀,狠狠摇晃几下,咬牙问, “你为何要来宫里,你怎么来的宫里?” 究竟是谁让她来宫里,去到皇帝不准进去的地方,知道皇帝与上阳不可告人的关系的? 宁朝来一个劲儿摇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宁相生知道大事不妙,他拍拍宁朝来冰冷的脸,柔声道, “阿来,听着,你今日没有去过云来殿,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听到,阿翁的话,你记下了没有?” 宁朝来点点头。 宁相生拉着宁朝来往宫门方向赶,迎面撞见太叔奂。 宁朝来与宁相生皆是面色苍白,惊慌失措。 太叔奂忙上前问,“发生了何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忧心烈烈 “麻烦议郎大人将小女送回府里,有人问起,就说她是来宫中寻我的。” 宁相生将宁朝来往太叔奂怀里一推,转身便走,步履维艰。 宁朝来全身僵硬,两眼发直,应该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太叔奂将人扶着出了宫。 宁相生则是去了太子的书房。 太子坐在高处,看着跪在脚下的宁相生,立即变得严肃起来。 能让大敌当前还能镇定自若的宁相生惶恐至此的事,一定是天大的事。 宁相生磕头,道,“求殿下救命。” 太子做了个请起的手势,“宁相与我的关系,何时用得上求这样的字,宁相出了什么事,一一道来,我能帮的,绝不推脱。” 宁相生抬不起,只说,“有人设计,让朝来去了云来殿。” “此事可有人看见了?”太子问。 宁相生摇头,“除了宫门的守卫,没有人看见。” “我还以为是何等大事能让宁相紧张成这模样,”太子起身将宁相生扶了起来,笑着说道,“守卫那里,我马上派人去,交代一声就是,宁相可别再忧心忡忡了,您这样,我也忍不住担忧。” “不是臣杞人忧天,实在是兹事体大,动辄性命不保。” “宁相此话怎讲,我听得不甚明白?” 宁相生叹气,“朝来去云来殿,撞见陛下在上阳公主房中陛下若听得半点风声,决计不会留得朝来性命。” “父皇在上阳房中,又有什么不能的?说句冒昧的话,宁相难道没有去过宁女公子房中吗?” 不知是不愿意听懂还是真的没有听懂,太子似乎并没有明白宁相生的意思。 “太子殿下若是没有屏退伺候的太监,臣也不敢道出实情,只求殿下怜悯臣仅此血脉,务必要保住朝来性命。” 宁相生老泪纵横,膝一曲,又跪了下去。 “不,这不可能。”太子瘫软在圈椅上。 皇帝与上阳是父女,亲情血脉,血浓于水。一个是世人的主子,一个是堂堂的公主,他们怎么可能做出不伦之事。 此事如果张扬出去,皇家颜面扫地,如何还能让天下人臣服。 但,福与祸相伴而生,若是用此事去逼迫皇帝退位,皇帝便没有拒绝的理由了。他垂涎已久的皇位,就能得到了。 “宁相,只要将此事昭告天下,我就能名正言顺成为这天下的主人了。” 太子眼里迸射出一道精光,利益面前,亲情值几斤几两。 宁相生劝他,“殿下,一步走错,满盘皆输,我们不能冒如此大险,陛下那里,一点风声都能招致杀身之祸。” 皇帝的多疑与狠辣满朝文武都知道,他不想给太子皇位,太子要是强取,他未必不会弃了太子。 宁相生的话倒是提醒了太子,若是一直等,他永远也等不到皇帝心甘情愿将皇位传给他。 就算不能明里威胁皇帝,也决不能坐以待毙。 太叔奂将宁朝来带出了皇宫,出了宫门后,宁朝来的脸色有所好转,身子不似之前僵硬。 “你究竟去了哪里?看到了什么?” 连续问了多次宁朝来都不肯回答,太叔奂快要失去耐心了,语气不如最初温柔。 “我去御花园,看见皇后娘娘的花圃被踩坏了,怕别人诬陷是我踩坏的。” 宁朝来敷衍。 不是她愿意瞒着,只是,她今日遇到的不是好事,知道得多了,一定会受到牵连。 且不说她对太叔奂有了感情,就算没有,就冲着太叔奂对她的救命之恩,她也不能让太叔奂深陷险境。 “你将我当成三岁孩童了是不是?” 巷子僻静,少有人来,太叔奂毫不避讳,一个转身将宁朝来抵在墙上。 莫说不是她踩坏的,是她踩坏的又如何?区区花圃,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宁朝来怕成这样? “议郎大人。”宁朝来凝视着太叔奂的眼睛,正经道,“祸从口出,世上总有你我不能说的事。我去找阿翁,阿翁在太子殿下的宫里,大人说,我能听到什么?” 宁相生与太子在一道,商议的一定是有关皇位的事。 太叔奂松开手。 将军府一心只为皇帝做事,其余事,从来不参与,他不能因为关心宁朝来而坏了多年来的规矩。 太叔奂看着宁朝来还未痊愈的脚,柔声道, “听少桥说,你要在百花宴赏跳舞,可你的脚” “跳舞是不能够了。”宁朝来自嘲的笑笑。 没有扭伤脚也是跳不了的,李素舞说的没错,没有的东西强求也没用,不能跳就不能跳,她又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 “天下的舞,总不过那几种,三天两头看,谁都会腻,不跳才是明智之举。” 不能跳舞,是宁朝来的心结,表面上不在乎,心里肯定难过得要命。为了不给宁朝来压力,不让宁朝来难受,太叔奂决定昧着良心说话。 果然,宁朝来的眸子亮了,只要太叔奂不介意,她才不会将不能跳舞的事放在心上。 心里高兴得快要手舞足蹈,脸上还装得一本正经,傲娇道, “说起明智,倒真是用来形容我的。” 宁朝来孩子气来,倒是比平日一副大人模样可爱。 他给的玉佩,她挂到了香囊旁,必定也是珍爱才会随身携带。想到宁朝来会嫁给他,太叔奂心里泛起丝丝甜意。 太叔奂背过身子,蹲下,道, “上来。” 他的柔情,总是要给人的,宁朝来又是长安城中最得意的女子,不如就给她吧。 宁朝来受宠若惊,太叔奂竟是要背她? 前几天抱她,今日又背她,往后 想到往后,宁朝来双颊红了。 有人肯给她温柔宠爱,也不负这命运给她的再一世。 宁朝来伏在太叔奂背上,双手搭在太叔奂肩上,不敢乱动。 太叔奂蓦然起身,她身子往后一仰,两手不知怎地就勾住了太叔奂的脖子。 这样也好,宁朝来痴痴的笑,反正又不是她故意亲近的。 太叔奂看着瘦弱,背倒是宽厚,跟宁相生背她一样,让她有种得了全天下的满足。 宁朝来笑着,将脑袋贴在太叔奂肩膀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载饥载渴 “戏文里说,世间男子皆是喜新厌旧,薄情寡义,幸好我遇到的男子都是好人。”宁朝来小声道。 太叔奂笑问,“比如?” “阿翁。”宁朝来毫不犹豫的说道,“阿翁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还有少桥,还有表哥,他们都是好人。” 宁相生过后,就是徐少桥与柳兰,宁朝来心中的好人,却没有他。 “我救你两次,你如何报答?”太叔奂问。 宁朝来答,“大恩不言谢,我还不了,只能以身相许了。” 假如没有救命的恩情在,宁朝来还会选择嫁给他吗? 不会的。 前有徐少桥,后有柳兰,他们始终陪伴在她身边,比他重要得多。 “这几天都没见到少桥,等下就去找他。” 百花宴上的事,宁朝来只能与徐少桥商议,这几日被禁足,没有与徐少桥说上话,今日出来了,她当然要去找徐少桥,看看百花宴上她该如何安排。 说者无心,太叔奂想到了别处。 宁朝来时时惦记徐少桥,出门一趟不忘去见徐少桥,想来对徐少桥存了心思。 太叔奂的眸子黯了一黯。 去徐府,必先经过将军府,远远便看到将军府附近有几人鬼鬼祟祟。 乌氏小楼果真安排了人来盯着他,确认任云是不是真的在他府里。 既然今日赶巧,他不如将计就计。 太叔奂小声对宁朝来道,“乌氏小楼来确认任云是否在我府中,你便露脸给他看看。进去之后我再让人从后门送你去找少桥。” 宁朝来淡淡的嗯了一声。 走到府门前,太叔奂故意放开声音说道, “你脚伤未好,得好生休养,出去赏花这样的事下不为例。” 宁朝来笑着答道,“多谢大人关心,云儿知道了。” 两人进去将军府,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太叔奂唤来书房里伺候的婢女芍药,一同将宁朝来送到了后门。 “那我先走了。”宁朝来甜甜道。 此时与太叔奂相处,随意得多。 太叔奂却道,“我有问题要问你。” 芍药识趣的先出了后门。 宁朝来笑,“你问便是。”何必那么严肃。 “你与乌氏小楼有什么交集?” “我与他在桃花庵附近的林子里见过。” “还有呢?”为何乌氏小楼不仅打听长大后宁朝来的消息,也在寻找儿时的宁朝来? “从江南回来途中,他救过我。” 竟还有恩情?太叔奂面上一紧,继续问,“还有呢?” “五岁那年,我差点被马撞到,是乌氏小楼救的我。” 过去那么多年的事,宁朝来本不想提的,可太叔奂既然开口问了,她便如实说了。 太叔奂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 宁朝来不知道太叔奂问这些做什么,不明所以的出了后门。 太叔奂看着与芍药离去的宁朝来,薄唇抿成一条线。 他救过宁朝来两次,没想到乌氏小楼也救过宁朝来两次,他虽认识宁朝来早,可恩情却比乌氏小楼来得晚。 此时的乌氏小楼与李素舞并肩站在千金阁后院的桃树下,听贺赖回来禀告说, “那日太叔奂所说的,千金阁阁主的徒儿任云,确实在将军府。” 乌氏小楼双手抱在胸前,看也不看李素舞,只笑着说, “您是千金阁阁主,您的徒儿,你该不会不知道您的徒儿长什么样子吧?” 他曾拿着“任云”的画像来问,李素舞可是信誓旦旦说不认识画中女子的。 李素舞心里冷笑。 乌氏小楼沾沾自喜,自以为等到百花宴,向皇帝讨要一个任云就能报得美人归,又怎知他看中的是假的任云,要到的却是真的任云,他想要的与得到的,根本不是一个人。 “您爱护徒儿,是人之常情,我不会埋怨。只是,语儿的下落,还请告知。” 乌氏小楼翻遍了长安城,都没有见到司笑语,他担心,李素舞是听说他来了长安,有意将司笑语藏了起来,或是送到了别处。 “自王子来,语儿没有踏出长安一步,具体在哪里,我真的不知道。”李素舞摊手,“王子理应明白,不是我不让语儿出现,而是她自己不想出现。” 李素舞这句话没有说假,关于回匈奴的事,她从来没有强求过司笑语。 乌氏小楼也明白,司笑语虽是他妹妹,有一半匈奴人血脉,可在他的记忆里,司笑语不喜欢匈奴的生活,所以才会小小年纪就跟着李素舞来了长安,数年不回。 “那请您转告语儿,我不会强行将她留在匈奴,我只要她陪我回去一趟,见父汗一面,留在哪里,她决定。” 这是乌氏小楼的肺腑之言,司笑语要怎么选择,他都不会干涉,但他必须要找到司笑语。 与贺赖离开千金阁时,乌氏小楼听见有人说了句, “任云,你回来了。” 回过头去,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没有“任云”的踪迹。 贺赖问,“王子,怎么了?” 乌氏小楼摇头,想是他近来太累,产生幻听了,贺赖方才才说了,“任云”回了将军府,正与太叔奂谈天说笑,哪里有空来千金阁。 乌氏小楼两人从西边的巷子穿了出去,手捧着舞衣的任云从东边的巷子出来,她趁着有空,来还李素舞舞衣的。 明日就是百花宴了,透过窗户,看着宁朝来在房里忙着挑选首饰与衣衫。 宁相生感慨,女大不中留,他的宝贝女儿迟早是要与别的男子过一生的。 那日去了云来殿回来,宁相生发现自己放在屋中的锦囊竟不翼而飞了,加之有人故意让宁朝来撞见皇帝与上阳的丑事。 宁相生愈发心绪不宁,他如今能做的,是保住宁朝来,趁想要谋害他的人没有动手,他得为宁朝来谋一个最好的将来。 朝来啊,宁相生看着房中笑容满面,一心想在百花宴上告白的宁朝来,叹息不已。 不是他心狠,舍不得成全,如今的情形,由不得他。 宁朝来谁都可以嫁,唯独太叔奂不可以。 太叔奂总有权倾朝野的一天,功高震主后是万劫不复。 他不能让宁朝来过那样暗无天日的日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我戍未定 宁相生登门拜访,太叔侯道是稀客,立马让人备了好酒好菜招待。 两人往来虽不多,可多年来趣味相投,相处也算融洽。 太叔侯猜测宁相生是为宁朝来徐太叔奂的亲事而来,便说, “前几日朝来扭伤了脚,阿奂将人带到了府里,看两人的模样,颇是亲近。” 见宁相生神情不对,太叔侯换了话题,笑道, “宁相愁眉不展的,可是担心明日百花宴上那匈奴王子被朝来的风姿吸引了去?” “别说令公子与朝来走得近,两人同窗数年,令公子也不会让朝来嫁到匈奴去的。” 此事他之前确实担心,现在却很放心。 太叔奂聪明,不会想不出法子帮助宁朝来。 太叔侯一怔,“宁相这话的意思是?” 难道他不希望太叔奂与宁朝来事成? 宁相生道,“朝来被我宠坏了,行事没个分寸,让她进将军府,会耽误令公子的前程。” “宁相这话可不对。”太叔侯给宁相生添了酒,笑道,“朝来聪慧伶俐,腹有诗书,脾性也与一般的女子不同,这样少见的好孩子,只会帮助阿奂,何来耽误之说。而且,我一见朝来就觉得喜欢,她来将军府,不会受委屈的。” 看得出来,太叔侯对宁朝来很满意,不会听信他“谦虚”的话,反对两人在一起。 宁相生眉头紧锁,直叹气, “将军看得起,是朝来的福气。恕我这老匹夫直言了,莫说令公子不喜欢朝来,即便喜欢,让朝来嫁入将军府也是万万不能的。儿女情长得不到成全,不过伤心一时,若闹得家破人亡又何必,?老夫甚是担心,一连十日,莫不是提心吊胆,夜不能寐,担心朝来的抉择不合皇上的意,会让陛下猜忌。” 他与太叔侯,一文一武,皆是朝中重臣,若宁朝来与太叔奂再成亲,皇帝会如何考量? 还有,那件事一发生,他只求宁朝来能有个平凡女子该有的平凡生活。 太叔侯轻拍宁相生的肩膀,笑道, “若是因为你我位高权重,误了两个孩子,何不你我二人辞官归乡,也落得个清净。” “将军莫要宽慰我了,如今的情形并不是辞官便能了事的,唉” 宁相生直摇头,这几日,他心中颇是不宁静,总觉得事情没他想象中的那样简单,好像被推向了另一个方向,完全不受他掌控。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宁相生坚持,太叔侯不好再多说。 而且,若是可以,宁相生不会不遂了宁朝来的心。 太叔侯将宁相生的意思原原本本转达给太叔奂,太叔奂听后,一声不吭。 “宁相说你不喜欢宁朝来,这事是不是有误会?” 毕竟,司笑语长住将军府,又是个与太叔奂同龄的女子,别人误会不说,连他都没明白两人是什么关系。 “阿奂,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若太叔奂同时喜欢两个女子,他希望太叔奂做出抉择,坚守抉择,成为一个长情的人。 “宁相那里,我会让他放下芥蒂的,阿翁放心,我既选了宁朝来,无论后事如何,我定是要等得她与我一同老去。” 太叔奂闷了半晌,蹦出这样一句话来,让太叔侯欣慰不已。 百花宴如期而至,长安最后一场雪,尽。 为了表示对匈奴的敬重,皇帝命太叔奂率领宫女太监前去宫门口迎接乌氏小楼。 宫门外,华丽的马车逐渐靠近,待马车停下,太叔奂上前,恭敬道, “微臣太叔奂奉陛下口谕,特来迎接王子。” 纤细而修长的手指掀开轿帘一角,紧接着,乌氏小楼弓身下了骄子。 一身平常衣衫也难掩不凡气质,乌氏小楼微微正色,拱手道, “原来你便是名动天下的议郎大人,小小年纪,官拜六品,政绩卓越,小楼佩服。那日有幸得见却不知大人身份,是小楼眼拙识不得泰山。” 太叔奂受宠若惊一般将身子弓的更甚,还礼道, “王子言重,不识王子真容,还不知礼仪,太叔才是惭愧至极。宴会准备就绪,王子请。” 两人各怀心事的进了宫门,往御花园去。 乌氏小楼问,“不知近来任云女公子在将军府生活得可好?” 太叔奂回答,“那可是千金阁阁主的人,怎会住在将军府,几天前就回去了。” 确定乌氏小楼一心以为宁朝来是任云后,太叔奂便让任云回了千金阁。 “她脚伤好了吗?”乌氏小楼又问。 太叔奂想了想,道,“不太清楚,应该好了吧。” 这时候才想着后悔没有看紧那人,已经来不及了。 乌氏小楼轻笑,加快了脚步。 太叔奂嘴角一抽,站直身子,他与乌氏小楼,彼此都早就洞悉对方身份,却还要演戏。 至于任云,乌氏小楼想要,那便给他吧。 御花园搭了高台,专为皇族氏家女子歌舞而设。 皇帝将位子设在了百官之前,美其名曰君臣同乐。 皇帝旁边坐了太子,太子身边坐着宁相生。 宁相生的对面,便是以太叔侯为首的武将。 乌氏小楼与太叔奂前来,拜见了皇帝太子以后,直言道, “不知这百花宴里可有一位叫任云的女子?” 皇帝与太子相视一眼,又看向其他臣子,无人知晓。 “不知王子说的那任云是谁家女子?” 皇帝是看着太叔奂问的。 太叔奂对皇帝一拜,尴尬道, “回陛下,那位任云女公子是千金阁阁主的徒弟。” 这下,皇帝也尴尬起来,他看着乌氏小楼,道, “王子有所不知,皇宫中出入的不是皇族女子,就是官员家的女子,千金阁的女子,不能入宫。” 乌氏小楼唇角一勾,跪下,对皇帝道, “陛下,长安的繁文缛节,诗书礼仪,小楼不甚了解。不过我们匈奴有规矩,只要是看中的女子,尊也好,卑也好,都要留在身边的。” “这”皇帝语塞。 太子起身,拜道, “父皇,王子远道而来,是为贵客,他的要求不应拒绝,可王子初来乍到,未见到我大汉女子风情,此时要人,为时过早,不如等到晚宴开始,再论此事如何?” 这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若此时应了乌氏小楼要求,让乌氏小楼娶一个千金阁的女子,大汉也无颜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靡使归聘 百花宴,有人欢喜有人忧。 能在百花宴上与喜欢的人定了终生,皆大欢喜,若定下的不是心口上的人,悲哀一生。 乌氏小楼一来,寝食难安的便是丹阳。 皇族里,适合出嫁的只有她与上阳,上阳有皇帝宠爱,不会去蛮子的地盘上受苦,便只能是她了。 “皇姐,你救我可好?” 丹阳一进云来殿,便跪倒在上阳脚下。 上阳放下手里的杯子,虚扶一把,“你这没头没脑的来一句,我哪里知道你在说什么。” 丹阳嘤嘤的哭着,“皇姐,匈奴蛮子都是莽汉,行事从来不讲道理,我若嫁了过去,此生没了盼头,还不如死了算了。” 上阳挑眉,“丹阳是说,宁愿死也不要嫁到匈奴去?” “是,宁可死也不要嫁去匈奴。” “好了,别哭了。”上阳将丹阳拉了坐到软榻上,道,“你我有割不断的血脉,我当然不忍心让你受苦。我早就为你想好了对策,不会让你成为和亲的人,你不会嫁到塞外。” “真的?谢谢皇姐。”丹阳破涕为笑。 是真的,她早已谋划好,就等着百花宴这一天。 “你若是在百花宴上口无遮拦,咄咄逼人,匈奴王子见了,躲都来不及,怎会巴巴的娶你。”上阳叹了一口气,“就怕你心肠软,不能做到。” “皇姐知道怎么做,就说吧。” 只要能不和亲,没有什么事是她做不到的。 “此事我想了许久,实在很难选择,你与她,一个是我的亲姐妹,一个是我的好姐妹,牺牲谁,帮谁,都成了里外不是人。” 上阳揉捏着丹阳的手,愁容满面。 “是要让宁朝来嫁去匈奴?” “那倒不是,我为了你算计她,本就昧着良心,不能使那样的毒计。” 有宁相生c太叔奂c徐少桥的保护,宁朝来不可能有和亲的机会。就算真的让她嫁到匈奴去了,凭宁朝来的本事,她会活得很好。 上阳要的,是宁朝来与太叔奂心生隔膜,是宁朝来再无翻身之日! 嫁到匈奴,便宜宁朝来了。 上阳从箱子里取出一件粉色纱衣,递到丹阳手里,笑着说, “别看这纱衣轻薄,可价值可不菲,是贡品,世间仅此一件,我见丹阳适合,这才忍痛割爱,别人我可舍不得给。” “皇姐!” 上阳将纱衣扔到一边,管这纱衣有什么了不得的,她都不稀罕,她只想知道上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既然不让宁朝来嫁去匈奴,究竟要怎样对付宁朝来。 “我就说你不识货。”上阳轻点丹阳额头,“这可是上好的舞衣。” 舞衣?丹阳想起来了,宁朝来去千金阁学过舞。 “是要当众毁了宁朝来名节,让众人对我失望是吗?” 就是这个意思,她之前带丹阳去将军府,让丹阳“偶然”知道宁朝来去千金阁一事,可都是计划里的一小部分。 上阳笑,“这可是丹阳自己的意思,我可什么都没说。” 能做坐收渔翁之利的人,她绝不会被牵扯进去。 “结局是定下了,丹阳一定回留在长安,只是,若是父皇降职让你和亲,你得先应下。” “皇姐可能保我不出嫁?” 上阳噗嗤笑出了声,“女大当嫁,出不出嫁还得看你的造化,我能保的,只是你不嫁到匈奴去。” “皇姐真会拿人话柄。我知道了,走了,多谢皇姐的舞衣。” 丹阳抱着粉色纱衣,开开心心的走了。 上阳打开妆奁盒子,将一只碧绿色耳环拿在手里反复揉捻。 她与皇帝在她宫里的那一天,她便在门外的花盆里捡到了这一只耳环。 好巧不巧,又是宁朝来的。 宁朝来撞见她与皇帝,不是第一次了。 “公主。”夏至进去房中,道,“宁家女公子在外面候着,说路过云来殿,想来看看公主。” 看看。定是来看她笑话的。 “你就跟她说” 不见二字还没说出口,宁朝来已然笑着进来了。 夏至退身出去。 上阳忙将耳环捏在手心,满面笑容的迎上去。 “我还说让她请你进来,你便来了。你说说你,我们好歹认识那么多年了,你直接进来就是。” 没打算听她愿不愿意见她,还让人禀告做什么。 “哎,那副画怎么不见了?” 宁朝来指着门处的空白,上次她还觉得那幅画好看来着。 “说到这事儿我便来气。”上阳哼了一声,“宫里人没这样的胆子,也不知道是哪里出的毛贼,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将画偷走了,我找了许久都没结果。” “你说到这事,我也遇到一件怪事儿。” 宁朝来往圈椅上一坐,将事情娓娓道来。 “我时常戴的那对碧色耳环,不知怎么的就只剩一个了,你说,若是毛贼所为,他偷了一对拿去换钱也多得些。” 上阳捏紧掌心中的耳环,恨不能将耳环捏碎。 宁朝来知道毛贼不会只偷一只耳环,还会天真的以为耳环是被偷了吗? 宁朝来是在提醒她,她知道了,她龌龊的事情,她都知道了。 耀武扬威,还这么天真无邪,不愧是长安首屈一指的才女。 “你今儿晚上去不去百花宴上?听说世家公子都要去,好些个都是才貌双全,你去看看,万一有入眼的呢。” 入眼的,许多年前就有入眼的了。 第一眼看到的是太叔奂,眼里便容不下别人了,谁让其他人斗无法与太叔奂比肩。 “听你这么一说,我决定去看看。” 今晚上的戏那么精彩,她等了那么久,她当然要去看看宁朝来的难堪。 让宁朝来知道,这世上被人瞧不起的不仅是与阿翁苟且的上阳,还有她宁朝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采薇采薇 宁朝来要在百花宴上露面,乌氏小楼肯定会看见,不能阻止宁朝来,便只能引开乌氏小楼了。 能让乌氏小楼离席的,也只有司笑语。 可太叔奂又不愿司笑语真的与乌氏小楼回匈奴。 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对小令说, “找个背影与语儿相似的人,脸上戴面纱,在千金阁附近走动,让乌氏小楼安插在那的人发现,待他们跟来,假意躲避。记住” “记住,一定,一定不能让司女公子被乌氏小楼的人找到。”小令一本正经的说道,“大人,你都说了很多遍了,我记下了。除非是有人刻意告知,否则司女公子一定不会被找到的。” 太叔奂这才放心下来,回去百花宴。 借着春暖花开的好兆头,百花宴上摆满各种各样的花,颜色不一,品种繁多,香味儿弥久,赏心悦目且浸人心脾。 暮色四合,红灯高挂,御花园里少了白日的肃穆,多了些许节日里该有的热闹。 宫女太监忙着布置酒水,世家公子与氏族女公子则是相互寒暄。 平日男女之间不能过分亲近,今日不同,无论身份如何,只要愿意,都可说笑几句。 处处是美人倩影,太叔奂在人群里打转许久,还是没有捕捉到宁朝来的身影。 直至晚宴快要开始之际,太叔奂才看到站在翠竹旁的宁朝来。 宁朝来穿的不再是之前的那套素色长裙,但也十分素净,鹅黄色的里衣,配上青色外衫,倒是养眼。 胜在做工精细,外衫多处是用软银线绣的暗纹,在烛火下流光溢彩。 单是素裙便胜人三分,更何况宁朝来本就美色无二。 看宁朝来翘首以盼,像是在等人。 太叔奂刚想上前,便见宁朝来面色一喜,几乎是跑过去握住了徐少桥的手。 徐少桥轻轻扯了扯宁朝来的长发,鄙夷道, “你这梳的什么发髻,还有这一身行装,平白毁了自己的花容月貌。” 宁朝来的花容月貌,从不需要衣衫首饰点染。 徐少桥之言,不过是掩饰自己眼中的惊艳。 宁朝来摸摸头上的步摇,眉头一皱, “当真丑?都怪那几个宫女,左夸右夸的,让我当了真。那我去换上那条紫云锦的冗裙吧,应该要好一点。” 说着便要走,徐少桥急忙反手拽住宁朝来,正经道, “陛下虽没有下旨,但还是有意要你在宴席上露面,匈奴王子来了长安,意在选妻。其用意你明白的,朝来,今日若你风头太盛,反而不好收场,不如” 不如,像从前上书学堂她不愿参加比试一样,假装睡过头了吧,不出现,自然不用担心被纠缠。 “少桥,我们早过了在上书学堂胡闹的日子,出尔反尔不是君子所为。” 说了要在百花宴上一展风采,要是又说不去,有违她言出必行的原则。 “你是女子,又不是君子,说话不算数也没什么。”徐少桥小声嘀咕。 宁朝来踮起脚尖,对徐少桥耳语道, “百花宴,难得的姻缘日。我随性惯了,好不容易有这样可以展现大家闺秀端庄的一面,你便不要拆穿我了。至于乌氏小楼,我会避开的。” 说到底也是为了在太叔奂面前好好表现。 宁朝来难得这样言笑晏晏,徐少桥不忍坏了她的好心情,当那不解风情之人。 他轻笑,“随你罢,若有意外的事儿,记得告诉我。锦屏与笔墨都已为你备好,你先去看看,在上阳的云来殿。” “多谢。” 宁朝来粲然一笑,虚抱了徐少桥一下,转身离去。 徐少桥以手遮眼,不去看宁朝来的背影。 他有求必应为的不是一句多谢。 过了今夜,她便是别人的人,再轮不到他操心守候。 星星点点的光透过指缝,流入眼底,竟觉得被针刺痛一般。 太叔奂看到两人眉眼含笑,不出片刻便折身回去。 没过多久,百花宴开始了。 夜弦笙歌,倾城舞袖,是好不容易才等到的素舞惊鸿。 台上女子身子如蛇,灵动似水,举手投足带着无限风情,华美舞衣美,跳舞之人虽面覆轻纱,但不自觉给人倾国之感。 台下的人皆是被舞姿打动,一个个的都看痴了。 看见熟悉的舞衣,乌氏小楼面上一喜,待舞跳完,匆忙起身,走到皇帝面前,半跪,道, “陛下,小楼中意之人正是跳舞的女子,任云,多谢陛下让她进宫。” “千金阁的那位?王子可否看清了?” 皇后看着面露难色,将目光转向皇帝,确认他们并没有让人将那任云请进宫来。 皇帝往太叔奂坐的地方看了一眼,太叔奂起身,道, “回陛下,许是哪位同僚为了表示对匈奴王子的敬重,特意将任云女公子请来的。” 皇帝心中不悦,面上还留着七分笑容,他看着乌氏小楼,正色道, “王子爱美人,却不知我朝美人无数,比起千金阁的姑娘有过之无不及,王子不如再看看?” 乌氏小楼完全跪下,“请大汉的君王成全。” “王子便真的不看看其他女子了?”太叔奂沉着脸问。 太叔奂越生气,乌氏小楼越确定台上的人就是“任云”。 他坚定道,“我确定不看别的女子。” 皇帝的笑又敛了两分,沉着声音道, “王子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朕不强人所难,只是大汉有大汉的尊卑,千金阁的女子身份低微,配不上王子,王子喜欢,朕便下令让任云为随嫁一等宫女,而正妃人选,王子觉得朕的女儿丹阳如何?” “丹阳公主聪慧贤淑,小楼久仰大名。” 能将人带走便是,待回到匈奴,谁是正妃还不是他说了算,他便应下再说。 “王子,真的不后悔?”太叔奂还在询问。 乌氏小楼笑得云淡风轻,“不后悔。” “好。”皇帝扯出一个笑容,道,“朕赐婚匈奴王子乌氏小楼与丹阳公主,赏金银五百箱,珠玉五百箱,布帛三千匹,大乐三百件,小乐一百件,赐以任云为首的宫女三百人,太监两百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薇亦刚止 “多谢陛下隆恩。”乌氏小楼领旨谢恩。 “王子快快请起,本宫已让人去请任云了。”皇后笑道。 乌氏小楼坐下须臾,太监将人领了过来。 是那件舞衣没错,可人却不是相识得那人。 以面纱遮挡容颜,故意让他认错!言语相激,让他一错再错! 乌氏小楼怒视着坐在尾端的太叔奂,双眼布满血丝。 “可恶,着实可恶,竟敢戏弄本王子!” 乌氏小楼怒气冲冲,恨不得立即杀了太叔奂。 一旁的贺赖忙拽住乌氏小楼,低声道, “王子,此事是您先挑起,也是由您点头,已无回转的余地。” 乌氏小楼咬牙切齿,一把捏碎手里的玉杯,让玉杯的碎渣刺进掌心,鲜血淋漓。 太叔奂举起酒杯,遥遥一笑,乌氏小楼的这个跟头,栽得确实挺大。 “我便好奇太叔奂怎会看上一个风尘女子!”乌氏小楼受伤的手再往桌上砸了一拳。 能与太叔奂一唱一和,演戏捉弄他的人,一定也是身份高贵的女子,既然那女子今夜一定会出现在百花宴上,他便等。 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中。 两场歌舞过后,空中亮起一盏天灯,与平常天灯不同,是为绿色。 那是乌氏小楼部属专门用来报信的。 贺赖激动的说道,“王子,看来是有消息了。” 一面是找了很久的司笑语,一面是马上能弄清楚身份的女子,乌氏小楼心烦气躁,他两方都舍不得错过。 “王子,和亲的事一时改变不了,不如先出宫去。”贺赖道。 乌氏小楼点头,等他处理好了司笑语那里的事,再来解决太叔奂与那女子也不迟。 见乌氏小楼与皇帝说了几句话便带着随从仓促离开,宁相生悬着的心可算落下了。 太叔奂的时间拿捏得很准,这场舞过后,便是宁朝来了。 宁相生不想宁朝来和亲是真,不愿宁朝来嫁给太叔奂也是真,这两种结果他都不能接受。 前者误的是宁朝来的终身,后者牵扯的是两家的身家性命。 宁相生只后悔当日没有狠下心肠替宁朝来做了决定,才会有手足无措。 “劳烦公公告诉议郎大人,我在东门处等他。” 宁相生对边上倒酒的小太监说后,行到了不远处的东门。 太叔奂来得也快,一开口便是, “乌氏小楼此时顾不上朝来,宁相大可放心。” 宁相生道,“议郎大人做事,不只是我,天下人都可放心。我明白乌氏小楼此时顾不上朝来,也知道他为何事离开。” 乌氏小楼连着几日不分昼夜的寻找司笑语,宁相生知道也没什么意外的。 “议郎大人。”宁相生恭恭敬敬对太叔奂做了一揖,“今日大人的恩情,老夫记在心里,由衷感谢大人。” 太叔奂手方伸出,客气的话也未来得及说出,宁相生又说道, “大人找人假扮司女公子,用心良苦,可老夫还是执意做一回忘恩负义的人,将她外将军府的消息说了出去。” “为何?”太叔奂缓缓收回手。 明知不该,分明可以不为,缺偏要这样做,就是要让他动怒,就为了不让宁朝来进太叔家的门,表明宁相生有多反对他与宁朝来在一起? “宁相是谦谦君子,而今甘当不义之人,太叔不明白,在宁相眼里,我便那么配不上宁朝来吗?” 宁朝来是才女,名扬天下,可他太叔奂同样是天之骄子,何时变得那么不堪? “大人喜欢朝来吗?”宁相生问。 太叔奂两手握拳,都说宁相生处事犀利,确实如此,只问一个问题便能让他万千句辩驳化为乌有。 喜欢宁朝来与否,是他从来不敢回答的问题。 “不喜欢,正好,不用牵强的在一起喜欢,但连正视这段感情的勇气都没有,以后如何面对未知的挫折?” 宁相生的话,宛如一把锋利的匕首,一刀刀划在太叔奂心口。 终于等到宁朝来了。 几个貌美宫女合力将一锦屏障抬到高台中央。 屏障后站了一个女子,身影窈窕,身影洒在白色屏障上,影影绰绰,带着朦胧的美丽。 太叔奂抬头,只见女子撩起长袖,执一支长笔,时而慢走,时而疾步,每到一处,长笔点屏。 一番似舞非舞的表演后,屏障一侧多了一幅桃花图,花朵错落有致,枝叶繁茂,应了桃之夭夭的好兆头。 且手法之快,技艺之精湛让满座叹为观止,皆是拍案叫绝。 女子将笔递给旁边的宫女,转而退到一边抚琴,琴声一出,缠缠绵绵,又和着清唱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曲声停止的一刹那,屏障上涌现出所唱之词。 宁朝来嘴角挂着笑,她耗尽心思才想出这样的主意,画桃夭,用隐粉,虽没有惊鸿舞的轻盈,但好在告白意味十足。 有她如此表达,太叔奂那里,应该会高兴的吧? “这是宁相家的女公子吧?” “除了宁相家的女公子,谁还能有这样的才智。” “不知芳心许予谁?” “那还需问?”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太叔奂身上,祝贺他能得到宁朝来的青睐,认为他与宁朝来在一起是理所当然的事。 可他,讨厌这种自以为是的以为。 太叔奂起身就走,一点也不犹豫。 有人惊呼,“哎,他怎么走了?” 还有人小声解释,“看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得传闻不假。” 也有人惋惜,“可惜了。” 虽隔着屏障,宁朝来却也听得真切,来不及等宫女拿开古琴,宁朝来已推了矮桌,快步走到屏障前。 “太叔奂。”她低低唤道。 他们不是说好了要共度余生吗? 那他在百花宴上当众离席该如何解释? 他难道不知道,百花宴赏一走,便是拒绝了她的心意吗? 太叔奂踌躇,他是舍不得放弃,可除了宁相生,还有徐少桥,还有他不为人知的秘密,他不能确认,宁朝来喜欢高傲的太叔奂,会不会喜欢自卑的太叔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曰归曰归 宁相生没有给太叔奂回头的时间,他上前,往皇帝面前一跪,道, “陛下,朝来与议郎大人自幼一起长大,关系难免好了些,这才让不少人以为朝来喜欢议郎大人。殊不知,朝来中意的却是她母亲的侄儿柳兰,二人自幼相识,感情甚笃。今日借百花宴的兴头,求陛下赐婚。” 宁相生言辞恳切,可高台上宁朝来看太叔奂的眼神,做不了假的。 皇帝问,“嫁给江南首富的独子,朝来可愿意? 是啊,他怎么忘了还有一个柳兰。 在江南时,柳兰对宁朝来百般照顾,来长安,柳兰受伤,宁朝来悉心照料。 柳兰与宁朝来之间,论清楚明白,谁又能断言。 太叔奂加快离去的脚步。 柳兰便是宁相生最中意的宁朝来的良配! 太叔奂竟真的走了?宁朝来愣在原地。 “朝来,你可愿依你阿翁所言,嫁给柳兰?”皇帝复问。 宁朝来将目光从太叔奂的背影上移回,迎上宁相生期待的目光,跪下,道, “臣女愿意。” “丞相之女宁朝来才貌双全,温柔贤惠,柳府公子柳兰一表人才,温文儒雅,二人青梅竹马,感情甚好,许以二人白首不相离,待宁朝来及笄,择日成婚。s” 皇帝的话冷冰冰的敲打在宁朝来心上。 是她太天真,太叔奂讨厌她都来不及,怎么会真的与她有瓜葛,一切的一切,只是她自作多情。 “臣臣女多谢陛下隆恩。” 宁相生与宁朝来磕头谢恩。 有了这样一个插曲,宁朝来无心百花宴,恹恹的坐在宁相生身后,愁眉不展。 台上的歌舞又换了一拨,此次上来的是穿了舞衣的丹阳。 丹阳站在高台中央,不为跳舞,她扬手,让人停止奏乐。 御花园上下,百十个个人,瞬间静了下来。 “丹阳,不可胡闹,快下来。”皇后小声道。 丹阳置若罔闻,广袖一拂,食指指向宁朝来,道, “不知宁女公子知不知道分明说好了要成亲的,太叔奂为何要公然离席?” 满座哗然,都为丹阳的一句话而猜测纷纷。 宁朝来与太叔奂私下里已经定了终生,那太叔奂为何要出尔反尔,当众给宁朝来难堪? “公主知道原因?”宁朝来慢慢站起身来,单薄的身子显得突兀。 关于这个问题,不只是这在场的几百人想知道,宁朝来也想。 丹阳原地转了一个圈,粉红色的舞衣飘扬,比宁朝来屏障上画的桃花花瓣还要婉约。 她笑着道,“因为你时常出入千金阁,是不是处子未可知。” “你胡说!” 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宁朝来便声嘶力竭的吼了出来。 “你是长安女子第一人如何,你才貌双绝又如何,哪个男子愿意娶一个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女子进门!” 高台上的丹阳,看上去那么面目狰狞,她纤细的食指代表所有人的目光。 可宁朝来不急着为自己辩驳,她只是不明白,太叔奂知道她进去千金阁,当时没有放在心上,过后为何还要介意。 她去千金阁,终其目的,不过是为了学跳一场舞,搏得他的欢心。 她的初心,是为了他,到头来,他却怀疑她,嫌弃她,抛弃她! 强忍住快要溢出的眼泪,任由指甲刺进掌心,划出一道血痕。 宁朝来大笑,这次拼了命与自尊的赌,她果真输得一败涂地。 她也明白了,不爱就是不爱,即便将心剥了开来给太叔奂,他也不会看一眼。 “宁朝来,你做的事,不敢认吗?”丹阳咄咄逼人,不让宁朝来低头,她绝不善罢甘休。 一方的私语还是私语,几百人得私语便是明目张胆的议论。 几百道轻浮鄙夷的目光朝宁朝来射过去。 宁相生一口气没上来,竟是当场晕了过去。 “阿翁。” 宁朝来慌忙俯身,要去察看宁相生。 皇帝说,“将宁相带下去诊治。” 前来的太监将宁朝来挤到一边。 看着宁相生被搀扶着远去的背影,听着不绝于耳的说三道四的声音。 宁朝来忽而明白,这就是云来殿那一幕之后,皇帝使出的第一招。 他们不会放过宁朝来,不会放过宁相生,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严的。 “千金阁怎么了?”徐少桥从座位上走出,面对其他人说,“匈奴王子一眼相中千金阁阁主的徒儿,此为佳话。若说千金阁是见不得人的肮脏之地,诸位为何趋之若鹜?” 一番话说得议论的人哑口无言,他们去千金阁听曲喝茶是常事,没有反驳的资格。 有乌氏小楼与任云的赐婚在后,牵涉两国关系,他们亦不敢反驳。 “好,好得很!”丹阳咬碎一口银牙。 宁朝来落到众矢之的,徐少桥真是好胆量,这个时候还敢出言维护宁朝来。 “与太叔奂有约终生,又答应了父皇赐婚,百花宴之前还与旁人在园中与人搂搂抱抱,这样的宁朝来,出入千金阁,实在正常。” 丹阳细数宁朝来“水性杨花”c“恬不知耻”的罪行,她看徐少桥还怎么维护宁朝来。 “一派胡言!” 徐少桥一张俊脸因愤怒而涨红,他明白事情的真相,知道宁朝来的品性,怎能容忍丹阳再三逼迫。 宁朝来扬起一手,道,“少桥,你不要说话。” 眼睛却是看着丹阳,丹阳被宁朝来眼里的冷峻摄住,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道, “别以为你装狠便能吓住本公主,父皇母后在此,众多官员在此,你敢如何?” 三言两语给她扣上想要谋害当朝公主的罪名,以前倒没发现丹阳还有这样的本事。 宁朝来走到高台下,屈膝给丹阳行礼,而后,转身看着目光如炬的众人,道, “公主一语说出了朝来心声,陛下圣驾在此,朝来万不敢造次。可公主也说得不对,就算陛下不在这里,朝来也不敢造次。” 宁朝来又回过身子,跪倒在高台下,看着丹阳道, “公主说朝来狠,吓住了公主,此事定有误会。我与上阳公主交好,说句冒昧的话,她的妹妹,也是我的妹妹,怎会不好生对待?我想,一定是我太担心阿翁,才会一时失态,望公主海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薇亦刚止 太子起身,拱手一拜,“父皇,宁家女公子将父皇天威铭记在心,是为忠,不忘与上阳的交情,是为义,惦记阿翁身体,是为孝。” 不仅忠义两全而且懂孝道,世间男儿未必做得到如此,宁朝来却做到了。 才华横溢,容貌无双,这样的女子,除了进去过千金阁以外,竟没有一件不是。 台上的丹阳盛气凌人,台下的宁朝来知书达礼。 出入千金阁,也未必肮脏,世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人比比皆是。 丹阳的话,值得考究。 有人道,“千金阁的歌舞不凡,宁女公子精通乐律,前去指点一二也是可能的。” “是啊,”有人附和道,“此女子生来与平常女子不同,性子多了些男儿家的洒脱,但做事从不遮掩,论磊落,不输别人。” “儿女情长的事,左不过一个有缘有份,将百花宴这摊子全怪在宁朝来身上,着实不公平。”有人感叹。 若说以前对宁朝来是欣赏,那么此刻便是忌惮。 区区女子,一语拨千金,只说了几句话,就能绝处逢生,反败为胜。 逼他在丹阳与她之间做出选择,是护女儿,还是站在忠孝的一方。 宁朝来,只要给她机会,她必会成为长安城中搅弄风云之人。 难题被甩给了他,皇帝无法坐着看戏,但他也不愿受宁朝来要挟,所以只是说, “百花宴上,大家都醉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他不承认宁朝来有失名节,也不否认丹阳所说的话,别人爱怎么想,便怎么想,爱怎么说,便怎么说。 皇后搀着皇帝一走,御花园里其他人也相继离去。 热闹的园子不到半个时辰便静了下来。 屋檐下挂着的灯笼将院子映照得通红,残阳泣血一样的悲凉。 她没有赢,与皇帝斗,她不可能赢,今日输的是脸,以后输的是命。 若有幸活下去,她余下的半生,也不过是孤灯,残月相伴,与此时一样的处境。 “人都走了,你也该回去了,我方才去问了,宁相被送回府里了。” 徐少桥站在宁朝来身后,冷冷清清说着。 宁朝来腿上使不上力,双手撑住高台才勉强站起身。 她谢谢徐少桥如此懂她,没有伸手相助,为她留了最后一分颜面。 “阿奂那里,许是有苦衷。”徐少桥道。 一切话题的开端,都是由太叔奂拒绝宁朝来引起,所有宁朝来的不堪,都是由出入千金阁引起,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太叔奂。 是太叔奂让她颜面扫地,甚至可能误她一生,徐少桥怕,怕宁朝来自此没了出路,会埋怨太叔奂。 因爱生恨,红尘历来如此。 “为了他身陷囹圄,赔上名节尊严,值得吗?”宁朝来笑道,“你心里真正想说的该是这个。少桥,我的回答是值得的。明知得不到,不能爱,还放不下,那是因为还有继续的借口,待死心了,自然放下了。” 所以,用那么大的赌注去换得一个尽早抽身也是值得的。 死心了,便不会继续喜欢了。 御花园到宫门,半个时辰的路程生生走出了一个半时辰。 宁朝来走在前,徐少桥跟在后,宁朝来驻足观望时,徐少桥沉默着等待。 最后一次停步,是在宫门外。 宁朝来看着被合上的朱红宫门,说, “这是我最后一次从皇宫里出来。” 徐少桥将宁朝来拥入怀里,双手环住宁朝来的后背。 “你若想哭,便哭吧,无论你哭得有多丑,我都不会笑,更不会告诉别人。” “哪有那么多眼泪。”宁朝来笑着推开徐少桥,挥手说道,“宁朝来没有过不了的坎,你且看着我是如何继续高傲活着的。” 宁朝来佯装轻松的离开,这样的情形下,她感激徐少桥的仗义,却不愿接受徐少桥的仗义。 离她最远的人,最安全,就如太叔奂。 可太叔奂,一点也不痛快。 太叔奂的房间,不愿沾染丁点酒味儿,可今夜,是如何都驱散不了的酒味。 太叔奂坐在矮桌前,用筷子将空了的酒坛一个个推倒,再敲得叮当作响。 他指着小令,说道, “少桥,我想方设法欺骗乌氏小楼,以为事事都在我的掌控当中,只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你说那柳兰有什么好的,他不过是有钱罢了,可我,可我什么都有,宁相为何就是瞧不起我?” 小令道,“大人,你醉了。” “我没醉,少桥,我真的没醉!”太叔奂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拍着胸脯道,“我从没有醉过,我可是千杯不醉。少桥啊,你说那柳兰有什么好的,我哪里比不上他,为什么宁相就是喜欢他呢。” 小令还是道,“大人,你醉了。” “不不不。”太叔奂伸出两只手胡乱比划,“我想是我记错了,明日才是百花宴,我得先去找宁相。” 太叔侯站在房门口,看着两颊酡红的太叔奂跌跌撞撞的走过来,拽住他的袖子。 桌上的酒坛,不多不少,刚好十个。 “他回来便一直在喝酒?” 小令点头,他试着阻拦,没有拦住,想换下烈酒,太叔奂又不允。 “分明不是我的错,可人人都觉得是我不要宁朝来!宁相啊,宁朝来一定不会原谅我了,她一定以为我说话不做数,说娶她还临时变卦。” 太叔奂改为抱着太叔侯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若不是亲眼所见,太叔侯都不信脚下这个泪流满面,醉得不知东南西北的人是他引以为傲的儿子。 知子莫若父,外人说太叔奂对宁朝来无意,只有太叔侯知道自己的儿子有多喜欢宁朝来。 眼神也好,行为举止也好,都在围着宁朝来转。 可惜,他们二人,有缘无份。 太叔奂抱着太叔侯大腿的两只手渐渐松开,双眼阖上,嘴里不停嘟哝着宁朝来,该是睡着了。 两人将人扶到床上躺着,小令摇头,他跟在太叔奂身边也有不少日子了,还是第一次见太叔奂喝得烂醉如泥,竟还会酒后失言。 太叔侯在皇宫目睹了因太叔奂而起的一出闹剧,本想来问问太叔奂是不是真的如丹阳所言,是误会宁朝来了。 可现在看来,没有误会,没有怀疑,只有难言的苦衷。 “醉了也好。”太叔侯叹气。 醉了至少还能睡个安稳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王室靡盬 为了劝说司笑语回匈奴,乌氏小楼说了一宿的好话。 五更天时候,司笑语终于点了头。 贺赖送司笑语回房后再回到大堂,乌氏小楼已经坐在圈椅上打起了瞌睡。 “王子,再不睡,天快亮了。” 乌氏小楼坐正身子,打了个哈欠。 贺赖坐到一边,兴高采烈的说, “王子,你走以后,百花宴上出了大事了。” “能出什么大事,皇帝疯了还是那丹阳公主死了?”乌氏小楼兴趣索然。 他现在只关心怎么拒绝赐婚,迎娶他喜欢的女子。 “太叔奂当众拒绝了一个叫什么来的女子,那女子被丹阳好生侮辱。” 贺赖越说越来劲,没想到大汉的女子如此有趣,一个个看着弱不禁风的,说起话来可不得了。 太叔奂一掌拍在贺赖肩膀上,“太叔奂拒绝别人与你有何关系,我让你打听的人呢?” 贺赖讪讪的闭上嘴。 “你说我要你何用?”乌氏小楼头疼。 “我不是说了吗?”贺赖很是无辜,“太叔奂拒绝了那个叫什么来的女子,就是她呀。” “宁朝来?”乌氏小楼恍然大悟。 他就说什么样的女子能与太叔奂走得那么近,能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戏弄他。 原来她就是名动天下的丞相千金,长安才女宁朝来! 让他好找。 “你方才说太叔奂与丹阳侮辱可她?”乌氏小楼一巴掌打在桌上,桌上的酒杯震了一震。 “王子,幸好太叔奂拒绝了,丹阳公主再一侮辱,没人敢娶她,她就会心甘情愿跟着王子去匈奴了。” 这是好事,他不该生气,反而要感谢太叔奂与丹阳。 “胡说八道!”乌氏小楼又狠狠拍了一掌,桌上的杯子跳起c落下,好不惊险。 乌氏小楼冷笑,“我看上的猎物,有的是办法得手,用不上别人施舍。他们敢给她难堪,就是给我难堪,难道我还要感激涕零?” “是。”贺赖赔笑。 乌氏小楼护短,他喜欢的,容不得别人丁点的伤害。 宁朝来,他要定了。 百花宴虽波折,好在过去了。 “就是就是,听说就是人家嫌弃了。” “那往后可怎么过,听说许多人都听着的。” “难怪大人气病了。” 屋外有几个丫头嘀嘀咕咕,将还在睡梦中的宁朝来吵醒。 很快听杜鹃骂了起来 “一大早的就开始嚼舌根,事情都做完了是不是?要是让小姐听见了,小心我将你们舌头拔了拿去喂狗!” “杜鹃。”宁朝来喊了一声。 杜鹃推门,猫着腰进来,笑呵呵道, “小姐这就醒了,要不多睡一会儿,昨夜照顾大人辛苦了。” 宁朝来摆手,道,“什么话不能让我听见,让你使出吓唬人的手段了,说是要将人舌头拔了。” “还不是那几个新来的丫头,只说话不做事,我再不管管,她们愈发得寸进尺。” “只说话不做事她们说了什么?” “乡下来得小丫头不知事,胡言乱语的话哪里信得。”杜鹃刻意扯开话题,道,“小姐,今日外边冷,就不要出门了,省得冻坏身子相爷又该心疼。” 杜鹃想要隐瞒什么,宁朝来心里有数,昨夜在百官面前已丢尽颜面,区区流言算不了什么,她只是想听听,百姓心里的她是何种不堪。 宁朝来掀开被褥走下床,随意披了件外衫,往桌边的凳子上一坐,冷声道, “让她们进来。” “小姐”杜鹃不愿去,那些话她听了都觉得生气,怎么能让宁朝来听。 宁朝来一拍桌子,“我让你去你就去!别让我自己去问。” 杜鹃满面愁容的将几个丫头带进了屋中。 那三个丫头年纪尚最小的大约只有六七岁,年长的也不过十岁。 见到宁朝来,竟都是跪了下去。 宁朝来倒了一杯茶放到面前,笑看着几个丫头,柔声道, “你们不要紧张,我只是好奇你们方才说了什么,只要你们老老实实告诉我,我绝不会为难你们。” 三个丫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把宁朝来的话当了真。 年长的丫头说,“今儿早上许多人都在说,昨日” “咳咳!”杜鹃狠狠咳嗽两声。 “再敢弄出一点动静你就出去。”宁朝来看着杜鹃,有她在一边恐吓,那三个胆小的丫头什么都不敢说。 杜鹃识相的伸出手捂住嘴巴。 年长的丫头继续说,“他们说昨日百花宴上,议郎大人不要小姐,是因为小姐在千金阁有相好的。” “还有没有别的?”宁朝来问。 丫头答,“还说小姐因为被议郎大人拒绝,面上过不去才答应嫁给柳公子。” 最年幼的丫头脆生生的补了一句,“小姐自个儿下贱还嫌弃柳公子身份不够,其实配不上柳公子的是小姐。” “放肆!”宁朝来拍案而起。 下贱,她们说的,是她下贱。 她何曾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高高在上的宁朝来也会与下贱这样的词儿沾上边。 “小姐饶命,奴婢错了。” 三个丫头泫然若泣,伏在地上的小小身子筛糠一样抖得厉害。 “都出去吧。”宁朝来无力道。 她们只不过说了实话而已,她觉得耻辱,觉得不甘,可在别人眼里,她就是这样的不堪。 “小姐。”杜鹃走上前去,心疼道, “小姐是天下最好的女子,太叔奂拒绝,是他有眼无珠,终有他后悔的一天,世人说三道四,是他们愚蠢。天下之大,谁娶了小姐都是他的福分,谁敢说小姐配不上柳公子。” “可是,不仅他们,连我自己也觉得我配不上表哥。”宁朝来哂笑。 柳兰还是江南首富的独子,依旧清清白白,腰缠万贯,她却臭名昭著,遭人耻笑。 配不上的人,确实是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不遑启处 “小姐不要妄自菲薄,不过是市井小民的无稽之谈,小姐别因此气坏了身子,大人一定会严惩那些造谣生事的人。” 听了杜鹃的话,宁朝来嘲讽的笑了笑。 一不是谣言,她确实入了千金阁的大门,二,既然是流言蜚语,能以这样快的速度传入寻常百姓耳中,便不是轻易能处理好的。 结局如何,她都是自作自受,可怜宁相生的一世英名,就要毁于一旦了。 “阿翁醒了没有?” “醒了,此时在书房里,说是让小姐醒了就过去。” 宁朝来匆匆梳洗过后,去了书房。 宁相生坐在圈椅上,身上搭了张厚实的绒毯,整个人掩盖在毯子里,比平日苍老不少。 他对宁朝来挥挥手,笑着道, “朝来,过来。” 宁朝来跪在宁相生面前,头贴在宁相生膝盖上。 “朝来,今日事情演变成这样,你怨不怨太叔奂?” 宁相生揉揉宁朝来的秀发。 宁朝来摇头,是她一厢情愿,不关太叔奂的事,哪里有理由怨恨。 “好。”宁相生叹气,“怨也好,不怨也好。” 怨,宁朝来便不会再纠缠太叔奂,二人断了往来,是为最好。 不怨,是他让太叔奂拒绝的,宁朝来本就不该怨。 “来,朝来。”宁相生牵起宁朝来的手,走到了书桌旁,从桌子暗格里拿出一个匣子。 匣子里装的,是一块龙纹无暇玉佩,上面的图案,是桃花。 “这玉佩?”宁朝来惊讶。 居然与之前太叔奂给她的一模一样。 “这玉佩是你阿母的心爱之物。” 提起宁朝来的阿母,宁相生满眼的柔情,他拿起玉佩,爱怜道, “这玉佩只有两块,一块在你阿母手里,一块在她妹妹手里,她们姐妹两人,最爱的都是这块玉佩。” “那阿母的妹妹现在在哪里?” 为何这玉佩会在太叔奂手里,难道,太叔奂与她的姨母,也有渊源? “我知道,两块玉佩,都辗转来了你这里。”宁相生将玉佩拿了贴在脸颊上,缓缓道,“我要为你提起一段往事。” 长安曾有一穆姓人家,人丁单薄,只有两个女儿。祖上未出过一个官,家中也无一分耕地,只靠歌舞为生。 长女穆青倾城之姿,善歌,曲一出而黄莺不敢鸣,人送称号妙音娘子。 幺女穆紫绝色之容,善舞,舞一起而孔雀不敢屏,人称一声奇舞娘子。 二人天人之姿,惹得天下男子青睐追逐,最终隐姓埋名,远离尘嚣。 后来,穆青嫁入丞相府,为宁朝来生母,穆紫嫁入将军府,是太叔奂生母。 二人寻得归属,只顾相夫教子,日子倒也过得幸福。 两人少有往来,装作不识,无人知道她们关系,更无人识破她们身份。 那一年,也是百花宴,莺歌燕舞,绿柳拂堤,景色恰好。 皇帝与人途经一处荒废院落时,见院子里的槐树下有两个女子,一人轻歌一人曼舞。 歌者如泣如诉,舞者龙蛇转动,单看背影,足叫人渴慕。 皇帝道,“若能得此两人,夫复何求。” 皇帝身后的宁相生冷汗湿透了衣衫。 皇帝好色,相中了的人,便一定要得到。 “陛下所言甚是,此二人举世无双。” 宁相生故意扯开嗓子说话,让槐树下的两人听见后,落荒而逃。 美人眨眼间消失,寻遍皇宫内外都寻不到蛛丝马迹,皇帝盛怒,只说了一句话, “你若能找到其中一个,朕保你满门荣华,你若找不到,朕斩了你全家。” “然后呢?”宁朝来已被宁相生的故事吸引。 宁相生有没有将穆青与穆紫中的一人交出去? 若交出去一人,给的会是谁? 若没有交出去,皇帝是如何饶恕了他? “阿翁,你,”宁朝来不敢相信的看着宁相生,“你将穆紫,太叔奂的生母” 宁朝来话未说完,宁相生已老泪纵横,这是他此生做过最大的一件错事,为了保住宁氏,为了保住心爱的女人与女儿,他将穆紫出卖了。 “穆紫呢,她死了吗?她是怎么死的?” 这是不是就是宁相生不同意太叔奂与她在一起的理由,因为他欠穆紫的,欠太叔奂的! 以前的恩恩怨怨已经让她没有资格去到太叔奂的身边。 “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你知道,我们,终是欠了太叔奂的,不管以前如何,以后如何,欠了别人的,终归是要还的。” 宁相生捂着玉佩的手青筋暴起。 云来殿的事来得突然,来得巧合,他有感觉,是穆紫回来了。 “这是事情的全部经过吗?” 看宁相生的神情,那件事情一定不会轻易的结束,后来,究竟还发生了什么? 前生,她葬身火海,今生,连连遭人暗算,会不会与此事有关? 宁相生道,“就是如此,穆紫之后点火。” 穆紫回来了,其他的隐情自有她说出来。 若是可以,他多希望宁朝来永远也不要听到事情的来龙去脉,知道他那么多的残忍。 “点火,”宁朝来喃喃。 她的死,一定与穆紫有关。 是有人为穆紫报仇,还是,穆紫根本没死? “阿翁,穆紫”宁朝来试图追问。 宁相生扬手阻止,“事情就是如此,你不用多问,也不用多想,回房去吧。 宁朝来拿过玉佩,心事重重的回去房间。 要是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她前世的死因或许也明了了。 午时了,屋中的炉火烧得正旺,太叔奂掀了被褥,这才感觉舒服了些。 “昨夜睡得可好?”有人问。 太叔奂睁眼,只见徐少桥站在床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你若是来为宁朝来讨要说法的,便不用了,没人说因为她是宁朝来我便一定要接受她。” 太叔奂端起桌上的冷茶,咕咚咕咚喝了一个痛快。 他心里也不痛快,不想听任何与宁朝来有关的话。 “说法?”徐少桥冷笑,“议郎大人昨夜定是睡得很好。” 长安城里都闹翻天天了,他居然还对百花宴后来的事一无所知! “你到底想说什么?”太叔奂拧眉,徐少桥何时也变得这样冷嘲热讽。 徐少桥看着站在门边的小令,冷笑着出了太叔奂房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忧心孔疚 太叔奂揉揉胳膊,懒得理会徐少桥,反正徐少桥一遇到宁朝来的事,与他便是不对付的。 小令走进屋里,将手里的锦囊递了过去。 太叔奂问,“这什么东西?” 小令一愣,“大人,这是您之前交给我的,说是百花宴的第二天给您。” “拿去扔了吧。” 当时也是鬼迷心窍,才会听信一个和尚的话,为抢这破锦囊,还给了自己幻想了一段好姻缘。 小令将锦囊收回,看了一眼心情不佳的太叔奂,支支吾吾道, “大人,外边的天儿变了。” “有话就说!”太叔奂瞪着小令,他怎么也变得跟徐少桥一样。 “我说不清楚,大人还是自己出去看看吧。” 徐少桥一早来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小令也神神叨叨,欲言又止。 该不会,真是宁朝来出了什么事吧? 太叔奂下梳洗好,出了府门,前往相府。 一路上,尽是指指点点的妇人,说的,都是他离开百花宴以后发生的事,包括丹阳的侮辱。 所有人谈论的都是宁朝来的不是,就连相府大门口,也被评头论足的妇人围得水泄不通。 “知人知面不知心,说着多厉害的女子,没想到如此不要脸。” “仗着自己阿翁是当朝丞相罢了,谁知道是不是个才女。” “身为大家闺秀,也太不检点了。” “也不知道有多少个相好的,莫不是人尽可夫?” 妇人们越说越过分,一面说一面啐了几口。 “放肆!”太叔奂愤怒的大喝一声。 所有人被他身上的戾气吓住,不敢多说一句话。 太叔奂红着双眼,怒吼道, “宁朝来再不济,也轮不到你们说道,滚!” 太叔奂一定不知道盛怒下的自己是何种模样。 除了厌恶这些妇人对宁朝来的诋毁,她还觉得迷茫。 他不过是依照宁相生的意思,拒绝了宁朝来而已,为何会害得宁朝来名节尽失,当众受辱? 可事情的起因,所有的过错,皆是他太叔奂。 高楼上,李素舞舞上阳并肩站在栅栏边,看着相府门前的好戏。 见太叔奂抱头蹲下身子,李素舞拍手, “公主这一招,行得是好,不但整治了宁朝来,还离间了太叔奂与宁朝来的关系,断了他们的可能。” 上阳双手抓着栅栏,似笑非笑道, “我设的,都是小局,小打小闹,不至于将自己搭进去,倒是阁主好大的能耐,竟然知道并且利用本公主的秘密设局,逼得父皇出手。” 那日皇帝下了命令不让人靠近,宁朝来是聪明人,明知去不得还去,只能是遭人算计了。 这天下,能有这样胆量与本事的人,上阳只相信是李素舞。 这女子,表面人微言轻,不值一提,实际神秘得可怕。 李素舞以袖遮面,笑道,“千金阁不过是供男人们消遣的地方,我这阁主,又能有多大的本事,公主说的,都是巧合,我恰巧知道了一星半点而已。” 巧合?上阳抿唇,皇宫里都没人知道的事,李素舞知道了,还敢说是巧合。 李素舞的背后,到底有多大的靠山,是谁在替他卖命? “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缺,也不会用公主的秘密做为要挟。”李素舞看着上阳死死扣住栅栏的手,道,“我只是不喜欢低人一等,公主与我志同道合,彼此尊重也是应该的。” “仅此而已?” “不然公主以为我还需要什么,名?利?” 相识数年,上阳知道,名与利,不是李素舞追逐的东西,她要的,或许只是宁朝来的痛苦而已。 说来也怪,一个是半老徐娘,一个人豆蔻女子,两人年龄差别大,身份脾性也不一样,李素舞因为什么要与宁朝来过不去? 余光瞥见屋中有人影一闪而过,李素舞勾唇一笑,对上阳说道, “公主在这里看了不少的好戏,接下来的郎情妾意,不看也罢,不如早早回宫里待着吧。” “多谢阁主体谅,告辞。”上阳笑着转身离去。 李素舞要她客气点,有把柄在别人手里,该有的客气还是得有。 上阳一走,李素舞立即扑进身后人的怀抱里,娇嗔道,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只缘和尚拍拍李素舞的后背,将人拥到栅栏边,看着相府大门外静立不动的太叔奂。 “这是你想看到的结局,一面想要孩子回到身边,一面又让他痛苦悲伤?” 李素舞笑道,“待他功成名就,可以找到更好的,宁朝来根本配不上他!” 只缘将李素舞从怀里推了出来,道, “许多时候,你太偏执,太自私。” “终于是厌倦到可以说实话的地步了。”李素舞指着只缘的鼻子,骂道,“你们这些男人,都一样的,只爱色相,待我人老珠黄,姿色不再的时候,满脑子想的就是用什么样的理由把我踢开!” “你明知我不是。”只缘无奈。 李素舞抓紧只缘的手,“那你便留在我身边,帮我报仇,帮我毁掉所有让我生不如死的人。” “我今日来,是来辞别的。”只缘捧起李素舞的脸,强笑道,“我知道你不爱我, 也不奢求你爱我。你所有的痛,我都感同身受,所为愿意帮你,可是,欠你的人,只是宁相生,他遭了果报以后,你们便两清了。” “不够,不够!”李素舞甩开只缘的手,声嘶力竭道,“仅仅是宁相生,怎么可以偿还我这么多年所受的苦,我要他死,还要她的宝贝女儿死,他们都要死,必须死!” “言尽于此,就此别过。” 只缘转身。 他和李素舞的缘分,也该断了。 “你不能走!”李素舞从后面抱住只缘,滚烫的泪水滴落在只缘的僧衣上,“我求求你,站在我这边,待我大仇得报,我会忘了所有,陪你过宁静的生活。” “这一次,我会帮宁朝来。让她消失,不主动出现在你面前,隐瞒你的身份,这是我唯一也是最后愿意帮你做的。” 说罢,只缘用力扯开李素舞的手,快步离去。 他怕经不住李素舞的苦苦哀求,再次走上一条错误的路。 李素舞瘫软在地,掩面痛哭。 只缘一走,她又成了孤家寡人,无人怜她,无人爱她,无人助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我行不来 太叔奂叩了又叩,相府的大门终是开了。 “相府一早便闭门谢客,议郎大人请回。” 杜鹃冷冷看着太叔奂,若不是宁朝来叮嘱不能失礼,她会毫不犹豫扑上去,咬死这个罪魁祸首。 太叔奂侧头往院子里望去,扫视一圈,没有看到宁朝来的踪影。 “我想见一见丞相大人。”太叔奂道。 他和宁相生商议一下,也许可以找到解决事情的办法。 杜鹃双手叉腰,道,“相府闭门谢客。” “那让我见你家小姐一面可好。” 能见宁朝来一面,说明事情发展成这样不是他的本意,也是好的。 杜鹃没好气儿道,“议郎大人,不是奴婢尊卑不分,愿意开罪。可奴婢自幼受小姐熏陶,行得正,坐得端,今日就不明白,大人既然选择当小人,又跑来这里装什么君子?” “这话说得好!” 只听一阵爽朗的笑从一端传来。 而后便看见一身绛色长袍的乌氏小楼与抱着宝剑的贺赖。 “一个伪君子,一个登徒子。”杜鹃啐了一声,让人关了大门。 “看议郎大人面容憔悴,昨夜该是睡得不安稳吧。” 乌氏小楼摇摇手里的折扇。 他就说太叔奂拒绝宁朝来是有隐情的,来这一趟,果然遇到太叔奂了。 “你来做什么?甩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太叔奂审视着乌氏小楼,他不明事情真相,以为散播流言是乌氏小楼为报复他与宁朝来的小人之作。 乌氏小楼鸷眼一眯,随即笑了起来,“甩巴掌再给甜枣的事,议郎大人做得熟练,在下不敢恭维,也不想尝试。” 两人眼神交汇,如水火碰撞,彼此本就心有不快,此时只要有一言不对,极有可能大打出手。 看热闹的人渐渐增多,他们好奇相府门外的陌生男子是谁,猜测他是不是宁朝来的相好,所以才与太叔奂怒目而视。 “要我送你走吗?” 于齿间迸出的话带着阵阵寒风,太叔奂很介意乌氏小楼站在与他相同的地方,肖想他喜欢的女子。 “这问题我也想问问你。” 乌氏小楼说着,收紧手中的折扇。 长安城里,不管是认识宁朝来之前,还是认识宁朝来之后,他最不愿意见到的,都是太叔奂。 两人之间的气氛如冰一样,陡然凝固,方圆几里,都带着怒气。 贺赖退到一边,淡漠看着,他想看看,匈奴的雄鹰与长安的议郎相比,谁才是真正可以傲视群雄的人。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斩断太叔奂与乌氏小楼间的所有情绪。 众人屏气凝神,看着娉娉婷婷走出的女子。 着一身桃色纱裙,未上妆,未粉面,头上别一支桃木簪,再无别的装饰物,偏让人觉得通身的气派。 叽叽喳喳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诸位劳累,既是来看相府热闹的,相府也不好没有一点表示,不如这样,你们都先进府里坐坐,我亲自备上瓜果,煮好热茶,让你们可以舒舒服服看热闹。” 宁朝来没有多余的眼神与动作,只是直白的表述,甚至带着些许温柔与客气,说得一众人面红耳赤,面面相觑后,陆陆续续离开。 宁朝来看着太叔奂与乌氏小楼,问道,“你们二人是打算喝杯热茶再走吗?” 两人准备在相府门口,众目睽睽下比高低,争胜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想再为别人添点茶余饭后的谈资。 “女公子若是备好了热茶,小楼便是要进去坐坐的。”乌氏小楼笑道。 宁朝来退到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驳了太叔奂是情有可原,乌氏小楼这里却不能拒绝。 拒绝了一次,他还会来第二次。 乌氏小楼拱手拜道,“多谢。” “女公子安好。”贺赖对宁朝来客气行了一礼,随着乌氏小楼进去。 宁朝来笑看着太叔奂,道,“你我如今身份不同以往,议郎大人为了避嫌,还是不要进去得好,最好,不要靠近相府。” 太叔奂动动嘴唇,许久才开口道,“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如今的局面。” “我想”宁朝来垂首,忽而抬头轻笑,“议郎大人多虑了,此事不是你的错,缘分而已,大人不用挂记于心。” 宁朝来全然不在乎的神情让太叔奂不知该如何继续表明自己的心情。 他难过,自责,后悔,可是,他的所有对不起,宁朝来都不愿意要。 “屋外太冷,大人还是快快回去吧,朝来还有贵客要招待,便不奉陪了。” 宁朝来施施然行了一礼,除却变得客套了,察觉不到半分的不悦。 该说的,她在说,该笑的,她亦在笑。 是恨他才会如此,还是她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议郎大人怎会这样看我?”宁朝来笑着摸了摸脸,“我脸上有什么东西能让大人看这许久?” 太叔奂将目光移向别处,“乌氏小楼前来,定是存了心思的,不管你心里是怎样想的,都不要与他太过亲近。” 不要像之前一样,为了还他一分救命之恩,便轻易许了终生。 宁朝来笑笑,折身进了府中。 乌氏小楼从一边的青竹后走出,笑着道, “女公子真是大人有大量,我还以为,至少也要与他理论一番,泄去心头之恨。” “凡事都放在心里,岂不活得太累?王子请坐。” 宁朝来率先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 乌氏小楼一面走过去,一面问,“让贺赖在院子里四处走走,该是无碍吧?” “汉朝有一个成语,叫入乡随俗。”宁朝来为乌氏小楼倒了一杯茶,面色不变的说道,“不知王子有没有听过?” 乌氏小楼笑,“女公子说得有理,幸好是让贺赖走了,否则,他若四处闯闯,岂不坏了规矩。” 宁朝来呷一口热茶,静望着乌氏小楼不动。 乌氏小楼看着袅袅升起的茶雾,感叹道, “宁氏才女,长安女子第一人,早有耳闻。我便说谁家女子能有女公子如此风情,到头来,却是自己太笨,识不得真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彼尔维何 “王子有话,直说就是,茶冷了便不好喝了。” 宁朝来不喜欢匈奴人,不愿与乌氏小楼有过多接触,今日若不是推脱不了,她不会让他踏进相府一步。 “女公子对我似乎有所误会?” 乌氏小楼吹开茶雾,看清宁朝来的眉眼。 她在太叔奂面前可以欢声笑语,充满稚气,纯真得宛如孩子,到他这里,为何要变得这样冷若冰霜,难以接近? 他们不过见过两次,一次在桃林,一次在他买下的宅子里。 不可能是他做错了什么,那么,“女公子嫌弃我这匈奴人的身份?” 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乌氏小楼又想起了几年前他在长安城里救下的那个女孩。 也是在猜到他身份后收了笑容。 说起来,那个女孩与宁朝来有相同之处,一样的美丽模样,一样的聪明可人。 乌氏小楼心中的一根弦登时绷紧。 “你是她?”他问。 “不是。”宁朝来斩钉截铁的回答。 “这个时候,女公子不是该问我我说的她是谁吗?”乌氏小楼捏紧杯子,真的是他,他放在心里多年的女孩,与他一眼相中的女子,居然是同一个人。 他便奇怪为何找一人找不到,找另一人也找不到。 宁朝来手一抖,杯中滚烫的茶洒在手背上,灼得她无处遁形。 “方才女公子说到入乡随俗,我倒有一个问题需要问问。”乌氏小楼放下茶杯,盯着宁朝来的眼睛,道,“汉朝的人都忘恩负义,因对人有偏见便刻意忘记恩情吗?” 之前乌氏小楼打听儿时她的她,她特意让人扰乱,几次下来,乌氏小楼没有继续寻找,她也没有将事情放在心上。 没想到乌氏小楼如此聪明,不但了猜到,还轻易套出她的话。 这个时候要是还不承认,他或许还会觉得大汉都是不知道感恩的人。 宁朝来放低姿态,两手端起茶杯,恭敬道, “之前多有隐瞒,是担心王子忘了陈年旧事,我若提起,多有冒昧,既然王子还记得,那趁今日你我都在,我便以茶代酒,谢过王子恩情。” 嘴唇即将碰到杯子之际,乌氏小楼猛然起身,用食指挡住了宁朝来的红唇。 道,“以茶代酒,未免太轻率,这样的感谢我一点都不乐意要。” 宁朝来打开贴在她唇上,骨骼分明,指尖微凉的手指,慌乱背转过身子。 “王子说的是,这样的谢礼太轻,稍后我会亲自备上厚礼,送到王子住处。” 只要能还了乌氏小楼的情,金山银山她也给。 “长安女子最爱说的不是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吗?” 他不缺荣华富贵,除了盛世河山,他只需要能与他并肩的女子,就一个宁朝来而已。 宁朝来红唇咬破,既恼又羞,满腔怒火不能释放,她转身,面对乌氏小楼,一字一句道, “若这是王子的真心话,那朝来做不到,王子曾救过我一命,今日将这命拿回去便是。” 了解宁朝来性子倔强,不喜匈奴人,不会答应他的要求。本已做好挨骂的准备,却不料竟是听见了这样一番话。 将命拿回去,那他当初何必救她? 这样爱憎分明,深明大义的女子,要她的命,他可狠不下心肠。 “长安女子最看重名节,百花宴上你受丹阳侮辱已是人尽皆知,若你愿意,我可带你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保你一生无忧。” 乌氏小楼伸出两个手指头,轻轻拭去宁朝来唇上的鲜血。 女子求得,不过都是与良人白头到老,平安喜乐,这些,她在长安得不到,可他能够给她,甚至能给她更多。 “人各有命,多谢王子厚爱。” 宁朝来往后退了两步,拉开她与乌氏小楼的距离。 乌氏小楼看了看手指上殷红的血迹,用另一只手端起茶杯,将茶一饮而尽。 “女公子的礼我收下了,茶味醇厚,滋味隽永,很是香甜,希望今日这场拜访,能减少女公子对匈奴的偏见,与我交个朋友。” 茶杯放下,人已走远。 宁朝来头疼,乌氏小楼若是知道他对她不仅是这场恩情,她又用什么来抵? 那时,可不是一杯茶能说过去的事。 “朝来何时欠了匈奴王子的恩情。” 宁相生从院子那头走了出来,看他神情,她与乌氏小楼的话,他都该一字不漏的听了去。 宁朝来将宁相生扶到石凳上坐下。 “五岁那年,初去上书学堂的途中,差点被马车撞到,是他救了我。” “仅此而已?”宁相生问。 他了解他的女儿,她那样讨厌匈奴人,仅仅只是没让她被马车撞,不至于让她低声下气至此。 宁朝来绞着十指,想了又想,在宁相生担忧与事态严峻中选择了后者,小声说道, “还有从江南回来的途中,我被人追杀,也是他救了我,只是我刻意避开,他并不知道他救的女子是我。” 宁相生一是惊讶宁朝来遭遇了如此凶险他却一无所知,二是惊讶宁朝来与乌氏小楼还有这样的渊源。 宁相生对乌氏小楼不甚了解,可就凭乌氏小楼对宁朝来两次救命之恩来说,他也该对乌氏小楼心存感激。 不过,感激归感激,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宁朝来嫁到匈奴去。 “纸,终是包不住火的,他迟早会知道你欠他两次恩情,为今之计,只能将你的亲事定下,断了他的念想。” “我的亲事,百花宴当夜不就定下了吗?”宁朝来装作没听懂宁相生的意思。 宁相生解释,“我说的不是别人定下,而是要你自己定下,朝来,阿翁的苦心,你要明白。” 不等等不到的太叔奂,远离不想要的乌氏小楼,能两全其美,皆大欢喜的,便是嫁给柳兰。 有皇帝赐婚,有文武百官见证,柳兰中意,只要她倾心,这便是最好的结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维常之华 锦囊中所写的字让太叔奂惊慌失措,失手打翻了桌上的烛台。 劝丞相弃女,恩断义绝。 所谓的,能救宁朝来性命的锦囊妙计,居然是要他去劝说宁相生与宁朝来断了父女关系! 宁朝来不过是被流言所扰而已,何至于被赶出家门。 小令进屋,重新点了烛火,见太叔奂神色凝重,手里捏着锦囊与一张纸条,不由得问, “大人,锦囊里写什么了?” “我最近疑神疑鬼,听信一个和尚的疯言疯语,可他所说,完全是无稽之谈。” 太叔奂将纸条放到火焰上,看纸条转眼成灰。 小令感慨,“如今的和尚,不懂天机,多是招摇撞骗的,不似之前。” 太叔奂问,“之前?” 小令立马来了兴趣,急急道, “大人不信鬼神之说,自然不会关心这类事情,可我听说,江湖里有传闻,曾有一个叫只缘的和尚,生来神通广大,能让人起死回生,他预料的事,没有一件不是真的。” “传闻而已,世间若是真有令人起死回生之术,古来帝王将相还心心念念求什么长生不死的神丹妙药。” 这样骇人听闻的说法,太叔奂自是不信的,可他心里并非没有一点触动。 那和尚给他锦囊,让他百花宴第二日打开来看,分明早就知道百花宴上有事发生。 他要宁相生与宁朝来断了关系,这样的举动是想害宁朝来,还是,之后还有事情发生,他只是想救宁朝来? 不管和尚存的是什么心,如今的宁朝来已经苦不堪言,太叔奂说什么也不会让她再遭受其他痛苦。 “大人。” 海棠站在门外,欲言又止。 她不用开口,太叔奂便能猜到又是上阳来了。 “她几次登门,都是以找语儿为借口,你便告诉她语儿没有在将军府,她若执意要找,便去找乌氏小楼。” 太叔奂心里乱做一团,没功夫理会上阳,加之猜测丹阳侮辱宁朝来一事与上阳有关,更是连上阳两个字都不愿入耳。 海棠去到正堂,将太叔奂的话一字不漏的转达给上阳听,并投过去无奈的眼神。 连伺候的下人都懂得她的心思,觉得她三番五次遭到拒绝着实可怜,太叔奂真狠得下心,一次比一次耐得住性子,现在,以前只是让她吃闭门羹,现在连她登门的借口被剥夺了。 上阳如坐针毡,从圈椅上站起,笑着问, “语儿居然认识匈奴王子?” 海棠摇头,“奴婢不知,但大人确实是这样说的。” “既是这样,我便去那里寻语儿。” 上阳扯出笑来,小步走出正堂。 上阳走到院子中央,芍药才端着热茶走进大堂,见人不在,当即往院子里望去。 一面啧啧道,“公主来将军府来得勤快,定是不知道大人早早就去了丞相府。” “嘘。”海棠捂住芍药的嘴,“你我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不要妄加评论,小心大人扣你的月钱。” 上阳冷笑,将军府的丫头都能笑话她,多亏了太叔奂。 太叔奂那么想去相府,她便趁这个好时候给相府添一把火,看他怎么救宁朝来。 上阳手里的棋子,终于可以动了。 宫灯摇曳,将院中的槐树影拉长,檐下的铜铃在风中叮当作响。 丹阳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从百花宴那天开始,她便觉得不踏实,噩梦连连。 一睡下,总能看见院中那棵槐树下有一个着粉色舞衣的女子来回踱步,眼睛透过窗户,一直看着她。 不管她怎么遮挡,总也避不开那道目光。 丹阳为了不让自己害怕,鼓足了勇气说道,“碧儿,不是说了不许你将蜡烛吹灭吗?” 漆黑的屋子,伸手不见五指,阵阵阴气如潮水一样向她涌来,鬼魅仿佛就在她身边徘徊,就是不愿意离去。 梦中的女子穿着粉色的舞衣,或许是冲着舞衣来的。 “你走吧,你若喜欢那件舞衣,我明日就烧给你。” 丹阳道,用被褥挡住头,只露出一双眼睛,试图减少自己内心的恐惧。 黑暗中,脚步声一点一点踩在地面上,缓而重,缓慢而沉重,像是临死之人最后发出的喘息声,一点点叩击在丹阳的心上。 她颤着声音问, “碧儿,是你吗?碧儿?” 丹阳愈发攥紧被褥,她知道,那不是碧儿,碧儿的脚步声不是这样的。 鬼没有脚步声,那么是有人要杀她。 她得罪过的,只有宁朝来,对,一定是宁朝来。 丹阳已然神志不清,她一脚踢开被褥,跌跌撞撞的扑向黑影,道, “是皇姐要我做的,宁朝来,你不要怪我,都是皇姐要我这样做的,是她逼我的,我若不听她的话,她会杀了我的。” 烛火蓦地亮了,眼前的事物慢慢清晰。 丹阳紧拽着那人手臂的双手慌忙松开,人也连连后退。 “丹阳,皇姐一心为了你,你怎么过河拆桥,转眼便将所有的不是都推到皇姐身上了?” 上阳连连逼近,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她什么都没问,丹阳便做贼心虚,不打自招。 果然,只有死人才是最能保守秘密的。 “碧儿,碧儿!” 丹阳疯了似的大喊大叫,她又想到梦里的那件舞衣,那件上阳送给她的舞衣,她怕梦里那个在树下徘徊的孤魂野鬼是她自己。 “好妹妹,你在怕什么?”上阳笑得瘆人,“是你自己说的,宁愿死也不要嫁到匈奴去,姐姐可是很赞同你的,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成全你。” “不,不是。” 丹阳退到墙角,无路可退。 她攥紧衣衫,冷得直打哆嗦。 今夜,太静,静得让她绝望。 快来个人,来个人救救她。 脸上冰冷的液体,不知是汗还是泪。 丹阳咚的跪倒在上阳脚下,不住的求饶道, “皇姐,我嫁,我嫁去匈奴,你放过我,皇姐,你放过我,我会守口如瓶,什么都不会说,我会一生一世,不,生生世世都不会回来长安。” 做了十几年的姐妹,上阳是什么样的人,丹阳有所察觉,她知道在乌氏小楼这件事上得罪了上阳,明白上阳不会放过她,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上阳想做的,居然是杀了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彼尔斯何 一下又一下,丹阳的头重重的磕在地上,头磕破了,鲜血顺着额头流淌下来。 “你若活着,我如何进行我接下来的计划,丹阳,姐妹一场,你只有一件事做得最合我的心意,那就是百花宴上的表现。” 上阳抬高下巴,不屑的看着脚下如蝼蚁一样卑微求生的丹阳。 明知会死,何必多此一举,搭上尊严去求她。 丹阳以为上阳有心放过她,忙抬起头,对着上阳傻笑,甜甜的叫了声, “皇姐。” “不过,”上阳笑容满面的看着丹阳,轻声道,“你的死,会让我更加满意,并铭记于心。” 丹阳的笑凝固在脸上,恐惧与无助像是密不透风的墙,将她围困在里面,快要窒息。 “我不会亏待你的,”上阳蹲下身子,捏着丹阳的下颚,笑道,“别怕,丹阳,姐姐不会让你嫁去匈奴的,那样荒无人烟的地方怎么配得上你。” 丹阳拼命挣扎,绝望的嘶吼道,“你这个歹毒的女人,你放开我,我要出去,来人啊,救我出去。” 没有比临近死亡还可怕的事情,上阳就是鬼魅,吃人不吐骨头的鬼魅。 上阳松开手,笑看着丹阳冲出房间。 屋外早有人候着,丹阳不过是待宰的猫狗,注定要死的,如何逃得过? 几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丹阳捉住。 “救命,有没有人救救我,碧儿!” 丹阳嚎啕大哭着,对束缚着她的人又踢又打。 上阳端着烛台出来,照亮丹阳额头上的鲜血,吩咐道, “我只要她的耳朵能听见就是。” 不过眨眼功夫,丹阳被人捆住手脚,塞住嘴,扔到了槐树下。 树下放着一盆清水,许多薄绢。 几人眨眼没了踪影,鲜血流过眼睛,透过烛光,丹阳看到满身血色的上阳,蜷缩成一团。 “现在好了,又只剩我们姐妹了,你说要出来,我便让你出来了,所以丹阳,你要安静一点。”上阳说话的同时,将烛台放到地上。 丹阳瞪大眼睛,苦苦哀求。 上阳打湿一张薄绢,打开后盖在丹阳脸上。 “你知道父皇为何只宠我,不宠你吗?因为你不曾成为他身下承欢的人。” 丹阳摇头,她不要知道这些,她不想死。 上阳笑着,再盖上第二层绢。 “知道父皇为何不愿给太子实权吗?因为他还在寻找另一个可以继位的人,那个人,才是他最爱的孩子,虽然不知道是男是女,身在何处。” “丹阳,皇室中最不可信的就是感情,你却总在奢望,一错再错。” “你若只是丹阳,死了便死了,可你若是乌氏小楼要迎娶的公主,此事便不能善了,栽赃给宁朝来,宁朝来才会下地狱!” “看皇姐对你多好,知道你恨宁朝来入骨,所以你死以后让她去陪你,你也算死得其所了,丹阳。” 一张又一张打湿的薄绢覆在丹阳脸上,一层又一层。 树下躺着的女子已不再动弹,呼吸,从有到无,再到若有若无。 “大概是此生的最后一句话了,你可想说点什么。” 上阳掀开厚厚湿绢的一角,扯了丹阳嘴里的轻纱,说道。 “我诅咒你今生永远被宁朝来踩在脚下,得不到爱情,得不到亲情,得不到友情,远嫁塞外,永世回不来长安。” 丹阳用尽全力说了一句话,目光焕散,脸色较之前更为死白。 上阳盖上掀开的一角,不停的往上加薄绢,活着时候都奈何不了她,她以为死了以后的诅咒有用吗? 天真得可笑。 待到丹阳没了呼吸,上阳才道, “你不是皇室的人,就不该生活在宫里,我对你还是好的,至少没有让你活着知道这个事关自己的秘密,让你带着公主的身份,高贵的死去。” 一条人命就此殒没,上阳扯掉所有薄绢,看着丹阳快瞪出眼眶的眼珠,摇摇头,为丹阳阖上眼帘。 好歹叫了她这么多年的皇姐,若丹阳死不瞑目,未免太过凄凉。 把丹阳抬进屋中,为丹阳换上桃色的舞衣。上阳拍拍手,方才的几人进去屋里。 “夜深了,相府的人都该睡熟了,未免夜长梦多,还是趁这个时候将人送过去吧,记着将这里打扫干净。” “还有。”上阳从香囊里取出一个耳环递过去,道,“忘了自己的脑袋也别忘了塞进这死人手里。” 有了掉在云来殿的耳环,宁朝来百口莫辩,只能越抹越黑。 不是说宁朝来会夺了她所有的东西吗,如果宁朝来消失了,一切的可能就都不可能了。 三人负责将丹阳的尸体搬去丞相府的后院,院子里种了密密麻麻的翠竹,平日少有人来,掩尸几日不会有人察觉,是个好地方。 三人将尸体扔在边上,以最快的速度刨了一个能容下丹阳的坑。 坑挖好后,两人去抬尸体,一人拿出上阳给的耳环,塞进丹阳紧握的手里,一面道, “公主杀了公主,亲姐妹也能下得去手,这皇宫里面的龌龊事太多,做完这一笔,我们还是金盆洗手吧。” 阴风吹得人毛骨悚然,三人随意将尸体放进坑中,拿土埋上后便匆匆离去。 他们一走,竹林的那头走出两人。 启娘跑到埋尸的地方,伸手去刨土。 玉面问,“你想做什么,这只耳环与宁相生的香囊,不都是你替她偷出去的吗?” 玉面口中的你,是李素舞。 启娘手上的动作一顿,她帮李素舞做事,不也是为了他,如果她不帮,便会是他出手。 以后宁朝来若是知道是她的师父陷害她,她不可能原谅的。 “你想拿出耳环还是盗走尸体?”玉面再问。 “拿出耳环。”启娘回答。 没了物证,宁朝来的处境肯定会好上许多。 玉面将启娘拉起来,垂眸道, “你以为没有陛下的授意,上阳敢在宫里动手吗?” 李素舞的棋局,每一颗棋子都安排得恰到好处,以前的人,以及他们的后代,每个人之前的恩怨,她都算计得准确无误。 皇帝,宁相生,上阳,丹阳,宁朝来,一个都没有避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君子之车 “陛下授意,那相府便没有生路可言。”启娘拽住玉面的胳膊,那样的话,宁相生与宁朝来都难逃一死。 玉面却是自顾自的说,“没有我的帮助,她也能独当一面了,手段比以往更加凌厉。” 可惜,这场复仇计划里,不管结局如何,她都是输的一方,如今她有多狠,以后她遭受的就有多痛。 “师兄,我是说,事到如今,前有上阳与陛下催命,后有李素舞陷害,单靠宁朝来,她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相府。” 他是她的师父,难道要隔岸观火,看着宁朝来去死吗? 玉面道,“丹阳能来到相府,也是缘分。” 玉面扯开启娘的手,双手负于背后,信步走回林子那头。 与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是一个道理,每个人都有注定要经历的劫数,宁朝来现如今遭遇的一切,是与生俱来的。 救不了的人,不管做再多,终是救不了。 得失得失,有得有失,失去了,才能得到。 “师兄!”启娘跺脚,在这林子里等了几个时辰,什么也不做,他这样便走了? 还说缘分,将个死人丢到丞相府来陷害宁朝来,哪里称得上缘分。 送丹阳来的人行事隐秘,玉面与启娘也是看了一眼便走,丞相府里没有人发觉不对。 第二天一早,寒气颇重,宁相生站在书房门口等着宁朝来。 不过短短几天,宁相生生了满头白发,本就衰老许多,今日脸色憔悴,双眼深陷,加上精神状态不好,更显老态。 “阿翁,你昨夜是不是没睡好?”宁朝来一见宁相生就问。 “人老了,偶尔会睡不好,没什么要紧的。” 宁相生说话时轻轻捂住胸口,近来他惶惶不可终日,彻夜难眠,昨夜只觉心口一阵阵的绞痛,心慌意乱,又不知是为何,所以才早早将宁朝来叫了过来。 “早与你说了不要操太多心,你就是不听。” 宁朝来念念叨叨将宁相生扶进书房里坐下,走到桌边倒茶。 宁相生说道,“兰儿今日应该就能到达长安。” 宁朝来回过头来,笑道,“表哥又不是第一次来府里,阿翁还担心他找不到相府不成?” “净只会耍嘴皮子功夫。”宁相生笑了起来,宁朝来这样的反应,应该是同意嫁到江南去了。 只要宁朝来好,他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宁朝来将茶端到宁相生手里,傻笑着问, “阿翁,你说陛下为什么不愿意将皇位给太子殿下呢?” 宁相生和太子走得那么近,不可能不知道原因的。上次宁相生和太子在千金阁里商讨的,也是这个事情。 她一直没想明白,皇帝只有太子一个儿子,不传位给他,还会传给谁,总不能让一个外人继承大位。 见宁相生的脸一下子从酷暑的天回到了寒冬腊月,宁朝来心虚的吐吐舌头。 宁相生终日说后宫不能干政,她身为女子,也是不能过问朝堂上事物的,尤其涉及皇位。 “你对亲事可有什么要求?” 宁相生浅浅抿了一口茶,趁现在早,将他能应承宁朝来的都办到,否则,等到横祸飞来,命都不一定保得住,他也无能为力了。 “阿翁说的是亲事?” 宁朝来接过宁相生的茶杯,问。 她尚且没有及笄,此刻说起亲事,是不是太早了? 宁相生点头,道,“你早晚是要嫁出去的,出嫁时候,怎少得了嫁妆,你阿母去世得早,这些是阿翁不甚了解,只能问问你的意思。” “嫁妆什么的,不过是个排场,在我看来,有没有都没有什么要紧的。”宁朝来把玩着手里的杯子,想了想,又问,“阿翁,你不会是让表哥来接我去江南的吧?” “兰儿带来了聘礼,你和他又是陛下亲自指了婚的,跟着他去江南,有何不妥吗?” 跟着柳兰去江南,的确没有不妥的地方,但如果是宁相生让她去的,此事就不妥。 宁朝来怀疑,“阿翁,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上次他们撞见上阳与皇帝的糊涂事,皇帝有心在百花宴上为难她,定然也不打算放过宁相生。 宁相生着急让她去到江南,也许就是为了能保住她太平,毕竟,柳府名声在外,富可敌国,皇帝要给几分薄面,不会对她赶尽杀绝。 这样看来,皇帝是对宁相生下手了? “我能瞒你什么事?”宁相生轻瞪宁朝来,“百花宴上你自己弄出一出,如今连出去大门都是如履薄冰,知道你是个自由自在惯了的,你表哥怕你闷坏,特意来接你去江南散散心。” 宁朝来嘿嘿傻笑,只要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那我出去看看表哥到了何处。”宁朝来道。 “你好生在房里待着,就如你说的,你表哥不是认不得来相府的路,你去不去接他都一个样。” 宁朝来愿意与柳兰亲近,宁相生心里是高兴的,可他也担心外边的流言蜚语,他听了都愤怒不已,要是让宁朝来听见,指不定多难过。 宁朝来又将茶杯放回宁相生手里,拍着胸脯道, “阿翁,你别担心了,这世间那么多人,那么多张嘴,他们想说就说,我还能躲一辈子吗?我便要他们看看,我宁朝来敢作敢当,行得正坐的端,不怕他们说。” 她做过的事,不怕别人拿出来议论,她没有做过的事,也不怕别人议论。 她是宁朝来,是宁相生的女儿,岂能被这区区几句流言束缚了手脚,成为笼中的小鸟。 宁朝来说动了宁相生,听从宁相生的安排,由杜鹃陪着,从后门出去。 好几天没能出来走走,宁朝来闷得慌,今日得了机会,只管大步流星往前跨。 “小姐,你慢些走,我都跟不上了。” 杜鹃拎着裙边,嚷嚷着跟上。 乌氏小楼每日一早都会到相府对面的阁楼上观察情况,宁朝来出府门的事当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贺赖在一旁唏嘘, “王子,您说您都为她担心,花重金去堵悠悠之口,她却泰然自若,毫无动作,如今居然还兴高采烈出了府门,真是个看得开的女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七章 戎车既驾 乌氏小楼道,“知道担心无用,便不担心,知道堵不了别人的口,便不做无用功,她必然知道是谁有心要她身败名裂,知道自己不敌,便反向挽救,以万变应不便,谋求最大的机会,果然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子。” 幕后之人想借百花宴的事将她困在相府,她偏不让那人如意,那人要她足不出户,她偏要出去,那人要她消磨殆尽,她偏要活得更好。 “贺赖,”乌氏小楼敲打桌子,“你说堂堂大汉天子,总这样的手段来对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是不是有辱圣明?” 嘴里的酒尽数喷了出来,贺赖不好意思的擦擦嘴,道, “王子,大汉陛下要真是如此,就是一个小人,我同意你的看法。但你要说宁女公子手缚鸡之力,我勉强同意,至于弱女子三字,贺赖真不敢苟同。” 宁朝来腹有诗书,出口成章,凭三尺不烂之舌便能以一当十,这样的女子,哪里弱了? “走,跟上去看看。”乌氏小楼起身。 贺赖眼神示意隔壁,太叔奂可是寸步不离跟着他们。 乌氏小楼轻笑,他做他的事,太叔奂愿意跟,那就跟着。 宁朝来去了城门外的酒馆,她一进去,本在说话的人都闭上了嘴。 有人知道她是宁朝来,知道他们所说的话便不能说下去,才停下了。 店家却是看见宁朝来穿着不凡,有钱赚了才止了话头,立刻迎了过去,问, “这位女公子,不知您要来点什么?” 宁朝来看着埋头饮酒的一众人,笑道, “我来这儿等人,不喝酒,不如这样,店家给这里的每位客人都送上一壶上好的花雕,我请客。” “小姐。”杜鹃拉拉宁朝来的袖子,这些人不分是非,乱嚼舌根,她不怪罪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请喝酒。 岂不让这些人觉得宁家女公子好欺负。 宁朝来将杜鹃拉到最近的一张桌子边坐下,从钱袋里拿出两锭金子递给店家。 店家甸甸手里金子的重量,笑道, “女公子好大的手笔,不知是长安哪家闺秀?” 已有人轻声咳嗽起来,这店家不认识宁朝来,方才参与说人家坏话,此刻主动询问人家身份,可不是自找尴尬。 宁朝来拱手一拜,盈盈道, “店家对我应当很熟才是,我便是宁朝来。” 店家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窘迫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只好红着脸折身,给人抱酒去了。 “我都没生气,你生什么气?”宁朝来好笑的看着杜鹃,脸冷得都能敲下冰块来了。 “她这是为你打抱不平呢。”乌氏小楼眉目含笑的进了酒馆。 身后的贺赖高呼一声,“来两坛好酒。” 眼见两人要坐到她们这桌,杜鹃开口道,“这里只坐得下两人。” 宁朝来却笑着道,“王子请。” 她对乌氏小楼,于情于理,都该恭恭敬敬。 杜鹃嘁了一声,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一回头,又看见了另一个不想看到的人。 太叔奂一到,酒馆里的气氛更为诡异,有人认识宁朝来,自然有人认识太叔奂。 人人都在猜测,太叔奂拒绝了宁朝来,如今两人同时现身同一家酒馆,是碰巧,还是早就约好的? 太叔奂抢先坐到宁朝来对面,开口便道, “说了让你不要再纠缠我,我喜欢的是男子。” 太叔奂喜欢男子,他拒绝宁朝来便是情理当中的事,可是,太叔奂竟然喜欢男子? 喝酒的不喝了,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看向太叔奂。 真是人不可貌相,如若不是亲耳听见,谁会相信年少有为,怒马鲜衣的太叔奂会是断袖,白白糟蹋了宁朝来一片芳心。 众人同情的看向宁朝来。 “那不知议郎大人喜欢的是哪种男子,在座的男子里,可有看得上眼的?” 宁朝来看这太叔奂,皮笑肉不笑的问。 她说了,她不怨太叔奂,自然,也不需要太叔奂败坏自己名声开保全她。 太叔奂一时语塞,若非要他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他还需再做做准备。 “有事,告辞。” 这话是对乌氏小楼说的。 乌氏小楼点头,咧嘴一笑,这两人,真是有意思。 杜鹃被太叔奂的话吓得瞠目结舌,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待察觉宁朝来不在酒馆里,慌慌张张跑了出去。 太叔奂迅速跟了出去。 乌氏小楼拎住也要跟出去的贺赖。 贺赖皱眉,“再不出去,便听不见他们是说什么了。” 要是两人三言两语和好如初,乌氏小楼可就没有机会了。 乌氏小楼不以为然,坐下,等着酒来。 太叔奂为宁朝来豁出去的样子倒让他刮目相看。 有人哆哆嗦嗦问,“这,真的是断袖?” “我看不像吧?”有人哆哆嗦嗦回答。 店家抱着几坛酒过来,得意洋洋的说, “我方才没说错吧!这女子水性杨花,百花宴的时候还说喜欢将军的儿子,转眼喜欢上了别人,还是个断袖。” 店家越说越起劲儿,脸上快要笑出花儿来了。 “这人是不是傻?”有人忍不住摇头叹气。 不知人身份,不明所以,就敢妄言,也不怕不明不白就被人杀了。 “你过来一下。”贺赖冲店家招招手。 店家笑容可掬的跑了过去,点头哈腰道, “客官有何吩咐?” 乌氏小楼接过酒,漫不经心的问, “你说方才那女子水性杨花,不知可否详细说来?” 那人不知头上悬了一把刀,以为乌氏小楼真是为听宁朝来丑事而来,张口便来, “客官不知,那女子不过豆蔻,就时常出入千金阁,必定不是完璧。” “你怎确定她不是完璧?” 乌氏小楼揭开酒坛盖子,眼里已是压制不住的怒气,这人,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男子淫笑着,贴到乌氏小楼耳边道, “看她那脸蛋与身段,进去千金阁,哪能无恙的出来,千金阁,可是专让男人享乐的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八章 四牡业业 哗啦一声响,面前的酒坛被乌氏小楼一拳砸碎,贺赖的刀已然横在那人脖子上。 酒馆里的人纷纷站了起来,因为震惊,更因为害怕,匈奴人个个行事率性,更何况连宁朝来都要给乌氏小楼面子,叫一声王子,看乌氏小楼动怒如此,杀了那不知死活的店家也不是不可能。 他们都是说了宁朝来坏话的,万一乌氏小楼杀红了眼,连他们的脑袋一起砍了,他们去哪里理去? 皇帝也不会因为他们几个平民百姓而治乌氏小楼的罪。 “客官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店家两手左右摆动,冷汗湿了后背,嘴里不住的求饶,脚下已是一滩浊物。 “享乐,不知你说的是怎么个享乐法?” 乌氏小楼脸上挂着笑,手里拿着一块坛子碎片,来回在桌上划动,刺刺拉拉好不刺耳。 这样一个胆怯懦弱的人,也敢重伤宁朝来?大汉的习俗,他还真不懂。 店家没有见过大世面,不知说话也能招致大祸,身子抖得跟筛糠一样,半句话说不了。 乌氏小楼目光移向贺赖,“不懂我的意思吗?” “王子” 贺赖还在犹豫,他知道散播流言是皇帝的主意,此时,若是当众杀了这人,无异于驳了皇帝的脸面。 他们来大汉,是为交好,要杀这人,他们有的是办法,没有必要得罪皇帝。 乌氏小楼目光一寒,手里的碎片往店家下体甩了过去,只听一声哀嚎,当即血流如注。 店家捂住下体,哭喊着在地上打滚,身上的鲜血混合之前的浊物,恶心不已。 乌氏小楼手里又拿了一块碎片,他起身,蹲在满地打滚之人的旁边,捏着他的下巴,笑着道, “你放心,我们匈奴的,也不是不讲道理之人,你错在哪儿,我伤你哪儿,绝不会要了你的性命。” 看似笨重的碎片格外锋利,感觉乌氏小楼只是轻轻一划,便割下了那人的舌头,连同染血的碎片甩到一边。 所有人都被震慑住,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心狠手辣的人,竟然可以当众行凶,但看着浑身是血,翻滚呜咽的店家,没有人敢吱声。 乌氏小楼在杀鸡儆猴,谁敢再乱说宁朝来一句话,就把命留下。 对付大汉这样礼仪之邦,不如刀剑来得干脆。 在一片紧张压抑的气氛中,乌氏小楼缓缓打开另一坛酒的盖子,将带上鲜血的手伸进其中,一点点将血迹洗干净。 哗哗得水声过后,乌氏小楼接过贺赖递来的薄绢,细细擦拭每个手指。 见人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有的人已经两股战战,几欲先走,乌氏小楼扔了薄绢,笑着说道, “在匈奴,最忌讳的就是说长道短,不管是谁,只要遇到,遇神杀神,遇魔杀魔。来到长安,受长安礼仪的熏陶,也想做个君子,便放松了要求,事关别人的,是真的假的,爱说就说,与我无关。事关宁朝来的,真的假的,好的能说,不好的,我是一个字也听不得。” 乌氏小楼这是裸的威胁,他相信,有了店家这个前车之鉴,其他人会有所收敛,不敢再造次。 说他偏心护短也好,不讲道理也好,他就是不准别人说宁朝来分毫的不好。 乌氏小楼笑着出了酒馆。 他一走,酒馆里乌乌泱泱闹开了,他就是要将今日的事闹大,最好人尽皆知,看谁还敢拿命造谣? 乌氏小楼的法子得罪了皇帝,吓到了众人,残忍,血腥,无疑也是最有用的。 只是,此时,宁朝来与太叔奂还不知道他的壮举。 宁朝来要去城门外等柳兰,太叔奂一路跟了过去,杜鹃则是小步跟在两人后面。 宁朝来道,“我早说过,百花宴上的事与大人无关,我都不计较,不知大人还计较什么。” 还说什么好男风,这样有辱门风的话太叔奂也敢说出口。 太叔奂抿唇,宁朝来若打他骂他报复他,他或许不会这样不知所措,可宁朝来偏偏连句责怪的话都没有。 宁朝来越是不计较,他心里就越计较,心里越过意不去,就越是想做点什么。 他说他好男风,不为别的,只是想和宁朝来一起承受流言。 “大人请留步。”宁朝来停下脚步,伸手拦住还要朝前走的太叔奂,道,“我是来接我表哥的,大人与我表哥一向没什么好说的,就不用去了,省得大家心里都不痛快。” 来接柳兰的?太叔奂心里酸了一酸,这几天都只顾着有关他拒绝宁朝来与之后的流言蜚语,竟然忘了宁朝来与柳兰有了婚约。 太叔奂正了正脸色,道,“我只是想弄清楚,你与丞相那日在云来殿到底看到了听到了什么。” 如果真的什么事也没有,那天宁朝来不会失魂落魄,宁相生不会惊慌失措,皇帝也不会任由丹阳在百花宴上胡闹。 他想知道,宁朝来与宁相生撞见的究竟是什么样的秘密,竟然能让皇帝起了疑心。 “说到那天,我也有个不解的问题”宁朝来眨巴着大眼睛,假意皱皱眉头,道,“据我所知,大人那天分明不用入宫,也与少桥说过会待在府中,不知为何进了宫里,那么巧的遇到了我与阿翁?” “你这是在怀疑我?”太叔奂指着自己。 他好心好意赶去救宁朝来,宁朝来倒好,居然怀疑他别有用心。 “是啊,”宁朝来点头,“有人要我去云来殿一聚,大人刚好也是去云来殿的,也许就是大人约的我呢?” 太叔奂从宁朝来话里听出了端倪,宁朝来去到云来殿不是误打误撞,而是遭人算计。 ”可还记得是谁让你去的?” 宁朝来后悔失言,她绕来绕去,不过是不想太叔奂卷入这场混乱,有了方才的一句话,太叔奂若有心调查,顺藤摸瓜下去,一定能查出点什么,这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 “是谁让大人去的,就是谁让我去的。”宁朝来随口敷衍。 “不可能!”太叔奂坚决不相信,是司笑语提醒他看到了宁朝来往宫门方向去的。 可司笑语与宁朝来相处和睦,没必要陷害宁朝来,如果真是她要害宁朝来,根本不会提醒他。最重要的是,她没有那样大的能耐。 司笑语虽然在在长安城里待了许久,但没有几个朋友,只与千金阁有来往。 千金阁里,李素舞虽是阁主,但身份低下,不可能知道皇宫中的事情,更不可能用皇宫中的事去陷害宁朝来,她也没有那样大的本事。 再说,李素舞与宁朝来无冤无仇,为什么会生出害宁朝来的心。 此事有蹊跷不假,但不会如宁朝来说的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九章 岂敢定居 她不过随口一说,太叔奂却能当真,看太叔奂的神情,心里怕是将事情从头到尾理了一遍。 宁朝来摇头,太叔奂何时变得这样天真了。 “议郎大人,回见。” 太叔奂爱怎么猜测就怎么猜测,她就不给自己找事做了。 “慢着。”太叔奂跨步挡在宁朝来面前,“今日你必须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 呵,太叔奂霸道起来竟让她无言以对,他要她说她就一定得说吗? 上书学堂里他奈何不了她,出了学堂,也是一样。 不想搭理,简单,绕道就是。 宁朝来往哪儿走太叔奂便往哪儿挡,他是存了心要宁朝来说出实情。 宁朝来正色,问道,“议郎大人,是否这天下的事,只要你想知道,别人都得说?” “天下人的天下事,他们知道就好,不必告诉我,我无权过问。” 既然知道这个道理,便没有多说的必要。 就在宁朝来以为自己占了上风,迈步要走之际,太叔奂又道, “可你不一样。” 每件与她有关的事,他都在意,得知她过得不太平,他想弄清事情缘由,拉她出险境,他不是想深究她的秘密,只是想她好。 宁朝来定了定神,笑问,“敢问议郎大人,我哪里不一样,是长了三头还是长了六臂?” 许她红妆,赠她玉佩,她原来也以为自己在太叔奂心里是特殊的,可经过百花宴一夜,她早已认清自己的分量,微不足道。 唯一的不一样,只是她欠了他人情,至今未还。 又回到了原点,这个太叔奂极力想避而不谈的问题,宁朝来问他哪里不一样,他该如何回答。 说他其实也是满心欢喜去百花宴等她的,只是因为宁相生不愿意,所以拒绝,因为拒绝,才会有流言,因为有流言,才会想弥补? 还是告诉她,他是喜欢她的,这便是不一样的地方,他只愿意护她的周全,这便是不一样的地方。 “我知道,大人念及同窗之情,也想弥补百花宴的事。”宁朝来笑着拍拍太叔奂的肩,继续道,“大人的好意与过意不去,我心领了,只是有些事,确实不可以说,但大人放心,我遇到的事,只是难以启齿,不是见不得人的。” 既为太叔奂找了台阶下,又将事情推向了另一个方向,想来,太叔奂不会再追问下去了。 宁朝来扬唇一笑,绕过太叔奂往前去。 太叔奂站在原地,还在斟酌宁朝来刚才的话。 宁朝来是说话的高手,虚实不定,她方才所说的话真真假假,定然有可信之处。尤其是最后一句,不是见不得人,只是难以启齿。 他一定会暗中调查,将宁朝来说的难以启齿的事找出来。 事情不如太叔奂想象的容易,他还没有往深处调查云来殿的事,便急急参与到寻找丹阳一事中。 一个皇帝不疼爱的公主不见了,没必要将长安城搅得天翻地覆,可为难之处就在于丹阳在几日前许给乌氏小楼了。 和亲的公主在这个时候消失,说不定会对两国关系造成影响。 皇帝心力交瘁,将事情交到太叔奂与徐少桥手里,让他们全权负责。 两人去到丹阳的宫殿,将宫殿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的不妥。 一个人凭空消失,若为逃婚,应该带走些许细软,若是遭人掳走,掳人的人没有留下蛛丝马迹,丹阳该是凶多吉少了。 徐少桥眼神示意太叔奂。 太叔奂问一旁哭哭啼啼的碧儿,“公主近来可有什么不同以往的地方?” 别人用袖子擦了一把眼泪,道, “吃穿用度与平常一样,只是夜里常做噩梦,说是做了亏心事,院中有鬼看着她。” “亏心事?”徐少桥问。 就在这时,上阳夏至的搀扶下进了屋子,面上满是泪痕,她道, “丹阳素来胆百花宴上说了朝来许多不该说的话,回来以后我斥责她几句,说人在做天在看,想来,一定是将她吓到了。” 上阳拿出方绢擦擦眼泪,同时观察着太叔奂与徐少桥的表情。 徐少桥只是撇撇嘴,道,“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亏得丹阳知道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还是担心遭受报应。 “丹阳公主只是下落不明,未必是出了事,公主何至于哭得这样伤心?”太叔奂问道。 上阳来此,第一,是为了解他与徐少桥调查的进展,第二,她说什么人在做天在看将丹阳吓住了,其实是在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宁朝来身上。 百花宴上丹阳对宁朝来是如何咄咄相逼的,文武百官都看到了,也知道丹阳得罪了宁朝来,定会有人觉得,丹阳的消失与宁朝来有关。 直到现在,太叔奂可以确定,丹阳一定死了,并且,尸体一定放在宁朝来身边。 “丹阳不见了,我这做皇姐的因为担心而哭泣难道不应该吗?”上阳反问。 分明是在委屈的哭,太叔奂却从上阳眼里看到了笑意。 这是挑衅,也是提醒。 上阳做好了陷阱,刻意让他入局,是自信他救不了宁朝来,就是要他看着宁朝来没有出头之日。 太叔奂拱手,道歉道,“公主海涵,在下并无其他意思,只是想劝公主不要太伤心。” “罢了罢了,大人的性子我是了解的,定不会辜负大人的好意。”上阳抹抹眼泪,对夏至道,“回去吧,别耽误了两位大人查案。” 太叔奂的目光久久落在上阳远去的背影上。 这女子隐忍也残忍,倒是他低估了她。 “除了做噩梦以外,公主还有其他反常的地方吗?”徐少桥问碧儿。 碧儿想了又想,还是摇头。 太叔奂却问,“公主可说过关于院中鬼的事情?” 碧儿点头,“公主说是个女鬼,就在院中的那棵槐树下走来走去,说得跟真的一样,奴婢也觉得院中阴森森的,都不敢在树下多待。” “好。”太叔奂摆手,让碧儿退下。 徐少桥凑过来,小声问,“此事是不是与上阳有关系?” 太叔奂不答,四下翻看显眼处放着的东西,道, “怎会这样问?” 这还需问?徐少桥翻了个白眼。他又不傻,刚才他听了太叔奂与上阳打哑谜样的一问一答,便知道太叔奂在怀疑上阳。 说起来,这些年,徐少桥与宁朝来事事有默契,仅有一事达不成一致,就是关于上阳。 宁朝来觉得上阳温柔善良,体贴入微,是可以交往的女子,所以与上阳成了姐妹。徐少桥却始终认为上阳善于伪装,不表露真实面目,是个不可以往来的人,所以从来都是退避三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章 一月三捷 “你的猜测没有错。”太叔奂拿起桌上的烛台,说道。 烛台下方沾有泥土,应该是放在地上所致,与栽种槐树的泥土是一样的。 上阳,就是在槐树下杀了丹阳。 若问丹阳如何会梦见槐树下的女鬼,也许是每个人临死前都会有的预感,也许是上阳故意让人扮鬼吓丹阳。 徐少桥拧眉,“可她目的是什么?” 丹阳再怎么说也是上阳的妹妹,血浓于水,上阳怎么下得去手?而且,丹阳并不受宠,没有更多的金银珠宝与优势待遇,上阳杀了她能得到什么? 还有,“我们只是猜测,未找到丹阳公主之前,还不能确定。” 且不说丹阳是不是被上阳杀害的,单是丹阳是死是活的问题,他们二人也不能仅凭猜测就断定。 太叔奂将徐少桥带到院中的槐树下。 徐少桥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还是没有看出疑点。 “槐树下潮湿,加之泥土层厚,水不会很快风干,你看此处。”太叔奂指着树下明显湿润的一小块地方,“再看这处湿润,两侧的土层下陷得厉害,中间基本与其他地方一样,说明水是往两侧滴下的。” 徐少桥面上一白,接着太叔奂的话往下说道,“两侧之间的距离,差不多就是一张脸的大小。” “还有丹阳公主绣篮里叠得整整齐齐的几张薄绢。”太叔奂补充。 两人学过案情分析,很快将上阳杀害丹阳的场景还原。 “可是”徐少桥还想问点什么。 太叔奂道,“先出宫去吧。” 皇宫中最常见的就是隔墙有耳,他们说的话要是被人听去,很可能换来一条诬陷皇室公主的罪名。 太叔奂,徐少桥并肩走出丹阳的宫殿,在宫殿外与乌氏小楼不期而遇。 “两位大人这就将案情查探清楚,准备复命去了吗?” 乌氏小楼靠在长满藤蔓的墙壁上,笑问两人。 “王子不是应承陛下要好好找人,为何只顾跟着我二人?”徐少桥道。 受宁朝来的影响,徐少桥对匈奴人存有芥蒂,再说,他觉得乌氏小楼这人太狡诈,不适合交往。 “你们查得清,我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找人。”乌氏小楼意味深长的笑笑。 与徐少桥相视一眼后,太叔奂道, “你先出宫,去府里等我,待我回去,再细细讨论此事。” 徐少桥应下,迈步离开。 乌氏小楼往前走一步,伸手拍净肩膀上看不见的尘土,双眸含笑。 早听说宁朝来与这两人走得近,他有意来看看,看过以后,不得不承认,这两人无论从哪个方面,都够资格与宁朝来在一起。 尤其是,他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乌氏小楼只身一人,想来有话同他说,刚好,太叔奂也觉得,他们二人该好好谈谈。 太叔奂将乌氏小楼请到了宫外一家安静的茶坊。 太叔奂坐在桌边,专心致志煮茗,一丝不苟,有条不紊,像极了李素舞。 乌氏小楼负手站在窗边,两手交握处拿了把扇子,轻轻叩击在窗框上。 “太叔公子能当众说出自己有龙阳之好这样惊世骇俗的话,可见宁家女公子的分量之重。”乌氏小楼道。 太叔奂答道,“王子韬光养晦,不爱管闲事,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严惩散播流言之人,让市井之徒一夜之间闭了嘴,才让太叔意外。” 乌氏小楼两手放到面前,将扇子打开,细细的看。 太叔奂冲茶,倒茶,往玉壶里注入清晨从山间花谷里采来的露珠,不急不缓,格外耐心,双眼没有从玉壶与玉杯上移开过。 他拿木棍拨了拨火炉,炉子的一面被映得通红。 他徐徐道,“王子心里或许不想迎娶丹阳公主。” 乌氏小楼合上扇子,笑问,“怎么,太叔公子觉得丹阳消失一事与我有关?” “难道王子没动过杀人的念头?” 太叔奂坚信,就算没有上阳,乌氏小楼也绝不会让丹阳活着离开长安。 因为,乌氏小楼根本不愿意娶。 乌氏小楼坐到太叔奂对面,扇子一下下轻敲在桌上,“我怎会知道你们大汉的皇帝与公主都那么不待见丹阳,他们要了丹阳的命,白白为我省了许多事。” 自己都是因为种种明里暗里的提示,思虑许久之后才确定是皇帝与上阳共同害了丹阳,乌氏小楼来到长安没多久,竟然也看得这样透彻,太出乎太叔奂的意料了。 太叔奂佩服乌氏小楼的敏锐,乌氏小楼也佩服太叔奂的冷静。 太叔奂在乌氏小楼眼里,不管何时何地,遭遇什么样的事情,好像都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当然,宁朝来除外。 “太叔公子煮的茗,十里飘香,与千金阁的阁主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乌氏小楼想看看,多年不愿原谅的李素舞会不会是太叔奂的另一个软肋。 太叔奂轻笑,“千金阁阁主是千金阁阁主,我是我,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熟悉,为何非要拿来比较不可。” “不是我非要拿出来比较,只是倍感奇怪,一个是绞尽脑汁想得到儿子原谅的阿母,一个是高高在上不愿原谅的儿子,他们在长安城里相处了那么久,为何阿母的丈夫c儿子的阿翁毫无察觉。” 乌氏小楼的一句话让屋里一片死寂,只听得到茶水煮沸的声音,咕噜咕噜,甚是好听。 太叔奂不明白,乌氏小楼是真的不明白,还是刻意出言要挟。 自嫁到将军府,“李素舞”便是一个贤妻良母,热衷于相夫教子,关于她的往事,太叔奂一慨不知。 太叔奂只知道,他还年幼时,李素舞进宫一趟,竟死于非命,面目全非。 李素舞的死,没有任何人怀疑,包括太叔奂与太叔侯,他们也确信李素舞死了。 太叔奂失了阿母,终日悲痛,夜里多会以泪洗面,直至几年后与城外的一片竹林里遇到李素舞,才将所有的思念化为悲愤。 那时李素舞身边已有了一个女儿,正是司笑语,也是从司笑语的童言无忌中,太叔奂得知李素舞曾嫁给匈奴的可汗。 他厌恶李素舞的脸,厌恶李素舞的声音,厌恶李素舞的一切,他没法接受他心心念念的阿母成了他最厌恶的匈奴人的女人。 他说他不可能原谅李素舞,更不准李素舞靠近将军府一步,不准李素舞见太叔侯。 那之前的李素舞,还叫穆紫,那之后,世间便只有李素舞。 李素舞换了皮相,换了声音,换了身份姓名,摇身一变,成为了千金阁阁主。 并如约,从不靠近将军府,不靠近太叔侯。 也许,从一开始,李素舞心里便只有儿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驾彼四牡 “阿母嫁给了匈奴人,是我的耻辱,可是,这只是我一个人会埋怨的事情吗?” 太叔奂因此事觉得抬不起头,处处低人一等。 乌氏小楼又好到哪里去?他的阿母不正是因为父汗专宠汉人女子而郁郁寡欢的吗? 太叔奂说得没错,这是他与乌氏小楼共同的耻辱,谁都不能拿出来取笑谁。 “那么,不用说下去了。” 乌氏小楼复拿起折扇。 宁朝来,太叔奂不愿提,李素舞,二人都不乐意说,那他们不用继续说下去。 太叔奂盛了一杯香茗给乌氏小楼,真诚的说道, “王子救过宁朝来性命,今日为王子煮茗,聊表谢意,还望王子赏脸。” 宁朝来敬茶表谢意,太叔奂煮茗表谢意,他们二人,真是心有灵犀,不点自通。 乌氏小楼愿意受宁朝来的热茶,却不愿意接太叔奂的香茗。 他道,“宁朝来欠下的,还不还,怎么还,何时还,我都接受,至于太叔公子,你不过是宁朝来众多同窗中的一个,没有资格替她答谢,你的感激,我当然不会领情。” 太叔奂也没有指望乌氏小楼会买他的账,只道, “有一事需要王子帮忙。” 乌氏小楼轻摇折扇,道,“我是外族人,做客长安不想多管闲事,也不会加入到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中去。” 太叔奂沉重道,“如果是与宁朝来有关呢,王子是不是还能独善其身?” 说到宁朝来,乌氏小楼收起脸上的戏谑,百花宴上皇帝有意为难宁朝来,他是听说了的。 可那未必不是皇帝为了维护女儿而做出的选择。 “与宁朝来有何关系?” 宁朝来虽有才,终是个女子,还能参与到朝政不成? “陛下与上阳不顾亲情,杀了丹阳,其目的,就是要将毁坏大汉匈奴关系的大逆不道罪名扣在宁朝来头上。” “凡事不会没有道理,你说陛下公主要陷害宁朝来,证据何在?” “就是不翼而飞的丹阳,她的尸体,一定在相府的某个角落。” 看太叔奂言之凿凿,仿佛看透了皇帝与上阳接下来的要做的事。 太叔奂是正人君子,不会用这样的话来骗他,乌氏小楼相信宁朝来一定是知道了什么,否则,皇帝不会一计不成,再加一计。 “那你希望我做什么?” “去丞相府,用你的力量,暗中找出丹阳,焚尸灭迹。” 丹阳在百花宴百般侮辱,已经给人留下与宁朝来不共戴天的印象,要是丹阳的尸体再从丞相府里找出,宁朝来有理说不清,没人会相信她的一面之词。 只有什么都找不到,什么都不用解释,宁朝来才能安然无恙。 “陛下有意为之,所做准备定是面面俱到,我未必拥有将这事扼杀的能力,所以不敢答应,但,宁朝来胆识过人,不失为女中豪杰,她有难,我不会袖手旁观。” 不是乌氏小楼含糊,而是他清楚皇帝的性格,既然费了心思做了局,是一定要让宁朝来入局的。 他们能够想到的,皇帝也能想到,肯定早早想好了应对之策。 太叔奂一路忧心忡忡,回去将军府,等了一个下午的徐少桥同样愁眉不展。 太叔奂将事情的经过一说, 徐少桥也凝了眼眸,道, “怪不得陛下要你我二人共同负责此事。” 皇帝指名道姓让太叔奂与徐少桥调查,就是要让他们卷进这件事,待他们涉身其中,一旦东窗事发,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不失公允,断然不能帮朝来的忙。 与宁朝来亲近,有能力帮助宁朝来的,只有他们二人。 这是想断了宁朝来的生路。 “朝来在江南遭到暗杀是不是也与此事有关?”徐少桥突然问。 两处都是想要宁朝来的命,很有可能就是一个人所为。 是不是一个人,太叔奂没法确定,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有宁朝来自己清楚。 “究竟是因为什么?”徐少桥又问。 江南时候,太叔奂及时出手,救了宁朝来,如今太叔奂还是早他知道宁朝来有危险,想法相救。 一次又一次,时机恰好,徐少桥不信太叔奂真的什么都不知情。 他们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他的? “少桥,不是我不告诉你。”知道徐少桥误会,太叔奂摊手,无奈的解释,“我也不清楚究竟是为了什么,我问过宁朝来,可她始终不愿意告知实情,我四下打探,什么也查不到,只知道有人想害她。” 其他的事暂且可以看看搁到一边,眼下的燃眉之急,是要找到丹阳。 “等不是办法,我会让人暗自进去丞相府,挖地三尺也要将丹阳找出来。”徐少桥道。 “绝对不可以!”太叔奂坚决不会让徐少桥这样做,“如今你我的一举一动都在陛下眼里,你去将丹阳找出来,便是亲自揭发,这是要了宁朝来的命。” “那我让人通知朝来?” “通知有什么用,让她离开,别人会说是畏罪潜逃,让她亲自找出丹阳,更是百口莫辩。”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徐少桥一拳砸在桌上,吼道,“那我难道就看着她被人推进深渊,什么也不做吗?” 徐少桥的心情,太叔奂理解,也知道让他什么都不做太残忍,可事情已经发展成这样,他们再不理智,宁朝来便真的没救了。 丹阳的事,轻易解决不了,乌氏小楼那里,不能报太大的希望。 “找替罪羊。”太叔奂一个字一个字道,“宁朝来亲近的人因宁朝来在百花宴受辱,对丹阳怀恨在心,怒而杀之。” “不,车到山前必有路,还会有其他办法的,只要我们再想想,一定可以想到其他的办法。” 徐少桥一面自欺欺人,一面惊恐的往后退。 他清楚,这样的替罪羊,不仅要与宁朝来亲近,还得是丞相府里的人。 不是爱女成痴的宁相生,就是护主心切的杜鹃。 不管是哪一个,都是要了宁朝来的命,甚至比要了她的命还让她痛不欲生。 “我真的,再想不到其他的办法了。”太叔奂无力的坐到软榻上。 他绞尽脑汁的想过了,想出来的办法也有许多,他不厌其烦,将所有有可能的法子都拿出来琢磨了一遍又一遍,看看哪一个能救宁朝来,可无论选择哪一个,都不能让宁朝来无恙,只有他提出的那个方法,或许可以让宁朝来全身而退。 让宁朝来身体发肤无损,却要在她心上剜出一道永远也愈合不了得口子。 这是唯一能救宁朝来的方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四牡骙骙 自从乌氏小楼茶馆教训人之后,流言少了不少。 接着柳兰带着厚礼前来相府提亲,一看到几马车的金银珠玉与绫罗,瞎子也知道柳兰是真心实意想娶宁朝来,不是因为皇帝赐婚,人人都不再抓着流言不放。 百花宴的风头,就这样被压下了。 夜幕时分才到长安,大半夜的不睡觉,非要与她在院子里面对面坐着谈心,她奉陪了,可是,这都坐了好一会儿了,柳兰一个字也不说。 宁朝来看着对面傻乐的柳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道, “表哥,你有事就说吧。” 没事儿她就回去睡了。 “朝来,你困不困?”柳兰问。 宁朝来没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嘴上说着,“不困,表哥说吧。” 柳兰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献宝似的推到宁朝来面前。 宁朝来打开来看,是颗拇指大小的血玉,因通体成红色,又称朱砂玉,是世间难得的宝物。 “你以前说起过朱砂玉,可惜不好找,找了好些年才得了这丁点。” 言语之间,能察觉出柳兰的遗憾。 他的性格,只要是宁朝来想要的东西,宁朝来才说完他就要将东西递到跟前。 柳兰这样,宁朝来心底里又是好一阵说不清的滋味。 一面为柳兰的真心而感动,另一面,觉得被这份不平等的感情压得喘不过气。 柳兰一心一意对她,她却不是真心实意想嫁,没有想过一生一世白头到老,这样,如何担得起柳兰对她的好? “朝来,”柳兰握住宁朝来僵在锦盒上的手,笑道,“我明白,你心里没我,所以,想用朱砂玉搏你开心,想你高高兴兴的随我去江南,拿价值连城的宝贝换你一个好心情,你愿不愿意?” 宁朝来噗嗤笑出声来,“既表明了真心,又搏得了人情,表哥将一块玉当做两块来花,花得值当。” 宁朝来这算接受了? 柳兰难得羞涩的抿唇一笑。 宁朝来肯跟他走,任谁来也是拦不住的,他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可以落下了。 “好了,长安离江南千里,你一路赶来也该累了,快去歇着。”宁朝来道。 不说不觉得,宁朝来一说,柳兰便觉得浑身酸痛,又累又乏,痛痛快快伸了个懒腰,回厢房去了。 宁朝来收好锦盒,正欲起身回房,却瞥见竹林前方的石门处站着一个人。 “谁!”宁朝来警惕起来。 半夜三更埋伏在府中,难道又是要来杀她的? 那人淡淡喊了一句,“宁家女公子。” 宁朝来拧眉,若她听得没错,这人是天天与乌氏小楼同进同出的贺赖。 他来相府做什么?偷听?监视? “方才那人是女公子的表哥,陛下指定的女公子的夫君,好巧,我曾在城外的客栈里见过。” 贺赖说着,抱着剑,一步步的走向宁朝来。 那日他还遗憾乌氏小楼救了一个不知感恩,只会趁乱逃命的窈窕女子,今日看来,那女子不是为了逃命,只是想避开他们。 怪不得他见到宁朝来,会觉得眼熟。 纸包不住火,宁朝来早就做好了被乌氏小楼与贺赖认出来的准备,欠下的人情,她也没打算不认,该还的,她会还的。 只是,一码归一码,她欠乌氏小楼人情,不意味着能放任乌氏小楼将相府当做无人之境,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宁朝来将锦盒放于袖中,问,“你来相府做什么?” “找丹阳公主。”贺赖如实回答。 宁朝来只以为是贺赖牵强的借口。 乌氏小楼与丹阳有婚约,丹阳失踪了,乌氏小楼寻找实属正常,可相府是什么地方,一朝重臣的府邸,乌氏小楼让人半夜偷入,像什么话! “王子会给女公子一个合理解释的,告辞了。”贺赖对宁朝来随意一拜。 又对竹林里的几人道,“不必找了,回去向王子复命。” 宁朝来无情,别怪他无义,丹阳的尸体,他不找了,就让宁朝来被人诬陷,看她宁氏才女还能傲慢到何时。 匈奴人行事乖张,乌氏小楼性格古怪,谁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贺赖说乌氏小楼会给她解释,她等着听解释合不合理就是了。 确定贺赖领着人走了,宁朝来打着哈欠回了房中。 一连几日睡得不安稳,现在天都快亮了,倒是有困意了。 贺赖窝着满肚子火回去见乌氏小楼,乌氏小楼正打着灯笼在院子里赏花。 “被半路截下了?”乌氏小楼低声问。 他不确定皇帝有没有对他进行防备,也不确定皇帝会不会让人将他派出去的人拦下。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抱希望。 贺赖气冲冲的答,“不是。” 乌氏小楼走到贺赖面前,拎着灯笼往贺赖脸上照,笑问,“那是找不到丹阳?” 如果真是太叔奂推测错了,丹阳没死,或者尸体不在相府,也算是一件好事。 贺赖打开灯笼,冷哼道,“找着了,又埋回去了。” 乌氏小楼一头雾水,“丹阳死了,尸体确实在相府,你为何不按吩咐将尸体毁掉。” 贺赖脖子一梗,“宁朝来是个忘恩负义的,那日我与王子在城外客栈救了她,她却有意躲避,这样的女子,谁还愿意救第二次?” “胡闹!”乌氏小楼扔了灯笼,“人命关天,你怎么能因为计较之前的小事而酿成大错!” 贺赖低头,但坚决不会认错,在他看来,本就是宁朝来的不对。 乌氏小楼拂袖,疾步往前走,见贺赖站着不动,不由怒吼, “愣着做什么,还不随我前去!” 乌氏小楼真生了气,贺赖不敢再火上浇油,再不愿意,也得跟着乌氏小楼去。 许多事的机会只有一次,失去了,便不可能再得到。 离贺赖回来,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宅子外边却平白多了许多侍卫。 皇帝之前不知乌氏小楼与宁朝来有往来,没有防备,此时,大约是听了风声,前来阻止乌氏小楼的。 “王子,”贺赖扯扯乌氏小楼的衣袖,小声道,“已经晚了。” 皇帝已经发觉,他们救不了宁朝来了。 乌氏小楼狠狠瞪了贺赖一眼,继续往前走,早知贺赖会意气用事,他应当一同前去。 他若是毁了丹阳的尸体,这个夜晚就会安静了。 乌氏小楼方从最后一级石阶上走下,众多的侍卫便朝他围了过来。 “天还未亮,王子急匆匆的是要去哪里,需要什么,吩咐就是。” 盈盈的女子说笑声过后,侍卫从两旁退让,撤出一条道来。 乌氏小楼眸子瞬间冷了下来,“天还未亮,就让人守在我宅子前,知道的人说大汉天子好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乌氏小楼做了什么损害大汉利益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君子所依 上阳扯扯大氅的系带,盈盈一笑,道, “王子说的哪里话,如今大汉认为最重要的事就是与匈奴交好。王子一定是担心丹阳安危,才会这个时辰就出门寻找着,王子放心,就算挖地三尺,将长安翻个遍,我们也会将丹阳找出来的。” 上阳当然得意,得到乌氏小楼派人去相府的消息,她还担心功亏一篑,愤怒不已。此时,见乌氏小楼恼羞成怒的样子,她便知,没人救得了宁朝来。 乌氏小楼冷笑着问,“丹阳若是死了,谁会成为下一个远嫁匈奴的人?” 除了丹阳,皇室里只有上阳一个适嫁的公主,她就不怕作茧自缚,将自己的后半生赔进去吗? 上阳笑得花枝乱颤,道,“王子在匈奴呼风唤雨,无人能敌,如此人物,站在云端俯视惯了,论眼界,肯定也是高的,上阳相貌平平,资质平平,怎入得了王子的眼。” 有宁朝来在,没有人会看到上阳,这是不争得事实,这么多年了,她都麻木得冷静了。 “上阳公主这句话倒是说得对,本王子眼里,上看得了天,下看得了地,就是看不到太过平凡的人。” 乌氏小楼言谈越激烈,上阳越觉得痛快。 最好人人都来骂她,骂的人越多,说明他们越救不了宁朝来。 她就是要看着宁朝来,以及宁朝来身边的人都急不可耐,偏偏无可奈何! “王子,毁了她,总好过让人夺走她。你一个人得不到,那是侮辱,若全都得不到,那是公平。”上阳笑道。 乌氏小楼愤然转身,这女的简直丧心病狂,他不愿听他多说一句。 太叔奂与徐少桥不敢有所动作,乌氏小楼又束手无策,这出戏,比想象中的还要唱得好。 宁朝来刚睡着,便听见府门外七嘴八舌的叽喳声与不耐烦的叩门声,忙穿上衣裳起身。 “小姐。”杜鹃拎着灯笼进来,将桌上的蜡烛点燃。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宁朝来慌乱的系上腰带,心里已有不好的预感。 贺赖说来相府找丹阳,她没放在心上,现在想起来,后背一层冷汗。 “小姐,衾衣没拿!”杜鹃冲着宁朝来的背影大声喊。 能让宁朝来冷汗连连的事,一定是要命的大事。 杜鹃深吸一口气,抱着衾衣追出去。 叩门声越来越大,惊醒了相府所有人。 宁朝来与宁相生同时赶到院子里,宁相生抓着宁朝来的手,道, “你从后门出去,先避避风头。” 宁相生知道有事发生,以为皇帝要对付的是他,只想先支走宁朝来。 他还想着他等得到宁朝来跟着柳兰去江南,皇帝的提前下手却打得他措手不及。 宁朝来扶着宁相生颤颤巍巍的身子,坚定道, “不管发生何事,真的便是真的,假的便是假的,我们没有做错,就算站在天下人面前,也是可以挺直脊梁的。” 皇帝若真将她逼急了,她将皇帝与上阳的事昭告天下又如何。 宁朝来让人打开府门,门打开的一瞬间,府门外的侍卫蜂拥而至,挤满了丞相府的院子。 宁相生怒道,“我堂堂相府,岂容你们来去自如,私闯官员府邸,该当何罪!” 为首的侍卫名叫裴源,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只受皇帝一人差遣。 面对宁相生的斥责,裴源抱拳,好言道, “大人,陛下听说丹阳公主遭人杀害,尸体就在相府,特意让下官来查查传言是不是真的。” “放肆!”宁相生气得脸红脖子粗,“相府清清白白,是谁信口雌黄,有心栽赃,若让老夫知道,一定严惩不贷。” 裴源再次抱拳道,“大人,下官也觉得有人胆大包天,敢诬陷相府,可既然陛下让下官来了,找找也好,至少能还相府清白。” 他们来了,就是想证据确凿,让相府没有翻身之日,何来的清白。 宁相生还欲开口,手被搀扶他的宁朝来骤然握紧。 宁朝来对裴源道,“大人请便。” 裴源冲宁朝来点头后,立即领着人四处搜查相府。 “阿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急也没用,还是顺其自然吧。” 宁朝来出言宽慰,将宁相生扶到院中的石凳上坐下。 裴源搬出皇帝的阵势,就是不想受宁相生的阻拦。 皇帝要收了相府,谁挡得了? 宁朝来只是意外,丹阳居然死了。 柳兰与柳芽儿匆匆赶来,问,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叫宁朝来与宁相生皆是沉默,猜测出了大事,便也不问了。 杜鹃将衾衣披到宁朝来身上,柔声道, “小姐吉人自有天相,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要真是到了宁朝来过不去的地方,刀山火海她赴,荆棘丛生她走。 丹阳的尸体被抬到院中时,院子里静得只听得见咚咚的心跳声。 “这,这是谁?”柳兰指着丹阳的尸体问。 相府里为何会多了一具女尸?还是从土里刨出来的。 看到丹阳沾满泥土的尸体,宁相生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绞痛感再次袭来。 那天晚上,他也有这样的疼痛,会不会就是那一天晚上,丹阳遭人杀害? “大人,女公子,”裴源朝宁相生与宁朝来各自一拜,道,“下官惶恐,还须回宫禀告陛下,等陛下定夺,在这之前,相府所有人不得离开相府一步。” “大人请放心,我们便在院子里等着,绝不出府门。”宁朝来平静的回答。 相比方才的不安,宁朝来在见到丹阳的尸体后反而镇定下来了。 事情再怎么不可收拾,丹阳的尸体出现在相府,这已经是最坏的结局,没有比这更坏的结局了。 裴源出去相府了,院中的侍卫都死死盯着院中的宁朝来与宁相生,就怕他们突然逃跑。 宁相生与宁朝来则是目不转睛看着地上躺着的丹阳。 宁相生想着,从这个时候开始,相府便不会再存在下去了。 宁朝来想着,她前世被火烧死,连这样僵硬的尸体都没有。人死了原来就是这个样子,不哭不笑不动弹,脸色比绢白,除却没有呼吸,与沉睡的人没有分别。 只有杜鹃一人发现了从丹阳手心露出半截的耳环。 那是宁朝来莫名丢失的耳环,却在死去的丹阳手里。 “小姐,灯笼还扔在屋里,怕是要燃起来了,奴婢去看看。” 侍卫的目光都在宁朝来与宁相生身上,对于一个小小奴婢的话,自然没有放在心里。 相府的人去哪儿都行,只要不出府门。 宁朝来与宁相生各怀心事,也没有注意杜鹃说了什么。 他们都不知道,宁朝来是生是死,只能靠杜鹃了。 杜鹃做得好,宁朝来生,宁朝来做得不好,宁朝来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小人所腓 杜鹃去到宁朝来房里,从宁朝来的首饰盒子里将另外一只耳环找出来揣到怀里。 幸亏宁朝来念旧,没有将这耳环扔掉。 在院子里柳兰就察觉到杜鹃的不对劲儿,听杜鹃说要来宁朝来的房间,他便跟着过来了。 没想到,杜鹃竟是为了一只耳环而来。 “你拿这只耳环做什么?”柳兰问。 杜鹃跟在宁朝来身边这么多年,杜鹃的性子,柳兰是清楚的。 她不是爱财之人,不会在这节骨眼儿上惦记一只耳环。 杜鹃扭头看着柳兰,笑着道, “将小姐托付给少爷,杜鹃心里也是欢喜的,只盼望少爷以后可以初心不改,一如既往的对我家小姐好。”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杜鹃说的话,像是临死前的交代。 杜鹃问,“少爷可还记得小仙女儿?” 小仙女儿? “小心点,别弄坏了。” “那里快撞上了。” “轻点,轻点。” 夜幕时候才赶到相府,柳兰忙着指挥下人将聘礼搬下马车,抬进相府。 整个相府门口都摆满了装着首饰珠宝的箱子。 “哎,那个女娃娃。”柳兰指着在府门口绕来绕去,碍手碍脚的小女孩,“你让开些,别挡了道。” 小女孩眼皮一耷拉,委屈道,“我要进去找人。” “你是谁?”柳兰问。 女孩答,“我是小仙女儿,要找杜鹃。” 一听这话,柳兰哈哈大笑,这女娃娃唇红齿白,长得清秀,连名字也这样可爱。 当即让人将小仙女儿从密密麻麻的箱子里解救出来,送去杜鹃房里。 杜鹃看见素未谋面的小仙女儿,扔了许久都绣不完的香囊。 问,“你说是谁让你来找我的?” 小仙女儿答道,“议郎大人太叔奂。” “哦,那他让你找我做什么?” 杜鹃才不信这黄口小儿的话。 要说是太叔奂让小仙女儿来找宁朝来的她还信,说是来找她的,不可能。 “他让我问你,你愿不愿意用你的命换你家小姐的命?”小仙女儿奶声奶气的问。 见杜鹃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小仙女儿双手盛上一条细绢。 杜鹃接过以后,小仙女儿折身就走。 杜鹃忙问,“你与议郎大人是什么关系?” 小仙女儿扭头一笑,“大人于我家有恩。” 杜鹃读书不多,但舍生取义,慷慨救主几个大字还是识得。 杜鹃将事情娓娓道来,柳兰听罢,底气不足的说道, “这样说来,太叔奂有意透露消息给你,他早就知道朝来要出事,也许他与要害朝来的人就是一伙的。” 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清楚,太叔奂怎么可能是那样不堪的人? 杜鹃跪倒在柳兰面前。 柳兰惊讶,“杜鹃你这是做什么?” “小姐是奇女子,可哪个奇女子能够一帆风顺的走到最后,可惜杜鹃只有一条贱命,能救得了小姐一次,却救不了第二次,假如有一天小姐落难,求少爷不要抛弃她,护她一生。” 杜鹃声泪俱下,已做好一命换一命的准备。 柳兰被杜鹃的行为所震撼,只以为杜鹃牙尖嘴利,没想到她还能这样爱护宁朝来。 柳兰恭敬的将杜鹃扶起,发誓道,“只要有朝来用得上的,我会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们为了宁朝来,都可以去死。 再回到院子里,皇帝与上阳,以及太叔奂c徐少桥c乌氏小楼都来了。 除了皇帝坐着c上阳与乌氏小楼站着外,其余人都跪着。 皇帝坐在石凳上,板着脸问,“太叔,徐卿,你们二人负责调查丹阳一事,现下,是何种说法?” 太叔奂与徐少桥抱拳,异口同声道,“臣惶恐。” 皇帝犀利的眼神看向宁朝来与宁相生,道,“丹阳死在相府,你们父女说一句惶恐可没法交代。” “陛下,我们与丹阳公主无冤无仇,没有杀害公主的理由,望陛下明察。”宁相生老泪纵横,头贴在冰凉的地上。 “无冤无仇,这鬼话谁会相信,百花宴上丹阳的一番话应该让朝来蒙羞了。” 皇帝阴测测的盯着宁朝来。 自古女子将名节看得比命还重要,宁朝来平白被丹阳害得抬不起头来,杀了丹阳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宁朝来迎上皇帝的目光,反问, “之前裴大人说,因为听了传言,陛下才让他来相府搜查的,朝来冒昧的问问,是谁告诉陛下丹阳在相府?” 皇帝眼神示意上阳,上阳从皇帝背后走出,让人将碧儿叫了进来。 碧儿跪下,道,“参见陛下,参加公主,参见王子。” “今日,当着陛下,王子与诸位大人的面,你将丹阳失踪那夜的事如实说来,若有一句假话,定饶不了你。”上阳面无表情道。 碧儿磕了几个头,连连说了几句奴婢不敢,才怯怯的说, “那夜本该奴婢当值,可公主说她与宁女公子约好,要在宫外聚聚,将老账新帐一起算了,让奴婢自个儿歇着,不要多管闲事。” 徐少桥问,“公主失踪不只一天,你之前为何不说?” 碧儿眼神躲躲闪闪,小声回答,“奴婢宁女公子身份不一般,地位甚至在公主之上,奴婢不敢胡乱猜测,得罪了她,要不是实在担心公主,也不会豁出性命说出来,但奴婢奴婢没想到,公主她,竟然” 以为宁朝来将丹阳约出来只是小小教训一下,没想到宁朝来竟然直接要了丹阳的命。 皇帝一拍桌子,“堂堂天女,却要听一个臣子女儿的话,太不像话,你之前说的老账新帐又是什么意思?” “新帐是百花宴上的事,老账则是以前陛下让宁女公子进宫教授公主时,公主打了女公子,女公子罚公主抄写女戒一事。” 除了新仇,还有旧恨,宁朝来与丹阳间的隔阂,完全有理由成为宁朝来杀丹阳的证据。 “这些都是碧儿的一面之词,不足为信,若仅凭个人恩怨就判定宁朝来有罪,还要大汉律法有何用?”太叔奂道。 只有人证,没有物证,证明不了宁朝来杀人。 “丹阳,你快活过来,告诉他们不是朝来害的你,我的好妹妹,皇姐多希望这是一场梦,梦醒了你还在皇姐身边。” 上阳扑到丹阳尸体上痛哭流涕,哭天喊地时,一张手绢从袖子里掉出来。 乌氏小楼眼尖,一眼看到,问,“那是什么?” 上阳顾不得泪流满面,慌忙将手绢捡起,欲盖弥彰道, “没什么,只是一方手绢罢了。” 上阳越是掩饰,在场的人越是想要知道手绢里有什么。 太叔奂与徐少桥相视一眼,暗道不好。 这个时候,故意将手绢掉落出来,绝不是不小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四牡翼翼 果然,皇帝面上一沉,不耐烦道,“拿过来。” 上阳捏紧手绢儿,不肯上前。 “裴源,去拿过来。”皇帝说道。 裴源从上阳手里夺过手绢,递给皇帝,皇帝看后,勃然大怒。 他将手绢扔到宁朝来跟前,咬牙道, “宁朝来,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手绢上是宁朝来挨打那日,上阳教丹阳写的,一字一句都是为今日扳倒宁朝来而写,可谓面面俱到,毫无遗漏之处。 宁朝来细细看了一下手绢上的字,恭敬道, “陛下,这血迹早就干涸,不是近来所写。” “是啊,父皇。”上阳附和,“那虽是丹阳所写,可都是之前的事了,万万不能与今日之事联系在一处。” 丹阳表面是在为宁朝来开脱,实际是又将疑点绕回到宁朝来身上。 丹阳亲自写的血书,怎么可能与宁朝来没有关系。 现在人证有了,物证也有了,宁朝来有口难言。 皇帝问乌氏小楼,“依王子看,此事要怎样处置才算妥当?” 事到如今,暂且保住宁朝来性命才是关键,受不受苦反而是次要。 乌氏小楼知道轻重,正色道,“宁朝来难逃干系,只是她身份确实特殊,一是长安城家喻户晓的才女,二是丞相大人的掌上明珠,草草了事恐让百姓说闲话,不如先将她关进天牢,多花费几日,寻得更多证据后,将她正法。” 乌氏小楼的话在理,要杀宁朝来,的确需要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 反正宁朝来逃不了,皇帝也不在乎再等上几天,便应下了。 “父皇,怎么可能是朝来杀了丹阳?”上阳扑通跪下,拽住皇帝的衣角,声泪俱下道,“饶了朝来可好,朝来一定是被冤枉的。” “丹阳才是你妹妹!”皇帝一脚踢开上阳,恨恨道,“回到宫里,好好向丹阳认错。” 上阳跌坐在一边,泪流不止。 皇帝安排 “裴源,你将宁朝来关进天牢,严加看守。” “太叔奂,徐少桥,你们二人负责搜集证据,还丹阳公道。” “是!”几人同时领命。 皇帝迈步要离开,宁相生捉住皇帝的袍子一角,恳求道, “陛下,老臣只有这一个女儿,求求陛下给她一个活命的机会,老臣愿给她抵命!陛下,老臣可以死,只求陛下给她一条生路” 裴源拉开宁相生,皇帝疾步离去。 宁相生甩开裴源的手,行到宁朝来跟前,捧着宁朝来的脸,哽咽道, “朝来,阿翁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宁朝来点头,轻轻拉开宁相生的手,要随裴源走。 走出几步,忽听杜鹃喊了一声小姐。 “杜鹃,我若不在了,你要照顾好阿翁。” 宁朝来头也不回的迈出相府大门。 她已死过一次,不畏惧死,她只是害怕,这一生也要让宁相生体会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 至于其他殷切的目光,她不想看见,不想背负太多。 天明了,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暂时停歇。 天边的一朵云散开,七色的阳光猛然出现,将柔柔的金光洒落在院中人的身上。 宁相生气急攻心,晕厥过去,柳兰叫上几人,手忙脚乱将人抬回房间。 余下的三人,彼此都知根知底,没必要假装什么。 上阳从地上起身,拍净衣上的泥土,让侍卫将丹阳的尸体抬回皇宫。 她的目光,则是游走在三人之间,她就是想看到他们故作镇定的样子,这天下得可怜人,不会只有她一个。 她呵气如兰,道,“你们一定不知道,红颜不仅祸水,而且多薄命。” 乌氏小楼冷冷问,“是吗?” “是与不是,三位拭目以待。” 上阳唇角微扬,缓步走出,春风满面。 太叔奂与徐少桥站起身来,愁眉不展。 徐少桥轻啐,“此女子两面三刀,这个时候还要假惺惺做戏给别人看,就怕别人不知道她重情重义。” “她活得应该也很纠结。对于宁朝来,她一面在暗中使手段,一面假意帮忙,或许是想要留住这段感情,但多年的恨意又不允许她这样做。” 乌氏小楼揣摩了一下上阳的心思,不说说得全对,但也不离十。 三人沉默的当儿,杜鹃面色难看的走了过来,怒视着太叔奂,说, “将我家小姐害得这样惨,大人让你去给他一个说法。” 徐少桥叹气,“阿奂,你与宁相好好说话,他方受了刺激,别再让他动怒了。” 乌氏小楼也道,“让丞相大人保重身子,宁朝来那里,我们会想办法。” “得得得,一个个都别在这院子里站着,碍眼。” 杜鹃眉毛一垮,挥着手将两人赶了出去。 宁相生昏迷不醒,不可能说要见太叔奂,这不过是杜鹃支走乌氏小楼的权宜之计。 她将太叔奂带到南院的墙角,将怀里的耳环拿出来给太叔奂看。 “丹阳公主手里攥着另外一只,应该是有人故意设计的,我该怎样做,才能救得我家小姐?” 杜鹃知道,太叔奂一定有办法的。 上阳想用一只耳环逼得宁朝来走投无路,他们亦可以让另一只耳环让宁朝来安然无恙。 只是,必须有一条命作为代价。 “大人不用迟疑,能为小姐死,杜鹃死而无憾。” “那好。”太叔奂沉下气,慢慢说来,“你拿一些宁朝来的首饰,连同这只耳环一起,拿到城中各家当铺变卖,记住,所有东西,都是你偷的。” “好。”杜鹃含泪点头。 “宁朝来不是个好主子,她人前爱护你,人后时时出言侮辱你,因你偶尔偷她的东西,动辄打骂,你为了报复她,便借宁朝来之名约了丹阳公主,并用宁朝来提到过的湿纱覆面方法将之杀害,嫁祸给宁朝来。” 上阳是如何杀害丹阳的,太叔奂已在之前托小仙女儿带去的绢上写明。 杜鹃点头,两手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你不能有任何的顾忌,你对宁朝来的怨恨,必须是源自骨髓,只有别人相信你,她才能活。”太叔奂看着杜鹃的模样,于心不忍。 能为宁朝来去死的人,要说出这样一段污蔑宁朝来的话,是为诛心。 “我会帮你散播宁朝来对你的苛刻”太叔奂顿了顿,柔声问,“你有没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只要我能办到,一定会助你完成。” 杜鹃摇头,她除了想见宁朝来最后一面,没有别的心愿。 可是,见一面,再见一面,见多少面,也终有一别。 今日宁朝来含冤入狱时因为不舍而不回头,她也舍不得,所以,她要用宁朝来离去的法子,干干脆脆的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象弭鱼服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长安城再次热闹起来,势头较百花宴更甚,毫无例外,都与宁朝来有关。 宁朝来因杀害丹阳公主锒铛入狱,皇帝正在寻找证据治她的罪,此为一。 从死去的丹阳手里找到宁朝来的耳环,宁朝来在劫难逃,此为二。 宁朝来轻待贴身婢女,表里不一,流言四起,此为三。 宁朝来的婢女偷卖的首饰中出现一只与丹阳所持一模一样的耳环,成了另一个有杀丹阳嫌疑的人,此为四。 上至文武百官,下到黎民百姓,都被闹得沸沸扬扬的复杂现状弄得晕头转向。不明白宁朝来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也不明白到底是宁朝来还是宁朝来的婢女杀了丹阳。 满心觉得万无一失的事情会出现这样的岔子,上阳始料不及,但她不会让宁朝来活着走出天牢。 天牢里黑暗暗的,不见天日,进了这里的人,一开始喊冤呐喊,渐渐的,也会被压抑而沉闷的气氛折磨得没有生存下去的希望。 牢房里很安静,处处铜墙铁壁,坚不可摧,唯一的生气就是距离头顶三尺高窗外传来的风声。 宁朝来背对牢房大门跪坐在逼仄的床榻上,双目紧闭,追溯两生。 牢门打开,狱卒毕修端着饭菜进来,见桌上的饭菜一点不动,不由摇头, “宁家女公子,你如今绝食是无用的,如果真有冤屈,大可先养好身子,向陛下喊冤。” 毕修还是第一次遇见宁朝来这样处事不惊的女子,若非心如死灰,便是不将生死放在心上。 “女公子声名在外,品性纯良,旁人应该明白这事另有隐情,不过趟了趟浑水,会没事的。” 宁朝来进来牢中两天,水米不进,一语不发,毕修每日三次送饭时候都做相同的事。 将上一次的饭菜收回,将这次的饭菜摆好,自言自语似的宽慰几句,便出去。 这一次,宁朝来从床榻上下来了,赤脚踩在地上,朝他走来。 “女公子请。” 毕修以为自己的话让宁朝来看开了,忙笑着将碗筷递过去。 宁朝来不接,笑问,“你们常年与死囚打交道,人命在你们眼中应当与草芥无二吧?” 就如她,此时活着,不知什么时候就成了一具尸体,比夹缝中的草芥还柔弱易折。 “若进来天牢的,是你的兄弟姐妹,是你的挚友,你是怎样的心情?是期盼她快死,还是期盼她慢点死!” 宁朝来扬手打翻毕修手里的碗筷,咆哮着。 “女公子的问题,毕修回答不了。” 毕修一把推开宁朝来,甩掉衣上的饭粒,大步走出去。弓身锁门时,三个着黑衣,以黑布覆面的人骤然出现在他身后。 锃亮的刀剑齐齐刺向毕修,宁朝来失声提醒,“小心!” 幸好,毕修武功不凡,一躲一闪,抢过一把利剑,打斗几招后,竟是轻松将人斩于剑下。 宁朝来忽而明了,毕修是有人刻意安排在牢中以防她不测的。 能有此手段的人,除了玉面,她想不到别人。 毕修的任务完成,不会久留,他走后不久,上阳来到。 宁朝来笑,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上阳看见地上躺着的几个死人,佯装惊恐,绕过尸体与鲜血,拎着食盒跑进牢房,抓着宁朝来的手问, “朝来,你有没有受伤?” “无碍。”宁朝来摇头, 上阳松了一口气,将宁朝来拉到桌子边的空地上坐下,再取出食盒里的酒菜。 说,“听说你两天不吃不喝,这样下去,身子骨可等不到洗清冤屈的那天,我带了你最爱吃的饭菜,还带了陈酿,你快吃点儿。” 宁朝来拿起筷子,将每个碟子里的菜夹一块放进碗里,却是一点不吃。 上阳试探着问,“是没有胃口吗?那你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准备。” 宁朝来抓住上阳冰冷的手,轻笑着问,“上阳希望我快点死还是慢点死?” 毕修回答不了的问题,上阳总能够回答。 不管快点慢点,都得死。 上阳就这样恨她吗? 她做了什么能让朝夕相处的姐妹这样恨她? 就仅仅是担心她将她与皇帝的事说出去,所以杀人灭口吗? “我不明白朝来在说什么。”上阳拉开宁朝来的手,亲自往酒杯里斟满酒。 她本不想来的,可派来的三人也太不中用,没杀掉宁朝来,反让自己命丧黄泉。 酒入玉杯的声音,叮咚悦耳,上阳倒的酒,不多不少,刚好装满杯子。 越是香味浓郁的酒,越是有毒。 “你是何时知道的?”上阳放下酒壶,问道。 “你送丹阳的舞衣上绣了芙蓉花,听人说起过,陛下送你的东西,与别人的不同,但你从不穿戴。” “就凭一朵芙蓉花?我喜欢芙蓉花又如何了?” “上阳忘了,你我曾谈及各人喜好,我说应将喜爱之物外露,让别人知道,你却说,喜爱的应当隐藏,才不会被发现。” “然后呢?”