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辅夫人的荣宠之路》 正文 1.第一章 将交四月,正是春夏相衔的时节。山东聊城芳菲未歇,一派花明柳媚的蓊勃气象。 温暖宁谧的马车里,萧槿又做了个纷乱的梦。在她一旁坐着的季氏见女儿仿似被梦魇着了,忙叫醒了她。 “啾啾梦见什么了?”季氏拍抚着她,温声问道。 萧槿听见母亲唤她乳名,神思才逐渐归拢。她缓了一缓,摇头直道没什么。 她靠在母亲怀里,低低吁了口气。 自她重返幼年之后,就会时不时地梦见一些前生往事。 彼时,她嫁给巨室阀阅荣国公府卫家的二公子卫启沨后,卫启沨待她甚是冷淡,两人也未行过周公之礼。及至后来,她才发现原来卫启沨早已心有所属,之所以没有娶他心爱的表妹温锦,皆因他不知为何伤了要害,不能人道,害怕耽误温锦,这才忍痛另娶。 这些事,卫家在婚前都瞒得严严实实。 而温锦也对卫启沨情沾意密,后来被迫嫁了人,也始终意难平,仍旧与卫启沨有所交通。 萧槿嫁给卫启沨也不过是因为一道赐婚旨意,但她还是心觉讽刺,卫启沨既然看她不顺眼,为什么要在皇帝给他赐婚时提起她呢?在嫁他之前,他们统共也没见过几面,她对他的印象也甚是菲薄。 萧槿曾开诚布公地问过卫启沨,是否因她的名与温锦的名同音才娶她的,卫启沨只道不是。 卫启沨大约是不想再寻一个幌子,萧槿后头几次与他提出同往御前解除姻盟,但他始终不肯。萧家多番走动无果,与卫家势同水火。 这么不死不活地拖了十年。也正是这十年,让她见证了卫家的权力更迭。 出人意表的,卫家的爵位最后被那个往日不显山不露水的四公子卫启濯攫取,卫启沨多年算计亦随之落空。卫启濯非但承袭了爵位,还青云直上,官至宰辅,生杀予夺,权势煊赫,无人可及。 不过萧槿觉得这些都和她没多少干系,她只想脱离卫家。 萧槿最后一次去找卫启沨说和离之事时,没见到他本人,反而遇见了温锦。 温锦以一种近乎怜悯的目光看着她,问她可知卫启沨为何娶她。萧槿不欲听她多言,转身要走时,听她在身后低低叹息:“在表哥心里,你连我的影子都不是我都有点可怜你。” 萧槿讽笑。 要真论起来,卫启沨也是个痴情的,但却是以折损她的一生为代价来成全他对另一个人的情深意笃。 卫启沨是众人眼里的翩翩浊世佳公子,才当曹斗,风姿华茂,洁身自好。她当初嫁与他时,众人都道她得了一桩好姻缘,家人也为她欢喜,谁想到这不过是她噩梦的开始。亦且这噩梦纠缠她十载,若不能挣脱,还将继续纠缠下去,不死不休。 再往后的事情,有些模糊。她最后的记忆里有很多人,有她的家人,有卫启沨,有温锦还有一个身着玉色袍的人。他似乎先是立在远处凝睇着她,跟着慢慢走上前来。她觉得那个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但看不清他的脸,也听不清他口中言语。 她每回试图去仔细回想时,都徒劳无获,只会令记忆更加凌乱。 “却才憩息了一回,怎还恹恹的,”季氏拉起萧槿的手摇了摇,语带笑意,“别愣着了,咱们到了。” 萧槿敛神,几不可查地舒了口气。 不论如何,她既脱了那个囚困她多年的泥淖,便是万幸。 她还是那个翛然恣肆的萧槿。 前生之痛,她断不会再历。 萧槿随着季氏下了马车之后,沐着拂煦暖风,很快从那种哀怆压抑的神思里挣解了出来。 她如今才不过十岁,人虽小,但牵着季氏的手倒也刚好。母女两个一路说笑,刚绕过照壁,就见一个丫头急火燎地迎面奔过来。 “太太,不好了,”丫头惶遽得连行礼都忘了,“表少爷溺水了!” 这府上只一个表少爷,就是萧槿的表兄卫庄。 萧槿与季氏皆是一惊。 季氏回神,忙问道:“现下如何了?” 那丫头磕磕巴巴道:“已已救起来了只c只是表少爷昏迷不醒”说是昏迷不醒,但瞧着却像是已经没气了,只是这话她可不敢说。 季氏沉声一叹,踅身疾步入内:“可请大夫了?” 丫头跟在后头小心答道:“已使人去请了” 萧槿并没即刻跟上季氏的步子。她立在原地错愕俄顷,一时不能回神。 她那个表哥昨日不是应该已经过了生死一关了么?怎么还会溺水? 萧槿仿似想到了什么,当下也奔了进去。 等她赶过去时,就见卫庄仰躺在荷池边的空地上,双目紧闭,一旁是神色凝重的季氏和一众噤若寒蝉的家下人等。 萧槿跑至近前,见卫庄的书童天福已经在施救了,轻叹一息。 她不是此间土著,对心肺复苏术略有通晓,之前拐弯抹角教了天福,希望能救卫庄一命。 天福伸手帮卫庄清理了残存的口鼻异物,又做了胸外按压,跟着为他开放气道。 他蹲在卫庄身侧,一手抬起他的颈部,另一手以小鱼际侧下压他的前额,使他的头部后仰。 天福紧张地观察着自家少爷的状况,内心十分纠结。若是少爷还不醒,难道他真要嘴对嘴吹气? 天福正挣扎着,忽见还被他托着脖颈的少年倏地睁开了眼。 须臾的迷蒙后,少年的目光便是锋刃一般的凛寒凌锐。 天福悚然一惊,忘了他还托着他,猛地缩手。 只闻“咚”的一声闷响,刚刚醒来的少年立等后跌,一头撞上了池边的卵石。 众人齐齐抽气。 这一下,听着都疼。 萧槿也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听声音就知道这一下磕得挺结实的。 天福愣了片时。 少爷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呢?难道是被水鬼上身了? 天福觉得自己想得太玄乎了,赶忙打住胡思乱想,低头见自家少爷又闭上了眼,以为是又被他摔晕过去了,愧怍不已,哭丧着脸去摇晃他。天福正要招呼余人上来帮忙将少爷抬走,就见少爷突然睁眼,自己缓缓坐了起来。 天福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季氏见卫庄苏醒,长舒了口气,上前询问卫庄可还有何不适。然而她问了半晌,卫庄却都不答话,只是微微垂首,不知在想什么。 季氏只以为他是惊悸过度,不疑有他。她命人将卫庄扶起,蔼然笑道:“过会儿再让大夫仔细瞧瞧。哥儿先回房换身衣裳,莫受了凉。过几日便是府试了。” 天福一听到“府试”俩字就提起一颗心,扭脸看自家少爷的反应。他打量再三,发现少爷面上并无异样,暗暗松口气。 萧槿也松了口气。她方才忍不住想,如果卫庄步了前世的后尘,那么是否也意味着前世的轨迹是不可更易的。但如今卫庄没死,真是再好不过。 萧槿打量着这个死里逃生的少年。他眼下浑身湿透,状貌却并不显狼狈,反而有一种落落从容的态度。 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他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同了,但究竟是怎样的变化,她一时间也难以名状。 不过她见他似乎真的无事了,倒是很有些惊异,心肺复苏术这么管用? 她正发愣间,忽见他回头掠视一圈,最后正与她的目光撞上。 萧槿呆了一下。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被人搀着走远了。 萧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觉得很有些莫名其妙。他方才那眼神,她总觉得有些古怪。 萧槿暗暗摇头,觉得她可能看花了眼。 萧槿觉着救人一命,心下松快。季氏跟去招呼卫庄了,她正预备回自己院子,没走几步就见几个堂兄凑在湖山旁窃窃私议。 她四哥萧嵘没看到她过来,朝着卫庄离去的方向挤眉弄眼,压低声音道:“你们说他好端端地怎么就掉水里去了呢?我猜他是自裁。你们想啊,他都考了六七年了,才勉强过了县试,连个童生都没混上,怎么想怎么没脸啊,保不齐他就觉得生无可恋,干脆投水,一了百了,反正府试他也过不了,死了就不必考了。”话音未落便笑起来。 萧槿鄙夷地看了萧嵘一眼。说谁自尽她都相信,唯独说卫庄自尽她不信。 卫庄那人才不会干这种事。虽然她与他打交道不多,但在这一点上头,她十分笃定。 萧嵘扭头间瞧见小堂妹扫过来的眼神,愣了一下,朝她笑了笑,一时收声。 萧槿想起一些事,攒眉道:“四哥积点口德。” 萧嵘笑笑:“我就那么一说。”他就是瞧不上卫庄那种人。 等萧槿走过去,萧嵘继续眉飞色舞道:“我敢打赌,卫庄这回又是去凑数的,我看他要过府试啊,少说也要再过六七年。等他熬得胡子花白,还不晓得能不能混上个秀才呢”说着说着,笑得前仰后合。 他的兄长萧崇瞧见季氏去而复返,神容淡淡地瞥他一眼,上去见了礼。 萧嵘讨个没趣,渐渐收了笑,“嘁”了声。他没瞧见往这边走过来的季氏,转头对一旁的萧峥小声嘀咕道:“我又没说错啊,就卫庄那种废物,能考上才怪” 萧嵘说着话听到身后似有脚步声,顿了一顿,转头见是伯母,不免尴尬,与萧峥一道上前施礼。 季氏没听到萧嵘的话,只冲着几个侄儿颔首,道:“都别杵着了,你们伯父适才差人来递信儿,说那荣国公府的卫大人与卫家公子一行人要提前到了,说不得即刻就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二章 萧槿听说卫启沨要来时,才隐约想起上一世时他似乎是在萧家盘桓过一段时日。 兴许是因为她在入京之前与他的交集太少,导致她对他的印象很浅。虽然他脸长得好。 不过真论脸的话,卫启沨那张脸比不上他堂弟卫启濯。萧槿原先也以为卫启沨那种容貌已经顶天了,后来见了卫启濯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脸外有脸。 萧槿方才没有走远,季氏将她叫了回来,交代她顺道去将萧岑叫去前院见客。 萧岑是萧槿的双胞胎弟弟,萧槿的父亲萧安与季氏感情融和,未纳妾室,夫妻两个膝下只萧槿与萧岑这一对双胞胎姐弟。 萧岑才从家塾里回来,一见着萧槿就奔上来问道:“卫庄落水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槿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敢肯定他不是要自戕。” 她今日是与季氏一道去报国寺进香了。她回忆了一下时间,记起上一世的卫庄就是在她这次去进香的前一日溺水而亡的,所以她提前教了天福急救的法子,又跟卫庄说她梦见他会溺水云云,但卫庄不信,天福倒是听得心惊,答应一定看好卫庄。 然而昨天一整天都太平无事。萧槿还以为卫庄的劫数已经过去了,结果今日他就落水了。 萧槿方才也想到是不是她记岔了日子,但思量后又觉得不太可能。她虽然跟卫庄不算十分熟稔,但当年这个表兄的死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何况卫庄是这么有特点的人。 所以她觉得,应当只是时间上出现了一些偏差。不过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萧岑叹道:“咱们的庄表哥原本就考不上了,这下在水里泡了一回,脑子进了水更考不上了。” 萧槿净了手,坐下拈起碟子里的一块点心,瞥他一眼:“我怎么觉着你说话的语气跟四哥越来越像了。” 萧岑笑嘻嘻道:“别拿我跟四哥比,我读书比他好,人也比他机灵多了。” 萧槿丢给他一个白眼:“你跟四哥比什么。” “难不成跟二哥比,我也得比得过啊,”萧岑说话间一拍手,“诶,我听说那卫家二公子举业上头十分厉害,他今儿过来,我说不得还能讨教一二。” 萧槿低头喝了口花茶。 卫启沨在读书上面确实很有天分,然而他有的状元科名卫启濯也有,无论在哪方面,他都始终不能压制这个堂弟,卫启沨心中一直为此耿耿于怀。卫启濯前头有意藏锋,倒是不显,众人大多只知卫家二公子的才名。后来卫启濯蟾宫折桂,一鸣惊人,光芒渐渐盖过卫启沨。 其实萧槿觉得,卫启沨主要是输在了心机谋算上。卫启濯那等机谋,是萧槿生平仅见。皇帝自觉心术踔绝,但在卫启濯面前,都有些不够看。 “你不要跟那卫家公子走得太近。”萧槿搁下茶杯道。 萧岑一愣:“为何?” 萧槿起身拍拍萧岑的肩:“乖乖听姐姐的话便是。” 萧岑转眼打量萧槿几眼,包子脸鼓了股,乖顺点头道:“好,听姐姐的。” 萧槿微微一笑。 从萧岑院子里出来时,萧槿忖着回去也是在房里闷着练字,想起卫庄那件事,心中不免疑惑,当下拐了个弯,转去寻卫庄。 她前世也只是知道卫庄是溺水而亡的,并不知晓他溺水的具体缘由。如今想来,倒是有些蹊跷。 卫庄住在萧家的西跨院。萧槿过去时,一个身着湖蓝茧绸直裰的大夫正低头写脉案。 那大夫姓周,总是善气迎人,有着手成春之能,是萧家常请的老郎中。 周大夫直道卫庄已无大碍,只是开了些安神的药。 萧槿看了眼安静地倚靠在软榻上的卫庄,觉得确实是应该给他安安神了,他眼下这副光景,倒很像是惊吓过度。 等周大夫走后,萧槿将随手从萧岑那里顺来做慰问礼的点心放到桌上,转头跟卫庄客套几句,跟着便问道:“表哥今日如何落水的?” 卫庄眼帘微垂。 萧槿等了少顷,见他不开言,转眸端量他。 榻上少年面色略显苍白,但姿态洒落,一件牙色直裰穿在身上,愈显他眉目宛然,黑发如瀑。 卫庄其实生得极是好看,姿容清隽雅逸,走在人丛里是十分打眼的。只是卫庄总是因着自身处境与资质而自卑,因而也只是容貌好而已,气度总是出不来。 但是眼下的卫庄,虽则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但身上那股蹙蹙靡骋的窘迫感似乎已经寻不见了。 萧槿再度想起了他方才临走前回头扫的那一眼,心头疑惑更盛。 “一场意外而已,”卫庄倏而出声,“表妹不必系念。” 萧槿又偏头看他几眼,忽而笑嘻嘻道:“我听说几个堂兄过几日要出外游玩,表哥可要同往?外面景致可好了,我今日去报国寺的时候,看见到处都是宠柳娇花的盛景。” 卫庄缓缓坐起身望向萧槿。他适才刚沐浴了一番,因着他这个动作,半湿墨发潺湲流泻,恍若水墨晕开。 卫庄接过天福手里的汗巾,一面仔细擦拭湿发,一面对萧槿道:“不去。” “为什么?” “出去要花钱。” 萧槿突然笑出了声:“这才对嘛,表哥还是本色不改。” 卫庄之所以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是因为他的抠门。 萧槿就没见过比卫庄更抠门的人。卫庄并不缺银子,但总是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花。他为了省油,屋里的油灯从来只点一茎灯草;为了省布料,只给自己做直裰,从不做直身和道袍,因为直身与道袍比直裰多两块衣摆,形制也宽大,费布;为了省银子,身边连个丫鬟也没有,只是一个婆子与一个书童在伺候着。 有一回卫庄买回一只烧兔子,萧槿有意逗他,缠着他说要吃兔肉,卫庄被逼得无法,咬了咬牙,抬手剁了个兔耳朵给她。 萧槿活了两世了,至今都记得那只兔耳朵。 她觉得卫庄可能跟严监生有的一拼。 不过卫庄虽则吝啬,每个月也总是会交给季氏十两银子,当做他们母子三人的暂住之费。季氏几番推辞,但卫庄始终坚持。 萧槿之所以不认为卫庄是想自尽,一是因为他吝啬,二是因为他一直惦记着娶媳妇的事,娶个好媳妇是卫庄父亲的临终嘱托。 家业没着落,媳妇也没找,怎么可能自杀。 萧槿不知道卫庄是为他弟弟攒钱还是为未来媳妇攒钱,她只是比较怀疑,抠门如卫庄,到底能不能娶上媳妇。 萧槿与卫庄说话间,卫庄的母亲宋氏笑着进来,端了一碗姜汤给卫庄。 萧槿起身笑着喊宋氏:“姨母。” 宋氏慈和一笑:“姐儿今日玩得可好?” 萧槿点头,笑得眉眼弯弯:“那寺庙后山的景致特别好,下回姨母也去!” 宋氏其实是萧槿的表姨,但为显亲厚,季氏都让萧槿姐弟两个喊姨母。 宋氏是聊城本地人,为人十分随和,只是有些没主见。宋氏的丈夫早亡,一人守着亡夫留下的家业,带着卫庄与卫晏两个儿子过活。后来萧安外放山东,时逢卫庄筹谋举业之事,而萧家正好为几个子侄延请了一个致仕的老翰林做先生,季氏便让卫庄来萧家附学,卫庄母子三个这才搬进了萧家。 姜汤有点烫,卫庄接在手里,一口口慢饮。他的目光暗暗在宋氏与萧槿两人之间流转一番,最后定在了萧槿身上。 他出神须臾。 他隐隐觉得,萧槿方才问他是否要出外游玩,不过是在试探他。虽然她不过是个十岁的女娃娃,但他觉得她是瞧出他的异样了。 卫庄的目光从萧槿身上收回,缓缓敛眸。 这个原身的落水确实是个意外,但也不是全无缘由的。 萧家前院。萧安引着卫承劭与卫启沨父子往正堂去。 卫家世代簪缨,是京城首屈一指的豪门世家。卫家子孙多芝兰玉树,容貌更是没有差的。卫启沨现身时,一旁侍立的小厮仆妇心下不由嗟叹,这位公子入内后,直令人觉着满室生辉。 萧安是镇远侯世子,萧家与卫家沾些亲故,如今卫承劭任山东巡抚,公务之余,便携子同来萧家府上做客。 山东巡抚乃一省最高长官,位高权重,萧安眼下任东昌府知府,是地方最大父母官,但在朝廷派来的巡抚面前,仍旧是下级。故而萧安之前便知会季氏,让做好安排,好生招待卫家父子。 熊安跟卫承劭不算熟稔,有些摸不清卫承劭的脾性,但见面后发觉对方似乎颇为随分,尤其是卫家那个公子,瞧着禀性甚为温和,出身卫家那样的门庭,竟没半分世家公子惯有的骄矜习气,实是有些意外。 两厢揖让落座后,萧安与卫承劭寒暄半晌,见卫启沨只是坐着喝茶,想了一想,冲着一旁的几个子侄招手道:“你们领着卫公子出去转转。” 萧安所言正中卫承劭下怀,卫承劭转头看向卫启沨:“听闻几位贤侄学问皆好,哥儿且去,切磋切磋制艺也是好的。” 卫启沨起身应是。 卫承劭又冲萧家几个兄弟笑道:“有劳列位贤侄了。” 萧家几兄弟忙道不敢当,又客套几句,这才相让着领了卫启沨出来。 萧岑方才听到卫承劭方才说什么“听闻几位贤侄学问皆好”,就忍不住想,这卫大人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啊,论起学问,萧嵘只比卫庄好一些,萧峥与萧嵘半斤八两,至于他,也是个半吊子。他们几个人里面,除了萧崇,没人担得起“学问好”这三个字。 萧嵘一早就盼着卫启沨来。卫启沨年纪轻轻便已中举,而且出身摆着,若是能借机跟卫启沨攀上交,那他可是多了个大助力。 萧崇倒是有意与卫启沨切磋,但他见他似乎无心于此,一时也不好硬生生逞技。 萧嵘也发觉卫启沨心不在焉,当下殷勤道:“要不,我带卫公子去园子里转转?后花园那边种了不少桑树呢,今年暖得早,桑葚都陆续熟了。” 萧岑看不惯萧嵘捧高踩低的嘴脸,又觉得卫启沨不会稀罕那点桑葚,正想借故离开,就听卫启沨道:“劳烦带路。” 萧岑诧异抬头。 卫启沨回身时低头看了萧岑一眼,淡笑道:“这位小公子生得好生漂亮伶俐,我瞧着倒是投眼缘。”说话间解下腰间玉佩,伸手递给萧岑,“权作见面礼,聊表芹意,切莫推辞。” 萧岑最爱听人夸他好看,况他觉着卫启沨这人挺好的,正要笑嘻嘻地接过,脑子里灵光一现,忽然想起姐姐交代他的话,立马缩手,认真摇头拒收。 卫启沨一愣,旋笑道:“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小公子拿去玩儿吧。” 萧嵘瞪眼,成色那么好的玉佩还说不贵重,让萧岑一个半大孩子拿去玩??? “不必了,卫公子心意我心领了。”萧岑绷起小脸,一本正经地拒绝。 卫启沨见萧岑再三不肯收,只好作罢。他转头对萧嵘等人道:“在下命小厮带了些见面礼,过会儿给诸位送来。” 萧嵘见卫启沨态度温和,觉着攀交有望,笑眯眯道谢,又为卫启沨引路:“桑树林在那边,卫公子请。” 萧槿见卫庄姜汤喝完了,头发束妥了,巾帻也戴好了,想想也无事问他了,正要起身作辞,忽然想起一事,笑盈盈道:“表哥去帮我摘桑葚吧?放心,自家种的,摘下来就成,不要钱。” 卫庄转头看她:“怎不跟几个堂姐妹去?” 萧槿抬手比划:“因为你个子高啊。” “那有工钱拿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三章 山东东昌府的桑葚十分出名,其中尤以夏津桑葚为最。但聊城距夏津不远,桑葚风味也极佳。 萧槿来到聊城之后就喜欢上了桑葚,萧安特意命人在后花园里辟出了一片地方,专栽桑树。 萧槿这些年时常自己动手采摘桑葚,已经摘出了心得。她将卫庄带到那一小片桑树林的路上,就开始跟他仔细说道采摘桑葚的要诀。 萧槿走到一株桑树面前,指了指上面紫黑色的桑葚,再度强调:“这种桑葚已经熟透了,汁多皮薄,很容易破,摘的时候不要捏桑果,应该去摘梗。” 卫庄点头,又问道:“那我也再问一遍,真的没有工钱?” 萧槿默默转头望他一眼,道:“摘回去的桑葚分你一半,可以不?” “不能折成钱?我记得你有月钱。” 萧槿哭丧着脸道:“表哥饶了我,我每月的月钱都不够花。”又忍不住暗地腹诽,连小姑娘的月钱都不放过,丧心病狂! 卫庄眸底浮上一抹浅浅笑意:“那我多摘一些。” 萧槿摇头道:“这东西不禁放的,摘多了吃不完,容易坏。” “府上人多,分一分就没了。” 萧槿不由笑道:“表哥居然舍得给别人分?” “反正不必我掏钱。” 萧槿按了按眉心。就她庄表哥这样的,能娶上媳妇才怪。 两人说话间已经开始动手采摘。不一时,萧槿听到一阵人声渐近。她转头一看,神色便是一凝。 被众人簇拥着往这边来的,可不就是卫启沨么? 卫启沨来这里作甚? 萧槿攒眉少顷,又忽地沉了脸。 她想起来了,温锦也爱吃桑葚。 她后来知道了卫启沨与温锦的事后,听说了一桩事。桑葚的著名产地有两个,一个是夏津,一个是西域。因为桑葚的保鲜期极短,即使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保鲜期至多也只有半个月,所以西域的桑葚运到京城之后,价比黄金。但每逢桑葚成熟的季节,卫启沨都不惜重金为温锦购买西域桑葚。 有一回温锦抱怨说西域那些商贩运来的桑葚还是不够新鲜,卫启沨就出资让商贩在三天内将桑葚送达京师,结果路上不知跑死了多少匹千里良驹,更不知靡费了多少冰块。 那可是夏日,光是冰块就价值不菲。 很有些“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意味。 萧槿有时候忍不住想,卫启沨这么喜欢温锦,最后却没跟她在一起,真是可惜了。但如果两人真的在一起了,却未必能长久。 萧槿不信温锦能忍受卫启沨的母亲。何况柏拉图式的爱情,能持续多久呢?卫启沨那样的状况,温锦不见得能真的接受。 “姐姐!”萧岑扭头间一眼瞧见萧槿,兴冲冲地奔上前来,“真巧,姐姐也来摘桑葚啊!”又看到卫庄也在,附耳小声问萧槿,“你怎么请动他的?花钱雇的吧?姐你不容易啊”一脸心痛地看着萧槿。 萧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了卫庄一眼,心道表哥你看,你就这点人品。 卫庄没看到萧槿的目光,他正往卫启沨那边打量。 卫启沨的目光无意间扫到这边时,卫庄已经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萧槿远远地瞧见卫启沨卷起衣袖,亲自动手采摘,忍不住再次感叹卫启沨的痴情。 卫启沨很有些洁癖,每天都要净手十次以上,萧槿觉得他活这么大没把手洗脱皮真是个奇迹。 这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居然亲自去采摘桑果。 真感人啊。 萧槿心里冷笑。 卫启沨自己不喜桑葚,来这里采摘必定是为了温锦,她可不想让自家种出来的桑葚便宜了温锦。略一思量,萧槿将手里的篮子塞给萧岑,径直疾步到卫启沨身侧,抬手挡住他面前的桑葚,噘嘴道:“这是我家的桑葚,你不准摘!” 她如今还是个小女孩,卫启沨那样骄傲的人,是不会跟一个小姑娘计较的,所以她并不担心卫启沨会迁怒于她父亲,她只想赶他走。 萧嵘见堂妹竟然跑来冲撞卫启沨这尊大佛,吓了一跳,忙压低声音提醒道:“这是卫家公子” “我管他哪家公子,”萧槿嘟了嘟嘴,“不许就是不许!这些桑葚,我还要吃呢。” 卫启沨低头看向拦在他身前的小女孩儿,默不作声。 萧槿等了半晌不见卫启沨吱声,仰起脸的时候正撞上他的目光,倒是一愣。 卫启沨半晌不语,喜怒难辨。 萧嵘一遍遍抹汗,这卫家公子岂是得罪得起的?他这小堂妹平日挺懂事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萧嵘转头看向萧崇,见他也微微沉了脸,一时间更觉棘手。他示意萧峥去把萧槿拉走,自己转头赔着笑说堂妹年幼,让卫启沨莫要介意。 萧峥正犹豫间,忽见卫启沨伸手从身边小厮拎着的篮子里轻轻抓起一串桑葚,递到了萧槿面前。 萧嵘等人面面相觑,卫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拿着吧,”卫启沨温声道,“这桑葚是刚摘的,新鲜得很。” 卫启沨见萧槿后退了一步,轻声道:“给你就拿着。”说话间竟是要硬生生往她手里塞。萧槿闪身避开,卫启沨却不依不饶,又逼近一步,一脸认真地执意让她收下。 萧槿嘴角微抽,卫启沨拿着她家的东西死活非要塞给她是几个意思?脑子有坑? 萧嵘等人看得目瞪口呆,京城来的就是会玩儿,这路数根本看不懂啊。 萧槿瞧着卫启沨那一副“你今天要是不收下这一串桑葚我就跟你急”的架势,真的吃不准他什么意思了。 她思量一回,伸手接过桑葚,扬了扬下巴:“现在你可以走了么?” 卫启沨微微笑笑,果真转身离开。 萧槿被他笑得愣了一愣。卫启沨当年是这么温和的人?她当初嫁给他之后,他镇日只会给她摆死人脸,脾性也是阴晴不定,极易暴躁。 真想不到卫启沨当年还有好脾气的时候,果然岁月是把杀猪刀。 卫庄方才一直远观,此刻走过来问萧槿还要不要继续摘,萧槿见篮子里的桑葚也不少了,便摇头说要回去。 萧槿望着卫启沨的背影,又想起一件事。 算算时间,卫启沨现在还是个正常人,还没有遭受不能人道的打击。 萧槿心头忽然涌上一股恶趣味。她知道他是哪一年出的事,但她自然是不会告诉他的,她就等着看他再变一次太监,然后跟他的好表妹双宿双栖。 萧槿很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她思量这些时,没留意脚下,被一块小石头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朝着正侧身等她的卫庄栽去。 卫庄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她,萧槿倒是站稳了,但她手臂上挎着的篮子里的桑葚却撒了出来,好死不死地擦到了卫庄的裤子上。 卫庄穿着直裰,直裰的形制之一便是下面两侧有开叉,会露出一些里面穿的裤子,就是露出来的这么一点,还让萧槿撞上了。 诚如萧槿所说,成熟的桑葚很容易破皮,她撒出来的那串桑葚上面就有的破了皮,于是卫庄的裤子上就沾上了一点桑葚汁。 卫庄看了自己的裤子一眼,又转头看向萧槿。 萧槿思及这位庄表哥的禀性,实在有点慌,赶忙致歉,并表示自己可以找人给他洗裤子。 卫庄仔细看了看裤子上的那点桑葚汁,摇头道:“我看是洗不掉了,算了吧。” 萧槿松了口气,正要笑着夸他大度,就听他继续道:“你赔我吧。” 萧槿一怔:“你说什么?” “赔我裤子。我这十两银子一条的裤子被你弄脏就穿不了了,我亏大了。” 萧槿瞪大眼:“十两银子一条的裤子?!你这裤子是金子做的?”再说了,你舍得穿十两一条的裤子??? 表哥你这样讹诈真的好么? 卫启沨的步子缓,并没走远,隐约听到萧槿那边的动静,转头望去。 “敢问那位也是府上的公子么?”卫启沨盯着萧槿身边的少年。 萧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是卫庄,目露鄙夷,转向卫启沨时又是一脸谄谀,解释说那不过是来附学的表亲,叫卫庄。 “他也姓卫?”卫启沨看向萧嵘。 萧嵘连连点头:“与公子同姓。”心里又道,同是姓卫,卫庄连给眼前这位提鞋都不配。 人跟人的差距怎就那么大呢? 卫启沨见卫庄与萧槿二人说着话走远了,收回了目光。 萧家几兄弟领着卫启沨重新回到前院正堂时,萧安还在与卫承劭谈笑。 卫承劭知道萧家请的那位先生学问做得极好,有心让卫启沨留下受些启沃,又觉得几个小辈多多切磋兴许也是好事,便与萧安商议,让卫启沨在萧家小住些时日。 萧安爽恺应下,季氏跟着便去为卫启沨安排住处。 萧槿一路跟着卫庄回了西跨院。她还在为裤子的事纠结,卫庄要真是让她赔,她就得求助于季氏了,毕竟她存的那点零用钱,不够赔他那条“价值十两银子的裤子”。 萧槿绞尽脑汁想了半晌,跟着卫庄进屋的时候,认真道:“表哥,我错了,我不该弄脏你的裤子。要不这样,表哥不是马上要去考府试了么?我天天为表哥祈福,祝愿表哥能顺利通过!” “我觉得还是赔裤子更实在。” “表哥不要这么执着,表哥要是过了府试,将来会有更多十两的裤子的!” 卫庄抬眸看向萧槿,须臾,微微笑道:“不赔也成。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萧槿正要问是什么事,就听天福说六姑娘有急事找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四章 天福说的六姑娘,指的是萧槿的堂姐萧榆,萧榆与萧槿玩得很好。 不过萧槿眼下倒是没心思去想萧榆叫她作甚,她比较想知道,卫庄为什么会提出那样的要求。 他方才跟她说,他要她每日抽一个时辰来他这里伴读。 卫庄见萧槿一定要一个缘由,道:“我这里只天福一个书童,添茶倒水什么的,人手不够。” 萧槿听得目瞪口呆,心道表哥你这样强征童工是不是不太好? 萧槿立马推脱道:“那我把我的丫鬟拨两个给你。” “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 萧槿一愣,脸颊微烫。这话听着好暧昧 萧槿觉得肯定是她想多了,回神继续推脱:“我每日也有功课要做呢。” 萧安也给萧槿与几位堂姐妹请了先生。 卫庄诧异道:“这又不冲突,你可以来我这里做。” “我要是有不懂的,还要去问二哥呢。” “往后我教你。” 萧槿小脸一僵。 其实她觉得,她庄表哥的水平可能跟她差不多 只是她看着卫庄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不忍心打击他。 卫庄见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凑近轻声道:“我与你说笑的,不是真的叫你来做活的,你每日只带着纸笔来就好,功课上头有什么不懂的,我可以教你。我一人闷着读书实是无趣。” 萧槿见他特特解释倒是有些意外,她自然没当真,卫庄再怎样也不可能真的让她来干活。 她就是觉得自己每日的自由活动时间少了,而且卫庄明显是讹诈她。 她犹豫间抬头,正对上卫庄乌黑的瞳仁。他的眼眸映着外间天光,竟然让她觉得深渊一样幽邃。 萧槿思量片时,叹口气,点头应下。在哪里写作业都是一样,等她庄表哥发现辅导不了她的时候,自然就不让她来了。 卫庄微微一笑。 送走了萧槿,卫庄去了书房。 他望着眼前书橱里随意堆放的各色书籍,微微蹙眉。 他不喜欢凌乱,他喜欢规整,喜欢所有的事都井井有条。 但眼下这件事似乎有些乱。 一息之间,他从荣国公府四公子卫启濯变成了淹蹇书生卫庄。 真正的卫庄已经身死,而他要以卫庄的身份活着。他不知道他要做多久的卫庄,更不知道这种状况是否能被扭转,他目下要做的,是适应新的身份。等时机成熟,或许他可以跟父亲那头搭上线,查探一下他原身的状况。 他拥有卫庄的记忆,知道卫庄的禀性,所以他仍旧扮演那个吝啬的卫庄。但他并不打算做那个怯懦自卑的卫庄,他也做不来。 他是天生的强者,遇强愈强。 他会去改写卫庄这个侘傺书生的命运,但是能改写多久,就看天意了。 卫启濯微微垂敛眼眸。 他总觉得卫庄的表妹萧槿很熟悉,与她接触越多,他就越觉得有一种相识多年的感觉。摘桑葚这种无聊的事原本他是不会去做的,但萧槿开了口,他就说不出拒绝的话。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并且他发现与她相处的时候,总有一些朦胧的记忆浮上脑际。所以他想要与萧槿有更多的接触,借此来完整那些零散的记忆,他很想知道他跟萧槿到底有什么联系。 不过,他发现他内心里其实很愿意与萧槿亲近,这是他从未体味过的感觉。 所以他才跟萧槿提出那样的要求。赔裤子什么的,不过是个套。 卫启濯低头看了看身上那条沾了桑葚汁的裤子,唇畔弯出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这条裤子废得值。 萧槿见到萧榆时,萧榆已经急得了不得了。 “哎呀啾啾,”萧榆一把拽住萧槿,“你怎么这么慢。我急着跟你商量一件事呢。” “反正你肯定也没什么正经事要说,我就慢慢悠悠晃过来了。” 萧榆瞪眼:“这回是正经事!” 萧槿掩口打哈欠,喝了口茶润喉:“那你说。” 萧榆左右看看,附耳小声道:“咱们明天一道去看看那位新来的卫公子吧。” “噗”萧槿一口茶喷出来,“你想作甚?” 萧榆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听说那卫公子长得特别好看,你不想去瞧瞧?” 萧榆显然是还没有听说萧槿今日在桑树林里干的事。 萧槿连连摇头:“不去不去。” 萧榆觉得萧槿的反应实在太扫兴,噘嘴道:“啾啾你怎么想的啊,你都不好奇卫公子到底长得多好看么?” 萧榆只比萧槿大一岁,还是实打实的孩子心性,但爱美之心你人皆有之,萧榆在这上头则更为热衷。萧榆总跟萧槿说,对着长得好看的人,吵架都吵不起来,吃饭都能多添一碗。 萧槿不知道好看的人是不是真能下饭,但她确实和卫启沨吵不起来,卫启沨似乎根本不屑跟她吵。 萧榆劝说半晌,见萧槿还是无动于衷,拉着她的手晃了晃:“那你陪着我总成了吧?知道啾啾最好啦!” “三姐跟四姐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她们不对付。” 萧槿叹道:“我还以为你们在偷看美少年这一点上能达成共识。” 萧榆跟三姑娘萧枎c四姑娘萧杫都是萧槿四叔的女儿,但萧榆跟两个姐姐一直合不来。萧枎与萧杫嫌弃萧榆鄙薄,还对于萧槿跟萧榆走得近这一点嗤之以鼻。 萧槿被萧榆磨缠得实在无法,只好道:“那好,只要不暴露我就好。” 萧榆见她应下,拍手道:“放心吧,我都盘算好了,明天卫公子会跟几个堂哥一道去家塾,咱们就躲在卫公子的必经之路上就成。” 翌日一早,萧嵘早早地就跟几个堂兄弟站在了卫启沨的院子外头等候。待见到卫启沨出来,他发现这位贵公子身边竟然只跟着一个书童,倒是有些意外。 卫启沨看到萧家几兄弟,略一打恭,和声道:“有劳诸位久候。” 萧嵘连忙道:“不必客气,卫公子初来,敝府当尽地主之谊。” 卫启沨微微颔首,转头瞧见年纪最小的萧岑眯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不由一笑。 去往家塾的路上,在几兄弟里年纪居长的萧崇跟卫启沨介绍了一下萧家家塾的状况。由于聊城这边只有三房萧安与四房萧定两房本家,所以萧家家塾里也只有这两房子侄四个,再加上半路加进来的表亲卫庄与卫晏,一共六人。不过卫晏年纪尚小,其实不过是去旁听的。 卫启沨听到萧崇提起卫庄,随口问卫庄学问如何。 萧嵘一下子喷笑出来:“他啊,他学了这么多年,跟个白丁也没什么分别。”卫庄的愚钝阖府上下无人不知,有那么好的先生教着,却连个童生都考不上。 卫启沨想起昨日见到的那个少年,不置可否。 萧嵘等人到的时候,发现卫庄与卫晏居然已经在学堂里坐着了。萧嵘见卫庄面前摊着一本书,似乎是在教卫晏什么,嘴角那一抹讥嘲的笑掩都掩不住。 就卫庄肚子里那点东西,还教自家兄弟?别回头把卫晏带沟里就不错了。 萧安请来的那位老先生姓方,致仕之前任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学士,做了一辈子学问,经纶满腹。方先生听闻卫启沨已经中举,还是顺天府解元,当下嗟叹不已,卫启沨瞧着也不过十四五的年纪,居然已经有这般科名。 方先生又看向卫庄。 方先生就没见过比卫庄更不开窍的人,他根本不想承认卫庄是他的学生,对于卫庄这次的府试,他也完全不抱希望。 方先生开始授课后,有意提问卫启沨,卫启沨每个问题都答得十分漂亮,且态度恭谨,并不因自家身份而倨傲。 方先生很满意,直想让卫启沨留下把卫庄换走。他又一一提问了萧家兄弟,最后轮到卫庄时,顿了一下,为防卫庄答不出来而导致场面尴尬,只让他背诵一段《孝经》。 萧嵘撇撇嘴,他觉得卫庄大约连这个也难背出来。 卫庄起身一礼,一口气从头背到尾,一字不错。 方先生愣了愣,鬼使神差地又让他背诵一长段《左传》。 卫庄背诵如流,中间连个磕绊都没有。 方先生嘴唇翕动,很有些惊异。 萧家兄弟们面面相觑,学堂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萧嵘怔了半晌,不可置信地看向卫庄。 这草包的脑子什么时候这么好使了? 卫启沨的目光在卫庄身上定了定,又转向萧嵘。萧嵘想起他刚刚才在卫启沨面前贬过卫庄,一时尴尬不已,低声咳了咳,讪笑道:“大概他昨晚怕先生提问,发奋背了一晚上。” 巧合,这肯定是个巧合,背书嘛,多下点功夫就好了。萧嵘这样安慰自己。 卫庄将萧嵘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但并不做理会。 临近晌午时,众人从学堂里出来,各回各处。 卫庄与卫晏在回西跨院的路上,遇见了三姑娘萧枎。 萧枎坐在凉亭里,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身边也没带丫鬟,听到脚步声,急忙转头,等发现是卫庄兄弟两个,又冷淡地转了回去。 卫庄突然冷冷一笑。 他让天福先带着卫晏回去,自己掇转身入了凉亭。 “三表妹,”卫庄冷声道,“欠我的银子何时还?” 萧枎闻言僵了一下,旋即若无其事道:“什么银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卫庄哂笑道:“三表妹年纪轻轻脑子就不好使了,你前前后后从我这里借走的银子一共三百两整,你难道要告诉我你已经忘了个精光么?” 萧枎怔了怔,惊诧之余接连打量卫庄好几眼,蹙眉道:“你这是发的什么疯?” “你若是真的记不得了,那我再提醒你一件事。你昨日在荷花池边” “你闭嘴!”萧枎一急起身,“你可别出去胡说八道!” 卫庄盯着萧枎,眸中寒芒一现。 这个原身的死的确是个意外,但也不是全无缘由的。 卫庄在萧家住了几年,对萧家三姑娘萧枎暗生情愫。萧枎根本看不上卫庄,察觉卫庄的心思后只觉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心里对他越发鄙夷。但萧枎却并没明确拒绝卫庄,而是利用卫庄对她的感情来骗取钱财。 萧枎爱打扮爱攀比,她母亲给她的那些脂粉她嫌不够好,但府上姑娘们的月钱都是定量的,她手里的那点钱又根本不够采买那些顶好的脂粉,所以她就打起了卫庄的主意。 卫庄为人吝啬,但为讨好萧枎,一次次给萧枎拿银子。萧枎原先也只是试探,后来见从卫庄这里拿钱容易得很,便越发贪婪,从五两十两地要,到五十两一百两地要,并且勒令卫庄不要告诉任何人。卫庄对萧枎言听计从。 萧枎名义上说是借,其实根本没打算还,因为她知道卫庄喜欢她,不会跟她追债。 卫庄自觉没本事,配不上萧枎,但见萧枎总是给他若有似无的希望,便默默忍下这一切。 昨日在荷花池边,卫庄偶遇萧枎,含蓄地提起萧枎的婚事。想探探萧枎的口风——萧枎年已十三,明年就可以嫁人了。萧枎心下不耐,但她打发几回,卫庄都不肯走,一定要她表个态。萧枎就随手一指池中央的荷叶,跟卫庄说,如果真的喜欢她,就去给她摘几片荷叶来。 萧枎知道卫庄小时候落过一次水,自此便畏水如虎,所以是在故意刁难他。 但卫庄思及自己这些年的付出,又觉得萧枎不过是在考验他,咬咬牙,跳上池边小舟便划到了池中央。结果他还是无法摆脱儿时阴影,在摘荷叶时小舟侧翻,一头掉进了水里。 当时萧枎便慌了。然而她首先想的不是叫人来救卫庄,而是若被人发现她在这里,说不得回头她会被追责,并且她也担心她诓钱的事败露。 所以萧枎立刻丢下卫庄跑了。等到众人后来将卫庄捞上来,这个可怜的书生其实已经死透了。 而萧枎却没事人一样。 萧枎见对面的少年冷冷盯着她,不知为何,忽觉一股寒气自足底往上窜。 眼前这个卫庄,似乎有些陌生。 她强自镇定,笑道:“你是生气了吧?我也不是有意害你落水的。至于那些钱,你就不要讨要了吧,你在萧家吃住这么些年,不知省了多少钱呢,何况我听说你爹给你留的产业也不少” “我在萧家吃住是给了银子的,纵是承情,承的也是我姨母姨父的情,与你何干?我只问你一句,那三百两你还是不还?” 萧枎张了张嘴,忽而恼道:“你不就是想娶我么?至于这般逼迫么?” 卫庄冷声一笑:“你想卖身抵债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 萧枎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听他这般说她,脸色阵红阵白,一时羞愤难当,却又不知如何回驳。 卫庄不是喜欢她么?不是个软脚虾性子么?怎会是这个态度? 萧枎又气又急:“我我一时之间哪能凑那么多钱出来” 卫庄冷冷道:“你不还钱我就去找你爹娘要。” 萧枎脸色一白,这事要是捅出来,她就不用要脸了。 “你你没有证据的,”萧枎勉强稳住心神,“你又没有借据” 卫庄诡谲一笑:“我不需要借据。” 萧枎看着他那笑便觉心惊肉跳,脊背一阵发凉。 距亭子不远的一座太湖石假山后,萧槿探出半个脑袋望着亭子里那个容色阴冷的少年,暗暗心惊。 原来卫庄落水是有诸多隐情的。不过卫庄跟萧枎语焉不详,她听不出事情的全貌。 萧槿正琢磨着回头要不要仔细问问卫庄,就听萧榆兴奋地压低声音道:“你看你看!那是不是卫公子?长得太好看啦!啾啾你快看啊!”说话间激动地拽着萧槿的手使劲摇晃。 萧槿被她扯得直往前栽,低头间恰瞧见一只色彩斑斓的毛毛虫正往她鞋子这边爬。 萧槿最怕这种东西了,猛地瞧见,顿时头皮发紧,惊声尖叫。 萧榆被她吓了一跳,猛地缩手回头。 萧槿身子本就前倾,萧榆一松手,她登时失衡,直接从两人藏身的假山雪洞里滚了出来。 卫启沨从学堂里出来后跟方先生叙了一回话,因而落后卫庄多时。这条路是通往各处院落的必经之路,他一面缓步而行一面跟书童交代回去后怎么归置一应文具,就听假山里似乎传来一声尖叫,跟着就瞧见一个团子滚到了他身侧。 假山下头是柔软的草地,萧槿这一下滚得倒是不疼,不过 萧槿第一反应便是抬袖挡脸。 实在太太丢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五章 萧槿知道她身边站着的人是卫启沨,她根本不敢看他的神情,深吸一口气,低着头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起身抬头时正撞上卫启沨投来的目光,愣了愣。 卫启沨最爱干净了,瞧着她眼下这样灰头土脸的样子,心里大约嫌弃得不行。 萧槿觉得扭头就走更丢人,便叉手朝卫启沨行了一礼。她等了片刻不见卫启沨还礼,正欲转身离去时,卫庄走上前来,当着卫启沨的面,帮她拍了拍后背和衣袖上沾着的草屑,又顺手摘下她脑袋上的一根草,低头轻声问:“摔疼了没?” 萧槿摇头:“没有,下面有草皮垫着。” 卫庄笑着拍了怕她的脑袋:“下回当心点。” 萧槿觉得卫庄那动作像极了拍狗头。 卫启沨立在两人面前,只是看着,并不开言。 萧枎紧随而至,先是婷婷袅袅地跟卫启沨行礼道了万福,跟着看了萧槿一眼,冲卫启沨愧怍笑道:“惭愧惭愧,舍妹年幼不省事,冲撞之处,卫公子切莫见怪。”说话间又暗暗乜斜萧槿。 这堂妹想来跟萧榆一样,也是来偷看卫公子的。真够丢人现眼的,偷看就偷看吧,还一头滚到人家跟前去了。 萧枎嘴上说着让卫启沨不要见怪,但心里却不这样想。像卫启沨这样的贵介公子,瞧见这样失礼的行径,必定是会不豫的。 萧枎抱着幸灾乐祸的心等着看卫启沨的反应。 卫启沨只朝萧枎微一颔首,淡淡道了句“无妨”,旋即看向萧槿:“姑娘适才可是被什么吓着了?” 萧槿点头:“一条毛虫。” 卫启沨盯着她看了一瞬,微微笑道:“下回小心些。”说话间瞥了卫庄一眼,跟他打恭寒暄几句,领着自己的书童丹青走了。 萧枎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很有些不可思议。 卫公子好像根本不介意啊。 钻在雪洞里观察了半晌的萧榆此刻跑过来,抬手一指萧枎:“你不是说我俗说我鄙薄只会以貌取人么?那你为什么也来偷看卫公子?” 萧枎被戳中心事,沉了脸:“我只是恰巧路过而已。” 萧榆“嘁”了声,撇嘴道:“我才不信呢。”说话间又问萧槿是不是真的不疼。她方才见萧槿滚出去也是吓了一跳,后来见萧槿似乎无事,也不好意思冲出来。 卫庄却是忽而低头看向萧槿:“你是来偷觑那位二公子的?” 萧槿一愣,赶忙否认:“没有没有,我是陪着六姐来的。”她来偷看卫启沨作甚,她又不是不知道卫启沨长什么样子。 卫启沨走出去一段路后隐约听到身后似乎有人提到了他,回头望了一眼。 正和卫庄的目光对上。 丹青见自家公子神色怪异,低声道:“少爷可是觉着有何不妥?” 卫启沨见卫庄收回了目光,也慢慢转头,淡淡道:“无事。” 卫庄临走前又拍了拍萧槿的脑袋,提醒她今日不要忘了去找他。以卫庄的身高,拍萧槿脑袋倒是顺手得很。 萧枎见萧槿如今似乎和卫庄熟络起来,心里暗嘲萧槿没眼光。原本她和萧榆这种俗人走得近也就罢了,如今居然又添了一个卫庄。 萧槿与萧榆手拉手往回走时,听萧榆说起萧枎自称是卫启沨表妹的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卫启沨什么时候有这么个表妹的,我怎么不知道?”萧槿忍俊不住,“那我们岂非都是卫启沨的表妹?” “你怎么直呼他名讳啊,这么好看的人,怎么能”萧榆说话间见萧槿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诧异道,“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奇怪,难道你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么?” 萧槿想说当然见过,如果你见了卫启沨的四弟卫启濯,一定惊为天人。只是卫启濯即便是后来踏上权力的巅峰也没娶媳妇,萧槿曾一度怀疑她这小叔子是个弯的。 “不过话说回来,萧枎说自己是卫启沨的表妹” “是卫二公子!” “好吧卫二公子的表妹,是怎么回事?” “她说她听母亲说的,哎呀,可能是什么拐了百八十里地的关系吧,”萧榆撇嘴,“不过我觉得她可能是在胡说。虽然我也挺想当卫二公子表妹的。” 萧槿咧咧嘴。 萧枎自觉容貌不俗,一心想嫁豪门世家,这回大概是打起了卫启沨的主意。 不过她一定不知道,卫启沨心里只有他的好表妹温锦。并且,卫启沨最反感别人跟他乱攀亲,萧枎要是不识趣,卫启沨会不会给她个没脸,那大约就要看他的心情了。 用罢午饭,萧槿睡了两刻钟中觉,又上了一个时辰的课,做完了昨日并今日积攒的绣活,等想起还要去卫庄那里报到时,天已暝色。 她一拍脑门,揣了纸笔就直奔西跨院。 进了院门,她向天福询问卫庄何在,天福指了指书房:“少爷一早就进去了,一直在里头待着。” 萧槿望了望门窗紧闭的书房,心道庄表哥这是闭关练功呢? 她别了天福,径自走到书房门前,发现没有灯光透出来,以为是灯光太暗,并没多想,举手叩门:“表哥,是我。” 里头传来卫庄低沉的嗓音:“进来。” 萧槿试着推了推,发现门没闩上,一推就开。 门打开的瞬间,萧槿愣了一下。 书房里头黑咕隆咚的,居然没点灯,什么都看不清。 萧槿呆了须臾,对着面前的黑暗惊疑不定地唤道:“表哥?” “我在里面。” “你怎么不点灯?” “你摸黑进来吧,灯油不多了。” 萧槿嘴角一抽,这也太抠了 她勉强适应了一下书房内的黑暗,一面腹诽卫庄小气,一面往里走,一不留神撞上了一堵柔软的墙,尚未回神时就觉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 “小心。”卫庄低低出声,手在她肩头略一停留,回身点了灯。 萧槿这才反应过来她方才大约是撞到了卫庄的怀里,一时面颊泛红,忍不住又在心里嘀咕,卫庄简直抠得没救了,天都黑了还不点灯。 “我等你等得都睡着了,”卫庄在书案后坐下,“还以为你要失约了。” 萧槿讶异道:“怎么会睡着,表哥你不是离府试没几天了么?不应该抓紧时间温书么?” “温不温都一样。” 萧槿心里暗叹,好像是这样,以她庄表哥的水平来看,临时抱佛脚也是没用。随即她又想起白日间在雪洞里偶然偷听到的他与萧枎的对话,又恍然道:“表哥,你是不是受了情伤才无心温书的?” 卫庄一顿,转头看萧槿:“你不要误会,我不喜欢你三姐,你三姐今日是胡说的。” 萧槿借着那盏只点了一茎灯草的油灯发出的微弱亮光打量卫庄几眼,见他似乎确实没什么异样,倒是信了他的话。 萧枎虚荣爱胡扯这一点萧槿是知道的,今日那话说是瞎编出来的也不奇怪。 “你今日为何跟着六表妹去偷看那国公府二少?” 萧槿见他又提起这桩事,奇怪道:“我不是说了嘛,我是陪着她去的,我对什么卫二公子没兴趣的。” 卫庄凝视她俄顷,倏然微笑道:“我去参考府试那天,你来送我好不好?” 萧槿一怔:“为什么?” “我觉得你是我的福星,多亏了你提前教天福急救的法子我才幸免于难,若是你此番来送我,我必能考个甲等回来。” 一府之府试共录五十人,分甲c乙二等,前十名为甲等。 萧槿心道不管甲等乙等,表哥你能等上就很好了。 她见卫庄一再劝她来送他,推脱不过,只好道:“那好,我那日早起一会儿。” 卫庄浅浅一笑。 萧槿望着晻昧灯光里的少年,心中渐生疑窦。 她总觉得卫庄自打被捞上来以后,整个人都变得不同了。尤其是身上那股落落从容的气度,谈笑间自然流露,宛若天成。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萧槿暗暗摇头,觉得大约是她想多了。 由于萧槿今日来得太晚,卫庄没拘着她留够一个时辰,到了饭点儿便让她回了。萧槿总觉得她庄表哥后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翌日从家塾里出来后,卫庄径直转去了四房的院子。 他本是来找萧定的,但萧定恰巧出去会友了,四夫人冯氏应接了他。 卫庄并不打算绕弯子,张口就跟冯氏说起了萧枎欠他银子的事。冯氏起先不信,后头听他说的一条是一条的,渐渐心惊,一时懵在当场。 冯氏将萧枎叫来盘问,萧枎见卫庄竟然真的跑来她娘面前追债,脸色一白,心慌不已。但她仍旧觉得卫庄手里没有证据,死不认账,直道卫庄是无中生有。 卫庄冷笑道:“三姑娘认不认我不在意,我只管要钱。我这几日要忙着府试互结c具结诸事,暂且没有余暇。待到我考完府试,我要见着我那三百两银子。若是四夫人与四老爷打算包庇三姑娘的话,那我只好将此事捅到姨父那里了。” 他临走前见萧枎一脸不服,冷冷淡淡道:“三姑娘不要以为没有借据就能一了百了,我想证明,随时都能拿出证据。”言讫,拂袖而去。 冯氏一把揪住萧枎,切齿道:“你真的拿了他三百两?!” 萧枎被母亲再三逼问,无奈之下只好承认。冯氏气得使劲推她一把,怒道:“你个不省心的东西!你知道个轻重么?” 萧枎被她搡得狠狠跌了一跤,委屈哭道:“我就想用好点的东西,我手里的那点钱又不够我又不像八妹,想买什么都有三伯母贴补”她口中的“八妹”指的是萧槿。 冯氏听她说起这个就来气,当下怒道:“你是抱怨我没法让你过好日子是么?!” 冯氏出身不如季氏,家中也不如季氏娘家资财丰厚,妯娌之间难免攀比,冯氏本就觉得这是她心里一根刺了,如今被女儿揭出来,心头火立时噌噌往上窜。 “此事你自己去跟你父亲说去,”冯氏冷笑,“这窟窿我可不给你填!” 萧枎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拽住冯氏的袖子哭道:“母亲不帮我,我可怎么好?那卫庄翻脸不认人,万一真是捅到伯父那里” 冯氏一把挥开她,骂了句“记吃不记打的东西”,愤愤而去。 萧枎跌坐在椅子里,自家又抽抽噎噎哭了半晌,才慢慢止了。 她忽然想起了昨日瞧见的卫家二公子。 卫家堆金积玉,富贵泼天,卫启沨身边一个书童穿的衣衫都是潞绸的料子,如果她能嫁给卫启沨,那岂不是此生荣华享受不尽? 何况卫启沨生得真是神仙也似的人物。 萧枎微抿唇角。卫启沨在萧家住的这段时日里,她一定要抓紧机会。 卫庄赴考那日,萧槿起了个大早。 因为卯时一刻就要准备入场了,所以卫庄必须及早动身。萧槿穿戴盥洗完毕后,也顾不上吃东西,匆匆赶去了西跨院。 卫庄已经收拾停当,正立在院门口与宋氏和卫晏话别。 府试分帖经c杂文c策论三场考试,前两场各考一天,第三场考两天,一共四天,所以卫庄要在号里待上四天。过夜用的棉被与笔墨c特用纸张都由考场提供,连三餐都是免费的,参考的士子只携带考引入场即可。 宋氏见儿子面上并无半分焦躁紧张之色,觉得儿子大约是打算破罐子破摔去号里睡上四天,叹了一回气,犹豫着道:“哥儿好赖写几个字儿万一,万一就过了呢?” 卫晏小脸上也写满担忧:“哥,你你是想开了还是”他说着话见兄长以目光询问,又觉得这个时候不能给他施压,当下又忙道,“没什么哥你尽力就好。” 卫晏余光里瞥见萧嵘往这边走来,知他是来找晦气的,端起脸看向他:“你来做甚?” 萧嵘笑道:“自然是来送送表哥的啊。” “我哥不需要你送,你走!” 萧嵘不以为意,径自上前道:“晏哥儿这是什么话,我也是好心来着。”他嘴上这样说着,斜眼看向卫庄。 去家塾不必这么早的,但他今日特地提前起了,为的就是来西跨院这边看个热闹。 府试与县试一样,需要参考士子保结——其一便是取具同考者五人,写具互结保单,作弊者五人连坐;其二是请本县两名廪生具保,保证参考士子不假名c不匿丧c不替身c不冒籍,且身家清白。 卫庄的废物之名传扬颇远,这回府试光是找人保结就费了一番工夫,因为没什么人肯为他担保。将来万一卫庄为了过考而耍手段被抓到,为他保结的人就要受牵累。 萧嵘听说这件事后笑了好半晌,心里啧啧不已,卫庄这种人真是不适合走科举,倒不如早早回家种地算了。 不过他满以为卫庄今早会惶惶焦躁的,结果眼下观察半晌,却见他没事人一样跟宋氏和卫晏道别,仿似他不是去赴考,而是去春游一样。 萧嵘很是失望。不过他跟着又想,卫庄大约是为了不让他看笑话才故作镇定的,他可是听说卫庄前些日子光是听见“府试”俩字就害怕。 萧嵘思及此,忍不住笑了出来,拍拍卫庄的肩,道:“好生考,表哥归来之日,我亲去迎接。待到发案之日,我去为表哥看榜。”说罢,哈哈一笑,转身走了。 卫晏气忿忿地瞪了萧嵘一眼,转头看向兄长:“哥哥不要理会旁人,不论怎样,尽力就成。” 卫庄顿了顿,垂眸看向面前的胞弟,须臾,伸手摸摸他的脑袋,浅笑颔首。 萧槿看了半晌,走上前时,卫庄让宋氏跟卫晏不必送了,只让萧槿与天福跟随他出门。 走到大门口时,卫庄见萧槿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低头问:“今早是匆忙起的?” 萧槿掩口打了个哈欠:“嗯。” “用早饭了没?” 萧槿摇头。 她一路犯着迷糊跟着卫庄往前走,走着走着忽见卫庄停了下来,险些让她一头撞他身上。她正想问他是不是要上马车了,就瞧见面前伸过来一个纸包。 “吃吧,热乎的。” 萧槿错愕抬头,愣愣地接过卫庄手里的那个纸包,打开一看,发现是两块松软的黄米面枣糕。 萧槿瞬间吓醒了。 她扣扣索索的庄表哥居然给她买了两块枣糕! 简直难以置信! 萧槿遥想当年那个兔耳朵,再看看眼前的枣糕,一时大为感动,但跟着又想到了什么,一脸担忧地仰头道:“表哥,你是不是在贿赂我?虽然我爹是主持府试的,但如果你想舞弊的话,似乎也不容易而且万一被人告了,可怎么好?” 府试由本府知府主持。 卫庄一顿,跟着又十分顺手地拍了拍她的脑袋:“这不过是对你来相送的犒劳而已。”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一道兴奋的少年声音传来:“啾啾你怎么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六章 萧槿循声望去,瞧见来人,笑道:“我是来送我表哥的。” 卫庄瞧着那个一径往这边奔过来的少年,在脑中搜寻了一番,想起了来者何人。 间壁江家的公子江辰。 这位江小公子有事没事就爱跑来萧家串门,对萧槿颇多照拂。 萧槿说话间,江辰已然到得跟前。他兴冲冲地跟萧槿一叠声道着“真巧”,又命小厮提来食箩,笑问萧槿要不要吃刚出锅的蒸酥。 萧槿摇头,晃了晃手里的枣糕:“庄表哥给我买了枣糕了。”说话间仍旧觉得如坠梦中。 真是不敢信啊,她庄表哥竟然给她买了两块枣糕 江辰也是一愣,转头看了卫庄一眼,惊诧不已。 卫庄的吝啬是左右邻舍皆知的,江辰也是深有体会。有一回江辰跟卫庄借香茶饼,结果卫庄拿出小刀对着一片香茶饼仔仔细细地给他切了一个小小的角,还不及江辰的小拇指甲盖大。 江辰当时对着那一粒香茶饼怔了许久,自此之后再也不敢来问卫庄借东西。 江辰其实不太明白,卫庄家中也颇有资财,明明不缺银子,怎么就抠成那样呢? 江辰禁不住感慨,卫庄今日肯拔毛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嗟叹间转头跟卫庄寒暄,但卫庄似乎有些神思不属,又时不时打量他一眼。 江辰觉得莫名其妙。 他近来似乎没跟他借过东西吧? 不过江辰很快释然了,卫庄约莫只是因为即将赴考,有些焦虑而已。 江辰也是要去考府试的,他本想着既然碰巧遇见,不如跟卫庄同行搭个伴,但卫庄并无此意,出言回绝了。江辰也不好勉强,跟萧槿说笑一回,作辞离开。 卫庄瞥了江辰的背影一眼,转而低声跟萧槿叮嘱一番,末了拍着她的脑袋道:“四日之后你来接我好不好?” 萧槿一怔仰头:“为什么?” 送完还不成,还要来接? 卫庄理所当然道:“你送了我自然也要来接我,如此方谓有始有终。” 萧槿嗫嚅片时,一时竟无言以对。 “那便如此言定了,”卫庄见她没有推拒,权当她默认,又往萧府大门内扫了一眼,“我届时会及早回来的。” 萧槿总觉得卫庄辞色间透着些莫名的异样,似乎是心里存着什么事放心不下一样。 难道是惦记着他屋里剩的那点灯油? 萧槿暗暗摇头,她总还是觉得卫庄自打上回溺水后,整个人都有点古怪。 卫庄上了马车之后,靠在云锦靠背上闭目养神。 府试是他早就过了的,通过这种遴选生员的考试于他而言易如反掌。他如今只是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事。 纵然他一路考入殿试摘取鼎元,他也是以卫庄的身份。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变回卫启濯,但是不论如何,总还是要有所筹谋。 方才宋氏与卫晏为他送行时,他有一瞬的晃神。荣国公府锦簇花攒,但兄弟之间的倾轧也从未断绝。 站得愈高,斗得愈狠。 他虽能于激流之中应对自如,但有时也觉倦怠。 而成为卫庄的这几日,他深觉松泛。宋氏跟卫晏待他十分真诚,萧家也相对敦睦。 算是有失有得。 天福见自家少爷闭着眼睛半晌不言语,以为他睡着了,忍不住出声道:“少爷醒醒神,咱们即刻就到贡院了。” “经你一说,我还真有些乏了,”卫庄换个姿势继续靠着,“今晨起太早了,等到了地方补一回眠。” 天福心道完了完了,少爷真是打算在号房里睡上四天了。 卫庄头往后靠时压到了脑后勺那个肿起的包,顿时轻咝了口气,看向天福。 他被捞上来之后身体是无甚大碍,只是天福失手令他磕出来的包却还没消下去。 天福见状心虚,小声道:“小的也不是有意要缩手的实在是少爷当时的眼神太吓人了” 就在天福忐忑着少爷会不会扣他工钱时,就听少爷没头没脑地问了句:“间壁的江辰,你可知晓其人何如?” 天福一愣:“少爷怎忽问起他来了?他欠少爷银子啊?” 卯时一刻,贡院门开,待考士子开始入场。 经过两轮严格搜身之后,考生依序鱼贯进场。入了龙门之后,沿着宽阔甬道一径入内,便可见两侧齐整四方的号房。 贡院大得很,光是号房就有一万多间。每个人的考引上都写着事先分好的座号,士子们一入场就开始四处找寻自己的号房。 卫庄拿着刚发的那张座号便览按图索骥时,碰见了江辰。 江辰也正低头琢磨着座号便览上面的号房分布,转悠间,一瞥眼便瞧见卫庄正立在不远处看着他。 卫庄徐行几步到得他跟前,出声问道:“不敢动问,尊驾座号为何?” 江辰一愣,答道:“玉字六号。”旋即意识到了什么,惊疑不定道,“那卫兄你” 卫庄举起自己的考引:“玉字七号。” 江辰一愣,合着俩人的号房毗邻? 送走了卫庄之后,萧槿回去睡了个回笼觉。她今日起得实在太早,送卫庄出去时就哈欠连天,回屋后倒头就睡。但她上午还要去谢先生那里听课,因而只睡了一个时辰就又爬了起来。 谢先生是她爹给她和几个堂姐请来的教书先生,年逾四旬,于诗词文章上头都颇有一番造诣,为人又谦和风趣,萧槿很爱听他授课。不过她今日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片时,很有些赧然。 谢先生倒没加责备,只是问起她缘由时,听说她是去送卫庄赴考了,禁不住轻叹一息。 他跟方先生有些私交,方先生时常跟他说卫庄简直朽木不堪雕,他什么法子都使尽了,但卫庄就是毫无进益。谢先生觉得像是卫庄这样的,要么是混沌未开,要么是确实不是块读书的才料。 临近晌午,萧槿等人各自散去用饭。 从学堂里出来时,萧榆又想拉着萧槿去偷看卫启沨,被萧槿一口回绝。 萧榆撇嘴道:“你不觉得看着他就通身舒畅嘛,我要是多看他一眼,晌午能多吃一碗饭。” 萧槿心中暗叹一息,岔题道:“我方才瞧见三姐跟四姐嘀嘀咕咕的,也不知她们在合计什么。” 萧榆不以为意道:“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 萧槿瞧着前头并肩喁喁私语的萧枎与萧杫,就觉得奇怪,这俩人都是心高气傲的性子,素日里惯常是暗暗较劲的,今儿怎么凑在一处的? 下午从谢先生那里出来后,萧槿被萧榆拽去后花园做绣活。 目下方交孟夏,寒气已去,暑热未来,园中花木葱茏,融和微风拂煦而来时,暖香盈满肺腑,熏人迷醉。 萧槿在亭子里坐了片时,便惬意得打起了哈欠。 萧榆正笑她送卫庄一回倒是变成了瞌睡虫。就听一阵人声渐近。 萧榆转头一看,便瞧见萧嵘正引着卫启沨往对面的凉亭去。 卫启沨穿一件松茶色绮罗直身,腰里扣着金镶玉云鹤猫睛石绦环,身若修竹,容色充盛,甫一现身,满园芳菲尽数失色。 萧槿起身欲走,但被萧榆一把拽住。 “咱们去跟卫公子见个礼吧,”萧榆笑嘻嘻地眨眨眼,“你这么扭头就走多失礼。” 萧槿一面扭动手腕去挣萧榆的手,一面低声道:“反正他们也没瞧见咱们,咱们走了他们也不知道” 然而她话未落音,就听萧嵘的声音陡然传了过来:“六妹,八妹,你们怎不过来?” 萧槿一瞬间想掐死萧嵘。 萧榆捂嘴笑着收回手:“你看,我就说过去一趟吧?” 萧槿深吸一口气,搁下针黹活计,理了理衣裙,与萧榆一道上前。 萧嵘见两个堂妹过来,瞄了卫启沨一眼。他方才给卫启沨引路时,见他忽而转首往另一头望去,诧异间跟着看了一眼,发现对面凉亭里坐着他两个小堂妹。 他当下顿悟,觉得卫启沨大概是认为两个小姑娘失礼,这才出声将两人叫来。 萧槿朝卫启沨行礼道了万福,卫启沨唱喏还礼。萧槿见无事了,正欲作辞,就听她四姐萧杫的声音飘过来:“真是巧了,原来这里这么热闹,六妹和八妹也在。” 萧槿循声看去,就看见萧枎与萧杫一前一后移步而来,身边跟着的两个丫头一个捧着棋枰,一个手里端着一个大填漆托盘,上头搁着两个青花卧足碗和两个姹紫斗彩鸡缸盖碗杯。 两人一到近前便跟卫启沨施了礼。萧枎偷偷拿眼睛睃看卫启沨,却见他的目光根本没在她身上停留,心中难免失望。 她向来自认貌美,她觉得整个聊城都找不出一个容貌胜过她的,她已经习惯了旁人的瞩目,她以为卫启沨那日见过她之后起码会因她的容貌对她多一份留意,但她观察再三,却发现他连一个斜眼也没给她。 萧枎暗暗绞着手里的帕子。卫公子是不是美人见多了? 萧榆瞧见萧枎那双眼脉脉c含羞带怯的情态,目露鄙夷,暗暗拍了拍萧槿的手背,附耳小声道:“她总觉得她长得多么多么美,依我看,你长大以后肯定比她好看多了。卫公子又不是没见过美人,怎么可能看上她啊。” 萧槿淡淡笑笑,不作言语。 在卫启沨眼里,大约除了温锦以外,旁的女子都长得差不多。人都道她容貌远胜温锦,但卫启沨还不是一心都在温锦身上。 这也是温锦日后讥嘲她的一个由头。长得再好又如何,还不是一败涂地。 萧槿思及此,心觉讥讽,卫启沨始终不愿跟她和离,也不知是不是打算跟她这个幌子一直不死不活地过下去。大约等两人老的时候,也能说一句携手白头了。 卫启沨仿似听见了萧榆的话,目光往这边扫来,在萧槿身上定了少顷。 萧榆偷笑道:“啾啾,卫公子大概也觉着你比三姐长得好。” 萧枎没留意萧榆这边的小动作。她想到今日的筹划,又打起精神,跟卫启沨客套片刻,跟着便切入正题:“今日也是巧了,本是来与四妹妹下棋的,可巧就遇见了卫公子。”说着话仿似忽然想起了什么,笑盈盈道,“我们来时捎带了些吃食,卫公子不若品尝一二。”言罢,揭开了其中一个卧足碗的盖子。 一股浓郁的香气立时逸散开来。 萧槿低头一看,见是一碗清蒸大虾,神色一凝,心道三姐你要自求多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七章 山东这边水产颇多,海鱼c虾等都是常吃的,萧槿因着在聊城住过几年,尤其喜欢吃虾。 但是卫启沨却不然。 卫启沨在外头人模狗样的,但其实一身怪毛病。譬如,他跟虾有不共戴天之仇。拿虾给他吃,在他眼里跟拿屎给他吃差不多。 萧槿前世刚嫁给他那会儿,没人告诉她这一点,有一回她使人从外头酒楼里买了一份红烧大虾回来,用晚膳时摆到了桌上。等他从外头回来,一眼瞧见桌上的大虾,立时冷了脸,一再出言让她撤掉。 萧槿觉着奇怪,问他为何对虾这般嫌恶,他蹙眉丢给她一个字,脏。 萧槿这才对他的洁癖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她跟他说那些虾的虾线都已经仔细剔除了,但卫启沨仍旧一脸嫌弃地坚持让她倒掉。 萧槿许久没吃虾,不舍得倒,将那盘红烧大虾拽到了自己面前,自吃自的。 卫启沨看她不听话,神色不豫,似乎连在他面前吃虾也是罪过。他在她对面落座后,斯斯文文地进餐片刻,抬头瞧见她吃虾吃得不亦乐乎,盯着看了好半晌。 萧槿打算再去夹一只虾时,一抬头就撞上了他投来的目光。她见他满面的不可思议,那神色似乎是在说,你□□也能吃得这么高兴? 萧槿当时就不乐意了,搁下筷子,指着他跟前的蛋花羹道:“你看,这里面的鸡蛋是鸡下的吧?你想过鸡是怎么把蛋下出来的么?那个蛋啊从” 卫启沨“啪”的一声放下筷子,面色一沉。 萧槿不以为意,又指着他面前的一碟子春不老蒸乳饼道:“那里面的春不老,你想过是怎么长出来的么?那个需要浇水施肥,施肥你懂吧?就是用粪” 卫启沨忍无可忍,按下筷子扭头就走。 萧槿如今忆及前生往事,想想当初她看到的卫启沨,再看看面前这个温雅公子,实在觉得有些恍惚。 看来人的性情确实是会改变的。 清蒸大虾是萧枎的拿手菜,她觉得卫启沨但凡是吃了这虾,一定会询问这道菜是谁做的,届时她就能露露脸儿。想来卫公子自此之后便会对她多上一份属意的。 她这般想着,便示意丫头将那一碗清蒸大虾端给卫启沨。 然而她一转头,就听到卫启沨冷淡道:“不必了。” 萧枎一怔。卫启沨方才还是和和气气的,怎么一转眼就变脸了? 萧杫在一旁看着,拿帕子挡住了唇边笑意。她就说,卫家公子一看就是风雅的人,怎么可能稀罕萧枎做的什么虾子。 萧嵘看得暗暗发急。 萧枎犹自不甘,勉强笑道:“此间的虾与别处不同的,况且这制法” “四公子不是说要切磋制艺?”卫启沨转头看向萧嵘,“若还要继续,便换个地方。如若不然,在下便先回了。” 竟是直接将萧枎晾在了一边。 萧枎面色发白,僵硬地立在原地,一时也不知如何找回场子。 萧嵘对于卫启沨的反应也颇为意外,卫启沨自来到萧家之后便一直客客气气的,他也是没想到他会这样不给面子。他本想转圜一下,但见卫启沨面色确实很不好看,当下也只好打住了念头,赔着笑道:“那换个地儿继续吧,把这里留给三妹妹她们。” 萧杫嘴角的笑一收,她还没出手呢,卫公子怎么能走? 萧杫不住地给萧嵘打眼色,但萧嵘只是暗暗蹙眉摇头。 萧嵘还不想为了两个妹妹的私心就开罪卫启沨。 其实下午这一出整个都是他们筹划的。萧嵘先将卫启沨带出来,萧枎与萧杫再佯作偶遇,各逞本事。 萧嵘帮两个妹妹其实也是存了私心的。万一卫启沨真的看上了他哪个妹妹,那简直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他们四房若是得了卫启沨这样的乘龙快婿,往后还怕不吃香?他以后说不得还能少读好多年的书呢。 但萧嵘也能瞧出卫启沨眼下是真的不快了。虽然他也不清楚卫启沨这是被触到了什么逆鳞,但顺着他的意思来总是没错的。 卫启沨出了凉亭后,萧榆故意问道:“三姐这两碗虾怎么办?” 萧枎心下气恼,随口道:“倒掉!” “倒掉太可惜了,”萧槿伸手端起其中一个卧足碗,“正好我跟六姐坐了半晌还没吃东西,这两碗我们收下了。” 萧榆笑眯眯地端起了另一碗。 萧枎气得直瞪眼,萧杫在一旁捂嘴笑。 萧槿方才将卫启沨的反应都看在眼里,禁不住感慨他果然还是跟从前一样矫情。 吃虾怎么了? 萧槿其实有些好奇,如果是温锦喂虾给他,他会不会吃?他既然那么喜欢温锦,想来是愿意为温锦打破坚持的。 萧槿与萧榆抱着那两碗清蒸大虾后,萧枎气得抬手就要将托盘上余下的那两个盖碗杯抓起砸了,却被萧杫一把拽住。 “那里头是我精心烹制的雀舌牙茶,你敢砸!”萧杫瞪眼道,“我早说了,卫公子必定是喜好风雅的,你端给他一碗大虾算怎么回事,他能高兴才怪!” 萧枎气得直跌足。她费尽心思做了许久的大虾非但让她下不来台,最后还便宜了萧槿萧榆两个。 萧枎回瞪萧杫一眼,恼道:“卫公子不接我的大虾,也不会喜欢你的茶!” “我还没试呢,你怎知他不喜欢?”萧杫挑眉,“要我说,卫公子要么是不爱吃虾,要么是今儿心绪不佳,只是咱们走了背运,来的时机不对。” 萧枎缓了半晌,忽道:“卫公子约莫是不知道我是他表妹。他若是知道,怎会不给我颜面。” “你听谁说的?” 萧枎却是不答,打住话头回身就走:“我想起我还有绣活没做完,先走了。” 萧杫轻嗤一声,道:“你是他表妹,那我也是他表妹。人家表妹多了去了,凭什么独独给你面子。” 萧杫端起盖碗杯啜了几口茶,轻叹一息。 卫启沨那样的贵公子真是难以捉摸,一个拎不清便是弄巧成拙。这么胡乱猜度可不好,顶好是打探清楚了再出手。 她四哥脑子不够好使,靠不住。 萧杫觉得她兴许应该去找萧崇计议一番了。 光阴荏苒,四日捻指即过。 卫庄是最早从贡院里出来的那一批。天福瞧见自家少爷这么早就出来了,连声叹气,心道少爷最后大约是放弃了。 他忐忑地迎上前,也不敢询问少爷考得如何,只是想到回萧家也是要继续被萧嵘那帮人嘲笑,忍不住问道:“少爷还要继续考么?” 卫庄奇怪道:“为何不考?” 天福一噎,旋即委婉道:“萧府再好,但终归也不是咱们自己家家中产业还需少爷打点,咱们是不是合计合计” 卫庄摆手道:“这些容后再议。府试过了,还有院试。” 天福心中哀叹,少爷您醒醒啊,得先过了府试才能去考院试啊!您这回又过不了 今日难得休息,萧槿原本正在萧岑那里蹭吃蹭喝,想起卫庄今日要回来,放下手里的酸梅汤,拿汗巾揩了揩嘴,跟萧岑打过招呼,就要转头出去。 萧岑跳下椅子,一把拉住她:“姐你急什么啊,这才未时,他怎么可能回得这么早。你现在跑去门口还要等上许久,且坐下歇着吧。” 萧槿想想觉得有理,当下便又坐了回去。 她问起弟弟这几日功课做得如何,又问他听课时有没有偷懒打瞌睡。 萧岑听她提起这个,抹了一把嘴,道:“姐,你不说我还想不起,你一说我记起来了,咱们庄表哥前几日不知是否得了方先生的授意了,我总觉得他在监视我。我跟他比邻而坐,我一走神儿,他就拍我,比方先生眼睛还尖呢。” 萧岑脑中灵光一闪,笑嘻嘻道:“诶,你说会不会是他拿了方先生什么好处,这才帮忙看着我的?比如方先生答应给他半斤灯油什么的不然他怎么会管这等闲事?他自己从前还跑神儿呢。” 萧槿想想卫庄这几日的作为,摇头道:“说不好。不过也兴许他就是出于好心呢?” 萧岑叹道:“我总觉得咱们庄表哥似乎是要奋发了,前几天先生提问他,他都对答如流呢,活见鬼了。” 萧槿思量一回,慢慢喝了口酸梅汤:“大约庄表哥是想在这次府试时最后搏一搏。” 萧岑点头:“有理。他一直这么半死不活地拖着,也不是个事儿。” 两人正说话间,就见一个丫头急匆匆跑进来,跟萧槿行了一礼,道:“姑娘,表少爷回了,如今正在大门口等您呢。” 萧槿与萧岑惊诧互望。不过萧槿很快就想到了一个问题:“他为什么立在门口不进来?” 那丫头道:“表少爷说姑娘答应了要去接他,他就等着姑娘去。” 萧槿嘴角微抽。 她庄表哥怎么那么实诚呢? 萧槿拾掇好要往门口去时,萧岑也跟了上来:“我也去瞧瞧。” 萧槿姐弟俩结伴往大门行去。绕过照壁后,萧槿就瞧见卫庄长身立于门内,正跟天福说着什么。 卫庄似乎是听见了脚步声,转头往萧槿这边看来。 萧岑越想越惊异,几步跑上前,瞪大眼看向卫庄:“表哥,你怎回得这般早?不是交了白卷吧?哎,你这要是让方先生知道了” 卫庄一下子拍到萧岑脑袋上:“我写完了才出来的。”说话间就转向萧槿,“怎不来接我?” 萧槿觉得他这话简直透着一股幼稚。不过她原也没打算爽约,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我看时辰还早,以为你这会儿不会回。” “我不是说了我会及早回的?” 萧槿张了张嘴,正不知要何言以对时,就听一人忽然喊了卫庄一声,抬头望去,便见江辰大步朝这边跑来,身后跟着他的妹妹江瑶。 “卫兄跑得好快啊,”江辰朗声笑道,“是不是腹中饥饿,赶着回来用饭的?”他转头看向萧槿,止不住地笑,“啾啾,你可不知道你表哥交卷子交得多踊跃,我跟他的号房相邻,我还在冥思苦想的时候,他就开始拽铃。当时我们那一片还没人交卷,静得很,他猛地拽一下铃铛,吓我一跳。” 每一间号房里都悬有一小铃,若考生要交卷,只要拽动铃铛,就会有两人过来收卷糊名,并收走余下一切物什,交讫后,考生方可离开。 萧槿抬眸看了卫庄一眼,心里琢磨着她庄表哥这么积极是不是想赶在天黑之前回来把饭吃了,这样好省点灯油。 江瑶小姑娘是出来迎自家兄长的,听兄长说这回考得还不错,高兴不已,拉着萧槿的手道:“啾啾,我方才与哥哥合计着等发案之后,若是中了甲等,就让我娘带着我们出外郊游去,你跟我一起好不好?” 卫庄是个心细如发的人,他注意到江瑶说的是“跟我一起”,而不是跟“跟我们一起”,这就是纯粹在以她跟萧槿的交情来做邀约。江瑶跟萧槿关系颇好,这般开口相邀,萧槿便不好拒绝。 萧槿想着她要是落下一天的功课回头还要补上,不太想去,何况江辰跟着,她多少有些不自在。江瑶看出了她的犹豫,摇着她的手臂撒着娇再三央求,萧槿被她缠得无法,踟蹰片时,点头应下。 江瑶欢喜一笑,余光瞥了自家兄长一眼。 一旁的卫庄却是忽而开口道:“我也去。” 萧槿惊讶抬头:“表哥,你可想好了,出去可是要花钱的。” “我可以只跟着,不掏钱。” 萧槿按了按眉心。 江瑶听见卫庄也要去,笑容微敛。 “届时如要出行,二位可否允我同往?”卫庄看向江辰兄妹。 江瑶有些不情愿,江辰倒是干脆应下:“欢迎之至。” 江瑶咬唇,她总觉得她哥有点缺心眼。 萧槿与卫庄一道入内。临分道时,她发现他不是要回西跨院,竟是要往四房那边去。 她忍不住问道:“表哥去作甚?” “要账。” 萧槿这才想起来,萧枎似乎是欠了卫庄三百两银子。但她随即又困惑道:“表哥怎么舍得借给三姐银子的?还借了那么多?” 卫庄一顿,旋道:“这个你不必管。” 萧槿见他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猜度可能是萧枎诓了他什么,他不好说什么。 卫庄此番到的时候,萧定正好在。 萧枎当然没胆子将那件事告与萧定知道,她这几日正在暗地里筹银子,但三百两不是小数目,即便她把身边的小姐妹都借遍了也凑不足。 她听说卫庄一回府就找上门来了,知道他是来要账的,当下便赶了过去。她一瞧见卫庄就使劲朝他打眼色,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她从前无比轻贱卫庄对她的感情,此刻却是不住在心里祈祷卫庄对她余情未了,不要逼迫太甚。 萧枎使眼色使得眼睛几乎抽筋,但卫庄仿似没看见一样,径直道明了来意。 萧定心里对于卫庄这个三房表亲是十分瞧不上眼的,见他突至,正想着敢怕是有事相求,谁知卫庄张口就是要账。 萧定懵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卫庄在说什么,当下起身道:“无凭无据,你凭什么说小女欠了你三百两银子?” 卫庄不紧不慢道:“四老爷若是不信,可以着人去三姑娘房里搜查一番,看三姑娘用的那些脂粉是不是她能买得起的。若是三姑娘将东西都藏起来了,也不打紧,三姑娘身边的丫头常去帮着采买,那些脂粉铺子的伙计都认得她的。如若四老爷仍旧不肯相信,那我只好将此事搬到姨父跟前去了,到时候仔细论论理。” 萧定虽则不明白像是卫庄这么吝啬的人怎么会借给他女儿那么多银钱,但听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不信的,只他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没这么丢人过,一时怒火上窜,扯着萧枎,怒声质问她那三百两银子是否还有余。 萧枎一心以为卫庄不会跟她追债,花钱时都是大手大脚的,哪里还有剩余。萧定气不打一处来,扬手就扇了萧枎一巴掌。 萧枎被打得一头栽到了地上,发髻都跌散了。她捂脸半晌,突然扭头愤愤地瞪了卫庄一眼。 卫庄面色瞬冷。 萧枎诓钱在先,竟然没有半分愧怍悔改之心。莫说是她以为卫庄没死,纵然她知道卫庄死了,大约也不会生出什么愧疚之情的。 纵然她不是有心要害卫庄,但真正的卫庄确实因她而死。 萧定气恨半晌才勉强平复下来,跟卫庄说那三百两银子三日后给他送去。 卫庄没兴致看萧定教训女儿,见他这般言语,便没作逗留,踅身就走。 他出门时,瞥见萧枎眼神怨毒地盯着他。 卫庄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拂袖离去。 萧枎实在想不出,为什么卫庄这个怯懦书生突然会变得强硬起来。 萧枎恼卫庄相逼太甚,他想要银子,她慢慢凑给他便是,何必这样把事情挑大,白白让她现眼。 萧枎咬牙瞪着卫庄的背影,心道活该你考不上! 卫庄一回到西跨院,就见卫晏小跑着迎了上来。 卫晏根本没指望兄长府试能过,他觉得已经考过了,不论怎样都算是过去了,当下绝口不提府试之事,只是笑吟吟地道:“哥,你过会儿拾掇好了就去找娘,娘要给你说媳妇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八章 卫庄闻言微怔,旋即跟卫晏道了声“知道了”,回身自去沐浴。 他洁身后靠在浴桶壁上,闭目敛神片晌,才慢条斯理地擦身穿衣。 从豪奢公子变成侘傺书生后,确实有些不惯,但他这几日也渐渐适应了。他从前在国公府时身边的仆从就不多——他不喜那么些人围着他伺候,很多杂事他喜欢亲力亲为,如此有利于他梳理思绪。 譬如他喜欢在泡茶时筹划好明日要做的事,如此便可井井有条,按部就班。 他喜欢有条不紊。 卫庄望着身前微微摇曳的灯火,轻叹一息。 至于眼下,他得先把娶媳妇的事按下。 他去到宋氏屋里时,宋氏正在做针黹活计。 “哥儿过来,”宋氏含笑朝他招手,“我瞧着你今年身量又长了,来,我给你量量,做身衣裳。” 她见卫庄神色有些不自然,笑道:“哥儿扭捏什么,大了一岁怎还害羞起来了?” “不必劳动母亲,儿子的衣裳够穿的。” 宋氏又招呼他几回,但他坚持不肯,无奈笑道:“你也不必盘算着省那二尺布,咱家也不差这些。眼下我给你做衣裳,等你娶了媳妇,就是你媳妇给你做了。” 卫庄微微垂眸。 宋氏说着话示意他坐到她跟前,道:“我头先与你说的那赵家的小娘子,你真的不再考量考量?” 宋氏之前跟卫庄说过住在卫家左近的一户赵姓人家的姑娘,但卫庄始终没松口答应。 宋氏见儿子坚决摇头,叹气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那三姑娘” “母亲,那都是误会,”卫庄即刻打断宋氏的话,“儿子不喜她。” 宋氏打量他几眼,奇道:“那你怎总是推三阻四的?我跟你说了几茬儿,全被你给否了。” “母亲说的那些都不合儿子的意。” “你也不要太挑剔了,”宋氏直蹙眉,语重心长道,“我与你说,这回不能再拖了。我都想过了,左右哥儿也考罢了府试,咱们也该回了。往后哥儿便专心一意地打理家业,至于举业,还是莫想了。” 宋氏觉得儿子根本不是读书的料,还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实在,所以近来都留心着给卫庄张罗媳妇的事。 卫庄摇手道:“母亲莫要费心了,儿子自有计较。” 宋氏急道:“有计较有计较,你小小年纪能有什么计较?你说,你究竟想找个什么样的?我帮你物色。” 卫庄认真道:“儿子得寻个与儿子相配的仔细人,如此方可勤俭持家。” 宋氏听得直咧嘴:“你是说想找个跟你一样抠的?那你岂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 “母亲,儿子那不是抠门,那是会过日子,”卫庄不紧不慢道,“找个跟儿子一般会过日子的才能琴瑟和鸣。娶媳妇这种事须要慎重才是,母亲莫急。” 宋氏面色微沉:“莫急莫急,你不考科举又不娶媳妇,待要如何?” “那若是儿子此番府试过了,母亲是否就不急着给儿子寻媳妇了?” 宋氏心道你能过那才是见了鬼了,又见他眼下在娶媳妇上头这么不上心,禁不住端量他几番,神色古怪道:“你你都不想要媳妇?别家如你这般年纪的都开始收用丫头了,你夜里” 卫庄一顿,忽地起身道:“母亲若无旁事,儿子便作辞了。”言罢,见宋氏不吱声,行礼退下。 宋氏望着儿子的背影,目露诧异。 她儿子原先还总惦记着娶媳妇的事,怎么眼下倒像是更关心举业? 宋氏想起儿子方才的话,忍不住蹙眉,能跟她儿子抠到一块儿的恐怕天下难寻,她儿子要是真钻这个牛角尖,那她何时才能抱上孙子。 宋氏叹气连连,她一个孀妇带着两个儿子过活实属不易,好容易将长子拉扯大了,谁知他性子变得这般狭仄悭吝。 宋氏觉得在萧家多留无益,只等着府试发案之后就辞行。届时儿子见再度落榜,自然就死心了。 萧槿翌日去卫庄那里报到时,听说了宋氏给他张罗媳妇的事。她对于卫庄找媳妇这件事颇感兴趣,因为她十分好奇卫庄这么抠门的人得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于是她在练字的间歇兴致勃勃地向卫庄问起了这件事。卫庄原本正坐在对面凝神捧卷,听见她的问话,抬头望来,道:“练字须静心沉气,你平日里练字便是三心二意的么?” 萧槿搁下笔,分辩道:“我也只是偶然间想起来了而已。不过表哥——”萧槿微微倾身,笑嘻嘻道,“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她想知道她庄表哥这样的会不会连口味也比较特别。 卫庄忽而将书倒扣在桌上,盯着她道:“你很盼着我娶媳妇?” 萧槿觉得卫庄面色似乎有些奇怪,想了一想,解释道:“表哥不要误会,我不是盼着表哥离开。我只是纯粹好奇而已。” 卫庄的目光在萧槿身上绕了绕,须臾,重新拿起书,低头道:“回头再说。” 萧槿瞧着他那莫测的神色,暗暗叹气。 大约是因为临近发案,他心中总是焦虑,这才有些情绪不稳。 两日之后,萧定依言给卫庄送来了三百两银子。 他拿的都是现银,有三两一锭的,也有五两一锭的,零零碎碎,不一而足,一看便知是临时凑的。 卫庄低头在装银子的顺袋里翻看了几下,修长手指从里头先后拈出十几锭银子搁到桌上,道:“这些成色都不好,烦请四老爷调换。” 一旁的天福凑过去看了一眼,不明所以,又拨开那一小堆银锭子,拿起其中几锭仔细瞧了瞧,这才看出端倪,忍不住啧啧称赞自家少爷眼尖。 这几锭银子有些泛红有些泛黄,是掺了铜c锡在里头所致。这种银锭成色差,将来拿出去折兑便要落价。 萧定给钱本就给的不情不愿,心中又瞧不起卫庄,原就是想糊弄过去的,万没想到卫庄看得这么仔细,一时面色有些难看:“贤侄也不必这般计较吧,差不离就得了。” 卫庄径直拈起一个三两的银锭子拿到萧定眼前,凝注着他道:“四老爷,这种银子的银色至多八成,你拿这样的银锭子来滥竽充数,也不嫌跌了身份么?” 萧定脸色青红交加。 卫庄说话间又拿起一枚一两的小锭子,轻声道:“这个更低了,瞧着只有七成。四老爷那里的废铜烂铁真是不少,看来四老爷一家平日里都是拿这种银子出去使的,怨不得三姑娘穷得几次三番来问我借钱了。” “你!”萧定抬手指定卫庄,“你休要逼人太甚!我好赖是你的长辈,你一个小辈如此出言不逊,果然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卫庄冷声一笑:“四老爷说这话也不嫌羞臊,四老爷意图坑瞒在先,倒是有理了。”说话间便将那些成色不足的银子推给萧定,“这些一共一百五十六两,都给我换成雪花官银。若是四老爷再耍诈,那就换成二六宝银好了。” 天福看着萧定涨红脸的模样,忍不住偷笑。 雪花官银即户部按照既定成色铸造的银锭,因其色白如雪而得名。二六宝银比官银含银量更高,五十两二六宝银可以换五十二两六钱的雪花官银。 萧定咬牙将那些银色低的银子收拢起来,临走前还低声嘀咕了句什么。 天福觉得一定不是什么好话,气得要跑上去跟他理论,却被卫庄以眼神制止。 天福心觉气恼。萧定显然就是瞧不起他家少爷,这才有了今日滥竽充数的一出。 如果少爷这次能考上就好了,那样就能扇到那群人脸上!但少爷能考上似乎又不太可能 天福耷拉下脑袋,止不住地叹气。 白驹过隙,府试发案的日子转眼即至。 府试发榜亦同县试,鸣鞭吹打,鼓乐喧阗。 萧嵘比卫庄还积极,这日起了个大早,跑到西跨院,拉了卫庄就跑去看榜。 府试发案用圆式,将五十名中考者的座号按照逆时针的方向排写,围成一个圈,圈分两层或只一层,其中居外层正中提高一字写者,为第一名。 发案只写座号,不写姓名。 萧嵘问了卫庄的座号后,便笑嘻嘻地搓手道:“等着,我帮你看!”一头扎进了喧嚷人群里。 卫庄长身立于人丛之外,眼瞧着萧嵘使出吃奶的力气往里面挤。 参考儒生与亲眷都赶着看来榜,张榜处挤挤挨挨围了上千人,等萧嵘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挤到近前,已是冒了一脑门汗。 他觉得卫庄必然是榜上无号的,这般卖力拉卫庄来看榜不过是想好好作弄嘲笑他一番而已。 萧嵘正预备装模作样往榜上扫时,就听见前头有几人议论道:“也不知玉字七号是哪位,怎还没来?” 萧嵘一愣:“玉字七号怎么了?” 一儒生转头诧异地看他一眼,往壁上一指:“玉字七号是案首啊!”又见萧嵘直发怔,笑问道,“足下是玉字七号?”这是乐坏了? 萧嵘脸色发白,那神色宛如白日见了鬼。他转头看了人群外的卫庄一眼,又扭头盯着那榜上外层正中提高一字写的座号看了好半晌,突然回头高声问道:“卫庄你座号究竟是多少?” “玉字七号。”卫庄隔着数层人墙道。 “不可能!”萧嵘气急败坏,“你定然是记错了!你再好好想想!玉字七号是案首的座号!” 此刻江辰也正挤了过来,往榜上扫了一圈,瞧见有自己的座号,当下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及至听见萧嵘的话,愣了一愣,又回头往榜上看了一眼,惊道:“诶,卫兄得了案首啊!” 萧嵘扭头气道:“你胡说什么!卫庄一定是记错了座号!” 江辰直摇头:“不会不会,我跟卫兄的号房毗邻,我是玉字六号,他是玉字七号,我记得再清楚不过。” 萧嵘呆如木鸡,如遭雷劈。 江辰挤出人群,向卫庄拱手道贺。虽然他也惊异于卫庄这回得了头名,但卷子已判,高低已分,第一就是第一,他乐于说一句恭喜。 萧嵘又使尽力气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他受到的震动太大,不愿跟卫庄同路,自顾自走了。 他要去问问他伯父,是不是誊榜的人搞错了座号。 江辰虽未得案首,但入了甲等,心情也极是畅快,说笑着与卫庄一道回去。 卫庄走到萧家大门口时,正遇到报录人来报喜。 季氏听到外头吹吹打打的,赶出来查看,一问之下也是惊愕不已。 她回神后看了卫庄一眼,忙命丫头进去取了十两银子分与报录人。 照例,报录人是一定要打赏的,即便是家徒四壁的贫贱之家也要踅摸出些东西来犒赏一番,否则就太寒碜了。 季氏真怕她这个抠得出名的表外甥给报录人一人发一个铜板,那就太尴尬了。所以她抢先出手。 送走报录人,卫庄先跟季氏道了谢,旋即让天福取了十两银子还给季氏。季氏推说不必,但卫庄坚持,末了再度谢过季氏。 季氏接过银钱,忍不住又打量卫庄几眼。 她总觉得她这个表外甥越发恭谦有礼了。 不过她表外甥到底怎么得的案首? 江辰临走前拍着卫庄的肩,笑说让他记得外后日郊游的事,又让他将郊游的日子告诉萧槿。 卫庄刚回到西跨院,萧槿姐弟俩就到了。 萧岑追问卫庄是不是贿赂了考官,被卫庄一掌拍到了脑袋上:“我像是那种舍得花钱行贿的人么?” 萧岑一愣,庄表哥说得好有道理。 卫庄看了萧槿一眼,转向萧岑:“阿岑先回去,我有话与你姐姐说。” 萧岑回神,撇嘴道:“什么事不能让我听见?我就要听!” 卫庄点头道:“那好,你听一个字我管你要一两银子,你要交不齐银子,我就让天福把你扣下。” 萧岑心道庄表哥果然黑心,挤挤眼,笑嘻嘻道:“那好吧,我走。”反正他想知道的话,回头可以问他姐。 萧岑出去后,卫庄转眸望向萧槿:“此番最该谢的人其实是你,故而我方才做了个决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九章 萧槿诧异地等了半晌,才听卫庄继续道:“你明日抽个工夫出来,我带你四处逛逛。” 萧槿一愣,惊讶抬头:“表哥太客气了,表哥这回府试夺魁,我也没出什么力” “谁说你没出力的,你不是来接送我了么?我头先便说你是我的福星,你瞧,你来接送我,我这回便得了案首。” 萧槿虽也觉得卫庄这回夺魁很是不可思议,但她认为这跟自己并没有什么干系,于是一再推拒,但卫庄并未改意,末了道:“你只管随我出来便是,只当是散心。” 萧槿觉着他在这上头也太迷信了,但几番拗他不过,只好应下。随即想起他方才支开萧岑的举动,忍不住问道:“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说什么要紧事,原来只是这个。那你为何不让阿岑听?” “他若是知晓了,想来便会嚷着要出去的。我只打算带你一个,阿岑还是留在家里读书的好。” 萧槿探问道:“表哥是预备带着我纯粹出去溜达一圈么?” 卫庄看她一眼:“也不一定。兴许会请你吃顿饭。” 萧槿吸气,她觉得她可能遇到了个假表哥。 她随即想起江辰兄妹之前说起要郊游的事,询问江辰这回可入了甲等。 “入了,他方才与我说郊游的日子定在外后日,”卫庄说话间听天福说萧定来了,起身道,“你先回吧,你跟谢先生告半日的假便可,咱们只出去半日。” 他顿了顿,望向她:“明日辰时正,我等你来。” 萧槿点头。她觉得她近来因为外出而落下的功课可能会有点多,想要提前多练几张字届时好拿去交差,当下与卫庄作辞。 萧定今日事少,早早回了。他本是想尽快了结银子的事的,正好今日放榜,卫庄再度落榜之后想来就要卷铺盖走人了, 他因着上回被卫庄抢白而心中耿耿,想借此机会奚落卫庄一番,却不曾想他刚一回府,就听说卫庄府试得了案首。 萧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几乎怀疑是萧安帮卫庄作了假,但想想萧安的为人,又觉得不太可能。何况事关科考,萧安再是如何也不会糊涂到在这上头动手脚。 萧定本以为卫庄这回破天荒拿了头名后,一定尾巴翘到天上去了,谁想到他见着卫庄时,他神态如常,倒好似今日的发案与他无关一样。 萧定忍不住仔细端量了卫庄几眼。这是他第一次正正经经地去审视这个少年。 知胜而不骄,临绝地不惊。 不知为何,萧定忽然想起了这两句话。 萧定忽然蹙眉。难道卫庄头先其实一直在藏锋?否则一个连考过县试都费劲的人,是怎么拿下府试案首的? 卫庄却是不管萧定在想什么,他清点了萧定带来的银子,又仔细查看过了成色,见无不妥,命天福将银子收起来,便开始下逐客令。 但萧定并没有立等走。他盯着卫庄看了少顷,缓下辞色,问他究竟是如何在短短几日内有这等进益的。 “四老爷想知道?想知道的话,”卫庄将手掌摊到萧定面前,“拿一百两银子来,我便告与你知道。” 萧定嘴角一抽:“你好赖也是个读书人,怎就一身铜臭气?” “读书人也要过日子,四老爷不就为三百两银子愁得寝食难安么?原本我也可以念一念人情的,但我与四老爷又无交情,凭什么送人情与四老爷?” 萧定气得胡须直抖:“你休要以为你得了案首就了不得了!府试算什么,有本事你考入殿试,拿个状元回来!” “我若拿了状元回来,四老爷再想跟我打听诀窍,可就不止要花一百两了,届时少说也要一万两。” 天福在一旁止不住地偷笑。少爷似乎找到了个发家致富的好门路。 萧定脸都僵了,但对着面前这个少年,忽然说不出话来,咬牙半晌,悻悻而去。 萧嵘瞧见父亲回来,忙跑上前询问究竟有没有问出卫庄夺魁的缘由。 萧嵘自己也不过是个秀才,当初的三场童生试都是低低地过的,若是他能知道卫庄的秘诀,那考科举岂非事半功倍? 萧定想到卫庄方才的话,沉着脸道:“他说要给一百两银子才肯说。” 萧嵘眼前一亮:“真有秘诀?” 萧定瞧着萧嵘那德性,脸色越发难看。他的三个儿子里只有萧崇读书上头天分好,萧睁与萧嵘两个都是资质平平。 萧定眼前又浮现出方才见到的卫庄,不知为甚,忽然更嫌弃萧嵘了,当下一把甩开他,扭头走了。 萧嵘正觉得莫名其妙,萧枎跑来询问他卫庄得了案首的事是真是假。 萧嵘酸溜溜道:“他说有秘诀,但依我看,这回大约是出了什么差错了。管他呢,他能侥幸一次,难道还能再侥幸一次?” 萧嵘坐下继续道:“府试过了,还有院试。府试是知府主持,院试可是朝廷钦点的学道大人主持的,我看他届时还能如何。他若院试也能过,我倒是相信他真得了什么秘诀。” 一个平素一直不如他的人忽然站到了他爬不上去的位置,萧嵘难免心里泛酸,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萧枎点头:“哥哥说的是。”自打卫庄不依不饶地跟她要账之后,她就越发不盼着他好。 萧嵘却是想起了另一件事,凑近低声问道:“你这几日跟那卫家二公子” 萧枎叹气摆手:“别提了,卫公子这几日不知在忙活什么,每日除却去家塾之外,根本不出门。我们本想使点银子买通他身边人打探一下,但他身边那起子人嘴都严得很,连银子都不收,一毫都打点不通。” 萧嵘挠挠头,道:“那可如何是好,也不知卫公子还能在此盘桓多久。” 萧枎抿唇。她从未见过如卫启沨这般出色的人,除开性情有些捉摸不定以外,卫启沨浑身上下简直挑不出一点毛病。 最要紧的是,卫启沨背后是煊赫豪门荣国公府。若是嫁给了卫启沨,她这辈子都不必再为钱财发愁。 萧枎摸了摸自己的脸,转身回房。 她还是想要再试试。 翌日,萧槿跟卫庄出门时,好奇询问他府试究竟是怎么夺魁的。 卫庄领着她迈过门槛,低头看她:“你不必操心这些。” 萧槿其实也想过卫庄从前是有意藏锋,但她实在是想不出藏锋对卫庄有什么好处。但一个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进步神速,这确实匪夷所思。 卫庄见萧槿追问不住,只好道:“你就当我从前蒙昧,见今忽然开了窍。” 萧槿并不怎么相信他这个说辞,但卫庄不肯说,她也不好一直纠缠于此。她想起年底的院试,笑道:“那表哥既能在府试中夺魁,想来院试也不在话下了?” “你若是届时仍旧来接送我,那自然不在话下。” 萧槿嘴角微抽,道:“到时候可是大冬天,表哥一早便要赶考,我怕我爬不起来” 她话音未落,就听一阵马蹄声近,转头间便瞧见一人一骑冲开街上层层人丛一径狂奔至近前,所到之处皆引起一阵扰攘。 那马上之人冲得太快,到得萧槿近前时根本刹不住,也不打算勒马,怒喝一声“滚开”,也不管萧槿来不来得及躲闪,直接飞冲了过来。 萧槿实际上已经反应过来了,但卫庄比她反应更快。在她预备往旁侧躲时,卫庄已经一把将她拉到了他身后,与此同时,他在马匹即将飞驰而过的瞬间,伸手迅速扯住了马上之人的衣袖。 他的力道极大,那人一时不备,被他拽得身子一斜,一头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不长眼的东西,知道爷爷是谁么?”那人一时爬不起来,抬头怒瞪卫庄。 萧槿方才没仔细瞧,如今这人抬起头,她瞧见他的脸,倒是觉得有点眼熟。她蹙眉略想了片时,终于记起来了来者何人。 此人姓冯名权,是荣国公府二房的表亲,为人十分势利,久惯溜须拍马,平日里对卫家主支启字辈的几位公子趋奉备至。卫启沨身为二房嫡长子,是冯权的主要逢迎对象,但卫启沨似乎并不怎么待见他。 冯权嘴里不住骂骂咧咧,几度试图爬起来,但他脚踝扭了,身上又有多处擦伤,试了几次都爬不起来。他的小厮急匆匆奔上前来,左右两边同时架着,才将他搀起来。 卫庄冷冷睥睨冯权。 不过是卫启沨的一条狗,竟然就敢猖狂至此。 冯权长年巴结卫家,觉得自己即便是在京城地界上也是很有些脸面的,已经许久没人敢给他吃这么大的亏了。 他越想越气,直骂卫庄瞎了狗眼,当下命小厮上前去将卫庄绑起来。 卫庄寒声笑道:“也不知是谁瞎了狗眼。” “哎哟喂,你口气不小,”冯权伸手就要来揪卫庄的衣襟,“你倒说说你是哪根葱?” 卫庄侧身躲开冯权的手,抬脚就踢上了他的膝盖。 刚刚才被搀起来的冯权又“扑通”一声跌到了地上,正跪在卫庄面前。 四周聚拢上来围观的路人轰然大笑。 冯权抬眼打量卫庄,觉得很是邪门儿。他虽未言明身份,但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敢如他这般在街上恣意纵马的必定是有些背景的子弟,然而眼前这个书生却敢将他扯下马来,又以这般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他,这就怪了。 冯权心里倒是打起鼓来,收敛气焰,正猜度着卫庄身份的时候,就听身后小厮恭敬地喊“二少爷”。 冯权扭头一看靠山来了,立等惊喜道:“表弟来得正好,我被这个” 卫启沨不待他说完便径直打断道:“道歉。” 冯权一愣:“什么?” “我说让你给这二位赔礼道歉,”卫启沨看了卫庄与萧槿一眼,又转向冯权,冷淡道,“我适才已问明原委,是你唐突在先。” 冯权怔了半晌,让他给一个身份不明的书生和一个小姑娘道歉? 虽则心中万般不愿,但冯权不敢违逆卫启沨的意思,只好一瘸一拐地挪到卫庄和萧槿面前赔了个不是。 卫启沨回身,步至萧槿跟前,温声询问她可有伤着吓着。 萧槿觉着挺有意思的,原来卫启沨在聊城时曾经对她这么温和过,她后来嫁给他之后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卫启沨后来娶她颇有祸水东引的意思,但她想不出她到底和他什么仇什么怨。 萧槿压下心头万端思绪,极力维持面上的平静,摇头直道没有,旋即跟卫启沨略施一礼,与卫庄一道离开。 卫启沨的目光在两人远去的背影上停留片刻,掣身折返。 冯权被小厮搀着跟在他身后,笑嘻嘻道:“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小娘子啊?眼光不错,我瞧她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将来想必是个尤物,你若是喜欢,我想法子给你弄来” 卫启沨转头乜斜他一眼:“你胡言什么,她是萧知府的独女,我这几日都借住在人家府上,你今日若是闯下祸事,让我如何自处?” 冯权嘿嘿笑道:“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啊这不是急着来见你么?”说话间又想起那个将他拽下马的书生,“那萧姑娘身边的人是何身份?” “萧大人的表外甥。” 冯权正想骂不过一个表亲也能那么大胆子,随即想起自己也是卫家表亲,当下闭嘴了。 他的脚踝已经肿了起来,疼得几乎走不得路,卫启沨又根本没有等他的意思,冯权当下急道:“表弟慢些走,我有事与你说。” 卫启沨步子不停:“有话便讲。” 冯权神秘兮兮地笑道:“你等我一等,这件事你一定感兴趣。” 卫启沨仿似想到了什么,陡然顿步,回头道:“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十章 冯权被小厮搀着挪到卫启沨面前,嬉皮笑脸道:“这附近的白鹤书院后日要办一场文会,届时聊城与聊城左近的举子都要去,表弟一心筹备春闱,必定也是想去的吧?” 卫启沨盯着冯权道:“你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自然不是,我正巧来山东这边办事,知晓你在聊城,专程绕道来探望你的,”冯权见卫启沨神色不豫,面上的笑慢慢敛起,“我说错话了?” 卫启沨不答话,回身继续前行。 冯权见卫启沨似乎兴致不高,一面命小厮扶他跟上卫启沨,一面追问道:“那你想听什么事?你不会是想听你温” 他一句话未完,被卫启沨冷冷瞪了一眼,惊觉走口,赶忙捂嘴。 “你胆敢出去乱说一个字,我剥了你的皮!”卫启沨阴冷的目光直戳到冯权脸上。 冯权忙忙赔笑道:“不会不会,我又不是活腻味了这不是身边没外人么,我就一时没留神儿” “我不管这些,将来但凡此事泄露出丁点儿,我头一个找你!”卫启沨冷声言罢,回身径自入了萧家大门。 冯权缩了缩脖子。 卫启沨平素脾性温和,但发起火来威势慑人。冯权要比卫启沨大上十来岁,但卫启沨每每怫然作色,冯权连大气都不敢出。 冯权想起卫启沨在温锦事情上的谨慎,不得不感慨卫启沨对温锦用情之深。 他是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偶然间撞见卫启沨与温锦之间的不寻常的,当时卫启沨就警告他不要传扬出去。后来卫启沨又几次三番敲打他,近来更甚了,似乎只要他说出去半个字,他就会让他万劫不复。 冯权虽则不清楚卫启沨为何要这般审慎,但他觉得卫启沨必然是为了温锦好。卫启沨身边从不缺美人,然而没一个能让他瞧上眼的。温锦既然入了卫启沨的眼,想来他便是认了真的。 冯权其实一直不明白,卫启沨一个赫赫权门出身的公子,不嫖不赌不溜猫逗狗不寻欢作乐,还当的什么世家子弟?冯权听说卫启沨身边连个房里人都没有的时候,直疑心卫启沨有龙阳之好,一度琢磨着给他找几个颜色好的娈童来。 结果后头就发现了他跟温锦的事。 只是卫启沨始终将此事捂着,在人前时也有意掩盖他对温锦的情意。冯权心中诧异,但并不敢询问卫启沨缘由。 冯权思量间一不留神又崴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小厮问他现下去哪儿,他往萧家大门口望了望,思及卫启沨目下似乎心绪不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触霉头的好,当下让小厮给他雇了一辆马车,自去寻客栈落脚。 萧槿辞别卫启沨之后,便一直跟着卫庄在左近市肆之间晃悠。卫庄似乎谈兴颇高,一路与她攀谈不绝,从周遭坊市排布说到她的喜好。杂七杂八,间或穿插,不一而足。 虽然中途休息了几次,但及至晌午,萧槿还是走得腹内空空c两腿发软,于是跟卫庄提出要回府。卫庄却是不应,表示要请她用饭。 卫庄虽然之前就这般说过,但萧槿只当他是跟她客气客气,哪敢真的让他请,赶忙摆手说不必。然而卫庄的态度很坚决,拍着她的脑袋说他既许诺了,便一定会做到。 萧槿被他带到一家酒楼的大堂内坐下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待到酒保端着卫庄给她点的一碗鸡丝面被搁到她面前时,她越发觉得这是做梦。 “表哥,”萧槿呆了须臾,指了指那碗鸡丝面,“你确定你要请我吃么?” 卫庄点头:“你方才不是说你爱吃这个么?” 萧槿沉默一阵,道:“表哥,你老实与我说,你到底为何请我吃面?” “我不是说了么?这是犒劳你来接送我的,”卫庄见萧槿犹自惴惴,奇道,“你是怕你吃完之后,我管你要钱?” 萧槿摇头,嘴角微抿。她就是瞧见她庄表哥这个样子,有点害怕 在卫庄的一再坚持下,萧槿也不好再推辞,接过了他手里的筷子。她正预备低头挑面时,见他面前空空,问他为何不给自己点。 “你吃便好,我吃不惯外头的东西,还是陈妈妈的手艺合我胃口。”他口中的陈妈妈便是跟着他来萧家的婆子。 萧槿忽然就松了口气。说什么不合胃口,显然是为了省银子嘛。不过这才有点卫庄该有的样子。萧槿又想起卫庄不愿让萧岑跟着,一时恍然,卫庄不肯带萧岑来,必定是为了省一份饭钱。 大约卫庄近来真是有些迷信,这才请她吃饭的。 萧槿想通了这些之后,心神稍稳。 萧槿觉得她吃着他看着有些尴尬,但她劝说几回,卫庄都不肯给自己点餐,她也只好作罢。 她低头吃面时,卫庄突然问:“这一碗够吃么?要不要再来几碟小菜?” 萧槿险些一口面呛在喉咙眼,连灌了几口茶才缓过来,连连摇头摆手:“不必不必。” 一碗面已经很惊悚了。 卫庄见萧槿吓得不轻,便按下加菜的事,又道:“我考院试时你也会来接送我的吧?” 萧槿一个手抖,刚挑起来的一筷子面掉回了碗里:“表哥,你为何这般执着?我不是说了么,那时候可是寒冬腊月,表哥要赶大早,我起不来的” “你方才这样说的时候就险些遭难,可见你是注定要来接送我的。” 萧槿嘴角一抽,这什么歪理。 卫庄见萧槿直是摇头,想了想,道:“你若答应,我再给你加一道银丝鲊汤。” 萧槿差点吓趴在饭桌上:“不必了,我吃不完,而且太破费了” “那再加一碟豆腐干总成了吧?我记得你适才说你也爱吃豆腐干。” 萧槿哭笑不得:“表哥你不要这么迷信,你能过考跟我去接送没有什么干系。” 卫庄一再游说,萧槿正骑虎难下时,他直接扭头让酒保再加一碟子豆腐干。 等豆腐干端上来,卫庄挥手示意酒保搁到萧槿跟前:“趁热吃,不够再添。另,我打算往后都负责教导你功课,你有不懂的随时都可以来问我,不拘那每日的一个时辰。等我过了院试,再请你吃一顿。” 萧槿默默看着面前的鸡丝面和豆腐干,真的有点怀疑人生了。 这些于她庄表哥而言大约算是下了血本了,卫庄也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请她吃的这一顿。 她忽然想,她庄表哥得了府试的案首都迷信成这样,要是回头中了举,难不成要把她揣口袋里走哪儿带哪儿? 萧槿思量前后,不好再行推脱,在卫庄的注视中无奈应下。 不过她还真不相信,她若是一直接送他,他就能一直拿头名。 到了相约郊游这日,萧槿梳洗停当,赶到西跨院时,卫庄已经拾掇好,正坐在书房里等她。 他瞧见她今日这身打扮,盯着看了须臾,目光又在她那一身松花色襦裙上停留片时。萧槿诧异道:“可是有何不妥?” 卫庄一顿,起身道:“无事,走吧。” 江瑶瞧见萧槿时,连声夸赞她衣裳美人更美。萧槿觉得她的嘴就挺甜的,但在江瑶面前,似乎还有所不及。 江辰跟卫庄寒暄之后,与他说起了白鹤书院今日举办文会的事,询问他要不要过去瞧瞧。 卫庄道:“君实若有兴致可自往观,我带着啾啾去城郊转转。”君实是江辰的表字。 江辰想到这回赶赴文会的都是左近举子,又是白鹤书院山长主持的,很是心动,但他转头看看一旁的萧槿,又有些犹豫。 一旁的吴氏见儿子竟然踟蹰不定,恨铁不成钢,咬牙暗道活该你娶不上媳妇!当下跑过来扯了他衣袖一把,转头对卫庄笑道:“既是说好了,辰哥儿自然也是要去的,哪有中途改道的道理。”说话间又暗瞪了儿子一眼。 吴氏十分乐意让萧槿当她儿媳妇,她儿子要是能把萧槿娶回来,那真是天大的造化。 江辰见母亲如此,讪讪一笑,不再言语。 目下将及仲夏,正是花木葳蕤c万物蓊勃的时节。 江瑶挽着萧槿的手,一头顺着山坡往前走,一头说笑。不一时,远远望见前面一株柳树旁站了两个姑娘,萧槿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个,但另一个却是面生得很。 那两个姑娘听见身后人声,转头一看,同时惊喜奔来——一个朝江辰跑来,一个朝卫庄跑来。 朝江辰跑去的姑娘是萧槿认得的那位,叫郑菱,住在萧家附近,平日里跟她不太对付。而那个冲着卫庄奔来的姑娘,萧槿毫无印象。 “庄哥哥!真是你啊,”那个面生的姑娘小跑上前,兴冲冲地奔到卫庄面前,“我的纸鸢挂到树上了,你帮我取下来好不好?” 小姑娘声音甜糯糯的,连萧槿听了都觉心软三分。而且看她这态度,显然跟卫庄是认得的。 萧槿忍不住偏头看向卫庄,心道庄表哥你的桃花来找你来了。 卫庄却是微微攒眉,在那姑娘快到他近前时,下意识往旁侧一避。 一旁的郑菱跟江辰兄妹和吴氏寒暄过后,仿似才看见萧槿,含笑喊她一声,又看了卫庄面前那个小姑娘一眼,介绍道:“这是若淑,我才结识的。” 卫庄此刻也认出来了,他面前那个姑娘叫赵若淑,就是宋氏之前跟他提过的那个赵家姑娘。 赵若淑今日跟随母亲出来游赏,方才纸鸢挂到了树上,她自己够不着,刚差了丫头去找几个随行小厮过来,就瞧见了卫庄等人。 赵若淑见卫庄不理会她,愣了愣:“庄哥哥,你不认得我了?咱们从前是街坊的。” 卫庄面无表情道:“记不甚清了,那纸鸢我也够不着,姑娘还是另找他人的好。” 萧槿默默想,她庄表哥又抠又不开窍,白瞎了一张脸,怪不得说不上媳妇。 卫庄见赵若淑又要跑来央他,爽性道了句“我先往别处转转”,交代萧槿不要走远,回身走了。 郑菱拍拍发怔的赵若淑,瞥了卫庄的背影一眼,阴阳怪气道:“你还不知道吧?你庄哥哥刚得了府试案首,如今可了不得呢。我看你往后离他远点,省得” 赵若淑瞪大眼:“庄哥哥见今变得这么厉害?”旋即笑得眉眼弯弯,“我记得他从前总被宋婶婶说读书上头少根筋呢。” 郑菱一噎,她那本是挑拨的话怎么到了赵若淑耳朵里就成了夸赞这姑娘脑子怎么长的? 赵若淑跟萧槿互通姓名后,听说卫庄如今住在萧家,仔细打听了萧家的住址,表示她家刚搬到聊城这边,预备过几日前来拜访宋氏跟卫庄兄弟。 萧槿心道,桃花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也不知道赵姑娘介不介意她庄表哥那非同一般的抠门。 卫庄别了众人后,径自步入树林里纳凉。他一面走一面思量事情,等将心中头绪梳理停当后,抬头发现已经入了林峦深处。他正欲折返,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你过会儿将冯权叫来,再仔细问一问。” 卫庄步子一顿。这是卫启沨的声音。 他迅速扫视四周,匿身在一株粗壮的榕树后面。 丹青亦步亦趋地跟在卫启沨身后,点头应是,又担忧道:“少爷,您要不要紧?要不小的” “不必,”卫启沨吸了吸鼻子,又沉声道,“若是冯权所言属实,那也不知大伯父打的什么算盘了。” “万事等您回京之后,自有张主,再不然您跟老爷通通气儿,看老爷是怎么个说法” 正此时,萧槿寻卫庄而来。她一眼瞧见侧身倚在榕树后的卫庄,正欲出声唤他,就见卫庄迅速扭头朝她使了眼色,随即以口型对她无声说了三个字。 捉迷藏。 萧槿一怔,脑中灵光一现,很快反应过来,若无其事地奔过去,一把拍在他背上,笑嘻嘻道:“表哥,被我找到了吧?不过一个游戏而已,你躲那么远干嘛?” 卫庄嘴角噙笑,暗赞萧槿颖慧。 卫启沨在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时就沉了脸,示意丹青收声。及至听到萧槿的声音,愣了一下,领了丹青朝着那株榕树走去。 卫庄透过枝叶的间隙看到卫启沨走来,又低头跟萧槿打了个眼色。 方才萧槿的脚步声卫启沨必然是听到了的,卫启沨其实十分多疑,发现了萧槿也必然会发现他,他根本不可能一直藏着。而萧槿的脚步声只有一串,明显是独自前来的,那么他就需要一个理由来解释他为何会躲在此处。 萧槿知道卫庄的意思是帮他打掩护,又见他神色严正,觉着大约是有什么内情,遂朝他点点头。 等卫启沨走至近前,萧槿转头正预备施礼,然而猛地瞧见卫启沨目下的情状,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第十一章 卫启沨的一双眼睛红通通的,兔子一样。偏偏他眼下面色微沉盯着卫庄,严正的神情衬着一双兔子眼,很有些滑稽。 萧槿忍不住想,卫启沨方才是躲在林子里哭了一场么? 卫启沨闻声一怔,跟着意识到萧槿在笑什么,容色略显尴尬。 丹青见状,脸色有些难看,出声解释道:“我家公子方才是被花” 卫启沨以眼神示意丹青住口。丹青张了张嘴,只好退到了一旁。 虽然丹青没把话说完,但萧槿略略一想,便很快藉由他前头的半句话猜出来了卫启沨为什么红着眼睛。 卫启沨对花粉过敏,其中尤以梧桐c榆树c杨树的花粉为甚。他每每嗅到这些花粉都会鼻痒难忍,喷嚏不止,眼睛也跟着泛红。 只是卫启沨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本身又极讲究仪容修洁,故而平日里都会十分注意的,这回却不知是怎么沾到的花粉。 萧槿想起上一世,有一回她去摘了些梧桐花回来打算做个小菜,等卫启沨回来,她拎着一把梧桐花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他吃不吃这个。结果她话还没问完,他就一个喷嚏打出来。吓她一跳。 卫启沨当时就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让她赶紧把花拿走,她询问一番后才意识到他是对花粉过敏。 卫启沨当时打着喷嚏警告她往后不许再把梧桐花之类的东西拿回来,萧槿本是好心问他一句,结果被他训了一通,心下不悦,当下将手里的梧桐花一把压到了他口鼻上,直折腾得他打了半天喷嚏,到用晚膳时都是两眼泪汪汪。 萧槿当时瞧着他的兔子眼,笑他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一个大男人哭了好大一场,卫启沨面上顶不住,冷着脸扔下碗筷就走。 萧槿也是那时候发现,卫启沨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敏感又要强。只是就她目下瞧见的卫启沨来看,她很难找到她前世所见的影子。 萧槿正自遐思,卫启沨出声询问他们缘何会在此。萧槿回神,解释说他们今日出游,一时起兴,便在此间玩躲迷藏。 卫启沨凝眸打量卫庄,少顷,道:“不敢动问,足下适才在此待了多久?”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卫庄神容平静,“尊驾询此何为?” 卫启沨觑着他,半晌方道:“无事。”说话间转向萧槿,唱喏还礼讫,又朝卫庄与萧槿二人打恭道,“打搅之处,万望海涵。” 萧槿觉得卫启沨这样温声细语的,就跟卫庄大把花钱一样惊悚。 卫启沨说话间,目光从面前两人身上扫过。卫庄一袭牙色直裰,身姿若竹,萧槿一身松花色襦裙,姣如夏花。两人并排立在苍翠林峦间,惹眼非常。 待到两人作辞走远,丹青见自家公子立着不动,出声问道:“公子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卫启沨顿了顿,摇摇头,交代丹青过会儿将冯权叫来问话。 丹青垂首应是。 卫庄领着萧槿折返的路上,不断地思量着卫启沨方才的话。 听卫启沨那话的意思,似乎他父亲那头有所动作,那么会不会跟他自己的原身状况有关呢? 卫庄想入京一趟探一探国公府那边的状况,他想知道自己原身目下如何了。反正他如今考完了府试,离院试还有大半年,时间很充裕,可以慢慢筹谋。但他即便要去,也必须等卫启沨走后才能动身,否则他总觉得会引起卫启沨的警觉。 萧槿扯了扯卫庄的衣袖,笑道:“表哥想什么呢?我方才的话,表哥听见了没?” 卫庄一愣:“你说什么?” 萧槿叹道:“我是说,那赵姑娘说要来拜会表哥。” “没工夫招待。” “表哥忙什么呢?” 卫庄理直气壮道:“我不是还要准备院试么?”说着一顿,低头看萧槿,“你帮我应下了?” 萧槿摇头:“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帮你答应,这是表哥自己的酬酢。” 卫庄点头道:“那便好。等我去与她说不要过来。” 两人一头说话一头出了林子。等与众人汇合,卫庄才得知赵若淑已经离开。 萧槿看他一眼,心道看来是天意,表哥你就等着招待你的桃花吧。 “若淑妹妹等了你半晌,后头她母亲催着她回去,她才不情不愿地走了,”郑菱斜了卫庄一眼,“你至于那么躲着人家么?一走就是小半个时辰。” 郑菱很是不喜萧槿,连带着也不喜住在萧家的卫庄。她瞧不起卫庄这样的,在她眼里,卫庄举业无能,不过是厚着脸皮赖在萧家而已,说不得还想攀附他那做知府的表姨父萧安。 但万没料到,卫庄这回府试竟然拿了案首。 郑菱听闻这个消息时吓了一跳。她跟不盼卫庄好的萧嵘兄妹俩一样,觉得这不过是侥幸而已。但她又比萧嵘兄妹更不快,因为她心仪江辰,她觉得江辰才应该是案首。 江辰读书上头比卫庄强多了,凭什么案首让卫庄摘走了呢? 郑菱打算借着赵若淑的事呛卫庄几句,但没想到卫庄居然根本不接茬儿,完全忽视了她的话,径自转头帮萧槿挖野菜去了。 郑菱嘴角抽搐,立在原地左右不是,很是尴尬。 她从前一直都觉得卫庄是个软柿子,一捏一个准儿,如今卫庄得了案首,那绵软的性子似乎也没了。 她见江辰也要跟去挖野菜,抢先一步挡在他面前,笑吟吟道:“江哥哥陪我去放纸鸢好不好?” 江辰望了望萧槿与江瑶的背影,摇头道:“母亲与阿瑶方才说也想吃野菜,我要赶过去帮忙。”言罢,笑着与郑菱辞别,转身走了。 郑菱神色一僵。 一旁的吴氏十分欣慰,心道儿子那脑子算是管用一回。郑菱怎么能跟萧槿比,不论家世样貌性情,都差了好大一截呢。 郑菱转回头去跟吴氏搭话,但吴氏也只是随意与她说笑几句,转身自去纳凉去了。 郑菱被晾了个彻底。 她讨厌萧槿的原因就在于萧槿总是抢她的风头,而且,江辰待萧槿十分好。 郑菱觉得自己主要是输在了家世上。萧槿不就是有个当知府的爹才这么被人捧着么?而且,听说萧家跟帝京巨室卫家似乎还沾亲带故。 郑菱心里泛酸,恨恨跺脚,暗恼自己不会投胎。又咬牙想,知府算什么,你萧槿有本事将来搭上宰辅! 萧槿觉得她这一趟出来的最大收获就是野菜了。她瞧着卫庄手里那一篮子野菜,由衷地觉着她不虚此行,落下一天的课也值了。 郑菱瞧见萧槿等人回来,打趣一般对她道:“瞧啾啾忙活一场,弄得脏兮兮的,回头被人瞧见,说不得都认不出这是知府家的千金了。” “不论认不认得出来,我都是萧家八姑娘,这是变不了的事,”萧槿笑了笑,“郑姐姐说是不是?” 这是拿家世来说事了。 郑菱暗暗磨牙,面上却不得不挤出笑来:“啾啾说的是。” 立在萧槿身侧的卫庄却是突然睨了郑菱一眼。郑菱一怔,沉下脸道:“你那是何意?” 她实在不太想承认,卫庄那一眼看得她心里发毛。 卫庄照样不理会她,与江辰等人作辞,领了萧槿回城。 郑菱剜了卫庄的背影一眼,心下冷笑,你得意什么,府试拿了案首又如何,我倒要看看你院试能考成个什么样子! 萧槿挎着篮子走出一段距离后,忽然听身边的卫庄问道:“你看我挖野菜是不是比君实挖得好?” 萧槿一愣:“这还有个比头?” “当然,譬如说,”卫庄低头看向萧槿,认真道,“辨识野菜的快慢,抡锄头的准头,挖掘野菜的手法,等等,不一而足。” 他们方才为了方便挖掘,去附近村庄借了锄头,卫庄和江辰都是读书人,没使过农具,都是摸索着来的,两人简直是在比赛着谁更业余。 萧槿默了默。她倒是藉由卫庄的话,想起了他方才抡锄头的风姿。 不知为何,她看着她庄表哥抡锄头的模样总觉得十分违和,几次都险些笑出声,但鉴于他抡得认真,而且是在为她卖力,她总算是很厚道地强忍住了没笑出来。 萧槿转头看到还在等着她评判的卫庄,轻咳了咳,道:“是,表哥悟性高,挖得好。” 卫庄浅浅一笑。 萧槿看着卫庄,忍不住想,挖个野菜还要比高下,你又不去种地,锄头抡得好有什么用? 不过萧槿不得不承认,长得好看是十分沾光的,比如卫庄抡锄头的样子其实也非常好看。像她庄表哥这样的,别说抡锄头,估计搬砖都美如画,只是她总觉得有些好笑。 萧槿回府之后,将手里的野菜递给丫鬟让拿去厨下,转头就瞧见萧嵘立在廊庑前笑得前仰后合,拍着萧岑的肩道:“你知道我今儿个陪着卫家二公子去白鹤书院参加文会时遇见什么事儿了么?哎哟,笑死我了,真是尴尬啊” 萧岑不动声色地往萧嵘身后望了一眼,仰脸道:“有那么好笑么?四哥当时也是这么笑的?” “哪儿能啊,我可不敢,”萧嵘笑得直不起腰来,“我是跟那卫二公子分开后才敢笑出来的” “唔,那四哥还是不要笑了,”萧岑抬手一指萧嵘身后,“四哥往后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第十二章 萧嵘心里一咯噔,面上笑容敛起,扭头一看,正对上萧崇那杀人一般的眼神和卫启沨莫测的神色。 萧嵘顿时头皮发麻。他这阵子一直兢兢业业地讨好卫启沨,他可不想因他一时的口没遮拦而前功尽弃。 萧嵘反应也算快,当下回身小跑到卫启沨面前,打恭笑道:“方才与舍弟说笑万望卫公子莫要见怪。” 萧崇强忍着一巴掌拍死萧嵘的冲动,偏头沉脸。他这个兄弟真是不省心,卫公子眼看着快要跟他们四房兄弟几个混熟了,这下可好了。 这境地太尴尬了,他都不好意思帮他说话。 不远处的萧岑也跑来施了一礼,笑嘻嘻地瞥了萧嵘一眼。 卫启沨看看萧嵘,又看看萧岑,半晌不语。 气氛一时凝滞。萧崇与萧嵘都暗暗捏着一把汗。 就在萧嵘忐忑得几乎将自己衣袖抓破时,卫启沨淡声道:“无妨。”随即又垂眸望了萧岑一眼,似是想起了萧岑方才捉弄萧嵘的一幕,浅浅一笑。 他原本便生得璧人一样,萧岑在一旁看着,只觉他一笑之下,宛若云收雨霁,这曲廊都瞬时亮了起来。 萧嵘一愣,随即意识到卫启沨在笑什么,当下涨红了脸。 虽然有些无地自容,但卫启沨没有恼怒,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萧嵘不由暗暗舒了口气。 等卫启沨跟萧崇走远,萧嵘觉得自己才慢慢回魂。他转过头就瞪了萧岑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是不是?你瞧见卫公子过来了,怎也不知会我一声?” 萧岑嘻嘻笑道:“我说了啊,我不是让四哥看身后么?” 萧嵘伸手要打过来,萧岑灵巧一躲,又扯住萧嵘的袖子:“四哥你还没说书院那是怎么回事呢。现在卫公子走远了,听不见的。” 萧嵘“嘁”了一声:“你坑我一把,还指望我给你讲?” “我知道四哥若是不说出来的话会憋得浑身难受的,”萧岑眯了眯眼,“而且,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萧嵘哼了声,别过头准备离开,却被萧岑死死拽着脱不开身。 “好了我怕了你了,”萧嵘一戳萧岑脑门,“你不准到处乱说。” 萧岑连连点头。 萧嵘这才凑近小声道:“是这么回事。我们今日陪着卫公子去白鹤书院参加文会,结果才开始没多久,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女孩儿,径直冲着卫公子奔过来,将手里的一把梧桐花塞到了他怀里,卫公子本正提笔写字,那一把花一塞过来,他登时就狠狠打了个喷嚏,我们原以为是巧合,但卫公子后来喷嚏不止。” 萧嵘缓口气继续道:“当时山长就慌了,忙拉着那女孩儿跟卫公子道歉。我们这才知道,原来那女孩儿是山长的女儿,趁人不备躲在一旁偷觑,见卫公子生得实在好看,便顺手将刚摘的梧桐花献给他,却没成想卫公子跟这个犯冲。” “你不知道,卫公子那喷嚏根本停不下来,两眼都是通红的,当时满场阒寂,书院里只回荡着卫公子绵延不绝的喷嚏声。但卫公子是何等人物,虽然我们都想笑,但谁敢真的笑出来。卫公子多讲究的一个人啊,被累得当众失态,你想他能不恼么?我当时瞧他脸色真是说不出的难看。” “但所幸卫公子涵养好,好赖最后没计较,”萧嵘叹道,“卫家的人岂是得罪得起的,我看那山长脸都白了。” 萧嵘想起自己方才就险些得罪了卫启沨,仍旧心有余悸,觉得他应该回去吃点东西压压惊,拍了萧岑一下:“方先生却才差人来说明日要突击考业,我先回去温书去了。”言罢转身就走。 萧岑一愣:“真的假的?” “我骗你作甚,你也快去预备吧。”萧嵘的声音远远飘来。 萧槿将方才的一幕幕都看在眼里。她走上前来正要开口,萧岑就拉着她将萧嵘跟他说的事与她说了一通,末了道:“姐,你说那卫家二公子这是什么毛病?” 萧岑已经自动将告诉自家姐姐排除在了“到处乱说”之外。 萧槿听萧岑讲完才知道卫启沨为什么会碰见致敏花粉,原来是被人送花了。看来长得太好看有时候也是个麻烦。 “不知道,管他什么毛病,”萧槿转入正题,“你吃不吃野菜?我们出去挖了好些回来,我打算给爹娘那边也送一些。” 萧岑笑嘻嘻道:“只要是好吃的我都吃。” 萧槿点头:“那好,我待会儿使人给你的小厨房送一些过去。”说话间转身就要走。 “哎,姐,”萧岑小跑几步追上来,“我一直都想问问”萧岑压低声音,“你究竟为什么不让我跟那卫家二公子走得太近?我其实觉着他人品性情都是极好的。而且长得真是赏心悦目。” 萧槿咧咧嘴。她忽然想起,上一世她这弟弟为了迫使卫启沨跟她和离,跟她说他要领着人日日蹲点儿,卫启沨一天不答应和离他就揍他一天。后来她真的看到卫启沨挂彩回来,不过萧岑的举动之后大约是被萧安制止了,而且,这样做并没有什么用处。 “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跟六姐一样了,”萧槿白了弟弟一眼,“他长得好看又如何?” “看着舒心啊”萧岑见姐姐抬手要拍他,忙止住了话头。 “那我问一句,”萧槿盯着弟弟,“我的话你听不听?你若是听我的话,就只管照做,不要多问。” 萧岑挠挠头,顿了顿,点头道:“那好,我听姐姐的,我照做就是。”又想起方先生要考业的事,一拍脑门,“姐,不说了,我温书去了!” 萧槿笑了笑,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晚夕用饭时,萧槿听萧安与季氏说起了山东都指挥使刘元贪扣军饷被撤职查办的事。 “朝廷已点了钦差来查案,不日便到,”萧安笑道,“听闻这位钦差大人还是那卫家二公子的远房表舅,京师各个世家之间果真牵系颇多。” 萧槿手中汤匙一顿。 萧岑好奇问道:“那位钦差大人也是世家出身?” 萧安点头,道:“他是淮安侯温家的人。” 萧槿深吸一口气。 是温德,温锦的父亲。 季氏在一旁道:“既然都是亲戚,那说不得温大人会顺道过来看看卫家公子,咱们还是预备着好。” 萧安点头道:“夫人说的是。卫家那样的门庭,能巴上的大多都上赶着往前凑,温大人但凡知晓荣国公府二公子在此盘桓,想来是免不了过来一探的。” 温家虽也是侯门,但族中奥援不多,不能跟荣国公府同日而语。 萧槿低头慢慢喝汤。 难道温锦也会跟来么?可她不记得上一世她在聊城见过温锦。她想过她记忆不清的可能,但这个几率不大。不过自从卫庄免于一死后,一些事似乎就开始偏离前世的轨迹,那么即便是温锦来聊城,那大约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萧槿想起之前在曲廊上见到的卫启沨似乎心绪颇佳,揣度着他会不会是知晓了温锦要来才会如此。 萧槿心中冷笑,希望卫启沨抱得表妹归。她倒要看看,俩人究竟能不能长久。卫启沨的母亲傅氏也不是吃素的,那等婆婆还是留给温锦消受去吧。 翌日,萧嵘等人赶到家塾时,发现方先生正和卫庄讨论着什么。萧嵘瞧见方先生和颜悦色的模样便撇了撇嘴,自打卫庄得了案首之后,连方先生也对他转了态度。 方先生见人到齐了,含笑让卫庄先坐回去。 方先生不认为卫庄在府试中夺魁是侥幸。方先生自己也是一路考过来的,怎会不知科举的艰辛。府试虽比不得秋闱春闱,但也不是靠着全然的运气就能夺魁的。 何况是卫庄这样的。 方先生也不信卫庄能得案首,曾经在府试放榜之后将卫庄叫来,让他默了他府试时候写的杂文和策论,他当时拿过来看罢,直惊得说不出话来。 卫庄这府试案首是当之无愧的。方先生跟卫庄攀谈越多,越是这般觉得,他甚至觉得,莫说一个府试案首,说不得卫庄还有鼎元之分。 只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个少年明明身怀灵蛇之珠,却为何要善刀而藏,直到府试才肯崭露头角? 不过无论如何,方先生对于自己从前的走眼很是惭愧,因此待卫庄便越发和善。 萧嵘虽然不想承认卫庄确实是有所进益了,但也隐隐有危机感,所以昨晚温书几乎熬了半宿。 毕竟往常考业,多数时候都是卫庄垫底,他垫卫庄上面,万一卫庄不垫底了,换他垫底了怎么办? 萧嵘刚坐下,就被方先生叫了过去。方先生迎头就训他说他交上来的两张字写得不像样子,萧嵘一愣,下意识低头看方先生面前的几张纸,发觉不对,抬头问道:“这里头怎么没有卫庄的廓填?” “他方才与我说了,他昨日与人相约出游,未赶得上写。” 萧嵘瞪大眼:“这样也成?” 方先生瞥他一眼:“怎么不成,人家就不能出个门么?” “那我昨日也出门了” 方先生即刻打断他的话:“他是案首,你是么?” 萧嵘一脸猪肝色。 萧岑在底下捂嘴笑,方先生这偏心得太明显了。 卫启沨本就比萧家几兄弟科名高,平里只是来旁听的,若是考业也参与,倒有些倚技压人的意思,故而他此番没来。 等考业结束,众人从学堂出来时,萧岑跑来拍了卫庄一把:“庄表哥考得如何?” 卫庄道:“尚可。” 萧岑指了指萧嵘:“能考过四哥不?” 卫庄瞥了萧嵘一眼,道:“约莫可以。” 萧岑哈哈一笑:“那就好,表哥要是再垫底,怎好意思跟我姐说要指导她课业的话。” 萧嵘听见二人对话,轻嗤一声,挺了挺腰背。 他觉得他这回考得还不错,谁垫底还不一定。反正他还是不信卫庄是凭着实力拿的案首。 萧崇鄙夷地瞧了萧嵘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望向卫庄。往常考业都是他第一,他不认为卫庄这个突然窜上来的能超过他。 卫庄刚与众人分别,就瞧见天福急匆匆朝他奔来——他今日考业,不需要带什么东西,天福便没有跟来。 天福一路气喘吁吁跑到他跟前,抹了一把汗,急道:“少爷,赵姑娘跟赵家夫人来了,夫人让您快些回去。” 卫庄闻言一顿,走得更慢了:“急什么。” 天福跟在自家少爷身后,眼瞧着少爷慢慢吞吞蜗牛附体一样往前挪,急得抓心挠肝,嘴角抽搐:“少少爷,您就打算这么慢悠悠地挪回去?人家姑娘还等着您呢,而且夫人再三叮嘱让您赶紧回去,您看这” 卫庄瞧着天福那副快要急哭的模样,倒似是陡然想到了什么,突然转头道了句“跟上”,疾步往西跨院而去。 天福一抬头就见卫庄已经跑远了,愣了愣。 少爷跑起来真快啊这是赶着捡钱不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第十三章 卫庄赶到西跨院时,宋氏正拉着赵若淑叙话。 赵若淑听见身后动静,扭头瞧见卫庄到了,立时惊喜地喊了声“庄哥哥”,奔上前来笑道:“听说庄哥哥今日考业,考得如何?” 卫庄道了声“尚可”,目光一扫,见屋内还坐着一个梳着缠髻的妇人。他想了一想,记起来这位是赵若淑的母亲李氏。 卫庄见午饭尚未摆上来,放了心,跟赵若淑母女见了礼,说了句“我去厨下看看”,抽身离去。 赵若淑听卫庄这般说,以为他是要去帮她们筹备午饭,心下欢喜,回头笑盈盈地继续跟宋氏攀谈。 宋氏却是有些忧虑。她知道自己儿子的德性,又想起儿子之前一再推拒与赵家议亲的事,觉得她儿子没那么好心。但她又不好撇下赵家母女追上去敲打儿子,正巧天福此刻跟了过来,她便小声叮嘱他跟过去看看,又让他催着陈妈妈赶紧摆饭。 天福连连点头,回身出去了。 卫庄从宋氏屋里出来后,便转去了厨房。 今日来了客人,陈妈妈一个人忙不过来,宋氏便跟季氏借了两个厨娘来打下手。 陈妈妈瞧见卫庄过来,以为他是从学里回来饿得慌,忙说让他再等等,午饭还要些时候才能摆上。 卫庄摇头道:“我不是来催饭的。” 陈妈妈一怔:“那少爷是” “我的野菜呢?” 陈妈妈呆了呆,被卫庄盯了片刻,才恍然想起他指的是八姑娘昨日分过来的那些野菜。 陈妈妈虽然不懂少爷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指了指灶台旁一个大盆,道:“都在那里。老奴正打算烹一些加入蒸乳饼里待客。” 卫庄走上前端起那半盆野菜就走:“不必了,就这么点,省着吃。” 陈妈妈有点懵,正想说再放放就不新鲜了,就见卫庄走至她身边时,一样样交代道:“做菜少放些油盐,母亲他们口味都清淡。再就是,多素菜,少荤腥,荤菜上一道就够了,顶好一道也不上,来三两爽口素菜便成。” 两个厨娘对望一眼。 陈妈妈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少爷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抠门的老毛病又犯了。 陈妈妈一脸担忧地看着卫庄,心道少爷您又不缺银子,怎就小气至此您这样可怎么说媳妇? 天福赶来时,卫庄已经出去了。他听陈妈妈说了少爷方才的交代,直觉牙疼:“这可不成,不能听少爷的,夫人嘱咐了,说让仔细备办着。” 当下两人计议一番,决定还按宋氏的嘱咐来。 因着卫庄是住在萧家的,赵若淑母女与宋氏叙话一回,便转去拜见了萧安夫妇。季氏瞧着赵家母女这架势,隐隐猜到了赵家母女来探望卫庄母子的目的。 她觉得宋氏为了给儿子找媳妇也是操碎了心,当下热情款待了赵家母女。 赵若淑一看到萧槿,便笑语盈盈地上前攀谈。 她琢磨着下午跟卫庄去逛园子,但她不好意思独个儿邀卫庄,便想找个人陪着,她觉得卫庄的这个表妹性子讨喜,正合适,再三请她去西跨院用饭。 萧槿推拒不下,只好跟着赵家母女去了西跨院。 等午饭摆上来,天福去请了好几次才把卫庄叫来。卫庄瞧见萧槿也在,微微一愣。 萧槿忍不住想,她庄表哥这算不算间接相亲,她这么戳在这里,好像有点多余。 她思忖着用罢饭该寻个什么由头脱身时,陈妈妈开始布菜。 卫庄对着面前满桌丰盛肴馔,容色微沉。等陈妈妈给赵若淑盛那道银鱼炖蛋时,他忽然道:“我来。”说话间劈手抢过了陈妈妈手里的木杓。 赵若淑禁不住抿唇微笑,庄哥哥还亲自动手给她盛菜。 萧槿却觉得卫庄有点古怪,狐疑地抬头望去。 卫庄左手端着一个小空碗,右手执木杓,在那个青花白瓷大海碗里浅浅一撇,盛了小半杓汤和少许银鱼肉。 宋氏脸色发青。 萧槿却见怪不怪,自从见识过那个兔耳朵之后,她觉得没有什么能震撼到她了。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 卫庄盛起那一杓之后,并没有倒入小空碗中。 萧槿眼睁睁看着她庄表哥跟得了帕金森一样,握着木杓的那只手抖个不住,将杓里仅剩的那点鱼肉也哗啦啦抖回了海碗里,最后只将小半杓汤底倒入碗里,搁到了赵若淑面前。 萧槿看得目瞪口呆,她庄表哥这技法,比餐厅阿姨还娴熟。 宋氏的嘴角不住抽动,直想当场按死儿子。 赵若淑呆了半晌,随即朝卫庄笑着道谢,低头喝汤。 萧槿扶额,她表哥果然是朵奇葩。她觉得这位赵姑娘心也是大,要是换个心眼小的,估计就觉得卫庄是在赶客了。 卫庄见赵若淑言笑如常,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用罢饭,赵若淑便悄悄跟萧槿商量,让她帮忙请卫庄一道出去转转。萧槿本就想走了,听说是这种事,更不想掺和,以下午还要听课为由推掉了。 赵若淑见萧槿转身要走,忙拽住她,问道:“那庄哥哥喜欢什么?我下回来时给他捎带些。” 萧槿默了默,卫庄大概比较喜欢银子,但她总不能这么说 “我也不清楚,”萧槿望向不远处押着卫庄来送客的宋氏,“要不你过会儿私下里问一问姨母。”要是直接问卫庄,他还不晓得会怎么说。 赵若淑抿唇,虽然她性子不扭捏,但直接问人家母亲这种事,也不太好意思做出来。 萧槿跟宋氏打过招呼,又笑着朝卫庄挥挥手,回身离去。 卫庄目送萧槿时,被天福拉了一把。宋氏看出了儿子的不情不愿,自己与赵家母女说笑,示意天福扯住卫庄,省得他半道上跑了。 不过卫庄似乎还算是听话,一路安安生生地跟着众人到了门口。 等送赵家母女上马车时,卫庄冷着脸对赵若淑道:“下回不要来了。” 赵若淑一愣。 “我这吝啬的毛病是不会改了,今日招待你与令堂那顿,也不是我的本意,另” 天福瞧见宋氏那黑比锅底的脸色,忙将卫庄往里拖,转头笑着让赵若淑母女赶紧上车。 坐到车厢里之后,李氏沉着脸道:“你看这叫什么事儿,他是觉得他得了府试案首就可以目中无人了么?” 赵若淑抿唇道:“我总觉着庄哥哥好似有些不对兴许是有什么缘由。他不是那种倨傲的人。” 李氏气道:“管他如何,你又不是嫁不出去了,下回可别再来了!”李氏见女儿不吱声,恨铁不成钢道,“你是不是听不进我的话?” 赵若淑小声道:“我真的觉得似乎有蹊跷” 李氏咬牙道:“闭嘴!横竖我是不愿来了,你若是敢背着我偷偷往这边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赵若淑低头咬唇,并不应声。 回了西跨院,宋氏抄起擀面杖就要往卫庄身上招呼,被卫晏和天福等人死死拦住。 “你长本事了啊,人家赵家娘子招你惹你,你那么待人家?”宋氏恨恨道,“你再这般,就等着打一辈子光棍吧!” 卫庄平静道:“我已说了我对赵家姑娘无意,母亲不要强人所难。” 宋氏恼道:“你是嫌人家不够抠么?你说,上哪儿找跟你一样小气的?俩人全抠一起日子还过不过了!” “儿子目下想专心举业,不想思虑婚姻之事,望母亲谅解。”卫庄言罢,行礼退下。 宋氏气得直翻白眼,愿意读书不愿意娶媳妇,这儿子简直跟假的一样! 翌日,卫启沨又是最后一个离开家塾的。 他跟方先生谈论制艺时,听方先生提起卫庄近来的进益,又见方先生不住夸赞卫庄,沉吟少顷,忽而提出想看一看卫庄昨日考业时做的文章。 方先生连声应允,与卫启沨一道去住处取了文章拿给他。 “他从前的文章勉强只算清通,如今却是一字一珠玑,”方先生喟叹道,“我从前竟是将珠玉看做顽石,惭愧。” 方先生见卫启沨盯着那张纸半晌不语,禁不住问道:“有何不妥?” 卫启沨又仔仔细细地从头看到尾,凝眉忖量一回,兀自摇头。 大约真是他想多了,这书翰字迹和文风,都是陌生的。而且,卫庄就是卫庄,跟那人又有何干系。 正此时,卫庄来补交昨日练的两张字——他今日走得匆忙,落在了房里。 卫庄见卫启沨拿着他昨日写的文章,眸光微动。 卫启沨根本不会看出端倪。他行事审慎,之前就凭借记忆练过原主的字,后来属文,也刻意改换了文风。 即便是他父亲来看,大约也很难瞧出那是他的文字。 不过他观卫启沨神色,揣度着他大概是起了些疑惑。卫庄突然有些感慨,这世上算得上了解他的人有两个,一个是他父亲,另一个就是他这个夙敌堂兄。 不过他也同样了解卫启沨。 看来他往后要更小心些才是。 卫启沨往自己院子折返的路上,忽见一小厮匆匆跑来禀报说,温大人到了。 萧槿听萧岑说温德已然去了前院正堂时,问他有没有携女眷同来。 “我也不晓得,”萧岑笑眯眯道,“姐姐想找人耍子?” “随口一问而已,”萧槿伸手拍拍他,“快去吧,帮姐姐看看。” 萧岑理了理衣袍,笑着道了声“知道”,便转身跟着几个堂兄见客去了。 萧槿望着窗外透亮的天光,微微讽笑。 温德不论知不知道卫启沨与温锦的事,都一定对两人的婚事乐见其成,温家若得卫启沨那般乘龙快婿,阖族都跟着得益。温家这边显然是知道卫启沨对温锦有意的,温锦后来拖到十七都没有定亲,直到卫启沨娶了她,温家人才给温锦许了人家。 听说温锦上花轿的时候,险些哭昏过去。 不过这对苦命鸳鸯这辈子大约可以圆满了。 萧槿眸中满是冷嘲。 前院正堂。温德与众人叙礼罢,落座后,着意看了旁侧从容喝茶的卫启沨一眼,又转向众人,笑吟吟道:“小女顽劣,此番定要随我同来。她道久仰山东风俗人情,想借此时机到往一观,让诸位见笑了。” 季氏见他并未带女眷来,奇道:“敢问令爱何在?” 温德笑道:“小女说初次谋面,要给府上几位姑娘筹备见面礼,眼下应当快到了。待会儿不如将几位姑娘都叫来,让她一一拜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十四章 萧榆听闻府上来了一位钦差,头一个反应便是那位大人是否带着一位如卫启沨那样好看的公子。 萧枎在一旁哂笑,直道她肤浅鄙薄。萧杫也不以为意。 即便那位钦差也带了一位样貌出挑的公子又如何,温家比不得卫家,还不值当她们花心思。 少刻,一个丫鬟过来递话说三老爷让几位姑娘拾掇拾掇,温家小姐过会儿要来拜访。 三人面面相觑。 “合着来的是小姐不是公子,”萧榆叹了一息,“没趣儿。” 萧枎撇嘴,掇转身施朱傅粉去了。 萧杫坐下悠哉喝茶。 萧榆盘算着等见过那温家小姐,约上八妹去园子里打秋千。 等三人到了三房正院花厅时,萧槿已然坐在玫瑰椅里等着了。 萧榆才跑上前要跟她说下午一道去打秋千,就听到一阵清越的珠玉叮当之声。季氏的声音紧随而至:“姐儿这边请。”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众仆妇簇拥着一个美貌少女迤逦而来。 少女身着金枝线叶沙绿襦裙,外着同色镂金芙蓉锦褙子,头上珠翠堆叠,裙边禁步叮当。行步处香风细细,回首间嫣然百俏。 月画烟描,风致淑婉。 萧枎暗暗咬唇,这温家小姐姿容真是不俗。 萧榆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她对好看的姑娘不感兴趣。 萧槿暗暗算了算,温锦见今应当年及十三,大约跟卫启沨互证心意不久,正是情沾意密的时候。 萧槿不动声色地瞥了温锦一眼。温锦自觉貌美,也十分看重容貌,因而后来对于时人道萧家八姑娘容貌在她之上这件事耿耿于怀。 不过卫启沨就是温锦自傲的本钱,萧槿觉得温锦在卫启沨身上找到了一种心理上的平衡。 温锦命随行仆妇将备办好的见面礼一一递与萧家几个姑娘,又含笑挨个见礼。 萧槿掂了掂手里的锦盒,觉着里头大约是首饰之类的东西。她可不想要温锦的东西,等过会儿转手送给萧榆好了。 温锦说笑间留意到萧槿,转眸笑道:“这位妹妹年纪小小,倒是沉静得很。” 萧槿懒得与她多言,客套几句,便与萧榆结伴坐了回去。 温锦唇畔笑容微僵。这个萧家幺女,似乎不大喜欢她。 温锦不由多打量了萧槿几眼。萧槿上头穿一件水纬罗樱粉色对襟衫,下头穿一条月牙白挑线湘裙,耳上戴一对青宝石坠子,粉妆玉琢,娇妩天成。年纪不大,眉目却已经初见精致。 温锦想到卫启沨这几日都住在萧家,略觉不悦。也不知卫启沨平日里与这小姑娘见面回数多不多。她虽自信于卫启沨对她的情意,但始终是不喜欢漂亮姑娘在他跟前晃的。 温锦正自出神,就听一旁的季氏喊了一声“槿姐儿”,即刻一怔,转头见季氏是在叫方才那个萧家姑娘,不由道:“敢问令爱尊讳?” 季氏笑答:“单名一个槿,木字槿。” 温锦一顿,跟着笑道:“那倒是巧了,令爱名讳与贱名同音。” 萧槿心道,可不是巧了么,卫启沨偶尔心情好叫她一声槿槿,她都浑身难受,总觉得他是在对着她叫温锦。 温锦从花厅出来后,她身边丫头喜鹊见走得远了,低声道:“姑娘,奴婢总觉着萧家的几个小姐都对您不热络。真是没个眼色。” 等自家小姐嫁入卫家,回头这群人都得上赶着巴结。喜鹊这般想着,腰背挺得更直了。 温锦不以为意道:“那又如何,我也不预备跟她们深交,面儿上过得去便是了。” “奴婢听闻,那个三姑娘自诩聊城第一美人呢,平日里傲得很,”喜鹊掩口笑道,“奴婢瞧着她那姿色连姑娘一半都不及。小地方待久了,眼界就是逼仄。” 温锦漫不经心道:“我倒是觉得再过个三两年,她那八妹妹容貌一定远胜她。只是如今那八姑娘年纪小,未长开,还透着些孩子气。” “那也一定不如姑娘美,”喜鹊笑道,“满京谁不知姑娘玉容花貌,又兰心蕙质,姑娘未及十四,那些做媒的便踏破门槛了。真正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呢。” 温锦垂眸敛笑。 说到婚事,她心里便有些堵。她与表哥青梅竹马c两情相悦,却要遮遮掩掩。她明年就可以嫁人了,但与表哥的亲事却始终没个着落。 也不知表哥何时能迎她入门。 温锦正自嗟叹,就听喜鹊低声提醒:“姑娘,卫公子过来了。” 温锦心头一震,立时转头,果见卫启沨领了几个小厮迎面而来。 温锦按捺心中雀跃,理好裙钗,方笑盈盈上前,道:“表哥却才何往?我赶到时怎未见着表哥?” 卫启沨端量温锦一番,淡笑道:“适才父亲使人唤我,我便临时走了。” 温锦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见他,目下急着跟他一诉衷肠,但大庭广众之下,多有不便,一时咬着唇,倒不知该作何言语。 萧槿从花厅出来时,萧榆顺手塞给她几颗枣子。她刚往嘴里放了一颗,一抬头就瞧见了远处的卫启沨和温锦。 萧槿瞧不清楚卫启沨的神色,心下好奇,有意往那边靠近了一些,终于看得分明了些。 卫启沨容色淡淡,根本看不出什么情意绵绵的迹象,甚至很难瞧出他和温锦相熟。 萧槿又往嘴里塞了颗枣子。 卫启沨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若非她知晓内情,也会以为他们俩只是寻常的表兄妹。 萧榆凑过来探头看了一眼,嘴里嚼着枣子道:“那温家小姐是不是也想打卫公子主意?” 萧槿心道,什么打主意,人家俩是郎情妾意。 萧榆见她要走,一把扯住她,让她记得一道去打秋千的事,萧槿连道晓得。 下午从谢先生处出来后,萧槿跟萧榆一起来到了后山。 萧家这座宅子占地广阔,当初修园子时,把挖掘观景池的泥土堆起来,造了一座小山,萧家人管这里叫后山。 后山这边十分僻静,寻常少有人至,萧榆倒是爱来爬这座小山,索性在这里搭了两架秋千,平日里时不时地拉萧槿来打秋千闲谈天。 萧榆刚在秋千画板上坐下,就“哎呀”了一声,萧槿问她怎么了,她仰起头指了指一侧的绳索:“这边好像快要断了,我刚才一坐上去,就觉身子一偏。” 两人说话间,就瞧见卫庄朝这边走来。待他离得近了,萧槿问他来此作甚,卫庄说有话要与她说,再三挥手让萧榆先回去。 萧榆嘟了嘟嘴,不情不愿地走了。 萧槿见卫庄朝着萧榆方才坐的秋千走去,忙提醒他那个秋千绳索不牢靠了。卫庄闻言一顿,脚下一拐,转回头就要坐萧槿的秋千。 萧槿怔了怔,卫庄一个大男人也喜欢打秋千? “你不必起来,往那边坐一点给我让出个空位来就成。”卫庄说话间就要往萧槿身边坐。 萧槿立时起身。这秋千画板又不够宽,两人挤一起就是并肩叠股了这实在尴尬。 卫庄径直坐到萧槿方才坐的位置上,抬头看向立于一旁的萧槿:“你若是嫌挤,可以坐我腿上。” 萧槿连道不必,耳根微微发烫。这么暧昧的姿势,他也好意思但她抬眸瞧见卫庄神色坦荡,心觉他大概真是将她当成小姑娘了。 不过,她庄表哥的想法兴许不能以常理来论。 萧槿深吸一口气:“表哥要与我说什么?” “昨日赵若淑走时,拉着你低声说了什么?” “她问你喜欢什么,她说下回给你捎带些。” 卫庄盯着她看了须臾,道:“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也不清楚。”萧槿如实道。 卫庄凝睇她片晌,眉头微蹙。 萧槿不明所以,正欲开言询问,就见他面色倏地一沉,低声道:“有人来了。” 萧槿愣了一下,随即也听到了隐隐的人声。卫庄指了指一旁的灌木丛,示意一起躲到那里去。 萧槿辨出是卫启沨和温锦的声音,心念电转,依言照做。但等到与卫庄一道在灌木丛后蹲下,她忽而想起了一个问题:“你躲什么?” “看戏,”卫庄扭头看她,“你不想看看卫家二少跟一个姑娘来此作甚?” 萧槿挑眉,看不出卫庄还有这么个嗜好。 脚步声近,两人同时矮身蹲好,同时转脸目视前方,透过枝叶的些微间隙往外看。 “舅父是来查案的,你跟来作甚?回头被那帮言官知晓,说不得要参舅父一本。”卫启沨缓步往小山这边来。 温锦微微垂首跟在他身后,晕生双颊:“我我想见你,我们已然两月未见了自打你跟姑父出了远门,我就茶饭不思,心神不属,每日想的都是你,一天天数日子,只盼你能早日归来” 萧槿揉揉眉心,热恋中的人都是这么肉麻? “表哥不要怪我了”温锦撒娇道。 卫启沨无奈叹息,轻声斥道:“胡闹。” 温锦顿足咬唇:“表哥讨厌,我还不是为了表哥嘛。” 萧槿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我又不是来此游山赏水的。何况,京中之事,我总是心中牵系。你可曾听闻国公府那边有何异常?”卫启沨说话间往萧槿二人藏身的灌木丛这边走了几步。 萧槿屏住呼吸。这回要是再被发现,就不能说是躲迷藏了。 温锦摇头,又道:“表哥可是听闻了什么消息?” 卫启沨道:“我听冯权说了些事。我大伯父那边,举动怪异,我总觉是和我四弟有关。” 卫庄眸光暗转。 “表哥莫要烦忧于此,表哥这么厉害,他们都不是表哥的对手,”温锦说着,又不知怎的,忽然想起萧槿,心里微酸,嗔道,“表哥身边美人真不少,这些时日可曾忘了我?没被别个晃花了眼吧?” 卫启沨似是觉她这话无趣,没有接话,只是敛容道:“往后不可任性胡为,似今日这般的私见也能少则少,万事小心为上。” 温锦噘嘴:“若非为了你,我才不会来这种穷乡僻壤,你竟还训我。” 萧槿心中冷笑,大约在温锦眼里,除了顺天府以外,剩下的地方全是穷乡僻壤。 “表哥,”温锦说话间朝着萧榆方才坐的那架秋千走去,“你明年能来提亲么?” 卫启沨摇头叹道:“这个说不好。” 温锦烦郁道:“那可怎生是好?要不等姑父过阵子闲下来,我多去卖卖乖试试只我怕是在这里住不惯,这地方又热又干,我带来的兰花面脂跟香泽都快使了一半” 温锦一句话未完,往画板上坐的时候,方才已经被萧榆坠了一次的那根快断的绳索再难负重,“啪”的一声断裂开来,温锦惊叫一声,“咚”的一下,重重扑跌在地。 萧槿简直忍不住要为秋千喝彩,干得漂亮! 穷乡僻壤的秋千也不是好惹的。 卫庄转头见她面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笑,也跟着浅浅一笑。 温锦这一下摔得不轻,那“咚”的一声是她额头触地发出的声响。她被撞得脑袋发晕,醒过神来后不管旁的,先去摸额头,发现触手粘腻,拿下手一看,掌心果然有血。 “表哥,”温锦急得眼泪打转,“你看我伤得是不是很严重?会不会破相” 卫启沨见状一惊,疾步上前,伸手要扶她,但临了似又觉不妥,收回手,查看了一下她额头上的伤,叹道:“磕出道口子,快些回去清创包扎。这秋千瞧着像常使的,坏了竟也没人修。” 温锦两眼冒泪,气道:“我适才竟也没留意那绳子要断了我要是此番留疤,我” 卫启沨清理了地上沾染的少许血迹,再三催她起身回去。温锦本想使个性子让卫启沨抱她起来,但实在担心耽误治伤,赶忙自己爬起来,跟着卫启沨一道离开。 待人声远了,萧槿探出半个脑袋望了两人背影一眼,若有所思。 她原本还以为会看到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结果什么也没有。没想到卫启沨这么守礼。 萧槿蹲了太久,甫一站起,就两腿一软,趔趄了一下。卫庄扶她一把,低声问:“你不喜那温家小姐?” 萧槿点头:“她骨子里透着一股骄矜劲儿。不过最主要的是,我看她不顺眼。” 卫庄忽而笑道:“你倒是直爽。我看那卫二公子难娶到她,卫家那样的门庭,不是谁都能进的。” 卫庄望向卫启沨离去的方向,想起他方才的话,再度盘算起入京的事。 萧槿与卫庄一面闲谈一面往回走。她本是要例行往西跨院去做功课,但走到半道忽见一个丫头追来,躬身一礼,道:“姑娘,太太叫姑娘即刻过去一趟,说有事相商。” 萧槿诧异转头:“可知是何事?” 丫头摇头道:“奴婢不知,奴婢只是来传话的。不过姑娘莫忧,奴婢瞧太太神色如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第十五章 卫庄突然问道:“如今谁在姨母那里?” 丫头答道:“温家小姐。” 萧槿点头道了句知道,欲往季氏处时,卫庄出言表示要跟她一道。 萧槿笑道:“表哥怕我被欺负?不会的,我娘最爱护短了。” 卫庄失笑,又道:“横竖我也无事,跟你去一趟也无甚恚碍。” “那多谢表哥了,”萧槿一笑,回头往前走时又想起一事,“表哥如今为何这般悠闲?年底不就院试了么?表哥不应该仔细温书么?” “等邻近腊月时再看书不迟。” 萧槿默了默,她头回听说考科举也临阵磨枪的难道她庄表哥不仅抠,还有拖延症? 两人到花厅时,萧槿抬头就瞧见温锦头上缠了一圈纱布。温锦听见动静,扭头朝萧槿招手笑道:“妹妹快过来。” 温锦态度这么热络,萧槿倒是始料未及,心里不免犯起了嘀咕。 温锦瞧见卫庄,愣了愣,问季氏那是何人。季氏笑说那是府上表亲,萧槿的表兄。 温锦起身遥遥道了万福,便又坐了下去。 她连萧家都不如何看重,何况只是一个萧家的表亲。她将来是要当荣国公府的二少奶奶的,靠山硬得很。 卫庄只是若有似无地微微颔首,权当还礼。 温锦见卫庄态度冷淡,心中不快,只觉他不长眼。 季氏将萧槿叫到跟前,拍着她的手背道:“温家姑娘受了伤,不好出门,想在咱们家住几日养伤。我方才说要为她另外安排房舍,但她说想住到你院子去。” 温锦朝萧槿笑道:“是啊,我与妹妹也算是有缘,我又觉着妹妹与我极对脾气,便想与妹妹住一处。只我也不知妹妹是否愿意,便请夫人差人将妹妹叫来征询。” 说是征询,其实不过是做做样子,她觉得萧槿没法回绝。 萧槿扫了一眼她额头上的纱布,想起方才在后山听到的那“咚”的一声,料想温锦这一下磕得不会轻,只是磕也是白磕,谁让她是去会情郎的时候受的伤。 看来美少年不是白白私会的。 不过温锦养伤要养到她那里去,萧槿就不乐意了。在花厅初会时,温锦必定能感受出她对她不喜,既然如此还非要住过来,恐怕居心不良。 何况她原本就看温锦不顺眼。 “我那院子太小,”萧槿撇嘴,“温姑娘肯定住不惯,娘还是另外给温姑娘预备个宽敞的院子的好。”说着话暗暗向季氏使眼色。 季氏见女儿态度如此,心中诧异,倒是有些难办。温家虽不是多么了不得的世家,但季氏也并不想因些小事起罅隙。最要紧的是,温锦提的要求并不过分,她不好推拒。 萧槿一看季氏那神色就知道她在犹豫,暗暗拽她袖子,示意她不要应下。 季氏叹气,转头笑对温锦道:“小女懵懂,姐儿莫怪。我再为姐儿选个好地方。” 温锦却犹不死心,伸手拉住萧槿,哄孩子一般含笑与她商量。 萧槿越发觉得温锦这举动怪异了,摆出各种理由拒绝。 温锦面上笑容微敛,道:“妹妹可是怕我住过去之后有所打搅?” 这话明面上听着客气,但已经是在委婉地表示萧槿不懂事,轻慢客人。 萧槿根本不吃她这一套,笑嘻嘻道:“还真是,自打我与母亲分开住之后,我就习惯独个住一个院子了。前不久六姐姐送了一只狗过来,我都嫌吵,又送回去了。” 温锦瞬间涨红了脸。 萧槿这是拿狗跟她比? 温锦也是被娇养大的,又早已将卫家当做靠山,何曾受过这等气,手上拉着萧槿不放,勉强笑道:“妹妹,我” “啾啾,”卫庄忽而打断温锦,走至萧槿身边,“时候不早了,该去温书了,不要耽搁工夫。” 温锦这回连笑也扯不出来了。他说跟她说话是耽搁工夫? 温锦一口气梗在喉间。 一个寻常的表亲而已,哪来的底气跟她一个世家女这么杠! 温锦抬起头时,正对上卫庄扫来的冷淡目光,那种难以名状的凛寒威压迫得她呼吸一滞,当下松了手。 萧槿脱开身,回头笑道:“温姐姐头上的伤可要仔细将养,否则万一落了疤,可如何是好?”言罢,跟季氏打过招呼,与卫庄一道离开。 温锦面色一沉。她如今最担心的就是落疤,偏偏萧槿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觉得这个萧家女可能跟她犯冲,从头回见面起就对她冷冷淡淡的,方才又明目张胆拿话刺她。 而她总不能跟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计较,亦且,这是在萧家。 两人名字还同音,真是邪乎了。 温锦气闷难解,却又无可奈何,一时间觉得额头上的伤更疼了。 萧槿出来后,见卫庄一直不出声,仰头问:“表哥想什么呢?” 卫庄止步,垂眸望向她:“你是真的习惯独自住,不喜与人住一处么?” “那看是跟什么人住一起了。” “若是你夫君呢?” 萧槿一愣,心道表哥你问这种问题是不是不太合适 卫庄却似是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怎不说话?” 萧槿吸气,或许她不应该跟她庄表哥太过较真儿。 “我嫁的人一定是我喜欢的,”萧槿解释道,“所以我自然是愿意的。” 她说话间倒是有些出神。她这辈子再也不想让自己婚姻的操控权落在他人手中,那段被拴在卫家的日子,说是阴霾也不为过。 卫庄一笑,伸手一拍她脑袋:“走,我教你练字。” 萧槿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她觉得她哪天要是傻了,那一定是被她表哥拍的。 季氏给温锦安排好了住处之后,温锦便临时住了进去。喜鹊不住抱怨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扰得她头疼。她训斥了喜鹊几句,让她去左近医馆问问,看有没有什么上好的治疗跌打创伤的药膏。 是夜,温锦盥洗换药后,正欲安寝,卫启沨忽然而至。 卫启沨趁着夜色暗中来探,身边也未带随从。温锦惊喜上前,又一把捂住自己额头上的纱布,嗔道:“不准看,我现在肯定特别丑。” 卫启沨温柔笑道:“又使性子。还疼不疼?” “疼你给我吹吹。” “跟个孩子似的,”卫启沨说笑间掏出一个白玉小瓶,“给你带的伤药,拿去使,早晚各涂一次。这本是我自备的,而今便拿与你了。我自己虽未曾试过,但想来这药也能去疤的。” 温锦欣喜接过。卫启沨那里是没有不好的东西的。 “我瞧表哥下午斥我时那么凶,还道表哥真个儿恼了我呢。” 卫启沨无奈一笑:“我怎就凶了?”又叹道,“我那也是着急。我这边千头万绪的,你那边若是再出什么事,可叫我怎么好?” 温锦赧然低头,抿唇偷笑。随即又想起萧槿今日是怎么堵她的,当下说给卫启沨听,末了撒娇让卫启沨安慰她。 她不会直接说出让卫启沨帮忙给她出气的话,那样显得她气量狭小,她只想将这件事告诉卫启沨,令卫启沨对萧槿生出恶感。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萧槿于她而言是一个莫大的威胁。她想跟萧槿住在一处其实是为了随时注意萧槿的举动,她可不想让她表哥被抢走。 但是可惜,萧槿直接回绝了她。 卫启沨柔声安抚了她,摇头道:“那八姑娘大约也是被宠坏了。” 温锦沉下脸:“可不是,不仅她,还有她那个表” “表妹何需与他们计较,”卫启沨截断她的话,凝着她道,“等过了五月五,我就打算返京了。你可愿同我一道回?” 温锦踟蹰道:“我父亲那边尚未事了,不知是否能答应让我随表哥回京” “刘元那案子还没理清楚?” “似乎是,父亲说这案子牵连甚广。” 卫启沨沉吟片晌,微微颔首,温言道:“那好,我去探探舅父的口风,若他不应,我便尽力说服他。我独个儿回京,也是惦念你,与你一道是最好的。” 温锦羞赧一笑。 翌日,方先生公布了上回考业的结果,卫庄第一,萧嵘最末。 萧嵘久久无法回神,吆喝着要看卫庄的卷子。方先生径直拿给他,又鄙夷道:“卫庄能拿案首,考第一有什么好惊骇的?你瞧瞧人家卫庄的文章,再瞧瞧你的,我都不想承认你是我的学生。” 萧嵘听着这话觉得莫名耳熟,仔细一想,这不是方先生从前训卫庄的话么 只不过从前方先生是拿萧崇来呛卫庄,如今连萧崇也被压了下去。 萧崇伸手拿过卫庄的卷子浏览一番,神色微凝。 等晌午众人从学堂里出来,萧崇拦住卫庄的去路,盯着他道:“你从前为何藏锋?” “二表哥不必管。” 萧崇骨子里十分自傲,如今忽然发现自己从前根本不放在眼里的人其实掩藏了真实实力,觉得这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你有这般本事,根本不必来萧家附学吧,为何在萧家装模作样这么多年?” 卫庄平静道:“学无止境,何况方先生经纶满腹,堪为吾师。”言讫,作辞离开。 萧崇面色一沉。卫庄这人,恐怕心思深沉得很,从前竟是完全瞧不出。 卫庄方才那话恰被从学堂里出来的方先生听见。方先生欣慰捻须,眼睛微眯。卫庄将来若是问鼎殿试,他作为他的业师,也会跟着声名远播。 卫启沨却是又盯着卫庄的背影望了许久。不知为何,他有时候看见卫庄,会想起他四弟,明明两人似乎完全不搭边。 卫启沨想起他那个对头堂弟,眉宇间便添了一抹阴郁。 卫启濯如今还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方先生下午要出门会友,给众人放假半天,于是卫庄用完午饭后便开始坐在书房里等萧槿。然而他左等右等,等到萧槿素日惯常过来的点儿,却始终不见她过来。 他正欲起身去看看是什么状况,萧嵘找了过来。 萧嵘刚挨了一顿打。他回去之后支支吾吾地说了考了末名的事,恰逢冯氏心绪不佳,于是正赶上挨打。冯氏抄起家伙就往他身上招呼,边打边骂,直道他是个废物。 萧嵘简直要哭了。 他的水平一直很稳定,往日里基本都是卫庄倒一他倒二,所以每回考业之后,爹娘嫌弃他考得差时,他都能理直气壮地指着西跨院的方向说,卫庄比他考得更差。 结果现在可好,倒一变成了正一,他成了垫底的那个。 冯氏骂他是个废物时,他就想起他从前也是这么嘲笑卫庄的。万万没想到,当初他施加给卫庄的那些,如今全落到了他自己头上。 萧定瞧见萧嵘被打得鬼哭狼嚎就头疼。他想起卫庄之前跟他说的秘诀的事,思量之下,让萧嵘过来再探探卫庄的口风。 卫庄听说萧嵘是来问秘诀的事的,扔下一句“没空”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萧嵘一瘸一拐地跟在后头,开不了口说软话求卫庄,但他害怕他一无所获地回去还要再被打一顿,一时间进退维谷。 于是他就一路被小厮扶着跟在卫庄后头,到了萧槿的院子外头。 卫庄没工夫搭理萧嵘。他刚入院门,迎头便瞧见江瑶匆匆而出。 卫庄觉着定是和萧槿有关,上前施礼,问道:“姑娘何往?” 江瑶总觉得卫庄多事,不情不愿地答道:“啾啾病了,我去叫哥哥来探视”她话未落音,便觉一阵风过,已不见了卫庄的踪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第十六章 卫庄瞧见萧槿时,她正捧着一碗姜汤低头慢饮。 她瞧见卫庄过来便是一愣:“表哥没瞧见我派去的丫头?” “什么丫头?” “我适才差一个丫头去知会表哥,说我今日不去表哥那里了,”萧槿按按眉心,“那大约是两厢走岔路了。对不住表哥了,让表哥白跑一趟。我今日” “不要紧,不必解释。怎会是白跑一趟,你身子染恙,我理当来探望,”卫庄径直上前,“请大夫没有?” 萧槿转头笑道:“偶感风寒而已,又不是什么大毛病,自己喝点姜汤就好。” 卫庄却忽而神色一肃;“你可知道多少大病都是打‘偶感风寒’来的?我看还是请周大夫来瞧瞧的好。” 萧槿觉着麻烦,摇头直道不必。她往常染了风寒都是灌姜汤和热水灌好的,也不必吃药,几天就能好。 “你是怕喝药不顶用?”卫庄耐心劝说,“周大夫医术不俗,你看上回我落水,不就是周大夫来瞧的?喝了周大夫的药之后,夜里睡得都十分安稳,连我脑后那个包都消得格外快。” 萧槿险些一口姜汤喷出来。 卫庄简直跟个托儿似的。 卫庄见他劝说半晌,萧槿却始终无动于衷,正欲继续,就听到江瑶与江辰的声音自外头传来。 卫庄想起江瑶方才的话,即刻起身,出外拦住了正跟丫头周旋的江辰兄妹两个。 “啾啾阁房,君实入内恐为不妥。”卫庄岿然挡在江辰面前。 江瑶越发觉得卫庄碍眼,面上却还得笑着:“切邻之间不妨事的,何况大家彼此相熟” “那也不妥,”卫庄半步不让,“二位请回,啾啾无甚大碍。” 江瑶仍旧笑道:“啾啾年纪尚小,不必这般” “年纪再小,此间也是闺阁之地。” 江瑶嘴角微抽,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在卫庄身上,心道那你还不是杵在这里? “我是她表兄。”卫庄仿佛看穿了江瑶的心思,理直气壮道。 江瑶一时竟无言以对。 江辰有些窘迫,在一旁低声对妹妹道:“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等回头再来。” 江瑶暗暗瞪了兄长一眼。回个头!平日里本就见面不多了,还不趁着这会儿献献殷勤。 两厢正僵持间,萧槿自屋内出来,方欲跟江瑶兄妹说不必劳师动众,就听卫庄道:“快些回去,仔细再受风寒。” 卫庄说话间就要将萧槿往屋里拉。江瑶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萧槿的手,笑道:“我哥哥知道一个治风寒的偏方,方才我着急忙慌地走就是想叫他来说与啾啾听的。”说着话就使劲朝身后的江辰使眼色。 江辰一愣,随即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连连点头:“对对对,我知道一个偏方,就是把把” 江瑶见哥哥紧张得卡住了,暗暗发急,状似无意地提醒道:“就是那个紫苏汤” 江辰恍然,忙将紫苏汤的做法背书一样背了一番,末了道:“记得趁热喝,疗效好。” 江瑶松口气,转头对萧槿笑道:“我却才想起我家似乎就有紫苏叶,等我回去找找,过会儿给你送来一些。” 萧槿觉得江瑶小题大做,摇手笑道:“真的不必麻烦,小病而已。” 江瑶却不以为然,拍着她的手背让她等着,又交代她好好休息,与江辰一道作辞。 等出了萧槿的院子,江瑶终于忍不住道:“哥哥,你适才是怎么了?平日里背书不是背得挺好么?瞧你方才背个偏方都磕磕绊绊的。” 江辰挠头道:“我我对着啾啾就忐忑” 江瑶叹息一声,又道:“回头啾啾要是被人抢了,你就哭去吧!我还等着啾啾做我嫂子呢,你可加把劲。” 兄妹俩说话间,卫庄追了上来。 “啾啾说了,不必送紫苏叶,”卫庄道,“另外,我已说服了她,她愿意请周大夫来看看。” 江瑶简直恨不能一掌拍死卫庄这个碍事的。她正要开言,江辰这回反应倒是快,忙道:“我家还有川贝,我看啾啾除却风寒之症以外,还有点咳嗽,不如我做个川贝炖雪梨给啾啾送来。” 温锦正与卫启沨一道从穿廊走过。她出来散心时恰巧遇见要回住处的卫启沨,才送了他一段路,就瞧见了江辰等人。 温锦没兴致知道卫庄身边的两人是谁,正要继续与卫启沨商量端午出游的事,就见卫启沨忽然回身折返。 卫庄正欲反驳江辰,就瞥见卫启沨朝这边过来。卫启沨分别朝江辰兄妹施礼,随即转向江辰:“阁下适才可是说八姑娘得了风寒?” 江辰不明所以,愣愣点头:“对。” “风寒怎能用川贝炖雪梨,”卫启沨眉头微蹙,“风寒施治,着紧的是辛温解表c宣肺散寒,川贝与雪梨虽润肺,但皆性凉。咳嗽也分寒咳与热咳,风寒引发的是寒咳,用了川贝炖雪梨反而加重病症。” 江辰一怔:“我倒没留意这些。” “风寒用些桂枝汤便是,亦或麻黄汤也可,”卫启沨思量一回,“我过会儿回去写个方子送与八姑娘。” “不必了,”卫庄忽而开口,“已请了大夫,少刻就来。” 卫启沨转头看了卫庄一眼,须臾,点头道:“那便好。”言罢告辞。 卫庄盯着卫启沨的侧影看了俄顷,又收回目光。 他听闻卫启沨端午之后就要离开,那么他也该筹划一下入京之事了。 待两拨人离得远了,温锦见左右无人,终于压抑不住心底醋意,停步质问道:“表哥怎知八姑娘小字啾啾的?” “她兄长跟姐姐们平日都是那么叫她的,我在萧家住了这么些时日,知道这个不奇怪吧?” 温锦犹自不满,酸溜溜道:“表哥倒是热心啊,人家说个话表哥都能凑上去,八姑娘病了,表哥心疼了还是怎样?” 卫启沨止步回头:“你不要无理取闹。我在人家府上叨扰多日,总是承着萧大人夫妇的情的,我方才既是听出不妥,焉有袖手旁观之理?” 温锦气道:“表哥说得好听,我看表哥是被那小美人晃花了眼吧!” 卫启沨面色微沉:“你这是胡搅蛮缠。” “我怎就胡搅蛮缠了,我说的”温锦一句话未完,卫启沨转身就走。 温锦一时愣住,回神后赌气道:“你走!走了就别来找我!我也不会去找你!” 卫启沨步子不停,一径去了。 温锦恼得直顿足,他竟然真的走了! 她一时气闷难当,咬了咬牙,也回了自己住处。 喜鹊见自家小姐回来时面色难看,询问缘由。喜鹊是温锦的贴身丫头,对于温锦与卫启沨的事是知晓的,听闻是因为和卫启沨闹了别扭,当下笑道:“姑娘烦恼什么,卫公子满心里装的都是姑娘,而今不过是一时怄气罢了,等醒过神来,自然会来找姑娘。” 温锦被她说得舒心,心头火倒是消了不少。她觉着卫启沨今晚必定会来哄她,便安下心来等待晚夕到来。 周大夫来给萧槿瞧过之后,开了方子,又嘱咐了些需要留心的事项,便道无事了,作辞离开。 萧槿见卫庄掇了一把交椅坐到她的软榻对面,愣了愣:“表哥作甚?如今无事了,表哥怎不回去?” “我要看着你喝药,”卫庄盯着她,“你总嫌药汁子难喝,我怕你背着我把药倒掉。” 萧槿咧咧嘴,正要劝卫庄回去,就听他问道:“你睡觉时是不是爱踢被子?” 萧槿又是一愣。她觉得她庄表哥问话真是越发随意了 她抬头见卫庄认真望着她,硬着头皮道:“是大约是昨晚踢被子着了凉。” 卫庄点头:“我就说,昨日瞧着你还好好的,今日怎就染了风寒。你既爱踢被子,那就让值夜的丫头夜间留意着点。” 萧槿应下。卫庄又交代她早晚记得添加衣物云云,林林总总,不一而足,直到药煎好了才堪堪收住。 等到萧槿要喝药时,卫庄见她皱着一张小脸磨磨蹭蹭不肯去碰药碗,倏地起身,端碗执匙,舀起些许药汁送到萧槿嘴边:“张嘴。” 萧槿面上一红,欲自己接过匙子,但卫庄不肯。他如今离她极近,她虽因染病嗅觉不太灵敏,但也能隐隐嗅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清冽香气。 被他喂了几口之后,她实在觉得别扭,横下心,端过碗一饮而尽。 卫庄满意一笑,递给她一碟子蜜饯。 临走前,卫庄轻拍她脑袋道:“你养好病之前都不必来我这里了,换我来你这边看你喝药。快些好起来,端午时还要出去看龙舟。” 萧槿又因着他这个动作闻到了那股气息,在他出门时,禁不住问道:“表哥熏的什么香?气味很好闻。” “这不是熏香,你闻到的是我泡的花茶味道,我方才等你的时候,摘了些花泡了一壶花茶,”卫庄说话间回转身来,径直将手凑到萧槿鼻端,“猜猜我用的什么花。” 萧槿不意他会突然靠近,顿了一下。她努力辨识了一下,思量着道:“我鼻子不灵,可能闻得不准,我觉得似乎是栀子的香气。” 卫庄又拍了她脑袋一下:“聪明。等回头你病好了,我教你泡花茶。”言讫,出门而去。 萧槿望着卫庄离去的背影,一时间倒有些感喟。 卫庄幸免于难,宋氏跟卫晏的命运也会随之改变。 卫庄的命运可以改变,那么想来她的也可以。 当晚,温锦一直等到后半夜,也没等到卫启沨。东方欲晓时,她陡然从噩梦中惊醒,坐起往月窗外一看,才知已是黎明。 她方才梦见卫启沨抛弃了她,头也不回地离她而去,任她如何呼唤也无济于事。如今梦醒,才发觉出了一身冷汗。 温锦靠在引枕上,平复半晌,终于慢慢冷静下来。抛开她对卫启沨的情意,单论利益,她也不能失去卫启沨。她家世不算顶好,卫启沨就是她最大的本钱与靠山,她绝不可输掉他。 她本以为卫启沨对她的感情已经足够深厚了,但昨日之事让她心中不安。她一想到那个噩梦,就止不住地恐慌。 在如今这般境地之下,她还是需要在他面前掩藏自己一些糟糕的性情的,不能太过随心所欲。她昨日所为,实属不妥。 想通了这一点,温锦那乱麻一样的心绪也渐渐理顺。她丢开那个噩梦,闭目养神片刻,起身梳妆换药。 她要去跟卫启沨服个软。只是,她昨日才放话说不会再去找他,今日就去跟他低头,简直是自己打自己脸。不过,她又不得不这么做,想想也是憋屈。 萧槿晨起时觉得自己的病症减轻了一些。卫庄在去家塾之前拐到她这里来催促她喝药,等她灌完了药汁,两人结伴出门。 两人的学堂不在一处,但可以同路一段。卫庄本想让萧槿告个假,但她觉得没有必要,摇头婉拒了。 卫庄怕她受风,硬生生让她披了一件斗篷又戴了一顶风帽,萧槿起先不乐意,但卫庄说这是季氏交代的,末了还问她是不是很暖和。 萧槿心道秋冬的行头当然暖和。只她走着走着还是觉得哭笑不得:“这都快仲夏了,我穿戴这一身行头,是不是太奇怪了。并且,一会儿肯定热得不行。” “见今清晨还是有寒气的。何况,就是要发汗的,不辛温解表,风寒怎么能好。”卫庄见该分道了,正想问问萧槿要不要他再送她一段,转头就瞧见卫启沨打另一条路上过来。 卫启沨也瞧见了他们。他一路走来,上前行礼,低头看向萧槿:“姑娘今日身子可见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十七章 日头未高,迷蒙晨雾仿若云岫岚气缭绕氤氲,卫启沨逆朝曦而立,和风徐来,衣袂微动,似是要登仙而去。 萧槿抬头望向他,看着他温文的容色,想起她前世因他而受的那些磋磨,心中难免情绪翻搅。 不过,再过几年他就不能人道了。 萧槿微微眯眼。 卫启沨一直将卫启濯视为毕生死敌,有时连表面和气也很难维持,甚至几次三番都想置卫启濯于死地,卫家二房也与长房罅隙颇多,她都忍不住猜测,卫启沨那次受伤是否并非意外,是不是卫启濯把卫启沨搞残的。 不过卫启沨这般针对卫启濯,也有可能与他自身的权力欲有关。卫启沨明面上看着是个与世无争的贵公子,但实则一直筹谋着争位夺利,一直都想往上爬。而卫启沨在洞察对头上的眼光倒是精准,他瞧出来,放眼卫家上下,最大的绊脚石不是大公子,而是他四弟。 只是他到底还是输了。 萧槿思及此,忍不住就要嗟赞她那个前小叔的无双机谋。她在国公府待着的日子晦暗又枯燥,看卫启沨兄弟几个你来我往地斗,倒成了一大乐趣。 萧槿跟卫启沨还了礼,道了句“已见好”,正要跟卫庄一道离开,就听萧岑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姐!你这是刚打雪洞里钻出来啊?大夏天穿成这样” 萧槿嘴角一扯,转身就朝着奔上前的弟弟拍了一把:“我染了风寒!” 萧岑愣了一下,讪讪一笑,关切存候一番,随即又瞧着自家姐姐那顶风帽,凑近压低声音道:“姐你这帽子都快把你的脸遮去一半了,你猜猜我是怎么大老远认出你的?” “因为我长得好看?”萧槿也低声道。 萧岑摇手道:“哎,不是。”凑到她耳畔小声道,“是因为你身边跟着庄表哥。我已经发现了,自打你接送他之后,他就盯上你了。” 萧槿翻个白眼:“我不听你声音隔着老远也能认出是你,你猜猜为什么?” 萧岑得意道:“那肯定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当然不是,”萧槿挑眉,“因为你是咱们家个头最低的人。” 男孩普遍发育晚,萧岑虽然只比萧槿晚出生一刻,但如今个头还不及萧槿高。 萧岑被戳到辛酸痛处,急得跳脚:“我年纪还小呢,等我长大了自然就变高了!我到时候肯定比姐姐高很多!我一定能长得人高马大的!” 萧岑说话间攥着拳头使劲挥了挥:“未来姐夫要是敢待你不好,我揍得他亲娘都不认识他!” 萧槿默了默。她弟弟当初揍卫启沨时,确实专往他脸上招呼,卫启沨亲娘傅氏瞧见她儿子那副鬼样子吓了一大跳。 傅氏让她给卫启沨上药,她故意在涂抹药膏时加重力道,卫启沨疼得直咧嘴,却愣是跟她死扛着不吭声。 她当时一面捻着棉布一戳一按地使劲往他脸上涂药,一面感叹:“你这下得有个十天半月不能出门了,你顶着这张五彩斑斓的脸也不能去私见你心爱的表妹了,是不是很难过?” 卫启沨忽而沉下脸,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药瓶,丢下一句“不必你管”就要走。她盯着他的背影道:“那你跟我和离,大家分道扬镳,我就真的一丝一毫也不会再理会你的事了。” 卫启沨不作理会,径直去了。 萧槿从思绪中抽身,扫了卫启沨一眼,忍不住又想起了他脸上开染坊的样子。 萧岑方才激动之下声音不自觉便拔高了,卫庄跟卫启沨同时望向他,神色各异。 萧槿扯了萧岑衣袖一把,示意他说话注意些,随即念头一转,又暗叹,让卫启沨知道知道他们家剽悍的家风也好,往后不要将主意打到她身上就成。 等和萧槿分开,萧岑与卫庄c卫启沨一道往家塾去。他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见两人都不开言,正想挑起个话头,就听卫启沨对卫庄道:“昨日请来的大夫给八姑娘开的什么药?” 卫庄扭头看向卫启沨:“问这个作甚?” “我方才瞧着八姑娘似乎恢复得甚好,就想知道她用的什么药。” 卫庄随口道:“大约就是桂枝汤c麻黄汤一类的方子,我没细看。” 卫启沨侧目打量卫庄几眼。他来到萧家之后,府上众人都对他礼遇备至,但这个卫庄,却似乎总是对他不咸不淡的。 三人走至学堂门口时,等候多时的萧嵘便迎了上来,先跟卫启沨寒暄一阵,跟着便转向卫庄,勉强挤出一抹笑:“我昨日跟表哥说的事” 他昨日立在萧槿院子门口一直等到天黑,但卫庄料理好萧槿的事之后也没有来搭理他,径直回了西跨院。 萧嵘原本就吹了半下午风,回去后又被爹娘劈头盖脸训了一顿。他心中叫苦不迭,有些后悔从前跟卫庄交恶,他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风水会转到卫庄这边来。 “我不是说了么?拿一百两银子来,我便将我的秘诀告与你们知道。”卫庄言罢,径直入了学堂。 萧岑在一旁笑嘻嘻地戳了萧嵘一下:“要不四哥往后多巴结巴结表哥,说不得他心情一好,就不要银子了。” 萧嵘气道:“快拉倒吧,我看他视财如命的性子难改。” “这可说不好,我听我姐说庄表哥还给她买枣糕犒劳她呢,可见铁公鸡也有心血来潮往下拔毛的时候。” 卫启沨步子微顿,回头看了萧岑一眼,提醒他方先生过来了。萧岑拍拍萧嵘,笑着回身进去。 等晌午众人各自出了学堂,萧岑叫住卫庄,快步跑上前,询问他端午时要不要跟他们一道出门看龙舟。 卫庄点头:“这是自然。” 萧岑上下端量他一番,笑着揶揄:“表哥是不是该去做一身新衣裳了?我看表哥总是这几套直裰换来换去的,要不趁着过节,扯块料子裁一套衣裳吧。人靠衣装嘛,何况表哥原本就生得好。” 卫庄一顿,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抬手一拍萧岑脑袋:“说得有理。”言罢,回身就走。 萧岑摸着自己的脑袋,嘀咕道:“姐姐诚不欺我,庄表哥最近还真是爱拍人脑袋。” 晚夕,卫启沨刚盥洗罢,温锦便找了来。 温锦早晨时本想即刻就来的,但转念一想觉得似乎晚上更合适,这才耐着性子一直等到这会儿才来。 温锦撒着娇跟卫启沨道了歉,并表示日后一定会学着懂事一些的,让卫启沨莫要介怀。 卫启沨坐下来审视她,少顷,微微笑道:“这便是了。”语声一低,“天色不早了,表妹若是没有旁的事,便回吧。” 温锦觉得她一个姑娘放下面子半夜来找他,他应该十分动容,态度也应当更温柔,甚至应该反过来安慰她才是。而她看着他目下这个反应,觉着他大约还是没有消气。但她一再追问,卫启沨只道她想多了。 温锦觉得他显然还是在怄气,咬咬唇,心觉委屈不已,越发后悔她当时的冲动。她知道她见今多说无益,决计让事情缓缓,起身作辞。 萧槿的风寒在卫庄的早晚监督下日益转好。江辰兄妹两个也时不时来串门,只是他们每次来萧槿这里,几乎都能撞见卫庄。 这日,萧槿如往常一样坐在卫庄书房内做功课,卫庄坐在她对面翻书。 卫庄间或抬头看她一眼,微微凝神。 与萧槿相处的这段时日里,那种莫名的好感和熟悉感越发强烈。他越发觉得,他们似乎上辈子就相识一样。 卫庄正自遐思,天福忽然进来在他耳畔低语一句。卫庄去而复返之后,将一个包袱摆在桌上,当着萧槿的面打开来。 萧槿发现是一件簇新的绮罗直身,不由好奇道:“这是谁的?”反正一定不是卫庄的,她庄表哥一直嫌直身太费布,不肯穿直身。而且,这直身料子这么贵。 “当然是我的,”卫庄将那件衣裳抖开,拎到萧槿面前,“你看我穿这个好不好看?” 萧槿还握着笔,闻言吓得手一抖,一滴墨汁瞬间洇花了她刚写的一行字。 萧槿瞪大眼睛道:“表哥你你是有什么事想不开么?怎么这么败家?” “我觉得很合算的。” 萧槿有点懵:“表哥不是说直身要多出两块衣摆很费布么?何况表哥这直身的料子还是绮罗”罗之一类上,时人尚绮罗c湖罗c纬罗之属,都是昂贵的面料。 卫庄摇头道:“你不能这么算。” “那怎么算?” “你看,这件衣裳料子好,裁缝手艺也好,即使修修改改也可以穿个十年二十年的,等回头我衬不了这衣裳的花色了,还能传给我儿子孙子穿。你看是不是很合算?” 萧槿小脸微僵。 衣裳恒久远,一件永流传? 子子孙孙c祖祖辈辈传着穿一件衣服,这奇葩主意也只有她庄表哥能想得出来了。果然,这也才是她庄表哥的本色。 不过 萧槿按按眉心,心道表哥你是不是想得远了点,想有儿子孙子,首先你得有个媳妇 “你还没说我穿这衣裳好不好看。” 萧槿叹气,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好看,不过效果还是要衣裳上身才能看出来。” 卫庄点头:“说的是,等我换上给你看看。”说着话朝她走去。 萧槿见状惊愣道:“表哥不是要在我跟前换衣裳吧?” 卫庄抬手一指她身后的槅扇,神色落落:“我是要去碧纱橱里面换。” 萧槿松口气,倒是有些惭愧于自己的多心。 卫庄才迈了一步,便见一个穿着蓝纱比甲的丫头进来,朝着萧槿跟卫庄分别一礼,旋即对萧槿笑道:“姑娘,府上来了客人,太太问您可要跟着去耍子。” 还没等萧槿询问来者何人,卫庄就先一步开言问道:“来的是哪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第十八章 那丫头怔了一怔,跟着笑道:“是叶山长带着叶小姐前来拜会。那叶家姑娘见今被太太领到了园子里,三姑娘c四姑娘都在,太太就使奴婢来问问姑娘去不去耍子。” 萧槿觉得这个叶山长有点耳熟,仔细一问,才想起来是白鹤书院的山长叶冕。 白鹤书院是聊城方圆百里最有名望的书院,前阵子举办文会时,左近举子济济一堂,群贤毕集的场面一时为人所津津乐道。 只是,同样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还有卫启沨那根本停不下来的喷嚏。 萧槿不认识那位给卫启沨送花的叶小姑娘,但她忽然挺想去见见她的。 “去跟母亲说,我这就过去。”萧槿言罢,便开始收拾桌上的纸笔。 卫庄却在一旁道:“你先别急着走,先看看我的衣裳。” 萧槿动作一顿,本想问问卫庄为什么这么急着让她看他的新衣裳,但是想到这衣裳将来是要传世的,也就释然了。 好像是要审慎一些。 萧槿跟那丫头改口道:“你去捎话儿,说我待会儿过去。” 丫头领命去了。 萧槿重新坐下,对卫庄郑重道:“表哥快进去换衣裳吧,我等着。” 卫庄点头,拎了衣裳进了碧纱橱。 萧槿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工夫,听见卫庄出来的动静,转头一看,便是一愣。 卫庄给自己选的颜色是天青色,花色是竹枝暗纹,形制又是阔袖,这一袭直身穿在身上,直衬得他气度沉谧,姿态飘洒。 气韵全出,容貌更盛。 萧槿回神,由衷赞道:“表哥有眼光,这衣裳穿在表哥身上的确很好看。”又禁不住笑道,“拿来传家倒也可。只是,不知道表哥的儿子孙子是不是也跟表哥一样衬这件衣裳。” “一定衬的。” “为什么?” “因为我的儿子孙子一定长得跟我肖似,我既然衬,那他们自然也应当衬,大不了长短宽窄不合适,修一修改一改就好了。” 萧槿愣了须臾,以手扶额。 这话,没毛病不过她忍不住想,将来卫庄的儿子要是不衬这衣裳,他会不会怀疑隔壁住了老王。 只是萧槿倒是由此想起了卫庄的婚事,随口问道:“表哥不喜欢赵姑娘?” 卫庄脱口道:“不喜欢。” 萧槿看了卫庄一眼,没再多问。卫庄年纪不大,又已然开始专心举业,满可以再等几年再说亲,到时候万一中了进士,自然能寻一门更好的亲事。 萧槿一时有些感慨,原先连过个县试都费劲的人,如今竟然得了府试案首。现在连谢先生都夸赞卫庄文采卓然,直道方先生手底下恐怕要出个少年解元了。 只是不知道卫庄将来要是入了官场,是不是还这么抠。 不过,萧槿还是对于卫庄突然开窍或者有意藏锋的缘由很是好奇。 “你帮我看看我后面合不合身,”卫庄突然背过手扯了扯自己衣裳的后襟,“我总觉这边不太平整。” 萧槿转到卫庄身后瞧了瞧,道:“后头挺妥帖的。” “那你帮我整整,我总觉得哪里别扭。” 萧槿帮他稍微理了理几不存在的褶皱,点头道:“好了。” 卫庄犹道不妥,又接连指了几个地方让萧槿帮忙调整,萧槿绕着他转了好几圈,在他那件新衣裳上又扯又拍,几番之后,才算是作罢。 萧槿暗叹,第一次发现卫庄原来这么讲究。 萧槿预备走时,卫庄表示要先将衣裳换下,然后跟她一道出门,他要去拜会一下那位叶山长。萧槿奇道:“表哥不继续温书了么?” “看那些书又不着急。” 萧槿一怔:“哪些书?表哥方才看的什么书?”说着话随手一翻,发现卫庄摊在桌上的竟然是一本《三国志通俗演义》。 萧槿嘴角一抽,她以为卫庄在看正经书,谁想到竟是课外闲书。 卫庄将衣裳换下后,小心翼翼地叠好,重新装进天福带来的那个包袱里,又仔仔细细地将包袱搁到箱笼里收好,这才转身跟萧槿说可以出门了。 萧槿想起卫庄方才放衣裳时的那股认真劲儿就想笑,但怕被他追问为什么笑他,就憋了回去。 等两人即将分道时,卫庄低头看向她:“我过会儿去找你。” 萧槿一怔抬头:“表哥还有事?” “当然。你今日只描了一张廓填,还差一张。能在白日完成不要拖到晚夕,晚间点再多的灯也不如白日的天光亮,终归伤眼睛。” 萧槿揉揉脸,觉得卫庄说得有理,仰头道:“那好,我等着表哥过来。” 卫庄一笑,拍拍她脑袋:“一言为定。”言罢,转身往前院去。 萧槿觉得卫庄自从变成学霸之后,连带着对她的功课也越发上心了。 萧槿见到那位叶小姑娘时,发现季氏已经离开,温锦倒是与众人坐在一处。 叶姑娘名唤叶绮,比萧槿还小两岁,生得玉雪可爱,性子也是极烂漫的,与众人叙话一回,便渐渐不再拘谨。萧槿瞧着这姑娘的脾气秉性,觉得确实像是能干出当众送花这种壮举的。 萧槿注意到温锦头上的纱布已经拆掉了,只是脸色很有些不自然。 萧槿本以为是她气色差,但再仔细一看,觉得这大约是官粉跟胭脂调出来的效果,只是温锦的手法极好,若是不懂妆扮的人看了,只会认为她不过是面色憔悴。 萧枎与萧杫都不喜温锦,便极少搭理温锦,只跟叶绮搭腔。萧槿跟这两个堂姐一向也不大对付,多数时候只是在一旁看着。 萧枎对于叶绮给卫启沨送花引发的风波也是有所耳闻,便好奇地问起了此事。 叶绮听见萧枎提起这个,脸上的笑收了收,绞着衣袖道:“那那是我不懂事。” 叶绮现在想起这件事还是心有余悸。她当时根本没有多想,只是想将刚摘的梧桐花送给那个风姿华茂的少年,却没想到闯了祸。 幸好那位哥哥没跟她计较。不过后来她爹将她叫到跟前狠狠训了一顿,直道那位公子身份贵重,他们根本开罪不起,让她往后不要那么莽撞。 萧槿见叶绮闷声不吭,笑道:“当时为何要给他送花?就是觉得他好看?” “嗯,”叶绮声音放得很低,脸上浮现出追忆之色,“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我听爹爹说过一个词,叫月窟仙枝,我觉得他就是月窟仙枝。” 萧槿挑眉,月亮里的仙树? 温锦见叶绮说到卫启沨便双眸晶亮,面色沉了沉,又笑道:“表哥一碰到梧桐c榆树c杨树的花粉就会不适,也是叶妹妹献错了花。” 叶绮惊道:“他是温姐姐的表兄?!” 温锦微笑道:“是啊,我们是姑舅兄妹。” 萧槿看了温锦一眼。温德不过是卫启沨的远房表舅,实则跟卫家关系很远,但温锦似乎总是忽略这一层,往日走动,待卫承劭夫妇宛若嫡亲的姑父姑母一样。 叶绮瞪大眼睛,艳羡不已:“真好!我要是也有这样的表兄多好” 温锦垂眸一笑,低头喝茶。 萧枎素喜争胜,瞧出温锦显摆的意思,当下不乐意了,忙道:“要是算起来,我跟卫家公子也是表兄妹呢。” 萧槿一顿,想起萧榆跟她说过萧枎自称卫启沨表妹的事,忍不住想,她四婶冯氏怎么可能跟萧枎胡扯这种事,这不是自找没脸么? 萧杫暗里扯了萧枎一把,示意她少说几句,但萧枎怎肯罢休,拉着叶绮继续道:“我听我母亲说啊,算起来,卫公子其实是我表兄” “三姑娘也是表哥的表妹?”温锦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哪路的亲戚?不如说来听听?” 萧槿觉得今日的温锦有些不对头。温锦虽然骨子里骄矜,但还是很会做表面功夫的,譬如那天她被她噎得不轻,但也是忍住了没有发作。 但温锦眼下说话就很是不客气了。 萧枎打一开始就不喜温锦,如今被她抢白,心下不忿,但又确实说不出是哪路亲戚,憋了半晌,恼道:“我母亲说的,没有假的!你管哪路亲戚。” 温锦笑了两声:“那我倒要去问问表哥了,看三姑娘到底是哪路来的表妹。” 萧槿瞥了萧枎一眼,暗暗摇头。卫庄落水是萧枎害的,但萧枎从未愧疚过,反而因为卫庄的追债而厌憎卫庄。如今又来跟启沨这株仙枝乱攀亲戚。 被温锦呛几句也是活该。 萧枎正预备呛回去,就听卫启沨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表妹,舅父使人来给你递话儿,你去瞧瞧。” 萧枎一扭头就看到卫启沨长身立在曲廊上,只是这一声表妹显然不是在叫她。 萧槿暗道,仙枝来了。 温锦丢给萧枎一个讽笑,起身去到卫启沨跟前,不一时,将卫启沨领来,笑着道:“三姑娘适才说,她与表哥也是表兄妹,不知三姑娘与表哥是何表亲?” 卫启沨与众人见了礼,闻言神色一凝,道:“我亦不知。”说着话望向萧枎,“敢问三姑娘家中与敝族有何渊源?” 萧枎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温锦在一旁窃笑,看萧枎的笑话。 卫启沨面色渐沉,众人齐齐望向萧枎。 萧枎头上冒汗,脸色阵红阵白,末了咬了咬牙,丢下句“我去问我娘”,扭头就跑。 萧杫觉得她跟萧枎一个房头都丢人,当下也不好待在这里,作辞离开。 萧槿也想走了,但她还要等卫庄。而且,总不能就这么把叶绮扔这儿。 温锦觉得卫启沨一定是借故来看她的,否则他何必亲自来传话。但她不能表现得太过欢喜,并且她还要装憔悴。 温锦虽然一直在用卫启沨给的药膏,但等伤口愈合之后,还是没有即刻恢复如初。 她对镜望着自己额头上那道浅浅的印子,担心日后难以消掉,气苦难当,却又无计可施,最后便想出了拿脂粉暂且遮掩的法子,如此一来还能使自己看起来面色憔悴,卫启沨看了必定心疼,说不得就不再跟她置气了。 卫启沨的目光果然在温锦脸上停留了须臾,和声道:“表妹似乎气色欠佳。” 温锦抿唇应了一声:“兴许是没休息好。” 萧槿却是觉得卫启沨跟温锦之间的氛围有点奇怪,难道是闹了别扭? 叶绮暗暗睃看卫启沨好一会儿,此刻鼓足勇气上前致歉道:“哥哥,上回的事对不住。” 温锦暗瞪叶绮,什么哥哥! 卫启沨摆手道:“无事,不知者不罪。” 萧槿望着立在眼前的仙枝,便想起了当初他被她拿的梧桐花刺激了之后,是怎么打着喷嚏红着眼睛训她乱往家里拿东西的。 温锦见卫启沨态度似乎真的软了下来,窃喜不已,跟卫启沨一道作辞,转身出了抱厦。 温锦不知她父亲找她何事,忐忑之下步子便不自觉加快,走到了卫启沨前面。然而才刚走了几步,天色忽暗,罡风骤起,倾盆大雨兜头浇了下来。 萧槿坐在抱厦里喝茶,眼睁睁看着温锦瞬间被淋成了落汤鸡,卫启沨还没完全走出飞檐的遮蔽,倒是比温锦好上不少。 萧槿暗笑,夏天的雨说来就来。看来,连穷乡僻壤的雨都跟温锦作对,这下她的妆要被冲个干净了。 两人又迅速折了回来。温锦正要查看卫启沨的状况,一抬头就发现他正盯着她看。 温锦起先不明所以,旋即想起自己脸上的粉,心里一跳,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官粉不溶于水,她摊开手时只看到了零星的白色粉末,说明她面上的妆已经被浇得差不多了。 露馅儿了。 温锦脸色一白,倒真有了几分憔悴的意思。她忙解释道:“表哥,我我这么做只是想遮盖” 卫启沨摇手道:“表妹不必解释,女子施妆再正常不过。表妹浑身浇透,还是快些回去更衣的好,仔细着凉。” 卫启沨在人前本就对她不热络的,因此温锦也摸不清他究竟动气没有,心里七上八下的。喜鹊来送伞接走她时,她还忍不住回头看了卫启沨一眼。 等卫启沨也被小厮接走,萧槿便一面跟叶绮闲聊一面等雨停。叶绮谈兴颇高,说着说着便将话茬绕到了卫启沨身上。 叶绮凑近好奇问:“姐姐知道那位卫家哥哥的名字么?” “听说他是卫家启字辈的公子,名启沨,启发的启,沨沨沨的沨。” 叶绮瞪大眼;“沨沨?沨沨是什么?” 萧槿呷了口茶。说起卫启沨的名字,她倒是想起了前世的一件事。这里头有个典故。 叶绮正想问沨沨究竟是什么,瞥眼间忽然瞧见雨中走来两个人,待来人走得近了,叶绮辨认出是卫启沨领着一个小厮过来了。 叶绮兴奋道:“卫哥哥又回来了!”又困惑看向萧槿,“卫哥哥回来作甚?” 萧槿抬头望去,果见卫启沨撑伞疾步而来。但她隔着雨幕,紧接着又发现远处似乎还有一个人影正往这边靠近。那人也打了把伞,仿佛察觉出她在看他,步子更快了些。 萧槿看那身形,觉得好像是卫庄。等距离近了,她仔细辨识了容貌,确认就是她庄表哥。 叶绮随即也看到了卫庄,问萧槿那是谁。 萧槿答道:“他也姓卫,是我表兄。” 两个卫哥哥凑到一起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第十九章 卫启沨领先卫庄许多,因而先卫庄一步到达。 他步入抱厦后,跟萧槿与叶绮见了礼,旋即拿出两把伞,道:“这雨也不晓得何时能停,刚好小厮来时多拿了两把伞,我瞧着没走出去多远,便赶回来给二位送来。” 叶绮受宠若惊,欢喜道:“多谢哥哥!” 卫启沨笑道:“不客气。”说话间将其中一把伞递给了叶绮。 叶绮再度道谢,又笑盈盈道:“哥哥何必冒着大雨亲自跑一趟,其实差个小厮来送就好的。” 卫启沨一面拿起另一把伞递给萧槿,一面道:“差个下人来不甚妥当,我亲来一趟也不费什么工夫”他的语声戛然而止。 萧槿不肯接下他递去的伞。 卫启沨一怔,正要开言,卫庄的声音陡然传来:“表妹等我等急了没?” 萧槿扭头一看,就瞧见卫庄立在抱厦门口,收伞甩水转身一气呵成,几步走到她跟前,道:“眼下可要回去?” 卫启沨转头看向卫庄。 萧槿听卫庄这般言辞,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她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这要问问叶妹妹了,”萧槿转向叶绮,含笑道,“妹妹若是想再说会儿话,我就再待片刻。” 叶绮望了望外头的雨幕,又看看手里的伞,抿抿唇,嘻嘻笑道:“我该去找我爹爹了,下回再跟姐姐说话儿。” 那位卫哥哥都亲自送伞来了,她怎么着也要让这伞派上用场才是。 叶绮起身走过卫启沨身边时,与他作辞,又仰头看着他,笑眼弯弯:“哥哥人真好!希望日后还能有机会与哥哥相见。” 萧槿在一旁暗叹,叶姑娘太天真了,仙枝那张脸果然晃人眼。 卫启沨朝叶绮微微颔首,转回头看向欲带着萧槿离开的卫庄:“八姑娘适才是在此等候足下?” 卫庄止步回身:“不错,我之前便与她说好的。” 卫启沨一顿,点头道:“怪不得八姑娘却才不肯收我的伞。只是见今下着雨,不知足下与八姑娘欲相约往何处?” “我要督促我表妹练字的,”卫庄当着卫启沨的面拍了拍萧槿的脑袋,“她今日的字还没练完,我得看着她。” 萧槿觉得卫庄拍她脑袋估计都拍出手感来了,赶回头她要是戴了一脑袋珠钗,不知道卫庄再下手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扎手。 卫启沨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打恭道:“那恭送二位了。” 卫庄与萧槿还了礼,各自撑起伞,一道离开。 “少爷,”卫启沨身边小厮道,“小的总觉得,那个萧家的表亲对您有些轻慢。他不过一个附学的表亲,他” 卫启沨抬手示意他噤声。他盯着前头那一大一小渐行渐远的背影,须臾,慢慢撑起伞,淡声道:“走吧。” 他在看到卫庄时,还是会禁不住想起卫启濯,这种感觉真是奇哉怪也。 萧槿坐在卫庄书房里练字时,想起卫启沨与温锦之间那微妙的氛围,越发觉得两人是闹了别扭。 坐在对面的卫庄见她走神,屈指敲了敲桌面:“专心些。”又道,“待会儿你走时若还下雨,就先将我的伞带走,但是你明日一定记得还我。” 伞音同散,不吉利。 萧槿一愣抬头,跟着仿似想到了什么,点头笑道:“好,我知道了。” 卫庄重新低头看书的时候,就想起了他的入京打算。他总想将萧槿也带去,但是一来,带着萧槿,他行事不便,二来则是,萧安夫妇也不会答应。 卫庄盯着对面的萧槿看了片刻,轻叹一息。 他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是夜,风停雨住。 温锦躺在床上辗转反复难以成眠。她每每想起白日间的事,就觉忐忑难安。卫启沨原本就没有消气,她今日还来了这么一出,也不知卫启沨会怎么想她。 她几度想去找卫启沨,但临了又犹豫起来。 她上回也是急着去找他服软,但效果似乎并不好。兴许等事情缓一缓再去找他会比较好。 她父亲今日差人来跟她说,他公务冗繁,怕是无暇顾及她,让她跟卫启沨一道回京。 她知道,父亲其实是想多给她跟卫启沨相处的机会。她父亲对卫启沨这个女婿人选是再中意不过的,温家原本是攀不上卫家这样的门庭的。卫启沨若真是实打实按照才貌出身挑媳妇,她说不得还排不上号。 因而自打两人怄气之后,温锦便开始患得患失。她从前觉得无论她做什么,卫启沨都会宠着她让着她,但她如今发现,她从前在他面前似乎太过忘形了。 温锦睁眼望着帐顶,心中焦难平。若是能快些和表哥完婚就好了。 三日后,萧槿刚听罢谢先生的课,正预备往西跨院去,就有一个丫头来报说,叶家小姐来找她。 萧槿讶异不已,叶绮找她作甚? 叶绮原本正在花厅里吃茶,瞧见萧槿过来,便立时欢喜奔上来拉住她。萧槿问她寻她可是有何事,叶绮踟蹰一下,凑到她耳畔小声道:“我有个问题要问姐姐。” 等两人装模作样地在园子里晃悠了一圈后,叶绮遣退乳母和丫头,压低声音对萧槿道:“自从我唐突了卫哥哥之后,我爹爹管我管得可严了,我跟我爹爹说我是来跟萧家姐姐计议事情的,他才肯让乳母带我来呢。” “什么事情?” “哎,先不说那个,”叶绮的声音放得更小了,“我想问问姐姐,那个沨沨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那日走得匆忙,忘记问了” 萧槿有点懵,合着叶小姑娘就是专程来问这个的? “沨沨是个生僻词,”萧槿解释道,“沨沨者,中庸之声也,宛转之声也,宏大之声也。沨沨多状风声c水声之貌。” 叶绮瞪大眼:“卫哥哥的名字不仅读着好听,寓意也好,跟他的人一样好!” 萧槿暗暗叹气,卫启沨又多了一个迷妹。 不过,沨沨不仅是个生僻词,还是她给卫启沨起的绰号。 她当初刚嫁过去那会儿,有一回瞧见他的名帖,拿起来看时正被他撞见。他将名帖一把从她手里抽走,跟她说不准乱动他的东西。 她出言问道:“你这名字有没有什么说头?” 卫启沨动作一滞,抬头道:“你听说过沨沨么?” “沨沨?你小名儿?” 卫启沨眉心一跳,落在她身上的眼神透着鄙夷,似乎满脸都写着“没文化真可怕”。 他冷静了一下,还是做了解释:“沨沨者,状宏大,状悠扬,有诗曰‘大声沨沨,震摇,如乾之动,如雷之发’,又有文曰‘空谷来风,有气沨沨’,故而” “不要说了,我故意问一问逗你玩儿的,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么?沨沨还有个意思是中庸之声,出自杜预在《左传》里的批注。你方才举的两个例子分别出自石介的《庆历圣德诗》和司马光的《潜虚》,单个沨字,多指水声。”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原先确实不清楚这个字的确切含义,但成婚前,我好奇之下去做了功课。” 卫启沨神色一凝。 “你这人是不是开不得玩笑,”她眉尖微动,“那我往后就叫你沨沨好了——沨沨,你中午想吃什么?” 卫启沨额头青筋直跳:“你胡闹什么,这叠字的叫法像是在唤小儿。” “但是挺顺口的——沨沨你还没说你中午要吃什么。” 卫启沨几番纠正无果,忍无可忍,索性扭头走了。 萧槿后来发现他跟温锦的事之后,讽刺他时,就喜欢这么叫他。 她最恼恨卫启沨的有两点,一是他坑她让她变成牺牲品,二是坑了之后还一直拖着她。她真是不知道她到底跟他什么仇什么怨。 叶绮见萧槿叹气,问她缘由,萧槿摇头道:“没什么——妹妹方才说要商量什么事?” 叶绮恍然想起自己来这里的另一个目的,拉住萧槿笑道:“姐姐端午时要去哪里看龙舟?咱们定个时辰定个地方,一道去吧?” “你其实是想跟卫哥哥一起吧?” 叶绮讪笑,老实道:“他若是能去自然最好,不过我的确是想和姐姐一道的,我家中没有姊妹,跟着爹爹娘亲他们,很无趣,不如跟姐姐一道耍子。” 萧槿觉着如此也可,点头应下,叶绮欣喜而去。 萧槿刚走入西跨院,就听见里头一阵吵嚷声,跟着就传来卫晏焦急的大喊:“哥你赶紧跑吧!别管你那要传家的衣裳了!” 萧槿听得有点懵,尚未反应过来,就听“嘭”的一声响,跟着便觉眼前一花,一道人影撞过来,在距她半步的地方险险刹住。 那人似乎有些站立不稳,伸手在她肩膀上揽了一下才站好。 萧槿抬头一看,惊愣道:“表哥?!你这是怎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第二十章 卫庄脸上东一块西一块地沾着白色粉末,实打实的花猫脸。 他将手里的包袱塞给萧槿, 抬手抹了一把脸,道:“啾啾帮我拿着” 他话未落音,萧槿就瞧见宋氏追出来, 几步奔上前就要来拽卫庄,但是卫庄比她机敏, 闪身一避便躲开了。 “母亲,有话好说,”卫庄站在萧槿身前,“啾啾在这儿, 仔细伤着她, 母亲先把家伙放下。” 萧槿从他身后探出脑袋一看,发现宋氏手里握着一把擀面杖, 一时间倒是有些明白了卫庄那脸是怎么回事了。 估计是沾的面粉好像是做饭的时候打起来了? “别想拿啾啾当挡箭牌,”宋氏抡起擀面杖冲着卫庄隔空一戳,“你给我过来!” 卫庄回身交代萧槿:“先帮我抱好我这件新衣裳。” 萧槿一愣,打开包袱一角看了一眼, 发现果真是卫庄那件天青色的新衣, 当下搂紧, 严肃道:“表哥放心,我一定帮表哥仔细看着。” 卫庄朝她点点头。 萧槿也朝他点点头。 萧槿望着卫庄跟随宋氏回屋的背影,再看看怀里的衣裳,忽然觉得自己的使命十分神圣。 传家的衣服,确实不能有闪失。 不一时,陈妈妈出来与她说大少爷让她先去书房坐着。萧槿见宋氏屋里没什么大动静,料想她庄表哥大约不是在挨打,便依言去了书房。 萧槿抱着衣裳在卫庄的书案后坐下,陈妈妈给她泡了茶拿了点心,见她仍旧抱着衣裳,劝她先放下,萧槿摇头道:“左右我也无事,抱着也无妨。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陈妈妈方才在场,也知道萧槿怀里这件是少爷打算传家的衣服,见萧槿竟也跟少爷一般认真,有些哭笑不得,旋又叹道:“大少爷那个禀性也不知是随了谁。” 萧槿知她说的是卫庄抠门的禀性。其实她也不大明白,为什么一个明明不缺钱的人能抠成那样。 萧槿想起方才她来时看到的那一幕,忍不住询问那是怎么回事。 “也不是多大的事儿,就是大少爷太倔了,”陈妈妈叹道,“大少爷给二少爷给他那件新衣裳,小少爷觉得好看,便跑去拿给夫人看,夫人当时正在小厨房里做蒸酥,询问大少爷怎么舍得做这么贵的直身的,大少爷说是为端午出门预备的。” “夫人当时就逼问大少爷是要去见哪家姑娘,大少爷说这衣裳打算传家夫人懵了好一会儿,说难得他舍得拾掇自己一回,那不如端午那日穿上这件衣裳跟赵姑娘出去看龙舟好了。大少爷断然说不去,扭身要走,夫人立等恼了,拎起擀面杖就往大少爷身上招呼。” 当时宋氏就吼道:“又不去相看媳妇穿得人模狗样的给谁看?一件衣裳还传家?传个腿!没媳妇哪来的儿子给你传?!” 只是这些话不太好听,陈妈妈一个下人不好学给萧槿听。 萧槿觉得宋氏逼得这么紧,大约是因为急着抱孙子。她可能没想过她儿子将来中了进士之后能找个更好的——也兴许宋氏根本没想过卫庄登科的可能。 萧槿叹气,卫庄也是不容易。不过她也真是想不出卫庄将来要找个什么样的媳妇。 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后,卫庄回来了。 他净了面更了衣,方才的那丝狼狈已经一扫而空。他接过萧槿怀里的衣裳查看了一番,道了声“好险”,便将衣服重新归置起来。 萧槿一面喝着陈妈妈泡的茶,一面跟卫庄说起了叶绮的事。 卫庄忽然道:“我觉得她其实还是想去看国公府二少——你们小姑娘都爱以貌识人么?我看六姑娘也极是喜欢国公府二少那张脸。” 萧槿一愣,摇头道:“也不能这么说。只是爱美之心你人皆有之,亦且认识一个人总是先从外貌开始的,所以容貌的优劣难免会先入为主地影响对这个人的判断。” “你也喜欢容貌特别出挑的人?” “我觉得也不需要特别好看,特别好看的可能”可能是个弯的,比如她那前小叔。 不过萧槿觉得她那小叔若是想要找个容貌与他自己相配的男人,大概也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卫启沨勉强可以,但卫启沨显然是不会从的。 “可能什么?” “可能不太靠谱。” 卫庄想想自己那张脸,不知怎的,忽然有些忧虑。他思量一回,探问道:“那你就是喜欢一般好看的?” “哎,”萧槿摆手道,“其实主要还是要看得顺眼。自己看顺眼的,怎么看怎么好看。” “那你看那卫家二少顺眼么?” 萧槿摇头。 卫庄忽而笑道:“有眼光!我看他也不像什么好人。” 萧槿一口茶呛在喉咙眼,咳嗽不住。卫庄见状,忙上前帮她拍抚顺气。 萧槿缓了一缓,抬头道:“表哥为何这般说?他欠表哥钱?” “我才不借钱给他。你想想看,”卫庄认真道,“他私会温家小姐,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能是什么好人?而且,我看人很准的,你要相信我的眼光。” 萧槿默了默。没看出来,卫庄虽然抠,眼光倒是犀利。 “我觉得女子择夫还要看对方会不会过日子c会不会疼人” 萧槿轻咳一声打断道:“表哥与我说这些作甚?表哥还是想想怎么过姨母那一关比较好,我看表哥一天不娶媳妇,姨母就要催逼一天。” 卫庄暗暗叹息。宋氏那一关确实不好过,他这还是头一回面临逼婚。 端午这日,卫庄早早穿戴妥当,与宋氏c卫晏一道跟着萧家众人出门。 萧槿如今看见卫庄那身新衣就禁不住肃然起敬。出发之前,卫庄还跑来悄悄问她,他这一身有何不妥,萧槿从他头上巾帻一路看到他脚上细结底陈桥鞋,连连点头,夸赞他这一身直衬得他洒落雅致,满身风流。卫庄被她夸得心情大好,抬手又拍她脑袋一下。 不过萧槿说的也是实话,卫庄穿那身衣裳确实好看得紧,站在众人之中十分惹眼。 江家就住在隔壁,因而吴氏夫妇很顺道地带着江辰兄妹两个跟着萧家众人一起出发。 其实萧槿对于观看龙舟竞渡的兴致并不大,毕竟每年都是这些。她主要是想出来散散心的,因而到了地方之后,她便转去跟一众姑娘踢毽子去了。 毽子是叶绮带来的,只有一个,几个姑娘轮换着踢。来江边看龙舟的都是左近住户,因而又好巧不巧地碰见了郑菱。 郑菱因着江辰,历来是看萧槿不顺眼的,但又不能奈她何,若非想要跟江瑶拉关系,她也不会跑来凑热闹。 萧槿站在一旁休息时,发现萧枎远远地立在人丛之外,两眼盯着水中龙舟,但双眼放空,一看就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叶绮也瞧见了萧枎。她跑上前问萧枎要不要来踢毽子,结果被萧枎甩了一张冷脸。 正自怆然的温锦看到这一幕,觉得她心里不痛快也要拉着萧枎一起,当下上前笑道:“还未请教,三姑娘那日回去之后询问令堂结果如何?三姑娘究竟是表哥的哪一门表妹?” 萧枎一口气憋在胸口,狠狠剜了温锦一眼:“不关你事!” 她那日回去之后,确实去询问冯氏了。冯氏听说她跑到卫启沨跟前认表哥,气得一巴掌甩到她脸上,骂道:“你这不长脑子的蠢货,没的出去丢人现眼!我何曾说过那国公府二公子是你表兄的话了?” 萧枎委屈哭道:“我分明听见母亲那般说的” 冯氏抬手又往她另一边脸上甩了一耳光:“满口胡言!你倒说说我是何时何地说的这话?” 萧枎抽抽搭搭地将自己记得的说了一说,冯氏额头青筋直跳:“夯货!我说的是京中世家之间牵系颇多,若是细细算起来,咱们家姑娘说不得也是那卫家公子的表妹,我那不过一句猜测的戏言,你还当真了?!” 萧枎当时捂着两边脸颊,呆了许久。 合着是她当初听错了,亏得她还一直以为自己也算是卫启沨的表妹。 冯氏质问道:“你是不是还在那卫公子跟前说你是他表妹这话是我说的?” 萧枎支支吾吾地应了。冯氏最是爱面子,立等气得火冒三丈,狠狠推她一跤,指着她的鼻子道:“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这不争气的东西,后半年的月钱不要领了!” 萧枎吓得脸色一白。 她最怕的其实不是打骂,而是手里没有银子。没有银子,她还怎么变着花样打扮。她几番哭求冯氏宽宥,但冯氏全不理会。 萧枎觉得自己真是走了背运,丟了人不说,月钱也没了。她如今正发愁着她后半年的日子怎么过,温锦就跑过来找她的晦气。 萧枎如今不想跟温锦杠,回身就走。她转眼间瞧见卫庄,心思忽然又活络起来。 卫庄有钱,举业上也开窍了,容貌亦是上上,跟卫启沨站一起,气度竟然不分伯仲。她从前看卫庄哪儿哪儿都不如人,眼下却觉得卫庄兴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她心气儿高,真让她嫁卫庄,她还是不甘心。可卫庄脑子似乎比从前灵光了,若再去诓他钱的话,大约也是难。 萧枎很有些烦躁。 萧槿往萧枎那边看了一会儿,便重新转去踢毽子。她听萧榆说了萧枎被扣月钱的事,当时就觉得冯氏果然了解她女儿,这一手够狠,萧枎估计宁可被打一顿也不愿意被扣月钱。 远处瞧着萧槿踢毽子的江辰转头对卫庄笑道:“我忽然想起了两句诗,‘踢碎香风抛玉燕,踏残花月上琼瑶’。” “有些香艳了,用啾啾身上不合适。” 江辰不意卫庄这么较真儿,讪笑道:“兴之所至,随口而出的。” 萧槿一面踢一面给自己数数,这一回发挥得好,破百之后毽子还没掉。众人也来了兴致,陪着她一起数。 萧榆跟江瑶比萧槿还激动,兴奋道:“啾啾要稳住啊,再十个就两百个了!” 萧槿踢得满头冒汗。她年纪小体力有限,实际上已觉疲累,但也想凑整,所以打算踢满二百个再休息。 然而还差一个就满的时候,她不小心踢歪了,赶忙补救。但她情急之下用力过猛,毽子一下子被她踢飞出去。 卫启沨正端着一杯雄黄酒跟萧家几兄弟谈论制艺,忽觉斜刺里飞来一团毛乎乎的东西,还没等看清,那东西擦过他的脸颊,不偏不倚,正正掉到他杯中,溅了他一脸一身的淡黄色酒液。 萧嵘吓了一跳,忙掏出汗巾,要给卫启沨擦脸擦衣裳,但被卫启沨蹙眉婉拒了。 萧嵘这才想起来,卫启沨很爱干净,怕是嫌弃他的汗巾。卫启沨拿出自己的汗巾大致揩了揩,便起身往女眷那边走去,神色喜怒难辨。 萧嵘赶紧跟上,心里暗暗发急,祈祷这毽子不是他们四房人踢的。 萧岑跟在后面,心里打鼓。他方才瞧见了,那毽子是他姐踢飞的也不知道卫公子是不是要去找他姐算账的。 萧槿目睹了卫启沨被溅一脸的全过程。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毽子飞到卫启沨酒杯里,第一反应竟然是,她的准头真好。 郑菱知道那位被萧槿溅了一身酒的公子就是那个大有来头的卫家少爷时,忍不住幸灾乐祸,在一旁窃笑。 萧槿是知府的女儿又如何,那位公子纵然给她个没脸,萧家人恐怕也不敢说什么。她一直被萧槿弹压,如今眼见着萧槿要倒霉,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萧杫与萧枎在一旁看戏。她们跟萧槿只是隔房姐妹,并不如何亲厚。何况三房本就势大,出个幺蛾子,也轮不着她们去管。 温锦瞧见卫启沨微沉着脸走来,瞥了萧槿一眼,心下冷笑。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表哥有多爱干净,她表哥素日使的杯盏c餐具从不跟人共用,连她都不能例外。她有一回故意用他的茶杯喝了水,他当场不豫,她撒了好一通娇才把他哄好。 如今萧槿直接溅了他一脸一身的酒,他不发作才怪。 卫启沨在萧家也住了一月有余,萧榆也对他的洁癖有所耳闻,瞧见卫启沨那架势,赶忙拉住萧槿,小声道:“要不,我说是我踢的吧?反正反正我脸皮厚,卫公子训我也不要紧” 郑菱插嘴道:“这般不妥,在场这么些人可都瞧着的,六姑娘怕是兜不住吧?” 萧榆回头瞪她一眼:“我家的事,你管不着!” 郑菱一噎,但又不敢明着跟萧家人对着干,只好悻悻闭嘴。 卫启沨走至近前时,卫庄跟江辰也赶到了。卫庄径直站到了萧槿身边,江辰尚未反应过来,便被江瑶拉着站到了萧槿的另一边。 “不敢动问,适才那毽子是哪位姑娘踢的?”卫启沨掠视众人,面容微沉。 萧榆正要站出来,却被萧槿一把拽住。 “是我,”萧槿往前走了一步,叉手行礼,“一时失误,万望海涵。” 卫启沨盯着萧槿看了须臾,不知想到了什么,容色渐缓,少顷,道:“无妨。” 温锦怔怔地看向卫启沨。 郑菱瞪大眼,这就不计较了? 一旁的萧榆刚松了口气,就听卫启沨话锋一转:“不过,八姑娘只是致歉,似略显不足。” 卫庄当即挡在萧槿身前,迎视着卫启沨,沉声道:“那尊驾待要如何?” 被护在后面的萧槿愣了一下。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她庄表哥气场瞬间暴涨起来。 她丝毫不畏惧卫启沨,她也不觉得卫启沨会在这件事情上胡搅蛮缠,因而她认为卫庄其实没必要紧张,正要从他身后出来,却被他一把按住。 “你是觉得啾啾毁了你的衣裳么?”卫庄的目光在卫启沨仍带酒渍的衣襟上扫了一眼,“你这衣裳值多少银子,我代啾啾赔你便是。” 萧槿有一瞬间以为她听错了,呆愣愣地望着卫庄的背影。 卫启沨笑道:“足下何需紧张,一件衣裳而已,不值什么,在下只是想说,八姑娘倾了在下的酒,可否再为在下斟一杯。不过,足下既护妹心切,不如代为斟酒?” 卫庄心念一转,便即刻明了了卫启沨的意图,面上却是波澜不惊:“自然可以。” 卫启沨命小厮取来他备的另一个酒杯,卫庄以右手执起卫启沨的那个金麒麟杏叶壶,为他斟了三分之二的酒液。 卫启沨的目光在卫庄执壶的那只手上顿了顿,随即又道:“互敬一杯如何?” 卫庄点头:“也可。”说话间给自己也斟了一杯,端起酒杯与卫启沨相让着敬酒。 萧槿错愕地看着眼前这俩人,雄黄酒一股怪味儿,就是个节日饮品,又不是琼浆玉液,有什么好敬的? 敬酒讫,卫启沨命人将酒壶酒杯收起,与众人作辞,回去更衣。 他转身才走几步,温锦追上来,笑道:“我觉着有些不适,不如跟着表哥一道回去。” 卫启沨颔首,与温锦一道离开。 郑菱望了卫启沨的背影一眼,心道真是便宜萧槿了,没想到这卫公子脾气这么好 萧枎觉得萧槿简直走了狗屎运。她遥想她上回献殷勤让卫启沨吃虾,结果被卫启沨落了面子,心里就堵得慌。怎么萧槿这回溅他一身酒,反而没事? 萧槿对于卫启沨的反应并不奇怪。卫启沨骨子里十分骄傲,虽然有洁癖,但也干不出在明知对方并非有意的状况下,当众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不休的事。 温锦与卫启沨回去之后,等着他换了干净衣裳又净了面,便将他叫至僻静处,跟他讲和。 卫启沨缓声道:“表妹可知我那日为何恼了?” 温锦连道不知。 “表妹只是瞧见我多言几句,就开始怀疑我,我若是这回轻易让事情了结,那日后必定还会旧事重现。一次次累叠下来,我们的情意还能剩多少?” 温锦抿唇,心中倒是安定下来。表哥原来只是想让她记下教训而已,不是真的跟她生了罅隙就好。 温锦又为那日施粉的事跟他认了错,并表示日后一定不再对他存任何欺骗隐瞒之心。 卫启沨凝视着她,轻声道:“那表妹可要记得今日所言。” 不知为何,温锦听了他的话,心头一凛。她没做迟疑,忙忙应下。 但随即她又忍不住想起方才的事,踟蹰再三,终究问出了口:“表哥方才究竟动气了没有?” “动气是有的,但我总不好跟一个小姑娘计较。何况她显然也非有意。” “那表哥为何又要敬酒?” 卫启沨顿了顿,道:“我做事自有我的道理。” 他方才直面卫庄时,有一刹那真的觉得站在他对面的不是什么表亲书生,而是他那个堂弟卫启濯。 所以才有了借机敬酒那一出。他并非冲着萧槿去的,他的意图在卫庄身上。卫启濯跟寻常人不同,常人惯用右手,但卫启濯是左右手混用。斟酒倒茶时,卫启濯更是喜欢左手执壶右手捧杯,每回聚饮,皆是如此,这是多年的习惯。 但从卫庄方才顺手的举动来看,他显然跟多数人一样,是个惯用右手的人。 卫启沨如今回想,觉得自己似乎太过多心了,卫庄能跟卫启濯有什么干系呢,卫庄住在萧家多年,是个有根有底的人,虽同是姓卫,但跟国公府没有一丝瓜葛。 卫启沨觉得自己大约是草木皆兵了。 温锦见卫启沨不肯说,也没有追问,只是将话头转到了归京之事上。 卫启沨拿出历日瞧了瞧,道:“父亲说让我尽早回京,看看大房在捣鼓什么。不过我还有些事未了,也不想走得太匆忙下月初二再动身吧,表妹消停收拾就成,届时一道回去。” 温锦含笑点头。 叶绮方才从头围观到尾,更觉卫启沨人品性情无可挑剔,拉住萧槿说个不住。萧槿并没将卫启沨那件事放在心上,她反而比较好奇卫庄方才是怎么说出要帮她赔衣裳的话的。 但她转念想想,卫庄的意思大概只是临时帮她垫付出来,毕竟她爹娘知晓之后,肯定会还他银子的。 不过,卫庄那话大约也只是呛卫启沨的,荣国公府富埒陶白,卫启沨根本不会在意一身衣裳。 江瑶觉得自己哥哥现在都不如卫庄会来事儿。归家的路上,她忍不住数落江辰:“哥,你看人家卫庄都比你机灵,我当时都把你拽到啾啾身边了你都不知道要怎么做?卫庄抠成那样,还知道装装样子卖好于知府大人,你怎么连句说和的话都没有?” 江辰苦笑道:“人家表兄护着表妹,我一个外人怎么插口?” 江瑶想想也是,叹了一回,又道:“那半月之后啾啾生辰,你可得想想送什么。” 江辰有些头疼,礼物可不都是那些,年年如此,能送出什么花样来。 萧槿虽然觉得卫启沨那件事根本不算事,但还是十分感激卫庄的出言相护,回府之后,特特跑到西跨院申谢。 卫庄拍拍她脑袋直道不必客气,随即又提起了她生辰的事,问她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 萧槿觉得卫庄就是跟她客套一下,笑道:“表哥届时能来贺便好了,不必送礼的。” 她还记得她去年生日的时候,卫庄买了一串糖葫芦,一劈两半,分别给了她和萧岑,权当生辰礼——萧岑跟她一天生日。姐弟俩当时一人拿着签了四个半山楂的签子,懵了好久。 卫庄以为卫启沨会在初十之前就离开,但一直等到五月中旬也没见卫启沨有动身的意思。 他跟萧安打听此事,萧安告诉他卫启沨的行期推到了下月初。卫庄算了算,如果他下月在卫启沨之后赴京,那他回聊城时估计都是季秋时节了。 他也不知他还能不能变回卫启濯。他如今倒是有点留恋卫庄这个身份,卫庄比卫启濯活得要轻松。 萧槿萧岑姐弟俩生辰这日,来贺者颇多。萧安是东昌府最大的父母官,又是侯门世子,攀交者有之,逢迎者亦有之,如今子女生辰,正是献殷勤的好时候。 每年的这个时候,萧槿收礼都会收到手软,她的小库房里随之堆积如山,落后往往对着礼单清点礼物名目就要忙上三两日。 江辰兄妹送了她一面跟她身量差不多高的玻璃镜。玻璃在这个时代还是稀有物,价格十分昂贵。因而萧槿很有些不好意思,但江辰兄妹坚持让她收下,笑称她喜欢就好。 萧槿跟萧岑低头吃寿面时,就听外头传来一阵喧嚣。萧槿抬头一看,就见四个小厮小心翼翼地抬了两样半人高的物件进来。 那物件上盖着红绸,也不晓得是什么。 萧槿正欲询问,就见槅扇处人影一闪,卫启沨徐步而入。 两厢见礼之后,卫启沨命人将那两块红绸撤掉。 众人霎时倒抽一口凉气。 一座嵌宝银象驼水晶灯,一座嵌宝驼珊瑚银狮。 那水晶灯上有宝盖珍珠络索,即使不点亮,远远一观也是锦绣辉煌。那座银狮精巧如活物,连狮身上的毛发都纤毫毕现。 这两样物件约莫都有几十斤重,撇开匠人的精纯技艺不谈,光是上头的金银珊珠堆在一起,也能论斤卖了。 萧槿看了卫启沨一眼,心道果然财大气粗,送礼都像炫富。 不过她知道卫启沨肯定不是在炫富,以他的身份,不需要炫,他送礼一直都是这个档次的。 卫启沨说了些吉庆的应景话,又表示他父亲公务繁忙不能亲来,这两样礼物聊表芹献,末了道:“那座银狮是赠与五公子的,那座水晶灯是赠与八姑娘的。”说着话又命小厮呈上一个托盘,亲自接过,端到姐弟俩面前,“我这里还有两瓶未开封的古溂水,一并做礼送与二位。” 萧岑瞪大眼:“古溂水?!”跟着忙道,“我用不着,都给我姐好了。”萧岑作为世家子弟,对古溂水也有所耳闻,但从来也没用过。 卫启沨倒也不勉强,转而将托盘端到了萧槿面前。 萧槿望着托盘里的两个玻璃小瓶,倒是想起来,卫启沨确实爱备着这个。 古溂水是蔷薇水的波斯文对音,是一种多见于宫廷的名贵香水,皇帝后妃沐浴的时候,喜欢在香汤里加一些古溂水。 卫启沨也爱在沐浴时候用,但每次只倒几滴,因为他不喜欢浓香。有一次他跳进浴桶之后发现忘记拿古溂水了,适逢他跟萧槿刚因温锦合气一场,便故意差遣萧槿,让她去给他取来。 萧槿当时就兑了一瓶辣椒水赶了过去,结果一进浴房,迎头就瞧见卫启沨裹得严严实实地靠在桶壁上,只露个脑袋出来,似乎唯恐她趁机偷看他一样。萧槿讽刺他几句,抬手就把一整瓶辣椒水倒进了他正泡着的香汤里。 萧槿至今都记得当时那酸爽。 萧槿命丫头将那两瓶古溂水收起,跟卫启沨道了谢,便重新坐下吃面。 临近晚夕,宾客渐散。 萧槿酬酢一整日,也在屋内闷了一整日,此刻终于可以出去透口气。她独个儿跑到园子里,找了个亭子坐下吹风。 少顷,她见暝色四合,正琢磨着要不要回去用饭,就见一道人影远远而来,待走得近了,发现是卫庄。 “我说怎各处寻你不见,原是跑这里躲闲来了,”卫庄拾级而上,步入亭中,先跟萧槿说了一番庆贺的话,跟着掏出一样物什递给她,“送你的贺礼。” 萧槿接过一看,发现是个一寸见方的小锦盒。她的手小,但那小盒子拿在手里,她手掌一翻就能握住。 比去年的糖葫芦还小。是她庄表哥的风格。 萧槿正想打开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一颗山楂,然而卫庄忽然出声道:“晚间回屋再看。” 萧槿一愣:“为何?” 卫庄神色有些古怪:“此间不是看的地方。” 萧槿好奇道:“看东西还分地方?表哥究竟送了什么?” “现在说了不就没趣儿了,回去自己看,”卫庄一拍她脑袋,“记得,不要提前打开,夜里点了灯再仔细看——对了,我听闻那卫家二公子送了你一座半人高的水晶灯?” “嗯,表哥问这个作甚?” 卫庄思量一回,摇头道:“无事。时辰不早了,快回去用饭吧。”言罢,作辞转身。 萧槿却是忽然想起一事忘记问卫庄了,当下起身,一面唤他一面往前疾走。 然而她步子太快,今日穿的湘裙又不利落,一不留神,陡然绊倒,跌坐在地。 卫庄回头间瞧见这一幕,赶忙跑上前来扶她,但他刚搀起她一些,她就微微蹙眉。卫庄问她怎么了,萧槿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踝:“好像是脚扭了。” 她正想说找两个丫头来将她搀回去好了,就忽见卫庄身子一矮,一个公主抱将她抱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第二十一章 萧槿惊愕之下懵了片刻,回神后忙道:“表哥快放我下来!” 卫庄往上一擎, 抱她抱得反而更稳了些,转身就朝凉亭折返。 萧槿脸颊涨红,赧然不已, 再三要求卫庄将她放下。卫庄却只是道:“你如今无法行路,等我先将你放到那边石凳上, 然后找个婆子把你背回去。” 萧槿张了张嘴,无可反驳,抿唇收声。卫庄小心地将她放到石凳上后,交代她不要乱跑, 回身欲去唤人时, 萧槿叫住了他:“我适才想问问,表哥要不要古溂水?卫家二少今日送了我两瓶。” 卫庄回首流眸:“你方才就是想问我这个才摔倒的?” 萧槿点了点头。 卫庄倏忽一笑:“怎么想起要送我的?” 萧槿老实道:“因为我用不完, 母亲她们又说让我自己留着用,都不收所以想问问表哥要不要。” 卫庄面上的笑一敛,回身就走。 萧槿被婆子背回去之后,敷了伤处, 又上了药, 待到就寝时, 忽然想起还没看卫庄给的礼物,当下叫丫头将那锦盒取了来。 那锦盒拿在手上轻若无物,萧槿禁不住想,难道他是在逗她,这里面其实是空的? 她缓缓掀开盒盖。 一枚木质戒指呈现眼前。 昏暗的光线下,萧槿看到那戒指上有个米粒大小的凸起,但看不清楚具体是什么。 她好奇心起,命丫头将烛台凑到她跟前。 但费劲看了半晌,还是看不清。 萧槿叹气,觉得可能是因为光线不够亮。她想起卫启沨送的那座水晶灯尚未及入库,便命人将之抬来点亮。 当灯盏内支钉上的灯芯全部被点燃,萧槿身前灯火荧煌,几如白昼。 萧槿将那枚戒指凑到水晶灯跟前,眯眼端详半晌,隐约觉得,那个突起依稀是个人形。 这是微雕? 萧槿又盯着看了一回,直看得眼睛发酸,最后终于放弃了。 那突起实在雕得太小了,别说卫启沨那几十斤的水晶灯,她觉得用放大镜都不一定能看清。 不过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卫庄当时不让她打开了,那会儿天色暗,估计连戒指上的突起都注意不到。 萧槿揣着一肚子疑问,等到翌日去西跨院找卫庄时,顺手带上了那个戒指,询问那戒指上雕的到底是什么。 卫庄先问过了她的脚伤,听说已好了大半,这才答道:“我让匠人依着你的样子雕了一个女娃娃。” 萧槿经卫庄提醒,又跑到外头借着天光仔细瞧了瞧,倒是看出些眉目来,但随即又奇道:“这女娃娃在干什么?” 卫庄垂眸呷了一口花茶:“她坐在石台上,怀里躺着一只睡着的猫。” “一只猫?”萧槿认真辨认一番,微微蹙眉,“那这猫是不是大了点?” “大猫。” 萧槿看了半晌也没看出所以然来,叹道:“好吧,太小了,实在看不清表哥这礼物挺新奇的,不过雕这个是不是很贵?” 卫庄摇手道:“几乎没花钱。我父亲是那铺子里的老主顾,我就磨着那东家让他无偿给我雕一个,只是这材质用的是黄杨木,我就意思意思,给了他五分银子。” 黄杨木坚韧细密,属名贵木料,最宜制作精雕细刻的小物件。制作微雕确实也不能用粗糙低劣的质料。 萧槿低头看了看手心里精巧的木戒,不可思议道:“表哥真是拿五分银子买的?” “黄杨木虽贵,但这么小一个戒指也使不了多少料,上面雕的人也小,五分银子足够了。这戒指主要是雕刻上头费些神。” 萧槿其实觉得即便真是拿五分银子买来的,对于卫庄来说也是大大的破费,因而又找到了些被卫庄请吃面时候的心情。 卫庄见她惴惴,叹息道:“我送你,你便收着。我还指望年底院试时你来接送我。” 萧槿恍然,原是看在有求于她的份上送的。她跟卫庄道了谢,试着戴上那戒指,发现大了一圈。 “我特意让他们做的大一些,”卫庄抬头看向她,“这样你能多戴几年。你若是现在就想戴,那就当心些,不要掉了。” 萧槿按按眉心,庄表哥果然考虑周到,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想让她拿这枚戒指传家。 她临走时,卫庄又叮嘱她这几日不要到处乱跑,脚伤痊愈之前不必过来西跨院这边。 萧槿倒是藉由他这话想起了昨日那个公主抱,面上红了红。 与她的窘迫相比,卫庄当时简直恍若没事人一样,神色落落坦然,大概真是将她当个小姑娘了。 卫庄送走萧槿之后,转回头去收拾东西。卫启沨快要离开了,他也该准备起来了。 他正思量着都要带些什么,天福忽而进来说,三姑娘找他,如今正在花厅等着。 卫庄问何事,天福摇头道:“小的不知,三姑娘只说是要紧事,请您觌面去谈。” 卫庄眸光微动,提步而出。 萧枎正坐着出神,听见动静,回头就见卫庄长身立于门口。 “表哥,”萧枎含笑上前,“表哥眼下可有空暇?” “有话直说。” 萧枎面上笑容一僵,见左右无旁人,低声道:“表哥可知道我被扣了半年月钱的事?我如今每日只能” “又想借钱?” 萧枎被他直截了当戳中心事,倍觉尴尬,低头绞帕子:“我我这回只借五两。” 卫庄想了想,点头道:“也成。” 萧枎嘴角的笑尚未化开,就听卫庄继续道:“一日八分利,借几日算几日,立借据为证。若三姑娘将来胆敢不还,我就再去四老爷四夫人跟前要账。” 萧枎一愣,一日八分利?!怎么不直接去抢! 她正要恼,但看在银子的面上,压下火气,抬手理理水鬓,扶扶珠钗,盈盈抬眼,水眸含波:“都是亲戚,表哥何必说这些外气话” 卫庄瞧见她这举动,才留意到她今日穿得考究,不是家常打扮,面上也施朱傅粉,妆容精致。 萧枎本就自恃貌美,见他抬眼打量她,觉得八成有戏,冁然笑道:“表哥看是不是这个理儿” “不要笑了,你脸上的粉掉下来了,”卫庄淡淡道,“下回省着点涂,说不得一盒粉能撑半年使。”言罢,扭头就走。 萧枎觉得自己跑来跟卫庄低头已是委屈了,如今被他这般羞辱,气得发抖,忍无可忍,冲着卫庄背影怒道:“不借便罢了,何至于这般寒碜人!我来找你是看得起你,你倒真狂起来了!” 卫庄忽然止步回头,冷笑道:“我知你心高气傲,你是不是想嫁权门世家?” 萧枎不肯承认,瞪眼道:“你管不着!” “你放心,真正有头有脸的世家是不会要你这样的媳妇的,配庶子都嫌膈应。再说你的长相,你这种姿容只算中等,容貌气度远胜你的多的是。你若是不知收敛,将来嫁个举人都难。”卫庄冷冷言罢,拂袖而去。 萧枎双目喷火,几乎要在卫庄身上烧出个窟窿来。 她还就不信了,她怎么就不能嫁高门了! 卫启沨启程那日,萧家众人都来相送。 萧榆要拉着萧槿过去凑个热闹,但被萧槿一口回绝。萧榆不死心,再三相劝。两人正僵持间,温锦领着一众仆妇往前头去。 温锦瞧见萧槿二人,回身上前,婷婷袅袅地行了礼,笑道:“这些时日多有叨扰,我略备了些薄礼,已往贵府各位姑娘住处送毕。表哥要带我一道返京,但我今日起得晚了,表哥那边催得急,不能与府上姑娘一一作辞了。” 萧槿瞥她一眼。温锦这话,不过是在炫耀,炫耀她跟卫启沨熟稔。否则若真是赶得急,哪还有闲工夫在这里跟她们扯。 萧榆大约是受了萧槿的影响,也不喜温锦,寒暄几句,便拉着萧槿离开。 温锦扫了萧槿的背影一眼,目露讽意。 萧槿不喜她,她也不喜萧槿。若是萧槿将来一直留在聊城也好,谁也不碍谁的眼。若是萧槿将来入了京,也是无妨,正好让她瞧瞧她的风光。 届时她应当已经和表哥完婚了。 温锦抿唇窃笑。 正此时,卫启沨的声音自身前传来:“表妹这边可妥当了?外头车马已齐,只等表妹一人。” 温锦低头一笑,微提裙幅迎上前,正待跟卫启沨一道走,谁知他步子没停,越过她之后径直朝着尚未走远的萧槿道:“八姑娘,那座水晶灯可曾用过?” 温锦面上笑容一滞,僵立在原地。 萧榆自打听见卫启沨的声音之后便放慢了步子,如今听见卫启沨唤萧槿,拉了她一下,低声道:“啾啾,卫公子与你说话呢。” 萧槿叹息一声,回身朝卫启沨施礼道了已用并称谢。卫启沨走到她跟前,微笑道:“我原本想带一些桑葚走的,但想到八姑娘,便又作罢了。” 萧槿知道他指的是之前她阻止摘债桑葚的事。 萧槿笑了笑,没有接话。 卫启沨倒也没介意,低头看向她,温声道:“这些时日多蒙贵府照拂,萧c卫两家素有渊源,他日姑娘与五公子入京,若能降临寒舍,不胜荣幸。” 萧槿心道,你家那个地方,简直有毒,还是不去为好。 不过这个时候的卫启沨果然好脾气,她上个月才刚溅他一身雄黄酒,他目下竟能这般客气地邀她去他家做客。 温锦回身盯着萧槿,脸色阴沉。 卫启沨又跟一旁的萧榆客套几句,末了浅笑道:“后会有期。” 萧槿暗笑,是啊,后会有期。不过等到后会的时候,说不得你就已经少了个功能了。 她望着卫启沨与温锦的背影,忍不住就要祝他们终成眷属。她倒要看看,将来温锦生不出孩子来,傅氏要如何。 萧槿想起她那个前世的恶婆婆,心中冷笑。 傅氏明明知道卫启沨那样的状况,不可能有孩子,还为了遮掩,跟人抱怨说迟迟没有孩子是因为媳妇不会生。外人还当卫启沨对她多么多么深情,十年没孩子都没有纳妾。 萧槿当时就想,要是她真怀了,傅氏能饶得了她么? 傅氏后来也因着儿子的事而变得有些心理扭曲,时常将怨愤发泄在她这个做儿媳的身上,变着法子折腾她,卫启沨也很少理会她的死活。 不过,这些待遇,将来就属于温锦了,只看卫启沨护不护得住她了。 萧槿正自神思,忽觉脑袋被人拍了一下。 “发什么呆?你不会是看那卫家二少看愣了吧?”卫庄垂眸看她。 萧槿一愣抬头,忙否认道:“不是不是。” 卫庄挑眉:“那我方才问的话你可听见了?” 萧槿怔怔道:“什么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第二十二章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请来原文处支持,原文地址——jjxet/一neb一一kphpn一velid一2962381 燕京三月,物华明媚, 风恬日朗。 楚明昭靠在背后的珊枕上,往旁侧转了转目光。透过马车上的湘帘, 可以隐约看到外头暄和若水的日光。 她不由微微叹息,这样好的春光里,对着对面的人真是煞风景。 “楚明昭你还不肯承认么?”楚明岚越发不耐,咄咄相逼道。 “子虚乌有的事, 要我如何承认呢, ”楚明昭笑看着对面的堂姐,“五姐姐说了这半晌, 口不干么?要不要来杯酸梅汤?” “少跟我这儿弄刺子,”楚明岚冷笑道,“谁是你五姐姐!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喊我五姐姐!” 楚明昭笑道:“可三叔和三婶婶让我照着从前的喊啊。” 楚明岚轻蔑地扫她一眼:“父皇和母后那是宽仁大度,给你们脸, 你还当真了!” 楚明昭笑了一笑, 嘴上故意道:“那这样说来, 咱们姐妹往日的情分也尽没了么?” 听她说起这个,楚明岚立马咬牙道:“你给我闭嘴!” 楚明岚最听不得有人在她跟前提起过去的事。她从前不过是西平侯府里一个不起眼的庶女,没人瞧得上她,现在虽然处境也不算太好,但好歹身份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而往日被千捧万捧的这个隔房嫡妹,现在见了她也要行礼!楚明岚思及此,心里一阵快意,乜斜着眼睛讥笑道:“你不承认也没什么,只我劝你快些息了心思,循表哥和二姐姐才是一对,你休要妄想。” 楚明昭闻言一下子笑了出来,就那种恶心东西?倒贴一车酥油蚫螺她都不要。 “我说过多少回了,”楚明昭道,“上元节那天是他凑过来和我说话的。” “笑话!循表哥一心念着二姐姐,会去找你?我看循表哥当时脸色都黑了,分明是不喜被你纠缠!” “他脸色难看是因为我没理会他,转身走了,”楚明昭见她仍旧一脸不信,忍不住好笑道,“你一口咬定我对范循有意,我却不知我能瞧上他什么。” 楚明岚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讥诮一笑:“满京城谁不知道循表哥文武双全,又是信国公府嫡子,还生得一等一的好相貌,你敢说你不想嫁他?” 楚明昭觉得或许是因为她太厌恶范循,她实在没觉得范循长得多好看。不过她倒是想起一个人来,那人从容貌到气度都不知胜过范循多少倍,只是也不知道那人现在长残没有。 楚明昭笑了笑,道:“这句话应当我对五姐姐说吧,五姐姐不想嫁给范循么?” 楚明岚一噎,瞬间憋红了脸。 “横竖四姐姐现在也不在这里,五姐姐说这些四姐姐也听不见,”楚明昭掩口浅浅打了个哈欠,“在外头转了半日,五姐姐不乏么?”她说的四姐姐,就是楚明岚口中的二姐姐楚明玥。只因楚明岚不肯承认从前的序齿,所以管楚明玥叫二姐姐。 楚明岚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身边贴身宫女春杏低声提醒道:“三公主,娘娘那头还等着您去回话。” 楚明岚斟酌了一下,暂且将火气憋回去,冲楚明昭冷笑道:“我就不送你回侯府了。不过你可快些,莫让母后久等。”言罢,转身下了马车。 等外面马车行进声渐渐远了,楚明昭往背后一靠,对旁边的丫鬟巧云道:“帮我倒一杯酸梅汤来。” 巧云打量了一下自家小姐的脸色,见似乎没什么不妥,这才舒口气,一头取出一把金云鹤葫芦壶,一头轻声道:“姑娘莫往心里去,三公主不过是从前存了不忿,如今得了势,才这样针对姑娘。左右现下也不在一处住了” 楚明昭摆摆手,示意她不必说了:“我知道,我要是跟她合气,日子就不用过了。我就是觉得”楚明昭顿了顿,叹息一声。 她就是觉得他们都是没良心的,当初父亲和母亲半分没亏待过他们三房,现如今没落一句好不说,反倒还要被他们欺压,倒活像是他们从前在侯府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巧云将盛了酸梅汤的玉荷叶杯捧给楚明昭,笑道:“姑娘待会儿去宫里用了晚膳,今日就算是交差了,回到侯府就能松泛松泛了。” 楚明昭揉了揉眉心:“回去还有娘念叨我。” 巧云斟酌着道:“太太那也是为着姑娘好。” 楚明昭想起自己那糟心的婚事,一时间一个头两个大,低头连喝了两口冰镇酸梅汤压火。 她暂时不想回去,便没让车夫赶马。心中正自思量杂事时,忽闻外头传来一阵喧嚣的马蹄声。听动静,似乎是一队浩荡的人马正疾速往这边赶。 楚明昭想起他们现在正停在道中央,当下便吩咐车夫往路边靠一靠。 她原意是给后面那队人让道,却不想她的马车刚停好,对方也停了下来。 她听了一会儿动静,心想不会遇上劫道的了吧?但很快又摇了摇头。这里是京畿的官道,城门在望,青天白日的,谁会选这里打劫。 她不知道来者何人,心里打鼓又纳罕,将湘帘挑起一点点,悄悄往外看。 “姑娘——” 楚明昭冲巧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回头继续睃看。 官道另一边整整齐齐地列着百来号骑兵,俱身着对襟罩甲c头戴红缨凤翅盔,赳赳昂昂,焕赫整饬。 队伍最前头停着一辆高一丈一尺有奇的大车,三层红髹天轮上雕木贴金边耀叶板六十三片,间绘五彩云衬板六十三片,四周以黄铜装钉。大车前垂两条青绮络带,俱绣升龙五彩云纹。车前面的两根红髹行马架上有黄绒匾条,用抹金铜叶片装钉。 楚明昭愣了愣,这是亲王的象辂! 只是似乎是为了行路方便,这象辂并未用大象驾车,而是代之以两匹高骏的红鬃马。 原来已经有亲王来京了,到得好早。只是不知道这是哪位亲王的车驾。 不过,这些都和她没关系。 楚明昭揣度着他们大概是要在进城前休整一下。她往前扫了一眼,估摸着马车过去没问题,决定让车夫赶车离开这里。然而正当她要松手放下帘子时,象辂旁侧的帘幕突然被人从里面掀了起来。 一个人的侧影倏然映入视线。 楚明昭浑身一震,蓦地睁大眼睛,惊得险些失声喊出来! 她一下子攥紧拳头,抬手就要将湘帘全部掀起来。 她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巧云忙阻住她,低声道:“姑娘,不可。” 楚明昭心神稍定,但仍旧撑着帘子不肯放下。她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紧盯着那人的侧脸,一再确认。 真的是他。虽然时隔五年,虽然眼下两人相隔并不近,但她不会认错。 楚明昭嘴唇紧抿,气息有些不稳。五年前那件事再度涌上脑海,深埋心底的惶遽被重新翻搅上来,她紧攥起来的手心沁出了细汗。 她凝望着象辂里的少年,四肢百骸里忽而沸腾起跳下去找他的冲动,她想去问明当年的真相,否则她会继续活在惶惶不安之中。 就在楚明昭心里千回百转时,象辂的帘幕被放了下去。楚明昭脸上难掩失望,悻悻地松开了帘子。 象辂里,裴琰看着重新靠回红锦靠背上的弟弟,谐谑道:“阿玑可看清楚了?觉得京师景色如何?” 裴玑转头看了兄长一眼,慢条斯理道:“好得紧,想来不虚此行。” 裴琰直想翻白眼,你是来看景的么! “京师不仅景美,人也美,”裴琰佯佯一笑,闲谈般道,“我听闻楚家姑娘个个美貌”说着话就魆地里观察弟弟的神色。 “哪个楚家?” 裴琰心道你装得还挺像,脸上继续笑道:“自然是楚圭c楚慎那一家。只是楚家姑娘死的死c嫁的嫁,如今待字闺中的只有三个了。”裴琰说到这里又稍顿了顿,“其中四女端雅,五女娇憨,但容貌最盛的还要属楚家六女,听说西平侯的这个幺女姿容冠绝京华,长得天仙一样,又被西平侯教养得知书识礼” 裴琰见裴玑面上始终不见一丝波澜,不禁暗自咬牙,装,接着装! 裴琰往前头瞥了一眼,冷笑道:“楚圭那焦尾巴梢子的龟孙子,女儿跟侄女儿们倒是个个出挑。” 一直闭目养神的裴玑闻言睁开眼睛,觑着兄长道:“我们即刻要入城了,大哥说话行事都需注意些。一会儿还要面圣,收收火气。” 裴琰听他说起这个,反倒一股怒火直往上窜,张口就骂:“面个鸟!他楚圭算个什么东西!” “面鸟,大哥想面哪只鸟,”裴玑调了个坐姿,又缓缓靠回靠背上,“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核桃近来十分想念你,总是念叨你,等入京安顿好了,我提溜着核桃去见大哥。” 裴琰一听见“核桃”俩字,登时脸就绿了。 什么念叨他,明明是骂他! 他有一回趁裴玑不在,私自将那只鸟提走逗弄,不知教了多少裴玑的坏话它都不学,结果恰巧赶上父王过来教训他,那死鸟便把那套老子教训儿子的话学了个十足十,自此牢记不忘,见他一次骂他一次。 “阿玑竟将那灰毛鸟带来了,”裴琰强笑道,“还是不必了,阿玑自己逗着玩儿吧。” “核桃太粘我,我怕我把它留在王府它会赌气咬毛自残,”裴玑说话间阖上眼帘,浅浅打了个哈欠,“咱们此番来京不知何时能回,我还带了些书卷廓填之类,大哥用时只管来找我要,临行时先生们交代说不要耽误了课业。” 裴琰忍不住想,你可拉倒吧,宗学里哪个先生看见你不头疼!那些先生硬是被父王召来交代我们临行事项,自然只能憋出些不要耽搁功课的废话。 想了一回,裴琰心里又是一阵忿忿,窝着火看向弟弟:“阿玑不怕我们进了京就回不去了么?” 