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紫磨金》 正文 楔 子 (一) 元至正二十七年秋八月,风劲雨急c电闪雷鸣之夜。

姑苏吴王宫齐云楼正殿内灯火摇曳。素有西施丽人之称的刘妃捧着两件一大一小的绣锦木匣,默默搁在吴王张士诚的书案前。

她遵照吴王吩咐,先将不足五寸见方的小木匣打开,从中轻轻掀去盖在里面的一层红绸棉垫,双手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方玉玺。

此玉玺通体碧绿,镌五龙交纽,造工精妙却已有破损划痕,显见年代已久。她将其放置于已铺展在案头的huáng sè绸缎之上,然后又捻指去解那件大木匣上的丝绳。

大木匣足有一尺三见方,她解开丝绳,打开匣盖,刚掀去罩在上面的红绸棉垫,陡见匣内溢出耀眼的紫色光华,似乎平空添加了烛火一般,殿内骤然明亮了许多!明亮中只觉案头紫气氲靄缭绕,寂静的殿阁内立时多了几分肃穆c庄严!

刘妃不曾料到匣内竟有如此奇异闪光的物件,只觉心尖颤了一颤,情不自禁轻轻“咦”了一声,一时迟疑着不敢伸手!

她自两年前被选入王宫那日起,便一直倍受吴王宠幸,珍珠玛瑙c金银玉器早已司空见惯,可却从未见过自身如此大放光明的宝物!

刚才她按吴王指点,从寢殿龙床一侧暗屉处取出这一大一小木匣时,已揣度定非寻常物件,是以小心翼翼,对那方看似是古代帝王传下来的玉玺也未感到多大惊讶;可此匣内物件竟如此大放紫光,令她目眩神迷,心下已断定是世间罕见的宝物,不由既惊慌又好奇!

她知吴王此刻心绪不佳,欲启樱唇却终未敢发问,强抑住好奇与胆怯,颤抖着纤细玉指,缓缓将木匣内闪烁紫光的物件捧出。细细一瞅,才发觉竟是一顶饰有长长一对吊坠珮环的圆箍状王冠。

此冠系由自身泛出紫光的奇异金属打造,优美华贵c精巧绝伦。冠边镂刻有龙首云纹和蝌蚪似的篆文,那副亦放紫光的吊坠佩环上还均匀镶挂有十多颗深红色宝珠。她认出这种宝珠叫鸽血红玉,乃玉中之王,极为名贵。吴王去年曾将一颗鸽血红玉转赐于她,说是元顺帝招抚时赏他的,价值连城。万未想到这王冠竟镶坠有这么多一般大小的红玉!

此冠之贵重自然非同小可!

她战战兢兢地将红绸棉垫包住玉玺,再将金冠罩在玉玺之上,这才用huáng sè绸缎细心包裹好,又在外面裹上一层玄青色油布。

吴王张士诚一直歪斜着身躯坐在龙榻上,目不转睛盯视着刘妃手上的动作,当眼看黄缎c油布包裹起这两样物件后,黯淡的神情骤然一变,自胸腔深处憋出一声闷哼,脸部顿时布满愤懑c怨恨之色。

刘妃系好最后一处布结,偷偷瞟了一眼吴王,屏声息气退后两步,垂手立在一旁不敢动弹。她知吴王禀性,心情舒畅时,无论嫔妃c宦官皆可与其逗乐取笑,决无冒犯之虞;而一旦吴王心烦意躁,即便最宠幸之人,言谈举止稍有不恭也会招来雷霆之怒。宫中嫔妃c宦官屡有做此类屈死鬼者。此时她见吴王心情已坏到极处,哪敢招惹!

肃立静默中过了片刻,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刘妃转脸斜瞅了一眼门外,回眸见吴王仍盯着案头上的包裹发呆,这才怯生生轻咳一声,娇声细语提醒道:“李提督已应召回宫了,奴婢是否回避?”

张士诚闻言这才如梦初醒,抬头看了看门外,轻轻长叹一声,挥手让刘妃退下,直起胸脯端正了坐姿,表情也迅速恢复了平静。

亲军提督李伯济这时已将的蓑衣交给殿门旁的侍卫,匆匆走了进来。

“李爱卿又上城楼去了?”张士诚关切问道,“将士们情绪如何?”

李伯济恭身禀道:“末将刚去了一趟葑门和娄门,那里都换上了勇胜军的弟兄。他们忠心耿耿且久经阵仗,谅徐达人马一时难近城池半步,请吴王宽心!只是末将尚有一言如骨梗在喉,不吐不快”

张士诚摆手打断他的话道:“唉,孤王知爱卿想说彼众我寡,势难持久。其实孤王亦知无力回天了!”

李伯济点了点头,欲待细奏,却见吴王站起身来离开龙榻,踱步叹道:“这两年敢在孤王面前直言的只有你呀!孤王当初若听从爱卿谏言,不受朱贼蒙骗,乘其西征与陈友谅厮拼时率兵直捣金陵,又岂会出现今日之败局!唉,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如今悔之晚矣!短短两年光景,孤王的五十多座城池c六十多万将士几乎丧失殆尽。这座姑苏孤城能守半年之久实属不易了,孤王已知大势去矣!”

他突然停住身子,面露坚毅,沉声道:“但孤王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绝不向朱贼那偷牛小儿俯首称臣!现急召你来,是有一要事相托!”

他从案头捧来那件油布包裹,郑重交到李伯济手中,缓缓说道:“此包裹内物件均为无价之宝!孤王不惧殒命焚城,惟忧这两件chuán shi宝物落入朱贼之手。现令爱卿乘这雨夜即刻携宝突围,赶赴奉贤与六太子尚雄会合,当图日后东山再起。无论如何也不要让此包裹被贼军截获!孤王知爱卿赤胆忠心且武功超群,定当不负重托!”

李伯济跪地急声奏道:“保护王驾乃末将之职。末将深受王恩十余载,从不曾离开王驾半步。在这危难关头,请允准末将侍奉王驾悄悄突围,只要潜出姑苏便可重整河山。此乃末将适才欲要呈奏之意!”

张士诚搀扶他站起,摇头道:“孤王岂能丢下城内数万将士及妻妃幼儿于不顾!况且徐达重兵设防,又构筑了三层土围子,早就防备孤王脱身。孤王多年养尊处优,已失飞檐走壁之能,出去也是白白送死,反而会拖累爱卿与这两件宝物。此计断不可取也!爱卿不必多言,快选上几名武功好的侍卫舍命掩护,务必将此包裹平安带出城去!”

李伯济见吴王心意已决,只好点头泣声应道:“末将谨遵王命!”

他捧着包裹躬身告退,正欲走出门厅,却听吴王唤道:“且慢!”他转身一瞅,见吴王正从腰带钩上解下佩剑,口中说道:“孤王的青冥剑你也拿去。有了这柄犀利神器,凭你的武功应可杀出一条血路。”

“这如何使得!”李伯济颤声急道:“此乃吴王千年神器,末将断不敢受也!”他知这柄青冥宝剑乃三国时期吴王孙权所用。相传孙权喜好收藏宝剑,共拥有六柄罕世利器,青冥排行第五,后人又称其为青霜,系古人采炼陨铁精英铸成,千百年来青光不改c锋利无比。

四年前,朱元璋帐下部将谢再兴在浙西龙游一处窟穴中发掘到此宝剑,因想攫为私有而遭朱元璋派员查究。谢再兴为避杀身之祸,无奈之下率军投靠了张士诚,这青冥剑自也不得不献了上来。

当时张士诚受元廷招安c废除大周国号已有几年,对不能称孤道寡一直心有不甘,正朝夕谋划东山再起。见此宝剑意外落入囊中,自是不胜欣喜。适值一幕僚向张士诚进言道:“当年的吴王神器归附主公,足证上天已将吴土属意于主公矣!主公当称吴王!”张士诚这才又与元顺帝反目,重建国号为吴,自称吴王。从这一日起,青冥剑便成为吴王之象征,从不离张士诚身侧。

李伯济素知吴王钟爱此剑,此时哪敢收受!

张士诚上前将剑塞到他的怀里,斥道:“你真糊涂!朱元璋在金陵早已僭号吴王,昼夜觊觎此剑。难道你要让孤王的这柄青冥宝剑留给他么?再说这包裹里的物件比此剑还要宝贵,你用青冥剑护卫,孤王才能稍感宽心。你速去准备,孤王要亲自送上城楼看你突围。”

二更时分,张士诚率李伯济一干人众身披斗蓬,冒雨登上东门城楼。城楼上巡守的将士此时大多龟缩在箭楼c雨棚里避雨,只有零零散散的士卒守在城墙垛口旁监视着城外。张士诚走到靠近箭楼的一段城墙处,见一统领从箭楼里仓惶出迎,有侍卫忙上前摆手示意噤声。

这时,身后头顶斗笠c斜背油布包裹的李伯济朝近处高挂在城垛旁的几盏风灯抬手连抖了几下,不知发出了什么暗器,只见这几盏风灯外罩完好无损,罩内的灯火却应声而灭。一片昏暗中,他领着四名身著一色黑色衣束的侍卫向吴王单膝跪下,轻声禀道:“吴王多多保重,末将去矣!”

张士诚上前搀扶起他来,接过侍卫备好的酒壶酒盏,亲自给李伯济及四侍卫一一斟满酒,也不言语便带头一口饮尽。待李伯济与四侍卫感激涕零急急饮干叩谢时,张士诚方低声叮嘱道:“爱卿不可恋战,实在闯不出去就退回城来,务必不让包裹落入敌手!”

李伯济点头轻声道:“吾王宽心,末将理会得!”

他转身率四名侍卫走到墙垛旁,聚目细瞅一番城外动静,这才让侍卫悄悄甩下长绳。四名侍卫均如狸猫般翻过墙垛,轻盈攀绳而下,他却单掌只在墙垛上一按,人即腾空跃出城墙,健壮身驱竟轻捷如燕。

张士诚急忙趴到箭垛口俯身探头去看,无奈城下黑黝黝一片,哪里还看得出一丝人影!

陡然一串闪电平空扯过,大地瞬间亮如白昼。护城河外环绕城墙而建的土围子以及远处坟堆似的营帐c密林般的旗幡均在这瞬间映入眼帘。此刻李伯济等人正从面前的护城河上飞速腾空跃过,形踪自也在电闪亮光中暴露无遗。

张士诚面色一紧,在随之而来的隆隆雷鸣声中不禁吐口叹道:“上天难道真要成全那朱贼么!”再欲细瞅,面前又已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敌营中星星点点的灯火在雨幕中时隐时现。

他提心吊胆挨过片刻,这时又一道闪电扯亮天空,乘这瞬间凝目细瞅,竟见对面土围子外侧墙根下已躺有两具头缠红巾的敌军尸首,后面的营盘内并无异常动静,久久亦未传来他所担心的厮杀喧叫之声。

他重重拍了一下城垛,如释重负般吁出一口长气。

他知李伯济一行施展轻功,行动十分快捷,这时既然没有惊动敌营,自可以判定他们必已安然越过前两道土围子了。而第三道土围子的敌兵只把守交通要道,对武功卓绝的李伯济而言形同虚设。他只要遁入五里坡密林,就如同虎归深山c龙潜大海,无人再能擒拿得住了!

雨水早已透过斗蓬将他全身淋湿,身后侍卫统领正欲劝驾回宫,却见他忽然仰天大笑。

众侍卫惊愕之际,他已遥指城下,厉声说道:“朱元璋,你与陈友谅火并时,孤王恪守信诺,不愿乘虚攻占金陵。这方让你得以吞并赣c鄂,打败陈友谅。你这偷牛小儿不思感恩图报,反而又来觊觎c蚕食孤王的地盘,实乃狼子野心c龌龊小人也!今日孤王誓与城池共存亡,绝不向你这无耻小儿低头!你日后即使能用卑鄙伎俩篡得皇位,可得不到紫金冠与传国玉玺,又如何改变下贱身份,又岂能令天下人臣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楔 子 (二) 二

明建文四年六月。时值正午,热风扑面c炎日当头。

老太监辛二才仍如往日一样,这时正在皇城坤宁宫大门外的花圃里浇花。他用葫芦瓢从水桶里舀出水来,随手朝空中一甩,瓢中的水便泼撒成米粒一般大的雾状水珠,如细雨丝般滴落而下。花圃里盛开的月月红c棣棠c紫堇等花瓣嫩叶受此雨露滋润,立时焕然一新。

他自十二岁时便与其叔一起,从老家凤阳赶到天长,加入了朱元璋麾下的红巾军。当朱元璋率军占领金陵后,因称王建宫而从家乡童子军中物色小太监,他心甘情愿报名阉割入宫。起初便专司浇水养花,后来被孝慈皇太后即太祖皇上元配夫人马皇后要到身边侍奉,空闲时却仍以浇花修枝为乐。天长日久练就了这一手奇妙的浇花技法。

十多年前皇太后仙甍,他这才又正式重操旧业,负责看管照料坤宁宫周围一带的花圃。一次太祖皇帝由太监王钺等人侍奉着在坤宁宫前散步,无意中看到他的浇花技艺,不由吐口赞道:“好哇,难怪这里的花儿养得好!你这浇花手法着实高明,可称得上挥瓢化雨一圣手!”太祖皇帝这句极高的评语奠定了他在宫中养花的地位。至今虽因年近古稀,太祖皇帝也已去世四载,却无人敢将他打发出宫。

他正一瓢一瓢费力的向花圃浇水,却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扭头一瞅,才看清是皇后的贴身小太监潘兴正从乾清宫方向跑了过来。见他气喘如牛脸焦急惊惶神态,辛二才不满的瞟他一眼,口中嘀咕道:“年轻人越发没规矩了!要是太祖爷在世,岂能容你在宫里这般放肆撒野!”

潘兴似是未听清他嘀咕些什么,跑到近前停脚歇息,带着哭音对他急道:“天塌下来了!谷王与李景隆打开金川门,投降了燕王。燕王的兵马打进京城,只怕已围住宫城了!”

辛二才一愣,正欲问个究竟,却见潘兴又忙不迭拔腿急奔,已匆匆赶到坤宁宫的台阶上,迅速进入门内。他呆了半晌,忽然丢下水瓢,自也顾不上宫中规矩,颤颤巍巍直朝前宫谨身殿急步奔去。

一路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跑到谨身殿前的台阶下,正见太监总管王钺从殿内快步走出,神色亦是紧张万分。他这才停住脚步喘气擦汗,待王钺走到近前方躬身揖道:“王总管,快领老奴去叩见皇上,老奴有要事启奏!”

王钺边匆匆赶路边厉声斥道:“大胆!什么时候了你还想添乱!”他刚奉旨要到皇城正阳门处探看究竟,此时哪还顾得上搭理这个老太监,急匆匆便从辛二才身旁走过。

辛二才一把扯住他的袍袖,低声急道:“听说燕军打进金川门,已围住宫城了!老奴知宫中地下有一秘道通往城外,可保皇上脱险哪!”

王钺正欲喝令台阶下的御林军士将他逐赶,一听此言,身躯一颤,忙稳住心神,盯着他惊疑问道:“此话当真?你没说疯话?”王钺知他是宫中硕果仅存的第一代太监,平时勤劳温顺,不曾僭规半步,只是他也在宫中服侍了三十多年,未曾听说宫中尚有秘道!今日见辛二才陡发此语,着实让他惊疑不定。

辛二才又急道:“现兵祸在即,老奴岂敢这时欺哄蒙骗万岁!请总管快领老奴去叩见皇上,否则就来不及了!”

王钺见他神情不似颠狂,赶忙拽住他的衣袖,生怕辛二才溜掉似的,牵着他返身朝殿内跑去。

此时殿内聚集着十来位文武官员,个个面色凝重紧张。坐在龙椅上的建文帝朱允炆正激动地大声说道:“四皇叔打的是靖难旗号兴兵的,现他要清除的齐泰c黄子澄都已离开京城了,为什么还是不肯罢休?他不就是要朕的皇位么?朕若愿告示天下,主动让位于他,难道他不顾及叔侄之情,还要取朕的性命么?”

说到这里惊见王钺去而复返,正领着辛二才站在殿下,建文帝不由脸色大变,颤声急问:“你如何回来了?燕军已打进宫城了么?”

王钺领着辛二才匆匆跪倒,奏道:“启奏万岁,适才奴才在殿外听老太监辛二才奏报,他说宫中有一地下秘道,可保皇上避难脱险!”

允炆与众文武尚未反应过来,却见辛二才嗑头奏道:“奴才当年奉太祖皇上口谕,曾护守坤宁宫书房内的秘道,今日可请皇上启驾避难!”

此言一出,君臣均又惊又喜。允炆离座扑到辛二才面前,将他扶起,激动问道:“此话当真c此话当真?坤宁宫书房内何时建有秘道?朕生在宫里这么多年如何不知?皇祖父也从未向朕提起过呀!”

“启奏皇上,那秘道建在坤宁宫修缮正名之前,距今已有四十余年了!”辛二才奏道,“当年太祖皇上派徐达c常遇春率军西征陈友谅,金陵军力空虚。为防东南张士诚及北面元鞑子乘机来犯,太祖采纳了朱升“高筑墙c广积粮c缓称王”的建议,在修筑加固外城的同时,秘密组织亲军在宫内挖出了一条十余里长的地道,直通城外。当时奴才正侍奉孝慈皇太后,太祖亲征陈友谅时,曾单独将奴才召入书房,亲口嘱咐奴才守好书房秘道口,以防不测,并责令奴才守口如瓶,若非外敌侵入宫城严禁泄密。”

“这般说来,众皇叔后来也应知此秘密了!”皇上突然神情懊丧,失望说道,“四皇叔若知道这一秘密,此时岂能不派人去封住出口!”

辛二才又奏道:“启奏皇上,那时四皇叔尚在襁褓之中,待他懂事后,金陵一带已无战事之忧。太祖皇上那些年日理万机,过后自也不将此事放在心上。既便皇太后当年也只知宫内有地道,并未过问洞口设在何处。况且秘道出口老奴尚不知通往何方,想四皇叔日后实难打听得到!”

这时,一御林军装束的将官急急赶了进来,众人认出是镇抚将军杨应能。只见他进殿伏地恸哭道:“万岁,燕军已打到皇城下,刘大人正在城楼上督战!只是两千御林军实难抵挡数万燕兵,宫城眼看不保了!刘大人令末将侍奉万岁快点择路出宫!”

众人闻言惊恐万状。立在一旁的监察御史曾风韶见皇上已六神无主,乱了方寸,忙上前奏道:“事不宜迟,请万岁速让老太监带路开启地道,领着皇后避难才是!燕王此次兴兵,借清君侧之名,志在夺取皇位c吞并天下,万岁若落入他手,无疑进入虎口,性命委实堪忧呀!”

皇上这才慌忙点头道:“只有如此了,众爱卿都随朕逃难去吧!”

众文武簇拥着皇上从殿后直奔坤宁宫。王钺早已抢先一步收拾皇上行装并通知皇后。

片刻功夫,辛二才便气喘吁吁引领着皇上及众人进了坤宁宫书房,指着书案前铺有地毯的地面道:“入口就在这里。”

几位大臣迅速扒开地毯,按辛二才所指方位取出一层青砖,见下面露出一面带有插栓的的铁板,知是入口无疑。可铁板上的插栓与铁环均已锈蚀,曾风韶等人费九牛二虎之力竟也扳它不动。这时兵部侍郎廖平上前运劲一扭,生生将插栓拧折。这方用力拉开了铁板。廖平见下面漆黑一团,忙让人点燃几根蜡烛,自已与杨应能当先提剑下了地洞进去察看。

曾风韶朝皇上奏道:“为掩人耳目,迷惑燕王,这地道入口必要遮埋!依臣愚见,应将此处纵火烧毁,坤宁宫自是保不住了。请允准微臣在此焚烧此宫,微臣自当以死报效皇上!”

未等允炆皇上开口,辛二才躬身揖道:“老奴年迈无用,不能侍奉皇上了!遮埋洞口c纵火毁宫可由老奴承担,曾大人应当跟随皇上才是!”

允炆激动上前拉住他的手垂泪道:“多亏辛公公了!有朝一日朕回到宫里,要亲为你树功德碑!”说着又打量着满屋书架上的敕封书籍,喃喃说道:“这些经典书卷都得付之一炬了!”

立在一旁的编修程济等几位文官均是嗜书如命之人,知这里的书籍大多系历代圣贤传下的孤本真迹,任何一册均抵得上百两黄金,端的十分珍贵。一听此言,急忙扯下书架上的几块黄缎布,胡乱搬些书卷包捆起来,口中说道:“搬一些藏在地道里,来日定可重见天日。”

这时跟随廖平先下地道的杨应能探出头来道:“下面果然没有尽头,请万岁这就启驾吧!”

曾风韶急忙让几位官员搀扶皇上先下了地洞。又催促那几位文官拖着几捆书籍紧紧跟随。这时只见王钺肩上搭着两大包裹细软跑了过来,手中还拎着一包金银玉器,气喘吁吁道:“皇后急着上御花园寻皇子殿下去了,请稍候片刻!”

曾风韶透过窗棂瞅见前宫的太监c宫女纷纷朝这里叫嚷着逃来,又听到乾清宫方向已传来阵阵喊杀声,立即挥手道:“不能等了!否则就要拖累皇上了!”催促王钺下了地洞,又朝辛二才深深一揖道:“拜托老公公了!”

辛二才直待曾风韶隐没于地道中,马上费力盖上铁板,重新码好青砖,又从书架上搬来几摞书籍撒在上面,这才抖拌簌簌拿起书案上的一根烛火将书籍引着。见火焰滋滋冒起,他又转身将烛火直接点燃书架上的书籍,直待火势蔓延开来,这才慢慢吞吞走出了书房。

刚费力关上书房门,转身欲待上前关上正殿大门,却见皇后与怀抱小皇子文圭的嬷嬷正从大殿后侧跌跌撞撞跑了过来,一见辛二才急忙连声催问:“皇上在哪里?皇上还在书房等我么?”

辛二才忙劝阻道:“这里已着火了,请娘娘快离开!”

皇后闻言却直朝书房跑去,疯了似的大叫道:“皇上,皇上!你难道弃下我母子不管了?”

辛二才欲待上前拽住她,却见她不顾一切推开书房门,冲进火海之中,要救已是不及。嬷嬷见状,怀抱文圭皇子哭嚎着直朝殿外跑去。

此时火势已如脱缰野马,顺着宫顶上的椽梁檩柱肆虐无忌c四处蔓延。辛二才拖着疲惫c酷热的身躯,慢吞吞走到正殿中央。

正被燕兵追杀的太监c宫女东奔西窜,不少人涌进坤宁宫来,一看火势汹汹,又喊叫着狂奔而出。到处都呈一片混乱不堪景象。

辛二才叹息一声,浑身虚脱的他已无力去关大门,只用袖子擦了擦被烟雾与汗水迷住的双眼,挣扎着摸到殿中供奉太祖与孝慈皇太后画像的供桌前,直挺挺跪倒。

不一会儿功夫,整个坤宁宫就被熊熊烈焰吞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楔 子 (三) 明成化二年夏五月,鄂西古口山境内。

一面上书硕大红色“汉”字的巨幅黄旗在山寨正中的关帝庙前迎风招展,风卷旗帛发出噼哩啪啦的清脆声响,却也掩盖不住山寨外潮涌般愈来愈近的厮杀声。

身著黄衫的刘通此时却正神定气闲坐在旗杆下的石墩上,缓缓端起石桌上的一大碗白酒,对石和尚c苗豹说道:“我们兄弟三人结义两年多来,可谓肝胆相照c患难与共。虽未能开创大汉江山,毕竟也算轰轰烈烈了一回。愚兄这最后一顿酒,请二位贤弟必要饮个痛快!”

苗豹剑眉一挑,按住自己的酒碗道:“王兄此话差矣!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日就弃了老寨,从后山崖脱身,日后王兄不愁重振大汉。凭我兄弟三人的武功,岂会被这些官兵弄丢了性命!”

“三弟说得对!”长得如同铁塔般的石和尚粗声粗气道,“俺们汉军虽已损失大半,可只要王兄闯出去,在荆c襄大地振臂一呼,重新聚集十万人马来并非难事。再说那位隐士长忧道长答应日后还会出山助王兄一臂之力,有他点拨c辅佐,我们弟兄何愁大事不成!”

刘通也不答话,径自仰起脖颈,率先将大碗酒一气饮干,示意身旁的随从倒酒,这才手指头顶上的那面巨幅黄旗道:“你们忘了愚兄在这里向数千老弟兄发过的誓言?旗在,我刘通在;旗亡,我刘通亡。为保住老寨,这两日来一万多弟兄已战死在山下,我刘通岂能做丧家之犬,苟活于世?”

这时寨门外杀声震天,数千名头缠黄巾的义军弟兄殊死相搏,仍难挡住上万官兵的凌厉攻势。飞蟥般的箭矢漫空飞舞,有的竟已射到旗杆附近。寨中这片空地上除了刘通三人及几名随从外,全都扑到营寨外面抵御去了。

苗豹端起酒碗大声道:“不能同日生,但能同日死!既然王兄视死如归,我们不如饮干了这酒,立即出去杀他个痛快!”

石和尚拍击石桌嚷道:“对!俺们三兄弟死也要多取些官兵的人头陪葬!”说着咕嘟嘟一口将大碗酒灌进肚中,抬身就要站起。却被刘通伸手按住他的肩膀,转脸吩咐身旁一名随从道:“你领灵儿到这儿来。”

待那随从跑进关帝庙,刘通拱手朝二人道:“愚兄要将灵儿托付给二位贤弟,二位岂可轻生!”

苗豹与石和尚一怔,不由面面相觑。这时庙门内已跑出一位三c四岁的孩童,口中喊着“父王c父王”,晃晃悠悠冲到刘通面前。刘通伸出长臂抱起他来,慈爱地瞅着他说道:“灵儿,你哥哥刘聪正在寨门外杀那些无恶不作的官兵,你怕是不怕?”

灵儿瞪大眼睛叫道:“孩儿是大汉刘家的子孙,当然不怕!父王给我一把剑,我也能杀贪官坏蛋!”

刘通哈哈大笑,眼中却噙含泪花,道:“好!我大汉刘家的子孙就应该这样!只是你年纪太小,今日得跟随两位叔父离开这里。日后你要好好习文练武,长大后继承父王和你哥哥的心愿,重振我大汉基业!”

苗豹在旁正欲开口,忽觉一支乱箭嗖地一声从他脑后射来,他急忙偏头闪过,与此同时手中筷子朝上一夹,竟生生将箭矢夹住。动作之快c手法之准,令号为千斤王的刘通也颔首赞许道:“三弟功力又有长进了!日后可不要忘了传给灵儿!”苗豹这才急道:“王兄还是与二哥一道护送灵儿走吧,我在此坐阵便是!”

刘通却将灵儿送到石和尚怀里,站起身来沉声说道:“不要争辩了!事不宜迟,就此告别!你们出去与苗龙c苗虎会合,好好辅佐灵儿。若能见到长忧道长,就替愚兄求他为灵儿传授一些武功,好让灵儿长大后为我大汉fu ch一u!愚兄还要与你们的嫂子说几句话,就不送二位贤弟了。”说着迈开大步径直走向庙中。

石和尚怀抱灵儿,愣了一愣忙大声道:“汉王兄,洒家与三弟告辞了!”他单手拿起一根几十斤沉的镔铁禅杖,朝苗豹道:“走,保住灵儿性命要紧!”一纵身,铁塔般的身躯竟如猎豹般蹿出一丈开外,直向庙后陡峭山峰奔去。

苗豹叹息一声,抓起一柄四尺长的黝黑色奇异长剑,一拧身,竟似灵猿般飞跃了过去。眨眼间,二人就已消失在山崖顶上的密林之中。

此时山寨外却是一副极其惨烈景象。头束黄巾的义军已只剩下一千余人了,个个血染衣襟,筋疲力尽,兀自不肯后退半步,借着地势拼命抵御着官兵一波又一波的凶猛攻击。在他们脚下,到处都是支离破碎的尸体。整个山腰早已尸横遍野c血流成河。

山腰处,身穿黑色盔甲的都指挥使田广跑到提督荆c襄军务的兵部尚书白圭面前,叫苦道:“大人,这两日来,未将的一万八千精兵已折损大半,实在无力再攻了!请允准末将下令鸣金歇息才是!”

白圭凝视着山上扼险而建的坚固营寨,叹道:“刘清将军带着三千健儿早该摸到后山侧翼了,难道那里真的开不出一条路来?”又转脸安慰田广道,“田将军不要泄气,本提督再调王信将军的人马上去增援。你看盗匪所剩无几了,眼看匪寨唾手可得,将军大功即要告成,岂可鸣金歇息而让匪首刘千斤有了喘息之机?”

田广无奈领命而去。本在山下奉命封锁四周山隘的都指挥使王信也抽调了一拨人马加入正面攻寨肉搏战中。

正在此时,山寨内突然传出阵阵闷雷般的喊杀声,随即只见营寨上空腾起一股一股的浓烟。守在寨墙周围的义军迅速溃不成军,竟纷纷逃进寨中。白圭见此情景,拈髯笑道:“好哇,刘清终于得手了!传令下去,活捉刘千斤,杀尽寨中贼!”

不一会儿,但见山寨内所有营房帐蓬连同那座关帝庙均被浓浓烟雾吞没,唯有那面绣有“汉”字的巨幅黄旗此时仍在漫天烟雾中时隐时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甘露润奇葩(一) 贫贱易受富贵欺。

宜郎乃是贫贱的酒店小伙计,万玄达则是潜山县城首屈一指的富贵人家——万记绸庄的公子。宜郎自然易受万公子的欺。

宜郎所在的酒店座落在西门外官道口,店面寒碜,本是下九流人的饮食之所,不料今日鬼使神差,店中竟先后来了好几位衣着阔绰之人。万玄达公子便是其中之一。

这位万公子是尾随一位红衫少女进这酒店的。进店时,店主正忙不叠地伺候红衫少女落座,未瞅见万公子的大驾。万公子在县城内素来被人笑脸相迎惯了,哪曾受过冷遇,心中已起了无名之火。正值宜郎托着菜盘给邻桌上菜,挡住了他的去路,他伸手便将宜郎推了一把。

宜郎措不及防,向后趔趄一步,手中菜碟里的汤汁不小心泼撒出来,溅到万公子的黑缎软底靴的靴面上。万公子哪里肯依,不由分说便上前搧了宜郎一巴掌,大声喝道:“下贱的东西,敢来找死!”

宜郎一见是这位恶少,赶忙放下菜盘,忍气吞声连连陪罪:“小的该死c小的该死!”取下搭在肩头上的干净抹布,欲弯腰去替他擦拭。

万公子却不依不饶,一把扯过抹布扔在宜郎脸上,同时微微抬起右脚,指着溅有汤汁且沾满尘土的黑缎软底靴,冷声叱道:“用舌头舔去上面的油汁,本公子饶你一遭!”

“舔?”宜郎一愣,疑惑地问。

万公子厉声吼道:“舔,用舌头舔!”

店主此时已惊惶地赶了过来,边连连向万公子作揖,边急急向宜郎催促道:“这是公子爷开恩了,你快快跪下舔呀!”

本十分嘈杂的酒店顿时静寂下来,无人再敢吭声。惟有北头酒桌旁一位庞眉直鼻c异乡人装束的精瘦老者轻轻哼了一声,不无好奇地悄声问同桌用餐的一中年食客:“这位公子爷怎么如此张狂?”

中年食客伸直脖颈凑到老者耳旁,低声说道:“他是本县一霸,有钱有势且又喜舞拳弄棒,在这城里素来骄横惯了,谁敢招惹他!”

这时万公子又吼了一声,“你舔不舔!”吼声未落已一掌击倒宜郎。邻桌酒客见此纷纷躲让,自是不敢招惹是非。

精瘦老者面容一沉,正欲放下酒盏,然而瞬间却又复归平静,端起酒盏呷了一口,目光只朝西侧窗下酒桌旁的那位红衫少女飞快一掠。

此时被击倒在地的宜郎忿忿站起,揩了揩嘴角上的血污,竟大声说道:“公子爷应是知书达理之人,岂不闻‘有容德乃大’之语?适才是公子爷无故推搡小的,致使汤汁溅靴,实非小的之过。小的赔罪在先,乃遵‘躬自厚而薄责于人’的古训。公子爷怎可逼人行犬豕之事?”

精瘦老者闻言一愣,两眼精光闪烁,情不自禁低声呵呵笑道:“这小二不惧淫威,凛然有丈夫气度;且出口斯文,端的是书香子弟。却不知为何寄人篱下,干这跑堂的营生?奇哉怪哉!”

老者感慨未了,那边万公子已上前揪住宜郎的衣领,嘿嘿冷笑道:“你这奴才,真是青蛙剥了皮也想呱呱鸣,竟敢与本公子斗嘴卖狂!本公子偏要你当猪做狗,看你这奴才有何章程!”说罢抬起右掌,一招泰山压顶,生生将宜郎压跪于地,又将其头颅直往他的靴面按去。

宜郎双手撑地,挺直脖子咬牙忿声叫道:“君子不强人所不能!你仗势欺人,豕犬不如!”

万公子双目一瞪,正欲发力,陡觉肘部关节仿佛有根尖针刺入,整条右臂忽地酸麻开来,再也使不出半点力气。他骤遇这奇异现象,不知其所以然,一下子失措在当场。

这时只听西侧窗下飘来一声娇甜语音:“公子爷手下留情,切莫伤了奴家的兄弟!”

万公子这时捺住惊疑,抬头寻声一瞅,却见那身穿红衫的妙龄女子已离座轻盈走来。这少女腰如弱柳迎风,面似桃花拂水;且蛾眉带秀,凤眼含情。直把寻花问柳成性的万公子看得骨酥心软,适才的恼怒与惊疑倾刻间便飞到爪哇国去了!他本就是为追这绝色少女才进酒店里来的,此时右臂遭此变故,自也不愿再与一个穷酸伙计纠缠。

他抬起身子,欲拱手施礼,却惊觉举不起右臂,匆忙中以为刚才用力时扭伤了哪根大筋,赶忙摄住心神,只点头哈腰,满脸谄笑道:“小生万玄达今日幸遇xiǎ一 jiě,实乃三生有幸c三生有幸!”

红衫少女抿唇一笑,走到近前,指着又已忿忿站起身来的宜郎,对万公子盈盈说道:“公子爷如此欺负奴家的兄弟,伤了奴家的心,还谈什么三生有幸,只怕是三生有灾吧!”

万公子见其娇媚神态,只当是玩笑之言,正欲开口,宜郎却在一旁急急向红衫少女揖道:“小的不敢高攀!请女客官快点吃饭赶路,不要卷入这是非之中!”

红衫少女瞅了他一眼,娇声笑道“公子爷就如此可怕么?依奴家看来,公子爷还喜欢奴家欺负他呢。公子爷你说是也不是?”

万公子虽是风月场中的常客,但从未见过这般无拘无束c婀娜妩媚的少女。现目睹花容月貌,耳闻莺语鸾鸣,鼻嗅馨香芳息,一时间心猿意马c昏昏欲醉,欢喜得只是忙不迭地点头应承道:“自然c自然!”

少女这时却真的撩起衣袖,露出笋尖般的玉指,面呈微笑,眼溢风情,作势高高扬起手臂,却缓缓向万公子脸颊拂去。

众酒客一见此番举动,好感之情顿时化为乌有,大都将头扭过一边,自是不屑此少女所为。惟精瘦老翁仍饶有兴趣地盯视着少女的举动,只双目间掠过一丝诧意。

蓦然,一声惨叫震惊四座!

惨叫者正是那万公子!

众人惊诧望去,却见万公子歪脖偏颈,五官与右肩比齐,似乎被人硬将其头颅拧至右侧极处,已失回转之灵;其面如白纸,神情既惊恐又痛苦,欲转脸却只能身随头移,原地转起圈来,形像十分古怪。

这骤来之变令众人疑惑莫名,均赶紧朝红衫少女瞅去。

然而那少女此时神色却也大显惊惶,正嘤嘤说道:“公子爷为何如此光景?奴家的手尚未碰上你那张小白脸呀,莫非你要躲闪,用力过猛,将这脖颈甩过位了。莫急c莫急,待奴家请人给你搧正了!”转脸便对宜郎吆喝道,“你过来用力来搧这位公子爷的右脸!”

宜郎此刻更是一头雾水,诧异莫名地瞅着万公子的脖颈,摇头答道:“这是搧不得的!”

少女柳眉一竖,问道:“有何搧不得?”

宜郎答道:“女客官有所不知,小的先父乃以医道为业,因而小的略知颈椎病之一二,寻常颈椎疾,用热敷c推拿来顺筋理脉c活血通络即可;重者,则须用针炙c推骨c服药或点穴等法亦可治愈。然公子爷症状怪异,未遇外力,下颏竟陡与右肩并齐,椎骨似已脱臼,并非筋脉扭伤。这种古怪之症应速请郎中救治,巴掌是不能胡乱搧的!”

众人一听此言,再看万公子嗷嗷哀号的痛苦模样,甚觉这小二言之有理,然又觉得此小二实在迂腐,想万公子那般欺辱于他,此时管他作甚,按xiǎ一 jiě吩咐正好打他解气才是!

大家窃窃私语之际,那红衫少女已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唉,你这小伙计竟是烂泥糊不上墙的主儿!本姑娘倒像是卖萝卜的抢了个盐担子——闲(咸)操(嘈)心了!”说着转身径自走到西侧窗下的饭桌前坐下。这时另一岁数大点的伙计已忙不迭将其饭菜端上,少女只顾埋头吃将起来。

宜郎受其讥嘲,面容顿呈羞愧之色,心中却也恍然大悟,寻思:“原来这女客官藏有神奇功夫,方出来打抱不平!我还担心她受辱呢!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怪异手法,竟使万公子成此惨状?”

他见万公子侧着脸悲切哀号不止,额头渗出了黄豆大的汗珠,自是疼痛难忍,不由起了恻隐之心,犹豫一会儿便红着脸走到红衫少女桌前,作揖道:“xiǎ一 jiě援手搭救之恩,小的感激不尽!尚望xiǎ一 jiě再发慈悲,施展妙术救治万公子,相信万公子有此教训,日后再也不会仗势欺人了!”

少女却沉着脸理也不理,只顾埋头吃饭。那边万公子已被店主横着搀扶到跟前。万公子侧脸下跪,欲伏地嗑头,却偏着脑袋碰不上地面,只得痛苦地边哭泣边哀求:“呜呜小人有眼无珠,不识仙女大驾。恳请仙女呜呜饶了小人,小人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了!”

原来万公子在少女挥掌之际,本欲伸脸去触那香指,自以为少女亦是风流女子,端的是打逗。不曾想玉掌离面颊尚有半尺距离,陡有一股迅猛劲道袭来,宛如受到重物强烈撞击,脖颈骤然间被生生拧至右侧,稀里糊涂便成此状。

他虽学了几年拳脚,哪知世间尚有如此奇奥武学;加上先前右臂劲力突然消失,此时也已疑是这少女所为。心里只当此女乃得道狐精,施展了什么妖术来折磨他。痛苦哀号之余亦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此时只得一口一声仙女的讨饶求治,哪敢露出半点不恭!

眼见他横着身子跪在面前求饶,红衫少女嗲声一笑,道:“公子爷可别折煞奴家了,奴家若是仙女,公子爷岂不是下凡的天神了!依奴家说呀,你变成这模样倒是件好事,日后横行乡里c横行霸道c横冲直撞,皆可横得方便c横得自在了呀!”

众食客有的禁不住喷饭笑出声来,心里均对这少女又敬畏c又纳闷,奇怪她施展了什么手段,怎的这般了得!

这时宜郎又在一旁作揖,苦苦求道:“俗话说:十指痛惜皆相似。万公子疼痛难忍,实也因小的之过。xiǎ一 jiě抱打不平c惩恶布善,已使万公子迷途知返,请xiǎ一 jiě大发慈悲c高抬贵手,救公子一救!”