她还知道什么? “江南行,多次遇险,后得了一块玩牌,正面一个字,反面一朵芙蓉花。” “竟然是这样?”上阳笑得狰狞,“也就是说,那天在丞相府,你静静的看我演戏给你看,其实心里全都明白是吗?” 她伙同太叔奂一行,一起看她的笑话。 宁朝来放下筷子,淡然的问,“你是什么时候变了的?” “变?”上阳很是同情的看着宁朝来,“我何时变过,从认识你的那一天开始,我就讨厌你,处处抢我风头。最可恨的是,明知道我喜欢太叔奂,你还要横刀夺爱!” 世上喜欢她的男子比比皆是,她可以选择一个比太叔奂优秀百倍的,可她偏要来抢太叔奂,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别人知道她宁朝来的魅力。 她已经家喻户晓,流芳百世了,还不够吗? 宁朝来身子一震,“我以为你对他并不是男女之情。” 除却在将军府门前遇到过上阳一次之外,她并不知道上阳与太叔奂有任何的往来。 他们在学堂里都不亲近,让她以为太叔奂与上阳,只是公主与臣子的关系。 “你以为,你以为!”上阳大笑着将桌子拍得砰砰作响,“你是才女,睿智无二,你若真心看看,难道就看不出来吗?一切不过是托辞,就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的得到一份爱情!” 宁朝来指着情绪失控的上阳,义正言辞道,“那你呢?为了报复我,居然可以手刃自己的亲妹妹!自私自利,薄情寡义,就你这样的人,怎么还敢奢望爱情?” 上阳拨开宁朝来的手,双眼通红,犹如笼子里的困兽,她端起玉杯,努力压制住愤怒,道, “我要的不多,喝下这杯酒,我会还你清白,将你的后事打理得风风光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岂不日戒 “可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让我死我便要死吗?” 宁朝来拂袖打翻玉杯,杯子一分为二,杯中的酒洒落在地上,呲呲作响,涌出白色泡沫,教地面多出一个窟窿。 “好烈的酒!”宁朝来拍手叫好。 “宁朝来,你别逼我!”上阳咬牙。 既然选择撕破脸皮,她便不可能是无备而来,宁朝来不愿死,她有的是办法。 她好言相劝,只是想宁朝来不要死得太难看。 “上阳。”宁朝来走到上阳面前,竖起三指,对天发誓,“我发誓,我与太叔奂之间清清白白,我从没有想过要争夺你所爱的人,若你们有缘分走到一起,我会给你们我最真挚的祝福。” 宁朝来的话换来上阳的恼羞成怒,竟是想也不想便给了宁朝来一巴掌。 她最忌讳的就是同情,她是上阳,是天之骄女,宁朝来不过是个大臣的女儿,怎么敢大言不惭给她施舍。 “你有恃无恐,不就是以为自己得到了吗?”上阳捏着宁朝来的下颚,笑着说,“你没有想过太叔奂为什么突然转变了态度吗?他帮你,护你,就一定是真的吗?宁朝来,你为何不仔细想一想。” 一次又一次,刚好出现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总是在关键一刻出现,救她性命,让她感激,让她产生好感。 从以前的老死不相往来到后来的承诺成亲,再到当众拒绝她的心意。 一出出,都像是设计好的,她身败名裂,他全身而退。 看出宁朝来眼中的质疑,上阳知道她的话起了作用,已经引起了宁朝来的怀疑,便趁热打铁,继续道, “宁朝来,太叔奂是什么样的人,恩怨情仇,没有人能比他分得更清楚。他那么讨厌你,怎么会骤然转变态度。你忘了当初是谁往草料里加马钱子,让马受惊,想要害你吗?” 不,宁朝来不信,“当初要害我的人不是他,我与他没有深仇大恨,没有不共戴天,他没有理由害我。” 上阳两手抓住宁朝来的双肩,拼命摇晃,循循道, “你说他没有理由害你,那害你的人是谁,谁又会平白无故害你,上书学堂里又有几人能够害得了你?宁朝来,别骗自己了,铁树不会开花,太叔奂的铁石心肠你也打动不了,你若不信,大可等着瞧瞧,看他是怎样对待你的。” “不,我说错了。”上阳松开两手,笑道,“你没有等下去的机会了,他怎样对你,你死了便不能知道了,真的好可惜。” 宁朝来一步步的往后退,脚踩上杯子碎片上犹不自知。 上阳的话歪打正着,提醒了她,她一直想不通的事情似乎猛然间便变得透彻了。 她和太叔奂的关系,一切看似巧合的设计,她倒希望如上阳所言,是太叔奂有意捉弄她。 可,要不是呢? 就连玉面都说,如果她想过太平的日子,就必须与太叔奂交好。 是不是,只是因为太叔奂才是主使一切的人? 与太叔奂交好,太叔奂不害她,她自然而然就太平了。 是这样吗? 未必不是这样。 刀剑无眼,诛心无形。 上阳很满意自己的成果,让目空一切的宁朝来在临死前失魂落魄一回,就是她想看到的。 “朝来,人活着,若只是体会痛苦,还不如早登极乐。” 上阳从食盒里又拿出一个玉杯,斟满酒以后,款款走到宁朝来跟前。 宁朝来目光呆滞的盯着酒杯,片刻以后,伸手接了过去。 “好,很好。”上阳放轻声音,温柔道,“只要喝下这杯酒,所有的爱念嗔痴都会离你而去,再不会苦恼了。” 宁朝来听话的将酒杯移到唇边,却在上阳满心欢喜之际再次将酒杯摔了下去。 她道,“我说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百善孝为先,我受什么样的苦都不会轻贱性命。” “敬酒不吃吃罚酒!”上阳后退两步,用力的拍了拍手。 两个长得较为高大魁梧的太监闻声而来。 上阳道,“本公主亲自送她上路,你们两个可要将人按好了。” 宁朝来与两个太监体格悬殊本就大,加上两日不吃不喝,方才又受了刺激,更不敌。 挣扎几招之后便被抵到墙上,手脚都被束缚着,无法动弹。 “方才能以一敌三,杀了那三个不中用的奴才,这会儿倒是精疲力尽,反抗不了了。看来,太叔奂在你心中,已经生了根发了芽,才会让堂堂宁朝来万念俱灰。” 上阳哂笑,拎着酒壶往前走。 她每多走一步,宁朝来离地狱就越近一分。 “他为何要害我?”宁朝来问。 此生她与太叔奂除却儿时针锋相对以外,没有仇恨,前世两人从无来往,更谈不上有仇。 他们无冤无仇,她没有妨碍太叔奂什么,太叔奂为何要除去她? 上阳耸肩,“我又不是太叔奂肚子里的蛔虫,他为什么要害你,我怎么可能知道。你的大限已到,留着去问阎王如何?” 上阳说到此处,已听到牢门外传来的开门声。 再耽搁一下,宁朝来便死不了了。 “将人按住了。”上阳摞摞袖子,道。 “住手!”太叔奂赶到牢门口,说道。 两人同时开口,说法不一,一人要宁朝来死,一人要宁朝来活,一人站在牢门外,一人站在眼前。 相比之下,上阳的地位与震慑力都不如太叔奂。 思忖过后,两个太监急忙松开手。 宁朝来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两个太监一撒手,身子便顺着墙壁滑了下来,跌坐在地上。 “废物!”上阳怒骂一声,亲自动手。 她弓下身子,钳住宁朝来的下巴,只是还未来得及倒酒,酒壶已被太叔奂一脚踢了出去。 砸碎的不仅是酒壶,还是上阳最后的希望。 她指着宁朝来,对太叔奂呼喝道,“太叔奂,宁朝来是死囚!” 太叔奂冷哼,“凶手是谁尚且有待商榷,宁朝来有无罪行还不一定,何来的死囚一说?” 上阳扬起下巴,“父皇有命” 太叔奂打断上阳的话,道,“陛下有命,丹阳一事,另有隐情,是他爱女心切,一时失误,知道宁朝来无罪,特意让我来接宁朝来回丞相府。” 上阳语塞,在这件事情上,她唯一的同谋与靠山就是皇帝,皇帝都说宁朝来没有罪,那便只能是没有罪。 看着宁朝来满是血迹的脚,太叔奂忙伸过手去。 宁朝来却是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脸,漆黑的瞳孔似是要穿透他的心。 太叔奂没由来的一阵胆战心惊,收回了手,对两个太监道, “还不将宁女公子送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猃狁孔棘 “女公子快起来。”两个太监立马换上一副好嘴脸,伸手去扶。 宁朝来甩开两人的手,手撑着墙壁,笨拙的起身。 道,“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所有的贴体入微,不过都是笑里藏刀。” 却是看着太叔奂说的。 太叔奂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可算是听出来了,宁朝来是他说他两面三刀。 看来,她之前说不介意,到底还是怨恨他百花宴上害苦了她。 宁朝来怨他,他难过,不怨他,他一样难过。 眼睁睁看着宁朝来一瘸一拐的走出牢门看着,候在门外的徐少桥的迎上来,搀住宁朝来的手臂。 “怎么伤成了这个样子?”徐少桥心疼的问道。 宁朝来摇头,“只是皮外伤。” 皮外之伤还好,看得见摸得着,不像捅在心口上的刀子,别人看不见,她却疼得死去活来。 如太叔奂,如上阳。 “我背你。”徐少桥蹲下身子,背对宁朝来。 宁朝来想起当日太叔奂也曾背过她,一时失神。 只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却不料她宁朝来也陷在了太叔奂的温柔里无法自拔。 “你扶着我走出去就是。”宁朝来道。 她如今已臭名昭著,谁与 她亲近都会被说三道四,若因为流言再将徐少桥推到风口浪尖,她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徐少桥只在乎宁朝来,从不计较宁朝来之外的事物,流言也好,指点也好,都不如宁朝来重要。 宁朝来脚掌上全是血,慢慢走出去不知还要多少时间,宁朝来等得,他等不得。 徐少桥伸手环住宁朝来两脚,不等宁朝来再拒绝便将人背了起来,两步并做一步往牢房大门走去。 太叔奂的目光跟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许久收不回来,见状,上阳笑道, “你与他们两人一起长大,想必早就看出两人不单纯,只是可惜了你的一番好意,好心成全。本想百花宴上拒绝了之后让他们多一线生机,大概自己也没想到,居然会白白便宜了那个柳兰。” “别拿后宫里的那套对付我。”太叔奂头也不回的继续说道,“没有人喜欢算计,若你不知悔改的话,你的下场绝不会是好的。” “议郎大人怎么净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不过好心感慨大人一片好心被辜负,为大人觉得不甘而已,何时成了善于算计之人。”上阳有意顿了顿,嘲讽道,“难道宁朝来将大人当成吕洞宾,大人也将我的好心当做驴肝肺了吗?” “上阳。”太叔奂唤了一声,回过头,浓眉一挑,继续道,“我原本还想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不必言明。可你既然要装糊涂,我也不用给你留颜面,之前碍于她不知道你真面目,所以一忍再忍,但从此刻起,你怎样待她,我便怎样待你。” “呵!”上阳冷嗤,“大人这一片痴心该去对宁朝来倾诉,与我说有什么用?你想对我不客气,可你又能做得了什么?不是每一次宁朝来都有这样好的运气,也不是每一次,你都能救得了宁朝来。” 太叔奂可以对付上阳,可他能对付皇帝吗?为人臣子,该忠于君,他敢对付皇帝吗? 太叔奂反击,“也不是每一次,你都能有这样好的运气,也不是每一次陛下都能救得了你。” “你说什么?”上阳不可置信的看着太叔奂。 太叔奂一向循规蹈矩,虽不喜欢她,但因为她公主的身份,至少还有几分应有的尊重,如今,为了给宁朝来出口气,居然大言不惭的要挟她? 为了宁朝来,他连看重的礼仪尊卑都顾不上了,他那么喜欢宁朝来,为什么不在百花宴上接受宁朝来的告白。 那是他们可以白头与共的好时机,他为何不要呢? “该说的,我都说了,言尽于此,听明白与否,你好自为之。” 太叔奂瞥了一眼墙角摔碎的酒壶,冷漠转身。 留下爱恨交织,爱不得,恨不得的上阳。 徐少桥将宁朝来送回相府,找来药匣子后,便只是垂头给宁朝来包扎伤口。 宁朝来再问,“陛下为何说我无罪,是发生了什么吗?” “陛下的心思谁看得透,就算问,你也该去问阿奂,他主意比我多,要救也是他救的你。” 徐少桥不愿说出杜鹃顶罪的事,怕宁朝来难过,也怕宁朝来出手救了杜鹃再让事情变为原先的样子。 说是太叔奂救的宁朝来,一是事实,二,只想缓和太叔奂与宁朝来的关系。 “假慈悲。”宁朝来道。 提太叔奂,宁朝来不高兴,徐少桥便不再提。 伤口包扎得差不多的时候,柳兰搀着宁相生进来了,两人都憔悴不少。 宁朝来扶着圈椅站了起来,叫了声,“阿翁。” “坐下吧。”宁相生示意宁朝来坐下。 又对柳兰说,“兰儿,你照顾朝来,我送徐大人出去。” 听罢,柳兰点头,走到宁朝来旁边。 徐少桥也站起身,对宁朝来道,“你好好休息,我得空了再来看你。” 宁朝来点头,心里却在怀疑,宁相生进来,不忙着对她嘘寒问暖,反倒急着送徐少桥出去,是不是太让人起疑? “杜鹃呢?”宁朝来问。 她回来了有一会儿了,为何杜鹃都不出来迎她? “你进天牢后,杜鹃终日哭哭啼啼的,我看了心烦,就让她先回乡下去待几天,昨儿早上才出去的。”宁相生面不改色道。 宁朝来进天牢,宁相生本就担忧,加上杜鹃哭哭啼啼,觉得心烦,让杜鹃回去乡下几天,两人的做法都没有不妥的地方。 合情合理的说法,宁朝来不再疑心。 宁相生送徐少桥到府门口,徐少桥拱手拜道, “丞相送到此处就是。” “多谢徐大人没有将实情告诉朝来,也希望在朝来知道之前,大人能够一直保守这个秘密。”宁相生道。 徐少桥一开始选择隐瞒这件事,自然会一直隐瞒下去。 可,“丞相方才说了,只是让杜鹃回去乡下几天,朝来回来了,那个几天只能是一天,两天,三天,多一天,朝来都会有所察觉。” “为今之计,能救得朝来性命就好,我自知对不起杜鹃,可若是救了杜鹃,朝来的处境会比进天牢还要危险。”宁相生叹气,“我只能选择救朝来,只要杜鹃配合这几天,朝来便可以活下来。” “我会时刻关注杜鹃的下落,丞相回去吧。” 宁相生走了两步,回头道,“朝来能没事,多亏了议郎,如今不方便,劳烦大人转告一声谢谢,等事情过去了,我一定带上朝来去将军府道谢。” “是。”徐少桥拱手答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昔我往矣 宁朝来能够出狱,是因为杜鹃承认是她杀了丹阳,就连杀害杜鹃的过程都说得毫无破绽。 杜鹃要救宁朝来,自然有人是不开心的。 杜鹃被带到上阳府里的时候,已经是伤痕累累,苟延残喘。 但只要她不改口供,不将宁朝来扯下水,上阳就不会放过她。 上阳坐在柴房的门口,一面品茶,一面平静的看着乙木将细长的银针一根根刺进杜鹃白嫩的指头上。 看着杜鹃满头大汗,听着杜鹃一声比一声凄厉的嚎叫声。 她就不信,没有撬不开杜鹃嘴的酷刑。 杜鹃身子被绑在圈椅上,衣裳因为鞭打,已破烂不堪,被捆在圈椅两侧的双手,十指满是殷红的血。 乙木平日做的都是劈柴担水的粗活,下手不分轻重。 一早上的鞭打折磨,杜鹃也足够狼狈,足够痛不欲生了。 上阳扬手,让乙木退到一边。 “人活一世,挣扎半辈子,都是为了自己让自己过好日子。你跟着宁朝来,连个像样的首饰都没得到过,为什么还要傻乎乎的为她偿命?只要你肯说实话,我不仅可以让你活着,还能给你很多宁朝来给不了你的东西。”上阳诱惑道。 哪个奴才不贪财,不想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可以活命,可以享受荣华富贵,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杜鹃总不会还不动心。 汗水从眼皮上流淌下来,再滑过脸庞,滚烫的像是要灼伤皮肤。 杜鹃没有精力再周旋下去,她费力抬起眼眸,奄奄一息道, “公主,公主能给我什么?” 看看,她就说没有一个人能逃过的诱惑。 上阳笑道,“钱,富贵,尊严,身份,这些够吗?” “真的吗?”杜鹃眼里迸射出一道亮光,看得出来她对上阳开出条件的殷切。 上阳点头,“我说话算数,只要你说实话,说丹阳是宁朝来杀的,你不过是她推上去的替罪羊,我会兑现自己的诺言,给你你想要的。” “好。”杜鹃高兴的点头,片刻又犹豫起来,“可就算说了,我终归是个低贱的丫头,她是丞相的女儿,又有那么多人帮她,我的话根本不管用。” “有我在,你有什么好担心的。”上阳嗤笑。 “我还有一个条件,公主答应,我就按照公主的要求说,公主不答应,就恕杜鹃难以从命。”杜鹃下定了决心。 上阳不耐烦的皱起眉头,“你还想要什么?” 这奴才贪得无厌,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杜鹃恨恨的说道,“宁朝来从不把我当人看,处处欺负,处处侮辱,我要当众说出她的刻薄,让她声名狼藉,不得好死。” 声名狼藉,不得好死,上阳听得热血沸腾,这都是她巴望的,要是真能通过杜鹃得到,便是老天有眼,没有辜负她多年来的算计。 “你说的都是实话,愿意声讨宁朝来?” 再怎么着,杜鹃都是宁朝来的人,虽然是经历了许多刑法才答应改口供的,可上阳还是想试上一试。 乙木扬起手中的鞭子,一下下抽打在杜鹃身上,打得杜鹃皮开肉绽,哀叫不断。 “公主,是真的,只要公主给我荣华富贵,让我出一口恶气,我愿意,说什么我都愿意。”杜鹃哭着道。 谅她也没有临时变卦的胆子。 “还不将杜鹃解开?”上阳瞪着乙木。 乙木扔掉鞭子,解开束缚着杜鹃的绳子。 杜鹃吃力的抬起两只手,两只手的指头插满银针,血肉模糊。 乙木生硬的将银针拔出,每拔出一根银针,杜鹃脸上的汗水与眼泪就多一分。 十指连心,每一下都是钻心的痛。 上阳别开脸,吹着手里捧着的热茶,问,“你想什么时候当着众人的面说宁朝来的不是?” “让我稍微缓一缓就好,今日下午,下午时候就可以。”杜鹃哆哆嗦嗦说道。 “那你等着吧,我会做好安排,你若有什么要求,告诉他就是,但不能踏出柴房一步。” 上阳起身,看了一眼乙木,乙木知道上阳是让他看紧杜鹃,忙弓身说是。 上阳走了,带着对杜鹃的信任离开,准备继续唱一出精彩绝伦的好戏。 杜鹃背靠在圈椅背上,有气无力的对乙木说,“劳烦大哥帮我打一盆热水过来,我想洗洗脸。” 乙木迅速端了一盆水进来,却是冷水。 乙木将装了水的铜盆随意一扔就出了柴房,啪的关上房门。 杜鹃缓了许久才有力气起身。 看着水中的自己,杜鹃扯了扯嘴角,满是鲜血和淤青的她,这是多可怜丑陋的一张脸,哪里还有半分宁朝来贴身丫鬟的风范。 她捧起一捧冷水,细细擦掉脸上的鲜血,她爱体面,就算死,也想干干净净的死,让别人知道杜鹃也是个不卑贱的人。 谁说宁朝来对她不好,谁说她在宁朝来那里什么都没得到? 宁朝来给她的亲近,给她的尊严,给她的真心,都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最好。 洗干净血迹,宁朝来才不会那么心疼她受的苦,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能为宁朝来做事了。 沧海桑田,再也见不到了。 想到此处,杜鹃泣不成声。 杜鹃错了,这样好的戏,上阳怎会不让宁朝来一同唱。 奴才告主的事情已在长安闹得沸沸扬扬,人人都赶到上阳公主府观望。 好戏即将开始,得知宁朝来毫不知情时,上阳愿意亲自去丞相府,去将宁朝来请来。 有人拦她,是意料当中的事,不是太叔奂就是徐少桥,不是徐少桥就是乌氏小楼。 但没想到,三人都来了,并排候在丞相府的门口。 “人还来得齐全,以为这世上真有不透风的墙,我不来她便不知道?” 宁朝来马上要被自己的贴身丫鬟害死了,他们以为守在丞相府的大门口就能救得了宁朝来吗? “公主有事,我愿意代为转达。”太叔奂道。 上阳不屑一顾,“本公主要说的事太大,你不够资格。” “那本王子如何,可够资格?”乌氏小楼上前一步,道。 “王子身份尊贵,上阳哪里有胆子让王子传话,上阳有手有脚有嘴,能走能动能说,就不麻烦王子了。” “好歹姐妹一场,公主这样斩尽杀绝会不会太绝情了?”徐少桥问。 世上绝情的事多了去了,要是人人都不绝情,何来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上阳知道三位与宁朝来交好,以朋友至交自称,可你们越是阻拦,我越是怀疑宁朝来到底在不在丞相府,她在还好,要是畏罪潜逃,整个丞相府都要逃不过不说,你们对父皇也不好交代。” 皇帝的架势可是面前三人不敢不退让的东西,这种时候,上阳只能借助皇帝来打压三人。 太叔奂沉默着让开道。 乌氏小楼想过之后,也让开道。 徐少桥站着不动。 要宁朝来亲眼目睹杜鹃去死,太残忍了,他狠不下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杨柳依依 “徐大人这是在为宁朝来争取逃命的时间吗?”上阳笑问。 徐少桥屏息凝神,不予理睬,宁朝来不是凶手,为何要逃命,就算宁朝来真的是逃命,他与她一起死有什么不好? “若宁朝来是主犯,徐大人可就成了帮凶。”上阳笑着捏捏细长的指甲。 杀人夺命,她不介意多一个徐少桥,反正与宁朝来亲近的人,她一个也看不顺眼。 “少桥。”太叔奂抿唇拉开徐少桥。 上阳的笑容从脸颊荡漾开来,“这就对了,还是议郎大人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 言罢,趾高气昂的进了丞相府。 太叔奂道,“让她去吧,得见最后一面,她与杜鹃都不会遗憾。” 乌氏小楼与徐少桥不说话,他们自是知道能让宁朝来去见杜鹃一面也是好的,可要宁朝来眼睁睁看着杜鹃去死,什么都不能做,宁朝来心里该有多难过? 以后回想起来,也是宁朝来心口上没有办法愈合的伤疤。 再没有遗憾,也是痛的。 宁朝来彻夜难眠,好不容易睡着,上阳来了。 上阳看见守在宁朝来床边的柳兰,轻笑道, “你就是宁朝来的表哥?” 看出来者不善,柳兰起身,小声道, “朝来才睡下,你若有事,与我出去说,等朝来醒了,我会告诉她。” 上阳不退反进,说道, “说来可笑,你们一个个的都想做什么?外面的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就是想拦住我。我进来了,里面的一个人还要撵我出去。” 说起外面的人,柳兰知道是太叔奂三人,上阳的身份立马明朗了。 就是她害得宁相生缠绵病榻c宁朝来郁郁寡欢,她竟然还敢登堂入室。 “丞相府不欢迎,请公主出去。” 柳兰前去推搡,想将上阳赶出去。 上阳不动,只笑看着床上睁开眼睛的宁朝来。 宁朝来道,“表哥,你先出去。” “不行。”柳兰跑到宁朝来旁边坐下。 就是担心宁朝来出事,他才寸步不离守着,现在上阳来了,他怎么能走。 “出去吧。”宁朝来坚持道。 柳兰无奈的站起,看着上阳,说道,“朝来,你有事记得叫我,我就在门外。” 柳兰还是放心不下,出去之后有意将房门打开了些许。 上阳打趣儿道,“这位表哥真疼表妹,不会是怕我将你吃了吧。” 宁朝来披上外衣,因脚掌受伤,只能坐在床边,她看也不看上阳,兀自道, “公主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来,又是为了什么事?” 上阳四处看了看,问,“怎么不见杜鹃?” 宁朝来抬头,“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啊。”上阳摊开两手,脸上是假装无辜的炫耀,“相府如今落魄得连养个婢女都养不起的话,我将杜鹃留在公主府也不是不可以。” 宁朝来霍地起身,揪着上阳的衣襟,道, “你要是敢动杜鹃一个手指头,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上阳用力一推,将宁朝来推倒在床上, “宁朝来,你到底弄没弄清楚自己的处境,如今已经没有人能够保护你了,就连杜鹃也要背叛你了,你会成为孤家寡人,会孤零零的去死!” 世上最不会背叛她的人就是杜鹃,宁朝来不相信杜鹃会背叛她。 上阳得意道,“杜鹃要在公主府门口细数你对她犯下的罪行,我来就是邀你去听听,听听自己是如何的虚情假意。” “你说清楚,说清楚!”宁朝来起身扑向上阳,眼里已有泪水。 宁相生他们到底瞒了她什么事,杜鹃到底要做什么? 上阳甩开双臂上的手,冷冷将宁朝来推到地上,平静的转身。 说得再清楚也不如宁朝来亲眼所见来得清楚。 柳兰进屋,看见满脸泪痕的宁朝来,匆忙的脚步停下。 “我要去公主府。”宁朝来从地上站起,哭着道。 柳兰手足无措看着宁朝来,要去吗? 宁朝来故作镇定的穿上鞋子,起身往外走。 柳兰牵住她的手,“朝来” 拦不住也不想拦。 柳兰搀着宁朝来出门,宁朝来不顾脚上的伤,健步如飞,比柳兰还走得快。 府门外的三人不见了踪影。 上阳公主府外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有文武百官,也有黎民百姓。 杜鹃站在府门上边的阁楼门外,俯视下方翘首以盼的人,慷慨激扬道, “宁朝来不是君子,是小人,人人都说她进退得体,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上阳站在院中,投过去一个赞赏的眼神,对,就该这样说。 杜鹃掀起衣裳,露出身上无数的鞭痕,道, “这都是拜她所赐,旧伤不好,新伤又来,她进天牢前还不忘记打我,就因为我偷了她一对耳环。” 人群中唏嘘声一片,皆是对杜鹃的同情。 是啊,宁朝来不缺身外之物,因一对耳环将身边的婢女打成这样,叫人咋舌。 与匆匆赶来,泪流满面的宁朝来遥遥相望,杜鹃动容一笑,更为痛恨的说道, “她是丞相的千金,是天下男子争相讨好的才女,所以她打我骂我,都习以为常,她开心与否,都对我拳脚相加,一天又一天,从来不将我当人看。” 杜鹃一说一哭,哭得心酸而委屈。 心酸的是她说的都是违心的假话,委屈的是,这些话她不得不说。 若这话是别人嘴里说出来的,她一定会冲上去撕烂那人的嘴,可是,却是她在诋毁宁朝来。 只有知情的人知道,话是假的,眼泪是真的。 宁朝来朝着府门口走来了,人群自动往两边让开。 上阳领着侍卫上前挡住宁朝来,这个时候,怎么能让宁朝来坏了她的好事。 “杜鹃,杜鹃!”宁朝来被侍卫拦在门外,只能看着杜鹃,一个劲儿的呼喊。 这是她无言的呐喊,最无力的嘶吼,她不愿意,不愿意杜鹃出事。 她不该相信宁相生的话,如果她早点知道杜鹃在公主府,如果她早点知道,杜鹃就不会受这样的苦。 杜鹃控制不住情绪,只好背转身子,抹了一把眼泪才回过头,道, “宁朝来对我不好,鞭打我,折磨我,侮辱我,我恨她入骨,恨不得亲手杀了她,可她有那么多人护着,我怎么杀得了她!” 杜鹃指着宁朝来,哈哈大笑道,“我借她之名杀了丹阳公主,她教我的三十六计,我用这招借刀杀人报答她,我将害我挨打的耳环放在丹阳公主手里,我以为她一定要死了。” 杜鹃瞪着一个劲儿对她摇头的宁朝来,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可是她却从天牢出来了,她没死,她是活着回来的,我知道她不会放过我,我也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今我来思 她还是被骗了,这个不怕死的狗奴才,居然敢在她眼皮子底下玩把戏。 “去将她带下来!”上阳握拳道。 两个侍卫转身上了去阁楼的梯子。 宁朝来站在人群中央,伸出两手想要拥抱杜鹃。 她求杜鹃,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侍卫已走到了身后,杜鹃扬唇一笑,张开了双臂,迎着宁朝来的臂弯,从阁楼上纵身一跃。 这是她能做的唯一的事,幸好,她做到了。 临死前能见见宁朝来,这一生虽然短暂,但是很快乐,很幸福。 宁朝来瞪大眼睛,亲眼看着杜鹃像展翅的蝴蝶一样从阁楼上落下来。 沉重的闷哼声告诉她,世间再无杜鹃。 杜鹃就落在她脚下,浑身伤痕,满脸鲜血,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容。 宁朝来两眼空洞的看着面前的人。 杜鹃死了,杜鹃死了! 刚才还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没有了? “杜鹃,杜鹃。”宁朝来跪下,抱着杜鹃的尸体,呜咽道,“杜鹃,你回来,杜鹃,我求求你,你回来好不好。” 变故来得太快,没有人料到是这样的结局。 人群安静着,只听得到宁朝来撕心裂肺的哭声。 他们不信,宁朝来真的会如杜鹃临时之前说的那样对待一个忠心耿耿的婢女。 宁朝来哭的这样伤心,分明是彼此感情太过深厚,不忍离别。 好一个不怕死的奴才。 上阳恨恨道,“原来真的是她杀了丹阳,她以为死了便能解脱吗?给我打!” 侍卫将宁朝来推开,将杜鹃的尸体拖到府门台阶上,拿出鞭子,一下下抽打。 人都已经死了,尸体还温热着,他们怎么可以如此残忍! 鞭尸,那是对逝者的侮辱,是对杜鹃的亵渎。 “住手,你们都给我住手!”宁朝来冲过去,再次被侍卫推倒在地。 鞭子打在杜鹃的身上,更是打在宁朝来心上,一下又一下,痛得难以言表。 柳兰将宁朝来扶起,朝侍卫扑过去,不过下,又被扔了出来。 宁朝来仿佛听见杜鹃的抽噎声,她迅速跑上前,抽出侍卫刀鞘里的长剑,狠狠往前一刺。 鲜血染红锃亮的长剑。 一个侍卫倒下,又一个侍卫补上。 上阳要宁朝来死,宁朝来不死,那她就让宁朝来生不如死。 她不要她鞭打她的婢女,她偏要狠狠的打给她看! 宁朝来要是有胆,就来杀她,来杀了她! 再这样下去,事情会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不能让宁朝来冲进去。 柳兰张臂挡在宁朝来前面,道,“朝来,你不要冲动,你醒醒,想想杜鹃的初衷。” 宁朝来杀红了眼,任何言语都是听不进去的,更不会管拦她的是人是魔。 只要敢阻拦她,她遇人杀人,遇魔杀魔。 左右不过杀人头点地而已。 她手一扬,长剑划破柳兰的胳膊,她冷声道,“让开。” 如何能让!上阳已拨开侍卫走了过来,若宁朝来给上阳一剑,那杜鹃用命救下来的一条命便彻底搭进去了。 柳兰毫不犹豫的站直身子,若他的鲜血能换得宁朝来清醒,他死又何妨? 宁朝来不想杀人,她只想要回杜鹃。 她看不清面前的人是谁,也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眼中杀人狂魔。 就算是柳兰,只要是不让她进去,她也是要杀的。 宁朝来的剑在离柳兰胸口只有一寸的地方被人夺去。 太叔奂将长剑扔到一边,对徐少桥与柳兰道, “将她带回丞相府,让人寸步不离守着。” “滚,都滚。” 宁朝来的手胡乱挥着,不许人靠近。 她只是要带走杜鹃,他们为何非要拦她! 这个时候只顾心疼有什么用,他们下不去手,他来就是。 乌氏小楼一记手刀劈下去,宁朝来身子瘫软下去。 徐少桥忙抱起安静下来的宁朝来,与柳兰一道离开。 公主府成了屠杀场,里面的人还在鞭尸,血腥得让人不忍直视,外面的侍卫,有的倒在血泊中,有的站在血泊边。 乌氏小楼冷眼一扫,看热闹的人慌忙逃窜。 今日的热闹,不是热闹,看多了,是掉脑袋的祸事。 没有人想死。 太叔奂一脚踢开拿着长剑挡在他面前的侍卫,上前捉住鞭尸人握住鞭子的那只手,稍微用力。 只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那人的手腕软软的耷拉下来,人被踢倒在门背后。 其余人皆是不由自主的后退几步。 太叔奂脱下衣裳盖在杜鹃身上,将杜鹃尚有余温的身子打横抱抱起,轻轻放到乌氏小楼怀里。 乌氏小楼恭恭敬敬抱着杜鹃,恶狠狠看了一眼上阳才离去。 太叔奂捡起地上的鞭子,轻轻一甩,鞭子发出呼啦一声脆响。 退了几步的侍卫再退开几步。 宁朝来再是嗜血的魔头,不过是个女子,他们不怕,但太叔奂不一样,他若真的发怒,要他们的命,不过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他们不敢触碰太叔奂的底线。 “太叔奂!”上阳红了眼眶,他真敢对她动手吗? 太叔奂拿起鞭子,就没想过这样放下,他扬手,只见上阳的秀发无风拂动。 狠狠的一鞭子落在上阳背上,将上好的绢衣打出长长一道鞭痕,鲜血顿涌。 上阳被抵挡不住的力气一推,摔倒在地。 背上是火辣辣的疼痛,眼里是氤氲的雾气。 太叔奂居高临下道,“我早说过,你是如何对她的,我就会如何对你,你不知悔改,我便给你一点教训。” 上阳痛得冷汗直冒,咬牙道,“太叔奂,鞭打当朝公主,你不想要命了是吗?” 太叔奂抬手又给了上阳一鞭子,正好与之前的一鞭子重合,隐约能看见森森白骨。 “上阳公主,愤怒的不只我一个人,只要你愿意说,尽管去面见陛下,看陛下会不会护一个残忍霸道的公主,你若不信,可以一试。” “你!”上阳痛得倒抽一口凉气。 太叔奂补充道,“你若不识好歹,大不了让乌氏小楼请一道圣旨,将你嫁去匈奴,乌氏小楼爱屋及乌,你让宁朝来痛不欲生,他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上阳趴在地上,无法起身,双手死死扣住地面,指甲因太过用力而折断。 “上阳公主,请你听清楚,也好好记住我的话,不要妄想将宁朝来逼上绝路,她的绝路也会成为你的死路。” 太叔奂将鞭子挽成一团,恨恨往府门扔去,府门咚的震动一下,留下一个偌大的凹陷。 上阳看着太叔奂离去的背影,银牙咬破红唇,鲜血染红银牙,满嘴的血腥味。 她会终生记得太叔奂给她的这一鞭子,她会讨回来的,迟早会连本带利的讨要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雨雪霏霏 梦里是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漩涡,漩涡里有漫天飞舞的桃花,有煮沸的香茗,有幽静的石径。 一女子提着茶壶踏入重重迷雾笼罩着的小径,行到之处,尽是蜿蜒的血迹。 “小姐,小姐?”有人小声唤她,对她说,“小姐,茶煮好了,你尝尝味道好不好。” 听到声音的瞬间,那女子回过头,只有一张被鲜血覆盖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 宁朝来猛然惊醒,坐直身子后失声痛哭。 杜鹃,那是杜鹃。 “朝来。”宁相生坐在床边,忙将人搂宁朝来怀里,柔声道,“没事了,朝来。” 宁朝来往宁相生的怀里蹭了蹭,哭得更为悲哀。 “别哭了,”宁相生轻轻拍打宁朝来的背,“阿翁带你去看杜鹃。” 杜鹃的尸体放在后院的竹林里,或是怕宁朝来触目伤怀,呈放尸体的棺椁已被钉得严严实实,棺椁前摆了香案烛台。 太叔奂与乌氏小楼站在一侧,徐少桥与柳兰站在另一侧,几人背后站着相府的婢女小厮,百十号人,皆是凝重的看着宁朝来。 “虽是简陋,但好歹能让她早点入土为安。”宁相生道。 若不是乌氏小楼c太叔奂c徐少桥三人求情,皇帝连这个简单的仪式都不会允许。 宁朝来走到棺椁边,道,“将棺椁打开,我要带着杜鹃的尸体告御状,就算那人是公主,是陛下,是天王老子,我也要告!只要不让我身边的人含冤而死,我豁出一条命又如何!” 皇帝和上阳不是怕吗,不是要杀人灭口吗?那她就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天下人,让天下人都戳他们的脊梁骨,让他们也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你们聋了吗?我让你们把棺椁打开!” 任宁朝来怒气冲天,还是没有人上前。 宁朝来一脚踢翻香案,看香案上摆放的烛火与果子滚落一地。 她怒骂,“人死得冤枉,入了土就能得到安宁吗?荒谬!我要将他们的丑事说出来,我要将真相说出来,看他们草芥人命的下场,这才是能让杜鹃闭眼的做法!” “宁朝来!”宁相生涨红了脸,瞪着宁朝来,生怕宁朝来口不择言,再惹来杀身之祸。 宁朝来不管,用手指一一指过太叔奂,乌氏小楼,徐少桥,恼怒道, “你们一个个的不是都好奇陛下为何要杀我吗?那我就告诉你们,高高在上的陛下” 后半句话因宁相生打下的巴掌而终止。 这一巴掌也结束了宁朝来的疯狂,她看着宁相生,平静的问, “阿翁,我错了吗?” 宁朝来儿时也时常这样问,那时宁相生总有千万种理由,说明宁朝来的错处。 可这一次,宁相生只是握紧拳头,回答一句,“是,错了。” 两行清泪成河,宁朝来笑着点头,“是,是错了。” 错在天子犯法不与庶民同罪,错在害死杜鹃的人是皇室的人。 宁朝来屈膝跪在棺椁前,将香案推起,将散落在地上的香烛与果子一个个的捡起。 她道,“你们都走。” 面面相觑后,宁相生摆手,“都走吧,让她一个人静静。” 她又道,“太叔奂,你等等。” “朝来!”宁相生既心疼又无助的叫了一声。 他知道宁朝来让太叔奂留下来不是想诉说悲伤,而是要兴师问罪,她一定是将杜鹃的死怪罪在太叔奂身上了。 太叔奂对宁相生道,“丞相带着他们出去吧。” 宁相生长长叹了一口气,领着其他人出了林子。 宁朝来将最后一个果子捡起,才从地上站起,走到太叔奂面前,因不及太叔奂高,她只能仰着头问, “是你教她的吗?” 是太叔奂亲自教杜鹃怎样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再去死的吗? “是。”太叔奂供认不讳。 “凭什么!”宁朝来咆哮着给了太叔奂一耳光。 杜鹃是她的,是宁朝来的,太叔奂凭什么没有经过她的允许就让杜鹃死了。为什么不问问她愿不愿意,为什么不问问她舍不舍得? 太叔奂不说话,只是伸手摸了摸宁朝来挨打的脸颊。 宁朝来打他的这一巴掌重,却不疼,宁相生打宁朝来的一巴掌不重,却是痛到了心里,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宁朝来愤怒的打开太叔奂的手,指着前方的院子,道, “你出去,从今以后,相府与将军府再无瓜葛,丞相府鄙陋,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再也不要来了!今时今日,今生今世,不论何时何地,我都不想再看见你!” 就差说出恩断义绝四个字了。 太叔奂点头,只要能减轻宁朝来的痛苦,他挨打挨骂都心甘情愿,无论宁朝来要他做什么,他都不会拒绝。 宁朝来扑到棺椁上,头贴着棺椁,又哭又笑的说道, “杜鹃,他害死我一次还不够,还要害我第二次。你放心,连我都活过来了,我会找到让你活过来的办法,总有一天,我们重聚。” 太叔奂听不懂宁朝来的话,权当是宁朝来伤心过度所致,没有放在心上。 让她单独与杜鹃相处一会儿,待情绪释放得差不多,应该就好了。 太叔奂这样想着,悄悄退出竹林。 婢女小厮们退下了,其余几人都站在院子里等着太叔奂。 一见太叔奂出来,宁相生立马弓下身子赔礼道, “杜鹃与朝来感情甚好,杜鹃出事,朝来悲哀难诉,一时失态,老夫代她给大人赔不是了。” “宁相言重了。”太叔奂托起宁相生的手,他怎会计较宁朝来的不是。 “杜鹃的后事还是尽快办了。”乌氏小楼抿唇道。 皇帝朝令夕改,说不准什么时候又要变卦,不如早早将杜鹃下葬,避免再生变故。 宁相生点头,又对乌氏小楼一拜,“王子恩德,老夫铭记于心。” 若无乌氏小楼一起,皇帝未必肯让太叔奂将杜鹃的尸体带回相府,这件事上,乌氏小楼确实功不可没,担得起宁相生的一拜。 乌氏小楼回了一礼,“相府事多,小楼不便久留,改日再来拜访。” 宁相生亲自将人送到府门口。 待乌氏小楼走了,宁相生对徐少桥与柳兰道, “你们二人先照看着朝来,只要她不出府门,其他的都由着她。还有你们在一边陪着她就是,切莫言语宽慰,反而刺激到她。” 宁朝来如今太过敏感,一句话说不对都能让她崩溃。 在上阳公主府门口当众斩杀上阳亲卫一事还没有彻底解决,千万不能再出乱子了。 “嗯。”徐少桥与柳兰同时应声。 “议郎大人请随我走。” 宁相生对太叔奂做了个请的手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行道迟迟 两人去了书房。 宁相生负手站在书桌前,挤出一丝苦笑,“当初你与少桥来借画轴,两个小小孩童,偏偏摆出一副大人模样,那时我还想,多好的两个男儿。” 太叔奂安静的听着,听宁相生将宁朝来没有说完的秘密说出来。 宁相生却还是接着话题说道,“你与少桥不同,他行事虽也拿捏得住分寸,但性子直率,有一说一,只图痛快。你却太过沉稳,凡事三思而后行,谨言慎行,想要完美。” 太叔奂还是安静的等着,等着宁相生说出那个秘密。 “你或许不清楚自己究竟有多聪明。”宁相生扬唇,终于奔入主题,道,“你听我说出来,不过是证实自己的猜测而已,我知道,你已经猜到了朝来没说完的话。” 宁相生什么都没说,但他已经告诉了太叔奂,一个皇帝,一个公主,他们之间会有的秘密。 太叔奂拱手道,“朝来过后,就是丞相了。” 对宁朝来下手之后,就该轮到宁相生了,对宁朝来用的是后宫中惯用的手段,对宁相生多半会用朝堂上不见血的方法。 宁朝来可以逃过一劫,因为她只是女眷,成不了搅弄风云的人。 宁相生便不会有此运气了,他是朝中重臣,举足轻重,威胁太大,加之素来站在太子一侧,皇帝早有防备。 “我知道你有办法,能让朝来平安无恙。”宁相生说道。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不想垂死挣扎。 他放心不下的,只有宁朝来。 这个时候,徐少桥与柳兰一门心思扑在宁朝来身上,只担心宁朝来沉浸在悲痛中走不出来,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弄清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还在淡定看着事态的,只有太叔奂与乌氏小楼。 乌氏小楼是匈奴人,不可多往来,唯一能仰仗的,只有太叔奂了。 既然宁相生提起了,太叔奂也不好再绕弯子,直接道, “曾有和尚给过我一个锦囊,让我百花宴在第二日打开,按照锦囊里所写的做,可我迟迟不愿照做。” 宁相生道,“说吧。” 能让太叔奂记在心里的,想来那锦囊中所写的必然与宁朝来有关。 太叔奂看着宁相生略显老态的脸,轻声道, “锦囊里写的,是让丞相将女儿赶出家门,断了亲情。” 果然,杜鹃的死只是残忍的开端。 宁相生缓缓闭上眼睛,他不震惊,只是伤情,事情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杜鹃死了,宁朝来饱受打击,若在这个时候将她赶出家门,岂不雪上加霜? “我知道宁相不舍。”太叔奂抱拳,“当日我看了字条,也不愿意,所以一拖再拖,拖到丹阳被杀,宁朝来进了天牢。” 这次要是再不狠下心肠,谁知道之后等着宁朝来的又是什么。 “我要什么时候将她撵走才算不晚?” “杜鹃到底是背着杀害公主得罪名自尽的,尸体不宜放太久,明日是个下葬的好日子。” 便是明日,等杜鹃下葬后,将宁朝来赶出丞相府。 “理由呢?” 丞相爱女如命,为什么要将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宁朝来赶出家门,需要一个能说服别人与他自己的理由。 “公主府门口杀人,无视皇家尊严丞相公正严明,就算那人是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大事面前,也不会徇私。” 给了上阳交代,给了皇帝颜面,保住了宁朝来,这一个计谋就将全部的问题解决了。 除了宁相生舍不得,宁朝来难过之外,有百利而无一害。 “多好的计谋,只可怜朝来”宁相生心疼。 宁朝来是人人景仰的长安才女,是宁氏满门的骄傲,谁能想到众星捧月的她会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杜鹃死了,宁相生再出事,天下之大,谁还能年年岁岁,长长久久的照顾宁朝来? 相府没了,长安再回不来,除了江南,天大地大,哪里又会是宁朝来的容身之处? 知道宁相生的感慨,太叔奂宽慰,“柳兰重情,会照顾好宁朝来的。” 柳府是江南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宁朝来去了江南,得柳兰照拂,远离长安的肮脏,每日养养花,看看景,过一回平平淡淡c细水长流的日子,不比在长安过得差。 “承蒙大人不计前嫌,愿意施以援手。” “我知道宁相的意思,也同意宁相的看法。” 能给宁朝来简单生活的人,只有柳兰。 太叔奂与宁朝来,都孤傲卓绝,都太过敏锐,他们是一种人,喜欢计谋,擅长猜忌,不适合一生一世。 杜鹃死在上阳公主府门口的事,轰动了整个长安城,但人人都以为杜鹃是无路可走才选择自尽,虽然也有人垂怜这个死了还被鞭尸的女子,但不过是个婢女,谁会真正记得。 宁朝来却做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 她知道皇帝想压住这件事,不愿声张,也知道如今翻脸只会连累更多人,她强迫自己忍住将皇帝丑事昭告天下的冲动,将这个秘密烂在心里。 只是,杜鹃决不能安安静静的就下葬,也不能随随便便找个荒野就打发了。 她要将杜鹃葬在丞相府的林子里,刻上石碑。 杜鹃生是相府的人,死了也是相府的鬼。 宁朝来穿了件月牙白的襦裙,长发披散,全身上下没有一点首饰点缀,她走在前,让人抬着杜鹃的棺椁走在后,从相府的后门出去,走过熙熙攘攘的集市。 她要告诉所有人,宁朝来心里,从来就将杜鹃当成亲姐妹,她要给杜鹃该有的排场。 她也是在告诉自己,若有朝一日权倾在手,她一定要杀尽天下所有负她之人。 守着棺椁哭了一夜,片刻不歇,宁朝来的眼泪流尽了,她双眼红肿着,布满血丝,过腰的长发在风中拂动,乍一看,像个行走的鬼魅。 她一手挎着竹篮,一手从竹篮里拿出冥钱,扬手撒到半空。 冥钱被风吹得呜啦啦的响,像是孩童的嬉笑声,听上去竟是毛骨悚然。 集市上的人都退到一边,两眼盯住围着棺椁盘旋的诡异冥钱,大气儿不敢出。 人活着时,他们能尽情讨论,人死了,他们倒是一个字都不敢说了。 乌氏小楼与贺赖站在人群中,等宁朝来走过,贺赖小声说, “王子,听说,宁女公子快要和她表哥去江南了。” 贺赖不敢大声说话,自从那夜一时冲动没有毁掉丹阳尸体开始,乌氏小楼便没有给过好脸色。 他曾一味坚持自己没错,认为是乌氏小楼重色轻友,被宁朝来迷了心智,直到亲眼目睹后面的一切悲剧,他才明白自己闯的是弥天大祸。 早知道事情会成为这个样子,他当夜说什么也要毁了丹阳。 要是后悔有用,他一定会不让自己那么冲动。 但世上什么都有,唯独没有早知道与后悔药。 半空中的冥钱还在随风飘飞,洒落在地上的冥钱只能轻微飘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载渴载饥 看着宁朝来沉重的步伐,乌氏小楼道, “无功不受禄,天下也没有我白帮的忙,宁朝来与我有缘,我会惜缘。为了她,我可以得罪天下人,可以不惜一切代价。那位柳公子,再不畏世俗,再执意要娶宁朝来,再情深义重不离不弃,想得到宁朝来,只要我不答应,都是异想天开。” 贺赖摩拳擦掌,“王子的意思是?” 比起再三周旋,得个不远不近的距离,不如直接将人掳了去,匈奴离长安天高皇帝远的,不怕奈何不了宁朝来。 乌氏小楼冷着脸警告,“我没有什么意思,你要是再擅作主张,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经过杜鹃一事,乌氏小楼看清了宁朝来的性子,为了一个婢女,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谁要是敢动柳兰,她未必不会拼命。 他能做的,只能是顺其自然,静观其变。 贺赖悻悻的撇撇嘴。 风吹过,带着阵阵湿气,乌氏小楼抬头看着天上朵朵黑云,道,“风起后,便要变天了。” 起风了,竹叶在风中沙沙的摇曳,豆大的雨落下来,噼里啪啦砸在地上。 杜鹃的尸体葬入墓穴,宁朝来跪在墓前一笔一划将杜鹃的名字刻上石碑。 建了墓,立了碑,杜鹃的后事到此为止。 柳兰将纸伞撑到宁朝来头顶,道, “杜鹃若知道你这样待她,心里该是高兴的。” “能有什么比活着还让人高兴的吗?” 宁朝来说罢,攥着襦裙两侧,徐徐的站了起来。 两人面对面站着,雨滴滴落在骨伞上的声音格外清脆。 “长安风雨不断,不如江南安稳,表哥何时启程回去?”宁朝来问。 柳兰顿感无措,宁朝来这是在赶他走,只要他一个人走。 那她呢,在长安没有立足之地,她还是不愿意和他去江南? 宁朝来拿出装着朱砂玉的锦盒,举到柳兰面前,说道, “将玉还给你,你我的事,就此作罢,你我谁娶谁嫁,没有任何相干。” 宁朝来的话给了柳兰当头一棒,他目光灼灼看着宁朝来的脸,想将宁朝来的心思看穿。 有千言万语不知该如何开口。 问她为何不成吗?他知道原因的,她喜欢太叔奂,从始至终都喜欢太叔奂,可太叔奂拒绝了她,百花宴上,她也接受了皇帝的赐婚。 为何临了又要拒绝,为何? “我知道这些年来你对我的好,我感动,也很感激,你心里的疑问我给你回答。”宁朝来将锦盒强塞到柳兰手里,说道,“之前答应赐婚,是不想让阿翁失望,也是我一时的冲动。时至今日,并非后悔,只是别无选择。” 不管是为了身边爱她的人还是为了自己,她都决定了,她谁都不会选择,谁都不会爱,不会接受别人的同情,不会同意皇帝的赐婚。 “什么叫别无选择?”柳兰扔了伞,将锦盒握在手里,悲哀道, “宁朝来,如果不是后悔,我便是你最好的抉择,没有人比我更适合你。你不过是在找借口,可是,阿来,即便你不考虑我的感受,你也该为自己着想,若是我不娶你,知情的人知道是你看不上我,可旁人呢,他们会作何猜想,你难道一辈子都要在流言中度过吗?” 雨轻轻的爬过脸颊,宁朝来的笑声淹没在其间。 都这个时候了,她连性命都觉得无所谓了,还怕什么流言! “成亲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撑伞小厮的前面,宁相生铁青着脸走进林子。 他便知道,宁朝来到底是不愿意去江南。 “阿翁,不愿意嫁,也是我的错是吗?”宁朝来笑看着宁相生。 不想离开宁相生,不愿让宁相生独自承担一切,不想去江南,不愿让柳府跟着蒙羞,若这也是她的错,世上还有是非之分吗? 宁相生不愿回答宁朝来的问题,只是说, “我只给你两个选择,一,跟着兰儿去江南,不许再回长安。” 许多年没有听见宁相生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跟她说话了。 宁朝来问,“第二呢?” 宁相生袖手,“你若不愿意选择一,便不是我宁相生的女儿,丞相府不是你的家。” “阿翁?”宁朝来泪眼婆娑,“连阿翁也要这样对我?”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难道连最后的亲情也要被夺去吗? “姨夫”柳兰也不愿宁相生c用这样决然的方式逼宁朝来离开。 宁相生只问宁朝来,“你去不去江南?” “不去。”宁朝来摇头,她不去,她不信宁相生真的会与她断绝关系。 随它结局怎么样,她就是要留在长安城,就守着宁相生,哪儿也不去。 “来人,将宁朝来赶出相府。”宁相生冷冷道。 话音才落,已有二三小厮来了竹林。 “姨夫。”柳兰只身挡在宁朝来面前,对宁相生道,“过些日子再说这件事好不好?” 天下没有哪个阿翁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能长长久久的陪在他身边,可是没有没有时间了,他拖得越久,越舍不得,越舍不得,宁朝来越危险。 宁相生再问宁朝来,“你去不去江南?” “我不能去,阿翁,我不能去。” 不是不愿意去,是不可以去。 宁朝来上前要捉宁相生的袖子,宁相生往后退了两步。 失望道,“你恃宠而骄,不识大体,我要你这样的女儿何用?将她撵出去!” 一声令下,两个小厮分别抓住宁朝来的双臂,将宁朝来架着拖往院子。 “阿翁,阿翁!” 宁朝来没有挣扎,只是回过头来,一声叫得比一声哀婉。 “姨夫!” 柳兰心疼宁朝来,本就伤心欲绝了,哪里还经得住宁相生如此对待。 “这事儿不准你插手!”宁相生瞪着柳兰,对剩下的一个小厮道,“将他带回房间,好好看着。” 不容柳兰求情,宁相生匆匆去到前院,两个小厮已将宁朝来送出去,合上了大门。 “阿翁,阿翁!”宁朝来两手用力的拍打着府门,不停叫着宁相生。 宁相生听了宁朝来的呼喊,不由热泪盈眶,只要有一分希望,他都不会这样对待宁朝来。 这么多年了,宁朝来就是他的命。 不停的拍,不停的喊,手拍肿了,声音喊得沙哑了,紧闭的府门还是静静的关着,不为所动。 阿翁与女儿,不过一门之隔,透过门缝,宁相生看到宁朝来走下台阶,端端正正的跪在相府门前,瓢泼大雨当头落下,不过片刻功夫,宁朝来的衣衫便开始滴水。 “大人,要不先让小姐进来吧,雨越下越大了。”小厮道。 从小到大,宁相生从没有这样严厉的惩罚过宁朝来。 初春的雨那样寒,若将宁朝来淋病了,心疼的还不是宁相生。 何必让门里门外的人都难过呢? 宁相生接过伞,道,“让她跪着,她心里或许还好受些,你从后门出去,让徐公子来劝劝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我心伤悲 府门合上的一瞬间,就如水中自由自在游着的鱼儿突然被人扔到了沙漠里,惶恐不安,就如前生被困在大火里无人搭救一样,宁朝来只剩绝望。 一面,她还抱有希望,觉得宁相生心软,看不得她可怜,会让她留下来,另一面,她太明白,她所希望的都不可能实现,宁相生是不会让她留在他身边了。 明知没有希望的希望,才是真正的绝望。 宁朝来啜泣,不是她不听话,有意与宁相生作对,是真的不能一走了之。 杜鹃已死,她做什么都挽回不了了,他怕宁相生也会离她而去,所以她要留在丞相府,好好看着宁相生。 若皇帝为难宁相生,就算她救不了,至少还能和宁相生同生同死,不会孤单。 前世来不及体会人世沧桑,便已殒命。 今生拥有的,更是寥寥可数。 从来没有得到过爱情,因为一段虚假的友情失去了另一段弥足珍贵的友情,只有亲情了,她能守护的只有宁相生了。 若是连宁相生都守护不了,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雨水如柱从房檐上奔涌而下,哗哗啦啦。今年的第一场雨,凉薄到了骨子里。 徐少桥从一路赶来,雨水早湿了鞋袜,他蹲下,一手撑伞,一手将带来的大氅披到宁朝来身上。 “朝来,起来吧。”徐少桥道。 她跪再久,宁相生也不会改变主意。 宁朝来纹丝不动,任谁来劝她,她都不会起来。 徐少桥双膝一屈,跪倒在雨水里,用袖子擦干宁朝来脸上的雨水。 宁朝来要跪,他陪着就是。 伞上雨水飞溅,伞下的两人并肩跪在府门前,虽背影寂寥,但也心安。 太叔奂站在巷子拐角的墙壁后,伸手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隔着雨帘,静静的观望景中的两人。 因为拒绝让她名节受辱c为了救她害死杜鹃c让宁相生将她赶出家门,一桩桩一件件的加在一起,宁朝来会不会原谅他? 一连几个时辰,雨势渐小,苍穹低垂,丞相府的府门始终没有打开过。 伞上的雨一滴滴滴落在地上,溅起水花。 “天要黑了,真快。”宁朝来笑道。 她无计可施,只能看开。 “最慢的是时间,最快的也是时间。” 徐少桥笑着起身,伸手将宁朝来牵了起来。 宁朝来双膝麻木,握着徐少桥的手臂等了许久才勉强站直。 她不坚持了,宁相生也不会坚持。 丞相府的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宁相生与柳兰一同走了出来。 “时候不早了,等马车过来,你与兰儿走吧。”宁相生开口就道。 宁朝来苦笑,“阿翁,你要我走,要我活着,可你知道吗?若是世上没有阿翁,我这一生都不会真正快乐。” 若是没命,何来的快乐不快乐,所以,要论快乐与否,至少得先活着。 一时沉默,没有人说话,直到两辆马车从后门出来。 一辆马车是为柳兰与宁朝来而备,另一辆则是用来装盛宁相生给宁朝来准备的嫁妆。 她做什么,结局都不会改变,她只能听从宁相生的安排,跟着柳兰去江南。 宁朝来跪下,一连给宁相生磕了三个响头,头伏在雨水里,道, “多谢阿翁生养之恩。朝来不孝,不能常伴阿翁左右,不能为阿翁排忧解难,只望朝来不在时,阿翁可以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惦记。” 柳兰跪到宁朝来旁边,给宁相生磕三个响头后,道, “姨夫放心,穷尽这一生,只要柳兰还在,就会好好看着照顾宁朝来。” 眼泪时时都有可能掉出眼眶,宁相生背转过身子,摆手道,“走吧,都走吧。” 就这样轻率的将疼爱了十多年的珍宝托付给了别人,他不敢目送宁朝来离去。 柳兰看了一眼似有千言万语要对宁朝来诉说的徐少桥,率先上去马车。 宁朝来起身,看着生硬笑着的徐少桥,道, “从小到大,只有你是最懂我的,少桥。” 他们间的情谊,比别人看见的深厚,只需一个眼神,就能心意相通。 若是宁相生有事,徐少桥一定要记得告诉她。 徐少桥一手将宁朝来搂入怀里,沙哑着声音道, “不管去到哪里,都要欢喜度日,过往的不开心,就让这场雨带走。” 宁朝来点头,徐少桥松开怀抱。 宁朝来看着斑驳的府门,凝望不愿回头看她的宁相生,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往前行去,只听见宁朝来半欢快半凄厉的吟咏声——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不过短暂十几日光阴,物是人非,往事不可追,这是她的伤悲,但悲伤的人何止她一个。 马车走了,再不听真切辘辘声了,宁相生猛然回头,看着空无一人的幽静小巷,不由老泪纵横。 喃喃的呼唤,“朝来。” 今日一别,怕是再无见面之日。 徐少桥撑着伞,循着马车的痕迹追去。 却因在拐角处看见雨中追随的另外一人而停下脚步。 太叔奂亦步亦趋跟在马车后面,不靠近,不远离,就如他对宁朝来,不牵扯,不放手。 百花宴上,只要他点头,宁朝来便是他的。既然深爱,为何甘愿将所爱之人拱手让人? 行过城门的时候,宁朝来让人将马车停下,她掀开侧边的帘子,回头看城门上石刻的“长安”二字。 两生以来,她全部美好的记忆都在这里,若是能将记忆带走也好,偏要孑然一身,什么都带不走。 城墙上,上阳落入宁朝来眼帘。 上阳笑着冲宁朝来挥手,那真心的笑容仿佛在告诉宁朝来,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都是假象,假如杜鹃还活着,假如她和上阳还是亲密无间的姐妹,假如她们没有那么多是非瓜葛。 假如,只是假如。 宁朝来和上阳,从来都不是推心置腹的姐妹,从前不是,如今不是,往后更不可能是。 宁朝来面上平静,可攥紧帘子的手出卖了她内心的挣扎,她什么都可以不计较,除了杜鹃的死。 “朝来,”柳兰拉开宁朝来的手,道,“走吧。” 帘子覆下,隔绝帘外一切。 宁朝来没看见李素舞从城墙那头走到了上阳旁边。 上阳挨了太叔奂两鞭子,伤势严重,只能倚着墙壁站立,见李素舞姗姗来迟,忍不住讽刺, “阁主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我近来不止一次去千金阁找您找不到,今日不找,却无端端出现了。” 李素舞看着城墙下远去的马车和站在城门处的太叔奂,往后走了几步,她不能让太叔奂知道她与上阳的勾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莫知我哀 “我不出现,只是不想添乱,宁朝来百般宠爱的丫头都做了替罪羊,我一个千金阁阁主要是被牵扯进去,结局能有什么不一样吗?”李素舞有意看了一眼上阳,“况且,我以为,公主万事俱备,万无一失,不需要我帮忙。” 上阳眸子一冷,“你这是在笑话我?” 她没有让宁朝来一败涂地是真,可也不意味着这能成为别人的笑柄。 “公主误会了,”李素舞握住上阳的手,“我怎敢笑话公主,只是感慨宁朝来命大,居然能在千钧一发之际保住性命。” 上阳甩开李素舞的手,置于身后,道, “不用火上浇油,你有什么主意说出来就是。” 李素舞不请自来,不就是想借她的手整治宁朝来,自己置身事外吗? 李素舞唇角一勾,笑得邪魅,“公主,不是每件事都得自己动手的,之前百花宴上用丹阳就很好,可见,公主恨宁朝来,不一定要将刀子捅在她身上才算解恨。” “宁朝来不在长安,我手再长也支使不动江南的人,要知道,柳家在江南的势力可不是你我能小看的,他们要保护宁朝来,自然会筑起一道铜墙铁壁。” 再说,太叔奂将宁朝来看得那样紧,不是她能动得了的,背上的两鞭子,也让她心有余悸,不敢率性而为。 “公主没听明白我的意思。” 李素舞笑着将食指向千里之外,世上没有走不通的路,只要棋子选得好,铁筑的墙也能夷为平地。 “乌氏小楼?”上阳惊讶,“你要我借乌氏小楼的手除掉宁朝来?” “不错!”李素舞高兴道,“乌氏小楼可不是省油的灯,他看中的猎物绝不可能让别人夺走。宁朝来跟着柳兰去了江南,乌氏小楼一定会跟着去,到时,用宁朝来与柳兰的亲近稍加刺激,乌氏小楼一定对柳兰下手,就让宁朝来一不小了跟着遭殃就是了。” 到时候,宁朝来死了,罪行由乌氏小楼担下,太叔奂要报仇,找的也是乌氏小楼,没有人会怀疑到她们头上。 这可是一石二鸟的好计谋。 “阁主与乌氏小楼很熟?”上阳问。 若不是很熟悉乌氏小楼的性格,李素舞不可能一连说两个一定,也不会想到利用乌氏小楼的性情去设计宁朝来。 区区千金阁的阁主,竟然这样了解匈奴的王子,两人身份一在平地一在天,为何会有交集? 她不信这些只是李素舞托人查的,那么,李素舞到底是谁?为何那么恨宁朝来? “就当熟悉吧。”李素舞回答,她与乌氏小楼,毕竟还是相处了几年,说是熟人,也在情理当中。 李素舞这样回答,上阳更加确定李素舞动机不单纯,道,“我做的一切都只是为阁主做嫁衣裳吧?” 她绞尽脑汁对付宁朝来,她赢了,李素舞跟着高兴,她输了,李素舞没有任何损失,从一开始,李素舞就只是站在一边观望,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李素舞摊开两手,露出白皙的掌心,不可思议道, “你我是一路人,有相同的目的,并为了那个目的而努力,彼此互相帮助,取长补短,去铲除共同的敌人,有什么不对吗?为何非要在意是谁利用的谁多一点,只要结果能让你我高兴,我们就是最大的赢家。” “你是谁?”上阳掏出一把匕首抵在李素舞脖子上。 她所有的秘密,包括与皇帝的不齿,李素舞都知道,而事关李素舞的,她毫不知情,就连李素舞这个名字都未必是真的,她怎会允许这样的威胁存在。 没有李素舞,她照样对付得了宁朝来,既然李素舞没用,她何必养虎为患。 “原来公主早算到我会出现,还为我备了厚礼。”说话的同时,一支锋利的钗子抵在上阳的胸口处,李素舞笑着说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公主备了礼,我也不好两手空空的来。” 李素舞说了,她和上阳是一路人,上阳想到的,她也想到了。 试想李素舞苟延残喘这么多年,经历过人生的大喜大悲无数,若是连上阳这点小心思都看不透,她该是死了多少回? 就在上阳猜测她与李素舞两个人会鱼死网破之际,李素舞却将钗子别到发髻上,道, “公主这多疑的性子倒与陛下很像。” “你与父皇也认识?”上阳一双眸子写满震惊。 李素舞深谙宫中事物,与乌氏小楼认识,暗中有高人相助,这样善于算计雨隐藏的女人,绝不是池中之物。 “你到底是谁?” 上阳心里七上八下,她既想知道李素舞的真实身份,又怕李素舞的真实身份会让她接受不了。 “公主很喜欢太叔奂吧?”李素舞冰凉的指尖游走在上阳的脸上。 “不要兜圈子。”上阳用匕首将李素舞的手指挡回去。 “公主想知道,我说就是了。”李素舞咯咯的笑着,风情万种的靠在城墙上,秀口一吐,道,“我是穆紫。” 哐当一声,上阳手中的匕首落在地上。 关于穆紫,皇帝多多少少提起过,一个让皇帝爱不得c恨不得c拿不起c放不下的神一样的女子,居然就是她面前这个让她看不透的千金阁阁主。 穆紫去了匈奴,如今回来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只是,穆紫是太叔奂的生母,而今又知道她与皇帝的关系,知道她所有的不堪,这样下去,她该如何在穆紫面前自处,如何了却嫁给太叔奂的夙愿。 “穆紫是穆紫,早已死了,公主不必在意,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李素舞,只是李素舞。” 李素舞将手搭在上阳肩上,这一次,上阳没有嫌弃,没有躲开。 喜欢太叔奂,自己的秘密被太叔奂的生母洞悉,不堪的人成了上阳,从此刻起,她在李素舞面前,连最后一点尊严都没有。 “不瞒阁主,父皇这些年一直在打听您的下落。” 李素舞身份变了,上阳说话的口气也跟着变了。 从前可以大呼小叫,如今只能言辞卑微。 穆紫除了是太叔奂的生母,还是皇帝心口上的人,无论如何,上阳都要好好应对,这不是她能轻易开罪的人。 “公主,这事儿你不该与我说。”李素舞弯腰,将匕首捡起,放回上阳手里,“我若想寻故人,何苦在千金阁蛰伏这么多年,但若是公主想说,也不是不能说,全看公主如何打算。” 李素舞眉眼含笑的下了城楼,她不担心上阳会泄露她的消息。 要是皇帝知道她回来了,势必找她,她的身份明了,上阳与太叔奂便一点可能都没有了,上阳怎么会拿太叔奂做赌注。 怪不得都说痴情的女子最傻。 别说上阳,皇帝的任何一个女儿,都别想成为太叔奂的女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燕燕于飞 李素舞的音容笑貌不断的在脑海里涌现,上阳莫名的就想起了宁朝来。 方才李素舞笑着离去,那样的自信与洒脱,真的像极了宁朝来。 李素舞年轻时,也该与宁朝来一样明艳动人。 “可恶!” 上阳握着匕首在墙上胡乱砍划。 她好不容易赶走宁朝来,好不容易等到她与太叔奂之间没有障碍了,又来一个李素舞。 若是将上阳逼得走投无路了,她谁都敢杀。 乱了的长安城好不容易恢复平静,但只是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暗潮四涌。 早朝时分,百官议事的大殿内,宁相生出列,跪下道, “陛下,臣教女无方,才使得她目无王法,于众目睽睽下公然行凶,虽陛下谅解,说事出有因,不与她计较,可老臣疏于管教,确实有罪。” 皇帝拨开冠冕延前的玉石珠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宁相生道, “丞相忍痛割爱,将爱女赶去江南,速度之快,让朕阻拦都来不及,丞相如此大义灭亲,何来的有罪。” “陛下,臣已年迈,有心造福一方,为陛下肝脑涂地,可头脑混沌,行事拖沓,到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望陛下成全,允许臣告老还乡,长居乡野,不问世事。” 宁相生决心请辞,若皇帝应允,能留得他一条性命,他便离开朝堂,寄情山水,不理会长安的明争暗斗与血雨腥风。 第一个不同意宁相生辞官回去的是太子。 太子道,“宁相才思敏捷,多少人望尘莫及,若宁相请辞,要其他臣子如何安然自处?” 太子势单力薄,只有寥寥几个心腹,若宁相生辞官,他还有何资本争夺皇位。 “宁相突然要辞官,让朕很是讶然,朕觉得太子说的有理,辞官一事,宁相或许可以再考虑考虑。” 就算没有太子开口,皇帝也不会允许宁相生甩甩衣袖就走人。 皇帝将目光移向太叔侯,道,“听说将军对宁家女公子一向赞赏有加,女公子坎坷,将军颇感遗憾。朕想问问,关于宁相想辞官一事,将军如何看待?” 皇帝的用心,不难揣测,他要对宁相生父女下手,但太叔侯与宁相生关系不一般,太叔奂与宁朝来又多有瓜葛,他自然要掂量清楚,太叔奂父子会如何抉择,才好决定接下来的一步棋怎么走。 太叔侯对皇帝的试探始料不及,惶恐道, “丞相大人素来谦虚,说要辞官,真是折煞我等,臣觉得,丞相大人恪尽职守,秉公执法,应该留在朝堂,再创辉煌。” 太叔侯表明立场,站在皇帝一侧,但他也借机夸奖宁相生的性情,为宁相生博了一片赞扬声。 中规中矩的回答,没有得罪任何一方,但正是这样模棱两可的说法,让皇帝心里有了别的主意。 他道,“今日早朝到此结束,朕有事与将军商议,将军随朕来书房。” 皇帝起身往帘子后方走去,大太监高喝一声退朝后,笑着将太叔侯请进了帘子。 让太叔侯对付宁相生,坏了两家关系,如此一来,宁朝来必然会与太叔奂反目成仇,才女与将才不共戴天,皇帝便可高枕无忧了。 人散尽,宁相生环顾空空荡荡的大殿,不复往日威严,回想当年,他胸怀凌云之志来到这里,立志成就一番大业,而今,却是要遗憾离开了。 “宁相”太叔奂抱拳。 宁相生摆手,示意太叔奂不用多说,笑着道, “每个人要走的不尽相同,活到这个年纪,风光了数十年,也够了。听说少桥病了,你该去探望一下。” 太叔奂需要做的,是明哲保身,拉开他与宁相生的距离,这个时候,最不能做的事,就是与宁朝来走得太近。 宁相生让太叔奂如探望徐少桥,也是期望太叔奂看住徐少桥,不要让徐少桥卷入其中。 皇帝没有让宁相生久等,次日一早,太叔侯登门拜访。 开春了,百花争奇斗艳,相府却因种种事情门可罗雀,全府上下没有一点生气。 得知太叔侯来了,宁相生亲自相迎。 刚踏进府门,太叔侯便问,“宁兄府中比起以往清静不少。” 宁相生点头,“不瞒将军,朝来去了江南,府中无趣,留太多人也无用处,便将府中下人都打发走了,只留了几个可差遣的。” 太叔侯叹气,宁相生在朝堂上摸爬滚打那么多年,哪里会不知道皇帝的意思。 树大招风,为人臣最怕的不过就是功高震主,让君王不安。 太叔侯并不知道皇帝对付宁相生的另一个原因。 “将军请。” 宁相生将太叔侯请进书房,亲自倒了热茶。 太叔侯道, “宁兄,你我或许都会错了陛下的意思,他想要的何止是文武两家划清界限。你我老了,见惯生气厮杀,不惧生死,可孩子风华正茂,受不得连累,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可替皇家办事,何来福气之说,能将人带上天堂的,同样可以让人下地狱,福与祸,朝夕间。” 宁相生浅笑,无情最是帝王家,若是有情有义,便成不了指点江山的主。 “这是陛下要我给你的,说是你不小心掉落,被他拾得了。” 太叔侯将一个香囊放在桌上。 正是宁相生不翼而飞的随身之物。 宁相生将香囊收下,问,“陛下希望我怎样做?” 太叔侯掏出皇帝的亲笔文书,文书上写明宁相生与匈奴重臣暗中往来,意欲陷大汉子民于水深火热中。 皇帝给宁相生安的,是卖国求荣的重罪。 “陛下说,只要你能知错就改,他念及多年以来你为他图谋的事情,不会赶尽杀绝,会给你留一条生路。”太叔侯说。 宁相生将文书拿到书桌上,取出印章盖下,递还给太叔侯。 太叔侯惭愧得不敢抬头看宁相生,垂着头道, “为了将军府的满门荣辱,太叔只能对不起宁兄了,宁兄如此盖下印章,让太叔心中自责,惶惶不可终日。” 皇帝想做的事,就算没有太叔侯,也会有别人来做,与其让别人来,宁相生倒是愿意让太叔侯来。 当初是他自私自利害了穆紫,让太叔侯以为穆紫惨死,为了表示对妻子的爱慕,多年来不肯再娶。 现在宁相生遭了报应,能让太叔侯来送他一程,也算还了些许歉意。 文书一出,朝堂大乱,没有人相信宁相生会做这样不义之事,但文书上有宁相生印章,加之有人举报曾见宁相生与匈奴重臣有过往来,宁相生卖国求荣的罪名,证据确凿。 皇帝感念宁相生功劳,赦免宁相生死刑,改为流放,流放时间定于两日后。 天下人都说皇帝大度,是个明辨是非的贤君。 皇帝想得到的,无非是个好名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差池其羽 大雨过后,天气晴了,阳光落在湖面上,五光十色,甚是好看。 亭子中央,柳兰双手托腮,看着宁朝来趴在石桌上小憩。 “表哥,你让我出来就为看这湖光山色?”宁朝来闭着眼睛问。 当然不止是看江南美景,还想要宁朝来散散心,来江南好几天,宁朝来连笑容都没有一个,柳兰比谁都着急。 “朝来。”柳兰伸手碰碰宁朝来的胳膊。 “说吧。”宁朝来道。 柳兰直接宁朝来拽了起来,指着亭子角落里放着的古琴,眉开眼笑道, “你抚琴,我为你唱一曲。” 从长安出来,柳兰每时每刻都在想逗她开心,看柳兰认真的模样,宁朝来不忍拒绝,道, “你我共唱一曲如何?” “好,你等等我。”柳兰笑得眼睛眉眼弯弯,跑出亭子。 宁朝来站在亭子边上,听着亭子下方哗哗的流水声,愁绪几寸。 柳兰气喘吁吁的跑回来,左手食指上沾着一点朱砂。 他托起宁朝来的下巴,将朱砂一点点抹在宁朝来唇上。 怯将暗香微嗅,借问“花可堪摘否?” 竹外鸳鸯戏于柳,阶下苔痕依旧,便知可白头。 宁朝来倾身,将朱砂染于柳兰唇上。 明眸善睐就在眼前,突如其来的亲吻让柳兰受宠若惊,他瞪大眼睛看着宁朝来,全身绷得笔直。 宁朝来噗嗤笑出声来,“表哥不是要唱戏吗?” 柳兰涨红着脸,扭扭捏捏道,“你唱我听。” 宁朝来淡淡一笑,将广袖一拂,唱道,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彤管有炜,说怿女美。自牧归荑,洵美且异。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宁朝来唱的是为《诗经》中的“静女”一篇,是表青春年少时候一种不可言喻,动人心魄的感情。 单纯的就是美好的,纯洁的就是珍贵的,柳兰给她的,无不是单纯与纯洁,一瞬间的感动让宁朝来愿意托付终身。 平平淡淡才是真,她不想再过自己担惊受怕c别人步步为营的生活。 柳兰的开心尽数写在了脸上,宁朝来吟唱,他便奏古琴相合。 两人郎才女貌,一唱一和颇有琴瑟和鸣的感觉。 乌氏小楼没想到初到江南就能见到这样一副如诗如画的好景色。 贺赖拨开横在面前的柳条,探出脑袋往亭子里看,好奇的问, “王子,他们弹的是什么,听着怪好听的。” 乌氏小楼将贺赖的脑袋塞回柳条后边,答,“燕燕。” “燕燕?”贺赖挠头,表示不懂。 乌氏小楼盯着脚下湖中的鸳鸯,道,“为送嫁而作,将女子嫁到别处,亲人因不舍而泪涟涟。” “那不正好吗?”贺赖狠狠一拍乌氏小楼的肩膀,激动道,“这是在说宁家女公子要嫁去匈奴,她表哥舍不得呢。” 柳兰舍得与舍不得不重要,重要的是宁朝来总会嫁到匈奴,在那之前,他不许谁碰宁朝来一个手指头。 “走吧,回去生个火炉,你我小酌几杯。” 乌氏小楼合上折扇,折身返回。 宁朝来与柳兰过得这样快活,开心得快要忘记在长安城受的苦,是时候让她知道宁相生出事的消息,无心儿女情长了。 趁着春光正当时,柳兰和宁朝来在亭子里坐了许久,午时都过了才回柳府。 两人有说有笑的走到了柳府府门口。 柳兰抱着古琴,扭头对宁朝来说道, “明日我带你放风筝去,就在亭子不远处,每到这个时候都有许多人在那放风筝。” 宁朝来撇嘴,“去亭子前你也是这样说的。” 可是除了他们俩,她是一个人影没看到。 柳兰傻傻的笑笑,幸好宁朝来没有在意,要是察觉是他将人拦住了,还不得将他撕成几大块。 柳兰心虚,抱着古琴先进了府门,宁朝来迈步要迈上台阶之际,被人撞得一个踉跄。 是个相貌平平的妇人,妇人将人撞到,忙点头哈腰的说对不起。 宁朝来抱着被撞疼的一只胳膊,摇头道,“无事,下次走路注意着些。” 妇人却问,“女公子可是长安来的那个才女?” “有事吗?”提起长安,宁朝来的语气冷了下来。 妇人四下张望一番,凑近宁朝来几分,低声道, “女公子可要注意着些,陛下将丞相大人都打进了天牢,说不准也会派人将女公子抓进去,女公子别再出门了。” 宁相生被打入了天牢? “朝来,怎么还不进来?”柳兰在院中问。 宁朝来步跨进院子里,一把抢过柳兰手里的暖炉。 柳兰呵呵直笑,“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还能跟你抢不成。” “你没什么要与我说的?”宁朝来挑眉,逼柳兰看着她的眼睛。 柳兰装傻,“说什么,说府中有几个美人儿吗?” “阿翁,我的阿翁。”宁朝来一字一字说出口。 柳兰心里咯噔一下,但转念一想,他带宁朝来出去游玩时,所去地方根本没有其他人,府里的人也都一一叮嘱过了,宁朝来不可能知道宁相生的消息。 只能是宁朝来在试探他。 如果是试探,他倒不怕。 柳兰笑着说道,“姨夫在长安好好的,能有什么可说的,最多就是惦记你。” “那我回去看看他。”宁朝来转身要走, 柳兰抓着宁朝来的手腕,“别呀,你要是回去,姨夫又得生气,还不是要将你赶到江南来。” 宁朝来哂笑,“他在牢房里,自顾不暇了,还管得了我吗?” “说什么胡话呢。”柳兰想继续演下去,告诉宁朝来宁相生一点事都没有,但宁朝来那双眼睛实在太犀利,他感觉无处遁形,只好招了,“姨夫在我们回江南之前就让我保证了,如果他有事,一个字也不能告诉给你听。” “都说当今陛下圣明,何为圣?知贤臣,纳贤言,何为明?心如止水,知己得失!”宁朝来一怒之下摔了暖炉,接着道, “一朝天子一朝臣,君明则臣贤。臣子的赏罚,都是由君王定,陛下开心,赏良田百亩,金银无数,陛下不开心,就毁了良田,毁了珠玉。君道,王道,君王之道,将臣子的性命当成儿戏,这就是为君之道吗?” 这样的话要是传进皇帝耳朵里,有多少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徐少桥急忙捂住宁朝来的嘴。 宁朝来用力扯开柳兰的手,一把推开柳兰,怒不可遏道, “柳兰,你的姨夫,我的阿翁,此时蒙冤受难,吃尽苦头,你是如何做的,不想方设法搭救,还欺骗我,瞒着我,若不是有人故意提醒,我宁朝来又该多一条不孝的罪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之子于归 “谁说的?”柳兰下意识的问。 想到问这个问题不合时宜,柳兰连拉带拽将宁朝来拖进房间。 “这是徐大人派人送来的书信,想到是关于姨夫的,我便扣下了,没拿给你看。” 不仅是扣下了,还看了,柳兰老脸一红。 宁朝来拿过信,信里说了宁相生只是流放,无性命之忧,让她不要贸然回长安。 宁朝来看过以后,撕碎信纸,手一扬,纸张飘飞着落在地上,犹如纷飞的蝴蝶,濒临死亡。 “朝来,你可千万不能趁我不备偷偷回长安。”柳兰担心道。 宁朝来冷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让人暗中跟着我,可是跟得很紧。” 连这也知道?柳兰老脸红得彻底。 宁朝来不会回长安,她会去流放途中与宁相生会合。 宁相生流放,也就是明日的事。 流放边疆,终生不得踏入长安一步,这样的结局,未尝不好。 夜深了,宁相生坐在牢房的角落,闭目假寐,忽听得牢房门被打开的声音,猛然睁开了眼睛。 看到李素舞,宁相生惊愕,他虽偶尔出入千金阁,但与李素舞从未说过话,两人更无交情,这个时候,人人都忙着避嫌,李素舞为何会在深夜来到天牢?她,是如何能够进来天牢的? 烛火将李素舞的身影拉得老长,她走到桌子前,将披着的衾衣取下,露出里面大红的舞衣。 宁相生眯起眼睛,仔细的看着舞衣,那舞衣给他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 “宁相,多年不见,别来无恙。”李素舞咧嘴一笑。 换了脸,变了声音,可是笑容没变! “穆紫就是太活泼了些,让她笑不露齿,她非要咧开嘴笑。”穆青不止一次说。 “你是穆紫?”宁相生颤着声音问。 若李素舞就是穆紫,那宁朝来为何会去千金阁学习跳舞,闹得满城风雨的事便有说法了。 李素舞原地转了一圈,血色的裙袂飞扬,她笑着问宁相生, “姐夫,我的风采可还如旧?” 若不是有之前的种种,宁相生一定会相信这就是处处没心没肺的单纯女孩穆紫。 可,这是李素舞,不是穆紫。 她换了倾城之姿,藏着倾国舞艺,不动声色回来,只是为了寻仇。 宁相生起身,神情复杂的问,“朝来三番五次被人追杀,是你?” “姐夫今日才知道是我所为,是不是太迟了?” 宁相生知道是穆紫所为,只是不知道穆紫就是李素舞而已。 是他欠李素舞在前,李素舞加以报复无可厚非,他不能恨,不能怨。 “你若愿意,我可以以性命作抵,弥补你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宁相生道。 李素舞轻笑连连,“姐夫这是求我放过宁朝来?” 是,只要李素舞放过宁朝来,宁相生愿意去死。 李素舞却摆手,“姐夫放心,若不是姐夫尘埃落定,我也不会踏着夜色来这里,不知姐夫记不记得姐姐生孩子那一夜,有个人称初七的产婆?” “她接生之后,便再没有在长安出现过。” 难道,初七与李素舞有什么关系? 李素舞笑着,手掌拿在烛火的火焰上来回移动。 “知道太多秘密的人都是不长命的,姐夫就没有想过陛下为何不愿将皇位传给太子吗?” 宁相生别过脸,冷硬道,“不知。” 李素舞笑意更深,“那姐夫在看到丹阳尸体之时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 宁相生捂住胸口,看到丹阳尸体时的疼痛感又来了。 “姐夫,为他人养女儿的滋味如何?”李素舞拂袖,舞衣红得妖冶。 宁相生紧紧扣住墙壁才让自己不至于瘫软在地。 已经死了的丹阳是他的女儿,同在屋檐下生活了十多年的宁朝来不是他的女儿,这两个信息一直在他脑中来回的绕。 这不是骇人听闻,是耸人听闻,世上怎会有这样的事,一定是李素舞在骗他! 那时李素舞还在长安,尚未与皇帝见过面,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她不可能未卜先知将孩子调包。 李素舞走过去,好心扶着浑身颤抖的宁相生,惋惜道, “姐姐冰雪聪明,姐夫睿智无二,不管怎样看,都觉得宁朝来才是你们的孩子,看看丹阳,资质愚钝,不善乐律,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像你们。” “够了!”宁相生用力推开李素舞,“你妖言惑众,我不会相信。” 信与不信,都在宁相生脸上写着。 血浓于水,父女连心,丹阳死时,宁相生锥心的痛就是最好的解释。 皇帝杀了他的女儿,他却费尽周折保住了皇帝的女儿,是这样吗? 不!宁相生拼命摇头,这是幻听,这不是真的,宁朝来才是他的女儿,他只有宁朝来一个女儿。 被宁相生推了撞到墙上,李素舞气急败坏的扑过去掐住宁相生的脖子。 宁相生,堂堂七尺男儿,曾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人物,此刻却成了待宰的羔羊,无力反抗。 看着这样的宁相生,李素舞心中的快感多于仇恨,她附在宁相生耳边说, “姐夫,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丹阳,她再不济,也是姐姐怀胎十月产下的骨肉,是我的亲人。我本来只是打算让你一辈子都没办法与亲生女儿相认,没成想,天意弄人,居然让你们父女天人永隔。” 宁相生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他也不会接受这个事实。 “失去女儿,你这里自然是痛苦的,可是姐夫,还有一人,会陪着你痛苦。”李素舞松开手,肆无忌惮的笑道,“一国之君,与自己女儿苟且的事被另一个女儿知道,为了灭口,用尽手段,若他知道他想杀的人就是他寻找未果,想要交付天下的孩子,你说他会不会气绝身亡?” 宁相生跪下,“你收手吧,你要报仇,就冲着我来!” 李素舞翘起兰花指,挡在红唇前,痴痴的笑,“姐夫,我看你是被刺激得傻了,我辛辛苦苦部好那么大的一盘棋,哪能因为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就终止。” 身陷囹圄,一蹶不振的宁相生在李素舞的棋盘上,已经是一颗没有用的棋子。 李素舞连动手杀他用来解恨都觉得脏了手,怎会看得上他自己送上来的人头。 李素舞蹲下身子,笑问,“姐夫,你说我要不要将这个秘密拿去与宁朝来分享?” “不要!”宁相生抓住李素舞得肩膀。 这个秘密,不能告诉宁朝来。 不能让宁朝来知道她恨之入骨的皇帝才是她的阿翁。 不能让宁朝来知道她的阿翁就是与自己亲生女儿的皇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远送于野 “姐夫还是偏爱宁朝来,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我会替姐夫保守秘密的。” 李素舞宛如从前一样,笑得开怀。 她起身,在烛火前翩然起舞,每一个动作都是风情。 从前,每一次跳舞,李素舞都觉得自己快要飞起来了,飘飘欲仙。可自从被皇帝玷污以后,每一次跳舞,她都觉得自己是踩在刀尖上,鲜血淋漓。 她此时跳的,是皇帝让她入宫那夜跳的舞,穿的,是皇帝让她入宫那夜穿的衣。 这场舞,李素舞跳得酣畅淋漓,倍觉痛快。 下一次跳这个舞,穿这件衣,便是给皇帝呈上厚礼的时候了。 “姐夫,长路漫漫,可要照顾好自己,若你命长,将来一定会请你回来看看杀你女儿之人的下场。” 李素舞笑着穿上衾衣,在跳动的烛火间转身。 “要杀多少人才能平你心中的恨?”宁相生无力的问。 李素舞冷笑着跨出牢房的门。 她不想杀人,她要得只是别人的悔不当初,以及自己大仇得报时的快乐。 比如,宁相生的女儿死了,宁相生将要被流放,宁氏再无出头之日了。 比如,皇帝最爱的孩子与他反目成仇,与他的另一个女儿自相残杀,再无相亲相爱的一天。 比如,皇帝的江山,被别人夺去了。 这一切的美好,都在朝着李素舞预想的方向发展,假以时日,她恨的人都会得到应有的报应。 说好的好天气说变就变,昨日还风和日丽,今日早上却下起了雨。 柳芽儿捧着风筝,对坐在石阶上闷闷不乐的柳兰安慰道, “公子,等到天儿放晴了再去放风筝也是一样的,朝来小姐都不急。” 柳兰余光瞥了一眼坐在长廊上发呆的宁朝来,郁闷的撇撇嘴。 宁朝来当然不急,她从小就不爱这些小孩子的玩意儿,如今只担心宁相生,就算天气好,她也不会出去放风筝。 他就是想不明白,到底是谁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告诉宁朝来宁相生消息的。 柳均撑着纸伞走了过来,宁朝来与柳兰都站起身子。 “阿翁,你出去了吗?”柳兰问。 柳均点头,对宁朝来道,“朝来,外边有人找你,你去看看吧,他已等了许久。” 柳芽儿吐吐舌头,垂下脑袋,有人找宁朝来,托他传话,他告诉了柳兰,话自是没有传到宁朝来耳朵里。 柳兰看看天,道,“雨这样大,天大的事也要缓一缓,柳芽儿,你去告诉门外的人,让他改天再来。” “兰儿,不可无礼。”柳均冷冷说道。 柳兰哦了一声,不情不愿的闭了嘴。 “朝来,出去看看吧,毕竟是故人。”柳均将伞递给宁朝来。 门外是何人,宁朝来心里已有数。 她撑着伞出去,门外一抹黑影矗立雨中,撑着把水墨石竹纸伞,与当年上书学堂罚站一样,一动不动。 “议郎大人得陛下重用,这个时候应该忙着抄封丞相府或是忙着亲自将我阿翁送去极苦极寒之地,怎么会有空出现在这里?莫非陛下有意要诛宁氏九族?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斩草定是要除根的。” 宁朝来站在石阶上,一说一笑,却不下去。 宁朝来不下去,太叔奂也不主动靠近,他紧了紧撑伞的手,道, “陛下恩典,宁氏一族贬为平民,永世不为官,丞相免于死罪,只是流放。” 宁朝来冷笑,每个人都觉得宁相生没有死,只是被流放,是因为皇恩浩荡,可是他们有没有想过,这一切,都是皇帝陷害,如果没有皇帝的设计,宁相生还会是当朝丞相,好好处理正事,何来的流放。 “宁相昨夜写了书信,让我带来给你。” 想着是宁相生千叮咛万嘱咐要带给宁朝来的,太叔奂没有耽搁,快马加鞭,连夜赶来江南。 太叔奂欲掏书信,宁朝来笑着阻止, “所谓书信,不过是阿翁明里暗里对我的不放心而已,拿了有何用,又不是陛下圣旨,能还我阿翁清白。皇家的恩典,好大的恩典,宁朝来在此,只能衷心的谢恩了。” 不怪宁朝来憎恶,她讨厌皇帝,讨厌太叔奂,讨厌长安城里的一切都是应该的。 她在长安失去的,是名声,亲人,家,以及对是非正义的信任,对权势的敬畏。 谁成了她,经历她经历的,都会厌倦。 太叔奂道,“负责将宁相送到流放之地的不是我,不过,我安插了人手在宁相身旁,流放途中,他们会尽力保全大人周全,不会让大人吃苦,你们父女,一定会有团聚的一天。” 宁朝来转身进了柳府,她如今求的,也不过是父女团圆,太叔奂所言,她虽没有表示,可心中还是感动的。 太叔奂守护她的阿翁,在宁朝来看来,这是最周全不过的事。 宁相生流放边疆,名位尽失,没有利用价值,皇帝有心放过宁相生,不会赶尽杀绝,这样看来,太叔奂信誓旦旦顺宁相生无事也是应当的。 可,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尽管太叔奂保证万无一失,宁相生还是发生了意外。 皇帝安排五人,太叔奂安排两人,有五人护送宁相生前去边疆。 刚出长安城不久,在两山交界处的一处茶馆前,涌出二十来个来势汹汹,作山贼打扮的人,为首的是个带了青面獠牙面具的男子。 来人将宁相生一行团团围住,刀起刀落,直攻要害,残忍而霸道,区区五人如何能与他们匹敌,不过眨眼间就将人杀了个片甲不留。 宁相生被围困在人群中间,看着脚下横七竖八的尸体,不由发问, “你们是何人?” “宁相不知,陛下沿路设了埋伏,再过一日行程,就会让您有来无回,我们是来救您的。”为首的男子说道。 有人上前,挥刀砍断宁相生脖子上戴着的枷锁,留下了手上与脚上的锁链,想来是怕宁相生逃走。 宁相生追问,“敢问阁下大名?” 为首男子爽朗一笑,对其他人安排道,“将丞相大人带往另外一条安全的路,送到安全的地方。” 其他人应下,将宁相生围得水泄不通,带上一条隐秘的小路。 见人走远了,站在原地的男子踢了一脚地上的尸体,道, “总共就这么四五个人也值得我千里迢迢赶过来,王子太小心谨慎了。” 面具取下,不是贺赖又是谁。 乌氏小楼说皇帝会在途中要了宁相生的命,还说太叔奂会派人保护宁相生,让他多带些人手,将宁相生截下。 贺赖没料到居然总共只有五人,他连刀子都没拔出来就救了宁相生。 忍不住感慨,皇帝与太叔奂都是怎么想的,一个想杀人,一个想救人,但至少也得多派几个人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瞻望弗及 宁相生半路遇险,生死不知的消息传来,宁朝来心中某一处轰然倒塌,跌坐到圈椅上。 柳均安慰,“朝来,你先别急,我已让人去找,听人说是被山贼所劫,只要带去足够多的钱财,他们不会为难人的。” 没有哪个山贼会傻到去劫一个朝廷“重犯”,劫走宁相生的人,要么是别有用心,要么是想灭口。 如今宁相生没有利用价值 宁朝来死死的抓着头发,不敢再往下想。 柳兰抓着宁朝来的手,道,“朝来,你别急,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找到姨夫的。” 宁相生只是没有消息,至少还有活着的机会,宁朝来不愿哭泣,这个时候,她得冷静,要去宁相生失踪的地方查看一番,好查到蛛丝马迹。 “我头疼,先回房了,若有阿翁的消息,记得告诉我。”宁朝来起身道。 “我让医工给你看看吧?”柳兰道。 “不用,我歇会儿就好。”宁朝来走出正堂。 趁柳均与柳兰一心寻找宁相生,没时间管她,宁朝来放心大胆的从后院翻墙出了柳府,沿着往长安的路去。 途中上了一辆要去长安的马车。 “看女公子着急忙慌的,可是去长安有急事?”好心让她同行的妇人问。 宁朝来胡扯道,“我来江南探望表哥,却听说家里人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我怕他们给我安排的人不好,所以忙着回去推掉。” 妇人看着宁朝来,笑了起来,柔声道, “还是你们这个年纪好,青春年少,红尘恰好。” 宁朝来只笑不语,也只是外人觉得好,身处长安这个是非之地,青春年少是真,红尘却没有半点如她的意。 宁朝来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并不熟悉的路,问, “夫人可是江南的人?” “女公子可是觉得我走错了路?”妇人轻笑,“女公子放心,我在江南生活了十余年,对这里的每一条路都很熟悉,不会错的。” 看妇人的样子,也不像在说谎。 说来奇怪,她与这个妇人萍水相逢,可一见妇人脸上的笑容,宁朝来打从心里就觉得踏实。 “不知夫人贵姓?”宁朝来问。 “唉”妇人轻叹,“我已孤居十三年有余,女公子可以同她们一样,叫我丽夫人。” “那,丽夫人去长安所为何事?” “去见我的孩子。说来女公子或许不信,我有一个孩子,在未出世之前,就有人断言他生来就是掌管家业之人,可他才落地,就被人换走了,他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子,我一慨不知。” 宁朝来难免好奇,“听夫人的意思,夫人连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被人调了包?” “孩子出世前,我曾求了一个符,符里装的是桃花粉,有人说了,我的孩子是桃花仙子转世可我一梦醒来,睡在身边的孩子却对桃花花粉过敏。” 仅仅因为这个就断定孩子被人换走,有些牵强。 若在前世,宁朝来一定能够理直气壮的告诉丽夫人,那个断言孩子会承袭家业的人胡说八道,毕竟,她从不相信这些道听途说。 可,人气复生,比丽夫人所言还要夸张,若不是亲身经历,她不会信的。 所以,丽夫人之事,她不妄加评论。 “我与女公子甚觉投缘。”丽夫人握住宁朝来的手,笑问,“不知女公子姓甚名谁?我在长安住过很长一段日子,说不准认识女公子的阿翁阿母。” “我家不是名门大户,住在城外的乡野之地,许多人都不知道。因距离长安不远,逢人就说住在长安。” 防人之心不可无,宁朝来自然不会轻易将自己的身份说出去。 丽夫人极喜欢宁朝来,与宁朝来似是有说不完的话,一会儿说陈年旧事,一会儿说风土人情。 两人有缘,一开始,宁朝来也会跟着说上几句,待说了个话题后,宁朝来起疑。 丽夫人像是故意想转移她的注意力。 宁朝来掀开帘子,看着完全不认识的小道,笑问丽夫人, “这是行到了如云小道,这条小道上的桃花开得很好。” 丽夫人点头附和,“是啊,我平日没事,就喜欢来这里看看桃花。” 宁朝来立马拔下头上的簪子,抵在丽夫人脖子上。 丽夫人错愕,“女公子这是做什么?” “这里不是什么如云小道,更没有什么桃花。”宁朝来的簪子用力刺进一分,示意丽夫人让人停下马车。 丽夫人脖颈上涌出一滴鲜血,她平静对帘子外边的车夫道, “将马车停下。” 马车停下,宁朝来的簪子没有收回,她将丽夫人抵在马车侧壁上,冷冷问, “谁派你来的?” 若还是三番五次要杀她的人,她倒是想看看那人的庐山真面目。 丽夫人面不改色道,“故人相约,只要我将你带往这条路,她便能让我见到我的孩子。” 故人,丽夫人的故人? 丽夫人是何等角色,这个时候还能面不改色,想来是看多了杀戮,她的故人,也该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宁朝来将丽夫人“请”下了马车,既然有人要取她性命,她就好好等着那人现身。 到底会不会是穆紫? 车夫一见宁朝来用簪子抵住丽夫人的脖子,当即从马车外侧的木板下抽出一把长剑,对准宁朝来的眉心。 有这样的马车夫,丽夫人果然不是寻常百姓。 宁朝来冷笑着,将簪子再刺进两分。 有人想方设法要她的命,不会让她死在别人剑下的。 丽夫人对车夫道,“退下。” 不过两字,却透着许多威仪,如果丽夫人是宫里的人,那要杀她的人,是穆紫无疑。 穆紫,宁朝来阿母的妹妹,太叔奂的阿母,她终于要出现吗? 但,来的人却是上阳! “上阳?怎会是你!”见到上阳,丽夫人皱紧了眉头。 上阳不放心李素舞的计谋,正愁在江南找不到能够帮她的人,李素舞说明身份倒是帮了她的忙。 丽夫人多年来疯疯癫癫,放着丹阳不要,总说要找女儿,想着穆紫与丽夫人相识,上阳便借着穆紫的名头给了远在江南的丽夫人写了一封书信。 说丽夫人只要将宁朝来带到此处,她就让她见她的女儿,没想到,这个疯女人居然真的信了。 上阳伤口未好,只能双手扶腰站着。 她不理丽夫人,笑看着宁朝来,道, “朝来,逃得过初一,还能逃得过十五吗?你拿一个疯女人作为要挟,对我没用。” “来的是你,自然没用。”宁朝来收回簪子,将丽夫人推向车夫。 丽夫人却是扑向上阳,抓着上阳的衣襟,不停的问, “我的孩子在哪里?你说,我的孩子在哪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泣涕如雨 “你的孩子死了!”上阳不耐烦的推开丽夫人。 她是为了杀宁朝来而来,没有那么多时间与这个疯女人磨磨唧唧。 车夫将丽夫人拉到一边,明显不愿卷入上阳与宁朝来的恩怨当中。 宁朝来问,“穆紫呢?” 看丽夫人见到上阳时候惊讶的表情,分明根本不知道来的人是上阳。 上阳与穆紫认识,上阳在明,穆紫在暗,她们联合在一处要杀她,穆紫就在她的身边。 宁朝来已将事情看明白。 宁朝来不点自通,根本不用挖空心思的想就能将事情弄得一清二楚,论天资,上阳不得不佩服宁朝来。 她只意外宁朝来居然知道穆紫没死,要知道,穆紫活着这事儿,是皇宫里的密事,连太叔侯与太叔奂都不知情。 自然,这也只是上阳自己的看法。 她问宁朝来,“你怎么就确定是穆紫?穆紫死了许多年了,难道还会活过来?” “之前不确定,现在确定了。”宁朝来淡淡的说道。 上阳说的是确定,不是觉得,提起穆紫时没有半分惊讶,可见,与她一道的人,就是穆紫。 上阳勾唇,“宁朝来,你是不是太草木皆兵了,穆紫要杀也是杀宁相生,为何不愿放过你?” 这也是宁朝来想不通的地方,虽说负债子偿,让她替宁相生补偿没什么不妥,可穆紫对她穷追不舍,对付宁相生显得柔软得多。 感觉起来,穆紫更恨她。 “不过不重要了,”上阳轻笑,“将死之人,知道得再多也带不进棺材里去。” “你怎么就知道我会死?” 宁朝来说罢,将手中的簪子朝上阳胸口处扔去,上阳慌忙躲闪,但躲闪不开,簪子还是刺伤了肩膀。 上阳将簪子拔了扔在地上,愤愤道, “让她万箭穿心!” 上阳只带了十个弓箭手。 与宁朝来交手这么多次,宁朝来软硬不吃,上阳就不信宁朝来还能刀枪不入。 暗处观望已久的启娘不由为宁朝来捏了把冷汗,对玉面道, “师兄,宁朝来武功平平,你再不出去相救,她就没命了。” 玉面失笑,“方才听她套上阳话的时候你不听得起劲儿吗?再说,宁朝来是我的徒儿,我尚且不急,你急什么?” “师兄,不如趁今日”启娘话只说了一半,但玉面知道她的意思,是想让他将上阳杀了。 上阳心狠手辣,人神共愤,对宁朝来咄咄相逼,杀了她,是除害。 “杀不杀上阳,还得宁朝来说了算。”玉面自言自语道。 启娘一副看不懂玉面的样子,宁朝来要是不想杀上阳,刚才还会抛出那簪子吗? 前面万箭待发,迫在眉睫。 “是时候给我那好徒儿看看他师父的能耐了,不然她怎会真心实意随我去紫竹楼。” 玉面脚尖一点,施展轻功飞向人群。 所有人都看得痴了,只见一抹白色于林间乍现,梨花一样轻盈,片刻落于眼前。 一张面具如玉无暇,身子纤长,气质绝佳,让人顿生神仙下凡之感。 玉面站在宁朝来面前,对上阳道, “不巧,公主今日也奈何不了宁朝来。” 一张面具挡住面容,看不到玉面的表情,听到玉面似笑非笑的说话声,上阳只觉得一股压迫感迎面扑来。 “你是谁?” “是你!欧阳护!” 上阳那里才开口,丽夫人便嘶吼开了。 欧阳护? 上阳身子一震,宁朝来不知,她可知道欧阳护。 七八年前,欧阳护的名气不比如今太叔奂c宁朝来的小,甚至更甚,他知天机,所推断事情,从未出过错。 正是欧阳护断言丽夫人所生孩子会成为继承家业之人,深得丽夫人重用。 丽夫人产子后的第二日,惊觉孩子被换,去找欧阳护商议,却发现欧阳护不知去向。 事发突然且太过巧合,丽夫人断定是欧阳护换走了她的孩子,毕竟,当时有能耐将孩子带走的只有欧阳护。 “欧阳护,将我的孩子还给我。” 丽夫人哭着朝玉面扑来。 她找孩子找了那么多年,找欧阳护找了那么多年,此刻看见欧阳护在眼前,怎能不失态。 只要欧阳护一句话,她就能与她的孩子团聚了。 玉面合扇挡住丽夫人,平静道, “娘娘认错人了,在下不是欧阳护。” “不会的,你就是欧阳护,你还我的孩子!” 丽夫人不顾形象,对玉面抓挠踢打。 每一个阿母对待自己的孩子,都是这样不顾一切。 宁朝来想起早故的阿母,竟有些羡慕丽夫人的孩子。 玉面无奈,一记手刀砍下,丽夫人瞬间失去生机。 车夫将人扶进马车,驾车离去。 上阳知道面前的男子不是她能应对的,说一句告辞,转身要走。 “上阳。”宁朝来叫住上阳。 上阳回头,笑问,“宁女公子有何指教?莫不是仗着有人护着便想刀兵相见吧?” 上阳不经意瞥了玉面一眼,依她看来,这人是为救宁朝来而来,但也未必敢对她动手。 玉面看破上阳心思,摇扇道, “朝来若是想杀人,师父岂有不帮的理由。” 眼见上阳嘴角抽了一抽,玉面哂笑,若他这徒儿硬气一点,心狠一点,真正斗起来,上阳输得可不止难看。 可惜啊,他的徒儿还没有被逼上绝境,做不到麻木不仁。 “宁女公子没想好自己要说什么,那上阳就不奉陪了。” 上阳转身,拂袖而去,身后跟着十几个弓箭手。 早知是这样,不如听李素舞的安排,让宁朝来跟着柳兰一起死。 “徒儿这是在生为师的气?” 玉面拿扇子挑起宁朝来的下巴。 “师父贵人事忙,来无影去无踪,顾及不到我是应该的,再者,师父要找徒儿,普天之下天资聪颖的比比皆是,不必非是宁朝来不可。” 说生气,宁朝来不敢,她与玉面还没有亲近到那地步,口头约定的师徒而已。 除了送过她一些瓶瓶罐罐与一把折扇,玉面并未教过她一招一式,而她,从未为玉面做过什么,连师徒相处都没有。 这样的师徒,师不是师,徒不是徒。 “你可知上阳救了你一命?”玉面问。 宁朝来一双明亮的眸子盯着玉面的眼睛,水光潋滟。 多可爱的一双眸子,本可以笑着看尽天下景,却被飞来横祸折磨得失去原有的纯真,渐染寒意。 宁朝来逐渐变成了他所期望的样子,可玉面反而觉得高兴不起来。 豆蔻年华,让宁朝来在最好的时光遭受一个又一个变故,一生都活在痛苦与挣扎中,似乎太残忍。 可是,若不是这样,那些看似愈合,实则已经溃烂在血肉中的伤疤,如何才能被揭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燕燕于飞 “师父事事时时都知道,朝来佩服得很。” 要真的是佩服,宁朝来也不会这样明嘲暗讽了。 玉面收回手,负手站到一边。 启娘牵马过来,察觉两人间不同寻常的气氛,也觉尴尬。 “公子见过穆紫?”启娘问。 玉面的目光看向启娘,宁朝来的目光看向玉面。 他们什么都知道,却一个字也不愿告诉她,就静静看着她掉入别人的陷阱里,高兴的时候拉她一把,不高兴的时候任她自生自灭。 自知失言,启娘窘迫的咳嗽两声,将马缰绳塞到宁朝来手里。 玉面抿唇道,“回江南去看看吧,柳府或许出事了。” 宁朝来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启娘叹气,“师兄,说来公子也挺可怜的,好不容易等到心情平复了,坏事一件接着一件的来。” 玉面沉默,柳府的事,大概是宁朝来去紫竹楼之前遭遇的最后一桩痛苦了。 那之后,未必过得快乐,但,不至于无助。 两匹马,宁朝来骑走一匹,还剩一匹。 启娘还在犹豫是她骑马还是怕你玉面骑马之际,玉面已跨上了马背。 说道,“你回楼中,将我那徒儿的事宜都安排妥当,她来以后若是不满意,我拿你是问。” “师兄也要去江南?” 启娘心里嘀咕,去了又不帮忙,还不如不要去,省得宁朝来看了生气。 玉面不置可否,一甩缰绳,骑着马往江南去了。 他若不去,怎么放心得下他那因为重情重义而意气用事的徒儿。 柳府对面的茶坊二楼,乌氏小楼坐在窗边,看着外边沉重的暮色。 为了找宁相生,柳府上上下下可是整整折腾了一天,要不是柳兰碍手碍脚,他也不想对柳府下手。 乌氏小楼想看看,长安待不得,柳府住不了,宁朝来会不会与他去匈奴。 不愿意也没关系,他还有宁相生作饵,有宁相生在,宁朝来不会无动于衷。 再说,毁了柳兰,没有那一纸婚约,他娶宁朝来可就简单多了。 乌氏小楼看看天色,食指敲打在桌上,桌上的茶杯中飞进一只蛾子,他扬手,将杯子从窗外扔了下去,隐隐还听到杯子摔碎时的那声脆响。 茶坊的主人请来乐妓,乌氏小楼点了一首静女。 乐妓坐在乌氏小楼对面弹着古琴,唱着曲儿,竭力将曲子唱得最好。 可乌氏小楼紧皱的眉头一点也没有舒展开。 他脑袋里想着的,是宁朝来在亭子中的吟唱,那般悠远婉转,不是这些个俗人能够相比的。 “有朱砂吗?”乌氏小楼突然问。 乐妓停下来,从梳妆台前拿来朱砂盒。 “过来。” 乌氏小楼拍拍身边的软榻,待乐妓过来坐下,他便取了朱砂,轻轻涂抹到乐妓唇上。 乐妓羞得满脸通红,欲拒还迎,好不惹人怜爱。 当日也是这样鲜艳欲滴的红。 乌氏小楼仿佛看见了宁朝来唇边的笑容,像湖中清澈透亮的水,风一过,一层层的荡漾开来。 他挑起乐妓的下巴,将唇凑近,却又愤怒的将人推到一边。 他不明白,宁朝来那样万事万物都不屑一顾的人怎会主动去吻柳兰。 他嫉妒,也不甘心。 乐妓委屈的坐起,怯生生的看向乌氏小楼,但她首先看到的不是乌氏小楼的脸,而是乌氏小楼背后的熊熊大火? “着火了,柳府着火了!” 乐妓抱着古琴,一边尖叫,一边踉踉跄跄的跑出屋子。 乌氏小楼扭头,看着窗外柳府越来越大的火势,眉头舒展开了,他从桌上再拿出一个杯子,缓缓将茶水注入杯中。 静谧的夜一下子变得喧嚣起来,知道柳府着火,四方邻里都赶着来救火,吵闹声c呼喊声充斥着柳府。 柳兰与柳芽儿因还在忙着寻找宁相生,尚未休息,也是最先发现府中着火的人。 柳兰对柳芽儿道,“你快去阿翁房中,将阿翁救出来。” “是。” 柳芽儿应声离去。 柳兰不知道宁朝来出了柳府,这个节骨眼儿上,自然是要赶去救宁朝来。 火势蔓延太快,整个房间只看得见来势汹汹的火舌与漫天的浓烟。 “朝来,朝来!” 柳兰不住的呼喊,既听不见宁朝来回答,也看不见宁朝来的身影,只能在屋中每一个角落寻找。 他以为,宁朝来一定在房中。 宁朝来赶回来时,柳府房屋已燃了大半,半空弥漫的都是木头被烧焦的味道。 “朝来小姐,公子进去救你去了。” 柳府下人看见下马过来的人是宁朝来,喜忧参半,喜的是宁朝来平安无事,忧的是柳兰冒着火势去救宁朝来,还没出来。 宁朝来拎过一桶水,当头淋下,衣衫湿透。 “小姐,不能进去。” “女公子,使不得啊。” “火势太大,进去不得。” 宁朝来将旁人的说话声抛到脑后,冲进火中。 人群中一男子忙转身去了对面的茶坊。 “她不是去了长安吗?”乌氏小楼摔了杯子。 若不是确定宁朝来不在,他怎么会对整个柳府下手! 来人垂头,“宁女公子早早便出了柳府,搭了一辆前往长安的马车,奴才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回来。” “快找人前去救火,必须将人安然无恙的救出来。” 乌氏小楼指尖都在颤抖。 他精心安排的大火,不是说灭就能灭得了的。 机关算尽,没有算到宁朝来会回来。 “朝来咳咳朝来!” 柳兰还在滚滚烟雾中寻找宁朝来,火舌明亮,刺得柳兰睁不开眼。 四方是不断掉落的木块,落在地上,一下子燃烧起来。 宁朝来冲进烟雾弥漫的房间,只看见火舌中央还在四下找她的柳兰。 “表哥!” 宁朝来踢开挡在面前的横木,横木被踢到窗边,瞬间将窗户点燃。 火势更勇。 柳兰听到宁朝来的声音,慌忙回头,可眼前尽是模模糊糊还重叠着的幻影,他看不真切。 宁朝来跨过火舌,上前挽住柳兰的胳膊。 柳兰问,“你没事儿吧?” “没事,先出去再说。” 宁朝来说话时,被浓烟呛得不住咳嗽。 好在将柳兰带出房间,能在院子里喘口气。 宁朝来四下环顾,发现周围的房间已被烧得不成样子,一连串的成了火海,火势汹汹不容靠近。 只有她住的房间,虽然也没有逃过大火焚烧的厄运,但烧势明显弱得多。 这场火,又是有人刻意为之! 对于火,宁朝来是惧惮的,前世她就是葬身火海,不得善终。 但,若第二次生命只是为了让她亲眼目睹宁氏的惨淡收场,让她体会众叛亲离的苦楚,她宁可没有重新来过的这次机会。 同样是在江南,同样是大火,放火之人到底是不是同一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颉之颃之 “朝来。” 柳兰攀着宁朝来的手臂,想摸摸宁朝来的脸,手却扑了个空。 宁朝来见状,心中一沉,两手拿到柳兰面前晃晃,见柳兰没有一点反应,不由错愕。 木讷的说道,“我在这。”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柳兰松了一口气。 宁朝来看着尚在轻笑的柳兰,愧疚感愈深。 这场火,因她而起,若柳府损失的只是财物还好,再怎么贵重,还能弥补,若损失的不是身外之物,她该怎么做? 只盼望,柳府上下平安无恙。 所幸夜半时分下了一场暴雨,彻底灭了柳府的大火,但柳府的悲痛并未因为大火熄灭而减少。 大火过后的柳府,一片狼藉,经雨水冲刷,更显惨淡。放眼望去,都是漆黑的烧痕。 雨水从房檐下落下,落在身上,仿佛还残留了几分热气。 长廊是唯一没有被祸及的地方,偌大府邸所有的悲伤也都汇聚在这里。 柳府的百十号人都聚到这里,这些人,包括活生生站着的人,也包括再也回不来的人。 宁朝来不敢看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最不敢看被烧得体无完肤的柳均的尸体。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默然站着。 有人小声道,“一共有二十六人丧生,三十九人受伤,财物受损,还未来得及清算。” 宁朝来扶着柳兰,能清楚的感觉到柳兰身子的僵硬。 “阿翁呢,柳芽儿呢?”柳兰问。 柳芽儿跪在柳均尸体旁边啜泣,他本已将柳均救出来,可柳均不顾他阻挠又跑回房中,要找夫人遗留的匣子,这一去,便再没有出来,待他进去将人带出来时,柳均已成了这个模样。 其余人低垂着头不知如何作答。 柳兰的身体愈发不听使唤,左摇右晃似要倒下去,但终于还是稳稳的站着。 他若再不坚强,柳府要如何才能维持下去,就算强打精神,他也要将这件事打理得妥妥贴贴。 “表哥”宁朝来哽咽道,“你先歇歇,让医工看看眼睛,剩下的事交给我。” 柳兰猛地抓紧宁朝来的手,问,“你要走是吗?” “我能走到哪里去?”宁朝来自嘲的笑笑,“我不会走的,只要你好好配合医治眼睛,我会一直留在柳府。” 她会走,必须走,她留在这里,已经让柳府遭殃,再留下来,柳兰也会不得安生。 她不能再连累别人了。 最迟,等到柳均的后事完。 这场雨,缠绵了许久,清晨时候,还在淅淅沥沥下着。 灵堂已设好,柳均的棺椁停放在正堂,房檐下都挂上了白色灯笼。 宁朝来穿着丧服跪在棺椁前的团蒲上,不断往铜盆里烧冥钱。 柳芽儿走进来,道, “小姐,你去看看少爷吧。” 宁朝来起身,随柳芽儿前去柳兰的房间。 宁朝来道,“安抚死者家人的银两可备妥了?前面阿翁让人送来的首饰嫁妆,没被大火烧干净的,都拿去兑了,他们为柳府操劳了许久,不能亏待。” 柳芽儿点头,“小姐放心,这些奴才都有分寸。” 现在让人放心不下的是柳兰,阿翁驾鹤西去,家里一团乱,眼睛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柳芽儿,”宁朝来顿步,“你打小在柳府,对柳府熟悉,以后要帮着表哥好好打点,他孩子气,你多担待些。” “小姐。”柳芽儿扑通跪下,“府里一夜之间变了样,少爷心里苦,若这个时候你离开,少爷指不定成什么样。” “柳芽儿,我知道你心疼表哥,我明说了吧,柳府的这场火不是天灾,我若不走,不知下一把火何时会燃起来,你留在表哥身边,照顾好他,让他宽心,待时间久了,他自然会忘了。” 这不是宽柳芽儿的心,而是在宽宁朝来自己的心。 柳兰什么样的性格宁朝来还不清楚吗? 若忘得了,这些年也不会三天两头念叨要去长安找宁朝来。 可宁朝来的话也说得明白,不是她忘恩负义,要在柳府为难的时候离开,她只是不想因为自己给柳府招致灭门的祸患。 柳兰的房间被烧得彻底,整间屋子被烧得一干二净,屋子里只有一张软榻,都是今儿早上才置的。 柳兰蜷缩在软榻上,看似睡着了。 医工站在软榻前,见宁朝来进来,行礼道, “小姐,公子的眼睛” 宁朝来扬手,止住医工余下的话。 柳芽儿将人请出房间。 “表哥,阿翁那里有消息了,我过几日可能要去长安。” 柳兰一轱辘翻身坐起,“那你还回来吗?” “自然要回来,只是阿翁那里,不知要耽搁多少时日等到我将阿翁找到,我们便一起来江南,再也不走了。” 事关宁相生,柳兰不能不让宁朝来走,现如今,宁朝来也只能用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柳兰放手。 如果她只是平常人家的女儿,她愿意一辈子守在柳兰身边,还她欠下柳府的债。 她不明白,宁朝来为何就不能过得洒脱快乐一点,宁朝来三个字,究竟错在哪里? “眼睛的事,我听柳芽儿说了,不过是被烟雾迷了,好好调养,要不了多久会就好起来的。”宁朝来坐到榻边,执起柳兰的手。 “你放心,我会在江南等着你回来。”柳兰保证。 他可以等,只要宁朝来愿意回来,他等多久多可以,柳兰的保证,只是怕宁朝来不回来。 若宁朝来不回来,他等多少天,多少年,都没有盼头。 “要回来,当然要回来的。” 宁朝来还在再三宽柳兰的心。 将柳兰劝说得差不多了,雨势也小了,宁朝来出了柳府。 一场大雨灭了大火,也将纵火的证据冲刷得一干二净,她想再找找,也许可以找出蛛丝马迹,只要找到蛛丝马迹,不论行凶之人是谁,她都要去长安击鼓鸣冤,还柳府一个公道。 面对柳府门前站着的人,宁朝来视而不见。 擦肩而过之际,太叔奂伸手将人拦下。 他道,“宁朝来,丞相在半途中失踪了,生死不详。” 她知道!她知道了的事情他非要再拿出来往她心窝子里刺吗? “只要议郎大人觉得痛快就好。” 她之前最想得到的就是太叔奂的承诺,她得到过,可得到的背后是侮辱。 太叔奂一而再再而三用最残酷的方式告诉她,他的捉弄,他的儿戏。 若只是为了儿时的童言无忌,那么恭喜他,君子报仇,时局恰好,他赢了。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太叔奂无奈,没有看好宁相生,是他掉以轻心,可宁朝来没头没脑说的话,他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宁朝来可以恨他,可以怨他,为什么偏偏要怀疑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之子于归 没有好感,也恨不起来,宁朝来已经不明确她对太叔奂是哪种心态。 “这是在你房间首饰盒子里找到的。” 太叔奂拿出两块玉佩,一块是他送给宁朝来的“定情信物”,一块是与之除颜色外一模一样的。 他问,“若我后悔,想要与你白头,你愿不愿意?” 曾有一段感情放在他面前,他转身轻负,如今,却又说想要回。 感情,在太叔奂眼里,真的事一文不值,就如她宁朝来,在他看来,便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 宁朝来接过玉佩,一块一块的指着道, “这块本就是我的,物归原主也是应当。” “这块是议郎大人赠与的,也可算作是我的。” 两块玉佩都是她的,无可非议。 宁朝来收下宁相生给她的一块,却将另一块狠狠摔到地上。 她笑看着太叔奂,语态轻松的说道, “议郎大人,我想你误会了,不是你后悔了,而是我后悔了。之前自负,总以为世上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才会想到要与大人结缘,直到被大人拒绝,我才猛然惊醒,既然彼此都没有情义,勉强凑合也得不到长久,想到当日莽撞,我至今觉得悔不当初,还好当日大人明智,才没有让宁朝来误入歧途。” 太叔奂摒弃一切杂念,多少个夜晚彻夜不眠才鼓起勇气说出示好的话,没想到宁朝来的回答居然是与他一起是误入歧途。 误入歧途,若是在平日,太叔奂定是会哈哈大笑,可今日却哭笑不得,被噎得说不出话。 “议郎大人,您是陛下的肱骨之臣,贵人事多,不用赶着来看我笑话。” 宁朝来冷嗤一声,绕开太叔奂的手,往边上走去。 太叔奂弯腰捡起被扔到水潭里完好无缺的玉佩。 对面茶坊里的贺赖当即乐了,“王子,看宁女公子的样子,太叔奂一定讨不了好,不如将柳府着火一事算到他头上,让他们二人老死不相往来。” 乌氏小楼答,“她不会信的。” 宁朝来不愿理会太叔奂只是因为近来遭遇事情太多,恰巧太叔奂与每件事都有关系,宁朝来一时想不透。 待她仔细想过,明白太叔奂所做都是为她,便不会生气了。 而且,宁朝来喜欢太叔奂,这是不争的事实,她怎么可能会恨太叔奂。 “可我看,宁女公子对柳府着火一事存有疑心,若是” 若是她知道是这把火是乌氏小楼放的 乌氏小楼吁了一声,宁朝来心中怀疑的人,不是上阳,就是他,只是需要确认罢了。 “师兄还是偏爱太叔奂的。” “如何见得?” 启娘撇嘴,“表面上,太叔奂事事都做得不对,公子是该讨厌太叔奂的,实际上,所有的好都给了太叔奂,想起太叔奂的用心良苦,哪个女子恨得起来?” 太叔奂做的这些,都是玉面暗示的。 都是与宁朝来有缘分的人,玉面怎么不告诉乌氏小楼,可不就是偏爱太叔奂。 “人呢?” 他们两人是跟着宁朝来往柳府东边来的,不过说了两句话,再往前看时,启娘竟看不到宁朝来的身影。 玉面努努嘴,人不就在那儿吗? 启娘再看过去时,宁朝来已朝着他们走来了,身上还穿着丧服,面上表情淡淡的。 启娘耸耸肩,退到玉面身后。 是玉面见死不救,她也没有办法。 “柳府的事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吧?”玉面笑问。 宁朝来反问,“师父是想接我去紫竹楼?” 啧啧,启娘咋舌,都说宁朝来被刺激得快疯了,依她看来,宁朝来伤心归伤心,心里却是跟明镜似的。 “我要去长安。”宁朝来道。 玉面问,“去长安你能做什么,找你阿翁?为柳府求公道?还是去将秘密昭告天下?” 宁朝来心里想的,全被玉面说了出来。她众叛亲离,无家可归,活着只会连累更多的人,不如与皇帝殊死一搏,好过如履薄冰的活着。 “你眼前看到的只是丁点,真正的全部,还在以后。”玉面晃晃手中的折扇,思忖后,接着说,“你心里就不好奇穆紫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好奇是好奇,但也没有好奇到非要见面打交道的地步。 宁朝来道,“阿翁与穆紫间的恩怨,我都知道,既是阿翁欠她的,她对我痛下杀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玉面拿扇子轻敲宁朝来的头,道,“别的女子口是心非,你也跟着口是心非,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性子。” 玉面心里在说,“宁朝来,你是想知道穆紫的,想看一看她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够屡屡借刀杀人,将你与宁相生逼得无路可走,你好奇,那就等着看看呀。” 玉面咳嗽两声,启娘将紫玉折扇捧到宁朝来面前。 启娘解释道,“这是楼主顺道从丞相府带来的。” 顺道,说来好听。 丞相府被封,府中所有东西都要严加盘查c收入国库,太叔奂顺道拿了玉佩,玉面顺道拿了折扇,他们取东西那么方便,怎么不顺道将丞相府带来。 玉面摇扇道,“跟为师去紫竹楼吧,为师会教你武艺,帮你寻找你阿翁。” 宁朝来做不到的,他都可以帮忙,只要宁朝来跟他紫竹楼,他会让宁朝来变得强大。 玉面提出的条件,太诱人,事到如今,除了与皇帝争斗,虎口拔牙c自寻死路以外,她真的找不到别的路可走。 一看宁朝来若有所思的样子,玉面便知道宁朝来想要做什么。 他道,“三个问题。” 不让宁朝来尝到点甜头,她可不会跟他走。 就让宁朝来问他三个问题,吊足宁朝来的胃口。 宁朝来问,“穆紫在哪儿?” 一开始就抛出这么大个套,他若说穆紫在长安,宁朝来下一个问题就该问穆紫在不在她身边,是以什么身份靠近她的。 所以,玉面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事关穆紫的,你以后会知道,天机不可泄露,我无可奉告。” 直接来不行,宁朝来便转换战术,问, “你是欧阳护?” 这傻孩子,果然将丽夫人的话当真了。 “不是。”玉面轻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丽夫人是谁?” “丽妃。” “丽妃?”宁朝来眉头紧锁,“皇宫里只有丹阳的母妃叫丽妃。” “是啊,这是事实。”玉面点头。 宁朝来继续问,“丽夫人,丽妃当日说的故事是不是真的?丹阳不是她的孩子?她的孩子会不会是陛下不愿传位给太子的理由?” 玉面摆手,他说三个就三个,多一个都不会说。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问题问完,宁朝来接过扇子。 玉面正色道,“与以往不同,今日你接了这扇子,便是紫竹楼的人,扇子在,人在,扇子不在,你便不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远于将之 宁朝来毫无征兆离开江南,最着急的莫过于太叔奂与乌氏小楼,两人四下寻找,只恨不得将江南翻个遍。 “大人,”柳芽儿站在府门口,无奈的看着太叔奂,“小姐自昨日出了柳府就没有回来过,她走前说过,要去长安,我也不知道她会那么快就走,我家公子这里还急得团团转,大人便不要再问了。” “她真的说了要去长安?” 可他问过,宁朝来没有去长安。 上次来江南,宁朝来差点没命,现在人凭空消失,也不知是有意离开还是受人暗算。 不管是哪一个,他都不能接受。 “真的,大人。”柳芽儿连连点头,“我知道大人真心为小姐着想,不会欺骗大人的。” 好吧,看柳芽儿的样子,也不像在说谎,太叔奂决定放弃柳芽儿这条路。 “对了!”柳芽儿一拍脑门,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 太叔奂黯淡的目光立马变得明亮,只因柳芽儿这两个字给他的希望。 “匈奴的那个王子也总是来问朝来小姐的消息,听他身边的人提起,说城南木氏医馆里有个医工见过小姐。”柳芽儿道。 太叔奂转身便往城南走去。 城南木氏医馆的医工,正是之前救过宁朝来的木神医。 他说见过宁朝来没有错,错就错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乌氏小楼与贺赖一踏进医馆,木神医就迎了上来。 “两位公子抓药吗?”木神医笑问。 贺赖伸手一推,将木神医推到一边,道, “听说你见过宁家女公子?” 木神医不否认,“有幸见过一面,那时宁家女公子受伤了,还是我给治好的。当时我问送她来的那个男子,那男子还说她不是长安宁朝来,要不是她来了江南,我还不知道我救的就是名动天下的宁家女公子。” 贺赖听得云里雾里,只好看向乌氏小楼。 乌氏小楼眉头一皱,问,“她因何受伤?那男子是谁?” “我不知道呀。”木神医一脸茫然。 乌氏小楼沉下脸,贺赖两个巴掌拍得响亮, 五六个壮实的男子横冲直撞进去医馆,不由分说就是一顿乱扔乱砸,医馆里边的东西被砸得七零八落,就连医馆的牌匾都给拆了。 “别呀!” 木神医呼天抢地,来不及挽救。 看着满地的名贵药材,只觉肉疼,他绕过面目狰狞的贺赖,走到乌氏小楼跟前。 拜了又拜道,“这位公子,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我我不过就是给她上了点药,医者父母心,不分男女的。” “她往哪里去了?”乌氏小楼问。 木神医还是摇头,人救活了便走了,他哪里知道去了哪里。 “不说实话小心你脖子上的脑袋。”贺赖拔出弯刀抵在木神医脖子上。 “别别别。”木神医两条腿抖个不停。 “有话好好说就是,别舞刀弄枪的。” 太叔奂跨进屋中,说完话,将贺赖的弯刀从木神医脖子上推开。 贺赖看了太叔奂一眼,默默退到乌氏小楼身边。 “议郎大人这样维护这个医工,可别说带走宁朝来的人是你。”乌氏小楼冷着眸子说道。 太叔奂笑乌氏小楼不同寻常的逻辑,宁朝来要是他带走的,他还会像傻子一样在江南找人吗? “我想这位公子是误会了。”木神医对乌氏小楼拱拱手,道,“我见宁家女公子,是在好早之前,那时江南还在下雪呢,如今都开春了。” 木神医这样说,太叔奂便懂了,当日宁朝来受伤严重,定是进了医馆包扎的。 不过他还是多问了一句,“在那之后见过没有?” “前些日子从柳府门口路过时,看到过一眼,那时柳府还没出事。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医工,哪里能够天天见到宁家女公子。” 木神医就差跪下来了,他是真心不知道这几人想知道什么,就算知道,他也回答不了啊。 得不到宁朝来消息,太叔奂心中也很失落。 但他不能让乌氏小楼继继续逼问医工,照乌氏小楼的手段,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他会要了这人的命。 他说道,“汉朝讲究律法,不能平白无故伤人。他既然不知道,王子也不要为难他了。” 乌氏小楼将木神医与太叔奂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迈步走人。 木神医拽着要走的太叔奂,问, “你是太叔奂,太叔议郎吗?” 太叔奂拂开木神医的手,答道, “你还有什么事?” 木神医不好意思道,“将军府缺不缺医工?” “不缺。”太叔奂斩钉截铁道。 “不是,”木神医有一瞬间的尴尬,“我与一般医工不同,我医术精湛得多。否则,之前那宁家女公子伤得那么深,我也不可能妙手回春呀。” 提起宁朝来,太叔奂有片刻失神。那次,宁朝来在江南养了一个月的伤,应该伤得不轻? 木神医见太叔奂犹豫,继续吹嘘自己,“实不相瞒,我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木神医,多少人排着队给我金银财宝我都不愿意跟,议郎大人方才仗义执言,我便知道大人与我是一类人。大人留下我,一定不会后悔的。” 木神医的名号,在江湖上的确是响当当的,但太叔奂不信这人便是木神医,只当是个靠医术养家糊口的人。 看他救过宁朝来的份上,就让他去将军府当差吧。 木神医要是知道太叔奂心里事这样想的,非气疯不可。 宁朝来喜爱清静之地,平素也看过不少清净的地方,可来到紫竹楼,她油然而生的感觉却是阴森与鬼魅。 行到半山,面前多出一座府邸,牌匾上写着“紫竹楼”。 紫竹楼,顾名思义,紫色竹林里面修建的楼。 满山的紫竹,哪怕只是轻微得一阵风吹过,也是成片的沙沙响声,住在这样的地方,胆子小的话,非得被吓破胆。 玉面领着宁朝来进去,启娘在一边介绍。 “一般人是不许进来紫竹楼的,自然,未经许可,也少有人能够闯进。若是他们有求,必须按照紫竹楼的价,带着财物,一个子都不少,才能进来紫竹楼大门,去到大堂。” 启娘说的少有人能够闯进,宁朝来一踏进大门便感受到了。 楼中看似无人,可丛丛紫竹后边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 只要静下心来,凝神去听,不难听到沙沙响声中夹杂着锋刃划破竹叶的清响。 轻而快,准且狠,那利刃若是冲着人来,只要轻轻一划,便能断人筋脉,见血封喉。 “别这样严肃。”玉面拍拍宁朝来的肩膀。 宁朝来惊觉自己不自觉被紫竹楼压住沉闷的气氛感染,后背竟有一层冷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瞻望弗及 一旦迈步进了紫竹楼,命便好像不属于自己,因为你永远不知道暗处的人会在什么时候要了你的命。 “师父的紫竹楼,名不虚传。”宁朝来由衷赞叹。 临近长安的这个江湖组织,有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有过刀起刀落杀人如麻,亦正亦邪。 若不是太过强大,皇帝不可能让之存在。 所到之处,就是一个古老的宅子,像每一个官宦富贵家庭一样布置,假山阁楼,名贵字画,应有尽有。 玉面笑问,“徒儿觉得这紫竹楼如何?” “别有洞天,深不可测。”宁朝来答。 偌大的紫竹楼,玉面带她看到的,不过表象,真正紫竹楼的模样,她还没有看见。 启娘拱手道,“公子睿智,且不论深不可测,就请公子说说紫竹楼怎么样个别有洞天法?” 宁朝来指着东边一排左右摇晃的紫竹, “不细看的话,看不出来这排竹子有什么不同,但这里应该布了阵法,穿过阵法,方可到达真正的紫竹楼。” 玉面投来一笑,负着手,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启娘跟上,方踏进一步,只见竹叶更为猛烈的摇晃,一阵冷风吹来,扬起宁朝来的秀发。 七个着黑衣的人从竹子顶端凌空,成方形状朝启娘扑去。 一人处于正中,其余几人分作若干鱼鳞状的小方阵,按梯次配置,前端微凸,属于进攻阵形。 启娘拔出长剑,挑选武力稍弱的左端突破。 宁朝来道,“启娘的战术不是最好,应该从中间突破。” 启娘听取宁朝来意见,全力进攻正中的人。 宁朝来接着道,“此阵法为鱼鳞阵,战术思想是进攻中央,但阵形的弱点在于尾侧。” 宁朝来言罢,七个黑衣人停止与启娘的打斗,行到她面前,单膝跪下,异口同声道, “七星见过公子。” “我”宁朝来看向启娘。 之前启娘一直称她为公子,她想着不过一个称呼而已,没有放在心上,现在七星一跪,倒让她手足无措。 从来只知道紫竹楼有楼主,不曾听说有什么公子,这公子之称代表的又是什么? 启娘做了个往里走的手势。 见七星还跪着,宁朝来道,“七位先起来吧。” 宁朝来才走进去,启娘便迫不及待对七星道, “今儿亲眼见了,觉得如何,是不是与我之前所说的一样?” 一人答,“楼主看中的人,我等自然是信得过的。” 一人答,“聪明有余,见识渊博,反应敏捷,但稳重不够。” 一人答,“人是极好的,不比男儿差,可女子就是女子,多半优柔寡断,不懂取舍。” 其余四人赞同三人的说法,对宁朝来一半欣赏一半质疑,总的来说,就是觉得宁朝来事女子,不够果断,不够心狠。 宁朝来走进去,仿佛置身隐居山野的人家,没有古宅的富贵华丽,只是简陋的几间竹楼,各自分为上下两层。 几间竹楼的中央有一张石桌,几个石凳,桌上煮着香茗,香味四溢,玉面坐在石凳上,含笑看着宁朝来。 比起古宅给人的如坐针毡之感,竹楼相对惬意,但也寂寥得多。 忽觉竹林掩映间有人影攒动,冷清之感更甚,迎面的风也带着阵阵杀气。 须臾之后,林中涌出数十人,跪倒在地,齐齐说道, “见过公子,公子初来乍到,我等有失远迎。” 这 紫竹楼的规矩也太大了,她不过是玉面的徒弟,虽然身份有些许不同,可也用不着人人见她都要下跪。 看这些人里,不论男女,多是四五十岁的人,年纪皆是在她之上,她不过是个豆蔻女子,两世加起来也没过三十。 他们行此大礼,她会折寿的。 “朝来,你若不吱声,他们可不敢起来。”玉面道。 宁朝来讪讪的摸摸鼻子,但,“你们都起来吧。” 跪着的人起身,坐着的玉面也起身。 他对众人说道,“这便是宁朝来,我唯一的弟子。他日,自然也是由她接掌紫竹楼大小事宜,她说什么,你们照办就是。” “是,楼主。”众人俯首抱拳。 “将各自事务打点清楚,逐个拿来给公子过目,都下去吧。”玉面扬手。 “是!” 众人冲宁朝来一抱拳,各自离去。 “师父要将紫竹楼交给我?”宁朝来问。 若是要她住在紫竹楼,向玉面学习武功,一面打听宁相生的消息,她很乐意。 至于成为紫竹楼的下一任楼主 宁朝来不太情愿。 一则,江湖恩怨情仇,是是非非不少,不比长安那趟浑水清亮多少。 二则,紫竹楼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不管是非对错,有违圣人所说的道义。 三则,她不过一个外人,凭空出现,能力有限,怕不能服众,就算能让人信服,她一来玉面就要走,岂不是对不住玉面。 还有就是,她不愿意多管闲事,只想学得一身好武艺,能够保护自己,找到宁相生就好。 “你接了紫玉折扇,是跑不掉的。” 玉面喝一口热腾腾的香茗,惬意无比。 继续说,“给你时就说过,紫玉折扇是紫竹楼的至尊宝物,虽然你没有听进去,也没有两扇子当回事,但扇子是你的,这个你改变不了。” 宁朝来不服气。 “师父只说是宝物,在我理解,就是扇子价值连城而已。不知者不罪,我不知情,又怎能接下紫竹楼,大不了将扇子还给你。” 那个时候就挖好陷阱,玉面让她跳,她偏不跳。 宁朝来将紫玉折扇双手捧了放到桌上,她便坐到玉面对面,拿起一杯香茗细细品味。 玉面煮得一手好茗,不过一口,唇齿留香。 玉面舀水添进茶壶时,似笑非笑的问, “杜鹃的仇你不报,你阿翁的欲加之罪你不洗,只想安宁度日,苟且偷安,宁朝来,稀里糊涂死过一次,老天给你机会让你重获新生,你还愿意这样活着?” 宁朝来手里的茶杯滑落,茶水倒在腿上,辣的痛。 死而复生的事,只有她自己知道,其他人完全不知情。 她重生后,一切照旧,阿翁是阿翁,杜鹃是杜鹃,日子同前世一样过,没有不同。 玉面,为什么会知道? “你死于江南,灰飞烟灭,有高人耗尽修为让你起死回生,你回来,便只求一个人的太平?” 玉面说话,含有斥责薄怒的意味。 他对宁朝来,太过失望。 宁朝来问,“前世发生了什么,在我之后发生过什么?” 玉面一掌劈碎茶壶,茶水洒出,流得满桌都是。 “民不聊生,血流成河。” 前世,宁朝来死后,宁相生性情大变,醉心名利,一心扶太子登上帝位。 皇帝与太子明争暗斗不断,大汉风潮云涌,国力渐衰,终是被匈奴打败,俯首称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伫立以涕 宁朝来问,“所以,我活着,阿翁生死不明,就能挽救大汉江山了吗?” 宁朝来的作用未免太大了,她何德何能,能成为关乎一朝天下的重要人物。 “前生你是宁朝来,只为宁朝来而活。此生你不是宁朝来,宁朝来的喜怒哀乐与你无关。你当知,你的命是他人给的,他人如何安排,你如何做就是,留在紫竹楼,你才报得了仇,见得了后事。” “我留下,就能救黎民百姓于水火?”宁朝来蓦然动怒,“师父您不是看见了吗?我连自己身边的人都守护不了,连自己的性命都守护不了,我一无是处,自救尚且不行,拿什么拯救别人。” 宁朝来的怒气终于被激发出来了,家破人亡,没有几个人能忍受这样的仇恨。她不是不想报仇雪恨,只是恨自己没有能力。 可这不是难题,宁朝来没有的,玉面都可以给她,给她能力,给她权力,给她,甚至,给她复仇的机会。 玉面每日都会亲自教授宁朝来习武,宁朝来身子骨弱,力量不够,玉面不能让她武艺超群,但至少能做到让宁朝来可以自保。 有失必有得,宁朝来在刀剑方面不占优势,但她善用巧劲儿,反应敏捷,这可是使用暗器可遇不可求的天赋。 紫竹楼院子中央摆满木偶人,宁朝来手持银针站在十步开外。 玉面负手站在她身后,道,“鸠尾穴!” 宁朝来将银针对准木偶人脐上七寸,剑突下半寸,力量汇聚于指尖,猛然扔出,正中鸠尾穴。 玉面又道,“巨阙穴!” 巨阙穴在体前正中线,脐上六寸处。 宁朝来两手各执三根银针,对准六个木偶人,扔出后,又是毫无偏差。 玉面满意的点点头,论及暗器,他不如宁朝来,宁朝来的表现,他很放心。 启娘端来热茶,对两人道,“练了一早上,也该歇歇了,都过来喝茶吧。” 宁朝来跑过去,连喝了三杯热茶才觉得解渴。 “启娘换了宝剑?” 宁朝来放下茶杯,拿起桌上的剑。 剑鞘都镶了黄金,剑柄上嵌了一颗暗绿色玉石,剑身锃亮,一看就是削铁如泥的好剑。 “这是给公子准备的。”启娘说话,余光看了一下玉面。 玉面接着道,“后山的狼群你应该见过了吧?” 宁朝来点头,初来紫竹楼时启娘就带她去后山看过,后山一分为二,一边是紫竹楼杀手等人的住处,一边专用来养狼。 半山的狼,剽悍非常,嚎叫起来连山谷都在震动。 “你来紫竹楼好几月了,为师想将紫竹楼正式交到你手里。所以,你需要去后山狼群里待上三天三夜,若是无恙,你便是玉面。” 紫竹楼的人过得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他们当然不会让一个不擅长打斗的女子成为他们的主人。 玉面也不能仅凭宁朝来是他徒弟就将紫竹楼给她。 “每一位楼主都必须过这一关,不知公子可否?”启娘担心的问。 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也为了堂堂正正接任紫竹楼,能与不能,宁朝来都必须答应这样的方式。 次日一早,宁朝来带上紫玉折扇与宝剑独自上了后山,腰带上系着宁相生交给她的玉佩。 玉面与启娘站在竹林的尽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宁朝来上了后山。 启娘道,“师兄,如若不然,你暗中帮帮她吧,你说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不可能凭借你教的几个招式就能在狼群里待上三天三夜,要是被那些畜牲抓了伤了,你的神丹妙药救不了的话,整个紫竹楼都赔不起。” 玉面瞪一眼启娘,再次强调,“你的徒弟另有其人,宁朝来是我的徒弟,自己关心自己的就行,这辈子你都不要妄想将她抢去。” “师兄,我没说笑。”启娘摇摇玉面的衣袖,“要她指点江山还好,要她拿着刀剑去拼命,那结果可想而知。” “行了,回去喝茶吧。” 玉面笑着将启娘往回推。 他也担心宁朝来,但他相信,玉面的徒弟,聪明机灵的宁朝来,能够顺利完成任务。 吉人,都是自有天相的。 后山的狼,成百上千,凶猛无比,虽说训练有素,但狼是狼,难改狼嗜血的本性。 为了紫竹楼人的安全,半边山都用铜墙铁壁隔开。 越过铜墙铁壁,宁朝来只看到狼群在山中四处走动觅食,只狼追着各样的猎物不肯放弃。就算是伏在地上休息的狼,两眼也带着光芒。 紫竹楼的狼与紫竹楼的人一样,比正常的还狠。 宁朝来沿着墙壁行走,逐渐靠近一棵大树。这三天,一定会是度日如年,她先爬上树去避一避,能拖一时是一时。 轻松爬到树上,总算松了一口气。 宁朝来头枕在树枝上,一手握着宝剑,一手将折扇别到腰上,指腹在玉佩上摩挲。 “阿翁,我无权无势,举步维艰,等我成了紫竹楼的楼主,能号令万千杀手的时候,我一定会找到你,将你带回长安。” 伤心的事太多,想起一件,其他的接踵而来,流言侮辱c杜鹃惨死,柳府大火 宁朝来痛苦的闭上眼睛。 为什么所有事情都与她有关?偏偏,她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呜嗷一声吓得宁朝来一个机灵,她坐起身,看着树下数不清的狼,握紧了刀鞘。 叫唤的头狼站在最前方,四肢健硕,高大威猛,它仰头看着宁朝来,眼里是嗜血的疯狂。 一匹狼伸出爪子在树干上刨了刨几下,居然稳稳当当的往宁朝来爬来。 土狼确实是会爬树的,宁朝来叹气,紫竹楼里的狼,养得真齐全。 她抽出长剑,以剑身敲击剑鞘,砰砰让越来越靠近的土狼胆怯,滑到树下。 狼害怕这样的声音,可她也不能连续三天就在树上敲击,狼聪明而狡猾,不会让她一直“嚣张”。 擒贼先擒王,若是能一举制服头狼,便不用担心了。 可是看着头狼恶狠狠的目光 一只狼她应该能够对付,但她攻击头狼,其他狼一定会群起而攻之,她招架不住。 要不,还是先从其他狼身上下手,先试一试,不行再换法子。 宁朝来将刀鞘放在树干上一手继续敲击,一手拿起折扇,将扇子对准头狼旁边的狼。 轻按扇柄,银针飞速射出,直扑狼的眼睛。 一声轻响,银针刺破瞳孔,那狼哀嚎起来,左眼全是鲜血。 宁朝来拿扇子的手一抖,三天里,她要杀多少只狼,这样血淋淋的画面她便要看多少次。 畜牲的命,也是命,仔细想来,她竟觉得有些下不去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二十九章 燕燕于飞 女子心软,宁朝来此刻便是最好的体现。她不知道,玉面要她来此,就是要让她撕开心慈手软的假皮,露出嗜血的本质。 只有心狠手辣,将人命看作草芥,以后杀起人来才可以得心应手,看见血流成河时才能镇定自若。 玉面想看到的宁朝来不是闺秀,而是罗刹。 宁朝来与狼群僵持不下,宁朝来不断敲击,狼群不敢再上前,但决不后退一步。 已有几只土狼从不同方向赶来,爪子搭在树干上。 它们若是上来,宁朝来不是被撕成几大块就是被逼得下树,陷入更加艰险的处境。 宁朝来不得已,又将扇子对准几只土狼。 几只土狼的眼睛被射瞎,哀嚎着退到一边,但即使这样也不愿离去。 它不吱声,其余狼根本不敢后退一步,可见这只头狼的狠。 宁朝来将折扇对准头狼,头狼似乎知道宁朝来所想,竟是对着宁朝来长嚎一声,露出细长锋利的牙齿。 扇柄一按,银针飞出,头狼却在这时偏了偏脑袋,银针落在了耳朵上。 这一暗算彻底激怒了头狼,头狼仰天长啸,长啸声响彻山谷,宁朝来听到山对面传来的回音。 整个狼群蠢蠢欲动。 宁朝来狠狠敲击着刀鞘,但俨然没用,伤了眼睛的土狼又朝着它爬来。 伤它一只眼睛,它还有另外一只眼睛。 宁朝来踢开刀鞘,稳稳站在树杈上。 一只狼靠近她,她便挥剑砍一只狼,两只靠近,她就砍两只,她越砍越快,爬行而来的土狼越来越多,她无暇顾及鲜血是溅在了脸上还是溅在衣裳上。 只有杀了步步紧逼c威胁她性命的狼,她才可以活着。 忍不忍心,残不残忍,都不如性命重要。 树上的土狼哀嚎着落下,树下的狼群将大树围得水泄不通。 一把长剑,一把折扇,左右出动,血流如注,宁朝来数不清她杀了多少只狼。 一只只的土狼还在逼近,宁朝来稍微晃神,竟然一脚踩空,往后倒去。 树下都是狼,若她掉落,岂能有命? 宁朝来紧紧握住剑柄,翻身而起,踩着狼头一路奔到狼群后方,背靠在铜墙上。 狼群立即掉头,朝她靠拢,眼里的幽光要将她吞噬。 顾不得害怕紧张,宁朝来扬起长剑与折扇,只要狼靠近她一分,她就杀。 狼群疯了一样扑过去,不管扯住宁朝来哪里,只顾撕咬。 宁朝来也疯了一样还击,不管扑来的是什么狼,她只要杀了它就是。 宁朝来遍体鳞伤,鲜血淋漓,狼群哀嚎不断,死伤无数。 疯了的宁朝来与凶狠的狼,他们谁胜谁负,只是比谁更不要命。 其他狼要不了宁朝来的命,屡战屡败,呜呜的站在一边。 头狼长啸着扑到宁朝来身上,锋利的牙齿对准宁朝来的脖子。 宁朝来长剑一挥,刺穿头狼前腿。 头狼的牙齿狠狠咬在宁朝来肩膀上,咬进骨血。 宁朝来用尽全力,一脚踢开头狼,肩膀处连皮带肉被头狼扯去。 当初胸口挨了一剑也不及此时疼痛的一半,宁朝来捂着肩膀,靠在铜墙上。 头狼前腿不停哆嗦,鲜血流淌,嘴里发出轻微的呜咽声,饶是如此,仍未倒下,而是再次朝宁朝来扑过来。 宁朝来扔了长剑,用打开的折扇等着头狼。 折扇轻巧,可节省力气。 扇子前端比长剑锋利,宁朝来以使剑时的力气甩出,头狼所挨伤口有三倍深。 宁朝来碰不到头狼的要害,头狼也碰不到宁朝来的脖颈。 二者皆是满身的伤口,满身的血,谁也占不了上风。 搏斗一番,宁朝来已筋疲力尽,摔倒在地,头狼伏在地上,喘着粗气。 其他狼只是远远看着这场旗鼓相当的搏斗。 头狼就是它们的王,连头狼都对付不了的,它们不敢上前。 杀了头狼,她便赢了。 宁朝来以扇撑地,费力起身,行到头狼跟前,将扇子抵在头狼脖颈上。 头狼眼里的幽光化为星星点点的泪光,它呜咽着,用头蹭了蹭宁朝来的手。 好柔软的皮毛,这样的头狼,没了之前的霸道,倒像猫狗一样驯良。 宁朝来收回折扇,借着墙外洒进来的烛光,看清眼前。 数不尽的尸身,漫天的殷红,无数发着绿光的眼睛,还有散不掉的血腥味。 宁朝来看着头狼,道,“起来。” 头狼果真翻身起来,一瘸一拐跟在宁朝来身后,跟着步履蹒跚的宁朝来出了后山。 身上的血,扇子上的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宁朝来很累,但心里有莫名的满足感,那些狼,就和那些想杀了她的人一样,疯狂得不可理喻,她躲躲藏藏不肯痛下杀手,他们便变本加厉,以为她懦弱。 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以牙还牙的方式让她压抑的情感得到宣泄,让她喜欢上这种杀戮的快乐。 真好,她懂了报复的快感。 冤冤相报何时了,他们不愿了,她就与他们斗上一斗。 浑身的血腥味让宁朝来觉得恶心,她看着衣裳上的血迹,忍不住扶着竹子干呕。 她不记得衣裳本来的颜色,但既然要染上鲜血,不如变为玄色。 宁朝来将玉佩放在手心,喃喃道, “玄色的好,不见天日,隐于暗处,沾染了血迹也看不见。” 与如今的长安一样,没有光亮。 又是一阵干呕,之后,宁朝来继续沿着下山的路走。 紫竹楼的院子里站了密密麻麻的黑衣人,唯一坐着的玉面浑身透着怒气,握拳听着面前这些人说话。 一人抱拳道,“楼主事事透彻,且武艺无双,当紫竹楼的楼主当之无愧。但宁朝来区区女子,尚没有及笄的黄毛丫头,没有资格留在紫竹楼。” 一人附和道,“紫竹楼不允许女子当家,否则启娘与楼主师出同门,也不会一直以下属自居。” “诸位此言差矣,启娘虽与师兄是同门,可不论武功还是智慧都与师兄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宁朝来不同,宁朝来自幼学富五车,深谙用兵之道,懂得打理之巧,她比启娘强出许多。” 启娘是护着宁朝来,想替宁朝来说话不假,可她说的都是真话。 “紫竹楼要的是出得了计c破得了秘c拿得动刀c杀得了人的主子,不是只懂得纸上谈兵之徒。” “让宁朝来做楼主,我们都不服,还望楼主收回成命,另觅他人。” “望楼主三思而行,慎重对待!” 呼声一声盖过一声,没有人愿意让宁朝来接任,成为紫竹楼下一个楼主。 玉面啪的合上折扇,扔到桌上,看着众人,道, “紫竹楼有规矩在先,入狼群三日能活着出来者,可为主,你们认不认?” 一人上前一步,拱手道,“宁朝来一介女流,若她有胆进去走上一圈,我就服她,愿意听她安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下上其音 有人附和,“只要宁朝来敢进去走上一圈,我们对她当楼主一事没有异议,今后会以她马首是瞻。” 这人是紫竹楼中颇有名望的人,玉岩,在玉面之后一月进的紫竹楼,对紫竹楼野心勃勃,隐忍多年,只是在等玉面让位。 半路杀出个宁朝来,他当然事不允许的。 所有反对宁朝来接任的呼声,多是由他挑唆。 “好。”玉面一拍桌子,“她已经进去一日,对待狼群时,不管她是躲是藏,是杀是砍,只要她还活着,她就是紫竹楼的主子。” 三天之期太久,玉面怕宁朝来熬不住,宁朝来进去一天,他已坐立难安。 现在他能做的,是帮宁朝来把三天时间缩短为一天,他相信宁朝来能熬过这一天。 “好!” 众人呼和着要与玉面一起去后山看看。 玉岩做了个请的手势,对玉面道,“楼主” 请字在回过头时消失于唇齿间。 众人纷纷回过头,不过看了一眼,皆不再吭声。 竹林的那头,两个踽踽前行的影子被灯笼发出的光拉长,落在竹竿上。 走近了,脚步声逐渐清晰,来人的模样逐渐明了。 是被鲜血覆盖,看不出来本来面目的宁朝来,和一只血淋淋而凶狠不减的狼。 “公子!” 启娘失态的大喊一声,要扑上前去。 宁朝来以扇作拦,她能从狼群嘴里逃生,还能活着出来,这短短的几十步怎为难得了她。 众人自觉让开道,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身子单薄的女孩,只看见她失去皮肉后鲜红的血肉,和清澈,眸子里的冷冽。 倔强的样子与孤傲的神情,与她身后的狼别无二般。 宁朝来走到玉面跟前,淡定的拱手道, “师父,三日之期未到,我本不该出来,可师父的意思,只要我胜过狼群,便可以了是吗?” “胜过狼群?”玉面痴痴重复着宁朝来的话。 说话的时候,看着宁朝来身后的头狼。 当初他接任紫竹楼时,血气方刚,整个江湖难寻到对手,可即便是这样的他,也是耗了整整三天,才从狼群里面脱身,留了一条命。 宁朝来,只懂暗器,不精刀剑,居然只用了一天,就成功了? 玉面说话的同时,一黑衣人从后山方向赶来,跪在玉面面前道, “启禀楼主,后山狼群死伤无数,现在皆是在林间徘徊,不敢躺下。” 只用一天时间就能驯服头狼,将之带出,已经是紫竹楼绝无仅有的事,惊到了众人。再听到宁朝来吓得狼群不敢入睡,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变得复杂起来。 他们瞧不起宁朝来是女子,心有不甘,但宁朝来的所作所为,无异于当众给了他们一巴掌。 宁朝来做的是玉面都做不到的事,他们当中,谁又敢大言不惭说做得到? 宁朝来出奇的镇定,身体欠佳也没有表现半分不适。玉面的招起了作用,宁朝来用一天的时间,从骨子里衍生出了另一个宁朝来。 这是玉面期待看到的。 “启娘,带公子回房包扎伤口。”玉面道。 “谢谢师父关心,还请师父将这只狼也包扎一下。” 等玉面让人将头狼带走了,宁朝来才扬唇轻笑,迈步上了竹楼。 启娘紧紧跟上。 玉面看着众人道,“宁朝来的胆量与能耐,在我之上,你们亲眼看见了,便不用我多说,若是该信不过,想确认一下,你们可以去后山看看。若是没有异议,待她身体恢复,便接任紫竹楼。” “楼主当真要将紫竹楼交到宁朝来手中?属下可听说宁家女公子不知检点,这样的女子,有什么资格号令紫竹楼众人?” 玉岩有意发难,唾手可得的高位,他不会让一个丫头夺去。 玉面冷眼看着玉岩,“左堂主记性恐怕不大好,方才说的话那么快就忘了吗?” 玉岩退到一边,不再吱声。 宁朝来只听到院中嗡嗡的说话声,却听不清说话的内容,她方踏进房门,人已跌坐在地上,不住的干呕。 “公子。” 启娘关上房门,轻轻拍打宁朝来的后背,难掩心疼。 宁朝来摆手,“没事,只是觉得恶心,今夜过后就好了。” 启娘拿过宁朝来手里的折扇,将人扶到床上。 衣衫上湿润一片,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鲜血,将衣衫掀开,启娘的手顿了一顿。 