他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弟弟答话,仔细一看,这才发现裴玑竟已经靠在靠背上睡着了。 裴琰嘴角抽了抽,这种时候还能睡着,心真大。 裴琰觉得自己真是倒了血霉了,如果不是被裴玑带累,他哪里用得着把脑袋栓裤腰带上来蹚这浑水。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请来原文处支持,原文地址——jjxet/一neb一一kphpn一velid一2962381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第二十三章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请来原文处支持, 原文地址——jjxet/一neb一一kphpn一velid一2962381 燕京三月,物华明媚, 风恬日朗。 楚明昭靠在背后的珊枕上, 往旁侧转了转目光。透过马车上的湘帘, 可以隐约看到外头暄和若水的日光。 她不由微微叹息,这样好的春光里, 对着对面的人真是煞风景。 “楚明昭你还不肯承认么?”楚明岚越发不耐,咄咄相逼道。 “子虚乌有的事, 要我如何承认呢, ”楚明昭笑看着对面的堂姐,“五姐姐说了这半晌, 口不干么?要不要来杯酸梅汤?” “少跟我这儿弄刺子,”楚明岚冷笑道,“谁是你五姐姐!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喊我五姐姐!” 楚明昭笑道:“可三叔和三婶婶让我照着从前的喊啊。” 楚明岚轻蔑地扫她一眼:“父皇和母后那是宽仁大度,给你们脸,你还当真了!” 楚明昭笑了一笑, 嘴上故意道:“那这样说来, 咱们姐妹往日的情分也尽没了么?” 听她说起这个,楚明岚立马咬牙道:“你给我闭嘴!” 楚明岚最听不得有人在她跟前提起过去的事。她从前不过是西平侯府里一个不起眼的庶女,没人瞧得上她,现在虽然处境也不算太好,但好歹身份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而往日被千捧万捧的这个隔房嫡妹,现在见了她也要行礼!楚明岚思及此,心里一阵快意,乜斜着眼睛讥笑道:“你不承认也没什么,只我劝你快些息了心思,循表哥和二姐姐才是一对,你休要妄想。” 楚明昭闻言一下子笑了出来,就那种恶心东西?倒贴一车酥油蚫螺她都不要。 “我说过多少回了,”楚明昭道,“上元节那天是他凑过来和我说话的。” “笑话!循表哥一心念着二姐姐,会去找你?我看循表哥当时脸色都黑了,分明是不喜被你纠缠!” “他脸色难看是因为我没理会他,转身走了,”楚明昭见她仍旧一脸不信,忍不住好笑道,“你一口咬定我对范循有意,我却不知我能瞧上他什么。” 楚明岚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讥诮一笑:“满京城谁不知道循表哥文武双全,又是信国公府嫡子,还生得一等一的好相貌,你敢说你不想嫁他?” 楚明昭觉得或许是因为她太厌恶范循,她实在没觉得范循长得多好看。不过她倒是想起一个人来,那人从容貌到气度都不知胜过范循多少倍,只是也不知道那人现在长残没有。 楚明昭笑了笑,道:“这句话应当我对五姐姐说吧,五姐姐不想嫁给范循么?” 楚明岚一噎,瞬间憋红了脸。 “横竖四姐姐现在也不在这里,五姐姐说这些四姐姐也听不见,”楚明昭掩口浅浅打了个哈欠,“在外头转了半日,五姐姐不乏么?”她说的四姐姐,就是楚明岚口中的二姐姐楚明玥。只因楚明岚不肯承认从前的序齿,所以管楚明玥叫二姐姐。 楚明岚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身边贴身宫女春杏低声提醒道:“三公主,娘娘那头还等着您去回话。” 楚明岚斟酌了一下,暂且将火气憋回去,冲楚明昭冷笑道:“我就不送你回侯府了。不过你可快些,莫让母后久等。”言罢,转身下了马车。 等外面马车行进声渐渐远了,楚明昭往背后一靠,对旁边的丫鬟巧云道:“帮我倒一杯酸梅汤来。” 巧云打量了一下自家小姐的脸色,见似乎没什么不妥,这才舒口气,一头取出一把金云鹤葫芦壶,一头轻声道:“姑娘莫往心里去,三公主不过是从前存了不忿,如今得了势,才这样针对姑娘。左右现下也不在一处住了” 楚明昭摆摆手,示意她不必说了:“我知道,我要是跟她合气,日子就不用过了。我就是觉得”楚明昭顿了顿,叹息一声。 她就是觉得他们都是没良心的,当初父亲和母亲半分没亏待过他们三房,现如今没落一句好不说,反倒还要被他们欺压,倒活像是他们从前在侯府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巧云将盛了酸梅汤的玉荷叶杯捧给楚明昭,笑道:“姑娘待会儿去宫里用了晚膳,今日就算是交差了,回到侯府就能松泛松泛了。” 楚明昭揉了揉眉心:“回去还有娘念叨我。” 巧云斟酌着道:“太太那也是为着姑娘好。” 楚明昭想起自己那糟心的婚事,一时间一个头两个大,低头连喝了两口冰镇酸梅汤压火。 她暂时不想回去,便没让车夫赶马。心中正自思量杂事时,忽闻外头传来一阵喧嚣的马蹄声。听动静,似乎是一队浩荡的人马正疾速往这边赶。 楚明昭想起他们现在正停在道中央,当下便吩咐车夫往路边靠一靠。 她原意是给后面那队人让道,却不想她的马车刚停好,对方也停了下来。 她听了一会儿动静,心想不会遇上劫道的了吧?但很快又摇了摇头。这里是京畿的官道,城门在望,青天白日的,谁会选这里打劫。 她不知道来者何人,心里打鼓又纳罕,将湘帘挑起一点点,悄悄往外看。 “姑娘——” 楚明昭冲巧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回头继续睃看。 官道另一边整整齐齐地列着百来号骑兵,俱身着对襟罩甲c头戴红缨凤翅盔,赳赳昂昂,焕赫整饬。 队伍最前头停着一辆高一丈一尺有奇的大车,三层红髹天轮上雕木贴金边耀叶板六十三片,间绘五彩云衬板六十三片,四周以黄铜装钉。大车前垂两条青绮络带,俱绣升龙五彩云纹。车前面的两根红髹行马架上有黄绒匾条,用抹金铜叶片装钉。 楚明昭愣了愣,这是亲王的象辂! 只是似乎是为了行路方便,这象辂并未用大象驾车,而是代之以两匹高骏的红鬃马。 原来已经有亲王来京了,到得好早。只是不知道这是哪位亲王的车驾。 不过,这些都和她没关系。 楚明昭揣度着他们大概是要在进城前休整一下。她往前扫了一眼,估摸着马车过去没问题,决定让车夫赶车离开这里。然而正当她要松手放下帘子时,象辂旁侧的帘幕突然被人从里面掀了起来。 一个人的侧影倏然映入视线。 楚明昭浑身一震,蓦地睁大眼睛,惊得险些失声喊出来! 她一下子攥紧拳头,抬手就要将湘帘全部掀起来。 她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巧云忙阻住她,低声道:“姑娘,不可。” 楚明昭心神稍定,但仍旧撑着帘子不肯放下。她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紧盯着那人的侧脸,一再确认。 真的是他。虽然时隔五年,虽然眼下两人相隔并不近,但她不会认错。 楚明昭嘴唇紧抿,气息有些不稳。五年前那件事再度涌上脑海,深埋心底的惶遽被重新翻搅上来,她紧攥起来的手心沁出了细汗。 她凝望着象辂里的少年,四肢百骸里忽而沸腾起跳下去找他的冲动,她想去问明当年的真相,否则她会继续活在惶惶不安之中。 就在楚明昭心里千回百转时,象辂的帘幕被放了下去。楚明昭脸上难掩失望,悻悻地松开了帘子。 象辂里,裴琰看着重新靠回红锦靠背上的弟弟,谐谑道:“阿玑可看清楚了?觉得京师景色如何?” 裴玑转头看了兄长一眼,慢条斯理道:“好得紧,想来不虚此行。” 裴琰直想翻白眼,你是来看景的么! “京师不仅景美,人也美,”裴琰佯佯一笑,闲谈般道,“我听闻楚家姑娘个个美貌”说着话就魆地里观察弟弟的神色。 “哪个楚家?” 裴琰心道你装得还挺像,脸上继续笑道:“自然是楚圭c楚慎那一家。只是楚家姑娘死的死c嫁的嫁,如今待字闺中的只有三个了。”裴琰说到这里又稍顿了顿,“其中四女端雅,五女娇憨,但容貌最盛的还要属楚家六女,听说西平侯的这个幺女姿容冠绝京华,长得天仙一样,又被西平侯教养得知书识礼” 裴琰见裴玑面上始终不见一丝波澜,不禁暗自咬牙,装,接着装! 裴琰往前头瞥了一眼,冷笑道:“楚圭那焦尾巴梢子的龟孙子,女儿跟侄女儿们倒是个个出挑。” 一直闭目养神的裴玑闻言睁开眼睛,觑着兄长道:“我们即刻要入城了,大哥说话行事都需注意些。一会儿还要面圣,收收火气。” 裴琰听他说起这个,反倒一股怒火直往上窜,张口就骂:“面个鸟!他楚圭算个什么东西!” “面鸟,大哥想面哪只鸟,”裴玑调了个坐姿,又缓缓靠回靠背上,“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核桃近来十分想念你,总是念叨你,等入京安顿好了,我提溜着核桃去见大哥。” 裴琰一听见“核桃”俩字,登时脸就绿了。 什么念叨他,明明是骂他!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请来原文处支持,原文地址——jjxet/一neb一一kphpn一velid一2962381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第二十四章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请来原文处支持,原文地址——jjxet/一neb一一kphpn一velid一2962381 燕京三月, 物华明媚, 风恬日朗。 楚明昭靠在背后的珊枕上,往旁侧转了转目光。透过马车上的湘帘,可以隐约看到外头暄和若水的日光。 她不由微微叹息, 这样好的春光里,对着对面的人真是煞风景。 “楚明昭你还不肯承认么?”楚明岚越发不耐, 咄咄相逼道。 “子虚乌有的事,要我如何承认呢, ”楚明昭笑看着对面的堂姐, “五姐姐说了这半晌,口不干么?要不要来杯酸梅汤?” “少跟我这儿弄刺子, ”楚明岚冷笑道,“谁是你五姐姐!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喊我五姐姐!” 楚明昭笑道:“可三叔和三婶婶让我照着从前的喊啊。” 楚明岚轻蔑地扫她一眼:“父皇和母后那是宽仁大度,给你们脸,你还当真了!” 楚明昭笑了一笑, 嘴上故意道:“那这样说来, 咱们姐妹往日的情分也尽没了么?” 听她说起这个,楚明岚立马咬牙道:“你给我闭嘴!” 楚明岚最听不得有人在她跟前提起过去的事。她从前不过是西平侯府里一个不起眼的庶女,没人瞧得上她,现在虽然处境也不算太好,但好歹身份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而往日被千捧万捧的这个隔房嫡妹,现在见了她也要行礼!楚明岚思及此,心里一阵快意,乜斜着眼睛讥笑道:“你不承认也没什么,只我劝你快些息了心思,循表哥和二姐姐才是一对,你休要妄想。” 楚明昭闻言一下子笑了出来,就那种恶心东西?倒贴一车酥油蚫螺她都不要。 “我说过多少回了,”楚明昭道,“上元节那天是他凑过来和我说话的。” “笑话!循表哥一心念着二姐姐,会去找你?我看循表哥当时脸色都黑了,分明是不喜被你纠缠!” “他脸色难看是因为我没理会他,转身走了,”楚明昭见她仍旧一脸不信,忍不住好笑道,“你一口咬定我对范循有意,我却不知我能瞧上他什么。” 楚明岚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讥诮一笑:“满京城谁不知道循表哥文武双全,又是信国公府嫡子,还生得一等一的好相貌,你敢说你不想嫁他?” 楚明昭觉得或许是因为她太厌恶范循,她实在没觉得范循长得多好看。不过她倒是想起一个人来,那人从容貌到气度都不知胜过范循多少倍,只是也不知道那人现在长残没有。 楚明昭笑了笑,道:“这句话应当我对五姐姐说吧,五姐姐不想嫁给范循么?” 楚明岚一噎,瞬间憋红了脸。 “横竖四姐姐现在也不在这里,五姐姐说这些四姐姐也听不见,”楚明昭掩口浅浅打了个哈欠,“在外头转了半日,五姐姐不乏么?”她说的四姐姐,就是楚明岚口中的二姐姐楚明玥。只因楚明岚不肯承认从前的序齿,所以管楚明玥叫二姐姐。 楚明岚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身边贴身宫女春杏低声提醒道:“三公主,娘娘那头还等着您去回话。” 楚明岚斟酌了一下,暂且将火气憋回去,冲楚明昭冷笑道:“我就不送你回侯府了。不过你可快些,莫让母后久等。”言罢,转身下了马车。 等外面马车行进声渐渐远了,楚明昭往背后一靠,对旁边的丫鬟巧云道:“帮我倒一杯酸梅汤来。” 巧云打量了一下自家小姐的脸色,见似乎没什么不妥,这才舒口气,一头取出一把金云鹤葫芦壶,一头轻声道:“姑娘莫往心里去,三公主不过是从前存了不忿,如今得了势,才这样针对姑娘。左右现下也不在一处住了” 楚明昭摆摆手,示意她不必说了:“我知道,我要是跟她合气,日子就不用过了。我就是觉得”楚明昭顿了顿,叹息一声。 她就是觉得他们都是没良心的,当初父亲和母亲半分没亏待过他们三房,现如今没落一句好不说,反倒还要被他们欺压,倒活像是他们从前在侯府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巧云将盛了酸梅汤的玉荷叶杯捧给楚明昭,笑道:“姑娘待会儿去宫里用了晚膳,今日就算是交差了,回到侯府就能松泛松泛了。” 楚明昭揉了揉眉心:“回去还有娘念叨我。” 巧云斟酌着道:“太太那也是为着姑娘好。” 楚明昭想起自己那糟心的婚事,一时间一个头两个大,低头连喝了两口冰镇酸梅汤压火。 她暂时不想回去,便没让车夫赶马。心中正自思量杂事时,忽闻外头传来一阵喧嚣的马蹄声。听动静,似乎是一队浩荡的人马正疾速往这边赶。 楚明昭想起他们现在正停在道中央,当下便吩咐车夫往路边靠一靠。 她原意是给后面那队人让道,却不想她的马车刚停好,对方也停了下来。 她听了一会儿动静,心想不会遇上劫道的了吧?但很快又摇了摇头。这里是京畿的官道,城门在望,青天白日的,谁会选这里打劫。 她不知道来者何人,心里打鼓又纳罕,将湘帘挑起一点点,悄悄往外看。 “姑娘——” 楚明昭冲巧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回头继续睃看。 官道另一边整整齐齐地列着百来号骑兵,俱身着对襟罩甲c头戴红缨凤翅盔,赳赳昂昂,焕赫整饬。 队伍最前头停着一辆高一丈一尺有奇的大车,三层红髹天轮上雕木贴金边耀叶板六十三片,间绘五彩云衬板六十三片,四周以黄铜装钉。大车前垂两条青绮络带,俱绣升龙五彩云纹。车前面的两根红髹行马架上有黄绒匾条,用抹金铜叶片装钉。 楚明昭愣了愣,这是亲王的象辂! 只是似乎是为了行路方便,这象辂并未用大象驾车,而是代之以两匹高骏的红鬃马。 原来已经有亲王来京了,到得好早。只是不知道这是哪位亲王的车驾。 不过,这些都和她没关系。 楚明昭揣度着他们大概是要在进城前休整一下。她往前扫了一眼,估摸着马车过去没问题,决定让车夫赶车离开这里。然而正当她要松手放下帘子时,象辂旁侧的帘幕突然被人从里面掀了起来。 一个人的侧影倏然映入视线。 楚明昭浑身一震,蓦地睁大眼睛,惊得险些失声喊出来! 她一下子攥紧拳头,抬手就要将湘帘全部掀起来。 她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巧云忙阻住她,低声道:“姑娘,不可。” 楚明昭心神稍定,但仍旧撑着帘子不肯放下。她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紧盯着那人的侧脸,一再确认。 真的是他。虽然时隔五年,虽然眼下两人相隔并不近,但她不会认错。 楚明昭嘴唇紧抿,气息有些不稳。五年前那件事再度涌上脑海,深埋心底的惶遽被重新翻搅上来,她紧攥起来的手心沁出了细汗。 她凝望着象辂里的少年,四肢百骸里忽而沸腾起跳下去找他的冲动,她想去问明当年的真相,否则她会继续活在惶惶不安之中。 就在楚明昭心里千回百转时,象辂的帘幕被放了下去。楚明昭脸上难掩失望,悻悻地松开了帘子。 象辂里,裴琰看着重新靠回红锦靠背上的弟弟,谐谑道:“阿玑可看清楚了?觉得京师景色如何?” 裴玑转头看了兄长一眼,慢条斯理道:“好得紧,想来不虚此行。” 裴琰直想翻白眼,你是来看景的么! “京师不仅景美,人也美,”裴琰佯佯一笑,闲谈般道,“我听闻楚家姑娘个个美貌”说着话就魆地里观察弟弟的神色。 “哪个楚家?” 裴琰心道你装得还挺像,脸上继续笑道:“自然是楚圭c楚慎那一家。只是楚家姑娘死的死c嫁的嫁,如今待字闺中的只有三个了。”裴琰说到这里又稍顿了顿,“其中四女端雅,五女娇憨,但容貌最盛的还要属楚家六女,听说西平侯的这个幺女姿容冠绝京华,长得天仙一样,又被西平侯教养得知书识礼” 裴琰见裴玑面上始终不见一丝波澜,不禁暗自咬牙,装,接着装! 裴琰往前头瞥了一眼,冷笑道:“楚圭那焦尾巴梢子的龟孙子,女儿跟侄女儿们倒是个个出挑。” 一直闭目养神的裴玑闻言睁开眼睛,觑着兄长道:“我们即刻要入城了,大哥说话行事都需注意些。一会儿还要面圣,收收火气。” 裴琰听他说起这个,反倒一股怒火直往上窜,张口就骂:“面个鸟!他楚圭算个什么东西!” “面鸟,大哥想面哪只鸟,”裴玑调了个坐姿,又缓缓靠回靠背上,“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核桃近来十分想念你,总是念叨你,等入京安顿好了,我提溜着核桃去见大哥。” 裴琰一听见“核桃”俩字,登时脸就绿了。 什么念叨他,明明是骂他! 他有一回趁裴玑不在,私自将那只鸟提走逗弄,不知教了多少裴玑的坏话它都不学,结果恰巧赶上父王过来教训他,那死鸟便把那套老子教训儿子的话学了个十足十,自此牢记不忘,见他一次骂他一次。 “阿玑竟将那灰毛鸟带来了,”裴琰强笑道,“还是不必了,阿玑自己逗着玩儿吧。” “核桃太粘我,我怕我把它留在王府它会赌气咬毛自残,”裴玑说话间阖上眼帘,浅浅打了个哈欠,“咱们此番来京不知何时能回,我还带了些书卷廓填之类,大哥用时只管来找我要,临行时先生们交代说不要耽误了课业。” 裴琰忍不住想,你可拉倒吧,宗学里哪个先生看见你不头疼!那些先生硬是被父王召来交代我们临行事项,自然只能憋出些不要耽搁功课的废话。 想了一回,裴琰心里又是一阵忿忿,窝着火看向弟弟:“阿玑不怕我们进了京就回不去了么?” 他等了半天也没听到弟弟答话,仔细一看,这才发现裴玑竟已经靠在靠背上睡着了。 裴琰嘴角抽了抽,这种时候还能睡着,心真大。 裴琰觉得自己真是倒了血霉了,如果不是被裴玑带累,他哪里用得着把脑袋栓裤腰带上来蹚这浑水。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请来原文处支持,原文地址——jjxet/一neb一一kphpn一velid一2962381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第二十五章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请来原文处支持,原文地址——jjxet/一neb一一kphpn一velid一2962381 燕京三月, 物华明媚,风恬日朗。 楚明昭靠在背后的珊枕上,往旁侧转了转目光。透过马车上的湘帘, 可以隐约看到外头暄和若水的日光。 她不由微微叹息, 这样好的春光里, 对着对面的人真是煞风景。 “楚明昭你还不肯承认么?”楚明岚越发不耐, 咄咄相逼道。 “子虚乌有的事, 要我如何承认呢,”楚明昭笑看着对面的堂姐,“五姐姐说了这半晌,口不干么?要不要来杯酸梅汤?” “少跟我这儿弄刺子, ”楚明岚冷笑道,“谁是你五姐姐!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喊我五姐姐!” 楚明昭笑道:“可三叔和三婶婶让我照着从前的喊啊。” 楚明岚轻蔑地扫她一眼:“父皇和母后那是宽仁大度,给你们脸,你还当真了!” 楚明昭笑了一笑, 嘴上故意道:“那这样说来, 咱们姐妹往日的情分也尽没了么?” 听她说起这个,楚明岚立马咬牙道:“你给我闭嘴!” 楚明岚最听不得有人在她跟前提起过去的事。她从前不过是西平侯府里一个不起眼的庶女,没人瞧得上她,现在虽然处境也不算太好,但好歹身份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而往日被千捧万捧的这个隔房嫡妹,现在见了她也要行礼!楚明岚思及此,心里一阵快意,乜斜着眼睛讥笑道:“你不承认也没什么,只我劝你快些息了心思,循表哥和二姐姐才是一对,你休要妄想。” 楚明昭闻言一下子笑了出来,就那种恶心东西?倒贴一车酥油蚫螺她都不要。 “我说过多少回了,”楚明昭道,“上元节那天是他凑过来和我说话的。” “笑话!循表哥一心念着二姐姐,会去找你?我看循表哥当时脸色都黑了,分明是不喜被你纠缠!” “他脸色难看是因为我没理会他,转身走了,”楚明昭见她仍旧一脸不信,忍不住好笑道,“你一口咬定我对范循有意,我却不知我能瞧上他什么。” 楚明岚似乎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讥诮一笑:“满京城谁不知道循表哥文武双全,又是信国公府嫡子,还生得一等一的好相貌,你敢说你不想嫁他?” 楚明昭觉得或许是因为她太厌恶范循,她实在没觉得范循长得多好看。不过她倒是想起一个人来,那人从容貌到气度都不知胜过范循多少倍,只是也不知道那人现在长残没有。 楚明昭笑了笑,道:“这句话应当我对五姐姐说吧,五姐姐不想嫁给范循么?” 楚明岚一噎,瞬间憋红了脸。 “横竖四姐姐现在也不在这里,五姐姐说这些四姐姐也听不见,”楚明昭掩口浅浅打了个哈欠,“在外头转了半日,五姐姐不乏么?”她说的四姐姐,就是楚明岚口中的二姐姐楚明玥。只因楚明岚不肯承认从前的序齿,所以管楚明玥叫二姐姐。 楚明岚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身边贴身宫女春杏低声提醒道:“三公主,娘娘那头还等着您去回话。” 楚明岚斟酌了一下,暂且将火气憋回去,冲楚明昭冷笑道:“我就不送你回侯府了。不过你可快些,莫让母后久等。”言罢,转身下了马车。 等外面马车行进声渐渐远了,楚明昭往背后一靠,对旁边的丫鬟巧云道:“帮我倒一杯酸梅汤来。” 巧云打量了一下自家小姐的脸色,见似乎没什么不妥,这才舒口气,一头取出一把金云鹤葫芦壶,一头轻声道:“姑娘莫往心里去,三公主不过是从前存了不忿,如今得了势,才这样针对姑娘。左右现下也不在一处住了” 楚明昭摆摆手,示意她不必说了:“我知道,我要是跟她合气,日子就不用过了。我就是觉得”楚明昭顿了顿,叹息一声。 她就是觉得他们都是没良心的,当初父亲和母亲半分没亏待过他们三房,现如今没落一句好不说,反倒还要被他们欺压,倒活像是他们从前在侯府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巧云将盛了酸梅汤的玉荷叶杯捧给楚明昭,笑道:“姑娘待会儿去宫里用了晚膳,今日就算是交差了,回到侯府就能松泛松泛了。” 楚明昭揉了揉眉心:“回去还有娘念叨我。” 巧云斟酌着道:“太太那也是为着姑娘好。” 楚明昭想起自己那糟心的婚事,一时间一个头两个大,低头连喝了两口冰镇酸梅汤压火。 她暂时不想回去,便没让车夫赶马。心中正自思量杂事时,忽闻外头传来一阵喧嚣的马蹄声。听动静,似乎是一队浩荡的人马正疾速往这边赶。 楚明昭想起他们现在正停在道中央,当下便吩咐车夫往路边靠一靠。 她原意是给后面那队人让道,却不想她的马车刚停好,对方也停了下来。 她听了一会儿动静,心想不会遇上劫道的了吧?但很快又摇了摇头。这里是京畿的官道,城门在望,青天白日的,谁会选这里打劫。 她不知道来者何人,心里打鼓又纳罕,将湘帘挑起一点点,悄悄往外看。 “姑娘——” 楚明昭冲巧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回头继续睃看。 官道另一边整整齐齐地列着百来号骑兵,俱身着对襟罩甲c头戴红缨凤翅盔,赳赳昂昂,焕赫整饬。 队伍最前头停着一辆高一丈一尺有奇的大车,三层红髹天轮上雕木贴金边耀叶板六十三片,间绘五彩云衬板六十三片,四周以黄铜装钉。大车前垂两条青绮络带,俱绣升龙五彩云纹。车前面的两根红髹行马架上有黄绒匾条,用抹金铜叶片装钉。 楚明昭愣了愣,这是亲王的象辂! 只是似乎是为了行路方便,这象辂并未用大象驾车,而是代之以两匹高骏的红鬃马。 原来已经有亲王来京了,到得好早。只是不知道这是哪位亲王的车驾。 不过,这些都和她没关系。 楚明昭揣度着他们大概是要在进城前休整一下。她往前扫了一眼,估摸着马车过去没问题,决定让车夫赶车离开这里。然而正当她要松手放下帘子时,象辂旁侧的帘幕突然被人从里面掀了起来。 一个人的侧影倏然映入视线。 楚明昭浑身一震,蓦地睁大眼睛,惊得险些失声喊出来! 她一下子攥紧拳头,抬手就要将湘帘全部掀起来。 她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巧云忙阻住她,低声道:“姑娘,不可。” 楚明昭心神稍定,但仍旧撑着帘子不肯放下。她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紧盯着那人的侧脸,一再确认。 真的是他。虽然时隔五年,虽然眼下两人相隔并不近,但她不会认错。 楚明昭嘴唇紧抿,气息有些不稳。五年前那件事再度涌上脑海,深埋心底的惶遽被重新翻搅上来,她紧攥起来的手心沁出了细汗。 她凝望着象辂里的少年,四肢百骸里忽而沸腾起跳下去找他的冲动,她想去问明当年的真相,否则她会继续活在惶惶不安之中。 就在楚明昭心里千回百转时,象辂的帘幕被放了下去。楚明昭脸上难掩失望,悻悻地松开了帘子。 象辂里,裴琰看着重新靠回红锦靠背上的弟弟,谐谑道:“阿玑可看清楚了?觉得京师景色如何?” 裴玑转头看了兄长一眼,慢条斯理道:“好得紧,想来不虚此行。” 裴琰直想翻白眼,你是来看景的么! “京师不仅景美,人也美,”裴琰佯佯一笑,闲谈般道,“我听闻楚家姑娘个个美貌”说着话就魆地里观察弟弟的神色。 “哪个楚家?” 裴琰心道你装得还挺像,脸上继续笑道:“自然是楚圭c楚慎那一家。只是楚家姑娘死的死c嫁的嫁,如今待字闺中的只有三个了。”裴琰说到这里又稍顿了顿,“其中四女端雅,五女娇憨,但容貌最盛的还要属楚家六女,听说西平侯的这个幺女姿容冠绝京华,长得天仙一样,又被西平侯教养得知书识礼” 裴琰见裴玑面上始终不见一丝波澜,不禁暗自咬牙,装,接着装! 裴琰往前头瞥了一眼,冷笑道:“楚圭那焦尾巴梢子的龟孙子,女儿跟侄女儿们倒是个个出挑。” 一直闭目养神的裴玑闻言睁开眼睛,觑着兄长道:“我们即刻要入城了,大哥说话行事都需注意些。一会儿还要面圣,收收火气。” 裴琰听他说起这个,反倒一股怒火直往上窜,张口就骂:“面个鸟!他楚圭算个什么东西!” “面鸟,大哥想面哪只鸟,”裴玑调了个坐姿,又缓缓靠回靠背上,“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核桃近来十分想念你,总是念叨你,等入京安顿好了,我提溜着核桃去见大哥。” 裴琰一听见“核桃”俩字,登时脸就绿了。 什么念叨他,明明是骂他! 他有一回趁裴玑不在,私自将那只鸟提走逗弄,不知教了多少裴玑的坏话它都不学,结果恰巧赶上父王过来教训他,那死鸟便把那套老子教训儿子的话学了个十足十,自此牢记不忘,见他一次骂他一次。 “阿玑竟将那灰毛鸟带来了,”裴琰强笑道,“还是不必了,阿玑自己逗着玩儿吧。” “核桃太粘我,我怕我把它留在王府它会赌气咬毛自残,”裴玑说话间阖上眼帘,浅浅打了个哈欠,“咱们此番来京不知何时能回,我还带了些书卷廓填之类,大哥用时只管来找我要,临行时先生们交代说不要耽误了课业。” 本文独家发表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请来原文处支持,原文地址——jjxet/一neb一一kphpn一velid一2962381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第二十六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卫启沨笑道:“不客气。”说话间将其中一把伞递给了叶绮。 叶绮再度道谢,又笑盈盈道:“哥哥何必冒着大雨亲自跑一趟,其实差个小厮来送就好的。” 卫启沨一面拿起另一把伞递给萧槿,一面道:“差个下人来不甚妥当,我亲来一趟也不费什么工夫”他的语声戛然而止。 萧槿不肯接下他递去的伞。 卫启沨一怔,正要开言,卫庄的声音陡然传来:“表妹等我等急了没?” 萧槿扭头一看,就瞧见卫庄立在抱厦门口,收伞甩水转身一气呵成,几步走到她跟前,道:“眼下可要回去?” 卫启沨转头看向卫庄。 萧槿听卫庄这般言辞,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她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这要问问叶妹妹了,”萧槿转向叶绮,含笑道,“妹妹若是想再说会儿话,我就再待片刻。” 叶绮望了望外头的雨幕,又看看手里的伞,抿抿唇,嘻嘻笑道:“我该去找我爹爹了,下回再跟姐姐说话儿。” 那位卫哥哥都亲自送伞来了,她怎么着也要让这伞派上用场才是。 叶绮起身走过卫启沨身边时,与他作辞,又仰头看着他,笑眼弯弯:“哥哥人真好!希望日后还能有机会与哥哥相见。” 萧槿在一旁暗叹,叶姑娘太天真了,仙枝那张脸果然晃人眼。 卫启沨朝叶绮微微颔首,转回头看向欲带着萧槿离开的卫庄:“八姑娘适才是在此等候足下?” 卫庄止步回身:“不错,我之前便与她说好的。” 卫启沨一顿,点头道:“怪不得八姑娘却才不肯收我的伞。只是见今下着雨,不知足下与八姑娘欲相约往何处?” “我要督促我表妹练字的,”卫庄当着卫启沨的面拍了拍萧槿的脑袋,“她今日的字还没练完,我得看着她。” 萧槿觉得卫庄拍她脑袋估计都拍出手感来了,赶回头她要是戴了一脑袋珠钗,不知道卫庄再下手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扎手。 卫启沨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打恭道:“那恭送二位了。” 卫庄与萧槿还了礼,各自撑起伞,一道离开。 “少爷,”卫启沨身边小厮道,“小的总觉得,那个萧家的表亲对您有些轻慢。他不过一个附学的表亲,他” 卫启沨抬手示意他噤声。他盯着前头那一大一小渐行渐远的背影,须臾,慢慢撑起伞,淡声道:“走吧。” 他在看到卫庄时,还是会禁不住想起卫启濯,这种感觉真是奇哉怪也。 萧槿坐在卫庄书房里练字时,想起卫启沨与温锦之间那微妙的氛围,越发觉得两人是闹了别扭。 坐在对面的卫庄见她走神,屈指敲了敲桌面:“专心些。”又道,“待会儿你走时若还下雨,就先将我的伞带走,但是你明日一定记得还我。” 伞音同散,不吉利。 萧槿一愣抬头,跟着仿似想到了什么,点头笑道:“好,我知道了。” 卫庄重新低头看书的时候,就想起了他的入京打算。他总想将萧槿也带去,但是一来,带着萧槿,他行事不便,二来则是,萧安夫妇也不会答应。 卫庄盯着对面的萧槿看了片刻,轻叹一息。 他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是夜,风停雨住。 温锦躺在床上辗转反复难以成眠。她每每想起白日间的事,就觉忐忑难安。卫启沨原本就没有消气,她今日还来了这么一出,也不知卫启沨会怎么想她。 她几度想去找卫启沨,但临了又犹豫起来。 她上回也是急着去找他服软,但效果似乎并不好。兴许等事情缓一缓再去找他会比较好。 她父亲今日差人来跟她说,他公务冗繁,怕是无暇顾及她,让她跟卫启沨一道回京。 她知道,父亲其实是想多给她跟卫启沨相处的机会。她父亲对卫启沨这个女婿人选是再中意不过的,温家原本是攀不上卫家这样的门庭的。卫启沨若真是实打实按照才貌出身挑媳妇,她说不得还排不上号。 因而自打两人怄气之后,温锦便开始患得患失。她从前觉得无论她做什么,卫启沨都会宠着她让着她,但她如今发现,她从前在他面前似乎太过忘形了。 温锦睁眼望着帐顶,心中焦难平。若是能快些和表哥完婚就好了。 三日后,萧槿刚听罢谢先生的课,正预备往西跨院去,就有一个丫头来报说,叶家小姐来找她。 萧槿讶异不已,叶绮找她作甚? 叶绮原本正在花厅里吃茶,瞧见萧槿过来,便立时欢喜奔上来拉住她。萧槿问她寻她可是有何事,叶绮踟蹰一下,凑到她耳畔小声道:“我有个问题要问姐姐。” 等两人装模作样地在园子里晃悠了一圈后,叶绮遣退乳母和丫头,压低声音对萧槿道:“自从我唐突了卫哥哥之后,我爹爹管我管得可严了,我跟我爹爹说我是来跟萧家姐姐计议事情的,他才肯让乳母带我来呢。” “什么事情?” “哎,先不说那个,”叶绮的声音放得更小了,“我想问问姐姐,那个沨沨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那日走得匆忙,忘记问了” 萧槿有点懵,合着叶小姑娘就是专程来问这个的? “沨沨是个生僻词,”萧槿解释道,“沨沨者,中庸之声也,宛转之声也,宏大之声也。沨沨多状风声c水声之貌。” 叶绮瞪大眼:“卫哥哥的名字不仅读着好听,寓意也好,跟他的人一样好!” 萧槿暗暗叹气,卫启沨又多了一个迷妹。 不过,沨沨不仅是个生僻词,还是她给卫启沨起的绰号。 她当初刚嫁过去那会儿,有一回瞧见他的名帖,拿起来看时正被他撞见。他将名帖一把从她手里抽走,跟她说不准乱动他的东西。 她出言问道:“你这名字有没有什么说头?” 卫启沨动作一滞,抬头道:“你听说过沨沨么?” “沨沨?你小名儿?” 卫启沨眉心一跳,落在她身上的眼神透着鄙夷,似乎满脸都写着“没文化真可怕”。 他冷静了一下,还是做了解释:“沨沨者,状宏大,状悠扬,有诗曰‘大声沨沨,震摇,如乾之动,如雷之发’,又有文曰‘空谷来风,有气沨沨’,故而” “不要说了,我故意问一问逗你玩儿的,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么?沨沨还有个意思是中庸之声,出自杜预在《左传》里的批注。你方才举的两个例子分别出自石介的《庆历圣德诗》和司马光的《潜虚》,单个沨字,多指水声。”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原先确实不清楚这个字的确切含义,但成婚前,我好奇之下去做了功课。” 卫启沨神色一凝。 “你这人是不是开不得玩笑,”她眉尖微动,“那我往后就叫你沨沨好了——沨沨,你中午想吃什么?” 卫启沨额头青筋直跳:“你胡闹什么,这叠字的叫法像是在唤小儿。” “但是挺顺口的——沨沨你还没说你中午要吃什么。” 卫启沨几番纠正无果,忍无可忍,索性扭头走了。 萧槿后来发现他跟温锦的事之后,讽刺他时,就喜欢这么叫他。 她最恼恨卫启沨的有两点,一是他坑她让她变成牺牲品,二是坑了之后还一直拖着她。她真是不知道她到底跟他什么仇什么怨。 叶绮见萧槿叹气,问她缘由,萧槿摇头道:“没什么——妹妹方才说要商量什么事?” 叶绮恍然想起自己来这里的另一个目的,拉住萧槿笑道:“姐姐端午时要去哪里看龙舟?咱们定个时辰定个地方,一道去吧?” “你其实是想跟卫哥哥一起吧?” 叶绮讪笑,老实道:“他若是能去自然最好,不过我的确是想和姐姐一道的,我家中没有姊妹,跟着爹爹娘亲他们,很无趣,不如跟姐姐一道耍子。” 萧槿觉着如此也可,点头应下,叶绮欣喜而去。 萧槿刚走入西跨院,就听见里头一阵吵嚷声,跟着就传来卫晏焦急的大喊:“哥你赶紧跑吧!别管你那要传家的衣裳了!” 萧槿听得有点懵,尚未反应过来,就听“嘭”的一声响,跟着便觉眼前一花,一道人影撞过来,在距她半步的地方险险刹住。 那人似乎有些站立不稳,伸手在她肩膀上揽了一下才站好。 萧槿抬头一看,惊愣道:“表哥?!你这是怎么了?” 萧槿忍不住想,卫启沨方才是躲在林子里哭了一场么? 卫启沨闻声一怔,跟着意识到萧槿在笑什么,容色略显尴尬。 丹青见状,脸色有些难看,出声解释道:“我家公子方才是被花” 卫启沨以眼神示意丹青住口。丹青张了张嘴,只好退到了一旁。 虽然丹青没把话说完,但萧槿略略一想,便很快藉由他前头的半句话猜出来了卫启沨为什么红着眼睛。 卫启沨对花粉过敏,其中尤以梧桐c榆树c杨树的花粉为甚。他每每嗅到这些花粉都会鼻痒难忍,喷嚏不止,眼睛也跟着泛红。 只是卫启沨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本身又极讲究仪容修洁,故而平日里都会十分注意的,这回却不知是怎么沾到的花粉。 萧槿想起上一世,有一回她去摘了些梧桐花回来打算做个小菜,等卫启沨回来,她拎着一把梧桐花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他吃不吃这个。结果她话还没问完,他就一个喷嚏打出来。吓她一跳。 卫启沨当时就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让她赶紧把花拿走,她询问一番后才意识到他是对花粉过敏。 卫启沨当时打着喷嚏警告她往后不许再把梧桐花之类的东西拿回来,萧槿本是好心问他一句,结果被他训了一通,心下不悦,当下将手里的梧桐花一把压到了他口鼻上,直折腾得他打了半天喷嚏,到用晚膳时都是两眼泪汪汪。 萧槿当时瞧着他的兔子眼,笑他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一个大男人哭了好大一场,卫启沨面上顶不住,冷着脸扔下碗筷就走。 萧槿也是那时候发现,卫启沨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敏感又要强。只是就她目下瞧见的卫启沨来看,她很难找到她前世所见的影子。 萧槿正自遐思,卫启沨出声询问他们缘何会在此。萧槿回神,解释说他们今日出游,一时起兴,便在此间玩躲迷藏。 卫启沨凝眸打量卫庄,少顷,道:“不敢动问,足下适才在此待了多久?”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卫庄神容平静,“尊驾询此何为?” 卫启沨觑着他,半晌方道:“无事。”说话间转向萧槿,唱喏还礼讫,又朝卫庄与萧槿二人打恭道,“打搅之处,万望海涵。” 萧槿觉得卫启沨这样温声细语的,就跟卫庄大把花钱一样惊悚。 卫启沨说话间,目光从面前两人身上扫过。卫庄一袭牙色直裰,身姿若竹,萧槿一身松花色襦裙,姣如夏花。两人并排立在苍翠林峦间,惹眼非常。 待到两人作辞走远,丹青见自家公子立着不动,出声问道:“公子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卫启沨顿了顿,摇摇头,交代丹青过会儿将冯权叫来问话。 丹青垂首应是。 卫庄领着萧槿折返的路上,不断地思量着卫启沨方才的话。 听卫启沨那话的意思,似乎他父亲那头有所动作,那么会不会跟他自己的原身状况有关呢? 卫庄想入京一趟探一探国公府那边的状况,他想知道自己原身目下如何了。反正他如今考完了府试,离院试还有大半年,时间很充裕,可以慢慢筹谋。但他即便要去,也必须等卫启沨走后才能动身,否则他总觉得会引起卫启沨的警觉。 萧槿扯了扯卫庄的衣袖,笑道:“表哥想什么呢?我方才的话,表哥听见了没?” 卫庄一愣:“你说什么?” 萧槿叹道:“我是说,那赵姑娘说要来拜会表哥。” “没工夫招待。” “表哥忙什么呢?” 卫庄理直气壮道:“我不是还要准备院试么?”说着一顿,低头看萧槿,“你帮我应下了?” 萧槿摇头:“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帮你答应,这是表哥自己的酬酢。” 卫庄点头道:“那便好。等我去与她说不要过来。” 两人一头说话一头出了林子。等与众人汇合,卫庄才得知赵若淑已经离开。 萧槿看他一眼,心道看来是天意,表哥你就等着招待你的桃花吧。 “若淑妹妹等了你半晌,后头她母亲催着她回去,她才不情不愿地走了,”郑菱斜了卫庄一眼,“你至于那么躲着人家么?一走就是小半个时辰。” 郑菱很是不喜萧槿,连带着也不喜住在萧家的卫庄。她瞧不起卫庄这样的,在她眼里,卫庄举业无能,不过是厚着脸皮赖在萧家而已,说不得还想攀附他那做知府的表姨父萧安。 但万没料到,卫庄这回府试竟然拿了案首。 郑菱听闻这个消息时吓了一跳。她跟不盼卫庄好的萧嵘兄妹俩一样,觉得这不过是侥幸而已。但她又比萧嵘兄妹更不快,因为她心仪江辰,她觉得江辰才应该是案首。 江辰读书上头比卫庄强多了,凭什么案首让卫庄摘走了呢? 郑菱打算借着赵若淑的事呛卫庄几句,但没想到卫庄居然根本不接茬儿,完全忽视了她的话,径自转头帮萧槿挖野菜去了。 郑菱嘴角抽搐,立在原地左右不是,很是尴尬。 她从前一直都觉得卫庄是个软柿子,一捏一个准儿,如今卫庄得了案首,那绵软的性子似乎也没了。 她见江辰也要跟去挖野菜,抢先一步挡在他面前,笑吟吟道:“江哥哥陪我去放纸鸢好不好?” 江辰望了望萧槿与江瑶的背影,摇头道:“母亲与阿瑶方才说也想吃野菜,我要赶过去帮忙。”言罢,笑着与郑菱辞别,转身走了。 郑菱神色一僵。 一旁的吴氏十分欣慰,心道儿子那脑子算是管用一回。郑菱怎么能跟萧槿比,不论家世样貌性情,都差了好大一截呢。 郑菱转回头去跟吴氏搭话,但吴氏也只是随意与她说笑几句,转身自去纳凉去了。 郑菱被晾了个彻底。 她讨厌萧槿的原因就在于萧槿总是抢她的风头,而且,江辰待萧槿十分好。 郑菱觉得自己主要是输在了家世上。萧槿不就是有个当知府的爹才这么被人捧着么?而且,听说萧家跟帝京巨室卫家似乎还沾亲带故。 郑菱心里泛酸,恨恨跺脚,暗恼自己不会投胎。又咬牙想,知府算什么,你萧槿有本事将来搭上宰辅! 萧槿觉得她这一趟出来的最大收获就是野菜了。她瞧着卫庄手里那一篮子野菜,由衷地觉着她不虚此行,落下一天的课也值了。 郑菱瞧见萧槿等人回来,打趣一般对她道:“瞧啾啾忙活一场,弄得脏兮兮的,回头被人瞧见,说不得都认不出这是知府家的千金了。” “不论认不认得出来,我都是萧家八姑娘,这是变不了的事,”萧槿笑了笑,“郑姐姐说是不是?” 这是拿家世来说事了。 郑菱暗暗磨牙,面上却不得不挤出笑来:“啾啾说的是。” 立在萧槿身侧的卫庄却是突然睨了郑菱一眼。郑菱一怔,沉下脸道:“你那是何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蓝袍公子话音未落,就听梁蓄道:“这位是荣公,是我特地邀来评卷的,诸位快些上来见礼。” 众人面面相觑,面上都是掩藏不住的惊愕之色,荣公来评卷?! 卫家的名头实在太响,兼且前不久卫家二爷和二公子才来过聊城,眼而在场大多数人都是知道“荣国公”三个字的分量的。 不过年尾正是忙碌的时候,这位国公爷怎么会大老远跑来山东给童生评卷?简直是牛鼎烹鸡。 那蓝袍公子在京师住了多年,一直都想跟卫家的子侄攀交,但苦无门路,如今荣公亲临,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连质问卫庄的事都忘了。 卫承勉与众人还了礼,在梁蓄的眼神示意下,转头就朝着卫庄这边看来。 那蓝袍公子跟卫承勉打恭讫,想着等院试结束还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再见到这尊大佛,紧张之下竟是开始自报家门:“晚学石利,家父乃是大理寺” 卫承勉方才远远地就瞧见了石利跟卫庄似乎是起了冲突,莫名的,他有些不悦。 “院试将开,你将名姓家世告知于我是何意?”卫承勉冷冷淡淡地扫他一眼,“适才可是你在贡院门外喧嚷?” 石利一愣,他怎么觉得国公爷这架势有点不对 江辰也是诧异,这位国公爷言语之间似乎对卫庄有回护之意? 卫承勉挥手示意众人回去列队,将石利与卫庄叫了出来,了解了两人方才的争端,转头又当着众人的面把石利劈头盖脸训了一顿。 石利向来自恃靠山硬,又极爱面子,但面对卫承勉的训斥,大气都不敢出,只能低头诺诺连声,还要小心翼翼地赔笑,以保障卫承勉骂得顺畅骂得愉快。 别说是他了,他爹来了也得在卫承勉面前装孙子。 只是他觉得真是邪了门儿了,怎么总觉得卫承勉是在维护卫庄? 卫承勉厉声呵责了石利,转向卫庄时,神色缓和了许多,让他不要因此而扰乱心绪,入了号房后静静心再答卷。 石利的目光在卫承勉与卫庄之间打了个转,脑中忽然灵光一现reads;。 这俩人都姓卫,会不会有什么干系? 石利思及此,蓦地瞪大眼,难道他这回看走眼了?!不会真的得罪了什么大人物了吧可他之前明明打听过,卫庄族中并无奥援。莫非,卫庄是真人不露相? 石利越想越心慌,想再问问卫庄,但卫庄转身就走,看都不看他一眼。 石利心里油煎一样,好容易熬到正试与覆试两场皆讫,忐忑不安地立在贡院门口等卫庄。他焦灼张望半晌,才瞧见卫庄打里头出来。 石利忙忙叫住卫庄,询问他跟卫承勉到底什么关系。 卫庄挑眉:“我没记错的话,开考之前你才在我面前耍过威风。” 石利一噎,见卫庄气定神闲,心里越发肯定卫庄跟卫承勉关系不一般,略一踟蹰,咬了咬牙,不甘不愿地跟卫庄赔了不是,末了道:“现在可以说了?” “我说你道歉之后我就要说了?” “你!” 石利的脾气又被激上来,刚要跟卫庄理论,就听卫承勉的声音传来:“你头先闹事还没闹够么?” 石利一个激灵,登时醒过神来,回头赔笑脸道:“岂敢岂敢,小人不过是”他看着卫承勉冷下来的脸,忽然就编不下去了,寒冬腊月里,手心里竟是一层层冒汗。 他要是就此得罪了卫承勉,他爹非剥了他的皮不可,他往后也不必在京城里混了。但卫庄究竟和卫承勉什么关系? 石利觉得还是小心为上,再不敢轻忽,好声好气地送卫庄离开。但卫庄走前回头淡淡瞥了他一眼,瞥得他不寒而栗。他抹了一把冷汗,暗暗祈祷卫庄不是那么记仇的人。 萧槿一听说卫庄回来了,当下跑去迎他。她询问卫庄考得如何,结果被卫庄拍了脑袋。 “这回题目简单,”卫庄一面与她说话一面往里走,“我答得也松泛。只是不晓得旁人答得如何了。” “表哥这回没准儿还是案首。” 卫庄低头笑道:“这么相信我?” 他话音甫落,就听江辰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嗣宗,这回题目这样难,我听闻好些人都没答完,你一定答完了吧?你是如何破题的?” 萧槿默默看了卫庄一眼。 卫庄略有些尴尬。 倒不是他有意炫技,他确实觉得简单。这不过是遴选生员的院试而已,他怎么考怎么顺。他从前都是冲着殿试去的,身边的弟兄们也都一个比一个强,所以他父亲对他要求十分严苛。他其实都不太好意思跟这些真正的童生来角逐。 卫庄想跟萧槿解释,但萧槿倒是很快便理解了他:“表哥不必说,我懂的。” 学霸对于“简单”二字的理解是不同的。学渣如果去跟学霸交流考题的难易程度,只会怀疑自己做了假题。 江辰想问问卫庄是如何答题的,卫庄便让萧槿先回去。 “明日来找我时,记得戴个卧兔儿c捧个手炉,瞧你脸颊跟手都冻红了,”卫庄虽是数落,但语气十分柔和,“还有,不要跑太快,仔细摔着。” 萧槿心里一暖,含笑应好,又跟江辰打过招呼,转身回了自己院子reads;。 江辰目送着萧槿离开。过了年,萧槿就十一了,等到再过两年,来萧家求亲的人必定如过江之鲫。 卫庄也目送萧槿走远。他一回头就发现江辰也在盯着萧槿的背影看,心头当即漫上一股不豫。 他忽然觉得,萧槿身边群狼环伺。等回头再长两岁,说不得更招狼了。 卫庄面色阴沉下来。 萧槿刚回到自己院子,就见陆凝迎上来。陆凝笑问卫庄考得如何,萧槿道;“看那状况,我觉得表哥大约还是头名。” 陆凝颔首,又打趣道:“届时,啾啾出去就可以跟人说,你有一个连中府试c院试案首的表兄,读书上头十分厉害。” 萧槿笑道:“确实与有荣焉。不过若是表哥当初县试也拿了头名,那就是小三元了,可惜了。” 陆凝眸光微动:“你可知道他从前为何要藏锋?” “不晓得,表哥也不愿多作解释。” 陆凝正要再问,陆迟忽然寻过来,问她们是否想好了过年那几日要去哪里耍。陆迟说话间,目光扫过萧槿,微微一顿。 他来聊城也有小半年了。他刚到这里的时候,看萧槿时还觉得她是一团孩子气,今日再细细一观,却觉她已初显少女风致。 果然这个时候的女孩儿长得快,他妹妹当初也是从十一岁上开始,柳条抽芽似地长。 陆迟回神,面上微红。他这人向来粗枝大叶的,从前也一直在外求学,没跟母亲妹妹之外的女子打过交道。他母亲前些日子还叨念着他这么大个人了还没媳妇云云,如今想来,他母亲可能是在暗示什么。 难道是萧岑跟他妹妹定亲不成,他母亲就想让他把萧槿拐跑? 卫庄考罢院试其实就想去找卫承勉,但卫承勉要评卷,即便是能拨空出来,为着避嫌也不会见他的。 于是他只好静静等待。 发案那日,卫庄没有如其他童生那样赶着去看榜,而是径直去了卫承勉临时下榻的那处别院。 他递了名帖之后,在门口略等片时,便见一个小厮跑来给他引路。 杨祯的这处别院楼台轩峻c庭院深阔,又有花园水榭错落,瞧着十分幽静雅逸。 小厮将卫庄领到花厅门口时,进去通报了一声,便退到了外面,示意卫庄可以进去了。 卫庄入内时,发现里头不仅坐着卫承勉,杨祯和梁蓄都在。他跟三人寒暄片刻,便提出想跟卫承勉单独叙话。 杨祯忍不住几番打量眼前这个少年。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但他为官这么多年,还从没见过这么狂的牛犊子。 这少年敢甩手打官差,敢跟他一个从二品大员叫板,要紧的是这少年人似乎还没觉得这般有何不妥。杨祯每次回想都觉得惊悚,简直怀疑自己其实是他的属下。 不过他听闻了卫承勉曾经言语相帮这个少年的事,也揣度着这俩人是不是有什么干系。如果这个少年有卫承勉做靠山的话,那么他的那些举动倒是可以理解。 方才卫承勉听闻是那个叫卫庄的少年求见,也是立时就着人去请了。堂堂荣国公是谁都能见的?何况卫庄一个少年人,有什么好见的?因而卫承勉这举动落在杨祯眼里,便很微妙了。 杨祯已经将卫庄列入了卫承勉的亲戚范畴,走前还暗暗看他一眼,心道回头若是有机会,一定探探卫庄的口风,若能结交,那再好不过reads;。 梁蓄倒不觉得奇怪。卫承勉的幺子游学在外,如今可巧遇见一个行为处事肖似儿子的,卫承勉觉着亲切,多给一些优待也是人之常情。 梁蓄跟杨祯回避后,卫承勉示意卫庄坐下,笑问他想喝什么茶。 卫庄有半年都没见过父亲了,那日一见之下,心中触动不已,强自忍着才没有当场上去认父。今日再见,只觉感慨万端,五味杂陈。 卫承勉见他只是沉默,以为他是局促,淡笑道:“不必拘谨。实不相瞒,我去评卷,是想去见你一见的。梁大人与我是故交,我听他说了你维护自家表妹的事之后,觉着你跟犬子行事有些相似,一时起了好奇之心” 卫承勉说着说着,看着眼前的沉静少年,想到可能再也醒不过来的小儿子,眼圈忽然泛红,悲从中来,两眼冒泪。 他惊觉失态,赶忙低头掩面,拿汗巾胡乱揩了揩泪,哽声道:“失礼了,莫要见怪。犬子与阁下一般,是个不肯吃亏的性子,又十分要强,骨子里倔得很” 卫庄默然凝望卫承勉半晌,忽而道:“那令郎的性子真是不太好。” 卫承勉正自哀恸揩泪,闻言忽地抬头,微微沉容道:“我无权干涉阁下如何给自己下考语,但犬子之事,终归是我卫家家事,不劳阁下费心,烦请莫要置喙指摘。” 卫庄暗暗点头,是他爹的做派没错,还是那么护短。 “听闻荣公膝下不止一子,”卫庄继续道,“不知荣公偏爱哪位?” “我还是偏疼我那个幺儿,”卫承勉自然而然就顺着他的话接了下去,长叹一声,“他幼时不省心,惹了事都是我给他兜着,我那长子都埋怨我偏心” 卫庄低笑出声。 卫承勉说话间忽觉不对,抬眼看向卫庄,奇道:“阁下问这些作甚?怎不说来意?今日不是发案么?阁下为何不去看榜?” “看榜不如认爹要紧。” 卫承勉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点点头,等回过味儿来,瞠目惊道:“你说什么?!” 卫庄去将槅扇一一关闭,折返回卫承勉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正色喊了一声“父亲”。 卫承勉一惊起身,吓得手一抖,手中茶杯应声落地。 他对着这诡异的一幕呆了好半晌,才勉强出声道:“你你想认我做干亲?” 卫庄笑道:“父亲方才刚说过最偏疼我的,如今就不认得了?” 卫承勉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完全不够使了,怔怔道:“你说你说什么?” “我说我是启濯。” 萧家。上回府试放榜,报录人前来报喜时,卫庄就不在,这回院试放榜,卫庄直接连榜都没去看,一早便出了门,也没将去向告诉任何人。 江辰看榜回来,远远的就听见萧家门口锣鼓喧阗,跑来一看,果见几个报录人下了马一径入了萧家。 江瑶上前来拽了江辰一把,道:“哥哥怎也不努把力,看卫庄说爬上来就爬上来了,照着这势头,说不得连解元也是他的了,哥哥会被一点点甩得更远的。回头功名不好看,我看哥哥怎么娶媳妇reads;。” 江辰苦笑道:“有嗣宗兄在,我至多只能当第二。他那样的学问火候,我看莫说解元,考状元也不差了。” 江瑶瞪他:“那哥哥就能偷懒儿了?” “科考的事,也不是朝夕之间就能赶上的,倒是娶媳妇的事,”江辰笑道,“好像是可以筹谋一下的。” 陆凝听闻了卫庄又中案首的事之后,转头就去找了杜氏。 “母亲,”陆凝坐到杜氏身边,“你看我说的如何?卫公子这回又是案首。” 杜氏正喝着茶,闻言一口茶水呛在喉咙里,咳了半晌才缓过来。 杜氏瞪大眼道:“真个儿又是第一?” “还有假么?报子都来报喜了。母亲当初还说什么案首哪是那么好得的,可我看卫公子得案首,如探囊取物一样,他连榜都没看,一早就出了门。我猜他根本就没把院试放在心上。” 杜氏忖量一回,仍旧摆手道:“还是不妥。他父亲早逝,没个倚仗,家中又有寡母幼弟,全要靠他。” 陆凝恼道:“那又如何?‘□□,不日天书下九重’,他这样的人,自身就是倚仗。” 杜氏再三摇头。 陆凝见杜氏仍旧冥顽不灵,负气而出。 别院花厅。 卫承勉懵了好半晌,才终于将事情前后慢慢拼凑起来。 他盯着眼前的卫庄看了半晌,再度问道:“你真是我儿子?” “是的父亲,”卫庄正色道,“儿子方才已经从儿子记事起回忆到十岁了,要不再说说十一岁时的事?” 卫承勉愣了须臾,突然一把抱住他,痛哭失声:“不必说了,你这德性一点没变,是我儿子没错!爹就是不敢相信你竟然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爹镇日东奔西跑,就盼着你回来” 卫承勉哭着哭着,忽地拉起卫庄:“走,跟爹回去,说不得等你看到你的身体之后,能自动回魂呢?” 卫庄直摇头:“儿子觉得您还是将儿子的身体运来聊城比较好。儿子眼下到底还是顶着卫庄的身份,回去之后可怎么好?何况还有二哥那头盯着我。” 卫承勉思虑半晌,点头道:“也是。那我回京之后就去做安排。”说着又摸摸儿子的脸,哑声道,“这些时日受苦没有?” 卫庄笑道:“萧家那边的人待我都很好。只是有一样” 卫承勉急问道:“有人欺负你?” “不是,”卫庄垂眸静默片时,犹疑再三,抬头道,“我似乎似乎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他从前没有接触过男女□□,不知那是否叫喜欢,但他跟萧槿相处半年下来,觉得他的心神总是会被她牵引,他走到哪里都想带上她,见不着她时又禁不住想念。 或许,这就是喜欢。只是,他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在一开始时就对萧槿生出微妙的感觉,以至于这种感觉在往后的相处里日益强烈。 卫承勉狐疑地盯他半晌,低声问:“你是怎么开窍的?你居然也有看上人家姑娘的时候?你瞧上哪家姑娘了?” “就是萧知府的独女,萧家八姑娘reads;。” 卫承勉记起来萧安就是镇远侯世子,凝思片刻,缓缓点头:“你若喜欢,这门亲倒也可做。听闻萧家三房清净,萧安又仕途平顺,说不得还能再往上升一升。” 卫庄斟酌着道:“这个倒是。儿子不愿离开聊城,实则也是因为心里放不下她。” “你那日一力维护的表妹就是她吧?” 卫庄低低应了一声。 卫承勉飒然笑道:“那成,等我先去萧家拜会一二。我去看看,让你动心的姑娘究竟是何模样。” 卫庄踯躅道:“父亲先看看也好,只是父亲预备以何种身份去?” 卫承勉伸手一拍儿子:“你义父,如何?” 京师,荣国公府。 卫启沨叫来了卫承勉房里伺候的小厮,仔细询问了卫承勉去聊城之前的诸般状况,但仍旧无法猜出卫承勉此行的目的。 他根本不相信卫承勉是跟着梁蓄去散心的,岁末年尾,正是忙碌的时候,散的什么心?何况好巧不巧的,卫承勉去了聊城。 卫启沨总觉得事有蹊跷。 他正一筹莫展时,温锦找来,装模作样与他寒暄一番,等两人渐渐行至僻静处,温锦撒着娇问他觉得她穿什么颜色什么花色最适合在大年初一那日来给卫承劭和傅氏拜年。 卫启沨心中正烦躁,挥手道她穿什么都好,转身就要走。温锦怎肯甘休,追着他不依不饶。 卫启沨忽然停步,回头道:“过了这个年,表妹就十四了,也该懂事一些了,我见今真的心绪不佳,表妹勿扰。” “表哥还知道我过了年就十四了,”温锦嗔怪道,“表哥何时来提亲?表哥就不怕我被别人娶走么?” “如今不是时候,缓缓再说。” “表哥又是这些话,就不能”温锦一句话未完,卫启沨便与她作辞离开。 温锦望着卫启沨的背影,神色阴郁。 她一定要尽快跟表哥完婚才成,否则总觉心里不踏实。 去往萧家的马车上,卫承勉打量着卫庄身上的直裰,叹道:“你怎么不去做几身直身?我觉得还是直身更衬你的气度。” 卫庄脱口道:“直身太费布。” 卫承勉一愣。他发怔间,就见卫庄一把操起一旁削果皮用的银柄小刀,对着他面前碟子里一块一寸见方的八珍糕,哐哐两刀下去,本就小的八珍糕登时变成了更小的四块。 手法娴熟,干净利落,看得卫承勉目瞪口呆。 卫庄搁下刀,靠在靠背上开始吃点心,每次只往嘴里塞一小块。 卫庄没留意到卫承勉惊愕的目光,他倒是想起他在萧槿面前吃点心时就经常这么干,一切四块,他与她一人两小块,一块糕点能吃好久,边吃边聊。 后来他就练就了这一手绝技,无论多小的糕点,他都能手起刀落,准确地将之均分为四块,或者更多小块。 卫承勉看得心里直发酸,正想问问儿子如今的日子是不是过得捉襟见肘,就听外头跟车小厮恭敬道:“国公爷,萧大人的府邸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谁说你没出力的,你不是来接送我了么?我头先便说你是我的福星,你瞧,你来接送我,我这回便得了案首。” 萧槿虽也觉得卫庄这回夺魁很是不可思议,但她认为这跟自己并没有什么干系,于是一再推拒,但卫庄并未改意,末了道:“你只管随我出来便是,只当是散心。” 萧槿觉着他在这上头也太迷信了,但几番拗他不过,只好应下。随即想起他方才支开萧岑的举动,忍不住问道:“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说什么要紧事,原来只是这个。那你为何不让阿岑听?” “他若是知晓了,想来便会嚷着要出去的。我只打算带你一个,阿岑还是留在家里读书的好。” 萧槿探问道:“表哥是预备带着我纯粹出去溜达一圈么?” 卫庄看她一眼:“也不一定。兴许会请你吃顿饭。” 萧槿吸气,她觉得她可能遇到了个假表哥。 她随即想起江辰兄妹之前说起要郊游的事,询问江辰这回可入了甲等。 “入了,他方才与我说郊游的日子定在外后日,”卫庄说话间听天福说萧定来了,起身道,“你先回吧,你跟谢先生告半日的假便可,咱们只出去半日。” 他顿了顿,望向她:“明日辰时正,我等你来。” 萧槿点头。她觉得她近来因为外出而落下的功课可能会有点多,想要提前多练几张字届时好拿去交差,当下与卫庄作辞。 萧定今日事少,早早回了。他本是想尽快了结银子的事的,正好今日放榜,卫庄再度落榜之后想来就要卷铺盖走人了, 他因着上回被卫庄抢白而心中耿耿,想借此机会奚落卫庄一番,却不曾想他刚一回府,就听说卫庄府试得了案首。 萧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几乎怀疑是萧安帮卫庄作了假,但想想萧安的为人,又觉得不太可能。何况事关科考,萧安再是如何也不会糊涂到在这上头动手脚。 萧定本以为卫庄这回破天荒拿了头名后,一定尾巴翘到天上去了,谁想到他见着卫庄时,他神态如常,倒好似今日的发案与他无关一样。 萧定忍不住仔细端量了卫庄几眼。这是他第一次正正经经地去审视这个少年。 知胜而不骄,临绝地不惊。 不知为何,萧定忽然想起了这两句话。 萧定忽然蹙眉。难道卫庄头先其实一直在藏锋?否则一个连考过县试都费劲的人,是怎么拿下府试案首的? 卫庄却是不管萧定在想什么,他清点了萧定带来的银子,又仔细查看过了成色,见无不妥,命天福将银子收起来,便开始下逐客令。 但萧定并没有立等走。他盯着卫庄看了少顷,缓下辞色,问他究竟是如何在短短几日内有这等进益的。 “四老爷想知道?想知道的话,”卫庄将手掌摊到萧定面前,“拿一百两银子来,我便告与你知道reads;。” 萧定嘴角一抽:“你好赖也是个读书人,怎就一身铜臭气?” “读书人也要过日子,四老爷不就为三百两银子愁得寝食难安么?原本我也可以念一念人情的,但我与四老爷又无交情,凭什么送人情与四老爷?” 萧定气得胡须直抖:“你休要以为你得了案首就了不得了!府试算什么,有本事你考入殿试,拿个状元回来!” “我若拿了状元回来,四老爷再想跟我打听诀窍,可就不止要花一百两了,届时少说也要一万两。” 天福在一旁止不住地偷笑。少爷似乎找到了个发家致富的好门路。 萧定脸都僵了,但对着面前这个少年,忽然说不出话来,咬牙半晌,悻悻而去。 萧嵘瞧见父亲回来,忙跑上前询问究竟有没有问出卫庄夺魁的缘由。 萧嵘自己也不过是个秀才,当初的三场童生试都是低低地过的,若是他能知道卫庄的秘诀,那考科举岂非事半功倍? 萧定想到卫庄方才的话,沉着脸道:“他说要给一百两银子才肯说。” 萧嵘眼前一亮:“真有秘诀?” 萧定瞧着萧嵘那德性,脸色越发难看。他的三个儿子里只有萧崇读书上头天分好,萧睁与萧嵘两个都是资质平平。 萧定眼前又浮现出方才见到的卫庄,不知为甚,忽然更嫌弃萧嵘了,当下一把甩开他,扭头走了。 萧嵘正觉得莫名其妙,萧枎跑来询问他卫庄得了案首的事是真是假。 萧嵘酸溜溜道:“他说有秘诀,但依我看,这回大约是出了什么差错了。管他呢,他能侥幸一次,难道还能再侥幸一次?” 萧嵘坐下继续道:“府试过了,还有院试。府试是知府主持,院试可是朝廷钦点的学道大人主持的,我看他届时还能如何。他若院试也能过,我倒是相信他真得了什么秘诀。” 一个平素一直不如他的人忽然站到了他爬不上去的位置,萧嵘难免心里泛酸,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萧枎点头:“哥哥说的是。”自打卫庄不依不饶地跟她要账之后,她就越发不盼着他好。 萧嵘却是想起了另一件事,凑近低声问道:“你这几日跟那卫家二公子” 萧枎叹气摆手:“别提了,卫公子这几日不知在忙活什么,每日除却去家塾之外,根本不出门。我们本想使点银子买通他身边人打探一下,但他身边那起子人嘴都严得很,连银子都不收,一毫都打点不通。” 萧嵘挠挠头,道:“那可如何是好,也不知卫公子还能在此盘桓多久。” 萧枎抿唇。她从未见过如卫启沨这般出色的人,除开性情有些捉摸不定以外,卫启沨浑身上下简直挑不出一点毛病。 最要紧的是,卫启沨背后是煊赫豪门荣国公府。若是嫁给了卫启沨,她这辈子都不必再为钱财发愁。 萧枎摸了摸自己的脸,转身回房。 她还是想要再试试。 翌日,萧槿跟卫庄出门时,好奇询问他府试究竟是怎么夺魁的。 卫庄领着她迈过门槛,低头看她:“你不必操心这些。” 萧槿其实也想过卫庄从前是有意藏锋,但她实在是想不出藏锋对卫庄有什么好处reads;。但一个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进步神速,这确实匪夷所思。 卫庄见萧槿追问不住,只好道:“你就当我从前蒙昧,见今忽然开了窍。” 萧槿并不怎么相信他这个说辞,但卫庄不肯说,她也不好一直纠缠于此。她想起年底的院试,笑道:“那表哥既能在府试中夺魁,想来院试也不在话下了?” “你若是届时仍旧来接送我,那自然不在话下。” 萧槿嘴角微抽,道:“到时候可是大冬天,表哥一早便要赶考,我怕我爬不起来” 她话音未落,就听一阵马蹄声近,转头间便瞧见一人一骑冲开街上层层人丛一径狂奔至近前,所到之处皆引起一阵扰攘。 那马上之人冲得太快,到得萧槿近前时根本刹不住,也不打算勒马,怒喝一声“滚开”,也不管萧槿来不来得及躲闪,直接飞冲了过来。 萧槿实际上已经反应过来了,但卫庄比她反应更快。在她预备往旁侧躲时,卫庄已经一把将她拉到了他身后,与此同时,他在马匹即将飞驰而过的瞬间,伸手迅速扯住了马上之人的衣袖。 他的力道极大,那人一时不备,被他拽得身子一斜,一头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不长眼的东西,知道爷爷是谁么?”那人一时爬不起来,抬头怒瞪卫庄。 萧槿方才没仔细瞧,如今这人抬起头,她瞧见他的脸,倒是觉得有点眼熟。她蹙眉略想了片时,终于记起来了来者何人。 此人姓冯名权,是荣国公府二房的表亲,为人十分势利,久惯溜须拍马,平日里对卫家主支启字辈的几位公子趋奉备至。卫启沨身为二房嫡长子,是冯权的主要逢迎对象,但卫启沨似乎并不怎么待见他。 冯权嘴里不住骂骂咧咧,几度试图爬起来,但他脚踝扭了,身上又有多处擦伤,试了几次都爬不起来。他的小厮急匆匆奔上前来,左右两边同时架着,才将他搀起来。 卫庄冷冷睥睨冯权。 不过是卫启沨的一条狗,竟然就敢猖狂至此。 冯权长年巴结卫家,觉得自己即便是在京城地界上也是很有些脸面的,已经许久没人敢给他吃这么大的亏了。 他越想越气,直骂卫庄瞎了狗眼,当下命小厮上前去将卫庄绑起来。 卫庄寒声笑道:“也不知是谁瞎了狗眼。” “哎哟喂,你口气不小,”冯权伸手就要来揪卫庄的衣襟,“你倒说说你是哪根葱?” 卫庄侧身躲开冯权的手,抬脚就踢上了他的膝盖。 刚刚才被搀起来的冯权又“扑通”一声跌到了地上,正跪在卫庄面前。 四周聚拢上来围观的路人轰然大笑。 冯权抬眼打量卫庄,觉得很是邪门儿。他虽未言明身份,但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敢如他这般在街上恣意纵马的必定是有些背景的子弟,然而眼前这个书生却敢将他扯下马来,又以这般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他,这就怪了。 冯权心里倒是打起鼓来,收敛气焰,正猜度着卫庄身份的时候,就听身后小厮恭敬地喊“二少爷”。 冯权扭头一看靠山来了,立等惊喜道:“表弟来得正好,我被这个” 卫启沨不待他说完便径直打断道:“道歉reads;。” 冯权一愣:“什么?” “我说让你给这二位赔礼道歉,”卫启沨看了卫庄与萧槿一眼,又转向冯权,冷淡道,“我适才已问明原委,是你唐突在先。” 冯权怔了半晌,让他给一个身份不明的书生和一个小姑娘道歉? 虽则心中万般不愿,但冯权不敢违逆卫启沨的意思,只好一瘸一拐地挪到卫庄和萧槿面前赔了个不是。 卫启沨回身,步至萧槿跟前,温声询问她可有伤着吓着。 萧槿觉着挺有意思的,原来卫启沨在聊城时曾经对她这么温和过,她后来嫁给他之后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卫启沨后来娶她颇有祸水东引的意思,但她想不出她到底和他什么仇什么怨。 萧槿压下心头万端思绪,极力维持面上的平静,摇头直道没有,旋即跟卫启沨略施一礼,与卫庄一道离开。 卫启沨的目光在两人远去的背影上停留片刻,掣身折返。 冯权被小厮搀着跟在他身后,笑嘻嘻道:“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小娘子啊?眼光不错,我瞧她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将来想必是个尤物,你若是喜欢,我想法子给你弄来” 卫启沨转头乜斜他一眼:“你胡言什么,她是萧知府的独女,我这几日都借住在人家府上,你今日若是闯下祸事,让我如何自处?” 冯权嘿嘿笑道:“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啊这不是急着来见你么?”说话间又想起那个将他拽下马的书生,“那萧姑娘身边的人是何身份?” “萧大人的表外甥。” 冯权正想骂不过一个表亲也能那么大胆子,随即想起自己也是卫家表亲,当下闭嘴了。 他的脚踝已经肿了起来,疼得几乎走不得路,卫启沨又根本没有等他的意思,冯权当下急道:“表弟慢些走,我有事与你说。” 卫启沨步子不停:“有话便讲。” 冯权神秘兮兮地笑道:“你等我一等,这件事你一定感兴趣。” 卫启沨仿似想到了什么,陡然顿步,回头道:“说。” 萧槿方才没有走远,季氏将她叫了回来,交代她顺道去将萧岑叫去前院见客。 萧岑是萧槿的双胞胎弟弟,萧槿的父亲萧安与季氏感情融和,未纳妾室,夫妻两个膝下只萧槿与萧岑这一对双胞胎姐弟。 萧岑才从家塾里回来,一见着萧槿就奔上来问道:“卫庄落水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槿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敢肯定他不是要自戕。” 她今日是与季氏一道去报国寺进香了。她回忆了一下时间,记起上一世的卫庄就是在她这次去进香的前一日溺水而亡的,所以她提前教了天福急救的法子,又跟卫庄说她梦见他会溺水云云,但卫庄不信,天福倒是听得心惊,答应一定看好卫庄。 然而昨天一整天都太平无事。萧槿还以为卫庄的劫数已经过去了,结果今日他就落水了。 萧槿方才也想到是不是她记岔了日子,但思量后又觉得不太可能。她虽然跟卫庄不算十分熟稔,但当年这个表兄的死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何况卫庄是这么有特点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这境地太尴尬了,他都不好意思帮他说话。 不远处的萧岑也跑来施了一礼,笑嘻嘻地瞥了萧嵘一眼。 卫启沨看看萧嵘,又看看萧岑,半晌不语。 气氛一时凝滞。萧崇与萧嵘都暗暗捏着一把汗。 就在萧嵘忐忑得几乎将自己衣袖抓破时,卫启沨淡声道:“无妨。”随即又垂眸望了萧岑一眼,似是想起了萧岑方才捉弄萧嵘的一幕,浅浅一笑。 他原本便生得璧人一样,萧岑在一旁看着,只觉他一笑之下,宛若云收雨霁,这曲廊都瞬时亮了起来。 萧嵘一愣,随即意识到卫启沨在笑什么,当下涨红了脸。 虽然有些无地自容,但卫启沨没有恼怒,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reads;。萧嵘不由暗暗舒了口气。 等卫启沨跟萧崇走远,萧嵘觉得自己才慢慢回魂。他转过头就瞪了萧岑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是不是?你瞧见卫公子过来了,怎也不知会我一声?” 萧岑嘻嘻笑道:“我说了啊,我不是让四哥看身后么?” 萧嵘伸手要打过来,萧岑灵巧一躲,又扯住萧嵘的袖子:“四哥你还没说书院那是怎么回事呢。现在卫公子走远了,听不见的。” 萧嵘“嘁”了一声:“你坑我一把,还指望我给你讲?” “我知道四哥若是不说出来的话会憋得浑身难受的,”萧岑眯了眯眼,“而且,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萧嵘哼了声,别过头准备离开,却被萧岑死死拽着脱不开身。 “好了我怕了你了,”萧嵘一戳萧岑脑门,“你不准到处乱说。” 萧岑连连点头。 萧嵘这才凑近小声道:“是这么回事。我们今日陪着卫公子去白鹤书院参加文会,结果才开始没多久,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女孩儿,径直冲着卫公子奔过来,将手里的一把梧桐花塞到了他怀里,卫公子本正提笔写字,那一把花一塞过来,他登时就狠狠打了个喷嚏,我们原以为是巧合,但卫公子后来喷嚏不止。” 萧嵘缓口气继续道:“当时山长就慌了,忙拉着那女孩儿跟卫公子道歉。我们这才知道,原来那女孩儿是山长的女儿,趁人不备躲在一旁偷觑,见卫公子生得实在好看,便顺手将刚摘的梧桐花献给他,却没成想卫公子跟这个犯冲。” “你不知道,卫公子那喷嚏根本停不下来,两眼都是通红的,当时满场阒寂,书院里只回荡着卫公子绵延不绝的喷嚏声。但卫公子是何等人物,虽然我们都想笑,但谁敢真的笑出来。卫公子多讲究的一个人啊,被累得当众失态,你想他能不恼么?我当时瞧他脸色真是说不出的难看。” “但所幸卫公子涵养好,好赖最后没计较,”萧嵘叹道,“卫家的人岂是得罪得起的,我看那山长脸都白了。” 萧嵘想起自己方才就险些得罪了卫启沨,仍旧心有余悸,觉得他应该回去吃点东西压压惊,拍了萧岑一下:“方先生却才差人来说明日要突击考业,我先回去温书去了。”言罢转身就走。 萧岑一愣:“真的假的?” “我骗你作甚,你也快去预备吧。”萧嵘的声音远远飘来。 萧槿将方才的一幕幕都看在眼里。她走上前来正要开口,萧岑就拉着她将萧嵘跟他说的事与她说了一通,末了道:“姐,你说那卫家二公子这是什么毛病?” 萧岑已经自动将告诉自家姐姐排除在了“到处乱说”之外。 萧槿听萧岑讲完才知道卫启沨为什么会碰见致敏花粉,原来是被人送花了。看来长得太好看有时候也是个麻烦。 “不知道,管他什么毛病,”萧槿转入正题,“你吃不吃野菜?我们出去挖了好些回来,我打算给爹娘那边也送一些。” 萧岑笑嘻嘻道:“只要是好吃的我都吃。” 萧槿点头:“那好,我待会儿使人给你的小厨房送一些过去。”说话间转身就要走。 “哎,姐,”萧岑小跑几步追上来,“我一直都想问问”萧岑压低声音,“你究竟为什么不让我跟那卫家二公子走得太近?我其实觉着他人品性情都是极好的。而且长得真是赏心悦目。” 萧槿咧咧嘴reads;。她忽然想起,上一世她这弟弟为了迫使卫启沨跟她和离,跟她说他要领着人日日蹲点儿,卫启沨一天不答应和离他就揍他一天。后来她真的看到卫启沨挂彩回来,不过萧岑的举动之后大约是被萧安制止了,而且,这样做并没有什么用处。 “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跟六姐一样了,”萧槿白了弟弟一眼,“他长得好看又如何?” “看着舒心啊”萧岑见姐姐抬手要拍他,忙止住了话头。 “那我问一句,”萧槿盯着弟弟,“我的话你听不听?你若是听我的话,就只管照做,不要多问。” 萧岑挠挠头,顿了顿,点头道:“那好,我听姐姐的,我照做就是。”又想起方先生要考业的事,一拍脑门,“姐,不说了,我温书去了!” 萧槿笑了笑,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晚夕用饭时,萧槿听萧安与季氏说起了山东都指挥使刘元贪扣军饷被撤职查办的事。 “朝廷已点了钦差来查案,不日便到,”萧安笑道,“听闻这位钦差大人还是那卫家二公子的远房表舅,京师各个世家之间果真牵系颇多。” 萧槿手中汤匙一顿。 萧岑好奇问道:“那位钦差大人也是世家出身?” 萧安点头,道:“他是淮安侯温家的人。” 萧槿深吸一口气。 是温德,温锦的父亲。 季氏在一旁道:“既然都是亲戚,那说不得温大人会顺道过来看看卫家公子,咱们还是预备着好。” 萧安点头道:“夫人说的是。卫家那样的门庭,能巴上的大多都上赶着往前凑,温大人但凡知晓荣国公府二公子在此盘桓,想来是免不了过来一探的。” 温家虽也是侯门,但族中奥援不多,不能跟荣国公府同日而语。 萧槿低头慢慢喝汤。 难道温锦也会跟来么?可她不记得上一世她在聊城见过温锦。她想过她记忆不清的可能,但这个几率不大。不过自从卫庄免于一死后,一些事似乎就开始偏离前世的轨迹,那么即便是温锦来聊城,那大约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萧槿想起之前在曲廊上见到的卫启沨似乎心绪颇佳,揣度着他会不会是知晓了温锦要来才会如此。 萧槿心中冷笑,希望卫启沨抱得表妹归。她倒要看看,俩人究竟能不能长久。卫启沨的母亲傅氏也不是吃素的,那等婆婆还是留给温锦消受去吧。 翌日,萧嵘等人赶到家塾时,发现方先生正和卫庄讨论着什么。萧嵘瞧见方先生和颜悦色的模样便撇了撇嘴,自打卫庄得了案首之后,连方先生也对他转了态度。 方先生见人到齐了,含笑让卫庄先坐回去。 方先生不认为卫庄在府试中夺魁是侥幸。方先生自己也是一路考过来的,怎会不知科举的艰辛。府试虽比不得秋闱春闱,但也不是靠着全然的运气就能夺魁的。 何况是卫庄这样的。 方先生也不信卫庄能得案首,曾经在府试放榜之后将卫庄叫来,让他默了他府试时候写的杂文和策论,他当时拿过来看罢,直惊得说不出话来。 卫庄这府试案首是当之无愧的。方先生跟卫庄攀谈越多,越是这般觉得,他甚至觉得,莫说一个府试案首,说不得卫庄还有鼎元之分reads;。 只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个少年明明身怀灵蛇之珠,却为何要善刀而藏,直到府试才肯崭露头角? 不过无论如何,方先生对于自己从前的走眼很是惭愧,因此待卫庄便越发和善。 萧嵘虽然不想承认卫庄确实是有所进益了,但也隐隐有危机感,所以昨晚温书几乎熬了半宿。 毕竟往常考业,多数时候都是卫庄垫底,他垫卫庄上面,万一卫庄不垫底了,换他垫底了怎么办? 萧嵘刚坐下,就被方先生叫了过去。方先生迎头就训他说他交上来的两张字写得不像样子,萧嵘一愣,下意识低头看方先生面前的几张纸,发觉不对,抬头问道:“这里头怎么没有卫庄的廓填?” “他方才与我说了,他昨日与人相约出游,未赶得上写。” 萧嵘瞪大眼:“这样也成?” 方先生瞥他一眼:“怎么不成,人家就不能出个门么?” “那我昨日也出门了” 方先生即刻打断他的话:“他是案首,你是么?” 萧嵘一脸猪肝色。 萧岑在底下捂嘴笑,方先生这偏心得太明显了。 卫启沨本就比萧家几兄弟科名高,平里只是来旁听的,若是考业也参与,倒有些倚技压人的意思,故而他此番没来。 等考业结束,众人从学堂出来时,萧岑跑来拍了卫庄一把:“庄表哥考得如何?” 卫庄道:“尚可。” 萧岑指了指萧嵘:“能考过四哥不?” 卫庄瞥了萧嵘一眼,道:“约莫可以。” 萧岑哈哈一笑:“那就好,表哥要是再垫底,怎好意思跟我姐说要指导她课业的话。” 萧嵘听见二人对话,轻嗤一声,挺了挺腰背。 他觉得他这回考得还不错,谁垫底还不一定。反正他还是不信卫庄是凭着实力拿的案首。 萧崇鄙夷地瞧了萧嵘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望向卫庄。往常考业都是他第一,他不认为卫庄这个突然窜上来的能超过他。 卫庄刚与众人分别,就瞧见天福急匆匆朝他奔来——他今日考业,不需要带什么东西,天福便没有跟来。 天福一路气喘吁吁跑到他跟前,抹了一把汗,急道:“少爷,赵姑娘跟赵家夫人来了,夫人让您快些回去。” 卫庄闻言一顿,走得更慢了:“急什么。” 天福跟在自家少爷身后,眼瞧着少爷慢慢吞吞蜗牛附体一样往前挪,急得抓心挠肝,嘴角抽搐:“少少爷,您就打算这么慢悠悠地挪回去?人家姑娘还等着您呢,而且夫人再三叮嘱让您赶紧回去,您看这” 卫庄瞧着天福那副快要急哭的模样,倒似是陡然想到了什么,突然转头道了句“跟上”,疾步往西跨院而去。 天福一抬头就见卫庄已经跑远了,愣了愣。 少爷跑起来真快啊这是赶着捡钱不成? 叶绮再度道谢,又笑盈盈道:“哥哥何必冒着大雨亲自跑一趟,其实差个小厮来送就好的reads;。” 卫启沨一面拿起另一把伞递给萧槿,一面道:“差个下人来不甚妥当,我亲来一趟也不费什么工夫”他的语声戛然而止。 萧槿不肯接下他递去的伞。 卫启沨一怔,正要开言,卫庄的声音陡然传来:“表妹等我等急了没?” 萧槿扭头一看,就瞧见卫庄立在抱厦门口,收伞甩水转身一气呵成,几步走到她跟前,道:“眼下可要回去?” 卫启沨转头看向卫庄。 萧槿听卫庄这般言辞,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她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这要问问叶妹妹了,”萧槿转向叶绮,含笑道,“妹妹若是想再说会儿话,我就再待片刻。” 叶绮望了望外头的雨幕,又看看手里的伞,抿抿唇,嘻嘻笑道:“我该去找我爹爹了,下回再跟姐姐说话儿。” 那位卫哥哥都亲自送伞来了,她怎么着也要让这伞派上用场才是。 叶绮起身走过卫启沨身边时,与他作辞,又仰头看着他,笑眼弯弯:“哥哥人真好!希望日后还能有机会与哥哥相见。” 萧槿在一旁暗叹,叶姑娘太天真了,仙枝那张脸果然晃人眼。 卫启沨朝叶绮微微颔首,转回头看向欲带着萧槿离开的卫庄:“八姑娘适才是在此等候足下?” 卫庄止步回身:“不错,我之前便与她说好的。” 卫启沨一顿,点头道:“怪不得八姑娘却才不肯收我的伞。只是见今下着雨,不知足下与八姑娘欲相约往何处?” “我要督促我表妹练字的,”卫庄当着卫启沨的面拍了拍萧槿的脑袋,“她今日的字还没练完,我得看着她。” 萧槿觉得卫庄拍她脑袋估计都拍出手感来了,赶回头她要是戴了一脑袋珠钗,不知道卫庄再下手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扎手。 卫启沨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打恭道:“那恭送二位了。” 卫庄与萧槿还了礼,各自撑起伞,一道离开。 “少爷,”卫启沨身边小厮道,“小的总觉得,那个萧家的表亲对您有些轻慢。他不过一个附学的表亲,他” 卫启沨抬手示意他噤声。他盯着前头那一大一小渐行渐远的背影,须臾,慢慢撑起伞,淡声道:“走吧。” 他在看到卫庄时,还是会禁不住想起卫启濯,这种感觉真是奇哉怪也。 萧槿坐在卫庄书房里练字时,想起卫启沨与温锦之间那微妙的氛围,越发觉得两人是闹了别扭。 坐在对面的卫庄见她走神,屈指敲了敲桌面:“专心些。”又道,“待会儿你走时若还下雨,就先将我的伞带走,但是你明日一定记得还我。” 伞音同散,不吉利。 萧槿一愣抬头,跟着仿似想到了什么,点头笑道:“好,我知道了。” 卫庄重新低头看书的时候,就想起了他的入京打算。他总想将萧槿也带去,但是一来,带着萧槿,他行事不便,二来则是,萧安夫妇也不会答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第三十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萧槿点头道了句知道,欲往季氏处时,卫庄出言表示要跟她一道。 萧槿笑道:“表哥怕我被欺负?不会的,我娘最爱护短了。” 卫庄失笑,又道:“横竖我也无事,跟你去一趟也无甚恚碍。” “那多谢表哥了,”萧槿一笑,回头往前走时又想起一事,“表哥如今为何这般悠闲?年底不就院试了么?表哥不应该仔细温书么?” “等邻近腊月时再看书不迟。” 萧槿默了默,她头回听说考科举也临阵磨枪的难道她庄表哥不仅抠,还有拖延症? 两人到花厅时,萧槿抬头就瞧见温锦头上缠了一圈纱布。温锦听见动静,扭头朝萧槿招手笑道:“妹妹快过来。” 温锦态度这么热络,萧槿倒是始料未及,心里不免犯起了嘀咕。 温锦瞧见卫庄,愣了愣,问季氏那是何人。季氏笑说那是府上表亲,萧槿的表兄。 温锦起身遥遥道了万福,便又坐了下去。 她连萧家都不如何看重,何况只是一个萧家的表亲。她将来是要当荣国公府的二少奶奶的,靠山硬得很。 卫庄只是若有似无地微微颔首,权当还礼。 温锦见卫庄态度冷淡,心中不快,只觉他不长眼。 季氏将萧槿叫到跟前,拍着她的手背道:“温家姑娘受了伤,不好出门,想在咱们家住几日养伤。我方才说要为她另外安排房舍,但她说想住到你院子去。” 温锦朝萧槿笑道:“是啊,我与妹妹也算是有缘,我又觉着妹妹与我极对脾气,便想与妹妹住一处。只我也不知妹妹是否愿意,便请夫人差人将妹妹叫来征询。” 说是征询,其实不过是做做样子,她觉得萧槿没法回绝。 萧槿扫了一眼她额头上的纱布,想起方才在后山听到的那“咚”的一声,料想温锦这一下磕得不会轻,只是磕也是白磕,谁让她是去会情郎的时候受的伤。 看来美少年不是白白私会的。 不过温锦养伤要养到她那里去,萧槿就不乐意了。在花厅初会时,温锦必定能感受出她对她不喜,既然如此还非要住过来,恐怕居心不良。 何况她原本就看温锦不顺眼。 “我那院子太小,”萧槿撇嘴,“温姑娘肯定住不惯,娘还是另外给温姑娘预备个宽敞的院子的好。”说着话暗暗向季氏使眼色。 季氏见女儿态度如此,心中诧异,倒是有些难办。温家虽不是多么了不得的世家,但季氏也并不想因些小事起罅隙。最要紧的是,温锦提的要求并不过分,她不好推拒。 萧槿一看季氏那神色就知道她在犹豫,暗暗拽她袖子,示意她不要应下。 季氏叹气,转头笑对温锦道:“小女懵懂,姐儿莫怪。我再为姐儿选个好地方。” 温锦却犹不死心,伸手拉住萧槿,哄孩子一般含笑与她商量。 萧槿越发觉得温锦这举动怪异了,摆出各种理由拒绝。 温锦面上笑容微敛,道:“妹妹可是怕我住过去之后有所打搅?” 这话明面上听着客气,但已经是在委婉地表示萧槿不懂事,轻慢客人。 萧槿根本不吃她这一套,笑嘻嘻道:“还真是,自打我与母亲分开住之后,我就习惯独个住一个院子了。前不久六姐姐送了一只狗过来,我都嫌吵,又送回去了。” 温锦瞬间涨红了脸。 萧槿这是拿狗跟她比? 温锦也是被娇养大的,又早已将卫家当做靠山,何曾受过这等气,手上拉着萧槿不放,勉强笑道:“妹妹,我” “啾啾,”卫庄忽而打断温锦,走至萧槿身边,“时候不早了,该去温书了,不要耽搁工夫。” 温锦这回连笑也扯不出来了。他说跟她说话是耽搁工夫? 温锦一口气梗在喉间。 一个寻常的表亲而已,哪来的底气跟她一个世家女这么杠! 温锦抬起头时,正对上卫庄扫来的冷淡目光,那种难以名状的凛寒威压迫得她呼吸一滞,当下松了手。 萧槿脱开身,回头笑道:“温姐姐头上的伤可要仔细将养,否则万一落了疤,可如何是好?”言罢,跟季氏打过招呼,与卫庄一道离开。 温锦面色一沉。她如今最担心的就是落疤,偏偏萧槿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觉得这个萧家女可能跟她犯冲,从头回见面起就对她冷冷淡淡的,方才又明目张胆拿话刺她。 而她总不能跟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计较,亦且,这是在萧家。 两人名字还同音,真是邪乎了。 温锦气闷难解,却又无可奈何,一时间觉得额头上的伤更疼了。 萧槿出来后,见卫庄一直不出声,仰头问:“表哥想什么呢?” 卫庄止步,垂眸望向她:“你是真的习惯独自住,不喜与人住一处么?” “那看是跟什么人住一起了。” “若是你夫君呢?” 萧槿一愣,心道表哥你问这种问题是不是不太合适 卫庄却似是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怎不说话?” 萧槿吸气,或许她不应该跟她庄表哥太过较真儿。 “我嫁的人一定是我喜欢的,”萧槿解释道,“所以我自然是愿意的。” 她说话间倒是有些出神。她这辈子再也不想让自己婚姻的操控权落在他人手中,那段被拴在卫家的日子,说是阴霾也不为过。 卫庄一笑,伸手一拍她脑袋:“走,我教你练字。” 萧槿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她觉得她哪天要是傻了,那一定是被她表哥拍的。 季氏给温锦安排好了住处之后,温锦便临时住了进去。喜鹊不住抱怨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扰得她头疼。她训斥了喜鹊几句,让她去左近医馆问问,看有没有什么上好的治疗跌打创伤的药膏。 是夜,温锦盥洗换药后,正欲安寝,卫启沨忽然而至。 卫启沨趁着夜色暗中来探,身边也未带随从。温锦惊喜上前,又一把捂住自己额头上的纱布,嗔道:“不准看,我现在肯定特别丑。” 卫启沨温柔笑道:“又使性子。还疼不疼?” “疼你给我吹吹。” “跟个孩子似的,”卫启沨说笑间掏出一个白玉小瓶,“给你带的伤药,拿去使,早晚各涂一次。这本是我自备的,而今便拿与你了。我自己虽未曾试过,但想来这药也能去疤的。” 温锦欣喜接过。卫启沨那里是没有不好的东西的。 “我瞧表哥下午斥我时那么凶,还道表哥真个儿恼了我呢。” 卫启沨无奈一笑:“我怎就凶了?”又叹道,“我那也是着急。我这边千头万绪的,你那边若是再出什么事,可叫我怎么好?” 温锦赧然低头,抿唇偷笑。随即又想起萧槿今日是怎么堵她的,当下说给卫启沨听,末了撒娇让卫启沨安慰她。 她不会直接说出让卫启沨帮忙给她出气的话,那样显得她气量狭小,她只想将这件事告诉卫启沨,令卫启沨对萧槿生出恶感。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萧槿于她而言是一个莫大的威胁。她想跟萧槿住在一处其实是为了随时注意萧槿的举动,她可不想让她表哥被抢走。 但是可惜,萧槿直接回绝了她。 卫启沨柔声安抚了她,摇头道:“那八姑娘大约也是被宠坏了。” 温锦沉下脸:“可不是,不仅她,还有她那个表” “表妹何需与他们计较,”卫启沨截断她的话,凝着她道,“等过了五月五,我就打算返京了。你可愿同我一道回?” 温锦踟蹰道:“我父亲那边尚未事了,不知是否能答应让我随表哥回京” “刘元那案子还没理清楚?” “似乎是,父亲说这案子牵连甚广。” 卫启沨沉吟片晌,微微颔首,温言道:“那好,我去探探舅父的口风,若他不应,我便尽力说服他。我独个儿回京,也是惦念你,与你一道是最好的。” 温锦羞赧一笑。 翌日,方先生公布了上回考业的结果,卫庄第一,萧嵘最末。 萧嵘久久无法回神,吆喝着要看卫庄的卷子。方先生径直拿给他,又鄙夷道:“卫庄能拿案首,考第一有什么好惊骇的?你瞧瞧人家卫庄的文章,再瞧瞧你的,我都不想承认你是我的学生。” 萧嵘听着这话觉得莫名耳熟,仔细一想,这不是方先生从前训卫庄的话么 只不过从前方先生是拿萧崇来呛卫庄,如今连萧崇也被压了下去。 萧崇伸手拿过卫庄的卷子浏览一番,神色微凝。 等晌午众人从学堂里出来,萧崇拦住卫庄的去路,盯着他道:“你从前为何藏锋?” “二表哥不必管。” 萧崇骨子里十分自傲,如今忽然发现自己从前根本不放在眼里的人其实掩藏了真实实力,觉得这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你有这般本事,根本不必来萧家附学吧,为何在萧家装模作样这么多年?” 卫庄平静道:“学无止境,何况方先生经纶满腹,堪为吾师。”言讫,作辞离开。 萧崇面色一沉。卫庄这人,恐怕心思深沉得很,从前竟是完全瞧不出。 卫庄方才那话恰被从学堂里出来的方先生听见。方先生欣慰捻须,眼睛微眯。卫庄将来若是问鼎殿试,他作为他的业师,也会跟着声名远播。 卫启沨却是又盯着卫庄的背影望了许久。不知为何,他有时候看见卫庄,会想起他四弟,明明两人似乎完全不搭边。 卫启沨想起他那个对头堂弟,眉宇间便添了一抹阴郁。 卫启濯如今还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第三十一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萧槿虽也觉得卫庄这回夺魁很是不可思议,但她认为这跟自己并没有什么干系,于是一再推拒,但卫庄并未改意,末了道:“你只管随我出来便是,只当是散心。” 萧槿觉着他在这上头也太迷信了,但几番拗他不过,只好应下。随即想起他方才支开萧岑的举动,忍不住问道:“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说什么要紧事,原来只是这个。那你为何不让阿岑听?” “他若是知晓了,想来便会嚷着要出去的。我只打算带你一个,阿岑还是留在家里读书的好。” 萧槿探问道:“表哥是预备带着我纯粹出去溜达一圈么?” 卫庄看她一眼:“也不一定。兴许会请你吃顿饭。” 萧槿吸气,她觉得她可能遇到了个假表哥。 她随即想起江辰兄妹之前说起要郊游的事,询问江辰这回可入了甲等。 “入了,他方才与我说郊游的日子定在外后日,”卫庄说话间听天福说萧定来了,起身道,“你先回吧,你跟谢先生告半日的假便可,咱们只出去半日。” 他顿了顿,望向她:“明日辰时正,我等你来。” 萧槿点头。她觉得她近来因为外出而落下的功课可能会有点多,想要提前多练几张字届时好拿去交差,当下与卫庄作辞。 萧定今日事少,早早回了。他本是想尽快了结银子的事的,正好今日放榜,卫庄再度落榜之后想来就要卷铺盖走人了, 他因着上回被卫庄抢白而心中耿耿,想借此机会奚落卫庄一番,却不曾想他刚一回府,就听说卫庄府试得了案首。 萧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几乎怀疑是萧安帮卫庄作了假,但想想萧安的为人,又觉得不太可能。何况事关科考,萧安再是如何也不会糊涂到在这上头动手脚。 萧定本以为卫庄这回破天荒拿了头名后,一定尾巴翘到天上去了,谁想到他见着卫庄时,他神态如常,倒好似今日的发案与他无关一样。 萧定忍不住仔细端量了卫庄几眼。这是他第一次正正经经地去审视这个少年。 知胜而不骄,临绝地不惊。 不知为何,萧定忽然想起了这两句话。 萧定忽然蹙眉。难道卫庄头先其实一直在藏锋?否则一个连考过县试都费劲的人,是怎么拿下府试案首的? 卫庄却是不管萧定在想什么,他清点了萧定带来的银子,又仔细查看过了成色,见无不妥,命天福将银子收起来,便开始下逐客令。 但萧定并没有立等走。他盯着卫庄看了少顷,缓下辞色,问他究竟是如何在短短几日内有这等进益的。 “四老爷想知道?想知道的话,”卫庄将手掌摊到萧定面前,“拿一百两银子来,我便告与你知道。” 萧定嘴角一抽:“你好赖也是个读书人,怎就一身铜臭气?” “读书人也要过日子,四老爷不就为三百两银子愁得寝食难安么?原本我也可以念一念人情的,但我与四老爷又无交情,凭什么送人情与四老爷?” 萧定气得胡须直抖:“你休要以为你得了案首就了不得了!府试算什么,有本事你考入殿试,拿个状元回来!” “我若拿了状元回来,四老爷再想跟我打听诀窍,可就不止要花一百两了,届时少说也要一万两。” 天福在一旁止不住地偷笑。少爷似乎找到了个发家致富的好门路。 萧定脸都僵了,但对着面前这个少年,忽然说不出话来,咬牙半晌,悻悻而去。 萧嵘瞧见父亲回来,忙跑上前询问究竟有没有问出卫庄夺魁的缘由。 萧嵘自己也不过是个秀才,当初的三场童生试都是低低地过的,若是他能知道卫庄的秘诀,那考科举岂非事半功倍? 萧定想到卫庄方才的话,沉着脸道:“他说要给一百两银子才肯说。” 萧嵘眼前一亮:“真有秘诀?” 萧定瞧着萧嵘那德性,脸色越发难看。他的三个儿子里只有萧崇读书上头天分好,萧睁与萧嵘两个都是资质平平。 萧定眼前又浮现出方才见到的卫庄,不知为甚,忽然更嫌弃萧嵘了,当下一把甩开他,扭头走了。 萧嵘正觉得莫名其妙,萧枎跑来询问他卫庄得了案首的事是真是假。 萧嵘酸溜溜道:“他说有秘诀,但依我看,这回大约是出了什么差错了。管他呢,他能侥幸一次,难道还能再侥幸一次?” 萧嵘坐下继续道:“府试过了,还有院试。府试是知府主持,院试可是朝廷钦点的学道大人主持的,我看他届时还能如何。他若院试也能过,我倒是相信他真得了什么秘诀。” 一个平素一直不如他的人忽然站到了他爬不上去的位置,萧嵘难免心里泛酸,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萧枎点头:“哥哥说的是。”自打卫庄不依不饶地跟她要账之后,她就越发不盼着他好。 萧嵘却是想起了另一件事,凑近低声问道:“你这几日跟那卫家二公子” 萧枎叹气摆手:“别提了,卫公子这几日不知在忙活什么,每日除却去家塾之外,根本不出门。我们本想使点银子买通他身边人打探一下,但他身边那起子人嘴都严得很,连银子都不收,一毫都打点不通。” 萧嵘挠挠头,道:“那可如何是好,也不知卫公子还能在此盘桓多久。” 萧枎抿唇。她从未见过如卫启沨这般出色的人,除开性情有些捉摸不定以外,卫启沨浑身上下简直挑不出一点毛病。 最要紧的是,卫启沨背后是煊赫豪门荣国公府。若是嫁给了卫启沨,她这辈子都不必再为钱财发愁。 萧枎摸了摸自己的脸,转身回房。 她还是想要再试试。 翌日,萧槿跟卫庄出门时,好奇询问他府试究竟是怎么夺魁的。 卫庄领着她迈过门槛,低头看她:“你不必操心这些。” 萧槿其实也想过卫庄从前是有意藏锋,但她实在是想不出藏锋对卫庄有什么好处。但一个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进步神速,这确实匪夷所思。 卫庄见萧槿追问不住,只好道:“你就当我从前蒙昧,见今忽然开了窍。” 萧槿并不怎么相信他这个说辞,但卫庄不肯说,她也不好一直纠缠于此。她想起年底的院试,笑道:“那表哥既能在府试中夺魁,想来院试也不在话下了?” “你若是届时仍旧来接送我,那自然不在话下。” 萧槿嘴角微抽,道:“到时候可是大冬天,表哥一早便要赶考,我怕我爬不起来” 她话音未落,就听一阵马蹄声近,转头间便瞧见一人一骑冲开街上层层人丛一径狂奔至近前,所到之处皆引起一阵扰攘。 那马上之人冲得太快,到得萧槿近前时根本刹不住,也不打算勒马,怒喝一声“滚开”,也不管萧槿来不来得及躲闪,直接飞冲了过来。 萧槿实际上已经反应过来了,但卫庄比她反应更快。在她预备往旁侧躲时,卫庄已经一把将她拉到了他身后,与此同时,他在马匹即将飞驰而过的瞬间,伸手迅速扯住了马上之人的衣袖。 他的力道极大,那人一时不备,被他拽得身子一斜,一头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不长眼的东西,知道爷爷是谁么?”那人一时爬不起来,抬头怒瞪卫庄。 萧槿方才没仔细瞧,如今这人抬起头,她瞧见他的脸,倒是觉得有点眼熟。她蹙眉略想了片时,终于记起来了来者何人。 此人姓冯名权,是荣国公府二房的表亲,为人十分势利,久惯溜须拍马,平日里对卫家主支启字辈的几位公子趋奉备至。卫启沨身为二房嫡长子,是冯权的主要逢迎对象,但卫启沨似乎并不怎么待见他。 冯权嘴里不住骂骂咧咧,几度试图爬起来,但他脚踝扭了,身上又有多处擦伤,试了几次都爬不起来。他的小厮急匆匆奔上前来,左右两边同时架着,才将他搀起来。 卫庄冷冷睥睨冯权。 不过是卫启沨的一条狗,竟然就敢猖狂至此。 冯权长年巴结卫家,觉得自己即便是在京城地界上也是很有些脸面的,已经许久没人敢给他吃这么大的亏了。 他越想越气,直骂卫庄瞎了狗眼,当下命小厮上前去将卫庄绑起来。 卫庄寒声笑道:“也不知是谁瞎了狗眼。” “哎哟喂,你口气不小,”冯权伸手就要来揪卫庄的衣襟,“你倒说说你是哪根葱?” 卫庄侧身躲开冯权的手,抬脚就踢上了他的膝盖。 刚刚才被搀起来的冯权又“扑通”一声跌到了地上,正跪在卫庄面前。 四周聚拢上来围观的路人轰然大笑。 冯权抬眼打量卫庄,觉得很是邪门儿。他虽未言明身份,但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敢如他这般在街上恣意纵马的必定是有些背景的子弟,然而眼前这个书生却敢将他扯下马来,又以这般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他,这就怪了。 冯权心里倒是打起鼓来,收敛气焰,正猜度着卫庄身份的时候,就听身后小厮恭敬地喊“二少爷”。 冯权扭头一看靠山来了,立等惊喜道:“表弟来得正好,我被这个” 卫启沨不待他说完便径直打断道:“道歉。” 冯权一愣:“什么?” “我说让你给这二位赔礼道歉,”卫启沨看了卫庄与萧槿一眼,又转向冯权,冷淡道,“我适才已问明原委,是你唐突在先。” 冯权怔了半晌,让他给一个身份不明的书生和一个小姑娘道歉? 虽则心中万般不愿,但冯权不敢违逆卫启沨的意思,只好一瘸一拐地挪到卫庄和萧槿面前赔了个不是。 卫启沨回身,步至萧槿跟前,温声询问她可有伤着吓着。 萧槿觉着挺有意思的,原来卫启沨在聊城时曾经对她这么温和过,她后来嫁给他之后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卫启沨后来娶她颇有祸水东引的意思,但她想不出她到底和他什么仇什么怨。 萧槿压下心头万端思绪,极力维持面上的平静,摇头直道没有,旋即跟卫启沨略施一礼,与卫庄一道离开。 卫启沨的目光在两人远去的背影上停留片刻,掣身折返。 冯权被小厮搀着跟在他身后,笑嘻嘻道:“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小娘子啊?眼光不错,我瞧她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将来想必是个尤物,你若是喜欢,我想法子给你弄来” 卫启沨转头乜斜他一眼:“你胡言什么,她是萧知府的独女,我这几日都借住在人家府上,你今日若是闯下祸事,让我如何自处?” 冯权嘿嘿笑道:“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啊这不是急着来见你么?”说话间又想起那个将他拽下马的书生,“那萧姑娘身边的人是何身份?” “萧大人的表外甥。” 冯权正想骂不过一个表亲也能那么大胆子,随即想起自己也是卫家表亲,当下闭嘴了。 他的脚踝已经肿了起来,疼得几乎走不得路,卫启沨又根本没有等他的意思,冯权当下急道:“表弟慢些走,我有事与你说。” 卫启沨步子不停:“有话便讲。” 冯权神秘兮兮地笑道:“你等我一等,这件事你一定感兴趣。” 卫启沨仿似想到了什么,陡然顿步,回头道:“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第三十二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萧槿听见母亲唤她乳名, 神思才逐渐归拢。她缓了一缓,摇头直道没什么。 她靠在母亲怀里,低低吁了口气。 自她重返幼年之后, 就会时不时地梦见一些前生往事。 彼时, 她嫁给巨室阀阅荣国公府卫家的二公子卫启沨后, 卫启沨待她甚是冷淡,两人也未行过周公之礼。及至后来,她才发现原来卫启沨早已心有所属,之所以没有娶他心爱的表妹温锦,皆因他不知为何伤了要害, 不能人道,害怕耽误温锦,这才忍痛另娶。 这些事,卫家在婚前都瞒得严严实实。 而温锦也对卫启沨情沾意密, 后来被迫嫁了人, 也始终意难平,仍旧与卫启沨有所交通。 萧槿嫁给卫启沨也不过是因为一道赐婚旨意, 但她还是心觉讽刺, 卫启沨既然看她不顺眼,为什么要在皇帝给他赐婚时提起她呢?在嫁他之前,他们统共也没见过几面,她对他的印象也甚是菲薄。 萧槿曾开诚布公地问过卫启沨,是否因她的名与温锦的名同音才娶她的,卫启沨只道不是。 卫启沨大约是不想再寻一个幌子,萧槿后头几次与他提出同往御前解除姻盟,但他始终不肯。萧家多番走动无果,与卫家势同水火。 这么不死不活地拖了十年。也正是这十年,让她见证了卫家的权力更迭。 出人意表的,卫家的爵位最后被那个往日不显山不露水的四公子卫启濯攫取,卫启沨多年算计亦随之落空。卫启濯非但承袭了爵位,还青云直上,官至宰辅,生杀予夺,权势煊赫,无人可及。 不过萧槿觉得这些都和她没多少干系,她只想脱离卫家。 萧槿最后一次去找卫启沨说和离之事时,没见到他本人,反而遇见了温锦。 温锦以一种近乎怜悯的目光看着她,问她可知卫启沨为何娶她。萧槿不欲听她多言,转身要走时,听她在身后低低叹息:“在表哥心里,你连我的影子都不是我都有点可怜你。” 萧槿讽笑。 要真论起来,卫启沨也是个痴情的,但却是以折损她的一生为代价来成全他对另一个人的情深意笃。 卫启沨是众人眼里的翩翩浊世佳公子,才当曹斗,风姿华茂,洁身自好。她当初嫁与他时,众人都道她得了一桩好姻缘,家人也为她欢喜,谁想到这不过是她噩梦的开始。亦且这噩梦纠缠她十载,若不能挣脱,还将继续纠缠下去,不死不休。 再往后的事情,有些模糊。她最后的记忆里有很多人,有她的家人,有卫启沨,有温锦还有一个身着玉色袍的人。他似乎先是立在远处凝睇着她,跟着慢慢走上前来。她觉得那个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但看不清他的脸,也听不清他口中言语。 她每回试图去仔细回想时,都徒劳无获,只会令记忆更加凌乱。 “却才憩息了一回,怎还恹恹的,”季氏拉起萧槿的手摇了摇,语带笑意,“别愣着了,咱们到了。” 萧槿敛神,几不可查地舒了口气。 不论如何,她既脱了那个囚困她多年的泥淖,便是万幸。 她还是那个翛然恣肆的萧槿。 前生之痛,她断不会再历。 萧槿随着季氏下了马车之后,沐着拂煦暖风,很快从那种哀怆压抑的神思里挣解了出来。 她如今才不过十岁,人虽小,但牵着季氏的手倒也刚好。母女两个一路说笑,刚绕过照壁,就见一个丫头急火燎地迎面奔过来。 “太太,不好了,”丫头惶遽得连行礼都忘了,“表少爷溺水了!” 这府上只一个表少爷,就是萧槿的表兄卫庄。 萧槿与季氏皆是一惊。 季氏回神,忙问道:“现下如何了?” 那丫头磕磕巴巴道:“已已救起来了只c只是表少爷昏迷不醒”说是昏迷不醒,但瞧着却像是已经没气了,只是这话她可不敢说。 季氏沉声一叹,踅身疾步入内:“可请大夫了?” 丫头跟在后头小心答道:“已使人去请了” 萧槿并没即刻跟上季氏的步子。她立在原地错愕俄顷,一时不能回神。 她那个表哥昨日不是应该已经过了生死一关了么?怎么还会溺水? 萧槿仿似想到了什么,当下也奔了进去。 等她赶过去时,就见卫庄仰躺在荷池边的空地上,双目紧闭,一旁是神色凝重的季氏和一众噤若寒蝉的家下人等。 萧槿跑至近前,见卫庄的书童天福已经在施救了,轻叹一息。 她不是此间土著,对心肺复苏术略有通晓,之前拐弯抹角教了天福,希望能救卫庄一命。 天福伸手帮卫庄清理了残存的口鼻异物,又做了胸外按压,跟着为他开放气道。 他蹲在卫庄身侧,一手抬起他的颈部,另一手以小鱼际侧下压他的前额,使他的头部后仰。 天福紧张地观察着自家少爷的状况,内心十分纠结。若是少爷还不醒,难道他真要嘴对嘴吹气? 天福正挣扎着,忽见还被他托着脖颈的少年倏地睁开了眼。 须臾的迷蒙后,少年的目光便是锋刃一般的凛寒凌锐。 天福悚然一惊,忘了他还托着他,猛地缩手。 只闻“咚”的一声闷响,刚刚醒来的少年立等后跌,一头撞上了池边的卵石。 众人齐齐抽气。 这一下,听着都疼。 萧槿也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听声音就知道这一下磕得挺结实的。 天福愣了片时。 少爷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呢?难道是被水鬼上身了? 天福觉得自己想得太玄乎了,赶忙打住胡思乱想,低头见自家少爷又闭上了眼,以为是又被他摔晕过去了,愧怍不已,哭丧着脸去摇晃他。天福正要招呼余人上来帮忙将少爷抬走,就见少爷突然睁眼,自己缓缓坐了起来。 天福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季氏见卫庄苏醒,长舒了口气,上前询问卫庄可还有何不适。然而她问了半晌,卫庄却都不答话,只是微微垂首,不知在想什么。 季氏只以为他是惊悸过度,不疑有他。她命人将卫庄扶起,蔼然笑道:“过会儿再让大夫仔细瞧瞧。哥儿先回房换身衣裳,莫受了凉。过几日便是府试了。” 天福一听到“府试”俩字就提起一颗心,扭脸看自家少爷的反应。他打量再三,发现少爷面上并无异样,暗暗松口气。 萧槿也松了口气。她方才忍不住想,如果卫庄步了前世的后尘,那么是否也意味着前世的轨迹是不可更易的。但如今卫庄没死,真是再好不过。 萧槿打量着这个死里逃生的少年。他眼下浑身湿透,状貌却并不显狼狈,反而有一种落落从容的态度。 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他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同了,但究竟是怎样的变化,她一时间也难以名状。 不过她见他似乎真的无事了,倒是很有些惊异,心肺复苏术这么管用? 她正发愣间,忽见他回头掠视一圈,最后正与她的目光撞上。 萧槿呆了一下。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被人搀着走远了。 萧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觉得很有些莫名其妙。他方才那眼神,她总觉得有些古怪。 萧槿暗暗摇头,觉得她可能看花了眼。 萧槿觉着救人一命,心下松快。季氏跟去招呼卫庄了,她正预备回自己院子,没走几步就见几个堂兄凑在湖山旁窃窃私议。 她四哥萧嵘没看到她过来,朝着卫庄离去的方向挤眉弄眼,压低声音道:“你们说他好端端地怎么就掉水里去了呢?我猜他是自裁。你们想啊,他都考了六七年了,才勉强过了县试,连个童生都没混上,怎么想怎么没脸啊,保不齐他就觉得生无可恋,干脆投水,一了百了,反正府试他也过不了,死了就不必考了。”话音未落便笑起来。 萧槿鄙夷地看了萧嵘一眼。说谁自尽她都相信,唯独说卫庄自尽她不信。 卫庄那人才不会干这种事。虽然她与他打交道不多,但在这一点上头,她十分笃定。 萧嵘扭头间瞧见小堂妹扫过来的眼神,愣了一下,朝她笑了笑,一时收声。 萧槿想起一些事,攒眉道:“四哥积点口德。” 萧嵘笑笑:“我就那么一说。”他就是瞧不上卫庄那种人。 等萧槿走过去,萧嵘继续眉飞色舞道:“我敢打赌,卫庄这回又是去凑数的,我看他要过府试啊,少说也要再过六七年。等他熬得胡子花白,还不晓得能不能混上个秀才呢”说着说着,笑得前仰后合。 他的兄长萧崇瞧见季氏去而复返,神容淡淡地瞥他一眼,上去见了礼。 萧嵘讨个没趣,渐渐收了笑,“嘁”了声。他没瞧见往这边走过来的季氏,转头对一旁的萧峥小声嘀咕道:“我又没说错啊,就卫庄那种废物,能考上才怪” 萧嵘说着话听到身后似有脚步声,顿了一顿,转头见是伯母,不免尴尬,与萧峥一道上前施礼。 季氏没听到萧嵘的话,只冲着几个侄儿颔首,道:“都别杵着了,你们伯父适才差人来递信儿,说那荣国公府的卫大人与卫家公子一行人要提前到了,说不得即刻就至。” 但是卫启沨却不然。 卫启沨在外头人模狗样的,但其实一身怪毛病。譬如,他跟虾有不共戴天之仇。拿虾给他吃,在他眼里跟拿屎给他吃差不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第三十三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卫启沨在外头人模狗样的, 但其实一身怪毛病。譬如,他跟虾有不共戴天之仇。拿虾给他吃,在他眼里跟拿屎给他吃差不多。 萧槿前世刚嫁给他那会儿, 没人告诉她这一点, 有一回她使人从外头酒楼里买了一份红烧大虾回来, 用晚膳时摆到了桌上。等他从外头回来,一眼瞧见桌上的大虾,立时冷了脸,一再出言让她撤掉。 萧槿觉着奇怪,问他为何对虾这般嫌恶, 他蹙眉丢给她一个字,脏。 萧槿这才对他的洁癖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她跟他说那些虾的虾线都已经仔细剔除了,但卫启沨仍旧一脸嫌弃地坚持让她倒掉。 萧槿许久没吃虾,不舍得倒, 将那盘红烧大虾拽到了自己面前, 自吃自的。 卫启沨看她不听话,神色不豫, 似乎连在他面前吃虾也是罪过。他在她对面落座后, 斯斯文文地进餐片刻,抬头瞧见她吃虾吃得不亦乐乎,盯着看了好半晌。 萧槿打算再去夹一只虾时,一抬头就撞上了他投来的目光。她见他满面的不可思议,那神色似乎是在说,你□□也能吃得这么高兴? 萧槿当时就不乐意了,搁下筷子,指着他跟前的蛋花羹道:“你看,这里面的鸡蛋是鸡下的吧?你想过鸡是怎么把蛋下出来的么?那个蛋啊从” 卫启沨“啪”的一声放下筷子,面色一沉。 萧槿不以为意,又指着他面前的一碟子春不老蒸乳饼道:“那里面的春不老,你想过是怎么长出来的么?那个需要浇水施肥,施肥你懂吧?就是用粪” 卫启沨忍无可忍,按下筷子扭头就走。 萧槿如今忆及前生往事,想想当初她看到的卫启沨,再看看面前这个温雅公子,实在觉得有些恍惚。 看来人的性情确实是会改变的。 清蒸大虾是萧枎的拿手菜,她觉得卫启沨但凡是吃了这虾,一定会询问这道菜是谁做的,届时她就能露露脸儿。想来卫公子自此之后便会对她多上一份属意的。 她这般想着,便示意丫头将那一碗清蒸大虾端给卫启沨。 然而她一转头,就听到卫启沨冷淡道:“不必了。” 萧枎一怔。卫启沨方才还是和和气气的,怎么一转眼就变脸了? 萧杫在一旁看着,拿帕子挡住了唇边笑意。她就说,卫家公子一看就是风雅的人,怎么可能稀罕萧枎做的什么虾子。 萧嵘看得暗暗发急。 萧枎犹自不甘,勉强笑道:“此间的虾与别处不同的,况且这制法” “四公子不是说要切磋制艺?”卫启沨转头看向萧嵘,“若还要继续,便换个地方。如若不然,在下便先回了。” 竟是直接将萧枎晾在了一边。 萧枎面色发白,僵硬地立在原地,一时也不知如何找回场子。 萧嵘对于卫启沨的反应也颇为意外,卫启沨自来到萧家之后便一直客客气气的,他也是没想到他会这样不给面子。他本想转圜一下,但见卫启沨面色确实很不好看,当下也只好打住了念头,赔着笑道:“那换个地儿继续吧,把这里留给三妹妹她们。” 萧杫嘴角的笑一收,她还没出手呢,卫公子怎么能走? 萧杫不住地给萧嵘打眼色,但萧嵘只是暗暗蹙眉摇头。 萧嵘还不想为了两个妹妹的私心就开罪卫启沨。 其实下午这一出整个都是他们筹划的。萧嵘先将卫启沨带出来,萧枎与萧杫再佯作偶遇,各逞本事。 萧嵘帮两个妹妹其实也是存了私心的。万一卫启沨真的看上了他哪个妹妹,那简直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他们四房若是得了卫启沨这样的乘龙快婿,往后还怕不吃香?他以后说不得还能少读好多年的书呢。 但萧嵘也能瞧出卫启沨眼下是真的不快了。虽然他也不清楚卫启沨这是被触到了什么逆鳞,但顺着他的意思来总是没错的。 卫启沨出了凉亭后,萧榆故意问道:“三姐这两碗虾怎么办?” 萧枎心下气恼,随口道:“倒掉!” “倒掉太可惜了,”萧槿伸手端起其中一个卧足碗,“正好我跟六姐坐了半晌还没吃东西,这两碗我们收下了。” 萧榆笑眯眯地端起了另一碗。 萧枎气得直瞪眼,萧杫在一旁捂嘴笑。 萧槿方才将卫启沨的反应都看在眼里,禁不住感慨他果然还是跟从前一样矫情。 吃虾怎么了? 萧槿其实有些好奇,如果是温锦喂虾给他,他会不会吃?他既然那么喜欢温锦,想来是愿意为温锦打破坚持的。 萧槿与萧榆抱着那两碗清蒸大虾后,萧枎气得抬手就要将托盘上余下的那两个盖碗杯抓起砸了,却被萧杫一把拽住。 “那里头是我精心烹制的雀舌牙茶,你敢砸!”萧杫瞪眼道,“我早说了,卫公子必定是喜好风雅的,你端给他一碗大虾算怎么回事,他能高兴才怪!” 萧枎气得直跌足。她费尽心思做了许久的大虾非但让她下不来台,最后还便宜了萧槿萧榆两个。 萧枎回瞪萧杫一眼,恼道:“卫公子不接我的大虾,也不会喜欢你的茶!” “我还没试呢,你怎知他不喜欢?”萧杫挑眉,“要我说,卫公子要么是不爱吃虾,要么是今儿心绪不佳,只是咱们走了背运,来的时机不对。” 萧枎缓了半晌,忽道:“卫公子约莫是不知道我是他表妹。他若是知道,怎会不给我颜面。” “你听谁说的?” 萧枎却是不答,打住话头回身就走:“我想起我还有绣活没做完,先走了。” 萧杫轻嗤一声,道:“你是他表妹,那我也是他表妹。人家表妹多了去了,凭什么独独给你面子。” 萧杫端起盖碗杯啜了几口茶,轻叹一息。 卫启沨那样的贵公子真是难以捉摸,一个拎不清便是弄巧成拙。这么胡乱猜度可不好,顶好是打探清楚了再出手。 她四哥脑子不够好使,靠不住。 萧杫觉得她兴许应该去找萧崇计议一番了。 光阴荏苒,四日捻指即过。 卫庄是最早从贡院里出来的那一批。天福瞧见自家少爷这么早就出来了,连声叹气,心道少爷最后大约是放弃了。 他忐忑地迎上前,也不敢询问少爷考得如何,只是想到回萧家也是要继续被萧嵘那帮人嘲笑,忍不住问道:“少爷还要继续考么?” 卫庄奇怪道:“为何不考?” 天福一噎,旋即委婉道:“萧府再好,但终归也不是咱们自己家家中产业还需少爷打点,咱们是不是合计合计” 卫庄摆手道:“这些容后再议。府试过了,还有院试。” 天福心中哀叹,少爷您醒醒啊,得先过了府试才能去考院试啊!您这回又过不了 今日难得休息,萧槿原本正在萧岑那里蹭吃蹭喝,想起卫庄今日要回来,放下手里的酸梅汤,拿汗巾揩了揩嘴,跟萧岑打过招呼,就要转头出去。 萧岑跳下椅子,一把拉住她:“姐你急什么啊,这才未时,他怎么可能回得这么早。你现在跑去门口还要等上许久,且坐下歇着吧。” 萧槿想想觉得有理,当下便又坐了回去。 她问起弟弟这几日功课做得如何,又问他听课时有没有偷懒打瞌睡。 萧岑听她提起这个,抹了一把嘴,道:“姐,你不说我还想不起,你一说我记起来了,咱们庄表哥前几日不知是否得了方先生的授意了,我总觉得他在监视我。我跟他比邻而坐,我一走神儿,他就拍我,比方先生眼睛还尖呢。” 萧岑脑中灵光一闪,笑嘻嘻道:“诶,你说会不会是他拿了方先生什么好处,这才帮忙看着我的?比如方先生答应给他半斤灯油什么的不然他怎么会管这等闲事?他自己从前还跑神儿呢。” 萧槿想想卫庄这几日的作为,摇头道:“说不好。不过也兴许他就是出于好心呢?” 萧岑叹道:“我总觉得咱们庄表哥似乎是要奋发了,前几天先生提问他,他都对答如流呢,活见鬼了。” 萧槿思量一回,慢慢喝了口酸梅汤:“大约庄表哥是想在这次府试时最后搏一搏。” 萧岑点头:“有理。他一直这么半死不活地拖着,也不是个事儿。” 两人正说话间,就见一个丫头急匆匆跑进来,跟萧槿行了一礼,道:“姑娘,表少爷回了,如今正在大门口等您呢。” 萧槿与萧岑惊诧互望。不过萧槿很快就想到了一个问题:“他为什么立在门口不进来?” 那丫头道:“表少爷说姑娘答应了要去接他,他就等着姑娘去。” 萧槿嘴角微抽。 她庄表哥怎么那么实诚呢? 萧槿拾掇好要往门口去时,萧岑也跟了上来:“我也去瞧瞧。” 萧槿姐弟俩结伴往大门行去。绕过照壁后,萧槿就瞧见卫庄长身立于门内,正跟天福说着什么。 卫庄似乎是听见了脚步声,转头往萧槿这边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第三十四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卫庄失笑, 又道:“横竖我也无事,跟你去一趟也无甚恚碍。” “那多谢表哥了, ”萧槿一笑,回头往前走时又想起一事,“表哥如今为何这般悠闲?年底不就院试了么?表哥不应该仔细温书么?” “等邻近腊月时再看书不迟。” 萧槿默了默,她头回听说考科举也临阵磨枪的难道她庄表哥不仅抠, 还有拖延症? 两人到花厅时,萧槿抬头就瞧见温锦头上缠了一圈纱布。温锦听见动静, 扭头朝萧槿招手笑道:“妹妹快过来。” 温锦态度这么热络, 萧槿倒是始料未及,心里不免犯起了嘀咕。 温锦瞧见卫庄, 愣了愣, 问季氏那是何人。季氏笑说那是府上表亲,萧槿的表兄。 温锦起身遥遥道了万福, 便又坐了下去。 她连萧家都不如何看重,何况只是一个萧家的表亲。她将来是要当荣国公府的二少奶奶的,靠山硬得很。 卫庄只是若有似无地微微颔首,权当还礼。 温锦见卫庄态度冷淡, 心中不快,只觉他不长眼。 季氏将萧槿叫到跟前,拍着她的手背道:“温家姑娘受了伤,不好出门,想在咱们家住几日养伤。我方才说要为她另外安排房舍,但她说想住到你院子去。” 温锦朝萧槿笑道:“是啊,我与妹妹也算是有缘,我又觉着妹妹与我极对脾气,便想与妹妹住一处。只我也不知妹妹是否愿意,便请夫人差人将妹妹叫来征询。” 说是征询,其实不过是做做样子,她觉得萧槿没法回绝。 萧槿扫了一眼她额头上的纱布,想起方才在后山听到的那“咚”的一声,料想温锦这一下磕得不会轻,只是磕也是白磕,谁让她是去会情郎的时候受的伤。 看来美少年不是白白私会的。 不过温锦养伤要养到她那里去,萧槿就不乐意了。在花厅初会时,温锦必定能感受出她对她不喜,既然如此还非要住过来,恐怕居心不良。 何况她原本就看温锦不顺眼。 “我那院子太小,”萧槿撇嘴,“温姑娘肯定住不惯,娘还是另外给温姑娘预备个宽敞的院子的好。”说着话暗暗向季氏使眼色。 季氏见女儿态度如此,心中诧异,倒是有些难办。温家虽不是多么了不得的世家,但季氏也并不想因些小事起罅隙。最要紧的是,温锦提的要求并不过分,她不好推拒。 萧槿一看季氏那神色就知道她在犹豫,暗暗拽她袖子,示意她不要应下。 季氏叹气,转头笑对温锦道:“小女懵懂,姐儿莫怪。我再为姐儿选个好地方。” 温锦却犹不死心,伸手拉住萧槿,哄孩子一般含笑与她商量。 萧槿越发觉得温锦这举动怪异了,摆出各种理由拒绝。 温锦面上笑容微敛,道:“妹妹可是怕我住过去之后有所打搅?” 这话明面上听着客气,但已经是在委婉地表示萧槿不懂事,轻慢客人。 萧槿根本不吃她这一套,笑嘻嘻道:“还真是,自打我与母亲分开住之后,我就习惯独个住一个院子了。前不久六姐姐送了一只狗过来,我都嫌吵,又送回去了。” 温锦瞬间涨红了脸。 萧槿这是拿狗跟她比? 温锦也是被娇养大的,又早已将卫家当做靠山,何曾受过这等气,手上拉着萧槿不放,勉强笑道:“妹妹,我” “啾啾,”卫庄忽而打断温锦,走至萧槿身边,“时候不早了,该去温书了,不要耽搁工夫。” 温锦这回连笑也扯不出来了。他说跟她说话是耽搁工夫? 温锦一口气梗在喉间。 一个寻常的表亲而已,哪来的底气跟她一个世家女这么杠! 温锦抬起头时,正对上卫庄扫来的冷淡目光,那种难以名状的凛寒威压迫得她呼吸一滞,当下松了手。 萧槿脱开身,回头笑道:“温姐姐头上的伤可要仔细将养,否则万一落了疤,可如何是好?”言罢,跟季氏打过招呼,与卫庄一道离开。 温锦面色一沉。她如今最担心的就是落疤,偏偏萧槿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觉得这个萧家女可能跟她犯冲,从头回见面起就对她冷冷淡淡的,方才又明目张胆拿话刺她。 而她总不能跟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计较,亦且,这是在萧家。 两人名字还同音,真是邪乎了。 温锦气闷难解,却又无可奈何,一时间觉得额头上的伤更疼了。 萧槿出来后,见卫庄一直不出声,仰头问:“表哥想什么呢?” 卫庄止步,垂眸望向她:“你是真的习惯独自住,不喜与人住一处么?” “那看是跟什么人住一起了。” “若是你夫君呢?” 萧槿一愣,心道表哥你问这种问题是不是不太合适 卫庄却似是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怎不说话?” 萧槿吸气,或许她不应该跟她庄表哥太过较真儿。 “我嫁的人一定是我喜欢的,”萧槿解释道,“所以我自然是愿意的。” 她说话间倒是有些出神。她这辈子再也不想让自己婚姻的操控权落在他人手中,那段被拴在卫家的日子,说是阴霾也不为过。 卫庄一笑,伸手一拍她脑袋:“走,我教你练字。” 萧槿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她觉得她哪天要是傻了,那一定是被她表哥拍的。 季氏给温锦安排好了住处之后,温锦便临时住了进去。喜鹊不住抱怨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扰得她头疼。她训斥了喜鹊几句,让她去左近医馆问问,看有没有什么上好的治疗跌打创伤的药膏。 是夜,温锦盥洗换药后,正欲安寝,卫启沨忽然而至。 卫启沨趁着夜色暗中来探,身边也未带随从。温锦惊喜上前,又一把捂住自己额头上的纱布,嗔道:“不准看,我现在肯定特别丑。” 卫启沨温柔笑道:“又使性子。还疼不疼?” “疼你给我吹吹。” “跟个孩子似的,”卫启沨说笑间掏出一个白玉小瓶,“给你带的伤药,拿去使,早晚各涂一次。这本是我自备的,而今便拿与你了。我自己虽未曾试过,但想来这药也能去疤的。” 温锦欣喜接过。卫启沨那里是没有不好的东西的。 “我瞧表哥下午斥我时那么凶,还道表哥真个儿恼了我呢。” 卫启沨无奈一笑:“我怎就凶了?”又叹道,“我那也是着急。我这边千头万绪的,你那边若是再出什么事,可叫我怎么好?” 温锦赧然低头,抿唇偷笑。随即又想起萧槿今日是怎么堵她的,当下说给卫启沨听,末了撒娇让卫启沨安慰她。 她不会直接说出让卫启沨帮忙给她出气的话,那样显得她气量狭小,她只想将这件事告诉卫启沨,令卫启沨对萧槿生出恶感。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萧槿于她而言是一个莫大的威胁。她想跟萧槿住在一处其实是为了随时注意萧槿的举动,她可不想让她表哥被抢走。 但是可惜,萧槿直接回绝了她。 卫启沨柔声安抚了她,摇头道:“那八姑娘大约也是被宠坏了。” 温锦沉下脸:“可不是,不仅她,还有她那个表” “表妹何需与他们计较,”卫启沨截断她的话,凝着她道,“等过了五月五,我就打算返京了。你可愿同我一道回?” 温锦踟蹰道:“我父亲那边尚未事了,不知是否能答应让我随表哥回京” “刘元那案子还没理清楚?” “似乎是,父亲说这案子牵连甚广。” 卫启沨沉吟片晌,微微颔首,温言道:“那好,我去探探舅父的口风,若他不应,我便尽力说服他。我独个儿回京,也是惦念你,与你一道是最好的。” 温锦羞赧一笑。 翌日,方先生公布了上回考业的结果,卫庄第一,萧嵘最末。 萧嵘久久无法回神,吆喝着要看卫庄的卷子。方先生径直拿给他,又鄙夷道:“卫庄能拿案首,考第一有什么好惊骇的?你瞧瞧人家卫庄的文章,再瞧瞧你的,我都不想承认你是我的学生。” 萧嵘听着这话觉得莫名耳熟,仔细一想,这不是方先生从前训卫庄的话么 只不过从前方先生是拿萧崇来呛卫庄,如今连萧崇也被压了下去。 萧崇伸手拿过卫庄的卷子浏览一番,神色微凝。 等晌午众人从学堂里出来,萧崇拦住卫庄的去路,盯着他道:“你从前为何藏锋?” “二表哥不必管。” 萧崇骨子里十分自傲,如今忽然发现自己从前根本不放在眼里的人其实掩藏了真实实力,觉得这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你有这般本事,根本不必来萧家附学吧,为何在萧家装模作样这么多年?” 卫庄平静道:“学无止境,何况方先生经纶满腹,堪为吾师。”言讫,作辞离开。 萧崇面色一沉。卫庄这人,恐怕心思深沉得很,从前竟是完全瞧不出。 卫庄方才那话恰被从学堂里出来的方先生听见。方先生欣慰捻须,眼睛微眯。卫庄将来若是问鼎殿试,他作为他的业师,也会跟着声名远播。 卫启沨却是又盯着卫庄的背影望了许久。不知为何,他有时候看见卫庄,会想起他四弟,明明两人似乎完全不搭边。 卫启沨想起他那个对头堂弟,眉宇间便添了一抹阴郁。 卫启濯如今还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方先生下午要出门会友,给众人放假半天,于是卫庄用完午饭后便开始坐在书房里等萧槿。然而他左等右等,等到萧槿素日惯常过来的点儿,却始终不见她过来。 他正欲起身去看看是什么状况,萧嵘找了过来。 萧嵘刚挨了一顿打。他回去之后支支吾吾地说了考了末名的事,恰逢冯氏心绪不佳,于是正赶上挨打。冯氏抄起家伙就往他身上招呼,边打边骂,直道他是个废物。 萧嵘简直要哭了。 他的水平一直很稳定,往日里基本都是卫庄倒一他倒二,所以每回考业之后,爹娘嫌弃他考得差时,他都能理直气壮地指着西跨院的方向说,卫庄比他考得更差。 结果现在可好,倒一变成了正一,他成了垫底的那个。 冯氏骂他是个废物时,他就想起他从前也是这么嘲笑卫庄的。万万没想到,当初他施加给卫庄的那些,如今全落到了他自己头上。 萧定瞧见萧嵘被打得鬼哭狼嚎就头疼。他想起卫庄之前跟他说的秘诀的事,思量之下,让萧嵘过来再探探卫庄的口风。 卫庄听说萧嵘是来问秘诀的事的,扔下一句“没空”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萧嵘一瘸一拐地跟在后头,开不了口说软话求卫庄,但他害怕他一无所获地回去还要再被打一顿,一时间进退维谷。 于是他就一路被小厮扶着跟在卫庄后头,到了萧槿的院子外头。 卫庄没工夫搭理萧嵘。他刚入院门,迎头便瞧见江瑶匆匆而出。 卫庄觉着定是和萧槿有关,上前施礼,问道:“姑娘何往?” 江瑶总觉得卫庄多事,不情不愿地答道:“啾啾病了,我去叫哥哥来探视”她话未落音,便觉一阵风过,已不见了卫庄的踪影。 卫庄笑着拍了怕她的脑袋:“下回当心点。” 萧槿觉得卫庄那动作像极了拍狗头。 卫启沨立在两人面前,只是看着,并不开言。 萧枎紧随而至,先是婷婷袅袅地跟卫启沨行礼道了万福,跟着看了萧槿一眼,冲卫启沨愧怍笑道:“惭愧惭愧,舍妹年幼不省事,冲撞之处,卫公子切莫见怪。”说话间又暗暗乜斜萧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第三十五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不过,再过几年他就不能人道了。 萧槿微微眯眼。 卫启沨一直将卫启濯视为毕生死敌,有时连表面和气也很难维持,甚至几次三番都想置卫启濯于死地, 卫家二房也与长房罅隙颇多, 她都忍不住猜测,卫启沨那次受伤是否并非意外, 是不是卫启濯把卫启沨搞残的。 不过卫启沨这般针对卫启濯, 也有可能与他自身的权力欲有关。卫启沨明面上看着是个与世无争的贵公子, 但实则一直筹谋着争位夺利, 一直都想往上爬。而卫启沨在洞察对头上的眼光倒是精准,他瞧出来,放眼卫家上下,最大的绊脚石不是大公子, 而是他四弟。 只是他到底还是输了。 萧槿思及此, 忍不住就要嗟赞她那个前小叔的无双机谋。她在国公府待着的日子晦暗又枯燥, 看卫启沨兄弟几个你来我往地斗, 倒成了一大乐趣。 萧槿跟卫启沨还了礼,道了句“已见好”,正要跟卫庄一道离开,就听萧岑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姐!你这是刚打雪洞里钻出来啊?大夏天穿成这样” 萧槿嘴角一扯,转身就朝着奔上前的弟弟拍了一把:“我染了风寒!” 萧岑愣了一下,讪讪一笑,关切存候一番,随即又瞧着自家姐姐那顶风帽,凑近压低声音道:“姐你这帽子都快把你的脸遮去一半了,你猜猜我是怎么大老远认出你的?” “因为我长得好看?”萧槿也低声道。 萧岑摇手道:“哎,不是。”凑到她耳畔小声道,“是因为你身边跟着庄表哥。我已经发现了,自打你接送他之后,他就盯上你了。” 萧槿翻个白眼:“我不听你声音隔着老远也能认出是你,你猜猜为什么?” 萧岑得意道:“那肯定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当然不是,”萧槿挑眉,“因为你是咱们家个头最低的人。” 男孩普遍发育晚,萧岑虽然只比萧槿晚出生一刻,但如今个头还不及萧槿高。 萧岑被戳到辛酸痛处,急得跳脚:“我年纪还小呢,等我长大了自然就变高了!我到时候肯定比姐姐高很多!我一定能长得人高马大的!” 萧岑说话间攥着拳头使劲挥了挥:“未来姐夫要是敢待你不好,我揍得他亲娘都不认识他!” 萧槿默了默。她弟弟当初揍卫启沨时,确实专往他脸上招呼,卫启沨亲娘傅氏瞧见她儿子那副鬼样子吓了一大跳。 傅氏让她给卫启沨上药,她故意在涂抹药膏时加重力道,卫启沨疼得直咧嘴,却愣是跟她死扛着不吭声。 她当时一面捻着棉布一戳一按地使劲往他脸上涂药,一面感叹:“你这下得有个十天半月不能出门了,你顶着这张五彩斑斓的脸也不能去私见你心爱的表妹了,是不是很难过?” 卫启沨忽而沉下脸,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药瓶,丢下一句“不必你管”就要走。她盯着他的背影道:“那你跟我和离,大家分道扬镳,我就真的一丝一毫也不会再理会你的事了。” 卫启沨不作理会,径直去了。 萧槿从思绪中抽身,扫了卫启沨一眼,忍不住又想起了他脸上开染坊的样子。 萧岑方才激动之下声音不自觉便拔高了,卫庄跟卫启沨同时望向他,神色各异。 萧槿扯了萧岑衣袖一把,示意他说话注意些,随即念头一转,又暗叹,让卫启沨知道知道他们家剽悍的家风也好,往后不要将主意打到她身上就成。 等和萧槿分开,萧岑与卫庄c卫启沨一道往家塾去。他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见两人都不开言,正想挑起个话头,就听卫启沨对卫庄道:“昨日请来的大夫给八姑娘开的什么药?” 卫庄扭头看向卫启沨:“问这个作甚?” “我方才瞧着八姑娘似乎恢复得甚好,就想知道她用的什么药。” 卫庄随口道:“大约就是桂枝汤c麻黄汤一类的方子,我没细看。” 卫启沨侧目打量卫庄几眼。他来到萧家之后,府上众人都对他礼遇备至,但这个卫庄,却似乎总是对他不咸不淡的。 三人走至学堂门口时,等候多时的萧嵘便迎了上来,先跟卫启沨寒暄一阵,跟着便转向卫庄,勉强挤出一抹笑:“我昨日跟表哥说的事” 他昨日立在萧槿院子门口一直等到天黑,但卫庄料理好萧槿的事之后也没有来搭理他,径直回了西跨院。 萧嵘原本就吹了半下午风,回去后又被爹娘劈头盖脸训了一顿。他心中叫苦不迭,有些后悔从前跟卫庄交恶,他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风水会转到卫庄这边来。 “我不是说了么?拿一百两银子来,我便将我的秘诀告与你们知道。”卫庄言罢,径直入了学堂。 萧岑在一旁笑嘻嘻地戳了萧嵘一下:“要不四哥往后多巴结巴结表哥,说不得他心情一好,就不要银子了。” 萧嵘气道:“快拉倒吧,我看他视财如命的性子难改。” “这可说不好,我听我姐说庄表哥还给她买枣糕犒劳她呢,可见铁公鸡也有心血来潮往下拔毛的时候。” 卫启沨步子微顿,回头看了萧岑一眼,提醒他方先生过来了。萧岑拍拍萧嵘,笑着回身进去。 等晌午众人各自出了学堂,萧岑叫住卫庄,快步跑上前,询问他端午时要不要跟他们一道出门看龙舟。 卫庄点头:“这是自然。” 萧岑上下端量他一番,笑着揶揄:“表哥是不是该去做一身新衣裳了?我看表哥总是这几套直裰换来换去的,要不趁着过节,扯块料子裁一套衣裳吧。人靠衣装嘛,何况表哥原本就生得好。” 卫庄一顿,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抬手一拍萧岑脑袋:“说得有理。”言罢,回身就走。 萧岑摸着自己的脑袋,嘀咕道:“姐姐诚不欺我,庄表哥最近还真是爱拍人脑袋。” 晚夕,卫启沨刚盥洗罢,温锦便找了来。 温锦早晨时本想即刻就来的,但转念一想觉得似乎晚上更合适,这才耐着性子一直等到这会儿才来。 温锦撒着娇跟卫启沨道了歉,并表示日后一定会学着懂事一些的,让卫启沨莫要介怀。 卫启沨坐下来审视她,少顷,微微笑道:“这便是了。”语声一低,“天色不早了,表妹若是没有旁的事,便回吧。” 温锦觉得她一个姑娘放下面子半夜来找他,他应该十分动容,态度也应当更温柔,甚至应该反过来安慰她才是。而她看着他目下这个反应,觉着他大约还是没有消气。但她一再追问,卫启沨只道她想多了。 温锦觉得他显然还是在怄气,咬咬唇,心觉委屈不已,越发后悔她当时的冲动。她知道她见今多说无益,决计让事情缓缓,起身作辞。 萧槿的风寒在卫庄的早晚监督下日益转好。江辰兄妹两个也时不时来串门,只是他们每次来萧槿这里,几乎都能撞见卫庄。 这日,萧槿如往常一样坐在卫庄书房内做功课,卫庄坐在她对面翻书。 卫庄间或抬头看她一眼,微微凝神。 与萧槿相处的这段时日里,那种莫名的好感和熟悉感越发强烈。他越发觉得,他们似乎上辈子就相识一样。 卫庄正自遐思,天福忽然进来在他耳畔低语一句。卫庄去而复返之后,将一个包袱摆在桌上,当着萧槿的面打开来。 萧槿发现是一件簇新的绮罗直身,不由好奇道:“这是谁的?”反正一定不是卫庄的,她庄表哥一直嫌直身太费布,不肯穿直身。而且,这直身料子这么贵。 “当然是我的,”卫庄将那件衣裳抖开,拎到萧槿面前,“你看我穿这个好不好看?” 萧槿还握着笔,闻言吓得手一抖,一滴墨汁瞬间洇花了她刚写的一行字。 萧槿瞪大眼睛道:“表哥你你是有什么事想不开么?怎么这么败家?” “我觉得很合算的。” 萧槿有点懵:“表哥不是说直身要多出两块衣摆很费布么?何况表哥这直身的料子还是绮罗”罗之一类上,时人尚绮罗c湖罗c纬罗之属,都是昂贵的面料。 卫庄摇头道:“你不能这么算。” “那怎么算?” “你看,这件衣裳料子好,裁缝手艺也好,即使修修改改也可以穿个十年二十年的,等回头我衬不了这衣裳的花色了,还能传给我儿子孙子穿。你看是不是很合算?” 萧槿小脸微僵。 衣裳恒久远,一件永流传? 子子孙孙c祖祖辈辈传着穿一件衣服,这奇葩主意也只有她庄表哥能想得出来了。果然,这也才是她庄表哥的本色。 不过 萧槿按按眉心,心道表哥你是不是想得远了点,想有儿子孙子,首先你得有个媳妇 “你还没说我穿这衣裳好不好看。” 萧槿叹气,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好看,不过效果还是要衣裳上身才能看出来。” 卫庄点头:“说的是,等我换上给你看看。”说着话朝她走去。 萧槿见状惊愣道:“表哥不是要在我跟前换衣裳吧?” 卫庄抬手一指她身后的槅扇,神色落落:“我是要去碧纱橱里面换。” 萧槿松口气,倒是有些惭愧于自己的多心。 卫庄才迈了一步,便见一个穿着蓝纱比甲的丫头进来,朝着萧槿跟卫庄分别一礼,旋即对萧槿笑道:“姑娘,府上来了客人,太太问您可要跟着去耍子。” 还没等萧槿询问来者何人,卫庄就先一步开言问道:“来的是哪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第三十六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不要紧, 不必解释。怎会是白跑一趟, 你身子染恙, 我理当来探望,”卫庄径直上前, “请大夫没有?” 萧槿转头笑道:“偶感风寒而已, 又不是什么大毛病,自己喝点姜汤就好。” 卫庄却忽而神色一肃;“你可知道多少大病都是打‘偶感风寒’来的?我看还是请周大夫来瞧瞧的好。” 萧槿觉着麻烦,摇头直道不必。她往常染了风寒都是灌姜汤和热水灌好的,也不必吃药,几天就能好。 “你是怕喝药不顶用?”卫庄耐心劝说,“周大夫医术不俗,你看上回我落水, 不就是周大夫来瞧的?喝了周大夫的药之后,夜里睡得都十分安稳,连我脑后那个包都消得格外快。” 萧槿险些一口姜汤喷出来。 卫庄简直跟个托儿似的。 卫庄见他劝说半晌,萧槿却始终无动于衷,正欲继续,就听到江瑶与江辰的声音自外头传来。 卫庄想起江瑶方才的话,即刻起身,出外拦住了正跟丫头周旋的江辰兄妹两个。 “啾啾阁房,君实入内恐为不妥。”卫庄岿然挡在江辰面前。 江瑶越发觉得卫庄碍眼,面上却还得笑着:“切邻之间不妨事的,何况大家彼此相熟” “那也不妥,”卫庄半步不让,“二位请回,啾啾无甚大碍。” 江瑶仍旧笑道:“啾啾年纪尚小,不必这般” “年纪再小,此间也是闺阁之地。” 江瑶嘴角微抽,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在卫庄身上,心道那你还不是杵在这里? “我是她表兄。”卫庄仿佛看穿了江瑶的心思,理直气壮道。 江瑶一时竟无言以对。 江辰有些窘迫,在一旁低声对妹妹道:“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等回头再来。” 江瑶暗暗瞪了兄长一眼。回个头!平日里本就见面不多了,还不趁着这会儿献献殷勤。 两厢正僵持间,萧槿自屋内出来,方欲跟江瑶兄妹说不必劳师动众,就听卫庄道:“快些回去,仔细再受风寒。” 卫庄说话间就要将萧槿往屋里拉。江瑶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萧槿的手,笑道:“我哥哥知道一个治风寒的偏方,方才我着急忙慌地走就是想叫他来说与啾啾听的。”说着话就使劲朝身后的江辰使眼色。 江辰一愣,随即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连连点头:“对对对,我知道一个偏方,就是把把” 江瑶见哥哥紧张得卡住了,暗暗发急,状似无意地提醒道:“就是那个紫苏汤” 江辰恍然,忙将紫苏汤的做法背书一样背了一番,末了道:“记得趁热喝,疗效好。” 江瑶松口气,转头对萧槿笑道:“我却才想起我家似乎就有紫苏叶,等我回去找找,过会儿给你送来一些。” 萧槿觉得江瑶小题大做,摇手笑道:“真的不必麻烦,小病而已。” 江瑶却不以为然,拍着她的手背让她等着,又交代她好好休息,与江辰一道作辞。 等出了萧槿的院子,江瑶终于忍不住道:“哥哥,你适才是怎么了?平日里背书不是背得挺好么?瞧你方才背个偏方都磕磕绊绊的。” 江辰挠头道:“我我对着啾啾就忐忑” 江瑶叹息一声,又道:“回头啾啾要是被人抢了,你就哭去吧!我还等着啾啾做我嫂子呢,你可加把劲。” 兄妹俩说话间,卫庄追了上来。 “啾啾说了,不必送紫苏叶,”卫庄道,“另外,我已说服了她,她愿意请周大夫来看看。” 江瑶简直恨不能一掌拍死卫庄这个碍事的。她正要开言,江辰这回反应倒是快,忙道:“我家还有川贝,我看啾啾除却风寒之症以外,还有点咳嗽,不如我做个川贝炖雪梨给啾啾送来。” 温锦正与卫启沨一道从穿廊走过。她出来散心时恰巧遇见要回住处的卫启沨,才送了他一段路,就瞧见了江辰等人。 温锦没兴致知道卫庄身边的两人是谁,正要继续与卫启沨商量端午出游的事,就见卫启沨忽然回身折返。 卫庄正欲反驳江辰,就瞥见卫启沨朝这边过来。卫启沨分别朝江辰兄妹施礼,随即转向江辰:“阁下适才可是说八姑娘得了风寒?” 江辰不明所以,愣愣点头:“对。” “风寒怎能用川贝炖雪梨,”卫启沨眉头微蹙,“风寒施治,着紧的是辛温解表c宣肺散寒,川贝与雪梨虽润肺,但皆性凉。咳嗽也分寒咳与热咳,风寒引发的是寒咳,用了川贝炖雪梨反而加重病症。” 江辰一怔:“我倒没留意这些。” “风寒用些桂枝汤便是,亦或麻黄汤也可,”卫启沨思量一回,“我过会儿回去写个方子送与八姑娘。” “不必了,”卫庄忽而开口,“已请了大夫,少刻就来。” 卫启沨转头看了卫庄一眼,须臾,点头道:“那便好。”言罢告辞。 卫庄盯着卫启沨的侧影看了俄顷,又收回目光。 他听闻卫启沨端午之后就要离开,那么他也该筹划一下入京之事了。 待两拨人离得远了,温锦见左右无人,终于压抑不住心底醋意,停步质问道:“表哥怎知八姑娘小字啾啾的?” “她兄长跟姐姐们平日都是那么叫她的,我在萧家住了这么些时日,知道这个不奇怪吧?” 温锦犹自不满,酸溜溜道:“表哥倒是热心啊,人家说个话表哥都能凑上去,八姑娘病了,表哥心疼了还是怎样?” 卫启沨止步回头:“你不要无理取闹。我在人家府上叨扰多日,总是承着萧大人夫妇的情的,我方才既是听出不妥,焉有袖手旁观之理?” 温锦气道:“表哥说得好听,我看表哥是被那小美人晃花了眼吧!” 卫启沨面色微沉:“你这是胡搅蛮缠。” “我怎就胡搅蛮缠了,我说的”温锦一句话未完,卫启沨转身就走。 温锦一时愣住,回神后赌气道:“你走!走了就别来找我!我也不会去找你!” 卫启沨步子不停,一径去了。 温锦恼得直顿足,他竟然真的走了! 她一时气闷难当,咬了咬牙,也回了自己住处。 喜鹊见自家小姐回来时面色难看,询问缘由。喜鹊是温锦的贴身丫头,对于温锦与卫启沨的事是知晓的,听闻是因为和卫启沨闹了别扭,当下笑道:“姑娘烦恼什么,卫公子满心里装的都是姑娘,而今不过是一时怄气罢了,等醒过神来,自然会来找姑娘。” 温锦被她说得舒心,心头火倒是消了不少。她觉着卫启沨今晚必定会来哄她,便安下心来等待晚夕到来。 周大夫来给萧槿瞧过之后,开了方子,又嘱咐了些需要留心的事项,便道无事了,作辞离开。 萧槿见卫庄掇了一把交椅坐到她的软榻对面,愣了愣:“表哥作甚?如今无事了,表哥怎不回去?” “我要看着你喝药,”卫庄盯着她,“你总嫌药汁子难喝,我怕你背着我把药倒掉。” 萧槿咧咧嘴,正要劝卫庄回去,就听他问道:“你睡觉时是不是爱踢被子?” 萧槿又是一愣。她觉得她庄表哥问话真是越发随意了 她抬头见卫庄认真望着她,硬着头皮道:“是大约是昨晚踢被子着了凉。” 卫庄点头:“我就说,昨日瞧着你还好好的,今日怎就染了风寒。你既爱踢被子,那就让值夜的丫头夜间留意着点。” 萧槿应下。卫庄又交代她早晚记得添加衣物云云,林林总总,不一而足,直到药煎好了才堪堪收住。 等到萧槿要喝药时,卫庄见她皱着一张小脸磨磨蹭蹭不肯去碰药碗,倏地起身,端碗执匙,舀起些许药汁送到萧槿嘴边:“张嘴。” 萧槿面上一红,欲自己接过匙子,但卫庄不肯。他如今离她极近,她虽因染病嗅觉不太灵敏,但也能隐隐嗅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清冽香气。 被他喂了几口之后,她实在觉得别扭,横下心,端过碗一饮而尽。 卫庄满意一笑,递给她一碟子蜜饯。 临走前,卫庄轻拍她脑袋道:“你养好病之前都不必来我这里了,换我来你这边看你喝药。快些好起来,端午时还要出去看龙舟。” 萧槿又因着他这个动作闻到了那股气息,在他出门时,禁不住问道:“表哥熏的什么香?气味很好闻。” “这不是熏香,你闻到的是我泡的花茶味道,我方才等你的时候,摘了些花泡了一壶花茶,”卫庄说话间回转身来,径直将手凑到萧槿鼻端,“猜猜我用的什么花。” 萧槿不意他会突然靠近,顿了一下。她努力辨识了一下,思量着道:“我鼻子不灵,可能闻得不准,我觉得似乎是栀子的香气。” 卫庄又拍了她脑袋一下:“聪明。等回头你病好了,我教你泡花茶。”言讫,出门而去。 萧槿望着卫庄离去的背影,一时间倒有些感喟。 卫庄幸免于难,宋氏跟卫晏的命运也会随之改变。 卫庄的命运可以改变,那么想来她的也可以。 当晚,温锦一直等到后半夜,也没等到卫启沨。东方欲晓时,她陡然从噩梦中惊醒,坐起往月窗外一看,才知已是黎明。 她方才梦见卫启沨抛弃了她,头也不回地离她而去,任她如何呼唤也无济于事。如今梦醒,才发觉出了一身冷汗。 温锦靠在引枕上,平复半晌,终于慢慢冷静下来。抛开她对卫启沨的情意,单论利益,她也不能失去卫启沨。她家世不算顶好,卫启沨就是她最大的本钱与靠山,她绝不可输掉他。 她本以为卫启沨对她的感情已经足够深厚了,但昨日之事让她心中不安。她一想到那个噩梦,就止不住地恐慌。 在如今这般境地之下,她还是需要在他面前掩藏自己一些糟糕的性情的,不能太过随心所欲。她昨日所为,实属不妥。 想通了这一点,温锦那乱麻一样的心绪也渐渐理顺。她丢开那个噩梦,闭目养神片刻,起身梳妆换药。 她要去跟卫启沨服个软。只是,她昨日才放话说不会再去找他,今日就去跟他低头,简直是自己打自己脸。不过,她又不得不这么做,想想也是憋屈。 萧槿晨起时觉得自己的病症减轻了一些。卫庄在去家塾之前拐到她这里来催促她喝药,等她灌完了药汁,两人结伴出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第三十七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他喜欢有条不紊。 卫庄望着身前微微摇曳的灯火,轻叹一息。 至于眼下, 他得先把娶媳妇的事按下。 他去到宋氏屋里时, 宋氏正在做针黹活计。 “哥儿过来,”宋氏含笑朝他招手,“我瞧着你今年身量又长了, 来, 我给你量量, 做身衣裳。” 她见卫庄神色有些不自然,笑道:“哥儿扭捏什么,大了一岁怎还害羞起来了?” “不必劳动母亲, 儿子的衣裳够穿的。” 宋氏又招呼他几回, 但他坚持不肯,无奈笑道:“你也不必盘算着省那二尺布,咱家也不差这些。眼下我给你做衣裳,等你娶了媳妇, 就是你媳妇给你做了。” 卫庄微微垂眸。 宋氏说着话示意他坐到她跟前, 道:“我头先与你说的那赵家的小娘子, 你真的不再考量考量?” 宋氏之前跟卫庄说过住在卫家左近的一户赵姓人家的姑娘,但卫庄始终没松口答应。 宋氏见儿子坚决摇头,叹气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那三姑娘” “母亲,那都是误会,”卫庄即刻打断宋氏的话,“儿子不喜她。” 宋氏打量他几眼,奇道:“那你怎总是推三阻四的?我跟你说了几茬儿,全被你给否了。” “母亲说的那些都不合儿子的意。” “你也不要太挑剔了,”宋氏直蹙眉,语重心长道,“我与你说,这回不能再拖了。我都想过了,左右哥儿也考罢了府试,咱们也该回了。往后哥儿便专心一意地打理家业,至于举业,还是莫想了。” 宋氏觉得儿子根本不是读书的料,还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实在,所以近来都留心着给卫庄张罗媳妇的事。 卫庄摇手道:“母亲莫要费心了,儿子自有计较。” 宋氏急道:“有计较有计较,你小小年纪能有什么计较?你说,你究竟想找个什么样的?我帮你物色。” 卫庄认真道:“儿子得寻个与儿子相配的仔细人,如此方可勤俭持家。” 宋氏听得直咧嘴:“你是说想找个跟你一样抠的?那你岂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 “母亲,儿子那不是抠门,那是会过日子,”卫庄不紧不慢道,“找个跟儿子一般会过日子的才能琴瑟和鸣。娶媳妇这种事须要慎重才是,母亲莫急。” 宋氏面色微沉:“莫急莫急,你不考科举又不娶媳妇,待要如何?” “那若是儿子此番府试过了,母亲是否就不急着给儿子寻媳妇了?” 宋氏心道你能过那才是见了鬼了,又见他眼下在娶媳妇上头这么不上心,禁不住端量他几番,神色古怪道:“你你都不想要媳妇?别家如你这般年纪的都开始收用丫头了,你夜里” 卫庄一顿,忽地起身道:“母亲若无旁事,儿子便作辞了。”言罢,见宋氏不吱声,行礼退下。 宋氏望着儿子的背影,目露诧异。 她儿子原先还总惦记着娶媳妇的事,怎么眼下倒像是更关心举业? 宋氏想起儿子方才的话,忍不住蹙眉,能跟她儿子抠到一块儿的恐怕天下难寻,她儿子要是真钻这个牛角尖,那她何时才能抱上孙子。 宋氏叹气连连,她一个孀妇带着两个儿子过活实属不易,好容易将长子拉扯大了,谁知他性子变得这般狭仄悭吝。 宋氏觉得在萧家多留无益,只等着府试发案之后就辞行。届时儿子见再度落榜,自然就死心了。 萧槿翌日去卫庄那里报到时,听说了宋氏给他张罗媳妇的事。她对于卫庄找媳妇这件事颇感兴趣,因为她十分好奇卫庄这么抠门的人得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于是她在练字的间歇兴致勃勃地向卫庄问起了这件事。卫庄原本正坐在对面凝神捧卷,听见她的问话,抬头望来,道:“练字须静心沉气,你平日里练字便是三心二意的么?” 萧槿搁下笔,分辩道:“我也只是偶然间想起来了而已。不过表哥——”萧槿微微倾身,笑嘻嘻道,“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她想知道她庄表哥这样的会不会连口味也比较特别。 卫庄忽而将书倒扣在桌上,盯着她道:“你很盼着我娶媳妇?” 萧槿觉得卫庄面色似乎有些奇怪,想了一想,解释道:“表哥不要误会,我不是盼着表哥离开。我只是纯粹好奇而已。” 卫庄的目光在萧槿身上绕了绕,须臾,重新拿起书,低头道:“回头再说。” 萧槿瞧着他那莫测的神色,暗暗叹气。 大约是因为临近发案,他心中总是焦虑,这才有些情绪不稳。 两日之后,萧定依言给卫庄送来了三百两银子。 他拿的都是现银,有三两一锭的,也有五两一锭的,零零碎碎,不一而足,一看便知是临时凑的。 卫庄低头在装银子的顺袋里翻看了几下,修长手指从里头先后拈出十几锭银子搁到桌上,道:“这些成色都不好,烦请四老爷调换。” 一旁的天福凑过去看了一眼,不明所以,又拨开那一小堆银锭子,拿起其中几锭仔细瞧了瞧,这才看出端倪,忍不住啧啧称赞自家少爷眼尖。 这几锭银子有些泛红有些泛黄,是掺了铜c锡在里头所致。这种银锭成色差,将来拿出去折兑便要落价。 萧定给钱本就给的不情不愿,心中又瞧不起卫庄,原就是想糊弄过去的,万没想到卫庄看得这么仔细,一时面色有些难看:“贤侄也不必这般计较吧,差不离就得了。” 卫庄径直拈起一个三两的银锭子拿到萧定眼前,凝注着他道:“四老爷,这种银子的银色至多八成,你拿这样的银锭子来滥竽充数,也不嫌跌了身份么?” 萧定脸色青红交加。 卫庄说话间又拿起一枚一两的小锭子,轻声道:“这个更低了,瞧着只有七成。四老爷那里的废铜烂铁真是不少,看来四老爷一家平日里都是拿这种银子出去使的,怨不得三姑娘穷得几次三番来问我借钱了。” “你!”萧定抬手指定卫庄,“你休要逼人太甚!我好赖是你的长辈,你一个小辈如此出言不逊,果然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卫庄冷声一笑:“四老爷说这话也不嫌羞臊,四老爷意图坑瞒在先,倒是有理了。”说话间便将那些成色不足的银子推给萧定,“这些一共一百五十六两,都给我换成雪花官银。若是四老爷再耍诈,那就换成二六宝银好了。” 天福看着萧定涨红脸的模样,忍不住偷笑。 雪花官银即户部按照既定成色铸造的银锭,因其色白如雪而得名。二六宝银比官银含银量更高,五十两二六宝银可以换五十二两六钱的雪花官银。 萧定咬牙将那些银色低的银子收拢起来,临走前还低声嘀咕了句什么。 天福觉得一定不是什么好话,气得要跑上去跟他理论,却被卫庄以眼神制止。 天福心觉气恼。萧定显然就是瞧不起他家少爷,这才有了今日滥竽充数的一出。 如果少爷这次能考上就好了,那样就能扇到那群人脸上!但少爷能考上似乎又不太可能 天福耷拉下脑袋,止不住地叹气。 白驹过隙,府试发案的日子转眼即至。 府试发榜亦同县试,鸣鞭吹打,鼓乐喧阗。 萧嵘比卫庄还积极,这日起了个大早,跑到西跨院,拉了卫庄就跑去看榜。 府试发案用圆式,将五十名中考者的座号按照逆时针的方向排写,围成一个圈,圈分两层或只一层,其中居外层正中提高一字写者,为第一名。 发案只写座号,不写姓名。 萧嵘问了卫庄的座号后,便笑嘻嘻地搓手道:“等着,我帮你看!”一头扎进了喧嚷人群里。 卫庄长身立于人丛之外,眼瞧着萧嵘使出吃奶的力气往里面挤。 参考儒生与亲眷都赶着看来榜,张榜处挤挤挨挨围了上千人,等萧嵘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挤到近前,已是冒了一脑门汗。 他觉得卫庄必然是榜上无号的,这般卖力拉卫庄来看榜不过是想好好作弄嘲笑他一番而已。 萧嵘正预备装模作样往榜上扫时,就听见前头有几人议论道:“也不知玉字七号是哪位,怎还没来?” 萧嵘一愣:“玉字七号怎么了?” 一儒生转头诧异地看他一眼,往壁上一指:“玉字七号是案首啊!”又见萧嵘直发怔,笑问道,“足下是玉字七号?”这是乐坏了? 萧嵘脸色发白,那神色宛如白日见了鬼。他转头看了人群外的卫庄一眼,又扭头盯着那榜上外层正中提高一字写的座号看了好半晌,突然回头高声问道:“卫庄你座号究竟是多少?” “玉字七号。”卫庄隔着数层人墙道。 “不可能!”萧嵘气急败坏,“你定然是记错了!你再好好想想!玉字七号是案首的座号!” 此刻江辰也正挤了过来,往榜上扫了一圈,瞧见有自己的座号,当下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及至听见萧嵘的话,愣了一愣,又回头往榜上看了一眼,惊道:“诶,卫兄得了案首啊!” 萧嵘扭头气道:“你胡说什么!卫庄一定是记错了座号!” 江辰直摇头:“不会不会,我跟卫兄的号房毗邻,我是玉字六号,他是玉字七号,我记得再清楚不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第三十八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萧槿听见母亲唤她乳名,神思才逐渐归拢。她缓了一缓, 摇头直道没什么。 她靠在母亲怀里, 低低吁了口气。 自她重返幼年之后,就会时不时地梦见一些前生往事。 彼时,她嫁给巨室阀阅荣国公府卫家的二公子卫启沨后, 卫启沨待她甚是冷淡, 两人也未行过周公之礼。及至后来, 她才发现原来卫启沨早已心有所属,之所以没有娶他心爱的表妹温锦,皆因他不知为何伤了要害, 不能人道, 害怕耽误温锦,这才忍痛另娶。 这些事,卫家在婚前都瞒得严严实实。 而温锦也对卫启沨情沾意密,后来被迫嫁了人, 也始终意难平, 仍旧与卫启沨有所交通。 萧槿嫁给卫启沨也不过是因为一道赐婚旨意, 但她还是心觉讽刺,卫启沨既然看她不顺眼,为什么要在皇帝给他赐婚时提起她呢?在嫁他之前,他们统共也没见过几面,她对他的印象也甚是菲薄。 萧槿曾开诚布公地问过卫启沨,是否因她的名与温锦的名同音才娶她的,卫启沨只道不是。 卫启沨大约是不想再寻一个幌子,萧槿后头几次与他提出同往御前解除姻盟,但他始终不肯。萧家多番走动无果,与卫家势同水火。 这么不死不活地拖了十年。也正是这十年,让她见证了卫家的权力更迭。 出人意表的,卫家的爵位最后被那个往日不显山不露水的四公子卫启濯攫取,卫启沨多年算计亦随之落空。卫启濯非但承袭了爵位,还青云直上,官至宰辅,生杀予夺,权势煊赫,无人可及。 不过萧槿觉得这些都和她没多少干系,她只想脱离卫家。 萧槿最后一次去找卫启沨说和离之事时,没见到他本人,反而遇见了温锦。 温锦以一种近乎怜悯的目光看着她,问她可知卫启沨为何娶她。萧槿不欲听她多言,转身要走时,听她在身后低低叹息:“在表哥心里,你连我的影子都不是我都有点可怜你。” 萧槿讽笑。 要真论起来,卫启沨也是个痴情的,但却是以折损她的一生为代价来成全他对另一个人的情深意笃。 卫启沨是众人眼里的翩翩浊世佳公子,才当曹斗,风姿华茂,洁身自好。她当初嫁与他时,众人都道她得了一桩好姻缘,家人也为她欢喜,谁想到这不过是她噩梦的开始。亦且这噩梦纠缠她十载,若不能挣脱,还将继续纠缠下去,不死不休。 再往后的事情,有些模糊。她最后的记忆里有很多人,有她的家人,有卫启沨,有温锦还有一个身着玉色袍的人。他似乎先是立在远处凝睇着她,跟着慢慢走上前来。她觉得那个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但看不清他的脸,也听不清他口中言语。 她每回试图去仔细回想时,都徒劳无获,只会令记忆更加凌乱。 “却才憩息了一回,怎还恹恹的,”季氏拉起萧槿的手摇了摇,语带笑意,“别愣着了,咱们到了。” 萧槿敛神,几不可查地舒了口气。 不论如何,她既脱了那个囚困她多年的泥淖,便是万幸。 她还是那个翛然恣肆的萧槿。 前生之痛,她断不会再历。 萧槿随着季氏下了马车之后,沐着拂煦暖风,很快从那种哀怆压抑的神思里挣解了出来。 她如今才不过十岁,人虽小,但牵着季氏的手倒也刚好。母女两个一路说笑,刚绕过照壁,就见一个丫头急火燎地迎面奔过来。 “太太,不好了,”丫头惶遽得连行礼都忘了,“表少爷溺水了!” 这府上只一个表少爷,就是萧槿的表兄卫庄。 萧槿与季氏皆是一惊。 季氏回神,忙问道:“现下如何了?” 那丫头磕磕巴巴道:“已已救起来了只c只是表少爷昏迷不醒”说是昏迷不醒,但瞧着却像是已经没气了,只是这话她可不敢说。 季氏沉声一叹,踅身疾步入内:“可请大夫了?” 丫头跟在后头小心答道:“已使人去请了” 萧槿并没即刻跟上季氏的步子。她立在原地错愕俄顷,一时不能回神。 她那个表哥昨日不是应该已经过了生死一关了么?怎么还会溺水? 萧槿仿似想到了什么,当下也奔了进去。 等她赶过去时,就见卫庄仰躺在荷池边的空地上,双目紧闭,一旁是神色凝重的季氏和一众噤若寒蝉的家下人等。 萧槿跑至近前,见卫庄的书童天福已经在施救了,轻叹一息。 她不是此间土著,对心肺复苏术略有通晓,之前拐弯抹角教了天福,希望能救卫庄一命。 天福伸手帮卫庄清理了残存的口鼻异物,又做了胸外按压,跟着为他开放气道。 他蹲在卫庄身侧,一手抬起他的颈部,另一手以小鱼际侧下压他的前额,使他的头部后仰。 天福紧张地观察着自家少爷的状况,内心十分纠结。若是少爷还不醒,难道他真要嘴对嘴吹气? 天福正挣扎着,忽见还被他托着脖颈的少年倏地睁开了眼。 须臾的迷蒙后,少年的目光便是锋刃一般的凛寒凌锐。 天福悚然一惊,忘了他还托着他,猛地缩手。 只闻“咚”的一声闷响,刚刚醒来的少年立等后跌,一头撞上了池边的卵石。 众人齐齐抽气。 这一下,听着都疼。 萧槿也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听声音就知道这一下磕得挺结实的。 天福愣了片时。 少爷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呢?难道是被水鬼上身了? 天福觉得自己想得太玄乎了,赶忙打住胡思乱想,低头见自家少爷又闭上了眼,以为是又被他摔晕过去了,愧怍不已,哭丧着脸去摇晃他。天福正要招呼余人上来帮忙将少爷抬走,就见少爷突然睁眼,自己缓缓坐了起来。 天福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季氏见卫庄苏醒,长舒了口气,上前询问卫庄可还有何不适。然而她问了半晌,卫庄却都不答话,只是微微垂首,不知在想什么。 季氏只以为他是惊悸过度,不疑有他。她命人将卫庄扶起,蔼然笑道:“过会儿再让大夫仔细瞧瞧。哥儿先回房换身衣裳,莫受了凉。过几日便是府试了。” 天福一听到“府试”俩字就提起一颗心,扭脸看自家少爷的反应。他打量再三,发现少爷面上并无异样,暗暗松口气。 萧槿也松了口气。她方才忍不住想,如果卫庄步了前世的后尘,那么是否也意味着前世的轨迹是不可更易的。但如今卫庄没死,真是再好不过。 萧槿打量着这个死里逃生的少年。他眼下浑身湿透,状貌却并不显狼狈,反而有一种落落从容的态度。 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他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同了,但究竟是怎样的变化,她一时间也难以名状。 不过她见他似乎真的无事了,倒是很有些惊异,心肺复苏术这么管用? 她正发愣间,忽见他回头掠视一圈,最后正与她的目光撞上。 萧槿呆了一下。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被人搀着走远了。 萧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觉得很有些莫名其妙。他方才那眼神,她总觉得有些古怪。 萧槿暗暗摇头,觉得她可能看花了眼。 萧槿觉着救人一命,心下松快。季氏跟去招呼卫庄了,她正预备回自己院子,没走几步就见几个堂兄凑在湖山旁窃窃私议。 她四哥萧嵘没看到她过来,朝着卫庄离去的方向挤眉弄眼,压低声音道:“你们说他好端端地怎么就掉水里去了呢?我猜他是自裁。你们想啊,他都考了六七年了,才勉强过了县试,连个童生都没混上,怎么想怎么没脸啊,保不齐他就觉得生无可恋,干脆投水,一了百了,反正府试他也过不了,死了就不必考了。”话音未落便笑起来。 萧槿鄙夷地看了萧嵘一眼。说谁自尽她都相信,唯独说卫庄自尽她不信。 卫庄那人才不会干这种事。虽然她与他打交道不多,但在这一点上头,她十分笃定。 萧嵘扭头间瞧见小堂妹扫过来的眼神,愣了一下,朝她笑了笑,一时收声。 萧槿想起一些事,攒眉道:“四哥积点口德。” 萧嵘笑笑:“我就那么一说。”他就是瞧不上卫庄那种人。 等萧槿走过去,萧嵘继续眉飞色舞道:“我敢打赌,卫庄这回又是去凑数的,我看他要过府试啊,少说也要再过六七年。等他熬得胡子花白,还不晓得能不能混上个秀才呢”说着说着,笑得前仰后合。 他的兄长萧崇瞧见季氏去而复返,神容淡淡地瞥他一眼,上去见了礼。 萧嵘讨个没趣,渐渐收了笑,“嘁”了声。他没瞧见往这边走过来的季氏,转头对一旁的萧峥小声嘀咕道:“我又没说错啊,就卫庄那种废物,能考上才怪” 萧嵘说着话听到身后似有脚步声,顿了一顿,转头见是伯母,不免尴尬,与萧峥一道上前施礼。 季氏没听到萧嵘的话,只冲着几个侄儿颔首,道:“都别杵着了,你们伯父适才差人来递信儿,说那荣国公府的卫大人与卫家公子一行人要提前到了,说不得即刻就至。” 萧槿方才没有走远,季氏将她叫了回来,交代她顺道去将萧岑叫去前院见客。 萧岑是萧槿的双胞胎弟弟,萧槿的父亲萧安与季氏感情融和,未纳妾室,夫妻两个膝下只萧槿与萧岑这一对双胞胎姐弟。 萧岑才从家塾里回来,一见着萧槿就奔上来问道:“卫庄落水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槿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敢肯定他不是要自戕。” 她今日是与季氏一道去报国寺进香了。她回忆了一下时间,记起上一世的卫庄就是在她这次去进香的前一日溺水而亡的,所以她提前教了天福急救的法子,又跟卫庄说她梦见他会溺水云云,但卫庄不信,天福倒是听得心惊,答应一定看好卫庄。 然而昨天一整天都太平无事。萧槿还以为卫庄的劫数已经过去了,结果今日他就落水了。 萧槿方才也想到是不是她记岔了日子,但思量后又觉得不太可能。她虽然跟卫庄不算十分熟稔,但当年这个表兄的死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何况卫庄是这么有特点的人。 所以她觉得,应当只是时间上出现了一些偏差。不过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萧岑叹道:“咱们的庄表哥原本就考不上了,这下在水里泡了一回,脑子进了水更考不上了。” 萧槿净了手,坐下拈起碟子里的一块点心,瞥他一眼:“我怎么觉着你说话的语气跟四哥越来越像了。” 萧岑笑嘻嘻道:“别拿我跟四哥比,我读书比他好,人也比他机灵多了。” 萧槿丢给他一个白眼:“你跟四哥比什么。” “难不成跟二哥比,我也得比得过啊,”萧岑说话间一拍手,“诶,我听说那卫家二公子举业上头十分厉害,他今儿过来,我说不得还能讨教一二。” 萧槿低头喝了口花茶。 卫启沨在读书上面确实很有天分,然而他有的状元科名卫启濯也有,无论在哪方面,他都始终不能压制这个堂弟,卫启沨心中一直为此耿耿于怀。卫启濯前头有意藏锋,倒是不显,众人大多只知卫家二公子的才名。后来卫启濯蟾宫折桂,一鸣惊人,光芒渐渐盖过卫启沨。 其实萧槿觉得,卫启沨主要是输在了心机谋算上。卫启濯那等机谋,是萧槿生平仅见。皇帝自觉心术踔绝,但在卫启濯面前,都有些不够看。 “你不要跟那卫家公子走得太近。”萧槿搁下茶杯道。 萧岑一愣:“为何?” 萧槿起身拍拍萧岑的肩:“乖乖听姐姐的话便是。” 萧岑转眼打量萧槿几眼,包子脸鼓了股,乖顺点头道:“好,听姐姐的。” 萧槿微微一笑。 从萧岑院子里出来时,萧槿忖着回去也是在房里闷着练字,想起卫庄那件事,心中不免疑惑,当下拐了个弯,转去寻卫庄。 她前世也只是知道卫庄是溺水而亡的,并不知晓他溺水的具体缘由。如今想来,倒是有些蹊跷。 卫庄住在萧家的西跨院。萧槿过去时,一个身着湖蓝茧绸直裰的大夫正低头写脉案。 那大夫姓周,总是善气迎人,有着手成春之能,是萧家常请的老郎中。 周大夫直道卫庄已无大碍,只是开了些安神的药。 萧槿看了眼安静地倚靠在软榻上的卫庄,觉得确实是应该给他安安神了,他眼下这副光景,倒很像是惊吓过度。 等周大夫走后,萧槿将随手从萧岑那里顺来做慰问礼的点心放到桌上,转头跟卫庄客套几句,跟着便问道:“表哥今日如何落水的?” 卫庄眼帘微垂。 萧槿等了少顷,见他不开言,转眸端量他。 榻上少年面色略显苍白,但姿态洒落,一件牙色直裰穿在身上,愈显他眉目宛然,黑发如瀑。 卫庄其实生得极是好看,姿容清隽雅逸,走在人丛里是十分打眼的。只是卫庄总是因着自身处境与资质而自卑,因而也只是容貌好而已,气度总是出不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第三十九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卫启沨盯着冯权道:“你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自然不是, 我正巧来山东这边办事, 知晓你在聊城, 专程绕道来探望你的, ”冯权见卫启沨神色不豫, 面上的笑慢慢敛起,“我说错话了?” 卫启沨不答话,回身继续前行。 冯权见卫启沨似乎兴致不高, 一面命小厮扶他跟上卫启沨, 一面追问道:“那你想听什么事?你不会是想听你温” 他一句话未完,被卫启沨冷冷瞪了一眼,惊觉走口,赶忙捂嘴。 “你胆敢出去乱说一个字, 我剥了你的皮!”卫启沨阴冷的目光直戳到冯权脸上。 冯权忙忙赔笑道:“不会不会, 我又不是活腻味了这不是身边没外人么, 我就一时没留神儿” “我不管这些,将来但凡此事泄露出丁点儿, 我头一个找你!”卫启沨冷声言罢,回身径自入了萧家大门。 冯权缩了缩脖子。 卫启沨平素脾性温和,但发起火来威势慑人。冯权要比卫启沨大上十来岁,但卫启沨每每怫然作色,冯权连大气都不敢出。 冯权想起卫启沨在温锦事情上的谨慎,不得不感慨卫启沨对温锦用情之深。 他是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偶然间撞见卫启沨与温锦之间的不寻常的,当时卫启沨就警告他不要传扬出去。后来卫启沨又几次三番敲打他,近来更甚了,似乎只要他说出去半个字,他就会让他万劫不复。 冯权虽则不清楚卫启沨为何要这般审慎,但他觉得卫启沨必然是为了温锦好。卫启沨身边从不缺美人,然而没一个能让他瞧上眼的。温锦既然入了卫启沨的眼,想来他便是认了真的。 冯权其实一直不明白,卫启沨一个赫赫权门出身的公子,不嫖不赌不溜猫逗狗不寻欢作乐,还当的什么世家子弟?冯权听说卫启沨身边连个房里人都没有的时候,直疑心卫启沨有龙阳之好,一度琢磨着给他找几个颜色好的娈童来。 结果后头就发现了他跟温锦的事。 只是卫启沨始终将此事捂着,在人前时也有意掩盖他对温锦的情意。冯权心中诧异,但并不敢询问卫启沨缘由。 冯权思量间一不留神又崴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小厮问他现下去哪儿,他往萧家大门口望了望,思及卫启沨目下似乎心绪不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触霉头的好,当下让小厮给他雇了一辆马车,自去寻客栈落脚。 萧槿辞别卫启沨之后,便一直跟着卫庄在左近市肆之间晃悠。卫庄似乎谈兴颇高,一路与她攀谈不绝,从周遭坊市排布说到她的喜好。杂七杂八,间或穿插,不一而足。 虽然中途休息了几次,但及至晌午,萧槿还是走得腹内空空c两腿发软,于是跟卫庄提出要回府。卫庄却是不应,表示要请她用饭。 卫庄虽然之前就这般说过,但萧槿只当他是跟她客气客气,哪敢真的让他请,赶忙摆手说不必。然而卫庄的态度很坚决,拍着她的脑袋说他既许诺了,便一定会做到。 萧槿被他带到一家酒楼的大堂内坐下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待到酒保端着卫庄给她点的一碗鸡丝面被搁到她面前时,她越发觉得这是做梦。 “表哥,”萧槿呆了须臾,指了指那碗鸡丝面,“你确定你要请我吃么?” 卫庄点头:“你方才不是说你爱吃这个么?” 萧槿沉默一阵,道:“表哥,你老实与我说,你到底为何请我吃面?” “我不是说了么?这是犒劳你来接送我的,”卫庄见萧槿犹自惴惴,奇道,“你是怕你吃完之后,我管你要钱?” 萧槿摇头,嘴角微抿。她就是瞧见她庄表哥这个样子,有点害怕 在卫庄的一再坚持下,萧槿也不好再推辞,接过了他手里的筷子。她正预备低头挑面时,见他面前空空,问他为何不给自己点。 “你吃便好,我吃不惯外头的东西,还是陈妈妈的手艺合我胃口。”他口中的陈妈妈便是跟着他来萧家的婆子。 萧槿忽然就松了口气。说什么不合胃口,显然是为了省银子嘛。不过这才有点卫庄该有的样子。萧槿又想起卫庄不愿让萧岑跟着,一时恍然,卫庄不肯带萧岑来,必定是为了省一份饭钱。 大约卫庄近来真是有些迷信,这才请她吃饭的。 萧槿想通了这些之后,心神稍稳。 萧槿觉得她吃着他看着有些尴尬,但她劝说几回,卫庄都不肯给自己点餐,她也只好作罢。 她低头吃面时,卫庄突然问:“这一碗够吃么?要不要再来几碟小菜?” 萧槿险些一口面呛在喉咙眼,连灌了几口茶才缓过来,连连摇头摆手:“不必不必。” 一碗面已经很惊悚了。 卫庄见萧槿吓得不轻,便按下加菜的事,又道:“我考院试时你也会来接送我的吧?” 萧槿一个手抖,刚挑起来的一筷子面掉回了碗里:“表哥,你为何这般执着?我不是说了么,那时候可是寒冬腊月,表哥要赶大早,我起不来的” “你方才这样说的时候就险些遭难,可见你是注定要来接送我的。” 萧槿嘴角一抽,这什么歪理。 卫庄见萧槿直是摇头,想了想,道:“你若答应,我再给你加一道银丝鲊汤。” 萧槿差点吓趴在饭桌上:“不必了,我吃不完,而且太破费了” “那再加一碟豆腐干总成了吧?我记得你适才说你也爱吃豆腐干。” 萧槿哭笑不得:“表哥你不要这么迷信,你能过考跟我去接送没有什么干系。” 卫庄一再游说,萧槿正骑虎难下时,他直接扭头让酒保再加一碟子豆腐干。 等豆腐干端上来,卫庄挥手示意酒保搁到萧槿跟前:“趁热吃,不够再添。另,我打算往后都负责教导你功课,你有不懂的随时都可以来问我,不拘那每日的一个时辰。等我过了院试,再请你吃一顿。” 萧槿默默看着面前的鸡丝面和豆腐干,真的有点怀疑人生了。 这些于她庄表哥而言大约算是下了血本了,卫庄也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请她吃的这一顿。 她忽然想,她庄表哥得了府试的案首都迷信成这样,要是回头中了举,难不成要把她揣口袋里走哪儿带哪儿? 萧槿思量前后,不好再行推脱,在卫庄的注视中无奈应下。 不过她还真不相信,她若是一直接送他,他就能一直拿头名。 到了相约郊游这日,萧槿梳洗停当,赶到西跨院时,卫庄已经拾掇好,正坐在书房里等她。 他瞧见她今日这身打扮,盯着看了须臾,目光又在她那一身松花色襦裙上停留片时。萧槿诧异道:“可是有何不妥?” 卫庄一顿,起身道:“无事,走吧。” 江瑶瞧见萧槿时,连声夸赞她衣裳美人更美。萧槿觉得她的嘴就挺甜的,但在江瑶面前,似乎还有所不及。 江辰跟卫庄寒暄之后,与他说起了白鹤书院今日举办文会的事,询问他要不要过去瞧瞧。 卫庄道:“君实若有兴致可自往观,我带着啾啾去城郊转转。”君实是江辰的表字。 江辰想到这回赶赴文会的都是左近举子,又是白鹤书院山长主持的,很是心动,但他转头看看一旁的萧槿,又有些犹豫。 一旁的吴氏见儿子竟然踟蹰不定,恨铁不成钢,咬牙暗道活该你娶不上媳妇!当下跑过来扯了他衣袖一把,转头对卫庄笑道:“既是说好了,辰哥儿自然也是要去的,哪有中途改道的道理。”说话间又暗瞪了儿子一眼。 吴氏十分乐意让萧槿当她儿媳妇,她儿子要是能把萧槿娶回来,那真是天大的造化。 江辰见母亲如此,讪讪一笑,不再言语。 目下将及仲夏,正是花木葳蕤c万物蓊勃的时节。 江瑶挽着萧槿的手,一头顺着山坡往前走,一头说笑。不一时,远远望见前面一株柳树旁站了两个姑娘,萧槿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个,但另一个却是面生得很。 那两个姑娘听见身后人声,转头一看,同时惊喜奔来——一个朝江辰跑来,一个朝卫庄跑来。 朝江辰跑去的姑娘是萧槿认得的那位,叫郑菱,住在萧家附近,平日里跟她不太对付。而那个冲着卫庄奔来的姑娘,萧槿毫无印象。 “庄哥哥!真是你啊,”那个面生的姑娘小跑上前,兴冲冲地奔到卫庄面前,“我的纸鸢挂到树上了,你帮我取下来好不好?” 小姑娘声音甜糯糯的,连萧槿听了都觉心软三分。而且看她这态度,显然跟卫庄是认得的。 萧槿忍不住偏头看向卫庄,心道庄表哥你的桃花来找你来了。 卫庄却是微微攒眉,在那姑娘快到他近前时,下意识往旁侧一避。 一旁的郑菱跟江辰兄妹和吴氏寒暄过后,仿似才看见萧槿,含笑喊她一声,又看了卫庄面前那个小姑娘一眼,介绍道:“这是若淑,我才结识的。” 卫庄此刻也认出来了,他面前那个姑娘叫赵若淑,就是宋氏之前跟他提过的那个赵家姑娘。 赵若淑今日跟随母亲出来游赏,方才纸鸢挂到了树上,她自己够不着,刚差了丫头去找几个随行小厮过来,就瞧见了卫庄等人。 赵若淑见卫庄不理会她,愣了愣:“庄哥哥,你不认得我了?咱们从前是街坊的。” 卫庄面无表情道:“记不甚清了,那纸鸢我也够不着,姑娘还是另找他人的好。” 萧槿默默想,她庄表哥又抠又不开窍,白瞎了一张脸,怪不得说不上媳妇。 卫庄见赵若淑又要跑来央他,爽性道了句“我先往别处转转”,交代萧槿不要走远,回身走了。 郑菱拍拍发怔的赵若淑,瞥了卫庄的背影一眼,阴阳怪气道:“你还不知道吧?你庄哥哥刚得了府试案首,如今可了不得呢。我看你往后离他远点,省得” 赵若淑瞪大眼:“庄哥哥见今变得这么厉害?”旋即笑得眉眼弯弯,“我记得他从前总被宋婶婶说读书上头少根筋呢。” 郑菱一噎,她那本是挑拨的话怎么到了赵若淑耳朵里就成了夸赞这姑娘脑子怎么长的? 赵若淑跟萧槿互通姓名后,听说卫庄如今住在萧家,仔细打听了萧家的住址,表示她家刚搬到聊城这边,预备过几日前来拜访宋氏跟卫庄兄弟。 萧槿心道,桃花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也不知道赵姑娘介不介意她庄表哥那非同一般的抠门。 卫庄别了众人后,径自步入树林里纳凉。他一面走一面思量事情,等将心中头绪梳理停当后,抬头发现已经入了林峦深处。他正欲折返,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你过会儿将冯权叫来,再仔细问一问。” 卫庄步子一顿。这是卫启沨的声音。 他迅速扫视四周,匿身在一株粗壮的榕树后面。 丹青亦步亦趋地跟在卫启沨身后,点头应是,又担忧道:“少爷,您要不要紧?要不小的” “不必,”卫启沨吸了吸鼻子,又沉声道,“若是冯权所言属实,那也不知大伯父打的什么算盘了。” “万事等您回京之后,自有张主,再不然您跟老爷通通气儿,看老爷是怎么个说法” 正此时,萧槿寻卫庄而来。她一眼瞧见侧身倚在榕树后的卫庄,正欲出声唤他,就见卫庄迅速扭头朝她使了眼色,随即以口型对她无声说了三个字。 捉迷藏。 萧槿一怔,脑中灵光一现,很快反应过来,若无其事地奔过去,一把拍在他背上,笑嘻嘻道:“表哥,被我找到了吧?不过一个游戏而已,你躲那么远干嘛?” 卫庄嘴角噙笑,暗赞萧槿颖慧。 卫启沨在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时就沉了脸,示意丹青收声。及至听到萧槿的声音,愣了一下,领了丹青朝着那株榕树走去。 卫庄透过枝叶的间隙看到卫启沨走来,又低头跟萧槿打了个眼色。 方才萧槿的脚步声卫启沨必然是听到了的,卫启沨其实十分多疑,发现了萧槿也必然会发现他,他根本不可能一直藏着。而萧槿的脚步声只有一串,明显是独自前来的,那么他就需要一个理由来解释他为何会躲在此处。 萧槿知道卫庄的意思是帮他打掩护,又见他神色严正,觉着大约是有什么内情,遂朝他点点头。 等卫启沨走至近前,萧槿转头正预备施礼,然而猛地瞧见卫启沨目下的情状,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卫庄点头,又问道:“那我也再问一遍,真的没有工钱?” 萧槿默默转头望他一眼,道:“摘回去的桑葚分你一半,可以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第四十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自然不是, 我正巧来山东这边办事, 知晓你在聊城,专程绕道来探望你的, ”冯权见卫启沨神色不豫,面上的笑慢慢敛起, “我说错话了?” 卫启沨不答话,回身继续前行。 冯权见卫启沨似乎兴致不高, 一面命小厮扶他跟上卫启沨,一面追问道:“那你想听什么事?你不会是想听你温” 他一句话未完, 被卫启沨冷冷瞪了一眼, 惊觉走口, 赶忙捂嘴。 “你胆敢出去乱说一个字, 我剥了你的皮!”卫启沨阴冷的目光直戳到冯权脸上。 冯权忙忙赔笑道:“不会不会,我又不是活腻味了这不是身边没外人么,我就一时没留神儿” “我不管这些, 将来但凡此事泄露出丁点儿, 我头一个找你!”卫启沨冷声言罢,回身径自入了萧家大门。 冯权缩了缩脖子。 卫启沨平素脾性温和,但发起火来威势慑人。冯权要比卫启沨大上十来岁,但卫启沨每每怫然作色,冯权连大气都不敢出。 冯权想起卫启沨在温锦事情上的谨慎,不得不感慨卫启沨对温锦用情之深。 他是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偶然间撞见卫启沨与温锦之间的不寻常的,当时卫启沨就警告他不要传扬出去。后来卫启沨又几次三番敲打他,近来更甚了,似乎只要他说出去半个字,他就会让他万劫不复。 冯权虽则不清楚卫启沨为何要这般审慎,但他觉得卫启沨必然是为了温锦好。卫启沨身边从不缺美人,然而没一个能让他瞧上眼的。温锦既然入了卫启沨的眼,想来他便是认了真的。 冯权其实一直不明白,卫启沨一个赫赫权门出身的公子,不嫖不赌不溜猫逗狗不寻欢作乐,还当的什么世家子弟?冯权听说卫启沨身边连个房里人都没有的时候,直疑心卫启沨有龙阳之好,一度琢磨着给他找几个颜色好的娈童来。 结果后头就发现了他跟温锦的事。 只是卫启沨始终将此事捂着,在人前时也有意掩盖他对温锦的情意。冯权心中诧异,但并不敢询问卫启沨缘由。 冯权思量间一不留神又崴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小厮问他现下去哪儿,他往萧家大门口望了望,思及卫启沨目下似乎心绪不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触霉头的好,当下让小厮给他雇了一辆马车,自去寻客栈落脚。 萧槿辞别卫启沨之后,便一直跟着卫庄在左近市肆之间晃悠。卫庄似乎谈兴颇高,一路与她攀谈不绝,从周遭坊市排布说到她的喜好。杂七杂八,间或穿插,不一而足。 虽然中途休息了几次,但及至晌午,萧槿还是走得腹内空空c两腿发软,于是跟卫庄提出要回府。卫庄却是不应,表示要请她用饭。 卫庄虽然之前就这般说过,但萧槿只当他是跟她客气客气,哪敢真的让他请,赶忙摆手说不必。然而卫庄的态度很坚决,拍着她的脑袋说他既许诺了,便一定会做到。 萧槿被他带到一家酒楼的大堂内坐下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待到酒保端着卫庄给她点的一碗鸡丝面被搁到她面前时,她越发觉得这是做梦。 “表哥,”萧槿呆了须臾,指了指那碗鸡丝面,“你确定你要请我吃么?” 卫庄点头:“你方才不是说你爱吃这个么?” 萧槿沉默一阵,道:“表哥,你老实与我说,你到底为何请我吃面?” “我不是说了么?这是犒劳你来接送我的,”卫庄见萧槿犹自惴惴,奇道,“你是怕你吃完之后,我管你要钱?” 萧槿摇头,嘴角微抿。她就是瞧见她庄表哥这个样子,有点害怕 在卫庄的一再坚持下,萧槿也不好再推辞,接过了他手里的筷子。她正预备低头挑面时,见他面前空空,问他为何不给自己点。 “你吃便好,我吃不惯外头的东西,还是陈妈妈的手艺合我胃口。”他口中的陈妈妈便是跟着他来萧家的婆子。 萧槿忽然就松了口气。说什么不合胃口,显然是为了省银子嘛。不过这才有点卫庄该有的样子。萧槿又想起卫庄不愿让萧岑跟着,一时恍然,卫庄不肯带萧岑来,必定是为了省一份饭钱。 大约卫庄近来真是有些迷信,这才请她吃饭的。 萧槿想通了这些之后,心神稍稳。 萧槿觉得她吃着他看着有些尴尬,但她劝说几回,卫庄都不肯给自己点餐,她也只好作罢。 她低头吃面时,卫庄突然问:“这一碗够吃么?要不要再来几碟小菜?” 萧槿险些一口面呛在喉咙眼,连灌了几口茶才缓过来,连连摇头摆手:“不必不必。” 一碗面已经很惊悚了。 卫庄见萧槿吓得不轻,便按下加菜的事,又道:“我考院试时你也会来接送我的吧?” 萧槿一个手抖,刚挑起来的一筷子面掉回了碗里:“表哥,你为何这般执着?我不是说了么,那时候可是寒冬腊月,表哥要赶大早,我起不来的” “你方才这样说的时候就险些遭难,可见你是注定要来接送我的。” 萧槿嘴角一抽,这什么歪理。 卫庄见萧槿直是摇头,想了想,道:“你若答应,我再给你加一道银丝鲊汤。” 萧槿差点吓趴在饭桌上:“不必了,我吃不完,而且太破费了” “那再加一碟豆腐干总成了吧?我记得你适才说你也爱吃豆腐干。” 萧槿哭笑不得:“表哥你不要这么迷信,你能过考跟我去接送没有什么干系。” 卫庄一再游说,萧槿正骑虎难下时,他直接扭头让酒保再加一碟子豆腐干。 等豆腐干端上来,卫庄挥手示意酒保搁到萧槿跟前:“趁热吃,不够再添。另,我打算往后都负责教导你功课,你有不懂的随时都可以来问我,不拘那每日的一个时辰。等我过了院试,再请你吃一顿。” 萧槿默默看着面前的鸡丝面和豆腐干,真的有点怀疑人生了。 这些于她庄表哥而言大约算是下了血本了,卫庄也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请她吃的这一顿。 她忽然想,她庄表哥得了府试的案首都迷信成这样,要是回头中了举,难不成要把她揣口袋里走哪儿带哪儿? 萧槿思量前后,不好再行推脱,在卫庄的注视中无奈应下。 不过她还真不相信,她若是一直接送他,他就能一直拿头名。 到了相约郊游这日,萧槿梳洗停当,赶到西跨院时,卫庄已经拾掇好,正坐在书房里等她。 他瞧见她今日这身打扮,盯着看了须臾,目光又在她那一身松花色襦裙上停留片时。萧槿诧异道:“可是有何不妥?” 卫庄一顿,起身道:“无事,走吧。” 江瑶瞧见萧槿时,连声夸赞她衣裳美人更美。萧槿觉得她的嘴就挺甜的,但在江瑶面前,似乎还有所不及。 江辰跟卫庄寒暄之后,与他说起了白鹤书院今日举办文会的事,询问他要不要过去瞧瞧。 卫庄道:“君实若有兴致可自往观,我带着啾啾去城郊转转。”君实是江辰的表字。 江辰想到这回赶赴文会的都是左近举子,又是白鹤书院山长主持的,很是心动,但他转头看看一旁的萧槿,又有些犹豫。 一旁的吴氏见儿子竟然踟蹰不定,恨铁不成钢,咬牙暗道活该你娶不上媳妇!当下跑过来扯了他衣袖一把,转头对卫庄笑道:“既是说好了,辰哥儿自然也是要去的,哪有中途改道的道理。”说话间又暗瞪了儿子一眼。 吴氏十分乐意让萧槿当她儿媳妇,她儿子要是能把萧槿娶回来,那真是天大的造化。 江辰见母亲如此,讪讪一笑,不再言语。 目下将及仲夏,正是花木葳蕤c万物蓊勃的时节。 江瑶挽着萧槿的手,一头顺着山坡往前走,一头说笑。不一时,远远望见前面一株柳树旁站了两个姑娘,萧槿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个,但另一个却是面生得很。 那两个姑娘听见身后人声,转头一看,同时惊喜奔来——一个朝江辰跑来,一个朝卫庄跑来。 朝江辰跑去的姑娘是萧槿认得的那位,叫郑菱,住在萧家附近,平日里跟她不太对付。而那个冲着卫庄奔来的姑娘,萧槿毫无印象。 “庄哥哥!真是你啊,”那个面生的姑娘小跑上前,兴冲冲地奔到卫庄面前,“我的纸鸢挂到树上了,你帮我取下来好不好?” 小姑娘声音甜糯糯的,连萧槿听了都觉心软三分。而且看她这态度,显然跟卫庄是认得的。 萧槿忍不住偏头看向卫庄,心道庄表哥你的桃花来找你来了。 卫庄却是微微攒眉,在那姑娘快到他近前时,下意识往旁侧一避。 一旁的郑菱跟江辰兄妹和吴氏寒暄过后,仿似才看见萧槿,含笑喊她一声,又看了卫庄面前那个小姑娘一眼,介绍道:“这是若淑,我才结识的。” 卫庄此刻也认出来了,他面前那个姑娘叫赵若淑,就是宋氏之前跟他提过的那个赵家姑娘。 赵若淑今日跟随母亲出来游赏,方才纸鸢挂到了树上,她自己够不着,刚差了丫头去找几个随行小厮过来,就瞧见了卫庄等人。 赵若淑见卫庄不理会她,愣了愣:“庄哥哥,你不认得我了?咱们从前是街坊的。” 卫庄面无表情道:“记不甚清了,那纸鸢我也够不着,姑娘还是另找他人的好。” 萧槿默默想,她庄表哥又抠又不开窍,白瞎了一张脸,怪不得说不上媳妇。 卫庄见赵若淑又要跑来央他,爽性道了句“我先往别处转转”,交代萧槿不要走远,回身走了。 郑菱拍拍发怔的赵若淑,瞥了卫庄的背影一眼,阴阳怪气道:“你还不知道吧?你庄哥哥刚得了府试案首,如今可了不得呢。我看你往后离他远点,省得” 赵若淑瞪大眼:“庄哥哥见今变得这么厉害?”旋即笑得眉眼弯弯,“我记得他从前总被宋婶婶说读书上头少根筋呢。” 郑菱一噎,她那本是挑拨的话怎么到了赵若淑耳朵里就成了夸赞这姑娘脑子怎么长的? 赵若淑跟萧槿互通姓名后,听说卫庄如今住在萧家,仔细打听了萧家的住址,表示她家刚搬到聊城这边,预备过几日前来拜访宋氏跟卫庄兄弟。 萧槿心道,桃花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也不知道赵姑娘介不介意她庄表哥那非同一般的抠门。 卫庄别了众人后,径自步入树林里纳凉。他一面走一面思量事情,等将心中头绪梳理停当后,抬头发现已经入了林峦深处。他正欲折返,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你过会儿将冯权叫来,再仔细问一问。” 卫庄步子一顿。这是卫启沨的声音。 他迅速扫视四周,匿身在一株粗壮的榕树后面。 丹青亦步亦趋地跟在卫启沨身后,点头应是,又担忧道:“少爷,您要不要紧?要不小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第四十一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萧枎在一旁哂笑,直道她肤浅鄙薄。萧杫也不以为意。 即便那位钦差也带了一位样貌出挑的公子又如何,温家比不得卫家,还不值当她们花心思。 少刻, 一个丫鬟过来递话说三老爷让几位姑娘拾掇拾掇, 温家小姐过会儿要来拜访。 三人面面相觑。 “合着来的是小姐不是公子,”萧榆叹了一息,“没趣儿。” 萧枎撇嘴,掇转身施朱傅粉去了。 萧杫坐下悠哉喝茶。 萧榆盘算着等见过那温家小姐, 约上八妹去园子里打秋千。 等三人到了三房正院花厅时,萧槿已然坐在玫瑰椅里等着了。 萧榆才跑上前要跟她说下午一道去打秋千,就听到一阵清越的珠玉叮当之声。季氏的声音紧随而至:“姐儿这边请。”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众仆妇簇拥着一个美貌少女迤逦而来。 少女身着金枝线叶沙绿襦裙, 外着同色镂金芙蓉锦褙子,头上珠翠堆叠,裙边禁步叮当。行步处香风细细,回首间嫣然百俏。 月画烟描, 风致淑婉。 萧枎暗暗咬唇, 这温家小姐姿容真是不俗。 萧榆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她对好看的姑娘不感兴趣。 萧槿暗暗算了算, 温锦见今应当年及十三,大约跟卫启沨互证心意不久,正是情沾意密的时候。 萧槿不动声色地瞥了温锦一眼。温锦自觉貌美, 也十分看重容貌, 因而后来对于时人道萧家八姑娘容貌在她之上这件事耿耿于怀。 不过卫启沨就是温锦自傲的本钱, 萧槿觉得温锦在卫启沨身上找到了一种心理上的平衡。 温锦命随行仆妇将备办好的见面礼一一递与萧家几个姑娘,又含笑挨个见礼。 萧槿掂了掂手里的锦盒,觉着里头大约是首饰之类的东西。她可不想要温锦的东西,等过会儿转手送给萧榆好了。 温锦说笑间留意到萧槿,转眸笑道:“这位妹妹年纪小小,倒是沉静得很。” 萧槿懒得与她多言,客套几句,便与萧榆结伴坐了回去。 温锦唇畔笑容微僵。这个萧家幺女,似乎不大喜欢她。 温锦不由多打量了萧槿几眼。萧槿上头穿一件水纬罗樱粉色对襟衫,下头穿一条月牙白挑线湘裙,耳上戴一对青宝石坠子,粉妆玉琢,娇妩天成。年纪不大,眉目却已经初见精致。 温锦想到卫启沨这几日都住在萧家,略觉不悦。也不知卫启沨平日里与这小姑娘见面回数多不多。她虽自信于卫启沨对她的情意,但始终是不喜欢漂亮姑娘在他跟前晃的。 温锦正自出神,就听一旁的季氏喊了一声“槿姐儿”,即刻一怔,转头见季氏是在叫方才那个萧家姑娘,不由道:“敢问令爱尊讳?” 季氏笑答:“单名一个槿,木字槿。” 温锦一顿,跟着笑道:“那倒是巧了,令爱名讳与贱名同音。” 萧槿心道,可不是巧了么,卫启沨偶尔心情好叫她一声槿槿,她都浑身难受,总觉得他是在对着她叫温锦。 温锦从花厅出来后,她身边丫头喜鹊见走得远了,低声道:“姑娘,奴婢总觉着萧家的几个小姐都对您不热络。真是没个眼色。” 等自家小姐嫁入卫家,回头这群人都得上赶着巴结。喜鹊这般想着,腰背挺得更直了。 温锦不以为意道:“那又如何,我也不预备跟她们深交,面儿上过得去便是了。” “奴婢听闻,那个三姑娘自诩聊城第一美人呢,平日里傲得很,”喜鹊掩口笑道,“奴婢瞧着她那姿色连姑娘一半都不及。小地方待久了,眼界就是逼仄。” 温锦漫不经心道:“我倒是觉得再过个三两年,她那八妹妹容貌一定远胜她。只是如今那八姑娘年纪小,未长开,还透着些孩子气。” “那也一定不如姑娘美,”喜鹊笑道,“满京谁不知姑娘玉容花貌,又兰心蕙质,姑娘未及十四,那些做媒的便踏破门槛了。真正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呢。” 温锦垂眸敛笑。 说到婚事,她心里便有些堵。她与表哥青梅竹马c两情相悦,却要遮遮掩掩。她明年就可以嫁人了,但与表哥的亲事却始终没个着落。 也不知表哥何时能迎她入门。 温锦正自嗟叹,就听喜鹊低声提醒:“姑娘,卫公子过来了。” 温锦心头一震,立时转头,果见卫启沨领了几个小厮迎面而来。 温锦按捺心中雀跃,理好裙钗,方笑盈盈上前,道:“表哥却才何往?我赶到时怎未见着表哥?” 卫启沨端量温锦一番,淡笑道:“适才父亲使人唤我,我便临时走了。” 温锦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见他,目下急着跟他一诉衷肠,但大庭广众之下,多有不便,一时咬着唇,倒不知该作何言语。 萧槿从花厅出来时,萧榆顺手塞给她几颗枣子。她刚往嘴里放了一颗,一抬头就瞧见了远处的卫启沨和温锦。 萧槿瞧不清楚卫启沨的神色,心下好奇,有意往那边靠近了一些,终于看得分明了些。 卫启沨容色淡淡,根本看不出什么情意绵绵的迹象,甚至很难瞧出他和温锦相熟。 萧槿又往嘴里塞了颗枣子。 卫启沨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若非她知晓内情,也会以为他们俩只是寻常的表兄妹。 萧榆凑过来探头看了一眼,嘴里嚼着枣子道:“那温家小姐是不是也想打卫公子主意?” 萧槿心道,什么打主意,人家俩是郎情妾意。 萧榆见她要走,一把扯住她,让她记得一道去打秋千的事,萧槿连道晓得。 下午从谢先生处出来后,萧槿跟萧榆一起来到了后山。 萧家这座宅子占地广阔,当初修园子时,把挖掘观景池的泥土堆起来,造了一座小山,萧家人管这里叫后山。 后山这边十分僻静,寻常少有人至,萧榆倒是爱来爬这座小山,索性在这里搭了两架秋千,平日里时不时地拉萧槿来打秋千闲谈天。 萧榆刚在秋千画板上坐下,就“哎呀”了一声,萧槿问她怎么了,她仰起头指了指一侧的绳索:“这边好像快要断了,我刚才一坐上去,就觉身子一偏。” 两人说话间,就瞧见卫庄朝这边走来。待他离得近了,萧槿问他来此作甚,卫庄说有话要与她说,再三挥手让萧榆先回去。 萧榆嘟了嘟嘴,不情不愿地走了。 萧槿见卫庄朝着萧榆方才坐的秋千走去,忙提醒他那个秋千绳索不牢靠了。卫庄闻言一顿,脚下一拐,转回头就要坐萧槿的秋千。 萧槿怔了怔,卫庄一个大男人也喜欢打秋千? “你不必起来,往那边坐一点给我让出个空位来就成。”卫庄说话间就要往萧槿身边坐。 萧槿立时起身。这秋千画板又不够宽,两人挤一起就是并肩叠股了这实在尴尬。 卫庄径直坐到萧槿方才坐的位置上,抬头看向立于一旁的萧槿:“你若是嫌挤,可以坐我腿上。” 萧槿连道不必,耳根微微发烫。这么暧昧的姿势,他也好意思但她抬眸瞧见卫庄神色坦荡,心觉他大概真是将她当成小姑娘了。 不过,她庄表哥的想法兴许不能以常理来论。 萧槿深吸一口气:“表哥要与我说什么?” “昨日赵若淑走时,拉着你低声说了什么?” “她问你喜欢什么,她说下回给你捎带些。” 卫庄盯着她看了须臾,道:“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也不清楚。”萧槿如实道。 卫庄凝睇她片晌,眉头微蹙。 萧槿不明所以,正欲开言询问,就见他面色倏地一沉,低声道:“有人来了。” 萧槿愣了一下,随即也听到了隐隐的人声。卫庄指了指一旁的灌木丛,示意一起躲到那里去。 萧槿辨出是卫启沨和温锦的声音,心念电转,依言照做。但等到与卫庄一道在灌木丛后蹲下,她忽而想起了一个问题:“你躲什么?” “看戏,”卫庄扭头看她,“你不想看看卫家二少跟一个姑娘来此作甚?” 萧槿挑眉,看不出卫庄还有这么个嗜好。 脚步声近,两人同时矮身蹲好,同时转脸目视前方,透过枝叶的些微间隙往外看。 “舅父是来查案的,你跟来作甚?回头被那帮言官知晓,说不得要参舅父一本。”卫启沨缓步往小山这边来。 温锦微微垂首跟在他身后,晕生双颊:“我我想见你,我们已然两月未见了自打你跟姑父出了远门,我就茶饭不思,心神不属,每日想的都是你,一天天数日子,只盼你能早日归来” 萧槿揉揉眉心,热恋中的人都是这么肉麻? “表哥不要怪我了”温锦撒娇道。 卫启沨无奈叹息,轻声斥道:“胡闹。” 温锦顿足咬唇:“表哥讨厌,我还不是为了表哥嘛。” 萧槿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我又不是来此游山赏水的。何况,京中之事,我总是心中牵系。你可曾听闻国公府那边有何异常?”卫启沨说话间往萧槿二人藏身的灌木丛这边走了几步。 萧槿屏住呼吸。这回要是再被发现,就不能说是躲迷藏了。 温锦摇头,又道:“表哥可是听闻了什么消息?” 卫启沨道:“我听冯权说了些事。我大伯父那边,举动怪异,我总觉是和我四弟有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第四十二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啾啾梦见什么了?”季氏拍抚着她, 温声问道。 萧槿听见母亲唤她乳名,神思才逐渐归拢。她缓了一缓,摇头直道没什么。 她靠在母亲怀里, 低低吁了口气。 自她重返幼年之后, 就会时不时地梦见一些前生往事。 彼时,她嫁给巨室阀阅荣国公府卫家的二公子卫启沨后, 卫启沨待她甚是冷淡,两人也未行过周公之礼。及至后来,她才发现原来卫启沨早已心有所属, 之所以没有娶他心爱的表妹温锦, 皆因他不知为何伤了要害,不能人道,害怕耽误温锦, 这才忍痛另娶。 这些事, 卫家在婚前都瞒得严严实实。 而温锦也对卫启沨情沾意密, 后来被迫嫁了人, 也始终意难平, 仍旧与卫启沨有所交通。 萧槿嫁给卫启沨也不过是因为一道赐婚旨意, 但她还是心觉讽刺,卫启沨既然看她不顺眼, 为什么要在皇帝给他赐婚时提起她呢?在嫁他之前, 他们统共也没见过几面, 她对他的印象也甚是菲薄。 萧槿曾开诚布公地问过卫启沨, 是否因她的名与温锦的名同音才娶她的,卫启沨只道不是。 卫启沨大约是不想再寻一个幌子,萧槿后头几次与他提出同往御前解除姻盟,但他始终不肯。萧家多番走动无果,与卫家势同水火。 这么不死不活地拖了十年。也正是这十年,让她见证了卫家的权力更迭。 出人意表的,卫家的爵位最后被那个往日不显山不露水的四公子卫启濯攫取,卫启沨多年算计亦随之落空。卫启濯非但承袭了爵位,还青云直上,官至宰辅,生杀予夺,权势煊赫,无人可及。 不过萧槿觉得这些都和她没多少干系,她只想脱离卫家。 萧槿最后一次去找卫启沨说和离之事时,没见到他本人,反而遇见了温锦。 温锦以一种近乎怜悯的目光看着她,问她可知卫启沨为何娶她。萧槿不欲听她多言,转身要走时,听她在身后低低叹息:“在表哥心里,你连我的影子都不是我都有点可怜你。” 萧槿讽笑。 要真论起来,卫启沨也是个痴情的,但却是以折损她的一生为代价来成全他对另一个人的情深意笃。 卫启沨是众人眼里的翩翩浊世佳公子,才当曹斗,风姿华茂,洁身自好。她当初嫁与他时,众人都道她得了一桩好姻缘,家人也为她欢喜,谁想到这不过是她噩梦的开始。亦且这噩梦纠缠她十载,若不能挣脱,还将继续纠缠下去,不死不休。 再往后的事情,有些模糊。她最后的记忆里有很多人,有她的家人,有卫启沨,有温锦还有一个身着玉色袍的人。他似乎先是立在远处凝睇着她,跟着慢慢走上前来。她觉得那个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但看不清他的脸,也听不清他口中言语。 她每回试图去仔细回想时,都徒劳无获,只会令记忆更加凌乱。 “却才憩息了一回,怎还恹恹的,”季氏拉起萧槿的手摇了摇,语带笑意,“别愣着了,咱们到了。” 萧槿敛神,几不可查地舒了口气。 不论如何,她既脱了那个囚困她多年的泥淖,便是万幸。 她还是那个翛然恣肆的萧槿。 前生之痛,她断不会再历。 萧槿随着季氏下了马车之后,沐着拂煦暖风,很快从那种哀怆压抑的神思里挣解了出来。 她如今才不过十岁,人虽小,但牵着季氏的手倒也刚好。母女两个一路说笑,刚绕过照壁,就见一个丫头急火燎地迎面奔过来。 “太太,不好了,”丫头惶遽得连行礼都忘了,“表少爷溺水了!” 这府上只一个表少爷,就是萧槿的表兄卫庄。 萧槿与季氏皆是一惊。 季氏回神,忙问道:“现下如何了?” 那丫头磕磕巴巴道:“已已救起来了只c只是表少爷昏迷不醒”说是昏迷不醒,但瞧着却像是已经没气了,只是这话她可不敢说。 季氏沉声一叹,踅身疾步入内:“可请大夫了?” 丫头跟在后头小心答道:“已使人去请了” 萧槿并没即刻跟上季氏的步子。她立在原地错愕俄顷,一时不能回神。 她那个表哥昨日不是应该已经过了生死一关了么?怎么还会溺水? 萧槿仿似想到了什么,当下也奔了进去。 等她赶过去时,就见卫庄仰躺在荷池边的空地上,双目紧闭,一旁是神色凝重的季氏和一众噤若寒蝉的家下人等。 萧槿跑至近前,见卫庄的书童天福已经在施救了,轻叹一息。 她不是此间土著,对心肺复苏术略有通晓,之前拐弯抹角教了天福,希望能救卫庄一命。 天福伸手帮卫庄清理了残存的口鼻异物,又做了胸外按压,跟着为他开放气道。 他蹲在卫庄身侧,一手抬起他的颈部,另一手以小鱼际侧下压他的前额,使他的头部后仰。 天福紧张地观察着自家少爷的状况,内心十分纠结。若是少爷还不醒,难道他真要嘴对嘴吹气? 天福正挣扎着,忽见还被他托着脖颈的少年倏地睁开了眼。 须臾的迷蒙后,少年的目光便是锋刃一般的凛寒凌锐。 天福悚然一惊,忘了他还托着他,猛地缩手。 只闻“咚”的一声闷响,刚刚醒来的少年立等后跌,一头撞上了池边的卵石。 众人齐齐抽气。 这一下,听着都疼。 萧槿也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听声音就知道这一下磕得挺结实的。 天福愣了片时。 少爷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呢?难道是被水鬼上身了? 天福觉得自己想得太玄乎了,赶忙打住胡思乱想,低头见自家少爷又闭上了眼,以为是又被他摔晕过去了,愧怍不已,哭丧着脸去摇晃他。天福正要招呼余人上来帮忙将少爷抬走,就见少爷突然睁眼,自己缓缓坐了起来。 天福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季氏见卫庄苏醒,长舒了口气,上前询问卫庄可还有何不适。然而她问了半晌,卫庄却都不答话,只是微微垂首,不知在想什么。 季氏只以为他是惊悸过度,不疑有他。她命人将卫庄扶起,蔼然笑道:“过会儿再让大夫仔细瞧瞧。哥儿先回房换身衣裳,莫受了凉。过几日便是府试了。” 天福一听到“府试”俩字就提起一颗心,扭脸看自家少爷的反应。他打量再三,发现少爷面上并无异样,暗暗松口气。 萧槿也松了口气。她方才忍不住想,如果卫庄步了前世的后尘,那么是否也意味着前世的轨迹是不可更易的。但如今卫庄没死,真是再好不过。 萧槿打量着这个死里逃生的少年。他眼下浑身湿透,状貌却并不显狼狈,反而有一种落落从容的态度。 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他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同了,但究竟是怎样的变化,她一时间也难以名状。 不过她见他似乎真的无事了,倒是很有些惊异,心肺复苏术这么管用? 她正发愣间,忽见他回头掠视一圈,最后正与她的目光撞上。 萧槿呆了一下。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被人搀着走远了。 萧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觉得很有些莫名其妙。他方才那眼神,她总觉得有些古怪。 萧槿暗暗摇头,觉得她可能看花了眼。 萧槿觉着救人一命,心下松快。季氏跟去招呼卫庄了,她正预备回自己院子,没走几步就见几个堂兄凑在湖山旁窃窃私议。 她四哥萧嵘没看到她过来,朝着卫庄离去的方向挤眉弄眼,压低声音道:“你们说他好端端地怎么就掉水里去了呢?我猜他是自裁。你们想啊,他都考了六七年了,才勉强过了县试,连个童生都没混上,怎么想怎么没脸啊,保不齐他就觉得生无可恋,干脆投水,一了百了,反正府试他也过不了,死了就不必考了。”话音未落便笑起来。 萧槿鄙夷地看了萧嵘一眼。说谁自尽她都相信,唯独说卫庄自尽她不信。 卫庄那人才不会干这种事。虽然她与他打交道不多,但在这一点上头,她十分笃定。 萧嵘扭头间瞧见小堂妹扫过来的眼神,愣了一下,朝她笑了笑,一时收声。 萧槿想起一些事,攒眉道:“四哥积点口德。” 萧嵘笑笑:“我就那么一说。”他就是瞧不上卫庄那种人。 等萧槿走过去,萧嵘继续眉飞色舞道:“我敢打赌,卫庄这回又是去凑数的,我看他要过府试啊,少说也要再过六七年。等他熬得胡子花白,还不晓得能不能混上个秀才呢”说着说着,笑得前仰后合。 他的兄长萧崇瞧见季氏去而复返,神容淡淡地瞥他一眼,上去见了礼。 萧嵘讨个没趣,渐渐收了笑,“嘁”了声。他没瞧见往这边走过来的季氏,转头对一旁的萧峥小声嘀咕道:“我又没说错啊,就卫庄那种废物,能考上才怪” 萧嵘说着话听到身后似有脚步声,顿了一顿,转头见是伯母,不免尴尬,与萧峥一道上前施礼。 季氏没听到萧嵘的话,只冲着几个侄儿颔首,道:“都别杵着了,你们伯父适才差人来递信儿,说那荣国公府的卫大人与卫家公子一行人要提前到了,说不得即刻就至。” 萧槿转头笑道:“偶感风寒而已,又不是什么大毛病,自己喝点姜汤就好。” 卫庄却忽而神色一肃;“你可知道多少大病都是打‘偶感风寒’来的?我看还是请周大夫来瞧瞧的好。” 萧槿觉着麻烦,摇头直道不必。她往常染了风寒都是灌姜汤和热水灌好的,也不必吃药,几天就能好。 “你是怕喝药不顶用?”卫庄耐心劝说,“周大夫医术不俗,你看上回我落水,不就是周大夫来瞧的?喝了周大夫的药之后,夜里睡得都十分安稳,连我脑后那个包都消得格外快。” 萧槿险些一口姜汤喷出来。 卫庄简直跟个托儿似的。 卫庄见他劝说半晌,萧槿却始终无动于衷,正欲继续,就听到江瑶与江辰的声音自外头传来。 卫庄想起江瑶方才的话,即刻起身,出外拦住了正跟丫头周旋的江辰兄妹两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第四十三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虽然丹青没把话说完, 但萧槿略略一想,便很快藉由他前头的半句话猜出来了卫启沨为什么红着眼睛。 卫启沨对花粉过敏, 其中尤以梧桐c榆树c杨树的花粉为甚。他每每嗅到这些花粉都会鼻痒难忍,喷嚏不止,眼睛也跟着泛红。 只是卫启沨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 本身又极讲究仪容修洁,故而平日里都会十分注意的,这回却不知是怎么沾到的花粉。 萧槿想起上一世, 有一回她去摘了些梧桐花回来打算做个小菜,等卫启沨回来,她拎着一把梧桐花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他吃不吃这个。结果她话还没问完, 他就一个喷嚏打出来。吓她一跳。 卫启沨当时就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让她赶紧把花拿走,她询问一番后才意识到他是对花粉过敏。 卫启沨当时打着喷嚏警告她往后不许再把梧桐花之类的东西拿回来, 萧槿本是好心问他一句, 结果被他训了一通,心下不悦,当下将手里的梧桐花一把压到了他口鼻上, 直折腾得他打了半天喷嚏, 到用晚膳时都是两眼泪汪汪。 萧槿当时瞧着他的兔子眼, 笑他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一个大男人哭了好大一场, 卫启沨面上顶不住, 冷着脸扔下碗筷就走。 萧槿也是那时候发现, 卫启沨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敏感又要强。只是就她目下瞧见的卫启沨来看,她很难找到她前世所见的影子。 萧槿正自遐思,卫启沨出声询问他们缘何会在此。萧槿回神,解释说他们今日出游,一时起兴,便在此间玩躲迷藏。 卫启沨凝眸打量卫庄,少顷,道:“不敢动问,足下适才在此待了多久?”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卫庄神容平静,“尊驾询此何为?” 卫启沨觑着他,半晌方道:“无事。”说话间转向萧槿,唱喏还礼讫,又朝卫庄与萧槿二人打恭道,“打搅之处,万望海涵。” 萧槿觉得卫启沨这样温声细语的,就跟卫庄大把花钱一样惊悚。 卫启沨说话间,目光从面前两人身上扫过。卫庄一袭牙色直裰,身姿若竹,萧槿一身松花色襦裙,姣如夏花。两人并排立在苍翠林峦间,惹眼非常。 待到两人作辞走远,丹青见自家公子立着不动,出声问道:“公子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卫启沨顿了顿,摇摇头,交代丹青过会儿将冯权叫来问话。 丹青垂首应是。 卫庄领着萧槿折返的路上,不断地思量着卫启沨方才的话。 听卫启沨那话的意思,似乎他父亲那头有所动作,那么会不会跟他自己的原身状况有关呢? 卫庄想入京一趟探一探国公府那边的状况,他想知道自己原身目下如何了。反正他如今考完了府试,离院试还有大半年,时间很充裕,可以慢慢筹谋。但他即便要去,也必须等卫启沨走后才能动身,否则他总觉得会引起卫启沨的警觉。 萧槿扯了扯卫庄的衣袖,笑道:“表哥想什么呢?我方才的话,表哥听见了没?” 卫庄一愣:“你说什么?” 萧槿叹道:“我是说,那赵姑娘说要来拜会表哥。” “没工夫招待。” “表哥忙什么呢?” 卫庄理直气壮道:“我不是还要准备院试么?”说着一顿,低头看萧槿,“你帮我应下了?” 萧槿摇头:“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帮你答应,这是表哥自己的酬酢。” 卫庄点头道:“那便好。等我去与她说不要过来。” 两人一头说话一头出了林子。等与众人汇合,卫庄才得知赵若淑已经离开。 萧槿看他一眼,心道看来是天意,表哥你就等着招待你的桃花吧。 “若淑妹妹等了你半晌,后头她母亲催着她回去,她才不情不愿地走了,”郑菱斜了卫庄一眼,“你至于那么躲着人家么?一走就是小半个时辰。” 郑菱很是不喜萧槿,连带着也不喜住在萧家的卫庄。她瞧不起卫庄这样的,在她眼里,卫庄举业无能,不过是厚着脸皮赖在萧家而已,说不得还想攀附他那做知府的表姨父萧安。 但万没料到,卫庄这回府试竟然拿了案首。 郑菱听闻这个消息时吓了一跳。她跟不盼卫庄好的萧嵘兄妹俩一样,觉得这不过是侥幸而已。但她又比萧嵘兄妹更不快,因为她心仪江辰,她觉得江辰才应该是案首。 江辰读书上头比卫庄强多了,凭什么案首让卫庄摘走了呢? 郑菱打算借着赵若淑的事呛卫庄几句,但没想到卫庄居然根本不接茬儿,完全忽视了她的话,径自转头帮萧槿挖野菜去了。 郑菱嘴角抽搐,立在原地左右不是,很是尴尬。 她从前一直都觉得卫庄是个软柿子,一捏一个准儿,如今卫庄得了案首,那绵软的性子似乎也没了。 她见江辰也要跟去挖野菜,抢先一步挡在他面前,笑吟吟道:“江哥哥陪我去放纸鸢好不好?” 江辰望了望萧槿与江瑶的背影,摇头道:“母亲与阿瑶方才说也想吃野菜,我要赶过去帮忙。”言罢,笑着与郑菱辞别,转身走了。 郑菱神色一僵。 一旁的吴氏十分欣慰,心道儿子那脑子算是管用一回。郑菱怎么能跟萧槿比,不论家世样貌性情,都差了好大一截呢。 郑菱转回头去跟吴氏搭话,但吴氏也只是随意与她说笑几句,转身自去纳凉去了。 郑菱被晾了个彻底。 她讨厌萧槿的原因就在于萧槿总是抢她的风头,而且,江辰待萧槿十分好。 郑菱觉得自己主要是输在了家世上。萧槿不就是有个当知府的爹才这么被人捧着么?而且,听说萧家跟帝京巨室卫家似乎还沾亲带故。 郑菱心里泛酸,恨恨跺脚,暗恼自己不会投胎。又咬牙想,知府算什么,你萧槿有本事将来搭上宰辅! 萧槿觉得她这一趟出来的最大收获就是野菜了。她瞧着卫庄手里那一篮子野菜,由衷地觉着她不虚此行,落下一天的课也值了。 郑菱瞧见萧槿等人回来,打趣一般对她道:“瞧啾啾忙活一场,弄得脏兮兮的,回头被人瞧见,说不得都认不出这是知府家的千金了。” “不论认不认得出来,我都是萧家八姑娘,这是变不了的事,”萧槿笑了笑,“郑姐姐说是不是?” 这是拿家世来说事了。 郑菱暗暗磨牙,面上却不得不挤出笑来:“啾啾说的是。” 立在萧槿身侧的卫庄却是突然睨了郑菱一眼。郑菱一怔,沉下脸道:“你那是何意?” 她实在不太想承认,卫庄那一眼看得她心里发毛。 卫庄照样不理会她,与江辰等人作辞,领了萧槿回城。 郑菱剜了卫庄的背影一眼,心下冷笑,你得意什么,府试拿了案首又如何,我倒要看看你院试能考成个什么样子! 萧槿挎着篮子走出一段距离后,忽然听身边的卫庄问道:“你看我挖野菜是不是比君实挖得好?” 萧槿一愣:“这还有个比头?” “当然,譬如说,”卫庄低头看向萧槿,认真道,“辨识野菜的快慢,抡锄头的准头,挖掘野菜的手法,等等,不一而足。” 他们方才为了方便挖掘,去附近村庄借了锄头,卫庄和江辰都是读书人,没使过农具,都是摸索着来的,两人简直是在比赛着谁更业余。 萧槿默了默。她倒是藉由卫庄的话,想起了他方才抡锄头的风姿。 不知为何,她看着她庄表哥抡锄头的模样总觉得十分违和,几次都险些笑出声,但鉴于他抡得认真,而且是在为她卖力,她总算是很厚道地强忍住了没笑出来。 萧槿转头看到还在等着她评判的卫庄,轻咳了咳,道:“是,表哥悟性高,挖得好。” 卫庄浅浅一笑。 萧槿看着卫庄,忍不住想,挖个野菜还要比高下,你又不去种地,锄头抡得好有什么用? 不过萧槿不得不承认,长得好看是十分沾光的,比如卫庄抡锄头的样子其实也非常好看。像她庄表哥这样的,别说抡锄头,估计搬砖都美如画,只是她总觉得有些好笑。 萧槿回府之后,将手里的野菜递给丫鬟让拿去厨下,转头就瞧见萧嵘立在廊庑前笑得前仰后合,拍着萧岑的肩道:“你知道我今儿个陪着卫家二公子去白鹤书院参加文会时遇见什么事儿了么?哎哟,笑死我了,真是尴尬啊” 萧岑不动声色地往萧嵘身后望了一眼,仰脸道:“有那么好笑么?四哥当时也是这么笑的?” “哪儿能啊,我可不敢,”萧嵘笑得直不起腰来,“我是跟那卫二公子分开后才敢笑出来的” “唔,那四哥还是不要笑了,”萧岑抬手一指萧嵘身后,“四哥往后看。” 卫庄道了声“尚可”,目光一扫,见屋内还坐着一个梳着缠髻的妇人。他想了一想,记起来这位是赵若淑的母亲李氏。 卫庄见午饭尚未摆上来,放了心,跟赵若淑母女见了礼,说了句“我去厨下看看”,抽身离去。 赵若淑听卫庄这般说,以为他是要去帮她们筹备午饭,心下欢喜,回头笑盈盈地继续跟宋氏攀谈。 宋氏却是有些忧虑。她知道自己儿子的德性,又想起儿子之前一再推拒与赵家议亲的事,觉得她儿子没那么好心。但她又不好撇下赵家母女追上去敲打儿子,正巧天福此刻跟了过来,她便小声叮嘱他跟过去看看,又让他催着陈妈妈赶紧摆饭。 天福连连点头,回身出去了。 卫庄从宋氏屋里出来后,便转去了厨房。 今日来了客人,陈妈妈一个人忙不过来,宋氏便跟季氏借了两个厨娘来打下手。 陈妈妈瞧见卫庄过来,以为他是从学里回来饿得慌,忙说让他再等等,午饭还要些时候才能摆上。 卫庄摇头道:“我不是来催饭的。” 陈妈妈一怔:“那少爷是” “我的野菜呢?” 陈妈妈呆了呆,被卫庄盯了片刻,才恍然想起他指的是八姑娘昨日分过来的那些野菜。 陈妈妈虽然不懂少爷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指了指灶台旁一个大盆,道:“都在那里。老奴正打算烹一些加入蒸乳饼里待客。” 卫庄走上前端起那半盆野菜就走:“不必了,就这么点,省着吃。” 陈妈妈有点懵,正想说再放放就不新鲜了,就见卫庄走至她身边时,一样样交代道:“做菜少放些油盐,母亲他们口味都清淡。再就是,多素菜,少荤腥,荤菜上一道就够了,顶好一道也不上,来三两爽口素菜便成。” 两个厨娘对望一眼。 陈妈妈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少爷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抠门的老毛病又犯了。 陈妈妈一脸担忧地看着卫庄,心道少爷您又不缺银子,怎就小气至此您这样可怎么说媳妇? 天福赶来时,卫庄已经出去了。他听陈妈妈说了少爷方才的交代,直觉牙疼:“这可不成,不能听少爷的,夫人嘱咐了,说让仔细备办着。” 当下两人计议一番,决定还按宋氏的嘱咐来。 因着卫庄是住在萧家的,赵若淑母女与宋氏叙话一回,便转去拜见了萧安夫妇。季氏瞧着赵家母女这架势,隐隐猜到了赵家母女来探望卫庄母子的目的。 她觉得宋氏为了给儿子找媳妇也是操碎了心,当下热情款待了赵家母女。 赵若淑一看到萧槿,便笑语盈盈地上前攀谈。 她琢磨着下午跟卫庄去逛园子,但她不好意思独个儿邀卫庄,便想找个人陪着,她觉得卫庄的这个表妹性子讨喜,正合适,再三请她去西跨院用饭。 萧槿推拒不下,只好跟着赵家母女去了西跨院。 等午饭摆上来,天福去请了好几次才把卫庄叫来。卫庄瞧见萧槿也在,微微一愣。 萧槿忍不住想,她庄表哥这算不算间接相亲,她这么戳在这里,好像有点多余。 她思忖着用罢饭该寻个什么由头脱身时,陈妈妈开始布菜。 卫庄对着面前满桌丰盛肴馔,容色微沉。等陈妈妈给赵若淑盛那道银鱼炖蛋时,他忽然道:“我来。”说话间劈手抢过了陈妈妈手里的木杓。 赵若淑禁不住抿唇微笑,庄哥哥还亲自动手给她盛菜。 萧槿却觉得卫庄有点古怪,狐疑地抬头望去。 卫庄左手端着一个小空碗,右手执木杓,在那个青花白瓷大海碗里浅浅一撇,盛了小半杓汤和少许银鱼肉。 宋氏脸色发青。 萧槿却见怪不怪,自从见识过那个兔耳朵之后,她觉得没有什么能震撼到她了。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 卫庄盛起那一杓之后,并没有倒入小空碗中。 萧槿眼睁睁看着她庄表哥跟得了帕金森一样,握着木杓的那只手抖个不住,将杓里仅剩的那点鱼肉也哗啦啦抖回了海碗里,最后只将小半杓汤底倒入碗里,搁到了赵若淑面前。 萧槿看得目瞪口呆,她庄表哥这技法,比餐厅阿姨还娴熟。 宋氏的嘴角不住抽动,直想当场按死儿子。 赵若淑呆了半晌,随即朝卫庄笑着道谢,低头喝汤。 萧槿扶额,她表哥果然是朵奇葩。她觉得这位赵姑娘心也是大,要是换个心眼小的,估计就觉得卫庄是在赶客了。 卫庄见赵若淑言笑如常,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用罢饭,赵若淑便悄悄跟萧槿商量,让她帮忙请卫庄一道出去转转。萧槿本就想走了,听说是这种事,更不想掺和,以下午还要听课为由推掉了。 赵若淑见萧槿转身要走,忙拽住她,问道:“那庄哥哥喜欢什么?我下回来时给他捎带些。” 萧槿默了默,卫庄大概比较喜欢银子,但她总不能这么说 “我也不清楚,”萧槿望向不远处押着卫庄来送客的宋氏,“要不你过会儿私下里问一问姨母。”要是直接问卫庄,他还不晓得会怎么说。 赵若淑抿唇,虽然她性子不扭捏,但直接问人家母亲这种事,也不太好意思做出来。 萧槿跟宋氏打过招呼,又笑着朝卫庄挥挥手,回身离去。 卫庄目送萧槿时,被天福拉了一把。宋氏看出了儿子的不情不愿,自己与赵家母女说笑,示意天福扯住卫庄,省得他半道上跑了。 不过卫庄似乎还算是听话,一路安安生生地跟着众人到了门口。 等送赵家母女上马车时,卫庄冷着脸对赵若淑道:“下回不要来了。” 赵若淑一愣。 “我这吝啬的毛病是不会改了,今日招待你与令堂那顿,也不是我的本意,另” 天福瞧见宋氏那黑比锅底的脸色,忙将卫庄往里拖,转头笑着让赵若淑母女赶紧上车。 坐到车厢里之后,李氏沉着脸道:“你看这叫什么事儿,他是觉得他得了府试案首就可以目中无人了么?” 赵若淑抿唇道:“我总觉着庄哥哥好似有些不对兴许是有什么缘由。他不是那种倨傲的人。” 李氏气道:“管他如何,你又不是嫁不出去了,下回可别再来了!”李氏见女儿不吱声,恨铁不成钢道,“你是不是听不进我的话?” 赵若淑小声道:“我真的觉得似乎有蹊跷” 李氏咬牙道:“闭嘴!横竖我是不愿来了,你若是敢背着我偷偷往这边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赵若淑低头咬唇,并不应声。 回了西跨院,宋氏抄起擀面杖就要往卫庄身上招呼,被卫晏和天福等人死死拦住。 “你长本事了啊,人家赵家娘子招你惹你,你那么待人家?”宋氏恨恨道,“你再这般,就等着打一辈子光棍吧!” 卫庄平静道:“我已说了我对赵家姑娘无意,母亲不要强人所难。” 宋氏恼道:“你是嫌人家不够抠么?你说,上哪儿找跟你一样小气的?俩人全抠一起日子还过不过了!” “儿子目下想专心举业,不想思虑婚姻之事,望母亲谅解。”卫庄言罢,行礼退下。 宋氏气得直翻白眼,愿意读书不愿意娶媳妇,这儿子简直跟假的一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第四十四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萧槿笑道:“表哥怕我被欺负?不会的, 我娘最爱护短了。” 卫庄失笑,又道:“横竖我也无事,跟你去一趟也无甚恚碍。” “那多谢表哥了, ”萧槿一笑,回头往前走时又想起一事,“表哥如今为何这般悠闲?年底不就院试了么?表哥不应该仔细温书么?” “等邻近腊月时再看书不迟。” 萧槿默了默,她头回听说考科举也临阵磨枪的难道她庄表哥不仅抠, 还有拖延症? 两人到花厅时,萧槿抬头就瞧见温锦头上缠了一圈纱布。温锦听见动静,扭头朝萧槿招手笑道:“妹妹快过来。” 温锦态度这么热络, 萧槿倒是始料未及,心里不免犯起了嘀咕。 温锦瞧见卫庄,愣了愣,问季氏那是何人。季氏笑说那是府上表亲, 萧槿的表兄。 温锦起身遥遥道了万福,便又坐了下去。 她连萧家都不如何看重,何况只是一个萧家的表亲。她将来是要当荣国公府的二少奶奶的, 靠山硬得很。 卫庄只是若有似无地微微颔首, 权当还礼。 温锦见卫庄态度冷淡, 心中不快, 只觉他不长眼。 季氏将萧槿叫到跟前, 拍着她的手背道:“温家姑娘受了伤, 不好出门, 想在咱们家住几日养伤。我方才说要为她另外安排房舍,但她说想住到你院子去。” 温锦朝萧槿笑道:“是啊,我与妹妹也算是有缘,我又觉着妹妹与我极对脾气,便想与妹妹住一处。只我也不知妹妹是否愿意,便请夫人差人将妹妹叫来征询。” 说是征询,其实不过是做做样子,她觉得萧槿没法回绝。 萧槿扫了一眼她额头上的纱布,想起方才在后山听到的那“咚”的一声,料想温锦这一下磕得不会轻,只是磕也是白磕,谁让她是去会情郎的时候受的伤。 看来美少年不是白白私会的。 不过温锦养伤要养到她那里去,萧槿就不乐意了。在花厅初会时,温锦必定能感受出她对她不喜,既然如此还非要住过来,恐怕居心不良。 何况她原本就看温锦不顺眼。 “我那院子太小,”萧槿撇嘴,“温姑娘肯定住不惯,娘还是另外给温姑娘预备个宽敞的院子的好。”说着话暗暗向季氏使眼色。 季氏见女儿态度如此,心中诧异,倒是有些难办。温家虽不是多么了不得的世家,但季氏也并不想因些小事起罅隙。最要紧的是,温锦提的要求并不过分,她不好推拒。 萧槿一看季氏那神色就知道她在犹豫,暗暗拽她袖子,示意她不要应下。 季氏叹气,转头笑对温锦道:“小女懵懂,姐儿莫怪。我再为姐儿选个好地方。” 温锦却犹不死心,伸手拉住萧槿,哄孩子一般含笑与她商量。 萧槿越发觉得温锦这举动怪异了,摆出各种理由拒绝。 温锦面上笑容微敛,道:“妹妹可是怕我住过去之后有所打搅?” 这话明面上听着客气,但已经是在委婉地表示萧槿不懂事,轻慢客人。 萧槿根本不吃她这一套,笑嘻嘻道:“还真是,自打我与母亲分开住之后,我就习惯独个住一个院子了。前不久六姐姐送了一只狗过来,我都嫌吵,又送回去了。” 温锦瞬间涨红了脸。 萧槿这是拿狗跟她比? 温锦也是被娇养大的,又早已将卫家当做靠山,何曾受过这等气,手上拉着萧槿不放,勉强笑道:“妹妹,我” “啾啾,”卫庄忽而打断温锦,走至萧槿身边,“时候不早了,该去温书了,不要耽搁工夫。” 温锦这回连笑也扯不出来了。他说跟她说话是耽搁工夫? 温锦一口气梗在喉间。 一个寻常的表亲而已,哪来的底气跟她一个世家女这么杠! 温锦抬起头时,正对上卫庄扫来的冷淡目光,那种难以名状的凛寒威压迫得她呼吸一滞,当下松了手。 萧槿脱开身,回头笑道:“温姐姐头上的伤可要仔细将养,否则万一落了疤,可如何是好?”言罢,跟季氏打过招呼,与卫庄一道离开。 温锦面色一沉。她如今最担心的就是落疤,偏偏萧槿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觉得这个萧家女可能跟她犯冲,从头回见面起就对她冷冷淡淡的,方才又明目张胆拿话刺她。 而她总不能跟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计较,亦且,这是在萧家。 两人名字还同音,真是邪乎了。 温锦气闷难解,却又无可奈何,一时间觉得额头上的伤更疼了。 萧槿出来后,见卫庄一直不出声,仰头问:“表哥想什么呢?” 卫庄止步,垂眸望向她:“你是真的习惯独自住,不喜与人住一处么?” “那看是跟什么人住一起了。” “若是你夫君呢?” 萧槿一愣,心道表哥你问这种问题是不是不太合适 卫庄却似是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怎不说话?” 萧槿吸气,或许她不应该跟她庄表哥太过较真儿。 “我嫁的人一定是我喜欢的,”萧槿解释道,“所以我自然是愿意的。” 她说话间倒是有些出神。她这辈子再也不想让自己婚姻的操控权落在他人手中,那段被拴在卫家的日子,说是阴霾也不为过。 卫庄一笑,伸手一拍她脑袋:“走,我教你练字。” 萧槿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她觉得她哪天要是傻了,那一定是被她表哥拍的。 季氏给温锦安排好了住处之后,温锦便临时住了进去。喜鹊不住抱怨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扰得她头疼。她训斥了喜鹊几句,让她去左近医馆问问,看有没有什么上好的治疗跌打创伤的药膏。 是夜,温锦盥洗换药后,正欲安寝,卫启沨忽然而至。 卫启沨趁着夜色暗中来探,身边也未带随从。温锦惊喜上前,又一把捂住自己额头上的纱布,嗔道:“不准看,我现在肯定特别丑。” 卫启沨温柔笑道:“又使性子。还疼不疼?” “疼你给我吹吹。” “跟个孩子似的,”卫启沨说笑间掏出一个白玉小瓶,“给你带的伤药,拿去使,早晚各涂一次。这本是我自备的,而今便拿与你了。我自己虽未曾试过,但想来这药也能去疤的。” 温锦欣喜接过。卫启沨那里是没有不好的东西的。 “我瞧表哥下午斥我时那么凶,还道表哥真个儿恼了我呢。” 卫启沨无奈一笑:“我怎就凶了?”又叹道,“我那也是着急。我这边千头万绪的,你那边若是再出什么事,可叫我怎么好?” 温锦赧然低头,抿唇偷笑。随即又想起萧槿今日是怎么堵她的,当下说给卫启沨听,末了撒娇让卫启沨安慰她。 她不会直接说出让卫启沨帮忙给她出气的话,那样显得她气量狭小,她只想将这件事告诉卫启沨,令卫启沨对萧槿生出恶感。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萧槿于她而言是一个莫大的威胁。她想跟萧槿住在一处其实是为了随时注意萧槿的举动,她可不想让她表哥被抢走。 但是可惜,萧槿直接回绝了她。 卫启沨柔声安抚了她,摇头道:“那八姑娘大约也是被宠坏了。” 温锦沉下脸:“可不是,不仅她,还有她那个表” “表妹何需与他们计较,”卫启沨截断她的话,凝着她道,“等过了五月五,我就打算返京了。你可愿同我一道回?” 温锦踟蹰道:“我父亲那边尚未事了,不知是否能答应让我随表哥回京” “刘元那案子还没理清楚?” “似乎是,父亲说这案子牵连甚广。” 卫启沨沉吟片晌,微微颔首,温言道:“那好,我去探探舅父的口风,若他不应,我便尽力说服他。我独个儿回京,也是惦念你,与你一道是最好的。” 温锦羞赧一笑。 翌日,方先生公布了上回考业的结果,卫庄第一,萧嵘最末。 萧嵘久久无法回神,吆喝着要看卫庄的卷子。方先生径直拿给他,又鄙夷道:“卫庄能拿案首,考第一有什么好惊骇的?你瞧瞧人家卫庄的文章,再瞧瞧你的,我都不想承认你是我的学生。” 萧嵘听着这话觉得莫名耳熟,仔细一想,这不是方先生从前训卫庄的话么 只不过从前方先生是拿萧崇来呛卫庄,如今连萧崇也被压了下去。 萧崇伸手拿过卫庄的卷子浏览一番,神色微凝。 等晌午众人从学堂里出来,萧崇拦住卫庄的去路,盯着他道:“你从前为何藏锋?” “二表哥不必管。” 萧崇骨子里十分自傲,如今忽然发现自己从前根本不放在眼里的人其实掩藏了真实实力,觉得这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你有这般本事,根本不必来萧家附学吧,为何在萧家装模作样这么多年?” 卫庄平静道:“学无止境,何况方先生经纶满腹,堪为吾师。”言讫,作辞离开。 萧崇面色一沉。卫庄这人,恐怕心思深沉得很,从前竟是完全瞧不出。 卫庄方才那话恰被从学堂里出来的方先生听见。方先生欣慰捻须,眼睛微眯。卫庄将来若是问鼎殿试,他作为他的业师,也会跟着声名远播。 卫启沨却是又盯着卫庄的背影望了许久。不知为何,他有时候看见卫庄,会想起他四弟,明明两人似乎完全不搭边。 卫启沨想起他那个对头堂弟,眉宇间便添了一抹阴郁。 卫启濯如今还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方先生下午要出门会友,给众人放假半天,于是卫庄用完午饭后便开始坐在书房里等萧槿。然而他左等右等,等到萧槿素日惯常过来的点儿,却始终不见她过来。 他正欲起身去看看是什么状况,萧嵘找了过来。 萧嵘刚挨了一顿打。他回去之后支支吾吾地说了考了末名的事,恰逢冯氏心绪不佳,于是正赶上挨打。冯氏抄起家伙就往他身上招呼,边打边骂,直道他是个废物。 萧嵘简直要哭了。 他的水平一直很稳定,往日里基本都是卫庄倒一他倒二,所以每回考业之后,爹娘嫌弃他考得差时,他都能理直气壮地指着西跨院的方向说,卫庄比他考得更差。 结果现在可好,倒一变成了正一,他成了垫底的那个。 冯氏骂他是个废物时,他就想起他从前也是这么嘲笑卫庄的。万万没想到,当初他施加给卫庄的那些,如今全落到了他自己头上。 萧定瞧见萧嵘被打得鬼哭狼嚎就头疼。他想起卫庄之前跟他说的秘诀的事,思量之下,让萧嵘过来再探探卫庄的口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第四十五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卫启沨最爱干净了,瞧着她眼下这样灰头土脸的样子, 心里大约嫌弃得不行。 萧槿觉得扭头就走更丢人, 便叉手朝卫启沨行了一礼。她等了片刻不见卫启沨还礼,正欲转身离去时, 卫庄走上前来,当着卫启沨的面,帮她拍了拍后背和衣袖上沾着的草屑,又顺手摘下她脑袋上的一根草,低头轻声问:“摔疼了没?” 萧槿摇头:“没有, 下面有草皮垫着。” 卫庄笑着拍了怕她的脑袋:“下回当心点。” 萧槿觉得卫庄那动作像极了拍狗头。 卫启沨立在两人面前,只是看着, 并不开言。 萧枎紧随而至, 先是婷婷袅袅地跟卫启沨行礼道了万福,跟着看了萧槿一眼, 冲卫启沨愧怍笑道:“惭愧惭愧,舍妹年幼不省事, 冲撞之处,卫公子切莫见怪。”说话间又暗暗乜斜萧槿。 这堂妹想来跟萧榆一样, 也是来偷看卫公子的。真够丢人现眼的,偷看就偷看吧,还一头滚到人家跟前去了。 萧枎嘴上说着让卫启沨不要见怪, 但心里却不这样想。像卫启沨这样的贵介公子, 瞧见这样失礼的行径, 必定是会不豫的。 萧枎抱着幸灾乐祸的心等着看卫启沨的反应。 卫启沨只朝萧枎微一颔首,淡淡道了句“无妨”,旋即看向萧槿:“姑娘适才可是被什么吓着了?” 萧槿点头:“一条毛虫。” 卫启沨盯着她看了一瞬,微微笑道:“下回小心些。”说话间瞥了卫庄一眼,跟他打恭寒暄几句,领着自己的书童丹青走了。 萧枎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很有些不可思议。 卫公子好像根本不介意啊。 钻在雪洞里观察了半晌的萧榆此刻跑过来,抬手一指萧枎:“你不是说我俗说我鄙薄只会以貌取人么?那你为什么也来偷看卫公子?” 萧枎被戳中心事,沉了脸:“我只是恰巧路过而已。” 萧榆“嘁”了声,撇嘴道:“我才不信呢。”说话间又问萧槿是不是真的不疼。她方才见萧槿滚出去也是吓了一跳,后来见萧槿似乎无事,也不好意思冲出来。 卫庄却是忽而低头看向萧槿:“你是来偷觑那位二公子的?” 萧槿一愣,赶忙否认:“没有没有,我是陪着六姐来的。”她来偷看卫启沨作甚,她又不是不知道卫启沨长什么样子。 卫启沨走出去一段路后隐约听到身后似乎有人提到了他,回头望了一眼。 正和卫庄的目光对上。 丹青见自家公子神色怪异,低声道:“少爷可是觉着有何不妥?” 卫启沨见卫庄收回了目光,也慢慢转头,淡淡道:“无事。” 卫庄临走前又拍了拍萧槿的脑袋,提醒她今日不要忘了去找他。以卫庄的身高,拍萧槿脑袋倒是顺手得很。 萧枎见萧槿如今似乎和卫庄熟络起来,心里暗嘲萧槿没眼光。原本她和萧榆这种俗人走得近也就罢了,如今居然又添了一个卫庄。 萧槿与萧榆手拉手往回走时,听萧榆说起萧枎自称是卫启沨表妹的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卫启沨什么时候有这么个表妹的,我怎么不知道?”萧槿忍俊不住,“那我们岂非都是卫启沨的表妹?” “你怎么直呼他名讳啊,这么好看的人,怎么能”萧榆说话间见萧槿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诧异道,“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奇怪,难道你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么?” 萧槿想说当然见过,如果你见了卫启沨的四弟卫启濯,一定惊为天人。只是卫启濯即便是后来踏上权力的巅峰也没娶媳妇,萧槿曾一度怀疑她这小叔子是个弯的。 “不过话说回来,萧枎说自己是卫启沨的表妹” “是卫二公子!” “好吧卫二公子的表妹,是怎么回事?” “她说她听母亲说的,哎呀,可能是什么拐了百八十里地的关系吧,”萧榆撇嘴,“不过我觉得她可能是在胡说。虽然我也挺想当卫二公子表妹的。” 萧槿咧咧嘴。 萧枎自觉容貌不俗,一心想嫁豪门世家,这回大概是打起了卫启沨的主意。 不过她一定不知道,卫启沨心里只有他的好表妹温锦。并且,卫启沨最反感别人跟他乱攀亲,萧枎要是不识趣,卫启沨会不会给她个没脸,那大约就要看他的心情了。 用罢午饭,萧槿睡了两刻钟中觉,又上了一个时辰的课,做完了昨日并今日积攒的绣活,等想起还要去卫庄那里报到时,天已暝色。 她一拍脑门,揣了纸笔就直奔西跨院。 进了院门,她向天福询问卫庄何在,天福指了指书房:“少爷一早就进去了,一直在里头待着。” 萧槿望了望门窗紧闭的书房,心道庄表哥这是闭关练功呢? 她别了天福,径自走到书房门前,发现没有灯光透出来,以为是灯光太暗,并没多想,举手叩门:“表哥,是我。” 里头传来卫庄低沉的嗓音:“进来。” 萧槿试着推了推,发现门没闩上,一推就开。 门打开的瞬间,萧槿愣了一下。 书房里头黑咕隆咚的,居然没点灯,什么都看不清。 萧槿呆了须臾,对着面前的黑暗惊疑不定地唤道:“表哥?” “我在里面。” “你怎么不点灯?” “你摸黑进来吧,灯油不多了。” 萧槿嘴角一抽,这也太抠了 她勉强适应了一下书房内的黑暗,一面腹诽卫庄小气,一面往里走,一不留神撞上了一堵柔软的墙,尚未回神时就觉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 “小心。”卫庄低低出声,手在她肩头略一停留,回身点了灯。 萧槿这才反应过来她方才大约是撞到了卫庄的怀里,一时面颊泛红,忍不住又在心里嘀咕,卫庄简直抠得没救了,天都黑了还不点灯。 “我等你等得都睡着了,”卫庄在书案后坐下,“还以为你要失约了。” 萧槿讶异道:“怎么会睡着,表哥你不是离府试没几天了么?不应该抓紧时间温书么?” “温不温都一样。” 萧槿心里暗叹,好像是这样,以她庄表哥的水平来看,临时抱佛脚也是没用。随即她又想起白日间在雪洞里偶然偷听到的他与萧枎的对话,又恍然道:“表哥,你是不是受了情伤才无心温书的?” 卫庄一顿,转头看萧槿:“你不要误会,我不喜欢你三姐,你三姐今日是胡说的。” 萧槿借着那盏只点了一茎灯草的油灯发出的微弱亮光打量卫庄几眼,见他似乎确实没什么异样,倒是信了他的话。 萧枎虚荣爱胡扯这一点萧槿是知道的,今日那话说是瞎编出来的也不奇怪。 “你今日为何跟着六表妹去偷看那国公府二少?” 萧槿见他又提起这桩事,奇怪道:“我不是说了嘛,我是陪着她去的,我对什么卫二公子没兴趣的。” 卫庄凝视她俄顷,倏然微笑道:“我去参考府试那天,你来送我好不好?” 萧槿一怔:“为什么?” “我觉得你是我的福星,多亏了你提前教天福急救的法子我才幸免于难,若是你此番来送我,我必能考个甲等回来。” 一府之府试共录五十人,分甲c乙二等,前十名为甲等。 萧槿心道不管甲等乙等,表哥你能等上就很好了。 她见卫庄一再劝她来送他,推脱不过,只好道:“那好,我那日早起一会儿。” 卫庄浅浅一笑。 萧槿望着晻昧灯光里的少年,心中渐生疑窦。 她总觉得卫庄自打被捞上来以后,整个人都变得不同了。