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陵公子》 正文 第一章 大梁秋猎 大梁城外,秋色正浓。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百草树木察感秋时,纷纷枯黄。春天夏天开满郊野的各色花朵,更是早已凋落成尘。唯有或白或黄的小小野菊,尚能临风斗艳,三丛两丛地点缀在满地衰草之中。让这漫天肃杀的秋色里,生出一丝暖意来。 其时正是列国征战的紧要关头,日日杀伐不断。城邑之间,民生凋敝。家中有些积蓄,能迁入城市的,早迁入坚城之中。家中贫寒的,只能举家拖儿带女,成群结队到偏远的山林里躲避。山林中虽然时有虎狼出没,却不似大军过处,无论人畜屋瓦田地,尽皆残灭,总还算留有一线生机。所以虽然这天正值卯时,秋光晴好,郊原之上,竟也空无一人。 人烟不再,却正好给了野物们游荡的空间。一只肥大的狡兔,从藏身的地窟之一里钻了出来。一双通红而机警的眼睛,边寻找着可以啃食的草茎,边不时往天上瞟去,以免沦为云天之上翱翔的苍鹰的猎物。一对长长的耳朵则不停地摆动,倾听来自各个方向的些微声响,以确认周遭是否有可能的危险。 突然,一阵马蹄声响! 狡兔立即停了啃食,呆立不动。既是要仔细辨别危险程度,也寄希望于对方,把自己在这满地衰黄中忽略而过。 “噌!”像是弓弦响动!紧接着便是尖利的破空之声,从远处呼啸而至! 狡兔感觉不妙,四脚弹动,作势便逃。可惜为时已晚,利箭瞬息之间已入咽喉。一声哀鸣,狡兔滚翻在地,一动不动。 马蹄疾响,直冲向狡兔翻落之处。这马身形俊逸,却有些矮小,分明是一头未长成的马驹。但在奔腾之间,已隐隐然有了宝马神驹纵横疆场的气势。 在小马掠过狡兔的瞬间,一道细小的身影从马上探下,一把抓住箭尾,将狡兔拎起。然后身形一翻,又稳稳坐在马上。 这马上之人,竟然是位不过十余岁的小小少年!他面色白皙,身穿一袭华美的猎服,上面的花纹却似有些黯淡陈旧。 少年勒住了缰绳,举起狡兔细细观看。 这狡兔较寻常野兔更肥大一些,通体的暗huáng sè皮毛上,竟然奇异地生着几圈黑色的纹路。 “竟然像是虎皮?倒是稀奇嗯箭偏左了三分,差点就射不到啦看来还得好好练练才是。”少年自言自语道。 远处又一阵马蹄响动,一个尖细的男声从远处传来,倒像是宫中的宦者:“少公子!等一等!少公子!” 少年回头看看来人,嘴角得意地一笑,一抖缰绳:“驾!” 小马远远看到另一匹马追了上来,本就停得有些不耐烦。此刻得了主人命令,顿时四蹄翻动,飞也似得朝前方冲去。 宦者好不容易追到了猎兔之处,见少年又已策马跑远,着急地大喊:“少公子!前面就是秦军大营,可去不得!” 见少年丝毫不顾,宦者又气又急,扬鞭朝胯下的骏马抽了一下,骂道:“你个笨东西,连头牙口没长全的小马驹都跑不过!”骂罢连连呼喝,催促坐骑向前加速追赶。 大梁西郊十里外,一片连营如黑铁一般,浇铸在秋天的暗huáng sè原野上。原本猎猎的秋风吹到此处,仿佛被连营中透出的杀气吓住,竟然息了下来,只能远远地打着旋,卷起几片枯叶。至于连营之上高挑的篆书“秦”字大旗,当然是纹丝不动。 小马翻过山梁,正远远望见秦军大营。似乎感知到了远处透来的杀气,小马的脚步也渐渐慢了。少年一收缰绳:“吁——!” 小马停在了山梁之上,少年在远处仔细眺望秦军营地,努力对照着脑海中兵书上的说法。 “少公子!”宦者终于赶了上来,远远地喊着。 “嘘——”少年将手中马鞭竖在嘴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少”宦者刚翻上山梁,一眼看到远处的秦营,顿时从骨子里泛出一股寒气,硬生生把要出口的字给咬住了。 “少公子,在这里看什么?太危险了,赶紧回去吧!”宦者压低了声音道,说话间牙齿都忍不住打颤。 少年瞥了他一眼,道:“颜恩,你也太没出息了,怎么就吓成这样?” 被叫做颜恩的宦者吸了口气,好不容易平复了心跳,答道:“不是小的没出息,实在是少公子,你不知道,这次秦军带兵的可是穰侯魏冉,还有” “还有白起嘛,我知道!”少年微笑着接道。 “我的个爷啊,知道你还跑过来!”颜恩脸都绿了,“那穰侯已经够厉害了,白起可更了不得!十多年前伊阙之战,灭了我们大魏跟韩国的二十四万联军。这十几年来,又夺了我们五十多座城池。别说是小的,大王提起这俩人都肝儿颤!” 少年沉默了,没有答话。 颜恩见少年没反应,心想他大概也有些胆虚了,便接着道:“传言都说,那穰侯魏冉长着四只眼睛,一眼能看透人心,所以才找到了那么多良将,还有白起这么个大魔王。还说白起有三个脑袋,六条胳膊,每天要吃两个人” 少年冷哼一声,打断了颜恩不着边际的絮叨:“就是你们传的这些谣言,才让山东六国听说秦军就害怕!仗还没打,先输了一半!” 颜恩委屈道:“这小的可没传,这不只是跟您讲讲外面的消息嘛!” 少年冷眼看看颜恩,语气开始有些凌厉:“这些鬼话,你是不是也跟我大哥讲过?” 颜恩忙摇头道:“没!没!这种荒诞不经的话,我哪敢跟太子说!其实其实我是听太子跟亚卿聊天时提到的” “亚卿芒卯?”少年眼中满是寒意,“他不是老是跟着孟尝君,在大王面前晃悠么?怎么又缠上我大哥了?” “这小的就不知道啦。少公子,太子嘱咐小的一定照看好了您。这次偷偷出城打猎,小的可是已经顶了天大的罪过了。您可千万留情,别玩得太出格,把小的往死里推啊!”颜恩说着说着,已经带上了哭腔。他坐下的那匹马仿佛也在配合似的,不安地晃动着脑袋,老想打着转往回走。 少年打量着颜恩,突然扑哧一笑:“看你这哭丧样!你骑的那马,也跟你一样没出息。回去我跟大哥说说,帮你换了!” 说罢一扬马鞭,小马得令,竟然直向秦营冲去! 颜恩吓得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又不敢高声,只得低喊道:“少公子!” 少年毫不为所动,背影笔挺,如离弦之箭。 颜恩咬咬牙,猛拽缰绳,将坐下那一直想往回跑的坐骑扳了回来,硬赶着向少年追去。 远处一阵号角的低沉声响,想必秦军已经发现了这边的动静。秦营中一阵人影晃动,营门打开,几十骑人马朝山梁冲了过来。 正在疾驰的少年见状,笑道:“反应还挺快。”说罢缰绳轻轻一带,小马马头微偏,在山坡上转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反身往回奔来。 回身看到冒死赶来的颜恩,少年心中略有些不忍:“颜恩,我们回城!” 颜恩感动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心里把魏王家和自己家的列祖列宗统统谢了个遍。胯下坐骑不等主人示意,也掉头狂奔,比打猎追人时还快了三分,竟然跟小马跑了个旗鼓相当。颜恩心想:这马通灵,可要跟太子说说,绝对不换! 一炷香工夫,大梁城已然在望。