宁朝来身上,不知有多少处皮肉翻卷,胳膊处甚至可以看见森森白骨。 她看着都是钻心的疼,宁朝来却像没事人一样坐在床上,两眼盯着地上,纹丝不动。 启娘打来热水,将宁朝来身上的血擦干净,动作之轻,就怕弄疼宁朝来。 这一天,宁朝来是往人间地狱走了一遭,她活着出来,却也是再死一次,有的东西,变了。 上药时,启娘的手完全不听使唤,时而药洒多了,时而又洒少了。她有一手好医术,治过的人不计其数,但像今日这样能让她失去方寸的情况,屈指可数。 “启娘知道别人管紫竹楼叫什么吗?”宁朝来问。 启娘故作轻松的回答,“紫竹楼还能叫什么,一个杀人的地儿,左不过是修罗场。” “可我,”宁朝来生硬的扯了扯嘴角,“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变成一个无视生命的人,以后我杀的不是狼,而是人,我会成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命运如此,坠佛入魔有什么不好?不是人人都能成为普度众生的佛的,也不是人人都适合成佛。” 启娘将伤口包扎好,看着包扎得满身都是的薄绢,取过一件桃色的中衣,要给宁朝来穿上。 宁朝来摇头,“以后我只穿玄色衣衫,其他的,都拿去扔了。” 她不再是长安才女宁朝来,而是紫竹楼下一任楼主,从前的锦衣玉食,年少无知,她通通都不要了。 启娘轻叹一声,找来玄色衣衫给宁朝来穿上。 宁朝来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呼吸浅浅,肤色白得如绢,玄色的衣衫将她衬托得更像已经死去的人。 启娘拍拍自己的脸,让自己停止这些莫名其妙的想法。 轻轻合上房门,往楼下去。 所有人都候在院中,启娘甫一下楼,便有人着急的问, “启娘上去那么久,是不是公子有什么事?” 看宁朝来满身的鲜血,情况怕是不好。 启娘道,“公子是老天眷顾的人,得神灵庇佑,伤势虽重,好在没有伤及经脉骨头,慢慢调养,能够恢复如初,不会有差错的。” “有启娘在,什么伤治不好,你们放下心,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是。” 玉面有意看着玉岩说的这番话,见玉岩不说话,摆手屏退了一众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之子于归 “一起走走吧。” 玉面邀启娘去了后山。 山顶的风大,吹得人睁不开眼睛,两人背对风口,席地而坐。 玉面看着手里的折扇,叹气道,“她对我不亲近,认为我铁石心肠,所有的客气,只是将我当成师父的客套。她肯定不知道,从她出世的那一天开始,我便时时留意着她,她的一举一动,我都是知道的。” “我知道师兄心疼她,不帮忙只是想让她自食其力,让她明白世上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尽全力保全自己。过些时候,她能明白的。” 启娘感慨,“她的亲人朋友要是看见她今晚的样子,不知会有多心疼。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本该无忧无虑,求一份好姻缘,过着相夫教子的日子,她却被逼得大开杀戒。别人的成长,是一天一天累积着,历经数十载,她的成长,只在一夜之间。” 心中本就久久不能平复,听启娘这样说,玉面更不确定自己做的对错。 这些都是宁朝来的必经之路不假,可说起来,宁朝来只是个孩子。 “我是不是下手太狠,若再等些日子,待她长进得多一点,再让她去,会不会没这样惨烈?启娘,你知道吗,她无视满身鲜血,气定神闲对我说话的时候,我觉得她是在用针扎我的心。那一刻,我多希望她怪我,质问我,分明我是她的师父,为什么将她带来紫竹楼,让她留在紫竹楼却什么都不肯帮她?或者,她若倒下了也好,给我一个关心她,表现我关心她的机会。” 启娘静静听着,并不说话。 她明白,玉面也明白,这不是狠不狠的问题,只是开始时间不一样而已。 该遭受的,宁朝来迟早都要遭受。 “师兄会留下来帮她吗?” 启娘这样问,自己都觉得好笑。 玉面若能帮,也就不会只再一旁看宁朝来受苦了。 玉面道,“将紫竹楼交到她手里,我也该离开了,有你陪在她身边,我很放心。” 启娘别过脸,呆呆看着山下摇曳的竹影。 她早该知道有这一天,有人管理紫竹楼,他就会离开,云游四海也好,浪迹天涯也罢,终是过上他喜欢的日子。 算算,宁朝来来紫竹楼一个多月,在他人眼里,也消失一个多月了。 江南寻遍,找不到人,长安翻遍,还是找不到人。 寻找的人不得不先将此事放到一边。 乌氏小楼要回匈奴,皇帝在御花园设宴,作为送别,太叔奂与上阳同为作陪。 上阳是女眷,如今又是唯一一个可能远嫁匈奴的公主,皇帝安排她陪同,一定有打算。 “王庭有事,朕不能强留王子在长安久待,不能与王子共谈大汉风光,很是遗憾。”皇帝举杯。 乌氏小楼两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笑道, “陛下放心,一旦小楼有空,自当来长安拜见您。” 太叔奂呷了一口酒,叹息道,“可惜丹阳公主亡故,不能陪王子同行。” 上阳眉毛一挑,太叔奂这是提醒皇帝大汉还欠乌氏小楼一个公主,想要将她推给乌氏小楼吗? 杜鹃死的那天,太叔奂说过这样的话。 皇帝附和太叔奂,对乌氏小楼道, “丹阳福薄,不能与王子生生世世,在这件事上,朕有愧于王子,王子放心,只要王子有心仪的女子,朕自当成全。” 皇帝是在问乌氏小楼愿不愿意娶上阳,他直接将上阳赐给乌氏小楼的话,若是乌氏小楼拒绝,皇家颜面扫地,先问上一问,彼此都能下得了台。 乌氏小楼心里有宁朝来,自然不愿娶上阳,但上阳如何对待宁朝来的,乌氏小楼看得清清楚楚,未必不会为了给宁朝来出气而将上阳带去匈奴。 上阳去匈奴,便是折断翅膀的小鸟,任人宰割。 上阳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不能让自己处在不利的处境。她抢在乌氏小楼前开口,说道, “王子与任云女公子一见钟情的事已成了长安城百口相传的佳话。王子是个痴情人,有了所属女子,又怎会看上别的女子。” 以为不提宁朝来,乌氏小楼就能放过她吗? “王子怎么想的,王子清楚才是。”太叔奂笑着为乌氏小楼倒了酒。 上阳喝尽杯中的酒,轻轻叹了一口气,“王子的心事王子知道,每个人的心事都只有自己知道,就如我,十年如一日的爱慕议郎大人,这份心事别人是不能领会的。” 乌氏小楼哈哈大笑,上阳也是个机灵的人,一句话就能让自己占尽上风。 言明她喜欢太叔奂,他若再答应皇帝提议,便成了不懂成全的君子,他若顺势不答应皇帝的提议,皇帝就会趁机将上阳赐给太叔奂。 谁让上阳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太叔奂是皇帝最深信的臣子,他们二人在一起,皇帝高兴都来不及。 果不其然,皇帝两道殷切的目光看向了太叔奂的脸,道, “太叔年少有成,城中的女子莫不是将你当做良人。不知太叔愿不愿意迎娶上阳?上阳品行端正,温婉贤淑,才貌俱佳,也是配得上太叔的。” 皇帝最后一句话将上阳说得举世无双,又自愿降低上阳地位,暗示公主下嫁。若太叔奂还不同意,就太不识抬举了。 乌氏小楼饶有趣味的看着太叔奂,太叔奂知道上阳本性,那么讨厌上阳,不可能会娶上阳的,但皇帝开的口,他敢不答应吗? 太叔奂看着上阳嘴角得逞的笑,悻悻的站了起来,垂首不语。 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 “太叔心里是如何想的?”皇帝问。 上阳轻笑,太叔奂再讨厌她又怎么样,他不会反对皇帝的,终归还不是要娶她。 太叔奂不卑不亢道,“臣,只能辜负公主一番情意了。” 皇帝薄唇一抿,“太叔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太叔奂一掀长袍,跪下,道,“太叔是无福之人,公主天生尊贵,太叔不敢高攀。” 上阳故作可怜,泫然若泣道, “大人不喜欢上阳,上阳才是无福的人。” 喜欢不喜欢,上阳都是公主,皇室女子看上的人,怎容拒绝。 不管是为了一己私心还是皇家天威,皇帝都是站在上阳这边的。 “太叔或许可以给朕一个理由。”皇帝道。 乌氏小楼掏出折扇,左右摇摇,等着看好戏。 太叔奂何等聪明,怎会因皇帝的一句话就屈服。 上阳,必然是高兴得太早。 “臣此事说来窘迫,不知陛下可还记得我在百花宴拒绝宁家女公子一事。” 皇帝点头,那样大的事,他怎会记不得。 太叔奂不忘面红耳赤,装作为难道,“我不同意,只是因为因为臣不爱女子,好男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远送于南 皇帝方喝进嘴里的酒全喷了出来,他是既惊又吓,惊吓之后还有带着惋惜。 多才华横溢,多有担当的好男儿,怎么会有龙阳之好 太叔侯就这么一个孩子,太叔家的香火自此要断了。 “父皇,他说谎,这不是真的!”上阳指着太叔奂。 皇帝要是信了太叔奂的胡说八道,将这事作罢,明日长安城里一定会流言纷纷,说上阳公主表白不成,反遭拒绝。 太叔奂宁可喜欢男子也不要的女子,会是全长安的笑柄。 单是想着这样的流言,上阳就胆颤。 皇帝道,“太叔起来吧,地上多凉。” 皇帝不理会上阳。 太叔奂是断袖,这事儿对太叔奂而言已经是灭顶之灾,他怎么好一再往别人伤疤上戳。 好男儿多得是,上阳又不是非得嫁给太叔奂不可。 “王子,回去途中千山万水,路途遥远,可要小心。” 皇帝将话题重新拉回到乌氏小楼身上。 乌氏小楼受宠若惊似的的连连点头,“多谢陛下关怀,小楼感激涕零,定会事事小心。” 心里却忍不住想笑,太叔奂真是个人才,之前在酒馆里说出好男风,已经吓呆了一众人,今日居然敢在皇帝跟前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之前是要与宁朝来分担痛苦,此刻是为了以牙还牙,教训上阳,两度搭上自己的名声,太叔奂对宁朝来可真是死心塌地。 只是,从今以后,天下人都知道太叔奂喜欢男子,看太叔奂还怎么与宁朝来双宿双飞。 想起宁朝来,乌氏小楼丧气,他让人不分昼夜的找了那么久,一点消息都打听不到,也不知道宁朝来究竟去了哪里? 不到一个时辰,皇帝因为不胜酒力,由太监扶回寝宫。 皇帝一走,上阳霍地站了起来,跟着要走。 太叔奂笑道,“路滑,公主小心脚下,别摔,一失足可就成了千古恨。” 又在警告威胁她? 上阳狠狠咬住下唇,回过头死死盯着太叔奂。 太叔奂一手撑头,笑容满面的迎上上阳的目光,“怎么,公主这样看着我,是我说的不对吗?” “太叔奂,你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让我名誉扫地,你又得到了什么?”上阳冷笑,“宁朝来要是一辈子杳无踪迹,议郎大人就打算终生不娶吗?若是要娶,可就犯了欺君之罪。” 杳无踪迹,这话说到太叔奂心里去了,这些日子找不到宁朝来,他彻夜难眠,食不知味。 他会不遗余力一直寻找,若是一生找不到,他不知道自己最终会如何,但至少迄今为止,除了宁朝来,他不想与别的女子有任何瓜葛。 “上阳,若宁朝来失踪一事与你有关,我会让你后悔活在这世上。” 话是乌氏小楼说的。 “两个疯子。”上阳轻骂一声,转身离去。 太叔奂与乌氏小楼就是两个疯子,为了宁朝来什么事都敢做。 太叔奂之前敢用鞭子抽打她,今日为了给宁朝来出气不惜欺骗皇帝,以后未必不会要她的命。 至于乌氏小楼,上阳从来就没想过要招惹,此人的心狠,远在太叔奂之上。 只剩他们二人了,乌氏小楼终于将忍了许久的情绪宣泄出来,他肆无忌惮的大笑着。 太叔奂对上阳做的事,连他都觉得解气。 “王子一路顺风,太叔不送了。”太叔奂起身,拱手一拜,面无表情的离开。 乌氏小楼握着折扇,静静看着太叔奂离去的背影,敛了笑容。 他在找宁朝来,太叔奂也在找宁朝来,如今他要回去匈奴,即便留人在长安继续打探,也肯定不如太叔奂动作快。 罢了,乌氏小楼苦笑,万事随缘,若宁朝来与他有缘分,他们还会再见的。 他相信那和尚的话,认定宁朝来与他有一段缘。 太叔奂并未回将军府,而是去了丞相府。 自从丞相府被封,这条路就少有人来,许久没有生机,所以在看到背对他站在府门口的消瘦背影时,太叔奂忙不迭的赶上前。 那人有所察觉,缓缓转过身子。 太叔奂所有的希冀又化为一声叹息。 他问,“你怎么来了这里?” 司笑语走过去挽住太叔奂的手臂,“我去了将军府好几次,你都不在,想着你会来丞相府,我便来这等你了。” “这里已经不是丞相府可。”太叔奂喃喃。 世事突变,难以预料。 若百花宴上,他不听宁相生的话,坚持要与宁朝来一处,无论之后发生,他们都会在一起。 看太叔奂魂不舍守的样子,肯定又在想宁朝来。 司笑语犹豫要不要跟太叔奂说李素舞对宁朝来做的事。 说的话,会有两种结果,一是太叔奂能劝阻李素舞,不要再错下去,二是太叔奂与李素舞彻底断了母子情意。 哎 司笑语恨自己的傻,她有什么可犹豫的,说出去,太叔奂一定恨李素舞入骨。 宁朝来失踪一个多月,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不说也罢。 “你找我有事?”太叔奂终于想起了司笑语。 司笑语挠挠头,“那个我不是要和王兄回匈奴去吗,也不知道去多久,想和徐公子道别,但听说他身体抱恙,不见客就想着,让阿奂帮一下忙。” 太叔奂带着司笑语去,徐少桥不会不见的。 太叔奂无奈,世上的事就是这样不可理喻,就如司笑语,明知徐少桥心里只装了个宁朝来,还是要巴巴的贴上去。 太叔奂拉开司笑语缠在他手臂上的手,往丞相府后门处走去,道, “跟着我来吧。” 徐少桥每天都要来丞相府后门的石阶上坐坐,一坐就是半晌。 与宁朝来最亲近的人,就是徐少桥了,两人平日天天黏在一块儿,说说笑笑c打打闹闹,人突然没了踪影,自然是不习惯。 眼见太叔奂要走上前了,司笑语忙伸手将人拦住。 太叔奂懂司笑语的意思,怕打扰徐少桥,便折身走了。 司笑语走到对面茶坊的墙角,寻了个干净地方坐下,托腮看着徐少桥。 春天雨水丰沛,几场大雨过后,家家户户门口的石阶上都生了青苔,石缝中无一不长出杂草。 宁朝来不喜欢这样的景致,总觉得这些东西让春日生了愁,不好。 徐少桥每日来,最先做的事就是将青苔铲了,将杂草拔干净。 剩下的时间,就是抱膝坐在石阶上,盯着鞋子出神。 司笑语看着徐少桥,眼里带着暖暖的笑,能这样看看也是好的。 徐少桥的心思,除了宁朝来,其他人都看得明白。 司笑语时常在想,宁朝来那么聪明,为何偏偏没有懂得徐少桥的心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瞻望弗及 又是一月,宁朝来的伤势渐好。 “一一,过来。” 被宁朝来叫做一一的,正是与她斗得两败俱伤的头狼。 一一站在竹楼的木梯上,一听宁朝来叫它,立刻飞奔下去,温顺的蹲在地上,任由宁朝来摸它的头。 启娘也来凑热闹,不料手还没碰到狼头,一一便龇牙咧嘴的瞪着她。 启娘一巴掌拍在狼头上,骂道,“你个忘恩负义的畜生,可别忘了是谁把你两条腿救回来的。” 一一弱弱的呜嗷两声,换到梯子旁边蹲着。 启娘又骂,“这不识好歹的,说它两句还不乐意了,改日将它毒死,吃一回烤狼腿。” “行了。”宁朝来给启娘倒了茶,道,“你要骂我就直接骂,绕来绕去做什么,我又不是听不出来。” 启娘舔舔嘴唇,喝了口茶。 宁朝来拿起石桌上的竹简,这卷竹简上记的是紫竹楼的八个堂主。 “七星七个堂主,各管一个堂的事宜,互不干扰,这玉岩也为堂主,除了自己的堂,还能插手其他七个堂的事情,为什么?” “有野心呗。”启娘没好气儿道,“历任楼主都为玉姓,玉岩姓玉,便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宁朝来道,“你先坐着,我去细注阁看看其他竹简。” 启娘一把夺过宁朝来手里的竹简,“你养伤的这一个月,只在紫竹楼里走动,是不是也该出去看看?” 玉面住在外边的宅子里,启娘是让宁朝来去看看玉面。 “师父让我就在楼里待着,说外边太吵,不适合我养伤。”宁朝来解释。 玉面说那话,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 自那夜从后山出来,宁朝来的想法便难以捉摸,启娘看不明白她想做什么。 “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那竹简放着又不会跑,什么时候靠都一样,你还是先去看看楼主吧。” “那你将我要的竹简送到我房里去,我回来再看。” 宁朝来说罢,负手去了前院。 宁朝来不太愿意去前院,一则是因为玉面,二则是因为前院古宅总能让她想起长安城。 迎面走来的婢女,屈膝行礼,叫了声公子。 宁朝来战胜狼群的事,紫竹楼上上下下都传遍了,人人都夸宁朝来不输男儿,加上宁朝来着原色男装,梳男子发髻,公子的称呼自然而然定下了。 宁朝来淡淡点头,朝着后院里的石桌走去。 石桌上放了几壶清酒与一碗新煮的花生米,石桌旁放了一张软榻。 玉面翘着二郎腿躺在软榻上,喝一杯酒够,再往嘴里扔几粒花生米。 “今日风大,将我这宝贝徒儿吹来了。”玉面打趣儿道。 宁朝来走近,拱手拜道,“师父说错了,今日刮的东风,东风是不能将我吹来的。” “启娘让你来的吧?”玉面往嘴里扔了一粒花生米,“她呀,就是将琐事看得太重,难改妇人之仁。” 启娘不是妇人之仁,天下女子没有谁能看着自己喜欢的男子怏怏不乐而无动于衷。 启娘事事亲力亲为,终日唠唠叨叨,不过就是因为喜欢玉面,想将事情考虑得再细致点。 玉面装作不知,宁朝来也不会说。 缘分,不是能够强求来的。 玉面坐起,说道,“你身体恢复了五六分,过几天就将接任的事办了吧。” “师父这一走,不知多久为期?” 宁朝来不是想霸占紫竹楼,等到她找到了宁相生,报了仇,会将紫竹楼还回来。 “辛辛苦苦甩掉的包袱,我可不想再背回去。” 宁朝来一愣,“师父不打算回来了?” “回不回来没什么两样。”玉面摸摸脸上的面具,“交给了你的,你留着也好,扔了也好,我都不会再过问。仔细想来,确实是便宜你了,这紫竹楼日进斗金,可是名副其实的摇钱树。” 玉面说得越轻松,宁朝来心里便越沉重。 这样大的组织,玉面说不要便不要,总让她觉得不踏实。 天底下没有白白得来的好处,不会有从天而降的好事,她担心,她留在紫竹楼,会遭受更多。 “师父脸上的面具戴了多久?”宁朝来问。 不以真实面目示人,玉面为了掩藏真实身份,也该活得很累吧。 玉面闷笑,“太久,记不清了,好在这面具好看,为师在别人看来还是风流倜傥的侠客。” 宁朝来将空了的杯子倒满酒,双手捧到玉面眼前,“师父英俊潇洒,气质难掩,我也很好奇师父究竟长什么样子,想看看面具下的那张脸是美是丑。” 玉面方接过杯子,宁朝来两只手便伸向他的面具。 玉面一手稳稳端着杯子,一手阻挡。 宁朝来左手快,他挡左手,右手块,他挡右手。 对付宁朝来,他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一面阻挡宁朝来,一面还能酌酒。 宁朝来认输,十个她也不是玉面的对手,垂头丧气的坐到石凳上。 “别郁闷了,来,师父送你一个礼物。” 玉面放下酒杯,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瓶。 纯白的玉瓶,透着五颜六色的光,这玉瓶就能值不少钱,里面装的不知是什么神丹妙药。 宁朝来拿过玉瓶,将瓶塞打开,倒出瓶子里装的东西,一粒赤色的药丸,只有黄豆大小。 细细闻来,还有一股子清香,融合了花香,药香,五谷香。 “这药丸叫什么名字?” “紫竹楼玉面独创的,千机。” “是师父妙手回春必不可少的宝物?” “这不是解药,是要人命的毒药。” 宁朝来捻着药丸的手一顿,复问,“要人命的,毒药?” 玉面从软榻上起身。 紫竹楼里有规矩,若想去到紫竹楼外面的地方,便不能以真实面目示人,若想以真面目示人,就不能踏出紫竹楼一步。 玉面选了第一个。 千机不是剧毒,不会让人立即毒发身亡,或许可以说它没有毒。 只要服了千机的人不走动,百年都不会毒发。 但若是行走,走得步数越多,毒发的速度越快,不会给人留下太长的时间。 “你不行走,久而久之,就成了只能坐在轮椅上的废人,若有一天,你厌倦了那样的日子,想要治腿,治腿的药方也是毒发的引子。” “师父来去自如,这些年可过得快乐?”宁朝来笑问。 玉面正色道,“你若想选择不要容貌,我可以帮你换掉。”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宁朝来不会毁了脸。 她留着两条腿也是没用的,她哪里都不用去,世上也没有需要她去的地方。 “除了腿,我这嗓子也是累赘,师父用药将它毁了吧。” “毁了?” “是,毁了。” 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吟唱,只是说话的话,何须这样美的声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实劳我心 这便是代价。 宁朝来回了房间,坐到窗边的软榻上,看着窗外自由自在飞翔的小鸟,两手紧紧抓住膝盖。 余生都要坐在轮椅上,比将她扔进狼群里更加残忍。 桌上的两个玉瓶,一个装的是千机,一个装的是能改变声音的药。 玉面说,治腿的药能治好声音,若是腿好了,千机毒发了,声音自然也就渐渐回到原来的样子了。 “本就是错的。” 前世若不是全神贯注看那首上邪,她也许不会死。今生若不是吟咏那曲上邪,她也许不会沦落到这样的地步。 宁朝来拿起精美的玉瓶,将玉瓶中的药水喝下。 药水甘甜可口,入喉细腻,唇齿留香,不像毒药,倒像是琼浆玉露。 就如看似美好的,都是最丑陋的。 甘甜过后,喉咙里生出辛辣之感,像无数只蚂蚁在里面爬行c撕咬,痒痒的,伴随疼痛。 宁朝来不在意这微妙的感受,手里捧着竹简,认真的看着。 启娘叩门,道,“公子,几位堂主求见。” 宁朝来拿起折扇,打开房门出去。 楼中议事的地方在竹楼下方,密室一样的存在,得避开机关才能安然到达,旁人是不能进去的。 宁朝来眼前出现的,是与紫竹楼构造一模一样的木楼,只是比起紫竹楼,稍小了点。 启娘道,“紫竹楼所有任务卷宗与每个人的具体身份都放在这里,这里的看守是整个紫竹楼最严密的。” 五步一阵法,十步一机关,暗里还埋伏了杀手,确实够严密,连只苍蝇想飞进来,都难。 “公子,七星还好,多年来本本分分做事,那玉岩素来是个不择手段的,他来,可没安好心。” 临近大堂,启娘叮嘱道,就怕宁朝来年少,受玉岩欺负。 宁朝来笑笑,“他不择手段,总有黔驴技穷的时候。” 听见自己的声音,宁朝来微愣,沙哑,难听,还有几分雌雄莫辨的鬼魅,与之前的声音截然不同,她听了都觉得别扭。 启娘问,“公子着凉了?” 宁朝来只要不要只笑不语,跨进屋中。 屋里的八人立即起身行礼,客气道,“见过公子。” “几位堂主不用多礼。” 宁朝来走到大堂中央的圈椅处坐下。 玉岩与七星各坐在一侧。 “我来紫竹楼有一段日子了,总听人叫左堂主,不知右堂主在何处?” 玉岩笑着指指对面的七人,“公子,七星便是右堂主。” 宁朝来把玩着手中的紫玉折扇,“也就是说,左堂主一个人就要做七星七位堂主做的事?” “正是。”玉岩笑着拱手。 一人便占了半壁江山,难怪紫竹楼中的人对玉岩唯唯诺诺,多加奉承。 “这是接任大典所做的安排,请公子过目。” 玉岩双手呈上一筒竹简。 启娘接过,打开来要递给宁朝来时,不经意瞥见竹简上的内容,顿时怒不可遏,用力将竹简扔回玉岩怀里。 怒道,“玉岩,公子待你客气,你可不要得寸进尺。” 玉岩冷笑,“启娘才是得寸进尺,我们几位堂主与公子论事,你哪里来的资格指手画脚。” “左堂主这话说得在理。”宁朝来拍手叫好。 玉岩心想这宁朝来也是个好拿捏的,正得意时,宁朝来接着道, “启娘与师父一天来的紫竹楼,又是师父的师妹,论辈分,我都该叫她一声师叔。” “公子不可。”启娘道。 紫竹楼有紫竹楼的规矩,下属就是下属,不能逾越。 “我也觉得不可以。”宁朝来摇摇扇子,故作思忖,片刻后,道,“我若叫你师叔,我岂不矮了一截,可我也不想别人说我目中无人,不懂得尊敬长辈。今日左堂主提醒,我便做一回主,左堂主一人做那么多事,太过辛苦,就将手里的事分一半到启娘手中吧。” 这是承认启娘的身份,顺带将玉岩的权夺了一半。 玉岩脸色的铁青,“公子,启娘一介女流怎么能够做堂主?” 七星中一人道,“左堂主慎言,公子也是女子。” 宁朝来不输男儿,又不作女子打扮,紫竹楼中的人都将她看作男子,可她到底是女子。 玉岩察觉失言,立马跪下,道, “属下口不择言,无心冒犯,望公子恕罪。” “左堂主这是说的哪里话。”宁朝来笑着将人扶了起来,“酒后多会吐真言,脱口而出的也尽是实话,若说实话也要被责罚,没有道理,传出去,江湖中都以为紫竹楼的人是只懂杀人的莽夫。” 所以呢?宁朝来葫芦里究竟想卖什么药? 玉岩恭恭敬敬弓着身子,等宁朝来继续说。 宁朝来拿折扇敲打掌心,拧起眉毛,道,“我是女子,但是楼中人承认我的身份,这是公平的。我是玉面的徒弟,就将楼主之位传给我,这是不公平的。” “公子。”启娘拽拽宁朝来的衣袖。 玉岩就是抓着这事儿不放呢,她怎么还敢提。 玉岩保持弓身的姿势不变,抬头问,“不知公子的意思是?” 宁朝来看一眼启娘,启娘将手收回。 “我是女子,武艺又不精,没法与左堂主相比,又是玉面的徒弟,论身份,比左堂主占了丁点优势。虽然只用了一天的时间,但师父给我的是三日之期。左堂主天生神力,武艺卓绝,不会比我差,不如也以一天为期,只要左堂主能打败狼群,其他的事,我们好说。” 在狼群里脱身已是难事,要想打败狼群,难上加难,不是人人都有宁朝来那样运气与气势的。 即便能在一日内胜了狼群,不过与宁朝来一个女子打成平手,在别人看来,也是胜之不武。 关键是,玉岩不敢。 “公子说笑了。”玉岩赔笑,“公子接任紫竹楼,乃天命所归,玉岩对紫竹楼忠心耿耿,不敢造次。” “那,启娘这事儿?”宁朝来看着玉岩。 “一切都听公子的安排,公子说怎么样,属下照办。”玉岩心里恨得咬牙,面上还得笑着。 宁朝来坐回圈椅上,对启娘道, “快将竹简拿来我看看。” 启娘弯身捡起竹简,递到宁朝来手里。 宁朝来看着竹简,将上头的字念了出来,“低调处理,一切从简。” 没有大排场,请的不过是些没有名望的小门小派,玉岩这是在给宁朝来下马威。 如此明目张胆的嚣张,难怪会让启娘暴跳如雷。 “这个安排”宁朝来将竹简放下,“似乎有些不妥。” 玉岩答道,“紫竹楼钱财无数,不缺这点银两,但银两不会从天而降,都是兄弟们上刀山下火海,用命换来的。属下是想,公子体恤,不会浪费分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仲氏任只 好大一顶高帽,宁朝来要是反驳,可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宁朝来沉吟道,“整个紫竹楼,就属左堂主最了解我,但我觉得,左堂主仅仅只是减小排场,这是远远不够的。今日我既然已经做了一回主,不如就再做主一回,你们看这样好不好,接任大典这样的虚礼就不要了。” 堂堂紫竹楼,在江湖上是数一数二的门派,受各派推崇,若这样大的事情都没个排场,说出去让人笑话。 玉岩这一拳算是打在棉花上了,他本计划,要是宁朝来大吵大闹,说他有意为难,他就说宁朝来年轻气盛,成不了大事,要是宁朝来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什么也不说,正好灭灭宁朝来的威风。 没想到宁朝来以退为进,让他里外不是人,他总不能真的不让宁朝来办接任大典。 启娘道,“公子,接任大典不是儿戏,紫竹楼历任的楼主就没有不要大典的。” “世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事,女子当楼主,紫竹楼该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事,不也是例外吗?我没说笑,说不要大典就是不要。” 宁朝来没在说笑,是没在说笑。 启娘不再说下去。 紫竹楼的人表面信服,但心里还是计较宁朝来是女子,宁朝来若是连接任大典都不要,没了正儿八经的身份,其他人势必以为她好欺负,以后做起事来,不会尽心尽力不说,或许还会故意给宁朝来难堪。 “几位堂主,你们意下如何?”宁朝来问,眼睛看着玉岩。 七星还在犹豫,不知该怎么回答,说好,怕得罪宁朝来,说不好,怕得罪玉岩。 这两人,一人心思难测,一人野心勃勃,谁能成为祝楼主的主人还不一定。 宁朝来自己坚持不要面子,可就怪不得他了,玉岩拱手一拜,称赞道, “公子深明大义,是紫竹楼所有兄弟的荣幸,属下定会将公子的话一字不漏的说给他们挺,让他们将公子的好铭记于心。” “今日做的两件事都极好。” 宁朝来有意提醒玉岩别只记着接任大典,还有答应给启娘的一半地位,他得拿出来。 玉岩笑容可掬,“公子若没有其他安排,属下先退下了。” 区区一半权力算什么,等他将宁朝来赶下台,整个紫竹楼都是他的。 宁朝来真心实意的笑着,冲几人摆摆手,道, “都去忙吧,我这里没事了。” 几人客客气气给宁朝来行了礼才出去。 看玉岩的样子,脚步带风,得意忘形了。 “公子,你或许是瞧不上一个接任大典,可你不知道,没有这个大典,其他门派的人不会承认你的身份。”启娘嗔怪。 宁朝来忍俊不禁,“紫竹楼过紫竹楼的,其他门派的看法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只要树足够大,还缺乘凉的人吗?” “玉岩不一样,他是玉氏的人,虽然紫竹楼没有规定楼主之位只能给玉家的人,但姓玉和不姓玉,到底是不一样的。如若不然,楼主也不会对他做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师父舍不得动他,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他的权力不已经有一半落在你手里了吗?” 这样一说,玉岩确实没讨得好,多年累积的势力,被宁朝来三言两语就夺了一半,他自己还不自知。 “玉岩手里掌握了紫竹楼一半的杀手,这个他看得跟命根子一样,就留给他。我要的是探子,紫竹楼所有打探消息的人都在他手里,此时他还沉浸在没有接任大典的喜悦中,你得抓紧时间将人要过来。” 探子打探事情的虚实,是任务重至关重要的部分,将探子要过来,玉岩只剩杀手,没有多大的用处,宁朝来没必要对他下手,这是有意放玉岩一条生路,与方才说的不会对玉岩手下留情,这二者不是相悖的吗? “先走出这一步,若玉岩能老实点,我会放他一马,若他不知足,就不是赶出紫竹楼这样简单了。” 宁朝来起身,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天真无邪,似乎还是丞相府中懵懵懂懂的宁家女公子。 可她不是了,她再也回不到过去,再也成不了宁家女公子。 “还有一事需要你做。”宁朝来道。 启娘拱手道,“什么事,公子只管吩咐。” “去准备一个轮椅。” 启娘还要问,宁朝来已经出大堂,上了木梯。 启娘挠挠腮,寻思着宁朝来是不是要将玉岩打成残废。 若将玉岩打成残废,还为他准备轮椅代步,宁朝来还真是挺善良的。 没有接任仪式,不需要准备什么,玉面只是将紫竹楼所有人都聚集起来。 从紫竹楼的大门口一直站到与后山的接壤处,放眼望去,只是黑压压的一片。 人群正中留出一道仅容两人通过的小道。 玉面牵着宁朝来的手,面对着众人站在紫竹楼大门处。 玉面道,“宁朝来是我的徒儿,我将她当做亲生孩子看待,她能文能武,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将紫竹楼交给到手里,是天意。” 每个角落都安排有传话之人,玉面说一句,整个紫竹楼便回荡着他的话,尤其是天意二字,说得极重。 “自今日起,她是紫竹楼的楼主,紫竹楼所有事情由她安排,我不再干涉,她说往西,你们便不能向东。” 玉面说的每一个字都回荡在耳边。 人群肃立,只听得见呼呼的风声。 宁朝来道,“我不喜楼主之称,你们之前称我一声公子,以后亦然。还有从今往后,在别人眼里,我是玉面,在你们眼里,我是公子,宁朝来三个字,不许谁提起,世间,再没有宁朝来!” 顶着玉面的身份,听着公子的称呼,明言不许人透露她的身份。 她是决心要与从前做一个了断。 “是!” 人群中传来掷地有声的一个字,狠狠撞击着宁朝来的心。 声势浩大,恍然如梦。 世间,再没有宁朝来,这是真的,再也不会有宁朝来。 玉面牵着宁朝来,沿着空出来的小道往前走,他们每走一步,两侧的人便跪下两排,口里喊着“公子”。 宁朝来每一步都走得很认真,活了两世,从未觉得走路是一件美好的事。 不管是踩在泥土上的坚硬,还是踏在竹叶上的柔软,不管是快还是慢,行走时的触感,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再也体会不到了。 察觉宁朝来手心的冰冷,玉面微微侧头。 他看到宁朝来瘦削的侧脸,已有棱角,白皙的肤色透着病态。 眼睛看着前方,长长的羽睫挡住眸中所有情绪。 玉面扬唇,紫竹楼,是宁朝来的天下,天下,是宁朝来的天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其心塞渊 所有繁华过后,不过一场寂寥。 宁朝来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影影绰绰,手里捻着千机。 启娘推开门,擦了一把汗,道, “公子,这轮椅还挺重的,要是每日让我搬着上去,下来,这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启娘将轮椅推到宁朝来面前。 宁朝来眸子染了笑意,“还是用香檀木做的,启娘真舍得。” “我可不敢居功,这是楼主”察觉失言,启娘立即改口,道,“是师兄安排的。” 玉面安排的,真是有心了。 宁朝来看看被打磨得光滑滑的轮椅,不自觉伸出手去摸摸。 冰冷得像是死人的肌肤。 “去将楼下的这间房整理出来,这屋里的所有东西,原封不动搬下去。”宁朝来道。 “这屋子有什么地方没有布置好吗?” 启娘四下看看。 宁朝来不喜欢太安静,又不喜欢热闹,这间房可是专门为宁朝来准备的,宁朝来才来紫竹楼时,也说最喜欢这里。 “都挺好的,只是住在楼上,不太方便。” 就如启娘说的一样,轮椅太重,每天让人搬着上上下下的,岂不让人受罪。 宁朝来想换,换了就是,紫竹楼里那么多房,只要宁朝来喜欢,每天换着住都是可以的。 换房是小事,宁朝来的身子才是大事。 “公子,医工来看过吗?这都好几天了,你的风寒怎么还没好。” “这声音别有一番韵味,我听着还不错。” “公子这”启娘咽了咽口水,“不是让师兄给你弄的吧?” 宁朝来默认。 启娘无奈,咳了一声后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叮嘱宁朝来早点休息便关上房门走了。 宁朝来坐到轮椅上,手指一一划过轮椅的两侧,说不清心里的滋味。 她伸手转动轮椅,试了几次才将轮子转动,但始终无法按照她想走的方向走。 宁朝来笑着摇头,将轮椅推到床边,她则是和衣躺下,手里还是捻着药丸。 千机,千种杀机。 玉面要走了,她也该服下这药了。 千机的味道,入喉的感觉比毁声的药水还让人觉得舒服。 喉咙是一汪清泉,千机便是清泉两侧逐一绽放的花朵,美丽妖娆而芬芳。 千机中有一味药,是彼岸花,又称曼珠沙华。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这种花长在野外的石缝里c坟头上,被称作“黄泉路上的花”。 宁朝来把手放到轮椅上,从今以后,每时每刻都陪着她的,只有它了。 妖冶的曼陀罗华在风中肆无忌惮的晃动着,一眼望不到边。 花丛的中央有一棵参天大树,大树下置了一个秋千,有一个穿着红色纱衣的女子坐在秋千上,咯咯笑着,与遍地殷红的花朵融为一体。 他一步步的靠近,终于看清了女子的容貌,刚要伸手,那女子却纵身一跳,摔进了花丛里。 她看着他笑,眸子像星辰一样美丽。 他站在一边,看着她周遭的曼陀罗华消失不见,看着她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坐在长廊上,仰起脸对他笑。 他伸手,似乎握住了她指尖的冰凉,又好像握不住。 “宁朝来!” 太叔奂猛然睁开眼睛,手在书桌上四下摸索,想要找回那若有若无的触感。 “大人,你做噩梦了。”小令道。 太叔奂近来夜不成寐,一天睡不了几个时辰,今夜看书时不小心睡着了,想着太叔奂太累,好不容易睡熟,小令便没有叫醒他。 谁成想,不过睡了半个时辰,便惊醒了。 看太叔奂满头的大汗,还有叫“宁朝来”时的恐惧,梦里一定是与宁朝来有关的噩梦。 至于梦里出现了什么,小令不得而知。 “宁朝来!” 太叔奂又喊了一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寻找宁朝来的身影。 小令默默的看着,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满脑子都是寻找宁朝来,所以睡觉时梦到的还是寻找宁朝来。 没日没夜的找宁朝来,小令觉得,太叔奂快要找得走火入魔了。 长廊,对,宁朝来坐的长廊,是将军府的长廊。 太叔奂想起梦中所见的长廊,立马拉开房门,往院子里的长廊跑去。 长廊上的灯笼将长廊照得明亮,除了长廊两侧花木的倒影,什么也没有。 太叔奂狠狠的拍打脑袋,试图回想起宁朝来坐的具体位置。 是在长廊的这头,在长廊的那头,还是在长廊的中间? 他什么都想不起来,越是想要记得什么,越是什么都记不得。 “第一天早晨的时候我还见过她,她说再也不愿见到我,待我第二天再去找她,边再也找不到她。”太叔奂颓然的抱头蹲下,喃喃自语。 小令蹲到太叔奂面前,柔声道, “公子,朝来小姐肯定时找丞相大人去了,柳府的人不也说了吗,朝来小姐早就跟他们说过,说要来长安,要找丞相大人。她或许是不想让你们知道她回来了,所以刻意躲着你们。” 是啊,若不是宁朝来有意躲藏,他们不可能连她的具体去向都找不到。 但是,如果真的是宁朝来有意躲避,依照宁朝来的聪明,他要何时才能将人找到? 梦里的花,是彼岸花,被妖魔化的不祥之花,太叔奂不知道,它的出现是偶然,还是在预示着什么。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太叔侯披衣站在两人身后。 小令拱手拜道,“将军。” 太叔奂对小令道,“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小令应声退下。 太叔侯拢了拢外衫,坐到长廊一侧,太叔奂紧挨着坐下。 “这个时候才后悔惋惜,又有多大的意义,若是你的,兜兜转转还是你的,若不是你的,无论如何也不会是你的。”太叔侯语重心长道。 宁家一出事,太叔奂就跟着魔怔,如今宁相生与宁朝来都是下落不明,太叔奂也该醒了。 “阿翁,我感觉自己丢了东西,不清楚丢了什么,但又拼了命的想要找回来。” 这样的感觉,太叔侯亲身体会过,当初穆紫“死”时,他也觉得天都塌了。醒着,睡着,脑袋里都只有一个人的影子。 扔不掉的执念就和抓不住的影子一样。 人生在世,不就为了体味人生八苦,痛得麻木了,自然就忘了。 “宁家女公子是有福的人,少不了上天的眷顾。”太叔侯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倒是你,你为了拒绝上阳公主,竟然撒下好男风这样的弥天大谎,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救自己的命吧。” 今时不同往日,太子与皇帝的隔阂一天比一天严重,做事稍有不慎,就可能卷入是非中。 “是。” 太叔奂点头。 流言他不怕,朝堂中的事情,他会睁大眼睛好好看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终温且惠 宁朝来接过紫竹楼,玉面不会久待。猜测玉面今日就会离开,宁朝来早早起身,等着玉面来。 宁朝来昨夜服下千机,在玉面的预料当中。 他将宁朝来连人待轮椅一同带到楼下。 宁朝来笑道,“师父神武,若换了别人,怎么也得两个人才能将我与轮椅拿下来。” 拿?宁朝来说的是拿,连她自己都不将自己当人看。 玉面站到宁朝来背后,推着轮椅往竹林深处去。 “我说的不让你出紫竹楼,是你不能走着出去,但若是借助轮椅,你想去哪里都是可以的。”玉面道。 竹叶盘旋着落下来,冷冷清清,只剩落寞。 她没有可去的地方,又能走到哪里去? 宁朝来拿下落在肩上的一片竹叶,仔细摩挲上面的纹路。 道,“师父离开紫竹楼,想去哪里?你我师徒二人,何时才会见面?” 要去哪里,并不重要,只要李素舞找不到他,宁朝来找不到他,他远离他们二人是非恩怨就好。 何时才会见面,这也是玉面回答不了的问题,但不管什么时候见面,玉面和宁朝来,总还会见面的。 “公子,公子!一大早的又忙着做什么了。” 启娘的声音传过来。 宁朝来对玉面说道,“师父与启娘应该道过别了,那就走吧。” 启娘要是见了宁朝来这个样子,一定会责怪玉面。 好好的师兄妹,感情深厚,宁朝来不想他们临别了因为她的事情闹得不快。 玉面却说,“启娘才是个孩子性情,她不能当面骂我,指不定哪天就会扎个小人诅咒我,反正我都要走了,她要骂,就让她骂个痛快好了。” 玉面说刚说完,启娘便走近了。 一面走一面说笑道,“你们师徒平日不见亲近,这时候来个师徒情深,看得我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所有笑容在看到宁朝来坐在轮椅上的一刻凝固于脸上。 “这轮椅”启娘看看宁朝来,又看看玉面,茫然无措。 他们两人,谁能告诉她这是怎么回事。 “公子,你这好端端的坐在轮椅上做什么?偷懒也不是这种偷法。”启娘强颜欢笑。 宁朝来让她准备轮椅,玉面安排做的轮椅,她之前为什么就没在意两者之间的关联。 “启娘,你家公子不是偷懒,是身中剧毒,以后都只能坐在轮椅上了。” 玉面语气之轻松,像在说别人的事。 启娘一把将玉面从轮椅边推开。 她没见过这样狠毒的人,为了不让宁朝来回长安,为了成全李素舞,他竟真的舍得。 不是他说他一直再关心守护着宁朝来吗?骗子! 是她看错了人,误以为他对宁朝来是真心的好。 原来,只不过是为了李素舞,都只不过是为了李素舞! “你给她紫竹楼,要她用命换,她救下自己的命,你就留下她的腿。时至今日我才明白,玉面罗刹是什么。” 启娘字字珠玑,每说一句,便将玉面往后推一分。 宁朝来两手抓着轮椅两侧,她想起身劝阻,但不能,她必须记着,她不是假装不能走,是真的不可以走,一步都不可以走。 “你走啊,想要的得到了,答应别人的也做到了,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启娘泪如雨下,推搡玉面的手渐渐没有力气。 玉面负手倒退两步,沉声说,“天意不可违,我做的,都是在顺应天意。” 像是在对启娘说,像是在对宁朝来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短短几字,说得无尽沧桑。 玉面说了最后一句话,片刻没有逗留,转身离去的背影,带着苍老之感。 蓦然回首,梦还是一样,黯然离别后,再也没有同行,飞花轻似雾,奈何风吹起,细雨如愁,无声无息,花落满地,只留下芬芳依昔。 启娘站在原地,掩面痛哭,为了宁朝来,也为了玉面。 说启娘是个孩子,可见玉面是了解启娘的。 所以才会用宁朝来中毒的事,让启娘将离别的泪水一道流了。 宁朝来握紧腰带上别着的玉佩,她想告诉启娘,没有什么是忘不了的,先忘了样子,再忘了声音,忘了说过的话,忘了经历的事,一天忘不了,就用一个月,一个月忘不了,就用一年。 总会有忘得一干二净的时候。 朝堂上三足鼎立的局势,因为宁相生的出局而摇摇欲坠。 皇帝要是找得到他在找的人,太子就成了没用的棋子,要是找不到那人,皇帝只能扶太子上位。 皇帝留着太子,只是为了备不时之需,不想给太子构成威胁的任何机会。 宁相生垮了,太子的靠山倒了大半,这时候,皇帝当然想将太子的所有势力一网打尽。 大将军与御史大夫对皇帝忠心,皇帝自当提拔他们的后代,用以拉拢人心,巩固自己皇位。 皇帝道,“大将军之子太叔奂德才兼备,是不可多得之栋梁,朕斟酌之后决定,封他为太中大夫,秩奉比一千石。” 古往今来,年纪轻轻就有此成就的人屈指可数,可见皇帝对太叔奂的看重。 太叔奂领旨谢恩。 皇帝又道,“御史大夫之子徐少桥英勇神武,可封为公车司令,秩奉比六百石,掌殿司马门,夜缴宫中。” 恩赏虽不如太叔奂,但放眼天下,能与他比肩的没有几人,皇帝对徐少桥仍是欣赏的。 徐少桥上前,拜道,“臣谢陛下隆恩,只是如今匈奴猖獗,臣不敢偏安一隅,臣有个不情之请,想请旨去镇守边疆。” 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来不了长安,成不了自由出入宫廷的臣子。徐少桥竟然不要繁荣闲适的生活,要去偏远边疆,饱受羁旅之苦。 有人说他傻,但皇帝对这样的举止赞不绝口。 皇帝道,“徐大夫教子有方,才能教育出这样一个满怀爱国热忱的儿子,朕心甚慰,许你一千石秩奉,为西域都护丞,即日动身前去。” 徐少桥起身谢恩。 太子站在一侧低首垂眸,父子一场,他自然知道皇帝想做什么,提拔贤臣之后,就该轮到他了。 “太子!”皇帝喊了一声。 太子上前一步,不卑不亢答道,“儿臣在。” “朕念及宁相生多年来为大汉立下汗马功劳,特免了他的死罪,没想到他胆大包天,竟然杀了押解官吏,逃之夭夭,朕命你出宫游行,将他找到,绳之以法。” 好冠冕堂皇的理由,看似委以重任,实则是将太子赶出皇宫。 太子笑道,“是,儿臣谨遵父皇口谕。” 未等皇帝说话,太子已转身,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走出殿堂。 世上哪里还有第二个如他一样窝囊的太子,皇宫占地百余里,没有分毫属于他。 皇帝待他不仁不义不公平,他又何必再给皇帝留面子,是杀是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条命罢了。 皇帝的眼睛眯了一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淑慎其身 早朝过后,皇帝将太叔奂留在了御书房。 他一向恩宠太叔奂,如今忠臣老矣,是时候对年轻一代的能人委以重任。 皇帝看着下方圈椅上坐得笔直的太叔奂,捋捋袖子,问道, “太叔可曾听人说起过丽妃?” 虽时隔多年,少有人再说起,不过宫中老人偶尔是说起这位不受宠的丽妃娘娘。 说这位娘娘长相貌美,才情无二,但皇帝对她不冷不热,不算亲近,直到丽妃有孕,皇帝才突然转变了态度,对丽妃嘘寒问暖,事事迁就。 但就在人人都以为丽妃要母凭子贵之际,皇帝产下丹阳公主,许是皇帝不喜欢女孩,一怒之下将丽妃逐出了皇宫,并不许人私下议论此事。 皇帝赶走太子,又有意提起丽妃,太叔奂不知道皇帝想表达什么,但他还是顺着皇帝意思说下去,道, “丽妃娘娘?多年前曾听人说娘娘产子后情绪不稳定,陛下让娘娘出宫静养了。” 丽妃出宫一事没有宫里人说的那么简单,只是丹阳已经死了,皇帝满心期待的孩子已经死了。 死了太叔奂脑中突然想到什么。 皇帝因孩子对丽妃的态度截然不同,纵使丽妃生下的是女孩,皇帝也不会气得将人赶出宫。 皇帝与丽妃的孩子,丹阳,可是皇帝自己害死的。 除非,丹阳不是皇帝的孩子! 提起素未谋面的孩子,皇帝伤心欲绝。 孩子出生那天,他与皇后出宫游行,不在长安,得知丽妃临盆,脱不开身之际只能让最宠信的欧阳护跟在丽妃身边,保孩子平安。 谁知道,等他第二天早上赶回宫里时,欧阳护没了踪影。 丽妃信誓旦旦说留下的女婴不是她的骨肉,可问及孩子事宜,她却连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皇帝怪丽妃没用,将人赶了出去,再没有过问。 “所以,”太叔奂拱手,问,“陛下是想让臣打探欧阳护的消息?” 欧阳护与孩子同时消失,能知道孩子下落的,只有欧阳护一人了。 皇帝摇头,“算起来,找欧阳护也找了十几年了,蛛丝马迹都查不到,也许他已经死了若是他活着,又不愿出现,只能是他还没有等到出现的时机。” “陛下,欧阳护找不到,可以先将丽妃娘娘找到。” 初生的孩子模样几乎没有多大差别,既然丽妃能一口咬定丹阳不是她的女儿,那若是她在,遇见她亲生女儿之时,她一定会有感觉。 “说来当时也是太冲动,将所有过错都推到了她身上。”皇帝叹一口气,“只是当年尚且一无所知,如今再将她找回来,又有什么用。” “陛下,阿母的天性是不容忽视的,论起与孩子的亲疏,阿翁不如阿母,不试试又怎知道不行,还是将丽妃娘娘找回来吧。” 皇帝仔细想了想,觉得太叔奂说的有理,从前是他忽视了丽妃的存在,便将寻找丽妃之事交给了太叔奂。 太叔奂一路走,一路想,一路觉得此事蹊跷,蹊跷中又带着天意。 平常哪个娘娘生产不是百十个人伺候着,偏偏到了丽妃这里,担心皇后安插眼线,只留下了一个稳婆,那稳婆不是宫里的人也就罢了,偏偏接生以后还没有告诉丽妃生的是男是女。 走到宫门外,小令从马车边上迎了上来,“大人,徐大人在车中等你多时了。” 太叔奂上去马车,徐少桥还正襟危坐坐在靠窗一侧。 “久等了。”太叔奂说。 小令驾车往前,徐少桥沉默许久才道, “不是等的时间长久,是你我间的选择,隔得太远。阿奂,你终归还是喜欢朝堂上的尔虞我诈。” 太叔奂接受皇帝封赏,与皇帝进御书房秘密议事的一刻开始,徐少桥就明白太叔奂的抉择。 他请旨去边疆,是想过回平淡生活,不低人一等,不功高震主。朝堂上的荣辱,朝夕变换,宁氏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太叔奂却还是想留下来,在朝堂上施展拳脚,实现自己的抱负。 太叔奂施施然道,“若是她在长安,你还会如此坚定自己的意志吗?” 答案是否。 宁朝来若是在长安,朝堂上再血雨腥风,徐少桥也不会退缩半步。 徐少桥要离开,只是因为他怕了阴晴不定的皇帝,怕了没有宁朝来,没有等待的长安城。 “我知道你将她看得爱比你的命还重要”太叔奂沉吟,“你去吧,去边疆,离长安远一点,心里的思念就会少一点,我会继续找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终于承认了。”徐少桥咧开嘴笑,嘲讽道,“堂堂太叔公子终于放下一身骄傲承认了一段感情,可是人走茶凉,人都不知去向了你才承认,让谁可怜你的痴情?” 早点承认,百花宴之后就不会出现那些事。 “停车!” 徐少桥大喝一声,待马车一停下,他便掀帘子走人。 “大人”小令拉着帘子一角,欲言又止。 宁朝来不见了,徐少桥急疯了才会说出那些诛心的话,太叔奂心里本就难受,再听了徐少桥的肺腑之言,心里肯定更难过。 小令想宽慰,但徐少桥说的是事实,他无从说起。 “我知道。” 太叔奂摆手,让小令继续驾车。 说起讲道理,他跟在宁朝来身边,耳濡目染,懂得不少。 只是后悔罢了,后悔白白错过了一段感情,后悔白白错过了一个唯一让他心动的女子。 “要说感情啊,真是个奇妙的东西。” 紫竹楼的院子里,启娘有感而发。 宁朝来坐在轮椅上,脚下伏着一一,听到启娘说的话,一人一狼同时抬起头来。 启娘手里摘着才采来的草药,阴阳怪气的说道, “有的狼啊,忘恩负义,整天像跟屁虫似的跟在差点要了它命的人身后,乖巧得跟摇尾乞怜的狗没有分别,对待救命恩人,却凶神恶煞,时时都有要咬死人的准备。” 一一狼眼里幽光一闪,默默的将头贴回到宁朝来脚背上。 “公子,这是方蒸出来的竹叶糕。” 婢女端上一盘还冒着热气的糕点。 糕点是紫色的,透着股竹叶的清香。 宁朝来问,“这是拿竹林里的竹叶蒸出来的?” “是的,公子慢用。” 婢女行礼告退。 宁朝来捻起一块糕点,拿在鼻子鼻子下嗅了嗅,点头道, “不仅看着好看,这味道也是沁人心脾,只是闻一闻就垂涎三尺了。” 启娘横眼盯着宁朝来手里的竹叶糕,不轻不重的说了句, “既然看着好看,闻着好闻,公子为何不尝上一尝,看吃着香不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先君之思 启娘这是还放不下她中毒的事,使小性子呢。 宁朝来放下糕点,赔笑,道,“启娘眼睛就没离开过这糕点,我怎么敢吃。” 启娘扔下手里的草药,从盘中拿过一块糕点。 宁朝来笑问,“糕点里加的是什么?” 启娘没好气儿道,“公子从未学过医理,难道还能看出这糕点里有毒?” “没学过医理是真,方才是看启娘表情太过严肃,想博人一笑,随口说说的,启娘说糕点里有毒,可是将我吓得不轻。” 启娘无奈,看宁朝来胸有成竹,哪里有半分说笑的样子,明明什么都看明白了。 正因为这样,才更可恨,玉面给她下毒,她不可能不知道,甚至还是心甘情愿将毒药服下去的,将自己的性命当成儿戏,启娘生气,也心疼。 “这玉岩也太心急了。”启娘道。 想与宁朝来切磋,也不用个高明点的法子。 下毒,难道不知道启娘医术高明吗? 真是愚不可及。 宁朝来笑笑,伸手摸摸一一的头,不动声色的说, “紫竹楼里还有别的人吧?” 玉面留着玉岩,是想借玉岩的身份制造一个假象,让别人都以为玉岩位高权重,其实,是在牵制另一个人。 那人背后,应该就是玉面爱恨都不是的穆紫了。 “紫竹楼的人,数以万计,除了玉岩,还有许多,不知公子要找哪一个,我去将人带来答话。s” 启娘避重就轻,有关穆紫的事,玉面不说,她也一个字都不能说。 宁朝来轻笑,“我就说,启娘跟在师父身边近二十年了,怎么可能什么事都不知道,都是知情人,这很好。” “公子恕罪。” 启娘一改亲近,客客气气跪在宁朝来面前。 宁朝来比手势让启娘起来,她不会强人所难,她要知道的事,就算没有别人的帮忙,她也能查个水落石出,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启娘起身,拘谨的站在一边。 宁朝来道,“将与糕点有关的人都叫过来。” 启娘按宁朝来指示将人带来,送糕点的婢女,做糕点的厨子,自己膳房中打杂的两人。 启娘指着几人介绍道,“公子,这几人都是膳房的人,确凿无疑。婢女与厨子都是专为你做事的,不管别人,其余两个,是孪生兄弟,两人都是哑巴,平日在膳房里也就做些粗活。” 宁朝来拿过一块糕点放到一一鼻子下,待一一闻过后,笑道, “一一,可别丢了你头狼的脸。” 一一懒懒的走到四人,分别嗅嗅气味,在婢女与厨子跟前各叫唤一声。 婢女与厨子立马跪下,求饶道, “公子,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望公子明察。” “你们二人可以下去了。”宁朝来道。 婢女与厨子皆是一愣,他们还想,这位公子才接任紫竹楼就碰到这样的事,一定会杀一儆百,拿他们这些做事不力的下人示威。 来前就做好以死明志的决心了,宁朝来这一松口,倒让他们两人没了主意。 “还愣着做什么,”启娘看着不中用的两人,“公子让你们下去,你们就下去。” “多谢公子。” 两人对宁朝来拜了又拜,逃跑似的退下。 这期间,宁朝来的目光始终落在这对孪生兄弟身上,长得确实很像,若不仔细看,真看不出来是两个人。 “他们是哑巴,平日都用手势交流,启娘可看得懂?”宁朝来问启娘。 启娘点头,紫竹楼里什么样的人都有,她待了那么多年,简单的手势还是懂得。 宁朝来一手拿着紫玉折扇,笑看着两人道, “现在给你们两人一个机会,各自说说今日在膳房里做过的事,一个细节都不可以不说。” 启娘指着一人,道,“大林,你先说。” 阿大往前一步,冲宁朝来一拜后,开始比划手势。 启娘替他解释,“我一早起来就去膳房了,膳房里没水,我先去山泉口打了几桶水,回来时,劈好的柴火没了,我就一直劈柴。” 手上多老茧,一看就是长年累月做粗活所致,衣裳上确实有几颗木屑渣子,看来劈柴一事不假。 大林之后,就是阿小,阿小看上去就伶俐得多,手势比划也比阿大快。 “我也是一早就去了膳房,听说要给公子做糕点,我就自告奋勇和面,膳房里的人都知道我和的面最为精道” 宁朝来扬扇,示意不用再说下去。 她笑着问小林,“你觉得做出来的糕点味道好吗?” 小林笑着点头。 “将你的手伸出来我看看。”宁朝来道。 小林兴冲冲将两手伸出来,不论手心手背,都干干净净,他说和面,袖口上也没有半点面粉痕迹。 谁下的毒,再明显不过。 启娘涨红着脸对小林道,“还不快跪下!” 小林二话不说,咚的跪下。 “收拾得很干净,准备得很充分,你就以为天衣无缝了?”宁朝来看着大林,朱唇轻启,“是吗,大林?” 大林咚的跪下,胡乱比划。 宁朝来道,“不用装聋作哑,直接说不是更省事儿吗?” 大林双眼蓦地瞪大。 宁朝来笑着说,“你不想说,我替你说。” 大林不是哑巴,但为了混淆视听,减少别人对他和小林的认知,常年扮作哑巴,蛰伏在紫竹楼,替穆紫监视玉面。 今日,大林告诉小林,劈柴担水太累,他身子不大舒服,让小林与他换换。 平日都是大林做的粗活累活,换他做一次也是应该的,小林爽快的应下了。 大林顶着小林的身份留在膳房里下毒。 听说宁朝来要问话,大林知道下毒之事败露,便与小林换了衣裳。 大林不死心,还在比划,试图解释。 宁朝来哂笑,“不必装了,你根本不是哑巴。” 大林的手势虽与小林一样,但差在了速度与感情上。 真哑巴与假哑巴对手势的依赖度是不一样的。 小林还一脸迷茫的看着大林。 宁朝来让启娘将人带下去。 小林一走,大林也不装了,他问道, “公子能看出我不是哑巴,只能说眼力过人,可我不解,公子为何觉得留在膳房的人是我而不是小林?” “这很简单。”宁朝来扬唇,“劈柴留下木屑,你穿的衣裳过关,可是,还有打水一事你忘了。通往山泉口有一处泥泞,虽是步路程,但下过雨,不会不脏鞋子,你的鞋子干干净净,小林的全是泥土,说得过去吗?” “就凭这个?”大林皱眉。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宁朝来冷嗤。 “小林的衣裳上没有沾上面粉,你觉得我一定会起疑,会定小林的罪。我若是猜得没错,你在与小林换衣衫之前已经换过一次衣衫,那沾了面粉的衣衫就在你房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以勖寡人 “这些都是猜测,最关键的,是你的回答。他们三人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以为是我不喜欢竹叶糕,只有你,言语间都在撇清自己。” “都说宁家女公子聪明绝顶,今日一见,可见一斑。”大林拍手叫好。 他知道这点小把戏逃不过宁朝来的眼睛,不过,宁朝来能在谈笑间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看个明白,的确厉害。 “说吧。” 折扇轻扣轮椅,宁朝来的两个字带着压迫感。 大林头往地上狠狠一磕,道,“公子饶命,属下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做这样的事。” 大林的手伸向腰带。 事字一出口,一把飞刀砸向宁朝来,宁朝来迅速打开折扇,扇子一挡,砰一声响后,飞刀落地。 大林脸上一白。 “看你这模样,一定是不相信我力战狼群的事,没关系,就当是别人夸大其词。今日,你去试一试吧。” 宁朝来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大林起身要跑,宁朝来一动折扇,两枚银针刺入大林两腿,大林脚一软,跪了下来。 “公子要问什么便问吧,属下知无不言。” 这时候才想着求饶讨好,为时已晚,她给过他机会,是他自己不好好把握,丢了命,能怨谁。 宁朝来拍两下手掌,有两黑衣人凌空而来,跪在她面前。 “公子有何吩咐!” “将这人,”宁朝来折扇指着大林,“扔到狼群里去。” 大林鬓边滴下一滴冷汗,将人扔到狼群,紫竹楼从未有过这样惩治人的方法。 宁朝来多是在吓唬他,让他供出指使的人。 大林再磕头,道,“公子想知道什么,我一定不会隐瞒。” “她在哪儿?”宁朝来问。 大林答,“在江南。” 宁朝来冷笑着,对两个黑衣人道, “扔进狼群!” 大林指天发誓,“公子饶命,属下说的句句属实,若有一句假话,不得好死。” 宁朝来摇头,“不是你说了假话我要杀你,是你以为的真话就是假话。你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颗棋子,你的主子要弃了你。” “我可以将我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什么事都可以说!”大林两手拽着衣襟,崩溃边缘,不过是想宁朝来留他一条命。 宁朝来面无表情的别开脸。 穆紫行事谨慎,她既然能让大林出现在她面前,就不怕大林会为了自保而说出什么。 穆紫告诉大林的,或者说大林知道的,都是假的。 让她想想,穆紫让大林来送死是为了什么? 声东击西,想转移宁朝来的注意力,保护真正为自己办事的人。 大林被两个黑衣人抓走,哀嚎声与求饶声回荡在竹林间。 宁朝来听着浅浅的喘气声儿,道, “人走了,戏唱完了,没什么可看的了,出来吧。” 启娘从竹林中款款走出,脸色惨白不比大林轻。 “紫竹楼的规矩是紫竹楼定的,我来了,紫竹楼就得按我的规矩做事,后山的狼群整日闲着,我让他们清理清理门户又怎么了?”宁朝来摇扇轻笑。 之前杀个畜生都觉得太血腥,下不去手,不过短短一月时间,弹指间就能要了一条人命。 启娘不知道这样嗜血的宁朝来,是好还是不好。 “去查查大林平日与什么人来往最多。”宁朝来道。 “这个膳房里的人接触到的是公子与几位堂主,若说大林与谁往来最多,是左堂主。” 玉岩对吃的很挑剔,稍有一点不合心意绝不动筷子,独独对大林做的菜赞不绝口。 玉岩经常会让大林给他做菜,几人里面,与大林来往最多的就是他。 这就是穆紫走得第二步棋,让玉岩当替死鬼。 “与大林从无来往的是谁?” “从无来往的”启娘想想,答道,“是七星中的泠风。” “将人抓了。”宁朝来一语惊人。 七星本分,冷风又是七星中最本分的,宁朝来怎会怀疑到泠风身上。 “最不可能的才是最可能的,你安排人将泠风抓了,严刑逼供。” 启娘应声要走,宁朝来又道, “还有玉岩。” “公子觉得他们两人都有可能?”启娘问。 宁朝来摇头,“不是有可能,就是泠风。” “那,玉岩?” 既然和玉岩没有关系,宁朝来为何要连玉岩一起抓了? “自古多得是养虎为患,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玉岩与此事无关,但他诚心与我作对是事实,我现在不想与他玩了,既然矛头指向了他,就连他一并铲除。” 宁朝来要排除异己,将计就计,既能除掉玉岩,又能在紫竹楼众人心里树立威风。 宁朝来说的对,如今紫竹楼是她的,她说怎么样,别人就只能怎么样。 紫竹楼的刑房与朝廷的牢房一样,甚至更阴森恐怖。 宁朝来让人在刑房里备下热茶果子,请其余几位堂主入座。 “诸位不用拘谨,请喝茶。” 宁朝来笑笑,抿了一口热茶。 八位堂主,宁朝来不动则已,一动就动了两个,听着隔壁刑房传来的鞭打声与玉岩的惨叫声,剩下的六个人如坐针毡,哪里还有心思喝茶。 “玉岩虽姓玉,但胆小如鼠,经不住严刑拷打,这样的人,留着没用,还带坏了一众本该英勇无畏的紫竹楼兄弟。”宁朝来笑笑,又抿了一口茶。 其余几人还是不吭声。 待启娘回来,对宁朝来耳语道, “公子,玉岩招了。” “招了呀,”宁朝来笑看着几人,“不知几位堂主对此事怎么看?” 一人正色,“左堂主行事乖张,妄想毒杀公子,死不足惜,可他是玉氏的人。” 玉面在都要给玉岩几分薄面,宁朝来要是一来就要了玉岩的命,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这话说得对。”宁朝来放下茶杯,对启娘道,“后山狼群庞大,正是缺少人手的时候,就让玉岩跟着去养狼吧。” 养狼的人,都是又聋又哑,宁朝来是要将玉岩毁了,此举,虽然狠毒,但终归留了玉岩的命,其他人不好多说。 “泠风呢?身为七星中人,他的脾性与玉岩不同,应该不怕刑法吧?” 宁朝来说得轻巧,紫竹楼是个杀人的地方,惩治内部人的刑法更是惨绝人寰。 皮囊没有一点伤,但骨肉有可能已经被剔了出去。 若不是受不住疼痛折磨,玉岩好歹也是紫竹楼的堂主,怎么会认下自己没有做过的事。 “你,泠令,”宁朝来指着刚才说话的人,“你是七星的老人,以后由你担任左堂主,与启娘共同掌管楼中事务。” 泠令跪下,“承蒙公子看得起,只是属下以命担保,泠风绝对不是想害公子的人。” 其他五人跟着跪下担保。 一同做事那么多年,泠风的性格,他们是清楚的。 宁朝来可以对玉岩下手,但不能对冷风不仁不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击鼓其镗 “用性命担保这样的事,你们要后悔的。”宁朝来笑,他们或许还不知道泠风的身份。 百般维护,到后来才发觉被所谓的兄弟姐妹欺骗,这样的感受,宁朝来体会过。 “我与你们打赌,若是泠风确确实实只是紫竹楼的人,我可以退居堂主之位,与你们平起平坐,事事不独断专行,甚至,你们说了算。若泠风与你们想象的不一样,还为别人做事,你们得按照紫竹楼的规矩来,将他的人头取下,泠令为左堂主,七星解散,余下五人更名五行,只听从我差遣。” 宁朝来说得太过自信,仿佛事情都在她的掌控中,谁输谁赢,赌注都很公平。 泠令想也不想便应下,“一切依公子之言。” 其他五人答,“我们愿意与公子赌一次。” “公子,那接下来要怎么做?”启娘问。 百密必有一疏,泠风是杀手,只要有一点机会,他都能够把握住,要逃出去,不是难事。 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给泠风这个机会。 已经三更,宁朝来与几人还候在刑房对面的阁楼里。 “我想公子的输了。”泠令道。 都在这里候了好几个时辰了,要是泠风要逃,早就逃了。 他们不想要宁朝来退出楼主之位,他们是紫竹楼的杀手,要做的事只有两件,杀人和保紫竹楼的太平,不会在乎手中有多少权势。 此时只是希望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可以平安无事。 宁朝来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说话。 心里吃不到热豆腐,慢慢等,总会等到狐狸尾巴露出来。 她有把握,泠风背后有人。 她将泠风放出去,除了让这几人为她肝脑涂地之外,还想循着泠风找到穆紫。 泠风出去,一定会去找穆紫的。 “来了。”启娘小声道。 几人屏住呼吸,一个黑影跃入眼帘。 泠风一手捂住胸口,走出刑房,先往四周看看,确定没人后,绕过巡逻的人,匆匆走出刑房的大门,消失在眼前。 宁朝来道,“紫竹楼的防卫,防得了外人,却防不住内部的人,你们明白为何要清理门户了吗?”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只要有内鬼,再大的紫竹楼也会毁于一旦。 泠令抿唇道,“你们五人,两人与我跟踪泠风,其余三人保护公子。” 泠令此刻心情复杂,在信与不信泠风的抉择中挣扎。若不信,泠风与他是十几年出生入死的兄弟,若信,又说服不了自己不去在乎心中最真实的猜测。 泠令带着两人追着泠风而去,其他三人里,两人负责抬轮椅,另一人负责与启娘共同护宁朝来周全。 五人紧紧跟着泠令。 泠风去了山下,直奔皇宫方向。 启娘道,“公子,他是不是宫里人派来的?” 穆紫与丽妃与上阳都认识,不排除是宫里的人。 若她真的是宫里的人,事情便更错综复杂了。 泠风要去的地方,果然是皇宫,人已经跃上宫门旁的石楼。 跟着他去,便能找到穆紫了。 宁朝来手心全是冷汗。 能将那么多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女人,不知会是什么模样。 宁朝来迫切的想见见穆紫的庐山真面目。 泠令却让人将宁朝来放下,隔绝在宫门口。 “停下来做什么,还没到最后,你们万一要是赢了呢!” 宁朝来瞪大眼睛看着泠令。 她要进去,进去宫门,去见那个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女人。 泠令与五人皆道,“公子,属下认输。” 宁朝来怒极反笑,“我在乎的不是简单的一颗棋子的输赢,我看的是整个棋盘上的输赢,只有进去了,我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 “公子,这是皇宫,皇宫戒备森严,单是我们几人,进去容易,未必有命出来。”启娘死死扣住宁朝来肩膀。 宁朝来一时冲动,他们不能跟着冲动,宁朝来事关整个紫竹楼。 “谁也别想拦我!” 他们不带她进去,她自己进去就是,不过是千机,不过是毒发身亡,她不在乎。 “公子!”启娘怒吼一嗓子,“你早就不是宁家女公子了,你是紫竹楼的主子,紫竹楼那么多人还需要你赏给他们饭吃,你任性不起了!” 指甲刺穿掌心皮肉,痛在心口。 世上再没有宁朝来,她哪里有任性的资格。 宁朝来冷静下来,道,“你们去吧,将泠风的头颅带回紫竹楼。” “是!”泠令抱拳,带着两人跃上石楼。 太叔奂从宫里出来,走到宫门口,只觉得头上黑影飞过。 “大人,您在看什么?” 小令学着太叔奂抬头望望,什么也没看见。 太叔奂道,“不早了,让人开宫门回去吧。” 小令拿着太叔奂的腰牌,守卫见了,急忙将宫门打开。 两人踏出宫门,只见几人施展轻功,离去的背影。 三个人护着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个瘦削的男子。 太叔奂苦笑着摇头,他是怎么了,连宁朝来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了吗? “大人,您今儿晚上是不是累了?” 一会儿抬头看天,一会儿莫名其妙苦笑,或许就是累着了。 不是累,只是感慨长安不太平,而他不愿多管闲事。 皇帝只信太叔奂,大事小事都要与太叔奂商议,尤其是寻找孩子的事,看得格外重要,一天要问上好几次。 这都算不清多少天了,半夜三更将太叔奂招进宫里议事。 小令看着太叔奂疲惫的样子,道,“大人,要不以后还是乘车回去吧。” 能省出一点时间休息也是好的。 太叔奂揉揉眼睛,“每日只知道论事,睡觉,人都会变呆,时常走动走动才好。” “这一点都不像大人会说的话,倒像宁家女公子的” 小令及时止住话茬,捂住嘴巴,惊恐的看向太叔奂。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还是没有她的消息吗?”太叔奂问。 太叔奂询问宁朝来,就跟皇帝询问孩子一样,一天问了数十回,依旧觉得自己还需要再问一问。 小令摇头。 江南c长安,他们能想到的,宁朝来可能去的地方,他们都找了。 找不到宁朝来,也不相信宁朝来凶多吉少。 “会是上阳动的手吗?”太叔奂问。 很快他又否认了自己的猜测,以前宁朝来被算计,只是因为没有看清上阳的真面目,如今她与上阳撕破脸皮,不会再着上阳的道,上阳也没有那样大的本事,能将手伸到江南。 唯一的可能,只能是当初在江南设伏,想要杀宁朝来的人将人掳了去。 那人想杀宁朝来,一定有原因。 太叔奂觉得,在寻找宁朝来的同时,也该暗中查一查,到底有什么理由,能让人对一个十三岁的女孩痛下杀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踊跃用兵 “听说了吗?昨夜上阳公主的寝殿外边出现了一具没有头的尸体。” “我看这上阳公主就是不吉利,不然太中大夫不会不要她。” “说来也是,太中大夫连宁家女公子那样的可人儿都看不上,怎么可能会要上阳公主?” “扯远了,扯远了,还是说说那没有头的尸体吧” 高台下,几个男子一面喝酒听戏,一面窃窃私语。 李素舞与男子打扮的上阳站在二楼的栅栏边,两人的脸色都难看不已。 “我也真是奇了怪,宁朝来都不在长安城了,这些人为什么张口闭口还是宁家女公子!宁朝来不过是个罪臣的女儿,有什么值得他们念念不忘的,除了宁朝来,世上就没有其他女子了吗?”上阳寒着一张俊脸。 从被太叔奂拒绝开始,她的名声就一坏再坏,现在都沦落到比宁朝来还不堪了。 “平民百姓无聊说的话,公主何必与他们较真,宁朝来又不在长安,公主何必与她较劲儿。不过,公主愿意开金口的话,我倒想听听那无头尸体一事。” “昨儿夜里想喝水,便起来了,听见房间外边像是有人在嘀嘀咕咕的说话,我以为是不懂事的宫女,让夏至去教训一下,夏至拉开房门,吓得魂儿都没了。”上阳觉得晦气,呸了一声,“死人也就罢了,遍体鳞伤的,还没有头,死在哪里不好,偏要跑去我的寝殿门口死。” 李素舞掸掸栅栏上的红绳,道,“是啊,怎么就这样巧了。” “阁主话里有话,明说了吧。”上阳拧眉道。 李素舞是穆紫又如何,她就是不喜欢李素舞拐弯抹角,一副要别人求她才肯开口的样子。 “我在想,是不是有人要报复公主,故意弄个没头的尸体去吓唬公主。” 与上阳不共戴天的,只有宁朝来而已。 可宁朝来什么性格,上阳还是清楚的。 宁朝来恨她是真,想吓唬她也好,想杀她也好,她都信。但她不信宁朝来能有那样狠的心肠,将人的头割下来,也不信宁朝来这样做只是为了吓唬她。 与其将尸体扔在她房门口吓唬她,不如直接冲进去将她杀死。 不仅省事,还解恨。 “阁主不出门就知天下事,若有宁朝来的消息,务必让人告诉我。” 上阳叮嘱清楚,下楼梯,出了千金阁。 李素舞折身回房,瞪着珠帘前站着的只缘。 质问道,“是你做的?” 只缘摊开两手,“我若想,何苦等到今日,我昨夜可是连房门都没迈出去一步,哪里来的机会杀人。” “我不信!”李素舞一脚踢翻门边的圈椅,“若是没有你的指点,宁朝来不可能那么快就识破!” 只缘拉着一串珠帘在手中把玩,轻笑道, “你不要太小瞧宁朝来了,她的聪明让人叹服。别人从棋盘上看到的是棋,她看到的是局,你设一局,她能看透十局,昨日若不是我让泠风换了地方,今日站在你面前的人就是宁朝来。” “不可能。” 李素舞还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她布了那么久的局,将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宁朝来竟然那么快就识破了她的计谋,要是没有只缘帮忙,她已经暴露了! “你安生点吧!”只缘手上用力,将手里的那串珠子扯下,“她留在紫竹楼,轻易不会来长安,你可以放心做你想做的事,没有人会怀疑你。” 但要是李素舞一心还想着要宁朝来的命,她只会弄巧成拙。 不能赶尽杀绝,还可能前功尽弃。 “宁朝来不是从前的宁朝来了,只要惹恼了她,天底下就没有她不敢杀的人。你在紫竹楼的人,她会连根拔起,一个不留,所以,你死心吧,不要再打她的主意了。” “你还在帮她?给了她紫竹楼还不够,还要劝我打消杀她的念头,她是你什么人!”李素舞抬手给了只缘一耳光,两眼布满血丝。 “不是帮她!”只缘痛心疾首的看着李素舞,“我是在救你,今日过后,宁朝来会让人盯紧上阳的一举一动,你要是不想被发现,就断了与上阳的往来。” 李素舞为什么就不明白他为她所做的一切,他将宁朝来困在紫竹楼,只是想让她快点报仇。 在宁朝来归来之前离开,她才能活下去。 这不是前生,宁朝来不会轻易死去。这一生,宁朝来会涅槃,会回来将他们这些人的罪行与不齿一一告诉给天下人听。 没有人能够阻止,这是天意。 “你慢慢去追逐你的天意,你不奉陪,我也不奉陪!” 李素舞摔门出去。 她不会就此罢手,她要亲眼看着宁朝来生不如死,宁朝来痛苦,其他人跟着痛苦,方能解她心头之恨。 紫竹楼的大堂里,宁朝来坐在轮椅上假寐。 “公子,这是泠风的人头,属下取回来了。” 泠令半跪在轮椅前,打开装着人头的盒子。 宁朝来睁眼,淡淡一瞥,笑着说, “左堂主辛苦了,过会儿将他挂到紫竹楼的大门上,让别人好好瞻仰一下叛徒的尊容。” “属下遵命!”泠令应声。 起身将盒子放到一边,坐到了一旁的圈椅上。 率先道,“属下赶去时,泠风已经到了上阳公主的院子里,我本想让他供出背后主谋之人,奈何房中烛火亮了,我只能将他的人头割下,带回来复命。” 泠风是一颗死棋,问了也不可能问出有价值的消息。 “若是别人我或许还信了,但要是泠风去找的是上阳,便说明我们被人算计了。” 能算计得恰到好处,保护穆紫周全,蛛丝马迹都不留下的,只有她那好师父玉面了。 这个时候,宁朝来有些后悔了,后悔没有从玉面嘴里套出丁点的秘密。 早知道玉面会造成困扰,她就不该让他踏出紫竹楼。 泠令问,“那,之后要做什么?” 宁朝来不答话。 许久过后,启娘抱着一幅画卷进来。 画卷上的女子眉清目秀,笑容可掬,上扬的嘴角挂着得逞的笑。 眼里的温柔带着几分伶俐与凌厉。 这不是池中之物。 宁朝来道,“将这人的模样记清楚了,满天下都撒网,一定要将人给我找出来。” 启娘与泠令抱拳回答,“是。” 宁朝来又道,“上阳没有她指点,想不到那么多好点子,泠风奔着上阳去,也是有一定道理的,将上阳给我盯紧了。” 两人答,“是。” “还有”宁朝来眉间染上寒意,“凡是与太叔奂有多次往来的妇人,都带来紫竹楼。” 穆紫是太叔奂的生母,没有哪个阿母会不想念自己的骨肉。 只要穆紫去找太叔奂,她一定能将人抓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土国城漕 五年时光,宁朝来雷厉风行,将紫竹楼打理得井井有条,紫竹楼的风光,更甚从前。 月光皎洁,紫竹楼里竹影摇晃,为朦胧的月色平添了几分凄凉。 竹林正中的石桌前,一男一女正眉开眼笑的对弈。 男子蓦地将手中的白玉棋往桌上一搁,笑道, “下棋也是有规矩的,我让你七子在先,你却还要暗中藏棋,一两子便罢了,偏生你藏了五子,我不是不识数,要我装作不知道,着实太难了。” 男子笑得花枝乱颤,女子一时看得失了神,一张小脸憋得通红,许久才道, “花蓉棋艺本就不精,十场棋局九场都是输,还有一场就是靠耍赖赢的,怎么能与公子相提并论。要不是相府一夜之间被查封,宁家女公子不知所踪,我倒是要瞧瞧长安第一才女与公子相比起来,谁更厉害。” 花蓉口中的公子即是宁朝来。 五年没有穿过女装,没有人记得紫竹楼的公子是女子,连宁朝来自己都忘了自己是女子。 听到宁家女公子时,宁朝来敛去了笑容。 宁朝来,宁朝来,倒是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原本最亲近的名字,如今都不觉得熟悉了。 宁朝来扶在轮椅上的手骤然收紧。 她问,“蓉儿来紫竹楼一年了吧?” 花容只顾着看棋,丝毫没有看到宁朝来面上的冷漠,她回答, “公子记得清楚,自从花蓉在江南受人调戏,被启娘相救,带来紫竹楼,确实有一年了。” “那,”宁朝来顿了一顿,“蓉儿不知道紫竹楼的规矩吗?” 紫竹楼的人都不敢提起宁朝来,花蓉却一再提起,这,就是坏了她的规矩。 “啊?”花蓉心虚的咬唇,片刻之后拽住宁朝来的胳膊,撒娇道,“公子,我就是一个小丫头片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能坏了什么规矩,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与我计较了。” “你呀”宁朝来轻笑,“真是像极了一个人。” 宁朝来心狠手辣,唯独对花蓉宠爱有加,问及原因,不过是因为花蓉身上有几分杜鹃的影子。 杜鹃性子活泼,也时常蛮不讲理,但杜鹃不会像花蓉一样冲她撒娇,杜鹃心里,认定尊卑有别,行事讲究礼数,亲近也要恰到好处。 “谁?”花蓉兴冲冲的问。 “好了,就属你话多。”宁朝来一戳花蓉的脑门儿,温柔道,“将棋盘收了,下去吧。” “哦。”花蓉撇撇嘴,抱着棋盘退下。 宁朝来背靠在轮椅上,疲惫的揉揉额头。五年了,她在紫竹楼待了整整五年,终日杀戮,有些累了。 启娘走过来,将一条绒毯搭到宁朝来腿上,道, “公子若是累了,属下送公子回房休息吧。” “不了,说说你带来的消息吧。” “与上阳来往的,都是宗室女子或是朝廷官宦人家的女公子,没有妇人,就连书信来往都截下看过,没有穆紫的消息,我想,是不是没有穆紫这个人。” 若是有,凭紫竹楼的手段,打听五年之久,不会一无所获。 宁朝来看看启娘的神色,摇摇头, “我不会错的,上阳与穆紫一定有来往。” 否则上阳不会无缘无故借着穆紫的名头引来丽妃。 对了,“丽妃呢,丽妃如何?” “丽妃回了宫里,陛下赐了丹阳公主生前居住的永丹阁,日夜派人守着,我们无从下手。” 将丽妃看得这样紧有什么用,丽妃要是知道孩子的下落,早早就去找人了。 依宁朝来之见,皇帝就是病入膏肓,有好好的太子不要,偏要去找一个男女不知,生死不知的孩子继承皇位。 启娘道,“宁相那里,有一点消息。” 宁朝来身子一震,立马坐直身子,殷切的看着启娘。 眸中星星点点的斑驳,是五年没有过的光彩。 “当年在长安城外,有人杀了护送的人,将宁相带走,据说,带去了江南。” “江南?”宁朝来沉思。 如此说来,是有人救了宁相生,不,也不能说救,那人将宁相生带走,图的是什么? 将人带去江南,这些年她一直关注着江南,并未发觉有不对劲的地方。 会不会是有人想借宁相生引她出去? “找,不管消息是真是假,都派人去找。”宁朝来道。 只要有一分希望,她都会做出最大的努力。 若找得到宁相生,所有恩怨她都可以放下,若找不到宁相生,她会让那些陷害他们的人为相府的人陪葬! 宁相生好好在匈奴待着,说人去了江南,都是谣传,传出谣言的人,是乌氏小楼。 可汗时而缠绵病榻,时而身强体健,身体情况没个定数,乌氏小楼也不敢确定自己何时能登上大位,为了有备无患,乌氏小楼花费五年的时间,才将他要做的事做好。 事情准备得差不多了,乌氏小楼的心思又转回到了宁朝来身上。 只要宁朝来还活着,他有宁相生在手里,就不怕宁朝来不出现。 王庭一间偏远的房里,四处都是守卫,将房间围得严实,不让人靠近分毫。 房中,宁相生躺在床上,形容枯槁,手上满满缠绕着绢布。 乌氏小楼坐在一边,对数次求死未果的宁相生道, “丞相大人,你来匈奴五年,为了求死,什么样的方式都用过了,这又是何必?” 宁相生在匈奴,乌氏小楼将他奉为座上之宾,除了不太自由之外,宁相生的吃喝用度都与王族的一样。 这样待他,宁相生还想着求死,是不是太不知足? “王子多年来的款待,宁某牢记在心,只是五年了,思乡心切,想回长安看看。” 宁相生求死,是为宁朝来着想,他深知,他活着一日,宁朝来就会受乌氏小楼一日的威胁。 乌氏小楼将宁朝来视为他的,势在必得,若宁朝来坚持不愿来匈奴,乌氏小楼一定会用宁相生胁迫。 虽然宁朝来不是宁相生的亲生女儿,可这么多年的父女情分,宁相生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下。 贺赖进来,道,“王子,江南果真有了动静。” 乌氏小楼问,“可看清了,别是太叔奂的人,空欢喜一场。” “除了太叔奂派去的人,还有另外一队人马,只在暗中寻找,行事谨慎,应该是女公子。” “人马?”乌氏小楼讶异,“能否确定是她?” 贺赖不能确定。 这队人马训练有素,来去如风,宁朝来当年的处境为难,自保尚且不行,怎会有这样令人咋舌的人马? “不管了,反正匈奴太平,我留在这里也没有多大的用,一别长安就是五年,也是时候去看看长安风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独南行 “王子要去长安,可否带上我一路?”宁相生挣扎着坐起身子。 “丞相大人放心,就算我身在长安,王庭中的人也不敢对你有所怠慢,你有任何的要求,直接吩咐就是。” 宁相生是乌氏小楼唯一的筹码,若是带着同去长安,不管是被太叔奂抢去,还是被宁朝来抢去,他都再没有胜算。 匈奴是乌氏小楼的匈奴,他能困住宁相生,能挡住前来搭救的千军万马。但长安却不是乌氏小楼的长安,他未必斗得过太叔奂。 乌氏小楼不傻,不会拿宁相生作赌。 “王子在想什么,我都明白。”宁相生手搭在被褥上,“我活着艰辛,王子守着要我活着也艰辛,不如做个了断吧。” 这五年,乌氏小楼多次将宁相生从鬼门关拉回来,可见宁相生求死的决心。 乌氏小楼能看得住宁相生一时,却看不住宁相生一世,他此去长安,宁相生未必会安然无恙的等他回来。 做个了断,是好的。 只是,这个了断,宁相生想如何做? 宁相生道,“王子留着我,不过是想向朝来证明我在你手中,要朝来同你来匈奴。王子是匈奴天上的雄鹰,待朝来来了,她便回不去了。” 贺赖瞪着宁相生,“你这老头,要说什么直接说了就是,啰啰嗦嗦的。” 他就是心急,宁相生不是省油的灯,乌氏小楼一走,指不定又会怎么寻死,如果有了断的法子,那就快些了断,省得大家都辛苦。 乌氏小楼客气道,“丞相大人想如何,请直言,若是可以,小楼照办。” “我没有随身之物,只能写一封亲笔信给王子,让朝来知道我在匈奴,跟着王子同来。” 有宁相生的亲笔信,与将宁相生留在匈奴是一个道理,都能威胁到宁朝来。 但,“丞相大人如果想离开匈奴,恕小楼不能成全。” 宁相生是乌氏小楼的筹码,只能是乌氏小楼一个人的筹码,是万万不能离开匈奴的。 “匈奴也有毒酒,王子为我准备一杯就好。” 宁相生也没有想过要活着离开匈奴。 “丞相大人确定了吗?”乌氏小楼问。 若是宁朝来还活着,等他将人找到,带来匈奴,他们父女就能享受天伦之乐,这也是一件乐事。 宁相生摇头,他确定,从知道是乌氏小楼救了他的那一刻就确定。 乌氏小楼让贺赖出去毒酒,他则是找来笔墨,“伺候”宁相生写信。 宁相生起身,站在书桌前,背影佝偻,握着毛笔的手不停的颤抖。 该怎么写这一封信?让乌氏小楼毫无察觉,又能让宁朝来知道他已不在。 桌上的绢布,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这绢布是还在长安时,用古宅里的花浸泡过几天几夜的,香味隽永。 乌氏小楼说道,“女公子是爱花之人。” 爱花的人心肠都软,也不知道她知道自己的阿翁去世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花,对了,就是花。 宁相生挥笔写下花是花,叶是叶,花叶之下花非花,叶非叶,花花叶叶,叶叶花花。 无论是花还是叶,都以土为生,花叶之下,都是泥土,人死以后,不过是一捧泥土。 宁相生的言外之意,宁朝来一定能够猜得到。 但即使猜到了,宁朝来也不会相信,她宁可相信自己猜错了,宁可往匈奴走一遭也不会承认她阿翁已经死了的事实。 最可悲也是最可怜的事,就是自欺欺人。 乌氏小楼看着绢上的寥寥数语,问,“丞相大人还需要加点字吗?” 加,要加的。 宁相生缓缓写下“朝来”两个字,浅吟低唱,梦回深处都在呢喃的两个字,再也喊不到了。 写到“吾女”,宁相生用尽了全身力气。 他还是想不明白,丹阳与宁朝来年纪与长相都不一样,为何她会毫无察觉。 难道这世上还有人能够改变人的容貌与年龄吗? 宁相生若是知道宁朝来死而复生,或许就不会有此疑虑了。 “她真的不是吗?” 宁相生提笔问,看笔尖的墨落在绢上,一点点晕开。 宁朝来真的不是他的女儿吗?怎么可以不是他的女儿? 宁相生放下笔,掩面痛哭。 不是,真的不是。 宁朝来太过惹眼,他眼里一直就只有宁朝来,现在回想起来,丹阳分明也入过他的眼,是他视而不见。 他曾疑惑,为何宁朝来受伤,他会一点都不知道,原来,只有父女才会连心。 他死了,宁朝来也同样感受不到。 贺赖端着酒进来,见宁相生哭得伤心欲绝,不免摇头,世上到底没有不怕死的人。 之前一心求死,真到让他死,他又舍不得。 “丞相大人若是后悔,依旧留在匈奴就是。”乌氏小楼道。 宁相生不是贪生怕死的人,无端端的哭起来,肯定事出有因。还有他说了一句,“她真的不是吗?” 她是谁?不是什么? “我没有后悔。”宁相生颤颤巍巍抹了一把眼泪。 贺赖将酒放到桌上。 宁相生道,“我有一个请求,还望王子答应。” 乌氏小楼道,“丞相大人请讲。” “宁氏家族不大,但祖祖辈辈都是忠君爱国之人,从来是忠心赤胆,没有二心。我死了,回不去长安,劳烦王子将我的尸骨葬在去长安的必经之路,刻上一座无名碑,面朝大汉的方向,我要让世人都知道我宁相生不是背主叛亲的人。” 也要让朝来知道她的阿翁已经死了。 匈奴没有立碑下葬的习俗,宁相生要求后事按照汉朝的礼仪来办,就是希望宁朝来能够猜出墓中的人是他。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后一个办法,劝宁朝来死心。 “丞相大人要的,小楼不会不答应,大人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宁相生摇头,将杯中的毒酒一饮而尽。 他想告诉乌氏小楼,或许宁朝来不会来了。得知一切真相后,宁朝来会有一个太平盛世,能在长安呼风唤雨,她或许不愿来匈奴,找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阿翁。 又或许,她宁朝来会来,会为了他而来,毕竟,他是她的阿翁。 宁相生倒在地上,合上眼睑。 殷红的血从嘴角两端一点点往外溢。 贺赖挠腮,“真不懂这些汉人心里想的都是什么,分明可以好吃好喝活着,他要死,那毒药穿肠破肚,疼痛难忍,他却还能笑着死,跟不痛一样。” 乌氏小楼居高临下看着走得安详的宁相生,薄唇紧抿。 汉人讲究舐犊情深,宁相生宁可死也不愿苟活着成为宁朝来的累赘,只是阿翁对女儿的爱护。 宁相生走得那样轻松,他死前想到的一定是宁朝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从孙子仲 宁朝来受了风寒,在启娘的强烈要求下,昨儿一天都没出过房门。 今儿一早,天才亮,启娘又端着药进来了。 宁朝来闻着浓得发苦的药味儿,捏着鼻子道, “启娘,你熬的药一天比一天苦,药材不值钱是吗?” 启娘将药端到床边,不由分说将人扶了起来, “紫竹楼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两,公子若是喜欢,将紫竹楼打造成金屋银屋都行,谁还在乎这点散碎药钱。” 宁朝来苦着脸,将汤药大口吞下。 药才喝完,泠令进房禀告事情,说, “公子,江南柳府柳公子昨日到了长安。” 宁朝来这五年没少关心照拂柳兰,可心里的愧疚,只增不减。 “让他找吧,找不到我他不会在长安久留的。” 嘴里苦得发麻,宁朝来忙着找蜜果。 泠令咳嗽两声,说,“公子,你误会了,柳公子到长安不是找你的。” “不是找我的?”宁朝来接过启娘递过来的蜜果,轻咬了一口。 柳兰到长安不是找她,那能是找谁的。 启娘接过话头,道,“公子,真不是找你的,柳公子一到长安就直奔皇宫去了。” “去找上阳?”宁朝来眉头一皱,“此刻他人在哪里?” 柳兰就带着个柳芽儿去长安,无权无势的,要去找上阳,不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吗? 泠令道,“属下让人骗柳公子,说只要他银两给得足,我们可以帮他杀了上阳公主,于是,他便跟着我们来了。” “他情况如何?” 泠令回答,“其他还好,但是眼睛,还是老样子,什么都看不见。” 这些年宁朝来找了许多医术高明的医工去给柳兰治眼睛,可柳兰始终不配合,一来二去,拖成了旧疾。 现在柳兰来到紫竹楼,宁朝来定是要想法子将柳兰的眼睛治好。 “就按你们想的一样去做,将他关上几天。”宁朝来叹气道,“我不想他知道是我。” 在这陌生的地方生活了五年,近乡情怯,突然有个故人出现,宁朝来反而不敢靠近。 不过是买个包子的功夫,待他回头,柳兰不见了,这可吓坏了柳芽儿。 柳芽儿将附近的铺子茶坊都找了一遍,遇到人就问有没有看到一个失明的年轻公子,这样找了几个时辰,还是没有找到柳兰。 柳芽儿在长安认识的,不过就是那几个人,相府人去楼空找不着,徐少桥去了边疆也找不着,柳芽儿只能去将军府了。 心里着急,柳芽儿将将军府的府门拍得砰砰响。 小令开门道, “我家大人不见客,请回吧。” 太叔奂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多少人赶着讨好,要是每个前来的人都能进去,将军府的门槛都要被踏坏。 眼见府门要被关上,柳芽儿忙将手臂塞到门缝中。 没见过这样无礼的人,又怕真将人夹伤,小令皱眉把府门拉开。 府门甫一打开,柳芽儿二话不说往里面冲。 小令一下拎住柳芽儿的衣襟,将人甩到了石阶下。 道,“我家大人说了不见客就是不见客,你一直在这纠缠还是不会见你。要是真有事,改日再来。” 柳芽儿上前拽住小令的衣袖,急急忙忙道, “求你通报一声,太叔大人认识我家公子的,就算大人不喜欢我家公子,还请大人看在朝来小姐的面子上,帮我找找我家公子。” 小令不确定的问,“你说的朝来小姐,可是宁家女公子?” “是。”柳芽儿点头。 若是宁朝来的故人,小令可不敢怠慢,忙将人请进府里。 禀告之后,小令将柳芽儿请进书房。 太叔奂刚要让柳芽儿坐,柳芽儿已经跪倒在地。 “大人,我家公子走丢了,在这长安城里,奴才实在不知道该找谁帮忙,求大人不计前嫌,帮忙找找我家公子。”柳芽儿磕头道,言语间满是担忧。 太叔奂伸手将柳芽儿扶起,问道,“你家公子的眼睛还是不好吗?” 柳芽儿连连点头,若柳兰眼睛是好的,他也不会这样着急。 太叔奂对小令道,“你先派人四处找一找,一有柳公子的消息,立刻回来禀告。” 小令抱拳离去。 太叔奂将柳芽儿扶了坐下,道, “你不用太担心,柳公子只要在长安城,一定能找到的。” 柳芽儿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我家公子说是上阳公主将朝来小姐藏起来了,嚷着要去找上阳公主要人。” 上阳是皇帝的女儿,身份尊贵,又是个心狠手辣的主,柳芽儿就怕是上阳听到风声将柳兰抓去。 为了让柳芽儿放心,太叔奂亲自去了上阳的府邸。 上阳公主府长廊两边种的芙蓉花开得正盛,花色清新淡雅,香味悠远弥长。 夏至将太叔奂领过去时,上阳坐在长廊中央摆着的软榻上,正逗着鸟笼里的金丝雀。 太叔奂走上前,拱手拜道,“上阳公主。” 叫的不是上阳,不是公主,而是上阳公主,真是客套又疏离。 上阳看也不看太叔奂,淡淡道, “将军要事缠身,一年难得有几天闲,今日怎么想起来我这破屋子坐坐?” 上阳公主府于三年前建在皇宫宫门不远处,太叔奂每日在皇宫进进出出,从未正眼看过,上阳心里早就觉得窝火,今日太叔奂来了,忍不住冷嘲热讽几句,出口气心里就顺畅了。 太叔奂却回击道,“上阳公主嘴里一向吐不出象牙,方才那句话却说得对,本官事多,自是没功夫理会闲人。” 既骂她是狗,又说她是闲人。在未和宁朝来刀兵相见时,上阳都不知道太叔奂是个牙尖嘴利的。 “不知上阳公主可见过江南柳公子?”太叔奂问。 “将军说的是宁朝来的未婚表哥啊。”上阳斜睨太叔奂一眼,“宁朝来的表哥不见了,你得去问宁朝来,来我公主府找人算是什么意思?将军事多,本公主也不是闲人,谁会去理睬一个瞎了眼的人。”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太叔奂面对上阳,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当年宁相生与宁相生平白无故消失,他不信柳兰也能在长安失去踪迹。 太叔奂回府途中,特意沿着热闹的市集走了一圈,看看能不能找到柳兰。 柳兰没找到,却看见了一件奇事。 一茶坊掌柜坐在自家茶坊门口的石阶上与人说着话,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只体格健硕的狼,扑上去就将那掌柜的一条胳膊咬了下来,咬下来不算完,还将那血淋淋的胳膊叼去了。 茶坊门口围了一层又一层的人,都说是报应。 好巧不巧,茶坊掌柜以前雇过一个伙计,因打碎了一套茶具,被生生卸了一条胳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平陈与宋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世上哪有那么多报应,所谓报应,是有人刻意为之。 别人没有在意,太叔奂可听清楚了,那只狼在出现前与叼着胳膊离去时,都有人在吹竹叶。 吹竹叶的人是凶手,狼不过是工具。 能将狼训练得这样听话,非一日之功,背后之人,不是一般人。 管他别人生杀予夺,和他没有关系。太叔奂不愿多事,转身要走,却见一人笑容满面的朝他走过来。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上阳的表哥,太子的伴读,楚离。 五年前,徐少桥请命去边疆,空下公车司令的职位,便是由此人顶替的。 身为太子的人,没被皇帝打压,反而得皇帝破格提拔,可见此人才能。 楚离拱手一拜,笑着道,“将军一年难得出来走动一次,今日能在市集上遇见,是下官的运气。” “楚大人说笑了。”太叔奂拱手还了一礼。 “将军方才看到了吧?”楚离摇头浅笑,“人不杀人,用畜生来杀人,现在杀人都不用刀。” 太叔奂不说话。人不杀人,畜生也不杀人,畜生杀的是畜生。 那茶坊掌柜断人胳膊,又被人断了胳膊,不过是自食恶果。 “下官有一事想要将军帮忙。” “抱歉,太叔从不做自己份内之外的事,楚大人另请高明吧。” “下官请将军帮忙,不会让将军白白出力,将军不是要找人吗,只要将军答应,或许就能找到人了。” 太叔奂一个冷眼看过来,楚离忙扬起手发誓, “将军别误会,一,下官知道将军在找人不是因为下官在将军府安插了眼线,而是刚才遇见了贵府的小令,是他告诉下官的。二,人不是下官抓的,下官不知道他的下落。三,下官不是想用这事儿做要挟,逼将军帮忙,只是希望将军帮下官忙的同时能找到要找的人。” 不过一个眼神,楚离能看出这么多东西,要说他怎么能够讨得皇帝欢心。 太叔奂淡漠道,“楚大人请说。” “其实也不是多大的事。”楚离嬉皮笑脸的说道,“就是长安城里最近不大太平,总有官员家里时不时的会死上一两个下人,闹得人心惶惶的。” 这事儿太叔奂也知道,那些官员官职大小不一,年龄参差不齐,只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他们都瞧不起江湖门派,回回上书都要请皇帝湖门派。 “江湖门派,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们要是联合起来,朝廷捉襟见肘,没有应对的良策,为今之计,只能安抚。” “楚大人是要我当说客?” “不敢不敢,下官可不敢差使将军。”楚离赔笑,“下官是想,要想说服其他门派,先要说服各门派之首,紫竹楼。只是江湖险恶,我这三脚猫的功夫要是进去有龙潭虎穴之称的紫竹楼,恐怕有去无回,所以啊,想请将军与我一道。将军或许不知道,紫竹楼不仅杀人,还能帮忙找人。” 紫竹楼从前与朝廷井水不犯河水,近几年越发狂妄嚣张,只要给得起价,官员也照杀不误。 楚离这一说,太叔奂倒是想去紫竹楼一趟,探探紫竹楼的虚实,若是可以,不妨让他们帮忙寻找宁朝来。 “公子,请。” 花蓉将房门推开,启娘推着轮椅进去。 屋中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明了。 待花蓉点了灯,宁朝来才看到角落里的柳兰。 柳兰发丝凌乱,挡住了半张脸,衣衫破烂不堪,不像贵家公子,倒像沿街乞讨的花子。 宁朝来眸子冷了一冷,她让他们将柳兰关起来,可没让他们将他弄成这副模样。 听见响动,柳兰从角落里站起,摸索着坐到软榻上,肆无忌惮的笑着说, “都说紫竹楼的公子是玉面罗刹,谁又知道竟是个坐在轮椅上的残废。” “住口!”启娘厉声喝止。 宁朝来摆手,让花蓉与启娘退下。 “听说公子想要上阳公主的命,公子首先得明白,公主的价比平常人的高出许多倍。”她道。 “只要能杀了上阳,无论你们要多少银两,我都给。” 宁朝来心中五味杂陈,柳兰之所以萌生杀上阳的念头,无非是因为她。 五年前,她让柳兰等她,如今柳兰找到她了,她却还在犹豫要不要与柳兰相认。 柳兰要的,是一个纯纯粹粹的宁朝来,而她,不再纯粹,也做不回宁朝来。 “他们从哪里将公子带来的,我会让他们将公子送回哪里去,公子的这笔单子,紫竹楼不接。” “为什么不接?”柳兰解释,“柳府五年前遭了大火是真,可是仍有大量资产,你们不用担心我给不起价。” 宁朝来沉下声音,一字一句道,“我说了,不接。” 启娘进屋将宁朝来推回竹楼。 花蓉迎上来道,“公子,那人是江南柳府的公子,未遭大火前富可敌国,如今也是腰缠万贯。” 宁朝来递给启娘一个眼神,随后骂道, “一群见钱眼开的东西,紫竹楼何时沦落到需要从一个瞎子身上赚银两的地步!” 花蓉与启娘立马跪下,道,“公子息怒。” “只听他们说此人来时带了大量珠宝,属下是后来才知道他是瞎子。公子明鉴。”启娘道。 宁朝来一掌拍在轮椅上,“好一个明鉴,若不是我兴起前来看一看,这招瞒天过海是不是就成功了?立即将人送走,若有下次,严惩不贷。” “是。”启娘弱弱应声。 “蓉儿去准备一身干净衣裳,将人打理好。” “是。” 花蓉起身离去。 “别跪着了,起来吧。”宁朝来看着启娘,放柔了声音。 她与启娘一唱一和,只是想不动声色的将柳兰送回去。 “柳公子眼睛还没治好,就这样让他回去吗?”启娘问。 是啊,就这样让柳兰走吗,是不是太忘恩负义? 泠令匆匆来禀,“公子,朝廷派人前来,意欲安抚。” 启娘道,“我将公子送回房中,再去处理。” “今日的事启娘怕是做不了主,来的是公车司令楚离。”泠令稍微停顿,再道,“与太叔将军。” 宁朝来轻笑,“太叔侯南征北战,何时会管这样的琐事?” 泠令与启娘相视一眼。 太叔侯早在三年前病故,后事一过,太叔奂便接了太叔侯将军的位置。 他们想着宁朝来不愿提起往事,尤其是不愿提起太叔奂,便没有将事情告知宁朝来。 谁成想,太叔奂会登门造访。 “左堂主说的没错,此事若是启娘处理,唯恐处置不当,还是有劳公子亲去。” 宁朝来看一眼两人的神情,摇摇手中的折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不我以归 古宅的大堂里置了两张矮桌,桌上摆了新沏的茶与刚采的果子。 太叔奂与楚离被请进,各坐在一方。 楚离将屋中摆设看了一圈,咋舌道, “怪不得说紫竹楼刀枪不入,无所畏惧。将大堂里的这些玩意儿拿去卖了,也能买不少兵马。” 太叔奂捧起热茶,轻呷一口。 紫竹楼能与朝廷作对,武力与财力自然雄厚。 “不知将军进来紫竹楼,有没有一种被漩涡吞噬的窒息感?” 为了表现得形象一点,楚离说话的时候,特意用双手掐住脖子。 有人噗嗤笑出了声,楚离下意识往屋外看去,并没有人。 太叔奂盯着他们对面的墙壁,声音从那里传来。 他们看不见墙壁后边的人,但墙壁后边的人能看清他们。 宁朝来盯着太叔奂看向他们的眼睛,道, “不知太叔将军与公车司令两位大人来紫竹楼有何贵干?” “是这样的。”楚离起身,对着对面墙壁一拜,“紫竹楼的楼主或许不知情,紫竹楼中有人私自出入长安城官员家中杀人。” 宁朝来哂笑,“不知情的公车司令,紫竹楼的人,都是我授意去杀人的。” 楚离一愣,这紫竹楼的主子果然嚣张跋扈,他已经给了台阶,只要下去,紫竹楼与朝廷就能和睦相处,相安无事,那人却不领情,直言自己就是要与朝廷作对。 楚离继续问道,“不知楼主为何要去官员家中杀人?” “公车司令,紫竹楼本就是杀人的组织,你问我为何要去杀人,这不是与大人拿着朝廷俸禄还问自己为何要为朝廷卖命一样吗?” “可楼主想杀的不是普通人,而是朝廷的官员。” “公车司令,你可别想套我的话,我何时说过要杀朝廷官员?我让杀的,只是朝廷官员家里的下人。下人而已,在你们这些官宦世家眼里,下人的命不值钱,与蝼蚁是一样的。” 楚离闷声,无从否认,没有人会将下人的命当命。 能不假思索回击,将人说得还不了的嘴的,太叔奂只知道宁朝来。 墙壁背后的人与宁朝来拥有完全不同的声音,但太叔奂却听出几分熟悉。 “放眼天下,有几人将下人当人?若是你们做得好,不会有人倾尽所有找到我紫竹楼来。” 要想紫竹楼收手,除非朝廷做到众生平等,宁朝来就是这个意思。 楚离惊讶,都说紫竹楼楼主生性残暴,可在他看来,未必。 受欺压的都是贫穷人家,紫竹楼怎会在意那倾尽所有得来的几两银子。 这人要是能在朝堂做事,必是百姓之福。 楚离收起敷衍,对宁朝来拜道,“楼主之言,我定会告知陛下。” “紫竹楼与朝廷没有关系,我说的话也与陛下没有关系,不要将二者混为一谈。” 冷冷清清的声音从墙后传出,带着轻蔑不屑。 若是宁朝来,会不会如此厌恶朝廷与皇帝?太叔奂突发奇想。 “楼主请宽限几日,朝廷会尽快将此事处理好。”楚离道。 “朝廷的事,与我何干。我说了,朝廷与紫竹楼不能相提并论,朝廷要怎么做,那是朝廷的事,我紫竹楼怎么做,是紫竹楼的事。” 还是那样不轻不重的话,再说下去也不会其他回答。 “楚某告辞。” 楚离朝着宁朝来一拜,又回身对太叔奂拜道,“下官在外边候着将军。” 太叔奂从跨进紫竹楼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方才也只是听两人说,并不言语,想来是在暗暗观察紫竹楼或是这位神秘的楼主。 楚离不知,太叔奂是在观察不假,但心里更多还是盘算着找人。 “太叔将军单独留下,不知还有何指教?”宁朝来道。 太叔奂握着杯子,道,“紫竹楼的茶冷得好快。” 宁朝来轻笑,太叔奂真有意思,以为紫竹楼是丞相府,他一来她便要添上热茶与他侃侃而谈吗? “是啊,紫竹楼什么都好,就是茶水冷得快,茶冷不留人,太叔将军要是没事,回去府中喝茶吧。” 太叔奂就着凉茶喝了一口,道, “我要寻人。” “太叔将军请说寻的是何人?人不同,价不同。” “柳兰。” 启娘脸色一变,太叔奂知道柳兰不见了,若此时将柳兰送回去,太叔奂一定会怀疑紫竹楼背后的人。 启娘担心的,宁朝来不怕。她想的是,太叔奂得皇帝赏识,大小赏赐不断,真要将柳兰送回去,也得顺势讹他一笔。 她吩咐启娘,将送柳兰回去的事缓一缓。 “江南柳府的公子,身价不低,平常人来要五千金。太叔将军与平常人不同,府中有个小金库,少说也得八千金。” 八千金,不是小数目。 “好。”太叔奂却是想也不想就应下了。 大堂里立刻有奴婢进去添了茶水。 太叔奂沉默片刻,低声道, “还有宁朝来。” “宁朝来,此人可不太好估价。”宁朝来沉思,道,“曾是丞相之女,长安才女,贵如天女,后又是罪臣之女,不得待见不如这样,也与柳兰一样,八千金。” “她与柳兰不一样只要你能将人找到,我愿出两万金。” 八千金已是讹人的数目,太叔奂竟愿意用两万金去寻一个他曾经不要的女子。 “来紫竹楼的人都指望能少花钱财,从来没见过来还能自己往上加价的,太叔将军不是一般人,不行一般路。看来,那位销声匿迹的宁家女公子在你心里的位置很重要。” 分明在笑,但太叔奂听不到丁点笑意。 他之前还疑心墙壁后面的人是不是她,听了这话,便能确认不是了。 若是宁朝来,她说的该是“太叔将军花重金去找一个自己不要的女子,是想说明自己心胸宽广,还是想表达自己家有千金,任止由心?”云云。而不是如此直白的说出宁朝来在他心中很重要。 “明日我会让人将两万八千金送到紫竹楼,也希望你兑现自己诺言,将他们二人找到。” 启娘一回来便听见两万八千金,不由得张大了嘴。 确定太叔奂出了大堂,她才道,“用两万八千金寻柳公子,太叔将军真是好大的手笔,紫竹楼从未接过这样大的单,要不是柳公子是男的,我都以为他是喜欢人家。” “喜欢?”宁朝来冷笑,“太叔奂的心是石头做的,你要是说他无血无泪,我定举双手赞成,你若说他喜欢一个人,我会觉得你的眼睛也可以治治了。” 太叔奂在宁朝来心里,就是天下所有男子缺点的集合体,一无是处。 启娘识趣儿的闭上嘴,免得惹宁朝来不高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忧心有忡 启娘与宁朝来行到紫竹楼大门口,看着太叔奂与楚离渐渐远去的背影。 启娘问,“公子,你近来行事招摇,今日都将太叔将军与公车司令招来了,可是有什么打算?” 找了宁相生五年,什么也找不到,宁朝来不得不做打算。 她抬头看看天,道,“五年未离开紫竹楼一步,当年的议郎大人摇身成了大将军。长安城正是风云莫测的好时候,我想在这把火上加上些许桐油,火势大了,才能照亮不见天日的半边天。” “公子,右堂主。”花蓉笑语盈盈的走了过来。 问,“公子,怎么又不送那个柳公子走了?” 启娘笑掐一把花蓉的脸,“公子的事你也敢多嘴,我正说要去找你,你来了我省得。竹楼东边还有几间空房,你去拾掇一间出来,给柳公子住。” “以后派几个人去照顾柳公子,不能怠慢。”宁朝来补充。 竹楼很大,大大小小有二十多间房,原来只有宁朝来住在竹楼东边,后来因行动不便才让启娘住了进去。 除了启娘与泠令两位堂主,平日都不许人进去。 花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宁朝来居然会让一个才认识的男子住进去。 “公子待那柳公子也太好了,不会是想将人留下来,将柳府占为己有吧?” 宁朝来唇角一勾,不置可否。 问启娘,“你看过他的眼睛,如何?” “这”启娘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可时间太久了,天下的医工多是没有能治得好的。” 连启娘都治不好? 宁朝来黯然,她满心以为柳兰只是被火烟熏伤眼睛,只要愿意诊治,就一定可以恢复如初。 若治不好 怎么能治不好。 “公子,我虽自幼学医,可对于这些病症,爱莫能助,若能找到我那徒儿就好了。”启娘说道。 宁朝来忙问,“他在何处,马上让紫竹楼的人去找。” “她与师兄一个性子。”启娘放低声音,“高兴了就住下,不高兴了就去下一个地儿,没个定数,之前在江南,此时也不知还在不在。” 花蓉瞪大眼睛看向启娘,“右堂主说的不会是木神医那老头儿吧?” 木神医的年纪看上去比启娘还大,若说的是同一人,那他们是怎么成为师徒的,是不是将师徒的身份弄反了。 “就是,就是的。” 启娘窘迫笑道。 那时她才十岁,见木神医医术高明,得世人追捧,就拎着长剑去找了木神医,在她的威逼利诱下,木神医哭着认下了她这个师父。 往事不堪回首,这事儿除了玉面,也就只有她与木神医知道。 “木神医早不在江南了。”花蓉手一摆,“当初我在他医馆里待过一段时间,后来家里出事便走了,待到回去,他已不在江南。说起来,他的医术是好,当年宁家女公子被刺穿心口,还是他给治好的。” “蓉儿”启娘结巴道,“见过宁家女公子。” “别提了。”花蓉拉下了脸,闷闷不乐道,“当时宁家女公子浑身是血,我想着先将她擦干净了再好好看看这长安才女的样子,谁知才给她擦了身子,穿上衣裳,腰带还没来得及拴上,进来一个男子,一把将我推到地上去了,什么都没看到。” 启娘哈哈大笑,花蓉年纪小,说话行事着实好笑,若她知道她没来得及看上一眼的宁朝来就是她左一声又一声喊的公子,不知会哭会笑。 “总要去找,他的眼睛一定得治好。”宁朝来正色。 她不能让时光倒流,还柳兰一个阿翁,一个家,发生了的她改变不了,所以不管做什么,都要治好柳兰的眼睛。 “公子,我知道木神医在哪里。”花蓉邀功似的拍拍胸脯,笑着道,“木神医在将军府。” 宁朝来看向启娘,木神医既然是她的徒弟,她开口,木神医不可能不来。 启娘摇头,“公子不与朝廷中的人来往,但他不与江湖中的人来往,只要他说不来,你给他多少金银财宝,他都不可能来的,他身在将军府,或许是受了太叔将军恩惠,如果是太叔将军开口,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既然木神医能治柳兰,而木神医又是太叔奂的人,宁朝来决定, “派人去将军府,就跟太叔奂说,之前约好的两万八千金不用送来,只要借他府上的木神医一用。” 启娘抱拳,“属下立刻去办。” 花蓉不解,“公子,你认识那柳公子吗?” 两万八千金,够紫竹楼上上下下花费十年了,宁朝来为了柳兰一掷万金,他们之间,不可能是萍水相逢。 宁朝来面不改色的说,“此人与故人颇有渊源,能治好他的眼睛也算是为故人赎了一桩罪。” 金银虽好,买不了心安。 启娘在山脚的亭子处追上了太叔奂,此时太叔奂与楚离刚要上去马车。 “太叔将军留步。”启娘道。 太叔奂见到启娘,开口说的是,“你是紫竹楼的人。” “太叔将军好记性。” 说起来,启娘与太叔奂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之前江南见过一面,之后又在相府附近见过一面。 “太叔将军,请借一步说话。” 启娘将太叔奂请到旁边的榕树下。 太叔奂道,“是不是开价方面你家公子还有别的要求?” 开出了两万八千金的天价,还敢有什么要求。 启娘道,“我家公子说,两万八千金作废,只请贵府木神医来紫竹楼一趟,为人治病。” “要木神医登门,不是不可以。紫竹楼的人何时打听到我要的两人的下落,我何时让木神医前来,两万八千金,分文不少。” “两人?”启娘眉头一挑,“太叔将军除了柳公子还要找谁?” 他是与玉面做交易,其他的人来问,太叔奂无可奉告。 太叔奂不说,启娘也能猜到他要找的另一人是谁。 难怪之前提到太叔奂一掷万金是因为喜欢柳兰的时候,宁朝来会那般神色。 “治病救人耽搁不得,太叔将军要找的人我们一定尽快找到,不如请将军先让木神医来紫竹楼。” “耽搁不得的不只是治病救人,你家公子要是真的着急救人,就让他快点找到我要找的人,只要他找到人,哪怕打听到一点消息,我会怕你木神医马上来紫竹楼。” 太叔奂表明自己的意思,没有给启娘多说的机会,转身上了马车。 启娘站在榕树下,呆望着离去的马车,很快又摇头笑笑。 要说宁朝来与太叔奂,不管是性格还是做事的风格,简直一模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爰居爰处 司笑语与乌氏小楼一道回的长安,到长安时,暮色四合。 两人先去千金阁拜访李素舞。 前院歌舞升平,后院冷清寂寥。 三人围坐在院中桃树下的矮桌边,桌上煮着香茗。 “阿母,父汗再三留我,我便在匈奴多陪了他些日子,五年来,阿母身子可好?”司笑语握着李素舞的一只手。 李素舞只生硬的回答,“我身子一向很好,不用惦记。可汗多病,你理应陪他。” 司笑语前往匈奴,一去不回,李素舞很不高兴。 要是这些年司笑语在长安,她就可以借助司笑语给上阳传话,让上阳对宁朝来下手。也不会因为忌惮宁朝来通过上阳查到她的身份而一事无成。 乌氏小楼看着李素舞对司笑语的淡漠,笑问,“美人这几年好像过得并不如意?苍老了许多。” 李素舞将手从司笑语手里抽回,去摆弄桌上的茶壶。 她是过得不如意,不能找上阳,动不了宁朝来,又不敢在太叔奂眼皮子底下轻举妄动,就连只缘都离她而去,所有难事都在这五年里体会了。 “王子是不喜欢来我千金阁的。”李素舞道。 乌氏小楼会随着司笑语来看她,不过是想探探她知不知道宁朝来的消息。 她知道宁朝来就在紫竹楼,但她现在还不能说,现在说得不到好处。 物尽其用,她要找一个最好的时机,用宁朝来的下落作为交换,从乌氏小楼那里得到点什么。 具体想得到什么,她还得再想想,五年都浪费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语儿从今以后就住在千金阁旁边我买下的宅子里。”乌氏小楼道。 李素舞一拍桌子,“语儿之前在将军府不也住的好好的,为何要住到王子的宅子里?” 太叔奂不待见李素舞,但对司笑语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还是呵护有加的。太叔奂与李素舞没有彻底断了关系,就是因为有司笑语。 要是没有司笑语,就像这五年来一样,太叔奂根本不会看李素舞一眼。 “之前语儿还模样个子都没长开,也不时常露面,别人不会多想,可她现在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如何无名无份的住在将军府?太叔奂将语儿当做妹妹,待语儿好,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承认这个妹妹的身份。” 乌氏小楼的话,一针见血。 太叔奂不承认当过匈奴可汗女人的亲生阿母,也不会承认有匈奴血统的妹妹。 “随她的便,只要她自个儿高兴,她想住哪里就住哪里。” 听似一句宠爱的话,但经李素舞嘴里说出来没有半分感情。 司笑语看着只顾煮茗,不太愿意搭理她的李素舞,眼里尽是失落。 经楚离一回禀,皇帝的诏书立即送往紫竹楼。 “议郎?” 宁朝来看了一眼诏书上的内容,将诏书扔到地上。 她若真心想去朝堂,便不是区区议郎之位能打发的。 “启娘,去准备马车,本公子要出山。” 启娘踌躇,“公子,确定这个时候回去吗?” “比计划中的是早了一年半载,不过,表哥的眼疾我是绝对不能任之拖下去。既然天意如此,我也不在意提前回去。”宁朝来道。 是该她回去长安搅弄风云的时候了。 一辆豪华的马车穿梭在热闹的市集,频频惹来路人张望。 这辆马车不仅豪华,而且怪异。车夫驾车,马车的四周还各有一个黑衣人施展轻功跟随,几人都穿着同样的衣衫,气派不已,正是紫竹楼之前的五位堂主,如今的五行泠金c泠木c泠水c泠火c泠土。 有人猜测是杀人不眨眼的紫竹楼人,纷纷让道,屏息凝神,不敢再看。 马车停在将军府门前,泠水上前叩门。 开门的是睡眼惺忪的小令。 “我家大人不见客,都走吧。”小令不耐烦的驱赶来人,要合上府门。 泠水一手两门抵住,不管小令使多大力气,就是关不上。 小令看着长得比他高大健壮的黑衣人,很是恼怒,但又无可奈何。 宁朝来道,“泠水,别人如何是别人的事,你不要失了礼数。” 泠水充宁朝来一拜,道,“是,公子。” 小令听着宁朝来的声音,就像铜片刮在石头上,只觉得耳朵难受,伸手将耳朵捂住。 泠水冷冷看了一眼小令,道, “紫竹楼公子前来拜访太叔将军,劳烦通报一声。” 眼里恨不得将小令大卸八块,口里说着客客气气的话。 小令心想,马车里坐的那位主子好大的本事,全长安城都找不到有这样排场的人。 但他跟在太叔奂身边那么多年,什么样的排场没见过,不会被这几人吓唬住。 “我家大人忙着处理政务,没有时间见你们,你们若是有我家大人给的帖子,我便放你们进去。” 小令话一说完便毫不客气的关了门。 太叔奂不喜欢有人进府打扰,来十个拜访的,十个都会被拒之门外,与其禀告了之后拒绝,不如他直接拒绝了,省得跑来跑去麻烦。 还有就是那个夜里不睡觉,一直念叨要找他家公子的柳芽儿,扰得他一夜没睡,正困着。 泠木呸了一口,道,“将军府的下人也太目中无人了,旁人求着要见,公子还不给脸,今儿公子屈尊来了将军府,竟被堵在了大门外。” 泠金撩起袖子,道,“公子稍等,属下这就去将将军府的大门拆了。” 宁朝来忍俊不禁,“今日你们也算是体会了一回别人进紫竹楼时的感受了,将军府的人目中无人,紫竹楼的人也是,彼此差不多,就不要斤斤计较了。我们前来是有事相求,姿态得放低。” 摩拳擦掌的几人噤声,两两退到一边。 宁朝来道,“泠水,你先进去拜访一下太叔将军,就说紫竹楼公子求见。今日这门一定得是将军府的人打开,若他们不信你说的话,或是不给本公子面子,你也不必回紫竹楼了。” 泠水听罢,翻身进了将军府。 一柱香时间不到,府门打开,泠水被人推了出来,除了面色有些难看外,其他还好。 太叔奂在泠水之后走出,道,“将军府若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与茶坊有何区别。紫竹楼的人应该也很厌恶有人擅闯。下次若是再如此,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跟着太叔奂出来的还有小令与柳芽儿,小令静静站在太叔奂身后,柳芽儿却是扑向马车。 “玉面公子是吗?你是不是找到我家公子了?我家公子在哪里?” 柳芽儿在即将靠近马车之际,被泠金捉住了衣襟,马上要被甩出去。 “泠金。”宁朝来叫了一声,道,“不得无礼。” 泠金皱着眉头将柳芽儿放下,伸手将柳芽儿拦住,不许靠近。 玉面罗刹,鬼见了他都得绕道的魔头,怎会对柳芽儿一个下人如此客气。 莫非是为了他之前说的,众生平等? 太叔奂拧起眉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爰丧其马 宁朝来道,“太叔将军请放心,若不是有事相求,我不会不请自来。主动登门,这绝对是最后一次。” 沙哑的声音,既像男子,又像女子,听了只觉得瘆的慌,小令与柳芽儿都打了个哆嗦。 “我说了,你们何时能将人找到,我何时让木神医去紫竹楼。如果找不到人,你来多少次都是枉然。” 太叔奂转身要走。 宁朝来道,“太叔将军且慢。” 太叔奂不算耐心的回过头。 泠火与泠土站在两边,将帘子外层的绸缎拉开,隔着一层薄纱,只隐约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瘦削,娇小。 再将薄纱拉开,终于露出宁朝来白皙的面庞。 时隔五年,宁朝来的五官完全长开,比起五年前的清秀可人,多了几分妩媚感性。 小令与柳芽儿看清马车中的人,瞳孔倏然放大。 太叔奂的手当即握成拳头,那年宫门外看见的人,是宁朝来,居然,真的是宁朝来! 宁朝来手里握着紫玉折扇,嘴角微微上扬,笑道, “太叔将军,五年不见,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太叔奂是无恙,可宁朝来呢,为何会变了声音,为何会坐在轮椅上? “朝来小姐,你还活着,太好了,你还活着。” 柳芽儿朝宁朝来扑过去,喜极而泣。 泠金仍是将人死死挡住。 宁朝来一扬扇子,泠金松手。 柳芽儿扑到帘子前面的木板上,又哭又笑道, “朝来小姐,我是柳芽儿,我是柳芽儿啊。” 宁朝来浅笑,“柳芽儿,这些年着实辛苦你了。表哥在紫竹楼,我让人先带你去见他。” 泠水上前,将柳芽儿带走。 太叔奂站在府门口,两腿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法往前挪动一步。 泠金将宁朝来抱出马车,泠水拿出轮椅。 “朝来小姐”小令语塞。 好好的一个人怎会变成这副模样,她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宁朝来看着小令,淡淡的笑。 又对太叔奂说, “太叔将军是国之栋梁,以一己之力撑起整个大汉朝堂,夜以继日,辛苦异常,整个人清瘦了不少不过风采依旧。” 满是嘲讽的寒暄。 皇帝宠信太叔奂,事事都要征求太叔奂意见,太叔奂说不行的事,皇帝绝不点头,宁朝来的言外之意是世风日下,奸臣当道。 寒暄也好,嘲讽也好,此时太叔奂无暇理会宁朝来对他说什么。 宁朝来回来了,他该高兴,该笑着寒暄,可是,他不敢相信坐在轮椅上的那个女子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宁朝来。 他要的,是活蹦乱跳,能够指着他鼻尖说恨他的宁朝来,而不是 不是眼前这样子的。 “大人。”小令叫了一声,扶住摇摇欲坠的太叔奂。 “太叔将军,我想借贵府木神医一用,不知将军能否卖我一个人情,让我将人带走。”宁朝来还在云淡风轻的笑着。 太叔奂松开小令的手,一声不吭。 两眼盯着宁朝来的脸,眼珠都不曾转动一下。 她在紫竹楼,离长安城,离他不过几里远,她却藏了五年,整整五年,就看着他像无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撞,去找她。 她是有多恨他? 宁朝来面不改色,拱手一拜,继续说道, “太叔将军要找的人我已找到,一人在紫竹楼,一人在将军面前,这算是完成了将军的要求,还请将军兑现诺言,让木神医随我走。若是将军还有其他要求,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会做到,只请将军让木神医随我走一趟。” 太叔奂苦笑一声,问,“紫竹楼的是何人,我面前的又是何人?” 宁朝来是站在他面前的人,还是紫竹楼的人? “这话有可能是我没说清楚,才会让太叔将军听得不太明白,那我这样说吧。”宁朝来赔笑,“太叔将军要找的两人,柳兰与宁朝来。柳兰此时在紫竹楼,宁朝来此时在将军面前。但宁朝来的身份不再是宁朝来,而是紫竹楼玉面。” “让木神医准备一下,与宁家女公子去紫竹楼。”太叔奂对小令道。 “多谢太叔将军。”宁朝来拱手拜谢。 太叔奂稳住情绪,迈步下了石阶,走向宁朝来。 五行中四人立即挡在宁朝来跟前。 “太叔将军见谅,自打患上恶疾之后,我就不喜陌生人接近。” 太叔奂一定会问她为何会坐在轮椅上,既然他非问不可,不如她先开口。 先开口还能占得上风,止住太叔奂的脚步。 “恶疾,什么恶疾?”太叔奂问。 太叔奂不再往前,四人退开。 宁朝来失笑,“世上恶疾那么多,我说了太叔将军也未必懂,再说,我问太叔将军借了人,承了情,又不是不还,没必要有问必答。” “大人。”小令匆忙跑了出来,道,“木神医说他从不过问江湖中的事,也不治江湖里的人,紫竹楼,他不去。” “让他滚出来!”太叔奂失态的咆哮一嗓子,红了眼眶。 宁朝来不是别人,是他心里的人,她身患恶疾,来找他相救,他怎么能不救。 木神医胆敢不去,他用刀子架着也得将木神医送去紫竹楼。 “太叔将军义薄云天,在下佩服。”宁朝来称赞。 太叔奂道,“我会让木神医去紫竹楼治病救人,但我有一个要求。” 宁朝来扬唇,“太叔将军请开价。” 开价?现在宁朝来满心满脑子都只有金银财宝,认为世上一切都能用金银买到了是吗? “我什么也不要,只想去紫竹楼时,你莫避而不见。” “太叔将军说笑了,您是一朝重臣,又是我的恩人,我怎敢避而不见。” 凡事千般好,但总会有个但是。 “但紫竹楼有紫竹楼的规矩,也不能事事如意。” 四目相对,两两沉默。 木神医是被小令拽着袖子拖出来的。 “木神医,你与宁家女公子去一趟紫竹楼。” “你,你。”木神医食指指着宁朝来,脸上有了笑意,“当年江南有过一面之缘,没曾想今日还能再见。” 宁朝来也笑,“当年的救命之恩,玉面还不曾谢过,今日又来叨扰,还请木神医不要怪罪。” “早知是故人,我就不扭扭捏捏不出来了。”木神医腆着脸笑。 “木神医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木神医请。”宁朝来做了个请的手势。 泠火掀开帘子,将木神医扶上马车。 “谢过太叔将军。”宁朝来拱手。 又来两人,一人抱起宁朝来,一人迅速将轮椅放回马车中。 人要走了,太叔奂突然问, “若是倾尽所有,搭上整个将军府,可否换得宁家女公子一片初心?” 宁朝来回过头,粲然一笑,“紫竹楼能杀人,能找人,但是还不了人的初心,只能诛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于以求之 马车早已走了,太叔奂还站在原地不动。 小令走过来,说道,“大人,进去吧。” 太叔奂转身走上台阶,一步一顿,待走完台阶时,眼里已蒙上一层氤氲。 紫竹楼诛心,诛了宁朝来的心,也诛了他的心。 宁朝来现身将军府,惊起了千层浪。 李素舞坐在铜镜前,往细长美丽的指甲上涂了一层丹红。 她尚在考虑什么时候让乌氏小楼将宁朝来引出来,没想到宁朝来自己出来了。 虽然少了一个与乌氏小楼做交易的机会,但宁朝来能踏出紫竹楼,就够了。 “阿母,这只钗子可好?” 司笑语往李素舞发髻上插了一支红玉琉璃镶嵌的双股金钗,透过铜镜,看到李素舞眼里的笑意。 “阿母想起了何事这样开心?”司笑语问。 李素舞不常笑,司笑语以为李素舞是想到了太叔奂才会笑得这样真心。 毕竟,李素舞最爱的,就是太叔奂。 李素舞道,“宁朝来回来了,又要回长安作妖作怪了,你以后多去将军府与上阳公主府走走,多为我打听点消息。” “阿母,只是道听途说罢了,那些人不是说,到将军府门口的是个瘫子吗?宁家女公子四肢健全,好好的,怎会是瘫子。” “沧海桑田,五年能改变多少事情?当年宁朝来不也在一夜之间从高高在上的宁家女公子变为人人唾弃的不贞女子?宁朝来变成瘫子,有什么号大惊小怪的。” 玉面说的将宁朝来困在紫竹楼,原来是将宁朝来变成了瘫子。 李素舞轻笑,玉面待她,真的是用心良苦,人离开了,还给她留下这样好的一份礼。 “你去上阳公主府走一走,若是上阳还不知道宁朝来的消息,记得提醒她上紫竹楼去找。”李素舞道。 司笑语没有去上阳公主府,而是去了徐府。 徐府的下人们都忙里忙外,忙着布置院子。 一稚嫩的婢女走出来,司笑语忙问, “徐府是有喜事儿吗?” 婢女眉开眼笑道,“我家公子一年只回一次长安,约摸着明日就能到了。” 徐少桥要回来了?司笑语喜上眉梢,一别五年,她也想快点见到徐少桥。 上阳公主府,大堂。 “表哥,你的意思是让我走?”上阳指着自己鼻尖,脸色涨红,“你有没有弄清楚我与宁朝来的身份,我是天女,生来就尊贵,她只是一个罪臣的女儿!卑微下贱的人是她,她回来长安,我为何要走?” 天下都是她父皇的,她为何要害怕一个罪臣的女儿? “还有,她不是瘫了吗?名动天下的宁氏才女,成了一个瘫子,这是多好玩的一件事,我要留下来看她笑话,怎么能走。” 上阳仰天大笑,嘴角噙着嗜血的残忍。 宁朝来瘫了也解不了上阳的心头之恨。 她要将宁朝来碎尸万段,才能对得起太叔奂给她的鞭子与不屑惹来的流言蜚语。 因果报应,她给不了太叔奂的,就变本加厉都给宁朝来。 “她是紫竹楼的楼主!”楚离强调。 “紫竹楼的楼主又怎么了?”上阳冷笑,“不就能杀人吗?这天底下谁不会杀人?我也会杀人!” “上阳”楚离无奈,“宁朝来不是当初的宁朝来了,她回来,是为寻仇。你做了那么多错事,害死了她最亲近的婢女,宁朝来如今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怎么会放过你。” “我没错!”上阳声嘶力竭,“天下都是我家的,我要如何就如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要宁朝来死,宁朝来也不得不死。我根本没有错,我要的,本来就是我该拥有的,我杀的,都是该死的。” 没有宁朝来,上阳还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活。五年的无所事事与黯然,如同行尸走肉一样,宁朝来回来,她才终于感受到一点活着的乐趣,怎么能走。 楚离不明白上阳的疯狂来自何处,仿佛已经杀红了眼,再收不了手。 上阳是一只狐狸,狡猾奸诈,有些小聪明与手段,宁朝来,则是狼,不仅聪慧敏捷,事事透彻,还心狠手辣,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耐心。 狐狸拿什么去与狼争斗。 “你若想走,我可以为你找一处清静的地方,长长久久,永永远远的避开宁朝来。”楚离最后一次劝说道。 上阳鄙夷的看着楚离,“表哥常年跟在太子殿下身边,太子殿下失势,没了地位,表哥的胆子也跟着一块儿掉了。” 上阳执迷不悟,油盐不进,他说不动。 楚离长长叹了一口气,走出大堂。 不见棺材不落泪,上阳怕是只有等到被宁朝来伤得体无完肤之时才会幡然醒悟。 只是,到了那个时候,后悔已然没有用。 宁朝来回紫竹楼,早有人候在大门口。 “不过出趟门回来,你们也要站在门口候着,让别人看见,又得说紫竹楼的排场太大。”宁朝来笑道。 启娘与花蓉相视一眼,讪讪的跟着笑,柳芽儿哭笑不得的看着柳兰,柳兰则是双手抱在胸前,高高扬起下巴。 柳芽儿告诉柳兰宁朝来还活着时,柳兰又惊又喜,恨不得立刻去见宁朝来。 知道宁朝来就是紫竹楼楼主之后,柳兰喜悦里又夹杂着几分生气与不知名的委屈。 让柳芽儿搬来一把圈椅,他就坐在紫竹楼的大门口等着宁朝来回来,扬言与宁朝来好好算账。 柳兰不过是在故作轻松。 宁朝来就在他眼前,因为他看不见,所以也不与他相认。 柳兰担心,这是宁朝来别样的疏离。 宁朝来问,“都不进去吗?” 启娘走向宁朝来,手伸到轮椅上。目光与藏在五行背后的木神医撞在一起后,两人都哼了一声。 “公子,”花蓉朝柳兰努努嘴,“柳公子说是不待在紫竹楼,要回江南去。” “表哥要何时动身,我让人送你回去。”宁朝来正色道。 柳兰气结,他说要走不过是句气话,宁朝来居然能一本正经的问他何时走! 宁朝来也太不近人情了。 柳芽儿给柳兰捏捏肩膀,暗示柳兰不要冲动,柳兰若是说三更走,宁朝来不会将他留到四更,若是说现在走,宁朝来绝不多留一句话的时间。 “我何时说过要走!”柳兰站起身子,柳芽儿忙将人扶着。 “回房去。”柳兰道。 柳芽儿笑看宁朝来一眼,扶着柳兰往里走。 “我带你们去,别误闯了其他地儿。” 花蓉忙不迭的追上去。 宁朝来看着木神医,道,“木神医,表哥的眼睛就托付给你了。” “你不是让我给你治腿的?”木神医拧眉。 启娘眸子一亮,宁朝来的腿还能治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于林之下 宁朝来刻意逃避木神医与启娘的想法,避重就轻的说, “五年前柳府遭受大火的时候,木神医应该还在江南,表哥的眼睛就是在那时候伤的。” “柳公子眼睛的事好说,我治就是。倒是你,你得让我回去将军府时能有所交代。” 太叔奂让木神医来紫竹楼,主要是为给宁朝来治腿,要是木神医来一趟,只治好了柳兰,看都没看上宁朝来一眼。依照太叔奂那护短的性子,怪不了宁朝来,肯定要将过错放到木神医身上。 “你要的交代也好说。”宁朝来一本正经道,“紫竹楼什么都不缺,你就住下。太叔奂给你多少月俸,我给十倍,再为你开一片药圃。” 这就不是银两的事儿,也不是药圃的事儿。 木神医眼皮子一耷拉,宁朝来也太能转话题了。 启娘对木神医道,“好了,公子的事缓缓,先将柳公子治好再说吧。” 木神医点头,宁朝来若是不愿意治,他也没那本事强迫得了宁朝来。 缓缓就缓缓吧,看太叔奂如何安排,他听太叔奂安排就是。 “你们几人送木神医去柳公子房中,木神医需要什么,你们务必备好。”启娘对五行道。 木神医随着五行进了竹楼。 启娘将宁朝来推进了古宅的后院,后院景致不错,有一片小小的湖泊,湖泊里的水清澈透亮。湖泊四周多有假山,假山周围的花圃里都种着各种各样的花卉。 轮椅停在花圃一角,从那里看过去,恰好能看到湖泊里花木的倒影,色彩斑斓,就像真的一样。 宁朝来摘下一朵红色的杜鹃,将花瓣上的露水尽数倒在掌心。 花的红改变不了露珠的白,但是露珠的白洗不净她手上的血。 启娘道,“公子,其实试试也好,木神医医术精湛你的腿,他未必就治不好。” 启娘猜测宁朝来是怕治不好失望才不愿让木神医治,并不知道宁朝来服用的是玉面独创的千机。 “师父的医术在木神医之上吧。” “师兄的造诣是比木神医高,可木神医的医术也是数一数二的。” 木神医数二,玉面数一,木神医未必能看出千机的玄妙。就算治得了她的腿,也会要了她的命。 宁朝来摆手,“这事儿不用再说,该怎么样,我心里有数。” 她这条命,还得留着。 启娘道,“匈奴那位王子也来了长安,若不是为了大业,八成是冲着公子来的。公子今日在长安露了面,势必也会将那人引来,公子打算如何?” 乌氏小楼对宁朝来有恩,也是柳府遭火的罪魁祸首,真要来往的话,都不知该谢该恨。 “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我欠他的人情,我会还,他欠柳府的命,也不能作罢。” 宁朝来看着湖泊里晃动的花木倒影,用力将杜鹃花捏在掌中。 花朵汁液滴在地上,将血色晕开。 眼前是一片盛开的花,一朵比一朵娇艳美丽。那日宁朝来从千金阁房中跳下来,就是落在这片花丛中。 “王子,你都站了几个时辰了,这花儿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是知道宁家女公子在紫竹楼了吗,想见就去见啊,反正你手中有宁相生的亲笔书信,不怕她不跟你走。” 贺赖坐在长廊上喝酒,面前放着几个空了的酒坛,面色酡红,已有醉意。 只有醉了才能肆无忌惮,什么都不用顾虑。 可事情哪有贺赖说的这样简单。 有他放火烧了柳府在前,宁朝来恨不得杀了他给柳均及柳府的几十条人命报仇,不可能与他亲近,他若强求,也觉无趣。 要是此时拿出宁相生的书信,宁朝来不会当回事,还可能会更加抗拒他的接近。 五年没有见面,不清楚宁朝来如今的性子,他还是谨慎些为好。 “王子,说句不该说的话。” 贺赖从长廊上站起,借助柱子才勉强站稳身子,一手胡乱的比划几下,道, “女人就是男人的玩物,找个温柔体贴的就好了,何必非要宁家女公子那样软硬不吃的。若真将她带去匈奴,匈奴的天都得被她掀了。她不是喜欢那太叔奂吗,这样的女人要来做什么?” “你说够没有?”乌氏小楼冷下声音,寒意在身上四处乱窜。 贺赖说的话,没有一句是对的。 别的女人是玩物,但宁朝来不是,他待宁朝来是真心的,就算宁朝来将匈奴的天掀了,他还是想要宁朝来。 至于太叔奂,这确实是个难题,但有宁相生的书信,他胜券在握。 贺赖的身子顺着柱子往下滑,又坐回地上,背靠在柱子上呼呼大睡。 乌氏小楼目光移回到花丛。 他或许还得再等一等,再决定如何走这盘局。 又是云淡风轻的一天,紫竹林飒飒的风声比不过木神医心里的狂风大作。 宁朝来不愿治腿,行,宁朝来做事有自己的主张,他不强求,可是一来二去的,柳兰也不愿治眼睛了。 敢情他来紫竹楼就是受人捉弄的。 “紫竹楼的人都喜欢说笑,被捉弄一回正好长点记性,我下山去,你们可千万别送。” 木神医背着药匣子,说走就走。 花蓉与柳芽儿一人拽住木神医一只胳膊。 柳芽儿道,“我家公子失明以后情绪多变,反复无常,木神医就当他喝醉了胡说八道,不要与他计较。” “是啊是啊,木神医不要与他计较,那人就是一头倔驴,倔倔就好了。”花蓉随声附和。 “他爱治不治,身子好与坏都是他的,又不是我的。以后求我我都不一定给他治。” 木神医冲着柳兰的房间,扯开了嗓子大喊。 这一句是说给柳兰听的,也是说给宁朝来听的。 宁朝来沉默着,划动轮椅,独自进去柳兰的房间。 宁朝来一走,启娘立即凑到木神医面前问, “好徒儿,你说公子能愿意治腿吗?” 木神医一吹胡子,一瞪眼,趾高气昂道, “要说柳兰是倔驴,你家公子都不知道该说是什么了。柳兰有她相劝,不怕不治,你家公子能说会道,谁能劝得动?” 听着外面的说话声,宁朝来无奈的摇摇头,他们为何就要抓住给她治腿一事不放? 柳兰坐在软榻上,听见轮椅转动的声音,轻声问, “朝来,你来了?” 宁朝来将轮椅划到软榻边,握住柳兰的手。 “不是说得好好的要治眼睛吗,为何突然又要变卦?那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木神医,多少人请都请不来。” “既然他有妙手回春之能,你为何不愿意让他将你的腿治好?”柳兰反问。 他不愿治眼睛也是有原因的,若是宁朝来不愿治腿,或是宁朝来的腿好不了,他宁愿他一辈子都看不见。 就让宁朝来做他的眼睛,他当宁朝来的腿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死生契阔 “你是不是怕,你眼睛好了以后我会让你回江南去?” 宁朝来能感觉到柳兰的手紧了一紧。 当年宁朝来说要回去找柳兰,可整整五年,她明知道柳兰除了找她,什么事也不做。还是选择躲在紫竹楼里,不去赴约,柳兰怎么能不怕? 一生说长很长,说短也短,能有几个五年可以拿来等待,遥遥无期的等待,柳兰等怕了。 “你要回江南,我不留你,你要留在紫竹楼,我不会撵你。表哥,阿翁下落不明,你就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会不管你的。待你眼睛好了,我们就成亲。” “你说什么?”柳兰握紧宁朝来的手,问,“阿来,你说什么?你愿意接受这段感情了吗?” 虽然,有可能只是出于对他的愧疚,想要弥补。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本就是天定的姻缘,我为何不接受?” 儿女情长,风花雪月,宁朝来早将这些事情看淡了。 经历那么多事情,涅磐重生,她终于明白为何宁相生执意要将她托付给柳兰。 有的人是天上的皓月,美丽明亮,但她得到的只是一点连自己脸庞都照不清的光辉。 有的人则是燃烧着的烛火,虽不算耀眼,但她得到的是全部的光亮与温暖。 只有细水才能长流。 “公子。”启娘站在门外,无声吐出上阳二字。 “让木神医进来。”宁朝来道。 柳兰紧紧握着宁朝来的手,“阿来,你是不是骗我的。” 梦寐以求的东西突然可以得到时,卑微的一方惊喜过后多是患得患失,柳兰就是如此。 “表哥,我不会骗你,你安心的治眼睛就是。”宁朝来拍拍柳兰的手背,以示安慰。 木神医进来,宁朝来便和启娘一同前往古宅。 “上阳说是奉陛下的口谕,亲自来送圣旨,可不仅她来,她还带了近一百个侍卫,不像是来送圣旨的。想着她是公主,不好得罪,就让她进了大堂,侍卫则是留在大堂外边的院子里。”启娘道。 “有什么不好得罪的?”宁朝来嗤笑,“不过是个倚仗自己阿翁为非作歹的女子,你们越给她脸,她越能不要脸。” 上阳若是知道宁朝来这样说她,非得气个半死不可。 上阳一进去就将整个大堂转了一圈,看了大堂中的摆设,脸绿了大半。看这些东西价值连城,比公主府的还要贵重几分,宁朝来在紫竹楼过的应该是好日子。 宁朝来的命可真好,都无家可归了还离不开富贵生活。 花蓉端着茶水点心迈进大堂,见上阳四处转悠,一点没将自己当外人的模样就来气。 要不是柳芽儿说起上阳对宁朝来做过的事,她都不知道上阳那样坏。 “公主一路上山辛苦,不妨坐下歇息,别累坏了身子。”花蓉冷眼说道。 上阳回眸,同样冷眼看着花蓉。 她来紫竹楼,奉的是皇帝的命,带的是皇帝的脸,宁朝来让她等了那么久,还让个奴才来给她下马威? “上阳公主请坐。” 这不是花蓉的声音。 上阳往花蓉背后看去,并无人影。 花蓉往杯中倒满热茶,嘲讽道,“公主,虽说你已是半老徐娘,但这耳力,还不如花甲老人,声音是从屋外传来的吗?” “你说什么?”上阳咬着银牙。 她不过比宁朝来年长五岁,如今还是待字闺中的女子,这奴才说她半老徐娘不算,还拿她与花甲老头子相比,着实可恨。 “蓉儿,进了紫竹楼就是客,你怎么能对公主无礼,还不给公主道歉。” 启娘从屋外走来,要花蓉给上阳道歉。 上阳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她是公主,生来就高人一筹,谁敢出言不逊。 “道歉?”花蓉很是无辜的看着启娘,“说实话也是错的?” 咳咳,看着上阳要吃人的样子,启娘让花蓉退下。 “公主请坐,我家公子就在房中,公主要说什么,尽管说就是。”启娘道。 上阳坐到圈椅上,从袖子里拿出一道明黄圣旨放到桌上,道, “听说紫竹楼的公子睿智无二,乃旷世奇才,父皇特让我来,请公子入朝为官。” 宁朝来道,“那便有劳上阳公主将圣旨带回去,前一道圣旨今儿早上才烧掉,颇是费力,紫竹楼的人都懒,懒得再烧第二道。” “公子可知入朝为官便能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一世无忧?”上阳问。 启娘答,“公主有所不知,紫竹楼的富贵荣华与皇宫不分上下。” 是啊,她怎么忘了,宁朝来要的是骨气,区区富贵还不能让宁朝来低头? 上阳拍拍手,赞叹道, “前有五柳先生不为五斗米折腰,今有紫竹楼公子拒绝荣华好气魄!既然公子对做官一事不感兴趣,不如我们来聊聊别的事如何?” “上阳公主想要聊什么,玉面自当奉陪。”宁朝来道。 上阳傲慢的冷笑一声,眼中的不屑穿透墙壁直逼宁朝来,她道, “玉面公子在长安城中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随便杀个人就能闹得人心惶惶,厉害得很。上阳佩服之余还想请公子帮忙寻个人,若公子能将人寻到杀了,上阳可以答应公子所有要求。” 宁朝来闷笑, “公主的诚意,我隔着一道墙都感受到了,公主不妨告知那人的名姓。” “罪臣之女,宁朝来。” 七个字都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上阳特意将罪臣之女四个字咬得极重。 从前争斗,一人是天女,一人是才女,身份地位还有旗鼓相当只说,如今她们二人的身份有着云泥之别,宁朝来还敢与她争吗? 宁朝来久久不说话,上阳愈发得意起来,笑问,“怎么,听说要杀的人是宁朝来,玉面公子怕了?” “倒不是怕了。” “那是因为什么?” “宁家女公子才貌双绝,世间无二,上阳公主要杀她,首先得给得起价,至于着价”宁朝来闷闷的笑,“上阳公主府里最值钱的就是公主的命,可公主的命比不过宁家女公子一分,我若以命抵命,岂不亏大发了?” 启娘噗嗤笑出了声,若不是看着上阳绿得发光的脸,她还真当宁朝来只是在说笑。 才貌双绝,世间无二,宁朝来多谦虚的一个人,何时这样厚着脸皮夸过自己。 “来人,”上阳大吼一声,“将这屋子围起来!” 院中的侍卫分成几拨,将大堂围住。 “公主,紫竹楼忌讳有人在其中动刀子,公主还是让你的人退下吧。”启娘好心提醒。 要是上阳不听,她带来的侍卫就得全军覆没了。 那么多人,散鲜血的味儿都要花上不少时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与子成说 “滚开!” 上阳一把推开启娘,怒气冲冲的朝着墙壁走过去。 宁朝来天不怕地不怕,怎么这个时候当起不敢出来见人的缩头乌龟了。 上阳马上要碰到墙壁了。 “公主,不能碰到墙壁,墙壁上有毒!” 启娘惊呼着扑过去,手去拽上阳的胳膊,脚往上阳小腿肚上一踢。 上阳担心墙上真的有毒,本想停下脚步,却被身后的力往前一撞,两只手掌与半张脸都贴到了墙上。 酥酥麻麻的,碰到墙壁的地方都像有虫子在蠕动。 上阳往后退两步,看着红肿起来的手掌,她似乎能看到虫子在皮肉下蠕动的样子。 恶心,也恐惧。 “给我杀了这个不知死活的狗东西!” 上阳指着启娘,要不是这人踢了她一脚,她根本不会撞到墙上去。 三三两两的侍卫顿时呼喝着冲了进来。 “启娘,不过是些乌合之众,你就不要留在这里陪人戏耍了,我困了,你送我回房去。” 宁朝来说着,还打了个哈欠。 启娘问,“那这些人怎么办?” “来送死的,只能是一个不留。”宁朝来淡淡道。 启娘应了一声,冲面色惨白的上阳一笑,迅速窜上房梁,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待上阳回头,大堂中多出许多黑衣人,双手握刀,将她带来的侍卫围在中央。 “杀!” 墙壁后边一声令下,黑衣人同时出手,只见一阵晃眼的刀光剑影,侍卫们剑未出鞘,便一个接一个倒下,毫无还手之力。 大堂外的侍卫多,结果更为惨烈。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兵器碰撞的声音尚且没有太多,上阳带来的人就都成了尸体。 上阳是带着人来耀武扬威的,没想到扬威不成,还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大堂中都是鲜血,血水流到一处,宛如一条小河。 上阳只觉得胃中一片翻江倒海,忙捂着嘴跑出大堂,不料屋外的血腥味更重,还未来得及跑出大堂的门,便扶着门框呕吐起来。 一个黑影从竹林间跃出,当空扔下几十个小玉瓶,被站着的黑衣人稳稳接住。 玉瓶打开,瓶中的粉末倒在尸体上,沾上粉末的地方立即升起一缕绿光,不论是骨头还是血肉,都被腐蚀,化为一滩血水。 上阳惊恐的瞪大了眼睛。 这世间怎会有这样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她似乎有些明白楚离说的杀人不眨眼是什么意思了。 她敢杀人,但她不会这样杀人。 黑影辗转到上阳面前,不是泠令又是谁。 泠令掏出一个玉瓶递给上阳,道, “公主,这是公子给你的解药,解你身上的毒。公主身上的毒药性虽不大,但若一天之内不服下解药,公主的皮肤会被一点点腐蚀,一点又一点,三天时候,就会像地上那些死去的人一样。” 泠令多说一个字,上阳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宁朝来狠,算宁朝来狠。 上阳一把夺过玉瓶,踉踉跄跄的跑出院子,落荒而逃。 上阳带人闯进紫竹楼,灰头土脸回去公主府一事在朝堂上传开了。 早朝时候,有胆小的官员向皇帝进言道, “陛下,上阳公主带去的人都将命留在了紫竹楼,可见紫竹楼凶残无比。上阳公主这一冲动,算是彻彻底底将紫竹楼得罪了,紫竹楼不会善罢甘休。与其等他们大开杀戒,不如陛下下旨,将紫竹楼这个江湖门派一网打尽。” 有臣子附和,“臣附议。” 太叔奂笑看着说要将紫竹楼一网打尽的人,道, “李大人,既然你有雄心万丈,剿灭紫竹楼一事交给你如半好了。” 这李大人李立是个只懂纸上谈兵之人,要他去剿灭紫竹楼,只怕人来没到紫竹楼大门,命先丢了。 李立冷哼道,“听说紫竹楼是罪臣宁相生的女儿宁朝来,将军与宁朝来同窗之谊,有目共睹。” “正是为了避嫌,太叔才说将此事交给李大人,其他几位大人可以一同前往紫竹楼,你们放心,这事儿,太叔一点都不插手。”太叔奂轻笑连连。 李立瞥了一眼太叔奂,默默的站了回去,其他附议的人也一一站回。 太叔奂说得轻巧,让他们去剿灭紫竹楼。 有了上阳的前车之鉴,他们谁敢贸然去紫竹楼,一不小心就是掉脑袋的事。 楚离出列,拱手对皇帝道, “紫竹楼是为人间地狱,在江湖中留存百年而不倒,可见不是能够剿灭之地。臣当日有幸与紫竹楼楼主说过一番话,从言谈中可知此人胸怀大略。” “楚卿的意思是,还是要将此人招来朝廷,共谋天下大事?”皇帝眉头紧紧皱在一处。 将人招来朝廷为官,既能安抚紫竹楼,保众官员平安,又能为天下找来一个贤臣,为黎民谋福,百利无一害。 可是,那人是宁朝来。 宁朝来,是他欣赏过也陷害过的女子。 五年时间,从一个柔柔弱弱的闺阁女子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紫竹楼楼主。 