尤其是身上那股落落从容的气度,谈笑间自然流露,宛若天成。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萧槿暗暗摇头,觉得大约是她想多了。 由于萧槿今日来得太晚,卫庄没拘着她留够一个时辰,到了饭点儿便让她回了。萧槿总觉得她庄表哥后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翌日从家塾里出来后,卫庄径直转去了四房的院子。 他本是来找萧定的,但萧定恰巧出去会友了,四夫人冯氏应接了他。 卫庄并不打算绕弯子,张口就跟冯氏说起了萧枎欠他银子的事。冯氏起先不信,后头听他说的一条是一条的,渐渐心惊,一时懵在当场。 冯氏将萧枎叫来盘问,萧枎见卫庄竟然真的跑来她娘面前追债,脸色一白,心慌不已。但她仍旧觉得卫庄手里没有证据,死不认账,直道卫庄是无中生有。 卫庄冷笑道:“三姑娘认不认我不在意,我只管要钱。我这几日要忙着府试互结c具结诸事,暂且没有余暇。待到我考完府试,我要见着我那三百两银子。若是四夫人与四老爷打算包庇三姑娘的话,那我只好将此事捅到姨父那里了。” 他临走前见萧枎一脸不服,冷冷淡淡道:“三姑娘不要以为没有借据就能一了百了,我想证明,随时都能拿出证据。”言讫,拂袖而去。 冯氏一把揪住萧枎,切齿道:“你真的拿了他三百两?!” 萧枎被母亲再三逼问,无奈之下只好承认。冯氏气得使劲推她一把,怒道:“你个不省心的东西!你知道个轻重么?” 萧枎被她搡得狠狠跌了一跤,委屈哭道:“我就想用好点的东西,我手里的那点钱又不够我又不像八妹,想买什么都有三伯母贴补”她口中的“八妹”指的是萧槿。 冯氏听她说起这个就来气,当下怒道:“你是抱怨我没法让你过好日子是么?!” 冯氏出身不如季氏,家中也不如季氏娘家资财丰厚,妯娌之间难免攀比,冯氏本就觉得这是她心里一根刺了,如今被女儿揭出来,心头火立时噌噌往上窜。 “此事你自己去跟你父亲说去,”冯氏冷笑,“这窟窿我可不给你填!” 萧枎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拽住冯氏的袖子哭道:“母亲不帮我,我可怎么好?那卫庄翻脸不认人,万一真是捅到伯父那里” 冯氏一把挥开她,骂了句“记吃不记打的东西”,愤愤而去。 萧枎跌坐在椅子里,自家又抽抽噎噎哭了半晌,才慢慢止了。 她忽然想起了昨日瞧见的卫家二公子。 卫家堆金积玉,富贵泼天,卫启沨身边一个书童穿的衣衫都是潞绸的料子,如果她能嫁给卫启沨,那岂不是此生荣华享受不尽? 何况卫启沨生得真是神仙也似的人物。 萧枎微抿唇角。卫启沨在萧家住的这段时日里,她一定要抓紧机会。 卫庄赴考那日,萧槿起了个大早。 因为卯时一刻就要准备入场了,所以卫庄必须及早动身。萧槿穿戴盥洗完毕后,也顾不上吃东西,匆匆赶去了西跨院。 卫庄已经收拾停当,正立在院门口与宋氏和卫晏话别。 府试分帖经c杂文c策论三场考试,前两场各考一天,第三场考两天,一共四天,所以卫庄要在号里待上四天。过夜用的棉被与笔墨c特用纸张都由考场提供,连三餐都是免费的,参考的士子只携带考引入场即可。 宋氏见儿子面上并无半分焦躁紧张之色,觉得儿子大约是打算破罐子破摔去号里睡上四天,叹了一回气,犹豫着道:“哥儿好赖写几个字儿万一,万一就过了呢?” 卫晏小脸上也写满担忧:“哥,你你是想开了还是”他说着话见兄长以目光询问,又觉得这个时候不能给他施压,当下又忙道,“没什么哥你尽力就好。” 卫晏余光里瞥见萧嵘往这边走来,知他是来找晦气的,端起脸看向他:“你来做甚?” 萧嵘笑道:“自然是来送送表哥的啊。” “我哥不需要你送,你走!” 萧嵘不以为意,径自上前道:“晏哥儿这是什么话,我也是好心来着。”他嘴上这样说着,斜眼看向卫庄。 去家塾不必这么早的,但他今日特地提前起了,为的就是来西跨院这边看个热闹。 府试与县试一样,需要参考士子保结——其一便是取具同考者五人,写具互结保单,作弊者五人连坐;其二是请本县两名廪生具保,保证参考士子不假名c不匿丧c不替身c不冒籍,且身家清白。 卫庄的废物之名传扬颇远,这回府试光是找人保结就费了一番工夫,因为没什么人肯为他担保。将来万一卫庄为了过考而耍手段被抓到,为他保结的人就要受牵累。 萧嵘听说这件事后笑了好半晌,心里啧啧不已,卫庄这种人真是不适合走科举,倒不如早早回家种地算了。 不过他满以为卫庄今早会惶惶焦躁的,结果眼下观察半晌,却见他没事人一样跟宋氏和卫晏道别,仿似他不是去赴考,而是去春游一样。 萧嵘很是失望。不过他跟着又想,卫庄大约是为了不让他看笑话才故作镇定的,他可是听说卫庄前些日子光是听见“府试”俩字就害怕。 萧嵘思及此,忍不住笑了出来,拍拍卫庄的肩,道:“好生考,表哥归来之日,我亲去迎接。待到发案之日,我去为表哥看榜。”说罢,哈哈一笑,转身走了。 卫晏气忿忿地瞪了萧嵘一眼,转头看向兄长:“哥哥不要理会旁人,不论怎样,尽力就成。” 卫庄顿了顿,垂眸看向面前的胞弟,须臾,伸手摸摸他的脑袋,浅笑颔首。 萧槿看了半晌,走上前时,卫庄让宋氏跟卫晏不必送了,只让萧槿与天福跟随他出门。 走到大门口时,卫庄见萧槿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低头问:“今早是匆忙起的?” 萧槿掩口打了个哈欠:“嗯。” “用早饭了没?” 萧槿摇头。 她一路犯着迷糊跟着卫庄往前走,走着走着忽见卫庄停了下来,险些让她一头撞他身上。她正想问他是不是要上马车了,就瞧见面前伸过来一个纸包。 “吃吧,热乎的。” 萧槿错愕抬头,愣愣地接过卫庄手里的那个纸包,打开一看,发现是两块松软的黄米面枣糕。 萧槿瞬间吓醒了。 她扣扣索索的庄表哥居然给她买了两块枣糕! 简直难以置信! 萧槿遥想当年那个兔耳朵,再看看眼前的枣糕,一时大为感动,但跟着又想到了什么,一脸担忧地仰头道:“表哥,你是不是在贿赂我?虽然我爹是主持府试的,但如果你想舞弊的话,似乎也不容易而且万一被人告了,可怎么好?” 府试由本府知府主持。 卫庄一顿,跟着又十分顺手地拍了拍她的脑袋:“这不过是对你来相送的犒劳而已。”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一道兴奋的少年声音传来:“啾啾你怎么来了?” “那多谢表哥了,”萧槿一笑,回头往前走时又想起一事,“表哥如今为何这般悠闲?年底不就院试了么?表哥不应该仔细温书么?” “等邻近腊月时再看书不迟。” 萧槿默了默,她头回听说考科举也临阵磨枪的难道她庄表哥不仅抠,还有拖延症? 两人到花厅时,萧槿抬头就瞧见温锦头上缠了一圈纱布。温锦听见动静,扭头朝萧槿招手笑道:“妹妹快过来。” 温锦态度这么热络,萧槿倒是始料未及,心里不免犯起了嘀咕。 温锦瞧见卫庄,愣了愣,问季氏那是何人。季氏笑说那是府上表亲,萧槿的表兄。 温锦起身遥遥道了万福,便又坐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第四十六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萧槿这些年时常自己动手采摘桑葚, 已经摘出了心得。她将卫庄带到那一小片桑树林的路上, 就开始跟他仔细说道采摘桑葚的要诀。 萧槿走到一株桑树面前,指了指上面紫黑色的桑葚,再度强调:“这种桑葚已经熟透了,汁多皮薄, 很容易破, 摘的时候不要捏桑果,应该去摘梗。” 卫庄点头,又问道:“那我也再问一遍, 真的没有工钱?” 萧槿默默转头望他一眼, 道:“摘回去的桑葚分你一半,可以不?” “不能折成钱?我记得你有月钱。” 萧槿哭丧着脸道:“表哥饶了我,我每月的月钱都不够花。”又忍不住暗地腹诽, 连小姑娘的月钱都不放过,丧心病狂! 卫庄眸底浮上一抹浅浅笑意:“那我多摘一些。” 萧槿摇头道:“这东西不禁放的, 摘多了吃不完, 容易坏。” “府上人多,分一分就没了。” 萧槿不由笑道:“表哥居然舍得给别人分?” “反正不必我掏钱。” 萧槿按了按眉心。就她庄表哥这样的, 能娶上媳妇才怪。 两人说话间已经开始动手采摘。不一时,萧槿听到一阵人声渐近。她转头一看,神色便是一凝。 被众人簇拥着往这边来的, 可不就是卫启沨么? 卫启沨来这里作甚? 萧槿攒眉少顷, 又忽地沉了脸。 她想起来了, 温锦也爱吃桑葚。 她后来知道了卫启沨与温锦的事后,听说了一桩事。桑葚的著名产地有两个,一个是夏津,一个是西域。因为桑葚的保鲜期极短,即使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保鲜期至多也只有半个月,所以西域的桑葚运到京城之后,价比黄金。但每逢桑葚成熟的季节,卫启沨都不惜重金为温锦购买西域桑葚。 有一回温锦抱怨说西域那些商贩运来的桑葚还是不够新鲜,卫启沨就出资让商贩在三天内将桑葚送达京师,结果路上不知跑死了多少匹千里良驹,更不知靡费了多少冰块。 那可是夏日,光是冰块就价值不菲。 很有些“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意味。 萧槿有时候忍不住想,卫启沨这么喜欢温锦,最后却没跟她在一起,真是可惜了。但如果两人真的在一起了,却未必能长久。 萧槿不信温锦能忍受卫启沨的母亲。何况柏拉图式的爱情,能持续多久呢?卫启沨那样的状况,温锦不见得能真的接受。 “姐姐!”萧岑扭头间一眼瞧见萧槿,兴冲冲地奔上前来,“真巧,姐姐也来摘桑葚啊!”又看到卫庄也在,附耳小声问萧槿,“你怎么请动他的?花钱雇的吧?姐你不容易啊”一脸心痛地看着萧槿。 萧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了卫庄一眼,心道表哥你看,你就这点人品。 卫庄没看到萧槿的目光,他正往卫启沨那边打量。 卫启沨的目光无意间扫到这边时,卫庄已经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萧槿远远地瞧见卫启沨卷起衣袖,亲自动手采摘,忍不住再次感叹卫启沨的痴情。 卫启沨很有些洁癖,每天都要净手十次以上,萧槿觉得他活这么大没把手洗脱皮真是个奇迹。 这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居然亲自去采摘桑果。 真感人啊。 萧槿心里冷笑。 卫启沨自己不喜桑葚,来这里采摘必定是为了温锦,她可不想让自家种出来的桑葚便宜了温锦。略一思量,萧槿将手里的篮子塞给萧岑,径直疾步到卫启沨身侧,抬手挡住他面前的桑葚,噘嘴道:“这是我家的桑葚,你不准摘!” 她如今还是个小女孩,卫启沨那样骄傲的人,是不会跟一个小姑娘计较的,所以她并不担心卫启沨会迁怒于她父亲,她只想赶他走。 萧嵘见堂妹竟然跑来冲撞卫启沨这尊大佛,吓了一跳,忙压低声音提醒道:“这是卫家公子” “我管他哪家公子,”萧槿嘟了嘟嘴,“不许就是不许!这些桑葚,我还要吃呢。” 卫启沨低头看向拦在他身前的小女孩儿,默不作声。 萧槿等了半晌不见卫启沨吱声,仰起脸的时候正撞上他的目光,倒是一愣。 卫启沨半晌不语,喜怒难辨。 萧嵘一遍遍抹汗,这卫家公子岂是得罪得起的?他这小堂妹平日挺懂事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萧嵘转头看向萧崇,见他也微微沉了脸,一时间更觉棘手。他示意萧峥去把萧槿拉走,自己转头赔着笑说堂妹年幼,让卫启沨莫要介意。 萧峥正犹豫间,忽见卫启沨伸手从身边小厮拎着的篮子里轻轻抓起一串桑葚,递到了萧槿面前。 萧嵘等人面面相觑,卫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拿着吧,”卫启沨温声道,“这桑葚是刚摘的,新鲜得很。” 卫启沨见萧槿后退了一步,轻声道:“给你就拿着。”说话间竟是要硬生生往她手里塞。萧槿闪身避开,卫启沨却不依不饶,又逼近一步,一脸认真地执意让她收下。 萧槿嘴角微抽,卫启沨拿着她家的东西死活非要塞给她是几个意思?脑子有坑? 萧嵘等人看得目瞪口呆,京城来的就是会玩儿,这路数根本看不懂啊。 萧槿瞧着卫启沨那一副“你今天要是不收下这一串桑葚我就跟你急”的架势,真的吃不准他什么意思了。 她思量一回,伸手接过桑葚,扬了扬下巴:“现在你可以走了么?” 卫启沨微微笑笑,果真转身离开。 萧槿被他笑得愣了一愣。卫启沨当年是这么温和的人?她当初嫁给他之后,他镇日只会给她摆死人脸,脾性也是阴晴不定,极易暴躁。 真想不到卫启沨当年还有好脾气的时候,果然岁月是把杀猪刀。 卫庄方才一直远观,此刻走过来问萧槿还要不要继续摘,萧槿见篮子里的桑葚也不少了,便摇头说要回去。 萧槿望着卫启沨的背影,又想起一件事。 算算时间,卫启沨现在还是个正常人,还没有遭受不能人道的打击。 萧槿心头忽然涌上一股恶趣味。她知道他是哪一年出的事,但她自然是不会告诉他的,她就等着看他再变一次太监,然后跟他的好表妹双宿双栖。 萧槿很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她思量这些时,没留意脚下,被一块小石头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朝着正侧身等她的卫庄栽去。 卫庄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她,萧槿倒是站稳了,但她手臂上挎着的篮子里的桑葚却撒了出来,好死不死地擦到了卫庄的裤子上。 卫庄穿着直裰,直裰的形制之一便是下面两侧有开叉,会露出一些里面穿的裤子,就是露出来的这么一点,还让萧槿撞上了。 诚如萧槿所说,成熟的桑葚很容易破皮,她撒出来的那串桑葚上面就有的破了皮,于是卫庄的裤子上就沾上了一点桑葚汁。 卫庄看了自己的裤子一眼,又转头看向萧槿。 萧槿思及这位庄表哥的禀性,实在有点慌,赶忙致歉,并表示自己可以找人给他洗裤子。 卫庄仔细看了看裤子上的那点桑葚汁,摇头道:“我看是洗不掉了,算了吧。” 萧槿松了口气,正要笑着夸他大度,就听他继续道:“你赔我吧。” 萧槿一怔:“你说什么?” “赔我裤子。我这十两银子一条的裤子被你弄脏就穿不了了,我亏大了。” 萧槿瞪大眼:“十两银子一条的裤子?!你这裤子是金子做的?”再说了,你舍得穿十两一条的裤子??? 表哥你这样讹诈真的好么? 卫启沨的步子缓,并没走远,隐约听到萧槿那边的动静,转头望去。 “敢问那位也是府上的公子么?”卫启沨盯着萧槿身边的少年。 萧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是卫庄,目露鄙夷,转向卫启沨时又是一脸谄谀,解释说那不过是来附学的表亲,叫卫庄。 “他也姓卫?”卫启沨看向萧嵘。 萧嵘连连点头:“与公子同姓。”心里又道,同是姓卫,卫庄连给眼前这位提鞋都不配。 人跟人的差距怎就那么大呢? 卫启沨见卫庄与萧槿二人说着话走远了,收回了目光。 萧家几兄弟领着卫启沨重新回到前院正堂时,萧安还在与卫承劭谈笑。 卫承劭知道萧家请的那位先生学问做得极好,有心让卫启沨留下受些启沃,又觉得几个小辈多多切磋兴许也是好事,便与萧安商议,让卫启沨在萧家小住些时日。 萧安爽恺应下,季氏跟着便去为卫启沨安排住处。 萧槿一路跟着卫庄回了西跨院。她还在为裤子的事纠结,卫庄要真是让她赔,她就得求助于季氏了,毕竟她存的那点零用钱,不够赔他那条“价值十两银子的裤子”。 萧槿绞尽脑汁想了半晌,跟着卫庄进屋的时候,认真道:“表哥,我错了,我不该弄脏你的裤子。要不这样,表哥不是马上要去考府试了么?我天天为表哥祈福,祝愿表哥能顺利通过!” “我觉得还是赔裤子更实在。” “表哥不要这么执着,表哥要是过了府试,将来会有更多十两的裤子的!” 卫庄抬眸看向萧槿,须臾,微微笑道:“不赔也成。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萧槿正要问是什么事,就听天福说六姑娘有急事找她。 卫庄失笑,又道:“横竖我也无事,跟你去一趟也无甚恚碍。” “那多谢表哥了,”萧槿一笑,回头往前走时又想起一事,“表哥如今为何这般悠闲?年底不就院试了么?表哥不应该仔细温书么?” “等邻近腊月时再看书不迟。” 萧槿默了默,她头回听说考科举也临阵磨枪的难道她庄表哥不仅抠,还有拖延症? 两人到花厅时,萧槿抬头就瞧见温锦头上缠了一圈纱布。温锦听见动静,扭头朝萧槿招手笑道:“妹妹快过来。” 温锦态度这么热络,萧槿倒是始料未及,心里不免犯起了嘀咕。 温锦瞧见卫庄,愣了愣,问季氏那是何人。季氏笑说那是府上表亲,萧槿的表兄。 温锦起身遥遥道了万福,便又坐了下去。 她连萧家都不如何看重,何况只是一个萧家的表亲。她将来是要当荣国公府的二少奶奶的,靠山硬得很。 卫庄只是若有似无地微微颔首,权当还礼。 温锦见卫庄态度冷淡,心中不快,只觉他不长眼。 季氏将萧槿叫到跟前,拍着她的手背道:“温家姑娘受了伤,不好出门,想在咱们家住几日养伤。我方才说要为她另外安排房舍,但她说想住到你院子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第四十七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卫庄望着身前微微摇曳的灯火, 轻叹一息。 至于眼下, 他得先把娶媳妇的事按下。 他去到宋氏屋里时,宋氏正在做针黹活计。 “哥儿过来,”宋氏含笑朝他招手,“我瞧着你今年身量又长了, 来,我给你量量,做身衣裳。” 她见卫庄神色有些不自然,笑道:“哥儿扭捏什么, 大了一岁怎还害羞起来了?” “不必劳动母亲,儿子的衣裳够穿的。” 宋氏又招呼他几回, 但他坚持不肯,无奈笑道:“你也不必盘算着省那二尺布,咱家也不差这些。眼下我给你做衣裳,等你娶了媳妇,就是你媳妇给你做了。” 卫庄微微垂眸。 宋氏说着话示意他坐到她跟前,道:“我头先与你说的那赵家的小娘子,你真的不再考量考量?” 宋氏之前跟卫庄说过住在卫家左近的一户赵姓人家的姑娘,但卫庄始终没松口答应。 宋氏见儿子坚决摇头,叹气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那三姑娘” “母亲, 那都是误会, ”卫庄即刻打断宋氏的话, “儿子不喜她。” 宋氏打量他几眼, 奇道:“那你怎总是推三阻四的?我跟你说了几茬儿,全被你给否了。” “母亲说的那些都不合儿子的意。” “你也不要太挑剔了,”宋氏直蹙眉,语重心长道,“我与你说,这回不能再拖了。我都想过了,左右哥儿也考罢了府试,咱们也该回了。往后哥儿便专心一意地打理家业,至于举业,还是莫想了。” 宋氏觉得儿子根本不是读书的料,还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实在,所以近来都留心着给卫庄张罗媳妇的事。 卫庄摇手道:“母亲莫要费心了,儿子自有计较。” 宋氏急道:“有计较有计较,你小小年纪能有什么计较?你说,你究竟想找个什么样的?我帮你物色。” 卫庄认真道:“儿子得寻个与儿子相配的仔细人,如此方可勤俭持家。” 宋氏听得直咧嘴:“你是说想找个跟你一样抠的?那你岂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 “母亲,儿子那不是抠门,那是会过日子,”卫庄不紧不慢道,“找个跟儿子一般会过日子的才能琴瑟和鸣。娶媳妇这种事须要慎重才是,母亲莫急。” 宋氏面色微沉:“莫急莫急,你不考科举又不娶媳妇,待要如何?” “那若是儿子此番府试过了,母亲是否就不急着给儿子寻媳妇了?” 宋氏心道你能过那才是见了鬼了,又见他眼下在娶媳妇上头这么不上心,禁不住端量他几番,神色古怪道:“你你都不想要媳妇?别家如你这般年纪的都开始收用丫头了,你夜里” 卫庄一顿,忽地起身道:“母亲若无旁事,儿子便作辞了。”言罢,见宋氏不吱声,行礼退下。 宋氏望着儿子的背影,目露诧异。 她儿子原先还总惦记着娶媳妇的事,怎么眼下倒像是更关心举业? 宋氏想起儿子方才的话,忍不住蹙眉,能跟她儿子抠到一块儿的恐怕天下难寻,她儿子要是真钻这个牛角尖,那她何时才能抱上孙子。 宋氏叹气连连,她一个孀妇带着两个儿子过活实属不易,好容易将长子拉扯大了,谁知他性子变得这般狭仄悭吝。 宋氏觉得在萧家多留无益,只等着府试发案之后就辞行。届时儿子见再度落榜,自然就死心了。 萧槿翌日去卫庄那里报到时,听说了宋氏给他张罗媳妇的事。她对于卫庄找媳妇这件事颇感兴趣,因为她十分好奇卫庄这么抠门的人得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于是她在练字的间歇兴致勃勃地向卫庄问起了这件事。卫庄原本正坐在对面凝神捧卷,听见她的问话,抬头望来,道:“练字须静心沉气,你平日里练字便是三心二意的么?” 萧槿搁下笔,分辩道:“我也只是偶然间想起来了而已。不过表哥——”萧槿微微倾身,笑嘻嘻道,“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她想知道她庄表哥这样的会不会连口味也比较特别。 卫庄忽而将书倒扣在桌上,盯着她道:“你很盼着我娶媳妇?” 萧槿觉得卫庄面色似乎有些奇怪,想了一想,解释道:“表哥不要误会,我不是盼着表哥离开。我只是纯粹好奇而已。” 卫庄的目光在萧槿身上绕了绕,须臾,重新拿起书,低头道:“回头再说。” 萧槿瞧着他那莫测的神色,暗暗叹气。 大约是因为临近发案,他心中总是焦虑,这才有些情绪不稳。 两日之后,萧定依言给卫庄送来了三百两银子。 他拿的都是现银,有三两一锭的,也有五两一锭的,零零碎碎,不一而足,一看便知是临时凑的。 卫庄低头在装银子的顺袋里翻看了几下,修长手指从里头先后拈出十几锭银子搁到桌上,道:“这些成色都不好,烦请四老爷调换。” 一旁的天福凑过去看了一眼,不明所以,又拨开那一小堆银锭子,拿起其中几锭仔细瞧了瞧,这才看出端倪,忍不住啧啧称赞自家少爷眼尖。 这几锭银子有些泛红有些泛黄,是掺了铜c锡在里头所致。这种银锭成色差,将来拿出去折兑便要落价。 萧定给钱本就给的不情不愿,心中又瞧不起卫庄,原就是想糊弄过去的,万没想到卫庄看得这么仔细,一时面色有些难看:“贤侄也不必这般计较吧,差不离就得了。” 卫庄径直拈起一个三两的银锭子拿到萧定眼前,凝注着他道:“四老爷,这种银子的银色至多八成,你拿这样的银锭子来滥竽充数,也不嫌跌了身份么?” 萧定脸色青红交加。 卫庄说话间又拿起一枚一两的小锭子,轻声道:“这个更低了,瞧着只有七成。四老爷那里的废铜烂铁真是不少,看来四老爷一家平日里都是拿这种银子出去使的,怨不得三姑娘穷得几次三番来问我借钱了。” “你!”萧定抬手指定卫庄,“你休要逼人太甚!我好赖是你的长辈,你一个小辈如此出言不逊,果然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卫庄冷声一笑:“四老爷说这话也不嫌羞臊,四老爷意图坑瞒在先,倒是有理了。”说话间便将那些成色不足的银子推给萧定,“这些一共一百五十六两,都给我换成雪花官银。若是四老爷再耍诈,那就换成二六宝银好了。” 天福看着萧定涨红脸的模样,忍不住偷笑。 雪花官银即户部按照既定成色铸造的银锭,因其色白如雪而得名。二六宝银比官银含银量更高,五十两二六宝银可以换五十二两六钱的雪花官银。 萧定咬牙将那些银色低的银子收拢起来,临走前还低声嘀咕了句什么。 天福觉得一定不是什么好话,气得要跑上去跟他理论,却被卫庄以眼神制止。 天福心觉气恼。萧定显然就是瞧不起他家少爷,这才有了今日滥竽充数的一出。 如果少爷这次能考上就好了,那样就能扇到那群人脸上!但少爷能考上似乎又不太可能 天福耷拉下脑袋,止不住地叹气。 白驹过隙,府试发案的日子转眼即至。 府试发榜亦同县试,鸣鞭吹打,鼓乐喧阗。 萧嵘比卫庄还积极,这日起了个大早,跑到西跨院,拉了卫庄就跑去看榜。 府试发案用圆式,将五十名中考者的座号按照逆时针的方向排写,围成一个圈,圈分两层或只一层,其中居外层正中提高一字写者,为第一名。 发案只写座号,不写姓名。 萧嵘问了卫庄的座号后,便笑嘻嘻地搓手道:“等着,我帮你看!”一头扎进了喧嚷人群里。 卫庄长身立于人丛之外,眼瞧着萧嵘使出吃奶的力气往里面挤。 参考儒生与亲眷都赶着看来榜,张榜处挤挤挨挨围了上千人,等萧嵘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挤到近前,已是冒了一脑门汗。 他觉得卫庄必然是榜上无号的,这般卖力拉卫庄来看榜不过是想好好作弄嘲笑他一番而已。 萧嵘正预备装模作样往榜上扫时,就听见前头有几人议论道:“也不知玉字七号是哪位,怎还没来?” 萧嵘一愣:“玉字七号怎么了?” 一儒生转头诧异地看他一眼,往壁上一指:“玉字七号是案首啊!”又见萧嵘直发怔,笑问道,“足下是玉字七号?”这是乐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第四十八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萧槿抬头望向他, 看着他温文的容色, 想起她前世因他而受的那些磋磨, 心中难免情绪翻搅。 不过, 再过几年他就不能人道了。 萧槿微微眯眼。 卫启沨一直将卫启濯视为毕生死敌,有时连表面和气也很难维持, 甚至几次三番都想置卫启濯于死地,卫家二房也与长房罅隙颇多,她都忍不住猜测, 卫启沨那次受伤是否并非意外, 是不是卫启濯把卫启沨搞残的。 不过卫启沨这般针对卫启濯,也有可能与他自身的权力欲有关。卫启沨明面上看着是个与世无争的贵公子,但实则一直筹谋着争位夺利, 一直都想往上爬。而卫启沨在洞察对头上的眼光倒是精准,他瞧出来, 放眼卫家上下,最大的绊脚石不是大公子,而是他四弟。 只是他到底还是输了。 萧槿思及此, 忍不住就要嗟赞她那个前小叔的无双机谋。她在国公府待着的日子晦暗又枯燥,看卫启沨兄弟几个你来我往地斗,倒成了一大乐趣。 萧槿跟卫启沨还了礼,道了句“已见好”, 正要跟卫庄一道离开, 就听萧岑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姐!你这是刚打雪洞里钻出来啊?大夏天穿成这样” 萧槿嘴角一扯, 转身就朝着奔上前的弟弟拍了一把:“我染了风寒!” 萧岑愣了一下,讪讪一笑,关切存候一番,随即又瞧着自家姐姐那顶风帽,凑近压低声音道:“姐你这帽子都快把你的脸遮去一半了,你猜猜我是怎么大老远认出你的?” “因为我长得好看?”萧槿也低声道。 萧岑摇手道:“哎,不是。”凑到她耳畔小声道,“是因为你身边跟着庄表哥。我已经发现了,自打你接送他之后,他就盯上你了。” 萧槿翻个白眼:“我不听你声音隔着老远也能认出是你,你猜猜为什么?” 萧岑得意道:“那肯定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当然不是,”萧槿挑眉,“因为你是咱们家个头最低的人。” 男孩普遍发育晚,萧岑虽然只比萧槿晚出生一刻,但如今个头还不及萧槿高。 萧岑被戳到辛酸痛处,急得跳脚:“我年纪还小呢,等我长大了自然就变高了!我到时候肯定比姐姐高很多!我一定能长得人高马大的!” 萧岑说话间攥着拳头使劲挥了挥:“未来姐夫要是敢待你不好,我揍得他亲娘都不认识他!” 萧槿默了默。她弟弟当初揍卫启沨时,确实专往他脸上招呼,卫启沨亲娘傅氏瞧见她儿子那副鬼样子吓了一大跳。 傅氏让她给卫启沨上药,她故意在涂抹药膏时加重力道,卫启沨疼得直咧嘴,却愣是跟她死扛着不吭声。 她当时一面捻着棉布一戳一按地使劲往他脸上涂药,一面感叹:“你这下得有个十天半月不能出门了,你顶着这张五彩斑斓的脸也不能去私见你心爱的表妹了,是不是很难过?” 卫启沨忽而沉下脸,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药瓶,丢下一句“不必你管”就要走。她盯着他的背影道:“那你跟我和离,大家分道扬镳,我就真的一丝一毫也不会再理会你的事了。” 卫启沨不作理会,径直去了。 萧槿从思绪中抽身,扫了卫启沨一眼,忍不住又想起了他脸上开染坊的样子。 萧岑方才激动之下声音不自觉便拔高了,卫庄跟卫启沨同时望向他,神色各异。 萧槿扯了萧岑衣袖一把,示意他说话注意些,随即念头一转,又暗叹,让卫启沨知道知道他们家剽悍的家风也好,往后不要将主意打到她身上就成。 等和萧槿分开,萧岑与卫庄c卫启沨一道往家塾去。他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见两人都不开言,正想挑起个话头,就听卫启沨对卫庄道:“昨日请来的大夫给八姑娘开的什么药?” 卫庄扭头看向卫启沨:“问这个作甚?” “我方才瞧着八姑娘似乎恢复得甚好,就想知道她用的什么药。” 卫庄随口道:“大约就是桂枝汤c麻黄汤一类的方子,我没细看。” 卫启沨侧目打量卫庄几眼。他来到萧家之后,府上众人都对他礼遇备至,但这个卫庄,却似乎总是对他不咸不淡的。 三人走至学堂门口时,等候多时的萧嵘便迎了上来,先跟卫启沨寒暄一阵,跟着便转向卫庄,勉强挤出一抹笑:“我昨日跟表哥说的事” 他昨日立在萧槿院子门口一直等到天黑,但卫庄料理好萧槿的事之后也没有来搭理他,径直回了西跨院。 萧嵘原本就吹了半下午风,回去后又被爹娘劈头盖脸训了一顿。他心中叫苦不迭,有些后悔从前跟卫庄交恶,他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风水会转到卫庄这边来。 “我不是说了么?拿一百两银子来,我便将我的秘诀告与你们知道。”卫庄言罢,径直入了学堂。 萧岑在一旁笑嘻嘻地戳了萧嵘一下:“要不四哥往后多巴结巴结表哥,说不得他心情一好,就不要银子了。” 萧嵘气道:“快拉倒吧,我看他视财如命的性子难改。” “这可说不好,我听我姐说庄表哥还给她买枣糕犒劳她呢,可见铁公鸡也有心血来潮往下拔毛的时候。” 卫启沨步子微顿,回头看了萧岑一眼,提醒他方先生过来了。萧岑拍拍萧嵘,笑着回身进去。 等晌午众人各自出了学堂,萧岑叫住卫庄,快步跑上前,询问他端午时要不要跟他们一道出门看龙舟。 卫庄点头:“这是自然。” 萧岑上下端量他一番,笑着揶揄:“表哥是不是该去做一身新衣裳了?我看表哥总是这几套直裰换来换去的,要不趁着过节,扯块料子裁一套衣裳吧。人靠衣装嘛,何况表哥原本就生得好。” 卫庄一顿,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抬手一拍萧岑脑袋:“说得有理。”言罢,回身就走。 萧岑摸着自己的脑袋,嘀咕道:“姐姐诚不欺我,庄表哥最近还真是爱拍人脑袋。” 晚夕,卫启沨刚盥洗罢,温锦便找了来。 温锦早晨时本想即刻就来的,但转念一想觉得似乎晚上更合适,这才耐着性子一直等到这会儿才来。 温锦撒着娇跟卫启沨道了歉,并表示日后一定会学着懂事一些的,让卫启沨莫要介怀。 卫启沨坐下来审视她,少顷,微微笑道:“这便是了。”语声一低,“天色不早了,表妹若是没有旁的事,便回吧。” 温锦觉得她一个姑娘放下面子半夜来找他,他应该十分动容,态度也应当更温柔,甚至应该反过来安慰她才是。而她看着他目下这个反应,觉着他大约还是没有消气。但她一再追问,卫启沨只道她想多了。 温锦觉得他显然还是在怄气,咬咬唇,心觉委屈不已,越发后悔她当时的冲动。她知道她见今多说无益,决计让事情缓缓,起身作辞。 萧槿的风寒在卫庄的早晚监督下日益转好。江辰兄妹两个也时不时来串门,只是他们每次来萧槿这里,几乎都能撞见卫庄。 这日,萧槿如往常一样坐在卫庄书房内做功课,卫庄坐在她对面翻书。 卫庄间或抬头看她一眼,微微凝神。 与萧槿相处的这段时日里,那种莫名的好感和熟悉感越发强烈。他越发觉得,他们似乎上辈子就相识一样。 卫庄正自遐思,天福忽然进来在他耳畔低语一句。卫庄去而复返之后,将一个包袱摆在桌上,当着萧槿的面打开来。 萧槿发现是一件簇新的绮罗直身,不由好奇道:“这是谁的?”反正一定不是卫庄的,她庄表哥一直嫌直身太费布,不肯穿直身。而且,这直身料子这么贵。 “当然是我的,”卫庄将那件衣裳抖开,拎到萧槿面前,“你看我穿这个好不好看?” 萧槿还握着笔,闻言吓得手一抖,一滴墨汁瞬间洇花了她刚写的一行字。 萧槿瞪大眼睛道:“表哥你你是有什么事想不开么?怎么这么败家?” “我觉得很合算的。” 萧槿有点懵:“表哥不是说直身要多出两块衣摆很费布么?何况表哥这直身的料子还是绮罗”罗之一类上,时人尚绮罗c湖罗c纬罗之属,都是昂贵的面料。 卫庄摇头道:“你不能这么算。” “那怎么算?” “你看,这件衣裳料子好,裁缝手艺也好,即使修修改改也可以穿个十年二十年的,等回头我衬不了这衣裳的花色了,还能传给我儿子孙子穿。你看是不是很合算?” 萧槿小脸微僵。 衣裳恒久远,一件永流传? 子子孙孙c祖祖辈辈传着穿一件衣服,这奇葩主意也只有她庄表哥能想得出来了。果然,这也才是她庄表哥的本色。 不过 萧槿按按眉心,心道表哥你是不是想得远了点,想有儿子孙子,首先你得有个媳妇 “你还没说我穿这衣裳好不好看。” 萧槿叹气,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好看,不过效果还是要衣裳上身才能看出来。” 卫庄点头:“说的是,等我换上给你看看。”说着话朝她走去。 萧槿见状惊愣道:“表哥不是要在我跟前换衣裳吧?” 卫庄抬手一指她身后的槅扇,神色落落:“我是要去碧纱橱里面换。” 萧槿松口气,倒是有些惭愧于自己的多心。 卫庄才迈了一步,便见一个穿着蓝纱比甲的丫头进来,朝着萧槿跟卫庄分别一礼,旋即对萧槿笑道:“姑娘,府上来了客人,太太问您可要跟着去耍子。” 还没等萧槿询问来者何人,卫庄就先一步开言问道:“来的是哪个?” 卫启沨不答话,回身继续前行。 冯权见卫启沨似乎兴致不高,一面命小厮扶他跟上卫启沨,一面追问道:“那你想听什么事?你不会是想听你温” 他一句话未完,被卫启沨冷冷瞪了一眼,惊觉走口,赶忙捂嘴。 “你胆敢出去乱说一个字,我剥了你的皮!”卫启沨阴冷的目光直戳到冯权脸上。 冯权忙忙赔笑道:“不会不会,我又不是活腻味了这不是身边没外人么,我就一时没留神儿” “我不管这些,将来但凡此事泄露出丁点儿,我头一个找你!”卫启沨冷声言罢,回身径自入了萧家大门。 冯权缩了缩脖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第四十九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即便那位钦差也带了一位样貌出挑的公子又如何,温家比不得卫家, 还不值当她们花心思。 少刻, 一个丫鬟过来递话说三老爷让几位姑娘拾掇拾掇,温家小姐过会儿要来拜访。 三人面面相觑。 “合着来的是小姐不是公子, ”萧榆叹了一息,“没趣儿。” 萧枎撇嘴,掇转身施朱傅粉去了。 萧杫坐下悠哉喝茶。 萧榆盘算着等见过那温家小姐,约上八妹去园子里打秋千。 等三人到了三房正院花厅时,萧槿已然坐在玫瑰椅里等着了。 萧榆才跑上前要跟她说下午一道去打秋千, 就听到一阵清越的珠玉叮当之声。季氏的声音紧随而至:“姐儿这边请。”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众仆妇簇拥着一个美貌少女迤逦而来。 少女身着金枝线叶沙绿襦裙, 外着同色镂金芙蓉锦褙子, 头上珠翠堆叠,裙边禁步叮当。行步处香风细细,回首间嫣然百俏。 月画烟描,风致淑婉。 萧枎暗暗咬唇,这温家小姐姿容真是不俗。 萧榆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她对好看的姑娘不感兴趣。 萧槿暗暗算了算,温锦见今应当年及十三,大约跟卫启沨互证心意不久,正是情沾意密的时候。 萧槿不动声色地瞥了温锦一眼。温锦自觉貌美,也十分看重容貌, 因而后来对于时人道萧家八姑娘容貌在她之上这件事耿耿于怀。 不过卫启沨就是温锦自傲的本钱, 萧槿觉得温锦在卫启沨身上找到了一种心理上的平衡。 温锦命随行仆妇将备办好的见面礼一一递与萧家几个姑娘, 又含笑挨个见礼。 萧槿掂了掂手里的锦盒,觉着里头大约是首饰之类的东西。她可不想要温锦的东西,等过会儿转手送给萧榆好了。 温锦说笑间留意到萧槿,转眸笑道:“这位妹妹年纪小小,倒是沉静得很。” 萧槿懒得与她多言,客套几句,便与萧榆结伴坐了回去。 温锦唇畔笑容微僵。这个萧家幺女,似乎不大喜欢她。 温锦不由多打量了萧槿几眼。萧槿上头穿一件水纬罗樱粉色对襟衫,下头穿一条月牙白挑线湘裙,耳上戴一对青宝石坠子,粉妆玉琢,娇妩天成。年纪不大,眉目却已经初见精致。 温锦想到卫启沨这几日都住在萧家,略觉不悦。也不知卫启沨平日里与这小姑娘见面回数多不多。她虽自信于卫启沨对她的情意,但始终是不喜欢漂亮姑娘在他跟前晃的。 温锦正自出神,就听一旁的季氏喊了一声“槿姐儿”,即刻一怔,转头见季氏是在叫方才那个萧家姑娘,不由道:“敢问令爱尊讳?” 季氏笑答:“单名一个槿,木字槿。” 温锦一顿,跟着笑道:“那倒是巧了,令爱名讳与贱名同音。” 萧槿心道,可不是巧了么,卫启沨偶尔心情好叫她一声槿槿,她都浑身难受,总觉得他是在对着她叫温锦。 温锦从花厅出来后,她身边丫头喜鹊见走得远了,低声道:“姑娘,奴婢总觉着萧家的几个小姐都对您不热络。真是没个眼色。” 等自家小姐嫁入卫家,回头这群人都得上赶着巴结。喜鹊这般想着,腰背挺得更直了。 温锦不以为意道:“那又如何,我也不预备跟她们深交,面儿上过得去便是了。” “奴婢听闻,那个三姑娘自诩聊城第一美人呢,平日里傲得很,”喜鹊掩口笑道,“奴婢瞧着她那姿色连姑娘一半都不及。小地方待久了,眼界就是逼仄。” 温锦漫不经心道:“我倒是觉得再过个三两年,她那八妹妹容貌一定远胜她。只是如今那八姑娘年纪小,未长开,还透着些孩子气。” “那也一定不如姑娘美,”喜鹊笑道,“满京谁不知姑娘玉容花貌,又兰心蕙质,姑娘未及十四,那些做媒的便踏破门槛了。真正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呢。” 温锦垂眸敛笑。 说到婚事,她心里便有些堵。她与表哥青梅竹马c两情相悦,却要遮遮掩掩。她明年就可以嫁人了,但与表哥的亲事却始终没个着落。 也不知表哥何时能迎她入门。 温锦正自嗟叹,就听喜鹊低声提醒:“姑娘,卫公子过来了。” 温锦心头一震,立时转头,果见卫启沨领了几个小厮迎面而来。 温锦按捺心中雀跃,理好裙钗,方笑盈盈上前,道:“表哥却才何往?我赶到时怎未见着表哥?” 卫启沨端量温锦一番,淡笑道:“适才父亲使人唤我,我便临时走了。” 温锦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见他,目下急着跟他一诉衷肠,但大庭广众之下,多有不便,一时咬着唇,倒不知该作何言语。 萧槿从花厅出来时,萧榆顺手塞给她几颗枣子。她刚往嘴里放了一颗,一抬头就瞧见了远处的卫启沨和温锦。 萧槿瞧不清楚卫启沨的神色,心下好奇,有意往那边靠近了一些,终于看得分明了些。 卫启沨容色淡淡,根本看不出什么情意绵绵的迹象,甚至很难瞧出他和温锦相熟。 萧槿又往嘴里塞了颗枣子。 卫启沨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若非她知晓内情,也会以为他们俩只是寻常的表兄妹。 萧榆凑过来探头看了一眼,嘴里嚼着枣子道:“那温家小姐是不是也想打卫公子主意?” 萧槿心道,什么打主意,人家俩是郎情妾意。 萧榆见她要走,一把扯住她,让她记得一道去打秋千的事,萧槿连道晓得。 下午从谢先生处出来后,萧槿跟萧榆一起来到了后山。 萧家这座宅子占地广阔,当初修园子时,把挖掘观景池的泥土堆起来,造了一座小山,萧家人管这里叫后山。 后山这边十分僻静,寻常少有人至,萧榆倒是爱来爬这座小山,索性在这里搭了两架秋千,平日里时不时地拉萧槿来打秋千闲谈天。 萧榆刚在秋千画板上坐下,就“哎呀”了一声,萧槿问她怎么了,她仰起头指了指一侧的绳索:“这边好像快要断了,我刚才一坐上去,就觉身子一偏。” 两人说话间,就瞧见卫庄朝这边走来。待他离得近了,萧槿问他来此作甚,卫庄说有话要与她说,再三挥手让萧榆先回去。 萧榆嘟了嘟嘴,不情不愿地走了。 萧槿见卫庄朝着萧榆方才坐的秋千走去,忙提醒他那个秋千绳索不牢靠了。卫庄闻言一顿,脚下一拐,转回头就要坐萧槿的秋千。 萧槿怔了怔,卫庄一个大男人也喜欢打秋千? “你不必起来,往那边坐一点给我让出个空位来就成。”卫庄说话间就要往萧槿身边坐。 萧槿立时起身。这秋千画板又不够宽,两人挤一起就是并肩叠股了这实在尴尬。 卫庄径直坐到萧槿方才坐的位置上,抬头看向立于一旁的萧槿:“你若是嫌挤,可以坐我腿上。” 萧槿连道不必,耳根微微发烫。这么暧昧的姿势,他也好意思但她抬眸瞧见卫庄神色坦荡,心觉他大概真是将她当成小姑娘了。 不过,她庄表哥的想法兴许不能以常理来论。 萧槿深吸一口气:“表哥要与我说什么?” “昨日赵若淑走时,拉着你低声说了什么?” “她问你喜欢什么,她说下回给你捎带些。” 卫庄盯着她看了须臾,道:“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也不清楚。”萧槿如实道。 卫庄凝睇她片晌,眉头微蹙。 萧槿不明所以,正欲开言询问,就见他面色倏地一沉,低声道:“有人来了。” 萧槿愣了一下,随即也听到了隐隐的人声。卫庄指了指一旁的灌木丛,示意一起躲到那里去。 萧槿辨出是卫启沨和温锦的声音,心念电转,依言照做。但等到与卫庄一道在灌木丛后蹲下,她忽而想起了一个问题:“你躲什么?” “看戏,”卫庄扭头看她,“你不想看看卫家二少跟一个姑娘来此作甚?” 萧槿挑眉,看不出卫庄还有这么个嗜好。 脚步声近,两人同时矮身蹲好,同时转脸目视前方,透过枝叶的些微间隙往外看。 “舅父是来查案的,你跟来作甚?回头被那帮言官知晓,说不得要参舅父一本。”卫启沨缓步往小山这边来。 温锦微微垂首跟在他身后,晕生双颊:“我我想见你,我们已然两月未见了自打你跟姑父出了远门,我就茶饭不思,心神不属,每日想的都是你,一天天数日子,只盼你能早日归来” 萧槿揉揉眉心,热恋中的人都是这么肉麻? “表哥不要怪我了”温锦撒娇道。 卫启沨无奈叹息,轻声斥道:“胡闹。” 温锦顿足咬唇:“表哥讨厌,我还不是为了表哥嘛。” 萧槿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我又不是来此游山赏水的。何况,京中之事,我总是心中牵系。你可曾听闻国公府那边有何异常?”卫启沨说话间往萧槿二人藏身的灌木丛这边走了几步。 萧槿屏住呼吸。这回要是再被发现,就不能说是躲迷藏了。 温锦摇头,又道:“表哥可是听闻了什么消息?” 卫启沨道:“我听冯权说了些事。我大伯父那边,举动怪异,我总觉是和我四弟有关。” 卫庄眸光暗转。 “表哥莫要烦忧于此,表哥这么厉害,他们都不是表哥的对手,”温锦说着,又不知怎的,忽然想起萧槿,心里微酸,嗔道,“表哥身边美人真不少,这些时日可曾忘了我?没被别个晃花了眼吧?” 卫启沨似是觉她这话无趣,没有接话,只是敛容道:“往后不可任性胡为,似今日这般的私见也能少则少,万事小心为上。” 温锦噘嘴:“若非为了你,我才不会来这种穷乡僻壤,你竟还训我。” 萧槿心中冷笑,大约在温锦眼里,除了顺天府以外,剩下的地方全是穷乡僻壤。 “表哥,”温锦说话间朝着萧榆方才坐的那架秋千走去,“你明年能来提亲么?” 卫启沨摇头叹道:“这个说不好。” 温锦烦郁道:“那可怎生是好?要不等姑父过阵子闲下来,我多去卖卖乖试试只我怕是在这里住不惯,这地方又热又干,我带来的兰花面脂跟香泽都快使了一半” 温锦一句话未完,往画板上坐的时候,方才已经被萧榆坠了一次的那根快断的绳索再难负重,“啪”的一声断裂开来,温锦惊叫一声,“咚”的一下,重重扑跌在地。 萧槿简直忍不住要为秋千喝彩,干得漂亮! 穷乡僻壤的秋千也不是好惹的。 卫庄转头见她面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笑,也跟着浅浅一笑。 温锦这一下摔得不轻,那“咚”的一声是她额头触地发出的声响。她被撞得脑袋发晕,醒过神来后不管旁的,先去摸额头,发现触手粘腻,拿下手一看,掌心果然有血。 “表哥,”温锦急得眼泪打转,“你看我伤得是不是很严重?会不会破相” 卫启沨见状一惊,疾步上前,伸手要扶她,但临了似又觉不妥,收回手,查看了一下她额头上的伤,叹道:“磕出道口子,快些回去清创包扎。这秋千瞧着像常使的,坏了竟也没人修。” 温锦两眼冒泪,气道:“我适才竟也没留意那绳子要断了我要是此番留疤,我” 卫启沨清理了地上沾染的少许血迹,再三催她起身回去。温锦本想使个性子让卫启沨抱她起来,但实在担心耽误治伤,赶忙自己爬起来,跟着卫启沨一道离开。 待人声远了,萧槿探出半个脑袋望了两人背影一眼,若有所思。 她原本还以为会看到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结果什么也没有。没想到卫启沨这么守礼。 萧槿蹲了太久,甫一站起,就两腿一软,趔趄了一下。卫庄扶她一把,低声问:“你不喜那温家小姐?” 萧槿点头:“她骨子里透着一股骄矜劲儿。不过最主要的是,我看她不顺眼。” 卫庄忽而笑道:“你倒是直爽。我看那卫二公子难娶到她,卫家那样的门庭,不是谁都能进的。” 卫庄望向卫启沨离去的方向,想起他方才的话,再度盘算起入京的事。 萧槿与卫庄一面闲谈一面往回走。她本是要例行往西跨院去做功课,但走到半道忽见一个丫头追来,躬身一礼,道:“姑娘,太太叫姑娘即刻过去一趟,说有事相商。” 萧槿诧异转头:“可知是何事?” 丫头摇头道:“奴婢不知,奴婢只是来传话的。不过姑娘莫忧,奴婢瞧太太神色如常。” 萧槿虽也觉得卫庄这回夺魁很是不可思议,但她认为这跟自己并没有什么干系,于是一再推拒,但卫庄并未改意,末了道:“你只管随我出来便是,只当是散心。” 萧槿觉着他在这上头也太迷信了,但几番拗他不过,只好应下。随即想起他方才支开萧岑的举动,忍不住问道:“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说什么要紧事,原来只是这个。那你为何不让阿岑听?” “他若是知晓了,想来便会嚷着要出去的。我只打算带你一个,阿岑还是留在家里读书的好。” 萧槿探问道:“表哥是预备带着我纯粹出去溜达一圈么?” 卫庄看她一眼:“也不一定。兴许会请你吃顿饭。” 萧槿吸气,她觉得她可能遇到了个假表哥。 她随即想起江辰兄妹之前说起要郊游的事,询问江辰这回可入了甲等。 “入了,他方才与我说郊游的日子定在外后日,”卫庄说话间听天福说萧定来了,起身道,“你先回吧,你跟谢先生告半日的假便可,咱们只出去半日。” 他顿了顿,望向她:“明日辰时正,我等你来。” 萧槿点头。她觉得她近来因为外出而落下的功课可能会有点多,想要提前多练几张字届时好拿去交差,当下与卫庄作辞。 萧定今日事少,早早回了。他本是想尽快了结银子的事的,正好今日放榜,卫庄再度落榜之后想来就要卷铺盖走人了, 他因着上回被卫庄抢白而心中耿耿,想借此机会奚落卫庄一番,却不曾想他刚一回府,就听说卫庄府试得了案首。 萧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几乎怀疑是萧安帮卫庄作了假,但想想萧安的为人,又觉得不太可能。何况事关科考,萧安再是如何也不会糊涂到在这上头动手脚。 萧定本以为卫庄这回破天荒拿了头名后,一定尾巴翘到天上去了,谁想到他见着卫庄时,他神态如常,倒好似今日的发案与他无关一样。 萧定忍不住仔细端量了卫庄几眼。这是他第一次正正经经地去审视这个少年。 知胜而不骄,临绝地不惊。 不知为何,萧定忽然想起了这两句话。 萧定忽然蹙眉。难道卫庄头先其实一直在藏锋?否则一个连考过县试都费劲的人,是怎么拿下府试案首的? 卫庄却是不管萧定在想什么,他清点了萧定带来的银子,又仔细查看过了成色,见无不妥,命天福将银子收起来,便开始下逐客令。 但萧定并没有立等走。他盯着卫庄看了少顷,缓下辞色,问他究竟是如何在短短几日内有这等进益的。 “四老爷想知道?想知道的话,”卫庄将手掌摊到萧定面前,“拿一百两银子来,我便告与你知道。” 萧定嘴角一抽:“你好赖也是个读书人,怎就一身铜臭气?” “读书人也要过日子,四老爷不就为三百两银子愁得寝食难安么?原本我也可以念一念人情的,但我与四老爷又无交情,凭什么送人情与四老爷?” 萧定气得胡须直抖:“你休要以为你得了案首就了不得了!府试算什么,有本事你考入殿试,拿个状元回来!” “我若拿了状元回来,四老爷再想跟我打听诀窍,可就不止要花一百两了,届时少说也要一万两。” 天福在一旁止不住地偷笑。少爷似乎找到了个发家致富的好门路。 萧定脸都僵了,但对着面前这个少年,忽然说不出话来,咬牙半晌,悻悻而去。 萧嵘瞧见父亲回来,忙跑上前询问究竟有没有问出卫庄夺魁的缘由。 萧嵘自己也不过是个秀才,当初的三场童生试都是低低地过的,若是他能知道卫庄的秘诀,那考科举岂非事半功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第五十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萧嵘反应也算快, 当下回身小跑到卫启沨面前, 打恭笑道:“方才与舍弟说笑万望卫公子莫要见怪。” 萧崇强忍着一巴掌拍死萧嵘的冲动,偏头沉脸。他这个兄弟真是不省心, 卫公子眼看着快要跟他们四房兄弟几个混熟了,这下可好了。 这境地太尴尬了, 他都不好意思帮他说话。 不远处的萧岑也跑来施了一礼, 笑嘻嘻地瞥了萧嵘一眼。 卫启沨看看萧嵘, 又看看萧岑, 半晌不语。 气氛一时凝滞。萧崇与萧嵘都暗暗捏着一把汗。 就在萧嵘忐忑得几乎将自己衣袖抓破时, 卫启沨淡声道:“无妨。”随即又垂眸望了萧岑一眼,似是想起了萧岑方才捉弄萧嵘的一幕, 浅浅一笑。 他原本便生得璧人一样, 萧岑在一旁看着, 只觉他一笑之下, 宛若云收雨霁,这曲廊都瞬时亮了起来。 萧嵘一愣,随即意识到卫启沨在笑什么, 当下涨红了脸。 虽然有些无地自容,但卫启沨没有恼怒, 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萧嵘不由暗暗舒了口气。 等卫启沨跟萧崇走远, 萧嵘觉得自己才慢慢回魂。他转过头就瞪了萧岑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是不是?你瞧见卫公子过来了, 怎也不知会我一声?” 萧岑嘻嘻笑道:“我说了啊, 我不是让四哥看身后么?” 萧嵘伸手要打过来, 萧岑灵巧一躲,又扯住萧嵘的袖子:“四哥你还没说书院那是怎么回事呢。现在卫公子走远了,听不见的。” 萧嵘“嘁”了一声:“你坑我一把,还指望我给你讲?” “我知道四哥若是不说出来的话会憋得浑身难受的,”萧岑眯了眯眼,“而且,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萧嵘哼了声,别过头准备离开,却被萧岑死死拽着脱不开身。 “好了我怕了你了,”萧嵘一戳萧岑脑门,“你不准到处乱说。” 萧岑连连点头。 萧嵘这才凑近小声道:“是这么回事。我们今日陪着卫公子去白鹤书院参加文会,结果才开始没多久,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女孩儿,径直冲着卫公子奔过来,将手里的一把梧桐花塞到了他怀里,卫公子本正提笔写字,那一把花一塞过来,他登时就狠狠打了个喷嚏,我们原以为是巧合,但卫公子后来喷嚏不止。” 萧嵘缓口气继续道:“当时山长就慌了,忙拉着那女孩儿跟卫公子道歉。我们这才知道,原来那女孩儿是山长的女儿,趁人不备躲在一旁偷觑,见卫公子生得实在好看,便顺手将刚摘的梧桐花献给他,却没成想卫公子跟这个犯冲。” “你不知道,卫公子那喷嚏根本停不下来,两眼都是通红的,当时满场阒寂,书院里只回荡着卫公子绵延不绝的喷嚏声。但卫公子是何等人物,虽然我们都想笑,但谁敢真的笑出来。卫公子多讲究的一个人啊,被累得当众失态,你想他能不恼么?我当时瞧他脸色真是说不出的难看。” “但所幸卫公子涵养好,好赖最后没计较,”萧嵘叹道,“卫家的人岂是得罪得起的,我看那山长脸都白了。” 萧嵘想起自己方才就险些得罪了卫启沨,仍旧心有余悸,觉得他应该回去吃点东西压压惊,拍了萧岑一下:“方先生却才差人来说明日要突击考业,我先回去温书去了。”言罢转身就走。 萧岑一愣:“真的假的?” “我骗你作甚,你也快去预备吧。”萧嵘的声音远远飘来。 萧槿将方才的一幕幕都看在眼里。她走上前来正要开口,萧岑就拉着她将萧嵘跟他说的事与她说了一通,末了道:“姐,你说那卫家二公子这是什么毛病?” 萧岑已经自动将告诉自家姐姐排除在了“到处乱说”之外。 萧槿听萧岑讲完才知道卫启沨为什么会碰见致敏花粉,原来是被人送花了。看来长得太好看有时候也是个麻烦。 “不知道,管他什么毛病,”萧槿转入正题,“你吃不吃野菜?我们出去挖了好些回来,我打算给爹娘那边也送一些。” 萧岑笑嘻嘻道:“只要是好吃的我都吃。” 萧槿点头:“那好,我待会儿使人给你的小厨房送一些过去。”说话间转身就要走。 “哎,姐,”萧岑小跑几步追上来,“我一直都想问问”萧岑压低声音,“你究竟为什么不让我跟那卫家二公子走得太近?我其实觉着他人品性情都是极好的。而且长得真是赏心悦目。” 萧槿咧咧嘴。她忽然想起,上一世她这弟弟为了迫使卫启沨跟她和离,跟她说他要领着人日日蹲点儿,卫启沨一天不答应和离他就揍他一天。后来她真的看到卫启沨挂彩回来,不过萧岑的举动之后大约是被萧安制止了,而且,这样做并没有什么用处。 “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跟六姐一样了,”萧槿白了弟弟一眼,“他长得好看又如何?” “看着舒心啊”萧岑见姐姐抬手要拍他,忙止住了话头。 “那我问一句,”萧槿盯着弟弟,“我的话你听不听?你若是听我的话,就只管照做,不要多问。” 萧岑挠挠头,顿了顿,点头道:“那好,我听姐姐的,我照做就是。”又想起方先生要考业的事,一拍脑门,“姐,不说了,我温书去了!” 萧槿笑了笑,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晚夕用饭时,萧槿听萧安与季氏说起了山东都指挥使刘元贪扣军饷被撤职查办的事。 “朝廷已点了钦差来查案,不日便到,”萧安笑道,“听闻这位钦差大人还是那卫家二公子的远房表舅,京师各个世家之间果真牵系颇多。” 萧槿手中汤匙一顿。 萧岑好奇问道:“那位钦差大人也是世家出身?” 萧安点头,道:“他是淮安侯温家的人。” 萧槿深吸一口气。 是温德,温锦的父亲。 季氏在一旁道:“既然都是亲戚,那说不得温大人会顺道过来看看卫家公子,咱们还是预备着好。” 萧安点头道:“夫人说的是。卫家那样的门庭,能巴上的大多都上赶着往前凑,温大人但凡知晓荣国公府二公子在此盘桓,想来是免不了过来一探的。” 温家虽也是侯门,但族中奥援不多,不能跟荣国公府同日而语。 萧槿低头慢慢喝汤。 难道温锦也会跟来么?可她不记得上一世她在聊城见过温锦。她想过她记忆不清的可能,但这个几率不大。不过自从卫庄免于一死后,一些事似乎就开始偏离前世的轨迹,那么即便是温锦来聊城,那大约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萧槿想起之前在曲廊上见到的卫启沨似乎心绪颇佳,揣度着他会不会是知晓了温锦要来才会如此。 萧槿心中冷笑,希望卫启沨抱得表妹归。她倒要看看,俩人究竟能不能长久。卫启沨的母亲傅氏也不是吃素的,那等婆婆还是留给温锦消受去吧。 翌日,萧嵘等人赶到家塾时,发现方先生正和卫庄讨论着什么。萧嵘瞧见方先生和颜悦色的模样便撇了撇嘴,自打卫庄得了案首之后,连方先生也对他转了态度。 方先生见人到齐了,含笑让卫庄先坐回去。 方先生不认为卫庄在府试中夺魁是侥幸。方先生自己也是一路考过来的,怎会不知科举的艰辛。府试虽比不得秋闱春闱,但也不是靠着全然的运气就能夺魁的。 何况是卫庄这样的。 方先生也不信卫庄能得案首,曾经在府试放榜之后将卫庄叫来,让他默了他府试时候写的杂文和策论,他当时拿过来看罢,直惊得说不出话来。 卫庄这府试案首是当之无愧的。方先生跟卫庄攀谈越多,越是这般觉得,他甚至觉得,莫说一个府试案首,说不得卫庄还有鼎元之分。 只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个少年明明身怀灵蛇之珠,却为何要善刀而藏,直到府试才肯崭露头角? 不过无论如何,方先生对于自己从前的走眼很是惭愧,因此待卫庄便越发和善。 萧嵘虽然不想承认卫庄确实是有所进益了,但也隐隐有危机感,所以昨晚温书几乎熬了半宿。 毕竟往常考业,多数时候都是卫庄垫底,他垫卫庄上面,万一卫庄不垫底了,换他垫底了怎么办? 萧嵘刚坐下,就被方先生叫了过去。方先生迎头就训他说他交上来的两张字写得不像样子,萧嵘一愣,下意识低头看方先生面前的几张纸,发觉不对,抬头问道:“这里头怎么没有卫庄的廓填?” “他方才与我说了,他昨日与人相约出游,未赶得上写。” 萧嵘瞪大眼:“这样也成?” 方先生瞥他一眼:“怎么不成,人家就不能出个门么?” “那我昨日也出门了” 方先生即刻打断他的话:“他是案首,你是么?” 萧嵘一脸猪肝色。 萧岑在底下捂嘴笑,方先生这偏心得太明显了。 卫启沨本就比萧家几兄弟科名高,平里只是来旁听的,若是考业也参与,倒有些倚技压人的意思,故而他此番没来。 等考业结束,众人从学堂出来时,萧岑跑来拍了卫庄一把:“庄表哥考得如何?” 卫庄道:“尚可。” 萧岑指了指萧嵘:“能考过四哥不?” 卫庄瞥了萧嵘一眼,道:“约莫可以。” 萧岑哈哈一笑:“那就好,表哥要是再垫底,怎好意思跟我姐说要指导她课业的话。” 萧嵘听见二人对话,轻嗤一声,挺了挺腰背。 他觉得他这回考得还不错,谁垫底还不一定。反正他还是不信卫庄是凭着实力拿的案首。 萧崇鄙夷地瞧了萧嵘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望向卫庄。往常考业都是他第一,他不认为卫庄这个突然窜上来的能超过他。 卫庄刚与众人分别,就瞧见天福急匆匆朝他奔来——他今日考业,不需要带什么东西,天福便没有跟来。 天福一路气喘吁吁跑到他跟前,抹了一把汗,急道:“少爷,赵姑娘跟赵家夫人来了,夫人让您快些回去。” 卫庄闻言一顿,走得更慢了:“急什么。” 天福跟在自家少爷身后,眼瞧着少爷慢慢吞吞蜗牛附体一样往前挪,急得抓心挠肝,嘴角抽搐:“少少爷,您就打算这么慢悠悠地挪回去?人家姑娘还等着您呢,而且夫人再三叮嘱让您赶紧回去,您看这” 卫庄瞧着天福那副快要急哭的模样,倒似是陡然想到了什么,突然转头道了句“跟上”,疾步往西跨院而去。 天福一抬头就见卫庄已经跑远了,愣了愣。 少爷跑起来真快啊这是赶着捡钱不成? 萧岑是萧槿的双胞胎弟弟,萧槿的父亲萧安与季氏感情融和,未纳妾室,夫妻两个膝下只萧槿与萧岑这一对双胞胎姐弟。 萧岑才从家塾里回来,一见着萧槿就奔上来问道:“卫庄落水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槿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敢肯定他不是要自戕。” 她今日是与季氏一道去报国寺进香了。她回忆了一下时间,记起上一世的卫庄就是在她这次去进香的前一日溺水而亡的,所以她提前教了天福急救的法子,又跟卫庄说她梦见他会溺水云云,但卫庄不信,天福倒是听得心惊,答应一定看好卫庄。 然而昨天一整天都太平无事。萧槿还以为卫庄的劫数已经过去了,结果今日他就落水了。 萧槿方才也想到是不是她记岔了日子,但思量后又觉得不太可能。她虽然跟卫庄不算十分熟稔,但当年这个表兄的死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何况卫庄是这么有特点的人。 所以她觉得,应当只是时间上出现了一些偏差。不过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萧岑叹道:“咱们的庄表哥原本就考不上了,这下在水里泡了一回,脑子进了水更考不上了。” 萧槿净了手,坐下拈起碟子里的一块点心,瞥他一眼:“我怎么觉着你说话的语气跟四哥越来越像了。” 萧岑笑嘻嘻道:“别拿我跟四哥比,我读书比他好,人也比他机灵多了。” 萧槿丢给他一个白眼:“你跟四哥比什么。” “难不成跟二哥比,我也得比得过啊,”萧岑说话间一拍手,“诶,我听说那卫家二公子举业上头十分厉害,他今儿过来,我说不得还能讨教一二。” 萧槿低头喝了口花茶。 卫启沨在读书上面确实很有天分,然而他有的状元科名卫启濯也有,无论在哪方面,他都始终不能压制这个堂弟,卫启沨心中一直为此耿耿于怀。卫启濯前头有意藏锋,倒是不显,众人大多只知卫家二公子的才名。后来卫启濯蟾宫折桂,一鸣惊人,光芒渐渐盖过卫启沨。 其实萧槿觉得,卫启沨主要是输在了心机谋算上。卫启濯那等机谋,是萧槿生平仅见。皇帝自觉心术踔绝,但在卫启濯面前,都有些不够看。 “你不要跟那卫家公子走得太近。”萧槿搁下茶杯道。 萧岑一愣:“为何?” 萧槿起身拍拍萧岑的肩:“乖乖听姐姐的话便是。” 萧岑转眼打量萧槿几眼,包子脸鼓了股,乖顺点头道:“好,听姐姐的。” 萧槿微微一笑。 从萧岑院子里出来时,萧槿忖着回去也是在房里闷着练字,想起卫庄那件事,心中不免疑惑,当下拐了个弯,转去寻卫庄。 她前世也只是知道卫庄是溺水而亡的,并不知晓他溺水的具体缘由。如今想来,倒是有些蹊跷。 卫庄住在萧家的西跨院。萧槿过去时,一个身着湖蓝茧绸直裰的大夫正低头写脉案。 那大夫姓周,总是善气迎人,有着手成春之能,是萧家常请的老郎中。 周大夫直道卫庄已无大碍,只是开了些安神的药。 萧槿看了眼安静地倚靠在软榻上的卫庄,觉得确实是应该给他安安神了,他眼下这副光景,倒很像是惊吓过度。 等周大夫走后,萧槿将随手从萧岑那里顺来做慰问礼的点心放到桌上,转头跟卫庄客套几句,跟着便问道:“表哥今日如何落水的?” 卫庄眼帘微垂。 萧槿等了少顷,见他不开言,转眸端量他。 榻上少年面色略显苍白,但姿态洒落,一件牙色直裰穿在身上,愈显他眉目宛然,黑发如瀑。 卫庄其实生得极是好看,姿容清隽雅逸,走在人丛里是十分打眼的。只是卫庄总是因着自身处境与资质而自卑,因而也只是容貌好而已,气度总是出不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第五十一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去跟母亲说, 我这就过去。”萧槿言罢, 便开始收拾桌上的纸笔。 卫庄却在一旁道:“你先别急着走, 先看看我的衣裳。” 萧槿动作一顿,本想问问卫庄为什么这么急着让她看他的新衣裳,但是想到这衣裳将来是要传世的, 也就释然了。 好像是要审慎一些。 萧槿跟那丫头改口道:“你去捎话儿, 说我待会儿过去。” 丫头领命去了。 萧槿重新坐下, 对卫庄郑重道:“表哥快进去换衣裳吧,我等着。” 卫庄点头,拎了衣裳进了碧纱橱。 萧槿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工夫,听见卫庄出来的动静, 转头一看,便是一愣。 卫庄给自己选的颜色是天青色,花色是竹枝暗纹, 形制又是阔袖,这一袭直身穿在身上,直衬得他气度沉谧, 姿态飘洒。 气韵全出, 容貌更盛。 萧槿回神, 由衷赞道:“表哥有眼光, 这衣裳穿在表哥身上的确很好看。”又禁不住笑道, “拿来传家倒也可。只是, 不知道表哥的儿子孙子是不是也跟表哥一样衬这件衣裳。” “一定衬的。” “为什么?” “因为我的儿子孙子一定长得跟我肖似, 我既然衬,那他们自然也应当衬,大不了长短宽窄不合适,修一修改一改就好了。” 萧槿愣了须臾,以手扶额。 这话,没毛病不过她忍不住想,将来卫庄的儿子要是不衬这衣裳,他会不会怀疑隔壁住了老王。 只是萧槿倒是由此想起了卫庄的婚事,随口问道:“表哥不喜欢赵姑娘?” 卫庄脱口道:“不喜欢。” 萧槿看了卫庄一眼,没再多问。卫庄年纪不大,又已然开始专心举业,满可以再等几年再说亲,到时候万一中了进士,自然能寻一门更好的亲事。 萧槿一时有些感慨,原先连过个县试都费劲的人,如今竟然得了府试案首。现在连谢先生都夸赞卫庄文采卓然,直道方先生手底下恐怕要出个少年解元了。 只是不知道卫庄将来要是入了官场,是不是还这么抠。 不过,萧槿还是对于卫庄突然开窍或者有意藏锋的缘由很是好奇。 “你帮我看看我后面合不合身,”卫庄突然背过手扯了扯自己衣裳的后襟,“我总觉这边不太平整。” 萧槿转到卫庄身后瞧了瞧,道:“后头挺妥帖的。” “那你帮我整整,我总觉得哪里别扭。” 萧槿帮他稍微理了理几不存在的褶皱,点头道:“好了。” 卫庄犹道不妥,又接连指了几个地方让萧槿帮忙调整,萧槿绕着他转了好几圈,在他那件新衣裳上又扯又拍,几番之后,才算是作罢。 萧槿暗叹,第一次发现卫庄原来这么讲究。 萧槿预备走时,卫庄表示要先将衣裳换下,然后跟她一道出门,他要去拜会一下那位叶山长。萧槿奇道:“表哥不继续温书了么?” “看那些书又不着急。” 萧槿一怔:“哪些书?表哥方才看的什么书?”说着话随手一翻,发现卫庄摊在桌上的竟然是一本《三国志通俗演义》。 萧槿嘴角一抽,她以为卫庄在看正经书,谁想到竟是课外闲书。 卫庄将衣裳换下后,小心翼翼地叠好,重新装进天福带来的那个包袱里,又仔仔细细地将包袱搁到箱笼里收好,这才转身跟萧槿说可以出门了。 萧槿想起卫庄方才放衣裳时的那股认真劲儿就想笑,但怕被他追问为什么笑他,就憋了回去。 等两人即将分道时,卫庄低头看向她:“我过会儿去找你。” 萧槿一怔抬头:“表哥还有事?” “当然。你今日只描了一张廓填,还差一张。能在白日完成不要拖到晚夕,晚间点再多的灯也不如白日的天光亮,终归伤眼睛。” 萧槿揉揉脸,觉得卫庄说得有理,仰头道:“那好,我等着表哥过来。” 卫庄一笑,拍拍她脑袋:“一言为定。”言罢,转身往前院去。 萧槿觉得卫庄自从变成学霸之后,连带着对她的功课也越发上心了。 萧槿见到那位叶小姑娘时,发现季氏已经离开,温锦倒是与众人坐在一处。 叶姑娘名唤叶绮,比萧槿还小两岁,生得玉雪可爱,性子也是极烂漫的,与众人叙话一回,便渐渐不再拘谨。萧槿瞧着这姑娘的脾气秉性,觉得确实像是能干出当众送花这种壮举的。 萧槿注意到温锦头上的纱布已经拆掉了,只是脸色很有些不自然。 萧槿本以为是她气色差,但再仔细一看,觉得这大约是官粉跟胭脂调出来的效果,只是温锦的手法极好,若是不懂妆扮的人看了,只会认为她不过是面色憔悴。 萧枎与萧杫都不喜温锦,便极少搭理温锦,只跟叶绮搭腔。萧槿跟这两个堂姐一向也不大对付,多数时候只是在一旁看着。 萧枎对于叶绮给卫启沨送花引发的风波也是有所耳闻,便好奇地问起了此事。 叶绮听见萧枎提起这个,脸上的笑收了收,绞着衣袖道:“那那是我不懂事。” 叶绮现在想起这件事还是心有余悸。她当时根本没有多想,只是想将刚摘的梧桐花送给那个风姿华茂的少年,却没想到闯了祸。 幸好那位哥哥没跟她计较。不过后来她爹将她叫到跟前狠狠训了一顿,直道那位公子身份贵重,他们根本开罪不起,让她往后不要那么莽撞。 萧槿见叶绮闷声不吭,笑道:“当时为何要给他送花?就是觉得他好看?” “嗯,”叶绮声音放得很低,脸上浮现出追忆之色,“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我听爹爹说过一个词,叫月窟仙枝,我觉得他就是月窟仙枝。” 萧槿挑眉,月亮里的仙树? 温锦见叶绮说到卫启沨便双眸晶亮,面色沉了沉,又笑道:“表哥一碰到梧桐c榆树c杨树的花粉就会不适,也是叶妹妹献错了花。” 叶绮惊道:“他是温姐姐的表兄?!” 温锦微笑道:“是啊,我们是姑舅兄妹。” 萧槿看了温锦一眼。温德不过是卫启沨的远房表舅,实则跟卫家关系很远,但温锦似乎总是忽略这一层,往日走动,待卫承劭夫妇宛若嫡亲的姑父姑母一样。 叶绮瞪大眼睛,艳羡不已:“真好!我要是也有这样的表兄多好” 温锦垂眸一笑,低头喝茶。 萧枎素喜争胜,瞧出温锦显摆的意思,当下不乐意了,忙道:“要是算起来,我跟卫家公子也是表兄妹呢。” 萧槿一顿,想起萧榆跟她说过萧枎自称卫启沨表妹的事,忍不住想,她四婶冯氏怎么可能跟萧枎胡扯这种事,这不是自找没脸么? 萧杫暗里扯了萧枎一把,示意她少说几句,但萧枎怎肯罢休,拉着叶绮继续道:“我听我母亲说啊,算起来,卫公子其实是我表兄” “三姑娘也是表哥的表妹?”温锦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哪路的亲戚?不如说来听听?” 萧槿觉得今日的温锦有些不对头。温锦虽然骨子里骄矜,但还是很会做表面功夫的,譬如那天她被她噎得不轻,但也是忍住了没有发作。 但温锦眼下说话就很是不客气了。 萧枎打一开始就不喜温锦,如今被她抢白,心下不忿,但又确实说不出是哪路亲戚,憋了半晌,恼道:“我母亲说的,没有假的!你管哪路亲戚。” 温锦笑了两声:“那我倒要去问问表哥了,看三姑娘到底是哪路来的表妹。” 萧槿瞥了萧枎一眼,暗暗摇头。卫庄落水是萧枎害的,但萧枎从未愧疚过,反而因为卫庄的追债而厌憎卫庄。如今又来跟启沨这株仙枝乱攀亲戚。 被温锦呛几句也是活该。 萧枎正预备呛回去,就听卫启沨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表妹,舅父使人来给你递话儿,你去瞧瞧。” 萧枎一扭头就看到卫启沨长身立在曲廊上,只是这一声表妹显然不是在叫她。 萧槿暗道,仙枝来了。 温锦丢给萧枎一个讽笑,起身去到卫启沨跟前,不一时,将卫启沨领来,笑着道:“三姑娘适才说,她与表哥也是表兄妹,不知三姑娘与表哥是何表亲?” 卫启沨与众人见了礼,闻言神色一凝,道:“我亦不知。”说着话望向萧枎,“敢问三姑娘家中与敝族有何渊源?” 萧枎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温锦在一旁窃笑,看萧枎的笑话。 卫启沨面色渐沉,众人齐齐望向萧枎。 萧枎头上冒汗,脸色阵红阵白,末了咬了咬牙,丢下句“我去问我娘”,扭头就跑。 萧杫觉得她跟萧枎一个房头都丢人,当下也不好待在这里,作辞离开。 萧槿也想走了,但她还要等卫庄。而且,总不能就这么把叶绮扔这儿。 温锦觉得卫启沨一定是借故来看她的,否则他何必亲自来传话。但她不能表现得太过欢喜,并且她还要装憔悴。 温锦虽然一直在用卫启沨给的药膏,但等伤口愈合之后,还是没有即刻恢复如初。 她对镜望着自己额头上那道浅浅的印子,担心日后难以消掉,气苦难当,却又无计可施,最后便想出了拿脂粉暂且遮掩的法子,如此一来还能使自己看起来面色憔悴,卫启沨看了必定心疼,说不得就不再跟她置气了。 卫启沨的目光果然在温锦脸上停留了须臾,和声道:“表妹似乎气色欠佳。” 温锦抿唇应了一声:“兴许是没休息好。” 萧槿却是觉得卫启沨跟温锦之间的氛围有点奇怪,难道是闹了别扭? 叶绮暗暗睃看卫启沨好一会儿,此刻鼓足勇气上前致歉道:“哥哥,上回的事对不住。” 温锦暗瞪叶绮,什么哥哥! 卫启沨摆手道:“无事,不知者不罪。” 萧槿望着立在眼前的仙枝,便想起了当初他被她拿的梧桐花刺激了之后,是怎么打着喷嚏红着眼睛训她乱往家里拿东西的。 温锦见卫启沨态度似乎真的软了下来,窃喜不已,跟卫启沨一道作辞,转身出了抱厦。 温锦不知她父亲找她何事,忐忑之下步子便不自觉加快,走到了卫启沨前面。然而才刚走了几步,天色忽暗,罡风骤起,倾盆大雨兜头浇了下来。 萧槿坐在抱厦里喝茶,眼睁睁看着温锦瞬间被淋成了落汤鸡,卫启沨还没完全走出飞檐的遮蔽,倒是比温锦好上不少。 萧槿暗笑,夏天的雨说来就来。看来,连穷乡僻壤的雨都跟温锦作对,这下她的妆要被冲个干净了。 两人又迅速折了回来。温锦正要查看卫启沨的状况,一抬头就发现他正盯着她看。 温锦起先不明所以,旋即想起自己脸上的粉,心里一跳,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官粉不溶于水,她摊开手时只看到了零星的白色粉末,说明她面上的妆已经被浇得差不多了。 露馅儿了。 温锦脸色一白,倒真有了几分憔悴的意思。她忙解释道:“表哥,我我这么做只是想遮盖” 卫启沨摇手道:“表妹不必解释,女子施妆再正常不过。表妹浑身浇透,还是快些回去更衣的好,仔细着凉。” 卫启沨在人前本就对她不热络的,因此温锦也摸不清他究竟动气没有,心里七上八下的。喜鹊来送伞接走她时,她还忍不住回头看了卫启沨一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第五十二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只是,同样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还有卫启沨那根本停不下来的喷嚏。 萧槿不认识那位给卫启沨送花的叶小姑娘, 但她忽然挺想去见见她的。 “去跟母亲说,我这就过去。”萧槿言罢, 便开始收拾桌上的纸笔。 卫庄却在一旁道:“你先别急着走,先看看我的衣裳。” 萧槿动作一顿, 本想问问卫庄为什么这么急着让她看他的新衣裳,但是想到这衣裳将来是要传世的,也就释然了。 好像是要审慎一些。 萧槿跟那丫头改口道:“你去捎话儿, 说我待会儿过去。” 丫头领命去了。 萧槿重新坐下,对卫庄郑重道:“表哥快进去换衣裳吧,我等着。” 卫庄点头,拎了衣裳进了碧纱橱。 萧槿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工夫,听见卫庄出来的动静, 转头一看,便是一愣。 卫庄给自己选的颜色是天青色, 花色是竹枝暗纹,形制又是阔袖,这一袭直身穿在身上,直衬得他气度沉谧, 姿态飘洒。 气韵全出, 容貌更盛。 萧槿回神, 由衷赞道:“表哥有眼光, 这衣裳穿在表哥身上的确很好看。”又禁不住笑道,“拿来传家倒也可。只是,不知道表哥的儿子孙子是不是也跟表哥一样衬这件衣裳。” “一定衬的。” “为什么?” “因为我的儿子孙子一定长得跟我肖似,我既然衬,那他们自然也应当衬,大不了长短宽窄不合适,修一修改一改就好了。” 萧槿愣了须臾,以手扶额。 这话,没毛病不过她忍不住想,将来卫庄的儿子要是不衬这衣裳,他会不会怀疑隔壁住了老王。 只是萧槿倒是由此想起了卫庄的婚事,随口问道:“表哥不喜欢赵姑娘?” 卫庄脱口道:“不喜欢。” 萧槿看了卫庄一眼,没再多问。卫庄年纪不大,又已然开始专心举业,满可以再等几年再说亲,到时候万一中了进士,自然能寻一门更好的亲事。 萧槿一时有些感慨,原先连过个县试都费劲的人,如今竟然得了府试案首。现在连谢先生都夸赞卫庄文采卓然,直道方先生手底下恐怕要出个少年解元了。 只是不知道卫庄将来要是入了官场,是不是还这么抠。 不过,萧槿还是对于卫庄突然开窍或者有意藏锋的缘由很是好奇。 “你帮我看看我后面合不合身,”卫庄突然背过手扯了扯自己衣裳的后襟,“我总觉这边不太平整。” 萧槿转到卫庄身后瞧了瞧,道:“后头挺妥帖的。” “那你帮我整整,我总觉得哪里别扭。” 萧槿帮他稍微理了理几不存在的褶皱,点头道:“好了。” 卫庄犹道不妥,又接连指了几个地方让萧槿帮忙调整,萧槿绕着他转了好几圈,在他那件新衣裳上又扯又拍,几番之后,才算是作罢。 萧槿暗叹,第一次发现卫庄原来这么讲究。 萧槿预备走时,卫庄表示要先将衣裳换下,然后跟她一道出门,他要去拜会一下那位叶山长。萧槿奇道:“表哥不继续温书了么?” “看那些书又不着急。” 萧槿一怔:“哪些书?表哥方才看的什么书?”说着话随手一翻,发现卫庄摊在桌上的竟然是一本《三国志通俗演义》。 萧槿嘴角一抽,她以为卫庄在看正经书,谁想到竟是课外闲书。 卫庄将衣裳换下后,小心翼翼地叠好,重新装进天福带来的那个包袱里,又仔仔细细地将包袱搁到箱笼里收好,这才转身跟萧槿说可以出门了。 萧槿想起卫庄方才放衣裳时的那股认真劲儿就想笑,但怕被他追问为什么笑他,就憋了回去。 等两人即将分道时,卫庄低头看向她:“我过会儿去找你。” 萧槿一怔抬头:“表哥还有事?” “当然。你今日只描了一张廓填,还差一张。能在白日完成不要拖到晚夕,晚间点再多的灯也不如白日的天光亮,终归伤眼睛。” 萧槿揉揉脸,觉得卫庄说得有理,仰头道:“那好,我等着表哥过来。” 卫庄一笑,拍拍她脑袋:“一言为定。”言罢,转身往前院去。 萧槿觉得卫庄自从变成学霸之后,连带着对她的功课也越发上心了。 萧槿见到那位叶小姑娘时,发现季氏已经离开,温锦倒是与众人坐在一处。 叶姑娘名唤叶绮,比萧槿还小两岁,生得玉雪可爱,性子也是极烂漫的,与众人叙话一回,便渐渐不再拘谨。萧槿瞧着这姑娘的脾气秉性,觉得确实像是能干出当众送花这种壮举的。 萧槿注意到温锦头上的纱布已经拆掉了,只是脸色很有些不自然。 萧槿本以为是她气色差,但再仔细一看,觉得这大约是官粉跟胭脂调出来的效果,只是温锦的手法极好,若是不懂妆扮的人看了,只会认为她不过是面色憔悴。 萧枎与萧杫都不喜温锦,便极少搭理温锦,只跟叶绮搭腔。萧槿跟这两个堂姐一向也不大对付,多数时候只是在一旁看着。 萧枎对于叶绮给卫启沨送花引发的风波也是有所耳闻,便好奇地问起了此事。 叶绮听见萧枎提起这个,脸上的笑收了收,绞着衣袖道:“那那是我不懂事。” 叶绮现在想起这件事还是心有余悸。她当时根本没有多想,只是想将刚摘的梧桐花送给那个风姿华茂的少年,却没想到闯了祸。 幸好那位哥哥没跟她计较。不过后来她爹将她叫到跟前狠狠训了一顿,直道那位公子身份贵重,他们根本开罪不起,让她往后不要那么莽撞。 萧槿见叶绮闷声不吭,笑道:“当时为何要给他送花?就是觉得他好看?” “嗯,”叶绮声音放得很低,脸上浮现出追忆之色,“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我听爹爹说过一个词,叫月窟仙枝,我觉得他就是月窟仙枝。” 萧槿挑眉,月亮里的仙树? 温锦见叶绮说到卫启沨便双眸晶亮,面色沉了沉,又笑道:“表哥一碰到梧桐c榆树c杨树的花粉就会不适,也是叶妹妹献错了花。” 叶绮惊道:“他是温姐姐的表兄?!” 温锦微笑道:“是啊,我们是姑舅兄妹。” 萧槿看了温锦一眼。温德不过是卫启沨的远房表舅,实则跟卫家关系很远,但温锦似乎总是忽略这一层,往日走动,待卫承劭夫妇宛若嫡亲的姑父姑母一样。 叶绮瞪大眼睛,艳羡不已:“真好!我要是也有这样的表兄多好” 温锦垂眸一笑,低头喝茶。 萧枎素喜争胜,瞧出温锦显摆的意思,当下不乐意了,忙道:“要是算起来,我跟卫家公子也是表兄妹呢。” 萧槿一顿,想起萧榆跟她说过萧枎自称卫启沨表妹的事,忍不住想,她四婶冯氏怎么可能跟萧枎胡扯这种事,这不是自找没脸么? 萧杫暗里扯了萧枎一把,示意她少说几句,但萧枎怎肯罢休,拉着叶绮继续道:“我听我母亲说啊,算起来,卫公子其实是我表兄” “三姑娘也是表哥的表妹?”温锦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哪路的亲戚?不如说来听听?” 萧槿觉得今日的温锦有些不对头。温锦虽然骨子里骄矜,但还是很会做表面功夫的,譬如那天她被她噎得不轻,但也是忍住了没有发作。 但温锦眼下说话就很是不客气了。 萧枎打一开始就不喜温锦,如今被她抢白,心下不忿,但又确实说不出是哪路亲戚,憋了半晌,恼道:“我母亲说的,没有假的!你管哪路亲戚。” 温锦笑了两声:“那我倒要去问问表哥了,看三姑娘到底是哪路来的表妹。” 萧槿瞥了萧枎一眼,暗暗摇头。卫庄落水是萧枎害的,但萧枎从未愧疚过,反而因为卫庄的追债而厌憎卫庄。如今又来跟启沨这株仙枝乱攀亲戚。 被温锦呛几句也是活该。 萧枎正预备呛回去,就听卫启沨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表妹,舅父使人来给你递话儿,你去瞧瞧。” 萧枎一扭头就看到卫启沨长身立在曲廊上,只是这一声表妹显然不是在叫她。 萧槿暗道,仙枝来了。 温锦丢给萧枎一个讽笑,起身去到卫启沨跟前,不一时,将卫启沨领来,笑着道:“三姑娘适才说,她与表哥也是表兄妹,不知三姑娘与表哥是何表亲?” 卫启沨与众人见了礼,闻言神色一凝,道:“我亦不知。”说着话望向萧枎,“敢问三姑娘家中与敝族有何渊源?” 萧枎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温锦在一旁窃笑,看萧枎的笑话。 卫启沨面色渐沉,众人齐齐望向萧枎。 萧枎头上冒汗,脸色阵红阵白,末了咬了咬牙,丢下句“我去问我娘”,扭头就跑。 萧杫觉得她跟萧枎一个房头都丢人,当下也不好待在这里,作辞离开。 萧槿也想走了,但她还要等卫庄。而且,总不能就这么把叶绮扔这儿。 温锦觉得卫启沨一定是借故来看她的,否则他何必亲自来传话。但她不能表现得太过欢喜,并且她还要装憔悴。 温锦虽然一直在用卫启沨给的药膏,但等伤口愈合之后,还是没有即刻恢复如初。 她对镜望着自己额头上那道浅浅的印子,担心日后难以消掉,气苦难当,却又无计可施,最后便想出了拿脂粉暂且遮掩的法子,如此一来还能使自己看起来面色憔悴,卫启沨看了必定心疼,说不得就不再跟她置气了。 卫启沨的目光果然在温锦脸上停留了须臾,和声道:“表妹似乎气色欠佳。” 温锦抿唇应了一声:“兴许是没休息好。” 萧槿却是觉得卫启沨跟温锦之间的氛围有点奇怪,难道是闹了别扭? 叶绮暗暗睃看卫启沨好一会儿,此刻鼓足勇气上前致歉道:“哥哥,上回的事对不住。” 温锦暗瞪叶绮,什么哥哥! 卫启沨摆手道:“无事,不知者不罪。” 萧槿望着立在眼前的仙枝,便想起了当初他被她拿的梧桐花刺激了之后,是怎么打着喷嚏红着眼睛训她乱往家里拿东西的。 温锦见卫启沨态度似乎真的软了下来,窃喜不已,跟卫启沨一道作辞,转身出了抱厦。 温锦不知她父亲找她何事,忐忑之下步子便不自觉加快,走到了卫启沨前面。然而才刚走了几步,天色忽暗,罡风骤起,倾盆大雨兜头浇了下来。 萧槿坐在抱厦里喝茶,眼睁睁看着温锦瞬间被淋成了落汤鸡,卫启沨还没完全走出飞檐的遮蔽,倒是比温锦好上不少。 萧槿暗笑,夏天的雨说来就来。看来,连穷乡僻壤的雨都跟温锦作对,这下她的妆要被冲个干净了。 两人又迅速折了回来。温锦正要查看卫启沨的状况,一抬头就发现他正盯着她看。 温锦起先不明所以,旋即想起自己脸上的粉,心里一跳,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官粉不溶于水,她摊开手时只看到了零星的白色粉末,说明她面上的妆已经被浇得差不多了。 露馅儿了。 温锦脸色一白,倒真有了几分憔悴的意思。她忙解释道:“表哥,我我这么做只是想遮盖” 卫启沨摇手道:“表妹不必解释,女子施妆再正常不过。表妹浑身浇透,还是快些回去更衣的好,仔细着凉。” 卫启沨在人前本就对她不热络的,因此温锦也摸不清他究竟动气没有,心里七上八下的。喜鹊来送伞接走她时,她还忍不住回头看了卫启沨一眼。 等卫启沨也被小厮接走,萧槿便一面跟叶绮闲聊一面等雨停。叶绮谈兴颇高,说着说着便将话茬绕到了卫启沨身上。 叶绮凑近好奇问:“姐姐知道那位卫家哥哥的名字么?” “听说他是卫家启字辈的公子,名启沨,启发的启,沨沨沨的沨。” 叶绮瞪大眼;“沨沨?沨沨是什么?” 萧槿呷了口茶。说起卫启沨的名字,她倒是想起了前世的一件事。这里头有个典故。 叶绮正想问沨沨究竟是什么,瞥眼间忽然瞧见雨中走来两个人,待来人走得近了,叶绮辨认出是卫启沨领着一个小厮过来了。 叶绮兴奋道:“卫哥哥又回来了!”又困惑看向萧槿,“卫哥哥回来作甚?” 萧槿抬头望去,果见卫启沨撑伞疾步而来。但她隔着雨幕,紧接着又发现远处似乎还有一个人影正往这边靠近。那人也打了把伞,仿佛察觉出她在看他,步子更快了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第五十三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即便那位钦差也带了一位样貌出挑的公子又如何,温家比不得卫家,还不值当她们花心思。 少刻, 一个丫鬟过来递话说三老爷让几位姑娘拾掇拾掇,温家小姐过会儿要来拜访。 三人面面相觑。 “合着来的是小姐不是公子, ”萧榆叹了一息,“没趣儿。” 萧枎撇嘴, 掇转身施朱傅粉去了。 萧杫坐下悠哉喝茶。 萧榆盘算着等见过那温家小姐,约上八妹去园子里打秋千。 等三人到了三房正院花厅时,萧槿已然坐在玫瑰椅里等着了。 萧榆才跑上前要跟她说下午一道去打秋千, 就听到一阵清越的珠玉叮当之声。季氏的声音紧随而至:“姐儿这边请。”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众仆妇簇拥着一个美貌少女迤逦而来。 少女身着金枝线叶沙绿襦裙,外着同色镂金芙蓉锦褙子,头上珠翠堆叠,裙边禁步叮当。行步处香风细细,回首间嫣然百俏。 月画烟描, 风致淑婉。 萧枎暗暗咬唇,这温家小姐姿容真是不俗。 萧榆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她对好看的姑娘不感兴趣。 萧槿暗暗算了算,温锦见今应当年及十三,大约跟卫启沨互证心意不久,正是情沾意密的时候。 萧槿不动声色地瞥了温锦一眼。温锦自觉貌美, 也十分看重容貌, 因而后来对于时人道萧家八姑娘容貌在她之上这件事耿耿于怀。 不过卫启沨就是温锦自傲的本钱, 萧槿觉得温锦在卫启沨身上找到了一种心理上的平衡。 温锦命随行仆妇将备办好的见面礼一一递与萧家几个姑娘, 又含笑挨个见礼。 萧槿掂了掂手里的锦盒,觉着里头大约是首饰之类的东西。她可不想要温锦的东西,等过会儿转手送给萧榆好了。 温锦说笑间留意到萧槿,转眸笑道:“这位妹妹年纪小小,倒是沉静得很。” 萧槿懒得与她多言,客套几句,便与萧榆结伴坐了回去。 温锦唇畔笑容微僵。这个萧家幺女,似乎不大喜欢她。 温锦不由多打量了萧槿几眼。萧槿上头穿一件水纬罗樱粉色对襟衫,下头穿一条月牙白挑线湘裙,耳上戴一对青宝石坠子,粉妆玉琢,娇妩天成。年纪不大,眉目却已经初见精致。 温锦想到卫启沨这几日都住在萧家,略觉不悦。也不知卫启沨平日里与这小姑娘见面回数多不多。她虽自信于卫启沨对她的情意,但始终是不喜欢漂亮姑娘在他跟前晃的。 温锦正自出神,就听一旁的季氏喊了一声“槿姐儿”,即刻一怔,转头见季氏是在叫方才那个萧家姑娘,不由道:“敢问令爱尊讳?” 季氏笑答:“单名一个槿,木字槿。” 温锦一顿,跟着笑道:“那倒是巧了,令爱名讳与贱名同音。” 萧槿心道,可不是巧了么,卫启沨偶尔心情好叫她一声槿槿,她都浑身难受,总觉得他是在对着她叫温锦。 温锦从花厅出来后,她身边丫头喜鹊见走得远了,低声道:“姑娘,奴婢总觉着萧家的几个小姐都对您不热络。真是没个眼色。” 等自家小姐嫁入卫家,回头这群人都得上赶着巴结。喜鹊这般想着,腰背挺得更直了。 温锦不以为意道:“那又如何,我也不预备跟她们深交,面儿上过得去便是了。” “奴婢听闻,那个三姑娘自诩聊城第一美人呢,平日里傲得很,”喜鹊掩口笑道,“奴婢瞧着她那姿色连姑娘一半都不及。小地方待久了,眼界就是逼仄。” 温锦漫不经心道:“我倒是觉得再过个三两年,她那八妹妹容貌一定远胜她。只是如今那八姑娘年纪小,未长开,还透着些孩子气。” “那也一定不如姑娘美,”喜鹊笑道,“满京谁不知姑娘玉容花貌,又兰心蕙质,姑娘未及十四,那些做媒的便踏破门槛了。真正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呢。” 温锦垂眸敛笑。 说到婚事,她心里便有些堵。她与表哥青梅竹马c两情相悦,却要遮遮掩掩。她明年就可以嫁人了,但与表哥的亲事却始终没个着落。 也不知表哥何时能迎她入门。 温锦正自嗟叹,就听喜鹊低声提醒:“姑娘,卫公子过来了。” 温锦心头一震,立时转头,果见卫启沨领了几个小厮迎面而来。 温锦按捺心中雀跃,理好裙钗,方笑盈盈上前,道:“表哥却才何往?我赶到时怎未见着表哥?” 卫启沨端量温锦一番,淡笑道:“适才父亲使人唤我,我便临时走了。” 温锦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见他,目下急着跟他一诉衷肠,但大庭广众之下,多有不便,一时咬着唇,倒不知该作何言语。 萧槿从花厅出来时,萧榆顺手塞给她几颗枣子。她刚往嘴里放了一颗,一抬头就瞧见了远处的卫启沨和温锦。 萧槿瞧不清楚卫启沨的神色,心下好奇,有意往那边靠近了一些,终于看得分明了些。 卫启沨容色淡淡,根本看不出什么情意绵绵的迹象,甚至很难瞧出他和温锦相熟。 萧槿又往嘴里塞了颗枣子。 卫启沨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若非她知晓内情,也会以为他们俩只是寻常的表兄妹。 萧榆凑过来探头看了一眼,嘴里嚼着枣子道:“那温家小姐是不是也想打卫公子主意?” 萧槿心道,什么打主意,人家俩是郎情妾意。 萧榆见她要走,一把扯住她,让她记得一道去打秋千的事,萧槿连道晓得。 下午从谢先生处出来后,萧槿跟萧榆一起来到了后山。 萧家这座宅子占地广阔,当初修园子时,把挖掘观景池的泥土堆起来,造了一座小山,萧家人管这里叫后山。 后山这边十分僻静,寻常少有人至,萧榆倒是爱来爬这座小山,索性在这里搭了两架秋千,平日里时不时地拉萧槿来打秋千闲谈天。 萧榆刚在秋千画板上坐下,就“哎呀”了一声,萧槿问她怎么了,她仰起头指了指一侧的绳索:“这边好像快要断了,我刚才一坐上去,就觉身子一偏。” 两人说话间,就瞧见卫庄朝这边走来。待他离得近了,萧槿问他来此作甚,卫庄说有话要与她说,再三挥手让萧榆先回去。 萧榆嘟了嘟嘴,不情不愿地走了。 萧槿见卫庄朝着萧榆方才坐的秋千走去,忙提醒他那个秋千绳索不牢靠了。卫庄闻言一顿,脚下一拐,转回头就要坐萧槿的秋千。 萧槿怔了怔,卫庄一个大男人也喜欢打秋千? “你不必起来,往那边坐一点给我让出个空位来就成。”卫庄说话间就要往萧槿身边坐。 萧槿立时起身。这秋千画板又不够宽,两人挤一起就是并肩叠股了这实在尴尬。 卫庄径直坐到萧槿方才坐的位置上,抬头看向立于一旁的萧槿:“你若是嫌挤,可以坐我腿上。” 萧槿连道不必,耳根微微发烫。这么暧昧的姿势,他也好意思但她抬眸瞧见卫庄神色坦荡,心觉他大概真是将她当成小姑娘了。 不过,她庄表哥的想法兴许不能以常理来论。 萧槿深吸一口气:“表哥要与我说什么?” “昨日赵若淑走时,拉着你低声说了什么?” “她问你喜欢什么,她说下回给你捎带些。” 卫庄盯着她看了须臾,道:“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也不清楚。”萧槿如实道。 卫庄凝睇她片晌,眉头微蹙。 萧槿不明所以,正欲开言询问,就见他面色倏地一沉,低声道:“有人来了。” 萧槿愣了一下,随即也听到了隐隐的人声。卫庄指了指一旁的灌木丛,示意一起躲到那里去。 萧槿辨出是卫启沨和温锦的声音,心念电转,依言照做。但等到与卫庄一道在灌木丛后蹲下,她忽而想起了一个问题:“你躲什么?” “看戏,”卫庄扭头看她,“你不想看看卫家二少跟一个姑娘来此作甚?” 萧槿挑眉,看不出卫庄还有这么个嗜好。 脚步声近,两人同时矮身蹲好,同时转脸目视前方,透过枝叶的些微间隙往外看。 “舅父是来查案的,你跟来作甚?回头被那帮言官知晓,说不得要参舅父一本。”卫启沨缓步往小山这边来。 温锦微微垂首跟在他身后,晕生双颊:“我我想见你,我们已然两月未见了自打你跟姑父出了远门,我就茶饭不思,心神不属,每日想的都是你,一天天数日子,只盼你能早日归来” 萧槿揉揉眉心,热恋中的人都是这么肉麻? “表哥不要怪我了”温锦撒娇道。 卫启沨无奈叹息,轻声斥道:“胡闹。” 温锦顿足咬唇:“表哥讨厌,我还不是为了表哥嘛。” 萧槿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我又不是来此游山赏水的。何况,京中之事,我总是心中牵系。你可曾听闻国公府那边有何异常?”卫启沨说话间往萧槿二人藏身的灌木丛这边走了几步。 萧槿屏住呼吸。这回要是再被发现,就不能说是躲迷藏了。 温锦摇头,又道:“表哥可是听闻了什么消息?” 卫启沨道:“我听冯权说了些事。我大伯父那边,举动怪异,我总觉是和我四弟有关。” 卫庄眸光暗转。 “表哥莫要烦忧于此,表哥这么厉害,他们都不是表哥的对手,”温锦说着,又不知怎的,忽然想起萧槿,心里微酸,嗔道,“表哥身边美人真不少,这些时日可曾忘了我?没被别个晃花了眼吧?” 卫启沨似是觉她这话无趣,没有接话,只是敛容道:“往后不可任性胡为,似今日这般的私见也能少则少,万事小心为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第五十四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那多谢表哥了, ”萧槿一笑,回头往前走时又想起一事,“表哥如今为何这般悠闲?年底不就院试了么?表哥不应该仔细温书么?” “等邻近腊月时再看书不迟。” 萧槿默了默,她头回听说考科举也临阵磨枪的难道她庄表哥不仅抠, 还有拖延症? 两人到花厅时, 萧槿抬头就瞧见温锦头上缠了一圈纱布。温锦听见动静, 扭头朝萧槿招手笑道:“妹妹快过来。” 温锦态度这么热络,萧槿倒是始料未及, 心里不免犯起了嘀咕。 温锦瞧见卫庄, 愣了愣, 问季氏那是何人。季氏笑说那是府上表亲,萧槿的表兄。 温锦起身遥遥道了万福, 便又坐了下去。 她连萧家都不如何看重,何况只是一个萧家的表亲。她将来是要当荣国公府的二少奶奶的,靠山硬得很。 卫庄只是若有似无地微微颔首,权当还礼。 温锦见卫庄态度冷淡,心中不快,只觉他不长眼。 季氏将萧槿叫到跟前, 拍着她的手背道:“温家姑娘受了伤,不好出门, 想在咱们家住几日养伤。我方才说要为她另外安排房舍, 但她说想住到你院子去。” 温锦朝萧槿笑道:“是啊, 我与妹妹也算是有缘, 我又觉着妹妹与我极对脾气,便想与妹妹住一处。只我也不知妹妹是否愿意,便请夫人差人将妹妹叫来征询。” 说是征询,其实不过是做做样子,她觉得萧槿没法回绝。 萧槿扫了一眼她额头上的纱布,想起方才在后山听到的那“咚”的一声,料想温锦这一下磕得不会轻,只是磕也是白磕,谁让她是去会情郎的时候受的伤。 看来美少年不是白白私会的。 不过温锦养伤要养到她那里去,萧槿就不乐意了。在花厅初会时,温锦必定能感受出她对她不喜,既然如此还非要住过来,恐怕居心不良。 何况她原本就看温锦不顺眼。 “我那院子太小,”萧槿撇嘴,“温姑娘肯定住不惯,娘还是另外给温姑娘预备个宽敞的院子的好。”说着话暗暗向季氏使眼色。 季氏见女儿态度如此,心中诧异,倒是有些难办。温家虽不是多么了不得的世家,但季氏也并不想因些小事起罅隙。最要紧的是,温锦提的要求并不过分,她不好推拒。 萧槿一看季氏那神色就知道她在犹豫,暗暗拽她袖子,示意她不要应下。 季氏叹气,转头笑对温锦道:“小女懵懂,姐儿莫怪。我再为姐儿选个好地方。” 温锦却犹不死心,伸手拉住萧槿,哄孩子一般含笑与她商量。 萧槿越发觉得温锦这举动怪异了,摆出各种理由拒绝。 温锦面上笑容微敛,道:“妹妹可是怕我住过去之后有所打搅?” 这话明面上听着客气,但已经是在委婉地表示萧槿不懂事,轻慢客人。 萧槿根本不吃她这一套,笑嘻嘻道:“还真是,自打我与母亲分开住之后,我就习惯独个住一个院子了。前不久六姐姐送了一只狗过来,我都嫌吵,又送回去了。” 温锦瞬间涨红了脸。 萧槿这是拿狗跟她比? 温锦也是被娇养大的,又早已将卫家当做靠山,何曾受过这等气,手上拉着萧槿不放,勉强笑道:“妹妹,我” “啾啾,”卫庄忽而打断温锦,走至萧槿身边,“时候不早了,该去温书了,不要耽搁工夫。” 温锦这回连笑也扯不出来了。他说跟她说话是耽搁工夫? 温锦一口气梗在喉间。 一个寻常的表亲而已,哪来的底气跟她一个世家女这么杠! 温锦抬起头时,正对上卫庄扫来的冷淡目光,那种难以名状的凛寒威压迫得她呼吸一滞,当下松了手。 萧槿脱开身,回头笑道:“温姐姐头上的伤可要仔细将养,否则万一落了疤,可如何是好?”言罢,跟季氏打过招呼,与卫庄一道离开。 温锦面色一沉。她如今最担心的就是落疤,偏偏萧槿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觉得这个萧家女可能跟她犯冲,从头回见面起就对她冷冷淡淡的,方才又明目张胆拿话刺她。 而她总不能跟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计较,亦且,这是在萧家。 两人名字还同音,真是邪乎了。 温锦气闷难解,却又无可奈何,一时间觉得额头上的伤更疼了。 萧槿出来后,见卫庄一直不出声,仰头问:“表哥想什么呢?” 卫庄止步,垂眸望向她:“你是真的习惯独自住,不喜与人住一处么?” “那看是跟什么人住一起了。” “若是你夫君呢?” 萧槿一愣,心道表哥你问这种问题是不是不太合适 卫庄却似是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怎不说话?” 萧槿吸气,或许她不应该跟她庄表哥太过较真儿。 “我嫁的人一定是我喜欢的,”萧槿解释道,“所以我自然是愿意的。” 她说话间倒是有些出神。她这辈子再也不想让自己婚姻的操控权落在他人手中,那段被拴在卫家的日子,说是阴霾也不为过。 卫庄一笑,伸手一拍她脑袋:“走,我教你练字。” 萧槿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她觉得她哪天要是傻了,那一定是被她表哥拍的。 季氏给温锦安排好了住处之后,温锦便临时住了进去。喜鹊不住抱怨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扰得她头疼。她训斥了喜鹊几句,让她去左近医馆问问,看有没有什么上好的治疗跌打创伤的药膏。 是夜,温锦盥洗换药后,正欲安寝,卫启沨忽然而至。 卫启沨趁着夜色暗中来探,身边也未带随从。温锦惊喜上前,又一把捂住自己额头上的纱布,嗔道:“不准看,我现在肯定特别丑。” 卫启沨温柔笑道:“又使性子。还疼不疼?” “疼你给我吹吹。” “跟个孩子似的,”卫启沨说笑间掏出一个白玉小瓶,“给你带的伤药,拿去使,早晚各涂一次。这本是我自备的,而今便拿与你了。我自己虽未曾试过,但想来这药也能去疤的。” 温锦欣喜接过。卫启沨那里是没有不好的东西的。 “我瞧表哥下午斥我时那么凶,还道表哥真个儿恼了我呢。” 卫启沨无奈一笑:“我怎就凶了?”又叹道,“我那也是着急。我这边千头万绪的,你那边若是再出什么事,可叫我怎么好?” 温锦赧然低头,抿唇偷笑。随即又想起萧槿今日是怎么堵她的,当下说给卫启沨听,末了撒娇让卫启沨安慰她。 她不会直接说出让卫启沨帮忙给她出气的话,那样显得她气量狭小,她只想将这件事告诉卫启沨,令卫启沨对萧槿生出恶感。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萧槿于她而言是一个莫大的威胁。她想跟萧槿住在一处其实是为了随时注意萧槿的举动,她可不想让她表哥被抢走。 但是可惜,萧槿直接回绝了她。 卫启沨柔声安抚了她,摇头道:“那八姑娘大约也是被宠坏了。” 温锦沉下脸:“可不是,不仅她,还有她那个表” “表妹何需与他们计较,”卫启沨截断她的话,凝着她道,“等过了五月五,我就打算返京了。你可愿同我一道回?” 温锦踟蹰道:“我父亲那边尚未事了,不知是否能答应让我随表哥回京” “刘元那案子还没理清楚?” “似乎是,父亲说这案子牵连甚广。” 卫启沨沉吟片晌,微微颔首,温言道:“那好,我去探探舅父的口风,若他不应,我便尽力说服他。我独个儿回京,也是惦念你,与你一道是最好的。” 温锦羞赧一笑。 翌日,方先生公布了上回考业的结果,卫庄第一,萧嵘最末。 萧嵘久久无法回神,吆喝着要看卫庄的卷子。方先生径直拿给他,又鄙夷道:“卫庄能拿案首,考第一有什么好惊骇的?你瞧瞧人家卫庄的文章,再瞧瞧你的,我都不想承认你是我的学生。” 萧嵘听着这话觉得莫名耳熟,仔细一想,这不是方先生从前训卫庄的话么 只不过从前方先生是拿萧崇来呛卫庄,如今连萧崇也被压了下去。 萧崇伸手拿过卫庄的卷子浏览一番,神色微凝。 等晌午众人从学堂里出来,萧崇拦住卫庄的去路,盯着他道:“你从前为何藏锋?” “二表哥不必管。” 萧崇骨子里十分自傲,如今忽然发现自己从前根本不放在眼里的人其实掩藏了真实实力,觉得这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你有这般本事,根本不必来萧家附学吧,为何在萧家装模作样这么多年?” 卫庄平静道:“学无止境,何况方先生经纶满腹,堪为吾师。”言讫,作辞离开。 萧崇面色一沉。卫庄这人,恐怕心思深沉得很,从前竟是完全瞧不出。 卫庄方才那话恰被从学堂里出来的方先生听见。方先生欣慰捻须,眼睛微眯。卫庄将来若是问鼎殿试,他作为他的业师,也会跟着声名远播。 卫启沨却是又盯着卫庄的背影望了许久。不知为何,他有时候看见卫庄,会想起他四弟,明明两人似乎完全不搭边。 卫启沨想起他那个对头堂弟,眉宇间便添了一抹阴郁。 卫启濯如今还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方先生下午要出门会友,给众人放假半天,于是卫庄用完午饭后便开始坐在书房里等萧槿。然而他左等右等,等到萧槿素日惯常过来的点儿,却始终不见她过来。 他正欲起身去看看是什么状况,萧嵘找了过来。 萧嵘刚挨了一顿打。他回去之后支支吾吾地说了考了末名的事,恰逢冯氏心绪不佳,于是正赶上挨打。冯氏抄起家伙就往他身上招呼,边打边骂,直道他是个废物。 萧嵘简直要哭了。 他的水平一直很稳定,往日里基本都是卫庄倒一他倒二,所以每回考业之后,爹娘嫌弃他考得差时,他都能理直气壮地指着西跨院的方向说,卫庄比他考得更差。 结果现在可好,倒一变成了正一,他成了垫底的那个。 冯氏骂他是个废物时,他就想起他从前也是这么嘲笑卫庄的。万万没想到,当初他施加给卫庄的那些,如今全落到了他自己头上。 萧定瞧见萧嵘被打得鬼哭狼嚎就头疼。他想起卫庄之前跟他说的秘诀的事,思量之下,让萧嵘过来再探探卫庄的口风。 卫庄听说萧嵘是来问秘诀的事的,扔下一句“没空”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萧嵘一瘸一拐地跟在后头,开不了口说软话求卫庄,但他害怕他一无所获地回去还要再被打一顿,一时间进退维谷。 于是他就一路被小厮扶着跟在卫庄后头,到了萧槿的院子外头。 卫庄没工夫搭理萧嵘。他刚入院门,迎头便瞧见江瑶匆匆而出。 卫庄觉着定是和萧槿有关,上前施礼,问道:“姑娘何往?” 江瑶总觉得卫庄多事,不情不愿地答道:“啾啾病了,我去叫哥哥来探视”她话未落音,便觉一阵风过,已不见了卫庄的踪影。 天福说的六姑娘,指的是萧槿的堂姐萧榆,萧榆与萧槿玩得很好。 不过萧槿眼下倒是没心思去想萧榆叫她作甚,她比较想知道,卫庄为什么会提出那样的要求。 他方才跟她说,他要她每日抽一个时辰来他这里伴读。 卫庄见萧槿一定要一个缘由,道:“我这里只天福一个书童,添茶倒水什么的,人手不够。” 萧槿听得目瞪口呆,心道表哥你这样强征童工是不是不太好? 萧槿立马推脱道:“那我把我的丫鬟拨两个给你。” “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 萧槿一愣,脸颊微烫。这话听着好暧昧 萧槿觉得肯定是她想多了,回神继续推脱:“我每日也有功课要做呢。” 萧安也给萧槿与几位堂姐妹请了先生。 卫庄诧异道:“这又不冲突,你可以来我这里做。” “我要是有不懂的,还要去问二哥呢。” “往后我教你。” 萧槿小脸一僵。 其实她觉得,她庄表哥的水平可能跟她差不多 只是她看着卫庄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不忍心打击他。 卫庄见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凑近轻声道:“我与你说笑的,不是真的叫你来做活的,你每日只带着纸笔来就好,功课上头有什么不懂的,我可以教你。我一人闷着读书实是无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第五十五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卫启沨盯着冯权道:“你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自然不是,我正巧来山东这边办事,知晓你在聊城,专程绕道来探望你的, ”冯权见卫启沨神色不豫,面上的笑慢慢敛起,“我说错话了?” 卫启沨不答话,回身继续前行。 冯权见卫启沨似乎兴致不高,一面命小厮扶他跟上卫启沨, 一面追问道:“那你想听什么事?你不会是想听你温” 他一句话未完, 被卫启沨冷冷瞪了一眼,惊觉走口, 赶忙捂嘴。 “你胆敢出去乱说一个字,我剥了你的皮!”卫启沨阴冷的目光直戳到冯权脸上。 冯权忙忙赔笑道:“不会不会,我又不是活腻味了这不是身边没外人么, 我就一时没留神儿” “我不管这些,将来但凡此事泄露出丁点儿, 我头一个找你!”卫启沨冷声言罢, 回身径自入了萧家大门。 冯权缩了缩脖子。 卫启沨平素脾性温和,但发起火来威势慑人。冯权要比卫启沨大上十来岁, 但卫启沨每每怫然作色,冯权连大气都不敢出。 冯权想起卫启沨在温锦事情上的谨慎, 不得不感慨卫启沨对温锦用情之深。 他是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偶然间撞见卫启沨与温锦之间的不寻常的, 当时卫启沨就警告他不要传扬出去。后来卫启沨又几次三番敲打他, 近来更甚了,似乎只要他说出去半个字,他就会让他万劫不复。 冯权虽则不清楚卫启沨为何要这般审慎,但他觉得卫启沨必然是为了温锦好。卫启沨身边从不缺美人,然而没一个能让他瞧上眼的。温锦既然入了卫启沨的眼,想来他便是认了真的。 冯权其实一直不明白,卫启沨一个赫赫权门出身的公子,不嫖不赌不溜猫逗狗不寻欢作乐,还当的什么世家子弟?冯权听说卫启沨身边连个房里人都没有的时候,直疑心卫启沨有龙阳之好,一度琢磨着给他找几个颜色好的娈童来。 结果后头就发现了他跟温锦的事。 只是卫启沨始终将此事捂着,在人前时也有意掩盖他对温锦的情意。冯权心中诧异,但并不敢询问卫启沨缘由。 冯权思量间一不留神又崴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小厮问他现下去哪儿,他往萧家大门口望了望,思及卫启沨目下似乎心绪不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触霉头的好,当下让小厮给他雇了一辆马车,自去寻客栈落脚。 萧槿辞别卫启沨之后,便一直跟着卫庄在左近市肆之间晃悠。卫庄似乎谈兴颇高,一路与她攀谈不绝,从周遭坊市排布说到她的喜好。杂七杂八,间或穿插,不一而足。 虽然中途休息了几次,但及至晌午,萧槿还是走得腹内空空c两腿发软,于是跟卫庄提出要回府。卫庄却是不应,表示要请她用饭。 卫庄虽然之前就这般说过,但萧槿只当他是跟她客气客气,哪敢真的让他请,赶忙摆手说不必。然而卫庄的态度很坚决,拍着她的脑袋说他既许诺了,便一定会做到。 萧槿被他带到一家酒楼的大堂内坐下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待到酒保端着卫庄给她点的一碗鸡丝面被搁到她面前时,她越发觉得这是做梦。 “表哥,”萧槿呆了须臾,指了指那碗鸡丝面,“你确定你要请我吃么?” 卫庄点头:“你方才不是说你爱吃这个么?” 萧槿沉默一阵,道:“表哥,你老实与我说,你到底为何请我吃面?” “我不是说了么?这是犒劳你来接送我的,”卫庄见萧槿犹自惴惴,奇道,“你是怕你吃完之后,我管你要钱?” 萧槿摇头,嘴角微抿。她就是瞧见她庄表哥这个样子,有点害怕 在卫庄的一再坚持下,萧槿也不好再推辞,接过了他手里的筷子。她正预备低头挑面时,见他面前空空,问他为何不给自己点。 “你吃便好,我吃不惯外头的东西,还是陈妈妈的手艺合我胃口。”他口中的陈妈妈便是跟着他来萧家的婆子。 萧槿忽然就松了口气。说什么不合胃口,显然是为了省银子嘛。不过这才有点卫庄该有的样子。萧槿又想起卫庄不愿让萧岑跟着,一时恍然,卫庄不肯带萧岑来,必定是为了省一份饭钱。 大约卫庄近来真是有些迷信,这才请她吃饭的。 萧槿想通了这些之后,心神稍稳。 萧槿觉得她吃着他看着有些尴尬,但她劝说几回,卫庄都不肯给自己点餐,她也只好作罢。 她低头吃面时,卫庄突然问:“这一碗够吃么?要不要再来几碟小菜?” 萧槿险些一口面呛在喉咙眼,连灌了几口茶才缓过来,连连摇头摆手:“不必不必。” 一碗面已经很惊悚了。 卫庄见萧槿吓得不轻,便按下加菜的事,又道:“我考院试时你也会来接送我的吧?” 萧槿一个手抖,刚挑起来的一筷子面掉回了碗里:“表哥,你为何这般执着?我不是说了么,那时候可是寒冬腊月,表哥要赶大早,我起不来的” “你方才这样说的时候就险些遭难,可见你是注定要来接送我的。” 萧槿嘴角一抽,这什么歪理。 卫庄见萧槿直是摇头,想了想,道:“你若答应,我再给你加一道银丝鲊汤。” 萧槿差点吓趴在饭桌上:“不必了,我吃不完,而且太破费了” “那再加一碟豆腐干总成了吧?我记得你适才说你也爱吃豆腐干。” 萧槿哭笑不得:“表哥你不要这么迷信,你能过考跟我去接送没有什么干系。” 卫庄一再游说,萧槿正骑虎难下时,他直接扭头让酒保再加一碟子豆腐干。 等豆腐干端上来,卫庄挥手示意酒保搁到萧槿跟前:“趁热吃,不够再添。另,我打算往后都负责教导你功课,你有不懂的随时都可以来问我,不拘那每日的一个时辰。等我过了院试,再请你吃一顿。” 萧槿默默看着面前的鸡丝面和豆腐干,真的有点怀疑人生了。 这些于她庄表哥而言大约算是下了血本了,卫庄也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请她吃的这一顿。 她忽然想,她庄表哥得了府试的案首都迷信成这样,要是回头中了举,难不成要把她揣口袋里走哪儿带哪儿? 萧槿思量前后,不好再行推脱,在卫庄的注视中无奈应下。 不过她还真不相信,她若是一直接送他,他就能一直拿头名。 到了相约郊游这日,萧槿梳洗停当,赶到西跨院时,卫庄已经拾掇好,正坐在书房里等她。 他瞧见她今日这身打扮,盯着看了须臾,目光又在她那一身松花色襦裙上停留片时。萧槿诧异道:“可是有何不妥?” 卫庄一顿,起身道:“无事,走吧。” 江瑶瞧见萧槿时,连声夸赞她衣裳美人更美。萧槿觉得她的嘴就挺甜的,但在江瑶面前,似乎还有所不及。 江辰跟卫庄寒暄之后,与他说起了白鹤书院今日举办文会的事,询问他要不要过去瞧瞧。 卫庄道:“君实若有兴致可自往观,我带着啾啾去城郊转转。”君实是江辰的表字。 江辰想到这回赶赴文会的都是左近举子,又是白鹤书院山长主持的,很是心动,但他转头看看一旁的萧槿,又有些犹豫。 一旁的吴氏见儿子竟然踟蹰不定,恨铁不成钢,咬牙暗道活该你娶不上媳妇!当下跑过来扯了他衣袖一把,转头对卫庄笑道:“既是说好了,辰哥儿自然也是要去的,哪有中途改道的道理。”说话间又暗瞪了儿子一眼。 吴氏十分乐意让萧槿当她儿媳妇,她儿子要是能把萧槿娶回来,那真是天大的造化。 江辰见母亲如此,讪讪一笑,不再言语。 目下将及仲夏,正是花木葳蕤c万物蓊勃的时节。 江瑶挽着萧槿的手,一头顺着山坡往前走,一头说笑。不一时,远远望见前面一株柳树旁站了两个姑娘,萧槿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个,但另一个却是面生得很。 那两个姑娘听见身后人声,转头一看,同时惊喜奔来——一个朝江辰跑来,一个朝卫庄跑来。 朝江辰跑去的姑娘是萧槿认得的那位,叫郑菱,住在萧家附近,平日里跟她不太对付。而那个冲着卫庄奔来的姑娘,萧槿毫无印象。 “庄哥哥!真是你啊,”那个面生的姑娘小跑上前,兴冲冲地奔到卫庄面前,“我的纸鸢挂到树上了,你帮我取下来好不好?” 小姑娘声音甜糯糯的,连萧槿听了都觉心软三分。而且看她这态度,显然跟卫庄是认得的。 萧槿忍不住偏头看向卫庄,心道庄表哥你的桃花来找你来了。 卫庄却是微微攒眉,在那姑娘快到他近前时,下意识往旁侧一避。 一旁的郑菱跟江辰兄妹和吴氏寒暄过后,仿似才看见萧槿,含笑喊她一声,又看了卫庄面前那个小姑娘一眼,介绍道:“这是若淑,我才结识的。” 卫庄此刻也认出来了,他面前那个姑娘叫赵若淑,就是宋氏之前跟他提过的那个赵家姑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第五十六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他喜欢有条不紊。 卫庄望着身前微微摇曳的灯火,轻叹一息。 至于眼下, 他得先把娶媳妇的事按下。 他去到宋氏屋里时,宋氏正在做针黹活计。 “哥儿过来, ”宋氏含笑朝他招手,“我瞧着你今年身量又长了,来, 我给你量量,做身衣裳。” 她见卫庄神色有些不自然,笑道:“哥儿扭捏什么,大了一岁怎还害羞起来了?” “不必劳动母亲,儿子的衣裳够穿的。” 宋氏又招呼他几回,但他坚持不肯, 无奈笑道:“你也不必盘算着省那二尺布,咱家也不差这些。眼下我给你做衣裳, 等你娶了媳妇,就是你媳妇给你做了。” 卫庄微微垂眸。 宋氏说着话示意他坐到她跟前,道:“我头先与你说的那赵家的小娘子,你真的不再考量考量?” 宋氏之前跟卫庄说过住在卫家左近的一户赵姓人家的姑娘, 但卫庄始终没松口答应。 宋氏见儿子坚决摇头,叹气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那三姑娘” “母亲,那都是误会, ”卫庄即刻打断宋氏的话, “儿子不喜她。” 宋氏打量他几眼, 奇道:“那你怎总是推三阻四的?我跟你说了几茬儿,全被你给否了。” “母亲说的那些都不合儿子的意。” “你也不要太挑剔了,”宋氏直蹙眉,语重心长道,“我与你说,这回不能再拖了。我都想过了,左右哥儿也考罢了府试,咱们也该回了。往后哥儿便专心一意地打理家业,至于举业,还是莫想了。” 宋氏觉得儿子根本不是读书的料,还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实在,所以近来都留心着给卫庄张罗媳妇的事。 卫庄摇手道:“母亲莫要费心了,儿子自有计较。” 宋氏急道:“有计较有计较,你小小年纪能有什么计较?你说,你究竟想找个什么样的?我帮你物色。” 卫庄认真道:“儿子得寻个与儿子相配的仔细人,如此方可勤俭持家。” 宋氏听得直咧嘴:“你是说想找个跟你一样抠的?那你岂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 “母亲,儿子那不是抠门,那是会过日子,”卫庄不紧不慢道,“找个跟儿子一般会过日子的才能琴瑟和鸣。娶媳妇这种事须要慎重才是,母亲莫急。” 宋氏面色微沉:“莫急莫急,你不考科举又不娶媳妇,待要如何?” “那若是儿子此番府试过了,母亲是否就不急着给儿子寻媳妇了?” 宋氏心道你能过那才是见了鬼了,又见他眼下在娶媳妇上头这么不上心,禁不住端量他几番,神色古怪道:“你你都不想要媳妇?别家如你这般年纪的都开始收用丫头了,你夜里” 卫庄一顿,忽地起身道:“母亲若无旁事,儿子便作辞了。”言罢,见宋氏不吱声,行礼退下。 宋氏望着儿子的背影,目露诧异。 她儿子原先还总惦记着娶媳妇的事,怎么眼下倒像是更关心举业? 宋氏想起儿子方才的话,忍不住蹙眉,能跟她儿子抠到一块儿的恐怕天下难寻,她儿子要是真钻这个牛角尖,那她何时才能抱上孙子。 宋氏叹气连连,她一个孀妇带着两个儿子过活实属不易,好容易将长子拉扯大了,谁知他性子变得这般狭仄悭吝。 宋氏觉得在萧家多留无益,只等着府试发案之后就辞行。届时儿子见再度落榜,自然就死心了。 萧槿翌日去卫庄那里报到时,听说了宋氏给他张罗媳妇的事。她对于卫庄找媳妇这件事颇感兴趣,因为她十分好奇卫庄这么抠门的人得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于是她在练字的间歇兴致勃勃地向卫庄问起了这件事。卫庄原本正坐在对面凝神捧卷,听见她的问话,抬头望来,道:“练字须静心沉气,你平日里练字便是三心二意的么?” 萧槿搁下笔,分辩道:“我也只是偶然间想起来了而已。不过表哥——”萧槿微微倾身,笑嘻嘻道,“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她想知道她庄表哥这样的会不会连口味也比较特别。 卫庄忽而将书倒扣在桌上,盯着她道:“你很盼着我娶媳妇?” 萧槿觉得卫庄面色似乎有些奇怪,想了一想,解释道:“表哥不要误会,我不是盼着表哥离开。我只是纯粹好奇而已。” 卫庄的目光在萧槿身上绕了绕,须臾,重新拿起书,低头道:“回头再说。” 萧槿瞧着他那莫测的神色,暗暗叹气。 大约是因为临近发案,他心中总是焦虑,这才有些情绪不稳。 两日之后,萧定依言给卫庄送来了三百两银子。 他拿的都是现银,有三两一锭的,也有五两一锭的,零零碎碎,不一而足,一看便知是临时凑的。 卫庄低头在装银子的顺袋里翻看了几下,修长手指从里头先后拈出十几锭银子搁到桌上,道:“这些成色都不好,烦请四老爷调换。” 一旁的天福凑过去看了一眼,不明所以,又拨开那一小堆银锭子,拿起其中几锭仔细瞧了瞧,这才看出端倪,忍不住啧啧称赞自家少爷眼尖。 这几锭银子有些泛红有些泛黄,是掺了铜c锡在里头所致。这种银锭成色差,将来拿出去折兑便要落价。 萧定给钱本就给的不情不愿,心中又瞧不起卫庄,原就是想糊弄过去的,万没想到卫庄看得这么仔细,一时面色有些难看:“贤侄也不必这般计较吧,差不离就得了。” 卫庄径直拈起一个三两的银锭子拿到萧定眼前,凝注着他道:“四老爷,这种银子的银色至多八成,你拿这样的银锭子来滥竽充数,也不嫌跌了身份么?” 萧定脸色青红交加。 卫庄说话间又拿起一枚一两的小锭子,轻声道:“这个更低了,瞧着只有七成。四老爷那里的废铜烂铁真是不少,看来四老爷一家平日里都是拿这种银子出去使的,怨不得三姑娘穷得几次三番来问我借钱了。” “你!”萧定抬手指定卫庄,“你休要逼人太甚!我好赖是你的长辈,你一个小辈如此出言不逊,果然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卫庄冷声一笑:“四老爷说这话也不嫌羞臊,四老爷意图坑瞒在先,倒是有理了。”说话间便将那些成色不足的银子推给萧定,“这些一共一百五十六两,都给我换成雪花官银。若是四老爷再耍诈,那就换成二六宝银好了。” 天福看着萧定涨红脸的模样,忍不住偷笑。 雪花官银即户部按照既定成色铸造的银锭,因其色白如雪而得名。二六宝银比官银含银量更高,五十两二六宝银可以换五十二两六钱的雪花官银。 萧定咬牙将那些银色低的银子收拢起来,临走前还低声嘀咕了句什么。 天福觉得一定不是什么好话,气得要跑上去跟他理论,却被卫庄以眼神制止。 天福心觉气恼。萧定显然就是瞧不起他家少爷,这才有了今日滥竽充数的一出。 如果少爷这次能考上就好了,那样就能扇到那群人脸上!但少爷能考上似乎又不太可能 天福耷拉下脑袋,止不住地叹气。 白驹过隙,府试发案的日子转眼即至。 府试发榜亦同县试,鸣鞭吹打,鼓乐喧阗。 萧嵘比卫庄还积极,这日起了个大早,跑到西跨院,拉了卫庄就跑去看榜。 府试发案用圆式,将五十名中考者的座号按照逆时针的方向排写,围成一个圈,圈分两层或只一层,其中居外层正中提高一字写者,为第一名。 发案只写座号,不写姓名。 萧嵘问了卫庄的座号后,便笑嘻嘻地搓手道:“等着,我帮你看!”一头扎进了喧嚷人群里。 卫庄长身立于人丛之外,眼瞧着萧嵘使出吃奶的力气往里面挤。 参考儒生与亲眷都赶着看来榜,张榜处挤挤挨挨围了上千人,等萧嵘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挤到近前,已是冒了一脑门汗。 他觉得卫庄必然是榜上无号的,这般卖力拉卫庄来看榜不过是想好好作弄嘲笑他一番而已。 萧嵘正预备装模作样往榜上扫时,就听见前头有几人议论道:“也不知玉字七号是哪位,怎还没来?” 萧嵘一愣:“玉字七号怎么了?” 一儒生转头诧异地看他一眼,往壁上一指:“玉字七号是案首啊!”又见萧嵘直发怔,笑问道,“足下是玉字七号?”这是乐坏了? 萧嵘脸色发白,那神色宛如白日见了鬼。他转头看了人群外的卫庄一眼,又扭头盯着那榜上外层正中提高一字写的座号看了好半晌,突然回头高声问道:“卫庄你座号究竟是多少?” “玉字七号。”卫庄隔着数层人墙道。 “不可能!”萧嵘气急败坏,“你定然是记错了!你再好好想想!玉字七号是案首的座号!” 此刻江辰也正挤了过来,往榜上扫了一圈,瞧见有自己的座号,当下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及至听见萧嵘的话,愣了一愣,又回头往榜上看了一眼,惊道:“诶,卫兄得了案首啊!” 萧嵘扭头气道:“你胡说什么!卫庄一定是记错了座号!” 江辰直摇头:“不会不会,我跟卫兄的号房毗邻,我是玉字六号,他是玉字七号,我记得再清楚不过。” 萧嵘呆如木鸡,如遭雷劈。 江辰挤出人群,向卫庄拱手道贺。虽然他也惊异于卫庄这回得了头名,但卷子已判,高低已分,第一就是第一,他乐于说一句恭喜。 萧嵘又使尽力气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他受到的震动太大,不愿跟卫庄同路,自顾自走了。 他要去问问他伯父,是不是誊榜的人搞错了座号。 江辰虽未得案首,但入了甲等,心情也极是畅快,说笑着与卫庄一道回去。 卫庄走到萧家大门口时,正遇到报录人来报喜。 季氏听到外头吹吹打打的,赶出来查看,一问之下也是惊愕不已。 她回神后看了卫庄一眼,忙命丫头进去取了十两银子分与报录人。 照例,报录人是一定要打赏的,即便是家徒四壁的贫贱之家也要踅摸出些东西来犒赏一番,否则就太寒碜了。 季氏真怕她这个抠得出名的表外甥给报录人一人发一个铜板,那就太尴尬了。所以她抢先出手。 送走报录人,卫庄先跟季氏道了谢,旋即让天福取了十两银子还给季氏。季氏推说不必,但卫庄坚持,末了再度谢过季氏。 季氏接过银钱,忍不住又打量卫庄几眼。 她总觉得她这个表外甥越发恭谦有礼了。 不过她表外甥到底怎么得的案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第五十七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萧槿知道她身边站着的人是卫启沨, 她根本不敢看他的神情, 深吸一口气, 低着头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起身抬头时正撞上卫启沨投来的目光,愣了愣。 卫启沨最爱干净了, 瞧着她眼下这样灰头土脸的样子,心里大约嫌弃得不行。 萧槿觉得扭头就走更丢人,便叉手朝卫启沨行了一礼。她等了片刻不见卫启沨还礼, 正欲转身离去时,卫庄走上前来,当着卫启沨的面,帮她拍了拍后背和衣袖上沾着的草屑,又顺手摘下她脑袋上的一根草, 低头轻声问:“摔疼了没?” 萧槿摇头:“没有,下面有草皮垫着。” 卫庄笑着拍了怕她的脑袋:“下回当心点。” 萧槿觉得卫庄那动作像极了拍狗头。 卫启沨立在两人面前, 只是看着,并不开言。 萧枎紧随而至,先是婷婷袅袅地跟卫启沨行礼道了万福, 跟着看了萧槿一眼, 冲卫启沨愧怍笑道:“惭愧惭愧,舍妹年幼不省事,冲撞之处, 卫公子切莫见怪。”说话间又暗暗乜斜萧槿。 这堂妹想来跟萧榆一样, 也是来偷看卫公子的。真够丢人现眼的, 偷看就偷看吧,还一头滚到人家跟前去了。 萧枎嘴上说着让卫启沨不要见怪,但心里却不这样想。像卫启沨这样的贵介公子,瞧见这样失礼的行径,必定是会不豫的。 萧枎抱着幸灾乐祸的心等着看卫启沨的反应。 卫启沨只朝萧枎微一颔首,淡淡道了句“无妨”,旋即看向萧槿:“姑娘适才可是被什么吓着了?” 萧槿点头:“一条毛虫。” 卫启沨盯着她看了一瞬,微微笑道:“下回小心些。”说话间瞥了卫庄一眼,跟他打恭寒暄几句,领着自己的书童丹青走了。 萧枎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很有些不可思议。 卫公子好像根本不介意啊。 钻在雪洞里观察了半晌的萧榆此刻跑过来,抬手一指萧枎:“你不是说我俗说我鄙薄只会以貌取人么?那你为什么也来偷看卫公子?” 萧枎被戳中心事,沉了脸:“我只是恰巧路过而已。” 萧榆“嘁”了声,撇嘴道:“我才不信呢。”说话间又问萧槿是不是真的不疼。她方才见萧槿滚出去也是吓了一跳,后来见萧槿似乎无事,也不好意思冲出来。 卫庄却是忽而低头看向萧槿:“你是来偷觑那位二公子的?” 萧槿一愣,赶忙否认:“没有没有,我是陪着六姐来的。”她来偷看卫启沨作甚,她又不是不知道卫启沨长什么样子。 卫启沨走出去一段路后隐约听到身后似乎有人提到了他,回头望了一眼。 正和卫庄的目光对上。 丹青见自家公子神色怪异,低声道:“少爷可是觉着有何不妥?” 卫启沨见卫庄收回了目光,也慢慢转头,淡淡道:“无事。” 卫庄临走前又拍了拍萧槿的脑袋,提醒她今日不要忘了去找他。以卫庄的身高,拍萧槿脑袋倒是顺手得很。 萧枎见萧槿如今似乎和卫庄熟络起来,心里暗嘲萧槿没眼光。原本她和萧榆这种俗人走得近也就罢了,如今居然又添了一个卫庄。 萧槿与萧榆手拉手往回走时,听萧榆说起萧枎自称是卫启沨表妹的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卫启沨什么时候有这么个表妹的,我怎么不知道?”萧槿忍俊不住,“那我们岂非都是卫启沨的表妹?” “你怎么直呼他名讳啊,这么好看的人,怎么能”萧榆说话间见萧槿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诧异道,“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奇怪,难道你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么?” 萧槿想说当然见过,如果你见了卫启沨的四弟卫启濯,一定惊为天人。只是卫启濯即便是后来踏上权力的巅峰也没娶媳妇,萧槿曾一度怀疑她这小叔子是个弯的。 “不过话说回来,萧枎说自己是卫启沨的表妹” “是卫二公子!” “好吧卫二公子的表妹,是怎么回事?” “她说她听母亲说的,哎呀,可能是什么拐了百八十里地的关系吧,”萧榆撇嘴,“不过我觉得她可能是在胡说。虽然我也挺想当卫二公子表妹的。” 萧槿咧咧嘴。 萧枎自觉容貌不俗,一心想嫁豪门世家,这回大概是打起了卫启沨的主意。 不过她一定不知道,卫启沨心里只有他的好表妹温锦。并且,卫启沨最反感别人跟他乱攀亲,萧枎要是不识趣,卫启沨会不会给她个没脸,那大约就要看他的心情了。 用罢午饭,萧槿睡了两刻钟中觉,又上了一个时辰的课,做完了昨日并今日积攒的绣活,等想起还要去卫庄那里报到时,天已暝色。 她一拍脑门,揣了纸笔就直奔西跨院。 进了院门,她向天福询问卫庄何在,天福指了指书房:“少爷一早就进去了,一直在里头待着。” 萧槿望了望门窗紧闭的书房,心道庄表哥这是闭关练功呢? 她别了天福,径自走到书房门前,发现没有灯光透出来,以为是灯光太暗,并没多想,举手叩门:“表哥,是我。” 里头传来卫庄低沉的嗓音:“进来。” 萧槿试着推了推,发现门没闩上,一推就开。 门打开的瞬间,萧槿愣了一下。 书房里头黑咕隆咚的,居然没点灯,什么都看不清。 萧槿呆了须臾,对着面前的黑暗惊疑不定地唤道:“表哥?” “我在里面。” “你怎么不点灯?” “你摸黑进来吧,灯油不多了。” 萧槿嘴角一抽,这也太抠了 她勉强适应了一下书房内的黑暗,一面腹诽卫庄小气,一面往里走,一不留神撞上了一堵柔软的墙,尚未回神时就觉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 “小心。”卫庄低低出声,手在她肩头略一停留,回身点了灯。 萧槿这才反应过来她方才大约是撞到了卫庄的怀里,一时面颊泛红,忍不住又在心里嘀咕,卫庄简直抠得没救了,天都黑了还不点灯。 “我等你等得都睡着了,”卫庄在书案后坐下,“还以为你要失约了。” 萧槿讶异道:“怎么会睡着,表哥你不是离府试没几天了么?不应该抓紧时间温书么?” “温不温都一样。” 萧槿心里暗叹,好像是这样,以她庄表哥的水平来看,临时抱佛脚也是没用。随即她又想起白日间在雪洞里偶然偷听到的他与萧枎的对话,又恍然道:“表哥,你是不是受了情伤才无心温书的?” 卫庄一顿,转头看萧槿:“你不要误会,我不喜欢你三姐,你三姐今日是胡说的。” 萧槿借着那盏只点了一茎灯草的油灯发出的微弱亮光打量卫庄几眼,见他似乎确实没什么异样,倒是信了他的话。 萧枎虚荣爱胡扯这一点萧槿是知道的,今日那话说是瞎编出来的也不奇怪。 “你今日为何跟着六表妹去偷看那国公府二少?” 萧槿见他又提起这桩事,奇怪道:“我不是说了嘛,我是陪着她去的,我对什么卫二公子没兴趣的。” 卫庄凝视她俄顷,倏然微笑道:“我去参考府试那天,你来送我好不好?” 萧槿一怔:“为什么?” “我觉得你是我的福星,多亏了你提前教天福急救的法子我才幸免于难,若是你此番来送我,我必能考个甲等回来。” 一府之府试共录五十人,分甲c乙二等,前十名为甲等。 萧槿心道不管甲等乙等,表哥你能等上就很好了。 她见卫庄一再劝她来送他,推脱不过,只好道:“那好,我那日早起一会儿。” 卫庄浅浅一笑。 萧槿望着晻昧灯光里的少年,心中渐生疑窦。 她总觉得卫庄自打被捞上来以后,整个人都变得不同了。尤其是身上那股落落从容的气度,谈笑间自然流露,宛若天成。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萧槿暗暗摇头,觉得大约是她想多了。 由于萧槿今日来得太晚,卫庄没拘着她留够一个时辰,到了饭点儿便让她回了。萧槿总觉得她庄表哥后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翌日从家塾里出来后,卫庄径直转去了四房的院子。 他本是来找萧定的,但萧定恰巧出去会友了,四夫人冯氏应接了他。 卫庄并不打算绕弯子,张口就跟冯氏说起了萧枎欠他银子的事。冯氏起先不信,后头听他说的一条是一条的,渐渐心惊,一时懵在当场。 冯氏将萧枎叫来盘问,萧枎见卫庄竟然真的跑来她娘面前追债,脸色一白,心慌不已。但她仍旧觉得卫庄手里没有证据,死不认账,直道卫庄是无中生有。 卫庄冷笑道:“三姑娘认不认我不在意,我只管要钱。我这几日要忙着府试互结c具结诸事,暂且没有余暇。待到我考完府试,我要见着我那三百两银子。若是四夫人与四老爷打算包庇三姑娘的话,那我只好将此事捅到姨父那里了。” 他临走前见萧枎一脸不服,冷冷淡淡道:“三姑娘不要以为没有借据就能一了百了,我想证明,随时都能拿出证据。”言讫,拂袖而去。 冯氏一把揪住萧枎,切齿道:“你真的拿了他三百两?!” 萧枎被母亲再三逼问,无奈之下只好承认。冯氏气得使劲推她一把,怒道:“你个不省心的东西!你知道个轻重么?” 萧枎被她搡得狠狠跌了一跤,委屈哭道:“我就想用好点的东西,我手里的那点钱又不够我又不像八妹,想买什么都有三伯母贴补”她口中的“八妹”指的是萧槿。 冯氏听她说起这个就来气,当下怒道:“你是抱怨我没法让你过好日子是么?!” 冯氏出身不如季氏,家中也不如季氏娘家资财丰厚,妯娌之间难免攀比,冯氏本就觉得这是她心里一根刺了,如今被女儿揭出来,心头火立时噌噌往上窜。 “此事你自己去跟你父亲说去,”冯氏冷笑,“这窟窿我可不给你填!” 萧枎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拽住冯氏的袖子哭道:“母亲不帮我,我可怎么好?那卫庄翻脸不认人,万一真是捅到伯父那里” 冯氏一把挥开她,骂了句“记吃不记打的东西”,愤愤而去。 萧枎跌坐在椅子里,自家又抽抽噎噎哭了半晌,才慢慢止了。 她忽然想起了昨日瞧见的卫家二公子。 卫家堆金积玉,富贵泼天,卫启沨身边一个书童穿的衣衫都是潞绸的料子,如果她能嫁给卫启沨,那岂不是此生荣华享受不尽? 何况卫启沨生得真是神仙也似的人物。 萧枎微抿唇角。卫启沨在萧家住的这段时日里,她一定要抓紧机会。 卫庄赴考那日,萧槿起了个大早。 因为卯时一刻就要准备入场了,所以卫庄必须及早动身。萧槿穿戴盥洗完毕后,也顾不上吃东西,匆匆赶去了西跨院。 卫庄已经收拾停当,正立在院门口与宋氏和卫晏话别。 府试分帖经c杂文c策论三场考试,前两场各考一天,第三场考两天,一共四天,所以卫庄要在号里待上四天。过夜用的棉被与笔墨c特用纸张都由考场提供,连三餐都是免费的,参考的士子只携带考引入场即可。 宋氏见儿子面上并无半分焦躁紧张之色,觉得儿子大约是打算破罐子破摔去号里睡上四天,叹了一回气,犹豫着道:“哥儿好赖写几个字儿万一,万一就过了呢?” 卫晏小脸上也写满担忧:“哥,你你是想开了还是”他说着话见兄长以目光询问,又觉得这个时候不能给他施压,当下又忙道,“没什么哥你尽力就好。” 卫晏余光里瞥见萧嵘往这边走来,知他是来找晦气的,端起脸看向他:“你来做甚?” 萧嵘笑道:“自然是来送送表哥的啊。” “我哥不需要你送,你走!” 萧嵘不以为意,径自上前道:“晏哥儿这是什么话,我也是好心来着。”他嘴上这样说着,斜眼看向卫庄。 去家塾不必这么早的,但他今日特地提前起了,为的就是来西跨院这边看个热闹。 府试与县试一样,需要参考士子保结——其一便是取具同考者五人,写具互结保单,作弊者五人连坐;其二是请本县两名廪生具保,保证参考士子不假名c不匿丧c不替身c不冒籍,且身家清白。 卫庄的废物之名传扬颇远,这回府试光是找人保结就费了一番工夫,因为没什么人肯为他担保。将来万一卫庄为了过考而耍手段被抓到,为他保结的人就要受牵累。 萧嵘听说这件事后笑了好半晌,心里啧啧不已,卫庄这种人真是不适合走科举,倒不如早早回家种地算了。 不过他满以为卫庄今早会惶惶焦躁的,结果眼下观察半晌,却见他没事人一样跟宋氏和卫晏道别,仿似他不是去赴考,而是去春游一样。 萧嵘很是失望。不过他跟着又想,卫庄大约是为了不让他看笑话才故作镇定的,他可是听说卫庄前些日子光是听见“府试”俩字就害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第五十八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萧槿抬头望向他,看着他温文的容色,想起她前世因他而受的那些磋磨,心中难免情绪翻搅。 不过, 再过几年他就不能人道了。 萧槿微微眯眼。 卫启沨一直将卫启濯视为毕生死敌,有时连表面和气也很难维持,甚至几次三番都想置卫启濯于死地, 卫家二房也与长房罅隙颇多,她都忍不住猜测,卫启沨那次受伤是否并非意外,是不是卫启濯把卫启沨搞残的。 不过卫启沨这般针对卫启濯, 也有可能与他自身的权力欲有关。卫启沨明面上看着是个与世无争的贵公子,但实则一直筹谋着争位夺利,一直都想往上爬。而卫启沨在洞察对头上的眼光倒是精准, 他瞧出来,放眼卫家上下, 最大的绊脚石不是大公子,而是他四弟。 只是他到底还是输了。 萧槿思及此,忍不住就要嗟赞她那个前小叔的无双机谋。她在国公府待着的日子晦暗又枯燥,看卫启沨兄弟几个你来我往地斗, 倒成了一大乐趣。 萧槿跟卫启沨还了礼, 道了句“已见好”, 正要跟卫庄一道离开, 就听萧岑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姐!你这是刚打雪洞里钻出来啊?大夏天穿成这样” 萧槿嘴角一扯, 转身就朝着奔上前的弟弟拍了一把:“我染了风寒!” 萧岑愣了一下,讪讪一笑,关切存候一番,随即又瞧着自家姐姐那顶风帽,凑近压低声音道:“姐你这帽子都快把你的脸遮去一半了,你猜猜我是怎么大老远认出你的?” “因为我长得好看?”萧槿也低声道。 萧岑摇手道:“哎,不是。”凑到她耳畔小声道,“是因为你身边跟着庄表哥。我已经发现了,自打你接送他之后,他就盯上你了。” 萧槿翻个白眼:“我不听你声音隔着老远也能认出是你,你猜猜为什么?” 萧岑得意道:“那肯定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当然不是,”萧槿挑眉,“因为你是咱们家个头最低的人。” 男孩普遍发育晚,萧岑虽然只比萧槿晚出生一刻,但如今个头还不及萧槿高。 萧岑被戳到辛酸痛处,急得跳脚:“我年纪还小呢,等我长大了自然就变高了!我到时候肯定比姐姐高很多!我一定能长得人高马大的!” 萧岑说话间攥着拳头使劲挥了挥:“未来姐夫要是敢待你不好,我揍得他亲娘都不认识他!” 萧槿默了默。她弟弟当初揍卫启沨时,确实专往他脸上招呼,卫启沨亲娘傅氏瞧见她儿子那副鬼样子吓了一大跳。 傅氏让她给卫启沨上药,她故意在涂抹药膏时加重力道,卫启沨疼得直咧嘴,却愣是跟她死扛着不吭声。 她当时一面捻着棉布一戳一按地使劲往他脸上涂药,一面感叹:“你这下得有个十天半月不能出门了,你顶着这张五彩斑斓的脸也不能去私见你心爱的表妹了,是不是很难过?” 卫启沨忽而沉下脸,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药瓶,丢下一句“不必你管”就要走。她盯着他的背影道:“那你跟我和离,大家分道扬镳,我就真的一丝一毫也不会再理会你的事了。” 卫启沨不作理会,径直去了。 萧槿从思绪中抽身,扫了卫启沨一眼,忍不住又想起了他脸上开染坊的样子。 萧岑方才激动之下声音不自觉便拔高了,卫庄跟卫启沨同时望向他,神色各异。 萧槿扯了萧岑衣袖一把,示意他说话注意些,随即念头一转,又暗叹,让卫启沨知道知道他们家剽悍的家风也好,往后不要将主意打到她身上就成。 等和萧槿分开,萧岑与卫庄c卫启沨一道往家塾去。他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见两人都不开言,正想挑起个话头,就听卫启沨对卫庄道:“昨日请来的大夫给八姑娘开的什么药?” 卫庄扭头看向卫启沨:“问这个作甚?” “我方才瞧着八姑娘似乎恢复得甚好,就想知道她用的什么药。” 卫庄随口道:“大约就是桂枝汤c麻黄汤一类的方子,我没细看。” 卫启沨侧目打量卫庄几眼。他来到萧家之后,府上众人都对他礼遇备至,但这个卫庄,却似乎总是对他不咸不淡的。 三人走至学堂门口时,等候多时的萧嵘便迎了上来,先跟卫启沨寒暄一阵,跟着便转向卫庄,勉强挤出一抹笑:“我昨日跟表哥说的事” 他昨日立在萧槿院子门口一直等到天黑,但卫庄料理好萧槿的事之后也没有来搭理他,径直回了西跨院。 萧嵘原本就吹了半下午风,回去后又被爹娘劈头盖脸训了一顿。他心中叫苦不迭,有些后悔从前跟卫庄交恶,他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风水会转到卫庄这边来。 “我不是说了么?拿一百两银子来,我便将我的秘诀告与你们知道。”卫庄言罢,径直入了学堂。 萧岑在一旁笑嘻嘻地戳了萧嵘一下:“要不四哥往后多巴结巴结表哥,说不得他心情一好,就不要银子了。” 萧嵘气道:“快拉倒吧,我看他视财如命的性子难改。” “这可说不好,我听我姐说庄表哥还给她买枣糕犒劳她呢,可见铁公鸡也有心血来潮往下拔毛的时候。” 卫启沨步子微顿,回头看了萧岑一眼,提醒他方先生过来了。萧岑拍拍萧嵘,笑着回身进去。 等晌午众人各自出了学堂,萧岑叫住卫庄,快步跑上前,询问他端午时要不要跟他们一道出门看龙舟。 卫庄点头:“这是自然。” 萧岑上下端量他一番,笑着揶揄:“表哥是不是该去做一身新衣裳了?我看表哥总是这几套直裰换来换去的,要不趁着过节,扯块料子裁一套衣裳吧。人靠衣装嘛,何况表哥原本就生得好。” 卫庄一顿,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抬手一拍萧岑脑袋:“说得有理。”言罢,回身就走。 萧岑摸着自己的脑袋,嘀咕道:“姐姐诚不欺我,庄表哥最近还真是爱拍人脑袋。” 晚夕,卫启沨刚盥洗罢,温锦便找了来。 温锦早晨时本想即刻就来的,但转念一想觉得似乎晚上更合适,这才耐着性子一直等到这会儿才来。 温锦撒着娇跟卫启沨道了歉,并表示日后一定会学着懂事一些的,让卫启沨莫要介怀。 卫启沨坐下来审视她,少顷,微微笑道:“这便是了。”语声一低,“天色不早了,表妹若是没有旁的事,便回吧。” 温锦觉得她一个姑娘放下面子半夜来找他,他应该十分动容,态度也应当更温柔,甚至应该反过来安慰她才是。而她看着他目下这个反应,觉着他大约还是没有消气。但她一再追问,卫启沨只道她想多了。 温锦觉得他显然还是在怄气,咬咬唇,心觉委屈不已,越发后悔她当时的冲动。她知道她见今多说无益,决计让事情缓缓,起身作辞。 萧槿的风寒在卫庄的早晚监督下日益转好。江辰兄妹两个也时不时来串门,只是他们每次来萧槿这里,几乎都能撞见卫庄。 这日,萧槿如往常一样坐在卫庄书房内做功课,卫庄坐在她对面翻书。 卫庄间或抬头看她一眼,微微凝神。 与萧槿相处的这段时日里,那种莫名的好感和熟悉感越发强烈。他越发觉得,他们似乎上辈子就相识一样。 卫庄正自遐思,天福忽然进来在他耳畔低语一句。卫庄去而复返之后,将一个包袱摆在桌上,当着萧槿的面打开来。 萧槿发现是一件簇新的绮罗直身,不由好奇道:“这是谁的?”反正一定不是卫庄的,她庄表哥一直嫌直身太费布,不肯穿直身。而且,这直身料子这么贵。 “当然是我的,”卫庄将那件衣裳抖开,拎到萧槿面前,“你看我穿这个好不好看?” 萧槿还握着笔,闻言吓得手一抖,一滴墨汁瞬间洇花了她刚写的一行字。 萧槿瞪大眼睛道:“表哥你你是有什么事想不开么?怎么这么败家?” “我觉得很合算的。” 萧槿有点懵:“表哥不是说直身要多出两块衣摆很费布么?何况表哥这直身的料子还是绮罗”罗之一类上,时人尚绮罗c湖罗c纬罗之属,都是昂贵的面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第五十九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自她重返幼年之后, 就会时不时地梦见一些前生往事。 彼时,她嫁给巨室阀阅荣国公府卫家的二公子卫启沨后,卫启沨待她甚是冷淡, 两人也未行过周公之礼。及至后来, 她才发现原来卫启沨早已心有所属,之所以没有娶他心爱的表妹温锦,皆因他不知为何伤了要害, 不能人道,害怕耽误温锦,这才忍痛另娶。 这些事,卫家在婚前都瞒得严严实实。 而温锦也对卫启沨情沾意密,后来被迫嫁了人, 也始终意难平, 仍旧与卫启沨有所交通。 萧槿嫁给卫启沨也不过是因为一道赐婚旨意, 但她还是心觉讽刺, 卫启沨既然看她不顺眼,为什么要在皇帝给他赐婚时提起她呢?在嫁他之前, 他们统共也没见过几面, 她对他的印象也甚是菲薄。 萧槿曾开诚布公地问过卫启沨,是否因她的名与温锦的名同音才娶她的,卫启沨只道不是。 卫启沨大约是不想再寻一个幌子, 萧槿后头几次与他提出同往御前解除姻盟, 但他始终不肯。萧家多番走动无果, 与卫家势同水火。 这么不死不活地拖了十年。也正是这十年,让她见证了卫家的权力更迭。 出人意表的,卫家的爵位最后被那个往日不显山不露水的四公子卫启濯攫取,卫启沨多年算计亦随之落空。卫启濯非但承袭了爵位,还青云直上,官至宰辅,生杀予夺,权势煊赫,无人可及。 不过萧槿觉得这些都和她没多少干系,她只想脱离卫家。 萧槿最后一次去找卫启沨说和离之事时,没见到他本人,反而遇见了温锦。 温锦以一种近乎怜悯的目光看着她,问她可知卫启沨为何娶她。萧槿不欲听她多言,转身要走时,听她在身后低低叹息:“在表哥心里,你连我的影子都不是我都有点可怜你。” 萧槿讽笑。 要真论起来,卫启沨也是个痴情的,但却是以折损她的一生为代价来成全他对另一个人的情深意笃。 卫启沨是众人眼里的翩翩浊世佳公子,才当曹斗,风姿华茂,洁身自好。她当初嫁与他时,众人都道她得了一桩好姻缘,家人也为她欢喜,谁想到这不过是她噩梦的开始。亦且这噩梦纠缠她十载,若不能挣脱,还将继续纠缠下去,不死不休。 再往后的事情,有些模糊。她最后的记忆里有很多人,有她的家人,有卫启沨,有温锦还有一个身着玉色袍的人。他似乎先是立在远处凝睇着她,跟着慢慢走上前来。她觉得那个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但看不清他的脸,也听不清他口中言语。 她每回试图去仔细回想时,都徒劳无获,只会令记忆更加凌乱。 “却才憩息了一回,怎还恹恹的,”季氏拉起萧槿的手摇了摇,语带笑意,“别愣着了,咱们到了。” 萧槿敛神,几不可查地舒了口气。 不论如何,她既脱了那个囚困她多年的泥淖,便是万幸。 她还是那个翛然恣肆的萧槿。 前生之痛,她断不会再历。 萧槿随着季氏下了马车之后,沐着拂煦暖风,很快从那种哀怆压抑的神思里挣解了出来。 她如今才不过十岁,人虽小,但牵着季氏的手倒也刚好。母女两个一路说笑,刚绕过照壁,就见一个丫头急火燎地迎面奔过来。 “太太,不好了,”丫头惶遽得连行礼都忘了,“表少爷溺水了!” 这府上只一个表少爷,就是萧槿的表兄卫庄。 萧槿与季氏皆是一惊。 季氏回神,忙问道:“现下如何了?” 那丫头磕磕巴巴道:“已已救起来了只c只是表少爷昏迷不醒”说是昏迷不醒,但瞧着却像是已经没气了,只是这话她可不敢说。 季氏沉声一叹,踅身疾步入内:“可请大夫了?” 丫头跟在后头小心答道:“已使人去请了” 萧槿并没即刻跟上季氏的步子。她立在原地错愕俄顷,一时不能回神。 她那个表哥昨日不是应该已经过了生死一关了么?怎么还会溺水? 萧槿仿似想到了什么,当下也奔了进去。 等她赶过去时,就见卫庄仰躺在荷池边的空地上,双目紧闭,一旁是神色凝重的季氏和一众噤若寒蝉的家下人等。 萧槿跑至近前,见卫庄的书童天福已经在施救了,轻叹一息。 她不是此间土著,对心肺复苏术略有通晓,之前拐弯抹角教了天福,希望能救卫庄一命。 天福伸手帮卫庄清理了残存的口鼻异物,又做了胸外按压,跟着为他开放气道。 他蹲在卫庄身侧,一手抬起他的颈部,另一手以小鱼际侧下压他的前额,使他的头部后仰。 天福紧张地观察着自家少爷的状况,内心十分纠结。若是少爷还不醒,难道他真要嘴对嘴吹气? 天福正挣扎着,忽见还被他托着脖颈的少年倏地睁开了眼。 须臾的迷蒙后,少年的目光便是锋刃一般的凛寒凌锐。 天福悚然一惊,忘了他还托着他,猛地缩手。 只闻“咚”的一声闷响,刚刚醒来的少年立等后跌,一头撞上了池边的卵石。 众人齐齐抽气。 这一下,听着都疼。 萧槿也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听声音就知道这一下磕得挺结实的。 天福愣了片时。 少爷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呢?难道是被水鬼上身了? 天福觉得自己想得太玄乎了,赶忙打住胡思乱想,低头见自家少爷又闭上了眼,以为是又被他摔晕过去了,愧怍不已,哭丧着脸去摇晃他。天福正要招呼余人上来帮忙将少爷抬走,就见少爷突然睁眼,自己缓缓坐了起来。 天福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季氏见卫庄苏醒,长舒了口气,上前询问卫庄可还有何不适。然而她问了半晌,卫庄却都不答话,只是微微垂首,不知在想什么。 季氏只以为他是惊悸过度,不疑有他。她命人将卫庄扶起,蔼然笑道:“过会儿再让大夫仔细瞧瞧。哥儿先回房换身衣裳,莫受了凉。过几日便是府试了。” 天福一听到“府试”俩字就提起一颗心,扭脸看自家少爷的反应。他打量再三,发现少爷面上并无异样,暗暗松口气。 萧槿也松了口气。她方才忍不住想,如果卫庄步了前世的后尘,那么是否也意味着前世的轨迹是不可更易的。但如今卫庄没死,真是再好不过。 萧槿打量着这个死里逃生的少年。他眼下浑身湿透,状貌却并不显狼狈,反而有一种落落从容的态度。 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他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同了,但究竟是怎样的变化,她一时间也难以名状。 不过她见他似乎真的无事了,倒是很有些惊异,心肺复苏术这么管用? 她正发愣间,忽见他回头掠视一圈,最后正与她的目光撞上。 萧槿呆了一下。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被人搀着走远了。 萧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觉得很有些莫名其妙。他方才那眼神,她总觉得有些古怪。 萧槿暗暗摇头,觉得她可能看花了眼。 萧槿觉着救人一命,心下松快。季氏跟去招呼卫庄了,她正预备回自己院子,没走几步就见几个堂兄凑在湖山旁窃窃私议。 她四哥萧嵘没看到她过来,朝着卫庄离去的方向挤眉弄眼,压低声音道:“你们说他好端端地怎么就掉水里去了呢?我猜他是自裁。你们想啊,他都考了六七年了,才勉强过了县试,连个童生都没混上,怎么想怎么没脸啊,保不齐他就觉得生无可恋,干脆投水,一了百了,反正府试他也过不了,死了就不必考了。”话音未落便笑起来。 萧槿鄙夷地看了萧嵘一眼。说谁自尽她都相信,唯独说卫庄自尽她不信。 卫庄那人才不会干这种事。虽然她与他打交道不多,但在这一点上头,她十分笃定。 萧嵘扭头间瞧见小堂妹扫过来的眼神,愣了一下,朝她笑了笑,一时收声。 萧槿想起一些事,攒眉道:“四哥积点口德。” 萧嵘笑笑:“我就那么一说。”他就是瞧不上卫庄那种人。 等萧槿走过去,萧嵘继续眉飞色舞道:“我敢打赌,卫庄这回又是去凑数的,我看他要过府试啊,少说也要再过六七年。等他熬得胡子花白,还不晓得能不能混上个秀才呢”说着说着,笑得前仰后合。 他的兄长萧崇瞧见季氏去而复返,神容淡淡地瞥他一眼,上去见了礼。 萧嵘讨个没趣,渐渐收了笑,“嘁”了声。他没瞧见往这边走过来的季氏,转头对一旁的萧峥小声嘀咕道:“我又没说错啊,就卫庄那种废物,能考上才怪” 萧嵘说着话听到身后似有脚步声,顿了一顿,转头见是伯母,不免尴尬,与萧峥一道上前施礼。 季氏没听到萧嵘的话,只冲着几个侄儿颔首,道:“都别杵着了,你们伯父适才差人来递信儿,说那荣国公府的卫大人与卫家公子一行人要提前到了,说不得即刻就至。” 萧槿诧异地等了半晌,才听卫庄继续道:“你明日抽个工夫出来,我带你四处逛逛。” 萧槿一愣,惊讶抬头:“表哥太客气了,表哥这回府试夺魁,我也没出什么力” “谁说你没出力的,你不是来接送我了么?我头先便说你是我的福星,你瞧,你来接送我,我这回便得了案首。” 萧槿虽也觉得卫庄这回夺魁很是不可思议,但她认为这跟自己并没有什么干系,于是一再推拒,但卫庄并未改意,末了道:“你只管随我出来便是,只当是散心。” 萧槿觉着他在这上头也太迷信了,但几番拗他不过,只好应下。随即想起他方才支开萧岑的举动,忍不住问道:“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说什么要紧事,原来只是这个。那你为何不让阿岑听?” “他若是知晓了,想来便会嚷着要出去的。我只打算带你一个,阿岑还是留在家里读书的好。” 萧槿探问道:“表哥是预备带着我纯粹出去溜达一圈么?” 卫庄看她一眼:“也不一定。兴许会请你吃顿饭。” 萧槿吸气,她觉得她可能遇到了个假表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第六十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卫庄笑着拍了怕她的脑袋:“下回当心点。” 萧槿觉得卫庄那动作像极了拍狗头。 卫启沨立在两人面前, 只是看着, 并不开言。 萧枎紧随而至,先是婷婷袅袅地跟卫启沨行礼道了万福,跟着看了萧槿一眼,冲卫启沨愧怍笑道:“惭愧惭愧,舍妹年幼不省事, 冲撞之处, 卫公子切莫见怪。”说话间又暗暗乜斜萧槿。 这堂妹想来跟萧榆一样,也是来偷看卫公子的。真够丢人现眼的, 偷看就偷看吧,还一头滚到人家跟前去了。 萧枎嘴上说着让卫启沨不要见怪, 但心里却不这样想。像卫启沨这样的贵介公子,瞧见这样失礼的行径, 必定是会不豫的。 萧枎抱着幸灾乐祸的心等着看卫启沨的反应。 卫启沨只朝萧枎微一颔首, 淡淡道了句“无妨”,旋即看向萧槿:“姑娘适才可是被什么吓着了?” 萧槿点头:“一条毛虫。” 卫启沨盯着她看了一瞬,微微笑道:“下回小心些。”说话间瞥了卫庄一眼,跟他打恭寒暄几句,领着自己的书童丹青走了。 萧枎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很有些不可思议。 卫公子好像根本不介意啊。 钻在雪洞里观察了半晌的萧榆此刻跑过来, 抬手一指萧枎:“你不是说我俗说我鄙薄只会以貌取人么?那你为什么也来偷看卫公子?” 萧枎被戳中心事, 沉了脸:“我只是恰巧路过而已。” 萧榆“嘁”了声, 撇嘴道:“我才不信呢。”说话间又问萧槿是不是真的不疼。她方才见萧槿滚出去也是吓了一跳, 后来见萧槿似乎无事,也不好意思冲出来。 卫庄却是忽而低头看向萧槿:“你是来偷觑那位二公子的?” 萧槿一愣,赶忙否认:“没有没有,我是陪着六姐来的。”她来偷看卫启沨作甚,她又不是不知道卫启沨长什么样子。 卫启沨走出去一段路后隐约听到身后似乎有人提到了他,回头望了一眼。 正和卫庄的目光对上。 丹青见自家公子神色怪异,低声道:“少爷可是觉着有何不妥?” 卫启沨见卫庄收回了目光,也慢慢转头,淡淡道:“无事。” 卫庄临走前又拍了拍萧槿的脑袋,提醒她今日不要忘了去找他。以卫庄的身高,拍萧槿脑袋倒是顺手得很。 萧枎见萧槿如今似乎和卫庄熟络起来,心里暗嘲萧槿没眼光。原本她和萧榆这种俗人走得近也就罢了,如今居然又添了一个卫庄。 萧槿与萧榆手拉手往回走时,听萧榆说起萧枎自称是卫启沨表妹的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卫启沨什么时候有这么个表妹的,我怎么不知道?”萧槿忍俊不住,“那我们岂非都是卫启沨的表妹?” “你怎么直呼他名讳啊,这么好看的人,怎么能”萧榆说话间见萧槿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诧异道,“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奇怪,难道你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么?” 萧槿想说当然见过,如果你见了卫启沨的四弟卫启濯,一定惊为天人。只是卫启濯即便是后来踏上权力的巅峰也没娶媳妇,萧槿曾一度怀疑她这小叔子是个弯的。 “不过话说回来,萧枎说自己是卫启沨的表妹” “是卫二公子!” “好吧卫二公子的表妹,是怎么回事?” “她说她听母亲说的,哎呀,可能是什么拐了百八十里地的关系吧,”萧榆撇嘴,“不过我觉得她可能是在胡说。虽然我也挺想当卫二公子表妹的。” 萧槿咧咧嘴。 萧枎自觉容貌不俗,一心想嫁豪门世家,这回大概是打起了卫启沨的主意。 不过她一定不知道,卫启沨心里只有他的好表妹温锦。并且,卫启沨最反感别人跟他乱攀亲,萧枎要是不识趣,卫启沨会不会给她个没脸,那大约就要看他的心情了。 用罢午饭,萧槿睡了两刻钟中觉,又上了一个时辰的课,做完了昨日并今日积攒的绣活,等想起还要去卫庄那里报到时,天已暝色。 她一拍脑门,揣了纸笔就直奔西跨院。 进了院门,她向天福询问卫庄何在,天福指了指书房:“少爷一早就进去了,一直在里头待着。” 萧槿望了望门窗紧闭的书房,心道庄表哥这是闭关练功呢? 她别了天福,径自走到书房门前,发现没有灯光透出来,以为是灯光太暗,并没多想,举手叩门:“表哥,是我。” 里头传来卫庄低沉的嗓音:“进来。” 萧槿试着推了推,发现门没闩上,一推就开。 门打开的瞬间,萧槿愣了一下。 书房里头黑咕隆咚的,居然没点灯,什么都看不清。 萧槿呆了须臾,对着面前的黑暗惊疑不定地唤道:“表哥?” “我在里面。” “你怎么不点灯?” “你摸黑进来吧,灯油不多了。” 萧槿嘴角一抽,这也太抠了 她勉强适应了一下书房内的黑暗,一面腹诽卫庄小气,一面往里走,一不留神撞上了一堵柔软的墙,尚未回神时就觉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 “小心。”卫庄低低出声,手在她肩头略一停留,回身点了灯。 萧槿这才反应过来她方才大约是撞到了卫庄的怀里,一时面颊泛红,忍不住又在心里嘀咕,卫庄简直抠得没救了,天都黑了还不点灯。 “我等你等得都睡着了,”卫庄在书案后坐下,“还以为你要失约了。” 萧槿讶异道:“怎么会睡着,表哥你不是离府试没几天了么?不应该抓紧时间温书么?” “温不温都一样。” 萧槿心里暗叹,好像是这样,以她庄表哥的水平来看,临时抱佛脚也是没用。随即她又想起白日间在雪洞里偶然偷听到的他与萧枎的对话,又恍然道:“表哥,你是不是受了情伤才无心温书的?” 卫庄一顿,转头看萧槿:“你不要误会,我不喜欢你三姐,你三姐今日是胡说的。” 萧槿借着那盏只点了一茎灯草的油灯发出的微弱亮光打量卫庄几眼,见他似乎确实没什么异样,倒是信了他的话。 萧枎虚荣爱胡扯这一点萧槿是知道的,今日那话说是瞎编出来的也不奇怪。 “你今日为何跟着六表妹去偷看那国公府二少?” 萧槿见他又提起这桩事,奇怪道:“我不是说了嘛,我是陪着她去的,我对什么卫二公子没兴趣的。” 卫庄凝视她俄顷,倏然微笑道:“我去参考府试那天,你来送我好不好?” 萧槿一怔:“为什么?” “我觉得你是我的福星,多亏了你提前教天福急救的法子我才幸免于难,若是你此番来送我,我必能考个甲等回来。” 一府之府试共录五十人,分甲c乙二等,前十名为甲等。 萧槿心道不管甲等乙等,表哥你能等上就很好了。 她见卫庄一再劝她来送他,推脱不过,只好道:“那好,我那日早起一会儿。” 卫庄浅浅一笑。 萧槿望着晻昧灯光里的少年,心中渐生疑窦。 她总觉得卫庄自打被捞上来以后,整个人都变得不同了。尤其是身上那股落落从容的气度,谈笑间自然流露,宛若天成。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萧槿暗暗摇头,觉得大约是她想多了。 由于萧槿今日来得太晚,卫庄没拘着她留够一个时辰,到了饭点儿便让她回了。萧槿总觉得她庄表哥后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翌日从家塾里出来后,卫庄径直转去了四房的院子。 他本是来找萧定的,但萧定恰巧出去会友了,四夫人冯氏应接了他。 卫庄并不打算绕弯子,张口就跟冯氏说起了萧枎欠他银子的事。冯氏起先不信,后头听他说的一条是一条的,渐渐心惊,一时懵在当场。 冯氏将萧枎叫来盘问,萧枎见卫庄竟然真的跑来她娘面前追债,脸色一白,心慌不已。但她仍旧觉得卫庄手里没有证据,死不认账,直道卫庄是无中生有。 卫庄冷笑道:“三姑娘认不认我不在意,我只管要钱。我这几日要忙着府试互结c具结诸事,暂且没有余暇。待到我考完府试,我要见着我那三百两银子。若是四夫人与四老爷打算包庇三姑娘的话,那我只好将此事捅到姨父那里了。” 他临走前见萧枎一脸不服,冷冷淡淡道:“三姑娘不要以为没有借据就能一了百了,我想证明,随时都能拿出证据。”言讫,拂袖而去。 冯氏一把揪住萧枎,切齿道:“你真的拿了他三百两?!” 萧枎被母亲再三逼问,无奈之下只好承认。冯氏气得使劲推她一把,怒道:“你个不省心的东西!你知道个轻重么?” 萧枎被她搡得狠狠跌了一跤,委屈哭道:“我就想用好点的东西,我手里的那点钱又不够我又不像八妹,想买什么都有三伯母贴补”她口中的“八妹”指的是萧槿。 冯氏听她说起这个就来气,当下怒道:“你是抱怨我没法让你过好日子是么?!” 冯氏出身不如季氏,家中也不如季氏娘家资财丰厚,妯娌之间难免攀比,冯氏本就觉得这是她心里一根刺了,如今被女儿揭出来,心头火立时噌噌往上窜。 “此事你自己去跟你父亲说去,”冯氏冷笑,“这窟窿我可不给你填!” 萧枎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拽住冯氏的袖子哭道:“母亲不帮我,我可怎么好?那卫庄翻脸不认人,万一真是捅到伯父那里” 冯氏一把挥开她,骂了句“记吃不记打的东西”,愤愤而去。 萧枎跌坐在椅子里,自家又抽抽噎噎哭了半晌,才慢慢止了。 她忽然想起了昨日瞧见的卫家二公子。 卫家堆金积玉,富贵泼天,卫启沨身边一个书童穿的衣衫都是潞绸的料子,如果她能嫁给卫启沨,那岂不是此生荣华享受不尽? 何况卫启沨生得真是神仙也似的人物。 萧枎微抿唇角。卫启沨在萧家住的这段时日里,她一定要抓紧机会。 卫庄赴考那日,萧槿起了个大早。 因为卯时一刻就要准备入场了,所以卫庄必须及早动身。萧槿穿戴盥洗完毕后,也顾不上吃东西,匆匆赶去了西跨院。 卫庄已经收拾停当,正立在院门口与宋氏和卫晏话别。 府试分帖经c杂文c策论三场考试,前两场各考一天,第三场考两天,一共四天,所以卫庄要在号里待上四天。过夜用的棉被与笔墨c特用纸张都由考场提供,连三餐都是免费的,参考的士子只携带考引入场即可。 宋氏见儿子面上并无半分焦躁紧张之色,觉得儿子大约是打算破罐子破摔去号里睡上四天,叹了一回气,犹豫着道:“哥儿好赖写几个字儿万一,万一就过了呢?” 卫晏小脸上也写满担忧:“哥,你你是想开了还是”他说着话见兄长以目光询问,又觉得这个时候不能给他施压,当下又忙道,“没什么哥你尽力就好。” 卫晏余光里瞥见萧嵘往这边走来,知他是来找晦气的,端起脸看向他:“你来做甚?” 萧嵘笑道:“自然是来送送表哥的啊。” “我哥不需要你送,你走!” 萧嵘不以为意,径自上前道:“晏哥儿这是什么话,我也是好心来着。”他嘴上这样说着,斜眼看向卫庄。 去家塾不必这么早的,但他今日特地提前起了,为的就是来西跨院这边看个热闹。 府试与县试一样,需要参考士子保结——其一便是取具同考者五人,写具互结保单,作弊者五人连坐;其二是请本县两名廪生具保,保证参考士子不假名c不匿丧c不替身c不冒籍,且身家清白。 卫庄的废物之名传扬颇远,这回府试光是找人保结就费了一番工夫,因为没什么人肯为他担保。将来万一卫庄为了过考而耍手段被抓到,为他保结的人就要受牵累。 萧嵘听说这件事后笑了好半晌,心里啧啧不已,卫庄这种人真是不适合走科举,倒不如早早回家种地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第六十一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萧槿抬头望向他, 看着他温文的容色, 想起她前世因他而受的那些磋磨,心中难免情绪翻搅。 不过,再过几年他就不能人道了。 萧槿微微眯眼。 卫启沨一直将卫启濯视为毕生死敌, 有时连表面和气也很难维持, 甚至几次三番都想置卫启濯于死地,卫家二房也与长房罅隙颇多,她都忍不住猜测,卫启沨那次受伤是否并非意外, 是不是卫启濯把卫启沨搞残的。 不过卫启沨这般针对卫启濯,也有可能与他自身的权力欲有关。卫启沨明面上看着是个与世无争的贵公子, 但实则一直筹谋着争位夺利,一直都想往上爬。而卫启沨在洞察对头上的眼光倒是精准, 他瞧出来,放眼卫家上下,最大的绊脚石不是大公子,而是他四弟。 只是他到底还是输了。 萧槿思及此, 忍不住就要嗟赞她那个前小叔的无双机谋。她在国公府待着的日子晦暗又枯燥, 看卫启沨兄弟几个你来我往地斗,倒成了一大乐趣。 萧槿跟卫启沨还了礼,道了句“已见好”, 正要跟卫庄一道离开, 就听萧岑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姐!你这是刚打雪洞里钻出来啊?大夏天穿成这样” 萧槿嘴角一扯, 转身就朝着奔上前的弟弟拍了一把:“我染了风寒!” 萧岑愣了一下,讪讪一笑,关切存候一番,随即又瞧着自家姐姐那顶风帽,凑近压低声音道:“姐你这帽子都快把你的脸遮去一半了,你猜猜我是怎么大老远认出你的?” “因为我长得好看?”萧槿也低声道。 萧岑摇手道:“哎,不是。”凑到她耳畔小声道,“是因为你身边跟着庄表哥。我已经发现了,自打你接送他之后,他就盯上你了。” 萧槿翻个白眼:“我不听你声音隔着老远也能认出是你,你猜猜为什么?” 萧岑得意道:“那肯定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当然不是,”萧槿挑眉,“因为你是咱们家个头最低的人。” 男孩普遍发育晚,萧岑虽然只比萧槿晚出生一刻,但如今个头还不及萧槿高。 萧岑被戳到辛酸痛处,急得跳脚:“我年纪还小呢,等我长大了自然就变高了!我到时候肯定比姐姐高很多!我一定能长得人高马大的!” 萧岑说话间攥着拳头使劲挥了挥:“未来姐夫要是敢待你不好,我揍得他亲娘都不认识他!” 萧槿默了默。她弟弟当初揍卫启沨时,确实专往他脸上招呼,卫启沨亲娘傅氏瞧见她儿子那副鬼样子吓了一大跳。 傅氏让她给卫启沨上药,她故意在涂抹药膏时加重力道,卫启沨疼得直咧嘴,却愣是跟她死扛着不吭声。 她当时一面捻着棉布一戳一按地使劲往他脸上涂药,一面感叹:“你这下得有个十天半月不能出门了,你顶着这张五彩斑斓的脸也不能去私见你心爱的表妹了,是不是很难过?” 卫启沨忽而沉下脸,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药瓶,丢下一句“不必你管”就要走。她盯着他的背影道:“那你跟我和离,大家分道扬镳,我就真的一丝一毫也不会再理会你的事了。” 卫启沨不作理会,径直去了。 萧槿从思绪中抽身,扫了卫启沨一眼,忍不住又想起了他脸上开染坊的样子。 萧岑方才激动之下声音不自觉便拔高了,卫庄跟卫启沨同时望向他,神色各异。 萧槿扯了萧岑衣袖一把,示意他说话注意些,随即念头一转,又暗叹,让卫启沨知道知道他们家剽悍的家风也好,往后不要将主意打到她身上就成。 等和萧槿分开,萧岑与卫庄c卫启沨一道往家塾去。他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见两人都不开言,正想挑起个话头,就听卫启沨对卫庄道:“昨日请来的大夫给八姑娘开的什么药?” 卫庄扭头看向卫启沨:“问这个作甚?” “我方才瞧着八姑娘似乎恢复得甚好,就想知道她用的什么药。” 卫庄随口道:“大约就是桂枝汤c麻黄汤一类的方子,我没细看。” 卫启沨侧目打量卫庄几眼。他来到萧家之后,府上众人都对他礼遇备至,但这个卫庄,却似乎总是对他不咸不淡的。 三人走至学堂门口时,等候多时的萧嵘便迎了上来,先跟卫启沨寒暄一阵,跟着便转向卫庄,勉强挤出一抹笑:“我昨日跟表哥说的事” 他昨日立在萧槿院子门口一直等到天黑,但卫庄料理好萧槿的事之后也没有来搭理他,径直回了西跨院。 萧嵘原本就吹了半下午风,回去后又被爹娘劈头盖脸训了一顿。他心中叫苦不迭,有些后悔从前跟卫庄交恶,他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风水会转到卫庄这边来。 “我不是说了么?拿一百两银子来,我便将我的秘诀告与你们知道。”卫庄言罢,径直入了学堂。 萧岑在一旁笑嘻嘻地戳了萧嵘一下:“要不四哥往后多巴结巴结表哥,说不得他心情一好,就不要银子了。” 萧嵘气道:“快拉倒吧,我看他视财如命的性子难改。” “这可说不好,我听我姐说庄表哥还给她买枣糕犒劳她呢,可见铁公鸡也有心血来潮往下拔毛的时候。” 卫启沨步子微顿,回头看了萧岑一眼,提醒他方先生过来了。萧岑拍拍萧嵘,笑着回身进去。 等晌午众人各自出了学堂,萧岑叫住卫庄,快步跑上前,询问他端午时要不要跟他们一道出门看龙舟。 卫庄点头:“这是自然。” 萧岑上下端量他一番,笑着揶揄:“表哥是不是该去做一身新衣裳了?我看表哥总是这几套直裰换来换去的,要不趁着过节,扯块料子裁一套衣裳吧。人靠衣装嘛,何况表哥原本就生得好。” 卫庄一顿,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抬手一拍萧岑脑袋:“说得有理。”言罢,回身就走。 萧岑摸着自己的脑袋,嘀咕道:“姐姐诚不欺我,庄表哥最近还真是爱拍人脑袋。” 晚夕,卫启沨刚盥洗罢,温锦便找了来。 温锦早晨时本想即刻就来的,但转念一想觉得似乎晚上更合适,这才耐着性子一直等到这会儿才来。 温锦撒着娇跟卫启沨道了歉,并表示日后一定会学着懂事一些的,让卫启沨莫要介怀。 卫启沨坐下来审视她,少顷,微微笑道:“这便是了。”语声一低,“天色不早了,表妹若是没有旁的事,便回吧。” 温锦觉得她一个姑娘放下面子半夜来找他,他应该十分动容,态度也应当更温柔,甚至应该反过来安慰她才是。而她看着他目下这个反应,觉着他大约还是没有消气。但她一再追问,卫启沨只道她想多了。 温锦觉得他显然还是在怄气,咬咬唇,心觉委屈不已,越发后悔她当时的冲动。她知道她见今多说无益,决计让事情缓缓,起身作辞。 萧槿的风寒在卫庄的早晚监督下日益转好。江辰兄妹两个也时不时来串门,只是他们每次来萧槿这里,几乎都能撞见卫庄。 这日,萧槿如往常一样坐在卫庄书房内做功课,卫庄坐在她对面翻书。 卫庄间或抬头看她一眼,微微凝神。 与萧槿相处的这段时日里,那种莫名的好感和熟悉感越发强烈。他越发觉得,他们似乎上辈子就相识一样。 卫庄正自遐思,天福忽然进来在他耳畔低语一句。卫庄去而复返之后,将一个包袱摆在桌上,当着萧槿的面打开来。 萧槿发现是一件簇新的绮罗直身,不由好奇道:“这是谁的?”反正一定不是卫庄的,她庄表哥一直嫌直身太费布,不肯穿直身。而且,这直身料子这么贵。 “当然是我的,”卫庄将那件衣裳抖开,拎到萧槿面前,“你看我穿这个好不好看?” 萧槿还握着笔,闻言吓得手一抖,一滴墨汁瞬间洇花了她刚写的一行字。 萧槿瞪大眼睛道:“表哥你你是有什么事想不开么?怎么这么败家?” “我觉得很合算的。” 萧槿有点懵:“表哥不是说直身要多出两块衣摆很费布么?何况表哥这直身的料子还是绮罗”罗之一类上,时人尚绮罗c湖罗c纬罗之属,都是昂贵的面料。 卫庄摇头道:“你不能这么算。” “那怎么算?” “你看,这件衣裳料子好,裁缝手艺也好,即使修修改改也可以穿个十年二十年的,等回头我衬不了这衣裳的花色了,还能传给我儿子孙子穿。你看是不是很合算?” 萧槿小脸微僵。 衣裳恒久远,一件永流传? 子子孙孙c祖祖辈辈传着穿一件衣服,这奇葩主意也只有她庄表哥能想得出来了。果然,这也才是她庄表哥的本色。 不过 萧槿按按眉心,心道表哥你是不是想得远了点,想有儿子孙子,首先你得有个媳妇 “你还没说我穿这衣裳好不好看。” 萧槿叹气,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好看,不过效果还是要衣裳上身才能看出来。” 卫庄点头:“说的是,等我换上给你看看。”说着话朝她走去。 萧槿见状惊愣道:“表哥不是要在我跟前换衣裳吧?” 卫庄抬手一指她身后的槅扇,神色落落:“我是要去碧纱橱里面换。” 萧槿松口气,倒是有些惭愧于自己的多心。 卫庄才迈了一步,便见一个穿着蓝纱比甲的丫头进来,朝着萧槿跟卫庄分别一礼,旋即对萧槿笑道:“姑娘,府上来了客人,太太问您可要跟着去耍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第六十二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什么丫头?” “我适才差一个丫头去知会表哥, 说我今日不去表哥那里了, ”萧槿按按眉心,“那大约是两厢走岔路了。对不住表哥了,让表哥白跑一趟。我今日” “不要紧, 不必解释。怎会是白跑一趟, 你身子染恙,我理当来探望,”卫庄径直上前,“请大夫没有?” 萧槿转头笑道:“偶感风寒而已, 又不是什么大毛病,自己喝点姜汤就好。” 卫庄却忽而神色一肃;“你可知道多少大病都是打‘偶感风寒’来的?我看还是请周大夫来瞧瞧的好。” 萧槿觉着麻烦, 摇头直道不必。她往常染了风寒都是灌姜汤和热水灌好的,也不必吃药, 几天就能好。 “你是怕喝药不顶用?”卫庄耐心劝说,“周大夫医术不俗,你看上回我落水,不就是周大夫来瞧的?喝了周大夫的药之后, 夜里睡得都十分安稳, 连我脑后那个包都消得格外快。” 萧槿险些一口姜汤喷出来。 卫庄简直跟个托儿似的。 卫庄见他劝说半晌,萧槿却始终无动于衷,正欲继续, 就听到江瑶与江辰的声音自外头传来。 卫庄想起江瑶方才的话, 即刻起身, 出外拦住了正跟丫头周旋的江辰兄妹两个。 “啾啾阁房,君实入内恐为不妥。”卫庄岿然挡在江辰面前。 江瑶越发觉得卫庄碍眼,面上却还得笑着:“切邻之间不妨事的,何况大家彼此相熟” “那也不妥,”卫庄半步不让,“二位请回,啾啾无甚大碍。” 江瑶仍旧笑道:“啾啾年纪尚小,不必这般” “年纪再小,此间也是闺阁之地。” 江瑶嘴角微抽,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在卫庄身上,心道那你还不是杵在这里? “我是她表兄。”卫庄仿佛看穿了江瑶的心思,理直气壮道。 江瑶一时竟无言以对。 江辰有些窘迫,在一旁低声对妹妹道:“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等回头再来。” 江瑶暗暗瞪了兄长一眼。回个头!平日里本就见面不多了,还不趁着这会儿献献殷勤。 两厢正僵持间,萧槿自屋内出来,方欲跟江瑶兄妹说不必劳师动众,就听卫庄道:“快些回去,仔细再受风寒。” 卫庄说话间就要将萧槿往屋里拉。江瑶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萧槿的手,笑道:“我哥哥知道一个治风寒的偏方,方才我着急忙慌地走就是想叫他来说与啾啾听的。”说着话就使劲朝身后的江辰使眼色。 江辰一愣,随即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连连点头:“对对对,我知道一个偏方,就是把把” 江瑶见哥哥紧张得卡住了,暗暗发急,状似无意地提醒道:“就是那个紫苏汤” 江辰恍然,忙将紫苏汤的做法背书一样背了一番,末了道:“记得趁热喝,疗效好。” 江瑶松口气,转头对萧槿笑道:“我却才想起我家似乎就有紫苏叶,等我回去找找,过会儿给你送来一些。” 萧槿觉得江瑶小题大做,摇手笑道:“真的不必麻烦,小病而已。” 江瑶却不以为然,拍着她的手背让她等着,又交代她好好休息,与江辰一道作辞。 等出了萧槿的院子,江瑶终于忍不住道:“哥哥,你适才是怎么了?平日里背书不是背得挺好么?瞧你方才背个偏方都磕磕绊绊的。” 江辰挠头道:“我我对着啾啾就忐忑” 江瑶叹息一声,又道:“回头啾啾要是被人抢了,你就哭去吧!我还等着啾啾做我嫂子呢,你可加把劲。” 兄妹俩说话间,卫庄追了上来。 “啾啾说了,不必送紫苏叶,”卫庄道,“另外,我已说服了她,她愿意请周大夫来看看。” 江瑶简直恨不能一掌拍死卫庄这个碍事的。她正要开言,江辰这回反应倒是快,忙道:“我家还有川贝,我看啾啾除却风寒之症以外,还有点咳嗽,不如我做个川贝炖雪梨给啾啾送来。” 温锦正与卫启沨一道从穿廊走过。她出来散心时恰巧遇见要回住处的卫启沨,才送了他一段路,就瞧见了江辰等人。 温锦没兴致知道卫庄身边的两人是谁,正要继续与卫启沨商量端午出游的事,就见卫启沨忽然回身折返。 卫庄正欲反驳江辰,就瞥见卫启沨朝这边过来。卫启沨分别朝江辰兄妹施礼,随即转向江辰:“阁下适才可是说八姑娘得了风寒?” 江辰不明所以,愣愣点头:“对。” “风寒怎能用川贝炖雪梨,”卫启沨眉头微蹙,“风寒施治,着紧的是辛温解表c宣肺散寒,川贝与雪梨虽润肺,但皆性凉。咳嗽也分寒咳与热咳,风寒引发的是寒咳,用了川贝炖雪梨反而加重病症。” 江辰一怔:“我倒没留意这些。” “风寒用些桂枝汤便是,亦或麻黄汤也可,”卫启沨思量一回,“我过会儿回去写个方子送与八姑娘。” “不必了,”卫庄忽而开口,“已请了大夫,少刻就来。” 卫启沨转头看了卫庄一眼,须臾,点头道:“那便好。”言罢告辞。 卫庄盯着卫启沨的侧影看了俄顷,又收回目光。 他听闻卫启沨端午之后就要离开,那么他也该筹划一下入京之事了。 待两拨人离得远了,温锦见左右无人,终于压抑不住心底醋意,停步质问道:“表哥怎知八姑娘小字啾啾的?” “她兄长跟姐姐们平日都是那么叫她的,我在萧家住了这么些时日,知道这个不奇怪吧?” 温锦犹自不满,酸溜溜道:“表哥倒是热心啊,人家说个话表哥都能凑上去,八姑娘病了,表哥心疼了还是怎样?” 卫启沨止步回头:“你不要无理取闹。我在人家府上叨扰多日,总是承着萧大人夫妇的情的,我方才既是听出不妥,焉有袖手旁观之理?” 温锦气道:“表哥说得好听,我看表哥是被那小美人晃花了眼吧!” 卫启沨面色微沉:“你这是胡搅蛮缠。” “我怎就胡搅蛮缠了,我说的”温锦一句话未完,卫启沨转身就走。 温锦一时愣住,回神后赌气道:“你走!走了就别来找我!我也不会去找你!” 卫启沨步子不停,一径去了。 温锦恼得直顿足,他竟然真的走了! 她一时气闷难当,咬了咬牙,也回了自己住处。 喜鹊见自家小姐回来时面色难看,询问缘由。喜鹊是温锦的贴身丫头,对于温锦与卫启沨的事是知晓的,听闻是因为和卫启沨闹了别扭,当下笑道:“姑娘烦恼什么,卫公子满心里装的都是姑娘,而今不过是一时怄气罢了,等醒过神来,自然会来找姑娘。” 温锦被她说得舒心,心头火倒是消了不少。她觉着卫启沨今晚必定会来哄她,便安下心来等待晚夕到来。 周大夫来给萧槿瞧过之后,开了方子,又嘱咐了些需要留心的事项,便道无事了,作辞离开。 萧槿见卫庄掇了一把交椅坐到她的软榻对面,愣了愣:“表哥作甚?如今无事了,表哥怎不回去?” “我要看着你喝药,”卫庄盯着她,“你总嫌药汁子难喝,我怕你背着我把药倒掉。” 萧槿咧咧嘴,正要劝卫庄回去,就听他问道:“你睡觉时是不是爱踢被子?” 萧槿又是一愣。她觉得她庄表哥问话真是越发随意了 她抬头见卫庄认真望着她,硬着头皮道:“是大约是昨晚踢被子着了凉。” 卫庄点头:“我就说,昨日瞧着你还好好的,今日怎就染了风寒。你既爱踢被子,那就让值夜的丫头夜间留意着点。” 萧槿应下。卫庄又交代她早晚记得添加衣物云云,林林总总,不一而足,直到药煎好了才堪堪收住。 等到萧槿要喝药时,卫庄见她皱着一张小脸磨磨蹭蹭不肯去碰药碗,倏地起身,端碗执匙,舀起些许药汁送到萧槿嘴边:“张嘴。” 萧槿面上一红,欲自己接过匙子,但卫庄不肯。他如今离她极近,她虽因染病嗅觉不太灵敏,但也能隐隐嗅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清冽香气。 被他喂了几口之后,她实在觉得别扭,横下心,端过碗一饮而尽。 卫庄满意一笑,递给她一碟子蜜饯。 临走前,卫庄轻拍她脑袋道:“你养好病之前都不必来我这里了,换我来你这边看你喝药。快些好起来,端午时还要出去看龙舟。” 萧槿又因着他这个动作闻到了那股气息,在他出门时,禁不住问道:“表哥熏的什么香?气味很好闻。” “这不是熏香,你闻到的是我泡的花茶味道,我方才等你的时候,摘了些花泡了一壶花茶,”卫庄说话间回转身来,径直将手凑到萧槿鼻端,“猜猜我用的什么花。” 萧槿不意他会突然靠近,顿了一下。她努力辨识了一下,思量着道:“我鼻子不灵,可能闻得不准,我觉得似乎是栀子的香气。” 卫庄又拍了她脑袋一下:“聪明。等回头你病好了,我教你泡花茶。”言讫,出门而去。 萧槿望着卫庄离去的背影,一时间倒有些感喟。 卫庄幸免于难,宋氏跟卫晏的命运也会随之改变。 卫庄的命运可以改变,那么想来她的也可以。 当晚,温锦一直等到后半夜,也没等到卫启沨。东方欲晓时,她陡然从噩梦中惊醒,坐起往月窗外一看,才知已是黎明。 她方才梦见卫启沨抛弃了她,头也不回地离她而去,任她如何呼唤也无济于事。如今梦醒,才发觉出了一身冷汗。 温锦靠在引枕上,平复半晌,终于慢慢冷静下来。抛开她对卫启沨的情意,单论利益,她也不能失去卫启沨。她家世不算顶好,卫启沨就是她最大的本钱与靠山,她绝不可输掉他。 她本以为卫启沨对她的感情已经足够深厚了,但昨日之事让她心中不安。她一想到那个噩梦,就止不住地恐慌。 在如今这般境地之下,她还是需要在他面前掩藏自己一些糟糕的性情的,不能太过随心所欲。她昨日所为,实属不妥。 想通了这一点,温锦那乱麻一样的心绪也渐渐理顺。她丢开那个噩梦,闭目养神片刻,起身梳妆换药。 她要去跟卫启沨服个软。只是,她昨日才放话说不会再去找他,今日就去跟他低头,简直是自己打自己脸。不过,她又不得不这么做,想想也是憋屈。 萧槿晨起时觉得自己的病症减轻了一些。卫庄在去家塾之前拐到她这里来催促她喝药,等她灌完了药汁,两人结伴出门。 两人的学堂不在一处,但可以同路一段。卫庄本想让萧槿告个假,但她觉得没有必要,摇头婉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第六十三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萧岑才从家塾里回来,一见着萧槿就奔上来问道:“卫庄落水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槿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敢肯定他不是要自戕。” 她今日是与季氏一道去报国寺进香了。她回忆了一下时间,记起上一世的卫庄就是在她这次去进香的前一日溺水而亡的,所以她提前教了天福急救的法子,又跟卫庄说她梦见他会溺水云云,但卫庄不信,天福倒是听得心惊, 答应一定看好卫庄。 然而昨天一整天都太平无事。萧槿还以为卫庄的劫数已经过去了, 结果今日他就落水了。 萧槿方才也想到是不是她记岔了日子,但思量后又觉得不太可能。她虽然跟卫庄不算十分熟稔,但当年这个表兄的死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何况卫庄是这么有特点的人。 所以她觉得,应当只是时间上出现了一些偏差。不过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萧岑叹道:“咱们的庄表哥原本就考不上了,这下在水里泡了一回, 脑子进了水更考不上了。” 萧槿净了手,坐下拈起碟子里的一块点心, 瞥他一眼:“我怎么觉着你说话的语气跟四哥越来越像了。” 萧岑笑嘻嘻道:“别拿我跟四哥比,我读书比他好,人也比他机灵多了。” 萧槿丢给他一个白眼:“你跟四哥比什么。” “难不成跟二哥比, 我也得比得过啊, ”萧岑说话间一拍手, “诶, 我听说那卫家二公子举业上头十分厉害, 他今儿过来, 我说不得还能讨教一二。” 萧槿低头喝了口花茶。 卫启沨在读书上面确实很有天分,然而他有的状元科名卫启濯也有,无论在哪方面,他都始终不能压制这个堂弟,卫启沨心中一直为此耿耿于怀。卫启濯前头有意藏锋,倒是不显,众人大多只知卫家二公子的才名。后来卫启濯蟾宫折桂,一鸣惊人,光芒渐渐盖过卫启沨。 其实萧槿觉得,卫启沨主要是输在了心机谋算上。卫启濯那等机谋,是萧槿生平仅见。皇帝自觉心术踔绝,但在卫启濯面前,都有些不够看。 “你不要跟那卫家公子走得太近。”萧槿搁下茶杯道。 萧岑一愣:“为何?” 萧槿起身拍拍萧岑的肩:“乖乖听姐姐的话便是。” 萧岑转眼打量萧槿几眼,包子脸鼓了股,乖顺点头道:“好,听姐姐的。” 萧槿微微一笑。 从萧岑院子里出来时,萧槿忖着回去也是在房里闷着练字,想起卫庄那件事,心中不免疑惑,当下拐了个弯,转去寻卫庄。 她前世也只是知道卫庄是溺水而亡的,并不知晓他溺水的具体缘由。如今想来,倒是有些蹊跷。 卫庄住在萧家的西跨院。萧槿过去时,一个身着湖蓝茧绸直裰的大夫正低头写脉案。 那大夫姓周,总是善气迎人,有着手成春之能,是萧家常请的老郎中。 周大夫直道卫庄已无大碍,只是开了些安神的药。 萧槿看了眼安静地倚靠在软榻上的卫庄,觉得确实是应该给他安安神了,他眼下这副光景,倒很像是惊吓过度。 等周大夫走后,萧槿将随手从萧岑那里顺来做慰问礼的点心放到桌上,转头跟卫庄客套几句,跟着便问道:“表哥今日如何落水的?” 卫庄眼帘微垂。 萧槿等了少顷,见他不开言,转眸端量他。 榻上少年面色略显苍白,但姿态洒落,一件牙色直裰穿在身上,愈显他眉目宛然,黑发如瀑。 卫庄其实生得极是好看,姿容清隽雅逸,走在人丛里是十分打眼的。只是卫庄总是因着自身处境与资质而自卑,因而也只是容貌好而已,气度总是出不来。 但是眼下的卫庄,虽则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但身上那股蹙蹙靡骋的窘迫感似乎已经寻不见了。 萧槿再度想起了他方才临走前回头扫的那一眼,心头疑惑更盛。 “一场意外而已,”卫庄倏而出声,“表妹不必系念。” 萧槿又偏头看他几眼,忽而笑嘻嘻道:“我听说几个堂兄过几日要出外游玩,表哥可要同往?外面景致可好了,我今日去报国寺的时候,看见到处都是宠柳娇花的盛景。” 卫庄缓缓坐起身望向萧槿。他适才刚沐浴了一番,因着他这个动作,半湿墨发潺湲流泻,恍若水墨晕开。 卫庄接过天福手里的汗巾,一面仔细擦拭湿发,一面对萧槿道:“不去。” “为什么?” “出去要花钱。” 萧槿突然笑出了声:“这才对嘛,表哥还是本色不改。” 卫庄之所以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是因为他的抠门。 萧槿就没见过比卫庄更抠门的人。卫庄并不缺银子,但总是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花。他为了省油,屋里的油灯从来只点一茎灯草;为了省布料,只给自己做直裰,从不做直身和道袍,因为直身与道袍比直裰多两块衣摆,形制也宽大,费布;为了省银子,身边连个丫鬟也没有,只是一个婆子与一个书童在伺候着。 有一回卫庄买回一只烧兔子,萧槿有意逗他,缠着他说要吃兔肉,卫庄被逼得无法,咬了咬牙,抬手剁了个兔耳朵给她。 萧槿活了两世了,至今都记得那只兔耳朵。 她觉得卫庄可能跟严监生有的一拼。 不过卫庄虽则吝啬,每个月也总是会交给季氏十两银子,当做他们母子三人的暂住之费。季氏几番推辞,但卫庄始终坚持。 萧槿之所以不认为卫庄是想自尽,一是因为他吝啬,二是因为他一直惦记着娶媳妇的事,娶个好媳妇是卫庄父亲的临终嘱托。 家业没着落,媳妇也没找,怎么可能自杀。 萧槿不知道卫庄是为他弟弟攒钱还是为未来媳妇攒钱,她只是比较怀疑,抠门如卫庄,到底能不能娶上媳妇。 萧槿与卫庄说话间,卫庄的母亲宋氏笑着进来,端了一碗姜汤给卫庄。 萧槿起身笑着喊宋氏:“姨母。” 宋氏慈和一笑:“姐儿今日玩得可好?” 萧槿点头,笑得眉眼弯弯:“那寺庙后山的景致特别好,下回姨母也去!” 宋氏其实是萧槿的表姨,但为显亲厚,季氏都让萧槿姐弟两个喊姨母。 宋氏是聊城本地人,为人十分随和,只是有些没主见。宋氏的丈夫早亡,一人守着亡夫留下的家业,带着卫庄与卫晏两个儿子过活。后来萧安外放山东,时逢卫庄筹谋举业之事,而萧家正好为几个子侄延请了一个致仕的老翰林做先生,季氏便让卫庄来萧家附学,卫庄母子三个这才搬进了萧家。 姜汤有点烫,卫庄接在手里,一口口慢饮。他的目光暗暗在宋氏与萧槿两人之间流转一番,最后定在了萧槿身上。 他出神须臾。 他隐隐觉得,萧槿方才问他是否要出外游玩,不过是在试探他。虽然她不过是个十岁的女娃娃,但他觉得她是瞧出他的异样了。 卫庄的目光从萧槿身上收回,缓缓敛眸。 这个原身的落水确实是个意外,但也不是全无缘由的。 萧家前院。萧安引着卫承劭与卫启沨父子往正堂去。 卫家世代簪缨,是京城首屈一指的豪门世家。卫家子孙多芝兰玉树,容貌更是没有差的。卫启沨现身时,一旁侍立的小厮仆妇心下不由嗟叹,这位公子入内后,直令人觉着满室生辉。 萧安是镇远侯世子,萧家与卫家沾些亲故,如今卫承劭任山东巡抚,公务之余,便携子同来萧家府上做客。 山东巡抚乃一省最高长官,位高权重,萧安眼下任东昌府知府,是地方最大父母官,但在朝廷派来的巡抚面前,仍旧是下级。故而萧安之前便知会季氏,让做好安排,好生招待卫家父子。 熊安跟卫承劭不算熟稔,有些摸不清卫承劭的脾性,但见面后发觉对方似乎颇为随分,尤其是卫家那个公子,瞧着禀性甚为温和,出身卫家那样的门庭,竟没半分世家公子惯有的骄矜习气,实是有些意外。 两厢揖让落座后,萧安与卫承劭寒暄半晌,见卫启沨只是坐着喝茶,想了一想,冲着一旁的几个子侄招手道:“你们领着卫公子出去转转。” 萧安所言正中卫承劭下怀,卫承劭转头看向卫启沨:“听闻几位贤侄学问皆好,哥儿且去,切磋切磋制艺也是好的。” 卫启沨起身应是。 卫承劭又冲萧家几个兄弟笑道:“有劳列位贤侄了。” 萧家几兄弟忙道不敢当,又客套几句,这才相让着领了卫启沨出来。 萧岑方才听到卫承劭方才说什么“听闻几位贤侄学问皆好”,就忍不住想,这卫大人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啊,论起学问,萧嵘只比卫庄好一些,萧峥与萧嵘半斤八两,至于他,也是个半吊子。他们几个人里面,除了萧崇,没人担得起“学问好”这三个字。 萧嵘一早就盼着卫启沨来。卫启沨年纪轻轻便已中举,而且出身摆着,若是能借机跟卫启沨攀上交,那他可是多了个大助力。 萧崇倒是有意与卫启沨切磋,但他见他似乎无心于此,一时也不好硬生生逞技。 萧嵘也发觉卫启沨心不在焉,当下殷勤道:“要不,我带卫公子去园子里转转?后花园那边种了不少桑树呢,今年暖得早,桑葚都陆续熟了。” 萧岑看不惯萧嵘捧高踩低的嘴脸,又觉得卫启沨不会稀罕那点桑葚,正想借故离开,就听卫启沨道:“劳烦带路。” 萧岑诧异抬头。 卫启沨回身时低头看了萧岑一眼,淡笑道:“这位小公子生得好生漂亮伶俐,我瞧着倒是投眼缘。”说话间解下腰间玉佩,伸手递给萧岑,“权作见面礼,聊表芹意,切莫推辞。” 萧岑最爱听人夸他好看,况他觉着卫启沨这人挺好的,正要笑嘻嘻地接过,脑子里灵光一现,忽然想起姐姐交代他的话,立马缩手,认真摇头拒收。 卫启沨一愣,旋笑道:“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小公子拿去玩儿吧。” 萧嵘瞪眼,成色那么好的玉佩还说不贵重,让萧岑一个半大孩子拿去玩??? “不必了,卫公子心意我心领了。”萧岑绷起小脸,一本正经地拒绝。 卫启沨见萧岑再三不肯收,只好作罢。他转头对萧嵘等人道:“在下命小厮带了些见面礼,过会儿给诸位送来。” 萧嵘见卫启沨态度温和,觉着攀交有望,笑眯眯道谢,又为卫启沨引路:“桑树林在那边,卫公子请。” 萧槿见卫庄姜汤喝完了,头发束妥了,巾帻也戴好了,想想也无事问他了,正要起身作辞,忽然想起一事,笑盈盈道:“表哥去帮我摘桑葚吧?放心,自家种的,摘下来就成,不要钱。” 卫庄转头看她:“怎不跟几个堂姐妹去?” 萧槿抬手比划:“因为你个子高啊。” “那有工钱拿么?” 卫庄望着身前微微摇曳的灯火,轻叹一息。 至于眼下,他得先把娶媳妇的事按下。 他去到宋氏屋里时,宋氏正在做针黹活计。 “哥儿过来,”宋氏含笑朝他招手,“我瞧着你今年身量又长了,来,我给你量量,做身衣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第六十四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萧槿摇头:“没有, 下面有草皮垫着。” 卫庄笑着拍了怕她的脑袋:“下回当心点。” 萧槿觉得卫庄那动作像极了拍狗头。 卫启沨立在两人面前, 只是看着,并不开言。 萧枎紧随而至, 先是婷婷袅袅地跟卫启沨行礼道了万福,跟着看了萧槿一眼, 冲卫启沨愧怍笑道:“惭愧惭愧,舍妹年幼不省事, 冲撞之处,卫公子切莫见怪。”说话间又暗暗乜斜萧槿。 这堂妹想来跟萧榆一样,也是来偷看卫公子的。真够丢人现眼的,偷看就偷看吧, 还一头滚到人家跟前去了。 萧枎嘴上说着让卫启沨不要见怪, 但心里却不这样想。像卫启沨这样的贵介公子, 瞧见这样失礼的行径, 必定是会不豫的。 萧枎抱着幸灾乐祸的心等着看卫启沨的反应。 卫启沨只朝萧枎微一颔首, 淡淡道了句“无妨”,旋即看向萧槿:“姑娘适才可是被什么吓着了?” 萧槿点头:“一条毛虫。” 卫启沨盯着她看了一瞬,微微笑道:“下回小心些。”说话间瞥了卫庄一眼, 跟他打恭寒暄几句, 领着自己的书童丹青走了。 萧枎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 很有些不可思议。 卫公子好像根本不介意啊。 钻在雪洞里观察了半晌的萧榆此刻跑过来, 抬手一指萧枎:“你不是说我俗说我鄙薄只会以貌取人么?那你为什么也来偷看卫公子?” 萧枎被戳中心事, 沉了脸:“我只是恰巧路过而已。” 萧榆“嘁”了声, 撇嘴道:“我才不信呢。”说话间又问萧槿是不是真的不疼。她方才见萧槿滚出去也是吓了一跳,后来见萧槿似乎无事,也不好意思冲出来。 卫庄却是忽而低头看向萧槿:“你是来偷觑那位二公子的?” 萧槿一愣,赶忙否认:“没有没有,我是陪着六姐来的。”她来偷看卫启沨作甚,她又不是不知道卫启沨长什么样子。 卫启沨走出去一段路后隐约听到身后似乎有人提到了他,回头望了一眼。 正和卫庄的目光对上。 丹青见自家公子神色怪异,低声道:“少爷可是觉着有何不妥?” 卫启沨见卫庄收回了目光,也慢慢转头,淡淡道:“无事。” 卫庄临走前又拍了拍萧槿的脑袋,提醒她今日不要忘了去找他。以卫庄的身高,拍萧槿脑袋倒是顺手得很。 萧枎见萧槿如今似乎和卫庄熟络起来,心里暗嘲萧槿没眼光。原本她和萧榆这种俗人走得近也就罢了,如今居然又添了一个卫庄。 萧槿与萧榆手拉手往回走时,听萧榆说起萧枎自称是卫启沨表妹的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卫启沨什么时候有这么个表妹的,我怎么不知道?”萧槿忍俊不住,“那我们岂非都是卫启沨的表妹?” “你怎么直呼他名讳啊,这么好看的人,怎么能”萧榆说话间见萧槿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诧异道,“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奇怪,难道你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么?” 萧槿想说当然见过,如果你见了卫启沨的四弟卫启濯,一定惊为天人。只是卫启濯即便是后来踏上权力的巅峰也没娶媳妇,萧槿曾一度怀疑她这小叔子是个弯的。 “不过话说回来,萧枎说自己是卫启沨的表妹” “是卫二公子!” “好吧卫二公子的表妹,是怎么回事?” “她说她听母亲说的,哎呀,可能是什么拐了百八十里地的关系吧,”萧榆撇嘴,“不过我觉得她可能是在胡说。虽然我也挺想当卫二公子表妹的。” 萧槿咧咧嘴。 萧枎自觉容貌不俗,一心想嫁豪门世家,这回大概是打起了卫启沨的主意。 不过她一定不知道,卫启沨心里只有他的好表妹温锦。并且,卫启沨最反感别人跟他乱攀亲,萧枎要是不识趣,卫启沨会不会给她个没脸,那大约就要看他的心情了。 用罢午饭,萧槿睡了两刻钟中觉,又上了一个时辰的课,做完了昨日并今日积攒的绣活,等想起还要去卫庄那里报到时,天已暝色。 她一拍脑门,揣了纸笔就直奔西跨院。 进了院门,她向天福询问卫庄何在,天福指了指书房:“少爷一早就进去了,一直在里头待着。” 萧槿望了望门窗紧闭的书房,心道庄表哥这是闭关练功呢? 她别了天福,径自走到书房门前,发现没有灯光透出来,以为是灯光太暗,并没多想,举手叩门:“表哥,是我。” 里头传来卫庄低沉的嗓音:“进来。” 萧槿试着推了推,发现门没闩上,一推就开。 门打开的瞬间,萧槿愣了一下。 书房里头黑咕隆咚的,居然没点灯,什么都看不清。 萧槿呆了须臾,对着面前的黑暗惊疑不定地唤道:“表哥?” “我在里面。” “你怎么不点灯?” “你摸黑进来吧,灯油不多了。” 萧槿嘴角一抽,这也太抠了 她勉强适应了一下书房内的黑暗,一面腹诽卫庄小气,一面往里走,一不留神撞上了一堵柔软的墙,尚未回神时就觉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 “小心。”卫庄低低出声,手在她肩头略一停留,回身点了灯。 萧槿这才反应过来她方才大约是撞到了卫庄的怀里,一时面颊泛红,忍不住又在心里嘀咕,卫庄简直抠得没救了,天都黑了还不点灯。 “我等你等得都睡着了,”卫庄在书案后坐下,“还以为你要失约了。” 萧槿讶异道:“怎么会睡着,表哥你不是离府试没几天了么?不应该抓紧时间温书么?” “温不温都一样。” 萧槿心里暗叹,好像是这样,以她庄表哥的水平来看,临时抱佛脚也是没用。随即她又想起白日间在雪洞里偶然偷听到的他与萧枎的对话,又恍然道:“表哥,你是不是受了情伤才无心温书的?” 卫庄一顿,转头看萧槿:“你不要误会,我不喜欢你三姐,你三姐今日是胡说的。” 萧槿借着那盏只点了一茎灯草的油灯发出的微弱亮光打量卫庄几眼,见他似乎确实没什么异样,倒是信了他的话。 萧枎虚荣爱胡扯这一点萧槿是知道的,今日那话说是瞎编出来的也不奇怪。 “你今日为何跟着六表妹去偷看那国公府二少?” 萧槿见他又提起这桩事,奇怪道:“我不是说了嘛,我是陪着她去的,我对什么卫二公子没兴趣的。” 卫庄凝视她俄顷,倏然微笑道:“我去参考府试那天,你来送我好不好?” 萧槿一怔:“为什么?” “我觉得你是我的福星,多亏了你提前教天福急救的法子我才幸免于难,若是你此番来送我,我必能考个甲等回来。” 一府之府试共录五十人,分甲c乙二等,前十名为甲等。 萧槿心道不管甲等乙等,表哥你能等上就很好了。 她见卫庄一再劝她来送他,推脱不过,只好道:“那好,我那日早起一会儿。” 卫庄浅浅一笑。 萧槿望着晻昧灯光里的少年,心中渐生疑窦。 她总觉得卫庄自打被捞上来以后,整个人都变得不同了。尤其是身上那股落落从容的气度,谈笑间自然流露,宛若天成。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萧槿暗暗摇头,觉得大约是她想多了。 由于萧槿今日来得太晚,卫庄没拘着她留够一个时辰,到了饭点儿便让她回了。萧槿总觉得她庄表哥后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翌日从家塾里出来后,卫庄径直转去了四房的院子。 他本是来找萧定的,但萧定恰巧出去会友了,四夫人冯氏应接了他。 卫庄并不打算绕弯子,张口就跟冯氏说起了萧枎欠他银子的事。冯氏起先不信,后头听他说的一条是一条的,渐渐心惊,一时懵在当场。 冯氏将萧枎叫来盘问,萧枎见卫庄竟然真的跑来她娘面前追债,脸色一白,心慌不已。但她仍旧觉得卫庄手里没有证据,死不认账,直道卫庄是无中生有。 卫庄冷笑道:“三姑娘认不认我不在意,我只管要钱。我这几日要忙着府试互结c具结诸事,暂且没有余暇。待到我考完府试,我要见着我那三百两银子。若是四夫人与四老爷打算包庇三姑娘的话,那我只好将此事捅到姨父那里了。” 他临走前见萧枎一脸不服,冷冷淡淡道:“三姑娘不要以为没有借据就能一了百了,我想证明,随时都能拿出证据。”言讫,拂袖而去。 冯氏一把揪住萧枎,切齿道:“你真的拿了他三百两?!” 萧枎被母亲再三逼问,无奈之下只好承认。冯氏气得使劲推她一把,怒道:“你个不省心的东西!你知道个轻重么?” 萧枎被她搡得狠狠跌了一跤,委屈哭道:“我就想用好点的东西,我手里的那点钱又不够我又不像八妹,想买什么都有三伯母贴补”她口中的“八妹”指的是萧槿。 冯氏听她说起这个就来气,当下怒道:“你是抱怨我没法让你过好日子是么?!” 冯氏出身不如季氏,家中也不如季氏娘家资财丰厚,妯娌之间难免攀比,冯氏本就觉得这是她心里一根刺了,如今被女儿揭出来,心头火立时噌噌往上窜。 “此事你自己去跟你父亲说去,”冯氏冷笑,“这窟窿我可不给你填!” 萧枎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拽住冯氏的袖子哭道:“母亲不帮我,我可怎么好?那卫庄翻脸不认人,万一真是捅到伯父那里” 冯氏一把挥开她,骂了句“记吃不记打的东西”,愤愤而去。 萧枎跌坐在椅子里,自家又抽抽噎噎哭了半晌,才慢慢止了。 她忽然想起了昨日瞧见的卫家二公子。 卫家堆金积玉,富贵泼天,卫启沨身边一个书童穿的衣衫都是潞绸的料子,如果她能嫁给卫启沨,那岂不是此生荣华享受不尽? 何况卫启沨生得真是神仙也似的人物。 萧枎微抿唇角。卫启沨在萧家住的这段时日里,她一定要抓紧机会。 卫庄赴考那日,萧槿起了个大早。 因为卯时一刻就要准备入场了,所以卫庄必须及早动身。萧槿穿戴盥洗完毕后,也顾不上吃东西,匆匆赶去了西跨院。 卫庄已经收拾停当,正立在院门口与宋氏和卫晏话别。 府试分帖经c杂文c策论三场考试,前两场各考一天,第三场考两天,一共四天,所以卫庄要在号里待上四天。过夜用的棉被与笔墨c特用纸张都由考场提供,连三餐都是免费的,参考的士子只携带考引入场即可。 宋氏见儿子面上并无半分焦躁紧张之色,觉得儿子大约是打算破罐子破摔去号里睡上四天,叹了一回气,犹豫着道:“哥儿好赖写几个字儿万一,万一就过了呢?” 卫晏小脸上也写满担忧:“哥,你你是想开了还是”他说着话见兄长以目光询问,又觉得这个时候不能给他施压,当下又忙道,“没什么哥你尽力就好。” 卫晏余光里瞥见萧嵘往这边走来,知他是来找晦气的,端起脸看向他:“你来做甚?” 萧嵘笑道:“自然是来送送表哥的啊。” “我哥不需要你送,你走!” 萧嵘不以为意,径自上前道:“晏哥儿这是什么话,我也是好心来着。”他嘴上这样说着,斜眼看向卫庄。 去家塾不必这么早的,但他今日特地提前起了,为的就是来西跨院这边看个热闹。 府试与县试一样,需要参考士子保结——其一便是取具同考者五人,写具互结保单,作弊者五人连坐;其二是请本县两名廪生具保,保证参考士子不假名c不匿丧c不替身c不冒籍,且身家清白。 卫庄的废物之名传扬颇远,这回府试光是找人保结就费了一番工夫,因为没什么人肯为他担保。将来万一卫庄为了过考而耍手段被抓到,为他保结的人就要受牵累。 萧嵘听说这件事后笑了好半晌,心里啧啧不已,卫庄这种人真是不适合走科举,倒不如早早回家种地算了。 不过他满以为卫庄今早会惶惶焦躁的,结果眼下观察半晌,却见他没事人一样跟宋氏和卫晏道别,仿似他不是去赴考,而是去春游一样。 萧嵘很是失望。不过他跟着又想,卫庄大约是为了不让他看笑话才故作镇定的,他可是听说卫庄前些日子光是听见“府试”俩字就害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第六十五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这位江小公子有事没事就爱跑来萧家串门,对萧槿颇多照拂。 萧槿说话间,江辰已然到得跟前。他兴冲冲地跟萧槿一叠声道着“真巧”, 又命小厮提来食箩, 笑问萧槿要不要吃刚出锅的蒸酥。 萧槿摇头, 晃了晃手里的枣糕:“庄表哥给我买了枣糕了。”说话间仍旧觉得如坠梦中。 真是不敢信啊,她庄表哥竟然给她买了两块枣糕 江辰也是一愣,转头看了卫庄一眼, 惊诧不已。 卫庄的吝啬是左右邻舍皆知的, 江辰也是深有体会。有一回江辰跟卫庄借香茶饼, 结果卫庄拿出小刀对着一片香茶饼仔仔细细地给他切了一个小小的角,还不及江辰的小拇指甲盖大。 江辰当时对着那一粒香茶饼怔了许久, 自此之后再也不敢来问卫庄借东西。 江辰其实不太明白,卫庄家中也颇有资财, 明明不缺银子, 怎么就抠成那样呢? 江辰禁不住感慨,卫庄今日肯拔毛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嗟叹间转头跟卫庄寒暄,但卫庄似乎有些神思不属,又时不时打量他一眼。 江辰觉得莫名其妙。 他近来似乎没跟他借过东西吧? 不过江辰很快释然了,卫庄约莫只是因为即将赴考,有些焦虑而已。 江辰也是要去考府试的, 他本想着既然碰巧遇见, 不如跟卫庄同行搭个伴, 但卫庄并无此意, 出言回绝了。江辰也不好勉强,跟萧槿说笑一回,作辞离开。 卫庄瞥了江辰的背影一眼,转而低声跟萧槿叮嘱一番,末了拍着她的脑袋道:“四日之后你来接我好不好?” 萧槿一怔仰头:“为什么?” 送完还不成,还要来接? 卫庄理所当然道:“你送了我自然也要来接我,如此方谓有始有终。” 萧槿嗫嚅片时,一时竟无言以对。 “那便如此言定了,”卫庄见她没有推拒,权当她默认,又往萧府大门内扫了一眼,“我届时会及早回来的。” 萧槿总觉得卫庄辞色间透着些莫名的异样,似乎是心里存着什么事放心不下一样。 难道是惦记着他屋里剩的那点灯油? 萧槿暗暗摇头,她总还是觉得卫庄自打上回溺水后,整个人都有点古怪。 卫庄上了马车之后,靠在云锦靠背上闭目养神。 府试是他早就过了的,通过这种遴选生员的考试于他而言易如反掌。他如今只是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事。 纵然他一路考入殿试摘取鼎元,他也是以卫庄的身份。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变回卫启濯,但是不论如何,总还是要有所筹谋。 方才宋氏与卫晏为他送行时,他有一瞬的晃神。荣国公府锦簇花攒,但兄弟之间的倾轧也从未断绝。 站得愈高,斗得愈狠。 他虽能于激流之中应对自如,但有时也觉倦怠。 而成为卫庄的这几日,他深觉松泛。宋氏跟卫晏待他十分真诚,萧家也相对敦睦。 算是有失有得。 天福见自家少爷闭着眼睛半晌不言语,以为他睡着了,忍不住出声道:“少爷醒醒神,咱们即刻就到贡院了。” “经你一说,我还真有些乏了,”卫庄换个姿势继续靠着,“今晨起太早了,等到了地方补一回眠。” 天福心道完了完了,少爷真是打算在号房里睡上四天了。 卫庄头往后靠时压到了脑后勺那个肿起的包,顿时轻咝了口气,看向天福。 他被捞上来之后身体是无甚大碍,只是天福失手令他磕出来的包却还没消下去。 天福见状心虚,小声道:“小的也不是有意要缩手的实在是少爷当时的眼神太吓人了” 就在天福忐忑着少爷会不会扣他工钱时,就听少爷没头没脑地问了句:“间壁的江辰,你可知晓其人何如?” 天福一愣:“少爷怎忽问起他来了?他欠少爷银子啊?” 卯时一刻,贡院门开,待考士子开始入场。 经过两轮严格搜身之后,考生依序鱼贯进场。入了龙门之后,沿着宽阔甬道一径入内,便可见两侧齐整四方的号房。 贡院大得很,光是号房就有一万多间。每个人的考引上都写着事先分好的座号,士子们一入场就开始四处找寻自己的号房。 卫庄拿着刚发的那张座号便览按图索骥时,碰见了江辰。 江辰也正低头琢磨着座号便览上面的号房分布,转悠间,一瞥眼便瞧见卫庄正立在不远处看着他。 卫庄徐行几步到得他跟前,出声问道:“不敢动问,尊驾座号为何?” 江辰一愣,答道:“玉字六号。”旋即意识到了什么,惊疑不定道,“那卫兄你” 卫庄举起自己的考引:“玉字七号。” 江辰一愣,合着俩人的号房毗邻? 送走了卫庄之后,萧槿回去睡了个回笼觉。她今日起得实在太早,送卫庄出去时就哈欠连天,回屋后倒头就睡。但她上午还要去谢先生那里听课,因而只睡了一个时辰就又爬了起来。 谢先生是她爹给她和几个堂姐请来的教书先生,年逾四旬,于诗词文章上头都颇有一番造诣,为人又谦和风趣,萧槿很爱听他授课。不过她今日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片时,很有些赧然。 谢先生倒没加责备,只是问起她缘由时,听说她是去送卫庄赴考了,禁不住轻叹一息。 他跟方先生有些私交,方先生时常跟他说卫庄简直朽木不堪雕,他什么法子都使尽了,但卫庄就是毫无进益。谢先生觉得像是卫庄这样的,要么是混沌未开,要么是确实不是块读书的才料。 临近晌午,萧槿等人各自散去用饭。 从学堂里出来时,萧榆又想拉着萧槿去偷看卫启沨,被萧槿一口回绝。 萧榆撇嘴道:“你不觉得看着他就通身舒畅嘛,我要是多看他一眼,晌午能多吃一碗饭。” 萧槿心中暗叹一息,岔题道:“我方才瞧见三姐跟四姐嘀嘀咕咕的,也不知她们在合计什么。” 萧榆不以为意道:“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 萧槿瞧着前头并肩喁喁私语的萧枎与萧杫,就觉得奇怪,这俩人都是心高气傲的性子,素日里惯常是暗暗较劲的,今儿怎么凑在一处的? 下午从谢先生那里出来后,萧槿被萧榆拽去后花园做绣活。 目下方交孟夏,寒气已去,暑热未来,园中花木葱茏,融和微风拂煦而来时,暖香盈满肺腑,熏人迷醉。 萧槿在亭子里坐了片时,便惬意得打起了哈欠。 萧榆正笑她送卫庄一回倒是变成了瞌睡虫。就听一阵人声渐近。 萧榆转头一看,便瞧见萧嵘正引着卫启沨往对面的凉亭去。 卫启沨穿一件松茶色绮罗直身,腰里扣着金镶玉云鹤猫睛石绦环,身若修竹,容色充盛,甫一现身,满园芳菲尽数失色。 萧槿起身欲走,但被萧榆一把拽住。 “咱们去跟卫公子见个礼吧,”萧榆笑嘻嘻地眨眨眼,“你这么扭头就走多失礼。” 萧槿一面扭动手腕去挣萧榆的手,一面低声道:“反正他们也没瞧见咱们,咱们走了他们也不知道” 然而她话未落音,就听萧嵘的声音陡然传了过来:“六妹,八妹,你们怎不过来?” 萧槿一瞬间想掐死萧嵘。 萧榆捂嘴笑着收回手:“你看,我就说过去一趟吧?” 萧槿深吸一口气,搁下针黹活计,理了理衣裙,与萧榆一道上前。 萧嵘见两个堂妹过来,瞄了卫启沨一眼。他方才给卫启沨引路时,见他忽而转首往另一头望去,诧异间跟着看了一眼,发现对面凉亭里坐着他两个小堂妹。 他当下顿悟,觉得卫启沨大概是认为两个小姑娘失礼,这才出声将两人叫来。 萧槿朝卫启沨行礼道了万福,卫启沨唱喏还礼。萧槿见无事了,正欲作辞,就听她四姐萧杫的声音飘过来:“真是巧了,原来这里这么热闹,六妹和八妹也在。” 萧槿循声看去,就看见萧枎与萧杫一前一后移步而来,身边跟着的两个丫头一个捧着棋枰,一个手里端着一个大填漆托盘,上头搁着两个青花卧足碗和两个姹紫斗彩鸡缸盖碗杯。 两人一到近前便跟卫启沨施了礼。萧枎偷偷拿眼睛睃看卫启沨,却见他的目光根本没在她身上停留,心中难免失望。 她向来自认貌美,她觉得整个聊城都找不出一个容貌胜过她的,她已经习惯了旁人的瞩目,她以为卫启沨那日见过她之后起码会因她的容貌对她多一份留意,但她观察再三,却发现他连一个斜眼也没给她。 萧枎暗暗绞着手里的帕子。卫公子是不是美人见多了? 萧榆瞧见萧枎那双眼脉脉c含羞带怯的情态,目露鄙夷,暗暗拍了拍萧槿的手背,附耳小声道:“她总觉得她长得多么多么美,依我看,你长大以后肯定比她好看多了。卫公子又不是没见过美人,怎么可能看上她啊。” 萧槿淡淡笑笑,不作言语。 在卫启沨眼里,大约除了温锦以外,旁的女子都长得差不多。人都道她容貌远胜温锦,但卫启沨还不是一心都在温锦身上。 这也是温锦日后讥嘲她的一个由头。长得再好又如何,还不是一败涂地。 萧槿思及此,心觉讥讽,卫启沨始终不愿跟她和离,也不知是不是打算跟她这个幌子一直不死不活地过下去。大约等两人老的时候,也能说一句携手白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第六十六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我适才差一个丫头去知会表哥,说我今日不去表哥那里了, ”萧槿按按眉心,“那大约是两厢走岔路了。对不住表哥了,让表哥白跑一趟。我今日” “不要紧, 不必解释。怎会是白跑一趟,你身子染恙,我理当来探望, ”卫庄径直上前,“请大夫没有?” 萧槿转头笑道:“偶感风寒而已,又不是什么大毛病,自己喝点姜汤就好。” 卫庄却忽而神色一肃;“你可知道多少大病都是打‘偶感风寒’来的?我看还是请周大夫来瞧瞧的好。” 萧槿觉着麻烦, 摇头直道不必。她往常染了风寒都是灌姜汤和热水灌好的,也不必吃药,几天就能好。 “你是怕喝药不顶用?”卫庄耐心劝说, “周大夫医术不俗,你看上回我落水, 不就是周大夫来瞧的?喝了周大夫的药之后, 夜里睡得都十分安稳,连我脑后那个包都消得格外快。” 萧槿险些一口姜汤喷出来。 卫庄简直跟个托儿似的。 卫庄见他劝说半晌, 萧槿却始终无动于衷,正欲继续, 就听到江瑶与江辰的声音自外头传来。 卫庄想起江瑶方才的话, 即刻起身, 出外拦住了正跟丫头周旋的江辰兄妹两个。 “啾啾阁房,君实入内恐为不妥。”卫庄岿然挡在江辰面前。 江瑶越发觉得卫庄碍眼,面上却还得笑着:“切邻之间不妨事的,何况大家彼此相熟” “那也不妥,”卫庄半步不让,“二位请回,啾啾无甚大碍。” 江瑶仍旧笑道:“啾啾年纪尚小,不必这般” “年纪再小,此间也是闺阁之地。” 江瑶嘴角微抽,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在卫庄身上,心道那你还不是杵在这里? “我是她表兄。”卫庄仿佛看穿了江瑶的心思,理直气壮道。 江瑶一时竟无言以对。 江辰有些窘迫,在一旁低声对妹妹道:“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等回头再来。” 江瑶暗暗瞪了兄长一眼。回个头!平日里本就见面不多了,还不趁着这会儿献献殷勤。 两厢正僵持间,萧槿自屋内出来,方欲跟江瑶兄妹说不必劳师动众,就听卫庄道:“快些回去,仔细再受风寒。” 卫庄说话间就要将萧槿往屋里拉。江瑶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萧槿的手,笑道:“我哥哥知道一个治风寒的偏方,方才我着急忙慌地走就是想叫他来说与啾啾听的。”说着话就使劲朝身后的江辰使眼色。 江辰一愣,随即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连连点头:“对对对,我知道一个偏方,就是把把” 江瑶见哥哥紧张得卡住了,暗暗发急,状似无意地提醒道:“就是那个紫苏汤” 江辰恍然,忙将紫苏汤的做法背书一样背了一番,末了道:“记得趁热喝,疗效好。” 江瑶松口气,转头对萧槿笑道:“我却才想起我家似乎就有紫苏叶,等我回去找找,过会儿给你送来一些。” 萧槿觉得江瑶小题大做,摇手笑道:“真的不必麻烦,小病而已。” 江瑶却不以为然,拍着她的手背让她等着,又交代她好好休息,与江辰一道作辞。 等出了萧槿的院子,江瑶终于忍不住道:“哥哥,你适才是怎么了?平日里背书不是背得挺好么?瞧你方才背个偏方都磕磕绊绊的。” 江辰挠头道:“我我对着啾啾就忐忑” 江瑶叹息一声,又道:“回头啾啾要是被人抢了,你就哭去吧!我还等着啾啾做我嫂子呢,你可加把劲。” 兄妹俩说话间,卫庄追了上来。 “啾啾说了,不必送紫苏叶,”卫庄道,“另外,我已说服了她,她愿意请周大夫来看看。” 江瑶简直恨不能一掌拍死卫庄这个碍事的。她正要开言,江辰这回反应倒是快,忙道:“我家还有川贝,我看啾啾除却风寒之症以外,还有点咳嗽,不如我做个川贝炖雪梨给啾啾送来。” 温锦正与卫启沨一道从穿廊走过。她出来散心时恰巧遇见要回住处的卫启沨,才送了他一段路,就瞧见了江辰等人。 温锦没兴致知道卫庄身边的两人是谁,正要继续与卫启沨商量端午出游的事,就见卫启沨忽然回身折返。 卫庄正欲反驳江辰,就瞥见卫启沨朝这边过来。卫启沨分别朝江辰兄妹施礼,随即转向江辰:“阁下适才可是说八姑娘得了风寒?” 江辰不明所以,愣愣点头:“对。” “风寒怎能用川贝炖雪梨,”卫启沨眉头微蹙,“风寒施治,着紧的是辛温解表c宣肺散寒,川贝与雪梨虽润肺,但皆性凉。咳嗽也分寒咳与热咳,风寒引发的是寒咳,用了川贝炖雪梨反而加重病症。” 江辰一怔:“我倒没留意这些。” “风寒用些桂枝汤便是,亦或麻黄汤也可,”卫启沨思量一回,“我过会儿回去写个方子送与八姑娘。” “不必了,”卫庄忽而开口,“已请了大夫,少刻就来。” 卫启沨转头看了卫庄一眼,须臾,点头道:“那便好。”言罢告辞。 卫庄盯着卫启沨的侧影看了俄顷,又收回目光。 他听闻卫启沨端午之后就要离开,那么他也该筹划一下入京之事了。 待两拨人离得远了,温锦见左右无人,终于压抑不住心底醋意,停步质问道:“表哥怎知八姑娘小字啾啾的?” “她兄长跟姐姐们平日都是那么叫她的,我在萧家住了这么些时日,知道这个不奇怪吧?” 温锦犹自不满,酸溜溜道:“表哥倒是热心啊,人家说个话表哥都能凑上去,八姑娘病了,表哥心疼了还是怎样?” 卫启沨止步回头:“你不要无理取闹。我在人家府上叨扰多日,总是承着萧大人夫妇的情的,我方才既是听出不妥,焉有袖手旁观之理?” 温锦气道:“表哥说得好听,我看表哥是被那小美人晃花了眼吧!” 卫启沨面色微沉:“你这是胡搅蛮缠。” “我怎就胡搅蛮缠了,我说的”温锦一句话未完,卫启沨转身就走。 温锦一时愣住,回神后赌气道:“你走!走了就别来找我!我也不会去找你!” 卫启沨步子不停,一径去了。 温锦恼得直顿足,他竟然真的走了! 她一时气闷难当,咬了咬牙,也回了自己住处。 喜鹊见自家小姐回来时面色难看,询问缘由。喜鹊是温锦的贴身丫头,对于温锦与卫启沨的事是知晓的,听闻是因为和卫启沨闹了别扭,当下笑道:“姑娘烦恼什么,卫公子满心里装的都是姑娘,而今不过是一时怄气罢了,等醒过神来,自然会来找姑娘。” 温锦被她说得舒心,心头火倒是消了不少。她觉着卫启沨今晚必定会来哄她,便安下心来等待晚夕到来。 周大夫来给萧槿瞧过之后,开了方子,又嘱咐了些需要留心的事项,便道无事了,作辞离开。 萧槿见卫庄掇了一把交椅坐到她的软榻对面,愣了愣:“表哥作甚?如今无事了,表哥怎不回去?” “我要看着你喝药,”卫庄盯着她,“你总嫌药汁子难喝,我怕你背着我把药倒掉。” 萧槿咧咧嘴,正要劝卫庄回去,就听他问道:“你睡觉时是不是爱踢被子?” 萧槿又是一愣。她觉得她庄表哥问话真是越发随意了 她抬头见卫庄认真望着她,硬着头皮道:“是大约是昨晚踢被子着了凉。” 卫庄点头:“我就说,昨日瞧着你还好好的,今日怎就染了风寒。你既爱踢被子,那就让值夜的丫头夜间留意着点。” 萧槿应下。卫庄又交代她早晚记得添加衣物云云,林林总总,不一而足,直到药煎好了才堪堪收住。 等到萧槿要喝药时,卫庄见她皱着一张小脸磨磨蹭蹭不肯去碰药碗,倏地起身,端碗执匙,舀起些许药汁送到萧槿嘴边:“张嘴。” 萧槿面上一红,欲自己接过匙子,但卫庄不肯。他如今离她极近,她虽因染病嗅觉不太灵敏,但也能隐隐嗅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清冽香气。 被他喂了几口之后,她实在觉得别扭,横下心,端过碗一饮而尽。 卫庄满意一笑,递给她一碟子蜜饯。 临走前,卫庄轻拍她脑袋道:“你养好病之前都不必来我这里了,换我来你这边看你喝药。快些好起来,端午时还要出去看龙舟。” 萧槿又因着他这个动作闻到了那股气息,在他出门时,禁不住问道:“表哥熏的什么香?气味很好闻。” “这不是熏香,你闻到的是我泡的花茶味道,我方才等你的时候,摘了些花泡了一壶花茶,”卫庄说话间回转身来,径直将手凑到萧槿鼻端,“猜猜我用的什么花。” 萧槿不意他会突然靠近,顿了一下。她努力辨识了一下,思量着道:“我鼻子不灵,可能闻得不准,我觉得似乎是栀子的香气。” 卫庄又拍了她脑袋一下:“聪明。等回头你病好了,我教你泡花茶。”言讫,出门而去。 萧槿望着卫庄离去的背影,一时间倒有些感喟。 卫庄幸免于难,宋氏跟卫晏的命运也会随之改变。 卫庄的命运可以改变,那么想来她的也可以。 当晚,温锦一直等到后半夜,也没等到卫启沨。东方欲晓时,她陡然从噩梦中惊醒,坐起往月窗外一看,才知已是黎明。 她方才梦见卫启沨抛弃了她,头也不回地离她而去,任她如何呼唤也无济于事。如今梦醒,才发觉出了一身冷汗。 温锦靠在引枕上,平复半晌,终于慢慢冷静下来。抛开她对卫启沨的情意,单论利益,她也不能失去卫启沨。她家世不算顶好,卫启沨就是她最大的本钱与靠山,她绝不可输掉他。 她本以为卫启沨对她的感情已经足够深厚了,但昨日之事让她心中不安。她一想到那个噩梦,就止不住地恐慌。 在如今这般境地之下,她还是需要在他面前掩藏自己一些糟糕的性情的,不能太过随心所欲。她昨日所为,实属不妥。 想通了这一点,温锦那乱麻一样的心绪也渐渐理顺。她丢开那个噩梦,闭目养神片刻,起身梳妆换药。 她要去跟卫启沨服个软。只是,她昨日才放话说不会再去找他,今日就去跟他低头,简直是自己打自己脸。不过,她又不得不这么做,想想也是憋屈。 萧槿晨起时觉得自己的病症减轻了一些。卫庄在去家塾之前拐到她这里来催促她喝药,等她灌完了药汁,两人结伴出门。 两人的学堂不在一处,但可以同路一段。卫庄本想让萧槿告个假,但她觉得没有必要,摇头婉拒了。 卫庄怕她受风,硬生生让她披了一件斗篷又戴了一顶风帽,萧槿起先不乐意,但卫庄说这是季氏交代的,末了还问她是不是很暖和。 萧槿心道秋冬的行头当然暖和。只她走着走着还是觉得哭笑不得:“这都快仲夏了,我穿戴这一身行头,是不是太奇怪了。并且,一会儿肯定热得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第六十七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什么丫头?” “我适才差一个丫头去知会表哥,说我今日不去表哥那里了,”萧槿按按眉心,“那大约是两厢走岔路了。对不住表哥了,让表哥白跑一趟。我今日” “不要紧, 不必解释。怎会是白跑一趟, 你身子染恙, 我理当来探望, ”卫庄径直上前, “请大夫没有?” 萧槿转头笑道:“偶感风寒而已, 又不是什么大毛病, 自己喝点姜汤就好。” 卫庄却忽而神色一肃;“你可知道多少大病都是打‘偶感风寒’来的?我看还是请周大夫来瞧瞧的好。” 萧槿觉着麻烦,摇头直道不必。她往常染了风寒都是灌姜汤和热水灌好的,也不必吃药,几天就能好。 “你是怕喝药不顶用?”卫庄耐心劝说,“周大夫医术不俗,你看上回我落水, 不就是周大夫来瞧的?喝了周大夫的药之后,夜里睡得都十分安稳, 连我脑后那个包都消得格外快。” 萧槿险些一口姜汤喷出来。 卫庄简直跟个托儿似的。 卫庄见他劝说半晌,萧槿却始终无动于衷,正欲继续, 就听到江瑶与江辰的声音自外头传来。 卫庄想起江瑶方才的话, 即刻起身, 出外拦住了正跟丫头周旋的江辰兄妹两个。 “啾啾阁房,君实入内恐为不妥。”卫庄岿然挡在江辰面前。 江瑶越发觉得卫庄碍眼,面上却还得笑着:“切邻之间不妨事的,何况大家彼此相熟” “那也不妥,”卫庄半步不让,“二位请回,啾啾无甚大碍。” 江瑶仍旧笑道:“啾啾年纪尚小,不必这般” “年纪再小,此间也是闺阁之地。” 江瑶嘴角微抽,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在卫庄身上,心道那你还不是杵在这里? “我是她表兄。”卫庄仿佛看穿了江瑶的心思,理直气壮道。 江瑶一时竟无言以对。 江辰有些窘迫,在一旁低声对妹妹道:“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等回头再来。” 江瑶暗暗瞪了兄长一眼。回个头!平日里本就见面不多了,还不趁着这会儿献献殷勤。 两厢正僵持间,萧槿自屋内出来,方欲跟江瑶兄妹说不必劳师动众,就听卫庄道:“快些回去,仔细再受风寒。” 卫庄说话间就要将萧槿往屋里拉。江瑶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萧槿的手,笑道:“我哥哥知道一个治风寒的偏方,方才我着急忙慌地走就是想叫他来说与啾啾听的。”说着话就使劲朝身后的江辰使眼色。 江辰一愣,随即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连连点头:“对对对,我知道一个偏方,就是把把” 江瑶见哥哥紧张得卡住了,暗暗发急,状似无意地提醒道:“就是那个紫苏汤” 江辰恍然,忙将紫苏汤的做法背书一样背了一番,末了道:“记得趁热喝,疗效好。” 江瑶松口气,转头对萧槿笑道:“我却才想起我家似乎就有紫苏叶,等我回去找找,过会儿给你送来一些。” 萧槿觉得江瑶小题大做,摇手笑道:“真的不必麻烦,小病而已。” 江瑶却不以为然,拍着她的手背让她等着,又交代她好好休息,与江辰一道作辞。 等出了萧槿的院子,江瑶终于忍不住道:“哥哥,你适才是怎么了?平日里背书不是背得挺好么?瞧你方才背个偏方都磕磕绊绊的。” 江辰挠头道:“我我对着啾啾就忐忑” 江瑶叹息一声,又道:“回头啾啾要是被人抢了,你就哭去吧!我还等着啾啾做我嫂子呢,你可加把劲。” 兄妹俩说话间,卫庄追了上来。 “啾啾说了,不必送紫苏叶,”卫庄道,“另外,我已说服了她,她愿意请周大夫来看看。” 江瑶简直恨不能一掌拍死卫庄这个碍事的。她正要开言,江辰这回反应倒是快,忙道:“我家还有川贝,我看啾啾除却风寒之症以外,还有点咳嗽,不如我做个川贝炖雪梨给啾啾送来。” 温锦正与卫启沨一道从穿廊走过。她出来散心时恰巧遇见要回住处的卫启沨,才送了他一段路,就瞧见了江辰等人。 温锦没兴致知道卫庄身边的两人是谁,正要继续与卫启沨商量端午出游的事,就见卫启沨忽然回身折返。 卫庄正欲反驳江辰,就瞥见卫启沨朝这边过来。卫启沨分别朝江辰兄妹施礼,随即转向江辰:“阁下适才可是说八姑娘得了风寒?” 江辰不明所以,愣愣点头:“对。” “风寒怎能用川贝炖雪梨,”卫启沨眉头微蹙,“风寒施治,着紧的是辛温解表c宣肺散寒,川贝与雪梨虽润肺,但皆性凉。咳嗽也分寒咳与热咳,风寒引发的是寒咳,用了川贝炖雪梨反而加重病症。” 江辰一怔:“我倒没留意这些。” “风寒用些桂枝汤便是,亦或麻黄汤也可,”卫启沨思量一回,“我过会儿回去写个方子送与八姑娘。” “不必了,”卫庄忽而开口,“已请了大夫,少刻就来。” 卫启沨转头看了卫庄一眼,须臾,点头道:“那便好。”言罢告辞。 卫庄盯着卫启沨的侧影看了俄顷,又收回目光。 他听闻卫启沨端午之后就要离开,那么他也该筹划一下入京之事了。 待两拨人离得远了,温锦见左右无人,终于压抑不住心底醋意,停步质问道:“表哥怎知八姑娘小字啾啾的?” “她兄长跟姐姐们平日都是那么叫她的,我在萧家住了这么些时日,知道这个不奇怪吧?” 温锦犹自不满,酸溜溜道:“表哥倒是热心啊,人家说个话表哥都能凑上去,八姑娘病了,表哥心疼了还是怎样?” 卫启沨止步回头:“你不要无理取闹。我在人家府上叨扰多日,总是承着萧大人夫妇的情的,我方才既是听出不妥,焉有袖手旁观之理?” 温锦气道:“表哥说得好听,我看表哥是被那小美人晃花了眼吧!” 卫启沨面色微沉:“你这是胡搅蛮缠。” “我怎就胡搅蛮缠了,我说的”温锦一句话未完,卫启沨转身就走。 温锦一时愣住,回神后赌气道:“你走!走了就别来找我!我也不会去找你!” 卫启沨步子不停,一径去了。 温锦恼得直顿足,他竟然真的走了! 她一时气闷难当,咬了咬牙,也回了自己住处。 喜鹊见自家小姐回来时面色难看,询问缘由。喜鹊是温锦的贴身丫头,对于温锦与卫启沨的事是知晓的,听闻是因为和卫启沨闹了别扭,当下笑道:“姑娘烦恼什么,卫公子满心里装的都是姑娘,而今不过是一时怄气罢了,等醒过神来,自然会来找姑娘。” 温锦被她说得舒心,心头火倒是消了不少。她觉着卫启沨今晚必定会来哄她,便安下心来等待晚夕到来。 周大夫来给萧槿瞧过之后,开了方子,又嘱咐了些需要留心的事项,便道无事了,作辞离开。 萧槿见卫庄掇了一把交椅坐到她的软榻对面,愣了愣:“表哥作甚?如今无事了,表哥怎不回去?” “我要看着你喝药,”卫庄盯着她,“你总嫌药汁子难喝,我怕你背着我把药倒掉。” 萧槿咧咧嘴,正要劝卫庄回去,就听他问道:“你睡觉时是不是爱踢被子?” 萧槿又是一愣。她觉得她庄表哥问话真是越发随意了 她抬头见卫庄认真望着她,硬着头皮道:“是大约是昨晚踢被子着了凉。” 卫庄点头:“我就说,昨日瞧着你还好好的,今日怎就染了风寒。你既爱踢被子,那就让值夜的丫头夜间留意着点。” 萧槿应下。卫庄又交代她早晚记得添加衣物云云,林林总总,不一而足,直到药煎好了才堪堪收住。 等到萧槿要喝药时,卫庄见她皱着一张小脸磨磨蹭蹭不肯去碰药碗,倏地起身,端碗执匙,舀起些许药汁送到萧槿嘴边:“张嘴。” 萧槿面上一红,欲自己接过匙子,但卫庄不肯。他如今离她极近,她虽因染病嗅觉不太灵敏,但也能隐隐嗅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清冽香气。 被他喂了几口之后,她实在觉得别扭,横下心,端过碗一饮而尽。 卫庄满意一笑,递给她一碟子蜜饯。 临走前,卫庄轻拍她脑袋道:“你养好病之前都不必来我这里了,换我来你这边看你喝药。快些好起来,端午时还要出去看龙舟。” 萧槿又因着他这个动作闻到了那股气息,在他出门时,禁不住问道:“表哥熏的什么香?气味很好闻。” “这不是熏香,你闻到的是我泡的花茶味道,我方才等你的时候,摘了些花泡了一壶花茶,”卫庄说话间回转身来,径直将手凑到萧槿鼻端,“猜猜我用的什么花。” 萧槿不意他会突然靠近,顿了一下。她努力辨识了一下,思量着道:“我鼻子不灵,可能闻得不准,我觉得似乎是栀子的香气。” 卫庄又拍了她脑袋一下:“聪明。等回头你病好了,我教你泡花茶。”言讫,出门而去。 萧槿望着卫庄离去的背影,一时间倒有些感喟。 卫庄幸免于难,宋氏跟卫晏的命运也会随之改变。 卫庄的命运可以改变,那么想来她的也可以。 当晚,温锦一直等到后半夜,也没等到卫启沨。东方欲晓时,她陡然从噩梦中惊醒,坐起往月窗外一看,才知已是黎明。 她方才梦见卫启沨抛弃了她,头也不回地离她而去,任她如何呼唤也无济于事。如今梦醒,才发觉出了一身冷汗。 温锦靠在引枕上,平复半晌,终于慢慢冷静下来。抛开她对卫启沨的情意,单论利益,她也不能失去卫启沨。她家世不算顶好,卫启沨就是她最大的本钱与靠山,她绝不可输掉他。 她本以为卫启沨对她的感情已经足够深厚了,但昨日之事让她心中不安。她一想到那个噩梦,就止不住地恐慌。 在如今这般境地之下,她还是需要在他面前掩藏自己一些糟糕的性情的,不能太过随心所欲。她昨日所为,实属不妥。 想通了这一点,温锦那乱麻一样的心绪也渐渐理顺。她丢开那个噩梦,闭目养神片刻,起身梳妆换药。 她要去跟卫启沨服个软。只是,她昨日才放话说不会再去找他,今日就去跟他低头,简直是自己打自己脸。不过,她又不得不这么做,想想也是憋屈。 萧槿晨起时觉得自己的病症减轻了一些。卫庄在去家塾之前拐到她这里来催促她喝药,等她灌完了药汁,两人结伴出门。 两人的学堂不在一处,但可以同路一段。卫庄本想让萧槿告个假,但她觉得没有必要,摇头婉拒了。 卫庄怕她受风,硬生生让她披了一件斗篷又戴了一顶风帽,萧槿起先不乐意,但卫庄说这是季氏交代的,末了还问她是不是很暖和。 萧槿心道秋冬的行头当然暖和。只她走着走着还是觉得哭笑不得:“这都快仲夏了,我穿戴这一身行头,是不是太奇怪了。并且,一会儿肯定热得不行。” “见今清晨还是有寒气的。何况,就是要发汗的,不辛温解表,风寒怎么能好。”卫庄见该分道了,正想问问萧槿要不要他再送她一段,转头就瞧见卫启沨打另一条路上过来。 卫启沨也瞧见了他们。他一路走来,上前行礼,低头看向萧槿:“姑娘今日身子可见好了?” 萧槿摇头,晃了晃手里的枣糕:“庄表哥给我买了枣糕了。”说话间仍旧觉得如坠梦中。 真是不敢信啊,她庄表哥竟然给她买了两块枣糕 江辰也是一愣,转头看了卫庄一眼,惊诧不已。 卫庄的吝啬是左右邻舍皆知的,江辰也是深有体会。有一回江辰跟卫庄借香茶饼,结果卫庄拿出小刀对着一片香茶饼仔仔细细地给他切了一个小小的角,还不及江辰的小拇指甲盖大。 江辰当时对着那一粒香茶饼怔了许久,自此之后再也不敢来问卫庄借东西。 江辰其实不太明白,卫庄家中也颇有资财,明明不缺银子,怎么就抠成那样呢? 江辰禁不住感慨,卫庄今日肯拔毛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嗟叹间转头跟卫庄寒暄,但卫庄似乎有些神思不属,又时不时打量他一眼。 江辰觉得莫名其妙。 他近来似乎没跟他借过东西吧? 不过江辰很快释然了,卫庄约莫只是因为即将赴考,有些焦虑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第六十八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卫启沨一面拿起另一把伞递给萧槿, 一面道:“差个下人来不甚妥当, 我亲来一趟也不费什么工夫”他的语声戛然而止。 萧槿不肯接下他递去的伞。 卫启沨一怔, 正要开言, 卫庄的声音陡然传来:“表妹等我等急了没?” 萧槿扭头一看,就瞧见卫庄立在抱厦门口,收伞甩水转身一气呵成,几步走到她跟前, 道:“眼下可要回去?” 卫启沨转头看向卫庄。 萧槿听卫庄这般言辞,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她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这要问问叶妹妹了,”萧槿转向叶绮, 含笑道, “妹妹若是想再说会儿话, 我就再待片刻。” 叶绮望了望外头的雨幕, 又看看手里的伞,抿抿唇,嘻嘻笑道:“我该去找我爹爹了, 下回再跟姐姐说话儿。” 那位卫哥哥都亲自送伞来了, 她怎么着也要让这伞派上用场才是。 叶绮起身走过卫启沨身边时, 与他作辞, 又仰头看着他, 笑眼弯弯:“哥哥人真好!希望日后还能有机会与哥哥相见。” 萧槿在一旁暗叹, 叶姑娘太天真了, 仙枝那张脸果然晃人眼。 卫启沨朝叶绮微微颔首,转回头看向欲带着萧槿离开的卫庄:“八姑娘适才是在此等候足下?” 卫庄止步回身:“不错,我之前便与她说好的。” 卫启沨一顿,点头道:“怪不得八姑娘却才不肯收我的伞。只是见今下着雨,不知足下与八姑娘欲相约往何处?” “我要督促我表妹练字的,”卫庄当着卫启沨的面拍了拍萧槿的脑袋,“她今日的字还没练完,我得看着她。” 萧槿觉得卫庄拍她脑袋估计都拍出手感来了,赶回头她要是戴了一脑袋珠钗,不知道卫庄再下手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扎手。 卫启沨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打恭道:“那恭送二位了。” 卫庄与萧槿还了礼,各自撑起伞,一道离开。 “少爷,”卫启沨身边小厮道,“小的总觉得,那个萧家的表亲对您有些轻慢。他不过一个附学的表亲,他” 卫启沨抬手示意他噤声。他盯着前头那一大一小渐行渐远的背影,须臾,慢慢撑起伞,淡声道:“走吧。” 他在看到卫庄时,还是会禁不住想起卫启濯,这种感觉真是奇哉怪也。 萧槿坐在卫庄书房里练字时,想起卫启沨与温锦之间那微妙的氛围,越发觉得两人是闹了别扭。 坐在对面的卫庄见她走神,屈指敲了敲桌面:“专心些。”又道,“待会儿你走时若还下雨,就先将我的伞带走,但是你明日一定记得还我。” 伞音同散,不吉利。 萧槿一愣抬头,跟着仿似想到了什么,点头笑道:“好,我知道了。” 卫庄重新低头看书的时候,就想起了他的入京打算。他总想将萧槿也带去,但是一来,带着萧槿,他行事不便,二来则是,萧安夫妇也不会答应。 卫庄盯着对面的萧槿看了片刻,轻叹一息。 他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是夜,风停雨住。 温锦躺在床上辗转反复难以成眠。她每每想起白日间的事,就觉忐忑难安。卫启沨原本就没有消气,她今日还来了这么一出,也不知卫启沨会怎么想她。 她几度想去找卫启沨,但临了又犹豫起来。 她上回也是急着去找他服软,但效果似乎并不好。兴许等事情缓一缓再去找他会比较好。 她父亲今日差人来跟她说,他公务冗繁,怕是无暇顾及她,让她跟卫启沨一道回京。 她知道,父亲其实是想多给她跟卫启沨相处的机会。她父亲对卫启沨这个女婿人选是再中意不过的,温家原本是攀不上卫家这样的门庭的。卫启沨若真是实打实按照才貌出身挑媳妇,她说不得还排不上号。 因而自打两人怄气之后,温锦便开始患得患失。她从前觉得无论她做什么,卫启沨都会宠着她让着她,但她如今发现,她从前在他面前似乎太过忘形了。 温锦睁眼望着帐顶,心中焦难平。若是能快些和表哥完婚就好了。 三日后,萧槿刚听罢谢先生的课,正预备往西跨院去,就有一个丫头来报说,叶家小姐来找她。 萧槿讶异不已,叶绮找她作甚? 叶绮原本正在花厅里吃茶,瞧见萧槿过来,便立时欢喜奔上来拉住她。萧槿问她寻她可是有何事,叶绮踟蹰一下,凑到她耳畔小声道:“我有个问题要问姐姐。” 等两人装模作样地在园子里晃悠了一圈后,叶绮遣退乳母和丫头,压低声音对萧槿道:“自从我唐突了卫哥哥之后,我爹爹管我管得可严了,我跟我爹爹说我是来跟萧家姐姐计议事情的,他才肯让乳母带我来呢。” “什么事情?” “哎,先不说那个,”叶绮的声音放得更小了,“我想问问姐姐,那个沨沨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那日走得匆忙,忘记问了” 萧槿有点懵,合着叶小姑娘就是专程来问这个的? “沨沨是个生僻词,”萧槿解释道,“沨沨者,中庸之声也,宛转之声也,宏大之声也。沨沨多状风声c水声之貌。” 叶绮瞪大眼:“卫哥哥的名字不仅读着好听,寓意也好,跟他的人一样好!” 萧槿暗暗叹气,卫启沨又多了一个迷妹。 不过,沨沨不仅是个生僻词,还是她给卫启沨起的绰号。 她当初刚嫁过去那会儿,有一回瞧见他的名帖,拿起来看时正被他撞见。他将名帖一把从她手里抽走,跟她说不准乱动他的东西。 她出言问道:“你这名字有没有什么说头?” 卫启沨动作一滞,抬头道:“你听说过沨沨么?” “沨沨?你小名儿?” 卫启沨眉心一跳,落在她身上的眼神透着鄙夷,似乎满脸都写着“没文化真可怕”。 他冷静了一下,还是做了解释:“沨沨者,状宏大,状悠扬,有诗曰‘大声沨沨,震摇,如乾之动,如雷之发’,又有文曰‘空谷来风,有气沨沨’,故而” “不要说了,我故意问一问逗你玩儿的,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么?沨沨还有个意思是中庸之声,出自杜预在《左传》里的批注。你方才举的两个例子分别出自石介的《庆历圣德诗》和司马光的《潜虚》,单个沨字,多指水声。”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原先确实不清楚这个字的确切含义,但成婚前,我好奇之下去做了功课。” 卫启沨神色一凝。 “你这人是不是开不得玩笑,”她眉尖微动,“那我往后就叫你沨沨好了——沨沨,你中午想吃什么?” 卫启沨额头青筋直跳:“你胡闹什么,这叠字的叫法像是在唤小儿。” “但是挺顺口的——沨沨你还没说你中午要吃什么。” 卫启沨几番纠正无果,忍无可忍,索性扭头走了。 萧槿后来发现他跟温锦的事之后,讽刺他时,就喜欢这么叫他。 她最恼恨卫启沨的有两点,一是他坑她让她变成牺牲品,二是坑了之后还一直拖着她。她真是不知道她到底跟他什么仇什么怨。 叶绮见萧槿叹气,问她缘由,萧槿摇头道:“没什么——妹妹方才说要商量什么事?” 叶绮恍然想起自己来这里的另一个目的,拉住萧槿笑道:“姐姐端午时要去哪里看龙舟?咱们定个时辰定个地方,一道去吧?” “你其实是想跟卫哥哥一起吧?” 叶绮讪笑,老实道:“他若是能去自然最好,不过我的确是想和姐姐一道的,我家中没有姊妹,跟着爹爹娘亲他们,很无趣,不如跟姐姐一道耍子。” 