红衫少女白了他一眼,道:“你这伙计别的能耐没有,倒有一副菩萨心肠,外加一张抹过油的嘴皮子!”

说着放下筷子,转脸对侧身跪在面前的万公子厉声斥道:“臭肉炖不出鲜汤,打从大道上见你像赖皮狗一样跟着本姑娘的马屁股后面撵,我就知你不是个好玩意儿!本想让你求生不能c求!可既然这伙计诚心要救你,本姑娘就给他一点面子,暂且寄下你的狗头,饶你这一遭。日后你若再敢胡作非为,必让你尝尝本姑娘抽筋扒皮的手段!”

她站起身来,一挥红袖,亮出玉掌,只在万公子脖颈处悬空一撩,便转身拿起桌上包裹,从中取出一小锭足有一钱重的碎银,付了酒钱,径直走出店门。不一会儿,一阵清脆马蹄声由近而远渐渐消失。

店内众人一直敬若神明般的目睹少女催马远去,这才好奇的掉头瞅向万公子。只有那微眯双目的精瘦老翁神情悠闲地呷了一口酒,咂巴着嘴唇,瞅着窗外官道上消散的灰尘,低声喃喃自语:“好一招冥阴拂花手,好一个刁滑的小丫头,小小年纪竟已不弱于当年的小花蛾!”

这边厢,万公子自被少女挥掌一拂,脖颈内只听喀嗒一声脆响,疼痛竟然大减,现正缓缓将头颅移了过来,又慢慢试了几次,果然运转自如,心中这才如释重负。从地上悻悻爬起,知少女驰马远去,骂了一句,抬头看见宜郎,不由怒从心中起c恶向胆边生,咬牙切齿道:“都是你这小畜牲,让老子受那小妖女凌辱,不宰你实难消心头之恨!”

说着上前便挥起左拳直朝宜郎面门砸去。哪知拳到中途,肘部又似钢针刺骨,整条左臂竟也陡然酸麻无力,如面条般垂下。

他惊恐地怔呆在当场,半晌方如梦初醒,哀声叫道:“仙女饶命,仙女饶命!”搭拉着双臂哭喊着夺门逃去,情形狼狈至极。

这一嚷,直把店内众食客吓得头皮发痳c汗毛耸起,怀疑那红衫少女仙法了得,派遗哪路鬼神在此作祟,匆忙离座,纷纷夺门散去。

惟那位精瘦老者仍在北头那张酒桌旁独斟独饮,一派悠闲神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甘露润奇葩(二)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宜郎此时已颇信此语了。这也难怪,白日里得罪那万公子,虽蒙红衫少女搭救,但那位公子爷岂是易与之辈,日后未必就此罢手。这桩麻烦已经不小,然又遇上这位精瘦老者竟是嗜酒如命之徒,自午时起便独自坐在酒桌旁,一盏连着一盏细啜慢饮,喝到太阳西沉也赶他不走,此时已快接近酉戌相交时分,却仍然咂嘴嘬舌,沉浸于酒食之中。只苦了宜郎一人不得不强打精神呆在一旁伺候。

该酒店地处城郊,一到天黑便关门打烊。有家室的伙计早早回家歇息去了。起初,店主耐住性子劝了老者几次,见其不理不睬,一时恼怒,便令伙计动手拽他出门。不料老者虽瘦骨嶙峋,身子却透着邪门,几位伙计竟然拖他不动。店主见此情形知又遇上了异人,哪还再敢冒犯,只叮嘱宜郎在一旁照应侍候,自己则躲到后宅不再露面。

若在往日,宜郎已在柜台上铺好破毡旧絮,黑咕隆咚中盘腿打座,依照其父生前传授的医家气功心法,运功调息半个时辰,然后再背诵几篇儒家经文进入梦乡。无奈今晚虽疲惫不堪,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守着这精瘦老者,心中自是直感晦气。

这老者也确实酒量骇人,从午时喝到现在,那薯干烧酒已灌了两坛,竟不去小解,也不见其迷糊,只有滋有味地独斟独饮。宜郎在一旁守着,暗暗捺闷称奇,却也不发一言。

终于,老者惬意地打了一个响嗝儿,呵呵笑道:“今天老朽算过足了酒瘾,痛快呀痛快!”说着掏出汗巾擦了擦稀疏的胡髭,这才站起身伸了伸懒腰,拎起搁在凳上的一长条包裹,摇摇晃晃朝门外走去。

宜郎一见,急忙上前伸手拦住说道:“老伯忘了付账了!”

老者停身说道:“呀,老朽糊涂,竟忘记酒钱了!”便在衣襟中摸索起来,鼓捣半晌却摊开双手道,“真不凑巧,老朽身无分文了。小老弟就先替我付账吧,日后自当加倍奉还!”

宜郎一听这老者竟要耍赖吃白食,顿时急道:“老伯用了两坛陈酒c二斤酱牛肉碗蹄膀c四盘蔬菜,外加两碗米饭,共花了三钱五分银子。这可是小的三个月工钱,尚望老伯不要为难小的!”

“是你三个月的工钱?”老者搔搔花白脑袋,叹口长气道,“唉!如此说来,老朽若一走了之,倒会让小老弟吃大亏了!这样吧,天色已晚,老朽也不便赶夜路,不如就在这里呆上一宿,待明日早上店主来了,由老朽直接找他赊账。”说罢摇摇晃晃重又回到桌前坐下。

宜郎不由怔在当场。他从未遇见过这种食客,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心中焦急寻思道:“这么大岁数的人竟也如市井无赖一般,这让我如何处置?若不留下酒钱便放他走了,明日店主自要与我算账!可若不如此,难道还能让他在店里呆上一宿?”

这时老者却打着饱嗝,嘬着牙花道:“小老弟今年多大岁数了?”

宜郎耐着性子答道:“小的虚龄十九。”

“哦,正是金华之年。老朽看你熟读诗书,且又有仁义心肠,自是受过良好家教。为何干这等伺候人的营生?”

宜郎默然不应。老者便转过话题,呵呵笑道:“不瞒小老弟,老朽白日里就察觉你形柔气刚c猿臂蜂腰,实乃天生习武的佳材。想你在此伺候人,难免要受恶小欺凌。老朽今夜闲着无事,干脆就传你一套吐纳心法,再教你几招防身招术,你早晚习练,必有小成。”

宜郎仍然不语,瞅着老者暗暗寻思道:“你这老伯骗我学几招武功,无非是想借此赖账罢了。唉,你穿这一身阔绰衣束,显见是经商做买卖的,不会缺少饭钱。定是吝啬惯了,想仗着武功来此打秋风c吃白食!要真是穷人,我就拼着几个月的工钱不要,替你付账。你这般作为,自是让我小瞧了!”

这时陡见老者那张嘴未见丝毫翕动,却清清楚楚地说出话来:“你不相信老朽能教你真功夫么?老朽的武功可要比白日里那红衫少女还要高一点点呢!”

宜郎瞪大了眼珠,吃惊问道:“你不张口怎么也能说话?”

只见老者嘴皮子仍然微闭不动,却能清晰地说道:“对老朽来说,这只是雕虫小技,没啥稀奇。小老弟没听说腹语么?你要是练了老朽的吐纳心法,会提丹田之气控制嗓子,说不定也能达到这境界呢!”

宜郎哪里听过世上还有腹语功夫,一时半信半疑,呆呆不语。

老者这时方恢复说话常态,叹了一声道:“你这娃儿倒倔犟得很。其实不仅那红衫女是你的救命恩人,老朽白日里暗施指剑,也先后救了你两次呢,否则那万公子早就把你打伤了!”说着他突然骈指直朝地上的一空酒坛遥遥指去。

宜郎不知其意,正纳闷间,却惊见那酒坛坛口边缘滋滋直响c粉末四溅,定睛一瞅,那酒坛口竟已多了一根筷子头粗细的窟窿!自是这老者施展了奇特怪异的手法,手指悬空,竟将相隔好几尺的酒坛凿出个洞来!这功夫似乎比白日里红衫女搧万公子那一掌还要古怪c邪门!

他震惊了半晌方恍过神来,见老者表情温和c从容,确信没有什么恶意,不由心中一动,马上面容肃静,拱手躬身揖道:“老伯若真的肯教我功夫,但求授我一招shā rén之术!”

老伯一怔,自是未料到这娃儿竟无端提出这般要求来,不由沉声问道:“你为何要学一招shā rén的功夫?”

宜郎神色激动答道:“为报杀父之仇!”

“哦!”老伯来了兴趣,又问道:“令尊是被人杀死的?白日里听你对红衫女子说,令尊是一介行医郎中!莫非他医术差劲,药死了人,所以被人家亲属怒而杀害?”

宜郎急忙辩解道:“绝无此事!先父医术颇得当地一带乡邻好评,从未误诊过。小的幼时,曾有一外乡人半夜造访,说是寻了半年才找到家父,直呼家父为活扁鹊,可见家父医术”

“活扁鹊?令尊叫什么名字?”话未说完,老者猝然问道。

宜郎恭敬回道:“先父名讳卫曲子。”

老者摇头笑道:“当今江湖上只有一位叫韩湘的人才配得上‘活扁鹊’这个雅号。那外乡人胡吹乱捧,当不得真。你且将令尊被害情由细细说来!”

宜郎说道:“那是三年前的事了。小的家是在离此三十余里远的周家村村西头,出事的那天下午,小的在村南周员外家伴读,听到村里人叫喊说村西着火了,我就赶忙与村民一起赶去。待赶到时,家中三间茅屋已被大火吞没,家父与一药僮竟困在火中”

说到此处,宜郎顿了一顿,抑住悲伤,又道,“当时众人皆以为是天灾,哪知翌日有一农夫在邻近的竹园发现了一具尸首。报官后,经衙门勘验,发现死者是县城药铺张老板。周员外感到事情蹊跷,便请县衙仵作将家父c药僮与张老板一块儿验明死因。这才得知他们皆被掌力震碎胸骨。县衙又到药铺一查,方知那天下午,张老板是与两名佩刀的外地汉子一起匆忙离开城里的。其中一人瞽左目c塌鼻梁,长相凶残。县衙推断是江湖中人所为,虽也张榜捕拿,却至今不了了之。”

老者皱眉说道:“如此说来,那两名汉子当是江湖人物,专来取令尊性命的。他们自是从县城药铺张老板处得知令尊住所,便胁迫他引路寻到你家,先杀了他灭口,然后进屋杀了令尊和药僮,又纵火焚屋灭迹。手段确实阴险c毒辣。”

他稍一沉吟,又道:“只是有张老板的尸首在,纵火灭迹岂不多此一举?难道他们与令尊有血海深仇,非要焚烧房屋方能解恨?若是这样,为何又放过你呢?莫非他们把那药僮当成了你?再说能用掌力轻易震碎人之胸骨应算得上武林高手,令尊又怎么与他们结下怨仇?此案子倒颇有蹊跷可疑之处。”

宜郎一听,只觉老伯分析起来,思路十分缜密,心中顿生敬意。

老者此时却摇了摇头,道:“这样的无头案子实在难查。况且那两人武功自是不弱。老朽若教你一招半式,即便日后真遇上了那两人,动起手来,你也仇未报,命先丧。不可c不可!”

宜郎却扑嗵跪倒,含泪求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小的无时不在渴望为父报仇,望老伯赐我一招。若苍天有眼,有朝一日寻到仇人,小的亦可舍命fu ch一u尽孝!”

老者见此,手臂一抬,虽相隔数尺,转念间却硬生生将宜郎抬起。

宜郎不知所以,只觉有股绵柔力道生生将他全身往上牵引,竟无力抗拒,一时惊愣在当场,不敢相信老伯竟有如此神通!

老者笑道:“也罢,老朽成全你的孝心。你且坐下,让我探视你的体内经脉,看能否输你一点内力于你,日后好修练几招太阴玄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一章 甘露润奇葩(三) 宜郎依言坐到桌前,按老伯吩咐伸出左臂,闭目息神静气,渐入空明。少顷,只觉左手拇指少商穴冲进一股寒气,渐渐逼进体内。未过一会儿,体内诸经脉竟陡感冰寒刺骨,眼看就要打起寒颤来。

他自幼懂事起便跟着家父学练医家气功,此时寒冷难耐,为不让身躯颤抖,便默默运起其父所授的医家气功御寒。哪知刚运行一周天,忽觉体内寒气骤然消失,浑身又陡感火烤般燥热无比。倾刻间,一股无法遏制的真气宛如泄洪似的,由体内任c督二脉处奔腾至手太阴肺经,又径直从少商穴处冲出。便听老伯惊咦一声,似已离开了身旁。在老伯离开瞬间,自己体内那股洪水般翻腾的真气才开始平息下来。

他惶惑睁眼一瞅,却见老伯已远在两丈外的门旁站立,一副莫名惊怒之色。而自身体内只觉真气鼓荡,神清目明。他急忙站起,不料身轻如絮,不觉间竟离地飞腾三尺,险些撞上屋椽,吓得连忙沉下身来,稳住步伐,忙不迭惊问道:“老伯,小的这是怎么啦?”

老者冷哼一声,沉脸斥道:“娃儿大胆,竟敢欺瞒逛骗老夫!”

宜郎一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急问道:“小的做错了什么?”

老者盯他半晌,方低声道;“你这娃儿,明明修习了罕世内功,适才险些震伤了老夫,却还要继续欺瞒c抵赖不成!”

宜郎一怔,急忙辩道:“老伯冤枉小的了!刚才小的因寒冷难支,才无意间用家父所授的医家气功藉以御寒,绝非故意惊扰老伯!”

老者见他神态不似作伪,面色稍霁,摇头道:“你练的哪里是医家气功!医家气功与佛c道c儒c拳四门气功截然不同,绝无凌厉霸道之气。”说着口气一顿,问道:“令尊是否教你习练过拳法招式?”

宜郎摇了摇头道:“我从未见过家父会什么拳法。他以从医治病为业,除教我读书识字c吟诗作文c弹琴绘画外,只让我每日早晚打坐习练这健身祛病的医家气功。”

老者沉思不语,缓缓回到椅上坐下,少顷陡然说道:“你将习练此功的口诀念一段给老夫听听!”

宜郎见老伯仍不肯相信,便按自己每日修练的气功口诀信口颂道:“若合大丹,元道清虚;寂心定神,绝虑忘意;真修胎息,神意合一;晨习天宇,长纳短呼;夕游冥界,短吸长出”

“不错!”老翁身子一颤,惊疑之色溢于言表,打断他的吟诵道,“老夫所料不差,你习练的乃是道家绝顶神功——乾阳功法。”他从酒桌上的筷筒里取出一把竹筷,交到宜郎手上,“你试试能否折断!”

宜郎一见那把竹筷足有五c六双,即便天天舞枪弄棒的万公子也绝难有如此力气,不由讷讷说道:“老伯说笑了,这如何能折得断?”

老者不耐烦地催道:“你且试过再说!”

宜郎再也不便违拗,双手握紧竹筷两头,憋足力气,猛一发力。却听“喀喇”一声脆响,手中竹筷果然应声而断。因用力过猛,双手握住的竹筷两端竟成两团粉渣。宜郎作梦也想不到自己陡然生出如此神力,一时如坠入五里云雾之中,惶恐大于欣喜,半晌作声不得!

“哈哈哈!”老者忽仰天长笑,道,“妙哉,妙哉!老夫刚出山便成全了一件惊世之作。娃儿,你已练成龙虎山天师教道家绝学——乾阳神功!若仅以内力而言,江湖上只怕已无人能胜过你了!”

他见宜郎一脸迷惘,便笑着解释道:“令尊传授于你的乃是东汉张道陵所创的乾阳神功。依老夫猜测,只因令尊三年前突遭变故,来不及将神功下篇——《阴阳大合心法》传授于你,所以你虽修习多年,却仍如常人。若非你我机缘凑巧,你这武林奇葩就得湮灭无闻了!”

他满脸愉悦,在宜郎面前坐下,继续说道:“你乃读过诗书,自应知晓,阴阳相生相克乃天地之道c万物之纲。《内经》云,‘孤阳则不生,独阴则不长。’乾阳神功虽以阳气为本,但必与阴气媾合方能成形生力。你每日习练神功,早将那纯阳真气导引到奇经八脉之中,只因未曾习练《阴阳大合心法》,那雄浑真气宛如一潭沉静死水团缥缈烟气,不能成形,因而自也不能生出那雄浑神奇的力道来。”

他欣慰地盯着宜郎道:“凑巧老夫练的是太阴玄功,刚才是想输入一点内功于你,不料你体内阳盛成习,骤遇阴寒自然不适。此时你恰好运功抵御,那贮藏在奇经八脉里的纯阳真气本无形无力,乍遇太阴真气,瞬间阴阳相吸,合而成形生力。因此眨眼间便达到意念生c功力至的境界。现在你别说折木极易,即使折铜断铁也很稀松平常了!”

宜郎此时虽处于极度激动之中,然仍不失清醒,疑惑问道:“家父既能传我这神功心法,当然也已练成,为何”他未往下再说。言下之意,有这么神奇的功夫教我,家父怎会被人轻而易举的害了性命?

“你有所不知!”老者道,“令尊应是江湖中人,但此神功却并非人人皆可练就。待老夫细细与你说来。乾阳神功是道教鼻祖张道陵在百岁时启关练成,后被龙虎山道教,也就是张道陵的后裔奉为仙术。其秘笈藏于天师府密室中,只允许历代掌教天师和护法真人修练。”

宜郎只读过儒家书籍,对道家之事知之甚少,不由好奇问道:“道教不是与佛教一样都是出家人么,怎么会有后裔?”

老者笑道:“张道陵的天师道教与其它出家人不同,他们允许娶妻生子c传宗接代,因此又被称为火居道士。自东汉五斗米教到今日的天师正一道,香火延续千年而不衰,而且被历代朝廷所御用,其后裔绝非仅靠装神弄鬼来维持,实因有其奇异之术。乾阳神功便是其中最能惑人的妙术。此功雄浑无比,练到极处,能化体外五行,变天地阴阳。近千年来,倒真有几位天师顺天应人,施展此功催云化雨c驱旱救灾。因此世人笃信张天师有呼风唤雨c撒豆成兵之仙术。”

宜郎读过王充的《论衡》,亦不信世间真有什么鬼神,只是对有的和尚c道士会法术的民间传言一直疑惑不解,此时方恍然大悟,心中寻思道:“原来那些法术也不尽虚妄,其中便有内功练到极处的缘故!”

老者继续说道:“其实,天地日月乃阴阳一统c五行生成。人体与天地万物皆相参相应,若善导引,采天地精气,一日功成即可运体内真气驾驭阴阳。《内经》云,‘重阴必阳,重阳必阴。’天空若久晴无雨,则阳重,阴至矣。此时人体若有一股强劲真气催云层变化,当有望化云为雨。然人体真气发出体外已是不易,若传到空中云层处,非先天真气深厚,即使毕生苦修也无法办到。龙虎山天师历代皆修乾阳神功,然功成者百年难见一人。先天真气包括胎儿生之初的精气与藏于胚胎肾中的元气。二者不可弱一。南宋宝佑年间,龙虎山第三十八代天师张宗演在元宪宗面前吹嘘练成呼风唤雨之仙术,结果那鞑子皇帝要用火来验试,张宗演经求饶方保住性命。可见仙术大可不信。”

宜郎听到此处又忍不住好奇问道:“既然此神功只允许历代掌教天师和护法真人修练,为何老伯与先父都知晓其心法秘诀?”此时他神足气盈,毫无倦意,与适才精神大不相同。

老者这时却鬼魅般飞身进了里间的厨房,眨眼功夫便回到座椅上,手中却已多了一坛烧酒。他拍去泥封,就着酒坛饮了一大口,这才擦了擦嘴说道:“乾阳神功秘笈是在今朝永乐年间被一神偷盗去才传到江湖中来的。二十年前,老夫受童面神狸闻月之托,曾帮他破解秘笈口诀心法,方熟知此功秘诀。至于令尊如何得知,老夫也觉得捺闷,若非至交,闻月断不会轻易将累及其师门三代的秘笈传示于人的!”

他沉吟半晌,继而恍然大悟,笑道,“老夫明白了,原来令尊正是那医术精湛通神的‘活扁鹊’韩湘!”

宜郎一听,急问:“老伯是说家父在此改了姓名?”

老者道:“令尊在此藏身隐居,自要易名换姓。想你那时尚未chéng rén,令尊当然不愿向你交待家世隐情。你是韩湘之子,理应不会错的!”

宜郎欲待再问,老者正容说道:“老夫说令尊就是韩湘,根据有三:其一,除龙虎山天师道外,江湖上能知神功秘笈真本的只有童面神狸与他的几位知交。韩湘虽算不上他的知己,但因二人的师尊曾是棋友,从小便已熟识,天下郎中若有熟知神功秘笈者,惟有韩湘方有可能;其二,令尊应在江湖行医结仇方隐姓埋名,却最终被江湖中人所害,而正如你所言,你幼时曾有外乡人称呼令尊为‘活扁鹊’,能当此绰号的郎中惟有韩湘一人;其三,这是最紧要的,惟有韩湘方能从医理入手,探明你体内元气之强弱,再辅之后天修练之法,方能使你练成此功,若另有人会此医术神技,当今江湖上岂不有两个‘活扁鹊’了!”

老者一番推断严谨缜密c丝丝入扣。宜郎豁然开窍,急忙问道:“老伯可曾见过家父?”

老者摇头道:“虽从未晤面,但神交已久。对了!令尊头顶百会穴周围是否光秃无发?”

宜郎既激动又惊讶地点头道:“是的!老伯未曾见过怎么得知?”其父白日行医待客皆戴郎中方巾,只有十分亲近之人方知他的头顶半秃。宜郎是以觉得惊讶。

老者笑了笑,道:“那也是当年听闻月闲聊时说起的。令尊年轻时便已半秃,闻月说他长年沉迷于医道之中,很少与人交往,所以医术高明绝顶了。不过你那闻月前辈还说令尊人品人缘均佳,但凡伤病者求之必医,医之必愈,在江湖上颇有好声誉。却不知与何人结仇,莫非得罪了极厉害的人物,必欲将令尊置之死地”

说到这里,老者话锋一转,问道:“你此处还有没有亲人?现已习成神功,日后如何打算?”

宜郎得知先父真实身份后,想起父亲的音容笑貌,心中陡生伤感,此时已涕然泪下,听老翁发问,忍悲答道:“小的自幼与家父相依为命,再无亲人。一年前蒙周员外推荐,方在此店谋生,却也想籍此打探那眇目塌鼻杀父仇人的下落,不在此等待,能上哪儿寻去?”

老者斥道:“你这娃儿见识短矣。‘大丈夫当雄飞,安能雌伏!’令尊费尽心血传授神功于你,并让你读诗书c知礼仪,自是指望你在江湖上干出一番事业。你内功已臻化境,日后再学些拳法兵刃,不仅可手刃杀父仇人,更可锄奸惩恶c除暴安良,为当今混沌江湖行些善事。”

宜郎闻言如觉春雷灌耳,豁然醒悟,急忙俯地拜倒,道:“老伯金玉良言,小的铭记于心!望老伯收小的为徒,教晚辈一些武功!”

正说时,又觉老伯发出一股柔力要将他抬起,他欲按住身躯,陡觉不妥,现已身怀神功,若执意较力不起,反而显得无礼了。转念间已随那股柔力抬起身躯,重又坐到椅上。

老者呵呵笑道:“老夫从不收徒,自然不能为你破例。不过老夫很喜欢你的为人秉性,倒可带你到江南走走,顺便帮你打探那眇目塌鼻之人,再捎带授你一些基本的剑招拳法。不过老夫已十年未走动江湖,这次出山乃为追查一件十六年前的武林悬案,只怕不能为你分心。除非那案子已被同道解决,老夫若无其它牵挂,自可助你擒获仇人。”

宜郎大喜,复又拜倒叩谢,待坐下便请教道:“尚不知老伯名讳?”

老者笑道:“老夫真名实姓不提也罢。行走江湖随意称呼,免得招惹是非。你本姓韩,自可恢复本姓,但外出寻仇不可随意道出身世。”

宜郎点头称是,心中正在犹豫是否商议路途盘缠之事,老伯却已盘腿打坐,双目一闭,竟似老僧入定一般。

他心中诧异,亦不便惊扰,蹑手蹑足执油灯走进厨房,在屋角处移开一尊油瓮,蹲在地上扒开浮土,露出一块青石板;搬开石板,下面却是半尺宽的小坑;坑中放有一缺口的陶瓷海碗,碗中搁有数两碎银和一拳头大小的黑布包裹。

他先将银两揣入口袋中,又小心翼翼解开黑布布结,展开黑布,露出一口袋形状。他伸进口袋,取出的竟是一对紫光闪烁c玲珑剔透c小巧纤细的紫金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寻仇伴星辰(一)

紫磨金,金上品。

《水经注温水》载:“上金为紫磨金。”东汉孔融亦在其《圣人优劣论》中云:“金之优者,名曰紫磨,犹人之有圣也。”

宜郎取出的那对金镯,正是历代官宦显贵乃至帝王欲求而不可得的紫磨金打就!

相传紫磨金乃上天陨落之物,汉武帝刘彻平定天下时,有海内异人献上这大放紫色光华的宝贝,奏报是替上天赐给有德之君。后来刘彻听从臣子的建议,让金匠将紫磨金精心冶炼c打造了一顶紫金皇冠,定名为天子之冠。以后的帝王便以承此皇冠视为正统,与秦始皇的chuán shi玉玺一样成了承袭皇权的象征。只是不知从哪个朝代c哪位帝王起,紫金冠失去了踪迹,世间只闻其名,不见其影。天长日久,后人渐渐不识紫磨金,亦有人认定是空穴来风,将此当成了虚幻之物。

直到元朝末年,当时已称吴王的朱元璋从归顺的张士诚一员部将那里得到秘报,说张士诚曾在杭州西湖旁一唐代墓冢里挖掘到大量珠宝,其中竟有两件罕世宝物:一是汉武帝的chuán shi紫金冠;一是秦始皇的传国玉玺。这两件宝物据传均在唐代末期黄巢造反时失落。

朱元璋闻言怦然心动,灭了陈友谅后便兴兵东征。当徐达c常遇春率军攻打平江城时,他担心张士诚毁了宝物,下令围而不攻,只设法劝降张士诚。后围了半年之久见其仍殊死抵御,方令徐达攻陷该城,活擒了张士诚。可宝物却四处搜寻不得。张士诚的宠妃刘氏与其她嫔妾均焚于齐云楼中,无人再知宝物下落。朱元璋这方令人将张士诚押到金陵,想亲自劝诱其献出,好名正言顺一统天下。

谁知张士诚被押至金陵后却择机自谥身亡,宁死不肯供出紫金冠与传国玉玺的下落。朱元璋这才不作它想,只倚仗熊罴之师南征北伐,开创了大明江山。后来根据秦代典册印鉴图文,与宋c元两朝一样仿制了一枚传国玉玺,那紫金冠却因无物可替代,只好怏怏作罢。

靖难之变后,永乐帝朱棣为巩固皇位,改变世人对其篡位之不满,亦想打造一顶紫金皇冠,便下诏重金悬赏进贡紫磨金者。于是天下掀起一阵搜寻紫金的浪潮,然而终究无人能够觅得。其间倒有江湖练丹术士将赤铜掺到黄金中冶炼,以假fǎng zhēn,结果被御用金匠揭穿反而丢了性命。自此再也无人相信世间真有紫金。

宜郎的这对紫金镯重不足三两,在不到筷子粗细的镯圈上竟雕刻有四只凸体小猴,另刻有凹体隶书四字,分别置于金猴之间。一镯上刻“弘治庚申”,一镯上刻“宜郎华诞”。金猴略大于豆,神态栩栩如生;那隶书则小于蝇头,笔划工整端庄。若白日里细观,大放紫色光华的镯圈上剔花雕草,若隐若现,令人眼花缭乱,几疑仙家真品。

这是他幼时的物品,自记事时就不曾佩戴过。十二岁生日那天夜晚,其父领他从家中院墙根地下一土坑里取出此物让他观赏,他才知自己还有这件稀罕物,但因不知紫金之名贵,所以也不太在意。然其父从此却常常要叮嘱一番,让他牢记藏匿之所,任何时候那黑布袋都绝不可泄于他人。

自那次变故后,他方感觉此物之贵重不仅在于自身价值。因他素知家父为人,从不贪恋金银珠宝。既然深埋地下并多次叮嘱于他保密,想来必有深层原由,并思忖紫金镯或许与家父被害有甚关联。在寄宿周员外家中时,他便于夜间从墙根地下取出谨慎收藏。到此酒店谋生后便又于夜间埋藏于此。后来偶尔从一老秀才饮酒闲聊时听到紫金之传说,愈发不敢将此物暴露于人。

适才他从老伯处得知家父身份,又见老伯古道热肠,见识不凡,曾想诉之原委,请他老人家帮忙推敲解疑。但家父每每叮咛之言使他不敢违背,这才打消让老伯知其有紫金镯的念头。

此时他将金镯仍用黑布袋平整包好,厚薄大小不及小烧饼,藏在腰间贴肉处,用腰带扎紧,果然不露痕迹。持灯回到店堂内,见老伯仍盘腿打坐,闭目入睡,便熄了油灯,悄悄上了柜台安歇。

一觉醒来,却见老伯对他笑道:“你日后睡前须聚气于听宫穴,依你的内功,睡眠时亦能觉察三丈开外的轻微动静,否则如何行走江湖?”

二人吃了些冷菜剩饭,宜郎欲将积蓄下来的那几两碎银悉数扔下,老翁制止道:“四更时,店主悄悄过来查看,老夫给了他一两金锭子,此刻他还在后房内乐得蹦高呢。”

明正德年间,酒食仍很便宜,一桌极丰盛的酒宴也不过二两银子。老伯出手竟给了一两金子,宜郎这才知道老伯原来阔绰得很。

天已朦胧渐亮,二人携带简易行李朝西步行而去。因老伯说其父曾在九江c南昌一带行医,赴那一带打探仇家较为得当。

此潜山县城地处大别山脉皖山天柱峰南麓,人烟稀少,出县城十几里便无甚行人。宜郎神功在身,奔走起来只觉身轻如燕,然老伯仍不屑一顾,摇头笑道:“你不会驭气提纵法,虽有神力却只与江湖三流人物的轻功相同。好在我们毋须赶路,便在途中传你一些入门功夫。”

于是一路上,老伯或授提纵术,或传点穴法,或教拳术剑招,或讲武林掌故。宜郎本聪颖好学,性格坚韧,加上神功护体,现初涉武道便有世外高人耐心传授,直入深奥恢宏的武学殿堂,不由如痴如醉,忙得不亦乐乎,进效神速。喜得老伯常一搁数日不行,悉心传授。

如此行了七八日,二人方到鄂东境内。下午进入一镇街,老伯道:“此地叫伏牛镇,距九江只有七十余里,现寻个住所,明晨再动身不迟。”二人进了一家客栈,不料却被店主拱手拦住问道:“不知两位客官是不是上丁府吊唁来的?”

老伯微微一愣,瞬间浓眉一挑,道:“不来吊丧谁上这鬼地方来?”

店主一听马上毕恭毕敬,殷勤引着二人进了间客房,道:“刚才丁老爷府上的大管家已派人通知小店,这七日出殡期内,只允许接待前来吊唁的宾客,所有开销全都由丁府结帐。客官需要什么尽管吩咐。”

宜郎一听,心中忐忑不安,只觉冒名吊唁委实不妥。却见老伯神态自若,吩咐店主备些酒菜,俨然成了前来吊唁的宾客。稍洗漱一番,他随着老伯进入饭厅,草草吃了几口便先行告退。回到房中温习了几套心法和拳招。

直到天色大黑,老伯才酒足饭饱回到房来。掩上房门,老伯却低声说道:“此镇不便久留,待夜深时就启程赶路。”

宜郎忙问何故。老伯悄声道:“适才已进来两拨赶来吊唁的客人,举手投足间竟似都有不弱的武功。想来这丁府的死者必是江湖上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只怕明日还有远道的客人赶来。老夫今番出山是为了àn fǎng十六年前的那段悬案,若被熟人撞见,难免泄了行踪。就如那日你被恶公子欺辱之时,老夫暗中驭气点穴惩治万公子,并非故弄玄虚,而实在不想露了行藏。”

宜郎点头称是,心中寻思:“老伯定是名震江湖的高人隐士,若让熟人得知,必然要被琐事纠缠,行动自然不便。”又想:“难得上苍垂怜,方能幸遇老伯,否则父仇如何得报?”

他怕老伯寂寞,便借机请教道:“那日救我的那位红衫姑娘施展了什么奇异功夫,竟在不知不觉间便将万公子的颈椎骨移位?”

老伯道:“那是当年小花蛾扬名江湖的绝技——冥阴掌中的阴风拂花手。那丫头应当是小花蛾的传人。据老夫所知,小花蛾已在十七年前便已销声匿迹,不知何时又重出江湖并带出这样一位尚能行侠仗义的弟子。日后见到残左臂的黄发老妪,她便是小花蛾。嗨,如今该叫老花蛾才对!你要小心在意。此老妪性情暴躁,武功极高,曾只身一人大闹武当山,孤掌连伤武当派十一大高手,后败在闻讯而至的老夫至交南天一剑金阳的剑下,这才退出江湖。不过那红衫女娃心地不差,也许小花蛾这些年来已去掉暴戾之气,才调教出这么好的女娃。”

聊了一阵,二人便卧床休息。半夜,老伯将宜郎轻轻推醒。二人收拾好包裹,从窗户中悄然跃出,未露出一点声响。

此时月光皎洁,二人不急不慢地走出镇子,约有半里远近,老伯正欲加快脚步,却突然低声笑道:“看来有人盯上我们了!”

宜郎闻言未敢回头,急忙凝神细听,果觉身后不远处传来极其轻微的衣诀c脚步声。正在此时,便听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呼喝:“二位客官暂请留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寻仇伴星辰(二) 二人这才止住脚步回头一看,却见暗淡月光下急急奔来两位身穿黑丧服c腰系白孝带的年轻后生,俱背插长剑,料是那丁府的人。

老伯躬身揖道:“二位公子爷有何吩咐?”

一长有国字脸形的后生抱拳道:“恕在下冒昧,敢问老前辈与这位兄台为何不在此镇住下,半夜如此匆忙赶路?”

老伯恭敬答道:“小老儿是做茶叶生意的,现急于奔赴庐山采购‘凤团雀舌芽’。原以为大别山凉亭的绿茶‘雨前’又好又便宜,哪知已被同行抢先了一步,倒让小老儿白耽误了功夫。现快到谷雨,若不连夜赶路,庐山头遍新茶只怕也难从茶农手中购到了。”

另一尖脸后生冷冷说道:“老掌柜的看来是老江湖了,只是在我罗三爷面前还是嫩了些!庐山‘凤团雀舌芽’属上品茶,早在两年前就由宁王爷下令归王府收缴,即使朝廷想饮上庐山的‘凤团雀舌芽’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二位还是从实招了吧,免得自讨没趣!”

这番话说得生硬无礼,宜郎听得亦觉刺耳,心想:“我们也没触犯王法,只不过夜里起早赶道,竟似受审一般!”老伯却只眉头微微皱了一皱,瞬间笑道:“小兄弟此话差矣,庐山上品茶虽有王爷禁令,但小老儿还是有办法收购到的。不知小兄弟让小老儿从实招什么?”

尖脸后生冷冷一笑道:“二位看来是不吃敬酒吃罚酒了!陈师兄,将他们擒回府中再说。”

国字脸后生略一犹豫,老伯却连声叫道:“且慢c且慢,你们并非是官府中的人,凭什么拘起人来?”

尖脸后生二话不说,只冷哼一声,竟突然飞身蹿到二人跟前,伸开双手同时向二人肩膀抓去。动作奇快,显见身手不弱。

哪知尖脸后生的双手尚未落到二人肩胛处,忽觉膝盖c腰肋同时一麻,身子顿时酥软无力;此时因身躯前倾,失去重心,竟五体投地,向面前的一老一小行起大叩之礼。

宜郎适才未曾料到这尖脸后生会突然出手,加上从未遇人交手,一时不知如何抵御。待对方的手已伸到面前时,方急忙躲避,意念动处,身躯却闪电般往后移了一丈开外。

那国字脸后生看见尖脸后生突然趴倒,又见宜郎躲避时的神奇步法,不由一声惊呼,翻手拔出长剑,厉声喝道:“二位果然是奸人。罗杰,你快通报师父,我来缠住他们!”

那叫罗杰的尖脸后生已狼狈爬起。他在江湖上已小有名气,生性孤傲,自视甚高,从未栽过这么大的跟头。此时虽知面前这一老一小功夫透着古怪,却以为刚才是轻敌所致。这时暗运内功,感觉身体并无不适,便一弯腰闪电般使出一招“苏秦背剑”,从拔剑c出击到弯身c跃步均在眨眼间使出。剑尖直冲老伯心口刺去,大有一招致命之狠劲。

老伯与其相距不过数尺,罗杰这次又全力使出,宜郎见此不由轻叫一声,担心老伯来不及躲闪。哪知老伯形如鬼魅,不见移动,却已立在罗杰身侧,未待罗杰反应,伸出双指在其后脊椎命门穴轻轻一点。然后又遥遥一指,竟驭气又将那国字脸后生点住穴道。

这瞬间变化将宜郎怔在当场。他虽知老伯武功深不可测,但从这两位公子的身手来看,在江湖上也并非泛泛之辈。而老伯竟轻而易举c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二人制住,着实让人惊叹。寻思自己虽有绝世内功,然要达到老伯的境界,恐怕难于上青天了!

正在心中惊叹不已,却见老伯指着动弹不得的二人说道:“老夫路过此地,本不想招惹麻烦,只是你们太不明事理,竟然在官道上设卡,盘查起行人来了!依老夫猜测,你们吊孝的死者必是被人谋害的。即使如此,也大可不必草木皆兵,惊扰行人。尤其这位罗公子,武功虽然说得过去,但过于狂妄,心肠也狠辣了些。老夫今日薄戒于你,日后要学些礼数。你二人一个时辰后穴道自解,我等还要赶路,今日就不奉陪了!”

说着,老伯兔起鹘落,将二位公子提到路旁草丛里,接着招呼宜郎一声,人已飘然而去。宜郎不敢怠慢,只歉疚地瞟了他们一眼,急提丹田c催涌泉,顿觉脚掌心涌出一股强劲力道,身躯一拧,人便似箭般射了出去。倏忽间,这一老一少便消失在夜暮中。

草丛里的二位公子,虽封住了穴道,身不能动c口不能言,但神智清醒,双目能睁。目睹这一老一小施展高超轻功绝尘离去,不由又惊又急。过了半晌方定住心神,一边缓缓运气冲穴,一边记忆着这对老少的形貌衣着。

他们原以为凭自身的功力,用不了多久就能冲开穴道。但事与愿违,任凭怎么运气,体内经脉里的气息也无法聚集。这时即便那位自命不凡的罗杰,也在心中不得不惊服精瘦老者深不可测的武功。但饶是如此,他仍然深信这对老少不久必难逃一死。

谁能让殛害一代大侠c当今武林盟主的凶手逍遥法外!

一羽示风向,一草示水流。

老伯在小镇店中见到两拨武林中人前来住宿吊唁,便知死者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现又从那两位后生夜间盘查甚至捕拿疑人的迹象中,料定死者多半系谋杀所致。他边驭气飞奔边暗自苦笑:“但愿不要重现十六年前的那段冤案了!”