这样的宁朝来,皇帝不敢任用,怕引狼入室。 若是早一个时辰知道宁朝来就是紫竹楼的玉面,皇帝不会让上阳带着圣旨去紫竹楼。 如今,骑虎难下,进退维谷。 “徐都护还没回来吗?”皇帝问太叔奂。 徐少桥与宁朝来关系匪浅,肯定不愿意宁朝来入朝为官,有徐少桥在,便有一分不让宁朝来靠近朝堂的理由。 太叔奂道,“徐都护回来途中遇到流寇,将行程耽搁了,可能还得过几日才能回到长安。” “关于紫竹楼一事,楚卿有什么看法?想那紫竹楼的人拒旨不复,该是不想与朝廷有所瓜葛。” 皇帝今日有意不让太叔奂进言,就是怕听取太叔奂的主张将宁朝来招来。 楚离是太子的人,在朝堂上本就步履维艰,他理应顺着皇帝的意思说话,可要是真顺了皇帝的意,长安恐怕是一片混沌。 还是将这烫手的山芋甩给太叔奂吧。 楚离道,“关于紫竹楼不接圣旨一事,臣束手无策,但听说太叔将军早说有主意,陛下不如听听将军的意思。” 终还是将话语权绕到了太叔奂身上,皇帝轻叹一声,道, “太叔有什么主意,说出来让其他同僚也听听吧。” 太叔奂拱手道,“紫竹楼开山建路,围湖造田,紫竹楼众人衣食无忧,过得都是好日子,不比长安城任何一户人家差。紫竹楼的楼主,手握生杀大权,能呼风唤雨,心想事成,要她为官,并非只是个官位就行。” 太叔奂提点皇帝,宁朝来在紫竹楼甚至整个江湖中的地位,与皇帝在朝廷的地位一样。 两方刀兵相见,朝廷讨不了好。 要让宁朝来进朝廷,皇帝给的官位也不能小,至少能配得上紫竹楼楼主的身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执子之手 从要不要让宁朝来入朝为官的问题一下到了给宁朝来什么官职的问题。 太叔奂所说的话,根本就是绕开了皇帝的问题。 但皇帝对太叔奂是宠信的,太叔奂晓以利害,他也得听进去。 “那,太叔觉得,应该给她什么官职?”皇帝问。 太叔奂抬头,迎上皇帝的目光,“臣以为,给丞相的位子再好不过。一,丞相的位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足够尊贵,宁朝来该满意了。二,五年来都空着的位子,给宁朝来,省去了官员调动的麻烦。三,宁朝来是前丞相之女,由她承袭丞相之位,她明白陛下的苦心,放下前丞相的事,朝廷便太平了。” 说起宁相生,皇帝心里一阵紧张。 宁相生的事,旁人不知,他与宁朝来却是心知肚明。 他诬陷了宁相生,虽未亲手杀了宁相生,但也害得宁府不浅,如今宁相生下落不明,宁朝来愤愤不平,不管明里暗里,自然要为她阿翁报仇。 要是真如太叔奂所说,给了宁朝来丞相的位子,能让宁朝来心里平衡些,减少对他的仇恨,还朝廷一个太平,不失为是最好的结果。 皇帝道,“此事就交给太叔将军去做,宁朝来何时能入朝,太叔记得给朕一个准信儿。” 太叔奂说是。 宁朝来刻意跑去官员家中杀人,就是为了引起皇帝的注意,终其目的,就是想回到长安,进入朝堂。 宁朝来开了头,表了意,不管她是不是为了寻仇而来,太叔奂都是要帮她的。 太叔奂所说徐少桥几日之后才回到长安,只是为了断皇帝的念头,徐少桥当日下午便到了。 徐少桥一路风尘仆仆回到徐府,拜见了阿翁阿母,连热茶都来不及喝上一口就赶着出去。 太叔奂领着司笑语站在柳府门口,等着徐少桥出来。 司笑语拉拉袖子,拘谨的问,“阿奂,你说我来找徐大人,徐大人会不会不高兴?” 太叔奂没有回答司笑语的问题,而是笑看着从府门处走来的人,叫了一声,少桥。 徐少桥走近两人,拍拍太叔奂的肩膀,笑道, “我前脚到,你后脚酒来了,来得倒是快。” 又对司笑语微微颔首,喊了一声司女公子。 徐少桥一路赶来,满面尘土。胡子拉碴,衣衫破旧,没有半分当年的俊朗样子。 “边疆气候恶劣,军旅生活艰辛,这些年,徐大人受苦了。”司笑语心疼道。 边疆之地漫天风沙,人烟稀少,衣食住行都不方便,在那周围附近居住的人时常会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徐少桥自幼在长安这样的繁华地方生活,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去到那样与世隔绝的地方该是很不习惯,也不知道这五年是怎么熬下来的。 司笑语的“过分”寒暄让徐少桥错愕,在他印象里,他从未与这位司女公子多说过一句话。 徐少桥看向太叔奂。 司笑语不是一向与太叔奂亲近吗?难道关心他只是爱屋及乌? 司笑语是太叔奂的妹妹,可司笑语是匈奴人,是穆紫与匈奴可汗的女儿,这些事情太叔奂不想提起。 若不提起这些事,便不能解释他与司笑语的关系,旁人误会,也只能任由他们误会。 太叔奂咳嗽两声,道,“司女公子是匈奴王子乌氏小楼的妹妹。” 司笑语眸子一黯,她就知道,太叔奂永远都不会承认她是他的妹妹,就算是在最亲近的兄弟面前,她也只是乌氏小楼的妹妹。 “原来是这样。”徐少桥恭恭敬敬的对着司笑语一拜,道,“从前不知女公子身份,失礼了。” 司笑语强笑着摇头。 徐少桥对她,从来都很客气,因为眼里看不到她,所以一直都很客气,从未失礼。 “找个茶坊坐坐吧。”太叔奂道。 徐少桥两眼看着太叔奂,并不答复,也不挪步。 若是司笑语也要去,他便不去了,除开宁朝来,他不愿意与其他女子接触。 再者,他与司笑语,没有过来往,虽认识了多年,到底是陌生人,一个陌生人横在中间,他与太叔奂说话也不尽兴。 太叔奂不知所措,不让司笑语走,徐少桥不高兴,让司笑语走,司笑语又该伤心。 早知是如此局面,他还不如不要让司笑语同来。 太叔奂的纠结与苦恼尽数落入司笑语眼里。 司笑语也是聪明人,徐少桥的冷漠她懂是什么意思。 她笑着对两人道,“阿奂,我走了许久,也觉得累了,既然遇到徐大人,便请徐大人陪你走走吧,我先回去了。” 徐少桥拱手道,“司女公慢走。” 司笑语甜甜的一笑,点头离去。 太叔奂看着司笑语黯然离去的背影,不免心疼。 长安的好男儿那么多,司笑语喜欢谁不好,偏要喜欢徐少桥。 徐少桥的心,从当初上书斋里第一次见到宁朝来时便装满了,哪里还容得下其他人。 司笑语一走,徐少桥脸上的笑容立马荡漾开,他抓着太叔奂的手腕,兴高采烈道, “你来得正好,四下都传开了,说朝来就在紫竹楼,我们一起去紫竹楼找她吧。” 太叔奂叹气,“你一路紧赶慢赶就是为了赶着回来见宁朝来?少桥,你这性子,一遇到宁朝来,便静不下来。” “一起去吧。”徐少桥拽太叔奂的胳膊,太叔奂不动。 “怎么了?”徐少桥问。 “少桥”太叔奂欲言又止,“你这不修边幅的样子要是给宁朝来看见,她还不得笑话你。” “笑话就笑话吧。”徐少桥脸上满是宠溺的笑容,“比起见不着面,我倒愿意她笑话我,最好是每天都笑话我。” 徐少桥一刻都等不及了,他想快点见到宁朝来。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五年未见,像是隔了百年。 太叔奂小声道,“少桥,找个地方坐坐吧。” 徐少桥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太叔奂左一句,右一句,只是不愿意他去见宁朝来。 宁朝来怎么了? 徐少桥收回手,负在背后,道,“不用找地方,有什么话,你就在这里说吧,我会好好听着。” “陛下已经同意让宁朝来担任丞相一职,只要我将圣旨送到紫竹楼,宁朝来便能回到长安。” “太叔奂!”徐少桥怒吼。 他不知道皇帝是怎么对待宁朝来,怎么对待宁相生的吗? 整整五年,无家可归,回不来长安,只能藏在山中要不是皇帝,宁朝来会过这样非人的日子吗? 还嫌宁朝来过得不够惨烈,是不是要将宁朝来逼死才算完? 太叔奂平静道,“这是宁朝来的意思。” 徐少桥震惊,“你说,入朝为相,是朝来的意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与子偕老 当初江南行时,为了为官一事,宁朝来气得不轻,她怎么可能会想要做官? “走走吧。”太叔奂道。 有些事情,早点告诉徐少桥为好。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相府。 相府败落已久,门前石阶的缝中荒草丛生,府门斑驳,褪了颜色。 檐下挂着的红色灯笼经过风吹雨打,破破烂烂,已变为白色,在风中四处摇晃。 “相府的热闹,宛如昨日,一朝天堂,一夕地狱,我见了都忍不住唏嘘,她若回来看到,不知该有多难受。” 徐少桥笑笑,走到石阶上,伸手去拔石缝中的杂草。 “少桥,”太叔奂踏上石阶,看着檐下的灯笼,道,“她是难受,所以此次回来,不是真心想为官。” 徐少桥抬头。 不是真心想为官,那,是为了复仇吗? 可将宁相生流放的人是皇帝,宁朝来用什么去与皇帝斗? 看出徐少桥所思,太叔奂伸手推开了相府大门。 吱呀一声,门上灰尘洋洋洒洒落下。 院中杂草已没腰,石桌石凳上布满青苔。院子周围的翠竹长得参差不齐,有的已经枯萎,有的已长得高出院墙。 太叔奂率先迈步进去,徐少桥跟上,整个院子安静得只听得见脚步声。 太叔奂道,“她与以前不同了,她是紫竹楼的楼主,杀人不眨眼的玉面。” “那也是被逼的。”徐少桥面无表情道,“若不是长安城的人欺人太甚,她还是那个善良的宁朝来!若我是她,我也要杀人,不仅杀人,还得是杀尽天下所有对不起她的人!” 徐少桥话中凌厉残忍,眸中星星点点。 太叔奂垂眸,盯着地上枯黄的树叶。 他来找徐少桥,最想说的是宁朝来的现状,他想告诉徐少桥,宁朝来行走还得依靠轮椅。 可他说不出口。 他见到轮椅上的宁朝来时尚且不能自己,更何况是将宁朝来看得比自己命还重要的徐少桥。 晚一时知道,少一时痛苦。 风卷起地上紫色的竹叶,沙沙作响。 花蓉轻手轻脚将绒毯盖到宁朝来腿上。 宁朝来背靠在轮椅上,虽闭着眼,但也清楚花蓉有话要对她说,她动了动身子,道, “我的腿疾,不是一两天的事了,神丹妙药也救不回来,你们若真为我着想,以后都不要再提了。” 花蓉蹲下身子,手捉着绒毯一角,道, “公子啊,你的腿伤了五年,柳公子的眼睛不也伤了五年吗?木神医之前说了,柳公子的眼睛虽然费事,但是可以救治,公子没让木神医看看腿疾,又怎么知道木神医治不了。公子正值风华,还有大把的好时光,难道甘心在轮椅上坐一辈子吗?” 好时光?宁朝来嗤笑,她只是一个活死人,哪里来的好时光,哪里需要好时光。 “公子,还有一件事。”花蓉哼了一声。 宁朝来睁开眼睛,看见花蓉起身,双手叉在腰上,睁大眼睛看着她,就如要破口大骂的妇人。 忍俊不禁道,“我又怎么得罪蓉儿了?” 花蓉小脸一垮,别开了脸。 说道,“紫竹楼上上下下都在说,待柳公子眼睛好了,公子便要与柳公子成亲,公子是要与心上人双宿双栖了。” 宁朝来笑问,“蓉儿是看上我倔驴一样的表哥了?” 花蓉面上一红,瘪嘴道, “看上谁,公子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公子许久公子也是,分明是女儿身,非要作男儿打扮,让人分不清男女,一番芳心尽数错付。” “错付什么?还不是怪你自己眼神不好,一个绝色美人儿落你眼里,竟成了男人。”启娘抱着一只小狼崽走过来。 将狼崽放到宁朝来腿上后,接着对花蓉说, “公子是好人,怎么舍得花容月貌的花蓉芳心错付,以后会肯定会给你找一个好儿郎当夫君的。” 花蓉轻啐一口,娇羞的躲开了。 “你去哪里找来的这一只狼崽?”宁朝来挠挠狼崽的下巴,问启娘。 启娘笑着回答,“公子,这只狼其实不是幼崽,只是体格太小了。公子要是无聊的话,可以用它取乐,着实可爱。” 启娘掂掂狼崽的前爪,狼崽呜呜的叫唤两声。 “一一若是察觉我留了一只长不大的狼,非得将这只狼咬死不可。”宁朝来笑道。 “可不,一一那只忘恩负义的狼,还爱争宠妒忌,这只狼,还是送给柳公子好了。” 启娘将轮椅推往柳兰的房间。 木神医才给柳兰上完药出去,柳芽儿跟着出去取药,房中只有柳兰一人,孤零零的坐在软榻上,眼睛处系一条白绢,看着很是寂寞。 宁朝来小声道,“我不能时时陪着,以后让蓉儿与柳芽儿一道照顾表哥吧。” 启娘撇嘴,同样小声的说道,“柳公子避嫌得很,只要是女的,他都不要。” “你们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柳兰将头转向房门处。 “没说什么,只是说柳公子精神一天比一天好了。” 启娘说着,从宁朝来怀里抱过狼崽,轻轻走到软榻边,将之扔到柳兰怀里。 “这是什么?啊!” 柳兰伸手去摸,摸到毛茸茸一片,惊叫一声将狼崽扔到地上。 狼崽被扔在一边,呜呜呜呜叫得更是凄惨。 宁朝来娇嗔道,“启娘,你怎么与蓉儿一个性子了,趁表哥眼睛未好,故意欺负人呢。” 启娘冲宁朝来一眨眼睛,将狼崽抱起,又塞回到柳兰怀里,道, “柳公子,这是公子送给你的礼物,你别怕,这只是一只不会咬人的狼。” 狼崽呜呜的叫唤着,往柳兰怀里拱。 一听是宁朝来送的,柳兰立马笑得合不拢嘴,他将狼崽紧紧护着,开心道, “狼不像狼,狗不像狗,朝来既然将它送给我了,我便好好调教它。” 宁朝来叮嘱,“狼终归是狼,嗜血的本性是改不了的,你不要大意,小心些,别真被咬了。” “礼物送到了,我们也走吧。”启娘手贴着轮椅。 “楼中又有事情了吗?”柳兰问。 他虽在紫竹楼,碍于眼睛失明,又因为宁朝来事情多,不便打扰,他与宁朝来根本没有好好待上一时半刻。 启娘代为回答,“也不是多重要的事,就是朝廷派了人来,等了一会儿了。” 柳兰挥手,“正事要紧,那你们快去吧。” 听着轮椅远去的声音,柳兰小声嘀咕道, “是故人来了吧?他们都应该来了。我就知道,不会只有我一人能找到她,她的身边,不会只有我一个人。” 柳兰摸摸狼崽的尾巴,道,“只对图画唤真真,以后便叫你真真了。真真,我会待你好,你也要记住,这世间,就算他们都弃了我,你也要跟在我身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于嗟阔兮 正堂里,等得心烦意乱的太叔奂时不时的往外张望。 他以为宁朝来让木神医来紫竹楼是为了治腿,可木神医却告诉他,宁朝来找他来只是为治柳兰的眼睛,绝口不提治腿的事。 她怎么能不治腿?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能不能将腿治好。 太叔奂急匆匆的赶来,又怕紫竹楼的人不让他进,便带上了皇帝的圣旨做借口。 好在紫竹楼的人没有为难,让他进去大堂等候。 只是他等了许久了,宁朝来迟迟不来,是有事耽搁了?还是不愿见他,所以不来吗? 这样想着,太叔奂竟感觉坐立难安。 “议郎大人瞧我这记性,应该是太叔将军,将军是客人,是玉面怠慢了。” 人未到,声先到,话中隐隐带着寒意。 见宁朝来孤身一人划着轮椅过来,没有婢女陪同,太叔奂忙从圈椅上站起,想要走过去帮忙,帮忙推一推轮椅也好。 只是脚还没来得及迈出去,宁朝来便笑盈盈的说, “太叔将军是客,来了紫竹楼千万不要多礼,将军请坐。” 太叔奂想,宁朝来从小自尊心就强,或许是觉得他是因为同情才想要帮忙的。 那他不过去就是。 宁朝来轮椅划得娴熟,平日必定也会一个人待着。是啊,旁人照应,总有照应不到的时候。 太叔奂眼睁睁看着宁朝来划着轮椅行到他面前。心中了然,原来这就是紫竹楼大堂不设门槛的原因。 太叔奂拱手一拜,柔声道,“宁家女公子安好。” 他不敢正视宁朝来的眼睛,当年的事错不在他,却事事都因他而起,他无法做到问心无愧。 宁朝来拱手回礼,呵呵一笑,道, “宁家女公子什么的,都是前尘往事,不提也罢,将军可以称我一声楼主。” 太叔奂坐回圈椅上,并不吭声。 宁朝来就是宁朝来,他只认面前的人是宁朝来。 宁朝来见状,笑意更甚,她从袖中取出紫玉折扇,待打开了,才道, “将军屈尊来到紫竹楼,绝不会是为了散心,若是为了圣旨一事,恐怕将军是白跑一趟了。” 太叔奂收起桌上的圣旨,“太叔来,不为这事儿。” “当日在将军府门口说得清楚,只要将军将木神医借给我一用,只要将军提出的要求是我能做到的,我绝不推辞!今日将军来了,若是有要求,直说无妨,紫竹楼上下自当竭尽全力了将军心愿。”宁朝来摇摇手中的折扇。 太叔奂捧起桌上的热茶,双手摩挲在杯口。 他并无要求,只是心里想的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说得含糊,担心宁朝来装糊涂,说得直白,又怕太过唐突。 久久等不到太叔奂说话,宁朝来又是动情一笑,说, “将军要是没有想好,便慢慢想,我想留将军在紫竹楼坐坐,只是紫竹楼粗茶淡饭入不得将军的口。这样吧,将军何时想好了,差人来说一声就是,不用亲自前来。欠将军的人情,玉面不会耍赖,不管多少,一点点的都是要还的。” 宁朝来不是真的在笑,她的笑只是止于皮囊上的敷衍。 她的每一句话都不是真心的。 她恨他,这是太叔奂从宁朝来眼里唯一感受到的情绪。 “宁朝来,你为何不愿治腿,你可不可以说说,你的腿为何会变成这样?” 太叔奂蹲下身子,手在即将碰到宁朝来手之际被冰凉的折扇隔开。 宁朝来迅速将轮椅往后划动,拉开她与太叔奂的距离,愤怒道, “太叔将军,请你自重。” “我自重,我可以不靠近。”太叔奂将两手高高举起,“可你得说你为何不愿治腿?你告诉我。” 宁朝来仰起头,一手托腮,一手握扇,一字一句的道,“我如何,干君何事?” 干净甜美的笑容如同暖春的朝阳,暖进心里,言语却是隆冬的冰雪,冷进了骨髓。 干君何事,一语便道破所有说辞的无力。 他凭什么管她? 太叔奂没有立场管宁朝来的事。 “宁朝来,我知道你恨我。”太叔奂双手指腹贴紧掌心,“可你不能因为恨我,便不让木神医为你治腿,若是你不愿意与我有牵扯,我可以怕你木神医留在紫竹楼,只要你愿意治腿。” “太叔将军,我从来不知道你对自己如此自信。”宁朝来用看笑话一样的眼神看着太叔奂,“太将自己当成一回事,高估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地位,不是可耻的事,却很可悲。” “你若不是介意,那就再好不过。” 只要宁朝来愿意治腿,她说他什么都可以。 宁朝来冷笑着,折扇指着大堂外,道, “楼中还有事,将军慢走不送,以后无需再来。” 无须再来,竟是不再见他? 太叔免身子一震,所有的气概都消失殆尽。他胡乱的比划着,问, “那日,在将军府门口,你分明承诺过我,不会避而不见的。” “承诺过的事一定要做到,一定能做到吗?”宁朝来反问。 太叔奂承诺过,待她及笄就会娶她,也承诺过,会护宁相生的周全。 他承诺的事,一件都没有做到过。 她承诺的事,有一件做不到,难道不可以? 再说,太叔奂今日来,她没有不露面,她不算愧对承诺。 “太叔将军,我们见过面了,那日的话你也可以不用当真了。若你记性好,总想记住点什么,那就记清楚我方才说的话,不要再来紫竹楼。” 林中一声头狼的长啸,虽轻,还是让宁朝来听得真切。 宁朝来双手转运轮椅,十分敏捷,太叔免伸出手时,宁朝来已然出了大堂的门。 太叔奂手还僵在半空,宁朝来突然回头,道, “还有一件事想告诉太叔将军。太叔将军没有体会过儿女情长,或许不知,因爱生恨,有爱才又恨,若是从来没有爱,何来的恨?” 宁朝来划着轮椅,甫一避开太叔奂的目光。 泠令与启娘便走了过来。 “一一长啸,林中发生了何事?”宁朝来问。 启娘道,“有人擅闯紫竹林,就在竹楼附近。” 宁朝来浅浅一笑,接任紫竹楼五年,自她是杀人魔头的名声传出去那一日开始,就没人敢私自踏进紫竹楼一步。 擅闯紫竹楼,好久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了,又能看一场厮杀了。 泠令问,“公子,会不会是皇宫里的那位不想你去宫里,特意让人来紫竹楼灭灭威风?” 启娘觉得不大可能,“上阳才在紫竹楼吃了亏,到现在都还没缓过神,那人不会傻到再派人来紫竹楼自找没趣儿。” “那么着急赶来,就为了让我听你们的猜测?” 泠令与启娘相视一眼,各托住轮椅一边,将宁朝来带去了竹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我活兮 竹林里紫竹摇晃,竹尖抖动,竹叶簌簌的往下落。 宁朝来刚落到石桌前,木梯旁边的一一便摇着尾巴向她跑了过去。 一一身后,还跟着四只精瘦凶残的狼。 “公子,我先过去看看。”泠令道。 宁朝来看向启娘,道,“你也一块儿去。” 启娘与泠令一道进了竹林深处。 两人刚走,几个壮汉便从竹林两端现身,穿异服,持弯刀,疾步向宁朝来走来。 宁朝来用折扇敲敲一一的头,笑道, “一一,当年后山一战,你可是差点儿要了我的命,今日你若不要了他们的命,那本公子新帐旧账一起算,吃一回狼肉。” 一一抬头,用舌头去舔舐宁朝来的手心,目光温顺。忽而长嗥一声,扑向几个壮汉。 一一一走,其余四匹狼嚎叫着跟上,同样不甘示弱的扑向那几个人。 一时间,人狼相搏,场面好不惨烈。 狼的兽性被激发出来,低吼着,锋利的牙齿咬着那几人的胳膊,手臂,凡是咬住就是连皮带肉扯下,不可能松口。 被狼嘶咬的人惨叫着,满头大汗。 林中五狼长嗥,不远处的后山也传出一阵嗥叫,响彻紫竹林。 竹林里传出几声畅快的笑,那人道, “紫竹楼公子看着血肉横飞而能不动声色,总以为世间不会有这样的心狠之人。今日得见才知自己孤陋寡闻,玉面罗刹可不是徒有虚名。” 五狼已经将几人撕碎,血腥味蔓延,即刻便有黑影飞出,不过眨眼功夫,尸首全然不见,地上只余几滩鲜血。 风扫落叶,很快便将血迹掩盖。 宁朝来响指一打,一一领着四只狼往后山方向散去,林中归于寂静。 人狼搏斗就在眼前,腿上盖着的绒毯上沾染了几滴鲜血,宁朝来面色陡增厌恶,将绒毯掀了扔到一边,用折扇掸掸玄色长衫,露出日渐消瘦的身体。 玄色的绸衣衬托得宁朝来面无血色,瘦小得像个年过半百的将死之人。 她阴骘的盯着逐渐走近的身影,忽而笑道, “论心狠,玉面比不过王子,王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部下死无全尸,却能面不改色,不予援手,甚至一笑而过。论心狠,王子才是真正心狠的人,玉面不敢受王子的谬赞。王子不远千里来到此处,也非白来的,初来紫竹楼,就抢了玉面罗刹的凶残之名。” 来人只笑不语,从林子里走出,身边跟着不苟言笑的贺赖,贺赖怀里抱着的不再是江湖人喜爱的长剑,而是匈奴人惯用的弯刀。 见到宁朝来,贺赖眼里多了几分不明的意味,停下脚步,静立一边,脚下踩着他们带来人的鲜血。 乌氏小楼同样着玄色绸衣,腰上束了一条碧色的玉带,整个人儒雅而不羁。 看到宁朝来坐着的轮椅,乌氏小楼眸中有一刹那的动容,但很快用笑容将真实情绪掩去,他笑着说道, “一别五年,女公子性情大变,傲气只增不减,难怪别人都惧惮女公子,唯唯诺诺,不敢不从。不过,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适合在匈奴生存。不知,女公子是否同意小楼的看法?” 宁朝来一动折扇,一枚银针落在乌氏小楼面前的空地上。 乌氏小楼摸着鼻尖呵呵轻笑,停下了脚步。 “待在深山幽谷多无趣,女公子不如与我去匈奴吧,我能给女公子在长安得不到的。”乌氏小楼道。 宁朝来摇扇,“天下有谁不知道王子五年前便抱得美人归,王子身边何时缺过女人。玉面一无是处,好在有自知之明,自知配不上王子,不敢妄同。” “还有一个故人也来了,想要见见女公子,女公子若不说话,我便让她进来了。” 能与乌氏小楼一道的故人,能是谁? 乌氏小楼回头看了贺赖一眼,贺赖点头,进去林子。 见宁朝来目光跟着随风飘落的紫色竹叶,乌氏小楼笑道, “女公子可是时常觉得,做一片自由自在的树叶也好,落叶会归根,比做个无家可归的人快活多了。” 乌氏小楼倒是会猜。 宁朝来道,“再怎么无家可归,汉人与匈奴人有别,也是不能归于一处的。” 贺赖带着司笑语出来,司笑语屈膝行礼,脆生生道, “朝来姐姐,长安城中一别,五年未见了。” 宁朝来点头,“是啊,五年未见,不曾想过司女公子也会来紫竹楼。” 司笑语盯着宁朝来的双腿,久久说不出话,只是抬袖抹泪。 宁朝来不是爱哭之人,死过一回,半死过一回,事事都看得轻了淡了,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司笑语的眼泪。 只对暗处的花蓉说,“蓉儿,风大了,将柳公子房里的窗关了。” 去长安城走一道,一个又一个的故人都来紫竹楼造访,冷清的紫竹楼倒是热闹。 只是,过惯了无人打扰的生活,突然间又要回去滚滚红尘中去,浑身不自在。 宁朝来竟有些后悔暴露行踪了。 司笑语红着眼眶道,“朝来姐姐可否打听到丞相大人的下落?” 是否知道宁相生已经死了? 宁朝来握扇子的手一紧,笑道, “多谢司女公子关心,不过并未。” 表面欢声笑语,客气周到,实际淡漠疏离,笑里藏刀,司笑语若是一直提及宁相生,宁朝来手里的折扇未必不会见血封喉。 “朝来姐姐,丞相大人”司笑语还羽多说。 宁朝来握扇子的手收得愈紧,指尖泛白。 “语儿”乌氏小楼将司笑语拉到身后,“人已经见到了,随贺赖回去吧。” 贺赖将人带往林中,司笑语频频回头。 司笑语只是简单一问,宁朝来心不在焉,应该不会生出怀疑。 乌氏小楼四下看看,绕开话题,道, “紫竹楼虽冷清,但景色宜人,时时体会这样的清静美丽,过的可是神仙一样的好日子,怪不得女公子不愿离去。” “之前假借任云姑娘之名,承王子一个人情,说了要还人情。今日王子不请自来,我没有按照紫竹楼擅闯的规矩来办,从此两清了,王子慢走。” 宁朝来拿起桌上的一个玉杯把玩,连虚假的笑容都不愿给乌氏小楼。 宁朝来这是在下逐客令?好歹也是救了她几次性命的人,她就如此冷若冰霜? 乌氏小楼目光一冷。 “王子可是想喝口茶?” 宁朝来冷笑一声,将玉杯扔向乌氏小楼。 一阵冷风袭来,将额前的碎发吹起,乌氏小楼迅速往边上一躲。 玉杯撞在紫竹上,竹子被分为上下两段。 若玉杯砸在他身上,少不得是一个与杯子一样大小的窟窿。 宁朝来,真是一点情面都没有给他留。 乌氏小楼握拳,宁朝来收扇。 一时间,剑拔弩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于嗟洵兮 “司笑语与你什么关系?”宁朝来问。 “她称我一声王兄,你说会是什么关系?”乌氏小楼不答反问。 “呵。”宁朝来冷笑出声,“难怪太叔奂东遮西掩,舍不得不要又不愿意承认,原来看中的是个匈奴女子。谁知道他暗地里除了与司笑语来往,还结交了哪些匈奴人?依我看,当今陛下是就是瞎了眼,将忠臣流放千里之外,却宠信一个与匈奴王子亲妹妹有着不明不白关系的小人。” “不明c不白关系?”乌氏小楼挑眉。 宁朝来提匈奴而变色,那样讨厌匈奴人,若是他告诉她,司笑语也是太叔奂的妹妹,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不管心里多在意,也会厌恶太叔奂了吧? “王子,你来紫竹楼一遭,将整个紫竹楼都惊动了。” 太叔奂匆匆赶来,阻止了乌氏小楼接下来可能会说的话。 她离开大堂那么久,太叔奂竟还没走,不但不离开,还进来了竹楼。 宁朝来冷笑,紫竹林愈发不被人当做一回事了,人人皆是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那她这个楼主当来又有何用? “我方才还想两位同一天来紫竹楼是不是约好的,此刻看来,确实是约好的。” 宁朝来摇着紫玉折扇,笑得粲然。 正当两人晃神之际,只见宁朝来面前一道白光闪过,待到察觉不妙,已躲避不及,银针已然入了胸口,两人皆是发出一声闷哼。 “出去紫竹楼,王子是王子,将军是将军,一切好说,可在紫竹楼,谁来了都必须听我的。”宁朝来折扇指着两人。 启娘与泠令从竹林中赶来。 “公子,”启娘上前,将宁朝来手里的折扇按下,“柳公子一个人待着无聊,去看看他吧。” 太叔奂与乌氏小楼各自的身份地位不同于常人,将来或许还能够助宁朝来一臂之力。 三人渊源颇深,若是闹得太僵,以后也不好收场。 “走吧。”宁朝来冷冷道。 启娘递给泠令一个眼神,推着宁朝来远去。 “针上有毒,两位还是快快下山去毒吧。” 泠令半弓身子,朝着竹楼外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哼。” 乌氏小楼拂袖而去。 心里盘算着,宁朝来不愿与他多说,不愿给他笑脸,心里不仅计较他匈奴人的身份,还惦记着柳府的那场大火。 宁朝来爱恨分明,根本不可能心甘情愿跟着他走,要想得到宁朝来,他只能依靠宁相生这一步棋,没有之一。 乌氏小楼走了,太叔奂还站在原地不动。 太叔奂不走,泠令也不能走,他还保持着请人出去的姿势,道, “太叔将军,公子喜怒无常,今日动了怒,一时半会儿也消不了,您留在这里也没用,还是打道回府吧。” 太叔奂掏出圣旨,“本将军带着陛下的旨意而来,圣旨未送到紫竹楼楼主手里,回去无法交差。宁氏满门忠臣,不会无视皇威,不要这份圣旨。” 其他说辞还好,偏有一句宁氏满门忠臣。 宁相生被流放的原因是对大汉不忠,对皇帝不忠,宁朝来最在意就是忠心二字。 若是强将太叔奂赶出去,岂不是说宁氏不忠? 这个罪,泠令担不起也不敢担。 宁朝来与太叔奂同窗多年,之前还有过一段让人看不明白的过往,有情意在先,总不会真的老死不相往来。 不给太叔奂好脸色,也许只是宁朝来在气头上? 这样想着,泠令便放心大胆的将人带去柳兰的房间了。 “朝来,你别护着它,我就没见过这样没气概的狼,非得好好教训教训。” “拿着绸带抽打一只狼崽,亏你想得出来,行了,别闹了。” 太叔奂还未进去,便听到了屋中两人的欢声笑语。 “小真,快过来。” 宁朝来坐在轮椅上,张开双臂,侧面一片柔和。 小真呜呜的叫唤着,奋力一跳便跳到宁朝来怀中。 她对柳兰,到底是不一样的。 只有在柳兰面前,她才能放下所有仇恨凶残,只有在柳兰面前,她才是当初的宁朝来。 太叔奂跨进屋中,低低唤了一声,“朝来。” 从前叫她宁朝来,叫她宁家女公子,叫她宁氏才女,却从没叫过一声朝来。 这一声朝来叫得温柔缱绻,落在心间,似是要开出花来。 宁朝来的笑瞬间冻结在脸上,她冷眼看着泠令。 泠令抹一把冷汗,道,“公子,太叔将军说要将陛下的旨意传到。” “我看太叔将军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柳兰闷闷的扔了手里的绸带。 太叔奂的声音他记得清楚,如今也听得清楚。 宁朝来好不容易答应的婚事,太叔奂一来,就该没有然后了。 “也好,启娘,将圣旨拿过来。”宁朝来抱着小真,道。 启娘走到太叔奂跟前,伸出两手,道,“太叔将军。” 太叔奂将圣旨放到启娘手中。 “上阳与陛下都知道你在紫竹楼,以防万一,你自己多长点心眼。” 银针淬了毒,一时要不了命,只是疼痛会加倍。太叔免以手捂胸,额头上已经冒出冷汗。 不过,在宁朝来看来,一切都是太叔奂自找的,太叔奂若早早离开,也不会挨这样的折磨。 “朝来,我知道你有意回长安,用丞相的身份入朝廷,可还合你的意?” 宁朝来置若罔闻,一心逗弄腿上的狼崽。 太叔奂面色愈发苍白,于袖中掏出一纸书信,递给启娘。 “这是宁相当日托我给你的,今日算是物归原主。当年之事,阿翁于临死前尽数告知了我,是太叔一氏欠宁氏的,不论是我还是阿翁,都对不住你们,但凡你有” “不必。”宁朝来打断太叔奂的话,哂笑,“别人欠我的,我自己能够拿回来,不用太叔将军费心。 “一国之君,一朝公主,盛名远扬的大将军,一个都别妄想逃脱,不,其实不能不怪你,你只是遵循本心做了拒绝,也不能怪老将军,君臣有道,怪不了他。”宁朝来一说一笑,眉宇间都染上醉人的笑意,“太叔奂,那么你便睁大眼睛看着,看我宁朝来是如何将你高高在上的君王一步步打入地狱的!” 也许是感受到了宁朝来身上的杀气,小真挣开宁朝来的怀抱,窜到柳兰怀里。 “你想做什么,我可以帮你。” 皇帝的命也好,上阳的命也好,只要宁朝来开口,说她要,他都双手奉上。 佳山佳水佳风佳月,千境佳秋,痴声痴色痴梦痴人,一世痴情。 “那你让时光倒流,回去百花宴之前吧。” 不如古宅大堂里的疏离,不如竹楼院中的无情,此时的宁朝来,是一个失去亲人,失去家的正常人,流露出了她压抑了多年的悲情。 她想要最简单的家,想要天伦,可这些,太叔奂做不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不我信兮 “你看,”宁朝来摊开两手,“你做不到,我也做不到。【零↑九△小↓說△網】世上什么救人的药石都有,但是找不到后悔药。” 宁朝来一语戳中太叔奂的心事。 他再怎么后悔,也改变不了如今的局面。 “我为何会到紫竹楼,这五年发生了什么c我治腿与否,这都是我的事,我的事,从来都只与我自己相干,若不是要找木神医,我不会靠近将军府一步。” “我懂了,懂你的意思了。”太叔奂喃喃着点头。 转身出了柳兰的房间。 他懂了,懂得当初徐少桥所言,他的一切行为无非是仗着宁朝来喜欢他而已。 因为宁朝来喜欢,所以他肆无忌惮,如今宁朝来的喜欢不复存在,他还能依仗什么。 太叔奂走后,柳兰说了句, “阿来的铁石心肠,终是抵不过太叔奂的绕指柔。” 宁朝来可以杀人无数,可以断了七情六欲,可太叔奂一来,哪怕只是皱皱眉头,她所有的狠辣都化为乌有。 见到藏在心里面的人,心还狠得起来吗? “表哥。”宁朝来解释,“太叔奂对我有恩,我没办法” “我累了,你出去吧。” 柳兰将小真放到枕头边,摸索着躺下。 房中两人面面相觑,沉默得尴尬。 泠令道,“公子,属下先退下了。【零↑九△小↓說△網】” 宁朝来点头让泠令走。 又对启娘说,“启娘,我们也出去吧。” 林子里的风一天比一天大,一天比一天冷。 宁朝来裹紧外衫。 “公子冷就回房吧。” “不回房,就在外边待一会儿。你坐吧,陪我说会儿话。” 启娘坐到石凳上。 “公子,你若真的与柳公子成亲,便不能全心全意报仇了。” 要不是柳兰毫无征兆的来了长安,宁朝来的计划里应该是没有柳兰的。 宁朝来本想,柳兰一直在江南的话,她会给他找一个门当户对的良人,让他过他本该过的日子,不要再搅进她的是非里面。 “木神医日日悉心照料,表哥的眼睛大约要不了几日便能好了,等他眼睛好了,就送他回江南去。” 要是别无他法,也只能这样了。 “公子,你这不是拿针扎柳公子的心吗?你说等他眼睛好了就与他成亲,但等到他的眼睛真的好了,你又要出尔反尔,将人赶回江南去。” 若在眼睛与宁朝来之间只能选择一个,照柳兰的气性,说不准会直接将两只眼睛毁了。 “紫竹楼虽守卫森严,但不会一点空子都没有。这些机关,挡不住太叔奂与乌氏小楼,渐渐的,也会挡不住穆紫的人,我如何是没有关系,可表哥不能有事。” 柳府只剩下柳兰,柳兰若再出事,柳家就此断了。 宁朝来欠柳家已经够多,再不敢赌上柳兰。 “公子,你多虑了,你有没有想过,柳公子留在紫竹楼还是有好处的?”启娘握着宁朝来的手,问。 宁朝来若真的与柳兰成亲了,不管是太叔奂还是乌氏小楼,对宁朝来就会死心了。 他们死心了,便不会三番五次的来紫竹楼,紫竹楼便能像以前一样太平了。 这样,穆紫的人不可能进来。 宁朝来也还了柳兰一份债。 宁朝来犹豫的问,“那,将表哥留下吗?” 启娘点头。 此事定下了,宁朝来还是愁眉不展。 “公子是不是觉得这事儿不妥?” 宁朝来摇头,这事儿没有不妥。 她只是想起了徐少桥。 连司笑语都来紫竹楼看她了,徐少桥为何不来,是不是嫌弃她满手鲜血,不愿来? 徐少桥回来长安当日就说要去见宁朝来,若身子无恙,自然不会拖着不去紫竹楼。 连他自己都没料到会骤然染上风寒,每日吃药调养,近半个月了才有所好转。 等到终于可以去紫竹楼,皇帝却带去口谕,让他上早朝。 这个时候,枯叶逝尽,处于山巅的紫竹楼已经飘雪,而山脚下的长安城却只是朔风阵阵,并未见到雪花。 “朕老了,记性也不比以前了,若不是昨日上阳入宫看望朕,朕都忘了上阳的年纪。当年丹阳出事,朕心里觉得惶恐,不敢轻易将上阳许人,可女大不中留,朕再留着也不行。” 朝堂上的气氛如同阴冷的天气一般,令人胆颤,只因皇帝谈及上阳的婚事。 上阳,一个早过了出嫁年纪,迟迟嫁不出去的公主,谁都不愿意娶。 徐少桥站在一边,眉宇冷清。 皇帝特意让他进宫,莫不是想将上阳指给他? 宁可抗旨,他也不会要上阳。 “太叔,长安城里的才俊你较为熟悉,以你所见,该将上阳指与谁呢?”皇帝问太叔奂。 与太叔奂交好,又出众的,只有徐少桥。 徐少桥未娶,上阳未嫁,两人自幼相识,再合适不过。 太叔奂余光扫了一眼徐少桥,这细微的动作被皇帝看在眼里,皇帝眉立刻飞色舞道, “太叔认为徐卿与上阳是一对璧人?” 什么璧人! 上阳比徐少桥年长,又与皇帝有那样不伦的关系,太叔奂怎会让上阳去祸害徐少桥。 太叔奂上前两步,跪倒在地,道,“若不是陛下说起这事儿,臣还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皇帝不明白,“太叔奂说的是什么事?” 太叔奂咧嘴一笑,看向徐少桥,道, “少桥这些年在边疆任职,无心儿女之情,可急坏了府中的阿翁阿母,这次回来,连徐老大人都说必须将亲事定下来了。” “是该定下了。”皇帝哈哈大笑,眼角尽是褶子。 他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就是要让徐少桥娶了上阳。 上阳心仪太叔奂,一直不愿嫁给别人,但太叔奂直言喜欢男子,不可能娶。 上阳不急,皇帝着急。 一个公主,都到了这份年纪,若是再不出嫁,成什么样子。 皇帝怕别人的指指点点,更怕他与上阳的丑事被别人知道。 宁相生,便是皇帝害怕而使出的手段。 皇帝当初怀疑过宁朝来也是知情人,可这么多年了,宁朝来什么都没说,皇帝便放下了戒心,松了一口气。 但是,他再也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了。 所以,他得让上阳快点嫁出去。 太叔奂的话,让皇帝很开心。 徐少桥年轻有为,上阳能嫁给徐少桥,皇家的尊严也有了。 太叔奂接着说,“少桥脸皮薄,不好意思讨要这道圣旨,便由我替他讨了。” 皇帝连连点头,心里乐开了花儿。这旨,太叔奂不讨,他也要给的。 徐少桥不知太叔奂是何意,太叔奂总不能让他娶上阳。 可看太叔奂成竹在胸的样子,那道旨里的女子,一定大有来头,至少,皇帝没有办法不给面子。 司笑语,乌氏小楼的妹妹! 徐少桥猛然瞪大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凯风自南 “陛下,少桥对司笑语女公子心仪已久,请陛下赐婚。【零↑九△小↓說△網】” 皇帝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 赐婚徐少桥与司笑语,这不是他预想的结果。 徐少桥是皇帝亲自挑选给上阳的,若不是瞧上了徐少桥,皇帝也不会一等再等,等徐少桥回长安城。 这凭空出现的司笑语是什么人,敢与上阳抢人。 皇帝双眼一眯,他想给上阳的人,不能被别人抢去,要是徐少桥非娶司笑语不可,那他便暗中杀了司笑语。 皇帝的想法酝酿得差不多了,太叔奂才接着道, “陛下,司女公子做事不张扬,因此陛下可能不知道,她是匈奴王子乌氏小楼的妹妹,可汗最宠爱的女儿。” “什么?”皇帝讶然。 司笑语,竟是乌氏小楼的妹妹? 那他若是杀了司笑语,岂不毁了与匈奴的关系。 罢了罢了,只当上阳与徐少桥没有缘分。 皇帝的脸色瞬息万变,终是强笑着说, “徐卿与司女公子郎情妾意,也算我朝的一件喜事,毕竟,能与匈奴结好。今日时辰不早,便等到明日再请王子兄妹入宫,好商议你二人的婚事。” 太叔奂道,“陛下,王子此行就是为了司女公子的亲事,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将女公子带来。” 要定,那就定到不会有变数。 皇帝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自从宁朝来出现的那一天开始,太叔奂在处理事情的方式就变了。【零↑九△小↓說△網】 皇帝深深看了太叔奂一眼,道,“若是王子对此事也没有异议,那亲事就定在次月初八。” 成亲的日子,皇帝早就为徐少桥与上阳看好了,次月初八。 日子没有变数,只是徐少桥要娶的人不是上阳。 “多谢陛下成全。”太叔奂磕头。 徐少桥神色木讷的跪下,跟着道,“多谢陛下成全。” 太监高喝一声退朝。 皇帝一走,待太叔奂与徐少桥一起身,群臣尽数围拢到徐少桥身边,道, “徐大人好福气,司女公子蕙质兰心,徐大人能娶得她,羡煞了我等。” “徐大人有喜,桃花夭夭,恭喜恭喜。” “取得可汗之女,徐大人定能平步青云。” 面对旁人的讨好,徐少桥置之一笑,微微俯身行回礼,道, “承诸位吉言。” 回府时,太叔奂与徐少桥共乘一辆马车。 徐少桥靠在马车一侧,闭眼假寐,脑海中不断浮现宁朝来的样子,只好睁眼,强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种种巧合,竟是让自己莫名就定下了成亲的大事,徐少桥觉得,冥冥中自有天意,幸好,他从未幻想过自己与宁朝来会有不同的结果。 看到徐少桥的举动,太叔奂也无奈的抚额,一时之间,轿中反而尴尬了。 “少桥,我没想过皇帝会有让你娶上阳的心思。” 不只太叔奂,徐少桥自己都没有想过皇帝会有这样的主意。 徐少桥拒绝,势必让皇帝不悦,且拒绝得了一次,不可能还能拒绝两次三次,只要徐少桥还是孑然一身,皇帝便不会轻易放手,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徐少桥成亲。 “其他女子,陛下不同意,还会想方设法阻止,逼你娶上阳。语儿不一样,她是可汗的女儿,哪怕是忌惮与匈奴的关系,皇帝也不会轻举妄动。而且,少桥,娶不了自己喜欢的女子,娶一个爱慕自己的,未尝不是另一个好的抉择。” 徐少桥问,“若是喜欢阿奂的不是上阳,阿奂会不会早就成了亲?” 若向太叔奂表明心意的是别的女子,他还会说出自己好男风这样推辞的话语吗? 会不会,太叔奂也不知道。 徐少桥掀开帘子透气,太叔奂似被抽尽生气一般,说道, “有没有其他女子,结局都没有两样,她嫁的人不会是我。” “阿奂,我不知道你在犹豫什么?她喜欢你,那样明显,若我是你,不会让别人有机可乘。” 她喜欢你,那样明显。 明显么?以往的十三年,宁朝来不管真心假意,表现得的确明显,可五年后的如今,太叔奂感受不到了。 无论他如何做,她都无动于衷。 就算喜欢过,那可以用尺量的喜欢也耗尽了。 太叔奂望着仍在晃动的帘幔,苦笑一声, “你若见了她,了解我的处境,你便知道,不是我犹豫,是她不愿意。” 宁朝来那样的举止,哪里还能说是喜欢。 “你总说她不是从前的朝来,那我便去看看她,看她是长了三头还是多了六臂。”徐少桥道。 不过五年,宁朝来不可能真变得与从前判若两人。 太叔奂点头,“那便去紫竹楼吧。” 看过了,感受到了,徐少桥便相信他说的话了。 “大人,”马车停下,小令说,“匈奴王子来了。” 小令将帘子掀开,乌氏小楼站在马车边,拱手笑道, “两位大人。” “王子来这里做什么,不会是特意等着我们的吧?”太叔奂问。 乌氏小楼轻笑,“自己的妹妹就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许给了别人,难道,我不该来看看,未来的妹夫长什么样?” “此事确实唐突,未经王子同意便私自做了主。”徐少桥说着,要下马车给乌氏小楼赔礼。 太叔奂将人按下。 道,“王子是聪明人,要是真的不知情,就不会跑来皇宫门口找你我两人问罪。” 司笑语喜欢徐少桥,徐少桥也不是入不得眼的男子,两人成亲有什么不好。 经过乌氏小楼的同意?司笑语的终身大事,她自己满意就是,为何要乌氏小楼的同意。 “是是是。”乌氏小楼赔笑,“就像将军说的一样,我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将军大人,你不用太担心。” 太叔奂不就是计较昨天他差点告诉宁朝来太叔奂与司笑语关系的事吗? 说了对他也没有多大的好处,那他不说就是了,太叔奂这人,据说睚眦必报,他不惹就是。 “王子果然是聪明人,不点自通。”太叔奂恭维。 乌氏小楼跨上马车,坐到两人中间。 这马车虽大,三个男子挤在一处还是略微显小。 太叔奂与徐少桥都往旁边移了一移。 “王子这是?” 他们不是回府邸,与乌氏小楼也不顺路,乌氏小楼上来做什么? 乌氏小楼冲徐少桥笑,“两位大人不是要去紫竹楼吗?正巧我也要去,刚好没有准备车马,就与两位大人挤一挤好了,两位大人都是自己人,不会在意的。” 徐少桥耳朵一动。 自己人? 也是,司笑语是乌氏小楼的妹妹,徐少桥娶了司笑语,便是乌氏小楼的妹夫,与乌氏小楼是一家人。 而太叔奂与徐少桥情同手足,不失为一家人。 他们,可以称作一家人。 徐少桥不知道太叔奂与乌氏小楼间的瓜葛,自然不会往深了去想。 太叔奂听出乌氏小楼话中的嘲讽,冷眼看着乌氏小楼。 乌氏小楼扬唇,开怀的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吹彼棘心 “这天儿说冷就冷,冻得人不想出去,启娘,你可以给我备几件厚实的大氅可,还有记得给表哥房里多备个火炉,可别将人冻着。” 宁朝来搓搓冷得冰凉的手,道。 启娘笑道,“这还没成亲呢,就时时惦记着,过几日成亲了,还不一天到晚我家夫君我家夫君的离不了。” “就是就是。”花蓉抱了一块墨色的绒毯过来,附和道,“我也说公子就是太那什么了,柳公子是治眼睛,又不是手脚有问题,冷了不会多盖层被褥吗?紫竹楼最金贵的是公子,何时成了柳公子了。” 启娘拿过绒毯盖在宁朝来腿上,一戳花蓉额头,“就数你胆子大,我就不敢这样说。” 花蓉调皮的吐吐舌头。 若不是近来这些日子没有不速之客,宁朝来心情不错,启娘与花蓉是不敢这样说笑的。 “公子成亲,是不是要将江湖中所有厉害的人都请来?那紫竹楼可要热闹上一段日子了,公子有没有备上拜帖,到底请了哪些大侠。”花蓉跑到轮椅背后,抱着宁朝来的脖子道。 花蓉真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要不是宁朝来宠爱,她这性子,不知能在紫竹楼待多久。 启娘将花蓉从宁朝来身上拽下来,道, “江湖人就爱比试,公子若请了他们来,不知是来喝喜酒的,还是来比武的,要是将紫竹楼闹翻天,不如不请。” “一个都不请啊。”花蓉顿感失望。 “行了行了,不要想着这事儿了,之前不是说要给公子做桂花羹吗,宅子后院的角落里有桂花,你再不去采,都快被风吹没了。” 一听启娘说桂花要没了,花蓉惊呼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启娘摇摇头,“花蓉性子活脱是活脱” 做起事情来,不及杜鹃沉稳。 若换成杜鹃,自是明白宁朝来不喜欢人多的喧嚣。 宁朝来沉默片刻,道,“嫁衣呢,拿来我看看。” 启娘从软榻上捧起嫁衣,在宁朝来面前铺展开。 锦茜红妆牡丹暗花缂金丝双层广绫大袖衫,袖口与裙边绣有鸳鸯戏水图案,胸前以一颗赤金嵌红色玉石打磨而成的圆形领扣扣住。 外罩一件大红流云绣云金缨络霞帔,那云朵轻巧灵动,好似真的在往前浮动一般。 桃红缎彩绣成双花鸟纹腰封垂下云鹤销金描银十二幅留仙裙,裙上绣出百子百福花样,尾裙长摆拖曳及地三尺许,边缘滚寸长的金丝缀,镶五色米珠,行走时簌簌有声。 启娘道,“公子,嫁衣都与寻常女子出嫁时穿的一样。” “一样好,与别人一样,至少还能留住些什么。”宁朝来牵着嫁衣一角。 衣料的冰凉触感传入掌心,大红的衣料与苍白的手格格不入。 宁朝来惋惜道,“这样美丽的颜色,让我来穿,不知是不是委屈了它。” 嫁衣是每个女子都盼望得到的世间最美丽的东西,但她只是一个瘫子。 “公子,”启娘抱紧嫁衣,“公子天人之姿,若是连你都觉得自己让嫁衣委屈了,那全天下的女子可都不敢穿着嫁衣出嫁了。” 宁朝来失笑,“我看你的嘴,比蓉儿还能说,嫁衣给我,我再看看有没有需要改的地方,你去迎客。” 嫁衣被宁朝来拿去,启娘看着空无一物的手,问, “谁来了?” “你管他谁来了,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宁朝来轻笑。 前生做梦都会梦到火红嫁衣在风中翻飞的画面,临死前都遗憾没有穿过一回嫁衣。 而今,嫁衣在手,顺滑凉薄,宛如梦中。 没有宁相生的笑容,没有杜鹃的吵闹,没有同窗朋友的祝福,这一场亲事,只是紫竹楼中,一个人娶,一个人嫁的故事。 启娘出去时候恰好,太叔奂三人刚到紫竹楼的大门口。 启娘将三人请进古宅的大堂。 “诸位先坐,公子即刻便来,诸位一切请便。” 启娘命人端来茶点之后,就要退下。 徐少桥问,“朝来这五年都在紫竹楼,没有回长安看看吗?” 启娘吐出四字,“寸步不离。” 启娘一走,房中只有三人, 太叔奂与乌氏小楼面色沉重,负手站到圈椅旁,并不坐。 徐少桥道,“这紫竹楼怪异,安静得像一潭死水,地儿虽大,可五年寸步不离这里,人都闷坏了吧。” 太叔奂假意碰了碰桌上的玉杯,乌氏小楼则是抬头望着房梁,二人都不说话。 徐少桥刚坐下,便听到屋外传来辘辘的滚动声。 他问,“紫竹楼在山顶,山路崎岖,马车不是进不来吗?” 话音刚落,启娘推着轮椅进了大堂。 “玉面来迟,诸位见谅。”宁朝来拱手笑道。 太叔奂与乌氏小楼看着宁朝来,一言不发。 徐少桥从圈椅上起身,他看着轮椅上坐着的宁朝来,笑着说, “这人与朝来倒是长得像。” “少桥,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宁朝来道。 徐少桥连连摇头,泪流满面,双手无力的在面前摆动。 “你不是她,你怎么可能会是她。你知道宁朝来是谁吗,她是天下最好的女子!” 徐少桥连连后退,这怎么会是宁朝来? 宁朝来不是瘫子,宁朝来不会有这样如同鬼魅一样沙哑难听的声音。 太叔奂别开脸,这便是为何他不愿向徐少桥提起的原因。 宁朝来几次动唇,却不知该说什么,几次扬手,忘了要说什么,又缓缓放下。 启娘笑着对几人道,“请坐,王子,还有两位大人,都请坐。” 宁朝来的思绪被拉回,她伸手解开玄色大氅,递到启娘手里。 大氅取下,露出玄色的长袍,徐少桥的眼泪愈发奔涌。 宁朝来从前爱穿桃色衣衫,明艳动人,何时这样晦暗过。 “都坐吧。”宁朝来看着徐少桥,笑着说。 太叔奂与乌氏小楼就近坐下。 徐少桥双手掩面,站着不动。 “去看看他们。”宁朝来道。 启娘出去片刻,与柳芽儿一道将柳兰扶进大堂,安置在太叔奂两人对面的圈椅上。 “公子,今日怎么坐?” 是坐在轮椅上,还是坐在圈椅上。 宁朝来动容一笑,“这个时候,我可不能扫兴。” 启娘伸手去抱宁朝来,徐少桥喊道, “朝来!” 启娘了然,退到一边。 徐少桥快步走向宁朝来,步履蹒跚。 走到宁朝来面前了,看到宁朝来脸上始终挂着的笑容,生生止步。 徐少桥蹲下身子,伸出手,指尖流连在绒毯上,手指麻木,没有任何知觉。 他哭着笑了,将宁朝来抱起,从大堂这头走到那头,沉重的步伐用尽了他毕生的力气。 笑着笑着,便哭了。 他一生都想要守护的女子,在经年之后,遍体鳞伤,他却无能为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棘心夭夭 “可找医工来看过了?医工是怎样说的?若是需要什么,一定要与我说。” 徐少桥将宁朝来放在圈椅上,温声细语的说着,眼泪止住,但眼眶的红愈发深了。 宁朝来看着红着鼻头的徐少桥,抿唇笑了起来,道, “不行走反倒省些力气,借助轮椅活着,每天被人伺候,没你想象中那么难。我自己尚且不难过,你有什么好难过的,快坐下吧。” 宁朝来带笑的目光落在徐少桥身上,一刻也没离开过。 世上毫不掩饰关心,掏心掏肺对她好的,除了宁相生,便是徐少桥了。 屋内,宁朝来玄衣素服,尽是寡淡。其余四人,柳兰白衣胜雪,俊朗,太叔奂蓝袍猎猎,沉稳,徐少桥绿袖飘飘,儒雅,乌氏小楼紫色稠衣更显俊逸。 宁朝来居于上位,太叔奂与乌氏小楼坐在大堂左侧,柳兰与徐少桥居于大堂右侧。 太叔奂与柳兰各在宁朝来一侧。 几人同处一室,给人天下美色,尽都在此之感。 花蓉上前,亲自为几人斟酒。 “阿来,屋里的人都不开口说话,是不是都走了,要是他们都走了,我们也回竹林去吧,我做的纸鸢还未做好呢。” 柳兰摸索着要站起身。 他并非孩子,却是孩子的心性,他怕一不小心就让这几人把宁朝来带走了。 屋子中的另外三个人,太叔奂,乌氏小楼,徐少桥,这一个个的都位高权重,都聪明睿智,都对宁朝来一心一意,都有可能夺走宁朝来。 他是最弱的,他什么都没有,连唯一可以占到上风的钱财也因为一场大火成了灰烬。 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宁朝来,所以,更不能放手。 松开一个指头,手里的纸鸢就会飞走,飞上苍穹,便永远都回不来了。 宁朝来紧紧握住柳兰的手,让柳兰坐下。 她道,“表哥,没事的,今日坐在这里的人,你也认识。那么多年没有见过面,大家聚到一处也是缘分,趁时机正好,我们好好说说话。” 柳兰浮躁的心因宁朝来这句话而静下来,他嗯了声,正襟危坐。 不张扬,不狠辣,今日的宁朝来又与上次见面不一样,温柔体贴得叫人不安。 乌氏小楼盯着宁朝来与柳兰紧扣的十指,眸子里的潋滟沉到眼底。 太叔奂看着宁朝来的腿上的绒毯,手指敲打在膝盖上,心事重重。 徐少桥满面笑容的看着宁朝来,双手紧扣住膝盖。 几人的心思都落在宁朝来身上。 宁朝来清清嗓子,道, “你们于我,都有恩情,你们要想来紫竹楼喝杯茶,看看景也未尝不可,况且几位身份不是常人,各怀本领,要拦你们也不是件容易事。只是,紫竹楼于玉面,早已是家,不管冷清热闹,总是不想人无故打扰。你们要知道,玉面虽然是紫竹楼的楼主,掌紫竹楼所有大权,可紫竹楼不只玉面一人,玉面做的每一件事都得按照紫竹楼的规矩来,方能服众,请诸位谅解玉面的难处。” “我们来紫竹楼拜访一定先递上拜帖,不会坏了紫竹楼规矩,让朝来为难。”徐少桥竖起三指,信誓旦旦道。 太叔奂赞同宁朝来的要求,“只要朝来不是次次都人拒之门外,我们会像少桥说的一样,凡事都按规矩来。” 乌氏小楼却说,“陛下的诏令已经传入天下人的耳中,天下的人都知道朝来是一朝丞相。紫竹楼与皇宫相隔甚远,朝来还能每日往返吗?” “这是朝来的私事,就不劳你操心了。”柳兰不喜欢乌氏小楼的步步紧逼,便开口帮宁朝来作答。 乌氏小楼看着柳兰眼睛处的白绢,笑问, “柳公子的眼睛治了有一段时间了,不知情况如何,若是不嫌弃,小楼可以让匈奴的医工来帮忙看看。” “不必了。” 柳兰想也不想就回绝,他知道宁朝来不喜欢此人,此人还再三纠缠,步步紧逼,他也讨厌上了。 乌氏小楼扬唇笑笑,不置可否。 “当年发生了许多事,相府的败落,柳府的大火”宁朝来说到柳府大火时,刻意停顿一下,看了一眼神色拘谨的乌氏小楼,而后才继续道,“所以将亲事耽误了,如今我早就及笄,表哥正值弱冠,到了成亲的年纪,且,表哥的眼睛再过两日就能重见光明,耽误的事情也是时候办了,我看过了,下月初八宜婚事。” 神色各异的三人都变了脸色。 宁朝来竟然真的愿意嫁给百无一用的柳兰? 宁朝来若无其事往三人脸上扫视一圈,呵呵的笑了两声,干巴巴的说, “少桥要与司女公子成亲,也是在下月初八,你们三人都是亲事里必不可少的人,所以,谁都不要来紫竹楼。” “徐大人是你的好友,他成亲的日子是陛下定下的,改不了,但你成亲的日子可以改变,你难道就不能将自己的亲事往后挪挪,先祝福他吗?” 乌氏小楼没有表现出丁点的不高兴,哪怕宁朝来说要嫁给柳兰了,他还是可以在愤怒后笑着对宁朝来说话。 因为他知道,只要他不愿意,谁都没有办法娶宁朝来。 他不怕宁朝来喜欢太叔奂,也不怕宁朝来要嫁给柳兰。 只要他一出手,谁都不要妄想得到宁朝来。 “就因为我与少桥是好友,是知己,才不在乎这些莫须有的东西。”宁朝来看着徐少桥,眼角带笑。 徐少桥木偶一样点头,他是想说他不在乎这些莫须有的东西,却无论如何也挤不出笑容。 娶的人不是自己想要的,不是宁朝来,他当然不希望宁朝来亲眼见证自己的不幸福。 他成亲,宁朝来去与不去,他都无所谓。 可他在乎,宁朝来的亲事为何要与他同一天? 他们同一天成亲,却偏是各娶各嫁,他连宁朝来凤冠霞帔的样子都见不了。 “那太叔将军呢,两人都是你的同窗好友,都是知己,他们两人在同一天成亲,你一定会选择不来紫竹楼吗?”乌氏小楼看着太叔奂紧紧握成拳头的两只手,笑问。 宁朝来要与柳兰成亲,太叔奂能心甘情愿的松开手吗?看太叔奂的样子,该是与他一样,做不到吧? 若太叔奂能对柳兰下手,他也能省点力气,留着以后对付太叔奂。 “我”太叔奂紧握的双拳松开,粲然笑道,“他们二人在我心中都是同样的分量,他们成亲,我谁都不愿错过,但紫竹楼是江湖门派,到目前为止,是不愿与朝廷有过多来往的,所以,我便不来了。” 太叔奂与徐少桥不同,徐少桥想看见宁朝来出嫁,太叔奂却觉得眼睁睁宁朝来嫁给其他人,嫁衣太灼眼。 若非,宁朝来欠柳家的太多,他不会让这门亲事有结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母氏劬劳 次月初八,也没多少日子了。李素舞虽然不喜欢司笑语,可司笑语总归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就算是让太叔奂舒心,她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只当个看客。 太叔侯死了,太叔奂的顾虑少了,她总是想着太叔奂能原谅她,叫她一声阿母。 李素舞坐在窗边的软榻上,手里拿着针线,将首饰匣子里的珠玉一颗颗缝到嫁衣上。 乌氏小楼推门便走了进去,见李素舞正一针一线缝制嫁衣,嘲讽的笑了一声,坐到窗子对面的圈椅上。 李素舞想什么,他还能不知道。 “司笑语的亲事,王子要是不赞成,谁也不敢动。” 李素舞只余光看见乌氏小楼进去屋中,懒得抬头看一眼。 乌氏小楼自己也同意司笑语嫁给徐少桥,好让自己减少一个竞争对手,如今跑到她这里来摆什么脸色。 她还指望司笑语帮她与上阳传话,也不知道成亲之后的司笑语有没有这样的闲暇。 乌氏小楼翘起二郎腿,手里握着折扇,笑着道, “不是我生气,语儿出嫁,找到自己的归宿,我比你这个做阿母的开心。我只是觉得惋惜,你说你设了那么大的一个局,若是宁朝来不来了,你的局还不白白浪费了。” “王子说的话,我一点也听不懂。”李素舞继续缝制嫁衣,宁朝来马上要进朝廷了,她的这个局,会走到最后。 “次月初八,宁朝来与徐少桥要在紫竹楼成亲。”乌氏小楼闷笑,“你觉得,宁朝来嫁了人,还会卷入是非吗?宁朝来求的,从来都是简单快乐。” 闻言,李素舞手中的针扎破指腹,她将缝了大半的嫁衣扔到一边,沉了脸色。 冷冷道,“王子究竟在说什么,宁朝来成亲又干我什么事了。” 乌氏小楼起身,将李素舞扔开的嫁衣捡起,细细翻看。 做工精细,裁剪合适,镶嵌珠玉,雍容华贵,为了讨太叔奂欢心,李素舞可花了不少心思。 嫁衣看够了,乌氏小楼将之折好,放在一边。 道,“没头没尾的,听不懂也是应该,那我帮美人回忆一下,除了在江南暗中派人刺杀,又伙同上阳诬陷外,还对宁朝来做了什么。” 乌氏小楼漫不经心的沉思让李素舞白了脸,乌氏小楼怎么会知道这些事,除了这些,乌氏小楼还知不知道其他事情? “那么恨宁朝来,又盘算着用宁朝来去对付皇帝,这背后的原因也不会简单。否则都对不起你苦心经营的局,是吧?穆紫。”乌氏小楼笑着将手搭上李素舞的肩膀。 李素舞侧身,避开乌氏小楼的手。 笑道,“王子爱美人,怎么舍得让宁朝来嫁给别的男人。” “宁朝来愿意嫁,我能有什么办法,将她捆着带去匈奴吗?你那宝贝阿奂还不跟我拼命,只是一个女人罢了,我可不敢因此得罪太叔奂。” 乌氏小楼倚在窗边,笑得花枝乱颤。李素舞要做的事少不了宁朝来,她不会忍着不对柳兰下手的。 李素舞深思熟虑之后,对乌氏小楼道,“王子请坐。” 乌氏小楼坐回圈椅上,李素舞殷勤的为他倒了茶。 上阳已经帮不了李素舞太大的忙,李素舞若能找到乌氏小楼与他共进退,她想做的事,会容易许多。 就是不知道,乌氏小楼想要的,除了宁朝来,还有什么。 “杀了柳兰,以皇帝的名义,假意是太叔奂动的手,既让宁朝来对皇帝恨意加深,又断了宁朝来与太叔奂的可能。这样的血雨腥风,想想都刺激。” 乌氏小楼眼里似乎已经看到了以后三人间无可挽回的恩怨斗争,最好斗得头破血流,斗得血流成河,斗得狼烟四起,将这天下都陷进去。 李素舞被乌氏小楼眼里的感染,眸子黑的发亮,她问, “王子要的,可是大汉的江山?” 乌氏小楼只笑不语,一切尽在不言中。 匈奴向大汉俯首称臣这么多年,也够了,身为匈奴王子,却处处受人冷眼的时日,该到头了。 “我们殊途同归,他日有求,王子不会不帮忙吧?”李素舞笑问。 乌氏小楼轻笑,“我这人的性子,有来才有往,美人要我以后相助,也得拿出一点诚意来让我看见,我得确认美人是不是真的想覆了大汉的江山。” “大汉给予我那么多不幸与冷眼,让我连真实面目都不能留着,这些屈辱,日日夜夜都折磨着我,我做梦都想毁了这天下,王子大可不必怀疑我的决心。” 李素舞端起桌上的热茶,眸子里染上火烧一样的疯狂。 她终于找到一个与她相同志向的人了。 覆了天下,覆了大汉的天下,多好。 乌氏小楼也端起热茶,笑道,“那就以茶代酒,庆祝我们的联手覆江山!” 一场图谋天下的计划,自此才是真正的开始。 次日一早,李素舞将连夜缝好的嫁衣偷偷送到乌氏小楼的宅子里。 太叔奂与司笑语的关系不能言明,李素舞与司笑语的关系也不能让别人知道。 司笑语捧着火红的嫁衣,感动得热泪盈眶,她握着李素舞的手,道, “阿母,我还以为不会管我了,谢谢阿母。我会穿着阿母给我做的嫁衣,漂漂亮亮的嫁到徐府去。” “傻孩子,”李素舞虚抱了司笑语一下,“你是阿母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阿母怎么可能不心疼你,阿母只是太恨了,恨那些将我害得如此地步的人。阿母虽过得可怜,但你玉阿奂能过得好。以后,阿母便一个人去报仇。” 李素舞一句又一句的阿母让司笑语听得动容,从小到大,李素舞对她从未这样亲近过。 她想通了,她什么都不会告诉宁朝来,什么都不会告诉太叔奂,李素舞的一切阴谋与复仇计划,她都要尘封在心里,谁也不告诉。 她要保护好她的阿母。 “你到底是抢了上阳的人,不能什么都不做。我这里备了一个香囊,你拿去赔礼,上阳与我有几分交情,你就说是我给的,她会给我几分薄面的。” 李素舞将一个精致的香囊塞到司笑语手里。 司笑语抹一把感动的泪水,紧紧保住李素舞的腰,哭着道, “谢谢阿母,事事都为我着想,以前是语儿不懂事,会错了阿母的意。” 李素舞拉开司笑语,笑着道,“阿母对你好,有什么好谢的,你尽快拿去给上阳,别让上阳坏了你的好事。这是乌氏小楼的宅子,我来不方便,先走了。” 李素舞出了司笑语的房间,往宅子后门走去。 乌氏小楼正给院中的花浇水,两人撞见,如以往一样,彼此只是淡漠的点头。 一人往后门出去,一人低下头给花浇水,目光一错开,两人的唇角都扬起了一抹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吹彼棘薪 皇帝一连考虑了几天,直到初七了,才在早朝时候,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装了玉瓶的锦盒交给太叔奂。 一本正经道,“当年宁相生失踪了,宁朝来多多少少,总会归罪于朝廷办事不利,朕心里也愧疚。朕听说柳府公子的眼睛不慎染了眼疾,特意让人将这药找了出来。这锦盒里装的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只缘和尚赠给朕的药,专治眼睛,或许能对柳公子有所帮助。” 只缘和尚,那个给他锦囊,让他劝说宁相生将宁朝来赶出家门,用以保全宁朝来的有过一面之缘的和尚? 只缘和尚不图名利,只等有缘人,太叔奂觉得自己当日就是被这句话蒙蔽了。只缘和尚只是个云游四海的出家人,不会在相府出事时恰巧出现在长安,恰巧找到了他这个有缘人。 太叔奂的直觉告诉他,只缘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的,事关宁朝来,事关皇宫。 太叔奂拜道,“陛下,不知只缘和尚如今在何处?” 若是他将只缘找到了,也许就找到了事情的真相,能一举将挡在明月前面的云雾拨开。 皇帝没有见过只缘,根本不知道只缘是高是矮,是胖是瘦,他拿出只缘和尚的名头,不过是为了让文武百官与宁朝来相信这药的真实性,柳兰死后,能减少对他的怀疑。 太叔奂问起,皇帝又不能直接说自己不知道,只好敷衍道, “只缘和尚与朕也是偶然遇到,他身无长物,便将随身携带的药给了朕,说也许朕用得上,那之后,再没有见过。” 说皇帝用得上,是不是早就算到皇帝会将药赠给柳兰,也早就算到柳兰眼睛会受伤,如此看来,倒与当初给他锦囊是一个道理,将事情算得分毫不差。 世上的事,往往就是那么巧,不早不晚,不偏不倚,就刚刚好而已。 皇帝若是知道自己随口一说能让太叔奂毫不怀疑这药的价值,怕是睡梦中都会笑醒。 确定皇帝“真的”见过只缘,太叔奂的心不安定起来,他追问, “陛下可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见到的只缘和尚?当时长安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要是皇帝给的回答与太叔奂遇到只缘的时间一样,那太叔奂可以确定,只缘与那个藏在深处的秘密一定有关。 “太叔”皇帝不耐烦的皱皱眉,“只缘和尚不过是个江湖人,朝堂的事才是要事,不要本末倒置。” 太叔奂变得跟上阳一样聒噪,拿着说不完的话在他耳边嗡嗡的叫。上阳还好敷衍,太叔奂这里,才第二个问题,皇帝就招架不住了,若是再说下去,药的事情便要露馅了。 “臣失言。” 太叔奂拱手一拜,站回原位。 只缘和尚,得查。 皇帝交代的事,太叔奂再不愿意,也不能不去。太叔奂本该按之前承诺的一样,先递上拜帖,得了宁朝来许可再进去紫竹楼,可这个时候,太叔奂心里却不愿意见到宁朝来,便挑了个宁朝来小睡的时候去拜访柳兰。 柳兰和柳芽儿各拎着几个灯笼,不顾风雪在竹林里走了一圈,还是决定不了到底挂在哪里才好。 成亲时所有的布置都是宁朝来安排的,自是最好的,柳兰无话可说。就是觉得这片竹林太阴森了些,想挂几个灯笼,看上去热闹点。 “柳公子。”启娘喊了一声。 柳兰回过头,却看见站在启娘旁边的太叔奂。 “太叔将军,那你们慢慢聊。” 启娘说罢,出了竹楼。 柳兰将灯笼递给柳芽儿,朝太叔奂走去。 “柳公子。”柳兰走近,太叔奂拱手行礼。 柳兰回了一礼,将太叔奂请到房中。 两人面对面坐在软榻上,无形中还是透着尴尬。 太叔奂清清嗓子,笑道,“柳公子重见光明,恭喜。” 太叔奂刻意找了个话题,其实,恭喜的何止是柳兰重见光明。 柳兰倒了茶,放到太叔奂面前,也客气道, “多谢太叔将军关心。” 以前两人还能互相赏几个白眼,说几句冷言冷语,现如今,各自的身份地位不一样了,与宁朝来的关系不一样了,却是没了可说的。 “这是陛下给的药,说是只缘和尚赠的,对眼睛大有好处。”太叔奂拿出锦盒,推到柳兰面前,想了想,又加了句,“不过,是药三分毒,柳公子的眼睛既然好了,这药,就只当做陛下的一番好心收着就是,不要用了。” 君心难测,太叔奂不敢确定皇帝是真心想要柳兰好。 “多谢太叔将军。”柳兰将锦盒收下。 皇帝要他做的事他亲自做了,便没有留下去的必要,太叔奂起身告辞。 柳兰也站起身子,却是问,“太叔将军没有别的话要对柳兰说吗?” 若只是为了一瓶药,太叔奂差人送来就好,不用亲自来到紫竹楼,太叔奂既然来了,定然还是有话想要对他说的。 太叔奂看着柳兰腰上别着的玉佩,笑道, “柳公子这块玉看着秀气,倒不像男子的佩戴之物。” 当初宁朝来看上他那块玉佩时,也是这般说的。 柳兰不知宁朝来与太叔奂还有这样一段,只当太叔奂是真心说玉,脸上登时浮起一抹红色,不好意思的回答, “这是朝来赠与的,秀气是秀气,却是她的心爱之物,从不离身。” 是啊,秀气归秀气,却是宁朝来的心爱之物。 能将心爱之物赠与的人,必也是心爱之人。 宁朝来的心爱之物赠给了柳兰,太叔奂的心爱之物却不知道该赠送给谁。 “凭柳公子对朝来的心意,以后一定会将她当做手中的宝,小心翼翼守护着。太叔奂便不说什么了,希望你们两人可以”太叔奂神情恍惚了一下,半晌后,终是想起后半句话,“可以白头偕老,恩爱如初。” “多谢太叔将军。”柳兰弓身答谢。 待柳兰抬头,太叔奂已踏入雪中,渐渐远去,玄色衣角消失在风雪中。 “蓉儿,这么大的雪,你站在那里做什么?” 听见宁朝来的声音,柳兰匆忙走出屋子,正巧撞见从他窗子处走出来的花蓉。 花蓉小声讨好道,“柳公子,可千万别告诉公子我偷听你们说话,我只是喜欢太叔将军,想偷偷看他几眼,公子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启娘推着轮椅过来,柳兰笑着接过宁朝来手里的伞,举到宁朝来与启娘头顶,道, “她以为我不在,就拿小真出气,被我撞见了,我在惩罚她呢,这事儿你可不能偏袒她。” 宁朝来看了一眼委屈的花蓉,笑道, “蓉儿的气量确实不大,既然柳公子有心管教你,你便再去窗边站一个时辰。” 花蓉有气无力的走回窗边,哀怨的看着柳兰。 柳兰冷哼,管她什么原因,偷听别人说话到底是不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母氏圣善 是夜,乌氏小楼还在库房为司笑语精心挑选嫁妆,贺赖进来小声禀告,李素舞来了。 乌氏小楼眉眼一沉,放下手中的金钗。 若不是紫竹楼的事不顺利,李素舞不会这个时候来。 大堂里,李素舞心急如焚,在屋中来回踱步,见乌氏小楼进来,忙迎了上去,看见乌氏小楼身后的贺赖,生生将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乌氏小楼跨进屋中,垂手道,“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吧,贺赖不是外人。” 李素舞跟着乌氏小楼往前走了几步,这才说道,“有消息传来,柳兰那里出了岔子,或许不会服用药。” “是太叔奂跟他说了什么?”乌氏小楼掀袍坐下,嘲讽道,“你还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名副其实的正人君子啊,这种时候还能无动于衷,看着宁朝来嫁给别人。” 李素舞偷偷看了一眼乌氏小楼的脸色,不敢答话。第一次做事向乌氏小楼表明自己的诚意就出了这样的事,既怕乌氏小楼嫌弃她不中用,又怕乌氏小楼责怪太叔奂。 她也没想过,皇帝都说是只缘和尚给的药了,太叔奂还会怀疑。 贺赖轻蔑的冲李素舞笑了一声,对乌氏小楼抱拳道, “王子,我愿前去紫竹楼。” 不就是要柳兰的一条命吗?他自信自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紫竹楼将柳兰的人头取来。 乌氏小楼摆手,这事儿不是贺赖能解决的,要柳兰死,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但他要的是柳兰死得其所。 乌氏小楼不说话,李素舞更是紧张,手心都是冷汗。 她说道,“若我去,一是能力有限,根本进不去紫竹楼,更谈不上对柳兰做什么,二是假使被宁朝来看见,我的身份便藏不住了,多年隐姓埋名毁于一旦。” 李素舞低眉顺眼的站在乌氏小楼旁边,大气儿也不敢出。 同是想覆了大汉的天下,但李素舞殷切得多,心急得多,自然要在乌氏小楼面前俯首,多一些卑微。 乌氏小楼来回抚唇,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任李素舞冷汗连连。 李素舞终是忍不住,扑通跪下,垂头道, “王子,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一旦错过这次机会,可就难再布这样的玲珑局了。” “美人这是做什么。” 乌氏小楼给贺赖使了一个眼色,贺赖走过去将人扶了起来。 李素舞道,“只要王子能助我报得大仇,我以后愿听王子差遣,王子有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若是”乌氏小楼收了笑容,“我怕到时候美人会舍不得儿子受苦。” 李素舞发誓,“事关宁朝来的话,我不会对他心软。” 就算没有乌氏小楼暗中作梗,她也不会让太叔奂沉迷宁朝来,无法自拔,有乌氏小楼帮着棒打鸳鸯,她求之不得。 乌氏小楼鼓掌,有李素舞的这句话就够了。 他道,“美人缝制的嫁衣很美,宁朝来远嫁匈奴的时候,美人一定要亲手帮她做一件独一无二的。” 李素舞弓身答道,“王子想要的,我自然早早备好。” 乌氏小楼起身出了大堂。 这李素舞是个十足的狠角色,对司笑语狠,处处利用也就罢了,为了报仇,连她最爱的儿子也舍得伤害了。 乌氏小楼开始好奇,李素舞耗尽所有,不顾一切想要报的仇,是什么仇。 明日就是他和宁朝来大喜的日子,柳兰不知是激动还是不安,翻来覆去,辗转半夜还是睡不着。他披衣坐起,将屋中烛火点燃,坐在软榻上,目不转睛看着桌上太叔奂拿来的玉瓶。 眼睛好了,他自是不会再用其他药,他只是对太叔奂提醒他不要用药的那句话莫名感激。 他以为他抢了宁朝来,太叔奂会不甘心,会与他说早晚要将宁朝来夺回去之类的话,会想尽办法阻止他与宁朝来成亲。可太叔奂什么都没做,除了看到他腰上玉佩后说祝福话语时刹那的失神,再无其他。 太叔奂,若是宁朝来嫁给太叔奂,柳兰还是甘心的,但若宁朝来嫁的人是乌氏小楼,柳兰不能同意。 柳兰摇摇头,他为何会拿这样的事胡思乱想,宁朝来要嫁的是他,柳兰。 窗外一阵冷风夹杂着寒意而来,桌上烛火火焰跳动不止。柳兰起身关窗,再回过头时,软榻上多了一个人。 柳兰从没见过乌氏小楼穿玄色的衣衫,借着不真实的烛光,他看见乌氏小楼整个人都笼罩在玄色当中,将他放在桌上的玉瓶拿在手里把玩。 “柳公子,恭喜抱得美人归。”乌氏小楼轻笑着晃晃手里的玉瓶。 柳兰拱手一拜,答道,“多谢王子。” “不用谢我。”乌氏小楼起身,巨大的黑影要将柳兰吞噬,他道,“宁朝来在找宁相生,至今没能找到,你说会不会是我给的消息太少?” 乌氏小楼身上的寒传到柳兰脸上,柳兰甚至能感觉到乌氏小楼衣衫上的雪花正一点点凝固。那压迫感逼得他不停的往后退。 宁相生,在乌氏小楼手里? 乌氏小楼扬唇,“好吃好喝将宁相生供养了五年,终于派上用场了,” “不可能。”柳兰故作镇定的迎上乌氏小楼的目光,“匈奴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姨夫若是在你手里,你早就拿出来威胁朝来了,怎会留到现在,来与我说!” “不信?”乌氏小楼将玉瓶放回桌上,哂笑道,“汉人觉得匈奴人是妖魔鬼怪,我们也觉得汉人不可理喻,自己心里已经相信了的事,”嘴上打死也不承认。 乌氏小楼掏出一张绢布,在柳兰眼前打开。 “据说你很喜欢宁相生的字,常年模仿,不会认不出这是宁相生的字迹吧?” 宁相生的字,柳兰模仿那么多年也只是写得七分像,这绢布上的字,确确实实出自宁相生之手。 柳兰伸手去抢夺绢布,乌氏小楼侧身,慢条斯理的将绢布塞回怀中。 宁朝来要的是宁相生,又不是宁相生的字迹,柳兰抢来也没用。 “姨夫在匈奴?”柳兰低声问。 “是在匈奴。”乌氏小楼浅笑,话锋一转,“可他的命,在我手里。” “你不要伤害姨夫。”柳兰抓住乌氏小楼的衣袖,恳求道,“只要姨夫好好活着,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问过了,这药不会让人马上毙命,你现在服下,应该可以活到与宁朝来洞房花烛前,算是成全你了吧。” 柳兰抓住乌氏小楼衣袖的手无力垂下。 “罢了,美人在前,这时候让你放手,太不厚道。”乌氏小楼拿起玉瓶,“我还是留给宁相生吧。” “不要!” 柳兰一把夺过玉瓶,将瓶中药丸吞下。 宁朝来没有表哥,还有那么多人愿意对她好,但阿翁只有一个,宁朝来不能失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我无令人 这月初八,宜婚嫁。 紫竹林里红绢拂动,鞭炮齐鸣,穿着各色衣衫的婢女在漫天雪花中不停的穿梭,聚在宁朝来房门前,个个面含微笑,屈膝道, “恭贺公子大喜,愿公子与柳公子琴瑟和鸣,白首与共,永世为好。” 房中,正在为宁朝来梳理发髻的花蓉撇嘴道, “分明是貌美如花的女公子,偏要称一声公子,紫竹楼的人,没一个是正常的。” 启娘一戳花蓉脑袋,“就你正常,其余人都不正常。” 宁朝来失笑,“屋外又是风又是雪的,快将彩头拿出去,让她们拿了便退下吧。” “我去,我去!” 花蓉往宁朝来发髻上带上钗子步摇,欢欢喜喜的抱着装满珠玉金银的匣子跑了出去。 “来,这都是公子赏的,好彩头。”花蓉开心道。 众人屈膝行礼,再道,“愿公子与柳公子琴瑟和鸣,白首与共,永世为好。” 宁朝来听着这些好话,脸上浮现笑意。 宁朝来对这门亲事,到底是真心的。 启娘笑着对候在一边的婢女道, “快将公子的嫁衣拿来。” 两个婢女上前扶起宁朝来,两个婢女拿过大红的嫁衣,小心伺候宁朝来穿上。 最后一颗盘扣系上时,启娘捧来铜镜。 望着镜子中的自己,宁朝来倍感模糊,已经有五年,五年不曾着过红妆,她都忘了自己女子时候的模样。 明眸皓齿倾城色,配上这大红的嫁衣却像泣血的残阳。 “能衬公子绝色容貌,是这嫁衣之幸。”启娘道。 宁朝来扬手,启娘撤下铜镜,婢女将她放回到轮椅上。 启娘拿来一个桃花花瓣形状的花钿,贴在宁朝来眉间,这花钿让宁朝来的仙气儿瞬间活了。 浓妆还是艳抹,都藏不住宁朝来的天生丽质。 启娘笑意溢出眼角,宁朝来却看着窗外的雪花,莫名失神。 启娘挥手屏退婢女,问宁朝来,“公子是否后悔这门亲事?” 宁朝来摇头,她决定的事,不容后悔,嫁给柳兰,宁相生满意,她也满意,不必后悔。 “那公子因何不开心?”启娘又问。 穿上嫁衣之前,宁朝来不都还开开心心的吗?莫不是因为想着自己坐在轮椅上,一时难受? 宁朝来还是摇头,“乐极生悲,人在快乐时都会有悲伤情绪,我看着这嫁衣,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觉得陌生,一时迷茫罢了。” 宁朝来的迷茫,分不清自己是宁朝来还是紫竹楼楼主,分不清她在梦中还是醒着。 从昨儿夜里开始,就心绪不宁。 “朝来。”门外柳兰叩门。 启娘将大红盖头覆在宁朝来头上,挡住了满头珠钗步摇,也遮住了宁朝来的面容。 房门打开,门外是柳兰的笑脸。 启娘轻声责怪,“虽说你们两人相隔不远,也没要那么多繁文缛节,可那么多年都等了,还急在这一时?” “启娘,让他进来吧。”宁朝来道。 启娘无奈的错开身子,等柳兰进屋,便合上房门出去。 新房内,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 柳兰往房中走了一圈,仔细将每件东西放置的方位记在心里,这是他成亲时房中的摆设,不能忘。 “可是看够了?”宁朝来笑问。 看不够,只有这一天不到的时间,自是看不够的。 柳兰俯身将宁朝来打横抱抱起,抱到床上坐定。 他挨着宁朝来坐下,与宁朝来十指紧扣。 “手怎么这样凉?”宁朝来说话间要掀开盖头,柳兰忙伸手拦下。 “阿来,”柳兰轻唤宁朝来名字,“我用大半生才等来这一天,欣喜若狂,情不自已,你安安静静陪我坐一会儿,什么都不要说,只听我讲可好?” 盖头下的人轻轻点头。 柳兰道,“阿翁曾说,你身边的人都是人中龙凤,而我不过是个商户之子,你看惯了他们,不会瞧上我的。第一次见你,是在我家院中” 柳兰用最轻松的口吻说着曾经的事,宁朝来被她说的话逗笑,大红盖头抖动不止。 大红盖头隔开了两人,宁朝来不知道,柳兰笑着向她提起往事时,早已泪眼婆娑。 他知道自己配不上宁朝来,所以愿意为宁朝来做一切事情,哪怕是命,也不在乎。 柳兰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斟酌了再斟酌,考虑了再考虑,他想在这短短的几个时辰里说完所有他与宁朝来的美好。 所有的记忆都交织成画面,涌现在脑海,他说完这个画面,继续下一个画面。 眉目带笑,眼神氤氲。 可时间总也不够。 他腹中千万事,不过说千万分之一,暮色便来了,胸腔中的疼痛感一次更甚一次。 启娘叩门,道,“公子,吉时快到了。” 柳兰擦掉被风吹干的泪痕,附在宁朝来耳边道, “我此刻便要拜堂。” 宁朝来吩咐启娘进来。 红烛点燃,屋中一片朦胧,柳兰伸手掀开宁朝来的盖头。 玉雕一样的脸庞,星辰一样的眸子,良辰美景,美人如斯。 宁朝来眼中,柳兰眸子清澈,一身喜袍好不春风得意。 柳兰起身,笑着将宁朝来抱起,走到房屋中间,再轻轻将人放下,宁朝来是柳兰心中的珍宝,拿起或放下,都格外小心。 两人面对面站着,柳兰稳稳将宁朝来扶住,看着宁朝来的眼睛,笑着道, “我们拜天地。” “吉时还没到。”启娘无奈的叹口气,道,“罢了,都随你们吧。” 进来两个婢女,一左一右将宁朝来扶住。 启娘高声喊,“一拜天地!” 两人面朝屋外弓身行礼,二拜高堂时依然。 “夫妻对拜。” 面前的人,是她的夫君,眉目俊朗,含情脉脉。 面前的人,是她的细君,眉眼如画,巧笑倩兮。 宁朝来与柳兰相视一笑,弓身对拜。 起身时,柳兰口中喷洒出来的鲜血没入宁朝来的嫁衣,身子踉跄不定。 礼成二字卡在启娘喉咙中出不来,婢女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住,宁朝来浑身僵硬,费力推开一个婢女,咆哮道, “快去将木神医请过来。” 宁朝来用全力支撑站起的腿一下子瘫软,怔愣的婢女扶不住,若非启娘眼疾手快将人抱回轮椅,只怕已经摔倒在地。 柳兰擦去嘴角的鲜血,半跪在宁朝来面前,双手捧起宁朝来的脸。 他连眼睛都不敢眨,怕一眨眼睛,便没办法将宁朝来的模样刻入心底。 “柳公子。”启娘喃喃,抹了一把热泪。 柳兰看着面色苍白的宁朝来,忍不住痛哭流涕,哭着哭着,又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爰有寒泉 宁朝来双手揪住柳兰的衣襟,厉声问, “我嫁给你,你不开心是不是?” 不是,当然不是!柳兰哭着摇头,胸腔里的疼痛更为剧烈。喉咙中鲜血上涌,喷薄而出,染红宁朝来的双手。 启娘蹲身扶住柳兰。 “木神医,人呢!”宁朝来大吼,眉间张惶,害怕木神医来迟,救不得柳兰。 若是治了柳兰的眼睛,却要了他的命,眼睛治好有何用? “阿来,”柳兰攥紧宁朝来的手,哽咽道,“朝来,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你不要动怒,拜过天地之后,该喝合卺酒了。” 柳兰的脸色越来越白,是与唇边鲜红截然相反的面如死灰,就连手上的温度也渐渐消失。 宁朝来反握住柳兰的手,想将她手上的温度传过去,可她的手,同样没有一丝温度。 她不断揉搓着柳兰的手,笑着道, “表哥,我们会长长久久,不在乎这片刻时光,待木神医来了,你便能好了。” 柳兰轻轻摇头,悲伤逆流成河。 “再等等,等木神医过来。”宁朝来将脸贴到柳兰鬓边,笑着说。 “我不愿多等。”柳兰轻声道。 油尽灯枯,长埋黄土下,他要等过往后的岁岁年年,太过漫长,此时,多一刻都等不了。 一阵暖流浸湿肩膀,浓浓的血腥味的窜入鼻尖,宁朝来点头道, “好,不等,不等了,都听你的。” 启娘倒来两杯酒,各递给宁朝来与柳兰。 柳兰身子瑟瑟发抖,双手发紫,手上端着的酒洒出大半。 他笑着,缓慢伸出手,与宁朝来双臂缠绕,心满意足饮下一口酒。 “朝来,我是喜欢你的,什么都不想要,只求能和你欢欢喜喜的度过一生。” 柳兰手中的杯子落地,双手攥紧宁朝来的胳膊,双眼瞪大,眼珠似要落出眼眶。 宁朝来用力捏住柳兰的手,温柔道,“柳兰,多谢你的喜欢,我想,宁朝来也是喜欢你的。” 柳兰动情一笑,薄唇抖动。 “木神医来了,木神医来了。” 奴婢喊叫着将木神医带进屋中。 木神医方跨进屋中,看着柳兰的面色,顿步不前。 “你快过来啊。”启娘冲木神医大喊,若是能救呢?试一试又如何了? 木神医不动,他何时来都是枉然。 “夫君。”柔声唤道。 柳兰涣散的眼神闪现一片光亮,他奢求的,就是这两个字。 宁朝来俯身,在柳兰唇上轻轻一啄,柳兰欢喜之际,她用力将柳兰推到启娘怀中,猛地将酒杯砸到地上,一时间,碎片四溅。 “一个个都争先恐后的离我而去,今日我便给你自由,你走,你们都走,全都走吧,就留我一个人浑浑噩噩,在这污浊人世里摸爬滚打。” 宁朝来手指一一指过屋中每个人,双目猩红,雷雨般沉重的怒意。 她指着柳兰,泪度眼眶,骂道,“你今日离去,后悔也于事无补,你走吧,去你想去的地方,再也见不到我的地方。” 宁朝来身子僵硬。她扬起下巴,只为将眼泪逼回,高傲的划着轮椅出去,只为眼泪不在柳兰面前落下。 柳兰伸手,只抓住宁朝来的一片衣角,一瞬间的冰凉,伊人走远,只余背影。 柳兰轻笑,断断续续唱道, “你们瞧这便是,这便是我那无理的美娇娘,竟是撇下为夫自个儿去了。” 柳兰笑着闭上眼睛,软软倒在启娘怀里。 他本想告诉宁朝来,平日的她如腊梅一样素雅,嫁衣衬托下的她却显尽桃花妖冶妩媚。 他本想告诉宁朝来,宁相生在匈奴,却只顾着离别,没有多一分时间让他开口。 他本想告诉宁朝来,若有来生,若来生有柳兰,他不要再有宁朝来,他愿受尽一切苦楚与酷刑,换得成为宁朝来心口上的那颗朱砂。 “柳公子,柳公子!” 启娘用力摇晃怀里没了呼吸的柳兰,她的一声惊叫过后,呼喊此起彼伏。 宁朝来在房门口,遇到捧着一只纸鸢过来的柳芽儿,看清屋中屋中景象,柳芽儿手中的纸鸢落地。 “公子!” 柳芽儿扑过去,将启娘怀里的柳兰抱到自己怀里,哭得撕心裂肺。 宁朝来双手紧握,终是忍不住回头,却见柳兰口中不断溢出鲜血,落在红袍上,渲染一世悲凉。 柳兰神色自若,嘴角上扬,他喜欢她,从来就不会后悔,只可惜,可惜了 “是你撇下的我,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你不要的,表哥,是你不要的。” 或是那抹红色的身影太过灼眼,宁朝来喘息不过,一口鲜血喷在嫁衣上。 她抬袖擦掉唇上鲜血,仿佛没事人一样向前,轮椅碾过地上的纸鸢,发出骨头断裂的咔嚓声。 柳兰亲自挂上的红色灯笼将院子照得宛如白昼。 宁朝来看着飘扬的无暇雪花缠绵着落下,忽而伸手扯掉满头的发饰,任凭三千青丝垂落肩头。 竹林里沙沙响声不绝于耳,红绢随风飘动,无声低泣。 两行清泪蜿蜒向下,湿了妆容,宁朝来伸手褪下嫁衣,随手扔开,看嫁衣在风中铺展开,烈焰一样灼烧,嘲笑她的无用。 宁朝来身子用力往前倾,如愿的摔倒在雪地里。 启娘匆匆赶上前,宁朝来却道, “退下,不要过来,谁都不要过来。” 宁朝来面朝被绢布映红的半边天,两手扣进雪地。 就不该贪念,她这样的人,本就不该贪念。 红色灯笼在风中摇晃,将人影拉长。 徐府中人来人往,同是成亲,徐府比紫竹楼热闹得多,觥筹交错,语笑连连,西域都护丞与匈奴郡主喜结良缘,多好的一段姻缘。 吉时方过,徐少桥送送司笑语回新房。 徐少桥红袍在身,眉清目朗,只是眉宇间有难言的倦色。 他看着床榻上坐着的纤弱女子,拿起桌上的玉如意掀了盖头。 盖头下的女子嫣然一笑,唇红齿白。 他看的是宁朝来的面容,模糊又清晰,迷迷离离,朦朦胧胧,徐少桥眼里浮起惊艳。 “夫君。”司笑语轻唤。 陌生的声音打乱徐少桥的思绪,他面前的不是宁朝来。 徐少桥扔开玉如意,慌忙退步往屋外走。 “夫君要去何处?” 司笑语羞涩的垂眸,两手绞弄嫁衣一角。 “我还有事,女公子累了一天,早点歇了吧。” 徐少桥拱手一拜,一刻不愿多待。 司笑语黯然抬头,她还以为,他方才眼里的那一抹惊艳是因为她,原来,他眼里看到的,根本不是她。 徐少桥经过长廊,看到太叔奂与乌氏小楼站在廊下,远离院中喧嚣。 太叔奂想,这个时辰,紫竹楼的天地也已经拜过。 乌氏小楼想,这个时候,柳兰应该殒命了。 徐少桥正朝两人走近,却见小令与贺赖从长廊那头赶来。 小令道,“大人,柳公子没了。” 贺赖道,“王子,柳兰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在浚之下 同日的婚宴,结果似乎都不如人意,徐府的黯然神伤,紫竹楼的出人意料。 便是躲在梦与季节的深处,听花与黑夜,唱尽梦魇,唱尽繁华,唱断所有记忆的来路,若沿途都是绝望与痛楚,总有一天,不会再记得前尘往事。 “公子,你快点醒过来。” 迷迷糊糊间总感觉有人在身边啜泣,声音传入耳中,带着冷意。 宁朝来睁开眼,床榻前跪满紫竹林的人。 “公子,你终于醒了。” 见宁朝来醒了,跪在众人之首的花蓉哭得更厉害了。 宁朝来想要起身,奈何身子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只能轻轻摆手,示意都退下。 泠令抱拳道,“公子,我等皆是亡命天涯的人,承蒙公子庇护,才过上了衣食无忧的日子,公子若有事,我等前路堪忧,所以,望公子保重身体。” 其余人跟着抱拳,激昂道,“望公子保重身体!” 抬眼望去,都是穿着黑衣的杀手。 一个个抱拳行礼,俯首磕头,宁朝来心下感激却又带着几分苦涩。 身为紫竹楼的暗者,要么杀人无数,在生死之间徘徊不定,要么躲在暗无天日的紫竹楼生活,哪里有他们口中的那般惬意。 “承蒙诸位信任,让我肩负重任,你们将命交给我,我如何敢轻易仙去,你们莫要担心,都退下吧,我会保重身子。” 宁朝来原本沙哑的声音在精神不振之时更显得暗哑,众人应声退下。 花蓉还跪在地上抽噎,宁朝来再次摆手。 启娘对花蓉道,“下去吧。” 花蓉神色具恭的退下。 宁朝来不经意往房中一看,猛地发觉这是新房,屋中一片红色,每一处红都像极了柳兰的鲜血,喉中不由发紧,一口热血呕在大红的缎被上。 “公子!” 启娘低呼一声,急忙上前用绸绢替宁朝来擦拭。 宁朝来摆手, “无碍的,启娘也不必让旁人知晓,此刻怕是四更了,启娘也回去休息吧。平日乏了,想安静的睡一下,都是奢侈,今日倒是有闲暇好好休息了。” 宁朝来似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双眼微闭,半边脸贴在枕头上,藏住了情绪。 宁朝来吐血两次,身体堪忧,启娘怎敢离开一步。 宁朝来有多在意柳兰,启娘都看在了眼里。 柳兰一死,宁朝来毕生都要自责遗憾,惶惶不可终日。 启娘轻摇宁朝来的肩膀,道, “公子,柳芽儿说是要将柳公子带回江南,公子觉得要如何安置?” 启娘每说一个字,都谨慎的观察着宁朝来的表情,怕刺痛宁朝来。 柳兰的事她不敢妄自做主,只能拿来询问宁朝来。 至于太叔奂几人在楼外候着一事,启娘提都不敢提。 谁也没想过,本是高高兴兴的嫁娶,柳兰会在这个时候走。 “回江南,要回江南。”宁朝来盯着被褥上的鸳鸯看了许久,怅然若失道,“回去吧,江南才是他的家柳府的事我还未还清,他又走了,此生欠他的,欠柳府的,多得还不清了。我若多个心眼,不至于这样都是我的错,柳府的人天上有灵,也是不愿意他留在紫竹楼的。” 启娘抹泪,跪下道,“此事要怪也只能怪我,若不是我劝说,公子不会与柳公子成亲,事情也不会这样。” 宁朝来挣扎着起身,“他要走了山一程水一程,不管前头有多少程,我只能在紫竹楼送他最后一程。” 见宁朝来只穿了中衣,启娘匆忙拿过大氅给宁朝来披上,将人抱到轮椅上坐着,推往柳兰的房间。 柳兰的房里只点了一盏青灯,落寞孤寂。 待行到床前,宁朝来吩咐启娘拿剪刀过来。 剪刀拿至,宁朝来剪下柳兰的一缕黑发,又剪下自己一缕黑发,绾成同心结,放入香囊。 她握着柳兰的一只手,泪眼朦胧的笑着说, “欠你的我不会还,你与我,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谁也怪不了谁,此生只是缘分尽了。柳兰,表哥,只愿你记得我容颜,来世千万不要再与我有牵绊。你也知道,我坐在轮椅上,事事不便,我无法送你了。表哥,柳芽儿来接你,你随他去吧。” 无论宁朝来说什么,床榻上的柳兰始终面带微笑,双眸紧闭,一如既往的平静。若非喜袍上的那滩深红,谁会软榻上躺着的人死了。 “公子,柳芽儿来了。”启娘提醒。 宁朝来回头,柳芽儿站在她背后,双眼红肿得只剩一条黑线。 宁朝来松开手,将轮椅退到一边。 “公子,奴才接你回去了。” 柳芽儿跪在软榻边磕了三个响头,每磕一个头,便说一句接柳兰回去的话。 宁朝来安静的看着软榻上的柳兰被柳芽儿抱起,头也不回的出去。鼻子一酸,眼眶里的泪水滚滚而来。 若柳兰还活着,怎会舍得头也不回的离开? 柳兰死了,真的死了。 “启娘”宁朝来哽咽道,“你随柳芽儿一道出去吧,看看有什么能做的,不要亏待了。” 启娘点头,循着柳芽儿的背影而去。 屋外风雪大作,屋中空空荡荡,榻上空无一人。 宁朝来手中的剪刀落地,身子止不住的颤抖,都走了,每一个亲近她,靠近她的人,都走了。 “山上积雪有几尺深,小心别磕了绊了,山下准备好了马车。” 启娘一面对泠令说一面用手拭泪。 柳芽儿将柳兰放入轿中的软榻后,向启娘微微躬身,拜道, “紫竹楼有心了,谢谢启娘,启娘回去,让朝来小姐保重身子。” 轿子用了喜轿,让紫竹楼近一半的人护送柳兰回江南,浩浩荡荡,一路向前,是有心了。 柳芽儿钻进轿中,八个黑衣人抬起轿子。 轿子一路往山下去,后面跟着许多黑衣人。 轿子与人很快隐入林中,再看不见。 启娘转身,对紫竹楼大门下站着的几人道, “更深露重,诸位回去的时候注意身子。” 徐少桥一个箭步挡在启娘面前,抓着启娘的手问, “朝来怎么样了?她还好吗?不管怎么样,你让我见她一面好不好,确定她还好我就离开。” 看徐少桥眉宇间难掩的关切和爱慕,再看他身上大红的喜袍,启娘忍不住叹息。 道,“大人关心,我替公子在此谢过。可今日是你与司女公子成亲的大好日子,再大的事也比不过家里的娇妻,在楼外站了几个时辰,大人还是请回吧。” 徐少桥身子猛地一震,启娘说的是成亲,成亲之日? 他都忘了,从今日起,他再不是无拘无束,孑然一身的人了。 他再来交付真心般的给予关怀,不堪了自己,也不堪了宁朝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有子七人 乌氏小楼也道,“妹夫与朝来的情谊我明白,但启娘说得不错,不管如何,语儿都是你八抬大轿娶回府里的,她的终生我交到了你的手里,今日是你们大喜的日子,你怎么能让她独守空房。” 乌氏小楼的话再次提醒了徐少桥,司笑语的夫君,这就是他现在的身份。 徐少桥脸色惨白,拍拍太叔奂的手臂后,转过身,沿着小路下山。 启娘对太叔奂与乌氏小楼说道,“将军与王子前来探望,紫竹楼本不该拒绝,可楼中才出了这样的事,公子不想见任何人,两位还是回去吧,要是” 柳兰走了,宁朝来的道别也该完了,太叔奂不管进去会是什么结果,就算宁朝来以刀剑相迎他也要进去。 雪花从头顶落下,钻进衣间,不等启娘将话说完,太叔奂便飞身进了紫竹楼。 原本藏在暗处的杀手都现身。 启娘摆手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启娘知道,太叔奂决心想进去紫竹林,谁也拦不住,而且,宁朝来伤心欲绝,有个熟识的人陪在身边总好过一个人落泪好。 乌氏小楼盯着太叔奂隐入竹楼方向的背影,兀自沉思。 不仅仅是宁朝来,就连启娘,对太叔奂的态度与对他的态度都是不一样的。 启娘对乌氏小楼道,“王子请回,启娘不送。” 他今日来也没打算进去。 乌氏小楼只问,“宁朝来如何?” 宁朝来不喜欢柳兰,柳兰死了,宁朝来也不会多难过吧? “谢王子关心。” 启娘不回答乌氏小楼问题,拱手一拜后进了大门,让人将大门关上。 紫竹楼的一扇大门隔绝楼中一切。 乌氏小楼哂然,让太叔奂进去又如何,一时的温柔体贴起不了多大作用,改变不了两人反目的结果。 柳兰这笔账,一定要算到太叔奂头上。 太叔奂,乌氏小楼不得不承认,他对这人的确三分惧意,不为他的能耐,而是骨子里天生的那股寒意。 不狠则已,狠起来,多会像李素舞一样六亲不认。 院子早被雪花覆盖。 宁朝来扔到一边的嫁衣上覆了薄薄一层雪,小真蹲在嫁衣旁边凄声叫着。 太叔奂捡起嫁衣,掸尽上方的雪后递给启娘,道, “他们应该还没有走远,将这嫁衣拿去同葬了吧,也算了柳兰一场夙愿。” 启娘接过,道,“太叔将军,柳公子在公子心中的分量是不一样的,柳公子这一走,公子不会善罢甘休。” “柳兰的死,是与我有关吗?”太叔奂问。 若真的是因为玉瓶中的药,那与皇帝也脱不了干系。 “具体原因,还不知道。”启娘看了一眼柳兰的房间,道,“公子在里面待了有一会儿了,太叔将军进去吧。” 太叔奂迈步进去屋中,一眼看到半跪着伏在床边的宁朝来,轮椅倒在一边。 地上是一件玄色的大氅,大氅边,是一把染了鲜血的剪刀。 启娘说柳兰在宁朝来心中的分量不一样,柳兰死了,宁朝来会不会轻生? 太叔奂被自己脑海中的念头吓住,他上前捉住宁朝来的双肩,一面喊, “宁朝来!” 宁朝来软软倒在太叔奂怀里,嘴角的鲜血未干,雪白的中衣上多了一抹鲜红。 太叔奂六神无主,拥着宁朝来大叫木神医,整个紫竹楼又乱成一团。 屋中的烛火明了又灭,灭了又明,太叔奂坐到床边,痴痴望着床上形销骨立的宁朝来。他没想到宁朝来这样瘦弱,这样轻,他抱着她时,她的骨头都会硌着他的手。 他怕,怕宁朝来会香消玉殒。 他托起宁朝来头上的一缕白发,怔怔无语。 宁朝来是真的爱上了柳兰吧?要不是锥心的痛,她不会一夜之间多了这么多白发。 宁朝来才十八岁,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婢女们还说,宁朝来不是第一次吐血了。 木神医为宁朝来把过脉,道, “将军,女公子与前两次吐血原因是一样的,只是气急攻心,悲伤过度,只要好好调养,并没有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太叔奂冷眼看着木神医,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支支吾吾的。 木神医接着道,“女公子体内有轻微的毒,虽不危及生命,到底不是好东西。不仅这样,据我把脉来看,女公子的双腿没有受过伤,只是因为多年没有行走过,才会无法行走,只要” 太叔奂瞪大眼睛,担心之余又觉得惊喜,等不及木神医继续说,就急急打断, “她的双腿没有受过伤,是否表明只要她愿意,还是可以行走的?” 木神医面露难色,俯首道, “不说话的时间长了,那人不是哑巴也会变成哑巴,女公子的情形虽不至于那样,可也需要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真正为难的是,女公子可能并不愿意站起来,否则,今日也不会坐在轮椅上。” 分明好好的,却要坐在轮椅上,只能是宁朝来自己不愿意行走。那宁朝来为什么不愿意行走? 太叔奂问,“你说的毒是不是无她不行走有关?” “女公子体内的毒是改变声音的毒,与女公子不愿行走,该是没有多大关系。”木神医确凿道。 “宁朝来这里我想办法。你查明改变声音的原因之后,立即配药,先将她的嗓子治好。” 太叔奂微微颔首以后又抿起薄唇,目光再次落到宁朝来苍白的脸上,五年不见,她变了,他愈发看不懂她了。 这些年,她经历了什么? “女公子慧质兰心,不知为何要丢了一副好嗓子。” 木神医直摇头,这世间都说圣心难测,他以为太叔奂是个例外,如今还要加上个宁朝来。 木神医不懂,太叔奂却懂。 宁朝来毁了嗓子,无非是不想再歌,不愿再歌,无非是想与过往有个了断。 想着她当初百花宴上吟咏的那首上邪,太叔奂脸上多出一抹沉痛。 他对木神医道,“你收拾一下,随我回去将军府。” 太叔奂一面对木神医说话,一面抱起宁朝来。 “将军,这紫竹楼” 木神医话没说完,太叔奂已经转过身,一柄长剑横在太叔奂脖子上。 花蓉语气不善的说道, “公子身体抱恙,将军好意关心,花蓉欢迎,可这里是紫竹林,不是将军的府邸,将军想带走公子,未免太异想天开。紫竹林的人,不管男女老少,哪怕拼了这条命也会护公子安危,还请将军将人放下。” 太叔奂冷冷扫视花蓉一眼,她的三脚猫功夫连花拳绣腿都算不上,而她身后的一众人,的确有武艺出众的人,可那又如何,他太叔奂想带走宁朝来,不管杀多少人,流多少血,就是要带走宁朝来。 这些人忠心于宁朝来,一心护宁朝来,若不逼他,他不会动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母氏劳苦 太叔奂将自己的外衫与大氅都披到宁朝来身上了,却还是感觉到宁朝来在发抖,不由将怀里的人再搂紧几分。 他冷冷扫视人群一眼,道,“紫竹林不是将军府,这无可厚非,可我也不希望它成为战场。试问,这里冰天雪地,你们要她如何调养身子?” “天气冷,紫竹楼不是没有火炉,再冷,公子这五年也是在紫竹楼度过的。”有人道。 “好。”太叔奂点头,看着说话的那人,“养病一事先不说。你且说,她几次吐血昏迷因为什么。” 那人不答话,其余人也保持沉默,但手中的刀剑紧握,随时能与太叔奂拼命。 太叔奂冷冷看着花蓉,说道, “有个词叫做触景生情,我不想她为柳兰的死时时折磨自己。你是她的贴身婢女,你若愿意,可以跟着我去将军府,若不愿意,留在紫竹楼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 太叔奂说完,不顾花蓉没收回的利刃,跨步往外走去,脖子上被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众人转而面向太叔奂的背影,刀剑欲出鞘。 花蓉对众人道,“公子昏迷不醒,启娘与左堂主都不在楼中,紫竹楼现在也没个掌事的人。我去将军府照顾公子,顺便盯着太叔奂,你们就留在楼中等启娘回来,凡事不要轻举妄动。” 花蓉是宁朝来的贴身婢女,来紫竹楼的一年颇受宁朝来喜欢,她说的话,有一定作用。 再说,紫竹楼一半的人都送柳兰回江南去了,这个时候要是和将军府硬碰硬,紫竹楼讨不了好。 一半的人都默认了花蓉的提议,决定先按兵不动,等启娘回来再说。 还有一半的人则是执意要将宁朝来从太叔奂手里夺回来。朝廷与紫竹楼面不和心更不和,宁朝来是紫竹楼执掌生杀予夺的楼主,太叔奂是朝廷委以重任的大将军,谁知道太叔奂会对宁朝来做什么。 花蓉道,“太叔奂与公子乃是竹马之交,自幼便在同一个学堂读书,感情深厚,太叔奂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你们不用担心他亏待公子。” 这样一说,众人都放下了戒心。 太叔奂的品行,众所周知。 紫竹楼的人安抚住了,花蓉扔下剑,急忙往外面赶去。 太叔奂走得快,等花蓉追出去,早没了身影。 古宅里寒风呼啸,竹林中竹子晃动,不远处狼群哀嚎,院中红灯惨烈。 花蓉蓦地害怕了,从未这样恐惧过,她似乎感觉到柳兰的鬼魂站在她身后,她甚至听到了浅浅的呼吸声。 “走,走开!” 花蓉转身,不管面前有没有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木神医一把抓住花蓉的手腕。 “是,是你。”花蓉悻悻的收回手。 “不是我还能是鬼。”木神医随口反驳。 看着花蓉满头的大汗,木神医朝花蓉凑近几分,嘿嘿道, “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柳兰是死了,可他那么善良,不会吓唬你的。” 花蓉点头。 “走吧走吧,再晚一会儿,将军府就得鸡飞狗跳了。” 木神医摇着头往前走。 走出几步见花蓉没反应,又走回去,将花蓉拽着往前走。 心想花蓉是被柳兰的死状吓傻了。 漫天的鲜血,的确够瘆人的。 半睡半醒之间,听见窗外的风扑打在窗上,反反复复,无休无止。 宁朝来睁开眼睛,一眼望见桌上的瓶中插着几朵桃花,妖冶招摇。 困意上涌,正要闭上眼睛再睡,恍惚感觉有人推门进来。 是提着火炉的海棠与芍药,见宁朝来醒了,行了礼,高兴道, “女公子醒了就好,奴婢们来伺候女公子更衣。” 宁朝来觉着两个婢女有几分熟悉,还以为是在紫竹楼。 闭上眼睛道,“让启娘进来。” 芍药看了一眼海棠,摇头道,“女公子说的启娘是谁,并没有一个叫启娘的与女公子一起来。” 想着宁朝来是不是睡糊涂了,海棠就着芍药的花说下去, “昨夜来的,只有花蓉姐姐,女公子要找的该是她吧?女公子不要急,花蓉姐姐去药房端药,马上就回来了。” 宁朝来环顾四周,察觉她在将军府,身处太叔奂的房间,愤怒的掀开被褥。 被褥甫一掀开,身子一凉,闷闷的咳嗽了两声。 芍药与海棠忙上前将被褥盖回到宁朝来身上。 “女公子当心身子,昨夜便是冻着身子才染的风寒。”海棠道。 芍药道,“女公子还是先让奴婢服侍您将衣裳穿上吧。” 宁朝来瞥了一眼青色的女装,摇头,“劳烦为我准备一套玄色的男子衣衫。” 太叔奂出去早朝前说了,宁朝来说什么,只要不是要出将军府,一切都照办。 宁朝来要男子衣衫,她们找来就是。 只是芍药与海棠都有同样的感觉,宁朝来对她们冷冰冰的,不似从前说说笑笑好相处了。 芍药很快找来一套玄色的衣衫。 两人麻溜的给宁朝来穿上,只是奇怪宁朝来为何坐在床上动也不动。 宁朝来道,“将我的轮椅推进来。” 宁朝来是太叔奂抱着回的将军府,不曾将轮椅带来。 芍药与海棠连宁朝来是瘫子都不知道,更不解宁朝来拿轮椅做什么。 海棠挠挠头,嗫嚅道, “将军今儿一早就出门了,也没说什么轮椅,不如等将军回来了,奴婢再问问。” 太叔奂将她带来将军府,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若是等太叔奂回来,想走便没那么容易了。 宁朝来垂眸,让人去叫花蓉过来。 不一会儿,花蓉端着药碗进来,见宁朝来坐在床上,笑着道,“公子,你醒了?” 宁朝来皱眉道,“启娘没来过吗?” “公子先将药喝了吧。”花蓉端着药往床边走。 宁朝来冷笑一声,道,“蓉儿的胆子越来越大,我问问题也敢不答,眼里怕是早就没有我这个公子了吧?” 花蓉连忙跪下,“公子恕罪,花蓉对公子绝无二心,只是担心公子身体,不想公子为琐事伤神。” 芍药与海棠不明所以的站在一边,面面相觑。 花蓉称宁朝来为公子,而不是女公子? 宁朝来审视着花蓉的眼睛,许久才道, “起来吧,去准备马车。” 花蓉不愿宁朝来回去紫竹楼,所以宁朝来让她起身如备马车,她宁可不起。 “公子,木神医回了将军府,有他在,公子的风寒才能快点好。”花蓉垂首,不敢正视宁朝来的眼睛。 芍药道,“女公子,还请您再等上一等,将军要不了多久便下早朝了。” 宁朝来厉声呵斥,“闭嘴!” 正因为太叔奂快要回来了她才急着要走! “奴婢多嘴,请女公子息怒。” 长安城的人都知道宁朝来素来温婉,是以芍药才会被宁朝来这声斥责吓得缩了一下脖子,当即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还是海棠拽了一把她的袖子,她才惶恐的跪下求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睍睆黄鸟 “花蓉,我让你去备马车。” 宁朝来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意,看向花蓉的眼睛布满血丝。 她讨厌这样无能为力的感觉,如今想走出将军府一步都做不到,比五年前看着相府一点点殆尽更让她恼怒与无助。 看出宁朝来不悦,海棠小心接过花蓉手里的汤药,也不敢端去宁朝来面前,只好放到桌上。 花蓉伏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说道, “公子,太叔将军过会儿便回来了,公子等将军回来,当面告辞以后再走吧。” 花蓉语态卑微,但带着坚决。 启娘说得对,花蓉再像杜鹃,终归也不是杜鹃。 “起来吧,过来扶我。”宁朝来放柔了声音,但眼中锐利不减。 花蓉起身,走过去将宁朝来扶了坐到床边。 宁朝来看一眼地上还跪着的芍药,道, “你也起来。你们准备的衣衫不合我意,去找一把剪刀过来。” “是。” 芍药站起,怯生生的站在门边,海棠则是取来剪刀,递到宁朝来手里。 “你家大人何时才会回来?” 宁朝来拿着剪刀在袖子处比划,眼睛不看别处。 芍药与海棠都害怕宁朝来,怕自己说错话惹宁朝来不高兴,便是深深埋着头,一个字也不敢说。 花蓉跪下伺候宁朝来穿鞋,目光躲躲闪闪,落在鞋面上。 鞋子穿好,宁朝来一把拽过花蓉的衣襟,将人拉了坐到她身边。 剪刀口抵在花蓉脖颈上。 芍药与海棠双手捂住嘴,避免自己惊叫出声。 宁朝来看着张惶的两人,笑道, “紫竹楼的家事,我是不想在将军府处置。你们若是不敢放我走,就在府门口候着太叔奂,等着他下朝,将人带来来见我。” “是是。” 只要宁朝来不为难她们,愿意等太叔奂回来就好。 海棠率先反应过来,一把将还没回过神的芍药拖出屋子。 “花蓉。”宁朝来手里的剪刀在花蓉脖子上来回划动,也不真的划,只是让花蓉感受到剪刀的冰凉锋利。 宁朝来懂得,死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在死前对恐惧。 “公子,”花蓉颤抖着声音道,“太叔将军早让人候在将军府门口,即便我备了车马,公子也走不了。” 花蓉脖子僵硬着不敢动弹,怕宁朝来一不小心要了她的命,说话的声音放得极小,怕惊扰了脖颈上的剪刀。 “蓉儿,初七那天,你站在表哥窗前,听了什么?”宁朝来凑到花蓉耳边,低低的问。 温柔的气息落在耳朵上,灼热得不舒服。 花蓉绷紧身子,带着哭腔的回答道,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是碰巧经过柳公子窗前,听到太叔将军对柳公子说什么陛下恩赐的药,我真的不知道柳公子服了那药便中毒身亡了。” “蓉儿好本事,只看一眼表哥的模样便知是服用了那有毒的药。” 宁朝来哂笑,花蓉真是个傻孩子,死到临头了还这样笨拙的为自己辩白。 “不不不,”花蓉察觉失言,心下一沉,连连摇头,口齿不清的说,“公子,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猜测柳公子服用了药,我不知道柳公子是中毒了。” “你不用说其他的,只要告诉我穆紫在哪儿。”剪刀口没入花蓉脖颈一分。 一滴鲜血顺着脖颈往下流,所到之处,像锋刃一样割着皮肤。 花蓉再装不了淡定,哭着道,“公子,我不知道,不知道穆紫是谁,公子饶命,蓉儿以后再也不敢不听公子的话了。” 宁朝来问,“蓉儿家中可还有人?” 花蓉摇头,“一年前,家中遭遇变故,阿翁阿母相继去世,家中无人。” “撒谎!”宁朝来说话的同时,剪刀口再深入一分。 初见花蓉时,花蓉口口声声说家中遭了变故,哭得梨花带雨,因她与杜鹃相像,宁朝来起了恻隐之心,把她留在了紫竹楼。加上花蓉行事坦率,年纪小,宁朝来没有多心。 若不是初七那天看见花蓉鬼鬼祟祟站在柳兰窗下,让她起疑,她也不会让启娘去查探。 启娘一查,便查到了花蓉所说的都是假话! 宁朝来想等到亲事过后再处理,没想到,这一等,却等来了柳兰的死。 “公子,”花蓉自知暴露,声泪俱下,“我从未做过其他对不起公子的事,这一年,公子对蓉儿好,蓉儿心里感激,也是真心实意服侍公子的。” 宁朝来眉眼冷峻。真心,对她真心的人都被人害死了!花蓉只做过这一件事,但这一件事足够让她自掘坟墓。 “穆紫在哪里?”宁朝来复问。 花蓉泪流满面,却是摇头不语。 屋外传来脚步声,听芍药道,“大人,女公子就在房中。” 接着,身着朝服,风尘仆仆太叔奂的进了屋中。 宁朝来看着高大的身影,笑道,“太叔将军,道不同不相为谋,紫竹楼目前与朝廷没有关系。我要处理家务事,怕是不好叨扰将军府。” 太叔奂盯着宁朝来手里的剪刀,回道, “待你身子养好,我自会送你回紫竹楼,身子未好之前,有什么家务事,都在将军府处理。” “从前我一直以为太叔将军是个光明磊落的正人君子,今日才明白是自己有眼无珠,看走了眼,一个木神医,一个花蓉,在江南相识,为太叔将军的命是从,太叔将军,你说,我是不是看错了?” “你在怀疑我?”太叔奂无声笑着。 “不是怀疑,我很确定。”宁朝来将剪刀移到花蓉喉咙处,笑着对太叔奂说,”既然太叔将军要我在将军府处理家务事,我便不客气了。” 宁朝来目不转睛看着太叔奂,太叔奂夜目不转睛看着宁朝来将手上的剪刀狠狠往花蓉脖颈上一划,鲜血飞溅到她脸上,她却不曾眨一眨眼睛。 “啊!” 芍药与海棠捂住眼睛,尖叫连连,从指缝中看到花蓉的身子倒在地上,身子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却是死不瞑目。 太叔奂让小令进来将花蓉的尸身拿出去。 小令拖着花蓉尸首,不经意撞上宁朝来含笑的目光,看到宁朝来眼里的嗜血,微微侧首。 “将剪刀给我。”太叔奂走近宁朝来,伸出手。 “太叔将军害怕的,”宁朝来笑着将剪刀口抵在自己的脖颈上,待剪刀上的血迹转移到脖子上,她问,“是这样?” 太叔奂眼神冷冽起来,双手握拳,随时都可能扑过去夺下剪刀。 “不如,太叔将军也来这里坐坐?”宁朝来拍拍方才花蓉坐过的地方。 芍药无海棠都道,“大人,不可。” 宁朝来就是一个疯子,当着他们的年便杀了花蓉,要是太叔奂坐过去,她再将太叔奂伤了可怎么好? 太叔奂想也不想便走到宁朝来所指的地方坐下,看着宁朝来满脸的鲜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载好其音 “落地而不哭的婴儿多被视为不健全,哇哇大哭的才是好的。从出生一刻开始就得哭,可见人活着多是受苦的。”宁朝来道。 太叔奂道,“受苦与否,是看各人如何抉择,选择得好,就不会受苦。” 宁朝来若能放下,便不会被无尽的仇恨与愧疚折磨得不成人样。 “说起选择,我是没有太叔将军会选,我选择了丞相为阿翁,结果府第败落,家不成家。太叔将军选得好,选了老将军为阿翁,生来一帆风顺,从不受苦。”宁朝来笑着,缓缓将剪刀抵住太叔奂的心口,道,“可是,太过完满的人生太没意思,没有经受苦恼痛苦的人生,何其遗憾,太叔将军说是不是?” 海棠与芍药连惊呼都忘了,只屏住呼吸盯紧剪刀,宁朝来只要一用力,剪刀便会刺进太叔奂的心口。 太叔奂犹如不知自己心口上还有一把剪刀,淡然的点头,说,“是。” 无视刀剑,无谓生死,对自己都狠的人,何止她一个? “将军打遍天下无敌手,刀枪不入,从未败过,今日我便让将军体会一遭什么叫痛。” 宁朝来双眼一红,将剪刀刺进太叔奂胸口。 剪刀穿透衣衫,刺破皮肉,约莫刺进心口一寸时候,太叔奂扯开宁朝来的手,将剪刀扔到一边。 鲜血从太叔奂的心口流出,浸湿朝服。 心狠的人,血都是黑色! 宁朝来睁大双眼,指着太叔奂,嘶吼道, “阿翁亏欠穆紫的,早就还清了,你们母子不要再想着用陈年旧事当借口,将我们当做砧板上的鱼肉,为所欲为!” “你说什么,什么穆紫,什么陈年旧事?”太叔奂握住宁朝来双肩,使劲儿摇晃。 他不明白宁朝来为何会提起穆紫,也不明白穆紫在宁朝来的仇恨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欠得再多,我们一次又一次的隐忍退让,该是都还完了!如今,是穆紫与你太叔奂欠了我,欠了相府,欠了柳兰,欠了无数条人命!这些血债,我要用你的血,用穆紫的命来还。” 宁朝来怒不可遏的说着穆紫与太叔奂的不是,说到动情处,用力甩开太叔奂的手。 霍地起身,却摔倒在地。 从前卑微,而今狼狈。 宁朝来双手撑在地上,自嘲的笑起来,在太叔奂面前,她总是连自尊都保不住。 太叔奂伸出的手迅速收回,他对芍药与海棠说, “将女公子扶起来。” 想着宁朝来的残忍,芍药与海棠壮着胆子上前,一人搀住宁朝来一只胳膊,将人架了起来,察觉宁朝来腿上无力,无法站立,更不敢松手。 太叔奂将宁朝来按回到床上坐定,看着桌上的汤药。 海棠明白太叔奂的意思,忙将汤药递过去。 太叔奂拿勺子舀起汤药,喂到宁朝来唇边,道, “不冷不烫,这个时候喝正好。” 宁朝来扬手,将勺子打落一边。 “病入膏肓的人是你!”宁朝来怒吼着,再次扬手。 太叔奂微微侧身,避开宁朝来的手,将药碗稳稳的端在手里。 宁朝来双手齐出,掌掌带风,太叔奂仅凭只手便将宁朝来的掌风化解。 宁朝来一手快速从枕头下方游走一圈,继而双袖一拂,数十根银针向着太叔奂面门射出。 太叔奂起身躲闪,转身之际,汤药洒了大半,他干脆扔了药碗,避到一边,看着银针钉入木窗,约半指深。 芍药与海棠看得目瞪口呆,实在看不出一阵风都能吹倒的宁朝来居然有此能耐,一手暗器使得出神入化。 要不是太叔奂动作快,那银针打在身上也够受的。 “太叔将军何苦为难一个瘫子,送我回紫竹楼去吧。” 宁朝来垂头,瞬间失去了活力,松散的发髻散开,凌乱的长发随意的垂在肩下,遮住半张脸,因还未梳妆,不施粉黛的脸上更是苍白一片。 瘫子,芍药与海棠面面相觑,宁朝来醒来便要轮椅,原来是因为宁朝来成了瘫子?从前风头无二的长安才女竟成了瘫子? 怪不得性情怪异,嗜杀成性,两人也懂得些许宁朝来的性情大变的原因了。 太叔奂听到宁朝来称自己为瘫子时,心中动容,柔软成水。 可他柔软下来的心在看到宁朝来肩上的一缕白发时又变得生硬。 柳兰离去不久,宁朝来心中悲愤,他不能让宁朝来回去紫竹楼那个伤心之地。 他坐到宁朝来左侧,对芍药道, “再去熬药,注意火候。” “太叔奂!我再说一次,我如何,不干你的事,你别想禁锢我。” 宁朝来拽着太叔奂的衣襟,眸子染上一层湿润。她都落到如此地步了,太叔奂还不肯放过她吗? 太叔奂面无波澜的说,“我没有束缚你的自由,今日你若走得出将军府大门,我便不拦你。” 可是,仅凭宁朝来个人的能力,站一会儿都是妄想,怎么走得出将军府? 宁朝来垂下双手。 芍药匆匆出门煎药。 海棠打来热汤为宁朝来擦拭脸上的鲜血。 绸绢碰到脸颊,宁朝来蓦地扣住海棠的手腕,坏笑着问, “亲眼看着我杀人,你怕不怕?” 海棠迎上宁朝来的目光,摇头,轻笑道, “奴婢不怕。” 宁朝来收回手,面无表情的端坐。 太叔奂队海棠道,“以后不要让女公子碰到刀剑之类的东西,首饰也不许用锋利之物。” “还有,”太叔奂想了想,接着道,“木神医来诊治的时候,让他记得将银针带走。” 方才宁朝来用的,可不就是木神医的银针。 擦干净宁朝来脸上的血,海棠端着铜盆出去。 太叔奂笑问,“看到我府中的两个婢女,不知朝来有没有想起另一个人?” 宁朝来垂头不语。 宁朝来忘不了过去,释不了怀,那他便用仇恨将她留下,留在长安城中。 太叔奂道,“她为了你才死的,你若忘了,便是没有将她的性命记在心里。” 宁朝来知道太叔奂说的是谁。 杜鹃,经年不见的杜鹃。能毫不犹豫将花蓉留在身边,就是因为花蓉像极了杜鹃。 太叔奂说宁朝来没有把杜鹃的死放在心里。 不是的,这些年来,宁朝来无数次从梦里惊醒,时时刻刻想着杜鹃的音容相貌,无时无刻不想着为杜鹃报仇雪恨。 她记得很清楚,是谁杀了杜鹃。 屋外药的苦涩和着粥的清香飘进屋里,太叔奂轻咳一声,海棠与芍药走了进来,海棠端粥走在前,芍药端药跟在后。 “你自己喝还是我喂你?” 冷冷淡淡的声音源自头顶,宁朝来看着温热的清粥,倔强的别过头。 太叔奂确认清粥不会烫了宁朝来,便一手钳住宁朝来的下巴,一手端起清粥,强行灌了下去。 宁朝来一张俏脸瞬间涨红,被呛得连连咳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莫慰母心 海棠端了茶水进来,递到乌氏小楼手里,恭敬道, “王子请用茶。” 等乌氏小楼接过茶,海棠再递给宁朝来一杯茶,也是恭恭敬敬道, “女公子请用茶。” 乌氏小楼看着送完了茶站在一边不走的海棠,扬唇失笑,太叔奂对宁朝来,真是看得紧,不过是说几句话罢了,他还能将宁朝来吃了不成。 海棠察觉乌氏小楼看向自己的目光,冲乌氏小楼笑了一笑。 宁朝来勾唇,太叔奂的这个丫头不仅胆大心细,还懂得随机应变,是个聪明伶俐的。 只是,她与乌氏小楼有话说,海棠站在这里,妨碍他们了。 宁朝来喝了一口茶,将茶杯递回给海棠,道, “茶叶未煮开,煮茶的水烧老了,拿回去,重新煮一壶过来。” 海棠是太叔奂派过来的,意在不让两人说太多话,自是不能轻易离开,但宁朝来让她煮茶,她又不能不去,满脸纠结。 想了又想,海棠终是端着茶杯,飞似的往屋外跑去。 宁朝来笑道,“王子有话可得快点说,那丫头飞奔着去,飞奔着回来,重新煮一壶茶,也不过一小会儿功夫。” 乌氏小楼放下茶杯,抿抿唇后,严肃道, “当年柳府大火,是贺赖所为,因柳府损失惨重,我担心朝来怪罪他,选择了袒护。时隔五年,再回来长安,本想找柳公子说明这事儿,不料还未说,柳公子便没了。” 当年柳府大火的事,宁朝来知道是乌氏小楼的人做的,乌氏小楼如何都避不过去,只能将事情推到贺赖身上。 怕宁朝来不信他说的话,乌氏小楼特意再提起另外一件事。 “当初丹阳公主被杀一事,太叔将军早早告诉了我,并说他与徐大人不适合出面,要我暗中如相府查找,将丹阳的尸体毁掉。我当日为了不引起陛下注意,派了贺赖去,不成想贺赖找到了丹阳的尸体,却又给埋了回去。我问他为何,他却说看见你与柳公子在院中说话,谈婚论嫁的让他心烦,他说他不喜欢别的男子与你走得太近,让我哭笑不得,赏罚不是。” 贺赖一心为主,忠心不二。乌氏小楼对宁朝来别有用心,贺赖见了宁朝来与柳兰亲近,难免心生不快。相府中,能将找到的尸体埋回去,让宁朝来陷入险境,在江南,更有可能一把火烧了柳府。 这件事,还有太叔奂作证 宁朝来看似没有在听乌氏小楼说话,但乌氏小楼知道,宁朝来不但认真听了,还认真想了,对他的怀疑,应该少了。 乌氏小楼却不知,火是贺赖放的还是他放的无关紧要,这笔账,宁朝来都只算在他的头上。 宁朝来装作惊讶,假意客套道,“王子不说,我还真不知道柳府大火与王子身边的贺赖有关。” 她若不知道,乌氏小楼也不会绞尽脑汁的想将自己从这件事上挪开。 “我看太叔将军将朝来困在将军府,颇有囚笼为花的意味,朝来待在这里,寸步难行,该是压制得很。”乌氏小楼怜惜道,顺带挑拨离间了一把。 只要宁朝来说一个是字,他便有了与太叔奂抢夺宁朝来的理由。 太叔奂能金屋藏娇,他也能将宁朝来严严实实的藏起来。 可宁朝来偏不上当。 太叔奂与乌氏小楼两个人,她两个都不想理睬,只想对他们剥皮抽筋。 但若是二者中必选其一,宁朝来一定得选太叔奂。 太叔奂再怎么是个衣冠禽兽,好歹是大汉的人。 乌氏小楼却是地地道道的匈奴人,匈奴的王子,匈奴以后的可汗。 “我坐在轮椅上,莫说将军府,在世上的每个角落都是寸步难行。”宁朝来道,“王子方才的事还未说完呢,既然贺赖是罪魁祸首,总得给出个交代。” 乌氏小楼不是想将事情推给贺赖吗?那宁朝来便拿贺赖开刀,先讨点利息。乌氏小楼下什么样的本儿了,她便收什么样的利,多多少少,有就行。 乌氏小楼黯然道,“我虽护短,但柳府如今已没了人,我要是不惩治他,心中难安。要说真的惩治,我又不忍心要他以命抵命,毕竟,他自幼跟在我身边,与我情同手足。他说他是用左手放的火,我便卸了他左边的胳膊,虽然,弥补不了柳府遭受的重创,可对我,对贺赖来说,这样的惩罚,已是极致。” 宁朝来正在拨弄的左手食指的指甲啪的一声折断。 乌氏小楼居然断了贺赖的左臂?若真是为了应付她,给贺赖一顿板子或者刺上一剑就是。 皮外伤,当时血肉横飞,痛不欲生,总有恢复的一天,断了的胳膊却是长不回来的。 乌氏小楼这样做,会不会真的是,他与此事无关? “小姐,茶来了。” 海棠捧着茶杯进屋,额上一层细汗,果真是来去匆匆,一点多余时间没有耽搁。 宁朝来扔了手中断下的半截指甲,接过热茶。 乌氏小楼起身告辞,走出房间时,嘴角噙笑。 用贺赖的一条胳膊换得宁朝来打消对他的疑虑,还将柳兰死的一半疑心引到贺赖身上,很是值得。 刚开始的不算什么,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 后院的花园的假山下,启娘惊喜的问, “木神医真的能治好公子的腿?” “木神医已经配好了药,还是没有大碍。” “那就好,太好了,若能治好腿疾,公子便能丢了那笨重的轮椅。”启娘高兴得轻砸了自己的肩膀两下。 “药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是,“她在紫竹楼待了五年,说不治腿就是不治腿,谁也奈何不了她。要是这次也让她回去紫竹楼,她必定还是不愿意治的。” “太叔将军说得有理,”启娘点头,接着问太叔奂,“若公子留在将军府,太叔将军可有把握让她配合治腿?” 如今能奈何得住宁朝来的,除了太叔奂也找不到第二人了。 启娘倒不是担心太叔奂不愿意帮忙,而是怕太叔奂狠不下心肠对宁朝来。 宁朝来的性子,她说不要的,逼得她要,不用一点手段是不行的。 “只要是为她好,我是没什么的。柳兰出了事,她伤心难过,我本来也想让她在将军府待上一段时间,若是能在这段时间内治好她的腿,再好不过。但紫竹楼的人,除了你之外,便不要让其他人与她有所接触了。” 太叔奂说的不无道理,启娘是玉面的师妹,跟着玉面在紫竹楼待了十余年,行事还是有些自己的分寸。 其他人只被宁朝来嗜血的模样折服,只听从宁朝来的话他们若来见了宁朝来,宁朝来让他们往东,他们绝不敢往西。 将人带出将军府,回了紫竹楼,再想将宁朝来困住治腿,便不可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匏有苦叶 “将军这是何时受的伤?”启娘眼尖的看到太叔奂朝服上的血迹。 “一点小伤而已。”太叔奂含糊道。 看来,确实是宁朝来下的手。 宁朝来与太叔奂之间的事,启娘不算十分了解,可据她当年在相府待的那一段时日来看,有意的不是宁朝来一人。 “将军可知,公子本是不愿与柳公子成亲,是我劝说,才同意的。”启娘道。 太叔奂垂眸,“她不愿意与柳兰成亲,不过是担心自己连累柳兰,当年柳府的大火,她明白原因的。” 都是明白人,无论对方做什么,心里都是明白的。 有的时候明白了好,有的时候明白还不如糊涂着。 “将军去处理伤口吧,我自己去见公子。” 太叔奂点头。 启娘推着轮椅进来时,宁朝来脸上粲然得都快开出花儿来了,她温柔道, “启娘,你来了。” 启娘来了,她便可以回去紫竹楼,不用待在令她生厌的将军府了,宁朝来以为。 启娘走过去,握住宁朝来的手,道,“木神医能够治公子的腿,便要委屈公子在将军府住上一段时日,待公子腿好了,启娘必定领着紫竹楼所有人恭迎公子回去。” “太叔奂好大的能耐,与启娘说几句话就能让启娘改变主意”宁朝来抽回手,悲然道,“启娘,我再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人,我以为,就算世人都背叛我,你也会站在我这方,可你,你也希望我将腿治好是吗?” 希望,当然希望,每一个真心待宁朝来好又不知道宁朝来是因为中千机毒的人都希望宁朝来能有站起来的一天。 除了宁朝来,谁也不知道将她的腿治好意味着什么。 “公子放心,启娘会在将军府陪着公子,不会让将军府的人欺负公子。” 启娘像哄孩子一样安慰着宁朝来,她的初心也与太叔奂一样,是为了宁朝来好。 启娘与太叔奂都要如此,宁朝来便不再顾虑,治好腿,毒要发,也好,毒发后她还有多少日子,她便在这些日子里报仇,省得自己瞻前顾后,总也迈不进皇宫的宫门。 “药太苦,”宁朝来笑着道,“将军府的人不如紫竹楼的人体贴。你去给我找蜜果来,以后没有蜜果,我是不喝药的。” 宁朝来能与启娘说笑,便是默许了启娘的主意,愿意留在将军府。 “好,都听公子的。” 启娘宠溺的笑着。 “启娘,让人盯着太叔奂,将他的行踪打探清楚。”宁朝来冲启娘耳语道。 方才她提起穆紫,看太叔奂的反应,宁朝来确定太叔奂不知道穆紫做的事情,但太叔奂一定知道穆紫下落。 太叔奂从她这里得不到的事情真相,一定会去问穆紫。 只要跟紧太叔奂,穆紫迟早要现身。 宁朝来又道,“此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你要留在将军府照顾我,又要忙着处理紫竹楼的日常事务,两边操劳,不免辛苦,便让泠令负责跟踪一事。” 整个紫竹楼,能让宁朝来真正相信的,只有启娘与泠令。 太叔奂武功高强,对声音的触觉太敏感,也只有他们两人跟着太叔奂,才有可能不被察觉。 “好,属下过会儿便去安排,这个时候,先将公子这里安排妥当。” 启娘说着,起身将房中摆设仔细看了一遍,心里盘算着还需要添点什么才能让宁朝来觉得自己还待在紫竹楼。 身处将军府,是治病不是做客,启娘希望宁朝来能自在些。 “不了,”宁朝来摇头,“琐事放在后头处理,你先将我说的事安排好。” “好,那属下这就去安排。”启娘点头出去。 宁朝来将香袋按在心口处,苦涩的笑道, “他们和你没有区别,自己以为的好,以为就是对我的好。不过,表哥,终是你对我最好,为我欢喜为我忧。你服下毒药时,怎就不担心以后的长路里我会孤苦无依?” 想起柳兰,情到深处,宁朝来眼泪打湿了脸庞,她轻抹一把泪,小声吟唱道, “一座桥,名奈何,一条河,叫忘川,三生石畔,伊人依旧。愿陪君醉笑三千场,不诉离殇。忆,美人如玉剑如虹,破碎虚空。惜,飞鸿过字无我,情最难懂。镜花水月弹指间,君饮孟婆汤,妾不掬美人泪。和雨烟雨两不胜,天上人间一样愁。若有来生,为君倾城,洒尽相思泪。” 花蓉的人头被挂在城门上,吓煞了许多人。 长安城很多年没有遇到过这样骇人听闻的事。 人人都跑去城门下,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能得罪太叔奂,被割下人头,挂在城楼上。 看到是个豆蔻年华的女子,每个人神色各异。 有人问,这女子是犯了什么事才遭此酷刑。 城门下的守卫说,这女子胆大包天,妄图刺杀太叔将军,太叔将军震怒,下令将她的人头挂在城墙上风吹雨打,三日方可取下。 敢刺杀太叔奂,确实是胆大包天,更是自寻死路,得这样的结局,无可非议。 李素舞站在城墙下人群的中央,她一抬头,就能看见绳子上系着的人头在半空摇晃。 可以看见花蓉死灰色的脸庞,还有那双深深望着她c不管她走到哪里都跟随着她的死鱼一样的眼睛。 能让太叔奂这样对待的女子,只有上阳,要悬挂人头的,是宁朝来。 李素舞轻笑,宁朝来这是在用人头跟她示威。 宁朝来真狠,一点也不像女子。不过,宁朝来也要有这股狠劲儿,斗起来才有意思。 李素舞笑着转身,太叔奂的脸跌入她眼中。 太叔奂站在人群尽头,两人中间隔了几十个人,但李素舞还是深切体会到了太叔奂眼里的凉薄。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她对宁朝来做的事! 李素舞快步向前,步子被来往的人挡住,等她再看过去,太叔奂已经不在方才站的地方。 城门下都找不到太叔奂的身影。 还不能让宁朝来知道她的身份,现在暴露,太便宜皇宫里的那位了。穆紫狠狠掐着手心,指甲戳进皮肉,不管想什么办法,都要让太叔奂保密。 泠令一路跟着太叔奂去了城门下,太叔奂忽而停下脚步,警觉的往他所在的方向看来。 泠令一惊,慌忙跑进一家茶坊。 等了须臾,不见太叔奂进去茶坊找人,泠令再出去,哪里还有太叔奂的身影。 就是眨眼的功夫,人跟丢了。 泠令气恼的一跺脚,往城楼下的人群里跑去。 太叔奂站在茶坊旁边一条僻静的小巷里,对身后站着的李素舞道, “你去茶坊二楼的阁楼里等着我。” 他方才是刻意发觉泠令,趁泠令躲避的空闲,将李素舞带到了这里。 “阿奂。”李素舞伸手想抓太叔奂的袖子,却抓了空。 太叔奂早从巷子里出去,飞身跳上巷子旧墙,没了踪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济有深涉 进去茶坊二楼的阁楼,李素舞坐在圈椅上,眼睛盯着紧闭的房门。半期待半害怕的等着太叔奂的到来。 房门被推开,李素舞慌忙站起身。 “茶来了,这是茶坊顶好的茶,今年最新的茶叶。” 却是茶坊的伙计拎了热茶进来。 “要不要给满上?”伙计拎着茶壶笑问李素舞。 李素舞接过茶壶放在桌上,不耐烦道, “出去吧,快出去。” “打扰了,贵客慢用。” 伙计赔笑的走出房间,合上房门。 李素舞又盯着紧闭的房门,不知太叔奂何时会来。 听太叔奂方才的语气,是极不高兴的,也不知道宁朝来将事情说到了哪些地步。 仅仅是她陷害宁朝来,陷害相府?还是说了她派人暗杀宁朝来?或者,会不会将她与皇帝的那段过往一并说了? 她与皇帝的事,太叔奂可千万不能知道。她留着这个秘密,还有大用。 李素舞双手合十,祈祷道, “上天的所有神灵,你们若是保佑信女此事无碍,信女必定每日奉上香烛。” 恍惚觉得窗外飞过一个黑影,李素舞赶紧望过去,正是从窗外进来的太叔奂。 太叔奂褪去朝服,换了一件深红的长袍,但饶是这样的颜色也没有将他的脸色衬托得稍微好看一点。 他关了窗户,走到一边的圈椅上坐下。 李素舞看着太叔奂煞白的脸色,心疼的说, “太叔将军,你这几年愈发憔悴了,要注意保重身子。” 不要再为宁朝来的事烦心,他与宁朝来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不会有结果的。 自然,最后一句雪上加霜的话,李素舞是不敢说出口的。 太叔奂坐在圈椅上,一动不动,只是咬紧了牙关。 “太叔将军,我给你倒茶。” 李素舞笑着去拿杯子倒茶,杯子被太叔奂扔到一边。 “我来,不是为了听你叮嘱,更不是为了喝茶。我不想一句一句像审牢中罪犯样的慢慢问,该说的话,该交代清楚的事实,你自己说。” 太叔奂对李素舞,许多年不曾亲近热情过,但这样冷着眉眼,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也许久不曾见过。 李素舞缓缓的坐下,双手捧着透着滚烫茶温的铜壶。 “太叔将军,别人叫你太叔将军,我也只能叫你太叔将军。”李素舞双眼泛红,委屈道,“你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我走到哪里,想的都是你。” 没有皇帝之前的人生,李素舞一切都是完满的,太叔侯呵护她爱护她,两人还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 太叔侯位高权重,颇得君王赏识,大小官员竞相讨好,风头无二。 太叔奂更是聪明绝顶,小小年纪懂得武功阵法,连皇帝亲卫都败在他手里,声称太叔奂前途无量。 上到耄耋之年的老人,下到黄发垂髫的小儿,莫不是说将军府好。 妇人羡慕她有此良人,有此神童,待字闺中的女子以她为首,声称要成为与她一样的女子。 她自认为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她也想将幸福快乐的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不想做这步步为营c你死我活的争斗! 都是皇帝与宁相生害的,害得她名不正言不顺的远嫁匈奴,害得她名不正言不顺的回来长安,害得她回不了将军府,害得她不能与太叔侯白头偕老,害得她让她的阿奂对她生了厌恶! 可是这些,她都不能说,她不能让太叔奂更加看不起她。 李素舞伸手拂去流到下巴上的泪水,道, “我只是想要儿子的尊重,想要儿子叫我一声阿母,想要与儿子生活在一处。” “你想要的,何止这些。”太叔奂冷冷打断李素舞的动情,“若你想要的是儿子。你一个已经死了的人,默默守着你的儿子,看着你的儿子长大成人就是,为何还要对相府下手,相府与将军府有深仇大恨吗?” “那只是因为宁朝来!你不喜欢宁朝来,我便让她不要缠着你。”李素舞为自己辩驳。 他不喜欢宁朝来,她便心心念念想杀了宁朝来? 要真是如李素舞说的一样,李素舞内心是有多惨绝人寰? 幸好,李素舞不是为了他,否则,所有的罪过都得是他来承担了。 “不要为自己犯下的过错找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你说是因为我不喜欢宁朝来你才三番五次要杀宁朝来,那后来知道我喜欢宁朝来,你为何不收手,反而变本加厉,连相府一起算计进去?” “我何时三番五次杀过宁朝来,何时算计过相府?”李素舞抓住太叔奂的手臂,楚楚可怜道,“我不过是一个柔弱的女子,没有亲人帮衬,没有朋友扶持,我如何能做到你说的那些。是不是宁朝来与你说的这些话?你不能相信宁朝来,宁朝来疯了,成天到晚只知杀人,她说的话不能当真!” 李素舞暂时不能认,她得与太叔奂周旋一番,确定太叔奂知道了多少,才能决定自己要用什么样的话语去博取太叔奂的同情。 她是太叔奂的生母,曾经那样离不得她,脆生生叫她阿母的太叔奂,不会真的与她恩断义绝,不管她死活的。 太叔奂厌恶的甩开李素舞的手。 自己做错事了,不知反醒,还怪别人。 宁朝来杀人,至少敢作敢当,李素舞杀人,连认下的胆量都没有。 同是他最爱的女人,因为李素舞的不堪,让宁朝来变得不堪,李素舞还扬言是宁朝来不堪! “宁相生对你做过什么?有什么事是亏欠你的。”太叔奂问。 宁朝来说,宁相生欠穆紫的都还清了。 李素舞不愿开诚布公的说,那便由他来问吧。 李素舞以袖掩面,遮住眸中喜悦,宁朝来果然没说起她与皇帝的事。 一面抽抽搭搭的哭诉起来,“我成为今天的样子,宁相生就是罪魁祸首!” 太叔奂眉头一挑,“说清楚些。” 李素舞拿开袖子,露出满脸的泪痕,说道, “在所有人眼里,我是一个死于非命的女人!可是你们难道从来就不好奇我是如何辗转到匈奴的吗?” 太叔奂霍地起身,一手撑在桌上,不敢相信的问, “你说是宁相将你送去匈奴的?” 怎么可能! 宁相生是文臣,太叔侯是武臣,两人在朝堂上没有争斗,没有争斗,便没有仇恨。宁相生堂堂七尺男儿又怎会无缘无故将李素舞送去匈奴? 宁相生只是一个臣子,要是没有别人帮助,他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李素舞送去匈奴。 李素舞的“死”,可是瞒过了皇帝,瞒过了太叔侯,瞒过了长安所有人。 就连太叔奂,要不是李素舞思子心切,回来看望,要不是他循着李素舞的来头暗中查探,根本不可能知道李素舞被带到了匈奴。 宁相生不会有那样通天的能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深则其厉 “就是宁相生将我送去匈奴的。”李素舞恨恨道,“要不是宁相生,世上没有李素舞,穆紫还是穆紫。” “宁相为何要害你?”太叔奂追问。 宁相生是朝堂上的一员大臣,平日里有上书不完的民事,不可能毫无理由的将李素舞送到匈奴去。 “我忘了,我不记得了,你不要问我,我真的一点都记不起当初发生了什么。” 李素舞双手抱着头,痛哭着跪在地上。 看得出来,李素舞经历的是锥心的痛。 那毕竟是太叔奂的阿母,太叔奂再心狠,再想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也不忍心往李素舞伤口上撒盐。 李素舞哭着道,“我也后悔莫及,想要回头,可我无路可退!相府被我害得,死的死,伤的伤,还有一人生死不明,那是挽救不了的。你也看到了,宁朝来不是原来的宁朝来了,她睚眦必报,不计后果。这五年来,她一直在打探我的下落,她不会放过我的,我若落入她手里,难逃一死。” “太叔将军,我的阿奂,”李素舞跪着上前抱住太叔奂的双腿,泪流满面道,“你也说了,我应该默默的看着你长大成人,我是这样想的。如今,我只想看着你成亲生子,只想在有生之年看你为人丈夫,为人阿翁,可我若是死了,我什么都看不到了。” 太叔奂伸手拽李素舞的首,李素舞死死抱住不放。 “阿奂,阿奂,”李素舞一声声叫着太叔奂的名字,“我知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我真的想回头,可宁朝来不放过我,她要我死,我只能先要了她的命才有机会回头。” 太叔奂无声叹息,伸手将李素舞扶了起来。 道,“宁朝来那里,我会帮你瞒着,你自己寻个安静地方,离开长安吧。” “我不走!”李素舞抓紧太叔奂的胳膊,“我若离开长安,此生何时才能再见到你?还有,宁朝来四处找我,我若在这个时候离开,宁朝来那么聪明,一定能察觉我身份的。” “那你想怎么样,继续杀她?”太叔奂面无表情扯开李素舞的手,“宁朝来说得没错,她阿翁欠你的已经还清了,你与宁相的恩怨,与她无关。” “我知道,我知道。”李素舞点头,流着泪说道,“我会安安生生住在千金阁,什么都不多想,只要她找不到我,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只是千金阁的阁主李素舞。” “从前行的事,都是上阳在帮你是吗?” 上阳好歹是公主,李素舞只是个千金阁阁主,聪表面来看,谁帮衬得谁不难看出。 李素舞也不会巴巴的赶上前告诉太叔奂,上阳是她手里的棋子,她才是幕后主使。 她只沉默着,认下太叔奂说的话。 有什么过错,都给上阳吧,谁让上阳是皇帝的女儿。 “以后不要再与上阳来往了。”太叔奂道。 李素舞抹泪点头,有了乌氏小楼帮忙,她也没想再找上阳。 “还有,”太叔奂盯着李素舞的眼睛,不容反驳的说道,“以后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将军府,与我有关的人,事,地方,你都要离得远远的,比以前还远。” 宁朝来已经盯紧了太叔奂,太叔奂要是与李素舞有往来,不会每次都能避开宁朝来的眼线。 太叔奂断了他与李素舞的关系,也是为了李素舞的身份不被宁朝来察觉。 李素舞目送着太叔奂走出房间,看着那抹深红的背影彻底隔绝在门外。 太叔奂来找她,到底是为了她,声明不想让宁朝来找到她,还是为了宁朝来,警告他不要靠近宁朝来? 李素舞坐在圈椅上,双手抹去泪痕,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她的大计,从不漏算。 宁朝来要找穆紫,太叔奂知道穆紫在哪儿,却不告诉,不仅不告诉,还要阻拦宁朝来找到。 宁朝来不会生气吗? 宁朝来早晚要对太叔奂失望,失望得多了,也就绝望了。 将军府里,启娘将泠令跟丢太叔奂一事说给宁朝来听了。 宁朝来手里捧着个小手炉,听罢,也只是轻笑一声。 “太叔奂有心要甩开泠令,泠令只能被甩开,这次不成,以后更不能成,让泠令不用再跟踪了。” 知道穆紫在长安,宁朝来挖地三尺也会将人找出来,不急在这一天两天。 毕竟,她还没有拜会过皇帝呢。 隆冬的清晨,露气颇重,寒意穿过马车上的帘子,钻进车里,宁朝来拢紧身上的大氅。 太叔奂让小令准备手炉,递给宁朝来,宁朝来坚决不要。 宁朝来坚持,太叔奂便只能妥协。 宁朝来住在将军府,只是占用了太叔奂的一间房,其余的,半点不要。 就连那日换上的一套衣衫,也命人去做了一套一模一样的还了回去。 宁朝来身子本就娇弱,着男装更显消瘦,而今再披件大氅,愈发像个孩子。 太叔奂恍惚想起初去江南,那样冷的天,雪那样大,他却执意要宁朝来骑马。 彼时,一人太傻,一人太狠。 此时,一人太狠,一人太傻。 太叔奂钻进马车,宁朝来将轮椅往边上挪挪,道, “太叔将军,陛下要我入宫,承袭阿翁的位置,届时定会赏我府邸,我在这长安城,也算有了容身之处。紫竹楼大大小小事情无数,我也不好总是在将军府打搅的。” 皇帝明里要宁朝来入朝为官,但极有可能趁此机会对紫竹楼下手,灭了对朝廷构成威胁的紫竹楼,折了对皇帝构成威胁的宁朝来。 一石二鸟的计谋,老谋深算的皇帝很有可能要用。 若宁朝来住在将军府,处理事情没有在自家府邸里得心应手。 太叔奂看着晃动的车帘,没有说话。 马车走了许久,宁朝来闭目假寐都快睡着之际,才听太叔奂说, “你不用太担心,紫竹楼的人一能抵十,皇帝舍不得动的。至于你说皇帝赏你府邸,你不住将军府,怕是不能如你所愿。” “太叔将军这是何意?”宁朝来睁开眼睛,问。 太叔奂道,“到了。” 说话的当儿,马车果直停了。 小令掀开帘子,对两人道, “大人,女公子,到宫门口了。” 太叔奂率先跳下马车,双手伸到帘子面前。 宁朝来稳稳坐在轮椅上不动,她是不愿太叔奂碰她的。 小令犹豫道,“要不大人拿轮椅,属下抱” 太叔奂冷眼看过来,小令猛地咬住舌头,满眼泪花。 “朝来与太叔奂,同窗多年,情意深厚。况且,朝来身子有恙,太叔好心帮忙,朝来不用顾及男女有别。” 将宁朝来的有意疏离说成宁朝来在意男女有别,太叔奂倒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住在将军府,迟早有麻烦太叔奂的一天。 宁朝来将轮椅划出帘子,双手附在太叔奂手上。 太叔奂伸手,将宁朝来抱在怀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浅则其揭 木神医诊治快有半月了,宁朝来的腿没有一丝好转,每每出行都要带上轮椅。 太叔奂推着宁朝来往御花园去,满腹心事,只为担心宁朝来的腿,不知这腿何时才能好。 宁朝来坐在轮椅上,感慨不已,她还以为,百花宴以后,她再不会来皇宫,终是又来了。 旁人看了眉眼含笑的太叔奂与宁朝来,皆道佳偶天成,只有两人自己知道,有的人是貌合神离。 皇帝与皇后正襟危坐在御花园亭子里,石桌上摆了瓜果点心,都是为等宁朝来。 皇后小声道,“陛下,臣妾在宫门到御花园沿途都安了眼线,他们回禀,宁朝来不如传言的那样残忍霸道,许是传言说错了。” 宁朝来只是个弱女子,逢人便笑,哪能真像那些人说的一样是个女魔头。 皇帝默然,若宁朝来是个任他拿捏的,倒也好了,可宁朝来不是。 皇帝正想着,太叔奂与宁朝来便来了。 轮椅上的女子明眸善睐,容色绝佳,一剪秋瞳似水清亮,牵动人心,肤如凝脂,只是少了几分红润。 宁朝来较五年前,美貌与气质更甚,不过眉眼间没有当初的温柔,换成了凌厉。 皇帝看着这样的宁朝来,竟生出一分亲近之感 “臣参见陛下,参见娘娘。” 太叔奂抱拳行礼,神情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孤傲。 皇帝道,“又不是朝堂上召见,太叔不用多礼。” 皇帝皇后默契的将目光移向宁朝来。 宁朝来微微颔首,抱拳道, “罪臣之女宁氏朝来,紫竹楼楼主玉面,见过陛下与娘娘。因患有腿疾,不能起身行礼,望陛下与娘娘恕罪。” 皇后起身,将宁朝来行礼的手拉下,同情道, “朝来何罪之有,只是小小年纪便唉,可惜了。” 皇后言语之间尽是惋惜。 看一眼皇帝,似乎想起什么,温声细语的宽慰道, “不过朝来大可放心,朝来乃是大汉帝国妇孺皆知的奇女子,寻个好归宿不难,便是本宫那不才的侄儿也是仰慕朝来多年。” 皇后握着宁朝来的手,脸上笑开了花儿。 她的意思便是要宁朝来成为她娘家的人。 后宫中,皇后独大,宠爱经久不衰,她以为再多一个宁朝来更是如日中天。帮皇帝解决宁朝来在朝堂上的难题,讨得皇帝开心,自己也能得便宜,何乐而不为? 皇后口中的侄儿,是楚离,楚离这人也是不可多得的旷世之才。 宁朝来本就无心儿女情长,自柳兰一死,她更避讳亲事。 不过,若是能嫁给楚离,拉拢皇后在朝堂上的势力,皇帝的左膀右臂多少会受些损伤,她行事方便快速得多,还能让落得皇帝众叛亲离,这未尝不是件好事。 想想都觉得激动人心。 宁朝来笑得含蓄,更像是个未出闺的多情女子,她红着脸,低头嗫嚅道, “娘娘的好意,朝来记在心间了,可惜如今的朝来什么也没有了,年岁已然十八,哪里敢高攀楚大人,娘娘莫再取笑了。” 不是不想,是不敢高攀。 皇后何其聪明,一下便能听出宁朝来是愿意嫁给楚离的。 即便什么都没有了,总有宁朝来在紫竹楼的势力,总有几个宁相生留下的门生。 只要有势力,有可以利用的地方,哪怕宁朝来奇丑无比,皇后也是待见的。 况且,宁朝来除了是个瘫子,哪里都配得上楚离。 四肢健全的宁朝来,皇后还怕楚离管不住,瘫了正好。 “陛下,您瞧瞧,朝来与楚离当真般配呢。” 皇后笑看着皇帝,她是打定主意要让宁朝来叫她一声姑母。 太叔奂道,“陛下曾赐婚宁朝来与柳兰,两人几日前成亲,柳兰不幸染病身亡,这个时候,不适合再谈婚论嫁。” “真是个可怜见儿的孩子。”皇后摸摸宁朝来的脸,“怎就遭受了那么多。” 宁朝来浅浅笑着,眼睛将皇帝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 提到柳兰死的时候,皇帝双目微微躲闪,不敢正视太叔奂的目光。 若不是自己做的,皇帝没必要心虚。 逼死手无缚鸡之力得柳兰,皇帝真是罔顾了皇家天威。 听太叔奂一句话,皇帝终于明白上阳说的离间太叔奂与宁朝来的关系是什么意思了。 太叔奂好男风是假,他是因为喜欢宁朝来,所以不愿娶上阳。 “朝来丧夫,朕心伤怀,朝来切勿悲伤伤了身子,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该好好活着。”皇帝装出一副悲痛模样,假惺惺的出言安慰宁朝来。 宁朝来点头答是。她在皇帝死之前,是得活着,还得好好活着。 皇帝长叹一口气,想了片刻,看向太叔奂,道, “太叔以前说好男风,朕知道是玩笑话,但想着成亲这样的大事,总得让太叔自己考虑考虑,没有强迫。今儿有缘,又提起赐婚一事,朕便决定了,将上阳指给你。” 解决了上阳的亲事,阻止了宁朝来与太叔奂在一起,同时搬去了心头的两座大山,皇帝的算盘打得哗哗响。 皇帝想着,他饶恕了太叔奂的欺君之罪,太叔奂总不能再违背他的旨意,那样未免太不将他看在眼里了。 太叔奂却一掀长袍,跪在皇帝面前,双手高高举着兵符! “太叔这是何意?”皇帝问。 太叔奂一本正经的回答,“臣自知犯了欺君之罪,罪不可赦,陛下能开恩,臣不胜感激。可陛下若是执意要臣娶上阳公主,臣甘愿交出兵符,辞去大将军一职,领受欺君之罪的刑法。” 皇帝与皇后齐齐愣住,太叔奂居然宁愿死也不要迎娶上阳? 想着自己的女儿再次被太叔奂拒绝,皇后沉着脸色对太叔奂道, “太叔将军,赐婚这样的事可不是儿戏,再说,上阳才貌俱佳,怎就入不得将军的眼了。” 皇后对上阳的维护让皇帝脸色一白。论起才貌,上阳本就配不上太叔奂,不论才貌,上阳更配不上太叔奂,太叔奂看不上眼也是应该的。 皇后若是知道自己夫君与女儿的事情,怕也不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 太叔奂不管别人心里如何想,他只按照自己的心意,诚恳道, “不瞒皇上与娘娘,臣之所以欺君,是因为爱慕宁朝来多年,此生发誓非卿不娶。陛下皇恩浩荡,请陛下看在太叔勤勤恳恳为陛下做事,从不偷奸耍滑的份儿上,许臣辞官归乡。臣想辞官,除了觉得我与朝来二人一文一武同朝为官,不妥之余,也有臣的一番私心。朝来羸弱,身子大不如前,臣想亲自照顾,事事不假手于人,好让她早些好起来。” 太叔奂与宁朝来一文一武,论才干皆是人中龙凤,他二人同朝为官,若是联手,长安都得变了天,皇帝睡梦中都觉得不放心,不妥,当然不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有弥济盈 可是不妥归不妥,皇帝只信任太叔奂,只相信太叔奂的办事能力,他还有那么多事情需要太叔奂去办,太叔奂要是辞官了,他找谁去帮自己的忙? 