萧槿觉着如此也可,点头应下,叶绮欣喜而去。 萧槿刚走入西跨院,就听见里头一阵吵嚷声,跟着就传来卫晏焦急的大喊:“哥你赶紧跑吧!别管你那要传家的衣裳了!” 萧槿听得有点懵,尚未反应过来,就听“嘭”的一声响,跟着便觉眼前一花,一道人影撞过来,在距她半步的地方险险刹住。 那人似乎有些站立不稳,伸手在她肩膀上揽了一下才站好。 萧槿抬头一看,惊愣道:“表哥?!你这是怎么了?” 萧槿觉着奇怪,问他为何对虾这般嫌恶,他蹙眉丢给她一个字,脏。 萧槿这才对他的洁癖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她跟他说那些虾的虾线都已经仔细剔除了,但卫启沨仍旧一脸嫌弃地坚持让她倒掉。 萧槿许久没吃虾,不舍得倒,将那盘红烧大虾拽到了自己面前,自吃自的。 卫启沨看她不听话,神色不豫,似乎连在他面前吃虾也是罪过。他在她对面落座后,斯斯文文地进餐片刻,抬头瞧见她吃虾吃得不亦乐乎,盯着看了好半晌。 萧槿打算再去夹一只虾时,一抬头就撞上了他投来的目光。她见他满面的不可思议,那神色似乎是在说,你□□也能吃得这么高兴? 萧槿当时就不乐意了,搁下筷子,指着他跟前的蛋花羹道:“你看,这里面的鸡蛋是鸡下的吧?你想过鸡是怎么把蛋下出来的么?那个蛋啊从” 卫启沨“啪”的一声放下筷子,面色一沉。 萧槿不以为意,又指着他面前的一碟子春不老蒸乳饼道:“那里面的春不老,你想过是怎么长出来的么?那个需要浇水施肥,施肥你懂吧?就是用粪” 卫启沨忍无可忍,按下筷子扭头就走。 萧槿如今忆及前生往事,想想当初她看到的卫启沨,再看看面前这个温雅公子,实在觉得有些恍惚。 看来人的性情确实是会改变的。 清蒸大虾是萧枎的拿手菜,她觉得卫启沨但凡是吃了这虾,一定会询问这道菜是谁做的,届时她就能露露脸儿。想来卫公子自此之后便会对她多上一份属意的。 她这般想着,便示意丫头将那一碗清蒸大虾端给卫启沨。 然而她一转头,就听到卫启沨冷淡道:“不必了。” 萧枎一怔。卫启沨方才还是和和气气的,怎么一转眼就变脸了? 萧杫在一旁看着,拿帕子挡住了唇边笑意。她就说,卫家公子一看就是风雅的人,怎么可能稀罕萧枎做的什么虾子。 萧嵘看得暗暗发急。 萧枎犹自不甘,勉强笑道:“此间的虾与别处不同的,况且这制法” “四公子不是说要切磋制艺?”卫启沨转头看向萧嵘,“若还要继续,便换个地方。如若不然,在下便先回了。” 竟是直接将萧枎晾在了一边。 萧枎面色发白,僵硬地立在原地,一时也不知如何找回场子。 萧嵘对于卫启沨的反应也颇为意外,卫启沨自来到萧家之后便一直客客气气的,他也是没想到他会这样不给面子。他本想转圜一下,但见卫启沨面色确实很不好看,当下也只好打住了念头,赔着笑道:“那换个地儿继续吧,把这里留给三妹妹她们。” 萧杫嘴角的笑一收,她还没出手呢,卫公子怎么能走? 萧杫不住地给萧嵘打眼色,但萧嵘只是暗暗蹙眉摇头。 萧嵘还不想为了两个妹妹的私心就开罪卫启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第六十九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萧槿笑道:“表哥怕我被欺负?不会的, 我娘最爱护短了。” 卫庄失笑, 又道:“横竖我也无事,跟你去一趟也无甚恚碍。” “那多谢表哥了,”萧槿一笑, 回头往前走时又想起一事, “表哥如今为何这般悠闲?年底不就院试了么?表哥不应该仔细温书么?” “等邻近腊月时再看书不迟。” 萧槿默了默, 她头回听说考科举也临阵磨枪的难道她庄表哥不仅抠, 还有拖延症? 两人到花厅时, 萧槿抬头就瞧见温锦头上缠了一圈纱布。温锦听见动静,扭头朝萧槿招手笑道:“妹妹快过来。” 温锦态度这么热络,萧槿倒是始料未及, 心里不免犯起了嘀咕。 温锦瞧见卫庄, 愣了愣, 问季氏那是何人。季氏笑说那是府上表亲,萧槿的表兄。 温锦起身遥遥道了万福,便又坐了下去。 她连萧家都不如何看重,何况只是一个萧家的表亲。她将来是要当荣国公府的二少奶奶的,靠山硬得很。 卫庄只是若有似无地微微颔首, 权当还礼。 温锦见卫庄态度冷淡, 心中不快, 只觉他不长眼。 季氏将萧槿叫到跟前, 拍着她的手背道:“温家姑娘受了伤, 不好出门, 想在咱们家住几日养伤。我方才说要为她另外安排房舍,但她说想住到你院子去。” 温锦朝萧槿笑道:“是啊,我与妹妹也算是有缘,我又觉着妹妹与我极对脾气,便想与妹妹住一处。只我也不知妹妹是否愿意,便请夫人差人将妹妹叫来征询。” 说是征询,其实不过是做做样子,她觉得萧槿没法回绝。 萧槿扫了一眼她额头上的纱布,想起方才在后山听到的那“咚”的一声,料想温锦这一下磕得不会轻,只是磕也是白磕,谁让她是去会情郎的时候受的伤。 看来美少年不是白白私会的。 不过温锦养伤要养到她那里去,萧槿就不乐意了。在花厅初会时,温锦必定能感受出她对她不喜,既然如此还非要住过来,恐怕居心不良。 何况她原本就看温锦不顺眼。 “我那院子太小,”萧槿撇嘴,“温姑娘肯定住不惯,娘还是另外给温姑娘预备个宽敞的院子的好。”说着话暗暗向季氏使眼色。 季氏见女儿态度如此,心中诧异,倒是有些难办。温家虽不是多么了不得的世家,但季氏也并不想因些小事起罅隙。最要紧的是,温锦提的要求并不过分,她不好推拒。 萧槿一看季氏那神色就知道她在犹豫,暗暗拽她袖子,示意她不要应下。 季氏叹气,转头笑对温锦道:“小女懵懂,姐儿莫怪。我再为姐儿选个好地方。” 温锦却犹不死心,伸手拉住萧槿,哄孩子一般含笑与她商量。 萧槿越发觉得温锦这举动怪异了,摆出各种理由拒绝。 温锦面上笑容微敛,道:“妹妹可是怕我住过去之后有所打搅?” 这话明面上听着客气,但已经是在委婉地表示萧槿不懂事,轻慢客人。 萧槿根本不吃她这一套,笑嘻嘻道:“还真是,自打我与母亲分开住之后,我就习惯独个住一个院子了。前不久六姐姐送了一只狗过来,我都嫌吵,又送回去了。” 温锦瞬间涨红了脸。 萧槿这是拿狗跟她比? 温锦也是被娇养大的,又早已将卫家当做靠山,何曾受过这等气,手上拉着萧槿不放,勉强笑道:“妹妹,我” “啾啾,”卫庄忽而打断温锦,走至萧槿身边,“时候不早了,该去温书了,不要耽搁工夫。” 温锦这回连笑也扯不出来了。他说跟她说话是耽搁工夫? 温锦一口气梗在喉间。 一个寻常的表亲而已,哪来的底气跟她一个世家女这么杠! 温锦抬起头时,正对上卫庄扫来的冷淡目光,那种难以名状的凛寒威压迫得她呼吸一滞,当下松了手。 萧槿脱开身,回头笑道:“温姐姐头上的伤可要仔细将养,否则万一落了疤,可如何是好?”言罢,跟季氏打过招呼,与卫庄一道离开。 温锦面色一沉。她如今最担心的就是落疤,偏偏萧槿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觉得这个萧家女可能跟她犯冲,从头回见面起就对她冷冷淡淡的,方才又明目张胆拿话刺她。 而她总不能跟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计较,亦且,这是在萧家。 两人名字还同音,真是邪乎了。 温锦气闷难解,却又无可奈何,一时间觉得额头上的伤更疼了。 萧槿出来后,见卫庄一直不出声,仰头问:“表哥想什么呢?” 卫庄止步,垂眸望向她:“你是真的习惯独自住,不喜与人住一处么?” “那看是跟什么人住一起了。” “若是你夫君呢?” 萧槿一愣,心道表哥你问这种问题是不是不太合适 卫庄却似是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怎不说话?” 萧槿吸气,或许她不应该跟她庄表哥太过较真儿。 “我嫁的人一定是我喜欢的,”萧槿解释道,“所以我自然是愿意的。” 她说话间倒是有些出神。她这辈子再也不想让自己婚姻的操控权落在他人手中,那段被拴在卫家的日子,说是阴霾也不为过。 卫庄一笑,伸手一拍她脑袋:“走,我教你练字。” 萧槿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她觉得她哪天要是傻了,那一定是被她表哥拍的。 季氏给温锦安排好了住处之后,温锦便临时住了进去。喜鹊不住抱怨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扰得她头疼。她训斥了喜鹊几句,让她去左近医馆问问,看有没有什么上好的治疗跌打创伤的药膏。 是夜,温锦盥洗换药后,正欲安寝,卫启沨忽然而至。 卫启沨趁着夜色暗中来探,身边也未带随从。温锦惊喜上前,又一把捂住自己额头上的纱布,嗔道:“不准看,我现在肯定特别丑。” 卫启沨温柔笑道:“又使性子。还疼不疼?” “疼你给我吹吹。” “跟个孩子似的,”卫启沨说笑间掏出一个白玉小瓶,“给你带的伤药,拿去使,早晚各涂一次。这本是我自备的,而今便拿与你了。我自己虽未曾试过,但想来这药也能去疤的。” 温锦欣喜接过。卫启沨那里是没有不好的东西的。 “我瞧表哥下午斥我时那么凶,还道表哥真个儿恼了我呢。” 卫启沨无奈一笑:“我怎就凶了?”又叹道,“我那也是着急。我这边千头万绪的,你那边若是再出什么事,可叫我怎么好?” 温锦赧然低头,抿唇偷笑。随即又想起萧槿今日是怎么堵她的,当下说给卫启沨听,末了撒娇让卫启沨安慰她。 她不会直接说出让卫启沨帮忙给她出气的话,那样显得她气量狭小,她只想将这件事告诉卫启沨,令卫启沨对萧槿生出恶感。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萧槿于她而言是一个莫大的威胁。她想跟萧槿住在一处其实是为了随时注意萧槿的举动,她可不想让她表哥被抢走。 但是可惜,萧槿直接回绝了她。 卫启沨柔声安抚了她,摇头道:“那八姑娘大约也是被宠坏了。” 温锦沉下脸:“可不是,不仅她,还有她那个表” “表妹何需与他们计较,”卫启沨截断她的话,凝着她道,“等过了五月五,我就打算返京了。你可愿同我一道回?” 温锦踟蹰道:“我父亲那边尚未事了,不知是否能答应让我随表哥回京” “刘元那案子还没理清楚?” “似乎是,父亲说这案子牵连甚广。” 卫启沨沉吟片晌,微微颔首,温言道:“那好,我去探探舅父的口风,若他不应,我便尽力说服他。我独个儿回京,也是惦念你,与你一道是最好的。” 温锦羞赧一笑。 翌日,方先生公布了上回考业的结果,卫庄第一,萧嵘最末。 萧嵘久久无法回神,吆喝着要看卫庄的卷子。方先生径直拿给他,又鄙夷道:“卫庄能拿案首,考第一有什么好惊骇的?你瞧瞧人家卫庄的文章,再瞧瞧你的,我都不想承认你是我的学生。” 萧嵘听着这话觉得莫名耳熟,仔细一想,这不是方先生从前训卫庄的话么 只不过从前方先生是拿萧崇来呛卫庄,如今连萧崇也被压了下去。 萧崇伸手拿过卫庄的卷子浏览一番,神色微凝。 等晌午众人从学堂里出来,萧崇拦住卫庄的去路,盯着他道:“你从前为何藏锋?” “二表哥不必管。” 萧崇骨子里十分自傲,如今忽然发现自己从前根本不放在眼里的人其实掩藏了真实实力,觉得这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你有这般本事,根本不必来萧家附学吧,为何在萧家装模作样这么多年?” 卫庄平静道:“学无止境,何况方先生经纶满腹,堪为吾师。”言讫,作辞离开。 萧崇面色一沉。卫庄这人,恐怕心思深沉得很,从前竟是完全瞧不出。 卫庄方才那话恰被从学堂里出来的方先生听见。方先生欣慰捻须,眼睛微眯。卫庄将来若是问鼎殿试,他作为他的业师,也会跟着声名远播。 卫启沨却是又盯着卫庄的背影望了许久。不知为何,他有时候看见卫庄,会想起他四弟,明明两人似乎完全不搭边。 卫启沨想起他那个对头堂弟,眉宇间便添了一抹阴郁。 卫启濯如今还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方先生下午要出门会友,给众人放假半天,于是卫庄用完午饭后便开始坐在书房里等萧槿。然而他左等右等,等到萧槿素日惯常过来的点儿,却始终不见她过来。 他正欲起身去看看是什么状况,萧嵘找了过来。 萧嵘刚挨了一顿打。他回去之后支支吾吾地说了考了末名的事,恰逢冯氏心绪不佳,于是正赶上挨打。冯氏抄起家伙就往他身上招呼,边打边骂,直道他是个废物。 萧嵘简直要哭了。 他的水平一直很稳定,往日里基本都是卫庄倒一他倒二,所以每回考业之后,爹娘嫌弃他考得差时,他都能理直气壮地指着西跨院的方向说,卫庄比他考得更差。 结果现在可好,倒一变成了正一,他成了垫底的那个。 冯氏骂他是个废物时,他就想起他从前也是这么嘲笑卫庄的。万万没想到,当初他施加给卫庄的那些,如今全落到了他自己头上。 萧定瞧见萧嵘被打得鬼哭狼嚎就头疼。他想起卫庄之前跟他说的秘诀的事,思量之下,让萧嵘过来再探探卫庄的口风。 卫庄听说萧嵘是来问秘诀的事的,扔下一句“没空”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萧嵘一瘸一拐地跟在后头,开不了口说软话求卫庄,但他害怕他一无所获地回去还要再被打一顿,一时间进退维谷。 于是他就一路被小厮扶着跟在卫庄后头,到了萧槿的院子外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第七十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卫启沨闻声一怔,跟着意识到萧槿在笑什么, 容色略显尴尬。 丹青见状,脸色有些难看,出声解释道:“我家公子方才是被花” 卫启沨以眼神示意丹青住口。丹青张了张嘴,只好退到了一旁。 虽然丹青没把话说完, 但萧槿略略一想,便很快藉由他前头的半句话猜出来了卫启沨为什么红着眼睛。 卫启沨对花粉过敏, 其中尤以梧桐c榆树c杨树的花粉为甚。他每每嗅到这些花粉都会鼻痒难忍, 喷嚏不止,眼睛也跟着泛红。 只是卫启沨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本身又极讲究仪容修洁, 故而平日里都会十分注意的,这回却不知是怎么沾到的花粉。 萧槿想起上一世,有一回她去摘了些梧桐花回来打算做个小菜, 等卫启沨回来, 她拎着一把梧桐花在他眼前晃了晃, 问他吃不吃这个。结果她话还没问完,他就一个喷嚏打出来。吓她一跳。 卫启沨当时就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让她赶紧把花拿走,她询问一番后才意识到他是对花粉过敏。 卫启沨当时打着喷嚏警告她往后不许再把梧桐花之类的东西拿回来,萧槿本是好心问他一句,结果被他训了一通, 心下不悦, 当下将手里的梧桐花一把压到了他口鼻上, 直折腾得他打了半天喷嚏,到用晚膳时都是两眼泪汪汪。 萧槿当时瞧着他的兔子眼,笑他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一个大男人哭了好大一场,卫启沨面上顶不住,冷着脸扔下碗筷就走。 萧槿也是那时候发现,卫启沨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敏感又要强。只是就她目下瞧见的卫启沨来看,她很难找到她前世所见的影子。 萧槿正自遐思,卫启沨出声询问他们缘何会在此。萧槿回神,解释说他们今日出游,一时起兴,便在此间玩躲迷藏。 卫启沨凝眸打量卫庄,少顷,道:“不敢动问,足下适才在此待了多久?”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卫庄神容平静,“尊驾询此何为?” 卫启沨觑着他,半晌方道:“无事。”说话间转向萧槿,唱喏还礼讫,又朝卫庄与萧槿二人打恭道,“打搅之处,万望海涵。” 萧槿觉得卫启沨这样温声细语的,就跟卫庄大把花钱一样惊悚。 卫启沨说话间,目光从面前两人身上扫过。卫庄一袭牙色直裰,身姿若竹,萧槿一身松花色襦裙,姣如夏花。两人并排立在苍翠林峦间,惹眼非常。 待到两人作辞走远,丹青见自家公子立着不动,出声问道:“公子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卫启沨顿了顿,摇摇头,交代丹青过会儿将冯权叫来问话。 丹青垂首应是。 卫庄领着萧槿折返的路上,不断地思量着卫启沨方才的话。 听卫启沨那话的意思,似乎他父亲那头有所动作,那么会不会跟他自己的原身状况有关呢? 卫庄想入京一趟探一探国公府那边的状况,他想知道自己原身目下如何了。反正他如今考完了府试,离院试还有大半年,时间很充裕,可以慢慢筹谋。但他即便要去,也必须等卫启沨走后才能动身,否则他总觉得会引起卫启沨的警觉。 萧槿扯了扯卫庄的衣袖,笑道:“表哥想什么呢?我方才的话,表哥听见了没?” 卫庄一愣:“你说什么?” 萧槿叹道:“我是说,那赵姑娘说要来拜会表哥。” “没工夫招待。” “表哥忙什么呢?” 卫庄理直气壮道:“我不是还要准备院试么?”说着一顿,低头看萧槿,“你帮我应下了?” 萧槿摇头:“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帮你答应,这是表哥自己的酬酢。” 卫庄点头道:“那便好。等我去与她说不要过来。” 两人一头说话一头出了林子。等与众人汇合,卫庄才得知赵若淑已经离开。 萧槿看他一眼,心道看来是天意,表哥你就等着招待你的桃花吧。 “若淑妹妹等了你半晌,后头她母亲催着她回去,她才不情不愿地走了,”郑菱斜了卫庄一眼,“你至于那么躲着人家么?一走就是小半个时辰。” 郑菱很是不喜萧槿,连带着也不喜住在萧家的卫庄。她瞧不起卫庄这样的,在她眼里,卫庄举业无能,不过是厚着脸皮赖在萧家而已,说不得还想攀附他那做知府的表姨父萧安。 但万没料到,卫庄这回府试竟然拿了案首。 郑菱听闻这个消息时吓了一跳。她跟不盼卫庄好的萧嵘兄妹俩一样,觉得这不过是侥幸而已。但她又比萧嵘兄妹更不快,因为她心仪江辰,她觉得江辰才应该是案首。 江辰读书上头比卫庄强多了,凭什么案首让卫庄摘走了呢? 郑菱打算借着赵若淑的事呛卫庄几句,但没想到卫庄居然根本不接茬儿,完全忽视了她的话,径自转头帮萧槿挖野菜去了。 郑菱嘴角抽搐,立在原地左右不是,很是尴尬。 她从前一直都觉得卫庄是个软柿子,一捏一个准儿,如今卫庄得了案首,那绵软的性子似乎也没了。 她见江辰也要跟去挖野菜,抢先一步挡在他面前,笑吟吟道:“江哥哥陪我去放纸鸢好不好?” 江辰望了望萧槿与江瑶的背影,摇头道:“母亲与阿瑶方才说也想吃野菜,我要赶过去帮忙。”言罢,笑着与郑菱辞别,转身走了。 郑菱神色一僵。 一旁的吴氏十分欣慰,心道儿子那脑子算是管用一回。郑菱怎么能跟萧槿比,不论家世样貌性情,都差了好大一截呢。 郑菱转回头去跟吴氏搭话,但吴氏也只是随意与她说笑几句,转身自去纳凉去了。 郑菱被晾了个彻底。 她讨厌萧槿的原因就在于萧槿总是抢她的风头,而且,江辰待萧槿十分好。 郑菱觉得自己主要是输在了家世上。萧槿不就是有个当知府的爹才这么被人捧着么?而且,听说萧家跟帝京巨室卫家似乎还沾亲带故。 郑菱心里泛酸,恨恨跺脚,暗恼自己不会投胎。又咬牙想,知府算什么,你萧槿有本事将来搭上宰辅! 萧槿觉得她这一趟出来的最大收获就是野菜了。她瞧着卫庄手里那一篮子野菜,由衷地觉着她不虚此行,落下一天的课也值了。 郑菱瞧见萧槿等人回来,打趣一般对她道:“瞧啾啾忙活一场,弄得脏兮兮的,回头被人瞧见,说不得都认不出这是知府家的千金了。” “不论认不认得出来,我都是萧家八姑娘,这是变不了的事,”萧槿笑了笑,“郑姐姐说是不是?” 这是拿家世来说事了。 郑菱暗暗磨牙,面上却不得不挤出笑来:“啾啾说的是。” 立在萧槿身侧的卫庄却是突然睨了郑菱一眼。郑菱一怔,沉下脸道:“你那是何意?” 她实在不太想承认,卫庄那一眼看得她心里发毛。 卫庄照样不理会她,与江辰等人作辞,领了萧槿回城。 郑菱剜了卫庄的背影一眼,心下冷笑,你得意什么,府试拿了案首又如何,我倒要看看你院试能考成个什么样子! 萧槿挎着篮子走出一段距离后,忽然听身边的卫庄问道:“你看我挖野菜是不是比君实挖得好?” 萧槿一愣:“这还有个比头?” “当然,譬如说,”卫庄低头看向萧槿,认真道,“辨识野菜的快慢,抡锄头的准头,挖掘野菜的手法,等等,不一而足。” 他们方才为了方便挖掘,去附近村庄借了锄头,卫庄和江辰都是读书人,没使过农具,都是摸索着来的,两人简直是在比赛着谁更业余。 萧槿默了默。她倒是藉由卫庄的话,想起了他方才抡锄头的风姿。 不知为何,她看着她庄表哥抡锄头的模样总觉得十分违和,几次都险些笑出声,但鉴于他抡得认真,而且是在为她卖力,她总算是很厚道地强忍住了没笑出来。 萧槿转头看到还在等着她评判的卫庄,轻咳了咳,道:“是,表哥悟性高,挖得好。” 卫庄浅浅一笑。 萧槿看着卫庄,忍不住想,挖个野菜还要比高下,你又不去种地,锄头抡得好有什么用? 不过萧槿不得不承认,长得好看是十分沾光的,比如卫庄抡锄头的样子其实也非常好看。像她庄表哥这样的,别说抡锄头,估计搬砖都美如画,只是她总觉得有些好笑。 萧槿回府之后,将手里的野菜递给丫鬟让拿去厨下,转头就瞧见萧嵘立在廊庑前笑得前仰后合,拍着萧岑的肩道:“你知道我今儿个陪着卫家二公子去白鹤书院参加文会时遇见什么事儿了么?哎哟,笑死我了,真是尴尬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第七十一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卫庄道了声“尚可”, 目光一扫,见屋内还坐着一个梳着缠髻的妇人。他想了一想, 记起来这位是赵若淑的母亲李氏。 卫庄见午饭尚未摆上来, 放了心,跟赵若淑母女见了礼, 说了句“我去厨下看看”,抽身离去。 赵若淑听卫庄这般说,以为他是要去帮她们筹备午饭, 心下欢喜, 回头笑盈盈地继续跟宋氏攀谈。 宋氏却是有些忧虑。她知道自己儿子的德性, 又想起儿子之前一再推拒与赵家议亲的事, 觉得她儿子没那么好心。但她又不好撇下赵家母女追上去敲打儿子,正巧天福此刻跟了过来, 她便小声叮嘱他跟过去看看,又让他催着陈妈妈赶紧摆饭。 天福连连点头, 回身出去了。 卫庄从宋氏屋里出来后, 便转去了厨房。 今日来了客人,陈妈妈一个人忙不过来,宋氏便跟季氏借了两个厨娘来打下手。 陈妈妈瞧见卫庄过来, 以为他是从学里回来饿得慌,忙说让他再等等, 午饭还要些时候才能摆上。 卫庄摇头道:“我不是来催饭的。” 陈妈妈一怔:“那少爷是” “我的野菜呢?” 陈妈妈呆了呆, 被卫庄盯了片刻, 才恍然想起他指的是八姑娘昨日分过来的那些野菜。 陈妈妈虽然不懂少爷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指了指灶台旁一个大盆,道:“都在那里。老奴正打算烹一些加入蒸乳饼里待客。” 卫庄走上前端起那半盆野菜就走:“不必了,就这么点,省着吃。” 陈妈妈有点懵,正想说再放放就不新鲜了,就见卫庄走至她身边时,一样样交代道:“做菜少放些油盐,母亲他们口味都清淡。再就是,多素菜,少荤腥,荤菜上一道就够了,顶好一道也不上,来三两爽口素菜便成。” 两个厨娘对望一眼。 陈妈妈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少爷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抠门的老毛病又犯了。 陈妈妈一脸担忧地看着卫庄,心道少爷您又不缺银子,怎就小气至此您这样可怎么说媳妇? 天福赶来时,卫庄已经出去了。他听陈妈妈说了少爷方才的交代,直觉牙疼:“这可不成,不能听少爷的,夫人嘱咐了,说让仔细备办着。” 当下两人计议一番,决定还按宋氏的嘱咐来。 因着卫庄是住在萧家的,赵若淑母女与宋氏叙话一回,便转去拜见了萧安夫妇。季氏瞧着赵家母女这架势,隐隐猜到了赵家母女来探望卫庄母子的目的。 她觉得宋氏为了给儿子找媳妇也是操碎了心,当下热情款待了赵家母女。 赵若淑一看到萧槿,便笑语盈盈地上前攀谈。 她琢磨着下午跟卫庄去逛园子,但她不好意思独个儿邀卫庄,便想找个人陪着,她觉得卫庄的这个表妹性子讨喜,正合适,再三请她去西跨院用饭。 萧槿推拒不下,只好跟着赵家母女去了西跨院。 等午饭摆上来,天福去请了好几次才把卫庄叫来。卫庄瞧见萧槿也在,微微一愣。 萧槿忍不住想,她庄表哥这算不算间接相亲,她这么戳在这里,好像有点多余。 她思忖着用罢饭该寻个什么由头脱身时,陈妈妈开始布菜。 卫庄对着面前满桌丰盛肴馔,容色微沉。等陈妈妈给赵若淑盛那道银鱼炖蛋时,他忽然道:“我来。”说话间劈手抢过了陈妈妈手里的木杓。 赵若淑禁不住抿唇微笑,庄哥哥还亲自动手给她盛菜。 萧槿却觉得卫庄有点古怪,狐疑地抬头望去。 卫庄左手端着一个小空碗,右手执木杓,在那个青花白瓷大海碗里浅浅一撇,盛了小半杓汤和少许银鱼肉。 宋氏脸色发青。 萧槿却见怪不怪,自从见识过那个兔耳朵之后,她觉得没有什么能震撼到她了。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 卫庄盛起那一杓之后,并没有倒入小空碗中。 萧槿眼睁睁看着她庄表哥跟得了帕金森一样,握着木杓的那只手抖个不住,将杓里仅剩的那点鱼肉也哗啦啦抖回了海碗里,最后只将小半杓汤底倒入碗里,搁到了赵若淑面前。 萧槿看得目瞪口呆,她庄表哥这技法,比餐厅阿姨还娴熟。 宋氏的嘴角不住抽动,直想当场按死儿子。 赵若淑呆了半晌,随即朝卫庄笑着道谢,低头喝汤。 萧槿扶额,她表哥果然是朵奇葩。她觉得这位赵姑娘心也是大,要是换个心眼小的,估计就觉得卫庄是在赶客了。 卫庄见赵若淑言笑如常,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用罢饭,赵若淑便悄悄跟萧槿商量,让她帮忙请卫庄一道出去转转。萧槿本就想走了,听说是这种事,更不想掺和,以下午还要听课为由推掉了。 赵若淑见萧槿转身要走,忙拽住她,问道:“那庄哥哥喜欢什么?我下回来时给他捎带些。” 萧槿默了默,卫庄大概比较喜欢银子,但她总不能这么说 “我也不清楚,”萧槿望向不远处押着卫庄来送客的宋氏,“要不你过会儿私下里问一问姨母。”要是直接问卫庄,他还不晓得会怎么说。 赵若淑抿唇,虽然她性子不扭捏,但直接问人家母亲这种事,也不太好意思做出来。 萧槿跟宋氏打过招呼,又笑着朝卫庄挥挥手,回身离去。 卫庄目送萧槿时,被天福拉了一把。宋氏看出了儿子的不情不愿,自己与赵家母女说笑,示意天福扯住卫庄,省得他半道上跑了。 不过卫庄似乎还算是听话,一路安安生生地跟着众人到了门口。 等送赵家母女上马车时,卫庄冷着脸对赵若淑道:“下回不要来了。” 赵若淑一愣。 “我这吝啬的毛病是不会改了,今日招待你与令堂那顿,也不是我的本意,另” 天福瞧见宋氏那黑比锅底的脸色,忙将卫庄往里拖,转头笑着让赵若淑母女赶紧上车。 坐到车厢里之后,李氏沉着脸道:“你看这叫什么事儿,他是觉得他得了府试案首就可以目中无人了么?” 赵若淑抿唇道:“我总觉着庄哥哥好似有些不对兴许是有什么缘由。他不是那种倨傲的人。” 李氏气道:“管他如何,你又不是嫁不出去了,下回可别再来了!”李氏见女儿不吱声,恨铁不成钢道,“你是不是听不进我的话?” 赵若淑小声道:“我真的觉得似乎有蹊跷” 李氏咬牙道:“闭嘴!横竖我是不愿来了,你若是敢背着我偷偷往这边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赵若淑低头咬唇,并不应声。 回了西跨院,宋氏抄起擀面杖就要往卫庄身上招呼,被卫晏和天福等人死死拦住。 “你长本事了啊,人家赵家娘子招你惹你,你那么待人家?”宋氏恨恨道,“你再这般,就等着打一辈子光棍吧!” 卫庄平静道:“我已说了我对赵家姑娘无意,母亲不要强人所难。” 宋氏恼道:“你是嫌人家不够抠么?你说,上哪儿找跟你一样小气的?俩人全抠一起日子还过不过了!” “儿子目下想专心举业,不想思虑婚姻之事,望母亲谅解。”卫庄言罢,行礼退下。 宋氏气得直翻白眼,愿意读书不愿意娶媳妇,这儿子简直跟假的一样! 翌日,卫启沨又是最后一个离开家塾的。 他跟方先生谈论制艺时,听方先生提起卫庄近来的进益,又见方先生不住夸赞卫庄,沉吟少顷,忽而提出想看一看卫庄昨日考业时做的文章。 方先生连声应允,与卫启沨一道去住处取了文章拿给他。 “他从前的文章勉强只算清通,如今却是一字一珠玑,”方先生喟叹道,“我从前竟是将珠玉看做顽石,惭愧。” 方先生见卫启沨盯着那张纸半晌不语,禁不住问道:“有何不妥?” 卫启沨又仔仔细细地从头看到尾,凝眉忖量一回,兀自摇头。 大约真是他想多了,这书翰字迹和文风,都是陌生的。而且,卫庄就是卫庄,跟那人又有何干系。 正此时,卫庄来补交昨日练的两张字——他今日走得匆忙,落在了房里。 卫庄见卫启沨拿着他昨日写的文章,眸光微动。 卫启沨根本不会看出端倪。他行事审慎,之前就凭借记忆练过原主的字,后来属文,也刻意改换了文风。 即便是他父亲来看,大约也很难瞧出那是他的文字。 不过他观卫启沨神色,揣度着他大概是起了些疑惑。卫庄突然有些感慨,这世上算得上了解他的人有两个,一个是他父亲,另一个就是他这个夙敌堂兄。 不过他也同样了解卫启沨。 看来他往后要更小心些才是。 卫启沨往自己院子折返的路上,忽见一小厮匆匆跑来禀报说,温大人到了。 萧槿听萧岑说温德已然去了前院正堂时,问他有没有携女眷同来。 “我也不晓得,”萧岑笑眯眯道,“姐姐想找人耍子?” “随口一问而已,”萧槿伸手拍拍他,“快去吧,帮姐姐看看。” 萧岑理了理衣袍,笑着道了声“知道”,便转身跟着几个堂兄见客去了。 萧槿望着窗外透亮的天光,微微讽笑。 温德不论知不知道卫启沨与温锦的事,都一定对两人的婚事乐见其成,温家若得卫启沨那般乘龙快婿,阖族都跟着得益。温家这边显然是知道卫启沨对温锦有意的,温锦后来拖到十七都没有定亲,直到卫启沨娶了她,温家人才给温锦许了人家。 听说温锦上花轿的时候,险些哭昏过去。 不过这对苦命鸳鸯这辈子大约可以圆满了。 萧槿眸中满是冷嘲。 前院正堂。温德与众人叙礼罢,落座后,着意看了旁侧从容喝茶的卫启沨一眼,又转向众人,笑吟吟道:“小女顽劣,此番定要随我同来。她道久仰山东风俗人情,想借此时机到往一观,让诸位见笑了。” 季氏见他并未带女眷来,奇道:“敢问令爱何在?” 温德笑道:“小女说初次谋面,要给府上几位姑娘筹备见面礼,眼下应当快到了。待会儿不如将几位姑娘都叫来,让她一一拜见。” 萧嵘反应也算快,当下回身小跑到卫启沨面前,打恭笑道:“方才与舍弟说笑万望卫公子莫要见怪。” 萧崇强忍着一巴掌拍死萧嵘的冲动,偏头沉脸。他这个兄弟真是不省心,卫公子眼看着快要跟他们四房兄弟几个混熟了,这下可好了。 这境地太尴尬了,他都不好意思帮他说话。 不远处的萧岑也跑来施了一礼,笑嘻嘻地瞥了萧嵘一眼。 卫启沨看看萧嵘,又看看萧岑,半晌不语。 气氛一时凝滞。萧崇与萧嵘都暗暗捏着一把汗。 就在萧嵘忐忑得几乎将自己衣袖抓破时,卫启沨淡声道:“无妨。”随即又垂眸望了萧岑一眼,似是想起了萧岑方才捉弄萧嵘的一幕,浅浅一笑。 他原本便生得璧人一样,萧岑在一旁看着,只觉他一笑之下,宛若云收雨霁,这曲廊都瞬时亮了起来。 萧嵘一愣,随即意识到卫启沨在笑什么,当下涨红了脸。 虽然有些无地自容,但卫启沨没有恼怒,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萧嵘不由暗暗舒了口气。 等卫启沨跟萧崇走远,萧嵘觉得自己才慢慢回魂。他转过头就瞪了萧岑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是不是?你瞧见卫公子过来了,怎也不知会我一声?” 萧岑嘻嘻笑道:“我说了啊,我不是让四哥看身后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第七十二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但是卫启沨却不然。 一 看书 ·1ka ns hu· 卫启沨在外头人模狗样的,但其实一身怪毛病。譬如,他跟虾有不共戴天之仇。拿虾给他吃, 在他眼里跟拿屎给他吃差不多。 萧槿前世刚嫁给他那会儿, 没人告诉她这一点, 有一回她使人从外头酒楼里买了一份红烧大虾回来,用晚膳时摆到了桌上。等他从外头回来, 一眼瞧见桌上的大虾, 立时冷了脸, 一再出言让她撤掉。 萧槿觉着奇怪, 问他为何对虾这般嫌恶,他蹙眉丢给她一个字, 脏。 萧槿这才对他的洁癖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她跟他说那些虾的虾线都已经仔细剔除了,但卫启沨仍旧一脸嫌弃地坚持让她倒掉。 萧槿许久没吃虾,不舍得倒, 将那盘红烧大虾拽到了自己面前,自吃自的。 卫启沨看她不听话, 神色不豫,似乎连在他面前吃虾也是罪过。他在她对面落座后, 斯斯文文地进餐片刻,抬头瞧见她吃虾吃得不亦乐乎,盯着看了好半晌。 萧槿打算再去夹一只虾时, 一抬头就撞上了他投来的目光。她见他满面的不可思议, 那神色似乎是在说, 你□□也能吃得这么高兴? 萧槿当时就不乐意了,搁下筷子,指着他跟前的蛋花羹道:“你看,这里面的鸡蛋是鸡下的吧?你想过鸡是怎么把蛋下出来的么?那个蛋啊从” 卫启沨“啪”的一声放下筷子,面色一沉。 萧槿不以为意,又指着他面前的一碟子春不老蒸乳饼道:“那里面的春不老,你想过是怎么长出来的么?那个需要浇水施肥,施肥你懂吧?就是用粪” 卫启沨忍无可忍,按下筷子扭头就走。 萧槿如今忆及前生往事,想想当初她看到的卫启沨,再看看面前这个温雅公子,实在觉得有些恍惚。 看来人的性情确实是会改变的。 清蒸大虾是萧枎的拿手菜,她觉得卫启沨但凡是吃了这虾,一定会询问这道菜是谁做的,届时她就能露露脸儿。想来卫公子自此之后便会对她多上一份属意的。 她这般想着,便示意丫头将那一碗清蒸大虾端给卫启沨。 然而她一转头,就听到卫启沨冷淡道:“不必了。” 萧枎一怔。卫启沨方才还是和和气气的,怎么一转眼就变脸了? 萧杫在一旁看着,拿帕子挡住了唇边笑意。她就说,卫家公子一看就是风雅的人,怎么可能稀罕萧枎做的什么虾子。 萧嵘看得暗暗发急。 萧枎犹自不甘,勉强笑道:“此间的虾与别处不同的,况且这制法” “四公子不是说要切磋制艺?”卫启沨转头看向萧嵘,“若还要继续,便换个地方。壹 看书 ·1k anshu·如若不然,在下便先回了。” 竟是直接将萧枎晾在了一边。 萧枎面色发白,僵硬地立在原地,一时也不知如何找回场子。 萧嵘对于卫启沨的反应也颇为意外,卫启沨自来到萧家之后便一直客客气气的,他也是没想到他会这样不给面子。他本想转圜一下,但见卫启沨面色确实很不好看,当下也只好打住了念头,赔着笑道:“那换个地儿继续吧,把这里留给三妹妹她们。” 萧杫嘴角的笑一收,她还没出手呢,卫公子怎么能走? 萧杫不住地给萧嵘打眼色,但萧嵘只是暗暗蹙眉摇头。 萧嵘还不想为了两个妹妹的私心就开罪卫启沨。 其实下午这一出整个都是他们筹划的。萧嵘先将卫启沨带出来,萧枎与萧杫再佯作偶遇,各逞本事。 萧嵘帮两个妹妹其实也是存了私心的。万一卫启沨真的看上了他哪个妹妹,那简直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他们四房若是得了卫启沨这样的乘龙快婿,往后还怕不吃香?他以后说不得还能少读好多年的书呢。 但萧嵘也能瞧出卫启沨眼下是真的不快了。虽然他也不清楚卫启沨这是被触到了什么逆鳞,但顺着他的意思来总是没错的。 卫启沨出了凉亭后,萧榆故意问道:“三姐这两碗虾怎么办?” 萧枎心下气恼,随口道:“倒掉!” “倒掉太可惜了,”萧槿伸手端起其中一个卧足碗,“正好我跟六姐坐了半晌还没吃东西,这两碗我们收下了。” 萧榆笑眯眯地端起了另一碗。 萧枎气得直瞪眼,萧杫在一旁捂嘴笑。 萧槿方才将卫启沨的反应都看在眼里,禁不住感慨他果然还是跟从前一样矫情。 吃虾怎么了? 萧槿其实有些好奇,如果是温锦喂虾给他,他会不会吃?他既然那么喜欢温锦,想来是愿意为温锦打破坚持的。 萧槿与萧榆抱着那两碗清蒸大虾后,萧枎气得抬手就要将托盘上余下的那两个盖碗杯抓起砸了,却被萧杫一把拽住。 “那里头是我精心烹制的雀舌牙茶,你敢砸!”萧杫瞪眼道,“我早说了,卫公子必定是喜好风雅的,你端给他一碗大虾算怎么回事,他能高兴才怪!” 萧枎气得直跌足。她费尽心思做了许久的大虾非但让她下不来台,最后还便宜了萧槿萧榆两个。 萧枎回瞪萧杫一眼,恼道:“卫公子不接我的大虾,也不会喜欢你的茶!” “我还没试呢,你怎知他不喜欢?”萧杫挑眉,“要我说,卫公子要么是不爱吃虾,要么是今儿心绪不佳,只是咱们走了背运,来的时机不对。” 萧枎缓了半晌,忽道:“卫公子约莫是不知道我是他表妹。他若是知道,怎会不给我颜面。” “你听谁说的?” 萧枎却是不答,打住话头回身就走:“我想起我还有绣活没做完,先走了。” 萧杫轻嗤一声,道:“你是他表妹,那我也是他表妹。人家表妹多了去了,凭什么独独给你面子。” 萧杫端起盖碗杯啜了几口茶,轻叹一息。 卫启沨那样的贵公子真是难以捉摸,一个拎不清便是弄巧成拙。这么胡乱猜度可不好,顶好是打探清楚了再出手。 她四哥脑子不够好使,靠不住。 萧杫觉得她兴许应该去找萧崇计议一番了。 光阴荏苒,四日捻指即过。 卫庄是最早从贡院里出来的那一批。天福瞧见自家少爷这么早就出来了,连声叹气,心道少爷最后大约是放弃了。 他忐忑地迎上前,也不敢询问少爷考得如何,只是想到回萧家也是要继续被萧嵘那帮人嘲笑,忍不住问道:“少爷还要继续考么?” 卫庄奇怪道:“为何不考?” 天福一噎,旋即委婉道:“萧府再好,但终归也不是咱们自己家家中产业还需少爷打点,咱们是不是合计合计” 卫庄摆手道:“这些容后再议。府试过了,还有院试。” 天福心中哀叹,少爷您醒醒啊,得先过了府试才能去考院试啊!您这回又过不了 今日难得休息,萧槿原本正在萧岑那里蹭吃蹭喝,想起卫庄今日要回来,放下手里的酸梅汤,拿汗巾揩了揩嘴,跟萧岑打过招呼,就要转头出去。 萧岑跳下椅子,一把拉住她:“姐你急什么啊,这才未时,他怎么可能回得这么早。你现在跑去门口还要等上许久,且坐下歇着吧。” 萧槿想想觉得有理,当下便又坐了回去。 她问起弟弟这几日功课做得如何,又问他听课时有没有偷懒打瞌睡。 萧岑听她提起这个,抹了一把嘴,道:“姐,你不说我还想不起,你一说我记起来了,咱们庄表哥前几日不知是否得了方先生的授意了,我总觉得他在监视我。我跟他比邻而坐,我一走神儿,他就拍我,比方先生眼睛还尖呢。” 萧岑脑中灵光一闪,笑嘻嘻道:“诶,你说会不会是他拿了方先生什么好处,这才帮忙看着我的?比如方先生答应给他半斤灯油什么的不然他怎么会管这等闲事?他自己从前还跑神儿呢。” 萧槿想想卫庄这几日的作为,摇头道:“说不好。不过也兴许他就是出于好心呢?” 萧岑叹道:“我总觉得咱们庄表哥似乎是要奋发了,前几天先生提问他,他都对答如流呢,活见鬼了。” 萧槿思量一回,慢慢喝了口酸梅汤:“大约庄表哥是想在这次府试时最后搏一搏。” 萧岑点头:“有理。他一直这么半死不活地拖着,也不是个事儿。” 两人正说话间,就见一个丫头急匆匆跑进来,跟萧槿行了一礼,道:“姑娘,表少爷回了,如今正在大门口等您呢。” 萧槿与萧岑惊诧互望。不过萧槿很快就想到了一个问题:“他为什么立在门口不进来?” 那丫头道:“表少爷说姑娘答应了要去接他,他就等着姑娘去。” 萧槿嘴角微抽。 她庄表哥怎么那么实诚呢? 萧槿拾掇好要往门口去时,萧岑也跟了上来:“我也去瞧瞧。” 萧槿姐弟俩结伴往大门行去。绕过照壁后,萧槿就瞧见卫庄长身立于门内,正跟天福说着什么。 卫庄似乎是听见了脚步声,转头往萧槿这边看来。 萧岑越想越惊异,几步跑上前,瞪大眼看向卫庄:“表哥,你怎回得这般早?不是交了白卷吧?哎,你这要是让方先生知道了” 卫庄一下子拍到萧岑脑袋上:“我写完了才出来的。”说话间就转向萧槿,“怎不来接我?” 萧槿觉得他这话简直透着一股幼稚。不过她原也没打算爽约,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我看时辰还早,以为你这会儿不会回。” “我不是说了我会及早回的?” 萧槿张了张嘴,正不知要何言以对时,就听一人忽然喊了卫庄一声,抬头望去,便见江辰大步朝这边跑来,身后跟着他的妹妹江瑶。 “卫兄跑得好快啊,”江辰朗声笑道,“是不是腹中饥饿,赶着回来用饭的?”他转头看向萧槿,止不住地笑,“啾啾,你可不知道你表哥交卷子交得多踊跃,我跟他的号房相邻,我还在冥思苦想的时候,他就开始拽铃。当时我们那一片还没人交卷,静得很,他猛地拽一下铃铛,吓我一跳。” 每一间号房里都悬有一小铃,若考生要交卷,只要拽动铃铛,就会有两人过来收卷糊名,并收走余下一切物什,交讫后,考生方可离开。 萧槿抬眸看了卫庄一眼,心里琢磨着她庄表哥这么积极是不是想赶在天黑之前回来把饭吃了,这样好省点灯油。 江瑶小姑娘是出来迎自家兄长的,听兄长说这回考得还不错,高兴不已,拉着萧槿的手道:“啾啾,我方才与哥哥合计着等发案之后,若是中了甲等,就让我娘带着我们出外郊游去,你跟我一起好不好?” 卫庄是个心细如发的人,他注意到江瑶说的是“跟我一起”,而不是跟“跟我们一起”,这就是纯粹在以她跟萧槿的交情来做邀约。江瑶跟萧槿关系颇好,这般开口相邀,萧槿便不好拒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第七十三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萧崇强忍着一巴掌拍死萧嵘的冲动,偏头沉脸。他这个兄弟真是不省心,卫公子眼看着快要跟他们四房兄弟几个混熟了,这下可好了。 这境地太尴尬了,他都不好意思帮他说话。 不远处的萧岑也跑来施了一礼, 笑嘻嘻地瞥了萧嵘一眼。 卫启沨看看萧嵘,又看看萧岑, 半晌不语。 气氛一时凝滞。萧崇与萧嵘都暗暗捏着一把汗。 就在萧嵘忐忑得几乎将自己衣袖抓破时,卫启沨淡声道:“无妨。”随即又垂眸望了萧岑一眼,似是想起了萧岑方才捉弄萧嵘的一幕, 浅浅一笑。 他原本便生得璧人一样, 萧岑在一旁看着, 只觉他一笑之下,宛若云收雨霁,这曲廊都瞬时亮了起来。 萧嵘一愣, 随即意识到卫启沨在笑什么,当下涨红了脸。 虽然有些无地自容,但卫启沨没有恼怒,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萧嵘不由暗暗舒了口气。 等卫启沨跟萧崇走远,萧嵘觉得自己才慢慢回魂。他转过头就瞪了萧岑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是不是?你瞧见卫公子过来了,怎也不知会我一声?” 萧岑嘻嘻笑道:“我说了啊,我不是让四哥看身后么?” 萧嵘伸手要打过来, 萧岑灵巧一躲, 又扯住萧嵘的袖子:“四哥你还没说书院那是怎么回事呢。现在卫公子走远了, 听不见的。” 萧嵘“嘁”了一声:“你坑我一把,还指望我给你讲?” “我知道四哥若是不说出来的话会憋得浑身难受的,”萧岑眯了眯眼,“而且,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萧嵘哼了声,别过头准备离开,却被萧岑死死拽着脱不开身。 “好了我怕了你了,”萧嵘一戳萧岑脑门,“你不准到处乱说。” 萧岑连连点头。 萧嵘这才凑近小声道:“是这么回事。我们今日陪着卫公子去白鹤书院参加文会,结果才开始没多久,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女孩儿,径直冲着卫公子奔过来,将手里的一把梧桐花塞到了他怀里,卫公子本正提笔写字,那一把花一塞过来,他登时就狠狠打了个喷嚏,我们原以为是巧合,但卫公子后来喷嚏不止。” 萧嵘缓口气继续道:“当时山长就慌了,忙拉着那女孩儿跟卫公子道歉。我们这才知道,原来那女孩儿是山长的女儿,趁人不备躲在一旁偷觑,见卫公子生得实在好看,便顺手将刚摘的梧桐花献给他,却没成想卫公子跟这个犯冲。” “你不知道,卫公子那喷嚏根本停不下来,两眼都是通红的,当时满场阒寂,书院里只回荡着卫公子绵延不绝的喷嚏声。但卫公子是何等人物,虽然我们都想笑,但谁敢真的笑出来。卫公子多讲究的一个人啊,被累得当众失态,你想他能不恼么?我当时瞧他脸色真是说不出的难看。” “但所幸卫公子涵养好,好赖最后没计较,”萧嵘叹道,“卫家的人岂是得罪得起的,我看那山长脸都白了。” 萧嵘想起自己方才就险些得罪了卫启沨,仍旧心有余悸,觉得他应该回去吃点东西压压惊,拍了萧岑一下:“方先生却才差人来说明日要突击考业,我先回去温书去了。”言罢转身就走。 萧岑一愣:“真的假的?” “我骗你作甚,你也快去预备吧。”萧嵘的声音远远飘来。 萧槿将方才的一幕幕都看在眼里。她走上前来正要开口,萧岑就拉着她将萧嵘跟他说的事与她说了一通,末了道:“姐,你说那卫家二公子这是什么毛病?” 萧岑已经自动将告诉自家姐姐排除在了“到处乱说”之外。 萧槿听萧岑讲完才知道卫启沨为什么会碰见致敏花粉,原来是被人送花了。看来长得太好看有时候也是个麻烦。 “不知道,管他什么毛病,”萧槿转入正题,“你吃不吃野菜?我们出去挖了好些回来,我打算给爹娘那边也送一些。” 萧岑笑嘻嘻道:“只要是好吃的我都吃。” 萧槿点头:“那好,我待会儿使人给你的小厨房送一些过去。”说话间转身就要走。 “哎,姐,”萧岑小跑几步追上来,“我一直都想问问”萧岑压低声音,“你究竟为什么不让我跟那卫家二公子走得太近?我其实觉着他人品性情都是极好的。而且长得真是赏心悦目。” 萧槿咧咧嘴。她忽然想起,上一世她这弟弟为了迫使卫启沨跟她和离,跟她说他要领着人日日蹲点儿,卫启沨一天不答应和离他就揍他一天。后来她真的看到卫启沨挂彩回来,不过萧岑的举动之后大约是被萧安制止了,而且,这样做并没有什么用处。 “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跟六姐一样了,”萧槿白了弟弟一眼,“他长得好看又如何?” “看着舒心啊”萧岑见姐姐抬手要拍他,忙止住了话头。 “那我问一句,”萧槿盯着弟弟,“我的话你听不听?你若是听我的话,就只管照做,不要多问。” 萧岑挠挠头,顿了顿,点头道:“那好,我听姐姐的,我照做就是。”又想起方先生要考业的事,一拍脑门,“姐,不说了,我温书去了!” 萧槿笑了笑,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晚夕用饭时,萧槿听萧安与季氏说起了山东都指挥使刘元贪扣军饷被撤职查办的事。 “朝廷已点了钦差来查案,不日便到,”萧安笑道,“听闻这位钦差大人还是那卫家二公子的远房表舅,京师各个世家之间果真牵系颇多。” 萧槿手中汤匙一顿。 萧岑好奇问道:“那位钦差大人也是世家出身?” 萧安点头,道:“他是淮安侯温家的人。” 萧槿深吸一口气。 是温德,温锦的父亲。 季氏在一旁道:“既然都是亲戚,那说不得温大人会顺道过来看看卫家公子,咱们还是预备着好。” 萧安点头道:“夫人说的是。卫家那样的门庭,能巴上的大多都上赶着往前凑,温大人但凡知晓荣国公府二公子在此盘桓,想来是免不了过来一探的。” 温家虽也是侯门,但族中奥援不多,不能跟荣国公府同日而语。 萧槿低头慢慢喝汤。 难道温锦也会跟来么?可她不记得上一世她在聊城见过温锦。她想过她记忆不清的可能,但这个几率不大。不过自从卫庄免于一死后,一些事似乎就开始偏离前世的轨迹,那么即便是温锦来聊城,那大约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萧槿想起之前在曲廊上见到的卫启沨似乎心绪颇佳,揣度着他会不会是知晓了温锦要来才会如此。 萧槿心中冷笑,希望卫启沨抱得表妹归。她倒要看看,俩人究竟能不能长久。卫启沨的母亲傅氏也不是吃素的,那等婆婆还是留给温锦消受去吧。 翌日,萧嵘等人赶到家塾时,发现方先生正和卫庄讨论着什么。萧嵘瞧见方先生和颜悦色的模样便撇了撇嘴,自打卫庄得了案首之后,连方先生也对他转了态度。 方先生见人到齐了,含笑让卫庄先坐回去。 方先生不认为卫庄在府试中夺魁是侥幸。方先生自己也是一路考过来的,怎会不知科举的艰辛。府试虽比不得秋闱春闱,但也不是靠着全然的运气就能夺魁的。 何况是卫庄这样的。 方先生也不信卫庄能得案首,曾经在府试放榜之后将卫庄叫来,让他默了他府试时候写的杂文和策论,他当时拿过来看罢,直惊得说不出话来。 卫庄这府试案首是当之无愧的。方先生跟卫庄攀谈越多,越是这般觉得,他甚至觉得,莫说一个府试案首,说不得卫庄还有鼎元之分。 只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个少年明明身怀灵蛇之珠,却为何要善刀而藏,直到府试才肯崭露头角? 不过无论如何,方先生对于自己从前的走眼很是惭愧,因此待卫庄便越发和善。 萧嵘虽然不想承认卫庄确实是有所进益了,但也隐隐有危机感,所以昨晚温书几乎熬了半宿。 毕竟往常考业,多数时候都是卫庄垫底,他垫卫庄上面,万一卫庄不垫底了,换他垫底了怎么办? 萧嵘刚坐下,就被方先生叫了过去。方先生迎头就训他说他交上来的两张字写得不像样子,萧嵘一愣,下意识低头看方先生面前的几张纸,发觉不对,抬头问道:“这里头怎么没有卫庄的廓填?” “他方才与我说了,他昨日与人相约出游,未赶得上写。” 萧嵘瞪大眼:“这样也成?” 方先生瞥他一眼:“怎么不成,人家就不能出个门么?” “那我昨日也出门了” 方先生即刻打断他的话:“他是案首,你是么?” 萧嵘一脸猪肝色。 萧岑在底下捂嘴笑,方先生这偏心得太明显了。 卫启沨本就比萧家几兄弟科名高,平里只是来旁听的,若是考业也参与,倒有些倚技压人的意思,故而他此番没来。 等考业结束,众人从学堂出来时,萧岑跑来拍了卫庄一把:“庄表哥考得如何?” 卫庄道:“尚可。” 萧岑指了指萧嵘:“能考过四哥不?” 卫庄瞥了萧嵘一眼,道:“约莫可以。” 萧岑哈哈一笑:“那就好,表哥要是再垫底,怎好意思跟我姐说要指导她课业的话。” 萧嵘听见二人对话,轻嗤一声,挺了挺腰背。 他觉得他这回考得还不错,谁垫底还不一定。反正他还是不信卫庄是凭着实力拿的案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第七十四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萧槿摇头,晃了晃手里的枣糕:“庄表哥给我买了枣糕了。”说话间仍旧觉得如坠梦中。 真是不敢信啊,她庄表哥竟然给她买了两块枣糕 江辰也是一愣,转头看了卫庄一眼, 惊诧不已。 卫庄的吝啬是左右邻舍皆知的,江辰也是深有体会。有一回江辰跟卫庄借香茶饼, 结果卫庄拿出小刀对着一片香茶饼仔仔细细地给他切了一个小小的角, 还不及江辰的小拇指甲盖大。 江辰当时对着那一粒香茶饼怔了许久,自此之后再也不敢来问卫庄借东西。 江辰其实不太明白,卫庄家中也颇有资财, 明明不缺银子, 怎么就抠成那样呢? 江辰禁不住感慨, 卫庄今日肯拔毛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嗟叹间转头跟卫庄寒暄, 但卫庄似乎有些神思不属, 又时不时打量他一眼。 江辰觉得莫名其妙。 他近来似乎没跟他借过东西吧? 不过江辰很快释然了, 卫庄约莫只是因为即将赴考, 有些焦虑而已。 江辰也是要去考府试的,他本想着既然碰巧遇见,不如跟卫庄同行搭个伴, 但卫庄并无此意,出言回绝了。江辰也不好勉强, 跟萧槿说笑一回, 作辞离开。 卫庄瞥了江辰的背影一眼, 转而低声跟萧槿叮嘱一番, 末了拍着她的脑袋道:“四日之后你来接我好不好?” 萧槿一怔仰头:“为什么?” 送完还不成,还要来接? 卫庄理所当然道:“你送了我自然也要来接我,如此方谓有始有终。” 萧槿嗫嚅片时,一时竟无言以对。 “那便如此言定了,”卫庄见她没有推拒,权当她默认,又往萧府大门内扫了一眼,“我届时会及早回来的。” 萧槿总觉得卫庄辞色间透着些莫名的异样,似乎是心里存着什么事放心不下一样。 难道是惦记着他屋里剩的那点灯油? 萧槿暗暗摇头,她总还是觉得卫庄自打上回溺水后,整个人都有点古怪。 卫庄上了马车之后,靠在云锦靠背上闭目养神。 府试是他早就过了的,通过这种遴选生员的考试于他而言易如反掌。他如今只是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事。 纵然他一路考入殿试摘取鼎元,他也是以卫庄的身份。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变回卫启濯,但是不论如何,总还是要有所筹谋。 方才宋氏与卫晏为他送行时,他有一瞬的晃神。荣国公府锦簇花攒,但兄弟之间的倾轧也从未断绝。 站得愈高,斗得愈狠。 他虽能于激流之中应对自如,但有时也觉倦怠。 而成为卫庄的这几日,他深觉松泛。宋氏跟卫晏待他十分真诚,萧家也相对敦睦。 算是有失有得。 天福见自家少爷闭着眼睛半晌不言语,以为他睡着了,忍不住出声道:“少爷醒醒神,咱们即刻就到贡院了。” “经你一说,我还真有些乏了,”卫庄换个姿势继续靠着,“今晨起太早了,等到了地方补一回眠。” 天福心道完了完了,少爷真是打算在号房里睡上四天了。 卫庄头往后靠时压到了脑后勺那个肿起的包,顿时轻咝了口气,看向天福。 他被捞上来之后身体是无甚大碍,只是天福失手令他磕出来的包却还没消下去。 天福见状心虚,小声道:“小的也不是有意要缩手的实在是少爷当时的眼神太吓人了” 就在天福忐忑着少爷会不会扣他工钱时,就听少爷没头没脑地问了句:“间壁的江辰,你可知晓其人何如?” 天福一愣:“少爷怎忽问起他来了?他欠少爷银子啊?” 卯时一刻,贡院门开,待考士子开始入场。 经过两轮严格搜身之后,考生依序鱼贯进场。入了龙门之后,沿着宽阔甬道一径入内,便可见两侧齐整四方的号房。 贡院大得很,光是号房就有一万多间。每个人的考引上都写着事先分好的座号,士子们一入场就开始四处找寻自己的号房。 卫庄拿着刚发的那张座号便览按图索骥时,碰见了江辰。 江辰也正低头琢磨着座号便览上面的号房分布,转悠间,一瞥眼便瞧见卫庄正立在不远处看着他。 卫庄徐行几步到得他跟前,出声问道:“不敢动问,尊驾座号为何?” 江辰一愣,答道:“玉字六号。”旋即意识到了什么,惊疑不定道,“那卫兄你” 卫庄举起自己的考引:“玉字七号。” 江辰一愣,合着俩人的号房毗邻? 送走了卫庄之后,萧槿回去睡了个回笼觉。她今日起得实在太早,送卫庄出去时就哈欠连天,回屋后倒头就睡。但她上午还要去谢先生那里听课,因而只睡了一个时辰就又爬了起来。 谢先生是她爹给她和几个堂姐请来的教书先生,年逾四旬,于诗词文章上头都颇有一番造诣,为人又谦和风趣,萧槿很爱听他授课。不过她今日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片时,很有些赧然。 谢先生倒没加责备,只是问起她缘由时,听说她是去送卫庄赴考了,禁不住轻叹一息。 他跟方先生有些私交,方先生时常跟他说卫庄简直朽木不堪雕,他什么法子都使尽了,但卫庄就是毫无进益。谢先生觉得像是卫庄这样的,要么是混沌未开,要么是确实不是块读书的才料。 临近晌午,萧槿等人各自散去用饭。 从学堂里出来时,萧榆又想拉着萧槿去偷看卫启沨,被萧槿一口回绝。 萧榆撇嘴道:“你不觉得看着他就通身舒畅嘛,我要是多看他一眼,晌午能多吃一碗饭。” 萧槿心中暗叹一息,岔题道:“我方才瞧见三姐跟四姐嘀嘀咕咕的,也不知她们在合计什么。” 萧榆不以为意道:“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 萧槿瞧着前头并肩喁喁私语的萧枎与萧杫,就觉得奇怪,这俩人都是心高气傲的性子,素日里惯常是暗暗较劲的,今儿怎么凑在一处的? 下午从谢先生那里出来后,萧槿被萧榆拽去后花园做绣活。 目下方交孟夏,寒气已去,暑热未来,园中花木葱茏,融和微风拂煦而来时,暖香盈满肺腑,熏人迷醉。 萧槿在亭子里坐了片时,便惬意得打起了哈欠。 萧榆正笑她送卫庄一回倒是变成了瞌睡虫。就听一阵人声渐近。 萧榆转头一看,便瞧见萧嵘正引着卫启沨往对面的凉亭去。 卫启沨穿一件松茶色绮罗直身,腰里扣着金镶玉云鹤猫睛石绦环,身若修竹,容色充盛,甫一现身,满园芳菲尽数失色。 萧槿起身欲走,但被萧榆一把拽住。 “咱们去跟卫公子见个礼吧,”萧榆笑嘻嘻地眨眨眼,“你这么扭头就走多失礼。” 萧槿一面扭动手腕去挣萧榆的手,一面低声道:“反正他们也没瞧见咱们,咱们走了他们也不知道” 然而她话未落音,就听萧嵘的声音陡然传了过来:“六妹,八妹,你们怎不过来?” 萧槿一瞬间想掐死萧嵘。 萧榆捂嘴笑着收回手:“你看,我就说过去一趟吧?” 萧槿深吸一口气,搁下针黹活计,理了理衣裙,与萧榆一道上前。 萧嵘见两个堂妹过来,瞄了卫启沨一眼。他方才给卫启沨引路时,见他忽而转首往另一头望去,诧异间跟着看了一眼,发现对面凉亭里坐着他两个小堂妹。 他当下顿悟,觉得卫启沨大概是认为两个小姑娘失礼,这才出声将两人叫来。 萧槿朝卫启沨行礼道了万福,卫启沨唱喏还礼。萧槿见无事了,正欲作辞,就听她四姐萧杫的声音飘过来:“真是巧了,原来这里这么热闹,六妹和八妹也在。” 萧槿循声看去,就看见萧枎与萧杫一前一后移步而来,身边跟着的两个丫头一个捧着棋枰,一个手里端着一个大填漆托盘,上头搁着两个青花卧足碗和两个姹紫斗彩鸡缸盖碗杯。 两人一到近前便跟卫启沨施了礼。萧枎偷偷拿眼睛睃看卫启沨,却见他的目光根本没在她身上停留,心中难免失望。 她向来自认貌美,她觉得整个聊城都找不出一个容貌胜过她的,她已经习惯了旁人的瞩目,她以为卫启沨那日见过她之后起码会因她的容貌对她多一份留意,但她观察再三,却发现他连一个斜眼也没给她。 萧枎暗暗绞着手里的帕子。卫公子是不是美人见多了? 萧榆瞧见萧枎那双眼脉脉c含羞带怯的情态,目露鄙夷,暗暗拍了拍萧槿的手背,附耳小声道:“她总觉得她长得多么多么美,依我看,你长大以后肯定比她好看多了。卫公子又不是没见过美人,怎么可能看上她啊。” 萧槿淡淡笑笑,不作言语。 在卫启沨眼里,大约除了温锦以外,旁的女子都长得差不多。人都道她容貌远胜温锦,但卫启沨还不是一心都在温锦身上。 这也是温锦日后讥嘲她的一个由头。长得再好又如何,还不是一败涂地。 萧槿思及此,心觉讥讽,卫启沨始终不愿跟她和离,也不知是不是打算跟她这个幌子一直不死不活地过下去。大约等两人老的时候,也能说一句携手白头了。 卫启沨仿似听见了萧榆的话,目光往这边扫来,在萧槿身上定了少顷。 萧榆偷笑道:“啾啾,卫公子大概也觉着你比三姐长得好。” 萧枎没留意萧榆这边的小动作。她想到今日的筹划,又打起精神,跟卫启沨客套片刻,跟着便切入正题:“今日也是巧了,本是来与四妹妹下棋的,可巧就遇见了卫公子。”说着话仿似忽然想起了什么,笑盈盈道,“我们来时捎带了些吃食,卫公子不若品尝一二。”言罢,揭开了其中一个卧足碗的盖子。 一股浓郁的香气立时逸散开来。 萧槿低头一看,见是一碗清蒸大虾,神色一凝,心道三姐你要自求多福了。 那丫头怔了一怔,跟着笑道:“是叶山长带着叶小姐前来拜会。那叶家姑娘见今被太太领到了园子里,三姑娘c四姑娘都在,太太就使奴婢来问问姑娘去不去耍子。” 萧槿觉得这个叶山长有点耳熟,仔细一问,才想起来是白鹤书院的山长叶冕。 白鹤书院是聊城方圆百里最有名望的书院,前阵子举办文会时,左近举子济济一堂,群贤毕集的场面一时为人所津津乐道。 只是,同样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还有卫启沨那根本停不下来的喷嚏。 萧槿不认识那位给卫启沨送花的叶小姑娘,但她忽然挺想去见见她的。 “去跟母亲说,我这就过去。”萧槿言罢,便开始收拾桌上的纸笔。 卫庄却在一旁道:“你先别急着走,先看看我的衣裳。” 萧槿动作一顿,本想问问卫庄为什么这么急着让她看他的新衣裳,但是想到这衣裳将来是要传世的,也就释然了。 好像是要审慎一些。 萧槿跟那丫头改口道:“你去捎话儿,说我待会儿过去。” 丫头领命去了。 萧槿重新坐下,对卫庄郑重道:“表哥快进去换衣裳吧,我等着。” 卫庄点头,拎了衣裳进了碧纱橱。 萧槿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工夫,听见卫庄出来的动静,转头一看,便是一愣。 卫庄给自己选的颜色是天青色,花色是竹枝暗纹,形制又是阔袖,这一袭直身穿在身上,直衬得他气度沉谧,姿态飘洒。 气韵全出,容貌更盛。 萧槿回神,由衷赞道:“表哥有眼光,这衣裳穿在表哥身上的确很好看。”又禁不住笑道,“拿来传家倒也可。只是,不知道表哥的儿子孙子是不是也跟表哥一样衬这件衣裳。” “一定衬的。” “为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第七十五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萧嵘心里一咯噔, 面上笑容敛起, 扭头一看,正对上萧崇那杀人一般的眼神和卫启沨莫测的神色。 萧嵘顿时头皮发麻。他这阵子一直兢兢业业地讨好卫启沨,他可不想因他一时的口没遮拦而前功尽弃。 萧嵘反应也算快, 当下回身小跑到卫启沨面前,打恭笑道:“方才与舍弟说笑万望卫公子莫要见怪。” 萧崇强忍着一巴掌拍死萧嵘的冲动, 偏头沉脸。他这个兄弟真是不省心, 卫公子眼看着快要跟他们四房兄弟几个混熟了, 这下可好了。 这境地太尴尬了, 他都不好意思帮他说话。 不远处的萧岑也跑来施了一礼,笑嘻嘻地瞥了萧嵘一眼。 卫启沨看看萧嵘, 又看看萧岑,半晌不语。 气氛一时凝滞。萧崇与萧嵘都暗暗捏着一把汗。 就在萧嵘忐忑得几乎将自己衣袖抓破时, 卫启沨淡声道:“无妨。”随即又垂眸望了萧岑一眼, 似是想起了萧岑方才捉弄萧嵘的一幕,浅浅一笑。 他原本便生得璧人一样, 萧岑在一旁看着,只觉他一笑之下,宛若云收雨霁, 这曲廊都瞬时亮了起来。 萧嵘一愣, 随即意识到卫启沨在笑什么, 当下涨红了脸。 虽然有些无地自容, 但卫启沨没有恼怒, 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萧嵘不由暗暗舒了口气。 等卫启沨跟萧崇走远,萧嵘觉得自己才慢慢回魂。他转过头就瞪了萧岑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是不是?你瞧见卫公子过来了,怎也不知会我一声?” 萧岑嘻嘻笑道:“我说了啊,我不是让四哥看身后么?” 萧嵘伸手要打过来,萧岑灵巧一躲,又扯住萧嵘的袖子:“四哥你还没说书院那是怎么回事呢。现在卫公子走远了,听不见的。” 萧嵘“嘁”了一声:“你坑我一把,还指望我给你讲?” “我知道四哥若是不说出来的话会憋得浑身难受的,”萧岑眯了眯眼,“而且,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萧嵘哼了声,别过头准备离开,却被萧岑死死拽着脱不开身。 “好了我怕了你了,”萧嵘一戳萧岑脑门,“你不准到处乱说。” 萧岑连连点头。 萧嵘这才凑近小声道:“是这么回事。我们今日陪着卫公子去白鹤书院参加文会,结果才开始没多久,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女孩儿,径直冲着卫公子奔过来,将手里的一把梧桐花塞到了他怀里,卫公子本正提笔写字,那一把花一塞过来,他登时就狠狠打了个喷嚏,我们原以为是巧合,但卫公子后来喷嚏不止。” 萧嵘缓口气继续道:“当时山长就慌了,忙拉着那女孩儿跟卫公子道歉。我们这才知道,原来那女孩儿是山长的女儿,趁人不备躲在一旁偷觑,见卫公子生得实在好看,便顺手将刚摘的梧桐花献给他,却没成想卫公子跟这个犯冲。” “你不知道,卫公子那喷嚏根本停不下来,两眼都是通红的,当时满场阒寂,书院里只回荡着卫公子绵延不绝的喷嚏声。但卫公子是何等人物,虽然我们都想笑,但谁敢真的笑出来。卫公子多讲究的一个人啊,被累得当众失态,你想他能不恼么?我当时瞧他脸色真是说不出的难看。” “但所幸卫公子涵养好,好赖最后没计较,”萧嵘叹道,“卫家的人岂是得罪得起的,我看那山长脸都白了。” 萧嵘想起自己方才就险些得罪了卫启沨,仍旧心有余悸,觉得他应该回去吃点东西压压惊,拍了萧岑一下:“方先生却才差人来说明日要突击考业,我先回去温书去了。”言罢转身就走。 萧岑一愣:“真的假的?” “我骗你作甚,你也快去预备吧。”萧嵘的声音远远飘来。 萧槿将方才的一幕幕都看在眼里。她走上前来正要开口,萧岑就拉着她将萧嵘跟他说的事与她说了一通,末了道:“姐,你说那卫家二公子这是什么毛病?” 萧岑已经自动将告诉自家姐姐排除在了“到处乱说”之外。 萧槿听萧岑讲完才知道卫启沨为什么会碰见致敏花粉,原来是被人送花了。看来长得太好看有时候也是个麻烦。 “不知道,管他什么毛病,”萧槿转入正题,“你吃不吃野菜?我们出去挖了好些回来,我打算给爹娘那边也送一些。” 萧岑笑嘻嘻道:“只要是好吃的我都吃。” 萧槿点头:“那好,我待会儿使人给你的小厨房送一些过去。”说话间转身就要走。 “哎,姐,”萧岑小跑几步追上来,“我一直都想问问”萧岑压低声音,“你究竟为什么不让我跟那卫家二公子走得太近?我其实觉着他人品性情都是极好的。而且长得真是赏心悦目。” 萧槿咧咧嘴。她忽然想起,上一世她这弟弟为了迫使卫启沨跟她和离,跟她说他要领着人日日蹲点儿,卫启沨一天不答应和离他就揍他一天。后来她真的看到卫启沨挂彩回来,不过萧岑的举动之后大约是被萧安制止了,而且,这样做并没有什么用处。 “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跟六姐一样了,”萧槿白了弟弟一眼,“他长得好看又如何?” “看着舒心啊”萧岑见姐姐抬手要拍他,忙止住了话头。 “那我问一句,”萧槿盯着弟弟,“我的话你听不听?你若是听我的话,就只管照做,不要多问。” 萧岑挠挠头,顿了顿,点头道:“那好,我听姐姐的,我照做就是。”又想起方先生要考业的事,一拍脑门,“姐,不说了,我温书去了!” 萧槿笑了笑,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晚夕用饭时,萧槿听萧安与季氏说起了山东都指挥使刘元贪扣军饷被撤职查办的事。 “朝廷已点了钦差来查案,不日便到,”萧安笑道,“听闻这位钦差大人还是那卫家二公子的远房表舅,京师各个世家之间果真牵系颇多。” 萧槿手中汤匙一顿。 萧岑好奇问道:“那位钦差大人也是世家出身?” 萧安点头,道:“他是淮安侯温家的人。” 萧槿深吸一口气。 是温德,温锦的父亲。 季氏在一旁道:“既然都是亲戚,那说不得温大人会顺道过来看看卫家公子,咱们还是预备着好。” 萧安点头道:“夫人说的是。卫家那样的门庭,能巴上的大多都上赶着往前凑,温大人但凡知晓荣国公府二公子在此盘桓,想来是免不了过来一探的。” 温家虽也是侯门,但族中奥援不多,不能跟荣国公府同日而语。 萧槿低头慢慢喝汤。 难道温锦也会跟来么?可她不记得上一世她在聊城见过温锦。她想过她记忆不清的可能,但这个几率不大。不过自从卫庄免于一死后,一些事似乎就开始偏离前世的轨迹,那么即便是温锦来聊城,那大约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萧槿想起之前在曲廊上见到的卫启沨似乎心绪颇佳,揣度着他会不会是知晓了温锦要来才会如此。 萧槿心中冷笑,希望卫启沨抱得表妹归。她倒要看看,俩人究竟能不能长久。卫启沨的母亲傅氏也不是吃素的,那等婆婆还是留给温锦消受去吧。 翌日,萧嵘等人赶到家塾时,发现方先生正和卫庄讨论着什么。萧嵘瞧见方先生和颜悦色的模样便撇了撇嘴,自打卫庄得了案首之后,连方先生也对他转了态度。 方先生见人到齐了,含笑让卫庄先坐回去。 方先生不认为卫庄在府试中夺魁是侥幸。方先生自己也是一路考过来的,怎会不知科举的艰辛。府试虽比不得秋闱春闱,但也不是靠着全然的运气就能夺魁的。 何况是卫庄这样的。 方先生也不信卫庄能得案首,曾经在府试放榜之后将卫庄叫来,让他默了他府试时候写的杂文和策论,他当时拿过来看罢,直惊得说不出话来。 卫庄这府试案首是当之无愧的。方先生跟卫庄攀谈越多,越是这般觉得,他甚至觉得,莫说一个府试案首,说不得卫庄还有鼎元之分。 只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个少年明明身怀灵蛇之珠,却为何要善刀而藏,直到府试才肯崭露头角? 不过无论如何,方先生对于自己从前的走眼很是惭愧,因此待卫庄便越发和善。 萧嵘虽然不想承认卫庄确实是有所进益了,但也隐隐有危机感,所以昨晚温书几乎熬了半宿。 毕竟往常考业,多数时候都是卫庄垫底,他垫卫庄上面,万一卫庄不垫底了,换他垫底了怎么办? 萧嵘刚坐下,就被方先生叫了过去。方先生迎头就训他说他交上来的两张字写得不像样子,萧嵘一愣,下意识低头看方先生面前的几张纸,发觉不对,抬头问道:“这里头怎么没有卫庄的廓填?” “他方才与我说了,他昨日与人相约出游,未赶得上写。” 萧嵘瞪大眼:“这样也成?” 方先生瞥他一眼:“怎么不成,人家就不能出个门么?” “那我昨日也出门了” 方先生即刻打断他的话:“他是案首,你是么?” 萧嵘一脸猪肝色。 萧岑在底下捂嘴笑,方先生这偏心得太明显了。 卫启沨本就比萧家几兄弟科名高,平里只是来旁听的,若是考业也参与,倒有些倚技压人的意思,故而他此番没来。 等考业结束,众人从学堂出来时,萧岑跑来拍了卫庄一把:“庄表哥考得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第七十六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不要紧, 不必解释。一 看书 ·1ka要n书shu·怎会是白跑一趟, 你身子染恙, 我理当来探望,”卫庄径直上前, “请大夫没有?” 萧槿转头笑道:“偶感风寒而已,又不是什么大毛病,自己喝点姜汤就好。” 卫庄却忽而神色一肃;“你可知道多少大病都是打‘偶感风寒’来的?我看还是请周大夫来瞧瞧的好。” 萧槿觉着麻烦,摇头直道不必。她往常染了风寒都是灌姜汤和热水灌好的,也不必吃药,几天就能好。 “你是怕喝药不顶用?”卫庄耐心劝说, “周大夫医术不俗,你看上回我落水,不就是周大夫来瞧的?喝了周大夫的药之后,夜里睡得都十分安稳,连我脑后那个包都消得格外快。” 萧槿险些一口姜汤喷出来。 卫庄简直跟个托儿似的。 卫庄见他劝说半晌, 萧槿却始终无动于衷, 正欲继续,就听到江瑶与江辰的声音自外头传来。 卫庄想起江瑶方才的话, 即刻起身,出外拦住了正跟丫头周旋的江辰兄妹两个。 “啾啾阁房,君实入内恐为不妥。”卫庄岿然挡在江辰面前。 江瑶越发觉得卫庄碍眼, 面上却还得笑着:“切邻之间不妨事的, 何况大家彼此相熟” “那也不妥, ”卫庄半步不让,“二位请回,啾啾无甚大碍。” 江瑶仍旧笑道:“啾啾年纪尚小,不必这般” “年纪再小,此间也是闺阁之地。” 江瑶嘴角微抽,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在卫庄身上,心道那你还不是杵在这里? “我是她表兄。”卫庄仿佛看穿了江瑶的心思,理直气壮道。 江瑶一时竟无言以对。 江辰有些窘迫,在一旁低声对妹妹道:“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等回头再来。” 江瑶暗暗瞪了兄长一眼。回个头!平日里本就见面不多了,还不趁着这会儿献献殷勤。 两厢正僵持间,萧槿自屋内出来,方欲跟江瑶兄妹说不必劳师动众,就听卫庄道:“快些回去,仔细再受风寒。” 卫庄说话间就要将萧槿往屋里拉。江瑶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萧槿的手,笑道:“我哥哥知道一个治风寒的偏方,方才我着急忙慌地走就是想叫他来说与啾啾听的。”说着话就使劲朝身后的江辰使眼色。 江辰一愣,随即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连连点头:“对对对,我知道一个偏方,就是把把” 江瑶见哥哥紧张得卡住了,暗暗发急,状似无意地提醒道:“就是那个紫苏汤” 江辰恍然,忙将紫苏汤的做法背书一样背了一番,末了道:“记得趁热喝,疗效好。” 江瑶松口气,转头对萧槿笑道:“我却才想起我家似乎就有紫苏叶,等我回去找找,过会儿给你送来一些。” 萧槿觉得江瑶小题大做,摇手笑道:“真的不必麻烦,小病而已。” 江瑶却不以为然,拍着她的手背让她等着,又交代她好好休息,与江辰一道作辞。 等出了萧槿的院子,江瑶终于忍不住道:“哥哥,你适才是怎么了?平日里背书不是背得挺好么?瞧你方才背个偏方都磕磕绊绊的。” 江辰挠头道:“我我对着啾啾就忐忑” 江瑶叹息一声,又道:“回头啾啾要是被人抢了,你就哭去吧!我还等着啾啾做我子呢,你可加把劲。” 兄妹俩说话间,卫庄追了上来。 “啾啾说了,不必送紫苏叶,”卫庄道,“另外,我已说服了她,她愿意请周大夫来看看。 一 看书 ·1ka ns hu·” 江瑶简直恨不能一掌拍死卫庄这个碍事的。她正要开言,江辰这回反应倒是快,忙道:“我家还有川贝,我看啾啾除却风寒之症以外,还有点咳嗽,不如我做个川贝炖雪梨给啾啾送来。” 温锦正与卫启沨一道从穿廊走过。她出来散心时恰巧遇见要回住处的卫启沨,才送了他一段路,就瞧见了江辰等人。 温锦没兴致知道卫庄身边的两人是谁,正要继续与卫启沨商量端午出游的事,就见卫启沨忽然回身折返。 卫庄正欲反驳江辰,就瞥见卫启沨朝这边过来。卫启沨分别朝江辰兄妹施礼,随即转向江辰:“阁下适才可是说八姑娘得了风寒?” 江辰不明所以,愣愣点头:“对。” “风寒怎能用川贝炖雪梨,”卫启沨眉头微蹙,“风寒施治,着紧的是辛温解表c宣肺散寒,川贝与雪梨虽润肺,但皆性凉。咳嗽也分寒咳与热咳,风寒引发的是寒咳,用了川贝炖雪梨反而加重病症。” 江辰一怔:“我倒没留意这些。” “风寒用些桂枝汤便是,亦或麻黄汤也可,”卫启沨思量一回,“我过会儿回去写个方子送与八姑娘。” “不必了,”卫庄忽而开口,“已请了大夫,少刻就来。” 卫启沨转头看了卫庄一眼,须臾,点头道:“那便好。”言罢告辞。 卫庄盯着卫启沨的侧影看了俄顷,又收回目光。 他听闻卫启沨端午之后就要离开,那么他也该筹划一下入京之事了。 待两拨人离得远了,温锦见左右无人,终于压抑不住心底醋意,停步质问道:“表哥怎知八姑娘小字啾啾的?” “她兄长跟姐姐们平日都是那么叫她的,我在萧家住了这么些时日,知道这个不奇怪吧?” 温锦犹自不满,酸溜溜道:“表哥倒是热心啊,人家说个话表哥都能凑上去,八姑娘病了,表哥心疼了还是怎样?” 卫启沨止步回头:“你不要无理取闹。我在人家府上叨扰多日,总是承着萧大人夫妇的情的,我方才既是听出不妥,焉有袖手旁观之理?” 温锦气道:“表哥说得好听,我看表哥是被那小美人晃花了眼吧!” 卫启沨面色微沉:“你这是胡搅蛮缠。” “我怎就胡搅蛮缠了,我说的”温锦一句话未完,卫启沨转身就走。 温锦一时愣住,回神后赌气道:“你走!走了就别来找我!我也不会去找你!” 卫启沨步子不停,一径去了。 温锦恼得直顿足,他竟然真的走了! 她一时气闷难当,咬了咬牙,也回了自己住处。 喜鹊见自家小姐回来时面色难看,询问缘由。喜鹊是温锦的贴身丫头,对于温锦与卫启沨的事是知晓的,听闻是因为和卫启沨闹了别扭,当下笑道:“姑娘烦恼什么,卫公子满心里装的都是姑娘,而今不过是一时怄气罢了,等醒过神来,自然会来找姑娘。” 温锦被她说得舒心,心头火倒是消了不少。她觉着卫启沨今晚必定会来哄她,便安下心来等待晚夕到来。 周大夫来给萧槿瞧过之后,开了方子,又嘱咐了些需要留心的事项,便道无事了,作辞离开。 萧槿见卫庄掇了一把交椅坐到她的软榻对面,愣了愣:“表哥作甚?如今无事了,表哥怎不回去?” “我要看着你喝药,”卫庄盯着她,“你总嫌药汁子难喝,我怕你背着我把药倒掉。” 萧槿咧咧嘴,正要劝卫庄回去,就听他问道:“你睡觉时是不是爱踢被子?” 萧槿又是一愣。她觉得她庄表哥问话真是越发随意了 她抬头见卫庄认真望着她,硬着头皮道:“是大约是昨晚踢被子着了凉。” 卫庄点头:“我就说,昨日瞧着你还好好的,今日怎就染了风寒。你既爱踢被子,那就让值夜的丫头夜间留意着点。” 萧槿应下。卫庄又交代她早晚记得添加衣物云云,林林总总,不一而足,直到药煎好了才堪堪收住。 等到萧槿要喝药时,卫庄见她皱着一张小脸磨磨蹭蹭不肯去碰药碗,倏地起身,端碗执匙,舀起些许药汁送到萧槿嘴边:“张嘴。” 萧槿面上一红,欲自己接过匙子,但卫庄不肯。他如今离她极近,她虽因染病嗅觉不太灵敏,但也能隐隐嗅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清冽香气。 被他喂了几口之后,她实在觉得别扭,横下心,端过碗一饮而尽。 卫庄满意一笑,递给她一碟子蜜饯。 临走前,卫庄轻拍她脑袋道:“你养好病之前都不必来我这里了,换我来你这边看你喝药。快些好起来,端午时还要出去看龙舟。” 萧槿又因着他这个动作闻到了那股气息,在他出门时,禁不住问道:“表哥熏的什么香?气味很好闻。” “这不是熏香,你闻到的是我泡的花茶味道,我方才等你的时候,摘了些花泡了一壶花茶,”卫庄说话间回转身来,径直将手凑到萧槿鼻端,“猜猜我用的什么花。” 萧槿不意他会突然靠近,顿了一下。她努力辨识了一下,思量着道:“我鼻子不灵,可能闻得不准,我觉得似乎是栀子的香气。” 卫庄又拍了她脑袋一下:“聪明。等回头你病好了,我教你泡花茶。”言讫,出门而去。 萧槿望着卫庄离去的背影,一时间倒有些感喟。 卫庄幸免于难,宋氏跟卫晏的命运也会随之改变。 卫庄的命运可以改变,那么想来她的也可以。 当晚,温锦一直等到后半夜,也没等到卫启沨。东方欲晓时,她陡然从噩梦中惊醒,坐起往月窗外一看,才知已是黎明。 她方才梦见卫启沨抛弃了她,头也不回地离她而去,任她如何呼唤也无济于事。如今梦醒,才发觉出了一身冷汗。 温锦靠在引枕上,平复半晌,终于慢慢冷静下来。抛开她对卫启沨的情意,单论利益,她也不能失去卫启沨。她家世不算顶好,卫启沨就是她最大的本钱与靠山,她绝不可输掉他。 她本以为卫启沨对她的感情已经足够深厚了,但昨日之事让她心中不安。她一想到那个噩梦,就止不住地恐慌。 在如今这般境地之下,她还是需要在他面前掩藏自己一些糟糕的性情的,不能太过随心所欲。她昨日所为,实属不妥。 想通了这一点,温锦那乱麻一样的心绪也渐渐理顺。她丢开那个噩梦,闭目养神片刻,起身梳妆换药。 她要去跟卫启沨服个软。只是,她昨日才放话说不会再去找他,今日就去跟他低头,简直是自己打自己脸。不过,她又不得不这么做,想想也是憋屈。 萧槿晨起时觉得自己的病症减轻了一些。卫庄在去家塾之前拐到她这里来催促她喝药,等她灌完了药汁,两人结伴出门。 两人的学堂不在一处,但可以同路一段。卫庄本想让萧槿告个假,但她觉得没有必要,摇头婉拒了。 卫庄怕她受风,硬生生让她披了一件斗篷又戴了一顶风帽,萧槿起先不乐意,但卫庄说这是季氏交代的,末了还问她是不是很暖和。 萧槿心道秋冬的行头当然暖和。只她走着走着还是觉得哭笑不得:“这都快仲夏了,我穿戴这一身行头,是不是太奇怪了。并且,一会儿肯定热得不行。” “见今清晨还是有寒气的。何况,就是要发汗的,不辛温解表,风寒怎么能好。”卫庄见该分道了,正想问问萧槿要不要他再送她一段,转头就瞧见卫启沨打另一条路上过来。 卫启沨也瞧见了他们。他一路走来,上前行礼,低头看向萧槿:“姑娘今日身子可见好了?” 叶绮再度道谢,又笑盈盈道:“哥哥何必冒着大雨亲自跑一趟,其实差个小厮来送就好的。” 卫启沨一面拿起另一把伞递给萧槿,一面道:“差个下人来不甚妥当,我亲来一趟也不费什么工夫”他的语声戛然而止。 萧槿不肯接下他递去的伞。 卫启沨一怔,正要开言,卫庄的声音陡然传来:“表妹等我等急了没?” 萧槿扭头一看,就瞧见卫庄立在抱厦门口,收伞甩水转身一气呵成,几步走到她跟前,道:“眼下可要回去?” 卫启沨转头看向卫庄。 萧槿听卫庄这般言辞,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她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这要问问叶妹妹了,”萧槿转向叶绮,含笑道,“妹妹若是想再说会儿话,我就再待片刻。” 叶绮望了望外头的雨幕,又看看手里的伞,抿抿唇,嘻嘻笑道:“我该去找我爹爹了,下回再跟姐姐说话儿。” 那位卫哥哥都亲自送伞来了,她怎么着也要让这伞派上用场才是。 叶绮起身走过卫启沨身边时,与他作辞,又仰头看着他,笑眼弯弯:“哥哥人真好!希望日后还能有机会与哥哥相见。” 萧槿在一旁暗叹,叶姑娘太天真了,仙枝那张脸果然晃人眼。 卫启沨朝叶绮微微颔首,转回头看向欲带着萧槿离开的卫庄:“八姑娘适才是在此等候足下?” 卫庄止步回身:“不错,我之前便与她说好的。” 卫启沨一顿,点头道:“怪不得八姑娘却才不肯收我的伞。只是见今下着雨,不知足下与八姑娘欲相约往何处?” “我要督促我表妹练字的,”卫庄当着卫启沨的面拍了拍萧槿的脑袋,“她今日的字还没练完,我得看着她。” 萧槿觉得卫庄拍她脑袋估计都拍出手感来了,赶回头她要是戴了一脑袋珠钗,不知道卫庄再下手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扎手。 卫启沨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打恭道:“那恭送二位了。” 卫庄与萧槿还了礼,各自撑起伞,一道离开。 “少爷,”卫启沨身边小厮道,“小的总觉得,那个萧家的表亲对您有些轻慢。他不过一个附学的表亲,他” 卫启沨抬手示意他噤声。他盯着前头那一大一小渐行渐远的背影,须臾,慢慢撑起伞,淡声道:“走吧。” 他在看到卫庄时,还是会禁不住想起卫启濯,这种感觉真是奇哉怪也。 萧槿坐在卫庄书房里练字时,想起卫启沨与温锦之间那微妙的氛围,越发觉得两人是闹了别扭。 坐在对面的卫庄见她走神,屈指敲了敲桌面:“专心些。”又道,“待会儿你走时若还下雨,就先将我的伞带走,但是你明日一定记得还我。” 伞音同散,不吉利。 萧槿一愣抬头,跟着仿似想到了什么,点头笑道:“好,我知道了。” 卫庄重新低头看书的时候,就想起了他的入京打算。他总想将萧槿也带去,但是一来,带着萧槿,他行事不便,二来则是,萧安夫妇也不会答应。 卫庄盯着对面的萧槿看了片刻,轻叹一息。 他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是夜,风停雨住。 温锦躺在床上辗转反复难以成眠。她每每想起白日间的事,就觉忐忑难安。卫启沨原本就没有消气,她今日还来了这么一出,也不知卫启沨会怎么想她。 她几度想去找卫启沨,但临了又犹豫起来。 她上回也是急着去找他服软,但效果似乎并不好。兴许等事情缓一缓再去找他会比较好。 她父亲今日差人来跟她说,他公务冗繁,怕是无暇顾及她,让她跟卫启沨一道回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第七十七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萧槿觉着他在这上头也太迷信了, 但几番拗他不过,只好应下。一看书 ·1kans书hu·随即想起他方才支开萧岑的举动,忍不住问道:“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说什么要紧事,原来只是这个。那你为何不让阿岑听?” “他若是知晓了, 想来便会嚷着要出去的。我只打算带你一个,阿岑还是留在家里读书的好。” 萧槿探问道:“表哥是预备带着我纯粹出去溜达一圈么?” 卫庄看她一眼:“也不一定。兴许会请你吃顿饭。” 萧槿吸气,她觉得她可能遇到了个假表哥。 她随即想起江辰兄妹之前说起要郊游的事, 询问江辰这回可入了甲等。 “入了, 他方才与我说郊游的日子定在外后日,”卫庄说话间听天福说萧定来了, 起身道,“你先回吧,你跟谢先生告半日的假便可,咱们只出去半日。” 他顿了顿,望向她:“明日辰时正,我等你来。” 萧槿点头。她觉得她近来因为外出而落下的功课可能会有点多, 想要提前多练几张字届时好拿去交差,当下与卫庄作辞。 萧定今日事少,早早回了。他本是想尽快了结银子的事的, 正好今日放榜, 卫庄再度落榜之后想来就要卷铺盖走人了, 他因着上回被卫庄抢白而心中耿耿, 想借此机会奚落卫庄一番, 却不曾想他刚一回府,就听说卫庄府试得了案首。 萧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几乎怀疑是萧安帮卫庄作了假,但想想萧安的为人,又觉得不太可能。何况事关科考,萧安再是如何也不会糊涂到在这上头动手脚。 萧定本以为卫庄这回破天荒拿了头名后,一定尾巴翘到天上去了,谁想到他见着卫庄时,他神态如常,倒好似今日的发案与他无关一样。 萧定忍不住仔细端量了卫庄几眼。这是他第一次正正经经地去审视这个少年。 知胜而不骄,临绝地不惊。 不知为何,萧定忽然想起了这两句话。 萧定忽然蹙眉。难道卫庄头先其实一直在藏锋?否则一个连考过县试都费劲的人,是怎么拿下府试案首的? 卫庄却是不管萧定在想什么,他清点了萧定带来的银子,又仔细查看过了成色,见无不妥,命天福将银子收起来,便开始下逐客令。 但萧定并没有立等走。一 看书 ·1ka要n书shu·他盯着卫庄看了少顷,缓下辞色,问他究竟是如何在短短几日内有这等进益的。 “四老爷想知道?想知道的话,”卫庄将手掌摊到萧定面前,“拿一百两银子来,我便告与你知道。” 萧定嘴角一抽:“你好赖也是个读书人,怎就一身铜臭气?” “读书人也要过日子,四老爷不就为三百两银子愁得寝食难安么?原本我也可以念一念人情的,但我与四老爷又无交情,凭什么送人情与四老爷?” 萧定气得胡须直抖:“你休要以为你得了案首就了不得了!府试算什么,有本事你考入殿试,拿个状元回来!” “我若拿了状元回来,四老爷再想跟我打听诀窍,可就不止要花一百两了,届时少说也要一万两。” 天福在一旁止不住地偷笑。少爷似乎找到了个发家致富的好门路。 萧定脸都僵了,但对着面前这个少年,忽然说不出话来,咬牙半晌,悻悻而去。 萧嵘瞧见父亲回来,忙跑上前询问究竟有没有问出卫庄夺魁的缘由。 萧嵘自己也不过是个秀才,当初的三场童生试都是低低地过的,若是他能知道卫庄的秘诀,那考科举岂非事半功倍? 萧定想到卫庄方才的话,沉着脸道:“他说要给一百两银子才肯说。” 萧嵘眼前一亮:“真有秘诀?” 萧定瞧着萧嵘那德性,脸色越发难看。他的三个儿子里只有萧崇读书上头天分好,萧睁与萧嵘两个都是资质平平。 萧定眼前又浮现出方才见到的卫庄,不知为甚,忽然更嫌弃萧嵘了,当下一把甩开他,扭头走了。 萧嵘正觉得莫名其妙,萧枎跑来询问他卫庄得了案首的事是真是假。 萧嵘酸溜溜道:“他说有秘诀,但依我看,这回大约是出了什么差错了。管他呢,他能侥幸一次,难道还能再侥幸一次?” 萧嵘坐下继续道:“府试过了,还有院试。府试是知府主持,院试可是朝廷钦点的学道大人主持的,我看他届时还能如何。他若院试也能过,我倒是相信他真得了什么秘诀。” 一个平素一直不如他的人忽然站到了他爬不上去的位置,萧嵘难免心里泛酸,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萧枎点头:“哥哥说的是。”自打卫庄不依不饶地跟她要账之后,她就越发不盼着他好。 萧嵘却是想起了另一件事,凑近低声问道:“你这几日跟那卫家二公子” 萧枎叹气摆手:“别提了,卫公子这几日不知在忙活什么,每日除却去家塾之外,根本不出门。我们本想使点银子买通他身边人打探一下,但他身边那起子人嘴都严得很,连银子都不收,一毫都打点不通。” 萧嵘挠挠头,道:“那可如何是好,也不知卫公子还能在此盘桓多久。” 萧枎抿唇。她从未见过如卫启沨这般出色的人,除开性情有些捉摸不定以外,卫启沨浑身上下简直挑不出一点毛病。 最要紧的是,卫启沨背后是煊赫豪门荣国公府。若是嫁给了卫启沨,她这辈子都不必再为钱财发愁。 萧枎摸了摸自己的脸,转身回房。 她还是想要再试试。 翌日,萧槿跟卫庄出门时,好奇询问他府试究竟是怎么夺魁的。 卫庄领着她迈过门槛,低头看她:“你不必操心这些。” 萧槿其实也想过卫庄从前是有意藏锋,但她实在是想不出藏锋对卫庄有什么好处。但一个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进步神速,这确实匪夷所思。 卫庄见萧槿追问不住,只好道:“你就当我从前蒙昧,见今忽然开了窍。” 萧槿并不怎么相信他这个说辞,但卫庄不肯说,她也不好一直纠缠于此。她想起年底的院试,笑道:“那表哥既能在府试中夺魁,想来院试也不在话下了?” “你若是届时仍旧来接送我,那自然不在话下。” 萧槿嘴角微抽,道:“到时候可是大冬天,表哥一早便要赶考,我怕我爬不起来” 她话音未落,就听一阵马蹄声近,转头间便瞧见一人一骑冲开街上层层人丛一径狂奔至近前,所到之处皆引起一阵扰攘。 那马上之人冲得太快,到得萧槿近前时根本刹不住,也不打算勒马,怒喝一声“滚开”,也不管萧槿来不来得及躲闪,直接飞冲了过来。 萧槿实际上已经反应过来了,但卫庄比她反应更快。在她预备往旁侧躲时,卫庄已经一把将她拉到了他身后,与此同时,他在马匹即将飞驰而过的瞬间,伸手迅速扯住了马上之人的衣袖。 他的力道极大,那人一时不备,被他拽得身子一斜,一头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不长眼的东西,知道爷爷是谁么?”那人一时爬不起来,抬头怒瞪卫庄。 萧槿方才没仔细瞧,如今这人抬起头,她瞧见他的脸,倒是觉得有点眼熟。她蹙眉略想了片时,终于记起来了来者何人。 此人姓冯名权,是荣国公府二房的表亲,为人十分势利,久惯溜须拍马,平日里对卫家主支启字辈的几位公子趋奉备至。卫启沨身为二房嫡长子,是冯权的主要逢迎对象,但卫启沨似乎并不怎么待见他。 冯权嘴里不住骂骂咧咧,几度试图爬起来,但他脚踝扭了,身上又有多处擦伤,试了几次都爬不起来。他的小厮急匆匆奔上前来,左右两边同时架着,才将他搀起来。 卫庄冷冷睥睨冯权。 不过是卫启沨的一条狗,竟然就敢猖狂至此。 冯权长年巴结卫家,觉得自己即便是在京城地界上也是很有些脸面的,已经许久没人敢给他吃这么大的亏了。 他越想越气,直骂卫庄瞎了狗眼,当下命小厮上前去将卫庄绑起来。 卫庄寒声笑道:“也不知是谁瞎了狗眼。” “哎哟喂,你口气不小,”冯权伸手就要来揪卫庄的衣襟,“你倒说说你是哪根葱?” 卫庄侧身躲开冯权的手,抬脚就踢上了他的膝盖。 刚刚才被搀起来的冯权又“扑通”一声跌到了地上,正跪在卫庄面前。 四周聚拢上来围观的路人轰然大笑。 冯权抬眼打量卫庄,觉得很是邪门儿。他虽未言明身份,但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敢如他这般在街上恣意纵马的必定是有些背景的子弟,然而眼前这个书生却敢将他扯下马来,又以这般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他,这就怪了。 冯权心里倒是打起鼓来,收敛气焰,正猜度着卫庄身份的时候,就听身后小厮恭敬地喊“二少爷”。 冯权扭头一看靠山来了,立等惊喜道:“表弟来得正好,我被这个” 卫启沨不待他说完便径直打断道:“道歉。” 冯权一愣:“什么?” “我说让你给这二位赔礼道歉,”卫启沨看了卫庄与萧槿一眼,又转向冯权,冷淡道,“我适才已问明原委,是你唐突在先。” 冯权怔了半晌,让他给一个身份不明的书生和一个小姑娘道歉? 虽则心中万般不愿,但冯权不敢违逆卫启沨的意思,只好一瘸一拐地挪到卫庄和萧槿面前赔了个不是。 卫启沨回身,步至萧槿跟前,温声询问她可有伤着吓着。 萧槿觉着挺有意思的,原来卫启沨在聊城时曾经对她这么温和过,她后来嫁给他之后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卫启沨后来娶她颇有祸水东引的意思,但她想不出她到底和他什么仇什么怨。 萧槿压下心头万端思绪,极力维持面上的平静,摇头直道没有,旋即跟卫启沨略施一礼,与卫庄一道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第七十八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卫启沨在外头人模狗样的,但其实一身怪毛病。譬如, 他跟虾有不共戴天之仇。拿虾给他吃,在他眼里跟拿屎给他吃差不多。 萧槿前世刚嫁给他那会儿, 没人告诉她这一点,有一回她使人从外头酒楼里买了一份红烧大虾回来, 用晚膳时摆到了桌上。等他从外头回来,一眼瞧见桌上的大虾, 立时冷了脸, 一再出言让她撤掉。 萧槿觉着奇怪,问他为何对虾这般嫌恶, 他蹙眉丢给她一个字,脏。 萧槿这才对他的洁癖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她跟他说那些虾的虾线都已经仔细剔除了,但卫启沨仍旧一脸嫌弃地坚持让她倒掉。 萧槿许久没吃虾, 不舍得倒,将那盘红烧大虾拽到了自己面前, 自吃自的。 卫启沨看她不听话, 神色不豫,似乎连在他面前吃虾也是罪过。他在她对面落座后,斯斯文文地进餐片刻, 抬头瞧见她吃虾吃得不亦乐乎,盯着看了好半晌。 萧槿打算再去夹一只虾时, 一抬头就撞上了他投来的目光。她见他满面的不可思议, 那神色似乎是在说, 你吃一屎也能吃得这么高兴? 萧槿当时就不乐意了,搁下筷子,指着他跟前的蛋花羹道:“你看,这里面的鸡蛋是鸡下的吧?你想过鸡是怎么把蛋下出来的么?那个蛋啊从” 卫启沨“啪”的一声放下筷子,面色一沉。 萧槿不以为意,又指着他面前的一碟子春不老蒸乳饼道:“那里面的春不老,你想过是怎么长出来的么?那个需要浇水施肥,施肥你懂吧?就是用粪” 卫启沨忍无可忍,按下筷子扭头就走。 萧槿如今忆及前生往事,想想当初她看到的卫启沨,再看看面前这个温雅公子,实在觉得有些恍惚。 看来人的性情确实是会改变的。 清蒸大虾是萧枎的拿手菜,她觉得卫启沨但凡是吃了这虾,一定会询问这道菜是谁做的,届时她就能露露脸儿。想来卫公子自此之后便会对她多上一份属意的。 她这般想着,便示意丫头将那一碗清蒸大虾端给卫启沨。 然而她一转头,就听到卫启沨冷淡道:“不必了。” 萧枎一怔。卫启沨方才还是和和气气的,怎么一转眼就变脸了? 萧杫在一旁看着,拿帕子挡住了唇边笑意。她就说,卫家公子一看就是风雅的人,怎么可能稀罕萧枎做的什么虾子。 萧嵘看得暗暗发急。 萧枎犹自不甘,勉强笑道:“此间的虾与别处不同的,况且这制法” “四公子不是说要切磋制艺?”卫启沨转头看向萧嵘,“若还要继续,便换个地方。如若不然,在下便先回了。” 竟是直接将萧枎晾在了一边。 萧枎面色发白,僵硬地立在原地,一时也不知如何找回场子。 萧嵘对于卫启沨的反应也颇为意外,卫启沨自来到萧家之后便一直客客气气的,他也是没想到他会这样不给面子。他本想转圜一下,但见卫启沨面色确实很不好看,当下也只好打住了念头,赔着笑道:“那换个地儿继续吧,把这里留给三妹妹她们。” 萧杫嘴角的笑一收,她还没出手呢,卫公子怎么能走? 萧杫不住地给萧嵘打眼色,但萧嵘只是暗暗蹙眉摇头。 萧嵘还不想为了两个妹妹的私心就开罪卫启沨。 其实下午这一出整个都是他们筹划的。萧嵘先将卫启沨带出来,萧枎与萧杫再佯作偶遇,各逞本事。 萧嵘帮两个妹妹其实也是存了私心的。万一卫启沨真的看上了他哪个妹妹,那简直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他们四房若是得了卫启沨这样的乘龙快婿,往后还怕不吃香?他以后说不得还能少读好多年的书呢。 但萧嵘也能瞧出卫启沨眼下是真的不快了。虽然他也不清楚卫启沨这是被触到了什么逆鳞,但顺着他的意思来总是没错的。 卫启沨出了凉亭后,萧榆故意问道:“三姐这两碗虾怎么办?” 萧枎心下气恼,随口道:“倒掉!” “倒掉太可惜了,”萧槿伸手端起其中一个卧足碗,“正好我跟六姐坐了半晌还没吃东西,这两碗我们收下了。” 萧榆笑眯眯地端起了另一碗。 萧枎气得直瞪眼,萧杫在一旁捂嘴笑。 萧槿方才将卫启沨的反应都看在眼里,禁不住感慨他果然还是跟从前一样矫情。 吃虾怎么了? 萧槿其实有些好奇,如果是温锦喂虾给他,他会不会吃?他既然那么喜欢温锦,想来是愿意为温锦打破坚持的。 萧槿与萧榆抱着那两碗清蒸大虾后,萧枎气得抬手就要将托盘上余下的那两个盖碗杯抓起砸了,却被萧杫一把拽住。 “那里头是我精心烹制的雀舌牙茶,你敢砸!”萧杫瞪眼道,“我早说了,卫公子必定是喜好风雅的,你端给他一碗大虾算怎么回事,他能高兴才怪!” 萧枎气得直跌足。她费尽心思做了许久的大虾非但让她下不来台,最后还便宜了萧槿萧榆两个。 萧枎回瞪萧杫一眼,恼道:“卫公子不接我的大虾,也不会喜欢你的茶!” “我还没试呢,你怎知他不喜欢?”萧杫挑眉,“要我说,卫公子要么是不爱吃虾,要么是今儿心绪不佳,只是咱们走了背运,来的时机不对。” 萧枎缓了半晌,忽道:“卫公子约莫是不知道我是他表妹。他若是知道,怎会不给我颜面。” “你听谁说的?” 萧枎却是不答,打住话头回身就走:“我想起我还有绣活没做完,先走了。” 萧杫轻嗤一声,道:“你是他表妹,那我也是他表妹。人家表妹多了去了,凭什么独独给你面子。” 萧杫端起盖碗杯啜了几口茶,轻叹一息。 卫启沨那样的贵公子真是难以捉摸,一个拎不清便是弄巧成拙。这么胡乱猜度可不好,顶好是打探清楚了再出手。 她四哥脑子不够好使,靠不住。 萧杫觉得她兴许应该去找萧崇计议一番了。 光阴荏苒,四日捻指即过。 卫庄是最早从贡院里出来的那一批。天福瞧见自家少爷这么早就出来了,连声叹气,心道少爷最后大约是放弃了。 他忐忑地迎上前,也不敢询问少爷考得如何,只是想到回萧家也是要继续被萧嵘那帮人嘲笑,忍不住问道:“少爷还要继续考么?” 卫庄奇怪道:“为何不考?” 天福一噎,旋即委婉道:“萧府再好,但终归也不是咱们自己家家中产业还需少爷打点,咱们是不是合计合计” 卫庄摆手道:“这些容后再议。府试过了,还有院试。” 天福心中哀叹,少爷您醒醒啊,得先过了府试才能去考院试啊!您这回又过不了 今日难得休息,萧槿原本正在萧岑那里蹭吃蹭喝,想起卫庄今日要回来,放下手里的酸梅汤,拿汗巾揩了揩嘴,跟萧岑打过招呼,就要转头出去。 萧岑跳下椅子,一把拉住她:“姐你急什么啊,这才未时,他怎么可能回得这么早。你现在跑去门口还要等上许久,且坐下歇着吧。” 萧槿想想觉得有理,当下便又坐了回去。 她问起弟弟这几日功课做得如何,又问他听课时有没有偷懒打瞌睡。 萧岑听她提起这个,抹了一把嘴,道:“姐,你不说我还想不起,你一说我记起来了,咱们庄表哥前几日不知是否得了方先生的授意了,我总觉得他在监视我。我跟他比邻而坐,我一走神儿,他就拍我,比方先生眼睛还尖呢。” 萧岑脑中灵光一闪,笑嘻嘻道:“诶,你说会不会是他拿了方先生什么好处,这才帮忙看着我的?比如方先生答应给他半斤灯油什么的不然他怎么会管这等闲事?他自己从前还跑神儿呢。” 萧槿想想卫庄这几日的作为,摇头道:“说不好。不过也兴许他就是出于好心呢?” 萧岑叹道:“我总觉得咱们庄表哥似乎是要奋发了,前几天先生提问他,他都对答如流呢,活见鬼了。” 萧槿思量一回,慢慢喝了口酸梅汤:“大约庄表哥是想在这次府试时最后搏一搏。” 萧岑点头:“有理。他一直这么半死不活地拖着,也不是个事儿。” 两人正说话间,就见一个丫头急匆匆跑进来,跟萧槿行了一礼,道:“姑娘,表少爷回了,如今正在大门口等您呢。” 萧槿与萧岑惊诧互望。不过萧槿很快就想到了一个问题:“他为什么立在门口不进来?” 那丫头道:“表少爷说姑娘答应了要去接他,他就等着姑娘去。” 萧槿嘴角微抽。 她庄表哥怎么那么实诚呢? 萧槿拾掇好要往门口去时,萧岑也跟了上来:“我也去瞧瞧。” 萧槿姐弟俩结伴往大门行去。绕过照壁后,萧槿就瞧见卫庄长身立于门内,正跟天福说着什么。 卫庄似乎是听见了脚步声,转头往萧槿这边看来。 萧岑越想越惊异,几步跑上前,瞪大眼看向卫庄:“表哥,你怎回得这般早?不是交了白卷吧?哎,你这要是让方先生知道了” 卫庄一下子拍到萧岑脑袋上:“我写完了才出来的。”说话间就转向萧槿,“怎不来接我?” 萧槿觉得他这话简直透着一股幼稚。不过她原也没打算爽约,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我看时辰还早,以为你这会儿不会回。” “我不是说了我会及早回的?” 萧槿张了张嘴,正不知要何言以对时,就听一人忽然喊了卫庄一声,抬头望去,便见江辰大步朝这边跑来,身后跟着他的妹妹江瑶。 “卫兄跑得好快啊,”江辰朗声笑道,“是不是腹中饥饿,赶着回来用饭的?”他转头看向萧槿,止不住地笑,“啾啾,你可不知道你表哥交卷子交得多踊跃,我跟他的号房相邻,我还在冥思苦想的时候,他就开始拽铃。当时我们那一片还没人交卷,静得很,他猛地拽一下铃铛,吓我一跳。” 每一间号房里都悬有一小铃,若考生要交卷,只要拽动铃铛,就会有两人过来收卷糊名,并收走余下一切物什,交讫后,考生方可离开。 萧槿抬眸看了卫庄一眼,心里琢磨着她庄表哥这么积极是不是想赶在天黑之前回来把饭吃了,这样好省点灯油。 江瑶小姑娘是出来迎自家兄长的,听兄长说这回考得还不错,高兴不已,拉着萧槿的手道:“啾啾,我方才与哥哥合计着等发案之后,若是中了甲等,就让我娘带着我们出外郊游去,你跟我一起好不好?” 卫庄是个心细如发的人,他注意到江瑶说的是“跟我一起”,而不是跟“跟我们一起”,这就是纯粹在以她跟萧槿的交情来做邀约。江瑶跟萧槿关系颇好,这般开口相邀,萧槿便不好拒绝。 萧槿想着她要是落下一天的功课回头还要补上,不太想去,何况江辰跟着,她多少有些不自在。江瑶看出了她的犹豫,摇着她的手臂撒着娇再三央求,萧槿被她缠得无法,踟蹰片时,点头应下。 江瑶欢喜一笑,余光瞥了自家兄长一眼。 一旁的卫庄却是忽而开口道:“我也去。” 萧槿惊讶抬头:“表哥,你可想好了,出去可是要花钱的。” “我可以只跟着,不掏钱。” 萧槿按了按眉心。 江瑶听见卫庄也要去,笑容微敛。 “届时如要出行,二位可否允我同往?”卫庄看向江辰兄妹。 江瑶有些不情愿,江辰倒是干脆应下:“欢迎之至。” 江瑶咬唇,她总觉得她哥有点缺心眼。 萧槿与卫庄一道入内。临分道时,她发现他不是要回西跨院,竟是要往四房那边去。 她忍不住问道:“表哥去作甚?” “要账。” 萧槿这才想起来,萧枎似乎是欠了卫庄三百两银子。但她随即又困惑道:“表哥怎么舍得借给三姐银子的?还借了那么多?” 卫庄一顿,旋道:“这个你不必管。” 萧槿见他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猜度可能是萧枎诓了他什么,他不好说什么。 卫庄此番到的时候,萧定正好在。 萧枎当然没胆子将那件事告与萧定知道,她这几日正在暗地里筹银子,但三百两不是小数目,即便她把身边的小姐妹都借遍了也凑不足。 她听说卫庄一回府就找上门来了,知道他是来要账的,当下便赶了过去。她一瞧见卫庄就使劲朝他打眼色,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她从前无比轻贱卫庄对她的感情,此刻却是不住在心里祈祷卫庄对她余情未了,不要逼迫太甚。 萧枎使眼色使得眼睛几乎抽筋,但卫庄仿似没看见一样,径直道明了来意。 萧定心里对于卫庄这个三房表亲是十分瞧不上眼的,见他突至,正想着敢怕是有事相求,谁知卫庄张口就是要账。 萧定懵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卫庄在说什么,当下起身道:“无凭无据,你凭什么说小女欠了你三百两银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第七十九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萧崇强忍着一巴掌拍死萧嵘的冲动, 偏头沉脸。他这个兄弟真是不省心, 卫公子眼看着快要跟他们四房兄弟几个混熟了,这下可好了。 这境地太尴尬了, 他都不好意思帮他说话。 不远处的萧岑也跑来施了一礼,笑嘻嘻地瞥了萧嵘一眼。 卫启沨看看萧嵘,又看看萧岑, 半晌不语。 气氛一时凝滞。萧崇与萧嵘都暗暗捏着一把汗。 就在萧嵘忐忑得几乎将自己衣袖抓破时,卫启沨淡声道:“无妨。”随即又垂眸望了萧岑一眼,似是想起了萧岑方才捉弄萧嵘的一幕,浅浅一笑。 他原本便生得璧人一样, 萧岑在一旁看着,只觉他一笑之下,宛若云收雨霁,这曲廊都瞬时亮了起来。 萧嵘一愣, 随即意识到卫启沨在笑什么, 当下涨红了脸。 虽然有些无地自容,但卫启沨没有恼怒,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萧嵘不由暗暗舒了口气。 等卫启沨跟萧崇走远,萧嵘觉得自己才慢慢回魂。他转过头就瞪了萧岑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是不是?你瞧见卫公子过来了, 怎也不知会我一声?” 萧岑嘻嘻笑道:“我说了啊, 我不是让四哥看身后么?” 萧嵘伸手要打过来, 萧岑灵巧一躲, 又扯住萧嵘的袖子:“四哥你还没说书院那是怎么回事呢。现在卫公子走远了, 听不见的。” 萧嵘“嘁”了一声:“你坑我一把,还指望我给你讲?” “我知道四哥若是不说出来的话会憋得浑身难受的,”萧岑眯了眯眼,“而且,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萧嵘哼了声,别过头准备离开,却被萧岑死死拽着脱不开身。 “好了我怕了你了,”萧嵘一戳萧岑脑门,“你不准到处乱说。” 萧岑连连点头。 萧嵘这才凑近小声道:“是这么回事。我们今日陪着卫公子去白鹤书院参加文会,结果才开始没多久,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女孩儿,径直冲着卫公子奔过来,将手里的一把梧桐花塞到了他怀里,卫公子本正提笔写字,那一把花一塞过来,他登时就狠狠打了个喷嚏,我们原以为是巧合,但卫公子后来喷嚏不止。” 萧嵘缓口气继续道:“当时山长就慌了,忙拉着那女孩儿跟卫公子道歉。我们这才知道,原来那女孩儿是山长的女儿,趁人不备躲在一旁偷觑,见卫公子生得实在好看,便顺手将刚摘的梧桐花献给他,却没成想卫公子跟这个犯冲。” “你不知道,卫公子那喷嚏根本停不下来,两眼都是通红的,当时满场阒寂,书院里只回荡着卫公子绵延不绝的喷嚏声。但卫公子是何等人物,虽然我们都想笑,但谁敢真的笑出来。卫公子多讲究的一个人啊,被累得当众失态,你想他能不恼么?我当时瞧他脸色真是说不出的难看。” “但所幸卫公子涵养好,好赖最后没计较,”萧嵘叹道,“卫家的人岂是得罪得起的,我看那山长脸都白了。” 萧嵘想起自己方才就险些得罪了卫启沨,仍旧心有余悸,觉得他应该回去吃点东西压压惊,拍了萧岑一下:“方先生却才差人来说明日要突击考业,我先回去温书去了。”言罢转身就走。 萧岑一愣:“真的假的?” “我骗你作甚,你也快去预备吧。”萧嵘的声音远远飘来。 萧槿将方才的一幕幕都看在眼里。她走上前来正要开口,萧岑就拉着她将萧嵘跟他说的事与她说了一通,末了道:“姐,你说那卫家二公子这是什么毛病?” 萧岑已经自动将告诉自家姐姐排除在了“到处乱说”之外。 萧槿听萧岑讲完才知道卫启沨为什么会碰见致敏花粉,原来是被人送花了。看来长得太好看有时候也是个麻烦。 “不知道,管他什么毛病,”萧槿转入正题,“你吃不吃野菜?我们出去挖了好些回来,我打算给爹娘那边也送一些。” 萧岑笑嘻嘻道:“只要是好吃的我都吃。” 萧槿点头:“那好,我待会儿使人给你的小厨房送一些过去。”说话间转身就要走。 “哎,姐,”萧岑小跑几步追上来,“我一直都想问问”萧岑压低声音,“你究竟为什么不让我跟那卫家二公子走得太近?我其实觉着他人品性情都是极好的。而且长得真是赏心悦目。” 萧槿咧咧嘴。她忽然想起,上一世她这弟弟为了迫使卫启沨跟她和离,跟她说他要领着人日日蹲点儿,卫启沨一天不答应和离他就揍他一天。后来她真的看到卫启沨挂彩回来,不过萧岑的举动之后大约是被萧安制止了,而且,这样做并没有什么用处。 “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跟六姐一样了,”萧槿白了弟弟一眼,“他长得好看又如何?” “看着舒心啊”萧岑见姐姐抬手要拍他,忙止住了话头。 “那我问一句,”萧槿盯着弟弟,“我的话你听不听?你若是听我的话,就只管照做,不要多问。” 萧岑挠挠头,顿了顿,点头道:“那好,我听姐姐的,我照做就是。”又想起方先生要考业的事,一拍脑门,“姐,不说了,我温书去了!” 萧槿笑了笑,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晚夕用饭时,萧槿听萧安与季氏说起了山东都指挥使刘元贪扣军饷被撤职查办的事。 “朝廷已点了钦差来查案,不日便到,”萧安笑道,“听闻这位钦差大人还是那卫家二公子的远房表舅,京师各个世家之间果真牵系颇多。” 萧槿手中汤匙一顿。 萧岑好奇问道:“那位钦差大人也是世家出身?” 萧安点头,道:“他是淮安侯温家的人。” 萧槿深吸一口气。 是温德,温锦的父亲。 季氏在一旁道:“既然都是亲戚,那说不得温大人会顺道过来看看卫家公子,咱们还是预备着好。” 萧安点头道:“夫人说的是。卫家那样的门庭,能巴上的大多都上赶着往前凑,温大人但凡知晓荣国公府二公子在此盘桓,想来是免不了过来一探的。” 温家虽也是侯门,但族中奥援不多,不能跟荣国公府同日而语。 萧槿低头慢慢喝汤。 难道温锦也会跟来么?可她不记得上一世她在聊城见过温锦。她想过她记忆不清的可能,但这个几率不大。不过自从卫庄免于一死后,一些事似乎就开始偏离前世的轨迹,那么即便是温锦来聊城,那大约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萧槿想起之前在曲廊上见到的卫启沨似乎心绪颇佳,揣度着他会不会是知晓了温锦要来才会如此。 萧槿心中冷笑,希望卫启沨抱得表妹归。她倒要看看,俩人究竟能不能长久。卫启沨的母亲傅氏也不是吃素的,那等婆婆还是留给温锦消受去吧。 翌日,萧嵘等人赶到家塾时,发现方先生正和卫庄讨论着什么。萧嵘瞧见方先生和颜悦色的模样便撇了撇嘴,自打卫庄得了案首之后,连方先生也对他转了态度。 方先生见人到齐了,含笑让卫庄先坐回去。 方先生不认为卫庄在府试中夺魁是侥幸。方先生自己也是一路考过来的,怎会不知科举的艰辛。府试虽比不得秋闱春闱,但也不是靠着全然的运气就能夺魁的。 何况是卫庄这样的。 方先生也不信卫庄能得案首,曾经在府试放榜之后将卫庄叫来,让他默了他府试时候写的杂文和策论,他当时拿过来看罢,直惊得说不出话来。 卫庄这府试案首是当之无愧的。方先生跟卫庄攀谈越多,越是这般觉得,他甚至觉得,莫说一个府试案首,说不得卫庄还有鼎元之分。 只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个少年明明身怀灵蛇之珠,却为何要善刀而藏,直到府试才肯崭露头角? 不过无论如何,方先生对于自己从前的走眼很是惭愧,因此待卫庄便越发和善。 萧嵘虽然不想承认卫庄确实是有所进益了,但也隐隐有危机感,所以昨晚温书几乎熬了半宿。 毕竟往常考业,多数时候都是卫庄垫底,他垫卫庄上面,万一卫庄不垫底了,换他垫底了怎么办? 萧嵘刚坐下,就被方先生叫了过去。方先生迎头就训他说他交上来的两张字写得不像样子,萧嵘一愣,下意识低头看方先生面前的几张纸,发觉不对,抬头问道:“这里头怎么没有卫庄的廓填?” “他方才与我说了,他昨日与人相约出游,未赶得上写。” 萧嵘瞪大眼:“这样也成?” 方先生瞥他一眼:“怎么不成,人家就不能出个门么?” “那我昨日也出门了” 方先生即刻打断他的话:“他是案首,你是么?” 萧嵘一脸猪肝色。 萧岑在底下捂嘴笑,方先生这偏心得太明显了。 卫启沨本就比萧家几兄弟科名高,平里只是来旁听的,若是考业也参与,倒有些倚技压人的意思,故而他此番没来。 等考业结束,众人从学堂出来时,萧岑跑来拍了卫庄一把:“庄表哥考得如何?” 卫庄道:“尚可。” 萧岑指了指萧嵘:“能考过四哥不?” 卫庄瞥了萧嵘一眼,道:“约莫可以。” 萧岑哈哈一笑:“那就好,表哥要是再垫底,怎好意思跟我姐说要指导她课业的话。” 萧嵘听见二人对话,轻嗤一声,挺了挺腰背。 他觉得他这回考得还不错,谁垫底还不一定。反正他还是不信卫庄是凭着实力拿的案首。 萧崇鄙夷地瞧了萧嵘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望向卫庄。往常考业都是他第一,他不认为卫庄这个突然窜上来的能超过他。 卫庄刚与众人分别,就瞧见天福急匆匆朝他奔来——他今日考业,不需要带什么东西,天福便没有跟来。 天福一路气喘吁吁跑到他跟前,抹了一把汗,急道:“少爷,赵姑娘跟赵家夫人来了,夫人让您快些回去。” 卫庄闻言一顿,走得更慢了:“急什么。” 天福跟在自家少爷身后,眼瞧着少爷慢慢吞吞蜗牛附体一样往前挪,急得抓心挠肝,嘴角抽搐:“少少爷,您就打算这么慢悠悠地挪回去?人家姑娘还等着您呢,而且夫人再三叮嘱让您赶紧回去,您看这” 卫庄瞧着天福那副快要急哭的模样,倒似是陡然想到了什么,突然转头道了句“跟上”,疾步往西跨院而去。 天福一抬头就见卫庄已经跑远了,愣了愣。 少爷跑起来真快啊这是赶着捡钱不成? 他方才跟她说,他要她每日抽一个时辰来他这里伴读。 卫庄见萧槿一定要一个缘由,道:“我这里只天福一个书童,添茶倒水什么的,人手不够。” 萧槿听得目瞪口呆,心道表哥你这样强征童工是不是不太好? 萧槿立马推脱道:“那我把我的丫鬟拨两个给你。” “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 萧槿一愣,脸颊微烫。这话听着好暧昧 萧槿觉得肯定是她想多了,回神继续推脱:“我每日也有功课要做呢。” 萧安也给萧槿与几位堂姐妹请了先生。 卫庄诧异道:“这又不冲突,你可以来我这里做。” “我要是有不懂的,还要去问二哥呢。” “往后我教你。” 萧槿小脸一僵。 其实她觉得,她庄表哥的水平可能跟她差不多 只是她看着卫庄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不忍心打击他。 卫庄见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凑近轻声道:“我与你说笑的,不是真的叫你来做活的,你每日只带着纸笔来就好,功课上头有什么不懂的,我可以教你。我一人闷着读书实是无趣。” 萧槿见他特特解释倒是有些意外,她自然没当真,卫庄再怎样也不可能真的让她来干活。 她就是觉得自己每日的自由活动时间少了,而且卫庄明显是讹诈她。 她犹豫间抬头,正对上卫庄乌黑的瞳仁。他的眼眸映着外间天光,竟然让她觉得深渊一样幽邃。 萧槿思量片时,叹口气,点头应下。在哪里写作业都是一样,等她庄表哥发现辅导不了她的时候,自然就不让她来了。 卫庄微微一笑。 送走了萧槿,卫庄去了书房。 他望着眼前书橱里随意堆放的各色书籍,微微蹙眉。 他不喜欢凌乱,他喜欢规整,喜欢所有的事都井井有条。 但眼下这件事似乎有些乱。 一息之间,他从荣国公府四公子卫启濯变成了淹蹇书生卫庄。 真正的卫庄已经身死,而他要以卫庄的身份活着。他不知道他要做多久的卫庄,更不知道这种状况是否能被扭转,他目下要做的,是适应新的身份。等时机成熟,或许他可以跟父亲那头搭上线,查探一下他原身的状况。 他拥有卫庄的记忆,知道卫庄的禀性,所以他仍旧扮演那个吝啬的卫庄。但他并不打算做那个怯懦自卑的卫庄,他也做不来。 他是天生的强者,遇强愈强。 他会去改写卫庄这个侘傺书生的命运,但是能改写多久,就看天意了。 卫启濯微微垂敛眼眸。 他总觉得卫庄的表妹萧槿很熟悉,与她接触越多,他就越觉得有一种相识多年的感觉。摘桑葚这种无聊的事原本他是不会去做的,但萧槿开了口,他就说不出拒绝的话。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并且他发现与她相处的时候,总有一些朦胧的记忆浮上脑际。所以他想要与萧槿有更多的接触,借此来完整那些零散的记忆,他很想知道他跟萧槿到底有什么联系。 不过,他发现他内心里其实很愿意与萧槿亲近,这是他从未体味过的感觉。 所以他才跟萧槿提出那样的要求。赔裤子什么的,不过是个套。 卫启濯低头看了看身上那条沾了桑葚汁的裤子,唇畔弯出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这条裤子废得值。 萧槿见到萧榆时,萧榆已经急得了不得了。 “哎呀啾啾,”萧榆一把拽住萧槿,“你怎么这么慢。我急着跟你商量一件事呢。” “反正你肯定也没什么正经事要说,我就慢慢悠悠晃过来了。” 萧榆瞪眼:“这回是正经事!” 萧槿掩口打哈欠,喝了口茶润喉:“那你说。” 萧榆左右看看,附耳小声道:“咱们明天一道去看看那位新来的卫公子吧。” “噗”萧槿一口茶喷出来,“你想作甚?” 萧榆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听说那卫公子长得特别好看,你不想去瞧瞧?” 萧榆显然是还没有听说萧槿今日在桑树林里干的事。 萧槿连连摇头:“不去不去。” 萧榆觉得萧槿的反应实在太扫兴,噘嘴道:“啾啾你怎么想的啊,你都不好奇卫公子到底长得多好看么?” 萧榆只比萧槿大一岁,还是实打实的孩子心性,但爱美之心你人皆有之,萧榆在这上头则更为热衷。萧榆总跟萧槿说,对着长得好看的人,吵架都吵不起来,吃饭都能多添一碗。 萧槿不知道好看的人是不是真能下饭,但她确实和卫启沨吵不起来,卫启沨似乎根本不屑跟她吵。 萧榆劝说半晌,见萧槿还是无动于衷,拉着她的手晃了晃:“那你陪着我总成了吧?知道啾啾最好啦!” “三姐跟四姐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她们不对付。” 萧槿叹道:“我还以为你们在偷看美少年这一点上能达成共识。” 萧榆跟三姑娘萧枎c四姑娘萧杫都是萧槿四叔的女儿,但萧榆跟两个姐姐一直合不来。萧枎与萧杫嫌弃萧榆鄙薄,还对于萧槿跟萧榆走得近这一点嗤之以鼻。 萧槿被萧榆磨缠得实在无法,只好道:“那好,只要不暴露我就好。” 萧榆见她应下,拍手道:“放心吧,我都盘算好了,明天卫公子会跟几个堂哥一道去家塾,咱们就躲在卫公子的必经之路上就成。” 翌日一早,萧嵘早早地就跟几个堂兄弟站在了卫启沨的院子外头等候。待见到卫启沨出来,他发现这位贵公子身边竟然只跟着一个书童,倒是有些意外。 卫启沨看到萧家几兄弟,略一打恭,和声道:“有劳诸位久候。” 萧嵘连忙道:“不必客气,卫公子初来,敝府当尽地主之谊。” 卫启沨微微颔首,转头瞧见年纪最小的萧岑眯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不由一笑。 去往家塾的路上,在几兄弟里年纪居长的萧崇跟卫启沨介绍了一下萧家家塾的状况。由于聊城这边只有三房萧安与四房萧定两房本家,所以萧家家塾里也只有这两房子侄四个,再加上半路加进来的表亲卫庄与卫晏,一共六人。不过卫晏年纪尚小,其实不过是去旁听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第八十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兴许是因为她在入京之前与他的交集太少, 导致她对他的印象很浅。虽然他脸长得好。 不过真论脸的话, 卫启沨那张脸比不上他堂弟卫启濯。萧槿原先也以为卫启沨那种容貌已经顶天了, 后来见了卫启濯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 脸外有脸。 萧槿方才没有走远, 季氏将她叫了回来, 交代她顺道去将萧岑叫去前院见客。 萧岑是萧槿的双胞胎弟弟,萧槿的父亲萧安与季氏感情融和, 未纳妾室,夫妻两个膝下只萧槿与萧岑这一对双胞胎姐弟。 萧岑才从家塾里回来, 一见着萧槿就奔上来问道:“卫庄落水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槿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敢肯定他不是要自戕。” 她今日是与季氏一道去报国寺进香了。她回忆了一下时间,记起上一世的卫庄就是在她这次去进香的前一日溺水而亡的, 所以她提前教了天福急救的法子,又跟卫庄说她梦见他会溺水云云,但卫庄不信,天福倒是听得心惊, 答应一定看好卫庄。 然而昨天一整天都太平无事。萧槿还以为卫庄的劫数已经过去了,结果今日他就落水了。 萧槿方才也想到是不是她记岔了日子, 但思量后又觉得不太可能。她虽然跟卫庄不算十分熟稔,但当年这个表兄的死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何况卫庄是这么有特点的人。 所以她觉得, 应当只是时间上出现了一些偏差。不过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萧岑叹道:“咱们的庄表哥原本就考不上了, 这下在水里泡了一回, 脑子进了水更考不上了。” 萧槿净了手,坐下拈起碟子里的一块点心,瞥他一眼:“我怎么觉着你说话的语气跟四哥越来越像了。” 萧岑笑嘻嘻道:“别拿我跟四哥比,我读书比他好,人也比他机灵多了。” 萧槿丢给他一个白眼:“你跟四哥比什么。” “难不成跟二哥比,我也得比得过啊,”萧岑说话间一拍手,“诶,我听说那卫家二公子举业上头十分厉害,他今儿过来,我说不得还能讨教一二。” 萧槿低头喝了口花茶。 卫启沨在读书上面确实很有天分,然而他有的状元科名卫启濯也有,无论在哪方面,他都始终不能压制这个堂弟,卫启沨心中一直为此耿耿于怀。卫启濯前头有意藏锋,倒是不显,众人大多只知卫家二公子的才名。后来卫启濯蟾宫折桂,一鸣惊人,光芒渐渐盖过卫启沨。 其实萧槿觉得,卫启沨主要是输在了心机谋算上。卫启濯那等机谋,是萧槿生平仅见。皇帝自觉心术踔绝,但在卫启濯面前,都有些不够看。 “你不要跟那卫家公子走得太近。”萧槿搁下茶杯道。 萧岑一愣:“为何?” 萧槿起身拍拍萧岑的肩:“乖乖听姐姐的话便是。” 萧岑转眼打量萧槿几眼,包子脸鼓了股,乖顺点头道:“好,听姐姐的。” 萧槿微微一笑。 从萧岑院子里出来时,萧槿忖着回去也是在房里闷着练字,想起卫庄那件事,心中不免疑惑,当下拐了个弯,转去寻卫庄。 她前世也只是知道卫庄是溺水而亡的,并不知晓他溺水的具体缘由。如今想来,倒是有些蹊跷。 卫庄住在萧家的西跨院。萧槿过去时,一个身着湖蓝茧绸直裰的大夫正低头写脉案。 那大夫姓周,总是善气迎人,有着手成春之能,是萧家常请的老郎中。 周大夫直道卫庄已无大碍,只是开了些安神的药。 萧槿看了眼安静地倚靠在软榻上的卫庄,觉得确实是应该给他安安神了,他眼下这副光景,倒很像是惊吓过度。 等周大夫走后,萧槿将随手从萧岑那里顺来做慰问礼的点心放到桌上,转头跟卫庄客套几句,跟着便问道:“表哥今日如何落水的?” 卫庄眼帘微垂。 萧槿等了少顷,见他不开言,转眸端量他。 榻上少年面色略显苍白,但姿态洒落,一件牙色直裰穿在身上,愈显他眉目宛然,黑发如瀑。 卫庄其实生得极是好看,姿容清隽雅逸,走在人丛里是十分打眼的。只是卫庄总是因着自身处境与资质而自卑,因而也只是容貌好而已,气度总是出不来。 但是眼下的卫庄,虽则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但身上那股蹙蹙靡骋的窘迫感似乎已经寻不见了。 萧槿再度想起了他方才临走前回头扫的那一眼,心头疑惑更盛。 “一场意外而已,”卫庄倏而出声,“表妹不必系念。” 萧槿又偏头看他几眼,忽而笑嘻嘻道:“我听说几个堂兄过几日要出外游玩,表哥可要同往?外面景致可好了,我今日去报国寺的时候,看见到处都是宠柳娇花的盛景。” 卫庄缓缓坐起身望向萧槿。他适才刚沐浴了一番,因着他这个动作,半湿墨发潺湲流泻,恍若水墨晕开。 卫庄接过天福手里的汗巾,一面仔细擦拭湿发,一面对萧槿道:“不去。” “为什么?” “出去要花钱。” 萧槿突然笑出了声:“这才对嘛,表哥还是本色不改。” 卫庄之所以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是因为他的抠门。 萧槿就没见过比卫庄更抠门的人。卫庄并不缺银子,但总是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花。他为了省油,屋里的油灯从来只点一茎灯草;为了省布料,只给自己做直裰,从不做直身和道袍,因为直身与道袍比直裰多两块衣摆,形制也宽大,费布;为了省银子,身边连个丫鬟也没有,只是一个婆子与一个书童在伺候着。 有一回卫庄买回一只烧兔子,萧槿有意逗他,缠着他说要吃兔肉,卫庄被逼得无法,咬了咬牙,抬手剁了个兔耳朵给她。 萧槿活了两世了,至今都记得那只兔耳朵。 她觉得卫庄可能跟严监生有的一拼。 不过卫庄虽则吝啬,每个月也总是会交给季氏十两银子,当做他们母子三人的暂住之费。季氏几番推辞,但卫庄始终坚持。 萧槿之所以不认为卫庄是想自尽,一是因为他吝啬,二是因为他一直惦记着娶媳妇的事,娶个好媳妇是卫庄父亲的临终嘱托。 家业没着落,媳妇也没找,怎么可能自杀。 萧槿不知道卫庄是为他弟弟攒钱还是为未来媳妇攒钱,她只是比较怀疑,抠门如卫庄,到底能不能娶上媳妇。 萧槿与卫庄说话间,卫庄的母亲宋氏笑着进来,端了一碗姜汤给卫庄。 萧槿起身笑着喊宋氏:“姨母。” 宋氏慈和一笑:“姐儿今日玩得可好?” 萧槿点头,笑得眉眼弯弯:“那寺庙后山的景致特别好,下回姨母也去!” 宋氏其实是萧槿的表姨,但为显亲厚,季氏都让萧槿姐弟两个喊姨母。 宋氏是聊城本地人,为人十分随和,只是有些没主见。宋氏的丈夫早亡,一人守着亡夫留下的家业,带着卫庄与卫晏两个儿子过活。后来萧安外放山东,时逢卫庄筹谋举业之事,而萧家正好为几个子侄延请了一个致仕的老翰林做先生,季氏便让卫庄来萧家附学,卫庄母子三个这才搬进了萧家。 姜汤有点烫,卫庄接在手里,一口口慢饮。他的目光暗暗在宋氏与萧槿两人之间流转一番,最后定在了萧槿身上。 他出神须臾。 他隐隐觉得,萧槿方才问他是否要出外游玩,不过是在试探他。虽然她不过是个十岁的女娃娃,但他觉得她是瞧出他的异样了。 卫庄的目光从萧槿身上收回,缓缓敛眸。 这个原身的落水确实是个意外,但也不是全无缘由的。 萧家前院。萧安引着卫承劭与卫启沨父子往正堂去。 卫家世代簪缨,是京城首屈一指的豪门世家。卫家子孙多芝兰玉树,容貌更是没有差的。卫启沨现身时,一旁侍立的小厮仆妇心下不由嗟叹,这位公子入内后,直令人觉着满室生辉。 萧安是镇远侯世子,萧家与卫家沾些亲故,如今卫承劭任山东巡抚,公务之余,便携子同来萧家府上做客。 山东巡抚乃一省最高长官,位高权重,萧安眼下任东昌府知府,是地方最大父母官,但在朝廷派来的巡抚面前,仍旧是下级。故而萧安之前便知会季氏,让做好安排,好生招待卫家父子。 熊安跟卫承劭不算熟稔,有些摸不清卫承劭的脾性,但见面后发觉对方似乎颇为随分,尤其是卫家那个公子,瞧着禀性甚为温和,出身卫家那样的门庭,竟没半分世家公子惯有的骄矜习气,实是有些意外。 两厢揖让落座后,萧安与卫承劭寒暄半晌,见卫启沨只是坐着喝茶,想了一想,冲着一旁的几个子侄招手道:“你们领着卫公子出去转转。” 萧安所言正中卫承劭下怀,卫承劭转头看向卫启沨:“听闻几位贤侄学问皆好,哥儿且去,切磋切磋制艺也是好的。” 卫启沨起身应是。 卫承劭又冲萧家几个兄弟笑道:“有劳列位贤侄了。” 萧家几兄弟忙道不敢当,又客套几句,这才相让着领了卫启沨出来。 萧岑方才听到卫承劭方才说什么“听闻几位贤侄学问皆好”,就忍不住想,这卫大人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啊,论起学问,萧嵘只比卫庄好一些,萧峥与萧嵘半斤八两,至于他,也是个半吊子。他们几个人里面,除了萧崇,没人担得起“学问好”这三个字。 萧嵘一早就盼着卫启沨来。卫启沨年纪轻轻便已中举,而且出身摆着,若是能借机跟卫启沨攀上交,那他可是多了个大助力。 萧崇倒是有意与卫启沨切磋,但他见他似乎无心于此,一时也不好硬生生逞技。 萧嵘也发觉卫启沨心不在焉,当下殷勤道:“要不,我带卫公子去园子里转转?后花园那边种了不少桑树呢,今年暖得早,桑葚都陆续熟了。” 萧岑看不惯萧嵘捧高踩低的嘴脸,又觉得卫启沨不会稀罕那点桑葚,正想借故离开,就听卫启沨道:“劳烦带路。” 萧岑诧异抬头。 卫启沨回身时低头看了萧岑一眼,淡笑道:“这位小公子生得好生漂亮伶俐,我瞧着倒是投眼缘。”说话间解下腰间玉佩,伸手递给萧岑,“权作见面礼,聊表芹意,切莫推辞。” 萧岑最爱听人夸他好看,况他觉着卫启沨这人挺好的,正要笑嘻嘻地接过,脑子里灵光一现,忽然想起姐姐交代他的话,立马缩手,认真摇头拒收。 卫启沨一愣,旋笑道:“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小公子拿去玩儿吧。” 萧嵘瞪眼,成色那么好的玉佩还说不贵重,让萧岑一个半大孩子拿去玩??? “不必了,卫公子心意我心领了。”萧岑绷起小脸,一本正经地拒绝。 卫启沨见萧岑再三不肯收,只好作罢。他转头对萧嵘等人道:“在下命小厮带了些见面礼,过会儿给诸位送来。” 萧嵘见卫启沨态度温和,觉着攀交有望,笑眯眯道谢,又为卫启沨引路:“桑树林在那边,卫公子请。” 萧槿见卫庄姜汤喝完了,头发束妥了,巾帻也戴好了,想想也无事问他了,正要起身作辞,忽然想起一事,笑盈盈道:“表哥去帮我摘桑葚吧?放心,自家种的,摘下来就成,不要钱。” 卫庄转头看她:“怎不跟几个堂姐妹去?” 萧槿抬手比划:“因为你个子高啊。” “那有工钱拿么?” 只是,同样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还有卫启沨那根本停不下来的喷嚏。 萧槿不认识那位给卫启沨送花的叶小姑娘,但她忽然挺想去见见她的。 “去跟母亲说,我这就过去。”萧槿言罢,便开始收拾桌上的纸笔。 卫庄却在一旁道:“你先别急着走,先看看我的衣裳。” 萧槿动作一顿,本想问问卫庄为什么这么急着让她看他的新衣裳,但是想到这衣裳将来是要传世的,也就释然了。 好像是要审慎一些。 萧槿跟那丫头改口道:“你去捎话儿,说我待会儿过去。” 丫头领命去了。 萧槿重新坐下,对卫庄郑重道:“表哥快进去换衣裳吧,我等着。” 卫庄点头,拎了衣裳进了碧纱橱。 萧槿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工夫,听见卫庄出来的动静,转头一看,便是一愣。 卫庄给自己选的颜色是天青色,花色是竹枝暗纹,形制又是阔袖,这一袭直身穿在身上,直衬得他气度沉谧,姿态飘洒。 气韵全出,容貌更盛。 萧槿回神,由衷赞道:“表哥有眼光,这衣裳穿在表哥身上的确很好看。”又禁不住笑道,“拿来传家倒也可。只是,不知道表哥的儿子孙子是不是也跟表哥一样衬这件衣裳。” “一定衬的。” “为什么?” “因为我的儿子孙子一定长得跟我肖似,我既然衬,那他们自然也应当衬,大不了长短宽窄不合适,修一修改一改就好了。” 萧槿愣了须臾,以手扶额。 这话,没毛病不过她忍不住想,将来卫庄的儿子要是不衬这衣裳,他会不会怀疑隔壁住了老王。 只是萧槿倒是由此想起了卫庄的婚事,随口问道:“表哥不喜欢赵姑娘?” 卫庄脱口道:“不喜欢。” 萧槿看了卫庄一眼,没再多问。卫庄年纪不大,又已然开始专心举业,满可以再等几年再说亲,到时候万一中了进士,自然能寻一门更好的亲事。 萧槿一时有些感慨,原先连过个县试都费劲的人,如今竟然得了府试案首。现在连谢先生都夸赞卫庄文采卓然,直道方先生手底下恐怕要出个少年解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第八十一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萧槿觉得扭头就走更丢人, 便叉手朝卫启沨行了一礼。 一看书 ·1k anshu·她等了片刻不见卫启沨还礼, 正欲转身离去时,卫庄走上前来, 当着卫启沨的面,帮她拍了拍后背和衣袖上沾着的草屑,又顺手摘下她脑袋上的一根草,低头轻声问:“摔疼了没?” 萧槿摇头:“没有, 下面有草皮垫着。” 卫庄笑着拍了怕她的脑袋:“下回当心点。” 萧槿觉得卫庄那动作像极了拍狗头。 卫启沨立在两人面前, 只是看着, 并不开言。 萧枎紧随而至,先是婷婷袅袅地跟卫启沨行礼道了万福,跟着看了萧槿一眼,冲卫启沨愧怍笑道:“惭愧惭愧, 舍妹年幼不省事,冲撞之处,卫公子切莫见怪。”说话间又暗暗乜斜萧槿。 这堂妹想来跟萧榆一样, 也是来偷看卫公子的。真够丢人现眼的,偷看就偷看吧,还一头滚到人家跟前去了。 萧枎嘴上说着让卫启沨不要见怪, 但心里却不这样想。像卫启沨这样的贵介公子,瞧见这样失礼的行径, 必定是会不豫的。 萧枎抱着幸灾乐祸的心等着看卫启沨的反应。 卫启沨只朝萧枎微一颔首, 淡淡道了句“无妨”, 旋即看向萧槿:“姑娘适才可是被什么吓着了?” 萧槿点头:“一条毛虫。” 卫启沨盯着她看了一瞬,微微笑道:“下回小心些。”说话间瞥了卫庄一眼,跟他打恭寒暄几句,领着自己的书童丹青走了。 萧枎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很有些不可思议。 卫公子好像根本不介意啊。 钻在雪洞里观察了半晌的萧榆此刻跑过来,抬手一指萧枎:“你不是说我俗说我鄙薄只会以貌取人么?那你为什么也来偷看卫公子?” 萧枎被戳中心事,沉了脸:“我只是恰巧路过而已。” 萧榆“嘁”了声,撇嘴道:“我才不信呢。”说话间又问萧槿是不是真的不疼。她方才见萧槿滚出去也是吓了一跳,后来见萧槿似乎无事,也不好意思冲出来。 卫庄却是忽而低头看向萧槿:“你是来偷觑那位二公子的?” 萧槿一愣,赶忙否认:“没有没有,我是陪着六姐来的。”她来偷看卫启沨作甚,她又不是不知道卫启沨长什么样子。 卫启沨走出去一段路后隐约听到身后似乎有人提到了他,回头望了一眼。 正和卫庄的目光对上。 丹青见自家公子神色怪异,低声道:“少爷可是觉着有何不妥?” 卫启沨见卫庄收回了目光,也慢慢转头,淡淡道:“无事。” 卫庄临走前又拍了拍萧槿的脑袋,提醒她今日不要忘了去找他。以卫庄的身高,拍萧槿脑袋倒是顺手得很。 萧枎见萧槿如今似乎和卫庄熟络起来,心里暗嘲萧槿没眼光。原本她和萧榆这种俗人走得近也就罢了,如今居然又添了一个卫庄。 萧槿与萧榆手拉手往回走时,听萧榆说起萧枎自称是卫启沨表妹的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卫启沨什么时候有这么个表妹的,我怎么不知道?”萧槿忍俊不住,“那我们岂非都是卫启沨的表妹?” “你怎么直呼他名讳啊,这么好看的人,怎么能”萧榆说话间见萧槿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诧异道,“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奇怪,难道你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么?” 萧槿想说当然见过,如果你见了卫启沨的四弟卫启濯,一定惊为天人。壹看书 ·1kanshu·只是卫启濯即便是后来踏上权力的巅峰也没娶媳妇,萧槿曾一度怀疑她这小叔子是个弯的。 “不过话说回来,萧枎说自己是卫启沨的表妹” “是卫二公子!” “好吧卫二公子的表妹,是怎么回事?” “她说她听母亲说的,哎呀,可能是什么拐了百八十里地的关系吧,”萧榆撇嘴,“不过我觉得她可能是在胡说。虽然我也挺想当卫二公子表妹的。” 萧槿咧咧嘴。 萧枎自觉容貌不俗,一心想嫁豪门世家,这回大概是打起了卫启沨的主意。 不过她一定不知道,卫启沨心里只有他的好表妹温锦。并且,卫启沨最反感别人跟他乱攀亲,萧枎要是不识趣,卫启沨会不会给她个没脸,那大约就要看他的心情了。 用罢午饭,萧槿睡了两刻钟中觉,又上了一个时辰的课,做完了昨日并今日积攒的绣活,等想起还要去卫庄那里报到时,天已暝色。 她一拍脑门,揣了纸笔就直奔西跨院。 进了院门,她向天福询问卫庄何在,天福指了指书房:“少爷一早就进去了,一直在里头待着。” 萧槿望了望门窗紧闭的书房,心道庄表哥这是闭关练功呢? 她别了天福,径自走到书房门前,发现没有灯光透出来,以为是灯光太暗,并没多想,举手叩门:“表哥,是我。” 里头传来卫庄低沉的嗓音:“进来。” 萧槿试着推了推,发现门没闩上,一推就开。 门打开的瞬间,萧槿愣了一下。 书房里头黑咕隆咚的,居然没点灯,什么都看不清。 萧槿呆了须臾,对着面前的黑暗惊疑不定地唤道:“表哥?” “我在里面。” “你怎么不点灯?” “你摸黑进来吧,灯油不多了。” 萧槿嘴角一抽,这也太抠了 她勉强适应了一下书房内的黑暗,一面腹诽卫庄小气,一面往里走,一不留神撞上了一堵柔软的墙,尚未回神时就觉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 “小心。”卫庄低低出声,手在她肩头略一停留,回身点了灯。 萧槿这才反应过来她方才大约是撞到了卫庄的怀里,一时面颊泛红,忍不住又在心里嘀咕,卫庄简直抠得没救了,天都黑了还不点灯。 “我等你等得都睡着了,”卫庄在书案后坐下,“还以为你要失约了。” 萧槿讶异道:“怎么会睡着,表哥你不是离府试没几天了么?不应该抓紧时间温书么?” “温不温都一样。” 萧槿心里暗叹,好像是这样,以她庄表哥的水平来看,临时抱佛脚也是没用。随即她又想起白日间在雪洞里偶然偷听到的他与萧枎的对话,又恍然道:“表哥,你是不是受了情伤才无心温书的?” 卫庄一顿,转头看萧槿:“你不要误会,我不喜欢你三姐,你三姐今日是胡说的。” 萧槿借着那盏只点了一茎灯草的油灯发出的微弱亮光打量卫庄几眼,见他似乎确实没什么异样,倒是信了他的话。 萧枎虚荣爱胡扯这一点萧槿是知道的,今日那话说是瞎编出来的也不奇怪。 “你今日为何跟着六表妹去偷看那国公府二少?” 萧槿见他又提起这桩事,奇怪道:“我不是说了嘛,我是陪着她去的,我对什么卫二公子没兴趣的。” 卫庄凝视她俄顷,倏然微笑道:“我去参考府试那天,你来送我好不好?” 萧槿一怔:“为什么?” “我觉得你是我的福星,多亏了你提前教天福急救的法子我才幸免于难,若是你此番来送我,我必能考个甲等回来。” 一府之府试共录五十人,分甲c乙二等,前十名为甲等。 萧槿心道不管甲等乙等,表哥你能等上就很好了。 她见卫庄一再劝她来送他,推脱不过,只好道:“那好,我那日早起一会儿。” 卫庄浅浅一笑。 萧槿望着晻昧灯光里的少年,心中渐生疑窦。 她总觉得卫庄自打被捞上来以后,整个人都变得不同了。尤其是身上那股落落从容的气度,谈笑间自然流露,宛若天成。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萧槿暗暗摇头,觉得大约是她想多了。 由于萧槿今日来得太晚,卫庄没拘着她留够一个时辰,到了饭点儿便让她回了。萧槿总觉得她庄表哥后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翌日从家塾里出来后,卫庄径直转去了四房的院子。 他本是来找萧定的,但萧定恰巧出去会友了,四夫人冯氏应接了他。 卫庄并不打算绕弯子,张口就跟冯氏说起了萧枎欠他银子的事。冯氏起先不信,后头听他说的一条是一条的,渐渐心惊,一时懵在当场。 冯氏将萧枎叫来盘问,萧枎见卫庄竟然真的跑来她娘面前追债,脸色一白,心慌不已。但她仍旧觉得卫庄手里没有证据,死不认账,直道卫庄是无中生有。 卫庄冷笑道:“三姑娘认不认我不在意,我只管要钱。我这几日要忙着府试互结c具结诸事,暂且没有余暇。待到我考完府试,我要见着我那三百两银子。若是四夫人与四老爷打算包庇三姑娘的话,那我只好将此事捅到姨父那里了。” 他临走前见萧枎一脸不服,冷冷淡淡道:“三姑娘不要以为没有借据就能一了百了,我想证明,随时都能拿出证据。”言讫,拂袖而去。 冯氏一把揪住萧枎,切齿道:“你真的拿了他三百两?!” 萧枎被母亲再三逼问,无奈之下只好承认。冯氏气得使劲推她一把,怒道:“你个不省心的东西!你知道个轻重么?” 萧枎被她搡得狠狠跌了一跤,委屈哭道:“我就想用好点的东西,我手里的那点钱又不够我又不像八妹,想买什么都有三伯母贴补”她口中的“八妹”指的是萧槿。 冯氏听她说起这个就来气,当下怒道:“你是抱怨我没法让你过好日子是么?!” 冯氏出身不如季氏,家中也不如季氏娘家资财丰厚,妯娌之间难免攀比,冯氏本就觉得这是她心里一根刺了,如今被女儿揭出来,心头火立时噌噌往上窜。 “此事你自己去跟你父亲说去,”冯氏冷笑,“这窟窿我可不给你填!” 萧枎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拽住冯氏的袖子哭道:“母亲不帮我,我可怎么好?那卫庄翻脸不认人,万一真是捅到伯父那里” 冯氏一把挥开她,骂了句“记吃不记打的东西”,愤愤而去。 萧枎跌坐在椅子里,自家又抽抽噎噎哭了半晌,才慢慢止了。 她忽然想起了昨日瞧见的卫家二公子。 卫家堆金积玉,富贵泼天,卫启沨身边一个书童穿的衣衫都是潞绸的料子,如果她能嫁给卫启沨,那岂不是此生荣华享受不尽? 何况卫启沨生得真是神仙也似的人物。 萧枎微抿唇角。卫启沨在萧家住的这段时日里,她一定要抓紧机会。 卫庄赴考那日,萧槿起了个大早。 因为卯时一刻就要准备入场了,所以卫庄必须及早动身。萧槿穿戴盥洗完毕后,也顾不上吃东西,匆匆赶去了西跨院。 卫庄已经收拾停当,正立在院门口与宋氏和卫晏话别。 府试分帖经c杂文c策论三场考试,前两场各考一天,第三场考两天,一共四天,所以卫庄要在号里待上四天。过夜用的棉被与笔墨c特用纸张都由考场提供,连三餐都是免费的,参考的士子只携带考引入场即可。 宋氏见儿子面上并无半分焦躁紧张之色,觉得儿子大约是打算破罐子破摔去号里睡上四天,叹了一回气,犹豫着道:“哥儿好赖写几个字儿万一,万一就过了呢?” 卫晏小脸上也写满担忧:“哥,你你是想开了还是”他说着话见兄长以目光询问,又觉得这个时候不能给他施压,当下又忙道,“没什么哥你尽力就好。” 卫晏余光里瞥见萧嵘往这边走来,知他是来找晦气的,端起脸看向他:“你来做甚?” 萧嵘笑道:“自然是来送送表哥的啊。” “我哥不需要你送,你走!” 萧嵘不以为意,径自上前道:“晏哥儿这是什么话,我也是好心来着。”他嘴上这样说着,斜眼看向卫庄。 去家塾不必这么早的,但他今日特地提前起了,为的就是来西跨院这边看个热闹。 府试与县试一样,需要参考士子保结——其一便是取具同考者五人,写具互结保单,作弊者五人连坐;其二是请本县两名廪生具保,保证参考士子不假名c不匿丧c不替身c不冒籍,且身家清白。 卫庄的废物之名传扬颇远,这回府试光是找人保结就费了一番工夫,因为没什么人肯为他担保。将来万一卫庄为了过考而耍手段被抓到,为他保结的人就要受牵累。 萧嵘听说这件事后笑了好半晌,心里啧啧不已,卫庄这种人真是不适合走科举,倒不如早早回家种地算了。 不过他满以为卫庄今早会惶惶焦躁的,结果眼下观察半晌,却见他没事人一样跟宋氏和卫晏道别,仿似他不是去赴考,而是去春游一样。 萧嵘很是失望。不过他跟着又想,卫庄大约是为了不让他看笑话才故作镇定的,他可是听说卫庄前些日子光是听见“府试”俩字就害怕。 萧嵘思及此,忍不住笑了出来,拍拍卫庄的肩,道:“好生考,表哥归来之日,我亲去迎接。待到发案之日,我去为表哥看榜。”说罢,哈哈一笑,转身走了。 卫晏气忿忿地瞪了萧嵘一眼,转头看向兄长:“哥哥不要理会旁人,不论怎样,尽力就成。” 卫庄顿了顿,垂眸看向面前的胞弟,须臾,伸手摸摸他的脑袋,浅笑颔首。 萧槿看了半晌,走上前时,卫庄让宋氏跟卫晏不必送了,只让萧槿与天福跟随他出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第八十二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一江一文一学一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他洁身后靠在浴桶壁上,闭目敛神片晌, 才慢条斯理地擦身穿衣。 从豪奢公子变成侘傺书生后,确实有些不惯, 但他这几日也渐渐适应了。他从前在国公府时身边的仆从就不多——他不喜那么些人围着他伺候, 很多杂事他喜欢亲力亲为, 如此有利于他梳理思绪。 譬如他喜欢在泡茶时筹划好明日要做的事, 如此便可井井有条,按部就班。 他喜欢有条不紊。 卫庄望着身前微微摇曳的灯火,轻叹一息。 至于眼下, 他得先把娶媳妇的事按下。 他去到宋氏屋里时, 宋氏正在做针黹活计。 “哥儿过来,”宋氏含笑朝他招手,“我瞧着你今年身量又长了, 来, 我给你量量,做身衣裳。” 她见卫庄神色有些不自然, 笑道:“哥儿扭捏什么, 大了一岁怎还害羞起来了?” “不必劳动母亲, 儿子的衣裳够穿的。” 宋氏又招呼他几回, 但他坚持不肯, 无奈笑道:“你也不必盘算着省那二尺布, 咱家也不差这些。眼下我给你做衣裳, 等你娶了媳妇, 就是你媳妇给你做了。” 卫庄微微垂眸。 宋氏说着话示意他坐到她跟前,道:“我头先与你说的那赵家的小娘子,你真的不再考量考量?” 宋氏之前跟卫庄说过住在卫家左近的一户赵姓人家的姑娘,但卫庄始终没松口答应。 宋氏见儿子坚决摇头,叹气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那三姑娘” “母亲,那都是误会,”卫庄即刻打断宋氏的话,“儿子不喜她。” 宋氏打量他几眼,奇道:“那你怎总是推三阻四的?我跟你说了几茬儿,全被你给否了。” “母亲说的那些都不合儿子的意。” “你也不要太挑剔了,”宋氏直蹙眉,语重心长道,“我与你说,这回不能再拖了。我都想过了,左右哥儿也考罢了府试,咱们也该回了。往后哥儿便专心一意地打理家业,至于举业,还是莫想了。” 宋氏觉得儿子根本不是读书的料,还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实在,所以近来都留心着给卫庄张罗媳妇的事。 卫庄摇手道:“母亲莫要费心了,儿子自有计较。” 宋氏急道:“有计较有计较,你小小年纪能有什么计较?你说,你究竟想找个什么样的?我帮你物色。” 卫庄认真道:“儿子得寻个与儿子相配的仔细人,如此方可勤俭持家。” 宋氏听得直咧嘴:“你是说想找个跟你一样抠的?那你岂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 “母亲,儿子那不是抠门,那是会过日子,”卫庄不紧不慢道,“找个跟儿子一般会过日子的才能琴瑟和鸣。娶媳妇这种事须要慎重才是,母亲莫急。” 宋氏面色微沉:“莫急莫急,你不考科举又不娶媳妇,待要如何?” “那若是儿子此番府试过了,母亲是否就不急着给儿子寻媳妇了?” 宋氏心道你能过那才是见了鬼了,又见他眼下在娶媳妇上头这么不上心,禁不住端量他几番,神色古怪道:“你你都不想要媳妇?别家如你这般年纪的都开始收用丫头了,你夜里” 卫庄一顿,忽地起身道:“母亲若无旁事,儿子便作辞了。”言罢,见宋氏不吱声,行礼退下。 宋氏望着儿子的背影,目露诧异。 她儿子原先还总惦记着娶媳妇的事,怎么眼下倒像是更关心举业? 宋氏想起儿子方才的话,忍不住蹙眉,能跟她儿子抠到一块儿的恐怕天下难寻,她儿子要是真钻这个牛角尖,那她何时才能抱上孙子。 宋氏叹气连连,她一个孀妇带着两个儿子过活实属不易,好容易将长子拉扯大了,谁知他性子变得这般狭仄悭吝。 宋氏觉得在萧家多留无益,只等着府试发案之后就辞行。届时儿子见再度落榜,自然就死心了。 萧槿翌日去卫庄那里报到时,听说了宋氏给他张罗媳妇的事。她对于卫庄找媳妇这件事颇感兴趣,因为她十分好奇卫庄这么抠门的人得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于是她在练字的间歇兴致勃勃地向卫庄问起了这件事。卫庄原本正坐在对面凝神捧卷,听见她的问话,抬头望来,道:“练字须静心沉气,你平日里练字便是三心二意的么?” 萧槿搁下笔,分辩道:“我也只是偶然间想起来了而已。不过表哥——”萧槿微微倾身,笑嘻嘻道,“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她想知道她庄表哥这样的会不会连口味也比较特别。 卫庄忽而将书倒扣在桌上,盯着她道:“你很盼着我娶媳妇?” 萧槿觉得卫庄面色似乎有些奇怪,想了一想,解释道:“表哥不要误会,我不是盼着表哥离开。我只是纯粹好奇而已。” 卫庄的目光在萧槿身上绕了绕,须臾,重新拿起书,低头道:“回头再说。” 萧槿瞧着他那莫测的神色,暗暗叹气。 大约是因为临近发案,他心中总是焦虑,这才有些情绪不稳。 两日之后,萧定依言给卫庄送来了三百两银子。 他拿的都是现银,有三两一锭的,也有五两一锭的,零零碎碎,不一而足,一看便知是临时凑的。 卫庄低头在装银子的顺袋里翻看了几下,修长手指从里头先后拈出十几锭银子搁到桌上,道:“这些成色都不好,烦请四老爷调换。” 一旁的天福凑过去看了一眼,不明所以,又拨开那一小堆银锭子,拿起其中几锭仔细瞧了瞧,这才看出端倪,忍不住啧啧称赞自家少爷眼尖。 这几锭银子有些泛红有些泛黄,是掺了铜c锡在里头所致。这种银锭成色差,将来拿出去折兑便要落价。 萧定给钱本就给的不情不愿,心中又瞧不起卫庄,原就是想糊弄过去的,万没想到卫庄看得这么仔细,一时面色有些难看:“贤侄也不必这般计较吧,差不离就得了。” 卫庄径直拈起一个三两的银锭子拿到萧定眼前,凝注着他道:“四老爷,这种银子的银色至多八成,你拿这样的银锭子来滥竽充数,也不嫌跌了身份么?” 萧定脸色青红交加。 卫庄说话间又拿起一枚一两的小锭子,轻声道:“这个更低了,瞧着只有七成。四老爷那里的废铜烂铁真是不少,看来四老爷一家平日里都是拿这种银子出去使的,怨不得三姑娘穷得几次三番来问我借钱了。” “你!”萧定抬手指定卫庄,“你休要逼人太甚!我好赖是你的长辈,你一个小辈如此出言不逊,果然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卫庄冷声一笑:“四老爷说这话也不嫌羞臊,四老爷意图坑瞒在先,倒是有理了。”说话间便将那些成色不足的银子推给萧定,“这些一共一百五十六两,都给我换成雪花官银。若是四老爷再耍诈,那就换成二六宝银好了。” 天福看着萧定涨红脸的模样,忍不住偷笑。 雪花官银即户部按照既定成色铸造的银锭,因其色白如雪而得名。二六宝银比官银含银量更高,五十两二六宝银可以换五十二两六钱的雪花官银。 萧定咬牙将那些银色低的银子收拢起来,临走前还低声嘀咕了句什么。 天福觉得一定不是什么好话,气得要跑上去跟他理论,却被卫庄以眼神制止。 天福心觉气恼。萧定显然就是瞧不起他家少爷,这才有了今日滥竽充数的一出。 如果少爷这次能考上就好了,那样就能扇到那群人脸上!但少爷能考上似乎又不太可能 天福耷拉下脑袋,止不住地叹气。 白驹过隙,府试发案的日子转眼即至。 府试发榜亦同县试,鸣鞭吹打,鼓乐喧阗。 萧嵘比卫庄还积极,这日起了个大早,跑到西跨院,拉了卫庄就跑去看榜。 府试发案用圆式,将五十名中考者的座号按照逆时针的方向排写,围成一个圈,圈分两层或只一层,其中居外层正中提高一字写者,为第一名。 发案只写座号,不写姓名。 萧嵘问了卫庄的座号后,便笑嘻嘻地搓手道:“等着,我帮你看!”一头扎进了喧嚷人群里。 卫庄长身立于人丛之外,眼瞧着萧嵘使出吃奶的力气往里面挤。 参考儒生与亲眷都赶着看来榜,张榜处挤挤挨挨围了上千人,等萧嵘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挤到近前,已是冒了一脑门汗。 他觉得卫庄必然是榜上无号的,这般卖力拉卫庄来看榜不过是想好好作弄嘲笑他一番而已。 萧嵘正预备装模作样往榜上扫时,就听见前头有几人议论道:“也不知玉字七号是哪位,怎还没来?” 萧嵘一愣:“玉字七号怎么了?” 一儒生转头诧异地看他一眼,往壁上一指:“玉字七号是案首啊!”又见萧嵘直发怔,笑问道,“足下是玉字七号?”这是乐坏了? 萧嵘脸色发白,那神色宛如白日见了鬼。他转头看了人群外的卫庄一眼,又扭头盯着那榜上外层正中提高一字写的座号看了好半晌,突然回头高声问道:“卫庄你座号究竟是多少?” “玉字七号。”卫庄隔着数层人墙道。 “不可能!”萧嵘气急败坏,“你定然是记错了!你再好好想想!玉字七号是案首的座号!” 此刻江辰也正挤了过来,往榜上扫了一圈,瞧见有自己的座号,当下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及至听见萧嵘的话,愣了一愣,又回头往榜上看了一眼,惊道:“诶,卫兄得了案首啊!” 萧嵘扭头气道:“你胡说什么!卫庄一定是记错了座号!” 江辰直摇头:“不会不会,我跟卫兄的号房毗邻,我是玉字六号,他是玉字七号,我记得再清楚不过。” 萧嵘呆如木鸡,如遭雷劈。 江辰挤出人群,向卫庄拱手道贺。虽然他也惊异于卫庄这回得了头名,但卷子已判,高低已分,第一就是第一,他乐于说一句恭喜。 萧嵘又使尽力气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他受到的震动太大,不愿跟卫庄同路,自顾自走了。 他要去问问他伯父,是不是誊榜的人搞错了座号。 江辰虽未得案首,但入了甲等,心情也极是畅快,说笑着与卫庄一道回去。 卫庄走到萧家大门口时,正遇到报录人来报喜。 季氏听到外头吹吹打打的,赶出来查看,一问之下也是惊愕不已。 她回神后看了卫庄一眼,忙命丫头进去取了十两银子分与报录人。 照例,报录人是一定要打赏的,即便是家徒四壁的贫贱之家也要踅摸出些东西来犒赏一番,否则就太寒碜了。 季氏真怕她这个抠得出名的表外甥给报录人一人发一个铜板,那就太尴尬了。所以她抢先出手。 送走报录人,卫庄先跟季氏道了谢,旋即让天福取了十两银子还给季氏。季氏推说不必,但卫庄坚持,末了再度谢过季氏。 季氏接过银钱,忍不住又打量卫庄几眼。 她总觉得她这个表外甥越发恭谦有礼了。 不过她表外甥到底怎么得的案首? 江辰临走前拍着卫庄的肩,笑说让他记得外后日郊游的事,又让他将郊游的日子告诉萧槿。 卫庄刚回到西跨院,萧槿姐弟俩就到了。 萧岑追问卫庄是不是贿赂了考官,被卫庄一掌拍到了脑袋上:“我像是那种舍得花钱行贿的人么?” 萧岑一愣,庄表哥说得好有道理。 卫庄看了萧槿一眼,转向萧岑:“阿岑先回去,我有话与你姐姐说。” 萧岑回神,撇嘴道:“什么事不能让我听见?我就要听!” 卫庄点头道:“那好,你听一个字我管你要一两银子,你要交不齐银子,我就让天福把你扣下。” 萧岑心道庄表哥果然黑心,挤挤眼,笑嘻嘻道:“那好吧,我走。”反正他想知道的话,回头可以问他姐。 萧岑出去后,卫庄转眸望向萧槿:“此番最该谢的人其实是你,故而我方才做了个决定。” 他洁身后靠在浴桶壁上,闭目敛神片晌,才慢条斯理地擦身穿衣。 从豪奢公子变成侘傺书生后,确实有些不惯,但他这几日也渐渐适应了。他从前在国公府时身边的仆从就不多——他不喜那么些人围着他伺候,很多杂事他喜欢亲力亲为,如此有利于他梳理思绪。 譬如他喜欢在泡茶时筹划好明日要做的事,如此便可井井有条,按部就班。 他喜欢有条不紊。 卫庄望着身前微微摇曳的灯火,轻叹一息。 至于眼下,他得先把娶媳妇的事按下。 他去到宋氏屋里时,宋氏正在做针黹活计。 “哥儿过来,”宋氏含笑朝他招手,“我瞧着你今年身量又长了,来,我给你量量,做身衣裳。” 她见卫庄神色有些不自然,笑道:“哥儿扭捏什么,大了一岁怎还害羞起来了?” “不必劳动母亲,儿子的衣裳够穿的。” 宋氏又招呼他几回,但他坚持不肯,无奈笑道:“你也不必盘算着省那二尺布,咱家也不差这些。眼下我给你做衣裳,等你娶了媳妇,就是你媳妇给你做了。” 卫庄微微垂眸。 宋氏说着话示意他坐到她跟前,道:“我头先与你说的那赵家的小娘子,你真的不再考量考量?” 宋氏之前跟卫庄说过住在卫家左近的一户赵姓人家的姑娘,但卫庄始终没松口答应。 宋氏见儿子坚决摇头,叹气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那三姑娘” “母亲,那都是误会,”卫庄即刻打断宋氏的话,“儿子不喜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第八十三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江~文~学~城,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日头未高, 迷蒙晨雾仿若云岫岚气缭绕氤氲, 卫启沨逆朝曦而立, 和风徐来, 衣袂微动, 似是要登仙而去。 萧槿抬头望向他, 看着他温文的容色, 想起她前世因他而受的那些磋磨,心中难免情绪翻搅。 不过, 再过几年他就不能人道了。 萧槿微微眯眼。 卫启沨一直将卫启濯视为毕生死敌, 有时连表面和气也很难维持, 甚至几次三番都想置卫启濯于死地,卫家二房也与长房罅隙颇多,她都忍不住猜测, 卫启沨那次受伤是否并非意外, 是不是卫启濯把卫启沨搞残的。 不过卫启沨这般针对卫启濯,也有可能与他自身的权力欲有关。卫启沨明面上看着是个与世无争的贵公子, 但实则一直筹谋着争位夺利,一直都想往上爬。而卫启沨在洞察对头上的眼光倒是精准,他瞧出来,放眼卫家上下, 最大的绊脚石不是大公子, 而是他四弟。 只是他到底还是输了。 萧槿思及此, 忍不住就要嗟赞她那个前小叔的无双机谋。她在国公府待着的日子晦暗又枯燥, 看卫启沨兄弟几个你来我往地斗,倒成了一大乐趣。 萧槿跟卫启沨还了礼,道了句“已见好”,正要跟卫庄一道离开,就听萧岑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姐!你这是刚打雪洞里钻出来啊?大夏天穿成这样” 萧槿嘴角一扯,转身就朝着奔上前的弟弟拍了一把:“我染了风寒!” 萧岑愣了一下,讪讪一笑,关切存候一番,随即又瞧着自家姐姐那顶风帽,凑近压低声音道:“姐你这帽子都快把你的脸遮去一半了,你猜猜我是怎么大老远认出你的?” “因为我长得好看?”萧槿也低声道。 萧岑摇手道:“哎,不是。”凑到她耳畔小声道,“是因为你身边跟着庄表哥。我已经发现了,自打你接送他之后,他就盯上你了。” 萧槿翻个白眼:“我不听你声音隔着老远也能认出是你,你猜猜为什么?” 萧岑得意道:“那肯定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当然不是,”萧槿挑眉,“因为你是咱们家个头最低的人。” 男孩普遍发育晚,萧岑虽然只比萧槿晚出生一刻,但如今个头还不及萧槿高。 萧岑被戳到辛酸痛处,急得跳脚:“我年纪还小呢,等我长大了自然就变高了!我到时候肯定比姐姐高很多!我一定能长得人高马大的!” 萧岑说话间攥着拳头使劲挥了挥:“未来姐夫要是敢待你不好,我揍得他亲娘都不认识他!” 萧槿默了默。她弟弟当初揍卫启沨时,确实专往他脸上招呼,卫启沨亲娘傅氏瞧见她儿子那副鬼样子吓了一大跳。 傅氏让她给卫启沨上药,她故意在涂抹药膏时加重力道,卫启沨疼得直咧嘴,却愣是跟她死扛着不吭声。 她当时一面捻着棉布一戳一按地使劲往他脸上涂药,一面感叹:“你这下得有个十天半月不能出门了,你顶着这张五彩斑斓的脸也不能去私见你心爱的表妹了,是不是很难过?” 卫启沨忽而沉下脸,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药瓶,丢下一句“不必你管”就要走。她盯着他的背影道:“那你跟我和离,大家分道扬镳,我就真的一丝一毫也不会再理会你的事了。” 卫启沨不作理会,径直去了。 萧槿从思绪中抽身,扫了卫启沨一眼,忍不住又想起了他脸上开染坊的样子。 萧岑方才激动之下声音不自觉便拔高了,卫庄跟卫启沨同时望向他,神色各异。 萧槿扯了萧岑衣袖一把,示意他说话注意些,随即念头一转,又暗叹,让卫启沨知道知道他们家剽悍的家风也好,往后不要将主意打到她身上就成。 等和萧槿分开,萧岑与卫庄c卫启沨一道往家塾去。他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见两人都不开言,正想挑起个话头,就听卫启沨对卫庄道:“昨日请来的大夫给八姑娘开的什么药?” 卫庄扭头看向卫启沨:“问这个作甚?” “我方才瞧着八姑娘似乎恢复得甚好,就想知道她用的什么药。” 卫庄随口道:“大约就是桂枝汤c麻黄汤一类的方子,我没细看。” 卫启沨侧目打量卫庄几眼。他来到萧家之后,府上众人都对他礼遇备至,但这个卫庄,却似乎总是对他不咸不淡的。 三人走至学堂门口时,等候多时的萧嵘便迎了上来,先跟卫启沨寒暄一阵,跟着便转向卫庄,勉强挤出一抹笑:“我昨日跟表哥说的事” 他昨日立在萧槿院子门口一直等到天黑,但卫庄料理好萧槿的事之后也没有来搭理他,径直回了西跨院。 萧嵘原本就吹了半下午风,回去后又被爹娘劈头盖脸训了一顿。他心中叫苦不迭,有些后悔从前跟卫庄交恶,他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风水会转到卫庄这边来。 “我不是说了么?拿一百两银子来,我便将我的秘诀告与你们知道。”卫庄言罢,径直入了学堂。 萧岑在一旁笑嘻嘻地戳了萧嵘一下:“要不四哥往后多巴结巴结表哥,说不得他心情一好,就不要银子了。” 萧嵘气道:“快拉倒吧,我看他视财如命的性子难改。” “这可说不好,我听我姐说庄表哥还给她买枣糕犒劳她呢,可见铁公鸡也有心血来潮往下拔毛的时候。” 卫启沨步子微顿,回头看了萧岑一眼,提醒他方先生过来了。萧岑拍拍萧嵘,笑着回身进去。 等晌午众人各自出了学堂,萧岑叫住卫庄,快步跑上前,询问他端午时要不要跟他们一道出门看龙舟。 卫庄点头:“这是自然。” 萧岑上下端量他一番,笑着揶揄:“表哥是不是该去做一身新衣裳了?我看表哥总是这几套直裰换来换去的,要不趁着过节,扯块料子裁一套衣裳吧。人靠衣装嘛,何况表哥原本就生得好。” 卫庄一顿,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抬手一拍萧岑脑袋:“说得有理。”言罢,回身就走。 萧岑摸着自己的脑袋,嘀咕道:“姐姐诚不欺我,庄表哥最近还真是爱拍人脑袋。” 晚夕,卫启沨刚盥洗罢,温锦便找了来。 温锦早晨时本想即刻就来的,但转念一想觉得似乎晚上更合适,这才耐着性子一直等到这会儿才来。 温锦撒着娇跟卫启沨道了歉,并表示日后一定会学着懂事一些的,让卫启沨莫要介怀。 卫启沨坐下来审视她,少顷,微微笑道:“这便是了。”语声一低,“天色不早了,表妹若是没有旁的事,便回吧。” 温锦觉得她一个姑娘放下面子半夜来找他,他应该十分动容,态度也应当更温柔,甚至应该反过来安慰她才是。而她看着他目下这个反应,觉着他大约还是没有消气。但她一再追问,卫启沨只道她想多了。 温锦觉得他显然还是在怄气,咬咬唇,心觉委屈不已,越发后悔她当时的冲动。她知道她见今多说无益,决计让事情缓缓,起身作辞。 萧槿的风寒在卫庄的早晚监督下日益转好。江辰兄妹两个也时不时来串门,只是他们每次来萧槿这里,几乎都能撞见卫庄。 这日,萧槿如往常一样坐在卫庄书房内做功课,卫庄坐在她对面翻书。 卫庄间或抬头看她一眼,微微凝神。 与萧槿相处的这段时日里,那种莫名的好感和熟悉感越发强烈。他越发觉得,他们似乎上辈子就相识一样。 卫庄正自遐思,天福忽然进来在他耳畔低语一句。卫庄去而复返之后,将一个包袱摆在桌上,当着萧槿的面打开来。 萧槿发现是一件簇新的绮罗直身,不由好奇道:“这是谁的?”反正一定不是卫庄的,她庄表哥一直嫌直身太费布,不肯穿直身。而且,这直身料子这么贵。 “当然是我的,”卫庄将那件衣裳抖开,拎到萧槿面前,“你看我穿这个好不好看?” 萧槿还握着笔,闻言吓得手一抖,一滴墨汁瞬间洇花了她刚写的一行字。 萧槿瞪大眼睛道:“表哥你你是有什么事想不开么?怎么这么败家?” “我觉得很合算的。” 萧槿有点懵:“表哥不是说直身要多出两块衣摆很费布么?何况表哥这直身的料子还是绮罗”罗之一类上,时人尚绮罗c湖罗c纬罗之属,都是昂贵的面料。 卫庄摇头道:“你不能这么算。” “那怎么算?” “你看,这件衣裳料子好,裁缝手艺也好,即使修修改改也可以穿个十年二十年的,等回头我衬不了这衣裳的花色了,还能传给我儿子孙子穿。你看是不是很合算?” 萧槿小脸微僵。 衣裳恒久远,一件永流传? 子子孙孙c祖祖辈辈传着穿一件衣服,这奇葩主意也只有她庄表哥能想得出来了。果然,这也才是她庄表哥的本色。 不过 萧槿按按眉心,心道表哥你是不是想得远了点,想有儿子孙子,首先你得有个媳妇 “你还没说我穿这衣裳好不好看。” 萧槿叹气,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好看,不过效果还是要衣裳上身才能看出来。” 卫庄点头:“说的是,等我换上给你看看。”说着话朝她走去。 萧槿见状惊愣道:“表哥不是要在我跟前换衣裳吧?” 卫庄抬手一指她身后的槅扇,神色落落:“我是要去碧纱橱里面换。” 萧槿松口气,倒是有些惭愧于自己的多心。 卫庄才迈了一步,便见一个穿着蓝纱比甲的丫头进来,朝着萧槿跟卫庄分别一礼,旋即对萧槿笑道:“姑娘,府上来了客人,太太问您可要跟着去耍子。” 还没等萧槿询问来者何人,卫庄就先一步开言问道:“来的是哪个?” “他若是知晓了,想来便会嚷着要出去的。我只打算带你一个,阿岑还是留在家里读书的好。” 萧槿探问道:“表哥是预备带着我纯粹出去溜达一圈么?” 卫庄看她一眼:“也不一定。兴许会请你吃顿饭。” 萧槿吸气,她觉得她可能遇到了个假表哥。 她随即想起江辰兄妹之前说起要郊游的事,询问江辰这回可入了甲等。 “入了,他方才与我说郊游的日子定在外后日,”卫庄说话间听天福说萧定来了,起身道,“你先回吧,你跟谢先生告半日的假便可,咱们只出去半日。” 他顿了顿,望向她:“明日辰时正,我等你来。” 萧槿点头。她觉得她近来因为外出而落下的功课可能会有点多,想要提前多练几张字届时好拿去交差,当下与卫庄作辞。 萧定今日事少,早早回了。他本是想尽快了结银子的事的,正好今日放榜,卫庄再度落榜之后想来就要卷铺盖走人了, 他因着上回被卫庄抢白而心中耿耿,想借此机会奚落卫庄一番,却不曾想他刚一回府,就听说卫庄府试得了案首。 萧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几乎怀疑是萧安帮卫庄作了假,但想想萧安的为人,又觉得不太可能。何况事关科考,萧安再是如何也不会糊涂到在这上头动手脚。 萧定本以为卫庄这回破天荒拿了头名后,一定尾巴翘到天上去了,谁想到他见着卫庄时,他神态如常,倒好似今日的发案与他无关一样。 萧定忍不住仔细端量了卫庄几眼。这是他第一次正正经经地去审视这个少年。 知胜而不骄,临绝地不惊。 不知为何,萧定忽然想起了这两句话。 萧定忽然蹙眉。难道卫庄头先其实一直在藏锋?否则一个连考过县试都费劲的人,是怎么拿下府试案首的? 卫庄却是不管萧定在想什么,他清点了萧定带来的银子,又仔细查看过了成色,见无不妥,命天福将银子收起来,便开始下逐客令。 但萧定并没有立等走。他盯着卫庄看了少顷,缓下辞色,问他究竟是如何在短短几日内有这等进益的。 “四老爷想知道?想知道的话,”卫庄将手掌摊到萧定面前,“拿一百两银子来,我便告与你知道。” 萧定嘴角一抽:“你好赖也是个读书人,怎就一身铜臭气?” “读书人也要过日子,四老爷不就为三百两银子愁得寝食难安么?原本我也可以念一念人情的,但我与四老爷又无交情,凭什么送人情与四老爷?” 萧定气得胡须直抖:“你休要以为你得了案首就了不得了!府试算什么,有本事你考入殿试,拿个状元回来!” “我若拿了状元回来,四老爷再想跟我打听诀窍,可就不止要花一百两了,届时少说也要一万两。” 天福在一旁止不住地偷笑。少爷似乎找到了个发家致富的好门路。 萧定脸都僵了,但对着面前这个少年,忽然说不出话来,咬牙半晌,悻悻而去。 萧嵘瞧见父亲回来,忙跑上前询问究竟有没有问出卫庄夺魁的缘由。 萧嵘自己也不过是个秀才,当初的三场童生试都是低低地过的,若是他能知道卫庄的秘诀,那考科举岂非事半功倍? 萧定想到卫庄方才的话,沉着脸道:“他说要给一百两银子才肯说。” 萧嵘眼前一亮:“真有秘诀?” 萧定瞧着萧嵘那德性,脸色越发难看。他的三个儿子里只有萧崇读书上头天分好,萧睁与萧嵘两个都是资质平平。 萧定眼前又浮现出方才见到的卫庄,不知为甚,忽然更嫌弃萧嵘了,当下一把甩开他,扭头走了。 萧嵘正觉得莫名其妙,萧枎跑来询问他卫庄得了案首的事是真是假。 萧嵘酸溜溜道:“他说有秘诀,但依我看,这回大约是出了什么差错了。管他呢,他能侥幸一次,难道还能再侥幸一次?” 萧嵘坐下继续道:“府试过了,还有院试。府试是知府主持,院试可是朝廷钦点的学道大人主持的,我看他届时还能如何。他若院试也能过,我倒是相信他真得了什么秘诀。” 一个平素一直不如他的人忽然站到了他爬不上去的位置,萧嵘难免心里泛酸,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萧枎点头:“哥哥说的是。”自打卫庄不依不饶地跟她要账之后,她就越发不盼着他好。 萧嵘却是想起了另一件事,凑近低声问道:“你这几日跟那卫家二公子” 萧枎叹气摆手:“别提了,卫公子这几日不知在忙活什么,每日除却去家塾之外,根本不出门。我们本想使点银子买通他身边人打探一下,但他身边那起子人嘴都严得很,连银子都不收,一毫都打点不通。” 萧嵘挠挠头,道:“那可如何是好,也不知卫公子还能在此盘桓多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第八十四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江~文~学~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叶绮再度道谢,又笑盈盈道:“哥哥何必冒着大雨亲自跑一趟,其实差个小厮来送就好的。” 卫启沨一面拿起另一把伞递给萧槿, 一面道:“差个下人来不甚妥当, 我亲来一趟也不费什么工夫”他的语声戛然而止。 萧槿不肯接下他递去的伞。 卫启沨一怔, 正要开言, 卫庄的声音陡然传来:“表妹等我等急了没?” 萧槿扭头一看, 就瞧见卫庄立在抱厦门口, 收伞甩水转身一气呵成,几步走到她跟前, 道:“眼下可要回去?” 卫启沨转头看向卫庄。 萧槿听卫庄这般言辞,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 她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这要问问叶妹妹了, ”萧槿转向叶绮, 含笑道,“妹妹若是想再说会儿话, 我就再待片刻。” 叶绮望了望外头的雨幕, 又看看手里的伞,抿抿唇, 嘻嘻笑道:“我该去找我爹爹了,下回再跟姐姐说话儿。” 那位卫哥哥都亲自送伞来了, 她怎么着也要让这伞派上用场才是。 叶绮起身走过卫启沨身边时, 与他作辞, 又仰头看着他, 笑眼弯弯:“哥哥人真好!希望日后还能有机会与哥哥相见。” 萧槿在一旁暗叹,叶姑娘太天真了,仙枝那张脸果然晃人眼。 卫启沨朝叶绮微微颔首,转回头看向欲带着萧槿离开的卫庄:“八姑娘适才是在此等候足下?” 卫庄止步回身:“不错,我之前便与她说好的。” 卫启沨一顿,点头道:“怪不得八姑娘却才不肯收我的伞。只是见今下着雨,不知足下与八姑娘欲相约往何处?” “我要督促我表妹练字的,”卫庄当着卫启沨的面拍了拍萧槿的脑袋,“她今日的字还没练完,我得看着她。” 萧槿觉得卫庄拍她脑袋估计都拍出手感来了,赶回头她要是戴了一脑袋珠钗,不知道卫庄再下手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扎手。 卫启沨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打恭道:“那恭送二位了。” 卫庄与萧槿还了礼,各自撑起伞,一道离开。 “少爷,”卫启沨身边小厮道,“小的总觉得,那个萧家的表亲对您有些轻慢。他不过一个附学的表亲,他” 卫启沨抬手示意他噤声。他盯着前头那一大一小渐行渐远的背影,须臾,慢慢撑起伞,淡声道:“走吧。” 他在看到卫庄时,还是会禁不住想起卫启濯,这种感觉真是奇哉怪也。 萧槿坐在卫庄书房里练字时,想起卫启沨与温锦之间那微妙的氛围,越发觉得两人是闹了别扭。 坐在对面的卫庄见她走神,屈指敲了敲桌面:“专心些。”又道,“待会儿你走时若还下雨,就先将我的伞带走,但是你明日一定记得还我。” 伞音同散,不吉利。 萧槿一愣抬头,跟着仿似想到了什么,点头笑道:“好,我知道了。” 卫庄重新低头看书的时候,就想起了他的入京打算。他总想将萧槿也带去,但是一来,带着萧槿,他行事不便,二来则是,萧安夫妇也不会答应。 卫庄盯着对面的萧槿看了片刻,轻叹一息。 他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是夜,风停雨住。 温锦躺在床上辗转反复难以成眠。她每每想起白日间的事,就觉忐忑难安。卫启沨原本就没有消气,她今日还来了这么一出,也不知卫启沨会怎么想她。 她几度想去找卫启沨,但临了又犹豫起来。 她上回也是急着去找他服软,但效果似乎并不好。兴许等事情缓一缓再去找他会比较好。 她父亲今日差人来跟她说,他公务冗繁,怕是无暇顾及她,让她跟卫启沨一道回京。 她知道,父亲其实是想多给她跟卫启沨相处的机会。她父亲对卫启沨这个女婿人选是再中意不过的,温家原本是攀不上卫家这样的门庭的。卫启沨若真是实打实按照才貌出身挑媳妇,她说不得还排不上号。 因而自打两人怄气之后,温锦便开始患得患失。她从前觉得无论她做什么,卫启沨都会宠着她让着她,但她如今发现,她从前在他面前似乎太过忘形了。 温锦睁眼望着帐顶,心中焦难平。若是能快些和表哥完婚就好了。 三日后,萧槿刚听罢谢先生的课,正预备往西跨院去,就有一个丫头来报说,叶家小姐来找她。 萧槿讶异不已,叶绮找她作甚? 叶绮原本正在花厅里吃茶,瞧见萧槿过来,便立时欢喜奔上来拉住她。萧槿问她寻她可是有何事,叶绮踟蹰一下,凑到她耳畔小声道:“我有个问题要问姐姐。” 等两人装模作样地在园子里晃悠了一圈后,叶绮遣退乳母和丫头,压低声音对萧槿道:“自从我唐突了卫哥哥之后,我爹爹管我管得可严了,我跟我爹爹说我是来跟萧家姐姐计议事情的,他才肯让乳母带我来呢。” “什么事情?” “哎,先不说那个,”叶绮的声音放得更小了,“我想问问姐姐,那个沨沨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那日走得匆忙,忘记问了” 萧槿有点懵,合着叶小姑娘就是专程来问这个的? “沨沨是个生僻词,”萧槿解释道,“沨沨者,中庸之声也,宛转之声也,宏大之声也。沨沨多状风声c水声之貌。” 叶绮瞪大眼:“卫哥哥的名字不仅读着好听,寓意也好,跟他的人一样好!” 萧槿暗暗叹气,卫启沨又多了一个迷妹。 不过,沨沨不仅是个生僻词,还是她给卫启沨起的绰号。 她当初刚嫁过去那会儿,有一回瞧见他的名帖,拿起来看时正被他撞见。他将名帖一把从她手里抽走,跟她说不准乱动他的东西。 她出言问道:“你这名字有没有什么说头?” 卫启沨动作一滞,抬头道:“你听说过沨沨么?” “沨沨?你小名儿?” 卫启沨眉心一跳,落在她身上的眼神透着鄙夷,似乎满脸都写着“没文化真可怕”。 他冷静了一下,还是做了解释:“沨沨者,状宏大,状悠扬,有诗曰‘大声沨沨,震摇,如乾之动,如雷之发’,又有文曰‘空谷来风,有气沨沨’,故而” “不要说了,我故意问一问逗你玩儿的,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么?沨沨还有个意思是中庸之声,出自杜预在《左传》里的批注。你方才举的两个例子分别出自石介的《庆历圣德诗》和司马光的《潜虚》,单个沨字,多指水声。”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原先确实不清楚这个字的确切含义,但成婚前,我好奇之下去做了功课。” 卫启沨神色一凝。 “你这人是不是开不得玩笑,”她眉尖微动,“那我往后就叫你沨沨好了——沨沨,你中午想吃什么?” 卫启沨额头青筋直跳:“你胡闹什么,这叠字的叫法像是在唤小儿。” “但是挺顺口的——沨沨你还没说你中午要吃什么。” 卫启沨几番纠正无果,忍无可忍,索性扭头走了。 萧槿后来发现他跟温锦的事之后,讽刺他时,就喜欢这么叫他。 她最恼恨卫启沨的有两点,一是他坑她让她变成牺牲品,二是坑了之后还一直拖着她。她真是不知道她到底跟他什么仇什么怨。 叶绮见萧槿叹气,问她缘由,萧槿摇头道:“没什么——妹妹方才说要商量什么事?” 叶绮恍然想起自己来这里的另一个目的,拉住萧槿笑道:“姐姐端午时要去哪里看龙舟?咱们定个时辰定个地方,一道去吧?” “你其实是想跟卫哥哥一起吧?” 叶绮讪笑,老实道:“他若是能去自然最好,不过我的确是想和姐姐一道的,我家中没有姊妹,跟着爹爹娘亲他们,很无趣,不如跟姐姐一道耍子。” 萧槿觉着如此也可,点头应下,叶绮欣喜而去。 萧槿刚走入西跨院,就听见里头一阵吵嚷声,跟着就传来卫晏焦急的大喊:“哥你赶紧跑吧!别管你那要传家的衣裳了!” 萧槿听得有点懵,尚未反应过来,就听“嘭”的一声响,跟着便觉眼前一花,一道人影撞过来,在距她半步的地方险险刹住。 那人似乎有些站立不稳,伸手在她肩膀上揽了一下才站好。 萧槿抬头一看,惊愣道:“表哥?!你这是怎么了?” 冯权被小厮搀着挪到卫启沨面前,嬉皮笑脸道:“这附近的白鹤书院后日要办一场文会,届时聊城与聊城左近的举子都要去,表弟一心筹备春闱,必定也是想去的吧?” 卫启沨盯着冯权道:“你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自然不是,我正巧来山东这边办事,知晓你在聊城,专程绕道来探望你的,”冯权见卫启沨神色不豫,面上的笑慢慢敛起,“我说错话了?” 卫启沨不答话,回身继续前行。 冯权见卫启沨似乎兴致不高,一面命小厮扶他跟上卫启沨,一面追问道:“那你想听什么事?你不会是想听你温” 他一句话未完,被卫启沨冷冷瞪了一眼,惊觉走口,赶忙捂嘴。 “你胆敢出去乱说一个字,我剥了你的皮!”卫启沨阴冷的目光直戳到冯权脸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第八十五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江~文~学~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萧槿说话间, 江辰已然到得跟前。 壹看 书 ·1kanshu·他兴冲冲地跟萧槿一叠声道着“真巧”,又命小厮提来食箩,笑问萧槿要不要吃刚出锅的蒸酥。 萧槿摇头,晃了晃手里的枣糕:“庄表哥给我买了枣糕了。”说话间仍旧觉得如坠梦中。 真是不敢信啊,她庄表哥竟然给她买了两块枣糕 江辰也是一愣,转头看了卫庄一眼, 惊诧不已。 卫庄的吝啬是左右邻舍皆知的, 江辰也是深有体会。有一回江辰跟卫庄借香茶饼, 结果卫庄拿出小刀对着一片香茶饼仔仔细细地给他切了一个小小的角,还不及江辰的小拇指甲盖大。 江辰当时对着那一粒香茶饼怔了许久, 自此之后再也不敢来问卫庄借东西。 江辰其实不太明白, 卫庄家中也颇有资财,明明不缺银子,怎么就抠成那样呢? 江辰禁不住感慨, 卫庄今日肯拔毛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嗟叹间转头跟卫庄寒暄, 但卫庄似乎有些神思不属,又时不时打量他一眼。 江辰觉得莫名其妙。 他近来似乎没跟他借过东西吧? 不过江辰很快释然了, 卫庄约莫只是因为即将赴考, 有些焦虑而已。 江辰也是要去考府试的,他本想着既然碰巧遇见, 不如跟卫庄同行搭个伴, 但卫庄并无此意, 出言回绝了。江辰也不好勉强, 跟萧槿说笑一回,作辞离开。 卫庄瞥了江辰的背影一眼,转而低声跟萧槿叮嘱一番,末了拍着她的脑袋道:“四日之后你来接我好不好?” 萧槿一怔仰头:“为什么?” 送完还不成,还要来接? 卫庄理所当然道:“你送了我自然也要来接我,如此方谓有始有终。” 萧槿嗫嚅片时,一时竟无言以对。 “那便如此言定了,”卫庄见她没有推拒,权当她默认,又往萧府大门内扫了一眼,“我届时会及早回来的。” 萧槿总觉得卫庄辞色间透着些莫名的异样,似乎是心里存着什么事放心不下一样。 难道是惦记着他屋里剩的那点灯油? 萧槿暗暗摇头,她总还是觉得卫庄自打上回溺水后,整个人都有点古怪。 卫庄上了马车之后,靠在云锦靠背上闭目养神。 府试是他早就过了的,通过这种遴选生员的考试于他而言易如反掌。他如今只是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事。 纵然他一路考入殿试摘取鼎元,他也是以卫庄的身份。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变回卫启濯,但是不论如何,总还是要有所筹谋。 方才宋氏与卫晏为他送行时,他有一瞬的晃神。荣国公府锦簇花攒,但兄弟之间的倾轧也从未断绝。 站得愈高,斗得愈狠。 他虽能于激流之中应对自如,但有时也觉倦怠。 而成为卫庄的这几日,他深觉松泛。宋氏跟卫晏待他十分真诚,萧家也相对敦睦。 算是有失有得。一看 书 ·1kanshu· 天福见自家少爷闭着眼睛半晌不言语,以为他睡着了,忍不住出声道:“少爷醒醒神,咱们即刻就到贡院了。” “经你一说,我还真有些乏了,”卫庄换个姿势继续靠着,“今晨起太早了,等到了地方补一回眠。” 天福心道完了完了,少爷真是打算在号房里睡上四天了。 卫庄头往后靠时压到了脑后勺那个肿起的包,顿时轻咝了口气,看向天福。 他被捞上来之后身体是无甚大碍,只是天福失手令他磕出来的包却还没消下去。 天福见状心虚,小声道:“小的也不是有意要缩手的实在是少爷当时的眼神太吓人了” 就在天福忐忑着少爷会不会扣他工钱时,就听少爷没头没脑地问了句:“间壁的江辰,你可知晓其人何如?” 天福一愣:“少爷怎忽问起他来了?他欠少爷银子啊?” 卯时一刻,贡院门开,待考士子开始入场。 经过两轮严格搜身之后,考生依序鱼贯进场。入了龙门之后,沿着宽阔甬道一径入内,便可见两侧齐整四方的号房。 贡院大得很,光是号房就有一万多间。每个人的考引上都写着事先分好的座号,士子们一入场就开始四处找寻自己的号房。 卫庄拿着刚发的那张座号便览按图索骥时,碰见了江辰。 江辰也正低头琢磨着座号便览上面的号房分布,转悠间,一瞥眼便瞧见卫庄正立在不远处看着他。 卫庄徐行几步到得他跟前,出声问道:“不敢动问,尊驾座号为何?” 江辰一愣,答道:“玉字六号。”旋即意识到了什么,惊疑不定道,“那卫兄你” 卫庄举起自己的考引:“玉字七号。” 江辰一愣,合着俩人的号房毗邻? 送走了卫庄之后,萧槿回去睡了个回笼觉。她今日起得实在太早,送卫庄出去时就哈欠连天,回屋后倒头就睡。但她上午还要去谢先生那里听课,因而只睡了一个时辰就又爬了起来。 谢先生是她爹给她和几个堂姐请来的教书先生,年逾四旬,于诗词文章上头都颇有一番造诣,为人又谦和风趣,萧槿很爱听他授课。不过她今日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片时,很有些赧然。 谢先生倒没加责备,只是问起她缘由时,听说她是去送卫庄赴考了,禁不住轻叹一息。 他跟方先生有些私交,方先生时常跟他说卫庄简直朽木不堪雕,他什么法子都使尽了,但卫庄就是毫无进益。谢先生觉得像是卫庄这样的,要么是混沌未开,要么是确实不是块读书的才料。 临近晌午,萧槿等人各自散去用饭。 从学堂里出来时,萧榆又想拉着萧槿去偷看卫启沨,被萧槿一口回绝。 萧榆撇嘴道:“你不觉得看着他就通身舒畅嘛,我要是多看他一眼,晌午能多吃一碗饭。” 萧槿心中暗叹一息,岔题道:“我方才瞧见三姐跟四姐嘀嘀咕咕的,也不知她们在合计什么。” 萧榆不以为意道:“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 萧槿瞧着前头并肩喁喁私语的萧枎与萧杫,就觉得奇怪,这俩人都是心高气傲的性子,素日里惯常是暗暗较劲的,今儿怎么凑在一处的? 下午从谢先生那里出来后,萧槿被萧榆拽去后花园做绣活。 目下方交孟夏,寒气已去,暑热未来,园中花木葱茏,融和微风拂煦而来时,暖香盈满肺腑,熏人迷醉。 萧槿在亭子里坐了片时,便惬意得打起了哈欠。 萧榆正笑她送卫庄一回倒是变成了瞌睡虫。就听一阵人声渐近。 萧榆转头一看,便瞧见萧嵘正引着卫启沨往对面的凉亭去。 卫启沨穿一件松茶色绮罗直身,腰里扣着金镶玉云鹤猫睛石绦环,身若修竹,容色充盛,甫一现身,满园芳菲尽数失色。 萧槿起身欲走,但被萧榆一把拽住。 “咱们去跟卫公子见个礼吧,”萧榆笑嘻嘻地眨眨眼,“你这么扭头就走多失礼。” 萧槿一面扭动手腕去挣萧榆的手,一面低声道:“反正他们也没瞧见咱们,咱们走了他们也不知道” 然而她话未落音,就听萧嵘的声音陡然传了过来:“六妹,八妹,你们怎不过来?” 萧槿一瞬间想掐死萧嵘。 萧榆捂嘴笑着收回手:“你看,我就说过去一趟吧?” 萧槿深吸一口气,搁下针黹活计,理了理衣裙,与萧榆一道上前。 萧嵘见两个堂妹过来,瞄了卫启沨一眼。他方才给卫启沨引路时,见他忽而转首往另一头望去,诧异间跟着看了一眼,发现对面凉亭里坐着他两个小堂妹。 他当下顿悟,觉得卫启沨大概是认为两个小姑娘失礼,这才出声将两人叫来。 萧槿朝卫启沨行礼道了万福,卫启沨唱喏还礼。萧槿见无事了,正欲作辞,就听她四姐萧杫的声音飘过来:“真是巧了,原来这里这么热闹,六妹和八妹也在。” 萧槿循声看去,就看见萧枎与萧杫一前一后移步而来,身边跟着的两个丫头一个捧着棋枰,一个手里端着一个大填漆托盘,上头搁着两个青花卧足碗和两个姹紫斗彩鸡缸盖碗杯。 两人一到近前便跟卫启沨施了礼。萧枎偷偷拿眼睛睃看卫启沨,却见他的目光根本没在她身上停留,心中难免失望。 她向来自认貌美,她觉得整个聊城都找不出一个容貌胜过她的,她已经习惯了旁人的瞩目,她以为卫启沨那日见过她之后起码会因她的容貌对她多一份留意,但她观察再三,却发现他连一个斜眼也没给她。 萧枎暗暗绞着手里的帕子。卫公子是不是美人见多了? 萧榆瞧见萧枎那双眼脉脉c含羞带怯的情态,目露鄙夷,暗暗拍了拍萧槿的手背,附耳小声道:“她总觉得她长得多么多么美,依我看,你长大以后肯定比她好看多了。卫公子又不是没见过美人,怎么可能看上她啊。” 萧槿淡淡笑笑,不作言语。 在卫启沨眼里,大约除了温锦以外,旁的女子都长得差不多。人都道她容貌远胜温锦,但卫启沨还不是一心都在温锦身上。 这也是温锦日后讥嘲她的一个由头。长得再好又如何,还不是一败涂地。 萧槿思及此,心觉讥讽,卫启沨始终不愿跟她和离,也不知是不是打算跟她这个幌子一直不死不活地过下去。大约等两人老的时候,也能说一句携手白头了。 卫启沨仿似听见了萧榆的话,目光往这边扫来,在萧槿身上定了少顷。 萧榆偷笑道:“啾啾,卫公子大概也觉着你比三姐长得好。” 萧枎没留意萧榆这边的小动作。她想到今日的筹划,又打起精神,跟卫启沨客套片刻,跟着便切入正题:“今日也是巧了,本是来与四妹妹下棋的,可巧就遇见了卫公子。”说着话仿似忽然想起了什么,笑盈盈道,“我们来时捎带了些吃食,卫公子不若品尝一二。”言罢,揭开了其中一个卧足碗的盖子。 一股浓郁的香气立时逸散开来。 萧槿低头一看,见是一碗清蒸大虾,神色一凝,心道三姐你要自求多福了。 萧槿点头道了句知道,欲往季氏处时,卫庄出言表示要跟她一道。 萧槿笑道:“表哥怕我被欺负?不会的,我娘最爱护短了。” 卫庄失笑,又道:“横竖我也无事,跟你去一趟也无甚恚碍。” “那多谢表哥了,”萧槿一笑,回头往前走时又想起一事,“表哥如今为何这般悠闲?年底不就院试了么?表哥不应该仔细温书么?” “等邻近腊月时再看书不迟。” 萧槿默了默,她头回听说考科举也临阵磨枪的难道她庄表哥不仅抠,还有拖延症? 两人到花厅时,萧槿抬头就瞧见温锦头上缠了一圈纱布。温锦听见动静,扭头朝萧槿招手笑道:“妹妹快过来。” 温锦态度这么热络,萧槿倒是始料未及,心里不免犯起了嘀咕。 温锦瞧见卫庄,愣了愣,问季氏那是何人。季氏笑说那是府上表亲,萧槿的表兄。 温锦起身遥遥道了万福,便又坐了下去。 她连萧家都不如何看重,何况只是一个萧家的表亲。她将来是要当荣国公府的二少奶奶的,靠山硬得很。 卫庄只是若有似无地微微颔首,权当还礼。 温锦见卫庄态度冷淡,心中不快,只觉他不长眼。 季氏将萧槿叫到跟前,拍着她的手背道:“温家姑娘受了伤,不好出门,想在咱们家住几日养伤。我方才说要为她另外安排房舍,但她说想住到你院子去。” 温锦朝萧槿笑道:“是啊,我与妹妹也算是有缘,我又觉着妹妹与我极对脾气,便想与妹妹住一处。只我也不知妹妹是否愿意,便请夫人差人将妹妹叫来征询。” 说是征询,其实不过是做做样子,她觉得萧槿没法回绝。 萧槿扫了一眼她额头上的纱布,想起方才在后山听到的那“咚”的一声,料想温锦这一下磕得不会轻,只是磕也是白磕,谁让她是去会情郎的时候受的伤。 看来美少年不是白白私会的。 不过温锦养伤要养到她那里去,萧槿就不乐意了。在花厅初会时,温锦必定能感受出她对她不喜,既然如此还非要住过来,恐怕居心不良。 何况她原本就看温锦不顺眼。 “我那院子太小,”萧槿撇嘴,“温姑娘肯定住不惯,娘还是另外给温姑娘预备个宽敞的院子的好。”说着话暗暗向季氏使眼色。 季氏见女儿态度如此,心中诧异,倒是有些难办。温家虽不是多么了不得的世家,但季氏也并不想因些小事起罅隙。最要紧的是,温锦提的要求并不过分,她不好推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第八十六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江~文~学~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譬如他喜欢在泡茶时筹划好明日要做的事, 如此便可井井有条, 按部就班。 他喜欢有条不紊。 卫庄望着身前微微摇曳的灯火,轻叹一息。 至于眼下, 他得先把娶媳妇的事按下。 他去到宋氏屋里时,宋氏正在做针黹活计。 “哥儿过来, ”宋氏含笑朝他招手, “我瞧着你今年身量又长了, 来, 我给你量量, 做身衣裳。” 她见卫庄神色有些不自然, 笑道:“哥儿扭捏什么, 大了一岁怎还害羞起来了?” “不必劳动母亲,儿子的衣裳够穿的。” 宋氏又招呼他几回,但他坚持不肯, 无奈笑道:“你也不必盘算着省那二尺布, 咱家也不差这些。眼下我给你做衣裳,等你娶了媳妇, 就是你媳妇给你做了。” 卫庄微微垂眸。 宋氏说着话示意他坐到她跟前, 道:“我头先与你说的那赵家的小娘子,你真的不再考量考量?” 宋氏之前跟卫庄说过住在卫家左近的一户赵姓人家的姑娘,但卫庄始终没松口答应。 宋氏见儿子坚决摇头, 叹气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那三姑娘” “母亲, 那都是误会, ”卫庄即刻打断宋氏的话,“儿子不喜她。” 宋氏打量他几眼,奇道:“那你怎总是推三阻四的?我跟你说了几茬儿,全被你给否了。” “母亲说的那些都不合儿子的意。” “你也不要太挑剔了,”宋氏直蹙眉,语重心长道,“我与你说,这回不能再拖了。我都想过了,左右哥儿也考罢了府试,咱们也该回了。往后哥儿便专心一意地打理家业,至于举业,还是莫想了。” 宋氏觉得儿子根本不是读书的料,还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实在,所以近来都留心着给卫庄张罗媳妇的事。 卫庄摇手道:“母亲莫要费心了,儿子自有计较。” 宋氏急道:“有计较有计较,你小小年纪能有什么计较?你说,你究竟想找个什么样的?我帮你物色。” 卫庄认真道:“儿子得寻个与儿子相配的仔细人,如此方可勤俭持家。” 宋氏听得直咧嘴:“你是说想找个跟你一样抠的?那你岂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 “母亲,儿子那不是抠门,那是会过日子,”卫庄不紧不慢道,“找个跟儿子一般会过日子的才能琴瑟和鸣。娶媳妇这种事须要慎重才是,母亲莫急。” 宋氏面色微沉:“莫急莫急,你不考科举又不娶媳妇,待要如何?” “那若是儿子此番府试过了,母亲是否就不急着给儿子寻媳妇了?” 宋氏心道你能过那才是见了鬼了,又见他眼下在娶媳妇上头这么不上心,禁不住端量他几番,神色古怪道:“你你都不想要媳妇?别家如你这般年纪的都开始收用丫头了,你夜里” 卫庄一顿,忽地起身道:“母亲若无旁事,儿子便作辞了。”言罢,见宋氏不吱声,行礼退下。 宋氏望着儿子的背影,目露诧异。 她儿子原先还总惦记着娶媳妇的事,怎么眼下倒像是更关心举业? 宋氏想起儿子方才的话,忍不住蹙眉,能跟她儿子抠到一块儿的恐怕天下难寻,她儿子要是真钻这个牛角尖,那她何时才能抱上孙子。 宋氏叹气连连,她一个孀妇带着两个儿子过活实属不易,好容易将长子拉扯大了,谁知他性子变得这般狭仄悭吝。 宋氏觉得在萧家多留无益,只等着府试发案之后就辞行。届时儿子见再度落榜,自然就死心了。 萧槿翌日去卫庄那里报到时,听说了宋氏给他张罗媳妇的事。她对于卫庄找媳妇这件事颇感兴趣,因为她十分好奇卫庄这么抠门的人得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于是她在练字的间歇兴致勃勃地向卫庄问起了这件事。卫庄原本正坐在对面凝神捧卷,听见她的问话,抬头望来,道:“练字须静心沉气,你平日里练字便是三心二意的么?” 萧槿搁下笔,分辩道:“我也只是偶然间想起来了而已。不过表哥——”萧槿微微倾身,笑嘻嘻道,“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她想知道她庄表哥这样的会不会连口味也比较特别。 卫庄忽而将书倒扣在桌上,盯着她道:“你很盼着我娶媳妇?” 萧槿觉得卫庄面色似乎有些奇怪,想了一想,解释道:“表哥不要误会,我不是盼着表哥离开。我只是纯粹好奇而已。” 卫庄的目光在萧槿身上绕了绕,须臾,重新拿起书,低头道:“回头再说。” 萧槿瞧着他那莫测的神色,暗暗叹气。 大约是因为临近发案,他心中总是焦虑,这才有些情绪不稳。 两日之后,萧定依言给卫庄送来了三百两银子。 他拿的都是现银,有三两一锭的,也有五两一锭的,零零碎碎,不一而足,一看便知是临时凑的。 卫庄低头在装银子的顺袋里翻看了几下,修长手指从里头先后拈出十几锭银子搁到桌上,道:“这些成色都不好,烦请四老爷调换。” 一旁的天福凑过去看了一眼,不明所以,又拨开那一小堆银锭子,拿起其中几锭仔细瞧了瞧,这才看出端倪,忍不住啧啧称赞自家少爷眼尖。 这几锭银子有些泛红有些泛黄,是掺了铜c锡在里头所致。这种银锭成色差,将来拿出去折兑便要落价。 萧定给钱本就给的不情不愿,心中又瞧不起卫庄,原就是想糊弄过去的,万没想到卫庄看得这么仔细,一时面色有些难看:“贤侄也不必这般计较吧,差不离就得了。” 卫庄径直拈起一个三两的银锭子拿到萧定眼前,凝注着他道:“四老爷,这种银子的银色至多八成,你拿这样的银锭子来滥竽充数,也不嫌跌了身份么?” 萧定脸色青红交加。 卫庄说话间又拿起一枚一两的小锭子,轻声道:“这个更低了,瞧着只有七成。四老爷那里的废铜烂铁真是不少,看来四老爷一家平日里都是拿这种银子出去使的,怨不得三姑娘穷得几次三番来问我借钱了。” “你!”萧定抬手指定卫庄,“你休要逼人太甚!我好赖是你的长辈,你一个小辈如此出言不逊,果然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卫庄冷声一笑:“四老爷说这话也不嫌羞臊,四老爷意图坑瞒在先,倒是有理了。”说话间便将那些成色不足的银子推给萧定,“这些一共一百五十六两,都给我换成雪花官银。若是四老爷再耍诈,那就换成二六宝银好了。” 天福看着萧定涨红脸的模样,忍不住偷笑。 雪花官银即户部按照既定成色铸造的银锭,因其色白如雪而得名。二六宝银比官银含银量更高,五十两二六宝银可以换五十二两六钱的雪花官银。 萧定咬牙将那些银色低的银子收拢起来,临走前还低声嘀咕了句什么。 天福觉得一定不是什么好话,气得要跑上去跟他理论,却被卫庄以眼神制止。 天福心觉气恼。萧定显然就是瞧不起他家少爷,这才有了今日滥竽充数的一出。 如果少爷这次能考上就好了,那样就能扇到那群人脸上!但少爷能考上似乎又不太可能 天福耷拉下脑袋,止不住地叹气。 白驹过隙,府试发案的日子转眼即至。 府试发榜亦同县试,鸣鞭吹打,鼓乐喧阗。 萧嵘比卫庄还积极,这日起了个大早,跑到西跨院,拉了卫庄就跑去看榜。 府试发案用圆式,将五十名中考者的座号按照逆时针的方向排写,围成一个圈,圈分两层或只一层,其中居外层正中提高一字写者,为第一名。 发案只写座号,不写姓名。 萧嵘问了卫庄的座号后,便笑嘻嘻地搓手道:“等着,我帮你看!”一头扎进了喧嚷人群里。 卫庄长身立于人丛之外,眼瞧着萧嵘使出吃奶的力气往里面挤。 参考儒生与亲眷都赶着看来榜,张榜处挤挤挨挨围了上千人,等萧嵘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挤到近前,已是冒了一脑门汗。 他觉得卫庄必然是榜上无号的,这般卖力拉卫庄来看榜不过是想好好作弄嘲笑他一番而已。 萧嵘正预备装模作样往榜上扫时,就听见前头有几人议论道:“也不知玉字七号是哪位,怎还没来?” 萧嵘一愣:“玉字七号怎么了?” 一儒生转头诧异地看他一眼,往壁上一指:“玉字七号是案首啊!”又见萧嵘直发怔,笑问道,“足下是玉字七号?”这是乐坏了? 萧嵘脸色发白,那神色宛如白日见了鬼。他转头看了人群外的卫庄一眼,又扭头盯着那榜上外层正中提高一字写的座号看了好半晌,突然回头高声问道:“卫庄你座号究竟是多少?” “玉字七号。”卫庄隔着数层人墙道。 “不可能!”萧嵘气急败坏,“你定然是记错了!你再好好想想!玉字七号是案首的座号!” 此刻江辰也正挤了过来,往榜上扫了一圈,瞧见有自己的座号,当下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及至听见萧嵘的话,愣了一愣,又回头往榜上看了一眼,惊道:“诶,卫兄得了案首啊!” 萧嵘扭头气道:“你胡说什么!卫庄一定是记错了座号!” 江辰直摇头:“不会不会,我跟卫兄的号房毗邻,我是玉字六号,他是玉字七号,我记得再清楚不过。” 萧嵘呆如木鸡,如遭雷劈。 江辰挤出人群,向卫庄拱手道贺。虽然他也惊异于卫庄这回得了头名,但卷子已判,高低已分,第一就是第一,他乐于说一句恭喜。 萧嵘又使尽力气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他受到的震动太大,不愿跟卫庄同路,自顾自走了。 他要去问问他伯父,是不是誊榜的人搞错了座号。 江辰虽未得案首,但入了甲等,心情也极是畅快,说笑着与卫庄一道回去。 卫庄走到萧家大门口时,正遇到报录人来报喜。 季氏听到外头吹吹打打的,赶出来查看,一问之下也是惊愕不已。 她回神后看了卫庄一眼,忙命丫头进去取了十两银子分与报录人。 照例,报录人是一定要打赏的,即便是家徒四壁的贫贱之家也要踅摸出些东西来犒赏一番,否则就太寒碜了。 季氏真怕她这个抠得出名的表外甥给报录人一人发一个铜板,那就太尴尬了。所以她抢先出手。 送走报录人,卫庄先跟季氏道了谢,旋即让天福取了十两银子还给季氏。季氏推说不必,但卫庄坚持,末了再度谢过季氏。 季氏接过银钱,忍不住又打量卫庄几眼。 她总觉得她这个表外甥越发恭谦有礼了。 不过她表外甥到底怎么得的案首? 江辰临走前拍着卫庄的肩,笑说让他记得外后日郊游的事,又让他将郊游的日子告诉萧槿。 卫庄刚回到西跨院,萧槿姐弟俩就到了。 萧岑追问卫庄是不是贿赂了考官,被卫庄一掌拍到了脑袋上:“我像是那种舍得花钱行贿的人么?” 萧岑一愣,庄表哥说得好有道理。 卫庄看了萧槿一眼,转向萧岑:“阿岑先回去,我有话与你姐姐说。” 萧岑回神,撇嘴道:“什么事不能让我听见?我就要听!” 卫庄点头道:“那好,你听一个字我管你要一两银子,你要交不齐银子,我就让天福把你扣下。” 萧岑心道庄表哥果然黑心,挤挤眼,笑嘻嘻道:“那好吧,我走。”反正他想知道的话,回头可以问他姐。 萧岑出去后,卫庄转眸望向萧槿:“此番最该谢的人其实是你,故而我方才做了个决定。” 萧槿听得目瞪口呆,心道表哥你这样强征童工是不是不太好? 萧槿立马推脱道:“那我把我的丫鬟拨两个给你。” “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 萧槿一愣,脸颊微烫。这话听着好暧昧 萧槿觉得肯定是她想多了,回神继续推脱:“我每日也有功课要做呢。” 萧安也给萧槿与几位堂姐妹请了先生。 卫庄诧异道:“这又不冲突,你可以来我这里做。” “我要是有不懂的,还要去问二哥呢。” “往后我教你。” 萧槿小脸一僵。 其实她觉得,她庄表哥的水平可能跟她差不多 只是她看着卫庄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不忍心打击他。 卫庄见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凑近轻声道:“我与你说笑的,不是真的叫你来做活的,你每日只带着纸笔来就好,功课上头有什么不懂的,我可以教你。我一人闷着读书实是无趣。” 萧槿见他特特解释倒是有些意外,她自然没当真,卫庄再怎样也不可能真的让她来干活。 她就是觉得自己每日的自由活动时间少了,而且卫庄明显是讹诈她。 她犹豫间抬头,正对上卫庄乌黑的瞳仁。他的眼眸映着外间天光,竟然让她觉得深渊一样幽邃。 萧槿思量片时,叹口气,点头应下。在哪里写作业都是一样,等她庄表哥发现辅导不了她的时候,自然就不让她来了。 卫庄微微一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第八十七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江~文~学~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不过, 再过几年他就不能人道了。 要看 书 ·1ka书nshu· 萧槿微微眯眼。 卫启沨一直将卫启濯视为毕生死敌, 有时连表面和气也很难维持, 甚至几次三番都想置卫启濯于死地, 卫家二房也与长房罅隙颇多, 她都忍不住猜测,卫启沨那次受伤是否并非意外, 是不是卫启濯把卫启沨搞残的。 不过卫启沨这般针对卫启濯,也有可能与他自身的权力欲有关。卫启沨明面上看着是个与世无争的贵公子, 但实则一直筹谋着争位夺利, 一直都想往上爬。而卫启沨在洞察对头上的眼光倒是精准, 他瞧出来, 放眼卫家上下, 最大的绊脚石不是大公子,而是他四弟。 只是他到底还是输了。 萧槿思及此, 忍不住就要嗟赞她那个前小叔的无双机谋。她在国公府待着的日子晦暗又枯燥,看卫启沨兄弟几个你来我往地斗, 倒成了一大乐趣。 萧槿跟卫启沨还了礼,道了句“已见好”,正要跟卫庄一道离开, 就听萧岑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姐!你这是刚打雪洞里钻出来啊?大夏天穿成这样” 萧槿嘴角一扯,转身就朝着奔上前的弟弟拍了一把:“我染了风寒!” 萧岑愣了一下, 讪讪一笑, 关切存候一番, 随即又瞧着自家姐姐那顶风帽,凑近压低声音道:“姐你这帽子都快把你的脸遮去一半了,你猜猜我是怎么大老远认出你的?” “因为我长得好看?”萧槿也低声道。 萧岑摇手道:“哎,不是。”凑到她耳畔小声道,“是因为你身边跟着庄表哥。我已经发现了,自打你接送他之后,他就盯上你了。” 萧槿翻个白眼:“我不听你声音隔着老远也能认出是你,你猜猜为什么?” 萧岑得意道:“那肯定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当然不是,”萧槿挑眉,“因为你是咱们家个头最低的人。” 男孩普遍发育晚,萧岑虽然只比萧槿晚出生一刻,但如今个头还不及萧槿高。 萧岑被戳到辛酸痛处,急得跳脚:“我年纪还小呢,等我长大了自然就变高了!我到时候肯定比姐姐高很多!我一定能长得人高马大的!” 萧岑说话间攥着拳头使劲挥了挥:“未来姐夫要是敢待你不好,我揍得他亲娘都不认识他!” 萧槿默了默。她弟弟当初揍卫启沨时,确实专往他脸上招呼,卫启沨亲娘傅氏瞧见她儿子那副鬼样子吓了一大跳。 傅氏让她给卫启沨上药,她故意在涂抹药膏时加重力道,卫启沨疼得直咧嘴,却愣是跟她死扛着不吭声。 她当时一面捻着棉布一戳一按地使劲往他脸上涂药,一面感叹:“你这下得有个十天半月不能出门了,你顶着这张五彩斑斓的脸也不能去私见你心爱的表妹了,是不是很难过?” 卫启沨忽而沉下脸,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药瓶,丢下一句“不必你管”就要走。她盯着他的背影道:“那你跟我和离,大家分道扬镳,我就真的一丝一毫也不会再理会你的事了。” 卫启沨不作理会,径直去了。 萧槿从思绪中抽身,扫了卫启沨一眼,忍不住又想起了他脸上开染坊的样子。 萧岑方才激动之下声音不自觉便拔高了,卫庄跟卫启沨同时望向他,神色各异。 萧槿扯了萧岑衣袖一把,示意他说话注意些,随即念头一转,又暗叹,让卫启沨知道知道他们家剽悍的家风也好,往后不要将主意打到她身上就成。 等和萧槿分开,萧岑与卫庄c卫启沨一道往家塾去。他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见两人都不开言,正想挑起个话头,就听卫启沨对卫庄道:“昨日请来的大夫给八姑娘开的什么药?” 卫庄扭头看向卫启沨:“问这个作甚?” “我方才瞧着八姑娘似乎恢复得甚好,就想知道她用的什么药。壹 看书 ·1k anshu·” 卫庄随口道:“大约就是桂枝汤c麻黄汤一类的方子,我没细看。” 卫启沨侧目打量卫庄几眼。他来到萧家之后,府上众人都对他礼遇备至,但这个卫庄,却似乎总是对他不咸不淡的。 三人走至学堂门口时,等候多时的萧嵘便迎了上来,先跟卫启沨寒暄一阵,跟着便转向卫庄,勉强挤出一抹笑:“我昨日跟表哥说的事” 他昨日立在萧槿院子门口一直等到天黑,但卫庄料理好萧槿的事之后也没有来搭理他,径直回了西跨院。 萧嵘原本就吹了半下午风,回去后又被爹娘劈头盖脸训了一顿。他心中叫苦不迭,有些后悔从前跟卫庄交恶,他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风水会转到卫庄这边来。 “我不是说了么?拿一百两银子来,我便将我的秘诀告与你们知道。”卫庄言罢,径直入了学堂。 萧岑在一旁笑嘻嘻地戳了萧嵘一下:“要不四哥往后多巴结巴结表哥,说不得他心情一好,就不要银子了。” 萧嵘气道:“快拉倒吧,我看他视财如命的性子难改。” “这可说不好,我听我姐说庄表哥还给她买枣糕犒劳她呢,可见铁公鸡也有心血来潮往下拔毛的时候。” 卫启沨步子微顿,回头看了萧岑一眼,提醒他方先生过来了。萧岑拍拍萧嵘,笑着回身进去。 等晌午众人各自出了学堂,萧岑叫住卫庄,快步跑上前,询问他端午时要不要跟他们一道出门看龙舟。 卫庄点头:“这是自然。” 萧岑上下端量他一番,笑着揶揄:“表哥是不是该去做一身新衣裳了?我看表哥总是这几套直裰换来换去的,要不趁着过节,扯块料子裁一套衣裳吧。人靠衣装嘛,何况表哥原本就生得好。” 卫庄一顿,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抬手一拍萧岑脑袋:“说得有理。”言罢,回身就走。 萧岑摸着自己的脑袋,嘀咕道:“姐姐诚不欺我,庄表哥最近还真是爱拍人脑袋。” 晚夕,卫启沨刚盥洗罢,温锦便找了来。 温锦早晨时本想即刻就来的,但转念一想觉得似乎晚上更合适,这才耐着性子一直等到这会儿才来。 温锦撒着娇跟卫启沨道了歉,并表示日后一定会学着懂事一些的,让卫启沨莫要介怀。 卫启沨坐下来审视她,少顷,微微笑道:“这便是了。”语声一低,“天色不早了,表妹若是没有旁的事,便回吧。” 温锦觉得她一个姑娘放下面子半夜来找他,他应该十分动容,态度也应当更温柔,甚至应该反过来安慰她才是。而她看着他目下这个反应,觉着他大约还是没有消气。但她一再追问,卫启沨只道她想多了。 温锦觉得他显然还是在怄气,咬咬唇,心觉委屈不已,越发后悔她当时的冲动。她知道她见今多说无益,决计让事情缓缓,起身作辞。 萧槿的风寒在卫庄的早晚监督下日益转好。江辰兄妹两个也时不时来串门,只是他们每次来萧槿这里,几乎都能撞见卫庄。 这日,萧槿如往常一样坐在卫庄书房内做功课,卫庄坐在她对面翻书。 卫庄间或抬头看她一眼,微微凝神。 与萧槿相处的这段时日里,那种莫名的好感和熟悉感越发强烈。他越发觉得,他们似乎上辈子就相识一样。 卫庄正自遐思,天福忽然进来在他耳畔低语一句。卫庄去而复返之后,将一个包袱摆在桌上,当着萧槿的面打开来。 萧槿发现是一件簇新的绮罗直身,不由好奇道:“这是谁的?”反正一定不是卫庄的,她庄表哥一直嫌直身太费布,不肯穿直身。而且,这直身料子这么贵。 “当然是我的,”卫庄将那件衣裳抖开,拎到萧槿面前,“你看我穿这个好不好看?” 萧槿还握着笔,闻言吓得手一抖,一滴墨汁瞬间洇花了她刚写的一行字。 萧槿瞪大眼睛道:“表哥你你是有什么事想不开么?怎么这么败家?” “我觉得很合算的。” 萧槿有点懵:“表哥不是说直身要多出两块衣摆很费布么?何况表哥这直身的料子还是绮罗”罗之一类上,时人尚绮罗c湖罗c纬罗之属,都是昂贵的面料。 卫庄摇头道:“你不能这么算。” “那怎么算?” “你看,这件衣裳料子好,裁缝手艺也好,即使修修改改也可以穿个十年二十年的,等回头我衬不了这衣裳的花色了,还能传给我儿子孙子穿。你看是不是很合算?” 萧槿小脸微僵。 衣裳恒久远,一件永流传? 子子孙孙c祖祖辈辈传着穿一件衣服,这奇葩主意也只有她庄表哥能想得出来了。果然,这也才是她庄表哥的本色。 不过 萧槿按按眉心,心道表哥你是不是想得远了点,想有儿子孙子,首先你得有个媳妇 “你还没说我穿这衣裳好不好看。” 萧槿叹气,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好看,不过效果还是要衣裳上身才能看出来。” 卫庄点头:“说的是,等我换上给你看看。”说着话朝她走去。 萧槿见状惊愣道:“表哥不是要在我跟前换衣裳吧?” 卫庄抬手一指她身后的槅扇,神色落落:“我是要去碧纱橱里面换。” 萧槿松口气,倒是有些惭愧于自己的多心。 卫庄才迈了一步,便见一个穿着蓝纱比甲的丫头进来,朝着萧槿跟卫庄分别一礼,旋即对萧槿笑道:“姑娘,府上来了客人,太太问您可要跟着去耍子。” 还没等萧槿询问来者何人,卫庄就先一步开言问道:“来的是哪个?” 白鹤书院是聊城方圆百里最有名望的书院,前阵子举办文会时,左近举子济济一堂,群贤毕集的场面一时为人所津津乐道。 只是,同样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还有卫启沨那根本停不下来的喷嚏。 萧槿不认识那位给卫启沨送花的叶小姑娘,但她忽然挺想去见见她的。 “去跟母亲说,我这就过去。”萧槿言罢,便开始收拾桌上的纸笔。 卫庄却在一旁道:“你先别急着走,先看看我的衣裳。” 萧槿动作一顿,本想问问卫庄为什么这么急着让她看他的新衣裳,但是想到这衣裳将来是要传世的,也就释然了。 好像是要审慎一些。 萧槿跟那丫头改口道:“你去捎话儿,说我待会儿过去。” 丫头领命去了。 萧槿重新坐下,对卫庄郑重道:“表哥快进去换衣裳吧,我等着。” 卫庄点头,拎了衣裳进了碧纱橱。 萧槿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工夫,听见卫庄出来的动静,转头一看,便是一愣。 卫庄给自己选的颜色是天青色,花色是竹枝暗纹,形制又是阔袖,这一袭直身穿在身上,直衬得他气度沉谧,姿态飘洒。 气韵全出,容貌更盛。 萧槿回神,由衷赞道:“表哥有眼光,这衣裳穿在表哥身上的确很好看。”又禁不住笑道,“拿来传家倒也可。只是,不知道表哥的儿子孙子是不是也跟表哥一样衬这件衣裳。” “一定衬的。” “为什么?” “因为我的儿子孙子一定长得跟我肖似,我既然衬,那他们自然也应当衬,大不了长短宽窄不合适,修一修改一改就好了。” 萧槿愣了须臾,以手扶额。 这话,没毛病不过她忍不住想,将来卫庄的儿子要是不衬这衣裳,他会不会怀疑隔壁住了老王。 只是萧槿倒是由此想起了卫庄的婚事,随口问道:“表哥不喜欢赵姑娘?” 卫庄脱口道:“不喜欢。” 萧槿看了卫庄一眼,没再多问。卫庄年纪不大,又已然开始专心举业,满可以再等几年再说亲,到时候万一中了进士,自然能寻一门更好的亲事。 萧槿一时有些感慨,原先连过个县试都费劲的人,如今竟然得了府试案首。现在连谢先生都夸赞卫庄文采卓然,直道方先生手底下恐怕要出个少年解元了。 只是不知道卫庄将来要是入了官场,是不是还这么抠。 不过,萧槿还是对于卫庄突然开窍或者有意藏锋的缘由很是好奇。 “你帮我看看我后面合不合身,”卫庄突然背过手扯了扯自己衣裳的后襟,“我总觉这边不太平整。” 萧槿转到卫庄身后瞧了瞧,道:“后头挺妥帖的。” “那你帮我整整,我总觉得哪里别扭。” 萧槿帮他稍微理了理几不存在的褶皱,点头道:“好了。” 卫庄犹道不妥,又接连指了几个地方让萧槿帮忙调整,萧槿绕着他转了好几圈,在他那件新衣裳上又扯又拍,几番之后,才算是作罢。 萧槿暗叹,第一次发现卫庄原来这么讲究。 萧槿预备走时,卫庄表示要先将衣裳换下,然后跟她一道出门,他要去拜会一下那位叶山长。萧槿奇道:“表哥不继续温书了么?” “看那些书又不着急。” 萧槿一怔:“哪些书?表哥方才看的什么书?”说着话随手一翻,发现卫庄摊在桌上的竟然是一本《三国志通俗演义》。 萧槿嘴角一抽,她以为卫庄在看正经书,谁想到竟是课外闲书。 卫庄将衣裳换下后,小心翼翼地叠好,重新装进天福带来的那个包袱里,又仔仔细细地将包袱搁到箱笼里收好,这才转身跟萧槿说可以出门了。 萧槿想起卫庄方才放衣裳时的那股认真劲儿就想笑,但怕被他追问为什么笑他,就憋了回去。 等两人即将分道时,卫庄低头看向她:“我过会儿去找你。” 萧槿一怔抬头:“表哥还有事?” “当然。你今日只描了一张廓填,还差一张。能在白日完成不要拖到晚夕,晚间点再多的灯也不如白日的天光亮,终归伤眼睛。” 萧槿揉揉脸,觉得卫庄说得有理,仰头道:“那好,我等着表哥过来。” 卫庄一笑,拍拍她脑袋:“一言为定。”言罢,转身往前院去。 萧槿觉得卫庄自从变成学霸之后,连带着对她的功课也越发上心了。 萧槿见到那位叶小姑娘时,发现季氏已经离开,温锦倒是与众人坐在一处。 叶姑娘名唤叶绮,比萧槿还小两岁,生得玉雪可爱,性子也是极烂漫的,与众人叙话一回,便渐渐不再拘谨。萧槿瞧着这姑娘的脾气秉性,觉得确实像是能干出当众送花这种壮举的。 萧槿注意到温锦头上的纱布已经拆掉了,只是脸色很有些不自然。 萧槿本以为是她气色差,但再仔细一看,觉得这大约是官粉跟胭脂调出来的效果,只是温锦的手法极好,若是不懂妆扮的人看了,只会认为她不过是面色憔悴。 萧枎与萧杫都不喜温锦,便极少搭理温锦,只跟叶绮搭腔。萧槿跟这两个堂姐一向也不大对付,多数时候只是在一旁看着。 萧枎对于叶绮给卫启沨送花引发的风波也是有所耳闻,便好奇地问起了此事。 叶绮听见萧枎提起这个,脸上的笑收了收,绞着衣袖道:“那那是我不懂事。” 叶绮现在想起这件事还是心有余悸。她当时根本没有多想,只是想将刚摘的梧桐花送给那个风姿华茂的少年,却没想到闯了祸。 幸好那位哥哥没跟她计较。不过后来她爹将她叫到跟前狠狠训了一顿,直道那位公子身份贵重,他们根本开罪不起,让她往后不要那么莽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第八十八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江~文~学~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间壁江家的公子江辰。 这位江小公子有事没事就爱跑来萧家串门, 对萧槿颇多照拂。 萧槿说话间, 江辰已然到得跟前。他兴冲冲地跟萧槿一叠声道着“真巧”,又命小厮提来食箩,笑问萧槿要不要吃刚出锅的蒸酥。 萧槿摇头,晃了晃手里的枣糕:“庄表哥给我买了枣糕了。”说话间仍旧觉得如坠梦中。 真是不敢信啊,她庄表哥竟然给她买了两块枣糕 江辰也是一愣, 转头看了卫庄一眼,惊诧不已。 卫庄的吝啬是左右邻舍皆知的, 江辰也是深有体会。有一回江辰跟卫庄借香茶饼, 结果卫庄拿出小刀对着一片香茶饼仔仔细细地给他切了一个小小的角, 还不及江辰的小拇指甲盖大。 江辰当时对着那一粒香茶饼怔了许久, 自此之后再也不敢来问卫庄借东西。 江辰其实不太明白, 卫庄家中也颇有资财, 明明不缺银子,怎么就抠成那样呢? 江辰禁不住感慨,卫庄今日肯拔毛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嗟叹间转头跟卫庄寒暄, 但卫庄似乎有些神思不属, 又时不时打量他一眼。 江辰觉得莫名其妙。 他近来似乎没跟他借过东西吧? 不过江辰很快释然了, 卫庄约莫只是因为即将赴考, 有些焦虑而已。 江辰也是要去考府试的, 他本想着既然碰巧遇见, 不如跟卫庄同行搭个伴, 但卫庄并无此意, 出言回绝了。江辰也不好勉强,跟萧槿说笑一回,作辞离开。 卫庄瞥了江辰的背影一眼,转而低声跟萧槿叮嘱一番,末了拍着她的脑袋道:“四日之后你来接我好不好?” 萧槿一怔仰头:“为什么?” 送完还不成,还要来接? 卫庄理所当然道:“你送了我自然也要来接我,如此方谓有始有终。” 萧槿嗫嚅片时,一时竟无言以对。 “那便如此言定了,”卫庄见她没有推拒,权当她默认,又往萧府大门内扫了一眼,“我届时会及早回来的。” 萧槿总觉得卫庄辞色间透着些莫名的异样,似乎是心里存着什么事放心不下一样。 难道是惦记着他屋里剩的那点灯油? 萧槿暗暗摇头,她总还是觉得卫庄自打上回溺水后,整个人都有点古怪。 卫庄上了马车之后,靠在云锦靠背上闭目养神。 府试是他早就过了的,通过这种遴选生员的考试于他而言易如反掌。他如今只是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事。 纵然他一路考入殿试摘取鼎元,他也是以卫庄的身份。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变回卫启濯,但是不论如何,总还是要有所筹谋。 方才宋氏与卫晏为他送行时,他有一瞬的晃神。荣国公府锦簇花攒,但兄弟之间的倾轧也从未断绝。 站得愈高,斗得愈狠。 他虽能于激流之中应对自如,但有时也觉倦怠。 而成为卫庄的这几日,他深觉松泛。宋氏跟卫晏待他十分真诚,萧家也相对敦睦。 算是有失有得。 天福见自家少爷闭着眼睛半晌不言语,以为他睡着了,忍不住出声道:“少爷醒醒神,咱们即刻就到贡院了。” “经你一说,我还真有些乏了,”卫庄换个姿势继续靠着,“今晨起太早了,等到了地方补一回眠。” 天福心道完了完了,少爷真是打算在号房里睡上四天了。 卫庄头往后靠时压到了脑后勺那个肿起的包,顿时轻咝了口气,看向天福。 他被捞上来之后身体是无甚大碍,只是天福失手令他磕出来的包却还没消下去。 天福见状心虚,小声道:“小的也不是有意要缩手的实在是少爷当时的眼神太吓人了” 就在天福忐忑着少爷会不会扣他工钱时,就听少爷没头没脑地问了句:“间壁的江辰,你可知晓其人何如?” 天福一愣:“少爷怎忽问起他来了?他欠少爷银子啊?” 卯时一刻,贡院门开,待考士子开始入场。 经过两轮严格搜身之后,考生依序鱼贯进场。入了龙门之后,沿着宽阔甬道一径入内,便可见两侧齐整四方的号房。 贡院大得很,光是号房就有一万多间。每个人的考引上都写着事先分好的座号,士子们一入场就开始四处找寻自己的号房。 卫庄拿着刚发的那张座号便览按图索骥时,碰见了江辰。 江辰也正低头琢磨着座号便览上面的号房分布,转悠间,一瞥眼便瞧见卫庄正立在不远处看着他。 卫庄徐行几步到得他跟前,出声问道:“不敢动问,尊驾座号为何?” 江辰一愣,答道:“玉字六号。”旋即意识到了什么,惊疑不定道,“那卫兄你” 卫庄举起自己的考引:“玉字七号。” 江辰一愣,合着俩人的号房毗邻? 送走了卫庄之后,萧槿回去睡了个回笼觉。她今日起得实在太早,送卫庄出去时就哈欠连天,回屋后倒头就睡。但她上午还要去谢先生那里听课,因而只睡了一个时辰就又爬了起来。 谢先生是她爹给她和几个堂姐请来的教书先生,年逾四旬,于诗词文章上头都颇有一番造诣,为人又谦和风趣,萧槿很爱听他授课。不过她今日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片时,很有些赧然。 谢先生倒没加责备,只是问起她缘由时,听说她是去送卫庄赴考了,禁不住轻叹一息。 他跟方先生有些私交,方先生时常跟他说卫庄简直朽木不堪雕,他什么法子都使尽了,但卫庄就是毫无进益。谢先生觉得像是卫庄这样的,要么是混沌未开,要么是确实不是块读书的才料。 临近晌午,萧槿等人各自散去用饭。 从学堂里出来时,萧榆又想拉着萧槿去偷看卫启沨,被萧槿一口回绝。 萧榆撇嘴道:“你不觉得看着他就通身舒畅嘛,我要是多看他一眼,晌午能多吃一碗饭。” 萧槿心中暗叹一息,岔题道:“我方才瞧见三姐跟四姐嘀嘀咕咕的,也不知她们在合计什么。” 萧榆不以为意道:“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 萧槿瞧着前头并肩喁喁私语的萧枎与萧杫,就觉得奇怪,这俩人都是心高气傲的性子,素日里惯常是暗暗较劲的,今儿怎么凑在一处的? 下午从谢先生那里出来后,萧槿被萧榆拽去后花园做绣活。 目下方交孟夏,寒气已去,暑热未来,园中花木葱茏,融和微风拂煦而来时,暖香盈满肺腑,熏人迷醉。 萧槿在亭子里坐了片时,便惬意得打起了哈欠。 萧榆正笑她送卫庄一回倒是变成了瞌睡虫。就听一阵人声渐近。 萧榆转头一看,便瞧见萧嵘正引着卫启沨往对面的凉亭去。 卫启沨穿一件松茶色绮罗直身,腰里扣着金镶玉云鹤猫睛石绦环,身若修竹,容色充盛,甫一现身,满园芳菲尽数失色。 萧槿起身欲走,但被萧榆一把拽住。 “咱们去跟卫公子见个礼吧,”萧榆笑嘻嘻地眨眨眼,“你这么扭头就走多失礼。” 萧槿一面扭动手腕去挣萧榆的手,一面低声道:“反正他们也没瞧见咱们,咱们走了他们也不知道” 然而她话未落音,就听萧嵘的声音陡然传了过来:“六妹,八妹,你们怎不过来?” 萧槿一瞬间想掐死萧嵘。 萧榆捂嘴笑着收回手:“你看,我就说过去一趟吧?” 萧槿深吸一口气,搁下针黹活计,理了理衣裙,与萧榆一道上前。 萧嵘见两个堂妹过来,瞄了卫启沨一眼。他方才给卫启沨引路时,见他忽而转首往另一头望去,诧异间跟着看了一眼,发现对面凉亭里坐着他两个小堂妹。 他当下顿悟,觉得卫启沨大概是认为两个小姑娘失礼,这才出声将两人叫来。 萧槿朝卫启沨行礼道了万福,卫启沨唱喏还礼。萧槿见无事了,正欲作辞,就听她四姐萧杫的声音飘过来:“真是巧了,原来这里这么热闹,六妹和八妹也在。” 萧槿循声看去,就看见萧枎与萧杫一前一后移步而来,身边跟着的两个丫头一个捧着棋枰,一个手里端着一个大填漆托盘,上头搁着两个青花卧足碗和两个姹紫斗彩鸡缸盖碗杯。 两人一到近前便跟卫启沨施了礼。萧枎偷偷拿眼睛睃看卫启沨,却见他的目光根本没在她身上停留,心中难免失望。 她向来自认貌美,她觉得整个聊城都找不出一个容貌胜过她的,她已经习惯了旁人的瞩目,她以为卫启沨那日见过她之后起码会因她的容貌对她多一份留意,但她观察再三,却发现他连一个斜眼也没给她。 萧枎暗暗绞着手里的帕子。卫公子是不是美人见多了? 萧榆瞧见萧枎那双眼脉脉c含羞带怯的情态,目露鄙夷,暗暗拍了拍萧槿的手背,附耳小声道:“她总觉得她长得多么多么美,依我看,你长大以后肯定比她好看多了。卫公子又不是没见过美人,怎么可能看上她啊。” 萧槿淡淡笑笑,不作言语。 在卫启沨眼里,大约除了温锦以外,旁的女子都长得差不多。人都道她容貌远胜温锦,但卫启沨还不是一心都在温锦身上。 这也是温锦日后讥嘲她的一个由头。长得再好又如何,还不是一败涂地。 萧槿思及此,心觉讥讽,卫启沨始终不愿跟她和离,也不知是不是打算跟她这个幌子一直不死不活地过下去。大约等两人老的时候,也能说一句携手白头了。 卫启沨仿似听见了萧榆的话,目光往这边扫来,在萧槿身上定了少顷。 萧榆偷笑道:“啾啾,卫公子大概也觉着你比三姐长得好。” 萧枎没留意萧榆这边的小动作。她想到今日的筹划,又打起精神,跟卫启沨客套片刻,跟着便切入正题:“今日也是巧了,本是来与四妹妹下棋的,可巧就遇见了卫公子。”说着话仿似忽然想起了什么,笑盈盈道,“我们来时捎带了些吃食,卫公子不若品尝一二。”言罢,揭开了其中一个卧足碗的盖子。 一股浓郁的香气立时逸散开来。 萧槿低头一看,见是一碗清蒸大虾,神色一凝,心道三姐你要自求多福了。 “合着来的是小姐不是公子,”萧榆叹了一息,“没趣儿。” 萧枎撇嘴,掇转身施朱傅粉去了。 萧杫坐下悠哉喝茶。 萧榆盘算着等见过那温家小姐,约上八妹去园子里打秋千。 等三人到了三房正院花厅时,萧槿已然坐在玫瑰椅里等着了。 萧榆才跑上前要跟她说下午一道去打秋千,就听到一阵清越的珠玉叮当之声。季氏的声音紧随而至:“姐儿这边请。”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众仆妇簇拥着一个美貌少女迤逦而来。 少女身着金枝线叶沙绿襦裙,外着同色镂金芙蓉锦褙子,头上珠翠堆叠,裙边禁步叮当。行步处香风细细,回首间嫣然百俏。 月画烟描,风致淑婉。 萧枎暗暗咬唇,这温家小姐姿容真是不俗。 萧榆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她对好看的姑娘不感兴趣。 萧槿暗暗算了算,温锦见今应当年及十三,大约跟卫启沨互证心意不久,正是情沾意密的时候。 萧槿不动声色地瞥了温锦一眼。温锦自觉貌美,也十分看重容貌,因而后来对于时人道萧家八姑娘容貌在她之上这件事耿耿于怀。 不过卫启沨就是温锦自傲的本钱,萧槿觉得温锦在卫启沨身上找到了一种心理上的平衡。 温锦命随行仆妇将备办好的见面礼一一递与萧家几个姑娘,又含笑挨个见礼。 萧槿掂了掂手里的锦盒,觉着里头大约是首饰之类的东西。她可不想要温锦的东西,等过会儿转手送给萧榆好了。 温锦说笑间留意到萧槿,转眸笑道:“这位妹妹年纪小小,倒是沉静得很。” 萧槿懒得与她多言,客套几句,便与萧榆结伴坐了回去。 温锦唇畔笑容微僵。这个萧家幺女,似乎不大喜欢她。 温锦不由多打量了萧槿几眼。萧槿上头穿一件水纬罗樱粉色对襟衫,下头穿一条月牙白挑线湘裙,耳上戴一对青宝石坠子,粉妆玉琢,娇妩天成。年纪不大,眉目却已经初见精致。 温锦想到卫启沨这几日都住在萧家,略觉不悦。也不知卫启沨平日里与这小姑娘见面回数多不多。她虽自信于卫启沨对她的情意,但始终是不喜欢漂亮姑娘在他跟前晃的。 温锦正自出神,就听一旁的季氏喊了一声“槿姐儿”,即刻一怔,转头见季氏是在叫方才那个萧家姑娘,不由道:“敢问令爱尊讳?” 季氏笑答:“单名一个槿,木字槿。” 温锦一顿,跟着笑道:“那倒是巧了,令爱名讳与贱名同音。” 萧槿心道,可不是巧了么,卫启沨偶尔心情好叫她一声槿槿,她都浑身难受,总觉得他是在对着她叫温锦。 温锦从花厅出来后,她身边丫头喜鹊见走得远了,低声道:“姑娘,奴婢总觉着萧家的几个小姐都对您不热络。真是没个眼色。” 等自家小姐嫁入卫家,回头这群人都得上赶着巴结。喜鹊这般想着,腰背挺得更直了。 温锦不以为意道:“那又如何,我也不预备跟她们深交,面儿上过得去便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第八十九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江~文~学~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他若是知晓了,想来便会嚷着要出去的。 壹看 书 ·1ka nshu·我只打算带你一个, 阿岑还是留在家里读书的好。” 萧槿探问道:“表哥是预备带着我纯粹出去溜达一圈么?” 卫庄看她一眼:“也不一定。兴许会请你吃顿饭。” 萧槿吸气, 她觉得她可能遇到了个假表哥。 她随即想起江辰兄妹之前说起要郊游的事, 询问江辰这回可入了甲等。 “入了,他方才与我说郊游的日子定在外后日,”卫庄说话间听天福说萧定来了, 起身道,“你先回吧, 你跟谢先生告半日的假便可, 咱们只出去半日。” 他顿了顿, 望向她:“明日辰时正, 我等你来。” 萧槿点头。她觉得她近来因为外出而落下的功课可能会有点多,想要提前多练几张字届时好拿去交差,当下与卫庄作辞。 萧定今日事少, 早早回了。他本是想尽快了结银子的事的, 正好今日放榜,卫庄再度落榜之后想来就要卷铺盖走人了, 他因着上回被卫庄抢白而心中耿耿, 想借此机会奚落卫庄一番,却不曾想他刚一回府,就听说卫庄府试得了案首。 萧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几乎怀疑是萧安帮卫庄作了假, 但想想萧安的为人, 又觉得不太可能。何况事关科考, 萧安再是如何也不会糊涂到在这上头动手脚。 萧定本以为卫庄这回破天荒拿了头名后,一定尾巴翘到天上去了,谁想到他见着卫庄时,他神态如常,倒好似今日的发案与他无关一样。 萧定忍不住仔细端量了卫庄几眼。这是他第一次正正经经地去审视这个少年。 知胜而不骄,临绝地不惊。 不知为何,萧定忽然想起了这两句话。 萧定忽然蹙眉。难道卫庄头先其实一直在藏锋?否则一个连考过县试都费劲的人,是怎么拿下府试案首的? 卫庄却是不管萧定在想什么,他清点了萧定带来的银子,又仔细查看过了成色,见无不妥,命天福将银子收起来,便开始下逐客令。 但萧定并没有立等走。他盯着卫庄看了少顷,缓下辞色,问他究竟是如何在短短几日内有这等进益的。 “四老爷想知道?想知道的话,”卫庄将手掌摊到萧定面前,“拿一百两银子来,我便告与你知道。” 萧定嘴角一抽:“你好赖也是个读书人,怎就一身铜臭气?” “读书人也要过日子,四老爷不就为三百两银子愁得寝食难安么?原本我也可以念一念人情的,但我与四老爷又无交情,凭什么送人情与四老爷?” 萧定气得胡须直抖:“你休要以为你得了案首就了不得了!府试算什么,有本事你考入殿试,拿个状元回来!” “我若拿了状元回来,四老爷再想跟我打听诀窍,可就不止要花一百两了,届时少说也要一万两。要看 书 ·1书kanshu·” 天福在一旁止不住地偷笑。少爷似乎找到了个发家致富的好门路。 萧定脸都僵了,但对着面前这个少年,忽然说不出话来,咬牙半晌,悻悻而去。 萧嵘瞧见父亲回来,忙跑上前询问究竟有没有问出卫庄夺魁的缘由。 萧嵘自己也不过是个秀才,当初的三场童生试都是低低地过的,若是他能知道卫庄的秘诀,那考科举岂非事半功倍? 萧定想到卫庄方才的话,沉着脸道:“他说要给一百两银子才肯说。” 萧嵘眼前一亮:“真有秘诀?” 萧定瞧着萧嵘那德性,脸色越发难看。他的三个儿子里只有萧崇读书上头天分好,萧睁与萧嵘两个都是资质平平。 萧定眼前又浮现出方才见到的卫庄,不知为甚,忽然更嫌弃萧嵘了,当下一把甩开他,扭头走了。 萧嵘正觉得莫名其妙,萧枎跑来询问他卫庄得了案首的事是真是假。 萧嵘酸溜溜道:“他说有秘诀,但依我看,这回大约是出了什么差错了。管他呢,他能侥幸一次,难道还能再侥幸一次?” 萧嵘坐下继续道:“府试过了,还有院试。府试是知府主持,院试可是朝廷钦点的学道大人主持的,我看他届时还能如何。他若院试也能过,我倒是相信他真得了什么秘诀。” 一个平素一直不如他的人忽然站到了他爬不上去的位置,萧嵘难免心里泛酸,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萧枎点头:“哥哥说的是。”自打卫庄不依不饶地跟她要账之后,她就越发不盼着他好。 萧嵘却是想起了另一件事,凑近低声问道:“你这几日跟那卫家二公子” 萧枎叹气摆手:“别提了,卫公子这几日不知在忙活什么,每日除却去家塾之外,根本不出门。我们本想使点银子买通他身边人打探一下,但他身边那起子人嘴都严得很,连银子都不收,一毫都打点不通。” 萧嵘挠挠头,道:“那可如何是好,也不知卫公子还能在此盘桓多久。” 萧枎抿唇。她从未见过如卫启沨这般出色的人,除开性情有些捉摸不定以外,卫启沨浑身上下简直挑不出一点毛病。 最要紧的是,卫启沨背后是煊赫豪门荣国公府。若是嫁给了卫启沨,她这辈子都不必再为钱财发愁。 萧枎摸了摸自己的脸,转身回房。 她还是想要再试试。 翌日,萧槿跟卫庄出门时,好奇询问他府试究竟是怎么夺魁的。 卫庄领着她迈过门槛,低头看她:“你不必操心这些。” 萧槿其实也想过卫庄从前是有意藏锋,但她实在是想不出藏锋对卫庄有什么好处。但一个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进步神速,这确实匪夷所思。 卫庄见萧槿追问不住,只好道:“你就当我从前蒙昧,见今忽然开了窍。” 萧槿并不怎么相信他这个说辞,但卫庄不肯说,她也不好一直纠缠于此。她想起年底的院试,笑道:“那表哥既能在府试中夺魁,想来院试也不在话下了?” “你若是届时仍旧来接送我,那自然不在话下。” 萧槿嘴角微抽,道:“到时候可是大冬天,表哥一早便要赶考,我怕我爬不起来” 她话音未落,就听一阵马蹄声近,转头间便瞧见一人一骑冲开街上层层人丛一径狂奔至近前,所到之处皆引起一阵扰攘。 那马上之人冲得太快,到得萧槿近前时根本刹不住,也不打算勒马,怒喝一声“滚开”,也不管萧槿来不来得及躲闪,直接飞冲了过来。 萧槿实际上已经反应过来了,但卫庄比她反应更快。在她预备往旁侧躲时,卫庄已经一把将她拉到了他身后,与此同时,他在马匹即将飞驰而过的瞬间,伸手迅速扯住了马上之人的衣袖。 他的力道极大,那人一时不备,被他拽得身子一斜,一头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不长眼的东西,知道爷爷是谁么?”那人一时爬不起来,抬头怒瞪卫庄。 萧槿方才没仔细瞧,如今这人抬起头,她瞧见他的脸,倒是觉得有点眼熟。她蹙眉略想了片时,终于记起来了来者何人。 此人姓冯名权,是荣国公府二房的表亲,为人十分势利,久惯溜须拍马,平日里对卫家主支启字辈的几位公子趋奉备至。卫启沨身为二房嫡长子,是冯权的主要逢迎对象,但卫启沨似乎并不怎么待见他。 冯权嘴里不住骂骂咧咧,几度试图爬起来,但他脚踝扭了,身上又有多处擦伤,试了几次都爬不起来。他的小厮急匆匆奔上前来,左右两边同时架着,才将他搀起来。 卫庄冷冷睥睨冯权。 不过是卫启沨的一条狗,竟然就敢猖狂至此。 冯权长年巴结卫家,觉得自己即便是在京城地界上也是很有些脸面的,已经许久没人敢给他吃这么大的亏了。 他越想越气,直骂卫庄瞎了狗眼,当下命小厮上前去将卫庄绑起来。 卫庄寒声笑道:“也不知是谁瞎了狗眼。” “哎哟喂,你口气不小,”冯权伸手就要来揪卫庄的衣襟,“你倒说说你是哪根葱?” 卫庄侧身躲开冯权的手,抬脚就踢上了他的膝盖。 刚刚才被搀起来的冯权又“扑通”一声跌到了地上,正跪在卫庄面前。 四周聚拢上来围观的路人轰然大笑。 冯权抬眼打量卫庄,觉得很是邪门儿。他虽未言明身份,但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敢如他这般在街上恣意纵马的必定是有些背景的子弟,然而眼前这个书生却敢将他扯下马来,又以这般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他,这就怪了。 冯权心里倒是打起鼓来,收敛气焰,正猜度着卫庄身份的时候,就听身后小厮恭敬地喊“二少爷”。 冯权扭头一看靠山来了,立等惊喜道:“表弟来得正好,我被这个” 卫启沨不待他说完便径直打断道:“道歉。” 冯权一愣:“什么?” “我说让你给这二位赔礼道歉,”卫启沨看了卫庄与萧槿一眼,又转向冯权,冷淡道,“我适才已问明原委,是你唐突在先。” 冯权怔了半晌,让他给一个身份不明的书生和一个小姑娘道歉? 虽则心中万般不愿,但冯权不敢违逆卫启沨的意思,只好一瘸一拐地挪到卫庄和萧槿面前赔了个不是。 卫启沨回身,步至萧槿跟前,温声询问她可有伤着吓着。 萧槿觉着挺有意思的,原来卫启沨在聊城时曾经对她这么温和过,她后来嫁给他之后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卫启沨后来娶她颇有祸水东引的意思,但她想不出她到底和他什么仇什么怨。 萧槿压下心头万端思绪,极力维持面上的平静,摇头直道没有,旋即跟卫启沨略施一礼,与卫庄一道离开。 卫启沨的目光在两人远去的背影上停留片刻,掣身折返。 冯权被小厮搀着跟在他身后,笑嘻嘻道:“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小娘子啊?眼光不错,我瞧她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将来想必是个尤物,你若是喜欢,我想法子给你弄来” 卫启沨转头乜斜他一眼:“你胡言什么,她是萧知府的独女,我这几日都借住在人家府上,你今日若是闯下祸事,让我如何自处?” 冯权嘿嘿笑道:“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啊这不是急着来见你么?”说话间又想起那个将他拽下马的书生,“那萧姑娘身边的人是何身份?” “萧大人的表外甥。” 冯权正想骂不过一个表亲也能那么大胆子,随即想起自己也是卫家表亲,当下闭嘴了。 他的脚踝已经肿了起来,疼得几乎走不得路,卫启沨又根本没有等他的意思,冯权当下急道:“表弟慢些走,我有事与你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第九十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江~文~学~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萧榆听闻府上来了一位钦差,头一个反应便是那位大人是否带着一位如卫启沨那样好看的公子。 萧枎在一旁哂笑,直道她肤浅鄙薄。萧杫也不以为意。 即便那位钦差也带了一位样貌出挑的公子又如何,温家比不得卫家,还不值当她们花心思。 少刻, 一个丫鬟过来递话说三老爷让几位姑娘拾掇拾掇,温家小姐过会儿要来拜访。 三人面面相觑。 “合着来的是小姐不是公子,”萧榆叹了一息, “没趣儿。” 萧枎撇嘴,掇转身施朱傅粉去了。 萧杫坐下悠哉喝茶。 