此时月朦星稀,老者因满腹心事,提足疾奔,在朦胧月色中直如一缕轻烟。宜郎头次看到老伯全力施展轻功提纵术,见其脚不沾地,人如传说中的神仙一般腾空飞跃,心中自是仰慕,不由也加快体内真气运行,尽力狂奔,果也快捷如电。然而毕竟初学乍练,无法与老伯比肩,距离愈来愈大。幸好他的目力已远胜一般高手,虽处黑暗中亦能细辨百步远近的景物,因而尚能紧追不舍。

如此奔驰了半个多时辰,老伯方放缓脚步,待宜郎赶上说道:“前面不远处就是江岸了,你我到那边树林里歇会儿。待天亮才有渡船过江。”二人直往路边树林走去。刚离开官道,却听到斜直通往江边渡口的尽头隐约传来马蹄声,渐渐朝这边奔来。

老伯一摆手,身子一提,人已腾空跃起,悄悄落在身旁一棵老槐树上。宜郎不敢怠慢,也跃到上面。此树枝繁叶茂,果是藏身好地方。

转眼间,马蹄声已到跟前。二人凝目细瞅,只见来骑共有三乘。打头的骑者是一位头束白方巾c身披蓝长袍的魁梧老人;中间一位却是鸡皮鹤发c手持拐杖的年老妇人;紧随其后的是一位三十出头的黑衣汉子。这三人扬鞭策马,来势甚急,宛如一团狂飙,在路旁一掠而过,直朝他俩来的方向奔去。

待蹄声渐远,二人跳下树来。老伯却面色凝重,对宜郎道:“那小镇死去的当是白道上响当当的人物,否则不会惊动铁拐婆夫妇连夜过江!只是不知何时在此地出现了这样的人物。唉!但愿他们早日查获凶手,否则我俩也要受点牵连了!”

宜郎正欲询问,老伯又道:“适才过去的那老头是对岸江州镖局的总镖头顾飞雄,那老妪是他老伴,人称凤拐婆,武功高过顾飞雄甚多,四十年前就已名震江湖。他们自是闻讯奔丧去的。能让凤拐婆亲自前去吊唁,死者绝非等闲之辈。”

二人在树林深处选了块草地歇息。未过半个时辰,天色便已渐亮。老者领着宜郎朝南走到江边。

一登上堤岸,只见江畔桅杆林立,江面白帆点点。天色虽刚启明,可对岸如画般的亭台楼阁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平添了几分景致。宜郎只从诗文中领略过大江美景,今番身临其境,顿时心旷神怡,连日的疲劳和惊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伯先到一艘大船上购买了一坛烧酒和荷叶包裹的熟食,然后才带着宜郎登上一艘带蓬顶的小舟,给了船主一两碎银。船主连忙收锚撑篙,向上游划去。此地段江心水流湍急,渡船皆要向上游走一段路程,然后方可顺流渡江。

老伯坐在舱里打开熟食包,却是烧鸡c油饼。宜郎随意吃了几口,只倚坐在船边,时而仰观蓝天,时而俯视江水。此时旭日正从江东水天一线处升起,天空霞光交织,水面浪花翻腾,直把宜郎看得目眩神迷,不禁吐口赞道:“白乐天赞美江上春景的名句的确贴切得很,真的是‘日出江花红胜火c春来江水绿如蓝’,美极妙极!”

老伯却慨然叹道:“‘江波犹涌憾c林霭欲翻愁。’老夫倒觉得这一句更贴切些了!”

宜郎头次听到此诗,便请教道:“不知此诗是谁所作?”

老伯脸色却微微一变,转过话题道:“心境c情绪不同,对景象的观感自是不同。如老夫此时还觉得苏东坡的一名句也与此景相符。”说罢锁眉低吟:“江上秋风无限浪,枕中chun èng不多时。”语音竟含有无尽伤感c愁戚之情。

宜郎悚然心惊。他知此诗乃是苏轼被贬黄州时所作,寓有世道险恶c好景不长之意。寻思老伯性格豪放,胸襟宽广,这段日子从未有忧郁之情状,不知现为何事忧愁?又想,老伯此次涉足江湖,是为十六年前的一件悬案。想来那案子必定错综复杂,否则老伯为何相隔这么多年才出山追查?由此又想到自身父仇之事,也不知何时寻到眇目塌鼻之人。一时心情竟也郁闷不乐。

倒是老伯先自一笑,道:“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老夫与贤侄乃大丈夫之身,焉可怀妇人之忧!”遂又与宜郎谈古论今,兴趣盎然。

少顷,船至江南九江城岸畔。宜郎跟随老翁一走上岸堤街头便被九江繁华景象所吸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寻仇伴星辰(三) 九江,明以前亦称江州,自古便是长江中下游水陆交通要道,也是鱼米之乡c商贾宝地。沿街酒楼c茶肆c绸店c当铺c客栈c钱庄c药房c酱坊鳞次栉比。行人摩肩接踵:有身著各色绫罗绸缎的公子cxiǎ一 jiěc富绅c阔商;有身穿布衣粗服的小贩c乡民c术士c卒丁;更有许多身裹破衣烂衫难以御寒蔽体的流民c脚伕和乞丐。宜郎哪里见过这般热闹场面,一时喜不自胜。

老伯也因多年与世隔绝,今日受闹市y一u hu一,欣然与宜郎一起逛街游玩,并为宜郎添置了衣物和两把练习用的长剑。二人在大街小巷转了大半日,待到日头偏西,这才在南门外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吃过晚饭,老伯道:“九江是水陆重要码头,亦是鱼龙混杂之地。江湖大小门派c黑白两道高手都经常出没此地,一不小心就会引出事端。老夫今晚先独自到各处打探一下,你就呆在房中练习内功,不可随意走动。”

宜郎心知老伯夜间打探消息自是要潜入别人府宅,便道:“请允让小侄跟随前往,若有差池多少也能照应。”

老伯笑道:“你以为老夫如此不济事么!除去世外隐士高人不谈,十多年前江湖上能与老夫打成平手的,充其量不过十余人,单打独斗能胜过老夫的至多三两人而已。这十多年来我潜修太阴玄功,功力又上了一层,焉能保不住这条老命?”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叹声道:“唉,老夫多少年来修身养性,却还是难泯逞强好胜之心!”

说罢,老伯轻轻推开窗户,侧耳细听窗外有无动静,确信无人后,这才一提身躯,人如幽灵般消失于黑夜之中。

宜郎依照老伯所嘱,在屋中比划了一下拳脚,便坐到床上习练传音入密功法。途中他想学腹语功夫,可老伯说此功夫无大用,行走江湖还是让他掌握传音入密功法最紧要。

此功法分驭气c传音两层练功阶段,比腹语功夫难度更大。驭气时,需撮舌吐气成丝,将口中之气凝聚成一束细线,任意折返,不因呼吸而中断。宜郎内功深湛,前几日在途中便已攻克此关。然传音则颇费周折。传音需吐字发音凝聚于气丝之中,须做到音随气走c声不外溢。他刚练时,往往顾此失彼,或声聚气泄,或气凝音散。

练了半个多时辰,仍然见效不大。他亦知此乃如同学画习琴一样,非一日之功,不常揣度练习实难掌握。

直练到舌疼嗓子痒,他方转而比划起剑招。老伯所授剑招全无套路,只将寻常招式单个拆解。无非是‘仙人指路’c‘朱雀揽月’c‘拨草寻蛇’等。老伯告诫:大凡剑术高明者不出两途,一靠快捷c灵巧取胜,一靠雄浑c沉稳制敌。而二者均需内力为根基。虽奇妙c精奥的剑招远胜寻常招式,但若内力相差悬殊,亦难以御敌。真正高手比剑,比的是剑气。只有在内功驭出的剑气相差无几时,擅长剑术者方能占得先机。而宜郎内力已无人能出其右,若能达到以气驭剑c以心驭招之境界,再练成基本剑法,便足可在江湖上立于不败之地。

此时他按老伯教导,练了一阵剑法招式,便开始练习驭气从剑尖中射出。前几日在路途上只将树枝当剑学练驭气,不知震碎了多少根。这时用起老伯替他买的长剑一试,方知更易掌握。剑气由内力逼出,竟使剑尖下的青砖地面嘶嘶作响。凝目细察,青砖赫然有黄豆大的窟窿眼。

他心中一阵兴奋,正欲再打坐习练内功,忽听前厅传来喝骂声。凝神细听,却有一粗大嗓门正嚷嚷道:“老子管你这鸟店有没有空房,既是客栈就得让老子有歇脚的地方!”接着便听店伙计唉唷一声,似是挨了打。

宜郎猜是类似万公子那样的恶少前来寻衅滋事,担心店伙计吃亏,便快步迈出房门。越过天井,来到前厅h一u én往里一看,店伙计身旁站着一位粗布衣束的大汉,正满脸怒气吵嚷不休。这时见店主从柜台后走出,冷冷朝大汉说道:“客官只需向东行几十步便有别的客店可以借宿,本店没有床位,你还想耍泼放赖不成!”

这位大汉却大声嚷道:“你们这些开店的,把老子当叫花子似的喝来叱去,让老子白跑了一晚上,这会儿再也不上你们的当了!”说着一屁股坐在柜台旁的椅子上,侧着身子靠着椅背,自要赖着不走。

大汉出语粗鲁又这般放赖,顿时惹恼了店主。他阴沉着脸,上前抬起右脚猛地踢向大汉,口中恶狠狠骂道:“你这野叫花子是来找打的!”话音未落,已踢中大汉腰部。

只听“哎哟”一声,叫喊的并非是大汉,竟然是出脚的店主本人!

原来,店主的右脚踢在大汉腹部,却似撞在坚硬的铁板上。大汉若无其事,店主却疼痛难忍,此时忙不迭地弯腰捧着脚趾头直嘘气。

宜郎不由一怔。在店主抬腿袭击大汉时,他已从店主的麻利动作中知其学过几手,正为大汉担心,未想到这粗鲁大汉却也身怀绝技!

再看那大汉,正得意地哈哈笑道:“你这是什么狗屁功夫?也在老子面前现丑!”说着却站起身,取下搭在肩上的一布兜,放在柜台上解开,将其全部坦露出来。

那兜里竟是一堆白花花的碎银,至少亦有二百多两,足可盘得下这店面了!

“别以为老子没钱!”大汉神气地说道,从中抓了二两多碎银搁到柜台上,“这些银子足够老子住上几日了吧!”

转眼间,惊惶失措的店主立时换了一副嘴脸,点头哈腰c眉开眼笑说道:“大爷息怒,大爷息怒!小的这就设法让人腾出房间。”

宜郎未想到这衣着简朴的大汉竟揣有这么多银子,心中暗暗惊奇!觉得他竟不知晓出门在外财不露白的道理,毫无防人之心,显见不谙世情。寻思之际已转过身欲避嫌回房,却听店主朝他开口叫道:“这位小老俵请留步!”

宜郎知是叫他,只好回身。店主向他拱手道:“说不得只好委屈你了。你与那位老客官若不愿挤一张床,就请委屈你在这厅里打地铺歇息一宿。请小老俵行行方便!”

宜郎一愣,心中感到为难。他虽厌恶店主的卑劣作法,但看那粗鲁大汉憨厚浑噩举止,不似坏人模样,倒有心将自己睡的床铺让于大汉,自己即使睡在地上也无妨,想老伯古道热肠,不会拒绝。然马上又觉不妥,只有待老伯回来允许后方可让床,此时哪能泄了老伯行踪!

他朝大汉一揖,道:“这位大哥若愿与我的伯父同居一室,小弟倒可与我伯父商议。只是他老人家正在房内歇息,待他醒来求得应允后,方可将我的床铺让给你。你先得在此安心等候!”

粗鲁大汉咧嘴笑道:“这还差不多!”

店主却道:“你那伯父何时方能醒来?可别让这位大爷等急了!”

没等宜郎开口,那粗鲁大汉如梦初醒,大声嚷道:“好小子,你那伯父若一觉睡到天亮,你再让床铺,老子付了房钱只为了闻臭脚丫味么?老子师父说世上有好多坑蒙拐骗的鸟人,敢情你在骗老子!”

宜郎见这大汉虽浑噩懵懂,可担忧得亦有道理,正待解释,那店主却向大汉揖道:“大爷息怒,小的这就去将他那位伯父叫起。”

宜郎一听,心中大为不满,站在门框当中对店主急声说道:“且慢!俗话说,客无亲疏,来者当敬。我等寄宿贵店,只应有先来后到之别,岂能有贵贱亲疏之分!店家此举实在有违生意之道了!”

店主是在市面上混的人,焉能不知其中道理,却只觉这小子迂腐,寻思道:“想那粗鲁大汉,我不敢招惹;也料定他是个缺心眼的人,伺候好了,说不定还能把兜里的银子多掏些出来给我!如此,不逼你这外乡人让床还能逼谁?”他此时也懒得与宜郎争辩,上前就要推开宜郎。

宜郎哪能让这店主走到他的房间,心中也恼怒其欺软怕硬,身子一动不动,暗中已蓄气于肩髃穴,待店主手掌刚触肩膀,稍稍一抖。便见店主一声惊叫,宛如电击一般,垂着手臂倒退好几步,瞪大眼睛诧异说道:“你你这身子有什么名堂,竟让我这么酸麻?”

这段日子在老伯指点下,宜郎已能将体内雄浑真气收发自如,此时给了店主一个教训,也不理他,只朝粗鲁大汉揖道:“大哥请多包涵,这位店家既然收了大哥的银子,自然能妥善安置,恕我不能让床了!”

大汉却打量着他,奇道:“老子看你刚才使的功夫竟不比我的铁布衫差,咱们就对上一掌比个输赢,你输了就得让给老子去睡!”

宜郎闻言一惊!他已从老伯处知晓铁布衫属于高深硬气功,若练到九层境界,不仅力道威猛,亦可刀枪不入,除非攻其命门,否则难以击败。此时不由暗暗寻思道:“难怪这大汉被店主踢中腰腹却若无其事,定是倚仗铁布衫功夫了!看他说话办事不像是聪明人,如何能习成此种高深功夫?不过自己刚才只暗中运气薄惩那店主,却被这大汉看出门道,在武学上似乎真有惊人天赋!”

他生性不愿逞强好胜,这时又想起老伯的叮嘱,赶忙揖道:“大哥功力高强,在下甘拜下风,委实不敢与大哥比试。”

大汉乐道:“那就赶快让床给老子睡!”

宜郎眉头一皱,心想:“你说话如此不恭不敬,不管是真懵懂还是装傻占便宜,我也不想让了!”便冷淡回答道:“在下恕难从命!”

大汉一听,嚷嚷道:“你认输就得让床,怎么又想抵赖不成?”

宜郎又好气又好笑,道:“在下并没有与你打赌,又抵赖了什么?”

大汉怔了一怔,道:“那就现在与你赌这一掌。你可要接好,老子要用七成力气。”说着笨重的身子竟灵巧地跃到宜郎面前,不由分说便扬起蒲扇大的手掌向宜郎胸前击去。

宜郎一见掌势强劲隐有雷声,已不及细想,急速运气举掌相迎,却也用上了七成力道。二人手掌尚未相碰,便已轰然发出一声巨响,竟如两山相撞似的,店堂内桌椅c画轴c屏风连同店主c伙计竟都被强烈罡风刮得东倒西歪。宜郎也被这强劲掌力震退一步。

再看那大汉,却已栽倒在两丈开外的大门处,眼睛瞪得溜圆,满脸惊愕,边鲤鱼打挺站起身,边嘟囔道:“厉害c厉害!老子师父好像也没有这么强的功力呀!师父凭什么说老子已天下难逢对手了?”

宜郎此乃第一次与人硬拼内力,目睹此景心中自也为掌力威猛暗暗惊愕,见大汉神态狼狈,只觉自己刚才的力道使大了,不由歉疚地揖道:“在下不是故意的,尚望壮士海涵!”

粗鲁大汉嚷道:“老子输了就是输了,不跟你争床就是了!你小子怎么跟老子师父一样,看着像提不起几斤稻草,功力却这般吓人!”

这边厢店主心中更是叫苦不迭!他平日自信阅历甚丰,很少看走眼,没想到今晚背运背到姥姥家了,唱一出砸一出,做梦也没想到这斯文孱弱的年轻人竟然是绝顶高手,一掌便把这粗鲁大汉击倒在地!

他琢摸着要赶紧稳住这两位大爷,免得小店遭殃,于是急忙哈腰朝大汉说道:“这位大爷息怒,小的伙计房里还有一张空床,就请大爷委屈一宿如何?”

“你这个开店的真混账!”粗鲁大汉悻悻骂道,“老子与他都挤在一个马桶上拉屎打架了,你才说出还有空闲的马桶!你要是早点放屁说有睡觉的空床,老子也不会吃这个亏了!”

宜郎险些被其粗俗的比喻给逗乐了,亦觉这店主确也尖滑得不像话,应该这般训斥!此时不便多说,向这位粗鲁大汉拱手告退,回到房中,见老伯仍未回来,只得独自上床歇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寻仇伴星辰(四) 已近丑时,老伯方从窗户外悄然跃了进来。宜郎点燃烛灯,端了杯凉茶送上,见老伯脸罩愁云,一时不敢询问,只在一旁默默相陪。

老伯呷了几口茶,拈拈稀疏的胡髯,半响才缓缓说道:“昨夜在江北见到众人吊唁的死者,你知是谁?竟然是无为散人丁圣孝。”

宜郎瞪大双眼,惊道:“难道是与南天一剑金阳齐名的丁大侠?”在途中,老伯讲得最多的就是南天一剑金阳和无为散人丁圣孝。说这二人武功均已出神入化,在江湖上卫护正义,赢得黑白两道人士敬仰。而南天一剑金阳早在十六年前就已去世,江湖上真正称得上绝顶高手的就只有丁圣孝了。宜郎当时还问少林c武当的掌门比之若何?老伯说出家人和世外隐士一般不过问江湖事,自然难说高低。

此时老伯默默点头,道:“你我朝夕相伴已有十余日,老夫的身世隐秘你多少也应知晓一些。十年前,老夫在江湖上走动时,取名号为‘紫芝客’,武林中也曾名躁一时。但更为轰动黑白两道的,是因为老夫与金阳大侠被害一案牵连上了。有人栽脏陷害老夫,是以江湖上错将老夫当成杀害金大侠的凶手!”

宜郎闻言一惊,正欲发问,却听老伯说道:“你且听我讲!老夫中年时便开始在江湖上走动,那时出山实有个人要办,亦想广交天下豪杰,验证武功,所以先后结识了金c丁大侠及一些黑白道高手,并与金c丁大侠及童面神狸等江湖异人相交甚笃。”

他叹一声,接着说道:“不想造化弄人,金大侠之死却与老夫牵扯上了!说来也巧,金大侠被害前一天,是由老夫相约见面商谈老夫的一大,分手后他便在归途中惨遭谋害,其全家人也在一夜间悉数被杀。可恶的是凶手竟用了老夫赖以成名的太阴玄掌,自是嫁祸于我。”

宜郎忍不住问道:“凶手竟也会用老伯的太阴玄掌?”他已知老伯的太阴玄掌厉害无比,实属罕见的武功,是以有此一问。

老伯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江湖上由此认定老夫是谋害金大侠的凶手,各大门派联手捕捉老夫。当时情景容不得老夫申辩,只得四处奔波,边躲藏边àn fǎng,然而过了好几年也查不出真凶,加上老夫势单力薄,不想屈死而让真凶逍遥法外,只好退隐深山苦修内功。此次出山,就是为了寻查真凶,了结旧帐。唉,不想今日又得知丁圣孝被害,恰巧又赶在老夫路过之时,日后只怕又脱离不了干系!要是知道那丁府竟是丁圣孝的宅子,老夫就该留在那里打探他如何被害的实情!”

宜郎听完老伯的这段隐情,才知其这段日子不愿暴露身份之缘由,觉得真凶既凶残又狡诈,连智谋过人的老伯也受害多年而无法澄清。他见老伯戚容满面,心中自也郁闷,寻思一会儿,突觉其中有疑惑之处,便道:“小侄想那金c丁两位大侠内力必定惊人,一般高手即便偷袭又岂能靠得近他们?依小侄揣测,凶手不仅武功高超,而且应与二位大侠交好,方能乘其不备下手哇!”

“说得好!”老伯頷首赞许道,“其实,老夫当年听到金阳大侠的死讯后也这般判断,须同时具备这两个条件的人方能得逞。一是此人武功与金阳相差不远,否则绝难做到一招致命;二是此人必是金阳熟稔信任之人,否则也不可能一招得手。你亦知晓,内功高深者即便咫尺之内骤遇偷袭,亦有本能防范c应对。除非十分信赖对方且身心完全放松,才会导致丧命。”

“那么老伯知道有哪些人具备这两个条件?”宜郎好奇问道。

老伯叹息一声道:“当时老夫经梳理判断,只有六人有此嫌疑。后经过一一暗中查访,弄清其中五人事发时肯定不在现场,如武当无木道长c少林相空方丈c黄山百通子这三人都未离住处;丐帮钟帮主正在济南府排解当地帮众纷争;太湖韦不老偕泰山双樵去南海游览。排除了这五人,老夫当时就怀疑自己的分析出了问题。因为唯一查不清一人当时行踪的,却是与金大侠齐名的至交好友。”

宜郎一听,心中亦猜到指的是谁,隐隐觉得失望,但忍不住还是问道:“老伯是说刚刚被人谋害的丁大侠?”

“正是。”老伯点头道,“那时丁圣孝早已离开武当,以无为散人自居,游荡江湖,居无定所,常常神龙不见首尾,无人知其当时身在何地。因此老夫暗地里自然打听不出他的行踪!不过他与金阳交情深厚,远在众人之上,平素也急公好义,与金阳一样均受黑白道拥戴,绝无理由做出这种罪孽深重c为人所不齿的事来。”

宜郎心中道:“老伯考虑得是,丁大侠现也应是被那同一凶手杀害,当然不是他了!可这般说来,凶手理应在这六人之外呀!”

老伯顿了一顿,又道,“但老夫这么多年思来虑去,直到今天白日里还把丁圣孝作为嫌疑重点。唉,老夫那时要退隐深山,除了避开江湖追捕以外,更重要还是自忖功力尚不能胜过丁圣孝。谁知他如今也惨遭毒手,而且刚才已经得知丁大侠竟与十六年前金大侠的死因一样,也是中了老夫的太阴玄掌。这件案子愈来愈不好查了!”

宜郎这时点头道:“依小侄猜测,白道中诸位前辈自不会行此龌龊之事,理应从会使太阴玄掌的黑道人中寻查呀!”

老伯微微摇首道:“金大侠虽与黑道枭雄亦有接触,但均无过密交往,他们自然难有下sh一u ji会。即使像童面神狸闻月c蛟龙帮帮主杨子乔,在黑道上素以义气为重,颇得白道中人赞赏,也很难与金阳亲近。你要知道,江湖上之所以有黑白道之分,并非完全凭据行事善恶而定。世人将名门正派称之为白道或侠义道,虽与他们行侠仗义有关,但还有一重要原因:他们遵皇命不违法度,朝廷允许这些门派公开存在。而黑道大都系不守朝廷法度的秘密帮会或绿林人物。他们既有为非作歹c行事凶残之徒,却也有劫富济贫c除暴安良的英雄豪杰。”

他话题一转,道:“再说黑道中尚未听说有人能模仿得了老夫的太阴玄掌。老夫的太阴玄掌有冰肉冻骨c碎筋断脉之威力,击打处有绛紫色掌印,一般高手若不经过多年潜心苦修,岂能模仿得来!”

这番话直让宜郎愈觉扑朔迷离,才知江湖果真险恶。

老伯这时从怀里取出一面小巧精致的朱红色木牌,道:“老夫原想与你作伴,助你寻查眇目之人,了结杀父之仇。无奈现又出现丁圣孝被害之案。老夫此时就得四处奔波打探,寻查会使太阴玄掌的真凶,自然难以顾及你了。刚才老夫找到昔日一位老仆人,他如今已是城内天兴酒楼的主人。你明日到驻马街天兴酒楼,找到皮老板,就说朱员外推荐到他那里谋份差事。你要保存好这件信物,只能在皮老板一rén iàn前出示。适才我已将你寻仇之事告诉他了,他会帮你在城里打探眇目之人。你若有难事,尽可吩咐他去做。”

宜郎闻听不由心中一阵酸痛。老伯对他不仅有性命再造之恩,而且这十来天授业传功,朝夕相处,倦倦深情早已铭刻于骨,内心已将老伯当成唯一亲人了。此时见老伯将分手事宜一一安排妥当,情知不能改变,难分难舍之情无法控制,竟扑地跪倒,泪如雨下,哽咽中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叩头。

老伯见此情景,双眼竟也湿润,拍拍宜郎肩膀道:“身在江湖不由己,贤侄的儿女心肠不可过重。日后你我把仇家之事了结,讨出一个公道来,或许还能长久相聚呢!”

宜郎哽咽道:“小侄举目无亲,受老伯再造之恩,今生难以为报。此番临别恳求老伯收我为义子,也好让我在世上不至于感到孤独!”

老伯闻言,稍一沉吟即面露欣慰之色,双手扶起宜郎道:“好吧,老夫就破例收你为义子。其实给你那面令牌,老夫就未将你当外人了!现在快到五更了,老夫噢,义父我要在天亮前赶到江边过江,再上那伏牛镇打听丁大侠被害详情。若顺利,三日内即可在天兴酒楼与你会面。到那时,义父的身世再让你知晓。”说完,便急匆匆收拾行装,照旧从窗户处悄然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枕石疑云罩(一)

俗语云:上山看峰势,入门看人意。

宜郎按义父的吩咐,上午一大早便从南门进城,未费多大功夫就找到驻马街天兴酒楼。哪知走到近处一见这酒楼华丽高大的门面c宽敞明亮的大厅c穿戴整洁的酒保伙计,心中便没来由的忐忑不安起来。

这时候店门刚刚开张,大厅内红漆地板擦得锃亮,只有几位身穿衙门服饰的官爷在一张酒桌上吃喝谈笑,再无其他客人。面对如此洁净豪华场所,宜郎一时在门外犹豫徘徊起来,不敢跨进门槛。

他平生从未见过这么豪华气派的酒楼,只觉比潜山县衙和万记绸庄的门面还要大上好几倍。踌蹰良久,方壮胆站在大门外青石台阶下,向立在门槛旁负责迎送往来的一店伙计揖道:“烦仁兄通报皮老板一声,在下韩宜郎有事求见!”

这位店伙计看他在店外徘徊半天,猜测他是乡下来的穷酸,这会儿竟文皱皱开口求见店老板,心中觉得好笑,寻思:“我家老爷有时连有功名的举人c秀才也懒得见,岂能见你这乡下小子?定是这穷酸听说我们这里常常赈济灾民,也来打秋风了!”便没好气的挥手说道:“今天不是本店赈灾施舍的日子,你改日再来吧!”

宜郎一愣,知道店伙计误会了他的来意,便躬身解释道:“在下是受朱员外推荐,前来求见皮老板,不是乞求施舍来的!”

店伙计却不耐烦地说道:“你不是乞求施舍来的,难道给我们皮老板送礼来的?哼,我们皮老板是做大生意的,这九江城里的一些官差c富豪要见他老人家一面也没那么容易,你说的朱员外算哪一路人物?竟要让我去通报老爷?别说我忙得很,没空替你跑腿,就算我替你去通报,他老人家也不会见你的,反而让我替你挨顿训斥。”

宜郎一时间被他说得面红耳赤,陡觉这伙计不愿通报只怕另有别情,心中想道:“皮老板过去虽是义父的仆人,但现在建起这么大的家业,只怕主仆之情早已淡薄。昨夜自是不好当面拒绝义父之托,可又着实不愿收下我这个乡下人,所以现在故意安排这个伙计阻挡,将来见到义父也好有个理由解释。”

想到这里,他心中腾起一股豪气:“在下是承义父之嘱咐方来寻你皮老板的,并非求你恩赐什么。既然如此,我又何必非要见你!”想罢,克制心中不满,对店伙计拱手说道:“皮老板既然难得一见,在下就此告辞,不打搅就是了!烦请仁兄向皮老板转达晚辈韩宜郎的问候!”说罢扭身就走,头也不回便匆匆离去。

店伙计瞟着他的背影远去,心中并不在意,只以为这穷酸是自找台阶,才说什么转达晚辈的问候。这时,却听帐房先生从后面唤他。

他转身一看,帐房先生正由后院进到大厅。他连忙迎上前去垂手而立。帐房先生扫了一眼门外,吩咐道:“皮老爷刚才吩咐下来,今天有一年轻贵客要来,你小心守候着,来了就直接引到后楼去见老爷。”

店伙计心中一紧,忙问:“那贵客叫什么?小的怕引错了人。”

帐房先生不紧不慢说道:“老爷说了,这位贵客不到二十岁年纪,是外乡人。不管他愿不愿说出真实姓名,你只要听他说是朱员外让他来的就要小心侍候着。他姓韩名叫宜郎。”

店伙计一听,失声叫道:“唉唷坏了,那贵客刚刚离开!”说着撒腿就朝外奔跑,自是追赶韩宜郎去了!

帐房先生此时见状竟也脸色大变,跟着奔到门外,见那伙计朝南奔去,便转身急对厅内其他伙计训斥道:“你们愣着干什么?谁记住那贵客相貌的赶快去找!”

这一声吩咐立即使大厅内十余名堂倌跑出去五c六个。帐房先生又怕影响生意,忙让二楼管事抽出几人填补楼下空缺,自己则坐立不安,心情焦虑地站在门外观看动静。

然而过了半晌,那看门的伙计连同其他追赶寻找的堂倌相继垂头丧气地返回。帐房先生一见,厉声对那看门的伙计斥责道:“准是你这小子狗眼看人低,气走了那位贵客,还不快跟我请罪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枕石疑云罩(二)

无梭难织布,无钱难栖身。

转眼过去五六日。连日来,宜郎白昼在九江城四处打听眇目塌鼻之人,夜间不敢花钱住店,便在郊外野草丛中练功c歇息。他身上仅有在潜山酒店积蓄下来的几两碎银,不到万不得已岂敢乱花!这几日来,他连吃饭也尽量节省,天天只花几个铜板买红薯或窝头充饥。

连着几夜,他都曾施展轻功,到天兴酒楼探寻义父,看其是否归来。然酒楼后院好几处楼阁灯火通明,他又羞于逐屋偷听,自然毫无收获。白日里他也在酒楼远处张望过几次,不愿让酒楼伙计发现,更不愿再找皮老板。他幼时便知“君子不食嗟来之食”的道理。担心让酒楼那伙计看见而尴尬无趣。

这几日在寻找眇目塌鼻之人上倒还有点收获。前日从一卖窝头的老者那里,得知蛟龙帮九江堂堂主乔达正是眇左目之人。他激动得走街串巷到处打听九江堂的堂址,然而令他失望的是竟无人清楚。

这时已是深夜,他在郊外草丛中睡得正香,忽然听到异常声响。这段日子,他在运用内力上已日益熟练,睡觉时即使一片枯叶落地,也能分辩得出。此时察觉出异常也不动弹,只暗暗诧异,闭目凝神细听,果然辨别出几丈外正有三个人在蹑手蹑脚向他靠近。脚步和呼吸声都极其轻微,显然怀有不弱的武功。

正在这时,忽听东南角较远处突然爆出一声“嘎嘎”冷笑,其声宛如夜猫子jià一 chun,阴森森直让宜郎一阵肉麻。瞬间又听那声音叫道:“蛟龙帮的英雄不怕江湖耻笑吗!”

语音未落,宜郎陡然听到三股疾风骤然扑来。他急忙用四肢在草地上一嗑,身躯如箭一般向后横空飞掠,跃出一丈远近方收腹挺胸,缓缓落地站立。在这一起一落间,他已看清突袭他的三人,均身著黑色劲装,背插宽背钢刀。其中一人四十多岁年纪,赫然瞽左目,鼻梁处有一刀痕,显得长相凶残,也与塌鼻特征相符。

宜郎一见此人,杀父深仇涌上心头,强抑激愤情绪,指着瞽左目的来者冷冷问道:“你就是蛟龙帮九江堂的乔达堂主了?”

瞽左目的来者似乎尚未从刚才宜郎绝妙身法的震惊中清醒过来,愣了愣神方略显慌乱地拱手答道:“在下正是忝居九江堂堂主的乔达。听说尊驾四处打探在下的住所,似乎要取乔某的性命。乔某手下见过尊驾在此习武,知道尊驾武功高强,所以乔某适才本想抢个先手,先将你擒住再问个究竟!不料尊驾既有高深武功,还有高人相助。今日我乔某算是栽到家了,任杀任剐悉听尊便!”

其身边一黄脸汉子却拔出钢刀道:“堂主怎能任其宰割?我等拼命一搏,死了也不致辱没杨帮主和蛟龙帮的名声!”说着便抢上一步,意欲拼命,却被乔达迅速抓住手臂,将其拉了回来。

乔达叹道:“杜贤弟可曾看清这位公子刚才那闪避身法,比三剑神君的内力还要深厚,我等何必又去自取其辱!”

姓杜的黄脸汉子一听此言,脸色大变,似是十分畏惧名叫三剑神君的人,竟颤声说道:“那我们岂不是自投虎口了!”

乔达却对宜郎道,“听说公子是专找乔某一人来寻仇的,就请公子让乔某的这两位兄弟离开,乔某一人做事自应一人当!”他改了称呼,已带有恳求之意。

宜郎此时已冷静下来,沉声问道:“你三年前为何要赶到皖西潜山县杀害一个与世无争的老郎中?那一天你与另一凶手共谋害了三条人命,想必不致于抵赖吧?”

乔达愣了一愣,沉吟道:“公子是说乔某三年前杀了一位老郎中?在下承蒙杨帮主器重,在九江堂任职五年有余,倒也结果了十几条人命。只是从未去过皖西潜山县境,更未杀过老郎中。公子何以认定是在下所为?”

宜郎忿忿说道:“乔堂主也算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刚才还像是一条汉子,转眼怎么就让人失望了!你的相貌特征明显,在潜山县衙也备了案,岂能抵赖得了!”

乔达似被激怒了一般,忽然哈哈大笑,大声说道:“好好好,就算是乔某杀的,你总不能为难我这两位兄弟吧?”

这时他身边另一白脸汉子却叫道;“且慢,阁下刚才说乔堂主相貌特征明显,在县衙也备了案,其意可是说在潜山县shā rén的一凶手是眇目者?”见宜郎冷冷地点了点头,白脸汉子却长舒口气道:“这就是公子冤屈我家堂主了!”

宜郎闻言冷声问道:“何以见得?”

白脸汉子道:“阁下刚才是说三年前眇目者在潜山县shā rén,而乔堂主的左眼是半年前才被三剑神君刺盲。这件事不但本帮上下可以做证,其他武林同道亦知此事。丁圣孝大侠还曾派四叟到九江召唤乔堂主询问此事经过。在下于明若有半点虚假之言,自可拿全家性命抵押!”

姓杜的黄脸汉子也如释重负,道:“我们乔堂主半年前被三剑神君刺瞎左眼后,杨帮主到处寻那三剑神君,要为乔堂主讨个公道,此事千真万确,公子不信现可到江州镖局问一问顾飞雄c凤拐婆老前辈!”

宜郎一听不由愣住。此人言之有据,当非虚言,何况此事极易查实,当无欺骗之必要。他听老伯说过蛟龙帮帮主杨子乔在江湖中颇有名望,与白道名门正派也有交情。看来似乎真是自己猜疑错了!

这时忽听耳边传来蚊音蚁语:“你这小子果然冤枉人了!乔达的左眼的确才刺瞎不久,小老儿亦可作证!”

宜郎闻言一惊,他知这是驭气传音,说话的定是刚才冷笑示警的那位神秘高人,不由寻思道:“他在暗处提示作证,自不会有假!刚才幸亏未曾冒失动手,若盲目与乔达拼个死活,就算侥幸杀了他,不仅平白无故与蛟龙帮为敌,而且大违自幼遵循的君子之道,必被正派人士所不耻!”

想到此处,他面带惭色,弯腰深深揖道:“这样说来是在下过于鲁莽!在下愚昧无知,初涉江湖便行奥犬吠雪之荒唐事,恳请堂主宽恕!”

乔达见此情景,松了口气,也连忙拱手揖道:“岂敢岂敢!公子如此深明事理,实让在下惭愧!今日之事说起来该是我的鲁莽。因手下人禀报公子寻仇举动,又探明公子在此练功歇息,这才带了两位副首赶到这里。知公子武功惊人,无奈之下方行此偷袭之举。幸公子宽宏大量,不予计较。在下确实鲁莽在先,理应向公子赔礼谢罪!”

宜郎知道蛟龙帮既属黑道帮派,行事自然不循礼法,见乔达尚知检点,刚才又不甘屈辱,显出刚强正直个性,心中对其不无好感。便又与其客气一番。随后说道:“在下涉足江湖只为寻找杀父仇人。乔堂主熟悉各帮各派人众,不知能否为在下指点迷津!”

乔达道:“公子看得起乔某,实是乔某的福气,乔某理当效劳!只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似乎尚无像乔某这样残左目的——对了。”他似乎记起什么人来,正待张口,却又朝东南角迅速瞅了一眼,欲言又止。自是担心刚才从那里发出冷笑并嘲讽蛟龙帮的高人听去。

宜郎一直无暇顾及那神秘人物,此时便拱手朝东南角说道:“在下韩宜郎感谢前辈示警!现误解已除,恳请前辈现身!”

哪知等了半晌,对方并无丝毫回应。宜郎凝聚听力细辨,听不到一丝动静。他便施展轻功,箭一般跃到东南角一墓丘后面查看,却也不见人影。他心中暗自吃惊:“这神秘人物的轻功端的了得,我怎么一点也未察觉到此人离去!”

乔达见神秘人物已经离开,这才宽下心来,朝宜郎说道:“乔某刚才险些疏忽一个人。他就是刺瞎我左目的三剑神君。此人左眼用黑布罩遮盖,面颊上亦有一道疤痕,当也是瞎了左目。不过他的武功深不可测,而且性格古怪c手段残忍。公子若要寻他,须要小心对付!”

“哦!”宜郎认真听着,不由问道,“此人应上哪儿去找?”

乔达为难地说道:“难就难在这个魔头神出鬼没,谁也不知他居住在何处。听说他总是独来独往,行踪飘忽不定。他的剑法十分厉害,因无人能挡得住他的三剑,是以有此绰号!说来惭愧,半年前与他相遇,只因我不自量力,说了一句大话,动手时他只一剑便取了我的左眼,至今也不知他是如何施展出的!丁府四叟曾到处打听他的下落,似也对其十分忌惮,现在丁大侠又遭谋害,恐怕武林中很少有胜过他的人了!”

宜郎听了大失所望,寻思道:“那魔头虽也眇左目,但面颊上有一道疤痕,并非塌鼻梁,与凶手的特征并不完全吻合。尚难确定是否就是凶手。”便拱手道:“既然如此,有劳堂主日后帮我留意此人。江湖上若还有三年前已眇左目的人,也请及时相告。在下感激不尽!”

乔达等人均道:“理当效劳c理当效劳!”正欲转身告辞,乔达又停住脚,打量了一下周围,道:“公子一人在此荒郊野外歇息实不方便,恳请移驾到本堂逗留几日。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宜郎拱手推辞道:“谢谢堂主好意,在下已习惯了野外居住,不敢惊扰贵帮!”

乔达道:“公子来到此地即是蛟龙帮九江堂的贵客,乔某现已结识公子,自应尽地主职责才是。公子若不肯赏光,宁肯在这风餐露宿,传了出去,未免会让江湖中人斥责我乔某不识英雄,或以为公子瞧不起蛟龙帮了!倘若公子不愿居住敝堂,也可为公子择一旅店居住。这样乔某方可心安,请公子万勿推辞!”

宜郎见乔达说得情真意切,一时犹豫起来,姓杜的黄脸汉子也在一旁大声劝道:“敝堂有的是客房,闲了也是闲了,公子当不拂我们乔堂主美意才是!”