宁朝来哂笑,太叔奂这招走得够得寸进尺的,明知道皇帝舍不得他走,还用兵符要挟。 用兵符要挟不娶上阳就罢了,还要变相要挟皇帝将宁朝来赐给太叔奂。 太叔奂这一巴掌甩过去,火辣辣的疼,皇帝与上阳的脸都该被打肿了。 “太叔快将兵符收起吧。”皇帝妥协,率先让出一步,道,“你若是不愿意,权当朕方才在说笑,以后朕也不提此事了。” 皇帝让了一步,只等太叔奂也退让一步。他们一人各退一步,便该是海阔天空了。 皇帝想将此事了了,太叔奂却又不愿意了。 “陛下,”太叔奂磕头,“臣今日既然已经表明心意了,还请陛下成全,允许朝来与臣的亲事。只要陛下赐婚,这兵符臣也愿意马上还给陛下。” 说什么还不还的,不过就是还用兵符作为要挟,逼皇帝赐婚。 皇帝一个头两个大,自古以来只有君王想要夺回兵符而要挟臣子,从没有听说过臣子用交还兵符去要挟君王的。 身份是对的,皇帝是皇帝,臣子是臣子,偏偏皇帝与臣子做的事反了。这错的,是太叔奂还是皇帝? 皇后道,“太叔将军每日忙着为陛下肝脑涂地,记性不如从前了。大人方才才说了,朝来的夫君病逝,这个时候不宜再谈婚论嫁。” 楚离想娶宁朝来,宁朝来就不适合谈婚论嫁,太叔奂想娶宁朝来就能? 才让上阳被拒绝丢了脸,还想再让楚离丢脸,哪有这样好的事? 太叔奂拒绝上阳本就让皇后敢怒不敢言,加上与楚离争夺宁朝来,皇后看太叔奂愈发不顺眼了。 “娘娘所言甚是,朝来才失去良人,定是要守丧的。”太叔奂冲皇后客气一拜,余光看着一边若无其事看戏的宁朝来,正色道, “臣说的赐婚,并不是现在就要成亲。臣可以等,等朝来为柳公子守完丧臣要的,只是陛下的一道圣旨。” 这样举世无双的深情话语,不知能揉碎多少女子的芳心。逢场做戏也能这样动容,宁朝来都敬佩太叔奂的认真。 太叔奂坚持,皇帝说什么也改变不了太叔奂的主意。太叔奂要的只是空口白话的话,皇帝给他就是了。 宁朝来守丧,少了一年半载也完不了。一年半载,长安的天都能翻转一回,谁知道宁朝来有没有命活到与太叔奂成亲的时候。 皇帝心中舒了一口气,面上装做嗔怒,他扶起太叔奂,道, “兵符可不是玩物,太叔岂能说不要便不要,说还就还,日后再是如此,朕可就治你的罪。当下匈奴与我朝的关系时好时坏,若是刀兵相见,还少不的太叔的浴血奋战。太叔待朝来有意,朕便成人之美,许了你二人的亲事。” 太叔奂抱拳,道 “臣遵旨,臣谢皇上隆恩。” 皇后察觉宁朝来态度冷冷的,料到宁朝来不接受这门亲事,当即握起宁朝来的手,为宁朝来讨公道的说, “陛下与太叔将军只顾着说自己的,表明自己的心意,可否问过朝来的意思。” 皇帝与太叔奂都看向宁朝来,宁朝来若点头愿意,皇帝只能许了两人亲事,太叔奂高兴。宁朝来若说不愿意,太叔奂也不能强逼宁朝来嫁给他,皇帝高兴。 宁朝来看看皇帝,再看看太叔奂,这两人都是一副令人生厌的嘴脸。 皇后说得好,他们只顾着自己算计,谁问过她愿不愿意。 从头到尾都是太叔奂无皇帝在说,她可没说愿意。 “朝来愿不愿意?”皇帝问,手心紧张得出了汗。 “回陛下”宁朝来抱拳。 太叔奂毫不避讳的看着宁朝来,袖中的拳头紧握。 太叔奂知道宁朝来讨厌他,也知道宁朝来不愿与他有什么关系。可他向皇帝求这样一道圣旨,不是为了得到宁朝来,只是想给宁朝来一个清净的日子。 楚离也好,乌氏小楼也好,只要皇帝先将宁朝来赐婚给太叔奂了,他们便不能明目张胆的纠缠宁朝来了。 宁朝来嗤笑着道,“宁朝来只有一个夫君,那便是柳兰,柳兰生或者死,都是我的夫君。谁都代替不了他在我心里的位置,谁也别想代替他的身份,出现在我身边。宁朝来不会再嫁,让陛下与太叔将军失望了。” 太叔奂能做到的事,宁朝来也能做到,既然自己可以做到,为什么还要麻烦太叔奂? 朝堂纷争,各人的身份与地位,这些世人忌惮的一切,与宁朝来没有干系。 将她逼急了,她谁的脸都不会给,大不了将长安城变成另一个罗刹场。 皇后嘴角抽了抽,宁朝来好大的胆子,不领太叔奂的情,也不给皇帝面子,两方得罪。 “此事先不说了。”皇帝道。 太叔奂与皇帝谁都不想退步,宁朝来做的决定倒是让他们都退了一步,但也让他们谁都再前进不了一步。 太叔奂一声不吭,看不出喜怒,皇帝眉眼冷清的,倒是看得出来不悦。 皇后出来打圆场,道,“陛下今日让朝来进宫,不会为这些琐事的,想必还有别的事吧?” “皇后退下吧。”皇帝冷冷道。 要不是皇后突然提起想将宁朝来嫁给楚离,他也不会生出将上阳嫁给太叔奂的念头,白白惹来一顿气受。 皇帝说是她的错,便只能是她的错,皇后讪讪的退下。 “朝来进宫前,太叔应该说过了,不知朝来对入朝为官一事是怎么看的?” 皇帝语态柔和,不像高位上的一国之君,反倒像个慈父,便以温柔宠溺的眼神看着宁朝来,旁人看了这样的眼神,怕是羡慕极了宁朝来,宁朝来却只觉得恶心。 她垂头,似是为难,道, “陛下信任,朝来不甚感激,只是却担心以我之力会辜负陛下的一片心意。朝来一介女流,终日只知惜春悲秋,哪里懂得辅国之理c为官之道?若是可以,请陛下收回成命,将相位给予有才之人,我还是回去紫竹楼,喜乐度日。” 宁朝来以杀人为乐,她想喜乐度日,长安城里不知要死多少人,皇帝便没好日子过了。 老虎,放在面前虽危险,但好歹还隔着笼子,放了归山。可就打不得动不了了。 “朝来太妄自菲薄,此事便以朕言,不可更改。”皇帝摆出帝王该有的威仪,道,“朝来与朕向来亲近,情同父女,朕也曾将朝来当做女儿看待。今日朝来入宫,朕便自作主张将相府改为公主府,作为朝来的府邸,称号便为凤阳,可好?” 好,好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有鷕雉鸣 皇帝将相府赏赐给宁朝来,想着能得宁朝来感激,但宁相生无罪,相府还该是相府,变为公主府,只会让宁朝来更为气愤。 赐公主封号,给了宁朝来一个避开宁相生的全新身份。看似恩赐,实为削权,宁朝来要真成了公主,凭着后宫不得干政的律法,宁朝来便不能涉身政事。 宁朝来还没有正式进入朝堂,皇帝就迫不及待对她动手,要是进去朝堂,不知有多少手段等着她。 宁朝来拱手谢恩,道,“多谢陛下恩赐,朝来一定将陛下对朝来的良苦用心记在心里。” 皇帝笑着点点头,宁朝来记着便记着,他还能害怕不成? 离开御花园,回去将军府的途中,太叔奂问宁朝来, “你为何要拒绝?” 有那道圣旨与没有那道圣旨,情况会是截然不同,宁朝来不要皇帝赐婚,便是连个空口白话都没有了。 宁朝来回答,“不喜欢的当然要拒绝,太叔将军方才拒绝,不也是不愿将就吗?” 太叔奂无言以对,他说什么宁朝来都能将他说得哑口无言。 可他拒绝上阳,与宁朝来拒绝他是一样的,无关将不将就。 “太叔将军用兵符威胁陛下,好大的气魄。若陛下有一分可能接下兵符,太叔将军还会拒绝陛下的赐婚?” 宁朝来眨眨眼睛,一脸天真的看着太叔奂。 她虽在问,但心里是有答案的。 太叔奂不喜欢上阳,大不了娶了之后不闻不问,不理不睬。 宁朝来不信太叔奂会为了区区儿女情长的事误了一生仕途。 “可惜啊,”宁朝来笑着叹气,“陛下太看重太叔将军这位贤臣,舍不得与太叔将军赌一口气,要是陛下坚持,贤臣便成了贤婿,亲近之余加上亲情,何愁太叔将军不死心塌地跟随他。” 太叔奂无从说起,也不愿反驳。 宁朝来不说不痛快,非要逞一番口舌之能,她说过了,心里舒坦了就好。 太叔奂道, “历来后宫不得干政,若朝来真为公主,如何入得了朝堂?陛下之行,无非是堵众人之口,彰显他的大度,朝来放心,你非凤阳,不必行凤阳之事在其位,谋其职,丞相之位才是朝来的。” 宁朝来恍然大悟般睁大眼睛,拱手一拜,故作严肃道, “太叔将军聪慧,一眼看出陛下用心,一语惊醒梦里人,愈发衬托得我糊涂。我还以为陛下是想用封公主,赐府邸一事向我示好呢。将军深谋远虑,佩服佩服。” 太叔奂轻笑,不置可否。 聪明如宁朝来,不可能看不出皇帝的用心,这样阿谀奉承对他说好话,不过是另外一种冷漠的方法。 她既要装,便由着她去,他不点破,随她一道扮傻。 将军府前,马车方才停下,徐少桥便匆匆上前,伸手去掀轿帘,似是想到什么,又将手垂下,静静站在一边。 太叔奂下了马车,见到徐少桥,面露惊讶,问, “少桥,你怎在此?” 匈奴可汗说是想见见司笑语的夫君,特意向皇帝递上亲笔书信,皇帝下旨,让徐少桥前去匈奴一趟。 这个时候,徐少桥随乌氏小楼两兄妹去匈奴,应该都行到了半道,怎会还在长安城? 宁朝来也在掀开的帘子后方看着徐少桥,等着徐少桥的回答。 徐少桥苦笑道, “前几日是去匈奴了,只是到半途中时,王子接到消息,可汗似是遭受了暗杀,王子说匈奴该是乱成了一团,这才让我带着司女公子回长安了。” 其实在这之前,徐少桥去紫竹楼找过宁朝来多次,启娘只说宁朝来不在楼中,直到今日才知道宁朝来是来了将军府。 太叔奂道,“语儿虽然是在长安城中长大的,但没有几个说得上话的朋友,初为人妇,难免有些不习惯,你作为她的夫婿,便要好生呵护着她,别教她受了委屈。” 新婚燕尔,本该郎情妾意,可徐少桥还称呼司笑语微司女公子,生疏如以往,可见的确没有半分感情可言。 太叔奂不恼怒,只是担忧。 徐少桥与司笑语的亲事,是他一手促成的,要两全其美难做到,但好说也得有一个人过得幸福才是。 徐少桥不说话。现在每个人与他说话,开口闭口都是司笑语云云,说得司笑语与他有多深的瓜葛一样,可他对司笑语,与没有成亲前是一样的。 “进去说吧。” 太叔奂抱起宁朝来,迈步进了府门。 徐少桥与小令走在后方。 小令口齿不清的说,“多亏大人来了,大人要是不来,女公子对我家大人不知要冷言冷语多久。” “朝来性子洒脱,喜欢无拘无束,将她强留在将军府,她自是不高兴。”徐少桥道。 心里却想,太叔奂听宁朝来多少冷言冷语,至少还能与朝夕相处,不像他,来见宁朝来的次数都不宜太多。 小令呵呵笑,“怪不得别人都说大人与女公子要好。” 徐少桥扬唇轻笑,问小令,“你今日说话似乎不大方便?” 小令拎着轮椅,赧然的低头,道, “今儿个早上不小心咬了舌头。” 转眼到了大堂,太叔奂将宁朝来放在圈椅上。 海棠取来绒毯盖到宁朝来腿上,将宁朝来身上的大氅取下,屋中暖和,自是不用披上大氅。 “启娘还没回来吗?”宁朝来问。 “还没有。”海棠摇摇头,笑着说,“女公子就是偏心启娘,我们也是真心服侍女公子的,女公子却就是不喜欢我们。” “若我太轻易喜欢你们,将启娘置于何地,我还得仰仗启娘为我做事,不敢得罪她。” 宁朝来忍俊不禁,将军府里也只有海棠能让她板不住脸。 一边的太叔奂也跟着笑,虽然宁朝来是含沙射影的说皇帝不敢得罪他。 徐少桥进去屋中坐下,芍药很快端上三杯热茶,各放在三人面前的桌上。 太叔奂对宁朝来道,“朝来还是不要喝茶了,待会儿还要喝药,我怕你喝了茶后喝不下药。” “还是太叔将军体贴,时刻惦记着药,我尚且没有那么在意。”宁朝来笑着,话还没说完,便端起桌上的喝茶,一口喝去一半。 “朝来,”徐少桥看着宁朝来,无奈道,“阿奂也是为了你好。” “我知道。”宁朝来轻笑,又喝了一口茶,“喝了那么久的药,我都习惯了。要是喝杯茶以后不能喝完药,灌下去就是了。” 太叔奂垂眸,当日强灌宁朝来喝药,宁朝来也记在了心里,他在宁朝来心中,便没有一件事是做的对的。 徐少桥原本还不信小令说的话,不信宁朝来对太叔奂冷言冷语。 看刚才太叔奂抱起宁朝来时,宁朝来淡然的模样,徐少桥还以为宁朝来是接受了太叔奂,不成想却是骨子里的疏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盈不濡轨 宁朝来放下茶杯,对身着单衣的徐少桥道, “少桥,你怎穿得这样单薄。我记得,每年还未到冬日,你便披上了大氅,以前怕冷,现在反而不怕了?” 宁朝来以为徐少桥怕冷,其实不然,徐少桥从不怕冷。 若是宁朝来不在,徐少桥便只着中衣在雪地里乱窜,可一旦宁朝来在,徐少桥便穿得严严实实。 徐少桥为的只是能随时将温暖覆到宁朝来身上,执着的那一个人,总是最卑微。 徐少桥笑笑,并不答话。 药端进来了,带着苦涩的味道,没有治伤寒的药,却也是稠稠的两大碗,乌黑的药汁看不出是用何物熬成。 徐少桥端过药,递过给宁朝来,宁朝来笑着接过,大口喝下,没有一点不愿。 宁朝来对于治腿c喝药,从一开始的不乐意到此刻的坦然接受,短短半月不到,像是历经沧桑,看淡所有。 太叔奂心间闪过一缕不明的感情,轻轻的触动过心弦,微痛。 等宁朝来将两碗药喝完,芍药收了药碗,海棠递上蜜果。 宁朝来吃了一个蜜果,拿绢布擦了嘴角药渣,对徐少桥道, “在将军府住了许久,也是时候试试了。今日正好少桥在,便扶我出去走走吧。” 徐少桥看着太叔奂问,“走走?” 宁朝来的腿不是无药可救,她还是可以行走吗? 虽不解,但徐少桥还是在宁朝来伸出双手时,毫不犹豫的将手递过去。 他不是没有握过宁朝来的手,但这次,冰凉得过分。他欲开口,宁朝来却抢先一步说, “此刻热,便不要拿大氅了,走吧。” 徐少桥将宁朝来扶了站起,宁朝来颤颤巍巍的站直双腿,像初学走路的孩童一样试探着迈出一脚,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好在,宁朝来可以走,一步一步,一寸一寸往前挪动。 每一步都无比缓慢,似是踩到了棉花上,没有知觉的脚在颤抖,步履从未这样无力过,每走一步,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不过五步,宁朝来的额头已经布满汗珠,薄唇咬得没了血色。 从宁朝来手上落在他掌心的力越来越大,宁朝来还在艰难的往前走。 徐少桥想停下,让宁朝来歇歇,可宁朝来却是笑容璨然的看着屋外,执意向前。 短短的一段路,走了足足半个时辰。 看着那抹清瘦的身影跨出门槛,消失在院中。太叔奂蓦地将桌子的茶杯拂到地上,呆呆望着茶水湿了一地。 他不明白为何宁朝来肯站起时他会莫名的不安,仅仅是因为宁朝来不愿将手交给他而是交给徐少桥吗? 不,徐少桥是他和宁朝来共同最好的朋友,他们亲近无可厚非,他的心胸才不会那般狭窄。 那到底是为何?怨她的眼里,心里都再没有他吗?可是怎么办,不管宁朝来是如何想的,他都喜欢她。 五年的郁郁寡欢让他快要疯了,他后悔了,后悔以前没有接受她。那时她是真心也好,是假意也好,如果他点头,宁朝来便是太叔奂的细君,只是太叔奂的细君。 不会像现在,可以温柔贤淑,可以笑容满面,到这些,唯独不给他。 在御花园中,他交出兵符为的是不让她入别人的怀抱,不想成为别人的细君,他也是为她着想,想让她得到一份简单的感情。 她却是怎么做的?不要他,不稀罕他的感情,不接受他的好心。 多可笑,他还要顺着她的心去做,继续野心勃勃,继续冷血无情。 看着地上打转的两个空药碗,太叔奂痛苦的闭上眼睛。 到了院中的长廊,看着长廊上空无一物的木架,宁朝来道, “就在这儿待一会儿吧。” 徐少桥顺势将宁朝来扶了坐在石凳上,道, “紫竹楼安静,将军府也热闹不到哪里去,自从老将军去了之后,将军府更为冷清。” 太叔侯会卧病,大半是与让宁相生入狱有关,他是对不起宁相生,对不起宁氏,可他已经去世,宁朝来若是因为太叔侯不待见太叔奂,也该放下了。 “我没有怨过老将军。”宁朝来肯定道。 她爱恨分明,知道谁是罪魁祸首,谁是无辜的。太叔侯是受皇帝胁迫,她不会怨太叔侯。 不怨太叔侯,那便是真的怨太叔奂。 可是,“朝来,阿奂这些年,他也过得不容易。” “人生在世,谁都有不如意,谁都过得不容易。”宁朝来正视徐少桥的目光,待徐少桥看清了她眼里的认真,她才接着说,“但是错了就是错了,什么样的后果,都是自己酿下的,能怨谁。” “少桥,你坐下。”宁朝来笑着拍拍旁边的石凳。 徐少桥拘谨的坐下,他知道,宁朝来要他出来,肯定是有话说的,至于说的,他希望她说的不是贺他新婚之喜,也不要说起司笑语。 还好,她说的是, “记得在上书学堂时,你总爱捉弄我,藏我的书,毁我的画。偏偏夫子也袒护你,说你不是纨绔,才不会行那些事,让我不要计较太多。我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心中不平,便也一一捉弄回去了,弄坏你绘图的狼毫,害得你一身墨汁被众人嘲笑。徐少桥,除了表哥,不,应当是你与表哥对我一样好,不过方式不同而已,他似无赖,只会明里讨好,而你,却是装傻充楞,要我开心。”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动容之处,徐少桥也有流不尽的泪。 宁朝来终于明白他的心意了,这么多年,宁朝来终于察觉他的心意了。 可是,他宁可宁朝来永远都不要知道。 宁朝来若是不知道他的心,徐少桥就是宁朝来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宁朝来若是知道了,徐少桥就是宁朝来众多的仰慕者,只是之一。 “别说了。”徐少桥哽咽着,道,“从前的事,都不必再提了。” 依徐少桥对宁朝来的了解,一旦宁朝来讲这些话,便是有抉择,不容更改的抉择。 这抉择,是与他有关的不容更改的抉择。 见宁朝来朱唇又启,徐少桥想要仓皇逃离,但宁朝来握住了他的手。 “少桥也说,都是往事,往事再好,都是过往云烟。表哥与你,你们两人,是我最舍不得忘记的。现在,他已然离去,那么,徐少桥,你也当是可怜我,让我主动丢了你吧,假装是我不要你。” “我不。”徐少桥摇头,眼里噙满热泪,“宁朝来,你为何非得丢了我不可,你要丢了我,不是假装,就是你要丢了我,你真的要丢了我!” 为什么要丢了徐少桥?柳兰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就是因为她舍不得丢,所以柳兰死了。 待宁朝来最好的两个人,因为她的舍不得,有一人彻底离开了她,她不敢再舍不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雉鸣求牡 “过去的时光无忧无虑,幸福得让我忘乎所以,就是从前的好日子让我花光了所有好运气,所以如今的我才会备受折磨。” 宁朝来松开的两手搁回膝盖上,在膝盖上来回摩挲。 腿好了,今日迈出了第一步,以后还有无数步,她没有时间放在感情上。 他她等得了,这条命等不了。 “我很累了,少桥,我活得太累了,有算不完的账,解不完的谜,我不想再顾及你们。真的,我宁可不要回忆。”宁朝来道。 “你不用顾及我,”徐少桥拍拍自己的胸脯,“我有什么让你顾及的,我拥有的,不比别人少,我不需要你顾及。” 徐少桥自认和柳兰不一样,他自幼在长安长大,家世背景好,走的路,除了感情这一条,其余都很好,他不需要宁朝来的顾及。 宁朝来别开脸,道, “你愿不愿意,都是这个结局。以后见面,我是宁朝来,你是徐少桥,我们没有关系。我有大好仕途,你有美好人生,各自安好,两不相干。” 分明不冷的,可徐少桥紧紧的攥住衣襟了,浑身还在哆嗦。 “你娶了司笑语,便该好好对她,人生大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感情若是错过了,你便再也找不回来了。”宁朝来还在说。 “你住口!”徐少桥大吼一声,愤怒道,“你说了你我没有关系,便不要对我说这些诛心的话。你只是宁朝来,你我各自安好,互不相干,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徐少桥愤然转过身子,疾步离去,只是步履踉跄。 宁朝来说不要了,那些快乐的日子,她说不要就不要。理由还是那样的冠冕堂皇,根本不允许人拒绝。 那便放手成全她吧,也好断了自己的念头。 就假装,假装是宁朝来不要的徐少桥。 宁朝来望着徐少桥离去的黯然模样,热泪泛滥。 她师父常说,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她若舍不得让徐少桥伤心,又如何保得住徐少桥的平安喜乐? 有了柳兰的鲜血在前,她不敢再拿徐少桥去赌。 “公子。” 淡淡一声连唤,将宁朝来的思绪拉回,却是启娘来了。 宁朝来忙抹去眼泪,笑着道,“左盼右盼的,可算将你盼来了。” 引路的侍女匆匆向宁朝来行过一礼,不要命的往前方跑去,如此害怕,原来启娘将一一带来了。 一一一见宁朝来,便欢天喜地的跑了过去。 “公子,徐大人可是出了什么事?方才遇到,我与他打招呼,他却仿佛没听到一般,失魂落魄的往府门外走去了。” 话出一口,启娘便暗骂自己愚蠢。 徐少桥是往这个方向出去的,宁朝来恰巧也在这里。徐少桥失魂落魄,恰巧宁朝来脸上也有泪痕。这不明了,是两人说了不愉快的话了吗。 一一蹲在宁朝来跟前,伸出舌头喘气,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可爱的眨巴着。 “一一,这才几天没见,你可又壮了一圈,紫竹楼可是将你养得太好了。” 宁朝来用手抚摸一一的皮毛,似乎没听到启娘所说的话。 “天儿凉爽,公子怎么满头大汗的?” 启娘掏出绢布为宁朝来擦汗。 宁朝来低声道,“多年没有走路,累得慌,从将军府的大堂走过来,一路走走停停,待走到这里,觉得命都去了一半。” “能走了!”启娘欢快的笑起来,“不急,一步步慢慢来,只要能走,不怕多耽搁些日子。” 宁朝来能跑能跳,启娘固然高兴,只是她怎么觉得宁朝来的身子好像比在紫竹楼时更差了。 许是不习惯将军府的生活,她得让太叔奂的那两个丫头将宁朝来照顾得更为细致一些,启娘这样想。 “今日来得晚,可是楼中出了什么事?”宁朝来心不在焉的问。 启娘看了看宁朝来的脸色,轻声道:“小真病好了几日,终日只是哀嚎,也不肯吃东西,怕是怕是不行了。” 如若是别的小狼,死了便死了,可小真不同,柳兰死前最在意的便是小真,启娘不敢轻易打发了。 宁朝来逗一一的手顿了顿,继而笑道, “一一,你也通人性,不过我死的时候你可不能这般,以这样刚烈的方式随我去,我才舍不得呢。” 启娘最受不得宁朝来说这样的话,像是说笑,又没有一点说笑的意思。 “行了,不过是句玩笑话,启娘怎么还当真了。”宁朝来轻笑,“既是要随他去,便送到江南,葬在他墓穴旁。” 宁朝来平静得不能再平静,一一亲昵的用头蹭她的手。 “我让你查的事查的如何了?”宁朝来又问。 启娘想了想,答道,“柳公子确实是中毒,从他房间的桌上找到了玉瓶。那是太叔将军奉陛下的命送去的。” “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宁朝来面色平静的说,“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皇帝害死柳兰,宁朝来当然知道,她让启娘去查,也只是查查而已。 启娘知道宁朝来说的是什么事了,她凑近宁朝来耳边,小声说, “太子被陛下赶去边陲之地,心中十分不满,公子雪中送炭,他自是感激不尽。属下再三问过,太子都是一句话,只要公子能帮他夺得他想要的,公子说一他绝不说二。” “好。”宁朝来点头,“那就暗中安排太子殿下回长安,给陛下一个惊喜。” 启娘坐到宁朝来身边,犹犹豫豫道,“公子,你说这招儿能行得通吗?” 那太子哪怕只是多一分治国才能,皇帝也不会如此轻看了他,将堂堂的一朝储君赶去偏远的地方。 这样的人,能不能在宁朝来的帮助下斗过皇帝是个问题,斗赢皇帝后能不能统帅一朝江山也是个问题。 若是覆了皇帝的天下,将皇帝从皇位上赶下来了,让太子误了天下,这可是会载于史册,遗臭万年的。 宁朝来笑问,“启娘不信我?” 启娘摇头,她不是不信宁朝来,宁朝来这样好使的脑子,她哪能不信。只是可惜,宁朝来不是皇家人,不是男儿身,否则,她若成了千古一帝,天下便有福了。 “莫要看不起太子殿下,古人早有言在先,大智若愚。”宁朝来轻弹一下一一的脑门儿,道,“太子殿下心里想的,可是皇位。” 能有这样雄心壮志的人,怎会是无用之徒。说不准,太子殿下的韬光养晦,就是为了等一个让皇帝一击致命的好时机。 “公子说如何就是如何,属下是绝对相信的。”启娘呵呵傻笑。 宁朝来一眼蹬过去,嗔怪道,“那我不止一次说不愿治腿,你为何不听我的,还帮着将我困在将军府?” 启娘赔笑,从袖中拿出紫玉折扇塞到宁朝来手里,傻笑道, “公子可别指望属下事事都信你,你这记性就是不大好的。喏,折扇可是给你带来了,谁要欺负你,你只管杀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雝雝鸣雁 第一日穿上朝服,进去朝堂,参与政事。 太叔奂方推着轮椅进去大殿,百官皆是躬身行礼,直呼, “凤阳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坐在轮椅上的宁朝来笑着回礼,笑着道, “承蒙陛下垂怜,体恤朝来如今孤身一人,形单影只,赐予朝来公主称号,想给朝来一丝安慰。可诸位大人都知道,后宫是不得干政的,诸位大人在朝堂上如此称呼,是有意说朝来不知礼仪啊。” 众臣尴尬的一笑,有的改口道,“哪里哪里,丞相大人言重了。” 有人则是偷偷望向皇帝。 皇帝老态龙钟,一身明黄龙袍衬得他尊贵无二,看了眼下群臣一番,他咳嗽一声。待众臣归到各自站的位置,他才笑道, “朝来行走不便,从将军府到皇宫可不是一两步的行程,自然,公主府也同样远,朕看朝来劳累,于心不忍,不知朝来愿不愿意入住宫中?朕可以为朝来建一处阁楼。” 皇帝要为一个罪臣的女儿在皇宫修建阁楼,这样的事说出去,恐怕没有几个人会信。 宁朝来迎上皇帝的目光,彼此对望许久,宁朝来才笑着拱手,说道, “陛下厚爱,朝来感激不尽。只是臣便是臣,能为陛下分忧是臣子的荣幸,也是臣子的本分,朝来初来乍到怎敢言语劳累。想来陛下是怪朝来今日来迟了,朝来自知失礼,以后会尽早来早朝,不会因为自己行动不利索而让陛下与各位同僚久等,今日来晚,还望皇上与大人们包容。” 太叔奂拱手道,“丞相住在将军府,因臣做事拖沓误了时辰来得迟了,与丞相大人无关,陛下若要责怪,便怪臣吧。” “好了,朝来腿脚不便,来晚了又如何。朝来腿好之前,朕准许来晚。” 皇帝怪谁也不能太叔奂,太叔奂这是又在要挟皇帝了,皇帝多次容忍太叔奂的放肆,对太叔奂真是客气。 皇帝待太叔奂比待太子好得太多,若不是太叔奂与丹阳的年龄差了许多,宁朝来甚至都觉得太叔奂就是皇帝一直在寻找的孩子。 “陛下,”宁朝来道,“臣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若他说不当问,宁朝来便能不问了?皇帝笑着道, “朝来有什么问题,只管问就是。” 宁朝来勾唇,问,“不知陛下犯罪,是否与庶民同罪?” 宁朝来一语惊人,吓得在场臣子一个激灵。 问皇帝犯法是不是与庶民同罪,宁朝来的意思,是要揭露皇帝罪行? 当真是嫌自己活得太久了吗? “不知丞相此话怎讲?” 不叫宁朝来“朝来”,而叫“丞相”,可见,宁朝来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皇帝是要依法办事的。 “初八,是我与柳兰成亲的日子,可夫君却在新婚之夜暴毙。此事,满长安的人都知道,陛下也该听说了吧?” 宁朝来面上一片冷清,眸中不染半分情绪。 皇帝心中一沉,面上装得平静,问, “丞相所言,是说柳公子之死是朕所为?” 宁朝来拿折扇敲打膝盖,与皇帝四目相对,各怀心事。 彼此心知肚明的事,皇帝还要百般掩藏,岂不多此一举? 太叔奂对宁朝来道,“当日陛下赐药,是由我送去紫竹楼的。” 宁朝来望向太叔奂,一勾唇角,“所以,太叔将军这是在说,药本无毒,是太叔将军自己换了药?” 别说皇帝,每一个碰过药的人宁朝来都不会放过,太叔奂也是逃不过的,何必急着将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朝堂上的气氛变得沉重,宁朝来区区女子,竟是质问一国之君与一朝将军! 若是别人,早被拉出去斩了十回八回了。 皇帝强忍怒气,太叔奂面不改色,宁朝来笑颊粲然。 “陛下与太叔将军太敏感了。”宁朝来浅浅一笑,“您二位位高权重,没有闲暇去理会紫竹楼的事,我方才说那些话,不是问罪,只是想向陛下讨一个人情。” 这样目中无人还说不是问罪?她若问罪,岂不是将长安的天翻过来。 皇帝拂袖,不耐烦道, “说便是。” 宁朝来捏紧折扇一端,哂笑一声,不容反驳道, “我会着手此事,找出真凶,只是真凶的身份也许不简单,还需要陛下当着众同僚的面,恩准我彻彻底底的查。” 彻彻底底,宁朝来要查的,首先就是皇帝,从皇帝那里,便能查到上阳。 药是上阳给的,上阳罪有应得。 宁朝来若是能杀了上阳,自己与上阳的丑事便死无对证,成为无稽之谈了。 这对越来越捕风捉影的皇帝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 想到自己能借宁朝来的手将上阳杀了,皇帝便开心。 他沉着脸道,“柳公子死得蹊跷,查,该好好的查。竟有人敢在朕赏赐的药上动手脚,简直是大逆不道,朝来别。查到真凶,不管那人是谁,朕自会让他以命抵命。” “好,多谢陛下。”宁朝来拱手谢恩。 皇帝让她查,她就借皇帝的手去探探,穆紫这个幕后主使到底藏在长安城的哪个角落! 一个大活人,还能真的能藏一世? 早朝完了,太叔奂忧心忡忡的推着宁朝来往宫门外行去。 宁朝来摇扇,笑问,“太叔将军近来茶饭不思,可是惦记着阿母?” 太叔奂心下一沉,他猜得没错,宁朝来真的是想借柳兰之死将穆紫找出来。 他不知道柳兰的死是不是真的和李素舞有关,要是有关,宁朝来一定会手刃李素舞,就算与李素舞无关,就凭李素舞以前的所作所为,宁朝来也不会放过李素舞。 再怎么不喜欢,那终归是他的阿母,太叔奂做不到将她交到宁朝来手里,任宁朝来宰割。 “太叔将军,”宁朝来笑道,“她在长安,我也在长安,她步步为营,我步步谨慎,你真觉得,你能帮得了她一辈子?” 帮不了一辈子,但能帮一时是一时,万一以后还有机会将李素舞送了离开长安呢? 太叔奂道,“你太偏执,我的阿母去世许久,如何会来长安?” “是我偏执。”宁朝来嗤笑,“我从小到大都是这偏执的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 途经御花园,遇到赏花的丽妃。 丽妃见到太叔奂,忙打招呼,问道, “太叔将军,近来可查到了我孩子的消息?” 一个不知男女的孩子,无从查起。 宁朝来方才说自己的偏执不知随了谁,依太叔奂看,宁朝来的偏执,与皇帝,与丽妃都像得很。 要不是宁朝来身世清白,太叔奂说不准还会以为宁朝来就是皇帝与丽妃寻找的孩子。 “娘娘,臣自当尽力寻找,一有消息,便会告知娘娘。”太叔奂道。 “是,太叔将军受累了。” 丽妃点头,说着客套的话,面上尽是掩不住的失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旭日始旦 丽妃扭头,看见了宁朝来,问,“这位是?” 宁朝来拱手,“在下与丽妃娘娘曾有一面之缘,娘娘贵人多忘事,大概忘了。” “真的是你!”丽妃惊喜道,“哪能忘了,一直都记着的,没见过你这样水灵有气魄的女子。只是见你做男子打扮,又坐在轮椅上,不敢确认。” 想到自己说错了话,丽妃不好意思道,“女公子别介意,我说这话并非有意。” 宁朝来一点也不介意,她做男子打扮是真,坐在轮椅上也是真,丽妃说的都是真话,她有什么可介意的。 “不打扰娘娘雅兴,朝来先走了。”宁朝来道。 宁朝来要走,丽妃到是舍不得了,她想握宁朝来的手,宁朝来不动声色的避开。 丽妃笑着解释,“只是觉得与女公子亲近,一时失礼,女公子不要多心。” 宁朝来只笑不语,任太叔奂将她推着往外走。 轮椅走过宫道,看着两边高大的墙壁,宁朝来油生熟悉,不是见过之后的熟悉,反而像从没来过的熟悉。 这便是皇宫,她前世在只梦里来到过的地方。 太叔奂推着轮椅,犹豫许久,终是开口道,“你在陛下面前,过于猖狂,早晚惹得陛下与群臣不满,以后还是收敛点好。” 宁朝来以扇点额,平静道,“我茕茕孑立,了无牵挂,不想争夺谋取什么,也不惧怕什么,何苦委屈自己给别人长脸,他们怎样想是他们的事。” 顿了顿,又道,“我与太叔将军是不一样的。” “为何不一样?”太叔奂喃喃,“我也是孤身一人,无人相伴。” 宁朝来冷笑,太叔奂觉得孤单,是因为太叔侯去世之后,将军府冷清了。 可太叔奂还有穆紫,穆紫还在太叔奂身边好好活着。 而她,才是真的没有人陪伴,就连宁相生都不知去了何处 太叔奂与宁朝来,本就不一样。 宫门外,候在马车边的,不只是小令一人,还有拉拉扯扯的上阳与楚离。 见宁朝来与太叔奂从宫门出来了,上阳蓦地挣脱楚离的束缚,上前指着太叔奂,怒气冲冲的问, “太叔奂,拒绝我一次还不够,还要拒绝第二次,让我抬不起头做人是吗?看着我沦为长安城里人人都讨论的笑柄,你是不是觉得很痛快?” 看上阳红肿的双眼,必然是以泪洗面,肝肠寸断的哭了一回。 看上去,还有几分楚楚可怜,真是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楚离拽着上阳的衣袖,对太叔奂赔笑道, “太叔将军别往心里去,上阳不是那个意思。” 宁朝来哂笑,“太叔将军,不论人家是不是那个意思,不论你是哪个意思,自己惹下的风流债,自己还了才好,别为自己挖坑,还被别人推下去。” “宁朝来!”上阳指着宁朝来的鼻子,红着眼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出卖色相不行又出卖灵魂的瘫子,你有什么资格插嘴?” 见宁朝来无太叔奂得脸色都冷得可以凝固成冰了,楚离忙赔笑,将上阳拉到身后,讪笑道, “丞相大人,别介意,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 上阳不领楚离的情,她一把推开楚离,站到宁朝来面前,俯视着宁朝来道, “宁朝来,我说错了吗?你算什么东西,你如今算是个什么东西!无人仰仗,孤苦伶仃,在长安连个容身地方都没有的瘫子!” “上阳!” 太叔奂与楚离同时叫了上阳的名字,太叔奂是怒不可遏,楚离是心力交瘁。 “你若再放肆,休怪我不给你公主的脸面。”太叔奂道。 不给脸面,太叔奂何时给过她脸面?当初在公主府,可是当着众多侍卫下人的面,为了宁朝来给过她两鞭子,再是一次又一次的拒绝皇帝的赐婚,坚持不要她进将军府的门,这些,太叔奂可从来没有给过她脸。 怎么,说宁朝来是瘫子,太叔奂难过了,舍不得了? 太叔奂不爱听,上阳偏要说。 她道,“宁朝来就是个瘫子,一个本该死了却又迟迟不死的瘫子!” 太叔奂忍无可忍,已经向着上阳迈出了脚步。 宁朝来伸出手臂将人拦下。 笑问,“上阳公主,您说的一个字都没错,您可还有其他要说的?我洗耳恭听,聆听公主的教诲。” 将话放在心里太久了,人都得神志不清,被憋出病来。 上阳不过受流言打击,俨然没了从前的耐心,不愿与宁朝来周旋了。 那宁朝来就成全上阳,第一个就拿上阳开刀。 开刀之前,让上阳一吐为快,也算不负姐妹一场的情谊。 宁朝来杀人放火的狠辣,上阳没有亲眼看见过,宁朝来的算计,上阳没有见识过。她当然不知道宁朝来藏在平静假面背后的真实情绪。 上阳不屑的抬高下巴,当日紫竹楼一行,紫竹楼杀了她带去的所有人,楼中的血流成河将她吓破了胆,她后怕许久,生怕再着宁朝来的道,不知不觉就会被人杀了。为了性命,也曾久久待在公主府,不敢轻举妄动。 今日一见才知道,自己太过草木皆兵。宁朝来玉面罗刹的名声都是虚的,看宁朝来这副讨好卖乖,逆来顺受的嘴脸,要是没有紫竹,没有太叔奂撑腰,能对她做什么? 上阳道,“有其父必有其女,宁相生通敌卖国,教养出来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宁朝来眸子一寒。 上阳如此就得意忘形,忙着往她伤口上撒盐了,便是这样一个沉不住气的女人,让她失去了杜鹃,想想,当初自己的双眼是有多瞎。 旁的话就罢了,宁朝来不会真的生气,可若侮辱宁相生,宁朝来便不是那么好说话了。 楚离一直在拉上阳的袖子,示意上阳不要再说。 可上阳正觉得将宁朝来刺激得好,怎会收敛。 “不仅阿翁与女儿像,奴才也与主子一个样!”上阳耀武扬威道。 这几个字足够上阳拿命才能收回去了。 宁朝来便是在楚离与上阳惊诧的目光中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看将上阳吓得花容失色,宁朝来打心底里觉得该感谢太叔奂,若不是太叔奂执意要治好她的腿,她此时无法站立,可就真被上阳当成瘫子来对待了。 虽不能健步如飞,但短短几步路,宁朝来还是能走的。 宁朝来走到上阳面前,笑着道, “多亏了上阳公主刚才说的话将我刺激了一下,全身血脉喷张,居然可以站起来走几步了。我还以为,我注定是个瘫子了呢。” “你戏弄我?”上阳脸色煞白,难看至极。 不是人人都说宁朝来是个瘫子吗?为什么,这个瘫子站起来了。 “公主骂得过瘾了?” 宁朝来面无表情的扬起折扇,不等上阳说话便打向上阳的脸颊,动作迅速,左右各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士如归妻 这两下打得毫不客气,上阳脸颊两侧各有一个扇印,透着丝丝血红,靠近嘴角的地方,已有鲜血溢出。 宁朝来看着折扇上沾染的血迹,嫌弃的拧起眉头。 楚离忙递过绢布,道,“望丞相大人手下留情。” 宁朝来拿过绢布,将折扇擦干净,看着一旁尚没有回过神的上阳,将绢布扔回给楚离,径直走向马车。 太叔奂抿着唇跟过去,将宁朝来扶上马车。 宁朝来腿肚微微颤抖。 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寒。她要行走,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达到的。 方才能在上阳面前表现得来去自如,已属不易。 要不是太叔奂过来扶她,她一定上不去马车。 宁朝来坐在马车上的软榻上,道,“多谢太叔将军。” 这一句是真心的道谢,多谢太叔奂过来,让她留住了在上阳跟前的尊严。 太叔奂面色平静的坐在宁朝来旁边,什么也不说。 小令将轮椅搬进马车中,本想笑的,看了太叔奂阴沉沉的面色,决定作罢。将轮椅放下后就安生的出去驾车。 马车走了,楚离就着宁朝来扔回来的绢布给上阳擦去脸上的鲜血。 上阳推开楚离,怒道,“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看我被人欺负,你该拍手叫好了。” “我早就与你说过,宁朝来不是善茬,她不会容忍你放肆的。”楚离捏紧绢布。 该说的他都说了,奈何上阳总也不信。宁朝来本来就不会放过她了,她却还要赶上去自取其辱。 “落魄的人是宁朝来才对,她连家都没有,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要站在她那边,忌惮她,讨好她?”上阳湿了眼眶。 她才是公主,本该站在云端俯视所有人的天女,可是为何,没有人在意她? 从前,宁朝来博古通今,用长安才女的身份掩盖了她的光芒她陷害宁朝来,好不容易将宁朝来的一切都夺走,撵出了长安,别人眼里还是看不到她而今,宁朝来涅槃重,是紫竹楼的楼主,杀人为乐,重返长安,入主朝堂,更没有人在乎她了。 上阳抓着楚离的手臂,问,“她凭什么,分明不是公主,却占据着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楚离无奈道,“上阳,这都是命,谁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能有此魄力,让人折服于她。” 宁朝来像是天生就有令人信服的威力,口若悬河的魄力,指点江山的霸气。 宁朝来顺藤摸瓜,很快知道皇帝赏赐的药是上阳给的。 上阳之后,就该是穆紫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宁朝来没有大张旗鼓宣扬上阳的罪行,也没有上报皇帝,让上阳进去狱中。 她只是让上阳知道自己在劫难逃,逼得上阳为了保命去求穆紫。 上阳与穆紫一定有往来,上阳一定会去找穆紫的。 让人在公主府潜伏了半月之久,终于等到上阳有所行动的时候了。 半夜三更时候,启娘进屋告诉宁朝来这个消息,宁朝来睡意全无,慌忙起身。 宁朝来要想如常人一样行走,至少也还要一月,此时虽怕轮椅声惊动太叔奂,却也只能依附轮椅。 好在,似乎并没有吵醒太叔奂。 但,赶到启娘所说的地方时,宁朝来气得发抖。 她是没有惊扰太叔奂,太叔奂早早便出来府门,将上阳堵在了去见穆紫的半道上。 还装模作样的对宁朝来说,“知道朝来想为柳公子报仇心切,将上阳公主盯得很紧,所以一听说上阳公主出了公主府大门,我便赶过来,还好将人拦住了。” 以为将上阳拦住了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太叔奂不告诉她穆紫的消息就算了,还要阻挠她找到,太叔奂不仁,也不能怪她无义了。 宁朝来看着被太叔奂下属围在中央插翅难飞的上阳,笑问, “上阳公主不是想嫁给太叔将军,做个相夫教子的小女子吗?” 太叔奂眸子一寒,握紧拳头。 上阳惊愕的抬头,反问,“宁朝来,你什么意思?” “只要你告诉我穆紫在哪儿,我有办法让太叔将军八抬大轿将你娶进将军府,让你成为将军夫人。”宁朝来笑看着太叔奂。 他以为,她真的办法吗? 太叔奂迎上宁朝来的目光,眸子愈冷,看也不看上阳,只道, “我说不娶,谁能逼迫得了我?你听她的,什么也不可能得到。” 上阳喜欢的是太叔奂太叔奂不答应娶上阳,上阳就算嫁去将军府也没有用。 太叔奂不会让上阳将李素舞的身份说出来。 一个要她说,一个不要她说,但上阳明白了,宁朝来与太叔奂,为的都是李素舞。宁朝来要找李素舞,太叔奂不让宁朝来找到李素舞。 说与不说,上阳无所谓,只要谁能让她嫁给太叔奂,成为梦寐以求的将军夫人,她就听谁的。 “太叔将军,你愿意娶我吗?”上阳哂笑着问。 太叔奂要是不点头,她可就告诉宁朝来李素舞就是穆紫了。 反正她都是一颗失去利用价值,不被人放在心上的棋子,下场如何,早已不重要。 要是能嫁给太叔奂,要她站在宁朝来那边未尝不可。 宁朝来也笑着问,“太叔将军,愿意吗?不愿意的话,人我可就带走了。” 宁朝来这是裸的威胁,惩罚他阻拦了她。 她过得不如意,他也不要想如意的意思是吗? 太叔奂两只手的骨节捏的咔嚓作响。 他两手直冲上阳的脖颈而去,杀了上阳,上阳总不能再构成威胁。 这世上,除了宁朝来,没有什么能让他妥协。 上阳的命,只是微不足道的一条命而已。 太叔奂一手掐住上阳的脖颈,看着上阳的脸涨红,只要他手上再多使一分力,上阳的骨头便能断了。 却听到折扇打开的声音,听启娘惊呼一声,“公子!” 太叔奂蓦地回头,只见宁朝来将打开的折扇抵在自己的脖颈上,含笑望着他。 扇子的锋利,远在刀剑之上,只要宁朝来手轻轻一动,那柔嫩的脖颈便会被划破,鲜血四溅。 宁朝来笑着道,“我与上阳可是好姐妹,太叔将军要是杀了她,我也是不能活的。” 太叔奂松开手,将上阳推到一边。 太叔奂的手脚太快,稍不留意就会杀了上阳灭口,宁朝来抵在脖颈上的折扇不敢取下,她对启娘道, “将上阳软禁在公主府,让楼中的人寸步不离守着。” “是。” 启娘上前拽过上阳,将上阳从太叔奂眼皮子底下带走。 上阳安全了,宁朝来的折扇也收了。 “太叔将军真是个念旧的好人,我还以为就算宁朝来人头落地,太叔将军也不会眨一眨眼睛,看来是我将人想得太狠了。”宁朝来云淡风轻的说着,仿佛她方才只是和太叔奂开了一场玩笑。 可太叔奂知道,若他真杀死上阳,宁朝来也会血溅当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迨冰未泮 “朝来这是逼我娶上阳。”太叔奂道。 宁朝来摸摸一片光滑的脖颈,朱唇轻启,笑着道, “太叔将军,怎么能说是我逼你呢,能娶一朝公主,你的仕途会更加顺畅。你现在只是用兵符威胁皇帝,娶了上阳,说不准整个江山就由你做主,谁还能奈何得了你。” “宁朝来!”太叔奂大吼一声,顿感无力。 怪只怪太叔奂坏了宁朝来的好事,阻拦了宁朝来寻找李素舞。 宁朝来对自己都狠,又怎会对太叔奂手下留情? “太叔将军回去吧。”宁朝来垂眸盯着地上晃动的树影,声音带着慵懒。 太叔奂问,“你不回将军府?” 自是不回,宁朝来好不容易才等来一个让太叔奂压制不住怒气的机会,她得把握住,回去紫竹楼,远离将军府。 “在你双腿完全好之前,你只能待在将军府。”太叔奂走过去,双手贴上轮椅。 宁朝来笑,“太叔将军,不出两月我便能大摇大摆走出将军府,到时,太叔将军又能用什么借口将我留下?” 太叔奂不需要找别的借口,宁朝来即便好了,为了掩人耳目,人前也会继续待在轮椅上,装作虚弱,她不会大摇大摆走出将军府的。 太叔奂推着轮椅往将军府方向走去,一行人跟上,平生悲壮。 李素舞赶来时,刚巧遇见一行人离去。 若不是太叔奂早让人告知她不要与上阳往来,安排了人不让上阳靠近她,她的身份是不是就该暴露了? 皇帝与太叔奂尚且对宁朝来束手无策,只有她一人,根本对付不了宁朝来。 只能让乌氏小楼快点来长安,他们好好商量对策。 万一乌氏小楼有控制宁朝来的办法,将宁朝来的注意力从她身上转移就好了。 许是没有找到穆紫,宁朝来心情不好,连早朝也是称病,不愿去。 待太叔奂早朝回来,宁朝来面朝木窗,坐在轮椅睡着了。 儿时,每当宁相生将宁朝来禁足,宁朝来便会作一幅画,或是看从宁相生房中偷来的兵书,而如今,书桌上摆着许多兵书,她都懒得翻。 轻绢随风而动,宁朝来的一缕长发也在风中飘扬。 “以前便是这般嗜睡?”太叔奂轻声询问随他而来的启娘。 启娘点头,旋即又摇头,“初到紫竹楼时,每日忙着训练,即便有时间也会去看杀手们练武,或是去后山训狼,偶尔还会与我下盘棋,可近一年来,公子兴趣不如以前,总是懒懒的,稍坐一会儿便会睡着。” 太叔奂点头,“你将药放下吧,有什么事等她醒了再说。” 启娘应了一声,将药碗放下之后出去。 风穿过窗子,进入屋中,带着微微的寒意,太叔奂走至窗边,合上了窗。 或许真的累了,宁朝来蜷缩成一团,还在熟睡,呼吸声浅浅。 太叔奂蹲下身子,手抚上宁朝来的脸,冰冰冷冷,移到手上,仍是冰冷一片,再握住骨节分明的那双手,想将温暖传过去,果真也是传过去了,否则那人也不会醒。 “将军何时来的?是药熬好了吧?有劳将军了。” 宁朝来醒来,睁开眼便是温柔一笑,同时也从太叔奂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以及手里的香袋。 太叔奂看着宁朝来将香袋挂在脖子上,想起宁朝来逼迫他娶上阳的事。 上阳为了确保自己能嫁给他,在尘埃落定之前是不会将李素舞的身份说与宁朝来听的,可要是他迟迟不愿娶上阳,上阳一定会为了报复他而将秘密说出去。 不愿娶上阳,又不愿宁朝来知道李素舞就是穆紫,除非让宁朝来自己放弃这个办法,将上阳交给他。 太叔奂想着,便问宁朝来, “要我娶上阳,你是真心的吗?我们相识那么多年,你便这样将我当做外人,步步为营,不在意我的感受?” “彼此彼此,太叔将军也没有多在意曾经那点微薄的情谊。”宁朝来坦然一笑,“不过,将军是不见外的,胳膊肘也不会往外拐,帮衬的不还是穆紫吗?我知道上阳不讨人喜欢,上阳不会要求将军负责的,将军以后有了真心喜欢的女子,还是可以再娶的。” 太叔奂突然扣紧宁朝来的手腕,宁朝来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太叔奂,一点不挣扎。 太叔奂痛苦的问, “你是不是觉得,成亲那日新娘往往都以大红盖头遮面,看不到容貌,觉得我看不到上阳的容貌,便能接受她成为我的细君?宁朝来,你当真不介意,不介意我牵其他女人的手花前月下?” 宁朝来眉毛一挑,含笑看着太叔奂沉痛的脸色,痴痴的笑了起来, “太叔将军说笑了,如今是隆冬,哪里有月,再者,将军府中无花,没有花前月下。即便有,那也是太叔将军的事,与我何干。” “是,在你看来,的确无关。我太叔奂却偏要与你有干系,我便要做你的夫君。” 好似破皮无赖才会说的话,太叔奂便是正正经经的说了出来。 若说宁朝来方才的笑是坦然,是不在乎,那么此刻她的笑便染上了嘲讽与不屑。 她扬唇道,“太叔将军忘了,我有夫君,我的夫君叫柳兰,太叔将军不是不认得。常有有道好语不道两遍,好女不侍二夫,我既已经是他人之人,又怎能再嫁?” 太叔奂的手握得更紧,几乎能感受到宁朝来脉搏的跳动,他从未这样愤怒过,全身上下都似染了火。 太叔奂不怕宁朝来打骂,不怕宁朝来冷眼相对,不怕宁朝来怨他恨他,就是不能听宁朝来一再强调她有夫君。 “柳兰在你们成亲之日便不在了,已经死去的人能称为夫君吗?” 怒字当头,太叔奂也顾不得自己说的话会不会伤透宁朝来的心。 他只是不高兴,不高兴宁朝来口口声声说的夫君不是他,不高兴宁朝来居然要逼迫他娶上阳。 宁朝来分明那样讨厌上阳,分明知道他那样讨厌上阳,却要他娶上阳! 柳兰是宁朝来心里揭不过的伤疤,每提一次,伤口溃烂一分。太叔奂这一提起,让宁朝来觉得整颗心都被人揉捏,疼痛难忍。 但太叔奂待她狠,她也能狠回去。 她笑着道,“原来太叔将军竟浅至此,认为死了的人便不是夫君了吗?那只是太叔将军未经历过感情,不懂的感情的真谛。夫君二字的分量不能用活着死了去衡量,我的夫君就一直活在我心中,我不死,他便一直活着。” 太叔奂的手终是松开了,颓败的看着宁朝来端起桌上的汤药,像是品茶一样,将苦涩无比的汤药一口一口的吐咽下去,嘴角还挂着一抹笑。 她大概又想到了柳兰,那个死了却带走她心的男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招招舟子 太叔奂疾步上前,扬手摔了药碗,但他目的不在此,他要的,是宁朝来随身携带的淡黄色的香袋。 太叔奂会抢夺香袋,宁朝来始料未及,她奋力挣扎了,但太叔奂一手便制止住了她的两只手,她眼睁睁看着太叔奂将香袋从她脖子上扯下。 太叔奂抢到了,便是挂在宁朝来脖子上的,那个离心口最近的地方的香袋。 宁朝来疯了一样起身扑向太叔奂,太叔奂闪开,她体力不支跌坐回轮椅,不惜扬起折扇,将长长的飞针一一射向太叔奂。 太叔奂轻松的便躲了宁朝来的暗器,宁朝来待他越狠,他便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宁朝来越惦记柳兰,他就越张毁了这香袋。 太叔奂走向焰火滚动的火炉,只要他一松手,精致的香袋便会化为灰烬。 “太叔奂。”宁朝来惊恐的睁大眼睛,急急的叫出口,显得那样的惊慌。 “我还以为你真的刀枪不入,我还以为你能用你的命要挟我,我没什么可以用来要挟你的。” 太叔奂对宁朝来笑着,将香袋放到火焰的正上方。他已经感觉到灼人的热浪了,分明热得发滚,他的手却发抖。 太叔奂冷眼看着宁朝来起身,小心翼翼的朝他走来,看着宁朝来两腿一软,摔倒在地,看着宁朝来伏在地上泪流满面。 她哭着对他说,“这世间再没有他,只剩这一缕头发,太叔奂,求求你,给我留下这最后一点念想。” 高傲得眼里容不下任何东西的宁朝来,为了柳兰的一缕头发,居然低声下气求他。 太叔奂赧然,亏他还以为,宁朝来爱过他,只是爱过了,此刻看来,爱都没爱,何来的过。 他本来只是想夺过香袋,让宁朝来将上阳交给他,断了宁朝来要他娶上阳的念头,现在,他是真的想烧了这个香袋,断了宁朝来对柳兰的念头。 “太叔奂,”宁朝来轻轻呼唤太叔奂的名字,怕太叔奂一不高兴就毁了香袋,她小心的说,“我给你,我将上阳交给你,只要你把香袋还给我,我便不问上阳任何关于穆紫的问题。” 重逢后,这是宁朝来第一次在太叔奂面前示弱。 药碗摔碎的声音早就引来了海棠,海棠在太叔奂的书房里当值,与这间屋子不过一墙之隔,自是将两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可她当时不敢踏出书房,直到药碗摔碎,她才慌慌张张走出书房,站在门外看着两人打斗,却不敢上前。 海棠惊讶,好奇,当年的百花宴是太叔奂不愿要宁朝来,但分明,太叔奂是喜欢宁朝来的。 反而是宁朝来,不像从前所说的那样将太叔奂放在心上。 为何?宁朝来与太叔奂,究竟是谁喜欢谁,谁不喜欢谁? 启娘也来了,看着地上的宁朝来,迈步要进去屋中,被海棠拦下。 海棠对着启娘摇头,太叔奂正在气头上,谁去也没用。 启娘不听,一只脚迈进屋里。 “都出去!” 启娘本是想去扶宁朝来的,被太叔奂呵斥一声,愣在原地,被海棠拽了出去。 海棠说,“启娘,大人不会对女公子如何的,你不要惹怒他。” 是了,将军府里没有一个人是不畏惧太叔奂的,平日不苟言笑,发怒时更是不管不顾,这样的太叔奂与紫竹楼的宁朝来差不多,差不多的残忍。 “我要的不仅是上阳,还想要你,你愿意一直一直留在将军府吗?” 太叔奂也不知道自己会变得这样贪心,保住了李素舞还不够,还想将宁朝来留在身边。 宁朝来毫不犹豫的点头,“好,好,我都答应你。” 这个时候,别说让宁朝来留下来,就算让宁朝来嫁给太叔奂,就算让宁朝来弃了丞相之位,放下仇恨,宁朝来也会点头。 柳兰,在宁朝来心中,无可替代。 太叔奂将宁朝来的心狠狠踩了一遍,也将自己的心踩城肉泥。 他冷静下来,好像才看见宁朝来摔倒在地上,旁边是破碎的杯子。 幸好,他们都为一个香袋失去理智,太叔奂忘了顾及宁朝来,宁朝来忘了捡起其中一块碎片,轻轻划过脖颈。 太叔奂走过去,将宁朝来从地上抱起,放了坐到软榻上。 宁朝来夺过太叔奂手里的香袋,死死握在左手里,扬起右手给了太叔奂一巴掌。 太叔奂深深看着宁朝来湿润的眼眸,伸臂将人锢在怀中,不管那人是打是咬,都不肯撒手。 他总以为,宁朝来重来,生杀予夺,这样倔强的女子是不会屈服的,却原来,她也有软肋,那软肋,不是太叔奂,是柳兰。 启娘与海棠默默退到院子中央。 宁朝来与太叔奂如此,启娘看明白了。 海棠说,“女公子最初失去消息的那段日子,大人终日也是心绪不宁的。梦里梦到女公子,醒来后便四处寻找。五年寻寻觅觅,患得患失,我想,大人只是失去得害怕了。” “可是,”启娘木讷道,“这不是五年前,他们不是将军独子,不是丞相之女,不是上书学堂里打打闹闹的孩子了。” 李素舞,会是宁朝来与太叔奂迈不过去的一道心坎。 从前的美好不复存在,横在两人中间的,是剥开皮后的血肉横飞。 这场尴尬以后,将军府的气氛变得格外诡异,太叔奂一连几日称病不去上早朝,宁朝来却又每天都去。 早朝开始,皇帝又问宁朝来,“今日太叔还没有好点吗?宫中也有不少好医令,不如朕让人去看看吧?” 宁朝来拜道,“臣待太叔将军谢过陛下,太叔将军只是染了风寒,没有大恙,好像在暗中查探什么,臣不好多问。” 太叔奂一直着手查的,就是皇帝如何也放心不下的孩子,得知太叔奂称病不来早朝是为他暗中办事去了,皇帝便也放心了。 “今日早朝,不知诸位爱卿有何事禀报?”皇帝扫视一圈在场的臣子,问。 宁朝来道,“陛下,臣查找陷害柳兰凶手一事,已有了眉目。” “哦?”皇帝挑高了眉尾,“丞相说说,究竟是谁有这天大的胆子敢借朕的名义狐假虎威,草菅人命?” 皇帝等的,不过就是将上阳就地正法,以去除他心头大患。 宁朝来道,“据臣查明,药是上阳公主呈给陛下的,毒死柳兰一事,上阳公主罪无可恕。” 皇帝想杀死上阳,让自己坐在轮椅上,可以心安理得的受天下万民朝拜敬仰。皇帝想,宁朝来便成全他,惩罚上阳一顿。 先让皇帝失去女儿,接着让太子与皇帝鱼死网破,最后,让接近疯魔的上阳说出她与皇帝的苟且。 让皇帝颜面尽失,拔刀自刎,让整个皇室都蒙羞,愁云惨淡。 至此,宁朝来的大仇,便是得报了,她死也能闭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人涉卬否 “如何处置,全权交由丞相,丞相觉得如何?”皇帝问宁朝来。 上阳对宁朝来做了那么多狠事,要是将上阳交给宁朝来,上阳非得被千刀万剐不可。宁朝来杀了上阳,也能泄愤。 皇帝喜欢做的,就是两全其美的事。 他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宁朝来不到不会杀了上阳,会好好留着上阳,用来对付他。 “臣,遵旨。”宁朝来笑着道。 退朝之后,宁朝来又是等其他人走了之后才离开,一人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背后,不是怕她如鬼魅的芍药,却是楚离。 楚离拱手道,“丞相大人一直住在将军府,至今没去丞相府看过吧?不如下官陪丞相去看看。” “楚大人既然有空闲,我岂有拒绝的道理,有劳大人了,只是不知道在殿外侯着的那丫头去哪里了?” 楚离邀她去丞相府看看,为的左不过是给上阳求情。 楚离待上阳的好,让宁朝来唏嘘,宁朝来也欣赏楚离这样的性情,愿意结交。 说起芍药,楚离闷闷的笑了起来,窘迫道, “丞相大人可别说我欺负人。我对她说御花园里梅林里边有雪,若是采了梅花上的露珠来熬药,丞相大人的腿能更快的好起来,那丫头信以为真,蹦蹦跳跳的去了,还不忘叮嘱我要好生照看丞相。” 还未及笄的女子都是小孩子心性,被人一哄就当了真。 楚离听到宁朝来的叹息声,笑而不语。 再次回到丞相府,连心境也变了,相府两字已被凤阳公主府五个字取而代之。 院中的杂草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就连抄家时候挖出的几个洞都被填得与原来一模一样。 宁朝来恍惚觉得回家了,却无回家的感觉,也对,整个府邸的摆设虽都是皇帝御赐的宝物,到底不是从前的那些。 热闹,是别人的,她看看便好,不用当真。 “见过公主,公主既然已经回府,奴婢立即让府中的下人们都过来见过公主。” 是个眼尖的宫女,行礼之后,说着就要去叫人。 宁朝来一想到几十个人齐齐的出来见她便觉得累,赶紧摆手道, “不用了,我只是过来看一看,不用通知其他人,你该做什么去做就是。” “是。” 宫女怯怯的看了一眼宁朝来,迈步离去。 楚离推着宁朝来在院子里走了一圈,道, “陛下将上阳的事交给了丞相大人,不知丞相大人想如何处置?” 宁朝来反问,“楚大人觉得按照玉面的处世风格来办,应当如何处置?” 按照玉面的性情,上阳难逃一死,可宁朝来既然愿意陪楚离来丞相府走一圈,可见这事还是有回圜之地的。 “不知,丞相大人能否扰上阳一命?”楚离问。 宁朝来笑道,“劳烦楚大人送我进去竹林。” 现在要上阳的命,为时尚早。宁朝来自然可以饶了上阳,就看楚离肯拿出几分诚意了。 楚离将轮椅推到竹林里,杜鹃的坟墓前。 五年不见,坟头荒草萋萋,纵使相府干干净净的还给了宁朝来,但还是没人记得这林子里的一座孤坟。 这坟墓里躺着的杜鹃,在宁朝来心目中占据了足够分量的杜鹃。 上阳逼死杜鹃,当着宁朝来的面鞭尸时,宁朝来尚且是个没有立足之地的女子,宁朝来那时能够持刀怒杀公主府的侍卫,如今,权倾朝野,她屠了上阳公主府也不在话下。 楚离要想救上阳,要做的事,必须得合宁朝来的意。 宁朝来苍白的指腹摩挲在墓碑上,墓碑上只有杜鹃的名字,如同杜鹃的性命一样,卑微得让人不屑于看在眼里。 宁朝来轻声道,“楚大人,我的人,我自己都舍不得动一分,上阳呢,不仅动了,还直接要了命,要了命不算,还要了两条。” 杜鹃与柳兰的死都与上阳有关系,宁朝来不要上阳的命,不意味着不教训上阳。 楚离神色具恭的拜道,“丞相大人只要留得上阳一命,哪怕囚禁她一生都好从此以后,我愿听从丞相差遣。” 楚离出了名的公正无私,行事磊落,因此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这样的人,为了上阳,甘愿俯首称臣,出卖原则,可见也是个情种。 可惜,这一番情意绵绵选错了对象,上阳如何配得上楚离。 “丞相大人,下官之言,您觉得妥否?”楚离行礼的手不敢动弹一分。 如今有能力救上阳的,不过三人,皇帝,太叔奂,与宁朝来。 皇帝将上阳的生死交给了宁朝来,太叔奂更是从始至终都站在宁朝来那边,说来,上阳是生是死,都是宁朝来说了算。 “楚大人。”宁朝来将手从墓碑上收回,正色道,“大人所言,很是妥当,但上阳的性命如何,谁也不敢断定,她若安生,活个十年八年都可以,她若不安生,一年半载都太长了。” 宁朝来的话,很快得到应验。 宁朝来与楚离尚在杜鹃坟前说话,上阳便赶来了,面容憔悴。 “你怎么来了,陛下不是让你禁足吗?” 楚离一见上阳,脸色大变,慌忙想将上阳从宁朝来面前带走。 上阳却甩开楚离的手,走到杜鹃墓碑前,挡住宁朝来的视线。 宁朝来抬头,笑问,“公主这是做什么?” “你不是说了要帮我嫁给太叔奂吗,为何一天天过去了,你什么都不做,你不想知道穆紫的下落吗?”上阳道。 自打那天夜里宁朝来给了她希望以后,她便不分日夜的盼着嫁给太叔奂。 可她等了一天又一天,等不来宁朝来的一点动静。 宁朝来不是想知道穆紫的消息吗,那便应该兑现对她的承诺,成全她与太叔奂。 “让你嫁给太叔奂,你便能说?”宁朝来冷着脸轻笑,“上阳公主的为人,我信不过,若公主此时可以一开金口,我可以成全。” “骗子!”上阳指着宁朝来的额头,恶毒的骂着,“你就是个骗子,你和太叔奂都是骗子,你们这对奸夫存了心看我笑话!” “上阳!”楚离拽过上阳,一巴掌打在上阳脸上。 连命都在宁朝来手上握着,上阳怎么敢对宁朝来大呼小叫,说出这样要命的话来。 上阳早就没了理智,自知斗不过宁朝来,越发明白自己的处境,她心里就越是发慌,她知道没有人可以救她,她便不愿意对宁朝来卑躬屈膝。 挨了一巴掌,上阳不生气,反而笑呵呵又走回到宁朝来面前,笑道, “之前一直没找到机会,今日见面了便说一说,那日你的那丫头,叫杜鹃的,来我府上讨说法,我跟她说她主子下贱不要脸才会遭世人唾弃,许是觉得跟了这样的太丢人,才撞死在了我公主府的大门上,至今我还觉得她的血脏,若是有空,提桶水去洗洗。” “上阳,你说的什么话!” 楚离一声怒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卬须我有 一一很快将启娘带来,与启娘一起来的,还有太叔奂。看了上阳的狼狈样子,将人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宁朝来对启娘道,“玉岩在后山养了那么久的狼,寂寞不已,是时候找个人去陪他了。” “是,公子。” 启娘抱拳,将上阳从地上拉起。 上阳痴痴傻傻,目光呆滞。 看着楚离痛不欲生的模样,宁朝来心生怜悯,叮嘱启娘, “便让她耳聪目明,口齿清晰的活着吧。” 上阳永远不会再有翻身的一天,宁朝来便卖一个人情给楚离。 启娘很快将人带走。 楚离盯着上阳离去的背影看了许久,许久才对宁朝来道, “多谢丞相大人不杀之恩。” 宁朝来摆手,“楚大人不用谢我。” 亲手毁了自己喜欢女子的容貌,这份勇气不是谁都能有的。楚离分得清楚是非,难能可贵,宁朝来在这满是污浊的地方终于找到了一丝公正。 “楚大人今日倒是看得一出好戏,时候不早了,是不是该打道回府了?” 楚离见太叔奂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讪笑着收回手,迈步离去。 宁朝来拍拍一一的头,一一起身往外走,宁朝来柔声道, “太叔将军,楚离这人性格直率行事磊落,若是有幸结交,以后行事也会方便许多。” 太叔奂眉毛一挑,目不转睛盯着宁朝来, “是吗?那我还真的是要百般讨好。” 宁朝来笑笑, “太叔将军,觉得这府邸如何,不比将军府差吧?我寻思着,回来了。” 宁朝来回来这里,无异于将凤阳公主府变成了另外一个紫竹楼,所撇下的,只不过是他太叔奂。 “我将整个将军府都交付给了你,这不伦不类的公主府还有什么值得惦记的。”太叔奂笑望着宁朝来眼中的一汪平静,道,“再说,公主的殊荣,最不愿意要的人,就该是你。” 是,不是宁朝来想要的,一朝功臣为皇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到头来,只落得个凄凉收场,生死未卜。家却成了其他府邸,表面是还她一个空荡荡的家了,可牌匾上写得清楚,凤阳公主府,谁知道凤阳是谁! “多年不曾回去看过,今日去上书学堂看看吧。”太叔奂说。 上书学堂承载了两人太多回忆,快乐的回忆,大多都在学堂里,出了学堂的记忆,多是隔阂。 上书学堂似乎一点没变,院外依旧是那棵梅花树,几年不见,还是和以前一样矮小,甚至,连梅花的朵数都数的清楚。 太叔奂道,“当初给马喂下马钱子的人不是我。” 宁朝来轻笑,“太叔将军能将小令留在将军府,可见是问心无愧的。”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是他,是他自己不信她,以为她设计他而已。 一朵梅花兀自飘零,宁朝来伸出手,含笑看着花瓣盘旋着落到她掌心。 “树老了,竟然只有寥寥几朵花点缀枝头,没有风也会掉落,明年,怕是再见不到这棵树了,都说物是人非,却是物也非人也非,事事非。” 相处些许日子,太叔奂第一次听到宁朝来发出这样的感慨。 这才是她本就该表现出来的感伤,想起宁朝来三千青丝中的那缕白发,太叔奂的心麻木中带着几分疼痛。 她说的物也非人也非,事事非,似乎是对的。 “夫子说过,这树原本便是一棵病树苗子,能活十八个春秋,足够了。” “是啊,原本便是病的,既然知道它是病的,何苦要它经历十八年的风雨交加,日晒雨淋不如,从一开始就将她或是直接焚毁。物也是有情的,为何要她经历十八年的折磨。” 宁朝来在说树也是在说她自己,分明早就死在了大火里,偏要奢求回来,回是回来了,却是将人世中所有的疼痛都体会过了一次。 早知如此,她何必回来,何必回来经历十八年的折磨。 太叔奂绕到宁朝来面前,恰巧挡住梅树,他盯着宁朝来的眼睛。 宁朝来眨眨眼睛,嫣然一笑,道, “将军,你挡着梅花了。” 太叔奂道,“你有事瞒我,宁朝来。” 如果不是心中有事,谁会平白无故借景抒情? 宁朝来表现得不痛不痒,太叔奂担心,宁朝来表现得伤情,太叔奂还是担心。 因为不再了解,看不出宁朝来真心,所以太叔奂担心。 宁朝来的笑容僵在脸上,“太叔将军弄错了,有事相瞒的人,是你。” 太叔奂隐瞒的,不过是李素舞,这是宁朝来知道的,称不上他隐瞒。 太叔奂还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宁朝来,他不信宁朝来对他没有一点隐瞒。 宁朝来摊手,“太叔将军,你真的多虑了,依将军的锐眼,我的事,能瞒得过吗?” 看宁朝来眸中星星点点的光芒,太叔奂信了她的话。 “起来,我带你去学堂里面看一看。” 太叔奂伸手,宽阔的掌心有长长短短交错着的细纹。 宁朝来搭在腿上的手蓦地动了一下,却始终没有伸出去,不属于自己的温暖,她再也不会奢求。 宁朝来道,“太叔将军,待我进去,时辰去了大半,就这样吧。” 太叔奂不再多说,推着轮椅往书院进去。心里不停的告诉自己,由着宁朝来去吧,只要宁朝来高兴,一切事情他都由着宁朝来,只要她还好好的留在他身边。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幼稚的声音从屋中传出,整齐而动听,宁朝来微微一笑,想起了当初他们摇头晃脑学习《诗经》的模样。 那时太真烂漫,只知嬉戏打闹,不懂尔虞我诈,真好。 “都是你们同窗的子女,不过两三岁,年纪小了些,学不了别的,便只能教他们些简单的,当成玩的。自打你们之后,上书学堂也变味了,或许是有才的都聚在一起了,再找几个有才智的,比登天还难。” 夫子穿着月牙白长袍迎面走来,风采不减当年。 太叔奂与宁朝来皆是恭敬的行礼。 夫子走近,轻叹道,“好事多磨,便只剩你俩还未成亲,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处。你们才华无双,心中定是想有一番大作为,可是,帝王霸业误不得,红袖添香也不能少,你们二人,得来不易呀。” 红袖添香?太叔奂的心柔软成水,看向宁朝来的目光更为温柔,若是能得宁朝来相伴左右,帝王霸业算什么。 宁朝来却是面色平静的看向夫子,不置一语,若心里想的是霸业,图的是帝王,谁还会在意红袖添香这样误人前途的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静女其姝 乌氏小楼一回长安便进去皇宫寻找皇帝。 “王子所言甚是,可此事不简单。” 皇帝坐在书桌前,满目沉思,纠结不已。 “如何个不简单法?”乌氏小楼笑了起来,“宁朝来被陛下封为公主,嫁去匈奴有何不可?” “这”皇帝犹豫道,“宁朝来是个瘫子,还许过人,配不上王子。” “配得上配不上,是我说了算,我觉得无所谓,别人便不敢妄加评论。让陛下犹豫不决的,是太叔将军吧?” 太叔奂公然护着宁朝来,事事迁就,对宁朝来的一片心意闹得妇孺皆知。 皇帝再想将宁朝来嫁去匈奴,也得顾及太叔奂。 “陛下是天子,天子的话谁敢不听。宁朝来嫁给太叔奂,长安迟早陷入风雨飘摇中。小楼肺腑之言,是想两国交好,小楼能得心爱之人,陛下能守城池安然。陛下只管赐婚,太叔奂若有多话,大可说听宁朝来的意思。”乌氏小楼道。 “可宁朝来又如何肯去匈奴?” 宁朝来会去匈奴的。 有宁相生这一步棋子,宁朝来一定会嫁去匈奴。 乌氏小楼命人将宁相生的书信交到了宁朝来手里,宁朝来端望之后,前去乌氏小楼的古宅,可是,不管宁朝来几次登门,乌氏小楼都避而不见。 乌氏小楼古宅后院的阁楼里,李素舞问, “王子为何不愿见宁朝来?” 乌氏小楼啜了一口茶,道,“宁朝来太聪明,我说得多了,她反而生疑,我要是什么都不说,她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听说宁朝来将太子叫回了长安,想是要让太子与陛下相争”李素舞没有将花说完。 但乌氏小楼懂得她的意思。 就如李素舞想的一样,乌氏小楼这个时候要皇帝赐婚给他与宁朝来,就是想让太叔奂与宁朝来各拥一主,他们争得越厉害,以后他入主大汗便能越轻松。 美人与天下,乌氏小楼都要。 李素舞也有自己的主意,与其将天下给了乌氏小楼,不如留给太叔奂。 宁朝来与丹阳,年龄相貌差别那样大,不也在宁相生与穆青眼皮子底下长这么大而没有人察觉。 皇帝不是一直在寻找孩子吗?那便将太叔奂给他吧。 又是早朝,太叔奂推着轮椅进去宫门时,时辰还早。 想着宁朝来几次去找乌氏小楼,每次回将军府都心不在焉。太叔奂问, “你去找乌氏小楼,是有什么事?” 宁朝来无可奉告。 她也没有明白乌氏小楼是什么意思,给了她宁相生的书信,是为威胁,可乌氏小楼不见她,也不说明要她做何事。 乌氏小楼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宁相生,她的阿翁,只要活着,无论乌氏小楼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哪怕,皇帝赐婚,宁朝来与乌氏小楼。 一个大臣道,“丞相虽一直着男装,可终究是女子,住在将军府这么多天,传出去也不好听,既然将军与丞相郎情妾意,不如请陛下成全他二人吧。” 皇帝道,“那匈奴王子说他仰慕朝来已久,朕想,两国既有联姻之意,朝来又是公主,将朝来嫁给他,两国能永世交好,便答应了。” 皇帝是看着太叔奂说的这番话。 当着太叔奂的面将宁朝来许给别人,御花园那次,太叔奂用兵符要挟,这一次,不知道又会用什么要挟。 乌氏小楼的请求确实在皇帝意料之外,让宁朝来出嫁匈奴,他不是没想过,只是宁朝来与太叔奂都不肯,皇帝不敢步步紧逼,可是,乌氏小楼信誓旦旦的样子却让皇帝燃起了希望,乌氏小楼不像信口胡说,他便信一信,万一,宁朝来真的愿意呢? 太叔奂是何许人,他心甘情愿用兵符交换的女子,怎会容许他人染指! “陛下一心为国,臣感激上苍赐予我们一个如此贤明的君主,身为臣子,理应唯陛下之命是从,为陛下效忠。那日在御花园,陛下答应赐婚我与朝来,要不是想着朝来才失去良人,心中难过,没有求下一道圣旨只是,从那日开始,我便将朝来当做唯一的妻子,发誓此生只守护她一人,若轻易让她嫁给别人,便是不义。可怜我太叔奂一直忠君爱主,却要在忠义当中选择一个,太叔不才,今日即便撞死在这柱子上,也绝不做那不忠不义的人。” 太叔奂果真要撞柱子,身后的臣子急忙将人制止住,费尽力气才拉住太叔奂。 皇帝抹了一把冷汗,没想到太叔奂居然以死相逼。是他低估了宁朝来在太叔奂心目中的分量。 御花园那次赐婚,皇帝就说再不会提及这事,可今日甘愿冒着太叔奂的威胁也要赐婚宁朝来与乌氏小楼,定是乌氏小楼说动了皇帝。 宁朝来安静看着朝堂上的这场闹剧,明白了乌氏小楼的意思,给她宁相生的书信,就是要她今日在朝堂上点头。 楚离看宁朝来沉默不语,明白宁朝来是不愿意的,忙拱手对皇帝说道, “陛下,臣以为,是该赐婚太叔将军与丞相,且不说他二人情深意重,有陛下的允诺在先,单是太叔将军一片爱国之心就应当得到嘉许。非但如此,说要迎娶丞相是乌氏小楼,不是可汗,可汗不是仰慕丞相的人,丞相,得罪了。” 楚离躬身,给宁朝来行了一礼,算是赔罪,而后又道, “五年前的百花宴之后流言四起,纵使丞相清白,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也就不清白了,可汗不可能接受这样不清不楚的汉室女子,何况还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女子。” “丞相有智有谋,才能担得起丞相的重任,但匈奴人不知道,他们一定会以为我大汉没有贤惠女子,便是拿个臣子去充数,必定会让大汉成为天下的笑料。” 这番话说得精彩,条条有理,字字珠玑,将宁朝来嫁去匈奴所有的不好都一一指了出来。 皇帝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可比起将宁朝来嫁去匈奴,还长安太平,楚离说的这些不妥,不值一提。 乌氏小楼不是说此事要问宁朝来吗?只要宁朝来点头了,其余人说什么都没用。 虽觉得希望渺茫,不大可能,但皇帝还是问宁朝来, “以公主之名嫁去匈奴,朝来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当然是不愿意。 宁朝来从来就看不上匈奴人,又怎么会同意嫁去匈奴。 朝堂上的人,包括太叔奂与楚离在内,都觉得皇帝问这话是多此一举。 从皇帝说起赐婚开始,宁朝来就是一副淡然的模样,皇帝问她意下如何,她同样可以淡然的道, “陛下为两国关系着想,朝来身为大汉子民,理性支持陛下所为,远嫁匈奴,和亲一事,朝来愿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俟于城隅 宁朝来的决定,让楚离错愕,楚离错愕的同时,下意识看向太叔奂。 太叔奂冷眼看着宁朝来,一字一句的说,“你妄想!” 楚离甚至能感受到太叔奂身上传来的寒意。 太叔奂的性子,也是说一不二,不比宁朝来柔软,他说宁朝来妄想,宁朝来多半便只能是妄想。 “太叔将军!”皇帝生气了,“不要意气用事,朝堂上的事,事关社稷,这不是说笑!” 嫁给乌氏小楼的是宁朝来,宁朝来都说愿意,太叔奂又在反对什么? 太叔奂抬头,看着皇帝的眼睛,狠狠道,“我没有说笑,这件事,谁敢说出去一个字,休怪我翻脸无情。” 转而走向宁朝来,众目睽睽之下,推着轮椅出去,不理会大殿中皇帝得怒气与其他臣子复杂的脸色。 回将军府的一路上,太叔奂没有与宁朝来说上一句话,两人间气氛尴尬,小令只管驾马车,不敢多话。 到了府门口,太叔奂下去马车,头也不回的进了府门。 哪次出去回来不是太叔奂亲自照顾宁朝来?将宁朝来丢在身后,不管不顾,这还是头一次。 小令站在马车下,掀开帘子,问宁朝来, “朝来小姐可以下来吗?” 若是宁朝来下不来马车,小令便找芍药与海棠过来。要他抱宁朝来,虽说事出有因,是因为宁朝来身子不利索,但想想太叔奂的黑沉沉的脸他也不敢。 宁朝来笑道,“你还是去叫海棠与芍药过来吧。” 上下马车不比在平地上走路,宁朝来还做不到来去自如。 海棠与芍药一左一右将宁朝来扶进大堂时,大堂中已是一片狼藉,除了房梁柱子,其他能看见的东西都摔得差不多了。 太叔奂背对他们,负手站在窗边,呼吸急促,怒气难消。 “下去吧。” 宁朝来收回两手,对海棠与芍药道。 两人匆匆退下。 “太叔将军,”宁朝来走到太叔奂旁边,“你今日的壮举又该让满朝文武胆战心惊了。” 太叔奂一把将人拉过,抵在墙壁上。 问,“乌氏小楼承诺了你什么,能让你迫不及待嫁去匈奴?” 困兽一样的低吼,是愤怒,更是不解。 憎恶匈奴人的宁朝来,突然愿意嫁去匈奴了,有几人能想得明白。 宁朝来轻笑着推开抵在脖子上的胳膊肘,道, “乌氏小楼能承诺我什么,我只是腻了长安城里的腌臜,想换个地方生活。” “不要与皇帝斗了吗?不寻找穆紫了吗?”太叔奂附到宁朝来耳边,道,“太子马上就到长安了,你指望的盛世河山,就在路上。” 宁朝来从不想争夺天下,她没有那样的野心。太叔奂说的,都比不过与宁相生团聚。她早对自己说过,只要宁相生好好的,她什么都可以不在乎。 宁朝来推开太叔奂,拍拍肩膀上并不存在的脏东西,反问, “我不找穆紫了,太叔将军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宁朝来!”太叔奂愤怒的大吼一声,拳头狠狠砸在宁朝来身后的墙壁上。 他对她的心思,她应该懂了,经过五年的煎熬折磨,他不可能让她嫁给别人。 宁朝来只感觉身后的窗户都随着太叔奂的拳头晃动了一下。 她笑道,“此刻,就算太叔将军将穆紫带来我眼前,我也不需要了。当日太叔将军留我,不过出于怜悯,现在,请太叔将军收起怜悯,看我是如何走出将军府大门的。” 宁朝来转过身子,认真的往前走着,却蓦地被人从背后拦腰抱住。 “太叔将军,男女授受不亲,请你自重。” 宁朝来越挣扎,横在腰上的手收得越紧。 太叔奂轻声说道,“你能走出去,你能走得很远,若是你非走不可大不了,我将你的双腿打断就是。” 听听,说的一句将腿打断,说得多么轻松容易,这可是太叔奂逼她用命换来的腿,换来了,又如此不珍惜! 宁朝来用力去掰太叔奂的手,太叔奂不为所动,宁朝来便将指甲狠狠掐入太叔奂的皮肉中,太叔奂还是不为所动。 “放开。”宁朝来道,手已伸向腰带,摸出银针。 “乌氏小楼有什么好,他能给你的,我也能,你为何会选择他?”太叔奂放柔了声音问。 太叔奂的温热的气息就喷洒在耳边。 宁朝来轻笑,太叔奂给不了她阿翁,但是乌氏小楼可以。 宁朝来手里的银针扎向太叔奂虎口,太叔奂手上一颤,仍不松手。 门外身影靠近,启娘着急的喊着,“公子!” “太叔奂!”宁朝来低喝一声。 太叔奂不情不愿的松了手,冷眼看着进屋来的启娘。 启娘看了满地的狼藉,又看了看太叔奂黑压压的脸色,小声道, “公子,楼中出事了。” “去将轮椅推来。”宁朝来说着要往外走。 太叔奂一把扣住宁朝来的手腕,“你待在将军府,我去紫竹楼帮你处理。” 宁朝来一步前进不得,扭头,冷笑道, “若太叔将军当真喜爱紫竹楼,我定会忍痛割爱,双手奉上。” 若紫竹林的主人是旁人,太叔奂或许还会有意收至自己麾下,可那人是宁朝来,他没想过要抢夺。 他只是不想宁朝来回去紫竹楼,担心宁朝来一走便不愿回来了。 “那我与你同去,到绝不插手你们楼中事务。”太叔奂道。 宁朝来看着太叔奂手上纵横交错的指甲掐出来的血印,冷哼着甩开太叔奂的手。 紫竹楼的后院中,红色的灯笼都换成了白色,这是上次启娘去将军府时,宁朝来亲口安排的,说是要为柳兰守孝三年。 而此刻,院中站了几十个身着玄衣的男女,各各面色严肃,等待宁朝来开口。 雪花飞扬,冷风呼啸,启娘为宁朝来撑着一把伞,又有两个婢女提着火炉站定在宁朝来的两侧,太叔奂顺着宁朝来的目光望去,只见紫色的竹叶都覆上了一层雪,紫中带白,柔中带冷,像极了它的主人。 “你们身处八方,将你们召回必是有事。出行刺杀的人皆是朝廷设计捉住,第一次,或许是他们大意,出了意外,是朝廷之人太聪明,第二次,或许是巧合,朝廷之人的确聪明,第三次,呵,便是紫竹楼的太太愚蠢!可本公子亲手调教之人,岂有平庸之辈?谁暗中投靠朝廷,出卖同行手足,若自己招认,本公子便留得他全尸,若是无人认罪,待我查出来,必定不得好死。” 立即有人抬上一个香炉,往香炉插了一柱香,也就是说,认与不认,宁朝来只给他们一柱香的时间考虑。 紫竹楼的规矩便是这样,一入紫竹楼,便只能听从楼中安排,换言之,紫竹楼,绝不允许背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爱而不见 面前的人神色各异,有人垂首,有人冥思苦想,有人正视宁朝来的目光,对于不同的表情,宁朝来只是一笑而过。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启娘将一个册子递到宁朝来手中,宁朝来接过便静静的翻看着,嘴角噙笑。 如若不出太叔奂所料,此刻,宁朝来便已经知晓谁是该死之人。 香去了大半,一抹香灰落入香炉中。 一名男子疾步出列,跪在距宁朝来三步之遥的雪地上,双手抱拳,不卑不亢道, “属下代称耳也,出卖同门之事便是属下所为,属下该死,竟是贪念权势,行出这等天理难容之事,望公子垂怜,给属下一个痛快。” “哦?”宁朝来饶有兴趣的看了一眼跪着的俊俏男子,笑问,“那好,本公子且问你,你可知那三人姓甚名谁?” 一旦入了紫竹楼,除却婢女与打杂的,与稍有地位的老人,其余人用的都是代称,至于真实身份,尽数记录在册子上,只有历任楼主可以查看。 耳也道,“属下知晓,那三人中两男一女,分别是张齐,赵荃,周月。” “然后呢,他们家住何方?”宁朝来放下册子。 耳也一愣,这些他压根不知,也未料到宁朝来会问。 “你们呢,有没人知道?” 宁朝来的目光扫视过其余人,只见一个个的皆是垂下了脑袋。 “就没有一个人知道?”宁朝来再问。 众人面面相觑,脑袋垂得更厉害。 宁朝来登时大怒,扬手打翻其中一个侍女提着的火炉,火炉中炭火下得老远,落到那些人身上,却也是不敢动弹。 宁朝来用折扇指着众人,愤怒道, “同生共死兄弟的情况,你们竟是全然不知!不知他们家中父母是否安在,不知他们家中是否能够靠他们拼命才得到的银两生活。无情无义至极!来人,将他们全部都锁上,扔到后山去!” 后山全是狼群,凶猛如虎,若手脚都被束缚,便只能任狼一口一口吃掉自己的血肉,这比千刀万剐还更令人毛骨悚然。 “公子,属下知道那三人家中的情况。” 说话之人是个女子,代称为月,约莫双十年华,长得美貌不足,清秀有余,此时出来是想保命。 宁朝来不说话,只是右手食指敲在腿上。启娘立即拿上纸笔,月哆哆嗦嗦写下自己知道的。 宁朝来拿起来一看,勾唇一笑。 太叔奂轻叹,能清楚知晓那些人身世家境的人,才是真正背叛紫竹楼的人,月想保命,却因为不打自招而丢了命。 “便是无人知晓了?”宁朝来笑看着面前的一众人,许久不见人动,便说,“可本公子却以为还有人知晓。青梅竹马呵,本公子倒要看看生死面前,是否真的有真情可言,出来便是你死,不出来便是她死,如何,本公子算是仁至义尽,格外开恩了吧。” 宁朝来话一出口,有三人脸色大变,其中一人仍垂头站在人群中,另外两人则是耳也与月。 “公子饶命!”月慌忙跪下,道,“阿母曾说,公子出生时,便是由她接生的。” 宁朝来嗤笑,“接生?你阿母姓甚名谁?” 月道,“阿母是稳婆,人称初七。” “那恐怕是你记错了,我从没听说过初七这个人,当初为我接生的人不叫初七。”宁朝来淡淡道。 “属下没有记错。”月磕了一个头,道,“阿母记性极好,她也不会记错的,求公子看在阿母的面上饶属下一命。” 宁朝来无聊的打了个哈欠,月的垂死挣扎,她不会理会。 香烛一点一点燃尽,月由最终的紧张,惶恐,变为绝望,愤然,她蓦地起身,手指指向人群中的一个白面小生,怒道, “姓何的,枉我一片真心待你,你却如此狠心,明知我已有身孕,却还忍心让我与孩子双双赴死,说什么生生世世不相离,说什么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而今却是要我死!我死了,你也别想活着!” 月嘴上说着狠话,面上泪流不止,到底是个痴情人。 而月指向的男子纠结一番过后,竟是沉声对宁朝来说道, “公子,香烛燃尽,我并未迈出原地一步,望公子依照先前之言,杀了她。” “你竟是这样待我的!” 月仰天大笑,笑得悲怆,相濡以沫的人便是要这般爱她,却原来一片真心竟是错付。 耳也连连磕头,对宁朝来道, “求公子饶过月,她腹中还有孩子,属下愿替她死。” 耳也的额头上很快殷红一片。 宁朝来不屑的笑笑,横竖都是孽缘,她摆手,与这事儿没有干系的人都匆匆退下。 “本公子说到做到,说饶一人,便饶一人。启娘,自本公子接管这紫竹林,此番还是头一次遇到叛主的事吧?也好,杀鸡儆猴,活腻了的人,便送他一程。” 启娘点头离去,不出片刻,紫竹楼上空缓缓落下一个有一人高的铁笼,铁笼中有两只体格健硕,目光锐利的狼。 笼子上空并无盖,想来,人便是从那里扔进去的。 宁朝来低头,看着手中的折扇,道, “早在初入紫竹楼时我便说过,会让有情人终成眷属。待时机成熟,便给你们一笔钱财,让你们隐出紫竹楼,执手共度余生,可惜,你们等不及了,连最后一年也等不得。” “公子,属下愿意代月去死。”耳也还在不停的磕头,决心为月赴死。 宁朝来看向另一个男子,男子却是推脱道, “公子,是她要逃出紫竹楼,她用孩子要挟,我没有办法才帮她的。” 月只是泪眼朦胧的看着她想要托付终身的男子,她要是早点知道他是这样无情的人,她不会为她搭上一生,还有腹中无辜的孩子。 “动手吧。”宁朝来淡淡道,声音略显凉薄。 别人的爱恨情仇,她本就不用放在心上。 形如鬼魅的三个黑影出现,脸上都带着银色面具,只露出一双阴鹜的眼睛,犹如鹰一般扑向自己的猎物,那个负心的男子。 赤手空拳带着风声,动作快而狠,三人随便一人的功夫便高出男子许多,更何至于三个人同时出手,男子自知打不过,便扑向宁朝来。 嚷嚷道,“公子,不是我,该死的分明是她!” 男子离宁朝来,不过四五寸距离。 太叔奂已往前挪了脚步,随时准备要了那人的命。 只是男子根本没有靠近宁朝来的机会,转眼被其中一个戴面具的人一掌打在肩上,鲜血喷涌。 转瞬间,一人提起男子的衣襟,施展轻功向上跃起,站定在铁笼边缘,手一松,便是男子一声凄厉的叫声。 另外两人拿来与铁笼一样大小的铁框,将铁笼的上方盖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搔首踟蹰 男子落入铁笼中,鲜血的味道惹得两只狼垂涎三尺,朝着男子步步逼近。 男子与两只狼在笼中打斗,狼虽凶猛,却只有天生锋利的爪牙。 男子一跃,附上铁笼,可旋即便跳回原位,铁笼像是才从火中取出的一样,灼热的烫手。 男子面露凶残,发狠将拳头落在其中一只狼的两条后腿上,两只狼太过凶猛,他只能忍出一只狼的攻击而去除另一只,一声狼嗥,却是两条腿齐齐断裂,另一只狼扑在男子身上,凶残的撕咬,生生扯下那人一支胳膊。 “真情只存在于畜生当中,人,往往是连畜生都不如。” 宁朝来冷笑,从袖中扔出两柄飞刀。她要做的,便是毁了男子的双腿,男子费力躲闪,飞刀穿过铁笼,直直落在竹干上,竹拽曳,叶上的雪不停的往下落。 却看那男子,虽躲过了飞刀,却被那狼又扯下另一只胳膊,鲜血疼痛,恐惧同时向他袭来,分心之时,又是两把飞刀躲过去,插入他的双腿。 是该死了,宁朝来平静的看着两只狼一口一口扯下那人的血肉,而那还在躲闪,背靠在铁笼上,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弥漫在紫竹楼。 “何顷!”月惊呼出口,奔向铁笼那方,暗中的人似是想阻止,宁朝来摇头,纵使飞蛾扑火,也义无反顾,情,伤人伤己。 竹上的飞刀被月拔下,继而射向一只狼的勃颈,她却是再救不了他,面目全非着苟延残喘的他。 月痛苦的拍打着铁笼,含泪看着她心爱之人的血肉被两只狼一点点吞入腹中。 “玉面罗刹,你杀了我孩子的阿翁,我要你偿命。” 月嘶吼着向宁朝来扑来。 宁朝来平静的看着月发狂般的奔向自己,她懂得,只有失去所有,生无可恋的人才能做到这般狠戾。 耳也骤然起身,一掌打在月的眉心,看着月嘴角的一抹笑意,轻声道, “你既是爱他,无法割舍,便随他去吧,带着你们的孩子。” 并非耳也狠心,只是他太了解紫竹楼的可怕,月若落入他人之手,只会死的痛苦,那便让他送月去吧。 月的身子如枯败的竹叶一般往下落,被耳也抱在怀里,她微笑着闭上眼睛,他死了,她从未想过独活。 雪花纷纷,缓缓落下,隐隐约约的狼嗥声却是此起彼伏,无比悲伤。 “她叫沈怜月,江南人,所住地方叫百姓庄,带她走吧。” 同是女子,宁朝来本不想为难。 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世间,真的有这样痴情的女子。 黑影晃过,却是耳也抱着月离开了。 看到这惨烈的一幕,横飞的血肉,换了别人,早该被吓得发抖,但宁朝来面无波澜,满眼的鲜血,她既不觉得害怕,也不觉得恶心。 太叔奂以为,宁朝来再如何也只是个女子,之前杀花蓉不过是做给他看,可此时他才发觉,他根本不了解她。 “你从一开始便没打算让那个女子活命,却还说留她一命,若她真不愿死呢?”太叔奂问。 “太叔将军,这便是被风花雪月束缚了的女子。”宁朝来仰起脸,对太叔奂笑道,“即便我不动手,她自己不也是要寻死吗?她腹中有孩子,若是她能想到那条鲜活的生命,我饶她一命不是不可以。” 雪花当头落下,形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太叔奂困在其中。 “真正令你动了恻隐之心的不过是江南二字。你是玉面,眼里没有人命,又怎会在意她肚子里的孩子?按紫竹楼的规矩,她的死法该是那笼中之人一样,可你没有,不仅如此,你默许了她让那男人死得轻巧了些,青梅竹马,都是江南人氏。宁朝来,我可有说错?” 说到后面,太叔奂的声音愈发冷了下来。宁朝来的留情,不过是因为那两人是江南人氏,而与宁朝来青梅竹马的柳兰,也是江南人。 宁朝来轻笑,不置一词,太叔奂都说得这样清楚了,她还能装作听不懂吗?她就是为了柳兰给那两人网开一面又如何,她愿意就好。 只是,江南江南,这样美的名字,在她听来却那样凄婉哀伤。 太叔奂走到伞下,居高临下看着宁朝来,冷冷问, “既然你那么喜欢柳兰,那么放不下柳兰,为何还要答应嫁给乌氏小楼?” “嫁给乌氏小楼?”撑伞的启娘一愣,“公子,你答应嫁去匈奴?” 宁朝来看着太叔奂肩上的雪花,眸子也跟着变冷,双手划着轮椅要走。 “宁朝来。”太叔奂扣住宁朝来肩膀,“你只能回去将军府。” 宁朝来扯开太叔奂的手,起身站到一边。 启娘收伞,以伞作剑对着太叔奂,道, “太叔将军,公子腿已经好了,便不去将军府打扰了。” “不可能!” 太叔奂说话的瞬间,将伞从启娘手中夺过,直奔向宁朝来。 宁朝来旋转扇柄,看着细针飞向太叔奂,太叔奂打开伞,将细针尽数挡在伞上。 太叔奂是铁了心要将宁朝来带回将军府去。 单打独斗,宁朝来不可能是太叔奂的对手,启娘纵身一跃,张开双臂挡在宁朝来面前。 道,“太叔将军,紫竹楼不是将军府。” “我知道。”太叔奂嗤笑一声,迅速收了伞,将伞抵在启娘的眉心,道,“让开。” 启娘不动。 泠令带着五行而来,持剑围在太叔奂四周。 “朝来,你是要逼我血洗紫竹楼吗?” 太叔奂眼睛看着宁朝来,手里的伞看似轻巧的打向启娘左肩,启娘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伸手擦去嘴角的鲜血。 “你若执意要逼我,我便亲手毁了你这容身之所。” 太叔奂说话的同时,余光往泠令与五行身上扫视一道。 宁朝来拨开启娘的身子,走到太叔奂面前。 太叔奂伸手过来,手要碰到宁朝来之际,宁朝来打开折扇,扇子直打太叔奂胸口。 太叔奂没有躲避,生生挨了一下,再扣住宁朝来拿扇子的手腕,将折扇夺过,扔到一边。 幸好宁朝来拿折扇是为了伤他,而不是以自杀要挟他。 “好,好一出痴心的好戏。” 乌氏小楼拍着手,笑语盈盈的从林子里走出,身后跟着断了一臂的贺赖。 太叔奂此时最恨的就是乌氏小楼,他不上门找麻烦算好的了,乌氏小楼还敢自己来找不快。 太叔奂松开宁朝来的手,迈步走向乌氏小楼。 贺赖上前一步,挡在乌氏小楼面前,仅有的手臂里抱着一把长剑。 “太叔将军息怒。”乌氏小楼笑道,“让朝来嫁去匈奴的人又不是我,同意嫁去匈奴的人也不是我,你生我的气有什么用?” 宁朝来一把拉住太叔奂的手,道, “太叔将军,王子说的没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静女其娈 太叔奂扭头看着宁朝来握住他的手,乌氏小楼亦是看着两人贴在一处的手。 宁朝来松开手,对泠令几人道,“你们都下去。” 泠令几人收回长剑,很快没影儿了。 乌氏小楼笑着说道,“这一别回来,朝来的腿好了,多亏了太叔将军的悉心照料。” “启娘,带太叔将军去古宅的大堂里坐坐。”宁朝来道。 她和乌氏小楼要说的话,不想让太叔奂听了去。 太叔奂却是脖子一梗,他就是不走,便要听听宁朝来与乌氏小楼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是他听不得的。 启娘摇头,胸口上那么大一道口子,鲜血还在不住的往外流,太叔奂竟跟个没事人一样。 论执着,宁朝来恐是比不得太叔奂。 “太叔将军留下也好。”乌氏小楼让贺赖退到一边,笑道,“我说的事与太叔将军也有关。” “听说太子殿下回长安了,朝堂上又该是一场风云,朝来还是回去吧。”乌氏小楼道。 宁朝来拧眉,她如今不想卷入朝堂是非,只想找到宁相生,与宁相生隐居山野,不问世事,乌氏小楼却要她留下? 宁朝来朝乌氏小楼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请王子借一步说话。” 太叔奂不愿出去,她与乌氏小楼出去就是。 看太叔奂猛然出手,紧紧扣住宁朝来的手腕,乌氏小楼只笑笑,并没有动作。 太叔奂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就怕乌氏小楼趁他不备将宁朝来带走。 宁朝来拧眉,却如何也甩开太叔奂的手。 “在朝来嫁去匈奴之前,日子该怎么过,还是得怎么过。”乌氏小楼坦然看着两人的动作,笑对太叔奂说,“太叔将军与朝来相识多年,会将朝来当做亲妹妹一样好好对待的。” 太叔奂手上骤然使力,宁朝来只觉得手腕快被捏碎,偏又被太叔奂束缚着,动弹不得。 “小楼便告辞了。”乌氏小楼要走。 “王子留步。”宁朝来急忙道。 乌氏小楼笑望着宁朝来的玉颜,“我叫你朝来,你称我王子,岂不见外?朝来叫我一声小楼,我会欣然答应的。” 哪里容她开口,太叔奂赌气似的加重手上的力气,宁朝来痛得咬紧牙关。别说甜甜的叫一声小楼,就是开口说话都成问题。 乌氏小楼笑笑,转身离开。 走出紫竹楼后,贺赖问,“王子不是中意宁家女公子吗,看了太叔奂对她的所作所为,难道就不生气?” 是个人都得生气! 乌氏小楼面上闪过一抹杀意,若不是动不了太叔奂,他早让太叔奂跟柳兰一道去见阎王了。 “王子,”贺赖低声道,“宁女公子如今对你可是言听计从,让她搬去与王子同住,她也不会不同意,便不要让她住在将军府了” 太叔奂将宁朝来看得那样紧,一步也离不得,要是为了断乌氏小楼的念头,对宁朝来用强,生米煮成熟饭可不好。 乌氏小楼冷哼,宁朝来受他威胁是真,但绝不会受他摆布,他若强逼,宁朝来说不一定会与他拼个鱼死网破。 再等上一等吧,等宁朝来等不了了主动来求他,那么,太叔奂那里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这个时候,他还不能将宁朝来带走。 雪越下越大,太叔奂终是松了手,将伞打开,撑到宁朝来头顶。 宁朝来揉揉快被太叔奂捏断的手腕,没好气儿道, “太叔将军也该走了。” “我等你,你不回我便不回。” 太叔奂没有发怒,然,这样平静的要求宁朝来去将军府也是一种不满的发泄。 太叔奂爱站,便让他站个够,宁朝来转身进了竹楼。 启娘捡起地上的折扇,跟着宁朝来回了房间。 “公子,太叔将军说的嫁给匈奴王子是怎么回事?”启娘问。 今日宁朝来对乌氏小楼的态度,明显与以前不同,启娘想,宁朝来一定是有求于乌氏小楼。 宁朝来掏出书信递给启娘,启娘一看,面色大变,“这,这是丞相大人的书信?” “阿翁在乌氏小楼手里”宁朝来往圈椅上一坐,“乌氏小楼用阿翁来要挟我,让我答应陛下的赐婚,但他并不急着让我嫁去匈奴。” “许是”启娘沉思,“许是忌惮太叔将军。公子想想,陛下赐了婚,应该是天下人都知道公子要嫁到匈奴去了,可我们,谁都不知道,看匈奴王子对太叔将军的态度,多多少少不敢硬碰硬。” “若只是那么简单便好了。”宁朝来叹气,乌氏小楼不是个没有野心的人,他要她去朝堂,定是别有用心的。 “丞相大人找到了,公子原定的计划还要继续下去吗?” 是否还要对付皇帝,是否还要寻找穆紫。 宁朝来是不太想继续下去了,可乌氏小楼让她继续。她便只能继续,朝堂上,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随乌氏小楼的心意走,只有这样,乌氏小楼才会让宁相生平安无事,她与宁相生才能有团圆的一天。 宁相生那里,宁朝来夜不能坐以待毙,等乌氏小楼好心将宁相生送回她面前。 宁朝来道,“马上派人去匈奴找阿翁,分为几拨前去,叮嘱他们要暗中行动,一定不能让乌氏小楼起疑心。” 以前也派人去匈奴找过,但无人看见宁相生踪影,宁朝来希望这一次去,能带回宁相生的消息。 只要宁相生还在匈奴,就一定要找到。只要宁相生还活着,就一定能找到。 宁相生,一定还活着。 “公子,那太叔将军怎么办?”启娘朝窗外努努嘴。 太叔奂撑着把伞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像尊石像,宁朝来不与他走,他是不会回将军府的。 “公子是不是还想着柳公子?”启娘试探性的询问。 宁朝来对柳兰,细致入微,耐心周到,到底是与别人不一样的,启娘也不知道宁朝来对柳兰只是单纯的感激与弥补,还是有其他情愫。 她只知道,与柳兰成亲那段日子,宁朝来是高兴的,柳兰死了,至今宁朝来都是不能释怀的。 宁朝来环顾屋子一圈,眼神黯然。 这间新房,所有喜庆的东西都撤下了,与柳兰未来紫竹楼前一模一样,但分明,悲伤许多。 屋中的摆设可以还原,柳兰却再也回不来了。 想到自己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不能亲近自己在意的人,宁朝来就觉着喉中发痒,微微咳嗽,竟是咳出一口血来。 启娘拿来绢布为宁朝来擦干净血迹,打了自己一巴掌,心疼道, “都怨我,明知公子听了难过还要说。” 宁朝来盯着绢布上的殷红愣神,这不是启娘提起伤心是所致。 大概,千机的毒发作了。 她还能活多少时日,还能活着去见宁相生一面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贻我彤管 皇帝看到太子出现在殿堂上时,脸色从未如此难看过。 “儿臣参见父皇。” 太子客客气气的给皇帝行了大礼,跪下参拜。 皇帝看向太叔奂,太叔奂安静的站在一边,此事不是他所为,但他知情。 皇帝又看向宁朝来,此事除了宁朝来,没人敢做! “陛下。”宁朝来为了不给皇帝行礼,也为了给人以虚弱的表象,仍坐在轮椅上。此时,她拱了拱手,对皇帝说,“陛下每日为国事操劳,一众臣子心疼陛下身子,太子殿下孝顺,更是千里迢迢赶回长安,愿意为陛下分担。” 太子的孝顺,不过是为了得到俯视天下的皇位。 皇帝两眼一眯,带着警示的看向宁朝来,道, “丞相是觉得朕见不得几日的太阳了,还是在咒朕?” “陛下息怒。” 一众臣子蓦地跪下。 “陛下,”楚离拱手,道,“丞相考虑不周,一时失言,陛下恕罪。” 太叔奂也道,“陛下,朝来并非是这个意思。” 皇帝不管别人怎么说,阴骘的目光就没从宁朝来身上移开过。宁朝来目中无人,他忍了,宁朝来竟是不知好歹的将主意打到了皇位上头,宁朝来真以为他动不了她吗? “天下人都呼万岁,可天下有没有一个人是活到万岁的?”宁朝来一本正经的问皇帝。 皇帝愤然拿起桌上的几本奏折朝宁朝来扔过来,被太子用身子挡下。 太子道,“父皇,此事是儿臣自作主张,望父皇息怒。” 太子到底是顾念宁相生对他的好的,如今宁朝来是代替宁相生为他谋事,他不忍将宁朝来推上绝路。 宁朝来深望着皇帝的眼睛,不卑不亢道, “陛下的几个孩子里,只有太子殿下一人能继承皇位,陛下始终不愿将大任交到殿下手里,又是想交给谁?” 此言一出,下方跪着的臣子无一不是抬头看着皇帝。 宁朝来说的,也是众人,甚至是天下人想要知道的。 人人都好奇,皇帝在等谁,皇帝心心念念想要托付天下的,是谁? 皇帝的身子僵硬得动也不能动,他痴痴望着宁朝来,竟是无言以对。 宁朝来怎会有这天大的胆子,怎敢说这样的话! “陛下在等谁?”宁朝来还在追问,脸上带了笑意。 皇帝越怕,她越要说。 既然她还在朝堂,她便将这个衣冠禽兽一样的皇帝赶下高位。 反正,她那么恶心他。 反正,乌氏小楼希望她这样做。 “宁朝来!”皇帝霍地起身,冠上垂下的珠串摇晃不定,代表他已经生气到了极点。 “臣,说错了?”宁朝来笑问。 皇帝双手捂住脑袋,跌坐到轮椅上,瞬间苍老。 底下臣子大呼,“陛下息怒,陛下保重身子。” 皇帝摆摆手,一旁的大太监高呼,“退朝。” “太叔留下。”皇帝虚弱道。 太叔奂垂手站在一边,将宁朝来划轮椅出去时,眼中对皇帝的厌恶看在眼里。 宁朝来与乌氏小楼盘算的,便是联手对付皇帝吗? 大太监合门离开,大殿中只剩皇帝与太叔奂。 皇帝无力的靠在轮椅上,道,“太叔,朕要你找的人,还是找不到吗?” 若再找不到,这天下的重任他只能给太子了,可他不想给太子,他还是愿意交给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 “陛下,臣不明白,为何非要找那个人不可。”太叔奂道。 一个不知道是男是女,不知道任何消息,生死都不一定的孩子,皇帝为何会惦记这么多年? “欧阳护说,那孩子生来便是帝王相,懂得治国之道,有指点江山的气概,大汉交于他手中,会得到空前的盛世。” 欧阳护的话,从不是道听途说,他像是生得一双天眼,能够看到别人看不到的天机。 他说那个孩子是帝王相,那个孩子便一定是称王称帝的人。 “若是找不到他”皇帝叹了一口气,悠悠然道,“朕怕大汉的气数就这样尽了。” 天下的每一件事都是冥冥之中有的定数,欧阳护这样说,皇帝这样信,必然是有这样一个人的。 可都是陈年往事了,那个孩子纵是旷世奇才,纵是帝王相,若他迟迟不出现,也无帝王命。 “当年的故人几乎都亡故了,若还有人健在,也许朕也不会这样无助。”皇帝叹气。 太叔奂问,“当年的故人?是否包括阿翁?” 皇帝点头,可惜,故人都不在了。 太叔侯知道的事,李素舞或许知道,可宁朝来一直在寻找李素舞,他不敢轻易去问。 若命中注定,那人会出现的。 提起孩子,皇帝五味杂陈,从大殿出来后便直接去了丽妃寝宫,丽妃并不在房中,过了许久才匆匆从寝宫外进来。 “去哪儿了?”皇帝还算耐心的问。 丽妃在宫外生活了多年,皇帝与她之间倒是没有宫中的繁文缛节。 丽妃比皇帝更惦记孩子,时常愁眉不展,今儿脸上倒是难得的明媚。 她道,“在御花园遇到宁家女公子了,宁家女公子冰雪聪明,五年前见她便觉得亲近,今儿见了她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五年前?”皇帝皱眉,“你在哪里见到的宁朝来。” 今日在朝堂上,宁朝来给了他那样大的难堪,皇帝当时恨不能将宁朝来杀了,但听到丽妃说与宁朝来投缘时,居然有几分感慨。 宁朝来从前温软多才,皇帝也是很喜欢的,要不是因为他与上阳的事被宁相生知晓,要不是他对宁家下手,宁朝来也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初见宁朝来,又是与孩子有关。 丽妃眸子登时黯然了,她道,“穆紫写信与我,说她知道孩子的下落,约我前去相见,途中便遇到了宁家女公子。” “穆紫?她写信给你,说她知道孩子在哪儿吗?” 皇帝的心狠狠揪在一处,他与穆紫,也有十余年未见了。穆紫,穆紫那样恨他,也许真的知道孩子的下落却不告诉他。 丽妃叹气,“信上是说只要我去了约定的地方,便可以见到孩子,待我去了,才知道是上阳设计,她以穆紫的名字约我,不过是让我在必经之路上捎带宁朝来,而她,想要宁朝来的命。宁家女公子也是命大,要不是贵人相救,只怕早成了刀下亡魂,当日我还将那贵人当成了欧阳护。” 丽妃当年傻,如今也傻,这样至关重要的事,她回来宫中那么久,竟然一个字都不提! “上阳,穆紫,欧阳护”皇帝喃喃,心里隐约有什么想法要从脑海里跳出来。 他知道,上阳c穆紫与欧阳护,一定有所关联,但唯独没有将宁朝来放在心上。 皇帝迈步出了丽妃的寝宫,上阳已被宁朝来“杀了”,无从问起,那他便去找穆紫,将穆紫从匈奴找回来,问个清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彤管有祎 紫竹楼积雪深几尺的时候,长安城中也下雪了,洁白透亮,一片片落下的,好似随风起舞的羽蝶,轻盈之时又暗含哀伤,密密麻麻,罗织成网。 “女公子,冷风全都钻入屋中了,别冻着了,要不,奴婢将窗户关了?” 芍药轻声询问。 太叔奂不止一次的嘱咐过,宁朝来怕冷,说宁朝来不在屋里便将窗户开着透气,宁朝来在屋中时便关上窗,以免染了风寒,对于太叔奂的话,芍药不敢不听。 可宁朝来也是个怪人,腿好了也不离轮椅不说,平日里阴晴不定,动辄出手,加上之前亲眼目睹宁朝来杀了花蓉,芍药对宁朝来也是同样的畏惧,宁朝来说一她不敢说二。 宁朝来看着屋外的雪花,轻轻摆手,道,“这屋子里闷得慌,开着吧,多点生气。对了,你家大人今日可是又奉陛下口谕入宫去了?” 皇帝找太叔奂,越来越频繁了。 “没有。”芍药摇头,小声答道,“大人没有进宫,是徐大人回长安,来看大人。对了,司女公子也来了,女公子若是待着无趣,奴婢推小姐过去。” 芍药说着便伸手去推轮椅,宁朝来摇头,却是伸出了手,芍药急忙扶住宁朝来。 宁朝来的腿,许是受千机的影响,时而比正常人的还健康,走走跳跳一天也不会累,时而又是没有力气,得靠人扶着才能走动。 宁朝来道,“司女公子在将军府也住过好长一段日子。” 宁朝来从小就是高高在上的人,孤傲卓绝,人人提了她都是敬佩加敬畏,便不觉得她亲近。 司笑语不一样,司笑语爱说爱笑,比较像个正常人家的女公子,住在将军府的一段日子,与将军府的每个人也都相处得好。 芍药就是极喜欢司笑语的,提起司笑语便是眉开眼笑的。 她叽叽喳喳道, “女公子有所不知,司女公子虽看着柔弱,可舞姿卓绝,可堪称素舞第二,翘着顾盼,我见忧怜,大人也曾说司女公子一舞倾城。” “你家大人爱舞,自是欣赏得出舞好与不好,司女公子的舞姿,我曾有幸得见,确实让人惊叹。”宁朝来淡淡说道。 “就是就是,司女公子的舞姿,那可是” 芍药背脊一凉,突然止住了话头。 宁朝来听没了声音,诧异道, “如何不说了,那可是怎么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宁朝来喜不喜欢太叔奂,另当别论。在芍药看来,宁朝来到底是要与太叔奂过一辈子的人,一定不喜欢太叔奂夸奖别的女子。 “奴婢愚昧,一时忘形说了胡话,女公子饶命。” 芍药以为宁朝来不高兴了,吓得满头大汗,想也没想便跪了下去。 宁朝来正借着芍药的力往外走,芍药突然撒手,她毫无防备,便直直摔了下去。 看着宁朝来摔倒,想起当日花蓉的死状,芍药煞白了一张脸,额头重重磕在地上,连连道, “女公子息怒,女公子饶命,奴婢该死,求女公子饶命。” “你若再这样大声的求饶,引来你家大人,这命便饶不了了。”宁朝来捶捶使不上劲儿的两条腿,朝芍药伸出一只手,笑道,“还不快扶我起来?我还从未这样狼狈过。还好没人看见,否则一朝丞相的颜面便是扫地了,被别人看见我这趴在地上吃土的样子,只怕让人笑掉大牙。” 本以为宁朝来出了丑,必定少不得责罚自己一番,没想到宁朝来却是说起笑来了。 宁朝来说笑,透着几分孩子的纯真可爱,与平日冷峻的模样截然不同。 自打那日太叔奂莫名发过一通脾气,与宁朝来去了一趟紫竹楼回来后,太叔奂不爱说话了,宁朝来待人反而不似之前冷了。 也不知是太叔奂如何“惩治”了宁朝来。 若宁朝来能真心接受太叔奂,与太叔奂喜结良缘,那可是天作之合。 芍药想入非非,忍不住笑出了声,抖着手去扶宁朝来。 宁朝来无奈的摇摇头,这丫头才是纯良,之前怕她怕得要命,她不过说了一句玩笑话,她却能“不怕死”的跟着笑。 芍药扶着宁朝来去往大堂,宁朝来还未进屋,屋中的三人已经不再说话,目光尽数落在她身上。 上次在将军府一聚,徐少桥与宁朝来不欢而散,徐少桥匆匆去了边疆。 这番回来,已经是好长一段时间。 见宁朝来已经能不太费力的行走,徐少桥喜形于色,忘了之前的不快,说道, “朝来,我便知道你总有一日能离开那堆破木头,如何,这样走着可感觉有什么不适,得多叫木神医瞧瞧。” 宁朝来看着双眼红肿的司笑语,有些尴尬, “多谢徐大人关心,朝来一切都好。你们方才说什么呢,一见到我便噤声了,莫非是怕我听了去?” 听宁朝来叫自己徐大人,徐少桥心间有些委屈,看了一眼司笑语,心里更觉得烦躁。 徐少桥本是为了摆脱上阳才勉强答应娶司笑语,本以为娶司笑语过门之后便万事大吉,只是府中多了个人而已。 不料怕什么来什么,司笑语终日缠着他,稍有不如意便哭哭啼啼,旁人不知,还以为是他如何欺负了她。 徐少桥来将军府,一面是想来看一看宁朝来,另一面,希望太叔奂与宁朝来能够劝劝司笑语。 宁朝来刚坐下,身子才挨到圈椅,司笑语便朝她怀中扑了过去。 “姐姐,我是匈奴人不假,可我自幼生长在长安,从未听说过能在新婚喜气还没殆尽之际去关外的规矩。此番,将我的身份置于何地?” 作为新妇,自是不愿夫君远离,司笑语的这番心境,只怕每个女子都有。 可是,“嫁了便从夫,夫君的决策若关乎大事,岂能因为儿女情长耽搁,司女公子的身份,只是徐大人的细君,而徐大人是一朝之臣。若无国,何处能安家,女公子自然也不愿意自己的夫君被情事牵绊,对吗?” 一口一个徐大人,一口一个司笑语的夫君,徐少桥听得难受,便也口不择言了。 “丞相大人所言极是,丞相大人果然深明大义,感情的事的确不值一提。可话说回来,遇到了生命中在意的那个人,清醒如丞相,不也糊涂了一把吗?” 徐少桥的目光从未这样凌厉,想必是真的怒了,否则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当初c昔日,这样的词便是一把利刀,一刀刀的将宁朝来凌迟过,是看不见伤疤的痛。 太叔奂看着宁朝来,当宁朝来瞳孔中有过黯然的时候,他居然有小小的窃喜,他要的,不过就是她的痴心不改,他甚至奢望,宁朝来会像从前一样直言不讳,扬言仰慕于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章 说怿女美 可宁朝来没有,太叔奂盼望的,宁朝来一个字没有提起。她无聊的玩着手指,笑着对徐少桥说, “徐大人也说了,清醒如我,糊涂一把几乎毁了所有,又怎敢再糊涂?年少无知却又轻狂,总是因为奢求天上遥不可及的皓月而忽略了眼前触手可得的一抹亮光,待皓月光来时,烛光己尽,月光再亮,终究照不亮我前行的漫漫长路。所以,徐大人,你或许可以听听佛家的话,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善待娇娇红颜,莫待他日空余恨。” 是是是,宁朝来就是天上的皓月,不是他能够肖想的。 “丞相大人一语惊醒梦里人,下官受教,既是良辰好景,怎容我虚耗,家有纤纤细君,便不去风尘漫天之地自讨无趣了,告辞!” 徐少桥负气般牵起司笑语的手,拂袖离去。 宁朝来始终淡淡的笑着,她以为司笑语一直住在将军府,喜欢的是太叔奂,从未料到司笑语喜爱的会是徐少桥。 既然司笑语如愿嫁给了徐少桥,徐少桥身边也有了关心照顾他的人,她便希望他们佳偶天成,可以走到最后。 太叔奂知道宁朝来并不如表面上看去那样不在意,他干巴巴的笑了两声,说道, “语儿三番五次去求乌氏小楼,才求得将少桥调回长安做官,少桥本是不乐意的。但朝来几句话便叫少桥负气,必定不会前往边疆。可惜我的计划都被打破了,少桥留在长安,朝来也不会前去规劝,试问,我该去哪里再寻个合适的人去边疆?” 太叔奂笑得眉眼弯弯,并未有一丝不悦。 宁朝来懂得,徐少桥与司笑语,无论是谁,但凡需要幸福的机会,太叔奂不会啬于赠给。 更何况,要不是太叔奂权倾朝野,麾下人才济济,她也不敢三言两语将徐少桥激走。 “宁朝来,你说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若是我真心想要怜取眼前之人,而眼前之人却不肯,你说,我该如何?” 含沙射影的便是将话题移向了自己。 宁朝来轻笑道, “太叔将军是明白人,眼前之人是哪种人,太叔将军看得很透彻。既已知晓最终的结局,何苦浪费时日?若真要有个解决问题的方法,太叔将军可以换个有结果的眼前人。” 芍药怯怯的垂下头,这样直白的话说出口便只剩尴尬,太叔奂是真心的表白,而宁朝来,似乎也是真心的拒绝。不只真心,还不留余地。 芍药感叹,这般好的一段姻缘,可以羡煞世人,为何宁朝来说不要便执意不要。 太叔奂漠然看着脚尖。 换个有结果的眼前人,他也可以活得轻松点,可他的眼里从来就只有宁朝来一个人,去哪里换? “太叔将军数日称病未早朝,也许还不知道,陛下命我与楚大人前往琉县管理雪灾之事。原本不欲与太叔将军说,怕扰了将军清净,可将军府中,太叔将军为主我为客,是走是留,于情于理,也该同将军说一声。” 再一次撇清关系,她就这样厌烦他,怕和他有丁点瓜葛? “于情于理”太叔奂反复玩味着宁朝来的话。 “芍药,扶我回去吧。”宁朝来道。 “是,女公子。”芍药慢慢吞吞回答。 还没走到宁朝来跟前,便见太叔奂将宁朝来抱起,眨眼功夫,太叔奂朱红深衣下摆消失在墙角。 芍药愣愣的张大嘴巴,收回还没落地的一只脚。 太叔奂会突然将她抱起,宁朝来震惊不已,双手不知不觉环住太叔奂的脖子。 转而想到他们之间不适合太过亲密,宁朝来又松了双手,这一松手,宁朝来真正落入太叔奂怀里。 太叔奂的手,落在她腰间与腿上,点燃她的每一寸肌肤,灼热非常。 宁朝来小脸微红,不自然道,“我并非不能走,太叔将军还是将我放下吧。” 宁朝来这样娇羞的模样,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了,太叔奂舒心的笑了笑,抱宁朝来的手愈发收紧。 “当日我也曾这样抱过你。”太叔奂道。 当日,还是宁朝来从千金阁跳下崴了脚的时候。那时多好啊,全天下的人都说宁朝来喜欢太叔奂。 宁朝来浑身绷紧,身子往外挪挪,更不愿靠近。太叔奂故意松了手,宁朝来惊呼着,双手缠绕回太叔奂的脖颈上。 太叔奂哈哈大笑,笑声传遍长廊。 宁朝来垂眸,掩去眸中情绪。 终是回到房间了,宁朝来不安定的心终于可以静如止水。 “多谢太叔将军。”宁朝来冷清道。 连个眼神都吝啬得不愿给他?太叔奂满心的欢喜僵在脸上。 火炉里的炭火发出噼啪的轻响,像紧握的东西骤然炸裂。 太叔奂抱着宁朝来,一动不动的站在软榻边。 他们隔得这样近,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却又隔得这样远,似乎永远也看不真切。 “柳兰有什么好?”太叔奂发问。 缠住太叔奂脖子的手倏然一紧,继而松开。 “多谢太叔将军。” 宁朝来重复之前的话,人已挣扎着从太叔奂怀里跳下,站在地上。 太叔奂一手将宁朝来拉入怀中,严肃的问, “柳兰可以叫你阿来,可以亲吻你,可以让你为他肝肠寸断,他有什么好?” 宁朝来别开脸,“那是我的夫君,他叫我阿来,亲吻我,让我为他肝肠寸断有什么不可?” 是真心话,长长的睫毛尚且没有动一下。 她喜欢柳兰,他没有阻拦,她说要嫁给柳兰,他便真心的祝福。 可柳兰死了,她要再找一个携手一生的人,也该是他了。 太叔奂冷着脸问,“那乌氏小楼呢?” 她对乌氏小楼为何又亲近了,不是那么讨厌的吗,为何肯接受赐婚,肯嫁到那个让她嗤之以鼻的荒野之地? “因为他是我下一个夫君。” 这一句,也是真心话,从她的眼里,他没有看到一点其他情绪。 一个夫君不够,还有下一个夫君,宁朝来待他,便是这样冷酷无情! 太叔奂一把将宁朝来甩到软榻上,欺身而上。 身下的人,眉眼如初,举手投足都能撩拨他的心,可是,岁月却不能如故。 他若不留,宁朝来是不会再回来他身边了。 趁人还未回过神,太叔奂扣住宁朝来的后脑勺,吻上那片红唇,辗转啃噬。 唇的柔软与芬香,这是梦里都想抱一抱的人,此时就在眼前,如一朵娇艳欲滴的花,妖冶美丽,让他欲罢不能,让他迷失心窍,让他的唇辗转向她的耳垂。 宁朝来伸手推了一把太叔奂,冷笑着问,“这便是太叔将军的待客之道?” 眼里的冷是做不了假的,太叔奂猛地起身。 宁朝来坐起,理平衣裳上的褶皱,道,“将军府不是久留之地,明日,我会让启娘来收拾行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自牧归荑 太叔奂背对宁朝来站在窗边,道, “如果是为了刚才的事,我承认,是我失态,我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但你要离开将军府,宁朝来,在我点头之前,这不可能。” 语气中带有示弱,但又不容反驳。 “那也没什么不好,只要太叔将军再不踏进这房中一步,我会继续住在将军府,住一辈子都成。” 宁朝来以退为进。 不能彻底摆脱太叔奂,但也不能事事受限于太叔奂。 太叔奂回头看着宁朝来。 宁朝来又变了,不再那么强硬固执,嗜血中又带了柔软,经历那么多事,她不会轻易放下仇恨的,可她,最近连报仇都不似之前殷切了。 宁朝来的改变,必然是与乌氏小楼有关的。 太叔奂坐到软榻上,问,“朝来,说吧,乌氏小楼承诺给你什么?” “平安喜乐。”宁朝来笑答,眼里满满都是满足。 短短相视一眼的时间,太叔奂从确定宁朝来不喜欢乌氏小楼到不确定,再由不确定到确定,确定宁朝来喜欢乌氏小楼。 不是太叔奂胡思乱想,只是他从来不相信宁朝来喜欢他,所以也不相信宁朝来喜欢过他。 喜欢尚且没有,哪里来的喜欢过。 宁朝来的心里,最重要的是柳兰与徐少桥,现在,多了一个乌氏小楼。 不管在意多少人,宁朝来的心里,总是没有太叔奂。 难怪,她的唇与她的心一样,冷得没有温度。 启娘站在门外,道,“太叔将军,宫里来了一位公公,说是陛下请太叔将军进宫一趟。” 太叔奂自嘲的笑了笑,一言不发走出房间。 启娘进屋,摸了摸宁朝来的手,拿出一件大氅给宁朝来披上。 “启娘,”宁朝来默了默,道,“这段时间,紫竹楼的事交给泠令打理,你寸步不离的跟在我身边吧。” 若是有启娘陪同,方才那样尴尬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启娘点头,宁朝来要她如何,她就如何。 “公子,你以前也与太叔将军一样,不确定对方的真心吧?” 都是不确定的,以前是宁朝来不算多太叔奂对她有没有感情,如今是太叔奂不确定宁朝来对他有没有感情。 爱得多的一方,更为如履薄冰,走得轻了,怕来不及走到彼岸,走得重了,怕失在当下。 “去见见乌氏小楼吧。”宁朝来道。 启娘摇着头推来轮椅。 府门被叩响,一下一下,不缓不急,不轻不重,很是耐心。 贺赖开门,启娘的脸蓦地闯入眼中,启娘身后的台阶下方,宁朝来坐在轮椅上,手里撑着把墨色纸伞,眸子清明。 乌氏小楼为了宁朝来,不惜断了他的一只手臂,贺赖对宁朝来,不是不怨,也曾恨过,可看着眼前的人,他却恨不起来。 这女子,执拗起来,是铜,刀枪不入,平静起来,是水, 柔情备至。世间女子的动人之处,在她身上体现得恰到好处。 乌氏小楼对宁朝来念念不忘,绝不是一时兴起。 贺赖道,“女公子请进。” 院中还是那片花,色彩缤纷,芳香馥郁。 乌氏小楼听到轮椅声,迎了出来,见宁朝来对着院中的花出神,不由失笑, “朝来到底是爱花之人,时隔五年,再来这个院中,最先看到的,还是花。” 淡淡的茶香扑鼻而来,宁朝来轻笑,“不是我看到了花,是花自己闯入了我眼里。王子闲情逸致,是在煮茗。” 启娘将伞上的雪花抖落,收了放到一边。 乌氏小楼笑着将宁朝来推进房中。 房中火炉备足,一进去,暖意由脚底往上。 乌氏小楼伸手去解宁朝来的大氅,宁朝来直接起身,避开乌氏小楼的手,一把将大氅取下,放在轮椅上。 “朝来只在外人面前是瘫子。”宁朝来笑道。 一句话说得乌氏小楼眉开眼笑,没有什么能比宁朝来说他不是外人更能让他高兴。 不是外人,确实不是外人。 宁朝来坐到软榻上,望着桌上煮沸的香茗,深深吸了吸鼻子,道, “王子这茗,是不是煮得老了些?” 乌氏小楼听罢一愣,却见宁朝来已经伸手倒了一杯,放到唇边。 “既是煮老了,不喝也罢。”乌氏小楼握住宁朝来手里的杯子,面上微不自然。 宁朝来拉开乌氏小楼的手,笑道,“能喝到王子第一次煮的茗,可是幸事,若不喝,岂不可惜。” “你怎知道是我第一次煮茗?”乌氏小楼眉眼含笑。 宁朝来抿唇笑笑,轻声道,“猜的。” 确实是猜的。 乌氏小楼愉悦的扬唇,坐到宁朝来对面。等宁朝来抿了一口,急忙问, “味道如何?” 宁朝来口味挑剔,味道一般的东西,是入不得她口的。 宁朝来却说,“煮老了一分,味道更为醇厚,极好。” 乌氏小楼像个受了夸奖的孩子,羞涩得红了脸。 呢喃道,“朝来若有空, 便来教教我也是极好。” 乌氏小楼想要的,是大汉的天下,可每次见了宁朝来,他都等不及想将宁朝来带去匈奴。 匈奴没有太叔奂,没有徐少桥,没有阻拦他与宁朝来的一切烦心事,他可以每天都与宁朝来待在一处,煮茶,品茗,看书,听曲儿 简单的幸福,让乌氏小楼想要放下野心,安安生生做匈奴的王子,宁朝来的夫君。 真的,只要宁朝来是真心想与他永结同心,乌氏小楼可以放下一切带她走。 偏偏,宁朝来不是真心的。 这不,宁朝来马上就问了,“王子,阿翁在匈奴是吗?” 从这一句话开始,乌氏小楼所有美好的想象都被打破。 他明白,宁朝来的温柔,宁朝来的笑容,都是假的,要是没有宁相生,乌氏小楼在宁朝来眼里,心里,什么都不是。 乌氏小楼收起自己的满心雀跃,为自己倒了一杯香茗,轻呷一口,满口苦涩。 “朝来不是让人去找过了吗,宁相在不在匈奴,应当是清楚了。” 她让人去匈奴打探,到底是逃不过乌氏小楼的眼睛。 装的就是装的,前一刻可以言笑晏晏,甜情蜜意,后一刻就凉薄寡淡,无言相对。 宁朝来还是觉得,不如扯开其乐融融的表象,直言不讳。 她道,“我要做什么,才能见到阿翁?或者说,王子得到了什么,才能让我见到阿翁?” 宁朝来多说一句,乌氏小楼脸上的玩味就多一分。 宁朝来那么聪明,还能猜不透他想做什么?既然知道,有什么好问的。 他不会因为她问了而改变自己的初心。 “我要什么,朝来都会给吗?”乌氏小楼手搭在桌子一角。 宁朝来反问,“我有不给的权力吗?” 宁相生在乌氏小楼手里,若乌氏小楼要的,宁朝来可以不给,那乌氏小楼留着宁相生有什么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洵美且异 乌氏小楼站起,双手放到火炉上方,吸取火苗中的温暖。 等到双手暖和起来了,乌氏小楼才道,“我想得到盛世河山,想有朝一日能够站在高处,俯视芸芸众生。” “我能做的,只是将如今的陛下从龙椅上赶下来,若是将大汉的天下拱手让人,阿翁不会让我这样做,宁氏满门不会让我这样做,我自己,也不能这样做。” 宁朝来说得清楚,她只是让皇帝与太子争斗,这是她能做的极限。 再怎么讨厌皇帝,再怎么想见到宁相生,宁朝来都不能忘了自己的底线。 她是大汉的子民,不能看着大汉处于风雨飘摇中。 乌氏小楼有能耐,将天下夺去,与她无关;乌氏小楼没有能耐,大汉还是大汉,也与她无关。 “那,”乌氏小楼回头,“要朝来与我去匈奴呢?” “陛下赐婚,朝来没有反对,不知这算不算给了王子一个满意的答复。” 算,当然算。 纵使太叔奂不许,满朝文武不认,天下人不知,只要宁朝来肯,这门亲事便作数。 乌氏小楼让贺赖捧来新茶,要宁朝来与他煮茗。 宁朝来看着桌上小火炉中燃得正旺的炭火,问, “王子会保得阿翁平安吧。” 宁相生已经死了,如何保得了平安。 乌氏小楼试探着问,“若宁相无恙,朝来是不是可以长久陪在我身边?” 宁朝来道,“阿翁无恙,万事好说,阿翁有事,一件事也说不了。” 宁朝来这样说,乌氏小楼倒是有些后悔让宁相生死了。 宁朝来要是知道宁相生已死,绝对不会去匈奴,就算去了匈奴,也怕不会待得长久。 皇帝书房里,皇帝也说起了宁朝来与乌氏小楼的亲事。 皇帝道,“太叔,朕知道你与宁朝来有同窗之谊,不愿她嫁去匈奴。可各人各有各人的命,宁朝来的人生你说了不算。” 太叔奂为了宁朝来的事,多日不去早朝,皇帝命人去将军府宣见,太叔奂也多推诿。 正是用人的时候,皇帝不能让宁朝来成为他与太叔奂之间的刺。 太叔奂坐在皇帝下端的圈椅上,听皇帝这样说,只客客气气的回答, “陛下说得对,宁朝来的人生如何,臣不能做主,也做不了主。可臣能做主自己的人生,臣能等宁朝来五年,五年不娶,也能等她五十年,守身如玉。她若嫁到匈奴,臣也不会留在长安。” 又是这样言之凿凿,皇帝不知是该对太叔奂的痴情予以赞赏,还是对太叔奂的痴情表示无可救药。 宁朝来是好,可天底下好的女子不止宁朝来一个。 “知道朕为何要让宁朝来去琉县吗?”皇帝深吸一口气,才说出接下来的一句话,“就是为了朕不对宁家赶尽杀绝!” 宁朝来若是一直在朝堂上兴风作浪,皇帝一定会杀了宁朝来,管她是什么玉面罗刹,他都照杀不误。 “陛下觉得自己能动得了宁朝来吗?”太叔奂笑问。 宁朝来身后,不只是一个紫竹楼,还有将军府,还有匈奴王庭,皇帝不敢动宁朝来的。 “连你也要如此对朕!”皇帝怒不可遏,拿起桌上的砚台砸向太叔奂。 太叔奂没有躲让,生生挨下。 砚台砸在额角,血流不止。 太叔奂掀袍跪下,“陛下对太叔的好,太叔一直都明白,一直都记得,说了要为陛下肝脑涂地,便会为陛下肝脑涂地。可是陛下,太叔求的,不过只是宁朝来,陛下对宁朝来残忍,我的心里何曾好受。这五年,臣从未安心。” 不安心的还有皇帝,皇帝也不曾安心,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所以才会更加忌惮宁朝来。 他老了,处理事情不如当初那般明了清醒了。他怕宁朝来是知道他的丑事的,也怕宁朝来为宁氏报仇,毁了他的所有。 皇帝起身,将书房的每个角落都看了看。这是多少鲜血换来的太平,他的国,他的家,他怕别人毁了,也怕别人抢了去。 可宁朝来,一介女流,却偏有让他噩梦成真的本事。 “太叔,”皇帝走到太叔奂跟前,伸手将太叔奂扶起来,语重心长道,“朕想找孩子,找到孩子,朕便什么都不用算计了。” 太叔奂直言道,“可是,孩子无处可寻。” “你见过你阿母吗?”皇帝轻声问。 太叔奂抬头,深深望进皇帝的眼里。 李素舞活着这件事,皇帝不应该是知道的。 皇帝知道,便只有一个可能——将李素舞送去匈奴,皇帝是知情的。 那么,他为何不阻止? 从太叔奂的眸子里,皇帝也读懂了——太叔奂知道穆紫或者,并且,见过穆紫,有可能,知道穆紫在哪儿。 “穆紫在哪儿?”皇帝抓住太叔奂的双肩,拼命摇晃,“穆紫在哪儿,你告诉朕,穆紫在哪儿?” “穆紫不是死了吗?”太叔奂扯开皇帝的手,平静道,“穆紫早就死了,她已经死了十余年了,陛下。” 太叔奂将“陛下”两个字咬得极重,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李素舞恨了宁相生那么多年,害得相府惨烈如此,原来,是恨错了人。 真正将李素舞带去匈奴的,是皇帝,是这个高高在上的君王! “你知道穆紫在哪儿,你一定知道穆紫在哪儿。”皇帝再次抓住太叔奂的肩膀,瞪大眼睛道,“太叔,你告诉朕,告诉朕穆紫在哪儿,她一定知道朕的孩子在哪儿,朕要找到朕的孩子!” 皇帝想孩子想疯了,李素舞从匈奴回来,怎么可能知道他的孩子在哪儿。 太叔奂倒想知道,皇帝为何要将他的阿母送去匈奴,他的阿母做错了什么,早被送到匈奴去! 皇帝的双手被太叔奂甩开,太叔奂恶狠狠的看着皇帝的眼睛,咬牙切齿的问, “你为何要将穆紫送去匈奴,你可知道,你将她送往匈奴的那一天,太叔奂便永远没有阿母了。” 阿母,阿母,曾经太叔奂最喜爱的女子,温婉动人,会柔声叫他阿奂。可如今,他的阿母回来了,却不再是他的阿母,心狠手辣的李素舞,怎么可能是他的阿母。 是皇帝,就是这个他一心想要为他守天下,护他江山安宁的男人,毁了他儿时最美的希冀。 皇帝听不见太叔奂的斥责,他只担心他的孩子。他不死心的抓着太叔奂的手腕,恳求道, “太叔,你将穆紫的下落告诉朕!” 太叔奂扯开皇帝禁锢着他的手,狠狠将皇帝推倒在地,再站起身,大步走出书房。 太叔奂不会告诉皇帝李素舞就是穆紫,皇帝毁了他的家,他不可能让皇帝找到自己的孩子。 皇帝要找江山的主人,称王称帝的人,他偏不要让他找到。 大汉的河山,覆了便覆了,与他何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匪女为美 三日后,宁朝来前去琉县的日子,大雪停了,却是出奇的冷。 宁朝来穿的是套玲珑的袄裙,亮缎制成,桃粉色的上衣,玄色的裙摆,上衣衣襟处用金线勾边,再无其他,袄裙上绣了几朵桃花,竞相绽放。栩栩如生。 启娘笑道,“公子,太叔将军让人拿来的衣衫,想来也是花了心思的,许是想公子此去琉县,能有一个新的开端。” 太叔奂想宁朝来能有一个新的开始,也想他与宁朝来能有一个新的开始。 宁朝来不置可否,将垂下的齐腰长发别到耳后。 启娘问,“公子想梳个什么样的发髻配这衣衫?属下笨手笨脚的,不懂得这些,还是让海棠来为公子梳吧。” “不用了。”宁朝来摇头,“穿了他准备的衣衫便够了。” “也好。”启娘笑笑,给宁朝来梳了个最简单的发髻。 与宁朝来出去房间时,宁朝来说,“启娘,我不想再回将军府了。” 启娘一愣,宁朝来是想借琉县一行远离太叔奂?想是这样想,太叔奂能答应吗? 迎接宁朝来的马车已到,楚离与太叔奂两人在院中有一句句无一句的搭着话,忽地两人同时噤了声,却是看见宁朝来了。 宁朝来穿着精致的袄裙,眉眼如水,手中持一把折扇,迈着碎步朝着两人的方向走去,身后跟着启娘,海棠与芍药,昂首挺胸,高傲如昨,一如当年众星拱月的长安第一才女。 并没有精心的打扮,可目睹宁朝来芳颜的人都是看直了眼。 阔别五年的女子,终是回来了,太叔奂含笑看着姗姗来迟的宁朝来。 一步,一步,越来越近了。 “太叔将军,楚大人,二位久等了。”宁朝来站定,双手抱着折扇,冲两人一拜。 “丞相大人言重。”楚离还礼,道,“太叔将军有话还要嘱咐,下官出去等候丞相大人。” 楚离出去后,太叔奂执起宁朝来的手,笑着对宁朝来耳语道, “朝来未变,与上书学堂时一样,依旧风华无二。等朝来从琉县回来,不论何时,太叔都会迎娶朝来为细君。” 海棠与芍药都低下头,是了,在他们眼中,太叔奂舍不得宁朝来出远门,自是要耳鬓厮磨一番的。 连待在将军府都不愿意,怎么可能成为太叔奂的细君? 宁朝来只是浅浅的笑道,“太叔将军也要珍重。” “便只是珍重吗?”太叔奂抓住宁朝来的手腕,笑道,“朝来就没有其他话要同我说吗?” 没有,一句话都没有。 宁朝来拉开太叔奂的手,迈步往外走。 太叔奂情急,再扣住宁朝来的手腕,“朝来,你与乌氏小楼的赐婚,陛下说了,那是不作数的,他说了,你是我的。” 皇帝说的话,没有人当真。要嫁给乌氏小楼的人是宁朝来,宁朝来点头就是了。 太叔奂的再三强调,不过是别无选择下的自欺欺人。 “等到我有闲暇,定会去琉县看你的,朝来。”太叔奂道。 每一声朝来,都像呓语,声声唤在心上,涟漪乍现。 得不到宁朝来只言片语的回复,太叔奂闷闷的松了手。看着宁朝来走出将军府大门,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马车远去,只有雪地上空余两行车轮印。 太叔奂抬头望着四角的苍穹,整颗心都空了,原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并非假话,此时此刻,距她离去,不过片刻,他却觉得好久好久。 当初江南一别,一别五年,如今长安一别,宁朝来还会不会回来? 她是不愿再回来了。 一行大雁飞过,叫声动听,掺杂着太叔奂的说话声, “让他们一路跟随保护着,确保她毫发无伤,尽量不要被发觉还有,我要你做的事都打点好了吗?” 小令道,“大人放心,女公子一路上所需的衣物吃食都备足了,木神医一路跟随,女公子有何不适,他都会及时诊治。” 这些琐事,紫竹楼会安排得很妥当,根本用不着太叔奂操心,太叔奂却只想做点什么,离宁朝来稍微近点。 见太叔奂还站在原地,小令问,“大人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要安排?” 太叔奂摇头,折身回了后院,手里摩挲着未送出去的玉佩。 他曾赠予宁朝来的玉佩,被宁朝来扔了,如今竟是连送的勇气都没有了。 天色渐瞑,雪花肃杀,所经之处,莫不是几尺积雪。 一切从简,同为前往琉县的官员,宁朝来与楚离自然是同乘一辆马车。 楚离发觉宁朝来脸色煞白,本以为是寒冷所致,可他将自己所披的大氅覆到宁朝来身上,也不见宁朝来脸色有所好转。 正欲叫人,闭目养神的宁朝来却柔声道, “楚大人,外面的风声呼啸,听着寒冷,但你却不知,其实外边月华似练,正笼罩着夜呢。” 楚离苦笑,“下官知道丞相大人能说会道,孩童时候就能将白的说成黑的。只是如今还是隆冬,没有月,哪里的月华似练,丞相大人可别笑话下官没有见识。” “楚大人以为我是信口雌黄,那楚大人便请往外边看看,看是不是真的有月华的。” 宁朝来掀开车帘,落入楚离眼中的是白茫茫一片。 宁朝来口中的月华,是他们一行人所生起的火把,映照在雪地上的朦胧影绰,不是月华,胜似月华。 宁朝来的幽默风趣让楚离忍俊不禁,目光却是从外边的雪到了宁朝来脸上,眸影轻剪,说不出的魅惑。 楚离被迷了心窃一般伸手去握住了宁朝来掀开车帘的手,道, “丞相大人这眸子中总有淡淡的一抹愁,敢问何处生愁?是离人心上秋?” 如果真的舍不下太叔奂,那日在大殿上,她为何会答应嫁给乌氏小楼? “楚大人,我的手凉,不愿将寒意传到大人身上。” 宁朝来淡淡出声,不喜不怒。 楚离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礼,匆匆抽回了手,坐正身子。 见宁朝来放下车帘,又要假寐,楚离缓缓开口道, “丞相大人脸色不太好,再行两三里便有驿站,到时便在驿站中小住一晚,也好让木神医为大人好好把脉,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木神医也来了么?”宁朝来浅笑。 楚离看着宁朝来没有一点笑意的笑容,道,“太叔将军一早便安排木神医跟随了。” “琉县的事怠慢不得,我这身子历来如此,楚大人不必记挂在心上,待到了琉县,好好休息就是了。”宁朝来忽而明媚的笑了起来,半真半假的说道,“是药三分毒,少喝木神医一碗汤药,说不准还能多活几日。” 楚离听得宁朝来话中有话,可宁朝来所说,似乎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玩笑话。 楚离讪笑,笑的却是自己疑神疑鬼,太过多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美人之贻 一路上马不停脚的赶路,终于两日后的午时抵达琉县。 琉县之前也是富庶的郡县,可现下饥肠辘辘的百姓却是成片倒在城门外的雪地上痛苦呻呤,饥寒交迫,确实苦楚。 宁朝来放下帘子,感慨道, “之前江南有过一次雪患,可雪患是假的,再怎么装,也无法将雪患的害处显示出来,今日到了琉县,才知民不聊生究竟是什么样。” 楚离也感慨,“古往今来,将难民驱于城外的例子数不胜数,我们今日所见,不足为奇。” “都是些贪官污吏,领了银两却不做事,大汉若是让这样的人当道,危矣。”宁朝来道。 马车行到城门处了,城门久久不开。 只听得人骂骂咧咧的声音,道, “又是个有钱人家的马车,又是官商勾结。” “莫说白话,没见是人家穿了朝廷得衣衫吗,这马车里的,一定是官员,大官!” “娘的大官,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 “就是,呸!” 马车登时被人拍得砰砰作响。 楚离掀开帘子一角,见难民已经将马车团团围住,随宁朝来一行的几十人握着长剑,不知该打该杀还是不动,都将目光看向马车。 “启娘,怎么回事?”宁朝来问车夫旁边坐着的启娘。 启娘答,“城里边的那位大人还没让人开城门,我们进不去,便被城外的难民堵住了。公子,要将人撵开吗?” 这些人得寸进尺,将马车当成了墙壁来拍,着实难听,宁朝来是最不喜欢这样喧哗的。 宁朝来却道,“不急,只要不伤到我们的人,他们愿意怎么着怎么着。” 这个时候若是拔刀相助,岂不激起民愤,还不如等一等,看看城里边管事的那位大人何时出来解决这事儿。 “出来,都出来!” “官官相护,就没一个好人!” “就是,说是父母官,可这些当官的,何时管过老百姓的死活。” 外边慷慨激昂的声音越来越大。 楚离道,“丞相大人若是留在长安,便不会遇到这样的情况,委屈大人了。” “楚大人此言差矣。”宁朝来折扇一点,“我留在长安,陛下食不知味,忧心有忡,不如顺了陛下的意,出来长长见识。” 说话的当儿,城门打开。 十几个雄壮的男子从城门内走了出来,气势汹汹上前,不由分说将围着马车的一群难民教训了一顿。 待难民被驱赶到一边了,一个着深色官服的男子才大摇大摆的走向马车,满脸络腮胡,长得颇是贼眉鼠眼,他颐指气使对车夫道, “要是不想被这帮难民打死,就莫在城门外逗留了,赶快进去!” 两侧欲要冲进城中的难民与那人随行的人起了冲突,打骂声此起彼伏。 楚离掀帘而出,站定在那穿着官服的男子跟前,问道, “你是朱一落朱大人?” 男子嗤笑,“我表哥忙着呢,哪有空接见你们,朱一落是我表哥,我叫罗一柱。” 朱一落,罗一柱,蛇鼠一窝,看这样子,也不是什么好人。 “罗一柱,你家表哥忙什么呢?” 马车里传出一道女声,柔柔弱弱,好似还带着笑意。 罗一柱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搓搓手,道, “表哥忙着算命。” “去让朱一落出来。”楚离不容置疑道。 罗一柱哼哼两声,不理会楚离,走过去要掀帘子,只是手才摸到帘子,就被启娘握住。 启娘手上使力,只听咔嚓一声,罗一柱的胳膊没了定心,却是断了。 这一声响,让喧闹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 “你你你”罗一柱你你你半天,你出个,“好大的胆子。” 启娘一脚踢过去,踢飞了罗一柱的两颗大门牙。 “你可以去找你表哥来报仇了,过时不候!”启娘道。 罗一柱疼得满头大汗,带着一行人气势汹汹的进了城门,城门又被关上。 朱一落真的在算命。 琉县的牢房里,朱一落蹲在门口,一个和尚坐在角落的草垛上。 朱一落双手托腮,问,“和尚,你说我这心病什么时候能解,我都痛苦好多年了。” “今日便能解,只是会有些痛。” 听这声音,很是像只缘和尚的。 朱一落又问,“你真是只缘和尚?” 和尚说,“你那八竿子打不着的表弟马上又会可怜巴巴的来找你了。” 朱一落不信,罗一柱打着他的名义,狐假虎威,从来只是欺负别人,不可能被别人欺负。 “丞相大人到城门外了,这个丞相,可不是好惹的。” 和尚起身,拍拍身上的灰,走到牢门处,一把将锁住牢门的铜链扯下。 朱一落目瞪口呆的跌坐到地上,“你有这功夫,干嘛在牢房里待上一个月?” 和尚轻笑,“讨生活不容易,近来没盘缠了。贫僧先走,大人数到五,你表弟便来了。” “那丞相真能治得了我心病?”朱一落捉住和尚的袖子。 和尚点头,“大人闭上眼睛数数吧。” 朱一落松开手,开始数数,“一c二c三c四” “五!” “表哥!” 说得真准,刚数到五,罗一柱就哭丧着进来了。 朱一落睁开眼,只缘和尚早没了身影,他从地上起身,学着和尚的样子拍了拍土。 “表哥,”罗一柱指指自己断了的手,哇的哭了出来,“有人不给你面子。” “你不是去接人吗?接的是谁?”朱一落问。 罗一柱摇摇头,“我看到马车挺气派的,以为是大户人家送钱来了,可好像不是,来人嚣张得很。” 来的是丞相大人,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的玉面罗刹,能不嚣张吗? “和尚不见了,表哥的命是算完了?”罗一柱看着空落落的牢房,问。 “可能真算完了。” 朱一落笑笑,跟着罗一柱出了牢房。 经过方才一事,闹腾的人群安静了,静静的站在一旁,想着启娘的手段,不敢再造次。 罗一柱领着个白面书生出来了,那人身子瘦长,弱不禁风,看着倒不像是坏人。 楚离站在马车边,冷冷问, “便是朱大人吧?” 罗一柱拍拍胸脯,“这就是我表哥。” 楚离看不惯这些人的趾高气昂,不过他自幼博学多才,知道不能任何时候都不能失了礼数,便对朱一落拱了拱手,道, “丞相大人有言,让这些难民与我们共同入城。” 还准备偷袭马车的难民将匕首藏入怀中,若来的人是丞相大人,他们还是安分点,别一不小心丢了脑袋。 城门外的难民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要是两这里的放进城了,其他地儿的还不争着抢着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出其东门 朱一落一听这话,当即不悦了,碍于丞相的地位与名声,不敢表露出来,只摸摸鼻子,闷声道, “下官不是很明白丞相大人的意思大人说的要是与大人一道而来的诸位,琉县欢迎之至但若是家中遭大雪毁坏了的这些贫民下官便不得不与丞相大人说道说道了大人想,若入城,那么多人,吃喝拉撒且不说,单是住的地方都是问题,不是下官要与丞相大人唱反调,实在是丞相大人说得轻巧。让他们进城可以,他们进城住哪里?” 宁朝来不说话,楚离接过朱一落的话道,“琉县中富庶人家何止一二,便是在这天灾面前,夜夜笙歌的也大有人在,总不会败落到连寻个落脚的地方都寻不到,这一切,还不是看朱大人怎样安排。” 楚离的意思是要将城外的这些人分派到各个富贵人家?朱一落个人是没有什么的,但那些大户人家也不愿意呀。 朱一落想到之前那些人塞给自己的黄金,登时心一横,冷声道, “下官公务繁忙,起早贪黑忙着琉县诸事,连觉都睡得不安生,没有多余闲暇与你们在这浪费口舌。你们要入城便快些,不入的话,下官就打道回府了,莫说丞相大人,就算陛下来了,下官也未必能让他进城门。” 朱一落的臭脾气早有耳闻,向来天不怕地不怕,霸道随性惯了,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出言不逊。 楚离目光一凝,便要教训这目中无人的贪官,却见宁朝来掀开帘子,只好收紧拳头,将宁朝来扶了下来。 从车上下来的女子容貌秀丽,倾城无二,纤瘦羸弱,别有一番滋味。 朱一落一见宁朝来,两只眼睛都直了,他只知当朝丞相大人是玉面罗刹,不知玉面罗刹是女子,更不知女子就是宁氏才女宁朝来。 朱一落不怀好意的看向楚离, “自己藏着美人儿自己享乐,还说什么丞相有言,莫不是以为我朱一落瞎了眼?看你二人一个是白面书生,一个是狐狸女子,说不准是有人花钱雇来的戏子,专拆本官的台。来人,将这二人连同他们的随从一起拿下,关到牢房里去,严加审问。” 罗一柱方才受了启娘教训,在众目睽睽下丢了脸,正愁找不回面子,有了朱一落给他撑腰,他便不怕了,直接就走向启娘,伸手要掐启娘脖子。 启娘冷哼一声,将人踢出去老远。 罗一柱伏在地上大口喘气,却是起不了身了。 “朱大人,有话好好说,别伤了和气。”宁朝来轻笑,见朱一落摆手止住了上前的人,继续说道, “朱大人是何用意,不妨明说。大人看,我一个女子出来谋份出路也不容易是吧?” “是,话没错,可这出路也不是招摇撞骗。”朱一落义正言辞,忽而换了面色,呵呵笑道,“见你讨点生计不容易,本官垂怜你,便不计前嫌,收了你如何?” 朱一落一脸淫笑,目光毫不避讳的游走在宁朝来身上,上下打量。 随行的人已经按捺不住要上前,宁朝来轻咳一声,众人只能却步,便是迈出步子的楚离也被拽了回来。 宁朝来一手握住楚离的手腕,一手抚摸着头上的玉钗,笑道, “想便朱大人也看到了,我行走不便,收不收的,稍后再说,不如大人上前几步可好?” 这样的绝色,朱一落看得垂涎三尺,哪里肯放过,搓着手便快步上前。 宁朝来摸玉钗的手往朱一落下体一甩,朱一落闷哼一声,蹲了下去。 不但如此,朱一落蹲下的瞬间,有个人影凌空而来,直直扑向他。 一阵拳打脚踢,不过眨眼,消失不见,莫说长相,就连那人穿的什么衣衫都没看清楚。 城外的人一个个都看傻了眼,张大嘴巴发不出声。 只有楚离,意味深长的看着坐回到马车夫旁边还拍了拍手的启娘。 宁朝来是这样的身手,启娘也是这样的身手,担心宁朝来受欺负,是他杞人忧天了。 宁朝来轻笑着对楚离说, “杀鸡焉用宰牛刀,楚大人方才若是出手,掉了自己的身价不说,还背上了殴打朝廷命官的臭名。” 楚离看着地上大汗淋漓,低声呻吟的朱一落,又看了看那头一动不动,只留了一口气的罗一柱,不免失笑。 今日若是换做别的女子,被人如此轻浮,只怕早就哭哭啼啼,羞愤难当了,可宁朝来非但不生气,还这样镇定,给了朱一落一个恰到好处的惩处。 宁朝来,鼎鼎有名的长安才女c丞相大人c紫竹楼玉面,做事的手段果然不一样。 “大人,大人。” 朱一落的随从们回过神,走过去谨慎的摇了摇躺在地上的朱一落,一面盯着宁朝来一行,怕人一不高兴再跑出来个鬼魅收拾他们。 朱一落疼的抽了一口凉气,拳打脚踢不过是皮外伤,倒也忍得住,只是宁朝来那支簪子,扔得不知是太巧了,还是太准了,他捂着痛处难以启齿。 楚离看着朱一落捂住下体的手指缝中流出来的鲜血,咳嗽一声,道,“带你家大人去疗伤吧。” 莫了,又指着那边的罗一柱,“还有那位,你家大人的表弟。” 那些人魂都去了一半,听楚离这样说了,才敢放心大胆将奄奄一息的两人抬进城门。 “初来乍到的就这样对待朱大人,这玩笑好像开得大了,也不知道朱大人会不会生气。”宁朝来摸摸鼻子,秋瞳剪影,很是无辜。 众人一头黑线,这还叫开玩笑的话,认真起来岂不将朱一落五马分尸? 一人怯怯的问,“你是丞相大人?丞相大人怎会是个女子?” 宁朝来失望的看向楚离,“我还以为人人都知道丞相是谁,看来,宁朝来的名气没我想象中的那么大。” 楚离弯腰拱手,“丞相大人言重。” 众人狠狠吸了一口气,若说玉面罗刹他们不熟,这宁氏才女的名气他们可听说过。 与天女相比还占上风的,宁朝来是第一人。 名噪一时的丞相大人,居然是家道中落后杳无音讯的宁朝来。 怎能不让人心惊肉跳? “朱大人走了,朱大人的表弟走了,朱大人的随从也都走了”宁朝来很是苦恼的看向众人,“本官刚来,也分不清这琉县的南北东西,诸位要是愿意,不妨与本官一同进去,也好为本官领路。” 就算领路,有得是人。宁朝来哪里需要他们,宁朝来让他们一起进去,不过是想他们摆脱躺尸城门下的日子罢了。 众人感激涕零,应承声四起,皆抢着为宁朝来引路。 宁朝来初到琉县,还未入城便惩治了朱一落一番,简直大快人心,女子又何如,片刻之间便拉拢了人心,就连楚离都有些汗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有女如云 宁朝来一入城,便先安排官员施米粥,难民们一一散去,宁朝来这才得了片刻的清静,坐在朱府的别院中小憩。 宁朝来对朱一落的所行,早传遍了琉县,谁还敢惹宁朝来?人人都忙着赶着讨好,生怕得罪了长安来的这位丞相女公子。 朱府的下人们拘谨的站在雪地里,小心观察着宁朝来的动静,一个个的都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比伺候自家主子还要谨慎。 再看看朱一落的夫人们,一个个的打扮得花枝招展,浑身上下,绫罗绸缎,偏又是些没有主见的。本来见宁朝来貌美,嫉妒不已,以为是朱一落新找来的“姐妹”,几人存了欺负的心思,没给宁朝来好脸色。可一听说朱一落便是因为这人才落得不能人道下场的,瞬间忙着巴结讨好,怕自己被欺负了。 目前的人,一点不敢吵闹,安静是安静,可那么多人眼巴巴看着,饶是宁朝来闭着眼睛,也觉得碍眼。 宁朝来道,“各位夫人没事的话,回去歇着吧,你们大人若是想喝口茶吃点粥什么的,你们也好伺候着。” “女公子丞相大人”一位夫人打扮的夫人上前一步,觉得自己没叫对,又改了口,道,“大人是不是想喝茶吃粥?” 宁朝来嘴角一抽,懒懒的掀开眼皮,郑重其事道, “本官不喝茶不吃粥,你们可以退下了。” 又一位夫人压低了声音问,“丞相大人,我家大人是不是犯了什么事?” 一个接一个的来问,她今日可还能得清净? 宁朝来烦躁的拧了拧眉,不耐烦道, “本官最讨厌聒噪,你们再不走,便不要怪本官不客气了。” 宁朝来刻意扬了扬手里的折扇,作势要打人。 几个夫人连同下人们叫嚷着跑开,别院很快空无人影。 这院子可是风水宝地,坐在院子里便能看到山上的清幽的景色,还有山顶上处的庙子。 看着镶金的石柱石桌,以及屋檐下镶了金边的木粱,宁朝来心中暗叹朱一落还真是名副其实的俗人,白瞎了这院子。 “可算找到女公子了,这是刚熬好的药,女公子趁热喝了吧。” 却是木神医和楚离一道过来了。 可算刚熬好的自相矛盾。 宁朝来淡淡扫了木神医一眼,道, “有劳木神医了,木神医将药放下吧,我与楚大人有事要说。” “女公子,太叔将军之前吩咐过的,女公子身子不适便要继续用药,女公子还是先” “木神医在紫竹楼时虽也不过是一个医工,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有半分奴才才会有的软骨,而今却是唯别人马首是瞻,唯命是从,唯唯诺诺,丢的可是你师父启娘的脸。” 木神医不是紫竹楼的人,宁朝来这样说未免过分,可木神医是启娘的徒弟,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宁朝来连启娘都能教训,教训木神医也是应当的。 木神医眸子闪了闪,欲开口阻止,宁朝来冷言道, “木神医有什么话,与太叔将军说就是。宁朝来从不是你的主子,玉面也从不是你的主子,何须解释。” 木神医一愣,果真不再解释,放下药碗便言告退。 “楚大人可知,本官看似风光,却也不是能够事事顺遂。” 宁朝来端起药碗便将汤药尽数洒倒在了雪地上,唇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苦笑。 宁朝来对木神医不满,主要是对太叔奂不满。她对太叔奂不是爱得痴狂,也不是恨得真切,隐隐的,带着试探与冷漠。 