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影宿寒枝》 正文 第一章:君王之心 “小高,我想去外面看看,你扶着我过去罢。” 那女子微阖着的眸划出浅浅的泪痕,背对着那名唤小高的侍从,轻轻垂落。 “姑姑,王说过,你刚落了胎,要让你静养。” “我晓得。他是王,所有人都要听他的话是不是?” 她声音轻渺,仿佛听去,却似是低噎的笑。 小高看着眼前这女子,单薄的身形,却从骨子里渗出一股味道,清凌凌的。 夙潇睁开阖着的眼,挣扎着起身,看着外面飘飞的白雪,和着萧瑟北风,飒飒而下。 她无声的笑笑,眸中有片刻的宁静,继而蹙了蹙眉,轻声问道:“大梁还能撑的住吗?苍溟是不是要灭了他们?” 小高听到这话,呆滞了一会,才想起这女子问的是谁。 当今的王,名赵政,可这女子,一直唤他苍溟。他曾经亲眼见过这女子伏在王的耳畔低低唤“苍溟”。 而那最是暴戾无情的王却眉眼间漾开极温柔的笑,在那女子额间映下一吻,喃喃道“嗯”。 他从未想到过,那个生杀予夺的王,竟也会如此温柔。 此番这女子落了胎,也不知说了一句什么,竟让那王放下了朝堂之事,连如今最紧要的同魏国的战况都可以放下。 只陪着这女子快马加鞭赶到楚国。 给如今楚国最为矜贵的景氏少爷一句传话,便住进了这章华台。 他虽只是一个小小的侍从,却也晓得,这次魏国率军的大将是夙寻。 夙寻此人,唯有chuán qi二字。 哦,这女子也姓夙,单名一个潇字。听说同那魏国的将军有些联系。 那女子声音又低低的传了过来:“你扶着我出去,苍溟来了,我会同他说,他不会怪你的。” “我想出去看看,今日的雪下的很好。” 夙潇站在高高的章华台,风呜咽着卷进她的袖袍,高高的鼓起,小高站在身后看着,觉得她很是瘦弱。 夙潇又将外面的狐衣解下,立时冷的一个哆嗦,她不禁轻咳出声。 飞雪飘落在眼睫上,也不化开,只结成碎薄的冰凌,她又往前踏了几步,只听到身后一道暴戾的声音含着万分的紧张:“一群没用的废物。” 她听到一声闷响,回转过头,果见一个侍从被他踹翻在地,惊恐地看着他们暴怒的王。 夙潇绝望的闭了闭眼,声音寡淡:“你不用拿他们出气,是我自己要出来的。你也要来打我不成?” 苍溟紧张的急走几步,抓住她的手微微颤抖,眸底含着未散的暴戾。 “你刚落了胎,我说过,不准你出来,你好好将养着身子。” 夙潇只觉自己的手腕几乎要被他捏碎,皱了皱眉:“你捏的我手腕很疼。” 苍溟立时放开她,将她拥在怀里,声音哄慰:“是我不好,你别生气。” 夙潇在他怀里,几乎要轻笑出声。 苍溟将她裹在自己宽大的衣袍里,觉得她近日瘦到几乎脱了形。 她自落了胎之后便是这样,无喜无悲。他心中痛意更甚,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有时候看着她那双眼,几乎以为自己做的一切她都晓得了。 他悲哀的闭了闭眼,声音蔼蔼柔柔:“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夙潇听着这句,几乎要嘲讽出声。 那只灵猫,不是你亲手猎来送我的吗?灵猫之香,不正是落胎的良剂吗?苍溟,你何其狠心,那不也是你的孩子? 你的秦宫中储着一位夫人,邯郸的永意王姬,你唯一的夫人,你少时在邯郸受辱,灭了整个赵国,却独独留下了永意王姬,你用十里红妆,迎她入了秦宫,大贺的宴席流水一样摆了九日九夜,那夙潇呢? 在你的心里,又算得什么?你可知,她当时却是在哪里? 夙潇推开他,背过身去,缓缓走了回去。 苍溟站在她身后,一点点捏紧了指骨。 上鸿晚间的时候来看她,她问道:“苍溟这次是要杀了哥哥吗?” 上鸿看着面前女子,想起那曾经纯稚的话语,轻声答道:“王知道夙寻于你来说代表了什么,他不会伤害夙寻,哪怕只是一星半点。” “呵!是吗?” 夙潇无趣的问道。 她又问:“我想要离开这儿,你会帮我吗?” 上鸿心头跳了两跳,这么些年,唯有他最清楚,若是眼前女子离开,那王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来。 他几乎是立时否决:“不行。” “王贲将军率领的大军已经拔向大梁了吧?南宫亦痕疯了,他要将魏国拱手送给苍溟,这样,哥哥会死的。” “夫人,王不会伤害夙寻一丝一毫。” 夙潇笑问:“是吗?你若不想帮我,便算了,不用说这许多话,你若是想要告诉苍溟,也尽可以去。” 上鸿一滞,声音闷闷的说:“你知道,我不会的。” 夙潇倚在榻上:“我给他说,我想来长符看看,他便带我来了,我知道,他只是想要补偿我罢了,他亲手杀了我的孩子,呵!他觉得这又该怎样补偿?” 上鸿知道这件事,却也想不通那男子为何要这么做,他犹记得刚刚听闻这个消息时,那男子傻傻愣了半天,而后将奏章一扫,竟就那样在朝堂之上笑出了声,而后急急奔出了朝堂,未留下只言片语,朝臣都以为王疯了。 而后,他才知道,原来竟是那女子有了身孕,他想,也只有关那女子的事情,年轻的王才会失态。 可后来,王猎了一只很漂亮的灵猫送给了她,那灵猫形似狐狸,体躯修长,眼睛尤其的漂亮,那灵猫他也见过,身上总是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她当时很喜欢,时常抱着那灵猫。 可那段时间,他明显的感觉到王的情绪不对,脾气暴戾更甚以往,连着斩杀了多名大臣。 终于,那女子的侍婢匆匆过来传话,说是那女子同永意夫人起了争执,太医说,孩子大约保不住了。 那孩子许是命薄,没能保得住。 而永意在她落胎的第三天,赶到了她的寝殿,可巧不巧,他当时也去看她。 可当时他不想让永意见到他,也不知为何,他避开了永意,躲在了床帷后,而后,便听到了那样一番话。 永意穿着艳极的红衣,款款行到她的床畔,挥退了一众侍从。 染着丹蔻的手指轻摇着薄扇,一双眼睛尽是分流缱绻,永意还做公主的时候,虽不受宠,却是天下出了名的美人。 此番装扮而来,容颜盛的逼人。 夙潇躺在暖榻上,那张暖榻曾经是一块绝世仅有千年黄花梨。 年轻的王命人将那千年的黄花梨木启出,给她做了一张暖榻,当时弹劾的奏章几乎要堆满半个朝堂。 夙潇穿着素白的衣衫,看着盛装而来的永意。 永意眯眸笑着,问道:“èi èi还真当你的孩子没了,是我害的?” “王送你的灵猫,你可还喜欢?” “呵呵!瞧我倒是忘了,èi èi怎会懂这些,广白君又不在,èi èi自然不知道那灵猫有何用处。” “灵猫之香,可是落胎的良剂,王送èi èi的这一剂药,èi èi怕是还不知道,我亲自过来应当给你说一说的。免祄èi èi眯男哪钅钜晕俏液一薽èi èi的孩子。” “是王不要你的孩子,你懂吗?不然他为什么要送你灵猫?若是我在撒谎,那你出了事,王怎么不将我杀了为你报仇,你也知道,杀一个夫人,委实不算什么。” “我说完了,也该走了,èi èi好好歇着吧!” 说罢,扬长而去。 后来,又生了许多事情,王也只是圈禁了永意,再无惩戒。 上鸿收回思绪,看着眼前女子,他能看出她不快乐,一日日的,她的生命在这宫中一日日的逝去。 他咬了咬牙:“好,我帮你。” 那女子笑了笑,有些虚弱:“多谢!” 苍溟进来的时候,夙潇已经睡了,裹着戎裘,脸上显出安详的神,呼吸平稳。 他脱下玄的龙袍,取了腰间绶带。揽过女子的肩,眸沉痛,他轻轻吻着她的发,看着那女子梦中颊上划落的泪水,用指腹轻轻抹去,喃喃道:“我不会让你死的,你知道吗?” “你若死了,我要这些东西,有何意义,更何况,我也舍不得你死。” “是我舍不得。” “只要你能活着,我可以不要任何东西,包括我们的孩子。” “我会灭了魏国,南宫亦痕给我隋侯之珠,我会救你。” “你不会死,永远不会,我要你活着,予你一世长乐。” “潇潇,你若知道孩子是我杀的,你会恨我吧?恨着也好。也算有个念想。” “此番,我绝不会让你出事,等你好了,无论你怎样都行。” 苍溟看着眼前女子,眼角处延出一抹极淡的血,生成凰鸟的形状,翎羽飞转,斜斜直飞入鬓。 她曾经敛过一次这胎纹,当年却无故又显了出来,他看着那处胎纹,失神的厉害。 他将她又抱回来几分,直直看着那处纹络,仿佛真正的凰鸟,每次她喜怒略有变化,几乎便要活过来一般。 他想起广白君曾经那番话,眼神顿时冷厉,墨的眸底隐隐翻涌着暴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血色缭绕 夙潇只觉得自己身子四处都很冷。 她大睁着一双眼,看着四周落下的红帷蔓,宫人来来往往,个个脸上一片凝重。 她只觉得很冷,身子四肢百骸痛的她蜷起了身子。 她看着眼前烛火明灭,人影重重,宫殿内跪着一众的侍从。 她额上渗下大滴大滴的汗珠,她抬起胳膊,想要抓住什么,可胳膊却无力的垂了下去,连抬起来的半分力气也无。 身下粘腻的厉害,身体里有什么似乎在不断的渗出,她想要见见苍溟,可张了张口,才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听到隐隐有人在叫喊“再这样出血再这样” 她意识很是模糊,似乎是笑了笑。 她想起,刚才似乎永意来过,她来过说了什么? 她的意识渐渐涣散,忽的听到一道声音高喊:“王,此时,您还是回避的好。” “给我滚!”这声音听去似乎在颤抖。 夙潇淡淡想着。 她闻到一股甜腻的血腥味,她艰难的动了一下,身下似乎渗出大滩的血迹,她这才想起,自己似乎听永意说了些什么,然后,然后 夙潇正想着,旁边已经乌泱泱跪倒了一地人,她听到所有人都在喊着“王” 她笑了笑,却是觉得自己活不了了。她出了很多血,她知道。 许是苍溟知道自己要死了,来看自己一眼。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睁开已经阖起的双眼。 她从未见到,苍溟那个样子。 疯了一样,眸染血,几近绝望。面上苍白渗出冷汗,眉越发狷狂,鬓发都有些乱了,再无君王的威仪。 他伸手抚上她的脸,指尖不住的颤抖。脸上也冰凉了起来,却是他破开的掌心蜿蜒下的血迹。 声音低哑,隐隐哀求:“潇潇,你你看着我。” 他忽的转头怒吼:“她若死了,你们便陪葬吧!” “潇潇,你好起来,我带你去长符,你不是说想去长符吗?” 他声音不住的颤抖:“潇潇,你醒过来,我带你回家。” “我不是为你筑了一座宫殿吗?你都还没能看看” 夙潇意识模糊,已经不大听得清,只觉得有冰凉的液体不断滴落在自己脸上,她觉得那声音很是悲凉。 它开口唤道:“苍溟?” 可是苍溟没能应答,屋内几乎乱成一团,似乎是苍溟在喊:“快去将广白叫来” 她笑了笑,广白此刻又怎会在这秦宫。 倏地,那些嘈乱的声音都低了下去,只听得见苍溟声音绝望到平静。 “若你死了,我便来陪你!” “我便来陪你!” 夙潇惊醒在梦中。那日,却是她落胎之日。 苍溟眸低沉:“潇潇?” “我我做了一个梦。” 苍溟敛下眉,心中痛意更甚,他听到,她在梦中喊着“苍溟” 他从后揽过她,轻声哄着。 翌日。 小高看着眼前女子,依然恭敬的喊着姑姑。 她之前喊她夫人。 她却说,自己不是什么夫人。也是,这女子虽得王的恩宠,却没有什么名份。 如今的王确实有一位夫人,却不是眼前女子,而是在秦宫内的永意夫人。 小高偷偷抬眼看向眼前女子。 她依旧穿着素衣衫,王宫内一向很忌讳这些不吉利的颜,可这女子一向这样穿,那王却也未曾说过什么。 她握着手心一块小小的玉石,小高曾经很多次看见这女子拿出那玉石看,玉石上也不知刻着什么,似乎有极细的丹朱。 更何况,那玉的质地很是一般,连那女子身上一件衣衫都抵不上,却不知那女子时时拿出看的什么。 小高低着头,却看见一双玄龙纹绣靴从眼前掠过。 他晓得应是王来了,恭敬的躬身行礼。 耳畔已经传来那女子的声音。 “苍溟,我想去广陵城,就今日下午,我既来了楚国,便想着要去看一看。你不用陪我去,我同上鸿一道便好。” “不行。你的身子太弱。” 夙潇垂眸问:“苍溟,我的剑术应该同你一样好吧!” 口吻不容置喙:“我不放心你一人去,我同你一起去。” 那女子似是怔了一怔,语气平静:“是不是你说的话,我都要听?可是我不想同你一道去。你可晓得?” 小高听到这话,心下不禁紧了几分。 室内的气温几乎都骤然降低。 苍溟抿着嘴角,看不出生气,模样却很是冷厉,他看着夙潇,眸复杂,又渐渐的柔和:“好,我不去就是了。” 小高同在场的众人都没有想到,王竟然就这样妥协了。 “不过上鸿不能去,我要让他回去咸阳,我们离开多日,总得有人稳定朝堂,我等你从广陵回来一起回去,若你还不想回去,我也会陪着你。” 夙潇看着他,他的神诚挚,她有些看不懂眼前的男子。 他可以在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之后平静的同自己说话,更何况,他的秦宫内还储着一位夫人。 唯一的夫人,那个女子才是他的所爱吧!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自己很快就要离开了。 残阳如血,苍溟站在章华台上目送着夙潇的马车辘辘远去。 她只带了几个随从,连他派去的暗卫都不要。他晓得她的脾气,她若不要那便是真不想要。 他一日日的算着,她的时日已经无多,可是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那个惊天的秘密,他也不想要让她知道,他大约猜到她已晓得孩子的事。 不然,她不会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是这样。 就让她恨着吧! 他按了按跳动的眉心,眉眼冷淡。 上鸿从身后出来,问道:“王让她就这样去了广陵,她万一不回来了呢?” “她会回来的。她也不会走,我会一直陪着她。” 上鸿没再说话,只是眸光悠长,似是又想起了当年情景。 年轻的王一身红喜袍,站在蕲年宫内,望着那女子决绝狠厉的眉眼,身形在几不可查的颤抖。 那女子那日很美,细心装扮过的容颜足以倾世。她穿着大红的嫁衣,眼角处凰鸟胎纹几欲要活过来。 她挽着那把玄铁所筑的弓箭,在满地的伏尸中一步步逼近王的身前。 终于,那玄铁铸就的弓箭破风而出,直直射入王的胸膛。 那日蕲年宫内的伏尸千千万,那女子弃了弓箭,语调清冷:“如此,我们便两清了。” 她踏着满地的血迹一步步离开,其妖冶迤逦,可谓步生莲。 终于,年轻的王在她离开那一刻跪伏在地,面前一块地面,晕开大片大片的血迹。 后来,战乱纷起,年轻的王在战乱中灭了一个又一个国,秦的铁骑所过之处无人莫不臣服。 而之后发生的事情,一件件,隐秘惊心。 无一不是同那女子有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世间至痛 苍溟坐在榻上,手肘支起,撑着半边身子。门外的宫人已经进来传话:“王,该用膳了。” 他漫不经心的挑眉,问道:“几时了?城门口可有人来传话?” 那宫人恭敬的回答:“王,未时了。夫人还未回来。” 他挥手退了一众宫人,心底寥落。 她已经走了五日,今日大约会回来。 她去了广陵城,也不知会做些什么。她如今越是平静,他心底便越慌。 他的大军已经围攻大梁,如今,天时地利人和,也许不需费一兵一卒便可灭了魏国。 那封秘折来的时候,她的面上,无喜无悲。看不出心伤。 可是他知道,她的哥哥如今在大梁,她又怎能真的如面上一般平静。 夙寻,呵! 她如今病弱,他等不得了。 苍溟穿着玄的衣袍,上绣龙纹,这种颜的服饰,在这天下间,是君王才有的威仪。 他披着豹氅站在城上,看着天际隐隐驶进来一辆马车。 他抿起一抹笑,颜愈发倾城。 夙潇进城的时候,却见守卫的官员,齐刷刷跪伏在地,那是迎接王的仪仗。 她抬眸看去,果间苍溟立在城门,看着她的时候,眸温柔。 她怔了一怔,却见苍溟大步过来,将她一把拦腰抱起。 那声音低沉缠绵:“你去广陵可有什么不如意?” 夙潇摇了摇头,想着他此刻面上的情意是真是假。 他一个眼风过去,随她一起的一个侍从已经谄媚的说道:“王,夫人一路都好,也没有见什么人?” 苍溟心情颇好的点点头。 她心头苦笑,声音杳杳:“如今,你却连我见什么人都要管着吗?” 苍溟似乎没有听到,亲自抱着她回了马车,她好笑的想,世人眼中,宠极天下便是这个样子吧! 晚间的时候,那女子卸了玉簪,烛火明灭,小高几乎要看不清那女子的容。 他听到那女子唤他:“小高,你过来。” 他过去,却见那女子将手中的一件物什给他:“若我能活着,你再给我,若我死了,他们葬我的时候,你将它给苍溟,让他将这东西同我葬在一起。” “你去找上鸿将军,他会明白的。” 小高一惊,实是想不出这女子要做什么,却听着这番话很是心惊:“姑姑,出了什么事?你怎么这么说?” 他这句话刚问完,门外已经传来王的声音:“你们都退下。” 苍溟挥退了一众人,看着眼前的夙潇。 自落胎之后,他难得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眸中有极细碎的光沁出,头微微偏着,散了发,微微抿唇笑着。 “苍溟,我想去长符。” 他一怔,蛊惑了一般说道:“好!” 他将她拥着,在章华台上飞掠,没有惊动护卫。 停在长符时,他才觉出今晚有些不对,她的情绪太过平静,眸太过纯净。 可是他不想深究,只要她能像今晚一般的笑着。 夙潇声音有些凉:“苍溟,你杀了我们的孩子罢!” 苍溟心下微悸,立时便要拉过她,夙潇斜过身子,躲了开。 “你不用拉我,我要走了。” 苍溟只觉得她今夜很是不同,他轻声问着:“你乱说的什么,你要去哪里?” 夙潇没有回答他,只是自顾自的说着:“你知道我有多喜欢那个孩子吗?我想着你也一定很喜欢他吧!可是可是你不喜欢他,甚至要亲手杀了他。” 夙潇眼底浮起大雾,回想起那日永意走时,染着丹宼的手缓缓抚上自己的腹部,满脸的怜爱:“èi èi刚落了胎,我本不应该说这个的,可我想着这到底也是一桩喜事,便也说给èi èi听听。” “我怀孕了,我还想着èi èi的孩子生下同我的孩子也有个照应,可谁曾想,王竟那样做。” “èi èi可别介意,我只是想要将这福分带些给èi èi,èi èi也好的快些。” 什么是心死? 也许,那就是了。 她指尖深深陷进血肉中,脸上的泪大滴大滴滚落,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心底轻轻笑着,苍溟,你何其狠心! 夙潇又看向眼前之人,声音却再听不出悲喜:“听说,永意怀孕了!” “恭喜!” 苍溟看着她此般平静,心底却一寸寸沉了下去。 他声音颤抖:“你胡说的什么,永意怀孕?这不可能!” 夙潇看着他眸渐渐染血,一步步向后退去:“随便吧!已经不重要了。” 苍溟正欲上前,却见到火光从她的身后一寸寸拔起,几息间,整个长符便笼在了火中。 夙潇笑的虚弱:“你也不用补偿我,你去咸阳吧!我再不会同你回去了。” 苍溟急走几步,火舌窜过来,舔食他的衣角“潇潇我,我可以同你解释。” “你不要叫我!” 夙潇脸上依旧平静,可她却一步步向后退去,几乎周身都被火海围着。 苍溟看着,几乎便要疯掉。 “潇潇,你过来,乖,你过来” 夙潇轻轻摇着头,眸中一瞬间盛起的红光几乎要将他最后一丝理智都烧毁。 “我此番烧了长符,也合你心意了吧?” 他语不成调:“不,不是” 他眼看着那女子从袖间掏出一个东西,她拔了瓶盖,悠悠的看着他:“这是京墨。” 这二字一出,苍溟身形抖了一抖,面几近惨白。 京墨,她怎敢? 他犹记得那日她落胎出血,几乎便要活不成了,京墨是止血的良药,见效很快,可是一瓶瓶的京墨用了下去,她非但不见好转,血流的更甚。 他从不知道,一个人的身体里可以有那么多的血,满眼的猩红。 那些个医女都说,她是活不成了。 他想,她若活不成了,那他呢?也不过陪着她一道去罢了。 广白来的时候她只有一口气,他几乎都忘了自己当时是何模样。 后来广白说,她此生虽得天独厚,有着五毒不侵的体质,却万万碰不得一味药,那味药,便是京墨。 他不晓得因果伦常,京墨本是止血的良药,于她来说,却是一味催命的剧毒。 她被广白救回来的时候,几乎油尽灯枯。 他在她的榻边守了七日,想着世间最痛也莫不过那日看着她的生命一点点逝去。 可而今,看着她手中那小小的玉瓶,他觉得自己恐惧的几欲颤抖。 夙潇举着玉瓶,声音才起了点点波澜:“你为我筑的那座宫殿,我从未见过,也不想见了。” “你同南宫亦痕做了交易罢,我虽不知是什么交易,却也晓得,这一劫哥哥是逃不过的。” “我如今,用我的命,同你换?” 苍溟厉声说道:“你放下那个瓶子,你说什么都依你,你不是想要去找夙寻吗?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潇潇,你把那药放下,放下” 苍溟看着她举起药,缓缓的退入了火海,外面似乎有人来了,一片喧嚣。 可不知为何,他只觉得自己心中死寂一片。 他凉凉的笑了笑,而后,用尽全身力气,向着她的方向掠去。 似乎有玉碎的声音,他停下脚步,看着她昏伏在地,那玉瓶在她的脚下碎开。 从她嘴角处蜿蜒而下的血迹,触目惊心。 他紧紧的将她拥在怀里。 夙潇虚弱的笑着,看着从他脸上掉下的泪水,凉凉的,他竟也会为自己流泪吗? 苍溟细细的吻着她的发顶,抱着她的手奇异的不再颤抖。 夙潇断断续续的说:“若是若是蕞城没有破我” 他轻轻擦去那些血迹,也不在意袍角已经又有火舌烧了上来。 他将她抱起,一步步走出长符。夜凄清,狷狂的眉眼满含萧肃。 他的身后,火光几乎要烧尽那半壁天。 他声音低喃:“我送你去大梁,你不是想要见你哥哥吗?” “你之前说,你哥哥总是给你讲故事,今次我也来讲给你听。” 他说着,心底有处却很疼,几乎无法忍受,他闷哼一声,嘴角也延出一抹血迹。 他声音轻缓,生怕惊扰了什么。 “我可以将所有的事情都讲给你听,可以比你哥哥讲的还多。” “当年,你也不过七岁的年纪蕞城被破”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少年有信 确实,她当年也不过七岁。 苍溟低低的笑着。 秦国,蕞城。 曾经繁华的城,在攻破之后满目疮痍。唯有划过眼前的剑锋泛着凌厉的光,几乎要埑了双眼。 她惊醒在梦中。 额上渗出大滴大滴的冷汗,旁边的少年动了动,声音虚弱:“小曦,不怕。哥哥在。” 她睁眼扑在少年的怀中,满脸的惊恐。 少年心疼的哄慰着。 脸上显出坚毅的神,遥遥望着远方。 那少年十四五岁模样,面容苍白泛着不正常的青,嘴唇干裂,身上的衣衫已褴褛不堪,辨不出本来的颜,破损处渗出的血迹已经结成暗黑的血痂,尤为严重的是左腿处,一处剑伤透过衣衫甚至可以看到白的骨,血肉翻卷出来,已经流不出血,青黄如同死人的肌肤。 腰上用破布绑着一把剑,连剑鞘也没有,那剑剑峰处已有多处缺口,他头发散开几络,和着血污粘结在一起,贴在脸上,沾染污渍的手搂着小小的孩子,一双眸子在看向那孩子时,却透着温润的光。 “小曦乖,我们会到郢都的。” 小小的孩子蜷缩在他的怀中,不再说话。 他想,他们会到郢都的。 天下之大,也唯有邯郸与郢都是他们的容身之处了。 任谁也想不到吧,白氏的子女也敢到郢都去。 天下人都晓得,楚国,赵国与他白氏有滔天的仇恨。 是,滔天的仇恨。 万万想不到,要杀自己的人竟是他? 呵!也罢,我离了秦国就是。 少年微微笑着,想起这一路的逃亡,何其狼狈。 他看向怀中的孩子,眸怜惜。 他撑起身子,却已无法站立,他的腿伤的很重,若是再不医治,就算是能活着到郢都,这条腿,怕也是废了。 当时,当时自己是怎样杀出重围的。 他眸中有寒芒涌出。 犹记得父亲曾说过,自己将来会成为天下一等一的将,就像当年的爷爷一般。 可惜,他的剑再锋利,也敌不过那千千万万人。 他亲眼看着自己往日里的亲随一个个倒下,血光弥漫。 那孩子还这样也不过七岁的年纪,他们竟连她也不放过。 那把剑刺入那小小的胸膛,他看着她伏跪在地,眼角处的胎纹凰凰生华,冶艳至极。 他已经忘了当时是怎么带着伤重的她杀出重围。 那处小镇很好,世外桃源一般,他在那儿停了七日,渐渐的也恢复了几分力气。唯一的不好,便是她还没醒,许是她年纪体质不比chéng rén,所以一直未醒过来。 村里的人好心的救治了他们。可是他却带给他们灾祸。 那夜的火光在灿若星辰的眸子里艳极,四周都是惊慌的喊叫,那么多的人在喑哑低沉的剑啸声中惊惧的死去。 他们本不必这样,是他带给他们的灾祸。 他看着那本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瞬间尽毁。 他想着那个要杀自己的人啊!呵!可不是莫大的讽刺。 他寻着幽僻的小道往山上跑,也不知跑了多久,听到附近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他知道,那些人追过来了。 他将自己的èi èi放在隐蔽的草丛里,连同剩下的全部银钱,想着,若是自己死了,她醒来之后拿着这些钱也能够活下去了。 他抱着一颗必死的心,向着相反的方向迅速奔去,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大,来人越来越多,一个,两个,三个十一个,十二个。 整整十二人。他反倒平静了下来,望见前方是一处断崖,一运气,速度又快了几分,身形如剑缶一般飞掠过去。 站在崖边,他冷眼睨着那些人,缓缓开口“为了杀我,你们倒是幸苦了,可我不知,我什么时候价值这般大,竟抵得上一座蕞城?” 为首一人站出来,面上带着微薄的笑,缓缓下腰,拜了一揖,略带几分敬意“公孙寻” 他心头虽明悟,可亲耳听到还是止不住的悲哀,那人昔日慈蔼的面容同今昔那些冷厉的剑锋合在一起,呵! 他将剑抽出,平举在眼前,他看到剑锋上映出自己的双眼,凌厉且残忍,大喝一声,心中的杀意达到极致。 那人退后半步,做了一个杀的手势,他听到那人说“得罪了” 他心中冷笑,可划过的剑光,只带一抹淡淡的血,如闪电飞虹,眼前一人瞪大了双眼,来不及发出一丝声音,喉咙处便已迸出一道血花。 他迅疾如电,出剑之时雷霆万钧,剑气逼得眼前一人退后半步,他手指轻点,剑已刺了过去,可在离那人半寸之地生生翻转,向着左边一人飞矢过去,不带半分声音,那人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已经倒下。 他抽出剑,手腕翻转,挽了一个极漂亮的剑花,已经割向了先前那人的喉咙。 这一切,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却已连杀三人,他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 他本伤重,此时激战全身的伤口都撕裂了开,潺潺的流着血。他闷哼一声,坚定得站在原地,还有八人慢慢向他围拢。 他脚尖轻点,一个侧身便躲过了左边刺来的一剑,举剑迎向了天庭上划下的一剑。兵器撞击之下,发出了嗡鸣声,胸中一时气血翻涌,没有反应过来,左肩已经中了一剑。 他怒极,竟生生劈开了眼前的包围,一剑刚结果了一人的性命,未来的及抽回,左侧的剑气已挟着万钧之势轰然而至。 他来不及思考,本能的,稍稍侧过身子,那剑已划过肩胛处直达背脊,这一剑伤的很重。 