宜郎不由怦然心动,便讪讪答道:“诸位如此盛情,在下受之有愧c却之不恭了!请允让在下明日午后再去贵堂拜访如何?”他见此时已是深夜,不应登门打扰;加上这几日野外露宿,虽不致蓬头垢面,却也衣冠不整,实想梳洗收拾一番,免得自惭形秽。

乔达见宜郎应承,喜出望外,约好午后由白脸汉子于明到此迎接,这才拱手告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枕石疑云罩(三) 见三人走远,宜郎正要卧地休息,忽听西南角十余丈处竟有人打了声长长的哈欠,那嗓音正是刚才示警的那位神秘高人。

宜郎心头暗暗一惊,原来这位高人始终未曾离去!他不及细想便向西南角揖道:“感谢前辈示警相救之恩!请允许晚辈面谢!”

语音未落,对面灌木丛里已飘来一位身高不过四尺c瘦小精悍的青衣人。宜郎一瞅,心中后悔不迭。原来看来人相貌年轻得很,岁数看似大不了几岁,身高竟比他矮一头还多,似乎发育尚未成熟,称其前辈实为不妥!

哪知青衣人站定后却嘻嘻笑道:“贤侄不要多礼!小老儿不是正人君子,素来讨厌繁文缛节。”声音老气横秋,真的以长辈自居。

宜郎怔住不语,心中寻思:这位仁兄倒真少见,得了便宜还要卖乖,实在不是君子所为!他隐忍不满,仍然拱手施礼,却改了称谓,道:“在下谢过兄台刚才示警之恩!”

哪知青衣人摇摇脑袋,大呼小叫道:“唉呀,小老儿虽说不喜繁文缛节,却也没让你颠倒长幼辈份,你怎可胡乱称呼?”

宜郎忿而言道:“兄台虽有恩于我,可也不能如此调侃c戏弄”

“小老儿如何戏弄你了?”青衣人却打断他的话瞪眼反问。不待他开口,马上又说道:“令尊在世时还得称呼小老儿为仁兄,你若也这样称呼岂不乱了辈份?”

宜郎见这青衣人一脸正经,语气十分严肃,不由愣在当场。

青衣人却话锋一转,道:“小老儿没心思与贤侄计较这个。我只问你,那乾阳神功秘笈是否带在身边?”

此语一出,宜郎顿时瞠目结舌!

他从义父处才得知家父传授于他的练功心法乃是乾阳神功,世上再无他人知晓。那神功秘笈连他自己也未曾见过,没想到这位青衣人一开口便发出此问!他在这十余日里初尝江湖险恶,虽感激青衣人示警,却已对其心存芥蒂,此时自然揣度其不怀好意,便按捺住惊愕情绪,故作平淡地问道:“兄台说的是什么神功秘笈?在下给弄糊涂了!”

“唉呀呀!”青衣人却大叫道,“好小子,竟然赖帐不还了!小老儿十年前为求令尊解我体内蟾蜍残毒,千辛万苦找到令尊。不料令尊活扁鹊一反常态,非要借观乾阳神功秘笈真本方肯医治。小老儿因念其与本门世代交好,为解蟾毒只好暂借给令尊。你现在已将神功练成,岂可抵赖令尊的承诺?”

宜郎一听,心中恍然大悟,忙颤声惊问:“你前辈如何知晓晚辈家父的名号?前辈莫非是人称童面神狸的闻伯父?”

他从义父处已知悉秘笈由来,现经青衣人这番言语,瞬即猜测其应是闻月前辈无疑。不由激动中暗暗惊叹:“难怪这位老前辈有童面之绰号,年纪已近花甲却长得这般年少,若非听义父说起他与秘笈之经过,让人实难相信他竟是已在江湖上有着四十余年盗名,且连我义父也十分敬服的一代神偷!”

此时青衣人闻月颔首叹道:“你这娃儿此时才认出小老儿,实在没有眼力!令尊难道没与你说过,小老儿的轻功c火眼和形貌乃江湖三奇么!小老儿刚才见你躲避偷袭施展的那手绝妙轻功,就猜测你使的是乾阳神功,像你这样的年轻人内力竟如此深厚,非修练成神功不能为也!后又从你与乔达的对话中得知你姓韩,来自潜山县,自可认定你就是隐居潜山周家村的韩湘之子了!”

他不无自得地继续唠叨道:“小老儿这形貌,凡江湖上稍有名望的高人都得牢记于心,只怕见面不能认出而吃了大亏。可你这娃儿说起来还是小老儿的世侄,竟半天才猜了出来!看来江湖阅历尚浅得很啦!对了!令尊是怎么被人谋害的?你快与小老儿讲来!”

宜郎听他如此一说,顿时悲从心中来,急忙跪地叩头,宛如见到阔别多年的亲人一般,哭泣道:“小侄叩见闻伯父!请恕小侄愚钝!”

闻月连忙上前扶起宜郎,道:“你可别哭哭啼啼,小老儿最不愿看人掉眼泪。刚才小老儿在一旁偷听才知令尊被人谋害了。你且细细讲给小老儿听,让小老儿琢磨琢磨是谁下的毒手!”

于是二人盘脚坐在草地上,宜郎含泪将经过细述一遍,说到练成乾阳神功之情形也只一带而过。他虽从义父口中知道闻月与其曾是至交好友,但因始终不知义父的身世名号,且担心泄露其行踪,所以隐忍不提。

闻月安静地听完韩湘被害的经过,若有所思道:“令尊在潜山隐居十多年,就是为了躲避仇人。十年前我费尽周折方于夜间寻到令尊,求治蟾蜍余毒,曾问其仇人是谁,他却避口不说,只执意要我借给他秘笈,并再三叮嘱我不得向任何人透露住所。唉,这也是他的迂腐之处,总不屑与我这鸡鸣狗盗之辈深交。”

宜郎恍然想起自己幼时于夜间睡觉时,迷糊听到过有一外乡人叫家父为“活扁鹊”,那人必是这位闻月伯父了!他寻思道:“自那夜过了不到半月,家父便开始让自己习练气功,与闻伯父所言倒十分吻合。”

只听闻月继续说道:“我们两家的师父四十多年前在世时,因常聚在一起下棋,小老儿与令尊就在一起玩耍,那时可谓情同手足。只是长大后志趣不合,各自师尊仙逝后便甚少交往。如他何时娶妻生子我都不曾知晓。不过据小老儿当时揣度,令尊的仇人决非泛泛之辈。因令尊单究其武功招术来说,寻常人物也吓不倒他;况且他在江湖上救治了不少武林高手,若是寻常仇人,只需请一高手出面即可化解,不必背井离乡c隐名埋姓多年。”

宜郎听他说到家父竟也会得武功招术,不由疑惑问道:“我从不见家父习拳练武,家父若也会武功招术,为何不曾教我?再者那天白日里凶手寻shàng én来,即使不敌也应能全身而退呀?”

闻月摇头道:“令尊为何只传你内功,不教你武功招术,依小老儿推测,恐怕有多层原因。譬如你那时年幼,怕习武泄露身份招致杀身之祸;又或许令尊是想让你择一明师,怕他的杂门招式坏了你的学武根基。记得当年令尊的师父行医江湖,诊治条件便是让对方教一招半式,然而他又不在武学上精心钻研,只将乱七八糟的武功招式串到一起,教给了令尊一些。令尊既然那么迫切要借我的秘笈传你内功,自是想让你成为绝顶高手,他的那些杂门招式自然无法办到。”

宜郎虽觉其分析得有些道理,却难解内心疑惑,又听闻月说道:“刚才你说令尊应能全身而退。可凶手若非是泛泛之辈,他又如何保得住性命?要知小老儿扬名江湖靠的是师门轻功c缩骨术和隔物辨光绝技,单论武功招式没什么可夸耀的,可比起令尊则又强得多了。令尊只擅长医术,武功稀松平常,恐怕在招式c内力及轻功上均输给了凶手,况且对方是两名shā sh一u,有备而来,令尊岂能保得住性命?”

“对了!”闻月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袋,神情紧张地问道,“照你说来,小老儿的秘笈难道也被烧成灰烬了?”

宜郎慌忙答道:“小侄未曾听家父说过秘笈,当初只以为练的是医家气功,最近才听人说起小侄习练的是天师教道家的神功。”

他心里既歉疚又颇觉蹊跷,寻思道:“家父既然能将紫金镯掩藏到院墙地下并叮嘱于我,按说对此秘笈更应有所交待才是!紫金镯虽是贵重宝物,但对江湖中人来说,终究远远比不上乾阳神功秘笈。何况此乃是暂借伯父的物品,按家父的人品决不会对此掉以轻心!”

童面神狸闻月此时脸色已变得苍白,半晌方喃喃说道:“贤侄要细想想令尊生前可曾有什么叮嘱于你的,依令尊为人决不会这么粗心!”

宜郎点了点头,竭力回忆家父曾叮咛过什么,可搜肠刮肚也无法忆起,心下确信家父没有来得及交待于他,只好惭愧地摇了摇头。

闻月见状陡然捶胸顿足,嗷嗷叫道:“天啦!这个臭郎中c死郎中,当初我说你可别医好我的肝,剜去我的心,可你却真的把小老儿的心给剜走了!这不是坑死小老儿了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枕石疑云罩(四) 宜郎见其气急败坏,吓得站起身来屏住呼吸,虽对其如此辱骂家父感到不是滋味,却也觉得理屈而低头不敢吭声。

闻月咆哮了一通,方渐渐安静下来,宜郎这才俯地请罪道:“请伯父息怒!小侄愿替先父接受惩罚,但请伯父不要罪怪九泉之下的家父!”

闻月盯着他良久,长叹一声道:“唉,你且坐下吧!说起来也怪小老儿时运不济!当时令尊担心参悟不透秘笈,与我约定三年后去取。哪知快到约定之期时,因受百通子之托,小老儿赴宁王府盗取宋人陈容的绢本画真迹《云龙图》,不小心落进王府设下的机关中,硬在其铁壁牢间里关了三年。后被迫答应远去暹罗国盗取佛舍利,折腾了一年多才回来交差求得自由身。小老儿要补偿百通子,又去南京走了一趟。”

宜郎闻言寻思道:“这走了一趟自是又盗取了什么宝物,伯父以偷盗为业,实不够光明正大,难怪家父生前不愿与之交往!”

只听闻月继续说道:“直到去年底,小老儿才去百通子处有了交待。却在那里得知我的徒儿在老家染病,只好匆匆回湘西探望。前几日才从湘西到了九江,却得知丁盟主毙命。小老儿今夜本是到蛟龙帮九江堂弄点银子,欲去潜山给令尊捎点见面礼,凑巧听到乔达一伙人在房里说起你寻仇和练功情形。这才尾随跟到这里。想不到令尊遇难,我那秘笈竟也遭殃!这让我如何向九泉之下的师父c师祖交待?”

宜郎只觉愧疚,正郁闷间忽然心底一亮,不由喜道:“有了!伯父不必忧伤!小侄猜想家父不交待秘笈之事,定是因为小侄已将神功心法熟记于胸,由小侄写将出来奉还伯父也就是了!”

哪知闻月却摇着脑袋叹息道:“如果这么简单,小老儿还发什么愁!那是张道陵天师亲笔符书真迹,是道家开山鼻祖的圣品遗物!小老儿曾将载有秘笈的丝绢交给百通子鉴评,他确认是汉代丝绢,并判定系张天师用丹炉药液浸泡过,所以能珍藏千年而不腐!加上张道陵亲手写就的真迹墨宝,不计内容便已价值连城!”

宜郎这才惊知神功秘笈真本的珍贵了!他与义父那几日闲聊时得知,东汉张道陵不仅是道教始祖,而且曾在此地任江州令,后方入鹤鸣山修道。正史记载其活到一百二十余岁,端的是得道高人。其子张衡c孙张鲁亦是东汉末年叱咤一方的名士枭雄。时隔一千多年,此秘笈真本自是异常珍贵,对龙虎山天师道而言更是无价之宝!这般宝物竟在家父手中被贼人纵火毁去,心中不由愈加惶惶不安了!

却听闻月接着说道:“此秘笈乃是我师祖于永乐年间与人打赌,从龙虎山盗得,原想赌胜后就悄悄将原物奉还,不料被天师道派人寻迹追杀。师祖身负重伤,跑回湘西时已奄奄一息,临终前嘱我的师父必要练成神功,登门雪耻后再当面归还。并遗训不得转抄秘笈,避免流散开来。谁知这门内功非常人能练成。师父抱憾辞世前又这般交待于我。可我练了多年也毫无长进,无奈之下曾先后求教于百通子c紫芝客及令尊,才知先天元气不足无法练成。那次令尊索借秘笈,断言你体内元气充盈,允诺待你练成后冒名小老儿门下赴龙虎山作个了断。谁知如今失去秘笈,练成又如何归还秘笈c了结本门恩怨?”

宜郎知道丢失秘笈的确非同小可,心情亦感沉重。寻思道:“伯父虽然行事不轨,但尚能恪守信义,总想不违背师门遗训,了却赴龙虎山天师道归还秘笈的师门心愿。此事责无旁贷,理应有我承担!”

一念及此,宜郎拱手道:“请伯父宽心,此事因小侄引起,请允许小侄待报了父仇后即赴龙虎山负荆认罪,届时小侄当面书写秘笈原文,然后任凭天师道处置,要杀要剐决不后悔!小侄只要报了父仇,再无牵挂。只是贵师祖遗训雪耻一事,依小侄愚见就免了吧!”

他觉得天师道丢失镇山秘笈,必然要置盗贼死地而后快。此事因闻伯父的师祖偷盗而起,要说也怨不得天师道。要是闻月伯父让他日后倚仗神功去龙虎山凌辱那些无辜的道士,那是决不能应承的。

闻月叹道:“贤侄果然颇有豪气,小老儿佩服。但那秘笈真本如果不能归还天师道,你去负荆请罪又有何用?反而让本门因不能保全秘笈而丢了脸面!再说你若不愿为本门师祖雪耻,那就违了令尊的承诺。其实天师道又何须要你抄录秘笈心法!小老儿曾经上龙虎山去àn fǎng过几次,该教张天师一直在闭关修练乾阳神功,自是其师祖也早将心法抄录下来了,因此心法本身已无关痛痒。这些年来天师道未曾追究此事,自是以为秘笈早已不存于人世。你若不能归还秘笈真本却表明自己练成该教神功,那岂不又添风波?”

宜郎一听,真的感到束手无策了。闻月却一声苦笑,道:“事到如今,多想无益。待贤侄寻到杀父仇人,在迫使其交待行凶情由时看是否有拿走秘笈的可能。如果真的被烧毁了,小老儿再与贤侄商议对策。反正小老儿必要想法圆了师门遗训,了结这段恩怨!”

此时已近拂晓,听到远处传来鸡鸣,闻月道:“小老儿须在拂晓前赶回旅店,否则穿这身夜行衣靠自要吓坏行人了!贤侄这就与小老儿一道回旅店居住,那蛟龙帮处待午后辞了便是。”

宜郎急道:“小侄既已允诺方堂主,当然不能食言。请闻伯父留下住址,待小侄过两日再去拜见。”

一见宜郎这般拒绝,闻月嘻嘻一笑,道:“看来你与令尊也是一脉相承,不愿与我这梁上君子为伍,小老儿就不为难你了!只是我不能在此逗留久了,打算明后日即去黄山百通子的五行院,约在两个月后方能回到九江。到那时我们再在此地见面看看有无线索。”

宜郎被其道破内心想法,脸色大窘。心中却也佩服闻伯父机敏c直爽。刚才确实存有不愿跟他去的念头,这自是与他从小熟知儒家礼数的缘故。嘴中虽未表露,只是神态c口气稍稍急了点便被闻月一眼看破,心里不由得不佩服。

约好两个月后的十五月圆之夜在此会面,闻月起身时笑着提醒他道:“你腰间的那件紫色宝物可要收藏好了,别让蛟龙帮的人偷了去!”

宜郎一听,浑身一震,心里惊骇至极,盯着他的背影急切问道:“闻伯父怎知我腰间藏有紫色宝物?”

闻月此时已拧身飘出几丈开外,只回头轻轻说了一句:“你忘了小老儿有隔物辨光绝技!你腰间那物品虽藏在布衣内,依旧显现隐隐紫光来,当然是一件宝贝!”

语音未落,瘦小身躯便如一缕轻风飞快消失于夜色中,身法之快显见轻功竟不在宜郎的义父之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栖居变贵人(一) 出笼之鸟不回,出口之语难收。

翌日下午,在蛟龙帮白脸汉子于明迎接c陪同下,宜郎来到该帮九江堂。这是座落在城西深巷里的一处大宅子,外表上只是一处有钱人家的住所,大门口有两个仆人守候。其中一仆人从远处见到他们便马上进去通报。待宜郎刚到大门台阶处,乔达已领着黄脸汉子迎了出来,十分热情c恭敬。

一进院内,宜郎惊见有二十余名汉子左右分成两列垂手而立。在乔达刚对他吐出几声“请”字,两旁汉子便双手抱拳c单膝跪地,低头向其施礼。动作整齐划一,没有一点声响。

宜郎哪曾见过这种阵势,一时心慌意乱,踌躇不前,急忙说道:“这如何使得!快快请起c快快请起!”

乔达哈哈笑道:“公子莫要客气。凡是贵客驾临,就理应受到敝堂上下的欢迎。公子虽然年少,但人品c武功足令江湖人众刮目。今日能来敝堂作客,是我乔某的福份,自要表示敬意才是。”他又转脸对这二十多名汉子说道,“公子已成我的挚交好友,今后你们要小心侍候!”

众汉子齐声回道:“属下遵命!”

宜郎此时听乔达一厢情愿,当众宣称是挚交好友,心里却有点别扭。他不由暗自寻思道:“我与你仅一面之交,岂能这般任意称呼!你们既属黑道帮派,自然难免shā rén越货,与闻伯父一样要干些于理于法不合的勾当。若成了挚交好友,我不也成了盗贼了!”但现在面对此种恭敬场面,他不好变脸驳斥,只是暗暗后悔不该草率来此。

倒是那白脸汉子于明心细,察觉宜郎脸上露出一丝不快,急忙打了圆场,挥手让众人退下。乔达照旧兴高采烈陪着宜郎走进大厅,分主宾坐下。立时就有随从递上热茶c糕点。于明又将姓杜的黄脸汉子介绍一番。宜郎才知他叫杜大雄,与于明同为该堂副首,意即副堂主。

乔达道:“公子来到这里就是半个主人了,要多住些日子。卧室已经在后院安置妥当,今后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千万不要见外。”

于明乘机解释道:“乔堂主和我等都是粗鲁之人,心直口快,公子相处久了就自能知道堂主的为人。为了帮助公子早日找到仇人,今天上午堂主就派人到各地查寻三年前眇左目之人。如果沿江和鄱阳湖一带确有这类眇左目的江湖人物,理应能够寻查得出。”

宜郎见他们这般热情,心中不安,拱手深深揖道:“在下乃乡野小民,无德无能,受贵帮如此盛情实感惶恐!今日前来应约拜访,只待叨扰片刻即要告辞。请堂主切莫大费周张!”

乔达一听,面露不悦,抱拳怏怏说道;“乔某是见公子夜宿郊外,方斗胆力邀公子居住舍下,聊尽地主之谊,别无他意!不想公子如此看不起我等,宁愿餐风饮露也不愿逗留,若嫌弃乔某,乔某岂敢挽留!”

宜郎未料乔堂主说出这番话来,慌忙摆手道:“堂主错会在下的意思了!在下并非木石之人,岂不知堂主仗义助我之举!实因在下无德无能,不敢给贵帮添麻烦,倘若堂主疑我不敬,倒让在下进退两难了!”

于明马上劝道:“公子不必多虑。昨夜惊扰承蒙不予责怪,反而托付寻仇之事,且身怀绝技却不矜不伐,足见公子乃诚实正派之君子。这才使我家堂主有心结交,觉得公子毕竟初涉江湖,独居野外实难心安。邀你在此暂住,既可免除寒霜夜露侵身,亦可共商寻仇之策,除此实无他意。至于公子担心叨扰实无必要。本帮都是豪爽好客之人,公子身在江湖,自也应入乡随俗c不拘小节才是!”

这一番话说得宜郎哪好意思再予以拒绝,只得谢过,决定住上几日再说。于是众人又寒喧客套一番,便由于明领着宜郎来到后院边厢房。宜郎见卧室果然准备停当,虽然简朴却整洁干净,比住客店自是要强。心下不胜感激。

少事休息,将近黄昏,于明又过来请他赴筵。到了后院正房内厅,见乔达和杜大雄正坐在旁边靠椅上,一位汉子站在厅内,似刚刚禀报了什么。乔达眉头微锁,正对杜大雄道:“你去拿点银子将那个叫花子打发走,不必与他为难。”

杜大雄应声而去,乔达站起,引着宜郎到酒桌旁就座,笑道:“大门外竟来了一个寻碴生事的叫花子,开口就要一百两银子。看门的兄弟与他言语不合,动起手来,只好让杜贤弟去料理一下。”

宜郎一听,自也明白那叫花子是来闹事的,心里寻思:“看门的那两人肯定吃了亏,这才让杜大雄去料理。看来在江湖上办事确实不易,你不招惹别人,别人也会招惹你。”见乔达c于明欲举杯敬酒,便谢道:“等杜副首来了再饮如何?”

乔达正欲开口,却听前院隐约传来呼喊声。于明马上站起来道:“待在下也去看看。”刚要离座,却见先前禀报情况的那名汉子又急匆匆赶了进来,神色惊慌地禀道:“那叫花子嫌五两银子太少,嘴里不干不净骂着脏话,杜副首一气之下与他打将起来,哪知叫花子武功非同小可,杜副首被打倒在地上了!”

乔达一听脸色大变,腾身站立道:“公子稍坐片刻,这叫花子来者不善,在下得去会会他!”说着便与于明急速朝外奔去。

宜郎此时哪还坐得住,心下也觉这叫花子好没道理,哪有要饭的嫌五两银子太少,那已足可美美吃上好几个月了。这人自是倚仗武功高强,前来无理取闹。他担心乔达他们吃亏,也离开座位跟了过去。

来到前厅,暮色中只见大院里一片纷乱,十多名蛟龙帮的兄弟持刀舞剑,围着一个衣衫烂缕c蓬头垢面c身材高大的叫花子,另有四c五人正被其他帮丁搀扶到一旁,神态狼狈,其中正有那杜大雄。

叫花子徒手站在场地中央昂首挺胸,竟似未把众人放在眼里。

乔达见状喝斥一声,纵身一跃,已从人群头顶上跃到场内。众帮丁立即向后撤开。乔达自是见杜大雄及几名兄弟受伤,心中难以遏制恼怒,也不说场面话,一个箭步蹿到那叫花子面前,只见他抬左臂忽上忽下,右臂却在画圈间陡然骈指直取对方双目,动作快捷凌厉。

叫花子一见迅速闪身抬手隔挡,不料乔达施出的这招剑摘龙珠乃是虚招,左拳竟奇快无比的击向对方暴露出的右肋。叫花子自也未曾料到乔达这招虚而实c实而虚之技法,竟“砰”的一声被结结实实地挨了个正着!

站在正厅台阶上的宜郎见乔达的这一招式十分古怪,猜是他的拿手招术。看他的力道虽然不算威猛,但动作纯熟c速度快捷,若让他来应对也必然躲避不了,听到击打对方肋骨之声,心下不由担心叫花子能否承受得了。

再看那叫花子,被左拳击中却并未像众人所料定的那样横飞出去,只是应声退了两步,摸了一下后脑勺,嘴中大声嘟囔道:“这一招倒还有点邪门,老子没见过!”

宜郎一听语气这般熟悉,赶紧好奇地仔细一瞅,才看清原来这乞丐竟是十余天前在城南客店中拼过一掌的那个粗鲁大汉!没想到短短时日,这大汉穿着破烂不说,脸上全被油泥沾污c头发又乱又长,活生生一个街头叫花子打扮。

这时乔达见自己势大力沉的一拳打中对方的肋骨,竟还若无其事的站在对面,心中大惊,情知又遇见了一位江湖罕见的高手!

他曾以为除杨帮主c丁府以及各大门派少数高手外,自己已可傲视武林。可自半年前遇上三剑神君,被其神奇一剑刺瞎左目后方知天外有天;昨晚偷袭宜郎,见到宜郎那匪夷所思的身法更觉自愧莫如;哪知万未想到今天又来了一位绝顶高手!自己使出的那招“戏珠藏龙”乃是师门大洪拳之绝技,力道亦可碎碑裂石,本以为用了五成力道的这一拳足可让对方叫爹喊娘,不料此叫花子竟然浑然无事!

瞬间他已知这叫花子必身怀铁布衫之类的硬气功,而且已练到了极高的境界,足可惊世骇俗了!此时他面色凝重,自忖相斗定然讨不了好去,只是当着众手下人的面无法收场,只得压住心里的惊慌,左右闪步腾挪,寻找防身破敌之道。

正在这时,突然只觉眼前人影一闪,有人从身后腾空跃进场内。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宜郎已挡在他的面前,正面对那乞丐施起礼来。

宜郎对粗鲁大汉一揖道:“壮士别来无恙,在下有礼了!”

粗鲁大汉一见,急忙揉了揉眼,看清来者却喜出望外地蹦起高来,粗声叫道:“唉哟小主人,你怎么在这里?害得老子找了这么长时间!”

这一句话前恭后倨,不但让在场众人不明所以,亦令宜郎一头雾水c莫明其妙。宜郎疑惑问道:“壮士有何事要找在下?”

粗鲁大汉却喜滋滋地对大家团团作揖,说道:“老子冒犯之处请你们别生气!老子也不要你们银子了,就请你们离远点,老子有话只能对老子的小主人说!”

听他如此胡乱称谓,宜郎一时啼笑不得,见他出口实在粗俗,便拱手说道:“壮士能否改掉那口头禅?不要出口如此混乱不雅!”

粗鲁大汉搔搔脑袋,不好意思地笑道:“这几日总有人纠正老的习惯。好,听你小主人的,从今日起我一定改就是!”

乔达适才见宜郎插手,替自己接住这难缠的对手,心中大感宽松;此时又见这乞丐不仅与宜郎相识,而且露出如此情态来,心中自又疑惑不解。见这乞丐不再闹事,他也就趁势收场,一个手势让众人扶着伤者退下,向宜郎揖道:“乔某就在前厅候命!”

宜郎见这粗鲁大汉一口一声小主人地叫着,对他甚是恭敬,也不知葫芦里卖什么药,等到众人散去便问道:“壮士有何事赐教?”

粗鲁大汉却纳头便拜,道:“在下拜见小主人韩宜郎?”

宜郎一听,急道:“壮士何以如此折杀在下?”他急忙上前搀扶,又捺闷问道:“壮士从何处得知在下的姓名?”

粗鲁大汉爬起来说道:“嗨!我那天与你比试掌力输了后,第二天想起师父说过,一人在外容易受骗,就去找你想交过朋友。谁知店老板说你与你伯父走了。老子我就住进你的房间,以为你还会回来,不料连着两天没有等到你,却等到了你那更不好惹的义父”

“哦!”宜郎急问:“你见到了我的义父?”

粗鲁大汉大声叹道:“唉,没见到我怎么会叫你小主人?那天晚上他来到客栈,打听你上哪儿去了。我便缠着要与他比拳法,追到墙外与他打起赌来,本来说好谁赢了就给谁当三年仆人。结果我没赢,他却叫我务必找到你传句话,只需给你当一年的仆人就清账。你想,这么便宜的事傻瓜才不干!这不就满城转悠寻你了!如今谢天谢地总算找到了,仆人的日子从今天算,一年后的今天就该还我自由身了!”

宜郎此时只关心义父传了什么话,无暇顾及这仆人之事,急忙拱手问道:“请问壮士,他老人家有什么话要你转告我?”

“他是这样说的!”粗鲁大汉模仿道:“‘找到了你那小主人,就让他再去那个酒楼。’他让我当面背了十遍,我可一个字也没记错!”

宜郎心中已按捺不住要去天兴酒楼找义父,但想到眼前事尚未了结,乔达等人正在等候。他只好稳住情绪,说道:“壮士能让在下得知我义父的下落已经感激不尽,仆人之事只是我义父的玩笑话,不必当真。不过壮士为何这般模样,是否没有银两了?”

粗鲁大汉讪讪笑道:“我前几日见好吃的东西太多,不知怎么就花掉了师父给的一百多两银子。这几日露宿街头,饥饿得很,刚才路过这里,见这家人不但有钱,而且连看门的也会点武功,定是江湖上为非作歹的帮派。师父叫我缺钱时就找这样的帮派索要。只是这里人也太小气,把我当叫花子一样看待,只想用几两银子打发我。”

宜郎听他说几天内便吃掉那么多银子,一时吃惊不小。寻思道:“一人尽管顿顿吃山珍海味,也断难在几天内吃去那么多银两,定是那些店家欺他懵懂憨厚c不谙世情,骗了他不少银子!像他这样吃穿开销全无盘算,其师父怎么放心得下,竟让他一人出来闯荡!”

他自上次见面后,便觉得这大汉憨厚正直c纯朴无邪,尤其一身武功令他十分钦佩。现见其处境比自己还糟,顿起怜悯之心,于是拱手问道:“请教壮士姓名?”

粗鲁大汉说道:“师父给我的起的名字叫干莫。说是我们呆的那莫干山曾出过两柄绝世宝剑,叫干将c莫邪,他说取莫干与山同名不妥,便颠倒过来称我干莫,让我向那两柄宝剑一样名扬天下。”

宜郎自然知晓春秋时干将偕妻子莫邪铸造同名雌雄宝剑的传说,觉得他的师父倒也有趣得很。当下说道:“在下也是今天才到此处坐客,你且随我前去陪罪,倘若乔堂主不计前嫌,你我今晚就在此住下,明日再做打算。你看如何?”

干莫咧嘴笑道:“那我吃饭就不愁钱了,这仆人倒也当得!”

当下宜郎领着他走进大厅,向乔堂主等人陪罪c解释一番。乔堂主这方如释重负,欣然应允,立即吩咐手下人准备热水c房间,让干莫洗嗽换衣。直到干莫收拾一新才聚到后堂饮酒叙谈。

宜郎碍于乔达盛情,又想妥善安置干莫,只好打消今晚去找义父的念头。闲谈中便对乔达说道:“在下明日一早就要去找我义父,恳请堂主不知能否暂时收留干壮士,等我与义父商议后就来接他?”

乔达笑道:“干壮士乃是世外高人,今晚若无公子,敝堂损失多少银子事小,只怕在下已身败名裂c无地自容了!说来也是不打不成交,只要干壮士不嫌弃,这里便是他的家,敝堂上下自当尽心伺候。”

干莫此时正狼吞虎咽,一桌丰盛酒席被他风卷残云,不一会儿便吃去了大半,听到此言便打着饱嗝插嘴道:“要是顿顿都能吃到这么好的东西,老子和小主人干脆就在这呆上一年!”他吃得舒服惬意,不知不觉又带出口头禅,自己却浑然不觉。

乔达知他是浑人,并不介意,点头笑道:“不要说一年,倘若公子与干壮士乐意,一辈子呆在蛟龙帮也无妨。到时请杨帮主委以重任,凭二位的武功,职位定在我等之上。”

宜郎一听,不由暗暗皱了皱眉。心中寻思:“干莫心地纯朴憨厚,但对江湖是非善恶分辨不清,若日后加入黑道帮派,一旦被奸人利用,依他的武功,江湖上岂不陡添风波?看来日后有机会还需多与他接近,以免误入歧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栖居变贵人(二)

人在世上练,刀在石上磨。

宜郎经过这段日子历练,待人处事成熟许多,此番再次来到豪华的天兴酒楼门前已无拘谨之感。他见看门的伙计不是上次那一位,心情更加宽松。正欲上前开口,哪知这个伙计却抢上前来,神色紧张地先朝他作揖道:“敢问公子可姓韩,就是上次来找我家老板的韩公子?”

宜郎一愣,拱手答道:“在下韩宜郎正是求见皮老板来的。”

这伙计一听竟激动得扭头朝店内喊道:“韩公子来了!”又连忙接过宜郎的包裹,口中急促说道:“上次小的在大厅内见过公子一面,后来寻找了几条街道也未追上,直把小的们急坏了。公子快请进!小的这就领着去见我家老爷!”

此时大堂内七c八名堂倌都喜上眉梢,似迎接贵宾一样,向宜郎哈腰作揖。其中一人已飞快通报去了。

宜郎未想到会出现此种情景,心存疑惑地跟随着看门伙计绕过屏风,走进大堂h一u én,沿着曲廊穿过花圃,来到装饰同样豪华气派的后楼。这栋后楼主要是为有钱的客官住宿下榻的场所。宜郎曾于夜间探视过,对此处地形亦知一二。

正待走进后楼大门,却见门内已快步走出一位衣着华丽c身躯微胖的老者。看门伙计急忙弯腰禀报道:“皮老爷,韩公子来了!”

皮老板呵呵笑着打量了他一眼,抬手抱拳道:“幸会c幸会!公子可真急煞老朽了!上次只因老朽贪睡晏起,传话晚了片刻,加上伙计行事不慎,造成公子负气而去。说来实是老朽的罪过!幸好公子大人大量,宽恕了老朽,否则老朽真的含愧于心c寝食难安了!”

宜郎急忙揖道:“皮老爷言重了!晚辈一介布衣,冒昧求见叨扰,心下已是不安,不料却受如此厚爱,实乃不胜惶恐c不胜感激!”

二人寒喧一番,皮老板便领着他走进后楼大门,来到楼上一间陈设过于奢侈的套房里。有婢女端上热茶,退出时按照皮老板吩咐带上了房门。宜郎惦记着义父的叮嘱,忙从怀中取出那面朱红色小木牌,递给皮老板,道:“我义父让晚辈将这件信物交给皮老爷过目!”

这木牌乃天然朱红木质,坚硬如铁,上端钻一小孔,系有一束细细的金链;木牌一面刻有既像灵芝草状,又似篆书的“朱”字;另一面刻有一个魏碑体“令”字。两面字体入木三分,金粉嵌入沟痕,做工精细。除此之外再未见有甚特别之处。宜郎这些日子虽反复端详c揣摸,却猜不出木牌上的“朱”字与“令”字寓含何意。

此时一见木牌,皮老板却面容肃穆,赶紧站起,双手接过,仔细看了看,便将木牌恭敬地交回给宜郎,然后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说道:“老仆皮天兴叩见公子!我家主人前几天因等你不及,已到下江办事去了。他让老仆转话于你:这段日子江湖上颇不平静,不要急于寻查仇人,没有什么意外就安心留在店中,等他回来再作计较。”

宜郎乘他说话间已慌忙将其扶起,心中疑惑这块木牌何以让皮老板这般恭敬。因得知与义父错过相聚机会,一时只觉失望得很,不由讷讷问道:“皮老爷可知我义父何时归来?”

皮老板答道:“老主人只说沿江东行,查几件事情。依老仆推测,既让公子在此等候,一两个月内应能返回。”说着走到内室门前,推开房门道,“公子的卧室及一应物品早已备好,待下人送来热水洗漱更衣,老仆再为公子接风如何?”

宜郎犹豫答道:“晚辈是想寻我义父,既然近日难于相见,岂敢在此居住打扰!等义父回来后再叨扰前辈不迟!”

皮老板闻言急道:“公子此言差矣!老主人既是你的义父,又赐于你紫芝令,你自然就是此店的主人。你若不在自家店中居住,岂不要陷老仆于不忠不义之境地,让我日后如何回复老主人?”

宜郎一听“紫芝令”三字,恍然记起义父在江湖的名号就是紫芝客,才知这木牌原来是义父的令牌,心下闪过一丝惶惑。此时见皮老板言辞恳切,显见对老主人仍然忠心耿耿,心下不由暗暗敬佩这位前辈的为人,当下应允并再三谢过。

皮老板却恭声说道:“日后公子对老仆及下人们不必客套,我等侍候公子实乃份内职责。”宜郎心下惶恐,连声道:“不敢c不敢!”这时,皮老板已叫来两个堂倌向卧室端进澡盆c热水,另有婢女捧来一大摞簇新的各色绸缎衣袍。皮老板嘱其浴后挑一套合身的换上。

待众人退去,宜郎这才走进里间卧室,却见卧室一色绿锦织毯铺地,一色乌木器具,端的是官商豪贵歇息之所。虽已是春暖时节,房内仍烧着一盆炭火,自是怕其洗澡着凉。

宜郎好久未洗热水澡,此时便在屏风后痛快地洗漱一番。澡毕,本想换上自己的那套粗制布衣,又觉既然栖身于此,不穿皮老板准备好的衣裳亦是不妥。便将那黑布袋裹住的紫磨金镯仍藏在腰间贴肉处,挑了真丝白绸内衣和缎织绣边淡蓝袍,一试居然合身。对着桌上的铜镜上下端详,心里自是舒畅得很。

少顷,皮老板率伙计端来酒菜。菜肴之名贵稀奇直令宜郎暗叫惭愧。除清炖鲥鱼c红烧鸭掌等几碟菜叫得出名称外,其它几样菜肴闻所未闻。那一小坛酒则是当时名播天下的金华东阳酒。

明代的酒以东阳c麻姑最为名贵。东阳酒乃用麸面c蓼汁酿造,色呈金黄,香味浓郁。饮之至醉也不口干c不头痛c不作泄。然宜郎于酒道不知薡蕫,现皮老板把盏作陪,推辞不过,干了一杯,只觉蓼味辛涩,还不如潜山酒店店主酿制的白酒好喝,不由暗暗皱眉。

饮之半酣,宜郎方渐渐品出滋味,乘着酒兴,便将如何上蛟龙帮作客,如何巧遇粗鲁大汉干莫,又如何担忧干莫等细情说将出来。

皮老板喜道:“公子明日就可将那干莫叫过来住。老主人临行时说过与那叫干莫的粗鲁汉子比试经过,并说他为人纯仆,武功足可跻入一流高手之列。现真能践行赌约找到公子,甘当奴仆,自然表明此人重诺言c讲信义。有他与公子作伴护驾,老主人定会宽心许多。”

宜郎谢道:“既然前辈恩准,明日我就去说说看。只是干莫行事懵懂,不谙礼节,晚辈担心在此会惹事生非。再者他饭量极大,徒增酒楼开销。晚辈实感不安。”

皮老板笑道:“这酒楼一天需应酬数百位有钱财有身份的客人,每天进项几百两。老仆孤身一人,积蓄银两就为孝敬老主人的,侍奉几个人吃饭算得了什么!只是公子担心他惹事生非倒还值得一虑。这酒楼上至州府衙门的大小官员,下至江湖各门各派人士,都常来光顾。若他莽撞任性引出事端来,老主人那里确又不好交待。不过离此不远处老仆尚有一住宅,只是简陋c冷清了些。就让他在那居住可好?”

宜郎忙道:“如此甚好,我也住不惯这样奢侈的房间,与他在一起也好将义父教给我的江湖规矩让他懂得一些。”

皮老板却为难道:“公子要住那里便不妥当了,我已年迈,早想跟随老主人入山隐居,享享清福。我听老主人说过你的身世,倒想让你熟悉这酒楼生意,将来你报了父仇,自可继承老仆的酒楼,在此安居乐业。”

“这可万万使不得!”宜郎吓了一跳,急道,“晚辈出身卑微,只适合干些粗活。况且我与前辈素昧平生,岂敢受此大恩!”

皮老板叹息一声道:“公子既是老主人的螟蛉子,当然也是我的少主,岂能说是素昧平生?再说这酒楼本来就是老主人的。”说到这里他欲言又止,旋即转过话题,“此事日后再议。请公子收下这本拳谱,闲暇时看看。”说着小心从怀中取出一册发黄了的薄本,双手递给宜郎。

宜郎连忙站起恭敬接过,一看薄册封面上写有《飞禽逍遥拳》字样。他未曾听义父说过这种拳法,但从皮老板郑重神态揣度,猜此不是普通拳谱。心下一时颇感不安,不由面带惭色,说道:“前辈授此厚礼,晚辈受之有愧,这该如何报答?”