出营的秦军早就不见踪影,想必追了一阵无果,便自收兵了。少年跟颜恩略放慢了速度,边走边说着话。 “少公子,以后千万可别这么玩了。再这样下去,不管是太子,还是长公主,哪个都要扒了小的的皮啊!”方才那一幕,颜恩每想起来,心中都有余悸。 少年笑道:“怕什么,上次我还听父王夸你能干,把太子照顾得谨慎老成,功劳大着呢。太子和长公主再大,还大得过大王去?” 颜恩听了夸奖,心中不禁得意,嘴上却道:“小的那点微末功劳,算得上什么!跟少公子您的安危比,十个小的也不够看!要是大王知道”他忽然住了嘴,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少年看颜恩忽然不说话,心下已经明白缘故。他却自己接着道:“就算知道,也不会责罚你。在父王眼里,我别说跟哥哥姐姐比,恐怕还没你这个奴才得意些。”言语之间,早没了方才独身窥探秦军的豪气,反是一片酸涩。 颜恩心中大悔,伸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都是小的这嘴巴欠!少公子千万别这么想,大王心里其实还是看重少公子的” 不待他说完,少年突然抖动缰绳,小马闪电一般往前冲去,很快又拉开了近百步的距离。颜恩赶紧纵马追去,却见少年又忽地勒住缰绳,举着一只卖相奇怪的肥兔子冲自己笑道:“你说我要是把这虎皮兔子献给父王,父王会不会开心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妄言朝政 大梁城中,一片凝重。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城外秦军压境,昔日繁华热闹的大梁,现在连集市都闭了,街上也少有行人。原本该有的叫卖声c笑语声c哭闹声c钟鸣鼎食之声,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步卒沉重的脚步声,甲兵的碰撞声,以及城头时常响起的示警的号角声。 不过对于城中百姓而言,十年来大梁已经数次被围,早已紧张到麻木,甚至偶尔会闪过“破了城也算是熬到头”这种大逆不道的念头。而对于百官,破了城只要不死,无非逃亡他国,一样是座上宾。所以围城之中,最紧张的地方,其实是王宫。因为只有王,退无可退。 此时的魏王宫中,魏王按剑而立。太子魏圉(音雨)带着一帮王室公子坐在一侧,相国孟尝君c亚卿芒卯则带着一帮文臣武将坐在另一侧。 这时在位的魏王,正是魏昭王魏遫(音赤)。只是“昭”是死了才得的谥号,本名又无人敢称,所以便是此时独一无二的魏王。此前颜恩所言的伊阙之战,以及被白起攻占五十余座城池的大小战斗,都是在这位魏王在位时发生。虽然魏不敌秦,从当今魏王的爷爷魏惠王时便已如此;但身为曾经顶级强国的一国之君,面对曾经弱小而如今咄咄逼人的邻居,魏昭王心中无疑还是极为憋屈。 “所以,便只能割地求和了?”魏王大声质问道。 王室诸公子和众臣皆俯首不语,仿佛魏王这话是对着空气问的。 一片死一般的沉默。 魏王忽然泄了气,拄着剑缓缓坐在王座上:“好。那就议议派谁去吧!” 亚卿芒卯偷眼环视四周,见无人出头,起身拱手道:“臣愿冒死前往!” 身旁已经年纪老迈的孟尝君,也挺身道:“亚卿芒卯曾数次出使秦国,拜见穰侯。这次去秦营和谈,正是合适。” 魏王摆手道:“亚卿身兼军国重任,万一和谈不成,还要靠亚卿统军守卫大梁,不可轻易涉险。” 