他在晕眩中想起那个小小的孩子,他很想活着,不想死了。 一个一个的人倒下,他趔趄着,在血泊中,用残破的剑支撑着,艰难的站着。 他此时的模样已经万分恐怖,全身无一处完好,左手已经血肉模糊,皮肉翻卷着,粘稠的血沿着掌心的纹络一滴滴划落。 可对方为首一人,依旧站着,他甚至还能看到那人嘴角处一抹笑意。 他神志已经不太清明,可还是能听到那人说“不愧是公孙寻,受了重伤,竟还能斩杀我这么多人,可无论怎样,现在,一切都该结束了。” 最后一声音生生拔高,白寻还在恍惚中时,那人的剑已堪堪停在咽喉处,他恍惚中听见那人一声轻笑,那剑又收了回去,以大破之势向着自己刺来,他提剑相迎,可气力不支,膝盖一软便半跪在地上。 恍惚之间,只觉得全身一凉,心中像有一根弦骤然断裂,一声清响,口中又是血雾喷出。 他偏转过头,隔着眼睫上沾染的血痂看到,自己的左腿处汩汩冒出的血,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中竟还有这么多的血,满眼鲜艳的红却让他绝望的悲哀。 他抬眼看去,其实,他已经看不到了,眩晕恶心的他想要呕出血来,可他还是向着那人的方向望去,眸中漆黑如无尽的夜,深邃冰冷。 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他已经没有半分的力气去拿起那把剑。 可意料中的死亡没有到来,他感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溅在自己脸上,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意识便已陷入了一片黑暗。 再次醒来时,还是原先倒下的那处位置,身旁十二人的尸体已经冰冷,他慢慢的挪动着自己的身子,这才感到背上的剑伤好像被包扎了起来,他衣衫已破碎,他褪下半边臂膀,看到染着血的布帛从背脊绕到前胸,这样缠绕数圈,才打了个结,可手法却笨拙不堪。他抬眸四下看去,却没有看到一个人。 他拄着剑缓缓站起来,强打起精神向着来时的方向一步步行去,步履蹒跚,一人瑀瑀独行,好不凄凉。 不长的一段路程,他却似耗尽了全身的气力,当看到那还未醒的孩子时,他终是扯出了一个笑,有些虚弱,但温软的让人心疼。 他伸手缓缓抱过那孩子,让她离得自己更近一点,他凑在那孩子的耳畔,声音嘶哑的说“小曦,哥哥回来了,我还活着。别怕” 而后,泪水便顺着他苍白染血的面容缓缓划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广白君心 白寻看着眼前高耸入云的山峰,将背上的孩子缓缓放下。 那孩子全身滚烫,稚嫩的容颜因高烧染上了一层淡薄的绯。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第一眼看到她时有多么惊讶。 她从小便容貌异于常人,在她右眼角处,血的凰鸟胎纹,静静流转。 眼睫处延出一丝血,遂发雉凰冠,戚晗霜微漠,一分魅惑,三分漠寒,九分风流。翎羽飞转,斜斜直飞入鬓。 一个极高傲的姿态,那大约便是世人口中的天命。 敛起思绪,向那孩子问道:“还受不受的住?是不是很疼?” 那孩子睁开微阖的眼,额上掉下豆大的汗珠,眉毛紧蹙,似在忍着极大的痛苦。但还是低低的答道:“哥哥,我不疼。我们快些走,就能早点到郢都,你的伤,也就能早些治好。” 白寻默了一会,才拉起白曦坐在一旁的树下,用一只完好的手慢慢掀开孩子的衣领,果然,伤口处流出的已经是粘稠的脓水,那脓水中还能依稀看出红的血丝。 他眸中墨翻涌,辨不清情绪,白曦只觉得一阵压抑,开口刚要说话。 便听白寻说:“我们翻过这座山,再往东走七百里地,便能到楚国边境,过了边境,就能到郢都了。” “可是可是你曾经说过,过边境要有通关文书,我们没有通关文书的,我们到不了郢都。” 白寻看着她,声音有些艰涩:“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白曦没再说话,只是手控制不住的往胸口按去。 白寻看着,心中沉痛。 他知道,她定是痛极。 其实,自己的情况也越来越差,尤其是腿上一处剑伤,旁边已经生出腐肉。而郢都还远在千里之外,没有食物,没有水源,恐怕,真要死在这路上了。 思及此处,不再犹豫,将小小的孩子背在背上,向着山上走去。 白曦迷迷糊糊的,只觉得一会热的似乎要将整个人焚为灰烬,一会又冷的似坠入寒潭之下。她又梦到了蕞城被破那日,那凌厉的剑锋,刺入肌肤的冰冷,痛意遍及全身。 “哥哥” 强撑开一丝眼缝,入目一片混沌,来不及说话,意识便又陷入了昏迷。 “小曦,小曦”听到有人在唤着自己,勉强睁开了眼睛,可伤口处痛的越来越无法忍受。 她声音微弱,“哥哥,我我好痛好累我想回回家。” “我知道,我知道。等我们到了郢都,我们会有家的。”少年的声音含着无尽的悲伤。 “哥哥,我就要死了,你把我把我放在草丛里你你不要管我我。” “乱说什么,我的小曦是凰鸟降世,怎么会怎么会死呢?”少年倔强的背着孩子行走,脚下连半分没有停顿,只是在下颌处不断落下泪水。 真是,满心的绝望。 他想起昔日繁华如云烟,一夜之间便尽数散去。 他颤抖着将背上的孩子放下。可他重心不稳,已经倒在了地上,嘴角逸出一丝血迹,触目惊心。 他爬起身,小心的将孩子脸上的血污抹去,眸中映出一张稚嫩的容颜,年纪虽可容却丽的惊人。她脸惨白浮现些许青,可右眼角处血凰鸟纹络,其中血流动,似是快要活过来一般。 他用手抚上那处胎纹,低低的笑了开。语气有些悲凉:“就算能到郢都,我也是活不成了。若是我们的命真那样不好,连郢都都到不了,我们便死在一处吧!” 白寻不再说话,只觉耳畔传来动静,他绝望的闭上了眼,手按上了腰间的破剑。 “找到了,在这儿。” “在哪儿?”这一声有几分女子的柔媚,白寻只看见栗衣袂翻飞,便有一人稳稳停在眼前,模样竟是不凡,只是肤泛着病态的苍白,给人阴柔之感。 白寻不发一言,来人挑起眼角一扫,有寒芒渗出:“呦,看这模样,竟是这世间少有。”白寻只觉得这声音如毒蛇般粘腻,恶心的他都要吐出来,实是不像一般的刺客。 “那小姑娘,可真是个绝,我心里可喜欢的紧啊!”听到这话,白寻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往天灵盖上冲去,按在剑上的手已经微微握紧,可传来低低一声哥哥,他才回过神来。 旁边站着不下二十人,人人拿着大刀,凶神恶煞的模样。 白曦睁开眼来,便看到这一幕。那人的手柔若无骨,已经捏住了她的下颌,他对上那双眼睛,只觉得魅极,可似乎有着毒牙像自己刺来,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那人伸出舌尖轻轻扫过白曦眼角,白寻看着,只觉得自己几乎就要湮灭。 “啊!可真是妙,这般绝的,我可是很多年都不曾得到了,更关键的是,你还是个药人。” 最后一句压的极低,就连离他最近的白曦都不曾听到。 白寻站起来,将剑指向那人眼前,冷意几乎要席卷这处天地:“你,可真是该死!” 不待那人有反应,白寻的剑已经若游龙惊鸿,剑气直逼成线,可射向的方向,却是对着白曦。 他知道,他已是油尽灯枯,再也不能护她了。就让他亲手杀了她,免得他死后,她生生受辱。 白曦看了少年一眼,只见少年眸温润,含着悯怜的光。似是知道哥哥所想,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弯起一个弧度,似是解脱。 旁边众人一拥而上,刀便向着白寻的身体砍去。“哼!”那人冷哼一声,带着她的身形便是暴退,反手一掌,一道掌风已经送出。 白曦看着他的身形被掌风扫中,直直躺在地上,血从他的身下流出,再没有生命的迹象。 “不不要,哥哥。”白曦撕心裂肺的哭喊着,脸上满是痛苦。 那人拍了拍衣袖,声音轻蔑:“当真是找死,去看看死了没有,可别白费了我一番功夫。若还活着,废了他的经脉,取他一只手。” “等等,挑断他的脚筋。这下,应该翻不出什么浪了吧。”他轻掀唇角,说出的话却恶毒至极。 白曦挣不开他的桎梏,只能一遍遍说着“不要,不要” 可只听“噗”一声闷响,白曦转过眼去看,只看到两篷血花飞溅,她眼前一黑,只是想着,哥哥的脚筋断了,他的脚筋断了。 她张口,可发不出声音,眼睛睁的大大的,紧紧捂着胸口,眼泪大滴大滴滚落,嘴中一口鲜血喷出,终于忍受不住“啊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生生扯破了嗓子,凄厉若鬼魅。 可远处一人举起刀已经向着白寻的手砍去,白曦的眼已经染上了血,紧紧盯着那把落下的刀,眼睛眨也不眨。那刀已经划破了白寻的手腕,可他似无所觉一般一动不动。 倏然,远处一柄折扇飞掠而来,击在那落下的刀柄上,那刀被击飞出去,那人却誓不松手,大力扯着,那刀又被带过来几分,那人一道暗劲,那刀直直的落了下去,刀锋直取白寻右手小指。白曦的心漏跳半拍,她看的清楚,那半截小指,定然是没了。 来人声音狂妄不羁:“玉面,你可是威风的很啊!威风的很啊!” 白曦感到,放在自己脖颈上的手微微一颤。可她不作任何反应,只是看着远处血泊中那抹身影。 “广白君,别来无恙啊!”玉面沉声说道。 那人十六七岁年纪,一袭紫袍,腰间环佩,系着同绶条,上绣繁复的云雷纹,巍峨高冠,广袖当风,手执玉扇,作的一副风流模样。 他停下脚步,身后钻出一个孩童,年纪同白曦一般大,可颜冷漠,无半点孩童的稚气,她在看到玉面手中的白曦时,眼神闪过一抹了悟的神,眼角一转,便看向毫无生气的白寻,少有的,神出现了一抹裂痕,似是震撼,又似是难过。 她的脚步不受控制的向着那个方向挪动半步,可忽的转过头,向着极远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停了下来。 “玉面,你这手下败将,还不准备滚吗?”这话说的不客气,可那被称作广白君的男子还似无所觉一般,唇角掀起,竟是一抹极淡的笑。 白曦只觉放在自己脖颈间的手倏地收紧,窒息的快要喘不过气来。玉面邪肆一笑,语气阴柔的渗入人的肌肤,浑身的疙瘩:“广白,此番你来,想必也是知道他们是谁,我手上这个,可是” “铮”一声清响,白曦没看到任何东西划过,玉面便已是一声惨叫,制着白曦的手一下松开。白曦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顾不得伤痛,跌跌撞撞的跑向白寻。 白曦刚才离得远,看的不十分清楚。此刻白寻就躺在她手指可触的地方,他才看到那些可怖的伤口,血人一般,那右手小指处赫然断了半截,伤口处正汩汩的往外冒着血。 “哥哥”这声音轻渺,怕是惊扰到什么。她的瞳孔猛的一阵收缩,直直扑向白寻,只有眼角处血胎纹静静流转。 旁边,广白在看到白曦容颜那一刻,显出极度的震惊,脚步虚晃一下,忽而,又敛起了情绪,声音懒散,闲闲说道:“你的话,也未免太多了。今次,取你一颗牙,给你略提个醒。” 玉面目光阴狠,似蛇毒一般缠绕那人。可看到那人无半分不自在,仍是静静把玩着手上的折扇。 他心中当真是恨极,下定决心一般,衣袖一抖,便要向着那人袭去。可广白连看也未看,只是眼角上挑:“在我面前用毒,玉面啊玉面,你倒是越来越能耐了。还是唯恐我不杀你,赶紧着想要送死。” 玉面心下一惊,想起他的手段,才止住了刚才的动作。 “呵!广白君好大的口气,我虽不才,可若是要走,凭你,也是拦不住的。 “玉面,你若是再行这卑鄙无耻乘人之危之事,可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呵呵!”这笑声诡异至极,甚至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玉面转过一张惨白的脸,嘴角弯起一个弧度,让人辨不清是喜是怒“我玉面臭名昭著,干得自然是那卑鄙无耻见不得光的勾当,自然比不得广白君光明磊落,一身清骨。” 说罢,转身便走。出奇的,广白君再没有说什么。 广白扫过白曦的身影,眉心拧成一个川字,又看向白寻,淡淡道:“朝儿,你过去看看那人还活着没有?”被称为朝儿的孩子听到这话,急走几步便来到白寻面前,看到伏在白寻身上昏迷的白曦,悠悠一声轻叹,便小心的将白曦从白寻身上移开。 可看到白寻那一身的伤,她还是顿了一瞬,有些颤抖的将手指放在白寻鼻端,可她感不到一丝气息。那孩子一惊,一把抓过白寻的手腕,指尖搭上了他的脉搏,良久,朝儿才感到一丝微弱的脉搏跳动。 她惊喜的喊道:“广白,广白,他还活着,你快救救他。”可她看到,那紫袍绶带的男子,眼中划过一抹狠毒的光,凉薄的笑意漾开在嘴角:“我为什么要救他,这世上每天将死之人千千万,莫不是要我一一去救,刚才应你所求,已经挡下了那把刀,我可不能再做更多了。”说罢,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她瞪大了眼睛,似是不相信他说了什么一般,她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广白,你刚才,说什么?” 那男子蹙眉,问道:“莫不是听不懂我说的什么?” 那孩子声音低沉:“你不是医者吗?不论贵贱贫富,远近亲疏,长幼妍蚩,华夷愚智,皆普同一等,如至亲之想,深心凄怆,不避险巇c昼夜寒暑c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我看到过这段话,虽记了下来,却不大懂得这是什么意思,可我也晓得,定不是你这般作为。你这般行事,怎做的医者,你又怎能做的灵氏嫡子。” “呵!看来这几年那人把你教的很好啊,为了一个不想干的人,都教训起我来了。更何况,我广白行事向来只凭自己心意,我想救便救,不想救便不救,谁敢多说半句。”这话带点恼怒,他定定看着那半跪在白寻身旁的孩子,那孩子也不退让,回视着他。 良久,那孩子略垂下头,有些难过的说:“他是一个好人,更是一个好哥哥,若他死了,他的èi èi一定很难过。他伤的这样重,除了你,再没人能救得了他了。” 广白直走到那孩子眼前,问道:“你认得他?你怎么晓得他是好人?他死了,我们可以带他èi èi回去,你不是一直想要个èi èi吗?她可以陪你,这样不是挺好?” 那孩子虽却已知晓很多事情,她诘问道:“你说这么多,还不是不想救他,他死了,他的èi èi就会同我们一起,你和刚才那个玉面一样,都要抓他的èi èi吧?” “你在乱说什么?”广白厉声斥问。 “广白,你到底,救不救?”那孩子眼神淬着寒冰,定定地看着广白的眼睛。广白刚到嘴边的“不救”就这样生生咽了回去,他呆呆的看着那双眼睛,冷若冰雪。 他想起她这些年的经历,心不禁一软,语气轻缓,妥协的说:“你别这样看着我,我救他就是了。”听到这话,那孩子才露出一抹笑,如冰雪初霁。 他俯下身翻看白寻身上几处致命的伤,口气不善:“伤成这样,竟还有一口气撑着。也罢,既然你还有一口气,我既答应救你,自然不能让你死了。” 朝儿在一旁小心问道:“他不会有什么病根落下吧?” “你担心他做什么?不过,伤成这样,元气肯定大伤,腿上这处剑伤,倒不妨事,关键是脚筋被挑断”广白不再说话,神渐渐凝重。 那孩子刚想要说什么,广白站起身来说道:“他这处筋脉我可以医治,可此处没有医具,我们还是先下山,不知道你哥哥那个没良心的走了没有,若是没走就最好,马车里有医具。我既答应你救他,就一定会医好他,免得坏了我的名声。” “你还有名声吗?”那孩子诽谤道。 广白一个眼风扫过去,那孩子立马噤声。 “可我们,要怎么下山啊?他们都昏迷不醒。要不,广白你背他吧?”那孩子斟酌着问道。 “你让我背他,你倒是好大的勇气说出这种话。”广白一甩衣袖,便将那孩子送出十步开外。他冷哼一声,说道:“你自己一个人下来吧。以后,也别想着让我带你。”说罢,便挟裹着昏迷的兄妹二人,脚尖一点,便向着山下飞掠而去。 看到广白的身影消失不见,那孩子才收起笑容,神淡淡的,跪在一地血污中,找寻什么。突然,她的手指一僵,将手从血污中抽回,手心抓着的赫然便是白寻那半截被砍下的断指。 那孩子眼中浮现大雾,声音颤抖的说:“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可他们待你却不好。” 说完,便将那半截断指收起来,胡乱将手上的血迹擦去,便直直向着山下跑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朝有微情 朝儿刚一下山,便看到停在原地的马车。她脚步一顿,向着正中的那辆马车慢慢踱步过去。 “哥哥。”她带着几丝怯意,向马车内的人喊道。 “嗯。”马车内的人只发出这一个音便没了下文,连多余的半句话也不愿多说。 小小的孩子眼神一下暗了下来,有些沮丧。良久,才慢慢转身,向着自己的马车走去。 待那孩子走得远了,马车内才传来低低一声叹息,似隔着云雾,缥缥缈缈,直让人也跟着心下生出一股落寞。 旁边的侍卫走近,恭敬的问道:“少爷?”可马车内再没传来什么话语,那侍卫心下了然,作了一个起行的手势,马车便辘辘转着,驶向远方。 待马车再次停下来时,已是月半星稀。朝儿下了马车,去到广白的马车内,可马车内空无一人。她问身旁随行的侍卫:“今天广白带来的两人呢?广白可有为他们医治?” 那侍卫一板一眼的答:“广白君已为他们医治,现下,正安置在后边的马车内。” 朝儿听的这话,忙跑到后边的马车里,一掀开车帘,便看到白寻同白曦躺在软榻上,还没有醒,两人都已换了干净的衣衫,白寻身上已看不出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呼吸平稳,看起来已不会伤及性命。 之前白寻满脸血污,她并不知他是何模样,可看到她èi èi生的那般,想来,他也不会太差。 可此刻看清,仍是有一瞬的呆滞。君子是何模样,孔老夫子曾说,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可世间能当得起这八字的人不多。 她想,也只有这般模样,昭质天成,一身风骨,朗朗若日月之入怀,颓唐如玉山之将崩。 转皎然。 她小心的拿出那半截断指,咬了咬唇角,有些难过:“我私自拿了你的东西,你可别怪我。你们伤好以后,大概会离开吧,也许,我是没有缘份和你们再见的。我带着它,也是一个念想,尽管,你们并不知晓我的存在。” 最后一句,带着些许的寂寞。那孩子眼底浮现泪光,看向白曦,羡慕的说:“你哥哥待你可真好,我虽然也有哥哥,可我长这么大,这才是第一次见到他,他好像,也不是太喜欢我。” 可对面的人是听不到她说了什么的。她默了一会,才站起身,向马车外走去。 她一人沿着小道,漫无目的的走着,脚步轻的出奇。 “赵国质子府的那位,可回去了?” “嗯,斥候来报,就在六天前。” 朝儿没有发出声音,悄悄的隐在一旁,想着哥哥和广白怎么在这儿。 “呵!也真是难为他了。今次回去,才是真正的龙潭虎穴,他咳咳”朝儿听得这几声清咳,蹙了蹙眉。 “景臣,你怎样了?”这声音带点急促,是广白在问。 “不妨事。” “你何苦思虑这些,等这天下风起云涌之时,还远着呢?” “嗯。” 朝儿不懂他们说的是什么,只是听见那极轻的一声“嗯”之后再没了下文。她刚准备悄悄的回去时,只听广白开口:“今天,朝儿让我出手救下一位男子,你应该知道他。” “嗯。” “白氏公孙寻,竟想不到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 “他被人追杀,能活着到这儿,已是颇为不易。” 朝儿听到这,悄悄探出半个头,看着说话的二人。 此时天擦黑,她甚至看到广白的手一搭一搭扣在那折扇上,面露戚。然后,便开口沉声说道:“天下间的氏族,有多少在朝代更迭之中一夜颠覆,又有多少在波谲权谋之中灰飞烟灭,白氏到这一代,难得出了白寻这么个人物,可偏偏有人容不下他,他此番若活着,还能再回去?我看这白氏的气数,也真的是尽了。” 景臣背对着朝儿,他只看到他垂下的衣摆动了动,然后便传来声音“若他今次死了,白氏的气数,才是真的尽了。” “可那样,岂不是很可惜?” “是很可惜。” 然后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朝儿看到,广白走了几步,略有些急躁。突然响起一道突兀的声音,因为激动,显得有些尖锐“可惜,可惜景臣,你莫不是?” 景臣仍是淡淡一声“嗯” 朝儿偏着头,有什么思绪一晃而过,快的她来不及作它想。她仿佛听到了什么,可好像又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你救下的那个孩子,可能活?” 广白带着惋惜说:“她体内气血与一般人略有不同,一旦受伤,便会显出。她此时体内,气血沸腾,一个不好” “她中的,是毒还是蛊?” “非毒也非蛊。” “你可能解?” “呵!她中的,我也无能为力。” 朝儿听到这,白着一张脸,额上冒出虚汗,似是不敢置信,明明她伤的不重,又有广白医治,怎能不会好呢? 景臣又问:“那可有办法,将她体内的”可这话只问到一半,广白已经得意的说道“不过,我还有一法,可保她性命。” “什么办法?” “什么办法?我现在说了也无用,这法子,必须要有隋侯之珠。而那隋侯之珠,可在大梁南宫一族手中。” “嗯,隋侯之珠吗?却是不巧,此时它正在我手中。你也无需问我为什么在我手中。” 朝儿听见广白低低笑了开:“你,唉!那我就说给你,只是”说到这儿,广白声音显出几分萧肃“只是这法子需以命换命。” “以命换命,也无可厚非,你且说吧。” 朝儿正倾耳细听,不料,那广白竟俯身在景臣耳畔细说。 只见,广白说完之后,那两人都是一阵沉思,这个时候,朝儿心想自己也不好离开,便也在一旁静静等待。 景臣声音喑哑低沉,辨不清情绪:“你说的,也并非是绝路,反而成全了我们。我看,现下就有一人。” 广白似是不可置信,有些失措:“景臣,你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自然清楚,既然并非绝路,那定是要试一试的。那孩子活不活不打紧,可她死了岂不是连着那chuán shi之法也死了。” “景臣!”这两个字广白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你竟要用朝儿你可知,一旦反噬,便是五识尽丧,少年夭折。” “就算你对朝儿再无兄妹之情,可她毕竟是你亲èi èi。” 广白的声音太过大,震的树上几只乌鹊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广白,你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是,我明白。可你却要朝儿你何其忍心,她已经受了太多苦。” 朝儿只觉得心下一阵阵发凉,全身都冒着冷汗,她感觉整个人都晕乎乎的,想离开这儿,不想再听这些话。可她颤抖着嘴唇,无法发出一点声音,无法挪动自己的脚步。 “我会救下那孩子,会留下那兄妹二人,你别把朝儿牵进来。”这话,已经有了隐隐的恳求。 景臣颜冷厉,似乎还在说着什么。可朝儿此时,已是全身发软,她一瞬间想起了很多,想起了这七年间季叔严厉的斥责,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想起了自己还有个哥哥时,心里的欢喜,想起了看到哥哥那凉薄的眸时心里的落寞,最后,定格在广白送给自己那本厚重的医术上,一行小小的字迹。 她很惊慌,她想,她年纪虽可隐隐听懂了一些。她有些不明白,眼前那人是自己的亲哥哥,他们流着相同的血,可他却要牺牲自己。 对面两人声音渐渐归于平静,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广白近乎悲痛的说:“好,我答应你。” 此时天已是极黑,朝儿隐在暗处,僵硬的保持着这个姿势,待的远处没了声音才悄悄出来,往来时的路上走去。 她看着哥哥同广白的马车内已经有烛光透出,才爬上了后边的一辆马车。 白寻同白曦还没有醒,她凑近了看,才发觉白曦的脸泛着不正常的红晕。她伸手一摸,才感觉额头烫的惊人。 她眼中暗芒涌动,声音有几丝难辨的意味:“你病的很重,广白说,你可能会死,可我的哥哥说,要你身上的一件东西,所以,你不能死,他让广白来救你,可广白好像也救不了你,广白的医术很好,我不知道有多好,但这几天我和他一起,才觉得,若是他说都救不了你,那这世上,就没人能救你了。可你身上的那个东西似乎对哥哥很重要,重要到,连我都可以舍弃。广白说,就算他对我再无兄妹之情,可我毕竟是他的亲èi èi。也许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我这么一个èi èi,就算牺牲了也没有什么要紧。我不知道广白的办法是什么,可他说要以命换命,就是要用我的命来换你的命。” “我和你又不认识,我为什么要用我的命来换你的命?” 朝儿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昏迷的两人。很久,才声音小小的说:“可就算是我不想救你,我还是得救,他是我哥哥,我必须要听他的话。更何况,你死了,你哥哥醒来该有多么难过。就像我去年养了一窝兔子,我天天给他们喂青菜,它们可挑食了,除了青菜什么都不吃。我不敢让季叔看到,我只敢趁他不在的时候偷偷跑去看它们,可结果,季叔还是知道了,他当着我的面把它们都杀了,我那一天,可难过了。” “大概,就是这种难过。” 朝儿端坐在马车内,眼睛亮的出奇,容颜虽稚嫩,却含着一份清冷。 之后,才掀开车帘,跳下马车,风似的卷进自己的马车内。她躺在暖榻上,紧紧闭着眼,心里惊恐万分却又掺杂着一股说不清的难过。 “朝儿?睡了吗?”这道声音直惊的朝儿弹坐起来,明明还是那道声音,可如今听在耳里,无端端生出一股厌恶。 “广广白,我我睡,我还没睡。”朝儿磕磕巴巴说完这一句话,广白已跳上了马车,眸幽深:“你这是怎么了?” “我刚才,去看了白寻和他的èi èi。”“嗯。”广白似乎不太在意这些。 “广白,我们还有几天就到郢都了,到时候,我应该会见到父亲,母亲,还有祖父,你应该都见过他们,你给我说说他们都是怎样的人?” 广白笑得有些肆意:“他们虽是你的亲人,可一个个古板的紧,等以后有机会,你跟着广白哥哥一起去广陵,那儿才好玩,去了,你就知道了。” “你该不会之后就忘了,不再带我去了。” “我广白一诺千金,说的话自然是算数的。等到”广白一时语塞,想不出等到什么时候,她又怎能等得到。 “广白,等到什么呀?” “等你有机会了。唉!不说这些了。”广白垂下头,眼中划过一抹痛,终究是想起景臣的那些话,狠了狠心,指尖弹出一缕粉末,无无味,须臾便散在空气中。 朝儿絮絮叨叨的和广白说着话,不一会,便感到头迷迷糊糊的,已经不大清醒,她知道,广白定是对她用药了。 她撑着一丝清明,想要看一眼广白,看一眼他此时是何种表情。