或许,是想摆脱太叔奂的束缚? “楚大人方才也听到那群难民说了,大雪覆盖,颗粒无收,不但交不起赋税,还得靠朝廷的救济。房舍被毁,要花重金重建,桥梁断裂,也要花重金重建,如此种种,若是没有银两便是一纸空谈。” 宁朝来话锋转得太快,楚离还停留在方才的思忖当中,一时没有反应。 宁朝来轻笑道,“楚大人,能说会道,向陛下要钱之事,便交付于大人了,至于要得银两多与少,皆是大人本事。” “丞相竟是将这等苦差事交给下官了,下官不答应,怕也逃不过。那便多谢丞相看得起,下官一定全力以赴。” 楚离一声闷笑,眉眼显得更为清明。 宁朝来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一笑便会露出一口白牙的男子,笑容清绝,俊朗无二。 可惜,世间再无他。 “百花宴时,丞相大人那首上邪最为打动人心,我曾打探过那锦题了上邪的屏障,却没有丝毫下落,果然,丞相大人的仰慕者太多,等太久也轮不到我。” 宁朝来看向楚离,一脸茫然,只问出两个字“什么?” “下官是说”楚离拜了一拜,道,“朝廷派人来管雪灾的事,民心所向,今夜难民的数量定会增加两倍不止。他们之前被朱一落强行赶出城门,而今回来,听了丞相大人惩治了朱一落,也许会对朱一落动些手脚。如今是该护着朱一落,还是令他自生自灭?” 楚离正色,如是说。 朱一落此人,据说不是贪官,没有搜刮民脂民膏,但也从未给琉县子民谋过一件好事。 可见本性不坏,若能安心为朝廷所用,也是一个好官。 “楚大人可以查查朱一落至少遭遇的事,本官想知道,他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沉迷酒色,无所事事。” 楚离兀自出神,没有作答,宁朝来又道, “楚大人,难民的处所你可解决了?” 宁朝来的眼眸是温柔的笑意,可楚离感受到的却是无边无际的寒意。 他明明确确的听到宁朝来说,得民心才是大事,是了,一路上宁朝来都在平民怨笼络民心。 可往往只有欲得天下者才会在乎民心得失,宁朝来呢,也想坐拥万里江山? 不,不会的,且不说史上无女子称帝的先例,单是她寡淡的性情,也不可能是打这样的主意,除非是为了太叔奂,想到此处,楚离脸色又白了三分。 若凭太叔奂一己之力无法夺得,再加上一个宁朝来便是万无一失,两个旷世奇才合谋成就帝王业,那个朝堂之上善疑的君王是斗不过他们的。 楚离所想,并不是没有道理。 “楚大人”宁朝来又唤了楚离一声,笑着道,“莫不这外面雪太深,风太大,冷得楚大人眨眼间白了脸?大人许是太劳累了,是本官考虑不周,楚大人数日舟车,是该休息一会儿,琉县的事,不急在这一时。” “丞相大人,下官”楚离还想解释。 “楚大人下去吧。” 宁朝来瞬间冷了脸色,开口逐人。 楚离抬头看时,宁朝来已经别过脸去,是不想再与他说话了,楚离只好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虽则如云 楚离身影消失不过片刻,宁朝来霍地起身,来不及转身,便呕了一口鲜血,扶着石桌边沿的手泛白。 “公子?” 启娘兴冲冲捧着手炉过来,恰巧撞见这一幕,看到地方的一抹殷红,笑容凝固。 宁朝来牵强道,“一路风雪交加,身子难免吃不消,调养几日,便好了。” 话才说完,宁朝来只觉喉咙发甜,方弯下腰,却是又吐了一口鲜血,羸弱的身子已有几分站立不稳。 启娘上前扶住宁朝来,笑问,“公子不是没有一连坐过几日的马车,偏偏这一次身子吃不消,吃不消到吐血?” 宁朝来甩开启娘的手,眉头拧成一团,额头上已经布满细汗。 启娘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宁朝来这样,是默认了她的想法。 看宁朝来痛苦的神情,与前几次不同,那几次是因柳兰过逝,忧思痛苦所致,而如今,却是中毒。 “公子何时中的毒?”启娘问。 宁朝来沉默不语。 “启娘医术不精,看不出个好歹,幸好木神医一路随行,他总不会不知。” 启娘转身欲走。 宁朝来知道,依照启娘执着的性子,不会善罢干休,让她费尽心思去查,不如明给她说了。轻叹道, “启娘,紫竹楼中的主子没有一人是能万全的。师父一生不以真面目示人,与我坐在轮椅上是一个道理。启娘知道吗,我腿脚并未如何,之所以一直借助轮椅,是因为中了楼中世代相传的玉面千机。不行走,一辈子不会有事,可若想要摆脱轮椅,只能等毒发身亡。” “如此说来”启娘满面骇然,用力抓住宁朝来的手,“公子的腿好了,那毒也发作了是不是?” 若宁朝来是启娘的孩子,启娘真想一巴掌打醒她,中了毒,宁朝来明知自己中了毒还要配合太叔奂将腿治好,她这是不要命了! “这条命”宁朝来粲然的笑了起来,“本就是捡来的,活一天与两天有什么区别?” 这一世纷扰,还不如前世自在,她是不愿苟延残喘下去了。 启娘咬唇问,“千机是师兄给你服下的?” 根本不用问,世间最会算计的就是玉面。 启娘心里恨死了玉面,他再怎么喜欢李素舞,护着就是了,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从宁朝来身上下手? 宁朝来可是他亲自认下的徒儿! 这心也偏得太多了。 “公子放心,属下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为公子寻得保命的办法,木神医若是救不了公子,属下挖地三尺也要将玉面找出来。” 启娘信誓旦旦,五年多,她看到宁朝来的痛苦c隐忍c哀伤c迷茫。同为女子,她无奈却心痛,名动长安的一代天之娇女,怎会落得这般下场! 若宁朝来出了差池,她与玉面的情分也算尽了,她不会再站到玉面那边。 “木神医救不了我,所以启娘,不要告诉他们。”宁朝来叮嘱。 “听公子这话”启娘压下滔天怒火,“便是决心要默默等死了是吗?” 不等死又能做什么,玉面已经销声匿迹五年,还能奢求他突然出现救她一命吗? 罢了,宁朝来是不在意生死的,只要能见上宁相生一面,只要能洗清宁氏冤屈,她便能瞑目了。 “莫说太叔将军与徐大人,我也不会同意公子的决定,公子打消那样的念头吧。” 启娘将手炉塞到宁朝来手里,末了,又掏出一块手绢扔了过去。 “启娘。”宁朝来轻唤。 启娘头也不回的从宁朝来眼前消失。 宁朝来那手绢擦拭嘴角鲜血,无声的笑了。 已经咳血,说明千机的毒深了,她没有多少时日可活,又何苦连累旁人忧心忡忡,求神拜佛的为她寻找解药。 宁朝来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得加快速度完成心中所想。 长安城中,李素舞也趁着宁朝来不在长安加快动作。 乌氏小楼古宅的院子的花上已覆盖了厚厚一层积雪,许多花的枝干已被压断。 乌氏小楼怜惜道,“这些花可不是平常的花朵,每一朵都是独一无二的,折了,确实是可惜了。” “王子,近来阿奂让人暗中盯着我,也不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李素舞跟在乌氏小楼身后,见乌氏小楼只顾看花,也不知有没有将她的话听进去。 乌氏小楼抬头看着洋洋洒洒的雪花,怅然道,“这雪不知何时才能停,也不知道琉县有没有下雪?” 都这时候了乌氏小楼还在惦记前去琉县的宁朝来,帝王霸业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女子! 李素舞微微皱了眉,倒也没有流露出生气,只轻声问, “王子在听我说话吗?” “在听。”乌氏小楼点头。李素舞专程来找他说的话,他怎敢不听。 听了还卖什么关子! 李素舞的眉头又皱紧一分,“既然王子听了,不知是怎么想的?” “哦。”乌氏小楼盯着院中的积雪,漫不经心的说,“美人在匈奴生活了好几年,与我也算熟人,加之有个语儿横在中间,偶尔走动也是正常,美人的宝贝阿奂是不会起疑的。” 太叔奂监视她,不是因为她与乌氏小楼走得近,是不是宫里的那位知道了她在长安,在找她?而太叔奂有意不让那位找到她? 李素舞聪明,一想便想到了问题的关键。 皇帝找她,一定是为了孩子的下落。 她是该出场,给皇帝一个惊喜了。 “我想进宫一趟,可阿奂守着,皇宫又不容我轻易进去”李素舞福了一福,“还请王子安排一下,让我进宫去面圣。” “面圣?”乌氏小楼眉毛一条,呵呵的笑个不停,“美人真不是平常人,竟与久居皇宫,极少出外走动的陛下也是旧识?” 李素舞听出乌氏小楼话里的讥讽,嘴角垮了丁点。乌氏小楼在她旧识纠缠这件事上,倒与太叔奂一样,都是瞧不起她的。 乌氏小楼也没有过多为难,只问,“美人见陛下做什么?难道见陛下,与我们的大业有关系吗?” “是的,能不能覆了大汉,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进宫见皇帝,与李素舞的大业有关,但乌氏小楼或许是分不到太多甜头的。 李素舞事事只能倚仗于他,对他言听计从,乌氏小楼有恃无恐,不信李素舞能翻出他的手掌心,自是不知道李素舞的花花肠子。 只要对他没有坏处,他都帮忙。李素舞要进宫,那便让她进宫就是。 乌氏小楼不仅给了腰牌,还让贺赖亲自驾车送李素舞进去皇宫。 有乌氏小楼的腰牌在手,李素舞乘坐的马车畅行无阻,很快进了皇宫宫门。 李素舞挑起帘子一角,看着巍峨庄重的深宫大院,唇角忍不住往上扬。 陛下,那个让她毁于一旦的君王,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匪我思存 贺赖递上的是乌氏小楼的帖子,皇帝在书房召见。 李素舞走进书房时,皇帝坐在书桌前,正埋头批阅奏折,浓眉微蹙,该是遇到了烦心事。 李素舞屈膝跪下,道, “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抬头看了一眼李素舞,问,“你是何人,为何要用小楼王子的帖子来见朕?” “听说陛下近来让太叔将军寻故人,不知寻到没有?”李素舞笑问。 皇帝已经,上上下下将跪着的夫人打量了一番,这才放下手里的笔墨,将奏折推到一边,看着李素舞,道, “起来答话。” “谢陛下。” 李素舞笑着,缓缓站起了身。 皇帝问,“你说的故人,不知是何人?” 李素舞垂头,答道,“民妇在匈奴生活了很长一段日子,将匈奴王庭里面的人都识了个遍。” 这样说来,她是真的知道穆紫的下落? 皇帝命人关上房门,站起了身子。 李素舞始终垂着脑袋,看着明黄的长袍下摆一点点朝自己靠近。 “穆紫在哪儿?她在长安是吗?”皇帝压低了声音询问。 问得这样底气不足,也许,皇帝还是有几分后悔的,后悔自己曾经做了那样心狠手辣的事。 李素舞往后退一步,弓着身子道, “穆紫是还活着,但也与死了没有二般。” “这话是什么意思?”皇帝眉头拧成了川字,“别跟朕打哑谜,她在何处,赶快说。” “陛下,”李素舞抬头迎上皇帝的目光,笑语盈盈的说道,“穆紫不就在陛下的面前吗?陛下为何还要询问她在何处?” 皇帝双眼猛地眯起,一手扣住李素舞的脖颈,眼中杀人意味明显。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偷了王子腰牌进宫来骗朕。” 李素舞脸色涨红,但笑容不减,“陛下若是将民妇掐死,如何能得知自己孩子的下落,这江山,不是要托付给那个孩子吗?” 皇帝松开手,将人甩到地上,他则是转过身子,不耐烦的说道, “太叔埋怨朕,不愿告知朕有关穆紫的消息也就罢了,竟然还找人冒充穆紫,大言不惭的说知道朕孩儿的下落,这件事,朕饶不了他。” 听到身后窸窸窣窣,似是脱衣裳的声音,皇帝回过头,当即愣在原地。 李素舞脱掉外衫,里面穿的便是见宁相生时也穿过的大红舞衣,她那时便说了,再穿,便是见皇帝的时候。 “当日陛下强迫民妇穿上这件舞衣时,说的是赐民妇一世繁华,谁知到头来,不过是黄粱一梦,谎言一场。”李素舞笑道。 皇帝的眸子越发深了,宁相生想方设法将穆紫带来皇宫,他使尽手段才得到穆紫,那时,他是说过的。 说,只要穆紫可以抛弃太叔侯,抛弃太叔奂,改名换姓留在皇宫,他便许她与他共赏盛世河山,可她不要。 若非穆紫拒绝,皇帝也不会恼羞成怒将她送去匈奴。 但皇帝不信,还是不相信这人是穆紫。 虽没有一生,可他是将穆紫的眉眼都记清楚了的,面前这人只不过穿了相同的舞衣而已,一点也不像李素舞。 “陛下不信?” 李素舞哂笑,转身背对皇帝,将身上的舞衣半褪,露出左肩上狰狞的疤痕。 “陛下记得吗,这是民妇说不愿留下时,陛下用簪子划的。” 皇帝如遭雷击,浑身麻木。 他说尽好话,穆紫还是不愿留在宫中陪他,要回将军府当自己的贤妻良母时,他怒不可遏,便拿起一边的簪子狠狠划在了穆紫肩膀上。 是真的,这个穆紫是真的。 “陛下,如今可是记起了民妇的身份?”李素舞回转身子,双手搭在皇帝的腰带上,小声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与陛下又不是露水一夜,陛下若是还想不起来,民妇便只能用这残破不堪的身子来证明了。” 皇帝一把推开穆紫,面色张惶的往后退。 他想找到穆紫,可穆紫真正出现到他面前了,他反而不安。 当年的事,他知道自己错了,一步错,步步错,可他不能承认是他的错。 不,他没错,皇帝摇头,他没有错。 皇家,皇帝,他是君王,是天子,大汉所有都是他的,他不过宠幸了一个女人,他是没错的。 看皇帝几番变了脸色,李素舞只笑不语,将舞衣穿好。到现在都还不知悔改,也怨不得她所做的一切。 “你是穆紫,”提起这个名字,皇帝心中发颤,但还是继续故作镇定的说,“朕姑且相信你是穆紫,今日你来宫中,说是为了朕的孩儿而来,你若帮朕找到孩儿,朕赐给你荣华富贵,让你安安生生度过这一世。” 荣华富贵,安安生生,李素舞觉得皇帝着实可笑,他承诺她的,都是她曾经握在手里的,被他摧毁的,他以为她是三岁孩童,由他戏弄吗! 李素舞跪下,面不改色的说道,“陛下的孩子,从未离开过陛下身边,从小到大,都在陛下身边。” 在他身边,他的孩子一直都在他身边,他是认得他孩子的。 皇帝既激动,又紧张,将他认识的,与那个孩子年龄相仿的都想了一遍,才哆哆嗦嗦的问,“孩子是谁?” 手心中全是汗,皇帝想知道,又怕知道。 李素舞答,“太叔奂!” 皇帝心里一惊,手搭上桌角,桌角上的砚台蓦地落下,砸碎在脚边,墨汁染了一地。 门外传来老太监的声音,问皇帝,“陛下,要奴才进来收拾吗?” 皇帝勉强站稳身子,沙哑着声音道,“不,不用了。” 门外没了声音,房中一片死寂。 皇帝坐回到椅子上,脸色煞白,半晌说不出话。 长安城中出色的孩子不多,太叔奂与宁朝来两人是佼佼者。能指点江山的一定是出类拔萃的,一定是男儿,皇帝无数次的幻想,若他的孩子是太叔奂就好了,就好了。 可太叔奂比他那孩子长了好几岁,不可能是太叔奂。 穆紫骗他,穆紫根本不知道他孩子的下落。 他找不到他的孩子了,如何都找不到他的孩子了。 “欧阳护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孩子偷出去,自然有法子改变孩子的容貌与体格,民妇站在陛下面前,陛下方才不也没有认出民妇是穆紫吗?” 有道理,说得有道理。 欧阳护生来与别人不同,他未必不能将他的孩子变得跟太叔侯的孩子一模一样,鱼目混珠。 “那你的孩子呢?”皇帝问。 他这样对待她,她知道太叔奂是他的孩子,不可能还会巴巴的跑来告诉他,让他们父子团聚。 “民妇的孩子被欧阳护取了骨头皮肉装点了皇子,自是没了。”李素舞恸哭,“民妇孤苦无依,若不是欧阳护死前说过太叔奂能让民妇过一回好日子,民妇自是不会放过太叔奂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缟衣綦巾 李素舞眼里的悲痛不像假的,可见她确实想过杀了太叔奂为她的孩儿偿命,只是因为无可挽回,所以留了太叔奂一命,想用太叔奂的命换来好日子。 皇帝抿紧了薄唇,身子瘫软在圈椅上,仍是毫无知觉。 他喃喃,“欧阳护死了。” 欧阳护死了,意味着没有人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意味着他目前只能相信穆紫的话。 要找的人是不是太叔奂? 皇帝希望是,但事关皇位,他不敢轻易相信太叔奂就是他要找的孩子。 “你先回去吧。”皇帝道。 太叔奂是与不是,他会想法子证实。 李素舞屈膝行礼,“民妇告退。” “等等,”皇帝叫住李素舞,问,“你如今是什么身份,住在何处?” 以后,势必还要去找李素舞的。皇帝不想找人时候才发觉自己一无所知,找不到人。 李素舞轻笑,“民妇李素舞,千金阁阁主。” 皇帝身子一震,千金阁阁主?他蓦地想起百花宴时候宁朝来受侮辱的原因,便是因为出入千金阁。 “宁朝来进去千金阁,是你设计的?”皇帝问。 穆紫,不,李素舞故意设计宁朝来,若是为了报复宁相生,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他这个罪魁祸首。 “是。”李素舞供认不讳,虽然宁朝来进去千金阁真的只是巧合。 “因为恨宁相生?”皇帝问着,眼里带了寒意。 若李素舞真的是为复仇而来,为了以防万一,他宁愿杀了李素舞,断掉一切可能。 亲生女儿尚且舍得交到宁朝来手里,不顾死活,何况是她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皇帝的无情,李素舞不是没有见识过,为了打消皇帝的怀疑,李素舞毫不犹豫道, “比起当太后,我受的区区一点苦算什么。” 李素舞越说,皇帝越听不明白,她要当太后,与宁朝来有什么关系? 再说,“太叔若是朕的孩子,你便不是他的生母,又如何成得了太后。” “陛下,民妇不会白白让陛下找到孩子,太后之位,民妇势在必得。民妇想,太后之名不过是个虚名,陛下不会吝啬给民妇这个位置的。” 这倒是,过了这么多年,皇帝对李素舞不是不愧疚,李素舞要一个名分,他若拒绝,余生恐也难安心。 况且,就算太叔奂真的是他与丽妃的孩子,太叔奂声称一声阿母的,也是李素舞,只有补偿了李素舞,才能宽了太叔奂的心,让太叔奂认祖归宗。 “陛下不用怀疑民妇的用心,”李素舞跪下,对天发誓,“民妇所言,句句属实,若是有一句欺瞒陛下,便不得好死。” 皇帝摆摆手,“朕并未说不信你,你起来吧。” 李素舞不起,反而是重重的磕了一个头,道,“民妇恳请陛下,杀了宁朝来。” 皇帝不同意,“朕承诺了太叔,会留得宁朝来一命,金口玉言,说了便要做到。” 人都是自私的,要是杀了宁朝来有利于自己,皇帝不会说什么金口玉言的话,他出尔反尔亦不是第一次。 皇帝只是明白太叔奂对宁朝来那样执着,若他动了宁朝来,太叔奂是不会原谅他的。 皇帝也有自己的考究。 宁朝来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进则可以为政事出谋划策,退则可以统管后宫,解决后顾之忧。若太叔奂有她帮扶,大汉江山会更加繁荣昌盛。 如此想来,皇帝竟是殷切的希望宁朝来能嫁给太叔奂。 李素舞却说,“陛下可知,上阳公主还活着?宁朝来说她杀了上阳公主,其实都是在骗陛下,公主被宁朝来带去了紫竹楼。宁朝来恨上阳入骨,却没有杀了上阳,陛下可知原因?” 李素舞这番话说得皇帝面色发白,从宁朝来一再顶撞他可见,宁朝来恨不得杀了他,恨上阳又不杀上阳,没有杀上阳又告诉他杀了上阳,不过一个目的。 是想有朝一日用上阳来对付他,让他毫无防备,输个彻底。 所以,他与上阳的丑事,宁朝来是知道的,并想将此事昭告天下,让他晚节不保。 “斩草不能不除根,尤其是宁朝来这样可以搅弄风云的人。” 李素舞的一句话打破了皇帝所有美好的幻想,包括让宁朝来嫁给太叔奂。 放下的杀心再次浮起,愈深。 李素舞进宫时分,太叔奂去了千金阁,他派去的人依旧守在千金阁附近,却无人发觉李素舞不在阁中。 太叔奂只希望李素舞不是进宫去了,到要是李素舞非要卷入这些事里,他也不会再帮她,他们母子的最后一点情分,便断了。 两三个时辰,桌上的茶换了一次又一次。太叔奂仍正襟危坐,面色铁青的等着李素舞回来。 紧闭的房门终是被推开了,小令站在门口,小声道, “大人,阁主来了。” 待李素舞进了房中,小令便关门离开。 李素舞不自在的问,“太叔将军怎么来了,是等了很久吗?” 太叔奂派人盯了她好几天,自己却从未来看她,她还以为太叔奂对她知道的事不感兴趣。 太叔奂突然来了,李素舞很张惶,怕自己的设计被太叔奂识破,功亏一篑。 “也没多久,方来而已。看阁主一身寒意,是出去了?”太叔奂平静的问。 李素舞牵强的笑笑,“太叔将军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平日他来,李素舞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今儿反倒是冷漠得很,一点也不欢迎,心里或许还想着他快点走就好了。 要不是心里有鬼,何必这样紧张。 太叔奂冷笑,“见到陛下,说了陛下想要的,陛下许了你什么好处?” 她就知道,她去了哪里,太叔奂必定是知道的。 李素舞垂头站在太叔奂跟前,十指紧紧抓着衣袖,像做错事的孩子,一声不吭,妄图用沉默求得原谅。 “当初是陛下授意将你送去匈奴的,你是当事人,定是知道的,既然你不介意前尘往事,我就更不会介意。” 李素舞都能原谅皇帝,他又有什么值得恨下去的。 只是遗憾,他怎会有这样一个阿母。 为了荣华富贵,什么都能放下。 “太叔将军”李素舞低头看着脚尖,长叹道,“我知道你是怨我的,你怨便怨吧,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的苦心,会原谅我的。” 太叔奂嗤笑着起身,不会了,李素舞再是如何的苦心,他怕也不会原谅她了。 看深夜福利电影,请关注微信公众号:一kdytt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聊乐我员 天已经亮了,楚离几次前去,宁朝来的房门都未打开,这次再过来,房门依旧关着。 “丞相大人?”楚离站在屋外喊了一声,见无人回答,以为宁朝来还在休息,准备离去。 不料方转过身子便看到了宁朝来。 也不知宁朝来分明好了,为何还要坐在轮椅上。 宁朝来双手捧着手炉,道,“这院子清幽,我去走了走,这一大早的,楚大人来找本官,可是朝廷拨的银两到了。” “银两的事,下官已上报,陛下已派人亲自送来,下官来不是为了这事儿。” “外边冷,楚大人还是同本官进去说吧。” 楚离推开门将宁朝来连着轮椅一道推进了房中。 宁朝来将手炉放到桌上,道, “楚大人可以说了。” “是这样”楚离寻了把圈椅坐下,道,“丞相大人要下官去查查朱一落,下官找人问了,都说朱一落之前是个好官,后因他的细君看破红尘,当了姑子,这才使得他的性子变了。” “又是个痴情的。”宁朝来摇头,“也不知道这世道是怎么了,人人都那般痴心。” “对了,这是启娘要下官转交给丞相大人的信。” 楚离掏出一封书信递过给宁朝来,宁朝来盯着信封上遒劲的“朝来亲启”几个字,垂下了眼眸。 太叔奂千里来信,莫不是满腹相思无处说,找她诉柔肠来了? “丞相大人,这?”楚离托着信,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楚大人出去时,顺便扔了就是,本官繁忙,没时间理会这样的闲事。” 宁朝来都这样说了,楚离不可能硬要将书信塞过去,只好将信收回。 “丞相大人,下官冒昧的问一句,紫竹楼可是出了什么事?” 启娘伺候宁朝来,就算腿好了,也是寸步不离,从昨日下午开始,却不愿待在宁朝来身边,必然不会是两人吵架,启娘闹了别扭。那么,只能是紫竹楼的事影响了两人的心情。 楚离这样说,宁朝来也不解释,只顺着楚离的意思说下去,道, “楼中有些琐事还未处理好,启娘一时心急。” 楚离点头,不经意看见宁朝来嘴角有一抹血痕。 “丞相大人近来身子可好?” 看宁朝来的面色,似乎还不如之前腿伤未好时。 宁朝来眉头一挑,“楚大人放心,本官只是舟车劳顿,脸色差了些。” 楚离拱手,“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罗一柱前来,一只脚迈进屋中,看了看两人的脸色,又默默退了回去。 “朱大人的表弟,有事?”楚离笑问。 罗一柱在琉县只是借着朱一落的名声作威作福,他个人是无一官半职的。 被教训之后,人人都称呼他为朱大人的表弟。 听着这戏称,罗一柱脸上一红,也不进屋,就站在门外道, “表哥说他有事想同丞相大人说,但因为身子所以,还请丞相大人移步去他房中。” 宁朝来随罗一柱去到朱一落的房间,对朱一落的感受又改观许多。 这间房的摆设与其他房间完全不一样,没有价值连城的物事,都是些不值钱的小东西。草编的蝈蝈,木头制作的玩偶 朱一落坐在床头,见宁朝来在打量房中东西,轻笑道,“尽是些孩子的玩物,让丞相大人见笑了。” “这些都是夫人喜欢的吧?”宁朝来笑问。 朱一落的笑容渐渐变为伤感,集聚在眼中。 “都过去了,喜不喜欢的也没那么重要,只是放在屋中久了,舍不得扔了罢了。” 过去二字说出口很简单,但要真正做到放下却不是那样容易。 能让朱一落的性格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人,必然是朱一落揉进了骨血中的。 宁朝来坐到圈椅上,看着朱一落,正色道, “朱大人要本官来,不知是想与本官说什么?” 朱一落打趣儿,“下官还以为丞相大人来,会先问问下官的伤势如何。” “伤势,本官自是清楚的,明知故问未免矫情,本官想问的是,本官让朱大人受伤至此,朱大人可曾埋怨?” 在紫竹楼待得久了,宁朝来愈发不会隐忍,当时受了朱一落调戏,想也没想便给出了教训,知道自己毁了朱一落下半生幸福时,宁朝来自觉残忍。 朱一落并非贪官污吏,是她冲动了。 她问朱一落是否埋怨,其实是想问问朱一落可否有求于她,若朱一落有事要她帮忙,她一个将死之人,为了减轻罪孽,也会尽力帮忙达成心愿。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宁朝来失声笑笑,这话倒是说得很有道理。 朱一落却摇头,诚恳道,“丞相大人对下官,有恩,下官浑浑噩噩多年,做了多年的行尸走肉,早已不知自己为何活着,丞相大人一到,果真应了只缘和尚的话,是来解救下官的。” “只缘和尚?”宁朝来拧眉,“本官曾有幸得见只缘和尚,不知朱大人说的,与本官说的,可是同一人?” “世上只有一个只缘和尚能知晓天机,下官与丞相大人说的必然是一人。”朱一落拱了拱手,继续道,“只缘和尚有些话想让我代为问问丞相大人。” 宁朝来扬起一手,“朱大人请问。” “他问,经历世上百般事,喜怒哀乐,生死存亡都落到过身上,不知丞相大人可还惦记为何生,为何死?” 为何死,是在问她还想不想查明自己葬身火海的真相。 “不知只缘大师所说的为何生是什么意思?” “只缘和尚说了,他问的问题,丞相大人只要回答就是,不要问及缘由。” 不问缘由 要她重生,应该不止是让她体会人生百味那么简单。 重重不解之谜,背后一定是个天大的秘密。 只缘是在问她愿不愿意解开那秘密吗? 她是不愿意了,知道的越多,揭示的越多,失去的越多。 她只有宁相生,再没有能够失去的了。 “丞相大人的回答,是惦记吗?”朱一落问。 “不。”宁朝来摇头,“本官走到如今这一步,不愿再惦记那些无关紧要的事。” 朱一落点点头,笑着道,“难怪说只缘和尚料事如神,他竟真的猜到丞相大人的抉择。” 猜到了,只缘早就知道她会这样选择。 是不是,她的选择关系到某些事情的发展,那她这个选择的结果是什么? 若她惦记生死,结局又会是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 出其闉阇 宁朝来的猜测,向来是不会错的。 她若放不下,只缘和尚的抉择另当别论,她若什么都不在乎,只想找到宁相生,与宁相生团聚的话,只缘和尚便会偏向乌氏小楼,成全李素舞了。 可只缘和尚这样的做法,并不能让李素舞满意。 李素舞看着这个消失五年,弃她于不顾的男人,嗤笑道, “你如今回来,就是为了帮忙宁朝来?你不觉得可笑吗,我分明有十足的把握要了宁朝来的命,你却让我放她去匈奴?” “阿紫”只缘和尚叫出这个许多年都不曾叫过的名字,轻叹,“我作为她的师父,事事偏向于你已是不该,如今更是要断了她的大好人生,将她赶去匈奴那样的荒野之地,只是留她一命,难道都不能够吗?” “可笑!”李素舞红了眼,“我要阿奂君临天下,若是宁朝来活着,这个陛下的亲身女儿活着,真相迟早都要大白于天下。斩草得除根,否则后患无穷。” “阿奂成不了君王的。”只缘肯定道。 千金阁的阁楼上,紫旌拂动,李素舞看着眉宇冷清的只缘,愤怒异常。 只缘和尚说的话,从未错过,他说太叔奂成不了君王,太叔奂便是没有君王命。 可李素舞不相信人真的胜不了天,事在人为,只要她将事情打理好,就不怕皇帝不信太叔奂是他的孩子。 “陛下那样喜欢阿奂,我说阿奂是他孩子的时候,他就有五分相信,剩下的五分,只要他们血浓于水就好了。” 李素舞的信誓旦旦不是没有根据,皇帝从来都是器重太叔奂的,他一定会将对太叔奂的欣赏喜爱当做是父子间的亲近默契。 只缘却说,“陛下也曾喜爱宁朝来,甚于太叔奂。欣赏归欣赏,真正的亲情,是不会被这些东西所阻碍的。” 只缘和尚认定了太叔奂成不了君王,李素舞说再多的话都是浪费口舌,当即下了逐客令,道, “只缘师父一字千金,我这样一个无知妇人自是听不起的,大师皈依佛门,便不要来千金阁这样的风尘之地了。” “阿弥陀佛。”只缘捻了捻手中的佛珠,“女施主说得有理,贫僧是不该眷念红尘中的一点情,贫僧只要顺应天意便是。” 只缘转身离开,她身后的李素舞一口银牙咬碎,好一个顺应天意,他还是要站在宁朝来那边来对付她。 五年前这样,五年后还是这样,只缘,玉面,不到最后,谁知道鹿死谁手! 只缘出去千金阁,便去了乌氏小楼的宅子。 乌氏小楼见到只缘,很是惊讶之后又觉欢喜,他一直记得只缘,也是对只缘说的话念念不忘。 只缘说的,乌氏小楼与宁朝来是有一段缘分。 乌氏小楼将只缘请进大堂中,亲自斟了茶水,寒暄道, “我与大师有一面之缘,未曾想今日还能再见,大师近年可好?” “劳王子记挂,贫僧一切都好。”只缘捻着手上的珠子,问,“不知王子爱江山还是爱美人?” 乌氏小楼笑容一僵,“小楼愚钝,不明白大师问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缘看了看乌氏小楼的脸,端起桌上的热茶,浅浅啜了一口。他是什么意思,乌氏小楼懂的,乌氏小楼装傻,他便等乌氏小楼不愿装下去为止。 江山,是大汉的江山,美人,是长安才女宁朝来。 得了江山,若无宁朝来相伴,未免无味,可若是为了宁朝来而放弃江山,太不值当。 真正要抉择的时候,孰轻孰重,乌氏小楼是分得清楚的。但分得清楚并不意味着他必须做出选择。 乌氏小楼道,“大师,我半颗心惦记江山,半颗心喜欢宁朝来,若要我问我爱江山还是爱美人,我只能说江山美人我都爱。” 既要大汉也要宁朝来,乌氏小楼的贪心,正如只缘所料。 欲壑难填,手里捧着七彩琉璃,眼里望着镜中水月,心里还惦记着琼楼玉宇,没有人是满足的。 只缘施施然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王子若是太过贪心,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江山美人都得不到。” “只能二者选其一”乌氏小楼沉吟,“我放弃了的再得不到,那我选择了的,一定能得到吗?” 若是大汉与宁朝来间注定要得到一个,失去一个,乌氏小楼会好好抉择,毕竟,都是她渴望的,就算失去了一个,至少也得到了一个,不会太可怜。 怕只怕,他放下了其中一个,却得不到另一个。 只缘正襟危坐,手里端着茶水,杯中茶水微微荡漾。 前世,大汉江山就是落入乌氏小楼手中,若此生江山还是要成为乌氏小楼的,这也是命中注定。 只是,欧阳护以命抵命换来宁朝来重生,不该是与上次一样的结局才对。 大汉的江山,不该是乌氏小楼的才对。 “大师?”乌氏小楼又唤了一声,“我的话,大师听到了吗?” 乌氏小楼不解,只缘让他做选择,为何只缘却表现得更为纠结。 只缘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镇定道, “王子放下的,穷其一生都不可能再得到,王子选择的,假以时日一定能得到。” 这也是一种承诺,承诺只要他二选一,就一定能得到与失去。 乌氏小楼挑眉,“大师为何能这样肯定?” 只缘再怎么名震江湖,也不过是个遁入空门的和尚,为何他能如此肯定江山之事?又凭什么让他选择? “我选择江山。”乌氏小楼扬唇,“可大师不是说了吗,宁朝来与我是有缘的,我手里握着宁朝来在意的东西,她一定会跟我走的。” 只缘摇摇头,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踏出大堂时候,轻声说道, “只缘不会说谎王子选择江山,便是不可能得到宁朝来的一段缘分,有缘有分才叫缘分,而只缘说的,王子与宁朝来,只是有缘,未必有分。” “大师!”乌氏小楼叫住只缘,“宁朝来与我,一定是有缘分的。” “本来是有的。”只缘顿了一顿,说道,“可王子选择了江山,一切都是空谈了王子让宁相生死了,这就是亲手断了自己与宁朝来的缘分。” 乌氏小楼两手不由自主紧紧握成拳头。 他便说,宁相生死时为何会五味杂陈,原来,真的是他考虑不周。 怎能因一时省事而成全宁相生! 只缘与乌氏小楼说话的这个时间,皇帝将太叔奂叫去了宫中,丽妃的寝宫。 三人都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皇帝与丽妃皆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太叔奂。 太叔奂的眉毛微不可见的往上挑了一下。 “陛下,娘娘”太叔奂朝两人拱了拱手,“下官杯中的茶水已经没有了。” 太叔奂的言外之意是,皇帝与丽妃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 有女如荼 可丽妃却是起身往太叔奂杯中加满了茶水,笑看着太叔奂道, “太叔将军请。” “多谢娘娘。”太叔奂道谢,静静的喝起茶来。 皇帝看了丽妃一眼,丽妃了然。 “哎呀,”丽妃突然叫了一声,指着太叔奂手里的杯子,道,“太叔将军看看那茶杯底下,是否有东西。” 太叔奂疑惑的将手指伸到了茶杯底摸了一下,只觉指腹一痛,却是被划破了。 “太叔将军怎地这样不小心。” 丽妃满目责怪,忙拿过手绢为太叔奂擦拭了鲜血。 看着鲜血侵染在手绢上,皇帝明显松了一口气,却装作不耐烦的对丽妃道, “终日疑神疑鬼,一惊一乍,若不是你胡说八道,太叔也不会被划伤,还不赶紧退下。” 丽妃收紧手绢,歉意的看着太叔奂,“太叔将军,我思子心切,一时失态,万望将军不要介意。” 思子心切,一时失态。 丽妃因为思念孩子,确实做过不少骇人听闻的事,如此,太叔奂便释然了,没有往深处想。 丽妃一走,皇帝的心思仿佛也跟着同去了。 太叔奂察觉皇帝心不在焉,放下杯子,问道, “不知陛下今日召臣进宫有何安排?” 皇帝木讷道,“只是想着太叔许久不来宫里走动了。” 皇帝没有说真话,他与丽妃两人一定是想图谋什么,至于他们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他并不想知道。 太叔奂拱手,正色道,“臣以一己之力难以做成陛下所指望的事,太子殿下已经回朝,陛下可将事情交由殿下。边疆混乱,除了少桥,还需一人前往,请陛下下旨由楚离楚大人同去,臣会前往琉县协同丞相大人将琉县的事务处理好。” “太叔”皇帝语塞,半晌了才说,“朕知穆紫的事让你难以释怀,对朕也有些许不满,你的不高兴,朕都知道,朕会弥补你便留在长安城,为朕办事可好。” 皇帝将太叔奂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寻找这么多年才找回来的骨肉。亲近都来不及,又怎舍得让太叔奂离开长安,离开他身边。况且,琉县,太叔奂要去琉县,可他已经派人前去琉县杀宁朝来了。 不想,皇帝一点都不想太叔奂跟在宁朝来身边,刀剑无眼,要是伤了太叔奂该如何是好。 “陛下错了。”太叔奂起身,冲皇帝一拜,“臣的阿母,多年前就已去世,所以,陛下没有亏欠她什么,没有亏欠臣什么,谈不上弥补。臣方才所说,陛下没有反对,臣只当陛下同意了,会去琉县传达陛下的口谕。” 太叔奂的心气儿高,他不喜欢的,哪怕是皇帝,他也不会多几分笑意。 看着太叔奂离去的背影,皇帝长长叹了口气,哪怕太叔奂怨他一世,他也不会留下宁朝来。 谁让宁朝来知道他与上阳见不得人的事。 “陛下陛下!” 皇帝尚在沉思,丽妃已哭哭啼啼的跑了过来。 皇帝扶住丽妃,急急问道,“可是有结果了?” 太叔奂,到底是不是他与丽妃的孩子? 丽妃软软的跪了下去,“是,陛下,太叔将军的血与我的溶在了一起。” 这个消息,让皇帝欢喜得无以复加,这样优秀的太叔奂,深得他喜欢的太叔奂,真的是他即将嘱于大任的孩子! “陛下,”丽妃抹了一把泪,紧紧抓住皇帝的衣袖,“既然已经找到了我们的孩子,陛下便赐给他皇子称号吧。” 皇帝松开丽妃的手,摇了摇头,此时让太叔奂认祖归宗,成为皇室中人,不妥。 太叔奂还未原谅他,对他从前所做事情耿耿于怀,他靠近得越快,太叔奂会远离得越快,他得慢慢来。 皇帝道,“待太子杀了宁朝来,天下无主了,他便顺理成章成了太子,顺理成章成了天下的主人。” 丽妃泪眼朦胧的看着皇帝,“陛下,为何要杀宁家女公子,太叔将军不是喜欢宁家女公子吗?宁家女公子是个好孩子,陛下不是也很喜欢她吗?” 丽妃眼里,心里,满是对宁朝来的喜欢与不舍。 “丽妃很喜欢宁朝来?”皇帝问。 丽妃连连点头。 “可是,要想太叔回来”皇帝抿唇,“宁朝来必死无疑。” 皇帝要杀宁朝来,除了要灭口之外,也是为大局考虑。 他让太子去杀宁朝来,若成功了,太叔奂一定会杀了太子为宁朝来偿命,唯一的储君死了,皇家仅剩的血脉就成了皇位唯一的人选,何愁太叔奂不能得众臣拥戴。 若太子办不到杀不了宁朝来,但宁朝来总会知道太子的用意,就算不杀太子,也不会再支持太子登上皇位。 不管哪种可能,对皇帝,对太叔奂都是有利的。 当然,若是可以,皇帝希望看到第一种结局,宁朝来死,太子也死。 ————我是可爱的分割线———— 暮色四合,宁朝来与楚离去安置难民的地点走了一圈。 都是临时搭建的简陋住所,除了上头的茅草能挡住雨雪之外,四处都漏风。 地面上整整齐齐摆放着约两寸厚的木板。 宁朝来问,“你们夜里便睡在这木板上?” 四周都站着难民,透过微弱的烛光,他们看清宁朝来如玉般脸上的一丝疼惜,心中感动不已。 有人宽慰宁朝来道,“丞相大人能将我们带来城中,每日两顿浓粥与馒头,我们已经感激不尽,至于住处,挤挤就好了。” “是啊。”有人小声附和,“朝廷救济的银两也没有多少忍忍便过了,这天气转暖,冷不了多久的。” 宁朝来看着人群中小脸被冻得通红的孩童,招了招手,那孩子怯怯的走了过去。 宁朝来欲解下大氅,楚离伸手拦住,三两下取下自己的大氅披到了那孩子身上。 人群一下子安静下来。 孩子的阿母忙走过来,对宁朝来与楚离又跪又拜。 楚离摆手,让人起身。 “这天儿,一下子是暖和不起来的。”宁朝来轻叹,“朝廷的银两下不来,琉县这么多人不可能望眼欲穿,等着那未知的银两启娘,你回紫竹楼去一趟!” 半晌无人应声,宁朝来这才想起,启娘整日忙着想法子救她,好几日不见人影了。 “诸位先忍耐两日吧。”宁朝来道。 楚离推着宁朝来出了难民所。 那得了大氅的孩子问,“阿母,那位坐在轮椅上的哥哥真的是紫竹楼的玉面魔” 魔头二字没有完全说出来,该是被人捂住了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虽则如荼 宁朝来笑了起来,“他们对我又爱又恨,不知是我在长安时太残忍,还是来琉县后太善良。” 不只琉县的人捉摸不透宁朝来的性子,便是连楚离也不知道宁朝来为何会突然间变了一个人。 从来到琉县的那天开始,宁朝来放下手段,一心为难民谋福,解决琉县雪患,与在长安时的残忍根本沾不上边。 “春日一来,便是整整六年了。” 楚离知道宁朝来说的六年,是指从当年的百花宴到如今。 不知不觉,两人已远离人群,走到了通往朱府的寂寥小巷。 这条小巷,少有人来往,此时静得出奇,隐隐有窸窣声。 远方透过来丝丝光亮,照见墙头人影攒动,每人身上,都带着决决杀意。 宁朝来握紧折扇,对楚离道,“这些人势必因本官而来,楚大人先走一步,去朱府找人同来。” “丞相大人”楚离不愿留宁朝来一个人在原地。 “本官一人能征服狼群,还怕这区区几人?” 宁朝来笑着,玄色衣衫与白皙面孔都融入夜色中,眼中是不容拒绝的寒意。 “丞相大人保重,下官马上回来。” 楚离拱手,迅速离去,争取用最快的速度找人来救宁朝来。 “江南行,刺杀不断,来了琉县,仍有人惦记本官项上人头,除开长安,本官竟没有安生日子。”宁朝来打开折扇,拿在面前摇了起来,笑问,“这一次又是谁的人马,陛下还是穆紫?” 黑衣人相互看看,从墙头跳下,长剑直扑宁朝来面门。 宁朝来握扇起身,一脚踢飞来人的长剑。 笑着道,“陛下与穆紫要杀本官,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们用黑巾覆面,可见,你们的主子是本官的熟人。” 宁朝来不是瘫子,已让黑衣人骇然,宁朝来再一说一个准,他们只觉背后冷汗涔涔。 一人举起长剑,道,“杀不了她,你我皆是死路一条。” “你只说对了一半。”宁朝来笑着扬扇,见血封喉。 待说话那人倒下,她才继续道,“你们杀不了我,但不管你们杀不杀得了我,都是死路一条!” 已经没有选择,殊死一搏或许还能求得一线生机。 黑衣人的刀剑,格外锃亮,锃亮得让宁朝来又想起了她落入狼群中央时的无助与决绝。 面前这些人,是人,但她想到的却是魔物。 长剑对折扇,胜败难定。 数十把刀剑同时向她刺来,宁朝来凌空一跃,踩在长剑上头,略微弓身,将折扇对准一人脖颈,血溅五步。 黑衣人抽回刀剑,宁朝来旋转着落入地面。 人虽多,都是武功平平,宁朝来手起手落就是一人身亡,他们奈何不了她。 却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柳兰未死。” 宁朝来顺着那人的目光看去,看见巷子尽头的朦胧烟雾里柳兰的面容。 分心的片刻,左肩被人刺穿,长剑从心口处落入眼帘。 若不是楚离及时赶到,宁朝来想,她或许就要死于这些人剑下。 柳兰,柳兰,这一生里,她对不住的就是柳兰。 “还不将人拿下!”朱一落对带来的人道。 重重包围,这些人插翅难逃。 身后长剑猛地被抽出去,宁朝来身子蹒跚了一下。 楚离扬剑,那人斩于剑下,匆忙扶住宁朝来。 宁朝来捂住伤口,背对朱一落道, “听命于人,他们也是身不由己,让他们走吧。” “丞相大人?”朱一落与楚离皆是错愕。 宁朝来本是不打算留下活口的,可他们提起故人,她便心软了。 柳兰心善,或是不喜欢她这样嗜血的。 她放过他们,就当是为柳兰集福,来生投个好人家。 “放他们走!”宁朝来沉下了脸色。 朱一落摆手,屏退了众人,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消失不见。 宁朝来突然问,“朱大人,本官能信你吗?” 楚离下意识看向朱一落,朱一落一脸无辜,有人刺杀宁朝来,他并不知情,不是他所为。 “楚大人带人回去吧。”宁朝来松开楚离的手。 楚离皱眉,宁朝来不愿相信他便罢了,只是伤得那样深,总不能不及时包扎。 宁朝来站得笔直,掏出手绢将折扇上的血迹抹去,轻松得仿佛那一剑并未刺到她身上。 “楚大人请回。” 宁朝来说罢,朝着巷子那头的迷雾处走去,孤傲卓绝。 楚离递一把剑到朱一落手里,道, “丞相大人信得过你,要你跟上去,你便要护得大人安全,大人出了差池,你我都逃不了。” 朱一落接过剑,忙跟了上去。 宁朝来前去,必是巷子那头有人等着,巷子那头的人,一定是身份尊崇,不便露面,否则,宁朝来不会让朱一落跟她去。 楚离不敢大意,他虽没有跟上,也是睁大眼睛看着宁朝来,只要有个风吹草动,他便带人冲上去。 巷子的尽头,又是左右两条小巷,宁朝来指了指右边的小巷,对朱一落道, “你在此等着,一步也不要走动。” 她则是迈步走向了左边的小巷。 黑夜笼罩,万物都染了墨,看不真切。 行到拐角处,听得刻意压制的喘气声。 宁朝来轻笑,“太子殿下何必紧张。” 石墙背后走出一人,不是太子又是谁? “本官给殿下一条好路,殿下也曾在殿堂上以身相护,本官便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值当的。”宁朝来背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笑容从嘴角溢出。 宁朝来像是没事人一样谈天说地,无所谓生死,权势地位在她眼里从来都是无关紧要的,这样的宁朝来,自然不懂得得不到的滋味。 太子怒道,“丞相大人自幼是才女,名动长安。而后家道中落,成了紫竹楼玉面,手掌生杀大权。再回来长安,在朝堂上搅弄风云。丞相大人总觉得自己不幸,又怎知自己得到是别人千方百计都得不来的!” 可恨的是,宁朝来只是一个女子,只是一个罪臣之女,却能得到那么多,而他,堂堂太子殿下,却什么都没有,只能看人脸色过活。 好在皇帝给了他一条捷径。 “丞相大人,”太子笑着说,“父皇说了,杀了你,他便给我皇位。” “愚不可及!”宁朝来是真的对太子感到失望,皇帝若是真的想将皇位传给太子,何苦空等这些年。 皇帝是想太子死,想让她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 匪我思且 “我最恨的就是背叛,被人玩弄于掌心的感觉。”宁朝来打开折扇,一枚银针钉入太子脖颈。 太子动弹不得,只道,“宁朝来,本太子是诸君,唯一的皇子,你真敢动天下的主人?” 宁朝来将折扇抵在太子脖颈上,温声细语道,“我本想让你回来朝堂与你父皇斗个你死我活,让你父皇忧心如焚,可你一点也不争气。如今,你父皇让你来送死,说明真龙天子已经出现,你便没有价值了。” 宁朝来谈笑间要了太子的命。 太子身子往后倒去,袖中藏着的匕首落地,空旷中一声闷响。 “丞相大人!” 听到匕首落地的声音,朱一落吓白了脸,三步并做两步往宁朝来的方向走去。 宁朝来背靠着墙壁,紧紧捂住左肩伤口,只觉得这伤口的疼痛又深了几分。 待朱一落赶过来,宁朝来轻笑道, “朱大人,劳烦你背本官回去,这段路上只有你我二人,你若想杀我,有极大胜算。” 朱一落心想,宁朝来这时候还能说笑,想必伤得不严重。 但背着宁朝来回去的一路上,血腥味久久充斥着他的鼻翼。 夜太黑,加上宁朝来穿的是玄色衣衫,朱一落不清楚宁朝来伤得如何,若不是楚离只看了一眼他背上的人就猛地白了脸,催促着快点回去,他当真以为宁朝来没有大碍。 朱一落背着宁朝来,楚离扶着宁朝来的后背,两人用最快的速度赶回朱府。 木神医刚睡下,听着院中的不小的动静慌忙起身,打开门问,“发生了何事?” 宁朝来已被楚离抱回房中,院子里只有朱一落一人。 朱一落道,“丞相大人遭人刺杀,木神医赶快去她房中。” 木神医慌了神,跑回屋里拎了药匣子,忙奔向宁朝来的房间。 朱一落褪下湿嗒嗒的外衫,终于懂得楚离为何那样惊慌。 他的白色外衫,已被鲜血染了一半。 宁朝来要是出事,他们谁也活不了。 “大人,大人” 罗一柱叫喊着,从大门外跑了离开,因走得急,还被门槛绊了一个踉跄。 朱一落正心烦,见罗一柱这样,当即没了好脸色,道, “鬼撵着你了是不是?” 罗一柱却狠狠的点了点头,递过一块腰牌,“丞相大人受伤,所有人难辞其咎,我便带了人去巷子里走了一圈,看看有没人埋伏其他人。就在丞相大人独自前去的巷子里,找到了这个。” 朱一落接了腰牌,双腿发软。这是太子的腰牌,宁朝来独自前去,居然是为杀太子? “此事不要声张,定是哪里有误会,等丞相大人的安排。”朱一落强作镇定。 宁朝来,杀的可是当朝储君! 太子在别人眼里,如同神一般高贵的存在,但在宁朝来眼里,也不过是一条命。杀了太子,她并不觉得可惜,也不觉得害怕。 楚离将宁朝来放在床榻上,转身要走,宁朝来抓住他的手腕,道, “楚大人,你让朱大人安排两个婢女来为本官包扎伤口。” 楚离点头,“丞相大人放心,下官会让人与木神医一同照顾大人。” 宁朝来却不松手,她惨白着脸色道, “本官是说,一点皮外伤,不劳木神医大驾,除了包扎伤口的两个婢女,谁也不准踏进这房间一步。” 木神医前来,只要一搭脉就知道她体内有毒,势必告诉太叔奂,太叔奂知道了,一定也会像启娘一样不管不顾,只求救好她。 她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周旋了。 “记住本官的话。” 宁朝来松手,无力的闭上眼睛,脸上是密密麻麻的汗珠,脸比雪花苍白两分。 木神医已经朝房门处走来了,身后跟着两个还算伶俐的婢女。 楚离走到门外,伸手将木神医拦下,夺了木神医手中的药匣子,递给两个婢女,道, “你们两个去为丞相大人包扎,本官会一直站在门外,有什么需要,说一声就是。” “是,大人。” 两个婢女福了福,进去屋中,房门很快被关上。 “楚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木神医一脸气愤道,“莫不是记恨丞相大人对上阳公主的所作所为,想要公报私仇?” 楚离冷冷盯着木神医,道,“本官不是分不清是非黑白之人,不会因为私情还不顾道义。丞相大人的性情,从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让下官守在门外的用意,木神医该是懂的。” “丞相大人要是有了差池,谁都吃罪不起。” 木神医说着就要拨开楚离的手进屋去,楚离寸步不让。 宁朝来伤的是肩膀,并未伤及经脉,想来,就算没有妙手回春的木神医,也不至于出大事。 他说了要为宁朝来所用,便只能听从宁朝来的话,宁朝来让他拦住木神医,他便不能放木神医进去。 “简直是岂有此理!” 木神医愤怒的骂了一嗓子,愤愤转身离去。 楚离垂下手,看着紧闭的房门。 宁朝来不让木神医进去,不过是防着太叔奂,难道,宁朝来的身子真的出了什么事? 楚离又想起那日宁朝来唇边的血痕。 那一剑,并未伤及要害,经过包扎,血止住了。 宁朝来同时唤了楚离与朱一落进屋。 两人进去时,宁朝来坐在床上,一半身子隐于被褥下,一半身子隐于大氅中,肤色白得几近透明。 宁朝来先是对楚离道,“楚大人,今夜就算不休息,你也得将启娘找出来。” “丞相大人,”楚离拱手,“今夜下官未护得大人周全,已是不该,不能再让大人陷入险境。” 谁知道那刺杀的人会不会卷土重来。 朱一落眸子不由自主抖了一下,连太子都死在了宁朝来手里,多半是不会有人敢再来刺杀宁朝来了。 宁朝来将两人的反应收于眼底。 笑对楚离说,“楚大人不必自责,今夜之事你做得很高。前来刺杀的是些什么货色,你是看到了的,若不是本官放水,他们能伤得了本官分毫?” 放水是假,大意是真。 楚离不知道宁朝来是因为柳兰才分心受的伤,想着那些人武功一般,赶不上宁朝来,便相信宁朝来的话了。 楚离对朱一落道,“那丞相大人的安危便交到朱大人手里了,丞相大人有事,拿朱大人是问。” “是,楚大人放心。” 朱一落拱手,目送楚离出了房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缟衣茹倩 “朱大人吓坏了吧?”宁朝来问。 朱一落身子一僵,缓缓回过身,对宁朝来拜道,“虽没有危及性命,但丞相大人浑身鲜血,下官确实吓得不轻。” 宁朝来轻笑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目光一直停留在朱一落不敢抬起正视她的眼睛上。朱一落装傻,可他并不糊涂,他知道她在说什么。 终于,朱一落受不了宁朝来的目光,认输道, “丞相大人未曾出房门,又是如何知道下官已经知道的?” 罗一柱递上太子腰牌时,宁朝来在房中包扎伤口,房门紧闭,不可能听见他与罗一柱说话声的。他也警告过罗一柱不要胡说,他的话,罗一柱不会不听。难道,宁朝来仅仅是猜测,在套他话? 宁朝来看破朱一落所想,扯出一个笑容来,道, “朱大人不要以为本官是在套话,本官知道朱大人知道,还不是朱大人自己说的。” “下官说的?”朱一落讶然的抬起头,“下官进来,不过与楚大人说了话,何时告诉过丞相大人什么?” 宁朝来笑着摇头,看宁朝来唇边展开的一抹笑,朱一落恍然大悟,不是他说的,而是他的眼神出卖了自己的内心。 他方才躲躲闪闪,不敢看宁朝来,不就是“做贼心虚”,告诉宁朝来他藏了心事。 朱一落对宁朝来愈发佩服,看一眼就能猜出别人的心思,宁朝来还真是不负长安才女之名。 “启娘不在,放在我身边的也尽数被她带走,本官的事,只能麻烦朱大人了。” 宁朝来从床边的桌上拿过一个锦盒。 朱一落道,“丞相大人,不是下官推辞,只是方才才答应了楚大人大丈夫一言九鼎,不管丞相大人是生是死,本官理应留下。大人若是不急的话,等楚大人回来了,下官再帮大人将盒子送出去。” “呵,”宁朝来失笑,“方才装蠢,此刻倒是耳聪目明,本官说了这盒子要送出去吗?万一就是给朱大人的呢?” 朱一落赧然,垂手摸了摸鼻尖。 “这盒子是要送出去。”宁朝来正色,“朱大人身边总有信得过的人,便派个人快马加鞭将这盒子送到长安城中乌氏小楼手中。” 朱一落弓身接下。 宁朝来能信任他,他便是一定要将这事儿做好。 想着宁朝来说了要快马加鞭,朱一落便让人从崎岖不平的小路前往长安,虽说一路荒草萋萋,泥泞不堪,但速度是极快的,比从大路行走省了一半的时间。 次日一早,锦盒便送到了乌氏小楼手里。 锦盒打开,里面装的是张薄绢,看过绢上的字,乌氏小楼蓦地收了笑意。 贺赖为乌氏小楼倒了一杯酒,问,“宁家女公子说了什么?” “她说她能做的事已经做得差不多了,让我尽早带她去匈奴。” 宁朝来开口要去匈奴,连强迫的手段都用不上了,这不是好事吗? 贺赖不明白,乌氏小楼为何是这样纠结的样子。 “娶了宁家女公子,不好?”贺赖问。 若是不好,乌氏小楼何须煞费苦心。 乌氏小楼只是觉得,宁朝来的价值,应该不只这一点。 紫竹楼,将军府,徐府,这三处若是同时造反,皇帝也束手无策。 可宁朝来早就说了,公是公,私是私,她再怎么恨皇帝,也不可能将大汉的江山双手奉上。 “王子可是选择了大汉?” 那日只缘与乌氏小楼的话,贺赖一字不漏的听了去。 宁朝来要与乌氏小楼走,乌氏小楼还在犹豫,只能是因为乌氏小楼选了大汉。 “一个和尚的胡言乱语怎能当真?”乌氏小楼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和尚让他选一个,他不会选。 大汉与宁朝来,既然都喜欢,为什么不能全都留下。 用宁朝来威胁宁朝来,用宁朝来制衡朝中力量,江山易主,指日可待。 乌氏小楼将绢布往火炉里扔去,火苗很快将绢布吞噬。 午时时分,启娘回了朱府。 见宁朝来躺在床上,嘴唇发白,不免自责,也怪她冲动,一下子将紫竹林的人都撤去寻找玉面去了,忘了宁朝来的处境。 觉着黑影靠近,宁朝来拢了拢被褥,却是身子都不曾动一下,道, “你让人去紫竹林取十万金出来,拿去购置被褥,散发给难民。” 自己生死都未必了,还忙着管别人死活。 启娘本就又担忧又心疼,听宁朝来这一说,竟是想也不想就还嘴。 道,“公子菩萨心肠怕自己满手鲜血会下地狱才在临死前做点好事洗清罪恶吗?” 宁朝来懒懒睁开眼睛,盯着启娘道,“启娘可是觉得我一个将死之人支使不动你了?” “公子是玉面,是丞相大人,天王老子尚且要给你三分薄面,启娘怎敢造次。” 启娘无心顶撞,只是气不过宁朝来不爱惜自己身子。 楚离无意间说起过,那些人根本伤不到宁朝来的,宁朝来会受伤,大概是想着反正自己时日无多,生与死没有区别,不在意罢了。 宁朝来抿着薄唇,坐起身来。 说道,“大汉的这趟浑水,我不想再趟太子是朝堂那位的亲生骨血,杀了他,也可算作为阿翁报了仇。我已传了书信给乌氏小楼,用不了几日,我会随他去匈奴。你跟过师父,又跟过我,有泠令与五行支持,掌管紫竹林也不会有人不服气,紫竹楼便交到你手里了。” 一番话,将事情说得清楚明了,所做的安排妥妥当当。 启娘嗤笑,“公子需要时,以紫竹楼为刀剑,去砍去杀,一有了其他选择,便是甩手弃了,公子这招过河拆桥,怕是对不住你长安女子第一人的称赞。” 启娘话说得重,但也没有说错。 宁朝来权当没有听见,依旧云淡风轻的安排, “琉县这里的事,我应该还是来得及处理好的,你便照我吩咐,去将银两取来,将该安置的安置了。” “银两不是问题。”启娘盯着宁朝来的脸,坚决道,“但我不愿意给,整个紫竹楼都不会给。” 宁朝来深深吸了一口气,两手狠狠抓住被褥两角,终是叹气,道, “罢了,你不愿我也不强求,你去将楚大人叫过来,安置难民的事,我与他说。” “丞相大人找下官吗?”楚离迈步进了屋中,笑道,“下官一直都在门外。” 宁朝来瞥了一眼启娘,方才她只顾着与启娘说话,没有察觉屋外有人,可楚离在屋外,启娘是知道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 聊可与娱 “楚大人,朝廷救济的银两何时能到?”宁朝来问。 楚离还未说话,启娘已怪声怪气的开口,“朝堂那位尚且不担心自己子民的死活,公子有什么好着急的,难道是觉得单是一个紫竹林不够,想要放眼天下?” “启娘可别忘了紫竹林规矩,这扇子一天在我手里,我就还是紫竹林的主子。”宁朝来手里的折扇甩到了启娘脚下,“要是启娘实在难以平复心中不满,收了扇子,或是用扇子要了我的命都是可取的。” 启娘是关心则乱,宁朝来是怕启娘祸从口出,两人都是为对方着想,但眼中的生气都不是作假。 楚离愿意当一回和事佬,他对启娘道, “丞相大人该换药了,两个婢女大概忘了时间,还得劳烦启娘了。” 启娘意味深长的看了宁朝来一眼,折身出去。 “启娘也是担心丞相大人,”楚离将折扇捡起,放到桌上,“丞相大人何苦激她?” 宁朝来指了指床边的圈椅,楚离点头坐下。 “来琉县,本官本也没想真心实意做事,可看了民不聊生的样子,竟狠不下心肠什么都不做百姓,从来都是无辜的。”宁朝来道。 “丞相大人心系黎民,是黎民之福。”楚离拱手一拜。 宁朝来苦笑着摇头,“方才启娘那样说,本官自知理亏启娘说得好,那位都不担心,我有什么好忧虑的,左不过是他的江山动荡不安。” 宁朝来杀了太子,也是因为江山动荡,与她无关吗? 楚离深深看着宁朝来,没有接话。 “琉县雪灾,若不出意外,只要银两到来,安置落实,要不了几日便能将事情安排妥当,本官也算不辱使命。” 宁朝来看着自己圆润如玉的指尖,自嘲的笑了笑。 又道,“我也不知为何要杀太子,他虽愚钝,但也是真心想登上帝位为百姓做事,这一杀,也不知江山会落入谁的手里。” “丞相大人终是在意大汉存亡的,既然如此,何不与陛下尽释前嫌,长久留在朝堂,下关虽不才,但愿意始终追随大人。” 她是女子,虽心系天下,可天下是男子的天下,她从未想过走进这滩泥水。 宁朝来不说话,楚离又问,“丞相大人如此着急解决琉县的事,是怕陛下知道太子已经死了吗?” 太子死了,皇帝巴不得。 宁朝来不是敢做不敢当,只是,她大限将至,还要去匈奴见宁相生,断然不能身陷囹圄。 宁朝来轻叹,“楚大人出去吧。” 楚离起身,看清宁朝来眼里的一抹复杂,伸出手,温柔道, “宁朝来,我带你走吧,你若是选择在轮椅待一辈子,我便推你一辈子,我们远离乱世烽火,再也不涉足朝堂上无形的硝烟我许你繁华,给你一个平凡的家,可否?” 平凡的家,梦寐以求的平民之家,她的初心,所求的不过是个健全平凡的家。 宁朝来一时魔怔,几乎是要伸出手去了,却是在听到徐少桥唤了一声阿奂之后生生收住了手。 太叔奂出现,出乎人的意料。 “楚离,楚大人,”太叔奂咬牙切齿,“前些日子不是还对上阳公主百般喜欢,事事维护吗?怎么,那么快就移情别恋了,大概是时候将终生大事定下了。” 宁朝来是他的,他决不能让其他人妄图染指,楚离若真的不想活,他有千万种方式让楚离选择。 太叔奂语气中尽是抑制的怒气,他从来就厌恶楚离与宁朝来的亲近。 他放下手中的事,千里追随而来,岂料刚走到房门口便听到楚离直接的许诺。 若是迟来一步,她的手是不是就要落入别人手里了! 楚离泰然迎上太叔奂的目光,事到如今,他不想狡辩,纵然他对宁朝来只是单纯的欣赏又如何了,他能给宁朝来宁朝来想要的生活,这就够了。只要宁朝来点头,他不会忌惮太叔奂分毫。 “太叔将军前来,带了陛下口谕,边疆动乱不断,陛下十分担忧,特让楚大人将琉县之事转交给太叔将军,与本官共同去平乱,陛下说即刻出发,不得有误。” 徐少桥在同楚离说话,但眼睛一直落在宁朝来身上。 宁朝来瞒下遇刺的事,事故一路风尘仆仆的两人是不知道她受了伤的。 徐少桥也只是觉得宁朝来脸色不如之前,身子愈发单薄而已。 楚离对宁朝来拱手一拜,一本正经道, “陛下有命,下官便随徐大人去了,丞相大人保重。” 说罢,对徐少桥做了个请的手势,道, “徐大人请。” 徐少桥看着宁朝来,宁朝来只是低头玩着手指,对徐少桥的关心视而不见。 她确实做到了她说的,见了他,他只是徐少桥。但也不至于连个同僚间的寒暄都没有! 徐少桥愤然掀袍,头也不回的随着楚离离去。 听到离去的脚步声,宁朝来猛然抬头往屋外看去,除了徐少桥的背影,也撞进了太叔奂藏着滔天怒火的眸子里。 太叔奂冷声问,“为何不看我写的信?” 宁朝来扯扯嘴角,正色道,“太叔将军不是来了吗?既然来了,我还看信做什么?” “若是知道我来了,你方才不会那样失态。”太叔奂猛地抓起宁朝来的双肩,“方才你若真敢将手伸出去,我会断了你的手。” 宁朝来毫不怀疑太叔奂所说的话,可那又如何,她连生死都不畏惧,怎么还会在乎一只手。 太叔奂如此生气,是因为爱? 宁朝来冷哼,太叔奂这样无血无泪的人,只懂得筹谋大业,行大事,如何会掏心掏肺的爱一个人,莫说是她,即便是司笑语,也未必是他心尖尖上的人。 “宁朝来,将军府哪里不好,那里会是你的家,是你要度过余生的地方,你没发觉吗?府中一切布置都是按照你的喜好来的,古画,玩物,不是你最喜爱的吗?即便这样做了,仍然留不住你吗?” 太叔奂手上用力,肩上钝痛传来,传入骨髓,宁朝来沉了脸。 “不是将军府不好,”宁朝来敛眸,“是将军府的主人去不了我的眼。” 太叔奂的手更为使劲,似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汹涌澎湃。 宁朝来一掌打开左肩上的手,豆大的汗珠从耳鬓落下。 看到宁朝来灰白的面色,太叔奂忙收回另一只手,轻声问, “你受伤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彼采葛兮 宁朝来不耐烦的拧起眉头,“无缘无故怎会受伤,只是见了不想见的人,郁结于心,堵得慌。” 太叔奂自是不信宁朝来的话,他的手探向宁朝来的衣襟。 “太叔将军!”宁朝来重重喊了一声,冷下脸道,“男女有别,请太叔将军自重。” 恰巧启娘拎着药匣子进来了,太叔奂寒着脸让到了一边。 “我要换药,将闲杂人等请出去。”宁朝来对启娘道。 启娘看了看太叔奂,将药匣子放到桌上,看也不看宁朝来一眼,便转身往外走去。 “启娘!” 宁朝来看着被重重合上的房门,哭笑不得。 看着太叔奂朝她走来,宁朝来一手忙按住药匣子,道, “太叔将军出去吧,琉县再磕碜,也不会找不到一两个来为本官上药的婢女,不敢劳烦太叔将军。” 太叔奂不管,他伸手覆上宁朝来搭在药匣子上的手,闷声道, “若是你想找个人陪你度过余生,若你说那人是少桥,我不会多说一句,可是,怎么能是楚离呢?你与楚离才认识多久,还有你不是知道楚离心里的人是上阳吗?” “若太叔将军说的是其他事,本官也不会多说一句。”宁朝来抽回手,“可本官的私事,太叔将军没有权利干涉。” 太叔奂置若罔闻,打开药匣子拿了药后,坐到了床边,伸手解开宁朝来的衣襟。 宁朝来冷漠的脸别向一边。 衣衫微褪,露出白皙的脖颈,脖颈边,整个左肩前后都被长款裹住,因为太叔奂方才的用力一捏,伤口涌出的鲜血浸湿绢布一角。 有婢女端来热水,将浸了药的抹帕扔入水中,等到抹帕打湿,再捞起来,拧干了递给太叔奂。 太叔奂取下绢布,拿抹帕将伤口周围的血渍都一一擦去,抹帕扔回水中,晕开红色涟漪。 “下去吧。”太叔奂道。 婢女递上新的绢布,端着铜盆出去。 太叔奂一面为宁朝来上药,一面问, “这伤,也是有人刺杀造成的吗?启娘不是时时刻刻守在你身边吗?你不是说可以护自己周全吗?” 宁朝来不是说,离开将军府她能过得很好吗? 为什么,才从将军府出来几天的时间,她就变成了这样。 又是左肩,要是杀她那人手法精准一点,世间还有宁朝来这号人吗? “我杀了太子。”宁朝来答非所问。 太叔奂正为宁朝来缠上最后一圈绢布,听罢,也只是淡淡的说了句, “杀了便杀了吧,天塌下来,我替你担着就是。” 太子会跑到琉县来杀宁朝来,宁朝来没想到,太叔奂亦没有想到。 不过,既然太子要以卵击石,自寻死路,就算宁朝来有心饶了太子,太叔奂也不可能放过。 “听太叔将军这话,已经知道太子没有利用价值了。”宁朝来哂笑,“怎么,终是忍不住,将穆紫交到那位跟前去了?这可算立了大功,不知道那位许了太叔将军什么,不会是太子之位吧。” “太子之位有何好的,成了帝王有何好的?身居高位的人,多是孤家寡人一个,夜半梦中惊醒,也无人相伴,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过那样无味的日子。只要朝来愿意,我也可以陪朝来采菊东篱下,过与世无争的生活,这样的平淡快乐,不是只有楚离能够给你。” 只要宁朝来想要,他倾尽所有也会给她,她不是非要找别人不可的,那么,找他也是可以的。 太叔奂将绢布系了一个小结,而后,指腹流连在宁朝来锁骨上。 宁朝来甩开太叔奂的手,迅速穿好衣衫,走下床来。 太叔奂诚挚道,“朝来,我承认,百花宴上是我错了,不告诉你穆紫的消息,也是我错了。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如今什么都不要了,还不能弥补我的过错吗?” 宁朝来回眸,俯视着太叔奂,病态的脸上带着不屑。 太叔奂错了,回过头了,她便一定要原谅他,成全他吗? 太叔奂还是老样子,太过自以为是,他以为,他在她心里还有多重要的位置? “太叔将军,我想你没有认清事实,不是你愿不愿意,是我不愿意。” 太叔奂问,“只要我不愿意,你能去哪儿?” 是啊,太叔奂不愿意,宁朝来能去哪儿? 能束缚住宁朝来的,只有太叔奂。 “太叔将军知道对手明显不敌的情况下我为何还会受伤吗?”宁朝来轻笑着,将双手负到身后,微微欠了欠身子,道,“因为他们说柳兰回来了。可见,太子没那么笨,至少还懂得用柳兰来魅惑我。只是因为柳兰两个字就差点要了我的命。” “所以”太叔奂失神的站起身,“所以,你才会杀了太子,不是因为太子要杀你,而是因为太子提起了柳兰!” 最后一句,是困兽般的嘶吼。 宁朝来扬唇,在太叔奂伸手之际转身。 太叔奂的手只摸得冰冷的袖子一角。 宁朝来漫不经心道,“太叔将军不是那样高傲吗,怎会在意一个曾经百般厌恶的女子?太叔将军不会是嫌日子过得无味,将自尊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吧?还是这天下的女子都死光了,太叔将军实在找不到别人?” 太叔奂蓦地摔了手里药瓶,拂袖而去。 他一走,宁朝来急忙扶住桌角,身子往前一倾,来不及拿过手绢,鲜血已顺着嘴角溢出。 吐血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宁朝来垂眸,照这样的情形,她如何等得去见宁相生? “丞相大人?”朱一落轻轻喊了一声,一只脚将在半空。 宁朝来拿过手绢擦了鲜血,坐下道, “朱大人进来吧。” 朱一落进屋,呵呵一笑,尴尬道, “丞相大人身子似乎并未好,不如将同来的木神医看看吧,或者,下官去为大人找一个可靠的医工也行。” 不让木神医诊治,已经让人怀疑,再去找别的医工,太叔奂一定会知道她的情况。 宁朝来宁愿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几天。 “锦盒送到了吗?”宁朝来问。 “下官来正是想禀告此事,锦盒已亲自交到了匈奴王子手里。” 宁朝来拧眉,“送锦盒的人送完东西立即回来了?” 朱一落摇头,“下官想着丞相大人也许是有要紧事,便让送锦盒的人留在长安,若是匈奴王子那里有什么消息也好及时告知大人。” 如此说来,乌氏小楼是刻意不给答复。 难道,乌氏小楼还不愿让她去匈奴见宁相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彼采萧兮 太叔奂一来,琉县的有关事务都由他全权掌管,宁朝来便形同虚设,但也乐得过几天清净日子。 自宁朝来遇刺以来,启娘便寸步不离跟着宁朝来,以防宁朝来再遇到危险。 这夜雨雪交加,宁朝来没有遇到刺客,却等来了皇帝的圣旨。 前来宣旨的是自幼跟在皇帝身边,最得皇帝喜爱的老太监,小夏子。 小夏子不是孤身一人前来,还领来了众多侍卫,是做了强行将宁朝来带回长安的准备。 宁朝来坐在轮椅上,轮椅靠窗,启娘站在一边,手里握着许久不曾佩戴的长剑。 小夏子抱着圣旨进屋,看见宁朝来,忙笑着拱了拱手,客气道, “杂家见过丞相大人不知丞相大人近来可好?” 宁朝来打开折扇,随意摇了两下,笑着回答, “不过一个瘫子,再好能好到哪里去,换句话说,已经是个瘫子了,再坏能坏到哪里去。” 小夏子赔笑,“丞相大人风姿绰约,不可妄自菲薄。” “公公直接宣旨吧,若太叔将军回来,恐怕公公就没法向陛下交差了。” 宁朝来哂笑,连下一道圣旨都要挑太叔奂不在的时候送过来,皇帝对太叔奂到底是太过忌惮还是太过宠爱? 小夏子将圣旨打开,见宁朝来与她身边站着的人都没有行礼的意思,又将圣旨收回去,道, “杂家就这样说吧” 圣旨里的内容,无非就是皇帝直言宁朝来杀了太子,要宁朝来回长安受审。 “回长安啊”宁朝来煞有介事的摸了摸下巴,“琉县的事是陛下交由我处理的,事情没有办好,可不敢回去。” 小夏子故作为难,“丞相大人,正因为怕大人太过劳累,这才让太叔将军前来替代。” 启娘拔出长剑,直指小夏子脖颈。 道,“这位公公,莫以为我家公子成了劳什子丞相大人,便要听那皇帝老儿的话,要乖乖去送死,你若不识相,我不介意教教你怎样为人处事。” 猜到宁朝来不会随他回长安,但没有料到宁朝来会毫不客气将剑架到他脖子上。 小夏子照顾皇帝那么多年,谁会不给他三分薄面。 见宁朝来没有阻止的意思,小夏子道, “丞相大人,此事不是老奴说了算,兹事体大,老奴人微言轻,做不得主,丞相大人可否让这位先将长剑放下。” 宁朝来扬手,让启娘退下。 “下属不懂事,冲撞了公公,公公可别往心里去。”宁朝来笑道。 小夏子摸摸脖子,摇摇头,脑袋都差点没了,还说什么冲撞不冲撞的。 “丞相大人,老奴知道太子殿下的死与大人无关,定是陛下道听途说,听岔了。所以,大人还是回长安一趟,解释解释吧,杀害一朝储君,这罪名可担待不起。”小夏子语重心长道。 “本官也是这样以为。”宁朝来点头,“公公请先出去等等,本官还有一事要问问朱大人,问过之后随公公回长安。” “好,”小夏子笑了起来,“杂家出去等,这就让朱大人进来。” 小夏子刚出去,朱一落便进来了。 “大人”朱一落拱手,“陛下派来的人,除了那个老太监,还有百十个武功不弱的侍卫。” “我让朱大人来,不是问这个。”宁朝来摆扇,“我是想知道,长安那里可有消息?” 乌氏小楼真的没有回信吗? 朱一落严肃的摇了摇头,“下官让人登门好几次,但匈奴王子的人都是一个说法,说匈奴王子回了匈奴,一时半会儿不会回长安,也承诺,会将丞相大人的东西送去匈奴。” 乌氏小楼有意来长安,若不是匈奴王庭出了大事,定然不会回去,来回折腾。 乌氏小楼这是不想要她轻易从这滩泥水里脱身,还想利用她筹谋。 “启娘,准备一下,随他们回长安。” 乌氏小楼不来找她,宁朝来只能去找乌氏小楼。 启娘站着没动,只看着宁朝来问,“公子确定要回长安?” 启娘不喜欢这样的宁朝来,分明,她用五年的残酷将自己变成了刀枪不入的冷血动物,所向披靡,却因为一个不一定还活着的宁相生就放弃了一切。 忘了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不容易,忘了自己的嗜血本性,忘了紫竹林众多随她出生入死的兄弟。 乌氏小楼不理睬,她竟还要自己找上去,求乌氏小楼娶她,带她去匈奴。 宁朝来,紫竹林的罗刹,不该是这样的! 朱一落也不认同宁朝来回去长安,他道, “丞相大人,陛下让人来,不是让你风光回长安,受人敬仰,而是要让你沦落为阶下囚。大人这一回去,可就是认了杀害太子殿下的罪名,这是灭九族的重罪。” “太子殿下难道不是本官杀的吗?” 宁朝来敢作敢当,太子杀她不成反被她杀,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她也不怕认下。 就算她伏法,手里抓着皇帝的把柄,皇帝奈何不了她,她回长安,只是为了找乌氏小楼。 “紫竹楼,我不在的时候,由你与泠令全权负责。” 宁朝来起身往外走。 不过瞬息,朱一落只觉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启娘已经站到他旁边,长剑横在宁朝来脖子上。 启娘一字一句,毫无表情的说道, “公子,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世上早没有了宁朝来,谁还会记得家破人亡的宁氏才女。从你踏入紫竹林的那天开始,你就是紫竹林的人,你要走,可以,先将紫竹林给你的这条命留下!” 宁朝来眸子一冷,手里的折扇挑起启娘的下巴,“启娘说想要我的命,说我这命是紫竹林的。你倒说说,我是紫竹林的玉面,那宁朝来呢,你们将宁朝来藏到哪儿去了?” 紫竹林给了宁朝来一个全新的身份,但也扼杀了宁朝来从前的生命。 一命抵一命,谁都不欠谁的。 两人都是动真格的,启娘的武功与宁朝来的手段,两人若真的达不成一致的意见,未必不会自相残杀。 朱一落弱弱的开口,“两位不是冤家仇人,有话好好说,别动怒。” 启娘道,“公子要回长安,有的是时间,启娘可以安排,公子想知道乌氏小楼的态度用意,启娘可以亲自去打探,但公子此时此刻,以罪人的身份回去,启娘不准。” “时间,本公子如今缺的,不就是时间吗?”宁朝来一折扇打开启娘,迈步出了屋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如三秋兮 “公子!” 启娘跌跌撞撞的从屋外跑来,与正出门的木神医迎面撞上。 启娘顾不得木神医被她撞到了门框上,直走向宁朝来。 道,“公子,夜间雨太大,将建了一半的桥梁冲了去。” 宁朝来轻笑,“冲去了便冲去了,这些个不识相的官员,赶上太叔将军视察,也该负荆请罪,受点苦了。” 知道自己情况不容乐观,宁朝来只能腾出一些时间于私事上,修建桥梁的事,她只是做了部署,没有过多去管,没想到,那些官员真的敢在她眼皮子底下犯事。 听了启娘的回禀,宁朝来便只当是官员懈怠,没有将桥梁建好。 毕竟,有太叔奂着手管理,不愁桥梁建不好, 启娘埋头,低低道,“那几位官员都被河水卷了去当时,太叔将军也在桥梁上。” 木神医手中药匣子落地,砸出一声闷响。 宁朝来从容的笑有一瞬的僵硬。 这样的天气,光是听着磅礴的雨声也知道落入寒冷彻骨的河中,绝对不会是件好事。 任太叔奂有盖世神功,又如何抵抗得过天灾? “启娘,让朱大人派人去找,还有,紫竹楼的人也去。”宁朝来道。 “公子”启娘心疼的看着宁朝来,“派去了,方接到消息就派人去找了。” 纵使时时刻刻表现出自己的厌恶,可心底里还是惦记着太叔奂的。 若不是出了这样一回事,只怕宁朝来自己都信了自己不在意太叔奂的假象。 宁朝来盯着角落里的轮椅,呢喃道, “早就派人去找了,但是无果其实,这样也好,他死了,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够拘束我。我以前想过,若是能找到阿翁,我与阿翁便在紫竹楼生活一辈子,若找不到,我就让朝堂上的那位陪葬可是想得千般好,我竟然忘了,中了千机,惹了太叔奂,哪里还有一世可言?启娘啊,我真怕自己余下的生命等不到大仇得报的那天了。” “不准公子胡说。”启娘嗔怪一声。 为宁朝来穿了衣衫,披上大氅,两人一道去了河边。 凄风苦雨不断,河边尽是举着火把的人,一心找人的人,那样急切的呼唤,直落入宁朝来的心坎,山影皆化作耸立的黑影,缥缥缈缈,并不真实。 还有的熙熙攘攘,只是为了看看被河水带去的能有几人能被救起,看看捞上来的是尸体还是活生生的人。 “找了多久了?”宁朝来问。 启娘只答,“此时已经是半夜。” 这样气势的河水,人被卷去了,找到的又怎样,不过是具尸身。 宁朝来抬头看着遮在头顶的纸伞,淡淡笑道, “启娘,你且回去,唤回楼里的人,不必再找,还有,让这些人都回去,河水还在上涨,他们在这儿,容易出事。” “那公子呢?公子不回去吗?”启娘问。 宁朝来怕别人被河水卷去,就不怕自己命丧这里吗? 宁朝来看一眼河水,似是回答,又似是自语, “生死有命,我倒是不怕,况且,我是来琉县做事的,若贪生怕死,还不被人耻笑。” “公子与太叔将军好歹同窗一场” 启娘没有说出余下的半句话,只将伞递到宁朝来手中,看一眼宁朝来强作无谓的神情,又将映着暗光的灯笼放到宁朝来脚下,这才放心离开。 喧闹的人群被驱散,热闹的河边一下子冷清起来。 雨水砸在纸伞上,如不停歇的叩门声,一声声,显得那样的不耐烦。 河水从远处而来,由一开始的温柔,到后边的咆哮。 宁朝来站在河水边缘,看着河水漫过她脚背,湿了鞋袜,她以为快要卷走她了,却偏偏要扭转方向,奔涌向另一方。 伸出一只手,接住伞上滴落下来的水柱,寒冷在掌心一点点扩散。 她清清嗓子,唱道, “空枝余一抹白无暇,怎辨是残雪或月华,霁夜我独醉这杯茶,清风不还家。” 好久没有吟唱过了,听着这温柔缱绻的陌生而又熟悉,熟悉而又不明的声音,宁朝来似笑非笑。 腹中翻江倒海,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洒在脚下的雨水中,转眼被河水冲刷干净。 宁朝来收回手,借着手上残留的雨水,不听的唱着一句 “霁夜我独醉这杯茶,清风不还家。” 温柔,缱绻,不带希望的追寻求索。 喟然长叹,经历了那么多世事浮沉,她的心里,原来还是有太叔奂一席之地的。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河水的激荡声不断在耳边响起。 该是都死了,原来天灾竟是这般骇人。 宁朝来在原地站了许久,她说不清多久,她只感觉双腿僵硬。 背后似有人靠近,冷冷的孤寂,偏又带着暖意。 “我便知道你会来”背后那人痴痴的笑了起来,说道,“为何不还家?你在,我便要还家,就如有我在,你便要还家一样。” 宁朝来蓦然回首,那人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却自顾自的笑着,孩子的稚气未脱。 散乱的长发柔柔的贴在额头上,平日里整整齐齐的衣衫此刻变为皱巴巴的一团,一切都那样狼狈。可太叔奂丝毫不觉得,他不在意是何时被河水冲走的,他也忘了在冰冷刺骨的河水里挣扎了多久。 在生死关头,他率先想到的竟是宁朝来,迫不及待的想到的,只有宁朝来。 “桥梁是木头做的,我借助浮木救了自己一命,也算因祸得福。”太叔奂笑着道。 宁朝来轻笑,“太叔将军大难不死,必是有后福的人。” 果真是真命天子么,不只是之前的人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运筹帷幄,即便是落入这样危险的境地,也能活下来。 得了天下,得了盛世,可不就是天大的福气。 太叔奂不知宁朝来心中的百转千回,能见到宁朝来,能知道宁朝来愿意来见他,他就欢喜。 宁朝来曾朝他迈出了一步,不管那一步走得怎么样,终归迈出去过。 若他们之间有百步的距离,那么,剩下的九十九步都由他来吧。 太叔奂一步一水花,如踩在云端,绚烂得开出绝世红莲。 他不由分说搂住宁朝来的腰肢,耳鬓厮磨一般沙哑着声音呢喃, “若能得朝来相伴左右,就是太叔此生最幸运的事,旁的,太叔都可以不要。” 他的下巴搁在宁朝来肩膀上,说话时,嘴唇有意无意的碰触到宁朝来的耳朵,都是冰冷一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彼采艾兮 太叔奂可以什么都不要,但宁朝来可以舍了所有,却不能不要宁相生。 嫁给乌氏小楼,这是她与乌氏小楼就宁相生达成的协议。 “太叔将军还是先回去换身衣衫吧。” 宁朝来推开太叔奂方转过身子要走,便看见太叔奂软软倒在地上。 宁朝来伸手去扶,奈何太叔奂太沉,她手上无力,扶不起来,只好将伞撑到太叔奂头上。 她蹲下身子,指尖颤抖着游走在太叔奂脸上。 说起来,她从未主动摸一下这张脸,儿时她戏称的碳头,长大了,竟是争气得一点都不黑。 宁朝来微不可见的勾了勾唇角。 雨雪缠绵一夜,终于渐小。河水漫堤,这对琉县而言,又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同在桥梁上的几个官员,有的只打捞起被泡得浮肿的尸体,有的连尸体都找不到。 也就只有太叔奂福大命大,留得了性命,只是在河中浸泡太久,染了风寒,接连昏迷了几日,高烧不断,至今未醒。 木神医一早又过来把一回脉,终于舒了心,道, “再过几个时辰便能醒来了。” 小令看着即便在昏迷中也嘴角噙笑的太叔奂,对一边抱着一筒竹简的宁朝来道, “大人平日里喜怒无常,便是连睡觉都要皱眉的,看这高兴的模样,定是梦里有女公子。” 太叔奂无恙,小令高兴得忘乎所以,他壮着胆子拿宁朝来打趣儿,无非就是想替太叔奂表明心意。 “本官只是过来瞧瞧太叔将军的状况,太叔将军交由木神医你们二人照看,本官便先去河边看看新建的桥梁。” 宁朝来将竹简放回桌上,负手出了太叔奂所在的厢房。 她只会让太叔奂忧心忡忡,那笑容不是因为她,太叔奂梦里的人也不会是她。 正如宁朝来所料想的一样,太叔奂的梦里没有宁朝来。 “阿母,一炷香的时间还没过吗?语儿快要掉下去了。” 一条细长的竹竿横在河上,不过垂髫的女孩只能落一只脚在竹竿上,另一只脚举至头顶。 额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来,汇聚到下巴上,又落入水中,衣衫头发都已湿透,身子越发摇摇晃晃,随时可能掉入河中。 河边的亭子里有一貌美妇人有条不紊的煮着茗,闻言,只是抬头看了女孩一眼,道, “你不是说想要学舞吗?若吃不了苦又如何学得好舞,世上从来就没有白来的便宜。想有一技之长,想出人头地,那便好好忍着,还有半柱香的时辰。” 这对母女,正是穆紫与司笑语,彼时穆紫尚未改变相貌,并未成为李素舞。 四周都是翠绿的竹子,司笑语傻傻的继续站着,咬紧了牙关,她不能掉下去,她若掉下去,阿母又该生气,又会说她没用了。 司笑语对李素舞,从来都是讨好的,因为李素舞从来不爱她,她想得到的每一分关爱,都得靠乞求得来。 那是太叔奂第一次看见司笑语,为了讨好李素舞,卑微到了尘埃里。 太叔奂认识的人里,没有谁不是被捧在掌心疼爱,包括他,包括宁朝来与徐少桥,他们中,没有谁会去讨好谁赐予一点温暖。 所以,太叔奂想对司笑语好一点,虽然她是他阿母的耻辱,是他一生的耻辱,但他心疼她。 他温柔的对她说,“凡事循序渐进,欲速则不达,你已经站了两个时辰,可以下来了。” 太叔奂站在河边,说话时却是冷眼看着李素舞。 李素舞见了是他,喜上眉梢,忙招手让司笑语过来, 说道,“语儿,快过来,阿母煮好了香茗,你快过来与阿奂哥哥一起品茗。” 太叔奂不置一词,迈步便走,他可怜司笑语,并不意味着他喜欢司笑语。 比起聪明伶俐的宁朝来,司笑语愈发愚蠢。 太叔奂好不容易生出的一点垂怜,因为想起牙尖嘴利的宁朝来,瞬间烟消云散。 见太叔奂走了,司笑语飞奔着来追,很快便拽住太叔奂的衣角。 “为何要走呢,阿母煮的茗,便是父王也难得喝到的,我们回去吧,你一走,阿母又不许我喝了,阿奂,可好?” 太叔奂本是要生硬甩开司笑的,因为她是匈奴人。 可不知为何,看着司笑语那张粉雕玉琢的脸,看着那双澄澈眼睛中的渴求,他竟然舍不得拒绝。 他那时想的是,分明是与宁朝来一样水灵灵的女孩,为何就能水一样柔软,而宁朝来却要像石头一样坚硬? 他不如将司笑语当成另一个宁朝来来对待吧。 太叔奂咧嘴一笑,伸手握住司笑语的手,折身返回。 凉亭中,李素舞倒了一杯茶放到太叔奂面前,茶香四溢,太叔奂想也不想便将茶放到司笑语面前,妇人面露微笑,又将另一杯茶放在太叔奂面前。 “阿奂,好香,真的好香。比羊乳好喝多了。” 司笑语开怀的笑着,用手去摇太叔奂的手臂。 太叔奂伸手摸了摸司笑语的脸,怜爱道, “茶要一点一点慢慢品才会有味道,你试一试,若是好喝,哥哥的一份也给你。” 要是宁朝来也能偶尔无知,让他这样耐心的教她点什么该有多好。 司笑语笑着点头,如获珍宝般的捧起茶杯,小小的抿了一口,眸子中染了一抹笑意。 太叔奂也跟着笑了,他喜欢司笑语叫他阿奂。 阿奂阿奂,比太叔奂好听得多。 之后,太叔奂作了一幅画,画的便是与仅有五岁的司笑语初见,画作得很好,可不知为何,题字却成了:那年冬日雪漫天,奂初见语。 分明没有雪的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想起了不少往事。太叔奂醒来时,正值正午,屋外的阳光照在积雪上,十分晃眼。 他环视屋中一圈,见宁朝来不在,心中失落了一把,冷声问站在一旁的小令,“她呢?” 这种时候,宁朝来不是应该守在他床前,等他醒来的吗? 不,太叔奂马上后悔了自己的想法,他不能奢求大多,只要宁朝来来看过他,他便觉得欢喜了。 “她来过吗?”太叔奂问。 太叔奂不知道自己问出这话时的紧张,他害怕听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要是,他的死都不能换得宁朝来一点真心或者同情,他与宁朝来便真的缘尽了。 “女公子每日都会过来一趟。”小令宽了太叔奂的心,又道,“朝廷给的救济银两到了,女公子出去了,刚出去不久,一时半会儿怕是不会回来要不,属下让人去请?”看深夜福利电影,请关注微信公众号:一kdytt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 如三岁兮 见太叔奂目露寒意,颇有起身掐死朱一落的意味,木神医无奈叹息道, “朱大人,你怎么尽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快说正事,只缘大师是如何说的。” 朱一落摸摸受伤的鼻子,倒吸一口气,正色道, “只缘和尚说了,丞相大人有两种命格,皆指归宿。其中一人是她经历磨难的开始,另一人便是持了解药之人。” 太叔奂蓦地站起身,“可说了那人是谁?” “太叔将军问的是哪一个?”朱一落问。 木神医扶额,平日也不见朱一落有这样傻,太叔奂问的能是哪一个,当然是拿了解药的那个人。 太叔奂冷眼看着朱一落,道, “谁拿着解药。” “哦”朱一落打了个哈欠,道,“只缘和尚只说万事要随缘,强求不得。太叔将军若要知道那人是谁,只需等待就是,等到机缘到了,自然也就清楚了。这是只缘和尚的原话,可下官以为,既然是丞相大人有可能会嫁的人,丞相大人必定是知道那人身份的。” 朱一落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还未可知,到有只缘和尚插手,太叔奂相信不会有错。 朱一落说的也有道理,那人,一定是宁朝来认识的。 宁朝来可能会嫁予的人,会不会是乌氏小楼? 太叔奂长袖一拂,翩然离去。 太叔奂自然是去找宁朝来。 此时宁朝来正立于被大水冲毁的桥梁边,旁边站了几个身着官服的老人,正是皇帝派来送银两的人。 宁朝来指着只剩三分之一的桥梁,道, “三位大人看,此处桥梁修成不易,一旦遇水便功亏一篑,若不趁天气好时筑好,日后建成谈何容易,三万银两?拿了游山玩水也不够,更何至于赈灾。” 其中一个老臣不卑不亢道,“三万银两虽不多,可完善一座桥梁还是绰绰有余的。如今匈奴堪忧,银两不可乱花分寸,否则,若有朝一日匈奴来犯,大汉用什么去抵对。” 宁朝来冷笑,“大汉可是天朝,竟需要节省赈灾银两用以对抗匈奴,要是匈奴知道了这个消息,还不立刻派兵攻打?” 皇帝着实可笑,居然派出这样几个刁钻臣子来为难她。 她倒想问问皇帝,这天下是皇帝的天下还是她宁朝来的天下。 又一老臣板着脸说道,“国富民强,国首先得富,而后才能民强,若事事铺张浪费,这大汉还有何前程可言?丞相大人方才所言,若被百官效仿,岂不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呵,给宁相生扣上一个卖国的罪名不够,如今还要赠她一份? “那便不乱花。”宁朝来拱手一拜,笑道,“本官年纪尚小,处理不来政事,加之陛下有意让夏公公将本官押解回长安,本官想过了回到长安后,本官自会请命将雪患之事交由三位大人。桥梁屋舍的修筑,难民的住食,道路的疏通,本官一概不管,三位达人见多识广,便自便吧。” 这三人有皇帝撑腰,一心为难她,她卸了这身包袱,乐得轻省。 只是这皇帝再如何小气,也不可能用三万两银子打自己的脸,这三人,作威作福也得有度。 那三人果然赔笑,“丞相大人,我等说笑,丞相大人万不可当真,陛下命臣等前来,足足带了十万两黄金,全凭丞相大人做主。” 宁朝来皮笑肉不笑的看向三人,“三位大人辛苦,只是本官戴罪之身,不敢做主,还是三位大人自己做主吧。” “别别别,”三个忙点头哈腰,拱手拜道,“我等失言,丞相大人莫往心里去太叔将军那里,丞相大人多担待。” 是怕她跑到太叔奂跟前告状? 宁朝来扬唇,倾身问几人,“你们为何这样害怕太叔将军,大家都是同僚,你们对本官怎不见客气。莫不是,朝堂上的风向变了?” 皇帝虽什么也没说,可对太叔奂的态度较之前更为亲近,加之太子已死,这些在朝堂上摸爬滚打数十年的臣子便开始揣测君心,投其所好了。 三人明白宁朝来话中的深意,皆抬头看着宁朝来。 宁朝来失笑,“三位大人这样看本官是为何,你们知道的事,本官便不能知道吗?” 太叔奂一到河边便听宁朝来在说话,他笑问, “什么事连丞相大人都不能知道,你们倒说说是什么事。” 宁朝来饶有趣味的看向三人,只是各自的猜测,他们敢说吗? “丞相大人言重,言重了。”三人连连赔笑,看着太叔奂道,“我等不打扰太叔将军与丞相大人讨论要事,先回朱大人的府邸了。” 三人不等太叔奂开口,便慌慌张张跑开了。 “太叔将军威力好大,吓得人坐立不安,落荒而逃。”宁朝来打趣儿。 太叔奂摸着宁朝来束发的白玉簪,轻声问, “怎么还是要穿男装?” 好巧不巧,太叔奂穿的也是件淡蓝色的道袍,非但如此,就连别发的,也是一模一样的白玉簪。 宁朝来往边上挪了一步,避开太叔奂的手。 太叔奂也跟着挪了一步,手依旧放在白玉簪上,问,“朝来的伤可好些了?” 宁朝来再退一步,道,“多谢太叔将军关心,本官一切都好。” “朝来可还记得”太叔奂收回手,看着宁朝来的眼睛道,“只缘和尚?” “只缘和尚。”宁朝来沉思过后,摇头,“本官从不信佛,不认识什么和尚,太叔将军若是喜欢求神拜佛,可以去寺庙问问。” “朝来,你好好好想一想,那人于至关重要,当真不曾遇到过吗?”太叔奂想了想,又加了句,“我记得那日你是与乌氏小楼一道见的只缘和尚。” 可不,那天正是偶遇乌氏小楼,与乌氏小楼在桃花庵里被和尚强迫着抽了一签。 只是,太叔奂如何知道她与乌氏小楼是一道的? 对了,那日她不是在桃花林里遇见了太叔奂吗? 太叔奂跟踪她? 见宁朝来不知真假的思索,太叔奂问,“朝来想起来了吗?” “听太叔将军这么一说,好像倒真的有一个。”宁朝来顿了顿,又仔细想了想,“可是那和尚只说些胡话,分明是和尚,却替人看相还说下官天生富贵命,有两种命格,还说我为情所生,简直一派胡言,太叔将军说的大约不是这人。” 居然与朱一落说的分毫不差,可见解药一说也是真的。 “解药在乌氏小楼手里吗?”太叔奂问。看深夜福利电影,请关注微信公众号:一kdytt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习习谷风 太叔奂提起只缘和尚时,宁朝来便知道太叔奂已然知道她中毒的事,太叔奂问起乌氏小楼,她并不惊讶。 “我中毒,解药怎会在乌氏小楼手中?”她问。 太叔奂轻叹,“朝来辞官吧。” “辞官?”宁朝来不解的看向太叔奂,“太叔将军说笑吧,丞相高位,三公之首,这样的殊荣,多少人想都不敢想。本官好不容易得到了,连天子都要畏我三分,本官难道还要丢了高位,任人摆布?” “你怎会任人摆布?万事皆有我护着你。” “太叔将军喜欢丞相这个位置?”宁朝来浅笑,“太叔将军何苦不过一个臣子的位置,如何配得上你的身份,照将军的才干,谋天下都绰绰有余。” “宁朝来,我没有同你说笑。” 宁朝来此刻应该做的,是什么都不要管,好好养着身子,配合木神医解毒。 “太叔将军这话说得,好像本官说的就是玩笑话一样,太叔将军慢慢看,本官乏了,先回去了。” 宁朝来转身便走。 太叔奂伸手捉住宁朝来的袖子,下一秒,只听撕拉一声,袖子被折扇划破。 宁朝来轻笑着,头也不回的朝挥挥扇子。 太叔奂攥紧手里的半截袖子,咬紧薄唇。 ——————我是伶牙俐齿宁朝来的分割线—————— 自说明太叔奂是皇帝与丽妃的骨肉后,李素舞成了皇宫的常客。 这一回去的还是皇帝的书房。 皇帝捧着小夏子传来的书信,愁眉不展,见李素舞进来,忙道, “太子分明是死在宁朝来的扇子下,人证物证确凿,太叔却要横插一脚,说自己才是凶手,难道真要连同他一起带回长安受审吗?” 李素舞屈膝行了一礼,缓缓道,“陛下,宁朝来虽是女子,但天下人都知道她不是省油的灯,她既然敢明目张胆杀了太子,还怕陛下问罪吗?民妇代宁朝来问,她是为何要杀太子殿下的?” 宁朝来杀太子,是因为发现太子要杀她。 “当时是黑夜,伸手不见五指,宁朝来不过是为了自保才反击杀人,当然不知道她杀的是一朝储君。”李素舞道。 天下都是皇帝的,皇帝想要谁的命就要谁的命,这无可厚非,可君王要是没了民心,皇帝的位置也不可能坐得长久。 宁朝来事事都是看清楚了得,知道皇帝奈何不了他,所以敢杀了太子。 李素舞心中冷笑,十几年前她还觉得皇帝老谋深算,如今见了宁朝来才知道皇帝与宁朝来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宁朝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可比她这个皇帝阿翁强多了。 “果真是个祸害!”皇帝一拳打在书桌上。 他历经百战,在腥风血雨中经历辗转,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软硬不吃,水火不侵的人。 宁朝来是成了神不成! 李素舞道,“既然阿奂说他是杀害太子殿下的凶手,陛下便让夏公公将他带回长安吧。” 皇帝拧眉,他已经将太叔奂当做自己的孩子,将太叔奂当做未来的天子了,怎么能容许太叔奂身上有丁点的污点。 杀害太子,杀害自己的兄长,这个罪名,足够成为太叔奂以后的封喉一剑。 “因为太叔不是你的孩子你便不为他着想了是吗?”皇帝冷冷看着李素舞。 “陛下错怪民妇了。”李素舞慌慌张张的跪下,道,“不是民妇不为阿奂着想,民妇好歹也是看着阿奂长大的,什么事能比他重要。民妇之所以这样说,正是为了阿奂的安全着想。” “此话怎讲?”皇帝问。 “是这样的”李素舞惶恐不安道,“几日前琉县下了大雨,宁朝来说身子不便不愿去桥梁上监工,要阿奂去。阿奂去了,怎知好好的桥梁竟是平白无故的塌了要不是阿奂福大命大,只怕也与其他几个臣子一样死在河水里了。” 李素舞说着,嘤嘤的哭了起来,万千眼泪,半分真心,半分做戏。 “太叔落水了?”皇帝既震惊又心疼,又觉得茫然,“小夏子在琉县,若太叔落水了,他怎敢不禀告!” “不是夏公公胆子大,不告诉陛下”李素舞擦了一把泪水,“还不是宁朝来那个妖女,她刻意害了阿奂,差点要了阿奂的命不说,还拦下了夏公公的信,想将阿奂害死在琉县。” “放肆,放肆,放肆!” 皇帝怒不可遏,连说了三个放肆,对宁朝来的胆大包天恨不得将人碎尸万段才好。 迷惑太叔奂不够,还想杀了太叔奂,宁朝来真当他是摆着看的吗? “民妇是想,趁机让夏公公将阿奂叫回长安,再安排人将宁朝来” 李素舞噤声,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要是能杀宁朝来,皇帝早就动手了,怪就怪宁朝来那把杀人无数的折扇,还有跟在宁朝来身边的无数杀手。 李素舞再道,“宁朝来近来不知是在做什么,她身边的人都派了出去,除了琉县派人保护之外,并无人。” 琉县的人,不过是些凡夫俗子,比不了紫竹林的杀手。 无人救宁朝来,这是可以下手了。 太叔奂回来长安,就算知道宁朝来遇险也赶不回去救人,知道宁朝来死于琉县,再痛彻心扉也无力回天。 “此事朕会安排,你出去吧。” 皇帝话还没说完,已经闭目假寐。 “是,民妇告退。” 李素舞笑着,嘴里说着温柔的话,眼睛却是恶狠狠的盯着皇帝。 她起身离去,满目的恨意还未万全散尽便落入了丽妃眼里。 丽妃站在门边,笑着对李素舞说,“多年不见,妇人变了许多。” 不管是面貌还是性格,都变成了截然不同的。 李素舞屈膝福了福,径自离开。 丽妃走进书房,道,“陛下认为,将穆紫害得如此地步,穆紫真的能不怨不恨吗?” 纸包不住火,皇帝和穆紫的那些事儿,瞒得住别人,却瞒不住丽妃这个枕边人。 皇帝懒懒的回答,“自然是有怨有恨的,只是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太叔侯死了,她没了倚仗,再怨恨又有什么用,还不如放下仇恨,抱着个太后的位置安享晚年。” “陛下分明知道穆紫在挑拨离间,分明知道宁家女公子不可能是那样工于心计的女子,为何要听信穆紫的话,要对她下手?” 丽妃这是斥责他? 皇帝不悦的睁眼,视线落在丽妃脸上时,不由一愣。 丽妃从来都是温温婉婉的,他从未见过她这样咄咄逼人的模样。 竟与宁朝来一样,让他看了生厌!看深夜福利电影,请关注微信公众号:一kdytt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维风及雨 “丽妃很喜欢宁朝来?”皇帝走到丽妃跟前,问。 自己若说实话,势必惹得皇帝不悦,可丽妃便是宁可得罪皇帝也要说心里话。 她就是喜欢宁朝来,打从第一眼看见就喜欢,她就不明白了,宁朝来那么好的孩子,又不碍皇帝什么事,皇帝为何就是容不下呢? “莫非,莫非陛下有什么把柄被宁家女公子抓住了吗?” 丽妃惊恐的抬起头。 皇帝扬手,狠狠甩出一巴掌,打得丽妃踉跄不已。 皇帝气急败坏道,“朕看你是在民间生活太久,忘了规矩那便从头学起!从今日起,不准踏出寝宫一步。” “陛下,”丽妃跪下,抱住皇帝的大腿,声泪俱下,“那是他喜欢的女子啊,我们什么都不曾给过他,便让他喜欢的女子留在他身边不好吗?” 皇帝一脚踢开丽妃,朝着门外大声吼道,“外边的人都聋了是吗,还不将丽妃娘娘带回寝宫去!” 立马进来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架住丽妃的两只胳膊。 丽妃不死心道,“陛下,你是君王,若陛下错了都不及时改正,整个天下便都错了。错了,陛下,都错了!陛下” 余下的话止于唇齿,丽妃被人捂住嘴拖出了皇帝书房。 皇帝冷哼一声,这丽妃就是个不成器的,胆敢说他错了,要不是看在孩子的面上,他真想赐她三尺白绫! 李素舞站在书房背后的林子里,看着丽妃被两个小太监拖了出来,不由冷笑。 她也觉得丽妃是个傻的,若不是傻的,为何就不怀疑自己与宁朝来一见如故的原因? 可惜,皇帝是决心要杀自己的亲生女儿了。 呵呵,好戏在后头,越发有意思了。 李素舞出了宫,直奔乌氏小楼古宅,却听贺赖说乌氏小楼府中有客人,不适合见客。 “谁?”李素舞问。 贺赖回答,“宁女公子身边的人。” 贺赖说罢便合上了房门。 李素舞疾步离开。 宁朝来的人,来找乌氏小楼是为了什么,让乌氏小楼救宁朝来还是带走宁朝来?不,这二者没有区别。 其实,只要宁朝来离开长安,再也不回来长安就够了,可李素舞咽不下这口气。 宁朝来与皇帝已经反目成仇,只差最后一步,他们便要自相残杀了,这个时候将宁朝来放走,对不起自己这些年所受的苦。 她得阻止! 院子里的花,已经开了几朵,乌氏小楼走入花丛中,小心翼翼的拔掉花朵旁边的杂草。 从知道宁朝来喜欢这些花的那天开始,花丛的所有事宜都是乌氏小楼亲自来做的。 “朝来最近过得好不好,听说之前受了伤,好点没有?” 乌氏小楼一面弓身拔草,一面问。 启娘站在台阶上,看着在花丛里忙忙碌碌的乌氏小楼,没好气儿道, “王子既然知道我家公子受伤,既然那么关心我家公子的身体,为何不前去琉县探望,或者写封书信慰问也好。我家公子可是望眼欲穿。” 要是能出现,乌氏小楼不至于一直待在长安,对宁朝来的书信视而不见。他只是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宁朝来,宁朝来是想去匈奴,可他还不想宁朝来就这样去匈奴。 “公子让我给王子带几句话,不知道王子愿不愿意听一下。”启娘漠然道。 宁朝来让启娘亲自前来,他愿不愿意听,启娘都是非说不可的。 乌氏小楼从花丛中走出,洗净手上的泥土,才将启娘请进大堂。 乌氏小楼坐在上位,启娘居于下方,两人坐定,立有婢女捧上热茶。 “启娘先喝口喝茶润润嗓子吧。”乌氏小楼笑道。 启娘将茶杯推向一边,道,“公子想知道王子避而不见是因为什么。” 乌氏小楼笑着摇摇头,“朝来是聪明人,我想什么,她都是知道的,便没有可说的。她让启娘来,是有话要说,启娘直接说罢。” 这人倒是实诚,启娘轻嗤一声,道, “公子说,让王子凡事量力而行,不要奢望太多。” “这”乌氏小楼扬唇,“这话我便听不明白了,朝来要我量力而行,说的是什么事?” “看来王子一心养点花花草草,是真的没有发现朝堂中的风向变了。” 朝堂的风向是变了,乌氏小楼知道变了。 太子死了,风向还能不变吗? “太子死了,听说是朝来所为?”乌氏小楼问。 宁朝来杀了太子,皇帝只是让人去琉县抓人,但因太叔奂一句话就被阻拦了。 这,好像是不妥,可哪里不妥,乌氏小楼说不上来。 启娘掀了茶盖,看着袅袅的茶雾,道,“公子一心助太子殿下登上帝位,太子殿下不会没有理由的要杀公子,这里面的原因,王子有想过吗?” 想过,关于皇帝让太子去送死的原因,乌氏小楼冥思苦想过,可他未想透。 皇帝就这样一个皇子,他害死太子,谁来继任大位,就算皇帝有其他孩子,也该出现了,可并没有人凭空出现。 “风向变了,变得厉害。”启娘敲打着茶盖。 是啊,风向变了,全都变为讨好太叔奂。 皇帝想要宁朝来的命,碍于太叔奂在,便生生停止了。 太叔奂便是皇帝心仪的人选? “不,这不可能!”乌氏小楼扔了手中的茶杯,“太叔奂是穆紫怀胎十月生下的,要太叔奂真的是皇子,女子何至于忍上这么多年,何至于嫁到匈奴去!” 听乌氏小楼这意思,他也是知道穆紫身份的。 启娘蓦地觉得宁朝来可怜,仿佛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穆紫是谁,唯独宁朝来不知道。 因为不知道,才遭受了那么多不可言状的苦楚。 “王子,太叔将军对我家公子如何,王子是清楚的,若有朝一日太叔将军成了号令天下的人,一定会囚笼为花,那时,走不走,我家公子说的可就做不了数了。”启娘诚挚道。 太叔奂要是登上帝位,断然不会让宁朝来离开他一步的,更别说是让宁朝来远嫁匈奴,成为乌氏小楼的人。 启娘道,“王子可想明白了,启娘还得赶回去回话。” “这些话,都是朝来让你说的吗?”乌氏小楼冷着脸问。 启娘点头,“公子聪慧,启娘愚钝,这些话,自然只能是公子说了让启娘代为转达的。” “那去告诉朝来,让她准备着,前去匈奴。” “启娘会说的,告辞了,王子。” 启娘刚走,乌氏小楼便一脚踢翻了旁边木桌。 大汉,他不会轻易罢手,先将宁朝来得到,再来图谋江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太叔回朝 启娘刚回到琉县,皇帝的圣旨也来了。 “公子,陛下要将太叔将军召回长安,这不是太匪夷所思了吗?” 杀太子的是宁朝来,皇帝要对付的也是宁朝来,却怎会莫名其妙将太叔奂召回长安,让太叔奂顶罪? 启娘进去屋中,见宁朝来倚在软榻上小憩,不由自主的放低声音,想退出去。 宁朝来却说话了,说,“陛下日理万机,让太叔将军回去帮忙处理事情也不是没有道理你会说方才那番话,是因为你先入为主,以为陛下将杀人的罪名扣到了太叔将军头上。” 皇帝只说让小夏子将太叔奂带回长安,君王召臣子回去,是天经地义的事,又没人说太叔奂是戴罪之身。 “他那样做,不会是想将太叔将军支走,抓走公子吧?” 启娘这算想明白了,皇帝就是碍于太叔奂在,不好对宁朝来赶尽杀绝,所以才想出这样一招。 “要抓我,他知道抓不走,也不会行那样没用的事想必他与穆紫都是不希望我活着的。”宁朝来懒懒的起身,将手伸到暖炉上,继续道,“陛下此举是歪打正着,不见得有多高明,穆紫却是将计就计,道行深了去。用陛下来对付我,自己置身事外,穆紫到底是个聪明女人。” “公子知道了穆紫是谁?”启娘问。 宁朝来之前一直在探听穆紫的下落,殷切的想要查明,近来穆紫出现的次数频繁,宁朝来反倒不问了。 “穆紫是清高圣人也好,是无名小卒也好。”宁朝来撇撇嘴,笑了起来,“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我的脑袋,我都自顾不暇了,哪里还有心思管穆紫?” 知道了穆紫是谁又能怎么着?大限将至,宁朝来连报仇的时间都没有。 还不如选择不知道,给自己一个释怀的理由,过得轻松一点。 自欺欺人,也是一个放下的好办法,宁朝来试过了,屡试不爽! 宁朝来说得也有道理,可启娘还是觉得惋惜。 找了那么久,不停的打听c试探,好不容易能知道穆紫在哪儿了,却要生生的放过那个三番五次要她命的蛇蝎妇人。 “公子,王子那里” “嘘。”宁朝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片刻之后,太叔奂迈步进入房中。 宁朝来笑问,“太叔将军这是要启程了?” “你要不要随我一道回长安?”太叔奂开门见山的问。 这时候,太叔奂的确进退两难。 要宁朝来与他回长安,宁朝来杀人证据确凿,皇帝要是真治了宁朝来的罪,天下人都会说宁朝来该杀,他救起来没那么容易。 若是让宁朝来留在琉县,万一再发生危险的事,他无能无力,恐怕来不及相救。 走与留,宁朝来都是危险的,总有他无能为力的时候。 “若你愿意,我带你回长安,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保证你不会毫发无伤。”太叔奂又道。 他抉择不了,不敢左右宁朝来的人生,怕选择错了让宁朝来受苦,他便只能让宁朝来自己选,只要宁朝来点头,他带她回长安,天塌下来,他来顶着,无怨无悔。 “太叔将军太相信自己的处境了”宁朝来笑道,“小夏子公公还在等着,太叔将军还是快些启程吧。” 这便是拒绝了吧,还是以他护不了她的理由。 她竟如此不相信他么,连他仅有的权势她都嗤之以鼻。 启娘受不了太叔奂怅然若失的模样,道, “太叔将军尽管放心,五行在暗中保护公子,公子不会再出事。” 是啊,再怎么不济,也是紫竹楼的楼主,手下杀手无数,怎会找不到人保护。 又是他自作多情,杞人忧天了。 太叔奂看着宁朝来,宁朝来站在火炉边,专心致志的烘烤双手,都不愿抬头看他一眼。 她要留下,就让她留下吧,他去长安处理太子的事,也用不了几天,他快些赶回来就是了。 太叔奂只想到宁朝来的处境,只以为宁朝来安全就好,他真的一点都没想过宁朝来会走。 太叔奂折身出去,宁朝来给了启娘一个眼神,启娘忙不迭送人出去。 待双手温热,身子暖和了,宁朝来才披上大氅,出了房间,往院子的长廊处走去。 透过长廊上干枯了的藤蔓,宁朝来看见了跪在地上烧纸钱的朱一落,朱一落怀中抱着一堆女子的衣物。 “你说你最痛恨骗子,偏偏你自己也成了骗子,可我也讨厌骗子,偏偏对你束手无策。” “你可知道这些年我是怎样过得?你只在乎自己的心思,从不在意我的想法。” “你要孩子,我便生了孩子,可我有了孩子,你又要离开,莫非,孩子便那么重要吗?” 朱一落说一句话,抹一把眼泪,抹了一把眼泪,再往铜盆里扔一件衣物。 衣物被大火烧成灰烬,朱一落更是哭得伤心欲绝。 启娘朝她靠过来,宁朝来问,“确定走了。” 启娘点头,她亲自去送的人,还能假的走了不成。 “朱大人这是怎么了。”启娘压低声音问。 宁朝来正色道,“谁知岁岁红莲叶,两处沉吟各自知。” 启娘赧然,“我还以为朱大人当真是个无耻之徒,却原来只是个痴情人。” 宁朝来轻叹,“朱大人最先娶的女子便是他最爱之人,两人都想着恩爱不移,白头到老。可惜年都没有生下一男半女,女子查明是因为自己无法生育之后,羞愧难当,次日便领了一群女子回府,说是要给朱大人当妾,朱大人不肯,她便以死相逼,待得朱大人当真有了孩子,她又担心朱大人会喜新厌旧,带发修行去了。朱大人数次去接,她也只是说待朱大人不能人道了才会回来。” “不能人道?公子不是帮助朱大人了吗?”启娘红着脸道。 宁朝来初次见朱一落,不就让朱一落不能人道了吗,也算成全了朱一落。朱一落何必在这哭哭啼啼的,莫不是不能人道了那女子嫌弃他。 宁朝来自嘲的笑笑,所以才说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朱大人十分欢喜的去找那女子,女子仍是避而不见,三次五次见不到人,朱大人赖在那寺中不肯走。寺中的姑子才说,女子早在入寺的第一年就病逝了,因为怕朱大人一时难忘旧情,便准备了十封书信,一年给朱大人一封,以为再长的情也经不起岁月的折腾,忘了就好了。不成想,世间终是有真情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预谋离开 “公子故事说得精彩,启娘听了也觉得动容。”启娘眉眼低垂,闷声道,“可启娘愚昧,并不明白公子话中的意思。” 都是感情局中的人,只要愿意听,岂有不懂的理儿? 宁朝来深知,她的话,说到启娘心里边去了。 “不过是感慨世事无常,真心相爱又能相守到老的人屈指可数。启娘若是有心仪之人,可不要白白错过了大好时光。” 人生一世,不过几十个春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宁朝来一走,启娘又是孤孤单单一人,如何无趣。 泠令对启娘,是有意思的,否则这些年也不会时时关怀,只要启娘放下玉面,接受泠令,也是一段好姻缘。 “公子是下定决心要将紫竹楼撇下了是吗?”启娘问。 宁朝来如今说的做的都是在安排她离开之后的事,她真的能放下一切去匈奴吗? 除了找到宁相生,她在匈奴能得到什么? “乌氏小楼待公子好,公子就能安安心心留在匈奴与他厮守到老吗?” 宁朝来忍俊不禁,“我从未想过与乌氏小楼有什么结局,找到阿翁,将阿翁安顿好,就够了。” “可你去了匈奴就回不来了,公子匈奴凶险” 任凭宁朝来是展翅的大鹏,折了翅膀,同样会沦为别人的玩物,这怎么可以。 “说说乌氏小楼的反应吧。” 宁朝来岔开了话题,她不想再讨论她去匈奴后的悲哀生活。 去了匈奴,她就没想过回来。 幸好中了千机的毒,连死的方法都省得找了。 启娘别开脸,“他听了公子要我转达的话,同意带公子去匈奴不过,那也是个有野心的人,他觊觎大汉那么久,不会轻易放手的。” 大汉气数未尽,乌氏小楼还夺不去的。 将来太叔奂成了大汉的主人,他们二人要如何斗,都与她没有关系了。 “咳咳”宁朝来突然咳嗽两声,强忍住喉咙中的那股腥甜。 “我已经派人去找师兄了”看着宁朝来唇齿间的鲜血,启娘递了手绢过去,安慰道,“再怎么说,你也是他亲自认下的徒儿,他不会真的让你死的。” 宁朝来默了一默,不置可否,道,“准备去匈奴吧,从江南走。” 此生或许就此别过了,宁朝来还想去看看柳兰,算是了了自己的夙愿。 启娘有万千言语要说,终是欲言又止,全部藏于心间。 想要宁朝来放弃去匈奴的念头,除非找到宁相生,旁的,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宁朝来走下台阶,一步步去到朱一落跟前,朱一落双手掩面,小声呜咽着,怀里的衣物都已经化为灰烬。 想起他房中数不胜数的小玩意儿,宁朝来不由心疼,朱一落有过一段真挚的感情,又被残忍的夺去,世间的苦,逃不过阴阳两隔。 “朱大人,令夫人用心良苦,留下十封书信,是希望你忘却她”宁朝来叹气了“其实只是不想你难过,她若见了你这样子,如何走得心安,还请朱大人节哀。” 朱一落本是跪着,听见宁朝来的声音,忙站了起来,拱手行礼,身子摇摇欲坠。 宁朝来伸手将之扶住,这样伤心欲绝的感受,她经历过,所以懂。 “丞相大人见笑了,下官这副尊容真是见不得人。” 朱一落无力的推开宁朝来的手,脸上泪痕未干,还要对宁朝来强颜欢笑。 “你我都是凡夫俗子,没有谁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又怎能不受七情六欲牵绊。朱大人用情至深,本官只是觉得惋惜,可怜了一对有情人。” 宁朝来这样说,让朱一落强装出来的淡定模样轰然倒塌,他抹泪道, “她做好了不让我难过的准备,正因如此,我才会更痛。她舍不得我难过,怎么不想想我的感受,若换了是她,她会舍得我孤零零的离去吗?此生再无复见之日,当真痛。” 岁月如梭,怎堪蹉跎红颜易老,怎奈流觞,只盼无别离。 “你认为她走了,她就走了,你认为她从未离去,她就没有离去。不信的话,你只要用心看,用心看,用心听,这世间,到处站着的都是她的身影。” 宁朝来的话,轻轻划过朱一落的心坎,再是蹲下身子以手抱头的大哭。 再怎么寻,都不过是个安慰自己的借口,逝者已去,无处可寻。 任凭到处都是那人的身影,身是身,影是影,不一样的,到底是不一样的。 宁朝来怜悯的看着朱一落,又何尝不是在可怜自己。 待哭得累了,眼泪尽了之时,朱一落依旧埋着头,沙哑着声音道, “只缘和尚说的手持解药之人,丞相大人不会不认识,更不会不知道那人是谁,丞相大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万不能轻待。” 是不能轻待,可若活得太苦太累,活着没有意义之时,为何要活着? “我哪里是救了你一命,倒是害你失了心魄,可见,那和尚的话信不得。”宁朝来苦笑,“朱大人,生死由命,活着,死去,并不重要。事到如今,你没了牵绊,便好好造福琉县百姓吧,琉县的事情,本官无法再管了。” “丞相大人要走了吗?”朱一落猛然抬头,“可今日太叔将军走时,丞相大人说了要留在琉县的。” “不了。”宁朝来摇摇头,片刻又笑道,“本官 离开琉县,这可是秘密,朱大人可千万替本官保守好。” 宁朝来与太叔奂之间的事,朱一落不知原委,只知两人貌合神离又割舍不断,宁朝来要离开太叔奂,也不是说不过去。 “丞相大人要去哪里?”朱一落问,这世上,宁朝来去到哪里才能不让太叔奂找到? 宁朝来只笑不语。 “丞相大人这次一走,还会回来吗?”朱一落又问。 “该是不会回来了。”宁朝来正色,“不过,总感觉还会回来,本官也说不出个确切的答案来。若有机会回来,定是会来琉县与朱大人把酒言欢。” “承蒙丞相大人看得起,”朱一落拱手一拜,施施然道,“若是丞相大人回来,还在朝堂当差的话,一定要提携下官一把。” “本官可不是善茬本官初次见面便送了朱大人一份厚礼,朱大人伺机报复可如何是好,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杀了好。” 知道宁朝来在说笑,朱一落也跟着笑了起来。 宁朝来给他的厚礼,让他清醒了不少,他是感恩的。 朱一落觉得,宁朝来身上总有让他臣服的魄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太叔胁皇 朱一落问,“丞相大人何时走?” 何时走?自是耽搁不得的。 太叔奂走,宁朝来也走,这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宁朝来看着大门外台阶上站定,对她颔首的启娘,笑着拱了拱手,道, “朱大人,后会有期。” 待朱一落反应过来,宁朝来已经出了大门,顺着石阶往下走,背影孤傲。 朱一落又想起只缘和尚深夜时候的骤然叹息——“此女必成大器,号令四方。” 号令四方朱一落不清楚,只缘说的号令四方是不是他以为的号令四方。 朱一落思忖当儿,宁朝来已踏上马车,弓身进去马车时,问启娘, “可写了书信给乌氏小楼?” “为了保险,书信是派人送去的,待他看见,公子大约也能从江南出发去匈奴了。”启娘答。 “好,好。”宁朝来连说两个好,精神似有些焕然,身子僵硬了一番,才说,“让假扮我的那人扮得像一些,不要让人起了疑心。” 至少也得拖上几天,让太叔奂追不上她。 “都安排好了的,公子放心吧。” 宁朝来点点头,进去马车。 启娘看了一眼晃动的帘子,坐到车夫旁边,道, “走吧。” ——————我是犹豫不定的启娘的分割线—————— 太叔奂回到长安,皇帝并未召见,而是于夜深人静之时,亲自去将军府相见,还带了个宁朝来的熟人,玉岩。 玉岩又黑又瘦,一点不似从前威风,因又聋又哑,目光格外犀利。 在皇帝眼里,玉岩就是已经死了的欧阳护。 皇帝能找到玉岩,自是少不得李素舞的从中作梗。至于相信玉岩是欧阳护,李素舞更是编排了一个好故事。 李素舞与欧阳护熟识,欧阳护的事情她知道得多,编排起来得心应手。而玉岩成了宁朝来的手下败将,被宁朝来害得这样人鬼不像,自是愿意听从李素舞安排,与宁朝来为敌。 皇帝让玉岩扮作太监,与他一道去了将军府,就是为了让玉岩确认太叔奂是不是他的孩子。 “陛下” 太叔奂迈步进去大堂,给皇帝行礼时看了一眼皇帝身边的玉岩。 玉岩打量的目光蓦地垂下。 “太叔一路风雨兼程,应当累了,可朕放心不过,总想过来看看。”皇帝慈爱的对太叔奂道,“太叔别站着了,快坐下吧。” 皇帝超越君臣之间亲近的态度让太叔奂眉头皱了皱,他不知为何,皇帝对他的态度突然变得怪异起来。 见太叔奂站着不动,皇帝不厌其烦的说, “太叔,别愣着,快坐下。” 太叔奂眉头皱得更紧,他拱手,疏离道, “陛下若是为了询问太子殿下被杀一事,臣知无不言。” 太子怎么死的,皇帝与太叔奂都心知肚明,只是皇帝深夜来见太叔奂,总不好没有理由。 太叔奂提了太子,皇帝省得,他就着太叔奂的话,正色道, “此事,朕倒是真的想听听太叔的说法。” 太叔奂掀袍跪下,“太子殿下于深夜刺杀丞相大人,臣一怒之下将之杀了。” “呵!”皇帝嗤笑,“太叔护宁朝来,朕知道,可也莫将朕当成孩童来戏耍,太子死时,你还未到达琉县吧。” 杀害一朝储君,自己亲皇兄,这样的罪名,莫说本就不是太叔奂所为,就算真是太叔奂做的,也不能认。 他得让太叔奂清清白白的坐上天下君王的位置。 “臣不在琉县,可臣有人在琉县。”太叔奂抬头,道,“太子殿下武功不如何,他身边侍卫的武功也不如何,根本用不上臣亲自动手。” “满口胡言!”皇帝气得红了脸,“你性子驯良,怎会做杀害太子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朕看,你是被宁朝来迷了心窍,不知道南北东西了!” “陛下说得是!”太叔奂磕了一个头,竟是笑了,他赌气似的说,“臣就是被宁朝来蜜得七荤八素,没了心魂,满脑子只知道宁朝来的音容笑貌,有人要动她,我只要挥刀杀了就是,管他是太子殿下还是天王老子。” “你这是在威胁朕?”皇帝站起了身子,不怒自威。 太叔奂不卑不亢道,“陛下要是承认自己对宁朝来的杀心,臣也承认臣就是在威胁陛下。” “太叔奂,朕给你一分脸面,你还蹬鼻子上脸,难道真的以为朕不会动你吗?” 皇帝眼里浮现出了一抹杀意,他是需要太叔奂为他守住大汉江山,可他到底是天子,天子怎能受人威胁,就算是他的孩子,也不行。 可是,皇帝目光又悲哀起来,如今他能交付的,也只有太叔奂了。 他一心铲除太子,让他心仪的孩子登位,却忘了那个有帝王相的孩子也有帝王性情,不会任他拿捏也忘了,太子再没有治国理政之才,也是一心为民,也是他的孩子。 执着于一个没有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他是何必,他又何必呢。 想到太子死了,他的另一个孩子还这样护着宁朝来那个罪魁祸首,皇帝更是气得牙痒。 “太子身边的侍卫说了,他们亲眼看见宁朝来杀了太子,若不是他们跑得快,也会死于宁朝来的折扇下。” “丞相大人腿伤已好,来去自如,她若像杀人灭口,就凭他们还能跑得掉?分明是臣有意放他们一条生路的。” “你!” 皇帝气结,太叔奂身上的这股倔强劲儿倒是与宁朝来一模一样。 前有丽妃,后有太叔奂,一个个的离不得宁朝来,那宁朝来真的是修炼成精了么! 太叔奂拱手,“陛下请屏退左右,臣有话要与陛下说。” 皇帝身边也就跟了个玉岩,而那玉岩本就是带来观察太叔奂的。 皇帝皱眉道,“说罢。” “事关上阳公主,就这样说,怕是不好。”太叔奂轻笑。 上阳?皇帝身子不由得一哆嗦,看太叔奂这胜券在握的样子,难道,不只是宁朝来,太叔奂也知道他与上阳的丑事吗? 不,不可能!皇帝自我安慰,太叔奂要是知道,他不会一点都不表现出来,他一定不知道的。 “下去!”皇帝冲玉岩摆手,屏退玉岩。 太叔奂兀自从地上站起,拍拍衣裳上的尘土,冷漠道, “我本以为陛下是明君,打小立志要追随陛下,为陛下死而后已,可经过穆紫与宁朝来的事,臣改变了主意。” “这便是你要说的事?” 皇帝莫名松了一口气,只要太叔奂说的不是他无颜面对的那件事就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江山美人 恋上你看书网(630b一一k),最快更新宁氏才女最新章节! 太叔奂道,“陛下不过不喜欢丞相大人在朝堂上挑衅皇室权威而已权利与地位,我与她都不在乎。今日,臣愿用将军之位与丞相之位换得太子殿下一事平息。” “太叔将军不仅是替宁朝来辞官,自己也要辞官?”皇帝冷笑一声,“将军的位置不是人人都能得的,也不是说不要就不要的,朕不会许。至于宁朝来,她的下场,是死无葬身之地。” “陛下忘了,臣刚才才说,今日臣要与陛下说的事,与上阳有关。” 太叔奂特意将“上阳”两个字咬得极重,他相信皇帝懂他的意思。 他之前想过,将这件事放在心里,待百年之后,埋在黄土下,永世尘封。 可皇帝逼得太狠,他不这样做,皇帝怎么能放过宁朝来。 “知道这件事的人是什么下场,太叔知道吗?” 皇帝缓缓的站起身来,阴骘的双眼落在太叔奂眼中。 知道这件事的人,宁相生流放边疆,生死未卜,上阳被宁朝来束缚在紫竹楼,没有出头之日。就连宁朝来,皇帝也在想法子处理掉。 “陛下是想杀了臣灭口吗?” 杀太叔奂,自是不可能的。 可是,太叔奂是皇帝骨肉的这件事也不能太快公诸于世。 自己的儿子知道了自己与女儿的苟且,世上最难堪的不堪,莫过于此了。 “穆紫也知道这件事,陛下为何不对她下手?”太叔奂问。 皇帝脑子嗡嗡作响,他满脑子回荡的都是太叔奂知道了他与上阳的丑事,再听不见别的。 “太叔一路疲乏,暂且在将军府歇着,待宁朝来将琉县的事处理好了,朕会接她回长安,与太叔商讨余下的事。” 皇帝袖手出了大堂,方走到院中,两腿便软了下去,若非玉岩眼疾手快,只怕这受人敬仰的天子便要跪下去了。 不能让太叔奂将事情说出去,皇帝便只能先应下,将宁朝来的命留着。 虽说他未必能杀掉宁朝来,但杀不了与不能杀是不一样的。 皇帝嘶吼一声,千算万算,没有猜到太叔奂知道太叔奂怎么会知道呢? 不是李素舞说的,就是宁朝来说的。 皇帝恨得咬牙,这两个女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皇帝前脚刚走,太叔奂后脚就出了大堂。 小令递上大氅,道,“大人,这个时候去找乌氏小楼,只怕人已经睡下了,不如明儿一早再去吧。” “他怕是睡不着!” 太叔奂鼻子哼了一声,大步出了将军府,正好跟上皇帝。 一路尾随,发现皇帝去的,正是李素舞的千金阁。 李素舞果然在骗自己,说什么只是盼他好云云,都是假话! 李素舞想着的,从来都只有她自己,没有别人。 这样的阿母,自私自利,步步为营,根本不值得他保护。 太叔奂眸中一黯,翻身进了乌氏小楼的宅子。 还以为乌氏小楼会正襟危坐等他拜访,没想到竟是早早睡下了。 难道解药不在乌氏小楼手里?不可能!没有那样的假设。 就算乌氏小楼装不知,说不在,太叔奂都只确信解药就在乌氏小楼手里。 进去乌氏小楼房中,太叔奂掏出火折子点了烛火。 烛火的光照亮整间屋子,包括熟睡的乌氏小楼。 “王子身边的贺赖,今日但是懈怠了。”太叔奂坐到圈椅上,悠悠然道。 换作平时,有人进来宅子,最先迎上来的必然是贺赖,今日贺赖却不见踪影。 所以,乌氏小楼知道他会来。 所以,乌氏小楼有解药。 “太叔将军深夜造访,贺赖没有相迎,确实是怠慢了,不仅贺赖,我也怠慢了。”乌氏小楼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还是熟睡的模样,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解药呢?”太叔奂问,“谁给你的解药,解药在哪儿?” “太叔将军这是兴师问罪?”乌氏小楼起身,掀开暖帐走了出来,穿的单薄中衣与脸上的凉薄一样,没有丁点暖意。 “兴师问罪不敢当。”太叔奂握紧了拳头,“只是朝来命在旦夕,若没有解药,你与我如何争都不会再有结果。” 乌氏小楼走到火炉边,往火炉里加了些许炭火。 太叔奂道,“她不仅是我在意的人,也是你想得到的人,我们之间如何,首先她得活着。” 他们都喜欢宁朝来,宁朝来活着,这应该是两人达成的共识。 可乌氏小楼却说,“我想得到宁朝来不假,可我想得到的不只一个宁朝来,只要她,我亏大发了。” 反正手里还有宁相生这步棋,宁朝来一定会跟他走的,乌氏小楼当然有恃无恐。 他只要好好利用宁朝来,利用太叔奂,达成自己的目的就好了。 哪怕太叔奂是大汉天子,只要有了软肋,便是守不住天下的。 “用一个女人去谋取江山,王子是不是太无耻?”太叔奂说话的同时,咬紧了牙关。 他最瞧不起的便是以女人作为要挟,这样得来的东西,太过不耻。 尤其,乌氏小楼想利用的是宁朝来。 宁朝来,太叔奂舍不得动分毫的人,竟然要被乌氏小楼当做棋子。 他多想将乌氏小楼杀了! “太叔将军息怒,”乌氏小楼拍拍太叔奂的肩膀,笑道,“太叔将军可是小楼最为敬佩的男人,从来镇定自若,目空一切,如今为了一个女子失去方寸,满腔怒火,可是让小楼觉得很失望。” 太叔奂死死握着拳头,使用内力将乌氏小楼的手震开。 乌氏小楼只觉手上酥酥麻麻,知道他是碰触到了太叔奂的底线,忙收了手,苦笑着拍拍手。 说道,“太叔将军不要动怒,真的,太生气对身子不好,太叔将军若是气病了,谁为朝来寻找解药。” 简直是恬不知耻! 太叔奂起身,一拳砸向乌氏小楼的脸,乌氏小楼将太叔奂的拳头握住。 “说吧,要用什么来换?” 太叔奂抽回手,背对过身子,不愿看到乌氏小楼的脸。 “太叔将军手里不是有兵符吗,反正天下太平,留着也没用,不如让小楼借来开开眼。” 如意算盘倒是打得好,将兵符交出去,便是将整个大汉的兵力都交了出去,这和将大汉送给乌氏小楼没有区别。 “爱江山还是爱美人,小楼免不了俗,选了江山,可太叔将军竟也舍不得江山。” “说得轻巧!”太叔奂抿唇,“大汉的江山是天下黎民的江山,岂是我说送就送的?” 不是太叔奂舍不得兵符,只是,交了兵符,不只他,宁朝来也会成为千古罪人!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前往江南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宁氏才女最新章节! “话是这么说,可兵符在太叔将军手中,只要太叔将军愿意,说天下是谁的,天下就是谁的。”乌氏小楼蛊惑道。 “王子若是执意不给解药,太叔也绝不手软。匈奴不太平,若是趁乱攻打的话,至少也有六分胜算。” 能要挟,会要挟的人不止乌氏小楼一个,乌氏小楼在意高位,太叔奂就让匈奴遭受浩劫。 都是对方最看重的东西,谁先让步,谁便输了。 乌氏小楼拍手叫好,笑着道, “长安城的智慧军师太叔奂攻打匈奴,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荡平匈奴每一个角落,那小楼束手无策,只能擦亮双眼看看匈奴是怎么亡的了。” 匈奴日渐强大,兵马丰裕,要想彻底毁掉,不是一年半载能够做到的。 而宁朝来,最多只有两个月的时间。 谁占优势,一目了然。 “太叔也觉得,既然匈奴要处于风雨飘摇当中,小楼王子就留在长安,好好感受长安的风土人情吧,别忙着回匈奴去。” 太叔奂说罢,拂袖而去。 乌氏小楼不拿出解药,就不要想离开长安一步。 乌氏小楼一拳打在桌上,桌子被砸出一个窟窿。 太叔奂果然厉害,回到长安就能给他一个下马威,说攻打匈奴还不够,还要将他囚禁在长安。 幸亏他早做了部署,让贺赖去与宁朝来汇合。 太叔奂不肯妥协,只是因为没有被逼得走投无路,他以为他能在这两个月内找到解药或者逼他交出解药。那他就与太叔奂耗下去,看谁先耐不住! 等贺赖带走宁朝来,到时,宁朝来和解药都在他手里,乌氏小楼倒要看看太叔奂还有什么底气与他叫嚣! 宁朝来与贺赖,路上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能到达江南了。 可只是贺赖一路顺畅,宁朝来那里,连连出现意外。 又是一场厮杀,马车周围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浓浓的血腥味让宁朝来皱起了眉头。 “公子是不是不舒服?” 启娘看着宁朝来惨白的脸,伸手探了探,宁朝来的额头一片冰凉。 宁朝来摇摇头,捏紧手中的折扇,强笑道,“一路遇险,倒像那年去江南一样,莫非我真的与江南相克不成?” 看出宁朝来在强打精神,启娘担忧道, “歇歇一会儿再赶路吧,离江南没有多少行程,不必那么赶。” “能省一时是一时,少用一时半会儿,成功的可能大得多,太叔将军那里,瞒不过几天的。我们一路上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不能再耽搁了。” 宁朝来转身上了马车。 听见马车中隐忍的呕吐声,启娘垂了眸子。 宁朝来的情况,越发糟糕,没有一天不吐血,照这样下去,能撑到去匈奴找到宁相生吗? 玉面,她那心狠的师兄也不知云游到哪儿去了,再不出现,宁朝来便真的没救了。 ——————我是心疼朝来的分割线—————— 天还未大亮,太叔奂便起身了。 出房门时,海棠递过来小令传来的书信。 书信上说,宁朝来身子似是不大好,多数时候待在房中,没有外出,琉县的大小事务都交给朱一落处理,朱一落倒是时常去向宁朝来禀报。 太叔奂收好书信,放下心来。 照小令的说法,宁朝来那里还算太平,正好,他可以集中注意力对付乌氏小楼。 太叔奂自是没有想到,他临走前还在叮嘱小令看住宁朝来的那段时间,宁朝来就已经踏上了前去江南的马车。 海棠道,“大人,门外有个妇人求见,天还没亮就等着了。” “妇人?”太叔奂冷下了脸,“莫不是千金阁的人?” 海棠轻轻嗯了一声,小声道, “奴婢本是要将她赶走的可她一直在说她有事要与大人说,说是有关宁女公子奴婢便只能请示大人,大人若是不想见她,奴婢这就将人撵走。” “慢着。”太叔奂叫住海棠,“将她带到大堂。” 对李素舞,太叔奂早没了从前的感情,他不愿痛恨李素舞,也不愿接纳李素舞,只想将李素舞当个陌生人,大家不要往来。 他是做好了准备的,一点都不与李素舞来往,可要是事关宁朝来,他可以破一回自己的原则。 太叔奂坐在大堂的主位上,听到李素舞进来的脚步声,只是冷冷说了句, “千金阁的阁主,请坐。” 李素舞惶惶的坐在最末端的圈椅上,一时感慨道, “这么些年了,将军府没有多大的变化,仿佛一切还是昨天似的。” 太叔奂抬头,冷冷一瞥。 李素舞讪讪的垂下脑袋,止了话头。 “说吧。” 短短的两个字,言简意赅,带着生硬与不耐烦。 要不是提起宁朝来,李素舞连将军府的大门都进不了。 “太叔将军,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包括我接近陛下,都只是为了你,我只是想将这世间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以弥补这么多年我不在你身边的遗憾。” 李素舞边说边比划,说得凄婉感人,比划得惶恐不安。 多么慈祥的阿母啊,换做任何一个孩子,都该为自己拥有这样一个为自己着想的阿母而感动得痛哭流涕了吧? 太叔奂却只感慨,他的这位阿母,天生就是一个戏子,演遍人间爱恨嗔痴,做尽错事,都只为了他。 “将军府不是戏台,阁主来错了地方。” 太叔奂嘲笑道。 李素舞站起身,拘谨的站在一边。 道,“太叔将军,我是真心为你好的,你说你喜欢宁家女公子,我便帮将军看着宁家女公子。” “看着宁朝来?”太叔奂抬眸,“怎么个看法。” “我知道太叔将军派了许多人暗中保护宁家女公子,可我们知道太叔将军派了人,宁家女公子也知道。” “所以呢?” “宁家女公子”李素舞缓缓坐下,低声道,“根本不在琉县!” 太叔奂眸子一紧,他回来时还见过宁朝来,宁朝来如何会不在琉县。 “宁家女公子早就准备好了离开,与太叔将军不过是前后脚出的琉县。” 竟又是他大意了!他就说,宁朝来怎么可能会安安生生的待在琉县! “她要去匈奴?”太叔奂霍地站起身。 李素舞也跟着站起身,说,“宁女公子打算与乌氏小楼身边的贺赖在江南汇合,一道去匈奴。” 江南,只要还在大汉就好。 李素舞嘴角轻扬,宁朝来反正都活不了了,就让她死在皇帝跟前吧,让皇帝知道真相后痛不欲生!她还能讨好太叔奂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 病情加重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宁氏才女最新章节! 太叔奂出了大堂,对小厮道,“马上去备马。” “是!” 小厮忙跑去后院牵马。 李素舞跟在太叔奂身后道,“太叔将军这时候赶去江南,必定是来得及的,路上不必太赶时间。” 要是太叔奂为了去追赶宁朝来而摔了,李素舞才觉得不值得。 太叔奂却从李素舞的话里听出了其他意思。 “千金阁的阁主,不仅消息来得快,下手也挺快,不知在沿途安排了几拨杀手?”太叔奂冷声问道。 要不是在宁朝来身边安插了眼线,怎么可能在他之前知道宁朝来不在琉县? 要不是派人刺杀宁朝来,又怎知宁朝来不会在预计时间内到达江南,怎知他去追赶还来得及? “我”李素舞语塞。 她只是想表现阿母对孩子的关心,让太叔奂对她多一些好感而已,岂料会弄巧成拙,所有诡计被太叔奂一眼识破。 小厮牵马过来,太叔奂冷冷瞥了李素舞一眼,道, “阁主今日前来告知,多谢了。” 而后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李素舞给了自己一巴掌,暗骂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她来告诉太叔奂宁朝来要走,本就是为了让太叔奂承认她,叫她一声阿母。多了这一出,太叔奂更不会与她亲近了! 宁朝来,真是个祸害! 李素舞垂头丧气的回去千金阁,发现千金阁里早有人等着她,定不是来与她喝茶聊天的。 “王子怎么过来了?”李素舞笑盈盈的走向乌氏小楼所坐的圈椅边。 乌氏小楼捧着桌上的热茶,看着高台上舞剑的女子,笑道, “还以为自己找了个好盟友,临了才发现不过是给别人做了垫脚石。魔高一丈,道高一丈,小楼与美人相比,确实是逊色了不少。” 李素舞看了一眼楼中还在操练的人,对乌氏小楼赔笑道, “王子,这里人多,不便说话,不如请王子移驾。” “移驾什么的就不必了。”乌氏小楼翘起二郎腿,无聊的掀了茶杯盖子,道,“本王子只是好奇不过,美人那么讨厌宁朝来,怎会突然改变心意让太叔将军去将人截回来。是怕宁朝来去了匈奴跟自己遭受同样的耻辱吗?” 在匈奴的日子,生不如死,当然耻辱!所以李素舞从来不会让自己回想匈奴的一切。乌氏小楼故意提起,让她难堪,对她也是恨到了极致吧。 李素舞指甲狠狠嵌入掌心,面上却还是保持着笑容,她对乌氏小楼说道, “太叔将军不是想将王子困在长安么,我是想着,不如趁此机会将太叔将军引去江南,王子也好脱困不是?” “宁朝来都去不成匈奴了,本王子有什么脱困的必要。”乌氏小楼垂头,饮下一口热茶,以只能让李素舞听到的声音道,“太叔奂是陛下的孩子,这话,拿去骗那个神志不清c老眼昏花的老头子还可以,我却是不信。” 李素舞面上一白,忙屏退了楼中的闲杂人等,关了千金阁的大门。 乌氏小楼再喝下一口茶,咂咂嘴,笑了起来,“美人虽是女子,野心倒是不小,以前将美人看做一个只懂庭院勾心斗角的人,是小楼眼拙。” 被乌氏小楼识破了,李素舞也没什么可装下去的了,她往旁边的圈椅上一坐,眉眼冷清道, “我与王子同谋,各取所需罢了我欺瞒王子,王子不也拿我当棋子。大家想做的事,有同样目的的,便一起做,目的不一样了,分开就是。这天下,谁有本事,谁当家做主。” “能将陛下忽悠得相信自己的无稽之谈,美人委实是个人才,只是,太叔奂若当了千古一帝,本王子如何能留名青史?” 乌氏小楼笑着为李素舞倒了杯热茶,茶水溢出,沿着木桌往下流淌,一滴滴落在李素舞脚边。 乌氏小楼起身,“若是轻而易举就能得到,人人都来争夺帝位了,美人天真了。美人要一拍两散,各自筹谋,本王子也不会拦着。不过美人从前应承下的嫁衣,小楼还是会让人来取的。” 乌氏小楼潇潇洒洒的消失在李素舞眼前。 只要太叔奂不是皇帝的种就好,大汉的江山,还是有他称王一天的。 太叔奂去将宁朝来拦下了也好,否则解药的作用还没那么大。 宁朝来的命是最重要的,只要宁朝来只剩下一口气了,别说兵符,就是要他的命,他也会砍下自己头颅。 ——————我是天真王子乌氏小楼的分割线—————— 宁朝来一行到达江南,已是夜半。 启娘掀开帘子,见宁朝来已蜷缩在软榻上睡着,苍白的脸隐在玄色的大氅里。 像一盏流光溢彩的琉璃,一触即碎。 “公子公子?” 启娘连唤了两声,宁朝来这才醒来,只是目光涣散,没有一丝朝气。 启娘道,“公子,我们到江南了,只是时候有些晚了,我们是去柳府歇息还是?” “去柳府”宁朝来看着帘子外幽暗的灯笼光芒,问,“他睡了吧?” 他?是说柳芽儿还是柳兰? “公子,去吗?”启娘再问。 “不去了,还是不去了。” 宁朝来摇头,又闭上了眼睛,眼角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 启娘无奈,宁朝来对柳兰,不是刻骨铭心的爱情,但这一辈子,她再也忘不掉柳兰了。 余下的一生,她都会生活在愧疚自责里,惶惶不可终日。 罢了,感慨这些有什么用,宁朝来能活多久都未可知。 去到客栈,直到启娘将自己抱到厢房,宁朝来都未醒过。 宁朝来这副模样让启娘心中七上八下,她找来医工。 医工把脉后亦是轻叹不已,“可惜了,这女公子天人之姿,又正当好年华,就这样走了,可惜,着实可惜了。” “她情况如何?”启娘强作镇定的问。 “女公子身中奇毒,有解药的话,调养几天就能活蹦乱跳,静养三年五载,身子能够恢复如初若是迟迟寻不到解药,怕是只撑得一个月左右。” 一个月左右,不可能,“木神医都说还有两个月时间,你这医工,医术不精还敢满嘴喷粪。” “可别顾着骂人哪”医工头疼的摊手,“生病最忌讳的是什么?是郁结于心呀。你家这位女公子,心中可藏着不少事,夜深人静的时候翻出来想一想,只怕心都痛得厉害。照这样的情况下去,莫说木神医,大罗神仙来也救不了她。”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 相会江南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宁氏才女最新章节! “你可知她是紫竹楼的楼主,你若能救她,后半生便能锦衣玉食。” 启娘觉得自己真的是六神无主了才会与一个平常医工说这样的话。 若千机是那样好解的毒,她与太叔奂何至于只能干着急。 那医工也不是贪图富贵之人,没有因为启娘说了锦衣玉食而动心,只道, “紫竹楼那样富贵的地方,自是不缺医工。再说了,木神医可是一等一的医工,世间难有人能与他比肩,他都无能为力,何况我等无名之辈。要想活得久一点,事事操心是万万不能的。” 说完话,医工背着自己的药匣子说告辞。 启娘坐在床边,取下宁朝来束发的玉冠,看三千烦恼丝在枕头边铺展开。 本是多少女子羡慕的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如今却是添了许多白发,怎么看也不会觉得这是个十八岁的少女。 “公子啊”启娘的手颤巍巍的勾起一缕宁朝来的白发,叹息道,“究竟是命运与你过不去,还是这世道与你过不去。好生生的一个女子,只待及笄,寻个如意郎君就是,怎就要被逼成这样?” 启娘与玉面待在一块儿,事关宁朝来,却是知道得极少,她知道李素舞恨宁朝来是因为宁相生,并不知道李素舞痛恨宁朝来的另一个原因。对于宁朝来遭受的一切,她也是茫然不解。 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一步步的就发展成了这样,为何到头来,宁朝来连命都保不住? 睡梦中的宁朝来猛地抓住启娘的手,痛苦的唤了一声,“杜鹃” 看吧,那医工说得没错,宁朝来梦里都是伤心事,这身子如何能好得了? 启娘抹一把眼泪,为宁朝来掖好被褥一角后,捧着宁朝来的手坐在床边。 宁朝来这一生,不曾像江湖大侠一样行走天涯,也不曾有过寻常女子有的花前月下,自小冷静清醒,从未放纵过。 既是人人称赞的长安才女,又是人人唾弃的不贞之人,盛名骂名c盛败荣辱,朝夕之间都有了体会。 七情六欲,悲欢离合,人世间的好与坏,她都一一经历了,所以老天才要迫不及待的收回这条命么? “对不起,公子”启娘哽咽,“公子如此情形,就算启娘愿意陪公子去了匈奴,就算去匈奴能找到宁大人可是启娘未必能将公子带回长安。启娘真的找不到别人商量对策,只能让太叔将军将公子留下。” 宁朝来前往江南,要去匈奴的消息,正是启娘传给李素舞的。 启娘清楚,李素舞一心要害宁朝来,定不会放任宁朝来摆脱她掌心,就算宁朝来死,李素舞也是要宁朝来死在大汉的。 所以,李素舞一定会将消息告诉太叔奂。 只要太叔奂赶来,宁朝来便去不成匈奴了。 “公子,启娘对公子没有二心。”启娘发誓,“头上三尺有神明,启娘发誓,等到找到解药救了公子性命,启娘一定会与公子一道去匈奴,再不阻拦。” 启娘坦白所有,怎奈宁朝来梦境沉浮,一句也听不见。 许是太过身心疲惫,许是将启娘当做了亲近之人,有启娘陪伴的这天夜里,宁朝来睡得还算安稳。 她醒来时,启娘正端着清粥,从屋外走进来。 “瞧瞧这默契,刚想着公子是不是快要醒了,公子便醒了。”启娘笑着说道。 宁朝来柔柔眉心,疲倦的问,“现在什么时辰了?可找到了贺赖?” “午时了”启娘将清粥递到宁朝来手里,继续道,“已经让人去与贺赖汇合了,只要无误,明日就能启程去匈奴。” 启娘回答的,是宁朝来想听的。 宁朝来吹散清粥上方的热气,呢喃,“这都午时了,现如今一天比一天睡得沉。” “公子可别觉得是自己身子的问题,”启娘安慰,“这一路紧赶慢赶的,属下也累得不行,被跌得腰酸背痛,歇了一夜也缓不过来。” 启娘脸色确实很差,一看就知没有休息好。 宁朝来沉思着,拿勺子喝了几口清粥,很快没了胃口,将碗递了过去。 启娘将碗接过,放到一边,静静看着宁朝来起身来穿衣绾发梳洗,心里盘算着太叔奂何时才能赶到江南。 宁朝来知道自己身子不好,定然不会等到明天再去匈奴。 太叔奂要是来得晚了,什么都晚了。 宁朝来打点好一切,往身上披了大氅,这才对一旁出神的启娘道, “你安排去匈奴的事,我先去柳府,一个时辰后出发。” 启娘笑道,“公子糊涂了,我们还没找到贺赖呢,难不成我们不等贺赖,率先去匈奴吗?” “本公子何时糊涂过。”宁朝来被启娘的话逗笑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等贺赖?我来江南是只是为了自己的事。贺赖来了江南,赶得上就一道走,赶不上就各走各的,他又不是不认识去匈奴的路。” 这样的话,时间岂不更紧张?一个时辰,太叔奂怕是更不可能赶来了。 “公子是不糊涂,可属下饿得糊涂了。公子喝了两口清粥就要赶着去柳府,属下却连热茶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呢。”启娘呵呵的讪笑,走过去捏了捏宁朝来的脸。 宁朝来一愣,认识启娘这么久,从未见过启娘跟个孩子似的冲她撒娇讨好,更别说,还动起手来,捏她的脸。 启娘是不是想起她命不久矣,不舍之余也变得心软了?这样的模样,哪里还像个杀手。 启娘不舍,教宁朝来也矫情起来,舍不得拒绝。 反正以后再念叨,也不可能再有这样朝夕相处的机会了,那便答应吧,就当成全启娘一回,也成全自己。 “那就在一个时辰的基础多上半个时辰吧,今日本公子自掏腰包请启娘吃上一顿。”宁朝来粲然道。 只是去柳府坐上一会儿,去拜拜柳兰的坟冢,要不了多久,也不差这一顿饭的时候,宁朝来是这样想的。 启娘还在想法子拖延时间,半个时辰也是好的。 那头,就是那一顿饭的时间,太叔奂已经到了江南城门外。 看到城门玉石上雕刻着的江南二字,太叔奂终于可以放下心了。 只要宁朝来还在江南,他就可以把人拦下。 他不会任由宁朝来离开的,绝对不会让宁朝来逃离。 既然已经伤宁朝来太深,既然宁朝来已经恨他入骨,他不介意,让宁朝来再恨一些,只要留得住宁朝来,他可以泯灭人性,做那丧尽天良的事。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山雨欲来 ,最快更新宁氏才女最新章节! 太叔奂在宁朝来之前去了柳府。 柳芽儿将人带到了后院,柳兰的坟墓就设在院中的松树下。 太叔奂的目光落在墓碑的题字上细君,宁氏朝来。 “公子一生的执念都是朝来小姐,为朝来小姐生,为朝来小姐死,柳芽儿此举,太叔将军不会介意吧?”柳芽儿问。 太叔奂摇头,“柳兰与他,本就有婚约,他们成过亲,她本就是他的细君。” 若非柳兰出事,太叔奂会祝福两人的。 “朝来小姐递上了帖子,说要来府中坐坐,太叔将军是陪小姐一道来的吗?” “不是,我们不是一道来的。” “干在这里站着无趣,太叔将军还是去大堂坐坐吧。”柳芽儿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柳芽儿每天都要来后院跟柳兰说会儿话,不在意柳兰是生是死。可站在坟墓前说话,柳芽儿怕太叔奂瘆得慌。 “我不是来叙旧的”太叔奂一点不含糊的坦白道,“今日来,是想麻烦柳芽儿帮个忙。当然,这个忙,事关柳兰,或许会让柳芽儿觉得为难,不过没关系。我先说, 我说了以后,要不要帮,全看柳芽儿自己抉择。” 太叔奂拿出一个香囊,递到柳芽儿手里。 柳芽儿指着香囊上的柳条图案,“这,这是?” “这是朝来的香囊,里面装的,是她与柳兰的头发。朝来很在意这个香囊,若不是走得匆忙,她不会将香囊落在将军府。” 柳芽儿握紧香囊,“太叔将军是想让柳芽儿做什么?” “不是我想做什么,柳芽儿”太叔奂凄惶的一笑,“实在是宁朝来刀枪不入,我奈何不了她,我只能出此下策,只能用你家公子要挟。” “为何要要挟?我家公子将朝来小姐看得比命还重要,要是他活着,他不会让人要挟小姐的,不管是太叔将军还是其他人,都不行,更不要说是用他来作为要挟。太叔将军说的,我不会同意。” 柳芽儿将香囊塞回到太叔奂手里,转身要走。 太叔奂扣住柳芽儿的手腕,道, “可是,宁朝来要去匈奴,她要去匈奴!若不威胁,难道我要打断她的双腿吗?要是打断她的腿能够阻止,我可以狠下心做到,可是,宁朝来是什么性子?我越阻拦,她越晚反抗。她还是要去的,无论我怎么为难,她都要去的。” “匈奴?”柳芽儿错愕,“朝来小姐怎会去匈奴,她不是最讨厌匈奴了吗?” “具体是因为什么,她绝口不提,可我猜测,她那样坚定的要随乌氏小楼走,是与宁相有关,最大的可能,是宁相在乌氏小楼手里。” 现如今能让宁朝来豁出一切,嫁去匈奴的,大约也只有宁相生了。 “是,是不能去匈奴,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朝来小姐都不能去匈奴,匈奴不比大汉,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定是不能让朝来小姐去。” 太叔奂就知道,除了宁朝来,没有人愿意她去匈奴。他再次将香囊递到柳芽儿手里,说, “一会儿我会让人开棺,这样扰了你家公子安宁,但你也可趁机将香囊放入棺材中。” 柳芽儿手中的香囊捏得变了形,思忖之后,终是郑重其事的点头。 柳兰呵,那便只能对不住他了,谁叫宁朝来只对他这个所谓的夫君恋恋不忘。 江南多情女,一梦知红妆。处处舞榭歌台,酒旌飞扬,其繁华可见一斑。 穿过人来人往的市集,走过落寞寂寥的小巷,终于在那布满苔痕的石阶上驻足。 朱红大门被打开,开门的正是身着月牙白长袍的柳芽儿,见到只身前来的宁朝来,柳芽儿未置一词,折身回去,但门却是开着。 宁朝来苦笑,怨的,柳芽儿是该怨她的,要不是因为她,柳兰还好好活着。 轻叹一声,踏上了石阶。 院中的花草不见了踪影,长廊依旧,只是被昔日的大火灼烧得面目全非,正如整个柳府一样,冷凄而陌生,似乎还残留着木头烧焦的味道。 那场大火,柳均葬身,也是那场大火,毁了柳府的几代繁华。 而如今,她却要为了自己的阿翁,嫁给将柳府害得如此惨烈的乌氏小楼。 正堂中,茶香弥漫。 柳芽儿安静的立在一边,神色平静,桌上的茶杯里萦绕着雾气,是刚煮好的茶。 宁朝来坐下后,温声细语的说道, “柳芽儿,我命人来修缮柳府,你不肯,我便不再执着。可让人送来的银两,本就是柳府的,你既花了心思要守住这间宅子,便收下吧,这样大的一个家,总需要” “朝来小姐,”柳芽儿生生打住宁朝来的话,却是头也不抬,“公子在去长安前就遣散了所有下人,如今,柳府只有奴才一人,没有旁的开支,若需要银两,奴才自己会想法子若公子在,定然不会要。” 