萧榆盘算着等见过那温家小姐,约上八妹去园子里打秋千。 等三人到了三房正院花厅时,萧槿已然坐在玫瑰椅里等着了。 萧榆才跑上前要跟她说下午一道去打秋千, 就听到一阵清越的珠玉叮当之声。季氏的声音紧随而至:“姐儿这边请。”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众仆妇簇拥着一个美貌少女迤逦而来。 少女身着金枝线叶沙绿襦裙,外着同色镂金芙蓉锦褙子,头上珠翠堆叠,裙边禁步叮当。行步处香风细细,回首间嫣然百俏。 月画烟描,风致淑婉。 萧枎暗暗咬唇,这温家小姐姿容真是不俗。 萧榆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她对好看的姑娘不感兴趣。 萧槿暗暗算了算, 温锦见今应当年及十三, 大约跟卫启沨互证心意不久, 正是情沾意密的时候。 萧槿不动声色地瞥了温锦一眼。温锦自觉貌美, 也十分看重容貌, 因而后来对于时人道萧家八姑娘容貌在她之上这件事耿耿于怀。 不过卫启沨就是温锦自傲的本钱,萧槿觉得温锦在卫启沨身上找到了一种心理上的平衡。 温锦命随行仆妇将备办好的见面礼一一递与萧家几个姑娘,又含笑挨个见礼。 萧槿掂了掂手里的锦盒,觉着里头大约是首饰之类的东西。她可不想要温锦的东西,等过会儿转手送给萧榆好了。 温锦说笑间留意到萧槿,转眸笑道:“这位妹妹年纪小小,倒是沉静得很。” 萧槿懒得与她多言,客套几句,便与萧榆结伴坐了回去。 温锦唇畔笑容微僵。这个萧家幺女,似乎不大喜欢她。 温锦不由多打量了萧槿几眼。萧槿上头穿一件水纬罗樱粉色对襟衫,下头穿一条月牙白挑线湘裙,耳上戴一对青宝石坠子,粉妆玉琢,娇妩天成。年纪不大,眉目却已经初见精致。 温锦想到卫启沨这几日都住在萧家,略觉不悦。也不知卫启沨平日里与这小姑娘见面回数多不多。她虽自信于卫启沨对她的情意,但始终是不喜欢漂亮姑娘在他跟前晃的。 温锦正自出神,就听一旁的季氏喊了一声“槿姐儿”,即刻一怔,转头见季氏是在叫方才那个萧家姑娘,不由道:“敢问令爱尊讳?” 季氏笑答:“单名一个槿,木字槿。” 温锦一顿,跟着笑道:“那倒是巧了,令爱名讳与贱名同音。” 萧槿心道,可不是巧了么,卫启沨偶尔心情好叫她一声槿槿,她都浑身难受,总觉得他是在对着她叫温锦。 温锦从花厅出来后,她身边丫头喜鹊见走得远了,低声道:“姑娘,奴婢总觉着萧家的几个小姐都对您不热络。真是没个眼色。” 等自家小姐嫁入卫家,回头这群人都得上赶着巴结。喜鹊这般想着,腰背挺得更直了。 温锦不以为意道:“那又如何,我也不预备跟她们深交,面儿上过得去便是了。” “奴婢听闻,那个三姑娘自诩聊城第一美人呢,平日里傲得很,”喜鹊掩口笑道,“奴婢瞧着她那姿色连姑娘一半都不及。小地方待久了,眼界就是逼仄。” 温锦漫不经心道:“我倒是觉得再过个三两年,她那八妹妹容貌一定远胜她。只是如今那八姑娘年纪小,未长开,还透着些孩子气。” “那也一定不如姑娘美,”喜鹊笑道,“满京谁不知姑娘玉容花貌,又兰心蕙质,姑娘未及十四,那些做媒的便踏破门槛了。真正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呢。” 温锦垂眸敛笑。 说到婚事,她心里便有些堵。她与表哥青梅竹马c两情相悦,却要遮遮掩掩。她明年就可以嫁人了,但与表哥的亲事却始终没个着落。 也不知表哥何时能迎她入门。 温锦正自嗟叹,就听喜鹊低声提醒:“姑娘,卫公子过来了。” 温锦心头一震,立时转头,果见卫启沨领了几个小厮迎面而来。 温锦按捺心中雀跃,理好裙钗,方笑盈盈上前,道:“表哥却才何往?我赶到时怎未见着表哥?” 卫启沨端量温锦一番,淡笑道:“适才父亲使人唤我,我便临时走了。” 温锦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见他,目下急着跟他一诉衷肠,但大庭广众之下,多有不便,一时咬着唇,倒不知该作何言语。 萧槿从花厅出来时,萧榆顺手塞给她几颗枣子。她刚往嘴里放了一颗,一抬头就瞧见了远处的卫启沨和温锦。 萧槿瞧不清楚卫启沨的神色,心下好奇,有意往那边靠近了一些,终于看得分明了些。 卫启沨容色淡淡,根本看不出什么情意绵绵的迹象,甚至很难瞧出他和温锦相熟。 萧槿又往嘴里塞了颗枣子。 卫启沨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若非她知晓内情,也会以为他们俩只是寻常的表兄妹。 萧榆凑过来探头看了一眼,嘴里嚼着枣子道:“那温家小姐是不是也想打卫公子主意?” 萧槿心道,什么打主意,人家俩是郎情妾意。 萧榆见她要走,一把扯住她,让她记得一道去打秋千的事,萧槿连道晓得。 下午从谢先生处出来后,萧槿跟萧榆一起来到了后山。 萧家这座宅子占地广阔,当初修园子时,把挖掘观景池的泥土堆起来,造了一座小山,萧家人管这里叫后山。 后山这边十分僻静,寻常少有人至,萧榆倒是爱来爬这座小山,索性在这里搭了两架秋千,平日里时不时地拉萧槿来打秋千闲谈天。 萧榆刚在秋千画板上坐下,就“哎呀”了一声,萧槿问她怎么了,她仰起头指了指一侧的绳索:“这边好像快要断了,我刚才一坐上去,就觉身子一偏。” 两人说话间,就瞧见卫庄朝这边走来。待他离得近了,萧槿问他来此作甚,卫庄说有话要与她说,再三挥手让萧榆先回去。 萧榆嘟了嘟嘴,不情不愿地走了。 萧槿见卫庄朝着萧榆方才坐的秋千走去,忙提醒他那个秋千绳索不牢靠了。卫庄闻言一顿,脚下一拐,转回头就要坐萧槿的秋千。 萧槿怔了怔,卫庄一个大男人也喜欢打秋千? “你不必起来,往那边坐一点给我让出个空位来就成。”卫庄说话间就要往萧槿身边坐。 萧槿立时起身。这秋千画板又不够宽,两人挤一起就是并肩叠股了这实在尴尬。 卫庄径直坐到萧槿方才坐的位置上,抬头看向立于一旁的萧槿:“你若是嫌挤,可以坐我腿上。” 萧槿连道不必,耳根微微发烫。这么暧昧的姿势,他也好意思但她抬眸瞧见卫庄神色坦荡,心觉他大概真是将她当成小姑娘了。 不过,她庄表哥的想法兴许不能以常理来论。 萧槿深吸一口气:“表哥要与我说什么?” “昨日赵若淑走时,拉着你低声说了什么?” “她问你喜欢什么,她说下回给你捎带些。” 卫庄盯着她看了须臾,道:“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也不清楚。”萧槿如实道。 卫庄凝睇她片晌,眉头微蹙。 萧槿不明所以,正欲开言询问,就见他面色倏地一沉,低声道:“有人来了。” 萧槿愣了一下,随即也听到了隐隐的人声。卫庄指了指一旁的灌木丛,示意一起躲到那里去。 萧槿辨出是卫启沨和温锦的声音,心念电转,依言照做。但等到与卫庄一道在灌木丛后蹲下,她忽而想起了一个问题:“你躲什么?” “看戏,”卫庄扭头看她,“你不想看看卫家二少跟一个姑娘来此作甚?” 萧槿挑眉,看不出卫庄还有这么个嗜好。 脚步声近,两人同时矮身蹲好,同时转脸目视前方,透过枝叶的些微间隙往外看。 “舅父是来查案的,你跟来作甚?回头被那帮言官知晓,说不得要参舅父一本。”卫启沨缓步往小山这边来。 温锦微微垂首跟在他身后,晕生双颊:“我我想见你,我们已然两月未见了自打你跟姑父出了远门,我就茶饭不思,心神不属,每日想的都是你,一天天数日子,只盼你能早日归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第九十一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江~文~学~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譬如他喜欢在泡茶时筹划好明日要做的事,如此便可井井有条, 按部就班。 他喜欢有条不紊。 卫庄望着身前微微摇曳的灯火,轻叹一息。 至于眼下,他得先把娶媳妇的事按下。 他去到宋氏屋里时,宋氏正在做针黹活计。 “哥儿过来,”宋氏含笑朝他招手, “我瞧着你今年身量又长了, 来, 我给你量量, 做身衣裳。” 她见卫庄神色有些不自然,笑道:“哥儿扭捏什么, 大了一岁怎还害羞起来了?” “不必劳动母亲, 儿子的衣裳够穿的。” 宋氏又招呼他几回, 但他坚持不肯,无奈笑道:“你也不必盘算着省那二尺布, 咱家也不差这些。眼下我给你做衣裳,等你娶了媳妇,就是你媳妇给你做了。” 卫庄微微垂眸。 宋氏说着话示意他坐到她跟前, 道:“我头先与你说的那赵家的小娘子, 你真的不再考量考量?” 宋氏之前跟卫庄说过住在卫家左近的一户赵姓人家的姑娘, 但卫庄始终没松口答应。 宋氏见儿子坚决摇头, 叹气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那三姑娘” “母亲, 那都是误会, ”卫庄即刻打断宋氏的话,“儿子不喜她。” 宋氏打量他几眼,奇道:“那你怎总是推三阻四的?我跟你说了几茬儿,全被你给否了。” “母亲说的那些都不合儿子的意。” “你也不要太挑剔了,”宋氏直蹙眉,语重心长道,“我与你说,这回不能再拖了。我都想过了,左右哥儿也考罢了府试,咱们也该回了。往后哥儿便专心一意地打理家业,至于举业,还是莫想了。” 宋氏觉得儿子根本不是读书的料,还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实在,所以近来都留心着给卫庄张罗媳妇的事。 卫庄摇手道:“母亲莫要费心了,儿子自有计较。” 宋氏急道:“有计较有计较,你小小年纪能有什么计较?你说,你究竟想找个什么样的?我帮你物色。” 卫庄认真道:“儿子得寻个与儿子相配的仔细人,如此方可勤俭持家。” 宋氏听得直咧嘴:“你是说想找个跟你一样抠的?那你岂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 “母亲,儿子那不是抠门,那是会过日子,”卫庄不紧不慢道,“找个跟儿子一般会过日子的才能琴瑟和鸣。娶媳妇这种事须要慎重才是,母亲莫急。” 宋氏面色微沉:“莫急莫急,你不考科举又不娶媳妇,待要如何?” “那若是儿子此番府试过了,母亲是否就不急着给儿子寻媳妇了?” 宋氏心道你能过那才是见了鬼了,又见他眼下在娶媳妇上头这么不上心,禁不住端量他几番,神色古怪道:“你你都不想要媳妇?别家如你这般年纪的都开始收用丫头了,你夜里” 卫庄一顿,忽地起身道:“母亲若无旁事,儿子便作辞了。”言罢,见宋氏不吱声,行礼退下。 宋氏望着儿子的背影,目露诧异。 她儿子原先还总惦记着娶媳妇的事,怎么眼下倒像是更关心举业? 宋氏想起儿子方才的话,忍不住蹙眉,能跟她儿子抠到一块儿的恐怕天下难寻,她儿子要是真钻这个牛角尖,那她何时才能抱上孙子。 宋氏叹气连连,她一个孀妇带着两个儿子过活实属不易,好容易将长子拉扯大了,谁知他性子变得这般狭仄悭吝。 宋氏觉得在萧家多留无益,只等着府试发案之后就辞行。届时儿子见再度落榜,自然就死心了。 萧槿翌日去卫庄那里报到时,听说了宋氏给他张罗媳妇的事。她对于卫庄找媳妇这件事颇感兴趣,因为她十分好奇卫庄这么抠门的人得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于是她在练字的间歇兴致勃勃地向卫庄问起了这件事。卫庄原本正坐在对面凝神捧卷,听见她的问话,抬头望来,道:“练字须静心沉气,你平日里练字便是三心二意的么?” 萧槿搁下笔,分辩道:“我也只是偶然间想起来了而已。不过表哥——”萧槿微微倾身,笑嘻嘻道,“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她想知道她庄表哥这样的会不会连口味也比较特别。 卫庄忽而将书倒扣在桌上,盯着她道:“你很盼着我娶媳妇?” 萧槿觉得卫庄面色似乎有些奇怪,想了一想,解释道:“表哥不要误会,我不是盼着表哥离开。我只是纯粹好奇而已。” 卫庄的目光在萧槿身上绕了绕,须臾,重新拿起书,低头道:“回头再说。” 萧槿瞧着他那莫测的神色,暗暗叹气。 大约是因为临近发案,他心中总是焦虑,这才有些情绪不稳。 两日之后,萧定依言给卫庄送来了三百两银子。 他拿的都是现银,有三两一锭的,也有五两一锭的,零零碎碎,不一而足,一看便知是临时凑的。 卫庄低头在装银子的顺袋里翻看了几下,修长手指从里头先后拈出十几锭银子搁到桌上,道:“这些成色都不好,烦请四老爷调换。” 一旁的天福凑过去看了一眼,不明所以,又拨开那一小堆银锭子,拿起其中几锭仔细瞧了瞧,这才看出端倪,忍不住啧啧称赞自家少爷眼尖。 这几锭银子有些泛红有些泛黄,是掺了铜c锡在里头所致。这种银锭成色差,将来拿出去折兑便要落价。 萧定给钱本就给的不情不愿,心中又瞧不起卫庄,原就是想糊弄过去的,万没想到卫庄看得这么仔细,一时面色有些难看:“贤侄也不必这般计较吧,差不离就得了。” 卫庄径直拈起一个三两的银锭子拿到萧定眼前,凝注着他道:“四老爷,这种银子的银色至多八成,你拿这样的银锭子来滥竽充数,也不嫌跌了身份么?” 萧定脸色青红交加。 卫庄说话间又拿起一枚一两的小锭子,轻声道:“这个更低了,瞧着只有七成。四老爷那里的废铜烂铁真是不少,看来四老爷一家平日里都是拿这种银子出去使的,怨不得三姑娘穷得几次三番来问我借钱了。” “你!”萧定抬手指定卫庄,“你休要逼人太甚!我好赖是你的长辈,你一个小辈如此出言不逊,果然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卫庄冷声一笑:“四老爷说这话也不嫌羞臊,四老爷意图坑瞒在先,倒是有理了。”说话间便将那些成色不足的银子推给萧定,“这些一共一百五十六两,都给我换成雪花官银。若是四老爷再耍诈,那就换成二六宝银好了。” 天福看着萧定涨红脸的模样,忍不住偷笑。 雪花官银即户部按照既定成色铸造的银锭,因其色白如雪而得名。二六宝银比官银含银量更高,五十两二六宝银可以换五十二两六钱的雪花官银。 萧定咬牙将那些银色低的银子收拢起来,临走前还低声嘀咕了句什么。 天福觉得一定不是什么好话,气得要跑上去跟他理论,却被卫庄以眼神制止。 天福心觉气恼。萧定显然就是瞧不起他家少爷,这才有了今日滥竽充数的一出。 如果少爷这次能考上就好了,那样就能扇到那群人脸上!但少爷能考上似乎又不太可能 天福耷拉下脑袋,止不住地叹气。 白驹过隙,府试发案的日子转眼即至。 府试发榜亦同县试,鸣鞭吹打,鼓乐喧阗。 萧嵘比卫庄还积极,这日起了个大早,跑到西跨院,拉了卫庄就跑去看榜。 府试发案用圆式,将五十名中考者的座号按照逆时针的方向排写,围成一个圈,圈分两层或只一层,其中居外层正中提高一字写者,为第一名。 发案只写座号,不写姓名。 萧嵘问了卫庄的座号后,便笑嘻嘻地搓手道:“等着,我帮你看!”一头扎进了喧嚷人群里。 卫庄长身立于人丛之外,眼瞧着萧嵘使出吃奶的力气往里面挤。 参考儒生与亲眷都赶着看来榜,张榜处挤挤挨挨围了上千人,等萧嵘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挤到近前,已是冒了一脑门汗。 他觉得卫庄必然是榜上无号的,这般卖力拉卫庄来看榜不过是想好好作弄嘲笑他一番而已。 萧嵘正预备装模作样往榜上扫时,就听见前头有几人议论道:“也不知玉字七号是哪位,怎还没来?” 萧嵘一愣:“玉字七号怎么了?” 一儒生转头诧异地看他一眼,往壁上一指:“玉字七号是案首啊!”又见萧嵘直发怔,笑问道,“足下是玉字七号?”这是乐坏了? 萧嵘脸色发白,那神色宛如白日见了鬼。他转头看了人群外的卫庄一眼,又扭头盯着那榜上外层正中提高一字写的座号看了好半晌,突然回头高声问道:“卫庄你座号究竟是多少?” “玉字七号。”卫庄隔着数层人墙道。 “不可能!”萧嵘气急败坏,“你定然是记错了!你再好好想想!玉字七号是案首的座号!” 此刻江辰也正挤了过来,往榜上扫了一圈,瞧见有自己的座号,当下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及至听见萧嵘的话,愣了一愣,又回头往榜上看了一眼,惊道:“诶,卫兄得了案首啊!” 萧嵘扭头气道:“你胡说什么!卫庄一定是记错了座号!” 江辰直摇头:“不会不会,我跟卫兄的号房毗邻,我是玉字六号,他是玉字七号,我记得再清楚不过。” 萧嵘呆如木鸡,如遭雷劈。 江辰挤出人群,向卫庄拱手道贺。虽然他也惊异于卫庄这回得了头名,但卷子已判,高低已分,第一就是第一,他乐于说一句恭喜。 萧嵘又使尽力气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他受到的震动太大,不愿跟卫庄同路,自顾自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第九十二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江~文~学~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不过真论脸的话,卫启沨那张脸比不上他堂弟卫启濯。萧槿原先也以为卫启沨那种容貌已经顶天了, 后来见了卫启濯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脸外有脸。 萧槿方才没有走远, 季氏将她叫了回来, 交代她顺道去将萧岑叫去前院见客。 萧岑是萧槿的双胞胎弟弟,萧槿的父亲萧安与季氏感情融和,未纳妾室,夫妻两个膝下只萧槿与萧岑这一对双胞胎姐弟。 萧岑才从家塾里回来, 一见着萧槿就奔上来问道:“卫庄落水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槿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敢肯定他不是要自戕。” 她今日是与季氏一道去报国寺进香了。她回忆了一下时间, 记起上一世的卫庄就是在她这次去进香的前一日溺水而亡的,所以她提前教了天福急救的法子, 又跟卫庄说她梦见他会溺水云云,但卫庄不信, 天福倒是听得心惊, 答应一定看好卫庄。 然而昨天一整天都太平无事。萧槿还以为卫庄的劫数已经过去了,结果今日他就落水了。 萧槿方才也想到是不是她记岔了日子,但思量后又觉得不太可能。她虽然跟卫庄不算十分熟稔,但当年这个表兄的死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何况卫庄是这么有特点的人。 所以她觉得,应当只是时间上出现了一些偏差。不过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萧岑叹道:“咱们的庄表哥原本就考不上了, 这下在水里泡了一回, 脑子进了水更考不上了。” 萧槿净了手, 坐下拈起碟子里的一块点心,瞥他一眼:“我怎么觉着你说话的语气跟四哥越来越像了。” 萧岑笑嘻嘻道:“别拿我跟四哥比,我读书比他好,人也比他机灵多了。” 萧槿丢给他一个白眼:“你跟四哥比什么。” “难不成跟二哥比,我也得比得过啊,”萧岑说话间一拍手,“诶,我听说那卫家二公子举业上头十分厉害,他今儿过来,我说不得还能讨教一二。” 萧槿低头喝了口花茶。 卫启沨在读书上面确实很有天分,然而他有的状元科名卫启濯也有,无论在哪方面,他都始终不能压制这个堂弟,卫启沨心中一直为此耿耿于怀。卫启濯前头有意藏锋,倒是不显,众人大多只知卫家二公子的才名。后来卫启濯蟾宫折桂,一鸣惊人,光芒渐渐盖过卫启沨。 其实萧槿觉得,卫启沨主要是输在了心机谋算上。卫启濯那等机谋,是萧槿生平仅见。皇帝自觉心术踔绝,但在卫启濯面前,都有些不够看。 “你不要跟那卫家公子走得太近。”萧槿搁下茶杯道。 萧岑一愣:“为何?” 萧槿起身拍拍萧岑的肩:“乖乖听姐姐的话便是。” 萧岑转眼打量萧槿几眼,包子脸鼓了股,乖顺点头道:“好,听姐姐的。” 萧槿微微一笑。 从萧岑院子里出来时,萧槿忖着回去也是在房里闷着练字,想起卫庄那件事,心中不免疑惑,当下拐了个弯,转去寻卫庄。 她前世也只是知道卫庄是溺水而亡的,并不知晓他溺水的具体缘由。如今想来,倒是有些蹊跷。 卫庄住在萧家的西跨院。萧槿过去时,一个身着湖蓝茧绸直裰的大夫正低头写脉案。 那大夫姓周,总是善气迎人,有着手成春之能,是萧家常请的老郎中。 周大夫直道卫庄已无大碍,只是开了些安神的药。 萧槿看了眼安静地倚靠在软榻上的卫庄,觉得确实是应该给他安安神了,他眼下这副光景,倒很像是惊吓过度。 等周大夫走后,萧槿将随手从萧岑那里顺来做慰问礼的点心放到桌上,转头跟卫庄客套几句,跟着便问道:“表哥今日如何落水的?” 卫庄眼帘微垂。 萧槿等了少顷,见他不开言,转眸端量他。 榻上少年面色略显苍白,但姿态洒落,一件牙色直裰穿在身上,愈显他眉目宛然,黑发如瀑。 卫庄其实生得极是好看,姿容清隽雅逸,走在人丛里是十分打眼的。只是卫庄总是因着自身处境与资质而自卑,因而也只是容貌好而已,气度总是出不来。 但是眼下的卫庄,虽则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但身上那股蹙蹙靡骋的窘迫感似乎已经寻不见了。 萧槿再度想起了他方才临走前回头扫的那一眼,心头疑惑更盛。 “一场意外而已,”卫庄倏而出声,“表妹不必系念。” 萧槿又偏头看他几眼,忽而笑嘻嘻道:“我听说几个堂兄过几日要出外游玩,表哥可要同往?外面景致可好了,我今日去报国寺的时候,看见到处都是宠柳娇花的盛景。” 卫庄缓缓坐起身望向萧槿。他适才刚沐浴了一番,因着他这个动作,半湿墨发潺湲流泻,恍若水墨晕开。 卫庄接过天福手里的汗巾,一面仔细擦拭湿发,一面对萧槿道:“不去。” “为什么?” “出去要花钱。” 萧槿突然笑出了声:“这才对嘛,表哥还是本色不改。” 卫庄之所以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是因为他的抠门。 萧槿就没见过比卫庄更抠门的人。卫庄并不缺银子,但总是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花。他为了省油,屋里的油灯从来只点一茎灯草;为了省布料,只给自己做直裰,从不做直身和道袍,因为直身与道袍比直裰多两块衣摆,形制也宽大,费布;为了省银子,身边连个丫鬟也没有,只是一个婆子与一个书童在伺候着。 有一回卫庄买回一只烧兔子,萧槿有意逗他,缠着他说要吃兔肉,卫庄被逼得无法,咬了咬牙,抬手剁了个兔耳朵给她。 萧槿活了两世了,至今都记得那只兔耳朵。 她觉得卫庄可能跟严监生有的一拼。 不过卫庄虽则吝啬,每个月也总是会交给季氏十两银子,当做他们母子三人的暂住之费。季氏几番推辞,但卫庄始终坚持。 萧槿之所以不认为卫庄是想自尽,一是因为他吝啬,二是因为他一直惦记着娶媳妇的事,娶个好媳妇是卫庄父亲的临终嘱托。 家业没着落,媳妇也没找,怎么可能自杀。 萧槿不知道卫庄是为他弟弟攒钱还是为未来媳妇攒钱,她只是比较怀疑,抠门如卫庄,到底能不能娶上媳妇。 萧槿与卫庄说话间,卫庄的母亲宋氏笑着进来,端了一碗姜汤给卫庄。 萧槿起身笑着喊宋氏:“姨母。” 宋氏慈和一笑:“姐儿今日玩得可好?” 萧槿点头,笑得眉眼弯弯:“那寺庙后山的景致特别好,下回姨母也去!” 宋氏其实是萧槿的表姨,但为显亲厚,季氏都让萧槿姐弟两个喊姨母。 宋氏是聊城本地人,为人十分随和,只是有些没主见。宋氏的丈夫早亡,一人守着亡夫留下的家业,带着卫庄与卫晏两个儿子过活。后来萧安外放山东,时逢卫庄筹谋举业之事,而萧家正好为几个子侄延请了一个致仕的老翰林做先生,季氏便让卫庄来萧家附学,卫庄母子三个这才搬进了萧家。 姜汤有点烫,卫庄接在手里,一口口慢饮。他的目光暗暗在宋氏与萧槿两人之间流转一番,最后定在了萧槿身上。 他出神须臾。 他隐隐觉得,萧槿方才问他是否要出外游玩,不过是在试探他。虽然她不过是个十岁的女娃娃,但他觉得她是瞧出他的异样了。 卫庄的目光从萧槿身上收回,缓缓敛眸。 这个原身的落水确实是个意外,但也不是全无缘由的。 萧家前院。萧安引着卫承劭与卫启沨父子往正堂去。 卫家世代簪缨,是京城首屈一指的豪门世家。卫家子孙多芝兰玉树,容貌更是没有差的。卫启沨现身时,一旁侍立的小厮仆妇心下不由嗟叹,这位公子入内后,直令人觉着满室生辉。 萧安是镇远侯世子,萧家与卫家沾些亲故,如今卫承劭任山东巡抚,公务之余,便携子同来萧家府上做客。 山东巡抚乃一省最高长官,位高权重,萧安眼下任东昌府知府,是地方最大父母官,但在朝廷派来的巡抚面前,仍旧是下级。故而萧安之前便知会季氏,让做好安排,好生招待卫家父子。 熊安跟卫承劭不算熟稔,有些摸不清卫承劭的脾性,但见面后发觉对方似乎颇为随分,尤其是卫家那个公子,瞧着禀性甚为温和,出身卫家那样的门庭,竟没半分世家公子惯有的骄矜习气,实是有些意外。 两厢揖让落座后,萧安与卫承劭寒暄半晌,见卫启沨只是坐着喝茶,想了一想,冲着一旁的几个子侄招手道:“你们领着卫公子出去转转。” 萧安所言正中卫承劭下怀,卫承劭转头看向卫启沨:“听闻几位贤侄学问皆好,哥儿且去,切磋切磋制艺也是好的。” 卫启沨起身应是。 卫承劭又冲萧家几个兄弟笑道:“有劳列位贤侄了。” 萧家几兄弟忙道不敢当,又客套几句,这才相让着领了卫启沨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第九十三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江~文~学~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萧槿走到一株桑树面前,指了指上面紫黑色的桑葚,再度强调:“这种桑葚已经熟透了, 汁多皮薄, 很容易破, 摘的时候不要捏桑果, 应该去摘梗。” 卫庄点头,又问道:“那我也再问一遍, 真的没有工钱?” 萧槿默默转头望他一眼, 道:“摘回去的桑葚分你一半, 可以不?” “不能折成钱?我记得你有月钱。” 萧槿哭丧着脸道:“表哥饶了我,我每月的月钱都不够花。”又忍不住暗地腹诽, 连小姑娘的月钱都不放过,丧心病狂! 卫庄眸底浮上一抹浅浅笑意:“那我多摘一些。” 萧槿摇头道:“这东西不禁放的,摘多了吃不完,容易坏。” “府上人多,分一分就没了。” 萧槿不由笑道:“表哥居然舍得给别人分?” “反正不必我掏钱。” 萧槿按了按眉心。就她庄表哥这样的, 能娶上媳妇才怪。 两人说话间已经开始动手采摘。不一时, 萧槿听到一阵人声渐近。她转头一看,神色便是一凝。 被众人簇拥着往这边来的,可不就是卫启沨么? 卫启沨来这里作甚? 萧槿攒眉少顷, 又忽地沉了脸。 她想起来了, 温锦也爱吃桑葚。 她后来知道了卫启沨与温锦的事后, 听说了一桩事。桑葚的著名产地有两个, 一个是夏津,一个是西域。因为桑葚的保鲜期极短,即使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保鲜期至多也只有半个月,所以西域的桑葚运到京城之后,价比黄金。但每逢桑葚成熟的季节,卫启沨都不惜重金为温锦购买西域桑葚。 有一回温锦抱怨说西域那些商贩运来的桑葚还是不够新鲜,卫启沨就出资让商贩在三天内将桑葚送达京师,结果路上不知跑死了多少匹千里良驹,更不知靡费了多少冰块。 那可是夏日,光是冰块就价值不菲。 很有些“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意味。 萧槿有时候忍不住想,卫启沨这么喜欢温锦,最后却没跟她在一起,真是可惜了。但如果两人真的在一起了,却未必能长久。 萧槿不信温锦能忍受卫启沨的母亲。何况柏拉图式的爱情,能持续多久呢?卫启沨那样的状况,温锦不见得能真的接受。 “姐姐!”萧岑扭头间一眼瞧见萧槿,兴冲冲地奔上前来,“真巧,姐姐也来摘桑葚啊!”又看到卫庄也在,附耳小声问萧槿,“你怎么请动他的?花钱雇的吧?姐你不容易啊”一脸心痛地看着萧槿。 萧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了卫庄一眼,心道表哥你看,你就这点人品。 卫庄没看到萧槿的目光,他正往卫启沨那边打量。 卫启沨的目光无意间扫到这边时,卫庄已经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萧槿远远地瞧见卫启沨卷起衣袖,亲自动手采摘,忍不住再次感叹卫启沨的痴情。 卫启沨很有些洁癖,每天都要净手十次以上,萧槿觉得他活这么大没把手洗脱皮真是个奇迹。 这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居然亲自去采摘桑果。 真感人啊。 萧槿心里冷笑。 卫启沨自己不喜桑葚,来这里采摘必定是为了温锦,她可不想让自家种出来的桑葚便宜了温锦。略一思量,萧槿将手里的篮子塞给萧岑,径直疾步到卫启沨身侧,抬手挡住他面前的桑葚,噘嘴道:“这是我家的桑葚,你不准摘!” 她如今还是个小女孩,卫启沨那样骄傲的人,是不会跟一个小姑娘计较的,所以她并不担心卫启沨会迁怒于她父亲,她只想赶他走。 萧嵘见堂妹竟然跑来冲撞卫启沨这尊大佛,吓了一跳,忙压低声音提醒道:“这是卫家公子” “我管他哪家公子,”萧槿嘟了嘟嘴,“不许就是不许!这些桑葚,我还要吃呢。” 卫启沨低头看向拦在他身前的小女孩儿,默不作声。 萧槿等了半晌不见卫启沨吱声,仰起脸的时候正撞上他的目光,倒是一愣。 卫启沨半晌不语,喜怒难辨。 萧嵘一遍遍抹汗,这卫家公子岂是得罪得起的?他这小堂妹平日挺懂事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萧嵘转头看向萧崇,见他也微微沉了脸,一时间更觉棘手。他示意萧峥去把萧槿拉走,自己转头赔着笑说堂妹年幼,让卫启沨莫要介意。 萧峥正犹豫间,忽见卫启沨伸手从身边小厮拎着的篮子里轻轻抓起一串桑葚,递到了萧槿面前。 萧嵘等人面面相觑,卫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拿着吧,”卫启沨温声道,“这桑葚是刚摘的,新鲜得很。” 卫启沨见萧槿后退了一步,轻声道:“给你就拿着。”说话间竟是要硬生生往她手里塞。萧槿闪身避开,卫启沨却不依不饶,又逼近一步,一脸认真地执意让她收下。 萧槿嘴角微抽,卫启沨拿着她家的东西死活非要塞给她是几个意思?脑子有坑? 萧嵘等人看得目瞪口呆,京城来的就是会玩儿,这路数根本看不懂啊。 萧槿瞧着卫启沨那一副“你今天要是不收下这一串桑葚我就跟你急”的架势,真的吃不准他什么意思了。 她思量一回,伸手接过桑葚,扬了扬下巴:“现在你可以走了么?” 卫启沨微微笑笑,果真转身离开。 萧槿被他笑得愣了一愣。卫启沨当年是这么温和的人?她当初嫁给他之后,他镇日只会给她摆死人脸,脾性也是阴晴不定,极易暴躁。 真想不到卫启沨当年还有好脾气的时候,果然岁月是把杀猪刀。 卫庄方才一直远观,此刻走过来问萧槿还要不要继续摘,萧槿见篮子里的桑葚也不少了,便摇头说要回去。 萧槿望着卫启沨的背影,又想起一件事。 算算时间,卫启沨现在还是个正常人,还没有遭受不能人道的打击。 萧槿心头忽然涌上一股恶趣味。她知道他是哪一年出的事,但她自然是不会告诉他的,她就等着看他再变一次太监,然后跟他的好表妹双宿双栖。 萧槿很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她思量这些时,没留意脚下,被一块小石头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朝着正侧身等她的卫庄栽去。 卫庄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她,萧槿倒是站稳了,但她手臂上挎着的篮子里的桑葚却撒了出来,好死不死地擦到了卫庄的裤子上。 卫庄穿着直裰,直裰的形制之一便是下面两侧有开叉,会露出一些里面穿的裤子,就是露出来的这么一点,还让萧槿撞上了。 诚如萧槿所说,成熟的桑葚很容易破皮,她撒出来的那串桑葚上面就有的破了皮,于是卫庄的裤子上就沾上了一点桑葚汁。 卫庄看了自己的裤子一眼,又转头看向萧槿。 萧槿思及这位庄表哥的禀性,实在有点慌,赶忙致歉,并表示自己可以找人给他洗裤子。 卫庄仔细看了看裤子上的那点桑葚汁,摇头道:“我看是洗不掉了,算了吧。” 萧槿松了口气,正要笑着夸他大度,就听他继续道:“你赔我吧。” 萧槿一怔:“你说什么?” “赔我裤子。我这十两银子一条的裤子被你弄脏就穿不了了,我亏大了。” 萧槿瞪大眼:“十两银子一条的裤子?!你这裤子是金子做的?”再说了,你舍得穿十两一条的裤子??? 表哥你这样讹诈真的好么? 卫启沨的步子缓,并没走远,隐约听到萧槿那边的动静,转头望去。 “敢问那位也是府上的公子么?”卫启沨盯着萧槿身边的少年。 萧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是卫庄,目露鄙夷,转向卫启沨时又是一脸谄谀,解释说那不过是来附学的表亲,叫卫庄。 “他也姓卫?”卫启沨看向萧嵘。 萧嵘连连点头:“与公子同姓。”心里又道,同是姓卫,卫庄连给眼前这位提鞋都不配。 人跟人的差距怎就那么大呢? 卫启沨见卫庄与萧槿二人说着话走远了,收回了目光。 萧家几兄弟领着卫启沨重新回到前院正堂时,萧安还在与卫承劭谈笑。 卫承劭知道萧家请的那位先生学问做得极好,有心让卫启沨留下受些启沃,又觉得几个小辈多多切磋兴许也是好事,便与萧安商议,让卫启沨在萧家小住些时日。 萧安爽恺应下,季氏跟着便去为卫启沨安排住处。 萧槿一路跟着卫庄回了西跨院。她还在为裤子的事纠结,卫庄要真是让她赔,她就得求助于季氏了,毕竟她存的那点零用钱,不够赔他那条“价值十两银子的裤子”。 萧槿绞尽脑汁想了半晌,跟着卫庄进屋的时候,认真道:“表哥,我错了,我不该弄脏你的裤子。要不这样,表哥不是马上要去考府试了么?我天天为表哥祈福,祝愿表哥能顺利通过!” “我觉得还是赔裤子更实在。” “表哥不要这么执着,表哥要是过了府试,将来会有更多十两的裤子的!” 卫庄抬眸看向萧槿,须臾,微微笑道:“不赔也成。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萧槿正要问是什么事,就听天福说六姑娘有急事找她。 萧槿这些年时常自己动手采摘桑葚,已经摘出了心得。她将卫庄带到那一小片桑树林的路上,就开始跟他仔细说道采摘桑葚的要诀。 萧槿走到一株桑树面前,指了指上面紫黑色的桑葚,再度强调:“这种桑葚已经熟透了,汁多皮薄,很容易破,摘的时候不要捏桑果,应该去摘梗。” 卫庄点头,又问道:“那我也再问一遍,真的没有工钱?” 萧槿默默转头望他一眼,道:“摘回去的桑葚分你一半,可以不?” “不能折成钱?我记得你有月钱。” 萧槿哭丧着脸道:“表哥饶了我,我每月的月钱都不够花。”又忍不住暗地腹诽,连小姑娘的月钱都不放过,丧心病狂! 卫庄眸底浮上一抹浅浅笑意:“那我多摘一些。” 萧槿摇头道:“这东西不禁放的,摘多了吃不完,容易坏。” “府上人多,分一分就没了。” 萧槿不由笑道:“表哥居然舍得给别人分?” “反正不必我掏钱。” 萧槿按了按眉心。就她庄表哥这样的,能娶上媳妇才怪。 两人说话间已经开始动手采摘。不一时,萧槿听到一阵人声渐近。她转头一看,神色便是一凝。 被众人簇拥着往这边来的,可不就是卫启沨么? 卫启沨来这里作甚? 萧槿攒眉少顷,又忽地沉了脸。 她想起来了,温锦也爱吃桑葚。 她后来知道了卫启沨与温锦的事后,听说了一桩事。桑葚的著名产地有两个,一个是夏津,一个是西域。因为桑葚的保鲜期极短,即使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保鲜期至多也只有半个月,所以西域的桑葚运到京城之后,价比黄金。但每逢桑葚成熟的季节,卫启沨都不惜重金为温锦购买西域桑葚。 有一回温锦抱怨说西域那些商贩运来的桑葚还是不够新鲜,卫启沨就出资让商贩在三天内将桑葚送达京师,结果路上不知跑死了多少匹千里良驹,更不知靡费了多少冰块。 那可是夏日,光是冰块就价值不菲。 很有些“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意味。 萧槿有时候忍不住想,卫启沨这么喜欢温锦,最后却没跟她在一起,真是可惜了。但如果两人真的在一起了,却未必能长久。 萧槿不信温锦能忍受卫启沨的母亲。何况柏拉图式的爱情,能持续多久呢?卫启沨那样的状况,温锦不见得能真的接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第九十四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江~文~学~城,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萧槿点头道了句知道, 欲往季氏处时, 卫庄出言表示要跟她一道。 萧槿笑道:“表哥怕我被欺负?不会的,我娘最爱护短了。” 卫庄失笑, 又道:“横竖我也无事,跟你去一趟也无甚恚碍。” “那多谢表哥了,”萧槿一笑,回头往前走时又想起一事,“表哥如今为何这般悠闲?年底不就院试了么?表哥不应该仔细温书么?” “等邻近腊月时再看书不迟。” 萧槿默了默,她头回听说考科举也临阵磨枪的难道她庄表哥不仅抠,还有拖延症? 两人到花厅时,萧槿抬头就瞧见温锦头上缠了一圈纱布。温锦听见动静, 扭头朝萧槿招手笑道:“妹妹快过来。” 温锦态度这么热络,萧槿倒是始料未及,心里不免犯起了嘀咕。 温锦瞧见卫庄, 愣了愣, 问季氏那是何人。季氏笑说那是府上表亲,萧槿的表兄。 温锦起身遥遥道了万福,便又坐了下去。 她连萧家都不如何看重,何况只是一个萧家的表亲。她将来是要当荣国公府的二少奶奶的,靠山硬得很。 卫庄只是若有似无地微微颔首, 权当还礼。 温锦见卫庄态度冷淡, 心中不快, 只觉他不长眼。 季氏将萧槿叫到跟前, 拍着她的手背道:“温家姑娘受了伤,不好出门,想在咱们家住几日养伤。我方才说要为她另外安排房舍,但她说想住到你院子去。” 温锦朝萧槿笑道:“是啊,我与妹妹也算是有缘,我又觉着妹妹与我极对脾气,便想与妹妹住一处。只我也不知妹妹是否愿意,便请夫人差人将妹妹叫来征询。” 说是征询,其实不过是做做样子,她觉得萧槿没法回绝。 萧槿扫了一眼她额头上的纱布,想起方才在后山听到的那“咚”的一声,料想温锦这一下磕得不会轻,只是磕也是白磕,谁让她是去会情郎的时候受的伤。 看来美少年不是白白私会的。 不过温锦养伤要养到她那里去,萧槿就不乐意了。在花厅初会时,温锦必定能感受出她对她不喜,既然如此还非要住过来,恐怕居心不良。 何况她原本就看温锦不顺眼。 “我那院子太小,”萧槿撇嘴,“温姑娘肯定住不惯,娘还是另外给温姑娘预备个宽敞的院子的好。”说着话暗暗向季氏使眼色。 季氏见女儿态度如此,心中诧异,倒是有些难办。温家虽不是多么了不得的世家,但季氏也并不想因些小事起罅隙。最要紧的是,温锦提的要求并不过分,她不好推拒。 萧槿一看季氏那神色就知道她在犹豫,暗暗拽她袖子,示意她不要应下。 季氏叹气,转头笑对温锦道:“小女懵懂,姐儿莫怪。我再为姐儿选个好地方。” 温锦却犹不死心,伸手拉住萧槿,哄孩子一般含笑与她商量。 萧槿越发觉得温锦这举动怪异了,摆出各种理由拒绝。 温锦面上笑容微敛,道:“妹妹可是怕我住过去之后有所打搅?” 这话明面上听着客气,但已经是在委婉地表示萧槿不懂事,轻慢客人。 萧槿根本不吃她这一套,笑嘻嘻道:“还真是,自打我与母亲分开住之后,我就习惯独个住一个院子了。前不久六姐姐送了一只狗过来,我都嫌吵,又送回去了。” 温锦瞬间涨红了脸。 萧槿这是拿狗跟她比? 温锦也是被娇养大的,又早已将卫家当做靠山,何曾受过这等气,手上拉着萧槿不放,勉强笑道:“妹妹,我” “啾啾,”卫庄忽而打断温锦,走至萧槿身边,“时候不早了,该去温书了,不要耽搁工夫。” 温锦这回连笑也扯不出来了。他说跟她说话是耽搁工夫? 温锦一口气梗在喉间。 一个寻常的表亲而已,哪来的底气跟她一个世家女这么杠! 温锦抬起头时,正对上卫庄扫来的冷淡目光,那种难以名状的凛寒威压迫得她呼吸一滞,当下松了手。 萧槿脱开身,回头笑道:“温姐姐头上的伤可要仔细将养,否则万一落了疤,可如何是好?”言罢,跟季氏打过招呼,与卫庄一道离开。 温锦面色一沉。她如今最担心的就是落疤,偏偏萧槿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觉得这个萧家女可能跟她犯冲,从头回见面起就对她冷冷淡淡的,方才又明目张胆拿话刺她。 而她总不能跟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计较,亦且,这是在萧家。 两人名字还同音,真是邪乎了。 温锦气闷难解,却又无可奈何,一时间觉得额头上的伤更疼了。 萧槿出来后,见卫庄一直不出声,仰头问:“表哥想什么呢?” 卫庄止步,垂眸望向她:“你是真的习惯独自住,不喜与人住一处么?” “那看是跟什么人住一起了。” “若是你夫君呢?” 萧槿一愣,心道表哥你问这种问题是不是不太合适 卫庄却似是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怎不说话?” 萧槿吸气,或许她不应该跟她庄表哥太过较真儿。 “我嫁的人一定是我喜欢的,”萧槿解释道,“所以我自然是愿意的。” 她说话间倒是有些出神。她这辈子再也不想让自己婚姻的操控权落在他人手中,那段被拴在卫家的日子,说是阴霾也不为过。 卫庄一笑,伸手一拍她脑袋:“走,我教你练字。” 萧槿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她觉得她哪天要是傻了,那一定是被她表哥拍的。 季氏给温锦安排好了住处之后,温锦便临时住了进去。喜鹊不住抱怨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扰得她头疼。她训斥了喜鹊几句,让她去左近医馆问问,看有没有什么上好的治疗跌打创伤的药膏。 是夜,温锦盥洗换药后,正欲安寝,卫启沨忽然而至。 卫启沨趁着夜色暗中来探,身边也未带随从。温锦惊喜上前,又一把捂住自己额头上的纱布,嗔道:“不准看,我现在肯定特别丑。” 卫启沨温柔笑道:“又使性子。还疼不疼?” “疼你给我吹吹。” “跟个孩子似的,”卫启沨说笑间掏出一个白玉小瓶,“给你带的伤药,拿去使,早晚各涂一次。这本是我自备的,而今便拿与你了。我自己虽未曾试过,但想来这药也能去疤的。” 温锦欣喜接过。卫启沨那里是没有不好的东西的。 “我瞧表哥下午斥我时那么凶,还道表哥真个儿恼了我呢。” 卫启沨无奈一笑:“我怎就凶了?”又叹道,“我那也是着急。我这边千头万绪的,你那边若是再出什么事,可叫我怎么好?” 温锦赧然低头,抿唇偷笑。随即又想起萧槿今日是怎么堵她的,当下说给卫启沨听,末了撒娇让卫启沨安慰她。 她不会直接说出让卫启沨帮忙给她出气的话,那样显得她气量狭小,她只想将这件事告诉卫启沨,令卫启沨对萧槿生出恶感。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萧槿于她而言是一个莫大的威胁。她想跟萧槿住在一处其实是为了随时注意萧槿的举动,她可不想让她表哥被抢走。 但是可惜,萧槿直接回绝了她。 卫启沨柔声安抚了她,摇头道:“那八姑娘大约也是被宠坏了。” 温锦沉下脸:“可不是,不仅她,还有她那个表” “表妹何需与他们计较,”卫启沨截断她的话,凝着她道,“等过了五月五,我就打算返京了。你可愿同我一道回?” 温锦踟蹰道:“我父亲那边尚未事了,不知是否能答应让我随表哥回京” “刘元那案子还没理清楚?” “似乎是,父亲说这案子牵连甚广。” 卫启沨沉吟片晌,微微颔首,温言道:“那好,我去探探舅父的口风,若他不应,我便尽力说服他。我独个儿回京,也是惦念你,与你一道是最好的。” 温锦羞赧一笑。 翌日,方先生公布了上回考业的结果,卫庄第一,萧嵘最末。 萧嵘久久无法回神,吆喝着要看卫庄的卷子。方先生径直拿给他,又鄙夷道:“卫庄能拿案首,考第一有什么好惊骇的?你瞧瞧人家卫庄的文章,再瞧瞧你的,我都不想承认你是我的学生。” 萧嵘听着这话觉得莫名耳熟,仔细一想,这不是方先生从前训卫庄的话么 只不过从前方先生是拿萧崇来呛卫庄,如今连萧崇也被压了下去。 萧崇伸手拿过卫庄的卷子浏览一番,神色微凝。 等晌午众人从学堂里出来,萧崇拦住卫庄的去路,盯着他道:“你从前为何藏锋?” “二表哥不必管。” 萧崇骨子里十分自傲,如今忽然发现自己从前根本不放在眼里的人其实掩藏了真实实力,觉得这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你有这般本事,根本不必来萧家附学吧,为何在萧家装模作样这么多年?” 卫庄平静道:“学无止境,何况方先生经纶满腹,堪为吾师。”言讫,作辞离开。 萧崇面色一沉。卫庄这人,恐怕心思深沉得很,从前竟是完全瞧不出。 卫庄方才那话恰被从学堂里出来的方先生听见。方先生欣慰捻须,眼睛微眯。卫庄将来若是问鼎殿试,他作为他的业师,也会跟着声名远播。 卫启沨却是又盯着卫庄的背影望了许久。不知为何,他有时候看见卫庄,会想起他四弟,明明两人似乎完全不搭边。 卫启沨想起他那个对头堂弟,眉宇间便添了一抹阴郁。 卫启濯如今还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方先生下午要出门会友,给众人放假半天,于是卫庄用完午饭后便开始坐在书房里等萧槿。然而他左等右等,等到萧槿素日惯常过来的点儿,却始终不见她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第九十五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江~文~学~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卫庄见萧槿一定要一个缘由,道:“我这里只天福一个书童,添茶倒水什么的, 人手不够。” 萧槿听得目瞪口呆, 心道表哥你这样强征童工是不是不太好? 萧槿立马推脱道:“那我把我的丫鬟拨两个给你。” “我不要别人, 我只要你。” 萧槿一愣,脸颊微烫。这话听着好暧昧 萧槿觉得肯定是她想多了,回神继续推脱:“我每日也有功课要做呢。” 萧安也给萧槿与几位堂姐妹请了先生。 卫庄诧异道:“这又不冲突,你可以来我这里做。” “我要是有不懂的,还要去问二哥呢。” “往后我教你。” 萧槿小脸一僵。 其实她觉得, 她庄表哥的水平可能跟她差不多 只是她看着卫庄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不忍心打击他。 卫庄见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凑近轻声道:“我与你说笑的,不是真的叫你来做活的, 你每日只带着纸笔来就好, 功课上头有什么不懂的,我可以教你。我一人闷着读书实是无趣。” 萧槿见他特特解释倒是有些意外, 她自然没当真, 卫庄再怎样也不可能真的让她来干活。 她就是觉得自己每日的自由活动时间少了,而且卫庄明显是讹诈她。 她犹豫间抬头, 正对上卫庄乌黑的瞳仁。他的眼眸映着外间天光,竟然让她觉得深渊一样幽邃。 萧槿思量片时, 叹口气, 点头应下。在哪里写作业都是一样, 等她庄表哥发现辅导不了她的时候,自然就不让她来了。 卫庄微微一笑。 送走了萧槿,卫庄去了书房。 他望着眼前书橱里随意堆放的各色书籍,微微蹙眉。 他不喜欢凌乱,他喜欢规整,喜欢所有的事都井井有条。 但眼下这件事似乎有些乱。 一息之间,他从荣国公府四公子卫启濯变成了淹蹇书生卫庄。 真正的卫庄已经身死,而他要以卫庄的身份活着。他不知道他要做多久的卫庄,更不知道这种状况是否能被扭转,他目下要做的,是适应新的身份。等时机成熟,或许他可以跟父亲那头搭上线,查探一下他原身的状况。 他拥有卫庄的记忆,知道卫庄的禀性,所以他仍旧扮演那个吝啬的卫庄。但他并不打算做那个怯懦自卑的卫庄,他也做不来。 他是天生的强者,遇强愈强。 他会去改写卫庄这个侘傺书生的命运,但是能改写多久,就看天意了。 卫启濯微微垂敛眼眸。 他总觉得卫庄的表妹萧槿很熟悉,与她接触越多,他就越觉得有一种相识多年的感觉。摘桑葚这种无聊的事原本他是不会去做的,但萧槿开了口,他就说不出拒绝的话。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并且他发现与她相处的时候,总有一些朦胧的记忆浮上脑际。所以他想要与萧槿有更多的接触,借此来完整那些零散的记忆,他很想知道他跟萧槿到底有什么联系。 不过,他发现他内心里其实很愿意与萧槿亲近,这是他从未体味过的感觉。 所以他才跟萧槿提出那样的要求。赔裤子什么的,不过是个套。 卫启濯低头看了看身上那条沾了桑葚汁的裤子,唇畔弯出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这条裤子废得值。 萧槿见到萧榆时,萧榆已经急得了不得了。 “哎呀啾啾,”萧榆一把拽住萧槿,“你怎么这么慢。我急着跟你商量一件事呢。” “反正你肯定也没什么正经事要说,我就慢慢悠悠晃过来了。” 萧榆瞪眼:“这回是正经事!” 萧槿掩口打哈欠,喝了口茶润喉:“那你说。” 萧榆左右看看,附耳小声道:“咱们明天一道去看看那位新来的卫公子吧。” “噗”萧槿一口茶喷出来,“你想作甚?” 萧榆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听说那卫公子长得特别好看,你不想去瞧瞧?” 萧榆显然是还没有听说萧槿今日在桑树林里干的事。 萧槿连连摇头:“不去不去。” 萧榆觉得萧槿的反应实在太扫兴,噘嘴道:“啾啾你怎么想的啊,你都不好奇卫公子到底长得多好看么?” 萧榆只比萧槿大一岁,还是实打实的孩子心性,但爱美之心你人皆有之,萧榆在这上头则更为热衷。萧榆总跟萧槿说,对着长得好看的人,吵架都吵不起来,吃饭都能多添一碗。 萧槿不知道好看的人是不是真能下饭,但她确实和卫启沨吵不起来,卫启沨似乎根本不屑跟她吵。 萧榆劝说半晌,见萧槿还是无动于衷,拉着她的手晃了晃:“那你陪着我总成了吧?知道啾啾最好啦!” “三姐跟四姐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她们不对付。” 萧槿叹道:“我还以为你们在偷看美少年这一点上能达成共识。” 萧榆跟三姑娘萧枎c四姑娘萧杫都是萧槿四叔的女儿,但萧榆跟两个姐姐一直合不来。萧枎与萧杫嫌弃萧榆鄙薄,还对于萧槿跟萧榆走得近这一点嗤之以鼻。 萧槿被萧榆磨缠得实在无法,只好道:“那好,只要不暴露我就好。” 萧榆见她应下,拍手道:“放心吧,我都盘算好了,明天卫公子会跟几个堂哥一道去家塾,咱们就躲在卫公子的必经之路上就成。” 翌日一早,萧嵘早早地就跟几个堂兄弟站在了卫启沨的院子外头等候。待见到卫启沨出来,他发现这位贵公子身边竟然只跟着一个书童,倒是有些意外。 卫启沨看到萧家几兄弟,略一打恭,和声道:“有劳诸位久候。” 萧嵘连忙道:“不必客气,卫公子初来,敝府当尽地主之谊。” 卫启沨微微颔首,转头瞧见年纪最小的萧岑眯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不由一笑。 去往家塾的路上,在几兄弟里年纪居长的萧崇跟卫启沨介绍了一下萧家家塾的状况。由于聊城这边只有三房萧安与四房萧定两房本家,所以萧家家塾里也只有这两房子侄四个,再加上半路加进来的表亲卫庄与卫晏,一共六人。不过卫晏年纪尚小,其实不过是去旁听的。 卫启沨听到萧崇提起卫庄,随口问卫庄学问如何。 萧嵘一下子喷笑出来:“他啊,他学了这么多年,跟个白丁也没什么分别。”卫庄的愚钝阖府上下无人不知,有那么好的先生教着,却连个童生都考不上。 卫启沨想起昨日见到的那个少年,不置可否。 萧嵘等人到的时候,发现卫庄与卫晏居然已经在学堂里坐着了。萧嵘见卫庄面前摊着一本书,似乎是在教卫晏什么,嘴角那一抹讥嘲的笑掩都掩不住。 就卫庄肚子里那点东西,还教自家兄弟?别回头把卫晏带沟里就不错了。 萧安请来的那位老先生姓方,致仕之前任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学士,做了一辈子学问,经纶满腹。方先生听闻卫启沨已经中举,还是顺天府解元,当下嗟叹不已,卫启沨瞧着也不过十四五的年纪,居然已经有这般科名。 方先生又看向卫庄。 方先生就没见过比卫庄更不开窍的人,他根本不想承认卫庄是他的学生,对于卫庄这次的府试,他也完全不抱希望。 方先生开始授课后,有意提问卫启沨,卫启沨每个问题都答得十分漂亮,且态度恭谨,并不因自家身份而倨傲。 方先生很满意,直想让卫启沨留下把卫庄换走。他又一一提问了萧家兄弟,最后轮到卫庄时,顿了一下,为防卫庄答不出来而导致场面尴尬,只让他背诵一段《孝经》。 萧嵘撇撇嘴,他觉得卫庄大约连这个也难背出来。 卫庄起身一礼,一口气从头背到尾,一字不错。 方先生愣了愣,鬼使神差地又让他背诵一长段《左传》。 卫庄背诵如流,中间连个磕绊都没有。 方先生嘴唇翕动,很有些惊异。 萧家兄弟们面面相觑,学堂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萧嵘怔了半晌,不可置信地看向卫庄。 这草包的脑子什么时候这么好使了? 卫启沨的目光在卫庄身上定了定,又转向萧嵘。萧嵘想起他刚刚才在卫启沨面前贬过卫庄,一时尴尬不已,低声咳了咳,讪笑道:“大概他昨晚怕先生提问,发奋背了一晚上。” 巧合,这肯定是个巧合,背书嘛,多下点功夫就好了。萧嵘这样安慰自己。 卫庄将萧嵘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但并不做理会。 临近晌午时,众人从学堂里出来,各回各处。 卫庄与卫晏在回西跨院的路上,遇见了三姑娘萧枎。 萧枎坐在凉亭里,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身边也没带丫鬟,听到脚步声,急忙转头,等发现是卫庄兄弟两个,又冷淡地转了回去。 卫庄突然冷冷一笑。 他让天福先带着卫晏回去,自己掇转身入了凉亭。 “三表妹,”卫庄冷声道,“欠我的银子何时还?” 萧枎闻言僵了一下,旋即若无其事道:“什么银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卫庄哂笑道:“三表妹年纪轻轻脑子就不好使了,你前前后后从我这里借走的银子一共三百两整,你难道要告诉我你已经忘了个精光么?” 萧枎怔了怔,惊诧之余接连打量卫庄好几眼,蹙眉道:“你这是发的什么疯?” “你若是真的记不得了,那我再提醒你一件事。你昨日在荷花池边” “你闭嘴!”萧枎一急起身,“你可别出去胡说八道!” 卫庄盯着萧枎,眸中寒芒一现。 这个原身的死的确是个意外,但也不是全无缘由的。 卫庄在萧家住了几年,对萧家三姑娘萧枎暗生情愫。萧枎根本看不上卫庄,察觉卫庄的心思后只觉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心里对他越发鄙夷。但萧枎却并没明确拒绝卫庄,而是利用卫庄对她的感情来骗取钱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6.第九十六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江~文~学~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萧榆听闻府上来了一位钦差,头一个反应便是那位大人是否带着一位如卫启沨那样好看的公子。 萧枎在一旁哂笑,直道她肤浅鄙薄。萧杫也不以为意。 即便那位钦差也带了一位样貌出挑的公子又如何, 温家比不得卫家,还不值当她们花心思。 少刻,一个丫鬟过来递话说三老爷让几位姑娘拾掇拾掇, 温家小姐过会儿要来拜访。 三人面面相觑。 “合着来的是小姐不是公子,”萧榆叹了一息, “没趣儿。” 萧枎撇嘴,掇转身施朱傅粉去了。 萧杫坐下悠哉喝茶。 萧榆盘算着等见过那温家小姐, 约上八妹去园子里打秋千。 等三人到了三房正院花厅时,萧槿已然坐在玫瑰椅里等着了。 萧榆才跑上前要跟她说下午一道去打秋千,就听到一阵清越的珠玉叮当之声。季氏的声音紧随而至:“姐儿这边请。”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众仆妇簇拥着一个美貌少女迤逦而来。 少女身着金枝线叶沙绿襦裙,外着同色镂金芙蓉锦褙子,头上珠翠堆叠,裙边禁步叮当。行步处香风细细, 回首间嫣然百俏。 月画烟描,风致淑婉。 萧枎暗暗咬唇, 这温家小姐姿容真是不俗。 萧榆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她对好看的姑娘不感兴趣。 萧槿暗暗算了算,温锦见今应当年及十三, 大约跟卫启沨互证心意不久, 正是情沾意密的时候。 萧槿不动声色地瞥了温锦一眼。温锦自觉貌美, 也十分看重容貌, 因而后来对于时人道萧家八姑娘容貌在她之上这件事耿耿于怀。 不过卫启沨就是温锦自傲的本钱,萧槿觉得温锦在卫启沨身上找到了一种心理上的平衡。 温锦命随行仆妇将备办好的见面礼一一递与萧家几个姑娘,又含笑挨个见礼。 萧槿掂了掂手里的锦盒,觉着里头大约是首饰之类的东西。她可不想要温锦的东西,等过会儿转手送给萧榆好了。 温锦说笑间留意到萧槿,转眸笑道:“这位妹妹年纪小小,倒是沉静得很。” 萧槿懒得与她多言,客套几句,便与萧榆结伴坐了回去。 温锦唇畔笑容微僵。这个萧家幺女,似乎不大喜欢她。 温锦不由多打量了萧槿几眼。萧槿上头穿一件水纬罗樱粉色对襟衫,下头穿一条月牙白挑线湘裙,耳上戴一对青宝石坠子,粉妆玉琢,娇妩天成。年纪不大,眉目却已经初见精致。 温锦想到卫启沨这几日都住在萧家,略觉不悦。也不知卫启沨平日里与这小姑娘见面回数多不多。她虽自信于卫启沨对她的情意,但始终是不喜欢漂亮姑娘在他跟前晃的。 温锦正自出神,就听一旁的季氏喊了一声“槿姐儿”,即刻一怔,转头见季氏是在叫方才那个萧家姑娘,不由道:“敢问令爱尊讳?” 季氏笑答:“单名一个槿,木字槿。” 温锦一顿,跟着笑道:“那倒是巧了,令爱名讳与贱名同音。” 萧槿心道,可不是巧了么,卫启沨偶尔心情好叫她一声槿槿,她都浑身难受,总觉得他是在对着她叫温锦。 温锦从花厅出来后,她身边丫头喜鹊见走得远了,低声道:“姑娘,奴婢总觉着萧家的几个小姐都对您不热络。真是没个眼色。” 等自家小姐嫁入卫家,回头这群人都得上赶着巴结。喜鹊这般想着,腰背挺得更直了。 温锦不以为意道:“那又如何,我也不预备跟她们深交,面儿上过得去便是了。” “奴婢听闻,那个三姑娘自诩聊城第一美人呢,平日里傲得很,”喜鹊掩口笑道,“奴婢瞧着她那姿色连姑娘一半都不及。小地方待久了,眼界就是逼仄。” 温锦漫不经心道:“我倒是觉得再过个三两年,她那八妹妹容貌一定远胜她。只是如今那八姑娘年纪小,未长开,还透着些孩子气。” “那也一定不如姑娘美,”喜鹊笑道,“满京谁不知姑娘玉容花貌,又兰心蕙质,姑娘未及十四,那些做媒的便踏破门槛了。真正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呢。” 温锦垂眸敛笑。 说到婚事,她心里便有些堵。她与表哥青梅竹马c两情相悦,却要遮遮掩掩。她明年就可以嫁人了,但与表哥的亲事却始终没个着落。 也不知表哥何时能迎她入门。 温锦正自嗟叹,就听喜鹊低声提醒:“姑娘,卫公子过来了。” 温锦心头一震,立时转头,果见卫启沨领了几个小厮迎面而来。 温锦按捺心中雀跃,理好裙钗,方笑盈盈上前,道:“表哥却才何往?我赶到时怎未见着表哥?” 卫启沨端量温锦一番,淡笑道:“适才父亲使人唤我,我便临时走了。” 温锦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见他,目下急着跟他一诉衷肠,但大庭广众之下,多有不便,一时咬着唇,倒不知该作何言语。 萧槿从花厅出来时,萧榆顺手塞给她几颗枣子。她刚往嘴里放了一颗,一抬头就瞧见了远处的卫启沨和温锦。 萧槿瞧不清楚卫启沨的神色,心下好奇,有意往那边靠近了一些,终于看得分明了些。 卫启沨容色淡淡,根本看不出什么情意绵绵的迹象,甚至很难瞧出他和温锦相熟。 萧槿又往嘴里塞了颗枣子。 卫启沨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若非她知晓内情,也会以为他们俩只是寻常的表兄妹。 萧榆凑过来探头看了一眼,嘴里嚼着枣子道:“那温家小姐是不是也想打卫公子主意?” 萧槿心道,什么打主意,人家俩是郎情妾意。 萧榆见她要走,一把扯住她,让她记得一道去打秋千的事,萧槿连道晓得。 下午从谢先生处出来后,萧槿跟萧榆一起来到了后山。 萧家这座宅子占地广阔,当初修园子时,把挖掘观景池的泥土堆起来,造了一座小山,萧家人管这里叫后山。 后山这边十分僻静,寻常少有人至,萧榆倒是爱来爬这座小山,索性在这里搭了两架秋千,平日里时不时地拉萧槿来打秋千闲谈天。 萧榆刚在秋千画板上坐下,就“哎呀”了一声,萧槿问她怎么了,她仰起头指了指一侧的绳索:“这边好像快要断了,我刚才一坐上去,就觉身子一偏。” 两人说话间,就瞧见卫庄朝这边走来。待他离得近了,萧槿问他来此作甚,卫庄说有话要与她说,再三挥手让萧榆先回去。 萧榆嘟了嘟嘴,不情不愿地走了。 萧槿见卫庄朝着萧榆方才坐的秋千走去,忙提醒他那个秋千绳索不牢靠了。卫庄闻言一顿,脚下一拐,转回头就要坐萧槿的秋千。 萧槿怔了怔,卫庄一个大男人也喜欢打秋千? “你不必起来,往那边坐一点给我让出个空位来就成。”卫庄说话间就要往萧槿身边坐。 萧槿立时起身。这秋千画板又不够宽,两人挤一起就是并肩叠股了这实在尴尬。 卫庄径直坐到萧槿方才坐的位置上,抬头看向立于一旁的萧槿:“你若是嫌挤,可以坐我腿上。” 萧槿连道不必,耳根微微发烫。这么暧昧的姿势,他也好意思但她抬眸瞧见卫庄神色坦荡,心觉他大概真是将她当成小姑娘了。 不过,她庄表哥的想法兴许不能以常理来论。 萧槿深吸一口气:“表哥要与我说什么?” “昨日赵若淑走时,拉着你低声说了什么?” “她问你喜欢什么,她说下回给你捎带些。” 卫庄盯着她看了须臾,道:“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也不清楚。”萧槿如实道。 卫庄凝睇她片晌,眉头微蹙。 萧槿不明所以,正欲开言询问,就见他面色倏地一沉,低声道:“有人来了。” 萧槿愣了一下,随即也听到了隐隐的人声。卫庄指了指一旁的灌木丛,示意一起躲到那里去。 萧槿辨出是卫启沨和温锦的声音,心念电转,依言照做。但等到与卫庄一道在灌木丛后蹲下,她忽而想起了一个问题:“你躲什么?” “看戏,”卫庄扭头看她,“你不想看看卫家二少跟一个姑娘来此作甚?” 萧槿挑眉,看不出卫庄还有这么个嗜好。 脚步声近,两人同时矮身蹲好,同时转脸目视前方,透过枝叶的些微间隙往外看。 “舅父是来查案的,你跟来作甚?回头被那帮言官知晓,说不得要参舅父一本。”卫启沨缓步往小山这边来。 温锦微微垂首跟在他身后,晕生双颊:“我我想见你,我们已然两月未见了自打你跟姑父出了远门,我就茶饭不思,心神不属,每日想的都是你,一天天数日子,只盼你能早日归来” 萧槿揉揉眉心,热恋中的人都是这么肉麻? “表哥不要怪我了”温锦撒娇道。 卫启沨无奈叹息,轻声斥道:“胡闹。” 温锦顿足咬唇:“表哥讨厌,我还不是为了表哥嘛。” 萧槿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我又不是来此游山赏水的。何况,京中之事,我总是心中牵系。你可曾听闻国公府那边有何异常?”卫启沨说话间往萧槿二人藏身的灌木丛这边走了几步。 萧槿屏住呼吸。这回要是再被发现,就不能说是躲迷藏了。 温锦摇头,又道:“表哥可是听闻了什么消息?” 卫启沨道:“我听冯权说了些事。我大伯父那边,举动怪异,我总觉是和我四弟有关。” 卫庄眸光暗转。 “表哥莫要烦忧于此,表哥这么厉害,他们都不是表哥的对手,”温锦说着,又不知怎的,忽然想起萧槿,心里微酸,嗔道,“表哥身边美人真不少,这些时日可曾忘了我?没被别个晃花了眼吧?” 卫启沨似是觉她这话无趣,没有接话,只是敛容道:“往后不可任性胡为,似今日这般的私见也能少则少,万事小心为上。” 温锦噘嘴:“若非为了你,我才不会来这种穷乡僻壤,你竟还训我。” 萧槿心中冷笑,大约在温锦眼里,除了顺天府以外,剩下的地方全是穷乡僻壤。 “表哥,”温锦说话间朝着萧榆方才坐的那架秋千走去,“你明年能来提亲么?” 卫启沨摇头叹道:“这个说不好。” 温锦烦郁道:“那可怎生是好?要不等姑父过阵子闲下来,我多去卖卖乖试试只我怕是在这里住不惯,这地方又热又干,我带来的兰花面脂跟香泽都快使了一半” 温锦一句话未完,往画板上坐的时候,方才已经被萧榆坠了一次的那根快断的绳索再难负重,“啪”的一声断裂开来,温锦惊叫一声,“咚”的一下,重重扑跌在地。 萧槿简直忍不住要为秋千喝彩,干得漂亮! 穷乡僻壤的秋千也不是好惹的。 卫庄转头见她面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笑,也跟着浅浅一笑。 温锦这一下摔得不轻,那“咚”的一声是她额头触地发出的声响。她被撞得脑袋发晕,醒过神来后不管旁的,先去摸额头,发现触手粘腻,拿下手一看,掌心果然有血。 “表哥,”温锦急得眼泪打转,“你看我伤得是不是很严重?会不会破相” 卫启沨见状一惊,疾步上前,伸手要扶她,但临了似又觉不妥,收回手,查看了一下她额头上的伤,叹道:“磕出道口子,快些回去清创包扎。这秋千瞧着像常使的,坏了竟也没人修。” 温锦两眼冒泪,气道:“我适才竟也没留意那绳子要断了我要是此番留疤,我” 卫启沨清理了地上沾染的少许血迹,再三催她起身回去。温锦本想使个性子让卫启沨抱她起来,但实在担心耽误治伤,赶忙自己爬起来,跟着卫启沨一道离开。 待人声远了,萧槿探出半个脑袋望了两人背影一眼,若有所思。 她原本还以为会看到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结果什么也没有。没想到卫启沨这么守礼。 萧槿蹲了太久,甫一站起,就两腿一软,趔趄了一下。卫庄扶她一把,低声问:“你不喜那温家小姐?” 萧槿点头:“她骨子里透着一股骄矜劲儿。不过最主要的是,我看她不顺眼。” 卫庄忽而笑道:“你倒是直爽。我看那卫二公子难娶到她,卫家那样的门庭,不是谁都能进的。” 卫庄望向卫启沨离去的方向,想起他方才的话,再度盘算起入京的事。 萧槿与卫庄一面闲谈一面往回走。她本是要例行往西跨院去做功课,但走到半道忽见一个丫头追来,躬身一礼,道:“姑娘,太太叫姑娘即刻过去一趟,说有事相商。” 萧槿诧异转头:“可知是何事?” 丫头摇头道:“奴婢不知,奴婢只是来传话的。不过姑娘莫忧,奴婢瞧太太神色如常。” 萧槿觉得扭头就走更丢人,便叉手朝卫启沨行了一礼。她等了片刻不见卫启沨还礼,正欲转身离去时,卫庄走上前来,当着卫启沨的面,帮她拍了拍后背和衣袖上沾着的草屑,又顺手摘下她脑袋上的一根草,低头轻声问:“摔疼了没?” 萧槿摇头:“没有,下面有草皮垫着。” 卫庄笑着拍了怕她的脑袋:“下回当心点。” 萧槿觉得卫庄那动作像极了拍狗头。 卫启沨立在两人面前,只是看着,并不开言。 萧枎紧随而至,先是婷婷袅袅地跟卫启沨行礼道了万福,跟着看了萧槿一眼,冲卫启沨愧怍笑道:“惭愧惭愧,舍妹年幼不省事,冲撞之处,卫公子切莫见怪。”说话间又暗暗乜斜萧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第九十七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江~文~学~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不过,再过几年他就不能人道了。 萧槿微微眯眼。 卫启沨一直将卫启濯视为毕生死敌,有时连表面和气也很难维持, 甚至几次三番都想置卫启濯于死地, 卫家二房也与长房罅隙颇多, 她都忍不住猜测,卫启沨那次受伤是否并非意外, 是不是卫启濯把卫启沨搞残的。 不过卫启沨这般针对卫启濯, 也有可能与他自身的权力欲有关。卫启沨明面上看着是个与世无争的贵公子,但实则一直筹谋着争位夺利, 一直都想往上爬。而卫启沨在洞察对头上的眼光倒是精准,他瞧出来, 放眼卫家上下,最大的绊脚石不是大公子,而是他四弟。 只是他到底还是输了。 萧槿思及此,忍不住就要嗟赞她那个前小叔的无双机谋。她在国公府待着的日子晦暗又枯燥,看卫启沨兄弟几个你来我往地斗, 倒成了一大乐趣。 萧槿跟卫启沨还了礼, 道了句“已见好”, 正要跟卫庄一道离开, 就听萧岑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姐!你这是刚打雪洞里钻出来啊?大夏天穿成这样” 萧槿嘴角一扯,转身就朝着奔上前的弟弟拍了一把:“我染了风寒!” 萧岑愣了一下, 讪讪一笑, 关切存候一番, 随即又瞧着自家姐姐那顶风帽,凑近压低声音道:“姐你这帽子都快把你的脸遮去一半了,你猜猜我是怎么大老远认出你的?” “因为我长得好看?”萧槿也低声道。 萧岑摇手道:“哎,不是。”凑到她耳畔小声道,“是因为你身边跟着庄表哥。我已经发现了,自打你接送他之后,他就盯上你了。” 萧槿翻个白眼:“我不听你声音隔着老远也能认出是你,你猜猜为什么?” 萧岑得意道:“那肯定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当然不是,”萧槿挑眉,“因为你是咱们家个头最低的人。” 男孩普遍发育晚,萧岑虽然只比萧槿晚出生一刻,但如今个头还不及萧槿高。 萧岑被戳到辛酸痛处,急得跳脚:“我年纪还小呢,等我长大了自然就变高了!我到时候肯定比姐姐高很多!我一定能长得人高马大的!” 萧岑说话间攥着拳头使劲挥了挥:“未来姐夫要是敢待你不好,我揍得他亲娘都不认识他!” 萧槿默了默。她弟弟当初揍卫启沨时,确实专往他脸上招呼,卫启沨亲娘傅氏瞧见她儿子那副鬼样子吓了一大跳。 傅氏让她给卫启沨上药,她故意在涂抹药膏时加重力道,卫启沨疼得直咧嘴,却愣是跟她死扛着不吭声。 她当时一面捻着棉布一戳一按地使劲往他脸上涂药,一面感叹:“你这下得有个十天半月不能出门了,你顶着这张五彩斑斓的脸也不能去私见你心爱的表妹了,是不是很难过?” 卫启沨忽而沉下脸,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药瓶,丢下一句“不必你管”就要走。她盯着他的背影道:“那你跟我和离,大家分道扬镳,我就真的一丝一毫也不会再理会你的事了。” 卫启沨不作理会,径直去了。 萧槿从思绪中抽身,扫了卫启沨一眼,忍不住又想起了他脸上开染坊的样子。 萧岑方才激动之下声音不自觉便拔高了,卫庄跟卫启沨同时望向他,神色各异。 萧槿扯了萧岑衣袖一把,示意他说话注意些,随即念头一转,又暗叹,让卫启沨知道知道他们家剽悍的家风也好,往后不要将主意打到她身上就成。 等和萧槿分开,萧岑与卫庄c卫启沨一道往家塾去。他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见两人都不开言,正想挑起个话头,就听卫启沨对卫庄道:“昨日请来的大夫给八姑娘开的什么药?” 卫庄扭头看向卫启沨:“问这个作甚?” “我方才瞧着八姑娘似乎恢复得甚好,就想知道她用的什么药。” 卫庄随口道:“大约就是桂枝汤c麻黄汤一类的方子,我没细看。” 卫启沨侧目打量卫庄几眼。他来到萧家之后,府上众人都对他礼遇备至,但这个卫庄,却似乎总是对他不咸不淡的。 三人走至学堂门口时,等候多时的萧嵘便迎了上来,先跟卫启沨寒暄一阵,跟着便转向卫庄,勉强挤出一抹笑:“我昨日跟表哥说的事” 他昨日立在萧槿院子门口一直等到天黑,但卫庄料理好萧槿的事之后也没有来搭理他,径直回了西跨院。 萧嵘原本就吹了半下午风,回去后又被爹娘劈头盖脸训了一顿。他心中叫苦不迭,有些后悔从前跟卫庄交恶,他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风水会转到卫庄这边来。 “我不是说了么?拿一百两银子来,我便将我的秘诀告与你们知道。”卫庄言罢,径直入了学堂。 萧岑在一旁笑嘻嘻地戳了萧嵘一下:“要不四哥往后多巴结巴结表哥,说不得他心情一好,就不要银子了。” 萧嵘气道:“快拉倒吧,我看他视财如命的性子难改。” “这可说不好,我听我姐说庄表哥还给她买枣糕犒劳她呢,可见铁公鸡也有心血来潮往下拔毛的时候。” 卫启沨步子微顿,回头看了萧岑一眼,提醒他方先生过来了。萧岑拍拍萧嵘,笑着回身进去。 等晌午众人各自出了学堂,萧岑叫住卫庄,快步跑上前,询问他端午时要不要跟他们一道出门看龙舟。 卫庄点头:“这是自然。” 萧岑上下端量他一番,笑着揶揄:“表哥是不是该去做一身新衣裳了?我看表哥总是这几套直裰换来换去的,要不趁着过节,扯块料子裁一套衣裳吧。人靠衣装嘛,何况表哥原本就生得好。” 卫庄一顿,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抬手一拍萧岑脑袋:“说得有理。”言罢,回身就走。 萧岑摸着自己的脑袋,嘀咕道:“姐姐诚不欺我,庄表哥最近还真是爱拍人脑袋。” 晚夕,卫启沨刚盥洗罢,温锦便找了来。 温锦早晨时本想即刻就来的,但转念一想觉得似乎晚上更合适,这才耐着性子一直等到这会儿才来。 温锦撒着娇跟卫启沨道了歉,并表示日后一定会学着懂事一些的,让卫启沨莫要介怀。 卫启沨坐下来审视她,少顷,微微笑道:“这便是了。”语声一低,“天色不早了,表妹若是没有旁的事,便回吧。” 温锦觉得她一个姑娘放下面子半夜来找他,他应该十分动容,态度也应当更温柔,甚至应该反过来安慰她才是。而她看着他目下这个反应,觉着他大约还是没有消气。但她一再追问,卫启沨只道她想多了。 温锦觉得他显然还是在怄气,咬咬唇,心觉委屈不已,越发后悔她当时的冲动。她知道她见今多说无益,决计让事情缓缓,起身作辞。 萧槿的风寒在卫庄的早晚监督下日益转好。江辰兄妹两个也时不时来串门,只是他们每次来萧槿这里,几乎都能撞见卫庄。 这日,萧槿如往常一样坐在卫庄书房内做功课,卫庄坐在她对面翻书。 卫庄间或抬头看她一眼,微微凝神。 与萧槿相处的这段时日里,那种莫名的好感和熟悉感越发强烈。他越发觉得,他们似乎上辈子就相识一样。 卫庄正自遐思,天福忽然进来在他耳畔低语一句。卫庄去而复返之后,将一个包袱摆在桌上,当着萧槿的面打开来。 萧槿发现是一件簇新的绮罗直身,不由好奇道:“这是谁的?”反正一定不是卫庄的,她庄表哥一直嫌直身太费布,不肯穿直身。而且,这直身料子这么贵。 “当然是我的,”卫庄将那件衣裳抖开,拎到萧槿面前,“你看我穿这个好不好看?” 萧槿还握着笔,闻言吓得手一抖,一滴墨汁瞬间洇花了她刚写的一行字。 萧槿瞪大眼睛道:“表哥你你是有什么事想不开么?怎么这么败家?” “我觉得很合算的。” 萧槿有点懵:“表哥不是说直身要多出两块衣摆很费布么?何况表哥这直身的料子还是绮罗”罗之一类上,时人尚绮罗c湖罗c纬罗之属,都是昂贵的面料。 卫庄摇头道:“你不能这么算。” “那怎么算?” “你看,这件衣裳料子好,裁缝手艺也好,即使修修改改也可以穿个十年二十年的,等回头我衬不了这衣裳的花色了,还能传给我儿子孙子穿。你看是不是很合算?” 萧槿小脸微僵。 衣裳恒久远,一件永流传? 子子孙孙c祖祖辈辈传着穿一件衣服,这奇葩主意也只有她庄表哥能想得出来了。果然,这也才是她庄表哥的本色。 不过 萧槿按按眉心,心道表哥你是不是想得远了点,想有儿子孙子,首先你得有个媳妇 “你还没说我穿这衣裳好不好看。” 萧槿叹气,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好看,不过效果还是要衣裳上身才能看出来。” 卫庄点头:“说的是,等我换上给你看看。”说着话朝她走去。 萧槿见状惊愣道:“表哥不是要在我跟前换衣裳吧?” 卫庄抬手一指她身后的槅扇,神色落落:“我是要去碧纱橱里面换。” 萧槿松口气,倒是有些惭愧于自己的多心。 卫庄才迈了一步,便见一个穿着蓝纱比甲的丫头进来,朝着萧槿跟卫庄分别一礼,旋即对萧槿笑道:“姑娘,府上来了客人,太太问您可要跟着去耍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第九十八章 本文独家连载于晋~江~文~学~城, 谢绝任何形式的转载  卫启沨在外头人模狗样的,但其实一身怪毛病。譬如, 他跟虾有不共戴天之仇。拿虾给他吃,在他眼里跟拿屎给他吃差不多。 萧槿前世刚嫁给他那会儿, 没人告诉她这一点, 有一回她使人从外头酒楼里买了一份红烧大虾回来, 用晚膳时摆到了桌上。等他从外头回来,一眼瞧见桌上的大虾,立时冷了脸,一再出言让她撤掉。 萧槿觉着奇怪,问他为何对虾这般嫌恶, 他蹙眉丢给她一个字,脏。 萧槿这才对他的洁癖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她跟他说那些虾的虾线都已经仔细剔除了,但卫启沨仍旧一脸嫌弃地坚持让她倒掉。 萧槿许久没吃虾,不舍得倒,将那盘红烧大虾拽到了自己面前, 自吃自的。 卫启沨看她不听话, 神色不豫,似乎连在他面前吃虾也是罪过。他在她对面落座后, 斯斯文文地进餐片刻, 抬头瞧见她吃虾吃得不亦乐乎, 盯着看了好半晌。 萧槿打算再去夹一只虾时, 一抬头就撞上了他投来的目光。她见他满面的不可思议, 那神色似乎是在说, 你吃一屎也能吃得这么高兴? 萧槿当时就不乐意了,搁下筷子,指着他跟前的蛋花羹道:“你看,这里面的鸡蛋是鸡下的吧?你想过鸡是怎么把蛋下出来的么?那个蛋啊从” 卫启沨“啪”的一声放下筷子,面色一沉。 萧槿不以为意,又指着他面前的一碟子春不老蒸乳饼道:“那里面的春不老,你想过是怎么长出来的么?那个需要浇水施肥,施肥你懂吧?就是用粪” 卫启沨忍无可忍,按下筷子扭头就走。 萧槿如今忆及前生往事,想想当初她看到的卫启沨,再看看面前这个温雅公子,实在觉得有些恍惚。 看来人的性情确实是会改变的。 清蒸大虾是萧枎的拿手菜,她觉得卫启沨但凡是吃了这虾,一定会询问这道菜是谁做的,届时她就能露露脸儿。想来卫公子自此之后便会对她多上一份属意的。 她这般想着,便示意丫头将那一碗清蒸大虾端给卫启沨。 然而她一转头,就听到卫启沨冷淡道:“不必了。” 萧枎一怔。卫启沨方才还是和和气气的,怎么一转眼就变脸了? 萧杫在一旁看着,拿帕子挡住了唇边笑意。她就说,卫家公子一看就是风雅的人,怎么可能稀罕萧枎做的什么虾子。 萧嵘看得暗暗发急。 萧枎犹自不甘,勉强笑道:“此间的虾与别处不同的,况且这制法” “四公子不是说要切磋制艺?”卫启沨转头看向萧嵘,“若还要继续,便换个地方。如若不然,在下便先回了。” 竟是直接将萧枎晾在了一边。 萧枎面色发白,僵硬地立在原地,一时也不知如何找回场子。 萧嵘对于卫启沨的反应也颇为意外,卫启沨自来到萧家之后便一直客客气气的,他也是没想到他会这样不给面子。他本想转圜一下,但见卫启沨面色确实很不好看,当下也只好打住了念头,赔着笑道:“那换个地儿继续吧,把这里留给三妹妹她们。” 萧杫嘴角的笑一收,她还没出手呢,卫公子怎么能走? 萧杫不住地给萧嵘打眼色,但萧嵘只是暗暗蹙眉摇头。 萧嵘还不想为了两个妹妹的私心就开罪卫启沨。 其实下午这一出整个都是他们筹划的。萧嵘先将卫启沨带出来,萧枎与萧杫再佯作偶遇,各逞本事。 萧嵘帮两个妹妹其实也是存了私心的。万一卫启沨真的看上了他哪个妹妹,那简直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他们四房若是得了卫启沨这样的乘龙快婿,往后还怕不吃香?他以后说不得还能少读好多年的书呢。 但萧嵘也能瞧出卫启沨眼下是真的不快了。虽然他也不清楚卫启沨这是被触到了什么逆鳞,但顺着他的意思来总是没错的。 卫启沨出了凉亭后,萧榆故意问道:“三姐这两碗虾怎么办?” 萧枎心下气恼,随口道:“倒掉!” “倒掉太可惜了,”萧槿伸手端起其中一个卧足碗,“正好我跟六姐坐了半晌还没吃东西,这两碗我们收下了。” 萧榆笑眯眯地端起了另一碗。 萧枎气得直瞪眼,萧杫在一旁捂嘴笑。 萧槿方才将卫启沨的反应都看在眼里,禁不住感慨他果然还是跟从前一样矫情。 吃虾怎么了? 萧槿其实有些好奇,如果是温锦喂虾给他,他会不会吃?他既然那么喜欢温锦,想来是愿意为温锦打破坚持的。 萧槿与萧榆抱着那两碗清蒸大虾后,萧枎气得抬手就要将托盘上余下的那两个盖碗杯抓起砸了,却被萧杫一把拽住。 “那里头是我精心烹制的雀舌牙茶,你敢砸!”萧杫瞪眼道,“我早说了,卫公子必定是喜好风雅的,你端给他一碗大虾算怎么回事,他能高兴才怪!” 萧枎气得直跌足。她费尽心思做了许久的大虾非但让她下不来台,最后还便宜了萧槿萧榆两个。 萧枎回瞪萧杫一眼,恼道:“卫公子不接我的大虾,也不会喜欢你的茶!” “我还没试呢,你怎知他不喜欢?”萧杫挑眉,“要我说,卫公子要么是不爱吃虾,要么是今儿心绪不佳,只是咱们走了背运,来的时机不对。” 萧枎缓了半晌,忽道:“卫公子约莫是不知道我是他表妹。他若是知道,怎会不给我颜面。” “你听谁说的?” 萧枎却是不答,打住话头回身就走:“我想起我还有绣活没做完,先走了。” 萧杫轻嗤一声,道:“你是他表妹,那我也是他表妹。人家表妹多了去了,凭什么独独给你面子。” 萧杫端起盖碗杯啜了几口茶,轻叹一息。 卫启沨那样的贵公子真是难以捉摸,一个拎不清便是弄巧成拙。这么胡乱猜度可不好,顶好是打探清楚了再出手。 她四哥脑子不够好使,靠不住。 萧杫觉得她兴许应该去找萧崇计议一番了。 光阴荏苒,四日捻指即过。 卫庄是最早从贡院里出来的那一批。天福瞧见自家少爷这么早就出来了,连声叹气,心道少爷最后大约是放弃了。 他忐忑地迎上前,也不敢询问少爷考得如何,只是想到回萧家也是要继续被萧嵘那帮人嘲笑,忍不住问道:“少爷还要继续考么?” 卫庄奇怪道:“为何不考?” 天福一噎,旋即委婉道:“萧府再好,但终归也不是咱们自己家家中产业还需少爷打点,咱们是不是合计合计” 卫庄摆手道:“这些容后再议。府试过了,还有院试。” 天福心中哀叹,少爷您醒醒啊,得先过了府试才能去考院试啊!您这回又过不了 今日难得休息,萧槿原本正在萧岑那里蹭吃蹭喝,想起卫庄今日要回来,放下手里的酸梅汤,拿汗巾揩了揩嘴,跟萧岑打过招呼,就要转头出去。 萧岑跳下椅子,一把拉住她:“姐你急什么啊,这才未时,他怎么可能回得这么早。你现在跑去门口还要等上许久,且坐下歇着吧。” 萧槿想想觉得有理,当下便又坐了回去。 她问起弟弟这几日功课做得如何,又问他听课时有没有偷懒打瞌睡。 萧岑听她提起这个,抹了一把嘴,道:“姐,你不说我还想不起,你一说我记起来了,咱们庄表哥前几日不知是否得了方先生的授意了,我总觉得他在监视我。我跟他比邻而坐,我一走神儿,他就拍我,比方先生眼睛还尖呢。” 萧岑脑中灵光一闪,笑嘻嘻道:“诶,你说会不会是他拿了方先生什么好处,这才帮忙看着我的?比如方先生答应给他半斤灯油什么的不然他怎么会管这等闲事?他自己从前还跑神儿呢。” 萧槿想想卫庄这几日的作为,摇头道:“说不好。不过也兴许他就是出于好心呢?” 萧岑叹道:“我总觉得咱们庄表哥似乎是要奋发了,前几天先生提问他,他都对答如流呢,活见鬼了。” 萧槿思量一回,慢慢喝了口酸梅汤:“大约庄表哥是想在这次府试时最后搏一搏。” 萧岑点头:“有理。他一直这么半死不活地拖着,也不是个事儿。” 两人正说话间,就见一个丫头急匆匆跑进来,跟萧槿行了一礼,道:“姑娘,表少爷回了,如今正在大门口等您呢。” 萧槿与萧岑惊诧互望。不过萧槿很快就想到了一个问题:“他为什么立在门口不进来?” 那丫头道:“表少爷说姑娘答应了要去接他,他就等着姑娘去。” 萧槿嘴角微抽。 她庄表哥怎么那么实诚呢? 萧槿拾掇好要往门口去时,萧岑也跟了上来:“我也去瞧瞧。” 萧槿姐弟俩结伴往大门行去。绕过照壁后,萧槿就瞧见卫庄长身立于门内,正跟天福说着什么。 卫庄似乎是听见了脚步声,转头往萧槿这边看来。 萧岑越想越惊异,几步跑上前,瞪大眼看向卫庄:“表哥,你怎回得这般早?不是交了白卷吧?哎,你这要是让方先生知道了” 卫庄一下子拍到萧岑脑袋上:“我写完了才出来的。”说话间就转向萧槿,“怎不来接我?” 萧槿觉得他这话简直透着一股幼稚。不过她原也没打算爽约,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我看时辰还早,以为你这会儿不会回。” “我不是说了我会及早回的?” 萧槿张了张嘴,正不知要何言以对时,就听一人忽然喊了卫庄一声,抬头望去,便见江辰大步朝这边跑来,身后跟着他的妹妹江瑶。 “卫兄跑得好快啊,”江辰朗声笑道,“是不是腹中饥饿,赶着回来用饭的?”他转头看向萧槿,止不住地笑,“啾啾,你可不知道你表哥交卷子交得多踊跃,我跟他的号房相邻,我还在冥思苦想的时候,他就开始拽铃。当时我们那一片还没人交卷,静得很,他猛地拽一下铃铛,吓我一跳。” 每一间号房里都悬有一小铃,若考生要交卷,只要拽动铃铛,就会有两人过来收卷糊名,并收走余下一切物什,交讫后,考生方可离开。 萧槿抬眸看了卫庄一眼,心里琢磨着她庄表哥这么积极是不是想赶在天黑之前回来把饭吃了,这样好省点灯油。 江瑶小姑娘是出来迎自家兄长的,听兄长说这回考得还不错,高兴不已,拉着萧槿的手道:“啾啾,我方才与哥哥合计着等发案之后,若是中了甲等,就让我娘带着我们出外郊游去,你跟我一起好不好?” 卫庄是个心细如发的人,他注意到江瑶说的是“跟我一起”,而不是跟“跟我们一起”,这就是纯粹在以她跟萧槿的交情来做邀约。江瑶跟萧槿关系颇好,这般开口相邀,萧槿便不好拒绝。 萧槿想着她要是落下一天的功课回头还要补上,不太想去,何况江辰跟着,她多少有些不自在。江瑶看出了她的犹豫,摇着她的手臂撒着娇再三央求,萧槿被她缠得无法,踟蹰片时,点头应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9.第九十九章 订阅本文比例5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补足可立看 不远处的萧岑也跑来施了一礼, 笑嘻嘻地瞥了萧嵘一眼。 卫启沨看看萧嵘,又看看萧岑,半晌不语。 气氛一时凝滞。萧崇与萧嵘都暗暗捏着一把汗。 就在萧嵘忐忑得几乎将自己衣袖抓破时,卫启沨淡声道:“无妨。”随即又垂眸望了萧岑一眼,似是想起了萧岑方才捉弄萧嵘的一幕, 浅浅一笑。 他原本便生得璧人一样, 萧岑在一旁看着, 只觉他一笑之下, 宛若云收雨霁,这曲廊都瞬时亮了起来。 萧嵘一愣, 随即意识到卫启沨在笑什么, 当下涨红了脸。 虽然有些无地自容,但卫启沨没有恼怒,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萧嵘不由暗暗舒了口气。 等卫启沨跟萧崇走远, 萧嵘觉得自己才慢慢回魂。他转过头就瞪了萧岑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是不是?你瞧见卫公子过来了,怎也不知会我一声?” 萧岑嘻嘻笑道:“我说了啊, 我不是让四哥看身后么?” 萧嵘伸手要打过来,萧岑灵巧一躲, 又扯住萧嵘的袖子:“四哥你还没说书院那是怎么回事呢。现在卫公子走远了,听不见的。” 萧嵘“嘁”了一声:“你坑我一把, 还指望我给你讲?” “我知道四哥若是不说出来的话会憋得浑身难受的, ”萧岑眯了眯眼, “而且,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萧嵘哼了声,别过头准备离开,却被萧岑死死拽着脱不开身。 “好了我怕了你了,”萧嵘一戳萧岑脑门,“你不准到处乱说。” 萧岑连连点头。 萧嵘这才凑近小声道:“是这么回事。我们今日陪着卫公子去白鹤书院参加文会,结果才开始没多久,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女孩儿,径直冲着卫公子奔过来,将手里的一把梧桐花塞到了他怀里,卫公子本正提笔写字,那一把花一塞过来,他登时就狠狠打了个喷嚏,我们原以为是巧合,但卫公子后来喷嚏不止。” 萧嵘缓口气继续道:“当时山长就慌了,忙拉着那女孩儿跟卫公子道歉。我们这才知道,原来那女孩儿是山长的女儿,趁人不备躲在一旁偷觑,见卫公子生得实在好看,便顺手将刚摘的梧桐花献给他,却没成想卫公子跟这个犯冲。” “你不知道,卫公子那喷嚏根本停不下来,两眼都是通红的,当时满场阒寂,书院里只回荡着卫公子绵延不绝的喷嚏声。但卫公子是何等人物,虽然我们都想笑,但谁敢真的笑出来。卫公子多讲究的一个人啊,被累得当众失态,你想他能不恼么?我当时瞧他脸色真是说不出的难看。” “但所幸卫公子涵养好,好赖最后没计较,”萧嵘叹道,“卫家的人岂是得罪得起的,我看那山长脸都白了。” 萧嵘想起自己方才就险些得罪了卫启沨,仍旧心有余悸,觉得他应该回去吃点东西压压惊,拍了萧岑一下:“方先生却才差人来说明日要突击考业,我先回去温书去了。”言罢转身就走。 萧岑一愣:“真的假的?” “我骗你作甚,你也快去预备吧。”萧嵘的声音远远飘来。 萧槿将方才的一幕幕都看在眼里。她走上前来正要开口,萧岑就拉着她将萧嵘跟他说的事与她说了一通,末了道:“姐,你说那卫家二公子这是什么毛病?” 萧岑已经自动将告诉自家姐姐排除在了“到处乱说”之外。 萧槿听萧岑讲完才知道卫启沨为什么会碰见致敏花粉,原来是被人送花了。看来长得太好看有时候也是个麻烦。 “不知道,管他什么毛病,”萧槿转入正题,“你吃不吃野菜?我们出去挖了好些回来,我打算给爹娘那边也送一些。” 萧岑笑嘻嘻道:“只要是好吃的我都吃。” 萧槿点头:“那好,我待会儿使人给你的小厨房送一些过去。”说话间转身就要走。 “哎,姐,”萧岑小跑几步追上来,“我一直都想问问”萧岑压低声音,“你究竟为什么不让我跟那卫家二公子走得太近?我其实觉着他人品性情都是极好的。而且长得真是赏心悦目。” 萧槿咧咧嘴。她忽然想起,上一世她这弟弟为了迫使卫启沨跟她和离,跟她说他要领着人日日蹲点儿,卫启沨一天不答应和离他就揍他一天。后来她真的看到卫启沨挂彩回来,不过萧岑的举动之后大约是被萧安制止了,而且,这样做并没有什么用处。 “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跟六姐一样了,”萧槿白了弟弟一眼,“他长得好看又如何?” “看着舒心啊”萧岑见姐姐抬手要拍他,忙止住了话头。 “那我问一句,”萧槿盯着弟弟,“我的话你听不听?你若是听我的话,就只管照做,不要多问。” 萧岑挠挠头,顿了顿,点头道:“那好,我听姐姐的,我照做就是。”又想起方先生要考业的事,一拍脑门,“姐,不说了,我温书去了!” 萧槿笑了笑,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晚夕用饭时,萧槿听萧安与季氏说起了山东都指挥使刘元贪扣军饷被撤职查办的事。 “朝廷已点了钦差来查案,不日便到,”萧安笑道,“听闻这位钦差大人还是那卫家二公子的远房表舅,京师各个世家之间果真牵系颇多。” 萧槿手中汤匙一顿。 萧岑好奇问道:“那位钦差大人也是世家出身?” 萧安点头,道:“他是淮安侯温家的人。” 萧槿深吸一口气。 是温德,温锦的父亲。 季氏在一旁道:“既然都是亲戚,那说不得温大人会顺道过来看看卫家公子,咱们还是预备着好。” 萧安点头道:“夫人说的是。卫家那样的门庭,能巴上的大多都上赶着往前凑,温大人但凡知晓荣国公府二公子在此盘桓,想来是免不了过来一探的。” 温家虽也是侯门,但族中奥援不多,不能跟荣国公府同日而语。 萧槿低头慢慢喝汤。 难道温锦也会跟来么?可她不记得上一世她在聊城见过温锦。她想过她记忆不清的可能,但这个几率不大。不过自从卫庄免于一死后,一些事似乎就开始偏离前世的轨迹,那么即便是温锦来聊城,那大约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萧槿想起之前在曲廊上见到的卫启沨似乎心绪颇佳,揣度着他会不会是知晓了温锦要来才会如此。 萧槿心中冷笑,希望卫启沨抱得表妹归。她倒要看看,俩人究竟能不能长久。卫启沨的母亲傅氏也不是吃素的,那等婆婆还是留给温锦消受去吧。 翌日,萧嵘等人赶到家塾时,发现方先生正和卫庄讨论着什么。萧嵘瞧见方先生和颜悦色的模样便撇了撇嘴,自打卫庄得了案首之后,连方先生也对他转了态度。 方先生见人到齐了,含笑让卫庄先坐回去。 方先生不认为卫庄在府试中夺魁是侥幸。方先生自己也是一路考过来的,怎会不知科举的艰辛。府试虽比不得秋闱春闱,但也不是靠着全然的运气就能夺魁的。 何况是卫庄这样的。 方先生也不信卫庄能得案首,曾经在府试放榜之后将卫庄叫来,让他默了他府试时候写的杂文和策论,他当时拿过来看罢,直惊得说不出话来。 卫庄这府试案首是当之无愧的。方先生跟卫庄攀谈越多,越是这般觉得,他甚至觉得,莫说一个府试案首,说不得卫庄还有鼎元之分。 只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个少年明明身怀灵蛇之珠,却为何要善刀而藏,直到府试才肯崭露头角? 不过无论如何,方先生对于自己从前的走眼很是惭愧,因此待卫庄便越发和善。 萧嵘虽然不想承认卫庄确实是有所进益了,但也隐隐有危机感,所以昨晚温书几乎熬了半宿。 毕竟往常考业,多数时候都是卫庄垫底,他垫卫庄上面,万一卫庄不垫底了,换他垫底了怎么办? 萧嵘刚坐下,就被方先生叫了过去。方先生迎头就训他说他交上来的两张字写得不像样子,萧嵘一愣,下意识低头看方先生面前的几张纸,发觉不对,抬头问道:“这里头怎么没有卫庄的廓填?” “他方才与我说了,他昨日与人相约出游,未赶得上写。” 萧嵘瞪大眼:“这样也成?” 方先生瞥他一眼:“怎么不成,人家就不能出个门么?” “那我昨日也出门了” 方先生即刻打断他的话:“他是案首,你是么?” 萧嵘一脸猪肝色。 萧岑在底下捂嘴笑,方先生这偏心得太明显了。 卫启沨本就比萧家几兄弟科名高,平里只是来旁听的,若是考业也参与,倒有些倚技压人的意思,故而他此番没来。 等考业结束,众人从学堂出来时,萧岑跑来拍了卫庄一把:“庄表哥考得如何?” 卫庄道:“尚可。” 萧岑指了指萧嵘:“能考过四哥不?” 卫庄瞥了萧嵘一眼,道:“约莫可以。” 萧岑哈哈一笑:“那就好,表哥要是再垫底,怎好意思跟我姐说要指导她课业的话。” 萧嵘听见二人对话,轻嗤一声,挺了挺腰背。 他觉得他这回考得还不错,谁垫底还不一定。反正他还是不信卫庄是凭着实力拿的案首。 萧崇鄙夷地瞧了萧嵘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望向卫庄。往常考业都是他第一,他不认为卫庄这个突然窜上来的能超过他。 卫庄刚与众人分别,就瞧见天福急匆匆朝他奔来——他今日考业,不需要带什么东西,天福便没有跟来。 天福一路气喘吁吁跑到他跟前,抹了一把汗,急道:“少爷,赵姑娘跟赵家夫人来了,夫人让您快些回去。” 卫庄闻言一顿,走得更慢了:“急什么。” 天福跟在自家少爷身后,眼瞧着少爷慢慢吞吞蜗牛附体一样往前挪,急得抓心挠肝,嘴角抽搐:“少少爷,您就打算这么慢悠悠地挪回去?人家姑娘还等着您呢,而且夫人再三叮嘱让您赶紧回去,您看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第一百章 订阅本文比例5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补足可立看 萧槿觉得扭头就走更丢人, 便叉手朝卫启沨行了一礼。她等了片刻不见卫启沨还礼, 正欲转身离去时, 卫庄走上前来, 当着卫启沨的面,帮她拍了拍后背和衣袖上沾着的草屑,又顺手摘下她脑袋上的一根草, 低头轻声问:“摔疼了没?” 萧槿摇头:“没有,下面有草皮垫着。” 卫庄笑着拍了怕她的脑袋:“下回当心点。” 萧槿觉得卫庄那动作像极了拍狗头。 卫启沨立在两人面前, 只是看着,并不开言。 萧枎紧随而至,先是婷婷袅袅地跟卫启沨行礼道了万福, 跟着看了萧槿一眼,冲卫启沨愧怍笑道:“惭愧惭愧,舍妹年幼不省事, 冲撞之处, 卫公子切莫见怪。”说话间又暗暗乜斜萧槿。 这堂妹想来跟萧榆一样, 也是来偷看卫公子的。真够丢人现眼的,偷看就偷看吧,还一头滚到人家跟前去了。 萧枎嘴上说着让卫启沨不要见怪, 但心里却不这样想。像卫启沨这样的贵介公子, 瞧见这样失礼的行径, 必定是会不豫的。 萧枎抱着幸灾乐祸的心等着看卫启沨的反应。 卫启沨只朝萧枎微一颔首, 淡淡道了句“无妨”,旋即看向萧槿:“姑娘适才可是被什么吓着了?” 萧槿点头:“一条毛虫。” 卫启沨盯着她看了一瞬,微微笑道:“下回小心些。”说话间瞥了卫庄一眼,跟他打恭寒暄几句,领着自己的书童丹青走了。 萧枎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很有些不可思议。 卫公子好像根本不介意啊。 钻在雪洞里观察了半晌的萧榆此刻跑过来,抬手一指萧枎:“你不是说我俗说我鄙薄只会以貌取人么?那你为什么也来偷看卫公子?” 萧枎被戳中心事,沉了脸:“我只是恰巧路过而已。” 萧榆“嘁”了声,撇嘴道:“我才不信呢。”说话间又问萧槿是不是真的不疼。她方才见萧槿滚出去也是吓了一跳,后来见萧槿似乎无事,也不好意思冲出来。 卫庄却是忽而低头看向萧槿:“你是来偷觑那位二公子的?” 萧槿一愣,赶忙否认:“没有没有,我是陪着六姐来的。”她来偷看卫启沨作甚,她又不是不知道卫启沨长什么样子。 卫启沨走出去一段路后隐约听到身后似乎有人提到了他,回头望了一眼。 正和卫庄的目光对上。 丹青见自家公子神色怪异,低声道:“少爷可是觉着有何不妥?” 卫启沨见卫庄收回了目光,也慢慢转头,淡淡道:“无事。” 卫庄临走前又拍了拍萧槿的脑袋,提醒她今日不要忘了去找他。以卫庄的身高,拍萧槿脑袋倒是顺手得很。 萧枎见萧槿如今似乎和卫庄熟络起来,心里暗嘲萧槿没眼光。原本她和萧榆这种俗人走得近也就罢了,如今居然又添了一个卫庄。 萧槿与萧榆手拉手往回走时,听萧榆说起萧枎自称是卫启沨表妹的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卫启沨什么时候有这么个表妹的,我怎么不知道?”萧槿忍俊不住,“那我们岂非都是卫启沨的表妹?” “你怎么直呼他名讳啊,这么好看的人,怎么能”萧榆说话间见萧槿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诧异道,“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奇怪,难道你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么?” 萧槿想说当然见过,如果你见了卫启沨的四弟卫启濯,一定惊为天人。只是卫启濯即便是后来踏上权力的巅峰也没娶媳妇,萧槿曾一度怀疑她这小叔子是个弯的。 “不过话说回来,萧枎说自己是卫启沨的表妹” “是卫二公子!” “好吧卫二公子的表妹,是怎么回事?” “她说她听母亲说的,哎呀,可能是什么拐了百八十里地的关系吧,”萧榆撇嘴,“不过我觉得她可能是在胡说。虽然我也挺想当卫二公子表妹的。” 萧槿咧咧嘴。 萧枎自觉容貌不俗,一心想嫁豪门世家,这回大概是打起了卫启沨的主意。 不过她一定不知道,卫启沨心里只有他的好表妹温锦。并且,卫启沨最反感别人跟他乱攀亲,萧枎要是不识趣,卫启沨会不会给她个没脸,那大约就要看他的心情了。 用罢午饭,萧槿睡了两刻钟中觉,又上了一个时辰的课,做完了昨日并今日积攒的绣活,等想起还要去卫庄那里报到时,天已暝色。 她一拍脑门,揣了纸笔就直奔西跨院。 进了院门,她向天福询问卫庄何在,天福指了指书房:“少爷一早就进去了,一直在里头待着。” 萧槿望了望门窗紧闭的书房,心道庄表哥这是闭关练功呢? 她别了天福,径自走到书房门前,发现没有灯光透出来,以为是灯光太暗,并没多想,举手叩门:“表哥,是我。” 里头传来卫庄低沉的嗓音:“进来。” 萧槿试着推了推,发现门没闩上,一推就开。 门打开的瞬间,萧槿愣了一下。 书房里头黑咕隆咚的,居然没点灯,什么都看不清。 萧槿呆了须臾,对着面前的黑暗惊疑不定地唤道:“表哥?” “我在里面。” “你怎么不点灯?” “你摸黑进来吧,灯油不多了。” 萧槿嘴角一抽,这也太抠了 她勉强适应了一下书房内的黑暗,一面腹诽卫庄小气,一面往里走,一不留神撞上了一堵柔软的墙,尚未回神时就觉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 “小心。”卫庄低低出声,手在她肩头略一停留,回身点了灯。 萧槿这才反应过来她方才大约是撞到了卫庄的怀里,一时面颊泛红,忍不住又在心里嘀咕,卫庄简直抠得没救了,天都黑了还不点灯。 “我等你等得都睡着了,”卫庄在书案后坐下,“还以为你要失约了。” 萧槿讶异道:“怎么会睡着,表哥你不是离府试没几天了么?不应该抓紧时间温书么?” “温不温都一样。” 萧槿心里暗叹,好像是这样,以她庄表哥的水平来看,临时抱佛脚也是没用。随即她又想起白日间在雪洞里偶然偷听到的他与萧枎的对话,又恍然道:“表哥,你是不是受了情伤才无心温书的?” 卫庄一顿,转头看萧槿:“你不要误会,我不喜欢你三姐,你三姐今日是胡说的。” 萧槿借着那盏只点了一茎灯草的油灯发出的微弱亮光打量卫庄几眼,见他似乎确实没什么异样,倒是信了他的话。 萧枎虚荣爱胡扯这一点萧槿是知道的,今日那话说是瞎编出来的也不奇怪。 “你今日为何跟着六表妹去偷看那国公府二少?” 萧槿见他又提起这桩事,奇怪道:“我不是说了嘛,我是陪着她去的,我对什么卫二公子没兴趣的。” 卫庄凝视她俄顷,倏然微笑道:“我去参考府试那天,你来送我好不好?” 萧槿一怔:“为什么?” “我觉得你是我的福星,多亏了你提前教天福急救的法子我才幸免于难,若是你此番来送我,我必能考个甲等回来。” 一府之府试共录五十人,分甲c乙二等,前十名为甲等。 萧槿心道不管甲等乙等,表哥你能等上就很好了。 她见卫庄一再劝她来送他,推脱不过,只好道:“那好,我那日早起一会儿。” 卫庄浅浅一笑。 萧槿望着晻昧灯光里的少年,心中渐生疑窦。 她总觉得卫庄自打被捞上来以后,整个人都变得不同了。尤其是身上那股落落从容的气度,谈笑间自然流露,宛若天成。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萧槿暗暗摇头,觉得大约是她想多了。 由于萧槿今日来得太晚,卫庄没拘着她留够一个时辰,到了饭点儿便让她回了。萧槿总觉得她庄表哥后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翌日从家塾里出来后,卫庄径直转去了四房的院子。 他本是来找萧定的,但萧定恰巧出去会友了,四夫人冯氏应接了他。 卫庄并不打算绕弯子,张口就跟冯氏说起了萧枎欠他银子的事。冯氏起先不信,后头听他说的一条是一条的,渐渐心惊,一时懵在当场。 冯氏将萧枎叫来盘问,萧枎见卫庄竟然真的跑来她娘面前追债,脸色一白,心慌不已。但她仍旧觉得卫庄手里没有证据,死不认账,直道卫庄是无中生有。 卫庄冷笑道:“三姑娘认不认我不在意,我只管要钱。我这几日要忙着府试互结c具结诸事,暂且没有余暇。待到我考完府试,我要见着我那三百两银子。若是四夫人与四老爷打算包庇三姑娘的话,那我只好将此事捅到姨父那里了。” 他临走前见萧枎一脸不服,冷冷淡淡道:“三姑娘不要以为没有借据就能一了百了,我想证明,随时都能拿出证据。”言讫,拂袖而去。 冯氏一把揪住萧枎,切齿道:“你真的拿了他三百两?!” 萧枎被母亲再三逼问,无奈之下只好承认。冯氏气得使劲推她一把,怒道:“你个不省心的东西!你知道个轻重么?” 萧枎被她搡得狠狠跌了一跤,委屈哭道:“我就想用好点的东西,我手里的那点钱又不够我又不像八妹,想买什么都有三伯母贴补”她口中的“八妹”指的是萧槿。 冯氏听她说起这个就来气,当下怒道:“你是抱怨我没法让你过好日子是么?!” 冯氏出身不如季氏,家中也不如季氏娘家资财丰厚,妯娌之间难免攀比,冯氏本就觉得这是她心里一根刺了,如今被女儿揭出来,心头火立时噌噌往上窜。 “此事你自己去跟你父亲说去,”冯氏冷笑,“这窟窿我可不给你填!” 萧枎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拽住冯氏的袖子哭道:“母亲不帮我,我可怎么好?那卫庄翻脸不认人,万一真是捅到伯父那里” 冯氏一把挥开她,骂了句“记吃不记打的东西”,愤愤而去。 萧枎跌坐在椅子里,自家又抽抽噎噎哭了半晌,才慢慢止了。 她忽然想起了昨日瞧见的卫家二公子。 卫家堆金积玉,富贵泼天,卫启沨身边一个书童穿的衣衫都是潞绸的料子,如果她能嫁给卫启沨,那岂不是此生荣华享受不尽? 何况卫启沨生得真是神仙也似的人物。 萧枎微抿唇角。卫启沨在萧家住的这段时日里,她一定要抓紧机会。 卫庄赴考那日,萧槿起了个大早。 因为卯时一刻就要准备入场了,所以卫庄必须及早动身。萧槿穿戴盥洗完毕后,也顾不上吃东西,匆匆赶去了西跨院。 卫庄已经收拾停当,正立在院门口与宋氏和卫晏话别。 府试分帖经c杂文c策论三场考试,前两场各考一天,第三场考两天,一共四天,所以卫庄要在号里待上四天。过夜用的棉被与笔墨c特用纸张都由考场提供,连三餐都是免费的,参考的士子只携带考引入场即可。 宋氏见儿子面上并无半分焦躁紧张之色,觉得儿子大约是打算破罐子破摔去号里睡上四天,叹了一回气,犹豫着道:“哥儿好赖写几个字儿万一,万一就过了呢?” 卫晏小脸上也写满担忧:“哥,你你是想开了还是”他说着话见兄长以目光询问,又觉得这个时候不能给他施压,当下又忙道,“没什么哥你尽力就好。” 卫晏余光里瞥见萧嵘往这边走来,知他是来找晦气的,端起脸看向他:“你来做甚?” 萧嵘笑道:“自然是来送送表哥的啊。” “我哥不需要你送,你走!” 萧嵘不以为意,径自上前道:“晏哥儿这是什么话,我也是好心来着。”他嘴上这样说着,斜眼看向卫庄。 去家塾不必这么早的,但他今日特地提前起了,为的就是来西跨院这边看个热闹。 府试与县试一样,需要参考士子保结——其一便是取具同考者五人,写具互结保单,作弊者五人连坐;其二是请本县两名廪生具保,保证参考士子不假名c不匿丧c不替身c不冒籍,且身家清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第一百零一章 订阅本文比例3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不远处的萧岑也跑来施了一礼, 笑嘻嘻地瞥了萧嵘一眼。 卫启沨看看萧嵘,又看看萧岑, 半晌不语。 气氛一时凝滞。萧崇与萧嵘都暗暗捏着一把汗。 就在萧嵘忐忑得几乎将自己衣袖抓破时, 卫启沨淡声道:“无妨。”随即又垂眸望了萧岑一眼,似是想起了萧岑方才捉弄萧嵘的一幕,浅浅一笑。 他原本便生得璧人一样,萧岑在一旁看着,只觉他一笑之下, 宛若云收雨霁, 这曲廊都瞬时亮了起来。 萧嵘一愣, 随即意识到卫启沨在笑什么, 当下涨红了脸。 虽然有些无地自容,但卫启沨没有恼怒,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萧嵘不由暗暗舒了口气。 等卫启沨跟萧崇走远,萧嵘觉得自己才慢慢回魂。他转过头就瞪了萧岑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是不是?你瞧见卫公子过来了,怎也不知会我一声?” 萧岑嘻嘻笑道:“我说了啊,我不是让四哥看身后么?” 萧嵘伸手要打过来, 萧岑灵巧一躲, 又扯住萧嵘的袖子:“四哥你还没说书院那是怎么回事呢。现在卫公子走远了,听不见的。” 萧嵘“嘁”了一声:“你坑我一把, 还指望我给你讲?” “我知道四哥若是不说出来的话会憋得浑身难受的, ”萧岑眯了眯眼, “而且,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萧嵘哼了声,别过头准备离开,却被萧岑死死拽着脱不开身。 “好了我怕了你了,”萧嵘一戳萧岑脑门,“你不准到处乱说。” 萧岑连连点头。 萧嵘这才凑近小声道:“是这么回事。我们今日陪着卫公子去白鹤书院参加文会,结果才开始没多久,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女孩儿,径直冲着卫公子奔过来,将手里的一把梧桐花塞到了他怀里,卫公子本正提笔写字,那一把花一塞过来,他登时就狠狠打了个喷嚏,我们原以为是巧合,但卫公子后来喷嚏不止。” 萧嵘缓口气继续道:“当时山长就慌了,忙拉着那女孩儿跟卫公子道歉。我们这才知道,原来那女孩儿是山长的女儿,趁人不备躲在一旁偷觑,见卫公子生得实在好看,便顺手将刚摘的梧桐花献给他,却没成想卫公子跟这个犯冲。” “你不知道,卫公子那喷嚏根本停不下来,两眼都是通红的,当时满场阒寂,书院里只回荡着卫公子绵延不绝的喷嚏声。但卫公子是何等人物,虽然我们都想笑,但谁敢真的笑出来。卫公子多讲究的一个人啊,被累得当众失态,你想他能不恼么?我当时瞧他脸色真是说不出的难看。” “但所幸卫公子涵养好,好赖最后没计较,”萧嵘叹道,“卫家的人岂是得罪得起的,我看那山长脸都白了。” 萧嵘想起自己方才就险些得罪了卫启沨,仍旧心有余悸,觉得他应该回去吃点东西压压惊,拍了萧岑一下:“方先生却才差人来说明日要突击考业,我先回去温书去了。”言罢转身就走。 萧岑一愣:“真的假的?” “我骗你作甚,你也快去预备吧。”萧嵘的声音远远飘来。 萧槿将方才的一幕幕都看在眼里。她走上前来正要开口,萧岑就拉着她将萧嵘跟他说的事与她说了一通,末了道:“姐,你说那卫家二公子这是什么毛病?” 萧岑已经自动将告诉自家姐姐排除在了“到处乱说”之外。 萧槿听萧岑讲完才知道卫启沨为什么会碰见致敏花粉,原来是被人送花了。看来长得太好看有时候也是个麻烦。 “不知道,管他什么毛病,”萧槿转入正题,“你吃不吃野菜?我们出去挖了好些回来,我打算给爹娘那边也送一些。” 萧岑笑嘻嘻道:“只要是好吃的我都吃。” 萧槿点头:“那好,我待会儿使人给你的小厨房送一些过去。”说话间转身就要走。 “哎,姐,”萧岑小跑几步追上来,“我一直都想问问”萧岑压低声音,“你究竟为什么不让我跟那卫家二公子走得太近?我其实觉着他人品性情都是极好的。而且长得真是赏心悦目。” 萧槿咧咧嘴。她忽然想起,上一世她这弟弟为了迫使卫启沨跟她和离,跟她说他要领着人日日蹲点儿,卫启沨一天不答应和离他就揍他一天。后来她真的看到卫启沨挂彩回来,不过萧岑的举动之后大约是被萧安制止了,而且,这样做并没有什么用处。 “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跟六姐一样了,”萧槿白了弟弟一眼,“他长得好看又如何?” “看着舒心啊”萧岑见姐姐抬手要拍他,忙止住了话头。 “那我问一句,”萧槿盯着弟弟,“我的话你听不听?你若是听我的话,就只管照做,不要多问。” 萧岑挠挠头,顿了顿,点头道:“那好,我听姐姐的,我照做就是。”又想起方先生要考业的事,一拍脑门,“姐,不说了,我温书去了!” 萧槿笑了笑,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晚夕用饭时,萧槿听萧安与季氏说起了山东都指挥使刘元贪扣军饷被撤职查办的事。 “朝廷已点了钦差来查案,不日便到,”萧安笑道,“听闻这位钦差大人还是那卫家二公子的远房表舅,京师各个世家之间果真牵系颇多。” 萧槿手中汤匙一顿。 萧岑好奇问道:“那位钦差大人也是世家出身?” 萧安点头,道:“他是淮安侯温家的人。” 萧槿深吸一口气。 是温德,温锦的父亲。 季氏在一旁道:“既然都是亲戚,那说不得温大人会顺道过来看看卫家公子,咱们还是预备着好。” 萧安点头道:“夫人说的是。卫家那样的门庭,能巴上的大多都上赶着往前凑,温大人但凡知晓荣国公府二公子在此盘桓,想来是免不了过来一探的。” 温家虽也是侯门,但族中奥援不多,不能跟荣国公府同日而语。 萧槿低头慢慢喝汤。 难道温锦也会跟来么?可她不记得上一世她在聊城见过温锦。她想过她记忆不清的可能,但这个几率不大。不过自从卫庄免于一死后,一些事似乎就开始偏离前世的轨迹,那么即便是温锦来聊城,那大约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萧槿想起之前在曲廊上见到的卫启沨似乎心绪颇佳,揣度着他会不会是知晓了温锦要来才会如此。 萧槿心中冷笑,希望卫启沨抱得表妹归。她倒要看看,俩人究竟能不能长久。卫启沨的母亲傅氏也不是吃素的,那等婆婆还是留给温锦消受去吧。 翌日,萧嵘等人赶到家塾时,发现方先生正和卫庄讨论着什么。萧嵘瞧见方先生和颜悦色的模样便撇了撇嘴,自打卫庄得了案首之后,连方先生也对他转了态度。 方先生见人到齐了,含笑让卫庄先坐回去。 方先生不认为卫庄在府试中夺魁是侥幸。方先生自己也是一路考过来的,怎会不知科举的艰辛。府试虽比不得秋闱春闱,但也不是靠着全然的运气就能夺魁的。 何况是卫庄这样的。 方先生也不信卫庄能得案首,曾经在府试放榜之后将卫庄叫来,让他默了他府试时候写的杂文和策论,他当时拿过来看罢,直惊得说不出话来。 卫庄这府试案首是当之无愧的。方先生跟卫庄攀谈越多,越是这般觉得,他甚至觉得,莫说一个府试案首,说不得卫庄还有鼎元之分。 只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个少年明明身怀灵蛇之珠,却为何要善刀而藏,直到府试才肯崭露头角? 不过无论如何,方先生对于自己从前的走眼很是惭愧,因此待卫庄便越发和善。 萧嵘虽然不想承认卫庄确实是有所进益了,但也隐隐有危机感,所以昨晚温书几乎熬了半宿。 毕竟往常考业,多数时候都是卫庄垫底,他垫卫庄上面,万一卫庄不垫底了,换他垫底了怎么办? 萧嵘刚坐下,就被方先生叫了过去。方先生迎头就训他说他交上来的两张字写得不像样子,萧嵘一愣,下意识低头看方先生面前的几张纸,发觉不对,抬头问道:“这里头怎么没有卫庄的廓填?” “他方才与我说了,他昨日与人相约出游,未赶得上写。” 萧嵘瞪大眼:“这样也成?” 方先生瞥他一眼:“怎么不成,人家就不能出个门么?” “那我昨日也出门了” 方先生即刻打断他的话:“他是案首,你是么?” 萧嵘一脸猪肝色。 萧岑在底下捂嘴笑,方先生这偏心得太明显了。 卫启沨本就比萧家几兄弟科名高,平里只是来旁听的,若是考业也参与,倒有些倚技压人的意思,故而他此番没来。 等考业结束,众人从学堂出来时,萧岑跑来拍了卫庄一把:“庄表哥考得如何?” 卫庄道:“尚可。” 萧岑指了指萧嵘:“能考过四哥不?” 卫庄瞥了萧嵘一眼,道:“约莫可以。” 萧岑哈哈一笑:“那就好,表哥要是再垫底,怎好意思跟我姐说要指导她课业的话。” 萧嵘听见二人对话,轻嗤一声,挺了挺腰背。 他觉得他这回考得还不错,谁垫底还不一定。反正他还是不信卫庄是凭着实力拿的案首。 萧崇鄙夷地瞧了萧嵘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望向卫庄。往常考业都是他第一,他不认为卫庄这个突然窜上来的能超过他。 卫庄刚与众人分别,就瞧见天福急匆匆朝他奔来——他今日考业,不需要带什么东西,天福便没有跟来。 天福一路气喘吁吁跑到他跟前,抹了一把汗,急道:“少爷,赵姑娘跟赵家夫人来了,夫人让您快些回去。” 卫庄闻言一顿,走得更慢了:“急什么。” 天福跟在自家少爷身后,眼瞧着少爷慢慢吞吞蜗牛附体一样往前挪,急得抓心挠肝,嘴角抽搐:“少少爷,您就打算这么慢悠悠地挪回去?人家姑娘还等着您呢,而且夫人再三叮嘱让您赶紧回去,您看这” 卫庄瞧着天福那副快要急哭的模样,倒似是陡然想到了什么,突然转头道了句“跟上”,疾步往西跨院而去。 天福一抬头就见卫庄已经跑远了,愣了愣。 少爷跑起来真快啊这是赶着捡钱不成? 萧枎在一旁哂笑,直道她肤浅鄙薄。萧杫也不以为意。 即便那位钦差也带了一位样貌出挑的公子又如何,温家比不得卫家,还不值当她们思。 少刻,一个丫鬟过来递话说三老爷让几位姑娘拾掇拾掇,温家小姐过会儿要来拜访。 三人面面相觑。 “合着来的是小姐不是公子,”萧榆叹了一息,“没趣儿。” 萧枎撇嘴,掇转身施朱傅粉去了。 萧杫坐下悠哉喝茶。 萧榆盘算着等见过那温家小姐,约上八妹去园子里打秋千。 等三人到了三房正院花厅时,萧槿已然坐在玫瑰椅里等着了。 萧榆才跑上前要跟她说下午一道去打秋千,就听到一阵清越的珠玉叮当之声。季氏的声音紧随而至:“姐儿这边请。”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众仆妇簇拥着一个美貌少女迤逦而来。 少女身着金枝线叶沙绿襦裙,外着同色镂金芙蓉锦褙子,头上珠翠堆叠,裙边禁步叮当。行步处香风细细,回首间嫣然百俏。 月画烟描,风致淑婉。 萧枎暗暗咬唇,这温家小姐姿容真是不俗。 萧榆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她对好看的姑娘不感兴趣。 萧槿暗暗算了算,温锦见今应当年及十三,大约跟卫启沨互证心意不久,正是情沾意密的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2.第一百零二章 订阅本文比例3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补足可立看  萧槿觉着他在这上头也太迷信了,但几番拗他不过, 只好应下。随即想起他方才支开萧岑的举动,忍不住问道:“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说什么要紧事, 原来只是这个。那你为何不让阿岑听?” “他若是知晓了, 想来便会嚷着要出去的。我只打算带你一个,阿岑还是留在家里读书的好。” 萧槿探问道:“表哥是预备带着我纯粹出去溜达一圈么?” 卫庄看她一眼:“也不一定。兴许会请你吃顿饭。” 萧槿吸气,她觉得她可能遇到了个假表哥。 她随即想起江辰兄妹之前说起要郊游的事, 询问江辰这回可入了甲等。 “入了,他方才与我说郊游的日子定在外后日,”卫庄说话间听天福说萧定来了,起身道, “你先回吧,你跟谢先生告半日的假便可, 咱们只出去半日。” 他顿了顿, 望向她:“明日辰时正, 我等你来。” 萧槿点头。她觉得她近来因为外出而落下的功课可能会有点多,想要提前多练几张字届时好拿去交差, 当下与卫庄作辞。 萧定今日事少, 早早回了。他本是想尽快了结银子的事的,正好今日放榜, 卫庄再度落榜之后想来就要卷铺盖走人了, 他因着上回被卫庄抢白而心中耿耿, 想借此机会奚落卫庄一番,却不曾想他刚一回府,就听说卫庄府试得了案首。 萧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几乎怀疑是萧安帮卫庄作了假,但想想萧安的为人,又觉得不太可能。何况事关科考,萧安再是如何也不会糊涂到在这上头动手脚。 萧定本以为卫庄这回破天荒拿了头名后,一定尾巴翘到天上去了,谁想到他见着卫庄时,他神态如常,倒好似今日的发案与他无关一样。 萧定忍不住仔细端量了卫庄几眼。这是他第一次正正经经地去审视这个少年。 知胜而不骄,临绝地不惊。 不知为何,萧定忽然想起了这两句话。 萧定忽然蹙眉。难道卫庄头先其实一直在藏锋?否则一个连考过县试都费劲的人,是怎么拿下府试案首的? 卫庄却是不管萧定在想什么,他清点了萧定带来的银子,又仔细查看过了成色,见无不妥,命天福将银子收起来,便开始下逐客令。 但萧定并没有立等走。他盯着卫庄看了少顷,缓下辞色,问他究竟是如何在短短几日内有这等进益的。 “四老爷想知道?想知道的话,”卫庄将手掌摊到萧定面前,“拿一百两银子来,我便告与你知道。” 萧定嘴角一抽:“你好赖也是个读书人,怎就一身铜臭气?” “读书人也要过日子,四老爷不就为三百两银子愁得寝食难安么?原本我也可以念一念人情的,但我与四老爷又无交情,凭什么送人情与四老爷?” 萧定气得胡须直抖:“你休要以为你得了案首就了不得了!府试算什么,有本事你考入殿试,拿个状元回来!” “我若拿了状元回来,四老爷再想跟我打听诀窍,可就不止要花一百两了,届时少说也要一万两。” 天福在一旁止不住地偷笑。少爷似乎找到了个发家致富的好门路。 萧定脸都僵了,但对着面前这个少年,忽然说不出话来,咬牙半晌,悻悻而去。 萧嵘瞧见父亲回来,忙跑上前询问究竟有没有问出卫庄夺魁的缘由。 萧嵘自己也不过是个秀才,当初的三场童生试都是低低地过的,若是他能知道卫庄的秘诀,那考科举岂非事半功倍? 萧定想到卫庄方才的话,沉着脸道:“他说要给一百两银子才肯说。” 萧嵘眼前一亮:“真有秘诀?” 萧定瞧着萧嵘那德性,脸色越发难看。他的三个儿子里只有萧崇读书上头天分好,萧睁与萧嵘两个都是资质平平。 萧定眼前又浮现出方才见到的卫庄,不知为甚,忽然更嫌弃萧嵘了,当下一把甩开他,扭头走了。 萧嵘正觉得莫名其妙,萧枎跑来询问他卫庄得了案首的事是真是假。 萧嵘酸溜溜道:“他说有秘诀,但依我看,这回大约是出了什么差错了。管他呢,他能侥幸一次,难道还能再侥幸一次?” 萧嵘坐下继续道:“府试过了,还有院试。府试是知府主持,院试可是朝廷钦点的学道大人主持的,我看他届时还能如何。他若院试也能过,我倒是相信他真得了什么秘诀。” 一个平素一直不如他的人忽然站到了他爬不上去的位置,萧嵘难免心里泛酸,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萧枎点头:“哥哥说的是。”自打卫庄不依不饶地跟她要账之后,她就越发不盼着他好。 萧嵘却是想起了另一件事,凑近低声问道:“你这几日跟那卫家二公子” 萧枎叹气摆手:“别提了,卫公子这几日不知在忙活什么,每日除却去家塾之外,根本不出门。我们本想使点银子买通他身边人打探一下,但他身边那起子人嘴都严得很,连银子都不收,一毫都打点不通。” 萧嵘挠挠头,道:“那可如何是好,也不知卫公子还能在此盘桓多久。” 萧枎抿唇。她从未见过如卫启沨这般出色的人,除开性情有些捉摸不定以外,卫启沨浑身上下简直挑不出一点毛病。 最要紧的是,卫启沨背后是煊赫豪门荣国公府。若是嫁给了卫启沨,她这辈子都不必再为钱财发愁。 萧枎摸了摸自己的脸,转身回房。 她还是想要再试试。 翌日,萧槿跟卫庄出门时,好奇询问他府试究竟是怎么夺魁的。 卫庄领着她迈过门槛,低头看她:“你不必操心这些。” 萧槿其实也想过卫庄从前是有意藏锋,但她实在是想不出藏锋对卫庄有什么好处。但一个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进步神速,这确实匪夷所思。 卫庄见萧槿追问不住,只好道:“你就当我从前蒙昧,见今忽然开了窍。” 萧槿并不怎么相信他这个说辞,但卫庄不肯说,她也不好一直纠缠于此。她想起年底的院试,笑道:“那表哥既能在府试中夺魁,想来院试也不在话下了?” “你若是届时仍旧来接送我,那自然不在话下。” 萧槿嘴角微抽,道:“到时候可是大冬天,表哥一早便要赶考,我怕我爬不起来” 她话音未落,就听一阵马蹄声近,转头间便瞧见一人一骑冲开街上层层人丛一径狂奔至近前,所到之处皆引起一阵扰攘。 那马上之人冲得太快,到得萧槿近前时根本刹不住,也不打算勒马,怒喝一声“滚开”,也不管萧槿来不来得及躲闪,直接飞冲了过来。 萧槿实际上已经反应过来了,但卫庄比她反应更快。在她预备往旁侧躲时,卫庄已经一把将她拉到了他身后,与此同时,他在马匹即将飞驰而过的瞬间,伸手迅速扯住了马上之人的衣袖。 他的力道极大,那人一时不备,被他拽得身子一斜,一头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不长眼的东西,知道爷爷是谁么?”那人一时爬不起来,抬头怒瞪卫庄。 萧槿方才没仔细瞧,如今这人抬起头,她瞧见他的脸,倒是觉得有点眼熟。她蹙眉略想了片时,终于记起来了来者何人。 此人姓冯名权,是荣国公府二房的表亲,为人十分势利,久惯溜须拍马,平日里对卫家主支启字辈的几位公子趋奉备至。卫启沨身为二房嫡长子,是冯权的主要逢迎对象,但卫启沨似乎并不怎么待见他。 冯权嘴里不住骂骂咧咧,几度试图爬起来,但他脚踝扭了,身上又有多处擦伤,试了几次都爬不起来。他的小厮急匆匆奔上前来,左右两边同时架着,才将他搀起来。 卫庄冷冷睥睨冯权。 不过是卫启沨的一条狗,竟然就敢猖狂至此。 冯权长年巴结卫家,觉得自己即便是在京城地界上也是很有些脸面的,已经许久没人敢给他吃这么大的亏了。 他越想越气,直骂卫庄瞎了狗眼,当下命小厮上前去将卫庄绑起来。 卫庄寒声笑道:“也不知是谁瞎了狗眼。” “哎哟喂,你口气不小,”冯权伸手就要来揪卫庄的衣襟,“你倒说说你是哪根葱?” 卫庄侧身躲开冯权的手,抬脚就踢上了他的膝盖。 刚刚才被搀起来的冯权又“扑通”一声跌到了地上,正跪在卫庄面前。 四周聚拢上来围观的路人轰然大笑。 冯权抬眼打量卫庄,觉得很是邪门儿。他虽未言明身份,但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敢如他这般在街上恣意纵马的必定是有些背景的子弟,然而眼前这个书生却敢将他扯下马来,又以这般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他,这就怪了。 冯权心里倒是打起鼓来,收敛气焰,正猜度着卫庄身份的时候,就听身后小厮恭敬地喊“二少爷”。 冯权扭头一看靠山来了,立等惊喜道:“表弟来得正好,我被这个” 卫启沨不待他说完便径直打断道:“道歉。” 冯权一愣:“什么?” “我说让你给这二位赔礼道歉,”卫启沨看了卫庄与萧槿一眼,又转向冯权,冷淡道,“我适才已问明原委,是你唐突在先。” 冯权怔了半晌,让他给一个身份不明的书生和一个小姑娘道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3.第一百零三章 订阅本文比例3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卫启沨一面拿起另一把伞递给萧槿, 一面道:“差个下人来不甚妥当, 我亲来一趟也不费什么工夫”他的语声戛然而止。 萧槿不肯接下他递去的伞。 卫启沨一怔, 正要开言, 卫庄的声音陡然传来:“表妹等我等急了没?” 萧槿扭头一看,就瞧见卫庄立在抱厦门口, 收伞甩水转身一气呵成, 几步走到她跟前, 道:“眼下可要回去?” 卫启沨转头看向卫庄。 萧槿听卫庄这般言辞,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 她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这要问问叶妹妹了, ”萧槿转向叶绮,含笑道, “妹妹若是想再说会儿话, 我就再待片刻。” 叶绮望了望外头的雨幕,又看看手里的伞,抿抿唇,嘻嘻笑道:“我该去找我爹爹了,下回再跟姐姐说话儿。” 那位卫哥哥都亲自送伞来了, 她怎么着也要让这伞派上用场才是。 叶绮起身走过卫启沨身边时,与他作辞, 又仰头看着他, 笑眼弯弯:“哥哥人真好!希望日后还能有机会与哥哥相见。” 萧槿在一旁暗叹, 叶姑娘太天真了,仙枝那张脸果然晃人眼。 卫启沨朝叶绮微微颔首,转回头看向欲带着萧槿离开的卫庄:“八姑娘适才是在此等候足下?” 卫庄止步回身:“不错,我之前便与她说好的。” 卫启沨一顿,点头道:“怪不得八姑娘却才不肯收我的伞。只是见今下着雨,不知足下与八姑娘欲相约往何处?” “我要督促我表妹练字的,”卫庄当着卫启沨的面拍了拍萧槿的脑袋,“她今日的字还没练完,我得看着她。” 萧槿觉得卫庄拍她脑袋估计都拍出手感来了,赶回头她要是戴了一脑袋珠钗,不知道卫庄再下手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扎手。 卫启沨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打恭道:“那恭送二位了。” 卫庄与萧槿还了礼,各自撑起伞,一道离开。 “少爷,”卫启沨身边小厮道,“小的总觉得,那个萧家的表亲对您有些轻慢。他不过一个附学的表亲,他” 卫启沨抬手示意他噤声。他盯着前头那一大一小渐行渐远的背影,须臾,慢慢撑起伞,淡声道:“走吧。” 他在看到卫庄时,还是会禁不住想起卫启濯,这种感觉真是奇哉怪也。 萧槿坐在卫庄书房里练字时,想起卫启沨与温锦之间那微妙的氛围,越发觉得两人是闹了别扭。 坐在对面的卫庄见她走神,屈指敲了敲桌面:“专心些。”又道,“待会儿你走时若还下雨,就先将我的伞带走,但是你明日一定记得还我。” 伞音同散,不吉利。 萧槿一愣抬头,跟着仿似想到了什么,点头笑道:“好,我知道了。” 卫庄重新低头看书的时候,就想起了他的入京打算。他总想将萧槿也带去,但是一来,带着萧槿,他行事不便,二来则是,萧安夫妇也不会答应。 卫庄盯着对面的萧槿看了片刻,轻叹一息。 他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是夜,风停雨住。 温锦躺在床上辗转反复难以成眠。她每每想起白日间的事,就觉忐忑难安。卫启沨原本就没有消气,她今日还来了这么一出,也不知卫启沨会怎么想她。 她几度想去找卫启沨,但临了又犹豫起来。 她上回也是急着去找他服软,但效果似乎并不好。兴许等事情缓一缓再去找他会比较好。 她父亲今日差人来跟她说,他公务冗繁,怕是无暇顾及她,让她跟卫启沨一道回京。 她知道,父亲其实是想多给她跟卫启沨相处的机会。她父亲对卫启沨这个女婿人选是再中意不过的,温家原本是攀不上卫家这样的门庭的。卫启沨若真是实打实按照才貌出身挑媳妇,她说不得还排不上号。 因而自打两人怄气之后,温锦便开始患得患失。她从前觉得无论她做什么,卫启沨都会宠着她让着她,但她如今发现,她从前在他面前似乎太过忘形了。 温锦睁眼望着帐顶,心中焦难平。若是能快些和表哥完婚就好了。 三日后,萧槿刚听罢谢先生的课,正预备往西跨院去,就有一个丫头来报说,叶家小姐来找她。 萧槿讶异不已,叶绮找她作甚? 叶绮原本正在花厅里吃茶,瞧见萧槿过来,便立时欢喜奔上来拉住她。萧槿问她寻她可是有何事,叶绮踟蹰一下,凑到她耳畔小声道:“我有个问题要问姐姐。” 等两人装模作样地在园子里晃悠了一圈后,叶绮遣退母和丫头,压低声音对萧槿道:“自从我唐突了卫哥哥之后,我爹爹管我管得可严了,我跟我爹爹说我是来跟萧家姐姐计议事情的,他才肯让母带我来呢。” “什么事情?” “哎,先不说那个,”叶绮的声音放得更小了,“我想问问姐姐,那个沨沨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那日走得匆忙,忘记问了” 萧槿有点懵,合着叶小姑娘就是专程来问这个的? “沨沨是个生僻词,”萧槿解释道,“沨沨者,中庸之声也,宛转之声也,宏大之声也。沨沨多状风声c水声之貌。” 叶绮瞪大眼:“卫哥哥的名字不仅读着好听,寓意也好,跟他的人一样好!” 萧槿暗暗叹气,卫启沨又多了一个迷妹。 不过,沨沨不仅是个生僻词,还是她给卫启沨起的绰号。 她当初刚嫁过去那会儿,有一回瞧见他的名帖,拿起来看时正被他撞见。他将名帖一把从她手里抽走,跟她说不准乱动他的东西。 她出言问道:“你这名字有没有什么说头?” 卫启沨动作一滞,抬头道:“你听说过沨沨么?” “沨沨?你小名儿?” 卫启沨眉心一跳,落在她身上的眼神透着鄙夷,似乎满脸都写着“没文化真可怕”。 他冷静了一下,还是做了解释:“沨沨者,状宏大,状悠扬,有诗曰‘大声沨沨,震摇,如乾之动,如雷之发’,又有文曰‘空谷来风,有气沨沨’,故而” “不要说了,我故意问一问逗你玩儿的,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么?沨沨还有个意思是中庸之声,出自杜预在《左传》里的批注。你方才举的两个例子分别出自石介的《庆历圣德诗》和司马光的《潜虚》,单个沨字,多指水声。”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原先确实不清楚这个字的确切含义,但成婚前,我好奇之下去做了功课。” 卫启沨神色一凝。 “你这人是不是开不得玩笑,”她眉尖微动,“那我往后就叫你沨沨好了——沨沨,你中午想吃什么?” 卫启沨额头青筋直跳:“你胡闹什么,这叠字的叫法像是在唤小儿。” “但是挺顺口的——沨沨你还没说你中午要吃什么。” 卫启沨几番纠正无果,忍无可忍,索性扭头走了。 萧槿后来发现他跟温锦的事之后,讽刺他时,就喜欢这么叫他。 她最恼恨卫启沨的有两点,一是他坑她让她变成牺牲品,二是坑了之后还一直拖着她。她真是不知道她到底跟他什么仇什么怨。 叶绮见萧槿叹气,问她缘由,萧槿摇头道:“没什么——妹妹方才说要商量什么事?” 叶绮恍然想起自己来这里的另一个目的,拉住萧槿笑道:“姐姐端午时要去哪里看龙舟?咱们定个时辰定个地方,一道去吧?” “你其实是想跟卫哥哥一起吧?” 叶绮讪笑,老实道:“他若是能去自然最好,不过我的确是想和姐姐一道的,我家中没有姊妹,跟着爹爹娘亲他们,很无趣,不如跟姐姐一道耍子。” 萧槿觉着如此也可,点头应下,叶绮欣喜而去。 萧槿刚走入西跨院,就听见里头一阵吵嚷声,跟着就传来卫晏焦急的大喊:“哥你赶紧跑吧!别管你那要传家的衣裳了!” 萧槿听得有点懵,尚未反应过来,就听“嘭”的一声响,跟着便觉眼前一花,一道人影撞过来,在距她半步的地方险险刹住。 那人似乎有些站立不稳,伸手在她肩膀上揽了一下才站好。 萧槿抬头一看,惊愣道:“表哥?!你这是怎么了?” 丫头答道:“温家小姐。” 萧槿点头道了句知道,欲往季氏处时,卫庄出言表示要跟她一道。 萧槿笑道:“表哥怕我被欺负?不会的,我娘最爱护短了。” 卫庄失笑,又道:“横竖我也无事,跟你去一趟也无甚恚碍。” “那多谢表哥了,”萧槿一笑,回头往前走时又想起一事,“表哥如今为何这般悠闲?年底不就院试了么?表哥不应该仔细温书么?” “等邻近腊月时再看书不迟。” 萧槿默了默,她头回听说考科举也临阵磨枪的难道她庄表哥不仅抠,还有拖延症? 两人到花厅时,萧槿抬头就瞧见温锦头上缠了一圈纱布。温锦听见动静,扭头朝萧槿招手笑道:“妹妹快过来。” 温锦态度这么热络,萧槿倒是始料未及,心里不免犯起了嘀咕。 温锦瞧见卫庄,愣了愣,问季氏那是何人。季氏笑说那是府上表亲,萧槿的表兄。 温锦起身遥遥道了万福,便又坐了下去。 她连萧家都不如何看重,何况只是一个萧家的表亲。她将来是要当荣国公府的二少奶奶的,靠山硬得很。 卫庄只是若有似无地微微颔首,权当还礼。 温锦见卫庄态度冷淡,心中不快,只觉他不长眼。 季氏将萧槿叫到跟前,拍着她的手背道:“温家姑娘受了伤,不好出门,想在咱们家住几日养伤。我方才说要为她另外安排房舍,但她说想住到你院子去。” 温锦朝萧槿笑道:“是啊,我与妹妹也算是有缘,我又觉着妹妹与我极对脾气,便想与妹妹住一处。只我也不知妹妹是否愿意,便请夫人差人将妹妹叫来征询。” 说是征询,其实不过是做做样子,她觉得萧槿没法回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4.第一百零四章 订阅本文比例3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不要紧, 不必解释。怎会是白跑一趟,你身子染恙,我理当来探望, ”卫庄径直上前,“请大夫没有?” 萧槿转头笑道:“偶感风寒而已, 又不是什么大毛病, 自己喝点姜汤就好。” 卫庄却忽而神色一肃;“你可知道多少大病都是打‘偶感风寒’来的?我看还是请周大夫来瞧瞧的好。” 萧槿觉着麻烦,摇头直道不必。她往常染了风寒都是灌姜汤和热水灌好的, 也不必吃药, 几天就能好。 “你是怕喝药不顶用?”卫庄耐心劝说,“周大夫医术不俗, 你看上回我落水,不就是周大夫来瞧的?喝了周大夫的药之后, 夜里睡得都十分安稳, 连我脑后那个包都消得格外快。” 萧槿险些一口姜汤喷出来。 卫庄简直跟个托儿似的。 卫庄见他劝说半晌, 萧槿却始终无动于衷,正欲继续,就听到江瑶与江辰的声音自外头传来。 卫庄想起江瑶方才的话, 即刻起身,出外拦住了正跟丫头周旋的江辰兄妹两个。 “啾啾阁房, 君实入内恐为不妥。”卫庄岿然挡在江辰面前。 江瑶越发觉得卫庄碍眼, 面上却还得笑着:“切邻之间不妨事的, 何况大家彼此相熟” “那也不妥,”卫庄半步不让,“二位请回,啾啾无甚大碍。” 江瑶仍旧笑道:“啾啾年纪尚小,不必这般” “年纪再小,此间也是闺阁之地。” 江瑶嘴角微抽,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在卫庄身上,心道那你还不是杵在这里? “我是她表兄。”卫庄仿佛看穿了江瑶的心思,理直气壮道。 江瑶一时竟无言以对。 江辰有些窘迫,在一旁低声对妹妹道:“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等回头再来。” 江瑶暗暗瞪了兄长一眼。回个头!平日里本就见面不多了,还不趁着这会儿献献殷勤。 两厢正僵持间,萧槿自屋内出来,方欲跟江瑶兄妹说不必劳师动众,就听卫庄道:“快些回去,仔细再受风寒。” 卫庄说话间就要将萧槿往屋里拉。江瑶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萧槿的手,笑道:“我哥哥知道一个治风寒的偏方,方才我着急忙慌地走就是想叫他来说与啾啾听的。”说着话就使劲朝身后的江辰使眼色。 江辰一愣,随即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连连点头:“对对对,我知道一个偏方,就是把把” 江瑶见哥哥紧张得卡住了,暗暗发急,状似无意地提醒道:“就是那个紫苏汤” 江辰恍然,忙将紫苏汤的做法背书一样背了一番,末了道:“记得趁热喝,疗效好。” 江瑶松口气,转头对萧槿笑道:“我却才想起我家似乎就有紫苏叶,等我回去找找,过会儿给你送来一些。” 萧槿觉得江瑶小题大做,摇手笑道:“真的不必麻烦,小病而已。” 江瑶却不以为然,拍着她的手背让她等着,又交代她好好休息,与江辰一道作辞。 等出了萧槿的院子,江瑶终于忍不住道:“哥哥,你适才是怎么了?平日里背书不是背得挺好么?瞧你方才背个偏方都磕磕绊绊的。” 江辰挠头道:“我我对着啾啾就忐忑” 江瑶叹息一声,又道:“回头啾啾要是被人抢了,你就哭去吧!我还等着啾啾做我嫂子呢,你可加把劲。” 兄妹俩说话间,卫庄追了上来。 “啾啾说了,不必送紫苏叶,”卫庄道,“另外,我已说服了她,她愿意请周大夫来看看。” 江瑶简直恨不能一掌拍死卫庄这个碍事的。她正要开言,江辰这回反应倒是快,忙道:“我家还有川贝,我看啾啾除却风寒之症以外,还有点咳嗽,不如我做个川贝炖雪梨给啾啾送来。” 温锦正与卫启沨一道从穿廊走过。她出来散心时恰巧遇见要回住处的卫启沨,才送了他一段路,就瞧见了江辰等人。 温锦没兴致知道卫庄身边的两人是谁,正要继续与卫启沨商量端午出游的事,就见卫启沨忽然回身折返。 卫庄正欲反驳江辰,就瞥见卫启沨朝这边过来。卫启沨分别朝江辰兄妹施礼,随即转向江辰:“阁下适才可是说八姑娘得了风寒?” 江辰不明所以,愣愣点头:“对。” “风寒怎能用川贝炖雪梨,”卫启沨眉头微蹙,“风寒施治,着紧的是辛温解表c宣肺散寒,川贝与雪梨虽润肺,但皆性凉。咳嗽也分寒咳与热咳,风寒引发的是寒咳,用了川贝炖雪梨反而加重病症。” 江辰一怔:“我倒没留意这些。” “风寒用些桂枝汤便是,亦或麻黄汤也可,”卫启沨思量一回,“我过会儿回去写个方子送与八姑娘。” “不必了,”卫庄忽而开口,“已请了大夫,少刻就来。” 卫启沨转头看了卫庄一眼,须臾,点头道:“那便好。”言罢告辞。 卫庄盯着卫启沨的侧影看了俄顷,又收回目光。 他听闻卫启沨端午之后就要离开,那么他也该筹划一下入京之事了。 待两拨人离得远了,温锦见左右无人,终于压抑不住心底醋意,停步质问道:“表哥怎知八姑娘小字啾啾的?” “她兄长跟姐姐们平日都是那么叫她的,我在萧家住了这么些时日,知道这个不奇怪吧?” 温锦犹自不满,酸溜溜道:“表哥倒是热心啊,人家说个话表哥都能凑上去,八姑娘病了,表哥心疼了还是怎样?” 卫启沨止步回头:“你不要无理取闹。我在人家府上叨扰多日,总是承着萧大人夫妇的情的,我方才既是听出不妥,焉有袖手旁观之理?” 温锦气道:“表哥说得好听,我看表哥是被那小美人晃花了眼吧!” 卫启沨面色微沉:“你这是胡搅蛮缠。” “我怎就胡搅蛮缠了,我说的”温锦一句话未完,卫启沨转身就走。 温锦一时愣住,回神后赌气道:“你走!走了就别来找我!我也不会去找你!” 卫启沨步子不停,一径去了。 温锦恼得直顿足,他竟然真的走了! 她一时气闷难当,咬了咬牙,也回了自己住处。 喜鹊见自家小姐回来时面色难看,询问缘由。喜鹊是温锦的贴身丫头,对于温锦与卫启沨的事是知晓的,听闻是因为和卫启沨闹了别扭,当下笑道:“姑娘烦恼什么,卫公子满心里装的都是姑娘,而今不过是一时怄气罢了,等醒过神来,自然会来找姑娘。” 温锦被她说得舒心,心头火倒是消了不少。她觉着卫启沨今晚必定会来哄她,便安下心来等待晚夕到来。 周大夫来给萧槿瞧过之后,开了方子,又嘱咐了些需要留心的事项,便道无事了,作辞离开。 萧槿见卫庄掇了一把交椅坐到她的软榻对面,愣了愣:“表哥作甚?如今无事了,表哥怎不回去?” “我要看着你喝药,”卫庄盯着她,“你总嫌药汁子难喝,我怕你背着我把药倒掉。” 萧槿咧咧嘴,正要劝卫庄回去,就听他问道:“你睡觉时是不是爱踢被子?” 萧槿又是一愣。她觉得她庄表哥问话真是越发随意了 她抬头见卫庄认真望着她,硬着头皮道:“是大约是昨晚踢被子着了凉。” 卫庄点头:“我就说,昨日瞧着你还好好的,今日怎就染了风寒。你既爱踢被子,那就让值夜的丫头夜间留意着点。” 萧槿应下。卫庄又交代她早晚记得添加衣物云云,林林总总,不一而足,直到药煎好了才堪堪收住。 等到萧槿要喝药时,卫庄见她皱着一张小脸磨磨蹭蹭不肯去碰药碗,倏地起身,端碗执匙,舀起些许药汁送到萧槿嘴边:“张嘴。” 萧槿面上一红,欲自己接过匙子,但卫庄不肯。他如今离她极近,她虽因染病嗅觉不太灵敏,但也能隐隐嗅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清冽香气。 被他喂了几口之后,她实在觉得别扭,横下心,端过碗一饮而尽。 卫庄满意一笑,递给她一碟子蜜饯。 临走前,卫庄轻拍她脑袋道:“你养好病之前都不必来我这里了,换我来你这边看你喝药。快些好起来,端午时还要出去看龙舟。” 萧槿又因着他这个动作闻到了那股气息,在他出门时,禁不住问道:“表哥熏的什么香?气味很好闻。” “这不是熏香,你闻到的是我泡的花茶味道,我方才等你的时候,摘了些花泡了一壶花茶,”卫庄说话间回转身来,径直将手凑到萧槿鼻端,“猜猜我用的什么花。” 萧槿不意他会突然靠近,顿了一下。她努力辨识了一下,思量着道:“我鼻子不灵,可能闻得不准,我觉得似乎是栀子的香气。” 卫庄又拍了她脑袋一下:“聪明。等回头你病好了,我教你泡花茶。”言讫,出门而去。 萧槿望着卫庄离去的背影,一时间倒有些感喟。 卫庄幸免于难,宋氏跟卫晏的命运也会随之改变。 卫庄的命运可以改变,那么想来她的也可以。 当晚,温锦一直等到后半夜,也没等到卫启沨。东方欲晓时,她陡然从噩梦中惊醒,坐起往月窗外一看,才知已是黎明。 她方才梦见卫启沨抛弃了她,头也不回地离她而去,任她如何呼唤也无济于事。如今梦醒,才发觉出了一身冷汗。 温锦靠在引枕上,平复半晌,终于慢慢冷静下来。抛开她对卫启沨的情意,单论利益,她也不能失去卫启沨。她家世不算顶好,卫启沨就是她最大的本钱与靠山,她绝不可输掉他。 她本以为卫启沨对她的感情已经足够深厚了,但昨日之事让她心中不安。她一想到那个噩梦,就止不住地恐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5.第一百零五章 订阅本文比例3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补足可立看 卫庄见萧槿一定要一个缘由,道:“我这里只天福一个书童,添茶倒水什么的, 人手不够。” 萧槿听得目瞪口呆, 心道表哥你这样强征童工是不是不太好? 萧槿立马推脱道:“那我把我的丫鬟拨两个给你。” “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 萧槿一愣,脸颊微烫。这话听着好暧昧 萧槿觉得肯定是她想多了, 回神继续推脱:“我每日也有功课要做呢。” 萧安也给萧槿与几位堂姐妹请了先生。 卫庄诧异道:“这又不冲突, 你可以来我这里做。” “我要是有不懂的,还要去问二哥呢。” “往后我教你。” 萧槿小脸一僵。 其实她觉得, 她庄表哥的水平可能跟她差不多 只是她看着卫庄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不忍心打击他。 卫庄见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凑近轻声道:“我与你说笑的,不是真的叫你来做活的,你每日只带着纸笔来就好, 功课上头有什么不懂的, 我可以教你。我一人闷着读书实是无趣。” 萧槿见他特特解释倒是有些意外, 她自然没当真, 卫庄再怎样也不可能真的让她来干活。 她就是觉得自己每日的自由活动时间少了,而且卫庄明显是讹诈她。 她犹豫间抬头, 正对上卫庄乌黑的瞳仁。他的眼眸映着外间天光, 竟然让她觉得深渊一样幽邃。 萧槿思量片时, 叹口气, 点头应下。在哪里写作业都是一样,等她庄表哥发现辅导不了她的时候,自然就不让她来了。 卫庄微微一笑。 送走了萧槿,卫庄去了书房。 他望着眼前书橱里随意堆放的各色书籍,微微蹙眉。 他不喜欢凌乱,他喜欢规整,喜欢所有的事都井井有条。 但眼下这件事似乎有些乱。 一息之间,他从荣国公府四公子卫启濯变成了淹蹇书生卫庄。 真正的卫庄已经身死,而他要以卫庄的身份活着。他不知道他要做多久的卫庄,更不知道这种状况是否能被扭转,他目下要做的,是适应新的身份。等时机成熟,或许他可以跟父亲那头搭上线,查探一下他原身的状况。 他拥有卫庄的记忆,知道卫庄的禀性,所以他仍旧扮演那个吝啬的卫庄。但他并不打算做那个怯懦自卑的卫庄,他也做不来。 他是天生的强者,遇强愈强。 他会去改写卫庄这个侘傺书生的命运,但是能改写多久,就看天意了。 卫启濯微微垂敛眼眸。 他总觉得卫庄的表妹萧槿很熟悉,与她接触越多,他就越觉得有一种相识多年的感觉。摘桑葚这种无聊的事原本他是不会去做的,但萧槿开了口,他就说不出拒绝的话。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并且他发现与她相处的时候,总有一些朦胧的记忆浮上脑际。所以他想要与萧槿有更多的接触,借此来完整那些零散的记忆,他很想知道他跟萧槿到底有什么联系。 不过,他发现他内心里其实很愿意与萧槿亲近,这是他从未体味过的感觉。 所以他才跟萧槿提出那样的要求。赔裤子什么的,不过是个套。 卫启濯低头看了看身上那条沾了桑葚汁的裤子,唇畔弯出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这条裤子废得值。 萧槿见到萧榆时,萧榆已经急得了不得了。 “哎呀啾啾,”萧榆一把拽住萧槿,“你怎么这么慢。我急着跟你商量一件事呢。” “反正你肯定也没什么正经事要说,我就慢慢悠悠晃过来了。” 萧榆瞪眼:“这回是正经事!” 萧槿掩口打哈欠,喝了口茶润喉:“那你说。” 萧榆左右看看,附耳小声道:“咱们明天一道去看看那位新来的卫公子吧。” “噗”萧槿一口茶喷出来,“你想作甚?” 萧榆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听说那卫公子长得特别好看,你不想去瞧瞧?” 萧榆显然是还没有听说萧槿今日在桑树林里干的事。 萧槿连连摇头:“不去不去。” 萧榆觉得萧槿的反应实在太扫兴,噘嘴道:“啾啾你怎么想的啊,你都不好奇卫公子到底长得多好看么?” 萧榆只比萧槿大一岁,还是实打实的孩子心性,但爱美之心你人皆有之,萧榆在这上头则更为热衷。萧榆总跟萧槿说,对着长得好看的人,吵架都吵不起来,吃饭都能多添一碗。 萧槿不知道好看的人是不是真能下饭,但她确实和卫启沨吵不起来,卫启沨似乎根本不屑跟她吵。 萧榆劝说半晌,见萧槿还是无动于衷,拉着她的手晃了晃:“那你陪着我总成了吧?知道啾啾最好啦!” “三姐跟四姐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她们不对付。” 萧槿叹道:“我还以为你们在偷看美少年这一点上能达成共识。” 萧榆跟三姑娘萧枎c四姑娘萧杫都是萧槿四叔的女儿,但萧榆跟两个姐姐一直合不来。萧枎与萧杫嫌弃萧榆鄙薄,还对于萧槿跟萧榆走得近这一点嗤之以鼻。 萧槿被萧榆磨缠得实在无法,只好道:“那好,只要不暴露我就好。” 萧榆见她应下,拍手道:“放心吧,我都盘算好了,明天卫公子会跟几个堂哥一道去家塾,咱们就躲在卫公子的必经之路上就成。” 翌日一早,萧嵘早早地就跟几个堂兄弟站在了卫启沨的院子外头等候。待见到卫启沨出来,他发现这位贵公子身边竟然只跟着一个书童,倒是有些意外。 卫启沨看到萧家几兄弟,略一打恭,和声道:“有劳诸位久候。” 萧嵘连忙道:“不必客气,卫公子初来,敝府当尽地主之谊。” 卫启沨微微颔首,转头瞧见年纪最小的萧岑眯着眼睛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不由一笑。 去往家塾的路上,在几兄弟里年纪居长的萧崇跟卫启沨介绍了一下萧家家塾的状况。由于聊城这边只有三房萧安与四房萧定两房本家,所以萧家家塾里也只有这两房子侄四个,再加上半路加进来的表亲卫庄与卫晏,一共六人。不过卫晏年纪尚小,其实不过是去旁听的。 卫启沨听到萧崇提起卫庄,随口问卫庄学问如何。 萧嵘一下子喷笑出来:“他啊,他学了这么多年,跟个白丁也没什么分别。”卫庄的愚钝阖府上下无人不知,有那么好的先生教着,却连个童生都考不上。 卫启沨想起昨日见到的那个少年,不置可否。 萧嵘等人到的时候,发现卫庄与卫晏居然已经在学堂里坐着了。萧嵘见卫庄面前摊着一本书,似乎是在教卫晏什么,嘴角那一抹讥嘲的笑掩都掩不住。 就卫庄肚子里那点东西,还教自家兄弟?别回头把卫晏带沟里就不错了。 萧安请来的那位老先生姓方,致仕之前任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院学士,做了一辈子学问,经纶满腹。方先生听闻卫启沨已经中举,还是顺天府解元,当下嗟叹不已,卫启沨瞧着也不过十四五的年纪,居然已经有这般科名。 方先生又看向卫庄。 方先生就没见过比卫庄更不开窍的人,他根本不想承认卫庄是他的学生,对于卫庄这次的府试,他也完全不抱希望。 方先生开始授课后,有意提问卫启沨,卫启沨每个问题都答得十分漂亮,且态度恭谨,并不因自家身份而倨傲。 方先生很满意,直想让卫启沨留下把卫庄换走。他又一一提问了萧家兄弟,最后轮到卫庄时,顿了一下,为防卫庄答不出来而导致场面尴尬,只让他背诵一段《孝经》。 萧嵘撇撇嘴,他觉得卫庄大约连这个也难背出来。 卫庄起身一礼,一口气从头背到尾,一字不错。 方先生愣了愣,鬼使神差地又让他背诵一长段《左传》。 卫庄背诵如流,中间连个磕绊都没有。 方先生嘴唇翕动,很有些惊异。 萧家兄弟们面面相觑,学堂里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萧嵘怔了半晌,不可置信地看向卫庄。 这草包的脑子什么时候这么好使了? 卫启沨的目光在卫庄身上定了定,又转向萧嵘。萧嵘想起他刚刚才在卫启沨面前贬过卫庄,一时尴尬不已,低声咳了咳,讪笑道:“大概他昨晚怕先生提问,发奋背了一晚上。” 巧合,这肯定是个巧合,背书嘛,多下点功夫就好了。萧嵘这样安慰自己。 卫庄将萧嵘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但并不做理会。 临近晌午时,众人从学堂里出来,各回各处。 卫庄与卫晏在回西跨院的路上,遇见了三姑娘萧枎。 萧枎坐在凉亭里,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身边也没带丫鬟,听到脚步声,急忙转头,等发现是卫庄兄弟两个,又冷淡地转了回去。 卫庄突然冷冷一笑。 他让天福先带着卫晏回去,自己掇转身入了凉亭。 “三表妹,”卫庄冷声道,“欠我的银子何时还?” 萧枎闻言僵了一下,旋即若无其事道:“什么银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卫庄哂笑道:“三表妹年纪轻轻脑子就不好使了,你前前后后从我这里借走的银子一共三百两整,你难道要告诉我你已经忘了个精光么?” 萧枎怔了怔,惊诧之余接连打量卫庄好几眼,蹙眉道:“你这是发的什么疯?” “你若是真的记不得了,那我再提醒你一件事。你昨日在荷花池边” “你闭嘴!”萧枎一急起身,“你可别出去胡说八道!” 卫庄盯着萧枎,眸中寒芒一现。 这个原身的死的确是个意外,但也不是全无缘由的。 卫庄在萧家住了几年,对萧家三姑娘萧枎暗生情愫。萧枎根本看不上卫庄,察觉卫庄的心思后只觉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心里对他越发鄙夷。但萧枎却并没明确拒绝卫庄,而是利用卫庄对她的感情来骗取钱财。 萧枎爱打扮爱攀比,她母亲给她的那些脂粉她嫌不够好,但府上姑娘们的月钱都是定量的,她手里的那点钱又根本不够采买那些顶好的脂粉,所以她就打起了卫庄的主意。 卫庄为人吝啬,但为讨好萧枎,一次次给萧枎拿银子。萧枎原先也只是试探,后来见从卫庄这里拿钱容易得很,便越发贪婪,从五两十两地要,到五十两一百两地要,并且勒令卫庄不要告诉任何人。卫庄对萧枎言听计从。 萧枎名义上说是借,其实根本没打算还,因为她知道卫庄喜欢她,不会跟她追债。 卫庄自觉没本事,配不上萧枎,但见萧枎总是给他若有似无的希望,便默默忍下这一切。 昨日在荷花池边,卫庄偶遇萧枎,含蓄地提起萧枎的婚事。想探探萧枎的口风——萧枎年已十三,明年就可以嫁人了。萧枎心下不耐,但她打发几回,卫庄都不肯走,一定要她表个态。萧枎就随手一指池中央的荷叶,跟卫庄说,如果真的喜欢她,就去给她摘几片荷叶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6.第一百零六章 订阅本文比例3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山东东昌府的桑葚十分出名, 其中尤以夏津桑葚为最。但聊城距夏津不远,桑葚风味也极佳。 萧槿来到聊城之后就喜欢上了桑葚,萧安特意命人在后花园里辟出了一片地方, 专栽桑树。 萧槿这些年时常自己动手采摘桑葚,已经摘出了心得。她将卫庄带到那一小片桑树林的路上,就开始跟他仔细说道采摘桑葚的要诀。 萧槿走到一株桑树面前,指了指上面紫黑色的桑葚,再度强调:“这种桑葚已经熟透了,汁多皮薄, 很容易破, 摘的时候不要捏桑果,应该去摘梗。” 卫庄点头,又问道:“那我也再问一遍, 真的没有工钱?” 萧槿默默转头望他一眼,道:“摘回去的桑葚分你一半, 可以不?” “不能折成钱?我记得你有月钱。” 萧槿哭丧着脸道:“表哥饶了我,我每月的月钱都不够花。”又忍不住暗地腹诽,连小姑娘的月钱都不放过, 丧心病狂! 卫庄眸底浮上一抹浅浅笑意:“那我多摘一些。” 萧槿摇头道:“这东西不禁放的,摘多了吃不完, 容易坏。” “府上人多, 分一分就没了。” 萧槿不由笑道:“表哥居然舍得给别人分?” “反正不必我掏钱。” 萧槿按了按眉心。就她庄表哥这样的, 能娶上媳妇才怪。 两人说话间已经开始动手采摘。不一时,萧槿听到一阵人声渐近。她转头一看,神色便是一凝。 被众人簇拥着往这边来的,可不就是卫启沨么? 卫启沨来这里作甚? 萧槿攒眉少顷,又忽地沉了脸。 她想起来了,温锦也爱吃桑葚。 她后来知道了卫启沨与温锦的事后,听说了一桩事。桑葚的著名产地有两个,一个是夏津,一个是西域。因为桑葚的保鲜期极短,即使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保鲜期至多也只有半个月,所以西域的桑葚运到京城之后,价比黄金。但每逢桑葚成熟的季节,卫启沨都不惜重金为温锦购买西域桑葚。 有一回温锦抱怨说西域那些商贩运来的桑葚还是不够新鲜,卫启沨就出资让商贩在三天内将桑葚送达京师,结果路上不知跑死了多少匹千里良驹,更不知靡费了多少冰块。 那可是夏日,光是冰块就价值不菲。 很有些“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意味。 萧槿有时候忍不住想,卫启沨这么喜欢温锦,最后却没跟她在一起,真是可惜了。但如果两人真的在一起了,却未必能长久。 萧槿不信温锦能忍受卫启沨的母亲。何况柏拉图式的爱情,能持续多久呢?卫启沨那样的状况,温锦不见得能真的接受。 “姐姐!”萧岑扭头间一眼瞧见萧槿,兴冲冲地奔上前来,“真巧,姐姐也来摘桑葚啊!”又看到卫庄也在,附耳小声问萧槿,“你怎么请动他的?花钱雇的吧?姐你不容易啊”一脸心痛地看着萧槿。 萧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了卫庄一眼,心道表哥你看,你就这点人品。 卫庄没看到萧槿的目光,他正往卫启沨那边打量。 卫启沨的目光无意间扫到这边时,卫庄已经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萧槿远远地瞧见卫启沨卷起衣袖,亲自动手采摘,忍不住再次感叹卫启沨的痴情。 卫启沨很有些洁癖,每天都要净手十次以上,萧槿觉得他活这么大没把手洗脱皮真是个奇迹。 这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居然亲自去采摘桑果。 真感人啊。 萧槿心里冷笑。 卫启沨自己不喜桑葚,来这里采摘必定是为了温锦,她可不想让自家种出来的桑葚便宜了温锦。略一思量,萧槿将手里的篮子塞给萧岑,径直疾步到卫启沨身侧,抬手挡住他面前的桑葚,噘嘴道:“这是我家的桑葚,你不准摘!” 她如今还是个小女孩,卫启沨那样骄傲的人,是不会跟一个小姑娘计较的,所以她并不担心卫启沨会迁怒于她父亲,她只想赶他走。 萧嵘见堂妹竟然跑来冲撞卫启沨这尊大佛,吓了一跳,忙压低声音提醒道:“这是卫家公子” “我管他哪家公子,”萧槿嘟了嘟嘴,“不许就是不许!这些桑葚,我还要吃呢。” 卫启沨低头看向拦在他身前的小女孩儿,默不作声。 萧槿等了半晌不见卫启沨吱声,仰起脸的时候正撞上他的目光,倒是一愣。 卫启沨半晌不语,喜怒难辨。 萧嵘一遍遍抹汗,这卫家公子岂是得罪得起的?他这小堂妹平日挺懂事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萧嵘转头看向萧崇,见他也微微沉了脸,一时间更觉棘手。他示意萧峥去把萧槿拉走,自己转头赔着笑说堂妹年幼,让卫启沨莫要介意。 萧峥正犹豫间,忽见卫启沨伸手从身边小厮拎着的篮子里轻轻抓起一串桑葚,递到了萧槿面前。 萧嵘等人面面相觑,卫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拿着吧,”卫启沨温声道,“这桑葚是刚摘的,新鲜得很。” 卫启沨见萧槿后退了一步,轻声道:“给你就拿着。”说话间竟是要硬生生往她手里塞。萧槿闪身避开,卫启沨却不依不饶,又逼近一步,一脸认真地执意让她收下。 萧槿嘴角微抽,卫启沨拿着她家的东西死活非要塞给她是几个意思?脑子有坑? 萧嵘等人看得目瞪口呆,京城来的就是会玩儿,这路数根本看不懂啊。 萧槿瞧着卫启沨那一副“你今天要是不收下这一串桑葚我就跟你急”的架势,真的吃不准他什么意思了。 她思量一回,伸手接过桑葚,扬了扬下巴:“现在你可以走了么?” 卫启沨微微笑笑,果真转身离开。 萧槿被他笑得愣了一愣。卫启沨当年是这么温和的人?她当初嫁给他之后,他镇日只会给她摆死人脸,脾性也是阴晴不定,极易暴躁。 真想不到卫启沨当年还有好脾气的时候,果然岁月是把杀猪刀。 卫庄方才一直远观,此刻走过来问萧槿还要不要继续摘,萧槿见篮子里的桑葚也不少了,便摇头说要回去。 萧槿望着卫启沨的背影,又想起一件事。 算算时间,卫启沨现在还是个正常人,还没有遭受不能人道的打击。 萧槿心头忽然涌上一股恶趣味。她知道他是哪一年出的事,但她自然是不会告诉他的,她就等着看他再变一次太监,然后跟他的好表妹双宿双栖。 萧槿很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她思量这些时,没留意脚下,被一块小石头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朝着正侧身等她的卫庄栽去。 卫庄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她,萧槿倒是站稳了,但她手臂上挎着的篮子里的桑葚却撒了出来,好死不死地擦到了卫庄的裤子上。 卫庄穿着直裰,直裰的形制之一便是下面两侧有开叉,会露出一些里面穿的裤子,就是露出来的这么一点,还让萧槿撞上了。 诚如萧槿所说,成熟的桑葚很容易破皮,她撒出来的那串桑葚上面就有的破了皮,于是卫庄的裤子上就沾上了一点桑葚汁。 卫庄看了自己的裤子一眼,又转头看向萧槿。 萧槿思及这位庄表哥的禀性,实在有点慌,赶忙致歉,并表示自己可以找人给他洗裤子。 卫庄仔细看了看裤子上的那点桑葚汁,摇头道:“我看是洗不掉了,算了吧。” 萧槿松了口气,正要笑着夸他大度,就听他继续道:“你赔我吧。” 萧槿一怔:“你说什么?” “赔我裤子。我这十两银子一条的裤子被你弄脏就穿不了了,我亏大了。” 萧槿瞪大眼:“十两银子一条的裤子?!你这裤子是金子做的?”再说了,你舍得穿十两一条的裤子??? 表哥你这样讹诈真的好么? 卫启沨的步子缓,并没走远,隐约听到萧槿那边的动静,转头望去。 “敢问那位也是府上的公子么?”卫启沨盯着萧槿身边的少年。 萧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是卫庄,目露鄙夷,转向卫启沨时又是一脸谄谀,解释说那不过是来附学的表亲,叫卫庄。 “他也姓卫?”卫启沨看向萧嵘。 萧嵘连连点头:“与公子同姓。”心里又道,同是姓卫,卫庄连给眼前这位提鞋都不配。 人跟人的差距怎就那么大呢? 卫启沨见卫庄与萧槿二人说着话走远了,收回了目光。 萧家几兄弟领着卫启沨重新回到前院正堂时,萧安还在与卫承劭谈笑。 卫承劭知道萧家请的那位先生学问做得极好,有心让卫启沨留下受些启沃,又觉得几个小辈多多切磋兴许也是好事,便与萧安商议,让卫启沨在萧家小住些时日。 萧安爽恺应下,季氏跟着便去为卫启沨安排住处。 萧槿一路跟着卫庄回了西跨院。她还在为裤子的事纠结,卫庄要真是让她赔,她就得求助于季氏了,毕竟她存的那点零用钱,不够赔他那条“价值十两银子的裤子”。 萧槿绞尽脑汁想了半晌,跟着卫庄进屋的时候,认真道:“表哥,我错了,我不该弄脏你的裤子。要不这样,表哥不是马上要去考府试了么?我天天为表哥祈福,祝愿表哥能顺利通过!” “我觉得还是赔裤子更实在。” “表哥不要这么执着,表哥要是过了府试,将来会有更多十两的裤子的!” 卫庄抬眸看向萧槿,须臾,微微笑道:“不赔也成。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萧槿正要问是什么事,就听天福说六姑娘有急事找她。 卫启沨一面拿起另一把伞递给萧槿,一面道:“差个下人来不甚妥当,我亲来一趟也不费什么工夫”他的语声戛然而止。 萧槿不肯接下他递去的伞。 卫启沨一怔,正要开言,卫庄的声音陡然传来:“表妹等我等急了没?” 萧槿扭头一看,就瞧见卫庄立在抱厦门口,收伞甩水转身一气呵成,几步走到她跟前,道:“眼下可要回去?” 卫启沨转头看向卫庄。 萧槿听卫庄这般言辞,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她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这要问问叶妹妹了,”萧槿转向叶绮,含笑道,“妹妹若是想再说会儿话,我就再待片刻。” 叶绮望了望外头的雨幕,又看看手里的伞,抿抿唇,嘻嘻笑道:“我该去找我爹爹了,下回再跟姐姐说话儿。” 那位卫哥哥都亲自送伞来了,她怎么着也要让这伞派上用场才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7.第一百零七章 订阅本文比例3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虽然丹青没把话说完,但萧槿略略一想,便很快藉由他前头的半句话猜出来了卫启沨为什么红着眼睛。 卫启沨对花粉过敏, 其中尤以梧桐c榆树c杨树的花粉为甚。他每每嗅到这些花粉都会鼻痒难忍, 喷嚏不止,眼睛也跟着泛红。 只是卫启沨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本身又极讲究仪容修洁, 故而平日里都会十分注意的, 这回却不知是怎么沾到的花粉。 萧槿想起上一世,有一回她去摘了些梧桐花回来打算做个小菜,等卫启沨回来,她拎着一把梧桐花在他眼前晃了晃, 问他吃不吃这个。结果她话还没问完,他就一个喷嚏打出来。吓她一跳。 卫启沨当时就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让她赶紧把花拿走,她询问一番后才意识到他是对花粉过敏。 卫启沨当时打着喷嚏警告她往后不许再把梧桐花之类的东西拿回来, 萧槿本是好心问他一句,结果被他训了一通, 心下不悦,当下将手里的梧桐花一把压到了他口鼻上,直折腾得他打了半天喷嚏,到用晚膳时都是两眼泪汪汪。 萧槿当时瞧着他的兔子眼, 笑他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一个大男人哭了好大一场, 卫启沨面上顶不住, 冷着脸扔下碗筷就走。 萧槿也是那时候发现,卫启沨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敏感又要强。只是就她目下瞧见的卫启沨来看,她很难找到她前世所见的影子。 萧槿正自遐思,卫启沨出声询问他们缘何会在此。萧槿回神,解释说他们今日出游,一时起兴,便在此间玩躲迷藏。 卫启沨凝眸打量卫庄,少顷,道:“不敢动问,足下适才在此待了多久?”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卫庄神容平静,“尊驾询此何为?” 卫启沨觑着他,半晌方道:“无事。”说话间转向萧槿,唱喏还礼讫,又朝卫庄与萧槿二人打恭道,“打搅之处,万望海涵。” 萧槿觉得卫启沨这样温声细语的,就跟卫庄大把花钱一样惊悚。 卫启沨说话间,目光从面前两人身上扫过。卫庄一袭牙色直裰,身姿若竹,萧槿一身松花色襦裙,姣如夏花。两人并排立在苍翠林峦间,惹眼非常。 待到两人作辞走远,丹青见自家公子立着不动,出声问道:“公子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卫启沨顿了顿,摇摇头,交代丹青过会儿将冯权叫来问话。 丹青垂首应是。 卫庄领着萧槿折返的路上,不断地思量着卫启沨方才的话。 听卫启沨那话的意思,似乎他父亲那头有所动作,那么会不会跟他自己的原身状况有关呢? 卫庄想入京一趟探一探国公府那边的状况,他想知道自己原身目下如何了。反正他如今考完了府试,离院试还有大半年,时间很充裕,可以慢慢筹谋。但他即便要去,也必须等卫启沨走后才能动身,否则他总觉得会引起卫启沨的警觉。 萧槿扯了扯卫庄的衣袖,笑道:“表哥想什么呢?我方才的话,表哥听见了没?” 卫庄一愣:“你说什么?” 萧槿叹道:“我是说,那赵姑娘说要来拜会表哥。” “没工夫招待。” “表哥忙什么呢?” 卫庄理直气壮道:“我不是还要准备院试么?”说着一顿,低头看萧槿,“你帮我应下了?” 萧槿摇头:“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帮你答应,这是表哥自己的酬酢。” 卫庄点头道:“那便好。等我去与她说不要过来。” 两人一头说话一头出了林子。等与众人汇合,卫庄才得知赵若淑已经离开。 萧槿看他一眼,心道看来是天意,表哥你就等着招待你的桃花吧。 “若淑妹妹等了你半晌,后头她母亲催着她回去,她才不情不愿地走了,”郑菱斜了卫庄一眼,“你至于那么躲着人家么?一走就是小半个时辰。” 郑菱很是不喜萧槿,连带着也不喜住在萧家的卫庄。她瞧不起卫庄这样的,在她眼里,卫庄举业无能,不过是厚着脸皮赖在萧家而已,说不得还想攀附他那做知府的表姨父萧安。 但万没料到,卫庄这回府试竟然拿了案首。 郑菱听闻这个消息时吓了一跳。她跟不盼卫庄好的萧嵘兄妹俩一样,觉得这不过是侥幸而已。但她又比萧嵘兄妹更不快,因为她心仪江辰,她觉得江辰才应该是案首。 江辰读书上头比卫庄强多了,凭什么案首让卫庄摘走了呢? 郑菱打算借着赵若淑的事呛卫庄几句,但没想到卫庄居然根本不接茬儿,完全忽视了她的话,径自转头帮萧槿挖野菜去了。 郑菱嘴角抽搐,立在原地左右不是,很是尴尬。 她从前一直都觉得卫庄是个软柿子,一捏一个准儿,如今卫庄得了案首,那绵软的性子似乎也没了。 她见江辰也要跟去挖野菜,抢先一步挡在他面前,笑吟吟道:“江哥哥陪我去放纸鸢好不好?” 江辰望了望萧槿与江瑶的背影,摇头道:“母亲与阿瑶方才说也想吃野菜,我要赶过去帮忙。”言罢,笑着与郑菱辞别,转身走了。 郑菱神色一僵。 一旁的吴氏十分欣慰,心道儿子那脑子算是管用一回。郑菱怎么能跟萧槿比,不论家世样貌性情,都差了好大一截呢。 郑菱转回头去跟吴氏搭话,但吴氏也只是随意与她说笑几句,转身自去纳凉去了。 郑菱被晾了个彻底。 她讨厌萧槿的原因就在于萧槿总是抢她的风头,而且,江辰待萧槿十分好。 郑菱觉得自己主要是输在了家世上。萧槿不就是有个当知府的爹才这么被人捧着么?而且,听说萧家跟帝京巨室卫家似乎还沾亲带故。 郑菱心里泛酸,恨恨跺脚,暗恼自己不会投胎。又咬牙想,知府算什么,你萧槿有本事将来搭上宰辅! 萧槿觉得她这一趟出来的最大收获就是野菜了。她瞧着卫庄手里那一篮子野菜,由衷地觉着她不虚此行,落下一天的课也值了。 郑菱瞧见萧槿等人回来,打趣一般对她道:“瞧啾啾忙活一场,弄得脏兮兮的,回头被人瞧见,说不得都认不出这是知府家的千金了。” “不论认不认得出来,我都是萧家八姑娘,这是变不了的事,”萧槿笑了笑,“郑姐姐说是不是?” 这是拿家世来说事了。 郑菱暗暗磨牙,面上却不得不挤出笑来:“啾啾说的是。” 立在萧槿身侧的卫庄却是突然睨了郑菱一眼。郑菱一怔,沉下脸道:“你那是何意?” 她实在不太想承认,卫庄那一眼看得她心里发毛。 卫庄照样不理会她,与江辰等人作辞,领了萧槿回城。 郑菱剜了卫庄的背影一眼,心下冷笑,你得意什么,府试拿了案首又如何,我倒要看看你院试能考成个什么样子! 萧槿挎着篮子走出一段距离后,忽然听身边的卫庄问道:“你看我挖野菜是不是比君实挖得好?” 萧槿一愣:“这还有个比头?” “当然,譬如说,”卫庄低头看向萧槿,认真道,“辨识野菜的快慢,抡锄头的准头,挖掘野菜的手法,等等,不一而足。” 他们方才为了方便挖掘,去附近村庄借了锄头,卫庄和江辰都是读书人,没使过农具,都是摸索着来的,两人简直是在比赛着谁更业余。 萧槿默了默。她倒是藉由卫庄的话,想起了他方才抡锄头的风姿。 不知为何,她看着她庄表哥抡锄头的模样总觉得十分违和,几次都险些笑出声,但鉴于他抡得认真,而且是在为她卖力,她总算是很厚道地强忍住了没笑出来。 萧槿转头看到还在等着她评判的卫庄,轻咳了咳,道:“是,表哥悟性高,挖得好。” 卫庄浅浅一笑。 萧槿看着卫庄,忍不住想,挖个野菜还要比高下,你又不去种地,锄头抡得好有什么用? 不过萧槿不得不承认,长得好看是十分沾光的,比如卫庄抡锄头的样子其实也非常好看。像她庄表哥这样的,别说抡锄头,估计搬砖都美如画,只是她总觉得有些好笑。 萧槿回府之后,将手里的野菜递给丫鬟让拿去厨下,转头就瞧见萧嵘立在廊庑前笑得前仰后合,拍着萧岑的肩道:“你知道我今儿个陪着卫家二公子去白鹤书院参加文会时遇见什么事儿了么?哎哟,笑死我了,真是尴尬啊” 萧岑不动声色地往萧嵘身后望了一眼,仰脸道:“有那么好笑么?四哥当时也是这么笑的?” “哪儿能啊,我可不敢,”萧嵘笑得直不起腰来,“我是跟那卫二公子分开后才敢笑出来的” “唔,那四哥还是不要笑了,”萧岑抬手一指萧嵘身后,“四哥往后看。” 白鹤书院是聊城方圆百里最有名望的书院,前阵子举办文会时,左近举子济济一堂,群贤毕集的场面一时为人所津津乐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8.第一百零八章 订阅本文比例3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补足可立看  叶绮受宠若惊,欢喜道:“多谢哥哥!” 卫启沨笑道:“不客气。”说话间将其中一把伞递给了叶绮。 叶绮再度道谢,又笑盈盈道:“哥哥何必冒着大雨亲自跑一趟,其实差个小厮来送就好的。” 卫启沨一面拿起另一把伞递给萧槿, 一面道:“差个下人来不甚妥当, 我亲来一趟也不费什么工夫”他的语声戛然而止。 萧槿不肯接下他递去的伞。 卫启沨一怔,正要开言, 卫庄的声音陡然传来:“表妹等我等急了没?” 萧槿扭头一看,就瞧见卫庄立在抱厦门口,收伞甩水转身一气呵成,几步走到她跟前, 道:“眼下可要回去?” 卫启沨转头看向卫庄。 萧槿听卫庄这般言辞,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 她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这要问问叶妹妹了, ”萧槿转向叶绮, 含笑道, “妹妹若是想再说会儿话, 我就再待片刻。” 叶绮望了望外头的雨幕, 又看看手里的伞, 抿抿唇,嘻嘻笑道:“我该去找我爹爹了, 下回再跟姐姐说话儿。” 那位卫哥哥都亲自送伞来了, 她怎么着也要让这伞派上用场才是。 叶绮起身走过卫启沨身边时, 与他作辞,又仰头看着他,笑眼弯弯:“哥哥人真好!希望日后还能有机会与哥哥相见。” 萧槿在一旁暗叹,叶姑娘太天真了,仙枝那张脸果然晃人眼。 卫启沨朝叶绮微微颔首,转回头看向欲带着萧槿离开的卫庄:“八姑娘适才是在此等候足下?” 卫庄止步回身:“不错,我之前便与她说好的。” 卫启沨一顿,点头道:“怪不得八姑娘却才不肯收我的伞。只是见今下着雨,不知足下与八姑娘欲相约往何处?” “我要督促我表妹练字的,”卫庄当着卫启沨的面拍了拍萧槿的脑袋,“她今日的字还没练完,我得看着她。” 萧槿觉得卫庄拍她脑袋估计都拍出手感来了,赶回头她要是戴了一脑袋珠钗,不知道卫庄再下手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扎手。 卫启沨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打恭道:“那恭送二位了。” 卫庄与萧槿还了礼,各自撑起伞,一道离开。 “少爷,”卫启沨身边小厮道,“小的总觉得,那个萧家的表亲对您有些轻慢。他不过一个附学的表亲,他” 卫启沨抬手示意他噤声。他盯着前头那一大一小渐行渐远的背影,须臾,慢慢撑起伞,淡声道:“走吧。” 他在看到卫庄时,还是会禁不住想起卫启濯,这种感觉真是奇哉怪也。 萧槿坐在卫庄书房里练字时,想起卫启沨与温锦之间那微妙的氛围,越发觉得两人是闹了别扭。 坐在对面的卫庄见她走神,屈指敲了敲桌面:“专心些。”又道,“待会儿你走时若还下雨,就先将我的伞带走,但是你明日一定记得还我。” 伞音同散,不吉利。 萧槿一愣抬头,跟着仿似想到了什么,点头笑道:“好,我知道了。” 卫庄重新低头看书的时候,就想起了他的入京打算。他总想将萧槿也带去,但是一来,带着萧槿,他行事不便,二来则是,萧安夫妇也不会答应。 卫庄盯着对面的萧槿看了片刻,轻叹一息。 他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是夜,风停雨住。 温锦躺在床上辗转反复难以成眠。她每每想起白日间的事,就觉忐忑难安。卫启沨原本就没有消气,她今日还来了这么一出,也不知卫启沨会怎么想她。 她几度想去找卫启沨,但临了又犹豫起来。 她上回也是急着去找他服软,但效果似乎并不好。兴许等事情缓一缓再去找他会比较好。 她父亲今日差人来跟她说,他公务冗繁,怕是无暇顾及她,让她跟卫启沨一道回京。 她知道,父亲其实是想多给她跟卫启沨相处的机会。她父亲对卫启沨这个女婿人选是再中意不过的,温家原本是攀不上卫家这样的门庭的。卫启沨若真是实打实按照才貌出身挑媳妇,她说不得还排不上号。 因而自打两人怄气之后,温锦便开始患得患失。她从前觉得无论她做什么,卫启沨都会宠着她让着她,但她如今发现,她从前在他面前似乎太过忘形了。 温锦睁眼望着帐顶,心中焦难平。若是能快些和表哥完婚就好了。 三日后,萧槿刚听罢谢先生的课,正预备往西跨院去,就有一个丫头来报说,叶家小姐来找她。 萧槿讶异不已,叶绮找她作甚? 叶绮原本正在花厅里吃茶,瞧见萧槿过来,便立时欢喜奔上来拉住她。萧槿问她寻她可是有何事,叶绮踟蹰一下,凑到她耳畔小声道:“我有个问题要问姐姐。” 等两人装模作样地在园子里晃悠了一圈后,叶绮遣退母和丫头,压低声音对萧槿道:“自从我唐突了卫哥哥之后,我爹爹管我管得可严了,我跟我爹爹说我是来跟萧家姐姐计议事情的,他才肯让母带我来呢。” “什么事情?” “哎,先不说那个,”叶绮的声音放得更小了,“我想问问姐姐,那个沨沨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那日走得匆忙,忘记问了” 萧槿有点懵,合着叶小姑娘就是专程来问这个的? “沨沨是个生僻词,”萧槿解释道,“沨沨者,中庸之声也,宛转之声也,宏大之声也。沨沨多状风声c水声之貌。” 叶绮瞪大眼:“卫哥哥的名字不仅读着好听,寓意也好,跟他的人一样好!” 萧槿暗暗叹气,卫启沨又多了一个迷妹。 不过,沨沨不仅是个生僻词,还是她给卫启沨起的绰号。 她当初刚嫁过去那会儿,有一回瞧见他的名帖,拿起来看时正被他撞见。他将名帖一把从她手里抽走,跟她说不准乱动他的东西。 她出言问道:“你这名字有没有什么说头?” 卫启沨动作一滞,抬头道:“你听说过沨沨么?” “沨沨?你小名儿?” 卫启沨眉心一跳,落在她身上的眼神透着鄙夷,似乎满脸都写着“没文化真可怕”。 他冷静了一下,还是做了解释:“沨沨者,状宏大,状悠扬,有诗曰‘大声沨沨,震摇,如乾之动,如雷之发’,又有文曰‘空谷来风,有气沨沨’,故而” “不要说了,我故意问一问逗你玩儿的,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么?沨沨还有个意思是中庸之声,出自杜预在《左传》里的批注。你方才举的两个例子分别出自石介的《庆历圣德诗》和司马光的《潜虚》,单个沨字,多指水声。”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原先确实不清楚这个字的确切含义,但成婚前,我好奇之下去做了功课。” 卫启沨神色一凝。 “你这人是不是开不得玩笑,”她眉尖微动,“那我往后就叫你沨沨好了——沨沨,你中午想吃什么?” 卫启沨额头青筋直跳:“你胡闹什么,这叠字的叫法像是在唤小儿。” “但是挺顺口的——沨沨你还没说你中午要吃什么。” 卫启沨几番纠正无果,忍无可忍,索性扭头走了。 萧槿后来发现他跟温锦的事之后,讽刺他时,就喜欢这么叫他。 她最恼恨卫启沨的有两点,一是他坑她让她变成牺牲品,二是坑了之后还一直拖着她。她真是不知道她到底跟他什么仇什么怨。 叶绮见萧槿叹气,问她缘由,萧槿摇头道:“没什么——妹妹方才说要商量什么事?” 叶绮恍然想起自己来这里的另一个目的,拉住萧槿笑道:“姐姐端午时要去哪里看龙舟?咱们定个时辰定个地方,一道去吧?” “你其实是想跟卫哥哥一起吧?” 叶绮讪笑,老实道:“他若是能去自然最好,不过我的确是想和姐姐一道的,我家中没有姊妹,跟着爹爹娘亲他们,很无趣,不如跟姐姐一道耍子。” 萧槿觉着如此也可,点头应下,叶绮欣喜而去。 萧槿刚走入西跨院,就听见里头一阵吵嚷声,跟着就传来卫晏焦急的大喊:“哥你赶紧跑吧!别管你那要传家的衣裳了!” 萧槿听得有点懵,尚未反应过来,就听“嘭”的一声响,跟着便觉眼前一花,一道人影撞过来,在距她半步的地方险险刹住。 那人似乎有些站立不稳,伸手在她肩膀上揽了一下才站好。 萧槿抬头一看,惊愣道:“表哥?!你这是怎么了?” 温暖宁谧的马车里,萧槿又做了个纷乱的梦。在她一旁坐着的季氏见女儿仿似被梦魇着了,忙叫醒了她。 “啾啾梦见什么了?”季氏拍抚着她,温声问道。 萧槿听见母亲唤她名,神思才逐渐归拢。她缓了一缓,摇头直道没什么。 她靠在母亲怀里,低低吁了口气。 自她重返幼年之后,就会时不时地梦见一些前生往事。 彼时,她嫁给巨室阀阅荣国公府卫家的二公子卫启沨后,卫启沨待她甚是冷淡,两人也未行过周公之礼。及至后来,她才发现原来卫启沨早已心有所属,之所以没有娶他心爱的表妹温锦,皆因他不知为何伤了要害,不能人道,害怕耽误温锦,这才忍痛另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9.第一百零九章 订阅本文比例3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萧槿忍不住想,卫启沨方才是躲在林子里哭了一场么? 卫启沨闻声一怔,跟着意识到萧槿在笑什么, 容色略显尴尬。 丹青见状,脸色有些难看,出声解释道:“我家公子方才是被花” 卫启沨以眼神示意丹青住口。丹青张了张嘴, 只好退到了一旁。 虽然丹青没把话说完, 但萧槿略略一想,便很快藉由他前头的半句话猜出来了卫启沨为什么红着眼睛。 卫启沨对花粉过敏,其中尤以梧桐c榆树c杨树的花粉为甚。他每每嗅到这些花粉都会鼻痒难忍,喷嚏不止, 眼睛也跟着泛红。 只是卫启沨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本身又极讲究仪容修洁, 故而平日里都会十分注意的, 这回却不知是怎么沾到的花粉。 萧槿想起上一世,有一回她去摘了些梧桐花回来打算做个小菜,等卫启沨回来, 她拎着一把梧桐花在他眼前晃了晃, 问他吃不吃这个。结果她话还没问完, 他就一个喷嚏打出来。吓她一跳。 卫启沨当时就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让她赶紧把花拿走, 她询问一番后才意识到他是对花粉过敏。 卫启沨当时打着喷嚏警告她往后不许再把梧桐花之类的东西拿回来, 萧槿本是好心问他一句, 结果被他训了一通, 心下不悦,当下将手里的梧桐花一把压到了他口鼻上,直折腾得他打了半天喷嚏,到用晚膳时都是两眼泪汪汪。 萧槿当时瞧着他的兔子眼,笑他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一个大男人哭了好大一场,卫启沨面上顶不住,冷着脸扔下碗筷就走。 萧槿也是那时候发现,卫启沨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敏感又要强。只是就她目下瞧见的卫启沨来看,她很难找到她前世所见的影子。 萧槿正自遐思,卫启沨出声询问他们缘何会在此。萧槿回神,解释说他们今日出游,一时起兴,便在此间玩躲迷藏。 卫启沨凝眸打量卫庄,少顷,道:“不敢动问,足下适才在此待了多久?”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卫庄神容平静,“尊驾询此何为?” 卫启沨觑着他,半晌方道:“无事。”说话间转向萧槿,唱喏还礼讫,又朝卫庄与萧槿二人打恭道,“打搅之处,万望海涵。” 萧槿觉得卫启沨这样温声细语的,就跟卫庄大把花钱一样惊悚。 卫启沨说话间,目光从面前两人身上扫过。卫庄一袭牙色直裰,身姿若竹,萧槿一身松花色襦裙,姣如夏花。两人并排立在苍翠林峦间,惹眼非常。 待到两人作辞走远,丹青见自家公子立着不动,出声问道:“公子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卫启沨顿了顿,摇摇头,交代丹青过会儿将冯权叫来问话。 丹青垂首应是。 卫庄领着萧槿折返的路上,不断地思量着卫启沨方才的话。 听卫启沨那话的意思,似乎他父亲那头有所动作,那么会不会跟他自己的原身状况有关呢? 卫庄想入京一趟探一探国公府那边的状况,他想知道自己原身目下如何了。反正他如今考完了府试,离院试还有大半年,时间很充裕,可以慢慢筹谋。但他即便要去,也必须等卫启沨走后才能动身,否则他总觉得会引起卫启沨的警觉。 萧槿扯了扯卫庄的衣袖,笑道:“表哥想什么呢?我方才的话,表哥听见了没?” 卫庄一愣:“你说什么?” 萧槿叹道:“我是说,那赵姑娘说要来拜会表哥。” “没工夫招待。” “表哥忙什么呢?” 卫庄理直气壮道:“我不是还要准备院试么?”说着一顿,低头看萧槿,“你帮我应下了?” 萧槿摇头:“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帮你答应,这是表哥自己的酬酢。” 卫庄点头道:“那便好。等我去与她说不要过来。” 两人一头说话一头出了林子。等与众人汇合,卫庄才得知赵若淑已经离开。 萧槿看他一眼,心道看来是天意,表哥你就等着招待你的桃花吧。 “若淑妹妹等了你半晌,后头她母亲催着她回去,她才不情不愿地走了,”郑菱斜了卫庄一眼,“你至于那么躲着人家么?一走就是小半个时辰。” 郑菱很是不喜萧槿,连带着也不喜住在萧家的卫庄。她瞧不起卫庄这样的,在她眼里,卫庄举业无能,不过是厚着脸皮赖在萧家而已,说不得还想攀附他那做知府的表姨父萧安。 但万没料到,卫庄这回府试竟然拿了案首。 郑菱听闻这个消息时吓了一跳。她跟不盼卫庄好的萧嵘兄妹俩一样,觉得这不过是侥幸而已。但她又比萧嵘兄妹更不快,因为她心仪江辰,她觉得江辰才应该是案首。 江辰读书上头比卫庄强多了,凭什么案首让卫庄摘走了呢? 郑菱打算借着赵若淑的事呛卫庄几句,但没想到卫庄居然根本不接茬儿,完全忽视了她的话,径自转头帮萧槿挖野菜去了。 郑菱嘴角抽搐,立在原地左右不是,很是尴尬。 她从前一直都觉得卫庄是个软柿子,一捏一个准儿,如今卫庄得了案首,那绵软的性子似乎也没了。 她见江辰也要跟去挖野菜,抢先一步挡在他面前,笑吟吟道:“江哥哥陪我去放纸鸢好不好?” 江辰望了望萧槿与江瑶的背影,摇头道:“母亲与阿瑶方才说也想吃野菜,我要赶过去帮忙。”言罢,笑着与郑菱辞别,转身走了。 郑菱神色一僵。 一旁的吴氏十分欣慰,心道儿子那脑子算是管用一回。郑菱怎么能跟萧槿比,不论家世样貌性情,都差了好大一截呢。 郑菱转回头去跟吴氏搭话,但吴氏也只是随意与她说笑几句,转身自去纳凉去了。 郑菱被晾了个彻底。 她讨厌萧槿的原因就在于萧槿总是抢她的风头,而且,江辰待萧槿十分好。 郑菱觉得自己主要是输在了家世上。萧槿不就是有个当知府的爹才这么被人捧着么?而且,听说萧家跟帝京巨室卫家似乎还沾亲带故。 郑菱心里泛酸,恨恨跺脚,暗恼自己不会投胎。又咬牙想,知府算什么,你萧槿有本事将来搭上宰辅! 萧槿觉得她这一趟出来的最大收获就是野菜了。她瞧着卫庄手里那一篮子野菜,由衷地觉着她不虚此行,落下一天的课也值了。 郑菱瞧见萧槿等人回来,打趣一般对她道:“瞧啾啾忙活一场,弄得脏兮兮的,回头被人瞧见,说不得都认不出这是知府家的千金了。” “不论认不认得出来,我都是萧家八姑娘,这是变不了的事,”萧槿笑了笑,“郑姐姐说是不是?” 这是拿家世来说事了。 郑菱暗暗磨牙,面上却不得不挤出笑来:“啾啾说的是。” 立在萧槿身侧的卫庄却是突然睨了郑菱一眼。郑菱一怔,沉下脸道:“你那是何意?” 她实在不太想承认,卫庄那一眼看得她心里发毛。 卫庄照样不理会她,与江辰等人作辞,领了萧槿回城。 郑菱剜了卫庄的背影一眼,心下冷笑,你得意什么,府试拿了案首又如何,我倒要看看你院试能考成个什么样子! 萧槿挎着篮子走出一段距离后,忽然听身边的卫庄问道:“你看我挖野菜是不是比君实挖得好?” 萧槿一愣:“这还有个比头?” “当然,譬如说,”卫庄低头看向萧槿,认真道,“辨识野菜的快慢,抡锄头的准头,挖掘野菜的手法,等等,不一而足。” 他们方才为了方便挖掘,去附近村庄借了锄头,卫庄和江辰都是读书人,没使过农具,都是摸索着来的,两人简直是在比赛着谁更业余。 萧槿默了默。她倒是藉由卫庄的话,想起了他方才抡锄头的风姿。 不知为何,她看着她庄表哥抡锄头的模样总觉得十分违和,几次都险些笑出声,但鉴于他抡得认真,而且是在为她卖力,她总算是很厚道地强忍住了没笑出来。 萧槿转头看到还在等着她评判的卫庄,轻咳了咳,道:“是,表哥悟性高,挖得好。” 卫庄浅浅一笑。 萧槿看着卫庄,忍不住想,挖个野菜还要比高下,你又不去种地,锄头抡得好有什么用? 不过萧槿不得不承认,长得好看是十分沾光的,比如卫庄抡锄头的样子其实也非常好看。像她庄表哥这样的,别说抡锄头,估计搬砖都美如画,只是她总觉得有些好笑。 萧槿回府之后,将手里的野菜递给丫鬟让拿去厨下,转头就瞧见萧嵘立在廊庑前笑得前仰后合,拍着萧岑的肩道:“你知道我今儿个陪着卫家二公子去白鹤书院参加文会时遇见什么事儿了么?哎哟,笑死我了,真是尴尬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0.第一百一十章 订阅本文比例3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萧枎在一旁哂笑,直道她肤浅鄙薄。萧杫也不以为意。 即便那位钦差也带了一位样貌出挑的公子又如何, 温家比不得卫家,还不值当她们思。 少刻,一个丫鬟过来递话说三老爷让几位姑娘拾掇拾掇, 温家小姐过会儿要来拜访。 三人面面相觑。 “合着来的是小姐不是公子, ”萧榆叹了一息,“没趣儿。” 萧枎撇嘴,掇转身施朱傅粉去了。 萧杫坐下悠哉喝茶。 萧榆盘算着等见过那温家小姐,约上八妹去园子里打秋千。 等三人到了三房正院花厅时,萧槿已然坐在玫瑰椅里等着了。 萧榆才跑上前要跟她说下午一道去打秋千,就听到一阵清越的珠玉叮当之声。季氏的声音紧随而至:“姐儿这边请。”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众仆妇簇拥着一个美貌少女迤逦而来。 少女身着金枝线叶沙绿襦裙,外着同色镂金芙蓉锦褙子,头上珠翠堆叠,裙边禁步叮当。行步处香风细细, 回首间嫣然百俏。 月画烟描,风致淑婉。 萧枎暗暗咬唇, 这温家小姐姿容真是不俗。 萧榆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她对好看的姑娘不感兴趣。 萧槿暗暗算了算, 温锦见今应当年及十三,大约跟卫启沨互证心意不久, 正是情沾意密的时候。 萧槿不动声色地瞥了温锦一眼。温锦自觉貌美, 也十分看重容貌, 因而后来对于时人道萧家八姑娘容貌在她之上这件事耿耿于怀。 不过卫启沨就是温锦自傲的本钱,萧槿觉得温锦在卫启沨身上找到了一种心理上的平衡。 温锦命随行仆妇将备办好的见面礼一一递与萧家几个姑娘,又含笑挨个见礼。 萧槿掂了掂手里的锦盒,觉着里头大约是首饰之类的东西。她可不想要温锦的东西,等过会儿转手送给萧榆好了。 温锦说笑间留意到萧槿,转眸笑道:“这位妹妹年纪小小,倒是沉静得很。” 萧槿懒得与她多言,客套几句,便与萧榆结伴坐了回去。 温锦唇畔笑容微僵。这个萧家幺女,似乎不大喜欢她。 温锦不由多打量了萧槿几眼。萧槿上头穿一件水纬罗樱粉色对襟衫,下头穿一条月牙白挑线湘裙,耳上戴一对青宝石坠子,粉妆玉琢,娇妩天成。年纪不大,眉目却已经初见精致。 温锦想到卫启沨这几日都住在萧家,略觉不悦。也不知卫启沨平日里与这小姑娘见面回数多不多。她虽自信于卫启沨对她的情意,但始终是不喜欢漂亮姑娘在他跟前晃的。 温锦正自出神,就听一旁的季氏喊了一声“槿姐儿”,即刻一怔,转头见季氏是在叫方才那个萧家姑娘,不由道:“敢问令爱尊讳?” 季氏笑答:“单名一个槿,木字槿。” 温锦一顿,跟着笑道:“那倒是巧了,令爱名讳与贱名同音。” 萧槿心道,可不是巧了么,卫启沨偶尔心情好叫她一声槿槿,她都浑身难受,总觉得他是在对着她叫温锦。 温锦从花厅出来后,她身边丫头喜鹊见走得远了,低声道:“姑娘,奴婢总觉着萧家的几个小姐都对您不热络。真是没个眼色。” 等自家小姐嫁入卫家,回头这群人都得上赶着巴结。喜鹊这般想着,腰背挺得更直了。 温锦不以为意道:“那又如何,我也不预备跟她们深交,面儿上过得去便是了。” “奴婢听闻,那个三姑娘自诩聊城第一美人呢,平日里傲得很,”喜鹊掩口笑道,“奴婢瞧着她那姿色连姑娘一半都不及。小地方待久了,眼界就是逼仄。” 温锦漫不经心道:“我倒是觉得再过个三两年,她那八妹妹容貌一定远胜她。只是如今那八姑娘年纪小,未长开,还透着些孩子气。” “那也一定不如姑娘美,”喜鹊笑道,“满京谁不知姑娘玉容花貌,又兰心蕙质,姑娘未及十四,那些做媒的便踏破门槛了。真正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呢。” 温锦垂眸敛笑。 说到婚事,她心里便有些堵。她与表哥青梅竹马c两情相悦,却要遮遮掩掩。她明年就可以嫁人了,但与表哥的亲事却始终没个着落。 也不知表哥何时能迎她入门。 温锦正自嗟叹,就听喜鹊低声提醒:“姑娘,卫公子过来了。” 温锦心头一震,立时转头,果见卫启沨领了几个小厮迎面而来。 温锦按捺心中雀跃,理好裙钗,方笑盈盈上前,道:“表哥却才何往?我赶到时怎未见着表哥?” 卫启沨端量温锦一番,淡笑道:“适才父亲使人唤我,我便临时走了。” 温锦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见他,目下急着跟他一诉衷肠,但大庭广众之下,多有不便,一时咬着唇,倒不知该作何言语。 萧槿从花厅出来时,萧榆顺手塞给她几颗枣子。她刚往嘴里放了一颗,一抬头就瞧见了远处的卫启沨和温锦。 萧槿瞧不清楚卫启沨的神色,心下好奇,有意往那边靠近了一些,终于看得分明了些。 卫启沨容色淡淡,根本看不出什么情意绵绵的迹象,甚至很难瞧出他和温锦相熟。 萧槿又往嘴里塞了颗枣子。 卫启沨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若非她知晓内情,也会以为他们俩只是寻常的表兄妹。 萧榆凑过来探头看了一眼,嘴里嚼着枣子道:“那温家小姐是不是也想打卫公子主意?” 萧槿心道,什么打主意,人家俩是郎情妾意。 萧榆见她要走,一把扯住她,让她记得一道去打秋千的事,萧槿连道晓得。 下午从谢先生处出来后,萧槿跟萧榆一起来到了后山。 萧家这座宅子占地广阔,当初修园子时,把挖掘观景池的泥土堆起来,造了一座小山,萧家人管这里叫后山。 后山这边十分僻静,寻常少有人至,萧榆倒是爱来爬这座小山,索性在这里搭了两架秋千,平日里时不时地拉萧槿来打秋千闲谈天。 萧榆刚在秋千画板上坐下,就“哎呀”了一声,萧槿问她怎么了,她仰起头指了指一侧的绳索:“这边好像快要断了,我刚才一坐上去,就觉身子一偏。” 两人说话间,就瞧见卫庄朝这边走来。待他离得近了,萧槿问他来此作甚,卫庄说有话要与她说,再三挥手让萧榆先回去。 萧榆嘟了嘟嘴,不情不愿地走了。 萧槿见卫庄朝着萧榆方才坐的秋千走去,忙提醒他那个秋千绳索不牢靠了。卫庄闻言一顿,脚下一拐,转回头就要坐萧槿的秋千。 萧槿怔了怔,卫庄一个大男人也喜欢打秋千? “你不必起来,往那边坐一点给我让出个空位来就成。”卫庄说话间就要往萧槿身边坐。 萧槿立时起身。这秋千画板又不够宽,两人挤一起就是并肩叠股了这实在尴尬。 卫庄径直坐到萧槿方才坐的位置上,抬头看向立于一旁的萧槿:“你若是嫌挤,可以坐我腿上。” 萧槿连道不必,耳根微微发烫。这么暧昧的姿势,他也好意思但她抬眸瞧见卫庄神色坦荡,心觉他大概真是将她当成小姑娘了。 不过,她庄表哥的想法兴许不能以常理来论。 萧槿深吸一口气:“表哥要与我说什么?” “昨日赵若淑走时,拉着你低声说了什么?” “她问你喜欢什么,她说下回给你捎带些。” 卫庄盯着她看了须臾,道:“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也不清楚。”萧槿如实道。 卫庄凝睇她片晌,眉头微蹙。 萧槿不明所以,正欲开言询问,就见他面色倏地一沉,低声道:“有人来了。” 萧槿愣了一下,随即也听到了隐隐的人声。卫庄指了指一旁的灌木丛,示意一起躲到那里去。 萧槿辨出是卫启沨和温锦的声音,心念电转,依言照做。但等到与卫庄一道在灌木丛后蹲下,她忽而想起了一个问题:“你躲什么?” “看戏,”卫庄扭头看她,“你不想看看卫家二少跟一个姑娘来此作甚?” 萧槿挑眉,看不出卫庄还有这么个嗜好。 脚步声近,两人同时矮身蹲好,同时转脸目视前方,透过枝叶的些微间隙往外看。 “舅父是来查案的,你跟来作甚?回头被那帮言官知晓,说不得要参舅父一本。”卫启沨缓步往小山这边来。 温锦微微垂首跟在他身后,晕生双颊:“我我想见你,我们已然两月未见了自打你跟姑父出了远门,我就茶饭不思,心神不属,每日想的都是你,一天天数日子,只盼你能早日归来” 萧槿揉揉眉心,热恋中的人都是这么肉麻? “表哥不要怪我了”温锦撒娇道。 卫启沨无奈叹息,轻声斥道:“胡闹。” 温锦顿足咬唇:“表哥讨厌,我还不是为了表哥嘛。” 萧槿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我又不是来此游山赏水的。何况,京中之事,我总是心中牵系。你可曾听闻国公府那边有何异常?”卫启沨说话间往萧槿二人藏身的灌木丛这边走了几步。 萧槿屏住呼吸。这回要是再被发现,就不能说是躲迷藏了。 温锦摇头,又道:“表哥可是听闻了什么消息?” 卫启沨道:“我听冯权说了些事。我大伯父那边,举动怪异,我总觉是和我四弟有关。” 卫庄眸光暗转。 “表哥莫要烦忧于此,表哥这么厉害,他们都不是表哥的对手,”温锦说着,又不知怎的,忽然想起萧槿,心里微酸,嗔道,“表哥身边美人真不少,这些时日可曾忘了我?没被别个晃花了眼吧?” 卫启沨似是觉她这话无趣,没有接话,只是敛容道:“往后不可任性胡为,似今日这般的私见也能少则少,万事小心为上。” 温锦噘嘴:“若非为了你,我才不会来这种穷乡僻壤,你竟还训我。” 萧槿心中冷笑,大约在温锦眼里,除了顺天府以外,剩下的地方全是穷乡僻壤。 “表哥,”温锦说话间朝着萧榆方才坐的那架秋千走去,“你明年能来提亲么?” 卫启沨摇头叹道:“这个说不好。” 温锦烦郁道:“那可怎生是好?要不等姑父过阵子闲下来,我多去卖卖乖试试只我怕是在这里住不惯,这地方又热又干,我带来的兰花面脂跟香泽都快使了一半” 温锦一句话未完,往画板上坐的时候,方才已经被萧榆坠了一次的那根快断的绳索再难负重,“啪”的一声断裂开来,温锦惊叫一声,“咚”的一下,重重扑跌在地。 萧槿简直忍不住要为秋千喝彩,干得漂亮! 穷乡僻壤的秋千也不是好惹的。 卫庄转头见她面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笑,也跟着浅浅一笑。 温锦这一下摔得不轻,那“咚”的一声是她额头触地发出的声响。她被撞得脑袋发晕,醒过神来后不管旁的,先去摸额头,发现触手粘腻,拿下手一看,掌心果然有血。 “表哥,”温锦急得眼泪打转,“你看我伤得是不是很严重?会不会破相” 卫启沨见状一惊,疾步上前,伸手要扶她,但临了似又觉不妥,收回手,查看了一下她额头上的伤,叹道:“磕出道口子,快些回去清创包扎。这秋千瞧着像常使的,坏了竟也没人修。” 温锦两眼冒泪,气道:“我适才竟也没留意那绳子要断了我要是此番留疤,我” 卫启沨清理了地上沾染的少许血迹,再三催她起身回去。温锦本想使个性子让卫启沨抱她起来,但实在担心耽误治伤,赶忙自己爬起来,跟着卫启沨一道离开。 待人声远了,萧槿探出半个脑袋望了两人背影一眼,若有所思。 她原本还以为会看到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结果什么也没有。没想到卫启沨这么守礼。 萧槿蹲了太久,甫一站起,就两腿一软,趔趄了一下。卫庄扶她一把,低声问:“你不喜那温家小姐?” 萧槿点头:“她骨子里透着一股骄矜劲儿。不过最主要的是,我看她不顺眼。” 卫庄忽而笑道:“你倒是直爽。我看那卫二公子难娶到她,卫家那样的门庭,不是谁都能进的。” 卫庄望向卫启沨离去的方向,想起他方才的话,再度盘算起入京的事。 萧槿与卫庄一面闲谈一面往回走。她本是要例行往西跨院去做功课,但走到半道忽见一个丫头追来,躬身一礼,道:“姑娘,太太叫姑娘即刻过去一趟,说有事相商。” 萧槿诧异转头:“可知是何事?” 丫头摇头道:“奴婢不知,奴婢只是来传话的。不过姑娘莫忧,奴婢瞧太太神色如常。” 萧槿前世刚嫁给他那会儿,没人告诉她这一点,有一回她使人从外头酒楼里买了一份红烧大虾回来,用晚膳时摆到了桌上。等他从外头回来,一眼瞧见桌上的大虾,立时冷了脸,一再出言让她撤掉。 萧槿觉着奇怪,问他为何对虾这般嫌恶,他蹙眉丢给她一个字,脏。 萧槿这才对他的洁癖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她跟他说那些虾的虾线都已经仔细剔除了,但卫启沨仍旧一脸嫌弃地坚持让她倒掉。 萧槿许久没吃虾,不舍得倒,将那盘红烧大虾拽到了自己面前,自吃自的。 卫启沨看她不听话,神色不豫,似乎连在他面前吃虾也是罪过。他在她对面落座后,斯斯文文地进餐片刻,抬头瞧见她吃虾吃得不亦乐乎,盯着看了好半晌。 萧槿打算再去夹一只虾时,一抬头就撞上了他投来的目光。她见他满面的不可思议,那神色似乎是在说,你吃一屎也能吃得这么高兴? 萧槿当时就不乐意了,搁下筷子,指着他跟前的蛋花羹道:“你看,这里面的鸡蛋是鸡下的吧?你想过鸡是怎么把蛋下出来的么?那个蛋啊从” 卫启沨“啪”的一声放下筷子,面色一沉。 萧槿不以为意,又指着他面前的一碟子春不老蒸饼道:“那里面的春不老,你想过是怎么长出来的么?那个需要浇水施肥,施肥你懂吧?就是用粪” 卫启沨忍无可忍,按下筷子扭头就走。 萧槿如今忆及前生往事,想想当初她看到的卫启沨,再看看面前这个温雅公子,实在觉得有些恍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1.第一百一十一章 订阅本文比例3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他若是知晓了, 想来便会嚷着要出去的。我只打算带你一个,阿岑还是留在家里读书的好。” 萧槿探问道:“表哥是预备带着我纯粹出去溜达一圈么?” 卫庄看她一眼:“也不一定。兴许会请你吃顿饭。” 萧槿吸气,她觉得她可能遇到了个假表哥。 她随即想起江辰兄妹之前说起要郊游的事,询问江辰这回可入了甲等。 “入了,他方才与我说郊游的日子定在外后日, ”卫庄说话间听天福说萧定来了, 起身道,“你先回吧,你跟谢先生告半日的假便可,咱们只出去半日。” 他顿了顿,望向她:“明日辰时正, 我等你来。” 萧槿点头。她觉得她近来因为外出而落下的功课可能会有点多, 想要提前多练几张字届时好拿去交差, 当下与卫庄作辞。 萧定今日事少,早早回了。他本是想尽快了结银子的事的,正好今日放榜,卫庄再度落榜之后想来就要卷铺盖走人了, 他因着上回被卫庄抢白而心中耿耿,想借此机会奚落卫庄一番, 却不曾想他刚一回府, 就听说卫庄府试得了案首。 萧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几乎怀疑是萧安帮卫庄作了假, 但想想萧安的为人, 又觉得不太可能。何况事关科考,萧安再是如何也不会糊涂到在这上头动手脚。 萧定本以为卫庄这回破天荒拿了头名后,一定尾巴翘到天上去了,谁想到他见着卫庄时,他神态如常,倒好似今日的发案与他无关一样。 萧定忍不住仔细端量了卫庄几眼。这是他第一次正正经经地去审视这个少年。 知胜而不骄,临绝地不惊。 不知为何,萧定忽然想起了这两句话。 萧定忽然蹙眉。难道卫庄头先其实一直在藏锋?否则一个连考过县试都费劲的人,是怎么拿下府试案首的? 卫庄却是不管萧定在想什么,他清点了萧定带来的银子,又仔细查看过了成色,见无不妥,命天福将银子收起来,便开始下逐客令。 但萧定并没有立等走。他盯着卫庄看了少顷,缓下辞色,问他究竟是如何在短短几日内有这等进益的。 “四老爷想知道?想知道的话,”卫庄将手掌摊到萧定面前,“拿一百两银子来,我便告与你知道。” 萧定嘴角一抽:“你好赖也是个读书人,怎就一身铜臭气?” “读书人也要过日子,四老爷不就为三百两银子愁得寝食难安么?原本我也可以念一念人情的,但我与四老爷又无交情,凭什么送人情与四老爷?” 萧定气得胡须直抖:“你休要以为你得了案首就了不得了!府试算什么,有本事你考入殿试,拿个状元回来!” “我若拿了状元回来,四老爷再想跟我打听诀窍,可就不止要花一百两了,届时少说也要一万两。” 天福在一旁止不住地偷笑。少爷似乎找到了个发家致富的好门路。 萧定脸都僵了,但对着面前这个少年,忽然说不出话来,咬牙半晌,悻悻而去。 萧嵘瞧见父亲回来,忙跑上前询问究竟有没有问出卫庄夺魁的缘由。 萧嵘自己也不过是个秀才,当初的三场童生试都是低低地过的,若是他能知道卫庄的秘诀,那考科举岂非事半功倍? 萧定想到卫庄方才的话,沉着脸道:“他说要给一百两银子才肯说。” 萧嵘眼前一亮:“真有秘诀?” 萧定瞧着萧嵘那德性,脸色越发难看。他的三个儿子里只有萧崇读书上头天分好,萧睁与萧嵘两个都是资质平平。 萧定眼前又浮现出方才见到的卫庄,不知为甚,忽然更嫌弃萧嵘了,当下一把甩开他,扭头走了。 萧嵘正觉得莫名其妙,萧枎跑来询问他卫庄得了案首的事是真是假。 萧嵘酸溜溜道:“他说有秘诀,但依我看,这回大约是出了什么差错了。管他呢,他能侥幸一次,难道还能再侥幸一次?” 萧嵘坐下继续道:“府试过了,还有院试。府试是知府主持,院试可是朝廷钦点的学道大人主持的,我看他届时还能如何。他若院试也能过,我倒是相信他真得了什么秘诀。” 一个平素一直不如他的人忽然站到了他爬不上去的位置,萧嵘难免心里泛酸,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萧枎点头:“哥哥说的是。”自打卫庄不依不饶地跟她要账之后,她就越发不盼着他好。 萧嵘却是想起了另一件事,凑近低声问道:“你这几日跟那卫家二公子” 萧枎叹气摆手:“别提了,卫公子这几日不知在忙活什么,每日除却去家塾之外,根本不出门。我们本想使点银子买通他身边人打探一下,但他身边那起子人嘴都严得很,连银子都不收,一毫都打点不通。” 萧嵘挠挠头,道:“那可如何是好,也不知卫公子还能在此盘桓多久。” 萧枎抿唇。她从未见过如卫启沨这般出色的人,除开性情有些捉摸不定以外,卫启沨浑身上下简直挑不出一点毛病。 最要紧的是,卫启沨背后是煊赫豪门荣国公府。若是嫁给了卫启沨,她这辈子都不必再为钱财发愁。 萧枎摸了摸自己的脸,转身回房。 她还是想要再试试。 翌日,萧槿跟卫庄出门时,好奇询问他府试究竟是怎么夺魁的。 卫庄领着她迈过门槛,低头看她:“你不必操心这些。” 萧槿其实也想过卫庄从前是有意藏锋,但她实在是想不出藏锋对卫庄有什么好处。但一个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进步神速,这确实匪夷所思。 卫庄见萧槿追问不住,只好道:“你就当我从前蒙昧,见今忽然开了窍。” 萧槿并不怎么相信他这个说辞,但卫庄不肯说,她也不好一直纠缠于此。她想起年底的院试,笑道:“那表哥既能在府试中夺魁,想来院试也不在话下了?” “你若是届时仍旧来接送我,那自然不在话下。” 萧槿嘴角微抽,道:“到时候可是大冬天,表哥一早便要赶考,我怕我爬不起来” 她话音未落,就听一阵马蹄声近,转头间便瞧见一人一骑冲开街上层层人丛一径狂奔至近前,所到之处皆引起一阵扰攘。 那马上之人冲得太快,到得萧槿近前时根本刹不住,也不打算勒马,怒喝一声“滚开”,也不管萧槿来不来得及躲闪,直接飞冲了过来。 萧槿实际上已经反应过来了,但卫庄比她反应更快。在她预备往旁侧躲时,卫庄已经一把将她拉到了他身后,与此同时,他在马匹即将飞驰而过的瞬间,伸手迅速扯住了马上之人的衣袖。 他的力道极大,那人一时不备,被他拽得身子一斜,一头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不长眼的东西,知道爷爷是谁么?”那人一时爬不起来,抬头怒瞪卫庄。 萧槿方才没仔细瞧,如今这人抬起头,她瞧见他的脸,倒是觉得有点眼熟。她蹙眉略想了片时,终于记起来了来者何人。 此人姓冯名权,是荣国公府二房的表亲,为人十分势利,久惯溜须拍马,平日里对卫家主支启字辈的几位公子趋奉备至。卫启沨身为二房嫡长子,是冯权的主要逢迎对象,但卫启沨似乎并不怎么待见他。 冯权嘴里不住骂骂咧咧,几度试图爬起来,但他脚踝扭了,身上又有多处擦伤,试了几次都爬不起来。他的小厮急匆匆奔上前来,左右两边同时架着,才将他搀起来。 卫庄冷冷睥睨冯权。 不过是卫启沨的一条狗,竟然就敢猖狂至此。 冯权长年巴结卫家,觉得自己即便是在京城地界上也是很有些脸面的,已经许久没人敢给他吃这么大的亏了。 他越想越气,直骂卫庄瞎了狗眼,当下命小厮上前去将卫庄绑起来。 卫庄寒声笑道:“也不知是谁瞎了狗眼。” “哎哟喂,你口气不小,”冯权伸手就要来揪卫庄的衣襟,“你倒说说你是哪根葱?” 卫庄侧身躲开冯权的手,抬脚就踢上了他的膝盖。 刚刚才被搀起来的冯权又“扑通”一声跌到了地上,正跪在卫庄面前。 四周聚拢上来围观的路人轰然大笑。 冯权抬眼打量卫庄,觉得很是邪门儿。他虽未言明身份,但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敢如他这般在街上恣意纵马的必定是有些背景的子弟,然而眼前这个书生却敢将他扯下马来,又以这般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他,这就怪了。 冯权心里倒是打起鼓来,收敛气焰,正猜度着卫庄身份的时候,就听身后小厮恭敬地喊“二少爷”。 冯权扭头一看靠山来了,立等惊喜道:“表弟来得正好,我被这个” 卫启沨不待他说完便径直打断道:“道歉。” 冯权一愣:“什么?” “我说让你给这二位赔礼道歉,”卫启沨看了卫庄与萧槿一眼,又转向冯权,冷淡道,“我适才已问明原委,是你唐突在先。” 冯权怔了半晌,让他给一个身份不明的书生和一个小姑娘道歉? 虽则心中万般不愿,但冯权不敢违逆卫启沨的意思,只好一瘸一拐地挪到卫庄和萧槿面前赔了个不是。 卫启沨回身,步至萧槿跟前,温声询问她可有伤着吓着。 萧槿觉着挺有意思的,原来卫启沨在聊城时曾经对她这么温和过,她后来嫁给他之后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卫启沨后来娶她颇有祸水东引的意思,但她想不出她到底和他什么仇什么怨。 萧槿压下心头万端思绪,极力维持面上的平静,摇头直道没有,旋即跟卫启沨略施一礼,与卫庄一道离开。 卫启沨的目光在两人远去的背影上停留片刻,掣身折返。 冯权被小厮搀着跟在他身后,笑嘻嘻道:“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小娘子啊?眼光不错,我瞧她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将来想必是个尤物,你若是喜欢,我想法子给你弄来” 卫启沨转头乜斜他一眼:“你胡言什么,她是萧知府的独女,我这几日都借住在人家府上,你今日若是闯下祸事,让我如何自处?” 冯权嘿嘿笑道:“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啊这不是急着来见你么?”说话间又想起那个将他拽下马的书生,“那萧姑娘身边的人是何身份?” “萧大人的表外甥。” 冯权正想骂不过一个表亲也能那么大胆子,随即想起自己也是卫家表亲,当下闭嘴了。 他的脚踝已经肿了起来,疼得几乎走不得路,卫启沨又根本没有等他的意思,冯权当下急道:“表弟慢些走,我有事与你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2.第一百一十二章 订阅本文比例30的可正常阅读,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不过卫启沨这般针对卫启濯, 也有可能与他自身的权力欲有关。卫启沨明面上看着是个与世无争的贵公子,但实则一直筹谋着争位夺利, 一直都想往上爬。而卫启沨在洞察对头上的眼光倒是精准,他瞧出来,放眼卫家上下, 最大的绊脚石不是大公子,而是他四弟。 只是他到底还是输了。 萧槿思及此, 忍不住就要嗟赞她那个前小叔的无双机谋。她在国公府待着的日子晦暗又枯燥, 看卫启沨兄弟几个你来我往地斗,倒成了一大乐趣。 萧槿跟卫启沨还了礼, 道了句“已见好”,正要跟卫庄一道离开, 就听萧岑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姐!你这是刚打雪洞里钻出来啊?大夏天穿成这样” 萧槿嘴角一扯, 转身就朝着奔上前的弟弟拍了一把:“我染了风寒!” 萧岑愣了一下, 讪讪一笑, 关切存候一番,随即又瞧着自家姐姐那顶风帽, 凑近压低声音道:“姐你这帽子都快把你的脸遮去一半了,你猜猜我是怎么大老远认出你的?” “因为我长得好看?”萧槿也低声道。 萧岑摇手道:“哎,不是。”凑到她耳畔小声道, “是因为你身边跟着庄表哥。我已经发现了, 自打你接送他之后, 他就盯上你了。” 萧槿翻个白眼:“我不听你声音隔着老远也能认出是你,你猜猜为什么?” 萧岑得意道:“那肯定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当然不是,”萧槿挑眉,“因为你是咱们家个头最低的人。” 男孩普遍发育晚,萧岑虽然只比萧槿晚出生一刻,但如今个头还不及萧槿高。 萧岑被戳到辛酸痛处,急得跳脚:“我年纪还小呢,等我长大了自然就变高了!我到时候肯定比姐姐高很多!我一定能长得人高马大的!” 萧岑说话间攥着拳头使劲挥了挥:“未来姐夫要是敢待你不好,我揍得他亲娘都不认识他!” 萧槿默了默。她弟弟当初揍卫启沨时,确实专往他脸上招呼,卫启沨亲娘傅氏瞧见她儿子那副鬼样子吓了一大跳。 傅氏让她给卫启沨上药,她故意在涂抹药膏时加重力道,卫启沨疼得直咧嘴,却愣是跟她死扛着不吭声。 她当时一面捻着棉布一戳一按地使劲往他脸上涂药,一面感叹:“你这下得有个十天半月不能出门了,你顶着这张五彩斑斓的脸也不能去私见你心爱的表妹了,是不是很难过?” 卫启沨忽而沉下脸,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药瓶,丢下一句“不必你管”就要走。她盯着他的背影道:“那你跟我和离,大家分道扬镳,我就真的一丝一毫也不会再理会你的事了。” 卫启沨不作理会,径直去了。 萧槿从思绪中抽身,扫了卫启沨一眼,忍不住又想起了他脸上开染坊的样子。 萧岑方才激动之下声音不自觉便拔高了,卫庄跟卫启沨同时望向他,神色各异。 萧槿扯了萧岑衣袖一把,示意他说话注意些,随即念头一转,又暗叹,让卫启沨知道知道他们家剽悍的家风也好,往后不要将主意打到她身上就成。 等和萧槿分开,萧岑与卫庄c卫启沨一道往家塾去。他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见两人都不开言,正想挑起个话头,就听卫启沨对卫庄道:“昨日请来的大夫给八姑娘开的什么药?” 卫庄扭头看向卫启沨:“问这个作甚?” “我方才瞧着八姑娘似乎恢复得甚好,就想知道她用的什么药。” 卫庄随口道:“大约就是桂枝汤c麻黄汤一类的方子,我没细看。” 卫启沨侧目打量卫庄几眼。他来到萧家之后,府上众人都对他礼遇备至,但这个卫庄,却似乎总是对他不咸不淡的。 三人走至学堂门口时,等候多时的萧嵘便迎了上来,先跟卫启沨寒暄一阵,跟着便转向卫庄,勉强挤出一抹笑:“我昨日跟表哥说的事” 他昨日立在萧槿院子门口一直等到天黑,但卫庄料理好萧槿的事之后也没有来搭理他,径直回了西跨院。 萧嵘原本就吹了半下午风,回去后又被爹娘劈头盖脸训了一顿。他心中叫苦不迭,有些后悔从前跟卫庄交恶,他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风水会转到卫庄这边来。 “我不是说了么?拿一百两银子来,我便将我的秘诀告与你们知道。”卫庄言罢,径直入了学堂。 萧岑在一旁笑嘻嘻地戳了萧嵘一下:“要不四哥往后多巴结巴结表哥,说不得他心情一好,就不要银子了。” 萧嵘气道:“快拉倒吧,我看他视财如命的性子难改。” “这可说不好,我听我姐说庄表哥还给她买枣糕犒劳她呢,可见铁公鸡也有心血来潮往下拔毛的时候。” 卫启沨步子微顿,回头看了萧岑一眼,提醒他方先生过来了。萧岑拍拍萧嵘,笑着回身进去。 等晌午众人各自出了学堂,萧岑叫住卫庄,快步跑上前,询问他端午时要不要跟他们一道出门看龙舟。 卫庄点头:“这是自然。” 萧岑上下端量他一番,笑着揶揄:“表哥是不是该去做一身新衣裳了?我看表哥总是这几套直裰换来换去的,要不趁着过节,扯块料子裁一套衣裳吧。人靠衣装嘛,何况表哥原本就生得好。” 卫庄一顿,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抬手一拍萧岑脑袋:“说得有理。”言罢,回身就走。 萧岑摸着自己的脑袋,嘀咕道:“姐姐诚不欺我,庄表哥最近还真是爱拍人脑袋。” 晚夕,卫启沨刚盥洗罢,温锦便找了来。 温锦早晨时本想即刻就来的,但转念一想觉得似乎晚上更合适,这才耐着性子一直等到这会儿才来。 温锦撒着娇跟卫启沨道了歉,并表示日后一定会学着懂事一些的,让卫启沨莫要介怀。 卫启沨坐下来审视她,少顷,微微笑道:“这便是了。”语声一低,“天色不早了,表妹若是没有旁的事,便回吧。” 温锦觉得她一个姑娘放下面子半夜来找他,他应该十分动容,态度也应当更温柔,甚至应该反过来安慰她才是。而她看着他目下这个反应,觉着他大约还是没有消气。但她一再追问,卫启沨只道她想多了。 温锦觉得他显然还是在怄气,咬咬唇,心觉委屈不已,越发后悔她当时的冲动。她知道她见今多说无益,决计让事情缓缓,起身作辞。 萧槿的风寒在卫庄的早晚监督下日益转好。江辰兄妹两个也时不时来串门,只是他们每次来萧槿这里,几乎都能撞见卫庄。 这日,萧槿如往常一样坐在卫庄书房内做功课,卫庄坐在她对面翻书。 卫庄间或抬头看她一眼,微微凝神。 与萧槿相处的这段时日里,那种莫名的好感和熟悉感越发强烈。他越发觉得,他们似乎上辈子就相识一样。 卫庄正自遐思,天福忽然进来在他耳畔低语一句。卫庄去而复返之后,将一个包袱摆在桌上,当着萧槿的面打开来。 萧槿发现是一件簇新的绮罗直身,不由好奇道:“这是谁的?”反正一定不是卫庄的,她庄表哥一直嫌直身太费布,不肯穿直身。而且,这直身料子这么贵。 “当然是我的,”卫庄将那件衣裳抖开,拎到萧槿面前,“你看我穿这个好不好看?” 萧槿还握着笔,闻言吓得手一抖,一滴墨汁瞬间洇花了她刚写的一行字。 萧槿瞪大眼睛道:“表哥你你是有什么事想不开么?怎么这么败家?” “我觉得很合算的。” 萧槿有点懵:“表哥不是说直身要多出两块衣摆很费布么?何况表哥这直身的料子还是绮罗”罗之一类上,时人尚绮罗c湖罗c纬罗之属,都是昂贵的面料。 卫庄摇头道:“你不能这么算。” “那怎么算?” “你看,这件衣裳料子好,裁缝手艺也好,即使修修改改也可以穿个十年二十年的,等回头我衬不了这衣裳的花色了,还能传给我儿子孙子穿。你看是不是很合算?” 萧槿小脸微僵。 衣裳恒久远,一件永流传? 子子孙孙c祖祖辈辈传着穿一件衣服,这奇葩主意也只有她庄表哥能想得出来了。果然,这也才是她庄表哥的本色。 不过 萧槿按按眉心,心道表哥你是不是想得远了点,想有儿子孙子,首先你得有个媳妇 “你还没说我穿这衣裳好不好看。” 萧槿叹气,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好看,不过效果还是要衣裳上身才能看出来。” 卫庄点头:“说的是,等我换上给你看看。”说着话朝她走去。 萧槿见状惊愣道:“表哥不是要在我跟前换衣裳吧?” 卫庄抬手一指她身后的槅扇,神色落落:“我是要去碧纱橱里面换。” 萧槿松口气,倒是有些惭愧于自己的多心。 卫庄才迈了一步,便见一个穿着蓝纱比甲的丫头进来,朝着萧槿跟卫庄分别一礼,旋即对萧槿笑道:“姑娘,府上来了客人,太太问您可要跟着去耍子。” 还没等萧槿询问来者何人,卫庄就先一步开言问道:“来的是哪个?” 那丫头怔了一怔,跟着笑道:“是叶山长带着叶小姐前来拜会。那叶家姑娘见今被太太领到了园子里,三姑娘c四姑娘都在,太太就使奴婢来问问姑娘去不去耍子。” 萧槿觉得这个叶山长有点耳熟,仔细一问,才想起来是白鹤书院的山长叶冕。 白鹤书院是聊城方圆百里最有名望的书院,前阵子举办文会时,左近举子济济一堂,群贤毕集的场面一时为人所津津乐道。 只是,同样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还有卫启沨那根本停不下来的喷嚏。 萧槿不认识那位给卫启沨送花的叶小姑娘,但她忽然挺想去见见她的。 “去跟母亲说,我这就过去。”萧槿言罢,便开始收拾桌上的纸笔。 卫庄却在一旁道:“你先别急着走,先看看我的衣裳。” 萧槿动作一顿,本想问问卫庄为什么这么急着让她看他的新衣裳,但是想到这衣裳将来是要传世的,也就释然了。 好像是要审慎一些。 萧槿跟那丫头改口道:“你去捎话儿,说我待会儿过去。” 丫头领命去了。 萧槿重新坐下,对卫庄郑重道:“表哥快进去换衣裳吧,我等着。” 卫庄点头,拎了衣裳进了碧纱橱。 萧槿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工夫,听见卫庄出来的动静,转头一看,便是一愣。 卫庄给自己选的颜色是天青色,花色是竹枝暗纹,形制又是阔袖,这一袭直身穿在身上,直衬得他气度沉谧,姿态飘洒。 气韵全出,容貌更盛。 萧槿回神,由衷赞道:“表哥有眼光,这衣裳穿在表哥身上的确很好看。”又禁不住笑道,“拿来传家倒也可。只是,不知道表哥的儿子孙子是不是也跟表哥一样衬这件衣裳。” “一定衬的。” “为什么?” “因为我的儿子孙子一定长得跟我肖似,我既然衬,那他们自然也应当衬,大不了长短宽窄不合适,修一修改一改就好了。” 萧槿愣了须臾,以手扶额。 这话,没毛病不过她忍不住想,将来卫庄的儿子要是不衬这衣裳,他会不会怀疑隔壁住了老王。 只是萧槿倒是由此想起了卫庄的婚事,随口问道:“表哥不喜欢赵姑娘?” 卫庄脱口道:“不喜欢。” 萧槿看了卫庄一眼,没再多问。卫庄年纪不大,又已然开始专心举业,满可以再等几年再说亲,到时候万一中了进士,自然能寻一门更好的亲事。 萧槿一时有些感慨,原先连过个县试都费劲的人,如今竟然得了府试案首。现在连谢先生都夸赞卫庄文采卓然,直道方先生手底下恐怕要出个少年解元了。 只是不知道卫庄将来要是入了官场,是不是还这么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3.第一百一十三章 订阅本文比例3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譬如他喜欢在泡茶时筹划好明日要做的事, 如此便可井井有条, 按部就班。 他喜欢有条不紊。 卫庄望着身前微微摇曳的灯火, 轻叹一息。 至于眼下,他得先把娶媳妇的事按下。 他去到宋氏屋里时,宋氏正在做针黹活计。 “哥儿过来, ”宋氏含笑朝他招手,“我瞧着你今年身量又长了,来, 我给你量量,做身衣裳。” 她见卫庄神色有些不自然,笑道:“哥儿扭捏什么,大了一岁怎还害羞起来了?” “不必劳动母亲, 儿子的衣裳够穿的。” 宋氏又招呼他几回,但他坚持不肯,无奈笑道:“你也不必盘算着省那二尺布, 咱家也不差这些。眼下我给你做衣裳, 等你娶了媳妇, 就是你媳妇给你做了。” 卫庄微微垂眸。 宋氏说着话示意他坐到她跟前,道:“我头先与你说的那赵家的小娘子,你真的不再考量考量?” 宋氏之前跟卫庄说过住在卫家左近的一户赵姓人家的姑娘, 但卫庄始终没松口答应。 宋氏见儿子坚决摇头, 叹气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那三姑娘” “母亲, 那都是误会,”卫庄即刻打断宋氏的话,“儿子不喜她。” 宋氏打量他几眼,奇道:“那你怎总是推三阻四的?我跟你说了几茬儿,全被你给否了。” “母亲说的那些都不合儿子的意。” “你也不要太挑剔了,”宋氏直蹙眉,语重心长道,“我与你说,这回不能再拖了。我都想过了,左右哥儿也考罢了府试,咱们也该回了。往后哥儿便专心一意地打理家业,至于举业,还是莫想了。” 宋氏觉得儿子根本不是读书的料,还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实在,所以近来都留心着给卫庄张罗媳妇的事。 卫庄摇手道:“母亲莫要费心了,儿子自有计较。” 宋氏急道:“有计较有计较,你小小年纪能有什么计较?你说,你究竟想找个什么样的?我帮你物色。” 卫庄认真道:“儿子得寻个与儿子相配的仔细人,如此方可勤俭持家。” 宋氏听得直咧嘴:“你是说想找个跟你一样抠的?那你岂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 “母亲,儿子那不是抠门,那是会过日子,”卫庄不紧不慢道,“找个跟儿子一般会过日子的才能琴瑟和鸣。娶媳妇这种事须要慎重才是,母亲莫急。” 宋氏面色微沉:“莫急莫急,你不考科举又不娶媳妇,待要如何?” “那若是儿子此番府试过了,母亲是否就不急着给儿子寻媳妇了?” 宋氏心道你能过那才是见了鬼了,又见他眼下在娶媳妇上头这么不上心,禁不住端量他几番,神色古怪道:“你你都不想要媳妇?别家如你这般年纪的都开始收用丫头了,你夜里” 卫庄一顿,忽地起身道:“母亲若无旁事,儿子便作辞了。”言罢,见宋氏不吱声,行礼退下。 宋氏望着儿子的背影,目露诧异。 她儿子原先还总惦记着娶媳妇的事,怎么眼下倒像是更关心举业? 宋氏想起儿子方才的话,忍不住蹙眉,能跟她儿子抠到一块儿的恐怕天下难寻,她儿子要是真钻这个牛角尖,那她何时才能抱上孙子。 宋氏叹气连连,她一个孀妇带着两个儿子过活实属不易,好容易将长子拉扯大了,谁知他性子变得这般狭仄悭吝。 宋氏觉得在萧家多留无益,只等着府试发案之后就辞行。届时儿子见再度落榜,自然就死心了。 萧槿翌日去卫庄那里报到时,听说了宋氏给他张罗媳妇的事。她对于卫庄找媳妇这件事颇感兴趣,因为她十分好奇卫庄这么抠门的人得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于是她在练字的间歇兴致勃勃地向卫庄问起了这件事。卫庄原本正坐在对面凝神捧卷,听见她的问话,抬头望来,道:“练字须静心沉气,你平日里练字便是三心二意的么?” 萧槿搁下笔,分辩道:“我也只是偶然间想起来了而已。不过表哥——”萧槿微微倾身,笑嘻嘻道,“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她想知道她庄表哥这样的会不会连口味也比较特别。 卫庄忽而将书倒扣在桌上,盯着她道:“你很盼着我娶媳妇?” 萧槿觉得卫庄面色似乎有些奇怪,想了一想,解释道:“表哥不要误会,我不是盼着表哥离开。我只是纯粹好奇而已。” 卫庄的目光在萧槿身上绕了绕,须臾,重新拿起书,低头道:“回头再说。” 萧槿瞧着他那莫测的神色,暗暗叹气。 大约是因为临近发案,他心中总是焦虑,这才有些情绪不稳。 两日之后,萧定依言给卫庄送来了三百两银子。 他拿的都是现银,有三两一锭的,也有五两一锭的,零零碎碎,不一而足,一看便知是临时凑的。 卫庄低头在装银子的顺袋里翻看了几下,修长手指从里头先后拈出十几锭银子搁到桌上,道:“这些成色都不好,烦请四老爷调换。” 一旁的天福凑过去看了一眼,不明所以,又拨开那一小堆银锭子,拿起其中几锭仔细瞧了瞧,这才看出端倪,忍不住啧啧称赞自家少爷眼尖。 这几锭银子有些泛红有些泛黄,是掺了铜c锡在里头所致。这种银锭成色差,将来拿出去折兑便要落价。 萧定给钱本就给的不情不愿,心中又瞧不起卫庄,原就是想糊弄过去的,万没想到卫庄看得这么仔细,一时面色有些难看:“贤侄也不必这般计较吧,差不离就得了。” 卫庄径直拈起一个三两的银锭子拿到萧定眼前,凝注着他道:“四老爷,这种银子的银色至多八成,你拿这样的银锭子来滥竽充数,也不嫌跌了身份么?” 萧定脸色青红交加。 卫庄说话间又拿起一枚一两的小锭子,轻声道:“这个更低了,瞧着只有七成。四老爷那里的废铜烂铁真是不少,看来四老爷一家平日里都是拿这种银子出去使的,怨不得三姑娘穷得几次三番来问我借钱了。” “你!”萧定抬手指定卫庄,“你休要逼人太甚!我好赖是你的长辈,你一个小辈如此出言不逊,果然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卫庄冷声一笑:“四老爷说这话也不嫌羞臊,四老爷意图坑瞒在先,倒是有理了。”说话间便将那些成色不足的银子推给萧定,“这些一共一百五十六两,都给我换成雪花官银。若是四老爷再耍诈,那就换成二六宝银好了。” 天福看着萧定涨红脸的模样,忍不住偷笑。 雪花官银即户部按照既定成色铸造的银锭,因其色白如雪而得名。二六宝银比官银含银量更高,五十两二六宝银可以换五十二两六钱的雪花官银。 萧定咬牙将那些银色低的银子收拢起来,临走前还低声嘀咕了句什么。 天福觉得一定不是什么好话,气得要跑上去跟他理论,却被卫庄以眼神制止。 天福心觉气恼。萧定显然就是瞧不起他家少爷,这才有了今日滥竽充数的一出。 如果少爷这次能考上就好了,那样就能扇到那群人脸上!但少爷能考上似乎又不太可能 天福耷拉下脑袋,止不住地叹气。 白驹过隙,府试发案的日子转眼即至。 府试发榜亦同县试,鸣鞭吹打,鼓乐喧阗。 萧嵘比卫庄还积极,这日起了个大早,跑到西跨院,拉了卫庄就跑去看榜。 府试发案用圆式,将五十名中考者的座号按照逆时针的方向排写,围成一个圈,圈分两层或只一层,其中居外层正中提高一字写者,为第一名。 发案只写座号,不写姓名。 萧嵘问了卫庄的座号后,便笑嘻嘻地搓手道:“等着,我帮你看!”一头扎进了喧嚷人群里。 卫庄长身立于人丛之外,眼瞧着萧嵘使出吃奶的力气往里面挤。 参考儒生与亲眷都赶着看来榜,张榜处挤挤挨挨围了上千人,等萧嵘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挤到近前,已是冒了一脑门汗。 他觉得卫庄必然是榜上无号的,这般卖力拉卫庄来看榜不过是想好好作弄嘲笑他一番而已。 萧嵘正预备装模作样往榜上扫时,就听见前头有几人议论道:“也不知玉字七号是哪位,怎还没来?” 萧嵘一愣:“玉字七号怎么了?” 一儒生转头诧异地看他一眼,往壁上一指:“玉字七号是案首啊!”又见萧嵘直发怔,笑问道,“足下是玉字七号?”这是乐坏了? 萧嵘脸色发白,那神色宛如白日见了鬼。他转头看了人群外的卫庄一眼,又扭头盯着那榜上外层正中提高一字写的座号看了好半晌,突然回头高声问道:“卫庄你座号究竟是多少?” “玉字七号。”卫庄隔着数层人墙道。 “不可能!”萧嵘气急败坏,“你定然是记错了!你再好好想想!玉字七号是案首的座号!” 此刻江辰也正挤了过来,往榜上扫了一圈,瞧见有自己的座号,当下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及至听见萧嵘的话,愣了一愣,又回头往榜上看了一眼,惊道:“诶,卫兄得了案首啊!” 萧嵘扭头气道:“你胡说什么!卫庄一定是记错了座号!” 江辰直摇头:“不会不会,我跟卫兄的号房毗邻,我是玉字六号,他是玉字七号,我记得再清楚不过。” 萧嵘呆如木鸡,如遭雷劈。 江辰挤出人群,向卫庄拱手道贺。虽然他也惊异于卫庄这回得了头名,但卷子已判,高低已分,第一就是第一,他乐于说一句恭喜。 萧嵘又使尽力气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他受到的震动太大,不愿跟卫庄同路,自顾自走了。 他要去问问他伯父,是不是誊榜的人搞错了座号。 江辰虽未得案首,但入了甲等,心情也极是畅快,说笑着与卫庄一道回去。 卫庄走到萧家大门口时,正遇到报录人来报喜。 季氏听到外头吹吹打打的,赶出来查看,一问之下也是惊愕不已。 她回神后看了卫庄一眼,忙命丫头进去取了十两银子分与报录人。 照例,报录人是一定要打赏的,即便是家徒四壁的贫贱之家也要踅摸出些东西来犒赏一番,否则就太寒碜了。 季氏真怕她这个抠得出名的表外甥给报录人一人发一个铜板,那就太尴尬了。所以她抢先出手。 送走报录人,卫庄先跟季氏道了谢,旋即让天福取了十两银子还给季氏。季氏推说不必,但卫庄坚持,末了再度谢过季氏。 季氏接过银钱,忍不住又打量卫庄几眼。 她总觉得她这个表外甥越发恭谦有礼了。 不过她表外甥到底怎么得的案首? 江辰临走前拍着卫庄的肩,笑说让他记得外后日郊游的事,又让他将郊游的日子告诉萧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4.第一百一十四章 订阅本文比例3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补足可立看 卫庄望着身前微微摇曳的灯火,轻叹一息。 至于眼下,他得先把娶媳妇的事按下。 他去到宋氏屋里时,宋氏正在做针黹活计。 “哥儿过来,”宋氏含笑朝他招手,“我瞧着你今年身量又长了, 来,我给你量量,做身衣裳。” 她见卫庄神色有些不自然,笑道:“哥儿扭捏什么, 大了一岁怎还害羞起来了?” “不必劳动母亲,儿子的衣裳够穿的。” 宋氏又招呼他几回, 但他坚持不肯,无奈笑道:“你也不必盘算着省那二尺布,咱家也不差这些。眼下我给你做衣裳,等你娶了媳妇,就是你媳妇给你做了。” 卫庄微微垂眸。 宋氏说着话示意他坐到她跟前,道:“我头先与你说的那赵家的小娘子, 你真的不再考量考量?” 宋氏之前跟卫庄说过住在卫家左近的一户赵姓人家的姑娘,但卫庄始终没松口答应。 宋氏见儿子坚决摇头,叹气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那三姑娘” “母亲, 那都是误会, ”卫庄即刻打断宋氏的话, “儿子不喜她。” 宋氏打量他几眼,奇道:“那你怎总是推三阻四的?我跟你说了几茬儿,全被你给否了。” “母亲说的那些都不合儿子的意。” “你也不要太挑剔了,”宋氏直蹙眉,语重心长道,“我与你说,这回不能再拖了。我都想过了,左右哥儿也考罢了府试,咱们也该回了。往后哥儿便专心一意地打理家业,至于举业,还是莫想了。” 宋氏觉得儿子根本不是读书的料,还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实在,所以近来都留心着给卫庄张罗媳妇的事。 卫庄摇手道:“母亲莫要费心了,儿子自有计较。” 宋氏急道:“有计较有计较,你小小年纪能有什么计较?你说,你究竟想找个什么样的?我帮你物色。” 卫庄认真道:“儿子得寻个与儿子相配的仔细人,如此方可勤俭持家。” 宋氏听得直咧嘴:“你是说想找个跟你一样抠的?那你岂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 “母亲,儿子那不是抠门,那是会过日子,”卫庄不紧不慢道,“找个跟儿子一般会过日子的才能琴瑟和鸣。娶媳妇这种事须要慎重才是,母亲莫急。” 宋氏面色微沉:“莫急莫急,你不考科举又不娶媳妇,待要如何?” “那若是儿子此番府试过了,母亲是否就不急着给儿子寻媳妇了?” 宋氏心道你能过那才是见了鬼了,又见他眼下在娶媳妇上头这么不上心,禁不住端量他几番,神色古怪道:“你你都不想要媳妇?别家如你这般年纪的都开始收用丫头了,你夜里” 卫庄一顿,忽地起身道:“母亲若无旁事,儿子便作辞了。”言罢,见宋氏不吱声,行礼退下。 宋氏望着儿子的背影,目露诧异。 她儿子原先还总惦记着娶媳妇的事,怎么眼下倒像是更关心举业? 宋氏想起儿子方才的话,忍不住蹙眉,能跟她儿子抠到一块儿的恐怕天下难寻,她儿子要是真钻这个牛角尖,那她何时才能抱上孙子。 宋氏叹气连连,她一个孀妇带着两个儿子过活实属不易,好容易将长子拉扯大了,谁知他性子变得这般狭仄悭吝。 宋氏觉得在萧家多留无益,只等着府试发案之后就辞行。届时儿子见再度落榜,自然就死心了。 萧槿翌日去卫庄那里报到时,听说了宋氏给他张罗媳妇的事。她对于卫庄找媳妇这件事颇感兴趣,因为她十分好奇卫庄这么抠门的人得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于是她在练字的间歇兴致勃勃地向卫庄问起了这件事。卫庄原本正坐在对面凝神捧卷,听见她的问话,抬头望来,道:“练字须静心沉气,你平日里练字便是三心二意的么?” 萧槿搁下笔,分辩道:“我也只是偶然间想起来了而已。不过表哥——”萧槿微微倾身,笑嘻嘻道,“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她想知道她庄表哥这样的会不会连口味也比较特别。 卫庄忽而将书倒扣在桌上,盯着她道:“你很盼着我娶媳妇?” 萧槿觉得卫庄面色似乎有些奇怪,想了一想,解释道:“表哥不要误会,我不是盼着表哥离开。我只是纯粹好奇而已。” 卫庄的目光在萧槿身上绕了绕,须臾,重新拿起书,低头道:“回头再说。” 萧槿瞧着他那莫测的神色,暗暗叹气。 大约是因为临近发案,他心中总是焦虑,这才有些情绪不稳。 两日之后,萧定依言给卫庄送来了三百两银子。 他拿的都是现银,有三两一锭的,也有五两一锭的,零零碎碎,不一而足,一看便知是临时凑的。 卫庄低头在装银子的顺袋里翻看了几下,修长手指从里头先后拈出十几锭银子搁到桌上,道:“这些成色都不好,烦请四老爷调换。” 一旁的天福凑过去看了一眼,不明所以,又拨开那一小堆银锭子,拿起其中几锭仔细瞧了瞧,这才看出端倪,忍不住啧啧称赞自家少爷眼尖。 这几锭银子有些泛红有些泛黄,是掺了铜c锡在里头所致。