可眼前人影重叠,她依然看不清。她用近乎呓语般的声音说:“你们今天说的,我都听到了,你们要用我的命,去换她的命。可为什么要我,我不要,我不要,广白,你不要杀我好不好?我会听话,不会再让季叔生气”最后的话语,已经隐隐带了哭腔。 “朝儿!”最后一丝清明中他听到广白声嘶力竭的喊声。 耳畔似乎有指尖划过,凉凉的,带点寒意,那声音悲痛到近乎绝望,又慢慢化为一句清淡的:“我会,保住你的眼睛。” 我会,保住你的眼睛。 仿佛有什么扣在心弦上,缠绕着,生出丝丝缕缕的痛。眼角,似乎有什么冰凉的液体划落,唇角不再僵硬,惊惧之渐渐散去,蕴出一抹笑,如初生孩童般干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郢都夙寻 “终古,现下是什么时辰,哥哥前天来信,说他差不多今日就到了。” 这道声音极淡,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欢喜。 “现下正是卯时一刻。” “嗯,外面还下雪吗?是不是很冷?” “雪已经停了,待到少爷回来还早着呢。” “是啊,才卯时一刻,是我心急了。”那说话的女子十五六岁年纪,一手支在榻上,一手轻挑着跳动的烛火,烛光昏暗,看不清那女子容,只觉得那双手宛若白玉,映着烛光,仿佛看得见那肌骨之下的血缓缓流动。 那女子一挥手,熄灭了烛火,屋内又陷入了黑暗。 “我看这烛火晃的我眼睛疼。你坐过来,我们说说话。” 终古踱步过去,问道:“景少爷今天会过来吧?” “嗯。哥哥今天回来,景臣他,大约是会来的吧。平时无事,他都会来长符坐坐。” “我瞧着景公子很喜欢xiǎ一 jiě。” 那女子在昏暗中歪过头,思索了一会:“嗯。我也觉着他很喜欢我。八年前,他救了我和哥哥,我总是感念他的。” 终古没再说话,那女子又说道:“这次大梁一行,不知哥哥可还好?寻不寻的到那广白君,若是寻不到,也没有什么要紧,我大不了,不出这院子就是了。” “可xiǎ一 jiě已经及笈,再过不多时日,就要议亲了,总不能不嫁吧。嗯,我听说,昭公子已经遣人来提过亲了。” “可哥哥不是还没有娶亲,还有景臣,听说帝景也和我一样大,她不是也还没有议亲?” “少爷,他大概是还没有瞧上哪个女子,我们又没有宗族压着,这事自然不急,景少爷他身体有疾,自然不能算,而帝景是王姬。” “唔,这事再说吧。” 不多一会,终古便退了出去,那女子在夜中眯起眼睛,左手食指轻点下颌,倏地,笑了开,眼眸一瞬划过一抹血的光。 待到辰时,又纷纷扬扬的飘起了雪花。那女子自入冬以来,便很嗜睡,今日起的也不算早,可辰时刚过,看到那飘飞的雪花,无端端又觉得瞌睡,吩咐着哥哥回来时一定要叫她一声,便又裹着锦被卧在了榻上。 夙寻进到府上时,四处安安静静的,也不见一丝动静,他径直走到夙潇的院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推开门进了去。 屋内的地龙烧的很旺,他身上落的雪也融化了开,他将披着的狐裘脱下来递给一旁的终古,示意她先出去。 夙寻看着榻上的女子,只觉得这二月的飞雪也很是动人。 他当年身受重伤,眼睛盲了一年多,若不是景臣相救,只怕早已死去,而她,也伤了脑部,少时的记忆全部失去。 她不记得那些阴暗的岁月,不记得自己曾经那样狼狈不堪,不记得那些飞溅的血,他觉得,这样也挺好。 像如今一样,便很好。 他此番前去大梁,见到了广白君,此人果真如传闻一般潇洒,却也如传闻一般狂妄,可身为长桑君的嫡孙,确实该狂妄。 长于扁鹊之手,教于长桑之言,便是世人口中的广白。 夙寻坐在榻边,被褥陷下去了一块,夙潇不安分的动了动,他看着那处胎纹,长了这许多年,越发精致起来,有时候,她喜怒略有变化,便像活过来一般。 他声音带着戏谑:“我都来了这么久,你还要睡吗?我一走就是一年,来的时候也不见你迎迎我。可见,你是不想我的。” 夙潇睡梦中听得这道声音,立时睁开眼,坐了起来,看见眼前之人,惊喜的喊道:“哥哥。” “嗯。你站起来我看看,我看着你比我走之时瘦了些。” 夙潇站起身,转了个圈,问道:“我有瘦了吗?” 夙寻眼角眉梢都是温软的笑意:“瘦了,也长高了。” “那我再长两年,大概就能到你下颌了。” 夙寻听得这话,有些失笑,他拉过她:“你给我说说,这一年你做了些什么?” “剑肯定是要习的,韩叔说,我如今的剑术,他见过那么多天下数一数二的剑客,可能挡的下我的剑的人,不超过,嗯五个。”她说这话时,有几分得意,可眼角扫过夙寻的脚,又夹了几丝伤感。 “你虽不爱学习,可这么多年下来,也该在剑术上有几分领悟了。若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也没人能伤你,还有呢?” “还有啊,景臣教了我博戏,可我学的不好,十场九输。” “你同景臣相博,又是初学,能十场九输也算是好的,我同他相博,大多时候是分不出胜负的。以后,我可以教你。” “韩叔还教了我好些东西,我也读了几本书。” “嗯。韩叔亲自教导你,我很是放心。”夙寻说完这话,夙潇便眉角上扬,一双眼中有一抹淡淡的血,细细看去,竟是眼角处凰鸟胎纹的形状。 夙寻“咦”了一声,将她又往过来拉了几分:“我记得你小的时候,眼中是没有这个的,难不成,你生下来眼中便有这个,这日渐长大,便显了出来?” “嗯?这样不好吗?终古说,她瞧着我长这样便很好,我也觉得很好,只是韩叔说我长这样会惹来祸患,如今天下不太平,一定要我寻来广白君敛了这胎纹才能岀府。” “你长这样怎会不好,只是韩叔说得对,确实容易招惹祸事。” “我们不说这些,你给我讲讲这一年你的所见所闻。” 夙寻挑了挑眉,故意显出几分冷厉的颜:“你怎么不问问我这一路可好,是否遇到什么危险,可有什么不妥?” 夙潇直直的看着他,缓缓开口:“可我看着你挺好,没什么不好。至于什么不妥,我想,除了那广白君,也不敢有人给你为难。” “确实,现在也没人敢给我为难。” 夙潇看着他有丝得意的笑,想起来到郢都前几年那些难过,心下不禁一阵怅然。 夙寻察觉她情绪低落,又说道:“你问我这一年的所见所闻,我倒是真有几桩新奇事可以说与你听听。” “你且说,我听着。” “你知道,雍城离宫的那位太后吗?” “天下人都晓得,她不是秦王的生母吗?听闻,八年前那位秦王即位,算来,他当时也不过十三岁吧?” “嗯,是十三岁,如今,也二十有二了。可她的母亲,就那位太后,又给他生了两位弟弟,那大一些的孩子,如今都五六岁了,可着实瞒得紧。” “可她不是孀居之人吗?哪里来的孩子?”夙潇一时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问道。 夙寻唇畔漾出几丝讥笑:“孀居之人,呵!若她能认清自己的身份,又何至于出这种事。那位太后也真是昏了头,事情败露,竟然指着那两个孩子对着秦王说这是你弟弟,还妄想着让那幼子登上大位,实是荒唐不过,再怎么说,那秦王也是一国之君,如今出了这种事,白白遭天下人耻笑。” “有个这样的母亲,也真的难为他了。至于遭天下人耻笑,耻笑便耻笑吧,又算得了什么呢?” 夙寻轻笑:“你可真是” 夙潇没再说话,看着窗外的雪纷纷扬扬下个不停,敛了笑容问道:“今日你回府的时候,外面的雪下的好吗?” 夙寻听着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竟片刻呆滞没甚么反应。 夙潇看着他,他这才说道:“外面白茫茫一片,很是干净。” “是很干净,景臣说,这几年一年比一年越发冷了。” 夙寻心下疑惑,不知她要说什么,但也在很认真的答:“嗯,是很冷,如今都二月份了,还有漫天的飞雪。” “韩叔说,再多两三年,天下就要乱了,到时候,杀伐不断,白骨如山,血流成河,这地方,也就不再干净了。他说,你虽拜入他的门下,但他知晓你的性子,他是劝不动你的,他告诉我,让我说给你听,希望你不要卷入这是是非非中。” 夙寻垂眸,声音有几分难辨的意味:“这些是你自己要说给我听的,还是韩叔让你这么说的?” “我不知道,我只希望我们还能同现在一样。” 夙寻抬头看她,声音有几分欣喜“同现在一样?嗯,是很好。” 夙潇转头,眸底清澈,轻声问道:“那你呢?你要怎么做呢?大乱将起,群雄逐鹿天下,你也要,分一杯羹吗?” “你忘了我们刚来郢都吗?我盲着眼睛,你还又失了记忆,若没有韩叔景臣相护,在这深潭泥沼之中,四周处处险衅,只怕早已死去。我一步步前行,八年生死,如今,我大权在握,谁又敢轻视我半分,我若不能强大,又怎能护你周全。” 夙潇想了想,说道:“我如今也很强,虽然,抵不上你,但自保已然足够。” “嗯。我如今瞧着你倒是比之前好些。” 夙潇想起三天前韩叔来说的话,又模糊的和上午终古的言谈合在一起,终于说道:“哥哥,你不在的这一年,昭氏来提亲了。” “昭氏?”忽听的这句话,夙寻没有反应过来。 “郢都三族之一的昭氏。”夙潇解释道。 “何时之事?为何没有告诉我?他们倒是敢。”夙寻眉峰紧蹙,神渐冷。 “昭氏有三个嫡子,此番正是为那最小的幺子提亲,那昭陵我未见过,却听说很好,能入韩叔眼的人不多,那昭陵能得韩叔称赞,想来也是不错的。”夙潇解释道。 “这样,你便要嫁吗?”夙寻皱眉问道。 夙潇走到他旁边,沉默半天才问:“我不知道,但韩叔教导我,男婚女嫁,这是伦常。他说,你此番回来,他便为你求取了王姬,景臣说,那帝景心中喜欢你,想来,这事她必然是愿意的。” 夙寻听着这话,眸中的墨一点点聚集,渐渐翻涌,怒极,竟轻笑了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景臣帝景 夙寻冷冷的说:“他可真是疯了!” 夙潇思索着,想起关于这位王姬的传闻。 听说这位王姬并非楚王亲女,乃是景氏的嫡女,因为身体不好,从小便在府外养着,八年前,景氏的那位老祖宗不知怎的,想起这个在外养着的孙女,想要见一见,景臣便把她接了回来。 这个女儿没有见到那位老祖宗,不知怎的倒是见到了当今的王,听说楚王一见这女儿便特别欢喜,立即便收为义女,当时年纪还在楚宫住了三年,被楚王亲自教养,就是亲生的女儿也没有这般尊荣。后来,为了一个封号甚至在朝堂之上对朝臣大发雷霆,用五帝的帝号为她择了一个封号,又因是景氏的女儿,便封号帝景。 帝景王姬,虽不是楚王所出,可那尊贵荣华,就连亲女都不及其万分之一。 夙潇曾经见过这位王姬,就在他们到郢都的第三年,那时候哥哥的眼睛已经好了,在韩叔的帮助下开始组建自己的势力。 那时,自己央求韩叔去拜见荀卿的时候带着自己,不料,楚王竟也在荀卿处。 而这位王姬,在享誉天下的荀卿面前,被楚王置于膝上,很是规矩,很是安静。 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而今,已经过了,五年之久。 景臣同夙寻还在说着话,可夙潇的思绪已经飘飞很远了。 夙寻的眼风扫过来,含着余怒未消的冷冽。 她有些不解:“哥哥,帝景是王姬,又是景臣的èi èi,她,几乎没什么不好。你为何这般生气?” 夙寻目光投向窗外,良久,才说:“她是没什么不好,于她来说,也许,唯一的不好,就是我不会娶她。” 夙潇还想问,夙寻已经打断了她:“你也不会同那昭陵成亲,我是不会同意的。你要嫁,也要嫁个自己喜欢的。韩叔,可真是太多事了。” “多事什么?你们兄妹两个说话,我来的可是不巧?”门外传来一道凉凉的声音,这声音如半路飞烟,夹着丝丝冰霜,直直让夙潇一惊。 她抬眼看去,便见景臣被人推着进来,一袭月白衣衫,发上竖着白玉的冠,嘴角漾着微薄的笑,虽身体有疾,但那风骨不减半分。 夙寻过去,亲自将景臣推了进来:“你今日怎的也过来了,外面的雪这样大。” “可不是我要过来,是朝儿听说你今天回来,欢喜的不得了,硬要让我亲自过来一趟看看你好不好。” 夙潇问道:“帝景,她似乎从没来过长符?” 景臣依然笑得温和:“你这么一说,倒也是。今ri běn想着带她一起,却不料楚王派人过来,说几日不见朝儿,思念的紧,派人接她进了宫。” 夙寻淡淡道:“王姬算来也是楚王一手养大,如今离了宫,这情分却依旧深厚。” 景臣含笑:“朝儿喜欢你,你以后当着她的面可莫要叫她王姬,这般生份让她难过。” 夙寻神一凛,但没有反驳。 景臣看向夙潇,含笑说道:“潇潇,听闻昭陵前来提亲,你可有意同他结那秦晋之好。” 夙潇轻笑:“我想着,那昭陵倒是还好,只不过,我算着景臣也二十有三了吧,那娶亲总是在我之前的。” 景臣看着自己一双腿,依旧朗月风轻的说道:“我已身残,何苦带累了别家好好的女儿。” 夙潇看着他那副模样,想了想,竟果真点了点头:“嗯。你说的不错。” 夙潇看着夙寻脸一点点变得奇怪,想了想,又说道:“可惜了你生的这样一副好皮囊。” 听到这话,景臣也不见半分恼怒,嘴角含笑:“想来,上天总是公平的,他夺走了我好好一双腿,也该让我生的好些。” 夙潇听了这话,眼神定在了夙寻右手小指处,夙寻察觉她异样的神,将手又收了几分。 夙潇又想起那日光景。 自己坐在床上悠悠醒来,记忆一片空白,茫然不知自己身处何方。 门被人推开,进来一个少年,盛世容颜,一身清华。 他笑容清雅,出尘若莲,声音却冷的出奇:“我救了你们,你哥哥伤了眼睛,大概要一年多才能好,他梦中喊着小曦,这可是你的名字?” 她心中涌起奇异的感觉,却说不清,只能呆呆点头。 其实,她不记得自己叫什么。 她看到哥哥断了半截的右指,心中有一股陌生的情绪在涌动,类似于疼痛的感觉。 当时,景臣的腿还未残。他告诉自己,那失掉的半截小指,是为了保护自己被砍,还有身上那惊心的伤口,无一不是为了自己所留。 她才知道,自己忘了的,是多么重要的东西。 后来,见到了韩叔,那个在七国享有声誉的韩非。 往事已经太过久远,她抬起眼眸,恢复了眼底的清明。 景臣看着她:“此番广白为你敛了这胎纹,你也好动身前往大梁。” 夙寻听着这话,皱了皱眉,问道:“大梁?” 夙潇解释说:“嗯。大梁。” “大梁,要你去那大梁做什么?”夙寻出声看向夙潇。 景臣笑言:“潇潇这些年在这长符,如今出去走一走也好,更何况韩叔让她去,定是有他的道理。最多也就是一年时间,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只是不放心让她一人孤身在外,要不我给韩叔说说,同你一起去?”夙寻出声询问。 景臣听到这话,摇了摇头,好笑的说:“夙寻啊夙寻,你怕是不知道,这一年你不在,朝唐之上都快要翻天了,你若是再走一年,你倒是猜猜,到时会是怎样的光景?” 果真,夙寻沉默着,再没有多言。 夙潇出声:“我一人便好,我会带着终古,就算遇到危险,他们还能伤我不成?若我真被人所伤,我习这么多年的剑,也委实丢人,是怨不得别人的。” 夙寻开口:“这一路我同广白一起,路过广陵城时,他说要去故地看看,让我先走,他三日后辰时便来。” “那便三日后吧,敛了这胎纹,总归让人安心些。”夙潇声音漠然。 景臣看着她做这般颜,一手放在下颌,食指轻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浮现点点笑意。 夙潇察觉他神柔和,问道:“你笑这样做什么?” “只是觉得你没了这胎纹一定很有意思。” 景臣玩笑说:“你能生成这样,也委实不易,若是一下子便把那胎纹敛了,也确实有些可惜,我想,三日后,我带朝儿过来,她一直嚷着要见你,你们年岁相仿,应该能玩到一起。” 夙潇想了想,很平静的说:“我虽未见过帝景,却委实不觉得我同她能玩到一起。你们府上离长符也近,我出不得府,你有时也日日过来同我说话,她却不曾来过。这么些年,若是我真同她有些缘份,早该相识了,这般想来,我同她,是没有这个缘份的。” 景臣笑得肆意,连连点头:“你说的,却是不错。不过,我总得带她过来,同你见上一见。” 末了,眼神看向夙寻,问道:“这八年,你怎么将她养成这副性子的?” 夙寻得意的挑眉:“大概是我教的好。” “教的好?嗯你教的?”最后一句尾音上扬,夙寻没有答话,只是得意的笑着。 景臣走时,夙寻脸上浮现倦,他斟了杯茶,独自饮着。 夙潇看着他眼底渐渐浮出的青灰,有些不忍:“你还坐在这里吗?要不你睡一会吧,我不出声,就坐在这。” “我见到你高兴,不想睡,你过来,你想听什么,我都可以给你讲。” “可是我现在不想听,你这一路行来,一定很累,又陪着我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等你睡醒了再说吧。” 夙寻放下茶杯,歪倒在榻上:“那我就在这儿睡,醒来之后我们一起用膳。” 夙潇点了点头,看见夙寻入睡,她便坐在一旁,果真不曾出声。 夙寻这一觉睡得沉,醒来时,屋内已经昏暗,依稀可见燃着的烛火点点光亮。 他声音有些哑:“潇潇?” 他呆了半晌,才发觉屋内没有人,下了床榻,移至院内,雪已经积了半尺厚,一脚踏下去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旁边不知何时过来一人,恭敬的喊道:“少爷,左边斥候申时来报,秦王离开咸阳,秘密前往大梁。” “申时?消息传到这儿,再快也已有七天了吧。” 那侍卫恭敬的站着,没再说话。 天已黑,夙寻站在无尽夜中,慢慢眯起双眼,眼神迸出寒光,眸中墨翻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敛尽胎纹 秦地,咸阳。 “怎样了?”偌大的宫殿中兀然传来这样一声,惊了满室的寂静。 “属下无能,未曾有消息。” 那问话的男子对着虚空招了招手,又陷入了满室的寂静。 他从奏章中抬起头,抬手拿过眼前一杯水,待到唇畔时,斜了几分,点点水渍晕开竹简上的字迹,污了奏章。 他扯出一抹轻笑:“唔,脏了。” 他有些无趣,扔下毛笔起身,心中有一丝难言的寂寞。 他抬起手腕,望着那腕上一道浅浅的痕迹,良久。 他找了五年了,可连一丝消息也无。他心中大约有个猜测,也许,当年质子楼中那个小小的婴儿早已死去。 可是,他仍然在找,当年心底那一丝感动早已无存,他甚至不记得那孩子是何模样,又怎能要求找到那个孩子,只是岁月太过寂寞,让人不断去寻找那个孩子,自己都已分不清,到底是要找到那个孩子,还是给自己一点点慰藉,不至于太过无趣。 他有些失笑。揉了揉额角,问道:“离宫那边可还好?” 有宫人从殿外进来答话:“禀王,太后娘娘一切安好。” 他嗤笑一声,不再多言。 夜本就凉,冬季更是清寒。他脱了玄的龙袍,上绣的五爪金龙在黑暗中狰狞着,仿佛要一点点划破无边的黑夜。 他翻了个身,终于沉沉睡去。 三日时间一晃而过。 夙寻起的早,一早便扣开了夙潇的院门。 看得出,夙寻今日心情不错,嘴角含笑,容颜之盛,越发不可逼视。 韩非到府外的时候,夙寻躬身亲迎。韩非眼角斜过夙寻,抬眼看着朱漆的大门上檀木牌匾所书鎏金的大字,脚步不差半分的迈了进去。 长符是这处的府名。韩非不太喜欢,这处府名是夙寻所起,他觉得有意趣,可韩非却是觉得文邹邹的酸掉牙,好好的一处府邸,这么几个大字一书,生生败了住的兴致。 所以,这匾挂上那一刻,韩非便收拾了东西搬出去住,只是每日过来给夙潇教习功课。 夙寻也不恼,只是无奈的摇头,抬步跟了上去。 韩非看见立在院门的夙潇时,得意的一叹。径直过去,蔼声问:“潇潇,待会见到那广白,让他为你医治就是,今后你好了,韩叔这才放心,再为你寻一门好亲事,韩叔也就圆满了。” 夙潇点了点头,韩非立时问道:“那昭家的小子呢?我瞧着倒是有那么几分模样。” 夙潇也不答话,微微笑着。韩非拉过夙潇,亲切的问着:“你可见到了那广白,生的怎样?我算着年龄同景臣应该一般大。” 夙潇无法,只得回答:“我不曾见到广白君,哥哥说,他去故地广陵了,今日辰时便到。” 韩非摸着下颌处短短一寸胡须,高深的一笑,也没再多言。 夙潇坐在桌前,轻抿着唇角,心底有一丝难言的意味。 景臣被人推着进来时,夙潇一眼便看见了景臣右边立着的帝景。 帝景柔柔的笑着,轻轻颔首,算是招呼。 她移步到韩非跟前,恭敬的行礼,仪容礼表的规矩不差半分。 夙寻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韩非放下茶杯,问道:“楚王可好?” 帝景声音轻淡:“父王一切都好。” 景臣笑着上前:“朝儿,这便是潇潇,你不是一直想着要来看看她吗?” “潇潇èi èi我认得。” 夙潇抬眸看去,那女子如一幅淡极的水墨,却偏偏有着艳极的容,那颜寸寸逼人。夙潇心中一惊,只觉得那红颜夺了满室华光,摄人的厉害。 真真生的惊人。 不待夙潇说话,帝景已说:“你眼角胎纹世间难得,又是这样的容,自然一眼便晓得了。” 夙潇挑眉,嘴角漾着薄笑:“我曾见过你,也许,你已忘了。” 夙寻过来,身形正好挡在帝景与夙潇中间,说道:“既是都来了,便坐着吧。千池,奉茶。” 夙潇侧过身,正好看到帝景一瞬间亮起的眼眸,那眼神太过欣喜,让人忽视都难。 唔,这王姬果真如景臣所说,对哥哥喜欢的紧。 夙潇淡淡想着。 一众人用了午膳,一直等到申时,也不见广白君的身影,韩非恨恨说道:“这广白君的架子,端的也忒大了。” 夙潇知道韩非的脾气,知道他今日等了这么长时间,已然动怒。便开口说道:“许是他在故地有什么事情耽搁了。今日若他不来,又有什么要紧。再等上一日便是。” 这话刚毕,那方已有一道声音传来:“何苦要你来等。” 夙潇看去,却是一道紫淡影,那人影立下来时,执着十二骨的折扇“啪”一声在众人眼前合上,神态傲岸。 夙潇不知怎么,看到他面容的一刻,只觉得心中有股情绪在激烈的回荡,她往后退了半步,手指向广白,惊道:“你?” 广白问道:“怎么?莫不是还记得我?既记得我就好,当年我救过你同你哥哥的命,对待救命恩人可不是这般形态。” 语毕,直直走到韩非跟前,恭敬的说:“晚辈广白,见过韩非。” 韩非心中有些气愤,又见他对夙潇神不虞,只“嗯”了一声,也没说话。 广白走到景臣面前,语调轻缓:“一别多年,景臣,别来无恙啊!” “除了一双腿略有不适,其它都还好。” 广白看着他那一双腿,只觉得自己眉心忍不住的跳了两跳。低声问道:“你这腿,怎么伤的?” “唔,大约有几年时间了。你待会也给我看看,还能不能医。” 广白听着他这般语气,恨恨的一甩袖子,转开了身。看向夙潇的方向,问道:“人这么多做什么?你寻一处安静的地儿,你这胎纹,嗯,是生来就有,同别的不一样,大约要换皮,颇为不易,大约,是要些时辰的。” 广白刚说完,夙寻已迭声应下。 待到只同广白处在一个屋中时,夙潇才感到微微的不安。广白问道:“夙寻寻我来,为你敛这胎纹,不是他的主意吧?” 夙潇有些奇怪,但还是回答:“不是,是韩叔让我这样的。我同哥哥寻你已经很多年了。” “韩非吗?确实,他还真是一心为你着想。” “我知道韩叔待我好。其实我有很多事情都不明白,只是韩叔养我一场,他说的话,我总要听的。他让我敛了这胎纹,我便敛了吧,只不过,我却不知这样又有何用?” 良久,广白才说:“以后,你总会知道他的用意。” 夙潇询问的看向他,广白突然放柔了声音问:“你,同你哥哥,这些年,可还好?” “嗯?你这是在问我?” 广白眼中有点恼怒,看了她半晌,带点无奈的说:“算了。” 语罢,从袖中掏出一个物什,语气不善:“躺那榻上去。” 夙潇看着他将那东西放在桌上,惊呼了一口气,才问道:“这是,隋侯之珠?” “这般大惊小怪的做什么?” “你怎会有着隋侯之珠,它不是在南宫一族手中,景臣说,他当年正好借得隋侯之珠才能救我一命,今日又在你手中出现,什么时候,这南宫一族的镇族之宝这般好借了?” 不知为何,夙潇觉得广白听完这话之后,嘴角弯出一个弧度,似是讥讽,眼眸有片刻的黯然,才回答:“那南宫族的少夫人欠我一份人情,今日借来隋侯之珠便权当她还了我这份情。” “嗯,如此,便多谢了。” 广白不置可否,夙潇睁着眼,躺在榻上,看着广白托着隋侯之珠过来,她问道:“我这胎纹好看吗?” 广白的脚步一怔,僵硬的回答:“嗯。” “嗯,你过来吧,我闭着眼睛。” 夙潇闭着眼睛,等了半天,也不见有动静,睁开眼一看,才发觉广白还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见她看过来,广白有些艰难的问道:“你刚才,做什么说那些话?” 夙潇看着他的表情很奇怪,刚要张口问,却见广白轻轻一挥,她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片黑暗,张不开口,她只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涣散,只听见广白模糊的说:“你还是别说话了,你若是再说” 夙潇最后一丝意识中想到,这广白君的声音怎的如此艰涩。 夙寻站在厅上,在第十二杯茶水下肚之后,看着帝景同景臣,委婉的说出了送客的话。 景臣觑着夙寻越见难看的神,算了算时辰,才觉得广白同夙潇进去已经颇久。 他想起多年前广白所言,神间有些忧虑。 夙寻看过来的目光越发冷厉,帝景的身子微不可见的抖了一抖,有些苦涩的说:“我知道,夙寻不喜欢我。如今他担忧潇潇èi èi,哥哥,我还是先回去吧,免得站在这儿,他看了碍眼。” 景臣看着帝景,不知是叹息,还是怜悯:“朝儿啊” 夙潇醒来时,屋内伸手不见五指。她没觉得有什么不适,试探着叫了一声:“终古?” 门“吱”地一声打开,夙寻拿着一盏烛台走了进来。 夙潇看去,他的脸上仿若笼着一层金光,她问道:“景臣同广白,他们都走了吗?” “嗯,都走了。” “你看我现在什么样?同以前一样吗?” “只不过没了那胎纹,又怎会同以前不一样?” 夙寻将烛盏放下,拿过来一个盒子“这是你换的皮。” “哦。我去了大梁之后,你便把它埋了吧。” “如此,也好。” 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夙寻先开口:“广白将隋侯之珠留下了,你这次去将它还给南宫一族吧。” “嗯。” “韩叔没有说要你去大梁做什么。你就当作是游玩一场,你回来的时候,我们还同现在一样,那时候,你也可以岀府,我带你去郢都四处看看,还有广陵城,听说那儿很漂亮。” 夙潇闷闷的说:“还有很多地方,我都要去看看的。” “好。” “你的腿不能冻,也不能走太长时间的路,现在很冷,你要多穿点衣服。好好照顾着自己吧。” “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何曾相识 夙潇带着终古,一路向北,离开郢都已经七天。 她坐在马车内,听着一路飒飒而下的飞雪划过天际,那声音薄薄的。 她眯了眯眼,想起离开郢都第二天。 韩叔一路风尘,在沿路一处亭子等着自己,拿着隋侯之珠,缓缓抱过自己,眼底是未化开的血丝,哑着声说:“潇潇,韩叔大梁也很漂亮,你若觉得那儿好,就别回来了。也许,再过一段时间,你哥哥也会去大梁。这些话,你放在心底就好,别说出来,也别问我。” 她心底有太多的疑问,却只能这样疑惑着。 可她隐约觉得,韩叔要走了,去往他的家乡。 她曾经看到韩叔在一块块的竹简上写着同样的字,韩叔告诉她,那儿是他的故乡,有个很美的名字。 夙潇舌尖轻转,轻轻念道:“阳,翟。” 