宁朝来头一回觉着无言以对,或许,她应该回到柳府,撑起柳府。 可柳府已经没有人了。 几十具尸体,包括柳均,包括柳兰,都是因为她才会死,每每想到此处,宁朝来就惶恐害怕。 她也要死了,要去陪伴那些已故的人。可她欠下的债太多,她害怕满手血腥,满身罪孽的她成为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 “朝来小姐来江南一趟不容易,这一次开”柳芽儿终是抬头看了宁朝来一眼,“是不是因为朝来小姐马上要去匈奴了?” 宁朝来心里最脆弱的那根弦蓦地绷紧,“谁告诉你的?” “是我。” 门外传来的声音证实了宁朝来的猜测。 太叔奂,太叔奂居然来了江南? 是谁泄露了她的行踪?是启娘! 她便说启娘为何会突然同意她去匈奴。 是她大意了,她怎能因为自己要死了就事事掉以轻心,不做周密部署? “太叔将军是来告知我,陛下已经准许我辞去丞相一职之的事吗?将军费心了。” 宁朝来强笑着,试图扯开话题,似乎只要不说起去匈奴的事,她就不害怕太叔奂的到来。 太叔奂明白宁朝来的心思,便也顺着宁朝来的话,笑着说, “朝来身子不好,该好好调养,而不是为天下苍生操劳,太叔虽是自作主张替朝来辞了官,可太叔知道,朝来也是乐意的。” 宁朝来心乱如麻,什么都听不进去,她端起茶杯,又烦躁的放下。 她不想听太叔奂说话,不想看到太叔奂。 “你为何要来江南?为何要出现在我眼前!” 宁朝来终是淡定不了,嘶吼着摔了桌上的茶杯。看深夜福利电影,请关注微信公众号:电影天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 卑微乞求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宁氏才女最新章节! “朝来,这不该是你的样子,你可是宁家的荣耀,是大汉的巾帼。” 太叔奂走近,伸手去桌上拿了杯子,拎起茶壶不急不缓的将杯子装满,却不喝,只是望着宁朝来。 说,“你从来都沉稳理智,这样气急败坏的样子,与上阳有什么分别?你不是嗤笑她垂死挣扎,觉得她可笑吗?” “是啊,是可笑!”宁朝来恨不得将手中的折扇捏碎,“可她没死,而我快死了。我再不抓紧时间,难道要在生死轮回路上等着我的阿翁吗?” 太叔奂轻笑,“我知道,所以我赶来江南,是为了送别。我与朝来之间的情分,足够这千里一送吧。” 宁朝来怔愣的看向太叔奂。 看太叔奂的神情,不像在说谎。 他,真的是来送别的吗? 宁朝来由衷的说,“多谢太叔将军。” 太叔奂轻笑不语,笑容中闪过一抹令人抓不住的痛色。 快要死了,生死轮回路上,多么残忍的字眼。 柳芽儿一面走出大堂,一面说,“朝来小姐随奴才来吧。” 宁朝来知道柳芽儿要带她去何处,忙要迈步跟上。 太叔奂上前一步将人挡住,“朝来,我可以代你去匈奴寻找宁相,一定回将宁相找回来。至于柳兰,我许你思他念他,为他哭,为他悲,如此还是不肯留在我身边吗?”” “若能轻易找到阿翁,你我就不必在这儿废话了。”宁朝来一手推开太叔奂,强调道,“至于柳兰,他是我夫君,只有他能是我的夫君,除了我的夫君,我不会留在谁的身边。” “宁朝来!”太叔奂扣住宁朝来手腕,一把将人抵在门后,欺身而上,“这是我能做的最大的让步了,你当真不肯吗?” “太叔将军,我夫君尸骨未寒,请您自重,别贻笑了世人,愧对了逝者。”宁朝来别开脸,无视太叔奂眼里的哀戚。 太叔奂往后退开,看着宁朝来走出大堂,随柳芽儿一道去了后院。 宁朝来还是不肯的话,他没有别的办法。 太叔奂自嘲的笑笑,他看不起乌氏小楼用宁相生要挟,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不也,用柳兰要挟吗。 甚至,他比乌氏小楼更加不堪。宁相生只是生死不定,而柳兰,已经是个死人,他却还要利用。 后院冷清,仅剩的一颗松树枝头,挂了一只已经失了颜色的纸鸢,似乎是只蝴蝶。 这还是柳府未发生火灾前她和柳兰一起做的,因为她不愿去,柳兰便赌气似的将纸鸢的线扯断了,这纸鸢也就一直留在了树上。 宁朝来仰望着,眼泪便来得那般猝不及防。 柳芽儿站在一边,看着太叔奂领着几个壮汉过来时,低低的喊了一声宁朝来。 宁朝来方回过头,手中的折扇就被太叔奂夺去。 “你想做什么?太叔奂,你要做什么?”宁朝来看着壮汉手里握着的铁锹,蓦地抓住太叔奂的衣襟。 “你说了,你不愿意。”太叔奂平静的陈述,“你不愿意这一次,我绝不强求。” “太叔奂,你卑鄙!今日你若敢动这孤坟一下,我绝不善罢甘休。” 宁朝来发了疯一样踢打太叔奂,面色一阵红一阵白。 太叔奂的用意,宁朝来明白得很。 她的话虽恨,却底气不足,太叔奂若真心要动,她能如何,阻止得了吗? 全身都在哆嗦,她要妥协吗?不,不可以,一旦服软,等待她的便是一生一世无休止的束缚,她不想成为那无法飞出牢笼的金丝雀。她是人,她需要自由和自尊心,她怎么可以任人观赏任人亵玩! “将女公子看好。” 太叔奂神色如常道,立马有两个壮汉上前束缚住宁朝来。 “太叔奂,太叔奂!” 宁朝来愤怒的嘶吼。 “想走,本就要付出代价,只要你足够心狠,我留不住你的。” 说罢,太叔奂冷然侧来身,领着人走向坟冢前。 “你住手,太叔奂,你快让她们住手!” 宁朝来奋力挣扎,奈何那两人将她的双臂死死钳住,她动弹不得,任她撕咬踢打仍稳如泰山。 而那头,铁锹不停的铲掉坟上的泥土,包括泥土中还未破土的荒草。 宁朝来终是嚎啕大哭,骂道,“太叔奂,你就是个卑鄙小人,你无耻,你不得好死,你会下地狱的!” 宁朝来自幼知书达礼,从来都是以理服人,从不这样直白的骂人。 太叔奂冷眼看着一边挣扎,一边诅咒,又忍不住泪流满面的宁朝来,面无表情的别开脸,看着壮汉将土一点点从坟墓处抠挖出来。 他是铁了心的,得不到他要的那句话,他不会罢休。不得好死便不得好死吧,反正只是一死,好不好,似乎并不重要,至于下地狱,她希望他下地狱,他就下地狱好了。 铁锹的声音,一声一声击打在宁朝来的心上,痛得快呼吸不过来。 太叔奂真的将坟墓挖开了,宁朝来惊恐的看着完全裸露在外的黑色棺木。她不确定,不知道是不是在下一刻,太叔奂就会践踏柳兰的尸骸。 “不要动他,他已经死了,我求你们,不要动他。” 宁朝来不愿再猜想,她挣脱不开那两名壮汉的钳制,只能曲下膝盖,软软的跪了下去。 沙哑的低吼与乞求,让人看了觉得不忍。 抬着棺木的两个壮汉都将目光看向太叔奂,他们能看得出来,这人也是不愿看到那个女子伤心难过的,那么,不如,他高抬贵手,算了吧。 毕竟,人已经死了,已经入了土的人,就让他安息吧。 太叔奂皱眉,闭上眼睛后,扬起一手,坚决道, “继续!” 他说了他不会强求,但他没说他会妥协。 “太叔将军,他死了,将军便慈悲的还他一片安宁吧。” 是乞求,卑微如尘埃,但是不够。 太叔奂缄默的同时,棺木已经被人泥土中抬出,放到了脚下的空地上。 不过短短几月,或许尸骨并未完全腐烂,柳兰生前那样好面子,怎会愿意将这样狼狈的一面呈现到外人面前? 在棺木将被掀开的最后一刻,宁朝来哭着看向太叔奂,一字一句道,“太叔奂,我想嫁给你,终生不离不弃,我想嫁给你。” 本是再美好的一句誓言,可此时此刻,太叔奂竟生出凄惶悲惨的感觉。 怎么能不悲惨,他竟然要用这样不耻的手段去留下他心爱的女子,多么可悲。 终是停止了,太叔奂屏退了无关的人。看深夜福利电影,请关注微信公众号:一k电影天堂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 晨钟暮鼓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宁氏才女最新章节! “宁朝来,这不是我在逼你,这是你自己说的。”太叔奂昧着良心说话,不敢去看宁朝来的脸。 而宁朝来,少了两个壮汉的束缚,也不站起来,身子伏在地上,动也不动一下。方才哭得那样伤心,此时竟是连哭泣也没有。 柳芽儿放心不过,走过去将人扶起,宁朝来软软倒入怀中不算,唇边的血直撞入他的眼。 柳芽儿一直以为宁朝来说的快要死了是假的,直到看清宁朝来双眼紧闭的这一刻。 “太叔将军!”柳芽儿着急的喊着太叔奂。 太叔奂看过去,一颗心登时扑腾得厉害,他疾步走近,从柳芽儿怀里抱过宁朝来。 将宁朝来抱起来的那一刹那间,似是将太叔奂的心也生生剥离了去。 宁朝来的鲜血湿了脚下的泥土,湿了衣衫,也让太叔奂的心跟着滴血。 瞧瞧,口口声声说要治好宁朝来,他却做了什么? “宁朝来,你看看,苦的终究只是你。”太叔奂抱着宁朝来往前院走,一面走,一面说,“你以为你可怜我便会放过你吗?不会的。太叔奂在乎的,从来都是他自己,为了目的,他也可以不择手段,你是他想要得到的目的,诛心就是他的手段。” 其实,也庆幸宁朝来是此刻吐的血,要是早上几句话的时间,输了这场赌局的就该是太叔奂了。 太叔奂抱着宁朝来,不急不缓的迈着步子离开,当然,不急不缓只是太叔奂的感受,他定然不知道在别人眼里,他是跌跌撞撞往前跑去的。 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眼泪已经模糊了双眼,他为何会泪湿衣襟?他才不会心痛,只不过是风吹泥沙迷了眼睛,而已。 长挂松树梢头五年有余的纸鸢毫无征兆的被风吹落,残旧的身子不偏不倚,正好掩盖住泥土上的鲜血。 风轻轻的吹起,纸鸢呼啦啦轻响,染上斑驳的血迹。黑色棺木上的泥土被风吹散,露出一角明亮的刻影。 朝来——早来。 执念,死了都放不下的执着与念想。 柳芽儿捡起面前的纸鸢,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棺材边,伏在棺材上嚎啕大哭。 “公子,你知道的,朝来心中之人不是你,所以当初选择死的时候才会那样义无反顾,你以一死来让小姐对你刻骨铭心,顺道成全了小姐也成全了自己。可是公子,她的确是在乎你的,看到她这般痛心,公子该瞑目了。” “公子!”柳芽儿恸哭着捶打柳兰的棺椁,“怎么办,朝来小姐也要死了,人死不能复生,小姐不过十八岁,公子不要带走她。” 耳畔传来一声呼啸的风声,被柳芽儿不小心压在手下的纸鸢发出咔嚓一声脆响,竟是一分为二。 “生死两茫茫,唯愿化蝶相见,卿在天涯,君在海角,中间隔得不过是万重青山千条河流。” 脑海中回荡着柳兰缠绵的唱腔,勾袖挑眉,回眸莞尔,历历在目。 柳芽儿的眼泪成了泛滥的河水,奔涌成灾。 柳兰那么喜欢宁朝来,连命都给了宁朝来,定是不会忍心将宁朝来带走的。 浮生悠悠,尽埋黄土。 江南这样令人心惊胆战的伤心之地,太叔奂无论如何也不愿多待。 抱着宁朝来出去柳府时,却在柳府门外看到了启娘,启娘已为二人备好马车。 “我便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启娘上前,摸摸宁朝来苍白的脸,擦掉宁朝来 唇边殷红。 太叔奂道,“多谢启娘告知。” 启娘哀叹着摇头,要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她也做不到与李素舞狼狈为奸。 “我要忙着寻找解药,不能时时陪伴公子左右,公子就请太叔将军代为照顾了。公子的处境,太叔将军是知道的,希望将军小心为上。”启娘道。 “启娘放心,太叔明白早怎样做。” 有了今日的教训,太叔奂不敢再掉以轻心,定会事事亲力亲为,好好看住宁朝来。 “好,太叔将军请。” 启娘走到马车边,掀开了帘子,请太叔奂与宁朝来上去。 将宁朝来交给太叔奂,比交给自己还让启娘放心。 这世间,愿意真心守候,能够守护得了宁朝来的,也只有太叔奂了吧。 如果宁朝来能长命百岁的话。 太叔奂抱着宁朝来上了马车,启娘准备放帘子c车夫驾车前行之际,太叔奂突然问, “听说,启娘曾劝过朝来嫁予柳兰,太叔不知,启娘的劝说是什么原因,是觉得朝来欠了柳兰的还是觉得,朝来应当是柳兰的。” 启娘放下帘子,隔开太叔奂的视线。 若是不入红尘,便不会为情所恼,更不会为情所困。然太叔奂也是凡夫俗子,英雄也是人,总是过不得美人关的。 希望宁朝来嫁给柳兰,不过是想闲暇时候,能有个人用尽方法逗宁朝来开心。 这件事,太叔奂是做不到的。启娘从不指望同样高傲的太叔奂会放下身段去卑微的喜欢宁朝来。 马车飞一样的往长安方向跑去,太叔奂终是没有等来启娘的答案。 太叔奂痴痴道,“上书学堂,你我共同待过的地方,最天真烂漫,与世无争的好日子,是最值得剪下珍藏的一寸光。” 马车内,宁朝来面无血色的躺在软塌上,呼吸浅浅,轻轻起伏,几乎没有活着的迹象。 所剩时日不多了,太叔奂只怕靠自己的力量寻不到解药。若真的别无他法,他便将兵符交给乌氏小楼。 不得善终也好,下十八层地狱也罢,只要宁朝来能好,他便知足。 “宁朝来,你会等我的对不对,毕竟,你曾经那样扬言喜欢我,想来不会舍得我孤身一人的。”太叔奂拨开宁朝来的脸上的碎发,看着那张脆弱如玉的精致小脸,越发哽咽。 道,“即便你已经不再爱我,或许你从未爱过我。可我一生不求有多大的抱负,不求造福百姓,不求流芳百世,只希望与我喜欢的女子晨钟暮鼓,安之若素。你是天下最有能耐的女子,定然也能赐于我一段真情,了我一场夙愿。就施舍也好,垂怜也好,我愿意如你当初一样,卑微到尘埃里。所以,我求你,可怜可怜我。” 宁朝来昏迷不醒,只不过睡容恬然,不知是谁入了梦。 太叔奂握起宁朝来冰冷的双手,久久不愿松开。看深夜福利电影,请关注微信公众号:一k电影天堂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心有所梦 宁朝来的梦境 皇宫中的亭楼一处,上阳笑盈盈的往池中抛鱼料,澄澈池中的鱼争先恐后抢食饵料,一时间,水流涌动。 上阳背后的石凳上,坐着徐少桥。 就如此坐了半个时辰,徐少桥终是奈不住性子,站起身来,道,“公主,若是无事,臣便回府了。” “你急什么,府中又没个宁朝来等着。”上阳回眸一笑,将徐少桥对她的咬牙切齿尽收眼底,又回过头去接着喂鱼。 徐少桥气结,奈何上阳说的话太过扎心,虽不中听,但确实说到了他心坎上,他无从反驳,只好坐回原处,道, “公主有话但说无妨,但还忌胡言乱语,少桥如今有了细君,是乌氏小楼的妹妹。而宁朝来,是宁家女公子,长安第一才女,我们不过同窗之谊,不是别人能够说道的。” 上阳撒完最后一把鱼料,紧挨着徐少桥坐了下来。 道,“是啊,徐大人说的对,徐大人是有细君的人,徐大人的细君是乌氏小楼的妹妹,叫司笑语。说来奇怪,徐大人不关心自己的细君如何,满门心思放在宁家女公子身上。” 上阳故意将宁家女公子五个字咬得极重,话中满含嘲讽之意。 徐少桥拧眉,往边上移了些许,上阳笑着,也跟着移了过去,直将徐少桥抵到柱子上。 徐少桥受不了上阳的厚颜无耻,黑着脸起身,可万万没想到,上阳竟然一把将他的腰带扯了去,还未来得及伸手去强,上阳便将之扔到池子里。 如此便罢了,上阳还笑着扯散了自己的发髻,将衣裳扯得凌乱不堪,活脱脱一副被人非礼的模样。 见徐少桥被看得目瞪口呆,上阳更是笑容满面的攀上徐少桥的肩,瞥一眼不远处气得面色发紫的司笑语,装得泫然若泣, “少桥心中有我便是,上阳不在乎名分的。相别数日,上阳也想念少桥,可此处毕竟不合适” 司笑语站在亭子那端,看不见上阳得逞的笑,她看在眼里的,只是徐少桥背对着她而立,怀里还拥着个我见犹怜的上阳。 单纯如司笑语,定然想不到那是上阳故意而为,她生气,若说徐少桥不喜欢只是因为宁朝来,那她认了,谁让宁朝来太过人,没有人能比得过。可是他,徐少桥竟然和上阳 “上阳,你恬不知耻!” 徐少桥用力推开上阳,一转身,便看到死死盯着他的司笑语,张口欲解释,但转念一想,这又不是宁朝来,只是司笑语,误会了便误会了,何必解释。 如此想着,徐少桥当真一句话不说。 这一举动在司笑语看来却成为徐少桥默认自己与上阳的不耻行径,愤怒与嫉妒令她怒不可遏,她道, “徐少桥,你待我不冷不热便罢了,而今却是置我的颜面于何地?” 徐少桥依旧欲言又止,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司笑语越无理取闹,他便越不愿解释。 上阳一抹眼泪,道,“语儿,今日之事是上阳的错,语儿即便是去父皇面前讨要说法也是应该的。” 一旦去皇帝面前讨说法,皇帝顾及皇家颜面,指不定就将上阳赐给徐少桥,上阳这招才是好招。 奈何司笑语是个脑子不开窍的,受上阳这一点拨,拂袖便要去找皇帝了。 徐少桥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皱眉看着身边的两个女人,暗中后悔就不该回长安。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太叔奂从穿着朝服从亭子对面走来了。 他伸手挡住哭哭啼啼要去讨说法的司笑语,道, “此事非同小可,你若去见了陛下,后悔的只会是你。” 司笑语忽而明了,她若是将此事闹大,皇帝一定会将上阳指给徐少桥。 徐少桥心里有宁朝来便罢了,若是身边再有其他女人,她如何自处? “阿奂,”司笑语拽住太叔奂衣袖,楚楚可怜,“可是他们光天化日的,叫我有何脸面?” 太叔奂轻叹一声, “语儿,听话。吵吵闹闹是解决不了事情的,你且先回去,会给说法的。” 对于太叔奂的话,她从不怀疑,因为太叔奂从不骗她。 司笑语含泪点头,转身便消失在原地。 待太叔奂将目光移过来时,上阳已经将衣物整理得丝毫不乱。 便知道这出戏没那么容易唱好,太叔奂一来,果真唱砸了。 上阳眉毛一挑,怪声怪气道, “难怪有人私下说太叔将军与司笑语的关系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果真如此呢。” 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也是,旁人并不知晓他与司笑语的真实关系,少不得胡乱猜测。 “少胡言乱语。”徐少桥满脸通红的指向上阳,“同窗那么些年,今日可算让旁人也看清了你的真面目,公主又如何,下贱!” 徐少桥羞愤交加,真恨不得一拳砸在上阳的脸上,终是愤愤的走出亭子,大步离开。 太叔奂冷冷瞥了一眼上阳,沉声道, “公主,自古君子不夺人所爱,你又何必欺负司笑语年少无知。何况,若是少桥心中当真无你,你设计嫁于他,只会令他心生嫌恶。” 上阳一步一步走出凉亭,走至太叔奂身侧,牙关紧咬,“不夺人所爱,放手?只是说的话,本公主也可以讲出一番仁义道理。太叔将军会抉择,那么当日听母后说要将宁朝来嫁给楚离时,不惜以兵符相换?以我所见,男人最需要的该是权势才对,可将军不也只要美人?明知楚离与宁朝来更为合适,也不见将军放手。” “朝来心中无他,我为何要舍自己的心头成全别人。而公主么,若是少桥对公主有半分情意,何苦要娶他人。” 还真是一招致命,字字诛心啊,不爱便是不爱,能有什么办法。 上阳轻笑,“徐少桥喜不喜欢,我倒是不在意,只是,太叔将军不是知道上阳心里惦记的是谁么?” 上阳豁出自尊去追逐的,从来都是太叔奂,太叔奂却连个背影都吝于给予,谈何相濡以沫? 太叔奂掸掸衣襟,“公主,女子也是有尊严的,若失了名节,不会有人喜欢的。” 太叔奂这话一出口,本是嘲讽上阳,却是遭到上阳的连连冷笑,“不会有人喜欢,本公主看来未必,宁朝来便是失了名节的女子,可哪个男子不是趋之若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 怅然若失 这场梦没有开端,没有结尾,被人从中拦截而来,无始无终,虚实难辨。 宁朝来醒来,整个人浑身疲乏,似是丢了魂一般,脑中,心里都是一片空白,什么都装不下。她半坐在床上,双眼盯着窗外,却并未将窗外任何事务看入眼里。 芍药推门进来,见宁朝来坐着,忙上前问, “女公子醒了,要起身吗?要不要奴婢伺候女公子出去走一走?” 宁朝来不答,似是没有听见。 宁朝来不开口,芍药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再问, “女公子可有渴了饿了?膳房里都备好了的。” 宁朝来还是不答,两只漆黑的眼珠子盯着一处,转都不曾转一下。 从她进屋的那一刻开始,宁朝来就没动过,该不会是猝死了吧? 芍药哆嗦着伸出手,往宁朝来鼻翼处探了一下,微弱的气息床传过来,芍药被吓得缩回了手。 跪下道,“女公子恕罪,奴婢一时紧张,并不是有意冒犯。” 没有饶恕,也没有说怪罪,宁朝来仍然没有回应。 芍药着实不知道宁朝来是想做什么,与这样的活死人待在一间屋里,她只觉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忙不迭站起身来,跑出去叫太叔奂。 将军府里的丫头都是跑得极快的,没用多久,芍药便领着太叔奂进屋了。 宁朝来还是那副模样,连呆滞的眼神都没变换分毫。 芍药垂头,低低道, “大人,女公子就是这样目不转睛盯着一个地方,似是,丢了魂儿。” 太叔奂瞪了芍药一眼,迈步进屋,径直走到床边坐下。 “朝来,你何时醒的?”太叔奂握着宁朝来的手,笑问。 宁朝来的双手冷得像冰块,太叔奂递过去一个眼神,芍药进屋合上了窗。 “朝来,饿了没有?”太叔奂笑问着,拿过一件女子外衫披到宁朝来身上。 宁朝来扯下外衫,只着单衣下了床,赤足踩在地上,走向窗边,头发散乱着垂到细腰上。 一个浑身布满死亡气息的女子披散着头发朝自己走来,换了是谁,都会害怕。 关了窗户还未离开的芍药垂下头退到一边,不敢去看宁朝来灰白色的脸。 宁朝来伸手打开了窗户,窗外的冷风突然蹿进来,让人冷得打哆嗦。 太叔奂拿过一件厚实的大氅披到宁朝来身上,笑着说,“听说一一当了阿翁,它的那些个狼崽子长得可乖巧,我让人将它们带来给朝来看看可好?” 太叔奂的话,宁朝来置若罔闻。 一一是宁朝来的开心果,哪一次提起一一宁朝来不是眉飞色舞?今日提起,宁朝来却只是羽睫颤了颤,还是不言语。 “朝来”太叔奂强笑着握住宁朝来的手,“你别不说话,我知道你埋怨我,你打我骂我都好,但你好歹吱一声,让我知道你在听我说话。” 宁朝来在听,太叔奂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见了,只是听得不太真切。 窗外一只离了线的纸鸢,越过屋顶,翩然飞向空中,纸鸢下方长长的一截线将宁朝来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她若是纸鸢,太叔奂就是那个牵引摆布纸鸢的人,她要想摆脱束缚,首先得断了线,而那条线,就是她的命。 沉默了太久,就在太叔奂失望的以为宁朝来不会说话之际,宁朝来开口了。 “我做了很多个梦,”宁朝来说,“但我只记得一个。” “嗯。”太叔奂点点头,还是将宁朝来的手包裹在他温暖的掌心,温柔道,“朝来说说梦里的事情吧,我会认真听着。” 梦那样长而杂乱无章,可笑并虚妄,宁朝来才不会从头至尾讲给太叔奂听。 她只说,“少桥如今还在边疆辛劳,这个时候让他回来,会不会让人说闲话?” “朝来是想见一见少桥吗?”太叔奂问。 他已经全力放松语气说话了,可话从嘴里出来,还是讲他的心情表达得一清二楚。 宁朝来这个时候要见徐少桥,存的到底是见徐少桥最后一面的心态。 要见徐少桥没那么困难,只要一封书信,徐少桥便能马不停蹄的赶回来,太叔奂只管应承了就是。 可,要是宁朝来因为他的应承而心甘情愿的等死,没有了努力活下去的念头可如何是好。 太叔奂的指腹一遍又一遍的摩挲在宁朝来的手背上,感受着宁朝来的瘦骨嶙峋。 “很为难太叔将军吗?”宁朝来问。 太叔奂回答,“边疆正是多事之秋,暴乱不止,少桥一时抽不开身,朝来再等上两个月,等事态缓和了,少桥便能回来了。” 宁朝来的眸子暗淡下去,木讷的神情里又多了一份无奈的释怀。 “紫竹楼的雪也该停了,像是好几年没有回去过了一样。” 宁朝来这话,是想表达她想回紫竹楼看看。 太叔奂再次拒绝,“紫竹楼的雪没有停,还在下。等到启娘回了长安,雪停了,我便让启娘陪着朝来一道儿回紫竹楼看看。” 宁朝来也看明白了,除了将军府,她是哪里都去不得,太叔奂就怕她平白消失了,就算时时刻刻盯着,也担心她会上天入地,突然没了踪影。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太叔奂,居然真的被吓怕了。 “我饿了,想吃桃花酥,七分桃花三分酥。”宁朝来拨开太叔奂的手,坐回到床边。 太叔奂对芍药道,“还不快去准备?” 芍药为难,“大人,女公子,这还是寒冬腊月,不到春天,寻不到桃花,做不了桃花酥。” 太叔奂只是看着宁朝来,她不喜欢甜食,在将军府住了一段时间,从不碰什么糕点点心,此刻嚷嚷着要一份那出不来的桃花酥,是想表明什么? 宁朝来穿着大氅躺回到床上,不苟言笑道, “将军府与其他地方不一样,其他地方没有的东西,只要将军府需要,就能找到一如,太叔将军想做的事,就一定能做到。” 不是指望着解了千机的毒,救回她的命吗?那就先将她要的这桃花酥做出来再说。 太叔奂摆手,看着芍药,“总有一休桃花是凌寒盛开的,安排人去找,务必将女公子要的桃花酥做出来。” 宁朝来不信他,他却不能不信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彼此试探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宁氏才女最新章节! 那桃花酥是一定要做出来的,只是还要四处去找桃花,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端到宁朝来面前。 宁朝来从江南到长安这一路上都昏迷不醒,只喂了些许清粥,好不容易醒来,总不能还让她饿着肚子。 太叔奂让海棠端了别的吃食进来。 备的东西也不少,碟子里装了的珍珠翡翠圆c莲叶羹c梅花香饼c花开富贵竹韵露c还有几个清淡小菜份枸杞乌鸡汤,加上一碗白饭。 宁朝来轻笑着理了理鬓发,道,“将军府的吃食,似是一直都寡淡。” 宁朝来身子不好,当初为了治腿来到将军府,忌油腻辛辣,而今时常吐血,吃的东西只能愈发清淡。 宁朝来这一说,太叔奂也觉得确实吃得清淡了些。 他道,“是太叔先入为主,擅作主张了,想吃什么,朝来不若开口,我立即让人去做。” “这”宁朝来掩唇沉思片刻,道,“其他的也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荔枝。” 忙着放碟子的海棠手一抖,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上,好在茶杯是个命硬的,原地滚了一圈,倒是一点没坏。 海棠心虚的将茶杯捡起来,背对着两人,大气而不敢出。 这个时间,若说寻得桃花,极有可能,可那荔枝,只怕果子都还没冒出来,从不吃荔枝的宁朝来点名要荔枝,岂不是故意刁难。 太叔奂倒是没有往细处去想,他只知道荔枝上火,宁朝来如今是不能吃的。 “荔枝吃多了容易烧坏脑子,不若我让人重新去备菜吧?”太叔奂温柔的看着宁朝来,哄孩子一样耐心哄着。 看着海棠一起一伏的肩膀,宁朝来知道她在笑,若不是她还在气头上,她定然也会笑出声。 吃多了容易烧坏脑子,太叔奂是在说她烧坏了脑子么? “太叔将军去忙吧,我脑子烧得滚烫,需要好生休息。”宁朝来面无表情的说。 太叔奂浑然不知自己说错了话,急忙伸出手去探宁朝来的额头,问, “可是又着了凉?” 宁朝来垮下嘴角,生硬的别开脸。 海棠再忍不住,嗤嗤的笑出了声。 太叔奂恍然大悟,满脸赧然,只好顺着宁朝来的话说下去,道, “那你再睡一会儿。” 宁朝来果真躺回到床上,盖上了被褥,神情间倒像真的疲倦。 太叔奂把海棠叫出了房门,正色道, “女公子再睡一会儿就行,万不能让她一直睡着,你想法子带她去院中走走,看着也精神些,觉睡得多了,脑袋容易混沌。” 想起方才的无心之失,太叔奂悻悻的闭上嘴。 “打人要出去吗?”海棠问。 太叔奂点头,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放心,又叮嘱, “将军府闭门谢客,不要让人打扰了女公子静养,木神医与小令要不了多久就到长安了,木神医一回来便安排他给女公子着脉。” 海棠认真听着,太叔奂停顿之处她便点头。 看着太叔奂离开,海棠这才转身进屋,对待宁朝来愈发不敢大意。 昨夜太叔奂与宁朝来回来,是海棠给混混沌沌的宁朝来沐的浴,宁朝来吐了一回血,这事儿,海棠还不敢跟太叔奂说。 太叔奂将宁朝来交给海棠照顾,他则是找乌氏小楼去了。 总也找不到解药与只缘,他不能一直坐以待毙。 “太叔将军大驾。”乌氏小楼坐在大堂的软榻上,呵欠连天。 太叔奂掏出一长形铜牌朝乌氏小楼扔了过去。 乌氏小楼将铜牌拿起端详了一番,四周是密密麻麻的云纹,中间写了个兵字,用一根明黄粗线栓着,拿在手里颇是沉甸甸的。 “这便是兵符?”乌氏小楼的骘眼眯了一眯,太叔奂可是人精,宁朝来还未到绝境,他就这样把兵符拿出来了? 若不是乌氏小楼低估了太叔奂对宁朝来的感情,那么,太叔奂给的,就是假的兵符。 太叔奂袖手道,“朝来情况糟糕,容不得多想,太叔没有野心,只要美人,所以将兵符拿出来了,给了王子想要的,王子也能给解药了吧?” 太叔奂的话算是解了乌氏小楼的困,宁朝来身子不好的事,乌氏小楼知道的不比太叔奂少。 只是,若这样给了解药,保不准就着了太叔奂的道。 乌氏小楼扬起手中的兵符,道,“兵符既然已经给了小楼,小楼自然不会食言,只是解药放在别处,需要时间去拿,太叔将军应该不介意这几天的时间吧。” 那么重要的东西,乌氏小楼会放在别的地方,让别人偷了抢了去? 太叔奂心中低骂一声,面上还算平静的应下,“两三日之内,太叔还是等得,多了,朝来可等不得。” 乌氏小楼要验证这兵符的真假,就让他去差好了。 两三日,也足够让乌氏小楼心力交瘁,暴跳如雷了。 两人指天发誓,达成了协议。 乌氏小楼马上去查证兵符的真假,很是心无旁骛,太叔奂则是进宫去面圣。 太叔奂能主动来找自己, 皇帝比谁都高兴,又在御花园摆了酒席款待。 太叔奂皱眉,皇帝这事事迁就顺从,格外宠信的样子倒让他猜不出个所以然。 两人面对面坐着,喝了一杯后,太叔奂道, “陛下,乌氏小楼如今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意欲称王称帝,若再不加以压制,只怕终会酿成大祸。” 皇帝一门心思找孩子,不分昼夜谋划如何着将太叔奂名正言顺的推上帝位,对乌氏小楼的印象,始终停留在,不过是个喜欢宁朝来,时刻讨好宁朝来,围着宁朝来转的匈奴王子。 听太叔奂这一提醒,他反而有些怔愣,乌氏小楼竟是胆大包天,想要夺取大汉的江山了吗? 太叔奂心中摇头,皇帝年轻时,生杀予夺,事事果断周到,如今是因为经历了沧桑还是真的老了,竟是连大汉摇摇欲坠的现状都看不清了。 “那太叔是如何想的,要如何才算压制?”皇帝问。 太叔奂回答,“匈奴日渐强盛,不能任意侵扰。好在,清官难断家务事,匈奴内部也是一片争斗。可汗手下的两员大将,赫连绰一心追随乌氏小楼,阿都拉明里对乌氏小楼没有二心,但却更中意乌氏小楼的幼弟。”看深夜福利电影,请关注微信公众号:一k电影天堂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一锤定音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宁氏才女最新章节! “让他们内乱?” 皇帝倒也没有糊涂到听不明白太叔奂话的地步。 “乌氏小楼野心勃勃,大汉攻打匈奴是迟早的事。从此时开始部署,抢占先机,可占得多一分的优势。但是”太叔奂抬眸看着皇帝,“乌氏小楼在长安城里就能如此嚣张,势必要先给他一些厉害尝尝。” 一面用兵家的强硬手段,一面用谋士的怀柔方法,双管齐下,甚妙。皇帝高兴极了,心中暗叹,这才是他的孩子该有的气势,想想太子,确实不如太叔奂。 皇帝之前还估摸着,与太叔奂生了隔阂,不知要什么时候才能和好如初,见太叔奂一心一意为大汉做打算,没有半分情绪,皇帝的心彻底放下了。 若是皇帝知道太叔奂“忍辱负重”只是为了威慑乌氏小楼,逼迫其交出解药,不知会不会气得昏死过去。 皇帝半晌不说话,太叔奂也不确定皇帝究竟在想什么,便微微抱了拳,道, “不知陛下有何指示?臣定会按照陛下的旨意来做。” 太叔奂不过在说客套话,若皇帝要他做的与他要做的一致,他自会听话,若不是,只要没有动摇国之根本,他怎么舒心痛快便怎么做。 皇帝笑呵呵的眯起眼睛,亲自给太叔奂斟了酒,道,“太叔的本事,满朝文武都亲眼目睹,谁又能说个不字。只要阿奂愿意,不管过程如何,只要阿奂给朕一个对得住天下苍生的交代就是了。” 太叔奂眉头一挑,却是为了皇帝的那一声阿奂。从第一次随太叔侯面圣开始,皇帝就是叫他太叔,这么多年了,不管职位高低,从没变过。 太叔奂甚至怀疑,是不是他听错了。 “要对付匈奴,只靠你一人也是不够的”皇帝兀自喃喃开了,“要说朝堂上与你有默契又能担起大任的,除开徐少桥,楚离也是不错的,他们二人还在边疆,做起事来也颇为得心应手,便让他们二人听从你号令吧。朕过会儿就写下圣旨,将攻打匈奴这事儿全权交到你手里。” 皇帝絮絮叨叨,没有半分帝王的霸道,倒像个为子女考虑的阿翁。 这样的想法让太叔奂又觉得不舒服起来。 许是离宁朝来太近,受了宁朝来的影响,他如今怎么看皇帝都觉得不舒服。 皇帝言行举止不如之前,怪异得很,是否是受了太子的刺激,疯癫了? 想到此处,太叔奂忍不住多嘴问了句, “不知陛下一直在找的人可是有了消息?” 皇帝似是一怔,果然是当局者迷么?朝堂上谣言四起,说的都是太叔奂与皇位,明里不敢说,背地里却是怀疑太叔奂与他关系的,太叔奂作为当事人,却一点不知情。 不知道也好,反正他现在也没拿定主意让太叔奂认祖归宗。 立储君,事关国体,一不小心就会让大汉处于风雨飘摇中,还是小心为上得好。 若是太叔奂能在对抗匈奴一事上大出风头,将来继位也没有人敢不服气。 皇帝这样想着,隐隐生出几分自豪,可马上又泄了气,太叔奂的能力是不用担心的,反而是他与上阳上不得台面的关系,究竟要怎样做才能让太叔奂不那么恶心。 他可不想自己最惦记的孩子瞧不起自己。 “臣可是失言了?”太叔奂问。 哪里是失言,分明是看皇帝失神,忙着拉回皇帝的思绪,看他眼里的殷切,巴不得马上知道那人的下落才好。 皇帝正正神色,敷衍道,“有是有了一些消息,不过都是些蛛丝马迹,不知能不能有用,正让人去打探着,估摸还要一段时日才能知道确切的消息。” 既然是能当君王的主,本事该是不小,那人一来,皇帝对他的依赖便没那么大了,他也乐得脱身。 而那个天下的主子,定是可以力挽狂澜,亡羊补牢,那么,若他万不得已拿真的兵符去换了解药,那人应该也是能够补救回来的吧? 脱了身,救了宁朝来,这也差不多了,待寻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与宁朝来过着安生日子,不理世事就成。 太叔奂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已经拿定了主意。 皇帝只是笑眯眯盯着太叔奂的脸,笑得满脸褶子。 太叔奂被看得不自在,随口问,“今日怎么不见丽妃娘娘?” 平日里,丽妃可是最喜欢来这御花园的,几乎每次入宫都能与丽妃撞见。 “丽妃身子不适,需静养,受不得御花园的香气。” 皇帝虽放柔了语气,但言语间还是有挥之不去的阴霾,似是不大待见丽妃。 可前些日子还听说皇帝十分喜欢丽妃,时常会跑到丽妃寝宫坐坐,怎么突然又转了性子? 不过,皇帝可是连亲生女儿都不放过的衣冠禽兽,生来想法就与正常人不同,多几件让人诧异的事也是应该。再说了,太叔奂可没心思理会这些事。 ——————我是衣冠禽兽皇帝的分割线—————— 宁朝来说要睡觉,不过是想讲太叔奂撵出去。听了太叔奂对海棠的叮嘱,知道太叔奂要出门,宁朝来便起身了。 等海棠替她收拾打扮好,她便说要出门。 海棠哪里敢放宁朝来出门,可宁朝来的性子,太叔奂尚且要吃瘪,不敢硬碰硬,她又怎么敢说不。 宁朝来手里的扇子伤了她们不要紧,要是伤了宁朝来自己,她们可全都没命了。 好在宁朝来知道自己身子虚弱,成不了事,也没打算走到哪里去,便是一人退了一步,由海棠与芍药两人陪同出门。 海棠知道这已经是宁朝来最大的让步,想着太叔奂也说了要宁朝来走一走,便答应了。 宁朝来出去,自然是去见乌氏小楼的,步子也是冲着乌氏小楼的宅子,只是才走到半道上,就遇到了前来传话的贺赖。 贺赖得知宁朝来被太叔奂带回长安,便也不会再去匈奴,与宁朝来差不多前后脚到的长安。 只是此时看宁朝来的神色有些奇怪,似是愤怒又是不解。 愤怒的是宁朝来让他白跑一趟,感觉自己被捉弄了,不解的是,宁朝来那么在意宁相生的死活,为什么会半道改了主意,随太叔奂回来了。看深夜福利电影,请关注微信公众号:一k电影天堂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千金之约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宁氏才女最新章节! “王子是找了其他地方吗?”宁朝来问。 她能趁着太叔奂不在而出来将军府,乌氏小楼势必也是跟她有同样的想法,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 “王子在千金阁等着女公子,女公子只管去就是。” 言罢,贺赖瞥一眼齐齐变了脸色的海棠和芍药,冷笑着先走了。 “女公子,”海棠拽住宁朝来的袖子,“千金阁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女公子若是有话要同那个王子说,等大人回来,让人上门就是。” 当初宁朝来不就是因为进出千金阁才落得个臭名昭著的?要是重蹈覆辙,太叔奂一定回扒了他们的皮。 在说,那个乌氏小楼是匈奴人,对宁朝来又存了别的心思,他将宁朝来约去千金阁这样的地方,指不定是存了不好的念头。 不管怎么说,不能让宁朝来去。 宁朝来用扇子拨开海棠的收,毫不犹豫的跟上贺赖。 芍药急得跺脚,“海棠姐姐,这可怎么办,我们两人又拦不住女公子。” 海棠年纪比芍药大,加上一直服侍太叔奂,也冷静得多,她对芍药道, “你回府中去等着大人,大人回来你便将此事禀报黑他。” 海棠安排了,连忙撵上宁朝来。 有个人陪着,总不会是坏事。 千金阁中歌舞升平,只是不如从前那般门庭若市,但也有许多听曲儿的人。 宁朝来领着海棠刚步入千金阁,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她们身上,就没见过有人带着婢女开这些地方的,但众人只是打量,看着宁朝来眉宇冷清,婢女穿着华丽,知道是富贵人家,他们不敢说三道四。 头顶便传来一声爽朗的笑,“任云女公子,风采更甚,男子装扮,同样动人,不知可否有幸邀女公子对饮几杯,共诉衷肠。” 宁朝来抬头,是二楼栏杆处举着酒杯的乌氏小楼,笑颊粲然,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宁朝来拱手,遥遥一拜,道, “王子相邀,却之不恭。” “好,女公子爽快。” 乌氏小楼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转身进了房中。 “女公子请。”站在楼梯口的贺赖做了个请的手势。 宁朝来对海棠道,“你不便在比逗留,若要等我,出去对面的茶坊等着。” 在宁朝来迈步之前,海棠再次抓住宁朝来的袖子,恳求道, “女公子不可喝酒伤身子,女公子还是随奴婢回去吧,大人回来,若是不见女公子,定会生气。” 宁朝来冷冷看着海棠,海棠被宁朝来身上的寒意震慑,莫名松了手。 待宁朝来上楼,底下的人也议论开了。 “这便是宁家女公子?五年不见,性子但是冷了不少,看来真的是紫竹林的玉面罗刹,难怪连陛下都要让她三分,若不是她要辞官,谁敢动她?” “甭说玉面罗刹没看见方才那人吗?那可是匈奴的王子,听说两人五年前就眉来眼去了。” “可不,有传言还说,陛下有意让宁家女公子嫁去匈奴,这不才给了凤阳公主的称号吗。” 眼看着这群人叽叽喳喳,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海棠走到众人跟前,寒着脸道, “祸从口出的例子还少了是吗,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找人拔了你们的舌头。” 被一个婢女如此羞辱,加之宁朝来上了楼,有人便不服气了,站起身来,食指指着海棠,威胁道, “有这回事还怕别人说道吗?宁家女公子从不带婢女,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海棠笑道,“我是将军府来的,这位爷不信的话,等会儿我家大人来了就知道了。” 那人弱弱的收回手指头,哼哼着出了千金阁,瞬间跑得没影。 他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罢了,怎么敢真心与人作对。 宁朝来,太叔奂,乌氏小楼,三人跺一跺脚,长安城都得抖三抖,他不敢招惹。 其他人同样噤若寒蝉,掏出银子付了酒水钱便匆忙离开了。 李素舞站在后院的大门口,满意的点点头。 这些人不畏惧宁朝来,不忌惮乌氏小楼,唯独提起太叔奂时变了脸色,可见,太叔奂很有威信,有成为君王的资质。 房中,宁朝来与乌氏小楼之间只隔了一张木桌,桌上摆满各色菜肴,多是清淡之物。 宁朝来道,“本是去江南一趟后便去匈奴的,未曾想中途出了岔子,回来了长安。” 乌氏小楼轻笑,温柔道,“朝来不用解释,事情是怎么样的,小楼心里都清楚,不会怪朝来的。” “那么,王子可以告知我阿翁的下落吗?可不可以让我先见他一面?” 乌氏小楼清楚的感受到宁朝来的期待与不安,她很在乎宁相生的下落。 要不是太叔奂中途拦截,宁朝来是一定会去匈奴的。 看似刀枪不入,实则重情重义,这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妙人? 乌氏小楼心中感慨,往宁朝来碗里夹了菜,叹气道, “每次见到朝来,朝来都比上一次见面清瘦,能有什么事能比身子更重要。” “王子”宁朝来拧起了眉头,她是来与他说事情,不是来吃饭的。 乌氏小楼仿佛不知,只细心的为宁朝来布菜,柔声道, “不急,你先吃点东西。今儿早上不是只喝了两口清粥吗,一日复一日的都这样的话,身子吃不消的,你先吃点,吃了以后我们再说话。” 宁朝来真的没有胃口,碍于乌氏小楼的面子,味同嚼蜡的吃了两口,便再也吃不下。 看出宁朝来是确实吃不下了,乌氏小楼递过手绢给宁朝来。 宁朝来一面擦嘴,一面听乌氏小楼说, “朝来中毒已深,虽尚未伤及五脏六腑,可若是一直耽搁,不过一个死字。此时此刻,当真不先问问解药在何处吗?” “难不成解药在王子手里吗?”宁朝来反问。 问过之后,乌氏小楼没有答话,宁朝来的神色正经起来。 千机有解药?解药在乌氏小楼手里? 乌氏小楼始终含着笑,为宁朝来倒了一杯热茶。 “别人来讨要,我自是不给,可若是朝来要,事关朝来性命,我可以将解药双手奉上。” 乌氏小楼说的不知真假,但照乌氏小楼的性子,恐怕没有那么好说话。 解药什么的,宁朝来也不敢奢望。 若是要嫁去匈奴,与乌氏小楼成亲,她宁可少活些日子。看深夜福利电影,请关注微信公众号:一k电影天堂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 各自打算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宁氏才女最新章节! “人生在世,什么都求得,就是这人命强求不得,王子就不要安慰我了。”宁朝来笑笑,将手绢放到一边。 乌氏小楼盯着那被宁朝来随手放下的手绢,意味不明的笑了两声。 这是他特意为宁朝来准备的,特意染了院中的花香,可宁朝来,竟是一点没有察觉。 也就他傻乎乎的将宁朝来随口一说的话当成真。 宁朝来目空一切,又怎会花心思去惦记那微不足道的香味儿。 他是太自信了,自信得居然忘了他是凭着宁相生才让宁朝来屈服的。 只觉得乌氏小楼的态度不如之前欢快,但宁朝来并没有察觉是那块手绢的问题,只以为是自己说的话惹了乌氏小楼不快。 不管什么原因,她是不会刻意如讨好的。 她端起茶杯,细细抿了一口,不由感慨这茶是好茶,不过抿了一点,却是唇齿留香。 “可惜将军府院门高,不会容许旁的东西进去,否则,真想将这匈奴来的茶送一些给朝来。” 乌氏小楼云淡风轻说着,仿佛刚才的不悦都是假的。 宁朝来却是仔细的斟酌了乌氏小楼的这句话。 院门高,是讽刺太叔奂容不得他前去拜访,至于这匈奴来的茶匈奴那块地儿根本就不可能种处茶叶开,乌氏小楼是在暗指宁相生? 是不太乐意她住在将军府,还是不太乐意她留在长安, 或者,是不乐意她还没有离开大汉? “王子不必恼我,不是我迟迟不出长安城,只是如今处处受制于人,寸步难行,我有心离开也没那样大的本事一走了之。” 宁朝来伸手倒了一杯茶,神色恭敬的放到乌氏小楼面前。 “王子是聪明人,想来会权衡得失。朝来一副病容,配不上王子堂堂相貌,只要王子开口,除了朝来之外,这世间的女子,但凡王子瞧得上,朝来都愿当红娘。或者,王子开个价,金银也好,财宝也好,但凡朝来付得起,绝不还价。” 对待乌氏小楼这样狡猾的人,哪怕他要天价,宁朝来也绝不会还价,若他真的是那贪财之人,她才是真的放心,可乌氏小楼不是。 “世间的女子,我只知朝来,没听说过旁人,朝来这红娘是当不成的。”乌氏小楼漫不经心的喝了一口茶,过了许久才看着宁朝来继续说, “论起金银财宝,当真是太过俗气。要我开价,这价也不好开,毕竟朝来是无价之宝,不是可以用价钱来衡量的,况且,我要的,一直都是朝来,不是别的东西可以搪塞过去的。” 宁朝来何尝听不出乌氏小楼话里的意思,不赔上自己,他是断然不会罢手的。 她也想过赔上自己,随乌氏小楼去,可太叔奂那里,她真的黔驴技穷,找不到应对的方法了。 “王子,且不说我已嫁过一次,是为别人的细君,得称别人一声夫君,这样的身份,既配不上王子,也不可能嫁给王子。还有就是,王子也知道的,我身重奇毒,没有多少日子可活,就算嫁去匈奴,怕也是没命到达王庭的。放眼天下,德才兼备的女子比比皆是,王子只需细心寻找,总会找得到才貌名声远在我之上的女子,大汉虽没有合适的公主,但宗室女子却也不少。” 宁朝来讲清利弊,再将话题扯到了乌氏小楼另外选择一个女子身上。 乌氏小楼看不上寻常百姓家的女儿,宗室女子中总有那么一两个是能入他眼的。 “朝来不是陛下亲封的凤阳公主吗?怎么”乌氏小楼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朝来莫不是恋上了将军府的绕指柔,忘了当日在文武百官面前应下的婚事,忘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阿翁!” 乌氏小楼在对宁朝来的态度上,与太叔奂是一样的,都是势在必得。 若说嫁给太叔奂宁朝来会成为笼中鸟,终日被束缚着,毫无自由可言,那么嫁给乌氏小楼的她便会成为离了水的鱼,即便有人相助,她也未必走得出那没有边际的荒漠。 远嫁匈奴,她除了任人宰割,别无选择。 乌氏小楼蓦地捉住宁朝来的手,紧紧攥在手心,说, “只要朝来点头,还是愿意随我去匈奴,便什么都不用担心,我说了要带你走,若没有计策,怎会夸下海口。” 乌氏小楼的手不似太叔奂的冰冷,游走到哪儿都能惹出一片寒意,反是暖暖的,很柔,只是此刻,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激动,手心有出了一层薄汗。 宁朝来还是第一次这样认真的打量乌氏小楼,浓眉大眼悬鼻薄唇,长得是极美的,平日里温文儒雅,进退自如,颇得人好感,除开身上偶尔释放出的狂野天性,真的一点也不像匈奴人。 若乌氏小楼不是匈奴人,他们或许可以成为朋友,侃侃而谈 可惜,乌氏小楼不仅是匈奴人,还害得柳兰满门,他们是不可能把酒言欢的,迟早有一天,她要为柳府讨回公道。 “朝来怎么不说话?”乌氏小楼捏了捏手中的柔荑。 宁朝来轻笑,“王子说的花,不等于白说,我是因为出了岔子才回的长安,若没有意外,我此刻该是在去往匈奴的路上。” 乌氏小楼呵呵的笑着。 宁朝来忽而说道, “只要阿翁平安无恙,我们能有团圆的一天,莫说出嫁,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朝来都愿意一试。但嫁之前,总得身上的毒解去,王子方才不是说了愿意两解药给我吗?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宁朝来还不知道乌氏小楼和太叔奂已经就解药谈论过几回了,她方才说不要,临了又改变主意,不过是因为想真正断了自己的后路。 她愿意嫁去匈奴,但也仅仅只是嫁过去,而不是守在乌氏小楼身边一辈子。 毁了解药,便无人能强迫她了。 乌氏小楼递过玉瓶,心中感慨。 宁朝来啊,果真是够狠,待自己都这样狠的人偏有软肋,乌氏小楼不知是该惋惜还是该庆幸。 不过,他给宁朝来的,必然事假药,不说与太叔奂又约定在先,凭他对宁朝来的感情,他也不会真的让宁朝来去死。 “谢过了。”宁朝来道谢,收下解药。看深夜福利电影,请关注微信公众号:一k电影天堂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平生醋意 乌氏小楼忍不住扬了扬唇角,“朝来怎就不怀疑我给的是假药?” 宁朝来促狭的回以一笑,“只要各自舒心,彼此懂得对方是什么意思,真真假假的何必计较。” 是啊,只要明白对方是什么用意就行了,太过计较反而活得沉重。 乌氏小楼却是被宁朝来的笑容晃了神,他与宁朝来认识不是一天两天了,可说起来,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宁朝来,有几分稚气未脱的模样,天真c狡黠。 不似从前,要么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傲疏离,要么是假意亲近的客套冷漠。 宁朝来简简单单的一个笑容就让乌氏小楼的心柔软成一片。 他想着,要是宁朝来能这样和他一辈子该有多好,他一生都不需再看别的女子一眼,只要守着她好了。 “朝来,无论后面的事态如何,你都要相信我,我不会拿你的性命做赌注的。”乌氏小楼正儿八经的说着,眸中一片清明。 就算太叔奂不给他什么,他也不会让宁朝来涉险的,兵符虽重要,但有宁朝来在前,也成了可有可无的东西。 原本就只是临时起意想要顺手得来的。 宁朝来的眸子却是几不可见的沉了沉。 有解药固然好,解了毒,她才能有更多的时间去寻找宁相生,而不是像之前一样只能向乌氏小楼妥协。 可听乌氏小楼刚才说的话,她手里的解药确实是假的,那么,乌氏小楼是想用解药如换得什么? 乌氏小楼威胁的,应该是太叔奂吧。 有婢女端了一碟热腾腾的糕点进来,乌氏小楼这才松开了宁朝来的手,含笑道, “你不是说想吃桃花酥吗,趁着还是热乎的,多吃两块。你这身板,一天比一条也不知到底是吃不吃饭的。” 宁朝来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桃花酥,只觉得香味扑鼻,想起了前世死时窗外的那株桃花。 闷闷道,“不知王子什么时候能安排我见阿翁一面?” 派了那么多人去匈奴都找不到,宁朝来心里直觉得不踏实,看来,乌氏小楼这么多是费尽心思将人藏起来了,他不同意,没人能找到。 “宁相一切都好,朝来放心就是。” 乌氏小楼将装了桃花酥的碟子推到宁朝来面前,对宁相生的事再不提起。 宁朝来笑笑,拿起一块桃花酥。 宁朝来与乌氏小楼的正事说完了,太叔奂也回了将军府。 芍药听了海棠的话,一直在将军府府门口等着,见太叔奂步履轻快的回来,忙迎了上去。 太叔奂问,“女公子醒了没有?” 芍药小心的查看了一番太叔奂的脸色,埋着脑袋说,“女公子早就醒了大人出去不久,女公子就与那个匈奴王子约在千金阁见面,出去了。” 越说到后面,芍药的声音越她虽没有抬头,却能想象到太叔奂此时震怒的模样。 太叔奂对宁朝来,那可是一点也容不得别人肖想的。 “没用的东西!”太叔奂听罢,先是寒了脸,再是怒斥一声。 他知道他们拦不住宁朝来,可他们不知道去给他说一声吗? 芍药与门口站着的两个守卫都扑通跪下,等候发落。 太叔奂冷哼一声,疾步赶去千金阁。 都到了这样的境地,乌氏小楼不死心便罢了,宁朝来还要跟着胡闹! 太叔奂一踏进千金阁,当年不堪入耳的流言似是又活了过来。 他不止一次的想开口告诉宁朝来,百花宴上,他的拒绝不是刻意的,他更不会料到那会成为毁掉她的最锋利的匕首,他试图挽回,但流言蜚语猛于虎兽,他没有做到。 所以,他才不敢解释,怕自己也溃不成军的同时,还伤了宁朝来的心。 百花宴,已经成了扎在他和宁朝来心上的刺了,太叔奂长长叹了口气,只盼望有朝一日能将刺拔出来,而不是让它在心里头生根发芽。 海棠站在千金阁高台下,时而看看楼上贺赖守着的紧闭的房门,时而焦急的看着门外。 既担心楼上的宁朝来出什么事,又担心太叔奂久久不来。 看见那双熟悉的云靴迈入的时候,海棠提到嗓子眼的心可算可以放下了。 “大人,女公子在楼上。”海棠指了指宁朝来所在的房间。 太叔奂抬眼便看见居高临下看着他的贺赖。 正欲上前,从后院出来的李素舞帮忙跑了过来,讨好的说, “太叔将军,知道女公子身子不爽,安排的吃食都是清淡的,还有那热茶,也是亲自煮了端上去的。” 李素舞亲自煮的茶,自是没得说,李素舞说这话,也只是想表达宁朝来与乌氏小楼只是一道吃了饭。 可太叔奂对李素舞早就没了耐性,李素舞这些小把戏在他看来,只剩可笑。 吱呀一声,楼上的房门打开了,贺赖让到一边。 只看见宁朝来背对着楼下的几人,对屋里的人说道, “那我先走了,王子自便。” 听宁朝来说话的声音,隐隐带着几分笑意,想来两人说话说得开心,相处得也很融洽了。 一股无名火在心头胡乱的蹿,太叔奂瞪着李素舞,带着一丝薄怒的道, “还不让开!” 太叔奂语气中既有不耐烦,又有关心,李素舞慌忙避开,心里寻思着,宁朝来竟是还不知道她就是穆紫? 宁朝来下了楼,这才看见太叔奂似的拱了拱手,道, “太叔将军。” 太叔奂紧紧抿着唇,一个字也不说。 等到宁朝来迈步出了千金阁,他就跟着出去。 海棠跟在两人背后,冷汗连连,宁朝来对太叔奂爱答不理,对乌氏小楼笑得欢快,也不知道太叔奂心里头这把火会烧得多旺才算完。 反正,她与芍药是逃不过被好好惩罚一番的。 不为让太叔奂消气,只为让宁朝来明白,她踏出将军府,受罪的是他们。 宁朝来脑袋胀痛,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方才也不过是强打精神和乌氏小楼周旋,倒是没有太在意太叔奂的反应。 她走在前,太叔奂跟在后,两人之间只是沉默了一点,不说话罢了。 宁朝来想,太叔奂许是可怜她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不与她计较,如此,她也省得。 直到看到将军府门口跪着的芍药与两个守卫,才觉得眉头突突的跳了两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红颜祸水 好在是将军府的大门口,也没人敢凑上来看热闹,否则,不到一个时辰,长安城的就人都会知道她出将军府惹了太叔奂不高兴,害得下人被罚。 这样红颜祸水的罪名,她可担不起。 宁朝来走到芍药跟前,说, “别跪着了,眼看着天气冷不下去了,你去将我屋里的火炉撤掉一个。” 谁不知道宁朝来怕冷,这个就将火炉撤了,显然是在帮芍药开脱,免了惩罚。 到底,事情因她而起,却吓坏了服侍的婢女,宁朝来看了瑟瑟发抖的芍药,于心不忍,想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她便救了。 宁朝来忘了,这是将军府,她的话起不了作用,何况太叔奂还是个正在气头上的冷面阎王。 太叔奂不开口,芍药不敢起身,只是怯怯的盯着太叔奂的鞋尖,满头冷汗。太叔奂没有一掌劈死她已经手下留情了,她真不敢肖想能一点事没有。 “太叔将军,你看这?”宁朝来佯装尴尬的看着太叔奂。 太叔奂斜睨芍药一眼,道,“起来吧。” 又看了一眼台阶上跪着的两人,说,“你们也起来,各自去领三十板子。” 太叔奂这是要杀鸡儆猴吗? 那两个守卫便罢了,好歹是男子,三十板子还是受得住的,可芍药是女子,这三十板子打下去,只怕不只是皮开肉绽。 宁朝来动了动唇,未成想,太叔奂又先开口了。 “还有你。”太叔奂回头看着海棠,“你也一样,自己去领板子,少一下都不算。” “是。”海棠面色平静的垂首。 跪着的几人低眉顺眼的站了起来,垂首立在一边。 “这将军府” 宁朝来摇头叹气,话只说了一半。 瞧见太叔奂的目光朝她看过来,宁朝来干脆迈步进了府门。 太叔奂惩罚几人,除却想警告她之外,也是真的动了怒。 宁朝来爱憎分明,敢作敢当,自是不会连累别人受罚。 换做平日,若还在紫竹楼,莫说几个婢女,就是朝廷官员,杀了便是杀了,可她也是在鬼门关打转的人,知道生与死在一念之间的痛苦,推己及人,便起了恻隐之心。 太叔奂不过是像她低头而已,她在太叔奂跟前低的头也不少,何必非在这个时候矫情。 “太叔将军” 走到院子中央,四人要去领罚时,宁朝来突然出声。 “您看,这也不是多大的事,不过是出去走了一圈,散散心。这可是服侍我的婢女,若罚了她们,我要自己照顾自己不成?我在将军府待了些许日子,也算是熟客,太叔将军不如卖我个面子。”她笑道。 太叔奂一口气堵在心口,听听!听听宁朝来说的话,熟客?他怎么觉着这是千金阁里的人常说的话,难道,她每次见乌氏小楼,都是约在千金阁的? 这一来二去的,成了熟客是吗? “简直荒唐!”太叔奂骤然大骂。 宁朝来都被吓了一跳,莫说是本就受惊的几人,想也不想就跪了下去。 听着膝盖跪地的声音,宁朝来都觉得疼。 “还不去领罚?”太叔奂寒声道。 几人战战兢兢的站起。 这便是真的不给她好脸色看了?宁朝来的小脸也垮了下来,她伸手拦住几人。 “宁朝来!”太叔奂咬牙切齿,“这是将军府的事,容不得你做主。” 太叔奂说这话,酸酸的,带着几分委屈,谁让宁朝来总不将将军府当成家。 “太叔将军这话说得,”宁朝来眨了眨眼睛,“好歹我在将军府住了那么长一段时间,就算反客为主,也是没什么的。” 又看向几人,“都下去吧,各忙各的。” 几人站着不动,太叔奂不说话,他们是不敢走的。 “太叔将军,”宁朝来笑笑,“别为琐事伤神,我有东西,就是不知将军肯不肯赏脸了。” 谁的脸都可以不给,宁朝来的脸却是非给不可的。 太叔奂淡漠的抓起宁朝来的手,大步走上长廊。 芍药舒了一口气,就要瘫软在地,海棠将人扶住,再瞥一眼身后身子绷得笔直的两人,骂道, “没出息的东西,不过三十板子,就将你们吓成了这样。” 一个守卫闷闷道,“海棠姐姐聪慧,从不出错,自是没有领受过将军府的板子,三十板子下去,不比一百板子轻松。” “行了,下去吧。”海棠摆摆手,让两人快走。 两人走了,芍药身上的冷汗蓦地涌了出来,她以前挨过五个板子,可是躺了一个月。 “海棠姐姐,我以后再也不敢服侍女公子了。”芍药带着哭腔道。 宁朝来不怕太叔奂,事事要与太叔奂对着来,宁朝来是太叔奂心尖尖上的人,不会怎样,她可就惨了,今日说给三十板子,谁知道明天是不是就被一掌拍死了。 海棠轻啐了一口,“能跟着女公子,是你的福气,要不是心疼女公子,你以为你这小脑袋还在脖子上呢。” 芍药摸摸脖颈,讪讪的笑了两声,她不如海棠伶俐,说话也不中听,做的错事不少,想来也是碍于她是照顾宁朝来的,太叔奂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今日是实打实的要惩罚”芍药不解。 海棠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那是大人吃醋,故意不给女公子面子呢。” “那为何又不吃醋了?”芍药还是不解。 “女公子都服软了,大人还舍得抓着错处不放?”海棠痴痴的笑。 芍药茫然的盯着海棠,宁朝来如何服软的,她真的没有看出来。 芍药与海棠的这番话,必然不会落到宁朝来与太叔奂耳里,否则免不了又是一顿板子。 太叔奂一路将宁朝来到书房,宁朝来没有将他的手甩开,也没说拒绝的话,太叔奂心里这口气顺畅了不少。 “你什么?” 才踏进书房门槛,太叔奂就问。 宁朝来拨开太叔奂的手,找了把圈椅坐下。 “太叔将军,启娘是不是让你拘束着我,她去寻找解药去了?”宁朝来问。 “嗯。”太叔奂点头,宁朝来说的这事,又不是什么秘密。 宁朝来笑意更甚,“可太叔将军不是知道解药在哪儿吗,为何不直接说出来,还让启娘去找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一汪清水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宁氏才女最新章节! “太叔将军可不是这样明知结果还要装糊涂的人。”宁朝来失笑,“乌氏小楼想让将军用什么换解药?” “解药居然在乌氏小楼里?”太叔奂故作惊讶,转移了话题。 从不说假话得人如何能将假话说得跟真的一样?解药在乌氏小楼手里,乌氏小楼第一个告诉的人就该是太叔奂吧。 宁朝来从袖中拿出玉瓶。 道,“解药既然拿到了,太叔将军可以不用被乌氏小楼威胁了,同样,将军也能让启娘回来了。” “不可能。”太叔奂不信乌氏小楼会给宁朝来真的解药,“他用这个解药可以换得什么,你知道吗?” 那可是兵符,是天下! 乌氏小楼怎会将真正的解药放到宁朝来手里,他图什么? “所以啊,”宁朝来忍俊不禁,“我就是想问问太叔将军,乌氏小楼想得到什么?” 一不小心将话题绕了回去,又被宁朝来戏弄,太叔奂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你不是与他见过面谈过心了吗,他想要什么难道没有告诉你?”太叔奂似笑非笑,酸溜溜的说。 宁朝来好笑的摸摸鼻子,太叔奂还真对她与乌氏小楼会面一事上了心不成? 不过,这个时候她可没有闲工夫来理会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她一本正经的说,“乌氏小楼要的东西,太叔将军不用给,但是,太叔将军想做的事,也请尽早收手。” “乌氏小楼给的不是真的解药,他不会轻易放弃,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匈奴这样蛮横无理的国家,定是要除掉的,乌氏小楼这样野心勃勃的人,也是要除掉的。 既然是不能留存于人世,太叔奂更愿意借此机会彻底摒除,免得养虎为患,待到想斩草除根时,发现已无能为力。 “太叔将军不罢休的原因是认为这解药是假的。”宁朝来转着手中的玉瓶,笑道,“木神医今日不是就要到了那,那就让他探探真假好了,若这解药是真的,太叔将军便将攻打匈奴的念头放下。” “你相信乌氏小楼?” 宁朝来说的重点,太叔奂显然没有抓住。 宁朝来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她在说两国和平的大事,太叔奂却只追问她与乌氏小楼的关系。 她信不信乌氏小楼有那么重要吗?太叔奂可别忘了,她是要嫁去匈奴的。 连随身携带的香囊都被太叔奂夺去了,她没有一分软肋在长安。太叔奂还能将她带去江南,再用柳兰的坟墓威胁一次吗? 想到这里,宁朝来莫名的冷笑了一声。 “宁朝来,你是不是爱上乌氏小楼了?” 太叔奂扑过去,握住宁朝来的双肩,探询的质问。 他原来确定宁朝来讨厌乌氏小楼,可现在却不确定了,正如他最初不信宁朝来喜欢柳兰,后来不确定了一样。 他相信的,都成了假的,他不确定的,都成了真的。 宁朝来只是笑,太叔奂这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模样,如何担得起天下的重任?皇帝看了,怕是心寒得不得了吧。 “你说话!”太叔奂一手捏住宁朝来的下颌,逼迫宁朝来直视他的眼睛。 这个时候,他问这样严肃的问题,她为何要笑! 宁朝来还在笑,“我怎么可能爱乌氏小楼。” 太叔奂觉得宁朝来的这个笑容顺眼了些,正要松手,却听宁朝来说, “我现在只是喜欢他,彼此颇有好感而已,还没有爱上。” 这比直接承认了更让太叔奂觉得恼火。 宁朝来若想也不想就说爱,他还能安慰自己是宁朝来口不择言,为了气他而胡说的。 可宁朝来偏是说喜欢,喜欢啊,似乎进一步印证了他的不确定。 太叔奂抬高宁朝来的下颌,看着那两片柔软芳香又带着几分羸弱憨娇的薄唇,猛然俯下身去。 迅速意外得来不及反应,待察觉太叔奂的唇已经在她唇上辗转流连时,宁朝来浑身一震,蓦地瞪大眼睛。 太叔奂何时变得这般无耻的! 宁朝来拳打脚踢一番,太叔奂总算察觉失态。 “太叔” 将军二字还未吐出,宁朝来已被人拽入怀中,两手被锢得生疼。 太叔奂眼中星星点点,像是一汪清澈的水,可不难看出平静背后翻涌的。 早知这样,她方才便不激他了,宁朝来看着太叔奂还在朝她凑过来的脸,慌忙将头往后仰去。 于是,太叔奂的唇便游走在她白皙的脖子上。 “太叔奂!”宁朝来怒吼一声,冷眼看着太叔奂。 太叔奂怔怔看着宁朝来通红的两只耳朵,再看向那一张一合的红唇,一手将宁朝来禁锢在怀里,一手托住宁朝来的后脑勺,更为霸道的侵城略地。 走在前方的芍药看见屋中的一幕,两只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 海棠见芍药停下脚步,往屋中看了一眼,连忙捂住芍药的嘴,将人扯到了一边。 “你刚才要是出声,信不信大人当场将你杀了。”海棠松了手,很是正经的说。 芍药羞得满脸通红,直说嗯。 “大人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如今心心念念的宁女公子就在他跟前,难免失了方寸。”海棠不自在的咳咳两声,“以后自己多长些心眼,别事事都做得莽撞。” 海棠比芍药大不了多少,对于这样的事,还是觉得尴尬的,只是为了芍药的小命,不得不指点一二。 自己心里也长了个心眼,再去找太叔奂与宁朝来时,必是不能冒冒然了。 屋外的两人不好意思,屋内的两人倒还算镇定。 “太叔将军”宁朝来强忍怒气,避开落在她身上的那道目光,“我肩上伤口未愈合。” 太叔奂锢得这样紧,她两只手臂都快痛得麻木了。 若不是奈何不了太叔奂,宁朝来一定打得太叔奂满地找牙。 太叔奂减小手臂上的几度,但也让宁朝来逃脱不开他的怀抱,他揉揉宁朝来的秀发,额头贴上宁朝来的额头。 “乌氏小楼会将真的解药拿出来的,你会安然无恙的。”他说,“宁相既然在乌氏小楼手里,我会让他心甘情愿的将人交出来,你安安心心留在将军府就行了。” “好啊。”宁朝来就差拍手称快,在太叔奂惊喜的目光种继续说,“那你让陛下下旨赐婚吧。”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 双方智斗 恋上你看书网 630b一一k ,最快更新宁氏才女最新章节! 让皇帝下旨赐婚? 宁朝来这是真心话还是气话? 如果求来圣旨,宁朝来当真会答应? 或者,宁朝来是想用圣旨作为交换? 宁朝来想交换什么,让他不对付乌氏小楼吗? 皇帝会同意赐婚吗? 脑海中一下子浮出无数个疑问,太叔奂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 宁朝来趁太叔奂出神,迅速将人推开,抚平衣衫上的褶皱。 道,“虽说男女授受不亲,可太叔将军不必觉得亏欠了我什么,我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宁朝来面色不善的从桌上拿起玉瓶,满脸阴郁。 走到太叔奂身边时,被太叔奂张臂拦下。 “怎么,”宁朝来抬眸,“太叔将军意犹未尽?” 太叔奂赧然,他方才确实是失礼,只是情不自禁,他如何能管得住。 虽说失礼,但尝到了甜头,又平息了怒气,他也没有后悔的意思,经宁朝来这一说,脸却烧得厉害。 “那个” 只顾着窘迫,太叔奂脑海中一片空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太叔将军可要将解药好好收着,弄清楚真假,以便做出正确的抉择。” 宁朝来将玉瓶扔给太叔奂,大步迈出了门槛。 太叔奂好歹也是过了弱冠的人,至于表现得比她还羞涩吗? 弱冠? 宁朝来突然想起来,太叔奂过了弱冠,却无字,不只太叔奂,还有徐少桥与柳兰,都没有字。 都没有字 看着宁朝来折身回了房间,太叔奂摸了摸滚烫的脸,听见脚步声,忙背过身去。 “大人”芍药端着一碟桃花酥,屈膝行礼,“桃花酥早就做好了,只是女公子出去了一趟,变冷了,海棠姐姐又重新做了一份。” 做好了就端去给宁朝来,端来他的书房做什么。 太叔奂的脸红得快要滴血。 强作镇定的说道,“女公子已经回房去了,你送到她房里去吧。” “是,是。” 芍药诚惶诚恐的应声,一溜烟儿的跑了出去。 太叔奂坐到圈椅上,刚倒了茶,小令与木神医便进来了。 小令三两步走到太叔奂面前,便直直的跪了下去,道, “大人,是属下办事不利,差点误了大事。” 木神医也跟着跪下。 “这事儿也怨不得你们,起来吧。”太叔奂道。 他与宁朝来相斗,也不过是堪堪取胜。 论起计谋,小令与木神医如何比得过宁朝来。 两人互相看了一下,同时起身。 “琉县的事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吧?”太叔奂问小令。 小令点头,“朱大人行事认真,颇有手段,这些日子已经将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了。” 果然是宁朝来看重的人,果然是有些能耐的。 “木神医,”太叔奂看向木神医,“你去朝来房中,细细的着一回脉,将她的情况详细记下。” “是。”木神医转身要走。 “等等。”太叔奂将人叫住,递过玉瓶,“把脉之后看看这份玉瓶中的药,不能出一点纰漏。” 是解药最好,若不是解药,也不能成了毒药。 木神医接了玉瓶放到袖中,迈步出了书房。 小令这才问,“大人是不是有事要小令去办?” “少桥与楚离都在边疆,他们所在的地方皆是易守难攻,适合出击。你先等等,我将书信写来。” 太叔奂走向书桌边,握笔写了两封书信。 “八百里加急,立即送往边疆。不管他们二人不管用什么样的方式,都得在两天内完成任务。” “大人是要对匈奴下手吗,只是两天时间,是不是太短?” 匈奴不比从前,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再不是不堪一击的蛮夷之地。 太叔奂哂笑,滴水穿石,非一日之功,要想那么快打击匈奴是不可能的,他只是想让乌氏小楼看看,匈奴虽越发强盛,但大汉的实力尚存,他妄想不得的。 乌氏小楼不能肖想大汉,更不能肖想宁朝来! ——————我是醋坛子太叔奂的分割线—————— “王子,您怎会将解药送给宁家女公子?” 贺赖遗憾而又无奈的看着软榻上躺着的乌氏小楼。 那解药是多么重要的东西,乌氏小楼要讨宁朝来欢心,买其他的小东西不就成了吗? 乌氏小楼捏了一颗茴香豆放在嘴里,手里把玩着兵符, “从小就在繁华的长安城里长大,在皇宫中来去自如,结交的尽是达官贵族,这世上能有什么东西是她瞧得上眼的。我送她解药,不过是想表明一份好心而已。” “王子。”贺赖一下子坐到软榻边上,“那宁家女公子是好,我看了也觉得喜欢” 乌氏小楼拿茴香豆的一只手顿下,贺赖举起双手, “王子,我是说,宁家女公子成为王子的人,我也觉得甚好,只是欣赏归欣赏。不过一个女子,王子可别因小失大,错过了这大好的机会。” “这兵符不是在我手中了吗?” 乌氏小楼笑着将兵符丢往贺赖手里。 贺赖脸一白,“这兵符不会是假的吧?” 太叔奂那么容易就拿出来的兵符,怎可能是真的。 “太叔奂要玩,本王子却之不恭,就与他玩一下,看看他这长安的里人人敬畏的太叔将军是不是浪得虚名。” 要想夺大汉,与太叔奂交手是不可避免的,只是若是有解药在手里,有了宁朝来这个免死金牌,他们的胜算会大一些。 “太叔奂有太叔奂的计谋,我有我的打算,许他在我王庭挑拨离间,就不准我在大汉揭露秘密吗?” “挑拨离间!”贺赖跳了起来,“王庭若出了内乱,太叔奂岂不是可以一网打尽?王子,这事儿可不是慢着玩的。” 乌氏小楼坐起身子,将手边的窗户打开。 “心存二心的人,留着也是没用的,太叔奂闲着没事,让他收拾收拾也好,省得脏了我的手,你不是送了书信回去吗?还有什么好坐立难安的,只要不伤到根本,太叔奂乐意怎么办,就怎么办。” 好吧好吧,贺赖懒得多说,乌氏小楼认定的事,他说了夜白说,反正匈奴迟早是要交到乌氏小楼手里的,他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好了。 乌氏小楼看着窗外的花,笑道,“真香啊。”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妇道人家 贺赖看着对这满院子花近乎痴迷的乌氏小楼,想起了大汉人人都会说的一个词——病入膏肓。 即便是爱屋及乌,也不至于将这些破烂玩意当成宝贝守着。 宁朝来那冷冷清清的性子,贺赖怎么看也觉得不是爱这些花花草草的人。 透过窗户,乌氏小楼看到的是花,贺赖看到的却是沿着长廊走来的李素舞。 “她来做什么?”贺赖眉头一皱。 李素舞跟皇帝走得近之后,与乌氏小楼可是有多远离多远,就连今日乌氏小楼约宁朝来去千金阁,李素舞都是不大乐意的。 “是我让她来的。” 乌氏小楼一句话道出了原因。 乌氏小楼做事,自然有他的道理,贺赖咂咂嘴,出了房间,给两人腾出说话的地儿。 李素舞进屋,倒是没有表现出目中无人的意味,跟平常一样给乌氏小楼行了礼。 乌氏小楼笑道,“彼此都是熟人,知根知底的,美人请坐,无需客气。” 知根知底? 李素舞应声,坐到软榻另一边,方坐下,便是神情一凛。 两人中间隔了一张矮桌,矮桌上出除了放着茶水点心,还有那块兵符。 李素舞曾是太叔侯的枕边人,这兵符,她见过无数次,怎会不识得。 乌氏小楼拎着茶壶倒茶,淡淡的吐出二字,“假的。” “假的?” 李素舞问着,伸手将兵符拿在手中颠了颠。 这兵符做得细致,一眼看上去,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但比起真的兵符,沉了一点。 假的就好,确定是假的就好。 李素舞心中释然,面上不露声色,笑问, “王子怎会想着拿了块假兵符来玩?” 又不是三岁孩童,随便找个什么东西都能当玩具。 若不是真心想要,谁会想不开将兵符放在眼皮子底下。 不光想想,如今连兵符也想得到了,乌氏小楼的野心真是不小。 不管兵符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要有人将些事说出去,都够乌氏小楼喝一壶的。 乌氏小楼一眼看穿李素舞的打算,打趣儿的问,“美人不会是想将这事儿告诉陛下吧?” “哪里哪里,王子说笑了。”李素舞连连摆手,“我不过一个妇道人家,求求安生日子就好,旁的,不敢乱想。” 乌氏小楼笑着将热茶递到李素舞手里,表示十分相信李素舞说的话。 李素舞喝着茶,不经意看了一眼窗外的花,再次打趣儿道, “王子清闲,倒是种得一手好花,看这些花娇娇嫩嫩的,平日可是要花许多功夫吧。” “是啊,我一个远道而来的人,除开看看长安的景色,做不了什么,也只能在院中养养花,逗逗鸟儿。不像太叔将军,为了给宁家女公子求得解药,可是忙得团团转,不分昼夜。” 从踏进屋中开始,乌氏小楼就话中有话。 乌氏小楼一提起太叔奂,李素舞就竖起耳朵认真听,听到太叔奂为宁朝来找解药,李素舞脸上闪过一丝愤怒。 她要太叔奂登上高位,不受儿女情长的束缚,也要宁朝来死,永远消失在她眼前。可太叔奂呢,着了魔一样对宁朝来死心塌地,她想做的事,竟是一件也做不成。 乌氏小楼仔细留意着李素舞的表情,见差不多了,便喟然长叹,道, “可太叔将军也不能因为四下找不到解药而对我有所怀疑,前来询问也是没什么的,说用兵符来换解药也是没什么的” 乌氏小楼话没说完,李素舞已经将茶杯种种的搁在桌上,茶水洒了一桌子。 “他居然用兵符换解药?” 李素舞分不清此时她是愤怒多一些还是害怕多一些。 那可是兵符,事关一国安危,太叔奂拿兵符到乌氏小楼这里换解药,犯的可是勾结外寇的死罪。 莫说太叔奂的皇子的身份是假的,就算是真的,皇帝也会毫不犹豫要了他的脑袋。 不求雄途霸业,不求荣华富贵,一心为个女子爱恋嗔痴,她还真是生了一个痴情的好儿子! “我对宁家女公子也是一片真心,若是有解药,直接给了太叔将军就是” “想来太叔将军是担心我对宁家女公子有其他的想法,怕同上次一样打算将任带走,所以想拿兵符作为交换吧。” “不得不说,太叔将军对宁家女公子,还真的是,看得重。” “幸好这兵符是假的,要是是真的,这事儿可就不好说了” 乌氏小楼时而叹息时而为难,时而欲言又止,意思却表达得清楚,几句话便将李素舞的神情说得变了几回。 李素舞也心悸,幸好这兵符是假的,若是真的,太叔奂可就是将江山拱手让给了乌氏小楼! 那她筹谋了数十年的心血岂不是白费了。 宁朝来这祸水,只要留在世上一天,她就一天不得安宁! 李素舞眼中杀意渐涌,看得乌氏小楼眼里也起了杀意。 要不是还用得上李素舞,就凭李素舞几次三番杀害宁朝来,他就能杀了李素舞。 “王子。” 李素舞转头看向乌氏小楼。 乌氏小楼瞬间收回眼中,笑道, “美人有话只管说就是。” “这话该是我说才对。”李素舞扯了一个笑,“王子让我来,可不是为了赏花吃茶的吧。” 两人都知道对方想算计什么,明人不说暗话,没必要弯弯绕绕。 “听说太叔将军与陛下很是亲近。”乌氏小楼笑道。 坊间都在传闻太叔奂是皇帝的孩子,乌氏小楼这样问,只是想确认罢了。 李素舞也不瞒着,直接道, “正如王子所想的一样。” 一样?乌氏小楼嗤笑。 “太叔将军要真是陛下的孩子,美人不会让紫竹林的玉岩冒充什么欧阳护留在陛下身边吧?” 若太叔奂真的是皇帝的孩子,李素舞早就哭天抢地的要求皇帝承认太叔奂皇子的身份,添名于皇室族谱了。而不是容忍皇帝一次次的怀疑,更不会让玉岩假冒欧阳护去骗取皇帝的信任。 “太叔将军,不是陛下要找的人吧?” 乌氏小楼站起身,痴痴的笑着。 看看李素舞惊慌失措的模样,又被他说中了是吗? 李素舞,说自己是妇道人家,不敢乱想,可乌氏小楼看来,她岂止是不敢,简直是敢到了极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 玉面现身 李素舞肯定道,“陛下圣明,怎会不知道太叔将军就是他要找的人。” “是吗?太叔将军真的是陛下要找的人吗?”乌氏小楼笑问。 “是!” 不容置疑的回答。 乌氏小楼:“假的真不了。” 李素舞:“真的假不了。” 这样看来,李素舞认定太叔奂是将来继承皇位的人。 对,认定,只是认定。 乌氏小楼也认定太叔奂不是皇帝的孩子。 两人剑拔弩张,寸步不让,眼中火光交织,再继续下去,或可燎原。 这样紧张的时刻,乌氏小楼却噗嗤一声笑了, “要不是确认宁家女公子是宁相的亲生女儿,依照美人对女公子的态度,我都以为女公子才是陛下要找的皇位继承人。” 乌氏小楼漠然的转过身子去看院中的花,自是错过了李素舞刹那瞪眼的失神。 幸好,乌氏小楼认定宁朝来不可能是皇帝的孩子。 幸好,人人都确定宁朝来是宁相生的亲生女儿。 幸好,有那么多的幸好。 ——————我是不择手段李素舞的分割线—————— 山上的树长出嫩绿的细芽,柔柔的贴在树枝上。树脚的草丛里有星星点点的彩色,野花也开了。 紫竹林的冬天来得快,春天也来得快。 上阳战战兢兢的去喂完狼回来,两腿抖得厉害,一面踏上回住处的路,一面骂骂咧咧,道, “人奇怪,做的事也奇怪,好端端的大家闺秀不当,却要跑到这阴森森的地方生活,只怕是疯了!” “分明该一道去喂那些畜生,去跑了没影,是紫竹楼的人有什么了不起的,不也被赶到后山与畜生作伴吗?” 前一句骂的是宁朝来,后一句骂的是玉岩。 上阳拢了拢身上穿着的破旧短袄,擦了一把脸上的细汗。 刚到紫竹林时,她是不愿意妥协的。她是堂堂的公主殿下,怎么能做喂狼这样的粗活。 紫竹楼的人说,宁朝来给她两条路走,一条是好好听话,一条是死。 上阳自幼在上书学堂读书,宁朝来懂的大道理,她也懂。不就是士可杀不可辱吗,那她就死好了,免得苟延残喘还要被宁朝来笑话。 皇家的人,这点骨气还是有的。 可紫竹楼的人又说,宁朝来说了,紫竹楼要让一个人死,不像皇宫中一样赏一碗毒药或者赐三尺白绫就行了的,至少也得扔到狼群中半个时辰,待被咬下胳膊腿做成人彘了,再扔到蛇窝里。 一说再说的,上阳听明白了,宁朝来是想留着她呢。 是啊,她可是逼死了宁朝来的贴身婢女,那叫杜鹃的婢女才是宁朝来的姐妹,宁朝来可不得好好留着她的命,好为杜鹃报仇呢。 回到破烂的院子,上阳觉得口渴得厉害,从水桶里舀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喝着。 “若换做以前,公主千金之躯,一定会觉得这水恶心,不愿喝吧。”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上阳吓得不轻,手中的木瓢随声落在脚下的稻草上,水打湿了鞋袜。 上阳猛然回头,只见茅屋前面的水井边站了一个穿白衣,戴面具的清瘦男子。 她是认得这个人的,当初想在江南杀掉宁朝来时,就是这人将宁朝来救走了。 这人,是玉面。 “所以说,若是可以,没人愿意放弃大家闺秀的好日子不过,来到这杀人如麻的地方受罪。” 玉面将没有说完的话说完,不过是回答了上阳的第一个问题,为宁朝来解释了来到紫竹林的原因。 上阳挑眉,“你跟了我一路?” 她说的话,做的事,这人应该都听到看到了吧。 玉面坐到井盖上,搭在膝盖上的手骨骼分明,白皙修长。 不养尊处优,是不会有这样好看的手的。 上阳淡定的捡起地上的木瓢,拍净木瓢上沾上的稻草后,扔回了木桶里。 “你是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紫竹楼的人都不管你吗?” 不是说紫竹楼守卫森严,连只苍蝇都别想飞进来吗,为何这人进来了他们却不管。 是来杀她的吗?又是为了给宁朝来出气? 上阳看着那块光滑如玉的面具干笑了两声。 这世上追随宁朝来的人多了去了,再多上一个也没什么好意外的。 “公主别怕,玉面只是闲得没有地方可去,没有事情可做,才会来这与公主说说话,不会伤害公主的。”面具背后传出两声爽朗的笑。 玉面?宁朝来不就是玉面罗刹吗? 上阳将脑海中的知道的人都过了一遍。 对了 “你就是宁朝来的师父,紫竹楼的上一任楼主,玉面。” “倒也不笨。”玉面轻笑着呢喃了一句,“只是比起她,还是差了太多。” 玉面的后半句话,上阳并没有听清楚。 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盯着自己脸的那双眼睛上。 她想,玉面站在宁朝来面前时,也是这样,虽然笑着,但眼睛里冰冷得没有感情吗? “你可是朝来的好姐妹,儿时最好的姐妹。”玉面道。 “呵。”上阳冷嗤一声,双手拢在袖中,“我对她虚情假意,从来没有真心实意过。她该打就打,该骂就骂,也没有对我手下留情,什么好姐妹,都成了生死对头,再说姐妹,难道不好笑吗。” 上阳走到玉面旁边坐下,问,“玉岩是你带走的?” “哦,为何这样问?” 玉面有些意外,上阳竟然能猜到是他将玉岩带走的吗。 转念一想,能将玉岩一个大活人带出紫竹林而让紫竹林平静无波澜的,不是宁朝来就只有他了。 “玉岩没有一天不恨宁朝来,将他带出去搅局,宁朝来一定能如你所愿,飞一样快速的成长。” 玉面只笑不语,宁朝来与上阳不愧是姐妹,论起狠,谁也不输与谁。 只是命运比较眷顾宁朝来,将帝王相给了宁朝来,顺带着,将亲情,友情,甚至爱情都一并给了宁朝来,上阳如何能斗得过。 只是,福祸相依,宁朝来得到得越多,失去的也就越多,若是可以交换,知道了结局后,上阳也未必肯换。 玉面起身,“后山事多,趁着闲暇,公主好好歇着吧。” 上阳跟着起身,问,“玉面楼主怎会无聊,为何不去长安城里找找宁朝来那宝贝徒儿?” 玉面无声的笑笑,他也胆小,不敢主动去找宁朝来,只等宁朝来来到他面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 怒不可遏 “当真是解药?” 听了木神医的答复,太叔奂仍觉得放心不下。 乌氏小楼怎么会轻易的将解药拿出来,是太看重宁朝来,还是知道得不到兵符? 木神医道,“这确实是解药,但不是全部解药。这一颗药丸,只能暂时护住女公子心脉,减缓毒素渗入五脏六腑的速度,减少吐血次数而已。” 并不能救宁朝来的命。 这一句,木神医忍下了没说。 “那究竟要多少颗这样的药丸,才能解了她体内的毒?”太叔奂问。 眼里掺杂了一分不易察觉的意味深长。 木神医答,“一颗用来护心脉,一颗用来解毒,一颗用来清毒,三颗都服用了,才能彻底去毒。所以,除了这颗,还有两颗解药。” “两颗呀。”太叔奂唇角上扬,目光落在木神医身上便不再动。 木神医似是想到什么,错愕的表情定格在脸上。 太叔奂瞪着木神医,“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医,解不了千机的毒,但又将解药是如何的说得清清楚楚,这只是巧合吗?” 说研制不出解药,但言语中无不透露着对解药的了解。 这,真的是研制不出来还是不愿意拿出来? 木神医语塞。 “当初在江南,我从乌氏小楼手里救下你也是巧合吗?”太叔奂攥住木神医的衣襟,将人拎起,“你在为乌氏小楼做事?” 他从乌氏小楼手里救下木神医木神医说不知道解药乌氏小楼手里拿着解千机的解药 这不是巧合! 木神医是别人派来的人,他却百般信赖,事事委以重任。他便说,他不过是想治好宁朝来的腿,怎会要了宁朝来的命! “是你!”太叔奂将人摔到地上,恨恨道,“你明明知道,你什么都知道,你却要借我的手要她的命,你却要用她的命换得她离开长安!” 木神医跌坐一边,垂头不语。这事纵然不是他筹划,但他也脱不了干系。 太叔奂从窗边的剑台上取出宝剑,直指木神医眉心, “解药在何处?” 木神医沉默着闭上眼睛。 既然是别人精心布置的局,他如何能轻易打破? 太叔奂想杀他,那便杀吧。 “一个个的都擅长要挟,当真以为我不敢是吗?” 太叔奂大笑一声,长剑划破木神医脸颊。 出剑速度太快,剑身未留下一丝痕迹。 但木神医脸上的血却像琉县泛滥的河水一样,一下子决了堤,刹那间冲破肌肤,顺着脸颊往下流。 太叔奂拿剑挑起木神医的下巴,逼得木神医抬起头来。 “真是好生淡定,淡定得让我淡定不了,只是可惜了这双眼睛” 剑尖游走在木神医紧闭的双眼上,下一秒,太叔奂就可能将两只眼珠子挖出来。 “住手!” 循声而来的宁朝来喝住太叔奂。 “将剑放下。”她道。 “你便是要护着他,要护着乌氏小楼是不是!”太叔奂怒吼着,剑尖随着他手的抖动而胡乱的在木神医额头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太叔奂正在气头上,不可能淡定得下来,说再多都没用。 方才出来得急,只吩咐海棠拿了折扇。 宁朝来伸手向身后的海棠讨要折扇时,海棠却是抱着折扇跑开了。 她怎么能让宁朝来因为一个外人而与太叔奂大打出手。 “这是你做的局?”太叔奂问宁朝来,却是认准这就是宁朝来做的局。 宁朝来抬眸,平静的看着太叔奂,当初上书学堂因骑马而结怨的那一天,太叔奂也是自以为是的以为是她做的局。 她真的冷酷无情到要将自己性命拿来做局的地步了吗? “这件事和他没有关系。” 他,他是谁?是木神医还是乌氏小楼? 宁朝来的话再一次点燃了太叔奂的怒火。 他怒道,“你又护着他,你总是护着别人,你不是不怕死吗,你不是想死吗,那我就杀了他,没有了解药,你不就可以死了吗。” 太叔奂是真的气急了,气得口不择言,说出一些让自己心疼的字眼。 死 平日谁要是敢这样说宁朝来,他一定杀了那人。 可他也说了,他也说了宁朝来死。 “你舍得吗?”宁朝来笑问。 舍得杀了木神医让她无药可救,舍得让她死吗? 有什么舍不得的!太叔奂告诉自己,宁朝来不愿意留在他身边,宁朝来不喜欢他,他为什么要舍不得。 他就杀了木神医给宁朝来看看,让宁朝来看看,看看他有什么舍不得的。 这世上能有什么东西是他太叔将军舍不得的! 剑由木神医眉心移到下巴,移到脖颈,深入一寸,半寸,再动不得。 这是他的宝剑,他用得最得心应手的武器,此刻却像有的千金重,沉重得让他握不住。 “将木神医带下去。”宁朝来负手,对门外的小令说道。 小令进屋,看了一眼太叔奂的神色,将剑一点点拨开,带走木神医。 小令才把木神医带出屋子,便觉后背一阵寒意,待他回头,太叔奂的长剑横在了宁朝来脖子处。 “这样死,岂不痛快得多?” “请便。” 一人声嘶力竭,不复往日稳重。 一人若无其事,一如既往的冷静。 小令沉默的将木神医带走。 太叔奂与宁朝来的事,他们两人解决就好,别人是干涉不了的。 “太叔将军,我觉得你可以找个医工来看看了。”宁朝来笑着说。 她这样子,好像在说他有病,可有病,要死了的人不是她吗? 她为什么要让他找医工来看看? 宁朝来嘲讽的睨了太叔奂一眼,转身出去。 太叔奂哂笑,呵,看看她是态度,她就是这样的态度吗,她这是什么态度? 她是觉得他不敢杀她吧,这世上有什么事是他不敢的! 太叔奂提着长剑,在书房中胡乱挥砍,每一剑都像刺中了他恨的那些人,又像是刺在自己心上的。 屋中一片狼藉,桌子圈椅歪歪的倒在一边,书桌上的笔墨纸砚已不知去了何处。 满屋子的剑痕,满目疮痍。 他问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太叔奂扔了长剑,颓然的坐在地上。 看吧,他的死活,她才不在乎。 海棠走向屋中的那道黑影,伸手要将人扶起,却被一道大力拉扯过去,落入冷冽的怀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 无酒不欢 “要死了,都要死了。” 宁朝来要死了,太叔奂也要死了。 海棠动了动身子,却被搂得越紧。 “我曾怕她不恨我,对我冷若冰霜,待她恨我了,我又觉得心被生生撕扯成了两半,一半爱她,一半恨她。” 求而不得,患得患失,因爱故生恨。 “她只惦记旁人,惦记完这个惦记那个,她惦记那么多人,唯独不惦记我的感受,不知是忘了还是从未记得。” 海棠仔细的听着,千万句安慰的话终还是化成了一声叹息。 她说多少都没用,太叔奂想要的,是隔壁房中女子的解释。 哪怕一句,就胜过了她的千言万语。 “女公子,真不过去看看吗?”芍药为宁朝来宽衣时,问。 听方才的动静,整个书房里的东西只怕无一幸免,大人应该很伤心,女公子就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她家大人吗? “你家大人乐得,拿几个摆设来撒撒气有什么舍不得的。” 宁朝来走向屏障后方。 屏障后很快传来哗啦的水声。 “你关门出去吧。”宁朝来道。 芍药有些生气,虽说她家大人性子是冷了些,可在女公子面前,哪天不是摆着笑脸,低声下气。 今日惹了大人动这样大的火l怒,女公子还跟没事人一样准备沐浴睡觉。 女公子真的一点都不关心她家大人呢。 芍药将备好的中衣搭在屏障上,气呼呼的走了。 听清房门合上的声音,宁朝来这才敢肆意的咳嗽两声,将喉咙里的残血咳出来。 木桶脚下的绢布上,是她方才吐的殷红。 宁朝来自嘲的笑笑,她自己都手忙脚乱了,拿什么去顾及别人。 待启娘回来,也是时候回紫竹楼看看了。 ………………………………………… 边疆,孤寂的城楼上。 一张矮桌边,两人席地而坐。 “来,干了!” 徐少桥端起桌上的酒碗。 楚离看一眼蓬头垢面的徐少桥,忍不住哈哈大笑, “徐大人,陛下不是将你调回长安任职了吗,你怎么还要回来边疆?边疆地苦,将徐大人这个白面书生都给磨砺得粗糙了。” 徐少桥打了个酒嗝儿,摸摸酡红的脸,呵呵笑道, “粗糙不粗糙,无关痛痒。我留在长安城中,心不自在身也不自在。但来了这里,心虽还是不自在,身却自在了。” 徐少桥对宁朝来的感情,楚离是知道的,所以也理解徐少桥娶了司笑语的无奈。 “听说,让徐大人来这儿是太叔将军做的安排?”楚离问。 “是啊,难受。”徐少桥乖巧的点头,“他是了解我的,怕我见了朝来难受,又怕我见不到朝来难受,所以就让我出来长安了。” 楚离也跟着徐少桥呵呵的傻笑。 徐少桥突然止了笑容,认真道, “楚大人,你不知道,这场角逐,从上书斋里第一眼就开始了。” 徐少桥伸手指在碗里蘸了酒,在桌上画了一个圆,说, “朝来先是跑得慢,就被阿奂追上了,不,超越了……然后,她就拼命的追,追上了,不,超越了……阿奂又追,只是朝来也越跑越快,他追不上了。” “那你呢?”楚离看着眸子漆黑的徐少桥。 “我啊……”徐少桥轻笑着,食指在他画的圈外点了一下,道,“我一直就在这外边啊,看着他们谁快了谁慢了,一点都没错过。” 从始至终都想迈入圈中,与他们一道奔跑,快或慢都无所谓的。奈何两人速度太快,他跟不上,只能沦为看客。 只能当个看客,看着他们的分分合合。 徐少桥定在圈外的手指弯曲着,直不了,也收不回来。 真委屈,连手指也要欺负他。 徐少桥蓦地安静下来。 “来来来,别愣着,喝啊。”楚离将徐少桥动不了的手拉起,塞入酒碗。 “来来来,不醉不归!” 两人大笑着干杯,听酒碗撞击在一处的声音,更是肆无忌惮的大笑。 “楚大人,你为何就叫楚离,就没有字吗?”徐少桥口齿不清的问。 “哈哈,”楚离干笑两声,“因为她没有啊,我取了也没用。你别说我,你又说说你为何没有字。” 楚离没有字,因为上阳没有,上阳之所以没有,是因为太叔奂没有。 “不止我没有,”徐少桥仿佛说什么秘密一样凑到楚离面前,放低了声音,“阿奂和柳家公子也没有啊,我们都没有。一个人没有字不正常,两个人没有字也不正常,大家都没有字就正常了,谁也不会觉得谁可笑。” 宁朝来儿时就说过,她及笄时一定要为自己取个字。 到了她及笄的时候,她却下落不明,没有人知道她取了什么小字,没有人知道她是不是取了小字。 他们几人弱冠时,宁朝来还是不知在何处,不知是死了,还是活着,生死都无法确定,他们哪里还有心思为自己取字。 “都没有才好。”徐少桥呢喃。 好在宁朝来回来了,好在宁朝来没有字,他们也没有字,大家都没有字,就没有人觉得奇怪了。 是的,一点也不奇怪。 反正大家都没有字。 “这话说得好。”楚离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徐少桥仰头,也将一整碗酒倒入口中。 酒的滋味不错,辛辣刺激,像是用刀划着喉咙,痒痒的,痛得恰到好处。 徐少桥拿起酒坛,再将两人的酒碗倒满。 一碗又一碗,喝得尽兴,就是……怎么也喝不醉。 楚离清楚的记得上阳眼中对太叔奂的爱慕,对宁朝来的痛恨,对这个世界的憎恶。 徐少桥清楚的记得,宁朝来说的,他是徐少桥,只是徐少桥。其实,他已经不是徐少桥,而是徐大人了。 徐少桥想过他与宁朝来有缘无分,没办法成为夫妻,但他是真的没有想过,宁朝来连他朋友的身份也会夺去。 手下的一个下属匆匆忙忙来到城楼上,看着东倒西歪的两个人,急得不得了。 “两位大人,长安来了八 百里加急的书信。” 看两人醉醺醺的样子,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 徐少桥一把夺过书信,呼和着楚离下去城楼。 两人勾肩搭背,一面走,一面说,“放心,没醉,误不了事。” 那人悠悠然叹气,这两位大人的能力是没得说的,脾气性子也好。 就是吧,两人一旦聚在一处,就是无酒不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 含糊不清 宫灯寂寥,斜斜的照在门窗上,一片死寂。 皇帝负手站在丽妃的寝宫前,看着早就灭了灯的黑暗房间,问, “他真的是朕与丽妃的孩子吗?” 身后站着两人,小夏子与玉岩。 玉岩又聋又哑,自是不知道皇帝说了什么,但他早在去将军府那一夜便再三确定了太叔奂是皇帝的孩子。 而小夏子,跟在皇帝身边那么多年,最擅长揣摩圣意。太叔奂的能耐,是有目共睹的,皇帝应该也是希望太叔奂是他孩子。 他说,“太叔将军与陛下一样神武。” 没有明说太叔奂与皇帝的关系,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要是太叔奂真的是皇帝的孩子,他说这话没错。要是太叔奂不是皇帝的孩子,他说这话也没有错。 皇帝看着小夏子,失笑道,“就你说话模棱两可还让人生不了气。” 小夏子赔笑,“奴才愚笨,不会说话,恰好是陛下垂怜奴才罢了,要是旁人,定是不喜欢的。” 这倒是。 皇宫中喜欢小夏子的人多,讨厌小夏子的人也不少。 “看好丽妃,不要让她出门,但也不要亏待了,这里不是冷宫。” 到底是他孩子的母妃,纵然不喜欢,看在孩子的面上也不能亏待太多,免得以后生了隔阂。 “是,奴才会好好安排人服侍娘娘的。” 小夏子笑着应下,弓着身子目送皇帝与玉岩离开。 待两人不见了踪影,这才站直身子,看了看丽妃所在的寝宫,摇了摇头。 都是命,皇后谋了一辈子,为了铺路,双手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等来的却是太子英年早逝,一切转眼成空。 丽妃痴痴傻傻,争不赢,斗不过,并未在皇宫这个密不透风的牢笼受苦受折磨,却平白得了太后的尊位。 小夏子摸摸袖中的玉瓶,无声的笑了笑。 将军府的人拿来的东西,说是太叔奂不得空,劳烦他将这玉瓶中的药悄悄拿到御医坊看看,辨辨真假。 小夏子是知道太叔奂私下找过宫中御医做事的。 真心想要做什么事,总不会没有腾不出时间。 太叔奂哪里是不得空,只怕是这东西与宁朝来有关,太叔奂觉得进宫太打眼,会被皇帝盯上,所以才找的他。 承蒙太叔奂这个未来的主子瞧得上,他定然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讨好,将事情办得妥妥的,好到太叔奂面前交差。 半夜时候,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了。 雨势由大转小,应了春雨缠绵的特性。但伴随着雨而来的风吹在身上还是带着冬日的寒冷。 下雨了,海棠应该会过来关窗的,听着屋外传来的脚步声,宁朝来放心的闭上眼睛。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宁朝来隐约感受到一团黑影进了屋中。 那人却不是朝着窗户边去的,而是一路走到了床边。 来人脚步停下,坐在床上的同时,浓烈的酒味儿钻进宁朝来鼻中。 这个时候还会来她房中的,只有太叔奂。 “朝来……”太叔奂摸着她的脸颊,含糊不清的喊。 宁朝来正想打开那只湿漉漉的手,却又听太叔奂说, “我知道你睡着了,你一定是睡着了的。” 宁朝来无声叹息,太叔奂也贯会睁着眼睛说瞎话,若她真的睡了,他就不会强调她睡着了。 堂堂太叔将军,幼稚起来,四五岁的孩童没有区别。 不只是手,还有他碰触到她脸上的袖子也是湿漉漉的,想必是淋着雨过来的吧? “太叔将军,”宁朝来没有因为一时不忍心而没有拨开太叔奂的手,她依旧没有感情的对太叔奂说,“夜深了,将军还是回房睡觉吧。” 太叔奂将宁朝来的手紧紧握在手里,痴痴的笑,“回房睡觉?朝来,这就是我的房间,你要我回哪儿。” 她不会与喝醉的人逞口舌之能。 宁朝来抽回手,翻了一个身,背对太叔奂。 她不说话,太叔奂最多自言自语几句,将他要说的话说完了,自然会离开。 但她没有听见太叔奂的说话声,只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脱衣衫的声音。 脱衣衫? 宁朝来反应过来,面上一沉。 但太叔奂已经掀开被褥躺到了她旁边。 还好并没有靠近,两人中间隔着一大段距离,触碰不到。 罢了罢了,太叔奂不是说了么,这是他的房间,他的床,他要躺便躺吧,她挪个地方就是。 似是知道宁朝来要起身,太叔奂急忙伸手搂住宁朝来的腰肢。 太叔奂衣衫湿透,留在衣裳上的雨水浸透宁朝来的里衣。 骤然贴上来的冷让宁朝来身子一颤。 “太叔将军!” 这人越发过分,之前搂搂抱抱便罢了,如今竟然已经敢光明正大的爬上她的床了吗? 她是被逼迫着才来将军府做客的,不是他后院里的女人,任他拿捏。 宁朝来眉头一拧就去拉扯搭在她腰上的手,可无论她如何用力掰扯,那手就是一点不动。 “朝来,”太叔奂小声哄着,“你别动,我就只是抱抱你。” 男人说的话十句里面十句假,没一句真话,宁朝来脑袋被门夹了才会信。 太叔奂不让她起,好,那她就不起。 “海棠!”宁朝来叫了一声海棠的名字。 “女公子。”屋外答。 下雨了,海棠过来关窗,还没进屋便听到了屋中的说话声,便只能站在门外候着了。 “将你家大人带出去醒醒酒。”宁朝来说。 海棠听宁朝来的声音,知道宁朝来是不大高兴的。 可她,毕竟是将军府的人,服侍宁朝来时会尽心尽力,但要是太叔奂和宁朝来有了分歧,她只听从太叔奂的差遣。 就像这个时候,宁朝来要太叔奂走,太叔奂不走,她会站在太叔奂这边,不走。 “女公子,大人不愿意,奴婢也奈何不了,给大人沐浴准备的热汤不知好没有,奴婢先去看看。” 海棠说罢,毫不犹豫的折身回了。 宁朝来气得小脸紧绷,平日再亲近,不是自己的,到底不是自己的。 若今日守在门外的是启娘或者杜鹃,她们一定不会就这样走掉。 宁朝来生气,太叔奂倒是高兴。 他紧紧搂着宁朝来不够,还得寸进尺的将下巴搁在宁朝来肩窝上,嘴唇贴着宁朝来的耳廓,耳语道, “他们都说宁家女公子是个厉害的,说话从不占下风,我就想,你是宁相捧在手心的明珠,别人巴结讨好都来不及,自然是要让着你的,那你当然是回回都要占上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 难以抉择 宁朝来冷笑,“我自幼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当然回回都是赢的。” “不是,我说的不是这个。”太叔奂摇头,闷声说,“我是想说,第一次见你,是在上书斋。我并不知道你就是宁家女公子,但从你迈进上书斋门槛的那一刻,我就认定你是宁朝来,同时也生了捉弄你的念头,谁知道,捉弄你不成,自己还被笑话了。” 所以,太叔奂对宁朝来的关注,比别人以为的早了许多,多了许多。 所以,太叔奂以前并不是不喜欢宁朝来的。 太叔奂认真的说着,见宁朝来久久没有说话,不由放低了声音问, “朝来,你睡了吗?” 朝来,你睡了吗? 这句话,徐少桥说过,柳兰说过,但宁朝来从未想过会从太叔奂嘴里说出来。 就眨眼间的功夫,她分不清自己身处何方,天旋地转,意识混沌。 她能重生一次,可不可以重生第二次,再次回到太叔奂说的那个年纪。 她可以肆无忌惮的对着宁相生撒娇,可以对着她最亲近的人颐指气使,可以安安分分的做个简简单单的宁家女公子,可以好好守着她在意的每一个人。 大家都还好好活着,大家都还能聚在一处,说笑散心…… 多好啊,多好的日子,可惜,好归好,却得不到。 “太叔将军……”她道,“再不起身,你的衣衫要将整个床打湿了。” 太叔奂这才想起自己的衣衫是湿的,可怀里是好不容易得来的温暖,他舍不得就这样松手。 “太叔将军醉了,海棠心思细腻,一定是煮了醒酒汤的,将军起身吧。”宁朝来说。 太叔奂不愿意。 宁朝来说得好,他醉了,要不是他“醉了”,宁朝来怎么会这样平静的与他躺在一起,怎么会这样耐心的听他说话。 太叔奂明白的,只要他清醒了,宁朝来是宁朝来,太叔奂还是太叔奂。 “咳咳……”宁朝来假意受凉咳嗽。 太叔奂果然松手,从她身边起了身。 “朝来,你且放心,我会想尽办法替你解了千机的毒,也会继续打探宁相的下落,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予你你想要的。”太叔奂说。 宁朝来嗓子干涩,默了默才说,“太叔将军费心了。” 太叔奂似乎说了话,又似乎没有说话,宁朝来确定的是,太叔奂出去了,离开了房间。 她披衣起身,点燃了烛火。 烛火的光亮,一圈圈散落在房中的每个角落。 她坐在软榻上,静静看着窗外斜斜交织的春雨,悲怆不已。 不知道乌氏小楼将宁相生安置在了哪里,不知乌氏小楼有没有好好照顾宁相生,不知宁相生过得好不好…… 宁朝来放心不下的,也只有宁相生了。 “女公子。” 海棠抱着几床被褥进屋,麻利的将床上半湿的被褥换下。 宁朝来柔声说,“辛苦海棠了。” 海棠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女公子这是说的哪里话,照顾女公子,本就是奴婢的本分。” 海棠另拿了一件中衣走过来,亲自为宁朝来换上。 道,“大人是怕女公子不及时换衣衫受凉,忙让奴婢赶过来。” 海棠的用意很简单,只是想让宁朝来知道太叔奂的好。 宁朝来浅浅一笑,道,“有这样一个故事,有个女子的夫君与阿翁成了对立的关系,一个胜了,另一个便败了,这个女子便问她的阿母,该如何抉择,海棠知道她的阿母是如何回答的吗?” 海棠摇头。 “女子的阿母说……”宁朝来扭头看向海棠,笑道,“天下的男子都可以成为夫君,但阿翁却只有一个,孰轻孰重,自己想想便知道了。” 宁朝来为了宁相生,甘愿断了自己的风月情浓。 但在海棠听来,不管宁朝来是为了什么原因拒绝太叔奂,太叔奂都只是她夫君人选中的一个,连唯一都不是! 海棠还欲说话,见宁朝来已躺回到床上闭眼睡觉了,只好吹灭烛火,合门而去。 世上最没有道理可讲的就是儿女情长了,要是有缘分,转过山转过水,兜兜转转,那人还在原地。要是没有缘分,无论做多少事,用多少情,留不住的人还是留不住。 雨缠绵了一夜,直到早上才停下,府中的婢女都早早起来打扫院中的积水。 小夏子一早登门拜访,在大堂里坐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太叔奂过来。 太叔奂迈步进了屋中,道, “昨夜睡得晚,睡过了时辰,公公久等了。” 小夏子忙从圈椅上站起,连说不敢,给太叔奂行了礼后,关心道, “太叔将军面色不好,别是昨夜落雨时受了寒,可得好好找个医工看看,冬春之际受寒,大意不得。” 太叔奂坐下,揉揉胀痛的脑袋,心不在焉道, “多谢公公关心,公公坐吧。” 一大早的就来扰了太叔奂清静,他哪里敢坐?小夏子将袖中的玉瓶奉还给太叔奂。 说,“太叔将军,那几个老头子说了,这玉瓶里的药对宁家女公子体内的毒是有用的。” 如此说来,这解药还真的没有作假。 太叔奂摩挲着玉瓶,“他们就没说其它的?” 他请过宫内最好的御医来给宁朝来把过脉,那御医清楚宁朝来体内的毒,如今又得了一部分解药,他们难道就不能将余下的解药研制出来吗? 他让小夏子把解药带给御医看,除了让他们辨辨解药的真假之外,还想得到剩下的解药。 小夏子道,“他们说惭愧,看过世间千百种病,解过千百种毒,但独独对女公子中的毒无能为力,冥思苦想也想不出解毒的法子,还问太叔将军的解药是从哪里得来的。” 要是解药这样好得,他早就不管是偷是抢的夺过来了,也不会想着让他们研制! 连御医都说束手无策的毒,只怕不好解。 看太叔奂阴沉沉的脸,小夏子将想要询问宁朝来情况的话咽了回去。 不过他还是好奇,之前的五年里,宁朝来一呼百应,身边有那么多紫竹楼的高人护着,现如今有太叔奂寸步不离守着,谁能有那天大的能耐给宁朝来种下奇毒? 如果不是下毒的人太厉害,就是宁朝来自己心甘情愿的接受了毒,那宁朝来一定知道解药在哪儿。 好巧不巧,太叔奂与小夏子想到一块儿去了。 都说关心则乱,之前他一心寻找只缘和尚,寻找解药,却忘了问问宁朝来是谁下的毒。 宁朝来坐在轮椅上五年,是因为她知道她站起来就会毒发,早在五年前,她就知道她身体里有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 师徒一聚 太叔奂问起宁朝来时,宁朝来正忙着与启娘回紫竹林,对太叔奂的问题充耳不闻,更别说回答。 太叔奂讪讪,只好问启娘,“启娘是何时回来的,找到只缘大师了吗?” 启娘道,“还未打探到只缘师父的下落,是公子说想回紫竹林看看,让启娘回来的。” 也是,若是没有启娘陪着,太叔奂怎么可能让宁朝来离开他的视线。 “这是乌氏小楼给的那瓶解药。”太叔奂将解药交给了启娘。 启娘做事严谨,事关宁朝来安危,她定会再找人辨别解药的真假,如此,太叔奂也放心得多。 启娘接了解药,与宁朝来一道,很快出了将军府。 启娘将玉瓶拿在手里端详许久,皱眉问,“解药怎会在乌氏小楼手里,该不会是乌氏小楼弄假吧?” 宁朝来失笑,“为何你与太叔将军一样,不相信乌氏小楼呢?乌氏小楼虽说野心大了点,做事狠了点,但他对我,可是实打实的好,怎么可能用假的解药来害我。” 也不知宁朝来是在嘲讽,还是真心实意为乌氏小楼说话。 启娘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她小声喃喃,“可这解药,只有师兄才有,我们找他找不到,他却把解药给了乌氏小楼,师兄是什么意思?” 能是什么意思,自然是希望她承乌氏小楼的情,嫁到匈奴去。 可这话不能说,一说出去,启娘对玉面的憎恶就更多了。 宁朝来还是最初的想法,无论如何,她是不能让启娘与玉面失了师兄妹情意的。 回去紫竹楼,服了解药过后,宁朝来直奔玉面制毒的密室。 早就安排泠令做了准备,所以宁朝来与启娘一进去密室,就看到了满目的绢布。 启娘咋舌,“泠令这是将天下的绢布都买过一遍了么?” 宁朝来笑笑,她倒希望天下的绢布种类都被泠令找了齐全。 宁朝来拿出宁相生所写的书信,狠狠吸了一口绢布上的香味儿。 说道,“这香味似乎很是熟悉,但又似乎并不熟悉。” 启娘凑过来闻了一下,同意宁朝来的看法,“天下的花香十之八九都差不多,不过一股味道,真要区别,属下是分不出来。” 两人拿着绢布与其他绢布一一比对,凡是有香味儿的,挑出,凡是与宁朝来所持绢布质地一样的,挑出。 忙活半晌,竟是从桌上的绢布里挑出了大半。 “这样看来,宁大人写信所用的绢布不昰稀罕物,其他地方虽少有,可长安城里到处都是这样的绢布。”启娘道。 宁朝来再将绢布凑到鼻尖,使劲嗅了嗅,嗅到的还是花香味,各种花香混在一起,香味儿反倒不怎么浓郁,但香味虽淡,宁朝来还是嗅出了一丝熟悉。 她应该闻过这样的味道,莫非是在皇宫里?毕竟御花园的花种最多。 启娘瞥了一眼信上的字,思忖道, “宁大人整张书信都是围绕花和叶来写,绢布上又染了花香,公子说,大人是不是想表达他所在的地方种满了花?” 宁相生的用意,宁朝来尚未猜透,隐隐约约也是不敢猜得太透。 “在匈奴打探了那么久,始终打探不到阿翁的下落,或许,乌氏小楼真的将阿翁带来了长安,只是藏得严实,我们找不到而已。”宁朝来收好绢布,道,“你去与泠令商议一下,看怎样才能用最快的速度两长安翻一遍。” 说罢,宁朝来拿起桌上的折扇,出了密室。 回来紫竹楼,宁朝来自然是要去后山一趟,看看一一的。 逗了一会儿一一,宁朝来坐到了狼群不远处的废弃亭子里。 笑道,“师父回来了,怎么也不来找徒儿叙旧。”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白影从眼前晃过,玉面稳稳的落在了宁朝来跟前。 “宝贝徒儿今日才有空回来紫竹林见为师,看来太叔将军确实厉害,居然真的能困住你。”玉面坐在宁朝来对面的石凳上,闷闷的笑。 “两面具取了吧,师父……”宁朝来顿了顿,将折扇放在满是沙尘的石桌上,道,“或者我该叫师父一声,只缘大师。” 做好爽朗的大笑了几声,笑声在亭子里回荡许久。 他一把扯下面具,那张脸,可不就是宁朝来曾有一面之缘的,只缘和尚的脸。 “你也是因为玉岩安然无恙离开紫竹林,还去了皇宫,猜测是为师所为,所以才知道为师回来了长安的?” “因为是为师独自研制的千机,而旁人都说只缘和尚有解药,所以才猜测为师就是只缘的?” 玉面一连问了两个问题。 但两个问题都遭到了宁朝来的否定。 “师父给徒儿下毒的时候就说了,那是紫竹林的规矩。若一切按照紫竹楼的规矩来办,不管徒儿是死是活都一样,不会拿出解药,徒儿自是不会猜测,毕竟,紫竹林的规矩,那就是规矩。可偏偏,有人说有解药,这就说明,师父并不想让徒儿死,那么,在徒儿命不久矣的时候,师父怎么还能游山玩水,不回来救徒儿的命。” “至于师父是只缘,徒儿不才,早在五年前就知道了。启娘让徒儿去桃花庵里找锦囊,徒儿去了便遇到只缘了,这没什么,说巧合也没什么。可怪就怪在,那么重要的锦囊,我说丢了的时候,启娘一点也不着急。可见,锦囊只是个幌子,而能够让启娘毫无怨言撒谎的,除了师父,徒儿还真想不出第二人。” 宁朝来说得仔细,玉面听得认真,宁朝来说得越多,玉面脸上的笑容就越深。 果然是他看中的徒弟,脑袋瓜子就是好使。 “师父要维护穆紫,不想徒儿留在长安碍穆紫的眼,要徒儿嫁去匈奴,这些,徒儿也没什么话可说。徒儿只是想知道,阿翁在哪里。”宁朝来道。 玉面沉思,道,“知道了你阿翁在哪里,徒儿便不会去匈奴了吧。所以,宝贝徒儿,为师是不会告诉你的。” 玉面这样说,宁朝来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曾经玉面帮着穆紫杀她的时候她就清楚,她的师父有多在意穆紫。 师父的心事,做徒儿的,当然是要成全的。 宁朝来起身,双手捧起折扇走到玉面跟前,半弓着身子,恭敬道, “徒儿远嫁匈奴,能否回来还是未知之数,既然师父回来了,那徒儿就将紫竹林还给师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 登台大戏 “要是朝来不愿意,也可以留在长安的。”玉面道。 但前提是宁朝来不在乎宁相生的死活,无视乌氏小楼的威胁。 宁朝来知道这不是玉面的真心话,只笑着说,“徒儿考虑得很清楚,去与不去,都请师父收下这把折扇。” 她也不想嫁去匈奴,如果玉面告诉她宁相生的下落。 只要能找到宁相生,宁朝来不会跟自己过不去,非要嫁到匈奴去受苦。 可是,玉面要是愿意告知,又何必等宁朝来开口问,宁朝来开口问了,玉面还是不愿说,更不会主动说起。 “不管去不去匈奴,朝来都不愿再要紫竹楼了,是这个意思吗?” 这可出乎了玉面的意料。 宁朝来点头,“当初落魄时,紫竹楼收留了我,按理说,我是该为紫竹楼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徒儿生来是个惹是生非的主。陛下可是讨厌徒儿得很,要是徒儿留在长安还好,拼了命也会保得紫竹楼安全,可要是徒儿不在长安,怕是徒儿前脚一走,陛下后脚就来紫竹楼了。所以还是趁徒儿尚在长安,与紫竹楼做个了断得好。” 宁朝来说的,是这个理儿。 可宁朝来自己也说了,她去了匈奴,回不回来长安还是个未知之数。 万一宁朝来还回来呢,那时,若是由宁朝来亲自将紫竹林交到朝廷手里,会不会更好? 只是,去了匈奴,宁朝来还会回来吗,还能回来吗? 玉面心中的平静湖面有涟漪荡起。 他做的事,毫不犹豫站在李素舞那边,将宁朝来一点点推向悬崖。 但他心里还是纠结的。 欧阳护用命换得宁朝来重生,就是想要宁朝来守护好大汉的江山,避免生灵涂炭。 可他,他为了一己之私,选择遗忘了欧阳护的初衷,遗忘了欧阳护对他的嘱托和信赖,又将大汉推到了乌氏小楼面前。 这样做是错的,他知道是错的,可是,他的心要他将错就错,一直错下去。 “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这折扇是朝来的,紫竹林也是朝来的,要不要,送给谁,那都是朝来自己的事。” 玉面决定了,一切顺其自然。 要是宁朝来没有君临天下的命,他会护得宁朝来太太平平的过完一生,掩藏所有秘密。 要是宁朝来注定了要成为大汉的君王,他便助宁朝来登上帝位,为李素舞收尸。 ——————我是纠结纠结一直纠结玉面的分割线—————— “不中用!”乌氏小楼愤怒的扔了手中的绢布。 边疆传来消息,徐少桥与楚离趁着夜色偷袭匈奴边境的两座城池。 他早就跟那两座城池的首领说过了,两座城池离大汉最近,大汉要是下手,一定会先从那里开始,要他们小心为上,瞪大了眼睛看着,不能让大汉夺了城池。 结果呢,还是只顾着花天酒地,享受好日子,一个个的都将他的话当成耳边风了! 一座城池被拿下,另一座城池虽还守着,但遭受了极大的损失,已是满目疮痍。大汉要是再出击,只怕也会成为大汉的囊中之物。 “王子。”贺赖梗着脖子说道,“徐少桥和楚离不过是出其不意,堪堪取胜而已,要是真正打起来,他们未必就能占上风。” “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输吗?”乌氏小楼狠狠的拍着桌子,“就是因为他们跟你一样不信邪,总以为匈奴兵强马壮,一定会赢。骄兵必败!匈奴要是真的有足够的能力和大汉抗衡,还用得着受这么多年的轻视吗?” 贺赖被说得面红耳赤,张大嘴巴,却是找不到一句反驳的话。 匈奴强盛不假,可与大汉比较起来,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贺赖问,“那现在应该怎么办,王子要不要想个办法回去匈奴,打得他们落花流水?” 太叔奂派人看着乌氏小楼,但乌氏小楼好歹也是匈奴未来的主子,要是这么容易就被人控制住了,以后还怎么担起重任。 只要乌氏小楼愿意,一定有办法安然离开长安的。 但乌氏小楼不愿走。 “长安的好戏正唱到高潮部分,越唱越让人觉得惊喜,我就这样走了,白白错过了真的太可惜。”乌氏小楼说,“我回去匈奴,和太叔奂硬碰硬,不会讨得多大的好处,但留在长安,以静制动,会取得意想不到的好结果。” “唱戏,唱的什么戏?”贺赖不解,“什么样的戏能让王子有兴趣听下去?” 什么样的戏? 乌氏小楼的怒气因为贺赖的这个问题缓和不少,面庞也变得柔和起来。 不只是好戏,还是一出大戏,戏台上常唱的狸猫换太子的戏和争夺帝位的戏。 李素舞想把大汉抢给太叔奂,也得看她有没有那样大的本事。 “陛下应该会让太叔奂前往边疆,将匈奴打个措手不及。”乌氏小楼说。 大汉要攻打的可是匈奴,是他的子民,但看乌氏小楼淡定的样子,好像一点也不着急。 不昰他说的匈奴打不过大汉吗,难道他就不担心匈奴被大汉一举夺下? 贺赖神情复杂的看着乌氏小楼。 乌氏小楼非但不担心,还哈哈大笑起来。 “王子……”贺赖皱起了眉头。 乌氏小楼近来的做法,他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乌氏小楼起身,在房中走了一圈,感慨道, “太叔奂在边疆为大汉拼命,建功立业,陛下在长安一心想要宁朝来的命,怕是会逼得太叔奂举兵造反。要是真能打起来倒是好了,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我们也能趁乱杀入长安城。” 要真如乌氏小楼想的一样发生,不过是历史重现,大汉再被他用同样的方式掠夺一次罢了。 不等贺赖听明白,乌氏小楼又喃喃自语, “就算他们两人打不起来,只要有分歧还是好的,不怕他们不反目,但要想一步到位,还得给他们加把火才是。” 这把火,就是李素舞。 只能靠李素舞在皇帝面前搬弄是非,逼得皇帝再次对宁朝来起杀心。 李素舞那里好说,只要搬出太叔奂不是皇帝孩子一句话就能让李素舞乖乖就范,听取乌氏小楼的安排。 乌氏小楼越想越激动,贺赖越看越茫然。 “王子,大汉已经决定对匈奴下手,你留在长安不安全,还是回去了吧。”贺赖说。 乌氏小楼嗤笑,只要宁朝来的命握在他手里,他就是安全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 请旨赐婚 捷报传来,龙心大悦。 上早朝的时候,皇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好好赞赏了徐少桥和楚离一番,能说的好话都说了个遍。 旋即又说,“匈奴蛮夷已被打得抱头鼠窜,大汉何不趁胜追击,打得他们毫无还手之力,得让他们见识见识大汉的天威,他们才会知难而退。” “匈奴外夷,确实该赶尽杀绝,陛下圣明。” “匈奴仗着大汉对他们的客气,一直为虎作伥,正好趁这个时候,将他们赶回老窝去!” “就是就是,匈奴人行事乖张,以为真翻身成了主子,简直是目中无人,一定得教训!” 龙椅下方,一阵附和声,有的臣子甚至已经三三两两的凑拢来,开始想惩治匈奴的对策了。 臣子们的这些反应正好如了皇帝的意,他们谈论得越激烈,皇帝听得高兴。 但皇帝很快发现太叔奂不在附和人群当中,便问, “太叔不同意朕的看法,是有其他想法吗?” 对匈奴下手这个主意本就是太叔奂提出来的,皇帝自认他说的话做的决定都是在给太叔奂铺路,太叔奂应该不会有其他看法才对。 太叔奂往前跨了一步,拱手拜道, “陛下言之有理,臣也觉得很妥当。” 皇帝一口气顺畅了,他想要太叔奂率领将士扫平匈奴,别人怎么样觉得都没有太大关系,只要太叔奂认为妥当就好。 “太叔骁勇善战,将朕安排的每件事都做得很好,这一次,为了保险起见,朕也想命太叔作主帅,前往边疆指挥作战,势必将匈奴打得两股战战,不敢再来招惹大汉。” 论起行兵打仗,整个大汉找不出第二个太叔奂,对皇帝让太叔奂去对付匈奴人的决定,人人都觉得是理所当然的。 但太叔奂却说,“陛下,臣不去。” 不是不能去,不是去不得,是不去。 皇帝满脸的笑容僵硬了,臣子们的议论声停下来了。 李立代替皇帝问,“太叔将军,难道是这次去边疆太过凶险吗?” 太叔奂好看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李立是个“会说话”的,一句话就直指他贪生怕死。 他要是真的不去,可就真成了胆小鬼了。 换做平日,太叔奂早该将人的衣襟攥住,好好讲一番大道理了,但今日,他不想多说,只冷冷扫了李立一眼。 李立想到皇帝对太叔奂不明的态度,立马赔不是,好言说, “太叔将军,有什么问题您只管说,事关国家大事,谁还能说个不字。” 皇帝也说,“太叔有什么为难的地方,说出来,我们一起听听,听了之后才知道该怎样解决。” 太叔奂抬眸看向皇帝,说,“臣是担心臣离开长安后,有人要对朝来不利。” 这理由……与为国为民比较起来,确实太微不足道,但不可否认的是,太叔奂就是这个性子。 天大的事,也得排在宁朝来身后。 痴情,简直是个情种。 大殿内的人纷纷腹诽,目光都转到了皇帝身上,不是他们不怕死,而是他们都知道,最可能对宁朝来不利的,非皇帝莫属。 皇帝心中冷笑,这些臣子,都是吃里扒外的,拿着他给的俸禄,遇事却不靠在他这边。 还有太叔奂也是,自从太叔奂用他和上阳的事作为要挟了,他就没动过宁朝来,太叔奂何必一次次的紧抓着不放,让他不快。 “如何做才能让太叔放心?”皇帝问。 太叔奂答,“臣想向陛下讨一道圣旨,请陛下赐婚。” 太叔奂突然又要讨要圣旨,还不是因为那天宁朝来说了一句让他讨来赐婚的圣旨。 不管宁朝来说的是不是气话,他都乐得来讨。 皇帝心里想的却是,又来了又来了,太叔奂又来求成全来了。 “圣旨的事,朕会落实,太叔回府准备前去边疆的事情吧。” 太叔奂非要要宁朝来,他也阻止不了,还不如成全了太叔奂,只要以后太叔奂不让宁朝来当皇后就是了。 一锤定音,太叔奂与宁朝来的事算是成了一半,只等圣旨真正下来了。 下了早朝,太叔奂心情愉悦的往外走,却在御花园的拐角处遇到了宁朝来。 启娘昨夜派了人传话,说紫竹楼有事,宁朝来一时回不了将军府,他还以为,至少得有好几天见不到宁朝来,正在考虑什么时候去一趟紫竹楼,没想到就看见了宁朝来。 宁朝来看见太叔奂,率先一笑,“太叔将军这便是要出宫去了?” 宁朝来让开道,语笑嫣然的等太叔奂先走。 太叔奂笑看着宁朝来,柔声问,“紫竹楼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要是有不方便的地方,记得和我说。” “太叔将军放心,凭我与将军的关系,别说请将军帮忙,就算死也会拉将军做垫背的。” 才怪…… 宁朝来才不愿意太叔奂插手她的事,太叔奂不跟着搅局,就是给了她最大的方便。 太叔奂哪能不知道宁朝来敷衍背后的考量,苦笑一声,问,“朝来来皇宫是为了什么事,总不会是来御花园赏花的吧?” 宁朝来看着开得姹紫嫣红的各种花卉,但笑不语,她的确为了花而来。 “太叔将军请便。” 宁朝来说着,走进了御花园。 御花园的花,是将世上名贵稀少的花种搜罗而来,种类繁多,宁朝来想,在这里,总能找到那熟悉的味道。 宁朝来每走到一种花跟前,就会停下脚步,仔细的闻闻。 太叔奂不知道宁朝来要做什么,但难得宁朝来有兴趣,他就含笑看着宁朝来,步子紧随。 皇帝经过御花园的假山,一眼看到眉眼如画的人,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他问身后的人,“小夏子,你看看他们二人站在一处,除了般配之外,还有什么?” 小夏子半弓着身子,笑着回答,“除了般配之外,奴才还看到太叔将军神姿俊朗,至于宁女公子,奴才觉得很神气。” “神气?”皇帝很意外小夏子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见惯了宁朝来目中无人,高傲的模样,所以此刻看见宁朝来扶手嗅花的温柔,只觉得柔软。 倒是一点也看不出小夏子说的神气。 小夏子也不好意思的说,“奴才也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宁女公子神气得很,就像琉璃一样,很亮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 笑语身份 约莫在御花园待了一个时辰,待宁朝来将御花园里的花都闻了一遍,两人这才打道回府。 一下子闻了太多花香,宁朝来鼻子发痒,一路都在打喷嚏。 太叔奂失笑,递过方巾,问,“你闻花香做什么?是在找什么味道吗?” 宁朝来接过方巾,又打了一个喷嚏,道, “没什么……这些琐事就不劳烦太叔将军帮忙了,我自己找就好。” 太叔奂含笑看看宁朝来揉得通红的鼻子,没有继续说下去。 宁朝来没有安排给启娘,而是自己寻找,想来她要找的东西很重要,那他便不勉强了。 宁朝来吸吸鼻子,问, “太叔将军什么时候启程去边疆?” “可能要再等上一两日。”太叔奂答。 说这话的时候,两人已经走到了将军府门口。 宁朝来率先迈步上了台阶,太叔奂笑着跟上。 看宁朝来进去时候的随意,应该是将将军府当成家了吧? 反正他们是要好好过一生的,宁朝来能在他面前变得这样自然,太叔奂自然是很开心的。 只是,太叔奂没有向宁朝来提起向皇帝讨要赐婚圣旨一事,怕宁朝来听了以后会阻止。 等到圣旨下来了再说吧。 太叔奂跟上宁朝来的步子。 见两人并肩回了将军府,不但和好如初,还变得更为亲密了,沿途的婢女与小厮都忍不住掩口轻笑。 如此一对璧人,当真是良配,怎么看都合适。 “大人,女公子,你们回来了。”海棠匆匆迎上前,给两人行了礼后,说,“司女公子在正堂里等了许久,说是想见见大人。” 纵然司笑语已经嫁给了徐少桥,将军府里的人还是称她为司女公子。 仅是一个称呼,便可看出司笑语在太叔奂心中不同于别人的地位。 宁朝来看向太叔奂,道, “想来司女公子也是有急事,太叔将军赶快去吧,我先回房了。” “朝来,”太叔奂扣住宁朝来的手腕,“一起去吧。” “不用了……” 说罢,宁朝来又打了一个喷嚏,拿过方巾揉揉鼻子。 海棠问,“女公子这是怎么了,可是受寒了?” 说起受寒,太叔奂与宁朝来想到的都是同一个画面。 分明都觉得尴尬,但又非得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看到两人故意摆正的脸,海棠狠狠掐着自己手心才没有笑出来。 宁朝来淡定的说,“不是,我只是闻多了花粉,过会儿自然就好了。” 宁朝来目光流转,示意太叔奂可以松手了。 司笑语有话同太叔奂说,她去做什么?还不如回房里沐浴更衣,散散花粉的味儿。 “朝来还是与我一同进去吧。”太叔奂扣着宁朝来的手腕,不愿撒手,“若语儿要说的事与少桥有关,你帮我劝劝她。” 看太叔奂面露难色,想必是对司笑语颇为头疼。 海棠也附和,“女公子一道去吧。” 若是与徐少桥有关,宁朝来自是不会拒绝的。 “太叔将军先请。”宁朝来道。 太叔奂松了手,往前迈步。 海棠见宁朝来喷嚏不断,上前问, “女公子真的不打紧吗?” “不打紧,你吩咐人给我准备热汤就行了。”宁朝来用方巾捂住鼻子,跟着进了大堂。 司笑语颓然的坐在圈椅上,见太叔奂进屋,慌忙起身,许是看见太叔奂身后的宁朝来,又硬生生将眼泪压回了眼眶。 宁朝来歉意的笑笑,她都说了,她来不合适。 太叔奂上前,伸手为司笑语抹了泪痕,问,“怎么哭了,是谁招你了?” 司笑语摇摇头,看向一边站着的宁朝来。 宁朝来不知道她和太叔奂的关系,见太叔奂对她,怕是会不高兴。 为了打消司笑语的顾虑,宁朝来说,“女公子不必管我,我就是口渴了进来倒杯茶喝。” 宁朝来不过随口说说而已,不料司笑语真的倒了热茶过来。 “多谢女公子,多谢多谢。”宁朝来接过茶水,轻呷一口过后,连连道谢。 她虽不渴,但喝了热茶之后,鼻子却是舒服多了。 宁朝来又抿了几口茶。 太叔奂道,“朝来,语儿是我妹妹。” 宁朝来口中的茶水还未咽下,经太叔奂这一句话,硬是灌入鼻腔,连连咳嗽。 司笑语接了茶杯放下,太叔奂则是轻轻拍打着宁朝来的后背,帮宁朝来顺气儿。 宁朝来这样的反应,说明她从未在意过他对司笑语亲近的原因。 否则,凭宁朝来的智慧,凭紫竹楼的手段,她不会不知道司笑语是他的妹妹。 “不行,我这是缓不过来了,还是先回房间去了。” 宁朝来咳嗽着,推开太叔奂的手,快步出了大堂。 司笑语不明白宁朝来说得缓不过来,是被茶水呛了缓不过来,还是被她是太叔奂妹妹的消息震惊得缓不过来。 太叔奂坐下,温柔道,“你来找我可是为了少桥的事?是有东西要我带给他吗?” 司笑语点点头,看向桌上。 太叔奂这才看到桌上放着个湖蓝色的包袱。 “他在边疆,离我太远,我照顾不了他……他也不愿意我照顾,阿奂过去的话,让他注意身子,不要时时刻刻惦记着喝酒。” 司笑语说着,又抹起了眼泪。 调回了长安任职,徐少桥挤破脑袋也要回去边疆,其中原因,他们都是明白的。 徐少桥不是多情的人,他认准了宁朝来,别说心里,就是眼里也容不下别人,对司笑语,不会有半分温存。 但徐少桥我不是无情的人,既然娶了司笑语,他就不会让司笑语受委屈,可他心里有人,这就是司笑语最大的委屈。 所以他只能躲得远远的,看不见宁朝来,也看不见司笑语。 “语儿,事到如今,你可曾怨我?”太叔奂认真的询问。 “与阿奂无关,就算阿奂不提,语儿也会求阿奂成全我与他,若是阿奂也不愿意,我会求朝来姐姐成全,这是我自己心甘情愿走的路。幸好是他主动娶我,对我还有几分愧疚。” 司笑语笑着说话,忍不住泪流满面,语气中尽是酸楚。 太叔奂叹气,只能宽慰,“再等些日子吧,等局势稳定了,他会好好留在长安的。” 司笑语含泪点头,成亲这些日子,她早就学会了如何骗自己,骗着骗着,也就没有最开始那样伤心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章 心情复杂 “阿奂,若是他一生都看不见我,一生都不接纳我,我该如何?”司笑语突然发问。 太叔奂一时怔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司笑语说的只是假设,可他们都明白,这不仅仅是假设。 徐少桥喜欢宁朝来,从第一眼开始,到如今,已经多少个春秋,要是能忘,早该忘了。 娶了司笑语,徐少桥不会先开口说分开,但穷其一生,也不过是两人耗费光阴罢了。 一生都看不见她,一生都不接纳她,司笑语该如何,一辈子就这样空等下去吗? “阿奂,我该如何做?”司笑语上前捉住太叔奂的手。 她是沙漠里行走的骆驼,狂风乍起,吹起的风沙迷了眼,她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语儿,若是你愿意,我可以为你寻一个一心一意待你的如意郎君,让他许你半生无忧。” 说出这番话,太叔奂酝酿了许久。 最好的方法,就是徐少桥忘了宁朝来,接受司笑语。 这样一来,徐少桥多了个真心喜欢他的细君,司笑语多了个自己爱慕的夫君,两人性格相合,一定能够细水长流。 但,这不可能。 照太叔奂对徐少桥的了解,不管是忘了宁朝来还是一面想着宁朝来一面接受司笑语,这种事,根本不可能。 要是司笑语能放开徐少桥,他们两人都会过得轻松得多。 可是,当初毕竟是他提出要两人成亲的,就这样要司笑语黯然神伤,他于心不忍,毕竟是他将自作主张司笑语拖进了徐少桥的生活。 错的不是司笑语,也不是徐少桥,而是他,太叔奂。 “语儿,少桥很好,真的很好,可你也很好。”太叔奂伸手,轻轻抹去司笑语珠子一样往外涌出的泪水,说,“大汉的好男儿不止少桥,只要你点头,会有人争着抢着对你好。” “不要。”司笑语郑重的摇头,“别人再好,也比不过他。只要他一天不说不要我,我就一天不离开他。” 司笑语哭着哭着,竟是笑了起来。 她拿过包袱,放到太叔奂怀里,道, “里面装的,都是我亲手做的衣衫鞋子,但若是这样说,他势必不会穿,阿奂便告诉他,是朝来姐姐想给他做的,只是身子不爽,也没有空闲,这才要我做的。” “听你的就是。”太叔奂神情复杂道。 门外的宁朝来听了两人的话,默然转身,回了房间。 她在徐少桥心里竟然这样重要吗,重要到了她对他说了那么多重话他还是不肯放下的地步了吗? 徐少桥对她念念不忘,她愈发为徐少桥感到不值。 就如,徐少桥一心想着守护她,而她的心里却总是没有将徐少桥排在首位。 她虽是女子,可何时想过为旁人做点什么。 衣衫,鞋子? 宁朝来看着自己的手,兀自笑了起来。 “女公子笑什么呢?” 海棠领着几个婢女拎着热汤进来,见宁朝来盯着自己的手发笑,不由问。 宁朝来不置一词,迈步进了屏障后方,难得留下人伺候。 宁朝来身子泡在热汤里,手指不停划过热汤中漂浮着的新鲜玫瑰花瓣。 海棠往宁朝来长发上抹精油时,看到藏在黑发中已经数不清的白发,手上一顿。 宁朝来终日穿男装,梳男子发髻,是以看不出有多少白发,今日一看,竟是有这么多白发了,心里的事,大概藏得太多。 宁朝来双手捧起些许花瓣,看着掌心中流出的热汤,问海棠, “海棠,女子的手,都是要拿来为男子做衣衫鞋子的吗?” 海棠满脑子想着宁朝来的白发,听宁朝来这样问,下意识的就回答, “女子学女红,可不就是为了出嫁以后为夫君孩子缝衣纳鞋的。” “这样说来,我是白白在上书学堂学了几年的女红,除了绣过一两个香袋,什么也不曾做过。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将那时间拿去多读两本书。”宁朝来佯装遗憾。 心里却感慨,她做的与一般女子不同,喜欢的与一般女子不同,想的也与一般女子不同,因为有这诸多不同,所以才得不得一般女子拥有的一般生活吧。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她就在重生之后,安安心心做个小女子,像其他闺阁中的女子一样学女红,看词话,而不是去上书学堂学什么治国之道,平白毁了自己一生。 海棠轻笑,“女公子的手可不像是拿来做女红的。” 宁朝来也跟着笑了起来,“哦?那该是做什么的?” “奴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海棠窘迫,“反正女公子要做的事,一定不是寻常女子会做的事。对了,就比如是大人那样,做的就是留名青史的事。” 宁朝来笑着摇摇头,自不会将海棠的话当真。 留名青史,她要是留名青史,只怕也是留得个杀了一朝储君的大逆不道的臭名。 ——————我是心情复杂宁朝来的分割线—————— 乌氏小楼好不容易出门一趟,却又哪里不去,就坐在茶坊里喝茶。 贺赖无奈,“王子,这茶有这么好喝吗,你都喝了三杯了,半个时辰一杯,茶都冷了吧。” 乌氏小楼看着窗外的行人,若无其事的回答, “味道还不错。” “王子,你是不是知道?”贺赖凑到乌氏小楼耳边问。 乌氏小楼三个手指头捏着杯子,看也不看贺赖,问, “我知道什么?知道你想回匈奴去?” “不是!”贺赖夺过乌氏小楼手里的杯子放下,“我说的是有人在宅子底下挖暗道。” 乌氏小楼冲贺赖眨眨眼睛,笑着说,“嗯,是紫竹楼的人,也许是朝来觉得见我不方便,特意让人挖了暗道,好私下与我会面。” 得了吧,还私下会面,乌氏小楼真是瞧得起自己,要不是有宁相生,宁朝来看还不愿意看他一眼。 贺赖说正经的,“他们是不是以为宁相生被带到了长安,还被藏到了宅子里。” 乌氏小楼抽了抽嘴角,这还用说吗,宁朝来又不是闲得没有事做,她要是没有这样的怀疑,何必让紫竹楼的人小心翼翼的挖暗道。 “那要是挖了暗道以后也找不到人宁家女公子会不会怀疑宁相生已经死了?”贺赖接着问。 “不会,”乌氏小楼淡定的喝着茶,“朝来这样明目张胆的找人,不会存太大的希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 心生歹计 “王子到底是想宁家女公子跟着去匈奴,还是不想宁家女公子去匈奴?”贺赖问。 如果不想宁朝来嫁去匈奴,乌氏小楼就不会用宁相生威胁宁朝来,让宁朝来不得不答应他的要求。 如果想要宁朝来嫁去匈奴,乌氏小楼完全可以用宁相生为诱饵把宁朝来带去匈奴,一步到位。 而不是这样一面盼着宁朝来跟他,一面又放任宁朝来和太叔奂寻找宁相生。 “自然是想带她去匈奴的。”乌氏小楼挑挑眉角,“只是现在就去匈奴,太早了。” “王子,太叔奂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一旦没有解药的牵制,他不仅不会让宁家女公子离开,连王子你,也别想踏出长安一步。” 宁朝来去不去匈奴,贺赖没有多大兴趣去管,虽说宁朝来确实是个不错的女子,可再好也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吹了灯不都一样。好女人天下多得是,只要乌氏小楼愿意找,没有找不到的。 贺赖放不下心的是乌氏小楼。 皇帝已经下旨,要太叔奂去边疆,与匈奴交战,如此一来,大汉和匈奴的就成了敌对的关系,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 匈奴的王子留在大汉,不就像把肉放在砧板上,任人宰割吗? 满朝文武,长安城中,那么多双眼睛可都盯着乌氏小楼呢。 再不走,只怕命都保不住。 乌氏小楼霍地起身。 贺赖面上一喜,“王子这是决定回去了吧,我这就去准备准备,我们马上出发。” “不用。”乌氏小楼笑道,“不急,我只是去拜访太叔将军而已,要回匈奴,至少也等上个把月。” 个把月,黄花菜都凉了,贺赖呼了一口气。 乌氏小楼走到房门口,转过头来,正色道, “我做事自然有我的道理。贺赖,你好好记着,心急吃不得热豆腐,越乱的时候越要保持冷静,什么都敢豁出去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喝了茶以后,去将我安排的事做好。” 贺赖认真想着乌氏小楼的话,等到杯中的茶水喝完了,这才起身出了茶坊。 他约了人在城外的树林里见面。 “出来吧。” 贺赖站在树林中央,道。 贺赖后方闪过一片青色的衣摆,一男子从树后走了出来。 那男子不是旁人,正是琉县时候,宁朝来放走的太子侍卫。 贺赖看着走到他面前站定的男子,懒懒问,“你就是阿力?” 阿力抱拳,“是!” “话说,你家主子,也就是太子殿下死了以后,别人都另谋出路了,你怎么还留在长安?”贺赖问。 不提还好,说起这事阿力就觉得受了委屈。 他说,“太子殿下被杀,本就是陛下一手促成的,可如今,陛下不知是后悔害了儿子还是怎么的,竟然四处打听我的下落,想来是想让我去给殿下陪葬。” 陪葬不假,皇帝后悔也不假,可皇帝的意思,可不是简单的要阿力以死谢罪,而是要阿力当替罪羊,替宁朝来死。 太叔奂处处紧逼,皇帝实在没辙,只能暂时饶了宁朝来的杀子之仇,所以他需要找一个替罪羊,而这最好的替罪羊,就是太子的侍卫长阿力了。 “帝王家的人,反复无常,残忍无情,必是不会饶了我,可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都指望着我拿回银两生活。”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被皇帝看中了,阿力自知没有能力可以逃脱,倒也看淡了。 所以这是做好死的准备了? 贺赖忍俊不禁,“那你约我家主子做什么?即使你是替宁家女公子抵命的,要讨赏也得去找太叔将军才是,去将军府,说不定你能得到的更多。还是说,你在我家主子这里拿了一份之后还要去将军府拿一份?” “替宁家女公子抵命?”阿力面露不解,反应过来之后笑了起来,“我不是替宁家女公子抵命的,而是来要宁家女公子命的。” “什么意思?”贺赖没听明白。 什么叫是来要宁家女公子命的? 是不是乌氏小楼没跟阿力说明白,让阿力以为乌氏小楼是想让他陷害宁朝来? 肯定是这样! 乌氏小楼怎么可能让人要宁朝来的命。 “王子说了,只要我到时候一口咬定我是亲眼看见的宁家女公子杀了殿下,他就给我一百两金子。” 贺赖忙取下出门前乌氏小楼交给他的钱袋,打开来看,里面装的可不就是一百两金子。 “请大人代为转告,拿了王子的金子,我一定应约完成王子交代的事情。” 阿力搓着两只手,看向钱袋的两只眼睛泛着金光。 贺赖将钱袋扔过去,问,“你住哪儿?” 阿力将钱袋收好,说,“陛下查得紧,不敢在城中住,更不敢回家,就住在这林子附近的一个山洞里。” “行了,走吧。”贺赖摆摆手。 待阿力走了,贺赖挠了挠头。 皇帝找阿力,是为了让阿力代替宁朝来去死,可阿力要是死死咬住太子是宁朝来杀的,皇帝也乐见其成吧。 这便是乌氏小楼说的,要皇帝与太叔奂反目的好方法了。 与此同时,乌氏小楼去到了将军府门口。 乌氏小楼一直都是将军府绝对不欢迎的人,尤其是大汉和匈奴即将开战的时候,将军府的大门就更不会让乌氏小楼进去。 “原来太叔将军对我的厌恶已经到了连将军府下人都感同身受的地步了。”乌氏小楼笑看着对他横眉竖目的两个守卫,蓦地目光一寒,“可太叔将军说过你们可以代替他做主,将我拒之门外了吗?” 能站在大门外,与这些奴才浪费口舌,乌氏小楼可是给足了太叔奂脸面。 太叔奂,真是个人才,从来都是这样,即便是他有求于人,也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让人觉得他才是被求的那个人。 两个守卫互相看了一眼,终是选择留一个人看住乌氏小楼,另一人进去禀报。 太叔奂正在书房里研究看边疆地图,研究着如何攻打匈奴,听了小令的通禀,一句话也没说。 小令道,“大人不想见,属下这就让人回绝了。” “他都来了,我怎么好不见,将人请去大堂。”太叔奂起身,收好地图,说。 末了,又加了句,“你亲自去将人请进来。” 乌氏小楼对他客气,他也不好让乌氏小楼颜面扫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 上门挑衅 将人带到大堂后,小令退下。 “我还以为今日是要白跑一趟,进不了将军府的大门了。” 乌氏小楼一踏进大堂,就半真半假的说道,话中听不出情绪。 太叔奂对乌氏小楼做了个请的手势,道,“王子请坐。” 乌氏小楼坐到太叔奂所指的圈椅上,桌上放了一杯热茶,两三碟点心,其中一碟,就是桃花酥。 乌氏小楼看向对面正襟危坐,安静品茶的太叔奂,只觉得这人孩子气来真有意思。 他不过是听着宁朝来直言要吃桃花酥,在千金阁见面时,就让人备了一份,没想到太叔奂还将这件事放在心里了。 今日端上一碟桃花酥,是想告诉他,他对当日宁朝来去见他一件事很是不满吗? “太叔将军也喜欢吃桃花酥吗?”乌氏小楼故意拿起一块桃花酥。 太叔奂淡淡瞥了一眼,没说话。 他喜欢吃与否,宁朝来喜欢吃与否,是他们自己的事,和乌氏小楼不相干。 乌氏小楼轻轻咬了一口,桃花的花香和着清晨露珠的芬芳瞬间流窜于唇齿间,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片盛开的桃花,桃花的花瓣上挂满了晶莹透亮的露珠。 “朝来喜欢的东西,果然不凡,就比如这桃花酥,做得真好。”乌氏小楼笑道,“太叔将军一直都很在意朝来吧,不是在意她,不会在我面前再三强调她叫任云,致使我信以为真,也不会在百花宴上,以你最疼爱的你我的妹妹为饵,诱我离席,这般深爱,还要隐忍,导致后来发生的一切,太叔将军必定是有苦衷的。” 是有苦衷,可太叔奂的苦衷比起后来宁朝来遭受的一切,已经微不足道。 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看淡从前的事,乌氏小楼再这样一说,太叔奂所有压制的情感,后悔、自责,又从心灵深处被翻了出来,血肉模糊。 “我倒不知道王子是个专爱揭人伤疤的人。”太叔奂声音略冷,“我们怎么样,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已,有什么值得被人说道的。” 要是只听太叔奂说话,当真是一点都听不出来他对往事的难以释怀。 乌氏小楼笑笑,他可不是爱揭人伤疤的人,他这样说,只是希望太叔奂想起后悔的感受,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他道,“太叔将军给的兵符,假得与真的一样,看了真让人觉得意外,这世上还能有这样的能工巧匠。” “我当时也是这样觉得,所以特意拿去送给王子了,王子喜欢就好。” 太叔奂愉悦的呷了一口茶。 他可没指望乌氏小楼相信他给的是真的兵符。 但乌氏小楼一定会查一查兵符真假的,想着乌氏小楼让人去查真假时候的样子,太叔奂就觉得好笑。 乌氏小楼被笑话,一点也不恼,反而笑眯眯的说, “太叔将军不会以为我拿了一颗解药给朝来,护住了心脉,朝来就能万事大吉了吧。” “是啊,护住心脉,我就能慢慢寻找只缘了,不是说只缘回了长安吗?那找到他只是迟早的事。”太叔奂道。 “是啊,”乌氏小楼笑道,“问题就在迟早二字上,一颗解药如果能护朝来一生,那要其他解药有什么用。” 太叔奂面上的笑容一僵。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也曾想过其他解药的用途,但想着只要能护住宁朝来心脉,毒素不会渗入五脏六腑,他就能慢慢寻找只缘,从只缘那里获得解药,就不用受乌氏小楼威胁。 乌氏小楼说,“木神医还在将军府,太叔将军可以让木神医为朝来把把脉,毕竟,这世上医术能赶上木神医的,也是少数。”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太叔奂蓦地起身,袖子不小心从桌上拂过,将茶杯拂落在地。 乌氏小楼看着地上打转的茶杯,失笑道, “太叔将军别太紧张,我也在意朝来,不会让她轻易没命的,那颗解药,能护得她一个月安然无恙,最近,她应该没有吐血了吧?” 又是一个月,之前说宁朝来只能活一个月,如今服用了解药,不过是多了一个月的期限。 乌氏小楼,真是狠! “不过,近来又耽误了一两天,怕是没有一个月的期限了,可惜,浪费这珍贵的时间了。”乌氏小楼端起茶杯,缓缓喝了一口茶,慢悠悠道,“我这个时候才说,也算给太叔将军一个回礼,谢谢太叔将军给了我一块精美的兵符。” 太叔奂这下算是领教了乌氏小楼的睚眦必报。 他三两步走上前,扬手打落乌氏小楼手中的茶杯。 气愤道,“乌氏小楼,那是宁朝来!” 乌氏小楼不是说他喜欢宁朝来吗,要是真的在乎,又怎么会用宁朝来的命来跟他开玩笑。 乌氏小楼岿然不动,仿佛那杯茶并未倒在他身上,可前胸处,确实浸湿了一大片,他面不改色的掸去了衣衫上的茶叶,笑着回答, “这句话我也想对太叔将军说。那是宁朝来!可太叔将军心里,宁朝来是比不过大汉江山的,宁朝来的命,不如一块号令天下的兵符。” “给我滚!”太叔奂指着门外,额头青筋暴起。 乌氏小楼无所谓的站起身子,笑着说, “太叔将军去边疆,对待匈奴的子民,一定不要手下留情,这可是太叔将军自己求来的差事,得好好做才能给天下的百姓一个交代。” 太叔奂的拳头毫不客气挥向乌氏小楼,乌氏小楼眼疾手快将人拳头捉住,掌心被震得一麻。 “不急,我们还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考虑,我会在长安等着,安安心心等着太叔将军从边疆回来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乌氏小楼松开麻木的手,扬唇走出了大堂。 能让善于隐藏心思,不苟言笑太叔奂流露出真实情绪的,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一个宁朝来了。 宁朝来? 乌氏小楼走到院子中央,看到将军府府门边的青瓦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穿着青色绣裙的启娘,另一个,是穿着玄色长袍的宁朝来。 乌氏小楼近乎痴迷的看了片刻宁朝来的背影,这才恋恋不舍的出了将军府。 宁朝来喜欢的东西,做的事,与平常女子完全不同,可就是这样的宁朝来,让他觉得欢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不欢而散 “公子,你为何不让属下去听听他们说了什么?”启娘盯着乌氏小楼远去的背影,问。 宁朝来正色,“他们两人的武功在你之上,你去了,他们察觉之后,要么是将你赶走,要么对要说的事绝口不提,你听不到什么的。” 乌氏小楼想从太叔奂这里得到的,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也许,她是该早点去匈奴。 宁朝来揉揉眉心,难就难在,太叔奂不让她离开便罢了,乌氏小楼也不肯就这样带她走。 若是能找到宁相生,她只身一人前往匈奴也没什么。 偏偏,在这件事上,她一点辙也没有,只能听从乌氏小楼的安排。 启娘要是知道宁朝来又在盘算怎么样离开长安,少说也得给宁朝来摆几天的脸色。 好在她的注意力不在宁朝来身上,而是放在了乌氏小楼身上。 “密道挖了大半,要不了几天时间就能挖通了。”