这种银锭成色差,将来拿出去折兑便要落价。 萧定给钱本就给的不情不愿,心中又瞧不起卫庄,原就是想糊弄过去的,万没想到卫庄看得这么仔细,一时面色有些难看:“贤侄也不必这般计较吧,差不离就得了。” 卫庄径直拈起一个三两的银锭子拿到萧定眼前,凝注着他道:“四老爷,这种银子的银色至多八成,你拿这样的银锭子来滥竽充数,也不嫌跌了身份么?” 萧定脸色青红交加。 卫庄说话间又拿起一枚一两的小锭子,轻声道:“这个更低了,瞧着只有七成。四老爷那里的废铜烂铁真是不少,看来四老爷一家平日里都是拿这种银子出去使的,怨不得三姑娘穷得几次三番来问我借钱了。” “你!”萧定抬手指定卫庄,“你休要逼人太甚!我好赖是你的长辈,你一个小辈如此出言不逊,果然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卫庄冷声一笑:“四老爷说这话也不嫌羞臊,四老爷意图坑瞒在先,倒是有理了。”说话间便将那些成色不足的银子推给萧定,“这些一共一百五十六两,都给我换成雪花官银。若是四老爷再耍诈,那就换成二六宝银好了。” 天福看着萧定涨红脸的模样,忍不住偷笑。 雪花官银即户部按照既定成色铸造的银锭,因其色白如雪而得名。二六宝银比官银含银量更高,五十两二六宝银可以换五十二两六钱的雪花官银。 萧定咬牙将那些银色低的银子收拢起来,临走前还低声嘀咕了句什么。 天福觉得一定不是什么好话,气得要跑上去跟他理论,却被卫庄以眼神制止。 天福心觉气恼。萧定显然就是瞧不起他家少爷,这才有了今日滥竽充数的一出。 如果少爷这次能考上就好了,那样就能扇到那群人脸上!但少爷能考上似乎又不太可能 天福耷拉下脑袋,止不住地叹气。 白驹过隙,府试发案的日子转眼即至。 府试发榜亦同县试,鸣鞭吹打,鼓乐喧阗。 萧嵘比卫庄还积极,这日起了个大早,跑到西跨院,拉了卫庄就跑去看榜。 府试发案用圆式,将五十名中考者的座号按照逆时针的方向排写,围成一个圈,圈分两层或只一层,其中居外层正中提高一字写者,为第一名。 发案只写座号,不写姓名。 萧嵘问了卫庄的座号后,便笑嘻嘻地搓手道:“等着,我帮你看!”一头扎进了喧嚷人群里。 卫庄长身立于人丛之外,眼瞧着萧嵘使出吃奶的力气往里面挤。 参考儒生与亲眷都赶着看来榜,张榜处挤挤挨挨围了上千人,等萧嵘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挤到近前,已是冒了一脑门汗。 他觉得卫庄必然是榜上无号的,这般卖力拉卫庄来看榜不过是想好好作弄嘲笑他一番而已。 萧嵘正预备装模作样往榜上扫时,就听见前头有几人议论道:“也不知玉字七号是哪位,怎还没来?” 萧嵘一愣:“玉字七号怎么了?” 一儒生转头诧异地看他一眼,往壁上一指:“玉字七号是案首啊!”又见萧嵘直发怔,笑问道,“足下是玉字七号?”这是乐坏了? 萧嵘脸色发白,那神色宛如白日见了鬼。他转头看了人群外的卫庄一眼,又扭头盯着那榜上外层正中提高一字写的座号看了好半晌,突然回头高声问道:“卫庄你座号究竟是多少?” “玉字七号。”卫庄隔着数层人墙道。 “不可能!”萧嵘气急败坏,“你定然是记错了!你再好好想想!玉字七号是案首的座号!” 此刻江辰也正挤了过来,往榜上扫了一圈,瞧见有自己的座号,当下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及至听见萧嵘的话,愣了一愣,又回头往榜上看了一眼,惊道:“诶,卫兄得了案首啊!” 萧嵘扭头气道:“你胡说什么!卫庄一定是记错了座号!” 江辰直摇头:“不会不会,我跟卫兄的号房毗邻,我是玉字六号,他是玉字七号,我记得再清楚不过。” 萧嵘呆如木鸡,如遭雷劈。 江辰挤出人群,向卫庄拱手道贺。虽然他也惊异于卫庄这回得了头名,但卷子已判,高低已分,第一就是第一,他乐于说一句恭喜。 萧嵘又使尽力气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他受到的震动太大,不愿跟卫庄同路,自顾自走了。 他要去问问他伯父,是不是誊榜的人搞错了座号。 江辰虽未得案首,但入了甲等,心情也极是畅快,说笑着与卫庄一道回去。 卫庄走到萧家大门口时,正遇到报录人来报喜。 季氏听到外头吹吹打打的,赶出来查看,一问之下也是惊愕不已。 她回神后看了卫庄一眼,忙命丫头进去取了十两银子分与报录人。 照例,报录人是一定要打赏的,即便是家徒四壁的贫贱之家也要踅摸出些东西来犒赏一番,否则就太寒碜了。 季氏真怕她这个抠得出名的表外甥给报录人一人发一个铜板,那就太尴尬了。所以她抢先出手。 送走报录人,卫庄先跟季氏道了谢,旋即让天福取了十两银子还给季氏。季氏推说不必,但卫庄坚持,末了再度谢过季氏。 季氏接过银钱,忍不住又打量卫庄几眼。 她总觉得她这个表外甥越发恭谦有礼了。 不过她表外甥到底怎么得的案首? 江辰临走前拍着卫庄的肩,笑说让他记得外后日郊游的事,又让他将郊游的日子告诉萧槿。 卫庄刚回到西跨院,萧槿姐弟俩就到了。 萧岑追问卫庄是不是贿赂了考官,被卫庄一掌拍到了脑袋上:“我像是那种舍得花钱行贿的人么?” 萧岑一愣,庄表哥说得好有道理。 卫庄看了萧槿一眼,转向萧岑:“阿岑先回去,我有话与你姐姐说。” 萧岑回神,撇嘴道:“什么事不能让我听见?我就要听!” 卫庄点头道:“那好,你听一个字我管你要一两银子,你要交不齐银子,我就让天福把你扣下。” 萧岑心道庄表哥果然黑心,挤挤眼,笑嘻嘻道:“那好吧,我走。”反正他想知道的话,回头可以问他姐。 萧岑出去后,卫庄转眸望向萧槿:“此番最该谢的人其实是你,故而我方才做了个决定。” 他方才跟她说,他要她每日抽一个时辰来他这里伴读。 卫庄见萧槿一定要一个缘由,道:“我这里只天福一个书童,添茶倒水什么的,人手不够。” 萧槿听得目瞪口呆,心道表哥你这样强征童工是不是不太好? 萧槿立马推脱道:“那我把我的丫鬟拨两个给你。” “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 萧槿一愣,脸颊微烫。这话听着好暧昧 萧槿觉得肯定是她想多了,回神继续推脱:“我每日也有功课要做呢。” 萧安也给萧槿与几位堂姐妹请了先生。 卫庄诧异道:“这又不冲突,你可以来我这里做。” “我要是有不懂的,还要去问二哥呢。” “往后我教你。” 萧槿小脸一僵。 其实她觉得,她庄表哥的水平可能跟她差不多 只是她看着卫庄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不忍心打击他。 卫庄见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凑近轻声道:“我与你说笑的,不是真的叫你来做活的,你每日只带着纸笔来就好,功课上头有什么不懂的,我可以教你。我一人闷着读书实是无趣。” 萧槿见他特特解释倒是有些意外,她自然没当真,卫庄再怎样也不可能真的让她来干活。 她就是觉得自己每日的自由活动时间少了,而且卫庄明显是讹诈她。 她犹豫间抬头,正对上卫庄乌黑的瞳仁。他的眼眸映着外间天光,竟然让她觉得深渊一样幽邃。 萧槿思量片时,叹口气,点头应下。在哪里写作业都是一样,等她庄表哥发现辅导不了她的时候,自然就不让她来了。 卫庄微微一笑。 送走了萧槿,卫庄去了书房。 他望着眼前书橱里随意堆放的各色书籍,微微蹙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5.第一百一十五章 卫启濯躬身一礼,简单跟皇帝讲了从前在聊城盘桓过的事。 其实前前后后加起来, 他在山东滞留的时间有一年多, 但其中大多数时候都是披着卫庄的壳子的, 并且他还随着宋氏母子在蒙阴县那边待过一阵子,但这些自然都不可说。 永兴帝点头, 又将话茬绕了回来:“卿家是刘用章的门生?” 卫启濯垂首答道:“回陛下,算是。不过并未正式拜过师,只是微臣见刘大人在兵事上头颇为精熟,微臣又于此颇好, 这便时常前去讨教拜会, 故而有师生之谊。” “何时结识刘用章的?” “几年前, ”卫启濯略一沉吟, “当初徐大人摆宴,微臣有幸受邀前往, 在徐大人府上偶遇刘大人,一见如故, 这才有了走动。” 永兴帝颔首,旋又道:“那想来卿家也对刘用章颇为了解了——卿家认为刘用章堪当‘擎天大柱’这四个字么?” 卫启濯微笑道:“刘大人为国殚精竭虑, 为陛下尽职尽忠,又通晓兵事, 能谋善断, 确乃国之栋梁, 然则臣并不认为刘大人堪当‘擎天大柱’四字。” 永兴帝眉头一动:“为何?” “国朝可当‘擎天大柱’者, 唯陛下耳, ”卫启濯朝上首一礼,“陛下仁德圣明,神功圣德播在天下,昭于后世,尧舜之治不外是也,臣等皆仰赖圣心宸虑之指引,故而国朝之‘擎天大柱’,非陛下莫属。刘大人只是陛下的臣子,至多不过稍亮的星芒,谈不上大柱。” 永兴帝倏而作色,拍案道:“朕原以为你与旁人不同,未曾想,你竟也是那油嘴之人!” 卫启濯神色不动:“微臣不过将心中所想如实宣之于口,在陛下面前,微臣不敢有所隐瞒。” 永兴帝凝他片晌,飒然抚掌笑道:“好好好,好一个卫少卿!” 他平日里在朝会上发火,都是满堂噤声,有些老臣连大气都不敢出,但他方才看得一清二楚,眼前这个年轻的臣子,方才面上连一丝波动都没有。这般定力,非常人可及。 卫启濯眼神幽微。 那本奏章看似荒谬,其实暗藏两点险恶用心。一是指责他与刘用章拉帮结派,参与党派之争,二是捧杀刘用章。 任何一个臣子都不能称作国之“擎天大柱”,若某一臣子是擎天大柱,那么岂非意味着这个王朝要靠着这个臣子才能撑起来,朝堂上下皆要依仗这个人,离了这个人,王朝便要垮塌。 这对于帝王来说,是绝对不能容忍的。 至于他后来对于皇帝的恭维,那也是必要的。人都喜欢夸赞,皇帝为着这个王朝劳碌大半辈子,也是兢兢业业,心里是盼着被人认可的。只是真的被夸赞了,也还要做出谦逊的模样,然而心里一定是舒坦的。 永兴帝又问了卫启濯几个问题,末了话锋一转:“你知道六科几个给事中上奏弹劾你的事么?” 卫启濯道:“臣略有耳闻。” “你如何看?” 卫启濯从容道:“指摘总不可免,臣自做好本分便是,事实究竟如何,自有陛下圣裁。” 永兴帝忍不住再度审视卫启濯一番。 这个后生机敏又善言,骨子里还透着一股多数老臣都无法企及的沉稳,他真的开始好奇卫承勉是怎么教养出这么个儿子的。 永兴帝忖量少顷,挥手道:“回吧。” 卫启濯躬身应是,趋步后退出殿。 永兴帝抬头睃了一眼卫启濯渐远的身影。 他其实并不十分忌讳派系争斗,文武群臣成千上万,不可能没有派系之争,国朝立国百年后就产生了南北党派分化,这是个不可避免的趋势。而且,派系分化总比一派独大的好。 问题只在于可控不可控。 有分化就有争斗,此消彼长,分权制衡,这样反而有利于他对朝局的把控。只要外廷的这些朝臣不跟内官勾结,只要党争控制在他手里,他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刘用章与袁泰的纷争他一直都是看在眼里的,但从来也不曾干预过。因为刘用章是个聪明人,从不做出格之事。袁泰也尚知分寸,没将手伸到内廷。 前阵子出了袁概那案子,袁泰在私下里议事时还跟他赔罪,说家门不幸出了那么个孽障,罪该万死云云。 很是精明老道。 只他隐隐觉得,袁泰不是顶适合宰辅这个位置的人,因为他的手腕不至于震慑百官,不足以稳住大局。 永兴帝扫了一眼桌上的奏章。 他总觉得,这奏章通篇下来不止告状c捧杀c翻旧账,还在向他暗示一个意思——卫启濯是刘用章的门生,这些年来晋升太快,会打破平衡,希望他能三思。 永兴帝冷冷一笑。 卫启濯平日兴许是得过刘用章的提点,但能一路迅速晋升,靠的其实是他的拔擢。 这股质疑卫启濯的语气,就是在质疑他。 他乐意重用谁就重用谁,容不得旁人来置喙。 卫启濯回府后,萧槿问起皇帝都跟他说的什么,他约略说了一说,临了道:“你说陛下问起我在山东待过的事是有何用意?想将我外放?” 萧槿揉着眉心思量片时,道:“可我记得你似乎没有外放过反正应当不是什么坏事。”她说话间见卫启濯神色悠然地坐下喝酸梅汤,跑到他跟前蹲下,“其实我之前是骗你的,为了让你安心才那样说的。前世这次,陛下看了奏章,思量几日,觉得他们说得有理,最后越想越气,狠狠罚了你一通。” 卫启濯转头,忽地搁下手里的金嵌宝莲子杯:“那可如何是好?” “你请我吃一顿,我说不得就能想起前世的解决法子,提前给你做个参考。” “请吃糖葫芦可以么?” 萧槿默了默,道:“你要不要考虑换成别的我都吃了两个月糖葫芦了,已经被山楂腌入味儿了。你出去都可以跟人说,你有个糖葫芦味儿的媳妇。” 自从她建议他给她买糖葫芦之后,他每日打衙门里回来,都给她带糖葫芦回来,雷打不动。一开始一次买十串,吃得她怀疑人生,后来在她的一再要求下改成了一串,最近她连一串也吃不下了,让他省去这一项。 “那换成枣糕?我赴考府试的时候,就给你买的枣糕。等霜降后,我再给你买地瓜。” 萧槿揉揉脸,这好像是个假老公。 地瓜可是通气的,真要是每天吃 “算了,不逗你了。我只问你,你怎么打一开始就那样镇定?你就不怕陛下真的开始处置朋党之争?” “陛下纵然真的开始着手处置党争,也不会拿这件事开刀。一来,他们没抓住什么实质的把柄,二来,我是陛下一手拔擢上来的。他们越是弹劾我,陛下越是觉得他们是妒忌,陛下都在背后管这帮言官叫酸子。还有一条便是,”卫启濯微微一顿,“陛下明面上是广开言路,但实则也是有□□的一面的,他的决定若是被质疑,心中也会不快,甚至会产生逆反。说不得他们越是弹劾,我就越是能少走弯路。” 萧槿偏头:“那你就不怕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卫启濯想了想,道:“说实话,真的不怕。其实我瞧见袁泰,心中也无甚畏惧。父亲说我这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却觉得我好像不是牛犊。” 萧槿默默想,这老公虽然像是个假的,但骨子里还是留存着老虎的凶猛。 半月后,永兴帝在朝会上宣布,任命卫启濯为钦差,巡行山东,督河道修理并夏粮秋粮的征收,事毕返京复命。 众皆哗然。 按制,内地钦差由吏部和户部推选,并且至少也是派遣三品大员前往地方巡行,卫启濯如今不过是正四品的少卿兼个五品的户部主事,按说品级上是不太够格的,怕是届时压不住场。 众人才转完这个念头,就听皇帝跟着表示,另给卫启濯挂户部侍郎衔,以便行事。 众臣工懵了片刻,齐刷刷看向卫启濯。 这下品级加到正三品了。 立在朝班之中的卫启沨往卫启濯的方向瞥了一眼。他之前刚从朱璇那件事之中脱身出来后,就想到了卫启濯的事。卫启濯若是一直这般顺风顺水地走下去,迟早有一日还是会坐上宰辅的位置。 那么等卫启濯登上高位,就会反过来弹压他。 卫启沨垂眉敛目。 不过,想要对付卫启濯的,不止他一个。卫启濯前世就敌手颇多。 永兴帝才说罢巡行山东之事,通政司知事方讷出列,进谏表示卫启濯任钦差大臣于例不合,卫启濯本人又过于年轻,怕是举鼎绝膑,贻误大事。 永兴帝眉头一蹙,敷衍方讷几句,挥手命他退下去。 方讷一口气堵在胸口。 他之前因冤抑卫启濯,被皇帝狠狠训斥了一顿,还被贬到了清闲衙门通政司做了个八品小官。 方讷那回冤抑卫启濯虽是得了袁泰授意,但自家也是甘心情愿的。他早就看不惯卫启濯这个世家子了,明明入朝没多久,却可以踩在诸多前辈头上。在方讷眼里,卫启濯跟从前那些传奉官无甚区别,将来爬上来也是个奸佞。 方讷暗暗攥拳,折返朝班中时,瞥见卫启濯面上竟是无惊无喜,心里哼道,装什么装。 朝会散后,永兴帝将卫启濯叫到御前,叮嘱他到了地方上要仔细办事,并暗示他这是个表现的好机会。 永兴帝见卫启濯仿似有些神思不属,略略一想,意有所指道:“卿家若担心无人照料,可将一二家眷带上。” 卫启濯如今尚无子嗣,又是年轻后生,若是因着办公差让他跟家中娇妻分离,似乎有些不讲人情。 卫启濯暗暗松了口气,行礼谢恩。 永兴帝命司礼监太监刘敬将关防取来,交于卫启濯,表示届时办事不必束手束脚,地方上但凡有官员倚老卖老,拿出关防来便是。钦差原本便是代天子巡行的。 卫启濯领印申谢。 永兴帝心中感喟,其实在他看来,将差事交给卫启濯,比交给某些老臣更放心。 晚夕,卫家众人闻讯后,反应不一。 萧槿禁不住感慨,皇帝对她这假老公果然是真爱。她前世只是隐约记得这件事的后续结果挺好的,皇帝的决定倒也符合她前世的这个印象。钦差是个临时的差事,但机会难得,算得上变相拔擢。 卫启泓又是眼红妒忌又是乐见其成。他如今实在不想看见自己这个兄弟,卫启濯能离开一阵子让他眼前清净真是再好不过。 卫承勉跟卫老太太皆是欣慰,但又担心卫启濯太年轻,到了地方上不好办事。卫承劭夫妇两个佯佯夸赞一番,转回头就敲打自家儿子让争点气。 动身这日,萧家人也赶来相送。 萧槿见弟弟蔫儿得霜打的茄子一样,安慰他不必太过不舍,他们年底就能回。 萧岑撇了撇嘴:“姐,要不我也跟着你们一道去好了,路上还能听姐夫指点我课业。正好我也想念咱们在聊城的那处宅子了,还能去转悠转悠。” 当初因着三房抵京时四房还留在山东,萧安便没将宅子变卖。 萧槿道:“你去问问爹娘的意思,只要他们肯答应,我们就带你上路。” 萧岑缩了缩脖子。爹娘能答应才怪。 萧安与女婿叙罢离愁别绪,语声转低:“要不,我去信给山东的同僚,让他们届时多多配合你办事?” 卫启濯心里一动,含笑称谢,打恭直道不必。 萧安端量卫启濯几眼,很有些慨叹。这个女婿真是好得没得挑,也不枉他当初早早将女儿定给了他。 马车开动后,萧槿接过卫启濯切给她的一块凉糕,笑嘻嘻道:“卫大人这回可要好好干,没准儿等到回京复命,陛下就直接将那个临时挂职的侍郎给你了呢?到时候你就是三品大员,压死卫启沨。” 卫启濯一顿,抬眸道:“我记得啾啾画的那张图上,我三年后才因边功晋升为侍郎。今次似不太可能,我又不是去平叛。” 萧槿咬了一口凉糕:“那也不一定啊,世事无绝对,说不定有奇遇。” 袁府。小厮兴顺敲开书房的门,躬身入内,在稳坐书案后的袁泰耳畔低声道:“大人,那卫家公子已离京。” 袁泰缓缓靠到椅背上,轻叹道:“刘用章算是得了个左右手。只这左右手未免太自负了些,钦差这差事也敢揽下,我还以为他会当场推掉。不过他接下了倒也好。” 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香炉上腾起的袅袅淡烟,神色转冷。 袁概的事,捂得那么严实,也不知刘用章是如何得的信儿。袁概这个侄儿虽然坏事,但再怎样也是他袁家的人,更是他在西北卫所的耳目。 刘用章既然开始挖他根基了,那他还客气什么。 又半月,萧槿与卫启濯到达山东地界。 两人与一班随从护卫取西北官道入鲁,到了东昌府,稍作休整,继续往东,山东布政使杨祯正在济南府历城迎候。 杨祯是头一回见卫启濯,但卫启濯可不是头一回见杨祯。只是杨祯一定不知道当初那个胆敢跟他叫板的书生卫庄其实是眼前的钦差大人。 卫启濯被杨祯热热闹闹地迎入了衙署。杨祯打探到卫启濯带了家眷来,机智地预备了雅致深阔的别院一座,用来示好。 萧槿在别院住下的第二日,便有人递上帖子,前来拜会。 萧槿拆开一看署名,觉得莫名熟悉,细细一想,恍然发现这人她居然认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6.第一百一十六章 订阅本文比例5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萧槿这才对他的洁癖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她跟他说那些虾的虾线都已经仔细剔除了, 但卫启沨仍旧一脸嫌弃地坚持让她倒掉。 萧槿许久没吃虾, 不舍得倒,将那盘红烧大虾拽到了自己面前, 自吃自的。 卫启沨看她不听话, 神色不豫,似乎连在他面前吃虾也是罪过。他在她对面落座后, 斯斯文文地进餐片刻, 抬头瞧见她吃虾吃得不亦乐乎, 盯着看了好半晌。 萧槿打算再去夹一只虾时,一抬头就撞上了他投来的目光。她见他满面的不可思议,那神色似乎是在说,你吃一屎也能吃得这么高兴? 萧槿当时就不乐意了,搁下筷子, 指着他跟前的蛋花羹道:“你看,这里面的鸡蛋是鸡下的吧?你想过鸡是怎么把蛋下出来的么?那个蛋啊从” 卫启沨“啪”的一声放下筷子,面色一沉。 萧槿不以为意,又指着他面前的一碟子春不老蒸乳饼道:“那里面的春不老, 你想过是怎么长出来的么?那个需要浇水施肥, 施肥你懂吧?就是用粪” 卫启沨忍无可忍,按下筷子扭头就走。 萧槿如今忆及前生往事, 想想当初她看到的卫启沨, 再看看面前这个温雅公子, 实在觉得有些恍惚。 看来人的性情确实是会改变的。 清蒸大虾是萧枎的拿手菜,她觉得卫启沨但凡是吃了这虾,一定会询问这道菜是谁做的,届时她就能露露脸儿。想来卫公子自此之后便会对她多上一份属意的。 她这般想着,便示意丫头将那一碗清蒸大虾端给卫启沨。 然而她一转头,就听到卫启沨冷淡道:“不必了。” 萧枎一怔。卫启沨方才还是和和气气的,怎么一转眼就变脸了? 萧杫在一旁看着,拿帕子挡住了唇边笑意。她就说,卫家公子一看就是风雅的人,怎么可能稀罕萧枎做的什么虾子。 萧嵘看得暗暗发急。 萧枎犹自不甘,勉强笑道:“此间的虾与别处不同的,况且这制法” “四公子不是说要切磋制艺?”卫启沨转头看向萧嵘,“若还要继续,便换个地方。如若不然,在下便先回了。” 竟是直接将萧枎晾在了一边。 萧枎面色发白,僵硬地立在原地,一时也不知如何找回场子。 萧嵘对于卫启沨的反应也颇为意外,卫启沨自来到萧家之后便一直客客气气的,他也是没想到他会这样不给面子。他本想转圜一下,但见卫启沨面色确实很不好看,当下也只好打住了念头,赔着笑道:“那换个地儿继续吧,把这里留给三妹妹她们。” 萧杫嘴角的笑一收,她还没出手呢,卫公子怎么能走? 萧杫不住地给萧嵘打眼色,但萧嵘只是暗暗蹙眉摇头。 萧嵘还不想为了两个妹妹的私心就开罪卫启沨。 其实下午这一出整个都是他们筹划的。萧嵘先将卫启沨带出来,萧枎与萧杫再佯作偶遇,各逞本事。 萧嵘帮两个妹妹其实也是存了私心的。万一卫启沨真的看上了他哪个妹妹,那简直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他们四房若是得了卫启沨这样的乘龙快婿,往后还怕不吃香?他以后说不得还能少读好多年的书呢。 但萧嵘也能瞧出卫启沨眼下是真的不快了。虽然他也不清楚卫启沨这是被触到了什么逆鳞,但顺着他的意思来总是没错的。 卫启沨出了凉亭后,萧榆故意问道:“三姐这两碗虾怎么办?” 萧枎心下气恼,随口道:“倒掉!” “倒掉太可惜了,”萧槿伸手端起其中一个卧足碗,“正好我跟六姐坐了半晌还没吃东西,这两碗我们收下了。” 萧榆笑眯眯地端起了另一碗。 萧枎气得直瞪眼,萧杫在一旁捂嘴笑。 萧槿方才将卫启沨的反应都看在眼里,禁不住感慨他果然还是跟从前一样矫情。 吃虾怎么了? 萧槿其实有些好奇,如果是温锦喂虾给他,他会不会吃?他既然那么喜欢温锦,想来是愿意为温锦打破坚持的。 萧槿与萧榆抱着那两碗清蒸大虾后,萧枎气得抬手就要将托盘上余下的那两个盖碗杯抓起砸了,却被萧杫一把拽住。 “那里头是我精心烹制的雀舌牙茶,你敢砸!”萧杫瞪眼道,“我早说了,卫公子必定是喜好风雅的,你端给他一碗大虾算怎么回事,他能高兴才怪!” 萧枎气得直跌足。她费尽心思做了许久的大虾非但让她下不来台,最后还便宜了萧槿萧榆两个。 萧枎回瞪萧杫一眼,恼道:“卫公子不接我的大虾,也不会喜欢你的茶!” “我还没试呢,你怎知他不喜欢?”萧杫挑眉,“要我说,卫公子要么是不爱吃虾,要么是今儿心绪不佳,只是咱们走了背运,来的时机不对。” 萧枎缓了半晌,忽道:“卫公子约莫是不知道我是他表妹。他若是知道,怎会不给我颜面。” “你听谁说的?” 萧枎却是不答,打住话头回身就走:“我想起我还有绣活没做完,先走了。” 萧杫轻嗤一声,道:“你是他表妹,那我也是他表妹。人家表妹多了去了,凭什么独独给你面子。” 萧杫端起盖碗杯啜了几口茶,轻叹一息。 卫启沨那样的贵公子真是难以捉摸,一个拎不清便是弄巧成拙。这么胡乱猜度可不好,顶好是打探清楚了再出手。 她四哥脑子不够好使,靠不住。 萧杫觉得她兴许应该去找萧崇计议一番了。 光阴荏苒,四日捻指即过。 卫庄是最早从贡院里出来的那一批。天福瞧见自家少爷这么早就出来了,连声叹气,心道少爷最后大约是放弃了。 他忐忑地迎上前,也不敢询问少爷考得如何,只是想到回萧家也是要继续被萧嵘那帮人嘲笑,忍不住问道:“少爷还要继续考么?” 卫庄奇怪道:“为何不考?” 天福一噎,旋即委婉道:“萧府再好,但终归也不是咱们自己家家中产业还需少爷打点,咱们是不是合计合计” 卫庄摆手道:“这些容后再议。府试过了,还有院试。” 天福心中哀叹,少爷您醒醒啊,得先过了府试才能去考院试啊!您这回又过不了 今日难得休息,萧槿原本正在萧岑那里蹭吃蹭喝,想起卫庄今日要回来,放下手里的酸梅汤,拿汗巾揩了揩嘴,跟萧岑打过招呼,就要转头出去。 萧岑跳下椅子,一把拉住她:“姐你急什么啊,这才未时,他怎么可能回得这么早。你现在跑去门口还要等上许久,且坐下歇着吧。” 萧槿想想觉得有理,当下便又坐了回去。 她问起弟弟这几日功课做得如何,又问他听课时有没有偷懒打瞌睡。 萧岑听她提起这个,抹了一把嘴,道:“姐,你不说我还想不起,你一说我记起来了,咱们庄表哥前几日不知是否得了方先生的授意了,我总觉得他在监视我。我跟他比邻而坐,我一走神儿,他就拍我,比方先生眼睛还尖呢。” 萧岑脑中灵光一闪,笑嘻嘻道:“诶,你说会不会是他拿了方先生什么好处,这才帮忙看着我的?比如方先生答应给他半斤灯油什么的不然他怎么会管这等闲事?他自己从前还跑神儿呢。” 萧槿想想卫庄这几日的作为,摇头道:“说不好。不过也兴许他就是出于好心呢?” 萧岑叹道:“我总觉得咱们庄表哥似乎是要奋发了,前几天先生提问他,他都对答如流呢,活见鬼了。” 萧槿思量一回,慢慢喝了口酸梅汤:“大约庄表哥是想在这次府试时最后搏一搏。” 萧岑点头:“有理。他一直这么半死不活地拖着,也不是个事儿。” 两人正说话间,就见一个丫头急匆匆跑进来,跟萧槿行了一礼,道:“姑娘,表少爷回了,如今正在大门口等您呢。” 萧槿与萧岑惊诧互望。不过萧槿很快就想到了一个问题:“他为什么立在门口不进来?” 那丫头道:“表少爷说姑娘答应了要去接他,他就等着姑娘去。” 萧槿嘴角微抽。 她庄表哥怎么那么实诚呢? 萧槿拾掇好要往门口去时,萧岑也跟了上来:“我也去瞧瞧。” 萧槿姐弟俩结伴往大门行去。绕过照壁后,萧槿就瞧见卫庄长身立于门内,正跟天福说着什么。 卫庄似乎是听见了脚步声,转头往萧槿这边看来。 萧岑越想越惊异,几步跑上前,瞪大眼看向卫庄:“表哥,你怎回得这般早?不是交了白卷吧?哎,你这要是让方先生知道了” 卫庄一下子拍到萧岑脑袋上:“我写完了才出来的。”说话间就转向萧槿,“怎不来接我?” 萧槿觉得他这话简直透着一股幼稚。不过她原也没打算爽约,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我看时辰还早,以为你这会儿不会回。” “我不是说了我会及早回的?” 萧槿张了张嘴,正不知要何言以对时,就听一人忽然喊了卫庄一声,抬头望去,便见江辰大步朝这边跑来,身后跟着他的妹妹江瑶。 “卫兄跑得好快啊,”江辰朗声笑道,“是不是腹中饥饿,赶着回来用饭的?”他转头看向萧槿,止不住地笑,“啾啾,你可不知道你表哥交卷子交得多踊跃,我跟他的号房相邻,我还在冥思苦想的时候,他就开始拽铃。当时我们那一片还没人交卷,静得很,他猛地拽一下铃铛,吓我一跳。” 每一间号房里都悬有一小铃,若考生要交卷,只要拽动铃铛,就会有两人过来收卷糊名,并收走余下一切物什,交讫后,考生方可离开。 萧槿抬眸看了卫庄一眼,心里琢磨着她庄表哥这么积极是不是想赶在天黑之前回来把饭吃了,这样好省点灯油。 江瑶小姑娘是出来迎自家兄长的,听兄长说这回考得还不错,高兴不已,拉着萧槿的手道:“啾啾,我方才与哥哥合计着等发案之后,若是中了甲等,就让我娘带着我们出外郊游去,你跟我一起好不好?” 卫庄是个心细如发的人,他注意到江瑶说的是“跟我一起”,而不是跟“跟我们一起”,这就是纯粹在以她跟萧槿的交情来做邀约。江瑶跟萧槿关系颇好,这般开口相邀,萧槿便不好拒绝。 萧槿想着她要是落下一天的功课回头还要补上,不太想去,何况江辰跟着,她多少有些不自在。江瑶看出了她的犹豫,摇着她的手臂撒着娇再三央求,萧槿被她缠得无法,踟蹰片时,点头应下。 江瑶欢喜一笑,余光瞥了自家兄长一眼。 一旁的卫庄却是忽而开口道:“我也去。” 萧槿惊讶抬头:“表哥,你可想好了,出去可是要花钱的。” “我可以只跟着,不掏钱。” 萧槿按了按眉心。 江瑶听见卫庄也要去,笑容微敛。 “届时如要出行,二位可否允我同往?”卫庄看向江辰兄妹。 江瑶有些不情愿,江辰倒是干脆应下:“欢迎之至。” 江瑶咬唇,她总觉得她哥有点缺心眼。 萧槿与卫庄一道入内。临分道时,她发现他不是要回西跨院,竟是要往四房那边去。 她忍不住问道:“表哥去作甚?” “要账。” 萧槿这才想起来,萧枎似乎是欠了卫庄三百两银子。但她随即又困惑道:“表哥怎么舍得借给三姐银子的?还借了那么多?” 卫庄一顿,旋道:“这个你不必管。” 萧槿见他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猜度可能是萧枎诓了他什么,他不好说什么。 卫庄此番到的时候,萧定正好在。 萧枎当然没胆子将那件事告与萧定知道,她这几日正在暗地里筹银子,但三百两不是小数目,即便她把身边的小姐妹都借遍了也凑不足。 她听说卫庄一回府就找上门来了,知道他是来要账的,当下便赶了过去。她一瞧见卫庄就使劲朝他打眼色,示意他借一步说话。 她从前无比轻贱卫庄对她的感情,此刻却是不住在心里祈祷卫庄对她余情未了,不要逼迫太甚。 萧枎使眼色使得眼睛几乎抽筋,但卫庄仿似没看见一样,径直道明了来意。 萧定心里对于卫庄这个三房表亲是十分瞧不上眼的,见他突至,正想着敢怕是有事相求,谁知卫庄张口就是要账。 萧定懵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卫庄在说什么,当下起身道:“无凭无据,你凭什么说小女欠了你三百两银子?” 卫庄不紧不慢道:“四老爷若是不信,可以着人去三姑娘房里搜查一番,看三姑娘用的那些脂粉是不是她能买得起的。若是三姑娘将东西都藏起来了,也不打紧,三姑娘身边的丫头常去帮着采买,那些脂粉铺子的伙计都认得她的。如若四老爷仍旧不肯相信,那我只好将此事搬到姨父跟前去了,到时候仔细论论理。” 萧定虽则不明白像是卫庄这么吝啬的人怎么会借给他女儿那么多银钱,但听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不信的,只他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没这么丢人过,一时怒火上窜,扯着萧枎,怒声质问她那三百两银子是否还有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7.第一百一十七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即便那位钦差也带了一位样貌出挑的公子又如何, 温家比不得卫家, 还不值当她们花心思。 少刻, 一个丫鬟过来递话说三老爷让几位姑娘拾掇拾掇,温家小姐过会儿要来拜访。 三人面面相觑。 “合着来的是小姐不是公子, ”萧榆叹了一息,“没趣儿。” 萧枎撇嘴,掇转身施朱傅粉去了。 萧杫坐下悠哉喝茶。 萧榆盘算着等见过那温家小姐, 约上八妹去园子里打秋千。 等三人到了三房正院花厅时, 萧槿已然坐在玫瑰椅里等着了。 萧榆才跑上前要跟她说下午一道去打秋千,就听到一阵清越的珠玉叮当之声。季氏的声音紧随而至:“姐儿这边请。”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众仆妇簇拥着一个美貌少女迤逦而来。 少女身着金枝线叶沙绿襦裙, 外着同色镂金芙蓉锦褙子,头上珠翠堆叠,裙边禁步叮当。行步处香风细细, 回首间嫣然百俏。 月画烟描, 风致淑婉。 萧枎暗暗咬唇, 这温家小姐姿容真是不俗。 萧榆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她对好看的姑娘不感兴趣。 萧槿暗暗算了算,温锦见今应当年及十三, 大约跟卫启沨互证心意不久,正是情沾意密的时候。 萧槿不动声色地瞥了温锦一眼。温锦自觉貌美, 也十分看重容貌, 因而后来对于时人道萧家八姑娘容貌在她之上这件事耿耿于怀。 不过卫启沨就是温锦自傲的本钱, 萧槿觉得温锦在卫启沨身上找到了一种心理上的平衡。 温锦命随行仆妇将备办好的见面礼一一递与萧家几个姑娘,又含笑挨个见礼。 萧槿掂了掂手里的锦盒,觉着里头大约是首饰之类的东西。她可不想要温锦的东西,等过会儿转手送给萧榆好了。 温锦说笑间留意到萧槿,转眸笑道:“这位妹妹年纪小小,倒是沉静得很。” 萧槿懒得与她多言,客套几句,便与萧榆结伴坐了回去。 温锦唇畔笑容微僵。这个萧家幺女,似乎不大喜欢她。 温锦不由多打量了萧槿几眼。萧槿上头穿一件水纬罗樱粉色对襟衫,下头穿一条月牙白挑线湘裙,耳上戴一对青宝石坠子,粉妆玉琢,娇妩天成。年纪不大,眉目却已经初见精致。 温锦想到卫启沨这几日都住在萧家,略觉不悦。也不知卫启沨平日里与这小姑娘见面回数多不多。她虽自信于卫启沨对她的情意,但始终是不喜欢漂亮姑娘在他跟前晃的。 温锦正自出神,就听一旁的季氏喊了一声“槿姐儿”,即刻一怔,转头见季氏是在叫方才那个萧家姑娘,不由道:“敢问令爱尊讳?” 季氏笑答:“单名一个槿,木字槿。” 温锦一顿,跟着笑道:“那倒是巧了,令爱名讳与贱名同音。” 萧槿心道,可不是巧了么,卫启沨偶尔心情好叫她一声槿槿,她都浑身难受,总觉得他是在对着她叫温锦。 温锦从花厅出来后,她身边丫头喜鹊见走得远了,低声道:“姑娘,奴婢总觉着萧家的几个小姐都对您不热络。真是没个眼色。” 等自家小姐嫁入卫家,回头这群人都得上赶着巴结。喜鹊这般想着,腰背挺得更直了。 温锦不以为意道:“那又如何,我也不预备跟她们深交,面儿上过得去便是了。” “奴婢听闻,那个三姑娘自诩聊城第一美人呢,平日里傲得很,”喜鹊掩口笑道,“奴婢瞧着她那姿色连姑娘一半都不及。小地方待久了,眼界就是逼仄。” 温锦漫不经心道:“我倒是觉得再过个三两年,她那八妹妹容貌一定远胜她。只是如今那八姑娘年纪小,未长开,还透着些孩子气。” “那也一定不如姑娘美,”喜鹊笑道,“满京谁不知姑娘玉容花貌,又兰心蕙质,姑娘未及十四,那些做媒的便踏破门槛了。真正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呢。” 温锦垂眸敛笑。 说到婚事,她心里便有些堵。她与表哥青梅竹马c两情相悦,却要遮遮掩掩。她明年就可以嫁人了,但与表哥的亲事却始终没个着落。 也不知表哥何时能迎她入门。 温锦正自嗟叹,就听喜鹊低声提醒:“姑娘,卫公子过来了。” 温锦心头一震,立时转头,果见卫启沨领了几个小厮迎面而来。 温锦按捺心中雀跃,理好裙钗,方笑盈盈上前,道:“表哥却才何往?我赶到时怎未见着表哥?” 卫启沨端量温锦一番,淡笑道:“适才父亲使人唤我,我便临时走了。” 温锦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见他,目下急着跟他一诉衷肠,但大庭广众之下,多有不便,一时咬着唇,倒不知该作何言语。 萧槿从花厅出来时,萧榆顺手塞给她几颗枣子。她刚往嘴里放了一颗,一抬头就瞧见了远处的卫启沨和温锦。 萧槿瞧不清楚卫启沨的神色,心下好奇,有意往那边靠近了一些,终于看得分明了些。 卫启沨容色淡淡,根本看不出什么情意绵绵的迹象,甚至很难瞧出他和温锦相熟。 萧槿又往嘴里塞了颗枣子。 卫启沨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若非她知晓内情,也会以为他们俩只是寻常的表兄妹。 萧榆凑过来探头看了一眼,嘴里嚼着枣子道:“那温家小姐是不是也想打卫公子主意?” 萧槿心道,什么打主意,人家俩是郎情妾意。 萧榆见她要走,一把扯住她,让她记得一道去打秋千的事,萧槿连道晓得。 下午从谢先生处出来后,萧槿跟萧榆一起来到了后山。 萧家这座宅子占地广阔,当初修园子时,把挖掘观景池的泥土堆起来,造了一座小山,萧家人管这里叫后山。 后山这边十分僻静,寻常少有人至,萧榆倒是爱来爬这座小山,索性在这里搭了两架秋千,平日里时不时地拉萧槿来打秋千闲谈天。 萧榆刚在秋千画板上坐下,就“哎呀”了一声,萧槿问她怎么了,她仰起头指了指一侧的绳索:“这边好像快要断了,我刚才一坐上去,就觉身子一偏。” 两人说话间,就瞧见卫庄朝这边走来。待他离得近了,萧槿问他来此作甚,卫庄说有话要与她说,再三挥手让萧榆先回去。 萧榆嘟了嘟嘴,不情不愿地走了。 萧槿见卫庄朝着萧榆方才坐的秋千走去,忙提醒他那个秋千绳索不牢靠了。卫庄闻言一顿,脚下一拐,转回头就要坐萧槿的秋千。 萧槿怔了怔,卫庄一个大男人也喜欢打秋千? “你不必起来,往那边坐一点给我让出个空位来就成。”卫庄说话间就要往萧槿身边坐。 萧槿立时起身。这秋千画板又不够宽,两人挤一起就是并肩叠股了这实在尴尬。 卫庄径直坐到萧槿方才坐的位置上,抬头看向立于一旁的萧槿:“你若是嫌挤,可以坐我腿上。” 萧槿连道不必,耳根微微发烫。这么暧昧的姿势,他也好意思但她抬眸瞧见卫庄神色坦荡,心觉他大概真是将她当成小姑娘了。 不过,她庄表哥的想法兴许不能以常理来论。 萧槿深吸一口气:“表哥要与我说什么?” “昨日赵若淑走时,拉着你低声说了什么?” “她问你喜欢什么,她说下回给你捎带些。” 卫庄盯着她看了须臾,道:“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也不清楚。”萧槿如实道。 卫庄凝睇她片晌,眉头微蹙。 萧槿不明所以,正欲开言询问,就见他面色倏地一沉,低声道:“有人来了。” 萧槿愣了一下,随即也听到了隐隐的人声。卫庄指了指一旁的灌木丛,示意一起躲到那里去。 萧槿辨出是卫启沨和温锦的声音,心念电转,依言照做。但等到与卫庄一道在灌木丛后蹲下,她忽而想起了一个问题:“你躲什么?” “看戏,”卫庄扭头看她,“你不想看看卫家二少跟一个姑娘来此作甚?” 萧槿挑眉,看不出卫庄还有这么个嗜好。 脚步声近,两人同时矮身蹲好,同时转脸目视前方,透过枝叶的些微间隙往外看。 “舅父是来查案的,你跟来作甚?回头被那帮言官知晓,说不得要参舅父一本。”卫启沨缓步往小山这边来。 温锦微微垂首跟在他身后,晕生双颊:“我我想见你,我们已然两月未见了自打你跟姑父出了远门,我就茶饭不思,心神不属,每日想的都是你,一天天数日子,只盼你能早日归来” 萧槿揉揉眉心,热恋中的人都是这么肉麻? “表哥不要怪我了”温锦撒娇道。 卫启沨无奈叹息,轻声斥道:“胡闹。” 温锦顿足咬唇:“表哥讨厌,我还不是为了表哥嘛。” 萧槿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我又不是来此游山赏水的。何况,京中之事,我总是心中牵系。你可曾听闻国公府那边有何异常?”卫启沨说话间往萧槿二人藏身的灌木丛这边走了几步。 萧槿屏住呼吸。这回要是再被发现,就不能说是躲迷藏了。 温锦摇头,又道:“表哥可是听闻了什么消息?” 卫启沨道:“我听冯权说了些事。我大伯父那边,举动怪异,我总觉是和我四弟有关。” 卫庄眸光暗转。 “表哥莫要烦忧于此,表哥这么厉害,他们都不是表哥的对手,”温锦说着,又不知怎的,忽然想起萧槿,心里微酸,嗔道,“表哥身边美人真不少,这些时日可曾忘了我?没被别个晃花了眼吧?” 卫启沨似是觉她这话无趣,没有接话,只是敛容道:“往后不可任性胡为,似今日这般的私见也能少则少,万事小心为上。” 温锦噘嘴:“若非为了你,我才不会来这种穷乡僻壤,你竟还训我。” 萧槿心中冷笑,大约在温锦眼里,除了顺天府以外,剩下的地方全是穷乡僻壤。 “表哥,”温锦说话间朝着萧榆方才坐的那架秋千走去,“你明年能来提亲么?” 卫启沨摇头叹道:“这个说不好。” 温锦烦郁道:“那可怎生是好?要不等姑父过阵子闲下来,我多去卖卖乖试试只我怕是在这里住不惯,这地方又热又干,我带来的兰花面脂跟香泽都快使了一半” 温锦一句话未完,往画板上坐的时候,方才已经被萧榆坠了一次的那根快断的绳索再难负重,“啪”的一声断裂开来,温锦惊叫一声,“咚”的一下,重重扑跌在地。 萧槿简直忍不住要为秋千喝彩,干得漂亮! 穷乡僻壤的秋千也不是好惹的。 卫庄转头见她面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笑,也跟着浅浅一笑。 温锦这一下摔得不轻,那“咚”的一声是她额头触地发出的声响。她被撞得脑袋发晕,醒过神来后不管旁的,先去摸额头,发现触手粘腻,拿下手一看,掌心果然有血。 “表哥,”温锦急得眼泪打转,“你看我伤得是不是很严重?会不会破相” 卫启沨见状一惊,疾步上前,伸手要扶她,但临了似又觉不妥,收回手,查看了一下她额头上的伤,叹道:“磕出道口子,快些回去清创包扎。这秋千瞧着像常使的,坏了竟也没人修。” 温锦两眼冒泪,气道:“我适才竟也没留意那绳子要断了我要是此番留疤,我” 卫启沨清理了地上沾染的少许血迹,再三催她起身回去。温锦本想使个性子让卫启沨抱她起来,但实在担心耽误治伤,赶忙自己爬起来,跟着卫启沨一道离开。 待人声远了,萧槿探出半个脑袋望了两人背影一眼,若有所思。 她原本还以为会看到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结果什么也没有。没想到卫启沨这么守礼。 萧槿蹲了太久,甫一站起,就两腿一软,趔趄了一下。卫庄扶她一把,低声问:“你不喜那温家小姐?” 萧槿点头:“她骨子里透着一股骄矜劲儿。不过最主要的是,我看她不顺眼。” 卫庄忽而笑道:“你倒是直爽。我看那卫二公子难娶到她,卫家那样的门庭,不是谁都能进的。” 卫庄望向卫启沨离去的方向,想起他方才的话,再度盘算起入京的事。 萧槿与卫庄一面闲谈一面往回走。她本是要例行往西跨院去做功课,但走到半道忽见一个丫头追来,躬身一礼,道:“姑娘,太太叫姑娘即刻过去一趟,说有事相商。” 萧槿诧异转头:“可知是何事?” 丫头摇头道:“奴婢不知,奴婢只是来传话的。不过姑娘莫忧,奴婢瞧太太神色如常。” 虽然丹青没把话说完,但萧槿略略一想,便很快藉由他前头的半句话猜出来了卫启沨为什么红着眼睛。 卫启沨对花粉过敏,其中尤以梧桐c榆树c杨树的花粉为甚。他每每嗅到这些花粉都会鼻痒难忍,喷嚏不止,眼睛也跟着泛红。 只是卫启沨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本身又极讲究仪容修洁,故而平日里都会十分注意的,这回却不知是怎么沾到的花粉。 萧槿想起上一世,有一回她去摘了些梧桐花回来打算做个小菜,等卫启沨回来,她拎着一把梧桐花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他吃不吃这个。结果她话还没问完,他就一个喷嚏打出来。吓她一跳。 卫启沨当时就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让她赶紧把花拿走,她询问一番后才意识到他是对花粉过敏。 卫启沨当时打着喷嚏警告她往后不许再把梧桐花之类的东西拿回来,萧槿本是好心问他一句,结果被他训了一通,心下不悦,当下将手里的梧桐花一把压到了他口鼻上,直折腾得他打了半天喷嚏,到用晚膳时都是两眼泪汪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8.第一百一十八章 订阅本文比例5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补足可立看 萧槿一愣, 惊讶抬头:“表哥太客气了, 表哥这回府试夺魁, 我也没出什么力” “谁说你没出力的, 你不是来接送我了么?我头先便说你是我的福星, 你瞧, 你来接送我,我这回便得了案首。” 萧槿虽也觉得卫庄这回夺魁很是不可思议, 但她认为这跟自己并没有什么干系, 于是一再推拒, 但卫庄并未改意, 末了道:“你只管随我出来便是,只当是散心。” 萧槿觉着他在这上头也太迷信了, 但几番拗他不过, 只好应下。随即想起他方才支开萧岑的举动,忍不住问道:“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说什么要紧事,原来只是这个。那你为何不让阿岑听?” “他若是知晓了,想来便会嚷着要出去的。我只打算带你一个, 阿岑还是留在家里读书的好。” 萧槿探问道:“表哥是预备带着我纯粹出去溜达一圈么?” 卫庄看她一眼:“也不一定。兴许会请你吃顿饭。” 萧槿吸气,她觉得她可能遇到了个假表哥。 她随即想起江辰兄妹之前说起要郊游的事,询问江辰这回可入了甲等。 “入了, 他方才与我说郊游的日子定在外后日, ”卫庄说话间听天福说萧定来了, 起身道,“你先回吧,你跟谢先生告半日的假便可,咱们只出去半日。” 他顿了顿,望向她:“明日辰时正,我等你来。” 萧槿点头。她觉得她近来因为外出而落下的功课可能会有点多,想要提前多练几张字届时好拿去交差,当下与卫庄作辞。 萧定今日事少,早早回了。他本是想尽快了结银子的事的,正好今日放榜,卫庄再度落榜之后想来就要卷铺盖走人了, 他因着上回被卫庄抢白而心中耿耿,想借此机会奚落卫庄一番,却不曾想他刚一回府,就听说卫庄府试得了案首。 萧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几乎怀疑是萧安帮卫庄作了假,但想想萧安的为人,又觉得不太可能。何况事关科考,萧安再是如何也不会糊涂到在这上头动手脚。 萧定本以为卫庄这回破天荒拿了头名后,一定尾巴翘到天上去了,谁想到他见着卫庄时,他神态如常,倒好似今日的发案与他无关一样。 萧定忍不住仔细端量了卫庄几眼。这是他第一次正正经经地去审视这个少年。 知胜而不骄,临绝地不惊。 不知为何,萧定忽然想起了这两句话。 萧定忽然蹙眉。难道卫庄头先其实一直在藏锋?否则一个连考过县试都费劲的人,是怎么拿下府试案首的? 卫庄却是不管萧定在想什么,他清点了萧定带来的银子,又仔细查看过了成色,见无不妥,命天福将银子收起来,便开始下逐客令。 但萧定并没有立等走。他盯着卫庄看了少顷,缓下辞色,问他究竟是如何在短短几日内有这等进益的。 “四老爷想知道?想知道的话,”卫庄将手掌摊到萧定面前,“拿一百两银子来,我便告与你知道。” 萧定嘴角一抽:“你好赖也是个读书人,怎就一身铜臭气?” “读书人也要过日子,四老爷不就为三百两银子愁得寝食难安么?原本我也可以念一念人情的,但我与四老爷又无交情,凭什么送人情与四老爷?” 萧定气得胡须直抖:“你休要以为你得了案首就了不得了!府试算什么,有本事你考入殿试,拿个状元回来!” “我若拿了状元回来,四老爷再想跟我打听诀窍,可就不止要花一百两了,届时少说也要一万两。” 天福在一旁止不住地偷笑。少爷似乎找到了个发家致富的好门路。 萧定脸都僵了,但对着面前这个少年,忽然说不出话来,咬牙半晌,悻悻而去。 萧嵘瞧见父亲回来,忙跑上前询问究竟有没有问出卫庄夺魁的缘由。 萧嵘自己也不过是个秀才,当初的三场童生试都是低低地过的,若是他能知道卫庄的秘诀,那考科举岂非事半功倍? 萧定想到卫庄方才的话,沉着脸道:“他说要给一百两银子才肯说。” 萧嵘眼前一亮:“真有秘诀?” 萧定瞧着萧嵘那德性,脸色越发难看。他的三个儿子里只有萧崇读书上头天分好,萧睁与萧嵘两个都是资质平平。 萧定眼前又浮现出方才见到的卫庄,不知为甚,忽然更嫌弃萧嵘了,当下一把甩开他,扭头走了。 萧嵘正觉得莫名其妙,萧枎跑来询问他卫庄得了案首的事是真是假。 萧嵘酸溜溜道:“他说有秘诀,但依我看,这回大约是出了什么差错了。管他呢,他能侥幸一次,难道还能再侥幸一次?” 萧嵘坐下继续道:“府试过了,还有院试。府试是知府主持,院试可是朝廷钦点的学道大人主持的,我看他届时还能如何。他若院试也能过,我倒是相信他真得了什么秘诀。” 一个平素一直不如他的人忽然站到了他爬不上去的位置,萧嵘难免心里泛酸,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萧枎点头:“哥哥说的是。”自打卫庄不依不饶地跟她要账之后,她就越发不盼着他好。 萧嵘却是想起了另一件事,凑近低声问道:“你这几日跟那卫家二公子” 萧枎叹气摆手:“别提了,卫公子这几日不知在忙活什么,每日除却去家塾之外,根本不出门。我们本想使点银子买通他身边人打探一下,但他身边那起子人嘴都严得很,连银子都不收,一毫都打点不通。” 萧嵘挠挠头,道:“那可如何是好,也不知卫公子还能在此盘桓多久。” 萧枎抿唇。她从未见过如卫启沨这般出色的人,除开性情有些捉摸不定以外,卫启沨浑身上下简直挑不出一点毛病。 最要紧的是,卫启沨背后是煊赫豪门荣国公府。若是嫁给了卫启沨,她这辈子都不必再为钱财发愁。 萧枎摸了摸自己的脸,转身回房。 她还是想要再试试。 翌日,萧槿跟卫庄出门时,好奇询问他府试究竟是怎么夺魁的。 卫庄领着她迈过门槛,低头看她:“你不必操心这些。” 萧槿其实也想过卫庄从前是有意藏锋,但她实在是想不出藏锋对卫庄有什么好处。但一个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进步神速,这确实匪夷所思。 卫庄见萧槿追问不住,只好道:“你就当我从前蒙昧,见今忽然开了窍。” 萧槿并不怎么相信他这个说辞,但卫庄不肯说,她也不好一直纠缠于此。她想起年底的院试,笑道:“那表哥既能在府试中夺魁,想来院试也不在话下了?” “你若是届时仍旧来接送我,那自然不在话下。” 萧槿嘴角微抽,道:“到时候可是大冬天,表哥一早便要赶考,我怕我爬不起来” 她话音未落,就听一阵马蹄声近,转头间便瞧见一人一骑冲开街上层层人丛一径狂奔至近前,所到之处皆引起一阵扰攘。 那马上之人冲得太快,到得萧槿近前时根本刹不住,也不打算勒马,怒喝一声“滚开”,也不管萧槿来不来得及躲闪,直接飞冲了过来。 萧槿实际上已经反应过来了,但卫庄比她反应更快。在她预备往旁侧躲时,卫庄已经一把将她拉到了他身后,与此同时,他在马匹即将飞驰而过的瞬间,伸手迅速扯住了马上之人的衣袖。 他的力道极大,那人一时不备,被他拽得身子一斜,一头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不长眼的东西,知道爷爷是谁么?”那人一时爬不起来,抬头怒瞪卫庄。 萧槿方才没仔细瞧,如今这人抬起头,她瞧见他的脸,倒是觉得有点眼熟。她蹙眉略想了片时,终于记起来了来者何人。 此人姓冯名权,是荣国公府二房的表亲,为人十分势利,久惯溜须拍马,平日里对卫家主支启字辈的几位公子趋奉备至。卫启沨身为二房嫡长子,是冯权的主要逢迎对象,但卫启沨似乎并不怎么待见他。 冯权嘴里不住骂骂咧咧,几度试图爬起来,但他脚踝扭了,身上又有多处擦伤,试了几次都爬不起来。他的小厮急匆匆奔上前来,左右两边同时架着,才将他搀起来。 卫庄冷冷睥睨冯权。 不过是卫启沨的一条狗,竟然就敢猖狂至此。 冯权长年巴结卫家,觉得自己即便是在京城地界上也是很有些脸面的,已经许久没人敢给他吃这么大的亏了。 他越想越气,直骂卫庄瞎了狗眼,当下命小厮上前去将卫庄绑起来。 卫庄寒声笑道:“也不知是谁瞎了狗眼。” “哎哟喂,你口气不小,”冯权伸手就要来揪卫庄的衣襟,“你倒说说你是哪根葱?” 卫庄侧身躲开冯权的手,抬脚就踢上了他的膝盖。 刚刚才被搀起来的冯权又“扑通”一声跌到了地上,正跪在卫庄面前。 四周聚拢上来围观的路人轰然大笑。 冯权抬眼打量卫庄,觉得很是邪门儿。他虽未言明身份,但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敢如他这般在街上恣意纵马的必定是有些背景的子弟,然而眼前这个书生却敢将他扯下马来,又以这般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他,这就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9.第一百一十九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补足可立看 萧槿方才没有走远, 季氏将她叫了回来, 交代她顺道去将萧岑叫去前院见客。 萧岑是萧槿的双胞胎弟弟, 萧槿的父亲萧安与季氏感情融和,未纳妾室, 夫妻两个膝下只萧槿与萧岑这一对双胞胎姐弟。 萧岑才从家塾里回来, 一见着萧槿就奔上来问道:“卫庄落水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槿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敢肯定他不是要自戕。” 她今日是与季氏一道去报国寺进香了。她回忆了一下时间,记起上一世的卫庄就是在她这次去进香的前一日溺水而亡的, 所以她提前教了天福急救的法子,又跟卫庄说她梦见他会溺水云云,但卫庄不信,天福倒是听得心惊,答应一定看好卫庄。 然而昨天一整天都太平无事。萧槿还以为卫庄的劫数已经过去了, 结果今日他就落水了。 萧槿方才也想到是不是她记岔了日子, 但思量后又觉得不太可能。她虽然跟卫庄不算十分熟稔,但当年这个表兄的死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何况卫庄是这么有特点的人。 所以她觉得, 应当只是时间上出现了一些偏差。不过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萧岑叹道:“咱们的庄表哥原本就考不上了,这下在水里泡了一回,脑子进了水更考不上了。” 萧槿净了手,坐下拈起碟子里的一块点心, 瞥他一眼:“我怎么觉着你说话的语气跟四哥越来越像了。” 萧岑笑嘻嘻道:“别拿我跟四哥比, 我读书比他好, 人也比他机灵多了。” 萧槿丢给他一个白眼:“你跟四哥比什么。” “难不成跟二哥比,我也得比得过啊,”萧岑说话间一拍手,“诶,我听说那卫家二公子举业上头十分厉害,他今儿过来,我说不得还能讨教一二。” 萧槿低头喝了口花茶。 卫启沨在读书上面确实很有天分,然而他有的状元科名卫启濯也有,无论在哪方面,他都始终不能压制这个堂弟,卫启沨心中一直为此耿耿于怀。卫启濯前头有意藏锋,倒是不显,众人大多只知卫家二公子的才名。后来卫启濯蟾宫折桂,一鸣惊人,光芒渐渐盖过卫启沨。 其实萧槿觉得,卫启沨主要是输在了心机谋算上。卫启濯那等机谋,是萧槿生平仅见。皇帝自觉心术踔绝,但在卫启濯面前,都有些不够看。 “你不要跟那卫家公子走得太近。”萧槿搁下茶杯道。 萧岑一愣:“为何?” 萧槿起身拍拍萧岑的肩:“乖乖听姐姐的话便是。” 萧岑转眼打量萧槿几眼,包子脸鼓了股,乖顺点头道:“好,听姐姐的。” 萧槿微微一笑。 从萧岑院子里出来时,萧槿忖着回去也是在房里闷着练字,想起卫庄那件事,心中不免疑惑,当下拐了个弯,转去寻卫庄。 她前世也只是知道卫庄是溺水而亡的,并不知晓他溺水的具体缘由。如今想来,倒是有些蹊跷。 卫庄住在萧家的西跨院。萧槿过去时,一个身着湖蓝茧绸直裰的大夫正低头写脉案。 那大夫姓周,总是善气迎人,有着手成春之能,是萧家常请的老郎中。 周大夫直道卫庄已无大碍,只是开了些安神的药。 萧槿看了眼安静地倚靠在软榻上的卫庄,觉得确实是应该给他安安神了,他眼下这副光景,倒很像是惊吓过度。 等周大夫走后,萧槿将随手从萧岑那里顺来做慰问礼的点心放到桌上,转头跟卫庄客套几句,跟着便问道:“表哥今日如何落水的?” 卫庄眼帘微垂。 萧槿等了少顷,见他不开言,转眸端量他。 榻上少年面色略显苍白,但姿态洒落,一件牙色直裰穿在身上,愈显他眉目宛然,黑发如瀑。 卫庄其实生得极是好看,姿容清隽雅逸,走在人丛里是十分打眼的。只是卫庄总是因着自身处境与资质而自卑,因而也只是容貌好而已,气度总是出不来。 但是眼下的卫庄,虽则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但身上那股蹙蹙靡骋的窘迫感似乎已经寻不见了。 萧槿再度想起了他方才临走前回头扫的那一眼,心头疑惑更盛。 “一场意外而已,”卫庄倏而出声,“表妹不必系念。” 萧槿又偏头看他几眼,忽而笑嘻嘻道:“我听说几个堂兄过几日要出外游玩,表哥可要同往?外面景致可好了,我今日去报国寺的时候,看见到处都是宠柳娇花的盛景。” 卫庄缓缓坐起身望向萧槿。他适才刚沐浴了一番,因着他这个动作,半湿墨发潺湲流泻,恍若水墨晕开。 卫庄接过天福手里的汗巾,一面仔细擦拭湿发,一面对萧槿道:“不去。” “为什么?” “出去要花钱。” 萧槿突然笑出了声:“这才对嘛,表哥还是本色不改。” 卫庄之所以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是因为他的抠门。 萧槿就没见过比卫庄更抠门的人。卫庄并不缺银子,但总是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花。他为了省油,屋里的油灯从来只点一茎灯草;为了省布料,只给自己做直裰,从不做直身和道袍,因为直身与道袍比直裰多两块衣摆,形制也宽大,费布;为了省银子,身边连个丫鬟也没有,只是一个婆子与一个书童在伺候着。 有一回卫庄买回一只烧兔子,萧槿有意逗他,缠着他说要吃兔肉,卫庄被逼得无法,咬了咬牙,抬手剁了个兔耳朵给她。 萧槿活了两世了,至今都记得那只兔耳朵。 她觉得卫庄可能跟严监生有的一拼。 不过卫庄虽则吝啬,每个月也总是会交给季氏十两银子,当做他们母子三人的暂住之费。季氏几番推辞,但卫庄始终坚持。 萧槿之所以不认为卫庄是想自尽,一是因为他吝啬,二是因为他一直惦记着娶媳妇的事,娶个好媳妇是卫庄父亲的临终嘱托。 家业没着落,媳妇也没找,怎么可能自杀。 萧槿不知道卫庄是为他弟弟攒钱还是为未来媳妇攒钱,她只是比较怀疑,抠门如卫庄,到底能不能娶上媳妇。 萧槿与卫庄说话间,卫庄的母亲宋氏笑着进来,端了一碗姜汤给卫庄。 萧槿起身笑着喊宋氏:“姨母。” 宋氏慈和一笑:“姐儿今日玩得可好?” 萧槿点头,笑得眉眼弯弯:“那寺庙后山的景致特别好,下回姨母也去!” 宋氏其实是萧槿的表姨,但为显亲厚,季氏都让萧槿姐弟两个喊姨母。 宋氏是聊城本地人,为人十分随和,只是有些没主见。宋氏的丈夫早亡,一人守着亡夫留下的家业,带着卫庄与卫晏两个儿子过活。后来萧安外放山东,时逢卫庄筹谋举业之事,而萧家正好为几个子侄延请了一个致仕的老翰林做先生,季氏便让卫庄来萧家附学,卫庄母子三个这才搬进了萧家。 姜汤有点烫,卫庄接在手里,一口口慢饮。他的目光暗暗在宋氏与萧槿两人之间流转一番,最后定在了萧槿身上。 他出神须臾。 他隐隐觉得,萧槿方才问他是否要出外游玩,不过是在试探他。虽然她不过是个十岁的女娃娃,但他觉得她是瞧出他的异样了。 卫庄的目光从萧槿身上收回,缓缓敛眸。 这个原身的落水确实是个意外,但也不是全无缘由的。 萧家前院。萧安引着卫承劭与卫启沨父子往正堂去。 卫家世代簪缨,是京城首屈一指的豪门世家。卫家子孙多芝兰玉树,容貌更是没有差的。卫启沨现身时,一旁侍立的小厮仆妇心下不由嗟叹,这位公子入内后,直令人觉着满室生辉。 萧安是镇远侯世子,萧家与卫家沾些亲故,如今卫承劭任山东巡抚,公务之余,便携子同来萧家府上做客。 山东巡抚乃一省最高长官,位高权重,萧安眼下任东昌府知府,是地方最大父母官,但在朝廷派来的巡抚面前,仍旧是下级。故而萧安之前便知会季氏,让做好安排,好生招待卫家父子。 萧安跟卫承劭不算熟稔,有些摸不清卫承劭的脾性,但见面后发觉对方似乎颇为随分,尤其是卫家那个公子,瞧着禀性甚为温和,出身卫家那样的门庭,竟没半分世家公子惯有的骄矜习气,实是有些意外。 两厢揖让落座后,萧安与卫承劭寒暄半晌,见卫启沨只是坐着喝茶,想了一想,冲着一旁的几个子侄招手道:“你们领着卫公子出去转转。” 萧安所言正中卫承劭下怀,卫承劭转头看向卫启沨:“听闻几位贤侄学问皆好,哥儿且去,切磋切磋制艺也是好的。” 卫启沨起身应是。 卫承劭又冲萧家几个兄弟笑道:“有劳列位贤侄了。” 萧家几兄弟忙道不敢当,又客套几句,这才相让着领了卫启沨出来。 萧岑方才听到卫承劭方才说什么“听闻几位贤侄学问皆好”,就忍不住想,这卫大人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啊,论起学问,萧嵘只比卫庄好一些,萧峥与萧嵘半斤八两,至于他,也是个半吊子。他们几个人里面,除了萧崇,没人担得起“学问好”这三个字。 萧嵘一早就盼着卫启沨来。卫启沨年纪轻轻便已中举,而且出身摆着,若是能借机跟卫启沨攀上交,那他可是多了个大助力。 萧崇倒是有意与卫启沨切磋,但他见他似乎无心于此,一时也不好硬生生逞技。 萧嵘也发觉卫启沨心不在焉,当下殷勤道:“要不,我带卫公子去园子里转转?后花园那边种了不少桑树呢,今年暖得早,桑葚都陆续熟了。” 萧岑看不惯萧嵘捧高踩低的嘴脸,又觉得卫启沨不会稀罕那点桑葚,正想借故离开,就听卫启沨道:“劳烦带路。” 萧岑诧异抬头。 卫启沨回身时低头看了萧岑一眼,淡笑道:“这位小公子生得好生漂亮伶俐,我瞧着倒是投眼缘。”说话间解下腰间玉佩,伸手递给萧岑,“权作见面礼,聊表芹意,切莫推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0.第一百二十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补足可立看  自她重返幼年之后, 就会时不时地梦见一些前生往事。 彼时, 她嫁给巨室阀阅荣国公府卫家的二公子卫启沨后,卫启沨待她甚是冷淡,两人也未行过周公之礼。及至后来, 她才发现原来卫启沨早已心有所属, 之所以没有娶他心爱的表妹温锦, 皆因他不知为何伤了要害, 不能人道,害怕耽误温锦,这才忍痛另娶。 这些事,卫家在婚前都瞒得严严实实。 而温锦也对卫启沨情沾意密,后来被迫嫁了人, 也始终意难平,仍旧与卫启沨有所交通。 萧槿嫁给卫启沨也不过是因为一道赐婚旨意,但她还是心觉讽刺, 卫启沨既然看她不顺眼,为什么要在皇帝给他赐婚时提起她呢?在嫁他之前,他们统共也没见过几面, 她对他的印象也甚是菲薄。 萧槿曾开诚布公地问过卫启沨,是否因她的名与温锦的名同音才娶她的, 卫启沨只道不是。 卫启沨大约是不想再寻一个幌子, 萧槿后头几次与他提出同往御前解除姻盟, 但他始终不肯。萧家多番走动无果,与卫家势同水火。 这么不死不活地拖了十年。也正是这十年,让她见证了卫家的权力更迭。 出人意表的,卫家的爵位最后被那个往日不显山不露水的四公子卫启濯攫取,卫启沨多年算计亦随之落空。卫启濯非但承袭了爵位,还青云直上,官至宰辅,生杀予夺,权势煊赫,无人可及。 不过萧槿觉得这些都和她没多少干系,她只想脱离卫家。 萧槿最后一次去找卫启沨说和离之事时,没见到他本人,反而遇见了温锦。 温锦以一种近乎怜悯的目光看着她,问她可知卫启沨为何娶她。萧槿不欲听她多言,转身要走时,听她在身后低低叹息:“在表哥心里,你连我的影子都不是我都有点可怜你。” 萧槿讽笑。 要真论起来,卫启沨也是个痴情的,但却是以折损她的一生为代价来成全他对另一个人的情深意笃。 卫启沨是众人眼里的翩翩浊世佳公子,才当曹斗,风姿华茂,洁身自好。她当初嫁与他时,众人都道她得了一桩好姻缘,家人也为她欢喜,谁想到这不过是她噩梦的开始。亦且这噩梦纠缠她十载,若不能挣脱,还将继续纠缠下去,不死不休。 再往后的事情,有些模糊。她最后的记忆里有很多人,有她的家人,有卫启沨,有温锦还有一个身着玉色袍的人。他似乎先是立在远处凝睇着她,跟着慢慢走上前来。她觉得那个人的声音有些熟悉,但看不清他的脸,也听不清他口中言语。 她每回试图去仔细回想时,都徒劳无获,只会令记忆更加凌乱。 “却才憩息了一回,怎还恹恹的,”季氏拉起萧槿的手摇了摇,语带笑意,“别愣着了,咱们到了。” 萧槿敛神,几不可查地舒了口气。 不论如何,她既脱了那个囚困她多年的泥淖,便是万幸。 她还是那个翛然恣肆的萧槿。 前生之痛,她断不会再历。 萧槿随着季氏下了马车之后,沐着拂煦暖风,很快从那种哀怆压抑的神思里挣解了出来。 她如今才不过十岁,人虽小,但牵着季氏的手倒也刚好。母女两个一路说笑,刚绕过照壁,就见一个丫头急火燎地迎面奔过来。 “太太,不好了,”丫头惶遽得连行礼都忘了,“表少爷溺水了!” 这府上只一个表少爷,就是萧槿的表兄卫庄。 萧槿与季氏皆是一惊。 季氏回神,忙问道:“现下如何了?” 那丫头磕磕巴巴道:“已已救起来了只c只是表少爷昏迷不醒”说是昏迷不醒,但瞧着却像是已经没气了,只是这话她可不敢说。 季氏沉声一叹,踅身疾步入内:“可请大夫了?” 丫头跟在后头小心答道:“已使人去请了” 萧槿并没即刻跟上季氏的步子。她立在原地错愕俄顷,一时不能回神。 她那个表哥昨日不是应该已经过了生死一关了么?怎么还会溺水? 萧槿仿似想到了什么,当下也奔了进去。 等她赶过去时,就见卫庄仰躺在荷池边的空地上,双目紧闭,一旁是神色凝重的季氏和一众噤若寒蝉的家下人等。 萧槿跑至近前,见卫庄的书童天福已经在施救了,轻叹一息。 她不是此间土著,对心肺复苏术略有通晓,之前拐弯抹角教了天福,希望能救卫庄一命。 天福伸手帮卫庄清理了残存的口鼻异物,又做了胸外按压,跟着为他开放气道。 他蹲在卫庄身侧,一手抬起他的颈部,另一手以小鱼际侧下压他的前额,使他的头部后仰。 天福紧张地观察着自家少爷的状况,内心十分纠结。若是少爷还不醒,难道他真要嘴对嘴吹气? 天福正挣扎着,忽见还被他托着脖颈的少年倏地睁开了眼。 须臾的迷蒙后,少年的目光便是锋刃一般的凛寒凌锐。 天福悚然一惊,忘了他还托着他,猛地缩手。 只闻“咚”的一声闷响,刚刚醒来的少年立等后跌,一头撞上了池边的卵石。 众人齐齐抽气。 这一下,听着都疼。 萧槿也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听声音就知道这一下磕得挺结实的。 天福愣了片时。 少爷怎么会有那样的眼神呢?难道是被水鬼上身了? 天福觉得自己想得太玄乎了,赶忙打住胡思乱想,低头见自家少爷又闭上了眼,以为是又被他摔晕过去了,愧怍不已,哭丧着脸去摇晃他。天福正要招呼余人上来帮忙将少爷抬走,就见少爷突然睁眼,自己缓缓坐了起来。 天福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季氏见卫庄苏醒,长舒了口气,上前询问卫庄可还有何不适。然而她问了半晌,卫庄却都不答话,只是微微垂首,不知在想什么。 季氏只以为他是惊悸过度,不疑有他。她命人将卫庄扶起,蔼然笑道:“过会儿再让大夫仔细瞧瞧。哥儿先回房换身衣裳,莫受了凉。过几日便是府试了。” 天福一听到“府试”俩字就提起一颗心,扭脸看自家少爷的反应。他打量再三,发现少爷面上并无异样,暗暗松口气。 萧槿也松了口气。她方才忍不住想,如果卫庄步了前世的后尘,那么是否也意味着前世的轨迹是不可更易的。但如今卫庄没死,真是再好不过。 萧槿打量着这个死里逃生的少年。他眼下浑身湿透,状貌却并不显狼狈,反而有一种落落从容的态度。 不知为何,她隐隐觉得他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同了,但究竟是怎样的变化,她一时间也难以名状。 不过她见他似乎真的无事了,倒是很有些惊异,心肺复苏术这么管用? 她正发愣间,忽见他回头掠视一圈,最后正与她的目光撞上。 萧槿呆了一下。等回过神来,他已经被人搀着走远了。 萧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觉得很有些莫名其妙。他方才那眼神,她总觉得有些古怪。 萧槿暗暗摇头,觉得她可能看花了眼。 萧槿觉着救人一命,心下松快。季氏跟去招呼卫庄了,她正预备回自己院子,没走几步就见几个堂兄凑在湖山旁窃窃私议。 她四哥萧嵘没看到她过来,朝着卫庄离去的方向挤眉弄眼,压低声音道:“你们说他好端端地怎么就掉水里去了呢?我猜他是自裁。你们想啊,他都考了六七年了,才勉强过了县试,连个童生都没混上,怎么想怎么没脸啊,保不齐他就觉得生无可恋,干脆投水,一了百了,反正府试他也过不了,死了就不必考了。”话音未落便笑起来。 萧槿鄙夷地看了萧嵘一眼。说谁自尽她都相信,唯独说卫庄自尽她不信。 卫庄那人才不会干这种事。虽然她与他打交道不多,但在这一点上头,她十分笃定。 萧嵘扭头间瞧见小堂妹扫过来的眼神,愣了一下,朝她笑了笑,一时收声。 萧槿想起一些事,攒眉道:“四哥积点口德。” 萧嵘笑笑:“我就那么一说。”他就是瞧不上卫庄那种人。 等萧槿走过去,萧嵘继续眉飞色舞道:“我敢打赌,卫庄这回又是去凑数的,我看他要过府试啊,少说也要再过六七年。等他熬得胡子花白,还不晓得能不能混上个秀才呢”说着说着,笑得前仰后合。 他的兄长萧崇瞧见季氏去而复返,神容淡淡地瞥他一眼,上去见了礼。 萧嵘讨个没趣,渐渐收了笑,“嘁”了声。他没瞧见往这边走过来的季氏,转头对一旁的萧峥小声嘀咕道:“我又没说错啊,就卫庄那种废物,能考上才怪” 萧嵘说着话听到身后似有脚步声,顿了一顿,转头见是伯母,不免尴尬,与萧峥一道上前施礼。 季氏没听到萧嵘的话,只冲着几个侄儿颔首,道:“都别杵着了,你们伯父适才差人来递信儿,说那荣国公府的卫大人与卫家公子一行人要提前到了,说不得即刻就至。” 不远处的萧岑也跑来施了一礼,笑嘻嘻地瞥了萧嵘一眼。 卫启沨看看萧嵘,又看看萧岑,半晌不语。 气氛一时凝滞。萧崇与萧嵘都暗暗捏着一把汗。 就在萧嵘忐忑得几乎将自己衣袖抓破时,卫启沨淡声道:“无妨。”随即又垂眸望了萧岑一眼,似是想起了萧岑方才捉弄萧嵘的一幕,浅浅一笑。 他原本便生得璧人一样,萧岑在一旁看着,只觉他一笑之下,宛若云收雨霁,这曲廊都瞬时亮了起来。 萧嵘一愣,随即意识到卫启沨在笑什么,当下涨红了脸。 虽然有些无地自容,但卫启沨没有恼怒,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萧嵘不由暗暗舒了口气。 等卫启沨跟萧崇走远,萧嵘觉得自己才慢慢回魂。他转过头就瞪了萧岑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是不是?你瞧见卫公子过来了,怎也不知会我一声?” 萧岑嘻嘻笑道:“我说了啊,我不是让四哥看身后么?” 萧嵘伸手要打过来,萧岑灵巧一躲,又扯住萧嵘的袖子:“四哥你还没说书院那是怎么回事呢。现在卫公子走远了,听不见的。” 萧嵘“嘁”了一声:“你坑我一把,还指望我给你讲?” “我知道四哥若是不说出来的话会憋得浑身难受的,”萧岑眯了眯眼,“而且,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萧嵘哼了声,别过头准备离开,却被萧岑死死拽着脱不开身。 “好了我怕了你了,”萧嵘一戳萧岑脑门,“你不准到处乱说。” 萧岑连连点头。 萧嵘这才凑近小声道:“是这么回事。我们今日陪着卫公子去白鹤书院参加文会,结果才开始没多久,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女孩儿,径直冲着卫公子奔过来,将手里的一把梧桐花塞到了他怀里,卫公子本正提笔写字,那一把花一塞过来,他登时就狠狠打了个喷嚏,我们原以为是巧合,但卫公子后来喷嚏不止。” 萧嵘缓口气继续道:“当时山长就慌了,忙拉着那女孩儿跟卫公子道歉。我们这才知道,原来那女孩儿是山长的女儿,趁人不备躲在一旁偷觑,见卫公子生得实在好看,便顺手将刚摘的梧桐花献给他,却没成想卫公子跟这个犯冲。” “你不知道,卫公子那喷嚏根本停不下来,两眼都是通红的,当时满场阒寂,书院里只回荡着卫公子绵延不绝的喷嚏声。但卫公子是何等人物,虽然我们都想笑,但谁敢真的笑出来。卫公子多讲究的一个人啊,被累得当众失态,你想他能不恼么?我当时瞧他脸色真是说不出的难看。” “但所幸卫公子涵养好,好赖最后没计较,”萧嵘叹道,“卫家的人岂是得罪得起的,我看那山长脸都白了。” 萧嵘想起自己方才就险些得罪了卫启沨,仍旧心有余悸,觉得他应该回去吃点东西压压惊,拍了萧岑一下:“方先生却才差人来说明日要突击考业,我先回去温书去了。”言罢转身就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1.第一百二十一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卫启沨盯着冯权道:“你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自然不是, 我正巧来山东这边办事, 知晓你在聊城, 专程绕道来探望你的,”冯权见卫启沨神色不豫, 面上的笑慢慢敛起, “我说错话了?” 卫启沨不答话,回身继续前行。 冯权见卫启沨似乎兴致不高, 一面命小厮扶他跟上卫启沨, 一面追问道:“那你想听什么事?你不会是想听你温” 他一句话未完, 被卫启沨冷冷瞪了一眼,惊觉走口,赶忙捂嘴。 “你胆敢出去乱说一个字,我剥了你的皮!”卫启沨阴冷的目光直戳到冯权脸上。 冯权忙忙赔笑道:“不会不会,我又不是活腻味了这不是身边没外人么, 我就一时没留神儿” “我不管这些,将来但凡此事泄露出丁点儿, 我头一个找你!”卫启沨冷声言罢,回身径自入了萧家大门。 冯权缩了缩脖子。 卫启沨平素脾性温和, 但发起火来威势慑人。冯权要比卫启沨大上十来岁, 但卫启沨每每怫然作色, 冯权连大气都不敢出。 冯权想起卫启沨在温锦事情上的谨慎, 不得不感慨卫启沨对温锦用情之深。 他是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偶然间撞见卫启沨与温锦之间的不寻常的, 当时卫启沨就警告他不要传扬出去。后来卫启沨又几次三番敲打他,近来更甚了,似乎只要他说出去半个字,他就会让他万劫不复。 冯权虽则不清楚卫启沨为何要这般审慎,但他觉得卫启沨必然是为了温锦好。卫启沨身边从不缺美人,然而没一个能让他瞧上眼的。温锦既然入了卫启沨的眼,想来他便是认了真的。 冯权其实一直不明白,卫启沨一个赫赫权门出身的公子,不嫖不赌不溜猫逗狗不寻欢作乐,还当的什么世家子弟?冯权听说卫启沨身边连个房里人都没有的时候,直疑心卫启沨有龙阳之好,一度琢磨着给他找几个颜色好的娈童来。 结果后头就发现了他跟温锦的事。 只是卫启沨始终将此事捂着,在人前时也有意掩盖他对温锦的情意。冯权心中诧异,但并不敢询问卫启沨缘由。 冯权思量间一不留神又崴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小厮问他现下去哪儿,他往萧家大门口望了望,思及卫启沨目下似乎心绪不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触霉头的好,当下让小厮给他雇了一辆马车,自去寻客栈落脚。 萧槿辞别卫启沨之后,便一直跟着卫庄在左近市肆之间晃悠。卫庄似乎谈兴颇高,一路与她攀谈不绝,从周遭坊市排布说到她的喜好。杂七杂八,间或穿插,不一而足。 虽然中途休息了几次,但及至晌午,萧槿还是走得腹内空空c两腿发软,于是跟卫庄提出要回府。卫庄却是不应,表示要请她用饭。 卫庄虽然之前就这般说过,但萧槿只当他是跟她客气客气,哪敢真的让他请,赶忙摆手说不必。然而卫庄的态度很坚决,拍着她的脑袋说他既许诺了,便一定会做到。 萧槿被他带到一家酒楼的大堂内坐下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待到酒保端着卫庄给她点的一碗鸡丝面被搁到她面前时,她越发觉得这是做梦。 “表哥,”萧槿呆了须臾,指了指那碗鸡丝面,“你确定你要请我吃么?” 卫庄点头:“你方才不是说你爱吃这个么?” 萧槿沉默一阵,道:“表哥,你老实与我说,你到底为何请我吃面?” “我不是说了么?这是犒劳你来接送我的,”卫庄见萧槿犹自惴惴,奇道,“你是怕你吃完之后,我管你要钱?” 萧槿摇头,嘴角微抿。她就是瞧见她庄表哥这个样子,有点害怕 在卫庄的一再坚持下,萧槿也不好再推辞,接过了他手里的筷子。她正预备低头挑面时,见他面前空空,问他为何不给自己点。 “你吃便好,我吃不惯外头的东西,还是陈妈妈的手艺合我胃口。”他口中的陈妈妈便是跟着他来萧家的婆子。 萧槿忽然就松了口气。说什么不合胃口,显然是为了省银子嘛。不过这才有点卫庄该有的样子。萧槿又想起卫庄不愿让萧岑跟着,一时恍然,卫庄不肯带萧岑来,必定是为了省一份饭钱。 大约卫庄近来真是有些迷信,这才请她吃饭的。 萧槿想通了这些之后,心神稍稳。 萧槿觉得她吃着他看着有些尴尬,但她劝说几回,卫庄都不肯给自己点餐,她也只好作罢。 她低头吃面时,卫庄突然问:“这一碗够吃么?要不要再来几碟小菜?” 萧槿险些一口面呛在喉咙眼,连灌了几口茶才缓过来,连连摇头摆手:“不必不必。” 一碗面已经很惊悚了。 卫庄见萧槿吓得不轻,便按下加菜的事,又道:“我考院试时你也会来接送我的吧?” 萧槿一个手抖,刚挑起来的一筷子面掉回了碗里:“表哥,你为何这般执着?我不是说了么,那时候可是寒冬腊月,表哥要赶大早,我起不来的” “你方才这样说的时候就险些遭难,可见你是注定要来接送我的。” 萧槿嘴角一抽,这什么歪理。 卫庄见萧槿直是摇头,想了想,道:“你若答应,我再给你加一道银丝鲊汤。” 萧槿差点吓趴在饭桌上:“不必了,我吃不完,而且太破费了” “那再加一碟豆腐干总成了吧?我记得你适才说你也爱吃豆腐干。” 萧槿哭笑不得:“表哥你不要这么迷信,你能过考跟我去接送没有什么干系。” 卫庄一再游说,萧槿正骑虎难下时,他直接扭头让酒保再加一碟子豆腐干。 等豆腐干端上来,卫庄挥手示意酒保搁到萧槿跟前:“趁热吃,不够再添。另,我打算往后都负责教导你功课,你有不懂的随时都可以来问我,不拘那每日的一个时辰。等我过了院试,再请你吃一顿。” 萧槿默默看着面前的鸡丝面和豆腐干,真的有点怀疑人生了。 这些于她庄表哥而言大约算是下了血本了,卫庄也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请她吃的这一顿。 她忽然想,她庄表哥得了府试的案首都迷信成这样,要是回头中了举,难不成要把她揣口袋里走哪儿带哪儿? 萧槿思量前后,不好再行推脱,在卫庄的注视中无奈应下。 不过她还真不相信,她若是一直接送他,他就能一直拿头名。 到了相约郊游这日,萧槿梳洗停当,赶到西跨院时,卫庄已经拾掇好,正坐在书房里等她。 他瞧见她今日这身打扮,盯着看了须臾,目光又在她那一身松花色襦裙上停留片时。萧槿诧异道:“可是有何不妥?” 卫庄一顿,起身道:“无事,走吧。” 江瑶瞧见萧槿时,连声夸赞她衣裳美人更美。萧槿觉得她的嘴就挺甜的,但在江瑶面前,似乎还有所不及。 江辰跟卫庄寒暄之后,与他说起了白鹤书院今日举办文会的事,询问他要不要过去瞧瞧。 卫庄道:“君实若有兴致可自往观,我带着啾啾去城郊转转。”君实是江辰的表字。 江辰想到这回赶赴文会的都是左近举子,又是白鹤书院山长主持的,很是心动,但他转头看看一旁的萧槿,又有些犹豫。 一旁的吴氏见儿子竟然踟蹰不定,恨铁不成钢,咬牙暗道活该你娶不上媳妇!当下跑过来扯了他衣袖一把,转头对卫庄笑道:“既是说好了,辰哥儿自然也是要去的,哪有中途改道的道理。”说话间又暗瞪了儿子一眼。 吴氏十分乐意让萧槿当她儿媳妇,她儿子要是能把萧槿娶回来,那真是天大的造化。 江辰见母亲如此,讪讪一笑,不再言语。 目下将及仲夏,正是花木葳蕤c万物蓊勃的时节。 江瑶挽着萧槿的手,一头顺着山坡往前走,一头说笑。不一时,远远望见前面一株柳树旁站了两个姑娘,萧槿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个,但另一个却是面生得很。 那两个姑娘听见身后人声,转头一看,同时惊喜奔来——一个朝江辰跑来,一个朝卫庄跑来。 朝江辰跑去的姑娘是萧槿认得的那位,叫郑菱,住在萧家附近,平日里跟她不太对付。而那个冲着卫庄奔来的姑娘,萧槿毫无印象。 “庄哥哥!真是你啊,”那个面生的姑娘小跑上前,兴冲冲地奔到卫庄面前,“我的纸鸢挂到树上了,你帮我取下来好不好?” 小姑娘声音甜糯糯的,连萧槿听了都觉心软三分。而且看她这态度,显然跟卫庄是认得的。 萧槿忍不住偏头看向卫庄,心道庄表哥你的桃花来找你来了。 卫庄却是微微攒眉,在那姑娘快到他近前时,下意识往旁侧一避。 一旁的郑菱跟江辰兄妹和吴氏寒暄过后,仿似才看见萧槿,含笑喊她一声,又看了卫庄面前那个小姑娘一眼,介绍道:“这是若淑,我才结识的。” 卫庄此刻也认出来了,他面前那个姑娘叫赵若淑,就是宋氏之前跟他提过的那个赵家姑娘。 赵若淑今日跟随母亲出来游赏,方才纸鸢挂到了树上,她自己够不着,刚差了丫头去找几个随行小厮过来,就瞧见了卫庄等人。 赵若淑见卫庄不理会她,愣了愣:“庄哥哥,你不认得我了?咱们从前是街坊的。” 卫庄面无表情道:“记不甚清了,那纸鸢我也够不着,姑娘还是另找他人的好。” 萧槿默默想,她庄表哥又抠又不开窍,白瞎了一张脸,怪不得说不上媳妇。 卫庄见赵若淑又要跑来央他,爽性道了句“我先往别处转转”,交代萧槿不要走远,回身走了。 郑菱拍拍发怔的赵若淑,瞥了卫庄的背影一眼,阴阳怪气道:“你还不知道吧?你庄哥哥刚得了府试案首,如今可了不得呢。我看你往后离他远点,省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2.第一百二十二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补足可立看  萧嵘心里一咯噔,面上笑容敛起, 扭头一看, 正对上萧崇那杀人一般的眼神和卫启沨莫测的神色。 萧嵘顿时头皮发麻。他这阵子一直兢兢业业地讨好卫启沨,他可不想因他一时的口没遮拦而前功尽弃。 萧嵘反应也算快,当下回身小跑到卫启沨面前, 打恭笑道:“方才与舍弟说笑万望卫公子莫要见怪。” 萧崇强忍着一巴掌拍死萧嵘的冲动,偏头沉脸。他这个兄弟真是不省心, 卫公子眼看着快要跟他们四房兄弟几个混熟了, 这下可好了。 这境地太尴尬了,他都不好意思帮他说话。 不远处的萧岑也跑来施了一礼, 笑嘻嘻地瞥了萧嵘一眼。 卫启沨看看萧嵘,又看看萧岑,半晌不语。 气氛一时凝滞。萧崇与萧嵘都暗暗捏着一把汗。 就在萧嵘忐忑得几乎将自己衣袖抓破时, 卫启沨淡声道:“无妨。”随即又垂眸望了萧岑一眼, 似是想起了萧岑方才捉弄萧嵘的一幕, 浅浅一笑。 他原本便生得璧人一样,萧岑在一旁看着,只觉他一笑之下,宛若云收雨霁,这曲廊都瞬时亮了起来。 萧嵘一愣, 随即意识到卫启沨在笑什么, 当下涨红了脸。 虽然有些无地自容, 但卫启沨没有恼怒,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萧嵘不由暗暗舒了口气。 等卫启沨跟萧崇走远,萧嵘觉得自己才慢慢回魂。他转过头就瞪了萧岑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是不是?你瞧见卫公子过来了,怎也不知会我一声?” 萧岑嘻嘻笑道:“我说了啊,我不是让四哥看身后么?” 萧嵘伸手要打过来,萧岑灵巧一躲,又扯住萧嵘的袖子:“四哥你还没说书院那是怎么回事呢。现在卫公子走远了,听不见的。” 萧嵘“嘁”了一声:“你坑我一把,还指望我给你讲?” “我知道四哥若是不说出来的话会憋得浑身难受的,”萧岑眯了眯眼,“而且,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萧嵘哼了声,别过头准备离开,却被萧岑死死拽着脱不开身。 “好了我怕了你了,”萧嵘一戳萧岑脑门,“你不准到处乱说。” 萧岑连连点头。 萧嵘这才凑近小声道:“是这么回事。我们今日陪着卫公子去白鹤书院参加文会,结果才开始没多久,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女孩儿,径直冲着卫公子奔过来,将手里的一把梧桐塞到了他怀里,卫公子本正提笔写字,那一把一塞过来,他登时就狠狠打了个喷嚏,我们原以为是巧合,但卫公子后来喷嚏不止。” 萧嵘缓口气继续道:“当时山长就慌了,忙拉着那女孩儿跟卫公子道歉。我们这才知道,原来那女孩儿是山长的女儿,趁人不备躲在一旁偷觑,见卫公子生得实在好看,便顺手将刚摘的梧桐献给他,却没成想卫公子跟这个犯冲。” “你不知道,卫公子那喷嚏根本停不下来,两眼都是通红的,当时满场阒寂,书院里只回荡着卫公子绵延不绝的喷嚏声。但卫公子是何等人物,虽然我们都想笑,但谁敢真的笑出来。卫公子多讲究的一个人啊,被累得当众失态,你想他能不恼么?我当时瞧他脸色真是说不出的难看。” “但所幸卫公子涵养好,好赖最后没计较,”萧嵘叹道,“卫家的人岂是得罪得起的,我看那山长脸都白了。” 萧嵘想起自己方才就险些得罪了卫启沨,仍旧心有余悸,觉得他应该回去吃点东西压压惊,拍了萧岑一下:“方先生却才差人来说明日要突击考业,我先回去温书去了。”言罢转身就走。 萧岑一愣:“真的假的?” “我骗你作甚,你也快去预备吧。”萧嵘的声音远远飘来。 萧槿将方才的一幕幕都看在眼里。她走上前来正要开口,萧岑就拉着她将萧嵘跟他说的事与她说了一通,末了道:“姐,你说那卫家二公子这是什么毛病?” 萧岑已经自动将告诉自家姐姐排除在了“到处乱说”之外。 萧槿听萧岑讲完才知道卫启沨为什么会碰见致敏粉,原来是被人送了。看来长得太好看有时候也是个麻烦。 “不知道,管他什么毛病,”萧槿转入正题,“你吃不吃野菜?我们出去挖了好些回来,我打算给爹娘那边也送一些。” 萧岑笑嘻嘻道:“只要是好吃的我都吃。” 萧槿点头:“那好,我待会儿使人给你的小厨房送一些过去。”说话间转身就要走。 “哎,姐,”萧岑小跑几步追上来,“我一直都想问问”萧岑压低声音,“你究竟为什么不让我跟那卫家二公子走得太近?我其实觉着他人品性情都是极好的。而且长得真是赏心悦目。” 萧槿咧咧嘴。她忽然想起,上一世她这弟弟为了迫使卫启沨跟她和离,跟她说他要领着人日日蹲点儿,卫启沨一天不答应和离他就揍他一天。后来她真的看到卫启沨挂彩回来,不过萧岑的举动之后大约是被萧安制止了,而且,这样做并没有什么用处。 “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跟六姐一样了,”萧槿白了弟弟一眼,“他长得好看又如何?” “看着舒心啊”萧岑见姐姐抬手要拍他,忙止住了话头。 “那我问一句,”萧槿盯着弟弟,“我的话你听不听?你若是听我的话,就只管照做,不要多问。” 萧岑挠挠头,顿了顿,点头道:“那好,我听姐姐的,我照做就是。”又想起方先生要考业的事,一拍脑门,“姐,不说了,我温书去了!” 萧槿笑了笑,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晚夕用饭时,萧槿听萧安与季氏说起了山东都指挥使刘元贪扣军饷被撤职查办的事。 “朝廷已点了钦差来查案,不日便到,”萧安笑道,“听闻这位钦差大人还是那卫家二公子的远房表舅,京师各个世家之间果真牵系颇多。” 萧槿手中汤匙一顿。 萧岑好奇问道:“那位钦差大人也是世家出身?” 萧安点头,道:“他是淮安侯温家的人。” 萧槿深吸一口气。 是温德,温锦的父亲。 季氏在一旁道:“既然都是亲戚,那说不得温大人会顺道过来看看卫家公子,咱们还是预备着好。” 萧安点头道:“夫人说的是。卫家那样的门庭,能巴上的大多都上赶着往前凑,温大人但凡知晓荣国公府二公子在此盘桓,想来是免不了过来一探的。” 温家虽也是侯门,但族中奥援不多,不能跟荣国公府同日而语。 萧槿低头慢慢喝汤。 难道温锦也会跟来么?可她不记得上一世她在聊城见过温锦。她想过她记忆不清的可能,但这个几率不大。不过自从卫庄免于一死后,一些事似乎就开始偏离前世的轨迹,那么即便是温锦来聊城,那大约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萧槿想起之前在曲廊上见到的卫启沨似乎心绪颇佳,揣度着他会不会是知晓了温锦要来才会如此。 萧槿心中冷笑,希望卫启沨抱得表妹归。她倒要看看,俩人究竟能不能长久。卫启沨的母亲傅氏也不是吃素的,那等婆婆还是留给温锦消受去吧。 翌日,萧嵘等人赶到家塾时,发现方先生正和卫庄讨论着什么。萧嵘瞧见方先生和颜悦色的模样便撇了撇嘴,自打卫庄得了案首之后,连方先生也对他转了态度。 方先生见人到齐了,含笑让卫庄先坐回去。 方先生不认为卫庄在府试中夺魁是侥幸。方先生自己也是一路考过来的,怎会不知科举的艰辛。府试虽比不得秋闱春闱,但也不是靠着全然的运气就能夺魁的。 何况是卫庄这样的。 方先生也不信卫庄能得案首,曾经在府试放榜之后将卫庄叫来,让他默了他府试时候写的杂文和策论,他当时拿过来看罢,直惊得说不出话来。 卫庄这府试案首是当之无愧的。方先生跟卫庄攀谈越多,越是这般觉得,他甚至觉得,莫说一个府试案首,说不得卫庄还有鼎元之分。 只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个少年明明身怀灵蛇之珠,却为何要善刀而藏,直到府试才肯崭露头角? 不过无论如何,方先生对于自己从前的走眼很是惭愧,因此待卫庄便越发和善。 萧嵘虽然不想承认卫庄确实是有所进益了,但也隐隐有危机感,所以昨晚温书几乎熬了半宿。 毕竟往常考业,多数时候都是卫庄垫底,他垫卫庄上面,万一卫庄不垫底了,换他垫底了怎么办? 萧嵘刚坐下,就被方先生叫了过去。方先生迎头就训他说他交上来的两张字写得不像样子,萧嵘一愣,下意识低头看方先生面前的几张纸,发觉不对,抬头问道:“这里头怎么没有卫庄的廓填?” “他方才与我说了,他昨日与人相约出游,未赶得上写。”/div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3.第一百二十三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虽然丹青没把话说完, 但萧槿略略一想,便很快藉由他前头的半句话猜出来了卫启沨为什么红着眼睛。 卫启沨对花粉过敏,其中尤以梧桐c榆树c杨树的花粉为甚。他每每嗅到这些花粉都会鼻痒难忍,喷嚏不止,眼睛也跟着泛红。 只是卫启沨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本身又极讲究仪容修洁,故而平日里都会十分注意的, 这回却不知是怎么沾到的花粉。 萧槿想起上一世, 有一回她去摘了些梧桐花回来打算做个小菜, 等卫启沨回来,她拎着一把梧桐花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他吃不吃这个。结果她话还没问完, 他就一个喷嚏打出来。吓她一跳。 卫启沨当时就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让她赶紧把花拿走, 她询问一番后才意识到他是对花粉过敏。 卫启沨当时打着喷嚏警告她往后不许再把梧桐花之类的东西拿回来, 萧槿本是好心问他一句,结果被他训了一通, 心下不悦, 当下将手里的梧桐花一把压到了他口鼻上,直折腾得他打了半天喷嚏,到用晚膳时都是两眼泪汪汪。 萧槿当时瞧着他的兔子眼, 笑他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一个大男人哭了好大一场, 卫启沨面上顶不住, 冷着脸扔下碗筷就走。 萧槿也是那时候发现,卫启沨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敏感又要强。只是就她目下瞧见的卫启沨来看,她很难找到她前世所见的影子。 萧槿正自遐思,卫启沨出声询问他们缘何会在此。萧槿回神,解释说他们今日出游,一时起兴,便在此间玩躲迷藏。 卫启沨凝眸打量卫庄,少顷,道:“不敢动问,足下适才在此待了多久?”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卫庄神容平静,“尊驾询此何为?” 卫启沨觑着他,半晌方道:“无事。”说话间转向萧槿,唱喏还礼讫,又朝卫庄与萧槿二人打恭道,“打搅之处,万望海涵。” 萧槿觉得卫启沨这样温声细语的,就跟卫庄大把花钱一样惊悚。 卫启沨说话间,目光从面前两人身上扫过。卫庄一袭牙色直裰,身姿若竹,萧槿一身松花色襦裙,姣如夏花。两人并排立在苍翠林峦间,惹眼非常。 待到两人作辞走远,丹青见自家公子立着不动,出声问道:“公子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卫启沨顿了顿,摇摇头,交代丹青过会儿将冯权叫来问话。 丹青垂首应是。 卫庄领着萧槿折返的路上,不断地思量着卫启沨方才的话。 听卫启沨那话的意思,似乎他父亲那头有所动作,那么会不会跟他自己的原身状况有关呢? 卫庄想入京一趟探一探国公府那边的状况,他想知道自己原身目下如何了。反正他如今考完了府试,离院试还有大半年,时间很充裕,可以慢慢筹谋。但他即便要去,也必须等卫启沨走后才能动身,否则他总觉得会引起卫启沨的警觉。 萧槿扯了扯卫庄的衣袖,笑道:“表哥想什么呢?我方才的话,表哥听见了没?” 卫庄一愣:“你说什么?” 萧槿叹道:“我是说,那赵姑娘说要来拜会表哥。” “没工夫招待。” “表哥忙什么呢?” 卫庄理直气壮道:“我不是还要准备院试么?”说着一顿,低头看萧槿,“你帮我应下了?” 萧槿摇头:“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帮你答应,这是表哥自己的酬酢。” 卫庄点头道:“那便好。等我去与她说不要过来。” 两人一头说话一头出了林子。等与众人汇合,卫庄才得知赵若淑已经离开。 萧槿看他一眼,心道看来是天意,表哥你就等着招待你的桃花吧。 “若淑妹妹等了你半晌,后头她母亲催着她回去,她才不情不愿地走了,”郑菱斜了卫庄一眼,“你至于那么躲着人家么?一走就是小半个时辰。” 郑菱很是不喜萧槿,连带着也不喜住在萧家的卫庄。她瞧不起卫庄这样的,在她眼里,卫庄举业无能,不过是厚着脸皮赖在萧家而已,说不得还想攀附他那做知府的表姨父萧安。 但万没料到,卫庄这回府试竟然拿了案首。 郑菱听闻这个消息时吓了一跳。她跟不盼卫庄好的萧嵘兄妹俩一样,觉得这不过是侥幸而已。但她又比萧嵘兄妹更不快,因为她心仪江辰,她觉得江辰才应该是案首。 江辰读书上头比卫庄强多了,凭什么案首让卫庄摘走了呢? 郑菱打算借着赵若淑的事呛卫庄几句,但没想到卫庄居然根本不接茬儿,完全忽视了她的话,径自转头帮萧槿挖野菜去了。 郑菱嘴角抽搐,立在原地左右不是,很是尴尬。 她从前一直都觉得卫庄是个软柿子,一捏一个准儿,如今卫庄得了案首,那绵软的性子似乎也没了。 她见江辰也要跟去挖野菜,抢先一步挡在他面前,笑吟吟道:“江哥哥陪我去放纸鸢好不好?” 江辰望了望萧槿与江瑶的背影,摇头道:“母亲与阿瑶方才说也想吃野菜,我要赶过去帮忙。”言罢,笑着与郑菱辞别,转身走了。 郑菱神色一僵。 一旁的吴氏十分欣慰,心道儿子那脑子算是管用一回。郑菱怎么能跟萧槿比,不论家世样貌性情,都差了好大一截呢。 郑菱转回头去跟吴氏搭话,但吴氏也只是随意与她说笑几句,转身自去纳凉去了。 郑菱被晾了个彻底。 她讨厌萧槿的原因就在于萧槿总是抢她的风头,而且,江辰待萧槿十分好。 郑菱觉得自己主要是输在了家世上。萧槿不就是有个当知府的爹才这么被人捧着么?而且,听说萧家跟帝京巨室卫家似乎还沾亲带故。 郑菱心里泛酸,恨恨跺脚,暗恼自己不会投胎。又咬牙想,知府算什么,你萧槿有本事将来搭上宰辅! 萧槿觉得她这一趟出来的最大收获就是野菜了。她瞧着卫庄手里那一篮子野菜,由衷地觉着她不虚此行,落下一天的课也值了。 郑菱瞧见萧槿等人回来,打趣一般对她道:“瞧啾啾忙活一场,弄得脏兮兮的,回头被人瞧见,说不得都认不出这是知府家的千金了。” “不论认不认得出来,我都是萧家八姑娘,这是变不了的事,”萧槿笑了笑,“郑姐姐说是不是?” 这是拿家世来说事了。 郑菱暗暗磨牙,面上却不得不挤出笑来:“啾啾说的是。” 立在萧槿身侧的卫庄却是突然睨了郑菱一眼。郑菱一怔,沉下脸道:“你那是何意?” 她实在不太想承认,卫庄那一眼看得她心里发毛。 卫庄照样不理会她,与江辰等人作辞,领了萧槿回城。 郑菱剜了卫庄的背影一眼,心下冷笑,你得意什么,府试拿了案首又如何,我倒要看看你院试能考成个什么样子! 萧槿挎着篮子走出一段距离后,忽然听身边的卫庄问道:“你看我挖野菜是不是比君实挖得好?” 萧槿一愣:“这还有个比头?” “当然,譬如说,”卫庄低头看向萧槿,认真道,“辨识野菜的快慢,抡锄头的准头,挖掘野菜的手法,等等,不一而足。” 他们方才为了方便挖掘,去附近村庄借了锄头,卫庄和江辰都是读书人,没使过农具,都是摸索着来的,两人简直是在比赛着谁更业余。 萧槿默了默。她倒是藉由卫庄的话,想起了他方才抡锄头的风姿。 不知为何,她看着她庄表哥抡锄头的模样总觉得十分违和,几次都险些笑出声,但鉴于他抡得认真,而且是在为她卖力,她总算是很厚道地强忍住了没笑出来。 萧槿转头看到还在等着她评判的卫庄,轻咳了咳,道:“是,表哥悟性高,挖得好。” 卫庄浅浅一笑。 萧槿看着卫庄,忍不住想,挖个野菜还要比高下,你又不去种地,锄头抡得好有什么用? 不过萧槿不得不承认,长得好看是十分沾光的,比如卫庄抡锄头的样子其实也非常好看。像她庄表哥这样的,别说抡锄头,估计搬砖都美如画,只是她总觉得有些好笑。 萧槿回府之后,将手里的野菜递给丫鬟让拿去厨下,转头就瞧见萧嵘立在廊庑前笑得前仰后合,拍着萧岑的肩道:“你知道我今儿个陪着卫家二公子去白鹤书院参加文会时遇见什么事儿了么?哎哟,笑死我了,真是尴尬啊” 萧岑不动声色地往萧嵘身后望了一眼,仰脸道:“有那么好笑么?四哥当时也是这么笑的?” “哪儿能啊,我可不敢,”萧嵘笑得直不起腰来,“我是跟那卫二公子分开后才敢笑出来的” “唔,那四哥还是不要笑了,”萧岑抬手一指萧嵘身后,“四哥往后看。” 那丫头怔了一怔,跟着笑道:“是叶山长带着叶小姐前来拜会。那叶家姑娘见今被太太领到了园子里,三姑娘c四姑娘都在,太太就使奴婢来问问姑娘去不去耍子。” 萧槿觉得这个叶山长有点耳熟,仔细一问,才想起来是白鹤书院的山长叶冕。 白鹤书院是聊城方圆百里最有名望的书院,前阵子举办文会时,左近举子济济一堂,群贤毕集的场面一时为人所津津乐道。 只是,同样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还有卫启沨那根本停不下来的喷嚏。 萧槿不认识那位给卫启沨送花的叶小姑娘,但她忽然挺想去见见她的。 “去跟母亲说,我这就过去。”萧槿言罢,便开始收拾桌上的纸笔。 卫庄却在一旁道:“你先别急着走,先看看我的衣裳。” 萧槿动作一顿,本想问问卫庄为什么这么急着让她看他的新衣裳,但是想到这衣裳将来是要传世的,也就释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4.第一百二十四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从豪奢公子变成侘傺书生后, 确实有些不惯, 但他这几日也渐渐适应了。他从前在国公府时身边的仆从就不多——他不喜那么些人围着他伺候,很多杂事他喜欢亲力亲为, 如此有利于他梳理思绪。 譬如他喜欢在泡茶时筹划好明日要做的事, 如此便可井井有条, 按部就班。 他喜欢有条不紊。 卫庄望着身前微微摇曳的灯火,轻叹一息。 至于眼下, 他得先把娶媳妇的事按下。 他去到宋氏屋里时, 宋氏正在做针黹活计。 “哥儿过来,”宋氏含笑朝他招手, “我瞧着你今年身量又长了,来,我给你量量, 做身衣裳。” 她见卫庄神色有些不自然, 笑道:“哥儿扭捏什么, 大了一岁怎还害羞起来了?” “不必劳动母亲,儿子的衣裳够穿的。” 宋氏又招呼他几回, 但他坚持不肯,无奈笑道:“你也不必盘算着省那二尺布,咱家也不差这些。眼下我给你做衣裳, 等你娶了媳妇, 就是你媳妇给你做了。” 卫庄微微垂眸。 宋氏说着话示意他坐到她跟前, 道:“我头先与你说的那赵家的小娘子,你真的不再考量考量?” 宋氏之前跟卫庄说过住在卫家左近的一户赵姓人家的姑娘,但卫庄始终没松口答应。 宋氏见儿子坚决摇头,叹气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那三姑娘” “母亲,那都是误会,”卫庄即刻打断宋氏的话,“儿子不喜她。” 宋氏打量他几眼,奇道:“那你怎总是推三阻四的?我跟你说了几茬儿,全被你给否了。” “母亲说的那些都不合儿子的意。” “你也不要太挑剔了,”宋氏直蹙眉,语重心长道,“我与你说,这回不能再拖了。我都想过了,左右哥儿也考罢了府试,咱们也该回了。往后哥儿便专心一意地打理家业,至于举业,还是莫想了。” 宋氏觉得儿子根本不是读书的料,还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实在,所以近来都留心着给卫庄张罗媳妇的事。 卫庄摇手道:“母亲莫要费心了,儿子自有计较。” 宋氏急道:“有计较有计较,你小小年纪能有什么计较?你说,你究竟想找个什么样的?我帮你物色。” 卫庄认真道:“儿子得寻个与儿子相配的仔细人,如此方可勤俭持家。” 宋氏听得直咧嘴:“你是说想找个跟你一样抠的?那你岂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 “母亲,儿子那不是抠门,那是会过日子,”卫庄不紧不慢道,“找个跟儿子一般会过日子的才能琴瑟和鸣。娶媳妇这种事须要慎重才是,母亲莫急。” 宋氏面色微沉:“莫急莫急,你不考科举又不娶媳妇,待要如何?” “那若是儿子此番府试过了,母亲是否就不急着给儿子寻媳妇了?” 宋氏心道你能过那才是见了鬼了,又见他眼下在娶媳妇上头这么不上心,禁不住端量他几番,神色古怪道:“你你都不想要媳妇?别家如你这般年纪的都开始收用丫头了,你夜里” 卫庄一顿,忽地起身道:“母亲若无旁事,儿子便作辞了。”言罢,见宋氏不吱声,行礼退下。 宋氏望着儿子的背影,目露诧异。 她儿子原先还总惦记着娶媳妇的事,怎么眼下倒像是更关心举业? 宋氏想起儿子方才的话,忍不住蹙眉,能跟她儿子抠到一块儿的恐怕天下难寻,她儿子要是真钻这个牛角尖,那她何时才能抱上孙子。 宋氏叹气连连,她一个孀妇带着两个儿子过活实属不易,好容易将长子拉扯大了,谁知他性子变得这般狭仄悭吝。 宋氏觉得在萧家多留无益,只等着府试发案之后就辞行。届时儿子见再度落榜,自然就死心了。 萧槿翌日去卫庄那里报到时,听说了宋氏给他张罗媳妇的事。她对于卫庄找媳妇这件事颇感兴趣,因为她十分好奇卫庄这么抠门的人得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于是她在练字的间歇兴致勃勃地向卫庄问起了这件事。卫庄原本正坐在对面凝神捧卷,听见她的问话,抬头望来,道:“练字须静心沉气,你平日里练字便是三心二意的么?” 萧槿搁下笔,分辩道:“我也只是偶然间想起来了而已。不过表哥——”萧槿微微倾身,笑嘻嘻道,“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她想知道她庄表哥这样的会不会连口味也比较特别。 卫庄忽而将书倒扣在桌上,盯着她道:“你很盼着我娶媳妇?” 萧槿觉得卫庄面色似乎有些奇怪,想了一想,解释道:“表哥不要误会,我不是盼着表哥离开。我只是纯粹好奇而已。” 卫庄的目光在萧槿身上绕了绕,须臾,重新拿起书,低头道:“回头再说。” 萧槿瞧着他那莫测的神色,暗暗叹气。 大约是因为临近发案,他心中总是焦虑,这才有些情绪不稳。 两日之后,萧定依言给卫庄送来了三百两银子。 他拿的都是现银,有三两一锭的,也有五两一锭的,零零碎碎,不一而足,一看便知是临时凑的。 卫庄低头在装银子的顺袋里翻看了几下,修长手指从里头先后拈出十几锭银子搁到桌上,道:“这些成色都不好,烦请四老爷调换。” 一旁的天福凑过去看了一眼,不明所以,又拨开那一小堆银锭子,拿起其中几锭仔细瞧了瞧,这才看出端倪,忍不住啧啧称赞自家少爷眼尖。 这几锭银子有些泛红有些泛黄,是掺了铜c锡在里头所致。这种银锭成色差,将来拿出去折兑便要落价。 萧定给钱本就给的不情不愿,心中又瞧不起卫庄,原就是想糊弄过去的,万没想到卫庄看得这么仔细,一时面色有些难看:“贤侄也不必这般计较吧,差不离就得了。” 卫庄径直拈起一个三两的银锭子拿到萧定眼前,凝注着他道:“四老爷,这种银子的银色至多八成,你拿这样的银锭子来滥竽充数,也不嫌跌了身份么?” 萧定脸色青红交加。 卫庄说话间又拿起一枚一两的小锭子,轻声道:“这个更低了,瞧着只有七成。四老爷那里的废铜烂铁真是不少,看来四老爷一家平日里都是拿这种银子出去使的,怨不得三姑娘穷得几次三番来问我借钱了。” “你!”萧定抬手指定卫庄,“你休要逼人太甚!我好赖是你的长辈,你一个小辈如此出言不逊,果然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卫庄冷声一笑:“四老爷说这话也不嫌羞臊,四老爷意图坑瞒在先,倒是有理了。”说话间便将那些成色不足的银子推给萧定,“这些一共一百五十六两,都给我换成雪花官银。若是四老爷再耍诈,那就换成二六宝银好了。” 天福看着萧定涨红脸的模样,忍不住偷笑。 雪花官银即户部按照既定成色铸造的银锭,因其色白如雪而得名。二六宝银比官银含银量更高,五十两二六宝银可以换五十二两六钱的雪花官银。 萧定咬牙将那些银色低的银子收拢起来,临走前还低声嘀咕了句什么。 天福觉得一定不是什么好话,气得要跑上去跟他理论,却被卫庄以眼神制止。 天福心觉气恼。萧定显然就是瞧不起他家少爷,这才有了今日滥竽充数的一出。 如果少爷这次能考上就好了,那样就能扇到那群人脸上!但少爷能考上似乎又不太可能 天福耷拉下脑袋,止不住地叹气。 白驹过隙,府试发案的日子转眼即至。 府试发榜亦同县试,鸣鞭吹打,鼓乐喧阗。 萧嵘比卫庄还积极,这日起了个大早,跑到西跨院,拉了卫庄就跑去看榜。 府试发案用圆式,将五十名中考者的座号按照逆时针的方向排写,围成一个圈,圈分两层或只一层,其中居外层正中提高一字写者,为第一名。 发案只写座号,不写姓名。 萧嵘问了卫庄的座号后,便笑嘻嘻地搓手道:“等着,我帮你看!”一头扎进了喧嚷人群里。 卫庄长身立于人丛之外,眼瞧着萧嵘使出吃奶的力气往里面挤。 参考儒生与亲眷都赶着看来榜,张榜处挤挤挨挨围了上千人,等萧嵘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挤到近前,已是冒了一脑门汗。 他觉得卫庄必然是榜上无号的,这般卖力拉卫庄来看榜不过是想好好作弄嘲笑他一番而已。 萧嵘正预备装模作样往榜上扫时,就听见前头有几人议论道:“也不知玉字七号是哪位,怎还没来?” 萧嵘一愣:“玉字七号怎么了?” 一儒生转头诧异地看他一眼,往壁上一指:“玉字七号是案首啊!”又见萧嵘直发怔,笑问道,“足下是玉字七号?”这是乐坏了? 萧嵘脸色发白,那神色宛如白日见了鬼。他转头看了人群外的卫庄一眼,又扭头盯着那榜上外层正中提高一字写的座号看了好半晌,突然回头高声问道:“卫庄你座号究竟是多少?” “玉字七号。”卫庄隔着数层人墙道。 “不可能!”萧嵘气急败坏,“你定然是记错了!你再好好想想!玉字七号是案首的座号!” 此刻江辰也正挤了过来,往榜上扫了一圈,瞧见有自己的座号,当下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及至听见萧嵘的话,愣了一愣,又回头往榜上看了一眼,惊道:“诶,卫兄得了案首啊!” 萧嵘扭头气道:“你胡说什么!卫庄一定是记错了座号!” 江辰直摇头:“不会不会,我跟卫兄的号房毗邻,我是玉字六号,他是玉字七号,我记得再清楚不过。” 萧嵘呆如木鸡,如遭雷劈。 江辰挤出人群,向卫庄拱手道贺。虽然他也惊异于卫庄这回得了头名,但卷子已判,高低已分,第一就是第一,他乐于说一句恭喜。 萧嵘又使尽力气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他受到的震动太大,不愿跟卫庄同路,自顾自走了。 他要去问问他伯父,是不是誊榜的人搞错了座号。 江辰虽未得案首,但入了甲等,心情也极是畅快,说笑着与卫庄一道回去。 卫庄走到萧家大门口时,正遇到报录人来报喜。 季氏听到外头吹吹打打的,赶出来查看,一问之下也是惊愕不已。 她回神后看了卫庄一眼,忙命丫头进去取了十两银子分与报录人。 照例,报录人是一定要打赏的,即便是家徒四壁的贫贱之家也要踅摸出些东西来犒赏一番,否则就太寒碜了。 季氏真怕她这个抠得出名的表外甥给报录人一人发一个铜板,那就太尴尬了。所以她抢先出手。 送走报录人,卫庄先跟季氏道了谢,旋即让天福取了十两银子还给季氏。季氏推说不必,但卫庄坚持,末了再度谢过季氏。 季氏接过银钱,忍不住又打量卫庄几眼。 她总觉得她这个表外甥越发恭谦有礼了。 不过她表外甥到底怎么得的案首? 江辰临走前拍着卫庄的肩,笑说让他记得外后日郊游的事,又让他将郊游的日子告诉萧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5.第一百二十五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补足可立看 萧槿走到一株桑树面前,指了指上面紫黑色的桑葚,再度强调:“这种桑葚已经熟透了, 汁多皮薄,很容易破, 摘的时候不要捏桑果, 应该去摘梗。” 卫庄点头,又问道:“那我也再问一遍, 真的没有工钱?” 萧槿默默转头望他一眼,道:“摘回去的桑葚分你一半, 可以不?” “不能折成钱?我记得你有月钱。” 萧槿哭丧着脸道:“表哥饶了我,我每月的月钱都不够花。”又忍不住暗地腹诽,连小姑娘的月钱都不放过, 丧心病狂! 卫庄眸底浮上一抹浅浅笑意:“那我多摘一些。” 萧槿摇头道:“这东西不禁放的, 摘多了吃不完, 容易坏。” “府上人多, 分一分就没了。” 萧槿不由笑道:“表哥居然舍得给别人分?” “反正不必我掏钱。” 萧槿按了按眉心。就她庄表哥这样的, 能娶上媳妇才怪。 两人说话间已经开始动手采摘。不一时,萧槿听到一阵人声渐近。她转头一看,神色便是一凝。 被众人簇拥着往这边来的, 可不就是卫启沨么? 卫启沨来这里作甚? 萧槿攒眉少顷, 又忽地沉了脸。 她想起来了, 温锦也爱吃桑葚。 她后来知道了卫启沨与温锦的事后, 听说了一桩事。桑葚的著名产地有两个,一个是夏津,一个是西域。因为桑葚的保鲜期极短,即使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保鲜期至多也只有半个月,所以西域的桑葚运到京城之后,价比黄金。但每逢桑葚成熟的季节,卫启沨都不惜重金为温锦购买西域桑葚。 有一回温锦抱怨说西域那些商贩运来的桑葚还是不够新鲜,卫启沨就出资让商贩在三天内将桑葚送达京师,结果路上不知跑死了多少匹千里良驹,更不知靡费了多少冰块。 那可是夏日,光是冰块就价值不菲。 很有些“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意味。 萧槿有时候忍不住想,卫启沨这么喜欢温锦,最后却没跟她在一起,真是可惜了。但如果两人真的在一起了,却未必能长久。 萧槿不信温锦能忍受卫启沨的母亲。何况柏拉图式的爱情,能持续多久呢?卫启沨那样的状况,温锦不见得能真的接受。 “姐姐!”萧岑扭头间一眼瞧见萧槿,兴冲冲地奔上前来,“真巧,姐姐也来摘桑葚啊!”又看到卫庄也在,附耳小声问萧槿,“你怎么请动他的?花钱雇的吧?姐你不容易啊”一脸心痛地看着萧槿。 萧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了卫庄一眼,心道表哥你看,你就这点人品。 卫庄没看到萧槿的目光,他正往卫启沨那边打量。 卫启沨的目光无意间扫到这边时,卫庄已经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萧槿远远地瞧见卫启沨卷起衣袖,亲自动手采摘,忍不住再次感叹卫启沨的痴情。 卫启沨很有些洁癖,每天都要净手十次以上,萧槿觉得他活这么大没把手洗脱皮真是个奇迹。 这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居然亲自去采摘桑果。 真感人啊。 萧槿心里冷笑。 卫启沨自己不喜桑葚,来这里采摘必定是为了温锦,她可不想让自家种出来的桑葚便宜了温锦。略一思量,萧槿将手里的篮子塞给萧岑,径直疾步到卫启沨身侧,抬手挡住他面前的桑葚,噘嘴道:“这是我家的桑葚,你不准摘!” 她如今还是个小女孩,卫启沨那样骄傲的人,是不会跟一个小姑娘计较的,所以她并不担心卫启沨会迁怒于她父亲,她只想赶他走。 萧嵘见堂妹竟然跑来冲撞卫启沨这尊大佛,吓了一跳,忙压低声音提醒道:“这是卫家公子” “我管他哪家公子,”萧槿嘟了嘟嘴,“不许就是不许!这些桑葚,我还要吃呢。” 卫启沨低头看向拦在他身前的小女孩儿,默不作声。 萧槿等了半晌不见卫启沨吱声,仰起脸的时候正撞上他的目光,倒是一愣。 卫启沨半晌不语,喜怒难辨。 萧嵘一遍遍抹汗,这卫家公子岂是得罪得起的?他这小堂妹平日挺懂事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萧嵘转头看向萧崇,见他也微微沉了脸,一时间更觉棘手。他示意萧峥去把萧槿拉走,自己转头赔着笑说堂妹年幼,让卫启沨莫要介意。 萧峥正犹豫间,忽见卫启沨伸手从身边小厮拎着的篮子里轻轻抓起一串桑葚,递到了萧槿面前。 萧嵘等人面面相觑,卫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拿着吧,”卫启沨温声道,“这桑葚是刚摘的,新鲜得很。” 卫启沨见萧槿后退了一步,轻声道:“给你就拿着。”说话间竟是要硬生生往她手里塞。萧槿闪身避开,卫启沨却不依不饶,又逼近一步,一脸认真地执意让她收下。 萧槿嘴角微抽,卫启沨拿着她家的东西死活非要塞给她是几个意思?脑子有坑? 萧嵘等人看得目瞪口呆,京城来的就是会玩儿,这路数根本看不懂啊。 萧槿瞧着卫启沨那一副“你今天要是不收下这一串桑葚我就跟你急”的架势,真的吃不准他什么意思了。 她思量一回,伸手接过桑葚,扬了扬下巴:“现在你可以走了么?” 卫启沨微微笑笑,果真转身离开。 萧槿被他笑得愣了一愣。卫启沨当年是这么温和的人?她当初嫁给他之后,他镇日只会给她摆死人脸,脾性也是阴晴不定,极易暴躁。 真想不到卫启沨当年还有好脾气的时候,果然岁月是把杀猪刀。 卫庄方才一直远观,此刻走过来问萧槿还要不要继续摘,萧槿见篮子里的桑葚也不少了,便摇头说要回去。 萧槿望着卫启沨的背影,又想起一件事。 算算时间,卫启沨现在还是个正常人,还没有遭受不能人道的打击。 萧槿心头忽然涌上一股恶趣味。她知道他是哪一年出的事,但她自然是不会告诉他的,她就等着看他再变一次太监,然后跟他的好表妹双宿双栖。 萧槿很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她思量这些时,没留意脚下,被一块小石头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朝着正侧身等她的卫庄栽去。 卫庄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她,萧槿倒是站稳了,但她手臂上挎着的篮子里的桑葚却撒了出来,好死不死地擦到了卫庄的裤子上。 卫庄穿着直裰,直裰的形制之一便是下面两侧有开叉,会露出一些里面穿的裤子,就是露出来的这么一点,还让萧槿撞上了。 诚如萧槿所说,成熟的桑葚很容易破皮,她撒出来的那串桑葚上面就有的破了皮,于是卫庄的裤子上就沾上了一点桑葚汁。 卫庄看了自己的裤子一眼,又转头看向萧槿。 萧槿思及这位庄表哥的禀性,实在有点慌,赶忙致歉,并表示自己可以找人给他洗裤子。 卫庄仔细看了看裤子上的那点桑葚汁,摇头道:“我看是洗不掉了,算了吧。” 萧槿松了口气,正要笑着夸他大度,就听他继续道:“你赔我吧。” 萧槿一怔:“你说什么?” “赔我裤子。我这十两银子一条的裤子被你弄脏就穿不了了,我亏大了。” 萧槿瞪大眼:“十两银子一条的裤子?!你这裤子是金子做的?”再说了,你舍得穿十两一条的裤子??? 表哥你这样讹诈真的好么? 卫启沨的步子缓,并没走远,隐约听到萧槿那边的动静,转头望去。 “敢问那位也是府上的公子么?”卫启沨盯着萧槿身边的少年。 萧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是卫庄,目露鄙夷,转向卫启沨时又是一脸谄谀,解释说那不过是来附学的表亲,叫卫庄。 “他也姓卫?”卫启沨看向萧嵘。 萧嵘连连点头:“与公子同姓。”心里又道,同是姓卫,卫庄连给眼前这位提鞋都不配。 人跟人的差距怎就那么大呢? 卫启沨见卫庄与萧槿二人说着话走远了,收回了目光。 萧家几兄弟领着卫启沨重新回到前院正堂时,萧安还在与卫承劭谈笑。 卫承劭知道萧家请的那位先生学问做得极好,有心让卫启沨留下受些启沃,又觉得几个小辈多多切磋兴许也是好事,便与萧安商议,让卫启沨在萧家小住些时日。 萧安爽恺应下,季氏跟着便去为卫启沨安排住处。 萧槿一路跟着卫庄回了西跨院。她还在为裤子的事纠结,卫庄要真是让她赔,她就得求助于季氏了,毕竟她存的那点零用钱,不够赔他那条“价值十两银子的裤子”。 萧槿绞尽脑汁想了半晌,跟着卫庄进屋的时候,认真道:“表哥,我错了,我不该弄脏你的裤子。要不这样,表哥不是马上要去考府试了么?我天天为表哥祈福,祝愿表哥能顺利通过!” “我觉得还是赔裤子更实在。” “表哥不要这么执着,表哥要是过了府试,将来会有更多十两的裤子的!” 卫庄抬眸看向萧槿,须臾,微微笑道:“不赔也成。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萧槿正要问是什么事,就听天福说六姑娘有急事找她。 萧槿立马推脱道:“那我把我的丫鬟拨两个给你。” “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 萧槿一愣,脸颊微烫。这话听着好暧昧 萧槿觉得肯定是她想多了,回神继续推脱:“我每日也有功课要做呢。” 萧安也给萧槿与几位堂姐妹请了先生。 卫庄诧异道:“这又不冲突,你可以来我这里做。” “我要是有不懂的,还要去问二哥呢。” “往后我教你。” 萧槿小脸一僵。 其实她觉得,她庄表哥的水平可能跟她差不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6.第一百二十六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萧嵘反应也算快, 当下回身小跑到卫启沨面前,打恭笑道:“方才与舍弟说笑万望卫公子莫要见怪。” 萧崇强忍着一巴掌拍死萧嵘的冲动, 偏头沉脸。他这个兄弟真是不省心, 卫公子眼看着快要跟他们四房兄弟几个混熟了,这下可好了。 这境地太尴尬了, 他都不好意思帮他说话。 不远处的萧岑也跑来施了一礼, 笑嘻嘻地瞥了萧嵘一眼。 卫启沨看看萧嵘,又看看萧岑,半晌不语。 气氛一时凝滞。萧崇与萧嵘都暗暗捏着一把汗。 就在萧嵘忐忑得几乎将自己衣袖抓破时, 卫启沨淡声道:“无妨。”随即又垂眸望了萧岑一眼, 似是想起了萧岑方才捉弄萧嵘的一幕, 浅浅一笑。 他原本便生得璧人一样, 萧岑在一旁看着, 只觉他一笑之下, 宛若云收雨霁,这曲廊都瞬时亮了起来。 萧嵘一愣,随即意识到卫启沨在笑什么, 当下涨红了脸。 虽然有些无地自容, 但卫启沨没有恼怒,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萧嵘不由暗暗舒了口气。 等卫启沨跟萧崇走远, 萧嵘觉得自己才慢慢回魂。他转过头就瞪了萧岑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是不是?你瞧见卫公子过来了, 怎也不知会我一声?” 萧岑嘻嘻笑道:“我说了啊, 我不是让四哥看身后么?” 萧嵘伸手要打过来,萧岑灵巧一躲,又扯住萧嵘的袖子:“四哥你还没说书院那是怎么回事呢。现在卫公子走远了,听不见的。” 萧嵘“嘁”了一声:“你坑我一把,还指望我给你讲?” “我知道四哥若是不说出来的话会憋得浑身难受的,”萧岑眯了眯眼,“而且,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萧嵘哼了声,别过头准备离开,却被萧岑死死拽着脱不开身。 “好了我怕了你了,”萧嵘一戳萧岑脑门,“你不准到处乱说。” 萧岑连连点头。 萧嵘这才凑近小声道:“是这么回事。我们今日陪着卫公子去白鹤书院参加文会,结果才开始没多久,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女孩儿,径直冲着卫公子奔过来,将手里的一把梧桐花塞到了他怀里,卫公子本正提笔写字,那一把花一塞过来,他登时就狠狠打了个喷嚏,我们原以为是巧合,但卫公子后来喷嚏不止。” 萧嵘缓口气继续道:“当时山长就慌了,忙拉着那女孩儿跟卫公子道歉。我们这才知道,原来那女孩儿是山长的女儿,趁人不备躲在一旁偷觑,见卫公子生得实在好看,便顺手将刚摘的梧桐花献给他,却没成想卫公子跟这个犯冲。” “你不知道,卫公子那喷嚏根本停不下来,两眼都是通红的,当时满场阒寂,书院里只回荡着卫公子绵延不绝的喷嚏声。但卫公子是何等人物,虽然我们都想笑,但谁敢真的笑出来。卫公子多讲究的一个人啊,被累得当众失态,你想他能不恼么?我当时瞧他脸色真是说不出的难看。” “但所幸卫公子涵养好,好赖最后没计较,”萧嵘叹道,“卫家的人岂是得罪得起的,我看那山长脸都白了。” 萧嵘想起自己方才就险些得罪了卫启沨,仍旧心有余悸,觉得他应该回去吃点东西压压惊,拍了萧岑一下:“方先生却才差人来说明日要突击考业,我先回去温书去了。”言罢转身就走。 萧岑一愣:“真的假的?” “我骗你作甚,你也快去预备吧。”萧嵘的声音远远飘来。 萧槿将方才的一幕幕都看在眼里。她走上前来正要开口,萧岑就拉着她将萧嵘跟他说的事与她说了一通,末了道:“姐,你说那卫家二公子这是什么毛病?” 萧岑已经自动将告诉自家姐姐排除在了“到处乱说”之外。 萧槿听萧岑讲完才知道卫启沨为什么会碰见致敏花粉,原来是被人送花了。看来长得太好看有时候也是个麻烦。 “不知道,管他什么毛病,”萧槿转入正题,“你吃不吃野菜?我们出去挖了好些回来,我打算给爹娘那边也送一些。” 萧岑笑嘻嘻道:“只要是好吃的我都吃。” 萧槿点头:“那好,我待会儿使人给你的小厨房送一些过去。”说话间转身就要走。 “哎,姐,”萧岑小跑几步追上来,“我一直都想问问”萧岑压低声音,“你究竟为什么不让我跟那卫家二公子走得太近?我其实觉着他人品性情都是极好的。而且长得真是赏心悦目。” 萧槿咧咧嘴。她忽然想起,上一世她这弟弟为了迫使卫启沨跟她和离,跟她说他要领着人日日蹲点儿,卫启沨一天不答应和离他就揍他一天。后来她真的看到卫启沨挂彩回来,不过萧岑的举动之后大约是被萧安制止了,而且,这样做并没有什么用处。 “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跟六姐一样了,”萧槿白了弟弟一眼,“他长得好看又如何?” “看着舒心啊”萧岑见姐姐抬手要拍他,忙止住了话头。 “那我问一句,”萧槿盯着弟弟,“我的话你听不听?你若是听我的话,就只管照做,不要多问。” 萧岑挠挠头,顿了顿,点头道:“那好,我听姐姐的,我照做就是。”又想起方先生要考业的事,一拍脑门,“姐,不说了,我温书去了!” 萧槿笑了笑,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晚夕用饭时,萧槿听萧安与季氏说起了山东都指挥使刘元贪扣军饷被撤职查办的事。 “朝廷已点了钦差来查案,不日便到,”萧安笑道,“听闻这位钦差大人还是那卫家二公子的远房表舅,京师各个世家之间果真牵系颇多。” 萧槿手中汤匙一顿。 萧岑好奇问道:“那位钦差大人也是世家出身?” 萧安点头,道:“他是淮安侯温家的人。” 萧槿深吸一口气。 是温德,温锦的父亲。 季氏在一旁道:“既然都是亲戚,那说不得温大人会顺道过来看看卫家公子,咱们还是预备着好。” 萧安点头道:“夫人说的是。卫家那样的门庭,能巴上的大多都上赶着往前凑,温大人但凡知晓荣国公府二公子在此盘桓,想来是免不了过来一探的。” 温家虽也是侯门,但族中奥援不多,不能跟荣国公府同日而语。 萧槿低头慢慢喝汤。 难道温锦也会跟来么?可她不记得上一世她在聊城见过温锦。她想过她记忆不清的可能,但这个几率不大。不过自从卫庄免于一死后,一些事似乎就开始偏离前世的轨迹,那么即便是温锦来聊城,那大约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萧槿想起之前在曲廊上见到的卫启沨似乎心绪颇佳,揣度着他会不会是知晓了温锦要来才会如此。 萧槿心中冷笑,希望卫启沨抱得表妹归。她倒要看看,俩人究竟能不能长久。卫启沨的母亲傅氏也不是吃素的,那等婆婆还是留给温锦消受去吧。 翌日,萧嵘等人赶到家塾时,发现方先生正和卫庄讨论着什么。萧嵘瞧见方先生和颜悦色的模样便撇了撇嘴,自打卫庄得了案首之后,连方先生也对他转了态度。 方先生见人到齐了,含笑让卫庄先坐回去。 方先生不认为卫庄在府试中夺魁是侥幸。方先生自己也是一路考过来的,怎会不知科举的艰辛。府试虽比不得秋闱春闱,但也不是靠着全然的运气就能夺魁的。 何况是卫庄这样的。 方先生也不信卫庄能得案首,曾经在府试放榜之后将卫庄叫来,让他默了他府试时候写的杂文和策论,他当时拿过来看罢,直惊得说不出话来。 卫庄这府试案首是当之无愧的。方先生跟卫庄攀谈越多,越是这般觉得,他甚至觉得,莫说一个府试案首,说不得卫庄还有鼎元之分。 只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个少年明明身怀灵蛇之珠,却为何要善刀而藏,直到府试才肯崭露头角? 不过无论如何,方先生对于自己从前的走眼很是惭愧,因此待卫庄便越发和善。 萧嵘虽然不想承认卫庄确实是有所进益了,但也隐隐有危机感,所以昨晚温书几乎熬了半宿。 毕竟往常考业,多数时候都是卫庄垫底,他垫卫庄上面,万一卫庄不垫底了,换他垫底了怎么办? 萧嵘刚坐下,就被方先生叫了过去。方先生迎头就训他说他交上来的两张字写得不像样子,萧嵘一愣,下意识低头看方先生面前的几张纸,发觉不对,抬头问道:“这里头怎么没有卫庄的廓填?” “他方才与我说了,他昨日与人相约出游,未赶得上写。” 萧嵘瞪大眼:“这样也成?” 方先生瞥他一眼:“怎么不成,人家就不能出个门么?” “那我昨日也出门了” 方先生即刻打断他的话:“他是案首,你是么?” 萧嵘一脸猪肝色。 萧岑在底下捂嘴笑,方先生这偏心得太明显了。 卫启沨本就比萧家几兄弟科名高,平里只是来旁听的,若是考业也参与,倒有些倚技压人的意思,故而他此番没来。 等考业结束,众人从学堂出来时,萧岑跑来拍了卫庄一把:“庄表哥考得如何?” 卫庄道:“尚可。” 萧岑指了指萧嵘:“能考过四哥不?” 卫庄瞥了萧嵘一眼,道:“约莫可以。” 萧岑哈哈一笑:“那就好,表哥要是再垫底,怎好意思跟我姐说要指导她课业的话。” 萧嵘听见二人对话,轻嗤一声,挺了挺腰背。 他觉得他这回考得还不错,谁垫底还不一定。反正他还是不信卫庄是凭着实力拿的案首。 萧崇鄙夷地瞧了萧嵘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望向卫庄。往常考业都是他第一,他不认为卫庄这个突然窜上来的能超过他。 卫庄刚与众人分别,就瞧见天福急匆匆朝他奔来——他今日考业,不需要带什么东西,天福便没有跟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7.第一百二十七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补足可立看 萧槿转头笑道:“偶感风寒而已,又不是什么大毛病,自己喝点姜汤就好。” 卫庄却忽而神色一肃;“你可知道多少大病都是打‘偶感风寒’来的?我看还是请周大夫来瞧瞧的好。” 萧槿觉着麻烦,摇头直道不必。她往常染了风寒都是灌姜汤和热水灌好的, 也不必吃药,几天就能好。 “你是怕喝药不顶用?”卫庄耐心劝说,“周大夫医术不俗,你看上回我落水, 不就是周大夫来瞧的?喝了周大夫的药之后, 夜里睡得都十分安稳,连我脑后那个包都消得格外快。” 萧槿险些一口姜汤喷出来。 卫庄简直跟个托儿似的。 卫庄见他劝说半晌, 萧槿却始终无动于衷, 正欲继续, 就听到江瑶与江辰的声音自外头传来。 卫庄想起江瑶方才的话, 即刻起身, 出外拦住了正跟丫头周旋的江辰兄妹两个。 “啾啾阁房, 君实入内恐为不妥。”卫庄岿然挡在江辰面前。 江瑶越发觉得卫庄碍眼,面上却还得笑着:“切邻之间不妨事的, 何况大家彼此相熟” “那也不妥,”卫庄半步不让, “二位请回, 啾啾无甚大碍。” 江瑶仍旧笑道:“啾啾年纪尚小, 不必这般” “年纪再小, 此间也是闺阁之地。” 江瑶嘴角微抽,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在卫庄身上,心道那你还不是杵在这里? “我是她表兄。”卫庄仿佛看穿了江瑶的心思,理直气壮道。 江瑶一时竟无言以对。 江辰有些窘迫,在一旁低声对妹妹道:“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等回头再来。” 江瑶暗暗瞪了兄长一眼。回个头!平日里本就见面不多了,还不趁着这会儿献献殷勤。 两厢正僵持间,萧槿自屋内出来,方欲跟江瑶兄妹说不必劳师动众,就听卫庄道:“快些回去,仔细再受风寒。” 卫庄说话间就要将萧槿往屋里拉。江瑶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萧槿的手,笑道:“我哥哥知道一个治风寒的偏方,方才我着急忙慌地走就是想叫他来说与啾啾听的。”说着话就使劲朝身后的江辰使眼色。 江辰一愣,随即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连连点头:“对对对,我知道一个偏方,就是把把” 江瑶见哥哥紧张得卡住了,暗暗发急,状似无意地提醒道:“就是那个紫苏汤” 江辰恍然,忙将紫苏汤的做法背书一样背了一番,末了道:“记得趁热喝,疗效好。” 江瑶松口气,转头对萧槿笑道:“我却才想起我家似乎就有紫苏叶,等我回去找找,过会儿给你送来一些。” 萧槿觉得江瑶小题大做,摇手笑道:“真的不必麻烦,小病而已。” 江瑶却不以为然,拍着她的手背让她等着,又交代她好好休息,与江辰一道作辞。 等出了萧槿的院子,江瑶终于忍不住道:“哥哥,你适才是怎么了?平日里背书不是背得挺好么?瞧你方才背个偏方都磕磕绊绊的。” 江辰挠头道:“我我对着啾啾就忐忑” 江瑶叹息一声,又道:“回头啾啾要是被人抢了,你就哭去吧!我还等着啾啾做我嫂子呢,你可加把劲。” 兄妹俩说话间,卫庄追了上来。 “啾啾说了,不必送紫苏叶,”卫庄道,“另外,我已说服了她,她愿意请周大夫来看看。” 江瑶简直恨不能一掌拍死卫庄这个碍事的。她正要开言,江辰这回反应倒是快,忙道:“我家还有川贝,我看啾啾除却风寒之症以外,还有点咳嗽,不如我做个川贝炖雪梨给啾啾送来。” 温锦正与卫启沨一道从穿廊走过。她出来散心时恰巧遇见要回住处的卫启沨,才送了他一段路,就瞧见了江辰等人。 温锦没兴致知道卫庄身边的两人是谁,正要继续与卫启沨商量端午出游的事,就见卫启沨忽然回身折返。 卫庄正欲反驳江辰,就瞥见卫启沨朝这边过来。卫启沨分别朝江辰兄妹施礼,随即转向江辰:“阁下适才可是说八姑娘得了风寒?” 江辰不明所以,愣愣点头:“对。” “风寒怎能用川贝炖雪梨,”卫启沨眉头微蹙,“风寒施治,着紧的是辛温解表c宣肺散寒,川贝与雪梨虽润肺,但皆性凉。咳嗽也分寒咳与热咳,风寒引发的是寒咳,用了川贝炖雪梨反而加重病症。” 江辰一怔:“我倒没留意这些。” “风寒用些桂枝汤便是,亦或麻黄汤也可,”卫启沨思量一回,“我过会儿回去写个方子送与八姑娘。” “不必了,”卫庄忽而开口,“已请了大夫,少刻就来。” 卫启沨转头看了卫庄一眼,须臾,点头道:“那便好。”言罢告辞。 卫庄盯着卫启沨的侧影看了俄顷,又收回目光。 他听闻卫启沨端午之后就要离开,那么他也该筹划一下入京之事了。 待两拨人离得远了,温锦见左右无人,终于压抑不住心底醋意,停步质问道:“表哥怎知八姑娘小字啾啾的?” “她兄长跟姐姐们平日都是那么叫她的,我在萧家住了这么些时日,知道这个不奇怪吧?” 温锦犹自不满,酸溜溜道:“表哥倒是热心啊,人家说个话表哥都能凑上去,八姑娘病了,表哥心疼了还是怎样?” 卫启沨止步回头:“你不要无理取闹。我在人家府上叨扰多日,总是承着萧大人夫妇的情的,我方才既是听出不妥,焉有袖手旁观之理?” 温锦气道:“表哥说得好听,我看表哥是被那小美人晃花了眼吧!” 卫启沨面色微沉:“你这是胡搅蛮缠。” “我怎就胡搅蛮缠了,我说的”温锦一句话未完,卫启沨转身就走。 温锦一时愣住,回神后赌气道:“你走!走了就别来找我!我也不会去找你!” 卫启沨步子不停,一径去了。 温锦恼得直顿足,他竟然真的走了! 她一时气闷难当,咬了咬牙,也回了自己住处。 喜鹊见自家小姐回来时面色难看,询问缘由。喜鹊是温锦的贴身丫头,对于温锦与卫启沨的事是知晓的,听闻是因为和卫启沨闹了别扭,当下笑道:“姑娘烦恼什么,卫公子满心里装的都是姑娘,而今不过是一时怄气罢了,等醒过神来,自然会来找姑娘。” 温锦被她说得舒心,心头火倒是消了不少。她觉着卫启沨今晚必定会来哄她,便安下心来等待晚夕到来。 周大夫来给萧槿瞧过之后,开了方子,又嘱咐了些需要留心的事项,便道无事了,作辞离开。 萧槿见卫庄掇了一把交椅坐到她的软榻对面,愣了愣:“表哥作甚?如今无事了,表哥怎不回去?” “我要看着你喝药,”卫庄盯着她,“你总嫌药汁子难喝,我怕你背着我把药倒掉。” 萧槿咧咧嘴,正要劝卫庄回去,就听他问道:“你睡觉时是不是爱踢被子?” 萧槿又是一愣。她觉得她庄表哥问话真是越发随意了 她抬头见卫庄认真望着她,硬着头皮道:“是大约是昨晚踢被子着了凉。” 卫庄点头:“我就说,昨日瞧着你还好好的,今日怎就染了风寒。你既爱踢被子,那就让值夜的丫头夜间留意着点。” 萧槿应下。卫庄又交代她早晚记得添加衣物云云,林林总总,不一而足,直到药煎好了才堪堪收住。 等到萧槿要喝药时,卫庄见她皱着一张小脸磨磨蹭蹭不肯去碰药碗,倏地起身,端碗执匙,舀起些许药汁送到萧槿嘴边:“张嘴。” 萧槿面上一红,欲自己接过匙子,但卫庄不肯。他如今离她极近,她虽因染病嗅觉不太灵敏,但也能隐隐嗅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清冽香气。 被他喂了几口之后,她实在觉得别扭,横下心,端过碗一饮而尽。 卫庄满意一笑,递给她一碟子蜜饯。 临走前,卫庄轻拍她脑袋道:“你养好病之前都不必来我这里了,换我来你这边看你喝药。快些好起来,端午时还要出去看龙舟。” 萧槿又因着他这个动作闻到了那股气息,在他出门时,禁不住问道:“表哥熏的什么香?气味很好闻。” “这不是熏香,你闻到的是我泡的花茶味道,我方才等你的时候,摘了些花泡了一壶花茶,”卫庄说话间回转身来,径直将手凑到萧槿鼻端,“猜猜我用的什么花。” 萧槿不意他会突然靠近,顿了一下。她努力辨识了一下,思量着道:“我鼻子不灵,可能闻得不准,我觉得似乎是栀子的香气。” 卫庄又拍了她脑袋一下:“聪明。等回头你病好了,我教你泡花茶。”言讫,出门而去。 萧槿望着卫庄离去的背影,一时间倒有些感喟。 卫庄幸免于难,宋氏跟卫晏的命运也会随之改变。 卫庄的命运可以改变,那么想来她的也可以。 当晚,温锦一直等到后半夜,也没等到卫启沨。东方欲晓时,她陡然从噩梦中惊醒,坐起往月窗外一看,才知已是黎明。 她方才梦见卫启沨抛弃了她,头也不回地离她而去,任她如何呼唤也无济于事。如今梦醒,才发觉出了一身冷汗。 温锦靠在引枕上,平复半晌,终于慢慢冷静下来。抛开她对卫启沨的情意,单论利益,她也不能失去卫启沨。她家世不算顶好,卫启沨就是她最大的本钱与靠山,她绝不可输掉他。 她本以为卫启沨对她的感情已经足够深厚了,但昨日之事让她心中不安。她一想到那个噩梦,就止不住地恐慌。 在如今这般境地之下,她还是需要在他面前掩藏自己一些糟糕的性情的,不能太过随心所欲。她昨日所为,实属不妥。 想通了这一点,温锦那乱麻一样的心绪也渐渐理顺。她丢开那个噩梦,闭目养神片刻,起身梳妆换药。 她要去跟卫启沨服个软。只是,她昨日才放话说不会再去找他,今日就去跟他低头,简直是自己打自己脸。不过,她又不得不这么做,想想也是憋屈。 萧槿晨起时觉得自己的病症减轻了一些。卫庄在去家塾之前拐到她这里来催促她喝药,等她灌完了药汁,两人结伴出门。 两人的学堂不在一处,但可以同路一段。卫庄本想让萧槿告个假,但她觉得没有必要,摇头婉拒了。 卫庄怕她受风,硬生生让她披了一件斗篷又戴了一顶风帽,萧槿起先不乐意,但卫庄说这是季氏交代的,末了还问她是不是很暖和。 萧槿心道秋冬的行头当然暖和。只她走着走着还是觉得哭笑不得:“这都快仲夏了,我穿戴这一身行头,是不是太奇怪了。并且,一会儿肯定热得不行。” “见今清晨还是有寒气的。何况,就是要发汗的,不辛温解表,风寒怎么能好。”卫庄见该分道了,正想问问萧槿要不要他再送她一段,转头就瞧见卫启沨打另一条路上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8.第一百二十八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补足可立看 萧嵘反应也算快,当下回身小跑到卫启沨面前,打恭笑道:“方才与舍弟说笑万望卫公子莫要见怪。” 萧崇强忍着一巴掌拍死萧嵘的冲动,偏头沉脸。他这个兄弟真是不省心, 卫公子眼看着快要跟他们四房兄弟几个混熟了, 这下可好了。 这境地太尴尬了,他都不好意思帮他说话。 不远处的萧岑也跑来施了一礼,笑嘻嘻地瞥了萧嵘一眼。 卫启沨看看萧嵘,又看看萧岑, 半晌不语。 气氛一时凝滞。萧崇与萧嵘都暗暗捏着一把汗。 就在萧嵘忐忑得几乎将自己衣袖抓破时, 卫启沨淡声道:“无妨。”随即又垂眸望了萧岑一眼, 似是想起了萧岑方才捉弄萧嵘的一幕, 浅浅一笑。 他原本便生得璧人一样,萧岑在一旁看着, 只觉他一笑之下, 宛若云收雨霁, 这曲廊都瞬时亮了起来。 萧嵘一愣, 随即意识到卫启沨在笑什么, 当下涨红了脸。 虽然有些无地自容,但卫启沨没有恼怒,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萧嵘不由暗暗舒了口气。 等卫启沨跟萧崇走远, 萧嵘觉得自己才慢慢回魂。他转过头就瞪了萧岑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是不是?你瞧见卫公子过来了, 怎也不知会我一声?” 萧岑嘻嘻笑道:“我说了啊, 我不是让四哥看身后么?” 萧嵘伸手要打过来,萧岑灵巧一躲,又扯住萧嵘的袖子:“四哥你还没说书院那是怎么回事呢。现在卫公子走远了,听不见的。” 萧嵘“嘁”了一声:“你坑我一把,还指望我给你讲?” “我知道四哥若是不说出来的话会憋得浑身难受的,”萧岑眯了眯眼,“而且,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萧嵘哼了声,别过头准备离开,却被萧岑死死拽着脱不开身。 “好了我怕了你了,”萧嵘一戳萧岑脑门,“你不准到处乱说。” 萧岑连连点头。 萧嵘这才凑近小声道:“是这么回事。我们今日陪着卫公子去白鹤书院参加文会,结果才开始没多久,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女孩儿,径直冲着卫公子奔过来,将手里的一把梧桐花塞到了他怀里,卫公子本正提笔写字,那一把花一塞过来,他登时就狠狠打了个喷嚏,我们原以为是巧合,但卫公子后来喷嚏不止。” 萧嵘缓口气继续道:“当时山长就慌了,忙拉着那女孩儿跟卫公子道歉。我们这才知道,原来那女孩儿是山长的女儿,趁人不备躲在一旁偷觑,见卫公子生得实在好看,便顺手将刚摘的梧桐花献给他,却没成想卫公子跟这个犯冲。” “你不知道,卫公子那喷嚏根本停不下来,两眼都是通红的,当时满场阒寂,书院里只回荡着卫公子绵延不绝的喷嚏声。但卫公子是何等人物,虽然我们都想笑,但谁敢真的笑出来。卫公子多讲究的一个人啊,被累得当众失态,你想他能不恼么?我当时瞧他脸色真是说不出的难看。” “但所幸卫公子涵养好,好赖最后没计较,”萧嵘叹道,“卫家的人岂是得罪得起的,我看那山长脸都白了。” 萧嵘想起自己方才就险些得罪了卫启沨,仍旧心有余悸,觉得他应该回去吃点东西压压惊,拍了萧岑一下:“方先生却才差人来说明日要突击考业,我先回去温书去了。”言罢转身就走。 萧岑一愣:“真的假的?” “我骗你作甚,你也快去预备吧。”萧嵘的声音远远飘来。 萧槿将方才的一幕幕都看在眼里。她走上前来正要开口,萧岑就拉着她将萧嵘跟他说的事与她说了一通,末了道:“姐,你说那卫家二公子这是什么毛病?” 萧岑已经自动将告诉自家姐姐排除在了“到处乱说”之外。 萧槿听萧岑讲完才知道卫启沨为什么会碰见致敏花粉,原来是被人送花了。看来长得太好看有时候也是个麻烦。 “不知道,管他什么毛病,”萧槿转入正题,“你吃不吃野菜?我们出去挖了好些回来,我打算给爹娘那边也送一些。” 萧岑笑嘻嘻道:“只要是好吃的我都吃。” 萧槿点头:“那好,我待会儿使人给你的小厨房送一些过去。”说话间转身就要走。 “哎,姐,”萧岑小跑几步追上来,“我一直都想问问”萧岑压低声音,“你究竟为什么不让我跟那卫家二公子走得太近?我其实觉着他人品性情都是极好的。而且长得真是赏心悦目。” 萧槿咧咧嘴。她忽然想起,上一世她这弟弟为了迫使卫启沨跟她和离,跟她说他要领着人日日蹲点儿,卫启沨一天不答应和离他就揍他一天。后来她真的看到卫启沨挂彩回来,不过萧岑的举动之后大约是被萧安制止了,而且,这样做并没有什么用处。 “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跟六姐一样了,”萧槿白了弟弟一眼,“他长得好看又如何?” “看着舒心啊”萧岑见姐姐抬手要拍他,忙止住了话头。 “那我问一句,”萧槿盯着弟弟,“我的话你听不听?你若是听我的话,就只管照做,不要多问。” 萧岑挠挠头,顿了顿,点头道:“那好,我听姐姐的,我照做就是。”又想起方先生要考业的事,一拍脑门,“姐,不说了,我温书去了!” 萧槿笑了笑,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晚夕用饭时,萧槿听萧安与季氏说起了山东都指挥使刘元贪扣军饷被撤职查办的事。 “朝廷已点了钦差来查案,不日便到,”萧安笑道,“听闻这位钦差大人还是那卫家二公子的远房表舅,京师各个世家之间果真牵系颇多。” 萧槿手中汤匙一顿。 萧岑好奇问道:“那位钦差大人也是世家出身?” 萧安点头,道:“他是淮安侯温家的人。” 萧槿深吸一口气。 是温德,温锦的父亲。 季氏在一旁道:“既然都是亲戚,那说不得温大人会顺道过来看看卫家公子,咱们还是预备着好。” 萧安点头道:“夫人说的是。卫家那样的门庭,能巴上的大多都上赶着往前凑,温大人但凡知晓荣国公府二公子在此盘桓,想来是免不了过来一探的。” 温家虽也是侯门,但族中奥援不多,不能跟荣国公府同日而语。 萧槿低头慢慢喝汤。 难道温锦也会跟来么?可她不记得上一世她在聊城见过温锦。她想过她记忆不清的可能,但这个几率不大。不过自从卫庄免于一死后,一些事似乎就开始偏离前世的轨迹,那么即便是温锦来聊城,那大约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萧槿想起之前在曲廊上见到的卫启沨似乎心绪颇佳,揣度着他会不会是知晓了温锦要来才会如此。 萧槿心中冷笑,希望卫启沨抱得表妹归。她倒要看看,俩人究竟能不能长久。卫启沨的母亲傅氏也不是吃素的,那等婆婆还是留给温锦消受去吧。 翌日,萧嵘等人赶到家塾时,发现方先生正和卫庄讨论着什么。萧嵘瞧见方先生和颜悦色的模样便撇了撇嘴,自打卫庄得了案首之后,连方先生也对他转了态度。 方先生见人到齐了,含笑让卫庄先坐回去。 方先生不认为卫庄在府试中夺魁是侥幸。方先生自己也是一路考过来的,怎会不知科举的艰辛。府试虽比不得秋闱春闱,但也不是靠着全然的运气就能夺魁的。 何况是卫庄这样的。 方先生也不信卫庄能得案首,曾经在府试放榜之后将卫庄叫来,让他默了他府试时候写的杂文和策论,他当时拿过来看罢,直惊得说不出话来。 卫庄这府试案首是当之无愧的。方先生跟卫庄攀谈越多,越是这般觉得,他甚至觉得,莫说一个府试案首,说不得卫庄还有鼎元之分。 只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个少年明明身怀灵蛇之珠,却为何要善刀而藏,直到府试才肯崭露头角? 不过无论如何,方先生对于自己从前的走眼很是惭愧,因此待卫庄便越发和善。 萧嵘虽然不想承认卫庄确实是有所进益了,但也隐隐有危机感,所以昨晚温书几乎熬了半宿。 毕竟往常考业,多数时候都是卫庄垫底,他垫卫庄上面,万一卫庄不垫底了,换他垫底了怎么办? 萧嵘刚坐下,就被方先生叫了过去。方先生迎头就训他说他交上来的两张字写得不像样子,萧嵘一愣,下意识低头看方先生面前的几张纸,发觉不对,抬头问道:“这里头怎么没有卫庄的廓填?” “他方才与我说了,他昨日与人相约出游,未赶得上写。” 萧嵘瞪大眼:“这样也成?” 方先生瞥他一眼:“怎么不成,人家就不能出个门么?” “那我昨日也出门了” 方先生即刻打断他的话:“他是案首,你是么?” 萧嵘一脸猪肝色。 萧岑在底下捂嘴笑,方先生这偏心得太明显了。 卫启沨本就比萧家几兄弟科名高,平里只是来旁听的,若是考业也参与,倒有些倚技压人的意思,故而他此番没来。 等考业结束,众人从学堂出来时,萧岑跑来拍了卫庄一把:“庄表哥考得如何?” 卫庄道:“尚可。” 萧岑指了指萧嵘:“能考过四哥不?” 卫庄瞥了萧嵘一眼,道:“约莫可以。” 萧岑哈哈一笑:“那就好,表哥要是再垫底,怎好意思跟我姐说要指导她课业的话。” 萧嵘听见二人对话,轻嗤一声,挺了挺腰背。 他觉得他这回考得还不错,谁垫底还不一定。反正他还是不信卫庄是凭着实力拿的案首。 萧崇鄙夷地瞧了萧嵘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望向卫庄。往常考业都是他第一,他不认为卫庄这个突然窜上来的能超过他。 卫庄刚与众人分别,就瞧见天福急匆匆朝他奔来——他今日考业,不需要带什么东西,天福便没有跟来。 天福一路气喘吁吁跑到他跟前,抹了一把汗,急道:“少爷,赵姑娘跟赵家夫人来了,夫人让您快些回去。” 卫庄闻言一顿,走得更慢了:“急什么。” 天福跟在自家少爷身后,眼瞧着少爷慢慢吞吞蜗牛附体一样往前挪,急得抓心挠肝,嘴角抽搐:“少少爷,您就打算这么慢悠悠地挪回去?人家姑娘还等着您呢,而且夫人再三叮嘱让您赶紧回去,您看这” 卫庄瞧着天福那副快要急哭的模样,倒似是陡然想到了什么,突然转头道了句“跟上”,疾步往西跨院而去。 天福一抬头就见卫庄已经跑远了,愣了愣。 少爷跑起来真快啊这是赶着捡钱不成? 温暖宁谧的马车里,萧槿又做了个纷乱的梦。在她一旁坐着的季氏见女儿仿似被梦魇着了,忙叫醒了她。 “啾啾梦见什么了?”季氏拍抚着她,温声问道。 萧槿听见母亲唤她乳名,神思才逐渐归拢。她缓了一缓,摇头直道没什么。 她靠在母亲怀里,低低吁了口气。 自她重返幼年之后,就会时不时地梦见一些前生往事。 彼时,她嫁给巨室阀阅荣国公府卫家的二公子卫启沨后,卫启沨待她甚是冷淡,两人也未行过周公之礼。及至后来,她才发现原来卫启沨早已心有所属,之所以没有娶他心爱的表妹温锦,皆因他不知为何伤了要害,不能人道,害怕耽误温锦,这才忍痛另娶。 这些事,卫家在婚前都瞒得严严实实。 而温锦也对卫启沨情沾意密,后来被迫嫁了人,也始终意难平,仍旧与卫启沨有所交通。 萧槿嫁给卫启沨也不过是因为一道赐婚旨意,但她还是心觉讽刺,卫启沨既然看她不顺眼,为什么要在皇帝给他赐婚时提起她呢?在嫁他之前,他们统共也没见过几面,她对他的印象也甚是菲薄。 萧槿曾开诚布公地问过卫启沨,是否因她的名与温锦的名同音才娶她的,卫启沨只道不是。 卫启沨大约是不想再寻一个幌子,萧槿后头几次与他提出同往御前解除姻盟,但他始终不肯。萧家多番走动无果,与卫家势同水火。 这么不死不活地拖了十年。也正是这十年,让她见证了卫家的权力更迭。 出人意表的,卫家的爵位最后被那个往日不显山不露水的四公子卫启濯攫取,卫启沨多年算计亦随之落空。卫启濯非但承袭了爵位,还青云直上,官至宰辅,生杀予夺,权势煊赫,无人可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9.第一百二十九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卫启沨最爱干净了, 瞧着她眼下这样灰头土脸的样子, 心里大约嫌弃得不行。 萧槿觉得扭头就走更丢人,便叉手朝卫启沨行了一礼。她等了片刻不见卫启沨还礼, 正欲转身离去时, 卫庄走上前来, 当着卫启沨的面,帮她拍了拍后背和衣袖上沾着的草屑, 又顺手摘下她脑袋上的一根草, 低头轻声问:“摔疼了没?” 萧槿摇头:“没有, 下面有草皮垫着。” 卫庄笑着拍了怕她的脑袋:“下回当心点。” 萧槿觉得卫庄那动作像极了拍狗头。 卫启沨立在两人面前, 只是看着,并不开言。 萧枎紧随而至, 先是婷婷袅袅地跟卫启沨行礼道了万福, 跟着看了萧槿一眼,冲卫启沨愧怍笑道:“惭愧惭愧,舍妹年幼不省事,冲撞之处,卫公子切莫见怪。”说话间又暗暗乜斜萧槿。 这堂妹想来跟萧榆一样, 也是来偷看卫公子的。真够丢人现眼的,偷看就偷看吧, 还一头滚到人家跟前去了。 萧枎嘴上说着让卫启沨不要见怪, 但心里却不这样想。像卫启沨这样的贵介公子, 瞧见这样失礼的行径,必定是会不豫的。 萧枎抱着幸灾乐祸的心等着看卫启沨的反应。 卫启沨只朝萧枎微一颔首,淡淡道了句“无妨”,旋即看向萧槿:“姑娘适才可是被什么吓着了?” 萧槿点头:“一条毛虫。” 卫启沨盯着她看了一瞬,微微笑道:“下回小心些。”说话间瞥了卫庄一眼,跟他打恭寒暄几句,领着自己的书童丹青走了。 萧枎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很有些不可思议。 卫公子好像根本不介意啊。 钻在雪洞里观察了半晌的萧榆此刻跑过来,抬手一指萧枎:“你不是说我俗说我鄙薄只会以貌取人么?那你为什么也来偷看卫公子?” 萧枎被戳中心事,沉了脸:“我只是恰巧路过而已。” 萧榆“嘁”了声,撇嘴道:“我才不信呢。”说话间又问萧槿是不是真的不疼。她方才见萧槿滚出去也是吓了一跳,后来见萧槿似乎无事,也不好意思冲出来。 卫庄却是忽而低头看向萧槿:“你是来偷觑那位二公子的?” 萧槿一愣,赶忙否认:“没有没有,我是陪着六姐来的。”她来偷看卫启沨作甚,她又不是不知道卫启沨长什么样子。 卫启沨走出去一段路后隐约听到身后似乎有人提到了他,回头望了一眼。 正和卫庄的目光对上。 丹青见自家公子神色怪异,低声道:“少爷可是觉着有何不妥?” 卫启沨见卫庄收回了目光,也慢慢转头,淡淡道:“无事。” 卫庄临走前又拍了拍萧槿的脑袋,提醒她今日不要忘了去找他。以卫庄的身高,拍萧槿脑袋倒是顺手得很。 萧枎见萧槿如今似乎和卫庄熟络起来,心里暗嘲萧槿没眼光。原本她和萧榆这种俗人走得近也就罢了,如今居然又添了一个卫庄。 萧槿与萧榆手拉手往回走时,听萧榆说起萧枎自称是卫启沨表妹的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卫启沨什么时候有这么个表妹的,我怎么不知道?”萧槿忍俊不住,“那我们岂非都是卫启沨的表妹?” “你怎么直呼他名讳啊,这么好看的人,怎么能”萧榆说话间见萧槿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诧异道,“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奇怪,难道你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么?” 萧槿想说当然见过,如果你见了卫启沨的四弟卫启濯,一定惊为天人。只是卫启濯即便是后来踏上权力的巅峰也没娶媳妇,萧槿曾一度怀疑她这小叔子是个弯的。 “不过话说回来,萧枎说自己是卫启沨的表妹” “是卫二公子!” “好吧卫二公子的表妹,是怎么回事?” “她说她听母亲说的,哎呀,可能是什么拐了百八十里地的关系吧,”萧榆撇嘴,“不过我觉得她可能是在胡说。虽然我也挺想当卫二公子表妹的。” 萧槿咧咧嘴。 萧枎自觉容貌不俗,一心想嫁豪门世家,这回大概是打起了卫启沨的主意。 不过她一定不知道,卫启沨心里只有他的好表妹温锦。并且,卫启沨最反感别人跟他乱攀亲,萧枎要是不识趣,卫启沨会不会给她个没脸,那大约就要看他的心情了。 用罢午饭,萧槿睡了两刻钟中觉,又上了一个时辰的课,做完了昨日并今日积攒的绣活,等想起还要去卫庄那里报到时,天已暝色。 她一拍脑门,揣了纸笔就直奔西跨院。 进了院门,她向天福询问卫庄何在,天福指了指书房:“少爷一早就进去了,一直在里头待着。” 萧槿望了望门窗紧闭的书房,心道庄表哥这是闭关练功呢? 她别了天福,径自走到书房门前,发现没有灯光透出来,以为是灯光太暗,并没多想,举手叩门:“表哥,是我。” 里头传来卫庄低沉的嗓音:“进来。” 萧槿试着推了推,发现门没闩上,一推就开。 门打开的瞬间,萧槿愣了一下。 书房里头黑咕隆咚的,居然没点灯,什么都看不清。 萧槿呆了须臾,对着面前的黑暗惊疑不定地唤道:“表哥?” “我在里面。” “你怎么不点灯?” “你摸黑进来吧,灯油不多了。” 萧槿嘴角一抽,这也太抠了 她勉强适应了一下书房内的黑暗,一面腹诽卫庄小气,一面往里走,一不留神撞上了一堵柔软的墙,尚未回神时就觉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 “小心。”卫庄低低出声,手在她肩头略一停留,回身点了灯。 萧槿这才反应过来她方才大约是撞到了卫庄的怀里,一时面颊泛红,忍不住又在心里嘀咕,卫庄简直抠得没救了,天都黑了还不点灯。 “我等你等得都睡着了,”卫庄在书案后坐下,“还以为你要失约了。” 萧槿讶异道:“怎么会睡着,表哥你不是离府试没几天了么?不应该抓紧时间温书么?” “温不温都一样。” 萧槿心里暗叹,好像是这样,以她庄表哥的水平来看,临时抱佛脚也是没用。随即她又想起白日间在雪洞里偶然偷听到的他与萧枎的对话,又恍然道:“表哥,你是不是受了情伤才无心温书的?” 卫庄一顿,转头看萧槿:“你不要误会,我不喜欢你三姐,你三姐今日是胡说的。” 萧槿借着那盏只点了一茎灯草的油灯发出的微弱亮光打量卫庄几眼,见他似乎确实没什么异样,倒是信了他的话。 萧枎虚荣爱胡扯这一点萧槿是知道的,今日那话说是瞎编出来的也不奇怪。 “你今日为何跟着六表妹去偷看那国公府二少?” 萧槿见他又提起这桩事,奇怪道:“我不是说了嘛,我是陪着她去的,我对什么卫二公子没兴趣的。” 卫庄凝视她俄顷,倏然微笑道:“我去参考府试那天,你来送我好不好?” 萧槿一怔:“为什么?” “我觉得你是我的福星,多亏了你提前教天福急救的法子我才幸免于难,若是你此番来送我,我必能考个甲等回来。” 一府之府试共录五十人,分甲c乙二等,前十名为甲等。 萧槿心道不管甲等乙等,表哥你能等上就很好了。 她见卫庄一再劝她来送他,推脱不过,只好道:“那好,我那日早起一会儿。” 卫庄浅浅一笑。 萧槿望着晻昧灯光里的少年,心中渐生疑窦。 她总觉得卫庄自打被捞上来以后,整个人都变得不同了。尤其是身上那股落落从容的气度,谈笑间自然流露,宛若天成。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萧槿暗暗摇头,觉得大约是她想多了。 由于萧槿今日来得太晚,卫庄没拘着她留够一个时辰,到了饭点儿便让她回了。萧槿总觉得她庄表哥后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翌日从家塾里出来后,卫庄径直转去了四房的院子。 他本是来找萧定的,但萧定恰巧出去会友了,四夫人冯氏应接了他。 卫庄并不打算绕弯子,张口就跟冯氏说起了萧枎欠他银子的事。冯氏起先不信,后头听他说的一条是一条的,渐渐心惊,一时懵在当场。 冯氏将萧枎叫来盘问,萧枎见卫庄竟然真的跑来她娘面前追债,脸色一白,心慌不已。但她仍旧觉得卫庄手里没有证据,死不认账,直道卫庄是无中生有。 卫庄冷笑道:“三姑娘认不认我不在意,我只管要钱。我这几日要忙着府试互结c具结诸事,暂且没有余暇。待到我考完府试,我要见着我那三百两银子。若是四夫人与四老爷打算包庇三姑娘的话,那我只好将此事捅到姨父那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0.第一百三十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日头未高, 迷蒙晨雾仿若云岫岚气缭绕氤氲,卫启沨逆朝曦而立,和风徐来, 衣袂微动, 似是要登仙而去。 萧槿抬头望向他,看着他温文的容色, 想起她前世因他而受的那些磋磨, 心中难免情绪翻搅。 不过,再过几年他就不能人道了。 萧槿微微眯眼。 卫启沨一直将卫启濯视为毕生死敌,有时连表面和气也很难维持, 甚至几次三番都想置卫启濯于死地, 卫家二房也与长房罅隙颇多,她都忍不住猜测,卫启沨那次受伤是否并非意外, 是不是卫启濯把卫启沨搞残的。 不过卫启沨这般针对卫启濯,也有可能与他自身的权力欲有关。卫启沨明面上看着是个与世无争的贵公子, 但实则一直筹谋着争位夺利, 一直都想往上爬。而卫启沨在洞察对头上的眼光倒是精准,他瞧出来,放眼卫家上下, 最大的绊脚石不是大公子, 而是他四弟。 只是他到底还是输了。 萧槿思及此, 忍不住就要嗟赞她那个前小叔的无双机谋。她在国公府待着的日子晦暗又枯燥,看卫启沨兄弟几个你来我往地斗,倒成了一大乐趣。 萧槿跟卫启沨还了礼,道了句“已见好”,正要跟卫庄一道离开,就听萧岑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姐!你这是刚打雪洞里钻出来啊?大夏天穿成这样” 萧槿嘴角一扯,转身就朝着奔上前的弟弟拍了一把:“我染了风寒!” 萧岑愣了一下,讪讪一笑,关切存候一番,随即又瞧着自家姐姐那顶风帽,凑近压低声音道:“姐你这帽子都快把你的脸遮去一半了,你猜猜我是怎么大老远认出你的?” “因为我长得好看?”萧槿也低声道。 萧岑摇手道:“哎,不是。”凑到她耳畔小声道,“是因为你身边跟着庄表哥。我已经发现了,自打你接送他之后,他就盯上你了。” 萧槿翻个白眼:“我不听你声音隔着老远也能认出是你,你猜猜为什么?” 萧岑得意道:“那肯定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当然不是,”萧槿挑眉,“因为你是咱们家个头最低的人。” 男孩普遍发育晚,萧岑虽然只比萧槿晚出生一刻,但如今个头还不及萧槿高。 萧岑被戳到辛酸痛处,急得跳脚:“我年纪还小呢,等我长大了自然就变高了!我到时候肯定比姐姐高很多!我一定能长得人高马大的!” 萧岑说话间攥着拳头使劲挥了挥:“未来姐夫要是敢待你不好,我揍得他亲娘都不认识他!” 萧槿默了默。她弟弟当初揍卫启沨时,确实专往他脸上招呼,卫启沨亲娘傅氏瞧见她儿子那副鬼样子吓了一大跳。 傅氏让她给卫启沨上药,她故意在涂抹药膏时加重力道,卫启沨疼得直咧嘴,却愣是跟她死扛着不吭声。 她当时一面捻着棉布一戳一按地使劲往他脸上涂药,一面感叹:“你这下得有个十天半月不能出门了,你顶着这张五彩斑斓的脸也不能去私见你心爱的表妹了,是不是很难过?” 卫启沨忽而沉下脸,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药瓶,丢下一句“不必你管”就要走。她盯着他的背影道:“那你跟我和离,大家分道扬镳,我就真的一丝一毫也不会再理会你的事了。” 卫启沨不作理会,径直去了。 萧槿从思绪中抽身,扫了卫启沨一眼,忍不住又想起了他脸上开染坊的样子。 萧岑方才激动之下声音不自觉便拔高了,卫庄跟卫启沨同时望向他,神色各异。 萧槿扯了萧岑衣袖一把,示意他说话注意些,随即念头一转,又暗叹,让卫启沨知道知道他们家剽悍的家风也好,往后不要将主意打到她身上就成。 等和萧槿分开,萧岑与卫庄c卫启沨一道往家塾去。他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见两人都不开言,正想挑起个话头,就听卫启沨对卫庄道:“昨日请来的大夫给八姑娘开的什么药?” 卫庄扭头看向卫启沨:“问这个作甚?” “我方才瞧着八姑娘似乎恢复得甚好,就想知道她用的什么药。” 卫庄随口道:“大约就是桂枝汤c麻黄汤一类的方子,我没细看。” 卫启沨侧目打量卫庄几眼。他来到萧家之后,府上众人都对他礼遇备至,但这个卫庄,却似乎总是对他不咸不淡的。 三人走至学堂门口时,等候多时的萧嵘便迎了上来,先跟卫启沨寒暄一阵,跟着便转向卫庄,勉强挤出一抹笑:“我昨日跟表哥说的事” 他昨日立在萧槿院子门口一直等到天黑,但卫庄料理好萧槿的事之后也没有来搭理他,径直回了西跨院。 萧嵘原本就吹了半下午风,回去后又被爹娘劈头盖脸训了一顿。他心中叫苦不迭,有些后悔从前跟卫庄交恶,他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风水会转到卫庄这边来。 “我不是说了么?拿一百两银子来,我便将我的秘诀告与你们知道。”卫庄言罢,径直入了学堂。 萧岑在一旁笑嘻嘻地戳了萧嵘一下:“要不四哥往后多巴结巴结表哥,说不得他心情一好,就不要银子了。” 萧嵘气道:“快拉倒吧,我看他视财如命的性子难改。” “这可说不好,我听我姐说庄表哥还给她买枣糕犒劳她呢,可见铁公鸡也有心血来潮往下拔毛的时候。” 卫启沨步子微顿,回头看了萧岑一眼,提醒他方先生过来了。萧岑拍拍萧嵘,笑着回身进去。 等晌午众人各自出了学堂,萧岑叫住卫庄,快步跑上前,询问他端午时要不要跟他们一道出门看龙舟。 卫庄点头:“这是自然。” 萧岑上下端量他一番,笑着揶揄:“表哥是不是该去做一身新衣裳了?我看表哥总是这几套直裰换来换去的,要不趁着过节,扯块料子裁一套衣裳吧。人靠衣装嘛,何况表哥原本就生得好。” 卫庄一顿,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抬手一拍萧岑脑袋:“说得有理。”言罢,回身就走。 萧岑摸着自己的脑袋,嘀咕道:“姐姐诚不欺我,庄表哥最近还真是爱拍人脑袋。” 晚夕,卫启沨刚盥洗罢,温锦便找了来。 温锦早晨时本想即刻就来的,但转念一想觉得似乎晚上更合适,这才耐着性子一直等到这会儿才来。 温锦撒着娇跟卫启沨道了歉,并表示日后一定会学着懂事一些的,让卫启沨莫要介怀。 卫启沨坐下来审视她,少顷,微微笑道:“这便是了。”语声一低,“天色不早了,表妹若是没有旁的事,便回吧。” 温锦觉得她一个姑娘放下面子半夜来找他,他应该十分动容,态度也应当更温柔,甚至应该反过来安慰她才是。而她看着他目下这个反应,觉着他大约还是没有消气。但她一再追问,卫启沨只道她想多了。 温锦觉得他显然还是在怄气,咬咬唇,心觉委屈不已,越发后悔她当时的冲动。她知道她见今多说无益,决计让事情缓缓,起身作辞。 萧槿的风寒在卫庄的早晚监督下日益转好。江辰兄妹两个也时不时来串门,只是他们每次来萧槿这里,几乎都能撞见卫庄。 这日,萧槿如往常一样坐在卫庄书房内做功课,卫庄坐在她对面翻书。 卫庄间或抬头看她一眼,微微凝神。 与萧槿相处的这段时日里,那种莫名的好感和熟悉感越发强烈。他越发觉得,他们似乎上辈子就相识一样。 卫庄正自遐思,天福忽然进来在他耳畔低语一句。卫庄去而复返之后,将一个包袱摆在桌上,当着萧槿的面打开来。 萧槿发现是一件簇新的绮罗直身,不由好奇道:“这是谁的?”反正一定不是卫庄的,她庄表哥一直嫌直身太费布,不肯穿直身。而且,这直身料子这么贵。 “当然是我的,”卫庄将那件衣裳抖开,拎到萧槿面前,“你看我穿这个好不好看?” 萧槿还握着笔,闻言吓得手一抖,一滴墨汁瞬间洇花了她刚写的一行字。 萧槿瞪大眼睛道:“表哥你你是有什么事想不开么?怎么这么败家?” “我觉得很合算的。” 萧槿有点懵:“表哥不是说直身要多出两块衣摆很费布么?何况表哥这直身的料子还是绮罗”罗之一类上,时人尚绮罗c湖罗c纬罗之属,都是昂贵的面料。 卫庄摇头道:“你不能这么算。” “那怎么算?” “你看,这件衣裳料子好,裁缝手艺也好,即使修修改改也可以穿个十年二十年的,等回头我衬不了这衣裳的花色了,还能传给我儿子孙子穿。你看是不是很合算?” 萧槿小脸微僵。 衣裳恒久远,一件永流传? 子子孙孙c祖祖辈辈传着穿一件衣服,这奇葩主意也只有她庄表哥能想得出来了。果然,这也才是她庄表哥的本色。 不过 萧槿按按眉心,心道表哥你是不是想得远了点,想有儿子孙子,首先你得有个媳妇 “你还没说我穿这衣裳好不好看。” 萧槿叹气,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好看,不过效果还是要衣裳上身才能看出来。” 卫庄点头:“说的是,等我换上给你看看。”说着话朝她走去。 萧槿见状惊愣道:“表哥不是要在我跟前换衣裳吧?” 卫庄抬手一指她身后的槅扇,神色落落:“我是要去碧纱橱里面换。” 萧槿松口气,倒是有些惭愧于自己的多心。 卫庄才迈了一步,便见一个穿着蓝纱比甲的丫头进来,朝着萧槿跟卫庄分别一礼,旋即对萧槿笑道:“姑娘,府上来了客人,太太问您可要跟着去耍子。” 还没等萧槿询问来者何人,卫庄就先一步开言问道:“来的是哪个?” 间壁江家的公子江辰。 这位江小公子有事没事就爱跑来萧家串门,对萧槿颇多照拂。 萧槿说话间,江辰已然到得跟前。他兴冲冲地跟萧槿一叠声道着“真巧”,又命小厮提来食箩,笑问萧槿要不要吃刚出锅的蒸酥。 萧槿摇头,晃了晃手里的枣糕:“庄表哥给我买了枣糕了。”说话间仍旧觉得如坠梦中。 真是不敢信啊,她庄表哥竟然给她买了两块枣糕 江辰也是一愣,转头看了卫庄一眼,惊诧不已。 卫庄的吝啬是左右邻舍皆知的,江辰也是深有体会。有一回江辰跟卫庄借香茶饼,结果卫庄拿出小刀对着一片香茶饼仔仔细细地给他切了一个小小的角,还不及江辰的小拇指甲盖大。 江辰当时对着那一粒香茶饼怔了许久,自此之后再也不敢来问卫庄借东西。 江辰其实不太明白,卫庄家中也颇有资财,明明不缺银子,怎么就抠成那样呢? 江辰禁不住感慨,卫庄今日肯拔毛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嗟叹间转头跟卫庄寒暄,但卫庄似乎有些神思不属,又时不时打量他一眼。 江辰觉得莫名其妙。 他近来似乎没跟他借过东西吧? 不过江辰很快释然了,卫庄约莫只是因为即将赴考,有些焦虑而已。 江辰也是要去考府试的,他本想着既然碰巧遇见,不如跟卫庄同行搭个伴,但卫庄并无此意,出言回绝了。江辰也不好勉强,跟萧槿说笑一回,作辞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1.第一百三十一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不要紧, 不必解释。怎会是白跑一趟,你身子染恙,我理当来探望,”卫庄径直上前, “请大夫没有?” 萧槿转头笑道:“偶感风寒而已, 又不是什么大毛病,自己喝点姜汤就好。” 卫庄却忽而神色一肃;“你可知道多少大病都是打‘偶感风寒’来的?我看还是请周大夫来瞧瞧的好。” 萧槿觉着麻烦, 摇头直道不必。她往常染了风寒都是灌姜汤和热水灌好的,也不必吃药,几天就能好。 “你是怕喝药不顶用?”卫庄耐心劝说,“周大夫医术不俗,你看上回我落水, 不就是周大夫来瞧的?喝了周大夫的药之后,夜里睡得都十分安稳,连我脑后那个包都消得格外快。” 萧槿险些一口姜汤喷出来。 卫庄简直跟个托儿似的。 卫庄见他劝说半晌,萧槿却始终无动于衷,正欲继续,就听到江瑶与江辰的声音自外头传来。 卫庄想起江瑶方才的话, 即刻起身, 出外拦住了正跟丫头周旋的江辰兄妹两个。 “啾啾阁房, 君实入内恐为不妥。”卫庄岿然挡在江辰面前。 江瑶越发觉得卫庄碍眼, 面上却还得笑着:“切邻之间不妨事的, 何况大家彼此相熟” “那也不妥,”卫庄半步不让,“二位请回,啾啾无甚大碍。” 江瑶仍旧笑道:“啾啾年纪尚小,不必这般” “年纪再小,此间也是闺阁之地。” 江瑶嘴角微抽,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在卫庄身上,心道那你还不是杵在这里? “我是她表兄。”卫庄仿佛看穿了江瑶的心思,理直气壮道。 江瑶一时竟无言以对。 江辰有些窘迫,在一旁低声对妹妹道:“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等回头再来。” 江瑶暗暗瞪了兄长一眼。回个头!平日里本就见面不多了,还不趁着这会儿献献殷勤。 两厢正僵持间,萧槿自屋内出来,方欲跟江瑶兄妹说不必劳师动众,就听卫庄道:“快些回去,仔细再受风寒。” 卫庄说话间就要将萧槿往屋里拉。江瑶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萧槿的手,笑道:“我哥哥知道一个治风寒的偏方,方才我着急忙慌地走就是想叫他来说与啾啾听的。”说着话就使劲朝身后的江辰使眼色。 江辰一愣,随即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连连点头:“对对对,我知道一个偏方,就是把把” 江瑶见哥哥紧张得卡住了,暗暗发急,状似无意地提醒道:“就是那个紫苏汤” 江辰恍然,忙将紫苏汤的做法背书一样背了一番,末了道:“记得趁热喝,疗效好。” 江瑶松口气,转头对萧槿笑道:“我却才想起我家似乎就有紫苏叶,等我回去找找,过会儿给你送来一些。” 萧槿觉得江瑶小题大做,摇手笑道:“真的不必麻烦,小病而已。” 江瑶却不以为然,拍着她的手背让她等着,又交代她好好休息,与江辰一道作辞。 等出了萧槿的院子,江瑶终于忍不住道:“哥哥,你适才是怎么了?平日里背书不是背得挺好么?瞧你方才背个偏方都磕磕绊绊的。” 江辰挠头道:“我我对着啾啾就忐忑” 江瑶叹息一声,又道:“回头啾啾要是被人抢了,你就哭去吧!我还等着啾啾做我嫂子呢,你可加把劲。” 兄妹俩说话间,卫庄追了上来。 “啾啾说了,不必送紫苏叶,”卫庄道,“另外,我已说服了她,她愿意请周大夫来看看。” 江瑶简直恨不能一掌拍死卫庄这个碍事的。她正要开言,江辰这回反应倒是快,忙道:“我家还有川贝,我看啾啾除却风寒之症以外,还有点咳嗽,不如我做个川贝炖雪梨给啾啾送来。” 温锦正与卫启沨一道从穿廊走过。她出来散心时恰巧遇见要回住处的卫启沨,才送了他一段路,就瞧见了江辰等人。 温锦没兴致知道卫庄身边的两人是谁,正要继续与卫启沨商量端午出游的事,就见卫启沨忽然回身折返。 卫庄正欲反驳江辰,就瞥见卫启沨朝这边过来。卫启沨分别朝江辰兄妹施礼,随即转向江辰:“阁下适才可是说八姑娘得了风寒?” 江辰不明所以,愣愣点头:“对。” “风寒怎能用川贝炖雪梨,”卫启沨眉头微蹙,“风寒施治,着紧的是辛温解表c宣肺散寒,川贝与雪梨虽润肺,但皆性凉。咳嗽也分寒咳与热咳,风寒引发的是寒咳,用了川贝炖雪梨反而加重病症。” 江辰一怔:“我倒没留意这些。” “风寒用些桂枝汤便是,亦或麻黄汤也可,”卫启沨思量一回,“我过会儿回去写个方子送与八姑娘。” “不必了,”卫庄忽而开口,“已请了大夫,少刻就来。” 卫启沨转头看了卫庄一眼,须臾,点头道:“那便好。”言罢告辞。 卫庄盯着卫启沨的侧影看了俄顷,又收回目光。 他听闻卫启沨端午之后就要离开,那么他也该筹划一下入京之事了。 待两拨人离得远了,温锦见左右无人,终于压抑不住心底醋意,停步质问道:“表哥怎知八姑娘小字啾啾的?” “她兄长跟姐姐们平日都是那么叫她的,我在萧家住了这么些时日,知道这个不奇怪吧?” 温锦犹自不满,酸溜溜道:“表哥倒是热心啊,人家说个话表哥都能凑上去,八姑娘病了,表哥心疼了还是怎样?” 卫启沨止步回头:“你不要无理取闹。我在人家府上叨扰多日,总是承着萧大人夫妇的情的,我方才既是听出不妥,焉有袖手旁观之理?” 温锦气道:“表哥说得好听,我看表哥是被那小美人晃花了眼吧!” 卫启沨面色微沉:“你这是胡搅蛮缠。” “我怎就胡搅蛮缠了,我说的”温锦一句话未完,卫启沨转身就走。 温锦一时愣住,回神后赌气道:“你走!走了就别来找我!我也不会去找你!” 卫启沨步子不停,一径去了。 温锦恼得直顿足,他竟然真的走了! 她一时气闷难当,咬了咬牙,也回了自己住处。 喜鹊见自家小姐回来时面色难看,询问缘由。喜鹊是温锦的贴身丫头,对于温锦与卫启沨的事是知晓的,听闻是因为和卫启沨闹了别扭,当下笑道:“姑娘烦恼什么,卫公子满心里装的都是姑娘,而今不过是一时怄气罢了,等醒过神来,自然会来找姑娘。” 温锦被她说得舒心,心头火倒是消了不少。她觉着卫启沨今晚必定会来哄她,便安下心来等待晚夕到来。 周大夫来给萧槿瞧过之后,开了方子,又嘱咐了些需要留心的事项,便道无事了,作辞离开。 萧槿见卫庄掇了一把交椅坐到她的软榻对面,愣了愣:“表哥作甚?如今无事了,表哥怎不回去?” “我要看着你喝药,”卫庄盯着她,“你总嫌药汁子难喝,我怕你背着我把药倒掉。” 萧槿咧咧嘴,正要劝卫庄回去,就听他问道:“你睡觉时是不是爱踢被子?” 萧槿又是一愣。她觉得她庄表哥问话真是越发随意了 她抬头见卫庄认真望着她,硬着头皮道:“是大约是昨晚踢被子着了凉。” 卫庄点头:“我就说,昨日瞧着你还好好的,今日怎就染了风寒。你既爱踢被子,那就让值夜的丫头夜间留意着点。” 萧槿应下。卫庄又交代她早晚记得添加衣物云云,林林总总,不一而足,直到药煎好了才堪堪收住。 等到萧槿要喝药时,卫庄见她皱着一张小脸磨磨蹭蹭不肯去碰药碗,倏地起身,端碗执匙,舀起些许药汁送到萧槿嘴边:“张嘴。” 萧槿面上一红,欲自己接过匙子,但卫庄不肯。他如今离她极近,她虽因染病嗅觉不太灵敏,但也能隐隐嗅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清冽香气。 被他喂了几口之后,她实在觉得别扭,横下心,端过碗一饮而尽。 卫庄满意一笑,递给她一碟子蜜饯。 临走前,卫庄轻拍她脑袋道:“你养好病之前都不必来我这里了,换我来你这边看你喝药。快些好起来,端午时还要出去看龙舟。” 萧槿又因着他这个动作闻到了那股气息,在他出门时,禁不住问道:“表哥熏的什么香?气味很好闻。” “这不是熏香,你闻到的是我泡的花茶味道,我方才等你的时候,摘了些花泡了一壶花茶,”卫庄说话间回转身来,径直将手凑到萧槿鼻端,“猜猜我用的什么花。” 萧槿不意他会突然靠近,顿了一下。她努力辨识了一下,思量着道:“我鼻子不灵,可能闻得不准,我觉得似乎是栀子的香气。” 卫庄又拍了她脑袋一下:“聪明。等回头你病好了,我教你泡花茶。”言讫,出门而去。 萧槿望着卫庄离去的背影,一时间倒有些感喟。 卫庄幸免于难,宋氏跟卫晏的命运也会随之改变。 卫庄的命运可以改变,那么想来她的也可以。 当晚,温锦一直等到后半夜,也没等到卫启沨。东方欲晓时,她陡然从噩梦中惊醒,坐起往月窗外一看,才知已是黎明。 她方才梦见卫启沨抛弃了她,头也不回地离她而去,任她如何呼唤也无济于事。如今梦醒,才发觉出了一身冷汗。 温锦靠在引枕上,平复半晌,终于慢慢冷静下来。抛开她对卫启沨的情意,单论利益,她也不能失去卫启沨。她家世不算顶好,卫启沨就是她最大的本钱与靠山,她绝不可输掉他。 她本以为卫启沨对她的感情已经足够深厚了,但昨日之事让她心中不安。她一想到那个噩梦,就止不住地恐慌。 在如今这般境地之下,她还是需要在他面前掩藏自己一些糟糕的性情的,不能太过随心所欲。她昨日所为,实属不妥。 想通了这一点,温锦那乱麻一样的心绪也渐渐理顺。她丢开那个噩梦,闭目养神片刻,起身梳妆换药。 她要去跟卫启沨服个软。只是,她昨日才放话说不会再去找他,今日就去跟他低头,简直是自己打自己脸。不过,她又不得不这么做,想想也是憋屈。 萧槿晨起时觉得自己的病症减轻了一些。卫庄在去家塾之前拐到她这里来催促她喝药,等她灌完了药汁,两人结伴出门。 两人的学堂不在一处,但可以同路一段。卫庄本想让萧槿告个假,但她觉得没有必要,摇头婉拒了。 卫庄怕她受风,硬生生让她披了一件斗篷又戴了一顶风帽,萧槿起先不乐意,但卫庄说这是季氏交代的,末了还问她是不是很暖和。 萧槿心道秋冬的行头当然暖和。只她走着走着还是觉得哭笑不得:“这都快仲夏了,我穿戴这一身行头,是不是太奇怪了。并且,一会儿肯定热得不行。” “见今清晨还是有寒气的。何况,就是要发汗的,不辛温解表,风寒怎么能好。”卫庄见该分道了,正想问问萧槿要不要他再送她一段,转头就瞧见卫启沨打另一条路上过来。 卫启沨也瞧见了他们。他一路走来,上前行礼,低头看向萧槿:“姑娘今日身子可见好了?” 冯权见卫启沨似乎兴致不高,一面命小厮扶他跟上卫启沨,一面追问道:“那你想听什么事?你不会是想听你温” 他一句话未完,被卫启沨冷冷瞪了一眼,惊觉走口,赶忙捂嘴。 “你胆敢出去乱说一个字,我剥了你的皮!”卫启沨阴冷的目光直戳到冯权脸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2.第一百三十二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那丫头怔了一怔,跟着笑道:“是叶山长带着叶小姐前来拜会。那叶家姑娘见今被太太领到了园子里,三姑娘c四姑娘都在,太太就使奴婢来问问姑娘去不去耍子。” 萧槿觉得这个叶山长有点耳熟,仔细一问, 才想起来是白鹤书院的山长叶冕。 白鹤书院是聊城方圆百里最有名望的书院, 前阵子举办文会时, 左近举子济济一堂,群贤毕集的场面一时为人所津津乐道。 只是, 同样为人所津津乐道的, 还有卫启沨那根本停不下来的喷嚏。 萧槿不认识那位给卫启沨送花的叶小姑娘, 但她忽然挺想去见见她的。 “去跟母亲说, 我这就过去。”萧槿言罢, 便开始收拾桌上的纸笔。 卫庄却在一旁道:“你先别急着走, 先看看我的衣裳。” 萧槿动作一顿,本想问问卫庄为什么这么急着让她看他的新衣裳, 但是想到这衣裳将来是要传世的,也就释然了。 好像是要审慎一些。 萧槿跟那丫头改口道:“你去捎话儿,说我待会儿过去。” 丫头领命去了。 萧槿重新坐下,对卫庄郑重道:“表哥快进去换衣裳吧,我等着。” 卫庄点头, 拎了衣裳进了碧纱橱。 萧槿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工夫, 听见卫庄出来的动静, 转头一看,便是一愣。 卫庄给自己选的颜色是天青色,花色是竹枝暗纹,形制又是阔袖,这一袭直身穿在身上,直衬得他气度沉谧,姿态飘洒。 气韵全出,容貌更盛。 萧槿回神,由衷赞道:“表哥有眼光,这衣裳穿在表哥身上的确很好看。”又禁不住笑道,“拿来传家倒也可。只是,不知道表哥的儿子孙子是不是也跟表哥一样衬这件衣裳。” “一定衬的。” “为什么?” “因为我的儿子孙子一定长得跟我肖似,我既然衬,那他们自然也应当衬,大不了长短宽窄不合适,修一修改一改就好了。” 萧槿愣了须臾,以手扶额。 这话,没毛病不过她忍不住想,将来卫庄的儿子要是不衬这衣裳,他会不会怀疑隔壁住了老王。 只是萧槿倒是由此想起了卫庄的婚事,随口问道:“表哥不喜欢赵姑娘?” 卫庄脱口道:“不喜欢。” 萧槿看了卫庄一眼,没再多问。卫庄年纪不大,又已然开始专心举业,满可以再等几年再说亲,到时候万一中了进士,自然能寻一门更好的亲事。 萧槿一时有些感慨,原先连过个县试都费劲的人,如今竟然得了府试案首。现在连谢先生都夸赞卫庄文采卓然,直道方先生手底下恐怕要出个少年解元了。 只是不知道卫庄将来要是入了官场,是不是还这么抠。 不过,萧槿还是对于卫庄突然开窍或者有意藏锋的缘由很是好奇。 “你帮我看看我后面合不合身,”卫庄突然背过手扯了扯自己衣裳的后襟,“我总觉这边不太平整。” 萧槿转到卫庄身后瞧了瞧,道:“后头挺妥帖的。” “那你帮我整整,我总觉得哪里别扭。” 萧槿帮他稍微理了理几不存在的褶皱,点头道:“好了。” 卫庄犹道不妥,又接连指了几个地方让萧槿帮忙调整,萧槿绕着他转了好几圈,在他那件新衣裳上又扯又拍,几番之后,才算是作罢。 萧槿暗叹,第一次发现卫庄原来这么讲究。 萧槿预备走时,卫庄表示要先将衣裳换下,然后跟她一道出门,他要去拜会一下那位叶山长。萧槿奇道:“表哥不继续温书了么?” “看那些书又不着急。” 萧槿一怔:“哪些书?表哥方才看的什么书?”说着话随手一翻,发现卫庄摊在桌上的竟然是一本《三国志通俗演义》。 萧槿嘴角一抽,她以为卫庄在看正经书,谁想到竟是课外闲书。 卫庄将衣裳换下后,小心翼翼地叠好,重新装进天福带来的那个包袱里,又仔仔细细地将包袱搁到箱笼里收好,这才转身跟萧槿说可以出门了。 萧槿想起卫庄方才放衣裳时的那股认真劲儿就想笑,但怕被他追问为什么笑他,就憋了回去。 等两人即将分道时,卫庄低头看向她:“我过会儿去找你。” 萧槿一怔抬头:“表哥还有事?” “当然。你今日只描了一张廓填,还差一张。能在白日完成不要拖到晚夕,晚间点再多的灯也不如白日的天光亮,终归伤眼睛。” 萧槿揉揉脸,觉得卫庄说得有理,仰头道:“那好,我等着表哥过来。” 卫庄一笑,拍拍她脑袋:“一言为定。”言罢,转身往前院去。 萧槿觉得卫庄自从变成学霸之后,连带着对她的功课也越发上心了。 萧槿见到那位叶小姑娘时,发现季氏已经离开,温锦倒是与众人坐在一处。 叶姑娘名唤叶绮,比萧槿还小两岁,生得玉雪可爱,性子也是极烂漫的,与众人叙话一回,便渐渐不再拘谨。萧槿瞧着这姑娘的脾气秉性,觉得确实像是能干出当众送花这种壮举的。 萧槿注意到温锦头上的纱布已经拆掉了,只是脸色很有些不自然。 萧槿本以为是她气色差,但再仔细一看,觉得这大约是官粉跟胭脂调出来的效果,只是温锦的手法极好,若是不懂妆扮的人看了,只会认为她不过是面色憔悴。 萧枎与萧杫都不喜温锦,便极少搭理温锦,只跟叶绮搭腔。萧槿跟这两个堂姐一向也不大对付,多数时候只是在一旁看着。 萧枎对于叶绮给卫启沨送花引发的风波也是有所耳闻,便好奇地问起了此事。 叶绮听见萧枎提起这个,脸上的笑收了收,绞着衣袖道:“那那是我不懂事。” 叶绮现在想起这件事还是心有余悸。她当时根本没有多想,只是想将刚摘的梧桐花送给那个风姿华茂的少年,却没想到闯了祸。 幸好那位哥哥没跟她计较。不过后来她爹将她叫到跟前狠狠训了一顿,直道那位公子身份贵重,他们根本开罪不起,让她往后不要那么莽撞。 萧槿见叶绮闷声不吭,笑道:“当时为何要给他送花?就是觉得他好看?” “嗯,”叶绮声音放得很低,脸上浮现出追忆之色,“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我听爹爹说过一个词,叫月窟仙枝,我觉得他就是月窟仙枝。” 萧槿挑眉,月亮里的仙树? 温锦见叶绮说到卫启沨便双眸晶亮,面色沉了沉,又笑道:“表哥一碰到梧桐c榆树c杨树的花粉就会不适,也是叶妹妹献错了花。” 叶绮惊道:“他是温姐姐的表兄?!” 温锦微笑道:“是啊,我们是姑舅兄妹。” 萧槿看了温锦一眼。温德不过是卫启沨的远房表舅,实则跟卫家关系很远,但温锦似乎总是忽略这一层,往日走动,待卫承劭夫妇宛若嫡亲的姑父姑母一样。 叶绮瞪大眼睛,艳羡不已:“真好!我要是也有这样的表兄多好” 温锦垂眸一笑,低头喝茶。 萧枎素喜争胜,瞧出温锦显摆的意思,当下不乐意了,忙道:“要是算起来,我跟卫家公子也是表兄妹呢。” 萧槿一顿,想起萧榆跟她说过萧枎自称卫启沨表妹的事,忍不住想,她四婶冯氏怎么可能跟萧枎胡扯这种事,这不是自找没脸么? 萧杫暗里扯了萧枎一把,示意她少说几句,但萧枎怎肯罢休,拉着叶绮继续道:“我听我母亲说啊,算起来,卫公子其实是我表兄” “三姑娘也是表哥的表妹?”温锦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哪路的亲戚?不如说来听听?” 萧槿觉得今日的温锦有些不对头。温锦虽然骨子里骄矜,但还是很会做表面功夫的,譬如那天她被她噎得不轻,但也是忍住了没有发作。 但温锦眼下说话就很是不客气了。 萧枎打一开始就不喜温锦,如今被她抢白,心下不忿,但又确实说不出是哪路亲戚,憋了半晌,恼道:“我母亲说的,没有假的!你管哪路亲戚。” 温锦笑了两声:“那我倒要去问问表哥了,看三姑娘到底是哪路来的表妹。” 萧槿瞥了萧枎一眼,暗暗摇头。卫庄落水是萧枎害的,但萧枎从未愧疚过,反而因为卫庄的追债而厌憎卫庄。如今又来跟启沨这株仙枝乱攀亲戚。 被温锦呛几句也是活该。 萧枎正预备呛回去,就听卫启沨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表妹,舅父使人来给你递话儿,你去瞧瞧。” 萧枎一扭头就看到卫启沨长身立在曲廊上,只是这一声表妹显然不是在叫她。 萧槿暗道,仙枝来了。 温锦丢给萧枎一个讽笑,起身去到卫启沨跟前,不一时,将卫启沨领来,笑着道:“三姑娘适才说,她与表哥也是表兄妹,不知三姑娘与表哥是何表亲?” 卫启沨与众人见了礼,闻言神色一凝,道:“我亦不知。”说着话望向萧枎,“敢问三姑娘家中与敝族有何渊源?” 萧枎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温锦在一旁窃笑,看萧枎的笑话。 卫启沨面色渐沉,众人齐齐望向萧枎。 萧枎头上冒汗,脸色阵红阵白,末了咬了咬牙,丢下句“我去问我娘”,扭头就跑。 萧杫觉得她跟萧枎一个房头都丢人,当下也不好待在这里,作辞离开。 萧槿也想走了,但她还要等卫庄。而且,总不能就这么把叶绮扔这儿。 温锦觉得卫启沨一定是借故来看她的,否则他何必亲自来传话。但她不能表现得太过欢喜,并且她还要装憔悴。 温锦虽然一直在用卫启沨给的药膏,但等伤口愈合之后,还是没有即刻恢复如初。 她对镜望着自己额头上那道浅浅的印子,担心日后难以消掉,气苦难当,却又无计可施,最后便想出了拿脂粉暂且遮掩的法子,如此一来还能使自己看起来面色憔悴,卫启沨看了必定心疼,说不得就不再跟她置气了。 卫启沨的目光果然在温锦脸上停留了须臾,和声道:“表妹似乎气色欠佳。” 温锦抿唇应了一声:“兴许是没休息好。” 萧槿却是觉得卫启沨跟温锦之间的氛围有点奇怪,难道是闹了别扭? 叶绮暗暗睃看卫启沨好一会儿,此刻鼓足勇气上前致歉道:“哥哥,上回的事对不住。” 温锦暗瞪叶绮,什么哥哥! 卫启沨摆手道:“无事,不知者不罪。” 萧槿望着立在眼前的仙枝,便想起了当初他被她拿的梧桐花刺激了之后,是怎么打着喷嚏红着眼睛训她乱往家里拿东西的。 温锦见卫启沨态度似乎真的软了下来,窃喜不已,跟卫启沨一道作辞,转身出了抱厦。 温锦不知她父亲找她何事,忐忑之下步子便不自觉加快,走到了卫启沨前面。然而才刚走了几步,天色忽暗,罡风骤起,倾盆大雨兜头浇了下来。 萧槿坐在抱厦里喝茶,眼睁睁看着温锦瞬间被淋成了落汤鸡,卫启沨还没完全走出飞檐的遮蔽,倒是比温锦好上不少。 萧槿暗笑,夏天的雨说来就来。看来,连穷乡僻壤的雨都跟温锦作对,这下她的妆要被冲个干净了。 两人又迅速折了回来。温锦正要查看卫启沨的状况,一抬头就发现他正盯着她看。 温锦起先不明所以,旋即想起自己脸上的粉,心里一跳,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官粉不溶于水,她摊开手时只看到了零星的白色粉末,说明她面上的妆已经被浇得差不多了。 露馅儿了。 温锦脸色一白,倒真有了几分憔悴的意思。她忙解释道:“表哥,我我这么做只是想遮盖” 卫启沨摇手道:“表妹不必解释,女子施妆再正常不过。表妹浑身浇透,还是快些回去更衣的好,仔细着凉。” 卫启沨在人前本就对她不热络的,因此温锦也摸不清他究竟动气没有,心里七上八下的。喜鹊来送伞接走她时,她还忍不住回头看了卫启沨一眼。 等卫启沨也被小厮接走,萧槿便一面跟叶绮闲聊一面等雨停。叶绮谈兴颇高,说着说着便将话茬绕到了卫启沨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3.第一百三十三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补足可立看 卫启沨最爱干净了, 瞧着她眼下这样灰头土脸的样子,心里大约嫌弃得不行。 萧槿觉得扭头就走更丢人,便叉手朝卫启沨行了一礼。她等了片刻不见卫启沨还礼,正欲转身离去时,卫庄走上前来,当着卫启沨的面, 帮她拍了拍后背和衣袖上沾着的草屑, 又顺手摘下她脑袋上的一根草, 低头轻声问:“摔疼了没?” 萧槿摇头:“没有, 下面有草皮垫着。” 卫庄笑着拍了怕她的脑袋:“下回当心点。” 萧槿觉得卫庄那动作像极了拍狗头。 卫启沨立在两人面前,只是看着, 并不开言。 萧枎紧随而至, 先是婷婷袅袅地跟卫启沨行礼道了万福, 跟着看了萧槿一眼, 冲卫启沨愧怍笑道:“惭愧惭愧,舍妹年幼不省事, 冲撞之处, 卫公子切莫见怪。”说话间又暗暗乜斜萧槿。 这堂妹想来跟萧榆一样, 也是来偷看卫公子的。真够丢人现眼的, 偷看就偷看吧, 还一头滚到人家跟前去了。 萧枎嘴上说着让卫启沨不要见怪, 但心里却不这样想。像卫启沨这样的贵介公子, 瞧见这样失礼的行径,必定是会不豫的。 萧枎抱着幸灾乐祸的心等着看卫启沨的反应。 卫启沨只朝萧枎微一颔首,淡淡道了句“无妨”,旋即看向萧槿:“姑娘适才可是被什么吓着了?” 萧槿点头:“一条毛虫。” 卫启沨盯着她看了一瞬,微微笑道:“下回小心些。”说话间瞥了卫庄一眼,跟他打恭寒暄几句,领着自己的书童丹青走了。 萧枎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很有些不可思议。 卫公子好像根本不介意啊。 钻在雪洞里观察了半晌的萧榆此刻跑过来,抬手一指萧枎:“你不是说我俗说我鄙薄只会以貌取人么?那你为什么也来偷看卫公子?” 萧枎被戳中心事,沉了脸:“我只是恰巧路过而已。” 萧榆“嘁”了声,撇嘴道:“我才不信呢。”说话间又问萧槿是不是真的不疼。她方才见萧槿滚出去也是吓了一跳,后来见萧槿似乎无事,也不好意思冲出来。 卫庄却是忽而低头看向萧槿:“你是来偷觑那位二公子的?” 萧槿一愣,赶忙否认:“没有没有,我是陪着六姐来的。”她来偷看卫启沨作甚,她又不是不知道卫启沨长什么样子。 卫启沨走出去一段路后隐约听到身后似乎有人提到了他,回头望了一眼。 正和卫庄的目光对上。 丹青见自家公子神色怪异,低声道:“少爷可是觉着有何不妥?” 卫启沨见卫庄收回了目光,也慢慢转头,淡淡道:“无事。” 卫庄临走前又拍了拍萧槿的脑袋,提醒她今日不要忘了去找他。以卫庄的身高,拍萧槿脑袋倒是顺手得很。 萧枎见萧槿如今似乎和卫庄熟络起来,心里暗嘲萧槿没眼光。原本她和萧榆这种俗人走得近也就罢了,如今居然又添了一个卫庄。 萧槿与萧榆手拉手往回走时,听萧榆说起萧枎自称是卫启沨表妹的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卫启沨什么时候有这么个表妹的,我怎么不知道?”萧槿忍俊不住,“那我们岂非都是卫启沨的表妹?” “你怎么直呼他名讳啊,这么好看的人,怎么能”萧榆说话间见萧槿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诧异道,“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奇怪,难道你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么?” 萧槿想说当然见过,如果你见了卫启沨的四弟卫启濯,一定惊为天人。只是卫启濯即便是后来踏上权力的巅峰也没娶媳妇,萧槿曾一度怀疑她这小叔子是个弯的。 “不过话说回来,萧枎说自己是卫启沨的表妹” “是卫二公子!” “好吧卫二公子的表妹,是怎么回事?” “她说她听母亲说的,哎呀,可能是什么拐了百八十里地的关系吧,”萧榆撇嘴,“不过我觉得她可能是在胡说。虽然我也挺想当卫二公子表妹的。” 萧槿咧咧嘴。 萧枎自觉容貌不俗,一心想嫁豪门世家,这回大概是打起了卫启沨的主意。 不过她一定不知道,卫启沨心里只有他的好表妹温锦。并且,卫启沨最反感别人跟他乱攀亲,萧枎要是不识趣,卫启沨会不会给她个没脸,那大约就要看他的心情了。 用罢午饭,萧槿睡了两刻钟中觉,又上了一个时辰的课,做完了昨日并今日积攒的绣活,等想起还要去卫庄那里报到时,天已暝色。 她一拍脑门,揣了纸笔就直奔西跨院。 进了院门,她向天福询问卫庄何在,天福指了指书房:“少爷一早就进去了,一直在里头待着。” 萧槿望了望门窗紧闭的书房,心道庄表哥这是闭关练功呢? 她别了天福,径自走到书房门前,发现没有灯光透出来,以为是灯光太暗,并没多想,举手叩门:“表哥,是我。” 里头传来卫庄低沉的嗓音:“进来。” 萧槿试着推了推,发现门没闩上,一推就开。 门打开的瞬间,萧槿愣了一下。 书房里头黑咕隆咚的,居然没点灯,什么都看不清。 萧槿呆了须臾,对着面前的黑暗惊疑不定地唤道:“表哥?” “我在里面。” “你怎么不点灯?” “你摸黑进来吧,灯油不多了。” 萧槿嘴角一抽,这也太抠了 她勉强适应了一下书房内的黑暗,一面腹诽卫庄小气,一面往里走,一不留神撞上了一堵柔软的墙,尚未回神时就觉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 “小心。”卫庄低低出声,手在她肩头略一停留,回身点了灯。 萧槿这才反应过来她方才大约是撞到了卫庄的怀里,一时面颊泛红,忍不住又在心里嘀咕,卫庄简直抠得没救了,天都黑了还不点灯。 “我等你等得都睡着了,”卫庄在书案后坐下,“还以为你要失约了。” 萧槿讶异道:“怎么会睡着,表哥你不是离府试没几天了么?不应该抓紧时间温书么?” “温不温都一样。” 萧槿心里暗叹,好像是这样,以她庄表哥的水平来看,临时抱佛脚也是没用。随即她又想起白日间在雪洞里偶然偷听到的他与萧枎的对话,又恍然道:“表哥,你是不是受了情伤才无心温书的?” 卫庄一顿,转头看萧槿:“你不要误会,我不喜欢你三姐,你三姐今日是胡说的。” 萧槿借着那盏只点了一茎灯草的油灯发出的微弱亮光打量卫庄几眼,见他似乎确实没什么异样,倒是信了他的话。 萧枎虚荣爱胡扯这一点萧槿是知道的,今日那话说是瞎编出来的也不奇怪。 “你今日为何跟着六表妹去偷看那国公府二少?” 萧槿见他又提起这桩事,奇怪道:“我不是说了嘛,我是陪着她去的,我对什么卫二公子没兴趣的。” 卫庄凝视她俄顷,倏然微笑道:“我去参考府试那天,你来送我好不好?” 萧槿一怔:“为什么?” “我觉得你是我的福星,多亏了你提前教天福急救的法子我才幸免于难,若是你此番来送我,我必能考个甲等回来。” 一府之府试共录五十人,分甲c乙二等,前十名为甲等。 萧槿心道不管甲等乙等,表哥你能等上就很好了。 她见卫庄一再劝她来送他,推脱不过,只好道:“那好,我那日早起一会儿。” 卫庄浅浅一笑。 萧槿望着晻昧灯光里的少年,心中渐生疑窦。 她总觉得卫庄自打被捞上来以后,整个人都变得不同了。尤其是身上那股落落从容的气度,谈笑间自然流露,宛若天成。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萧槿暗暗摇头,觉得大约是她想多了。 由于萧槿今日来得太晚,卫庄没拘着她留够一个时辰,到了饭点儿便让她回了。萧槿总觉得她庄表哥后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翌日从家塾里出来后,卫庄径直转去了四房的院子。 他本是来找萧定的,但萧定恰巧出去会友了,四夫人冯氏应接了他。 卫庄并不打算绕弯子,张口就跟冯氏说起了萧枎欠他银子的事。冯氏起先不信,后头听他说的一条是一条的,渐渐心惊,一时懵在当场。 冯氏将萧枎叫来盘问,萧枎见卫庄竟然真的跑来她娘面前追债,脸色一白,心慌不已。但她仍旧觉得卫庄手里没有证据,死不认账,直道卫庄是无中生有。 卫庄冷笑道:“三姑娘认不认我不在意,我只管要钱。我这几日要忙着府试互结c具结诸事,暂且没有余暇。待到我考完府试,我要见着我那三百两银子。若是四夫人与四老爷打算包庇三姑娘的话,那我只好将此事捅到姨父那里了。” 他临走前见萧枎一脸不服,冷冷淡淡道:“三姑娘不要以为没有借据就能一了百了,我想证明,随时都能拿出证据。”言讫,拂袖而去。 冯氏一把揪住萧枎,切齿道:“你真的拿了他三百两?!” 萧枎被母亲再三逼问,无奈之下只好承认。冯氏气得使劲推她一把,怒道:“你个不省心的东西!你知道个轻重么?” 萧枎被她搡得狠狠跌了一跤,委屈哭道:“我就想用好点的东西,我手里的那点钱又不够我又不像八妹,想买什么都有三伯母贴补”她口中的“八妹”指的是萧槿。 冯氏听她说起这个就来气,当下怒道:“你是抱怨我没法让你过好日子是么?!” 冯氏出身不如季氏,家中也不如季氏娘家资财丰厚,妯娌之间难免攀比,冯氏本就觉得这是她心里一根刺了,如今被女儿揭出来,心头火立时噌噌往上窜。 “此事你自己去跟你父亲说去,”冯氏冷笑,“这窟窿我可不给你填!” 萧枎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拽住冯氏的袖子哭道:“母亲不帮我,我可怎么好?那卫庄翻脸不认人,万一真是捅到伯父那里” 冯氏一把挥开她,骂了句“记吃不记打的东西”,愤愤而去。 萧枎跌坐在椅子里,自家又抽抽噎噎哭了半晌,才慢慢止了。 她忽然想起了昨日瞧见的卫家二公子。 卫家堆金积玉,富贵泼天,卫启沨身边一个书童穿的衣衫都是潞绸的料子,如果她能嫁给卫启沨,那岂不是此生荣华享受不尽? 何况卫启沨生得真是神仙也似的人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4.第一百三十四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虽然丹青没把话说完,但萧槿略略一想,便很快藉由他前头的半句话猜出来了卫启沨为什么红着眼睛。 卫启沨对花粉过敏, 其中尤以梧桐c榆树c杨树的花粉为甚。他每每嗅到这些花粉都会鼻痒难忍, 喷嚏不止,眼睛也跟着泛红。 只是卫启沨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 本身又极讲究仪容修洁, 故而平日里都会十分注意的, 这回却不知是怎么沾到的花粉。 萧槿想起上一世,有一回她去摘了些梧桐花回来打算做个小菜, 等卫启沨回来, 她拎着一把梧桐花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他吃不吃这个。结果她话还没问完,他就一个喷嚏打出来。吓她一跳。 卫启沨当时就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让她赶紧把花拿走,她询问一番后才意识到他是对花粉过敏。 卫启沨当时打着喷嚏警告她往后不许再把梧桐花之类的东西拿回来,萧槿本是好心问他一句, 结果被他训了一通, 心下不悦,当下将手里的梧桐花一把压到了他口鼻上, 直折腾得他打了半天喷嚏,到用晚膳时都是两眼泪汪汪。 萧槿当时瞧着他的兔子眼, 笑他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一个大男人哭了好大一场, 卫启沨面上顶不住, 冷着脸扔下碗筷就走。 萧槿也是那时候发现,卫启沨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敏感又要强。只是就她目下瞧见的卫启沨来看,她很难找到她前世所见的影子。 萧槿正自遐思,卫启沨出声询问他们缘何会在此。萧槿回神,解释说他们今日出游,一时起兴,便在此间玩躲迷藏。 卫启沨凝眸打量卫庄,少顷,道:“不敢动问,足下适才在此待了多久?”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卫庄神容平静,“尊驾询此何为?” 卫启沨觑着他,半晌方道:“无事。”说话间转向萧槿,唱喏还礼讫,又朝卫庄与萧槿二人打恭道,“打搅之处,万望海涵。” 萧槿觉得卫启沨这样温声细语的,就跟卫庄大把花钱一样惊悚。 卫启沨说话间,目光从面前两人身上扫过。卫庄一袭牙色直裰,身姿若竹,萧槿一身松花色襦裙,姣如夏花。两人并排立在苍翠林峦间,惹眼非常。 待到两人作辞走远,丹青见自家公子立着不动,出声问道:“公子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卫启沨顿了顿,摇摇头,交代丹青过会儿将冯权叫来问话。 丹青垂首应是。 卫庄领着萧槿折返的路上,不断地思量着卫启沨方才的话。 听卫启沨那话的意思,似乎他父亲那头有所动作,那么会不会跟他自己的原身状况有关呢? 卫庄想入京一趟探一探国公府那边的状况,他想知道自己原身目下如何了。反正他如今考完了府试,离院试还有大半年,时间很充裕,可以慢慢筹谋。但他即便要去,也必须等卫启沨走后才能动身,否则他总觉得会引起卫启沨的警觉。 萧槿扯了扯卫庄的衣袖,笑道:“表哥想什么呢?我方才的话,表哥听见了没?” 卫庄一愣:“你说什么?” 萧槿叹道:“我是说,那赵姑娘说要来拜会表哥。” “没工夫招待。” “表哥忙什么呢?” 卫庄理直气壮道:“我不是还要准备院试么?”说着一顿,低头看萧槿,“你帮我应下了?” 萧槿摇头:“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帮你答应,这是表哥自己的酬酢。” 卫庄点头道:“那便好。等我去与她说不要过来。” 两人一头说话一头出了林子。等与众人汇合,卫庄才得知赵若淑已经离开。 萧槿看他一眼,心道看来是天意,表哥你就等着招待你的桃花吧。 “若淑妹妹等了你半晌,后头她母亲催着她回去,她才不情不愿地走了,”郑菱斜了卫庄一眼,“你至于那么躲着人家么?一走就是小半个时辰。” 郑菱很是不喜萧槿,连带着也不喜住在萧家的卫庄。她瞧不起卫庄这样的,在她眼里,卫庄举业无能,不过是厚着脸皮赖在萧家而已,说不得还想攀附他那做知府的表姨父萧安。 但万没料到,卫庄这回府试竟然拿了案首。 郑菱听闻这个消息时吓了一跳。她跟不盼卫庄好的萧嵘兄妹俩一样,觉得这不过是侥幸而已。但她又比萧嵘兄妹更不快,因为她心仪江辰,她觉得江辰才应该是案首。 江辰读书上头比卫庄强多了,凭什么案首让卫庄摘走了呢? 郑菱打算借着赵若淑的事呛卫庄几句,但没想到卫庄居然根本不接茬儿,完全忽视了她的话,径自转头帮萧槿挖野菜去了。 郑菱嘴角抽搐,立在原地左右不是,很是尴尬。 她从前一直都觉得卫庄是个软柿子,一捏一个准儿,如今卫庄得了案首,那绵软的性子似乎也没了。 她见江辰也要跟去挖野菜,抢先一步挡在他面前,笑吟吟道:“江哥哥陪我去放纸鸢好不好?” 江辰望了望萧槿与江瑶的背影,摇头道:“母亲与阿瑶方才说也想吃野菜,我要赶过去帮忙。”言罢,笑着与郑菱辞别,转身走了。 郑菱神色一僵。 一旁的吴氏十分欣慰,心道儿子那脑子算是管用一回。郑菱怎么能跟萧槿比,不论家世样貌性情,都差了好大一截呢。 郑菱转回头去跟吴氏搭话,但吴氏也只是随意与她说笑几句,转身自去纳凉去了。 郑菱被晾了个彻底。 她讨厌萧槿的原因就在于萧槿总是抢她的风头,而且,江辰待萧槿十分好。 郑菱觉得自己主要是输在了家世上。萧槿不就是有个当知府的爹才这么被人捧着么?而且,听说萧家跟帝京巨室卫家似乎还沾亲带故。 郑菱心里泛酸,恨恨跺脚,暗恼自己不会投胎。又咬牙想,知府算什么,你萧槿有本事将来搭上宰辅! 萧槿觉得她这一趟出来的最大收获就是野菜了。她瞧着卫庄手里那一篮子野菜,由衷地觉着她不虚此行,落下一天的课也值了。 郑菱瞧见萧槿等人回来,打趣一般对她道:“瞧啾啾忙活一场,弄得脏兮兮的,回头被人瞧见,说不得都认不出这是知府家的千金了。” “不论认不认得出来,我都是萧家八姑娘,这是变不了的事,”萧槿笑了笑,“郑姐姐说是不是?” 这是拿家世来说事了。 郑菱暗暗磨牙,面上却不得不挤出笑来:“啾啾说的是。” 立在萧槿身侧的卫庄却是突然睨了郑菱一眼。郑菱一怔,沉下脸道:“你那是何意?” 她实在不太想承认,卫庄那一眼看得她心里发毛。 卫庄照样不理会她,与江辰等人作辞,领了萧槿回城。 郑菱剜了卫庄的背影一眼,心下冷笑,你得意什么,府试拿了案首又如何,我倒要看看你院试能考成个什么样子! 萧槿挎着篮子走出一段距离后,忽然听身边的卫庄问道:“你看我挖野菜是不是比君实挖得好?” 萧槿一愣:“这还有个比头?” “当然,譬如说,”卫庄低头看向萧槿,认真道,“辨识野菜的快慢,抡锄头的准头,挖掘野菜的手法,等等,不一而足。” 他们方才为了方便挖掘,去附近村庄借了锄头,卫庄和江辰都是读书人,没使过农具,都是摸索着来的,两人简直是在比赛着谁更业余。 萧槿默了默。她倒是藉由卫庄的话,想起了他方才抡锄头的风姿。 不知为何,她看着她庄表哥抡锄头的模样总觉得十分违和,几次都险些笑出声,但鉴于他抡得认真,而且是在为她卖力,她总算是很厚道地强忍住了没笑出来。 萧槿转头看到还在等着她评判的卫庄,轻咳了咳,道:“是,表哥悟性高,挖得好。” 卫庄浅浅一笑。 萧槿看着卫庄,忍不住想,挖个野菜还要比高下,你又不去种地,锄头抡得好有什么用? 不过萧槿不得不承认,长得好看是十分沾光的,比如卫庄抡锄头的样子其实也非常好看。像她庄表哥这样的,别说抡锄头,估计搬砖都美如画,只是她总觉得有些好笑。 萧槿回府之后,将手里的野菜递给丫鬟让拿去厨下,转头就瞧见萧嵘立在廊庑前笑得前仰后合,拍着萧岑的肩道:“你知道我今儿个陪着卫家二公子去白鹤书院参加文会时遇见什么事儿了么?哎哟,笑死我了,真是尴尬啊” 萧岑不动声色地往萧嵘身后望了一眼,仰脸道:“有那么好笑么?四哥当时也是这么笑的?” “哪儿能啊,我可不敢,”萧嵘笑得直不起腰来,“我是跟那卫二公子分开后才敢笑出来的” “唔,那四哥还是不要笑了,”萧岑抬手一指萧嵘身后,“四哥往后看。” 他步入抱厦后,跟萧槿与叶绮见了礼,旋即拿出两把伞,道:“这雨也不晓得何时能停,刚好小厮来时多拿了两把伞,我瞧着没走出去多远,便赶回来给二位送来。” 叶绮受宠若惊,欢喜道:“多谢哥哥!” 卫启沨笑道:“不客气。”说话间将其中一把伞递给了叶绮。 叶绮再度道谢,又笑盈盈道:“哥哥何必冒着大雨亲自跑一趟,其实差个小厮来送就好的。” 卫启沨一面拿起另一把伞递给萧槿,一面道:“差个下人来不甚妥当,我亲来一趟也不费什么工夫”他的语声戛然而止。 萧槿不肯接下他递去的伞。 卫启沨一怔,正要开言,卫庄的声音陡然传来:“表妹等我等急了没?” 萧槿扭头一看,就瞧见卫庄立在抱厦门口,收伞甩水转身一气呵成,几步走到她跟前,道:“眼下可要回去?” 卫启沨转头看向卫庄。 萧槿听卫庄这般言辞,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她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这要问问叶妹妹了,”萧槿转向叶绮,含笑道,“妹妹若是想再说会儿话,我就再待片刻。” 叶绮望了望外头的雨幕,又看看手里的伞,抿抿唇,嘻嘻笑道:“我该去找我爹爹了,下回再跟姐姐说话儿。” 那位卫哥哥都亲自送伞来了,她怎么着也要让这伞派上用场才是。 叶绮起身走过卫启沨身边时,与他作辞,又仰头看着他,笑眼弯弯:“哥哥人真好!希望日后还能有机会与哥哥相见。” 萧槿在一旁暗叹,叶姑娘太天真了,仙枝那张脸果然晃人眼。 卫启沨朝叶绮微微颔首,转回头看向欲带着萧槿离开的卫庄:“八姑娘适才是在此等候足下?” 卫庄止步回身:“不错,我之前便与她说好的。” 卫启沨一顿,点头道:“怪不得八姑娘却才不肯收我的伞。只是见今下着雨,不知足下与八姑娘欲相约往何处?” “我要督促我表妹练字的,”卫庄当着卫启沨的面拍了拍萧槿的脑袋,“她今日的字还没练完,我得看着她。” 萧槿觉得卫庄拍她脑袋估计都拍出手感来了,赶回头她要是戴了一脑袋珠钗,不知道卫庄再下手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扎手。 卫启沨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打恭道:“那恭送二位了。” 卫庄与萧槿还了礼,各自撑起伞,一道离开。 “少爷,”卫启沨身边小厮道,“小的总觉得,那个萧家的表亲对您有些轻慢。他不过一个附学的表亲,他” 卫启沨抬手示意他噤声。他盯着前头那一大一小渐行渐远的背影,须臾,慢慢撑起伞,淡声道:“走吧。” 他在看到卫庄时,还是会禁不住想起卫启濯,这种感觉真是奇哉怪也。 萧槿坐在卫庄书房里练字时,想起卫启沨与温锦之间那微妙的氛围,越发觉得两人是闹了别扭。 坐在对面的卫庄见她走神,屈指敲了敲桌面:“专心些。”又道,“待会儿你走时若还下雨,就先将我的伞带走,但是你明日一定记得还我。” 伞音同散,不吉利。 萧槿一愣抬头,跟着仿似想到了什么,点头笑道:“好,我知道了。” 卫庄重新低头看书的时候,就想起了他的入京打算。他总想将萧槿也带去,但是一来,带着萧槿,他行事不便,二来则是,萧安夫妇也不会答应。 卫庄盯着对面的萧槿看了片刻,轻叹一息。 他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是夜,风停雨住。 温锦躺在床上辗转反复难以成眠。她每每想起白日间的事,就觉忐忑难安。卫启沨原本就没有消气,她今日还来了这么一出,也不知卫启沨会怎么想她。 她几度想去找卫启沨,但临了又犹豫起来。 她上回也是急着去找他服软,但效果似乎并不好。兴许等事情缓一缓再去找他会比较好。 她父亲今日差人来跟她说,他公务冗繁,怕是无暇顾及她,让她跟卫启沨一道回京。 她知道,父亲其实是想多给她跟卫启沨相处的机会。她父亲对卫启沨这个女婿人选是再中意不过的,温家原本是攀不上卫家这样的门庭的。卫启沨若真是实打实按照才貌出身挑媳妇,她说不得还排不上号。 因而自打两人怄气之后,温锦便开始患得患失。她从前觉得无论她做什么,卫启沨都会宠着她让着她,但她如今发现,她从前在他面前似乎太过忘形了。 温锦睁眼望着帐顶,心中焦难平。若是能快些和表哥完婚就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5.第一百三十五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卫启沨盯着冯权道:“你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自然不是, 我正巧来山东这边办事, 知晓你在聊城,专程绕道来探望你的, ”冯权见卫启沨神色不豫, 面上的笑慢慢敛起,“我说错话了?” 卫启沨不答话,回身继续前行。 冯权见卫启沨似乎兴致不高, 一面命小厮扶他跟上卫启沨, 一面追问道:“那你想听什么事?你不会是想听你温” 他一句话未完, 被卫启沨冷冷瞪了一眼, 惊觉走口,赶忙捂嘴。 “你胆敢出去乱说一个字, 我剥了你的皮!”卫启沨阴冷的目光直戳到冯权脸上。 冯权忙忙赔笑道:“不会不会, 我又不是活腻味了这不是身边没外人么, 我就一时没留神儿” “我不管这些, 将来但凡此事泄露出丁点儿, 我头一个找你!”卫启沨冷声言罢, 回身径自入了萧家大门。 冯权缩了缩脖子。 卫启沨平素脾性温和,但发起火来威势慑人。冯权要比卫启沨大上十来岁, 但卫启沨每每怫然作色, 冯权连大气都不敢出。 冯权想起卫启沨在温锦事情上的谨慎, 不得不感慨卫启沨对温锦用情之深。 他是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偶然间撞见卫启沨与温锦之间的不寻常的, 当时卫启沨就警告他不要传扬出去。后来卫启沨又几次三番敲打他,近来更甚了,似乎只要他说出去半个字,他就会让他万劫不复。 冯权虽则不清楚卫启沨为何要这般审慎,但他觉得卫启沨必然是为了温锦好。卫启沨身边从不缺美人,然而没一个能让他瞧上眼的。温锦既然入了卫启沨的眼,想来他便是认了真的。 冯权其实一直不明白,卫启沨一个赫赫权门出身的公子,不嫖不赌不溜猫逗狗不寻欢作乐,还当的什么世家子弟?冯权听说卫启沨身边连个房里人都没有的时候,直疑心卫启沨有龙阳之好,一度琢磨着给他找几个颜色好的娈童来。 结果后头就发现了他跟温锦的事。 只是卫启沨始终将此事捂着,在人前时也有意掩盖他对温锦的情意。冯权心中诧异,但并不敢询问卫启沨缘由。 冯权思量间一不留神又崴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小厮问他现下去哪儿,他往萧家大门口望了望,思及卫启沨目下似乎心绪不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触霉头的好,当下让小厮给他雇了一辆马车,自去寻客栈落脚。 萧槿辞别卫启沨之后,便一直跟着卫庄在左近市肆之间晃悠。卫庄似乎谈兴颇高,一路与她攀谈不绝,从周遭坊市排布说到她的喜好。杂七杂八,间或穿插,不一而足。 虽然中途休息了几次,但及至晌午,萧槿还是走得腹内空空c两腿发软,于是跟卫庄提出要回府。卫庄却是不应,表示要请她用饭。 卫庄虽然之前就这般说过,但萧槿只当他是跟她客气客气,哪敢真的让他请,赶忙摆手说不必。然而卫庄的态度很坚决,拍着她的脑袋说他既许诺了,便一定会做到。 萧槿被他带到一家酒楼的大堂内坐下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待到酒保端着卫庄给她点的一碗鸡丝面被搁到她面前时,她越发觉得这是做梦。 “表哥,”萧槿呆了须臾,指了指那碗鸡丝面,“你确定你要请我吃么?” 卫庄点头:“你方才不是说你爱吃这个么?” 萧槿沉默一阵,道:“表哥,你老实与我说,你到底为何请我吃面?” “我不是说了么?这是犒劳你来接送我的,”卫庄见萧槿犹自惴惴,奇道,“你是怕你吃完之后,我管你要钱?” 萧槿摇头,嘴角微抿。她就是瞧见她庄表哥这个样子,有点害怕 在卫庄的一再坚持下,萧槿也不好再推辞,接过了他手里的筷子。她正预备低头挑面时,见他面前空空,问他为何不给自己点。 “你吃便好,我吃不惯外头的东西,还是陈妈妈的手艺合我胃口。”他口中的陈妈妈便是跟着他来萧家的婆子。 萧槿忽然就松了口气。说什么不合胃口,显然是为了省银子嘛。不过这才有点卫庄该有的样子。萧槿又想起卫庄不愿让萧岑跟着,一时恍然,卫庄不肯带萧岑来,必定是为了省一份饭钱。 大约卫庄近来真是有些迷信,这才请她吃饭的。 萧槿想通了这些之后,心神稍稳。 萧槿觉得她吃着他看着有些尴尬,但她劝说几回,卫庄都不肯给自己点餐,她也只好作罢。 她低头吃面时,卫庄突然问:“这一碗够吃么?要不要再来几碟小菜?” 萧槿险些一口面呛在喉咙眼,连灌了几口茶才缓过来,连连摇头摆手:“不必不必。” 一碗面已经很惊悚了。 卫庄见萧槿吓得不轻,便按下加菜的事,又道:“我考院试时你也会来接送我的吧?” 萧槿一个手抖,刚挑起来的一筷子面掉回了碗里:“表哥,你为何这般执着?我不是说了么,那时候可是寒冬腊月,表哥要赶大早,我起不来的” “你方才这样说的时候就险些遭难,可见你是注定要来接送我的。” 萧槿嘴角一抽,这什么歪理。 卫庄见萧槿直是摇头,想了想,道:“你若答应,我再给你加一道银丝鲊汤。” 萧槿差点吓趴在饭桌上:“不必了,我吃不完,而且太破费了” “那再加一碟豆腐干总成了吧?我记得你适才说你也爱吃豆腐干。” 萧槿哭笑不得:“表哥你不要这么迷信,你能过考跟我去接送没有什么干系。” 卫庄一再游说,萧槿正骑虎难下时,他直接扭头让酒保再加一碟子豆腐干。 等豆腐干端上来,卫庄挥手示意酒保搁到萧槿跟前:“趁热吃,不够再添。另,我打算往后都负责教导你功课,你有不懂的随时都可以来问我,不拘那每日的一个时辰。等我过了院试,再请你吃一顿。” 萧槿默默看着面前的鸡丝面和豆腐干,真的有点怀疑人生了。 这些于她庄表哥而言大约算是下了血本了,卫庄也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请她吃的这一顿。 她忽然想,她庄表哥得了府试的案首都迷信成这样,要是回头中了举,难不成要把她揣口袋里走哪儿带哪儿? 萧槿思量前后,不好再行推脱,在卫庄的注视中无奈应下。 不过她还真不相信,她若是一直接送他,他就能一直拿头名。 到了相约郊游这日,萧槿梳洗停当,赶到西跨院时,卫庄已经拾掇好,正坐在书房里等她。 他瞧见她今日这身打扮,盯着看了须臾,目光又在她那一身松花色襦裙上停留片时。萧槿诧异道:“可是有何不妥?” 卫庄一顿,起身道:“无事,走吧。” 江瑶瞧见萧槿时,连声夸赞她衣裳美人更美。萧槿觉得她的嘴就挺甜的,但在江瑶面前,似乎还有所不及。 江辰跟卫庄寒暄之后,与他说起了白鹤书院今日举办文会的事,询问他要不要过去瞧瞧。 卫庄道:“君实若有兴致可自往观,我带着啾啾去城郊转转。”君实是江辰的表字。 江辰想到这回赶赴文会的都是左近举子,又是白鹤书院山长主持的,很是心动,但他转头看看一旁的萧槿,又有些犹豫。 一旁的吴氏见儿子竟然踟蹰不定,恨铁不成钢,咬牙暗道活该你娶不上媳妇!当下跑过来扯了他衣袖一把,转头对卫庄笑道:“既是说好了,辰哥儿自然也是要去的,哪有中途改道的道理。”说话间又暗瞪了儿子一眼。 吴氏十分乐意让萧槿当她儿媳妇,她儿子要是能把萧槿娶回来,那真是天大的造化。 江辰见母亲如此,讪讪一笑,不再言语。 目下将及仲夏,正是花木葳蕤c万物蓊勃的时节。 江瑶挽着萧槿的手,一头顺着山坡往前走,一头说笑。不一时,远远望见前面一株柳树旁站了两个姑娘,萧槿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个,但另一个却是面生得很。 那两个姑娘听见身后人声,转头一看,同时惊喜奔来——一个朝江辰跑来,一个朝卫庄跑来。 朝江辰跑去的姑娘是萧槿认得的那位,叫郑菱,住在萧家附近,平日里跟她不太对付。而那个冲着卫庄奔来的姑娘,萧槿毫无印象。 “庄哥哥!真是你啊,”那个面生的姑娘小跑上前,兴冲冲地奔到卫庄面前,“我的纸鸢挂到树上了,你帮我取下来好不好?” 小姑娘声音甜糯糯的,连萧槿听了都觉心软三分。而且看她这态度,显然跟卫庄是认得的。 萧槿忍不住偏头看向卫庄,心道庄表哥你的桃花来找你来了。 卫庄却是微微攒眉,在那姑娘快到他近前时,下意识往旁侧一避。 一旁的郑菱跟江辰兄妹和吴氏寒暄过后,仿似才看见萧槿,含笑喊她一声,又看了卫庄面前那个小姑娘一眼,介绍道:“这是若淑,我才结识的。” 卫庄此刻也认出来了,他面前那个姑娘叫赵若淑,就是宋氏之前跟他提过的那个赵家姑娘。 赵若淑今日跟随母亲出来游赏,方才纸鸢挂到了树上,她自己够不着,刚差了丫头去找几个随行小厮过来,就瞧见了卫庄等人。 赵若淑见卫庄不理会她,愣了愣:“庄哥哥,你不认得我了?咱们从前是街坊的。” 卫庄面无表情道:“记不甚清了,那纸鸢我也够不着,姑娘还是另找他人的好。” 萧槿默默想,她庄表哥又抠又不开窍,白瞎了一张脸,怪不得说不上媳妇。 卫庄见赵若淑又要跑来央他,爽性道了句“我先往别处转转”,交代萧槿不要走远,回身走了。 郑菱拍拍发怔的赵若淑,瞥了卫庄的背影一眼,阴阳怪气道:“你还不知道吧?你庄哥哥刚得了府试案首,如今可了不得呢。我看你往后离他远点,省得” 赵若淑瞪大眼:“庄哥哥见今变得这么厉害?”旋即笑得眉眼弯弯,“我记得他从前总被宋婶婶说读书上头少根筋呢。” 郑菱一噎,她那本是挑拨的话怎么到了赵若淑耳朵里就成了夸赞这姑娘脑子怎么长的? 赵若淑跟萧槿互通姓名后,听说卫庄如今住在萧家,仔细打听了萧家的住址,表示她家刚搬到聊城这边,预备过几日前来拜访宋氏跟卫庄兄弟。 萧槿心道,桃花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也不知道赵姑娘介不介意她庄表哥那非同一般的抠门。 卫庄别了众人后,径自步入树林里纳凉。他一面走一面思量事情,等将心中头绪梳理停当后,抬头发现已经入了林峦深处。他正欲折返,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你过会儿将冯权叫来,再仔细问一问。” 卫庄步子一顿。这是卫启沨的声音。 他迅速扫视四周,匿身在一株粗壮的榕树后面。 丹青亦步亦趋地跟在卫启沨身后,点头应是,又担忧道:“少爷,您要不要紧?要不小的” “不必,”卫启沨吸了吸鼻子,又沉声道,“若是冯权所言属实,那也不知大伯父打的什么算盘了。” “万事等您回京之后,自有张主,再不然您跟老爷通通气儿,看老爷是怎么个说法” 正此时,萧槿寻卫庄而来。她一眼瞧见侧身倚在榕树后的卫庄,正欲出声唤他,就见卫庄迅速扭头朝她使了眼色,随即以口型对她无声说了三个字。 捉迷藏。 萧槿一怔,脑中灵光一现,很快反应过来,若无其事地奔过去,一把拍在他背上,笑嘻嘻道:“表哥,被我找到了吧?不过一个游戏而已,你躲那么远干嘛?” 卫庄嘴角噙笑,暗赞萧槿颖慧。 卫启沨在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时就沉了脸,示意丹青收声。及至听到萧槿的声音,愣了一下,领了丹青朝着那株榕树走去。 卫庄透过枝叶的间隙看到卫启沨走来,又低头跟萧槿打了个眼色。 方才萧槿的脚步声卫启沨必然是听到了的,卫启沨其实十分多疑,发现了萧槿也必然会发现他,他根本不可能一直藏着。而萧槿的脚步声只有一串,明显是独自前来的,那么他就需要一个理由来解释他为何会躲在此处。 萧槿知道卫庄的意思是帮他打掩护,又见他神色严正,觉着大约是有什么内情,遂朝他点点头。 等卫启沨走至近前,萧槿转头正预备施礼,然而猛地瞧见卫启沨目下的情状,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卫庄见午饭尚未摆上来,放了心,跟赵若淑母女见了礼,说了句“我去厨下看看”,抽身离去。 赵若淑听卫庄这般说,以为他是要去帮她们筹备午饭,心下欢喜,回头笑盈盈地继续跟宋氏攀谈。 宋氏却是有些忧虑。她知道自己儿子的德性,又想起儿子之前一再推拒与赵家议亲的事,觉得她儿子没那么好心。但她又不好撇下赵家母女追上去敲打儿子,正巧天福此刻跟了过来,她便小声叮嘱他跟过去看看,又让他催着陈妈妈赶紧摆饭。 天福连连点头,回身出去了。 卫庄从宋氏屋里出来后,便转去了厨房。 今日来了客人,陈妈妈一个人忙不过来,宋氏便跟季氏借了两个厨娘来打下手。 陈妈妈瞧见卫庄过来,以为他是从学里回来饿得慌,忙说让他再等等,午饭还要些时候才能摆上。 卫庄摇头道:“我不是来催饭的。” 陈妈妈一怔:“那少爷是” “我的野菜呢?” 陈妈妈呆了呆,被卫庄盯了片刻,才恍然想起他指的是八姑娘昨日分过来的那些野菜。 陈妈妈虽然不懂少爷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指了指灶台旁一个大盆,道:“都在那里。老奴正打算烹一些加入蒸乳饼里待客。” 卫庄走上前端起那半盆野菜就走:“不必了,就这么点,省着吃。” 陈妈妈有点懵,正想说再放放就不新鲜了,就见卫庄走至她身边时,一样样交代道:“做菜少放些油盐,母亲他们口味都清淡。再就是,多素菜,少荤腥,荤菜上一道就够了,顶好一道也不上,来三两爽口素菜便成。” 两个厨娘对望一眼。 陈妈妈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少爷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抠门的老毛病又犯了。 陈妈妈一脸担忧地看着卫庄,心道少爷您又不缺银子,怎就小气至此您这样可怎么说媳妇? 天福赶来时,卫庄已经出去了。他听陈妈妈说了少爷方才的交代,直觉牙疼:“这可不成,不能听少爷的,夫人嘱咐了,说让仔细备办着。” 当下两人计议一番,决定还按宋氏的嘱咐来。 因着卫庄是住在萧家的,赵若淑母女与宋氏叙话一回,便转去拜见了萧安夫妇。季氏瞧着赵家母女这架势,隐隐猜到了赵家母女来探望卫庄母子的目的。 她觉得宋氏为了给儿子找媳妇也是操碎了心,当下热情款待了赵家母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6.第一百三十六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叶绮再度道谢, 又笑盈盈道:“哥哥何必冒着大雨亲自跑一趟, 其实差个小厮来送就好的。” 卫启沨一面拿起另一把伞递给萧槿,一面道:“差个下人来不甚妥当,我亲来一趟也不费什么工夫”他的语声戛然而止。 萧槿不肯接下他递去的伞。 卫启沨一怔,正要开言,卫庄的声音陡然传来:“表妹等我等急了没?” 萧槿扭头一看, 就瞧见卫庄立在抱厦门口,收伞甩水转身一气呵成, 几步走到她跟前,道:“眼下可要回去?” 卫启沨转头看向卫庄。 萧槿听卫庄这般言辞,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 她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这要问问叶妹妹了,”萧槿转向叶绮, 含笑道,“妹妹若是想再说会儿话, 我就再待片刻。” 叶绮望了望外头的雨幕, 又看看手里的伞,抿抿唇,嘻嘻笑道:“我该去找我爹爹了, 下回再跟姐姐说话儿。” 那位卫哥哥都亲自送伞来了, 她怎么着也要让这伞派上用场才是。 叶绮起身走过卫启沨身边时, 与他作辞, 又仰头看着他,笑眼弯弯:“哥哥人真好!希望日后还能有机会与哥哥相见。” 萧槿在一旁暗叹,叶姑娘太天真了,仙枝那张脸果然晃人眼。 卫启沨朝叶绮微微颔首,转回头看向欲带着萧槿离开的卫庄:“八姑娘适才是在此等候足下?” 卫庄止步回身:“不错,我之前便与她说好的。” 卫启沨一顿,点头道:“怪不得八姑娘却才不肯收我的伞。只是见今下着雨,不知足下与八姑娘欲相约往何处?” “我要督促我表妹练字的,”卫庄当着卫启沨的面拍了拍萧槿的脑袋,“她今日的字还没练完,我得看着她。” 萧槿觉得卫庄拍她脑袋估计都拍出手感来了,赶回头她要是戴了一脑袋珠钗,不知道卫庄再下手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扎手。 卫启沨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打恭道:“那恭送二位了。” 卫庄与萧槿还了礼,各自撑起伞,一道离开。 “少爷,”卫启沨身边小厮道,“小的总觉得,那个萧家的表亲对您有些轻慢。他不过一个附学的表亲,他” 卫启沨抬手示意他噤声。他盯着前头那一大一小渐行渐远的背影,须臾,慢慢撑起伞,淡声道:“走吧。” 他在看到卫庄时,还是会禁不住想起卫启濯,这种感觉真是奇哉怪也。 萧槿坐在卫庄书房里练字时,想起卫启沨与温锦之间那微妙的氛围,越发觉得两人是闹了别扭。 坐在对面的卫庄见她走神,屈指敲了敲桌面:“专心些。”又道,“待会儿你走时若还下雨,就先将我的伞带走,但是你明日一定记得还我。” 伞音同散,不吉利。 萧槿一愣抬头,跟着仿似想到了什么,点头笑道:“好,我知道了。” 卫庄重新低头看书的时候,就想起了他的入京打算。他总想将萧槿也带去,但是一来,带着萧槿,他行事不便,二来则是,萧安夫妇也不会答应。 卫庄盯着对面的萧槿看了片刻,轻叹一息。 他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是夜,风停雨住。 温锦躺在床上辗转反复难以成眠。她每每想起白日间的事,就觉忐忑难安。卫启沨原本就没有消气,她今日还来了这么一出,也不知卫启沨会怎么想她。 她几度想去找卫启沨,但临了又犹豫起来。 她上回也是急着去找他服软,但效果似乎并不好。兴许等事情缓一缓再去找他会比较好。 她父亲今日差人来跟她说,他公务冗繁,怕是无暇顾及她,让她跟卫启沨一道回京。 她知道,父亲其实是想多给她跟卫启沨相处的机会。她父亲对卫启沨这个女婿人选是再中意不过的,温家原本是攀不上卫家这样的门庭的。卫启沨若真是实打实按照才貌出身挑媳妇,她说不得还排不上号。 因而自打两人怄气之后,温锦便开始患得患失。她从前觉得无论她做什么,卫启沨都会宠着她让着她,但她如今发现,她从前在他面前似乎太过忘形了。 温锦睁眼望着帐顶,心中焦难平。若是能快些和表哥完婚就好了。 三日后,萧槿刚听罢谢先生的课,正预备往西跨院去,就有一个丫头来报说,叶家小姐来找她。 萧槿讶异不已,叶绮找她作甚? 叶绮原本正在花厅里吃茶,瞧见萧槿过来,便立时欢喜奔上来拉住她。萧槿问她寻她可是有何事,叶绮踟蹰一下,凑到她耳畔小声道:“我有个问题要问姐姐。” 等两人装模作样地在园子里晃悠了一圈后,叶绮遣退乳母和丫头,压低声音对萧槿道:“自从我唐突了卫哥哥之后,我爹爹管我管得可严了,我跟我爹爹说我是来跟萧家姐姐计议事情的,他才肯让乳母带我来呢。” “什么事情?” “哎,先不说那个,”叶绮的声音放得更小了,“我想问问姐姐,那个沨沨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那日走得匆忙,忘记问了” 萧槿有点懵,合着叶小姑娘就是专程来问这个的? “沨沨是个生僻词,”萧槿解释道,“沨沨者,中庸之声也,宛转之声也,宏大之声也。沨沨多状风声c水声之貌。” 叶绮瞪大眼:“卫哥哥的名字不仅读着好听,寓意也好,跟他的人一样好!” 萧槿暗暗叹气,卫启沨又多了一个迷妹。 不过,沨沨不仅是个生僻词,还是她给卫启沨起的绰号。 她当初刚嫁过去那会儿,有一回瞧见他的名帖,拿起来看时正被他撞见。他将名帖一把从她手里抽走,跟她说不准乱动他的东西。 她出言问道:“你这名字有没有什么说头?” 卫启沨动作一滞,抬头道:“你听说过沨沨么?” “沨沨?你小名儿?” 卫启沨眉心一跳,落在她身上的眼神透着鄙夷,似乎满脸都写着“没文化真可怕”。 他冷静了一下,还是做了解释:“沨沨者,状宏大,状悠扬,有诗曰‘大声沨沨,震摇,如乾之动,如雷之发’,又有文曰‘空谷来风,有气沨沨’,故而” “不要说了,我故意问一问逗你玩儿的,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么?沨沨还有个意思是中庸之声,出自杜预在《左传》里的批注。你方才举的两个例子分别出自石介的《庆历圣德诗》和司马光的《潜虚》,单个沨字,多指水声。”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原先确实不清楚这个字的确切含义,但成婚前,我好奇之下去做了功课。” 卫启沨神色一凝。 “你这人是不是开不得玩笑,”她眉尖微动,“那我往后就叫你沨沨好了——沨沨,你中午想吃什么?” 卫启沨额头青筋直跳:“你胡闹什么,这叠字的叫法像是在唤小儿。” “但是挺顺口的——沨沨你还没说你中午要吃什么。” 卫启沨几番纠正无果,忍无可忍,索性扭头走了。 萧槿后来发现他跟温锦的事之后,讽刺他时,就喜欢这么叫他。 她最恼恨卫启沨的有两点,一是他坑她让她变成牺牲品,二是坑了之后还一直拖着她。她真是不知道她到底跟他什么仇什么怨。 叶绮见萧槿叹气,问她缘由,萧槿摇头道:“没什么——妹妹方才说要商量什么事?” 叶绮恍然想起自己来这里的另一个目的,拉住萧槿笑道:“姐姐端午时要去哪里看龙舟?咱们定个时辰定个地方,一道去吧?” “你其实是想跟卫哥哥一起吧?” 叶绮讪笑,老实道:“他若是能去自然最好,不过我的确是想和姐姐一道的,我家中没有姊妹,跟着爹爹娘亲他们,很无趣,不如跟姐姐一道耍子。” 萧槿觉着如此也可,点头应下,叶绮欣喜而去。 萧槿刚走入西跨院,就听见里头一阵吵嚷声,跟着就传来卫晏焦急的大喊:“哥你赶紧跑吧!别管你那要传家的衣裳了!” 萧槿听得有点懵,尚未反应过来,就听“嘭”的一声响,跟着便觉眼前一花,一道人影撞过来,在距她半步的地方险险刹住。 那人似乎有些站立不稳,伸手在她肩膀上揽了一下才站好。 萧槿抬头一看,惊愣道:“表哥?!你这是怎么了?” 这境地太尴尬了,他都不好意思帮他说话。 不远处的萧岑也跑来施了一礼,笑嘻嘻地瞥了萧嵘一眼。 卫启沨看看萧嵘,又看看萧岑,半晌不语。 气氛一时凝滞。萧崇与萧嵘都暗暗捏着一把汗。 就在萧嵘忐忑得几乎将自己衣袖抓破时,卫启沨淡声道:“无妨。”随即又垂眸望了萧岑一眼,似是想起了萧岑方才捉弄萧嵘的一幕,浅浅一笑。 他原本便生得璧人一样,萧岑在一旁看着,只觉他一笑之下,宛若云收雨霁,这曲廊都瞬时亮了起来。 萧嵘一愣,随即意识到卫启沨在笑什么,当下涨红了脸。 虽然有些无地自容,但卫启沨没有恼怒,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萧嵘不由暗暗舒了口气。 等卫启沨跟萧崇走远,萧嵘觉得自己才慢慢回魂。他转过头就瞪了萧岑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是不是?你瞧见卫公子过来了,怎也不知会我一声?” 萧岑嘻嘻笑道:“我说了啊,我不是让四哥看身后么?” 萧嵘伸手要打过来,萧岑灵巧一躲,又扯住萧嵘的袖子:“四哥你还没说书院那是怎么回事呢。现在卫公子走远了,听不见的。” 萧嵘“嘁”了一声:“你坑我一把,还指望我给你讲?” “我知道四哥若是不说出来的话会憋得浑身难受的,”萧岑眯了眯眼,“而且,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7.第一百三十七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萧槿知道她身边站着的人是卫启沨,她根本不敢看他的神情,深吸一口气, 低着头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起身抬头时正撞上卫启沨投来的目光,愣了愣。 卫启沨最爱干净了,瞧着她眼下这样灰头土脸的样子, 心里大约嫌弃得不行。 萧槿觉得扭头就走更丢人, 便叉手朝卫启沨行了一礼。她等了片刻不见卫启沨还礼,正欲转身离去时,卫庄走上前来, 当着卫启沨的面,帮她拍了拍后背和衣袖上沾着的草屑,又顺手摘下她脑袋上的一根草, 低头轻声问:“摔疼了没?” 萧槿摇头:“没有, 下面有草皮垫着。” 卫庄笑着拍了怕她的脑袋:“下回当心点。” 萧槿觉得卫庄那动作像极了拍狗头。 卫启沨立在两人面前, 只是看着, 并不开言。 萧枎紧随而至,先是婷婷袅袅地跟卫启沨行礼道了万福, 跟着看了萧槿一眼,冲卫启沨愧怍笑道:“惭愧惭愧, 舍妹年幼不省事, 冲撞之处, 卫公子切莫见怪。”说话间又暗暗乜斜萧槿。 这堂妹想来跟萧榆一样, 也是来偷看卫公子的。真够丢人现眼的,偷看就偷看吧,还一头滚到人家跟前去了。 萧枎嘴上说着让卫启沨不要见怪,但心里却不这样想。像卫启沨这样的贵介公子,瞧见这样失礼的行径,必定是会不豫的。 萧枎抱着幸灾乐祸的心等着看卫启沨的反应。 卫启沨只朝萧枎微一颔首,淡淡道了句“无妨”,旋即看向萧槿:“姑娘适才可是被什么吓着了?” 萧槿点头:“一条毛虫。” 卫启沨盯着她看了一瞬,微微笑道:“下回小心些。”说话间瞥了卫庄一眼,跟他打恭寒暄几句,领着自己的书童丹青走了。 萧枎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很有些不可思议。 卫公子好像根本不介意啊。 钻在雪洞里观察了半晌的萧榆此刻跑过来,抬手一指萧枎:“你不是说我俗说我鄙薄只会以貌取人么?那你为什么也来偷看卫公子?” 萧枎被戳中心事,沉了脸:“我只是恰巧路过而已。” 萧榆“嘁”了声,撇嘴道:“我才不信呢。”说话间又问萧槿是不是真的不疼。她方才见萧槿滚出去也是吓了一跳,后来见萧槿似乎无事,也不好意思冲出来。 卫庄却是忽而低头看向萧槿:“你是来偷觑那位二公子的?” 萧槿一愣,赶忙否认:“没有没有,我是陪着六姐来的。”她来偷看卫启沨作甚,她又不是不知道卫启沨长什么样子。 卫启沨走出去一段路后隐约听到身后似乎有人提到了他,回头望了一眼。 正和卫庄的目光对上。 丹青见自家公子神色怪异,低声道:“少爷可是觉着有何不妥?” 卫启沨见卫庄收回了目光,也慢慢转头,淡淡道:“无事。” 卫庄临走前又拍了拍萧槿的脑袋,提醒她今日不要忘了去找他。以卫庄的身高,拍萧槿脑袋倒是顺手得很。 萧枎见萧槿如今似乎和卫庄熟络起来,心里暗嘲萧槿没眼光。原本她和萧榆这种俗人走得近也就罢了,如今居然又添了一个卫庄。 萧槿与萧榆手拉手往回走时,听萧榆说起萧枎自称是卫启沨表妹的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卫启沨什么时候有这么个表妹的,我怎么不知道?”萧槿忍俊不住,“那我们岂非都是卫启沨的表妹?” “你怎么直呼他名讳啊,这么好看的人,怎么能”萧榆说话间见萧槿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诧异道,“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奇怪,难道你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么?” 萧槿想说当然见过,如果你见了卫启沨的四弟卫启濯,一定惊为天人。只是卫启濯即便是后来踏上权力的巅峰也没娶媳妇,萧槿曾一度怀疑她这小叔子是个弯的。 “不过话说回来,萧枎说自己是卫启沨的表妹” “是卫二公子!” “好吧卫二公子的表妹,是怎么回事?” “她说她听母亲说的,哎呀,可能是什么拐了百八十里地的关系吧,”萧榆撇嘴,“不过我觉得她可能是在胡说。虽然我也挺想当卫二公子表妹的。” 萧槿咧咧嘴。 萧枎自觉容貌不俗,一心想嫁豪门世家,这回大概是打起了卫启沨的主意。 不过她一定不知道,卫启沨心里只有他的好表妹温锦。并且,卫启沨最反感别人跟他乱攀亲,萧枎要是不识趣,卫启沨会不会给她个没脸,那大约就要看他的心情了。 用罢午饭,萧槿睡了两刻钟中觉,又上了一个时辰的课,做完了昨日并今日积攒的绣活,等想起还要去卫庄那里报到时,天已暝色。 她一拍脑门,揣了纸笔就直奔西跨院。 进了院门,她向天福询问卫庄何在,天福指了指书房:“少爷一早就进去了,一直在里头待着。” 萧槿望了望门窗紧闭的书房,心道庄表哥这是闭关练功呢? 她别了天福,径自走到书房门前,发现没有灯光透出来,以为是灯光太暗,并没多想,举手叩门:“表哥,是我。” 里头传来卫庄低沉的嗓音:“进来。” 萧槿试着推了推,发现门没闩上,一推就开。 门打开的瞬间,萧槿愣了一下。 