这一路夙潇大多时间都在昏睡。仿佛每到冬日,她总是很嗜睡。 终古掀开车帘,看着一路飞卷起的尘土,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终古,现下是什么时辰。雪雪下得还好吗?” 那女子声音碎薄,带着浓浓的倦意。 她回答:“这一路向北,雪反而都停了。外面尘土漫天,没有雪的。” “快到大梁了吗?” 终古从屉下拿出茶杯,淡淡道:“快了,再有十日,总该到了。” “嗯。我们今晚先住客栈吧。” 终古倒着茶水的手一抖,说道:“下马车之后要戴幂篱。” “嗯,我晓得。” 终古将倒出的茶水擦掉,又听见那女子问:“终古啊,你今年几岁了?我算着,应该十七岁了吧。你不要成亲的吗?韩叔说,天下的女子都要成亲。” 终古心中一惊,语气坚定:“奴婢只求能侍候xiǎ一 jiě身侧,从无作它想。” “可你不是曾经还说我要议亲,你的年岁比我大,你怎的不为自己着想啊?” 终古听到这儿,心中已是千般思虑,她知道这女子心性,也晓得她说这些是为自己着想,可此刻若自己不说点什么,恐怕她会给自己指一门亲事。 她作得一副女儿羞涩状:“其实,我少时家中为我已定了一门亲事,虽说我父母已离世,家中也无姐妹兄长,可那人家很好,说是我满十八岁便让我回乡成亲。” 夙潇顿时很高兴:“是吗?那人家是什么名姓?人可好?做什么的?” 终古心中一声暗叹,只想着先把此前应付过去,面上却不显,对着夙潇一一答了。 夙潇听得很满意,精神竟也好了许多。 入了关口,入目所及,便是一派繁华之象。一众人赶在天黑之前,寻了一处客栈住了下来。 夙潇手指按着额头,声音有些嘶哑:“终古,你过来帮我看看,我这是怎么了?入了这城,我总觉得不太舒服。” 终古看过去,只见那女子眉角紧蹙,一手撑着额,唇殷红,那眼角处早已没了胎纹的地方却又隐隐可见淡薄血。 她心下骇然,手不自禁的发颤。声音却异样的平静:“xiǎ一 jiě可是头痛?许是这一路颠簸,有些乏了。” 那女子“嗯”了一声,却也没再说话。 终古将床褥铺好,叫来店家要了热水,看着那女子歇息之后,才将烛火吹灭离开。 她小心的关了门,冷不丁却撞上一个人。 她抬头看过去,却迎来一道掌风,只将她送出去半丈。她却不知,这小小一家客栈内竟也是卧虎藏龙。 她眼角掠过那人,却只见一道背影萧肃,玄袍角处金线冶丽。 她心中一惊,这样的袍饰,她曾经见过。 当时少年的天子在满室的觥筹中安静的坐着,玄的衣袍,对那俊逸的少年来说太过沉重。 权倾天下的相国坐在位首,对着满室宾客谈笑风生,那少年从始至终,都是安安静静的坐着,没有表情。 终古心下一惊,他那样的人,怎会来到此地。 关上房门,那男子声音带点威严:“这客栈内今夜都住着些什么人,可查清了。” “属下都已查清。大多是往南而去的商贩,第二层第三间住着郢都景氏的庶子,这次历练归来,应该要回去郢都同那景氏嫡子争夺家主之位。” 男子淡淡一叹:“庶子?哦,可惜了。” 侍从又道:“第二层第六间,第八间,第三层第一间,第三间都住着相国派来的人,客栈外刺客数不胜数,却不是相国派来的。” “哦,如此。” “还有我们隔壁住着的,是傍晚时分从城外进来的,主人是一位女子,从始至终戴着幂篱,看不清面容。这位,却是查不到身份的。” 男子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问道:“却是连你都查不到?” “属下办事不利,请王责罚。” 男子挥了挥手:“说吧,这女子有什么奇特?” “这女子是没什么奇特,可似乎有人暗中护着她。那些人并不比我等弱。”最后一句那侍从斟酌着说出,果然,那男子挑了挑眉,良久,才才语焉不详的说:“有趣。” 拿侍从呆了半天,见那男子没什么吩咐,刚准备退下,却听见那男子说道:“我们此去事关重大,若她真那般狠心,想要我死,呵!” “你们在暗中也不必出手,再多也是送命,让上鸿留在我身边就好。” 末了,又淡淡道:“我若那么容易死,今日也不会站在这儿了。” 那侍从领命后,恭敬的退下。冷夜无声,窗外寒风瑟瑟,他捻着指尖一缕丝线,听着极细微的动静,等待着。 夙潇是被惊醒的。 她梦中听见有刀剑相击,剑矢断裂的声音,含着女子的哭喊,马匹的嘶鸣。 她睁眼便是终古焦急的面容。 “xiǎ一 jiě,xiǎ一 jiě,你快醒醒。” “终古,外面声音这么大,是做什么?” 这话刚问完,又是“铮”一声厉鸣。她大约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想要站起身,全身却酸软的没有丝毫力气,她挣扎起身,指着墙角立着的一个木箱:“打开它,将剑给我。” 终古喊道:“xiǎ一 jiě?” “我只觉心慌的厉害,身上也没有什么力气,你先将剑给我罢,此时天还未亮,官府的人也不知什么时候来。” 终古道:“会不会是中了毒?” 夙潇一愣,继而摇了摇头:“不会。” 她想起很多年前,景臣看着自己,蔼声问道:“你可知你体质异于常人?” 她眼中显出迷茫,景臣笑道:“你确实得天独厚,竟有这种体质。许是你母亲怀你时,有过什么遭遇。” “你可晓得,有人自一出生便吃毒物长大,若侥幸存活,便五毒不侵,甚至,连那自身都是一味至毒。可惜,这样的人,就算是百年也难出一个。” “还有一种,是天生而成,体质特异,五毒不侵,你确实难得,竟是这样的体质。” 夙潇收起思绪,终古将剑取出给她。 夙潇靠坐在榻上,指骨泛着白,唇却殷红似血。她问:“这么一处客栈,怎的会招来刺客?我刚才隐约听见有马蹄声。” 终古摇了摇头。 夙潇却是听着四周都是砍杀声,心中也不知怎的,竟越发慌了。倏地,隔间传来一道声音,凄厉若鬼。 片刻,便又乱作一团。 夙潇坐着,竟觉得力气恢复了一些,她执起剑,冲出房门:“隔间是什么人?怎叫的如此凄惨?” 终古还来不及阻止,却见那女子已打开了房门。门外齐齐立着的正是来时那些随从。 此刻人人剑上染血,眸狠厉,脚下倒着黑衣的侍卫。 她惊呼出声:“你们?” 那些人注意到她,临近一人回道:“我们奉少爷之命,护卫xiǎ一 jiě安全。” 夙潇明白过来,看向终古,却是点了点头:“哥哥让你们跟过来,你们便跟着吧。” 又对着终古道:“终古,你先带着我们的人出去,若我一时救了人,便会来找你。” 说罢,便执剑冲向隔间。 那半扇门早已破损,斜斜有一丝木屑挂着。 满地大滩大滩的血,多具尸身横陈,她一脚踏进这屋子,便闻到一股粘腻的腥味。 她晓得这屋子的人大约已遭了不测,可耳畔又传来兵戈交击的铮鸣,她急奔几步,想着,若还有活着的人自己定是要救的。 这是景臣说的,就像他当年救了自己同哥哥一样。 她转到隔间,却有一道剑风从天灵盖上直直劈下,他本能的拔剑去挡,眼角所示,却让她有些惊讶。 屋内器具已不成样子,有一玄锦袍的人执着一把剑,剑身看不到血迹,那剑就直直插入地下,而那男子则倚着剑,跪坐在屋正中,头低垂着,看不清容。 只是远远望着,却见鬓发凌乱,许是打斗中散了开。 他身旁一年轻男子,着藏青长袍,看得出衣衫已多处被剑划开,有些许地方颜较深,却是浸染了血迹。 旁边倒着一具具尸体,死状可怖,她想,刚才那声音,应是这人发出。 她大概算着,屋内还有十二三人。 她挡过偷袭来的一剑,直直立在原地,却见那着玄锦袍的男子没有动静,她想,他许是受了重伤。 她眼角扫过,却见那藏青长袍的男子眸一亮,对着自己惨淡一笑,似是感激。 而后,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眼中有一丝悯怜的神。 她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做什么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对面一众人相互对视,提着剑缓缓后退,夙潇却是闻到房内有一股奇异的香味飘来,混在血腥中,辨不出。 她不及思索,本能的将剑向着身后射去。 她转了个身,只听一声清响,那剑又折了过来,回到自己手中。 来rén iàn容过分的白,手轻轻执起,放在唇畔,有几分疑惑,继而又笑得阴柔:“好个美人啊!这般,怎让我下的手杀了你呢?啧啧” 夙潇将剑缓缓抬起,有些嗔怒:“放肆!” “放肆?哈哈我可真是喜欢。”语罢,对着那些人说道:“倒是都愣着做什么?不晓得自己要做什么了吗?给我先杀了他。” 手指轻抬,指向那玄锦袍的男子。 这声音带着柔媚,粘腻的渗人。场内众人都齐齐一惊。 那藏青长袍的男子移向那男子面前,额上掉下几滴汗,声音微弱:“公子?” 夙潇看见那长袍覆盖的地面,在那人影微动之时,有缕缕暗黑血迹漫出,那男子撑着剑站起,声音清冽,含着逼人的戾气:“我没那么容易死。” 而后,她便撞进了一双深邃冰冷的眼眸,里面翻卷着滔天的杀意。薄唇紧抿,唇畔偶有弧光,却是讥讽的颜。 夙潇只觉得自己体内有根弦轻轻挣断,她咬紧了唇,只觉得头痛的厉害,这双眼,这双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一泛苍溟 夙潇心中只觉难受,手抚着胸口,闭紧了眼,而那眼中一瞬间盛极的红芒也无人看见。 她想,她一定是魔怔了。 她定了定神,却是觉得自己流失的气力在一点点的恢复过来。 而一旁那男子,将眸光转向来人:“玉面,今日一见,果是不负盛名。” 夙潇心下了然,原是玉面,也只有与广白齐名的玉面了。 那男子指尖捏紧了剑,口中却是说道:“我的命哪里就这么值钱了,动这么大的干戈,何苦浪费了那样一剂好毒。白白累了这客栈内诸人性命。” 玉面看向夙潇,话却是对着那男子说:“自是值得。你能够死在我手中,我可是荣幸的很,再者,今日若得这样一个美人,立时死了,我也是甘愿的。” 夙潇知晓玉面那些传闻,被他这样言语调笑,只觉得恶心。 夙潇剑飞出鞘,指着玉面:“你这人满口的污言秽语,又杀了这么多人的性命,实是该死。” 夙潇幼时纵有再多遭遇,却是记忆全失。到了郢都之后,就算是初时最艰难的时日,都有韩非夙寻等人相护,不知世事。后来夙寻权利日大,更是将她教养成一派天真。 又久居长符,夙寻也从未对她说过世间伦常,人心不同。 她本想着进来救人,可见那玉面用毒杀了那么多人,又说的这些话,顿时便怒了。 玉面使毒的手段是天下间一等一的,却不见得剑术有多好。 夙潇却是想,自己不怕毒,不知这人剑术怎样,就算再强,自己也是不怕他的。 玉面却是想不到这女子说出手就出手,一时之间竟也没有反应过来。 剑气划过他的面门,他往后退了几步,转瞬间,便是周身毒气缭绕,那女子却没有半分退却的意思,向着他便是一剑刺了过来。 玉面道:“可真是不知死活。” 语罢,便是手指蜷曲,弯成一个诡异的形状,向着夙潇点去。 一旁那男子看着这番景象,恨恨道:“真是蠢。”脚下却是动作,到夙潇面前替她挡了这一击。 顿时,整个手掌都没了知觉。他抬起手一看,掌心一点殷红的血珠,再看不出痕迹。 夙潇看向他:“你怎样了?他的毒似乎很厉害。” 那男子神漠然:“你也知道他的毒厉害,赶紧着去送死吗?” 夙潇想了想,认真道:“我自是不怕他的。” 玉面听着这两人说话,越发觉得可笑:“美人,你知道他是谁吗?你就要救他。你同我一道走吧,我玉面最是怜香惜玉,自不会亏待了你。” 夙潇皱眉:“救人难道要问对方的名姓吗??” 玉面好笑的摇了摇头。 “美人,你救不了他的,你知道,要他死的人是谁吗?” 说话间,已经向着那男子袭去。夙潇就站在他旁边,看着玉面掌心腾起的黑雾,心中一惊,她看见那男子身形摇晃,想来是那毒厉害,当下便运气,足尖轻点,剑直直向着玉面而去。 夙潇这一剑虽不及全盛之时五分力道,却也破开了玉面用毒所凝的杀气,那剑一寸寸被毒气所侵,却也没有立时腐蚀,玉面右胸中了一剑,立时迸出血花。 夙潇竟也没有料到能伤了玉面,一时竟也愣在了那儿。 那男子看着这一幕,接到上鸿的眼神,微微垂了眸,缓缓摇了摇头。 他有几分虚弱的对着夙潇道:“现在还不走?” 夙潇这才反应过来,挟了苍溟,飞掠而出。 玉面点向自己几处穴位,咬紧了牙,向着站在地上的一众人厉喝:“站在这儿等死吗?还不快给我追,他若是跑了,就该是你们没命了。一群的废物。” 说完,又指着那藏青长袍的男子:“将他给我带走。” 那男子却有一抹轻松的神,轻轻垂了眸,任那些人架起自己向外走去。 众人这才惊醒过来。 终古站在房外,心中却也不急。 她知道那女子剑术已到了怎样的境地,就算是今日有些不适,对上一般人却也不妨事。 更者,若她没有猜错,隔间那人终古想,总不会出差错就是。 终古站了一会,便悠悠向着楼下走去。楼下已经乱作一团,客栈内诸人都惊恐的叫着,那黑衣的暗卫还在shā rén,作的土匪的行事。 不知是谁推倒了烛台,那火便立时腾起,众人又是一团尖叫。 火势极大,不到一会的时间便已顺着楼梯烧到了楼上。 终古踏着满地火光,缓缓走到客栈外,外面天将要大亮,隐约可见稀薄的光。 夙潇心中实是为难,她想回去找终古,想着终古若找不到自己,肯定很急,可如今这男子毒发,若自己离开,他醒来之后被人发现,又有麻烦。 她不知道玉面还会不会追上来,毕竟她伤了他。 她想到这,不禁皱了皱眉。这玉面的剑术怎会这样差? 她想着,床上的人已悠悠转醒。 声音哑然:“上鸿呢?” “上鸿?你说的可是那藏青长袍的男子?” “是他。” 夙潇有丝遗憾:“我没能救他出来。大约,他被玉面抓了起来。” “嗯。” 夙潇问道:“你中的毒严重吗?怎么如今醒了过来倒不吭声了,刚才我看你脸很不好,怕你死了。” 夙潇摇了摇他,指向床榻另一边:“我点了这女子的穴位,待会儿你走时,给她把穴道解了。” 夙潇看到那男子脸上的颜瞬间很难看,呆了半晌,唇畔有一丝血迹逸出,含着一道薄怒的声音:“你最好不要告诉我,你带着我闯了别人的房间,而那人,还是一位女子。” 夙潇看着他这样,安抚道:“放心,那女子不知道我们进来,你也不要怕,就在这儿睡一晚而已,她不会知道的。若你觉得不妥,以后也可以打听她的名姓,若她还未定亲,你也可以登门提亲的。” “咳咳” 夙潇看着他一口口咳出的黑血,有些急:“我救了你,你可莫要再死了。” 那男子到了此般境地,依然俊秀冷逸,颜倾城。 他看着夙潇,将眼中的暴戾敛起:“我要将这毒逼出来,你莫要如此聒噪了。” 夙潇道:“需要很长时间吗?可终古” 那男子眼风扫过来,夙潇终是说道:“那我再陪你一会吧,等你好了,我再离开吧。” 夙潇放轻了脚步,就这着窗外洒进来的光摸到烛盏,点燃之后放在那男子旁边。 夙潇看着这抹光将他的影子拉出很长,投在墙壁上,仍是冷漠。 她不知怎的,看着他那张脸,竟有一股莫名的感觉,大约是觉得,他该长成这般样子,这种感觉,大约,可以叫做似曾相识。 她眼中有微光沁出,唇畔扬起一抹笑,低缓温柔。 屋内很静,只有不时那男子从指尖逼出的黑血迹“嗒”一声掉落地面。 夙潇看着他的面一寸寸白了下去,支起的骨指凝着毒血,从指缝处一滴滴落下。 倏地,那男子“噗”一口毒血喷出,眼眸猩红,夙潇急道:“你怎样了?要不要紧?” 那男子看她一眼,语焉不详:“之前,玉面虽有小名,却万万不到与广白齐名的地步。” “大约是五年前,他才为世人所知。在玉面成名之时,他所使的一种毒因霸道为世人所知,我想,我今日中的正是这霸道至极的血滴子。” “血滴子?我似乎听过。” 那男子看她一眼,继续说道:“嗯。血滴子,说它霸道,却不是说它毒性强至霸道。而是这毒似有生命一般,一日日需用中毒者的精血来养,除非有解药,不然,当真是九死一生。中毒者,与旁人比较,也只是一日日虚弱,再没有别的特征。死之时,容昳丽,身上显出一滴血的形状。比活着时还要艳上半分,故而,这毒又名美rén iàn。” “听你说来,这毒当真是稀奇。他本意应该是对我用这毒的。嗯我们出来时,我他的剑术着实差了点。” 那男子听她这样说话,似乎觉得好笑:“天下人都知道,玉面根本不会剑术,你难道不知道。” 夙潇似是没想到那玉面根本不懂剑术,顿时睁大了眼,有些惊奇。 那男子沉思片刻,问道:“你是谁家女儿?怎”说到这儿,那男子禁了声,实是不知该怎样问。 顿时,有些无奈:“你叫什么名字?当时做什么跑进我的房间?” 夙潇认真道:“我嗯,我不能说我的亲人是谁,却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 “我叫夙潇,夙是” 那男子打断她:“你不用解释,我知道。” “当时我听到隔间有声惨叫,想着,若这房内的人还活着,我总是要救一救的。” 那男子嗤笑一声。 “那你叫什么呢?我救了你,你总该让我知道你的名姓。” 那男子看着他,墨的眸中华光一点点聚集,轻声道:“苍溟” 那女子不知怎的,竟呆了片刻,继而倾身,衣袍落下,覆在那男子身上。 烛光映着她的脸,只能看到极淡的一双眸,有着血在之中轻轻流转,她周身似笼在一层薄薄的烟雾中,有些清冷。 唇畔潋滟,薄有颜,声音如月华摇落,如三千雪夜,如暮霭苍苍,直直转到心弦,让苍溟一怔,他听到那女子说:“苍溟?嗯,你该是这个名字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旧时之事 之前苍溟说中了这血滴子的人会一日日虚弱,当时夙潇只觉得这毒奇特。 可这几日同他一起,亲眼看着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额上时时沁着薄薄的汗,偏偏容越发倾城。她才觉得可怖至极。 自那晚之后,她带着他又找了一间客栈住了两日,第三日找了一辆马车,出城之时看着那晚住过的客栈已是一片废墟,官府的人也只是潦草结案,只道伙计打翻烛台,烧了客栈,仿佛看不见那街道之上深深浅浅的马蹄印,看不见那些死状凄惨的人。 其实,她本想着,待他好点之后去找终古,可后来知道,他也是要去往大梁,夙潇想,他今次中毒,也算是为了自己,而今他越发不好,总的要向玉面要来解药,看他好了再离开。 他大多时间是不说话的,就像此时。轻阖着眼,旁边立着他的剑,他一手扣在剑身上,也不动作。 夙潇这般想着,那男子眼眸蓦地睁开,凤眸狭长,眸冷然:“你不怕玉面追上来,我连累了你。” 夙潇轻声说:“我也要去大梁,我这一路可以陪着你的。你这几日似乎很不好,玉面来了,我也可以护着你。” 想了想,又说:“玉面的毒虽厉害,于我来说,却没有什么要紧。” 苍溟手指抚上额角,淡淡道:“随你。” 马车一路向北,本来已经停了的雪又簌簌的下着。夙潇裹着宽大的狐裘,整日整日的嗜睡。 有风进来,似乎是窗户被打开,她将身子缩了缩,迷迷糊糊的喊道:“哥哥” 苍溟停在半空的手顿了顿,脸上划过片刻的疑惑。 那女子没有醒来,他这几日从她断断续续的话中,大约可以猜的到她的身份。 郢都夙寻怕是他的哥哥无疑。 他笑了笑,却是不曾想到那人那般紧张爱护的èi èi,竟是这样的。 嗯,大约是被保护的太好,没有沾染半分尘世的污浊。 他睨着女子有些单薄的身影,想不出夙寻此番让她一人独自前去大梁有何用意。 他本不知道那人为了杀他,竟会派来玉面,玉面也罢,成全了她吧。却不曾料到,好好的一个局,竟让她给搅和了。 既是如此,总该弄清楚夙寻的一些事情。万万不能干扰了大局。 暗叹一声,打开马车车门,对着那雇来的车夫吩咐:“让上鸿今晚来见我吧。” 那本木讷沉默,眼神混浊的车夫,气势猛的拔高,眼中陡射出寒光,恭声道:“是,公子。” 苍溟将灯熄了,听着隔壁房间没有半分动静,他耳力很好,凝神细听,似乎有女子浅浅的呼吸传来。 窗门被扣了三下,他起身,披着薄衾开了房门。夜寒凉,他却似无所觉一般,上鸿立在房门外,见他出来,压低声音,恭敬的行礼:“王。” “进来说话。” “查到夙寻此举的目的吗?” “王,何故让我等去查那夙寻。他同我们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 苍溟冷冷的看着他,想起那桩秘闻,有些可笑:“你自然是不知道的。” 上鸿知晓此刻不应多问,只是回答:“我们的人来报,韩非十日前离开了郢都,看那行路的方向,应该是要去往阳翟。” “夙寻离开这一年,楚国朝局一团乱,景氏,昭氏,屈氏斗的很厉害。此前王说景臣非庸人,我还有些不信,可这一年来,有多次朝局变动,其中都能看到景臣的手笔。” 上鸿又道:“按理说,他是景氏嫡子,应以家族荣辱为重。他曾经对夙寻有救命之恩,夙寻在朝局变换中定是要帮他景氏的。他又有帝景王姬那样一个èi èi,楚王眼珠子一样的疼宠着,景氏还能再盛十年都不为过。可如今却是衰亡之象已显,他知道,却仍将景氏一族往万劫之地一步步推去。” “此人行事有悖伦常,属下不解。” 苍溟静默片刻,才道:“再盛十年?呵!也许,那楚王连这一年都活不了吧。景氏,景臣,我看了这许多年,也猜不透这人要做什么。且先看着吧。” 又道:“你先说说我让你查的事情。” “王,夙寻让她èi èi去趟大梁,又能有什么目的。属下虽知不可逾距,可有句话还是要讲讲的,我们眼下最要紧的不是那郢都夙寻,也不是景氏景臣,而是那南宫一族的少主亦痕君。” “王,你何故留在那女子身边?我们的时日已经不多,怎能再多耽搁。你将毒压在体内属下,属下不解。” 苍溟看向他,眼神带着审视:“你以为,夙寻是什么人?” 他坐下,想要寻杯茶水来喝,摸了半天,却摸不到茶壶,将手支在桌上,眸慵懒:“你来给我说说,三年前郢都生的一件大事?” 上鸿不知他怎会有此一问,还是答道:“王说的可是颜氏灭族之事?” “嗯。” 上鸿想了一想,道:“颜氏百年根基,也算的上大族。却不知犯了什么罪,全族被斩,竟连妇孺都不放过,也怪可怜的。” “可你知道,颜氏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上鸿有几丝不解。 苍溟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又往上靠了靠。声音如雾霭般,轻轻一声叹息“因为一句话。” 夙寻热了杯酒,坐在院中,心中发闷。 千池过来:“少爷,xiǎ一 jiě走时吩咐了,你的腿不能着凉,还是” 他眸温润,可看过去的一瞬,千池终究也没有将剩下的半句话说出来。 他将心底的暴戾压下去:“去将我那新得狐白裘拿来,再送个暖炉。” 千池得了吩咐,一会便捧着同雪一般颜的狐裘过来,这狐白裘取白狐腋下最为轻暖的皮毛,最巧的织工以最无双的织术拼接,耗时数月,价值连城。 他轻笑,却是玉般的颜。 他收到了终古的消息,说是潇潇为救人,与她失了联系,她此番带着一众人正前往大梁。 他心中大概知道,玉面近几年行事越发乖戾嚣张,可玉面那剑术,毒又对潇潇没什么作用,他是不担心的。 可他知晓她的性子,她是他养大的,他怎能不知道,他不再她身边,唯恐她受一点点委屈。 他捏紧了酒杯,眸中颜疯狂。 他要等,等一个契机。 他本不想让她去大梁,可韩叔对他说了些话,他想,她便去大梁吧,就一年时间,这儿所有的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可他突然又有些不确定,若是她在大梁出了什么事呢?她会识得什么人? 他有些心烦,仰头饮下一杯酒。 他想,三年前的事情永世都不会发生。只要他活着。 颜氏一族一百六十四人,他想,这不算什么。 想想啊!那时候是怎样一步步踩着尸骨,甚至不择手段,走到如今这个位置。 又是怎样逼退李园那厮,又是怎样说服春申君不再置喙朝堂之事。 三年前,他还没有今日这般尊荣。 他眯起眼,回忆着那日光景。 他依旧如往常一般步过那白玉的石阶,旁边的人说着话,声音尖细。 “我们王虽说年岁渐大,可这偌大的后宫也不能没有几个夫人啊!” “正是正是,如今王后年纪大了,许多事情都照顾不到,王身边正是没有几个可心人啊!” “若是后宫有几位天真烂漫的夫人,那王也不至于再宠着王姬,那景氏也就得意不了多久了。” 他当时心中听到这话,不知有多讽刺。这群人一个个的歪理。更何况,楚王已是半百,难不成要再选些女子进宫,立几位夫人。 旁边那人声音刺耳的传来“那长符住着的不是夙寻的èi èi吗?听说是韩非亲自教养。” 他住了脚步,旁边一人又说:“夙寻那小子虽不识趣,可那模样却是生的一等一,他那样的,èi èi又能差到哪里去?更何况,韩非教养出来的” “何不找个机会,将他èi èi送进宫,就算年纪小点,可也能养大不是?” 他住了脚步,听着他们继而相顾无言的笑,心中想起那小小的孩子,觉得这样的话语于她来说,太过肮脏。 他面上波澜不惊,对着他们轻笑示意。 后来啊! 后来怎样了? 夙寻一杯一杯的饮着,酒量本就浅,此刻已是微醺。 他踏过阴暗的狱房,矜贵的长袍沾染了点点灰尘,四周弥漫着阴寒的腥臭,他开了狱门,那颜氏的家主宛若垂死的老人,潦倒不堪,霜染的鬓发迷在眼上,哪里还有半分生气,他当时甚至都觉得他很是可怜。 他匍匐着爬在他的脚下,低声哀求:“夙寻,夙寻,我求求你,放过我的孙子吧,我知道,我得罪了你,可你不能断了我颜氏血脉啊!你不能这么狠啊!” 他高高的站着,雍容清冽莫可逼视:“哦!你说你得罪了我,那你说说,你哪儿得罪我了?” 那老人抖的筛糠一般,声音凄厉:“我在朝堂上排挤你,我眼里容不下你,是我该死,我该死该死。” 他低下头,眼中又有恨意衍出:“你确实是该死,可我为了这么一点事,也不至于容不下你。你可晓得?” “那你还记得,你曾经生过什么龌龊的心思?你若是忘了,我也该告诉你一番,免得你死的不明不白。” 颜长拽着他衣摆的手松了下来,他嘴角讥讽:“你说,你要寻个机会,将我èi èi送进宫,你说说,你这不是逼着我要了你的命吗?” 颜长听到话的一瞬,有片刻的呆滞,既而死死的抓住了他的袍角:“夙寻,我求你,我当时胡言乱语,是我,是我,和我的族人无关啊!” 他嘴角笑意浅浅:“可是,我却是觉得你们一族都该死,你来说说,这可怎么办?” “我记得,前段时间周司不是病逝了吗?如今你去了,同他黄泉路上也好做个伴。” 颜长眼中死灰一般,原来,周司之死,竟也是他的手笔。 夙寻冷哼一声,将袍角拽出:“忘了告诉你,明日午时,是我监斩。” 说罢,便出了狱房,颜长还在凄厉的喊着:“夙寻” 第二日的阳光很毒,押着颜氏的囚车一辆辆的驶进了桓台。 他坐在高高的监斩台上看着那因惊恐哭泣的幼童,颜长第一个被押上桓台,已经有些木讷。 他看着日晷,薄唇轻启“斩” 巨大的铡刀一排排的落下,头颅一颗颗滚落,血花迸溅,染了桓台。 还没被斩的众人惊恐的尖叫,哭喊声弥漫。 他微眯着眼,看着那一片血腥。那上面覆着一百六十四个亡灵,将来还会更多,可那又能怎样呢? 于他来说,又能怎样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留宿之折 马车越向北,便越冷。风在旷野上整日的呜咽着,这种时候的风,刮在脸上生疼。 四周的路途崎岖,拉车的马打了个响鼻,马车便向着旁边直直颠了一下。 夙潇开了车门,脸有些苍白,呼出的白气喷在脸上,冷的渗人,以前在长符,从来都不知道,二月份的天气也可以这么冷。 她看着马车内,心中微酸。 苍溟这几日赶路,身体一日比一日虚弱,他的眉眼本就生的凌厉,如今越发狷狂。 她拧着眉,看着他。 苍溟悠悠转醒:“还有几日到大梁?” “就算到了大梁,又有什么用?没有解药,你还是会死。” 