孟尝君c芒卯都略觉失望,但又不好再辩,无奈坐下。 魏王转身看向王室公子一侧,问道:“太子有什么人选吗?” 太子魏圉尚在束发之年,见识有限。听到父王发问,心中略感紧张,正要回话,衣袖被人偷偷扯了两下。他明白这是身后公子魏齐的暗示,遂起身道:“儿臣举荐公子魏齐门下的须贾。” “哦?”魏王略觉意外,“须贾是何许人?” 魏圉身后,公子魏齐挺身答道:“回父王。须贾现为儿臣门下贵客。其人博学多识,能言善辩,又对大魏忠心耿耿,正可出使!” 魏王又沉吟片刻,问道:“太子,你见过此人吗?” 魏圉忙道:“回父王。儿臣见过此人,的确有使臣之才,正如魏齐所说。” 魏王点头道:“嗯,那就传须贾来觐见吧!” 王宫巷道中,少年拎着准备进献的兔子徒步疾走,颜恩在后面追着一路小跑:“少公子慢些!听说大王正在商议战事,不可贸然打扰啊!” 两人转弯到了一处便门,执戟守卫把手中长戟拦起:“王宫禁地,不可擅入!” 颜恩将眼一横:“瞎了眼了!不认识我,还不认识无忌公子吗?” “哟哟哟,是颜大总管啊!”门角凉亭里悠悠走来一名宦者,转头对守卫道,“你们瞎了眼吗,连太子宫中的总管大人都不认识?还不起开!” 执戟守卫忙撤开一边:“诺!” 颜恩见此人识相,问道:“太子还在里面议事吗?” 颜恩身为太子宫中总管,深得太子宠信。日后太子即位,他便必然是整个王宫中的总管。所以宫中众人见了颜恩,明面上不敢逾了规矩,背后都偷偷巴结逢迎。见颜恩发问,这个守门的宦者自然知无不言c言无不尽。 “太子正陪着大王在里面议事呢。还有公子魏齐,还有魏齐门下的一个门客,叫做什么须贾?”宦者边答话,边偷眼看着颜恩脸色,渐渐压低了声音,“听说,是在议割地谈和的事。太子跟魏齐举荐了须贾,大王准备派须贾做使臣去秦营。” “谈和便谈和,何必一定要割地?”旁边的少年闻言怒道。 “哟!这不是无忌公子嘛!”守门宦者笑道。其实平常无忌不受魏王待见,下面众人自然瞧在眼里,便也不太看重这位王室公子。不过此刻颜恩跟无忌在一起,便不得不认真恭敬答话了。 “少公子还年轻,军国大事有所不知。这年月,讲的都是实力和利益。不割地,谁会跟你谈和?秦国是啥?虎狼之国啊!那什么穰侯c白起,都是吃人不吐骨头,割一两座城,只怕还是轻的呢!” 无忌听他夸张秦军之威,心中不悦,正要发作,颜恩忙扯住他袖子:“既然这样,我们就先到殿门外等着吧!” 无忌狠狠瞪了那宦者一眼,拎着兔子,随颜恩朝里走去。 日已过午,群臣早已散去。魏王让太子魏圉c公子魏齐把须贾带到一处偏殿,对坐长谈。 魏王见须贾三十岁上下,原本觉得此人年岁不大,不甚可靠。不过一番谈话下来,感觉他的确言辞华美,谈吐得宜,颇有使臣风范。更重要的是,须贾在如何不辱魏国王室c应割地多少等等最关键的问题上,和魏王看法十分一致。魏王心中渐渐有了底,料想此番谈和,必定成功。 正说话间,魏王转眼一瞥,看到太子魏圉对着门外偷偷摆手。再看门外,不见人影,却有两个长长的毛毛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耳朵,耷拉在门槛上。 魏王不悦,高声道:“殿外是谁?进来回话!” 等了片刻,一个细小的身影昂首进殿,手上拎着一只纹理奇怪的肥大兔子,口称父王,拜伏在地,正是少公子魏无忌。无忌身后一个人哭丧着脸跟了进来,一同跪下,却是颜恩。 原来无忌在殿外等得不耐烦,悄悄隐在门外偷看,正好被太子魏圉看到。魏圉摆手示意无忌先走,却不料被魏王逮个正着,只得硬着头皮进来。 