启娘犹犹豫豫的,终是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乌氏小楼平日不出门,近几天倒是几乎不待在宅子里,连他身边那个贺赖也一并带了出去。” 像是故意出门去,让她们光明正大挖暗道一样。 “乌氏小楼是狐狸变的。”宁朝来知道启娘要表达什么,微微皱起了眉头,片刻又叹了口气,“他定然知道我打什么主意,故意躲出来成全我的,也在向我示威,告诉我,就算他放开手让我去找,我也未必找得到阿翁。” “既然乌氏小楼都已经明白了公子的用心,知道公子挖暗道是为了找宁大人。那么,即便宁大人真的在宅子里,只怕也被移出去,送往别处了。那……我们还要继续挖暗道吗?” 乌氏小楼除非是傻子才会将宁相生藏在宅子里等宁朝来去找。 挖再多的暗道也是没用的。 宁朝来却说,“阿翁常说做事要有始有终,挖都挖了,就挖完吧。反正我并未将挖暗道这件事做得密不透风,乌氏小楼也没有因为我挖暗道而有所不悦,那就继续下去好了,就当成彼此间的一场玩笑。” 这样的玩笑只有宁朝来与乌氏小楼这样的人才能开得下去,着实也太没意思。 宁朝来发誓要不惜一切代价的找到宁相生,只是因为当局者迷,失踪的人是她的阿翁而已。 在启娘看来,这样耗费时间完全没有必要。 翻遍了匈奴和大汉都找不到的人,多半就不是大活人。 “公子,一直都找不到宁大人,公子有没有想过……”启娘小心翼翼观察着宁朝来的脸色,顶着宁朝来要将她生吞活剥一样冰冷的双眼,硬着头皮说,“也许宁大人遭遇了什么……” 再给启娘十个机会,她还是没办法说出不测两个字。 一是因为不敢,宁朝来的眼神过于犀利,对自己都狠得下心肠的,对她就更不可能手下留情了。 二是因为不忍,就算她说的有道理,可宁相生到底是宁朝来的阿翁,没有哪个女儿愿意听别人说自己的阿翁不在人世。 “我敬启娘,但不是没有底线的。” 宁朝来说。 她恩怨分明,启娘对她好,她心知肚明,如果有机会,她会好生报答,但这不意味着启娘可以在她面前变得肆无忌惮,说一些让她忌讳的话。 谁都不能想着宁相生丁点的不好,不管是启娘还是别人,因为,她第一个就不允许自己放弃,是不会让别人来左右她的决定的。 “女公子。”小令站在院子里,见宁朝来回过头了,弓身道,“大人请你去书房一趟。” 昨日太叔奂说明司笑语是他妹妹之后,便没有去找过宁朝来。 这样的事情,并非上得了台面,为免尴尬,宁朝来也没有去见太叔奂。 “太叔将军有事要与公子说,那属下先回去了。”启娘说着,站起了身。 宁朝来叮嘱,“回去之后告诉泠令,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启娘点头,瞥了一眼宁朝来不喜不怒的神色,踏着青瓦去了。 启娘一走,宁朝来也该从房顶上下来了,可小令站在院子里,等了许久也不见宁朝来动身。 “女公子?”小令又喊了一声,说,“大人请你去书房一趟。” 宁朝来不想去书房,更不想见到太叔奂。 她从来都不喜匈奴人,尤其乌氏小楼做了那么多惨绝人寰的事,她对匈奴人可以说是恨之入骨。 可太叔奂,却成了司笑语的兄长,一个匈奴女孩的哥哥。 也不是顺带着讨要太叔奂了,只是想起来这层关系来,总觉得不知该如何面对。 “女公子,大人请你去书房一趟。”小令不知疲倦的喊着,宁朝来不下来,他就一直喊下去。 宁朝来心烦意乱的拧了拧眉,终是顺着梯子下了屋顶。她武功平平,站在房顶上,自是不能像启娘他们一样如履平地,身轻如燕。 到了书房,小令压低声音给宁朝来递消息,“女公子,大人今日就要离开将军府,想来与那匈奴王子说话说得并不开心,你多担待。” 宁朝来看着小令,多担待,她怎么担待。 小令面色平静的退下,说是要去安排出门的事宜。 宁朝来进了书房,太叔奂就站在门边,似是一直等着她。 “太叔将军。”宁朝来拱手一拜。 言行举止与平常没有不同。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太叔奂看着宁朝来,眸子冷清。 宁朝来笑道,“太叔将军多虑了。” 她对太叔奂,确实没有瞧不起一说。 太叔奂却自嘲的笑了,眸中的冷清变为清明,他勾着唇角,道, “其实,何止是你,我也看不起自己,表面上满门殊荣,实际上一世耻辱。我这样的身份,自是不敢在你面前耀武扬威的,所以从一开始,我就将秘密隐藏了。” 不说他与司笑语的关系,竟然是因为怕说了以后,她看不起他吗? 太叔奂的想法真是,奇特。 她看不看得起,有这么重要吗?太叔奂是不是太看重脸面了? “太叔将军与乌氏小楼说了什么?”宁朝来问。 这个问题,是她想知道的,问出来,也能从太叔奂纠结的问题上转移话题。 “我与他说什么,没那么重要。” 太叔奂面上平静,但语气里带着愤怒,想来,两人是不欢而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 再起祸端 “我过一会儿便要走,我不在府里的这段日子,你想待在将军府就待在将军府,想回紫竹楼就回紫竹楼。”太叔奂说,“我已经吩咐过了,将木神医放出来,还是让他留在你身边吧。” 木神医虽受人指使,可与宁朝来到底相处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多多少少会有些情谊在。要是宁朝来真有什么不测,木神医应该不至于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准许她回紫竹楼,是担心有人对她不测,让木神医跟着,是担心她身子出现差池。 太叔奂做这样的安排,宁朝来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她只是觉得太叔奂说走就走,未免太仓促了。 宁朝来问,“边疆情况很危机吗?” 边疆情况不如太叔奂之前想的一样简单,但也没有达到说危机的地步。 太叔奂只是想快点解决边疆的事,给乌氏小楼一个下马威,也是想快点将事情解决好了回来宁朝来身边。 一个月,在这一个月之内,他一定要从乌氏小楼手里将解药逼出来。 “朝来,这段时间,你不会随乌氏小楼走的对吧?”太叔奂蓦地执起宁朝来的手。 宁朝来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没有说话,走与不走,不是她说了算,而要看乌氏小楼怎么安排。 “朝来,”太叔奂晃晃宁朝来的手,“我说了,我会帮你找到你阿翁,我会帮你找到解药,你就安心留在长安,等着我回来,不要嫁到匈奴,不要去匈奴。” 太叔奂与宁朝来一样,都看不起匈奴人,觉得匈奴人只不过是群头脑简单的莽汉,是卑贱之人。虽然,他经历的,比起天生的卑贱,更为卑贱! 他也曾问过自己,自己拿什么引以为傲,拿什么去和她门当户对? 那时的他,纠结、挣扎,仍是不敢爱,也不敢回应她的真假难辨的喜欢,甚至于她靠近一步,他都自卑。 卑微的那个人是他啊,何曾改变过。 如今他敢爱了,无所畏惧了,却要求她施舍真情,到今日,却是连最后的机会都不一定能得到。 “我知道你恨匈奴人,讨厌匈奴人,没关系,你继续讨厌好了。”太叔奂说。 就算宁朝来因为他有一个委身于匈奴人的阿母而看不起他,他也无所谓了。 只要宁朝来好好留在长安,留在大汉,他什么都无所谓了。 “不出十日,我定会回来。” “大人,都已备好了。” 太叔奂与小令的声音同时在耳边响起。 “不出十日,我定然会回来。”太叔奂重复道。 屋外的马扬蹄,嘶鸣着,似乎是在催促太叔奂快行。 而太叔奂攥着宁朝来的手,只等宁朝来一个承诺。 “太叔将军走吧。”宁朝来抽回收,说。 “不出十日,我定然会回来。”太叔奂固执的继续重复说着。 宁朝来终是笑了起来,松了金口,“太叔将军放心去吧,我会等将军回来。” “好。”太叔奂咧嘴一笑,大步出了书房。 杂乱的马蹄声响起,很快消失在院中。 海棠将木神医领进书房,对宁朝来道, “女公子,大人说了,女公子要是要回紫竹楼的话,奴婢与木神医也跟着同去。” 宁朝来看了一眼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的木神医,说, “木神医恐怕还是头一次这样狼狈不堪,先去梳洗一番吧。” 木神医拱手,道,“若女公子有话要问,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宁朝来摆手,“我没什么问的,木神医去吧。” 要不是知道木神医是玉面的人,宁朝来也不会救木神医。 木神医点点头,转身出去,他就知道,宁朝来即使中毒了,神志不清了,但不糊涂,心里比任何人都看得明白。 木神医梳洗的一会儿功夫,宁朝来还没下定主意回不回紫竹楼,有人又叫皇帝改变了想法。 “你真的看见太叔出了长安城?”皇帝问李素舞。 手里还拿着正要让小夏子送到将军府的赐婚圣旨。 “陛下,千真万确。”李素舞道,两眼死死盯住皇帝手中的圣旨。 幸亏她来得及时,没有让皇帝将圣旨送出去。 “小夏子,太叔将军真的出去了吗?”皇帝问小夏子。 没有得到赐婚的圣旨,太叔奂怎么可能就这样就离开长安去边疆。 可是出了什么意外? “是,太叔将军就在刚才离开的将军府。”小夏子如实回答。 心里想着,按照他得到的消息,太叔奂这个时候也不过是才出城门,李素舞却说她是亲眼看见太叔奂出城的,是不是看见得太早了? 难道,太叔奂匆忙出去也跟李素舞有关?小夏子猜测。 “陛下!”李素舞上前跪下,瞥了一眼一边站着的小夏子。 皇帝让小夏子退下,问,“你想如何做?” 李素舞说,“陛下是真心想要阿奂娶宁朝来吗?” “太叔若继位,后宫佳丽三千人,多宁朝来一个又何妨。”皇帝口是心非的说。 “那若是阿奂要册立宁朝来为后呢?阿奂被宁朝来迷得神魂颠倒,一定会给宁朝来后位的。” “不,等到太叔继位的时候,朕会拟下遗旨,宁朝来不能为妃,更不能为后。” 李素舞气得笑了起来,这皇帝是不是傻,他说如何,太叔奂就会如何的话,他还会被太叔奂逼得一退再退吗? “陛下,阿奂是什么性子?为了宁朝来,他什么都能不要,会在意一道遗旨吗?” “不会,不会!”皇帝嘶吼,“那朕如何,就这样杀了宁朝来吗?那朕如何给天下人交代?之前只是杀不了她,如今朕不敢杀她。琉县的子民是如何说宁朝来的,天下的子民都在说宁朝来的好,朕如何下手?” 李素舞霍地站起了身,迎上皇帝的目光,“只要一条罪名就够了,她不是杀了太子殿下吗?杀储君,罪同弑君,天下的人,谁敢护她?” 皇帝捏着圣旨的手,指尖泛白,“证据。” 只要李素舞能给他证据,他巴不得将宁朝来杀之而后快。 李素舞朝着门外说了句,“进来吧。” “陛下,这样的证据可还够?”李素舞笑着问。 看到来人,皇帝哈哈大笑,扔了手中的圣旨。 人证物证聚在,自然够。 皇帝挥笔写下了另外一道圣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章 宣旨进宫 小夏子揣着圣旨去到将军府,却也不敢喊宁朝来跪下接旨。 只半弓着身子,双手捧着圣旨,笑呵呵道,“丞相大人,陛下只是请您去宫里喝杯茶,没有别的意思。” 宁朝来半晌不理,小夏子心中叫苦,一旦沾上宁朝来的事,他左右为难,进退不是。就比如今天,他既不敢不听皇帝的安排,不来宣旨,又不敢不看宁朝来的脸色,只来宣旨。 他的差事,尽是些随时都能掉脑袋的苦差事。 宁朝来坐在圈椅上,一杯热茶喝掉小半了,才笑道,“夏公公贵人多忘事,想必不记得了,太叔将军已替我请辞,我不是丞相大人了。” “是是是。”小夏子身子弓得愈发厉害,赔笑,“奴才老了不中用,记性一天比一天不好,还请女公子见谅。” 宁朝来给启娘递了一个眼神,启娘上前拿了圣旨,在宁朝来面前打开。 “太子殿下之死,有什么需要要问我的么?”宁朝来指着圣旨上的一行字,笑问,“太子殿下死了,陛下该不会因为这件事要请我去皇宫喝茶吧?那这茶也太金贵,得用脑袋做代价呢。” “女公子多虑了,陛下只是简单的问问话,走个过场,不会为难女公子的。” 小夏子还保持着弓身的动作,头也不敢抬,瞥见启娘放在刀鞘上的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紫竹楼的人,能动手,尽量不会动口的。 “启娘,别吓到夏公公。”宁朝来嗔怪的看了一眼启娘,又对小夏子说,“夏公公请坐吧,一直这样站着,岂不折煞了我。” 小夏子略微站直了身子,连声说不敢。 宁朝来连圣旨,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他不过是 “启娘,将轮椅推来。”宁朝来对启娘道。 小夏子瞥了一眼宁朝来的腿。 宁朝来的腿不是好了吗,还推轮椅做什么。 “夏公公别介意。”宁朝来掩口轻笑,“我散漫惯了,没有给人行礼的习惯,但要去见的,到底是陛下,我不行礼,总得有个理由。” 小夏子只觉得背上也尽是冷汗,连连说是。 心想,宁朝来这胆子也忒大了。 欺瞒皇帝也就算了,别告诉他呀,他们做奴才的,知道得越多,越容易掉脑袋。 “太叔将军才走,他们就如此迫不及待要对公子下手,以为紫竹楼是吃素的吗?”启娘不去推轮椅,只虎视眈眈的盯着小夏子,问宁朝来,“公子,要不要拿这个老太监开刀,向皇宫里那个昏君宣战!” 小夏子腿一软,直直跪在宁朝来面前。 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他不过是个宣旨的太监,他们可别对他下手。 “闲来无事,便去看看吧。”宁朝来对启娘说。 “此事属下绝不同意。”启娘握紧宝剑,随时可能斩了小夏子,与皇室扯破脸皮。 皇宫守卫森严,要是宁朝来真去了,紫竹楼的人不一定能将她救出来,反正她是不会让宁朝来涉险的。 宁朝来却问小夏子,“这次要我入宫,陛下一定请了廷尉吧?” 小夏子点头。 皇帝想借此机会杀了宁朝来,自然会借廷尉的手判宁朝来死罪,他也落得个好名声。 “这是个好机会,也省得我以后还要另找时间去廷尉。”宁朝来看着启娘。 启娘听明白了,宁朝来是想借廷尉的手,为宁相生翻案。 可为宁相生翻案,什么时候都可以,没必要非在宁朝来身子欠安、太叔奂不在长安的时候。 这次进宫,分明就是皇帝摆的鸿门宴。 奈何宁朝来心意已决,执意要去。 启娘无可奈何,只好跟随宁朝来同去,同去的还有木神医。 海棠也跟着同去了,却在宫门外被拦下,送回将军府了。不仅如此,皇帝为了防止有人给太叔奂传消息,命人将将军府团团围住,任何人不得进出。 想得到的越多,皇帝给宁朝来的排场就越大。已不是早朝时候,但文武百官都在大殿中候着,宁朝来轻笑,皇帝真是给足了她面子。 行到大殿外边,侍卫拿刀拦住推轮椅的启娘,道, “这是百官议政的地方,你不能进去!” 启娘抬手,单凭刀鞘就两人打出老远。 打走一人,其他侍卫纷纷围了滚开,长剑指向宁朝来和启娘。 小夏子示意侍卫不要动,他则是为难的看向宁朝来,“女公子,您看,这……” 宁朝来来都来了皇宫,就不要在这样的小事上纠结了。 毕竟,要是皇帝真的要动宁朝来,启娘一个人也挡不住宫内的那么多侍卫。 “走!”宁朝来却笑着对启娘说。 皇帝想给她冷脸,她就踩着皇帝的脸上去。 侍卫们不让进,启娘偏要进,已是水火不容。 “谁敢上前,杀了就是。”宁朝来还在笑,话中尽是张狂。 若是还未进去大殿就血溅三尺,言官可就有得说了。 这刀剑可不敢动起来。 小夏子对侍卫说,“女公子腿不方便,自是要人帮忙的。” 既给了宁朝来面子,也给了侍卫下来的台阶。 宁朝来笑着,让小夏子将她们带去了大殿。 百官一见宁朝来,就三三两两的小声议论开了。 “看看,进来大殿还要带个无官无爵的人,成何体统!” “没看到坐到轮椅上的吗,反正也活不成了,管她成不成体统。” “敢杀一朝储君,也真是她的性格,自幼无法无天惯了。” “杀了解气!” “怎么,还未开始审问,诸位大人就要判刑了吗?”宁朝来平静的问。 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足以让说话的人闭嘴。 百官对宁朝来又恨又怕,一个个的只是冷哼一声,抬高了下巴。 龙椅上的皇帝气得不轻,他指着启娘问宁朝来, “宁朝来,大殿上怎容许人带着刀剑进来?” 宁朝来看一眼启娘怀中的长剑,不好意思道, “陛下恕罪,方才那些侍卫只说不让启娘进来,我一时心急,忘了大殿是不许带刀剑进来的。不过陛下让夏公公请我进宫喝茶,也没见着茶,这事儿便抵了。” “放肆!”皇帝怒不可遏,“见到天子,不叩头行礼,还敢自称‘我’?” “额……这……”宁朝来纠结,“我退有问题,行不了礼,陛下之前说过不用多礼,我想陛下金口玉言,就当真了。” “还敢自称‘我’?”皇帝快被气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大殿对质 “那我应该自称什么?”宁朝来茫然不知,“是‘臣’吗?可我已经不是丞相了,这样于理不合。” 她还知道于理不合! 皇帝站起身来,脸上一片忍无可忍的愤怒。 道,“你是罪人,是罪人!” “还未开审,陛下就已经定下我的罪了吗?”宁朝来打开折扇,悠悠的扇着。 皇帝冷笑,“即便此事还未治你的罪,你也是罪臣之女,在朕面前,你应该自称‘罪臣之女’。” 还是绕回到她进宫的初衷了吗? 宁朝来冷笑,收了折扇,拱手道, “不瞒陛下,我今日来正是为了这个称呼,我觉得我阿翁没有罪,那罪名,是有人无中生有,刻意陷害。” “一派胡言!一件陈年旧事,早在当初就已经证据确凿,你以为提起来很光彩吗?”皇帝恼羞成怒。 心想着宁朝来乖乖去死就行了,千万别再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当初所谓的证据,不过是阿翁一张有阿翁印章的布帛,未必就是阿翁的亲笔信,这里间一定有猫腻,否则,放肆处理起事情来怎么会那样草率?” 宁朝来抬头,目光盯着皇帝的眼,咄咄逼人。 当初皇帝行事多么着急啊,连她赶回长安的几日时间都没给就直接将宁相生流放了。 这难道不是做贼心虚,欲盖弥彰吗? 宁朝来自称臣女,便是认准宁相生无罪。 皇帝觉得心烦,只怪他当时小瞧了宁朝来,以为左不过一个黄毛丫头,要是知道她能将长安的天捅出一个洞来,不如当时就让她闭上嘴。 瞧瞧今日,被宁朝来一句一句的就带进了陷阱了。 宁朝来想翻出当年的事,他便一定要听她的话吗? “带证人上来。”皇帝扬手,对一边的廷尉张澜说,“开始今日的正事。” 今日是定宁朝来的罪! 张澜是个年过半百的古板之人,做事只按规矩,从来不偏不倚。 皇帝能找张澜来审理,想来是认定她必死无疑了。 宁朝来看着大殿外走来的人,暗自好笑。 果然,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当日不该一时就手下留情,应该杀了所有太子带去的人。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阿力走到大殿中央,给皇帝磕头行礼。 皇帝看着底下对他敬畏有加的阿力,坐回到龙椅上,被宁朝来气得拧成一团的眉毛也舒展开了。 心底里升起几分做帝王的底气。 他是疯了才会被宁朝来这样一个丫头震慑,失掉了尊贵。 皇帝理了理龙袍,面色平静道, “起来答话。” 阿力起身,畏畏缩缩的站到了一边。 张澜先问阿力,“你就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侍卫长阿力?” 阿力答,“是。” “你可以说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你最好想清楚再说,你的每一句话都会成为呈堂证供。”张澜说。 阿力娓娓道来,“无论是流放边疆的宁大人还是后来在朝堂上论事的宁女公子,都十分维护殿下,尤其是宁女公子。殿下时常说,若不是宁家女公子相助,他连长安城的城门都进不了,所以宁家女公子去琉县行事时,殿下想着琉县方才遭遇了灾难,定是一片狼藉,怕宁女公子不习惯,就带上了许多吃的用的去看望女公子。谁知女公子却是杀了太子殿下。” 说起宁朝来杀了太子,阿力真有些想哭的意味,要是太子不死,太子再不济,他还是有些油水可捞,不会平白成了替罪羊,要知道,太子待他是极信任的。 张澜瞥一眼泪眼朦胧的阿力,不苟言笑道, “为何要杀太子殿下,说清楚。” “因为,因为……”阿力看看宁朝来,又看看皇帝,扑通跪了下去,说道,“奴才不敢说。” 皇帝袖中一拂,“有何不敢说的,说!” 阿力这才战战兢兢说,“宁女公子图谋不轨,竟是想将殿下扶上位之后……垂帘听政!” “什么?”旁边的百官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启娘看着宁朝来,宁朝来却只是痴痴的笑。 对阿力道,“太子殿下多少年岁,我又多少年岁?诸位大人见过哪个帝王需要一个比他小的女子垂帘听政的吗?你与其说垂帘听政,不如说我想助太子殿下登上帝位后,成为掌凤印之人。” 这一说,倒是比阿力说得有道理多了。 阿力一紧张,便道,“对,我是怕你不承认,故意套你话的,如果不然,狡黠如你,怎会将自己的狼子野心说出来。” 呵,倒是个聪明人,不但懂得变通,还会倒打一耙。 皇帝和宁朝来都看着阿力笑。 张澜居高临下,看也不看宁朝来,问,“你且说阿力说的属不属实。” 张澜从来就不喜欢女子干涉朝堂上的事,对宁朝来,从来都是避而远之。 宁朝来反问,“我说属不属实有什么用?我说我杀了太子殿下了吗?” 张澜抬眸,正巧对上宁朝来的眼睛。 看那双眼睛,清澈得如一汪平静的湖水,在这样危机四伏的时刻,还能带着笑意,毫不畏惧的看着他。 这女子,倒是与长安城中所传的一样,着实胆大。 “你说没有杀太子殿下,那你手中这把折扇是做什么用的?”张澜问。 据他所知,宁朝来杀太子,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他倒是没想到宁朝来会否认。 既然否认,为何还要带上这把折扇。 太子的尸体还在冰棺中放着,只要拿上扇子与太子身上的伤随便一比对,就能证明宁朝来杀了太子。 宁朝来笑道,“这扇子好看而名贵,是紫竹楼楼主才能受的宝物。除了拿来装点门面,证明身份之外,还能扇风。” 宁朝来打开扇子扇了两下,再说,“当然,也能拿来杀人。” “宁朝来,此刻是在审理案子,你不要再说无关痛痒的话!”张澜怒道。 这女子除了胆子大,还是个不讲道理,只会胡搅蛮缠的。 宁朝来笑笑,再次迎上张澜的目光,“方才有人连太子殿下带上吃的用的这样的无稽之谈都说了,我才多说了几句。原来,在廷尉大人这里,无稽之谈可以说,无关痛痒的话却是不好说的。满朝文武看着,廷尉大人可别欺负我是女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 挟持皇帝 张澜脸一红,他对宁朝来杀了太子一事先入为主,早就定了宁朝来的罪,怎会在意阿力说了一番无稽之谈。 此时被宁朝来当面一说,他只觉得臊得慌。 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因为宁朝来身为女子不好好相夫教子,却喜欢是搅弄风云一事对人存了偏见。 皇帝见张澜被宁朝来说得面红耳赤,不由帮腔,道, “宁朝来,你只要说太子是不是你杀的就够了!” “是不是我的杀的又如何?”宁朝来跟没事人一本轻笑连连,“陛下,太子殿下为何会死,你不知道吗?” “荒唐!”皇帝抄起桌上的砚台就朝宁朝来砸了过去。 宁朝来迅速起身,眼睁睁看着砚台砸在轮椅上,墨汁四处流淌。 “陛下息怒!” 百官慌忙跪下。 宁朝来站在一边,眉目冷清,笑着说,“确实荒唐,陛下用这两个字倒是贴切得很。” 别人听不懂,皇帝却明白。 宁朝来是在笑他与上阳的关系。 “来人,将这个欺君罔上的乱臣贼子拿下。” 皇帝一声令下,大殿外涌进来许多侍卫。 启娘的宝剑出了刀鞘,一把长剑指着面前众多长剑。 侍卫还未来得及动手,其他人还未从突然而来的变故中反应过来,宁朝来已施展轻功,落在了皇帝身边。 “放肆!”皇帝的手指,直直指着宁朝来,宽大的袖子垂下。 宁朝来挥扇一划,明黄的袖角落下。 “还不将这意图弑君的乱臣贼子拿下!”皇帝冲大殿上站着的,跪着的一众人大声嘶喊。 但底下无一人敢动。 只因宁朝来的折扇抵在皇帝的脖子上,只要她一动,天下无主。 启娘趁此机会跃到了宁朝来旁边。 “我要的不多,只是想陛下还我宁氏满门荣耀,还我阿翁一个好名声。”宁朝来道。 “宁相生是叛臣,他是大汉的叛徒。”皇帝不容置疑道。 他是天下人的主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就算他死,也不能承认自己错了。 “叛徒?”宁朝来笑着,一掌将皇帝打了跌坐在龙椅上? “不可对陛下无礼!”一众臣子失声怒吼,陆陆续续站起了身。 宁朝来踩在龙椅上,折扇稳稳落在皇帝的喉咙处。 她看着衷心为主的官员吗?看着大殿外边将箭头对准她的弓箭手们,笑意更甚。 这样的君王,怎么配得上如此的忠心! “宁朝来,快快放开陛下,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张澜说。 宁朝来不理张澜,低头对皇帝说, “让大殿内的侍卫都退下。” “怕死么?”皇帝看着宁朝来精致的脸庞,勾了勾唇角,“朕偏不让你如愿。” 一支利箭呼啸而来,直扑向宁朝来喉咙,幸好被启娘半空斩断。 宁朝来愤怒的拎起皇帝的衣襟,将人拽起,挡在面前,她站在龙椅上,手臂从后挽住皇帝的脖颈,那把紫玉折扇所碰触到的地方,已经有一道血痕。 她万念俱灰的大声吼道,“杀啊,你们杀啊,大不了我与这昏君同归于尽!我今日赶来皇宫,就没想过活着出去!” “宁朝来,你别冲动。”张澜一面安抚宁朝来情绪,一面让侍卫们放下手中的武器。 “宁朝来,你杀了太子殿下一室死罪,不可再胡来!”有臣子惊慌失措道。 宁朝来冷笑着看向说话的人,问,“你们只知我杀了太子殿下,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杀他吗?” 那人答,“你身为一介女子,妄图染指国事,这便是最好的理由!” “榆木脑袋!”宁朝来怒道,“染指国事?这国事有哪一桩哪一件值得我染指。我杀太子,只是因为他要杀我,他要杀我,我为何不能杀他?” “满嘴谎话!”又有臣子站出来,“你为太子殿下说话,太子殿下感激都来不及,为何要杀你?你分明是在狡辩!” “山穷水尽了,你自然要狡辩。” “都是谎话!” “魅惑不了太子殿下,便起了杀心,这才是你的狠辣之处。” 殿堂中的人都不相信宁朝来的话,慷慨激昂的说着,恨不得用满口的大道理将宁朝来就地正法。 皇帝笑道,“宁朝来,认输吧,朕会给你选择死法的机会。” “陛下,你不给我留活路,我也不会给你留活路,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宁朝来回道。 皇帝隐隐猜到宁朝来要说的话,脸色一变,威胁道,“你若是敢胡来,朕要你五马分尸。” 敢不敢,且往下看。 殿堂下还是一片闹腾,久久安静不了。 宁朝来将折扇往皇帝脖子里推入一寸,成功让底下的人安静下来。 “你们都知道我对太子殿下有恩,太子殿下身为一国储君,难道不知?”宁朝来问,“什么东西能让太子殿下忘恩负义,一心杀我?” 是皇位,太子最想得到的不过是一个皇位! “这天下,谁能承诺太子殿下一个盛世江山?” 是皇帝,这江山的主人。 眼看底下的臣子中已有人流露出怀疑的目光,皇帝忙说道, “不要听她妖言惑众,她说的都是假的!” 皇帝这些年对太子是什么态度,满朝文武不会没看到,不会不知道。 她说的是真的假的,底下的臣子又不是傻子,他们自己心里有数。 “陛下很想要我死,不管从前还是如今。”宁朝来道。 底下官员都齐齐盯着宁朝来的脸,似是要看清她脸上的情绪。 张澜看了众人反应,心中一惊,对宁朝来的看法登时改观。 这女子如此时候还能分毫不乱,镇定自若的说话,堪称女中豪杰,胆识过人。 但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成功挑起臣子对皇帝的怀疑,让这么多人的势头瞬间倒向她,这样的魄力,不是人人都能具备的。 这女子,若不是祸国殃民的小人,必成大器! 张澜还在出神,宁朝来又开始说话了。 她说,“陛下想要我死,就想要我阿翁死一样,他只是希望我们死,带着他见不得人的秘密去死。” “杀了她,快杀了她,杀了这个妖女!”皇帝俨然失控,手舞足蹈的嘶吼着,犹如发了疯的斗兽。 但,宁朝来以皇帝做盾牌,谁敢动手。 况且,他们都想知道宁朝来口中,关于皇帝的秘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 大殿混乱 他们都想知道知道秘密,可他们不问,宁朝来便没有说的意思。 宁朝来太了解好奇心对人的折磨,她就这样含笑看着众人,等着他们发问,等着看他们知道皇帝秘密后精彩的表情。 一代帝王呵,与自己的女儿苟且,这样的事说出去,大汉的江山都该寂静了。 面面相觑后,终有一人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小声问,“什么秘密?” “住口,不准说,不准说!”皇帝瞪大了眼睛看着一众臣子,气急败坏的对宁朝来说。 不能说,宁朝来绝对不能说! 皇帝这样的反应,无异于告诉别人,宁朝来说的是真的。 皇帝有把柄落在宁朝来与宁相生手上,所以才设计了宁氏父女,想杀人灭口。 “你走,朕放你生路,你马上离开皇宫,再也不要回长安,朕保证,再不会为难你。”皇帝放缓了语气,但语气依旧是浓浓的忌惮。 放她生路?宁朝来冷笑,皇帝心狠手辣,怎会容许她活着离开一步,她知道的,可是能够杀皇帝于无形的秘密。 “你快走,你走吧,朕让你走!” 皇帝还在激动的说着,就差伸手将宁朝来推出大殿。 他后悔了,他不该听从李素舞那个贱人的话,将宁朝来逼上了绝路。 要不是他逼得太紧,宁朝来从前会守口如瓶,以后也会守口如瓶的。 “陛下,不能让这女子离开,不然大汉的国纲何在。” “是啊,陛下,这女子试图杀害陛下,该处千刀万剐之刑法。” “陛下,此一人不严惩,以后会有多少人妄图对陛下不利。” 皇帝看着这群只会添乱的臣子,恨不得拿刀杀了他们,他们哪里是担心他的安危,分明是想听到宁朝来说出秘密。 大殿内异口同声喊着,要皇帝三思。 大殿外边传来兵器撞击的声音,一侍卫踉踉跄跄的闯入大殿,跪下道, “陛下,有几千人凭空出现,一部分人斩杀宫门侍卫,势如破竹,一部分人已从几个方向杀进皇宫。” 这些,便是紫竹楼的人。 紫竹楼的人赶到,宁朝来定然不会有性命之忧。 启娘悬起的心可以放下一半。 “陛下,看来今日这一战是在所难免了。”宁朝来说。 皇帝不会放过她,更不会放过紫竹楼,那只能殊死一搏了。 “是紫竹楼的人杀来了?” “是来救宁朝来的还是来逼宫的?” “罪过,罪过!” 大殿上又是一阵哄闹声。 挟天子以令诸侯,宁朝来挟持了皇帝,没有谁敢胡乱动弹。 大殿外的打斗声更为激烈。 “你走吧,朕不会为难你,不会为难紫竹楼,朕会当今日之事没有发生过。”皇帝再一次做出让步。 连闯宫,挟持皇帝这样的罪行都能放过,百官更是好奇皇帝被宁朝来握在手里的把柄。 启娘却说,“公子,他愿意,可底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打与不打,紫竹楼的人都不能如来始一样毫发无伤的回去。” 是,宁朝来知道启娘说的道理,她明白没有退路。 只是,她看着面前这人,这人老了,白发横生,不再是她从前敬畏的君王,却还是太叔奂的阿翁。 若她将秘密说出来,置太叔奂于什么地位。 “陛下,陛下。”又一个侍卫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说,“匈奴王子也领着几千人过来了,似是与宁朝来一路的。” 宁朝来一怔,乌氏小楼一来,今日之事便不是她向皇帝讨公道那么简单了,而是名副其实的叛国。 外人眼里,是她伙同乌氏小楼背叛了大汉。 “你们听着!”宁朝来看着大殿上的众臣,说,“我今日只为讨公道,与乌氏小楼无关。” “你说是便是?妖女!” “事已至此,我们怎会相信你!” “都说宁朝来敢作敢当,却也是个怕遗臭万年的人!” 底下的人每多说一句,宁朝来的脸色就冷冽三分。 她对启娘说,“你去外边看看,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形。” “公子!”启娘着急的喊了一嗓子。 这时候,所有人的利箭都对着宁朝来,她若再走,宁朝来岂不更加危险。 “让你出去你便出去!”宁朝来怒吼。 她可以担上弑君篡位的罪名,但一定不能与乌氏小楼狼狈为奸。 启娘瞪宁朝来一眼,终是妥协,窜上了房梁。 “陛下,只要你当着他们的面,说我阿翁是清白的,说是你陷害我阿翁的,我可以束手就擒。”宁朝来对皇帝说。 皇帝冷笑,“朕改变主意了,你就是个与匈奴合谋,意欲将大汉江山拱手让人的贼子,你出不去的,朕宁愿死,也要将你正法。” 皇帝说着,脖子狠狠往宁朝来的折扇上撞去,宁朝来忙将扇子撤开。 折扇收回,皇帝无恙,宁朝来用三指掐住皇帝咽喉。 不愿说,也好,反正今日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宁朝来狠狠掐着皇帝的咽喉,将所有的怨恨都凝聚在手指上,感觉到皇帝血脉喷张之际,才说, “陛下要杀我与阿翁,是因为我与阿翁无意间知道了他与上阳公主的苟且。” 不错,不是其他的词,就是苟且。 皇帝的手胡乱挥着,若不是他年迈又不懂武功,他一定要亲手杀了宁朝来,这女子怎么敢,怎么敢在大殿上说出这样的话! 他要杀了她,他一定要将她碎尸万段! 大殿上安静得不成样子,人人都似痴了傻了一般,无一不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皇帝和上阳,一个君王,一个公主,怎么可能像宁朝来说的一样? 苟且…… 宁朝来哈哈大笑,道,“你们不信的话,可以问问上阳公主,上阳就在紫竹楼待着,要证实我说的话,太过简单。上阳只是个未出阁的女子,验一验她的身子就是!” 宁朝来的声音回荡在大殿上的每一个角落,也因为大殿上的异常安静,又传到大殿外边。 领着人前来的乌氏小楼在听到宁朝来声音之际,蓦地停下脚步。 他看着混在人群中,太监打扮,正笑得合不拢嘴的李素舞,似乎,有些明白李素舞要挑拨宁朝来与皇帝关系的原因了。 李素舞没那么恨宁相生,否则怎会让宁相生活着离开大汉,又怎么会因为怨恨宁相生而对宁朝来狠下杀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 承诺公道 若宁朝来是皇帝的女儿,让皇帝与自己的女儿自相残杀,让自己的女儿当众说出自己与另一个女儿的不齿,这样的结局,对李素舞而言,应该是最解恨的。 宁朝来是皇帝的女儿? 乌氏小楼轻笑,若宁朝来真的是皇帝的女儿,他要得到大汉,只需要得到宁朝来就是。 这样的话,他想得到的,大汉与宁朝来,不用抉择,就能双双收入怀里。 “妖女,你还不快放手,真要弑君吗?” 有人失声吼道。 宁朝来瞥见皇帝涨红之后逐渐变为绛紫色的脸,直接松了手。 说,“我做错了的话,我不会强词夺理,说犯上作乱也好,说图谋不轨也好,该砍头还是该千刀万剐,今日在朝堂上所做的一切,我都心甘情愿接受惩罚。但我阿翁一生清清白白,为大汉的江山,为大汉的子民做了多少事,他的名声容不得一点污浊。陛下若能还我阿翁清白,当着天下人的面说他错了,宁朝来可以双手奉上自己的头颅,如若不然,宁朝来与大汉势不两立!” “说得好!”乌氏小楼迈步进入大殿,含笑看着宁朝来,说,“不管朝来做何选择,我自当奉陪到底!” 乌氏小楼表的,不仅是自己的立场,更是匈奴的立场。 乌氏小楼进去大殿的瞬间,他带去的人将大殿上的侍卫与官员团团围住。 只要宁朝来点头,他们便能联起手来,夺了那把金灿灿的龙椅。 被围住的侍卫和臣子们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这个时候,大汉的得力干将都去了边疆,大汉只是一个空壳子,经不住两股强大的势力同时攻击。 只要宁朝来逼宫,有紫竹楼与乌氏小楼鼎力相助,她未必不能称王称帝。 这样大好的机会,是老天给的!万人之上的尊微,唾手可得,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放过。 大汉的江山的,世世代代,传了几百年的江山,要被人夺去了。 世上很快就没有大汉了。 这繁荣昌盛的时代,就要终结在这里了,他该如何面对天下的子民,该如何面对九泉下的列祖列宗? 皇帝被说出了秘密,已是神情恍惚,再看到朝堂上濒临崩溃的局势,竟是喷出一口鲜血,身子直直往龙椅前边的台阶下倒去。 “陛下,陛下!” 惊呼声此起彼伏,有人想要上前,却被乌氏小楼的人拦下。 一代君王,狼狈的摔倒,他的臣子哭天抢地,却也之能眼睁睁看着。 宁朝来站在龙椅上,清静的看着高高在上的帝王从台阶上滚下去,伏在冰冷的地板上不再动弹。 这就是帝王,忍常人之能忍,忍常人之不能忍,可惜,是他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好路。 “朝来。”乌氏小楼喊了一声,同时也是目光灼灼的看着宁朝来。 要不要天下,只是宁朝来一句话的事。 当然,他是希望宁朝来要的,因为他想要,但仅凭他一个人的力量,他得不到,要是宁朝来再不帮忙,他更不可能得到。 宁朝来看着乌氏小楼,看着乌氏小楼眼里的狼子野心。 要不是事发突然,要是早点料到今日会发生的事,要是多带来一些人马,乌氏小楼根本不会将她放在眼里,而是会直接坐上她脚下的这把龙椅,号令天下。 但她,她从来不喜欢龙椅。 她读了那么多圣贤书,一知国不能破,二知高处不胜寒。 不是她的,她从来都不肖想。 “将陛下带下去医治吧。”宁朝来看着一边已经被吓傻的小夏子,说。 乌氏小楼不甘心的握紧拳头,宁朝来,果然是不愿意如他的愿。 宁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守住大汉,不肯让他得逞。 “让开。”乌氏小楼冲拦在小夏子跟前的人摆了摆手,那人往边上让开。 小夏子忙跑到皇帝身边,又叫了两个侍卫,才将皇帝抬出了大殿。 宁朝来又看向乌氏小楼,嘴角噙笑,说,“王子关心我的安危,才会不请自来,不过我既然没事,王子也不便多留,还是速速出宫吧。” 乌氏小楼盯着宁朝来的脸,看了一眼,两眼,终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拂袖而去。 乌氏小楼走了,他带来的人也也走了,整个大殿空荡了许多。 李素舞悄悄退到角落里,学着太监的声音,又尖又利的吼了一句, “这个妖女害得陛下龙体受了伤,还不快将人拿下,等着她逃之夭夭吗?” 听罢,殿外的侍卫蠢蠢欲动,与侍卫站在一处的紫竹楼杀手拔刀相向。 张澜扬手止住侍卫的动作,看向宁朝来,问, “此事女公子想要如何解决。” 宁朝来一没有逼宫,二没有对皇帝下杀手,张澜猜测,宁朝来真的只是想给宁相生讨一个公道。 所以,他希望宁朝来能看清局势,不要将事情复杂化。 “我说了,我只要公道。” 宁朝来从龙椅上走了下来,一步一步走下台阶,走到张澜面前。 说,“张大人是廷尉,所有案件都要经过大人的手,那么,我要替我阿翁翻案,张大人敢不敢接下这桩冤案?” 这样的情境,不管敢于不敢,张澜都只能接下。 他回答,“若是有冤情,本官一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还令尊一个公道。” 事情是如何的,大家心里都有数,张澜说这句话,是承认皇帝错了,也承诺皇帝会承认自己的错。 好,很好。 “希望张大人说到做到。”宁朝来笑着说,“我在紫竹楼静候佳音,等听到陛下给的公道,要杀要剐,我绝不退缩。” 宁朝来笑着走出大殿,下台阶时,吐了一口鲜血,头晕目眩之后,往前栽去。 “公子!” 启娘忙将人扶住。 “快,趁那妖女受伤,将她就地正法。” 一臣子匆匆忙忙就要去喊人,被张澜拦下。 那人眉头一拧,道,“张大人,你让那妖女讨价还价,辱没皇家尊严也就罢了,还要帮着她出逃吗?你与那妖女是不是一伙的!” 张澜冷笑着收回手,“事实如何,老天自有公道,我是怕宁朝来出了岔子,紫竹楼的人找不到出气的地儿,刚好有个忠君为主的林大人凑上去。” 林大人想着杀入皇宫还能势如破竹的紫竹楼人,悻悻的站回原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章 皇帝寝宫 太叔奂前去边疆,不过才行到半路,听说长安出了这样的大事,立马掉头往回行。 “大人,女公子怎会平白无故的去到皇宫,大人之前不是说,陛下承诺过不动女公子吗?”小令问。 宁朝来也不是不知道方寸的人,要不是被逼得无路可走,宁朝来怎么可能会挟持皇帝,做出“弑君篡位”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 太叔奂攥紧马缰绳,他没想过,他离开一天不到,长安就会发生这样的事。 能让皇帝改变主意的,除了李素舞,他想不到别人。 李素舞在他心目中的最后一分慈母形象都荡然无存。 李素舞,论起算计,他倒是低估了她。 “驾!” 太叔奂夹紧马肚子,座下的宝马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奔出去。 小令心中一紧,急忙跟上。 皇帝和上阳的事,还未来得及传到百姓耳中,但整个皇宫已传得沸沸扬扬,公诸于世只是早晚的问题。 皇帝醒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人将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杀了。 小夏子跪在床边,头埋在地上不敢说话。 要杀所有的知情人,除了当时在场的侍卫、乌氏小楼和乌氏小楼的侍从,还有文武百官,能杀了这些人,难道还能杀死天下人吗? “杀了他们!”皇帝伸手拂落茶盏,气红了双眼。 皇后眉目冷清的从皇帝寝宫外走进来,见状,不由冷笑,道, “陛下这可是恼羞成怒?既然知道会有今日的下场,何苦行那样的荒唐事!” 皇后走到床边,一脚踢飞被皇帝拂落的茶盏。 她一直讨好奉迎的帝王,居然是害死她儿子的罪魁祸首,问及缘由,居然是因为与她的女儿有染。 杀的是自己的儿子,不伦的是自己的女儿。 皇后指着皇帝的脸,道,“陛下,您真是个畜生!” “贱人,你还不住嘴!” 皇帝挣扎着要起身,但因身子虚弱,挣扎无果,只能半倚在玉枕上,恶狠狠的盯着皇后的眼睛。起伏剧烈的胸膛宣告了他的愤怒。 “臣妾说错了吗?”皇后纤细的手指攥住皇帝的衣襟,道,“陛下,后宫佳丽三千不够你宠爱吗?世上再荒诞无淫的人都知道生他者不可,他生者不可,你为何非要染指自己的亲生女儿!” “朕没错!”皇帝蓦地打开皇后的手,面不改色道,“皇室血脉最为混乱,丹阳不是朕的女儿,上阳也未必是朕的女儿,那朕宠爱了又如何?” “还是宁朝来看得清楚,知道陛下不会认错,所以直接将陛下的过错说出来,让陛下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皇后冷声道,“臣妾在这后宫摸爬滚打几十年,害了多少条人命,没留下除太子之外的任何一个皇子。不过就是想扶自己的孩子上位,既然陛下将臣妾的孩子杀了,让天下后继无人,那臣妾只能过继一个孩子,垂帘听政,好好为陛下做事!” “朕还活着,谁也别想打这天下的主意!”皇帝嘶吼。 皇后冷冷俯视着皇帝,金色华美步摇衬托得她面色阴冷,她道, “陛下众叛亲离,身边没有个可信之人,拿什么守护这天下,还是让臣妾来吧,陛下放心,安平王的长子匀天是个可造之才,他会好好听臣妾教诲的。” 皇帝抓住皇后的手腕,说,“朕还有那么多臣子,他们会帮朕守护好大汉!” “陛下如今已是六十的高龄了,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是时候走了。”皇后甩开皇帝的手,后退两步。 一小太监端着一碗汤药,弓身站在她面前。 “至于陛下的臣子。”皇后端过汤药,说,“比起一个与女儿颠龙倒凤还苟延残喘,被天下人耻笑的君王,他们更乐意自己追随的是一个被乱臣贼子害死的清清白白的君王。陛下不是盼望宁朝来死吗?臣妾可是真心为陛下着想,只要陛下一死,宁朝来便活不成了,也算了了陛下夙愿。” “娘娘,不可!”小夏子抱住皇后的双腿,“此事万万不可为!” “这时候还能想着你家陛下,真是难为了。”皇后一脚踢开小夏子,说,“本宫会成全你的,让你随陛下去,生生世世都照顾这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陛下。” “娘娘,不可啊。” 小夏子还欲阻止,被皇后的人拦下。 皇后坐到皇帝身边,说,“陛下,臣妾一手遮天,这宫中无人救你了。” “皇后,你敢。”皇帝一双眼睛瞪到最大,目眦尽裂。 “敢与不敢,臣妾都在这儿了。陛下,你能杀子欺女,臣妾佩服不已,只能跟陛下学习,先来一招弑君杀夫。” 皇后笑着,将汤药送到皇帝嘴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拍手叫好的声音。 皇后看着带人走进寝宫中的太监,眯了眯眼。 问,“你是何人?” 执掌后宫这么多年,皇后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太监,不,这不是太监,而是个女子。 “又是陛下寻来的美人吗?”皇后看着皇帝,手里的汤药往前送了一分。 管他谁来,皇帝害了她的一双儿女,她就要皇帝死。 李素舞递了个眼神,立即有人扔出一块石子儿,将皇后手中的汤药打落在地。 汤药倒下去,除了味道苦涩,并无其他不同。 皇后失笑,拿出手绢为皇帝擦了额头上的冷汗,道,“陛下,臣妾只是说句玩笑话罢了,陛下是要活万岁、万岁、万万岁的人,臣妾怎敢胡作非为。” 皇帝松了一口气,虚弱的闭上眼睛。 “皇后娘娘是聪慧之人。”李素舞道。 皇后将手中的手绢扔到地上,起身走到李素舞跟前,将人打量了一番,说, “这位妹妹看着眼生,本宫一时倒想不起来了。” 李素舞恭敬道,“不是娘娘贵人多忘事,是民妇不复当年容貌。” “当年?”皇后甩甩广袖,“妹妹莫不是丽妃身边的人,赶回来想图个荣华富贵的?” “民妇……”李素舞刻意顿了顿,说,“穆紫。” 皇后的笑容瞬间僵在嘴角,眼睛似是粘在李素舞脸上一样,再动不得。 穆紫和皇帝的事,她是知道的。 没想到,穆紫去了匈奴,还能回到大汉。 “本宫都忘了,陛下爱美成性,也曾喜欢夺臣子的女人。” 皇后看着李素舞眼中的一抹仇恨,拂袖出了皇帝寝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章 局势不明 天底下恨皇帝的人多了去了,皇后不动手,自然有别人动手,那她何苦拿自己的命去赌皇帝的命。 皇帝那样的人,不值得。 “陛下醒了?”李素舞移到皇帝的床边,冷淡的问。 皇帝淡淡的嗯了一声。 他想,他或许是做了一场噩梦,梦醒了,天下人都会戳他的脊梁骨,是他连累了皇家祖祖辈辈的圣明。 若是可以,他倒希望自己醒不过来。 “陛下就打算这样放过宁朝来吗?入了水的鱼要想再钓起来,没有足够的饵料,可就难了。”李素舞说。 太叔奂不在长安,皇帝要是能将宁朝来杀掉,就好了。 皇帝不说话,算是否认李素舞打的主意。宁朝来,经过大殿上的一试,他已经知道,宁朝来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 再说,要不是听信了李素舞的话,他也不会身败名裂,沦落至此。 多亏宁朝来存了最后一点理智,没有与乌氏小楼狼狈为奸,皇帝愤怒中带了几分庆幸。 待他身子好转,一定不会放过李素舞。 “陛下……”李素舞叫了皇帝一声,似笑非笑的说,“乌始小楼虎视眈眈,时时刻刻盯着大汉的城池,陛下的身子又大不如前,不能像从前一样随心所欲……这储君,是不是该立下了,储君立下,群臣也好有个追随的人,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才不会乱了方寸。” 李素舞这是在催促皇帝下旨或者说写下遗旨,将皇位传给太叔奂。 对于太叔奂的身份,皇帝虽不至于半信半疑,但至少也是七分相信,三分不信。 经过今日一事,看清李素舞对自己的恨意,皇帝的信与不信各占一半,甚至反了过来,七分不信,三分相信。 “太叔,真的是朕的孩子吗?”皇帝问。 李素舞掩口,嗤嗤笑了起来,“陛下,都这个时候了,您还有什么好怀疑的,不是带着欧阳护去看过吗?” “那真是欧阳护?”皇帝再问。 他之前一心只想验证太叔奂是不是他的孩子,却忘了怀疑那个被他“无意间”找到的欧阳护。 欧阳护那样的能耐,就算为了掩盖踪迹,隐姓埋名,改变了相貌,但凭他的能耐,何至于被人残害到又聋又哑? “我说是,陛下不信,那我说再多次是,陛下还是不会信。陛下好好养着身子吧,民妇告退了。” 李素舞冷冷看了皇帝许久,迈步离开。 皇帝握拳,李素舞这个毒妇,是想杀了他吧。 他倒不知,区区妇人能有这样的本事,居然能不动声色的带那么多人进来皇宫。 李素舞不除,后患无穷。 皇帝喊道,“小夏子。” 小夏子跪着行到皇帝跟前,说,“陛下,奴才在。” “现在宫里还乱着,想必不会有人在意你,你赶快出宫去,去将军府等着……太叔听了长安的消息,应该已经在回长安的路上了,待他回来,你让他尽早进宫来看望朕。若是晚了……”皇帝拿过床边的一颗祖母绿玉佩递给小夏子,说,“就传朕的口谕,说李素舞所言,一句都不可信,将李素舞打入天牢。” “陛下……”小夏子颤着声音磕头,“陛下身边没个服侍的人,奴才想陪着陛下。” 皇帝何尝不知道小夏子的担心,他身边没有别人,就只有一个小夏子,小夏子一走,他是怎么死的别人都不知道。 可换句话说,就算小夏子留在他身边,又有什么用。 “宫中被皇后和李素舞掌控,她们想要朕死,朕怕是活不了多久……朕老了,真的老了,老得忘了自己身边的人都不是善类……你走吧,出宫去等太叔将军吧。” 皇帝哽咽着说不下去,堂堂君王,到头来却被后宫妇人逼得无路可走,这样的下场,可悲,也可笑。 “是,那奴才告退。” 小夏子拿过玉佩,含泪出了皇帝寝宫。 皇帝看着屋外的幽光,竟是老泪纵横,看看他,他这一生,从登上帝位的一天开始,究竟做了什么事! 这一切,都是报应。 ——————我是自作自受皇帝的分割线—————— 宁朝来情况愈发严重,为图方便,让木神医尽快救治,便没有去紫竹楼,而是回了将军府。 木神医为宁朝来把脉过后,脸色大变。 启娘见状,也着急起来,连连问,“怎么样,情况怎么样?” “解药……解药……”木神医怔怔然,好像是从未见过这样的事,被吓住了。 “究竟如何,你倒是说清楚,别含含糊糊的。”启娘拽住木神医的衣襟,只觉得一颗心上下漂浮不定。 宁朝来的身子,已经够差了,千万不要再生出什么岔子来。 木神医的手搭在宁朝来手腕上,治指尖泛白,“之前服用的解药,居然没用,毒素已经慢慢往五脏六腑去了。” “那你研制解药啊!”启娘抓着木神医的衣襟,不由分说的前后摇晃,红着眼眶道,“玉面将你安排在公子身边,是让你来看着公子死的吗?你不是知道解药吗,那你拿出来阿!大不了,玉面给你什么,我们都给你,你要多少都给你。” 木神医颓然的垂头,“我之所以听从玉面的话,就是因为我和他打赌输了。他能解千机的毒,我却不能。” 技不如人,愿赌服输。 启娘松开手,指着门外,咬牙道,“滚出去!” 木神医无声的叹息,缓缓走出房门,旁的还好,唯独千机,他也想解,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 木神医走后不久,海棠捧着一套新衣进来,对守在宁朝来床边的启娘说, “先为女公子换身衣衫吧,女公子爱干净,穿着沾了血迹的衣裳必然觉得不舒服。” 启娘起身站到一边,看着海棠为宁朝来换衣衫。 宁朝来双目紧闭,唇色发紫,整个人没有一分活着的生气。 难道,这真的是劫数?可如果就这样完了,玉面为什么还要收宁朝来为徒儿,为什么还要让宁朝来接管紫竹楼? “启娘,海棠姐姐。”芍药站在门外,小声说,“皇后娘娘来了,说是来归还女公子轮椅的,也想探望女公子。” 送轮椅是假,探望宁朝来也是假,皇后来,不过是知道上阳活着,想问宁朝来要人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 勇闯龙潭 “让她走吧,公子需要静养,可以的话,将军府闭门谢客。”启娘说。 “让她进来吧。”宁朝来突然睁开眼睛。 “公子,你醒了!”启娘见宁朝来醒了,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容。 宁朝来朝启娘点点头,对芍药说,“去将皇后娘娘请进来吧。” “公子!”启娘嗔怪,“你身子这样,不寻思着安安静静养着,还有心思见客。” “不是有没有心思见客,而是我已经入了局……”宁朝来任海棠将她扶了坐起,继续说,“陛下若是有什么差池,紫竹楼就逃不过了。” 若只是自己的一条命,宁朝来倒也不会这般放在心上。只是,紫竹楼要是因为这件事受了牵连,那么多条人命就要拿去给皇帝陪葬,她无法心安。 芍药听罢,匆匆去大堂领人了。 宁朝来坐在床上,精神萎靡,像是一朵小门的花骨朵,随时可能被人折断。 待宁朝来坐好,海棠在她背后放了两床被褥,让她可以坐得轻松些。 “你们都出去吧。”宁朝来摆摆手。 启娘看着宁朝来欲言又止,终是被海棠拉着出去了。 宁朝来伸手摸了摸自己冰凉的脖颈,悠悠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皇后进屋了。 “宁家女公子,这是身子不舒服吗?” 皇后面上一片惊愕。 她知道宁朝来身子不大好,可看着跟死人差不多肤色的宁朝来,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害怕。 宁朝来扯出一个笑容,道,“不能给娘娘行礼已是不该,若再将娘娘吓到,更是不该了。” 心思被人一眼看破,皇后不好意思的笑笑,干脆坐到了宁朝来床边。 “行不行礼有什么要紧的,本宫只是觉得女公子今日胆子也太大了……” 皇后执起宁朝来的手,本是想表示她是愿意亲近宁朝来的,想着讨好了宁朝来也好让宁朝来将上阳送回她身边。 只是才牵过宁朝来的双手,那两根冰渣子似的触感让她心里一冷,没有将想说的话说完整。 宁朝来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回,放入被褥中,道, “娘娘没有想过陛下为何一直不愿亲近太子殿下吗?” “亲不亲近?”皇后冷笑,“太子如今都不在了,有什么好说的。” 皇后愤然,宁朝来才是个厉害的主,杀了太子不说,还要在她面前提起这件事,是嫌她心里不够恨她吗? “太子殿下死了,可陛下想要委以重任的人还活着。”宁朝来一本正经的说。 “谁?太叔奂?”皇后轻笑连连,“太叔奂长得是有几分帝王将相的命,可陛下又不是傻子,难道会让一个外姓人接掌江山吗?” “是啊,陛下又不傻。”宁朝来重复皇后的话,接着说,“不将皇位传给太子殿下,还会传给一个外姓人吗?不知娘娘有没有见到故人?” 故人,皇帝的寝宫内,穆紫…… 皇后的脸色彻底白了,皇帝事事迁就太叔奂,又遇到穆紫在皇帝身边,难道,太叔奂是皇帝的种。 “本宫不会信的,太叔奂是太叔侯的儿子,这是事实,不可能因为太叔奂母子图谋,我们就得信,要是人人都这样,何来的皇室血脉之说。” 皇后蓦地起身,长袖甩在宁朝来脸上,生疼。 “娘娘以为自己做定了垂帘听政之人,所以对陛下的生死并不看重……可旁人不是这样想的,只要陛下写下了遗诏,只要有遗诏就够了。”宁朝来漫不经心的提点道。 皇帝什么时候死都行,唯独这个时候还不可以。 皇后怒气冲冲的往外走,裙边勾勒成一道完美的弧线。 宁朝来困意袭来,眼皮越发沉重,就这样靠在被褥上睡着了。 启娘和海棠进屋,将人好生伺候了睡好。 “大人大概要夜里才会回来。”海棠道。 启娘叹气,“太叔将军回来也改变不了公子的身体状况,你好好照看着,木神医熬的药,还是给公子服下吧。” 启娘说罢,大步出了房间。 海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海棠问, “启娘,你要去哪儿?” 启娘置若罔闻,很快闯进了乌氏小楼的古宅。 乌氏小楼能有一颗解药,一定有第二颗第三颗,乌氏小楼不愿意拿,那她就去抢。 “你家公子自己做出的决定,她尚且不后悔,你来找我讨解药,是说笑么?” 乌氏小楼悠闲的喝着茶,对横在脖子上的长剑视而不见。 他没说错,今日在大殿上,只要宁朝来说了别的话,只要他们共谋大事,只要宁朝来无路可退,他连天下都舍得分宁朝来一半,又怎会吝惜几颗解药。 但到头来,宁朝来还是瞧不起他,还是看不上作为匈奴王子的他。 不在乎,无所谓,那便算了。 启娘瞥了一眼贺赖抵在她脖子上的利剑,面不改色的说,“公是公,私是私,王子与我家公子只是立场不一样而已,若让王子将匈奴放到我家公子手里,王子愿意吗?” “呵。”乌氏小楼冷冷的勾了勾唇角,笑道,“到底是宁朝来身边的人,说起大道理来,一套又一套,这招推己及人,从来都是屡试不爽。既然你家公子不愿意,那就应该付出点代价,有失有得,这也是你们大汉奉承的大道理,你家公子不会陌生的。” “这便是不愿好好说了是吗?” 启娘说话的同时,已经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 可乌氏小楼不想和启娘动手,一则没有心情,二则不想接受启娘的挑战。 乌氏小楼将手中的杯子往启娘脸上扔去,启娘挥手打开杯子之际,他仅用食指和中指就轻松弹开了脖子上的剑。 “乌氏小楼,交出解药。” 启娘不肯就此罢手,要和乌氏小楼单打独斗,贺赖要护着乌氏小楼,所以最后只是启娘和贺赖打在了一块儿。 乌氏小楼坐在软榻上,局外人一样看着启娘和贺赖打斗,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乌氏小楼,将解药给我!” 启娘分心与乌氏小楼说话,手上被贺赖刺了一剑。 贺赖举剑要刺向启娘心口,乌氏小楼连忙开口阻止,对贺赖道, “你退下吧。” 贺赖退身站到一边。 乌氏小楼看向启娘,说,“要不让宁朝来来,要不让太叔奂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 凄惶一梦 当年的相府中,宁朝来坐在书桌前专心的看书,杜鹃爬到木窗上坐着,背朝着外边,两条腿不停的晃呀晃。宁朝来看了一眼,轻笑道, “杜鹃,快下来,若是一不小心掉下去,怕是一个月都没法出相府了。” 杜鹃果然真的跳了下来,却是眉开眼笑的爬到宁朝来书桌上,伸手扯了扯宁朝来手中的书,又不敢太用力,只小声讨好道, “小姐才八岁呢,已经读了百十本好书,无人不说小姐聪慧,小姐不但能吟诗作画,就连男子才能耍的刀剑,小姐也耍得好着呢。小姐以后觅着个好郎君,可别忘了奴婢。” 宁朝来忍笑道,“不忘,忘了谁也不会忘记杜鹃,杜鹃倒是不妨说说中意什麽样的,我帮你留心着。” 宁朝来八岁时,杜鹃不过十一岁,每日都要说一番令人面红耳赤之事,以前宁朝来漫不经心的打趣几句便罢了,可重生过一回,倒也觉得没什麽。 宁朝来说罢,抬头看着杜鹃,杜鹃呵呵傻笑着,什麽也不说。 宁朝来当时忙着看书,没有在意,后来回想起啦,总觉得杜鹃欲言又止,似是有心事。 宁朝来十二岁时,整日忙着看书,忙着学习骑射,她要做的事情太多,即便有点闲暇,也会被宁相生叫进书房,满腹的家教,一说便是几个时辰,待回到房中时,不一会儿便能睡着,半睡半醒间,似是听见杜鹃在念叨什么,可宁朝来从来未听清,如此念叨了半年之久,终是不再念了。 宁朝来问过杜鹃她到底说了些什么,杜鹃总是摇头,笑着说忘了。 “小姐有才有貌,又得陛下重视,相爷疼爱,身边不乏风流才子,青年才俊。可杜鹃什么也没有说,自幼被卖到相府,甚至连个名字都没有。小姐,阿光带待我可好了,他说待我及笄,就风风光光娶我进家门。他不止一次问奴婢,为何迟迟不肯向小姐求情换得与他成亲,我便向他说,小姐对我很好,将我最贴心的人,说小姐舍不得我走,说我也想再陪陪小姐。” 那时窗外风吹着树叶,哗哗作响,杜鹃的声音有些沙哑。自言自语一番后,满目的欣喜变为落寞,看到床上熟睡的宁朝来,又化为浓浓的笑意。 “奴婢不要别的,奴婢有小姐就够了!”她喃喃。 又过了一月,宁朝来从学堂回来后,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杜鹃为宁朝来披上一件衣衫,笑着说, “小姐,他不再等我了,他等不了我。他总以为我是不愿意要他,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无视他的表白,他说,奴婢是和小姐一起长大的人,相府出去的丫头?本就高贵,何况还是小姐最宠爱的丫头。他说也当得半个小姐,日后嫁的必定是权贵,哪里会看得上他那样的下人………” 抽泣声分明那样清晰,可宁朝来却听不见,只是翻了一个身。 最后一次听杜鹃念叨,又是两月之后,宁朝来终日辗转在学堂,那日闷热得很,一走出学堂,宁朝来朝钻进轿子里,轿子外面,杜鹃叫了声小姐,嘀嘀咕咕不知说了什麽。 宁朝来掀开帘子,笑问, “杜鹃,方才你说什么?我一时没听清。” 杜鹃扯出一个无比苦楚的笑容,“小姐,我是说,你日后早些出来,你又不让奴婢进入学堂当中,偏偏大人又要让奴婢跟在小姐身边,所以,奴婢每天只能在外边侯着,热死了。” 宁朝来只见杜鹃伸手往脸上了一抹,只以为当真是热得厉害了,自那以后,不再让杜鹃在学堂外守候,可杜鹃反倒不肯。 “为什么?”宁朝来问自己,“为何杜鹃从那以后总是心事重重的?” 杜鹃的声音回荡在耳边,杜鹃悲哀的说,“他成亲了。” 短短的四个字,说的那样沉重与无奈,成亲了,那个叫阿光的成亲了。她便是这般轻易的便葬送了她的一生吗? 她仿佛看到那个叫阿光的背着穿着新娘服饰的年轻女子从杜鹃面前走过,而杜鹃只是含笑看着,片刻之后,泪流满面。 “杜鹃,杜鹃。” 宁朝来骤然惊醒。 宁朝来之前昏迷不醒,启娘等人害怕将人带回紫竹楼,耽搁了木神医救治,便将人带回了将军府。 可宁朝来从梦中惊醒,哪里还还有心思顾及这许多,她睁开眼睛的一瞬间,脑子里只是杜鹃的身影。 不顾一切的往外奔去,只着中衣,甚至连鞋子也未穿。 海棠方才走到房间门口,还未进屋,只觉身边一阵冷风刮过,再看时,宁朝来已经跑到院子里了。 “芍药,快去叫启娘。” 海棠说罢,扔了手里的铜盆,进屋便拎着宁朝来的衣裳与鞋子追了出去? 宁朝来一路逛奔向昔日的丞相府,如今的凤阳公主府,口中不住的低唤着杜鹃的名字。 她的衣衫不整惹得众人纷纷侧目,可凌乱的长发挡住了脸庞,竟是无人识得那失态的女子是宁朝来。 “快来拦下这个私闯公主府的疯女人!” 府内太监嚷嚷着,伸手去拦,却被宁朝来踢到在地,待看清来人之后,阻拦的人纷纷跪倒在地。 高声呼喊,“凤阳公主千岁!” 千岁万岁都入不得宁朝来的耳朵。 宁朝来看也不看一眼,疾步上前,推开了她的书房门。 房中摆设照旧,似乎连桌上翻开的那书页也未变,只是蒙了许多灰尘。 宁朝来泪眼婆娑,她看见杜鹃正坐在窗上,两条腿不住的晃呀晃,不过十一岁年纪。 她颤抖着伸出双手,含着眼泪说, “杜鹃快下来,城外的桃花开了,你下来,我带你去看桃花,你不是嫌闷得慌吗?” 杜鹃闻言转过身来,却是小嘴一撇,说,“你是何人?私自闯入小姐书房中,即使小姐有心饶你,大人也会将你乱棍打死。” 宁朝来泪如雨下,原本伸出去的手正指向自己, “杜鹃,我便是宁朝来,是我啊。我是来告诉你,我允许你与阿光成亲,待你及笄,只等你及笄,我会风风光光将你嫁出去。” 杜鹃呆呆望着宁朝来,容貌瞬间长成十六岁的模样,她看着宁朝来,摇头。 说,“他成亲了。” 他成亲了,一如既往悲哀的语调。 杜鹃说完,不管宁朝来是什麽反应,身子直直往后倒去。 宁朝来瞪大眼睛走至窗前,窗外种的是一丛荆棘,杜鹃便是倒在荆棘丛中,满身鲜血,妖冶的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章 荆棘丛生 “不,女公子!女公子,你先冷静一下,杜鹃已经死了。” 海棠好不容易追上宁朝来,在门外听见宁朝来自言自语的一番话已是心惊,跨进屋中时只见宁朝来背对着她要往窗外跳,登时吓得扔了手中的衣裳与鞋子,往窗边奔去。 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若窗外不是平地,宁朝来若是有三长两短…… 杜鹃不敢往下想。 “女公子……”海棠柔柔的喊了一声,既想唤醒宁朝来,又怕惊扰到宁朝来。 宁朝来回过头看了一眼,但她目光空洞,似是什么都看不见。 再回过头去,身子已往下坠落。 海棠惊慌失措的要去抓宁朝来的袖子,但晚了一步,什么都没抓住,只看见一抹白影往窗外扑去。 宁朝来看着身穿白衣,伸手将自己抱住的人,疑惑的皱了皱眉头,昏昏沉沉睡去。 不过瞬息,皮肉被身下的荆棘丛刺得血肉模糊。 真疼啊,看着怀中昏睡过去的宁朝来,乌氏小楼忍痛扯出一抹笑,还好他赶上了,若是再慢上片刻,痛的便是她了。 海棠趴在窗上看着,看到乌氏小楼将宁朝来护得毫发无伤,不由得舒了一口气,捡起地上的鞋子与衣衫,去到窗外。 这丛荆棘还是宁朝来年幼时,宁相生防备她偷偷出府而种下的,已是十多年光景,长得极为茂盛。 海棠到时,乌氏小楼已经将宁朝来抱着出了荆棘丛。 宁朝来没有大碍,只是光着的玉足脚腕上有一两道轻微的划痕,反倒是乌氏小楼,白衣上满是星星点点的血迹。 “将外衫给她披上。”乌氏小楼对海棠道。 海棠点头,将拿来的衣衫披到宁朝来身上,再将鞋子穿好。 “多亏了王子。”海棠行礼,拜谢乌氏小楼救了乌氏小楼。 “公子,公子!” 启娘也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伸手就要抱过宁朝来。 乌氏小楼嗤笑,“你们便是这样照顾人的,一个将军府,一个紫竹楼,连人发烧了都不知道是吗?若你们对自己很有信心,那我只能将人带走。” “不可以!” 启娘和海棠同时回答,双双拦在乌氏小楼面前。 “这不是在问你们。” 乌氏小楼抱着宁朝来,一步跨到两人跟前。 “女公子出事,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失职,大人回来,我们自然回去请罪,就不劳……” 海棠话没说完,人被启娘拉到一边。 启娘目光如炬的看着乌氏小楼,乌氏小楼同样冷冷瞥了启娘一眼。 宁朝来被乌氏小楼带走了。 海棠着急要跟上去,被启娘拦住。 “启娘,女公子不能跟匈奴王子去,要是他将女公子带走了怎么办?”海棠着急道。 启娘不答反问,“就算他不把人带走,公子留在将军府又能怎么办?” “大人马上就要回来了,大人回来,什么事情都能解决好。”海棠说。 是吗?启娘轻笑,太叔奂是厉害,一定能平息宁朝来在大殿上挟持皇帝的事。 可是,“太叔将军回来就能救公子的命吗?到头来还不是要去求乌氏小楼给解药,那还不如让乌氏小楼带走公子,至少给太叔将军留几分体面。” 海棠无言以对,默默垂下脑袋。 不过听说有个女子发疯一样从将军府出来,不管不顾跑向凤阳公主府,乌氏小楼也像疯了一样冲了出去。 能惹得乌氏小楼发疯的女子,除了宁朝来,贺赖也猜不到别人。 贺赖看到乌氏小楼抱着宁朝来回来,一点都不觉得意外,看到乌氏小楼满身伤痕,宁朝来安然无恙,更是一点也不意外。 乌氏小楼将宁朝来放到软榻上,伸手探了探宁朝来额头,接着便是一通繁忙。 先是给宁朝来掖掖被角,再是拧起热汤中的方巾为宁朝来擦了双脚,吩咐了贺赖找医工后,终于在软榻边坐了下来。 医工来了,为宁朝来诊过脉之后,说道, “女公子气血不足,加上体内气息紊乱,毒素流窜,才会意识混沌,分不清现实梦境,若是有解药就尽早治吧,多耽搁一刻,多一分耗损,这位女公子的身子,要是这样耗下去,只怕没有几天的活头。” 乌氏小楼指腹游走在宁朝来脸颊,看也不看医工,平静的问, “你知道她中的是什么毒,知道解药是什么吗?” 医工摇头,“小人没见过这样的毒,也不知道解药是什么。” 乌氏小楼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乌氏小楼之所以问,不过是想确定宁朝来有没有其他问题而已,独一无二的解药就在乌氏小楼手里,旁人怎么可能还有? 贺赖送走了医工,再回来时,乌氏小楼坐到了软榻上,半抱着宁朝来,正往宁朝来嘴里喂热水。 贺赖问,“王子将解药给她吃了?” 乌氏小楼默不作声,安静往宁朝来嘴里喂着热水。 “王子……”贺赖皱眉,“你这时候拿出解药,太叔奂不可能让我们活着回匈奴的,更别说让我们带着宁女公子走。” “说起来,这是我第四次救她了。”乌氏小楼笑道,丝毫没有被贺赖的话所影响。 医工不是说了吗,宁朝来的身子耗不起了,与其狠下心肠拿宁朝来的命去跟太叔奂赌兵符,不如直接将解药给了宁朝来。 宁朝来是谁啊,已经不再是宁家女公子,紫竹楼楼主那么简单了。 皇帝的女儿,宁朝来有这个身份,就够了。 虽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宁朝来是皇帝的女儿,但乌氏小楼就是莫名相信宁朝来是可以指点江山的人。 只要他把宁朝来带到匈奴,只要他们成了夫妻,这天下,谁做主还不是一样,何必还分什么你我。 等他们生下一男半女,等到他们的孩子长大了,大汉、匈奴,都是要给他们孩子的。 “王子,汉兵已经又夺去一座城池了。”贺赖抿着唇说。 乌氏小楼傻笑,一座城池算什么,他何尝放在眼里过,只要娶了宁朝来,别说几座城池,就算大汉,也是宁朝来的陪嫁。 疯了,都疯了!宁朝来疯了,在皇宫大殿里大闹了一场还不够,又将乌氏小楼弄成这副模样。乌氏小楼也跟着疯了,自己的城池丢了,他不关心,自己满身伤痕,他不在意! 宁朝来,宁朝来,乌氏小楼的心里除了宁朝来,还有别的人别的事吗? 红颜祸水,宁朝来就是一个祸水。 贺赖气冲冲的出了房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 指尖的沙 小夏子等在将军府门口,终于等到太叔奂回来,不料他还没迎上去,太叔奂已经乘马进了府门。再想跟上,又被紧随太叔奂的小令逼到一边。 “太叔将军,太叔将军……”小夏子叫唤着,迈步进了府门。 那厢,太叔奂已经下了马,匆匆走向宁朝来的房间。 海棠正在收拾宁朝来的行装,见太叔奂进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行礼道, “大人,你回来了。” 太叔奂看着空空的床榻,问,“人呢,难道还在皇宫?” 海棠背脊僵硬,没敢说话。 太叔奂又问,“启娘呢,她也在皇宫吗?” “大人……”海棠心虚的垂头,“启娘去匈奴王子的宅子了。” “启娘为何要去找乌氏小楼,是去找解药的?”太叔奂拧眉,“朝来的情况是不是又严重了?” 宁朝来的情况本就不好,几乎就是靠着那颗解药吊着命,要是因为一场意外再加重了病情…… 太叔奂似恼似怒的冷嗤了一声,转身要赶去皇宫,不管如何,先见到宁朝来再说。 海棠却扑通跪下,说,“大人,今儿个女公子突然跑回凤阳公主府,差点落入荆棘丛里,是匈奴王子将女公子救了,但是,女公子也被匈奴王子接去了。” 被乌氏小楼带走了?太叔奂心中骤然一紧,转过身子,大步往外走。 小夏子在院子的那头撞见太叔奂,见太叔奂没有要理睬他的意思,忙拉住太叔奂的衣袖,说, “太叔将军,陛下说,若你回来,请你立马进宫一趟。” 怕太叔奂不了解宫中的形势,小夏子补充道, “太叔将军,陛下如今的处境不好,除了皇后娘娘,还有一个李素舞,她们都想要陛下死,太叔将军一定要救救陛下,不能让陛下……” 小夏子话没说完,手已经被太叔奂打开。 皇帝怎么样,都是皇帝自找的。 要是皇帝不针对宁朝来,宁朝来不会大闹大殿一场,皇帝和上阳的丑事也不会闹得人尽皆知。 皇帝自己种下的因得了应该得的果,也是应当的。 太叔奂不会管皇帝的死活。 更何况,皇帝想杀宁朝来。他早就说过了不要动宁朝来的。 太叔奂当真走了。小夏子哀叹一声,又退回到将军府门口,等着太叔奂再回来。 太叔奂一路风尘仆仆,脚步都不曾停顿一下,直接去了乌氏小楼的宅子。 宁朝来躺在床上,瘦弱的身子掩入被褥中,小小的一团,像个孩子。 脸颊上发丝拂动,柔柔的抚摸过白皙的小脸。 “朝来……” 太叔奂呓语一样喊了一声宁朝来的名字,伸手将宁朝来脸上的头发别到耳后。 启娘站在一边,看着太叔奂,说, “太叔将军看过公子,知道公子没有大碍,就去正堂吧,有人等着。” 等着太叔奂的,自然是乌氏小楼。 太叔奂进去正堂时,乌氏小楼正光着上身坐在软榻上,身边放了一件血迹斑斑的白衫,两个婢女跪在乌氏小楼背后,小心翼翼拔出乌氏小楼体内的荆棘。 “我还以为太叔将军一路紧赶慢赶去的边疆,一时回不来长安。”乌氏小楼笑道。 太叔奂不说话,只目光灼灼看着乌氏小楼,直到两个婢女将乌氏小楼身上的荆棘尽数拔出来。 “下去吧。” 乌氏小楼屏退婢女,穿了件干净的衣衫,从软榻上起身。 指着一边的圈椅,对太叔奂做了个请的手势,说, “太叔将军请坐。” 太叔奂坐下,从袖中拿出一物,开门见山的说, “兵符给王子,王子拿出解药吧。” 这一次的兵符是真的。 乌氏小楼坐在太叔奂旁边,将兵符拿在手里把玩了片刻,说, “太叔将军,兵符已经没用了。” “那你还要什么,说吧。”太叔奂平静的看着乌氏小楼。 就算乌氏小楼要天上的月亮,他也得想法子将月亮取下来给乌氏小楼。 “解药我已经给她服了。”乌氏小楼将兵符推回到太叔奂手边,“所以,太叔将军的兵符我拿了没用,也不想要了。我要的东西变了,变得或许让太叔将军无法接受。” 解药已经给宁朝来服用了吗?太叔奂告诉自己,宁朝来没事了,这是好事,他要自己笑,可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乌氏小楼说他要的东西变了,是他无法接受的。 太叔奂无法接受的事,一件事是宁朝来中了毒,命不久矣,另外一件事是宁朝来要跟着乌氏小楼走了。 他也曾问过自己,若在宁朝来活着与宁朝来留在他身边选择一个,他要选择哪一个才能让自己好过些。 想了无数个夜晚,他都没能得出结论。 这两个抉择,都是在用刀剜他的心,若说不同,不同的地方也仅是,一个是从左边剜,一个是从右边剜。 “太叔将军,我带她走,已是定局,我什么都不要,只要能与她顺顺利利的离开大汉,我要你承诺我带她走时你不能阻挠,也绝不暗中命人找茬。” 乌氏小楼话中带着决然。 凭太叔奂的手段,若太叔奂不愿意,他即使插上翅膀也绝对不能将宁朝来带出长安城一步。 相反,只要太叔奂点头,谁也不能阻拦他。 “乌氏小楼,你可以什么都不要,可我要的也只是一个她而已。”太叔奂顿了顿,自嘲的笑了笑,继续说道,“为了留她,我不惜用柳兰去刺激她,那一日我看到了她眼中的绝望,她才十九,可是因为经历过许多世事沉浮,经历过太大起大落,这样的年纪,她已经有了许多白发……每次她吐血后的昏迷,我的心从未放下过,你不会明白那种感受。她分明安静的躺在你面前,可你却总是感受不到她的存在。便是太安静了,连呼吸也那样浅,不会安心,只怕她一睡,便再也醒不过来。” 太叔奂看着空空的两手,惨然一笑。 宁朝来就是他指间的砂,他不敢握太紧,只怕握得越紧流失得更快,他小心翼翼的捧着,死死盯着,生怕眨眼睛的功夫会少了分毫。 他轻轻的将沙子托在手心,不分昼夜的看着,以为终于周全了,怎料吹来一阵风,将他呵护的所有都吹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夜色沉沉 “那可怎么办才好?”乌氏小楼一本正经的看着太叔奂,“宁朝来只有一个,宁朝来的命只有一条,人人都想要,给谁才算公平?” 太叔奂缄默,宁朝来的命当然是宁朝来的,至于宁朝来是谁的,也只能是宁朝来说了算。 乌氏小楼也很默契的说,“我将解药拿出来了,没有用解药交换一兵一卒……太叔将军,我们之间已经公平了,要与谁走,她说了才算。” “这不公平。”太叔奂摇头,“若要公平,你将她的阿翁交出来,再让她做抉择,那么,无论她做出什么样的抉择,我都。” 乌氏小楼忍俊不禁,“太叔将军,若当真将她的阿翁交出来,才是真正的不公平。” 宁相生是用来逼迫宁朝来的唯一底线,没了宁相生,乌氏小楼算得了什么?太叔奂不会将他放在眼里,宁朝来也不会将他放在眼里。 太叔奂默了默,起身,冲乌氏小楼一拜,真心道, “今日多谢王子救了朝来,太叔感激不尽。王子喜爱清净,不好叨扰,我便将人带走了,待朝来醒来,自会上门拜谢。” 乌氏小楼面无表情的坐在圈椅上,不置可否,只是纹丝不动。太叔奂折身出去,他没有起身相送,也没有出手阻止。 太叔奂出去大堂后不久,乌氏小楼便看见太叔奂抱着宁朝来从长廊上走了,启娘亦步亦趋跟着。 太叔奂怀里的宁朝来,没有平时的雷厉风行,没有天生的高傲卓绝,双目紧闭,柔柔的躺在太叔奂怀中,像极了一只温顺的小猫。 柔软得让人生了禁锢她一生一世的欲望。 “王子,既然将女公子带过来了,为什么还要让太叔奂将她带回去?”贺赖问,难道就只是为了给宁朝来服下解药吗。 贺赖讨厌宁朝来对乌氏小楼不可言喻的影响,却又见不得宁朝来与太叔奂亲近。 想带走便带走,要带走便带走。太叔奂要带走,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乌氏小楼没有回答贺赖的问题,只是问, “皇宫里的情形如何了,李素舞应该没有对陛下下手吧?” “没有。”贺赖不解的挠了挠头,“说来奇怪,皇后本对陛下恨之入骨,恨不能杀了陛下,出宫一趟后,竟是让人寸步不离守着陛下……李素舞更是奇怪,好像从始至终就没有一点杀掉陛下的念头。” 皇后改变主意,是因为去了将军府一趟,受了宁朝来的点拨,知道皇帝死了对她没好处。 李素舞留着皇帝的命,是因为她明白,太叔奂不是皇帝亲生的孩子,若是想坐稳龙椅,必须要有皇帝的扶持。 绵延数十万里的河山,虽气势磅礴,虽美好,却不是那么容易掌控在手里的。 就如乌氏小楼,他的当务之急,是要将宁朝来带走,是要得到宁朝来,是要让宁朝来死心塌地的跟了他。 夜色沉沉,像是看不到底的黑色漩涡,汹涌的奔来,将人卷入其中,叫人无声的挣扎着,死一般安静。 从回到将军府开始,太叔奂就坐在床边,将宁朝来的手紧紧牵住,只是痴痴盯着宁朝来的脸。 小令进来打扰过一次,说小夏子要拜见,直接被太叔奂撵了出去。 这次再踏进屋里,小令心里有些发怵,不确定太叔奂会不会一脚将他踢出去。 闷了半晌,才小声道, “大人,千金阁阁主求见,说是有重要的东西要交给大人。” 海棠站在一边给小令递了个眼色,示意小令出去。 小令心虚,正要转身,听太叔奂说,“让她候着吧。” 小令连声说是,出了房间的门。 太叔奂摸摸宁朝来苍白的脸,柔柔喊了一声,“朝来。” 千言万语如鲠在喉,扎得人生疼,却是什么都没说,起身出了房间。 李素舞自知自己做错了事,连大堂都不敢进,只在门口等着太叔奂。 见太叔奂走过来,忙摆好了笑脸,说, “太叔将军,我是代替王子来送解药的,有了这解药,宁家女公子就能彻彻底底好了。” 李素舞手里摊着两个颜色一致的玉瓶。 太叔奂笑道,“阁主确定玉瓶里装的是解药而不是毒药吗?阁主步步为营,我不敢相信。” “太叔将军,这真的是解药,将军不信的话,可以问问王子。反正宁家女公子的毒已经解了,这解药只是拿来清理余毒的,缓一些服用也不打紧。” 太叔奂盯着李素舞的眼睛,似是要将自己眼中的寒冷传递过去。 他不明白,他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阿母会变得这样坏。 不是说,只要看着他成家立业,看着他生儿育女就心满意足了吗。 为什么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只是想杀人! “太叔将军,解药是真的。”李素舞坚持递过玉瓶。 太叔奂伸手接过,放在袖中,冷漠道,“阁主亲自前来,我受宠若惊,劳阁主回去时与王子说一声谢谢。” 太叔奂冷眼再次落在李素舞身上时,有人端了一块木碟上来,木碟上覆了一块光滑的红色绸缎,直接端到了李素舞跟前。 红绸掀开,是满目的黄金。 李素舞一面往后退,一面说,“太叔将军,我来送解药不是为了赏赐,我有话要说,太叔将军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吧。” 太叔奂看了一眼李素舞,看到她藏在黑发中的白发,看她不再明亮的双眼,将目光移到沉重的夜色里,终是摆摆手,屏退了下人。 这是最后一次听她所谓的解释了。 “阿奂,我在你心里当真罪无可恕吗?可许多事情,不是我能够左右的,去到匈奴,我情非得已,我不是心甘情愿的。” 李素舞泪眼朦胧,步履蹒跚,一步步走向太叔奂,手即将抓住广袖的时候,太叔奂漠然的拂袖。 “阿奂,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些话,可是阿奂,我不是来求你原谅的,我只是想告诉你,天下没有不疼爱自己孩子的阿母,看你忧心忡忡,怏怏不乐,我心里也难受。” 李素舞泪满衣襟,这些年来她遭受了多少痛苦。想见不能见的痛,想认不敢认的苦。 她说每每想起他便像是蚀骨的痛,就像经历轮回一般痛不欲生,她说如果可以她愿意用命换来他的幸福。可是她也说了,她的命是草芥,是尘埃,倾尽所有也换不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 庸人自扰 “当年一曲素舞惊鸿名震长安,可如今繁华不再,美貌不再,再无当年风采。你对我,没有养育之恩,却有生养之情,我许不了你余生幸福快乐,只能保你衣食无忧。这五千两黄金,你拿去置办一处宅子,待你定下住处,我会叫人将剩下的东西拿去。千金阁,变卖了吧,好好过些清闲日子。”太叔奂说。 “你这是要与我断了母子情分!”李素舞失态的怒吼,“你竟然要与我断了母子情分!” 太叔奂别开眼,后退了一步,说,“许多事,错过了便没有了。所谓的错过,不是错了,而是过了,错了尚且能改,过了却不能让时光倒流。” 他给过她机会的,是她自己不知道珍惜,这母子间最后的一点情分,是她自己先要断了的。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李素舞睁大眼睛看着太叔奂,眼泪说着脸颊一路往下流淌,“宁相生的下场就是所有臣子的下场,纵使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能保证你能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吗?” 宁相生还要如何为皇帝着想,他满门心思都放在了皇帝身上,可皇帝还不是为了一己私欲将他流放。 “无情最是帝王家”李素舞咬牙,“为帝王家肝脑涂地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太叔奂怎么能够爱上宁朝来! 宁朝来要是成了帝王,会比之前的帝王更加冷血无情,不择手段。 太叔奂不能和宁朝来在一起。 “阁主请回吧。”太叔奂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素舞悲怆的笑了起来,道,“我为了你,忍辱偷生,我为了你,改头换面,我为了你,步步为营。阿奂,我只是想让你成为万人之上的那人,想你生生世世都不被人欺负要挟。” “不必了,各人有各人的命,我不强求什么。阁主所做的一切,该停手了。” 太叔奂说罢,迈步要走。 李素舞哭喊着拽住太叔奂的衣袖,屈膝跪了下去。 “阿奂,我都是为了你,我想给你,我只是想给你大汉的江山,只是想让你成为高高在上的王。” 这就是李素舞图谋多年的目的吗? 让他成为皇帝。 可是,皇帝有什么好,自古以来的君王,名留青史的也好,千夫所指的也好,哪个不是握着天下的生杀大权,可到头来,哪一个又不是寂寥的过着生活,寂寥的走完一生。 太叔奂从来没有想过登上高位,他过怕了茕茕孑立,双影成单的日子。 “阿奂,得了天下,这世上所有的女子都是你的,包括宁朝来。她不是解毒了吗?她可以陪着你长命百岁了,只要你图谋了天下,她就逃不出里你的手掌心了。” 之前一心想的都是怎么样要了宁朝来的命,如今因为要劝说他大逆不道,所以又要用宁朝来作为诱饵。以后,待他成了帝王,她是不是又要杀了宁朝来? 太叔奂看着这个他从未看清过本来面目的妇人,默默的抽回袖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讨好太叔奂的,除了李素舞,还有皇帝。 皇帝将本该拿去将军府的圣旨送去了,成全太叔奂与宁朝来。 小夏子在大堂里等了近两个时辰,终于等到宁朝来前来。 这是宁朝来回到长安后第二次着女装。茶色的对襟袄裙,袄裙上绣着几支瘦削的梅花枝桠。头上别了一对流光溢彩的蝴蝶簪子,那两只蝴蝶做得栩栩如生,落在发丝上,像是要飞起来了一样。 宁朝来本就是美的,如今比起五年前,更是美了许多。 “女公子容色一绝,难怪惹得世间那么多男儿仰慕。”小夏子由衷的赞叹。 宁朝来看看桌上明黄的圣旨,笑着说, “公公回去吧,这道圣旨,我不会接,太叔将军也不会接。公公回去的时候记得告诉陛下,宁朝来言而有信,说会为大殿上的事领罪,就不会退缩,还请陛下还我阿翁清白。” 言外之意,皇帝不要试图将两件事混为一谈,彼此相抵。皇帝要是执意这样,宁朝来说不准又把那天的事再重演一遍。 小夏子不懂国事,他只关心眼下的这件事。 皇帝都已经下旨赐婚了,太叔奂和宁朝来为什么都不肯接旨。 “女公子,这是陛下的好意,女公子和太叔将军年纪都不小了,是该有个归属了。”小夏子说。 太叔奂和宁朝来不是两情相悦的吗,那就应该成亲了。 要不是生了那么多岔子,两人早就应该在一起了。 与他们一道在上书学堂读书的同窗们,孩子都多大了。 “公公走吧,不送了。” 宁朝来浅浅一笑,负手出了大堂。 她要嫁的,不是太叔奂,而是乌氏小楼,自是接不得这道圣旨的。 终是要走了,可以离开了,这么多年来,还是头一次觉得这样轻松。 宁朝来让人搬了把圈椅放在屋檐下,她便坐在圈椅上,闭上眼睛,仔细听着清风流窜在屋檐上下的轻响。 毫发无伤,死不了也好。之前还担心不能为柳兰一家报仇雪恨,如今,倒是有了足够的时间。 去到匈奴,先是找到宁相生,将宁相生安顿好之后,她就能和乌氏小楼同归于尽了。 “女公子。”海棠站在圈椅背后,轻唤了一声宁朝来。 宁朝来淡淡的嗯了一声。 “女公子不去看看大人吗?”海棠问。 宁朝来昏睡了一夜,太叔奂守了一夜,等到宁朝来醒来,两人不知说了什么,太叔奂拂袖回了房间,现在已经喝得酩酊大醉。 就连,赐婚的圣旨也不放在心上。 太叔奂和宁朝来不是第一次闹别扭,可这回,似乎真的不一样了。 宁朝来回答,“我去了他更不开心,何必庸人自扰。” 这句庸人自扰,不知道是说给海棠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是不是庸人自扰,女公子先去看看吧。”海棠不容置疑的说道。 宁朝来睁开眼睛,看向海棠,海棠毫不畏惧宁朝来的目光,直直迎了上去。 “也好。” 宁朝来轻笑着,站起了身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 如你所愿 “你来了?” 宁朝来踏进房门,房门被人合上的一瞬间,的一瞬间,太叔奂徐徐出声。 宁朝来走向床边,坐到太叔奂旁边,说,“我一直都铭记阿翁的教诲,他说,宁家的孩子,是男儿就要精忠报国,不能叛主背亲,是女子就要相夫教子,不能给宁家与夫家丢脸。而阿翁,因为叛主的罪名被发配边疆,我因为不贞之名落得万人指点。我等着与父亲重逢时告诉他,朝来没有愧对宁家的列祖列宗,不但如此,我还要以命上谏,要陛下还我宁家满门清白。” “我陪你,若他不肯,我陪你血洗皇宫。”太叔奂扭头看着宁朝来,孩子一样的执拗。 她若撒野今生,他必定把酒奉陪。 只是,她什么都给不了他,又怎敢要他的情深义重?若有朝一日,若皇帝真成了他的阿翁,他义无反顾站在她这边,又算得了什么? 声名狼藉的事,有她一个人来做就好了。 “表哥不是会轻生之人,在大婚前,太叔将军与他说了什么?” 宁朝来盯着太叔奂的脸,眸子下方一片冷清,冷得叫人心寒。 她叫柳兰表哥,叫他太叔将军。 她,居然怀疑是他杀了柳兰? “太叔将军应该明白表哥在我心目中无可替代的位置,他的死,我不会就此作罢,谁害死他,我定会让他血债血偿!” 宁朝来慷慨陈词,如同发誓一样,眼中的仇恨不容置疑。 柳兰在她心中的位置,他当然明白。若不是看得太重,也不会因为柳兰死了而华发早生,倔强如她,如若不是以柳兰的棺椁作为要挟,她就算拼得头破血流也不会退让半分。 原来被宁朝来一如既往爱着,是这样的幸福,幸福得让人嫉妒。 太叔奂看着宁朝来如画的眉眼,痴痴的笑着。 她问,“所以呢,你要什么,要我的命还是要我放开手,放你和乌氏小楼远走高飞?” 心事被看破,宁朝来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她并不想回答,只要太叔奂明白就好。 太叔奂明白了,她想要的终是能得到的。 “宁朝来!”他浓浓的酒味喷洒在她脸上,怒吼着,“若我不许呢,若我拿定主意将你关死在将军府呢?” 太叔奂怒气尚未平息,双手狠狠扣住宁朝来的肩膀,逼得宁朝来与他对视。 宁朝来平静得反常,笑道,“若我走不了,我会血洗将军府若我走不了,真成了笼中的小鸟,成了百无一用的人,三尺白绫葬了余生又有何妨?” “宁朝来,我哪里不好?”太叔奂用力晃动宁朝来的双肩,双目通红,沙哑着声音道,“别的男子三妻四妾,而我为你孑然一身。我将你捧在手心,疼在心口,恨不得将自己拆散了送给你。荣华富贵,一世温柔,能给的我都捧到了你跟前,你为何,为何非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将军府的荣华富贵,太叔将军的一世温柔,自然有的是女子渴求,可我不稀罕。宁朝来福薄,只想与自己想跟的人一道,简单的过完一生。” “你说你爱柳兰,我便以为你爱柳兰,那为何你还要说你想跟乌氏小楼?” 太叔奂将宁朝来甩到床上,整个身子欺了上去,恨不得掐死宁朝来。 宁朝来笑意更甚,“心里属于一个人,身子属于一个人,有什么不好的?” 宁朝来真狠,一字一句都是在戳他的心窝子。 太叔奂受不得的,还有宁朝来的自暴自弃。 他凝望那张分明慌乱还要故作镇定的脸许久,终是伸手去解她的衣带。 “你要三尺白绫,也好,我便为自己备下一杯毒酒,不能同生,我们便同死。” 冰凉的薄唇覆上,冷得宁朝来打了一个寒颤。 衣衫已被褪了一半,他的唇强迫她迎合他的温柔缱绻。 罢了,今天以后,再也没有以后,他若是要,这副身子给了他也是好的。 宁朝来颤抖着手环住太叔奂的脖颈,放纵而绝望的迎合太叔奂的攻城略地。 太叔奂却蓦地僵住了身子,他想起宁朝来也曾温柔的蜷缩在他怀里,狡黠而羞涩。 那时,他明白她只是要他伸手扶她一把,他却自作主张的将她抱起。 那时,他满心以为,她就是他的,她迟早是他的,她一定一定只会是他的,所以才敢那样肆无忌惮。 一滴泪落在宁朝来脸上,他温柔的吻去,再一滴泪落下,他还是柔柔的吻去,又一滴眼泪垂落,他却失了吻去的力气。 “你说喜欢,我仍怀疑,不敢向前,而今我说深爱,你却不信,不愿后退,我敢豁出一切爱你时,你已经不相信爱情这,算不算是报应?” 太叔奂轻声呢喃着,将宁朝来的衣衫穿好,哆嗦着手将宁朝来的衣带系好。 他曾因为解了她的腰带而许下承诺,如今,他的承诺没有了。 “我救过你两次,你说一条命就是一个承诺,我什么都不要两个承诺只求一件事,留下来好不好?” 像是即将绽放的花朵瞬间凋零,满目疮痍。 宁朝来伸手挡住眼睛,不敢直视那双哀戚的眼。 她做不到,她曾笑他许下承诺做不到,如今,她自己也做不到。 她说的报应,对她而言,同样也是报应。 “就是我害死的他!我让他去死,我让他陪着柳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去死,不只是柳兰,还有柳府的那场大火,都是我” 太叔奂从宁朝来发髻上取下簪子,强硬的塞到宁朝来手里。 “是我,都是我,是我不好,是我丧心病狂!” 手被一股大力牵住,捏得生疼,宁朝来凝目,惊恐的望着簪子刺向太叔奂的脖颈。 “太叔奂,你疯了!” 宁朝来用尽全力将簪子拨向另一边,两人拉扯不过,簪子在眼角处划出一道血痕,从眼角到颧骨,虽不长,却狰狞。 “太叔奂” 鲜血落在脸颊,与方才的眼泪不同,眼泪冷得凉薄,鲜血烫得灼人。 太叔奂看着宁朝来,眼神愈发黯淡,继而咧开嘴笑了。 “我放手,你走吧,从此山高水远,我们不复相见。宁朝来,不就是自由吗?如你所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再入大殿 “这世间,曾是我伤你最深,所以我倾尽所有也没有换得你心中一席之地。很好,宁朝来,你真的很好,从最初的宁氏才女,到后来的紫竹楼玉面,你从来是受不得失败的。看我为你疯魔成痴,你心里该是觉得痛快了吧,能放下从前所受委屈了吧?” 太叔奂双手撑在宁朝来肩膀两侧,下巴高抬,故作高傲,可眼中情绪已宣告他输得一塌糊涂。 他几乎怀疑,这只是一场独角戏,他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眼泪,倾尽所有,到底还是个过客。 宁朝来伸手,还未碰触到殷红的血迹,指尖已凉。 太叔奂蓦地起身,避开宁朝来的手。 他坐到床边,眼睛盯着随风浮动的纱幔,说道, “你要嫁去匈奴,便走吧,你不是凤阳公主吗?那你回去凤阳公主府,从凤阳公主府出嫁吧。” 大红的嫁衣不是为他穿,为他落,就不要入他的眼。 宁朝来起身,走到太叔奂跟前,偏侧着弓下身子,在太叔奂唇角印下一吻。 轻轻的,像水中微微荡起的一点涟漪,恍惚若错觉。 她笑着说,“对不起,太叔将军,过往承诺,我做不到。” 太叔奂的头别向另一方,长长的睫毛微颤。 宁朝来只看得见不断往下落的血珠,她知道,太叔奂是真的神伤了。 这样也好,他愿意放手,不正是她想要得到的结果吗? 宁朝来转身,没有半分的犹豫。 “朝来!” 太叔奂失声叫出宁朝来的名字,牵住宁朝来的手。 “你知道要找你阿翁,我不能阻拦你这样好不好,你找到了你阿翁,就回来我身边,我们就两清了。” 手中的玉佩好生熟悉,这块玉佩,曾是他的,因她喜欢,落入了她手里,因她生气,回到了他手里此刻,又辗转到了她手里。 若这是缘分,偏偏要是一段凛冽寒风里绝望的孽缘。 “谢谢。” 两个字,一字千金,从宁朝来口中吐出。 她说的不是好,不是不好,只是谢谢。 谢谢他还愿意一心待她,不计前因后果,谢谢他愿意放她远走,不问是非恩怨。 太叔奂低垂的头随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抬起,目光从眼前房门,由屋内移向院中,待那人走远,眼中眼波微转,兀自成霜。 他最爱的两个女人,从前,当下,都要以相同的方式去到相同的地方,塞外的黄沙,那漫天的黄沙,为何不葬了他? 不过三日,寒冬已尽,河畔垂柳再过几日便可垂堤。 宁朝来果真有骨有气,为了宁相生清白,再次踏入庄严的皇宫,身后领着一众真心追随她的手足朋友。 一身男装,英姿飒爽宁朝来站在首位,脊背挺拔,不似男儿胜似男儿。站了足足三个时辰,皇帝终是松口许众人进入大殿。 宁朝来领着众人昂首阔步的穿过朱红的城门,走尽皇宫小道,抵达百官朝议之地,进了朝堂,恭敬的行礼,不卑不亢,没有半分不妥。 想起宁朝来当日大闹皇宫,挟持他,让他颜面尽失,皇帝脸色难看至极。 道,“宁朝来,朕金口玉言说了不再问罪于你,还赐予你一段可遇不可求的姻缘,让你以凤阳公主之名,公主之殊荣嫁去匈奴,你莫非还不知道满足吗?” 宁朝来长袍一掀,跪倒在地,其余人跟着跪下,她道,“朝来大不敬之罪,要杀要剐,自会认下,有文武百官作证,陛下大可放心,容后再议。朝来今日前来,是为了那日所言,只为讨一公道。” 宁朝来抬头,看着皇帝的眼睛, “当年陛下口口声声说阿翁大逆不道,行了叛国之事,罪不可赦,故而将阿翁流放。敢问陛下,除却那一纸书信,陛下可还有证据?” 又是这件事,还要说宁相生的事,非得要逼得他向天下人承认是他错了吗? 皇帝气极,一张脸成了猪肝色,他拍案而起,通身上下,带着帝王家震慑人的威胁,说, “你既不服,便拿出宁相生清白的证据,若拿不出来,朕今日便斩了尔等犯上作乱之徒。” 宁朝来双手抱拳,明眸善睐,“要说阿翁糊涂,我找不到证据,可要说阿翁清白,我阿翁一生所做的为国为民的事情比比皆是,陛下只管仔细的听,慢慢的回忆,终会想起来的。” “初,陛下初登位时,政局不稳,内忧外患,紧急万分,是丞相身先士卒,为陛下除奸臣,杀小人。” “初,南方水患,无人愿意前往治理,是丞相毛遂自荐,不辞劳苦,去了之后治理得当,才免去一场祸乱。” “陛下在位第十年,有反臣暗中招兵买马,是丞相不畏生死,将幕后之人一一揪出。” “陛下在位第十二年,地震骤然发生,长安城中莫不是人心惶惶,是丞相出面,以三寸不烂之舌安抚人心。” “陛下在位第十五年,外使来朝,出言侮辱群臣,是丞相出言反击,留得我朝颜面。” “是丞相” 宁朝来身后跪倒的众人,一个接一个的说,一条接一条的说。 皇帝脸色大变,跌坐回龙椅上,他忘了,宁相生竟然为他,为大汉做了这么多事情吗? 徐少桥出列,跪倒在地,高声道,“丞相忧国忧民,鞠躬尽瘁,所做之事,无一不是为大汉江山着想,万不可能行那等卖国求荣的不义之事,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丞相无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 大红嫁衣 又是三三两两的臣子往下跪,以张澜为首,直呼丞相无罪,皇帝心中,又急又恼。 见太叔奂还直直的站在朝堂上,便道,“太叔如何看待此事,毕竟当时找出那纸书信之人是老将军,此事,若还得丞相清白,便是污了将军名声。” 话中意思,宁相生与太叔侯的名声只能一人清一人污,保得宁相生,自然要臭了太叔侯。 太叔奂对太叔侯,历来是孝顺有加,皇帝将这个选择交给太叔奂,无非是希望太叔奂顺着他的意思说话。 宁朝来抬头看向太叔奂,正撞上太叔奂的目光,匆匆别开眼睛,又看到太叔奂眼角的那条又细又长的伤疤,深深陷入皮肉之中,红肿之后更显得狰狞。 太叔奂不愿宁朝来打量,生硬的别过头去,说,“阿翁是君子,他的名声不可污。” 宁朝来全身绷紧,若太叔奂为皇帝找了措辞,皇帝无论如何都是不会如她的意的,莫非真要在这时候损兵折将,连累无辜之人吗? 却又听太叔奂说,“可阿翁只是武将,平日行事坦荡却不谨慎,或许在此事上的确是疏忽了,丞相大人的贤良众所周知,陛下不如顺应局势,下旨为丞相大人平反冤屈。” 太叔奂一出口,余下的人纷纷附和。 事已至此,没有回天乏术,皇帝只能妥协,沉声道, “朕会命人彻查此事,若丞相当真是被冤枉,朕自会昭告天下,还他清白。” 皇帝说这样的话,无异于已经承认宁相生是受了委屈。 宁朝来脸色微霁,拱手道,“那若是阿翁回来长安呢,陛下会如何?” 既然宁相生无罪,他还能做什么,能将宁相生赶出长安,能将宁相生再流放一回吗? 皇帝没好气儿的说,“若丞相归来,朕自当前往长安城城门相迎。” 众人皆是伏地地高呼万岁。 皇帝摆手,看向宁朝来,“朝来当真不肯嫁给太叔将军,而是要嫁去匈奴?朝来可要谨慎抉择,此刻后悔还来得及。” 众人的目光在太叔奂与宁朝来之间游走,不明白两人分明郎有情妾有意,为何还是不愿在一起。 太叔奂抿唇站在一边,双手紧握成拳,面上不露情绪。 宁朝来摇头,斩钉截铁道,“不愿。” 明知道宁朝来会这样回答,太叔奂的身子还是明显的一震。 “朝来!”跪在宁朝来旁边的徐少桥低喝一声,小声说,“纵然阿奂做错了什么,你也不能如此对他。” 嫁给乌氏小楼,嫁到匈奴,这样的抉择,简直是将太叔奂的心剖挖出来,放在烈火上炙烤。 “心有所属,无非对错。” 宁朝来的声音,回荡在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皇帝瞥着看不出喜怒的太叔奂,说,“既然不愿,那朕也不好强求。你是朕亲自封的凤阳公主,匈奴王子向朕求亲的折子上,指名要凤阳前去,若凤阳不反对,朕便赐婚了。” 凤阳 不是宁朝来。 这样也挺好的。 “谢陛下恩典。”宁朝来磕头谢恩。 退朝后,太叔奂疾步离开,听到徐少桥叫他,离开的步子更快。 见太叔奂头也不回的走了,徐少桥转身挡住正与张澜说话的宁朝来。 “张某告辞。”张澜拱手离去。 待人走尽,徐少桥怒气冲冲对宁朝来说道, “你疯了是不是?无论你有多不待见他,也不该拿自己的终生大事当儿戏,宁朝来,有他疼你不好吗?非得要去匈奴那样的蛮夷之地遭罪!” 徐少桥对宁朝来,从来都是温声细语,不曾这样声色俱厉过。 宁朝来知道徐少桥是担心她,便说笑道, “你与乌氏小楼的妹妹成亲,我与乌氏小楼成亲,我们这份情谊,断不了,以后见面,你还得称我一声王嫂。” 徐少桥面庞一黑,“我没有在与你说笑!” 将边疆事情全部交给楚离打理,自己不敢耽误一分一秒的赶回来,不是为了与宁朝来说笑的。 宁朝来伸手掸去徐少桥肩上的一片尘土,柔声说,“你会这样说,只是因为你未与乌氏小楼接触,不知他的为人,他待我极好,不比你不比他差,嫁给他我是心甘情愿的,怎会遭罪?少桥,是你只在意兄弟情谊,多虑了。” “那柳兰呢?”徐少桥问,“柳府那么多条人命,就这样作罢了是吗?” 宁朝来收回手,依旧轻笑连连,“少桥,要是我为他们报仇,他们就能活过来的话,我杀尽匈奴人也不是不可能,可他们死了,死了就是死了。我相信,若是表哥他们在天有灵,知道我要嫁给乌氏小楼,一定会祝福我的。” “那倒是我不懂人情世故了。”徐少桥自嘲的笑笑,看着宁朝来白玉一样光滑的脸庞。 能逼着自己说出这样违心的话,她心里应该也不好过吧? “各人有各人的感受罢了,你说对的,未必是对的,我说对的,可能也是错的,深究下来,也不会有结果。” 总而言之,就是各人有各人的命,命,罢了。 “这都是命,命里定下的,总归错不了。” 乌氏小楼捧着李素舞送来的嫁衣,笑得合不拢嘴。 许是因为是乌氏小楼亲口讨要的。许是想着终于能将宁朝来从眼皮子底下赶走了,又许是想着宁朝来嫁了乌氏小楼,再也不能与太叔奂有什么瓜葛了。李素舞做的这件嫁衣,做得比司笑语的还要流光溢彩,美丽精致得多。 重重叠叠的桃花花瓣在嫁衣上一一铺展开来,似是有了生命。 “王庭那边可安排好了?”乌氏小楼问贺赖的同时也没舍得将嫁衣放下。 贺赖心中觉得好笑,单是一件嫁衣都能让乌氏小楼爱不释手,那对穿上嫁衣的宁朝来还指不定怎么喜欢。 “备好了,女公子的房间,都是按照长安城中一样布置的。”贺赖说。 察觉乌氏小楼不高兴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贺赖急忙改口,说, “不是女公子的房间,是王子与女公子共同的房间。” 乌氏小楼嗤了一声,脸上意味不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 大殿拜别 ,最快更新宁氏才女最新章节! 那日微风斜阳,十里红妆。有人说从未见过这样仓促的婚礼,短短三天,就算换做长安城中任何一户人家,连成亲需要准备的新房都未必能安排妥当。有人说,短短三天,甚至都不能让天下人知道这场婚礼,谈何祝福。 可宁朝来一不要盛世的排场,二不求全天下人的祝福。 皇帝拖三天昭告天下宁相生无罪,她便三天后再嫁。皇帝当天昭告天下宁相生无罪,她当天就能出嫁。 她求的不是过程,只是一个结果,结果得到了,目的也就达到了。 喜轿从凤阳公主府前往皇宫,前往皇宫大殿。 大殿中,文武百官分别站在两端,皇帝高坐在龙椅上,乌氏小楼居于皇帝正下方的空地上,一身红袍显尽鲜衣怒马。 他们皆是目光灼灼看着迎面而来的娉婷女子,看着她大红的嫁衣在半空开出妖冶的花来。 一步一步,绣鞋踩在地板上,却像是踏着云彩一样让人不敢直视。 这只是一个以公主之名出嫁的女子,只是一颗再也没有作用的棋,可她的步子踏得那样缓,那样轻,平白多了几分肆意的狂妄。 她一甩长长的裙尾,屈膝跪下,头上的步摇晃动不止,衬托得她容颜如玉。 她道,“臣女拜别陛下之前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皇帝莫名被宁朝来的红妆晃了心神,这样的女子,这样的容貌,为何让他莫名生出几分亲近与不舍。 许久了,他才问,“你说罢。” “凤阳公主已出嫁,从此以后,世上再无凤阳公主府,只有宁氏丞相府。” 宁朝来抬头,满面的笑容直直撞进皇帝的眼。 皇帝告诉自己,宁朝来远嫁,自己再不用担惊受怕,再不用想方设法拔出眼中钉了,这是好事。 别说只是把凤阳公主府的门匾换成丞相府,就是宁朝来要再建一个丞相府,皇帝也会答应。 宁朝来这女子,太恐怖了,当真太恐怖了。 “陛下,宁朝来要将上阳带去匈奴,陛下!” 朝堂上一片寂静,皇后的声音愈发突兀。 上阳是皇帝被钉上的耻辱,就算这些臣子不敢说,就算天下人不敢说,这都是他抹不去的耻辱,他不能容许再被人提起。 “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是后宫能来得的吗?还不快将皇后扶回寝宫!”皇帝怒斥道。 皇帝不许,不许有人提起上阳。既然宁朝来有心带走上阳,就让宁朝来带走吧。 只要有太叔涣,有大汉未来的主子,他可以一个孩子都不要。 “陛下,那是上阳,那是臣妾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 “陛下,你还臣妾一个女儿!” “上阳,那是臣妾的女儿!” 皇后的呼喊一声比一声凄厉,却也一声比一声轻微,直到再听不见。 “多谢陛下成全。” 宁朝来恭恭敬敬的磕了一个头,站起身来,迈步走向殿外,走过大殿,走出皇宫。 百官转身,目送宁朝来远去,皇帝却只是不停的喃喃。 太恐怖了,这个女子当真太恐怖了。 大红嫁衣翻飞,她身材修长,艳明四方,穿着华丽披风,仆从如云,轻轻将手落入一旁抿唇轻笑,眉眼俊朗的乌氏小楼手中。 螓首蛾眉,巧笑死倩兮。 他们二人执手,一步步走至官门,即将踏上那辆华丽的马车。 大红的嫁衣,凤冠霞帔,娇娇柔柔宛若碧桃初绽,都说宁朝来眼睛迷蒙清澈,杳如水月,温温婉婉,似是开满了倾世的桃花。 太叔奂站在高台上,却没有看到宁朝来眼中的倾世桃花,他只看到,满眼的桃花雨下。 他抚着栏杆,一点点跟随她的步伐,只是他在高处,她在低处,只是,她身边有陪同她的人,那人,不是他。 他们都说,宁朝来嫁的,不是太叔奂。 “这是梦,这是梦!”太叔奂抓住始终跟在他身边的小令的手,声嘶力竭道,“你快叫醒我,快让我从梦里醒过来!” “大人……”小令垂首,避开太叔奂眼里的绝望。 自欺欺人,能欺骗自己的,往往只能是自己。 “送我回去,谁能借我回眸一眼,我要回去,我要回到过去,我要循着她曾经为我吟咏的那首上邪,再见她一面!” 太叔奂松开小令,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对着栏杆拳脚相加,可这丝毫缓解不了他内心的痛苦。 百花宴上,她用尽一生为他吟咏了上邪,他却转身空负了她的眷念。 他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辜负的,若时光可以倒流,若他能回到过去,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她。 太叔奂的她,太叔奂的宁朝来。 宁朝来所到之处,桃花漫天飞舞,太叔奂却嗅不到桃花的香味儿,只因为绯红的嫁衣后,似刺钉入眼中,血流如注,痛不可挡。 熟悉的气味随风飘来,拂过他的脸,就如同她在马车前驻足回眸,抬起头,凝望他的最后一眼。 不知道为何会有这么多的桃花花瓣,不知道她看向他的眼睛要如此明亮澄澈。 “等等!” 眼见着乌氏小楼亲自打开了帘子,宁朝来弓着身子要进去马车中,太叔奂蓦地嘶吼着,伸出手想要抓住那抹大红。 可他什么都抓不住。 可他不能什么都抓不住。 做不到,他做不到,真的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她就这样离开他的生活。 他不是圣人,做不到将自己心爱的人拱手让人。 “朝来!” 看着缓缓前行的马车,太叔奂失声叫出宁朝来的名字。 马车没有停,马车里的人没有停。 太叔奂猛然惊醒一般,转身要往后跑。 “阿奂,阿奂,求你了,天下人皆是睁大眼睛看着,你既成全了,便不要后悔了。” 司笑语跪下,双手紧紧攥着太叔奂的衣角,泪如雨下,若太叔奂要夺回宁朝来,必定是生灵涂炭,怎会不惹得众怒? 太叔奂却是一把甩开司笑语,继续往前,他后悔了,他已经后悔了。 “阿奂,既是她的抉择,定然有她的道理,无论是真情还是有苦衷,皆要由她自己做主,强留无用。”徐少桥扶起司笑语,说。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 十里红妆 太叔奂用力推开徐少桥,奔下高台。 徐少桥看着太叔奂坚定的背影,笑了起来,继续刚才没有说完的话。 他说,“但,若是你后悔了,便将她带回来吧。” 这是徐少桥羡慕太叔奂的地方。 太叔奂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骑上骏马前去追赶宁朝来。只要宁朝来稍微有悔意,太叔奂会不惜一切代价将宁朝来带回来。只要拥有宁朝来,太叔奂可以与全天下人为敌。 这些,是徐少桥想做的,每一件都是,可他一件也不敢放手去做。 徐少桥,满是顾忌的徐少桥,注定只能是宁朝来的朋友,不能是别的。 因为,有缘有份,有情有义,唯独没有勇气。 天下人都知道宁朝来,却很少有人提起凤阳公主。 丽妃被软禁在寝宫,已经好些日子,听着外边的热闹非凡,也只是随口问了问照顾她的宫女,道, “皇宫里有什么喜事吗?” 宫女答,“今儿是凤阳公主出嫁的日子,时间是仓促了些,可那匈奴王子似是极喜欢凤阳公主的,否则三天的时间也弄不出这样的排场。” 凤阳公主,凤吗? 丽妃想起欧阳护曾落笔写下的“凤君”二字。 凤为男,凰为女,虽不确定孩子性别,但她满心以为孩子就是男孩。 有没有可能,孩子只是有一个凤字相伴? 丽妃又自嘲的摇了摇头,她在胡思乱想什么,陛下不是说了么,太叔奂就是他们的孩子,太叔奂就是大汉未来的君王。 “哪个凤阳公主?”丽妃问。 她很多年没有待在皇宫里,不知道皇帝的子嗣情况,回来之后,也只是关心她的孩子的下落,无暇顾及其他。 倒是不知道这位凤阳公主是谁? 宫女说,“这位凤阳公主可了不得,就是前些日子大闹皇宫的宁家女公子,宁朝来。” 宁朝来吗? 丽妃拿着针线的手一顿,脑海里又浮现出宁朝来娇娇柔柔的模样来。 要是初七在就好了,丽妃悠悠然叹了口气。初七记性好,哪怕隔了这么多年,也一定能记住孩子的相貌。 “又胡思乱想了。” 丽妃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看着手中缝制了一半,给太叔奂的腰带,甜甜的笑了。 太叔奂才是她的孩子,至于宁朝来,虽好,却是个没福气的,竟然不能嫁给太叔奂。 宁朝来出嫁了,将长安城搅得一团糟的宁朝来终于要出嫁了。 大道的两边挤满了人,有耄耋的老人,有垂髫的孩子,无论男女老少,皆是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等着宁朝来过来。 她们想看看,这长安城的第一美人儿穿上嫁衣是什么样子。 盼望的人终于来了,乌氏小楼乘坐高头大马走在前首,面带微笑,满面春风。 贺赖领着一众人跟在乌氏小楼身后,率领人层层护着的马车。 马车前后左右都是密密麻麻随着陪嫁的人,透过缝隙,只看得到马车外边挂着大红的帘幔,也是这块美丽的帘子,隔绝了马车中的一切。 人人失望的叹气,遗憾看不见宁朝来容颜,却也舍不得将目光从马车上移开。 忽而,一只玉手伸出左侧的小窗,纤细白皙的手指挑起帘幔,那张脸便清晰起来。 宁朝来的美,无须质疑。金色的步摇斜斜插在发髻上,往下看,潋滟的眸,琼鼻红唇,就连呼吸,不深不浅,都是恰到好处。 那双澄澈的眼睛仔细从人群中扫过,像是在寻找什么。一寸寸的挪动。 终于,她盯着一个地方,扬唇轻笑,笑容在唇边绽放成一朵妖冶的桃花,不知晃了多少人的眼。 待回过神,玉手不再,帘幔垂下,悠悠的晃动几下,轻轻的,冷冷的,仿佛方才看见的一幕不过是他们的幻觉。 马车一点点走远,一点点的就要消失在眼前。 一人扼腕叹息,“可惜,好好的一个女子,还是就这样出嫁了,嫁到匈奴那样遥远的地方。” 一人感慨,“说起来,长安女子第一人,除了这人,旁人真的当不得。” 还有一人摇头,“何止长安女子第一人,便是放眼天下,谁又能与这人比较。” 这人,是宁朝来,从未从人眼里心里离开过的宁朝来。 玉面,或者说是只缘,他穿着一身素净的僧衣,安安静静站在人群中,看着马车走远。听着耳边的说话声,沉默良久。 宁朝来知道他会来吗,她掀开帘子,那么快就能找到隐藏在人群中的他,应该早就算到他要来了吧。 这是他的徒儿,是他师兄用命换回来c千叮咛万嘱咐要保护好的他的徒儿,他聪明的徒儿,他的宝贝徒弟。 他却因为儿女情长辜负了师兄弟间的情谊,也辜负了师徒间的情分。 比起为了宁相生,为了亲情能斩断情缘,只身嫁去匈奴的宁朝来,只缘觉得惭愧。 他是半个出家人,奈何还是将情字看得太重。 看他守护的那个女人。 此时正站在高台上,盯着远去的马车,笑得耀武扬威,像是站在云端,脚下踩着芸芸众生,不可一世。 大概是觉得,这天底下,再也没有人能够挡住她的野心了吧? 启娘不知何时挤到只缘身边,问,“只缘大师,这便是你希望看到的结果?” 只缘收回目光,捻了捻手中的佛珠,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这话,只缘大师说了无数次,可我看来,只缘大师自己也并未参透。” 启娘冷嗤着转身离去。 管他命里有还是没有,她都会让紫竹楼上上下下做好准备。一旦有了宁相生的消息,哪怕全军覆没,他们也要杀入匈奴,从乌氏小楼手里将宁朝来抢回来! 只缘笑着,从与启娘相反的方向离去,他之前没有参透,却在宁朝来对着他笑的那一瞬间参透了。 其他人对宁朝来的议论还未结束,众说纷纭之际,只见一匹烈马从大道中间长啸着前往奔去,似是一阵风,两侧的人皆只是看到马上有一抹玄色黑影一闪而过。 能有此伟岸身影与精湛马术的的人是太叔奂不错,可他如此匆忙,莫不是因为那马车里的人是宁朝来? 可惜呀,可惜他错过了当年的百花宴,美人如此,终归是要落入他人怀抱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 送君千里 ,最快更新宁氏才女最新章节! 马车穿过飞花漫天的桃林,疾速向前。 乌氏小楼骑马行到马车边,挑起马车侧面帘子一角,笑看着车中明眸善睐,端坐得宛如一幅画的宁朝来,问, “怎不见启娘来相送?” 他还以为,启娘会随宁朝来一道去匈奴。 宁朝来抬头看着在大红长袍衬托下,微带醉意的乌氏小楼,勾唇回答,“紫竹楼楼中事务繁多,总得有人打理,启娘自是最好的人选,我既将紫竹楼托付给她,她万万不能随我远去。既然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她又何苦来相送。” 宁朝来说得直白,既然启娘不能跟她一起走,又有什么好送的。 直白,也潇洒。 乌氏小楼深情款款的说,“纵然没有人随朝来去到匈奴,朝来在匈奴也不会孤单的。” 他会一直陪着宁朝来,等宁朝来愿意将自己交给他了,他再牵着宁朝来的手,杀回长安,夺得天下的宝座。 他娶的,可是大汉未来的主子,是会流芳百世的女君。 一阵风吹过,满天桃花纷纷扬扬的盘旋起,偶尔有一两瓣透过乌氏小楼掀起帘子的缝隙钻入马车中,划过宁朝来的脸,落在大红的嫁衣上。 “我竟不知这里何时有这么多桃花了……”宁朝来将桃花捡起,放在手心把玩,轻笑道,“让她进来吧。” 乌氏小楼柔柔一笑,放下了帘子。 随着帘子的合上,宁朝来端坐于一侧,眼神变得迷离,她垂首,痴痴看着苍白的指尖。犹记得多年以前,她不过还是个豆蔻女子,那时她与柳兰共坐在屋顶上,说会远嫁千里外。 话不随心,却一语成谶。 帘子被人生硬的掀开,宁朝来抬头,看着上阳钻进马车中。 “逼迫父皇让我与你同嫁,你为公主,我为奴婢,宁朝来,要我陪你客死他乡,这便是你的能耐。” 上阳极为不屑的斜睨宁朝来一眼,虽与宁朝来坐在一侧,却是尽可能离宁朝来远一些。 宁朝来愿意嫁到匈奴,她可不愿意。 上阳心里,她永远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自幼前呼后拥,哪里肯以一个婢女的身份去到匈奴那样的荒芜之地。 “逼迫你父皇?上阳,承蒙你看得起,可我哪有那样的能耐,你可是你父皇自个儿舍弃的,我从未逼迫。我的想法呢,是让你留在长安城中同你的父皇一起遭受天下人的唾弃,可转念一想,要真那样做了,未免太便宜你。” 宁朝来连头也不曾抬,只是随着她说话而不断晃动的耳环显示了她内心的愤怒。 别人敬她一尺,她还别人一丈,别人给她一分怨,她还别人十分毒。 上阳能逼死杜鹃,她就能让上阳生不如死。 因果得失,报应而已。 上阳脸色大变,不可置信的看着宁朝来,字音带颤,“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不清楚?”宁朝来玩味的抬眸一笑,“不是一直都知道我是知情人吗?不是还因此蛊惑你的父皇对我下手,逼死了杜鹃吗?怎么,如今我说出来,你竟受不了?那可如何是好,文武百官知道以后,只怕天下人都要知道呢。” 宁朝来不只一次想让皇帝体会一遭身败名裂的滋味。她在文武百官面前说了皇帝与上阳的丑事,却还是选择及时收手。 带走上阳,也算成全了皇帝。 能怎么办,毕竟是太叔奂的阿翁与姐妹,这点颜面,她得给太叔奂留。 “你好狠。”上阳恶狠狠的说道。 “好狠……”宁朝来眸子眯了眯,“比起你们帝王家,我的狠算得了什么。当初答应过楚大人要留你一命,便不好不留你一命,去到匈奴,我会按照上阳的本性,让上阳过上好日子的。” “宁朝来,你……” 上阳的后半句话生生卡在喉咙里。 宁朝来没有说要怎样对付她,可她却从宁朝来眼里看到了嘲弄与快意。 宁朝来的狠,整个长安城的人都是知道的。 “原本念你身为公主,身虚体弱,才许你同乘一辆马车,此刻却是不愿与你这等肮脏恶心之人待在一处的。”宁朝来厌恶的皱起了眉头,“滚出去!” 上阳几乎是落荒而逃,当初的飞扬跋扈与不可一世,在如今看来,当真是可笑到了极点。 风蹿过大红的幔帘,传入达达的马蹄声,那声音越来越近,夹杂着小声的呼唤,宁朝来听清了,唤的是她。 “朝来。”乌氏小楼在帘子外唤了一声,似无奈,似紧张。 宁朝来道,“王子放心,不过是一场君子之间的送别而已,待我与他说几句话,他会走的。” “好,那我便让你们说几句话。” 乌氏小楼说罢,马蹄声去了前方。 可最初入耳的马蹄声却越来越近。 宁朝来雪白如葱的指头缓缓掀开了侧边帘子。 那人策马飞奔,铁骑扬起满天黄沙,正只身前往她的马车。 熟悉的眉眼不同于往日的悲凉,隐隐待着几分强颜欢笑。 他生得确实是好看,浓眉大眼,画一样的男子,像是桃林里走出的谪仙,难怪长安城中的女子都将他当做梦中的情郎。 待那人走过来了,定格在她眼中,她轻笑,“太叔将军身体抱恙还前来相送,想必也是惦念着同窗之谊,朝来十分感激。可长路漫漫,看不见尽头,太叔将军就送到这里吧。此一别,后会无期,还望太叔将军各自珍重。” 挑帘的手指欲垂下,太叔奂一把握住,急急问道,“朝来,那蛮夷荒芜之地,你是非去不可吗?你阿翁的死生,你又是否能够确定?” 马车在向前,骏马也在向前,但他握住她的手,一点也不愿分开。 是啊,宁相生的死生谁又确定得了,可是别无选择,是生是死只有去过才能知晓,这是唯一的机会,不容错过。 “王子,就这样任他们说话吗?”贺赖看着两人握在一处的手,问乌氏小楼,“他来是为了带走夫人吧。” 乌氏小楼给宁朝来的称呼,是夫人。 “最后一次,由着他们吧。” 乌氏小楼说话的同时,冷眼往后瞥了一瞥。 只看见宁朝来抽出手,任凭车帘挡住两人的视线。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 打马追去 ,最快更新宁氏才女最新章节! 那一年的长安飞花漫天,美艳得不可方物,可塞外的春风却是在泣血,兵戈之声不绝于耳,惨叫声打破苍穹的寂静。 宁朝来以为太叔奂一直跟着马车前行只是为了送她出关,没料到刚出关便会遇到伏兵,那是太叔奂的人,为了她,他竟是让兵戈之声吞噬了整个旷野。 夜色茫茫,于火光之中惊飞的大雁也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太叔奂听不到,听不到传到千里之外的哭声,他也听不到那首她曾经为他吟咏的上邪,他不惜杀害无辜,以鲜血染红黄沙,只是想要留住她,那个放在心口上的人。 “你们先代夫人去匈奴,确保夫人毫发无伤。” 乌氏小楼说罢,急急的掀开了车帘。 既然太叔奂要强留下宁朝来,为保万一失,他只能是先送走宁朝来。 可是帘子背后,哪里还有宁朝来的影子,乌氏小楼登时面色一寒,对身后的人大声道,“去寻人,寻到之后立即送到王庭。” 血腥味弥漫,使风都随之静止。 看着那抹倩影越走越近,太叔奂长剑一扔便使面前之人毙命。他一夹马肚,使骏马跑至那抹红色前才停止。 “朝来……” 太叔奂喊着宁朝来的名字,从马背上俯身伸手。 宁朝来驻足,双手负于身后,冷冷道,“太叔将军,今日乃是我大婚之日,太叔将军以血染黄沙,算是给我的贺礼,可是欺人太甚。” “你要凤冠霞帔,我许你的何止十里红妆,哪怕是百里,哪怕天下人一同恭贺,我都能做得到!”虽是夜晚,宁朝来却看到太叔奂额头青筋暴起,双眼布满血丝,他发誓一样一板一眼的说,“我后悔了,我不让你走。走与留,由不得你。” 太叔奂双眸一沉,便是伸手去捉宁朝来的衣襟。 宁朝来施展轻功往后一躲,裙袂在半空中翻飞,双足一点,落在太叔奂身后的马背上。 宁朝来她并非要与太叔奂同在,而是趁太叔奂不备将他的穴道点住,她落地,笑得有几分妖冶几分邪媚, “习武之人切忌分心……太叔将军,千言万语总归还是那一句,各自安好。” 她转身,迎面走来的是一身红袍的乌氏小楼,她笑着将手放入那人手中,两人并肩向前,好像真的要这样走完余生一样。 太叔奂忽然开口,“我不信!我不信你对我当真如此狠心,宁朝来,你要走的话,便再为我吟咏一曲上邪,至少给我一丝温存与念想。” 越说到后面,太叔奂的声音越小。 他期待着她的回眸,她果真回过了头,他期待她轻启朱唇,她果真动了动嘴唇,那曲上邪,她终于要再一次为他吟咏了,时隔多年,他仍无法忘却她吟咏上邪时的楚楚动人。哪怕一句,即便掩尸荒野,他也要带他离开。 乌氏小楼握着宁朝来的手紧了紧,他不确定宁朝来会不会与太叔奂走。 毕竟,太叔奂那样一个高傲的人,为了她,低声下气的乞求,乞求她留下。 毕竟,太叔奂是她喜欢的人。 “宁朝来,你说啊,你说!” 太叔奂还在声嘶力竭的嘶吼。 宁朝来要是狠得下心,她就走,她就不要回头,她就不要吟咏。 宁朝来回头的一瞬,乌氏小楼莫名心寒,太叔奂则是眸子明亮。 她说了,她终于说了,说的却是——我愿与君绝。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那年冬天,上书学堂的吟咏,那年百花宴,御花园的吟咏,她的声音时时回荡在耳边。 而今山峰连绵起伏,江水奔腾不息,夏天雷声震震,冬天白雪皑皑,一切都顺其自然,一切都亘古不变。她却说她要与决绝?所谓的诺言,她就是这样看轻的,他,太叔奂,在她心里,真的这样一文不值吗? 耳畔的风夹杂着黄沙,太叔奂坐在马背上,看着两人走远,泪眼朦胧中,看见两抹红色融为一体,隔得那样近。 杀戮不再,小令过来为他解开穴道,他却还是动弹不得,全身都像放在了冰窖里,冷得疼痛。 “大人,他们人少,这时候再去追,还来得及。” 他哂笑,追上了又如何?这样惨烈的厮杀,她尚且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宁朝来心里,太叔奂的位置永远排在最末。 也许,等到她找到宁相生,等到她没有了其他爱的人,她就会回来他身边了。 只是那一天,遥遥无期,她究竟要等到何时。 万一,万一她一不小心爱上了乌氏小楼,再也不愿回来,他该怎么办? 一句“我愿与君绝”,不管真假,都将他凌迟了无数遍。一刀一刀,鲜血淋漓,疼痛难忍。 痛到极致,让他从马背上直直的摔下。 宁朝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身后一片喧嚣,有人喊着“太叔将军”。 她只不过是点了他的穴道,他又怎会有事?想到这里,宁朝来微微放心。 耳畔安静了,夜色重归寂静。 马车中,乌氏小楼一个劲儿的打量宁朝来,许是受不了乌氏小楼灼灼的目光,宁朝来轻咳一声,说, “王子不用担心,我并未受伤,倒是王子,既然受了伤,便让婢女进来包扎吧。” 对宁朝来,太叔奂的人不会伤她分毫。 可乌氏小楼不一样,太叔奂恨不得杀了才好,根本不会手下留情。加上乌氏小楼的人马不如太叔奂的多,这半刻的厮杀,着实狼狈。 乌氏小楼的身上和脸上满是鲜血,他却只顾着关心宁朝来,忘了自己才是受伤的那人。 听宁朝来提起,乌氏小楼才觉得疼痛,但心里却是一片柔软,无论如何,宁朝来都是关心他的。 宁朝来关心他,说明宁朝来心里是有他的。 喜悦之余,乌氏小楼扣住宁朝来的手腕,说, “朝来,当年桃花寺庙前看到你的那一眼,我便发誓要与你携手一生。那日你站在桃树下,头顶桃花绽放,如泣如诉,脚下花瓣零落,孤傲清绝。你或许不知道,那时的你就像九天落下的玄女,美得不食人间烟火。即便是高高在上的王,在你面前也会俯首称臣。朝来,纵使我恶贯满盈、罪大恶极无可恕,对你的心意也是日月可鉴,我是真心的,真心的喜欢你。”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 长安落雨 ,最快更新宁氏才女最新章节! “我便是桃花有心要开,也要你枝繁叶茂足够担当,王子既然知道自己罪无可恕,就不该对我说起这番情话。说得再动人,也不过是口舌上的功夫。我要是想听,世间男子又有几人不愿意说给我听。王子的真情也好,假意也好,都收着吧。王子知道的,我来,不是为了情爱,只是为了阿翁。” 看,这就是宁朝来,从出了大汉的那一刻开始,不喜欢的,哪怕是假装都不愿意。 宁朝来甩开乌氏小楼的手,掀开帘子要出去。 乌氏小楼及时挡在她面前,刻意忽略她眼中的嫌弃和厌恶,苦笑着说, “我出去就是,你在马车中待着,路途还遥远,你好好休息吧。” 听罢,宁朝来愤愤甩下帘子,退到车里的软榻边,和衣躺下,双目紧闭。 从太叔奂追来的那一刻开始,她蓦地不愿意看乌氏小楼,哪怕一眼。分明是胁迫她,却总有数不尽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一再说爱,难道这样的做法是爱她的举止? 乌氏小楼哀戚的看着软榻上的美人,世上的女子,唯有宁朝来美得惊心动魄,这女子就是他将携手一生的人,这便是他一见钟情的长安第一才女。 一只,浴火的凤凰,美丽之余带着妖冶,妖冶之外又带着惨烈,惨烈过后又带着绝情。 乌氏小楼掀开帘子,出了马车。 这是九天外的仙鸟,不容亵渎,只是无端坠入红尘梦,惹却三千烦恼丝罢了。 宁朝来出嫁之后,长安城中好像突然变得风平浪静起来,没有人再提起那个远嫁匈奴的女子,可无论又没人提及,那人都是有些人心中的伤,无法治愈。 端来再多的汤药,都只是被扬手打翻,或者原封不动的端回去。 太叔奂像是变了一个人,终日沉默寡言,喜欢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便是看风吹树叶,也能看上几个时辰。 逐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将军府里谁都知道但却没有谁敢提起的人。 这个名字,无论是宁朝来还是凤阳,都成了禁忌。 “大人,徐大人和楚大人来了。” 海棠弓身站在房门外面,说道。 从宁朝来搬出去的那一天开始,没有得到允许,她不敢踏入这个房间一步。 迎着木窗坐在轮椅上的太叔奂连头我不曾回,只轻轻说了句,“让他们进来吧。” 声音轻得仿佛是蚊鸣。 太叔奂从前,不这样说话,他是武将,手下有成千上万的手下要听他的号令。 一声咆哮能令敌人毛骨悚然一个眼神能让敌人两股战战,可那样叱咤风云,雷厉风行的太叔奂,似乎让灵魂跟着宁朝来去了,或许到达了匈奴,或许埋在了黄沙下。 总之,宁朝来不回来,他也不会回来。 如今的他,活得太缥缈,好像根本就不存在。 徐少桥和楚离来的时候,被太叔奂的憔悴所惊。 徐少桥看见太叔奂坐在轮椅上,急得双眼发红,上前去,一把捉住太叔奂的衣襟,说, “太叔奂,你也想永生站不起来吗?分明没有受伤,为何要坐在这上面。” 之前有一个宁朝来就够了,徐少桥不愿再经历一次那样无可奈何的痛苦。 太叔奂笑得粲然,“若不是和她做着相同的事,又怎会体会到她当初的心情,譬如坐在这轮椅上,看着窗外的景色,听着风声,便有了已经死掉的错觉,不会担忧,不会心痛。” 徐少桥轻叹,“万般故事,不过情伤,易水人去,明月如霜。朝来这一走,痛在阿奂身上,这样的情景,阿奂痛不欲生,我何尝不是。可是阿奂,她终归会回来的,你在长安,她又能到哪里去?” 那样的深情,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不自知的从来都是他们两个人。 从前,她以为他的眼里没有她,如今,他以为她的心里没有他。 隐藏得再好,终有露馅的时候,这样聪明的两个人却非得傻傻的看不透。 恰在这个时候,芍药再一次端着汤药进来。太叔奂染了风寒,拖了好几天不肯医治,加上脸上的伤口,愈发不适。 太叔奂接过汤药,却是面色一寒,将药碗摔倒了一边,药碗没有碎,只是被汤药泼中的东西让芍药脸色大变,慌忙 跪下。 那是太叔奂最为看重的东西,一块屏障。平时不许人碰,即便是要擦拭,也是太叔奂亲手擦。 宁朝来住在将军府后被搬了出去,宁朝来走后,又搬了回来。 芍药好怕,怕太叔奂会让她血溅当场。 徐少桥与楚离心中尚且在疑惑芍药为什么这样害怕,太叔奂已经奔到了屏障前,拉开盖在屏障上的绢布,竟然用袖子去擦屏障边上的污物。 待看清屏障,徐少桥恍然大悟,那便是他寻找许久都没有消息的屏障。是那年百花宴上宁朝来挥笔画下的腊梅花,题上上邪的屏障,难怪,难怪他找不到,原来是太叔奂捷足先登了,他早该想到的。 “她不会回来,即便找到她的阿翁,即便她的阿翁回来,她也不会回来。她说柳兰的死怪我,她怨我,恨我。想柳兰死的时候,她悲痛欲绝,多次呕血,她不过十八,却因为悲伤过度而白发丛生。她爱他,要不是爱,我用柳兰的棺椁要挟她的时候,她就不会跟着我回来,她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她怎么会回来?” 屏障上的药痕没有办法抹去,太叔奂颓然的跪在地上,痴痴轻笑。 他不会忘记宁朝来将人扔进狼口时的狠戾,也不会忘记宁朝来说与君绝时候的决绝。 他怕了,他怕了成不成,怕她的无动于衷,怕她的冷酷无情,更怕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可是,她真的走了,远嫁千里之外,抓不住,唤不回,看不见,摸不着,连气息都感觉不到。 能让宁朝来心甘情愿穿上嫁衣嫁的,想必是宁朝来真心托付的人,只是,宁朝来嫁给柳兰,真的是因为男女之间的爱情吗?楚离不信。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章 初到匈奴 ,最快更新宁氏才女最新章节! 徐少桥却是惊愕的问,“宁相还活着,那朝来岂不是受了乌氏小楼的要挟才会出嫁?” “要挟,或许是又或许不是,若当真只是威胁,她不会走得那样从容淡定,我看着她将手心放入乌氏小楼手里,与乌氏小楼并肩离去,哪有半分受要挟的样子。” 太叔奂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他觉得他应该相信宁朝来是喜欢他的,却又不敢相信。 “这么多年,你很懂她,她的才情,她的计谋,你无比了解,唯独在感情上,因为太过在乎,所以格外小心。”徐少桥顿了顿,“太相信她的话未必是件好事,阿奂,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的,耳朵听到的未必是真的。” 就如太叔奂以前表现出来对宁朝来的厌恶一般,是假的,但因为装得太像,所以宁朝来信了。而今,太叔奂不过是和宁朝来换了个位置。 试问,如果太叔奂是宁朝来,被逼无奈要嫁给别人时,太叔奂愿不愿意宁朝来十年如一日的等下去,等完余生? 徐少桥一语惊醒梦中人,太叔奂猛然抬头,却看见徐少桥已经转身往外走。 十年如一日对待宁朝来的,不只太叔奂一个,徐少桥也一直喜欢着宁朝来,却不过是个局外人,所以才能把他们两个人的感情看得那样清楚透彻。 局外人啊,他怎么能只是个局外人。 楚离走之前,说,“徐大人说的,并不是假话。” 看着空落落的屋子,太叔奂想,宁朝来何时才会回来,宁相生何时才会回来? 春风吹来,夹杂着桃花的香味,太叔奂不知道,宁相生永远都不可能回来了。 塞外的草原上,大队人马踽踽前行,日落时候,终于到达了王庭。 宁朝来掀开车帘子,穿着匈奴服装的臣子分散在两侧,竟是行了跪拜礼,只是口中说的是匈奴话,宁朝来听不懂。 忽而帘子被彻底掀开,宁朝来与乌氏小楼四目相对,皆是一愣。 “他们是在欢迎你的到来,他们并不会说汉话,要是朝来觉得不方便,我会安排一个精通两方语言的丫头照顾你。” 乌氏小楼保持着掀帘子的姿势,宁朝来松了手,似笑非笑,道, “王子体贴,荣幸之至,可是不用了,他们说的是什么我不想听,我说的他们也不用听明白,王子知道我向来不喜欢繁文缛节,不用麻烦。我乏了,王子为我找一处歇息的地方吧。” “是我考虑不周,朝来随我来吧。”乌氏小楼伸手,宁朝来没有反应,只是睁大眼睛看着他。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愿给他一份脸面吗?乌氏小楼心中失落,面上仍是笑容。 他收回手,转身向前,宁朝来掀开帘子出去,跟随在他身后,那些原本对这位和亲公主不满意的人,此刻见了宁朝来的真容,倒是说不出话了。 宁朝来不仅貌美,还如传言一样通身高贵,从他们面前走过时,哪怕是余光都不曾落在他们身上。 这样高傲的女子,在匈奴是没有的,难怪乌氏小楼多年不忘。 似乎是怕宁朝来不习惯,为她安置的帐篷里,竟然没有一样是匈奴人用的东西。 安排得十分细致妥帖,乌氏小楼非但不是考虑不周,反而是周到得很。 只是,再怎么用心,宁朝来都不在意罢了。 宁朝来往木凳上一坐,发觉周围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笑着取下了头上的朱钗,放在桌上,对乌氏小楼说, “王子让这些对王子有心思的女子来照顾我,就不怕她们趁我熟睡,一刀要了我的命吗?” “凭你的功夫,世间又有几人能够取你的性命?” 宁朝来目光落在十几个陪嫁宫女中间的上阳身上,这话便是她说的。 上阳之前穿的虽不是公主的衣衫,但至少雍容华贵得多,现在,已经换上了和其它宫女一样的服装,与宫女别无二般。 宁朝来看着上阳,神情不变,淡然道, “从前你是公主,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如今沦落泥尘,和她们一样,她们站着,你就不能坐着。上阳,事到如今,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你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吗?” “为了区区一个贴身丫头,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宁朝来,曾经,你不是将我当成最好的姐妹吗?杜鹃是谁,她不过是个低贱的奴婢而已。” 上阳气急败坏的呼喝着,她不愿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 她是上阳,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是一朝公主,而宁朝来只是个臣子的女儿,不过是个逆臣的女儿,还要妄想她来服侍吗? 她却忘了,是她先背叛的这段友情,或者说,她根本没有承认过这段感情。 “奴婢,下贱?”宁朝来忍俊不禁,站起身子,一步步走到了上阳跟前,她的模样,像是饕餮前的弑杀,房中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上阳面前的两个宫女被推开,宁朝来一巴掌将上阳推倒在地,那巴掌她用了十分的力气,直打得上阳双颊红肿,嘴角溢出鲜血。 她俯身,捏着上阳的下巴,道, “念你是长安城里飞扬跋扈的主儿,我便轻轻惩罚一下。听说匈奴的男子都很好奇大汉的女子,将你赐给他们如何?” 此时的宁朝来仿佛又回到了紫竹楼,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上阳身子一抖,惊恐的往后退了一步。 “你且先等着,我会成全你的。”宁朝来冷冷的背转过身子,满脸绝情。 又指着帐篷外边道,“其余人都滚出去!” 辞严厉色,让人心惊。 随嫁的宫女慌忙拉着上阳退身出去,匈奴的几个婢女却是好好站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们是听不懂还是不愿听?”宁朝来问。 乌氏小楼摆手让人退下。 房里只剩下了两人还是这是他们的新房,一片喜庆,可成亲的两人中间一片杀气,剑拔弩张。 到底是避不开那个问题,宁相生。 “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来了,你是不是也该兑现自己的承诺,让我见见我的阿翁?” 宁朝来的要求不容拒绝,宁相生,她是非见不可的。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 宁相已死 ,最快更新宁氏才女最新章节! 乌氏小楼轻笑道,“行了好几天的路,今日才到匈奴。有任何事情都放到后面再说,不急在这一时,朝来不是说困了吗,那我就不打扰了,朝来自便。” 两人面对面站着,皆是红衣猎猎。 乌氏小楼与其他新郎一样,眉眼含笑,宁朝来却是染上几分嗜血的张狂。 她说了,她非要见到宁相生,不可! 挡在面前的人,分明是那样娇弱,可骨子里却是要命的倔强,瞒不住,早就料到不可能瞒得了她。 乌氏小楼看着宁朝来,道,“当年流放途中遭遇截杀,我带着人马前去营救时,已经身中数刀,奄奄一息。” 宁朝来面无波澜,唇角似乎还带着一抹微笑,她顺着乌氏小楼的话说下去, “且不说受伤一事是真是假,就算阿翁真的身中数刀,你来了,你一定会救他的不是吗?那他为什么还会死?” 乌氏小楼别过头不说话,宁朝来红着双眼,笑得肆意, “活着,却要遭受你的摆布,你让他往东,他就不能往西,他数次求死,都被你救了……那一封书信,便是他用命换来的!你得到了你想要的,能够威胁我了,所以我的阿翁就失去了利用价值是不是?所以他就可以死了是不是!” 宁朝来两手拽住乌氏小楼的衣襟,一口白森森的牙恨不得将乌氏小楼咬得粉碎。 乌氏小楼语塞,“你何时知道的?事情的经过你是何时知道的?仅仅凭猜测吗?” “王子做事情总是高人一等……”宁朝来笑着往后退了两步,待将房门关紧,她就势倚靠在门上,看似无奈的玩弄着纤细的十指,道,“当初放火烧了柳府,神不知鬼不觉,人人都以为那是一场天灾。后来,在我成亲的大好日子潜入紫竹楼,依旧是神不知鬼不觉,要了表哥的命。这一回,阿翁分明已经死了,可你还在演戏,一点点的诱我入局。要是没有看见荒野处的那座孤坟,我自然不知道!” 宁朝来每说一句,乌氏小楼的脸色白上三分,待宁朝来说完,他的脸色已经惨白,这些事儿她竟然全都知道,他并未留下蛛丝马迹,她为何都知道。 孤坟,王庭不远处的那座孤坟,仅仅是因为那座孤坟,她便猜出宁相生死了,就连死的过程都说得分毫不差? “你毁了我最后一分希冀,乌氏小楼,说起心狠与残忍,玉面罗刹不及你万分之一,你杀害了我一个又一个的杀人的却还要用爱我的理由!你难道不该死吗?” 红袖带风,袖中的折扇甩出,带着冷风呼啸朝乌氏小楼扑过去。 宁朝来的折扇不轻易拿出,一旦拿出,便是要想要人性命。 两人相隔不过五余步,乌氏小楼躲闪不过,生生让折扇划破皮肉,宁朝来却是扑身过来,凌厉的掌风毫不留情的落在乌氏小楼身上。 宁朝来肯来匈奴,除了找宁相生,也为了给柳府上下报仇吧。 乌氏小楼唇角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容,她是何必,如果早就猜到宁相生死了,何必要自欺欺人,来匈奴走一遭。他是何必,分明知道得不到这个女子,还要想尽办法占有? 宁朝来的疯狂,乌氏小楼见过的,那年在上阳公主府门口,她也是这样不管不顾,用命相搏。 伸手握住宁朝来握着折扇的手腕,看着折扇的鲜血一点点往下滴落,乌氏小楼不知该说什么。 “你该死,你这样的人,就该死!” 手腕被禁锢住,宁朝来仍不愿罢手,她挣扎,她妄图用拳脚,用眼神打败他。 其实,这些都不用,单是她眼里的一抹泪光就够了。 眸子泛起了涟漪,这样的宁朝来,让乌氏小楼莫名有些心疼。 他松了手,然后,宁朝来的折扇就朝他胸口处打过来。 “骗子!乌氏小楼,你这个骗子!” 她愤怒的开口,声音沙哑。 若非打斗声惊动了外面的守卫,乌氏小楼想,宁朝来是不是真的要杀了他。 “将她关起来,严加看守,要是她出了意外,你们全都陪葬吧。” 看着怀中被自己一记手刀打晕的宁朝来,乌氏小楼再一次问自己,是否真的做错了? 他的初衷只是为了宁朝来,而如今,他不可能再拥有了,至少,他想和她相安无事是不可能了。 将她关起来,彼此都冷静一下吧。 长安。 “大人,宫里派人送来了礼物,说是丽妃娘娘给的。” 海棠将手里的一个镶金锦盒打开,双手递上。 太叔奂坐在书桌边,手里捧着一卷史书,闻言,只是抬眸看了一眼。 月牙白的腰带,满满绣着龙纹。 太叔奂冷笑,“李素舞当真是厉害,竟真的让他们以为我是皇子了吗?” 海棠手一抖,太叔奂,是皇子吗? “送回去吧,就说他们认错人了,太叔奂是太叔侯的孩子,是堂堂正正太叔家的人。”太叔奂道。 “天子之位唾手可得,太叔将军还真是淡定。”窗外传来一声戏谑的笑声。 确实只缘和尚。 太叔奂摆手,让海棠退了下去。 “从头到尾看着戏,只缘师父更为淡然。”太叔奂道。 只缘从窗外跃身进来,念了声阿弥陀佛,道, “大汉的江山,没有人守护了。” “那又怎么样,天命所归。” 太叔奂放下手中史书,淡淡瞥了只缘一眼。 他找人这么久,这人迟迟不肯出现,等到宁朝来走了,这人出现了,他怎能不恨。 只缘不管太叔奂对他是什么样的态度,还是笑容满面的说, “太叔将军或许可以进宫去,听丽妃娘娘说说往事。” 太叔奂嗤笑,“我凭什么听你的?” “凭我是只缘,更凭我是她的师父,玉面。” 太叔奂愕然,只缘居然是宁朝来的师父。 身为宁朝来的师父,玉面是怎么做到眼睁睁看着自己徒儿命悬一线的! “太叔将军去吧。” 只缘双手合十,一笑之后,又从窗口上跳了下去。 错了的路,不能一步错步步错,也许还能挽留一把的。 太叔奂蓦地起身,从海棠那里拿了锦盒,迅速赶去了皇宫。 只缘提起了宁朝来,提起了丽妃,提起了往事,难道,宁朝来…… 太叔奂只是猜测,不敢相信。 他有太叔侯,宁朝来有宁相生。 在他看来,宁朝来与他一样,最不可能是皇帝的孩子。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六章 血雨腥风 ,最快更新宁氏才女最新章节! “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的孩子长什么模样,要是知道我的孩子会丢。再怎么着……就算要死,死之前,我也要先看看我的孩子。” “我忘了,真的忘了。孩子最初丢了的时候,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他的脸庞,可时间久了,我便记不住他的长相了,只恍恍惚惚记着,那张小脸粉嫩嫩的,可乖巧了。” “我找了半辈子了,却总也找不到我的孩子。太叔将军,不,阿奂,你不是我的孩子,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孩子,可如今世事变迁,我去哪里找我的孩子。” “我们都是疯子,没有见过孩子的我与陛下,疯了一样找寻孩子。知道孩子下落的欧阳护与初七,却疯了似的抹去痕迹。你说,这世上真的有那个孩子吗?他真的出现过吗?” “不,初七的记性是极好的,她接生的孩子,点点滴滴她都记得,从不会出岔子。她家住在江南,我就去江南等了许多年,可是终是等不到她。” 丽妃的苦涩与悲伤,笑容与眼泪,以及反反复复念叨的话语都在耳畔回荡,最终,交织成一句话——宁朝来就是她的孩子,就是他们苦苦寻觅的孩子! 铁骑飞奔,扬起经久不散的黄沙。 太叔奂驾着骏马走在行在最前端,面庞冷峻。 皇帝说,既然宁朝来是他的孩子,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要将人带回长安,待证实宁朝来是皇室血脉,宁朝来称王,太叔奂就是凰后。 太叔奂却不愿,一不愿宁朝来面对皇帝,纠结痛苦,无法抉择,二不愿当什么凰后,成为宁朝来后宫中人之一。 太叔奂没有野心,从不肖想江山社稷,但他从不大度,没有大度到能与人共享宁朝来的地步。 只要知道宁相生的生死,只要宁朝来死了心,不再执着,他不要皇帝的帮衬,也能将宁朝来救出来。 从此,任谁都不能从他身边将宁朝来夺走,亲人也好,朋友也罢。 “朝来,你等我,我来接你来了。” 太叔奂心中默念,鞭子又落在骏马身上。 身后跟着浩浩荡荡一队人马,人马最后方,是一辆马车。 不过短短两天时间,牢中的宁朝来憔悴了不少,蜷缩着身子蹲在溅落里,背贴在冰冷的墙壁上。 身上穿的,还是那件嫁衣,头发散乱,妆容不复,凌厉不再,整个人像是失了心魂。 没有亲情,没有爱情,没有友情,如今的她,真的成了孤家寡人,重生而来,经历了一世折磨与孤独。 守望曾经归来,可惜,归来无望。 暗处的乌氏小楼看着角落里纹丝不动的宁朝来,双手紧握成拳。宁朝来,果真留不得,留而不得。 漫天黄沙,困住了她的绝代芳华,却抹不去她的倔强高傲,之前对他言笑晏晏,是因为念着宁相生在他手里,如今知道宁相生不在了,她自然不会待见他。 从被关进牢房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不吃不喝不睡,对自己都这样心狠的人,乌氏小楼不怪她对他狠。 此生谁要是能够得到她的青睐,哪怕只是一个回眸,也该死而无憾了吧! 外面的厮杀声让乌氏小楼身子一震,也让宁朝来抬头。 太叔奂,终究还是来了。 让人将牢门打开,乌氏小楼疾步走到宁朝来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宁朝来,道, “他来了,短短的几天却让我提心吊胆,夜不成寐,想来,你相信他是对的。” 宁朝来这般镇定自若,不肯屈服,肯定是因为她知道太叔奂会来救她。 宁朝来看也不看乌氏小楼,静静听着牢房外的喧闹。 “他爱你,哪怕胆怯却也是光明正大,而我爱得无畏,最终因为无畏而变得不择手段,在他面前,在你心里,他是君子,我是小人,败得一塌糊涂。” 乌氏小楼眼中的痛楚显而易见,他没有说错,这番话,他对自己说了太多次,可每一次,他都拒绝听见。 宁朝来扶着墙壁的起身,缓缓的朝外走,乌氏小楼不阻拦她,牢门外也没有人拦她。乌氏小楼肯放她走了,只是每一步都走得太过沉重。 她是抱了必死的心来的,怎么能够就这样走了,柳兰的仇,柳府上上几十条人命的仇,还有她阿翁的命,难道只是让乌氏小楼血流如注就能作罢了吗? 不行的,自然不能就这样算了。 她要讨回来的,总有一天,她要踏平匈奴,血洗王庭。 “宁朝来,我对你是真心实意的,再怎么罪无可恕,也是拜你所赐。你敢说,如果没有这几条人命,你会正眼看我吗?” 乌氏小楼在身后大声说着,却阻挡不住宁朝来向前的脚步。 宁朝来有什么不敢说的,不会正眼看乌氏小楼,这是事实,她为什么不敢说。 “宁朝来!”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宁朝来距离牢房不过几步之遥,乌氏小楼说,“如果你留下来,我什么都不计较,就和你待在匈奴,平平静静的过完一辈子。” 乌氏小楼只给这一个机会,只要宁朝来点头,他可以放下野心,放弃大汉,安安心心的和宁朝来过神仙眷侣的日子,将大业留给他们的孩子。 宁朝来却说, “祝贺你,终于如愿以偿的即将成为匈奴最高贵的主。乌氏小楼,你是可怜人,我知道,你从未得到过。你从来都是机关算尽,不行无功之事,你这样的人,一辈子都活在算计当中,不可能得到什么。没有爱上你,是我的福气,避免画牢为地,给自己添堵。没有留下我,是你的幸运,你应该明白,我不会让你达到目的的。” 还记得初见宁朝来那一天,只缘和尚就说过,一个人有两种命途,万般命,皆是看天命,天命,如今宁朝来在匈奴,在他面前,他能握在掌心,这就是命。 乌氏小楼扑身上前,从背后扣住了宁朝来的脖颈。 他给过了她机会,是她不愿意要。 她不愿成为他心中珍宝,甘愿做他掌心的棋子,那他就成全她。 “王子也会怕吗?”宁朝来轻笑,“这可是王子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他斗不过你的。” 乌氏小楼也笑,“所以,朝来是宁愿死也不会让我拿你去要挟他吗?” 看清爽的小说就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