苍溟霭霭的笑着:“你这是在担心我死了?其实我还能再撑些时日。” “你去大梁有什么要紧事吗?若没有的话,我想着,前面有一处村庄,我们可以住些时日。玉面说是受人所托要杀了你,那他应该还在追杀你罢。他来了倒好,我总有办法让他给我解药的。” 苍溟眼中惑然,淡淡道:“听你的罢。” 夙潇的马车停在那户村子里,便没有再走。她扶着苍溟下了马车,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 开门的是个老妇,荆钗布衣,看到门口立着的两人,有些吃惊。 夙潇道:“婆婆,我们要去大梁,可路上出了些事,可否在您这儿借宿些时日。” 那婆婆见他二人生的惊人,竟以为是天人,一时间竟答不出话来。 苍溟看这婆婆模样,以为她不肯,将身上的一块玉摘了,声音有些虚弱:“婆婆,可否叨扰几日?” 那婆婆本就没有不愿,如今又拿了他的玉,忙眉开眼笑:“愿意愿意,婆婆我见了姑娘,欢喜都来不及,哪里有不愿意的理。” 夙潇看着那婆婆爽朗,又是真心赞叹,心中也有些许欢喜。 “我啊,我姓吴,这儿的人都叫我吴婆婆。姑娘以后就在这儿安心住着,住多少时日都成。” “姑娘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家住哪里?旁边那位少爷是姑娘什么人?怎么看着有些气血不足?” 夙潇对着那婆婆都一一答了。 这婆婆家有四间屋子,那婆婆的相公已经去世多年了,只留下了那婆婆和一个儿子。 晚间的时候,将那两间空着的屋子随便拾掇了出来,可夙潇,苍溟,连同这一路行来的车夫一共有三个人。 那婆婆也有些为难。看着苍溟辨不清喜怒的脸,斟酌着说:“要不,二位挤着住些时日,让这姑娘一人住间房?” 那车夫顿时急道:“这怎可,我只是一个车夫,少爷怎可同我住一间屋。” 苍溟皱眉,还未说话,便听夙潇道:“是不成。他伤的很重,不能同你住一起。我可以同他住些时日,也能看着他点。” 顿时,众人的脸都很是精彩。 那婆婆最先反应过来,笑说道:“姑娘,他是你夫君?婆婆我老眼昏花,竟没瞧出来。” 苍溟一言不发。 夙潇皱眉:“他怎么会是我夫君?你们怎么都这副表情,我刚才说的,不成吗?我以前不想一个人睡,也会和哥哥住一间屋。” 那婆婆脸上登时很惊愕,似乎觉得她的言语太过惊世骇俗。 愣了半天,才蔼声道:“姑姑娘,这,这不成,你若和这少爷住一起,他又非你夫君,岂不是坏了你的清誉。” “可我和他这些天不也一起在马车上吗?怎么如今就不成了?” 苍溟看着她,没什么表情。 那婆婆也算活了一辈子,可从未听过谁家未成亲的女儿主动说要和男子住一起,可看那姑娘说的实是情真意切,平时的厉害话竟也说不出,只是支支吾吾着道:“这这不好。” 夙潇蹙起眉,有些不解,她觉得这没什么,他中了毒,需要人照顾,自己同她住一间房又有什么不好。在长符的时候,她有时不想一个人睡,不也同哥哥睡一间屋吗。 苍溟眉眼邪肆,语气有几丝好笑:“婆婆,我却觉得这样很妥当,以后,我总是要娶她的。” “哦!”那婆婆露出恍然大悟的神。 “我哪里会让你娶”夙潇最后一句话未说完,已经让苍溟拽着回了房。 她有些疑惑:“你刚才不是还很严重,下马车的时候都是我扶着你,怎么刚才有那么大的力气拽我?” 苍溟重重“哼”了一声,也没说话。 夙潇又道:“你刚才做什么给婆婆说那些话,我以后,嗯,大约会嫁给昭陵。” 苍溟不料她竟说这话,闻言,只是淡淡抬头,继而,没什么情绪的“嗯”了一声。 这屋子很且连个像样的器具都没有,只有一张破损的床同一把同样破损的椅子,被褥也多有缺口。 苍溟皱了皱眉,道:“你先等着。”只这样一句话,便转身出了门。 夙潇坐在那床褥上,呆了半晌,才小心的从袖中摸出一颗珠子。 正是韩非走时交给她的隋侯之珠。 那珠子通体莹白,触手却是一半寒凉,一半温润,借着烛火,几乎可以看到那之中流转着的华光。 她将隋侯之珠触在自己脸庞上,有些为难的对着那珠子说:“你说,我拿你去向玉面换解药,他会给我吗?” “我知道,这样做的话,我会对不住南宫族,可是,苍溟撑不了几日了。就算到了大梁,广白君不在,他还是活不成。” “你说,你是宝物,定然是不甘心落到玉面手里的吧。” 正说着,房门“吱”一声被推开。 夙潇以为是苍溟回来了,却在抬眸的一瞬,眼神渐渐冷厉。 来人应该同苍溟一般的年纪,满身酒气,iàn pi紫黑,衣衫多半已经散开,斜倚在门旁,肆无忌惮的盯着她看。 “我娘说嗝娘说今儿个我家来了个天仙,嘿嘿我过来看看看看。”说话间,已经向着夙潇走过来,夙潇站起身,几乎能闻得到他身上的腥臭味,令人作呕。 “你是婆婆的儿子,我不想伤你,你出去吧。” 那男子闻言“嘿嘿”一笑,颇具无赖的架势。 “姑娘姑娘,我娘今儿个说,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巴巴的竟想和男子睡一间屋怎怎么,我来看你,你还不乐意了。” 夙潇没有说话,只是往前走了一步,语气也没什么凌厉“你乱说的什么,看在婆婆的面上,我不怪罪你,你出去罢。” 那男子一惊,随即有些气急败坏的抓向夙潇:“想来你说出那种话也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女子,如今我只是站在这儿,你倒是巴巴的做出一副忠贞烈女。” 夙潇不知世上竟还有这种人,被他这样一抓,竟一时也没躲开。 外罩的一层素白纱衣顿时被那人扯了下来,她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那人的手却又向她探来,她这才恍然明白,顿时怒极,右脚一个侧转,身子向后倾倒,左脚正正踢向那人下颌处,只听一声凄厉的惨叫混着一声极细微的骨裂声。 夙潇才想起,这人大约不会武艺,想来,他的下颌已是碎了。 门外一阵慌张的脚步,是吴婆婆的声音:“正儿啊!我的正儿啊!你咋了?你可别吓娘!” 当吴婆婆看到倒在地上,满地打滚的儿子时,那哭喊声几欲震天:“正儿?正儿,你咋了?我的儿啊!你给娘说?” 那男子躺在地上,涕泗横流,张着嘴,却说不出话,只是一双眼恶狠狠的盯着夙潇看。 吴婆婆也看向夙潇,语气没了之前的热络欢喜:“是你?是你对不对?你这天杀的狠心东西,枉我之前让你们住这儿,你却将我的正儿伤成这样。” 夙潇开口道:“婆婆,我虽也有不对,但你儿子满口的胡言乱语,又对我动手,我之前有劝他离开,但他不听。” 吴婆婆也晓得自己儿子是个什么德行,又瞥见那女子纱衣掉在地上,大约也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毕竟是自己儿子如今躺在地上哭喊着,说话间不免又刻薄了几分。 “你还劝我儿子离开,你算个什么东西,这屋子都是我家的,他来这间房怎么了?你如今还有理了,我呸!” 夙潇瞪大了眼睛,不晓得为何之前满面慈蔼的婆婆如今却说出这般恶毒的话,她呆呆的问着:“婆婆,你怎么这么说?你之前不是” 夙潇的话未说完,便有一道声音传来:“怎么?” 夙潇看过去,便见他抱着一团褥子过来,肩上斜斜系着一件狐裘,正是之前马车里的东西,他这副样子,有些好笑。 苍溟刚才过来时已经听到这边的动静,如今将拿着的褥子递给夙潇,十分自然的坐在屋内那条破椅上,揉了揉额角,脸十分苍白的道:“如今想说什么,想骂什么,都说出来吧,我听着呢。” 不知怎的,夙潇看着此刻的苍溟,竟觉得他十分威严,虽然,他看上去很是虚弱。 那吴婆婆听他这样说,倒也骂不出了。支支吾吾的说:“也也没什么。” 苍溟看向那地上打滚的男子,语气尤其的和蔼:“你呢?你也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那男子紧紧瞪着夙潇,口中凄厉的喊着。那婆婆觑见苍溟的神一点点染上嗜血的寒意,激灵灵打了个冷颤。 她刚才竟是忘了,这两人的容貌气度,又穿着锦袍华服,怎会是普通人家的儿女,她刚才一时心急,竟说出了那些话,可如今,如今那男子动怒,看那神显然不是好招惹的。 吴婆婆一时有些后悔。 她结结巴巴道:“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二位还是先歇息歇息一晚,赶路也累了,我就先带着我这不争气的儿子走了走了。” 说罢,忙拖了他儿子急急往门外走。 “婆婆,且慢。” 苍溟唇畔漾着轻笑,墨的眸一点点染上讥讽:“你没有什么想说的,我却是要说一说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眸现血华 苍溟眼中一点点被暴戾聚集。 手指轻抬,指向那婆婆的儿子“哪只手不规矩了,今晚就留在这儿吧。” 那人看着苍溟,大约是酒醒了,才终于有了惊恐的神。 那婆婆反应过来,立马抱紧了自己儿子。 那人不要命一般的往房外冲去。 苍溟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身影在不觉间已经站在那人眼前,袖袍被房外灌进来的风充满,猎猎作响。 夙潇只看见一道人影从房外飞出,而苍溟在一瞬间弯下了腰,嘴角血迹淡淡,容颜愈发倾城。 吴婆婆也不知是呆了,这次看着自己的儿子躺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竟也没有叫唤。 夙潇上前去,看着苍溟一点点站起将手中的半截断臂扔在地上,对着吴婆婆说:“现在,你可以走了。” 吴婆婆泪眼婆娑,惊恐的浑身颤抖。她看着一地的血沫,又僵硬的转头看向院中的儿子,那从伤口处一点点渗出的血,染了那片土地。 吴婆婆又扭头看向夙潇,眼中满是怨毒。 终于,那婆婆一点点软倒在地上,竟是昏了过去。 夙潇将那婆婆安置了之后才回到房内。 苍溟已将那狐裘给她铺好,自己裹了一袭褥子躺在地下。 她轻声道:“苍溟?你睡了吗?” 苍溟一动不动。 她又道:“今日,总归是我不好,婆婆只有那一个儿子,就算那人不好,也总归是婆婆的儿子,可如今,她一定很难过。” “我想着,我们明天走吧。你身上可还有银钱,我们都给婆婆罢。” 苍溟睁开眼来,眼中的暴戾还未散去:“又蠢,又聒噪。” 夙潇看着他不善的面,禁了声。 翌日。 夙潇向那婆婆说出了要走的事情,苍溟搁下筷子,淡淡道:“我何时说要走了。你也知道,我如今毒发,是走不长的。” 那婆婆已恢复了满面慈爱,劝道:“是啊,这少爷身体不适,就安心在这儿住着。” 苍溟看着那婆婆这般,只是挑了挑眉。 二人在这婆婆院中住了四日,苍溟的情况一日日越发不好。 现在勉强能走几步,可大多数时间是躺在那床上的。 夙潇满面的忧思,计算了些时日,想着,再怎么慢,那玉面也应当来了。 倒是那婆婆,一日日的对着二人越发好起来。 夙潇问过婆婆的儿子还好,婆婆也笑说道:“那少爷给的银钱多,日日的好药用着,已经好多了。那大夫说,再过半月,伤口也就要愈合了。” 可不知怎的,夙潇听到这话,心下有些微的不对。 将这话讲给苍溟听,他也只是淡淡道:“你竟还能知道些许不对?” 夙潇日日盼着玉面来,果真,在晚间的时候夙潇看到了门外立着的一排黑衣侍卫。 她轻声道:“这屋子是婆婆家的,在这儿打斗,未免不好,这村子外面有一片竹林,我们去那儿说话。” 玉面缓步走出,看起来伤已大好,轻笑道:“美人儿,你好狠的心,你这一走,我找你找的可苦。” 夙潇看着他,只道:“我有话同你说。” 玉面对着一众人招了招手,到的竹林,玉面道:“你想说什么?” “我一直在等你来,血滴子的解药你给我罢。” 玉面像听到什么稀罕事一样顿时大笑:“美人儿,你这是在开玩笑呢?我怎么舍得对你用血滴子呢?” “如果我愿意拿东西同你换呢?” 玉面有些无味的道:“美人儿,你有什么东西能敌得过” “那,隋侯之珠呢?” 玉面的话戛然而止。 他看着被那女子托在掌心的珠子,因沾染了夜的凉气,那莹润的光一点点敛起,珠身竟渐渐变得清澈透明。 他目露疯狂之:“你哪里来的?” 夙潇咬了咬唇:“这不是我的东西。我不应该同你换的,可是若没有你的解药,苍溟他,他活不长的。” 玉面听着她这一番话,脸上的神很是奇怪。继而大笑,口中乱说一通:“好个苍溟啊!血滴子的解药,血滴子哈哈,我给你,解药我给你。” “美人儿,你将隋侯之珠给我,我立马便给你解药。” “你也将上鸿放了吧!” 玉面脸上无一丝血,幽幽的光映着,越发渗人。 “那群饭桶,连个人都看不住,你说的那什么鸿,很久之前就逃了。” 夙潇又问道:“你这解药大约多长时间能好?” “立时便好。美人儿,快将隋侯之珠给我。” 夙潇一步步上前,对面玉面眸中颜愈发疯狂。 夙潇将手中的隋侯之珠给玉面的一瞬,一旁飞速有道人影闪出,劫过夙潇递过来的隋侯之珠。 人影站定,玄衣袂上金线染成极细的华光,惊了夜宁静。 他手中托着隋侯之珠,看向夙潇,垂眸淡淡道:“隋侯之珠不能给他,抱歉,我不知道,你说的办法,竟是拿隋侯之珠同他交换。” 夙潇神淡薄,眸中沁出极细微的难过,声音却不显半分:“所以,其实你说的你中了血滴子,也是假的对不对?” “是,是假的。” 夙潇将手缓缓放下,轻笑道:“那很好啊!你不用死了,我也不用同玉面换什么解药。” 苍溟没再说话。 旁边玉面看着二人说话,似是觉得有趣:“苍溟?这名字确实好!” “我同你也无怨无仇,犯不着杀你,只是这几年着实过的无趣,正好我觉得追杀你也算有几分意思,便接下了这桩子事。” “可我如今瞧着隋侯之珠似乎比你有趣一些,如此,你便给我吧!” 苍溟神渐冷,道:“你可以试着从我手中夺这珠子。” 玉面肆意的笑着,面上越发白了。 “既然你说你中了血滴子,总的要让你尝一尝这滋味的。” 最后一尾音拔起时,夙潇只看到那两道身影纠缠在了一起,玉面没有内力,却周身毒气缭绕,不得沾身。 夙潇不知苍溟此前那副病重的模样到底有几分真,可如今他飞剑如虹,剑光逼人的夺目,连着这片竹林都起伏动荡,远远的瞧着,便让人心惊魄动。 夙潇知道,这剑术比起自己,也是不差半分的。 可惜,玉面成名多年,毒功之厚又岂是浪得虚名,之前玉面大意,而自己本身也是不怕毒的,所以才能堪堪伤了玉面一招。 夙潇看着,头又痛的厉害。 她站在暗处,眼中显出血,一点点汇聚成她此前眼角处胎纹的纹络,眼中,惑极。 玉面与苍溟似有所觉,一时间都看了过来,玉面与苍溟心中一时万分愕然,不觉都住了手。 二人一时都反应过来,向着夙潇极掠而去。 夙潇不知他二人这是何意,却也警惕的向后退去。 玉面死盯着她,声音难得的紧张:“美人儿,你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做什么要告诉你?” 苍溟看着,脑中似乎闪过了一个极重要的问题,却一时之间没能抓住。 他虽不像玉面一般紧张,却也模糊的觉得,这很重要。 夙潇看向苍溟,伸手淡淡道:“隋侯之珠你给我罢!我要去大梁了。” 他听到这句话,袖袍掩映下的手缓缓紧握,一手拿着隋侯之珠,几乎有些缓慢的,抬手给她。 一旁的玉面出奇的没有去夺,甚至脸上浮着轻笑,看着夙潇伸手接过隋侯之珠。 “你同我这些时日一起我也不想问了。你既不会死了,我也总归是高兴的。” 苍溟看着他面前站立的女子,周身似笼在烟中雾中,他一时之间竟看不清,只觉得那身形却是单薄的厉害。 他紧抿了唇,忽然间对那未曾谋面的男子生出了一丝钦佩。 八年,能够将自己的èi èi教养成这般,又生在乱世,又岂止是不易二字。 他记得三年前颜氏的事情过后,夙寻就已经是楚国一等一的权臣,官拜令尹。 那日,他接到斥候传报,听闻这桩消息,确实也想不到那颜长能在什么地方得罪了夙寻,他琢磨了几日,才终于从秦国的秘谱中找到了那任谁也想不出的关键。 白涟早在蕞城被破之前就已经病重身亡。可却留下了一子一女,那女儿生之时,白夫人流落异乡,之后才寻回。 因是女孩,所以在蕞城被破之前无人见过那孩子。 之后的几年,楚国迅速崛起了一个名唤夙寻的人。甚至在这天下间都薄有微名。 可三年前,夙寻却不惜所有代价,竟也要置颜氏一族于死地。 他想不通这其中关键,派人去往郢都查看,却知晓长符内住着一女子,得韩非亲自教导。 他这才隐约觉得,这女子应同这事有些联系。 他几次欲派人进去查看一番,可长符四处高手如云,小小一处院落几乎被围的密不透风。 他怕惊动了夙寻,遂让人撤离。 多年豢养的斥候也不是全无用处,在他下达命令的第七天,所有的事情便已呈在了他的案头,事无巨细。 他初看,竟觉得荒唐,不能明白,那颜氏族灭的背后竟只因颜长说了那样一句话。 谁人能料到,那个惊才绝艳的男子,唯一的逆鳞便是他那个èi èi。 连他都不能置信,何况天下人,所以,无人晓得颜氏为何族灭。 而他,从来都不知道,兄妹之情竟也可以深厚至此。 他眸潋滟,想起在质子府中时看见那些年少的王子,世子将自己幼小的庶妹折辱至死,那孩童发出的凄厉惨叫。 他看着那女子走远的身影,掩袖盖住已经泛白的指骨,转身,淡淡离去。 夙潇,你何其xg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人心不古 夙潇将东西收拾了一下,准备着第二日辞了那婆婆离开。 晚间的时候,那婆婆来敲门。 瞄了一眼屋内,没看见苍溟:“老婆子我刚才看到那少爷出去了,怎么?还没回来吗?” 夙潇请了那婆婆进来坐下,才回答:“他走了,不会再回来了,明天我也要走了,婆婆,这些时日承蒙你关照。” 那婆婆顿时一惊,眼中闪过不易察觉的怨毒,急声道:“哎呦!我的姑娘,你这么着急做什么?你就且安心在这儿住些时日。就当陪陪我这个糟老婆子。” 夙潇觉得这婆婆好心留她,却是真心,不好这样推脱了去。 于是想了想,蹙眉说道:“婆婆,终古找不到我,大约先去了大梁,我也要去大梁找她。我不能多耽搁了,最多再住三日。” 那婆婆立时握了她的手,欣喜的同她说话。 这三日,夙潇有问过婆婆的儿子可好,那婆婆都满口的答着好。 夙潇抬眼淡淡看着那屋子裹得密不透风的窗纸,透不出一丝亮光。 她心下那股不对劲越发重了。 第三日午时,婆婆的家门被一众人踢开,瞬时间,乌泱泱站了满院子的人。 从那些人之后,才走进来一个着锦衣华服的男子,可惜,用韩叔的话来说就是长的忒寒碜了。 夙潇看着那男子,看身形,着实看不出年岁,他走过来时,夙潇便看到他脚步虚浮,满面的油光。 那人在看到夙潇的一瞬,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虚晃着步伐停在夙潇面前,垂涎的意味毫不掩饰。 夙潇皱眉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旁边一管家模样的人趾高气昂的说:“这是我们少爷,这儿的人谁不知道我们少爷,今儿个我们少爷赏脸来这破地儿走一遭,可真是你们这全村人的脸面,去将那姓吴的婆娘给我叫出来。” 夙潇听他这般讲话,冷冷道:“你说的什么?” 那人见她年纪却不料说起话来这样冷厉,竟是自有一股威严,不觉退了半步。 “你带着这些人,来找婆婆做什么?” 那男子看她这样,心头已是火烧一般,本以为那婆娘是诓他,这穷乡僻壤的地儿,连鸟都不生一个蛋儿,哪里来的什么美人。 可此番见到,才知那婆娘说的不假。 他本想让人将她绑了带回去,可思及那婆娘万般叮嘱的话,不得不按捺下心中那抹难言的滋味,邪邪向那女子道:“那崽子呢?叫他滚出来罢,爷我今儿个来取他的狗命。” 屋内。 吴婆婆搂着那已断了半截臂膀的儿子,轻声哄道:“正儿啊!我的儿,你听到了吗?齐少爷已经带人来了,待会儿,娘一定替你报仇,都是那个小贱人,若不是她,我的正儿你也不会伤成这副样子。” “那齐少爷是这城内出了名的淫霸,不知道有多少好姑娘都糟蹋在了他的手里,这次,他看上那小贱人到时候,她才是生不如死。枉我好心让她留宿,她竟伤了你。” “同她一起的那人都走了三天了,绝不会再回来了,就算她身手厉害,可我也有办法。” 夙潇看着吴婆婆推开半扇门,皱纹遍布的脸上老泪纵横,奔到那齐少爷脚边时“咚”一声跪了下来。 头磕在地上“咚咚”作响,哭喊着:“齐少爷,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儿子,老婆子为你当牛做马。” 齐奂瞄着夙潇的神,一脚将吴婆婆踹翻在地:“臭婆娘,谁要你当牛做马?” 一旁的管家立时谄媚的上前:“我们少爷招招手,别说是当牛做马,就算是去死,也不知有多少人等着排队,你这婆娘” 说着,又狠狠一脚踢向吴婆婆。 夙潇见状,立时拔剑出鞘,架住了踢下来的那脚:“你不是说死了也甘愿吗?那你为你们少爷死,想必也是甘愿的。” 那管家听到这话,瞪着她,将脚一点点收回,夙潇冷眼看着这群人,将吴婆婆一点点扶起,好声劝道:“婆婆,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你先给我好生说说,我总会帮你的。” “姑姑娘,我儿子得罪了他,他要杀了我的正儿啊,在这城内,没人敢得罪他啊!姑娘,你你帮我求求他,让他不要杀我的正儿,我只有这一个儿子啊!你可怜可怜我老婆子吧。” 夙潇看着吴婆婆哭的很是凄惨,心中虽觉得这事情不对,可也安慰道:“婆婆,你儿子本就因我而失了臂膀,就算就算他真做的不对,我也帮他这一次罢。” 她站定,看着那位齐少爷。 那人看着她的目光太过灼热,她不自在的皱了皱眉:“你要什么,你说出来罢,你提的要求,我总归能办到的。只忘你放过婆婆一家。若你不肯,那我的剑也该饮饮血了。” 这话说的十分平静,却让场内诸人齐齐一怔,随即爆出一片哄笑:“哈哈哈,这说话的口气也大了点。” “就是,也不看看我们少爷是谁?” “这姑娘竟是个傻的?哈哈哈” “别说你一个人,就算是这城内所有的剑客加起来,谅他们也不敢动我们少爷半分。” “就是” 齐奂听到这话,猥亵的笑着。没有看到吴婆婆变了的脸,对着身旁一众人招手:“本少爷我亲自跑这一趟,本是她的福气,可看起来却是个不知脸面的。给我抓起来,带回去” 齐奂满口的邪语,夙潇听着这话,竟缓缓眯了眼,扬起一抹笑。 吴婆婆心下有不好的预感,急急拽住齐奂的袍角:“齐少爷,你别说了。” 那齐奂最后一句话,终结在夙潇飞转过来的剑光里。 他听到那女子声音清冷“哥哥说,谁人若辱我半分,只让我杀了就是,如今,我杀了你,你又能怎样?” 吴婆婆手上一时溅满了滚烫的鲜血,心中却是一片绝望,齐少爷死了,完了,一切都完了,齐老爷会杀了自己的,不,他还会杀了这全村子的人。 没人能比得过齐老爷。 一时间,小小的院内众人都疯了一般的喊叫,任谁也想不到,那女子竟能够出手shā rén。 众人呆了一会,才举剑疯了一般向着夙潇刺来:“杀了她,杀了她我们也许能活命,只有杀了她,齐老爷也许才会放过我们。” 夙潇看着那些人,走得轻缓,语气也无甚情绪:“你们还杀不了我,但若我愿意,我可以将你们都杀了。” 门外传来一道马蹄,忽的有鞭子抡着风飞过来抽在门板上。 “哼!什么人好大的口气,让本xiǎ一 jiě我也来听听。” 这声音尖锐的厉害,几乎要将空气划裂。 众人都一惊,忽的脸上涌现喜意,恭声道:“毕xiǎ一 jiě。” 夙潇一眼便看到那张扬的红绣鞋上缀着的明珠,继而才是那铛铛摇晃的发髻上的步摇钗环。 那红的直裾迤逦而下,上绣繁复同云纹,嚣嚣破了人眼底的清明,也直染上那血般的颜。 又是一鞭甩了过来,夙潇挥剑挡了过去。 “毕xiǎ一 jiě,就是她,她杀了我们少爷。” 那女子看着夙潇,有一丝莫名的情绪在眼底缓缓荡开:“哼!一群没用的废物,死了就死了,鬼叫什么!” 这些人听到这话,一时都住了口。 夙潇看着却有些好笑,今日这村子倒是来了许多人,唔,总不会是为了吴婆婆罢。 那女子厌恶的说:“将齐奂给我拖走,猪一样的躺着,没白的恶心人。” “枉我赶过来看这废物又作了什么好事,竟没用的被人给杀了。去将尸体抬回去,告诉你们老爷。” 那女子手中拿着长鞭,眼眸看向夙潇时,鞭子没有任何征兆的便甩了过来。 夙潇看她两次出手,且狠辣无情,这一鞭子若真打下去,虽不会死,但也会皮开肉绽,顿时便有些嗔怒。 她正欲出手,吴婆婆却在一旁喊道:“姑姑娘,我,我” 夙潇看过去,只见吴婆婆紧捂着胸口,额上的汗一滴滴滚落,混着刚才额角流出的血,满布在一张苍老的脸上,夙潇看着着实可怜。 顿时倾身,扶起吴婆婆,低声问:“婆婆,你怎么了?” 就这一问间,那有几分凌厉的鞭子已经落了下来,夙潇急急带着吴婆婆往旁边倾倒,可那鞭子依然打在了夙潇的肩头,衣衫破开了半道口子,鲜血涌了出来。 她生平何曾受过这些,眼底渐渐显出那血凰鸟的纹络,吴婆婆于她正对着,看的清楚,拽着她的手不知为何竟渗出了一层薄汗。 夙潇察觉,将破开的衣衫笼了笼:“婆婆放心,不会有事的。” 吴婆婆心中此时却是天人交战,看那女子正欲起身,咬了咬牙,艰难的坐正。 “姑娘我的病犯了,你你先哎呦!” 夙潇回身的一瞬,只觉得腹间一凉,她不可置信的看去,吴婆婆手中的bi sh一u正正插在她的身上。 吴婆婆看到得手,眸中有疯狂的神涌动,又将bi sh一u往前推了几分:“你这贱人,没想到吧,你害了我的儿子,又杀了齐少爷,齐老爷会把我们都杀了的,只有你死了,只有你死了你去死吧!” 夙潇眼中显出迷茫,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吴婆婆bi sh一u拔出的一瞬,她口中莫名的涌上一股甜腥,嘴角有丝丝血迹蜿蜒而下。 她后退几步,一手抚上腹部,那儿不断有血汩汩涌出,染了她素白衣衫。 她想握剑,可似乎全身的力气都在渐渐流失,连握剑的力气都没了。她有些不解,虽然吴婆婆伤了她,却没能伤在要害,自己怎会这样。 她跌跪在地,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似乎是两年前,又或者更远一些,当时有个剑术很厉害的侍卫陪着自己习剑,不小心伤了自己,哥哥当即大怒,就算是自己求情,哥哥也责罚了那侍卫。 她那天没有同哥哥说话,天黑时早早关了院门。 她躺在榻上,听到有人推门进来,声音低哑:“你啊!” 她也没有睁眼,哥哥伏在她身边似乎说了很多话,似乎说自己体质较常人略有不同,一旦受伤,便尤其的厉害。 夙潇一手抚在腹部,是了,哥哥是这样说过。 她看着那毕姓的女子远远站着,脸上挂着嚣张的笑意,还有吴婆婆,她手上还拿着那把染血的bi sh一u。 她能感到,似乎体内的气血一瞬沸腾了起来,在体内一寸寸烧灼着。所有的气力一瞬间流失,眼角处曾有胎纹的地方痛的厉害,她又看了眼吴婆婆,低低的笑,我怎么就信了呢? 怎么就信了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一鞭之恨 郢都,长符。 “夙寻,你今日算算,你这是输了多少场了?” 景臣将夙寻的枭子取出,含笑问道。 夙寻一摆衣袖,起身淡淡道:“是,今日输的多了些。” 景臣招了招手,一旁的侍从上前将他又推了几步:“可是宫内之事又有什么变故?” 夙寻眸光悠远,望着远处几只觅食的雀鸟:“能有什么变故,呵!再多也就这两个月了。” “那李嫣呢?这次没生什么事吧?” 夙寻冷笑:“她若还要王后之位,也该听话些。” 景臣看着夙寻的面,问道:“潇潇走了也有半月了吧?” 