魏王看着拜伏在殿中的无忌,气就不打一处来。魏王不喜这个少公子,大梁城中人尽皆知。当年无忌降生时,正值伊阙之战的紧要关头。魏王命令宫中上下斋戒沐浴,恭恭敬敬的请来一片白色龟甲。那龟甲已在魏宫传了近百年,据说出自黄河中神龟的身上,占卜最为灵验。如今大战方烈,关系魏国国运,魏王坐立难安,心下一横,便召太卜把这镇国宝物弄了来。 太卜烧甲三日,那龟甲竟然纹丝不动。此时恰好无忌降生,宫人来寻魏王报喜。不料喜讯刚报,那龟甲顿时碎裂,却不见任何纹路,而是碎成了一堆白色粉末。太卜大惊,直言是大凶之兆。 果然当天晚上,大败的战报便报入大梁。魏韩联军整整二十四万,其中更有五万的魏军精锐,被刚出道不久的白起率秦军尽数屠灭。此后白起这个名头宛如杀神一般,时常出现在魏宫之中。这个名头每被提起一次,就意味着魏国城池又少了几座。魏王满腔郁结,最终都迁怒到当时降生的无忌身上。 无忌五岁时身患重病,他的母妃衣不解带地日夜照顾。结果一个月之后,无忌痊愈,母妃却积劳成疾,撒手人寰。魏王因此更为忿怒,视无忌为克国克亲的灾星。所幸太子魏圉c长公主魏淑对这个弟弟颇为疼爱,时长照护,不然以少年无忌跳脱飞扬的个性,早不知落到什么田地了。 此时魏王刚得了须贾,心中一块大石好容易落地,便耐着性子问道:“无忌,不知道这里是军国重地吗?一点规矩都没有?” 无忌将手中的兔子一举,挺身道:“儿臣猎到一只虎皮野兔,甚是奇异。想必是秦军将退,天示吉兆,所以来献给父王!” 魏王心中略宽,正待温言两句,忽然转念一想,这逆子必然是违抗王命,在两军交战之际,私开城门外出游猎去了。想到此处,不觉怒道:“一只兔子,什么吉兆!如果秦军不退,你违命出城的账,寡人自会跟你细算!” 无忌却不慌不忙,朗声答道:“父王勿忧。儿臣并非贪图游猎,而是到秦营附近窥探了一番。据儿臣看,秦军好整以暇,十分悠闲,想必并没有攻城的意图。” 魏王听说无忌还胆大妄为到秦营窥视,心中更怒:“你这逆子,知道什么?兵法虚虚实实,魏冉c白起更是久经战阵,神鬼莫测。万一他们故示闲暇,然后突然攻城,如何是好?” 魏圉素来跟无忌亲善,此番见父王发难,暗暗着急,连连向无忌示意,赶紧低头认错离开。魏齐与无忌却没有多少交情,只在一旁看热闹。须贾是首次见这位少年公子,见他年纪幼小,谈吐却不凡,倒是暗暗惊奇。 “但凡攻城,必然要制造攻城器具。秦营周围早被我军坚壁清野,缺乏大根木材。秦营周边来往输送都是轻便小车,运不了太重太大的东西。所以据儿臣看,秦军并无意攻城。”无忌说到此处顿了顿,抬头看着须眉怒张的父王,终于说出了真正想说的话,“因此儿臣以为,不需割地,也可谈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身入秦营 殿中的情形实在有些诡异,国君c太子一众人等环坐,听一个年方十余岁的小少年大谈国事,谈的还竟是此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魏王气极反笑,一手指着无忌,对众人笑道:“看看!寡人教出来的孩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反身又对无忌喝道,“还不滚出去!” 无忌却不起身,反而倔强地双手高拱,然后伏身扣地,不肯起来。 