皮老板摆手道:“这册拳谱是老仆三年前偶尔得之,因其拳法大多属猛禽空中搏击招式,非内力深厚者无法驭空习练,所以放在老仆身旁也无甚用处。那日老仆献给老主人,是他老人家特意让转赠于你。这乃是老主人的一番美意!不过这拳谱是在拆除一幢唐代老宅时,工匠从屋脊檀梁缝隙中发现的,想来珍藏年代已久,当今江湖尚无人会此拳法。老主人阅后拍案称奇,称此拳法竟如专为公子而创,说你身怀神功,拳法却尚欠火候,嘱你早晚练习此拳,或许能够大成。”

宜郎闻听只好再三拜谢,心中对义父这般关爱自是激动难宁。

第二日一早,宜郎便去蛟龙帮九江堂邀请干莫过去居住,不料干莫已与乔达c杜大雄和于明称兄道弟,打得火热,哪肯离开。一口一声小主人的央求他在此多呆一些日子。乔达等人也在一旁说情。宜郎自也不便强迫,只好反复叮嘱他要向乔堂主等人多学点江湖礼节,不可独自外出,以免招惹是非。又请乔堂主费心照看,并告诉了自己的住处。盘恒了半日,这才独自回到天兴酒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栖居变贵人(三)

佛靠金装,人靠衣饰。

十几日过去,宜郎沐热浴c食佳肴,尤其身著锦缎衣袍,倒让他真的从昔日穷伙计摇身变成丰姿翩翩的公子。头几日,他不甘寂寞,执意帮厨打杂。皮老板多次劝阻无效,后得知他念过十年私塾,已有秀才底子。便从街邻宝文书坊中购得几箱书籍,供他阅读消谴。

他幼时便读书成癖,还跟着家父韩湘学识了几个古里古怪的鸟叶文字。韩湘对鸟叶文知之甚少,却嘱咐他日后要设法学通东汉鸟叶文。至于为何这般看重,则如同紫金镯一样讳莫如深。

后来他在酒店谋生,求教于一位落魄老秀才,才得知鸟叶文亦有鸟篆之称,与蚊脚c垂露等皆属东汉时期的物象文体,当世已无几人识得。渐渐他也就淡漠了习学鸟叶文的心思。今番头次见到这么多书卷,虽然没有关于鸟叶文的著述,但有不少先秦乃至两汉两晋时期的辞赋经典。嗜书如命的他欣喜不已,一头便钻进书堆里。除了夜间施展轻功奔到效外,苦练飞禽逍遥拳招和普通剑法外,再也不愿出门。

皮老板此时又担心矫枉过正,闷出病来,便每日下午邀他上前楼啜茗赏景。皮老板毕竟忙于应酬事务,不能奉陪,常让堂倌请上宜郎去前楼二层大厅内闲坐。这样倒让宜郎结识了几个熟客。

其中一人比宜郎大不了两岁,是前几日住进酒楼的一位衙吏。

那日宜郎正在大厅里独自饮茶闲坐,见一衙吏装束的年轻汉子坐在邻桌饮酒,无意间见其捋袖时从袖缝中露出一丝银器光亮,宜郎惊疑那袖口里藏有暗器,又窥视其举止,见此人目朗神清,举手投足显然也是会家子,不由暗中多加留意。

哪知这衙吏察觉出他的神情,竟主动邀他同桌共饮。宜郎婉言谢绝,此衙吏倒也颇有涵养,不再勉强。第二日恰巧又在大厅碰面,二人便隔桌聊天,只闲扯些天气c菜肴乃至谈论本地风景名胜。一来二往,这便渐渐熟识。

原来此衙吏是江西按察副使胡世宁的贴身家仆,叫胡维,领有按察司捕头职份,这几日独自一人由南昌来九江办差。此人虽身为官差却颇守礼仪,言谈谦恭得体,熟识后也不主动打听他的身世来历,只愿意讲一些guān chǎng琐事c江湖人物及世情风貌。几次相聚后,宜郎已对其暗生好感。可未过数日,胡维便因办完差事告辞赶回南昌去了。

另一结识的熟客是测字先生,乃是寒门儒生,自称赣州人,姓刘名养正。此人靠测字c相面为生,擅长六壬神课和麻衣相法。这几日赚得钱来便在此饮上半日。只是酒量甚浅,两杯下肚便喜与人攀谈。因其他酒客大多结伴而来,于是宜郎便成了他聊天泄闷对象。

几次闲聊下来,宜郎惊觉这位测字先生谈吐不凡,无论是茶经酒道c天文地理,还是诗歌辞赋c经史子集,都能旁证博引c侃侃而谈,颇有真才实学。每次接触,宜郎均有听其一席话c胜读十年书之慨,直觉获益匪浅,若几日不见尚觉缺点什么。

这一日下午,宜郎正在翻阅《庄子齐物论》,皮老板又差人请宜郎上前楼消谴。宜郎欣然应承。到了前楼楼上大厅,拣了副靠窗户的座头坐下。堂倌又照例沏上香茶。宜郎一人倚着窗栏观赏街景。

过了半盏茶功夫,他听得身后传来咳嗽之声,回身一看,却见刘养正摇晃着走近前来。他欣喜站起身来让座,道:“先生来了!”

刘养正向他拱手寒喧一句便在对面椅子上坐下,手伸进怀里摸索了半晌,却掏出了几枚铜钱。此时一堂倌已赶到刘养正身边,招呼道:“刘客官还是要三两白酒碟猪耳碟花生米吧?”

刘养正却摇了摇脑袋道:“今日未挣得钱来,你就看这几个铜板来给我上点酒菜吧。”

堂倌朝桌面上的铜钱扫了一眼,不禁失望的说道:“这还不够二两酒钱,如何上得酒菜?”

刘养正咂咂嘴道:“那你就与掌柜的说一声,记上账,我明日就还。”

堂倌却道:“刘客官理应知晓本酒楼的规矩,有一文钱吃一文钱,要赊帐却是不行的!”

刘养正翻了翻眼,无奈何的说道:“那就只上二两白酒。”

堂倌不情愿地拾起桌上的铜钱,正要离开,宜郎却拱手朝他说道:“烦李哥朝柜台上的丁先生禀告一声,我想同这位刘先生饮几盅,看能否送上几个下酒的菜?”

这位姓李的堂倌一听,急忙躬身弯腰应道:“公子要酒菜哪还用得上禀告!请公子稍候片刻,小的这就去办!”

“好c好!还是公子仁义!”刘养正喜出望外,欠身拱手一揖,道谢后却又长叹一声,“荀子曰:‘岁不寒无以知松柏,事不成无以知君子。’想我寒窗苦熬数十载,原盼取个功名,博得一官半职,也不枉为人一世。不想当今八股取士c门第取人,到如今非当没有功名,竟连寒衣淡食也得仰求于人!这是什么世道呀!”

宜郎劝慰道:“先生不必伤怀,岂不闻荀子亦云:‘遇不遇者,时也。’想先生刚过不惑之年,前程尚难预测,理应振作才对。”

说话间,堂倌已将酒菜端上,却有爆炒腰子c红闷黄鳝c干蒸晒鸡c清炖猪蹄c蟹粉豆腐c油炸里脊六碟,又上了四两锡壶陈酿。

刘养正眉开眼笑,边急急斟酒边匆匆说道:“我初次见到公子时便看出是贵人之相,今日果然沾了贵人的光了。如此美味佳肴实让在下胃呼肠鸣c垂涎三尺,恕我孟浪放肆了!”说着便将刚斟满的杯中酒一口咽下,又匆忙抄起筷子自顾自吃将起来,一副饥不择食贪馋模样,全无半点斯文相了。

宜郎微笑不语,心中却泛起怜悯之情,觉得他满腹才学却过这般箪食瓢饮的日子,自是生活所迫而不得不丢去文人的颜面。又想到自己若未遇到义父,哪能这般舒适自在,不由又牵挂起义父来。一时想出了神,杯筷却动也不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栖居变贵人(四) 刘养正三杯下肚方恢复了儒生风度,低声问道:“公子能令天兴楼上下唯首是瞻c恭敬有加,出身自是不凡,不知能否见告一二?”

宜郎苦笑道:“在下出身寒微,亦无谋生之能,只是承蒙皮老板庇护关照,才偶幸有今日之光景。其实家境尚比不上先生!”

刘养正摇头晃脑道:“闭心自慎,经不失过兮,秉德无私,参天地兮。公子高而不危,满而不溢,实乃谦谦君子,可敬可佩!敢问公子可曾娶妻纳妾?”

宜郎摇头笑道:“在下一乃年纪尚幼,二乃穷斯滥矣,岂有娶妻纳妾之念!”

刘养正肃容说道:“此话差矣!不说公子天庭饱满c地角方圆,实乃大福大贵之相,即使出身寒门,也得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呀!”

二人说得正酣,忽听有人站在街头朝上呼喊:“刘先生c刘先生!”

刘养正急忙站起,从窗口探出脑袋,问道:“王老哥叫我何事?”

楼下那位叫王老哥的人大声说道:“你家来了几个汉子,说是你欠了银子不还,今日再不清算就要将你家姑娘抢走抵债。你还不快点回家就来不及了!”

一番话竟将刘养正惊得头晕腿软,欲离开酒桌却迈不开步子。口中只念叨道:“我早就还了呀,他们如何这般耍赖!”

宜郎急忙上前搀扶,见他如此模样便安慰道:“先生不必惊慌,我扶你回去。”说着毋须用力便轻轻搀扶着他离座下楼。

出了酒楼大门,按刘养正示意的方向拐了几个小胡同,奔进一家破旧小宅院。却见有三名汉子抱肘叉腰站在院内。见到刘养正,其中一吊眉缩腮的汉子嘿嘿怪笑道:“好哇,刘先生!有钱吃喝,无钱还债。你现在若不缴足银子,大爷就得进屋带走你那天仙般的女儿了!”

刘养正此时已稳住身子,颤声说道:“在下去年借你们的十两银子,上个月连本带息已还清二十两,你们如何还来要钱?”

吊眉缩腮汉子瞪眼怒道:“你这个老俵不会算帐了么?借的银子过了大半年才还,按约好的每日一钱利息,加上这个月的天数,至少还应缴纳十五两。兄弟们的跑腿辛苦钱不摊到你身上算是你沾光了。你若想赖帐也得称称自己的斤两!”

另有一麻脸汉子阴阴笑道:“好在你那宝贝女儿长得十分俊俏,卖给勾栏院倒能顶上这么多银两。”

刘养正气得脸色发白,说道:“当初说好在半年之内还清即按五分算息,你们怎能言而无信,皇天之下肆意敲诈lè su一?”

宜郎此时已听出一点端倪,他虽不知借债加息之行情,但觉得利息如何打滚也不可能在一年内高出本钱这么多。再看这般人一脸痞相,心中厌恶,便拱手说道:“诸位前来讨债,不知可有借贷文契?”

吊眉缩腮汉子朝他上下打量一眼,略带讥嘲口气说道:“这位公子爷敢情是来主持公道的了。大爷我虽然借贷文契没有带来,打人家伙却是必备的。胡二麻子,让这位公子见识一下你的打人家伙!”

那麻脸汉子应了一声,从腰间迅速抽出五尺长的黑色牛皮鞭,不由分说,上前就朝宜郎抽去。

宜郎一见,心中恼怒,瞅准鞭头电闪般伸出左手食c中二指,骈指一夹,又运力一抖。这麻脸汉子似被手握的鞭柄咬了一般,竟“哎呀”一声扔掉鞭子,面容顿呈惊恐之色。

另一汉子不知就里,却从腰间取出一根二尺长的木棍,蹿上前去砸向宜郎。不料木棍刚到宜郎头顶,忽觉人影一闪,宜郎已站在他的身侧,尚未反应过来,肩膀被其一拍,右臂顿时酸麻无力,木棍应声落地,竟是握它不住。

吊眉缩腮汉子未曾想到两名打手在这一瞬间便稀里糊涂落败,一时目瞪口呆。麻脸汉子更是惊诧莫名,他甩打皮鞭十几年,虽也常常吃亏,但从未见人能拿捏住飞舞无形的鞭头,更未见过对方只透过鞭头一抖便使自己掌心劳宫穴受到重重一击。此时目睹皮鞭握在对方手中,心中自是胆寒不已。

宜郎这时却将皮鞭扔到麻脸汉子脚下,朗声说道:“古人有言:‘罪莫大于多欲,祸莫大于不知足。’你们贷给刘先生十两银子,刘先生还了二十两,这已是少有的高利贷了。你们却得寸进尺,变本加厉。在下尚未开口相劝,你们竟要行凶逞强,实乃强盗作派!在下善望你们今后改过自新,规矩作人。日后倘若再行不义,就休怪我手下无情了!”

吊眉缩腮汉子脸色变了几变,抬手怪声说道:“阁下这番教诲,在下自不敢忘怀。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c后会有期!”说完场面话,便率领两名打手匆匆而去。

目睹打手狼狈而去,刘养正这时忽然跪地朝宜郎叩首,激动说道:“多亏公子侠肝义胆且武功超群,方解我父女今日之难。此番大恩大德,在下何以为报!”

宜郎急忙扶起他道:“先生何须如此。像此等不平事,既让晚辈撞上,岂能袖手旁观!请先生回屋歇息,在下就此告辞。”说罢正要转身离去,却听身后传来一声莺莺女音:“恩公暂请留步!”

他驻足回头一看,只见屋内竟走出一位绝色少女。她一身素衣打扮,虽鬓乱鬟散,未施脂粉,却掩不住姝丽娇艳c摄人心魂之貌。

宜郎见其蛾眉凤眼竟似有几分相识,心念急转,猛然想道:“对了!那位惩治万公子的红衫少女,眉眼长得也是这样,刘先生的女儿与她颇有几分相像。刚才那吊脸缩腮汉子将她喻为天仙,此话倒未夸张!”又想那帮汉子虽然凶恶霸道,但并未进屋调戏非礼,尚能遵守江湖规矩,算不上真正奸邪无耻之徒。

正思忖间,已见她上前侧身行了个万福,朱唇微启,又嘤嘤说道:“恩公相救之恩,小女子衔环结草难以报答,可否赐教姓名,好让小女子能常在亡母灵前烧香祝愿?”

刘养正似十分宠爱女儿,轻声说道:“这位就是我昨日与你讲起的韩宜郎韩公子。”转身又对宜郎道,“此乃是小女,贱名倩瑛。她自小素喜习文识字,亦好琴棋书画。只可惜为父无能,不能让小女过上恬静舒适日子!”

宜郎自听到倩瑛姑娘说出“衔环结草”的话来,顿时面红耳热,心态大窘,不敢正视,待刘养正说完便急急低头向倩瑛揖道:“xiǎ一 jiě言重了,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又忙对刘养正欠身道,“先生若无吩咐,晚辈这就告辞。”

刘养正欲言又止,看了女儿一眼,方朝已迈出院门的宜郎拱手说道:“公子能否在酒楼稍候片刻,容在下呆一会儿就去取那剩余菜肴?”

宜郎欣然应允。想起那桌酒菜只是刘先生动了少许,弃之实在可惜。返回时心中亦对这父女二人动了恻隐之心。

走进酒楼,恰见皮老板正在柜台前与一酒客寒喧,见了他马上走过来,低声说道:“听说公子扶那卖字先生去了,那位刘先生欠了人家多少银两?”

宜郎简略的述说一遍经过。皮老板颔首道:“公子未出手惩治那帮市痞,足见宅心仁厚。只是这刘先生整日在街头摆摊,搁下一孤女守家确也令人担忧。既然公子已经援手相救,依老仆愚见,不妨帮人帮到底,他若有什么难事求你,公子尽可应承,一切由老仆操办。”

说着已走到柜台前,让帐房丁先生取出一些碎银,接过交于宜郎,道:“公子一应开销均可直接从丁先生处拿取,万万不可生分见外。”

眼见皮老板心细如发,体贴入微,且如此豪爽仁义,令宜郎大为感动。因知皮老板心中将他当成少主人一般看待,若表示感激之情反而引其不安,遂只点头应允,揣下足有二c三十两碎银,告别皮老板,走上楼来,重新坐到那张酒桌旁。

不一会儿,刘养正急匆匆赶来,上前又是一番叩谢。

宜郎见其并未携带盛菜器皿,不由纳闷。正欲询问,刘养正却脸露尴尬拱手说道:“恩公今日解我父女之厄,本不应再敢有所奢求,只是因在下得罪的乃是本di pi棍,料他们不会善罢甘休,日后必会寻碴生事。在下虽死不足惜,担心的是小女受此牵累而遭恐凌辱,因此实想迁居他乡躲避。”

宜郎道:“先生所虑甚是。不知先生需要多少盘缠?”他猜测刘先生自是欲借路途开销的银两,不知怀中那些碎银是否够用,是以动问。

哪知刘先生摇头低声道:“非也。在下听说宁王府礼贤下士,正在星子县王府庄园设置考场,重金聘请真才实学的人为王府客卿。在下想前往一试,或可谋上一份差事。然未能成行并非为这盘缠,实乃小女无人照料而放心不下。须知带小女应试自是不妥,可又苦无亲友相托。现见公子义薄云天,欲斗胆恳求公子将小女倩瑛收留照料几日。”

“不可c不可!”宜郎万未想到竟是求他收留照料孤身女子,一时惊惶失措,连声急道,“在下孑然一身飘零于此,深受皮老板之恩而无从报答,岂能越俎代疱!再者男女授受不亲,先生亦深明此理。此事在下爱莫能助,实难从命!”

刘养正却不急不忙说道:“在下并非让皮老板白白ti g一ng住宿。实不相瞒,拙荆去年病逝遗留下的耳环c玉佩尚值几十两纹银,足可垫付食宿费用。至于男女有别之事,在下本也觉得不妥,但想公子乃是江湖上的侠士,行事光明磊落,自不会因循礼守旧而不仗义救人。再者少则三日,多也不过五日,在下即可返回。小女生活起居尚能自理,寄住此处毋须公子费心。只是有公子呵护照料,在下出外宽心罢了!”

这一席话情理充足,虽有强人所难之嫌,却让宜郎无处辩驳。宜郎一时沉吟不语,僵在当场。这时却见皮老板上楼走近前来,与刘养正寒喧一番,坐下询问情由。刘养正便又原原本本叙述了一遍。

皮老板笑道:“我说公子为何事发愁,自是碍于男女之别。公子乃是江湖闯荡之人,确也不可过于恪守儒家礼规。依我愚见,xiǎ一 jiě就在后楼找一间僻静客房住下,一应费用由我包了。妥否尚请公子定夺!”

宜郎见皮老板如此表态,心中也觉自己过于迂腐,少了些仗义行侠豪爽之气,便惭愧说道:“如此说来,有劳皮老板费心了!”

刘养正与皮老板此时方暗舒一口长气,彼此会心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涧雾香风缭(一) 常言道:种牡丹得花,种蒺藜得刺。

然而常言也未必尽然。宜郎出手相救刘养正父女,且让皮老板在酒楼安置好倩瑛姑娘,本以为日即可解脱。哪知如今已过了五日,刘先生仍未归来。这可急坏了宜郎,直觉得好心却带来了天大的忧愁。

自刘先生将其姑娘托付于他后,皮老板认为不能怠慢c疏远,这几日每天都得约姑娘在小客厅一起同桌就餐。可他也不知怎的,已全无当伙计时那种坦然面对貌ěi nu子的心态,在倩瑛姑娘面前只觉拘谨,有时皮老板忙于店务未能前来坐陪,只他二人吃饭时,他更不敢正眼相视。倒是倩瑛显得善解人意,从不多言多语,除了说声“谢谢恩公”之类的话来,便沉默无声。只是见宜郎房中搁有一箱书籍,偶尔朝宜郎借阅几本,回屋后便闭门不出,确也不曾给他增添任何麻烦。

但宜郎也正因如此,只感到度日如年。现见刘先生迟迟不归,真怕倩瑛姑娘闷出病来。这日上午见皮老板进来问候,只好求教于皮老板。皮老板也觉蹊跷,道:“刘先生去星子县来去也不过两天路程,为何至今未归?莫非王府应试有个日子。他须等到那一天方可召见面试。依老仆愚见,公子倘若在此牵肠挂肚,坐卧不宁,不妨将其送到星子县,顺便一道游山玩水,看看庐山景色。”

宜郎心想:“我与倩瑛姑娘可谓是孤男寡女,非亲非故,若结伴而行成何体统?”但因有上次之鉴,也疑自己受礼仪束缚太深,说出倒又似有失江湖人士坦荡之风,是以缄默不言。

正在这时,却听门外传来倩瑛叫恩公的声音。宜郎急忙将其请进屋内。倩瑛先向二人道了个万福,再轻声说道:“小女子在此已呆了五日,仍不见家父归来,实在放心不下,准备明日独自前往星子县寻找家父,在此先向恩公和皮老板禀告一声。”

宜郎急忙劝阻道:“xiǎ一 jiě不可如此性急!想那星子县虽然路途不远,但隔山隔水,道路崎岖。xiǎ一 jiě单身一人如何走得?”

皮老板却在一旁说道:“刚才我们正在商议此事。如若xiǎ一 jiě执意前去,韩公子自然要一道陪同,亲自将xiǎ一 jiě送到令尊身边,他方可放心。”

未等宜郎开口,倩瑛姑娘已躬身屈膝谢道:“这般牵累恩公,直让小女子心中不安!小女子无能,只好有劳公子了!”说着便又谢了皮老板zh一u ji安置之恩,这才缓缓转身离去。

宜郎此时心中好不为难,寻思道:“皮老板已替我应承下来,xiǎ一 jiě又已谢过,明日必得护送xiǎ一 jiě不可了!”无奈之下继而又想:“昔日书生柳下惠夜宿城门,因见一女挨冻难挨,便毅然裹在怀中为其取暖,从而博得‘坐怀不乱’的美名。我已是江湖中人,本只需求得行事光明磊落,为人正派仁义,怎可拘泥于男女小节?堂堂男儿竟不如倩瑛xiǎ一 jiě那么坦然!这儒酸之气确也要不得了!”想到此处,心胸豁然开朗。

第二日一早,皮老板便让人准备了干粮物品,又塞给宜郎一小包金银,悄悄叮嘱道:“到了星子县切记不可随意暴露武功,听说投靠宁王府的天下能人高士去了不少,其中自有胡作非为c逞强好胜之辈,公子不可与他们一般计较,事妥后即请返回。”

宜郎点头应允,与倩瑛姑娘吃完豆浆c烧卖c茶叶蛋等一应早点,便告别皮老板,陪着倩瑛踏上旅途。

星子县位居鄱阳湖西南,与九江只隔了个庐山。若乘轻舟,毋须费力,大半日功夫即可到达。但倩瑛说她有晕船之疾,又言识得山路小径。宜郎不便违拗,由她引路朝正南行走。

刚动身时,倩瑛步子倒也不慢。可进入山间崎岖小径后,体力似乎明显不支,步履滞重,行如蜗牛。宜郎不由暗暗叫苦,寻思如此走法何时能到星子城?但他亦知一弱女子徒步翻山越岭实属不易,自也不能强求。于是耐下心来,跟在身后边走边观赏庐山沿途美景,倒也心旷神怡,兴趣盎然。

庐山,峰峦重叠,山势奇特。因北濒扬子江,东临鄱阳湖,这江湖水汽向上蒸发,形成弥漫多姿的云雾,将座座山峰遮掩得若隐若现。所以苏轼方触景生情,写出“不识庐山真面目c只缘身在此山中”的千古佳句。此时已进仲春,漫山奇花异草c银杏绿杉处处争芳斗艳;秀峰怪石c流泉飞瀑更是夺人心魄。加上远处钟磬悠鸣,近处群鸟啁啾,直令宜郎眼花缭乱,竟也忘了时辰。

如此走走歇歇,待到日头西斜c肚子咕叫之时,他方如梦初醒,心中乱了方寸。眼见前面山峰嵯峨巉峻,竟无尽头,这般走法即使再走上一日也难以到达星子。而此处亦无庙宇人家,如何安置倩瑛姑娘?

正忧愁间,忽见倩瑛“哎呀”一声摔倒在地。他赶忙上前伸手欲扶,忽然想到男女授受不亲,急忙缩回,问道:“xiǎ一 jiě伤了没有?”

倩瑛蹙眉答道:“我的脚似乎扭了一下。”

宜郎心头一沉,吐口叹道:“唉,这可如何是好!难道要在这里呆上一宿吗!”

倩瑛偷觑他一眼,却坐在草地上轻声说道:“都是小女子拖累了恩公。请恩公不必烦恼,快点下山去吧。小女子能够照料自己。”

宜郎急忙说道:“在下绝无此意,请xiǎ一 jiě不必多心。只因在这深山野岭处扭伤了脚,实难寻到人家歇息治疗。”

倩瑛却幽幽说道:“孤男寡女栖居荒野之中,有辱恩公声誉事大。恩公不必怀仁义之心,还是独自回九江去吧。想恩公乃是武林高人,施展轻功还赶得上吃晚上的热饭。”

宜郎未想到她竟这般劝起他来,肃容说道:“xiǎ一 jiě此言差矣!在下此前虽与xiǎ一 jiě素昧平生,但我既已答应护送xiǎ一 jiě去找令尊,岂可背信弃义c半途而废!再说xiǎ一 jiě有疾在身,且又身居荒山,我若顾小节而失大义,将xiǎ一 jiě弃在此处撒手不管,万一有何不测,那岂不枉读了一些圣贤书,让天下人责骂c耻笑!请xiǎ一 jiě不可再有此顾虑!”

倩瑛星眸一转,柔声道:“恩公果然是正人君子。但我现在寸步难行,只怕到了明日脚伤仍然难好,莫非一直要在此守候到脚伤痊愈?”

宜郎迟疑片刻,鼓起勇气说道:“xiǎ一 jiě若能不避男女之嫌,在下或许能用内力顺筋理脉,予以医治。”

“不可!”倩瑛却羞涩低头拒绝道,“小女子虽然出身寒门,却也读过四书五经,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除非可以托付终”说到此处却咽了下去。

宜郎不解倩瑛话中的含意,只呆呆瞅着西峰天际夕阳余辉,皱眉发愁道:“xiǎ一 jiě说得对,只是此处无法安置xiǎ一 jiě,如何是好!”

倩瑛不言不语,竟似触及了伤心事,悄然哽咽起来。宜郎顿时惊惶失措,连声道:“xiǎ一 jiě不必难过,容在下再想想办法。”

不料她却泣声说道:“小女子一番苦心,竟然被公子视若草芥,不知公子是嫌我贫贱还是嫌我丑陋?”此时她已改口不再称他为恩公了。

宜郎一听不由张口结舌,万未想到倩瑛竟怀有这般心思。眼见她泪珠儿纷纷坠落,心中着急,连忙说道:“xiǎ一 jiě貌若天仙,且知情达理,秀外慧中,怎可说出在下嫌弃丑陋的话来?若是那样,我岂不是有眼无珠c良莠不辨了?”

倩瑛泪眼闪烁,轻声道:“那自然是嫌我贫贱了!”

宜郎苦笑道:“在下无家可归,寄人篱下,实同乞丐一般,岂有嫌贫爱富之心。况且‘知足者贫贱亦乐,不知足者富贵亦忧’。人若看重钱财,则必被钱财所累。在下虽愚昧却识得其中曲直。”

倩瑛这时从衣袖处取出手帕揩去泪痕,却道:“公子果然是知书明理的性情中人,事到如今,小女子也不想隐瞒了。在此尚请公子恕我不得已而欺瞒之罪!”

宜郎吓了一跳,疑惑中急忙问道:“xiǎ一 jiě何出此言?”

倩瑛轻声说道:“我并非是刘养正之女,而是出身于南昌一官宦之家。半月前,家父决意要将我许配给一个平素十分讨厌的纨袴子弟,我方负气悄悄离家出走,来到九江躲避。因皮老板c刘养正叔叔都曾在南昌给家父当过差,与我十分熟悉,相遇交谈中便得知了公子情况。于是我故意安排了那场索债,扮成刘养正之女,想亲眼看看公子是否值得小女子托付终身。自那次领略到公子的侠骨义胆和仁慈心肠,小女子便心意已决,只想跟从公子浪迹天涯了。”

宜郎此时惊出一身冷汗,半晌作声不得。他作梦也没想到这一切竟是这位xiǎ一 jiě刻意安排好的,一种被愚弄的感觉袭上心头。尤其是皮老板竟瞒着他参与了此事,亲疏远近自是一目了然。虽然是出于成全婚姻的美意,但如此铺谋定计的作法令他难以接受。再想起当时情景,难怪皮老板对此事体贴入微c考虑周全,原来全是在他精心筹划之中。

想到此处,他心中顿觉反感,不由拱手言道:“承蒙xiǎ一 jiě垂青,在下何如幸之!只是终身大事非同儿戏,岂能如此草率行事?况且在下父仇未报,且又流离颠沛c居无定所,哪有心思娶妻成家?”

倩瑛却幽幽说道:“小女子此时也是无家可归之人,与公子同病相怜。因我也曾在家中学过一些武功,识得一些江湖中人,或可能帮助公子早日找到杀父仇人。至于终身大事,当然要待你我均无缠身之事后再请皮老板c刘叔叔操办。你看如何?”

宜郎急道:“xiǎ一 jiě才貌双绝,出身高贵,自应听从令尊大人之命与那人订婚。这一来尽了孝道,二来料也应是门当户对,不致辱没xiǎ一 jiě千金贵体。而在下穷困潦倒c愚昧无能,实在不敢高攀。恳请xiǎ一 jiě万万不可意气用事!”

倩瑛摇头叹道:“诚如公子所言,终身大事非同儿戏,我岂能与那个素来不喜欢的人成亲!《乐府》有诗云:‘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两情相悦才是小女子向往的姻缘。”说着脸色一整,低头轻声道:“公子若内心真的讨厌小女子,或已有心上人了,那也就不是两情相悦了,权当是小女子自作多情,斗胆冒犯了公子!但请直言才是!”

宜郎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一时心慌意乱,连连摆手道:“在下无德无能,怎会讨厌xiǎ一 jiě,又哪里有什么心上人!请xiǎ一 jiě不要想差了!在下确实未曾考虑过婚姻之事!”

此时天色已黑,倩瑛闻言轻盈站起,道:“只要公子说的是实情,既无心上人,又不讨厌我,小女子就放心了!此事以后再议不迟,我们且寻个避风处歇息如何?”见宜郎默默点了点头,便率先朝前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涧雾香风缭(二) 宜郎只得尾随身后,见倩瑛步履轻快,非当全无脚扭之患,竟也毫无疲惫之态。这才恍然大悟:她既然学过武功,岂会在意这点路程,适才也是装出来的!想到她这段日子处心积虑全是为了他,心中又不禁一阵感动。

望着她的秀丽c纤细的背影,他不由暗自寻思:“我若报了父仇,真能娶这般聪颖c贤慧且知书达礼的ěi nu为妻,此生夫复何求!”然又转念一想,她乃千金xiǎ一 jiě,出身高贵,现在一时任性离家出走,日后受不了清苦日子自然要返回家门。我岂可生此贪念!

寻思间来到一巨石旁,倩瑛道:“这岩石下的草坪倒很平坦,就在此歇息如何?”说着便取下背在肩上的一黄绸布包袱,靠在岩石旁坐下。宜郎已觉饥饿难耐,忙解开自身携带的包裹,借昏暗月光取出干粮,却是用青嫩荷叶包的烧鸡c熟牛肉和葱花酥饼。他送到倩瑛面前道:“xiǎ一 jiě想必饿坏了,请将就着吃点。”

倩瑛柔声笑道:“饿是饿了,只是黑灯瞎火的,如何吃法?”

宜郎抱歉道:“在下未带火种,又不知如何取火,只有这样将就了。”其实以他内力,取火亦非难事,但因从未试过,是以不愿卖弄。

倩瑛却从自己的huáng sè包袱中取出一砚台般大小的白色玉盒。她将盒盖轻轻揭开,立时眼前大放光明,竟似燃了盏油灯一般!

“哎哟!”宜郎顿时轻叫出声,定睛细瞅,见盒里面摆满发黄的碎草根,不由颤声问道,“它为何能自放亮光?难道是传说中的明茎草?”

倩瑛嫣然一笑,道:“公子果然聪明!这正是传说上古时期才有的明茎草。其实这草并未完全绝迹,只是世人不易寻到罢了。李白有诗曰:‘愿食金光草,寿与天齐顺。’即是指这草了。”

宜郎恍如入梦,喃喃自语道:“这般说来,世间真有明茎草了!”

他前几日在酒楼刚读一本野史,得知世间有三大灵草,名为怀梦c明茎和断肠。其中明茎亦叫洞冥c螢火芝c金光草。据此野史记载,此草曾生长于蜀境青城山上,因质地奇异,能采日月光华,能汲晨雾夜露,故能夜间灿然生光。相传上古时期帝喾赴青城求登仙术,见天皇腹中吐光,仿佛胸前悬有宝炬一般。问之方知食了明茎草。

书中还记载,汉时有叫宁封的人常服此草而长生不老,成为仙人。李白正是根据此故事方作诗赞美。这自是神话传说,宜郎不信世间真有此物。不料这位倩瑛姑娘竟持有传说中才有的仙草,他焉能不惊?

这时倩瑛却嘤嘤说道:“这明茎草是江湖上一位长辈在我过七岁生日时送给我的。不过此物也并非有甚稀奇之处,亦如夜明珠c螢火虫一样,定是内含什么螢粉c磷骨之类的发光物罢了。盖因此物世间不易寻找,不如螢火虫那样随处可见,这便被世人迷信为仙草了。其实若隔几日不将其置于露天吸纳日月光华,此草亦无光亮可言。”

宜郎此时却只觉面前的她深浅难测,不由疑心大起。心想:“她既然出身官宦之家,又怎么博得江湖中人如此尊敬?不说皮老板c刘养正等人尽心为她办事,便是送她明茎草的那位长辈想必也是江湖上非同寻常的人物,否则谁能将这稀世之物赠送他人?”

二人默默吃了些食物,宜郎突然想起此番去寻刘养正本是她用来诳骗他的,明日再去星子找刘养正岂不荒唐?便小心翼翼问道:“xiǎ一 jiě究竟欲前往何处?”

倩瑛却正容说道:“小女子刚才已表明了心迹,决意跟随公子浪迹天涯,现已无家可归,自然听凭公子安排。但小女子也绝非寡廉鲜耻之人,如若公子嫌弃,那就请公子现在即可离我而去。小女子绝无半点怨言!”

此番话说出倒让宜郎更是进退两难。踌蹰半晌,支吾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明日一道回九江城再说。你先休息吧!”说着见倩瑛衣裳单薄,便脱掉自身的绣边绸缎蓝袍递给了她。自己却走到一丈远的松树下盘腿打座,练功运气权当歇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涧雾香风缭(三)

元散曲有段唱词:不怕怒目金刚,只怕眯眼菩萨。

宜郎正是这种心慈手软之人。虽对倩瑛心存芥蒂,但见她如此孤凄处境,他哪能弃置不顾!盘腿运功歇息了两个多时辰,好不容易挨到天明,便起身到溪水旁洗了把脸。待倩瑛梳洗完毕,便催其下山。

二人背上包袱,正待动身,却听倩瑛噗嗤一笑道:“昨日我学官女行步,生怕露出轻功痕迹,心里憋得难受。今日我可练练脚程了。”

宜郎正想快点下山,听她一说,见她爽朗无邪神态,不由受其感染,带笑责备道:“xiǎ一 jiě这几日装扮弱女害我不浅。我若知你身怀武功,岂能没来由的陪你走这冤枉路!”

倩瑛抿唇笑道:“公子正人君子,不用此法怎能与你说上话来?而且我亦须亲身验证在患难中公子的为人!”说着害羞般纵身奔去,身形轻盈飘忽如燕,眨眼间奔出十丈开外,轻功之高直令宜郎惊诧不已。

这段时日,宜郎在习练内功c轻功上均日益纯熟;拳术上修习飞禽逍遥拳,则只是刚刚入门,尚未融会贯通,更未领略到其中奥妙。现见倩瑛如此轻功身法,哪敢怠慢,急催涌泉穴,人如离弦之箭紧追过去。这一全力施展自是驭气飞腾,不一会儿就赶上了倩瑛。倩瑛惊喜道:“难怪皮老板说公子文才难觅c武功卓绝,此言果然不虚。”

宜郎一听,只觉皮老板背着他这般游说夸奖实在不妥。心想:“他顶多只从义父处得知我大概,即使义父夸我内功如何,但理应不会说出文才竟也难觅的话来,此语实在言过其实了!”一时宛如芒刺在背,心中极感不安,忙道:“xiǎ一 jiě万不可听信皮老板这般谬赞!在下本只是乡下一酒店的小伙计,哪有什么真才实学!”

正在这时,忽听前面山坡那边隐隐传来吆喝厮打声。二人连忙施展轻功翻过山脊,穿进一片树林。听到厮打声正从林外响起,宜郎正欲走出树林,却被倩瑛伸手拽住他的衣袖,轻轻摇头阻止,示意先躲到树后观看动静。原来前面便是一条宽敞的山道。离山道十几丈远近的草坪上正有人激斗正酣。

宜郎依其吩咐,与她一起藏在大树旁的草丛中。这才朝外凝目一瞅,发现有两人正在场中激斗,其中一人赫然是栖居在蛟龙帮九江堂的粗鲁大汉干莫,对手却是一位白衫叟者,一副道士装饰。另有五位装束各异的人立在一旁观战。其中一位身穿打满补丁的褪色黑袍,手持打狗棒,约有六旬开外,分明是乞丐装束;另有一位老者却身披袈裟,一手持禅杖,一手立掌于胸,自是出家的高僧。

而宜郎此时已无暇打量他人,低声对倩瑛道:“那正在场中与老道长打斗的年轻大汉干莫与我相识,自是他性格鲁莽,惹出了事非。但他为人忠厚,我不能不管。你在此等待,我去劝开他们。”

倩瑛却拉住他的衣袖,悄声对他耳语道:“你知这些人是谁?那老乞丐是天下第一大帮的丐帮帮主钟不平;那老和尚看其年龄c相貌,似是少林相空方丈的师弟相由大师,他很少在江湖上走动,不知怎么也出来了;那位正与大汉交手的老道,看其施展的功夫是武当太极掌,自也是武当高手。你不必为那位大汉担心,他的功夫似在老道之上。而且这些名门正派中的武林前辈自然不会以多欺少,坏了江湖名声。我们只须在此悄悄观看,免得节外生枝。若有意外再现身劝阻不迟!”

宜郎听到倩瑛如此熟悉江湖高人和门派拳法,心中亦是一惊;此时与倩瑛耳鬓厮磨,闻其身体散发出的麝兰馨香,心中亦是一荡;再思忖她处事机敏c冷静,宛如老江湖一般,心中亦是一震。

在这一惊一荡一震不知是何滋味间,那边的激斗竟已初见分晓。

原来干莫施展双掌大开大合,上下翻飞,竟当刀法一般来用,砍c拍c掀c戳c抹c扫,招招气势如虹c威猛异常,压迫得那老道只有招架c躲避之功。老道施展的太极掌本来以柔见长,遇到这种硬功夫本不应吃亏。无奈对方练成了铁布衫,内功气力差距明显。施展的太极掌柔力克不了干莫那套凶猛掌法。即使几次击中干莫,却宛如以卵击石,反让自己几次陷于险境之中。

干莫似是气恼自己打不着老道,突然“哇呀”大叫一声,猛地腾身飞起,双掌乱舞,扑天盖地般向老道罩来。老道一见这招式古怪至极,急忙旋身闪避,自是不愿硬拼。哪知干莫悬空变换身形,右掌奇快无比地击向老道前胸。老道避让已是不及,只得匆忙举掌抵挡。双掌相交,胜负立判。在一声闷雷般的巨响中,老道踉跄倒退,全身竟似筋疲力尽,已经无法站稳。

一直立在场外的丐帮帮主钟不平脸色微微一沉,飘身来到老道身旁,轻轻伸手扶住他的后腰,暗中却用拇c食二指运气至老道的阳关c命门二穴,自是给他输送真气疗伤。嘴中却说道:“无易道长不必与这位老弟一般见识,待老朽领教他几招。”

这时干莫却站在场地中咧开大嘴哈哈笑道:“老道,你可得说话算数,输了就得叩三个响头,喊上三声师父。要放赖可不成!”