夙寻在听到这二字时,面上一瞬变得柔和:“是啊,已经半月了。也该到大梁了。” “她的剑术,你还担心什么?” 夙寻按了按眉心,有一股忧虑:“不知为何,今日我心下总是不宁,她的剑术虽好,却性子纯良,易被奸人所害。” 景臣闻言,手指点着下颌,也敛了笑意。 “你派出去的人还没有消息吗?她再怎么样,到了大梁,你也该安心些。” 夙寻皱眉:“郢都距大梁路途遥远,就算有什么消息,快马加鞭也得日。” “呵!是啊,先盯着这些人吧,等这儿的事了了,你也好赶去大梁。我看这几日潇潇不在,你的魂都快要丢了。” “却是有一事,你的盯紧着点,咸阳城的那位这个时候去大梁,你说,他这是想做什么?都在大梁,可别碰到潇潇,生出什么岔子来?” 夙寻听到这话,先是皱了皱眉,又笑了开:“潇潇同那位就算是遇见,也不会起半分波澜,我虽未见过那位王,可从十三岁至今,能够在那秦宫中平安长大,如今甚至都压制着那相国的地位,你说说,他像是没有心机手段,睿智权谋之人。而潇潇到的如今,这些东西,又知道几分。” 景臣笑了笑:“你这么些年,不就是故意教养成这样的吗?” 夙寻眸温柔:“是,我想让她永远这样,就算有什么事,也自有我护着她。” 景臣晓得这话是他心底所想,也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夙寻不知想起什么,唇畔漾出一抹笑,摇摇头走开了。 景臣坐在原地,看着那抹淡清身影一点点模糊,声音有无奈的悲哀:“夙寻,莫怪我!” 夙潇再睁眼时,入目一片黑暗,她动了动,全身依旧酸软的厉害,但已能勉强站起身。 伤口处泛着白,偶尔一动,还有血流出,她似想起什么,紧张的摸了摸怀中,似探到了什么,才忽的松了一口气。 她虽不知身处何地,却眸中也不见悲喜。 也不知坐了多久,门房忽然被打开,有一道刺眼的亮光射进来,她微闭了闭眼,才有些适应。 看到来人时,她惊愕的问道:“你不是早都走了吗?怎会在这儿?” 苍溟怒极反笑:“我却是要问你,你这样的,竟也能长到这么大,也着实不易了些。” 夙潇看着他阴沉的脸,问道:“你有药吗?我要包扎一下。” “包扎什么?这样痛着也让你脑子清醒一点。” 夙潇看着,觉得他训人的派头作的很足。 苍溟看着她就坐在那儿,也不说话,满身的血迹,肩头的皮肉也破了开,那清冷也去了几分,他心底微微一软,觉得她着实有些可怜。 他俯下身,蔼声道:“我们如今还在别人家,我带你出去后包扎。” 夙潇看了四周一眼,这才清醒,发现自己确实被人抓了起来。 她脚步虚浮,艰难的起身,隐隐看见外面还有人,她小心的将怀中的东西拿出,捏在手心。 苍溟看着她手心的东西,小小的如白玉一般,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他收回目光,将她顺手揽过来:“走。” 夙潇这次才看到,他腰侧别着一把剑,此时将剑抽出,脸上顿时染上肃杀。 出了房门夙潇才看见外面人有多少,个个拿剑指着她二人。 但那些人似乎不敢上前,只远远的围着二人。 不知走了多长的路,夙潇才看到满院子挂起的白幡,可地上却有大滩大滩的血迹,她向苍溟看去,可苍溟没有反应,只是眼神微微敛起,看向前方。 有一众侍从扶着位满头鬓发的老者出来,那老者目露凶光,阴狠的说道:“好小子,当我齐府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苍溟嘴角讥讽,看着那人的目光却似在看一具死尸。 “这女娃娃杀了我儿子,老夫不将她碎尸万段真难泄我心头之恨,你却要来救她,呵呵!” 夙潇被苍溟揽着,微微轻笑抬头:“你儿子辱我,我杀了便杀了。” 那老者眼底bà一 shè凶光:“好好好!” 眼神阴狠的扫向那些人:“都杵着做什么,给我把他们两个拿下。死活不论!” 苍溟将剑平举在胸前,眸底深邃冰冷,其中蕴着滔天的怒火。 夙潇垂着头,也没有看他如何出手,她心下晓得,这些人的剑术,是伤不了他的。她左手捏紧了掌心的东西,右手按着腹部,只觉得腹部的伤口似乎又痛了几分。 从前不晓得,原来被人砍上一刀,还是很疼的。 苍溟的剑术,在几个起落间,冲上来的大部分人就已经倒下。 他嘴角薄有笑意,看着已经抖的筛糠一般的齐老爷。 “你你,你别杀我。” 苍溟迈步到齐老爷面前,拿剑轻轻比划着,他眉眼敛了狷狂,甚至有几分和蔼的问道:“你是在这城中待久了,脑子也坏掉了?真以为你自己是王了?毕萱呢?” “毕毕xiǎ一 jiě,她她在另另一处别院。” “带我过去。” 齐老爷看着在他脖子上架着的剑锋,闭了口。 夙潇这才虚弱的站起,刚想开口说话,却有一道声音传来:“这是上赶着要找我了?” 苍溟听着这声音,难得的皱了皱眉,毕萱还是一身红装,映着院子里满处扬起的白幡有些刺眼。 她身后跟着一众人,最少也有二三十,她抽出腰间佩着的软鞭,挑眉看着一地的尸体。 有些轻蔑的说道:“你这手下的人,也太没用了些,就这样让人给杀了?” 这话却是对着齐老爷说的。 齐老爷对着那女子却讪讪笑了笑,有些卑微。 苍溟无趣的收起剑,不再看那齐老爷,可看向毕萱身后一众人时,脸有些微的凝重。 这三四十人,个个不是凡品,足以以一当十,只其中有十人,恐怕比起自己多年训练的隐卫,也是不遑多让。 毕氏让自己的女儿,带着这些人,来这启封城,有何用意? 那些人缓缓围过来,苍溟危险的眯了眯眼,毕萱看着苍溟,倒是有些惊奇:“你是她什么人?看你的剑术应该不错?” 夙潇推开苍溟扶着自己的手臂,站直了身体:“毕萱是吗?” 毕萱下颌微抬,嚣张的说:“你算个什么东西,毕萱二字也是你叫的!” 夙潇轻笑:“我同你不认识,更没有什么仇怨,可你抽了我一鞭,不知你还记不记得?” 毕萱示意一旁的人让开,走上前来,直视着夙潇:“本xiǎ一 jiě打你一鞭怎么了?没有当场杀了你已经算好的了。” 夙潇捏紧了掌中的东西,又转头向着苍溟道:“你将剑借我用用?” 苍溟眼角扫过她左手捏着的东西,可还是辨不出那是个什么东西。 他看着她连站都不太稳当,说道:“你那一鞭,我会帮你讨回来的。” 夙潇摇了摇头,认真说:“不,我自己来。” 毕萱看着,将手中长鞭一甩道:“你这连站都站不稳,还想着来跟我打。也罢,我成全了你。” 那一众人都了然的退后。 夙潇想着景臣曾经那番话,也不知怎的,竟觉得有了点力气。 有一次,自己不知什么原因生了气,哥哥怎么哄都不吃饭也不说话。 下午的时候景臣来了,她一直都记得,他语调轻缓,眸光净澈。 “你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吗?虽然你忘了,可我也应该说给你听。” “你哥哥带着你逃往郢都,一路的追杀,他腰侧中了一剑,伤口很深,他的腿如今不能着凉,不能太累你应该也知道,那是因为他护着你而被人砍伤腿部,断了脚筋,当时如若没有广白,恐怕这世上早无夙寻此人。” “你的命是你哥哥的命换来的。” “你如今不吃饭,你这是在糟践你哥哥。你哪怕有一点点不好,那都会是你哥哥的不好。你以后要好好的护着自己,就像护着你哥哥一样,因为啊,在你哥哥心中,没人比你更重要了。” 夙潇执着剑,眼神一寸寸的冷了下去。 毕萱的鞭子一瞬间便同剑缠斗在了一起,夙潇气力不支,额上有虚汗冒出。 她看着那鞭子,咬了咬唇,突然,脚步向前冲去,毕萱的鞭子扫了过来,她身体倾倒,划了过去。 毕萱正欲出手,可夙潇的剑已经一寸寸缠上了她,那剑如江海凝聚的波光,看不出一丝动荡起伏,可在她收力之时,那剑又生生如流云飞霜,只能见的一道淡淡残影。 夙潇收剑,毕萱只觉自己肩头被划破,有风透入肌肤,那鞭子也一寸寸断裂,扬扬的散了满地。 夙潇面苍白,手抚上腹部的伤,嘴角笑意浅浅。 苍溟将她扶起,眸中神晦涩。他指尖轻轻按上她的伤口,声音有些哑:“很疼吧!” 夙潇只觉得自己全身已没了知觉,连话都说不出,脱力的厉害。 苍溟将她抱起,问道:“我抱着你走好不好?” 夙潇闭着眼睛,头脑已经不大清明,但还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毕萱这才反应过来,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自己肩上涌出的血,凄厉的喊道:“我要杀了你!” 那些站在毕萱身后的人,一拥而上。 夙潇只听的这一句,意识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情之所起 苍溟坐在船头,看着他眼前之人。 “她怎么还没醒?”他皱眉问道。 那人声音如雾霭,出口之时几乎便要散去:“是啊,你说说,怎么还没醒?” 苍溟看那人一眼,没再说话。 那人斟了酒,独自饮着:“你却是来说说,你怎么会折回去救她?你不是当时已经走了吗?” 苍溟也执起酒杯,放在唇畔轻抿了一口,却是想起当日。 那日晚间自己离开,将体内一直压着的残毒逼出,上鸿已经准备好马匹赶去大梁,自己的时日不多,确实耽搁不起。 可行了一日后,他却想起那女子,他大约猜到,那女子本身是不怕毒的,又有那样的剑术,就算是那吴婆婆真心怀不轨,也没有什么好担忧的。 可他又觉得她确实是不谙世事了一些,又不知道人心难测。 就算是自己欺骗她多日的补偿吧,他当日便折了回去。 可折返在半路,他心底生出一股极淡的情绪,有些暴戾不安,他不知为何,总觉得那女子应是出事了。 果真,他赶到时,吴婆婆家已没了夙潇的身影,只院子里还有一块干涸的血迹没能掩埋。 在他卸掉了那吴婆婆的儿子一条腿之后他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他怒极,一剑斩了那人。急急奔向城中的齐府。 齐府外已贴了白联,隐约听见传出来的呜咽。 那种府邸,想要进去何其容易。 他得知齐老爷竟想要活葬了夙潇,他冷笑,凭你们也配! 那齐府虽不入眼,却有一处极大的密室,他只杀了几个人便畅通无阻的进了那密室。 而后,便对上了那样一双眼睛,无喜无悲。 他看着,顿时有些气愤,觉得她竟能折辱在这样的人手中,委实丢人。 他冷冷道:“我却是要问你,你这样的,竟也能长到这么大,也着实不易了些。” 他敛起思绪,对着眼前之人淡淡道:“她若死在启封城,这座城,怕也就灭了。” 那人吞下一口酒,含糊不清的说:“大约,不止启封,唔!夙寻那小子,不错。” 苍溟没有说话。 那人又道:“你们这些小辈,也算有几个不错的了,唉!我都已经老了。” 苍溟听着这话,嗤笑一声。 夙潇醒来之时,正好看到苍溟坐在一旁的榻上掌着一卷书看。 看到她醒来,斜斜抬眼一瞥:“倒是醒了?” 夙潇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被人换过,似乎腹部的伤口也包扎了,许是伤药的作用,不再那么痛。 她摸了摸自己身上,有些紧张的问:“我我身上的东西呢?” 苍溟眼中了然,依然没什么情绪的说:“那盒子里。” 夙潇顺着他的方向看去,果见一个紫檀木的盒子,她伸手打开,却见之中放着的是隋侯之珠。 她顿时有些急了:“不,不是隋侯之珠。” 苍溟挑眉:“不是隋侯之珠还能是什么?其余的东西不见了便不见了,又没有什么要紧。” 夙潇急道:“我手里手里捏着的,玉白小小的一截。” 苍溟放下那竹简,有几分慵懒:“唔,你说的我没见过,你先说是个什么东西?” 夙潇默了片刻,才说道:“是半截指骨。” 此话一出,苍溟的眼底浮现惊愕的神,他竟没想到那东西竟是半截指骨,他压下眼底的惊愕,问道:“玉白的?呵!你见过谁的骨头是玉白的?” 夙潇声音有些难过:“我把那指骨用药泡了好多年,它确实是玉白的。” “用药泡的?”他淡淡思索着。 夙潇问:“你可有见过,之前我一直捏着的?” 苍溟幽幽说:“有个侍女为你换衣服,好像是有这么个东西。” “那我的东西呢?” “看上去质地又不好,所以,给扔了。” 夙潇声音瞬间冷厉:“扔了?扔哪了?” 苍溟看着她几乎有些冷漠的颜,最后说道:“这儿是江上。” 夙潇了然,直直的往外走去。 苍溟倚在榻上,唤道:“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当时是扔了,但我觉得这是你的东西,怎么也应该问你一下,所以,我又给捡回来了。” 夙潇瞪着他:“你不是说我们在江上?” “嗯。我们现在是在江上,可当时我捡的时候这船正靠岸,扔在了岸上。” 夙潇也不再追问:“给我。” 苍溟心下也有几分了然,他从袖中掏出那半截指骨,递给夙潇。 夙潇拿着指骨,小心的放在怀中。 苍溟看着,想起那个关于夙寻的传言。夙寻断指几乎天下皆知,可无人晓得,那指是怎么断的,又是为谁人而断。 可看此番模样,竟是又同他这个èi èi有些关系。 苍溟思索着,心底有一丝莫名的情绪在涌动。 夙潇不见他说话,默了半晌,才问道:“你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折回来救我?” 苍溟有丝戏谑:“你救了我,我总得报答不是?” 夙潇想了想,摇了摇头:“当时也不算是我救你。” “你是什么人?你应该知道我哥哥是夙寻了吧?不然,你也不会同我一起。” “可是,哥哥从不给我说他在朝堂上的事情,你在我这儿也打听不出什么的。他只给我讲故事,有时候我不爱听了,他会换个故事讲给我。” 苍溟觉得有些惊奇,讲故事? 他眸中沁出点点笑意:“那你哥哥给你讲什么故事?” 夙潇认真道:“他给我讲这天下的事,但讲的最多的就是秦王。” “秦王?”苍溟的神有些古怪。 “是啊!天下人都知道,就那个十三岁登基的秦王。” 苍溟轻咳一声,淡淡道:“知道。” 夙潇抿着唇,没再说话。 苍溟等了一会,不见她说话,问道:“你怎么不说了?” 夙潇看着他,问道:“说什么?” “” 良久,夙潇才开口:“你怎么知道她名叫毕萱?” 苍溟站起身,将这房间的一扇窗子打开,立时有风挟着江上的潮气卷过来,他移开半步,才缓声说道:“这启封城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可能让那城主称一声毕xiǎ一 jiě的唯有毕城的毕家了。” “毕家这一辈皆是男丁,那毕家的祖宗盼了不知多少年才得了这一个女儿,起名萱,其意为忘忧。” “这女儿从小便养的无法无天,这次带着这些人来启封城也不知是做什么?” “你不是说你哥哥给你讲故事吗?怎么,这些他没有给你讲过?” 夙潇听他说完,才说:“这些哥哥没有讲过。” 苍溟看着她,说道:“你睡了四日,明日一早,也该到大梁了。” 夙潇摸了摸自己的额角,轻声问:“四日?” 苍溟点点头。 夙潇看着此处,问道:“你当时怎么出的齐府,我们又怎么会在江上?” 苍溟近到她身边,笑道:“你忘了,我不是抱着你走出来的吗?至于我们会在江上,唔,明日你见了那人就晓得了。” 夙潇听到这话,蹙着眉头看了他片刻,扭开头竟没有说话。 苍溟坐在她旁边,默了片刻,叹了口气:“明天下船之后,你就去找你的终古罢。以后可莫要再被人骗了,纵使你哥哥多厉害,也救不了你。” 夙潇看他起身要走,问道:“你是秦王吧?” 苍溟的脚步一滞,笑问:“秦王?你看我像吗?” 夙潇摇了摇头:“韩叔说过,我的剑术,当今天下能与我差不多的,不超过五人。齐国第一剑客荆轲,大梁南宫族少主亦痕君,曾经名动天下的龙阳君,哥哥,以及秦王赵政。” “你的剑术我见过,比我不差分毫,可荆轲,龙阳君的年岁应比你大,至于南宫亦痕就更不可能了,这样看来你与秦王赵政最像了。” 苍溟含笑,竟也点了点头:“听你这样说,觉得你说的不错。” 夙潇又道:“可是天下皆传言,秦王样貌生的粗鄙不堪。” 说罢,又看了苍溟一眼:“你生的很好。” 苍溟道:“可兴许是传言有误呢?你也知道传言最是不可信的?” 夙潇才露出一点笑:“其实,你是不是秦王,于我也没有多大干系。就算将来战乱四起,我还能上战场杀敌不成?” 苍溟点点头:“本来就同你也没有什么关系。” 说完,看着那女子。 她那双眼睛很是漂亮,仔细看去眼中极淡的一抹血,静静流转,可那眼神难得有一份孩童的天真,纯净透彻,净无瑕秽。 他心中不知怎的,突然变得柔软。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皱着眉,倏地笑了开。 夙潇觉得很奇怪,无声的询问。她这样的神态,让苍溟想起了两年前相国差人送来的美人图。 那万卷图册,将世间美人姿态形容一一囊尽,他当时扫过,只觉得乏味无趣。 他置下那一卷卷美人图,只是好笑的轻叹。可此刻看着眼前女子,心底竟生出一丝异样的情绪。 她生的很好,可容颜盛者同她一般的,就他所知道的,便有郢都的帝景王姬,大梁的古月王姬,邯郸的永意王姬,很多很多。 他想起,此次他将要娶的王后便是那邯郸的永意王姬,也是个美人,更重要的是,对他少时有恩。 他少时在邯郸质子府受尽折辱,几番垂危,那个王姬救过他的性命。 之后他不用再受制于相国,想起那个曾经救过他性命的王姬。 他秘密遣人去往邯郸。 那位王姬只在小小一块竹板上写道,王若没有心仪之人,永意愿作王之后。 他当时拿着那块竹简,只是挑了挑眉。 一旁的暗卫摸不准她的心思,只说了一句,永意王姬之容,可倾天下。 他哂笑,永意王姬容颜之盛,世人皆知,确实可倾天下。 他当时没做他想,只是执笔写道,救命之恩,当如是。 他敛起思绪,看着眼前女子,无声的笑笑,指尖抚上夙潇的鬓发,他看到那女子似是惊了一下,他垂下手,转身离开。 夙潇看着他的身影惑然,却也没有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龙阳之君 戌时,苍溟却又过来。 夙潇看着他神间有些奇怪,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 “这船的主人,听说你醒来,想要见见你。” 夙潇随他出了房间,此时江面上投下一道淡淡的月影,风吹过来,还是寒的彻骨。 她将身上的衣衫拢了拢,手指不自禁的按在伤口处。 她问道:“你知道这船的主人是谁?” 苍溟看着她,声音出奇的清冷:“知道。” 夙潇等着,却不见苍溟再说话。她刚想出声询问,却已经停在了一处房门。 她同苍溟进去的时候,几乎要被满室的华光刺了双眼。 夙潇看着,只见满室皆用萤石与夜明珠装点,虽处在船上,却似烧了地龙一般暖和。眼前是层层帷幔,屋内不知燃着什么香,无端端让人觉得安宁。 夙潇心中震惊,掀开帷蔓只见一把紫檀雕花座椅上,斜斜倚着一男子。 他微抬起头,鬓发散开,衣袍锱铢散落,只手中握着白玉的瓶颈细细摩挲,满室华光之下却无端有些悲凉,他指着一旁的座椅,笑意散开在唇畔,声音如云烟般轻渺:“来了,坐着吧!” 夙潇只一眼,便想,这般的容颜,怎会是男子呢?倾世之容,也不过如此了吧!她从未想过,男子也可以生的如此极致,极致到,世间再无出其右者,极致到,那容颜仿如碎薄的云雾,触手间便可毁去。 那人看她不动不语,又笑了笑,声音杳杳渺渺:“不要怕,我是龙阳。” 夙潇在听到龙阳二字时,望着那男子看不出年纪的容,心中竟有一道淡淡的悲哀。 夙潇已经不记得第一次听到龙阳君的名讳是什么时候,或者说,早到她自己都不记得。 韩叔为数不多的友人之一便是龙阳君。韩叔提起龙阳君时,常说:“唉!龙阳那样的一个人,忒可惜了点。” 是啊!这样的一个人,这样一个本可以入朝拜相的人,这样一个天下一等一的剑客,这样一个惊才绝艳之人,却偏偏是个断袖。 断的还是曾经的魏王圉。 夙潇看着眼前之人,问道:“你同韩叔一个辈分,我该叫你什么好呢?” 龙阳似是没料到她第一句话竟是这,眼中有笑意沁出,看向苍溟,苍溟不可见的皱了皱眉,拉过她:“龙阳君即可。” 夙潇点了点头,坐在了那椅上。 龙阳将面前的酒壶推过来了些,笑意温凉:“这酒你尝尝,此时喝着,却是不错。” “韩非托我这些时日照料你。以后你便住我府上。” 夙潇知晓这些,点了点头。 龙阳见她不语,问道:“你若见我是个断袖,嫌恶我,我在府外还有一处宅邸,你就先在那儿住些时日。” 夙潇心中虽知龙阳一些往事,却从未起过半点嫌恶的心,她曾经听韩叔讲过那段往事。 那段宫廷动荡,铁马喧嚣的年岁,龙阳君,魏王圉,信陵君,这三人的一生纠缠。 她如今见到龙阳,看着他小心的托着那个白玉琢就的瓶子,眸寂寞,她无端觉得悲哀。 韩叔来时,仔细叮嘱过她,龙阳有个东西,是万万碰不得的,就是此刻他手中托着的玉瓶,那里面装着的,是那人的骨灰。 夙潇敛起思绪,看着龙阳似笑非笑的眼,说道:“我觉得你没有什么不对,你欢喜魏王,只是因为他那个人而已,同世间千千万万人的欢喜也没有什么不同。” 苍溟看着她说出这些话,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龙阳还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仍一口一口的抿着酒,不时问几句话。 夙潇看着面前二人,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 龙阳将最后一滴酒饮尽,眯起眸,屋内华光映出他颜几许落寞。 挑眉淡淡道:“都回去吧!” 夙潇却是在那一瞬间看到冷芒一闪而过。 下船之时,却是已经张贴了满城的告示,守城的侍卫拿着一张张画像在寻人。 苍溟盯着那张画像看了半晌,淡淡道:“怎么我瞧着这画像同你有几分像。” 龙阳看了眼夙潇,又看了眼画像:“这画丑了点。” 苍溟颔首:“不错,画的丑了点。” 龙阳问道:“你们同那毕家的丫头起了冲突,那毕家的丫头最是无法无天,毕家许是求了王才张贴出的这告示。” “不过也无妨,我后日进宫,去给增儿说声便可。” 夙潇知道,如今的魏王,单字增。是魏王圉的儿子。今年大约十四五岁了。 龙阳问道:“韩非托我照料你,我后日进宫,你可愿同我一道?” 苍溟立即皱眉。 龙阳又道:“至于你说的什么终古,我会替你找。南宫族你也是要去一趟的,到时候我可以陪着你。” 语罢,轻轻看向苍溟,语调轻缓:“你呢?你是走还是留?” 苍溟眸光扫过夙潇:“以后总归还要再见,我此时却是有万分要紧的事,留不得的。” 龙阳一手扣着腰间玉瓶:“嗯。确实要紧,你走吧!” 夙潇听着他们说话,不大明白。 龙阳的府邸很大,许是人少的缘故,无端端有几分清冷。 他目光柔和:“这处府邸,还是他当年送我的。” 夙潇知道,龙阳口中的他是魏王圉,可惜,那人早在五年前已经死了。 哦!似乎信陵君在那一年也走了。 夙潇迈上石阶,龙阳问道:“韩非同你讲过我吧?” 夙潇想起听到龙阳的那些故事,点点头。 龙阳笑得彻然:“你来了,以后也陪着我说说话,等你哥哥来了唔,你哥哥来了再说。” 龙阳在府内凿开了一处极大的碧池,大梁最后一场雪融开来之后,那池水越发水波清粼,龙阳在那池水旁建了一个长亭,他已经不大习剑,日日的坐在那儿,姿态形容却是举世无双。 城内的告示已经撤了,进宫那日她才隐约明白,龙阳于这个大梁来说代表了什么。 韩叔告诉她,龙阳一生坎坷流离,最是苦命,魏王圉同他之间,是注定的缘份,理不清的。 她没有见过魏王圉,也不晓得怎样一个人可以让龙阳这般,就算在他死后,也会辅佐他的子嗣,心甘情愿守着他的江山。 她从小没有出过长符,不知道世间之奢可到怎样的地步,可那日步过万丈的石阶,看着眼前飞阁流丹,桂殿兰宫,穷工极巧,魏王增穿着常服对着龙阳含笑温言:“龙阳叔。” 她想起,龙阳房内挂着的一卷图,画中人袍发散落,手肘撑起,眼角眉梢尽是氤氲的风情。 可那画被人从中间生生划断,后来似乎有人修了那画,却也留下了那道划痕,画中人,是龙阳。 年轻时的龙阳。 龙阳执着一子淡淡道:“你这博戏可不好,比起苍溟那小子差了几分。” 夙潇扔下一枚散子:“这博戏还是景臣教我的,可惜我学的不好,” 龙阳执棋的手一抖,而后放下。 “龙阳,韩叔去阳翟了吧?郢都大约也要出事了,我虽不知这些,却也能感觉到一些不同。” 龙阳挑眉:“我已经不管这些事了,爱怎么闹腾就怎么闹吧!” 夙潇看着他那张脸,着实看不出年岁,她不自禁问道:“龙阳,你几岁了?你既然同韩叔一个辈份,年龄应该不小了吧?” 龙阳哂笑:“我已过而立,你说说,我几岁了?” 夙潇正想开口,却听的院内一道破风声瑟瑟而起。 龙阳皱着眉,却又将眉头舒展:“广白君这是做得什么?” 夙潇看去,果间眼前之人手执十二骨的玉扇,扇上血迹淡淡,周身的戾气,满目的萧肃。 他启唇道:“龙阳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王姬古月 夙潇伏在这阴郁的地牢,看着眼前之景,只觉得自己心下似是漏了一块,呼呼的冒着风,冷的她几乎要掉出泪来。 终古蜷缩在一起,衣衫上是大片大片浸染的血迹,全身的伤口,夙潇小心的喊:“终古,终古” 终古睁开眼来,眼中一片的死寂,声音哑着:“小xiǎ一 jiě” 夙潇小心的将衣衫披在她身上:“终古,别怕,我我来了。” 广白站在一旁,脸上已无刚才的肃杀。 他淡淡道:“出去再说。” 夙潇扶着终古起身,外面人影重重,各人脸上神不同。 她将剑举起贴伏在胸前,冷眼看着一众人。 毕萱嚣张的环视着她,她身旁还有一女子,大梁的古月王姬,魏王增的长姐,面如白玉,唇绯薄。 夙潇冷然笑着,胸中翻滚着的何止是滔天的怒火。 那日,广白紫袍绶带划过地面,看到她的一瞬,声音嘶哑:“潇潇你你没事?” 她觉得这话问得奇怪:“我来大梁便一直同龙阳在一起,能有什么事?” 广白直直一惊:“那启封城的女子是谁?” 夙潇笑笑:“我之前经过启封城,确实同齐家纠缠了几日。” 广白蹙眉:“有人引我前来,我一路杀了好些人,在齐府的密室见到很多人的尸体” 说罢,看了夙潇一眼:“他们都是夙寻派来护卫你的人。” 夙潇想起遇见毕萱时,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她站起身,有些惊慌:“是终古,我同苍溟一起离开,让她带着那些人先来大梁。” 广白满身疲惫,此刻晓得她无事,有些放松:“那齐家我去时已经不成样子了,我问了活着的人,他们说,是毕家的xiǎ一 jiě抓了什么人,已经带着那人走了。” “听你这样说,那毕家抓的应是你,可阴差阳错,却抓了你那婢子。” 夙潇语焉不详:“你既然来找龙阳,那定然同龙阳有些关系了。” 广白懒懒的坐着,一旁的龙阳觉得这事很有些意思。 “毕家抓了人,不知怎的却没有前往毕城,却让古月押在了宫内,你说说,这同龙阳有没有关系?” 龙阳果真皱了皱眉。 那巍巍高墙,玉宇琼楼,此刻看在眼中无端端觉得厌恶。 龙阳带着她进到古月的宫殿时,不防却见到一个人。 一袭月白长袍,发束巍峨高冠,狷狂的眉眼也敛了几分,唇畔还抿着一抹笑。 可在见到她的一刻,显出极度的震惊。 夙潇觉得,他说的对,总还是要再见的,这不,才几天时间,不就遇见了吗? 苍溟直直看着她们三人,广白“啪”一声将折扇收起,嘴角挂着讥讽的笑。 夙潇看着那传说中的古月王姬,那女子在看到龙阳的一瞬,脸上有些惊喜,继而恭敬的上前行礼:“龙阳叔。” 夙潇眼角扫过,却见苍溟是在看她。 她退后半步,看着古月,确实,没有辱没了魏王圉的名声。 龙阳问道:“古月,你是不是押了一个人?” 古月有些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萱èi èi来找我,说是让我看押几日。” 