魏王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在新收的贤士面前,该怎么处置这个胆大妄为的小儿子。太重显得自己没有气度,太轻又不足以儆示后来。太子魏圉年少,虽然想回护幼弟,却因为素性懦弱,话方要出口,就被父王威严的眼神给瞪了回来。魏齐这个远房公子倒是年长,偏又打定主意站在岸上看戏。颜恩一届奴才,更没有说话的份。大殿上气氛忽然有些尴尬。 须贾环视四周,知道只能自己说话了:“大王息怒。少公子虽然年幼,毕竟是大王龙种,说不定有些见识,听听无妨。即便说错了,也是童言无忌。” 一句话既捧了魏王,又为无忌万一说错话预备下伏笔。太子魏圉向须贾投去感激加上赞赏的目光,让须贾更加觉得这场面圆得很值。 有人给了台阶,再端着不下来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了。魏王故作不耐道:“既然先生发话,就让你讲讲看。还不快道来!” 无忌闻言直起身子,感激地瞥了一眼须贾,深吸一口气,开口道:“谢父王,谢先生!儿臣之所以说不需割地,也可谈和,其因有二。方才讲过,秦军本无意攻城,则我方只需赠以厚礼,满足穰侯夸耀之心,其必然满意而归,此其一。秦军跨越韩国,深入我境,定然惧怕韩军阻断于后,赵c楚夹击于侧,不会久留于大梁坚城之下。我方可告之已联络韩c赵c楚三国,援军不日即到,则秦军必然恐惧,此其二。如此示好以足其心,示强以遏其欲,则无需割城纳地,秦军定可自退。” 须贾听到如此一番言论,竟然从一个十岁少年口中讲出,一时忍不住击掌赞叹。忽然意识到这是在君前奏对,忙正了正身子,道:“大王恕罪。少公子所言,的确有其道理。臣以为不妨一试,如若不成,再依臣等此前所言行事,也无不可。如若侥幸成功,更是我大魏之福!” 听到须贾如此夸赞无忌,魏圉心中忍不住替幼弟高兴,魏齐则泛起一股醋意,颜恩却是实实在在抹了一把冷汗。 魏王踌躇半晌,终于道:“罢了!既然须贾先生如此说,便试上一试。如果不成,回来再与你这逆子算账!” 众人闻言,都拜伏在地:“谨遵大王所言!” 偏殿议事散后,魏王留太子魏圉c公子魏齐赐宴。原本也当留下赐宴的须贾,因为军情紧急,马上要奉命出使,便先告退回家准备。至于无忌,这种故示荣宠的场合当然没有他的份。 次日一早,须贾收拾停当,手持魏王钦赐的节杖,准备登车。太子c魏齐率众前来送行,免不了再代魏王做几句勉励嘱托。亚卿芒卯也带了一众人等前来,极言须贾先生为君分忧,忠义可嘉。 一番喧闹过场,须贾轻车简从,扬鞭出发。刚出了大梁城门,忽然听闻有人高喊:“先生留步!须贾先生留步!” 须贾转身看时,只见一匹模样俊俏的小马蹦蹦跳跳的来到轺车边。马上坐着一位总角少年,不是无忌是谁?不过此时的无忌身穿布衣,一副寻常人家打扮,没有了昨日一身猎服的贵胄英气,而添了几分亲切之意。 须贾喝令停车,问道:“公子此来,有何见教?” 无忌下马,对须贾长揖到地:“无忌此来,恳请先生带我前往秦营!” 须贾大惊失色,忙下车搀起无忌:“公子此言何来!秦营乃是虎狼之地,公子万金之躯,岂可轻易涉险?万万不可,万万不可!” 无忌拉着须贾的手,眼神恳切:“先生!无忌久闻穰侯魏冉c大良造白起之名。只想随先生亲眼看看,这两位究竟是何等样人,竟然让我大魏庙堂诸君,闻风丧胆;使我大魏万千百姓,流离失所!他日无忌chéng rén,如有一朝战场相会,也好心中有数!” 这几句话发自肺腑,令须贾闻之动容,心中已有几分动摇,嘴上却还是尽力劝阻:“公子是王室贵胄,秦人又向无信义。