钟帮主见无易道长脸色由白转红,知已不碍事,便呵呵笑了几声,走上前来,向干莫抱拳道:“老弟一身武功果然惊世骇俗,真让老朽大开眼界。不知老弟可否赐告姓名,来自何处?令师仙号又如何称呼?”

干莫摇晃着脑袋道:“你这老头儿凭什么问这么多?莫非也要与我赌上一把?只是我这次下的赌注不能再这么便宜了。”说着却认真思考起来,竟全然不把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放在眼里。

钟帮主游荡江湖几十年,因身著补丁旧袍,常被人瞧不起,多次见过这种不恭敬的场面。此时不以为意,仍旧呵呵一笑,道:“老弟看来甚有赌隐,倒还对上老朽的胃口了。你且划出道道,老朽自当奉陪。”

干莫想了一会儿,却恍然大悟道:“且慢,老子险些上了你的当。那老道还没叩头拜师呢!老子可不做亏本的买卖,等他叩完头再说。”无意之中却忘了那日对宜郎的承诺,又带出了“老子”口头禅。

此言一出,连钟帮主脸上竟也挂不住了。他虽历经沧桑,见过不少无礼狂妄之辈,却从未有人在他面前以“老子”自称。那立在一旁的武当老道更是又气又羞,竟举掌直向自己的天灵盖击去。身旁的少林大师相由见状迅速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口中说道:“善哉c善哉!道兄乃出世修行之人,何必寻死较真!”

干莫见此情景不由挠头道:“你这老道真是古里古怪。我俩只赌叩头拜师,又未赌这脖子上的人头,你怎么死心眼儿,拿吃饭喝水的脑袋瓜儿开玩笑?”他不知这些武林前辈视声誉为生命,哪会像他那样输给紫芝客就心甘情愿为宜郎当奴仆,并不以此为辱。

那武当老道乃是掌门人无木道长的师弟无易道长,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只因适才在这路上碰见干莫,见其身怀武功,便盘问了几句,哪知干莫出言不逊,引起争执。因无易道长心存轻视,未将其放在眼里,信口答应了干莫比试武功的赌约。这才落得个骑虎难下c尴尬狼狈的场面。现若让他朝干莫叩头拜师,不仅毁了他的名声,而且必然令整个武当派蒙羞。这是宁死也不能做的。

钟帮主此时哪知干莫不明此理,见这粗鲁大汉仍然冷嘲热讽,不依不饶,心头动了真怒,口中说道:“老朽接过刚才的赌注,再加上掌嘴五十。你若输了只需自己掌嘴五十下,老朽若输了,就两注并罚,不但自行掌嘴,而且向你叩头拜师。你是敢也不敢?”

干莫眨巴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却摇头道:“那老道说话已如放屁,我看你这老头儿也好不倒哪儿去,输了说不定真得闹出人命来。跟你们打赌已没有什么意思。再说老子有急事要找小主人,现不陪你们玩了。”说着竟迈开大步要走。

钟帮主这一下真气得七窍生烟,哪肯让他这般轻松离去,大喝一声,飘身闪到干莫面前,道:“想走也得看老朽乐不乐意!”扔掉打狗棒,双掌一搓,直向干莫胸前击来。干莫一见这老头子身手敏捷,不敢怠慢,急抬双掌相迎。不料钟帮主知其内力非凡,施出的只是虚招。待其双掌推来,立即施展成名绝技——悲风掌法中的一招“叩门驱犬”,身躯突然侧向掠出,奇快无比地飞出左脚踢中干莫臀部。

干莫虽然练有铁布衫功夫,但对方毕竟是享誉武林多年的丐帮帮主,功力十分深厚,这一脚立时将他平空踢出两丈开外。幸亏他下盘功夫扎实,顺势转了一圈,卸了凶猛劲道,方踉跄站住,未曾摔倒。

这一脚却踢出干莫的怒火,他摸了摸臀部,大声嚷道:“你这老头子耍滑头,乘老子没防备就踢老子的屁股!既然要打就打个痛快!”说着长吸一口气,双手缓缓收至胸前,自是在蓄积功力。

钟帮主刚才那一脚也是攒足了五成力道,原以为踢中后必使他经脉受伤,真气运行不畅,再无还手之力,哪知对方神态浑然无事,动作也毫无滞碍。心下暗自惊诧,才知其不仅内功深厚,还似练成江湖上久已不见的铁布衫或金锺罩之类的横练功夫。现见对方蓄积功力,哪敢大意,急忙提神运气,欲待全力一搏。

却见干莫陡然一声大叫,宛如狮吼虎啸,令人胆战心寒!吼声中偌大身躯忽然凭空拔地而起,形如大鹏c势如猛虎,直朝钟帮主扑来。此凌空威猛形态比刚才击败无易道长又是不同,气势更是骇人。

钟帮主一见,知迎头硬拼,自己已处下风,难以抵御,闪念间迅速纵身后退。不料对方内力惊人,一扑不中竟脚尖轻点,又拔地而起,跃到空中继续飞腾扑来。此时钟帮主如若再退,则摆明了示怯,有份。他见已避其锋芒,也恼怒这大汉目中无人,立即毕其全身劲道举掌相迎。

双方掌力相交,只听轰然一声,场地顿时沙石飞扬c狂飙骤起。眨眼间,干莫偌大身躯已在空中倒翻了两个筋斗,退落到原先站立的地方。而那钟帮主却原地未动,只是身子却矮了一截,原来双脚竟已没入草坪足有五寸之深!

在场众人无不骇然,知二人此番交手虽是干莫略处下风,但其内力实不在钟帮主之下。如若钟帮主适才不避其锋芒,只怕难以抵挡刚才那雷霆万钧般的一击。要知钟帮主在江湖上地位尊崇,武功跻身于绝顶高手之列,纵横天下几十年鲜有对手。没想到今天这粗鲁大汉在击败武当高人无易道长后,又能与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分庭抗礼。

而此时干莫却也在惊奇捺闷之中,自言自语道:“这真他妈的邪了!老子出山以来怎么碰到的几个人都不好对付?”说着又长吸一口气,对钟帮主喊道:“我们硬碰硬再对一掌,谁要是躲开谁就是龟孙子!”

钟帮主此时心中亦惊叹对手年纪轻轻,武功内力竟已达至高境界,凭自己五十年的内力修为,硬拼很难沾到便宜。但一听这粗野小子如此对他不尊,且嘲讽他刚才有投机取巧之嫌,不由肝火大炽,冷声道:“老朽就与你硬碰硬再对一掌又有何妨!”

正在这时,却听场外突然有人喝道:“干兄还不住手谢罪!怎么敢对诸位前辈无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涧雾香风缭(四) 众人一看,路旁竟站着一位身著绣边淡蓝袍的年轻公子。观战的众人均是高手,却不知这位公子何时来到场边,心头自是吃惊不小!

原来宜郎本在无易道长落败后就想出面阻止干莫,但一见钟帮主已出场与干莫对上了话,又见干莫拔腿要走却被钟帮主抢先出手,心中便犹豫起来,担心出面阻止会引起钟帮主等诸位前辈不快。现见二人硬拼了一招后还准备拼内力决一胜负,知再不阻拦后果不堪设想,于是暗暗叮嘱倩瑛一声,自己施展轻功悄然一闪,人如清风无声无息落在场边喝住干莫。

干莫一见是他,却像是受了委屈的孩童一般嚷道:“小主人c小主人!你来得太好了!他们依仗人多,都想欺负我,你得替我报仇!”

众人惊讶之际,干莫又转脸对钟帮主幸灾乐祸般的笑道,“小主人武功比我的师父还要厉害,你虽好像能打得过我,但肯定打不过我师父,更别说我的这位小主人了!不信你就跟他过几招!”

这话一出,立即让在场众人心灵大震,脸色巨变!

刚才仅这粗鲁大汉的武功,就已让这几位当世高人视为平生劲敌,倘若真如粗鲁大汉所说的那样,那么这位年轻公子的武功,只怕江湖上无人能出其右了!这自然令人匪夷所思c不敢相信!可这位公子形如鬼魅,来到场边竟无人察觉,武功之高已可窥一斑;又见这粗鲁大汉如此欢喜,口口声声直呼“小主人”,端的不像胡吹乱捧c藏伪施诈,众人心中又不由得不信以为真。

他们哪知宜郎的拳术c剑招其实只是初学乍练,虽有深厚内功却不善运用,若与钟帮主或相由大师等人比试拳法c剑术,自要输得一塌糊涂。只不过干莫不明内情,他在九江客栈比拼掌力输给了宜郎后,就以为宜郎的武功定高过了他师父,哪里知晓其中奥妙。

宜郎这时懊恼干莫惹事生非,担心激怒了诸位老前辈,赶忙肃容训道:“你休得胡言乱语,还不快快向钟帮主老前辈陪罪!”

干莫一见宜郎脸色这般严峻,不敢违拗,只得噘着嘴朝地上一跪,乖乖地向钟帮主一连嗑了三个响头,边嗑边道:“小主人让我向你陪罪,我就只好陪罪了!”

这一变化出乎众人意料,更让钟帮主措手不及。他从未见过这个神秘莫测的公子,不料公子竟能说出他的身份,心头已是惊诧c疑惑;又见这身怀高深武功的粗鲁大汉如此乖顺听话,竟二话不说便遵照公子吩咐,跪地叩头陪罪,行此大礼,更不啻罩上了一头雾水,让他这个老江湖也一时难以琢磨,只觉这位公子非同寻常,实在不可小视!

他尴尬一笑,欠身揖道:“快快请起!老朽当不起如此大礼!”见大汉悻悻站起,便又对宜郎拱手问道:“老朽眼拙,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宜郎急忙躬身禀报:“晚辈姓韩,名宜郎,这位干兄与晚辈均初涉江湖,不知天高地厚,方无意间多有冒犯,请老前辈宽恕我等无知!”

钟帮主见其如此谦恭,忙连说:“不敢不敢!”正待开口再问,却听干莫对宜郎说道:“小主人,这深山又有什么好玩的?我昨日到酒楼找你,酒楼里的人说你上山游玩去了,害得我从昨天下午进山寻到现在,快一天了也没吃上东西,还碰上这般扫兴的一一一一一一”

“你寻我何事?”宜郎担心其又要口出秽语,忙打断问道。

干莫道:“乔达打听到了你的仇人,说他是安庆府振龙镖局的副总镖头,叫刘飞。听说那人什么眇左目塌鼻梁,反正完全符合你说的那个样子,这才让我赶快找你。我当了你的仆人,这事自然不敢耽误!”

宜郎一听,心头一阵激动,想道:“原来他是为了我才跑到这里来,在深山里转悠了一夜!”想起刚才对他那般态度,只觉过意不去,朝干莫深深揖道:“干兄为我的事受累了!”

正说到此处,突然场外一人指着宜郎叫道:“就是他!他就是紫芝客的同伙!就是他与紫芝客那夜曾在一起结伴溜出伏牛镇!”

宜郎闻言一惊,定睛一瞅,蓦地认出喊叫者正是在伏牛镇上lán jié他与义父的那位叫罗杰的尖脸后生。由于二人是在那天深夜匆匆打过一次照面,现都换了装束,是以未能及时认出。

罗杰那夜身穿孝服,此时身著锦衣华服,也是一派公子哥儿们模样。他的话音刚落,却见钟帮主c相由大师c无易道长和另两位四旬开外的老者均飞快展动身形,将他二人围在中央,如临大敌一般全神戒备,空气立时显得紧张起来。

面对此种情景,宜郎拱手急道:“诸位前辈莫非以为是紫芝客前辈和在下有谋害丁大侠的嫌疑了?这是这位兄台武断猜测,实乃冤屈紫芝客前辈和在下了!那夜我们只是路过那伏牛镇,因见当地有不少江湖中人前去吊唁,知逝者是武林中人,紫芝客前辈为避免涉嫌方带在下连夜离去。不想反被这位兄台截住盘查,以致产生误解。后来方知是丁大侠被谋杀。其中冤情曲直尚请诸位前辈明察!”

钟帮主此时已将打狗棒拿在手中,听到宜郎一番陈述,却沉声道:“公子身怀高深武功,又与紫芝客同在事发之地现身,要想洗清谋杀罪名恐怕并非易事了!但依老朽之见,你或许只被紫芝客利用,并非真正参与谋杀。此事关系江湖安危和公子的清白,需与我们同去丁府向武林同道解释清楚,不知公子肯否?”

宜郎急辩道:“在下当时是与紫芝客前辈从皖境结伴而来,敢以性命担保他老人家绝非是凶手。至于去丁府解释,是否可允许宽限数日,待在下处理完私事后即刻前往?”

此时却听左侧一灰衫老者哼了一声,道:“小小年纪敢在我等面前耍这样的花招!我等正道人士寻你和那紫芝客魔头已有二十余日,今日撞见岂能容你开溜!你若不束手就擒,就休怪我等以多欺少了!”

干莫这时却兴奋地挽起了袖子,挺了挺胸膛,傻笑道:“哈哈,小主人,这会儿是你惹的祸,你不想打都不行了!我看也别跟他们啰嗦,痛快地打一阵再说。凭你我的功夫,就算他们一起上,也能将他们一个个塞进茅坑糞池里腌上几天!不过——”他搔了搔后脑勺,神情遗憾地嘟囔道:“这附近好像没有茅坑糞池!”

粗鲁大汉这番话直将这几位名宿惹得又惊又恼,惟相由大师一辈子只知念经学武,生性诚实而有点迂腐,闻言在旁只摇头叹道:“罪过c罪过!我等并非腌菜,茅坑糞池也非菜缸,万一施主能赢,但望慈悲为怀,不要做此伤天害理的事!”

那灰衫老者已拔出宽背腰刀,怒道:“无名小贼如此大言不惭,逞口舌之快羞辱我等,实是不想活了!我们就不要跟这两个小贼讲什么规矩了!”

钟帮主叹息一声,点了点头,正要挥起打狗棒,领着众人上前厮杀,却听场外一声甜美的女音说道:“诸位高人若要以多欺少,那姑娘我也不能袖手旁观了!”

话音刚落,众人只觉一缕香风从头顶上空飘过,眼前一亮,场上便多了一位身穿素衫c面貌艳丽c体形婀娜的姑娘。

原来她正是躲藏在树林中的倩瑛。她的轻功虽然因内力所限比不上宜郎,但由于曾受多名高人指点,加上体轻如燕,在瞬间腾跃和灵巧飘逸上却丝毫不逊于宜郎。

众人从她展现的这一手轻功中便知又是一位身怀绝技的高手,心中自又是一惊!

那灰衫老者刚才思忖以六人之力对付两人应游刃有余,觉得宜郎武功再强也敌不过钟帮主c相由大师和他三人的联手;另由无易道长c独秀庄主李环山偕丁府的后起之秀罗杰来钳制粗鲁大汉,理应能占得上风。哪知现又冒出一个身手不凡的丫头,难测其深浅,不免心头打起鼓来,隐隐觉得情势不妙,揣摸很难稳操胜券了!

此时倩瑛已轻盈落到宜郎身旁,柳眉一挑,冷冷对灰衫老者说道:“听说门蒋门主的拳最近揉进了少林金刚掌法,威力已不可同日而语。既然如此应单打独斗,显显你的能耐才是,却还想以多欺少,不知羞也不羞?”

那灰衫老者未曾料到这丫头竟当着相由大师的面抖露出他的隐秘,脸色瞬间变得通红,颤声道:“你休得血口喷人。本门的拳本就刚猛威烈,不比金刚掌差,何须借用他派掌法!”

此语一出他又顿觉不妥。少林金刚掌乃是少林寺七大绝学之一,练到九层境界可碎金断铁,威力惊人,远远高于本门拳。这是江湖同道人人皆知的事实。而且他确实通过不光彩手法盗得金刚掌秘笈,经一年多时间的揣摸研习,将其掌法巧妙揉进拳法中,使其威力大增。然此事只有他的几个得意弟子知悉,不知这个陌生丫头从何处打听到!他惊疑之余悄悄瞥了相由大师一眼,见其面容沉静,无动于衷,心中才稍稍安定下来。

宜郎一直沉吟不语,实因心中正在为是否答应灰衫老者蒋门主要求束手就擒而犹豫不决,此时见倩瑛也来凑热闹,与干莫一道这般得罪诸位前辈,若真的为他打将起来,不仅殃及她与干莫的安危,而且势必更难洗清义父和他的不白之冤。此时见钟帮主等人已抢上前来,马上大声说道:“且慢!晚辈与你们去丁府就是了!”

钟帮主闻言赶紧挥手止住众人,口中问道:“公子此话当真?”

宜郎点了点头,即朝干莫拱手道:“干兄,在下拜托你护送倩瑛xiǎ一 jiě回去。既然几位老前辈不许我现在去料理私事,那就只有到丁府把事情说清,以免让真凶逍遥法外而让我与紫芝客他老人家蒙受冤屈!”

倩瑛闻言急道:“公子不可以身犯险!丁府虽然侠名远播,但据我所知,其中亦有奸诈阴险之辈,说不定丁大侠就是被府中奸人谋害,故意栽脏陷害你与紫芝客。你既然未曾与此事沾连,自可求心地坦然,哪管他们胡乱猜疑!”

干莫也点头嚷道:“这话有理!敢情他们是在戳哄傻狗上墙头,小主人可别上当!既然没杀什么丁大侠,怕他们什么?”

钟帮主目睹此景,眉头一皱,道:“二位说差了。如若公子未与此事沾连,则更应坦然去丁府说清才是正理。只要公子不是真凶,老朽担保无恙。要知武林各大门派都在分头捕捉公子和紫芝客,如果不跟老朽走一趟,只怕更难洗脱罪名!”

宜郎点头道:“在下听从老前辈的安排。”又对干莫c倩瑛道:“你们毋须担心,诸位武林前辈德高望重,自会明察秋毫c据实裁决。况且早日查出真凶,为紫芝客前辈洗去冤情本是在下心愿,我岂能只顾自己而置江湖安危于不顾?”

钟帮主欣慰地拈须说道:“公子果然深明大义。这位干壮士适才出口委实不雅,方使老朽等人一时动气。若像公子这般温文儒雅,老朽等岂能使性逞强!现请公子这就随我等启程如何?”

宜郎正欲点头应允,却听倩瑛对钟帮主说道:“小女子已与公子订有白头之约,既然公子执意跟随前辈去丁府,我当然要一道前往。”

未等钟帮主开口,宜郎却窘颜急道:“xiǎ一 jiě怎能如此胡言乱语!在下与你何时有白头之约?”

倩瑛不防宜郎竟如此情状,不悦道:“公子这是何意?”

宜郎肃容道:“在下实未与xiǎ一 jiě约定婚约呀!婚姻大事若无媒妁之言,至少也应焚香立誓。况且在下与xiǎ一 jiě只是萍水相逢,连xiǎ一 jiě姓氏尚不清楚,岂能有百头之约!”

倩瑛闻言粉脸骤变。她实乃生于显赫门庭的千金贵体,虽知书达礼c聪颖贤慧,但自小娇生惯养,甚少有人违拗她的心意。此次负气离家出走,确也想找个如意郎君让其父断了念头。这些日子经刘养正c皮老板暗中撮合,通过安排逼债c借宿乃至亲自观察c接触,见宜郎不仅武功超凡脱俗,而且谈吐文雅c举止谦恭c待人善良,有着浑金璞玉般的人品,心中自然便将他当成意中人。这次深山之行,自己真情尽吐,芳心已许,骨子里确也有了非他不嫁的心愿。

她见宜郎决意前往丁府,知势难挽回,为能陪同有个照应,方说出白头之约的话来。谁知宜郎竟当众人之面这般严辞驳斥,不给一点情面,竟无半点知情感遇之意,令她顿时悲从心头起c羞自情中来。两行泪珠夺眶而出,双手急忙掩面,不言不语冲出草坪,低头跌跌撞撞沿山道朝南疾奔而去。

如此变化又令宜郎呆若木鸡。他适才虽是据实而述,但内心亦有不愿拖累倩瑛之意。哪知话语一出方知伤了她的心,见此情景一时不知如何处置为好!转念间想到她这些日子巧心安排,痴情相伴,出身官宦之家却甘愿与他飘泊江湖,此情此意弥足珍贵,可自己却说出那种无情无义的话来!念及此处,竟也心如刀割,愧疚万分。

少顷,他方急急对干莫揖道:“请干兄速去照应倩瑛姑娘,务必替我向她陪罪!”

干莫跺脚悻悻嚷道:“你这小主人太没良心,只想着讨好他们,却连自己这么好的老婆也不认了!”说着迈开大步,快似旋风,直朝倩瑛走去的方向狂追而逝。

钟帮主担心宜郎反悔,见状拱手说道:“公子重名节而轻私情,实令老朽由衷敬佩。这就请公子上路!”

门蒋门主却道:“既是江湖嫌疑要犯,理当受点委屈,请公子受缚!”

宜郎此时因被干莫斥责而心头更觉沉重,一时神情恍惚。罗杰拿出牛筋绳索欲将他捆绑。倒是钟帮主叮嘱罗杰只在胸前绑住双手,不可反缚双臂,更不许点其穴道。这便在众人押送之下走下山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懵懂虎穴深(一) 丈夫有别泪,不洒分手间。

宜郎眼见倩瑛伤心欲绝奔去,心中陡如刀绞般难受,恍惚之际不知已被罗杰缚住双手,竟如官府衙差捕获了囚犯一般。待他清醒过来,才发觉自己竟成了受缚犯人,心中顿感不满。然他转念一想:“既然自己心甘情愿跟他们走一趟,又何必在意!想钟帮主等老前辈自是刚才听干莫吹嘘我武功如何高强,当然要担心途中生出事端!确也怪不得他们!”心下这才渐渐释然。

过了中午,众人进了九江城,来到东南角一座豪宅门前。宜郎已熟悉九江一带地形,一眼便认出是江州镖局。

镖局看门的镖丁连忙将他们引进客厅,一位身穿长衫c高大魁梧的中年汉子闻讯赶到厅中向众人问安。钟帮主却也向宜郎介绍此人,方知是总镖头顾飞雄的长子顾凌。

顾凌见钟帮主c相由大师及李环山等对宜郎甚是友好,自也以礼相待。饭前,钟帮主令罗杰解了宜郎绳索,洗漱后同桌就餐。那罗杰见如此优待宜郎,一直怏怏不快,然不敢发作出来。酒席间谈话中,宜郎方得知顾飞雄夫妇与丁府四叟中的青衫叟张锦c黑衫叟孟辛成等人顺江捕捉义父紫芝客去了,心下亦暗暗为他老人家担起忧来。

饭后,宜郎被顾凌安置在一间门窗均安有铁栅栏的空房间里。似是专门存放押送贵重货物的场所,墙角处临时搭上了简易床铺。走廊隔壁的几个房间也住进了五c六个镖丁,自是专在一旁监护看守。

此时宜郎虽身心皆疲,却因思绪纷乱c忧虑重重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时而思虑如何向名门正派洗清罪名,时而又牵挂义父安危;时而盼望早赴安庆寻那名叫刘飞的杀父仇人,时而又惦记倩瑛姑娘的悲伤c孤苦处境。思绪纷至沓来,无法心静。

到了晚间,有人直接送上饭来,自是将他当作囚犯无疑。心下更添郁闷c伤感,草草吃了几口便卧床安歇,昏昏沉沉中进入了梦乡。

等他一觉醒来,见窗外已透出晨曦,便急忙坐在床上迎窗打坐练功运气。少顷,听到有人来到门前kāi su一。他背对房门不予理会,却听钟帮主在身后招呼道:“公子起来了!”

宜郎这才起身下床揖道:“钟帮主,是否该动身了?”

钟帮主道:“老朽今日要去武昌处理帮务,不能陪同公子前往丁府了!现特来与公子告别,并想借此机会一叙,想请公子如实说明与紫芝客相识的经过情由,不知可否?”

宜郎闻言心下失望,口中却道:“晚辈尚望帮主主持公道,澄清这不白之冤。既蒙帮主垂问,自当要如实相告!”

待钟帮主坐下后,他便把如何认识义父紫芝客,生父韩湘如何被害以及习练神功等诸般经过一并说将出来。只是不提闻月索要秘笈c自己身藏紫金镯和紫芝令牌等事。

钟帮主凝神静听,忽而双眉紧锁,忽而若有所悟,待他说完才轻声叹道:“看来十六年前南天一剑金阳大侠的案子果真要重新推断了!”

宜郎闻言一愣,却听钟帮主低声言道:“若真如韩公子所言,那么杀害丁盟主的凶手自然不是紫芝客!可凶手与当年杀害金阳大侠的手法如出一辙,均是用了太阴玄掌。此次既然不是紫芝客所为,当年杀害金阳大侠的那件案子也就不能认定是紫芝客所为了!真凶不仅手段毒辣,武功卓绝,而且必与紫芝客一样拥有不为人所知的势力。那年金大侠一家三十余口全在一夜间毙命,无一幸免。若无众多帮手如何得逞?当时认定是紫芝客所为,除了因他曾在附近现身和太阴玄掌证据外,更关键一处是因为得知他的身世之秘,知他有此能力做到哇!”

宜郎一听疑惑问道:“我义父有什么身世之秘?这与谋杀金大侠一家又有什么关系?”

钟帮主沉声说道:“紫芝客是建文帝朱允炆之孙!他理应拥有一夜间谋杀金大侠全家的势力。要知金大侠的夫人c管家及其家人均有不俗武功,凶手若势单力薄,绝难灭其全家!”

宜郎闻言大惊,只疑自己听错了,赶忙问道:“帮主说我义父是当年建文帝的孙子?”见其点头确认,不由惊疑莫名,对义父是建文帝之孙一说兀自不信,口中讷讷说道:“本朝书载靖难之变,建文帝被成祖皇帝攻陷南京后即在宫中纵火。当时太子文奎五岁,被成祖帝废为庶人,不久即暴毙。只有两岁幼子文圭长期幽禁在中都,听说直到五十岁还软禁在凤阳宫中,除外再无子嗣存活。况且靖难之变距今亦有百余年,如何说得上我义父是建文帝的孙子?”

钟帮主坐到床铺上低声道:“韩公子所言皆是从本朝正史书中得来,而据当年南京宫中流传出来的消息,那时建文帝其实是在侍臣护驾之下从宫中一隐密地道里逃出。坤宁宫大火烧死的只是几名宫女太监,实为焚尸灭迹,蒙骗成祖帝。后来建文帝曾在西南川c黔一带hu一 d一ng频繁,并常留诗于壁。成祖帝得知后下令大力搜捕,却一无所获。后来又闻讯他乘船逃往南海西洋一岛国潜居,成祖帝便派郑和太监率水师先后七下西洋,此举有振国威c服四夷c通口岸之大功,然前几次却实乃为搜索查寻建文帝所驱使。只不过在这方面一无所获罢了。”

宜郎只觉此事骇人听闻,若不是出自这位老前辈之口,他断然难以相信。

钟帮主继续说道:“依老朽看来,当年建文帝必率心腹臣子在一极其隐秘之地藏匿,边休养生息,边等待时机夺回皇位。无奈成祖帝警惕异常,致使终生难遂其复位心愿。想他被逐出皇宫时年方二十五,即使没有嫔妃跟随,后来在藏匿之地娶妻生子c传宗接代也必是他第一要务。须知他是以皇太孙的身份从太祖皇帝朱元璋手中承继大明江山的,既然保住了性命,岂会让自己这皇族长房一门断了香火?”

宜郎听他如此一说,猛然想到紫芝令牌上的那个“朱”字,又联想到皮老板那般恭敬举止,心中一惊,亦开始觉得真的有几分道理。正待再问何以知此隐情,却见钟帮主走到门口,对外面一人悄声吩咐道:“我与韩公子有话要谈,不得让旁人靠近。”

说完掩上房门,接着刚才的话题低声道,“紫芝客是建文帝孙子的秘密,是当年丁圣孝大侠在金阳大侠被害后告诉我们八大掌门的。加上紫芝客早先神龙见首不见尾,行动极其诡秘,所以老朽当时便深信丁大侠所言不虚。”

宜郎忍不住问道:“那丁大侠又如何得知我义父身世秘密的呢?况且我义父现今不过五十多岁,与建文帝差了多少年呀?”他知成祖帝以靖难之变废了建文帝后,百余年来已先后历经六代八位皇帝了,只觉二人若是祖孙关系,年岁似乎不符。

“即便建文帝八十岁得孙,也实乃平常之事呀!”钟帮主笑了一笑道,“老朽早从年份上推算过,此处没有什么疑点!”

钟帮主又压低声音道:“老朽是听了公子说的那段经过方决意让你知道这一秘密的,你且听老朽细说。须知当年令尊韩湘就是在金阳大侠被害后失去踪影的,而当时令尊居住之处与金大侠府宅仅相隔数里,令堂也是那夜被害的!是以老朽那时就认为令尊隐居躲避应与谋害金大侠一案有密切关联。定是令尊得知真相之一二,受到株连,为躲避杀身之祸方携你逃奔他乡。然当时连老朽亦认定凶手是紫芝客,以为令尊若未遇害,必会很快重现江湖。因为紫芝客既已成众矢之的,实无必要再shā rén灭口,掩盖真相。但现从令尊隐居十六年后仍被谋杀的这一情形看来,老朽倒真觉得谋害金大侠的凶手不是紫芝客了!”

宜郎一听,才知晓自己一家的遭遇竟与南天一剑金阳大侠被害联系到一起了!一时强抑激动,暗自寻思道:“钟帮主的分析确有道理!此凶手定不是一般人物,否则家父为何隐名埋姓这么多年仍被寻踪谋杀?家父从未向我述说过隐居实情,应是虑其关系重大,或怕我年幼难以理解这种复杂的江湖恩怨。”

只听钟帮主继续说道:“这道理很简单。只有不是紫芝客的凶手方在多年后还要追杀令尊灭口,以绝后患。再说紫芝客当初既然用太阴玄掌谋杀金阳,自是明示江湖,此案系他所为。如此又有何必要非得追杀活扁鹊招世人唾骂?老朽由此觉得真凶理当不是紫芝客了。很有可能真凶至今仍在江湖上备受武林人物尊崇爱戴呀!”

他叹口气,面色沉重地思索道:“如今令尊与丁盟主先后被害,显见真凶包藏祸心,定在武林中酝酿着更大的阴谋!他若真的是侠义道中的高人,只怕一旦得知你是活扁鹊之子,必然担心令尊已将谋害金大侠的真相告诉了你,为维护其江湖名声c地位,使其阴谋得逞,今后恐怕会不择手段朝你下手。你日后必须小心在意,除非少林c武当等不争武林盟主的门派掌门,万万不可将自己身世轻易告之于人!”

宜郎深深揖道:“感谢帮主教诲!只是先前如我义父所言,当时具备条件谋害金大侠的名门正派高人中只有丁盟主一人。现丁盟主也同样惨遭毒手,请教帮主,名门正派中还有谁能是真凶呢?”

钟帮主摇头道:“当年金阳一案的所有证据c迹象都表明系紫芝客所为,因此八大门派掌门未曾细究他人。现在老朽岂能胡乱猜测!但我想你须先从那个叫刘飞的人身上寻查,若真是他杀了令尊,当可顺藤摸瓜,查出幕后真凶。安庆振龙镖局开业不过两年,老朽先前只知其总镖头叫刘腾,听说人品c武功都还不错。不过昨晚老朽从刚由安庆赶来的敝帮弟子王大那里打听了,他说该镖局是有些神秘,很少接洽商旅市面上的生意,而且似与黑道上一个隐秘门派过从甚密。”

宜郎激动地点了点头,寻思道:“既然家父被害与金大侠一案密切相联,那么只要证实眇目塌鼻者刘飞是杀害家父的凶手,连义父的冤案都可迎刃而解了!”

却听钟帮主又道:“我再将丁盟主如何得知紫芝客是建文帝之孙的秘密告诉你。那是金宅惨案祭祀下葬之日,青城c峨嵋和泰山三派掌门尚未赶到。丁圣孝特向在场的五大门派掌门抖露出此秘密。因担心朝廷得知后会殃及武林,众掌门均盟誓不得外泄。所以此秘密至今只有八大掌门知悉。据丁盟主说,紫芝客曾约他在洞庭湖畔相会,在对天盟誓不得泄密的情况下,明示其乃是建文帝之孙,劝他为其效力,帮助夺回大明天下,将来亦可封侯拜相。丁盟主还见到了建文帝亲笔纳贤御书,上盖有洪武皇帝和建文帝两方御印,因此知其属实。”

宜郎闻言悚然心惊,想起义父离别时曾说日后再告诉他的身世隐情,看来果真如此了!

钟帮主继续说道:“当时丁盟主只觉此谋反之事实在荒唐,难顺天命,便断然拒绝。后来发现有好几名高手对他一路跟踪,欲下shā sh一u,于是怀疑紫芝客怕他泄露天机而要灭口。但他念其是太祖皇帝长嫡后代,亦不愿食言毁誓告之同道,只好隐身江湖,备加提防,未让紫芝客得手。直到得知金大侠被害,丁盟主义愤填膺,这方揭示紫芝客身世之秘。有太阴玄掌为证,再听到丁盟主如此经历后,众掌门人自然推断紫芝客定也是劝诱金阳大侠未果,顿起杀心,方酿成如此惨案了。”

说到这里,却听门外较远处传来门蒋门主的嗓音:“钟帮主问完了没有?我等准备吃饭赶路了!”门外有人答道:“钟帮主尚在问话,请蒋门主少候片刻。”

钟帮主急忙悄声叮嘱道:“此时丁府内亦难保没有心怀叵测之徒,你须多加小心。我因武昌分舵前天受到一个新门派——大汉门的袭击,必须尽快赶到武昌去处理。因此既不能陪你去丁府,也不能亲身去调查刘飞那厮。我现就派门外的心腹弟子王大再回安庆盯住刘飞,让他在那等你。”说着将那叫王大的丐帮弟子叫了进来。此人已近中年,似有痨病一般脸色焦黄,只双眸炯炯有神,显出一些武人气慨。钟帮主向他介绍交待一番,安排妥当后这才领着王大拱手告辞。

不一会儿,有人送上食物。宜郎此时已觉饥饿难当,见无水漱口,亦不讲究,将一海碗饭菜吃个尽光。少顷却见罗杰沉着脸领着与钟帮主同样打扮的一位老叫花子走了进来。老叫花子拱手道:“小老儿乃是丐帮护法长老祝生,奉本帮帮主之命,陪同公子前往丁府。”

罗杰二话不说,从腰间取出牛筋绳索,上前又将宜郎双手捆紧。护法长老皱了皱眉头,少顷对罗杰道:“护送公子的事由小老儿担当,请罗贤侄不必费心。”又对宜郎道,“请公子这就动身。”

罗杰阴沉着脸不离宜郎左右,一起来到大厅。少林相由大师c武当无易道长c门蒋门主和独秀山庄李环山诸人已等在那里,见他们出来便向顾凌拱手告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懵懂虎穴深(二) 他们赶到江岸,一艘挂有江州镖局淡青色旗幡的大船早已等候在那里。众人上了船后即拔锚过江。这时候辰时已过,渡口处船来舟往,倒也热闹c繁忙。但宜郎心烦意乱,坐在船舱内再无上次过江时欣赏江景之兴致。自与钟帮主一番密谈后,他虽知晓了家父迁居避难乃至被杀的大概缘由,对洗脱他与义父的冤情也增添了信心,但想到在正道人士中仍然潜伏有十分奸诈凶残的巨蠹,如何早日逮住刘飞自是令他急迫焦虑的事了。此外得知义父竟是建文帝之孙,心情亦不知何故只觉郁闷压抑。此时思前虑后,心事重重,连船上出现忙乱c紧张气氛竟也毫无察觉。

原来此时座船尚未驶到中流,江面上竟有五c六艘轻舟不即不离的将大船团团围住。江州镖局押船的一镖头见情形有异,便站在船头上朝为首的一轻舟喊道:“朋友是哪条道上的?有何贵干?是想和本镖局过不去吗?”

只听对方有人哈哈笑了几声道:“听说贵镖局这一趟押起人镖来了,在下一时好奇,想请贵镖局把这支人镖赏给在下。不知贵镖局能否给足面子?”

镖头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知道这支镖的主人是谁?不怕吃饭的家伙搬家吗?”

那人仍旧笑道:“怕搬家就不吃这行饭了。在下听说有几位高人名宿也在船上押镖,可见这镖实在贵重。要是你们舍不得,我等只好自己动手了!”

一直在船舱呆在宜郎身旁的罗杰此时再也沉不住气,蹿上船头斥责道:“哪里来的毛贼敢来解救丁府的人犯?”那人却道:“别人怕你们丁府,在下却只想跟丁府作对。你们那威风一世的丁盟主已命丧黄泉,目中无人的武林四叟也已到了风烛残年,再拿丁府的名头已吓不倒人了。在下虽然在旱地里功夫可能难入在场高人的法眼,可要凭水下功夫,只怕我这里最差的兄弟也要强过你们所有人。”说着一声唿哨,只见这五六艘轻舟顿时有二十多名壮汉手持钢钎c斧头齐刷刷蹿入水中,显是凿船来了。

大船一镖师慌忙进到舱内向相由大师c无易道长等人禀报:“这伙盗贼似是几年前在鄱阳湖出没的水鬼帮,水下功夫十分了得,能沉入船底不用多久就可将底舱船板凿穿。不知诸位前辈水性如何?”

众人一听心头自是吃惊不小。船中人除了镖师c趟子手和船伕外,只有独秀山庄李庄主识得一点水性,其他均是旱鸭子。此时船至江心,若真的沉入水中,既便水贼不去动手,性命也是难保。

相由大师这时唱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对宜郎说道,“解铃还需系铃人,请施主劝告他们不可如此造孽。”

宜郎自听到舱外镖头与轻舟那人对答后,一直纳闷对方是何来路,要劫他又有何用意?现见相由大师如此一说,知他心里已有误解,便点头道:“在下也不认识这般人,待在下试着劝劝他们。”说着便在李庄主c蒋门主c护法长老祝生等人看守c陪同下走上船头。

此时周围各条轻舟上只有两三人手持刀枪,当头三丈远近的一轻舟船头正立着一位瘦长的中年汉子,穿着黑色紧身衣靠,后背插着一柄细长的类似渔叉般的利器。见到双手被缚的宜郎,他竟拱手道:“这位敢情是韩公子了!在下乃天叉龙吴十三,今日奉命迎接公子。”

一听此人自报的名号,蒋门主c李庄主及罗杰等人身子不由一抖,自是吃了一惊。惟宜郎不知此君来历,只捺闷他受何人之命,不由惊奇地抱拳问道:“阁下受何人之托来此劫船?”

这位自称天叉龙吴十三的中年汉子笑着答道:“公子不久自然知晓。”又扬脸朝蒋门主等人说道,“诸位应知在下天叉龙的名号,当然也应知我在大江大湖上的手段,今日你们若知趣给我的面子,我也不为难你们!否则别怪我下手无情,让你们全去龙王那里做客了!”

众人此时面面相觑,即便盛气凌人的罗杰竟也不敢出声。

原来吴十三乃是横行鄱阳湖和此段江域十年之久的独行水盗,shā rén越货,无恶不作。传说练有奇异功夫,既能踏波如履平地,又能屏息潜水半日无需换气,他在水中施展那柄五爪鱼叉与人厮杀极为灵巧c快捷,水下翻腾形如游龙,是以被黑道人称之谓天叉龙。早年一人连诛鄱阳湖号称五大水怪的黑道高手,后又在扬子江杀死三名一等锦衣卫。官府竟也拿他没有半点办法。前几年蛟龙帮兴起,帮主杨子乔陆上c水上功夫均要胜他一筹,吴十三才有所收敛。近年来已经难闻其人。不料今日却在大江之中遇上这个水上的瘟神。

宜郎这时知道断不能让他将自己带走,否则必让正道中人对他与义父愈加生疑,惹更dà á烦。他正容说道:“多谢阁下美意!但在下与阁下素昧平生,请阁下速带手下人离开。在下是心甘情愿去丁府的。你若执意凿船,在下宁愿葬身鱼腹!”