广白讥讽:“看押?我倒不知,小小一个王姬,什么时候也有这么大的权利,能随便看押一个人了!” 古月低下头,身体却在几不可察的颤抖。 夙潇看着,觉得这古月王姬似乎身体有疾,年岁虽比魏王增都大些,可面上看起来瘦弱了些。 苍溟轻呼出声,有些冷厉:“广白君!” 广白讥笑一声,不再说话。 夙潇面上不显,对着古月问道:“你将她押在哪里了?是毕萱吧?她人呢?” 古月柔柔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夙潇轻笑:“你押的人,她在我心中与长姐无二,你说说,我是什么人?” 夙潇想起,终古来那年,自己只有十岁,而那时的终古,也不过十二岁的年纪,有些时候,哥哥会很忙,自己便日日同终古一起,终古会看自己舞剑,会给自己讲好些事情,三年相伴,在她的心中,终古早已与长姐无二。 夙潇看着眼前女子似乎被自己惊到,竟往后直直退了一步,苍溟立在一旁,却是不明此刻所生何事。 古月看着龙阳,凄凄喊道:“龙阳叔!” 龙阳看着眼前女子,同昔日那人的音容竟又合在一起,他无奈道:“古月,你将你押着的人放了,这帐,我们自会找毕氏讨要。” 古月摇了摇头,又转向苍溟的方向:“政苍溟” 苍溟上前一步,安抚的拉过古月,柔声道:“古月,你将终古放了,这本就不干你的事。” “可是可是萱èi èi说” 夙潇看着眼前二人,有些好笑:“终古若无事便好,若有事,你放心,就算你口中的萱èi èi不找我,我自会去找她。” 广白皱眉:“说这般多的废话做什么,你要找你的终古,这王宫虽大,却也能找到不是。” 夙潇觉得自己同广白之间,应是没有这么深厚的情谊,可短短一日之内,他竟是屡番帮她。 她对着广白点了点头:“是,你说的对,总能找到不是。” 语罢,便要转身离开。 古月咬了咬唇:“你们等等,我放了她就是。” 苍溟此刻也大约听出了些,他颜冷漠,看着夙潇的神竟有几分复杂。 门外直直传来一道声音:“古月姐姐” 毕萱迈进殿门的时候,一眼便看到了站在殿上的夙潇。 那一鞭抽下去的痛似乎又发作了,她一把抽出腰间软鞭,狠狠的对着夙潇便甩了过去,这道力比起之前的还要劲上三分。 “好大的胆子,你竟然敢跑到这里来,我要杀了你!” 夙潇看到飞过来的鞭子,却是没有动作,一旁却有两道劲风扫过,出手的却是苍溟同广白。 苍溟阴着一张脸,缓缓步出,毕萱见到他,咬牙冷笑:“好啊!你也来了!” 古月听到这话,有些激动:“萱èi èi,你乱说什么,他是他是” 语未毕,脸上已是浮上一片嫣。 苍溟皱了皱眉,却也没有说话。 广白冷语道:“小小一个毕家什么时候竟也这般嚣张了?” “还是我多年不置问这些,竟不知道毕家的爪子都伸到大梁来了。” 这话说的极不客气,毕萱语气凌厉:“你” 只这一个字,却也说不出是什么话来。 眼前之人,她认得。那年自己十三岁,祖父生了重病,求得广白君为祖父医治,祖父很疼自己,从不呵斥半句,可那日万般叮嘱,让她好号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可冲撞了贵客,她心中不服气,偷偷的趴在门外看,却见到一个少年被族中最德高望重的长老亲自迎了进来,那少年依旧如今般模样,紫袍履带,手执玉扇。 那时,他年纪虽一手医术却已是天下闻名。 更重要的,他是灵氏未来的家主,长桑君的嫡孙。 她看着广白隐含的怒气,心中惊颤。 可来时族中叮嘱之语言犹在耳,她站在那儿,心中一片混乱。 广白不耐的皱眉,刚要开口说话,毕萱嘴角却弯起一个奇异的笑:“古月姐姐,我们将她放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不得相争 夙潇扶着终古巍巍站着,一双眸子尽是寒霜。 她拔剑出鞘,声音很是平静:“呵!你们竟用了私刑。” 古月站在苍溟身侧,小心的拉过他的半截衣袖,苍溟看着夙潇此刻模样,已晓得此事必不能善了。 毕萱想起族中那些话,又看了眼场内众人,不着痕迹的露出抹笑。 终古幽幽睁眼,有些虚弱:“小xiǎ一 jiě” 夙潇将终古托付给一旁的广白:“你帮我照顾着她。” 夙潇上前几步,立定,剑指毕萱:“你不是要我的命吗?” 古月咳了几声,声音细弱:“你们你们住手,这是王宫。” 夙潇看着眼前这王姬,问道:“终古身上的伤,是谁用的刑?” 古月拉着苍溟的衣袖,往他身后躲了几步,一旁的龙阳此时细细摩挲着腰间玉瓶,没什么表情。 夙潇了然,冷笑道:“那伤,许是拜你所赐吧!” “终古与你有什么仇怨,你欠了她的,你应当是要还的!” 语罢,剑若流霜,已经直直向着古月飞矢而去。 “铮”一声厉鸣,那剑却是被震断了半寸。 苍溟挡在古月身前,垂下的手指骨泛白。 “潇潇,你古月身体不好,受不得惊。” 夙潇轻笑,看了看苍溟,又转而看向龙阳,之前同龙阳一起些许时日,从未见过他的剑术,他也总是薄薄的笑着,同她说许多话。 竟不曾想到,第一次见到他的剑术竟会以这种方法,也对,曾经天下第一的剑客,应当如此,只一招,便震断了自己手中的剑。 龙阳收回手,语气淡淡:“潇潇,这儿是王宫。” 毕萱看着这一切,冷冷的笑着,几许讥讽之。 广白此刻竟没有说话,冷眼看着这一切。 夙潇俯身,将断剑拾起:“古月王姬身体有疾,受不得惊?呵!那终古呢?被她们折辱至此,这又该怎么算呢?” 苍溟看向广白扶着的人,冷冷然:“一个婢子而已!” “婢子?古月是王姬,地位尊崇,你说终古是婢子,可她在我心中,抵得上世间之人千千万,你们无端端伤了她,又杀了我带来的好些人,你呢?你竟觉得我应该怎么做好?” 古月听着这话,泫泫欲泣,毕萱软鞭一扫,身形颤抖:“你刚才说的什么,婢子,她是谁的婢子?” 毕萱脸上神情几许惊恐,她指着终古直直问道。 夙潇撇过头,不再看苍溟,她对着毕萱问:“你要抓的人许是我?” 广白眸中神晦暗,龙阳懒懒的站着,扣着玉瓶的手却顿了下来。 毕萱看着她,声音都低了几分:“你你才是,夙寻的èi èi?” 夙潇捏着断剑,一步步上前:“你来说说,你要抓我做什么?是因为哥哥?” 广白听到这句话,身形一僵。 终古被广白扶着,受过刑的身体已经是到的极限,眼前女子觉得她身上血迹很是可怖,可只有自己真正知道,她体内经骨已经受损。 尤为可笑的是,她们将自己看做那女子,取了她的心头血。 终古脸上甚至还沾染着点点血迹,此刻却浮出一个虚幻的笑容。 她想,自己欠那女子的,是还不清的,区区心头血委实算不得什么。 毕萱傻了般站在原地,她看定眼前女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惊恐。 夙潇眼神扫过四周,她看着挡在古月王姬面前的苍溟,觉得他姿容越发无双,她轻声问:“我刚才出手,你也挡下了我的剑吧?” 苍溟眸中幽深不见底,却没有说话。夙潇别过眼,又问:“是不是,古月有你同龙阳君护着,我便伤不得了。” “是不是,终古伤重,你以为,她们是不用偿还什么的?” 苍溟上前一步,声音低低传来:“潇潇,你伤不了古月的,就算没有我同龙阳君护着,你也伤不了她,她是大梁的王姬,而这儿,是大梁的王宫。” 夙潇失笑:“是吗?可她们本意应是要抓我的。如今,她们欠了终古的,便不用还了吗?” 古月咬唇,声音柔柔:“苍溟” 夙潇将袖袍掩下,手不自禁抚上腹部的伤口,这处伤已经有了些时日,许是刚才出剑时迅猛,扯开了几分,那伤口又在隐隐作痛。 她一步步退后,有几分偏执:“既是如此,那你们便一起吧!” 广白在旁边看着,觉得她的性子实是执拗。 苍溟听到这句,脸上浮上一层暗霜。 夙潇心下不觉竟有几分恻然,她执起断剑道:“动手吧!” 终古的声音低弱传来:“小xiǎ一 jiě,如今在大梁,少爷少爷又不在” 夙潇听到这话,这才一惊,是啊!哥哥不在,也许,苍溟说的对,就算没有他同龙阳护着古月,自己也是伤不了古月的,这儿是大梁,而她是大梁的王姬。 她看着终古身上的血迹,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刑,破损的衣衫露出来的肌肤一片青灰,眼中再无往日光彩,一片寂灭。 她看着终古此般模样,想起曾经种种。 她才离开郢都多长时间,自己已经受了伤,而今终古也成了这副样子,她想,若是哥哥知道了,不知道有多难过。 她心中凄然,想着韩叔说的大梁很美,摇头苦涩的笑着。 她捏紧了手中的残剑,一瞬间,心中怒意滔天。 “就算你是王姬又怎样?” 这话问完,夙潇已经用内力将手中的剑寸寸振断,那一片片的残刃掩在她袖中,在她最后一个字说完时,漫天断刃向着古月同毕萱齐齐飞去。 苍溟一惊,似是没有料到她竟会出手。那极细小的断刃在他身前时大多已被他尽数挡下,可还是有些掠过他飞向他身后的古月。 断刃射入古月的肌肤,带起丝丝血,古月似是不能忍受一般孱弱倒地。 毕萱不知是被什么惊到,此刻都还未回神,那断刃大多都射入她身体,她眼中的神采似乎一时间尽数散去,有些茫然。 那断刃极细不能伤到要害,但夙潇射过去时,暗含内力,射入身体时很疼。 毕萱这才反应过来般,急退几步。 一旁的苍溟揽过倒地的古月,声音满是冰霜般的冷厉:“你竟还是要对她出手?” 听着这样的问话,夙潇墨的眸中却一点点盛起红芒,细致的眉眼竟也一寸寸冷了起来。 那唇略显苍白,此刻,却漾出一抹细细的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一生何解 楚国,郢都。 夙寻举着杯盏一步步走向那雕浮着龙纹的床榻。 他揉了揉额角,挥退了一众侍从:“都下去吧!” 榻上之人已是垂暮,鬓发全白。 夙寻近至榻前,摇了摇杯盏中的酒,霭霭的笑着。 楚王艰难的睁开双眼,眼中含恨:“夙寻你你!” 夙寻笑道:“我?我怎了?” 楚王双眼圆睁:“逆逆贼” 夙寻幽幽一声叹息:“你予我令尹之位,权倾天下,而今我干出这等事,确实,我是逆贼。” “你觉得我是纯臣,才放纵我做的许多事,就连颜氏之事,你明明知道是我的手笔,却还是判了颜氏一族死罪。” “你要将我炼成一把绝世的好剑,好在你百年之后,交给你的儿子,你知道我有个èi èi,且还是我唯一的软肋,你将赐婚的密旨早在三年前写好,放在王后处。” 夙寻从袖中掏出一个东西,拿起给楚王看,楚王颤抖着抬手:“你你” “呵!觉得我有这份密旨很是惊奇?” 夙寻眸淡然:“反正,你就要死了,我也不防给你说一说,我真正的身份。” 夙寻神有丝悯怜:“你可还记得白起?” 病弱的楚王在听到白起二字时,眼中漫过滔天的恨意,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问:“白,白起!” 夙寻神平静:“白起,是我的爷爷。” 楚王听到这句话时,剧烈的咳了起来,嘴角涌出大量血沫,但死死抓着夙寻的衣袍:“你是你是八年前的八年前的,白氏公孙寻。” 夙寻没有说话,楚王激烈的问道:“你竟没有死,你你竟没死!” “是。我没死,还来到了郢都,做了楚国令尹。” 楚王绝望的闭眼,难不成这楚国真要败在他白氏一族手中。 当年,白起拔郢,隳名城,杀豪杰,烧其祖庙,之后受封武安,活着的时候,征战四方,戎马倥偬,从无败绩,死于他手之人一百六十五万,号人屠,六国之内闻白起之名莫不胆寒。 夙寻温润的笑着,道:“谁也想不到吧?我竟会来郢都?” 楚王看着夙寻温润的笑,莫名觉得讽刺。 八年前,蕞城被破,传来白寻身死的消息,他听着,觉得上苍公平,白起一身杀戮,屠尽天下人,如今,可算是报应了。 可而今,眼前之人却告诉他,他是白氏的血脉。 楚王似是不能置信,手指紧紧扣着夙寻袍角。 夙寻神淡薄,看着楚王一时间脸竟很是红润,晓得许是听了这消息,心神激荡,回光返照罢了。 他举着杯盏,眸光瞥向一旁层层帷蔓:“出来罢!” 有个盛装的妇人款款而出,虽上了年纪,可一举一动间依旧可见昔年风华。 这人正是楚国的王后李嫣,榻上之人的妻子。 李嫣看着楚王,神怨毒:“王上,可还记得后宫中有我这么个人?” 楚王看着盛装的李嫣,已经说不出话来。 李嫣坐在榻上,接过夙寻递来的酒,解脱般的说:“你死了,哥哥便杀了春申君,我的悍儿继位,我便来陪你们。” “我这一辈子,也活到够久了。” “你不是将传位的诏书都拟好了吗?传给悍儿。但可惜,悍儿不是你的儿子。” “他是春申君的血脉,犹儿才是我和你真正的孩子。” 李嫣凉凉的笑着:“我同令尹大人做了交换,他以为,我很看重这个王后的位子。” 夙寻听到这句话,抬眸看向这一国之后,觉得自己一直以来错了什么。 李嫣看着自己杯中的酒,又道:“这是鸩酒,虽然你就要死了,可我觉得不甘心啊!我总得亲手杀了你才好!” “我在他府中怀胎三月,却让他转手便送于你,呵!” 李嫣眸疯狂,举起酒杯便往楚王的口中灌去。 楚王激烈的咳嗽着,虽行将朽木,可看着眼前之人神难得有细微的裂痕。 “你不喜欢犹儿,他才是你亲生的孩子,你喜欢景朝,她同你有什么关系,不过一个臣子的女儿,你竟将她封号帝景。帝景,呵!” “你不是要立悍儿吗?那我偏偏要让你将这楚国交到别家的手中。” “我恨你们我恨你们,终于,你们都要死了,你死了,春申君也死了,多好!” 楚王眸悲戚,苍老的脸上划下泪水。 夙寻看着眼前之景,皱眉低思。 李嫣状似疯狂,可脸上却掉下大颗大颗泪水,晕开了穿着的华贵锦袍。 她看着她这一生的夫君七窍渐渐发黑,嘴中流出黑的血迹,再无生息。 她解脱般的笑着。 夙寻看着,觉得多年筹谋,也许,从此刻开始,才是心惊魄动。 李嫣起身,对着夙寻道:“我这一生所求,终于得了半分圆满,我已告知哥哥,她早已在棘门部署好一切,春申君来了,插翅也难逃,到时候,整个楚国,还不是你夙寻一人说了算。而我,也就真正圆满了。” 最后一句,竟让夙寻觉得些许孤独。许是少女心底的清梦,如今风华不再,才得以悄然吐露。 李嫣整了整衣襟,依旧是那个凤仪天下的王后。 她淡淡道:“劳烦令尹了。这宫里的消息不出一刻钟恐怕就传遍了整个郢都,那各家的人也就来了。得劳烦令尹帮忙应对着。” “悍儿是我抚养长大,脾性我再清楚不过,她坐上了那九五至尊的位子,但万万干扰不了令尹的大事。” 夙寻看着这王后,觉得同平日说话很是不同,也罢,既然对自己没什么影响,这个样子总比平日里低眉顺眼,唯唯诺诺的强些。 他振袖起身:“如此,也好。” 李嫣看着榻上的楚王,神情再看不出一丝波澜。 门外忽有侍从过来匆匆传话:“令尹大人,长符有人过来,说是xiǎ一 jiě有话带来。” 夙寻一听这话,急急道:“什么时候的事,赶紧将人带过来。” 门外进来一个侍从,看得出满身的风尘,很是急切。 见到夙寻的一刻,头瞬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 “少爷,终古姑娘让小的带话,说是,说是xiǎ一 jiě在大梁的王宫,受人折辱,情况,情况很是严重。” 夙寻接过那侍从递来的东西,上面终古的字迹分明。 终古是他挑給潇潇的侍俾,就因为当时的那一手好字,那字岁形态秀美,细细品味,却有股凌然的味道,他不相信那样的字是一个普通人能写的出,他派人去查过终古,可一无所获。 终古站在他的面前,和声道:“少爷不必查我的身份,您只需要知道,我此生绝不会做一件有害xiǎ一 jiě的事情,若遇危险,我甚至,会用我的命去护着xiǎ一 jiě,就像少爷对xiǎ一 jiě一样。” 他看着那竹简上面一个个字迹,面上神晦暗。 那侍从不明,抬头去看,却见那竹简在那男子手中一寸寸化为齑粉。 只听的一道满含冰霜的声音:“大梁,可真是欺我太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欠之当还 终日的寒风挟卷着冰霜吹进了郢都。夙寻仰头看了看檐上厚厚一层积雪,眸闪过一抹暗芒。 已近三月,多少年来,从未这样冷过。 夙寻想起终古带来的那番话,将披风系在身上,吩咐道:“千池,一切可准备妥当了?” 旁边名唤千池的侍从上前几步:“少爷,一切都已妥当。可是,我们真的不要告诉景少爷一声吗?” 夙寻淡淡道:“不用!” 不知为何,他总是觉得,景臣应是不想这个时候让他赶去大梁的。 如今,楚王身死,楚国不出三日,恐怕就要乱个天翻地覆。 他这个时候离开,恐怕 夙寻不再去想,眸中冷厉:“召集暗卫,今日启程。” 千池恭声答:“是!” 旁边步出一人,正是当今楚王的王后。哦!如今楚王已死,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称一声太后了。 李嫣看着面前这个小辈,问道:“你这就要走了?” “是,如今潇潇我怎能放心。” 李嫣雍容道:“你对你这个èi èi,可真是上心!” “于我来说,没人比她更重要了!” 李嫣神有些萎靡:“重要到,你可以放弃如今这大好的局面。呵!也罢!” 夙寻看着面前已经显出老态的妇人,想起关于她的传说,觉得很是凄凉。 “你其实没有那么在意王后之位?” 李嫣笑笑:“王后之位?这又算得了什么?我活了这一辈子,什么风浪没见过,名利,权谋,荣华,都算不得什么了!” “一切,都算不得什么了!” 夙寻听着这话,皱了皱眉。 他一整披风,欲起身离开。李嫣看着,问道:“你那个èi èi?若你回来时我还活着,带来见我一见吧!” 夙寻顿下脚步,点了点头。 “她真的是你亲èi èi?” 夙寻无声的笑笑,不知是觉得这话问得好笑还是奇怪,但终究,他再未发一言,转身离开。 李嫣看着他的背影,无声的叹息:“这天下,已是他们这一辈的了啊!” 旁边有婢子过来:“王后,回宫吧!” 她站起身,身后华贵锦袍迤逦,她踩着满地白雪一步步走向楚宫,走向她这一生的坟冢。 夙潇神态苍白,只眼中血华光流转,经久不散。 广白进来时,便看到她立在窗前,披着厚厚的裘衣,手中捏着那半截玉指骨。 他是医者,见那东西第一眼便认出那是指骨,只是不曾想到,这世间竟有人长久的留着那东西。 他开口问:“你哥哥估摸着收到了终古的竹简,不出几日,他必会到大梁了。” 夙潇开口:“是啊!哥哥很快就要来了。我总觉得离开他已经很长时间了,我很想他。” 广白有些无奈:“南宫族的少夫人和你处着,你可还喜欢。” 夙潇想了会儿,认真说道:“清寒是个好女子,那南宫族的少主亦痕君是配不上她的。” 广白道:“这话你也敢说!” 正说着,外间进来一个女子,一系烟青衣衫,外间披着银纱,发上只一根白玉簪子微微挽起,那眉眼生的极淡,看去只觉隔在云端,看不真切,待得近了些,才觉如一副上好的水墨,浅浅的晕开。 “清寒!”夙潇已经唤道。 步清寒看见广白,轻轻颔首,才对着夙潇道:“我过来看看你,你可好些了?” “嗯。我很好。” 广白讥讽的笑着:“很好?若不是他那一剑留了半分情,今日,怕是你的尸骨都要入殓了。” 夙潇皱了皱眉,却也看不出难过:“我也不知怎的,当时竟没能躲开。” 他靠在榻上,脱了衣袍,大梁虽不似郢都寒凉,如今只着单衣,也很是清冷的。 苍溟看着眼前烛台挑出点点光,他神寂寞,语气难得的悲凉:“我我伤了她。你说,我该怎么做才好?” 藏青长袍的男子立在一旁,俊秀的眉眼划过不解。 但还是回答:“王是为了那上古之术,无论牺牲什么,都是应当的。” 忽的,苍溟语气很是暴戾:“上古之术!” 苍溟说着,只想起那日。 那时,古月被伤,他剑气凌人,步步紧逼,而夙潇执剑的手却迟迟未动。 他晓得她的剑术,而自己也只用了五成力道,他坚定自己不会伤了她。 可是,当那剑刺入她身体时,他生平难得的出现了一丝惊慌。 他这才发现,她执剑的手从未动作。只是嘴角含笑,眼中红芒大盛,再未散去。 第二日,他便得知,他们住进了南宫族府邸,广白君曾对那南宫族的少夫人有恩,此事,他是晓得的。 他自嘲的笑着,淡漠的问:“雍城那边可有消息传过来?” 上鸿脸上浮现难堪:“长信侯酒后失言。” 苍溟听到这话,嘴角弯起一抹笑:“哦!失言,他不是自称为我的假父吗?还能比这更失言不成?” 上鸿看着眼前男子,只想起曾经最艰难的那段岁月,谁人又能知道,这天下至尊的王,竟也有那样的过往,阴暗难堪。上鸿垂眸,不再说话。 “我那个仲父不是曾经同长信侯亲近的很吗?怎么,这才几年时间,就已经势如水火了?” 这话说完,苍溟面上闪过浓浓的厌恶与讥讽。 “我那仲父不是说,长信侯要盗御玺吗?告诉我们的人,暗中可得帮着他点,务必要将御玺送到长信侯的手中。” 上鸿看着他眼中一时间盛极的杀意,心下竟有片刻的呆滞。 苍溟眸光悠长,呵!这次,你们便一并还清了吧!母后! 苍溟想起雍城离宫中那人,只觉得厌恶。 那人是他的母后,先王的夫人,却豢养男宠,让秦国颜面尽失,沦为天下笑柄。 更可笑的是,她居然还生有两个孽障,更妄图让那幼子登上大位,君临天下,天下怕是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了。 且先让你们再得意一阵吧!嫪毐,吕不韦,我的仲父,呵!此般奇耻大辱,必手刃之。 苍溟眸中染上嗜血的光,上鸿不禁后退半步。 他陪着这男子一步步走来,那些看不见的刀枪冷箭,权谋算计,多少次忍辱负重,死里求生,终于,快要到他们偿还的那一天了吗? 苍溟微微闭眸,眸中颜不甚分明,想着这一切,快了,待到在这大梁查清楚一些事情,你们便将欠我的还回来吧! 他想着,只觉得那女子当时一句话说的很对,欠人的,应当是要还的。 而你们欠我的,何止你们两条人命能抵的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南宫少主 三月的大梁冰雪虽消,但站在院中,仍觉得瑟瑟寒凉。 夙潇算着日子,想着哥哥这两日就该到了。 她清咳了声,广白无奈的步出,眸中是毫不掩饰的狂傲,他将折扇撑在下颌处,问道:“怎地,听到夙寻要来的消息便欢喜激动成这样?” 夙潇眉眼带笑:“哥哥要来了,我高兴。” 广白轻嗤一声:“哥哥?这些年,他待你很好吗?” 夙潇觉得这话问得奇怪,不禁转过头看他,却还是说道:“韩叔,终古,景臣,他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了,却还是抵不上哥哥的。” 广白眸光悠长,哂笑道:“兄妹之情,像你与夙寻一般的,天下间可谓少有。” “是啊!哥哥待我的好,我晓得。” 这话说完,夙潇转头,便看见对面廊下立着个人影,那人影身形极薄,正是这南宫族的少夫人,少主亦痕君的妻子,步清寒。 夙潇轻呼:“清寒?” 步清寒神有些怔仲,眸底隐隐泛着泪光,她说道:“我听你们说话,看你这几日身子好些,等到你哥哥来了,也不会责备我照顾你不周到了。” “怎会?哥哥他很好,他不会说什么的。” 夙潇认真说道,但看着步清寒眸底泪光,小心的问道:“你刚才可是哭了?你夫君待你如此,你你又做什么同他一起?” 清寒听着这话,神显出难过,但还是细细说道:“我既嫁给了他,就是他的妻子了。就算他就算他从未将我放在心上一丝一毫,但我是他的妻子啊!他总得,总得给我几分体面的。” 这话夙潇听着不甚明白,这些时日她住在南宫府上,见到了这女子从未示人的哀伤,她曾在昏暗的烛火下见到她拿着笔细细在竹简上写着什么,嘴角含笑,眸中却划出浅浅的泪痕。 她皱眉低思,却也不甚明白。 广白摇着折扇,面上也收起了玩笑的神,他想起这少夫人当初苦苦哀求自己的模样,语气有些寡薄:“亦痕君这次,着实过分了!” 夙潇看去,却见清寒惨淡一笑:“我本就身份微贱,当初他迫不得已娶了我,他一直不高兴,我看得出。今次,今次他要求娶别的女子,这,这也无可厚非。” 步清寒眸底一片悲哀,嘴角却犹自笑着。 夙潇看着,不觉竟也有几分难过。这本是他们之间的事,自己也说不得什么的。 步清寒看向广白,问道:“终古可好些了?” 广白语气没什么感情:“她体内经骨受损,一时半会好不了了。” “她受的是极厉害的宫刑,那些皮外伤倒不紧要。只是没想到,那古月看着柔柔弱弱,竟下得了如此狠手。” 夙潇将肩上的衣衫拢了拢,她紧攥着手指,隐隐可见指骨泛着苍白,她抬头眸低涟,淡淡道:“她们欠了终古的,是要还的。” 广白听着这句话,觉得她太过执拗,不禁喃喃道:“是要还的吗?” 南宫府内,暗沉的大门轻启,黑底的匾额上紫金的大字书着荣堂。 一旁的侍从悄悄退开,四周一片肃穆。 苍溟举着茶盏闲闲喝了一口,身下是紫檀雕花的座椅,唔,这紫檀看着也上了些年头。 这紫檀比起黄花梨木来,也就差那么半分。竟没想到,这南宫族已经盛极此番境地,就连区区一把椅子,竟也是紫檀所成。 苍溟想着,将这南宫族同自己的寝宫比了一比,竟也是不差分毫。 想起自己的寝宫,苍溟眸暗了暗。 对面南宫族的少主亦痕君正襟危坐,气度闲适雍容,苍溟看着眼前男子,不免想起上鸿曾经所说之言。 已经忘了自己当时问了句什么,只记得上鸿一身藏青长袍琰琰,声音恭敬:“当今天下,唯楚国郢都的令尹夙寻,魏国大梁的南宫族少主亦痕君,燕国太子丹,此三人惊才绝艳,可与王齐。” 他觉得这话奇怪,但也只是笑笑。当今天下,绝艳之辈不知凡几,又岂止这三人。 但如今看着眼前上鸿口中可与自己比肩的人,他抬起茶盏微抿了一口。 南宫亦痕眼前一玉柄,那玉泽竟同隋侯之珠可比,明明极温润,却在上方萦绕着丝丝冰雾。 苍溟看着那玉柄,将普天之下的玉都算了一番,却也想不出那是什么玉。 南宫亦痕凤眸微眯:“这玉是琈之玉。” 苍溟有些惊奇:“琈之玉?这天下美玉我倒还略有耳闻,只是不曾听过这琈之玉。” 南宫亦痕眼眸看向那玉柄,说道:“何止是你未曾听闻。我当时也不晓得它是一块什么玉。” 苍溟淡淡道:“哦!如此说来,这玉倒还有些来历了?” 南宫亦痕将那盛着隋侯之珠的玉柄执在手中:“你可听过海外归墟。” 苍溟不知他怎么又扯到那缥缈的传说上了,但还是答道:“这个自然晓得。” “那你可知道归墟中有五座神山?岱舆,员峤,方壶,蓬莱,瀛洲。” 苍溟听着,皱了皱眉,但没有答话。 南宫亦痕唇畔薄有笑意:“这琈之玉,小时候听爷爷讲过,说是从那仙山上得来的。” “荒唐!那传说虚无缥缈,归墟世间有何人见过,更别说是那仙山。” 南宫亦痕将那玉柄端在眼前:“莫说你不信,我也觉得很是荒唐。呵!一块玉罢了,提这个做什么!” “这玉再万分宝贝,可不也是做了玉柄,盛着这珠子吗?我看来,也就是比寻常玉稀奇了点。” 苍溟眉眼上挑,眯起眸细细看着那玉柄,忽的笑了开:“谈这个做什么,说说那件事。” 南宫亦痕神微敛:“那古月中意的人可是你,却要让我来娶。” “我们各取所需罢了,你对你那位妻子,不是没什么情谊吗?你那院中的姬妾还少吗?如今不过再多一个人罢了!” 苍溟想到这,笑问道:“再怎么说,那古月以王姬之尊嫁与你,你却只给她一个侧位。” 南宫亦痕凤眸微敛:“我倒是瞧着你还有更好的位份,你那王后之位不是还空着吗?你怎么不给她?” 苍溟摇头笑笑,话中意味难辨:“我的王后之位,恐怕,她还真坐不了。” 南宫亦痕凤眸沁出寒意:“侧位?呵!如今的大梁,可不是魏王圉还在时的模样,龙阳君这几年护着他们,可就算龙阳君那样的人,可也不是圣人,如今,怕也是生了离开的心思。” 苍溟点点头,继而不知想到什么,笑着问道:“你那妻子,我听说出身寒微,你是逼不得已才娶的她,怎么,你从未想过休妻吗?” 南宫亦痕猛的看向苍溟:“休妻?她再怎么说,总是我的妻子,当年我亲自迎她入的府,就算我再不喜,她也是我南宫亦痕的妻子,此生就这样吧!” 