万一被秦军掳去,以此要挟我王,如何是好?即便安然返回,被大王知道,我也是吃罪不起啊!” 无忌忙道:“先生莫虑,无忌早有打算。您看我这身装扮,做个随行的侍童可好?”说罢伸开两臂给须贾查看,果然像个清秀脱俗的小侍童。虽然年纪比一般侍童似乎还小些,不过毕竟生于王室,谷肉不缺,又勤于习武,比寻常侍童反倒要高挑结实。 “公子此言,可是折煞臣下了!”须贾满是惶恐。 “不妨不妨!”无忌笑道,“先生为国分忧,无忌能有幸追随,实在感激。至于父王那里先生昨日亲眼所见,觉得会因为挂念我而责罚先生吗?”说到此处,眼眶竟然微微红了。 须贾无奈,只好依了无忌所请。无忌吩咐人带小马回去,自己上了须贾的车驾。一路之上,须贾又反复嘱咐无忌各种细微事项,秦人凶狠,穰侯眼毒,务必谨言慎行,断断不可露出任何马脚。无忌忙一一答应了,在车中反复演练。 一路轻车疾行,很快便远远望见秦军大营。须贾吩咐御者放缓速度,与无忌两人重新整了整衣冠,又对了下言辞。待准备停当,已距离秦营不远。须贾高举节杖,立于御者身旁。无忌则立于须贾身后,留神观看秦营动静。 只见秦营中隐隐有人影晃动,很快一名伍长出营上前迎住,高喊道:“来者何人?通报姓名!” 须贾运足中气,高声答道:“大魏使臣须贾,奉魏王之命,前来拜见秦相!” 那伍长喝道:“营外等候!”转身朝身边一名兵士吩咐几句。兵士一路小跑着进入营中,想必是通报去了。很快营内传令出来,命魏国使臣入营晋见。伍长得令,命人放行。在传令兵士的引导下,须贾c无忌两人一同走进秦营,御者和车驾则在营门外等待。 无忌一路细心观看秦营规制,较上次远远窥视又是另一番光景。只见帐幕层叠,鹿角相连;营中兵士各安其位,守备森严,动静之间,均合乎兵书法度,不由得心中赞叹。 秦营布置极深,走了一顿饭功夫,方到达中军帅帐。传令兵士在账外高声通报,然后账中隐隐传来一声:“请!”声音不大,却甚是威严。 门前守卫拉起账门,传令兵士做了个请的手势。须贾将手中节杖交于无忌,扶了扶头上玉冠,昂首而入。无忌手捧节杖,微低着头,跟在须贾身后。 这中军帅帐较寻常营帐,自然大上许多。周围排列着各种兵甲器物,当中一张大案,堆着小山般的竹简。大案后一人倚案跪坐,正手持一卷竹简观看,身后挂着一张大大的列国形势图。两侧各有一位兵士,如铜浇铁铸般,伫立不动。 须贾进得帅帐,拱手为礼,再次道:“大魏使臣须贾,奉魏王之命,前来拜会秦相!” 大案之后那人抬头瞥了一眼,将手中竹简缓缓放下,嘴角微微冷笑:“哼,还大魏” 几个字声音虽低,在这安静至极的大帐之中,却是字字入耳,十分清晰。须贾和无忌听得此言,都是眉头一皱。 那人却不以为意,头也不抬,挥手道:“魏王派你来有何事?” 等了半晌,却不见有人回答。那人微觉奇怪,抬头看时,只见须贾双手笼袖放于腰间,神情肃穆,口唇紧闭。后面一个小侍童,也有样学样,怀抱节杖,跟须贾一般动作。 而无忌此时,也终于看清了这个威名远扬的大秦相国,穰侯魏冉。这个魏国当前的头号敌手,此时年近五十,须发却依然如墨,眉宇间未见十分凌厉,反而自有一种沉稳气度。不知怎的,相比常常在朝堂上作威作势的父王,无忌却直觉感到此人更为可怕。 魏冉坐正了身子,再次问道:“怎么不回话?” 须贾正色道:“魏王与秦王同为诸侯,穰侯如此轻慢魏王使臣,不怕世人耻笑秦王不知礼数吗?” 魏冉一愣,没料到对方竟然敢给一个软钉子,忙起身微微施礼道:“魏冉甲胄在身,不便多礼,还请见谅。”