天叉龙吴十三一愣,道:“公子昏了头了,你现双手被缚,已成囚犯,去丁府难保性命。只要他们放了你,这船自然可以不凿!”

这时却见无易道长与相由大师走出船舱,无易道长一把揪住宜郎的后衣领,对吴十三喝道:“阁下休得拿一船人性命行要挟之事。不说这位公子甘愿随我等去丁府,即使不愿也由不得你们。若真要凿船,你和这位公子的性命只怕先于我等归天。”

宜郎一听,心中隐隐不快。却又听相由大师道:“老衲久已未开杀戒,希望施主不要逼迫老衲出手。”说着竟抬起禅杖悬于宜郎头上,自也同无易道长一样行起胁迫之事。

天叉龙突然仰天大笑,道:“好一个吃斋念佛的和尚,好一个食素诵经的道士,竟也学起我等黑道中人作派来了。好好好,你们尽管宰了他。我天叉龙与他无亲无故,大不了带回尸首交差,死了又有何妨?只是想要我的命可就难于登天了。当年青衫叟骗我到陆地上想取我的性命都无法办到,在这大江之上凭你们能奈我何?”说着竟顺手取下那足有四尺长的五爪渔叉,不见作势,人如飞鱼一般钻入水中。

大船上顿时乱成一团。蒋门主低声埋怨道:“无易道兄和相由大师惹的好事!此时只应虚与委蛇,设法过了这段险境。如何还能激怒他!”相由大师已面呈愧色,只低声喧念佛号。

原来刚才在船舱里无易道长以为天叉龙投鼠忌器,这才约好相由大师共同拿宜郎要挟。不料此招对天叉龙竟不起半点作用,反而火上浇油。其实也因他二人很少在江湖上走动,阅历甚浅,应对危机不知因人因事而异。

无易道长此时却沉脸辩道:“对这等贼盗还指望他手下留情么?偌大的船若要凿沉也不是那么容易的,蒋门主慌有何用!”那几位镖师则正领着十来个趟子手和船伙计用长钩c撑篙沿着船舷朝水下瞎戳乱搅,忙得不亦乐乎。不一会儿,船底响起咚咚凿船之声,此起彼伏,响个不停。大江表面倒平静得很,只有几个水贼偶尔露出水面吸气。

此时船刚过中流,众人都知这样下去必然难逃一死,均手足失措,没了主意。却有一个镖师领着几个水性好的趟子手持刀跃入江里,自是潜水厮杀。独秀庄庄主李环山这时与护法长老祝生递了个眼色,不约而同取出飞镖,连抖手腕,分别向两艘轻舟上的水贼射去。

二人劲力却也非凡,虽与轻舟相距三c四丈开外,但镖如劲弩,只听噗噗噗几声,这两艘轻舟上的四名水贼均躲避不及,全被击中咽喉。而就在此时,只见水里突然先后蹿出几个人来,却径直摔到船上,众人一看均是趟子手的尸体,不由又是一阵惊慌。

这时,船身陡然一阵晃动,似是底舱开始进水。护法长老祝生急道:“快取长钩将那两条轻舟截住。”那两条空舟无人驾驭,在浪中旋转着向下飘来。蒋门主见已无转圜余地,便拿出一把铁砂石,施展他的暗器特长,向余下舟上的水贼射去。

那几条舟上的水贼已有提防,早将轻舟远离大船。即使如此,这蒋门主劲力甚大,仍有两名水贼中其暗器。

相由大师见状,摘下颈上佛珠,瞅见水面换气的水贼便打出一颗佛珠,数丈内竟能百发百中,无一幸免。哪知稍远处有艘轻舟上的水贼却备有连环机弩,弩箭射来劲头威猛,蒋门主等人也只好小心防备。

宜郎目睹船上趟子手尸体和江面惨状,心中悲哀惊愕,呆呆立在船头,束手无策。祝生长老急忙解开捆在他手上的牛筋绳索,道:“公子快随小老儿截住轻舟。”宜郎这才醒悟,见一艘空舟正离船头两丈开外飘流而过,即使用长钩也够它不着。他也不及细想,一个旱地拔葱,人如飞鸿直向轻舟射去。

众人尚未恍过神来,他已立在轻舟上,拿起木桨用力向大船划来。只是他不知划船之法,轻舟只在急流中原地打转。

陡然,水面上冉冉浮出天叉龙吴十三,手中拎着一具赫然是那位下水厮杀的镖师尸体。他将镖师尸体径直扔到大船上,然后自己大半身露出水面,只有膝盖以下双腿淹在水中踩水。此人身材高于常人,远处一见酷似立于江面,如履平地。踩水之术实已到惊世骇俗地步。

只见他朝宜郎问道:“公子既已脱险,为何还要向大船靠近?他们伤了我多名兄弟,我自要他们陪葬。你且顺流而下,我收拾完后再与你会合。”

宜郎见他已将那位奋勇下水的镖师杀死,心中悲愤万分,大声斥骂道:“你这卑鄙水盗竟做出这般伤天害理的事来!现无故伤害多条人命,还想让我与你这种禽兽同流合污。你若不趁早下令住手,我必与你以命相搏!”

吴十三愣了一愣,不怒反笑:“你这呆子,敢骂起要救你的大爷我来!以为大爷我不敢杀你么?我虽听从刘养正差遣,也只是看在他是主事的名份上。惹恼了我,宰了你谁又能奈得我何?”说着直对其余下水贼喝道:“远远围住他们,一个也不让他们上岸!”

宜郎万未料到这般狂傲凶恶的水盗竟会受刘养正的指使!至于刘养正是哪家的主事,又如何得知他被押送丁府等诸类问题,亦无暇去想。他自幼恤孤怜寡c嫉恶如仇,现见这shā rén不眨眼的魔头不思悔改,竟还要滥杀无辜,一时悲愤不已,竟不顾一切从舟上腾身而起,不知不觉施展起飞禽逍遥拳中尚未领悟透的怪异招式——飞鹰攫食,积蓄全身力道,宛如大鹏展翅一般,闪电般向吴十三扑去。

吴十三多年来横行江湖,从未见过有人在水面上竟也施展出空中飞腾搏击的身法,更不知这呆子会有绝顶神功。现陡然见他形似猛禽,快捷如风迎面扑来,不由一愣。生性狂傲的他自是不肯潜水避让这不识好歹的小子,仓促间急举手中鱼叉相迎。

哪知宜郎此刻实是舍命相搏。这段时间他对《飞禽逍遥拳谱》中的“鹫击长空”c“飞鹰攫食”c“鹤腿戏水”等几招奇怪姿态尤其痴迷,单个招式早已练会,只是尚不能在空中贯通相连气呵成。

这套拳法全凭内力为根基,多属凌空飞腾搏击之术,要求体内商阳c少冲c中冲c仆参c涌泉诸经脉穴道先后发力御气,且轻重缓急均须驾驭得当。这样才能达到既可身轻如絮,较长时间盘旋在空中,又可居高临下凌厉攻击对手。此时因在水面上,他必须凌空方能近敌,无意中便使出了最切合此时境地的招法。

在这瞬间,众人只见他宛如一团飓风,快速无比地从空中扑向吴十三的头顶,尚未看清二人交手,便见水面激起一阵狂飚巨浪。再一细看,宜郎竟手持吴十三的鱼叉借反弹之力,飘然回到轻舟上。那吴十三竟躺在颠簸的水面上挣扎,时沉时浮,似是受了重伤。

原来宜郎凌空扑击时施出了全身力道,身形之快令人无法看清。眨眼功夫,他左手如爪迅捷抓住鱼叉,右手悬空击向吴十三胸脯。得手后即按“飞鹰攫食”此招的退避身法要求,驭气反弹回到原处。

吴十三作梦也未想到对方竟身怀旷世神功,尚未反应过来便陡觉胸脯重重挨了一击,立时震散了体内真气,跌落在水中。

祝长老等人一见又惊又喜,蒋门主叫道:“不要让这帮水贼跑了,斩草要除根!”不料此时大船又是一个剧烈晃动,众人这才想起未离险境。李环山见宜郎所乘轻舟飘到近前,急忙纵身跳到舟中,对宜郎道:“公子神功,快将那艘空舟也截下!”

宜郎刚才全力一击,已感疲惫,但见大船已经倾斜,十分危险;又见那艘空舟距离约有两丈,便运气催力,朝那空舟蹿了过去,堪堪落在轻舟上。

这时那帮水贼已将天叉龙和其他伤者救起,见状再也不敢恋战,挤在剩余的三艘轻舟上匆匆离去。大船上的几名镖头c趟子手等人这时纷纷跳入水中,上了这两艘轻舟,帮着宜郎与李环山划到大船旁,将不会水的相由大师c无易道长等一行人众分别接了过来。

待轻舟载着这些人驶离大船不过十数丈远近,便见大船轰然翻沉,激起一阵湍流漩涡。相由大师等人挤在轻舟内,见此情景,不由个个拍额称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懵懂虎穴深(三) 众人平安上了北岸后,相由大师c无易道长等人向江州镖局镖师致谢道别。罗杰却又想从祝长老那索要牛筋绳索捆缚宜郎,却被相由大师喝住,道:“韩公子乃是坦荡君子,若非他洁身自好c不计前嫌,且施展惊世神功,我等岂有归途?若再不能以礼相待,岂不玷污了名门正派之声誉?”

祝长老c李庄主同声附和。罗杰自是不敢坚持,心中却道:“这老和尚老糊涂了,他若能洁身自好,岂会招来贼人相救?我现不与你们争执,到了丁府就由不得你们了!”

这几十里路程在他们脚下自是寻常得很,刚到午时便来到了伏牛镇。祝长老吵吵口渴,率先进了一家小有规模的酒店。众人只好跟了进去。

祝长老挑了一个雅间,信口点了一桌酒菜,道:“小老儿趁这机会要请韩公子喝个压惊酒。”两位出家人不肯闻荤,在另一桌挑了些素菜。众人吃过,祝长老道:“我等是丁府的客人,这酒钱就记在丁府的账上。请罗少侠去付帐吧。”

趁罗杰怏怏前去签字划押的功夫,祝长老到相由大师桌旁道:“我家帮主临行前交待给小老儿,认定韩公子所言属实,怀疑紫芝客真的被人诬陷。至少今天的风波已足可证实韩公子的为人,尚望大师c道长与在下一起据实相告,还公子一个清白!”

相由大师点头应允道:“这个自然,公子如若真是凶手,岂能甘愿跟到丁府来?凭他在大江之上击伤吴十三的那手武功,若与歹人同流合污,江湖上只怕难有宁日了!”

无易道长却在一旁低声道:“浊者自浊,清者自清。我等虽感激他救了性命,但也不可因此袒护c包庇。他年纪虽小却有如此神通,贫道倒觉得不应被其表面侠义举止所迷惑,况且紫芝客乃武林公认凶手,岂可听他一人之言!尚请丁府自裁才是!”相由大师闻言又觉有理,摸了摸秃顶道:“道长说得倒也在理!”

祝长老欲待辩驳,却见罗杰走了过来,只好怏怏作罢。

宜郎跟随众人出了小镇,顺着官道向北走了几十步便折向西行,又走了约两里路,绕过一片山坡,便见正北面隔过一片宽阔的平坦场地,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座宛如城池般的宏大庄院。庄院另外三面均背靠山坡丘岭,似嵌入山谷之中;丈半高的院墙犹似城墙一样高大c坚固,东西两端均延伸到山丘脚下,显见此庄院占地极为宽广。

刚踏上平坦的场地,宜郎便瞅见高大门楼正中的匾额上题有“丁府”二字,而门楼通道内尚有四位青衣大汉分站两旁,十分规矩。在这偏僻之地竟也派人看门守卫,宜郎暗自纳罕。

待他们走到近前,其中一位青衣大汉迎出门来,拱手揖道:“诸位前辈辛苦了!”

祝长老乘无易道长c蒋门主和罗杰等人上前寒喧打招呼之机,对宜郎悄声说道:“进了丁府集贤堂,我等就很难关照你了,一切靠你自己小心在意。”

宜郎含糊的点点头,心中纳闷道:“丁盟主去世,丁府不就只有四叟当家主事么?上次听钟帮主说,那青衫叟和黑衫叟已经到下江查找义父去了,只有另外二老在家。要说武林的名份c地位,少林c武当和丐帮的这几位前辈,哪一位也应与这二老平起平坐才对,说话的份量理应很重。可祝长老为何这般担心?”

纳闷间宜郎已随众人进了庄内大院,见大院内房屋众多且错落有致。正面是一幢庙宇般的厅堂,竟建在一丈多高的台基之上,重檐飞瓦,雕梁画栋,当中匾额上书“集贤堂”三字,显得十分气派c雄伟。

按洪武年间颁定的宅邸建筑礼制,包括藩王c公侯在内,凡私人宅邸,均按品秩决定其宅邸的构造规模c开间面积及屋檐高度。有钱人家宅邸的门前台阶,一律不可越过五级。可随着藩王割剧c宦官圈地等争权夺利现象加剧,其礼制已有名无实。眼前的丁府厅堂便建有七级台阶,这般气势在私人宅第中确属罕见。自是地处偏壤,当地官府即使知情也不敢开罪武林盟主。

上了台阶,便见一名中年汉子迎了上来,与众人寒喧几句便领着他们走了进去。罗杰与他耳语几句便独自朝后面去了。

宜郎见这集贤堂内俨然如书中所写的朝廷议事殿一般,不仅高大宽敞,而且设有丹墀。丹墀迎面屏风前设有一张铺有虎皮的太师椅,两旁各设两张紫檩太师椅,丹墀下面左右两侧分列一长排坐椅。不由寻思道:“看情形中间那张太师椅自是丁盟主生前就坐的座椅,两边应是丁府四叟的座位了。莫非武林盟主就应有这般尊崇的地位?倘若钟帮主等掌门人前来做客,不知他们如何安排座次?”心中暗暗纳罕。

这时中年汉子拱手道:“罗师弟已上后面禀报两位总管去了,请诸位前辈少候片刻。”便请无易道长c相由大师c祝长老等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祝长老也拉着宜郎坐到他的身旁。不一会儿有仆人端上茶来。

蒋洪泉门主这时与中年汉子攀话闲聊起来。宜郎这才从一旁知道他叫冯强平,外号追魂剑,竟是大总管黄衫叟的大弟子。

良久,罗杰从后面引着一位身著白布衫的老和尚走了出来。只见他身躯魁梧,满脸花白胡须短而杂乱,与锃亮的秃顶搭配起来十分惹眼。众人忙起身与他寒喧。宜郎听相由大师直呼他为二师兄,无易道长称他为相亮大师,而蒋门主等人则又称他为二总管,心下才知这老和尚乃是出身少林寺的老僧,亦是丁府四叟之一的白衫叟。

他等众人已与白衫叟打过招呼,这才上前拱手揖礼道:“晚辈韩宜郎拜见老前辈!”

祝长老忙在一旁介绍道:“韩公子是自愿前来说明冤屈之情的。上次他虽与紫芝客结伴路过伏牛镇,但敝帮钟帮主经认真盘查,已认定公子是清白的。而且这次过江,公子在危难中显出侠肝义胆,及时出手惩治天叉龙,帮助我等解脱了葬身江底之厄。”相由大师也道:“祝长老所言极是。他与紫芝客不是一路人,请师兄明辨!”

白衫叟坐在丹墀当中的一张紫檀太师椅上,冷冷说道:“诸位所言洒家知道了。但事关丁盟主的命案,自不能草率。在凶手紫芝客魔头尚未擒拿归案之前,韩公子先得委屈几日。来人,先将他送到甲字号牢房看管起来!”

宜郎一听急忙拱手道:“老前辈在上,晚辈恳请早日澄清我与紫芝客前辈的冤情!我还有私事急需bàn li,不能在这耽搁久了!”

白衫叟双目一瞪,勃然喝道:“你是嫌疑要犯,还容得你走么?你能与紫芝客魔头为伍,又能让天叉龙舍命救你,可见年纪不大,道行不小哇!只是你凭什么能一招伤那天叉龙?既使洒家在水中也难以捕获此贼。你若真有比洒家还要高明的本领,这二总管的位子倒该让给你了!哼,依洒家看来,那是乘伪行诈c包藏祸心的把戏!在座诸位同道宅心仁厚,尚难识破奸人勾当。而你想用这雕虫小技来蒙骗洒家,就未免自不量力了!来人,先将他押下去!”

说话间,已上来两名黄衫大汉将宜郎胳膊拧住,追魂剑冯强平上前伸手点住他的肩井穴。此时宜郎正被白衫叟咄咄逼人的言语训斥得不知所措。当说到他凭什么一招即伤天叉龙时,连他自己也被问住了。当时只想拼命,说不清是如何凭借飞禽逍遥拳中的绝妙招法击中天叉龙的。待白衫叟自作聪明妄下定语,说他乘伪行诈c包藏祸心之际,宜郎顿时只觉全身冰冷,宛如跌入冰窖之中,无法相信白衫叟会这般自以为是c血口喷人。

欲要挣脱束缚与他争辩,却见祝长老对他大声劝道:“公子稍安勿躁,二总管刚才已说此命案不能草率。在未获证据之前,谁也不能任意给公子定罪。你先受点委屈,此事相信丁府自会还你一个清白!”

宜郎一听迅速冷静下来,心想既然已来此地,自不能与丁府四叟闹翻,便强忍不满,任由冯强平他们将其带出殿堂。

这丁府依山而建,房屋众多。大院内尚建有好多个独立小院。宜郎被他们押进左侧一处院门,沿院内甬道绕过好几排房屋,才被带入一幢光线阴暗的大屋里。

宜郎一见进门处竟有五c六名黄衫汉子在此守护,通往里面幽暗长廊的进口处隔有一道铁门,端的是戒备森严。冯强平对其中一年长汉子吩咐道:“此人是谋害丁老爷的嫌疑要犯,二总管有令,把他关在甲字房。你们要小心看管!”

那年长汉子抱拳答道:“在下遵命。”另有两人迅即开了铁门,跟随管事的将宜郎带进长廊。长廊两边各有七八间小屋,自是牢房无疑。年长汉子却一直走到长廊尽头,才在一扇安有铁栅栏的门前停下,开了门上的硕大铜锁,示意让宜郎进去。

待宜郎刚跨进门槛,年长汉子却在他背后猛击一掌。此人功力不弱。宜郎穴道被封,又促不及防,立时眼冒金花,身躯直飞了进去,直撞到对面岩石砌成的墙壁上,一时竟失去了知觉。

待他挣扎醒来,周围已无半点动静。他赶紧摸了摸藏在腰间的紫金镯和紫芝令牌,知并未搜身,这才放下心来。他打量一下牢房,见房间宽窄不过八尺,里面空空荡荡,墙角处搁一马桶,地面上只有一捆稻草,似是睡觉用的;在与门相对的墙壁上只有两个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通气孔,靠墙的屋檐离地也足有两丈多高,显然在建这牢房时就考虑到防止轻功高明者冲开屋顶脱逃。

他伸了伸腰,却觉后背酸疼,才知被那管事的一掌打得不轻。急忙盘腿打坐,练功运气,不料体内真气运到足少阳胆经处便停滞不前。这才醒悟被冯强平点中的肩井穴仍未完全解除。此穴属于足少阳胆经。若点穴力道过重,则会让他无力行走。冯强平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让他行走自如却无法施展内功。

宜郎此时已对丁府上下均无好感,只觉他们行事为人竟与黑道中人并无两样,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他当嫌疑要犯对待,又将他无故打入牢中。这岂是侠义中人所为?再想起钟帮主c祝长老的叮咛,立即觉得不能束手待毙,若不小心防备,让其中的奸人在背后痛下shā sh一u,岂不使义父和他的冤屈永沉海底,再无昭雪之日了!想到此处,他静下心来,缓缓运气。他内力深厚,任督二脉俱通,一运行奇经八脉里的真气,瞬间便冲开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懵懂虎穴深(四) 人有谚:不怕丈深草,只怕寸深泥。

宜郎在这甲字号牢房中竟熬过了五c六日。他度日如年,每天都盼望有人传唤问话,好让他早日洗刷冤情。不料这几日来,除了每天中午有人送上几个粗糠窝头和一碗清汤外,再也无人光顾。幸好隔壁不远处也关有一个囚犯,一到晚上就唱起散曲小调,此人嗓音圆润,韵味十足,颇似戏班里的行家里手。开始那曲调倒也让宜郎得以排谴寂寞。只是后来听懂了词曲内容,竟全是些男欢女爱c卿卿我我肉麻语句,又让宜郎听得厌恶。于是每当此君亮开嗓音,宜郎便屏气静心打坐练功,做到六根清静c充耳不闻。

这日晚上,那人又照例唱将起来。宜郎正待打坐,忽听远处铁门一阵响动,有好几人走了进来。只听一人说道:“探花公子好自在呀!是不是痒得难受,该找个ěi nu来陪陪你呀?”那被称为探花公子的囚犯道:“孔子曰:食sè xg也。本公子喜欢偷香窃玉,实乃出自人之天性,况且本公子从不做淑女不从之事。不似你们冒天下之大不韪,偷天换日,行那谋逆造反的勾当”

说到这里却听到追魂剑冯强平一声断喝:“呸!大胆淫贼,竟敢胡言乱语!小心割掉你的舌头。”说着听众人脚步声直朝这边走来。

宜郎立时警觉起来,寻思已到晚上为何还来找我?那探花公子为何说他们偷天换日c谋逆造反?思忖间,冯强平领着三名黑衫汉子佩刀打着灯笼来到门前站立。后面又走来上次在背后击他一掌的那名管事。他开了门锁,对宜郎说道:“起来跟我们走一趟吧!”

宜郎站起道:“这时候欲将在下带往何处?”

管事不耐烦道:“本府大总管要亲自审讯你。”

宜郎心中一动,坦然走了过去,那管事让他出了牢门,冯强平突然抬手伸出食中二指就去点他后腰肾俞c至宝二穴。另有两名大汉仍然挟持他的左右臂膀,将其押送出去。路过一扇牢门旁,却见被称作探花公子的二十多岁英俊男子仍倚在门边轻声哼唱,只两眼暗淡无光,自是强打精神。

出了大屋,已见天空布满星斗,周围十分寂静。宜郎暗试体内真气无碍,知自己刚才运气闭住了周身穴位,果然未让冯强平点中穴道。此时提神戒备,以防不测。走过几个院落,领头打灯笼的那位大汉来到一间厢房门前站住。冯强平上前正待敲门,却听里面有一苍老声音说道:“你们就在门口等候,让公子一人进来。”

冯强平马上应声道:“徒儿遵命。”他轻轻推开房门,示意宜郎独自进去。

宜郎知道里面说话的老者应是丁府大总管了,自也是丁府四叟中的老大。听他说话口气比那二总管白衫叟要客气得多,心下稍稍轻松了些。跨进门槛,不防有一股柔风迎面扑来。宜郎心中一凛,正欲提气抵御,柔风已消,而身后两扇房门却在柔风下缓缓关闭。宜郎松了口气,却也暗暗惊叹此老内力。抬头一瞅,却见前方正中太师椅上坐着一位黄衫老者。此人鹤发鸡皮,银髯垂胸,已呈老态龙钟之状,只是身板挺得笔直,双目开合间露出一对精光,显出深湛内力。

此时黄衫老者也正静静打量着他,久久不发一言。

宜郎拱手作揖道:“老前辈在上,晚辈韩宜郎蒙冤多日,恳请老前辈明察秋毫,澄清晚辈和紫芝客前辈的冤情!”

“哦!公子不但要为自己开脱,而且还要为紫芝客说情。”黄衫老者慢条斯理的说道,“老夫倒想听听你与紫芝客有何关系?”

宜郎于是据实禀告认识紫芝客的经过,但按照钟帮主的嘱咐,多了一份小心,不仅省去了自己的身世,而且也不提如何发现身藏神功c如何认紫芝客为义父的一应事由。

黄衫老者静静听他说完,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你的功夫是跟何人学的?莫非令尊也是武林中人?听说你在大江之上施展的那手轻功和绝妙招法当可跻身于绝顶高手之列。总不是与生俱来的吧?”

宜郎含糊答道:“晚辈年幼时机缘巧合,遇到异人传授了一些内功,略懂得一点武功皮毛,但并非如前辈所言会什么绝妙招法。当时见吴十三执意shā rén凿船,心肠狠毒,一气之下冒险为之,不想那吴十三心存轻慢,方使晚辈侥幸得手。”

黄衫老者呷了一口茶,又淡淡问道:“听说公子与安庆振龙镖局一个叫刘飞的副总镖头有仇,公子急欲上安庆去找他。不知你们何时何故结下的梁子?”

宜郎一愣,纳闷他如何知道这桩事?心念一转,恍然想起在深山时,干莫当着众rén iàn告诉他这个消息的。那罗杰当时也在场,自是他把这件事也禀报给这位大总管了。他不善说谎,迟疑了一会儿便说道:“这件事与在下的父仇有关,不便细禀。待日后了结此事后请再容晚辈详细禀报。”

黄衫老者陡然一声冷笑,道:“老夫本想看看你是否还有诚实本性,却果然油腔滑调。现老夫再问你一句,你若不能据实回答,休怪老夫不能救你!”

他说到此处顿了一顿,盯着宜郎缓缓说道,“据那客栈主人说,丁盟主被害前一天下午,一位小伙计跟随一位精瘦老者便来到了伏牛镇。据查当时镇上再未有外来客人。因此当然是你与紫芝客在伏牛镇呆了两宿,而不是一夜。只是你并不知道紫芝客在丁盟主被害的那天夜里悄悄离开了客栈,是以你并不知情。你说是也不是?”

“不是!”宜郎气愤答道,“那客栈主人肯定记差了。要不就是有人栽赃陷害紫芝客前辈!”

黄衫老者愣了一下,又冷笑道:“如此冥顽不化,只得让你在牢房里呆下去了。何时你想通了,说出实话,老夫再放你出去。来人!”冯强平率两名大汉应声而入,两名大汉自又揪住宜郎的胳膊。

宜郎急得大声道:“晚辈说的句句属实,老前辈为何不信?”

黄衫老者冷冷说道:“你只需承认在伏牛镇住了两宿,在纸上画了押,此案便与你脱了干系,现在就可以还你一个自由身。否则只怕你这辈子也难有出头之日!”

宜郎一听此言,心中愤慨,哪还再考虑其它,双臂一抖,竟用内功将左右两个大汉的手臂震飞了开来,拱手说道:“老前辈既然如此不辨是非,晚辈只好自己去查凶手,日后再给丁府一个交待就是!”

黄衫老者与立在一旁的冯强平见状吃了一惊,尤其将冯强平惊得目瞪口呆。他身为大弟子,在丁府中除丁圣孝与四叟外,武功数一数二,放到江湖上也是声名显赫。刚才由他亲手点的肾俞c志宝二穴,阻截足太阳膀胱经运行,任何高手也难于半时辰内冲开。现由两名身手不弱的大汉挟持,却被其如此从容震开,自是被点的穴道已经自解,内力运用收发自如。冯强平一时只觉难以置信,不由怔呆在原处。

黄衫老者吃惊的则是这小小的后生竟前恭后据,在他面前叫起板来。他微微一愣即站起身来冷声笑道:“小贼还想在丁府逞强吗!”

这时那两名大汉似受到凌辱一般气急败坏,左右夹击齐向宜郎扑来。哪知宜郎身子一拧,竟幽灵般闪到了门外。两名大汉倒也功夫不弱,一个旋身追了出去。宜郎闪到门外正欲提气蹿上房顶,却见在外面提灯笼的大汉已飞快拔刀砍来,他只好侧身躲过,一步跃到院中。

这时忽见面前竟飘然来了一位老和尚,他一看正是那位二总管白衫叟。白衫叟挡住他的去路,喝道:“小子想跑也得看看有没有跑的能耐,洒家就用大力金刚掌来领教你的太阴玄掌。”说着双掌一搓,缓缓欺上前来。他自是以为宜郎是跟紫芝客学的功夫,当然也会太阴玄掌。

宜郎毕竟对拳掌招式知之甚少,见白衫叟双掌在其胸前上下盘旋,未发力而已有罡气袭身,亦不知如何应对,仓促间只好使出义父教给他的最常见招式——引蛇出洞,朝后一个侧弓步,左掌在前缓缓蓄气晃动,右掌抬至耳际蓄势待发。

白衫叟一见此招,竟如受到谩骂c嘲讽一般,心头大怒。他本来就对宜郎一招击败天叉龙半信半疑。虽知这年轻人肯定有不俗的武功,但以自己在江湖上的地位和苦练一个甲子的少林武功,实未将其放在眼里。现在这年轻人竟敢用这三脚猫招式来与他交手,分明是表示没把他当成对手。况且这“引蛇出洞”正巧犯了他的忌讳。

原来他早年是与少林掌门师兄相空方丈有隙愤而离开少林的。闯荡江湖后,被黑白道称之为白蛇和尚。直到正式入幕丁府后,才被尊称为白衫叟。在他看来,宜郎使出这一招含有讥嘲其当年外号的意味,这方恼羞成怒,大步上前,右掌猛然推出,一股强劲罡风排山倒海般向宜郎当胸击来。

其实紫芝客教宜郎“引蛇出洞”这一招时,便是让他引诱对方相拼内力,此时一见白衫叟使出强劲力道,他不敢大意,急速催出全身功力于右掌之上,陡然挺身抬掌相交。二人单掌相撞,只听轰然一声闷响,宜郎身躯被震得不由自主倒退两步,手臂陡感酸麻。

再看那白衫叟,却似喝醉了酒一样,向后踉踉跄跄c晃晃悠悠的不停倒退,终于坚持不住,一尊菩萨般坐在地上。目光惊愕无神地瞅着宜郎,自是难以置信!

此时黄衫老者已跃出门外立在一旁观战,见此情景竟一声不吭,如鬼魅般飞掠到宜郎身后,手骈剑指驭气直刺宜郎后脑勺凤府穴。

宜郎听力亦早有长进,一听脑后有嘶嘶剑气之声,急速低头侧身躲闪。不料黄衫叟者招式娴熟c老辣,几乎在骈指驭气同时,左脚已经悄然飞起,径直踢向其膝窝部。

宜郎武功本就初学乍练,此时未防高手偷袭,躲过一招则难避第二招。黄衫叟者这一脚虽未贯注多少内力,可堪堪踢中了宜郎的阳陵泉穴,立时将其足少阳胆经内真气震散,身躯瞬间如灯草般飞了出去。

宜郎挨这一重击,神志尚还清醒,半空中急欲提气减缓跌势,却突觉后背又中一凌空掌,五脏立即疼痛难忍,身沉如铅,不听使唤。人已横着朝地上摔去。

就在此时,忽听身后黄衫老者c冯强平不约而同“哎哟”一声,接着斜剌里飞来一人,将他腰身一搂,竟腾云驾雾一般随之飞起,似被人挟上了厢房屋檐。

宜郎强凝神智,却只觉阵阵芳香扑面袭来,心下这才明白救他的自是女人无疑。这时却听黄衫老者怒斥道:“好妖女,胆敢暗算老夫!”立时大院内响起抓贼的呼喊声。

宜郎迷迷糊糊被她挟在胳膊里,无法看清此女面貌,只疑她是倩瑛姑娘。只觉她功力不凡,举重若轻,娇小身躯挟负一人仍如飞鸟般的蹿房越脊。不一会儿便跳出院墙,钻进山林之中。然追赶c搜索的人声仍在后面嘈杂不停。时间一长,此女显出耐力不济,渐渐娇声吁吁,清晰可闻。

宜郎从未与女人肢体接触,心中本就不安,现见她如此情景,挣扎着欲张口劝阻,却已无出声之力,一急之下,竟已不省人事。

宜郎醒来时已是阳光普照c群鸟啁啾的白天。他发觉自己躺在一棵大树旁的草丛里,欲抬起身来却觉胸部疼痛难忍。好不容易挣扎坐起,靠在树上,又习惯摸了摸藏在腰间贴肉处的紫金镯和怀中的紫芝令牌,宽下心来。这才记起昏迷前的情景。四处看了看,才知身处山野之中,却未见着救他脱险的倩瑛姑娘。猜她不会走远,于是端正坐姿,闭目抬臂,慢慢运气调息,医治内伤。

他从小就将乾阳神功当医家气功来练,对运用体内经脉真气医治内伤实有过人之处。昨夜因后背中一凌空掌,造成后背经络穴道连带腑脏经脉内的真气震散,但并未伤到体内筋骨血肉。只要理顺经脉,让体内充沛的真气顺畅运行便无大碍。他在调息中慢慢将体内震散了的真气凝聚起来,运行一周天,五臓六腑顿时舒适了许多。连挨过重击的阳陵泉穴处也无窒碍了。只是身子疲乏,不似以前内力充盈。

练了足有半个多时辰,感觉全身已无不适,他便缓缓站立,却见周围竟是高山峻岭,方知昨夜倩瑛背着他逃进深山里来了。环顾四周仍不见倩瑛人影,不觉纳闷。四处走了走,又担心倩瑛回来寻他不到,只好返回到大树旁等候。又约摸过了半个时辰,突然听到有人从远处疾奔而来,急忙提气欲上树察看,不料离地不过五尺,竟比常人强不了多少。才知自己内力尚未恢复过来。正在这时一道红光一闪,一妙龄绝色少女已气喘嘘嘘站在他的面前,脸露喜色道:“你已醒了?”

宜郎一见她不禁吃了一惊,吐口问道:“是xiǎ一 jiě你救了在下?”原来这位少女不是倩瑛,而是曾在潜山酒店施展阴风拂花手惩治万公子的红衫少女。宜郎自然做梦也难以想到。

红衫少女似是累极,坐到草地上边揩汗珠边道:“那黄衫叟竟倾巢而出,不但派人将出山口封住了,还分出几拨高手进山搜索。那老不死的中了本姑娘的绣花针仍然功力未减,确实老辣得很。”

宜郎此时大为感动,深深作揖谢道:“xiǎ一 jiě几次行侠仗义,拯救在下于危难之中,这大恩大德”

“你说我几次救你?”红衫少女反而吃了一惊,打断他的话问道。再一细看,不由咯咯笑出声来,接着说道,“你不就是那个被姓万的公子爷欺负的店小二嘛!我说怎么像在哪个地方见过你。”说着水灵灵大眼转了一转,陡然正色问道,“你既是武林中人,为何那日在酒店故弄玄虚,装出一副可怜相来引诱本姑娘搭救?你究竟是何居心?”

宜郎急忙解释道:“xiǎ一 jiě误会了!那时在下确实不会武功。”

“你还敢欺瞒本姑娘!”红衫少女柳眉一拧,“昨夜我亲眼见你凭内功一掌就击伤了白衫叟和尚,功力足可傲视武林。这才逼迫那黄衫叟靠偷袭伤你。你说在酒店当伙计时还不会,难道你是吃了灵丹妙药,还是得到了仙人传授?你从实招来,休得装疯卖傻诓骗本姑娘!”

宜郎一听,寻思她对自己已有两次仗义救命之恩,岂可让她怀疑自己的为人,便据实陈述自己的身世及义父所说的自身内功来历,自也简略讲述了这段日子寻仇经过,只是未曾提起闻月c倩瑛等人。

红衫少女在听宜郎陈述时,起初还半信半疑,听到其父活扁鹊隐姓埋名被害之事方渐渐去了疑心,尤其听到紫芝客在客店传功却激活其体内乾阳神功之奇事而更是惊叹不已,听完后方轻声叹道:“难怪我师父寻不见活扁鹊,原来他避仇隐居了!令尊也够迂腐,他当年要是求助我师父,不仅不会被人杀害,而且还能替他除掉那凶手!”

宜郎从义父紫芝客那里已听说其师父小花蛾的名头,心中寻思:“家父若要求人,自可去名门正派,怎么会求你家师父!”口中却问道:“令师为何寻找家父?”

“当年令尊曾救治我师父呀!”红衫少女道,“你既是韩湘之子。我还得替师父谢谢令尊当年医治断臂之恩呢!不过我两次救你,可谓一恩还一恩,谁也不欠谁的人情了。”

她从红布包中取出一小瓷瓶,倒出几颗红色药丸,给了宜郎一粒,道:“这是我师父练的神力丹,内含仙鹤果c百年参等一十三种珍贵补品。不仅祛病增力,而且还可御寒充饥。”宜郎刚要摆手推辞,却见她柳眉又是一拧,自是不喜他的书生穷酸气,便只好道谢接过。

她也取了一粒咽下肚去。笑着说道,“你的身世倒也凄惨可怜。不过与我相比,你还要xg 一些。我是不足一岁就家破人亡,成了孤儿,一直在师父身边长大。这次也是为了寻仇才行走江湖。只不过我比你的担子要重得多,除报家仇外,还要为师门雪耻,还寻母之愿。”

宜郎闻言惊道:“xiǎ一 jiě怎么从小就家破人亡了?”

红衫少女却笑道:“你以为就你的身世可怜么?说出来我的家境比你还要凄惨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懵懂虎穴深(五) 原来红衫少女姓赵,名春瑶。其父赵仁早年殿试中榜,得了个三甲第十,博得同进士出身。第二年即外放出任安庆府怀宁县从八品县丞,娶九江城郊王员外之独生女王莲月为妻。王莲月貌美性柔,知书达理,尚在闺中便是九江一带有名的ěi nu,曾引得多少官员c公子垂涎,登门求婚者甚众。嫁给赵仁后夫妻情意深厚c恩爱无比,刚一年便生下春瑶。在春瑶满半岁时便与丈夫携带襁褓中的幼女回娘家探亲。

不料就在其娘家住了不到十日,一天夜间王莲月竟突然失去踪影。连在身边就枕的丈夫赵仁也毫不知觉,清晨醒来后全家四处寻觅不见。报案后九江府衙不敢怠慢,调动数十名捕快衙吏勘察搜寻,却查不出一丝线索,只判断是江湖大盗从窗户中进入房中将她悄然掳走。

过了月余,王员外思女患疾而亡,其妻进了庐山削发为尼避世出家。赵仁万念俱灰,这日携女春瑶欲待投江自尽,恰巧被小花蛾路过搭救。赵仁见这独臂妇人武功奇高,便诉之原委,乞求其收养春瑶,将来为全家寻仇雪耻。小花蛾感其对妻子情深意重,便答应下来。谁知赵仁极重其爱妻清白,知这么长时间不死亦必被盗贼夺去贞节,因而无意恋世。一同回到安庆家中后,变卖家产,留下遗书及金银物品,托给小花蛾保存,自己则在家中服毒身亡。小花蛾这才带着春瑶隐居九华山。在她三岁时便开始练功学艺。两年前十七岁时已经尽得师父真传,与师父一起下山打听其母下落,然而在九江一带寻访月余仍一无所获。

宜郎听她述其身世后,心中对其父母如此悲惨结局不由分外怜悯c感伤,见她嘻笑间平平淡淡道来,更觉不是滋味。沉默一会儿方转移话题问道:“赵xiǎ一 jiě昨晚为何潜入丁府?听我义父说,你师父是与武当有仇?怎么你与丁府也似有什么过节?”

春瑶笑道:“丁圣孝当年亦是武当道士呀,我自要找他的麻烦。这话说来就长了!现闲着无事就说与你听吧!听我师父说,她年轻时因好打扮,常穿一件戴红花的衣裳,又爱惹事,不拘礼法,被武林正派人士所歧视,这才让江湖上的人冠之为‘小花蛾’。后师父在游玩途中与武当派无风道士萍水相逢,二人悄悄相爱上了。无风道长这便犯了道规,为武当派所不容。当时武当若将无风逐出门牆也就罢了,哪知那帮臭道士竟将他迫害致死。”

宜郎闻言惊道:“听说武当亦信奉正一教,可娶妻成家当火居道士。无风道长即使因娶黑道中人而违了道规,也不致处死呀!”