苍溟听着这话,无声的笑笑。默了半晌,才说:“我在这紧要关头赶来大梁,可出不得半点差错,我答应你的事,我总是会随了你的心愿,只是我不曾想到,你要的竟是这。” 南宫亦痕眸阴鸷:“放心,作为交换,我会娶了古月。只是你得好好想想,你为了这么一件事赶来大梁,你回雍城后,这王位还坐不坐的稳当?” 苍溟端着茶水的手指一顿:“有劳亦痕君挂心,这王位,我既坐了,那定然是要坐的长长久久的。除非我死了,不然,没人夺的走。” “如此,便是最好。” 苍溟失笑,这世上,想他死了的人太多,觊觎那个位子的人更多,可是,自己怎么能让那些人如愿呢? 只是,在这之前,还是得弄清楚一些事情的好,比如说,十五年前邯郸质子楼中发生的一些事。 苍溟看着杯中茶叶漂浮,他举着杯盏,食指轻扣杯面,良久,唇畔逸出一抹笑,有些肃杀的意味。 你说是吧?我的母后 他一手蜷在袖中,微微抚上左胸,那儿有一处疤痕,长极两寸,正正盘在心脏的位置,虽时隔多年,可每每看着,只觉狰狞可怖。 苍溟面上不动声,微微敛眉:“古月这事,将所有相关的人都除了。” 南宫亦痕心底一惊,但还是问道:“所有相关的人?” 苍溟淡淡道:“这事关重大,不能泄露一星半点。” “我却是瞧不出有什么重大的,不就是一份失传的古术吗?被人引在她的体内,同旁的人可没有什么关系,更左右不了天下大局。” 南宫亦痕初见他之时,便知道他所来大梁为的何事,可知道后不过嗤笑一声。 古月从小病弱,寻常之症于她来说几乎能要了她的半条命,这许多年来,看尽天下名医,却也不见好。 后来龙阳君请了广白君看顾,广白看着古月耳后一颗鲜红斑痣,只问道:“这痣,是生来就有吗?” 古月柔柔道:“这个,听奶娘说,是我长了几年后才有的。” 广白神了悟,未留下只言片语便离开。 当时,他在场,看着那紫身影总觉得事情不简单。 广白此人性情乖戾,做事全凭自己喜好,好在,他对自己的南宫府还算得上有几分青睐。 当日那人声音出奇的清雅:“亦痕君就算听了这事也不会做什么,告诉你也无妨。” “古月王姬体弱,大约同耳后那颗痣有些联系。” 他不甚明白,广白又说了一句模糊的话:“亦痕君可听过一种古术,这古术似乎从商开始便失传了。以血为引,种于他人体内,世人将其称为血引之术。” 他当时听着,觉得那名称稀奇。后来让人查了好些典籍,才大约明白何谓血引。 可这古术再稀奇,可也无甚用处不是,就算如今种在古月体内,可关他何事。 他当时一揉额角,觉得花那么大的力气查到的竟是这些个没用的东西,委实不划算。 他此后便将这事丢在脑后,直到这次他来,他才隐约记起有这么一桩子事。 堂堂秦王,为了这么个事情,跑到大梁,很是可笑。 南宫亦痕看着面前男子座于椅上,青杯盏被他托于掌中,淡淡啜了一口。 苍溟置下茶盏,起身之时玄衣袍曳地,他轻拂过衣袖,漫不经心的问:“听闻府上近日有贵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谁是良人 苍溟玄袍服划过青灰地面,袍角处绣工无双,可此番看着,那金丝所绣的纹络也暗了几分。 南宫亦痕看着脚下,他们如今站着的,是南宫府内地势最高的一处楼阁,几乎能将府内情形一一览尽,他哂笑:“难不成,你不娶古月,竟是为的那女子?” “天下间的传闻里,可没有你秦王痴情这一说。” 苍溟眸中情绪复杂,半晌才凉凉说:“痴情?这个词可用不到你我身上。” 苍溟转过头,看着远处院中那一抹身影,眉几不可见的皱起。 许多时日不见,她似乎又瘦了些。他都能看见那冷风吹得她袖袍鼓起,仿佛一息间便要化去。 他不知道她的伤势如何,可听闻广白君也住在这南宫府上,一直照料着她,想来,这些时日,她也应当好些了。 苍溟不知怎的,只觉得每每见她,心上都有股莫名的情绪在涌动,说不清,道不明,可那情绪挚烈,竟连他自己都觉得心惊。 他按了按跳动的眉心,偏转过头,便见一旁南宫亦痕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你所说贵客,却是真有那么一位贵客要来。” 南宫亦痕默了一瞬,才道:“郢都夙寻。” 苍溟滞了片刻,一挥袖炮,眼中神采明灭变化,半晌,未发一言,从容离开。 日晷正正指向午时,那光投在王宫内的碧瓦上,厚重且辉煌。 龙阳半抬眼眸,巍巍看着眼前低低啜泣的人。 他思绪空渺,一手抚着腰间白玉的瓶颈,听古月低声哀求。 龙阳看着腰间瓶盏,眸温柔,心底低低问:“她是你的血脉,你说说,我是该恨呢?还是该爱呢?我护着他们这些年,其实我真的没有那么大度啊!” 龙阳仰起头,年岁虽过而立,可容却看不出半分年长。他轻轻阖了眼,心底某处空落的厉害,那腰间玉瓶被他日日置于掌心摩挲,那玉越发温润,他偶尔说话,总觉得他还在一样,可是他知,那人却再不会回答他的话。 古月拽着他的衣袍,呜呜咽咽:“龙阳叔,我不要,不要嫁给亦痕君。” 龙阳霭霭道:“旨意已下,还能毁得了吗?” “我是大梁的王姬啊,亦痕君再怎么说,他也只是一个臣子,更何况,他已经娶妻,他如今在满朝文武面前求娶我,那不是折辱我吗?我若真的嫁给他,那不是让整个魏国遭天下人耻笑吗?” 龙阳唇畔弧光潋滟,却也没有说话。 “增儿从小就听你的话,龙阳叔,你给增儿说说,他不能逼我啊,我是他的姐姐不是吗?他怎么可以这样呢?” 龙阳定定看着她,过了半晌,才问道:“亦痕君此人,哪一点不好了?你可知,天下间有多少女子想着要嫁给他?” “你生来便是王姬,尊贵荣华,不晓得人世间的疾苦,你可知,天下间有多少人,在这乱世之中蝼蚁一般的活着?” “你病弱多年,大梁的局势怎样危机,你看不明白,我也不说什么。可是,你得知道,就算是如今的增儿,魏国的王,在亦痕君面前也说不得什么的。” “自你父王走后,这大梁离衰亡也不过是一日日的事了。我虽能护着你们,可我也是会离开的,你嫁给亦痕君,起码,此后战火绵延,你也能一生无虞。” 说到这儿,龙阳不知想到了什么,眉眼上挑,轻轻笑着:“亦痕君那个妻子,我听说曾经与他也是有些情分的,不知后来生了何事,竟变成如今这副样子。呵!他也是个糊涂的,那府中的姬妾不知多少,若你真不想留在那儿,你也能离了南宫府,这天下之大,你也总能自由了。” 古月睁着眼睛,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不要,我不要嫁给他,我要嫁的人是赵政啊!是秦王啊!他如今也来了不是吗?我若嫁给亦痕君,就算日后离去,那我还能有何清白可言?” 龙阳看着古月这般模样,低低道:“你还是不明白啊!这又是何苦呢?他不是你该欢喜的人。” 古月凉凉看着龙阳君,凄凄笑着:“那父王呢?父王更不是你该欢喜的人。你知道,可你不也是和父王,信陵君纠缠一生吗?” “我知道,你其实从未喜欢过我,你甚至,是厌恶我的。所以,你才说这些话,你才让我嫁给亦痕君,亦痕君风流,整个天下谁人不知,可你还是要让我嫁给他。” 古月踉跄的站起,身形很是柔弱,她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眼角泪痕浅浅。 旁边迅速有袍角掠过,一众的宫人刚才听到那些话,此刻齐齐伏跪在地,连大气也不敢出半分。 “啪!”一声掌掴在大殿内兀的响起。 古月直直被打翻在地,她一手撑着身子,看着来人。 当今的魏王举起的手还未放下,他冷冷看着地上的古月,声音漠然,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冽:“王姐,你怎可同龙阳叔这般说话?” “你可知,你刚才说的什么?” 那少年模样的魏王,转头看向龙阳君,神紧张,龙阳似是没什么情绪,看着这一幕,呆了半晌才抿唇淡淡道:“她说的却是不错。” “我同你的父王纠缠,为世人所不容。他活着的时候,一直不开心,如今死了,还要受世人一生诟病。我和他,是说不上谁累了谁。因你们是他的子嗣,所以我才护着你们。” 说到这儿,龙阳看着眼前的后辈,眸中竟有浅笑逸出:“是,我不喜欢你们。就算我护着你们,让你们还能无恙的身处这宫中,我也不喜欢你们。” “你们的母后当年手段卑劣,我如今也不再说什么。我同你们的父王纠缠,正如世人所说,我欢喜他。因着我欢喜他,所以,我不喜欢你们,这么浅显的道理,增儿,你怎会不懂呢?” 龙阳声音雅淡,可眸隐隐疯狂。他看着眼前少年,同昔年那人像极的面容,又开口道:“增儿,我要离开大梁了。我答应过他的,要带他去往这世间看看。我守了这大梁五载,如今,也该是离开了。” 魏王增站在殿上,满目的惊慌。他只听到,龙阳叔要离开了,要离开了,那自己呢?大梁呢?南宫一族之危又怎么化解? 魏王增张了张口,却只能喊出:“龙阳叔?” 龙阳只是一搭一搭的扣着玉瓶,其生华。任魏王增怎样哀求,也再无半句言语。 古月也顾不得刚才那一掌,惊慌的起身,不可置信一般看着龙阳。 “龙阳叔,你别生我的气,是古月一时口无遮拦,才说出这样的话,你别生气,你别走好不好?” 古月哭的很是凄切,终究是他的孩子,心底到底有些不忍,龙阳伸手安抚的拉起古月,说道:“我要走,却不是生你的气。” “你们也不要找我,我若想要回来,自然会回来的。” “古月,龙阳叔不会害你的,秦王非良人,他也是不会娶你的。南宫府上已经置办了,等你大婚后,我再走。” 古月蓦的一惊,不甘的问道:“那亦痕君就是良人了吗?” 龙阳君不再看她,缓缓起身,向着魏王增吩咐了几句便离开了,后面再说了什么,古月没有听清。 直到旁边的婢子颤抖着要扶自己起来,她才惊觉龙阳叔同自己的弟弟都已经离开。 古月看着那已经紧闭的宫门,低着声音问一旁的婢子:“是不是,我被软禁了?” 那婢子许是害怕,声音抖得不成调:“王,王让王姬在宫里,在宫里安心待嫁。” 古月手指紧紧扣着地面,面上渗出大滴的冷汗,她本就体弱,就连广白当年都说,若不是生在王宫,日日的用药养着,只怕活不到这么大了。此番情绪激荡,古月只觉得自己一阵阵的眩晕,可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她不明白,自己与他相识多年,早已对他倾心,他当日还为自己挡剑不是吗?他也是欢喜自己的罢? 为什么要嫁给亦痕君呢?一定有办法的对吧?一定会有办法的。 古月细细想着,眸光猛地收缩,萱èi èi! 她几乎是有些急切的拉着那个婢子的手说:“你,你可知毕家的xiǎ一 jiě在哪?” 那婢子惊吓般看着古月,语不成调:“毕,毕xiǎ一 jiě?奴婢,奴婢不知?” 古月问:“我被禁在宫里,外面可有看守的护卫?” 那婢子看着古月,呆呆的摇头。 古月松了口气般伏在地上,紧紧闭上眼,那婢子慌了来扶她:“王姬,王姬,你怎了?” 古月无力说出一句话,将指尖放在唇畔,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萱èi èi当日无意说过一件事,自己记得,也许,是有办法的,自己不用嫁给亦痕君。怎么能够甘心呢?自己等了他那么多年。 古月想着,眼中划过一抹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何否难过 门扉启开的时候,夙潇正阖眼躺在榻上,眉微微蹙着,手指紧紧的绞在一起,唇畔几许颜淡薄。 夙寻看着,只觉得自己心中被什么击了一下,漫开丝丝缕缕的痛楚。 他回身向着步清寒颔首:“多谢少夫人这些时日对潇潇的照料,夙寻感激不尽。” 步清寒语调轻柔:“令尹大人不必谢我,潇潇这些时日住这儿,有她陪着我,说说话,我也是高兴的。” 夙寻正道:“潇潇伤在大梁,少夫人一番照料,夙寻自是铭记于心。” 步清寒笑着摇头,看他神不虞,也没再多言,转身离开。 夙寻今日来时,可巧亦痕君不在府上,夙潇住在步清寒的院落,按理说,夙寻本是不能进去的,可那少夫人却亲自领着夙寻进了来,对他轻笑:“令尹大人何妨在乎这些虚礼。潇潇日日盼着你来,今日她见到你,一定很高兴。” 夙寻站在一旁,看着夙潇躺在榻上,丝毫不知自己已经到来。 他看着自己有些皱的袍角,伸手将那褶皱一一抚平,坐在她旁边,才无奈的叹息:“才离开我几天,就将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你啊!” 夙寻伸手抚上她的额角,眸底一寸寸沁出华光,有些许无奈:“每次我来,你都是睡着,你自小便瞌睡多点,大多时间都在睡,也不知你怎样练的那一手好剑。那少夫人说你日日盼着我来,我今日来了,你却还要睡吗?” 夙潇不安的动了动,也不见转醒的迹象。 夙寻嘴角几丝戏谑,俯首在她耳畔低低唤:“潇潇?” 夙潇在梦中仿佛一惊,迷迷蒙蒙的睁眼,看着眼前之人,也不说话,就那样呆呆地坐着。 过了半晌,才不确定的喊了声:“哥哥?” 夙寻抚上她的眼角,声音低沉:“是,我来了。” 夙潇这才反应过来一般,睁大眼睛看着他,待的看清楚了,猛地扑到了他的怀中。 夙潇尾音已经带了隐隐的哭音:“哥哥,我,我好想你。” 夙寻听到这话,只觉得自己心中有根弦轻轻挣断,这么多年,他鲜少见她这样的情绪,就算是自己离开一年,回来时她也没有这样的情绪,眸底雾气氤氲,可眼神纯稚如孩童,抱着自己的手有些纤细,甚至还在微微颤抖。 他想起她被人所伤,终古又折辱在大梁的王宫,只觉得自己胸中一瞬间漫出滔天的怒气。 他压下心底那股暴戾,拥着她轻笑问:“都多大了,怎么还同几年前一样?” 夙潇抬起头,幽幽盯着他看,夙寻看着那眸底血纹络艳灼,他只那样看着,便觉得心下某处烫的厉害,他伸手掩上她的眼睛,语调有丝喑哑:“你可莫要再这样盯着我看了。” 夙潇偏过头,刚才的情绪已经平复,她声音闷闷的:“我看看你也不成吗?我已经很久没见你了。你这次来,不会耽搁什么事情吗?景臣上次便说的很严重。你是令尹,肯定有很多事情,之前在长符,你便日日有很多事情。” 夙寻失笑:“哪里就有这么多的话了?你见了我就只能说这些吗?” 夙潇看着他眉眼间几丝倦意,有些难过:“你这一路一定赶的很急,我之前被别人刺了一剑,你一定很难过吧?不过那一剑如今已经好了,广白的医术很好,已经看不出疤痕了。” 夙寻默了半晌,才道:“你若还知道我会难过,就应该好好的护着自己,你自己怎么说的,你这样的剑术还能被人伤了,也委实丢人。” 夙潇不再说话了。 夙寻又道:“你一旦受伤,便尤其的严重,我可给你讲过?” 见夙潇不再说话,夙寻眼底浮现柔,揽过她低低道:“你可知道,我将你好好的养这么大多么不容易,你这只来了一趟大梁,就已经满身的伤,你难道,就不晓得我会有多难过?” 夙潇低低答:“我知道。” 夙寻抱着她的手紧了紧,眸凌然:“你让人伤在哪儿了?给我看看。” 夙潇不自禁抚上那处伤,早前被那婆婆伤了,后又被苍溟刺了一剑,其实也不是多严重,只不过听广白说当时自己昏睡多日才醒,她晓得自己这个毛病,也不在意。 她淡淡道:“我的伤已经好了,你不要担心。其实那一剑也没有多严重,只是疼了些。” 夙寻听着,面上不动声,只不过那温润的眉眼此刻深邃冰冷。 夙潇开口问道:“你这次来是要接我回去的吗?可是,韩叔?” 夙潇想了想,终是没有把韩叔说的那些话说出来,她觉得,韩叔许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他应该是不想让自己与哥哥知道的。 夙寻已经说道:“我是要接你回去的,你来这一趟,本就没什么事,如今将隋侯之珠还给了南宫一族,我也该带你回去了。” 夙潇问道:“我回去之后是不是就要和昭陵成亲了?” 夙寻没料到她会问这个,顿了片刻才想起她之前似乎是提过这个事情,他觉得很是可笑:“昭陵?” 夙潇认真的点点头。夙寻有些失笑的问:“你见过他了?怎么几次三番都提起这个人?” 夙潇想起韩叔,韩叔行事从无章法,甚至有些事情是有悖伦常,可这样的一个人,却对婚嫁之事极为较真。 那昭陵是韩叔中意的人,就算没有见过面,也是可以嫁给他的,别的人不是都这样吗?韩叔说,世间之人,哪有嫁娶前就两情相悦的,不都是成为夫妻后才日渐欢喜的吗?就算真的不喜欢,可已经是夫妻了,总是能做亲人的。 韩叔说这话的时候,颇为惆怅,又淡淡看了她一眼说,你总是要嫁人的,反正嫁谁都是嫁,不如嫁个我看的上眼的。昭陵资质也算不错,品性是我观察过的,你嫁给他,我很放心。 又淡淡瞥她一眼说道,你嫁给他,他定然欢喜你,就算你受了委屈,偌大一个楚国,总还有你哥哥在。 她看得出,韩叔对这件事极为认真,驳了他的心意,总归是不太好的,她认真想了想,觉得韩叔说的是有几分道理的。 夙潇收回思绪,看着面前之人,说道:“我是要嫁给他的,我这次同你回去,是不是就要同他成婚了?” 她顿了一瞬,就又说道:“听说南宫亦痕求娶了古月,婚期也不知定在几时,这两天,我见着清寒很难过,昨日她的眼睛都是红的。你这次来大梁,路上又耽搁了那么长时间,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吧?我想等南宫亦痕成亲了再走,清寒很喜欢我,也许我陪着她,她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夙寻看着她说话,也没有出声,只是心下有个地方很软。明明听她说前两句话很生气的,却也没有出声,韩叔中意昭陵?他觉得自己真的要笑出声了。 韩叔中意昭陵,可问过自己中意?自己一手将她养大,可不是这般就将她嫁出去的。 若说什么要紧事,如今楚王身死的消息传遍天下,楚国一片混乱,这算不算要紧事? 至于亦痕君求娶古月之事,他也略有耳闻,只是那少夫人伤心又岂是她陪着便能好些的,唉!真真是孩子气。 夙寻想着,面竟是越发柔和。不自禁便软了声音问道:“你不是最喜欢听我给你讲故事吗?你想听什么?” 夙潇眸光有轻微的欣喜闪过:“那,我想听龙阳君同魏王圉之间的事?” 夙寻神不变:“你怎么突然想听这个?之前不是韩叔有给你讲过吗?” “韩叔讲的不算,他每次提起龙阳君都很是惋叹,提起魏王圉的次数不多。” “他二人的事,本就算不得什么秘辛,天下人几乎都晓得,你想听,我便也给你讲讲。” 夙潇眸不解,轻声问道:“我只知道,魏王圉长龙阳君十多岁,他们纠缠数十载,其中,似乎还和信陵君有些关系。” “其实,像他们这样的,倒也难得了。” 夙寻挑眉:“是难得了。你可知世人怎么说的?” “他们的事,管旁的人做什么?” 夙寻听着这话,唇畔露出抹笑。继而说道:“龙阳君幼时便容妖异,拿当今天下一等一的美人比,却也难以抵的上其十之一二” 他说到这,看着夙潇,夙潇想起龙阳君的姿容,而今已过而立之年都是那个模样,更遑论其容颜最盛之时。 她刚欲开口说话,却听见外面传来细碎的声响,那声音似是衣袍拂过地面带起的窸窣声,可夙潇却明明感到从门扉外渗进来的一股冷意,从四肢百骸传进去,她感到自己的气力在一寸寸的流失,就像那日在客栈一般,她伸手抓向夙寻,面泛白。夙寻以为她不安,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 夙潇不知怎会这样,明明只是须臾间,自己却无法使出力气来,她能感到背后许有薄汗。 那声音越来越近,夙寻眉峰立起,脸阴沉的厉害,他起身放轻脚步走到门边。 夙潇看着,心下不安越发重了,她摇了摇头,本能的对着夙寻喊:“哥哥,快躲开!” 可最后一个字喊出时,那门扉“轰”一声被破开,夙寻正不解的回转过身看她,那一刻,夙潇甚至能看清他眼中一瞬间的疯狂,瞳墨染,浓的几欲让人窒息。 夙潇听到他颤抖着声音喊:“潇潇?” 她不可置信般笑了笑,身体却在不可抑制的软倒下去。 她心中一瞬间似乎有什么在慢慢清明,可又恍若云雾般无法琢磨,终究,她也只是想着,哥哥不要太难过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是谁执念 夙潇在迷蒙中清醒时,全身仍然没有什么力气,也不知身处什么地方,四周幽冷一片死寂。 她头痛欲裂,只隐约记得看到的那人,银iàn ju覆面,只裸露出一双眼睛,如十二月结成的霜华,浸在浓厚的大雾中,揾成一片寒凉。 那双眼睛,是灰的。 她从未见过这个人,或者说,这双眼。 她清咳了声,门口传来一声响动,有光进来,她刺目的挡住了眼睛,那门已经关上,整个屋子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她问:“你是什么人?做什么抓我?” 那人进来后也没有移动步伐,听见她问话,也没有回答。她心下思索,这人能够在南宫府内,哥哥的眼前将自己抓了来,怎会简单? 那人似乎微微移动了脚步,声音一派戾:“请你来这儿待些时日,可不是抓。” 夙潇心下恼怒:“你!” 她看到他那双灰的眼睛直直盯着自己,散漫而冰冷,却跟当日那股窒息的寒意不同,她握了握拳,只能勉强合拢,她哑声问道:“你们给我中了什么东西?” 那人冷冷笑了两声,似乎是要说话,可门外传来激烈的动静,和着女子清冷的语调:“你们给我让开。” 夙潇听着那声音,总觉得很是熟悉,可一时间却是想不起来。 面前之人似是变了脸,房内灰暗,她虽看不清,却总是觉得他显出了一股慌乱。 她看到那人急急走向门边,推开门走了出去。 屋内又是一片安静,门外的声音在那人出去那一刻也静了下去。 夙潇闭了闭眼,将这些时日的事情一件件想起,从离开郢都那日,韩叔奇怪的话,到今日自己被困于此地,一件件事情仿佛没有关联,可却让她生出一股冷意。 她看着这间屋子,几乎没有一丝光亮,她兀的想起南宫亦痕同古月大婚的时日该是近了,不知为何,她总是有股隐隐的不安。 千池站在夙寻身后,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一个婢子,额上不觉沁出薄汗。 他平日跟在少爷身边,是身边第一等的护卫,还在长符的时候,不知便得多少人羡慕。 那些人都说少爷温润,可唯有他知,眼前那看着清风霁月的男子是怎样一个狠厉的角。 此刻那婢子伏在地上,看着很是可怜,可无人敢求情半句。 南宫族的少主听闻此事,已经赶回来,此刻也是满面寒霜,居然有人进南宫府如入无人之境,还当着那位楚国令尹的面,劫走了人家的èi èi。 他此刻看着夙寻那副样子,头不免一阵发疼。 夙寻看着那婢子冷冷然:“将她拉下去。” 千池一个激灵,拉下去,虽未说惩戒的话,可他知道,这婢子许是活不成了。 只不过是奉茶的时候,无意间打翻了茶水,烫到了眼前男子,若放在平时,他是万万不会计较这些的,可今日,唉! 千池看着那婢子被拖下去的模样,满脸的泪水,恐惧绝望的不断发抖,可还是在不断哀求,他别过眼去,不忍再看。 这次带来的暗卫本不欲声张,可如今却全然暴露在了这些人的眼底。 夙寻烦躁的闭了闭眼,心下的戾气几乎要无法控制,他捏紧了手中的茶盏,闭上眼,最好潇潇平安无事!最好你强到让我也动你不得!最好!最好如此!否则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射出冷冽的寒芒,噬人的几欲要将人搅碎。 千池看的清楚,他手中茶盏显出一道道裂纹,他心底一惊,瞥见亦痕君直直盯着那裂开的茶盏看,眸底若有所思。 千池只觉得每一刻都很难熬,也不知多久,远远的看见暗卫急奔过来。 那暗卫声音有些惧怕:“少爷,属下无能,还未找到” 最后两个字还未出口,夙寻已经冷冷笑问:“还未找到?你来告诉我还未找到?那我要你们这些废物何用?” 那暗卫垂着头不再说话。千池一阵心悸,觉得那股暴戾的气息压的自己一阵窒息。 他蓦地想起一件事,这事情隔的远了,他几乎都要忘了,可而今看着那男子此番模样才忽的记起。 那时他刚升为一等的护卫,暗中却早已管着所有的暗卫,那次出了事,很急,需要那男子亲自出面解决,他赶到那男子的院落,也失了往日的沉稳,几乎就是立时推门唤道:“少爷,我们的人” 可他余下的话没有说出,破空而来的不知什么物件,携着千分的力道,直直砸向他,他心底一惊,堪堪避开。 那物件落在地上,碎开的声音惊了满室的寂静。 他抬眼看去,却见屏风后那男子坐起身子,那眼神厉的他往后直直退了一步。 “千池,你可是放肆了!” 他心底一惊,刚要出声,那屏风后又传来声音,那声音迷蒙,却有一股冷然,那尾音一转,他几乎是立时睁大眼睛。 那声音,分明是一个女子,且还是那男子唯一的èi èi。 他愣怔在那儿,不能动弹,屏风后有光透出,那女子在问:“哥哥?怎么了?” 那男子声音一瞬变得柔和,似乎在低声说着什么,他直直跪在那儿,心中思绪混乱。 他们是兄妹,怎可住在一起?那女子年岁已大,再过两年,也许就要成亲了,他们之间情谊虽亲厚,可到底男女有别,怎可还住一起? 他思绪万千,就连那要紧的事情都要忘了,他又不甘的开口:“少爷,我有重要的事” 他话还未说完,只听见一道压低的声音暴戾的说:“给我滚出去!” 他收回纷乱的思绪,越看越觉得心惊,他隐隐有个猜测,可却又觉得荒唐。 他面上不动声,想起郢都来的密函,楚王早已身死,春申君也被斩于棘门,整个郢都都在那男子掌握之中,可偏偏这个时候来了大梁,若不是郢都还有景氏撑着,恐怕可得早日回去了。 上鸿觉得这几日那男子很是不对,他逃出后先到的大梁,那男子到大梁时他便觉出了几分不同,刚开始他以为他忧虑雍城的事情,可后来又看着不像。 尤其是这几日,他神间有股淡淡的忧愁,可细细看去似乎是欢喜的模样,他从没见过他这种表情,觉得很是不同。 他们出来时间已久,雍城那边耽搁不得,他们的人也早已安排,只差亦痕君大婚了。 他看着那男子执着一枚散子,手放在空中呆呆愣了半晌也不见落下,他看着那形势已经分明的局势,不免出声提醒:“王,您这枚一落下,我可就是输了。” 上鸿看着那男子唇畔有微薄的一弯弧度,似乎是笑了笑,而后他看到那男子将手中的散子一扔,声音有些哑:“我输了。” 上鸿将那枚散子捡起,和声问道:“王可是有什么心事?” 苍溟揉了揉额角,有些许的无奈:“我要娶一个人做我的王后,你说,她会愿意吗?” 上鸿一惊,强笑说道:“王说的可是邯郸的那位永意王姬?这不是早都定了的事吗?那位王姬年少时便欢喜您,怎会不愿?那王姬今年也已及笈,如今怕是已经到雍城了。” 苍溟看着上鸿,眸光寂静无波:“上鸿,你倒是好理解?” 上鸿看着他神,不似是玩笑,心下一沉,但还是问道:“那不知王所说的是何人?” 这次苍溟倒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眼前明明输赢已经分明的博戏,半晌才温言:“我之前听她说话,言语间她似乎是有着一门亲事,我想了想,觉得此生若是让她嫁给别的人,我应是无法忍受。” “可后来我伤了她,且还是为了护着古月,你说,她这个人,最是爱恨分明,喜欢就是喜欢,厌恶就是厌恶,我若求娶她,她十有是不会同意的。” 说到这,眸微眯,难得有几分算计:“更何况,我听闻夙寻也来了大梁她若不想嫁给我,那我就想想办法!” 上鸿听到这,一个寒颤:“王,王说的可是夙寻那个èi èi?可是楚国与我大秦一向势如水火,更何况,夙寻权柄再大,左右也不过一个臣子,天底下有哪个臣子的èi èi嫁与敌国的君主,就算是和亲也不是这般说法。” 苍溟眸光陡寒,看着上鸿缓缓启唇,声音如霜如华:“你这是,在教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