书房里头黑咕隆咚的,居然没点灯,什么都看不清。 萧槿呆了须臾,对着面前的黑暗惊疑不定地唤道:“表哥?” “我在里面。” “你怎么不点灯?” “你摸黑进来吧,灯油不多了。” 萧槿嘴角一抽,这也太抠了 她勉强适应了一下书房内的黑暗,一面腹诽卫庄小气,一面往里走,一不留神撞上了一堵柔软的墙,尚未回神时就觉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 “小心。”卫庄低低出声,手在她肩头略一停留,回身点了灯。 萧槿这才反应过来她方才大约是撞到了卫庄的怀里,一时面颊泛红,忍不住又在心里嘀咕,卫庄简直抠得没救了,天都黑了还不点灯。 “我等你等得都睡着了,”卫庄在书案后坐下,“还以为你要失约了。” 萧槿讶异道:“怎么会睡着,表哥你不是离府试没几天了么?不应该抓紧时间温书么?” “温不温都一样。” 萧槿心里暗叹,好像是这样,以她庄表哥的水平来看,临时抱佛脚也是没用。随即她又想起白日间在雪洞里偶然偷听到的他与萧枎的对话,又恍然道:“表哥,你是不是受了情伤才无心温书的?” 卫庄一顿,转头看萧槿:“你不要误会,我不喜欢你三姐,你三姐今日是胡说的。” 萧槿借着那盏只点了一茎灯草的油灯发出的微弱亮光打量卫庄几眼,见他似乎确实没什么异样,倒是信了他的话。 萧枎虚荣爱胡扯这一点萧槿是知道的,今日那话说是瞎编出来的也不奇怪。 “你今日为何跟着六表妹去偷看那国公府二少?” 萧槿见他又提起这桩事,奇怪道:“我不是说了嘛,我是陪着她去的,我对什么卫二公子没兴趣的。” 卫庄凝视她俄顷,倏然微笑道:“我去参考府试那天,你来送我好不好?” 萧槿一怔:“为什么?” “我觉得你是我的福星,多亏了你提前教天福急救的法子我才幸免于难,若是你此番来送我,我必能考个甲等回来。” 一府之府试共录五十人,分甲c乙二等,前十名为甲等。 萧槿心道不管甲等乙等,表哥你能等上就很好了。 她见卫庄一再劝她来送他,推脱不过,只好道:“那好,我那日早起一会儿。” 卫庄浅浅一笑。 萧槿望着晻昧灯光里的少年,心中渐生疑窦。 她总觉得卫庄自打被捞上来以后,整个人都变得不同了。尤其是身上那股落落从容的气度,谈笑间自然流露,宛若天成。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萧槿暗暗摇头,觉得大约是她想多了。 由于萧槿今日来得太晚,卫庄没拘着她留够一个时辰,到了饭点儿便让她回了。萧槿总觉得她庄表哥后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翌日从家塾里出来后,卫庄径直转去了四房的院子。 他本是来找萧定的,但萧定恰巧出去会友了,四夫人冯氏应接了他。 卫庄并不打算绕弯子,张口就跟冯氏说起了萧枎欠他银子的事。冯氏起先不信,后头听他说的一条是一条的,渐渐心惊,一时懵在当场。 冯氏将萧枎叫来盘问,萧枎见卫庄竟然真的跑来她娘面前追债,脸色一白,心慌不已。但她仍旧觉得卫庄手里没有证据,死不认账,直道卫庄是无中生有。 卫庄冷笑道:“三姑娘认不认我不在意,我只管要钱。我这几日要忙着府试互结c具结诸事,暂且没有余暇。待到我考完府试,我要见着我那三百两银子。若是四夫人与四老爷打算包庇三姑娘的话,那我只好将此事捅到姨父那里了。” 他临走前见萧枎一脸不服,冷冷淡淡道:“三姑娘不要以为没有借据就能一了百了,我想证明,随时都能拿出证据。”言讫,拂袖而去。 冯氏一把揪住萧枎,切齿道:“你真的拿了他三百两?!” 萧枎被母亲再三逼问,无奈之下只好承认。冯氏气得使劲推她一把,怒道:“你个不省心的东西!你知道个轻重么?” 萧枎被她搡得狠狠跌了一跤,委屈哭道:“我就想用好点的东西,我手里的那点钱又不够我又不像八妹,想买什么都有三伯母贴补”她口中的“八妹”指的是萧槿。 冯氏听她说起这个就来气,当下怒道:“你是抱怨我没法让你过好日子是么?!” 冯氏出身不如季氏,家中也不如季氏娘家资财丰厚,妯娌之间难免攀比,冯氏本就觉得这是她心里一根刺了,如今被女儿揭出来,心头火立时噌噌往上窜。 “此事你自己去跟你父亲说去,”冯氏冷笑,“这窟窿我可不给你填!” 萧枎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拽住冯氏的袖子哭道:“母亲不帮我,我可怎么好?那卫庄翻脸不认人,万一真是捅到伯父那里” 冯氏一把挥开她,骂了句“记吃不记打的东西”,愤愤而去。 萧枎跌坐在椅子里,自家又抽抽噎噎哭了半晌,才慢慢止了。 她忽然想起了昨日瞧见的卫家二公子。 卫家堆金积玉,富贵泼天,卫启沨身边一个书童穿的衣衫都是潞绸的料子,如果她能嫁给卫启沨,那岂不是此生荣华享受不尽? 何况卫启沨生得真是神仙也似的人物。 萧枎微抿唇角。卫启沨在萧家住的这段时日里,她一定要抓紧机会。 卫庄赴考那日,萧槿起了个大早。 因为卯时一刻就要准备入场了,所以卫庄必须及早动身。萧槿穿戴盥洗完毕后,也顾不上吃东西,匆匆赶去了西跨院。 卫庄已经收拾停当,正立在院门口与宋氏和卫晏话别。 府试分帖经c杂文c策论三场考试,前两场各考一天,第三场考两天,一共四天,所以卫庄要在号里待上四天。过夜用的棉被与笔墨c特用纸张都由考场提供,连三餐都是免费的,参考的士子只携带考引入场即可。 宋氏见儿子面上并无半分焦躁紧张之色,觉得儿子大约是打算破罐子破摔去号里睡上四天,叹了一回气,犹豫着道:“哥儿好赖写几个字儿万一,万一就过了呢?” 卫晏小脸上也写满担忧:“哥,你你是想开了还是”他说着话见兄长以目光询问,又觉得这个时候不能给他施压,当下又忙道,“没什么哥你尽力就好。” 卫晏余光里瞥见萧嵘往这边走来,知他是来找晦气的,端起脸看向他:“你来做甚?” 萧嵘笑道:“自然是来送送表哥的啊。” “我哥不需要你送,你走!” 萧嵘不以为意,径自上前道:“晏哥儿这是什么话,我也是好心来着。”他嘴上这样说着,斜眼看向卫庄。 去家塾不必这么早的,但他今日特地提前起了,为的就是来西跨院这边看个热闹。 府试与县试一样,需要参考士子保结——其一便是取具同考者五人,写具互结保单,作弊者五人连坐;其二是请本县两名廪生具保,保证参考士子不假名c不匿丧c不替身c不冒籍,且身家清白。 卫庄的废物之名传扬颇远,这回府试光是找人保结就费了一番工夫,因为没什么人肯为他担保。将来万一卫庄为了过考而耍手段被抓到,为他保结的人就要受牵累。 萧嵘听说这件事后笑了好半晌,心里啧啧不已,卫庄这种人真是不适合走科举,倒不如早早回家种地算了。 不过他满以为卫庄今早会惶惶焦躁的,结果眼下观察半晌,却见他没事人一样跟宋氏和卫晏道别,仿似他不是去赴考,而是去春游一样。 萧嵘很是失望。不过他跟着又想,卫庄大约是为了不让他看笑话才故作镇定的,他可是听说卫庄前些日子光是听见“府试”俩字就害怕。 萧嵘思及此,忍不住笑了出来,拍拍卫庄的肩,道:“好生考,表哥归来之日,我亲去迎接。待到发案之日,我去为表哥看榜。”说罢,哈哈一笑,转身走了。 卫晏气忿忿地瞪了萧嵘一眼,转头看向兄长:“哥哥不要理会旁人,不论怎样,尽力就成。” 卫庄顿了顿,垂眸看向面前的胞弟,须臾,伸手摸摸他的脑袋,浅笑颔首。 萧槿看了半晌,走上前时,卫庄让宋氏跟卫晏不必送了,只让萧槿与天福跟随他出门。 走到大门口时,卫庄见萧槿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低头问:“今早是匆忙起的?” 萧槿掩口打了个哈欠:“嗯。” “用早饭了没?” 萧槿摇头。 她一路犯着迷糊跟着卫庄往前走,走着走着忽见卫庄停了下来,险些让她一头撞他身上。她正想问他是不是要上马车了,就瞧见面前伸过来一个纸包。 “吃吧,热乎的。” 萧槿错愕抬头,愣愣地接过卫庄手里的那个纸包,打开一看,发现是两块松软的黄米面枣糕。 萧槿瞬间吓醒了。 她扣扣索索的庄表哥居然给她买了两块枣糕! 简直难以置信! 萧槿遥想当年那个兔耳朵,再看看眼前的枣糕,一时大为感动,但跟着又想到了什么,一脸担忧地仰头道:“表哥,你是不是在贿赂我?虽然我爹是主持府试的,但如果你想舞弊的话,似乎也不容易而且万一被人告了,可怎么好?” 府试由本府知府主持。 卫庄一顿,跟着又十分顺手地拍了拍她的脑袋:“这不过是对你来相送的犒劳而已。”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一道兴奋的少年声音传来:“啾啾你怎么来了?” 萧槿摇头:“没有,下面有草皮垫着。” 卫庄笑着拍了怕她的脑袋:“下回当心点。” 萧槿觉得卫庄那动作像极了拍狗头。 卫启沨立在两人面前,只是看着,并不开言。 萧枎紧随而至,先是婷婷袅袅地跟卫启沨行礼道了万福,跟着看了萧槿一眼,冲卫启沨愧怍笑道:“惭愧惭愧,舍妹年幼不省事,冲撞之处,卫公子切莫见怪。”说话间又暗暗乜斜萧槿。 这堂妹想来跟萧榆一样,也是来偷看卫公子的。真够丢人现眼的,偷看就偷看吧,还一头滚到人家跟前去了。 萧枎嘴上说着让卫启沨不要见怪,但心里却不这样想。像卫启沨这样的贵介公子,瞧见这样失礼的行径,必定是会不豫的。 萧枎抱着幸灾乐祸的心等着看卫启沨的反应。 卫启沨只朝萧枎微一颔首,淡淡道了句“无妨”,旋即看向萧槿:“姑娘适才可是被什么吓着了?” 萧槿点头:“一条毛虫。” 卫启沨盯着她看了一瞬,微微笑道:“下回小心些。”说话间瞥了卫庄一眼,跟他打恭寒暄几句,领着自己的书童丹青走了。 萧枎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很有些不可思议。 卫公子好像根本不介意啊。 钻在雪洞里观察了半晌的萧榆此刻跑过来,抬手一指萧枎:“你不是说我俗说我鄙薄只会以貌取人么?那你为什么也来偷看卫公子?” 萧枎被戳中心事,沉了脸:“我只是恰巧路过而已。” 萧榆“嘁”了声,撇嘴道:“我才不信呢。”说话间又问萧槿是不是真的不疼。她方才见萧槿滚出去也是吓了一跳,后来见萧槿似乎无事,也不好意思冲出来。 卫庄却是忽而低头看向萧槿:“你是来偷觑那位二公子的?” 萧槿一愣,赶忙否认:“没有没有,我是陪着六姐来的。”她来偷看卫启沨作甚,她又不是不知道卫启沨长什么样子。 卫启沨走出去一段路后隐约听到身后似乎有人提到了他,回头望了一眼。 正和卫庄的目光对上。 丹青见自家公子神色怪异,低声道:“少爷可是觉着有何不妥?” 卫启沨见卫庄收回了目光,也慢慢转头,淡淡道:“无事。” 卫庄临走前又拍了拍萧槿的脑袋,提醒她今日不要忘了去找他。以卫庄的身高,拍萧槿脑袋倒是顺手得很。 萧枎见萧槿如今似乎和卫庄熟络起来,心里暗嘲萧槿没眼光。原本她和萧榆这种俗人走得近也就罢了,如今居然又添了一个卫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8.第一百三十八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不过卫启沨这般针对卫启濯,也有可能与他自身的权力欲有关。卫启沨明面上看着是个与世无争的贵公子, 但实则一直筹谋着争位夺利,一直都想往上爬。而卫启沨在洞察对头上的眼光倒是精准,他瞧出来, 放眼卫家上下,最大的绊脚石不是大公子, 而是他四弟。 只是他到底还是输了。 萧槿思及此,忍不住就要嗟赞她那个前小叔的无双机谋。她在国公府待着的日子晦暗又枯燥, 看卫启沨兄弟几个你来我往地斗,倒成了一大乐趣。 萧槿跟卫启沨还了礼,道了句“已见好”, 正要跟卫庄一道离开,就听萧岑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姐!你这是刚打雪洞里钻出来啊?大夏天穿成这样” 萧槿嘴角一扯,转身就朝着奔上前的弟弟拍了一把:“我染了风寒!” 萧岑愣了一下,讪讪一笑,关切存候一番, 随即又瞧着自家姐姐那顶风帽,凑近压低声音道:“姐你这帽子都快把你的脸遮去一半了,你猜猜我是怎么大老远认出你的?” “因为我长得好看?”萧槿也低声道。 萧岑摇手道:“哎, 不是。”凑到她耳畔小声道, “是因为你身边跟着庄表哥。我已经发现了, 自打你接送他之后, 他就盯上你了。” 萧槿翻个白眼:“我不听你声音隔着老远也能认出是你,你猜猜为什么?” 萧岑得意道:“那肯定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当然不是,”萧槿挑眉,“因为你是咱们家个头最低的人。” 男孩普遍发育晚,萧岑虽然只比萧槿晚出生一刻,但如今个头还不及萧槿高。 萧岑被戳到辛酸痛处,急得跳脚:“我年纪还小呢,等我长大了自然就变高了!我到时候肯定比姐姐高很多!我一定能长得人高马大的!” 萧岑说话间攥着拳头使劲挥了挥:“未来姐夫要是敢待你不好,我揍得他亲娘都不认识他!” 萧槿默了默。她弟弟当初揍卫启沨时,确实专往他脸上招呼,卫启沨亲娘傅氏瞧见她儿子那副鬼样子吓了一大跳。 傅氏让她给卫启沨上药,她故意在涂抹药膏时加重力道,卫启沨疼得直咧嘴,却愣是跟她死扛着不吭声。 她当时一面捻着棉布一戳一按地使劲往他脸上涂药,一面感叹:“你这下得有个十天半月不能出门了,你顶着这张五彩斑斓的脸也不能去私见你心爱的表妹了,是不是很难过?” 卫启沨忽而沉下脸,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药瓶,丢下一句“不必你管”就要走。她盯着他的背影道:“那你跟我和离,大家分道扬镳,我就真的一丝一毫也不会再理会你的事了。” 卫启沨不作理会,径直去了。 萧槿从思绪中抽身,扫了卫启沨一眼,忍不住又想起了他脸上开染坊的样子。 萧岑方才激动之下声音不自觉便拔高了,卫庄跟卫启沨同时望向他,神色各异。 萧槿扯了萧岑衣袖一把,示意他说话注意些,随即念头一转,又暗叹,让卫启沨知道知道他们家剽悍的家风也好,往后不要将主意打到她身上就成。 等和萧槿分开,萧岑与卫庄c卫启沨一道往家塾去。他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见两人都不开言,正想挑起个话头,就听卫启沨对卫庄道:“昨日请来的大夫给八姑娘开的什么药?” 卫庄扭头看向卫启沨:“问这个作甚?” “我方才瞧着八姑娘似乎恢复得甚好,就想知道她用的什么药。” 卫庄随口道:“大约就是桂枝汤c麻黄汤一类的方子,我没细看。” 卫启沨侧目打量卫庄几眼。他来到萧家之后,府上众人都对他礼遇备至,但这个卫庄,却似乎总是对他不咸不淡的。 三人走至学堂门口时,等候多时的萧嵘便迎了上来,先跟卫启沨寒暄一阵,跟着便转向卫庄,勉强挤出一抹笑:“我昨日跟表哥说的事” 他昨日立在萧槿院子门口一直等到天黑,但卫庄料理好萧槿的事之后也没有来搭理他,径直回了西跨院。 萧嵘原本就吹了半下午风,回去后又被爹娘劈头盖脸训了一顿。他心中叫苦不迭,有些后悔从前跟卫庄交恶,他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风水会转到卫庄这边来。 “我不是说了么?拿一百两银子来,我便将我的秘诀告与你们知道。”卫庄言罢,径直入了学堂。 萧岑在一旁笑嘻嘻地戳了萧嵘一下:“要不四哥往后多巴结巴结表哥,说不得他心情一好,就不要银子了。” 萧嵘气道:“快拉倒吧,我看他视财如命的性子难改。” “这可说不好,我听我姐说庄表哥还给她买枣糕犒劳她呢,可见铁公鸡也有心血来潮往下拔毛的时候。” 卫启沨步子微顿,回头看了萧岑一眼,提醒他方先生过来了。萧岑拍拍萧嵘,笑着回身进去。 等晌午众人各自出了学堂,萧岑叫住卫庄,快步跑上前,询问他端午时要不要跟他们一道出门看龙舟。 卫庄点头:“这是自然。” 萧岑上下端量他一番,笑着揶揄:“表哥是不是该去做一身新衣裳了?我看表哥总是这几套直裰换来换去的,要不趁着过节,扯块料子裁一套衣裳吧。人靠衣装嘛,何况表哥原本就生得好。” 卫庄一顿,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抬手一拍萧岑脑袋:“说得有理。”言罢,回身就走。 萧岑摸着自己的脑袋,嘀咕道:“姐姐诚不欺我,庄表哥最近还真是爱拍人脑袋。” 晚夕,卫启沨刚盥洗罢,温锦便找了来。 温锦早晨时本想即刻就来的,但转念一想觉得似乎晚上更合适,这才耐着性子一直等到这会儿才来。 温锦撒着娇跟卫启沨道了歉,并表示日后一定会学着懂事一些的,让卫启沨莫要介怀。 卫启沨坐下来审视她,少顷,微微笑道:“这便是了。”语声一低,“天色不早了,表妹若是没有旁的事,便回吧。” 温锦觉得她一个姑娘放下面子半夜来找他,他应该十分动容,态度也应当更温柔,甚至应该反过来安慰她才是。而她看着他目下这个反应,觉着他大约还是没有消气。但她一再追问,卫启沨只道她想多了。 温锦觉得他显然还是在怄气,咬咬唇,心觉委屈不已,越发后悔她当时的冲动。她知道她见今多说无益,决计让事情缓缓,起身作辞。 萧槿的风寒在卫庄的早晚监督下日益转好。江辰兄妹两个也时不时来串门,只是他们每次来萧槿这里,几乎都能撞见卫庄。 这日,萧槿如往常一样坐在卫庄书房内做功课,卫庄坐在她对面翻书。 卫庄间或抬头看她一眼,微微凝神。 与萧槿相处的这段时日里,那种莫名的好感和熟悉感越发强烈。他越发觉得,他们似乎上辈子就相识一样。 卫庄正自遐思,天福忽然进来在他耳畔低语一句。卫庄去而复返之后,将一个包袱摆在桌上,当着萧槿的面打开来。 萧槿发现是一件簇新的绮罗直身,不由好奇道:“这是谁的?”反正一定不是卫庄的,她庄表哥一直嫌直身太费布,不肯穿直身。而且,这直身料子这么贵。 “当然是我的,”卫庄将那件衣裳抖开,拎到萧槿面前,“你看我穿这个好不好看?” 萧槿还握着笔,闻言吓得手一抖,一滴墨汁瞬间洇花了她刚写的一行字。 萧槿瞪大眼睛道:“表哥你你是有什么事想不开么?怎么这么败家?” “我觉得很合算的。” 萧槿有点懵:“表哥不是说直身要多出两块衣摆很费布么?何况表哥这直身的料子还是绮罗”罗之一类上,时人尚绮罗c湖罗c纬罗之属,都是昂贵的面料。 卫庄摇头道:“你不能这么算。” “那怎么算?” “你看,这件衣裳料子好,裁缝手艺也好,即使修修改改也可以穿个十年二十年的,等回头我衬不了这衣裳的花色了,还能传给我儿子孙子穿。你看是不是很合算?” 萧槿小脸微僵。 衣裳恒久远,一件永流传? 子子孙孙c祖祖辈辈传着穿一件衣服,这奇葩主意也只有她庄表哥能想得出来了。果然,这也才是她庄表哥的本色。 不过 萧槿按按眉心,心道表哥你是不是想得远了点,想有儿子孙子,首先你得有个媳妇 “你还没说我穿这衣裳好不好看。” 萧槿叹气,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好看,不过效果还是要衣裳上身才能看出来。” 卫庄点头:“说的是,等我换上给你看看。”说着话朝她走去。 萧槿见状惊愣道:“表哥不是要在我跟前换衣裳吧?” 卫庄抬手一指她身后的槅扇,神色落落:“我是要去碧纱橱里面换。” 萧槿松口气,倒是有些惭愧于自己的多心。 卫庄才迈了一步,便见一个穿着蓝纱比甲的丫头进来,朝着萧槿跟卫庄分别一礼,旋即对萧槿笑道:“姑娘,府上来了客人,太太问您可要跟着去耍子。” 还没等萧槿询问来者何人,卫庄就先一步开言问道:“来的是哪个?” 萧槿虽也觉得卫庄这回夺魁很是不可思议,但她认为这跟自己并没有什么干系,于是一再推拒,但卫庄并未改意,末了道:“你只管随我出来便是,只当是散心。” 萧槿觉着他在这上头也太迷信了,但几番拗他不过,只好应下。随即想起他方才支开萧岑的举动,忍不住问道:“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说什么要紧事,原来只是这个。那你为何不让阿岑听?” “他若是知晓了,想来便会嚷着要出去的。我只打算带你一个,阿岑还是留在家里读书的好。” 萧槿探问道:“表哥是预备带着我纯粹出去溜达一圈么?” 卫庄看她一眼:“也不一定。兴许会请你吃顿饭。” 萧槿吸气,她觉得她可能遇到了个假表哥。 她随即想起江辰兄妹之前说起要郊游的事,询问江辰这回可入了甲等。 “入了,他方才与我说郊游的日子定在外后日,”卫庄说话间听天福说萧定来了,起身道,“你先回吧,你跟谢先生告半日的假便可,咱们只出去半日。” 他顿了顿,望向她:“明日辰时正,我等你来。” 萧槿点头。她觉得她近来因为外出而落下的功课可能会有点多,想要提前多练几张字届时好拿去交差,当下与卫庄作辞。 萧定今日事少,早早回了。他本是想尽快了结银子的事的,正好今日放榜,卫庄再度落榜之后想来就要卷铺盖走人了, 他因着上回被卫庄抢白而心中耿耿,想借此机会奚落卫庄一番,却不曾想他刚一回府,就听说卫庄府试得了案首。 萧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几乎怀疑是萧安帮卫庄作了假,但想想萧安的为人,又觉得不太可能。何况事关科考,萧安再是如何也不会糊涂到在这上头动手脚。 萧定本以为卫庄这回破天荒拿了头名后,一定尾巴翘到天上去了,谁想到他见着卫庄时,他神态如常,倒好似今日的发案与他无关一样。 萧定忍不住仔细端量了卫庄几眼。这是他第一次正正经经地去审视这个少年。 知胜而不骄,临绝地不惊。 不知为何,萧定忽然想起了这两句话。 萧定忽然蹙眉。难道卫庄头先其实一直在藏锋?否则一个连考过县试都费劲的人,是怎么拿下府试案首的? 卫庄却是不管萧定在想什么,他清点了萧定带来的银子,又仔细查看过了成色,见无不妥,命天福将银子收起来,便开始下逐客令。 但萧定并没有立等走。他盯着卫庄看了少顷,缓下辞色,问他究竟是如何在短短几日内有这等进益的。 “四老爷想知道?想知道的话,”卫庄将手掌摊到萧定面前,“拿一百两银子来,我便告与你知道。” 萧定嘴角一抽:“你好赖也是个读书人,怎就一身铜臭气?” “读书人也要过日子,四老爷不就为三百两银子愁得寝食难安么?原本我也可以念一念人情的,但我与四老爷又无交情,凭什么送人情与四老爷?” 萧定气得胡须直抖:“你休要以为你得了案首就了不得了!府试算什么,有本事你考入殿试,拿个状元回来!” “我若拿了状元回来,四老爷再想跟我打听诀窍,可就不止要花一百两了,届时少说也要一万两。” 天福在一旁止不住地偷笑。少爷似乎找到了个发家致富的好门路。 萧定脸都僵了,但对着面前这个少年,忽然说不出话来,咬牙半晌,悻悻而去。 萧嵘瞧见父亲回来,忙跑上前询问究竟有没有问出卫庄夺魁的缘由。 萧嵘自己也不过是个秀才,当初的三场童生试都是低低地过的,若是他能知道卫庄的秘诀,那考科举岂非事半功倍? 萧定想到卫庄方才的话,沉着脸道:“他说要给一百两银子才肯说。” 萧嵘眼前一亮:“真有秘诀?” 萧定瞧着萧嵘那德性,脸色越发难看。他的三个儿子里只有萧崇读书上头天分好,萧睁与萧嵘两个都是资质平平。 萧定眼前又浮现出方才见到的卫庄,不知为甚,忽然更嫌弃萧嵘了,当下一把甩开他,扭头走了。 萧嵘正觉得莫名其妙,萧枎跑来询问他卫庄得了案首的事是真是假。 萧嵘酸溜溜道:“他说有秘诀,但依我看,这回大约是出了什么差错了。管他呢,他能侥幸一次,难道还能再侥幸一次?” 萧嵘坐下继续道:“府试过了,还有院试。府试是知府主持,院试可是朝廷钦点的学道大人主持的,我看他届时还能如何。他若院试也能过,我倒是相信他真得了什么秘诀。” 一个平素一直不如他的人忽然站到了他爬不上去的位置,萧嵘难免心里泛酸,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萧枎点头:“哥哥说的是。”自打卫庄不依不饶地跟她要账之后,她就越发不盼着他好。 萧嵘却是想起了另一件事,凑近低声问道:“你这几日跟那卫家二公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9.第一百三十九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萧嵘顿时头皮发麻。他这阵子一直兢兢业业地讨好卫启沨, 他可不想因他一时的口没遮拦而前功尽弃。 萧嵘反应也算快, 当下回身小跑到卫启沨面前,打恭笑道:“方才与舍弟说笑万望卫公子莫要见怪。” 萧崇强忍着一巴掌拍死萧嵘的冲动, 偏头沉脸。他这个兄弟真是不省心, 卫公子眼看着快要跟他们四房兄弟几个混熟了, 这下可好了。 这境地太尴尬了, 他都不好意思帮他说话。 不远处的萧岑也跑来施了一礼, 笑嘻嘻地瞥了萧嵘一眼。 卫启沨看看萧嵘, 又看看萧岑, 半晌不语。 气氛一时凝滞。萧崇与萧嵘都暗暗捏着一把汗。 就在萧嵘忐忑得几乎将自己衣袖抓破时,卫启沨淡声道:“无妨。”随即又垂眸望了萧岑一眼, 似是想起了萧岑方才捉弄萧嵘的一幕,浅浅一笑。 他原本便生得璧人一样, 萧岑在一旁看着,只觉他一笑之下, 宛若云收雨霁,这曲廊都瞬时亮了起来。 萧嵘一愣,随即意识到卫启沨在笑什么, 当下涨红了脸。 虽然有些无地自容, 但卫启沨没有恼怒, 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萧嵘不由暗暗舒了口气。 等卫启沨跟萧崇走远, 萧嵘觉得自己才慢慢回魂。他转过头就瞪了萧岑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是不是?你瞧见卫公子过来了, 怎也不知会我一声?” 萧岑嘻嘻笑道:“我说了啊,我不是让四哥看身后么?” 萧嵘伸手要打过来,萧岑灵巧一躲,又扯住萧嵘的袖子:“四哥你还没说书院那是怎么回事呢。现在卫公子走远了,听不见的。” 萧嵘“嘁”了一声:“你坑我一把,还指望我给你讲?” “我知道四哥若是不说出来的话会憋得浑身难受的,”萧岑眯了眯眼,“而且,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萧嵘哼了声,别过头准备离开,却被萧岑死死拽着脱不开身。 “好了我怕了你了,”萧嵘一戳萧岑脑门,“你不准到处乱说。” 萧岑连连点头。 萧嵘这才凑近小声道:“是这么回事。我们今日陪着卫公子去白鹤书院参加文会,结果才开始没多久,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女孩儿,径直冲着卫公子奔过来,将手里的一把梧桐花塞到了他怀里,卫公子本正提笔写字,那一把花一塞过来,他登时就狠狠打了个喷嚏,我们原以为是巧合,但卫公子后来喷嚏不止。” 萧嵘缓口气继续道:“当时山长就慌了,忙拉着那女孩儿跟卫公子道歉。我们这才知道,原来那女孩儿是山长的女儿,趁人不备躲在一旁偷觑,见卫公子生得实在好看,便顺手将刚摘的梧桐花献给他,却没成想卫公子跟这个犯冲。” “你不知道,卫公子那喷嚏根本停不下来,两眼都是通红的,当时满场阒寂,书院里只回荡着卫公子绵延不绝的喷嚏声。但卫公子是何等人物,虽然我们都想笑,但谁敢真的笑出来。卫公子多讲究的一个人啊,被累得当众失态,你想他能不恼么?我当时瞧他脸色真是说不出的难看。” “但所幸卫公子涵养好,好赖最后没计较,”萧嵘叹道,“卫家的人岂是得罪得起的,我看那山长脸都白了。” 萧嵘想起自己方才就险些得罪了卫启沨,仍旧心有余悸,觉得他应该回去吃点东西压压惊,拍了萧岑一下:“方先生却才差人来说明日要突击考业,我先回去温书去了。”言罢转身就走。 萧岑一愣:“真的假的?” “我骗你作甚,你也快去预备吧。”萧嵘的声音远远飘来。 萧槿将方才的一幕幕都看在眼里。她走上前来正要开口,萧岑就拉着她将萧嵘跟他说的事与她说了一通,末了道:“姐,你说那卫家二公子这是什么毛病?” 萧岑已经自动将告诉自家姐姐排除在了“到处乱说”之外。 萧槿听萧岑讲完才知道卫启沨为什么会碰见致敏花粉,原来是被人送花了。看来长得太好看有时候也是个麻烦。 “不知道,管他什么毛病,”萧槿转入正题,“你吃不吃野菜?我们出去挖了好些回来,我打算给爹娘那边也送一些。” 萧岑笑嘻嘻道:“只要是好吃的我都吃。” 萧槿点头:“那好,我待会儿使人给你的小厨房送一些过去。”说话间转身就要走。 “哎,姐,”萧岑小跑几步追上来,“我一直都想问问”萧岑压低声音,“你究竟为什么不让我跟那卫家二公子走得太近?我其实觉着他人品性情都是极好的。而且长得真是赏心悦目。” 萧槿咧咧嘴。她忽然想起,上一世她这弟弟为了迫使卫启沨跟她和离,跟她说他要领着人日日蹲点儿,卫启沨一天不答应和离他就揍他一天。后来她真的看到卫启沨挂彩回来,不过萧岑的举动之后大约是被萧安制止了,而且,这样做并没有什么用处。 “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跟六姐一样了,”萧槿白了弟弟一眼,“他长得好看又如何?” “看着舒心啊”萧岑见姐姐抬手要拍他,忙止住了话头。 “那我问一句,”萧槿盯着弟弟,“我的话你听不听?你若是听我的话,就只管照做,不要多问。” 萧岑挠挠头,顿了顿,点头道:“那好,我听姐姐的,我照做就是。”又想起方先生要考业的事,一拍脑门,“姐,不说了,我温书去了!” 萧槿笑了笑,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晚夕用饭时,萧槿听萧安与季氏说起了山东都指挥使刘元贪扣军饷被撤职查办的事。 “朝廷已点了钦差来查案,不日便到,”萧安笑道,“听闻这位钦差大人还是那卫家二公子的远房表舅,京师各个世家之间果真牵系颇多。” 萧槿手中汤匙一顿。 萧岑好奇问道:“那位钦差大人也是世家出身?” 萧安点头,道:“他是淮安侯温家的人。” 萧槿深吸一口气。 是温德,温锦的父亲。 季氏在一旁道:“既然都是亲戚,那说不得温大人会顺道过来看看卫家公子,咱们还是预备着好。” 萧安点头道:“夫人说的是。卫家那样的门庭,能巴上的大多都上赶着往前凑,温大人但凡知晓荣国公府二公子在此盘桓,想来是免不了过来一探的。” 温家虽也是侯门,但族中奥援不多,不能跟荣国公府同日而语。 萧槿低头慢慢喝汤。 难道温锦也会跟来么?可她不记得上一世她在聊城见过温锦。她想过她记忆不清的可能,但这个几率不大。不过自从卫庄免于一死后,一些事似乎就开始偏离前世的轨迹,那么即便是温锦来聊城,那大约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萧槿想起之前在曲廊上见到的卫启沨似乎心绪颇佳,揣度着他会不会是知晓了温锦要来才会如此。 萧槿心中冷笑,希望卫启沨抱得表妹归。她倒要看看,俩人究竟能不能长久。卫启沨的母亲傅氏也不是吃素的,那等婆婆还是留给温锦消受去吧。 翌日,萧嵘等人赶到家塾时,发现方先生正和卫庄讨论着什么。萧嵘瞧见方先生和颜悦色的模样便撇了撇嘴,自打卫庄得了案首之后,连方先生也对他转了态度。 方先生见人到齐了,含笑让卫庄先坐回去。 方先生不认为卫庄在府试中夺魁是侥幸。方先生自己也是一路考过来的,怎会不知科举的艰辛。府试虽比不得秋闱春闱,但也不是靠着全然的运气就能夺魁的。 何况是卫庄这样的。 方先生也不信卫庄能得案首,曾经在府试放榜之后将卫庄叫来,让他默了他府试时候写的杂文和策论,他当时拿过来看罢,直惊得说不出话来。 卫庄这府试案首是当之无愧的。方先生跟卫庄攀谈越多,越是这般觉得,他甚至觉得,莫说一个府试案首,说不得卫庄还有鼎元之分。 只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个少年明明身怀灵蛇之珠,却为何要善刀而藏,直到府试才肯崭露头角? 不过无论如何,方先生对于自己从前的走眼很是惭愧,因此待卫庄便越发和善。 萧嵘虽然不想承认卫庄确实是有所进益了,但也隐隐有危机感,所以昨晚温书几乎熬了半宿。 毕竟往常考业,多数时候都是卫庄垫底,他垫卫庄上面,万一卫庄不垫底了,换他垫底了怎么办? 萧嵘刚坐下,就被方先生叫了过去。方先生迎头就训他说他交上来的两张字写得不像样子,萧嵘一愣,下意识低头看方先生面前的几张纸,发觉不对,抬头问道:“这里头怎么没有卫庄的廓填?” “他方才与我说了,他昨日与人相约出游,未赶得上写。” 萧嵘瞪大眼:“这样也成?” 方先生瞥他一眼:“怎么不成,人家就不能出个门么?” “那我昨日也出门了” 方先生即刻打断他的话:“他是案首,你是么?” 萧嵘一脸猪肝色。 萧岑在底下捂嘴笑,方先生这偏心得太明显了。 卫启沨本就比萧家几兄弟科名高,平里只是来旁听的,若是考业也参与,倒有些倚技压人的意思,故而他此番没来。 等考业结束,众人从学堂出来时,萧岑跑来拍了卫庄一把:“庄表哥考得如何?” 卫庄道:“尚可。” 萧岑指了指萧嵘:“能考过四哥不?” 卫庄瞥了萧嵘一眼,道:“约莫可以。” 萧岑哈哈一笑:“那就好,表哥要是再垫底,怎好意思跟我姐说要指导她课业的话。” 萧嵘听见二人对话,轻嗤一声,挺了挺腰背。 他觉得他这回考得还不错,谁垫底还不一定。反正他还是不信卫庄是凭着实力拿的案首。 萧崇鄙夷地瞧了萧嵘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望向卫庄。往常考业都是他第一,他不认为卫庄这个突然窜上来的能超过他。 卫庄刚与众人分别,就瞧见天福急匆匆朝他奔来——他今日考业,不需要带什么东西,天福便没有跟来。 天福一路气喘吁吁跑到他跟前,抹了一把汗,急道:“少爷,赵姑娘跟赵家夫人来了,夫人让您快些回去。” 卫庄闻言一顿,走得更慢了:“急什么。” 天福跟在自家少爷身后,眼瞧着少爷慢慢吞吞蜗牛附体一样往前挪,急得抓心挠肝,嘴角抽搐:“少少爷,您就打算这么慢悠悠地挪回去?人家姑娘还等着您呢,而且夫人再三叮嘱让您赶紧回去,您看这” 卫庄瞧着天福那副快要急哭的模样,倒似是陡然想到了什么,突然转头道了句“跟上”,疾步往西跨院而去。 天福一抬头就见卫庄已经跑远了,愣了愣。 少爷跑起来真快啊这是赶着捡钱不成? 卫启沨以眼神示意丹青住口。丹青张了张嘴,只好退到了一旁。 虽然丹青没把话说完,但萧槿略略一想,便很快藉由他前头的半句话猜出来了卫启沨为什么红着眼睛。 卫启沨对花粉过敏,其中尤以梧桐c榆树c杨树的花粉为甚。他每每嗅到这些花粉都会鼻痒难忍,喷嚏不止,眼睛也跟着泛红。 只是卫启沨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本身又极讲究仪容修洁,故而平日里都会十分注意的,这回却不知是怎么沾到的花粉。 萧槿想起上一世,有一回她去摘了些梧桐花回来打算做个小菜,等卫启沨回来,她拎着一把梧桐花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他吃不吃这个。结果她话还没问完,他就一个喷嚏打出来。吓她一跳。 卫启沨当时就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让她赶紧把花拿走,她询问一番后才意识到他是对花粉过敏。 卫启沨当时打着喷嚏警告她往后不许再把梧桐花之类的东西拿回来,萧槿本是好心问他一句,结果被他训了一通,心下不悦,当下将手里的梧桐花一把压到了他口鼻上,直折腾得他打了半天喷嚏,到用晚膳时都是两眼泪汪汪。 萧槿当时瞧着他的兔子眼,笑他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一个大男人哭了好大一场,卫启沨面上顶不住,冷着脸扔下碗筷就走。 萧槿也是那时候发现,卫启沨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敏感又要强。只是就她目下瞧见的卫启沨来看,她很难找到她前世所见的影子。 萧槿正自遐思,卫启沨出声询问他们缘何会在此。萧槿回神,解释说他们今日出游,一时起兴,便在此间玩躲迷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0.第一百四十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萧枎在一旁哂笑,直道她肤浅鄙薄。萧杫也不以为意。 即便那位钦差也带了一位样貌出挑的公子又如何, 温家比不得卫家,还不值当她们花心思。 少刻, 一个丫鬟过来递话说三老爷让几位姑娘拾掇拾掇, 温家小姐过会儿要来拜访。 三人面面相觑。 “合着来的是小姐不是公子,”萧榆叹了一息, “没趣儿。” 萧枎撇嘴, 掇转身施朱傅粉去了。 萧杫坐下悠哉喝茶。 萧榆盘算着等见过那温家小姐, 约上八妹去园子里打秋千。 等三人到了三房正院花厅时,萧槿已然坐在玫瑰椅里等着了。 萧榆才跑上前要跟她说下午一道去打秋千,就听到一阵清越的珠玉叮当之声。季氏的声音紧随而至:“姐儿这边请。”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众仆妇簇拥着一个美貌少女迤逦而来。 少女身着金枝线叶沙绿襦裙, 外着同色镂金芙蓉锦褙子, 头上珠翠堆叠,裙边禁步叮当。行步处香风细细,回首间嫣然百俏。 月画烟描, 风致淑婉。 萧枎暗暗咬唇, 这温家小姐姿容真是不俗。 萧榆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她对好看的姑娘不感兴趣。 萧槿暗暗算了算,温锦见今应当年及十三,大约跟卫启沨互证心意不久, 正是情沾意密的时候。 萧槿不动声色地瞥了温锦一眼。温锦自觉貌美, 也十分看重容貌, 因而后来对于时人道萧家八姑娘容貌在她之上这件事耿耿于怀。 不过卫启沨就是温锦自傲的本钱,萧槿觉得温锦在卫启沨身上找到了一种心理上的平衡。 温锦命随行仆妇将备办好的见面礼一一递与萧家几个姑娘,又含笑挨个见礼。 萧槿掂了掂手里的锦盒,觉着里头大约是首饰之类的东西。她可不想要温锦的东西,等过会儿转手送给萧榆好了。 温锦说笑间留意到萧槿,转眸笑道:“这位妹妹年纪小小,倒是沉静得很。” 萧槿懒得与她多言,客套几句,便与萧榆结伴坐了回去。 温锦唇畔笑容微僵。这个萧家幺女,似乎不大喜欢她。 温锦不由多打量了萧槿几眼。萧槿上头穿一件水纬罗樱粉色对襟衫,下头穿一条月牙白挑线湘裙,耳上戴一对青宝石坠子,粉妆玉琢,娇妩天成。年纪不大,眉目却已经初见精致。 温锦想到卫启沨这几日都住在萧家,略觉不悦。也不知卫启沨平日里与这小姑娘见面回数多不多。她虽自信于卫启沨对她的情意,但始终是不喜欢漂亮姑娘在他跟前晃的。 温锦正自出神,就听一旁的季氏喊了一声“槿姐儿”,即刻一怔,转头见季氏是在叫方才那个萧家姑娘,不由道:“敢问令爱尊讳?” 季氏笑答:“单名一个槿,木字槿。” 温锦一顿,跟着笑道:“那倒是巧了,令爱名讳与贱名同音。” 萧槿心道,可不是巧了么,卫启沨偶尔心情好叫她一声槿槿,她都浑身难受,总觉得他是在对着她叫温锦。 温锦从花厅出来后,她身边丫头喜鹊见走得远了,低声道:“姑娘,奴婢总觉着萧家的几个小姐都对您不热络。真是没个眼色。” 等自家小姐嫁入卫家,回头这群人都得上赶着巴结。喜鹊这般想着,腰背挺得更直了。 温锦不以为意道:“那又如何,我也不预备跟她们深交,面儿上过得去便是了。” “奴婢听闻,那个三姑娘自诩聊城第一美人呢,平日里傲得很,”喜鹊掩口笑道,“奴婢瞧着她那姿色连姑娘一半都不及。小地方待久了,眼界就是逼仄。” 温锦漫不经心道:“我倒是觉得再过个三两年,她那八妹妹容貌一定远胜她。只是如今那八姑娘年纪小,未长开,还透着些孩子气。” “那也一定不如姑娘美,”喜鹊笑道,“满京谁不知姑娘玉容花貌,又兰心蕙质,姑娘未及十四,那些做媒的便踏破门槛了。真正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呢。” 温锦垂眸敛笑。 说到婚事,她心里便有些堵。她与表哥青梅竹马c两情相悦,却要遮遮掩掩。她明年就可以嫁人了,但与表哥的亲事却始终没个着落。 也不知表哥何时能迎她入门。 温锦正自嗟叹,就听喜鹊低声提醒:“姑娘,卫公子过来了。” 温锦心头一震,立时转头,果见卫启沨领了几个小厮迎面而来。 温锦按捺心中雀跃,理好裙钗,方笑盈盈上前,道:“表哥却才何往?我赶到时怎未见着表哥?” 卫启沨端量温锦一番,淡笑道:“适才父亲使人唤我,我便临时走了。” 温锦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见他,目下急着跟他一诉衷肠,但大庭广众之下,多有不便,一时咬着唇,倒不知该作何言语。 萧槿从花厅出来时,萧榆顺手塞给她几颗枣子。她刚往嘴里放了一颗,一抬头就瞧见了远处的卫启沨和温锦。 萧槿瞧不清楚卫启沨的神色,心下好奇,有意往那边靠近了一些,终于看得分明了些。 卫启沨容色淡淡,根本看不出什么情意绵绵的迹象,甚至很难瞧出他和温锦相熟。 萧槿又往嘴里塞了颗枣子。 卫启沨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若非她知晓内情,也会以为他们俩只是寻常的表兄妹。 萧榆凑过来探头看了一眼,嘴里嚼着枣子道:“那温家小姐是不是也想打卫公子主意?” 萧槿心道,什么打主意,人家俩是郎情妾意。 萧榆见她要走,一把扯住她,让她记得一道去打秋千的事,萧槿连道晓得。 下午从谢先生处出来后,萧槿跟萧榆一起来到了后山。 萧家这座宅子占地广阔,当初修园子时,把挖掘观景池的泥土堆起来,造了一座小山,萧家人管这里叫后山。 后山这边十分僻静,寻常少有人至,萧榆倒是爱来爬这座小山,索性在这里搭了两架秋千,平日里时不时地拉萧槿来打秋千闲谈天。 萧榆刚在秋千画板上坐下,就“哎呀”了一声,萧槿问她怎么了,她仰起头指了指一侧的绳索:“这边好像快要断了,我刚才一坐上去,就觉身子一偏。” 两人说话间,就瞧见卫庄朝这边走来。待他离得近了,萧槿问他来此作甚,卫庄说有话要与她说,再三挥手让萧榆先回去。 萧榆嘟了嘟嘴,不情不愿地走了。 萧槿见卫庄朝着萧榆方才坐的秋千走去,忙提醒他那个秋千绳索不牢靠了。卫庄闻言一顿,脚下一拐,转回头就要坐萧槿的秋千。 萧槿怔了怔,卫庄一个大男人也喜欢打秋千? “你不必起来,往那边坐一点给我让出个空位来就成。”卫庄说话间就要往萧槿身边坐。 萧槿立时起身。这秋千画板又不够宽,两人挤一起就是并肩叠股了这实在尴尬。 卫庄径直坐到萧槿方才坐的位置上,抬头看向立于一旁的萧槿:“你若是嫌挤,可以坐我腿上。” 萧槿连道不必,耳根微微发烫。这么暧昧的姿势,他也好意思但她抬眸瞧见卫庄神色坦荡,心觉他大概真是将她当成小姑娘了。 不过,她庄表哥的想法兴许不能以常理来论。 萧槿深吸一口气:“表哥要与我说什么?” “昨日赵若淑走时,拉着你低声说了什么?” “她问你喜欢什么,她说下回给你捎带些。” 卫庄盯着她看了须臾,道:“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也不清楚。”萧槿如实道。 卫庄凝睇她片晌,眉头微蹙。 萧槿不明所以,正欲开言询问,就见他面色倏地一沉,低声道:“有人来了。” 萧槿愣了一下,随即也听到了隐隐的人声。卫庄指了指一旁的灌木丛,示意一起躲到那里去。 萧槿辨出是卫启沨和温锦的声音,心念电转,依言照做。但等到与卫庄一道在灌木丛后蹲下,她忽而想起了一个问题:“你躲什么?” “看戏,”卫庄扭头看她,“你不想看看卫家二少跟一个姑娘来此作甚?” 萧槿挑眉,看不出卫庄还有这么个嗜好。 脚步声近,两人同时矮身蹲好,同时转脸目视前方,透过枝叶的些微间隙往外看。 “舅父是来查案的,你跟来作甚?回头被那帮言官知晓,说不得要参舅父一本。”卫启沨缓步往小山这边来。 温锦微微垂首跟在他身后,晕生双颊:“我我想见你,我们已然两月未见了自打你跟姑父出了远门,我就茶饭不思,心神不属,每日想的都是你,一天天数日子,只盼你能早日归来” 萧槿揉揉眉心,热恋中的人都是这么肉麻? “表哥不要怪我了”温锦撒娇道。 卫启沨无奈叹息,轻声斥道:“胡闹。” 温锦顿足咬唇:“表哥讨厌,我还不是为了表哥嘛。” 萧槿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我又不是来此游山赏水的。何况,京中之事,我总是心中牵系。你可曾听闻国公府那边有何异常?”卫启沨说话间往萧槿二人藏身的灌木丛这边走了几步。 萧槿屏住呼吸。这回要是再被发现,就不能说是躲迷藏了。 温锦摇头,又道:“表哥可是听闻了什么消息?” 卫启沨道:“我听冯权说了些事。我大伯父那边,举动怪异,我总觉是和我四弟有关。” 卫庄眸光暗转。 “表哥莫要烦忧于此,表哥这么厉害,他们都不是表哥的对手,”温锦说着,又不知怎的,忽然想起萧槿,心里微酸,嗔道,“表哥身边美人真不少,这些时日可曾忘了我?没被别个晃花了眼吧?” 卫启沨似是觉她这话无趣,没有接话,只是敛容道:“往后不可任性胡为,似今日这般的私见也能少则少,万事小心为上。” 温锦噘嘴:“若非为了你,我才不会来这种穷乡僻壤,你竟还训我。” 萧槿心中冷笑,大约在温锦眼里,除了顺天府以外,剩下的地方全是穷乡僻壤。 “表哥,”温锦说话间朝着萧榆方才坐的那架秋千走去,“你明年能来提亲么?” 卫启沨摇头叹道:“这个说不好。” 温锦烦郁道:“那可怎生是好?要不等姑父过阵子闲下来,我多去卖卖乖试试只我怕是在这里住不惯,这地方又热又干,我带来的兰花面脂跟香泽都快使了一半” 温锦一句话未完,往画板上坐的时候,方才已经被萧榆坠了一次的那根快断的绳索再难负重,“啪”的一声断裂开来,温锦惊叫一声,“咚”的一下,重重扑跌在地。 萧槿简直忍不住要为秋千喝彩,干得漂亮! 穷乡僻壤的秋千也不是好惹的。 卫庄转头见她面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笑,也跟着浅浅一笑。 温锦这一下摔得不轻,那“咚”的一声是她额头触地发出的声响。她被撞得脑袋发晕,醒过神来后不管旁的,先去摸额头,发现触手粘腻,拿下手一看,掌心果然有血。 “表哥,”温锦急得眼泪打转,“你看我伤得是不是很严重?会不会破相” 卫启沨见状一惊,疾步上前,伸手要扶她,但临了似又觉不妥,收回手,查看了一下她额头上的伤,叹道:“磕出道口子,快些回去清创包扎。这秋千瞧着像常使的,坏了竟也没人修。” 温锦两眼冒泪,气道:“我适才竟也没留意那绳子要断了我要是此番留疤,我” 卫启沨清理了地上沾染的少许血迹,再三催她起身回去。温锦本想使个性子让卫启沨抱她起来,但实在担心耽误治伤,赶忙自己爬起来,跟着卫启沨一道离开。 待人声远了,萧槿探出半个脑袋望了两人背影一眼,若有所思。 她原本还以为会看到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结果什么也没有。没想到卫启沨这么守礼。 萧槿蹲了太久,甫一站起,就两腿一软,趔趄了一下。卫庄扶她一把,低声问:“你不喜那温家小姐?” 萧槿点头:“她骨子里透着一股骄矜劲儿。不过最主要的是,我看她不顺眼。” 卫庄忽而笑道:“你倒是直爽。我看那卫二公子难娶到她,卫家那样的门庭,不是谁都能进的。” 卫庄望向卫启沨离去的方向,想起他方才的话,再度盘算起入京的事。 萧槿与卫庄一面闲谈一面往回走。她本是要例行往西跨院去做功课,但走到半道忽见一个丫头追来,躬身一礼,道:“姑娘,太太叫姑娘即刻过去一趟,说有事相商。” 萧槿诧异转头:“可知是何事?” 丫头摇头道:“奴婢不知,奴婢只是来传话的。不过姑娘莫忧,奴婢瞧太太神色如常。” 卫庄笑着拍了怕她的脑袋:“下回当心点。” 萧槿觉得卫庄那动作像极了拍狗头。 卫启沨立在两人面前,只是看着,并不开言。 萧枎紧随而至,先是婷婷袅袅地跟卫启沨行礼道了万福,跟着看了萧槿一眼,冲卫启沨愧怍笑道:“惭愧惭愧,舍妹年幼不省事,冲撞之处,卫公子切莫见怪。”说话间又暗暗乜斜萧槿。 这堂妹想来跟萧榆一样,也是来偷看卫公子的。真够丢人现眼的,偷看就偷看吧,还一头滚到人家跟前去了。 萧枎嘴上说着让卫启沨不要见怪,但心里却不这样想。像卫启沨这样的贵介公子,瞧见这样失礼的行径,必定是会不豫的。 萧枎抱着幸灾乐祸的心等着看卫启沨的反应。 卫启沨只朝萧枎微一颔首,淡淡道了句“无妨”,旋即看向萧槿:“姑娘适才可是被什么吓着了?” 萧槿点头:“一条毛虫。” 卫启沨盯着她看了一瞬,微微笑道:“下回小心些。”说话间瞥了卫庄一眼,跟他打恭寒暄几句,领着自己的书童丹青走了。 萧枎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很有些不可思议。 卫公子好像根本不介意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1.第一百四十一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补足可立看 “那多谢表哥了,”萧槿一笑, 回头往前走时又想起一事, “表哥如今为何这般悠闲?年底不就院试了么?表哥不应该仔细温书么?” “等邻近腊月时再看书不迟。” 萧槿默了默,她头回听说考科举也临阵磨枪的难道她庄表哥不仅抠,还有拖延症? 两人到花厅时, 萧槿抬头就瞧见温锦头上缠了一圈纱布。温锦听见动静,扭头朝萧槿招手笑道:“妹妹快过来。” 温锦态度这么热络,萧槿倒是始料未及, 心里不免犯起了嘀咕。 温锦瞧见卫庄,愣了愣,问季氏那是何人。季氏笑说那是府上表亲,萧槿的表兄。 温锦起身遥遥道了万福, 便又坐了下去。 她连萧家都不如何看重, 何况只是一个萧家的表亲。她将来是要当荣国公府的二少奶奶的,靠山硬得很。 卫庄只是若有似无地微微颔首,权当还礼。 温锦见卫庄态度冷淡,心中不快,只觉他不长眼。 季氏将萧槿叫到跟前, 拍着她的手背道:“温家姑娘受了伤, 不好出门, 想在咱们家住几日养伤。我方才说要为她另外安排房舍, 但她说想住到你院子去。” 温锦朝萧槿笑道:“是啊, 我与妹妹也算是有缘,我又觉着妹妹与我极对脾气,便想与妹妹住一处。只我也不知妹妹是否愿意,便请夫人差人将妹妹叫来征询。” 说是征询,其实不过是做做样子,她觉得萧槿没法回绝。 萧槿扫了一眼她额头上的纱布,想起方才在后山听到的那“咚”的一声,料想温锦这一下磕得不会轻,只是磕也是白磕,谁让她是去会情郎的时候受的伤。 看来美少年不是白白私会的。 不过温锦养伤要养到她那里去,萧槿就不乐意了。在花厅初会时,温锦必定能感受出她对她不喜,既然如此还非要住过来,恐怕居心不良。 何况她原本就看温锦不顺眼。 “我那院子太小,”萧槿撇嘴,“温姑娘肯定住不惯,娘还是另外给温姑娘预备个宽敞的院子的好。”说着话暗暗向季氏使眼色。 季氏见女儿态度如此,心中诧异,倒是有些难办。温家虽不是多么了不得的世家,但季氏也并不想因些小事起罅隙。最要紧的是,温锦提的要求并不过分,她不好推拒。 萧槿一看季氏那神色就知道她在犹豫,暗暗拽她袖子,示意她不要应下。 季氏叹气,转头笑对温锦道:“小女懵懂,姐儿莫怪。我再为姐儿选个好地方。” 温锦却犹不死心,伸手拉住萧槿,哄孩子一般含笑与她商量。 萧槿越发觉得温锦这举动怪异了,摆出各种理由拒绝。 温锦面上笑容微敛,道:“妹妹可是怕我住过去之后有所打搅?” 这话明面上听着客气,但已经是在委婉地表示萧槿不懂事,轻慢客人。 萧槿根本不吃她这一套,笑嘻嘻道:“还真是,自打我与母亲分开住之后,我就习惯独个住一个院子了。前不久六姐姐送了一只狗过来,我都嫌吵,又送回去了。” 温锦瞬间涨红了脸。 萧槿这是拿狗跟她比? 温锦也是被娇养大的,又早已将卫家当做靠山,何曾受过这等气,手上拉着萧槿不放,勉强笑道:“妹妹,我” “啾啾,”卫庄忽而打断温锦,走至萧槿身边,“时候不早了,该去温书了,不要耽搁工夫。” 温锦这回连笑也扯不出来了。他说跟她说话是耽搁工夫? 温锦一口气梗在喉间。 一个寻常的表亲而已,哪来的底气跟她一个世家女这么杠! 温锦抬起头时,正对上卫庄扫来的冷淡目光,那种难以名状的凛寒威压迫得她呼吸一滞,当下松了手。 萧槿脱开身,回头笑道:“温姐姐头上的伤可要仔细将养,否则万一落了疤,可如何是好?”言罢,跟季氏打过招呼,与卫庄一道离开。 温锦面色一沉。她如今最担心的就是落疤,偏偏萧槿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觉得这个萧家女可能跟她犯冲,从头回见面起就对她冷冷淡淡的,方才又明目张胆拿话刺她。 而她总不能跟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计较,亦且,这是在萧家。 两人名字还同音,真是邪乎了。 温锦气闷难解,却又无可奈何,一时间觉得额头上的伤更疼了。 萧槿出来后,见卫庄一直不出声,仰头问:“表哥想什么呢?” 卫庄止步,垂眸望向她:“你是真的习惯独自住,不喜与人住一处么?” “那看是跟什么人住一起了。” “若是你夫君呢?” 萧槿一愣,心道表哥你问这种问题是不是不太合适 卫庄却似是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怎不说话?” 萧槿吸气,或许她不应该跟她庄表哥太过较真儿。 “我嫁的人一定是我喜欢的,”萧槿解释道,“所以我自然是愿意的。” 她说话间倒是有些出神。她这辈子再也不想让自己婚姻的操控权落在他人手中,那段被拴在卫家的日子,说是阴霾也不为过。 卫庄一笑,伸手一拍她脑袋:“走,我教你练字。” 萧槿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她觉得她哪天要是傻了,那一定是被她表哥拍的。 季氏给温锦安排好了住处之后,温锦便临时住了进去。喜鹊不住抱怨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扰得她头疼。她训斥了喜鹊几句,让她去左近医馆问问,看有没有什么上好的治疗跌打创伤的药膏。 是夜,温锦盥洗换药后,正欲安寝,卫启沨忽然而至。 卫启沨趁着夜色暗中来探,身边也未带随从。温锦惊喜上前,又一把捂住自己额头上的纱布,嗔道:“不准看,我现在肯定特别丑。” 卫启沨温柔笑道:“又使性子。还疼不疼?” “疼你给我吹吹。” “跟个孩子似的,”卫启沨说笑间掏出一个白玉小瓶,“给你带的伤药,拿去使,早晚各涂一次。这本是我自备的,而今便拿与你了。我自己虽未曾试过,但想来这药也能去疤的。” 温锦欣喜接过。卫启沨那里是没有不好的东西的。 “我瞧表哥下午斥我时那么凶,还道表哥真个儿恼了我呢。” 卫启沨无奈一笑:“我怎就凶了?”又叹道,“我那也是着急。我这边千头万绪的,你那边若是再出什么事,可叫我怎么好?” 温锦赧然低头,抿唇偷笑。随即又想起萧槿今日是怎么堵她的,当下说给卫启沨听,末了撒娇让卫启沨安慰她。 她不会直接说出让卫启沨帮忙给她出气的话,那样显得她气量狭小,她只想将这件事告诉卫启沨,令卫启沨对萧槿生出恶感。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萧槿于她而言是一个莫大的威胁。她想跟萧槿住在一处其实是为了随时注意萧槿的举动,她可不想让她表哥被抢走。 但是可惜,萧槿直接回绝了她。 卫启沨柔声安抚了她,摇头道:“那八姑娘大约也是被宠坏了。” 温锦沉下脸:“可不是,不仅她,还有她那个表” “表妹何需与他们计较,”卫启沨截断她的话,凝着她道,“等过了五月五,我就打算返京了。你可愿同我一道回?” 温锦踟蹰道:“我父亲那边尚未事了,不知是否能答应让我随表哥回京” “刘元那案子还没理清楚?” “似乎是,父亲说这案子牵连甚广。” 卫启沨沉吟片晌,微微颔首,温言道:“那好,我去探探舅父的口风,若他不应,我便尽力说服他。我独个儿回京,也是惦念你,与你一道是最好的。” 温锦羞赧一笑。 翌日,方先生公布了上回考业的结果,卫庄第一,萧嵘最末。 萧嵘久久无法回神,吆喝着要看卫庄的卷子。方先生径直拿给他,又鄙夷道:“卫庄能拿案首,考第一有什么好惊骇的?你瞧瞧人家卫庄的文章,再瞧瞧你的,我都不想承认你是我的学生。” 萧嵘听着这话觉得莫名耳熟,仔细一想,这不是方先生从前训卫庄的话么 只不过从前方先生是拿萧崇来呛卫庄,如今连萧崇也被压了下去。 萧崇伸手拿过卫庄的卷子浏览一番,神色微凝。 等晌午众人从学堂里出来,萧崇拦住卫庄的去路,盯着他道:“你从前为何藏锋?” “二表哥不必管。” 萧崇骨子里十分自傲,如今忽然发现自己从前根本不放在眼里的人其实掩藏了真实实力,觉得这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你有这般本事,根本不必来萧家附学吧,为何在萧家装模作样这么多年?” 卫庄平静道:“学无止境,何况方先生经纶满腹,堪为吾师。”言讫,作辞离开。 萧崇面色一沉。卫庄这人,恐怕心思深沉得很,从前竟是完全瞧不出。 卫庄方才那话恰被从学堂里出来的方先生听见。方先生欣慰捻须,眼睛微眯。卫庄将来若是问鼎殿试,他作为他的业师,也会跟着声名远播。 卫启沨却是又盯着卫庄的背影望了许久。不知为何,他有时候看见卫庄,会想起他四弟,明明两人似乎完全不搭边。 卫启沨想起他那个对头堂弟,眉宇间便添了一抹阴郁。 卫启濯如今还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方先生下午要出门会友,给众人放假半天,于是卫庄用完午饭后便开始坐在书房里等萧槿。然而他左等右等,等到萧槿素日惯常过来的点儿,却始终不见她过来。 他正欲起身去看看是什么状况,萧嵘找了过来。 萧嵘刚挨了一顿打。他回去之后支支吾吾地说了考了末名的事,恰逢冯氏心绪不佳,于是正赶上挨打。冯氏抄起家伙就往他身上招呼,边打边骂,直道他是个废物。 萧嵘简直要哭了。 他的水平一直很稳定,往日里基本都是卫庄倒一他倒二,所以每回考业之后,爹娘嫌弃他考得差时,他都能理直气壮地指着西跨院的方向说,卫庄比他考得更差。 结果现在可好,倒一变成了正一,他成了垫底的那个。 冯氏骂他是个废物时,他就想起他从前也是这么嘲笑卫庄的。万万没想到,当初他施加给卫庄的那些,如今全落到了他自己头上。 萧定瞧见萧嵘被打得鬼哭狼嚎就头疼。他想起卫庄之前跟他说的秘诀的事,思量之下,让萧嵘过来再探探卫庄的口风。 卫庄听说萧嵘是来问秘诀的事的,扔下一句“没空”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萧嵘一瘸一拐地跟在后头,开不了口说软话求卫庄,但他害怕他一无所获地回去还要再被打一顿,一时间进退维谷。 于是他就一路被小厮扶着跟在卫庄后头,到了萧槿的院子外头。 卫庄没工夫搭理萧嵘。他刚入院门,迎头便瞧见江瑶匆匆而出。 卫庄觉着定是和萧槿有关,上前施礼,问道:“姑娘何往?” 江瑶总觉得卫庄多事,不情不愿地答道:“啾啾病了,我去叫哥哥来探视”她话未落音,便觉一阵风过,已不见了卫庄的踪影。 卫启沨不答话,回身继续前行。 冯权见卫启沨似乎兴致不高,一面命小厮扶他跟上卫启沨,一面追问道:“那你想听什么事?你不会是想听你温” 他一句话未完,被卫启沨冷冷瞪了一眼,惊觉走口,赶忙捂嘴。 “你胆敢出去乱说一个字,我剥了你的皮!”卫启沨阴冷的目光直戳到冯权脸上。 冯权忙忙赔笑道:“不会不会,我又不是活腻味了这不是身边没外人么,我就一时没留神儿” “我不管这些,将来但凡此事泄露出丁点儿,我头一个找你!”卫启沨冷声言罢,回身径自入了萧家大门。 冯权缩了缩脖子。 卫启沨平素脾性温和,但发起火来威势慑人。冯权要比卫启沨大上十来岁,但卫启沨每每怫然作色,冯权连大气都不敢出。 冯权想起卫启沨在温锦事情上的谨慎,不得不感慨卫启沨对温锦用情之深。 他是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偶然间撞见卫启沨与温锦之间的不寻常的,当时卫启沨就警告他不要传扬出去。后来卫启沨又几次三番敲打他,近来更甚了,似乎只要他说出去半个字,他就会让他万劫不复。 冯权虽则不清楚卫启沨为何要这般审慎,但他觉得卫启沨必然是为了温锦好。卫启沨身边从不缺美人,然而没一个能让他瞧上眼的。温锦既然入了卫启沨的眼,想来他便是认了真的。 冯权其实一直不明白,卫启沨一个赫赫权门出身的公子,不嫖不赌不溜猫逗狗不寻欢作乐,还当的什么世家子弟?冯权听说卫启沨身边连个房里人都没有的时候,直疑心卫启沨有龙阳之好,一度琢磨着给他找几个颜色好的娈童来。 结果后头就发现了他跟温锦的事。 只是卫启沨始终将此事捂着,在人前时也有意掩盖他对温锦的情意。冯权心中诧异,但并不敢询问卫启沨缘由。 冯权思量间一不留神又崴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小厮问他现下去哪儿,他往萧家大门口望了望,思及卫启沨目下似乎心绪不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触霉头的好,当下让小厮给他雇了一辆马车,自去寻客栈落脚。 萧槿辞别卫启沨之后,便一直跟着卫庄在左近市肆之间晃悠。卫庄似乎谈兴颇高,一路与她攀谈不绝,从周遭坊市排布说到她的喜好。杂七杂八,间或穿插,不一而足。 虽然中途休息了几次,但及至晌午,萧槿还是走得腹内空空c两腿发软,于是跟卫庄提出要回府。卫庄却是不应,表示要请她用饭。 卫庄虽然之前就这般说过,但萧槿只当他是跟她客气客气,哪敢真的让他请,赶忙摆手说不必。然而卫庄的态度很坚决,拍着她的脑袋说他既许诺了,便一定会做到。 萧槿被他带到一家酒楼的大堂内坐下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待到酒保端着卫庄给她点的一碗鸡丝面被搁到她面前时,她越发觉得这是做梦。 “表哥,”萧槿呆了须臾,指了指那碗鸡丝面,“你确定你要请我吃么?” 卫庄点头:“你方才不是说你爱吃这个么?” 萧槿沉默一阵,道:“表哥,你老实与我说,你到底为何请我吃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2.第一百四十二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兴许是因为她在入京之前与他的交集太少, 导致她对他的印象很浅。虽然他脸长得好。 不过真论脸的话,卫启沨那张脸比不上他堂弟卫启濯。萧槿原先也以为卫启沨那种容貌已经顶天了,后来见了卫启濯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 脸外有脸。 萧槿方才没有走远,季氏将她叫了回来,交代她顺道去将萧岑叫去前院见客。 萧岑是萧槿的双胞胎弟弟, 萧槿的父亲萧安与季氏感情融和, 未纳妾室, 夫妻两个膝下只萧槿与萧岑这一对双胞胎姐弟。 萧岑才从家塾里回来,一见着萧槿就奔上来问道:“卫庄落水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槿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敢肯定他不是要自戕。” 她今日是与季氏一道去报国寺进香了。她回忆了一下时间, 记起上一世的卫庄就是在她这次去进香的前一日溺水而亡的,所以她提前教了天福急救的法子, 又跟卫庄说她梦见他会溺水云云,但卫庄不信, 天福倒是听得心惊,答应一定看好卫庄。 然而昨天一整天都太平无事。萧槿还以为卫庄的劫数已经过去了, 结果今日他就落水了。 萧槿方才也想到是不是她记岔了日子, 但思量后又觉得不太可能。她虽然跟卫庄不算十分熟稔, 但当年这个表兄的死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何况卫庄是这么有特点的人。 所以她觉得, 应当只是时间上出现了一些偏差。不过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萧岑叹道:“咱们的庄表哥原本就考不上了, 这下在水里泡了一回,脑子进了水更考不上了。” 萧槿净了手,坐下拈起碟子里的一块点心,瞥他一眼:“我怎么觉着你说话的语气跟四哥越来越像了。” 萧岑笑嘻嘻道:“别拿我跟四哥比,我读书比他好,人也比他机灵多了。” 萧槿丢给他一个白眼:“你跟四哥比什么。” “难不成跟二哥比,我也得比得过啊,”萧岑说话间一拍手,“诶,我听说那卫家二公子举业上头十分厉害,他今儿过来,我说不得还能讨教一二。” 萧槿低头喝了口花茶。 卫启沨在读书上面确实很有天分,然而他有的状元科名卫启濯也有,无论在哪方面,他都始终不能压制这个堂弟,卫启沨心中一直为此耿耿于怀。卫启濯前头有意藏锋,倒是不显,众人大多只知卫家二公子的才名。后来卫启濯蟾宫折桂,一鸣惊人,光芒渐渐盖过卫启沨。 其实萧槿觉得,卫启沨主要是输在了心机谋算上。卫启濯那等机谋,是萧槿生平仅见。皇帝自觉心术踔绝,但在卫启濯面前,都有些不够看。 “你不要跟那卫家公子走得太近。”萧槿搁下茶杯道。 萧岑一愣:“为何?” 萧槿起身拍拍萧岑的肩:“乖乖听姐姐的话便是。” 萧岑转眼打量萧槿几眼,包子脸鼓了股,乖顺点头道:“好,听姐姐的。” 萧槿微微一笑。 从萧岑院子里出来时,萧槿忖着回去也是在房里闷着练字,想起卫庄那件事,心中不免疑惑,当下拐了个弯,转去寻卫庄。 她前世也只是知道卫庄是溺水而亡的,并不知晓他溺水的具体缘由。如今想来,倒是有些蹊跷。 卫庄住在萧家的西跨院。萧槿过去时,一个身着湖蓝茧绸直裰的大夫正低头写脉案。 那大夫姓周,总是善气迎人,有着手成春之能,是萧家常请的老郎中。 周大夫直道卫庄已无大碍,只是开了些安神的药。 萧槿看了眼安静地倚靠在软榻上的卫庄,觉得确实是应该给他安安神了,他眼下这副光景,倒很像是惊吓过度。 等周大夫走后,萧槿将随手从萧岑那里顺来做慰问礼的点心放到桌上,转头跟卫庄客套几句,跟着便问道:“表哥今日如何落水的?” 卫庄眼帘微垂。 萧槿等了少顷,见他不开言,转眸端量他。 榻上少年面色略显苍白,但姿态洒落,一件牙色直裰穿在身上,愈显他眉目宛然,黑发如瀑。 卫庄其实生得极是好看,姿容清隽雅逸,走在人丛里是十分打眼的。只是卫庄总是因着自身处境与资质而自卑,因而也只是容貌好而已,气度总是出不来。 但是眼下的卫庄,虽则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但身上那股蹙蹙靡骋的窘迫感似乎已经寻不见了。 萧槿再度想起了他方才临走前回头扫的那一眼,心头疑惑更盛。 “一场意外而已,”卫庄倏而出声,“表妹不必系念。” 萧槿又偏头看他几眼,忽而笑嘻嘻道:“我听说几个堂兄过几日要出外游玩,表哥可要同往?外面景致可好了,我今日去报国寺的时候,看见到处都是宠柳娇花的盛景。” 卫庄缓缓坐起身望向萧槿。他适才刚沐浴了一番,因着他这个动作,半湿墨发潺湲流泻,恍若水墨晕开。 卫庄接过天福手里的汗巾,一面仔细擦拭湿发,一面对萧槿道:“不去。” “为什么?” “出去要花钱。” 萧槿突然笑出了声:“这才对嘛,表哥还是本色不改。” 卫庄之所以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是因为他的抠门。 萧槿就没见过比卫庄更抠门的人。卫庄并不缺银子,但总是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花。他为了省油,屋里的油灯从来只点一茎灯草;为了省布料,只给自己做直裰,从不做直身和道袍,因为直身与道袍比直裰多两块衣摆,形制也宽大,费布;为了省银子,身边连个丫鬟也没有,只是一个婆子与一个书童在伺候着。 有一回卫庄买回一只烧兔子,萧槿有意逗他,缠着他说要吃兔肉,卫庄被逼得无法,咬了咬牙,抬手剁了个兔耳朵给她。 萧槿活了两世了,至今都记得那只兔耳朵。 她觉得卫庄可能跟严监生有的一拼。 不过卫庄虽则吝啬,每个月也总是会交给季氏十两银子,当做他们母子三人的暂住之费。季氏几番推辞,但卫庄始终坚持。 萧槿之所以不认为卫庄是想自尽,一是因为他吝啬,二是因为他一直惦记着娶媳妇的事,娶个好媳妇是卫庄父亲的临终嘱托。 家业没着落,媳妇也没找,怎么可能自杀。 萧槿不知道卫庄是为他弟弟攒钱还是为未来媳妇攒钱,她只是比较怀疑,抠门如卫庄,到底能不能娶上媳妇。 萧槿与卫庄说话间,卫庄的母亲宋氏笑着进来,端了一碗姜汤给卫庄。 萧槿起身笑着喊宋氏:“姨母。” 宋氏慈和一笑:“姐儿今日玩得可好?” 萧槿点头,笑得眉眼弯弯:“那寺庙后山的景致特别好,下回姨母也去!” 宋氏其实是萧槿的表姨,但为显亲厚,季氏都让萧槿姐弟两个喊姨母。 宋氏是聊城本地人,为人十分随和,只是有些没主见。宋氏的丈夫早亡,一人守着亡夫留下的家业,带着卫庄与卫晏两个儿子过活。后来萧安外放山东,时逢卫庄筹谋举业之事,而萧家正好为几个子侄延请了一个致仕的老翰林做先生,季氏便让卫庄来萧家附学,卫庄母子三个这才搬进了萧家。 姜汤有点烫,卫庄接在手里,一口口慢饮。他的目光暗暗在宋氏与萧槿两人之间流转一番,最后定在了萧槿身上。 他出神须臾。 他隐隐觉得,萧槿方才问他是否要出外游玩,不过是在试探他。虽然她不过是个十岁的女娃娃,但他觉得她是瞧出他的异样了。 卫庄的目光从萧槿身上收回,缓缓敛眸。 这个原身的落水确实是个意外,但也不是全无缘由的。 萧家前院。萧安引着卫承劭与卫启沨父子往正堂去。 卫家世代簪缨,是京城首屈一指的豪门世家。卫家子孙多芝兰玉树,容貌更是没有差的。卫启沨现身时,一旁侍立的小厮仆妇心下不由嗟叹,这位公子入内后,直令人觉着满室生辉。 萧安是镇远侯世子,萧家与卫家沾些亲故,如今卫承劭任山东巡抚,公务之余,便携子同来萧家府上做客。 山东巡抚乃一省最高长官,位高权重,萧安眼下任东昌府知府,是地方最大父母官,但在朝廷派来的巡抚面前,仍旧是下级。故而萧安之前便知会季氏,让做好安排,好生招待卫家父子。 萧安跟卫承劭不算熟稔,有些摸不清卫承劭的脾性,但见面后发觉对方似乎颇为随分,尤其是卫家那个公子,瞧着禀性甚为温和,出身卫家那样的门庭,竟没半分世家公子惯有的骄矜习气,实是有些意外。 两厢揖让落座后,萧安与卫承劭寒暄半晌,见卫启沨只是坐着喝茶,想了一想,冲着一旁的几个子侄招手道:“你们领着卫公子出去转转。” 萧安所言正中卫承劭下怀,卫承劭转头看向卫启沨:“听闻几位贤侄学问皆好,哥儿且去,切磋切磋制艺也是好的。” 卫启沨起身应是。 卫承劭又冲萧家几个兄弟笑道:“有劳列位贤侄了。” 萧家几兄弟忙道不敢当,又客套几句,这才相让着领了卫启沨出来。 萧岑方才听到卫承劭方才说什么“听闻几位贤侄学问皆好”,就忍不住想,这卫大人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啊,论起学问,萧嵘只比卫庄好一些,萧峥与萧嵘半斤八两,至于他,也是个半吊子。他们几个人里面,除了萧崇,没人担得起“学问好”这三个字。 萧嵘一早就盼着卫启沨来。卫启沨年纪轻轻便已中举,而且出身摆着,若是能借机跟卫启沨攀上交,那他可是多了个大助力。 萧崇倒是有意与卫启沨切磋,但他见他似乎无心于此,一时也不好硬生生逞技。 萧嵘也发觉卫启沨心不在焉,当下殷勤道:“要不,我带卫公子去园子里转转?后花园那边种了不少桑树呢,今年暖得早,桑葚都陆续熟了。” 萧岑看不惯萧嵘捧高踩低的嘴脸,又觉得卫启沨不会稀罕那点桑葚,正想借故离开,就听卫启沨道:“劳烦带路。” 萧岑诧异抬头。 卫启沨回身时低头看了萧岑一眼,淡笑道:“这位小公子生得好生漂亮伶俐,我瞧着倒是投眼缘。”说话间解下腰间玉佩,伸手递给萧岑,“权作见面礼,聊表芹意,切莫推辞。” 萧岑最爱听人夸他好看,况他觉着卫启沨这人挺好的,正要笑嘻嘻地接过,脑子里灵光一现,忽然想起姐姐交代他的话,立马缩手,认真摇头拒收。 卫启沨一愣,旋笑道:“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小公子拿去玩儿吧。” 萧嵘瞪眼,成色那么好的玉佩还说不贵重,让萧岑一个半大孩子拿去玩??? “不必了,卫公子心意我心领了。”萧岑绷起小脸,一本正经地拒绝。 卫启沨见萧岑再三不肯收,只好作罢。他转头对萧嵘等人道:“在下命小厮带了些见面礼,过会儿给诸位送来。” 萧嵘见卫启沨态度温和,觉着攀交有望,笑眯眯道谢,又为卫启沨引路:“桑树林在那边,卫公子请。” 萧槿见卫庄姜汤喝完了,头发束妥了,巾帻也戴好了,想想也无事问他了,正要起身作辞,忽然想起一事,笑盈盈道:“表哥去帮我摘桑葚吧?放心,自家种的,摘下来就成,不要钱。” 卫庄转头看她:“怎不跟几个堂姐妹去?” 萧槿抬手比划:“因为你个子高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3.第一百四十三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从豪奢公子变成侘傺书生后,确实有些不惯, 但他这几日也渐渐适应了。他从前在国公府时身边的仆从就不多——他不喜那么些人围着他伺候,很多杂事他喜欢亲力亲为, 如此有利于他梳理思绪。 譬如他喜欢在泡茶时筹划好明日要做的事,如此便可井井有条,按部就班。 他喜欢有条不紊。 卫庄望着身前微微摇曳的灯火,轻叹一息。 至于眼下,他得先把娶媳妇的事按下。 他去到宋氏屋里时,宋氏正在做针黹活计。 “哥儿过来,”宋氏含笑朝他招手,“我瞧着你今年身量又长了,来, 我给你量量,做身衣裳。” 她见卫庄神色有些不自然, 笑道:“哥儿扭捏什么, 大了一岁怎还害羞起来了?” “不必劳动母亲, 儿子的衣裳够穿的。” 宋氏又招呼他几回,但他坚持不肯, 无奈笑道:“你也不必盘算着省那二尺布, 咱家也不差这些。眼下我给你做衣裳, 等你娶了媳妇, 就是你媳妇给你做了。” 卫庄微微垂眸。 宋氏说着话示意他坐到她跟前, 道:“我头先与你说的那赵家的小娘子,你真的不再考量考量?” 宋氏之前跟卫庄说过住在卫家左近的一户赵姓人家的姑娘,但卫庄始终没松口答应。 宋氏见儿子坚决摇头,叹气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那三姑娘” “母亲,那都是误会,”卫庄即刻打断宋氏的话,“儿子不喜她。” 宋氏打量他几眼,奇道:“那你怎总是推三阻四的?我跟你说了几茬儿,全被你给否了。” “母亲说的那些都不合儿子的意。” “你也不要太挑剔了,”宋氏直蹙眉,语重心长道,“我与你说,这回不能再拖了。我都想过了,左右哥儿也考罢了府试,咱们也该回了。往后哥儿便专心一意地打理家业,至于举业,还是莫想了。” 宋氏觉得儿子根本不是读书的料,还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实在,所以近来都留心着给卫庄张罗媳妇的事。 卫庄摇手道:“母亲莫要费心了,儿子自有计较。” 宋氏急道:“有计较有计较,你小小年纪能有什么计较?你说,你究竟想找个什么样的?我帮你物色。” 卫庄认真道:“儿子得寻个与儿子相配的仔细人,如此方可勤俭持家。” 宋氏听得直咧嘴:“你是说想找个跟你一样抠的?那你岂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 “母亲,儿子那不是抠门,那是会过日子,”卫庄不紧不慢道,“找个跟儿子一般会过日子的才能琴瑟和鸣。娶媳妇这种事须要慎重才是,母亲莫急。” 宋氏面色微沉:“莫急莫急,你不考科举又不娶媳妇,待要如何?” “那若是儿子此番府试过了,母亲是否就不急着给儿子寻媳妇了?” 宋氏心道你能过那才是见了鬼了,又见他眼下在娶媳妇上头这么不上心,禁不住端量他几番,神色古怪道:“你你都不想要媳妇?别家如你这般年纪的都开始收用丫头了,你夜里” 卫庄一顿,忽地起身道:“母亲若无旁事,儿子便作辞了。”言罢,见宋氏不吱声,行礼退下。 宋氏望着儿子的背影,目露诧异。 她儿子原先还总惦记着娶媳妇的事,怎么眼下倒像是更关心举业? 宋氏想起儿子方才的话,忍不住蹙眉,能跟她儿子抠到一块儿的恐怕天下难寻,她儿子要是真钻这个牛角尖,那她何时才能抱上孙子。 宋氏叹气连连,她一个孀妇带着两个儿子过活实属不易,好容易将长子拉扯大了,谁知他性子变得这般狭仄悭吝。 宋氏觉得在萧家多留无益,只等着府试发案之后就辞行。届时儿子见再度落榜,自然就死心了。 萧槿翌日去卫庄那里报到时,听说了宋氏给他张罗媳妇的事。她对于卫庄找媳妇这件事颇感兴趣,因为她十分好奇卫庄这么抠门的人得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于是她在练字的间歇兴致勃勃地向卫庄问起了这件事。卫庄原本正坐在对面凝神捧卷,听见她的问话,抬头望来,道:“练字须静心沉气,你平日里练字便是三心二意的么?” 萧槿搁下笔,分辩道:“我也只是偶然间想起来了而已。不过表哥——”萧槿微微倾身,笑嘻嘻道,“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她想知道她庄表哥这样的会不会连口味也比较特别。 卫庄忽而将书倒扣在桌上,盯着她道:“你很盼着我娶媳妇?” 萧槿觉得卫庄面色似乎有些奇怪,想了一想,解释道:“表哥不要误会,我不是盼着表哥离开。我只是纯粹好奇而已。” 卫庄的目光在萧槿身上绕了绕,须臾,重新拿起书,低头道:“回头再说。” 萧槿瞧着他那莫测的神色,暗暗叹气。 大约是因为临近发案,他心中总是焦虑,这才有些情绪不稳。 两日之后,萧定依言给卫庄送来了三百两银子。 他拿的都是现银,有三两一锭的,也有五两一锭的,零零碎碎,不一而足,一看便知是临时凑的。 卫庄低头在装银子的顺袋里翻看了几下,修长手指从里头先后拈出十几锭银子搁到桌上,道:“这些成色都不好,烦请四老爷调换。” 一旁的天福凑过去看了一眼,不明所以,又拨开那一小堆银锭子,拿起其中几锭仔细瞧了瞧,这才看出端倪,忍不住啧啧称赞自家少爷眼尖。 这几锭银子有些泛红有些泛黄,是掺了铜c锡在里头所致。这种银锭成色差,将来拿出去折兑便要落价。 萧定给钱本就给的不情不愿,心中又瞧不起卫庄,原就是想糊弄过去的,万没想到卫庄看得这么仔细,一时面色有些难看:“贤侄也不必这般计较吧,差不离就得了。” 卫庄径直拈起一个三两的银锭子拿到萧定眼前,凝注着他道:“四老爷,这种银子的银色至多八成,你拿这样的银锭子来滥竽充数,也不嫌跌了身份么?” 萧定脸色青红交加。 卫庄说话间又拿起一枚一两的小锭子,轻声道:“这个更低了,瞧着只有七成。四老爷那里的废铜烂铁真是不少,看来四老爷一家平日里都是拿这种银子出去使的,怨不得三姑娘穷得几次三番来问我借钱了。” “你!”萧定抬手指定卫庄,“你休要逼人太甚!我好赖是你的长辈,你一个小辈如此出言不逊,果然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卫庄冷声一笑:“四老爷说这话也不嫌羞臊,四老爷意图坑瞒在先,倒是有理了。”说话间便将那些成色不足的银子推给萧定,“这些一共一百五十六两,都给我换成雪花官银。若是四老爷再耍诈,那就换成二六宝银好了。” 天福看着萧定涨红脸的模样,忍不住偷笑。 雪花官银即户部按照既定成色铸造的银锭,因其色白如雪而得名。二六宝银比官银含银量更高,五十两二六宝银可以换五十二两六钱的雪花官银。 萧定咬牙将那些银色低的银子收拢起来,临走前还低声嘀咕了句什么。 天福觉得一定不是什么好话,气得要跑上去跟他理论,却被卫庄以眼神制止。 天福心觉气恼。萧定显然就是瞧不起他家少爷,这才有了今日滥竽充数的一出。 如果少爷这次能考上就好了,那样就能扇到那群人脸上!但少爷能考上似乎又不太可能 天福耷拉下脑袋,止不住地叹气。 白驹过隙,府试发案的日子转眼即至。 府试发榜亦同县试,鸣鞭吹打,鼓乐喧阗。 萧嵘比卫庄还积极,这日起了个大早,跑到西跨院,拉了卫庄就跑去看榜。 府试发案用圆式,将五十名中考者的座号按照逆时针的方向排写,围成一个圈,圈分两层或只一层,其中居外层正中提高一字写者,为第一名。 发案只写座号,不写姓名。 萧嵘问了卫庄的座号后,便笑嘻嘻地搓手道:“等着,我帮你看!”一头扎进了喧嚷人群里。 卫庄长身立于人丛之外,眼瞧着萧嵘使出吃奶的力气往里面挤。 参考儒生与亲眷都赶着看来榜,张榜处挤挤挨挨围了上千人,等萧嵘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挤到近前,已是冒了一脑门汗。 他觉得卫庄必然是榜上无号的,这般卖力拉卫庄来看榜不过是想好好作弄嘲笑他一番而已。 萧嵘正预备装模作样往榜上扫时,就听见前头有几人议论道:“也不知玉字七号是哪位,怎还没来?” 萧嵘一愣:“玉字七号怎么了?” 一儒生转头诧异地看他一眼,往壁上一指:“玉字七号是案首啊!”又见萧嵘直发怔,笑问道,“足下是玉字七号?”这是乐坏了? 萧嵘脸色发白,那神色宛如白日见了鬼。他转头看了人群外的卫庄一眼,又扭头盯着那榜上外层正中提高一字写的座号看了好半晌,突然回头高声问道:“卫庄你座号究竟是多少?” “玉字七号。”卫庄隔着数层人墙道。 “不可能!”萧嵘气急败坏,“你定然是记错了!你再好好想想!玉字七号是案首的座号!” 此刻江辰也正挤了过来,往榜上扫了一圈,瞧见有自己的座号,当下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及至听见萧嵘的话,愣了一愣,又回头往榜上看了一眼,惊道:“诶,卫兄得了案首啊!” 萧嵘扭头气道:“你胡说什么!卫庄一定是记错了座号!” 江辰直摇头:“不会不会,我跟卫兄的号房毗邻,我是玉字六号,他是玉字七号,我记得再清楚不过。” 萧嵘呆如木鸡,如遭雷劈。 江辰挤出人群,向卫庄拱手道贺。虽然他也惊异于卫庄这回得了头名,但卷子已判,高低已分,第一就是第一,他乐于说一句恭喜。 萧嵘又使尽力气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他受到的震动太大,不愿跟卫庄同路,自顾自走了。 他要去问问他伯父,是不是誊榜的人搞错了座号。 江辰虽未得案首,但入了甲等,心情也极是畅快,说笑着与卫庄一道回去。 卫庄走到萧家大门口时,正遇到报录人来报喜。 季氏听到外头吹吹打打的,赶出来查看,一问之下也是惊愕不已。 她回神后看了卫庄一眼,忙命丫头进去取了十两银子分与报录人。 照例,报录人是一定要打赏的,即便是家徒四壁的贫贱之家也要踅摸出些东西来犒赏一番,否则就太寒碜了。 季氏真怕她这个抠得出名的表外甥给报录人一人发一个铜板,那就太尴尬了。所以她抢先出手。 送走报录人,卫庄先跟季氏道了谢,旋即让天福取了十两银子还给季氏。季氏推说不必,但卫庄坚持,末了再度谢过季氏。 季氏接过银钱,忍不住又打量卫庄几眼。 她总觉得她这个表外甥越发恭谦有礼了。 不过她表外甥到底怎么得的案首? 江辰临走前拍着卫庄的肩,笑说让他记得外后日郊游的事,又让他将郊游的日子告诉萧槿。 卫庄刚回到西跨院,萧槿姐弟俩就到了。 萧岑追问卫庄是不是贿赂了考官,被卫庄一掌拍到了脑袋上:“我像是那种舍得花钱行贿的人么?” 萧岑一愣,庄表哥说得好有道理。 卫庄看了萧槿一眼,转向萧岑:“阿岑先回去,我有话与你姐姐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4.第一百四十四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补足可立看 从豪奢公子变成侘傺书生后,确实有些不惯, 但他这几日也渐渐适应了。他从前在国公府时身边的仆从就不多——他不喜那么些人围着他伺候, 很多杂事他喜欢亲力亲为,如此有利于他梳理思绪。 譬如他喜欢在泡茶时筹划好明日要做的事, 如此便可井井有条,按部就班。 他喜欢有条不紊。 卫庄望着身前微微摇曳的灯火, 轻叹一息。 至于眼下,他得先把娶媳妇的事按下。 他去到宋氏屋里时, 宋氏正在做针黹活计。 “哥儿过来, ”宋氏含笑朝他招手,“我瞧着你今年身量又长了,来,我给你量量,做身衣裳。” 她见卫庄神色有些不自然,笑道:“哥儿扭捏什么, 大了一岁怎还害羞起来了?” “不必劳动母亲,儿子的衣裳够穿的。” 宋氏又招呼他几回, 但他坚持不肯,无奈笑道:“你也不必盘算着省那二尺布,咱家也不差这些。眼下我给你做衣裳, 等你娶了媳妇, 就是你媳妇给你做了。” 卫庄微微垂眸。 宋氏说着话示意他坐到她跟前, 道:“我头先与你说的那赵家的小娘子,你真的不再考量考量?” 宋氏之前跟卫庄说过住在卫家左近的一户赵姓人家的姑娘,但卫庄始终没松口答应。 宋氏见儿子坚决摇头,叹气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那三姑娘” “母亲,那都是误会,”卫庄即刻打断宋氏的话,“儿子不喜她。” 宋氏打量他几眼,奇道:“那你怎总是推三阻四的?我跟你说了几茬儿,全被你给否了。” “母亲说的那些都不合儿子的意。” “你也不要太挑剔了,”宋氏直蹙眉,语重心长道,“我与你说,这回不能再拖了。我都想过了,左右哥儿也考罢了府试,咱们也该回了。往后哥儿便专心一意地打理家业,至于举业,还是莫想了。” 宋氏觉得儿子根本不是读书的料,还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实在,所以近来都留心着给卫庄张罗媳妇的事。 卫庄摇手道:“母亲莫要费心了,儿子自有计较。” 宋氏急道:“有计较有计较,你小小年纪能有什么计较?你说,你究竟想找个什么样的?我帮你物色。” 卫庄认真道:“儿子得寻个与儿子相配的仔细人,如此方可勤俭持家。” 宋氏听得直咧嘴:“你是说想找个跟你一样抠的?那你岂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 “母亲,儿子那不是抠门,那是会过日子,”卫庄不紧不慢道,“找个跟儿子一般会过日子的才能琴瑟和鸣。娶媳妇这种事须要慎重才是,母亲莫急。” 宋氏面色微沉:“莫急莫急,你不考科举又不娶媳妇,待要如何?” “那若是儿子此番府试过了,母亲是否就不急着给儿子寻媳妇了?” 宋氏心道你能过那才是见了鬼了,又见他眼下在娶媳妇上头这么不上心,禁不住端量他几番,神色古怪道:“你你都不想要媳妇?别家如你这般年纪的都开始收用丫头了,你夜里” 卫庄一顿,忽地起身道:“母亲若无旁事,儿子便作辞了。”言罢,见宋氏不吱声,行礼退下。 宋氏望着儿子的背影,目露诧异。 她儿子原先还总惦记着娶媳妇的事,怎么眼下倒像是更关心举业? 宋氏想起儿子方才的话,忍不住蹙眉,能跟她儿子抠到一块儿的恐怕天下难寻,她儿子要是真钻这个牛角尖,那她何时才能抱上孙子。 宋氏叹气连连,她一个孀妇带着两个儿子过活实属不易,好容易将长子拉扯大了,谁知他性子变得这般狭仄悭吝。 宋氏觉得在萧家多留无益,只等着府试发案之后就辞行。届时儿子见再度落榜,自然就死心了。 萧槿翌日去卫庄那里报到时,听说了宋氏给他张罗媳妇的事。她对于卫庄找媳妇这件事颇感兴趣,因为她十分好奇卫庄这么抠门的人得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于是她在练字的间歇兴致勃勃地向卫庄问起了这件事。卫庄原本正坐在对面凝神捧卷,听见她的问话,抬头望来,道:“练字须静心沉气,你平日里练字便是三心二意的么?” 萧槿搁下笔,分辩道:“我也只是偶然间想起来了而已。不过表哥——”萧槿微微倾身,笑嘻嘻道,“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她想知道她庄表哥这样的会不会连口味也比较特别。 卫庄忽而将书倒扣在桌上,盯着她道:“你很盼着我娶媳妇?” 萧槿觉得卫庄面色似乎有些奇怪,想了一想,解释道:“表哥不要误会,我不是盼着表哥离开。我只是纯粹好奇而已。” 卫庄的目光在萧槿身上绕了绕,须臾,重新拿起书,低头道:“回头再说。” 萧槿瞧着他那莫测的神色,暗暗叹气。 大约是因为临近发案,他心中总是焦虑,这才有些情绪不稳。 两日之后,萧定依言给卫庄送来了三百两银子。 他拿的都是现银,有三两一锭的,也有五两一锭的,零零碎碎,不一而足,一看便知是临时凑的。 卫庄低头在装银子的顺袋里翻看了几下,修长手指从里头先后拈出十几锭银子搁到桌上,道:“这些成色都不好,烦请四老爷调换。” 一旁的天福凑过去看了一眼,不明所以,又拨开那一小堆银锭子,拿起其中几锭仔细瞧了瞧,这才看出端倪,忍不住啧啧称赞自家少爷眼尖。 这几锭银子有些泛红有些泛黄,是掺了铜c锡在里头所致。这种银锭成色差,将来拿出去折兑便要落价。 萧定给钱本就给的不情不愿,心中又瞧不起卫庄,原就是想糊弄过去的,万没想到卫庄看得这么仔细,一时面色有些难看:“贤侄也不必这般计较吧,差不离就得了。” 卫庄径直拈起一个三两的银锭子拿到萧定眼前,凝注着他道:“四老爷,这种银子的银色至多八成,你拿这样的银锭子来滥竽充数,也不嫌跌了身份么?” 萧定脸色青红交加。 卫庄说话间又拿起一枚一两的小锭子,轻声道:“这个更低了,瞧着只有七成。四老爷那里的废铜烂铁真是不少,看来四老爷一家平日里都是拿这种银子出去使的,怨不得三姑娘穷得几次三番来问我借钱了。” “你!”萧定抬手指定卫庄,“你休要逼人太甚!我好赖是你的长辈,你一个小辈如此出言不逊,果然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卫庄冷声一笑:“四老爷说这话也不嫌羞臊,四老爷意图坑瞒在先,倒是有理了。”说话间便将那些成色不足的银子推给萧定,“这些一共一百五十六两,都给我换成雪花官银。若是四老爷再耍诈,那就换成二六宝银好了。” 天福看着萧定涨红脸的模样,忍不住偷笑。 雪花官银即户部按照既定成色铸造的银锭,因其色白如雪而得名。二六宝银比官银含银量更高,五十两二六宝银可以换五十二两六钱的雪花官银。 萧定咬牙将那些银色低的银子收拢起来,临走前还低声嘀咕了句什么。 天福觉得一定不是什么好话,气得要跑上去跟他理论,却被卫庄以眼神制止。 天福心觉气恼。萧定显然就是瞧不起他家少爷,这才有了今日滥竽充数的一出。 如果少爷这次能考上就好了,那样就能扇到那群人脸上!但少爷能考上似乎又不太可能 天福耷拉下脑袋,止不住地叹气。 白驹过隙,府试发案的日子转眼即至。 府试发榜亦同县试,鸣鞭吹打,鼓乐喧阗。 萧嵘比卫庄还积极,这日起了个大早,跑到西跨院,拉了卫庄就跑去看榜。 府试发案用圆式,将五十名中考者的座号按照逆时针的方向排写,围成一个圈,圈分两层或只一层,其中居外层正中提高一字写者,为第一名。 发案只写座号,不写姓名。 萧嵘问了卫庄的座号后,便笑嘻嘻地搓手道:“等着,我帮你看!”一头扎进了喧嚷人群里。 卫庄长身立于人丛之外,眼瞧着萧嵘使出吃奶的力气往里面挤。 参考儒生与亲眷都赶着看来榜,张榜处挤挤挨挨围了上千人,等萧嵘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挤到近前,已是冒了一脑门汗。 他觉得卫庄必然是榜上无号的,这般卖力拉卫庄来看榜不过是想好好作弄嘲笑他一番而已。 萧嵘正预备装模作样往榜上扫时,就听见前头有几人议论道:“也不知玉字七号是哪位,怎还没来?” 萧嵘一愣:“玉字七号怎么了?” 一儒生转头诧异地看他一眼,往壁上一指:“玉字七号是案首啊!”又见萧嵘直发怔,笑问道,“足下是玉字七号?”这是乐坏了? 萧嵘脸色发白,那神色宛如白日见了鬼。他转头看了人群外的卫庄一眼,又扭头盯着那榜上外层正中提高一字写的座号看了好半晌,突然回头高声问道:“卫庄你座号究竟是多少?” “玉字七号。”卫庄隔着数层人墙道。 “不可能!”萧嵘气急败坏,“你定然是记错了!你再好好想想!玉字七号是案首的座号!” 此刻江辰也正挤了过来,往榜上扫了一圈,瞧见有自己的座号,当下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及至听见萧嵘的话,愣了一愣,又回头往榜上看了一眼,惊道:“诶,卫兄得了案首啊!” 萧嵘扭头气道:“你胡说什么!卫庄一定是记错了座号!” 江辰直摇头:“不会不会,我跟卫兄的号房毗邻,我是玉字六号,他是玉字七号,我记得再清楚不过。” 萧嵘呆如木鸡,如遭雷劈。 江辰挤出人群,向卫庄拱手道贺。虽然他也惊异于卫庄这回得了头名,但卷子已判,高低已分,第一就是第一,他乐于说一句恭喜。 萧嵘又使尽力气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他受到的震动太大,不愿跟卫庄同路,自顾自走了。 他要去问问他伯父,是不是誊榜的人搞错了座号。 江辰虽未得案首,但入了甲等,心情也极是畅快,说笑着与卫庄一道回去。 卫庄走到萧家大门口时,正遇到报录人来报喜。 季氏听到外头吹吹打打的,赶出来查看,一问之下也是惊愕不已。 她回神后看了卫庄一眼,忙命丫头进去取了十两银子分与报录人。 照例,报录人是一定要打赏的,即便是家徒四壁的贫贱之家也要踅摸出些东西来犒赏一番,否则就太寒碜了。 季氏真怕她这个抠得出名的表外甥给报录人一人发一个铜板,那就太尴尬了。所以她抢先出手。 送走报录人,卫庄先跟季氏道了谢,旋即让天福取了十两银子还给季氏。季氏推说不必,但卫庄坚持,末了再度谢过季氏。 季氏接过银钱,忍不住又打量卫庄几眼。 她总觉得她这个表外甥越发恭谦有礼了。 不过她表外甥到底怎么得的案首? 江辰临走前拍着卫庄的肩,笑说让他记得外后日郊游的事,又让他将郊游的日子告诉萧槿。 卫庄刚回到西跨院,萧槿姐弟俩就到了。 萧岑追问卫庄是不是贿赂了考官,被卫庄一掌拍到了脑袋上:“我像是那种舍得花钱行贿的人么?” 萧岑一愣,庄表哥说得好有道理。 卫庄看了萧槿一眼,转向萧岑:“阿岑先回去,我有话与你姐姐说。” 萧岑回神,撇嘴道:“什么事不能让我听见?我就要听!” 卫庄点头道:“那好,你听一个字我管你要一两银子,你要交不齐银子,我就让天福把你扣下。” 萧岑心道庄表哥果然黑心,挤挤眼,笑嘻嘻道:“那好吧,我走。”反正他想知道的话,回头可以问他姐。 萧岑出去后,卫庄转眸望向萧槿:“此番最该谢的人其实是你,故而我方才做了个决定。” 萧槿点头道了句知道,欲往季氏处时,卫庄出言表示要跟她一道。 萧槿笑道:“表哥怕我被欺负?不会的,我娘最爱护短了。” 卫庄失笑,又道:“横竖我也无事,跟你去一趟也无甚恚碍。” “那多谢表哥了,”萧槿一笑,回头往前走时又想起一事,“表哥如今为何这般悠闲?年底不就院试了么?表哥不应该仔细温书么?” “等邻近腊月时再看书不迟。” 萧槿默了默,她头回听说考科举也临阵磨枪的难道她庄表哥不仅抠,还有拖延症? 两人到花厅时,萧槿抬头就瞧见温锦头上缠了一圈纱布。温锦听见动静,扭头朝萧槿招手笑道:“妹妹快过来。” 温锦态度这么热络,萧槿倒是始料未及,心里不免犯起了嘀咕。 温锦瞧见卫庄,愣了愣,问季氏那是何人。季氏笑说那是府上表亲,萧槿的表兄。 温锦起身遥遥道了万福,便又坐了下去。 她连萧家都不如何看重,何况只是一个萧家的表亲。她将来是要当荣国公府的二少奶奶的,靠山硬得很。 卫庄只是若有似无地微微颔首,权当还礼。 温锦见卫庄态度冷淡,心中不快,只觉他不长眼。 季氏将萧槿叫到跟前,拍着她的手背道:“温家姑娘受了伤,不好出门,想在咱们家住几日养伤。我方才说要为她另外安排房舍,但她说想住到你院子去。” 温锦朝萧槿笑道:“是啊,我与妹妹也算是有缘,我又觉着妹妹与我极对脾气,便想与妹妹住一处。只我也不知妹妹是否愿意,便请夫人差人将妹妹叫来征询。” 说是征询,其实不过是做做样子,她觉得萧槿没法回绝。 萧槿扫了一眼她额头上的纱布,想起方才在后山听到的那“咚”的一声,料想温锦这一下磕得不会轻,只是磕也是白磕,谁让她是去会情郎的时候受的伤。 看来美少年不是白白私会的。 不过温锦养伤要养到她那里去,萧槿就不乐意了。在花厅初会时,温锦必定能感受出她对她不喜,既然如此还非要住过来,恐怕居心不良。 何况她原本就看温锦不顺眼。 “我那院子太小,”萧槿撇嘴,“温姑娘肯定住不惯,娘还是另外给温姑娘预备个宽敞的院子的好。”说着话暗暗向季氏使眼色。 季氏见女儿态度如此,心中诧异,倒是有些难办。温家虽不是多么了不得的世家,但季氏也并不想因些小事起罅隙。最要紧的是,温锦提的要求并不过分,她不好推拒。 萧槿一看季氏那神色就知道她在犹豫,暗暗拽她袖子,示意她不要应下。 季氏叹气,转头笑对温锦道:“小女懵懂,姐儿莫怪。我再为姐儿选个好地方。” 温锦却犹不死心,伸手拉住萧槿,哄孩子一般含笑与她商量。 萧槿越发觉得温锦这举动怪异了,摆出各种理由拒绝。 温锦面上笑容微敛,道:“妹妹可是怕我住过去之后有所打搅?” 这话明面上听着客气,但已经是在委婉地表示萧槿不懂事,轻慢客人。 萧槿根本不吃她这一套,笑嘻嘻道:“还真是,自打我与母亲分开住之后,我就习惯独个住一个院子了。前不久六姐姐送了一只狗过来,我都嫌吵,又送回去了。” 温锦瞬间涨红了脸。 萧槿这是拿狗跟她比? 温锦也是被娇养大的,又早已将卫家当做靠山,何曾受过这等气,手上拉着萧槿不放,勉强笑道:“妹妹,我” “啾啾,”卫庄忽而打断温锦,走至萧槿身边,“时候不早了,该去温书了,不要耽搁工夫。” 温锦这回连笑也扯不出来了。他说跟她说话是耽搁工夫? 温锦一口气梗在喉间。 一个寻常的表亲而已,哪来的底气跟她一个世家女这么杠! 温锦抬起头时,正对上卫庄扫来的冷淡目光,那种难以名状的凛寒威压迫得她呼吸一滞,当下松了手。 萧槿脱开身,回头笑道:“温姐姐头上的伤可要仔细将养,否则万一落了疤,可如何是好?”言罢,跟季氏打过招呼,与卫庄一道离开。 温锦面色一沉。她如今最担心的就是落疤,偏偏萧槿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觉得这个萧家女可能跟她犯冲,从头回见面起就对她冷冷淡淡的,方才又明目张胆拿话刺她。 而她总不能跟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计较,亦且,这是在萧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5.第一百四十五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补足可立看  不远处的萧岑也跑来施了一礼,笑嘻嘻地瞥了萧嵘一眼。 卫启沨看看萧嵘, 又看看萧岑, 半晌不语。 气氛一时凝滞。萧崇与萧嵘都暗暗捏着一把汗。 就在萧嵘忐忑得几乎将自己衣袖抓破时,卫启沨淡声道:“无妨。”随即又垂眸望了萧岑一眼,似是想起了萧岑方才捉弄萧嵘的一幕,浅浅一笑。 他原本便生得璧人一样,萧岑在一旁看着, 只觉他一笑之下, 宛若云收雨霁,这曲廊都瞬时亮了起来。 萧嵘一愣,随即意识到卫启沨在笑什么,当下涨红了脸。 虽然有些无地自容,但卫启沨没有恼怒, 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萧嵘不由暗暗舒了口气。 等卫启沨跟萧崇走远, 萧嵘觉得自己才慢慢回魂。他转过头就瞪了萧岑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是不是?你瞧见卫公子过来了,怎也不知会我一声?” 萧岑嘻嘻笑道:“我说了啊, 我不是让四哥看身后么?” 萧嵘伸手要打过来, 萧岑灵巧一躲,又扯住萧嵘的袖子:“四哥你还没说书院那是怎么回事呢。现在卫公子走远了,听不见的。” 萧嵘“嘁”了一声:“你坑我一把, 还指望我给你讲?” “我知道四哥若是不说出来的话会憋得浑身难受的, ”萧岑眯了眯眼, “而且,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萧嵘哼了声,别过头准备离开,却被萧岑死死拽着脱不开身。 “好了我怕了你了,”萧嵘一戳萧岑脑门,“你不准到处乱说。” 萧岑连连点头。 萧嵘这才凑近小声道:“是这么回事。我们今日陪着卫公子去白鹤书院参加文会,结果才开始没多久,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女孩儿,径直冲着卫公子奔过来,将手里的一把梧桐花塞到了他怀里,卫公子本正提笔写字,那一把花一塞过来,他登时就狠狠打了个喷嚏,我们原以为是巧合,但卫公子后来喷嚏不止。” 萧嵘缓口气继续道:“当时山长就慌了,忙拉着那女孩儿跟卫公子道歉。我们这才知道,原来那女孩儿是山长的女儿,趁人不备躲在一旁偷觑,见卫公子生得实在好看,便顺手将刚摘的梧桐花献给他,却没成想卫公子跟这个犯冲。” “你不知道,卫公子那喷嚏根本停不下来,两眼都是通红的,当时满场阒寂,书院里只回荡着卫公子绵延不绝的喷嚏声。但卫公子是何等人物,虽然我们都想笑,但谁敢真的笑出来。卫公子多讲究的一个人啊,被累得当众失态,你想他能不恼么?我当时瞧他脸色真是说不出的难看。” “但所幸卫公子涵养好,好赖最后没计较,”萧嵘叹道,“卫家的人岂是得罪得起的,我看那山长脸都白了。” 萧嵘想起自己方才就险些得罪了卫启沨,仍旧心有余悸,觉得他应该回去吃点东西压压惊,拍了萧岑一下:“方先生却才差人来说明日要突击考业,我先回去温书去了。”言罢转身就走。 萧岑一愣:“真的假的?” “我骗你作甚,你也快去预备吧。”萧嵘的声音远远飘来。 萧槿将方才的一幕幕都看在眼里。她走上前来正要开口,萧岑就拉着她将萧嵘跟他说的事与她说了一通,末了道:“姐,你说那卫家二公子这是什么毛病?” 萧岑已经自动将告诉自家姐姐排除在了“到处乱说”之外。 萧槿听萧岑讲完才知道卫启沨为什么会碰见致敏花粉,原来是被人送花了。看来长得太好看有时候也是个麻烦。 “不知道,管他什么毛病,”萧槿转入正题,“你吃不吃野菜?我们出去挖了好些回来,我打算给爹娘那边也送一些。” 萧岑笑嘻嘻道:“只要是好吃的我都吃。” 萧槿点头:“那好,我待会儿使人给你的小厨房送一些过去。”说话间转身就要走。 “哎,姐,”萧岑小跑几步追上来,“我一直都想问问”萧岑压低声音,“你究竟为什么不让我跟那卫家二公子走得太近?我其实觉着他人品性情都是极好的。而且长得真是赏心悦目。” 萧槿咧咧嘴。她忽然想起,上一世她这弟弟为了迫使卫启沨跟她和离,跟她说他要领着人日日蹲点儿,卫启沨一天不答应和离他就揍他一天。后来她真的看到卫启沨挂彩回来,不过萧岑的举动之后大约是被萧安制止了,而且,这样做并没有什么用处。 “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跟六姐一样了,”萧槿白了弟弟一眼,“他长得好看又如何?” “看着舒心啊”萧岑见姐姐抬手要拍他,忙止住了话头。 “那我问一句,”萧槿盯着弟弟,“我的话你听不听?你若是听我的话,就只管照做,不要多问。” 萧岑挠挠头,顿了顿,点头道:“那好,我听姐姐的,我照做就是。”又想起方先生要考业的事,一拍脑门,“姐,不说了,我温书去了!” 萧槿笑了笑,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晚夕用饭时,萧槿听萧安与季氏说起了山东都指挥使刘元贪扣军饷被撤职查办的事。 “朝廷已点了钦差来查案,不日便到,”萧安笑道,“听闻这位钦差大人还是那卫家二公子的远房表舅,京师各个世家之间果真牵系颇多。” 萧槿手中汤匙一顿。 萧岑好奇问道:“那位钦差大人也是世家出身?” 萧安点头,道:“他是淮安侯温家的人。” 萧槿深吸一口气。 是温德,温锦的父亲。 季氏在一旁道:“既然都是亲戚,那说不得温大人会顺道过来看看卫家公子,咱们还是预备着好。” 萧安点头道:“夫人说的是。卫家那样的门庭,能巴上的大多都上赶着往前凑,温大人但凡知晓荣国公府二公子在此盘桓,想来是免不了过来一探的。” 温家虽也是侯门,但族中奥援不多,不能跟荣国公府同日而语。 萧槿低头慢慢喝汤。 难道温锦也会跟来么?可她不记得上一世她在聊城见过温锦。她想过她记忆不清的可能,但这个几率不大。不过自从卫庄免于一死后,一些事似乎就开始偏离前世的轨迹,那么即便是温锦来聊城,那大约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萧槿想起之前在曲廊上见到的卫启沨似乎心绪颇佳,揣度着他会不会是知晓了温锦要来才会如此。 萧槿心中冷笑,希望卫启沨抱得表妹归。她倒要看看,俩人究竟能不能长久。卫启沨的母亲傅氏也不是吃素的,那等婆婆还是留给温锦消受去吧。 翌日,萧嵘等人赶到家塾时,发现方先生正和卫庄讨论着什么。萧嵘瞧见方先生和颜悦色的模样便撇了撇嘴,自打卫庄得了案首之后,连方先生也对他转了态度。 方先生见人到齐了,含笑让卫庄先坐回去。 方先生不认为卫庄在府试中夺魁是侥幸。方先生自己也是一路考过来的,怎会不知科举的艰辛。府试虽比不得秋闱春闱,但也不是靠着全然的运气就能夺魁的。 何况是卫庄这样的。 方先生也不信卫庄能得案首,曾经在府试放榜之后将卫庄叫来,让他默了他府试时候写的杂文和策论,他当时拿过来看罢,直惊得说不出话来。 卫庄这府试案首是当之无愧的。方先生跟卫庄攀谈越多,越是这般觉得,他甚至觉得,莫说一个府试案首,说不得卫庄还有鼎元之分。 只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个少年明明身怀灵蛇之珠,却为何要善刀而藏,直到府试才肯崭露头角? 不过无论如何,方先生对于自己从前的走眼很是惭愧,因此待卫庄便越发和善。 萧嵘虽然不想承认卫庄确实是有所进益了,但也隐隐有危机感,所以昨晚温书几乎熬了半宿。 毕竟往常考业,多数时候都是卫庄垫底,他垫卫庄上面,万一卫庄不垫底了,换他垫底了怎么办? 萧嵘刚坐下,就被方先生叫了过去。方先生迎头就训他说他交上来的两张字写得不像样子,萧嵘一愣,下意识低头看方先生面前的几张纸,发觉不对,抬头问道:“这里头怎么没有卫庄的廓填?” “他方才与我说了,他昨日与人相约出游,未赶得上写。” 萧嵘瞪大眼:“这样也成?” 方先生瞥他一眼:“怎么不成,人家就不能出个门么?” “那我昨日也出门了” 方先生即刻打断他的话:“他是案首,你是么?” 萧嵘一脸猪肝色。 萧岑在底下捂嘴笑,方先生这偏心得太明显了。 卫启沨本就比萧家几兄弟科名高,平里只是来旁听的,若是考业也参与,倒有些倚技压人的意思,故而他此番没来。 等考业结束,众人从学堂出来时,萧岑跑来拍了卫庄一把:“庄表哥考得如何?” 卫庄道:“尚可。” 萧岑指了指萧嵘:“能考过四哥不?” 卫庄瞥了萧嵘一眼,道:“约莫可以。” 萧岑哈哈一笑:“那就好,表哥要是再垫底,怎好意思跟我姐说要指导她课业的话。” 萧嵘听见二人对话,轻嗤一声,挺了挺腰背。 他觉得他这回考得还不错,谁垫底还不一定。反正他还是不信卫庄是凭着实力拿的案首。 萧崇鄙夷地瞧了萧嵘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望向卫庄。往常考业都是他第一,他不认为卫庄这个突然窜上来的能超过他。 卫庄刚与众人分别,就瞧见天福急匆匆朝他奔来——他今日考业,不需要带什么东西,天福便没有跟来。 天福一路气喘吁吁跑到他跟前,抹了一把汗,急道:“少爷,赵姑娘跟赵家夫人来了,夫人让您快些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6.第一百四十六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那丫头怔了一怔, 跟着笑道:“是叶山长带着叶小姐前来拜会。那叶家姑娘见今被太太领到了园子里, 三姑娘c四姑娘都在,太太就使奴婢来问问姑娘去不去耍子。” 萧槿觉得这个叶山长有点耳熟, 仔细一问,才想起来是白鹤书院的山长叶冕。 白鹤书院是聊城方圆百里最有名望的书院, 前阵子举办文会时,左近举子济济一堂, 群贤毕集的场面一时为人所津津乐道。 只是,同样为人所津津乐道的, 还有卫启沨那根本停不下来的喷嚏。 萧槿不认识那位给卫启沨送花的叶小姑娘,但她忽然挺想去见见她的。 “去跟母亲说, 我这就过去。”萧槿言罢, 便开始收拾桌上的纸笔。 卫庄却在一旁道:“你先别急着走,先看看我的衣裳。” 萧槿动作一顿, 本想问问卫庄为什么这么急着让她看他的新衣裳,但是想到这衣裳将来是要传世的,也就释然了。 好像是要审慎一些。 萧槿跟那丫头改口道:“你去捎话儿, 说我待会儿过去。” 丫头领命去了。 萧槿重新坐下,对卫庄郑重道:“表哥快进去换衣裳吧,我等着。” 卫庄点头, 拎了衣裳进了碧纱橱。 萧槿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工夫, 听见卫庄出来的动静, 转头一看,便是一愣。 卫庄给自己选的颜色是天青色,花色是竹枝暗纹,形制又是阔袖,这一袭直身穿在身上,直衬得他气度沉谧,姿态飘洒。 气韵全出,容貌更盛。 萧槿回神,由衷赞道:“表哥有眼光,这衣裳穿在表哥身上的确很好看。”又禁不住笑道,“拿来传家倒也可。只是,不知道表哥的儿子孙子是不是也跟表哥一样衬这件衣裳。” “一定衬的。” “为什么?” “因为我的儿子孙子一定长得跟我肖似,我既然衬,那他们自然也应当衬,大不了长短宽窄不合适,修一修改一改就好了。” 萧槿愣了须臾,以手扶额。 这话,没毛病不过她忍不住想,将来卫庄的儿子要是不衬这衣裳,他会不会怀疑隔壁住了老王。 只是萧槿倒是由此想起了卫庄的婚事,随口问道:“表哥不喜欢赵姑娘?” 卫庄脱口道:“不喜欢。” 萧槿看了卫庄一眼,没再多问。卫庄年纪不大,又已然开始专心举业,满可以再等几年再说亲,到时候万一中了进士,自然能寻一门更好的亲事。 萧槿一时有些感慨,原先连过个县试都费劲的人,如今竟然得了府试案首。现在连谢先生都夸赞卫庄文采卓然,直道方先生手底下恐怕要出个少年解元了。 只是不知道卫庄将来要是入了官场,是不是还这么抠。 不过,萧槿还是对于卫庄突然开窍或者有意藏锋的缘由很是好奇。 “你帮我看看我后面合不合身,”卫庄突然背过手扯了扯自己衣裳的后襟,“我总觉这边不太平整。” 萧槿转到卫庄身后瞧了瞧,道:“后头挺妥帖的。” “那你帮我整整,我总觉得哪里别扭。” 萧槿帮他稍微理了理几不存在的褶皱,点头道:“好了。” 卫庄犹道不妥,又接连指了几个地方让萧槿帮忙调整,萧槿绕着他转了好几圈,在他那件新衣裳上又扯又拍,几番之后,才算是作罢。 萧槿暗叹,第一次发现卫庄原来这么讲究。 萧槿预备走时,卫庄表示要先将衣裳换下,然后跟她一道出门,他要去拜会一下那位叶山长。萧槿奇道:“表哥不继续温书了么?” “看那些书又不着急。” 萧槿一怔:“哪些书?表哥方才看的什么书?”说着话随手一翻,发现卫庄摊在桌上的竟然是一本《三国志通俗演义》。 萧槿嘴角一抽,她以为卫庄在看正经书,谁想到竟是课外闲书。 卫庄将衣裳换下后,小心翼翼地叠好,重新装进天福带来的那个包袱里,又仔仔细细地将包袱搁到箱笼里收好,这才转身跟萧槿说可以出门了。 萧槿想起卫庄方才放衣裳时的那股认真劲儿就想笑,但怕被他追问为什么笑他,就憋了回去。 等两人即将分道时,卫庄低头看向她:“我过会儿去找你。” 萧槿一怔抬头:“表哥还有事?” “当然。你今日只描了一张廓填,还差一张。能在白日完成不要拖到晚夕,晚间点再多的灯也不如白日的天光亮,终归伤眼睛。” 萧槿揉揉脸,觉得卫庄说得有理,仰头道:“那好,我等着表哥过来。” 卫庄一笑,拍拍她脑袋:“一言为定。”言罢,转身往前院去。 萧槿觉得卫庄自从变成学霸之后,连带着对她的功课也越发上心了。 萧槿见到那位叶小姑娘时,发现季氏已经离开,温锦倒是与众人坐在一处。 叶姑娘名唤叶绮,比萧槿还小两岁,生得玉雪可爱,性子也是极烂漫的,与众人叙话一回,便渐渐不再拘谨。萧槿瞧着这姑娘的脾气秉性,觉得确实像是能干出当众送花这种壮举的。 萧槿注意到温锦头上的纱布已经拆掉了,只是脸色很有些不自然。 萧槿本以为是她气色差,但再仔细一看,觉得这大约是官粉跟胭脂调出来的效果,只是温锦的手法极好,若是不懂妆扮的人看了,只会认为她不过是面色憔悴。 萧枎与萧杫都不喜温锦,便极少搭理温锦,只跟叶绮搭腔。萧槿跟这两个堂姐一向也不大对付,多数时候只是在一旁看着。 萧枎对于叶绮给卫启沨送花引发的风波也是有所耳闻,便好奇地问起了此事。 叶绮听见萧枎提起这个,脸上的笑收了收,绞着衣袖道:“那那是我不懂事。” 叶绮现在想起这件事还是心有余悸。她当时根本没有多想,只是想将刚摘的梧桐花送给那个风姿华茂的少年,却没想到闯了祸。 幸好那位哥哥没跟她计较。不过后来她爹将她叫到跟前狠狠训了一顿,直道那位公子身份贵重,他们根本开罪不起,让她往后不要那么莽撞。 萧槿见叶绮闷声不吭,笑道:“当时为何要给他送花?就是觉得他好看?” “嗯,”叶绮声音放得很低,脸上浮现出追忆之色,“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我听爹爹说过一个词,叫月窟仙枝,我觉得他就是月窟仙枝。” 萧槿挑眉,月亮里的仙树? 温锦见叶绮说到卫启沨便双眸晶亮,面色沉了沉,又笑道:“表哥一碰到梧桐c榆树c杨树的花粉就会不适,也是叶妹妹献错了花。” 叶绮惊道:“他是温姐姐的表兄?!” 温锦微笑道:“是啊,我们是姑舅兄妹。” 萧槿看了温锦一眼。温德不过是卫启沨的远房表舅,实则跟卫家关系很远,但温锦似乎总是忽略这一层,往日走动,待卫承劭夫妇宛若嫡亲的姑父姑母一样。 叶绮瞪大眼睛,艳羡不已:“真好!我要是也有这样的表兄多好” 温锦垂眸一笑,低头喝茶。 萧枎素喜争胜,瞧出温锦显摆的意思,当下不乐意了,忙道:“要是算起来,我跟卫家公子也是表兄妹呢。” 萧槿一顿,想起萧榆跟她说过萧枎自称卫启沨表妹的事,忍不住想,她四婶冯氏怎么可能跟萧枎胡扯这种事,这不是自找没脸么? 萧杫暗里扯了萧枎一把,示意她少说几句,但萧枎怎肯罢休,拉着叶绮继续道:“我听我母亲说啊,算起来,卫公子其实是我表兄” “三姑娘也是表哥的表妹?”温锦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哪路的亲戚?不如说来听听?” 萧槿觉得今日的温锦有些不对头。温锦虽然骨子里骄矜,但还是很会做表面功夫的,譬如那天她被她噎得不轻,但也是忍住了没有发作。 但温锦眼下说话就很是不客气了。 萧枎打一开始就不喜温锦,如今被她抢白,心下不忿,但又确实说不出是哪路亲戚,憋了半晌,恼道:“我母亲说的,没有假的!你管哪路亲戚。” 温锦笑了两声:“那我倒要去问问表哥了,看三姑娘到底是哪路来的表妹。” 萧槿瞥了萧枎一眼,暗暗摇头。卫庄落水是萧枎害的,但萧枎从未愧疚过,反而因为卫庄的追债而厌憎卫庄。如今又来跟启沨这株仙枝乱攀亲戚。 被温锦呛几句也是活该。 萧枎正预备呛回去,就听卫启沨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表妹,舅父使人来给你递话儿,你去瞧瞧。” 萧枎一扭头就看到卫启沨长身立在曲廊上,只是这一声表妹显然不是在叫她。 萧槿暗道,仙枝来了。 温锦丢给萧枎一个讽笑,起身去到卫启沨跟前,不一时,将卫启沨领来,笑着道:“三姑娘适才说,她与表哥也是表兄妹,不知三姑娘与表哥是何表亲?” 卫启沨与众人见了礼,闻言神色一凝,道:“我亦不知。”说着话望向萧枎,“敢问三姑娘家中与敝族有何渊源?” 萧枎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温锦在一旁窃笑,看萧枎的笑话。 卫启沨面色渐沉,众人齐齐望向萧枎。 萧枎头上冒汗,脸色阵红阵白,末了咬了咬牙,丢下句“我去问我娘”,扭头就跑。 萧杫觉得她跟萧枎一个房头都丢人,当下也不好待在这里,作辞离开。 萧槿也想走了,但她还要等卫庄。而且,总不能就这么把叶绮扔这儿。 温锦觉得卫启沨一定是借故来看她的,否则他何必亲自来传话。但她不能表现得太过欢喜,并且她还要装憔悴。 温锦虽然一直在用卫启沨给的药膏,但等伤口愈合之后,还是没有即刻恢复如初。 她对镜望着自己额头上那道浅浅的印子,担心日后难以消掉,气苦难当,却又无计可施,最后便想出了拿脂粉暂且遮掩的法子,如此一来还能使自己看起来面色憔悴,卫启沨看了必定心疼,说不得就不再跟她置气了。 卫启沨的目光果然在温锦脸上停留了须臾,和声道:“表妹似乎气色欠佳。” 温锦抿唇应了一声:“兴许是没休息好。” 萧槿却是觉得卫启沨跟温锦之间的氛围有点奇怪,难道是闹了别扭? 叶绮暗暗睃看卫启沨好一会儿,此刻鼓足勇气上前致歉道:“哥哥,上回的事对不住。” 温锦暗瞪叶绮,什么哥哥! 卫启沨摆手道:“无事,不知者不罪。” 萧槿望着立在眼前的仙枝,便想起了当初他被她拿的梧桐花刺激了之后,是怎么打着喷嚏红着眼睛训她乱往家里拿东西的。 温锦见卫启沨态度似乎真的软了下来,窃喜不已,跟卫启沨一道作辞,转身出了抱厦。 温锦不知她父亲找她何事,忐忑之下步子便不自觉加快,走到了卫启沨前面。然而才刚走了几步,天色忽暗,罡风骤起,倾盆大雨兜头浇了下来。 萧槿坐在抱厦里喝茶,眼睁睁看着温锦瞬间被淋成了落汤鸡,卫启沨还没完全走出飞檐的遮蔽,倒是比温锦好上不少。 萧槿暗笑,夏天的雨说来就来。看来,连穷乡僻壤的雨都跟温锦作对,这下她的妆要被冲个干净了。 两人又迅速折了回来。温锦正要查看卫启沨的状况,一抬头就发现他正盯着她看。 温锦起先不明所以,旋即想起自己脸上的粉,心里一跳,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官粉不溶于水,她摊开手时只看到了零星的白色粉末,说明她面上的妆已经被浇得差不多了。 露馅儿了。 温锦脸色一白,倒真有了几分憔悴的意思。她忙解释道:“表哥,我我这么做只是想遮盖” 卫启沨摇手道:“表妹不必解释,女子施妆再正常不过。表妹浑身浇透,还是快些回去更衣的好,仔细着凉。” 卫启沨在人前本就对她不热络的,因此温锦也摸不清他究竟动气没有,心里七上八下的。喜鹊来送伞接走她时,她还忍不住回头看了卫启沨一眼。 等卫启沨也被小厮接走,萧槿便一面跟叶绮闲聊一面等雨停。叶绮谈兴颇高,说着说着便将话茬绕到了卫启沨身上。 叶绮凑近好奇问:“姐姐知道那位卫家哥哥的名字么?” “听说他是卫家启字辈的公子,名启沨,启发的启,沨沨沨的沨。” 叶绮瞪大眼;“沨沨?沨沨是什么?” 萧槿呷了口茶。说起卫启沨的名字,她倒是想起了前世的一件事。这里头有个典故。 叶绮正想问沨沨究竟是什么,瞥眼间忽然瞧见雨中走来两个人,待来人走得近了,叶绮辨认出是卫启沨领着一个小厮过来了。 叶绮兴奋道:“卫哥哥又回来了!”又困惑看向萧槿,“卫哥哥回来作甚?” 萧槿抬头望去,果见卫启沨撑伞疾步而来。但她隔着雨幕,紧接着又发现远处似乎还有一个人影正往这边靠近。那人也打了把伞,仿佛察觉出她在看他,步子更快了些。 萧槿看那身形,觉得好像是卫庄。等距离近了,她仔细辨识了容貌,确认就是她庄表哥。 叶绮随即也看到了卫庄,问萧槿那是谁。 萧槿答道:“他也姓卫,是我表兄。” 两个卫哥哥凑到一起来了。 兴许是因为她在入京之前与他的交集太少,导致她对他的印象很浅。虽然他脸长得好。 不过真论脸的话,卫启沨那张脸比不上他堂弟卫启濯。萧槿原先也以为卫启沨那种容貌已经顶天了,后来见了卫启濯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脸外有脸。 萧槿方才没有走远,季氏将她叫了回来,交代她顺道去将萧岑叫去前院见客。 萧岑是萧槿的双胞胎弟弟,萧槿的父亲萧安与季氏感情融和,未纳妾室,夫妻两个膝下只萧槿与萧岑这一对双胞胎姐弟。 萧岑才从家塾里回来,一见着萧槿就奔上来问道:“卫庄落水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槿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敢肯定他不是要自戕。” 她今日是与季氏一道去报国寺进香了。她回忆了一下时间,记起上一世的卫庄就是在她这次去进香的前一日溺水而亡的,所以她提前教了天福急救的法子,又跟卫庄说她梦见他会溺水云云,但卫庄不信,天福倒是听得心惊,答应一定看好卫庄。 然而昨天一整天都太平无事。萧槿还以为卫庄的劫数已经过去了,结果今日他就落水了。 萧槿方才也想到是不是她记岔了日子,但思量后又觉得不太可能。她虽然跟卫庄不算十分熟稔,但当年这个表兄的死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何况卫庄是这么有特点的人。 所以她觉得,应当只是时间上出现了一些偏差。不过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萧岑叹道:“咱们的庄表哥原本就考不上了,这下在水里泡了一回,脑子进了水更考不上了。” 萧槿净了手,坐下拈起碟子里的一块点心,瞥他一眼:“我怎么觉着你说话的语气跟四哥越来越像了。” 萧岑笑嘻嘻道:“别拿我跟四哥比,我读书比他好,人也比他机灵多了。” 萧槿丢给他一个白眼:“你跟四哥比什么。” “难不成跟二哥比,我也得比得过啊,”萧岑说话间一拍手,“诶,我听说那卫家二公子举业上头十分厉害,他今儿过来,我说不得还能讨教一二。” 萧槿低头喝了口花茶。 卫启沨在读书上面确实很有天分,然而他有的状元科名卫启濯也有,无论在哪方面,他都始终不能压制这个堂弟,卫启沨心中一直为此耿耿于怀。卫启濯前头有意藏锋,倒是不显,众人大多只知卫家二公子的才名。后来卫启濯蟾宫折桂,一鸣惊人,光芒渐渐盖过卫启沨。 其实萧槿觉得,卫启沨主要是输在了心机谋算上。卫启濯那等机谋,是萧槿生平仅见。皇帝自觉心术踔绝,但在卫启濯面前,都有些不够看。 “你不要跟那卫家公子走得太近。”萧槿搁下茶杯道。 萧岑一愣:“为何?” 萧槿起身拍拍萧岑的肩:“乖乖听姐姐的话便是。” 萧岑转眼打量萧槿几眼,包子脸鼓了股,乖顺点头道:“好,听姐姐的。” 萧槿微微一笑。 从萧岑院子里出来时,萧槿忖着回去也是在房里闷着练字,想起卫庄那件事,心中不免疑惑,当下拐了个弯,转去寻卫庄。 她前世也只是知道卫庄是溺水而亡的,并不知晓他溺水的具体缘由。如今想来,倒是有些蹊跷。 卫庄住在萧家的西跨院。萧槿过去时,一个身着湖蓝茧绸直裰的大夫正低头写脉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7.第一百四十七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卫启沨以眼神示意丹青住口。丹青张了张嘴,只好退到了一旁。 虽然丹青没把话说完,但萧槿略略一想,便很快藉由他前头的半句话猜出来了卫启沨为什么红着眼睛。 卫启沨对花粉过敏, 其中尤以梧桐c榆树c杨树的花粉为甚。他每每嗅到这些花粉都会鼻痒难忍,喷嚏不止,眼睛也跟着泛红。 只是卫启沨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本身又极讲究仪容修洁,故而平日里都会十分注意的, 这回却不知是怎么沾到的花粉。 萧槿想起上一世,有一回她去摘了些梧桐花回来打算做个小菜, 等卫启沨回来, 她拎着一把梧桐花在他眼前晃了晃, 问他吃不吃这个。结果她话还没问完, 他就一个喷嚏打出来。吓她一跳。 卫启沨当时就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让她赶紧把花拿走, 她询问一番后才意识到他是对花粉过敏。 卫启沨当时打着喷嚏警告她往后不许再把梧桐花之类的东西拿回来, 萧槿本是好心问他一句,结果被他训了一通,心下不悦,当下将手里的梧桐花一把压到了他口鼻上,直折腾得他打了半天喷嚏, 到用晚膳时都是两眼泪汪汪。 萧槿当时瞧着他的兔子眼, 笑他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一个大男人哭了好大一场, 卫启沨面上顶不住,冷着脸扔下碗筷就走。 萧槿也是那时候发现,卫启沨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敏感又要强。只是就她目下瞧见的卫启沨来看,她很难找到她前世所见的影子。 萧槿正自遐思,卫启沨出声询问他们缘何会在此。萧槿回神,解释说他们今日出游,一时起兴,便在此间玩躲迷藏。 卫启沨凝眸打量卫庄,少顷,道:“不敢动问,足下适才在此待了多久?”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卫庄神容平静,“尊驾询此何为?” 卫启沨觑着他,半晌方道:“无事。”说话间转向萧槿,唱喏还礼讫,又朝卫庄与萧槿二人打恭道,“打搅之处,万望海涵。” 萧槿觉得卫启沨这样温声细语的,就跟卫庄大把花钱一样惊悚。 卫启沨说话间,目光从面前两人身上扫过。卫庄一袭牙色直裰,身姿若竹,萧槿一身松花色襦裙,姣如夏花。两人并排立在苍翠林峦间,惹眼非常。 待到两人作辞走远,丹青见自家公子立着不动,出声问道:“公子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卫启沨顿了顿,摇摇头,交代丹青过会儿将冯权叫来问话。 丹青垂首应是。 卫庄领着萧槿折返的路上,不断地思量着卫启沨方才的话。 听卫启沨那话的意思,似乎他父亲那头有所动作,那么会不会跟他自己的原身状况有关呢? 卫庄想入京一趟探一探国公府那边的状况,他想知道自己原身目下如何了。反正他如今考完了府试,离院试还有大半年,时间很充裕,可以慢慢筹谋。但他即便要去,也必须等卫启沨走后才能动身,否则他总觉得会引起卫启沨的警觉。 萧槿扯了扯卫庄的衣袖,笑道:“表哥想什么呢?我方才的话,表哥听见了没?” 卫庄一愣:“你说什么?” 萧槿叹道:“我是说,那赵姑娘说要来拜会表哥。” “没工夫招待。” “表哥忙什么呢?” 卫庄理直气壮道:“我不是还要准备院试么?”说着一顿,低头看萧槿,“你帮我应下了?” 萧槿摇头:“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帮你答应,这是表哥自己的酬酢。” 卫庄点头道:“那便好。等我去与她说不要过来。” 两人一头说话一头出了林子。等与众人汇合,卫庄才得知赵若淑已经离开。 萧槿看他一眼,心道看来是天意,表哥你就等着招待你的桃花吧。 “若淑妹妹等了你半晌,后头她母亲催着她回去,她才不情不愿地走了,”郑菱斜了卫庄一眼,“你至于那么躲着人家么?一走就是小半个时辰。” 郑菱很是不喜萧槿,连带着也不喜住在萧家的卫庄。她瞧不起卫庄这样的,在她眼里,卫庄举业无能,不过是厚着脸皮赖在萧家而已,说不得还想攀附他那做知府的表姨父萧安。 但万没料到,卫庄这回府试竟然拿了案首。 郑菱听闻这个消息时吓了一跳。她跟不盼卫庄好的萧嵘兄妹俩一样,觉得这不过是侥幸而已。但她又比萧嵘兄妹更不快,因为她心仪江辰,她觉得江辰才应该是案首。 江辰读书上头比卫庄强多了,凭什么案首让卫庄摘走了呢? 郑菱打算借着赵若淑的事呛卫庄几句,但没想到卫庄居然根本不接茬儿,完全忽视了她的话,径自转头帮萧槿挖野菜去了。 郑菱嘴角抽搐,立在原地左右不是,很是尴尬。 她从前一直都觉得卫庄是个软柿子,一捏一个准儿,如今卫庄得了案首,那绵软的性子似乎也没了。 她见江辰也要跟去挖野菜,抢先一步挡在他面前,笑吟吟道:“江哥哥陪我去放纸鸢好不好?” 江辰望了望萧槿与江瑶的背影,摇头道:“母亲与阿瑶方才说也想吃野菜,我要赶过去帮忙。”言罢,笑着与郑菱辞别,转身走了。 郑菱神色一僵。 一旁的吴氏十分欣慰,心道儿子那脑子算是管用一回。郑菱怎么能跟萧槿比,不论家世样貌性情,都差了好大一截呢。 郑菱转回头去跟吴氏搭话,但吴氏也只是随意与她说笑几句,转身自去纳凉去了。 郑菱被晾了个彻底。 她讨厌萧槿的原因就在于萧槿总是抢她的风头,而且,江辰待萧槿十分好。 郑菱觉得自己主要是输在了家世上。萧槿不就是有个当知府的爹才这么被人捧着么?而且,听说萧家跟帝京巨室卫家似乎还沾亲带故。 郑菱心里泛酸,恨恨跺脚,暗恼自己不会投胎。又咬牙想,知府算什么,你萧槿有本事将来搭上宰辅! 萧槿觉得她这一趟出来的最大收获就是野菜了。她瞧着卫庄手里那一篮子野菜,由衷地觉着她不虚此行,落下一天的课也值了。 郑菱瞧见萧槿等人回来,打趣一般对她道:“瞧啾啾忙活一场,弄得脏兮兮的,回头被人瞧见,说不得都认不出这是知府家的千金了。” “不论认不认得出来,我都是萧家八姑娘,这是变不了的事,”萧槿笑了笑,“郑姐姐说是不是?” 这是拿家世来说事了。 郑菱暗暗磨牙,面上却不得不挤出笑来:“啾啾说的是。” 立在萧槿身侧的卫庄却是突然睨了郑菱一眼。郑菱一怔,沉下脸道:“你那是何意?” 她实在不太想承认,卫庄那一眼看得她心里发毛。 卫庄照样不理会她,与江辰等人作辞,领了萧槿回城。 郑菱剜了卫庄的背影一眼,心下冷笑,你得意什么,府试拿了案首又如何,我倒要看看你院试能考成个什么样子! 萧槿挎着篮子走出一段距离后,忽然听身边的卫庄问道:“你看我挖野菜是不是比君实挖得好?” 萧槿一愣:“这还有个比头?” “当然,譬如说,”卫庄低头看向萧槿,认真道,“辨识野菜的快慢,抡锄头的准头,挖掘野菜的手法,等等,不一而足。” 他们方才为了方便挖掘,去附近村庄借了锄头,卫庄和江辰都是读书人,没使过农具,都是摸索着来的,两人简直是在比赛着谁更业余。 萧槿默了默。她倒是藉由卫庄的话,想起了他方才抡锄头的风姿。 不知为何,她看着她庄表哥抡锄头的模样总觉得十分违和,几次都险些笑出声,但鉴于他抡得认真,而且是在为她卖力,她总算是很厚道地强忍住了没笑出来。 萧槿转头看到还在等着她评判的卫庄,轻咳了咳,道:“是,表哥悟性高,挖得好。” 卫庄浅浅一笑。 萧槿看着卫庄,忍不住想,挖个野菜还要比高下,你又不去种地,锄头抡得好有什么用? 不过萧槿不得不承认,长得好看是十分沾光的,比如卫庄抡锄头的样子其实也非常好看。像她庄表哥这样的,别说抡锄头,估计搬砖都美如画,只是她总觉得有些好笑。 萧槿回府之后,将手里的野菜递给丫鬟让拿去厨下,转头就瞧见萧嵘立在廊庑前笑得前仰后合,拍着萧岑的肩道:“你知道我今儿个陪着卫家二公子去白鹤书院参加文会时遇见什么事儿了么?哎哟,笑死我了,真是尴尬啊” 萧岑不动声色地往萧嵘身后望了一眼,仰脸道:“有那么好笑么?四哥当时也是这么笑的?” “哪儿能啊,我可不敢,”萧嵘笑得直不起腰来,“我是跟那卫二公子分开后才敢笑出来的” “唔,那四哥还是不要笑了,”萧岑抬手一指萧嵘身后,“四哥往后看。” 宋氏却是有些忧虑。她知道自己儿子的德性,又想起儿子之前一再推拒与赵家议亲的事,觉得她儿子没那么好心。但她又不好撇下赵家母女追上去敲打儿子,正巧天福此刻跟了过来,她便小声叮嘱他跟过去看看,又让他催着陈妈妈赶紧摆饭。 天福连连点头,回身出去了。 卫庄从宋氏屋里出来后,便转去了厨房。 今日来了客人,陈妈妈一个人忙不过来,宋氏便跟季氏借了两个厨娘来打下手。 陈妈妈瞧见卫庄过来,以为他是从学里回来饿得慌,忙说让他再等等,午饭还要些时候才能摆上。 卫庄摇头道:“我不是来催饭的。” 陈妈妈一怔:“那少爷是” “我的野菜呢?” 陈妈妈呆了呆,被卫庄盯了片刻,才恍然想起他指的是八姑娘昨日分过来的那些野菜。 陈妈妈虽然不懂少爷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指了指灶台旁一个大盆,道:“都在那里。老奴正打算烹一些加入蒸乳饼里待客。” 卫庄走上前端起那半盆野菜就走:“不必了,就这么点,省着吃。” 陈妈妈有点懵,正想说再放放就不新鲜了,就见卫庄走至她身边时,一样样交代道:“做菜少放些油盐,母亲他们口味都清淡。再就是,多素菜,少荤腥,荤菜上一道就够了,顶好一道也不上,来三两爽口素菜便成。” 两个厨娘对望一眼。 陈妈妈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少爷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抠门的老毛病又犯了。 陈妈妈一脸担忧地看着卫庄,心道少爷您又不缺银子,怎就小气至此您这样可怎么说媳妇? 天福赶来时,卫庄已经出去了。他听陈妈妈说了少爷方才的交代,直觉牙疼:“这可不成,不能听少爷的,夫人嘱咐了,说让仔细备办着。” 当下两人计议一番,决定还按宋氏的嘱咐来。 因着卫庄是住在萧家的,赵若淑母女与宋氏叙话一回,便转去拜见了萧安夫妇。季氏瞧着赵家母女这架势,隐隐猜到了赵家母女来探望卫庄母子的目的。 她觉得宋氏为了给儿子找媳妇也是操碎了心,当下热情款待了赵家母女。 赵若淑一看到萧槿,便笑语盈盈地上前攀谈。 她琢磨着下午跟卫庄去逛园子,但她不好意思独个儿邀卫庄,便想找个人陪着,她觉得卫庄的这个表妹性子讨喜,正合适,再三请她去西跨院用饭。 萧槿推拒不下,只好跟着赵家母女去了西跨院。 等午饭摆上来,天福去请了好几次才把卫庄叫来。卫庄瞧见萧槿也在,微微一愣。 萧槿忍不住想,她庄表哥这算不算间接相亲,她这么戳在这里,好像有点多余。 她思忖着用罢饭该寻个什么由头脱身时,陈妈妈开始布菜。 卫庄对着面前满桌丰盛肴馔,容色微沉。等陈妈妈给赵若淑盛那道银鱼炖蛋时,他忽然道:“我来。”说话间劈手抢过了陈妈妈手里的木杓。 赵若淑禁不住抿唇微笑,庄哥哥还亲自动手给她盛菜。 萧槿却觉得卫庄有点古怪,狐疑地抬头望去。 卫庄左手端着一个小空碗,右手执木杓,在那个青花白瓷大海碗里浅浅一撇,盛了小半杓汤和少许银鱼肉。 宋氏脸色发青。 萧槿却见怪不怪,自从见识过那个兔耳朵之后,她觉得没有什么能震撼到她了。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 卫庄盛起那一杓之后,并没有倒入小空碗中。 萧槿眼睁睁看着她庄表哥跟得了帕金森一样,握着木杓的那只手抖个不住,将杓里仅剩的那点鱼肉也哗啦啦抖回了海碗里,最后只将小半杓汤底倒入碗里,搁到了赵若淑面前。 萧槿看得目瞪口呆,她庄表哥这技法,比餐厅阿姨还娴熟。 宋氏的嘴角不住抽动,直想当场按死儿子。 赵若淑呆了半晌,随即朝卫庄笑着道谢,低头喝汤。 萧槿扶额,她表哥果然是朵奇葩。她觉得这位赵姑娘心也是大,要是换个心眼小的,估计就觉得卫庄是在赶客了。 卫庄见赵若淑言笑如常,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用罢饭,赵若淑便悄悄跟萧槿商量,让她帮忙请卫庄一道出去转转。萧槿本就想走了,听说是这种事,更不想掺和,以下午还要听课为由推掉了。 赵若淑见萧槿转身要走,忙拽住她,问道:“那庄哥哥喜欢什么?我下回来时给他捎带些。” 萧槿默了默,卫庄大概比较喜欢银子,但她总不能这么说 “我也不清楚,”萧槿望向不远处押着卫庄来送客的宋氏,“要不你过会儿私下里问一问姨母。”要是直接问卫庄,他还不晓得会怎么说。 赵若淑抿唇,虽然她性子不扭捏,但直接问人家母亲这种事,也不太好意思做出来。 萧槿跟宋氏打过招呼,又笑着朝卫庄挥挥手,回身离去。 卫庄目送萧槿时,被天福拉了一把。宋氏看出了儿子的不情不愿,自己与赵家母女说笑,示意天福扯住卫庄,省得他半道上跑了。 不过卫庄似乎还算是听话,一路安安生生地跟着众人到了门口。 等送赵家母女上马车时,卫庄冷着脸对赵若淑道:“下回不要来了。” 赵若淑一愣。 “我这吝啬的毛病是不会改了,今日招待你与令堂那顿,也不是我的本意,另” 天福瞧见宋氏那黑比锅底的脸色,忙将卫庄往里拖,转头笑着让赵若淑母女赶紧上车。 坐到车厢里之后,李氏沉着脸道:“你看这叫什么事儿,他是觉得他得了府试案首就可以目中无人了么?” 赵若淑抿唇道:“我总觉着庄哥哥好似有些不对兴许是有什么缘由。他不是那种倨傲的人。” 李氏气道:“管他如何,你又不是嫁不出去了,下回可别再来了!”李氏见女儿不吱声,恨铁不成钢道,“你是不是听不进我的话?” 赵若淑小声道:“我真的觉得似乎有蹊跷” 李氏咬牙道:“闭嘴!横竖我是不愿来了,你若是敢背着我偷偷往这边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赵若淑低头咬唇,并不应声。 回了西跨院,宋氏抄起擀面杖就要往卫庄身上招呼,被卫晏和天福等人死死拦住。 “你长本事了啊,人家赵家娘子招你惹你,你那么待人家?”宋氏恨恨道,“你再这般,就等着打一辈子光棍吧!” 卫庄平静道:“我已说了我对赵家姑娘无意,母亲不要强人所难。” 宋氏恼道:“你是嫌人家不够抠么?你说,上哪儿找跟你一样小气的?俩人全抠一起日子还过不过了!” “儿子目下想专心举业,不想思虑婚姻之事,望母亲谅解。”卫庄言罢,行礼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8.第一百四十八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那多谢表哥了, ”萧槿一笑, 回头往前走时又想起一事,“表哥如今为何这般悠闲?年底不就院试了么?表哥不应该仔细温书么?” “等邻近腊月时再看书不迟。” 萧槿默了默,她头回听说考科举也临阵磨枪的难道她庄表哥不仅抠,还有拖延症? 两人到花厅时,萧槿抬头就瞧见温锦头上缠了一圈纱布。温锦听见动静, 扭头朝萧槿招手笑道:“妹妹快过来。” 温锦态度这么热络,萧槿倒是始料未及, 心里不免犯起了嘀咕。 温锦瞧见卫庄, 愣了愣,问季氏那是何人。季氏笑说那是府上表亲,萧槿的表兄。 温锦起身遥遥道了万福, 便又坐了下去。 她连萧家都不如何看重, 何况只是一个萧家的表亲。她将来是要当荣国公府的二少奶奶的,靠山硬得很。 卫庄只是若有似无地微微颔首, 权当还礼。 温锦见卫庄态度冷淡, 心中不快, 只觉他不长眼。 季氏将萧槿叫到跟前, 拍着她的手背道:“温家姑娘受了伤, 不好出门, 想在咱们家住几日养伤。我方才说要为她另外安排房舍, 但她说想住到你院子去。” 温锦朝萧槿笑道:“是啊, 我与妹妹也算是有缘,我又觉着妹妹与我极对脾气,便想与妹妹住一处。只我也不知妹妹是否愿意,便请夫人差人将妹妹叫来征询。” 说是征询,其实不过是做做样子,她觉得萧槿没法回绝。 萧槿扫了一眼她额头上的纱布,想起方才在后山听到的那“咚”的一声,料想温锦这一下磕得不会轻,只是磕也是白磕,谁让她是去会情郎的时候受的伤。 看来美少年不是白白私会的。 不过温锦养伤要养到她那里去,萧槿就不乐意了。在花厅初会时,温锦必定能感受出她对她不喜,既然如此还非要住过来,恐怕居心不良。 何况她原本就看温锦不顺眼。 “我那院子太小,”萧槿撇嘴,“温姑娘肯定住不惯,娘还是另外给温姑娘预备个宽敞的院子的好。”说着话暗暗向季氏使眼色。 季氏见女儿态度如此,心中诧异,倒是有些难办。温家虽不是多么了不得的世家,但季氏也并不想因些小事起罅隙。最要紧的是,温锦提的要求并不过分,她不好推拒。 萧槿一看季氏那神色就知道她在犹豫,暗暗拽她袖子,示意她不要应下。 季氏叹气,转头笑对温锦道:“小女懵懂,姐儿莫怪。我再为姐儿选个好地方。” 温锦却犹不死心,伸手拉住萧槿,哄孩子一般含笑与她商量。 萧槿越发觉得温锦这举动怪异了,摆出各种理由拒绝。 温锦面上笑容微敛,道:“妹妹可是怕我住过去之后有所打搅?” 这话明面上听着客气,但已经是在委婉地表示萧槿不懂事,轻慢客人。 萧槿根本不吃她这一套,笑嘻嘻道:“还真是,自打我与母亲分开住之后,我就习惯独个住一个院子了。前不久六姐姐送了一只狗过来,我都嫌吵,又送回去了。” 温锦瞬间涨红了脸。 萧槿这是拿狗跟她比? 温锦也是被娇养大的,又早已将卫家当做靠山,何曾受过这等气,手上拉着萧槿不放,勉强笑道:“妹妹,我” “啾啾,”卫庄忽而打断温锦,走至萧槿身边,“时候不早了,该去温书了,不要耽搁工夫。” 温锦这回连笑也扯不出来了。他说跟她说话是耽搁工夫? 温锦一口气梗在喉间。 一个寻常的表亲而已,哪来的底气跟她一个世家女这么杠! 温锦抬起头时,正对上卫庄扫来的冷淡目光,那种难以名状的凛寒威压迫得她呼吸一滞,当下松了手。 萧槿脱开身,回头笑道:“温姐姐头上的伤可要仔细将养,否则万一落了疤,可如何是好?”言罢,跟季氏打过招呼,与卫庄一道离开。 温锦面色一沉。她如今最担心的就是落疤,偏偏萧槿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觉得这个萧家女可能跟她犯冲,从头回见面起就对她冷冷淡淡的,方才又明目张胆拿话刺她。 而她总不能跟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计较,亦且,这是在萧家。 两人名字还同音,真是邪乎了。 温锦气闷难解,却又无可奈何,一时间觉得额头上的伤更疼了。 萧槿出来后,见卫庄一直不出声,仰头问:“表哥想什么呢?” 卫庄止步,垂眸望向她:“你是真的习惯独自住,不喜与人住一处么?” “那看是跟什么人住一起了。” “若是你夫君呢?” 萧槿一愣,心道表哥你问这种问题是不是不太合适 卫庄却似是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怎不说话?” 萧槿吸气,或许她不应该跟她庄表哥太过较真儿。 “我嫁的人一定是我喜欢的,”萧槿解释道,“所以我自然是愿意的。” 她说话间倒是有些出神。她这辈子再也不想让自己婚姻的操控权落在他人手中,那段被拴在卫家的日子,说是阴霾也不为过。 卫庄一笑,伸手一拍她脑袋:“走,我教你练字。” 萧槿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她觉得她哪天要是傻了,那一定是被她表哥拍的。 季氏给温锦安排好了住处之后,温锦便临时住了进去。喜鹊不住抱怨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扰得她头疼。她训斥了喜鹊几句,让她去左近医馆问问,看有没有什么上好的治疗跌打创伤的药膏。 是夜,温锦盥洗换药后,正欲安寝,卫启沨忽然而至。 卫启沨趁着夜色暗中来探,身边也未带随从。温锦惊喜上前,又一把捂住自己额头上的纱布,嗔道:“不准看,我现在肯定特别丑。” 卫启沨温柔笑道:“又使性子。还疼不疼?” “疼你给我吹吹。” “跟个孩子似的,”卫启沨说笑间掏出一个白玉小瓶,“给你带的伤药,拿去使,早晚各涂一次。这本是我自备的,而今便拿与你了。我自己虽未曾试过,但想来这药也能去疤的。” 温锦欣喜接过。卫启沨那里是没有不好的东西的。 “我瞧表哥下午斥我时那么凶,还道表哥真个儿恼了我呢。” 卫启沨无奈一笑:“我怎就凶了?”又叹道,“我那也是着急。我这边千头万绪的,你那边若是再出什么事,可叫我怎么好?” 温锦赧然低头,抿唇偷笑。随即又想起萧槿今日是怎么堵她的,当下说给卫启沨听,末了撒娇让卫启沨安慰她。 她不会直接说出让卫启沨帮忙给她出气的话,那样显得她气量狭小,她只想将这件事告诉卫启沨,令卫启沨对萧槿生出恶感。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萧槿于她而言是一个莫大的威胁。她想跟萧槿住在一处其实是为了随时注意萧槿的举动,她可不想让她表哥被抢走。 但是可惜,萧槿直接回绝了她。 卫启沨柔声安抚了她,摇头道:“那八姑娘大约也是被宠坏了。” 温锦沉下脸:“可不是,不仅她,还有她那个表” “表妹何需与他们计较,”卫启沨截断她的话,凝着她道,“等过了五月五,我就打算返京了。你可愿同我一道回?” 温锦踟蹰道:“我父亲那边尚未事了,不知是否能答应让我随表哥回京” “刘元那案子还没理清楚?” “似乎是,父亲说这案子牵连甚广。” 卫启沨沉吟片晌,微微颔首,温言道:“那好,我去探探舅父的口风,若他不应,我便尽力说服他。我独个儿回京,也是惦念你,与你一道是最好的。” 温锦羞赧一笑。 翌日,方先生公布了上回考业的结果,卫庄第一,萧嵘最末。 萧嵘久久无法回神,吆喝着要看卫庄的卷子。方先生径直拿给他,又鄙夷道:“卫庄能拿案首,考第一有什么好惊骇的?你瞧瞧人家卫庄的文章,再瞧瞧你的,我都不想承认你是我的学生。” 萧嵘听着这话觉得莫名耳熟,仔细一想,这不是方先生从前训卫庄的话么 只不过从前方先生是拿萧崇来呛卫庄,如今连萧崇也被压了下去。 萧崇伸手拿过卫庄的卷子浏览一番,神色微凝。 等晌午众人从学堂里出来,萧崇拦住卫庄的去路,盯着他道:“你从前为何藏锋?” “二表哥不必管。” 萧崇骨子里十分自傲,如今忽然发现自己从前根本不放在眼里的人其实掩藏了真实实力,觉得这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你有这般本事,根本不必来萧家附学吧,为何在萧家装模作样这么多年?” 卫庄平静道:“学无止境,何况方先生经纶满腹,堪为吾师。”言讫,作辞离开。 萧崇面色一沉。卫庄这人,恐怕心思深沉得很,从前竟是完全瞧不出。 卫庄方才那话恰被从学堂里出来的方先生听见。方先生欣慰捻须,眼睛微眯。卫庄将来若是问鼎殿试,他作为他的业师,也会跟着声名远播。 卫启沨却是又盯着卫庄的背影望了许久。不知为何,他有时候看见卫庄,会想起他四弟,明明两人似乎完全不搭边。 卫启沨想起他那个对头堂弟,眉宇间便添了一抹阴郁。 卫启濯如今还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方先生下午要出门会友,给众人放假半天,于是卫庄用完午饭后便开始坐在书房里等萧槿。然而他左等右等,等到萧槿素日惯常过来的点儿,却始终不见她过来。 他正欲起身去看看是什么状况,萧嵘找了过来。 萧嵘刚挨了一顿打。他回去之后支支吾吾地说了考了末名的事,恰逢冯氏心绪不佳,于是正赶上挨打。冯氏抄起家伙就往他身上招呼,边打边骂,直道他是个废物。 萧嵘简直要哭了。 他的水平一直很稳定,往日里基本都是卫庄倒一他倒二,所以每回考业之后,爹娘嫌弃他考得差时,他都能理直气壮地指着西跨院的方向说,卫庄比他考得更差。 结果现在可好,倒一变成了正一,他成了垫底的那个。 冯氏骂他是个废物时,他就想起他从前也是这么嘲笑卫庄的。万万没想到,当初他施加给卫庄的那些,如今全落到了他自己头上。 萧定瞧见萧嵘被打得鬼哭狼嚎就头疼。他想起卫庄之前跟他说的秘诀的事,思量之下,让萧嵘过来再探探卫庄的口风。 卫庄听说萧嵘是来问秘诀的事的,扔下一句“没空”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萧嵘一瘸一拐地跟在后头,开不了口说软话求卫庄,但他害怕他一无所获地回去还要再被打一顿,一时间进退维谷。 于是他就一路被小厮扶着跟在卫庄后头,到了萧槿的院子外头。 卫庄没工夫搭理萧嵘。他刚入院门,迎头便瞧见江瑶匆匆而出。 卫庄觉着定是和萧槿有关,上前施礼,问道:“姑娘何往?” 江瑶总觉得卫庄多事,不情不愿地答道:“啾啾病了,我去叫哥哥来探视”她话未落音,便觉一阵风过,已不见了卫庄的踪影。 萧槿循声望去,瞧见来人,笑道:“我是来送我表哥的。” 卫庄瞧着那个一径往这边奔过来的少年,在脑中搜寻了一番,想起了来者何人。 间壁江家的公子江辰。 这位江小公子有事没事就爱跑来萧家串门,对萧槿颇多照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9.第一百四十九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补足可立看  卫庄道了声“尚可”,目光一扫, 见屋内还坐着一个梳着缠髻的妇人。他想了一想, 记起来这位是赵若淑的母亲李氏。 卫庄见午饭尚未摆上来, 放了心, 跟赵若淑母女见了礼,说了句“我去厨下看看”, 抽身离去。 赵若淑听卫庄这般说, 以为他是要去帮她们筹备午饭, 心下欢喜, 回头笑盈盈地继续跟宋氏攀谈。 宋氏却是有些忧虑。她知道自己儿子的德性, 又想起儿子之前一再推拒与赵家议亲的事, 觉得她儿子没那么好心。但她又不好撇下赵家母女追上去敲打儿子, 正巧天福此刻跟了过来,她便小声叮嘱他跟过去看看, 又让他催着陈妈妈赶紧摆饭。 天福连连点头,回身出去了。 卫庄从宋氏屋里出来后, 便转去了厨房。 今日来了客人,陈妈妈一个人忙不过来, 宋氏便跟季氏借了两个厨娘来打下手。 陈妈妈瞧见卫庄过来,以为他是从学里回来饿得慌, 忙说让他再等等, 午饭还要些时候才能摆上。 卫庄摇头道:“我不是来催饭的。” 陈妈妈一怔:“那少爷是” “我的野菜呢?” 陈妈妈呆了呆, 被卫庄盯了片刻,才恍然想起他指的是八姑娘昨日分过来的那些野菜。 陈妈妈虽然不懂少爷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指了指灶台旁一个大盆,道:“都在那里。老奴正打算烹一些加入蒸乳饼里待客。” 卫庄走上前端起那半盆野菜就走:“不必了,就这么点,省着吃。” 陈妈妈有点懵,正想说再放放就不新鲜了,就见卫庄走至她身边时,一样样交代道:“做菜少放些油盐,母亲他们口味都清淡。再就是,多素菜,少荤腥,荤菜上一道就够了,顶好一道也不上,来三两爽口素菜便成。” 两个厨娘对望一眼。 陈妈妈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少爷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抠门的老毛病又犯了。 陈妈妈一脸担忧地看着卫庄,心道少爷您又不缺银子,怎就小气至此您这样可怎么说媳妇? 天福赶来时,卫庄已经出去了。他听陈妈妈说了少爷方才的交代,直觉牙疼:“这可不成,不能听少爷的,夫人嘱咐了,说让仔细备办着。” 当下两人计议一番,决定还按宋氏的嘱咐来。 因着卫庄是住在萧家的,赵若淑母女与宋氏叙话一回,便转去拜见了萧安夫妇。季氏瞧着赵家母女这架势,隐隐猜到了赵家母女来探望卫庄母子的目的。 她觉得宋氏为了给儿子找媳妇也是操碎了心,当下热情款待了赵家母女。 赵若淑一看到萧槿,便笑语盈盈地上前攀谈。 她琢磨着下午跟卫庄去逛园子,但她不好意思独个儿邀卫庄,便想找个人陪着,她觉得卫庄的这个表妹性子讨喜,正合适,再三请她去西跨院用饭。 萧槿推拒不下,只好跟着赵家母女去了西跨院。 等午饭摆上来,天福去请了好几次才把卫庄叫来。卫庄瞧见萧槿也在,微微一愣。 萧槿忍不住想,她庄表哥这算不算间接相亲,她这么戳在这里,好像有点多余。 她思忖着用罢饭该寻个什么由头脱身时,陈妈妈开始布菜。 卫庄对着面前满桌丰盛肴馔,容色微沉。等陈妈妈给赵若淑盛那道银鱼炖蛋时,他忽然道:“我来。”说话间劈手抢过了陈妈妈手里的木杓。 赵若淑禁不住抿唇微笑,庄哥哥还亲自动手给她盛菜。 萧槿却觉得卫庄有点古怪,狐疑地抬头望去。 卫庄左手端着一个小空碗,右手执木杓,在那个青花白瓷大海碗里浅浅一撇,盛了小半杓汤和少许银鱼肉。 宋氏脸色发青。 萧槿却见怪不怪,自从见识过那个兔耳朵之后,她觉得没有什么能震撼到她了。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 卫庄盛起那一杓之后,并没有倒入小空碗中。 萧槿眼睁睁看着她庄表哥跟得了帕金森一样,握着木杓的那只手抖个不住,将杓里仅剩的那点鱼肉也哗啦啦抖回了海碗里,最后只将小半杓汤底倒入碗里,搁到了赵若淑面前。 萧槿看得目瞪口呆,她庄表哥这技法,比餐厅阿姨还娴熟。 宋氏的嘴角不住抽动,直想当场按死儿子。 赵若淑呆了半晌,随即朝卫庄笑着道谢,低头喝汤。 萧槿扶额,她表哥果然是朵奇葩。她觉得这位赵姑娘心也是大,要是换个心眼小的,估计就觉得卫庄是在赶客了。 卫庄见赵若淑言笑如常,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用罢饭,赵若淑便悄悄跟萧槿商量,让她帮忙请卫庄一道出去转转。萧槿本就想走了,听说是这种事,更不想掺和,以下午还要听课为由推掉了。 赵若淑见萧槿转身要走,忙拽住她,问道:“那庄哥哥喜欢什么?我下回来时给他捎带些。” 萧槿默了默,卫庄大概比较喜欢银子,但她总不能这么说 “我也不清楚,”萧槿望向不远处押着卫庄来送客的宋氏,“要不你过会儿私下里问一问姨母。”要是直接问卫庄,他还不晓得会怎么说。 赵若淑抿唇,虽然她性子不扭捏,但直接问人家母亲这种事,也不太好意思做出来。 萧槿跟宋氏打过招呼,又笑着朝卫庄挥挥手,回身离去。 卫庄目送萧槿时,被天福拉了一把。宋氏看出了儿子的不情不愿,自己与赵家母女说笑,示意天福扯住卫庄,省得他半道上跑了。 不过卫庄似乎还算是听话,一路安安生生地跟着众人到了门口。 等送赵家母女上马车时,卫庄冷着脸对赵若淑道:“下回不要来了。” 赵若淑一愣。 “我这吝啬的毛病是不会改了,今日招待你与令堂那顿,也不是我的本意,另” 天福瞧见宋氏那黑比锅底的脸色,忙将卫庄往里拖,转头笑着让赵若淑母女赶紧上车。 坐到车厢里之后,李氏沉着脸道:“你看这叫什么事儿,他是觉得他得了府试案首就可以目中无人了么?” 赵若淑抿唇道:“我总觉着庄哥哥好似有些不对兴许是有什么缘由。他不是那种倨傲的人。” 李氏气道:“管他如何,你又不是嫁不出去了,下回可别再来了!”李氏见女儿不吱声,恨铁不成钢道,“你是不是听不进我的话?” 赵若淑小声道:“我真的觉得似乎有蹊跷” 李氏咬牙道:“闭嘴!横竖我是不愿来了,你若是敢背着我偷偷往这边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赵若淑低头咬唇,并不应声。 回了西跨院,宋氏抄起擀面杖就要往卫庄身上招呼,被卫晏和天福等人死死拦住。 “你长本事了啊,人家赵家娘子招你惹你,你那么待人家?”宋氏恨恨道,“你再这般,就等着打一辈子光棍吧!” 卫庄平静道:“我已说了我对赵家姑娘无意,母亲不要强人所难。” 宋氏恼道:“你是嫌人家不够抠么?你说,上哪儿找跟你一样小气的?俩人全抠一起日子还过不过了!” “儿子目下想专心举业,不想思虑婚姻之事,望母亲谅解。”卫庄言罢,行礼退下。 宋氏气得直翻白眼,愿意读书不愿意娶媳妇,这儿子简直跟假的一样! 翌日,卫启沨又是最后一个离开家塾的。 他跟方先生谈论制艺时,听方先生提起卫庄近来的进益,又见方先生不住夸赞卫庄,沉吟少顷,忽而提出想看一看卫庄昨日考业时做的文章。 方先生连声应允,与卫启沨一道去住处取了文章拿给他。 “他从前的文章勉强只算清通,如今却是一字一珠玑,”方先生喟叹道,“我从前竟是将珠玉看做顽石,惭愧。” 方先生见卫启沨盯着那张纸半晌不语,禁不住问道:“有何不妥?” 卫启沨又仔仔细细地从头看到尾,凝眉忖量一回,兀自摇头。 大约真是他想多了,这书翰字迹和文风,都是陌生的。而且,卫庄就是卫庄,跟那人又有何干系。 正此时,卫庄来补交昨日练的两张字——他今日走得匆忙,落在了房里。 卫庄见卫启沨拿着他昨日写的文章,眸光微动。 卫启沨根本不会看出端倪。他行事审慎,之前就凭借记忆练过原主的字,后来属文,也刻意改换了文风。 即便是他父亲来看,大约也很难瞧出那是他的文字。 不过他观卫启沨神色,揣度着他大概是起了些疑惑。卫庄突然有些感慨,这世上算得上了解他的人有两个,一个是他父亲,另一个就是他这个夙敌堂兄。 不过他也同样了解卫启沨。 看来他往后要更小心些才是。 卫启沨往自己院子折返的路上,忽见一小厮匆匆跑来禀报说,温大人到了。 萧槿听萧岑说温德已然去了前院正堂时,问他有没有携女眷同来。 “我也不晓得,”萧岑笑眯眯道,“姐姐想找人耍子?” “随口一问而已,”萧槿伸手拍拍他,“快去吧,帮姐姐看看。” 萧岑理了理衣袍,笑着道了声“知道”,便转身跟着几个堂兄见客去了。 萧槿望着窗外透亮的天光,微微讽笑。 温德不论知不知道卫启沨与温锦的事,都一定对两人的婚事乐见其成,温家若得卫启沨那般乘龙快婿,阖族都跟着得益。温家这边显然是知道卫启沨对温锦有意的,温锦后来拖到十七都没有定亲,直到卫启沨娶了她,温家人才给温锦许了人家。 听说温锦上花轿的时候,险些哭昏过去。 不过这对苦命鸳鸯这辈子大约可以圆满了。 萧槿眸中满是冷嘲。 前院正堂。温德与众人叙礼罢,落座后,着意看了旁侧从容喝茶的卫启沨一眼,又转向众人,笑吟吟道:“小女顽劣,此番定要随我同来。她道久仰山东风俗人情,想借此时机到往一观,让诸位见笑了。” 季氏见他并未带女眷来,奇道:“敢问令爱何在?” 温德笑道:“小女说初次谋面,要给府上几位姑娘筹备见面礼,眼下应当快到了。待会儿不如将几位姑娘都叫来,让她一一拜见。” 萧槿听得目瞪口呆,心道表哥你这样强征童工是不是不太好? 萧槿立马推脱道:“那我把我的丫鬟拨两个给你。” “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 萧槿一愣,脸颊微烫。这话听着好暧昧 萧槿觉得肯定是她想多了,回神继续推脱:“我每日也有功课要做呢。” 萧安也给萧槿与几位堂姐妹请了先生。 卫庄诧异道:“这又不冲突,你可以来我这里做。” “我要是有不懂的,还要去问二哥呢。” “往后我教你。” 萧槿小脸一僵。 其实她觉得,她庄表哥的水平可能跟她差不多 只是她看着卫庄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不忍心打击他。 卫庄见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凑近轻声道:“我与你说笑的,不是真的叫你来做活的,你每日只带着纸笔来就好,功课上头有什么不懂的,我可以教你。我一人闷着读书实是无趣。” 萧槿见他特特解释倒是有些意外,她自然没当真,卫庄再怎样也不可能真的让她来干活。 她就是觉得自己每日的自由活动时间少了,而且卫庄明显是讹诈她。 她犹豫间抬头,正对上卫庄乌黑的瞳仁。他的眼眸映着外间天光,竟然让她觉得深渊一样幽邃。 萧槿思量片时,叹口气,点头应下。在哪里写作业都是一样,等她庄表哥发现辅导不了她的时候,自然就不让她来了。 卫庄微微一笑。 送走了萧槿,卫庄去了书房。 他望着眼前书橱里随意堆放的各色书籍,微微蹙眉。 他不喜欢凌乱,他喜欢规整,喜欢所有的事都井井有条。 但眼下这件事似乎有些乱。 一息之间,他从荣国公府四公子卫启濯变成了淹蹇书生卫庄。 真正的卫庄已经身死,而他要以卫庄的身份活着。他不知道他要做多久的卫庄,更不知道这种状况是否能被扭转,他目下要做的,是适应新的身份。等时机成熟,或许他可以跟父亲那头搭上线,查探一下他原身的状况。 他拥有卫庄的记忆,知道卫庄的禀性,所以他仍旧扮演那个吝啬的卫庄。但他并不打算做那个怯懦自卑的卫庄,他也做不来。 他是天生的强者,遇强愈强。 他会去改写卫庄这个侘傺书生的命运,但是能改写多久,就看天意了。 卫启濯微微垂敛眼眸。 他总觉得卫庄的表妹萧槿很熟悉,与她接触越多,他就越觉得有一种相识多年的感觉。摘桑葚这种无聊的事原本他是不会去做的,但萧槿开了口,他就说不出拒绝的话。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并且他发现与她相处的时候,总有一些朦胧的记忆浮上脑际。所以他想要与萧槿有更多的接触,借此来完整那些零散的记忆,他很想知道他跟萧槿到底有什么联系。 不过,他发现他内心里其实很愿意与萧槿亲近,这是他从未体味过的感觉。 所以他才跟萧槿提出那样的要求。赔裤子什么的,不过是个套。 卫启濯低头看了看身上那条沾了桑葚汁的裤子,唇畔弯出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这条裤子废得值。 萧槿见到萧榆时,萧榆已经急得了不得了。 “哎呀啾啾,”萧榆一把拽住萧槿,“你怎么这么慢。我急着跟你商量一件事呢。” “反正你肯定也没什么正经事要说,我就慢慢悠悠晃过来了。” 萧榆瞪眼:“这回是正经事!” 萧槿掩口打哈欠,喝了口茶润喉:“那你说。” 萧榆左右看看,附耳小声道:“咱们明天一道去看看那位新来的卫公子吧。” “噗”萧槿一口茶喷出来,“你想作甚?” 萧榆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听说那卫公子长得特别好看,你不想去瞧瞧?” 萧榆显然是还没有听说萧槿今日在桑树林里干的事。 萧槿连连摇头:“不去不去。” 萧榆觉得萧槿的反应实在太扫兴,噘嘴道:“啾啾你怎么想的啊,你都不好奇卫公子到底长得多好看么?” 萧榆只比萧槿大一岁,还是实打实的孩子心性,但爱美之心你人皆有之,萧榆在这上头则更为热衷。萧榆总跟萧槿说,对着长得好看的人,吵架都吵不起来,吃饭都能多添一碗。 萧槿不知道好看的人是不是真能下饭,但她确实和卫启沨吵不起来,卫启沨似乎根本不屑跟她吵。 萧榆劝说半晌,见萧槿还是无动于衷,拉着她的手晃了晃:“那你陪着我总成了吧?知道啾啾最好啦!” “三姐跟四姐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0.第一百五十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不过, 再过几年他就不能人道了。 萧槿微微眯眼。 卫启沨一直将卫启濯视为毕生死敌,有时连表面和气也很难维持, 甚至几次三番都想置卫启濯于死地, 卫家二房也与长房罅隙颇多, 她都忍不住猜测,卫启沨那次受伤是否并非意外, 是不是卫启濯把卫启沨搞残的。 不过卫启沨这般针对卫启濯, 也有可能与他自身的权力欲有关。卫启沨明面上看着是个与世无争的贵公子, 但实则一直筹谋着争位夺利, 一直都想往上爬。而卫启沨在洞察对头上的眼光倒是精准,他瞧出来,放眼卫家上下, 最大的绊脚石不是大公子, 而是他四弟。 只是他到底还是输了。 萧槿思及此,忍不住就要嗟赞她那个前小叔的无双机谋。她在国公府待着的日子晦暗又枯燥,看卫启沨兄弟几个你来我往地斗,倒成了一大乐趣。 萧槿跟卫启沨还了礼,道了句“已见好”, 正要跟卫庄一道离开, 就听萧岑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姐!你这是刚打雪洞里钻出来啊?大夏天穿成这样” 萧槿嘴角一扯, 转身就朝着奔上前的弟弟拍了一把:“我染了风寒!” 萧岑愣了一下, 讪讪一笑, 关切存候一番,随即又瞧着自家姐姐那顶风帽,凑近压低声音道:“姐你这帽子都快把你的脸遮去一半了,你猜猜我是怎么大老远认出你的?” “因为我长得好看?”萧槿也低声道。 萧岑摇手道:“哎,不是。”凑到她耳畔小声道,“是因为你身边跟着庄表哥。我已经发现了,自打你接送他之后,他就盯上你了。” 萧槿翻个白眼:“我不听你声音隔着老远也能认出是你,你猜猜为什么?” 萧岑得意道:“那肯定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当然不是,”萧槿挑眉,“因为你是咱们家个头最低的人。” 男孩普遍发育晚,萧岑虽然只比萧槿晚出生一刻,但如今个头还不及萧槿高。 萧岑被戳到辛酸痛处,急得跳脚:“我年纪还小呢,等我长大了自然就变高了!我到时候肯定比姐姐高很多!我一定能长得人高马大的!” 萧岑说话间攥着拳头使劲挥了挥:“未来姐夫要是敢待你不好,我揍得他亲娘都不认识他!” 萧槿默了默。她弟弟当初揍卫启沨时,确实专往他脸上招呼,卫启沨亲娘傅氏瞧见她儿子那副鬼样子吓了一大跳。 傅氏让她给卫启沨上药,她故意在涂抹药膏时加重力道,卫启沨疼得直咧嘴,却愣是跟她死扛着不吭声。 她当时一面捻着棉布一戳一按地使劲往他脸上涂药,一面感叹:“你这下得有个十天半月不能出门了,你顶着这张五彩斑斓的脸也不能去私见你心爱的表妹了,是不是很难过?” 卫启沨忽而沉下脸,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药瓶,丢下一句“不必你管”就要走。她盯着他的背影道:“那你跟我和离,大家分道扬镳,我就真的一丝一毫也不会再理会你的事了。” 卫启沨不作理会,径直去了。 萧槿从思绪中抽身,扫了卫启沨一眼,忍不住又想起了他脸上开染坊的样子。 萧岑方才激动之下声音不自觉便拔高了,卫庄跟卫启沨同时望向他,神色各异。 萧槿扯了萧岑衣袖一把,示意他说话注意些,随即念头一转,又暗叹,让卫启沨知道知道他们家剽悍的家风也好,往后不要将主意打到她身上就成。 等和萧槿分开,萧岑与卫庄c卫启沨一道往家塾去。他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见两人都不开言,正想挑起个话头,就听卫启沨对卫庄道:“昨日请来的大夫给八姑娘开的什么药?” 卫庄扭头看向卫启沨:“问这个作甚?” “我方才瞧着八姑娘似乎恢复得甚好,就想知道她用的什么药。” 卫庄随口道:“大约就是桂枝汤c麻黄汤一类的方子,我没细看。” 卫启沨侧目打量卫庄几眼。他来到萧家之后,府上众人都对他礼遇备至,但这个卫庄,却似乎总是对他不咸不淡的。 三人走至学堂门口时,等候多时的萧嵘便迎了上来,先跟卫启沨寒暄一阵,跟着便转向卫庄,勉强挤出一抹笑:“我昨日跟表哥说的事” 他昨日立在萧槿院子门口一直等到天黑,但卫庄料理好萧槿的事之后也没有来搭理他,径直回了西跨院。 萧嵘原本就吹了半下午风,回去后又被爹娘劈头盖脸训了一顿。他心中叫苦不迭,有些后悔从前跟卫庄交恶,他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风水会转到卫庄这边来。 “我不是说了么?拿一百两银子来,我便将我的秘诀告与你们知道。”卫庄言罢,径直入了学堂。 萧岑在一旁笑嘻嘻地戳了萧嵘一下:“要不四哥往后多巴结巴结表哥,说不得他心情一好,就不要银子了。” 萧嵘气道:“快拉倒吧,我看他视财如命的性子难改。” “这可说不好,我听我姐说庄表哥还给她买枣糕犒劳她呢,可见铁公鸡也有心血来潮往下拔毛的时候。” 卫启沨步子微顿,回头看了萧岑一眼,提醒他方先生过来了。萧岑拍拍萧嵘,笑着回身进去。 等晌午众人各自出了学堂,萧岑叫住卫庄,快步跑上前,询问他端午时要不要跟他们一道出门看龙舟。 卫庄点头:“这是自然。” 萧岑上下端量他一番,笑着揶揄:“表哥是不是该去做一身新衣裳了?我看表哥总是这几套直裰换来换去的,要不趁着过节,扯块料子裁一套衣裳吧。人靠衣装嘛,何况表哥原本就生得好。” 卫庄一顿,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抬手一拍萧岑脑袋:“说得有理。”言罢,回身就走。 萧岑摸着自己的脑袋,嘀咕道:“姐姐诚不欺我,庄表哥最近还真是爱拍人脑袋。” 晚夕,卫启沨刚盥洗罢,温锦便找了来。 温锦早晨时本想即刻就来的,但转念一想觉得似乎晚上更合适,这才耐着性子一直等到这会儿才来。 温锦撒着娇跟卫启沨道了歉,并表示日后一定会学着懂事一些的,让卫启沨莫要介怀。 卫启沨坐下来审视她,少顷,微微笑道:“这便是了。”语声一低,“天色不早了,表妹若是没有旁的事,便回吧。” 温锦觉得她一个姑娘放下面子半夜来找他,他应该十分动容,态度也应当更温柔,甚至应该反过来安慰她才是。而她看着他目下这个反应,觉着他大约还是没有消气。但她一再追问,卫启沨只道她想多了。 温锦觉得他显然还是在怄气,咬咬唇,心觉委屈不已,越发后悔她当时的冲动。她知道她见今多说无益,决计让事情缓缓,起身作辞。 萧槿的风寒在卫庄的早晚监督下日益转好。江辰兄妹两个也时不时来串门,只是他们每次来萧槿这里,几乎都能撞见卫庄。 这日,萧槿如往常一样坐在卫庄书房内做功课,卫庄坐在她对面翻书。 卫庄间或抬头看她一眼,微微凝神。 与萧槿相处的这段时日里,那种莫名的好感和熟悉感越发强烈。他越发觉得,他们似乎上辈子就相识一样。 卫庄正自遐思,天福忽然进来在他耳畔低语一句。卫庄去而复返之后,将一个包袱摆在桌上,当着萧槿的面打开来。 萧槿发现是一件簇新的绮罗直身,不由好奇道:“这是谁的?”反正一定不是卫庄的,她庄表哥一直嫌直身太费布,不肯穿直身。而且,这直身料子这么贵。 “当然是我的,”卫庄将那件衣裳抖开,拎到萧槿面前,“你看我穿这个好不好看?” 萧槿还握着笔,闻言吓得手一抖,一滴墨汁瞬间洇花了她刚写的一行字。 萧槿瞪大眼睛道:“表哥你你是有什么事想不开么?怎么这么败家?” “我觉得很合算的。” 萧槿有点懵:“表哥不是说直身要多出两块衣摆很费布么?何况表哥这直身的料子还是绮罗”罗之一类上,时人尚绮罗c湖罗c纬罗之属,都是昂贵的面料。 卫庄摇头道:“你不能这么算。” “那怎么算?” “你看,这件衣裳料子好,裁缝手艺也好,即使修修改改也可以穿个十年二十年的,等回头我衬不了这衣裳的花色了,还能传给我儿子孙子穿。你看是不是很合算?” 萧槿小脸微僵。 衣裳恒久远,一件永流传? 子子孙孙c祖祖辈辈传着穿一件衣服,这奇葩主意也只有她庄表哥能想得出来了。果然,这也才是她庄表哥的本色。 不过 萧槿按按眉心,心道表哥你是不是想得远了点,想有儿子孙子,首先你得有个媳妇 “你还没说我穿这衣裳好不好看。” 萧槿叹气,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好看,不过效果还是要衣裳上身才能看出来。” 卫庄点头:“说的是,等我换上给你看看。”说着话朝她走去。 萧槿见状惊愣道:“表哥不是要在我跟前换衣裳吧?” 卫庄抬手一指她身后的槅扇,神色落落:“我是要去碧纱橱里面换。” 萧槿松口气,倒是有些惭愧于自己的多心。 卫庄才迈了一步,便见一个穿着蓝纱比甲的丫头进来,朝着萧槿跟卫庄分别一礼,旋即对萧槿笑道:“姑娘,府上来了客人,太太问您可要跟着去耍子。” 还没等萧槿询问来者何人,卫庄就先一步开言问道:“来的是哪个?” 宋氏却是有些忧虑。她知道自己儿子的德性,又想起儿子之前一再推拒与赵家议亲的事,觉得她儿子没那么好心。但她又不好撇下赵家母女追上去敲打儿子,正巧天福此刻跟了过来,她便小声叮嘱他跟过去看看,又让他催着陈妈妈赶紧摆饭。 天福连连点头,回身出去了。 卫庄从宋氏屋里出来后,便转去了厨房。 今日来了客人,陈妈妈一个人忙不过来,宋氏便跟季氏借了两个厨娘来打下手。 陈妈妈瞧见卫庄过来,以为他是从学里回来饿得慌,忙说让他再等等,午饭还要些时候才能摆上。 卫庄摇头道:“我不是来催饭的。” 陈妈妈一怔:“那少爷是” “我的野菜呢?” 陈妈妈呆了呆,被卫庄盯了片刻,才恍然想起他指的是八姑娘昨日分过来的那些野菜。 陈妈妈虽然不懂少爷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指了指灶台旁一个大盆,道:“都在那里。老奴正打算烹一些加入蒸乳饼里待客。” 卫庄走上前端起那半盆野菜就走:“不必了,就这么点,省着吃。” 陈妈妈有点懵,正想说再放放就不新鲜了,就见卫庄走至她身边时,一样样交代道:“做菜少放些油盐,母亲他们口味都清淡。再就是,多素菜,少荤腥,荤菜上一道就够了,顶好一道也不上,来三两爽口素菜便成。” 两个厨娘对望一眼。 陈妈妈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少爷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抠门的老毛病又犯了。 陈妈妈一脸担忧地看着卫庄,心道少爷您又不缺银子,怎就小气至此您这样可怎么说媳妇? 天福赶来时,卫庄已经出去了。他听陈妈妈说了少爷方才的交代,直觉牙疼:“这可不成,不能听少爷的,夫人嘱咐了,说让仔细备办着。” 当下两人计议一番,决定还按宋氏的嘱咐来。 因着卫庄是住在萧家的,赵若淑母女与宋氏叙话一回,便转去拜见了萧安夫妇。季氏瞧着赵家母女这架势,隐隐猜到了赵家母女来探望卫庄母子的目的。 她觉得宋氏为了给儿子找媳妇也是操碎了心,当下热情款待了赵家母女。 赵若淑一看到萧槿,便笑语盈盈地上前攀谈。 她琢磨着下午跟卫庄去逛园子,但她不好意思独个儿邀卫庄,便想找个人陪着,她觉得卫庄的这个表妹性子讨喜,正合适,再三请她去西跨院用饭。 萧槿推拒不下,只好跟着赵家母女去了西跨院。 等午饭摆上来,天福去请了好几次才把卫庄叫来。卫庄瞧见萧槿也在,微微一愣。 萧槿忍不住想,她庄表哥这算不算间接相亲,她这么戳在这里,好像有点多余。 她思忖着用罢饭该寻个什么由头脱身时,陈妈妈开始布菜。 卫庄对着面前满桌丰盛肴馔,容色微沉。等陈妈妈给赵若淑盛那道银鱼炖蛋时,他忽然道:“我来。”说话间劈手抢过了陈妈妈手里的木杓。 赵若淑禁不住抿唇微笑,庄哥哥还亲自动手给她盛菜。 萧槿却觉得卫庄有点古怪,狐疑地抬头望去。 卫庄左手端着一个小空碗,右手执木杓,在那个青花白瓷大海碗里浅浅一撇,盛了小半杓汤和少许银鱼肉。 宋氏脸色发青。 萧槿却见怪不怪,自从见识过那个兔耳朵之后,她觉得没有什么能震撼到她了。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 卫庄盛起那一杓之后,并没有倒入小空碗中。 萧槿眼睁睁看着她庄表哥跟得了帕金森一样,握着木杓的那只手抖个不住,将杓里仅剩的那点鱼肉也哗啦啦抖回了海碗里,最后只将小半杓汤底倒入碗里,搁到了赵若淑面前。 萧槿看得目瞪口呆,她庄表哥这技法,比餐厅阿姨还娴熟。 宋氏的嘴角不住抽动,直想当场按死儿子。 赵若淑呆了半晌,随即朝卫庄笑着道谢,低头喝汤。 萧槿扶额,她表哥果然是朵奇葩。她觉得这位赵姑娘心也是大,要是换个心眼小的,估计就觉得卫庄是在赶客了。 卫庄见赵若淑言笑如常,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用罢饭,赵若淑便悄悄跟萧槿商量,让她帮忙请卫庄一道出去转转。萧槿本就想走了,听说是这种事,更不想掺和,以下午还要听课为由推掉了。 赵若淑见萧槿转身要走,忙拽住她,问道:“那庄哥哥喜欢什么?我下回来时给他捎带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1.第一百五十一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只是, 同样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还有卫启沨那根本停不下来的喷嚏。 萧槿不认识那位给卫启沨送花的叶小姑娘, 但她忽然挺想去见见她的。 “去跟母亲说, 我这就过去。”萧槿言罢,便开始收拾桌上的纸笔。 卫庄却在一旁道:“你先别急着走, 先看看我的衣裳。” 萧槿动作一顿, 本想问问卫庄为什么这么急着让她看他的新衣裳,但是想到这衣裳将来是要传世的, 也就释然了。 好像是要审慎一些。 萧槿跟那丫头改口道:“你去捎话儿, 说我待会儿过去。” 丫头领命去了。 萧槿重新坐下, 对卫庄郑重道:“表哥快进去换衣裳吧,我等着。” 卫庄点头,拎了衣裳进了碧纱橱。 萧槿等了约莫半盏茶的工夫, 听见卫庄出来的动静, 转头一看,便是一愣。 卫庄给自己选的颜色是天青色, 花色是竹枝暗纹, 形制又是阔袖, 这一袭直身穿在身上, 直衬得他气度沉谧, 姿态飘洒。 气韵全出, 容貌更盛。 萧槿回神, 由衷赞道:“表哥有眼光,这衣裳穿在表哥身上的确很好看。”又禁不住笑道,“拿来传家倒也可。只是,不知道表哥的儿子孙子是不是也跟表哥一样衬这件衣裳。” “一定衬的。” “为什么?” “因为我的儿子孙子一定长得跟我肖似,我既然衬,那他们自然也应当衬,大不了长短宽窄不合适,修一修改一改就好了。” 萧槿愣了须臾,以手扶额。 这话,没毛病不过她忍不住想,将来卫庄的儿子要是不衬这衣裳,他会不会怀疑隔壁住了老王。 只是萧槿倒是由此想起了卫庄的婚事,随口问道:“表哥不喜欢赵姑娘?” 卫庄脱口道:“不喜欢。” 萧槿看了卫庄一眼,没再多问。卫庄年纪不大,又已然开始专心举业,满可以再等几年再说亲,到时候万一中了进士,自然能寻一门更好的亲事。 萧槿一时有些感慨,原先连过个县试都费劲的人,如今竟然得了府试案首。现在连谢先生都夸赞卫庄文采卓然,直道方先生手底下恐怕要出个少年解元了。 只是不知道卫庄将来要是入了官场,是不是还这么抠。 不过,萧槿还是对于卫庄突然开窍或者有意藏锋的缘由很是好奇。 “你帮我看看我后面合不合身,”卫庄突然背过手扯了扯自己衣裳的后襟,“我总觉这边不太平整。” 萧槿转到卫庄身后瞧了瞧,道:“后头挺妥帖的。” “那你帮我整整,我总觉得哪里别扭。” 萧槿帮他稍微理了理几不存在的褶皱,点头道:“好了。” 卫庄犹道不妥,又接连指了几个地方让萧槿帮忙调整,萧槿绕着他转了好几圈,在他那件新衣裳上又扯又拍,几番之后,才算是作罢。 萧槿暗叹,第一次发现卫庄原来这么讲究。 萧槿预备走时,卫庄表示要先将衣裳换下,然后跟她一道出门,他要去拜会一下那位叶山长。萧槿奇道:“表哥不继续温书了么?” “看那些书又不着急。” 萧槿一怔:“哪些书?表哥方才看的什么书?”说着话随手一翻,发现卫庄摊在桌上的竟然是一本《三国志通俗演义》。 萧槿嘴角一抽,她以为卫庄在看正经书,谁想到竟是课外闲书。 卫庄将衣裳换下后,小心翼翼地叠好,重新装进天福带来的那个包袱里,又仔仔细细地将包袱搁到箱笼里收好,这才转身跟萧槿说可以出门了。 萧槿想起卫庄方才放衣裳时的那股认真劲儿就想笑,但怕被他追问为什么笑他,就憋了回去。 等两人即将分道时,卫庄低头看向她:“我过会儿去找你。” 萧槿一怔抬头:“表哥还有事?” “当然。你今日只描了一张廓填,还差一张。能在白日完成不要拖到晚夕,晚间点再多的灯也不如白日的天光亮,终归伤眼睛。” 萧槿揉揉脸,觉得卫庄说得有理,仰头道:“那好,我等着表哥过来。” 卫庄一笑,拍拍她脑袋:“一言为定。”言罢,转身往前院去。 萧槿觉得卫庄自从变成学霸之后,连带着对她的功课也越发上心了。 萧槿见到那位叶小姑娘时,发现季氏已经离开,温锦倒是与众人坐在一处。 叶姑娘名唤叶绮,比萧槿还小两岁,生得玉雪可爱,性子也是极烂漫的,与众人叙话一回,便渐渐不再拘谨。萧槿瞧着这姑娘的脾气秉性,觉得确实像是能干出当众送花这种壮举的。 萧槿注意到温锦头上的纱布已经拆掉了,只是脸色很有些不自然。 萧槿本以为是她气色差,但再仔细一看,觉得这大约是官粉跟胭脂调出来的效果,只是温锦的手法极好,若是不懂妆扮的人看了,只会认为她不过是面色憔悴。 萧枎与萧杫都不喜温锦,便极少搭理温锦,只跟叶绮搭腔。萧槿跟这两个堂姐一向也不大对付,多数时候只是在一旁看着。 萧枎对于叶绮给卫启沨送花引发的风波也是有所耳闻,便好奇地问起了此事。 叶绮听见萧枎提起这个,脸上的笑收了收,绞着衣袖道:“那那是我不懂事。” 叶绮现在想起这件事还是心有余悸。她当时根本没有多想,只是想将刚摘的梧桐花送给那个风姿华茂的少年,却没想到闯了祸。 幸好那位哥哥没跟她计较。不过后来她爹将她叫到跟前狠狠训了一顿,直道那位公子身份贵重,他们根本开罪不起,让她往后不要那么莽撞。 萧槿见叶绮闷声不吭,笑道:“当时为何要给他送花?就是觉得他好看?” “嗯,”叶绮声音放得很低,脸上浮现出追忆之色,“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我听爹爹说过一个词,叫月窟仙枝,我觉得他就是月窟仙枝。” 萧槿挑眉,月亮里的仙树? 温锦见叶绮说到卫启沨便双眸晶亮,面色沉了沉,又笑道:“表哥一碰到梧桐c榆树c杨树的花粉就会不适,也是叶妹妹献错了花。” 叶绮惊道:“他是温姐姐的表兄?!” 温锦微笑道:“是啊,我们是姑舅兄妹。” 萧槿看了温锦一眼。温德不过是卫启沨的远房表舅,实则跟卫家关系很远,但温锦似乎总是忽略这一层,往日走动,待卫承劭夫妇宛若嫡亲的姑父姑母一样。 叶绮瞪大眼睛,艳羡不已:“真好!我要是也有这样的表兄多好” 温锦垂眸一笑,低头喝茶。 萧枎素喜争胜,瞧出温锦显摆的意思,当下不乐意了,忙道:“要是算起来,我跟卫家公子也是表兄妹呢。” 萧槿一顿,想起萧榆跟她说过萧枎自称卫启沨表妹的事,忍不住想,她四婶冯氏怎么可能跟萧枎胡扯这种事,这不是自找没脸么? 萧杫暗里扯了萧枎一把,示意她少说几句,但萧枎怎肯罢休,拉着叶绮继续道:“我听我母亲说啊,算起来,卫公子其实是我表兄” “三姑娘也是表哥的表妹?”温锦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哪路的亲戚?不如说来听听?” 萧槿觉得今日的温锦有些不对头。温锦虽然骨子里骄矜,但还是很会做表面功夫的,譬如那天她被她噎得不轻,但也是忍住了没有发作。 但温锦眼下说话就很是不客气了。 萧枎打一开始就不喜温锦,如今被她抢白,心下不忿,但又确实说不出是哪路亲戚,憋了半晌,恼道:“我母亲说的,没有假的!你管哪路亲戚。” 温锦笑了两声:“那我倒要去问问表哥了,看三姑娘到底是哪路来的表妹。” 萧槿瞥了萧枎一眼,暗暗摇头。卫庄落水是萧枎害的,但萧枎从未愧疚过,反而因为卫庄的追债而厌憎卫庄。如今又来跟启沨这株仙枝乱攀亲戚。 被温锦呛几句也是活该。 萧枎正预备呛回去,就听卫启沨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表妹,舅父使人来给你递话儿,你去瞧瞧。” 萧枎一扭头就看到卫启沨长身立在曲廊上,只是这一声表妹显然不是在叫她。 萧槿暗道,仙枝来了。 温锦丢给萧枎一个讽笑,起身去到卫启沨跟前,不一时,将卫启沨领来,笑着道:“三姑娘适才说,她与表哥也是表兄妹,不知三姑娘与表哥是何表亲?” 卫启沨与众人见了礼,闻言神色一凝,道:“我亦不知。”说着话望向萧枎,“敢问三姑娘家中与敝族有何渊源?” 萧枎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温锦在一旁窃笑,看萧枎的笑话。 卫启沨面色渐沉,众人齐齐望向萧枎。 萧枎头上冒汗,脸色阵红阵白,末了咬了咬牙,丢下句“我去问我娘”,扭头就跑。 萧杫觉得她跟萧枎一个房头都丢人,当下也不好待在这里,作辞离开。 萧槿也想走了,但她还要等卫庄。而且,总不能就这么把叶绮扔这儿。 温锦觉得卫启沨一定是借故来看她的,否则他何必亲自来传话。但她不能表现得太过欢喜,并且她还要装憔悴。 温锦虽然一直在用卫启沨给的药膏,但等伤口愈合之后,还是没有即刻恢复如初。 她对镜望着自己额头上那道浅浅的印子,担心日后难以消掉,气苦难当,却又无计可施,最后便想出了拿脂粉暂且遮掩的法子,如此一来还能使自己看起来面色憔悴,卫启沨看了必定心疼,说不得就不再跟她置气了。 卫启沨的目光果然在温锦脸上停留了须臾,和声道:“表妹似乎气色欠佳。” 温锦抿唇应了一声:“兴许是没休息好。” 萧槿却是觉得卫启沨跟温锦之间的氛围有点奇怪,难道是闹了别扭? 叶绮暗暗睃看卫启沨好一会儿,此刻鼓足勇气上前致歉道:“哥哥,上回的事对不住。” 温锦暗瞪叶绮,什么哥哥! 卫启沨摆手道:“无事,不知者不罪。” 萧槿望着立在眼前的仙枝,便想起了当初他被她拿的梧桐花刺激了之后,是怎么打着喷嚏红着眼睛训她乱往家里拿东西的。 温锦见卫启沨态度似乎真的软了下来,窃喜不已,跟卫启沨一道作辞,转身出了抱厦。 温锦不知她父亲找她何事,忐忑之下步子便不自觉加快,走到了卫启沨前面。然而才刚走了几步,天色忽暗,罡风骤起,倾盆大雨兜头浇了下来。 萧槿坐在抱厦里喝茶,眼睁睁看着温锦瞬间被淋成了落汤鸡,卫启沨还没完全走出飞檐的遮蔽,倒是比温锦好上不少。 萧槿暗笑,夏天的雨说来就来。看来,连穷乡僻壤的雨都跟温锦作对,这下她的妆要被冲个干净了。 两人又迅速折了回来。温锦正要查看卫启沨的状况,一抬头就发现他正盯着她看。 温锦起先不明所以,旋即想起自己脸上的粉,心里一跳,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官粉不溶于水,她摊开手时只看到了零星的白色粉末,说明她面上的妆已经被浇得差不多了。 露馅儿了。 温锦脸色一白,倒真有了几分憔悴的意思。她忙解释道:“表哥,我我这么做只是想遮盖” 卫启沨摇手道:“表妹不必解释,女子施妆再正常不过。表妹浑身浇透,还是快些回去更衣的好,仔细着凉。” 卫启沨在人前本就对她不热络的,因此温锦也摸不清他究竟动气没有,心里七上八下的。喜鹊来送伞接走她时,她还忍不住回头看了卫启沨一眼。 等卫启沨也被小厮接走,萧槿便一面跟叶绮闲聊一面等雨停。叶绮谈兴颇高,说着说着便将话茬绕到了卫启沨身上。 叶绮凑近好奇问:“姐姐知道那位卫家哥哥的名字么?” “听说他是卫家启字辈的公子,名启沨,启发的启,沨沨沨的沨。” 叶绮瞪大眼;“沨沨?沨沨是什么?” 萧槿呷了口茶。说起卫启沨的名字,她倒是想起了前世的一件事。这里头有个典故。 叶绮正想问沨沨究竟是什么,瞥眼间忽然瞧见雨中走来两个人,待来人走得近了,叶绮辨认出是卫启沨领着一个小厮过来了。 叶绮兴奋道:“卫哥哥又回来了!”又困惑看向萧槿,“卫哥哥回来作甚?” 萧槿抬头望去,果见卫启沨撑伞疾步而来。但她隔着雨幕,紧接着又发现远处似乎还有一个人影正往这边靠近。那人也打了把伞,仿佛察觉出她在看他,步子更快了些。 萧槿看那身形,觉得好像是卫庄。等距离近了,她仔细辨识了容貌,确认就是她庄表哥。 叶绮随即也看到了卫庄,问萧槿那是谁。 萧槿答道:“他也姓卫,是我表兄。” 两个卫哥哥凑到一起来了。 萧槿听见母亲唤她乳名,神思才逐渐归拢。她缓了一缓,摇头直道没什么。 她靠在母亲怀里,低低吁了口气。 自她重返幼年之后,就会时不时地梦见一些前生往事。 彼时,她嫁给巨室阀阅荣国公府卫家的二公子卫启沨后,卫启沨待她甚是冷淡,两人也未行过周公之礼。及至后来,她才发现原来卫启沨早已心有所属,之所以没有娶他心爱的表妹温锦,皆因他不知为何伤了要害,不能人道,害怕耽误温锦,这才忍痛另娶。 这些事,卫家在婚前都瞒得严严实实。 而温锦也对卫启沨情沾意密,后来被迫嫁了人,也始终意难平,仍旧与卫启沨有所交通。 萧槿嫁给卫启沨也不过是因为一道赐婚旨意,但她还是心觉讽刺,卫启沨既然看她不顺眼,为什么要在皇帝给他赐婚时提起她呢?在嫁他之前,他们统共也没见过几面,她对他的印象也甚是菲薄。 萧槿曾开诚布公地问过卫启沨,是否因她的名与温锦的名同音才娶她的,卫启沨只道不是。 卫启沨大约是不想再寻一个幌子,萧槿后头几次与他提出同往御前解除姻盟,但他始终不肯。萧家多番走动无果,与卫家势同水火。 这么不死不活地拖了十年。也正是这十年,让她见证了卫家的权力更迭。 出人意表的,卫家的爵位最后被那个往日不显山不露水的四公子卫启濯攫取,卫启沨多年算计亦随之落空。卫启濯非但承袭了爵位,还青云直上,官至宰辅,生杀予夺,权势煊赫,无人可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2.第一百五十二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不远处的萧岑也跑来施了一礼,笑嘻嘻地瞥了萧嵘一眼。 卫启沨看看萧嵘,又看看萧岑, 半晌不语。 气氛一时凝滞。萧崇与萧嵘都暗暗捏着一把汗。 就在萧嵘忐忑得几乎将自己衣袖抓破时,卫启沨淡声道:“无妨。”随即又垂眸望了萧岑一眼,似是想起了萧岑方才捉弄萧嵘的一幕,浅浅一笑。 他原本便生得璧人一样,萧岑在一旁看着,只觉他一笑之下,宛若云收雨霁,这曲廊都瞬时亮了起来。 萧嵘一愣,随即意识到卫启沨在笑什么, 当下涨红了脸。 虽然有些无地自容, 但卫启沨没有恼怒, 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萧嵘不由暗暗舒了口气。 等卫启沨跟萧崇走远,萧嵘觉得自己才慢慢回魂。他转过头就瞪了萧岑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是不是?你瞧见卫公子过来了, 怎也不知会我一声?” 萧岑嘻嘻笑道:“我说了啊,我不是让四哥看身后么?” 萧嵘伸手要打过来, 萧岑灵巧一躲, 又扯住萧嵘的袖子:“四哥你还没说书院那是怎么回事呢。现在卫公子走远了,听不见的。” 萧嵘“嘁”了一声:“你坑我一把, 还指望我给你讲?” “我知道四哥若是不说出来的话会憋得浑身难受的, ”萧岑眯了眯眼, “而且,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萧嵘哼了声,别过头准备离开,却被萧岑死死拽着脱不开身。 “好了我怕了你了,”萧嵘一戳萧岑脑门,“你不准到处乱说。” 萧岑连连点头。 萧嵘这才凑近小声道:“是这么回事。我们今日陪着卫公子去白鹤书院参加文会,结果才开始没多久,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女孩儿,径直冲着卫公子奔过来,将手里的一把梧桐花塞到了他怀里,卫公子本正提笔写字,那一把花一塞过来,他登时就狠狠打了个喷嚏,我们原以为是巧合,但卫公子后来喷嚏不止。” 萧嵘缓口气继续道:“当时山长就慌了,忙拉着那女孩儿跟卫公子道歉。我们这才知道,原来那女孩儿是山长的女儿,趁人不备躲在一旁偷觑,见卫公子生得实在好看,便顺手将刚摘的梧桐花献给他,却没成想卫公子跟这个犯冲。” “你不知道,卫公子那喷嚏根本停不下来,两眼都是通红的,当时满场阒寂,书院里只回荡着卫公子绵延不绝的喷嚏声。但卫公子是何等人物,虽然我们都想笑,但谁敢真的笑出来。卫公子多讲究的一个人啊,被累得当众失态,你想他能不恼么?我当时瞧他脸色真是说不出的难看。” “但所幸卫公子涵养好,好赖最后没计较,”萧嵘叹道,“卫家的人岂是得罪得起的,我看那山长脸都白了。” 萧嵘想起自己方才就险些得罪了卫启沨,仍旧心有余悸,觉得他应该回去吃点东西压压惊,拍了萧岑一下:“方先生却才差人来说明日要突击考业,我先回去温书去了。”言罢转身就走。 萧岑一愣:“真的假的?” “我骗你作甚,你也快去预备吧。”萧嵘的声音远远飘来。 萧槿将方才的一幕幕都看在眼里。她走上前来正要开口,萧岑就拉着她将萧嵘跟他说的事与她说了一通,末了道:“姐,你说那卫家二公子这是什么毛病?” 萧岑已经自动将告诉自家姐姐排除在了“到处乱说”之外。 萧槿听萧岑讲完才知道卫启沨为什么会碰见致敏花粉,原来是被人送花了。看来长得太好看有时候也是个麻烦。 “不知道,管他什么毛病,”萧槿转入正题,“你吃不吃野菜?我们出去挖了好些回来,我打算给爹娘那边也送一些。” 萧岑笑嘻嘻道:“只要是好吃的我都吃。” 萧槿点头:“那好,我待会儿使人给你的小厨房送一些过去。”说话间转身就要走。 “哎,姐,”萧岑小跑几步追上来,“我一直都想问问”萧岑压低声音,“你究竟为什么不让我跟那卫家二公子走得太近?我其实觉着他人品性情都是极好的。而且长得真是赏心悦目。” 萧槿咧咧嘴。她忽然想起,上一世她这弟弟为了迫使卫启沨跟她和离,跟她说他要领着人日日蹲点儿,卫启沨一天不答应和离他就揍他一天。后来她真的看到卫启沨挂彩回来,不过萧岑的举动之后大约是被萧安制止了,而且,这样做并没有什么用处。 “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跟六姐一样了,”萧槿白了弟弟一眼,“他长得好看又如何?” “看着舒心啊”萧岑见姐姐抬手要拍他,忙止住了话头。 “那我问一句,”萧槿盯着弟弟,“我的话你听不听?你若是听我的话,就只管照做,不要多问。” 萧岑挠挠头,顿了顿,点头道:“那好,我听姐姐的,我照做就是。”又想起方先生要考业的事,一拍脑门,“姐,不说了,我温书去了!” 萧槿笑了笑,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晚夕用饭时,萧槿听萧安与季氏说起了山东都指挥使刘元贪扣军饷被撤职查办的事。 “朝廷已点了钦差来查案,不日便到,”萧安笑道,“听闻这位钦差大人还是那卫家二公子的远房表舅,京师各个世家之间果真牵系颇多。” 萧槿手中汤匙一顿。 萧岑好奇问道:“那位钦差大人也是世家出身?” 萧安点头,道:“他是淮安侯温家的人。” 萧槿深吸一口气。 是温德,温锦的父亲。 季氏在一旁道:“既然都是亲戚,那说不得温大人会顺道过来看看卫家公子,咱们还是预备着好。” 萧安点头道:“夫人说的是。卫家那样的门庭,能巴上的大多都上赶着往前凑,温大人但凡知晓荣国公府二公子在此盘桓,想来是免不了过来一探的。” 温家虽也是侯门,但族中奥援不多,不能跟荣国公府同日而语。 萧槿低头慢慢喝汤。 难道温锦也会跟来么?可她不记得上一世她在聊城见过温锦。她想过她记忆不清的可能,但这个几率不大。不过自从卫庄免于一死后,一些事似乎就开始偏离前世的轨迹,那么即便是温锦来聊城,那大约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萧槿想起之前在曲廊上见到的卫启沨似乎心绪颇佳,揣度着他会不会是知晓了温锦要来才会如此。 萧槿心中冷笑,希望卫启沨抱得表妹归。她倒要看看,俩人究竟能不能长久。卫启沨的母亲傅氏也不是吃素的,那等婆婆还是留给温锦消受去吧。 翌日,萧嵘等人赶到家塾时,发现方先生正和卫庄讨论着什么。萧嵘瞧见方先生和颜悦色的模样便撇了撇嘴,自打卫庄得了案首之后,连方先生也对他转了态度。 方先生见人到齐了,含笑让卫庄先坐回去。 方先生不认为卫庄在府试中夺魁是侥幸。方先生自己也是一路考过来的,怎会不知科举的艰辛。府试虽比不得秋闱春闱,但也不是靠着全然的运气就能夺魁的。 何况是卫庄这样的。 方先生也不信卫庄能得案首,曾经在府试放榜之后将卫庄叫来,让他默了他府试时候写的杂文和策论,他当时拿过来看罢,直惊得说不出话来。 卫庄这府试案首是当之无愧的。方先生跟卫庄攀谈越多,越是这般觉得,他甚至觉得,莫说一个府试案首,说不得卫庄还有鼎元之分。 只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个少年明明身怀灵蛇之珠,却为何要善刀而藏,直到府试才肯崭露头角? 不过无论如何,方先生对于自己从前的走眼很是惭愧,因此待卫庄便越发和善。 萧嵘虽然不想承认卫庄确实是有所进益了,但也隐隐有危机感,所以昨晚温书几乎熬了半宿。 毕竟往常考业,多数时候都是卫庄垫底,他垫卫庄上面,万一卫庄不垫底了,换他垫底了怎么办? 萧嵘刚坐下,就被方先生叫了过去。方先生迎头就训他说他交上来的两张字写得不像样子,萧嵘一愣,下意识低头看方先生面前的几张纸,发觉不对,抬头问道:“这里头怎么没有卫庄的廓填?” “他方才与我说了,他昨日与人相约出游,未赶得上写。” 萧嵘瞪大眼:“这样也成?” 方先生瞥他一眼:“怎么不成,人家就不能出个门么?” “那我昨日也出门了” 方先生即刻打断他的话:“他是案首,你是么?” 萧嵘一脸猪肝色。 萧岑在底下捂嘴笑,方先生这偏心得太明显了。 卫启沨本就比萧家几兄弟科名高,平里只是来旁听的,若是考业也参与,倒有些倚技压人的意思,故而他此番没来。 等考业结束,众人从学堂出来时,萧岑跑来拍了卫庄一把:“庄表哥考得如何?” 卫庄道:“尚可。” 萧岑指了指萧嵘:“能考过四哥不?” 卫庄瞥了萧嵘一眼,道:“约莫可以。” 萧岑哈哈一笑:“那就好,表哥要是再垫底,怎好意思跟我姐说要指导她课业的话。” 萧嵘听见二人对话,轻嗤一声,挺了挺腰背。 他觉得他这回考得还不错,谁垫底还不一定。反正他还是不信卫庄是凭着实力拿的案首。 萧崇鄙夷地瞧了萧嵘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望向卫庄。往常考业都是他第一,他不认为卫庄这个突然窜上来的能超过他。 卫庄刚与众人分别,就瞧见天福急匆匆朝他奔来——他今日考业,不需要带什么东西,天福便没有跟来。 天福一路气喘吁吁跑到他跟前,抹了一把汗,急道:“少爷,赵姑娘跟赵家夫人来了,夫人让您快些回去。” 卫庄闻言一顿,走得更慢了:“急什么。” 天福跟在自家少爷身后,眼瞧着少爷慢慢吞吞蜗牛附体一样往前挪,急得抓心挠肝,嘴角抽搐:“少少爷,您就打算这么慢悠悠地挪回去?人家姑娘还等着您呢,而且夫人再三叮嘱让您赶紧回去,您看这” 卫庄瞧着天福那副快要急哭的模样,倒似是陡然想到了什么,突然转头道了句“跟上”,疾步往西跨院而去。 天福一抬头就见卫庄已经跑远了,愣了愣。 少爷跑起来真快啊这是赶着捡钱不成? 叶绮再度道谢,又笑盈盈道:“哥哥何必冒着大雨亲自跑一趟,其实差个小厮来送就好的。” 卫启沨一面拿起另一把伞递给萧槿,一面道:“差个下人来不甚妥当,我亲来一趟也不费什么工夫”他的语声戛然而止。 萧槿不肯接下他递去的伞。 卫启沨一怔,正要开言,卫庄的声音陡然传来:“表妹等我等急了没?” 萧槿扭头一看,就瞧见卫庄立在抱厦门口,收伞甩水转身一气呵成,几步走到她跟前,道:“眼下可要回去?” 卫启沨转头看向卫庄。 萧槿听卫庄这般言辞,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她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这要问问叶妹妹了,”萧槿转向叶绮,含笑道,“妹妹若是想再说会儿话,我就再待片刻。” 叶绮望了望外头的雨幕,又看看手里的伞,抿抿唇,嘻嘻笑道:“我该去找我爹爹了,下回再跟姐姐说话儿。” 那位卫哥哥都亲自送伞来了,她怎么着也要让这伞派上用场才是。 叶绮起身走过卫启沨身边时,与他作辞,又仰头看着他,笑眼弯弯:“哥哥人真好!希望日后还能有机会与哥哥相见。” 萧槿在一旁暗叹,叶姑娘太天真了,仙枝那张脸果然晃人眼。 卫启沨朝叶绮微微颔首,转回头看向欲带着萧槿离开的卫庄:“八姑娘适才是在此等候足下?” 卫庄止步回身:“不错,我之前便与她说好的。” 卫启沨一顿,点头道:“怪不得八姑娘却才不肯收我的伞。只是见今下着雨,不知足下与八姑娘欲相约往何处?” “我要督促我表妹练字的,”卫庄当着卫启沨的面拍了拍萧槿的脑袋,“她今日的字还没练完,我得看着她。” 萧槿觉得卫庄拍她脑袋估计都拍出手感来了,赶回头她要是戴了一脑袋珠钗,不知道卫庄再下手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扎手。 卫启沨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打恭道:“那恭送二位了。” 卫庄与萧槿还了礼,各自撑起伞,一道离开。 “少爷,”卫启沨身边小厮道,“小的总觉得,那个萧家的表亲对您有些轻慢。他不过一个附学的表亲,他” 卫启沨抬手示意他噤声。他盯着前头那一大一小渐行渐远的背影,须臾,慢慢撑起伞,淡声道:“走吧。” 他在看到卫庄时,还是会禁不住想起卫启濯,这种感觉真是奇哉怪也。 萧槿坐在卫庄书房里练字时,想起卫启沨与温锦之间那微妙的氛围,越发觉得两人是闹了别扭。 坐在对面的卫庄见她走神,屈指敲了敲桌面:“专心些。”又道,“待会儿你走时若还下雨,就先将我的伞带走,但是你明日一定记得还我。” 伞音同散,不吉利。 萧槿一愣抬头,跟着仿似想到了什么,点头笑道:“好,我知道了。” 卫庄重新低头看书的时候,就想起了他的入京打算。他总想将萧槿也带去,但是一来,带着萧槿,他行事不便,二来则是,萧安夫妇也不会答应。 卫庄盯着对面的萧槿看了片刻,轻叹一息。 他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是夜,风停雨住。 温锦躺在床上辗转反复难以成眠。她每每想起白日间的事,就觉忐忑难安。卫启沨原本就没有消气,她今日还来了这么一出,也不知卫启沨会怎么想她。 她几度想去找卫启沨,但临了又犹豫起来。 她上回也是急着去找他服软,但效果似乎并不好。兴许等事情缓一缓再去找他会比较好。 她父亲今日差人来跟她说,他公务冗繁,怕是无暇顾及她,让她跟卫启沨一道回京。 她知道,父亲其实是想多给她跟卫启沨相处的机会。她父亲对卫启沨这个女婿人选是再中意不过的,温家原本是攀不上卫家这样的门庭的。卫启沨若真是实打实按照才貌出身挑媳妇,她说不得还排不上号。 因而自打两人怄气之后,温锦便开始患得患失。她从前觉得无论她做什么,卫启沨都会宠着她让着她,但她如今发现,她从前在他面前似乎太过忘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3.第一百五十三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补足可立看  萧槿诧异地等了半晌, 才听卫庄继续道:“你明日抽个工夫出来, 我带你四处逛逛。” 萧槿一愣,惊讶抬头:“表哥太客气了, 表哥这回府试夺魁, 我也没出什么力” “谁说你没出力的,你不是来接送我了么?我头先便说你是我的福星,你瞧, 你来接送我, 我这回便得了案首。” 萧槿虽也觉得卫庄这回夺魁很是不可思议, 但她认为这跟自己并没有什么干系,于是一再推拒,但卫庄并未改意, 末了道:“你只管随我出来便是,只当是散心。” 萧槿觉着他在这上头也太迷信了, 但几番拗他不过,只好应下。随即想起他方才支开萧岑的举动,忍不住问道:“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说什么要紧事, 原来只是这个。那你为何不让阿岑听?” “他若是知晓了,想来便会嚷着要出去的。我只打算带你一个,阿岑还是留在家里读书的好。” 萧槿探问道:“表哥是预备带着我纯粹出去溜达一圈么?” 卫庄看她一眼:“也不一定。兴许会请你吃顿饭。” 萧槿吸气, 她觉得她可能遇到了个假表哥。 她随即想起江辰兄妹之前说起要郊游的事, 询问江辰这回可入了甲等。 “入了, 他方才与我说郊游的日子定在外后日,”卫庄说话间听天福说萧定来了,起身道,“你先回吧,你跟谢先生告半日的假便可,咱们只出去半日。” 他顿了顿,望向她:“明日辰时正,我等你来。” 萧槿点头。她觉得她近来因为外出而落下的功课可能会有点多,想要提前多练几张字届时好拿去交差,当下与卫庄作辞。 萧定今日事少,早早回了。他本是想尽快了结银子的事的,正好今日放榜,卫庄再度落榜之后想来就要卷铺盖走人了, 他因着上回被卫庄抢白而心中耿耿,想借此机会奚落卫庄一番,却不曾想他刚一回府,就听说卫庄府试得了案首。 萧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几乎怀疑是萧安帮卫庄作了假,但想想萧安的为人,又觉得不太可能。何况事关科考,萧安再是如何也不会糊涂到在这上头动手脚。 萧定本以为卫庄这回破天荒拿了头名后,一定尾巴翘到天上去了,谁想到他见着卫庄时,他神态如常,倒好似今日的发案与他无关一样。 萧定忍不住仔细端量了卫庄几眼。这是他第一次正正经经地去审视这个少年。 知胜而不骄,临绝地不惊。 不知为何,萧定忽然想起了这两句话。 萧定忽然蹙眉。难道卫庄头先其实一直在藏锋?否则一个连考过县试都费劲的人,是怎么拿下府试案首的? 卫庄却是不管萧定在想什么,他清点了萧定带来的银子,又仔细查看过了成色,见无不妥,命天福将银子收起来,便开始下逐客令。 但萧定并没有立等走。他盯着卫庄看了少顷,缓下辞色,问他究竟是如何在短短几日内有这等进益的。 “四老爷想知道?想知道的话,”卫庄将手掌摊到萧定面前,“拿一百两银子来,我便告与你知道。” 萧定嘴角一抽:“你好赖也是个读书人,怎就一身铜臭气?” “读书人也要过日子,四老爷不就为三百两银子愁得寝食难安么?原本我也可以念一念人情的,但我与四老爷又无交情,凭什么送人情与四老爷?” 萧定气得胡须直抖:“你休要以为你得了案首就了不得了!府试算什么,有本事你考入殿试,拿个状元回来!” “我若拿了状元回来,四老爷再想跟我打听诀窍,可就不止要花一百两了,届时少说也要一万两。” 天福在一旁止不住地偷笑。少爷似乎找到了个发家致富的好门路。 萧定脸都僵了,但对着面前这个少年,忽然说不出话来,咬牙半晌,悻悻而去。 萧嵘瞧见父亲回来,忙跑上前询问究竟有没有问出卫庄夺魁的缘由。 萧嵘自己也不过是个秀才,当初的三场童生试都是低低地过的,若是他能知道卫庄的秘诀,那考科举岂非事半功倍? 萧定想到卫庄方才的话,沉着脸道:“他说要给一百两银子才肯说。” 萧嵘眼前一亮:“真有秘诀?” 萧定瞧着萧嵘那德性,脸色越发难看。他的三个儿子里只有萧崇读书上头天分好,萧睁与萧嵘两个都是资质平平。 萧定眼前又浮现出方才见到的卫庄,不知为甚,忽然更嫌弃萧嵘了,当下一把甩开他,扭头走了。 萧嵘正觉得莫名其妙,萧枎跑来询问他卫庄得了案首的事是真是假。 萧嵘酸溜溜道:“他说有秘诀,但依我看,这回大约是出了什么差错了。管他呢,他能侥幸一次,难道还能再侥幸一次?” 萧嵘坐下继续道:“府试过了,还有院试。府试是知府主持,院试可是朝廷钦点的学道大人主持的,我看他届时还能如何。他若院试也能过,我倒是相信他真得了什么秘诀。” 一个平素一直不如他的人忽然站到了他爬不上去的位置,萧嵘难免心里泛酸,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萧枎点头:“哥哥说的是。”自打卫庄不依不饶地跟她要账之后,她就越发不盼着他好。 萧嵘却是想起了另一件事,凑近低声问道:“你这几日跟那卫家二公子” 萧枎叹气摆手:“别提了,卫公子这几日不知在忙活什么,每日除却去家塾之外,根本不出门。我们本想使点银子买通他身边人打探一下,但他身边那起子人嘴都严得很,连银子都不收,一毫都打点不通。” 萧嵘挠挠头,道:“那可如何是好,也不知卫公子还能在此盘桓多久。” 萧枎抿唇。她从未见过如卫启沨这般出色的人,除开性情有些捉摸不定以外,卫启沨浑身上下简直挑不出一点毛病。 最要紧的是,卫启沨背后是煊赫豪门荣国公府。若是嫁给了卫启沨,她这辈子都不必再为钱财发愁。 萧枎摸了摸自己的脸,转身回房。 她还是想要再试试。 翌日,萧槿跟卫庄出门时,好奇询问他府试究竟是怎么夺魁的。 卫庄领着她迈过门槛,低头看她:“你不必操心这些。” 萧槿其实也想过卫庄从前是有意藏锋,但她实在是想不出藏锋对卫庄有什么好处。但一个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进步神速,这确实匪夷所思。 卫庄见萧槿追问不住,只好道:“你就当我从前蒙昧,见今忽然开了窍。” 萧槿并不怎么相信他这个说辞,但卫庄不肯说,她也不好一直纠缠于此。她想起年底的院试,笑道:“那表哥既能在府试中夺魁,想来院试也不在话下了?” “你若是届时仍旧来接送我,那自然不在话下。” 萧槿嘴角微抽,道:“到时候可是大冬天,表哥一早便要赶考,我怕我爬不起来” 她话音未落,就听一阵马蹄声近,转头间便瞧见一人一骑冲开街上层层人丛一径狂奔至近前,所到之处皆引起一阵扰攘。 那马上之人冲得太快,到得萧槿近前时根本刹不住,也不打算勒马,怒喝一声“滚开”,也不管萧槿来不来得及躲闪,直接飞冲了过来。 萧槿实际上已经反应过来了,但卫庄比她反应更快。在她预备往旁侧躲时,卫庄已经一把将她拉到了他身后,与此同时,他在马匹即将飞驰而过的瞬间,伸手迅速扯住了马上之人的衣袖。 他的力道极大,那人一时不备,被他拽得身子一斜,一头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不长眼的东西,知道爷爷是谁么?”那人一时爬不起来,抬头怒瞪卫庄。 萧槿方才没仔细瞧,如今这人抬起头,她瞧见他的脸,倒是觉得有点眼熟。她蹙眉略想了片时,终于记起来了来者何人。 此人姓冯名权,是荣国公府二房的表亲,为人十分势利,久惯溜须拍马,平日里对卫家主支启字辈的几位公子趋奉备至。卫启沨身为二房嫡长子,是冯权的主要逢迎对象,但卫启沨似乎并不怎么待见他。 冯权嘴里不住骂骂咧咧,几度试图爬起来,但他脚踝扭了,身上又有多处擦伤,试了几次都爬不起来。他的小厮急匆匆奔上前来,左右两边同时架着,才将他搀起来。 卫庄冷冷睥睨冯权。 不过是卫启沨的一条狗,竟然就敢猖狂至此。 冯权长年巴结卫家,觉得自己即便是在京城地界上也是很有些脸面的,已经许久没人敢给他吃这么大的亏了。 他越想越气,直骂卫庄瞎了狗眼,当下命小厮上前去将卫庄绑起来。 卫庄寒声笑道:“也不知是谁瞎了狗眼。” “哎哟喂,你口气不小,”冯权伸手就要来揪卫庄的衣襟,“你倒说说你是哪根葱?” 卫庄侧身躲开冯权的手,抬脚就踢上了他的膝盖。 刚刚才被搀起来的冯权又“扑通”一声跌到了地上,正跪在卫庄面前。 四周聚拢上来围观的路人轰然大笑。 冯权抬眼打量卫庄,觉得很是邪门儿。他虽未言明身份,但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敢如他这般在街上恣意纵马的必定是有些背景的子弟,然而眼前这个书生却敢将他扯下马来,又以这般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他,这就怪了。 冯权心里倒是打起鼓来,收敛气焰,正猜度着卫庄身份的时候,就听身后小厮恭敬地喊“二少爷”。 冯权扭头一看靠山来了,立等惊喜道:“表弟来得正好,我被这个” 卫启沨不待他说完便径直打断道:“道歉。” 冯权一愣:“什么?” “我说让你给这二位赔礼道歉,”卫启沨看了卫庄与萧槿一眼,又转向冯权,冷淡道,“我适才已问明原委,是你唐突在先。” 冯权怔了半晌,让他给一个身份不明的书生和一个小姑娘道歉? 虽则心中万般不愿,但冯权不敢违逆卫启沨的意思,只好一瘸一拐地挪到卫庄和萧槿面前赔了个不是。 卫启沨回身,步至萧槿跟前,温声询问她可有伤着吓着。 萧槿觉着挺有意思的,原来卫启沨在聊城时曾经对她这么温和过,她后来嫁给他之后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卫启沨后来娶她颇有祸水东引的意思,但她想不出她到底和他什么仇什么怨。 萧槿压下心头万端思绪,极力维持面上的平静,摇头直道没有,旋即跟卫启沨略施一礼,与卫庄一道离开。 卫启沨的目光在两人远去的背影上停留片刻,掣身折返。 冯权被小厮搀着跟在他身后,笑嘻嘻道:“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小娘子啊?眼光不错,我瞧她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将来想必是个尤物,你若是喜欢,我想法子给你弄来” 卫启沨转头乜斜他一眼:“你胡言什么,她是萧知府的独女,我这几日都借住在人家府上,你今日若是闯下祸事,让我如何自处?” 冯权嘿嘿笑道:“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啊这不是急着来见你么?”说话间又想起那个将他拽下马的书生,“那萧姑娘身边的人是何身份?” “萧大人的表外甥。” 冯权正想骂不过一个表亲也能那么大胆子,随即想起自己也是卫家表亲,当下闭嘴了。 他的脚踝已经肿了起来,疼得几乎走不得路,卫启沨又根本没有等他的意思,冯权当下急道:“表弟慢些走,我有事与你说。” 卫启沨步子不停:“有话便讲。” 冯权神秘兮兮地笑道:“你等我一等,这件事你一定感兴趣。” 卫启沨仿似想到了什么,陡然顿步,回头道:“说。” 即便那位钦差也带了一位样貌出挑的公子又如何,温家比不得卫家,还不值当她们花心思。 少刻,一个丫鬟过来递话说三老爷让几位姑娘拾掇拾掇,温家小姐过会儿要来拜访。 三人面面相觑。 “合着来的是小姐不是公子,”萧榆叹了一息,“没趣儿。” 萧枎撇嘴,掇转身施朱傅粉去了。 萧杫坐下悠哉喝茶。 萧榆盘算着等见过那温家小姐,约上八妹去园子里打秋千。 等三人到了三房正院花厅时,萧槿已然坐在玫瑰椅里等着了。 萧榆才跑上前要跟她说下午一道去打秋千,就听到一阵清越的珠玉叮当之声。季氏的声音紧随而至:“姐儿这边请。”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众仆妇簇拥着一个美貌少女迤逦而来。 少女身着金枝线叶沙绿襦裙,外着同色镂金芙蓉锦褙子,头上珠翠堆叠,裙边禁步叮当。行步处香风细细,回首间嫣然百俏。 月画烟描,风致淑婉。 萧枎暗暗咬唇,这温家小姐姿容真是不俗。 萧榆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她对好看的姑娘不感兴趣。 萧槿暗暗算了算,温锦见今应当年及十三,大约跟卫启沨互证心意不久,正是情沾意密的时候。 萧槿不动声色地瞥了温锦一眼。温锦自觉貌美,也十分看重容貌,因而后来对于时人道萧家八姑娘容貌在她之上这件事耿耿于怀。 不过卫启沨就是温锦自傲的本钱,萧槿觉得温锦在卫启沨身上找到了一种心理上的平衡。 温锦命随行仆妇将备办好的见面礼一一递与萧家几个姑娘,又含笑挨个见礼。 萧槿掂了掂手里的锦盒,觉着里头大约是首饰之类的东西。她可不想要温锦的东西,等过会儿转手送给萧榆好了。 温锦说笑间留意到萧槿,转眸笑道:“这位妹妹年纪小小,倒是沉静得很。” 萧槿懒得与她多言,客套几句,便与萧榆结伴坐了回去。 温锦唇畔笑容微僵。这个萧家幺女,似乎不大喜欢她。 温锦不由多打量了萧槿几眼。萧槿上头穿一件水纬罗樱粉色对襟衫,下头穿一条月牙白挑线湘裙,耳上戴一对青宝石坠子,粉妆玉琢,娇妩天成。年纪不大,眉目却已经初见精致。 温锦想到卫启沨这几日都住在萧家,略觉不悦。也不知卫启沨平日里与这小姑娘见面回数多不多。她虽自信于卫启沨对她的情意,但始终是不喜欢漂亮姑娘在他跟前晃的。 温锦正自出神,就听一旁的季氏喊了一声“槿姐儿”,即刻一怔,转头见季氏是在叫方才那个萧家姑娘,不由道:“敢问令爱尊讳?” 季氏笑答:“单名一个槿,木字槿。” 温锦一顿,跟着笑道:“那倒是巧了,令爱名讳与贱名同音。” 萧槿心道,可不是巧了么,卫启沨偶尔心情好叫她一声槿槿,她都浑身难受,总觉得他是在对着她叫温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4.第一百五十四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补足可立看 萧槿这些年时常自己动手采摘桑葚, 已经摘出了心得。她将卫庄带到那一小片桑树林的路上,就开始跟他仔细说道采摘桑葚的要诀。 萧槿走到一株桑树面前, 指了指上面紫黑色的桑葚,再度强调:“这种桑葚已经熟透了,汁多皮薄, 很容易破,摘的时候不要捏桑果,应该去摘梗。” 卫庄点头, 又问道:“那我也再问一遍,真的没有工钱?” 萧槿默默转头望他一眼,道:“摘回去的桑葚分你一半,可以不?” “不能折成钱?我记得你有月钱。” 萧槿哭丧着脸道:“表哥饶了我,我每月的月钱都不够花。”又忍不住暗地腹诽,连小姑娘的月钱都不放过,丧心病狂! 卫庄眸底浮上一抹浅浅笑意:“那我多摘一些。” 萧槿摇头道:“这东西不禁放的,摘多了吃不完,容易坏。” “府上人多,分一分就没了。” 萧槿不由笑道:“表哥居然舍得给别人分?” “反正不必我掏钱。” 萧槿按了按眉心。就她庄表哥这样的,能娶上媳妇才怪。 两人说话间已经开始动手采摘。不一时, 萧槿听到一阵人声渐近。她转头一看, 神色便是一凝。 被众人簇拥着往这边来的, 可不就是卫启沨么? 卫启沨来这里作甚? 萧槿攒眉少顷, 又忽地沉了脸。 她想起来了,温锦也爱吃桑葚。 她后来知道了卫启沨与温锦的事后,听说了一桩事。桑葚的著名产地有两个,一个是夏津,一个是西域。因为桑葚的保鲜期极短,即使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保鲜期至多也只有半个月,所以西域的桑葚运到京城之后,价比黄金。但每逢桑葚成熟的季节,卫启沨都不惜重金为温锦购买西域桑葚。 有一回温锦抱怨说西域那些商贩运来的桑葚还是不够新鲜,卫启沨就出资让商贩在三天内将桑葚送达京师,结果路上不知跑死了多少匹千里良驹,更不知靡费了多少冰块。 那可是夏日,光是冰块就价值不菲。 很有些“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意味。 萧槿有时候忍不住想,卫启沨这么喜欢温锦,最后却没跟她在一起,真是可惜了。但如果两人真的在一起了,却未必能长久。 萧槿不信温锦能忍受卫启沨的母亲。何况柏拉图式的爱情,能持续多久呢?卫启沨那样的状况,温锦不见得能真的接受。 “姐姐!”萧岑扭头间一眼瞧见萧槿,兴冲冲地奔上前来,“真巧,姐姐也来摘桑葚啊!”又看到卫庄也在,附耳小声问萧槿,“你怎么请动他的?花钱雇的吧?姐你不容易啊”一脸心痛地看着萧槿。 萧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了卫庄一眼,心道表哥你看,你就这点人品。 卫庄没看到萧槿的目光,他正往卫启沨那边打量。 卫启沨的目光无意间扫到这边时,卫庄已经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萧槿远远地瞧见卫启沨卷起衣袖,亲自动手采摘,忍不住再次感叹卫启沨的痴情。 卫启沨很有些洁癖,每天都要净手十次以上,萧槿觉得他活这么大没把手洗脱皮真是个奇迹。 这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居然亲自去采摘桑果。 真感人啊。 萧槿心里冷笑。 卫启沨自己不喜桑葚,来这里采摘必定是为了温锦,她可不想让自家种出来的桑葚便宜了温锦。略一思量,萧槿将手里的篮子塞给萧岑,径直疾步到卫启沨身侧,抬手挡住他面前的桑葚,噘嘴道:“这是我家的桑葚,你不准摘!” 她如今还是个小女孩,卫启沨那样骄傲的人,是不会跟一个小姑娘计较的,所以她并不担心卫启沨会迁怒于她父亲,她只想赶他走。 萧嵘见堂妹竟然跑来冲撞卫启沨这尊大佛,吓了一跳,忙压低声音提醒道:“这是卫家公子” “我管他哪家公子,”萧槿嘟了嘟嘴,“不许就是不许!这些桑葚,我还要吃呢。” 卫启沨低头看向拦在他身前的小女孩儿,默不作声。 萧槿等了半晌不见卫启沨吱声,仰起脸的时候正撞上他的目光,倒是一愣。 卫启沨半晌不语,喜怒难辨。 萧嵘一遍遍抹汗,这卫家公子岂是得罪得起的?他这小堂妹平日挺懂事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萧嵘转头看向萧崇,见他也微微沉了脸,一时间更觉棘手。他示意萧峥去把萧槿拉走,自己转头赔着笑说堂妹年幼,让卫启沨莫要介意。 萧峥正犹豫间,忽见卫启沨伸手从身边小厮拎着的篮子里轻轻抓起一串桑葚,递到了萧槿面前。 萧嵘等人面面相觑,卫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拿着吧,”卫启沨温声道,“这桑葚是刚摘的,新鲜得很。” 卫启沨见萧槿后退了一步,轻声道:“给你就拿着。”说话间竟是要硬生生往她手里塞。萧槿闪身避开,卫启沨却不依不饶,又逼近一步,一脸认真地执意让她收下。 萧槿嘴角微抽,卫启沨拿着她家的东西死活非要塞给她是几个意思?脑子有坑? 萧嵘等人看得目瞪口呆,京城来的就是会玩儿,这路数根本看不懂啊。 萧槿瞧着卫启沨那一副“你今天要是不收下这一串桑葚我就跟你急”的架势,真的吃不准他什么意思了。 她思量一回,伸手接过桑葚,扬了扬下巴:“现在你可以走了么?” 卫启沨微微笑笑,果真转身离开。 萧槿被他笑得愣了一愣。卫启沨当年是这么温和的人?她当初嫁给他之后,他镇日只会给她摆死人脸,脾性也是阴晴不定,极易暴躁。 真想不到卫启沨当年还有好脾气的时候,果然岁月是把杀猪刀。 卫庄方才一直远观,此刻走过来问萧槿还要不要继续摘,萧槿见篮子里的桑葚也不少了,便摇头说要回去。 萧槿望着卫启沨的背影,又想起一件事。 算算时间,卫启沨现在还是个正常人,还没有遭受不能人道的打击。 萧槿心头忽然涌上一股恶趣味。她知道他是哪一年出的事,但她自然是不会告诉他的,她就等着看他再变一次太监,然后跟他的好表妹双宿双栖。 萧槿很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她思量这些时,没留意脚下,被一块小石头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朝着正侧身等她的卫庄栽去。 卫庄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她,萧槿倒是站稳了,但她手臂上挎着的篮子里的桑葚却撒了出来,好死不死地擦到了卫庄的裤子上。 卫庄穿着直裰,直裰的形制之一便是下面两侧有开叉,会露出一些里面穿的裤子,就是露出来的这么一点,还让萧槿撞上了。 诚如萧槿所说,成熟的桑葚很容易破皮,她撒出来的那串桑葚上面就有的破了皮,于是卫庄的裤子上就沾上了一点桑葚汁。 卫庄看了自己的裤子一眼,又转头看向萧槿。 萧槿思及这位庄表哥的禀性,实在有点慌,赶忙致歉,并表示自己可以找人给他洗裤子。 卫庄仔细看了看裤子上的那点桑葚汁,摇头道:“我看是洗不掉了,算了吧。” 萧槿松了口气,正要笑着夸他大度,就听他继续道:“你赔我吧。” 萧槿一怔:“你说什么?” “赔我裤子。我这十两银子一条的裤子被你弄脏就穿不了了,我亏大了。” 萧槿瞪大眼:“十两银子一条的裤子?!你这裤子是金子做的?”再说了,你舍得穿十两一条的裤子??? 表哥你这样讹诈真的好么? 卫启沨的步子缓,并没走远,隐约听到萧槿那边的动静,转头望去。 “敢问那位也是府上的公子么?”卫启沨盯着萧槿身边的少年。 萧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是卫庄,目露鄙夷,转向卫启沨时又是一脸谄谀,解释说那不过是来附学的表亲,叫卫庄。 “他也姓卫?”卫启沨看向萧嵘。 萧嵘连连点头:“与公子同姓。”心里又道,同是姓卫,卫庄连给眼前这位提鞋都不配。 人跟人的差距怎就那么大呢? 卫启沨见卫庄与萧槿二人说着话走远了,收回了目光。 萧家几兄弟领着卫启沨重新回到前院正堂时,萧安还在与卫承劭谈笑。 卫承劭知道萧家请的那位先生学问做得极好,有心让卫启沨留下受些启沃,又觉得几个小辈多多切磋兴许也是好事,便与萧安商议,让卫启沨在萧家小住些时日。 萧安爽恺应下,季氏跟着便去为卫启沨安排住处。 萧槿一路跟着卫庄回了西跨院。她还在为裤子的事纠结,卫庄要真是让她赔,她就得求助于季氏了,毕竟她存的那点零用钱,不够赔他那条“价值十两银子的裤子”。 萧槿绞尽脑汁想了半晌,跟着卫庄进屋的时候,认真道:“表哥,我错了,我不该弄脏你的裤子。要不这样,表哥不是马上要去考府试了么?我天天为表哥祈福,祝愿表哥能顺利通过!” “我觉得还是赔裤子更实在。” “表哥不要这么执着,表哥要是过了府试,将来会有更多十两的裤子的!” 卫庄抬眸看向萧槿,须臾,微微笑道:“不赔也成。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萧槿正要问是什么事,就听天福说六姑娘有急事找她。 他步入抱厦后,跟萧槿与叶绮见了礼,旋即拿出两把伞,道:“这雨也不晓得何时能停,刚好小厮来时多拿了两把伞,我瞧着没走出去多远,便赶回来给二位送来。” 叶绮受宠若惊,欢喜道:“多谢哥哥!” 卫启沨笑道:“不客气。”说话间将其中一把伞递给了叶绮。 叶绮再度道谢,又笑盈盈道:“哥哥何必冒着大雨亲自跑一趟,其实差个小厮来送就好的。” 卫启沨一面拿起另一把伞递给萧槿,一面道:“差个下人来不甚妥当,我亲来一趟也不费什么工夫”他的语声戛然而止。 萧槿不肯接下他递去的伞。 卫启沨一怔,正要开言,卫庄的声音陡然传来:“表妹等我等急了没?” 萧槿扭头一看,就瞧见卫庄立在抱厦门口,收伞甩水转身一气呵成,几步走到她跟前,道:“眼下可要回去?” 卫启沨转头看向卫庄。 萧槿听卫庄这般言辞,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她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这要问问叶妹妹了,”萧槿转向叶绮,含笑道,“妹妹若是想再说会儿话,我就再待片刻。” 叶绮望了望外头的雨幕,又看看手里的伞,抿抿唇,嘻嘻笑道:“我该去找我爹爹了,下回再跟姐姐说话儿。” 那位卫哥哥都亲自送伞来了,她怎么着也要让这伞派上用场才是。 叶绮起身走过卫启沨身边时,与他作辞,又仰头看着他,笑眼弯弯:“哥哥人真好!希望日后还能有机会与哥哥相见。” 萧槿在一旁暗叹,叶姑娘太天真了,仙枝那张脸果然晃人眼。 卫启沨朝叶绮微微颔首,转回头看向欲带着萧槿离开的卫庄:“八姑娘适才是在此等候足下?” 卫庄止步回身:“不错,我之前便与她说好的。” 卫启沨一顿,点头道:“怪不得八姑娘却才不肯收我的伞。只是见今下着雨,不知足下与八姑娘欲相约往何处?” “我要督促我表妹练字的,”卫庄当着卫启沨的面拍了拍萧槿的脑袋,“她今日的字还没练完,我得看着她。” 萧槿觉得卫庄拍她脑袋估计都拍出手感来了,赶回头她要是戴了一脑袋珠钗,不知道卫庄再下手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扎手。 卫启沨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打恭道:“那恭送二位了。” 卫庄与萧槿还了礼,各自撑起伞,一道离开。 “少爷,”卫启沨身边小厮道,“小的总觉得,那个萧家的表亲对您有些轻慢。他不过一个附学的表亲,他” 卫启沨抬手示意他噤声。他盯着前头那一大一小渐行渐远的背影,须臾,慢慢撑起伞,淡声道:“走吧。” 他在看到卫庄时,还是会禁不住想起卫启濯,这种感觉真是奇哉怪也。 萧槿坐在卫庄书房里练字时,想起卫启沨与温锦之间那微妙的氛围,越发觉得两人是闹了别扭。 坐在对面的卫庄见她走神,屈指敲了敲桌面:“专心些。”又道,“待会儿你走时若还下雨,就先将我的伞带走,但是你明日一定记得还我。” 伞音同散,不吉利。 萧槿一愣抬头,跟着仿似想到了什么,点头笑道:“好,我知道了。” 卫庄重新低头看书的时候,就想起了他的入京打算。他总想将萧槿也带去,但是一来,带着萧槿,他行事不便,二来则是,萧安夫妇也不会答应。 卫庄盯着对面的萧槿看了片刻,轻叹一息。 他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是夜,风停雨住。 温锦躺在床上辗转反复难以成眠。她每每想起白日间的事,就觉忐忑难安。卫启沨原本就没有消气,她今日还来了这么一出,也不知卫启沨会怎么想她。 她几度想去找卫启沨,但临了又犹豫起来。 她上回也是急着去找他服软,但效果似乎并不好。兴许等事情缓一缓再去找他会比较好。 她父亲今日差人来跟她说,他公务冗繁,怕是无暇顾及她,让她跟卫启沨一道回京。 她知道,父亲其实是想多给她跟卫启沨相处的机会。她父亲对卫启沨这个女婿人选是再中意不过的,温家原本是攀不上卫家这样的门庭的。卫启沨若真是实打实按照才貌出身挑媳妇,她说不得还排不上号。 因而自打两人怄气之后,温锦便开始患得患失。她从前觉得无论她做什么,卫启沨都会宠着她让着她,但她如今发现,她从前在他面前似乎太过忘形了。 温锦睁眼望着帐顶,心中焦难平。若是能快些和表哥完婚就好了。 三日后,萧槿刚听罢谢先生的课,正预备往西跨院去,就有一个丫头来报说,叶家小姐来找她。 萧槿讶异不已,叶绮找她作甚? 叶绮原本正在花厅里吃茶,瞧见萧槿过来,便立时欢喜奔上来拉住她。萧槿问她寻她可是有何事,叶绮踟蹰一下,凑到她耳畔小声道:“我有个问题要问姐姐。” 等两人装模作样地在园子里晃悠了一圈后,叶绮遣退乳母和丫头,压低声音对萧槿道:“自从我唐突了卫哥哥之后,我爹爹管我管得可严了,我跟我爹爹说我是来跟萧家姐姐计议事情的,他才肯让乳母带我来呢。” “什么事情?” “哎,先不说那个,”叶绮的声音放得更小了,“我想问问姐姐,那个沨沨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那日走得匆忙,忘记问了” 萧槿有点懵,合着叶小姑娘就是专程来问这个的? “沨沨是个生僻词,”萧槿解释道,“沨沨者,中庸之声也,宛转之声也,宏大之声也。沨沨多状风声c水声之貌。” 叶绮瞪大眼:“卫哥哥的名字不仅读着好听,寓意也好,跟他的人一样好!” 萧槿暗暗叹气,卫启沨又多了一个迷妹。 不过,沨沨不仅是个生僻词,还是她给卫启沨起的绰号。 她当初刚嫁过去那会儿,有一回瞧见他的名帖,拿起来看时正被他撞见。他将名帖一把从她手里抽走,跟她说不准乱动他的东西。 她出言问道:“你这名字有没有什么说头?” 卫启沨动作一滞,抬头道:“你听说过沨沨么?” “沨沨?你小名儿?” 卫启沨眉心一跳,落在她身上的眼神透着鄙夷,似乎满脸都写着“没文化真可怕”。 他冷静了一下,还是做了解释:“沨沨者,状宏大,状悠扬,有诗曰‘大声沨沨,震摇,如乾之动,如雷之发’,又有文曰‘空谷来风,有气沨沨’,故而” “不要说了,我故意问一问逗你玩儿的,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么?沨沨还有个意思是中庸之声,出自杜预在《左传》里的批注。你方才举的两个例子分别出自石介的《庆历圣德诗》和司马光的《潜虚》,单个沨字,多指水声。”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原先确实不清楚这个字的确切含义,但成婚前,我好奇之下去做了功课。” 卫启沨神色一凝。 “你这人是不是开不得玩笑,”她眉尖微动,“那我往后就叫你沨沨好了——沨沨,你中午想吃什么?” 卫启沨额头青筋直跳:“你胡闹什么,这叠字的叫法像是在唤小儿。” “但是挺顺口的——沨沨你还没说你中午要吃什么。” 卫启沨几番纠正无果,忍无可忍,索性扭头走了。 萧槿后来发现他跟温锦的事之后,讽刺他时,就喜欢这么叫他。 她最恼恨卫启沨的有两点,一是他坑她让她变成牺牲品,二是坑了之后还一直拖着她。她真是不知道她到底跟他什么仇什么怨。 叶绮见萧槿叹气,问她缘由,萧槿摇头道:“没什么——妹妹方才说要商量什么事?” 叶绮恍然想起自己来这里的另一个目的,拉住萧槿笑道:“姐姐端午时要去哪里看龙舟?咱们定个时辰定个地方,一道去吧?” “你其实是想跟卫哥哥一起吧?” 叶绮讪笑,老实道:“他若是能去自然最好,不过我的确是想和姐姐一道的,我家中没有姊妹,跟着爹爹娘亲他们,很无趣,不如跟姐姐一道耍子。” 萧槿觉着如此也可,点头应下,叶绮欣喜而去。 萧槿刚走入西跨院,就听见里头一阵吵嚷声,跟着就传来卫晏焦急的大喊:“哥你赶紧跑吧!别管你那要传家的衣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5.第一百五十五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补足可立看 少刻,一个丫鬟过来递话说三老爷让几位姑娘拾掇拾掇,温家小姐过会儿要来拜访。 三人面面相觑。 “合着来的是小姐不是公子, ”萧榆叹了一息,“没趣儿。” 萧枎撇嘴, 掇转身施朱傅粉去了。 萧杫坐下悠哉喝茶。 萧榆盘算着等见过那温家小姐,约上八妹去园子里打秋千。 等三人到了三房正院花厅时, 萧槿已然坐在玫瑰椅里等着了。 萧榆才跑上前要跟她说下午一道去打秋千,就听到一阵清越的珠玉叮当之声。季氏的声音紧随而至:“姐儿这边请。”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众仆妇簇拥着一个美貌少女迤逦而来。 少女身着金枝线叶沙绿襦裙,外着同色镂金芙蓉锦褙子, 头上珠翠堆叠,裙边禁步叮当。行步处香风细细,回首间嫣然百俏。 月画烟描,风致淑婉。 萧枎暗暗咬唇, 这温家小姐姿容真是不俗。 萧榆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她对好看的姑娘不感兴趣。 萧槿暗暗算了算, 温锦见今应当年及十三,大约跟卫启沨互证心意不久,正是情沾意密的时候。 萧槿不动声色地瞥了温锦一眼。温锦自觉貌美,也十分看重容貌,因而后来对于时人道萧家八姑娘容貌在她之上这件事耿耿于怀。 不过卫启沨就是温锦自傲的本钱, 萧槿觉得温锦在卫启沨身上找到了一种心理上的平衡。 温锦命随行仆妇将备办好的见面礼一一递与萧家几个姑娘, 又含笑挨个见礼。 萧槿掂了掂手里的锦盒, 觉着里头大约是首饰之类的东西。她可不想要温锦的东西,等过会儿转手送给萧榆好了。 温锦说笑间留意到萧槿,转眸笑道:“这位妹妹年纪小小,倒是沉静得很。” 萧槿懒得与她多言,客套几句,便与萧榆结伴坐了回去。 温锦唇畔笑容微僵。这个萧家幺女,似乎不大喜欢她。 温锦不由多打量了萧槿几眼。萧槿上头穿一件水纬罗樱粉色对襟衫,下头穿一条月牙白挑线湘裙,耳上戴一对青宝石坠子,粉妆玉琢,娇妩天成。年纪不大,眉目却已经初见精致。 温锦想到卫启沨这几日都住在萧家,略觉不悦。也不知卫启沨平日里与这小姑娘见面回数多不多。她虽自信于卫启沨对她的情意,但始终是不喜欢漂亮姑娘在他跟前晃的。 温锦正自出神,就听一旁的季氏喊了一声“槿姐儿”,即刻一怔,转头见季氏是在叫方才那个萧家姑娘,不由道:“敢问令爱尊讳?” 季氏笑答:“单名一个槿,木字槿。” 温锦一顿,跟着笑道:“那倒是巧了,令爱名讳与贱名同音。” 萧槿心道,可不是巧了么,卫启沨偶尔心情好叫她一声槿槿,她都浑身难受,总觉得他是在对着她叫温锦。 温锦从花厅出来后,她身边丫头喜鹊见走得远了,低声道:“姑娘,奴婢总觉着萧家的几个小姐都对您不热络。真是没个眼色。” 等自家小姐嫁入卫家,回头这群人都得上赶着巴结。喜鹊这般想着,腰背挺得更直了。 温锦不以为意道:“那又如何,我也不预备跟她们深交,面儿上过得去便是了。” “奴婢听闻,那个三姑娘自诩聊城第一美人呢,平日里傲得很,”喜鹊掩口笑道,“奴婢瞧着她那姿色连姑娘一半都不及。小地方待久了,眼界就是逼仄。” 温锦漫不经心道:“我倒是觉得再过个三两年,她那八妹妹容貌一定远胜她。只是如今那八姑娘年纪小,未长开,还透着些孩子气。” “那也一定不如姑娘美,”喜鹊笑道,“满京谁不知姑娘玉容花貌,又兰心蕙质,姑娘未及十四,那些做媒的便踏破门槛了。真正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呢。” 温锦垂眸敛笑。 说到婚事,她心里便有些堵。她与表哥青梅竹马c两情相悦,却要遮遮掩掩。她明年就可以嫁人了,但与表哥的亲事却始终没个着落。 也不知表哥何时能迎她入门。 温锦正自嗟叹,就听喜鹊低声提醒:“姑娘,卫公子过来了。” 温锦心头一震,立时转头,果见卫启沨领了几个小厮迎面而来。 温锦按捺心中雀跃,理好裙钗,方笑盈盈上前,道:“表哥却才何往?我赶到时怎未见着表哥?” 卫启沨端量温锦一番,淡笑道:“适才父亲使人唤我,我便临时走了。” 温锦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见他,目下急着跟他一诉衷肠,但大庭广众之下,多有不便,一时咬着唇,倒不知该作何言语。 萧槿从花厅出来时,萧榆顺手塞给她几颗枣子。她刚往嘴里放了一颗,一抬头就瞧见了远处的卫启沨和温锦。 萧槿瞧不清楚卫启沨的神色,心下好奇,有意往那边靠近了一些,终于看得分明了些。 卫启沨容色淡淡,根本看不出什么情意绵绵的迹象,甚至很难瞧出他和温锦相熟。 萧槿又往嘴里塞了颗枣子。 卫启沨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若非她知晓内情,也会以为他们俩只是寻常的表兄妹。 萧榆凑过来探头看了一眼,嘴里嚼着枣子道:“那温家小姐是不是也想打卫公子主意?” 萧槿心道,什么打主意,人家俩是郎情妾意。 萧榆见她要走,一把扯住她,让她记得一道去打秋千的事,萧槿连道晓得。 下午从谢先生处出来后,萧槿跟萧榆一起来到了后山。 萧家这座宅子占地广阔,当初修园子时,把挖掘观景池的泥土堆起来,造了一座小山,萧家人管这里叫后山。 后山这边十分僻静,寻常少有人至,萧榆倒是爱来爬这座小山,索性在这里搭了两架秋千,平日里时不时地拉萧槿来打秋千闲谈天。 萧榆刚在秋千画板上坐下,就“哎呀”了一声,萧槿问她怎么了,她仰起头指了指一侧的绳索:“这边好像快要断了,我刚才一坐上去,就觉身子一偏。” 两人说话间,就瞧见卫庄朝这边走来。待他离得近了,萧槿问他来此作甚,卫庄说有话要与她说,再三挥手让萧榆先回去。 萧榆嘟了嘟嘴,不情不愿地走了。 萧槿见卫庄朝着萧榆方才坐的秋千走去,忙提醒他那个秋千绳索不牢靠了。卫庄闻言一顿,脚下一拐,转回头就要坐萧槿的秋千。 萧槿怔了怔,卫庄一个大男人也喜欢打秋千? “你不必起来,往那边坐一点给我让出个空位来就成。”卫庄说话间就要往萧槿身边坐。 萧槿立时起身。这秋千画板又不够宽,两人挤一起就是并肩叠股了这实在尴尬。 卫庄径直坐到萧槿方才坐的位置上,抬头看向立于一旁的萧槿:“你若是嫌挤,可以坐我腿上。” 萧槿连道不必,耳根微微发烫。这么暧昧的姿势,他也好意思但她抬眸瞧见卫庄神色坦荡,心觉他大概真是将她当成小姑娘了。 不过,她庄表哥的想法兴许不能以常理来论。 萧槿深吸一口气:“表哥要与我说什么?” “昨日赵若淑走时,拉着你低声说了什么?” “她问你喜欢什么,她说下回给你捎带些。” 卫庄盯着她看了须臾,道:“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也不清楚。”萧槿如实道。 卫庄凝睇她片晌,眉头微蹙。 萧槿不明所以,正欲开言询问,就见他面色倏地一沉,低声道:“有人来了。” 萧槿愣了一下,随即也听到了隐隐的人声。卫庄指了指一旁的灌木丛,示意一起躲到那里去。 萧槿辨出是卫启沨和温锦的声音,心念电转,依言照做。但等到与卫庄一道在灌木丛后蹲下,她忽而想起了一个问题:“你躲什么?” “看戏,”卫庄扭头看她,“你不想看看卫家二少跟一个姑娘来此作甚?” 萧槿挑眉,看不出卫庄还有这么个嗜好。 脚步声近,两人同时矮身蹲好,同时转脸目视前方,透过枝叶的些微间隙往外看。 “舅父是来查案的,你跟来作甚?回头被那帮言官知晓,说不得要参舅父一本。”卫启沨缓步往小山这边来。 温锦微微垂首跟在他身后,晕生双颊:“我我想见你,我们已然两月未见了自打你跟姑父出了远门,我就茶饭不思,心神不属,每日想的都是你,一天天数日子,只盼你能早日归来” 萧槿揉揉眉心,热恋中的人都是这么肉麻? “表哥不要怪我了”温锦撒娇道。 卫启沨无奈叹息,轻声斥道:“胡闹。” 温锦顿足咬唇:“表哥讨厌,我还不是为了表哥嘛。” 萧槿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我又不是来此游山赏水的。何况,京中之事,我总是心中牵系。你可曾听闻国公府那边有何异常?”卫启沨说话间往萧槿二人藏身的灌木丛这边走了几步。 萧槿屏住呼吸。这回要是再被发现,就不能说是躲迷藏了。 温锦摇头,又道:“表哥可是听闻了什么消息?” 卫启沨道:“我听冯权说了些事。我大伯父那边,举动怪异,我总觉是和我四弟有关。” 卫庄眸光暗转。 “表哥莫要烦忧于此,表哥这么厉害,他们都不是表哥的对手,”温锦说着,又不知怎的,忽然想起萧槿,心里微酸,嗔道,“表哥身边美人真不少,这些时日可曾忘了我?没被别个晃花了眼吧?” 卫启沨似是觉她这话无趣,没有接话,只是敛容道:“往后不可任性胡为,似今日这般的私见也能少则少,万事小心为上。” 温锦噘嘴:“若非为了你,我才不会来这种穷乡僻壤,你竟还训我。” 萧槿心中冷笑,大约在温锦眼里,除了顺天府以外,剩下的地方全是穷乡僻壤。 “表哥,”温锦说话间朝着萧榆方才坐的那架秋千走去,“你明年能来提亲么?” 卫启沨摇头叹道:“这个说不好。” 温锦烦郁道:“那可怎生是好?要不等姑父过阵子闲下来,我多去卖卖乖试试只我怕是在这里住不惯,这地方又热又干,我带来的兰花面脂跟香泽都快使了一半” 温锦一句话未完,往画板上坐的时候,方才已经被萧榆坠了一次的那根快断的绳索再难负重,“啪”的一声断裂开来,温锦惊叫一声,“咚”的一下,重重扑跌在地。 萧槿简直忍不住要为秋千喝彩,干得漂亮! 穷乡僻壤的秋千也不是好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6.第一百五十六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卫启沨笑道:“不客气。”说话间将其中一把伞递给了叶绮。 叶绮再度道谢, 又笑盈盈道:“哥哥何必冒着大雨亲自跑一趟, 其实差个小厮来送就好的。” 卫启沨一面拿起另一把伞递给萧槿,一面道:“差个下人来不甚妥当, 我亲来一趟也不费什么工夫”他的语声戛然而止。 萧槿不肯接下他递去的伞。 卫启沨一怔,正要开言,卫庄的声音陡然传来:“表妹等我等急了没?” 萧槿扭头一看, 就瞧见卫庄立在抱厦门口,收伞甩水转身一气呵成,几步走到她跟前, 道:“眼下可要回去?” 