春瑶拍手道:“是呀!我师父当时正处在热恋之中,一直在武当山下静等着无风前来约会,待过了几日后忍不住偷偷上山打听才得知真相,在哭得死去活来后,自要把仇记在武当派的头上,可fu ch一u时却被武当无木c无为等一帮臭道士在围攻中砍断了左臂。”

宜郎听到这里才知其师断臂之由,心中不由为其师抱不平,寻思:“像武当这样的名门正派怎么如同现在的丁府一样,不辨是非了!”

只听春瑶继续说道:“师父找到令尊医治保住性命,便躲进深山疗伤练功,过了五年,冥阴掌功力又大有长进,且练就一手无声无息的绣花针暗器功夫。这就重出江湖赴武当寻仇,当时三天内连伤了武当十一名老道士。听师父说那时无木道长新任掌门不到三年,正在闭关修练。另一高手无为道长也就是丁圣孝早已离开武当,行走江湖去了。因此无人能够胜她。就在她大闹武当第三天时,被南天一剑金阳闻讯赶来阻止。当时我师父一来不敌金阳,二来从道士口中得知无风是夜间在真武殿中罚跪时被人暗袭致死,并非是武当门派有意加害。她这才悻悻罢手下山,回九华山路过九江时恰巧遇上家父带我投江自尽,这便出手救了我父女。”

听到她师父的这般遭遇,宜郎心下感慨不已,寻思道:“她师父的经历也够凄苦的了!为人确也算得上恩怨分明!她在失意情形下,仍能出手搭救与她不相干的人来,含辛茹苦将春瑶姑娘抚养chéng rén,若无侠骨柔肠又岂能做得到?”

她又继续说道:“我听师父说,当年她见无风武功还不及她,便将师门冥阴掌内功心法抄录一篇交于他,让其偷偷修练。像武当这样的名门正派最忌讳门下弟子习练别派武功。因此无风只将秘笈藏于身上,不让别人知悉。哪知无风死后,怀中的秘笈也不翼而飞。师父怀疑那凶手自是觊觎秘笈而下此毒手。师父知无风素与无为道长交好,按常理推测,无为散人丁圣孝虽离开了武当,可依他后来在江湖中闯出的名声,尤其是被武林中人尊为盟主,于公于私都应为屈死的好友无风讨个公道,找出谋害无风并盗取我师父秘笈的凶手,可他始终未有任何举动。这便让师父在心中留下了疑团。”

宜郎忍不住插嘴道:“也许时过境迁,丁盟主既离开了武当,自然不便再过问武当派的事了!”

春瑶鼻孔轻轻嗤了声,道:“两年前师父领我到丁府去找丁圣孝要讨个说法,哪知丁圣孝却拒而不见。师父一怒之下便伤了他门下几名家丁,带我一起闯进丁府集贤堂。这时那丁圣孝方领着四叟出来。说什么看在无风师弟面上不与我师父计较,令我等再也不得随意走动江湖;对拳谱之事却一问三不知,反说是我师父害了无风。我师父知道丁圣孝已经俨然成了武林盟主,在江湖上人称武功第一;丁府四叟个个又都身怀绝技;加上院内武师c门徒成群。动起手来,凭我两人之力无异于以卵击石,这便忍恨而退。两年来师父直让我勤奋练功,等待机会查清凶手,了却她的终生心愿。”

说到这里,二人不约而同听到山下传来人声。春瑶示意让他别动,自己轻快起身,悄悄掠到前面草丛中探头观察。待人声已远,才过来说道:“还是丁府的人。看来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这条山路是走不出去了。你若身体不碍事,我们不妨另寻出路罢。”

宜郎道:“现在在下已感觉轻松多了。”二人便朝正东方向走去。

明朝自永乐帝后期开始,王公贵戚便大肆圈地,霸占田产,造成民不聊生,烽烟四起。很多流民乡众占山聚义,反抗朝廷。为了维持统治,朝廷三番五次颁发禁山令。禁止乡民在偏僻大山之中居住。此令虽禁锢不住造反作乱人士或隐士高人,毕竟对黎民百姓起到震慑作用。时间久了,一些山岭几无人烟,返回到原始状态。

此处山脉属于大别山南麓,亦属禁山,因少有违禁者,因而显得空寂荒暮。连羊肠小道也被野草遮没,几疑无路可行。宜郎吃了那粒神力丹,此时果然觉得神清气爽,跟着春瑶提纵跑跃虽稍感迟缓,但已不觉吃力。二人施展轻功,沿着依稀可辨的小道不知翻了多少山岭,却出不了山口,见不到平原。走到太阳偏西时,竟发现周围不是丛林密布,便是深崖峭壁,已经无路可行。

宜郎见此情景,自是一筹莫展。而春瑶因在深山中长大,对此习以为常,毫不在意,只打量了一下地形便直朝林中走去。宜郎只好在后跟随。二人穿过密林,却有一道小溪横亘面前。春瑶领着宜郎饮了几口清甜的泉水,又顺着小溪翻过一道山坡。

突然她停住脚步,欣喜说道:“前面有座小庙!现快天黑了,我们上庙里呆一宿。”说着纵身朝前跑去。

宜郎抬头一看,却见眼前山腰上果然有一座墙皮剥落c破旧不堪的山神庙,此庙周围有十余棵参天古树遮挡,若非眼尖,还真难找到。他见春瑶已快到庙前,便马上跟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惊踏桃源梦(一) 晋人葛洪有言:疾人无善迹。

春瑶看见山神庙,喜出望外,不加提防便赶了过去,径直推开破旧的庙门,走了进去。宜郎尚未赶到门前,却陡听春瑶在里面唉唷一声,竟似出了意外。

宜郎大惊,正欲飞身上前探看究竟,却一眼瞥见庙门内竟有两名身穿侍卫官服的中年汉子正举剑架在春瑶肩上,另有一位身躯健壮的灰发老者穿着同样的官服,已提剑跃出门槛,对他沉声喝道:“要想保住那丫头的性命就不得违抗!快快束手就擒!”

宜郎见他们是朝廷中人,又见春瑶已被挟持,不及多想,动也不敢动一下,赶紧说道:“我二人是迷路来到此地,未曾触犯官府律条,请大人明鉴。”

灰发老者冷哼一声,不由分说,闪电般骈指驭气,竟隔空封住他的膻中大穴。他欲待运气闭住穴道已是不及,立觉全身酥麻动弹不得。灰发老者又点住他的唇下承浆穴,令其张口说话的力气也无,这才伸手抓住他的后背,毫不费力便将他提进庙内掼到地上。宜郎因功力尚未痊愈,也未曾料到对方竟有如此了得武功,只得任他摆布。

这时春瑶也已被那两人点住穴道扔到地上。只听一中年侍卫对灰发老者说道:“怎么打发他们?是押回去还是就地了结?”

灰发老者道:“先搜搜他们身上,看看有甚可疑物件。”

宜郎一听,心头大急。却见一位中年侍卫上前去解春瑶姑娘肩上的包袱,另一侍卫则来到他面前,在他上身处一摸,便从他怀中取出藏有朱木令牌c飞禽逍遥拳谱和金银的一小包裹,惟有紫金镯因藏在腰间贴肉处,尚未被搜出。

眼见义父的紫芝令牌落入他们手中,宜郎更是心急火燎。自钟帮主那日说出紫芝客的身世隐秘后,联想到义父交给他令牌时叮嘱的话语以及皮老板对令牌的恭敬举止,宜郎就已隐约感到此令牌与义父的皇族身份有莫大关系。现见此情景,十分担心义父身份由此败露,便一面暗暗运气调息,指望尽快冲开穴道;一面观察这几名侍卫反应,寻思应急之策。

这位中年侍卫打开他的包裹,刚从中取出令牌,却被那灰发老者伸手夺过。灰发老者注目一瞅,竟如挨了雷劈电殛一般浑身猛然一颤,迅速上前拍开宜郎哑穴,颤声问道:“这紫芝令如何到了你的手中?”另两位中年侍卫闻言脸色俱变,木呆呆瞅着宜郎,竟也十分紧张。

宜郎见他们三人如此神态,又见他们那身官服与府县衙门捕快的服饰不同,心中猜疑他们是朝廷锦衣卫或刑部的高手,说不定专门来搜捕c缉拿建文帝后代,也就是查捕义父紫芝客的了。不由寻思道:“哼,我死也不会泄露义父的行踪,决不能让他老人家落入官府手中!不过那紫芝令牌若不能夺回,也得设法将其销毁,免得让他们拿此作起文章来!”边焦急思忖对策,边面露不忿之色,情急中灵机一动,大声道:“你们要想知晓其中秘密,总不应让在下躺在地上回话吧?”

灰发老者一闻此言,竟毫不犹豫的对那两位中年侍卫吩咐道:“看住那位姑娘。”自己却伸出左掌,隔空拍开宜郎的膻中穴道,右手持剑,全神贯注盯着宜郎的一举一动。

宜郎缓缓站起,试运了一下体内气息,果然真气已经畅通无阻。心中已打定主意,朗声说道:“实不相瞒,这紫芝令牌现由在下接掌,在下就是紫芝令主。你们放了那位姑娘,她与此事毫无关联。朝廷若要追究就拿在下问罪,与这位姑娘无关,不可诛连他人!”

那三名侍卫闻言面面相觑,灰发老者却突然弃剑于地,双手高举紫芝令牌,双膝就地一跪,竟泣声禀道:“臣仆廖若晨叩见令主!”两名中年侍卫这时竟也扔下手中长剑,迅速跪地叩首,报了姓名,一称王民,一称叶归根。三rén iàn容神情竟然极为悲伤。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化,宜郎目瞪口呆c惊诧莫名!恍然明白他们不是朝廷中人,当下急问道:“你们莫非是我义父紫芝客的下属?”

灰发老者廖若晨此时竟泪流满面,哽咽说道:“老令主既然将紫芝令传于公子,我们自然就是公子的臣下了。只是不知老令主是如何遇难的?尚望少令主明示!”

宜郎这才明白三人悲伤原由,心中顿感宽松,急忙说道:“你们误会了!我义父紫芝客武功超凡脱俗,机智谋略更是常人难及,行走江湖自然平安无事,怎么会有遇难一事?他老人家只是暂时将令牌交给晚辈保管,并非真的让我执掌。刚才我是把你们当成朝廷的人了,所以才冒认是紫芝令的主人。前辈休要多虑!你们都快快起来,万万不可将在下真的当成令主看待!”

三人听到紫芝客无事,全都转泣为喜,起来赶紧奉还令牌及搜去的物品。那叫廖若晨的老者急忙骈指悬空解开春瑶穴道,拱手陪罪道:“抱歉c抱歉!请xiǎ一 jiě饶恕老朽无理!”

春瑶在一旁虽被点了穴道,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却已听得清楚,明白这三人是宜郎义父紫芝客的属下,只是对自己一时大意落入他们之手心有不甘,此时面色冷若冰霜,悻悻言道:“哼!本姑娘若稍有提防,倒霉的就是你们了!”

宜郎急忙把话岔开,将自己和春瑶的姓名c来由以及如何拜认义父的经过均简明扼要的告诉了他们。

待宜郎询问他们为何在此时,廖若晨却面有难色,吞吞吐吐禀道:“令主早有禁令,凡不是碧云谷人严禁诉诸碧云谷事。公子持有令主的紫芝令牌便是我们的少主,自然另当别论,但”言下之意是因有春瑶姑娘在场,他不知能不能禀报。

宜郎一听即道:“晚辈只是好奇随口问问,前辈理应遵守禁令。”

他从这位叫廖若晨的老者自称是臣仆开始,已确信钟帮主那日所言不虚,心下认定义父之皇族身份了;现听到老者说出“碧云谷”,更印证了钟帮主那日所说的当年建文帝在极隐秘之地藏匿并休养生息c传宗接代的猜测。

他觉得这三人此时在深山野岭中身穿如此服饰,肯定有事要办。既然义父确实是建文帝之孙,这便牵涉到皇家祖辈间的恩怨情仇,寻常人岂敢过问?再说义父从未向他透露这一隐秘,他与春瑶xiǎ一 jiě理应回避。一念及此,便拱手道:“我与xiǎ一 jiě还要赶路,就不打搅前辈了。日后若蒙义父恩准,晚辈再去拜访。我们这就先行告辞。”

这时春瑶却道:“谁说本姑娘要赶路?天已黑下来了,要走你走。我就在这山神庙里歇息一宿。”说着赌气似的竟就地坐了下来。

灰发老者廖若晨忙道:“xiǎ一 jiě说得有理,这里山势险恶,白日里要找到下山路径都很难,夜间更是无法成行。请公子先在此休息。待属下去拿点吃的来。然后再作打算如何?”

宜郎见春瑶这般模样,只好道谢应允。廖若晨便让王民在外警戒,自己却带着叶归根迅速由山神庙h一u én走了出去。说来也怪,他二人闪到h一u én外一棵参天古槐树旁,却再未见从树后出来,失去了踪影。

春瑶倚在墙壁旁,恰从剥落的砖缝空隙中瞅见,好奇心顿起,转脸瞥见门外警戒的王民已提身蹿到庙前的一棵松树上,隐蔽在茂密的枝叶丛中,便悄悄站起,飞身从h一u én跟了出去,来到槐树旁查寻。宜郎见此不由皱了皱眉,却不好出声阻止。只见春瑶在槐树旁转了两圈,稍一逗留便怏怏返回到庙内,也不言语。

宜郎不知她为何事闷闷不乐,便小心翼翼问道:“明日出了山后,不知xiǎ一 jiě有何打算?”

哪知春瑶没好气说道:“明日你走你的阳光道,管我有何打算?”

宜郎怔了一会儿,讪讪笑道:“在下并无他意。xiǎ一 jiě是在下的恩人,现身负查寻师门和家门两大冤仇,还要寻母认亲,不仅艰辛而且极为凶险。相比而言,在下只要前去安庆找到那眇目者刘飞,再循迹挖出幕后主使人,按江湖规矩决一生死,就了结了毕生心愿。因此,在下希望日后能为xiǎ一 jiě效劳,帮助xiǎ一 jiě报仇寻母。虽然xiǎ一 jiě武艺高强,但想你师门c家门的仇人都十分狡诈c凶恶,若只身犯险,吉凶实在难测,一着不慎即会陡增终生苦恼!在下虽然愚笨,比不上xiǎ一 jiě之万一,但多一人照应总比孤身犯险要好。望xiǎ一 jiě三思!”

春瑶本是懊恼自己中了廖若晨等人的道儿而心情不佳,见宜郎未与她商量就自行做主提出要赶路,一赌气便执意留在庙中过夜,现见他不予以计较,却诚恳道出如此想法,内心不由顺畅了许多。但嘴上仍咄咄逼人:“你以为我就找不到帮手?本姑娘需要的帮手不但武功要好,而且要有机智有胆识,否则只怕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是否够格还难说呢!”

宜郎生就谦逊c诚实性格,对她近似赌气的话信以为真,道:“xiǎ一 jiě说的也是。在下初涉江湖,对世事懵懂无知,尚请xiǎ一 jiě多多赐教!”

春琴神态这才好转,口中又责道:“别一口一声xiǎ一 jiě,倒似你是本姑娘的仆人似的!我比你岁数大,该叫我姐姐才是!”

宜郎一听,颇感受宠若惊,忙道:“既然小姐姐不嫌弃,在下就高攀了!”

春瑶抿唇一笑,心情大好,悄声道:“刚才我去那棵槐树周围看了看,竟没有发现洞口地道,不知他们是如何消失的?我看他们的碧云谷肯定就在附近,刚才他俩定是通过一处隐蔽通道去碧云谷的。”

宜郎急忙低声道:“此事对我义父和碧云谷人众生死攸关,你切切不可打探了。”

春瑶撅起樱桃小嘴道:“我只是好奇看一下,有什么要紧?”

宜郎忙转话题道:“白日里讲的事还未说完,不知春瑶姐为何昨晚才到丁府?”他觉得直接叫姐姐有点别扭,灵机一动改了这般称呼。

春瑶道:“昨晚是我到丁府第三趟了。那次离开潜山酒店的第三日,我就来到丁府叫阵,打伤了几个看门的武师后,引出了青衫叟,与他过了几招,打了个平手,我为了省点力气留着对付丁圣孝,便用绣花针伤了他。这时黄衫叟与那白衫秃驴一同走了出来,黄衫叟那老不死的功力果然了得,而且招招诡异狠毒,似乎专门克制本门冥阴掌的。由于他内力胜我一筹,十几回合下来,我便落到下风。此时我只好夺路退走。过了两天,我于夜间摸到丁府,找到了丁圣孝的卧房,当时知道正面力拼不可能胜他,想趁他睡熟先用i xiāng让他失去知觉,然后再进去封住他的穴道将其带出拷问。”

宜郎听到此处,心中暗道:“她在小花蛾调教下果然不讲规矩,与人打斗偷施暗器已是不妥,却对侠名远播的丁盟主施出此种下三滥手段。”又一想:“她要替师门寻仇查找凶手,凭她一人之力,要对付绝顶高手,不如此又哪能办到?”

却听春瑶继续说道:“不料丁圣孝内力果然不凡,我刚捅破窗户纸便被他察觉。若不是我躲避得快,当时就会被他那凌厉掌风击中。那一次丁府上下足有几十名高手闻讯出来追我。我幸亏早一步赶到存放坐骑的林中,在他们尚未追上时,骑马逃到黄梅县城,躲藏了三天便听到丁圣孝被暗杀的消息。不过当时我兀自不信,以他的那份警觉和功力,似乎没有人能靠近他的身边下手。隔了十多天后,才验实了此事。我只觉此事蹊跷,想来想去,觉得外人要想进到他的床榻旁杀死他几乎不可能,只有丁府中与他十分亲近的人才能得手”

正说到此处,却听庙后传来脚步声。二人一瞅,只见暮色中从那粗大槐树背后接连走出四人。走在头里的正是灰发老者廖若晨,第二位是身著葛衣布衫的老者,手中持一锄头,俨然是老农夫打扮;跟在老农夫后面的是一年轻人,手中拿着未点燃的灯笼,似是伺候老农夫的下人;最后一位自是那叶归根。

廖若晨引着老农夫走了进来,朝宜郎引荐道:“这位是碧云谷总管曾大人,闻知公子已被令主收为义子,亲来迎接公子进谷。”

老农夫此时已弯腰作揖道:“老奴曾忠一不知少主驾到,尚请恕罪!适才听廖老弟述说,才知我家主人已与公子结为父子。此乃天大喜事,少主岂能过门不入?只是老奴为谨慎起见,尚有不情之请。”

未等宜郎开口,他又接着说道,“请允许老奴亲眼验看令牌,不知少主允否?”

宜郎闻言,知这位曾总管担心他是冒牌奸人,急忙重新掏出令牌交给他,口中解释道:“在下认我义父时并不知情,义父交给我令牌时也并未亮其尊贵身份,因此总管万万不可将晚辈当少主看待!我等偶逢此地,不便打扰,日后有空自当前来拜访!”

曾总管恭敬c细心地捧着令牌看了一遍,复又双手交回,刚待宜郎说完便俯地揖道:“少主有所不知。我家主人因无子嗣,早年便传下令谕,凡接掌此令牌者便继承其位。少主虽然不知其中隐情,但老主人既然将令牌交于你掌管,早晚必要细细交待清楚。现既然天公作美,将少主cxiǎ一 jiě送到碧云谷门口,焉能让少主cxiǎ一 jiě在此风餐露宿!请务必成全老奴,到碧云谷村中歇息!否则即便主人回来不予责怪,老奴c廖老弟也要请罪受罚!”

宜郎闻言颇感为难,一时沉吟不决。春瑶却不客气对他说道:“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如此不爽快?有房屋有床铺去住,当然比你我孤男寡女挤在这破庙中熬一夜要强得多。”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宜郎不曾想春瑶会说出这般话来,一下窘得他面红耳赤,尴尬地对曾总管点头应承道:“既然总管如此盛情,在下却之不恭,只好叨扰了!”

曾总管揖道:“少主千万别对我等下人如此多礼。”说着正待引路启程,却听前门外附近传出三声狼嚎。宜郎头次在这么近的距离听到野狼凄厉阴森的嚎叫声,心下不由一紧。春瑶却毫不在意,自是以前在九华山听得多了。哪知曾总管等人闻听狼嚎却面露喜色。

宜郎见状正在纳闷,忽然听到门前松树上竟突然传出猫头鹰的古怪啼叫声,也是叫了三次。

曾总管马上吩咐廖若晨道:“你去接货,我陪同少主先走一步。”

宜郎这才知道猫头鹰叫和狼嚎均是碧云谷人的联系暗号,是有人送货来了。廖若晨三人早在这庙里隐藏,原来是在等候办这件事。

他与春瑶跟着曾总管出了h一u én,来到大槐树旁。这棵槐树粗壮硕大,三人展臂也难合围,看来至少也有数百年年轮。来到树后,那提灯笼的年轻汉子却未停步,照直向前走到树后五步远近的一块天然巨石旁停下。只见他弯腰拨开岩石下的乱藤杂草,从下面移去一块三尺多宽的石板,这才闪开身来。

宜郎借着依稀暮色一瞅,才见巨石下端已露出一黑黝黝洞口。此处正好被槐树挡住山神庙,因而春瑶刚才未曾发觉此处秘密。

曾总管已从年轻汉子手中取过灯笼,用火石将灯笼点燃,带头弯腰进了洞内,口中说道:“请少主和xiǎ一 jiě跟着我沿左边走,不要碰上右石壁,右壁的石头上抹有毒液。”

宜郎闻言心内暗暗一惊,小心翼翼跟着进了洞内,烛光中却见此洞倾斜向下延伸至十余步便到尽头,四周均是岩壁。心下正在纳罕,却见曾总管走到尽头,用手掌朝右面岩壁上一推,竟推开了一扇石门,又露出黑黝黝的山洞来。宜郎好奇心顿起,跟着走到洞门处,才发现这扇石门竟是一块被涂抹成褐石色的铁板,与周围岩石浑然一体,若不细瞅实难分辨清楚。却见里面通道已可二人并肩立起行走,只是蜿蜓曲折,亦是斜坡向下去的。

春瑶嘤声笑道:“唉呀,你们这里可真够神秘的了!谁还能想到这洞内还藏有深洞!”他们顺着通道向下走了足有一百多步,却见前面又到了岩壁尽头,仍不见有出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惊踏桃源梦(二) 宜郎c春瑶纳闷之际,曾总管却在左侧石壁上敲了三下,稍一停顿又敲了三下。宜郎尚在疑惑间,却见石壁竟喀吱喀吱地向旁移动,竟又开出一道门来。原来有人在外面启动石门。二人出了洞门,却见身处一间石窟内,有两名汉子正站在一旁,其中一位拿着一根齐眉铁棍。原来此石门足有一尺多厚,下端凿有钢球滑槽,旁边卡上铁栓。拉下铁门栓,用铁棍操纵绞盘机关,方能轻易移开。否则即使有千斤神力也难在洞内撼动此门。

曾总管朝这持棍汉子吩咐道:“先不要关闭,找几个兄弟上去帮忙,安庆那边送货物来了。”说着便躬身领着宜郎c春瑶走出石窟。

此时天已大黑,宜郎c春瑶一出石窟门,便觉香风扑面,幽芳袭人。细细一瞅,才见周围全是花圃,还杂有茶c栗c桃c李栽于其间。月光下跟着曾总管走了几十步远近,右面却是一畦畦菜地,菜地后面尽是参天大树。沿石阶登上一小山坡,才发现高大树林旁尚建有一幢幢透着灯光的砖墙瓦房小院,依地形错落有序地构成山野村落。

曾总管道:“这些是我们下人的宅所。少主去歇息的地方还在前面。”说时领着他们顺着陡显宽敞的石板路,径直来到一条潺潺水溪旁,跨过带有白石栏杆的一道石板拱桥,又沿着小溪绕过旁边的竹林c花圃。曾总管方停住脚步道:“就在这里了。”

宜郎c春瑶一看,顿感惊异不已。原来呈现在面前的竟是依傍在崖壁旁的一幢二层楼阁。楼阁屋脊宛如嵌入崖壁中,在月色和窗内烛光映照下隐隐可见朱门黄瓦,画栋雕梁。虽规模不大却颇具皇宫气派。

曾总管急步走上楼阁台阶,推开朱漆大门,喊了一声:“令主新纳的义子——少主殿下驾到,众人前来接驾!”未等宜郎进门,却见立时有三个太监装束的老人和六c七位宫女装束的少女从里面急急奔了出来,均在客厅内伏地跪倒,口中直呼殿下,俨然是一派宫廷朝仪规矩。

宜郎自遇紫芝客踏入江湖以来,已见识不少稀奇古怪事,然此时尚未从奇景中冷静下来,陡又被称作殿下,顿感心惊肉颤,急忙双手乱摇道:“不可如此称呼,不可如此称呼!”

曾总管一见宜郎神态如此焦急,知其实难接受,忙对众人吩咐道:“你们快点给少主cxiǎ一 jiě备茶备饭去吧。”

宜郎听曾总管不再提殿下二字,心下方略微平静了些,欲想开口再求其免去少主之称谓,转念又寻思:“义父既然是令主,我与他们说出了自己是其义子,他们自要称我为少主,若再不让称少主反而让总管无所适从了!”便将话生生咽了回去。

曾总管引着二人在厅旁两侧椅榻上坐下,也不打听宜郎的身世,只聊了几句闲话,待两位宫女送上热茶,便躬身告退,到后面照料去了。宜郎与春瑶坐在厅中边饮茶边好奇打量着这厅内陈设布局。

这客厅宽窄不过三丈,摆设布局既像丁府大厅那样华贵c尊荣,却又更似佛堂一般肃穆c庄严,正面靠山崖布满黄绫流苏布幔,垂钓露出当中朱漆木墙,却挂有一幅六尺高的丝绢卷轴画像,画中人头戴十二旒皇冠c身穿日月星辰九龙衮服,俨然一副皇帝打扮。

宜郎见其容貌清瘦,双目露出温柔可亲神态,倒与义父依稀有几分相似。见画轴下端左侧朱砂大印处记有一行小字,凝目一瞅,题的却是“建文十年仲春”,不由寻思:“看落款与画中人装束,当是义父的祖父——明惠帝朱允炆了!定是隐居在此恋栈皇位而让人作画。”

再看画像两旁挂有一副对联,写的是:“紫微有象星还拱,玉漏无声水自沉。”下面搁置一长条紫色祭祖供案,供案上祭奉着四c五个牌位,当中摆设有金铸香炉,另有玉瓶c烛台及瓜果供品。左右两侧黄绫布幔卷起处各显露出一扇白绸屏风,屏风后自是朝后去的房门。东西两面厢房墙壁全是朱漆木板镶贴,甚是光洁c平整。厅中除了两排座椅c茶几外,再无它物。

宜郎扫了一眼供案上几个牌位上的名字,却是洪武c孝康c建文等皇帝的谥号。他幼时便从私塾先生那里听说过本朝靖难之变,明白孝康皇帝乃是开国洪武皇帝朱元璋的长子朱镖,因患病早殁,所以朱元璋直接传位于长孙朱允炆。朱允炆即位后定年号为建文,追赠其父为孝康皇帝。后来受奸臣蛊惑,要废诸王,其四叔燕王朱棣方兴兵“靖难”,夺得皇位,便连建文年号也给废了,改年号为永乐。直到成化年间才由史官上书朝廷,几经朝议得到恩准,恢复了建文年号。

此时他忽然一惊,寻思道:“哎呀,面前供的既是本朝几位皇上的牌位,又是义父的列祖列宗,刚才进来时就应参拜施礼才对!”他慌忙站起,走至画像c供案前跪倒,虔诚伏地拜了三拜。

春瑶一见愣了一愣,也站起身,却只向画像c供案抱拳揖了几下,马上回到原处坐下,情不自禁抿唇一笑,朝他低声问道:“你行此大礼,是否真想托建文皇帝保佑,日后留在这儿当少主?”

宜郎急忙摇头申辩道:“春瑶姐可别胡乱冤屈人!我见到义父的祖先牌位岂可不拜?”说着满腹心事回到坐位上,暗自寻思道:“若从情理上说将起来,义父紫芝客当系皇家血脉,正宗的太祖皇帝长嫡子孙。他要继承其祖父遗愿,谋求起事复位,承继先祖大统,确也名正言顺。只是星移斗转c事过境迁,如今明成祖及其子孙在位统治已经百年,皇位根深蒂固,若要改朝换代谈何容易?即使义父得到众多人拥戴而能兴兵举事,也无非导致生灵涂炭c百姓遭殃。”

他又寻思:“此处与世隔绝,实乃世外桃源。若去掉名利之心,在此持锄耕耘,读书学琴,习武健身,没有江湖是非恩怨,不正是人生难求的悠闲极乐之地!他日见到义父,倒应设法劝劝才是。”

这时春瑶已坐得不耐烦了,直嘀咕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上饭?我饿得提不起劲了!”正待站将起来,却见曾总管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躬身道:“请少主cxiǎ一 jiě到后面御膳房用膳。”二人知后面已入崖壁,马上好奇跟着曾总管走到屏风后,一见里面是一条通道,再定睛细瞅,不禁目瞪口呆!原来通道上未见任何油灯烛火,却竟然一片通明!

捺闷间,再看通道四周墙体皆为油漆木板铺设,看不出半点岩洞痕迹;通道两旁各有几间房门,门旁均挂有几束紫色藤叶般植物。二人这时方惊奇发现,过道内的亮光正是从这些藤叶植物中透射出来。

曾总管见二人满面诧异惊愕神态,便指着发光的植物道:“此乃世人疑为仙界中才有的明茎草。”

宜郎一听心头大震!那日倩瑛姑娘在庐山取出白玉盒照明用的亦是明茎草。想不到那种罕世之物竟然又在这里见到!只是此明茎草未辗成粉末,亦未当宝物珍藏,而是保持原本草藤形状挂壁照明!按此情形揣度,此草应是出自这深谷里的了!倩瑛说过她的明茎草是江湖一位高人送给她的。由此推测,这位高人竟是义父紫芝客了!

一念及此,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木呆呆站着,貌似与春瑶一起观赏这大放光华的明茎草,心中却已在翻江倒海,寻思道:“义父当年能将这明茎草送给尚是稚童的倩瑛,自是与她的父亲有不同寻常的关系?莫非倩瑛的父亲与我义父亦是故交?看来其父倒似不是寻常的官宦出身,至少与江湖上的人物交往甚密!不然倩瑛xiǎ一 jiě如何练成那么高的武功,识得那么多江湖人物?哎呀,我也真愚钝!想上次天叉龙吴十三大江凿船,说是奉刘养正之命,可刘养正那日又怎么知道我被押往丁府?他当然是从倩瑛处得知,定是奉倩瑛的意思去安排吴十三办的!我那日伤了吴十三,岂不又辜负了倩瑛xiǎ一 jiě的一片真情?”

他一时想入了神,熠熠发光的明茎草视而不见,眼前闪动浮现的却是与倩瑛在庐山分手时的难忘情景。

在他目光呆滞c胡乱思虑之际,曾总管早已推开一扇房门,静候在一旁,自是以为宜郎从未见过明茎草方如此发呆,此时开口解释道:“此明茎草早年就生长在此处山崖峭壁缝隙间,总共才有十来株,确实稀贵得很。当年令主将其连带崖土移植两株下来,却不知何故早早枯死。老奴翻过一些古人花卉书籍,只是寻找不到dá àn。窃以为此草生性娇贵,水土习性与日月光华偶有不合便枯萎不长。因不能移地迁徙,所以世间罕见此物。倒并非像李白等古人所言食之长生不老,它除能汲取日月光华而可用于夜间照明外,再无其它稀奇之处。”

春瑶头一次见到能自行发光的明茎草,一直在目不转睛地盯注察看着,甚觉稀罕,听到曾总管的话方觉自己失态,嗤鼻笑了一声道:“你这老总管,别害怕我们找你讨要这东西!其实此草只怕还不如我们九华山里的毒鱼藤草有用呢!我只是见它发光而好奇而已!”

曾总管讪讪一笑,躬身应道:“xiǎ一 jiě教训得是!不过老奴所言绝非另有它意!此草对别人虽是禁物,但若少主cxiǎ一 jiě稀罕,老奴还能做得了主,自可摘下一束献上!”

“用不着,用不着!”宜郎忙摆手道:“此草毕竟在这里还能派得上用场!让我等拿到外面去无甚用处,反而暴殄天物了!”

春瑶亦笑道:“这东西当不得饭吃,还是吃饭要紧!我可饿得浑身发软,肚子直叫唤了!”

曾总管这才忙示意让二人走进身旁的那间屋里。只见里面仍是点燃蜡烛照明,比那明茎草还是亮了许多。已有两名宫女摆上了一桌酒菜,都是些鲜蘑c木耳c野鸭c鹌鹑等一应野味。二人痛痛快快地饱餐了一顿,再由太监c丫环分别领着二人洗漱安歇。曾总管说要查看货物,先行告辞去了。宜郎被一老太监引到二楼一间洁静卧室,安置下来打坐歇息不提。

第二日清晨,宜郎早早起来洗漱完毕,猜春瑶xiǎ一 jiě尚未起床,便独自走出楼阁,浏览此处景象。来到小溪石桥旁,抬头见四周壁岩巉危陡峭,古松青藤沿壁生长,将那周围峰顶遮掩得严严实实。即使有人爬上峰顶,要想探看谷底也自是不能。

此谷乃东西走向,蜿蜒长约数里,宽亦有五十多丈,虽因周边山峰丛林遮挡,早晚难见太阳,但至少大半个白日仍能沐浴阳光。此时山谷积岚成雾,稍远处的景物若隐若现,空气新鲜清凉,令人倍感舒畅。他顺着小溪蹓跶,却见溪水清澈见底,鱼虾尾游,翕忽跳跃。溪旁时有芙蓉c剪春罗c海棠以及叫不出名的花儿争艳绽放,美不胜收。

刚要离开小溪,却听前面有瀑布夹杂机碓声响。宜郎在家乡常见水车c水碓等汲水c臼米机具,一时好奇循声赶了过去。却见瀑布正冲击一巨大水轮,水轮被冲击得隆隆转动,通过水桶粗的木制轴轮竟依次带动岸边草棚内九台石磨一起运转。棚内有数名妇人正忙碌地将谷物倒入磨眼,磨出面来。他未见过这么大的水轮带动这么多的石磨,惊叹碧云谷的人竟能制作这么复杂的水转连磨装置,心中不胜感慨。

他悄悄离开,信步翻过一小山坡,却见数十亩农田依傍地势呈现眼前。曾总管正领十几个农夫在插秧耘泥。见到他,曾总管即刻在田埂水沟旁洗净手,迎上前来,施礼问候一声,道:“少主若有兴致,老奴领你到藏书阁走走。”宜郎嗜好读书,一听自是欣然前往。

二人往北走到崖壁旁,却见崖前不远处一小山岗上,廖若晨换了一身灰衫,与一位商人装束的五旬老者正在一墓陵前静静地烧香叩头。

那墓陵规模不大,却围有白石栏杆,砌有三级台阶,尚竖立数块石碑。墓冢当中一人多高的大石碑上刻有“大明建文允炆皇帝陵”字样。旁边尚各竖两块侧碑,全刻有碑文。其中就近一块刻的却是一首诗。宜郎迅速朝上扫了一眼,却见写的是一首七绝:

风尘一夕忽南侵,天命潜移四海心。

凤返丹山红日远,龙归苍海碧云深。

落款却是“墓主自题”。当是允炆皇帝在世时便已竖上了此碑,碧云谷之名也当从此诗中得来。

宜郎见面前是建文帝陵墓,哪敢怠慢,忙也俯地在陵墓前叩头祭拜,因受其诗感染,心中自也暗暗为这位皇帝当初年轻轻就被其叔赶下皇位,终老山里,至今不能葬在皇陵而感伤c嗟吁。

这时廖若晨已领着那位年约五旬开外的老者默默站在一旁。待宜郎叩完站起,老者拱手揖道:“这位公子想必就是少主了,属下杨立参见少主!”宜郎急忙谦逊还礼,借此赶忙解释道:“晚辈是一时莽撞方冒认令主为我义父,并非是真的少主,此称呼实不敢当!”

曾总管在旁闻言面露赞许之色,自是对其执礼谦让的举动甚感欣慰。他补充介绍道:“这位杨立就是昨晚从安庆押货来的杨员外,祖上杨应能曾任大内镇抚将军。他今日吃完早饭就要启程返回。少主日后若到安庆,自有他来侍候。”

宜郎一听,急忙询问安庆振龙镖局刘飞的情形。杨员外躬身道:“属下在安庆恪守商人职责,只以员外身份与商家c官府来往,从不与武林中人接触。不过暗中倒也探听过振龙镖局的作为。好像他们与一神秘的黑道帮派来往甚密。至于刘飞详情,容属下回去了解后禀报。”

宜郎道:“在下也想今日下山前往安庆,如果方便是否可以同行?”

未等杨员外回答,曾总管道:“公子应在此游玩几日,待熟悉本村情况后再走不迟。”

宜郎道:“那刘飞乃是在下杀父仇人,亦可能与当年谋害金阳大侠一案有关联。我因中途变故已经耽搁好几日了,再也不能拖延。”

曾总管听到那刘飞与谋害金大侠有关联,不由沉吟道:“当年令主就因此案被江湖中人诬陷为凶手,忍辱负重查了四年多亦无头绪。可以说正是此案阻碍了令主的雄图大略。令主这次出山主要也是为了此事。既然有刘飞这个线索,不知令主知不知晓?”

宜郎便将与义父分手后为何怀疑刘飞与谋害金大侠有关的情由简略说了一遍。曾总管认真听后思虑道:“此事关系到令主在江湖上的声誉。只是未有令主令谕,属下不敢擅派谷中人手涉足江湖。而杨员外及其属下专职盐铁布匹一应用品g一ng yg,不到万不得已时不能卷入江湖纷争。因此只有劳驾少主一人独当一面了。”

廖若晨此时抱拳道:“总管大人可让在下一人陪同前往。为主分忧乃属下之责。况且对方奸诈凶恶,势力不可小视。少主独自去办此事,若有闪失则无法向令主交待。令主亦会责怪我等不能变通了!”

宜郎正待谢绝,曾总管却点头赞许道:“廖老弟说得甚有道理,倒是老朽墨守成规了。由廖老弟护卫少主,老朽自然放心多了。”宜郎急忙辞道:“不可!此地守护重任非同小可,廖前辈离开此地,万一有人闯了进来,岂不少了人手?”

曾总管道:“少主放心,这里有七十多户人家四百多口人,人人自小习武练功,皆有不弱的身手。只要不是当今朝廷兴兵来剿,别人即使能进来也难讨得好去。”

说完便吩咐廖若晨先与杨员外安排下山事宜,自己仍然领着宜郎沿着崖壁向前走了二十几步,来到一凸出的山岩前方停下,道:“藏书阁就在岩石上,当年这里尚有石级可登,可在令主十多岁时已无需台阶即可上下自如,为督促其练功不缀,亦避免顽童骚扰,老道长这方令人拆了台阶。少主是否需要老奴帮忙?”

宜郎头次听到老道长之称呼,亦不便打听他是何人,抬头见这块岩石高约一丈有余,若在前几日,他自然毫不费力。现在却不知内力恢复了几成,委实心中没底。只含糊说道:“容在下试试。”说着暗运体内真气,察觉真气已经雄浑如旧,便一提身躯,轻飘飘飞到岩石上。这才知道内力已经完全恢复,心下自是欢喜。

曾总管在下面面露惊喜,吐口赞许道:“少主果然好功夫!”自己也纵身轻快上了岩石顶上,功力亦是不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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