卫启沨转头看向卫庄。 萧槿听卫庄这般言辞,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她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这要问问叶妹妹了,”萧槿转向叶绮,含笑道, “妹妹若是想再说会儿话, 我就再待片刻。” 叶绮望了望外头的雨幕, 又看看手里的伞, 抿抿唇,嘻嘻笑道:“我该去找我爹爹了,下回再跟姐姐说话儿。” 那位卫哥哥都亲自送伞来了, 她怎么着也要让这伞派上用场才是。 叶绮起身走过卫启沨身边时, 与他作辞, 又仰头看着他,笑眼弯弯:“哥哥人真好!希望日后还能有机会与哥哥相见。” 萧槿在一旁暗叹,叶姑娘太天真了,仙枝那张脸果然晃人眼。 卫启沨朝叶绮微微颔首,转回头看向欲带着萧槿离开的卫庄:“八姑娘适才是在此等候足下?” 卫庄止步回身:“不错,我之前便与她说好的。” 卫启沨一顿,点头道:“怪不得八姑娘却才不肯收我的伞。只是见今下着雨,不知足下与八姑娘欲相约往何处?” “我要督促我表妹练字的,”卫庄当着卫启沨的面拍了拍萧槿的脑袋,“她今日的字还没练完,我得看着她。” 萧槿觉得卫庄拍她脑袋估计都拍出手感来了,赶回头她要是戴了一脑袋珠钗,不知道卫庄再下手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扎手。 卫启沨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打恭道:“那恭送二位了。” 卫庄与萧槿还了礼,各自撑起伞,一道离开。 “少爷,”卫启沨身边小厮道,“小的总觉得,那个萧家的表亲对您有些轻慢。他不过一个附学的表亲,他” 卫启沨抬手示意他噤声。他盯着前头那一大一小渐行渐远的背影,须臾,慢慢撑起伞,淡声道:“走吧。” 他在看到卫庄时,还是会禁不住想起卫启濯,这种感觉真是奇哉怪也。 萧槿坐在卫庄书房里练字时,想起卫启沨与温锦之间那微妙的氛围,越发觉得两人是闹了别扭。 坐在对面的卫庄见她走神,屈指敲了敲桌面:“专心些。”又道,“待会儿你走时若还下雨,就先将我的伞带走,但是你明日一定记得还我。” 伞音同散,不吉利。 萧槿一愣抬头,跟着仿似想到了什么,点头笑道:“好,我知道了。” 卫庄重新低头看书的时候,就想起了他的入京打算。他总想将萧槿也带去,但是一来,带着萧槿,他行事不便,二来则是,萧安夫妇也不会答应。 卫庄盯着对面的萧槿看了片刻,轻叹一息。 他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是夜,风停雨住。 温锦躺在床上辗转反复难以成眠。她每每想起白日间的事,就觉忐忑难安。卫启沨原本就没有消气,她今日还来了这么一出,也不知卫启沨会怎么想她。 她几度想去找卫启沨,但临了又犹豫起来。 她上回也是急着去找他服软,但效果似乎并不好。兴许等事情缓一缓再去找他会比较好。 她父亲今日差人来跟她说,他公务冗繁,怕是无暇顾及她,让她跟卫启沨一道回京。 她知道,父亲其实是想多给她跟卫启沨相处的机会。她父亲对卫启沨这个女婿人选是再中意不过的,温家原本是攀不上卫家这样的门庭的。卫启沨若真是实打实按照才貌出身挑媳妇,她说不得还排不上号。 因而自打两人怄气之后,温锦便开始患得患失。她从前觉得无论她做什么,卫启沨都会宠着她让着她,但她如今发现,她从前在他面前似乎太过忘形了。 温锦睁眼望着帐顶,心中焦难平。若是能快些和表哥完婚就好了。 三日后,萧槿刚听罢谢先生的课,正预备往西跨院去,就有一个丫头来报说,叶家小姐来找她。 萧槿讶异不已,叶绮找她作甚? 叶绮原本正在花厅里吃茶,瞧见萧槿过来,便立时欢喜奔上来拉住她。萧槿问她寻她可是有何事,叶绮踟蹰一下,凑到她耳畔小声道:“我有个问题要问姐姐。” 等两人装模作样地在园子里晃悠了一圈后,叶绮遣退乳母和丫头,压低声音对萧槿道:“自从我唐突了卫哥哥之后,我爹爹管我管得可严了,我跟我爹爹说我是来跟萧家姐姐计议事情的,他才肯让乳母带我来呢。” “什么事情?” “哎,先不说那个,”叶绮的声音放得更小了,“我想问问姐姐,那个沨沨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那日走得匆忙,忘记问了” 萧槿有点懵,合着叶小姑娘就是专程来问这个的? “沨沨是个生僻词,”萧槿解释道,“沨沨者,中庸之声也,宛转之声也,宏大之声也。沨沨多状风声c水声之貌。” 叶绮瞪大眼:“卫哥哥的名字不仅读着好听,寓意也好,跟他的人一样好!” 萧槿暗暗叹气,卫启沨又多了一个迷妹。 不过,沨沨不仅是个生僻词,还是她给卫启沨起的绰号。 她当初刚嫁过去那会儿,有一回瞧见他的名帖,拿起来看时正被他撞见。他将名帖一把从她手里抽走,跟她说不准乱动他的东西。 她出言问道:“你这名字有没有什么说头?” 卫启沨动作一滞,抬头道:“你听说过沨沨么?” “沨沨?你小名儿?” 卫启沨眉心一跳,落在她身上的眼神透着鄙夷,似乎满脸都写着“没文化真可怕”。 他冷静了一下,还是做了解释:“沨沨者,状宏大,状悠扬,有诗曰‘大声沨沨,震摇,如乾之动,如雷之发’,又有文曰‘空谷来风,有气沨沨’,故而” “不要说了,我故意问一问逗你玩儿的,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么?沨沨还有个意思是中庸之声,出自杜预在《左传》里的批注。你方才举的两个例子分别出自石介的《庆历圣德诗》和司马光的《潜虚》,单个沨字,多指水声。”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原先确实不清楚这个字的确切含义,但成婚前,我好奇之下去做了功课。” 卫启沨神色一凝。 “你这人是不是开不得玩笑,”她眉尖微动,“那我往后就叫你沨沨好了——沨沨,你中午想吃什么?” 卫启沨额头青筋直跳:“你胡闹什么,这叠字的叫法像是在唤小儿。” “但是挺顺口的——沨沨你还没说你中午要吃什么。” 卫启沨几番纠正无果,忍无可忍,索性扭头走了。 萧槿后来发现他跟温锦的事之后,讽刺他时,就喜欢这么叫他。 她最恼恨卫启沨的有两点,一是他坑她让她变成牺牲品,二是坑了之后还一直拖着她。她真是不知道她到底跟他什么仇什么怨。 叶绮见萧槿叹气,问她缘由,萧槿摇头道:“没什么——妹妹方才说要商量什么事?” 叶绮恍然想起自己来这里的另一个目的,拉住萧槿笑道:“姐姐端午时要去哪里看龙舟?咱们定个时辰定个地方,一道去吧?” “你其实是想跟卫哥哥一起吧?” 叶绮讪笑,老实道:“他若是能去自然最好,不过我的确是想和姐姐一道的,我家中没有姊妹,跟着爹爹娘亲他们,很无趣,不如跟姐姐一道耍子。” 萧槿觉着如此也可,点头应下,叶绮欣喜而去。 萧槿刚走入西跨院,就听见里头一阵吵嚷声,跟着就传来卫晏焦急的大喊:“哥你赶紧跑吧!别管你那要传家的衣裳了!” 萧槿听得有点懵,尚未反应过来,就听“嘭”的一声响,跟着便觉眼前一花,一道人影撞过来,在距她半步的地方险险刹住。 那人似乎有些站立不稳,伸手在她肩膀上揽了一下才站好。 萧槿抬头一看,惊愣道:“表哥?!你这是怎么了?” 冯权被小厮搀着挪到卫启沨面前,嬉皮笑脸道:“这附近的白鹤书院后日要办一场文会,届时聊城与聊城左近的举子都要去,表弟一心筹备春闱,必定也是想去的吧?” 卫启沨盯着冯权道:“你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自然不是,我正巧来山东这边办事,知晓你在聊城,专程绕道来探望你的,”冯权见卫启沨神色不豫,面上的笑慢慢敛起,“我说错话了?” 卫启沨不答话,回身继续前行。 冯权见卫启沨似乎兴致不高,一面命小厮扶他跟上卫启沨,一面追问道:“那你想听什么事?你不会是想听你温” 他一句话未完,被卫启沨冷冷瞪了一眼,惊觉走口,赶忙捂嘴。 “你胆敢出去乱说一个字,我剥了你的皮!”卫启沨阴冷的目光直戳到冯权脸上。 冯权忙忙赔笑道:“不会不会,我又不是活腻味了这不是身边没外人么,我就一时没留神儿” “我不管这些,将来但凡此事泄露出丁点儿,我头一个找你!”卫启沨冷声言罢,回身径自入了萧家大门。 冯权缩了缩脖子。 卫启沨平素脾性温和,但发起火来威势慑人。冯权要比卫启沨大上十来岁,但卫启沨每每怫然作色,冯权连大气都不敢出。 冯权想起卫启沨在温锦事情上的谨慎,不得不感慨卫启沨对温锦用情之深。 他是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偶然间撞见卫启沨与温锦之间的不寻常的,当时卫启沨就警告他不要传扬出去。后来卫启沨又几次三番敲打他,近来更甚了,似乎只要他说出去半个字,他就会让他万劫不复。 冯权虽则不清楚卫启沨为何要这般审慎,但他觉得卫启沨必然是为了温锦好。卫启沨身边从不缺美人,然而没一个能让他瞧上眼的。温锦既然入了卫启沨的眼,想来他便是认了真的。 冯权其实一直不明白,卫启沨一个赫赫权门出身的公子,不嫖不赌不溜猫逗狗不寻欢作乐,还当的什么世家子弟?冯权听说卫启沨身边连个房里人都没有的时候,直疑心卫启沨有龙阳之好,一度琢磨着给他找几个颜色好的娈童来。 结果后头就发现了他跟温锦的事。 只是卫启沨始终将此事捂着,在人前时也有意掩盖他对温锦的情意。冯权心中诧异,但并不敢询问卫启沨缘由。 冯权思量间一不留神又崴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小厮问他现下去哪儿,他往萧家大门口望了望,思及卫启沨目下似乎心绪不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触霉头的好,当下让小厮给他雇了一辆马车,自去寻客栈落脚。 萧槿辞别卫启沨之后,便一直跟着卫庄在左近市肆之间晃悠。卫庄似乎谈兴颇高,一路与她攀谈不绝,从周遭坊市排布说到她的喜好。杂七杂八,间或穿插,不一而足。 虽然中途休息了几次,但及至晌午,萧槿还是走得腹内空空c两腿发软,于是跟卫庄提出要回府。卫庄却是不应,表示要请她用饭。 卫庄虽然之前就这般说过,但萧槿只当他是跟她客气客气,哪敢真的让他请,赶忙摆手说不必。然而卫庄的态度很坚决,拍着她的脑袋说他既许诺了,便一定会做到。 萧槿被他带到一家酒楼的大堂内坐下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待到酒保端着卫庄给她点的一碗鸡丝面被搁到她面前时,她越发觉得这是做梦。 “表哥,”萧槿呆了须臾,指了指那碗鸡丝面,“你确定你要请我吃么?” 卫庄点头:“你方才不是说你爱吃这个么?” 萧槿沉默一阵,道:“表哥,你老实与我说,你到底为何请我吃面?” “我不是说了么?这是犒劳你来接送我的,”卫庄见萧槿犹自惴惴,奇道,“你是怕你吃完之后,我管你要钱?” 萧槿摇头,嘴角微抿。她就是瞧见她庄表哥这个样子,有点害怕 在卫庄的一再坚持下,萧槿也不好再推辞,接过了他手里的筷子。她正预备低头挑面时,见他面前空空,问他为何不给自己点。 “你吃便好,我吃不惯外头的东西,还是陈妈妈的手艺合我胃口。”他口中的陈妈妈便是跟着他来萧家的婆子。 萧槿忽然就松了口气。说什么不合胃口,显然是为了省银子嘛。不过这才有点卫庄该有的样子。萧槿又想起卫庄不愿让萧岑跟着,一时恍然,卫庄不肯带萧岑来,必定是为了省一份饭钱。 大约卫庄近来真是有些迷信,这才请她吃饭的。 萧槿想通了这些之后,心神稍稳。 萧槿觉得她吃着他看着有些尴尬,但她劝说几回,卫庄都不肯给自己点餐,她也只好作罢。 她低头吃面时,卫庄突然问:“这一碗够吃么?要不要再来几碟小菜?” 萧槿险些一口面呛在喉咙眼,连灌了几口茶才缓过来,连连摇头摆手:“不必不必。” 一碗面已经很惊悚了。 卫庄见萧槿吓得不轻,便按下加菜的事,又道:“我考院试时你也会来接送我的吧?” 萧槿一个手抖,刚挑起来的一筷子面掉回了碗里:“表哥,你为何这般执着?我不是说了么,那时候可是寒冬腊月,表哥要赶大早,我起不来的” “你方才这样说的时候就险些遭难,可见你是注定要来接送我的。” 萧槿嘴角一抽,这什么歪理。 卫庄见萧槿直是摇头,想了想,道:“你若答应,我再给你加一道银丝鲊汤。” 萧槿差点吓趴在饭桌上:“不必了,我吃不完,而且太破费了” “那再加一碟豆腐干总成了吧?我记得你适才说你也爱吃豆腐干。” 萧槿哭笑不得:“表哥你不要这么迷信,你能过考跟我去接送没有什么干系。” 卫庄一再游说,萧槿正骑虎难下时,他直接扭头让酒保再加一碟子豆腐干。 等豆腐干端上来,卫庄挥手示意酒保搁到萧槿跟前:“趁热吃,不够再添。另,我打算往后都负责教导你功课,你有不懂的随时都可以来问我,不拘那每日的一个时辰。等我过了院试,再请你吃一顿。” 萧槿默默看着面前的鸡丝面和豆腐干,真的有点怀疑人生了。 这些于她庄表哥而言大约算是下了血本了,卫庄也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请她吃的这一顿。 她忽然想,她庄表哥得了府试的案首都迷信成这样,要是回头中了举,难不成要把她揣口袋里走哪儿带哪儿? 萧槿思量前后,不好再行推脱,在卫庄的注视中无奈应下。 不过她还真不相信,她若是一直接送他,他就能一直拿头名。 到了相约郊游这日,萧槿梳洗停当,赶到西跨院时,卫庄已经拾掇好,正坐在书房里等她。 他瞧见她今日这身打扮,盯着看了须臾,目光又在她那一身松花色襦裙上停留片时。萧槿诧异道:“可是有何不妥?” 卫庄一顿,起身道:“无事,走吧。” 江瑶瞧见萧槿时,连声夸赞她衣裳美人更美。萧槿觉得她的嘴就挺甜的,但在江瑶面前,似乎还有所不及。 江辰跟卫庄寒暄之后,与他说起了白鹤书院今日举办文会的事,询问他要不要过去瞧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7.第一百五十七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补足可立看  萧槿忍不住想,卫启沨方才是躲在林子里哭了一场么? 卫启沨闻声一怔,跟着意识到萧槿在笑什么, 容色略显尴尬。 丹青见状,脸色有些难看,出声解释道:“我家公子方才是被花” 卫启沨以眼神示意丹青住口。丹青张了张嘴,只好退到了一旁。 虽然丹青没把话说完,但萧槿略略一想,便很快藉由他前头的半句话猜出来了卫启沨为什么红着眼睛。 卫启沨对花粉过敏,其中尤以梧桐c榆树c杨树的花粉为甚。他每每嗅到这些花粉都会鼻痒难忍, 喷嚏不止, 眼睛也跟着泛红。 只是卫启沨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本身又极讲究仪容修洁, 故而平日里都会十分注意的, 这回却不知是怎么沾到的花粉。 萧槿想起上一世, 有一回她去摘了些梧桐花回来打算做个小菜,等卫启沨回来, 她拎着一把梧桐花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他吃不吃这个。结果她话还没问完, 他就一个喷嚏打出来。吓她一跳。 卫启沨当时就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让她赶紧把花拿走, 她询问一番后才意识到他是对花粉过敏。 卫启沨当时打着喷嚏警告她往后不许再把梧桐花之类的东西拿回来, 萧槿本是好心问他一句, 结果被他训了一通, 心下不悦,当下将手里的梧桐花一把压到了他口鼻上,直折腾得他打了半天喷嚏,到用晚膳时都是两眼泪汪汪。 萧槿当时瞧着他的兔子眼,笑他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一个大男人哭了好大一场,卫启沨面上顶不住,冷着脸扔下碗筷就走。 萧槿也是那时候发现,卫启沨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敏感又要强。只是就她目下瞧见的卫启沨来看,她很难找到她前世所见的影子。 萧槿正自遐思,卫启沨出声询问他们缘何会在此。萧槿回神,解释说他们今日出游,一时起兴,便在此间玩躲迷藏。 卫启沨凝眸打量卫庄,少顷,道:“不敢动问,足下适才在此待了多久?” “不到半盏茶的工夫,”卫庄神容平静,“尊驾询此何为?” 卫启沨觑着他,半晌方道:“无事。”说话间转向萧槿,唱喏还礼讫,又朝卫庄与萧槿二人打恭道,“打搅之处,万望海涵。” 萧槿觉得卫启沨这样温声细语的,就跟卫庄大把花钱一样惊悚。 卫启沨说话间,目光从面前两人身上扫过。卫庄一袭牙色直裰,身姿若竹,萧槿一身松花色襦裙,姣如夏花。两人并排立在苍翠林峦间,惹眼非常。 待到两人作辞走远,丹青见自家公子立着不动,出声问道:“公子可是觉得有何不妥?” 卫启沨顿了顿,摇摇头,交代丹青过会儿将冯权叫来问话。 丹青垂首应是。 卫庄领着萧槿折返的路上,不断地思量着卫启沨方才的话。 听卫启沨那话的意思,似乎他父亲那头有所动作,那么会不会跟他自己的原身状况有关呢? 卫庄想入京一趟探一探国公府那边的状况,他想知道自己原身目下如何了。反正他如今考完了府试,离院试还有大半年,时间很充裕,可以慢慢筹谋。但他即便要去,也必须等卫启沨走后才能动身,否则他总觉得会引起卫启沨的警觉。 萧槿扯了扯卫庄的衣袖,笑道:“表哥想什么呢?我方才的话,表哥听见了没?” 卫庄一愣:“你说什么?” 萧槿叹道:“我是说,那赵姑娘说要来拜会表哥。” “没工夫招待。” “表哥忙什么呢?” 卫庄理直气壮道:“我不是还要准备院试么?”说着一顿,低头看萧槿,“你帮我应下了?” 萧槿摇头:“这种事我怎么可能帮你答应,这是表哥自己的酬酢。” 卫庄点头道:“那便好。等我去与她说不要过来。” 两人一头说话一头出了林子。等与众人汇合,卫庄才得知赵若淑已经离开。 萧槿看他一眼,心道看来是天意,表哥你就等着招待你的桃花吧。 “若淑妹妹等了你半晌,后头她母亲催着她回去,她才不情不愿地走了,”郑菱斜了卫庄一眼,“你至于那么躲着人家么?一走就是小半个时辰。” 郑菱很是不喜萧槿,连带着也不喜住在萧家的卫庄。她瞧不起卫庄这样的,在她眼里,卫庄举业无能,不过是厚着脸皮赖在萧家而已,说不得还想攀附他那做知府的表姨父萧安。 但万没料到,卫庄这回府试竟然拿了案首。 郑菱听闻这个消息时吓了一跳。她跟不盼卫庄好的萧嵘兄妹俩一样,觉得这不过是侥幸而已。但她又比萧嵘兄妹更不快,因为她心仪江辰,她觉得江辰才应该是案首。 江辰读书上头比卫庄强多了,凭什么案首让卫庄摘走了呢? 郑菱打算借着赵若淑的事呛卫庄几句,但没想到卫庄居然根本不接茬儿,完全忽视了她的话,径自转头帮萧槿挖野菜去了。 郑菱嘴角抽搐,立在原地左右不是,很是尴尬。 她从前一直都觉得卫庄是个软柿子,一捏一个准儿,如今卫庄得了案首,那绵软的性子似乎也没了。 她见江辰也要跟去挖野菜,抢先一步挡在他面前,笑吟吟道:“江哥哥陪我去放纸鸢好不好?” 江辰望了望萧槿与江瑶的背影,摇头道:“母亲与阿瑶方才说也想吃野菜,我要赶过去帮忙。”言罢,笑着与郑菱辞别,转身走了。 郑菱神色一僵。 一旁的吴氏十分欣慰,心道儿子那脑子算是管用一回。郑菱怎么能跟萧槿比,不论家世样貌性情,都差了好大一截呢。 郑菱转回头去跟吴氏搭话,但吴氏也只是随意与她说笑几句,转身自去纳凉去了。 郑菱被晾了个彻底。 她讨厌萧槿的原因就在于萧槿总是抢她的风头,而且,江辰待萧槿十分好。 郑菱觉得自己主要是输在了家世上。萧槿不就是有个当知府的爹才这么被人捧着么?而且,听说萧家跟帝京巨室卫家似乎还沾亲带故。 郑菱心里泛酸,恨恨跺脚,暗恼自己不会投胎。又咬牙想,知府算什么,你萧槿有本事将来搭上宰辅! 萧槿觉得她这一趟出来的最大收获就是野菜了。她瞧着卫庄手里那一篮子野菜,由衷地觉着她不虚此行,落下一天的课也值了。 郑菱瞧见萧槿等人回来,打趣一般对她道:“瞧啾啾忙活一场,弄得脏兮兮的,回头被人瞧见,说不得都认不出这是知府家的千金了。” “不论认不认得出来,我都是萧家八姑娘,这是变不了的事,”萧槿笑了笑,“郑姐姐说是不是?” 这是拿家世来说事了。 郑菱暗暗磨牙,面上却不得不挤出笑来:“啾啾说的是。” 立在萧槿身侧的卫庄却是突然睨了郑菱一眼。郑菱一怔,沉下脸道:“你那是何意?” 她实在不太想承认,卫庄那一眼看得她心里发毛。 卫庄照样不理会她,与江辰等人作辞,领了萧槿回城。 郑菱剜了卫庄的背影一眼,心下冷笑,你得意什么,府试拿了案首又如何,我倒要看看你院试能考成个什么样子! 萧槿挎着篮子走出一段距离后,忽然听身边的卫庄问道:“你看我挖野菜是不是比君实挖得好?” 萧槿一愣:“这还有个比头?” “当然,譬如说,”卫庄低头看向萧槿,认真道,“辨识野菜的快慢,抡锄头的准头,挖掘野菜的手法,等等,不一而足。” 他们方才为了方便挖掘,去附近村庄借了锄头,卫庄和江辰都是读书人,没使过农具,都是摸索着来的,两人简直是在比赛着谁更业余。 萧槿默了默。她倒是藉由卫庄的话,想起了他方才抡锄头的风姿。 不知为何,她看着她庄表哥抡锄头的模样总觉得十分违和,几次都险些笑出声,但鉴于他抡得认真,而且是在为她卖力,她总算是很厚道地强忍住了没笑出来。 萧槿转头看到还在等着她评判的卫庄,轻咳了咳,道:“是,表哥悟性高,挖得好。” 卫庄浅浅一笑。 萧槿看着卫庄,忍不住想,挖个野菜还要比高下,你又不去种地,锄头抡得好有什么用? 不过萧槿不得不承认,长得好看是十分沾光的,比如卫庄抡锄头的样子其实也非常好看。像她庄表哥这样的,别说抡锄头,估计搬砖都美如画,只是她总觉得有些好笑。 萧槿回府之后,将手里的野菜递给丫鬟让拿去厨下,转头就瞧见萧嵘立在廊庑前笑得前仰后合,拍着萧岑的肩道:“你知道我今儿个陪着卫家二公子去白鹤书院参加文会时遇见什么事儿了么?哎哟,笑死我了,真是尴尬啊” 萧岑不动声色地往萧嵘身后望了一眼,仰脸道:“有那么好笑么?四哥当时也是这么笑的?” “哪儿能啊,我可不敢,”萧嵘笑得直不起腰来,“我是跟那卫二公子分开后才敢笑出来的” “唔,那四哥还是不要笑了,”萧岑抬手一指萧嵘身后,“四哥往后看。” 萧槿立马推脱道:“那我把我的丫鬟拨两个给你。” “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 萧槿一愣,脸颊微烫。这话听着好暧昧 萧槿觉得肯定是她想多了,回神继续推脱:“我每日也有功课要做呢。” 萧安也给萧槿与几位堂姐妹请了先生。 卫庄诧异道:“这又不冲突,你可以来我这里做。” “我要是有不懂的,还要去问二哥呢。” “往后我教你。” 萧槿小脸一僵。 其实她觉得,她庄表哥的水平可能跟她差不多 只是她看着卫庄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不忍心打击他。 卫庄见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凑近轻声道:“我与你说笑的,不是真的叫你来做活的,你每日只带着纸笔来就好,功课上头有什么不懂的,我可以教你。我一人闷着读书实是无趣。” 萧槿见他特特解释倒是有些意外,她自然没当真,卫庄再怎样也不可能真的让她来干活。 她就是觉得自己每日的自由活动时间少了,而且卫庄明显是讹诈她。 她犹豫间抬头,正对上卫庄乌黑的瞳仁。他的眼眸映着外间天光,竟然让她觉得深渊一样幽邃。 萧槿思量片时,叹口气,点头应下。在哪里写作业都是一样,等她庄表哥发现辅导不了她的时候,自然就不让她来了。 卫庄微微一笑。 送走了萧槿,卫庄去了书房。 他望着眼前书橱里随意堆放的各色书籍,微微蹙眉。 他不喜欢凌乱,他喜欢规整,喜欢所有的事都井井有条。 但眼下这件事似乎有些乱。 一息之间,他从荣国公府四公子卫启濯变成了淹蹇书生卫庄。 真正的卫庄已经身死,而他要以卫庄的身份活着。他不知道他要做多久的卫庄,更不知道这种状况是否能被扭转,他目下要做的,是适应新的身份。等时机成熟,或许他可以跟父亲那头搭上线,查探一下他原身的状况。 他拥有卫庄的记忆,知道卫庄的禀性,所以他仍旧扮演那个吝啬的卫庄。但他并不打算做那个怯懦自卑的卫庄,他也做不来。 他是天生的强者,遇强愈强。 他会去改写卫庄这个侘傺书生的命运,但是能改写多久,就看天意了。 卫启濯微微垂敛眼眸。 他总觉得卫庄的表妹萧槿很熟悉,与她接触越多,他就越觉得有一种相识多年的感觉。摘桑葚这种无聊的事原本他是不会去做的,但萧槿开了口,他就说不出拒绝的话。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并且他发现与她相处的时候,总有一些朦胧的记忆浮上脑际。所以他想要与萧槿有更多的接触,借此来完整那些零散的记忆,他很想知道他跟萧槿到底有什么联系。 不过,他发现他内心里其实很愿意与萧槿亲近,这是他从未体味过的感觉。 所以他才跟萧槿提出那样的要求。赔裤子什么的,不过是个套。 卫启濯低头看了看身上那条沾了桑葚汁的裤子,唇畔弯出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这条裤子废得值。 萧槿见到萧榆时,萧榆已经急得了不得了。 “哎呀啾啾,”萧榆一把拽住萧槿,“你怎么这么慢。我急着跟你商量一件事呢。” “反正你肯定也没什么正经事要说,我就慢慢悠悠晃过来了。” 萧榆瞪眼:“这回是正经事!” 萧槿掩口打哈欠,喝了口茶润喉:“那你说。” 萧榆左右看看,附耳小声道:“咱们明天一道去看看那位新来的卫公子吧。” “噗”萧槿一口茶喷出来,“你想作甚?” 萧榆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听说那卫公子长得特别好看,你不想去瞧瞧?” 萧榆显然是还没有听说萧槿今日在桑树林里干的事。 萧槿连连摇头:“不去不去。” 萧榆觉得萧槿的反应实在太扫兴,噘嘴道:“啾啾你怎么想的啊,你都不好奇卫公子到底长得多好看么?” 萧榆只比萧槿大一岁,还是实打实的孩子心性,但爱美之心你人皆有之,萧榆在这上头则更为热衷。萧榆总跟萧槿说,对着长得好看的人,吵架都吵不起来,吃饭都能多添一碗。 萧槿不知道好看的人是不是真能下饭,但她确实和卫启沨吵不起来,卫启沨似乎根本不屑跟她吵。 萧榆劝说半晌,见萧槿还是无动于衷,拉着她的手晃了晃:“那你陪着我总成了吧?知道啾啾最好啦!” “三姐跟四姐呢?”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她们不对付。” 萧槿叹道:“我还以为你们在偷看美少年这一点上能达成共识。” 萧榆跟三姑娘萧枎c四姑娘萧杫都是萧槿四叔的女儿,但萧榆跟两个姐姐一直合不来。萧枎与萧杫嫌弃萧榆鄙薄,还对于萧槿跟萧榆走得近这一点嗤之以鼻。 萧槿被萧榆磨缠得实在无法,只好道:“那好,只要不暴露我就好。” 萧榆见她应下,拍手道:“放心吧,我都盘算好了,明天卫公子会跟几个堂哥一道去家塾,咱们就躲在卫公子的必经之路上就成。” 翌日一早,萧嵘早早地就跟几个堂兄弟站在了卫启沨的院子外头等候。待见到卫启沨出来,他发现这位贵公子身边竟然只跟着一个书童,倒是有些意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8.第一百五十八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冯权见卫启沨似乎兴致不高,一面命小厮扶他跟上卫启沨,一面追问道:“那你想听什么事?你不会是想听你温” 他一句话未完,被卫启沨冷冷瞪了一眼, 惊觉走口, 赶忙捂嘴。 “你胆敢出去乱说一个字,我剥了你的皮!”卫启沨阴冷的目光直戳到冯权脸上。 冯权忙忙赔笑道:“不会不会, 我又不是活腻味了这不是身边没外人么, 我就一时没留神儿” “我不管这些,将来但凡此事泄露出丁点儿,我头一个找你!”卫启沨冷声言罢,回身径自入了萧家大门。 冯权缩了缩脖子。 卫启沨平素脾性温和, 但发起火来威势慑人。冯权要比卫启沨大上十来岁, 但卫启沨每每怫然作色,冯权连大气都不敢出。 冯权想起卫启沨在温锦事情上的谨慎,不得不感慨卫启沨对温锦用情之深。 他是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偶然间撞见卫启沨与温锦之间的不寻常的, 当时卫启沨就警告他不要传扬出去。后来卫启沨又几次三番敲打他,近来更甚了,似乎只要他说出去半个字,他就会让他万劫不复。 冯权虽则不清楚卫启沨为何要这般审慎,但他觉得卫启沨必然是为了温锦好。卫启沨身边从不缺美人, 然而没一个能让他瞧上眼的。温锦既然入了卫启沨的眼, 想来他便是认了真的。 冯权其实一直不明白, 卫启沨一个赫赫权门出身的公子,不嫖不赌不溜猫逗狗不寻欢作乐,还当的什么世家子弟?冯权听说卫启沨身边连个房里人都没有的时候,直疑心卫启沨有龙阳之好,一度琢磨着给他找几个颜色好的娈童来。 结果后头就发现了他跟温锦的事。 只是卫启沨始终将此事捂着,在人前时也有意掩盖他对温锦的情意。冯权心中诧异,但并不敢询问卫启沨缘由。 冯权思量间一不留神又崴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小厮问他现下去哪儿,他往萧家大门口望了望,思及卫启沨目下似乎心绪不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触霉头的好,当下让小厮给他雇了一辆马车,自去寻客栈落脚。 萧槿辞别卫启沨之后,便一直跟着卫庄在左近市肆之间晃悠。卫庄似乎谈兴颇高,一路与她攀谈不绝,从周遭坊市排布说到她的喜好。杂七杂八,间或穿插,不一而足。 虽然中途休息了几次,但及至晌午,萧槿还是走得腹内空空c两腿发软,于是跟卫庄提出要回府。卫庄却是不应,表示要请她用饭。 卫庄虽然之前就这般说过,但萧槿只当他是跟她客气客气,哪敢真的让他请,赶忙摆手说不必。然而卫庄的态度很坚决,拍着她的脑袋说他既许诺了,便一定会做到。 萧槿被他带到一家酒楼的大堂内坐下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待到酒保端着卫庄给她点的一碗鸡丝面被搁到她面前时,她越发觉得这是做梦。 “表哥,”萧槿呆了须臾,指了指那碗鸡丝面,“你确定你要请我吃么?” 卫庄点头:“你方才不是说你爱吃这个么?” 萧槿沉默一阵,道:“表哥,你老实与我说,你到底为何请我吃面?” “我不是说了么?这是犒劳你来接送我的,”卫庄见萧槿犹自惴惴,奇道,“你是怕你吃完之后,我管你要钱?” 萧槿摇头,嘴角微抿。她就是瞧见她庄表哥这个样子,有点害怕 在卫庄的一再坚持下,萧槿也不好再推辞,接过了他手里的筷子。她正预备低头挑面时,见他面前空空,问他为何不给自己点。 “你吃便好,我吃不惯外头的东西,还是陈妈妈的手艺合我胃口。”他口中的陈妈妈便是跟着他来萧家的婆子。 萧槿忽然就松了口气。说什么不合胃口,显然是为了省银子嘛。不过这才有点卫庄该有的样子。萧槿又想起卫庄不愿让萧岑跟着,一时恍然,卫庄不肯带萧岑来,必定是为了省一份饭钱。 大约卫庄近来真是有些迷信,这才请她吃饭的。 萧槿想通了这些之后,心神稍稳。 萧槿觉得她吃着他看着有些尴尬,但她劝说几回,卫庄都不肯给自己点餐,她也只好作罢。 她低头吃面时,卫庄突然问:“这一碗够吃么?要不要再来几碟小菜?” 萧槿险些一口面呛在喉咙眼,连灌了几口茶才缓过来,连连摇头摆手:“不必不必。” 一碗面已经很惊悚了。 卫庄见萧槿吓得不轻,便按下加菜的事,又道:“我考院试时你也会来接送我的吧?” 萧槿一个手抖,刚挑起来的一筷子面掉回了碗里:“表哥,你为何这般执着?我不是说了么,那时候可是寒冬腊月,表哥要赶大早,我起不来的” “你方才这样说的时候就险些遭难,可见你是注定要来接送我的。” 萧槿嘴角一抽,这什么歪理。 卫庄见萧槿直是摇头,想了想,道:“你若答应,我再给你加一道银丝鲊汤。” 萧槿差点吓趴在饭桌上:“不必了,我吃不完,而且太破费了” “那再加一碟豆腐干总成了吧?我记得你适才说你也爱吃豆腐干。” 萧槿哭笑不得:“表哥你不要这么迷信,你能过考跟我去接送没有什么干系。” 卫庄一再游说,萧槿正骑虎难下时,他直接扭头让酒保再加一碟子豆腐干。 等豆腐干端上来,卫庄挥手示意酒保搁到萧槿跟前:“趁热吃,不够再添。另,我打算往后都负责教导你功课,你有不懂的随时都可以来问我,不拘那每日的一个时辰。等我过了院试,再请你吃一顿。” 萧槿默默看着面前的鸡丝面和豆腐干,真的有点怀疑人生了。 这些于她庄表哥而言大约算是下了血本了,卫庄也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请她吃的这一顿。 她忽然想,她庄表哥得了府试的案首都迷信成这样,要是回头中了举,难不成要把她揣口袋里走哪儿带哪儿? 萧槿思量前后,不好再行推脱,在卫庄的注视中无奈应下。 不过她还真不相信,她若是一直接送他,他就能一直拿头名。 到了相约郊游这日,萧槿梳洗停当,赶到西跨院时,卫庄已经拾掇好,正坐在书房里等她。 他瞧见她今日这身打扮,盯着看了须臾,目光又在她那一身松花色襦裙上停留片时。萧槿诧异道:“可是有何不妥?” 卫庄一顿,起身道:“无事,走吧。” 江瑶瞧见萧槿时,连声夸赞她衣裳美人更美。萧槿觉得她的嘴就挺甜的,但在江瑶面前,似乎还有所不及。 江辰跟卫庄寒暄之后,与他说起了白鹤书院今日举办文会的事,询问他要不要过去瞧瞧。 卫庄道:“君实若有兴致可自往观,我带着啾啾去城郊转转。”君实是江辰的表字。 江辰想到这回赶赴文会的都是左近举子,又是白鹤书院山长主持的,很是心动,但他转头看看一旁的萧槿,又有些犹豫。 一旁的吴氏见儿子竟然踟蹰不定,恨铁不成钢,咬牙暗道活该你娶不上媳妇!当下跑过来扯了他衣袖一把,转头对卫庄笑道:“既是说好了,辰哥儿自然也是要去的,哪有中途改道的道理。”说话间又暗瞪了儿子一眼。 吴氏十分乐意让萧槿当她儿媳妇,她儿子要是能把萧槿娶回来,那真是天大的造化。 江辰见母亲如此,讪讪一笑,不再言语。 目下将及仲夏,正是花木葳蕤c万物蓊勃的时节。 江瑶挽着萧槿的手,一头顺着山坡往前走,一头说笑。不一时,远远望见前面一株柳树旁站了两个姑娘,萧槿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个,但另一个却是面生得很。 那两个姑娘听见身后人声,转头一看,同时惊喜奔来——一个朝江辰跑来,一个朝卫庄跑来。 朝江辰跑去的姑娘是萧槿认得的那位,叫郑菱,住在萧家附近,平日里跟她不太对付。而那个冲着卫庄奔来的姑娘,萧槿毫无印象。 “庄哥哥!真是你啊,”那个面生的姑娘小跑上前,兴冲冲地奔到卫庄面前,“我的纸鸢挂到树上了,你帮我取下来好不好?” 小姑娘声音甜糯糯的,连萧槿听了都觉心软三分。而且看她这态度,显然跟卫庄是认得的。 萧槿忍不住偏头看向卫庄,心道庄表哥你的桃花来找你来了。 卫庄却是微微攒眉,在那姑娘快到他近前时,下意识往旁侧一避。 一旁的郑菱跟江辰兄妹和吴氏寒暄过后,仿似才看见萧槿,含笑喊她一声,又看了卫庄面前那个小姑娘一眼,介绍道:“这是若淑,我才结识的。” 卫庄此刻也认出来了,他面前那个姑娘叫赵若淑,就是宋氏之前跟他提过的那个赵家姑娘。 赵若淑今日跟随母亲出来游赏,方才纸鸢挂到了树上,她自己够不着,刚差了丫头去找几个随行小厮过来,就瞧见了卫庄等人。 赵若淑见卫庄不理会她,愣了愣:“庄哥哥,你不认得我了?咱们从前是街坊的。” 卫庄面无表情道:“记不甚清了,那纸鸢我也够不着,姑娘还是另找他人的好。” 萧槿默默想,她庄表哥又抠又不开窍,白瞎了一张脸,怪不得说不上媳妇。 卫庄见赵若淑又要跑来央他,爽性道了句“我先往别处转转”,交代萧槿不要走远,回身走了。 郑菱拍拍发怔的赵若淑,瞥了卫庄的背影一眼,阴阳怪气道:“你还不知道吧?你庄哥哥刚得了府试案首,如今可了不得呢。我看你往后离他远点,省得” 赵若淑瞪大眼:“庄哥哥见今变得这么厉害?”旋即笑得眉眼弯弯,“我记得他从前总被宋婶婶说读书上头少根筋呢。” 郑菱一噎,她那本是挑拨的话怎么到了赵若淑耳朵里就成了夸赞这姑娘脑子怎么长的? 赵若淑跟萧槿互通姓名后,听说卫庄如今住在萧家,仔细打听了萧家的住址,表示她家刚搬到聊城这边,预备过几日前来拜访宋氏跟卫庄兄弟。 萧槿心道,桃花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也不知道赵姑娘介不介意她庄表哥那非同一般的抠门。 卫庄别了众人后,径自步入树林里纳凉。他一面走一面思量事情,等将心中头绪梳理停当后,抬头发现已经入了林峦深处。他正欲折返,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你过会儿将冯权叫来,再仔细问一问。” 卫庄步子一顿。这是卫启沨的声音。 他迅速扫视四周,匿身在一株粗壮的榕树后面。 丹青亦步亦趋地跟在卫启沨身后,点头应是,又担忧道:“少爷,您要不要紧?要不小的” “不必,”卫启沨吸了吸鼻子,又沉声道,“若是冯权所言属实,那也不知大伯父打的什么算盘了。” “万事等您回京之后,自有张主,再不然您跟老爷通通气儿,看老爷是怎么个说法” 正此时,萧槿寻卫庄而来。她一眼瞧见侧身倚在榕树后的卫庄,正欲出声唤他,就见卫庄迅速扭头朝她使了眼色,随即以口型对她无声说了三个字。 捉迷藏。 萧槿一怔,脑中灵光一现,很快反应过来,若无其事地奔过去,一把拍在他背上,笑嘻嘻道:“表哥,被我找到了吧?不过一个游戏而已,你躲那么远干嘛?” 卫庄嘴角噙笑,暗赞萧槿颖慧。 卫启沨在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时就沉了脸,示意丹青收声。及至听到萧槿的声音,愣了一下,领了丹青朝着那株榕树走去。 卫庄透过枝叶的间隙看到卫启沨走来,又低头跟萧槿打了个眼色。 方才萧槿的脚步声卫启沨必然是听到了的,卫启沨其实十分多疑,发现了萧槿也必然会发现他,他根本不可能一直藏着。而萧槿的脚步声只有一串,明显是独自前来的,那么他就需要一个理由来解释他为何会躲在此处。 萧槿知道卫庄的意思是帮他打掩护,又见他神色严正,觉着大约是有什么内情,遂朝他点点头。 等卫启沨走至近前,萧槿转头正预备施礼,然而猛地瞧见卫启沨目下的情状,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要紧,不必解释。怎会是白跑一趟,你身子染恙,我理当来探望,”卫庄径直上前,“请大夫没有?” 萧槿转头笑道:“偶感风寒而已,又不是什么大毛病,自己喝点姜汤就好。” 卫庄却忽而神色一肃;“你可知道多少大病都是打‘偶感风寒’来的?我看还是请周大夫来瞧瞧的好。” 萧槿觉着麻烦,摇头直道不必。她往常染了风寒都是灌姜汤和热水灌好的,也不必吃药,几天就能好。 “你是怕喝药不顶用?”卫庄耐心劝说,“周大夫医术不俗,你看上回我落水,不就是周大夫来瞧的?喝了周大夫的药之后,夜里睡得都十分安稳,连我脑后那个包都消得格外快。” 萧槿险些一口姜汤喷出来。 卫庄简直跟个托儿似的。 卫庄见他劝说半晌,萧槿却始终无动于衷,正欲继续,就听到江瑶与江辰的声音自外头传来。 卫庄想起江瑶方才的话,即刻起身,出外拦住了正跟丫头周旋的江辰兄妹两个。 “啾啾阁房,君实入内恐为不妥。”卫庄岿然挡在江辰面前。 江瑶越发觉得卫庄碍眼,面上却还得笑着:“切邻之间不妨事的,何况大家彼此相熟” “那也不妥,”卫庄半步不让,“二位请回,啾啾无甚大碍。” 江瑶仍旧笑道:“啾啾年纪尚小,不必这般” “年纪再小,此间也是闺阁之地。” 江瑶嘴角微抽,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在卫庄身上,心道那你还不是杵在这里? “我是她表兄。”卫庄仿佛看穿了江瑶的心思,理直气壮道。 江瑶一时竟无言以对。 江辰有些窘迫,在一旁低声对妹妹道:“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等回头再来。” 江瑶暗暗瞪了兄长一眼。回个头!平日里本就见面不多了,还不趁着这会儿献献殷勤。 两厢正僵持间,萧槿自屋内出来,方欲跟江瑶兄妹说不必劳师动众,就听卫庄道:“快些回去,仔细再受风寒。” 卫庄说话间就要将萧槿往屋里拉。江瑶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萧槿的手,笑道:“我哥哥知道一个治风寒的偏方,方才我着急忙慌地走就是想叫他来说与啾啾听的。”说着话就使劲朝身后的江辰使眼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9.第一百五十九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补足可立看  萧岑才从家塾里回来, 一见着萧槿就奔上来问道:“卫庄落水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槿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敢肯定他不是要自戕。” 她今日是与季氏一道去报国寺进香了。她回忆了一下时间, 记起上一世的卫庄就是在她这次去进香的前一日溺水而亡的,所以她提前教了天福急救的法子,又跟卫庄说她梦见他会溺水云云,但卫庄不信,天福倒是听得心惊,答应一定看好卫庄。 然而昨天一整天都太平无事。萧槿还以为卫庄的劫数已经过去了,结果今日他就落水了。 萧槿方才也想到是不是她记岔了日子, 但思量后又觉得不太可能。她虽然跟卫庄不算十分熟稔,但当年这个表兄的死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何况卫庄是这么有特点的人。 所以她觉得, 应当只是时间上出现了一些偏差。不过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萧岑叹道:“咱们的庄表哥原本就考不上了,这下在水里泡了一回,脑子进了水更考不上了。” 萧槿净了手, 坐下拈起碟子里的一块点心, 瞥他一眼:“我怎么觉着你说话的语气跟四哥越来越像了。” 萧岑笑嘻嘻道:“别拿我跟四哥比, 我读书比他好,人也比他机灵多了。” 萧槿丢给他一个白眼:“你跟四哥比什么。” “难不成跟二哥比,我也得比得过啊, ”萧岑说话间一拍手, “诶, 我听说那卫家二公子举业上头十分厉害, 他今儿过来,我说不得还能讨教一二。” 萧槿低头喝了口花茶。 卫启沨在读书上面确实很有天分,然而他有的状元科名卫启濯也有,无论在哪方面,他都始终不能压制这个堂弟,卫启沨心中一直为此耿耿于怀。卫启濯前头有意藏锋,倒是不显,众人大多只知卫家二公子的才名。后来卫启濯蟾宫折桂,一鸣惊人,光芒渐渐盖过卫启沨。 其实萧槿觉得,卫启沨主要是输在了心机谋算上。卫启濯那等机谋,是萧槿生平仅见。皇帝自觉心术踔绝,但在卫启濯面前,都有些不够看。 “你不要跟那卫家公子走得太近。”萧槿搁下茶杯道。 萧岑一愣:“为何?” 萧槿起身拍拍萧岑的肩:“乖乖听姐姐的话便是。” 萧岑转眼打量萧槿几眼,包子脸鼓了股,乖顺点头道:“好,听姐姐的。” 萧槿微微一笑。 从萧岑院子里出来时,萧槿忖着回去也是在房里闷着练字,想起卫庄那件事,心中不免疑惑,当下拐了个弯,转去寻卫庄。 她前世也只是知道卫庄是溺水而亡的,并不知晓他溺水的具体缘由。如今想来,倒是有些蹊跷。 卫庄住在萧家的西跨院。萧槿过去时,一个身着湖蓝茧绸直裰的大夫正低头写脉案。 那大夫姓周,总是善气迎人,有着手成春之能,是萧家常请的老郎中。 周大夫直道卫庄已无大碍,只是开了些安神的药。 萧槿看了眼安静地倚靠在软榻上的卫庄,觉得确实是应该给他安安神了,他眼下这副光景,倒很像是惊吓过度。 等周大夫走后,萧槿将随手从萧岑那里顺来做慰问礼的点心放到桌上,转头跟卫庄客套几句,跟着便问道:“表哥今日如何落水的?” 卫庄眼帘微垂。 萧槿等了少顷,见他不开言,转眸端量他。 榻上少年面色略显苍白,但姿态洒落,一件牙色直裰穿在身上,愈显他眉目宛然,黑发如瀑。 卫庄其实生得极是好看,姿容清隽雅逸,走在人丛里是十分打眼的。只是卫庄总是因着自身处境与资质而自卑,因而也只是容貌好而已,气度总是出不来。 但是眼下的卫庄,虽则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但身上那股蹙蹙靡骋的窘迫感似乎已经寻不见了。 萧槿再度想起了他方才临走前回头扫的那一眼,心头疑惑更盛。 “一场意外而已,”卫庄倏而出声,“表妹不必系念。” 萧槿又偏头看他几眼,忽而笑嘻嘻道:“我听说几个堂兄过几日要出外游玩,表哥可要同往?外面景致可好了,我今日去报国寺的时候,看见到处都是宠柳娇花的盛景。” 卫庄缓缓坐起身望向萧槿。他适才刚沐浴了一番,因着他这个动作,半湿墨发潺湲流泻,恍若水墨晕开。 卫庄接过天福手里的汗巾,一面仔细擦拭湿发,一面对萧槿道:“不去。” “为什么?” “出去要花钱。” 萧槿突然笑出了声:“这才对嘛,表哥还是本色不改。” 卫庄之所以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是因为他的抠门。 萧槿就没见过比卫庄更抠门的人。卫庄并不缺银子,但总是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花。他为了省油,屋里的油灯从来只点一茎灯草;为了省布料,只给自己做直裰,从不做直身和道袍,因为直身与道袍比直裰多两块衣摆,形制也宽大,费布;为了省银子,身边连个丫鬟也没有,只是一个婆子与一个书童在伺候着。 有一回卫庄买回一只烧兔子,萧槿有意逗他,缠着他说要吃兔肉,卫庄被逼得无法,咬了咬牙,抬手剁了个兔耳朵给她。 萧槿活了两世了,至今都记得那只兔耳朵。 她觉得卫庄可能跟严监生有的一拼。 不过卫庄虽则吝啬,每个月也总是会交给季氏十两银子,当做他们母子三人的暂住之费。季氏几番推辞,但卫庄始终坚持。 萧槿之所以不认为卫庄是想自尽,一是因为他吝啬,二是因为他一直惦记着娶媳妇的事,娶个好媳妇是卫庄父亲的临终嘱托。 家业没着落,媳妇也没找,怎么可能自杀。 萧槿不知道卫庄是为他弟弟攒钱还是为未来媳妇攒钱,她只是比较怀疑,抠门如卫庄,到底能不能娶上媳妇。 萧槿与卫庄说话间,卫庄的母亲宋氏笑着进来,端了一碗姜汤给卫庄。 萧槿起身笑着喊宋氏:“姨母。” 宋氏慈和一笑:“姐儿今日玩得可好?” 萧槿点头,笑得眉眼弯弯:“那寺庙后山的景致特别好,下回姨母也去!” 宋氏其实是萧槿的表姨,但为显亲厚,季氏都让萧槿姐弟两个喊姨母。 宋氏是聊城本地人,为人十分随和,只是有些没主见。宋氏的丈夫早亡,一人守着亡夫留下的家业,带着卫庄与卫晏两个儿子过活。后来萧安外放山东,时逢卫庄筹谋举业之事,而萧家正好为几个子侄延请了一个致仕的老翰林做先生,季氏便让卫庄来萧家附学,卫庄母子三个这才搬进了萧家。 姜汤有点烫,卫庄接在手里,一口口慢饮。他的目光暗暗在宋氏与萧槿两人之间流转一番,最后定在了萧槿身上。 他出神须臾。 他隐隐觉得,萧槿方才问他是否要出外游玩,不过是在试探他。虽然她不过是个十岁的女娃娃,但他觉得她是瞧出他的异样了。 卫庄的目光从萧槿身上收回,缓缓敛眸。 这个原身的落水确实是个意外,但也不是全无缘由的。 萧家前院。萧安引着卫承劭与卫启沨父子往正堂去。 卫家世代簪缨,是京城首屈一指的豪门世家。卫家子孙多芝兰玉树,容貌更是没有差的。卫启沨现身时,一旁侍立的小厮仆妇心下不由嗟叹,这位公子入内后,直令人觉着满室生辉。 萧安是镇远侯世子,萧家与卫家沾些亲故,如今卫承劭任山东巡抚,公务之余,便携子同来萧家府上做客。 山东巡抚乃一省最高长官,位高权重,萧安眼下任东昌府知府,是地方最大父母官,但在朝廷派来的巡抚面前,仍旧是下级。故而萧安之前便知会季氏,让做好安排,好生招待卫家父子。 萧安跟卫承劭不算熟稔,有些摸不清卫承劭的脾性,但见面后发觉对方似乎颇为随分,尤其是卫家那个公子,瞧着禀性甚为温和,出身卫家那样的门庭,竟没半分世家公子惯有的骄矜习气,实是有些意外。 两厢揖让落座后,萧安与卫承劭寒暄半晌,见卫启沨只是坐着喝茶,想了一想,冲着一旁的几个子侄招手道:“你们领着卫公子出去转转。” 萧安所言正中卫承劭下怀,卫承劭转头看向卫启沨:“听闻几位贤侄学问皆好,哥儿且去,切磋切磋制艺也是好的。” 卫启沨起身应是。 卫承劭又冲萧家几个兄弟笑道:“有劳列位贤侄了。” 萧家几兄弟忙道不敢当,又客套几句,这才相让着领了卫启沨出来。 萧岑方才听到卫承劭方才说什么“听闻几位贤侄学问皆好”,就忍不住想,这卫大人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啊,论起学问,萧嵘只比卫庄好一些,萧峥与萧嵘半斤八两,至于他,也是个半吊子。他们几个人里面,除了萧崇,没人担得起“学问好”这三个字。 萧嵘一早就盼着卫启沨来。卫启沨年纪轻轻便已中举,而且出身摆着,若是能借机跟卫启沨攀上交,那他可是多了个大助力。 萧崇倒是有意与卫启沨切磋,但他见他似乎无心于此,一时也不好硬生生逞技。 萧嵘也发觉卫启沨心不在焉,当下殷勤道:“要不,我带卫公子去园子里转转?后花园那边种了不少桑树呢,今年暖得早,桑葚都陆续熟了。” 萧岑看不惯萧嵘捧高踩低的嘴脸,又觉得卫启沨不会稀罕那点桑葚,正想借故离开,就听卫启沨道:“劳烦带路。” 萧岑诧异抬头。 卫启沨回身时低头看了萧岑一眼,淡笑道:“这位小公子生得好生漂亮伶俐,我瞧着倒是投眼缘。”说话间解下腰间玉佩,伸手递给萧岑,“权作见面礼,聊表芹意,切莫推辞。” 萧岑最爱听人夸他好看,况他觉着卫启沨这人挺好的,正要笑嘻嘻地接过,脑子里灵光一现,忽然想起姐姐交代他的话,立马缩手,认真摇头拒收。 卫启沨一愣,旋笑道:“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小公子拿去玩儿吧。” 萧嵘瞪眼,成色那么好的玉佩还说不贵重,让萧岑一个半大孩子拿去玩??? “不必了,卫公子心意我心领了。”萧岑绷起小脸,一本正经地拒绝。 卫启沨见萧岑再三不肯收,只好作罢。他转头对萧嵘等人道:“在下命小厮带了些见面礼,过会儿给诸位送来。” 萧嵘见卫启沨态度温和,觉着攀交有望,笑眯眯道谢,又为卫启沨引路:“桑树林在那边,卫公子请。” 萧槿见卫庄姜汤喝完了,头发束妥了,巾帻也戴好了,想想也无事问他了,正要起身作辞,忽然想起一事,笑盈盈道:“表哥去帮我摘桑葚吧?放心,自家种的,摘下来就成,不要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0.第一百六十章 强烈推荐: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萧槿这些年时常自己动手采摘桑葚, 已经摘出了心得。乐—文她将卫庄带到那一小片桑树林的路上, 就开始跟他仔细说道采摘桑葚的要诀。 萧槿走到一株桑树面前, 指了指上面紫黑色的桑葚, 再度强调:“这种桑葚已经熟透了, 汁多皮薄,很容易破,摘的时候不要捏桑果, 应该去摘梗。” 卫庄点头, 又问道:“那我也再问一遍, 真的没有工钱?” 萧槿默默转头望他一眼,道:“摘回去的桑葚分你一半,可以不?” “不能折成钱?我记得你有月钱。” 萧槿哭丧着脸道:“表哥饶了我, 我每月的月钱都不够花。”又忍不住暗地腹诽, 连小姑娘的月钱都不放过,丧心病狂! 卫庄眸底浮上一抹浅浅笑意:“那我多摘一些。” 萧槿摇头道:“这东西不禁放的, 摘多了吃不完, 容易坏。” “府上人多,分一分就没了。” 萧槿不由笑道:“表哥居然舍得给别人分?” “反正不必我掏钱。” 萧槿按了按眉心。就她庄表哥这样的,能娶上媳妇才怪。 两人说话间已经开始动手采摘。不一时,萧槿听到一阵人声渐近。她转头一看, 神色便是一凝。 被众人簇拥着往这边来的, 可不就是卫启沨么? 卫启沨来这里作甚? 萧槿攒眉少顷, 又忽地沉了脸。 她想起来了,温锦也爱吃桑葚。 她后来知道了卫启沨与温锦的事后,听说了一桩事。桑葚的著名产地有两个,一个是夏津,一个是西域。因为桑葚的保鲜期极短,即使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保鲜期至多也只有半个月,所以西域的桑葚运到京城之后,价比黄金。但每逢桑葚成熟的季节,卫启沨都不惜重金为温锦购买西域桑葚。 有一回温锦抱怨说西域那些商贩运来的桑葚还是不够新鲜,卫启沨就出资让商贩在三天内将桑葚送达京师,结果路上不知跑死了多少匹千里良驹,更不知靡费了多少冰块。 那可是夏日,光是冰块就价值不菲。 很有些“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意味。 萧槿有时候忍不住想,卫启沨这么喜欢温锦,最后却没跟她在一起,真是可惜了。但如果两人真的在一起了,却未必能长久。 萧槿不信温锦能忍受卫启沨的母亲。何况柏拉图式的爱情,能持续多久呢?卫启沨那样的状况,温锦不见得能真的接受。 “姐姐!”萧岑扭头间一眼瞧见萧槿,兴冲冲地奔上前来,“真巧,姐姐也来摘桑葚啊!”又看到卫庄也在,附耳小声问萧槿,“你怎么请动他的?花钱雇的吧?姐你不容易啊”一脸心痛地看着萧槿。 萧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看了卫庄一眼,心道表哥你看,你就这点人品。 卫庄没看到萧槿的目光,他正往卫启沨那边打量。 卫启沨的目光无意间扫到这边时,卫庄已经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 萧槿远远地瞧见卫启沨卷起衣袖,亲自动手采摘,忍不住再次感叹卫启沨的痴情。 卫启沨很有些洁癖,每天都要净手十次以上,萧槿觉得他活这么大没把手洗脱皮真是个奇迹。 这么爱干净的一个人,居然亲自去采摘桑果。 真感人啊。 萧槿心里冷笑。 卫启沨自己不喜桑葚,来这里采摘必定是为了温锦,她可不想让自家种出来的桑葚便宜了温锦。略一思量,萧槿将手里的篮子塞给萧岑,径直疾步到卫启沨身侧,抬手挡住他面前的桑葚,噘嘴道:“这是我家的桑葚,你不准摘!” 她如今还是个小女孩,卫启沨那样骄傲的人,是不会跟一个小姑娘计较的,所以她并不担心卫启沨会迁怒于她父亲,她只想赶他走。 萧嵘见堂妹竟然跑来冲撞卫启沨这尊大佛,吓了一跳,忙压低声音提醒道:“这是卫家公子” “我管他哪家公子,”萧槿嘟了嘟嘴,“不许就是不许!这些桑葚,我还要吃呢。” 卫启沨低头看向拦在他身前的小女孩儿,默不作声。 萧槿等了半晌不见卫启沨吱声,仰起脸的时候正撞上他的目光,倒是一愣。 卫启沨半晌不语,喜怒难辨。 萧嵘一遍遍抹汗,这卫家公子岂是得罪得起的?他这小堂妹平日挺懂事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萧嵘转头看向萧崇,见他也微微沉了脸,一时间更觉棘手。他示意萧峥去把萧槿拉走,自己转头赔着笑说堂妹年幼,让卫启沨莫要介意。 萧峥正犹豫间,忽见卫启沨伸手从身边小厮拎着的篮子里轻轻抓起一串桑葚,递到了萧槿面前。 萧嵘等人面面相觑,卫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拿着吧,”卫启沨温声道,“这桑葚是刚摘的,新鲜得很。” 卫启沨见萧槿后退了一步,轻声道:“给你就拿着。”说话间竟是要硬生生往她手里塞。萧槿闪身避开,卫启沨却不依不饶,又逼近一步,一脸认真地执意让她收下。 萧槿嘴角微抽,卫启沨拿着她家的东西死活非要塞给她是几个意思?脑子有坑? 萧嵘等人看得目瞪口呆,京城来的就是会玩儿,这路数根本看不懂啊。 萧槿瞧着卫启沨那一副“你今天要是不收下这一串桑葚我就跟你急”的架势,真的吃不准他什么意思了。 她思量一回,伸手接过桑葚,扬了扬下巴:“现在你可以走了么?” 卫启沨微微笑笑,果真转身离开。 萧槿被他笑得愣了一愣。卫启沨当年是这么温和的人?她当初嫁给他之后,他镇日只会给她摆死人脸,脾性也是阴晴不定,极易暴躁。 真想不到卫启沨当年还有好脾气的时候,果然岁月是把杀猪刀。 卫庄方才一直远观,此刻走过来问萧槿还要不要继续摘,萧槿见篮子里的桑葚也不少了,便摇头说要回去。 萧槿望着卫启沨的背影,又想起一件事。 算算时间,卫启沨现在还是个正常人,还没有遭受不能人道的打击。 萧槿心头忽然涌上一股恶趣味。她知道他是哪一年出的事,但她自然是不会告诉他的,她就等着看他再变一次太监,然后跟他的好表妹双宿双栖。 萧槿很不厚道地笑了出来。 她思量这些时,没留意脚下,被一块小石头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朝着正侧身等她的卫庄栽去。 卫庄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她,萧槿倒是站稳了,但她手臂上挎着的篮子里的桑葚却撒了出来,好死不死地擦到了卫庄的裤子上。 卫庄穿着直裰,直裰的形制之一便是下面两侧有开叉,会露出一些里面穿的裤子,就是露出来的这么一点,还让萧槿撞上了。 诚如萧槿所说,成熟的桑葚很容易破皮,她撒出来的那串桑葚上面就有的破了皮,于是卫庄的裤子上就沾上了一点桑葚汁。 卫庄看了自己的裤子一眼,又转头看向萧槿。 萧槿思及这位庄表哥的禀性,实在有点慌,赶忙致歉,并表示自己可以找人给他洗裤子。 卫庄仔细看了看裤子上的那点桑葚汁,摇头道:“我看是洗不掉了,算了吧。” 萧槿松了口气,正要笑着夸他大度,就听他继续道:“你赔我吧。” 萧槿一怔:“你说什么?” “赔我裤子。我这十两银子一条的裤子被你弄脏就穿不了了,我亏大了。” 萧槿瞪大眼:“十两银子一条的裤子?!你这裤子是金子做的?”再说了,你舍得穿十两一条的裤子??? 表哥你这样讹诈真的好么? 卫启沨的步子缓,并没走远,隐约听到萧槿那边的动静,转头望去。 “敢问那位也是府上的公子么?”卫启沨盯着萧槿身边的少年。 萧嵘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是卫庄,目露鄙夷,转向卫启沨时又是一脸谄谀,解释说那不过是来附学的表亲,叫卫庄。 “他也姓卫?”卫启沨看向萧嵘。 萧嵘连连点头:“与公子同姓。”心里又道,同是姓卫,卫庄连给眼前这位提鞋都不配。 人跟人的差距怎就那么大呢? 卫启沨见卫庄与萧槿二人说着话走远了,收回了目光。 萧家几兄弟领着卫启沨重新回到前院正堂时,萧安还在与卫承劭谈笑。 卫承劭知道萧家请的那位先生学问做得极好,有心让卫启沨留下受些启沃,又觉得几个小辈多多切磋兴许也是好事,便与萧安商议,让卫启沨在萧家小住些时日。 萧安爽恺应下,季氏跟着便去为卫启沨安排住处。 萧槿一路跟着卫庄回了西跨院。她还在为裤子的事纠结,卫庄要真是让她赔,她就得求助于季氏了,毕竟她存的那点零用钱,不够赔他那条“价值十两银子的裤子”。 萧槿绞尽脑汁想了半晌,跟着卫庄进屋的时候,认真道:“表哥,我错了,我不该弄脏你的裤子。要不这样,表哥不是马上要去考府试了么?我天天为表哥祈福,祝愿表哥能顺利通过!” “我觉得还是赔裤子更实在。” “表哥不要这么执着,表哥要是过了府试,将来会有更多十两的裤子的!” 卫庄抬眸看向萧槿,须臾,微微笑道:“不赔也成。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萧槿正要问是什么事,就听天福说六姑娘有急事找她。 卫启沨在外头人模狗样的,但其实一身怪毛病。譬如,他跟虾有不共戴天之仇。拿虾给他吃,在他眼里跟拿屎给他吃差不多。 萧槿前世刚嫁给他那会儿,没人告诉她这一点,有一回她使人从外头酒楼里买了一份红烧大虾回来,用晚膳时摆到了桌上。等他从外头回来,一眼瞧见桌上的大虾,立时冷了脸,一再出言让她撤掉。 萧槿觉着奇怪,问他为何对虾这般嫌恶,他蹙眉丢给她一个字,脏。 萧槿这才对他的洁癖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她跟他说那些虾的虾线都已经仔细剔除了,但卫启沨仍旧一脸嫌弃地坚持让她倒掉。 萧槿许久没吃虾,不舍得倒,将那盘红烧大虾拽到了自己面前,自吃自的。 卫启沨看她不听话,神色不豫,似乎连在他面前吃虾也是罪过。他在她对面落座后,斯斯文文地进餐片刻,抬头瞧见她吃虾吃得不亦乐乎,盯着看了好半晌。 萧槿打算再去夹一只虾时,一抬头就撞上了他投来的目光。她见他满面的不可思议,那神色似乎是在说,你吃一屎也能吃得这么高兴? 萧槿当时就不乐意了,搁下筷子,指着他跟前的蛋花羹道:“你看,这里面的鸡蛋是鸡下的吧?你想过鸡是怎么把蛋下出来的么?那个蛋啊从” 卫启沨“啪”的一声放下筷子,面色一沉。 萧槿不以为意,又指着他面前的一碟子春不老蒸乳饼道:“那里面的春不老,你想过是怎么长出来的么?那个需要浇水施肥,施肥你懂吧?就是用粪” 卫启沨忍无可忍,按下筷子扭头就走。 萧槿如今忆及前生往事,想想当初她看到的卫启沨,再看看面前这个温雅公子,实在觉得有些恍惚。 看来人的性情确实是会改变的。 清蒸大虾是萧枎的拿手菜,她觉得卫启沨但凡是吃了这虾,一定会询问这道菜是谁做的,届时她就能露露脸儿。想来卫公子自此之后便会对她多上一份属意的。 她这般想着,便示意丫头将那一碗清蒸大虾端给卫启沨。 然而她一转头,就听到卫启沨冷淡道:“不必了。” 萧枎一怔。卫启沨方才还是和和气气的,怎么一转眼就变脸了? 萧杫在一旁看着,拿帕子挡住了唇边笑意。她就说,卫家公子一看就是风雅的人,怎么可能稀罕萧枎做的什么虾子。 萧嵘看得暗暗发急。 萧枎犹自不甘,勉强笑道:“此间的虾与别处不同的,况且这制法” “四公子不是说要切磋制艺?”卫启沨转头看向萧嵘,“若还要继续,便换个地方。如若不然,在下便先回了。” 竟是直接将萧枎晾在了一边。 萧枎面色发白,僵硬地立在原地,一时也不知如何找回场子。 萧嵘对于卫启沨的反应也颇为意外,卫启沨自来到萧家之后便一直客客气气的,他也是没想到他会这样不给面子。他本想转圜一下,但见卫启沨面色确实很不好看,当下也只好打住了念头,赔着笑道:“那换个地儿继续吧,把这里留给三妹妹她们。” 萧杫嘴角的笑一收,她还没出手呢,卫公子怎么能走? 萧杫不住地给萧嵘打眼色,但萧嵘只是暗暗蹙眉摇头。 萧嵘还不想为了两个妹妹的私心就开罪卫启沨。 其实下午这一出整个都是他们筹划的。萧嵘先将卫启沨带出来,萧枎与萧杫再佯作偶遇,各逞本事。 萧嵘帮两个妹妹其实也是存了私心的。万一卫启沨真的看上了他哪个妹妹,那简直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他们四房若是得了卫启沨这样的乘龙快婿,往后还怕不吃香?他以后说不得还能少读好多年的书呢。 但萧嵘也能瞧出卫启沨眼下是真的不快了。虽然他也不清楚卫启沨这是被触到了什么逆鳞,但顺着他的意思来总是没错的。 卫启沨出了凉亭后,萧榆故意问道:“三姐这两碗虾怎么办?” 萧枎心下气恼,随口道:“倒掉!” “倒掉太可惜了,”萧槿伸手端起其中一个卧足碗,“正好我跟六姐坐了半晌还没吃东西,这两碗我们收下了。” 萧榆笑眯眯地端起了另一碗。 萧枎气得直瞪眼,萧杫在一旁捂嘴笑。 萧槿方才将卫启沨的反应都看在眼里,禁不住感慨他果然还是跟从前一样矫情。 吃虾怎么了? 萧槿其实有些好奇,如果是温锦喂虾给他,他会不会吃?他既然那么喜欢温锦,想来是愿意为温锦打破坚持的。 萧槿与萧榆抱着那两碗清蒸大虾后,萧枎气得抬手就要将托盘上余下的那两个盖碗杯抓起砸了,却被萧杫一把拽住。 “那里头是我精心烹制的雀舌牙茶,你敢砸!”萧杫瞪眼道,“我早说了,卫公子必定是喜好风雅的,你端给他一碗大虾算怎么回事,他能高兴才怪!” 萧枎气得直跌足。她费尽心思做了许久的大虾非但让她下不来台,最后还便宜了萧槿萧榆两个。 萧枎回瞪萧杫一眼,恼道:“卫公子不接我的大虾,也不会喜欢你的茶!” “我还没试呢,你怎知他不喜欢?”萧杫挑眉,“要我说,卫公子要么是不爱吃虾,要么是今儿心绪不佳,只是咱们走了背运,来的时机不对。” 萧枎缓了半晌,忽道:“卫公子约莫是不知道我是他表妹。他若是知道,怎会不给我颜面。” “你听谁说的?” 萧枎却是不答,打住话头回身就走:“我想起我还有绣活没做完,先走了。” 萧杫轻嗤一声,道:“你是他表妹,那我也是他表妹。人家表妹多了去了,凭什么独独给你面子。” 萧杫端起盖碗杯啜了几口茶,轻叹一息。 卫启沨那样的贵公子真是难以捉摸,一个拎不清便是弄巧成拙。这么胡乱猜度可不好,顶好是打探清楚了再出手。 她四哥脑子不够好使,靠不住。 萧杫觉得她兴许应该去找萧崇计议一番了。 光阴荏苒,四日捻指即过。 卫庄是最早从贡院里出来的那一批。天福瞧见自家少爷这么早就出来了,连声叹气,心道少爷最后大约是放弃了。 他忐忑地迎上前,也不敢询问少爷考得如何,只是想到回萧家也是要继续被萧嵘那帮人嘲笑,忍不住问道:“少爷还要继续考么?” 卫庄奇怪道:“为何不考?” 天福一噎,旋即委婉道:“萧府再好,但终归也不是咱们自己家家中产业还需少爷打点,咱们是不是合计合计” 卫庄摆手道:“这些容后再议。府试过了,还有院试。” 天福心中哀叹,少爷您醒醒啊,得先过了府试才能去考院试啊!您这回又过不了 今日难得休息,萧槿原本正在萧岑那里蹭吃蹭喝,想起卫庄今日要回来,放下手里的酸梅汤,拿汗巾揩了揩嘴,跟萧岑打过招呼,就要转头出去。 萧岑跳下椅子,一把拉住她:“姐你急什么啊,这才未时,他怎么可能回得这么早。你现在跑去门口还要等上许久,且坐下歇着吧。” 萧槿想想觉得有理,当下便又坐了回去。 她问起弟弟这几日功课做得如何,又问他听课时有没有偷懒打瞌睡。 萧岑听她提起这个,抹了一把嘴,道:“姐,你不说我还想不起,你一说我记起来了,咱们庄表哥前几日不知是否得了方先生的授意了,我总觉得他在监视我。我跟他比邻而坐,我一走神儿,他就拍我,比方先生眼睛还尖呢。” 萧岑脑中灵光一闪,笑嘻嘻道:“诶,你说会不会是他拿了方先生什么好处,这才帮忙看着我的?比如方先生答应给他半斤灯油什么的不然他怎么会管这等闲事?他自己从前还跑神儿呢。” 萧槿想想卫庄这几日的作为,摇头道:“说不好。不过也兴许他就是出于好心呢?” 萧岑叹道:“我总觉得咱们庄表哥似乎是要奋发了,前几天先生提问他,他都对答如流呢,活见鬼了。” 萧槿思量一回,慢慢喝了口酸梅汤:“大约庄表哥是想在这次府试时最后搏一搏。” 萧岑点头:“有理。他一直这么半死不活地拖着,也不是个事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1.第一百六十一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卫庄赶到西跨院时, 宋氏正拉着赵若淑叙话。 赵若淑听见身后动静, 扭头瞧见卫庄到了,立时惊喜地喊了声“庄哥哥”, 奔上前来笑道:“听说庄哥哥今日考业,考得如何?” 卫庄道了声“尚可”, 目光一扫, 见屋内还坐着一个梳着缠髻的妇人。他想了一想,记起来这位是赵若淑的母亲李氏。 卫庄见午饭尚未摆上来,放了心, 跟赵若淑母女见了礼, 说了句“我去厨下看看”, 抽身离去。 赵若淑听卫庄这般说,以为他是要去帮她们筹备午饭,心下欢喜, 回头笑盈盈地继续跟宋氏攀谈。 宋氏却是有些忧虑。她知道自己儿子的德性, 又想起儿子之前一再推拒与赵家议亲的事, 觉得她儿子没那么好心。但她又不好撇下赵家母女追上去敲打儿子,正巧天福此刻跟了过来,她便小声叮嘱他跟过去看看,又让他催着陈妈妈赶紧摆饭。 天福连连点头, 回身出去了。 卫庄从宋氏屋里出来后, 便转去了厨房。 今日来了客人, 陈妈妈一个人忙不过来,宋氏便跟季氏借了两个厨娘来打下手。 陈妈妈瞧见卫庄过来,以为他是从学里回来饿得慌,忙说让他再等等,午饭还要些时候才能摆上。 卫庄摇头道:“我不是来催饭的。” 陈妈妈一怔:“那少爷是” “我的野菜呢?” 陈妈妈呆了呆,被卫庄盯了片刻,才恍然想起他指的是八姑娘昨日分过来的那些野菜。 陈妈妈虽然不懂少爷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指了指灶台旁一个大盆,道:“都在那里。老奴正打算烹一些加入蒸乳饼里待客。” 卫庄走上前端起那半盆野菜就走:“不必了,就这么点,省着吃。” 陈妈妈有点懵,正想说再放放就不新鲜了,就见卫庄走至她身边时,一样样交代道:“做菜少放些油盐,母亲他们口味都清淡。再就是,多素菜,少荤腥,荤菜上一道就够了,顶好一道也不上,来三两爽口素菜便成。” 两个厨娘对望一眼。 陈妈妈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少爷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抠门的老毛病又犯了。 陈妈妈一脸担忧地看着卫庄,心道少爷您又不缺银子,怎就小气至此您这样可怎么说媳妇? 天福赶来时,卫庄已经出去了。他听陈妈妈说了少爷方才的交代,直觉牙疼:“这可不成,不能听少爷的,夫人嘱咐了,说让仔细备办着。” 当下两人计议一番,决定还按宋氏的嘱咐来。 因着卫庄是住在萧家的,赵若淑母女与宋氏叙话一回,便转去拜见了萧安夫妇。季氏瞧着赵家母女这架势,隐隐猜到了赵家母女来探望卫庄母子的目的。 她觉得宋氏为了给儿子找媳妇也是操碎了心,当下热情款待了赵家母女。 赵若淑一看到萧槿,便笑语盈盈地上前攀谈。 她琢磨着下午跟卫庄去逛园子,但她不好意思独个儿邀卫庄,便想找个人陪着,她觉得卫庄的这个表妹性子讨喜,正合适,再三请她去西跨院用饭。 萧槿推拒不下,只好跟着赵家母女去了西跨院。 等午饭摆上来,天福去请了好几次才把卫庄叫来。卫庄瞧见萧槿也在,微微一愣。 萧槿忍不住想,她庄表哥这算不算间接相亲,她这么戳在这里,好像有点多余。 她思忖着用罢饭该寻个什么由头脱身时,陈妈妈开始布菜。 卫庄对着面前满桌丰盛肴馔,容色微沉。等陈妈妈给赵若淑盛那道银鱼炖蛋时,他忽然道:“我来。”说话间劈手抢过了陈妈妈手里的木杓。 赵若淑禁不住抿唇微笑,庄哥哥还亲自动手给她盛菜。 萧槿却觉得卫庄有点古怪,狐疑地抬头望去。 卫庄左手端着一个小空碗,右手执木杓,在那个青花白瓷大海碗里浅浅一撇,盛了小半杓汤和少许银鱼肉。 宋氏脸色发青。 萧槿却见怪不怪,自从见识过那个兔耳朵之后,她觉得没有什么能震撼到她了。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 卫庄盛起那一杓之后,并没有倒入小空碗中。 萧槿眼睁睁看着她庄表哥跟得了帕金森一样,握着木杓的那只手抖个不住,将杓里仅剩的那点鱼肉也哗啦啦抖回了海碗里,最后只将小半杓汤底倒入碗里,搁到了赵若淑面前。 萧槿看得目瞪口呆,她庄表哥这技法,比餐厅阿姨还娴熟。 宋氏的嘴角不住抽动,直想当场按死儿子。 赵若淑呆了半晌,随即朝卫庄笑着道谢,低头喝汤。 萧槿扶额,她表哥果然是朵奇葩。她觉得这位赵姑娘心也是大,要是换个心眼小的,估计就觉得卫庄是在赶客了。 卫庄见赵若淑言笑如常,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用罢饭,赵若淑便悄悄跟萧槿商量,让她帮忙请卫庄一道出去转转。萧槿本就想走了,听说是这种事,更不想掺和,以下午还要听课为由推掉了。 赵若淑见萧槿转身要走,忙拽住她,问道:“那庄哥哥喜欢什么?我下回来时给他捎带些。” 萧槿默了默,卫庄大概比较喜欢银子,但她总不能这么说 “我也不清楚,”萧槿望向不远处押着卫庄来送客的宋氏,“要不你过会儿私下里问一问姨母。”要是直接问卫庄,他还不晓得会怎么说。 赵若淑抿唇,虽然她性子不扭捏,但直接问人家母亲这种事,也不太好意思做出来。 萧槿跟宋氏打过招呼,又笑着朝卫庄挥挥手,回身离去。 卫庄目送萧槿时,被天福拉了一把。宋氏看出了儿子的不情不愿,自己与赵家母女说笑,示意天福扯住卫庄,省得他半道上跑了。 不过卫庄似乎还算是听话,一路安安生生地跟着众人到了门口。 等送赵家母女上马车时,卫庄冷着脸对赵若淑道:“下回不要来了。” 赵若淑一愣。 “我这吝啬的毛病是不会改了,今日招待你与令堂那顿,也不是我的本意,另” 天福瞧见宋氏那黑比锅底的脸色,忙将卫庄往里拖,转头笑着让赵若淑母女赶紧上车。 坐到车厢里之后,李氏沉着脸道:“你看这叫什么事儿,他是觉得他得了府试案首就可以目中无人了么?” 赵若淑抿唇道:“我总觉着庄哥哥好似有些不对兴许是有什么缘由。他不是那种倨傲的人。” 李氏气道:“管他如何,你又不是嫁不出去了,下回可别再来了!”李氏见女儿不吱声,恨铁不成钢道,“你是不是听不进我的话?” 赵若淑小声道:“我真的觉得似乎有蹊跷” 李氏咬牙道:“闭嘴!横竖我是不愿来了,你若是敢背着我偷偷往这边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赵若淑低头咬唇,并不应声。 回了西跨院,宋氏抄起擀面杖就要往卫庄身上招呼,被卫晏和天福等人死死拦住。 “你长本事了啊,人家赵家娘子招你惹你,你那么待人家?”宋氏恨恨道,“你再这般,就等着打一辈子光棍吧!” 卫庄平静道:“我已说了我对赵家姑娘无意,母亲不要强人所难。” 宋氏恼道:“你是嫌人家不够抠么?你说,上哪儿找跟你一样小气的?俩人全抠一起日子还过不过了!” “儿子目下想专心举业,不想思虑婚姻之事,望母亲谅解。”卫庄言罢,行礼退下。 宋氏气得直翻白眼,愿意读书不愿意娶媳妇,这儿子简直跟假的一样! 翌日,卫启沨又是最后一个离开家塾的。 他跟方先生谈论制艺时,听方先生提起卫庄近来的进益,又见方先生不住夸赞卫庄,沉吟少顷,忽而提出想看一看卫庄昨日考业时做的文章。 方先生连声应允,与卫启沨一道去住处取了文章拿给他。 “他从前的文章勉强只算清通,如今却是一字一珠玑,”方先生喟叹道,“我从前竟是将珠玉看做顽石,惭愧。” 方先生见卫启沨盯着那张纸半晌不语,禁不住问道:“有何不妥?” 卫启沨又仔仔细细地从头看到尾,凝眉忖量一回,兀自摇头。 大约真是他想多了,这书翰字迹和文风,都是陌生的。而且,卫庄就是卫庄,跟那人又有何干系。 正此时,卫庄来补交昨日练的两张字——他今日走得匆忙,落在了房里。 卫庄见卫启沨拿着他昨日写的文章,眸光微动。 卫启沨根本不会看出端倪。他行事审慎,之前就凭借记忆练过原主的字,后来属文,也刻意改换了文风。 即便是他父亲来看,大约也很难瞧出那是他的文字。 不过他观卫启沨神色,揣度着他大概是起了些疑惑。卫庄突然有些感慨,这世上算得上了解他的人有两个,一个是他父亲,另一个就是他这个夙敌堂兄。 不过他也同样了解卫启沨。 看来他往后要更小心些才是。 卫启沨往自己院子折返的路上,忽见一小厮匆匆跑来禀报说,温大人到了。 萧槿听萧岑说温德已然去了前院正堂时,问他有没有携女眷同来。 “我也不晓得,”萧岑笑眯眯道,“姐姐想找人耍子?” “随口一问而已,”萧槿伸手拍拍他,“快去吧,帮姐姐看看。” 萧岑理了理衣袍,笑着道了声“知道”,便转身跟着几个堂兄见客去了。 萧槿望着窗外透亮的天光,微微讽笑。 温德不论知不知道卫启沨与温锦的事,都一定对两人的婚事乐见其成,温家若得卫启沨那般乘龙快婿,阖族都跟着得益。温家这边显然是知道卫启沨对温锦有意的,温锦后来拖到十七都没有定亲,直到卫启沨娶了她,温家人才给温锦许了人家。 听说温锦上花轿的时候,险些哭昏过去。 不过这对苦命鸳鸯这辈子大约可以圆满了。 萧槿眸中满是冷嘲。 前院正堂。温德与众人叙礼罢,落座后,着意看了旁侧从容喝茶的卫启沨一眼,又转向众人,笑吟吟道:“小女顽劣,此番定要随我同来。她道久仰山东风俗人情,想借此时机到往一观,让诸位见笑了。” 季氏见他并未带女眷来,奇道:“敢问令爱何在?” 温德笑道:“小女说初次谋面,要给府上几位姑娘筹备见面礼,眼下应当快到了。待会儿不如将几位姑娘都叫来,让她一一拜见。” 他喜欢有条不紊。 卫庄望着身前微微摇曳的灯火,轻叹一息。 至于眼下,他得先把娶媳妇的事按下。 他去到宋氏屋里时,宋氏正在做针黹活计。 “哥儿过来,”宋氏含笑朝他招手,“我瞧着你今年身量又长了,来,我给你量量,做身衣裳。” 她见卫庄神色有些不自然,笑道:“哥儿扭捏什么,大了一岁怎还害羞起来了?” “不必劳动母亲,儿子的衣裳够穿的。” 宋氏又招呼他几回,但他坚持不肯,无奈笑道:“你也不必盘算着省那二尺布,咱家也不差这些。眼下我给你做衣裳,等你娶了媳妇,就是你媳妇给你做了。” 卫庄微微垂眸。 宋氏说着话示意他坐到她跟前,道:“我头先与你说的那赵家的小娘子,你真的不再考量考量?” 宋氏之前跟卫庄说过住在卫家左近的一户赵姓人家的姑娘,但卫庄始终没松口答应。 宋氏见儿子坚决摇头,叹气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那三姑娘” “母亲,那都是误会,”卫庄即刻打断宋氏的话,“儿子不喜她。” 宋氏打量他几眼,奇道:“那你怎总是推三阻四的?我跟你说了几茬儿,全被你给否了。” “母亲说的那些都不合儿子的意。” “你也不要太挑剔了,”宋氏直蹙眉,语重心长道,“我与你说,这回不能再拖了。我都想过了,左右哥儿也考罢了府试,咱们也该回了。往后哥儿便专心一意地打理家业,至于举业,还是莫想了。” 宋氏觉得儿子根本不是读书的料,还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实在,所以近来都留心着给卫庄张罗媳妇的事。 卫庄摇手道:“母亲莫要费心了,儿子自有计较。” 宋氏急道:“有计较有计较,你小小年纪能有什么计较?你说,你究竟想找个什么样的?我帮你物色。” 卫庄认真道:“儿子得寻个与儿子相配的仔细人,如此方可勤俭持家。” 宋氏听得直咧嘴:“你是说想找个跟你一样抠的?那你岂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 “母亲,儿子那不是抠门,那是会过日子,”卫庄不紧不慢道,“找个跟儿子一般会过日子的才能琴瑟和鸣。娶媳妇这种事须要慎重才是,母亲莫急。” 宋氏面色微沉:“莫急莫急,你不考科举又不娶媳妇,待要如何?” “那若是儿子此番府试过了,母亲是否就不急着给儿子寻媳妇了?” 宋氏心道你能过那才是见了鬼了,又见他眼下在娶媳妇上头这么不上心,禁不住端量他几番,神色古怪道:“你你都不想要媳妇?别家如你这般年纪的都开始收用丫头了,你夜里” 卫庄一顿,忽地起身道:“母亲若无旁事,儿子便作辞了。”言罢,见宋氏不吱声,行礼退下。 宋氏望着儿子的背影,目露诧异。 她儿子原先还总惦记着娶媳妇的事,怎么眼下倒像是更关心举业? 宋氏想起儿子方才的话,忍不住蹙眉,能跟她儿子抠到一块儿的恐怕天下难寻,她儿子要是真钻这个牛角尖,那她何时才能抱上孙子。 宋氏叹气连连,她一个孀妇带着两个儿子过活实属不易,好容易将长子拉扯大了,谁知他性子变得这般狭仄悭吝。 宋氏觉得在萧家多留无益,只等着府试发案之后就辞行。届时儿子见再度落榜,自然就死心了。 萧槿翌日去卫庄那里报到时,听说了宋氏给他张罗媳妇的事。她对于卫庄找媳妇这件事颇感兴趣,因为她十分好奇卫庄这么抠门的人得娶个什么样的媳妇。 于是她在练字的间歇兴致勃勃地向卫庄问起了这件事。卫庄原本正坐在对面凝神捧卷,听见她的问话,抬头望来,道:“练字须静心沉气,你平日里练字便是三心二意的么?” 萧槿搁下笔,分辩道:“我也只是偶然间想起来了而已。不过表哥——”萧槿微微倾身,笑嘻嘻道,“你到底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她想知道她庄表哥这样的会不会连口味也比较特别。 卫庄忽而将书倒扣在桌上,盯着她道:“你很盼着我娶媳妇?” 萧槿觉得卫庄面色似乎有些奇怪,想了一想,解释道:“表哥不要误会,我不是盼着表哥离开。我只是纯粹好奇而已。” 卫庄的目光在萧槿身上绕了绕,须臾,重新拿起书,低头道:“回头再说。” 萧槿瞧着他那莫测的神色,暗暗叹气。 大约是因为临近发案,他心中总是焦虑,这才有些情绪不稳。 两日之后,萧定依言给卫庄送来了三百两银子。 他拿的都是现银,有三两一锭的,也有五两一锭的,零零碎碎,不一而足,一看便知是临时凑的。 卫庄低头在装银子的顺袋里翻看了几下,修长手指从里头先后拈出十几锭银子搁到桌上,道:“这些成色都不好,烦请四老爷调换。” 一旁的天福凑过去看了一眼,不明所以,又拨开那一小堆银锭子,拿起其中几锭仔细瞧了瞧,这才看出端倪,忍不住啧啧称赞自家少爷眼尖。 这几锭银子有些泛红有些泛黄,是掺了铜c锡在里头所致。这种银锭成色差,将来拿出去折兑便要落价。 萧定给钱本就给的不情不愿,心中又瞧不起卫庄,原就是想糊弄过去的,万没想到卫庄看得这么仔细,一时面色有些难看:“贤侄也不必这般计较吧,差不离就得了。” 卫庄径直拈起一个三两的银锭子拿到萧定眼前,凝注着他道:“四老爷,这种银子的银色至多八成,你拿这样的银锭子来滥竽充数,也不嫌跌了身份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2.第一百六十二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卫启沨笑道:“不客气。”说话间将其中一把伞递给了叶绮。 叶绮再度道谢, 又笑盈盈道:“哥哥何必冒着大雨亲自跑一趟, 其实差个小厮来送就好的。” 卫启沨一面拿起另一把伞递给萧槿,一面道:“差个下人来不甚妥当, 我亲来一趟也不费什么工夫”他的语声戛然而止。 萧槿不肯接下他递去的伞。 卫启沨一怔,正要开言,卫庄的声音陡然传来:“表妹等我等急了没?” 萧槿扭头一看, 就瞧见卫庄立在抱厦门口, 收伞甩水转身一气呵成, 几步走到她跟前,道:“眼下可要回去?” 卫启沨转头看向卫庄。 萧槿听卫庄这般言辞,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 她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这要问问叶妹妹了, ”萧槿转向叶绮,含笑道, “妹妹若是想再说会儿话,我就再待片刻。” 叶绮望了望外头的雨幕, 又看看手里的伞, 抿抿唇,嘻嘻笑道:“我该去找我爹爹了,下回再跟姐姐说话儿。” 那位卫哥哥都亲自送伞来了, 她怎么着也要让这伞派上用场才是。 叶绮起身走过卫启沨身边时, 与他作辞, 又仰头看着他,笑眼弯弯:“哥哥人真好!希望日后还能有机会与哥哥相见。” 萧槿在一旁暗叹,叶姑娘太天真了,仙枝那张脸果然晃人眼。 卫启沨朝叶绮微微颔首,转回头看向欲带着萧槿离开的卫庄:“八姑娘适才是在此等候足下?” 卫庄止步回身:“不错,我之前便与她说好的。” 卫启沨一顿,点头道:“怪不得八姑娘却才不肯收我的伞。只是见今下着雨,不知足下与八姑娘欲相约往何处?” “我要督促我表妹练字的,”卫庄当着卫启沨的面拍了拍萧槿的脑袋,“她今日的字还没练完,我得看着她。” 萧槿觉得卫庄拍她脑袋估计都拍出手感来了,赶回头她要是戴了一脑袋珠钗,不知道卫庄再下手的时候会不会觉得扎手。 卫启沨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打恭道:“那恭送二位了。” 卫庄与萧槿还了礼,各自撑起伞,一道离开。 “少爷,”卫启沨身边小厮道,“小的总觉得,那个萧家的表亲对您有些轻慢。他不过一个附学的表亲,他” 卫启沨抬手示意他噤声。他盯着前头那一大一小渐行渐远的背影,须臾,慢慢撑起伞,淡声道:“走吧。” 他在看到卫庄时,还是会禁不住想起卫启濯,这种感觉真是奇哉怪也。 萧槿坐在卫庄书房里练字时,想起卫启沨与温锦之间那微妙的氛围,越发觉得两人是闹了别扭。 坐在对面的卫庄见她走神,屈指敲了敲桌面:“专心些。”又道,“待会儿你走时若还下雨,就先将我的伞带走,但是你明日一定记得还我。” 伞音同散,不吉利。 萧槿一愣抬头,跟着仿似想到了什么,点头笑道:“好,我知道了。” 卫庄重新低头看书的时候,就想起了他的入京打算。他总想将萧槿也带去,但是一来,带着萧槿,他行事不便,二来则是,萧安夫妇也不会答应。 卫庄盯着对面的萧槿看了片刻,轻叹一息。 他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 是夜,风停雨住。 温锦躺在床上辗转反复难以成眠。她每每想起白日间的事,就觉忐忑难安。卫启沨原本就没有消气,她今日还来了这么一出,也不知卫启沨会怎么想她。 她几度想去找卫启沨,但临了又犹豫起来。 她上回也是急着去找他服软,但效果似乎并不好。兴许等事情缓一缓再去找他会比较好。 她父亲今日差人来跟她说,他公务冗繁,怕是无暇顾及她,让她跟卫启沨一道回京。 她知道,父亲其实是想多给她跟卫启沨相处的机会。她父亲对卫启沨这个女婿人选是再中意不过的,温家原本是攀不上卫家这样的门庭的。卫启沨若真是实打实按照才貌出身挑媳妇,她说不得还排不上号。 因而自打两人怄气之后,温锦便开始患得患失。她从前觉得无论她做什么,卫启沨都会宠着她让着她,但她如今发现,她从前在他面前似乎太过忘形了。 温锦睁眼望着帐顶,心中焦难平。若是能快些和表哥完婚就好了。 三日后,萧槿刚听罢谢先生的课,正预备往西跨院去,就有一个丫头来报说,叶家小姐来找她。 萧槿讶异不已,叶绮找她作甚? 叶绮原本正在花厅里吃茶,瞧见萧槿过来,便立时欢喜奔上来拉住她。萧槿问她寻她可是有何事,叶绮踟蹰一下,凑到她耳畔小声道:“我有个问题要问姐姐。” 等两人装模作样地在园子里晃悠了一圈后,叶绮遣退乳母和丫头,压低声音对萧槿道:“自从我唐突了卫哥哥之后,我爹爹管我管得可严了,我跟我爹爹说我是来跟萧家姐姐计议事情的,他才肯让乳母带我来呢。” “什么事情?” “哎,先不说那个,”叶绮的声音放得更小了,“我想问问姐姐,那个沨沨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那日走得匆忙,忘记问了” 萧槿有点懵,合着叶小姑娘就是专程来问这个的? “沨沨是个生僻词,”萧槿解释道,“沨沨者,中庸之声也,宛转之声也,宏大之声也。沨沨多状风声c水声之貌。” 叶绮瞪大眼:“卫哥哥的名字不仅读着好听,寓意也好,跟他的人一样好!” 萧槿暗暗叹气,卫启沨又多了一个迷妹。 不过,沨沨不仅是个生僻词,还是她给卫启沨起的绰号。 她当初刚嫁过去那会儿,有一回瞧见他的名帖,拿起来看时正被他撞见。他将名帖一把从她手里抽走,跟她说不准乱动他的东西。 她出言问道:“你这名字有没有什么说头?” 卫启沨动作一滞,抬头道:“你听说过沨沨么?” “沨沨?你小名儿?” 卫启沨眉心一跳,落在她身上的眼神透着鄙夷,似乎满脸都写着“没文化真可怕”。 他冷静了一下,还是做了解释:“沨沨者,状宏大,状悠扬,有诗曰‘大声沨沨,震摇,如乾之动,如雷之发’,又有文曰‘空谷来风,有气沨沨’,故而” “不要说了,我故意问一问逗你玩儿的,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么?沨沨还有个意思是中庸之声,出自杜预在《左传》里的批注。你方才举的两个例子分别出自石介的《庆历圣德诗》和司马光的《潜虚》,单个沨字,多指水声。”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原先确实不清楚这个字的确切含义,但成婚前,我好奇之下去做了功课。” 卫启沨神色一凝。 “你这人是不是开不得玩笑,”她眉尖微动,“那我往后就叫你沨沨好了——沨沨,你中午想吃什么?” 卫启沨额头青筋直跳:“你胡闹什么,这叠字的叫法像是在唤小儿。” “但是挺顺口的——沨沨你还没说你中午要吃什么。” 卫启沨几番纠正无果,忍无可忍,索性扭头走了。 萧槿后来发现他跟温锦的事之后,讽刺他时,就喜欢这么叫他。 她最恼恨卫启沨的有两点,一是他坑她让她变成牺牲品,二是坑了之后还一直拖着她。她真是不知道她到底跟他什么仇什么怨。 叶绮见萧槿叹气,问她缘由,萧槿摇头道:“没什么——妹妹方才说要商量什么事?” 叶绮恍然想起自己来这里的另一个目的,拉住萧槿笑道:“姐姐端午时要去哪里看龙舟?咱们定个时辰定个地方,一道去吧?” “你其实是想跟卫哥哥一起吧?” 叶绮讪笑,老实道:“他若是能去自然最好,不过我的确是想和姐姐一道的,我家中没有姊妹,跟着爹爹娘亲他们,很无趣,不如跟姐姐一道耍子。” 萧槿觉着如此也可,点头应下,叶绮欣喜而去。 萧槿刚走入西跨院,就听见里头一阵吵嚷声,跟着就传来卫晏焦急的大喊:“哥你赶紧跑吧!别管你那要传家的衣裳了!” 萧槿听得有点懵,尚未反应过来,就听“嘭”的一声响,跟着便觉眼前一花,一道人影撞过来,在距她半步的地方险险刹住。 那人似乎有些站立不稳,伸手在她肩膀上揽了一下才站好。 萧槿抬头一看,惊愣道:“表哥?!你这是怎么了?” 赵若淑听见身后动静,扭头瞧见卫庄到了,立时惊喜地喊了声“庄哥哥”,奔上前来笑道:“听说庄哥哥今日考业,考得如何?” 卫庄道了声“尚可”,目光一扫,见屋内还坐着一个梳着缠髻的妇人。他想了一想,记起来这位是赵若淑的母亲李氏。 卫庄见午饭尚未摆上来,放了心,跟赵若淑母女见了礼,说了句“我去厨下看看”,抽身离去。 赵若淑听卫庄这般说,以为他是要去帮她们筹备午饭,心下欢喜,回头笑盈盈地继续跟宋氏攀谈。 宋氏却是有些忧虑。她知道自己儿子的德性,又想起儿子之前一再推拒与赵家议亲的事,觉得她儿子没那么好心。但她又不好撇下赵家母女追上去敲打儿子,正巧天福此刻跟了过来,她便小声叮嘱他跟过去看看,又让他催着陈妈妈赶紧摆饭。 天福连连点头,回身出去了。 卫庄从宋氏屋里出来后,便转去了厨房。 今日来了客人,陈妈妈一个人忙不过来,宋氏便跟季氏借了两个厨娘来打下手。 陈妈妈瞧见卫庄过来,以为他是从学里回来饿得慌,忙说让他再等等,午饭还要些时候才能摆上。 卫庄摇头道:“我不是来催饭的。” 陈妈妈一怔:“那少爷是” “我的野菜呢?” 陈妈妈呆了呆,被卫庄盯了片刻,才恍然想起他指的是八姑娘昨日分过来的那些野菜。 陈妈妈虽然不懂少爷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指了指灶台旁一个大盆,道:“都在那里。老奴正打算烹一些加入蒸乳饼里待客。” 卫庄走上前端起那半盆野菜就走:“不必了,就这么点,省着吃。” 陈妈妈有点懵,正想说再放放就不新鲜了,就见卫庄走至她身边时,一样样交代道:“做菜少放些油盐,母亲他们口味都清淡。再就是,多素菜,少荤腥,荤菜上一道就够了,顶好一道也不上,来三两爽口素菜便成。” 两个厨娘对望一眼。 陈妈妈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少爷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抠门的老毛病又犯了。 陈妈妈一脸担忧地看着卫庄,心道少爷您又不缺银子,怎就小气至此您这样可怎么说媳妇? 天福赶来时,卫庄已经出去了。他听陈妈妈说了少爷方才的交代,直觉牙疼:“这可不成,不能听少爷的,夫人嘱咐了,说让仔细备办着。” 当下两人计议一番,决定还按宋氏的嘱咐来。 因着卫庄是住在萧家的,赵若淑母女与宋氏叙话一回,便转去拜见了萧安夫妇。季氏瞧着赵家母女这架势,隐隐猜到了赵家母女来探望卫庄母子的目的。 她觉得宋氏为了给儿子找媳妇也是操碎了心,当下热情款待了赵家母女。 赵若淑一看到萧槿,便笑语盈盈地上前攀谈。 她琢磨着下午跟卫庄去逛园子,但她不好意思独个儿邀卫庄,便想找个人陪着,她觉得卫庄的这个表妹性子讨喜,正合适,再三请她去西跨院用饭。 萧槿推拒不下,只好跟着赵家母女去了西跨院。 等午饭摆上来,天福去请了好几次才把卫庄叫来。卫庄瞧见萧槿也在,微微一愣。 萧槿忍不住想,她庄表哥这算不算间接相亲,她这么戳在这里,好像有点多余。 她思忖着用罢饭该寻个什么由头脱身时,陈妈妈开始布菜。 卫庄对着面前满桌丰盛肴馔,容色微沉。等陈妈妈给赵若淑盛那道银鱼炖蛋时,他忽然道:“我来。”说话间劈手抢过了陈妈妈手里的木杓。 赵若淑禁不住抿唇微笑,庄哥哥还亲自动手给她盛菜。 萧槿却觉得卫庄有点古怪,狐疑地抬头望去。 卫庄左手端着一个小空碗,右手执木杓,在那个青花白瓷大海碗里浅浅一撇,盛了小半杓汤和少许银鱼肉。 宋氏脸色发青。 萧槿却见怪不怪,自从见识过那个兔耳朵之后,她觉得没有什么能震撼到她了。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 卫庄盛起那一杓之后,并没有倒入小空碗中。 萧槿眼睁睁看着她庄表哥跟得了帕金森一样,握着木杓的那只手抖个不住,将杓里仅剩的那点鱼肉也哗啦啦抖回了海碗里,最后只将小半杓汤底倒入碗里,搁到了赵若淑面前。 萧槿看得目瞪口呆,她庄表哥这技法,比餐厅阿姨还娴熟。 宋氏的嘴角不住抽动,直想当场按死儿子。 赵若淑呆了半晌,随即朝卫庄笑着道谢,低头喝汤。 萧槿扶额,她表哥果然是朵奇葩。她觉得这位赵姑娘心也是大,要是换个心眼小的,估计就觉得卫庄是在赶客了。 卫庄见赵若淑言笑如常,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用罢饭,赵若淑便悄悄跟萧槿商量,让她帮忙请卫庄一道出去转转。萧槿本就想走了,听说是这种事,更不想掺和,以下午还要听课为由推掉了。 赵若淑见萧槿转身要走,忙拽住她,问道:“那庄哥哥喜欢什么?我下回来时给他捎带些。” 萧槿默了默,卫庄大概比较喜欢银子,但她总不能这么说 “我也不清楚,”萧槿望向不远处押着卫庄来送客的宋氏,“要不你过会儿私下里问一问姨母。”要是直接问卫庄,他还不晓得会怎么说。 赵若淑抿唇,虽然她性子不扭捏,但直接问人家母亲这种事,也不太好意思做出来。 萧槿跟宋氏打过招呼,又笑着朝卫庄挥挥手,回身离去。 卫庄目送萧槿时,被天福拉了一把。宋氏看出了儿子的不情不愿,自己与赵家母女说笑,示意天福扯住卫庄,省得他半道上跑了。 不过卫庄似乎还算是听话,一路安安生生地跟着众人到了门口。 等送赵家母女上马车时,卫庄冷着脸对赵若淑道:“下回不要来了。” 赵若淑一愣。 “我这吝啬的毛病是不会改了,今日招待你与令堂那顿,也不是我的本意,另” 天福瞧见宋氏那黑比锅底的脸色,忙将卫庄往里拖,转头笑着让赵若淑母女赶紧上车。 坐到车厢里之后,李氏沉着脸道:“你看这叫什么事儿,他是觉得他得了府试案首就可以目中无人了么?” 赵若淑抿唇道:“我总觉着庄哥哥好似有些不对兴许是有什么缘由。他不是那种倨傲的人。” 李氏气道:“管他如何,你又不是嫁不出去了,下回可别再来了!”李氏见女儿不吱声,恨铁不成钢道,“你是不是听不进我的话?” 赵若淑小声道:“我真的觉得似乎有蹊跷” 李氏咬牙道:“闭嘴!横竖我是不愿来了,你若是敢背着我偷偷往这边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赵若淑低头咬唇,并不应声。 回了西跨院,宋氏抄起擀面杖就要往卫庄身上招呼,被卫晏和天福等人死死拦住。 “你长本事了啊,人家赵家娘子招你惹你,你那么待人家?”宋氏恨恨道,“你再这般,就等着打一辈子光棍吧!” 卫庄平静道:“我已说了我对赵家姑娘无意,母亲不要强人所难。” 宋氏恼道:“你是嫌人家不够抠么?你说,上哪儿找跟你一样小气的?俩人全抠一起日子还过不过了!” “儿子目下想专心举业,不想思虑婚姻之事,望母亲谅解。”卫庄言罢,行礼退下。 宋氏气得直翻白眼,愿意读书不愿意娶媳妇,这儿子简直跟假的一样! 翌日,卫启沨又是最后一个离开家塾的。 他跟方先生谈论制艺时,听方先生提起卫庄近来的进益,又见方先生不住夸赞卫庄,沉吟少顷,忽而提出想看一看卫庄昨日考业时做的文章。 方先生连声应允,与卫启沨一道去住处取了文章拿给他。 “他从前的文章勉强只算清通,如今却是一字一珠玑,”方先生喟叹道,“我从前竟是将珠玉看做顽石,惭愧。” 方先生见卫启沨盯着那张纸半晌不语,禁不住问道:“有何不妥?” 卫启沨又仔仔细细地从头看到尾,凝眉忖量一回,兀自摇头。 大约真是他想多了,这书翰字迹和文风,都是陌生的。而且,卫庄就是卫庄,跟那人又有何干系。 正此时,卫庄来补交昨日练的两张字——他今日走得匆忙,落在了房里。 卫庄见卫启沨拿着他昨日写的文章,眸光微动。 卫启沨根本不会看出端倪。他行事审慎,之前就凭借记忆练过原主的字,后来属文,也刻意改换了文风。 即便是他父亲来看,大约也很难瞧出那是他的文字。 不过他观卫启沨神色,揣度着他大概是起了些疑惑。卫庄突然有些感慨,这世上算得上了解他的人有两个,一个是他父亲,另一个就是他这个夙敌堂兄。 不过他也同样了解卫启沨。 看来他往后要更小心些才是。 卫启沨往自己院子折返的路上,忽见一小厮匆匆跑来禀报说,温大人到了。 萧槿听萧岑说温德已然去了前院正堂时,问他有没有携女眷同来。 “我也不晓得,”萧岑笑眯眯道,“姐姐想找人耍子?” “随口一问而已,”萧槿伸手拍拍他,“快去吧,帮姐姐看看。” 萧岑理了理衣袍,笑着道了声“知道”,便转身跟着几个堂兄见客去了。 萧槿望着窗外透亮的天光,微微讽笑。 温德不论知不知道卫启沨与温锦的事,都一定对两人的婚事乐见其成,温家若得卫启沨那般乘龙快婿,阖族都跟着得益。温家这边显然是知道卫启沨对温锦有意的,温锦后来拖到十七都没有定亲,直到卫启沨娶了她,温家人才给温锦许了人家。 听说温锦上花轿的时候,险些哭昏过去。 不过这对苦命鸳鸯这辈子大约可以圆满了。 萧槿眸中满是冷嘲。 前院正堂。温德与众人叙礼罢,落座后,着意看了旁侧从容喝茶的卫启沨一眼,又转向众人,笑吟吟道:“小女顽劣,此番定要随我同来。她道久仰山东风俗人情,想借此时机到往一观,让诸位见笑了。” 季氏见他并未带女眷来,奇道:“敢问令爱何在?” 温德笑道:“小女说初次谋面,要给府上几位姑娘筹备见面礼,眼下应当快到了。待会儿不如将几位姑娘都叫来,让她一一拜见。” 这境地太尴尬了,他都不好意思帮他说话。 不远处的萧岑也跑来施了一礼,笑嘻嘻地瞥了萧嵘一眼。 卫启沨看看萧嵘,又看看萧岑,半晌不语。 气氛一时凝滞。萧崇与萧嵘都暗暗捏着一把汗。 就在萧嵘忐忑得几乎将自己衣袖抓破时,卫启沨淡声道:“无妨。”随即又垂眸望了萧岑一眼,似是想起了萧岑方才捉弄萧嵘的一幕,浅浅一笑。 他原本便生得璧人一样,萧岑在一旁看着,只觉他一笑之下,宛若云收雨霁,这曲廊都瞬时亮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3.第一百六十三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萧槿摇头:“没有, 下面有草皮垫着。” 卫庄笑着拍了怕她的脑袋:“下回当心点。” 萧槿觉得卫庄那动作像极了拍狗头。 卫启沨立在两前, 只是看着,并不开言。 萧枎紧随而至,先是婷婷袅袅地跟卫启沨行礼道了万福,跟着看了萧槿一眼,冲卫启沨愧怍笑道:“惭愧惭愧,舍妹年幼不省事, 冲撞之处, 卫公子切莫见怪。”说话间又暗暗乜斜萧槿。 这堂妹想来跟萧榆一样,也是来偷看卫公子的。真够丢人现眼的,偷看就偷看吧, 还一头滚到人家跟前去了。 萧枎嘴上说着让卫启沨不要见怪, 但心里却不这样想。像卫启沨这样的贵介公子,瞧见这样失礼的行径,必定是会不豫的。 萧枎抱着幸灾乐祸的心等着看卫启沨的反应。 卫启沨只朝萧枎微一颔首,淡淡道了句“无妨”, 旋即看向萧槿:“姑娘适才可是被什么吓着了?” 萧槿点头:“一条毛虫。” 卫启沨盯着她看了一瞬,微微笑道:“下回小心些。”说话间瞥了卫庄一眼,跟他打恭寒暄几句, 领着自己的书童丹青走了。 萧枎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 很有些不可思议。 卫公子好像根本不介意啊。 钻在雪洞里观察了半晌的萧榆此刻跑过来, 抬手一指萧枎:“你不是说我俗说我鄙薄只会以貌取人么?那你为什么也来偷看卫公子?” 萧枎被戳中心事, 沉了脸:“我只是恰巧路过而已。” 萧榆“嘁”了声,撇嘴道:“我才不信呢。”说话间又问萧槿是不是真的不疼。她方才见萧槿滚出去也是吓了一跳,后来见萧槿似乎无事,也不好意思冲出来。 卫庄却是忽而低头看向萧槿:“你是来偷觑那位二公子的?” 萧槿一愣,赶忙否认:“没有没有,我是陪着六姐来的。”她来偷看卫启沨作甚,她又不是不知道卫启沨长什么样子。 卫启沨走出去一段路后隐约听到身后似乎有人提到了他,回头望了一眼。 正和卫庄的目光对上。 丹青见自家公子神色怪异,低声道:“少爷可是觉着有何不妥?” 卫启沨见卫庄收回了目光,也慢慢转头,淡淡道:“无事。” 卫庄临走前又拍了拍萧槿的脑袋,提醒她今日不要忘了去找他。以卫庄的身高,拍萧槿脑袋倒是顺手得很。 萧枎见萧槿如今似乎和卫庄熟络起来,心里暗嘲萧槿没眼光。原本她和萧榆这种俗人走得近也就罢了,如今居然又添了一个卫庄。 萧槿与萧榆手拉手往回走时,听萧榆说起萧枎自称是卫启沨表妹的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卫启沨什么时候有这么个表妹的,我怎么不知道?”萧槿忍俊不住,“那我们岂非都是卫启沨的表妹?” “你怎么直呼他名讳啊,这么好看的人,怎么能”萧榆说话间见萧槿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诧异道,“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奇怪,难道你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么?” 萧槿想说当然见过,如果你见了卫启沨的四弟卫启濯,一定惊为天人。只是卫启濯即便是后来踏上权力的巅峰也没娶媳妇,萧槿曾一度怀疑她这小叔子是个弯的。 “不过话说回来,萧枎说自己是卫启沨的表妹” “是卫二公子!” “好吧卫二公子的表妹,是怎么回事?” “她说她听母亲说的,哎呀,可能是什么拐了百八十里地的关系吧,”萧榆撇嘴,“不过我觉得她可能是在胡说。虽然我也挺想当卫二公子表妹的。” 萧槿咧咧嘴。 萧枎自觉容貌不俗,一心想嫁豪门世家,这回大概是打起了卫启沨的主意。 不过她一定不知道,卫启沨心里只有他的好表妹温锦。并且,卫启沨最反感别人跟他乱攀亲,萧枎要是不识趣,卫启沨会不会给她个没脸,那大约就要看他的心情了。 用罢午饭,萧槿睡了两刻钟中觉,又上了一个时辰的课,做完了昨日并今日积攒的绣活,等想起还要去卫庄那里报到时,天已暝色。 她一拍脑门,揣了纸笔就直奔西跨院。 进了院门,她向天福询问卫庄何在,天福指了指书房:“少爷一早就进去了,一直在里头待着。” 萧槿望了望门窗紧闭的书房,心道庄表哥这是闭关练功呢? 她别了天福,径自走到书房门前,发现没有灯光透出来,以为是灯光太暗,并没多想,举手叩门:“表哥,是我。” 里头传来卫庄低沉的嗓音:“进来。” 萧槿试着推了推,发现门没闩上,一推就开。 门打开的瞬间,萧槿愣了一下。 书房里头黑咕隆咚的,居然没点灯,什么都看不清。 萧槿呆了须臾,对着面前的黑暗惊疑不定地唤道:“表哥?” “我在里面。” “你怎么不点灯?” “你摸黑进来吧,灯油不多了。” 萧槿嘴角一抽,这也太抠了 她勉强适应了一下书房内的黑暗,一面腹诽卫庄小气,一面往里走,一不留神撞上了一堵柔软的墙,尚未回神时就觉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 “小心。”卫庄低低出声,手在她肩头略一停留,回身点了灯。 萧槿这才反应过来她方才大约是撞到了卫庄的怀里,一时面颊泛红,忍不住又在心里嘀咕,卫庄简直抠得没救了,天都黑了还不点灯。 “我等你等得都睡着了,”卫庄在书案后坐下,“还以为你要失约了。” 萧槿讶异道:“怎么会睡着,表哥你不是离府试没几天了么?不应该抓紧时间温书么?” “温不温都一样。” 萧槿心里暗叹,好像是这样,以她庄表哥的水平来看,临时抱佛脚也是没用。随即她又想起白日间在雪洞里偶然偷听到的他与萧枎的对话,又恍然道:“表哥,你是不是受了情伤才无心温书的?” 卫庄一顿,转头看萧槿:“你不要误会,我不喜欢你三姐,你三姐今日是胡说的。” 萧槿借着那盏只点了一茎灯草的油灯发出的微弱亮光打量卫庄几眼,见他似乎确实没什么异样,倒是信了他的话。 萧枎虚荣爱胡扯这一点萧槿是知道的,今日那话说是瞎编出来的也不奇怪。 “你今日为何跟着六表妹去偷看那国公府二少?” 萧槿见他又提起这桩事,奇怪道:“我不是说了嘛,我是陪着她去的,我对什么卫二公子没兴趣的。” 卫庄凝视她俄顷,倏然微笑道:“我去参考府试那天,你来送我好不好?” 萧槿一怔:“为什么?” “我觉得你是我的福星,多亏了你提前教天福急救的法子我才幸免于难,若是你此番来送我,我必能考个甲等回来。” 一府之府试共录五十人,分甲c乙二等,前十名为甲等。 萧槿心道不管甲等乙等,表哥你能等上就很好了。 她见卫庄一再劝她来送他,推脱不过,只好道:“那好,我那日早起一会儿。” 卫庄浅浅一笑。 萧槿望着晻昧灯光里的少年,心中渐生疑窦。 她总觉得卫庄自打被捞上来以后,整个人都变得不同了。尤其是身上那股落落从容的气度,谈笑间自然流露,宛若天成。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萧槿暗暗摇头,觉得大约是她想多了。 由于萧槿今日来得太晚,卫庄没拘着她留够一个时辰,到了饭点儿便让她回了。萧槿总觉得她庄表哥后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翌日从家塾里出来后,卫庄径直转去了四房的院子。 他本是来找萧定的,但萧定恰巧出去会友了,四夫人冯氏应接了他。 卫庄并不打算绕弯子,张口就跟冯氏说起了萧枎欠他银子的事。冯氏起先不信,后头听他说的一条是一条的,渐渐心惊,一时懵在当场。 冯氏将萧枎叫来盘问,萧枎见卫庄竟然真的跑来她娘面前追债,脸色一白,心慌不已。但她仍旧觉得卫庄手里没有证据,死不认账,直道卫庄是无中生有。 卫庄冷笑道:“三姑娘认不认我不在意,我只管要钱。我这几日要忙着府试互结c具结诸事,暂且没有余暇。待到我考完府试,我要见着我那三百两银子。若是四夫人与四老爷打算包庇三姑娘的话,那我只好将此事捅到姨父那里了。” 他临走前见萧枎一脸不服,冷冷淡淡道:“三姑娘不要以为没有借据就能一了百了,我想证明,随时都能拿出证据。”言讫,拂袖而去。 冯氏一把揪住萧枎,切齿道:“你真的拿了他三百两?!” 萧枎被母亲再三逼问,无奈之下只好承认。冯氏气得使劲推她一把,怒道:“你个不省心的东西!你知道个轻重么?” 萧枎被她搡得狠狠跌了一跤,委屈哭道:“我就想用好点的东西,我手里的那点钱又不够我又不像八妹,想买什么都有三伯母贴补”她口中的“八妹”指的是萧槿。 冯氏听她说起这个就来气,当下怒道:“你是抱怨我没法让你过好日子是么?!” 冯氏出身不如季氏,家中也不如季氏娘家资财丰厚,妯娌之间难免攀比,冯氏本就觉得这是她心里一根刺了,如今被女儿揭出来,心头火立时噌噌往上窜。 “此事你自己去跟你父亲说去,”冯氏冷笑,“这窟窿我可不给你填!” 萧枎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拽住冯氏的袖子哭道:“母亲不帮我,我可怎么好?那卫庄翻脸不认人,万一真是捅到伯父那里” 冯氏一把挥开她,骂了句“记吃不记打的东西”,愤愤而去。 萧枎跌坐在椅子里,自家又抽抽噎噎哭了半晌,才慢慢止了。 她忽然想起了昨日瞧见的卫家二公子。 卫家堆金积玉,富贵泼天,卫启沨身边一个书童穿的衣衫都是潞绸的料子,如果她能嫁给卫启沨,那岂不是此生荣华享受不尽? 何况卫启沨生得真是神仙也似的人物。 萧枎微抿唇角。卫启沨在萧家住的这段时日里,她一定要抓紧机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4.第一百六十四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什么丫头?” “我适才差一个丫头去知会表哥, 说我今日不去表哥那里了, ”萧槿按按眉心, “那大约是两厢走岔路了。对不住表哥了,让表哥白跑一趟。我今日” “不要紧, 不必解释。怎会是白跑一趟, 你身子染恙, 我理当来探望, ”卫庄径直上前, “请大夫没有?” 萧槿转头笑道:“偶感风寒而已,又不是什么大毛病, 自己喝点姜汤就好。” 卫庄却忽而神色一肃;“你可知道多少大病都是打‘偶感风寒’来的?我看还是请周大夫来瞧瞧的好。” 萧槿觉着麻烦,摇头直道不必。她往常染了风寒都是灌姜汤和热水灌好的,也不必吃药, 几天就能好。 “你是怕喝药不顶用?”卫庄耐心劝说,“周大夫医术不俗, 你看上回我落水, 不就是周大夫来瞧的?喝了周大夫的药之后,夜里睡得都十分安稳,连我脑后那个包都消得格外快。” 萧槿险些一口姜汤喷出来。 卫庄简直跟个托儿似的。 卫庄见他劝说半晌,萧槿却始终无动于衷, 正欲继续, 就听到江瑶与江辰的声音自外头传来。 卫庄想起江瑶方才的话, 即刻起身,出外拦住了正跟丫头周旋的江辰兄妹两个。 “啾啾阁房,君实入内恐为不妥。”卫庄岿然挡在江辰面前。 江瑶越发觉得卫庄碍眼,面上却还得笑着:“切邻之间不妨事的,何况大家彼此相熟” “那也不妥,”卫庄半步不让,“二位请回,啾啾无甚大碍。” 江瑶仍旧笑道:“啾啾年纪尚小,不必这般” “年纪再小,此间也是闺阁之地。” 江瑶嘴角微抽,目光不由自主就落在卫庄身上,心道那你还不是杵在这里? “我是她表兄。”卫庄仿佛看穿了江瑶的心思,理直气壮道。 江瑶一时竟无言以对。 江辰有些窘迫,在一旁低声对道:“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等回头再来。” 江瑶暗暗瞪了兄长一眼。回个头!平日里本就见面不多了,还不趁着这会儿献献殷勤。 两厢正僵持间,萧槿自屋内出来,方欲跟江瑶兄妹说不必劳师动众,就听卫庄道:“快些回去,仔细再受风寒。” 卫庄说话间就要将萧槿往屋里拉。江瑶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萧槿的手,笑道:“我哥哥知道一个治风寒的偏方,方才我着急忙慌地走就是想叫他来说与啾啾听的。”说着话就使劲朝身后的江辰使眼色。 江辰一愣,随即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连连点头:“对对对,我知道一个偏方,就是把把” 江瑶见哥哥紧张得卡住了,暗暗发急,状似无意地提醒道:“就是那个紫苏汤” 江辰恍然,忙将紫苏汤的做法背书一样背了一番,末了道:“记得趁热喝,疗效好。” 江瑶松口气,转头对萧槿笑道:“我却才想起我家似乎就有紫苏叶,等我回去找找,过会儿给你送来一些。” 萧槿觉得江瑶小题大做,摇手笑道:“真的不必麻烦,小病而已。” 江瑶却不以为然,拍着她的手背让她等着,又交代她好好休息,与江辰一道作辞。 等出了萧槿的院子,江瑶终于忍不住道:“哥哥,你适才是怎么了?平日里背书不是背得挺好么?瞧你方才背个偏方都磕磕绊绊的。” 江辰挠头道:“我我对着啾啾就忐忑” 江瑶叹息一声,又道:“回头啾啾要是被人抢了,你就哭去吧!我还等着啾啾做我嫂子呢,你可加把劲。” 兄妹俩说话间,卫庄追了上来。 “啾啾说了,不必送紫苏叶,”卫庄道,“另外,我已说服了她,她愿意请周大夫来看看。” 江瑶简直恨不能一掌拍死卫庄这个碍事的。她正要开言,江辰这回反应倒是快,忙道:“我家还有川贝,我看啾啾除却风寒之症以外,还有点咳嗽,不如我做个川贝炖雪梨给啾啾送来。” 温锦正与卫启沨一道从穿廊走过。她出来散心时恰巧遇见要回住处的卫启沨,才送了他一段路,就瞧见了江辰等人。 温锦没兴致知道卫庄身边的两人是谁,正要继续与卫启沨商量端午出游的事,就见卫启沨忽然回身折返。 卫庄正欲反驳江辰,就瞥见卫启沨朝这边过来。卫启沨分别朝江辰兄妹施礼,随即转向江辰:“阁下适才可是说八姑娘得了风寒?” 江辰不明所以,愣愣点头:“对。” “风寒怎能用川贝炖雪梨,”卫启沨眉头微蹙,“风寒施治,着紧的是辛温解表c宣肺散寒,川贝与雪梨虽润肺,但皆性凉。咳嗽也分寒咳与热咳,风寒引发的是寒咳,用了川贝炖雪梨反而加重病症。” 江辰一怔:“我倒没留意这些。” “风寒用些桂枝汤便是,亦或麻黄汤也可,”卫启沨思量一回,“我过会儿回去写个方子送与八姑娘。” “不必了,”卫庄忽而开口,“已请了大夫,少刻就来。” 卫启沨转头看了卫庄一眼,须臾,点头道:“那便好。”言罢告辞。 卫庄盯着卫启沨的侧影看了俄顷,又收回目光。 他听闻卫启沨端午之后就要离开,那么他也该筹划一下入京之事了。 待两拨人离得远了,温锦见左右无人,终于压抑不住心底醋意,停步质问道:“表哥怎知八姑娘小字啾啾的?” “她兄长跟姐姐们平日都是那么叫她的,我在萧家住了这么些时日,知道这个不奇怪吧?” 温锦犹自不满,酸溜溜道:“表哥倒是热心啊,人家说个话表哥都能凑上去,八姑娘病了,表哥心疼了还是怎样?” 卫启沨止步回头:“你不要无理取闹。我在人家府上叨扰多日,总是承着萧大人夫妇的情的,我方才既是听出不妥,焉有袖手旁观之理?” 温锦气道:“表哥说得好听,我看表哥是被那小美人晃花了眼吧!” 卫启沨面色微沉:“你这是胡搅蛮缠。” “我怎就胡搅蛮缠了,我说的”温锦一句话未完,卫启沨转身就走。 温锦一时愣住,回神后赌气道:“你走!走了就别来找我!我也不会去找你!” 卫启沨步子不停,一径去了。 温锦恼得直顿足,他竟然真的走了! 她一时气闷难当,咬了咬牙,也回了自己住处。 喜鹊见自家回来时面色难看,询问缘由。喜鹊是温锦的贴身丫头,对于温锦与卫启沨的事是知晓的,听闻是因为和卫启沨闹了别扭,当下笑道:“姑娘烦恼什么,卫公子满心里装的都是姑娘,而今不过是一时怄气罢了,等醒过神来,自然会来找姑娘。” 温锦被她说得舒心,心头火倒是消了不少。她觉着卫启沨今晚必定会来哄她,便安下心来等待晚夕到来。 周大夫来给萧槿瞧过之后,开了方子,又嘱咐了些需要留心的事项,便道无事了,作辞离开。 萧槿见卫庄掇了一把交椅坐到她的软榻对面,愣了愣:“表哥作甚?如今无事了,表哥怎不回去?” “我要看着你喝药,”卫庄盯着她,“你总嫌药汁子难喝,我怕你背着我把药倒掉。” 萧槿咧咧嘴,正要劝卫庄回去,就听他问道:“你睡觉时是不是爱踢被子?” 萧槿又是一愣。她觉得她庄表哥问话真是越发随意了 她抬头见卫庄认真望着她,硬着头皮道:“是大约是昨晚踢被子着了凉。” 卫庄点头:“我就说,昨日瞧着你还好好的,今日怎就染了风寒。你既爱踢被子,那就让值夜的丫头夜间留意着点。” 萧槿应下。卫庄又交代她早晚记得添加衣物云云,林林总总,不一而足,直到药煎好了才堪堪收住。 等到萧槿要喝药时,卫庄见她皱着一张小脸磨磨蹭蹭不肯去碰药碗,倏地起身,端碗执匙,舀起些许药汁送到萧槿嘴边:“张嘴。” 萧槿面上一红,欲自己接过匙子,但卫庄不肯。他如今离她极近,她虽因染病嗅觉不太灵敏,但也能隐隐嗅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清冽香气。 被他喂了几口之后,她实在觉得别扭,横下心,端过碗一饮而尽。 卫庄满意一笑,递给她一碟子蜜饯。 临走前,卫庄轻拍她脑袋道:“你养好病之前都不必来我这里了,换我来你这边看你喝药。快些好起来,端午时还要出去看龙舟。” 萧槿又因着他这个动作闻到了那股气息,在他出门时,禁不住问道:“表哥熏的什么香?气味很好闻。” “这不是熏香,你闻到的是我泡的花茶味道,我方才等你的时候,摘了些花泡了一壶花茶,”卫庄说话间回转身来,径直将手凑到萧槿鼻端,“猜猜我用的什么花。” 萧槿不意他会突然靠近,顿了一下。她努力辨识了一下,思量着道:“我鼻子不灵,可能闻得不准,我觉得似乎是栀子的香气。” 卫庄又拍了她脑袋一下:“聪明。等回头你病好了,我教你泡花茶。”言讫,出门而去。 萧槿望着卫庄离去的背影,一时间倒有些感喟。 卫庄幸免于难,宋氏跟卫晏的命运也会随之改变。 卫庄的命运可以改变,那么想来她的也可以。 当晚,温锦一直等到后半夜,也没等到卫启沨。东方欲晓时,她陡然从噩梦中惊醒,坐起往月窗外一看,才知已是黎明。 她方才梦见卫启沨抛弃了她,头也不回地离她而去,任她如何呼唤也无济于事。如今梦醒,才发觉出了一身冷汗。 温锦靠在引枕上,平复半晌,终于慢慢冷静下来。抛开她对卫启沨的情意,单论利益,她也不能失去卫启沨。她家世不算顶好,卫启沨就是她最大的本钱与靠山,她绝不可输掉他。 她本以为卫启沨对她的感情已经足够深厚了,但昨日之事让她心中不安。她一想到那个噩梦,就止不住地恐慌。 在如今这般境地之下,她还是需要在他面前掩藏自己一些糟糕的性情的,不能太过随心所欲。她昨日所为,实属不妥。 想通了这一点,温锦那乱麻一样的心绪也渐渐理顺。她丢开那个噩梦,闭目养神片刻,起身梳妆换药。 她要去跟卫启沨服个软。只是,她昨日才放话说不会再去找他,今日就去跟他低头,简直是自己打自己脸。不过,她又不得不这么做,想想也是憋屈。 萧槿晨起时觉得自己的病症减轻了一些。卫庄在去家塾之前拐到她这里来催促她喝药,等她灌完了药汁,两人结伴出门。 两人的学堂不在一处,但可以同路一段。卫庄本想让萧槿告个假,但她觉得没有必要,摇头婉拒了。 卫庄怕她受风,硬生生让她披了一件斗篷又戴了一顶风帽,萧槿起先不乐意,但卫庄说这是季氏交代的,末了还问她是不是很暖和。 萧槿心道秋冬的行头当然暖和。只她走着走着还是觉得哭笑不得:“这都快仲夏了,我穿戴这一身行头,是不是太奇怪了。并且,一会儿肯定热得不行。” “见今清晨还是有寒气的。何况,就是要发汗的,不辛温解表,风寒怎么能好。”卫庄见该分道了,正想问问萧槿要不要他再送她一段,转头就瞧见卫启沨打另一条路上过来。 卫启沨也瞧见了他们。他一路走来,上前行礼,低头看向萧槿:“姑娘今日身子可见好了?” 宋氏却是有些忧虑。她知道自己儿子的德性,又想起儿子之前一再推拒与赵家议亲的事,觉得她儿子没那么好心。但她又不好撇下赵家母女追上去敲打儿子,正巧天福此刻跟了过来,她便小声叮嘱他跟过去看看,又让他催着陈妈妈赶紧摆饭。 天福连连点头,回身出去了。 卫庄从宋氏屋里出来后,便转去了厨房。 今日来了客人,陈妈妈一个人忙不过来,宋氏便跟季氏借了两个厨娘来打下手。 陈妈妈瞧见卫庄过来,以为他是从学里回来饿得慌,忙说让他再等等,午饭还要些时候才能摆上。 卫庄摇头道:“我不是来催饭的。” 陈妈妈一怔:“那少爷是” “我的野菜呢?” 陈妈妈呆了呆,被卫庄盯了片刻,才恍然想起他指的是八姑娘昨日分过来的那些野菜。 陈妈妈虽然不懂少爷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指了指灶台旁一个大盆,道:“都在那里。老奴正打算烹一些加入蒸乳饼里待客。” 卫庄走上前端起那半盆野菜就走:“不必了,就这么点,省着吃。” 陈妈妈有点懵,正想说再放放就不新鲜了,就见卫庄走至她身边时,一样样交代道:“做菜少放些油盐,母亲他们口味都清淡。再就是,多素菜,少荤腥,荤菜上一道就够了,顶好一道也不上,来三两爽口素菜便成。” 两个厨娘对望一眼。 陈妈妈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少爷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抠门的老毛病又犯了。 陈妈妈一脸担忧地看着卫庄,心道少爷您又不缺银子,怎就小气至此您这样可怎么说媳妇? 天福赶来时,卫庄已经出去了。他听陈妈妈说了少爷方才的交代,直觉牙疼:“这可不成,不能听少爷的,夫人嘱咐了,说让仔细备办着。” 当下两人计议一番,决定还按宋氏的嘱咐来。 因着卫庄是住在萧家的,赵若淑母女与宋氏叙话一回,便转去拜见了萧安夫妇。季氏瞧着赵家母女这架势,隐隐猜到了赵家母女来探望卫庄母子的目的。 她觉得宋氏为了给儿子找媳妇也是操碎了心,当下热情款待了赵家母女。 赵若淑一看到萧槿,便笑语盈盈地上前攀谈。 她琢磨着下午跟卫庄去逛园子,但她不好意思独个儿邀卫庄,便想找个人陪着,她觉得卫庄的这个表妹性子讨喜,正合适,再三请她去西跨院用饭。 萧槿推拒不下,只好跟着赵家母女去了西跨院。 等午饭摆上来,天福去请了好几次才把卫庄叫来。卫庄瞧见萧槿也在,微微一愣。 萧槿忍不住想,她庄表哥这算不算间接相亲,她这么戳在这里,好像有点多余。 她思忖着用罢饭该寻个什么由头脱身时,陈妈妈开始布菜。 卫庄对着面前满桌丰盛肴馔,容色微沉。等陈妈妈给赵若淑盛那道银鱼炖蛋时,他忽然道:“我来。”说话间劈手抢过了陈妈妈手里的木杓。 赵若淑禁不住抿唇微笑,庄哥哥还亲自动手给她盛菜。 萧槿却觉得卫庄有点古怪,狐疑地抬头望去。 卫庄左手端着一个小空碗,右手执木杓,在那个青花白瓷大海碗里浅浅一撇,盛了小半杓汤和少许银鱼肉。 宋氏脸色发青。 萧槿却见怪不怪,自从见识过那个兔耳朵之后,她觉得没有什么能震撼到她了。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 卫庄盛起那一杓之后,并没有倒入小空碗中。 萧槿眼睁睁看着她庄表哥跟得了帕金森一样,握着木杓的那只手抖个不住,将杓里仅剩的那点鱼肉也哗啦啦抖回了海碗里,最后只将小半杓汤底倒入碗里,搁到了赵若淑面前。 萧槿看得目瞪口呆,她庄表哥这技法,比餐厅阿姨还娴熟。 宋氏的嘴角不住抽动,直想当场按死儿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5.第一百六十五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卫庄突然问道:“如今谁在姨母那里?” 丫头答道:“温家xiǎ一 jiě。” 萧槿点头道了句知道, 欲往季氏处时,卫庄出言表示要跟她一道。 萧槿笑道:“表哥怕我被欺负?不会的,我娘最爱护短了。” 卫庄失笑, 又道:“横竖我也无事, 跟你去一趟也无甚恚碍。” “那多谢表哥了,”萧槿一笑,回头往前走时又想起一事,“表哥如今为何这般悠闲?年底不就院试了么?表哥不应该仔细温书么?” “等邻近腊月时再看书不迟。” 萧槿默了默,她头回听说考科举也临阵磨枪的难道她庄表哥不仅抠,还有拖延症? 两人到花厅时,萧槿抬头就瞧见温锦头上缠了一圈纱布。温锦听见动静,扭头朝萧槿招手笑道:“èi èi快过来。” 温锦态度这么热络, 萧槿倒是始料未及, 心里不免犯起了嘀咕。 温锦瞧见卫庄, 愣了愣, 问季氏那是何人。季氏笑说那是府上表亲, 萧槿的表兄。 温锦起身遥遥道了万福,便又坐了下去。 她连萧家都不如何看重, 何况只是一个萧家的表亲。她将来是要当荣国公府的二少奶奶的,靠山硬得很。 卫庄只是若有似无地微微颔首, 权当还礼。 温锦见卫庄态度冷淡, 心中不快, 只觉他不长眼。 季氏将萧槿叫到跟前,拍着她的手背道:“温家姑娘受了伤,不好出门,想在咱们家住几日养伤。我方才说要为她另外安排房舍,但她说想住到你院子去。” 温锦朝萧槿笑道:“是啊,我与èi èi也算是有缘,我又觉着èi èi与我极对脾气,便想与èi èi住一处。只我也不知èi èi是否愿意,便请夫人差人将èi èi叫来征询。” 说是征询,其实不过是做做样子,她觉得萧槿没法回绝。 萧槿扫了一眼她额头上的纱布,想起方才在后山听到的那“咚”的一声,料想温锦这一下磕得不会轻,只是磕也是白磕,谁让她是去会情郎的时候受的伤。 看来美少年不是白白私会的。 不过温锦养伤要养到她那里去,萧槿就不乐意了。在花厅初会时,温锦必定能感受出她对她不喜,既然如此还非要住过来,恐怕居心不良。 何况她原本就看温锦不顺眼。 “我那院子太小,”萧槿撇嘴,“温姑娘肯定住不惯,娘还是另外给温姑娘预备个宽敞的院子的好。”说着话暗暗向季氏使眼色。 季氏见女儿态度如此,心中诧异,倒是有些难办。温家虽不是多么了不得的世家,但季氏也并不想因些小事起罅隙。最要紧的是,温锦提的要求并不过分,她不好推拒。 萧槿一看季氏那神色就知道她在犹豫,暗暗拽她袖子,示意她不要应下。 季氏叹气,转头笑对温锦道:“小女懵懂,姐儿莫怪。我再为姐儿选个好地方。” 温锦却犹不死心,伸手拉住萧槿,哄孩子一般含笑与她商量。 萧槿越发觉得温锦这举动怪异了,摆出各种理由拒绝。 温锦面上笑容微敛,道:“èi èi可是怕我住过去之后有所打搅?” 这话明面上听着客气,但已经是在委婉地表示萧槿不懂事,轻慢客人。 萧槿根本不吃她这一套,笑嘻嘻道:“还真是,自打我与母亲分开住之后,我就习惯独个住一个院子了。前不久六姐姐送了一只狗过来,我都嫌吵,又送回去了。” 温锦瞬间涨红了脸。 萧槿这是拿狗跟她比? 温锦也是被娇养大的,又早已将卫家当做靠山,何曾受过这等气,手上拉着萧槿不放,勉强笑道:“èi èi,我” “啾啾,”卫庄忽而打断温锦,走至萧槿身边,“时候不早了,该去温书了,不要耽搁工夫。” 温锦这回连笑也扯不出来了。他说跟她说话是耽搁工夫? 温锦一口气梗在喉间。 一个寻常的表亲而已,哪来的底气跟她一个世家女这么杠! 温锦抬起头时,正对上卫庄扫来的冷淡目光,那种难以名状的凛寒威压迫得她呼吸一滞,当下松了手。 萧槿脱开身,回头笑道:“温姐姐头上的伤可要仔细将养,否则万一落了疤,可如何是好?”言罢,跟季氏打过招呼,与卫庄一道离开。 温锦面色一沉。她如今最担心的就是落疤,偏偏萧槿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觉得这个萧家女可能跟她犯冲,从头回见面起就对她冷冷淡淡的,方才又明目张胆拿话刺她。 而她总不能跟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计较,亦且,这是在萧家。 两人名字还同音,真是邪乎了。 温锦气闷难解,却又无可奈何,一时间觉得额头上的伤更疼了。 萧槿出来后,见卫庄一直不出声,仰头问:“表哥想什么呢?” 卫庄止步,垂眸望向她:“你是真的习惯独自住,不喜与人住一处么?” “那看是跟什么人住一起了。” “若是你夫君呢?” 萧槿一愣,心道表哥你问这种问题是不是不太合适 卫庄却似是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怎不说话?” 萧槿吸气,或许她不应该跟她庄表哥太过较真儿。 “我嫁的人一定是我喜欢的,”萧槿解释道,“所以我自然是愿意的。” 她说话间倒是有些出神。她这辈子再也不想让自己婚姻的操控权落在他人手中,那段被拴在卫家的日子,说是阴霾也不为过。 卫庄一笑,伸手一拍她脑袋:“走,我教你练字。” 萧槿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她觉得她哪天要是傻了,那一定是被她表哥拍的。 季氏给温锦安排好了住处之后,温锦便临时住了进去。喜鹊不住抱怨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扰得她头疼。她训斥了喜鹊几句,让她去左近医馆问问,看有没有什么上好的治疗跌打创伤的药膏。 是夜,温锦盥洗换药后,正欲安寝,卫启沨忽然而至。 卫启沨趁着夜色暗中来探,身边也未带随从。温锦惊喜上前,又一把捂住自己额头上的纱布,嗔道:“不准看,我现在肯定特别丑。” 卫启沨温柔笑道:“又使性子。还疼不疼?” “疼你给我吹吹。” “跟个孩子似的,”卫启沨说笑间掏出一个白玉小瓶,“给你带的伤药,拿去使,早晚各涂一次。这本是我自备的,而今便拿与你了。我自己虽未曾试过,但想来这药也能去疤的。” 温锦欣喜接过。卫启沨那里是没有不好的东西的。 “我瞧表哥下午斥我时那么凶,还道表哥真个儿恼了我呢。” 卫启沨无奈一笑:“我怎就凶了?”又叹道,“我那也是着急。我这边千头万绪的,你那边若是再出什么事,可叫我怎么好?” 温锦赧然低头,抿唇偷笑。随即又想起萧槿今日是怎么堵她的,当下说给卫启沨听,末了撒娇让卫启沨安慰她。 她不会直接说出让卫启沨帮忙给她出气的话,那样显得她气量狭小,她只想将这件事告诉卫启沨,令卫启沨对萧槿生出恶感。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萧槿于她而言是一个莫大的威胁。她想跟萧槿住在一处其实是为了随时注意萧槿的举动,她可不想让她表哥被抢走。 但是可惜,萧槿直接回绝了她。 卫启沨柔声安抚了她,摇头道:“那八姑娘大约也是被宠坏了。” 温锦沉下脸:“可不是,不仅她,还有她那个表” “表妹何需与他们计较,”卫启沨截断她的话,凝着她道,“等过了五月五,我就打算返京了。你可愿同我一道回?” 温锦踟蹰道:“我父亲那边尚未事了,不知是否能答应让我随表哥回京” “刘元那案子还没理清楚?” “似乎是,父亲说这案子牵连甚广。” 卫启沨沉吟片晌,微微颔首,温言道:“那好,我去探探舅父的口风,若他不应,我便尽力说服他。我独个儿回京,也是惦念你,与你一道是最好的。” 温锦羞赧一笑。 翌日,方先生公布了上回考业的结果,卫庄第一,萧嵘最末。 萧嵘久久无法回神,吆喝着要看卫庄的卷子。方先生径直拿给他,又鄙夷道:“卫庄能拿案首,考第一有什么好惊骇的?你瞧瞧人家卫庄的文章,再瞧瞧你的,我都不想承认你是我的学生。” 萧嵘听着这话觉得莫名耳熟,仔细一想,这不是方先生从前训卫庄的话么 只不过从前方先生是拿萧崇来呛卫庄,如今连萧崇也被压了下去。 萧崇伸手拿过卫庄的卷子浏览一番,神色微凝。 等晌午众人从学堂里出来,萧崇拦住卫庄的去路,盯着他道:“你从前为何藏锋?” “二表哥不必管。” 萧崇骨子里十分自傲,如今忽然发现自己从前根本不放在眼里的人其实掩藏了真实实力,觉得这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你有这般本事,根本不必来萧家附学吧,为何在萧家装模作样这么多年?” 卫庄平静道:“学无止境,何况方先生经纶满腹,堪为吾师。”言讫,作辞离开。 萧崇面色一沉。卫庄这人,恐怕心思深沉得很,从前竟是完全瞧不出。 卫庄方才那话恰被从学堂里出来的方先生听见。方先生欣慰捻须,眼睛微眯。卫庄将来若是问鼎殿试,他作为他的业师,也会跟着声名远播。 卫启沨却是又盯着卫庄的背影望了许久。不知为何,他有时候看见卫庄,会想起他四弟,明明两人似乎完全不搭边。 卫启沨想起他那个对头堂弟,眉宇间便添了一抹阴郁。 卫启濯如今还不知在搞什么名堂。 方先生下午要出门会友,给众人放假半天,于是卫庄用完午饭后便开始坐在书房里等萧槿。然而他左等右等,等到萧槿素日惯常过来的点儿,却始终不见她过来。 他正欲起身去看看是什么状况,萧嵘找了过来。 萧嵘刚挨了一顿打。他回去之后支支吾吾地说了考了末名的事,恰逢冯氏心绪不佳,于是正赶上挨打。冯氏抄起家伙就往他身上招呼,边打边骂,直道他是个废物。 萧嵘简直要哭了。 他的水平一直很稳定,往日里基本都是卫庄倒一他倒二,所以每回考业之后,爹娘嫌弃他考得差时,他都能理直气壮地指着西跨院的方向说,卫庄比他考得更差。 结果现在可好,倒一变成了正一,他成了垫底的那个。 冯氏骂他是个废物时,他就想起他从前也是这么嘲笑卫庄的。万万没想到,当初他施加给卫庄的那些,如今全落到了他自己头上。 萧定瞧见萧嵘被打得鬼哭狼嚎就头疼。他想起卫庄之前跟他说的秘诀的事,思量之下,让萧嵘过来再探探卫庄的口风。 卫庄听说萧嵘是来问秘诀的事的,扔下一句“没空”就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萧嵘一瘸一拐地跟在后头,开不了口说软话求卫庄,但他害怕他一无所获地回去还要再被打一顿,一时间进退维谷。 于是他就一路被小厮扶着跟在卫庄后头,到了萧槿的院子外头。 卫庄没工夫搭理萧嵘。他刚入院门,迎头便瞧见江瑶匆匆而出。 卫庄觉着定是和萧槿有关,上前施礼,问道:“姑娘何往?” 江瑶总觉得卫庄多事,不情不愿地答道:“啾啾病了,我去叫哥哥来探视”她话未落音,便觉一阵风过,已不见了卫庄的踪影。 萧槿前世刚嫁给他那会儿,没人告诉她这一点,有一回她使人从外头酒楼里买了一份红烧大虾回来,用晚膳时摆到了桌上。等他从外头回来,一眼瞧见桌上的大虾,立时冷了脸,一再出言让她撤掉。 萧槿觉着奇怪,问他为何对虾这般嫌恶,他蹙眉丢给她一个字,脏。 萧槿这才对他的洁癖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她跟他说那些虾的虾线都已经仔细剔除了,但卫启沨仍旧一脸嫌弃地坚持让她倒掉。 萧槿许久没吃虾,不舍得倒,将那盘红烧大虾拽到了自己面前,自吃自的。 卫启沨看她不听话,神色不豫,似乎连在他面前吃虾也是罪过。他在她对面落座后,斯斯文文地进餐片刻,抬头瞧见她吃虾吃得不亦乐乎,盯着看了好半晌。 萧槿打算再去夹一只虾时,一抬头就撞上了他投来的目光。她见他满面的不可思议,那神色似乎是在说,你吃一屎也能吃得这么高兴? 萧槿当时就不乐意了,搁下筷子,指着他跟前的蛋花羹道:“你看,这里面的鸡蛋是鸡下的吧?你想过鸡是怎么把蛋下出来的么?那个蛋啊从” 卫启沨“啪”的一声放下筷子,面色一沉。 萧槿不以为意,又指着他面前的一碟子春不老蒸乳饼道:“那里面的春不老,你想过是怎么长出来的么?那个需要浇水施肥,施肥你懂吧?就是用粪” 卫启沨忍无可忍,按下筷子扭头就走。 萧槿如今忆及前生往事,想想当初她看到的卫启沨,再看看面前这个温雅公子,实在觉得有些恍惚。 看来人的性情确实是会改变的。 清蒸大虾是萧枎的拿手菜,她觉得卫启沨但凡是吃了这虾,一定会询问这道菜是谁做的,届时她就能露露脸儿。想来卫公子自此之后便会对她多上一份属意的。 她这般想着,便示意丫头将那一碗清蒸大虾端给卫启沨。 然而她一转头,就听到卫启沨冷淡道:“不必了。” 萧枎一怔。卫启沨方才还是和和气气的,怎么一转眼就变脸了? 萧杫在一旁看着,拿帕子挡住了唇边笑意。她就说,卫家公子一看就是风雅的人,怎么可能稀罕萧枎做的什么虾子。 萧嵘看得暗暗发急。 萧枎犹自不甘,勉强笑道:“此间的虾与别处不同的,况且这制法” “四公子不是说要切磋制艺?”卫启沨转头看向萧嵘,“若还要继续,便换个地方。如若不然,在下便先回了。” 竟是直接将萧枎晾在了一边。 萧枎面色发白,僵硬地立在原地,一时也不知如何找回场子。 萧嵘对于卫启沨的反应也颇为意外,卫启沨自来到萧家之后便一直客客气气的,他也是没想到他会这样不给面子。他本想转圜一下,但见卫启沨面色确实很不好看,当下也只好打住了念头,赔着笑道:“那换个地儿继续吧,把这里留给三èi èi她们。” 萧杫嘴角的笑一收,她还没出手呢,卫公子怎么能走? 萧杫不住地给萧嵘打眼色,但萧嵘只是暗暗蹙眉摇头。 萧嵘还不想为了两个èi èi的私心就开罪卫启沨。 其实下午这一出整个都是他们筹划的。萧嵘先将卫启沨带出来,萧枎与萧杫再佯作偶遇,各逞本事。 萧嵘帮两个èi èi其实也是存了私心的。万一卫启沨真的看上了他哪个èi èi,那简直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他们四房若是得了卫启沨这样的乘龙快婿,往后还怕不吃香?他以后说不得还能少读好多年的书呢。 但萧嵘也能瞧出卫启沨眼下是真的不快了。虽然他也不清楚卫启沨这是被触到了什么逆鳞,但顺着他的意思来总是没错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6.第一百六十六章 强烈推荐: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日头未高, 迷蒙晨雾仿若云岫岚气缭绕氤氲,卫启沨逆朝曦而立, 和风徐来,衣袂微动,似是要登仙而去。 萧槿抬头望向他,看着他温文的容色,想起她前世因他而受的那些磋磨,心中难免情绪翻搅。 不过,再过几年他就不能人道了。 萧槿微微眯眼。 卫启沨一直将卫启濯视为毕生死敌,有时连表面和气也很难维持,甚至几次三番都想置卫启濯于死地, 卫家二房也与长房罅隙颇多,她都忍不住猜测,卫启沨那次受伤是否并非意外,是不是卫启濯把卫启沨搞残的。 不过卫启沨这般针对卫启濯, 也有可能与他自身的权力欲有关。卫启沨明面上看着是个与世无争的贵公子, 但实则一直筹谋着争位夺利,一直都想往上爬。而卫启沨在洞察对头上的眼光倒是精准, 他瞧出来,放眼卫家上下, 最大的绊脚石不是大公子, 而是他四弟。 只是他到底还是输了。 萧槿思及此, 忍不住就要嗟赞她那个前小叔的无双机谋。她在国公府待着的日子晦暗又枯燥,看卫启沨兄弟几个你来我往地斗,倒成了一大乐趣。 萧槿跟卫启沨还了礼,道了句“已见好”,正要跟卫庄一道离开,就听萧岑的声音突然冒出来:“姐!你这是刚打雪洞里钻出来啊?大夏天穿成这样” 萧槿嘴角一扯,转身就朝着奔上前的弟弟拍了一把:“我染了风寒!” 萧岑愣了一下,讪讪一笑,关切存候一番,随即又瞧着自家姐姐那顶风帽,凑近压低声音道:“姐你这帽子都快把你的脸遮去一半了,你猜猜我是怎么大老远认出你的?” “因为我长得好看?”萧槿也低声道。 萧岑摇手道:“哎,不是。”凑到她耳畔小声道,“是因为你身边跟着庄表哥。我已经发现了,自打你接送他之后,他就盯上你了。” 萧槿翻个白眼:“我不听你声音隔着老远也能认出是你,你猜猜为什么?” 萧岑得意道:“那肯定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当然不是,”萧槿挑眉,“因为你是咱们家个头最低的人。” 男孩普遍发育晚,萧岑虽然只比萧槿晚出生一刻,但如今个头还不及萧槿高。 萧岑被戳到辛酸痛处,急得跳脚:“我年纪还小呢,等我长大了自然就变高了!我到时候肯定比姐姐高很多!我一定能长得人高马大的!” 萧岑说话间攥着拳头使劲挥了挥:“未来姐夫要是敢待你不好,我揍得他亲娘都不认识他!” 萧槿默了默。她弟弟当初揍卫启沨时,确实专往他脸上招呼,卫启沨亲娘傅氏瞧见她儿子那副鬼样子吓了一大跳。 傅氏让她给卫启沨上药,她故意在涂抹药膏时加重力道,卫启沨疼得直咧嘴,却愣是跟她死扛着不吭声。 她当时一面捻着棉布一戳一按地使劲往他脸上涂药,一面感叹:“你这下得有个十天半月不能出门了,你顶着这张五彩斑斓的脸也不能去私见你心爱的表妹了,是不是很难过?” 卫启沨忽而沉下脸,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药瓶,丢下一句“不必你管”就要走。她盯着他的背影道:“那你跟我和离,大家分道扬镳,我就真的一丝一毫也不会再理会你的事了。” 卫启沨不作理会,径直去了。 萧槿从思绪中抽身,扫了卫启沨一眼,忍不住又想起了他脸上开染坊的样子。 萧岑方才激动之下声音不自觉便拔高了,卫庄跟卫启沨同时望向他,神色各异。 萧槿扯了萧岑衣袖一把,示意他说话注意些,随即念头一转,又暗叹,让卫启沨知道知道他们家剽悍的家风也好,往后不要将主意打到她身上就成。 等和萧槿分开,萧岑与卫庄c卫启沨一道往家塾去。他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见两人都不开言,正想挑起个话头,就听卫启沨对卫庄道:“昨日请来的大夫给八姑娘开的什么药?” 卫庄扭头看向卫启沨:“问这个作甚?” “我方才瞧着八姑娘似乎恢复得甚好,就想知道她用的什么药。” 卫庄随口道:“大约就是桂枝汤c麻黄汤一类的方子,我没细看。” 卫启沨侧目打量卫庄几眼。他来到萧家之后,府上众人都对他礼遇备至,但这个卫庄,却似乎总是对他不咸不淡的。 三人走至学堂门口时,等候多时的萧嵘便迎了上来,先跟卫启沨寒暄一阵,跟着便转向卫庄,勉强挤出一抹笑:“我昨日跟表哥说的事” 他昨日立在萧槿院子门口一直等到天黑,但卫庄料理好萧槿的事之后也没有来搭理他,径直回了西跨院。 萧嵘原本就吹了半下午风,回去后又被爹娘劈头盖脸训了一顿。他心中叫苦不迭,有些后悔从前跟卫庄交恶,他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风水会转到卫庄这边来。 “我不是说了么?拿一百两银子来,我便将我的秘诀告与你们知道。”卫庄言罢,径直入了学堂。 萧岑在一旁笑嘻嘻地戳了萧嵘一下:“要不四哥往后多巴结巴结表哥,说不得他心情一好,就不要银子了。” 萧嵘气道:“快拉倒吧,我看他视财如命的性子难改。” “这可说不好,我听我姐说庄表哥还给她买枣糕犒劳她呢,可见铁公鸡也有心血来潮往下拔毛的时候。” 卫启沨步子微顿,回头看了萧岑一眼,提醒他方先生过来了。萧岑拍拍萧嵘,笑着回身进去。 等晌午众人各自出了学堂,萧岑叫住卫庄,快步跑上前,询问他端午时要不要跟他们一道出门看龙舟。 卫庄点头:“这是自然。” 萧岑上下端量他一番,笑着揶揄:“表哥是不是该去做一身新衣裳了?我看表哥总是这几套直裰换来换去的,要不趁着过节,扯块料子裁一套衣裳吧。人靠衣装嘛,何况表哥原本就生得好。” 卫庄一顿,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抬手一拍萧岑脑袋:“说得有理。”言罢,回身就走。 萧岑摸着自己的脑袋,嘀咕道:“姐姐诚不欺我,庄表哥最近还真是爱拍人脑袋。” 晚夕,卫启沨刚盥洗罢,温锦便找了来。 温锦早晨时本想即刻就来的,但转念一想觉得似乎晚上更合适,这才耐着性子一直等到这会儿才来。 温锦撒着娇跟卫启沨道了歉,并表示日后一定会学着懂事一些的,让卫启沨莫要介怀。 卫启沨坐下来审视她,少顷,微微笑道:“这便是了。”语声一低,“天色不早了,表妹若是没有旁的事,便回吧。” 温锦觉得她一个姑娘放下面子半夜来找他,他应该十分动容,态度也应当更温柔,甚至应该反过来安慰她才是。而她看着他目下这个反应,觉着他大约还是没有消气。但她一再追问,卫启沨只道她想多了。 温锦觉得他显然还是在怄气,咬咬唇,心觉委屈不已,越发后悔她当时的冲动。她知道她见今多说无益,决计让事情缓缓,起身作辞。 萧槿的风寒在卫庄的早晚监督下日益转好。江辰兄妹两个也时不时来串门,只是他们每次来萧槿这里,几乎都能撞见卫庄。 这日,萧槿如往常一样坐在卫庄书房内做功课,卫庄坐在她对面翻书。 卫庄间或抬头看她一眼,微微凝神。 与萧槿相处的这段时日里,那种莫名的好感和熟悉感越发强烈。他越发觉得,他们似乎上辈子就相识一样。 卫庄正自遐思,天福忽然进来在他耳畔低语一句。卫庄去而复返之后,将一个包袱摆在桌上,当着萧槿的面打开来。 萧槿发现是一件簇新的绮罗直身,不由好奇道:“这是谁的?”反正一定不是卫庄的,她庄表哥一直嫌直身太费布,不肯穿直身。而且,这直身料子这么贵。 “当然是我的,”卫庄将那件衣裳抖开,拎到萧槿面前,“你看我穿这个好不好看?” 萧槿还握着笔,闻言吓得手一抖,一滴墨汁瞬间洇花了她刚写的一行字。 萧槿瞪大眼睛道:“表哥你你是有什么事想不开么?怎么这么败家?” “我觉得很合算的。” 萧槿有点懵:“表哥不是说直身要多出两块衣摆很费布么?何况表哥这直身的料子还是绮罗”罗之一类上,时人尚绮罗c湖罗c纬罗之属,都是昂贵的面料。 卫庄摇头道:“你不能这么算。” “那怎么算?” “你看,这件衣裳料子好,裁缝手艺也好,即使修修改改也可以穿个十年二十年的,等回头我衬不了这衣裳的花色了,还能传给我儿子孙子穿。你看是不是很合算?” 萧槿小脸微僵。 衣裳恒久远,一件永流传? 子子孙孙c祖祖辈辈传着穿一件衣服,这奇葩主意也只有她庄表哥能想得出来了。果然,这也才是她庄表哥的本色。 不过 萧槿按按眉心,心道表哥你是不是想得远了点,想有儿子孙子,首先你得有个媳妇 “你还没说我穿这衣裳好不好看。” 萧槿叹气,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很好看,不过效果还是要衣裳上身才能看出来。” 卫庄点头:“说的是,等我换上给你看看。”说着话朝她走去。 萧槿见状惊愣道:“表哥不是要在我跟前换衣裳吧?” 卫庄抬手一指她身后的槅扇,神色落落:“我是要去碧纱橱里面换。” 萧槿松口气,倒是有些惭愧于自己的多心。 卫庄才迈了一步,便见一个穿着蓝纱比甲的丫头进来,朝着萧槿跟卫庄分别一礼,旋即对萧槿笑道:“姑娘,府上来了客人,太太问您可要跟着去耍子。” 还没等萧槿询问来者何人,卫庄就先一步开言问道:“来的是哪个?” 少刻,一个丫鬟过来递话说三老爷让几位姑娘拾掇拾掇,温家xiǎ一 jiě过会儿要来拜访。 三rén iàn面相觑。 “合着来的是xiǎ一 jiě不是公子,”萧榆叹了一息,“没趣儿。” 萧枎撇嘴,掇转身施朱傅粉去了。 萧杫坐下悠哉喝茶。 萧榆盘算着等见过那温家xiǎ一 jiě,约上八妹去园子里打秋千。 等三人到了三房正院花厅时,萧槿已然坐在玫瑰椅里等着了。 萧榆才跑上前要跟她说下午一道去打秋千,就听到一阵清越的珠玉叮当之声。季氏的声音紧随而至:“姐儿这边请。” 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众仆妇簇拥着一个美貌少女迤逦而来。 少女身着金枝线叶沙绿襦裙,外着同色镂金芙蓉锦褙子,头上珠翠堆叠,裙边禁步叮当。行步处香风细细,回首间嫣然百俏。 月画烟描,风致淑婉。 萧枎暗暗咬唇,这温家xiǎ一 jiě姿容真是不俗。 萧榆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她对好看的姑娘不感兴趣。 萧槿暗暗算了算,温锦见今应当年及十三,大约跟卫启沨互证心意不久,正是情沾意密的时候。 萧槿不动声色地瞥了温锦一眼。温锦自觉貌美,也十分看重容貌,因而后来对于时人道萧家八姑娘容貌在她之上这件事耿耿于怀。 不过卫启沨就是温锦自傲的本钱,萧槿觉得温锦在卫启沨身上找到了一种心理上的平衡。 温锦命随行仆妇将备办好的见面礼一一递与萧家几个姑娘,又含笑挨个见礼。 萧槿掂了掂手里的锦盒,觉着里头大约是首饰之类的东西。她可不想要温锦的东西,等过会儿转手送给萧榆好了。 温锦说笑间留意到萧槿,转眸笑道:“这位èi èi年纪小小,倒是沉静得很。” 萧槿懒得与她多言,客套几句,便与萧榆结伴坐了回去。 温锦唇畔笑容微僵。这个萧家幺女,似乎不大喜欢她。 温锦不由多打量了萧槿几眼。萧槿上头穿一件水纬罗樱粉色对襟衫,下头穿一条月牙白挑线湘裙,耳上戴一对青宝石坠子,粉妆玉琢,娇妩天成。年纪不大,眉目却已经初见精致。 温锦想到卫启沨这几日都住在萧家,略觉不悦。也不知卫启沨平日里与这小姑娘见面回数多不多。她虽自信于卫启沨对她的情意,但始终是不喜欢漂亮姑娘在他跟前晃的。 温锦正自出神,就听一旁的季氏喊了一声“槿姐儿”,即刻一怔,转头见季氏是在叫方才那个萧家姑娘,不由道:“敢问令爱尊讳?” 季氏笑答:“单名一个槿,木字槿。” 温锦一顿,跟着笑道:“那倒是巧了,令爱名讳与贱名同音。” 萧槿心道,可不是巧了么,卫启沨偶尔心情好叫她一声槿槿,她都浑身难受,总觉得他是在对着她叫温锦。 温锦从花厅出来后,她身边丫头喜鹊见走得远了,低声道:“姑娘,奴婢总觉着萧家的几个xiǎ一 jiě都对您不热络。真是没个眼色。” 等自家xiǎ一 jiě嫁入卫家,回头这群人都得上赶着巴结。喜鹊这般想着,腰背挺得更直了。 温锦不以为意道:“那又如何,我也不预备跟她们深交,面儿上过得去便是了。” “奴婢听闻,那个三姑娘自诩聊城第一美人呢,平日里傲得很,”喜鹊掩口笑道,“奴婢瞧着她那姿色连姑娘一半都不及。小地方待久了,眼界就是逼仄。” 温锦漫不经心道:“我倒是觉得再过个三两年,她那八èi èi容貌一定远胜她。只是如今那八姑娘年纪小,未长开,还透着些孩子气。” “那也一定不如姑娘美,”喜鹊笑道,“满京谁不知姑娘玉容花貌,又兰心蕙质,姑娘未及十四,那些做媒的便踏破门槛了。真正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呢。” 温锦垂眸敛笑。 说到婚事,她心里便有些堵。她与表哥青梅竹马c两情相悦,却要遮遮掩掩。她明年就可以嫁人了,但与表哥的亲事却始终没个着落。 也不知表哥何时能迎她入门。 温锦正自嗟叹,就听喜鹊低声提醒:“姑娘,卫公子过来了。” 温锦心头一震,立时转头,果见卫启沨领了几个小厮迎面而来。 温锦按捺心中雀跃,理好裙钗,方笑盈盈上前,道:“表哥却才何往?我赶到时怎未见着表哥?” 卫启沨端量温锦一番,淡笑道:“适才父亲使人唤我,我便临时走了。” 温锦大老远跑来就是为了见他,目下急着跟他一诉衷肠,但大庭广众之下,多有不便,一时咬着唇,倒不知该作何言语。 萧槿从花厅出来时,萧榆顺手塞给她几颗枣子。她刚往嘴里放了一颗,一抬头就瞧见了远处的卫启沨和温锦。 萧槿瞧不清楚卫启沨的神色,心下好奇,有意往那边靠近了一些,终于看得分明了些。 卫启沨容色淡淡,根本看不出什么情意绵绵的迹象,甚至很难瞧出他和温锦相熟。 萧槿又往嘴里塞了颗枣子。 卫启沨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的。若非她知晓内情,也会以为他们俩只是寻常的表兄妹。 萧榆凑过来探头看了一眼,嘴里嚼着枣子道:“那温家xiǎ一 jiě是不是也想打卫公子主意?” 萧槿心道,什么打主意,人家俩是郎情妾意。 萧榆见她要走,一把扯住她,让她记得一道去打秋千的事,萧槿连道晓得。 下午从谢先生处出来后,萧槿跟萧榆一起来到了后山。 萧家这座宅子占地广阔,当初修园子时,把挖掘观景池的泥土堆起来,造了一座小山,萧家人管这里叫后山。 后山这边十分僻静,寻常少有人至,萧榆倒是爱来爬这座小山,索性在这里搭了两架秋千,平日里时不时地拉萧槿来打秋千闲谈天。 萧榆刚在秋千画板上坐下,就“哎呀”了一声,萧槿问她怎么了,她仰起头指了指一侧的绳索:“这边好像快要断了,我刚才一坐上去,就觉身子一偏。” 两人说话间,就瞧见卫庄朝这边走来。待他离得近了,萧槿问他来此作甚,卫庄说有话要与她说,再三挥手让萧榆先回去。 萧榆嘟了嘟嘴,不情不愿地走了。 萧槿见卫庄朝着萧榆方才坐的秋千走去,忙提醒他那个秋千绳索不牢靠了。卫庄闻言一顿,脚下一拐,转回头就要坐萧槿的秋千。 萧槿怔了怔,卫庄一个大男人也喜欢打秋千? “你不必起来,往那边坐一点给我让出个空位来就成。”卫庄说话间就要往萧槿身边坐。 萧槿立时起身。这秋千画板又不够宽,两人挤一起就是并肩叠股了这实在尴尬。 卫庄径直坐到萧槿方才坐的位置上,抬头看向立于一旁的萧槿:“你若是嫌挤,可以坐我腿上。” 萧槿连道不必,耳根微微发烫。这么暧昧的姿势,他也好意思但她抬眸瞧见卫庄神色坦荡,心觉他大概真是将她当成小姑娘了。 不过,她庄表哥的想法兴许不能以常理来论。 萧槿深吸一口气:“表哥要与我说什么?” “昨日赵若淑走时,拉着你低声说了什么?” “她问你喜欢什么,她说下回给你捎带些。” 卫庄盯着她看了须臾,道:“你怎么说的?” “我说我也不清楚。”萧槿如实道。 卫庄凝睇她片晌,眉头微蹙。 萧槿不明所以,正欲开言询问,就见他面色倏地一沉,低声道:“有人来了。” 萧槿愣了一下,随即也听到了隐隐的人声。卫庄指了指一旁的灌木丛,示意一起躲到那里去。 萧槿辨出是卫启沨和温锦的声音,心念电转,依言照做。但等到与卫庄一道在灌木丛后蹲下,她忽而想起了一个问题:“你躲什么?” “看戏,”卫庄扭头看她,“你不想看看卫家二少跟一个姑娘来此作甚?” 萧槿挑眉,看不出卫庄还有这么个嗜好。 脚步声近,两人同时矮身蹲好,同时转脸目视前方,透过枝叶的些微间隙往外看。 “舅父是来查案的,你跟来作甚?回头被那帮言官知晓,说不得要参舅父一本。”卫启沨缓步往小山这边来。 温锦微微垂首跟在他身后,晕生双颊:“我我想见你,我们已然两月未见了自打你跟姑父出了远门,我就茶饭不思,心神不属,每日想的都是你,一天天数日子,只盼你能早日归来” 萧槿揉揉眉心,热恋中的人都是这么肉麻? “表哥不要怪我了”温锦撒娇道。 卫启沨无奈叹息,轻声斥道:“胡闹。” 温锦顿足咬唇:“表哥讨厌,我还不是为了表哥嘛。” 萧槿的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我又不是来此游山赏水的。何况,京中之事,我总是心中牵系。你可曾听闻国公府那边有何异常?”卫启沨说话间往萧槿二人藏身的灌木丛这边走了几步。 萧槿屏住呼吸。这回要是再被发现,就不能说是躲迷藏了。 温锦摇头,又道:“表哥可是听闻了什么消息?” 卫启沨道:“我听冯权说了些事。我大伯父那边,举动怪异,我总觉是和我四弟有关。” 卫庄眸光暗转。 “表哥莫要烦忧于此,表哥这么厉害,他们都不是表哥的对手,”温锦说着,又不知怎的,忽然想起萧槿,心里微酸,嗔道,“表哥身边美人真不少,这些时日可曾忘了我?没被别个晃花了眼吧?” 卫启沨似是觉她这话无趣,没有接话,只是敛容道:“往后不可任性胡为,似今日这般的私见也能少则少,万事小心为上。” 温锦噘嘴:“若非为了你,我才不会来这种穷乡僻壤,你竟还训我。” 萧槿心中冷笑,大约在温锦眼里,除了顺天府以外,剩下的地方全是穷乡僻壤。 “表哥,”温锦说话间朝着萧榆方才坐的那架秋千走去,“你明年能来提亲么?” 卫启沨摇头叹道:“这个说不好。” 温锦烦郁道:“那可怎生是好?要不等姑父过阵子闲下来,我多去卖卖乖试试只我怕是在这里住不惯,这地方又热又干,我带来的兰花面脂跟香泽都快使了一半” 温锦一句话未完,往画板上坐的时候,方才已经被萧榆坠了一次的那根快断的绳索再难负重,“啪”的一声断裂开来,温锦惊叫一声,“咚”的一下,重重扑跌在地。 萧槿简直忍不住要为秋千喝彩,干得漂亮! 穷乡僻壤的秋千也不是好惹的。 卫庄转头见她面上满是幸灾乐祸的笑,也跟着浅浅一笑。 温锦这一下摔得不轻,那“咚”的一声是她额头触地发出的声响。她被撞得脑袋发晕,醒过神来后不管旁的,先去摸额头,发现触手粘腻,拿下手一看,掌心果然有血。 “表哥,”温锦急得眼泪打转,“你看我伤得是不是很严重?会不会破相” 卫启沨见状一惊,疾步上前,伸手要扶她,但临了似又觉不妥,收回手,查看了一下她额头上的伤,叹道:“磕出道口子,快些回去清创包扎。这秋千瞧着像常使的,坏了竟也没人修。” 温锦两眼冒泪,气道:“我适才竟也没留意那绳子要断了我要是此番留疤,我” 卫启沨清理了地上沾染的少许血迹,再三催她起身回去。温锦本想使个性子让卫启沨抱她起来,但实在担心耽误治伤,赶忙自己爬起来,跟着卫启沨一道离开。 待人声远了,萧槿探出半个脑袋望了两人背影一眼,若有所思。 她原本还以为会看到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结果什么也没有。没想到卫启沨这么守礼。 萧槿蹲了太久,甫一站起,就两腿一软,趔趄了一下。卫庄扶她一把,低声问:“你不喜那温家xiǎ一 jiě?” 萧槿点头:“她骨子里透着一股骄矜劲儿。不过最主要的是,我看她不顺眼。” 卫庄忽而笑道:“你倒是直爽。我看那卫二公子难娶到她,卫家那样的门庭,不是谁都能进的。” 卫庄望向卫启沨离去的方向,想起他方才的话,再度盘算起入京的事。 萧槿与卫庄一面闲谈一面往回走。她本是要例行往西跨院去做功课,但走到半道忽见一个丫头追来,躬身一礼,道:“姑娘,太太叫姑娘即刻过去一趟,说有事相商。” 萧槿诧异转头:“可知是何事?” 丫头摇头道:“奴婢不知,奴婢只是来传话的。不过姑娘莫忧,奴婢瞧太太神色如常。” 卫启沨在外头人模狗样的,但其实一身怪毛病。譬如,他跟虾有不共戴天之仇。拿虾给他吃,在他眼里跟拿屎给他吃差不多。 萧槿前世刚嫁给他那会儿,没人告诉她这一点,有一回她使人从外头酒楼里买了一份红烧大虾回来,用晚膳时摆到了桌上。等他从外头回来,一眼瞧见桌上的大虾,立时冷了脸,一再出言让她撤掉。 萧槿觉着奇怪,问他为何对虾这般嫌恶,他蹙眉丢给她一个字,脏。 萧槿这才对他的洁癖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她跟他说那些虾的虾线都已经仔细剔除了,但卫启沨仍旧一脸嫌弃地坚持让她倒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7.第一百六十七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自然不是, 我正巧来山东这边办事, 知晓你在聊城,专程绕道来探望你的,”冯权见卫启沨神色不豫, 面上的笑慢慢敛起,“我说错话了?” 卫启沨不答话, 回身继续前行。 冯权见卫启沨似乎兴致不高,一面命小厮扶他跟上卫启沨,一面追问道:“那你想听什么事?你不会是想听你温” 他一句话未完, 被卫启沨冷冷瞪了一眼,惊觉走口,赶忙捂嘴。 “你胆敢出去乱说一个字, 我剥了你的皮!”卫启沨阴冷的目光直戳到冯权脸上。 冯权忙忙赔笑道:“不会不会,我又不是活腻味了这不是身边没外人么,我就一时没留神儿” “我不管这些,将来但凡此事泄露出丁点儿,我头一个找你!”卫启沨冷声言罢,回身径自入了萧家大门。 冯权缩了缩脖子。 卫启沨平素脾性温和,但发起火来威势慑人。冯权要比卫启沨大上十来岁,但卫启沨每每怫然作色, 冯权连大气都不敢出。 冯权想起卫启沨在温锦事情上的谨慎, 不得不感慨卫启沨对温锦用情之深。 他是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偶然间撞见卫启沨与温锦之间的不寻常的, 当时卫启沨就警告他不要传扬出去。后来卫启沨又几次三番敲打他,近来更甚了,似乎只要他说出去半个字,他就会让他万劫不复。 冯权虽则不清楚卫启沨为何要这般审慎,但他觉得卫启沨必然是为了温锦好。卫启沨身边从不缺美人,然而没一个能让他瞧上眼的。温锦既然入了卫启沨的眼,想来他便是认了真的。 冯权其实一直不明白,卫启沨一个赫赫权门出身的公子,不嫖不赌不溜猫逗狗不寻欢作乐,还当的什么世家子弟?冯权听说卫启沨身边连个房里人都没有的时候,直疑心卫启沨有龙阳之好,一度琢磨着给他找几个颜色好的娈童来。 结果后头就发现了他跟温锦的事。 只是卫启沨始终将此事捂着,在人前时也有意掩盖他对温锦的情意。冯权心中诧异,但并不敢询问卫启沨缘由。 冯权思量间一不留神又崴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小厮问他现下去哪儿,他往萧家大门口望了望,思及卫启沨目下似乎心绪不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触霉头的好,当下让小厮给他雇了一辆马车,自去寻客栈落脚。 萧槿辞别卫启沨之后,便一直跟着卫庄在左近市肆之间晃悠。卫庄似乎谈兴颇高,一路与她攀谈不绝,从周遭坊市排布说到她的喜好。杂七杂八,间或穿插,不一而足。 虽然中途休息了几次,但及至晌午,萧槿还是走得腹内空空c两腿发软,于是跟卫庄提出要回府。卫庄却是不应,表示要请她用饭。 卫庄虽然之前就这般说过,但萧槿只当他是跟她客气客气,哪敢真的让他请,赶忙摆手说不必。然而卫庄的态度很坚决,拍着她的脑袋说他既许诺了,便一定会做到。 萧槿被他带到一家酒楼的大堂内坐下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待到酒保端着卫庄给她点的一碗鸡丝面被搁到她面前时,她越发觉得这是做梦。 “表哥,”萧槿呆了须臾,指了指那碗鸡丝面,“你确定你要请我吃么?” 卫庄点头:“你方才不是说你爱吃这个么?” 萧槿沉默一阵,道:“表哥,你老实与我说,你到底为何请我吃面?” “我不是说了么?这是犒劳你来接送我的,”卫庄见萧槿犹自惴惴,奇道,“你是怕你吃完之后,我管你要钱?” 萧槿摇头,嘴角微抿。她就是瞧见她庄表哥这个样子,有点害怕 在卫庄的一再坚持下,萧槿也不好再推辞,接过了他手里的筷子。她正预备低头挑面时,见他面前空空,问他为何不给自己点。 “你吃便好,我吃不惯外头的东西,还是陈妈妈的手艺合我胃口。”他口中的陈妈妈便是跟着他来萧家的婆子。 萧槿忽然就松了口气。说什么不合胃口,显然是为了省银子嘛。不过这才有点卫庄该有的样子。萧槿又想起卫庄不愿让萧岑跟着,一时恍然,卫庄不肯带萧岑来,必定是为了省一份饭钱。 大约卫庄近来真是有些迷信,这才请她吃饭的。 萧槿想通了这些之后,心神稍稳。 萧槿觉得她吃着他看着有些尴尬,但她劝说几回,卫庄都不肯给自己点餐,她也只好作罢。 她低头吃面时,卫庄突然问:“这一碗够吃么?要不要再来几碟小菜?” 萧槿险些一口面呛在喉咙眼,连灌了几口茶才缓过来,连连摇头摆手:“不必不必。” 一碗面已经很惊悚了。 卫庄见萧槿吓得不轻,便按下加菜的事,又道:“我考院试时你也会来接送我的吧?” 萧槿一个手抖,刚挑起来的一筷子面掉回了碗里:“表哥,你为何这般执着?我不是说了么,那时候可是寒冬腊月,表哥要赶大早,我起不来的” “你方才这样说的时候就险些遭难,可见你是注定要来接送我的。” 萧槿嘴角一抽,这什么歪理。 卫庄见萧槿直是摇头,想了想,道:“你若答应,我再给你加一道银丝鲊汤。” 萧槿差点吓趴在饭桌上:“不必了,我吃不完,而且太破费了” “那再加一碟豆腐干总成了吧?我记得你适才说你也爱吃豆腐干。” 萧槿哭笑不得:“表哥你不要这么迷信,你能过考跟我去接送没有什么干系。” 卫庄一再游说,萧槿正骑虎难下时,他直接扭头让酒保再加一碟子豆腐干。 等豆腐干端上来,卫庄挥手示意酒保搁到萧槿跟前:“趁热吃,不够再添。另,我打算往后都负责教导你功课,你有不懂的随时都可以来问我,不拘那每日的一个时辰。等我过了院试,再请你吃一顿。” 萧槿默默看着面前的鸡丝面和豆腐干,真的有点怀疑人生了。 这些于她庄表哥而言大约算是下了血本了,卫庄也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请她吃的这一顿。 她忽然想,她庄表哥得了府试的案首都迷信成这样,要是回头中了举,难不成要把她揣口袋里走哪儿带哪儿? 萧槿思量前后,不好再行推脱,在卫庄的注视中无奈应下。 不过她还真不相信,她若是一直接送他,他就能一直拿头名。 到了相约郊游这日,萧槿梳洗停当,赶到西跨院时,卫庄已经拾掇好,正坐在书房里等她。 他瞧见她今日这身打扮,盯着看了须臾,目光又在她那一身松花色襦裙上停留片时。萧槿诧异道:“可是有何不妥?” 卫庄一顿,起身道:“无事,走吧。” 江瑶瞧见萧槿时,连声夸赞她衣裳美人更美。萧槿觉得她的嘴就挺甜的,但在江瑶面前,似乎还有所不及。 江辰跟卫庄寒暄之后,与他说起了白鹤书院今日举办文会的事,询问他要不要过去瞧瞧。 卫庄道:“君实若有兴致可自往观,我带着啾啾去城郊转转。”君实是江辰的表字。 江辰想到这回赶赴文会的都是左近举子,又是白鹤书院山长主持的,很是心动,但他转头看看一旁的萧槿,又有些犹豫。 一旁的吴氏见儿子竟然踟蹰不定,恨铁不成钢,咬牙暗道活该你娶不上媳妇!当下跑过来扯了他衣袖一把,转头对卫庄笑道:“既是说好了,辰哥儿自然也是要去的,哪有中途改道的道理。”说话间又暗瞪了儿子一眼。 吴氏十分乐意让萧槿当她儿媳妇,她儿子要是能把萧槿娶回来,那真是天大的造化。 江辰见母亲如此,讪讪一笑,不再言语。 目下将及仲夏,正是花木葳蕤c万物蓊勃的时节。 江瑶挽着萧槿的手,一头顺着山坡往前走,一头说笑。不一时,远远望见前面一株柳树旁站了两个姑娘,萧槿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个,但另一个却是面生得很。 那两个姑娘听见身后人声,转头一看,同时惊喜奔来——一个朝江辰跑来,一个朝卫庄跑来。 朝江辰跑去的姑娘是萧槿认得的那位,叫郑菱,住在萧家附近,平日里跟她不太对付。而那个冲着卫庄奔来的姑娘,萧槿毫无印象。 “庄哥哥!真是你啊,”那个面生的姑娘小跑上前,兴冲冲地奔到卫庄面前,“我的纸鸢挂到树上了,你帮我取下来好不好?” 小姑娘声音甜糯糯的,连萧槿听了都觉心软三分。而且看她这态度,显然跟卫庄是认得的。 萧槿忍不住偏头看向卫庄,心道庄表哥你的桃花来找你来了。 卫庄却是微微攒眉,在那姑娘快到他近前时,下意识往旁侧一避。 一旁的郑菱跟江辰兄妹和吴氏寒暄过后,仿似才看见萧槿,含笑喊她一声,又看了卫庄面前那个小姑娘一眼,介绍道:“这是若淑,我才结识的。” 卫庄此刻也认出来了,他面前那个姑娘叫赵若淑,就是宋氏之前跟他提过的那个赵家姑娘。 赵若淑今日跟随母亲出来游赏,方才纸鸢挂到了树上,她自己够不着,刚差了丫头去找几个随行小厮过来,就瞧见了卫庄等人。 赵若淑见卫庄不理会她,愣了愣:“庄哥哥,你不认得我了?咱们从前是街坊的。” 卫庄面无表情道:“记不甚清了,那纸鸢我也够不着,姑娘还是另找他人的好。” 萧槿默默想,她庄表哥又抠又不开窍,白瞎了一张脸,怪不得说不上媳妇。 卫庄见赵若淑又要跑来央他,爽性道了句“我先往别处转转”,交代萧槿不要走远,回身走了。 郑菱拍拍发怔的赵若淑,瞥了卫庄的背影一眼,阴阳怪气道:“你还不知道吧?你庄哥哥刚得了府试案首,如今可了不得呢。我看你往后离他远点,省得” 赵若淑瞪大眼:“庄哥哥见今变得这么厉害?”旋即笑得眉眼弯弯,“我记得他从前总被宋婶婶说读书上头少根筋呢。” 郑菱一噎,她那本是挑拨的话怎么到了赵若淑耳朵里就成了夸赞这姑娘脑子怎么长的? 赵若淑跟萧槿互通姓名后,听说卫庄如今住在萧家,仔细打听了萧家的住址,表示她家刚搬到聊城这边,预备过几日前来拜访宋氏跟卫庄兄弟。 萧槿心道,桃花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也不知道赵姑娘介不介意她庄表哥那非同一般的抠门。 卫庄别了众人后,径自步入树林里纳凉。他一面走一面思量事情,等将心中头绪梳理停当后,抬头发现已经入了林峦深处。他正欲折返,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你过会儿将冯权叫来,再仔细问一问。” 卫庄步子一顿。这是卫启沨的声音。 他迅速扫视四周,匿身在一株粗壮的榕树后面。 丹青亦步亦趋地跟在卫启沨身后,点头应是,又担忧道:“少爷,您要不要紧?要不小的” “不必,”卫启沨吸了吸鼻子,又沉声道,“若是冯权所言属实,那也不知大伯父打的什么算盘了。” “万事等您回京之后,自有张主,再不然您跟老爷通通气儿,看老爷是怎么个说法” 正此时,萧槿寻卫庄而来。她一眼瞧见侧身倚在榕树后的卫庄,正欲出声唤他,就见卫庄迅速扭头朝她使了眼色,随即以口型对她无声说了三个字。 捉迷藏。 萧槿一怔,脑中灵光一现,很快反应过来,若无其事地奔过去,一把拍在他背上,笑嘻嘻道:“表哥,被我找到了吧?不过一个游戏而已,你躲那么远干嘛?” 卫庄嘴角噙笑,暗赞萧槿颖慧。 卫启沨在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时就沉了脸,示意丹青收声。及至听到萧槿的声音,愣了一下,领了丹青朝着那株榕树走去。 卫庄透过枝叶的间隙看到卫启沨走来,又低头跟萧槿打了个眼色。 方才萧槿的脚步声卫启沨必然是听到了的,卫启沨其实十分多疑,发现了萧槿也必然会发现他,他根本不可能一直藏着。而萧槿的脚步声只有一串,明显是独自前来的,那么他就需要一个理由来解释他为何会躲在此处。 萧槿知道卫庄的意思是帮他打掩护,又见他神色严正,觉着大约是有什么内情,遂朝他点点头。 等卫启沨走至近前,萧槿转头正预备施礼,然而猛地瞧见卫启沨目下的情状,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萧崇强忍着一巴掌拍死萧嵘的冲动,偏头沉脸。他这个兄弟真是不省心,卫公子眼看着快要跟他们四房兄弟几个混熟了,这下可好了。 这境地太尴尬了,他都不好意思帮他说话。 不远处的萧岑也跑来施了一礼,笑嘻嘻地瞥了萧嵘一眼。 卫启沨看看萧嵘,又看看萧岑,半晌不语。 气氛一时凝滞。萧崇与萧嵘都暗暗捏着一把汗。 就在萧嵘忐忑得几乎将自己衣袖抓破时,卫启沨淡声道:“无妨。”随即又垂眸望了萧岑一眼,似是想起了萧岑方才捉弄萧嵘的一幕,浅浅一笑。 他原本便生得璧人一样,萧岑在一旁看着,只觉他一笑之下,宛若云收雨霁,这曲廊都瞬时亮了起来。 萧嵘一愣,随即意识到卫启沨在笑什么,当下涨红了脸。 虽然有些无地自容,但卫启沨没有恼怒,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萧嵘不由暗暗舒了口气。 等卫启沨跟萧崇走远,萧嵘觉得自己才慢慢回魂。他转过头就瞪了萧岑一眼:“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是不是?你瞧见卫公子过来了,怎也不知会我一声?” 萧岑嘻嘻笑道:“我说了啊,我不是让四哥看身后么?” 萧嵘伸手要打过来,萧岑灵巧一躲,又扯住萧嵘的袖子:“四哥你还没说书院那是怎么回事呢。现在卫公子走远了,听不见的。” 萧嵘“嘁”了一声:“你坑我一把,还指望我给你讲?” “我知道四哥若是不说出来的话会憋得浑身难受的,”萧岑眯了眯眼,“而且,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萧嵘哼了声,别过头准备离开,却被萧岑死死拽着脱不开身。 “好了我怕了你了,”萧嵘一戳萧岑脑门,“你不准到处乱说。” 萧岑连连点头。 萧嵘这才凑近小声道:“是这么回事。我们今日陪着卫公子去白鹤书院参加文会,结果才开始没多久,突然冒出来一个小女孩儿,径直冲着卫公子奔过来,将手里的一把梧桐花塞到了他怀里,卫公子本正提笔写字,那一把花一塞过来,他登时就狠狠打了个喷嚏,我们原以为是巧合,但卫公子后来喷嚏不止。” 萧嵘缓口气继续道:“当时山长就慌了,忙拉着那女孩儿跟卫公子道歉。我们这才知道,原来那女孩儿是山长的女儿,趁人不备躲在一旁偷觑,见卫公子生得实在好看,便顺手将刚摘的梧桐花献给他,却没成想卫公子跟这个犯冲。” “你不知道,卫公子那喷嚏根本停不下来,两眼都是通红的,当时满场阒寂,书院里只回荡着卫公子绵延不绝的喷嚏声。但卫公子是何等人物,虽然我们都想笑,但谁敢真的笑出来。卫公子多讲究的一个人啊,被累得当众失态,你想他能不恼么?我当时瞧他脸色真是说不出的难看。” “但所幸卫公子涵养好,好赖最后没计较,”萧嵘叹道,“卫家的人岂是得罪得起的,我看那山长脸都白了。” 萧嵘想起自己方才就险些得罪了卫启沨,仍旧心有余悸,觉得他应该回去吃点东西压压惊,拍了萧岑一下:“方先生却才差人来说明日要突击考业,我先回去温书去了。”言罢转身就走。 萧岑一愣:“真的假的?” “我骗你作甚,你也快去预备吧。”萧嵘的声音远远飘来。 萧槿将方才的一幕幕都看在眼里。她走上前来正要开口,萧岑就拉着她将萧嵘跟他说的事与她说了一通,末了道:“姐,你说那卫家二公子这是什么毛病?” 萧岑已经自动将告诉自家姐姐排除在了“到处乱说”之外。 萧槿听萧岑讲完才知道卫启沨为什么会碰见致敏花粉,原来是被人送花了。看来长得太好看有时候也是个麻烦。 “不知道,管他什么毛病,”萧槿转入正题,“你吃不吃野菜?我们出去挖了好些回来,我打算给爹娘那边也送一些。” 萧岑笑嘻嘻道:“只要是好吃的我都吃。” 萧槿点头:“那好,我待会儿使人给你的小厨房送一些过去。”说话间转身就要走。 “哎,姐,”萧岑小跑几步追上来,“我一直都想问问”萧岑压低声音,“你究竟为什么不让我跟那卫家二公子走得太近?我其实觉着他人品性情都是极好的。而且长得真是赏心悦目。” 萧槿咧咧嘴。她忽然想起,上一世她这弟弟为了迫使卫启沨跟她和离,跟她说他要领着人日日蹲点儿,卫启沨一天不答应和离他就揍他一天。后来她真的看到卫启沨挂彩回来,不过萧岑的举动之后大约是被萧安制止了,而且,这样做并没有什么用处。 “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跟六姐一样了,”萧槿白了弟弟一眼,“他长得好看又如何?” “看着舒心啊”萧岑见姐姐抬手要拍他,忙止住了话头。 “那我问一句,”萧槿盯着弟弟,“我的话你听不听?你若是听我的话,就只管照做,不要多问。” 萧岑挠挠头,顿了顿,点头道:“那好,我听姐姐的,我照做就是。”又想起方先生要考业的事,一拍脑门,“姐,不说了,我温书去了!” 萧槿笑了笑,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晚夕用饭时,萧槿听萧安与季氏说起了山东都指挥使刘元贪扣军饷被撤职查办的事。 “朝廷已点了钦差来查案,不日便到,”萧安笑道,“听闻这位钦差大人还是那卫家二公子的远房表舅,京师各个世家之间果真牵系颇多。” 萧槿手中汤匙一顿。 萧岑好奇问道:“那位钦差大人也是世家出身?” 萧安点头,道:“他是淮安侯温家的人。” 萧槿深吸一口气。 是温德,温锦的父亲。 季氏在一旁道:“既然都是亲戚,那说不得温大人会顺道过来看看卫家公子,咱们还是预备着好。” 萧安点头道:“夫人说的是。卫家那样的门庭,能巴上的大多都上赶着往前凑,温大人但凡知晓荣国公府二公子在此盘桓,想来是免不了过来一探的。” 温家虽也是侯门,但族中奥援不多,不能跟荣国公府同日而语。 萧槿低头慢慢喝汤。 难道温锦也会跟来么?可她不记得上一世她在聊城见过温锦。她想过她记忆不清的可能,但这个几率不大。不过自从卫庄免于一死后,一些事似乎就开始偏离前世的轨迹,那么即便是温锦来聊城,那大约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萧槿想起之前在曲廊上见到的卫启沨似乎心绪颇佳,揣度着他会不会是知晓了温锦要来才会如此。 萧槿心中冷笑,希望卫启沨抱得表妹归。她倒要看看,俩人究竟能不能长久。卫启沨的母亲傅氏也不是吃素的,那等婆婆还是留给温锦消受去吧。 翌日,萧嵘等人赶到家塾时,发现方先生正和卫庄讨论着什么。萧嵘瞧见方先生和颜悦色的模样便撇了撇嘴,自打卫庄得了案首之后,连方先生也对他转了态度。 方先生见人到齐了,含笑让卫庄先坐回去。 方先生不认为卫庄在府试中夺魁是侥幸。方先生自己也是一路考过来的,怎会不知科举的艰辛。府试虽比不得秋闱春闱,但也不是靠着全然的运气就能夺魁的。 何况是卫庄这样的。 方先生也不信卫庄能得案首,曾经在府试放榜之后将卫庄叫来,让他默了他府试时候写的杂文和策论,他当时拿过来看罢,直惊得说不出话来。 卫庄这府试案首是当之无愧的。方先生跟卫庄攀谈越多,越是这般觉得,他甚至觉得,莫说一个府试案首,说不得卫庄还有鼎元之分。 只他实在是想不通,这个少年明明身怀灵蛇之珠,却为何要善刀而藏,直到府试才肯崭露头角? 不过无论如何,方先生对于自己从前的走眼很是惭愧,因此待卫庄便越发和善。 萧嵘虽然不想承认卫庄确实是有所进益了,但也隐隐有危机感,所以昨晚温书几乎熬了半宿。 毕竟往常考业,多数时候都是卫庄垫底,他垫卫庄上面,万一卫庄不垫底了,换他垫底了怎么办? 萧嵘刚坐下,就被方先生叫了过去。方先生迎头就训他说他交上来的两张字写得不像样子,萧嵘一愣,下意识低头看方先生面前的几张纸,发觉不对,抬头问道:“这里头怎么没有卫庄的廓填?” “他方才与我说了,他昨日与人相约出游,未赶得上写。” 萧嵘瞪大眼:“这样也成?” 方先生瞥他一眼:“怎么不成,人家就不能出个门么?” “那我昨日也出门了” 方先生即刻打断他的话:“他是案首,你是么?” 萧嵘一脸猪肝色。 萧岑在底下捂嘴笑,方先生这偏心得太明显了。 卫启沨本就比萧家几兄弟科名高,平里只是来旁听的,若是考业也参与,倒有些倚技压人的意思,故而他此番没来。 等考业结束,众人从学堂出来时,萧岑跑来拍了卫庄一把:“庄表哥考得如何?” 卫庄道:“尚可。” 萧岑指了指萧嵘:“能考过四哥不?” 卫庄瞥了萧嵘一眼,道:“约莫可以。” 萧岑哈哈一笑:“那就好,表哥要是再垫底,怎好意思跟我姐说要指导她课业的话。” 萧嵘听见二人对话,轻嗤一声,挺了挺腰背。 他觉得他这回考得还不错,谁垫底还不一定。反正他还是不信卫庄是凭着实力拿的案首。 萧崇鄙夷地瞧了萧嵘一眼,又不动声色地望向卫庄。往常考业都是他第一,他不认为卫庄这个突然窜上来的能超过他。 卫庄刚与众人分别,就瞧见天福急匆匆朝他奔来——他今日考业,不需要带什么东西,天福便没有跟来。 天福一路气喘吁吁跑到他跟前,抹了一把汗,急道:“少爷,赵姑娘跟赵家夫人来了,夫人让您快些回去。” 卫庄闻言一顿,走得更慢了:“急什么。” 天福跟在自家少爷身后,眼瞧着少爷慢慢吞吞蜗牛附体一样往前挪,急得抓心挠肝,嘴角抽搐:“少少爷,您就打算这么慢悠悠地挪回去?人家姑娘还等着您呢,而且夫人再三叮嘱让您赶紧回去,您看这” 卫庄瞧着天福那副快要急哭的模样,倒似是陡然想到了什么,突然转头道了句“跟上”,疾步往西跨院而去。 天福一抬头就见卫庄已经跑远了,愣了愣。 少爷跑起来真快啊这是赶着捡钱不成? 卫庄望着身前微微摇曳的灯火,轻叹一息。 至于眼下,他得先把娶媳妇的事按下。 他去到宋氏屋里时,宋氏正在做针黹活计。 “哥儿过来,”宋氏含笑朝他招手,“我瞧着你今年身量又长了,来,我给你量量,做身衣裳。” 她见卫庄神色有些不自然,笑道:“哥儿扭捏什么,大了一岁怎还害羞起来了?” “不必劳动母亲,儿子的衣裳够穿的。” 宋氏又招呼他几回,但他坚持不肯,无奈笑道:“你也不必盘算着省那二尺布,咱家也不差这些。眼下我给你做衣裳,等你娶了媳妇,就是你媳妇给你做了。” 卫庄微微垂眸。 宋氏说着话示意他坐到她跟前,道:“我头先与你说的那赵家的小娘子,你真的不再考量考量?” 宋氏之前跟卫庄说过住在卫家左近的一户赵姓人家的姑娘,但卫庄始终没松口答应。 宋氏见儿子坚决摇头,叹气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那三姑娘” “母亲,那都是误会,”卫庄即刻打断宋氏的话,“儿子不喜她。” 宋氏打量他几眼,奇道:“那你怎总是推三阻四的?我跟你说了几茬儿,全被你给否了。” “母亲说的那些都不合儿子的意。” “你也不要太挑剔了,”宋氏直蹙眉,语重心长道,“我与你说,这回不能再拖了。我都想过了,左右哥儿也考罢了府试,咱们也该回了。往后哥儿便专心一意地打理家业,至于举业,还是莫想了。” 宋氏觉得儿子根本不是读书的料,还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实在,所以近来都留心着给卫庄张罗媳妇的事。 卫庄摇手道:“母亲莫要费心了,儿子自有计较。” 宋氏急道:“有计较有计较,你小小年纪能有什么计较?你说,你究竟想找个什么样的?我帮你物色。” 卫庄认真道:“儿子得寻个与儿子相配的仔细人,如此方可勤俭持家。” 宋氏听得直咧嘴:“你是说想找个跟你一样抠的?那你岂不是要打一辈子光棍?” “母亲,儿子那不是抠门,那是会过日子,”卫庄不紧不慢道,“找个跟儿子一般会过日子的才能琴瑟和鸣。娶媳妇这种事须要慎重才是,母亲莫急。” 宋氏面色微沉:“莫急莫急,你不考科举又不娶媳妇,待要如何?” “那若是儿子此番府试过了,母亲是否就不急着给儿子寻媳妇了?” 宋氏心道你能过那才是见了鬼了,又见他眼下在娶媳妇上头这么不上心,禁不住端量他几番,神色古怪道:“你你都不想要媳妇?别家如你这般年纪的都开始收用丫头了,你夜里” 卫庄一顿,忽地起身道:“母亲若无旁事,儿子便作辞了。”言罢,见宋氏不吱声,行礼退下。 宋氏望着儿子的背影,目露诧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8.第一百六十八章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 否则需延迟三日,补足可立看  萧岑才从家塾里回来,一见着萧槿就奔上来问道:“卫庄落水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槿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敢肯定他不是要自戕。” 她今日是与季氏一道去报国寺进香了。她回忆了一下时间, 记起上一世的卫庄就是在她这次去进香的前一日溺水而亡的,所以她提前教了天福急救的法子, 又跟卫庄说她梦见他会溺水云云, 但卫庄不信,天福倒是听得心惊,答应一定縞hun èng雷?br /> 然而昨天一整天都太平无事。萧槿还以为卫庄的劫数已经过去了, 结果今日他就落水了。 萧槿方才也想到是不是她记岔了日子, 但思量后又觉得不太可能。她虽然跟卫庄不算十分熟稔, 但当年这个表兄的死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何况卫庄是这么有特点的人。 所以她觉得,应当只是时间上出现了一些偏差。不过最后的结果是好的。 萧岑叹道:“咱们的庄表哥原本就考不上了,这下在水里泡了一回, 脑子进了水更考不上了。” 萧槿净了手,坐下拈起碟子里的一块点心,瞥他一眼:“我怎么觉着你说话的语气跟四哥越来越像了。” 萧岑笑嘻嘻道:“别拿我跟四哥比, 我读书比他好, 人也比他机灵多了。” 萧槿丢给他一个白眼:“你跟四哥比什么。” “难不成跟二哥比,我也得比得过啊, ”萧岑说话间一拍手, “诶, 我听说那卫家二公子举业上头十分厉害, 他今儿过来,我说不得还能讨教一二。” 萧槿低头喝了口花茶。 卫启沨在读书上面确实很有天分,然而他有的状元科名卫启濯也有,无论在哪方面,他都始终不能压制这个堂弟,卫启沨心中一直为此耿耿于怀。卫启濯前头有意藏锋,倒是不显,众人大多只知卫家二公子的才名。后来卫启濯蟾宫折桂,一鸣惊人,光芒渐渐盖过卫启沨。 其实萧槿觉得,卫启沨主要是输在了心机谋算上。卫启濯那等机谋,是萧槿生平仅见。皇帝自觉心术踔绝,但在卫启濯面前,都有些不够看。 “你不要跟那卫家公子走得太近。”萧槿搁下茶杯道。 萧岑一愣:“为何?” 萧槿起身拍拍萧岑的肩:“乖乖听姐姐的话便是。” 萧岑转眼打量萧槿几眼,包子脸鼓了股,乖顺点头道:“好,听姐姐的。” 萧槿微微一笑。 从萧岑院子里出来时,萧槿忖着回去也是在房里闷着练字,想起卫庄那件事,心中不免疑惑,当下拐了个弯,转去寻卫庄。 她前世也只是知道卫庄是溺水而亡的,并不知晓他溺水的具体缘由。如今想来,倒是有些蹊跷。 卫庄住在萧家的西跨院。萧槿过去时,一个身着湖蓝茧绸直裰的大夫正低头写脉案。 那大夫姓周,总是善气迎人,有着手成春之能,是萧家常请的老郎中。 周大夫直道卫庄已无大碍,只是开了些安神的药。 萧槿看了眼安静地倚靠在软榻上的卫庄,觉得确实是应该给他安安神了,他眼下这副光景,倒很像是惊吓过度。 等周大夫走后,萧槿将随手从萧岑那里顺来做慰问礼的点心放到桌上,转头跟卫庄客套几句,跟着便问道:“表哥今日如何落水的?” 卫庄眼帘微垂。 萧槿等了少顷,见他不开言,转眸端量他。 榻上少年面色略显苍白,但姿态洒落,一件牙色直裰穿在身上,愈显他眉目宛然,黑发如瀑。 卫庄其实生得极是好看,姿容清隽雅逸,走在人丛里是十分打眼的。只是卫庄总是因着自身处境与资质而自卑,因而也只是容貌好而已,气度总是出不来。 但是眼下的卫庄,虽则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但身上那股蹙蹙靡骋的窘迫感似乎已经寻不见了。 萧槿再度想起了他方才临走前回头扫的那一眼,心头疑惑更盛。 “一场意外而已,”卫庄倏而出声,“表妹不必系念。” 萧槿又偏头看他几眼,忽而笑嘻嘻道:“我听说几个堂兄过几日要出外游玩,表哥可要同往?外面景致可好了,我今日去报国寺的时候,看见到处都是宠柳娇花的盛景。” 卫庄缓缓坐起身望向萧槿。他适才刚沐浴了一番,因着他这个动作,半湿墨发潺湲流泻,恍若水墨晕开。 卫庄接过天福手里的汗巾,一面仔细擦拭湿发,一面对萧槿道:“不去。” “为什么?” “出去要花钱。” 萧槿突然笑出了声:“这才对嘛,表哥还是本色不改。” 卫庄之所以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是因为他的抠门。 萧槿就没见过比卫庄更抠门的人。卫庄并不缺银子,但总是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半花。他为了省油,屋里的油灯从来只点一茎灯草;为了省布料,只给自己做直裰,从不做直身和道袍,因为直身与道袍比直裰多两块衣摆,形制也宽大,费布;为了省银子,身边连个丫鬟也没有,只是一个婆子与一个书童在伺候着。 有一回卫庄买回一只烧兔子,萧槿有意逗他,缠着他说要吃兔肉,卫庄被逼得无法,咬了咬牙,抬手剁了个兔耳朵给她。 萧槿活了两世了,至今都记得那只兔耳朵。 她觉得卫庄可能跟严监生有的一拼。 不过卫庄虽则吝啬,每个月也总是会交给季氏十两银子,当做他们母子三人的暂住之费。季氏几番推辞,但卫庄始终坚持。 萧槿之所以不认为卫庄是想自尽,一是因为他吝啬,二是因为他一直惦记着娶媳妇的事,娶个好媳妇是卫庄父亲的临终嘱托。 家业没着落,媳妇也没找,怎么可能自杀。 萧槿不知道卫庄是为他弟弟攒钱还是为未来媳妇攒钱,她只是比较怀疑,抠门如卫庄,到底能不能娶上媳妇。 萧槿与卫庄说话间,卫庄的母亲宋氏笑着进来,端了一碗姜汤给卫庄。 萧槿起身笑着喊宋氏:“姨母。” 宋氏慈和一笑:“姐儿今日玩得可好?” 萧槿点头,笑得眉眼弯弯:“那寺庙后山的景致特别好,下回姨母也去!” 宋氏其实是萧槿的表姨,但为显亲厚,季氏都让萧槿姐弟两个喊姨母。 宋氏是聊城本地人,为人十分随和,只是有些没主见。宋氏的丈夫早亡,一人守着亡夫留下的家业,带着卫庄与卫晏两个儿子过活。后来萧安外放山东,时逢卫庄筹谋举业之事,而萧家正好为几个子侄延请了一个致仕的老翰林做先生,季氏便让卫庄来萧家附学,卫庄母子三个这才搬进了萧家。 姜汤有点烫,卫庄接在手里,一口口慢饮。他的目光暗暗在宋氏与萧槿两人之间流转一番,最后定在了萧槿身上。 他出神须臾。 他隐隐觉得,萧槿方才问他是否要出外游玩,不过是在试探他。虽然她不过是个十岁的女娃娃,但他觉得她是瞧出他的异样了。 卫庄的目光从萧槿身上收回,缓缓敛眸。 这个原身的落水确实是个意外,但也不是全无缘由的。 萧家前院。萧安引着卫承劭与卫启沨父子往正堂去。 卫家世代簪缨,是京城首屈一指的豪门世家。卫家子孙多芝兰玉树,容貌更是没有差的。卫启沨现身时,一旁侍立的小厮仆妇心下不由嗟叹,这位公子入内后,直令人觉着满室生辉。 萧安是镇远侯世子,萧家与卫家沾些亲故,如今卫承劭任山东巡抚,公务之余,便携子同来萧家府上做客。 山东巡抚乃一省最高长官,位高权重,萧安眼下任东昌府知府,是地方最大父母官,但在朝廷派来的巡抚面前,仍旧是下级。故而萧安之前便知会季氏,让做好安排,好生招待卫家父子。 萧安跟卫承劭不算熟稔,有些摸不清卫承劭的脾性,但见面后发觉对方似乎颇为随分,尤其是卫家那个公子,瞧着禀性甚为温和,出身卫家那样的门庭,竟没半分世家公子惯有的骄矜习气,实是有些意外。 两厢揖让落座后,萧安与卫承劭寒暄半晌,见卫启沨只是坐着喝茶,想了一想,冲着一旁的几个子侄招手道:“你们领着卫公子出去转转。” 萧安所言正中卫承劭下怀,卫承劭转头看向卫启沨:“听闻几位贤侄学问皆好,哥儿且去,切磋切磋制艺也是好的。” 卫启沨起身应是。 卫承劭又冲萧家几个兄弟笑道:“有劳列位贤侄了。” 萧家几兄弟忙道不敢当,又客套几句,这才相让着领了卫启沨出来。 萧岑方才听到卫承劭方才说什么“听闻几位贤侄学问皆好”,就忍不住想,这卫大人真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啊,论起学问,萧嵘只比卫庄好一些,萧峥与萧嵘半斤八两,至于他,也是个半吊子。他们几个人里面,除了萧崇,没人担得起“学问好”这三个字。 萧嵘一早就盼着卫启沨来。卫启沨年纪轻轻便已中举,而且出身摆着,若是能借机跟卫启沨攀上交,那他可是多了个大助力。 萧崇倒是有意与卫启沨切磋,但他见他似乎无心于此,一时也不好硬生生逞技。 萧嵘也发觉卫启沨心不在焉,当下殷勤道:“要不,我带卫公子去园子里转转?后花园那边种了不少桑树呢,今年暖得早,桑葚都陆续熟了。” 萧岑看不惯萧嵘捧高踩低的嘴脸,又觉得卫启沨不会稀罕那点桑葚,正想借故离开,就听卫启沨道:“劳烦带路。” 萧岑诧异抬头。 卫启沨回身时低头看了萧岑一眼,淡笑道:“这位小公子生得好生漂亮伶俐,我瞧着倒是投眼缘。”说话间解下腰间玉佩,伸手递给萧岑,“权作见面礼,聊表芹意,切莫推辞。” 萧岑最爱听人夸他好看,况他觉着卫启沨这人挺好的,正要笑嘻嘻地接过,脑子里灵光一现,忽然想起姐姐交代他的话,立马缩手,认真摇头拒收。 卫启沨一愣,旋笑道:“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小公子拿去玩儿吧。” 萧嵘瞪眼,成色那么好的玉佩还说不贵重,让萧岑一个半大孩子拿去玩??? “不必了,卫公子心意我心领了。”萧岑绷起小脸,一本正经地拒绝。 卫启沨见萧岑再三不肯收,只好作罢。他转头对萧嵘等人道:“在下命小厮带了些见面礼,过会儿给诸位送来。” 萧嵘见卫启沨态度温和,觉着攀交有望,笑眯眯道谢,又为卫启沨引路:“桑树林在那边,卫公子请。” 萧槿见卫庄姜汤喝完了,头发束妥了,巾帻也戴好了,想想也无事问他了,正要起身作辞,忽然想起一事,笑盈盈道:“表哥去帮我摘桑葚吧?放心,自家种的,摘下来就成,不要钱。” 卫庄转头看她:“怎不跟几个堂姐妹去?” 萧槿抬手比划:“因为你个子高啊。” “那有工钱拿么?” 卫庄道了声“尚可”,目光一扫,见屋内还坐着一个梳着缠髻的妇人。他想了一想,记起来这位是赵若淑的母亲李氏。 卫庄见午饭尚未摆上来,放了心,跟赵若淑母女见了礼,说了句“我去厨下看看”,抽身离去。 赵若淑听卫庄这般说,以为他是要去帮她们筹备午饭,心下欢喜,回头笑盈盈地继续跟宋氏攀谈。 宋氏却是有些忧虑。她知道自己儿子的德性,又想起儿子之前一再推拒与赵家议亲的事,觉得她儿子没那么好心。但她又不好撇下赵家母女追上去敲打儿子,正巧天福此刻跟了过来,她便小声叮嘱他跟过去看看,又让他催着陈妈妈赶紧摆饭。 天福连连点头,回身出去了。 卫庄从宋氏屋里出来后,便转去了厨房。 今日来了客人,陈妈妈一个人忙不过来,宋氏便跟季氏借了两个厨娘来打下手。 陈妈妈瞧见卫庄过来,以为他是从学里回来饿得慌,忙说让他再等等,午饭还要些时候才能摆上。 卫庄摇头道:“我不是来催饭的。” 陈妈妈一怔:“那少爷是” “我的野菜呢?” 陈妈妈呆了呆,被卫庄盯了片刻,才恍然想起他指的是八姑娘昨日分过来的那些野菜。 陈妈妈虽然不懂少爷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指了指灶台旁一个大盆,道:“都在那里。老奴正打算烹一些加入蒸乳饼里待客。” 卫庄走上前端起那半盆野菜就走:“不必了,就这么点,省着吃。” 陈妈妈有点懵,正想说再放放就不新鲜了,就见卫庄走至她身边时,一样样交代道:“做菜少放些油盐,母亲他们口味都清淡。再就是,多素菜,少荤腥,荤菜上一道就够了,顶好一道也不上,来三两爽口素菜便成。” 两个厨娘对望一眼。 陈妈妈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少爷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抠门的老毛病又犯了。 陈妈妈一脸担忧地看着卫庄,心道少爷您又不缺银子,怎就小气至此您这样可怎么说媳妇? 天福赶来时,卫庄已经出去了。他听陈妈妈说了少爷方才的交代,直觉牙疼:“这可不成,不能听少爷的,夫人嘱咐了,说让仔细备办着。” 当下两人计议一番,决定还按宋氏的嘱咐来。 因着卫庄是住在萧家的,赵若淑母女与宋氏叙话一回,便转去拜见了萧安夫妇。季氏瞧着赵家母女这架势,隐隐猜到了赵家母女来探望卫庄母子的目的。 她觉得宋氏为了给儿子找媳妇也是操碎了心,当下热情款待了赵家母女。 赵若淑一看到萧槿,便笑语盈盈地上前攀谈。 她琢磨着下午跟卫庄去逛园子,但她不好意思独个儿邀卫庄,便想找个人陪着,她觉得卫庄的这个表妹性子讨喜,正合适,再三请她去西跨院用饭。 萧槿推拒不下,只好跟着赵家母女去了西跨院。 等午饭摆上来,天福去请了好几次才把卫庄叫来。卫庄瞧见萧槿也在,微微一愣。 萧槿忍不住想,她庄表哥这算不算间接相亲,她这么戳在这里,好像有点多余。 她思忖着用罢饭该寻个什么由头脱身时,陈妈妈开始布菜。 卫庄对着面前满桌丰盛肴馔,容色微沉。等陈妈妈给赵若淑盛那道银鱼炖蛋时,他忽然道:“我来。”说话间劈手抢过了陈妈妈手里的木杓。 赵若淑禁不住抿唇微笑,庄哥哥还亲自动手给她盛菜。 萧槿却觉得卫庄有点古怪,狐疑地抬头望去。 卫庄左手端着一个小空碗,右手执木杓,在那个青花白瓷大海碗里浅浅一撇,盛了小半杓汤和少许银鱼肉。 宋氏脸色发青。 萧槿却见怪不怪,自从见识过那个兔耳朵之后,她觉得没有什么能震撼到她了。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 卫庄盛起那一杓之后,并没有倒入小空碗中。 萧槿眼睁睁看着她庄表哥跟得了帕金森一样,握着木杓的那只手抖个不住,将杓里仅剩的那点鱼肉也哗啦啦抖回了海碗里,最后只将小半杓汤底倒入碗里,搁到了赵若淑面前。 萧槿看得目瞪口呆,她庄表哥这技法,比餐厅阿姨还娴熟。 宋氏的嘴角不住抽动,直想当场按死儿子。 赵若淑呆了半晌,随即朝卫庄笑着道谢,低头喝汤。 萧槿扶额,她表哥果然是朵奇葩。她觉得这位赵姑娘心也是大,要是换个心眼小的,估计就觉得卫庄是在赶客了。 卫庄见赵若淑言笑如常,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用罢饭,赵若淑便悄悄跟萧槿商量,让她帮忙请卫庄一道出去转转。萧槿本就想走了,听说是这种事,更不想掺和,以下午还要听课为由推掉了。 赵若淑见萧槿转身要走,忙拽住她,问道:“那庄哥哥喜欢什么?我下回来时给他捎带些。” 萧槿默了默,卫庄大概比较喜欢银子,但她总不能这么说 “我也不清楚,”萧槿望向不远处押着卫庄来送客的宋氏,“要不你过会儿私下里问一问姨母。”要是直接问卫庄,他还不晓得会怎么说。 赵若淑抿唇,虽然她性子不扭捏,但直接问人家母亲这种事,也不太好意思做出来。 萧槿跟宋氏打过招呼,又笑着朝卫庄挥挥手,回身离去。 卫庄目送萧槿时,被天福拉了一把。宋氏看出了儿子的不情不愿,自己与赵家母女说笑,示意天福扯住卫庄,省得他半道上跑了。 不过卫庄似乎还算是听话,一路安安生生地跟着众人到了门口。 等送赵家母女上马车时,卫庄冷着脸对赵若淑道:“下回不要来了。” 赵若淑一愣。 “我这吝啬的毛病是不会改了,今日招待你与令堂那顿,也不是我的本意,另” 天福瞧见宋氏那黑比锅底的脸色,忙将卫庄往里拖,转头笑着让赵若淑母女赶紧上车。 坐到车厢里之后,李氏沉着脸道:“你看这叫什么事儿,他是觉得他得了府试案首就可以目中无人了么?” 赵若淑抿唇道:“我总觉着庄哥哥好似有些不对兴许是有什么缘由。他不是那种倨傲的人。” 李氏气道:“管他如何,你又不是嫁不出去了,下回可别再来了!”李氏见女儿不吱声,恨铁不成钢道,“你是不是听不进我的话?” 赵若淑小声道:“我真的觉得似乎有蹊跷” 李氏咬牙道:“闭嘴!横竖我是不愿来了,你若是敢背着我偷偷往这边跑,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赵若淑低头咬唇,并不应声。 回了西跨院,宋氏抄起擀面杖就要往卫庄身上招呼,被卫晏和天福等人死死拦住。 “你长本事了啊,人家赵家娘子招你惹你,你那么待人家?”宋氏恨恨道,“你再这般,就等着打一辈子光棍吧!” 卫庄平静道:“我已说了我对赵家姑娘无意,母亲不要强人所难。” 宋氏恼道:“你是嫌人家不够抠么?你说,上哪儿找跟你一样小气的?俩人全抠一起日子还过不过了!” “儿子目下想专心举业,不想思虑婚姻之事,望母亲谅解。”卫庄言罢,行礼退下。 宋氏气得直翻白眼,愿意读书不愿意娶媳妇,这儿子简直跟假的一样! 翌日,卫启沨又是最后一个离开家塾的。 他跟方先生谈论制艺时,听方先生提起卫庄近来的进益,又见方先生不住夸赞卫庄,沉吟少顷,忽而提出想看一看卫庄昨日考业时做的文章。 方先生连声应允,与卫启沨一道去住处取了文章拿给他。 “他从前的文章勉强只算清通,如今却是一字一珠玑,”方先生喟叹道,“我从前竟是将珠玉看做顽石,惭愧。” 方先生见卫启沨盯着那张纸半晌不语,禁不住问道:“有何不妥?” 卫启沨又仔仔细细地从头看到尾,凝眉忖量一回,兀自摇头。 大约真是他想多了,这书翰字迹和文风,都是陌生的。而且,卫庄就是卫庄,跟那人又有何干系。 正此时,卫庄来补交昨日练的两张字——他今日走得匆忙,落在了房里。 卫庄见卫启沨拿着他昨日写的文章,眸光微动。 卫启沨根本不会看出端倪。他行事审慎,之前就凭借记忆练过原主的字,后来属文,也刻意改换了文风。 即便是他父亲来看,大约也很难瞧出那是他的文字。 不过他观卫启沨神色,揣度着他大概是起了些疑惑。卫庄突然有些感慨,这世上算得上了解他的人有两个,一个是他父亲,另一个就是他这个夙敌堂兄。 不过他也同样了解卫启沨。 看来他往后要更小心些才是。 卫启沨往自己院子折返的路上,忽见一小厮匆匆跑来禀报说,温大人到了。 萧槿听萧岑说温德已然去了前院正堂时,问他有没有携女眷同来。 “我也不晓得,”萧岑笑眯眯道,“姐姐想找人耍子?” “随口一问而已,”萧槿伸手拍拍他,“快去吧,帮姐姐看看。” 萧岑理了理衣袍,笑着道了声“知道”,便转身跟着几个堂兄见客去了。 萧槿望着窗外透亮的天光,微微讽笑。 温德不论知不知道卫启沨与温锦的事,都一定对两人的婚事乐见其成,温家若得卫启沨那般乘龙快婿,阖族都跟着得益。温家这边显然是知道卫启沨对温锦有意的,温锦后来拖到十七都没有定亲,直到卫启沨娶了她,温家人才给温锦许了人家。 听说温锦上花轿的时候,险些哭昏过去。 不过这对苦命鸳鸯这辈子大约可以圆满了。 萧槿眸中满是冷嘲。 前院正堂。温德与众人叙礼罢,落座后,着意看了旁侧从容喝茶的卫启沨一眼,又转向众人,笑吟吟道:“小女顽劣,此番定要随我同来。她道久仰山东风俗人情,想借此时机到往一观,让诸位见笑了。” 季氏见他并未带女眷来,奇道:“敢问令爱何在?” 温德笑道:“小女说初次谋面,要给府上几位姑娘筹备见面礼,眼下应当快到了。待会儿不如将几位姑娘都叫来,让她一一拜见。” 萧槿觉着他在这上头也太迷信了,但几番拗他不过,只好应下。随即想起他方才支开萧岑的举动,忍不住问道:“我还以为你要跟我说什么要紧事,原来只是这个。那你为何不让阿岑听?” “他若是知晓了,想来便会嚷着要出去的。我只打算带你一个,阿岑还是留在家里读书的好。” 萧槿探问道:“表哥是预备带着我纯粹出去溜达一圈么?” 卫庄看她一眼:“也不一定。兴许会请你吃顿饭。” 萧槿吸气,她觉得她可能遇到了个假表哥。 她随即想起江辰兄妹之前说起要郊游的事,询问江辰这回可入了甲等。 “入了,他方才与我说郊游的日子定在外后日,”卫庄说话间听天福说萧定来了,起身道,“你先回吧,你跟谢先生告半日的假便可,咱们只出去半日。” 他顿了顿,望向她:“明日辰时正,我等你来。” 萧槿点头。她觉得她近来因为外出而落下的功课可能会有点多,想要提前多练几张字届时好拿去交差,当下与卫庄作辞。 萧定今日事少,早早回了。他本是想尽快了结银子的事的,正好今日放榜,卫庄再度落榜之后想来就要卷铺盖走人了, 他因着上回被卫庄抢白而心中耿耿,想借此机会奚落卫庄一番,却不曾想他刚一回府,就听说卫庄府试得了案首。 萧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几乎怀疑是萧安帮卫庄作了假,但想想萧安的为人,又觉得不太可能。何况事关科考,萧安再是如何也不会糊涂到在这上头动手脚。 萧定本以为卫庄这回破天荒拿了头名后,一定尾巴翘到天上去了,谁想到他见着卫庄时,他神态如常,倒好似今日的发案与他无关一样。 萧定忍不住仔细端量了卫庄几眼。这是他第一次正正经经地去审视这个少年。 知胜而不骄,临绝地不惊。 不知为何,萧定忽然想起了这两句话。 萧定忽然蹙眉。难道卫庄头先其实一直在藏锋?否则一个连考过县试都费劲的人,是怎么拿下府试案首的? 卫庄却是不管萧定在想什么,他清点了萧定带来的银子,又仔细查看过了成色,见无不妥,命天福将银子收起来,便开始下逐客令。 但萧定并没有立等走。他盯着卫庄看了少顷,缓下辞色,问他究竟是如何在短短几日内有这等进益的。 “四老爷想知道?想知道的话,”卫庄将手掌摊到萧定面前,“拿一百两银子来,我便告与你知道。” 萧定嘴角一抽:“你好赖也是个读书人,怎就一身铜臭气?” “读书人也要过日子,四老爷不就为三百两银子愁得寝食难安么?原本我也可以念一念人情的,但我与四老爷又无交情,凭什么送人情与四老爷?” 萧定气得胡须直抖:“你休要以为你得了案首就了不得了!府试算什么,有本事你考入殿试,拿个状元回来!” “我若拿了状元回来,四老爷再想跟我打听诀窍,可就不止要花一百两了,届时少说也要一万两。” 天福在一旁止不住地偷笑。少爷似乎找到了个发家致富的好门路。 萧定脸都僵了,但对着面前这个少年,忽然说不出话来,咬牙半晌,悻悻而去。 萧嵘瞧见父亲回来,忙跑上前询问究竟有没有问出卫庄夺魁的缘由。 萧嵘自己也不过是个秀才,当初的三场童生试都是低低地过的,若是他能知道卫庄的秘诀,那考科举岂非事半功倍? 萧定想到卫庄方才的话,沉着脸道:“他说要给一百两银子才肯说。” 萧嵘眼前一亮:“真有秘诀?” 萧定瞧着萧嵘那德性,脸色越发难看。他的三个儿子里只有萧崇读书上头天分好,萧睁与萧嵘两个都是资质平平。 萧定眼前又浮现出方才见到的卫庄,不知为甚,忽然更嫌弃萧嵘了,当下一把甩开他,扭头走了。 萧嵘正觉得莫名其妙,萧枎跑来询问他卫庄得了案首的事是真是假。 萧嵘酸溜溜道:“他说有秘诀,但依我看,这回大约是出了什么差错了。管他呢,他能侥幸一次,难道还能再侥幸一次?” 萧嵘坐下继续道:“府试过了,还有院试。府试是知府主持,院试可是朝廷钦点的学道大人主持的,我看他届时还能如何。他若院试也能过,我倒是相信他真得了什么秘诀。” 一个平素一直不如他的人忽然站到了他爬不上去的位置,萧嵘难免心里泛酸,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萧枎点头:“哥哥说的是。”自打卫庄不依不饶地跟她要账之后,她就越发不盼着他好。 萧嵘却是想起了另一件事,凑近低声问道:“你这几日跟那卫家二公子” 萧枎叹气摆手:“别提了,卫公子这几日不知在忙活什么,每日除却去家塾之外,根本不出门。我们本想使点银子买通他身边人打探一下,但他身边那起子人嘴都严得很,连银子都不收,一毫都打点不通。” 萧嵘挠挠头,道:“那可如何是好,也不知卫公子还能在此盘桓多久。” 萧枎抿唇。她从未见过如卫启沨这般出色的人,除开性情有些捉摸不定以外,卫启沨浑身上下简直挑不出一点毛病。 最要紧的是,卫启沨背后是煊赫豪门荣国公府。若是嫁给了卫启沨,她这辈子都不必再为钱财发愁。 萧枎摸了摸自己的脸,转身回房。 她还是想要再试试。 翌日,萧槿跟卫庄出门时,好奇询问他府试究竟是怎么夺魁的。 卫庄领着她迈过门槛,低头看她:“你不必操心这些。” 萧槿其实也想过卫庄从前是有意藏锋,但她实在是想不出藏锋对卫庄有什么好处。但一个人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进步神速,这确实匪夷所思。 卫庄见萧槿追问不住,只好道:“你就当我从前蒙昧,见今忽然开了窍。” 萧槿并不怎么相信他这个说辞,但卫庄不肯说,她也不好一直纠缠于此。她想起年底的院试,笑道:“那表哥既能在府试中夺魁,想来院试也不在话下了?” “你若是届时仍旧来接送我,那自然不在话下。” 萧槿嘴角微抽,道:“到时候可是大冬天,表哥一早便要赶考,我怕我爬不起来” 她话音未落,就听一阵马蹄声近,转头间便瞧见一人一骑冲开街上层层人丛一径狂奔至近前,所到之处皆引起一阵扰攘。 那马上之人冲得太快,到得萧槿近前时根本刹不住,也不打算勒马,怒喝一声“滚开”,也不管萧槿来不来得及躲闪,直接飞冲了过来。 萧槿实际上已经反应过来了,但卫庄比她反应更快。在她预备往旁侧躲时,卫庄已经一把将她拉到了他身后,与此同时,他在马匹即将飞驰而过的瞬间,伸手迅速扯住了马上之人的衣袖。 他的力道极大,那人一时不备,被他拽得身子一斜,一头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不长眼的东西,知道爷爷是谁么?”那人一时爬不起来,抬头怒瞪卫庄。 萧槿方才没仔细瞧,如今这人抬起头,她瞧见他的脸,倒是觉得有点眼熟。她蹙眉略想了片时,终于记起来了来者何人。 此人姓冯名权,是荣国公府二房的表亲,为人十分势利,久惯溜须拍马,平日里对卫家主支启字辈的几位公子趋奉备至。卫启沨身为二房嫡长子,是冯权的主要逢迎对象,但卫启沨似乎并不怎么待见他。 冯权嘴里不住骂骂咧咧,几度试图爬起来,但他脚踝扭了,身上又有多处擦伤,试了几次都爬不起来。他的小厮急匆匆奔上前来,左右两边同时架着,才将他搀起来。 卫庄冷冷睥睨冯权。 不过是卫启沨的一条狗,竟然就敢猖狂至此。 冯权长年巴结卫家,觉得自己即便是在京城地界上也是很有些脸面的,已经许久没人敢给他吃这么大的亏了。 他越想越气,直骂卫庄瞎了狗眼,当下命小厮上前去将卫庄绑起来。 卫庄寒声笑道:“也不知是谁瞎了狗眼。” “哎哟喂,你口气不小,”冯权伸手就要来揪卫庄的衣襟,“你倒说说你是哪根葱?” 卫庄侧身躲开冯权的手,抬脚就踢上了他的膝盖。 刚刚才被搀起来的冯权又“扑通”一声跌到了地上,正跪在卫庄面前。 四周聚拢上来围观的路人轰然大笑。 冯权抬眼打量卫庄,觉得很是邪门儿。他虽未言明身份,但有点脑子的都知道敢如他这般在街上恣意纵马的必定是有些背景的子弟,然而眼前这个书生却敢将他扯下马来,又以这般居高临下的姿态俯视他,这就怪了。 冯权心里倒是打起鼓来,收敛气焰,正猜度着卫庄身份的时候,就听身后小厮恭敬地喊“二少爷”。 冯权扭头一看靠山来了,立等惊喜道:“表弟来得正好,我被这个” 卫启沨不待他说完便径直打断道:“道歉。” 冯权一愣:“什么?” “我说让你给这二位赔礼道歉,”卫启沨看了卫庄与萧槿一眼,又转向冯权,冷淡道,“我适才已问明原委,是你唐突在先。” 冯权怔了半晌,让他给一个身份不明的书生和一个小姑娘道歉? 虽则心中万般不愿,但冯权不敢违逆卫启沨的意思,只好一瘸一拐地挪到卫庄和萧槿面前赔了个不是。 卫启沨回身,步至萧槿跟前,温声询问她可有伤着吓着。 萧槿觉着挺有意思的,原来卫启沨在聊城时曾经对她这么温和过,她后来嫁给他之后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 卫启沨后来娶她颇有祸水东引的意思,但她想不出她到底和他什么仇什么怨。 萧槿压下心头万端思绪,极力维持面上的平静,摇头直道没有,旋即跟卫启沨略施一礼,与卫庄一道离开。 卫启沨的目光在两人远去的背影上停留片刻,掣身折返。 冯权被小厮搀着跟在他身后,笑嘻嘻道:“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小娘子啊?眼光不错,我瞧她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将来想必是个尤物,你若是喜欢,我想法子给你弄来” 卫启沨转头乜斜他一眼:“你胡言什么,她是萧知府的独女,我这几日都借住在人家府上,你今日若是闯下祸事,让我如何自处?” 冯权嘿嘿笑道:“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啊这不是急着来见你么?”说话间又想起那个将他拽下马的书生,“那萧姑娘身边的人是何身份?” “萧大人的表外甥。” 冯权正想骂不过一个表亲也能那么大胆子,随即想起自己也是卫家表亲,当下闭嘴了。 他的脚踝已经肿了起来,疼得几乎走不得路,卫启沨又根本没有等他的意思,冯权当下急道:“表弟慢些走,我有事与你说。” 卫启沨步子不停:“有话便讲。” 冯权神秘兮兮地笑道:“你等我一等,这件事你一定感兴趣。” 卫启沨仿似想到了什么,陡然顿步,回头道:“说。” 萧槿觉着奇怪,问他为何对虾这般嫌恶,他蹙眉丢给她一个字,脏。 萧槿这才对他的洁癖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她跟他说那些虾的虾线都已经仔细剔除了,但卫启沨仍旧一脸嫌弃地坚持让她倒掉。 萧槿许久没吃虾,不舍得倒,将那盘红烧大虾拽到了自己面前,自吃自的。 卫启沨看她不听话,神色不豫,似乎连在他面前吃虾也是罪过。他在她对面落座后,斯斯文文地进餐片刻,抬头瞧见她吃虾吃得不亦乐乎,盯着看了好半晌。 萧槿打算再去夹一只虾时,一抬头就撞上了他投来的目光。她见他满面的不可思议,那神色似乎是在说,你吃一屎也能吃得这么高兴? 萧槿当时就不乐意了,搁下筷子,指着他跟前的蛋花羹道:“你看,这里面的鸡蛋是鸡下的吧?你想过鸡是怎么把蛋下出来的么?那个蛋啊从” 卫启沨“啪”的一声放下筷子,面色一沉。 萧槿不以为意,又指着他面前的一碟子春不老蒸乳饼道:“那里面的春不老,你想过是怎么长出来的么?那个需要浇水施肥,施肥你懂吧?就是用粪” 卫启沨忍无可忍,按下筷子扭头就走。 萧槿如今忆及前生往事,想想当初她看到的卫启沨,再看看面前这个温雅公子,实在觉得有些恍惚。 看来人的性情确实是会改变的。 清蒸大虾是萧枎的拿手菜,她觉得卫启沨但凡是吃了这虾,一定会询问这道菜是谁做的,届时她就能露露脸儿。想来卫公子自此之后便会对她多上一份属意的。 她这般想着,便示意丫头将那一碗清蒸大虾端给卫启沨。 然而她一转头,就听到卫启沨冷淡道:“不必了。” 萧枎一怔。卫启沨方才还是和和气气的,怎么一转眼就变脸了? 萧杫在一旁看着,拿帕子挡住了唇边笑意。她就说,卫家公子一看就是风雅的人,怎么可能稀罕萧枎做的什么虾子。 萧嵘看得暗暗发急。 萧枎犹自不甘,勉强笑道:“此间的虾与别处不同的,况且这制法” “四公子不是说要切磋制艺?”卫启沨转头看向萧嵘,“若还要继续,便换个地方。如若不然,在下便先回了。” 竟是直接将萧枎晾在了一边。 萧枎面色发白,僵硬地立在原地,一时也不知如何找回场子。 萧嵘对于卫启沨的反应也颇为意外,卫启沨自来到萧家之后便一直客客气气的,他也是没想到他会这样不给面子。他本想转圜一下,但见卫启沨面色确实很不好看,当下也只好打住了念头,赔着笑道:“那换个地儿继续吧,把这里留给三èi èi她们。” 萧杫嘴角的笑一收,她还没出手呢,卫公子怎么能走? 萧杫不住地给萧嵘打眼色,但萧嵘只是暗暗蹙眉摇头。 萧嵘还不想为了两个èi èi的私心就开罪卫启沨。 其实下午这一出整个都是他们筹划的。萧嵘先将卫启沨带出来,萧枎与萧杫再佯作偶遇,各逞本事。 萧嵘帮两个èi èi其实也是存了私心的。万一卫启沨真的看上了他哪个èi èi,那简直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他们四房若是得了卫启沨这样的乘龙快婿,往后还怕不吃香?他以后说不得还能少读好多年的书呢。 但萧嵘也能瞧出卫启沨眼下是真的不快了。虽然他也不清楚卫启沨这是被触到了什么逆鳞,但顺着他的意思来总是没错的。 卫启沨出了凉亭后,萧榆故意问道:“三姐这两碗虾怎么办?” 萧枎心下气恼,随口道:“倒掉!” “倒掉太可惜了,”萧槿伸手端起其中一个卧足碗,“正好我跟六姐坐了半晌还没吃东西,这两碗我们收下了。” 萧榆笑眯眯地端起了另一碗。 萧枎气得直瞪眼,萧杫在一旁捂嘴笑。 萧槿方才将卫启沨的反应都看在眼里,禁不住感慨他果然还是跟从前一样矫情。 吃虾怎么了? 萧槿其实有些好奇,如果是温锦喂虾给他,他会不会吃?他既然那么喜欢温锦,想来是愿意为温锦打破坚持的。 萧槿与萧榆抱着那两碗清蒸大虾后,萧枎气得抬手就要将托盘上余下的那两个盖碗杯抓起砸了,却被萧杫一把拽住。 “那里头是我精心烹制的雀舌牙茶,你敢砸!”萧杫瞪眼道,“我早说了,卫公子必定是喜好风雅的,你端给他一碗大虾算怎么回事,他能高兴才怪!” 萧枎气得直跌足。她费尽心思做了许久的大虾非但让她下不来台,最后还便宜了萧槿萧榆两个。 萧枎回瞪萧杫一眼,恼道:“卫公子不接我的大虾,也不会喜欢你的茶!” “我还没试呢,你怎知他不喜欢?”萧杫挑眉,“要我说,卫公子要么是不爱吃虾,要么是今儿心绪不佳,只是咱们走了背运,来的时机不对。” 萧枎缓了半晌,忽道:“卫公子约莫是不知道我是他表妹。他若是知道,怎会不给我颜面。” “你听谁说的?” 萧枎却是不答,打住话头回身就走:“我想起我还有绣活没做完,先走了。” 萧杫轻嗤一声,道:“你是他表妹,那我也是他表妹。人家表妹多了去了,凭什么独独给你面子。” 萧杫端起盖碗杯啜了几口茶,轻叹一息。 卫启沨那样的贵公子真是难以捉摸,一个拎不清便是弄巧成拙。这么胡乱猜度可不好,顶好是打探清楚了再出手。 她四哥脑子不够好使,靠不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9.番外之无意穿堂风 订阅本文比例40的可正常阅读,否则需延迟三日, 补足可立看  “自然不是, 我正巧来山东这边办事, 知晓你在聊城, 专程绕道来探望你的, ”冯权见卫启沨神色不豫, 面上的笑慢慢敛起, “我说错话了?” 卫启沨不答话, 回身继续前行。 冯权见卫启沨似乎兴致不高, 一面命小厮扶他跟上卫启沨, 一面追问道:“那你想听什么事?你不会是想听你温” 他一句话未完, 被卫启沨冷冷瞪了一眼,惊觉走口, 赶忙捂嘴。 “你胆敢出去乱说一个字,我剥了你的皮!”卫启沨阴冷的目光直戳到冯权脸上。 冯权忙忙赔笑道:“不会不会,我又不是活腻味了这不是身边没外人么, 我就一时没留神儿” “我不管这些, 将来但凡此事泄露出丁点儿, 我头一个找你!”卫启沨冷声言罢, 回身径自入了萧家大门。 冯权缩了缩脖子。 卫启沨平素脾性温和,但发起火来威势慑人。冯权要比卫启沨大上十来岁, 但卫启沨每每怫然作色, 冯权连大气都不敢出。 冯权想起卫启沨在温锦事情上的谨慎, 不得不感慨卫启沨对温锦用情之深。 他是在一次机缘巧合之下偶然间撞见卫启沨与温锦之间的不寻常的, 当时卫启沨就警告他不要传扬出去。后来卫启沨又几次三番敲打他,近来更甚了,似乎只要他说出去半个字,他就会让他万劫不复。 冯权虽则不清楚卫启沨为何要这般审慎,但他觉得卫启沨必然是为了温锦好。卫启沨身边从不缺美人,然而没一个能让他瞧上眼的。温锦既然入了卫启沨的眼,想来他便是认了真的。 冯权其实一直不明白,卫启沨一个赫赫权门出身的公子,不嫖不赌不溜猫逗狗不寻欢作乐,还当的什么世家子弟?冯权听说卫启沨身边连个房里人都没有的时候,直疑心卫启沨有龙阳之好,一度琢磨着给他找几个颜色好的娈童来。 结果后头就发现了他跟温锦的事。 只是卫启沨始终将此事捂着,在人前时也有意掩盖他对温锦的情意。冯权心中诧异,但并不敢询问卫启沨缘由。 冯权思量间一不留神又崴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小厮问他现下去哪儿,他往萧家大门口望了望,思及卫启沨目下似乎心绪不佳,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触霉头的好,当下让小厮给他雇了一辆马车,自去寻客栈落脚。 萧槿辞别卫启沨之后,便一直跟着卫庄在左近市肆之间晃悠。卫庄似乎谈兴颇高,一路与她攀谈不绝,从周遭坊市排布说到她的喜好。杂七杂八,间或穿插,不一而足。 虽然中途休息了几次,但及至晌午,萧槿还是走得腹内空空c两腿发软,于是跟卫庄提出要回府。卫庄却是不应,表示要请她用饭。 卫庄虽然之前就这般说过,但萧槿只当他是跟她客气客气,哪敢真的让他请,赶忙摆手说不必。然而卫庄的态度很坚决,拍着她的脑袋说他既许诺了,便一定会做到。 萧槿被他带到一家酒楼的大堂内坐下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待到酒保端着卫庄给她点的一碗鸡丝面被搁到她面前时,她越发觉得这是做梦。 “表哥,”萧槿呆了须臾,指了指那碗鸡丝面,“你确定你要请我吃么?” 卫庄点头:“你方才不是说你爱吃这个么?” 萧槿沉默一阵,道:“表哥,你老实与我说,你到底为何请我吃面?” “我不是说了么?这是犒劳你来接送我的,”卫庄见萧槿犹自惴惴,奇道,“你是怕你吃完之后,我管你要钱?” 萧槿摇头,嘴角微抿。她就是瞧见她庄表哥这个样子,有点害怕 在卫庄的一再坚持下,萧槿也不好再推辞,接过了他手里的筷子。她正预备低头挑面时,见他面前空空,问他为何不给自己点。 “你吃便好,我吃不惯外头的东西,还是陈妈妈的手艺合我胃口。”他口中的陈妈妈便是跟着他来萧家的婆子。 萧槿忽然就松了口气。说什么不合胃口,显然是为了省银子嘛。不过这才有点卫庄该有的样子。萧槿又想起卫庄不愿让萧岑跟着,一时恍然,卫庄不肯带萧岑来,必定是为了省一份饭钱。 大约卫庄近来真是有些迷信,这才请她吃饭的。 萧槿想通了这些之后,心神稍稳。 萧槿觉得她吃着他看着有些尴尬,但她劝说几回,卫庄都不肯给自己点餐,她也只好作罢。 她低头吃面时,卫庄突然问:“这一碗够吃么?要不要再来几碟小菜?” 萧槿险些一口面呛在喉咙眼,连灌了几口茶才缓过来,连连摇头摆手:“不必不必。” 一碗面已经很惊悚了。 卫庄见萧槿吓得不轻,便按下加菜的事,又道:“我考院试时你也会来接送我的吧?” 萧槿一个手抖,刚挑起来的一筷子面掉回了碗里:“表哥,你为何这般执着?我不是说了么,那时候可是寒冬腊月,表哥要赶大早,我起不来的” “你方才这样说的时候就险些遭难,可见你是注定要来接送我的。” 萧槿嘴角一抽,这什么歪理。 卫庄见萧槿直是摇头,想了想,道:“你若答应,我再给你加一道银丝鲊汤。” 萧槿差点吓趴在饭桌上:“不必了,我吃不完,而且太破费了” “那再加一碟豆腐干总成了吧?我记得你适才说你也爱吃豆腐干。” 萧槿哭笑不得:“表哥你不要这么迷信,你能过考跟我去接送没有什么干系。” 卫庄一再游说,萧槿正骑虎难下时,他直接扭头让酒保再加一碟子豆腐干。 等豆腐干端上来,卫庄挥手示意酒保搁到萧槿跟前:“趁热吃,不够再添。另,我打算往后都负责教导你功课,你有不懂的随时都可以来问我,不拘那每日的一个时辰。等我过了院试,再请你吃一顿。” 萧槿默默看着面前的鸡丝面和豆腐干,真的有点怀疑人生了。 这些于她庄表哥而言大约算是下了血本了,卫庄也不知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请她吃的这一顿。 她忽然想,她庄表哥得了府试的案首都迷信成这样,要是回头中了举,难不成要把她揣口袋里走哪儿带哪儿? 萧槿思量前后,不好再行推脱,在卫庄的注视中无奈应下。 不过她还真不相信,她若是一直接送他,他就能一直拿头名。 到了相约郊游这日,萧槿梳洗停当,赶到西跨院时,卫庄已经拾掇好,正坐在书房里等她。 他瞧见她今日这身打扮,盯着看了须臾,目光又在她那一身松花色襦裙上停留片时。萧槿诧异道:“可是有何不妥?” 卫庄一顿,起身道:“无事,走吧。” 江瑶瞧见萧槿时,连声夸赞她衣裳美人更美。萧槿觉得她的嘴就挺甜的,但在江瑶面前,似乎还有所不及。 江辰跟卫庄寒暄之后,与他说起了白鹤书院今日举办文会的事,询问他要不要过去瞧瞧。 卫庄道:“君实若有兴致可自往观,我带着啾啾去城郊转转。”君实是江辰的表字。 江辰想到这回赶赴文会的都是左近举子,又是白鹤书院山长主持的,很是心动,但他转头看看一旁的萧槿,又有些犹豫。 一旁的吴氏见儿子竟然踟蹰不定,恨铁不成钢,咬牙暗道活该你娶不上媳妇!当下跑过来扯了他衣袖一把,转头对卫庄笑道:“既是说好了,辰哥儿自然也是要去的,哪有中途改道的道理。”说话间又暗瞪了儿子一眼。 吴氏十分乐意让萧槿当她儿媳妇,她儿子要是能把萧槿娶回来,那真是天大的造化。 江辰见母亲如此,讪讪一笑,不再言语。 目下将及仲夏,正是花木葳蕤c万物蓊勃的时节。 江瑶挽着萧槿的手,一头顺着山坡往前走,一头说笑。不一时,远远望见前面一株柳树旁站了两个姑娘,萧槿一眼就认出了其中一个,但另一个却是面生得很。 那两个姑娘听见身后人声,转头一看,同时惊喜奔来——一个朝江辰跑来,一个朝卫庄跑来。 朝江辰跑去的姑娘是萧槿认得的那位,叫郑菱,住在萧家附近,平日里跟她不太对付。而那个冲着卫庄奔来的姑娘,萧槿毫无印象。 “庄哥哥!真是你啊,”那个面生的姑娘小跑上前,兴冲冲地奔到卫庄面前,“我的纸鸢挂到树上了,你帮我取下来好不好?” 小姑娘声音甜糯糯的,连萧槿听了都觉心软三分。而且看她这态度,显然跟卫庄是认得的。 萧槿忍不住偏头看向卫庄,心道庄表哥你的桃花来找你来了。 卫庄却是微微攒眉,在那姑娘快到他近前时,下意识往旁侧一避。 一旁的郑菱跟江辰兄妹和吴氏寒暄过后,仿似才看见萧槿,含笑喊她一声,又看了卫庄面前那个小姑娘一眼,介绍道:“这是若淑,我才结识的。” 卫庄此刻也认出来了,他面前那个姑娘叫赵若淑,就是宋氏之前跟他提过的那个赵家姑娘。 赵若淑今日跟随母亲出来游赏,方才纸鸢挂到了树上,她自己够不着,刚差了丫头去找几个随行小厮过来,就瞧见了卫庄等人。 赵若淑见卫庄不理会她,愣了愣:“庄哥哥,你不认得我了?咱们从前是街坊的。” 卫庄面无表情道:“记不甚清了,那纸鸢我也够不着,姑娘还是另找他人的好。” 萧槿默默想,她庄表哥又抠又不开窍,白瞎了一张脸,怪不得说不上媳妇。 卫庄见赵若淑又要跑来央他,爽性道了句“我先往别处转转”,交代萧槿不要走远,回身走了。 郑菱拍拍发怔的赵若淑,瞥了卫庄的背影一眼,阴阳怪气道:“你还不知道吧?你庄哥哥刚得了府试案首,如今可了不得呢。我看你往后离他远点,省得” 赵若淑瞪大眼:“庄哥哥见今变得这么厉害?”旋即笑得眉眼弯弯,“我记得他从前总被宋婶婶说读书上头少根筋呢。” 郑菱一噎,她那本是挑拨的话怎么到了赵若淑耳朵里就成了夸赞这姑娘脑子怎么长的? 赵若淑跟萧槿互通姓名后,听说卫庄如今住在萧家,仔细打听了萧家的住址,表示她家刚搬到聊城这边,预备过几日前来拜访宋氏跟卫庄兄弟。 萧槿心道,桃花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也不知道赵姑娘介不介意她庄表哥那非同一般的抠门。 卫庄别了众人后,径自步入树林里纳凉。他一面走一面思量事情,等将心中头绪梳理停当后,抬头发现已经入了林峦深处。他正欲折返,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你过会儿将冯权叫来,再仔细问一问。” 卫庄步子一顿。这是卫启沨的声音。 他迅速扫视四周,匿身在一株粗壮的榕树后面。 丹青亦步亦趋地跟在卫启沨身后,点头应是,又担忧道:“少爷,您要不要紧?要不小的” “不必,”卫启沨吸了吸鼻子,又沉声道,“若是冯权所言属实,那也不知大伯父打的什么算盘了。” “万事等您回京之后,自有张主,再不然您跟老爷通通气儿,看老爷是怎么个说法” 正此时,萧槿寻卫庄而来。她一眼瞧见侧身倚在榕树后的卫庄,正欲出声唤他,就见卫庄迅速扭头朝她使了眼色,随即以口型对她无声说了三个字。 捉迷藏。 萧槿一怔,脑中灵光一现,很快反应过来,若无其事地奔过去,一把拍在他背上,笑嘻嘻道:“表哥,被我找到了吧?不过一个游戏而已,你躲那么远干嘛?” 卫庄嘴角噙笑,暗赞萧槿颖慧。 卫启沨在听到有脚步声靠近时就沉了脸,示意丹青收声。及至听到萧槿的声音,愣了一下,领了丹青朝着那株榕树走去。 卫庄透过枝叶的间隙看到卫启沨走来,又低头跟萧槿打了个眼色。 方才萧槿的脚步声卫启沨必然是听到了的,卫启沨其实十分多疑,发现了萧槿也必然会发现他,他根本不可能一直藏着。而萧槿的脚步声只有一串,明显是独自前来的,那么他就需要一个理由来解释他为何会躲在此处。 萧槿知道卫庄的意思是帮他打掩护,又见他神色严正,觉着大约是有什么内情,遂朝他点点头。 等卫启沨走至近前,萧槿转头正预备施礼,然而猛地瞧见卫启沨目下的情状,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萧槿知道她身边站着的人是卫启沨,她根本不敢看他的神情,深吸一口气,低着头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起身抬头时正撞上卫启沨投来的目光,愣了愣。 卫启沨最爱干净了,瞧着她眼下这样灰头土脸的样子,心里大约嫌弃得不行。 萧槿觉得扭头就走更丢人,便叉手朝卫启沨行了一礼。她等了片刻不见卫启沨还礼,正欲转身离去时,卫庄走上前来,当着卫启沨的面,帮她拍了拍后背和衣袖上沾着的草屑,又顺手摘下她脑袋上的一根草,低头轻声问:“摔疼了没?” 萧槿摇头:“没有,下面有草皮垫着。” 卫庄笑着拍了怕她的脑袋:“下回当心点。” 萧槿觉得卫庄那动作像极了拍狗头。 卫启沨立在两rén iàn前,只是看着,并不开言。 萧枎紧随而至,先是婷婷袅袅地跟卫启沨行礼道了万福,跟着看了萧槿一眼,冲卫启沨愧怍笑道:“惭愧惭愧,舍妹年幼不省事,冲撞之处,卫公子切莫见怪。”说话间又暗暗乜斜萧槿。 这堂妹想来跟萧榆一样,也是来偷看卫公子的。真够丢人现眼的,偷看就偷看吧,还一头滚到人家跟前去了。 萧枎嘴上说着让卫启沨不要见怪,但心里却不这样想。像卫启沨这样的贵介公子,瞧见这样失礼的行径,必定是会不豫的。 萧枎抱着幸灾乐祸的心等着看卫启沨的反应。 卫启沨只朝萧枎微一颔首,淡淡道了句“无妨”,旋即看向萧槿:“姑娘适才可是被什么吓着了?” 萧槿点头:“一条毛虫。” 卫启沨盯着她看了一瞬,微微笑道:“下回小心些。”说话间瞥了卫庄一眼,跟他打恭寒暄几句,领着自己的书童丹青走了。 萧枎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很有些不可思议。 卫公子好像根本不介意啊。 钻在雪洞里观察了半晌的萧榆此刻跑过来,抬手一指萧枎:“你不是说我俗说我鄙薄只会以貌取人么?那你为什么也来偷看卫公子?” 萧枎被戳中心事,沉了脸:“我只是恰巧路过而已。” 萧榆“嘁”了声,撇嘴道:“我才不信呢。”说话间又问萧槿是不是真的不疼。她方才见萧槿滚出去也是吓了一跳,后来见萧槿似乎无事,也不好意思冲出来。 卫庄却是忽而低头看向萧槿:“你是来偷觑那位二公子的?” 萧槿一愣,赶忙否认:“没有没有,我是陪着六姐来的。”她来偷看卫启沨作甚,她又不是不知道卫启沨长什么样子。 卫启沨走出去一段路后隐约听到身后似乎有人提到了他,回头望了一眼。 正和卫庄的目光对上。 丹青见自家公子神色怪异,低声道:“少爷可是觉着有何不妥?” 卫启沨见卫庄收回了目光,也慢慢转头,淡淡道:“无事。” 卫庄临走前又拍了拍萧槿的脑袋,提醒她今日不要忘了去找他。以卫庄的身高,拍萧槿脑袋倒是顺手得很。 萧枎见萧槿如今似乎和卫庄熟络起来,心里暗嘲萧槿没眼光。原本她和萧榆这种俗人走得近也就罢了,如今居然又添了一个卫庄。 萧槿与萧榆手拉手往回走时,听萧榆说起萧枎自称是卫启沨表妹的事,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卫启沨什么时候有这么个表妹的,我怎么不知道?”萧槿忍俊不住,“那我们岂非都是卫启沨的表妹?” “你怎么直呼他名讳啊,这么好看的人,怎么能”萧榆说话间见萧槿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诧异道,“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奇怪,难道你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么?” 萧槿想说当然见过,如果你见了卫启沨的四弟卫启濯,一定惊为天人。只是卫启濯即便是后来踏上权力的巅峰也没娶媳妇,萧槿曾一度怀疑她这小叔子是个弯的。 “不过话说回来,萧枎说自己是卫启沨的表妹” “是卫二公子!” “好吧卫二公子的表妹,是怎么回事?” “她说她听母亲说的,哎呀,可能是什么拐了百八十里地的关系吧,”萧榆撇嘴,“不过我觉得她可能是在胡说。虽然我也挺想当卫二公子表妹的。” 萧槿咧咧嘴。 萧枎自觉容貌不俗,一心想嫁豪门世家,这回大概是打起了卫启沨的主意。 不过她一定不知道,卫启沨心里只有他的好表妹温锦。并且,卫启沨最反感别人跟他乱攀亲,萧枎要是不识趣,卫启沨会不会给她个没脸,那大约就要看他的心情了。 用罢午饭,萧槿睡了两刻钟中觉,又上了一个时辰的课,做完了昨日并今日积攒的绣活,等想起还要去卫庄那里报到时,天已暝色。 她一拍脑门,揣了纸笔就直奔西跨院。 进了院门,她向天福询问卫庄何在,天福指了指书房:“少爷一早就进去了,一直在里头待着。” 萧槿望了望门窗紧闭的书房,心道庄表哥这是闭关练功呢? 她别了天福,径自走到书房门前,发现没有灯光透出来,以为是灯光太暗,并没多想,举手叩门:“表哥,是我。” 里头传来卫庄低沉的嗓音:“进来。” 萧槿试着推了推,发现门没闩上,一推就开。 门打开的瞬间,萧槿愣了一下。 书房里头黑咕隆咚的,居然没点灯,什么都看不清。 萧槿呆了须臾,对着面前的黑暗惊疑不定地唤道:“表哥?” “我在里面。” “你怎么不点灯?” “你摸黑进来吧,灯油不多了。” 萧槿嘴角一抽,这也太抠了 她勉强适应了一下书房内的黑暗,一面腹诽卫庄小气,一面往里走,一不留神撞上了一堵柔软的墙,尚未回神时就觉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 “小心。”卫庄低低出声,手在她肩头略一停留,回身点了灯。 萧槿这才反应过来她方才大约是撞到了卫庄的怀里,一时面颊泛红,忍不住又在心里嘀咕,卫庄简直抠得没救了,天都黑了还不点灯。 “我等你等得都睡着了,”卫庄在书案后坐下,“还以为你要失约了。” 萧槿讶异道:“怎么会睡着,表哥你不是离府试没几天了么?不应该抓紧时间温书么?” “温不温都一样。” 萧槿心里暗叹,好像是这样,以她庄表哥的水平来看,临时抱佛脚也是没用。随即她又想起白日间在雪洞里偶然偷听到的他与萧枎的对话,又恍然道:“表哥,你是不是受了情伤才无心温书的?” 卫庄一顿,转头看萧槿:“你不要误会,我不喜欢你三姐,你三姐今日是胡说的。” 萧槿借着那盏只点了一茎灯草的油灯发出的微弱亮光打量卫庄几眼,见他似乎确实没什么异样,倒是信了他的话。 萧枎虚荣爱胡扯这一点萧槿是知道的,今日那话说是瞎编出来的也不奇怪。 “你今日为何跟着六表妹去偷看那国公府二少?” 萧槿见他又提起这桩事,奇怪道:“我不是说了嘛,我是陪着她去的,我对什么卫二公子没兴趣的。” 卫庄凝视她俄顷,倏然微笑道:“我去参考府试那天,你来送我好不好?” 萧槿一怔:“为什么?” “我觉得你是我的福星,多亏了你提前教天福急救的法子我才幸免于难,若是你此番来送我,我必能考个甲等回来。” 一府之府试共录五十人,分甲c乙二等,前十名为甲等。 萧槿心道不管甲等乙等,表哥你能等上就很好了。 她见卫庄一再劝她来送他,推脱不过,只好道:“那好,我那日早起一会儿。” 卫庄浅浅一笑。 萧槿望着晻昧灯光里的少年,心中渐生疑窦。 她总觉得卫庄自打被捞上来以后,整个人都变得不同了。尤其是身上那股落落从容的气度,谈笑间自然流露,宛若天成。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萧槿暗暗摇头,觉得大约是她想多了。 由于萧槿今日来得太晚,卫庄没拘着她留够一个时辰,到了饭点儿便让她回了。萧槿总觉得她庄表哥后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翌日从家塾里出来后,卫庄径直转去了四房的院子。 他本是来找萧定的,但萧定恰巧出去会友了,四夫人冯氏应接了他。 卫庄并不打算绕弯子,张口就跟冯氏说起了萧枎欠他银子的事。冯氏起先不信,后头听他说的一条是一条的,渐渐心惊,一时懵在当场。 冯氏将萧枎叫来盘问,萧枎见卫庄竟然真的跑来她娘面前追债,脸色一白,心慌不已。但她仍旧觉得卫庄手里没有证据,死不认账,直道卫庄是无中生有。 卫庄冷笑道:“三姑娘认不认我不在意,我只管要钱。我这几日要忙着府试互结c具结诸事,暂且没有余暇。待到我考完府试,我要见着我那三百两银子。若是四夫人与四老爷打算包庇三姑娘的话,那我只好将此事捅到姨父那里了。” 他临走前见萧枎一脸不服,冷冷淡淡道:“三姑娘不要以为没有借据就能一了百了,我想证明,随时都能拿出证据。”言讫,拂袖而去。 冯氏一把揪住萧枎,切齿道:“你真的拿了他三百两?!” 萧枎被母亲再三逼问,无奈之下只好承认。冯氏气得使劲推她一把,怒道:“你个不省心的东西!你知道个轻重么?” 萧枎被她搡得狠狠跌了一跤,委屈哭道:“我就想用好点的东西,我手里的那点钱又不够我又不像八妹,想买什么都有三伯母贴补”她口中的“八妹”指的是萧槿。 冯氏听她说起这个就来气,当下怒道:“你是抱怨我没法让你过好日子是么?!” 冯氏出身不如季氏,家中也不如季氏娘家资财丰厚,妯娌之间难免攀比,冯氏本就觉得这是她心里一根刺了,如今被女儿揭出来,心头火立时噌噌往上窜。 “此事你自己去跟你父亲说去,”冯氏冷笑,“这窟窿我可不给你填!” 萧枎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拽住冯氏的袖子哭道:“母亲不帮我,我可怎么好?那卫庄翻脸不认人,万一真是捅到伯父那里” 冯氏一把挥开她,骂了句“记吃不记打的东西”,愤愤而去。 萧枎跌坐在椅子里,自家又抽抽噎噎哭了半晌,才慢慢止了。 她忽然想起了昨日瞧见的卫家二公子。 卫家堆金积玉,富贵泼天,卫启沨身边一个书童穿的衣衫都是潞绸的料子,如果她能嫁给卫启沨,那岂不是此生荣华享受不尽? 何况卫启沨生得真是神仙也似的人物。 萧枎微抿唇角。卫启沨在萧家住的这段时日里,她一定要抓紧机会。 卫庄赴考那日,萧槿起了个大早。 因为卯时一刻就要准备入场了,所以卫庄必须及早动身。萧槿穿戴盥洗完毕后,也顾不上吃东西,匆匆赶去了西跨院。 卫庄已经收拾停当,正立在院门口与宋氏和卫晏话别。 府试分帖经c杂文c策论三场kǎ一 shi,前两场各考一天,第三场考两天,一共四天,所以卫庄要在号里待上四天。过夜用的棉被与笔墨c特用纸张都由考场ti g一ng,连三餐都是免费的,参考的士子只携带考引入场即可。 宋氏见儿子面上并无半分焦躁紧张之色,觉得儿子大约是打算破罐子破摔去号里睡上四天,叹了一回气,犹豫着道:“哥儿好赖写几个字儿万一,万一就过了呢?” 卫晏小脸上也写满担忧:“哥,你你是想开了还是”他说着话见兄长以目光询问,又觉得这个时候不能给他施压,当下又忙道,“没什么哥你尽力就好。” 卫晏余光里瞥见萧嵘往这边走来,知他是来找晦气的,端起脸看向他:“你来做甚?” 萧嵘笑道:“自然是来送送表哥的啊。” “我哥不需要你送,你走!” 萧嵘不以为意,径自上前道:“晏哥儿这是什么话,我也是好心来着。”他嘴上这样说着,斜眼看向卫庄。 去家塾不必这么早的,但他今日特地提前起了,为的就是来西跨院这边看个热闹。 府试与县试一样,需要参考士子保结——其一便是取具同考者五人,写具互结保单,zu一 bi者五人连坐;其二是请本县两名廪生具保,保证参考士子不假名c不匿丧c不替身c不冒籍,且身家清白。 卫庄的废物之名传扬颇远,这回府试光是找人保结就费了一番工夫,因为没什么人肯为他担保。将来万一卫庄为了过考而耍手段被抓到,为他保结的人就要受牵累。 萧嵘听说这件事后笑了好半晌,心里啧啧不已,卫庄这种人真是不适合走科举,倒不如早早回家种地算了。 不过他满以为卫庄今早会惶惶焦躁的,结果眼下观察半晌,却见他没事人一样跟宋氏和卫晏道别,仿似他不是去赴考,而是去春游一样。 萧嵘很是失望。不过他跟着又想,卫庄大约是为了不让他看笑话才故作镇定的,他可是听说卫庄前些日子光是听见“府试”俩字就害怕。 萧嵘思及此,忍不住笑了出来,拍拍卫庄的肩,道:“好生考,表哥归来之日,我亲去迎接。待到发案之日,我去为表哥看榜。”说罢,哈哈一笑,转身走了。 卫晏气忿忿地瞪了萧嵘一眼,转头看向兄长:“哥哥不要理会旁人,不论怎样,尽力就成。” 卫庄顿了顿,垂眸看向面前的胞弟,须臾,伸手摸摸他的脑袋,浅笑颔首。 萧槿看了半晌,走上前时,卫庄让宋氏跟卫晏不必送了,只让萧槿与天福跟随他出门。 走到大门口时,卫庄见萧槿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低头问:“今早是匆忙起的?” 萧槿掩口打了个哈欠:“嗯。” “用早饭了没?” 萧槿摇头。 她一路犯着迷糊跟着卫庄往前走,走着走着忽见卫庄停了下来,险些让她一头撞他身上。她正想问他是不是要上马车了,就瞧见面前伸过来一个纸包。 “吃吧,热乎的。” 萧槿错愕抬头,愣愣地接过卫庄手里的那个纸包,打开一看,发现是两块松软的黄米面枣糕。 萧槿瞬间吓醒了。 她扣扣索索的庄表哥居然给她买了两块枣糕! 简直难以置信! 萧槿遥想当年那个兔耳朵,再看看眼前的枣糕,一时大为感动,但跟着又想到了什么,一脸担忧地仰头道:“表哥,你是不是在hui 我?虽然我爹是主持府试的,但如果你想舞弊的话,似乎也不容易而且万一被人告了,可怎么好?” 府试由本府知府主持。 卫庄一顿,跟着又十分顺手地拍了拍她的脑袋:“这不过是对你来相送的犒劳而已。”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一道兴奋的少年声音传来:“啾啾你怎么来了?” 萧槿摇头,晃了晃手里的枣糕:“庄表哥给我买了枣糕了。”说话间仍旧觉得如坠梦中。 真是不敢信啊,她庄表哥竟然给她买了两块枣糕 江辰也是一愣,转头看了卫庄一眼,惊诧不已。 卫庄的吝啬是左右邻舍皆知的,江辰也是深有体会。有一回江辰跟卫庄借香茶饼,结果卫庄拿出小刀对着一片香茶饼仔仔细细地给他切了一个小小的角,还不及江辰的小拇指甲盖大。 江辰当时对着那一粒香茶饼怔了许久,自此之后再也不敢来问卫庄借东西。 江辰其实不太明白,卫庄家中也颇有资财,明明不缺银子,怎么就抠成那样呢? 江辰禁不住感慨,卫庄今日肯拔毛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嗟叹间转头跟卫庄寒暄,但卫庄似乎有些神思不属,又时不时打量他一眼。 江辰觉得莫名其妙。 他近来似乎没跟他借过东西吧? 不过江辰很快释然了,卫庄约莫只是因为即将赴考,有些焦虑而已。 江辰也是要去考府试的,他本想着既然碰巧遇见,不如跟卫庄同行搭个伴,但卫庄并无此意,出言回绝了。江辰也不好勉强,跟萧槿说笑一回,作辞离开。 卫庄瞥了江辰的背影一眼,转而低声跟萧槿叮嘱一番,末了拍着她的脑袋道:“四日之后你来接我好不好?” 萧槿一怔仰头:“为什么?” 送完还不成,还要来接? 卫庄理所当然道:“你送了我自然也要来接我,如此方谓有始有终。” 萧槿嗫嚅片时,一时竟无言以对。 “那便如此言定了,”卫庄见她没有推拒,权当她默认,又往萧府大门内扫了一眼,“我届时会及早回来的。” 萧槿总觉得卫庄辞色间透着些莫名的异样,似乎是心里存着什么事放心不下一样。 难道是惦记着他屋里剩的那点灯油? 萧槿暗暗摇头,她总还是觉得卫庄自打上回溺水后,整个人都有点古怪。 卫庄上了马车之后,靠在云锦靠背上闭目养神。 府试是他早就过了的,通过这种遴选生员的kǎ一 shi于他而言易如反掌。他如今只是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事。 纵然他一路考入殿试摘取鼎元,他也是以卫庄的身份。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变回卫启濯,但是不论如何,总还是要有所筹谋。 方才宋氏与卫晏为他送行时,他有一瞬的晃神。荣国公府锦簇花攒,但兄弟之间的倾轧也从未断绝。 站得愈高,斗得愈狠。 他虽能于激流之中应对自如,但有时也觉倦怠。 而成为卫庄的这几日,他深觉松泛。宋氏跟卫晏待他十分真诚,萧家也相对敦睦。 算是有失有得。 天福见自家少爷闭着眼睛半晌不言语,以为他睡着了,忍不住出声道:“少爷醒醒神,咱们即刻就到贡院了。” “经你一说,我还真有些乏了,”卫庄换个姿势继续靠着,“今晨起太早了,等到了地方补一回眠。” 天福心道完了完了,少爷真是打算在号房里睡上四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