说罢吩咐左右,“还不为先生设座!” 左右赶忙取了席垫来,须贾也不推辞,径直与魏冉隔案而坐。无忌便抱着节杖,立在须贾身后。无忌心中明白,这见面第一回合,须贾凭借不卑不亢的礼数,略占上风;但魏冉在秦国能够出将入相十数年,绝非仅仅凭这几句言辞可胜。一场激烈交锋,恐怕在所难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舌枪唇剑 秦营之中,宾主入席,开始进入正题。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魏冉重新坐下,问道:“魏冉一介武夫,不知礼数,唐突先生。不知魏王派先生此来,所为何事?” 须贾道:“为魏秦两国交好而来。” 魏冉笑道:“兵临城下,将到壕边,大梁城旦夕可破,先生又何谓秦魏交好?” 须贾道:“大梁何时可破,非是穰侯一言可定。须贾此行之前,已听闻魏王派往赵c楚两国的使者传回消息,赵王c楚王已答应合纵,各派大将统兵救魏,援军最多十日即可到达。如今大梁城中,十万魏国精锐尚在,粟米也可支持数月,守城器械尽皆齐备。不知穰侯是否有把握,十日之内破城?莫要虚声恫喝,贻误时机,使魏c秦两国两败俱伤!” 魏冉也不反驳,只看着须贾微微点头,又问道:“如此,依魏王之意,当如何?” 须贾道:“魏秦交战,不过是给齐c赵c楚c韩四国可趁之机罢了。魏王之意,不如休兵。魏王愿赠秦王白璧十双,黄金千镒;再赠穰侯白璧十双,黄金千镒,以示两国修好。穰侯便率秦兵归国,以既有之功,得秦王封赏,岂不两便?” 魏冉听完,忽然大笑道:“好个先示强,再示好。看来魏国尚有能士!”说到此处,他双手一伸,撑在大案上,整个身体往前倾了过来,“先生道我虚声恫喝,恐怕先生才是虚声恫喝。你当我不知道么,赵c楚两国根本没有援军来!” 一瞬之间,无忌真切感受到了魏冉身上权倾天下的气势,宛如一头猛虎审视猎物,时刻准备择人而噬。 须贾强定心神,竟然纹丝不动,双目直视魏冉:“那穰侯不妨等上十日,看看须贾究竟是否虚言!” 无忌看两人唇枪舌剑,心中紧张得砰砰直跳。不知道预先演练的说辞,究竟能否打动这个执掌秦国近二十年的名相魏冉。 魏冉凝视着须贾,缓缓坐回席上,一时像是有些相信了:“如此说来,魏王确有诚意修好?” 须贾:“魏王从无戏言。何况以秦之强,以穰侯之善战,魏王也决不敢相欺。” 魏冉:“既然魏王如此有意修好,那再割河东之地五座城池,我便退兵。” 须贾:“魏王只说修好,从未说纳降。” 魏冉:“我说的是割地,也并非纳降。不割城池,显然魏王无有诚意,恐怕秦王不能答应。魏冉回去,也无法交待。” 须贾沉默,显然被魏冉咄咄逼人的气势给压住,却又无筹码再去反击。无忌知道,他恐怕是在开始考虑,该怎么就城池数量和方位来讨价还价了。想到此处,他心中大急。在他这少年心中,城池土地乃是国家之本,轻易绝不可丢;至于白璧黄金,吃也吃不得,穿也穿不得,反而没什么大用,给便给了。 无忌把眼光投向魏冉身后高挂的丝绢制的地图,急速地思索着如果万不得已割地,该割哪几座城池为好。他的目光在地图上左右扫视,不知怎么突然远离秦魏两国的交战边境,反而停留在魏c齐交界之处。曲折黑线画出的山川河流之间,标注着一个字:陶。 须贾沉默良久,大概下定了决心,准备开始谈城池之事,开口道:“那依穰侯” 这时无忌突然抢先说道:“依穰侯之见,割魏国城池给秦国,究竟是利是弊?” 两国重臣相谈,一名小小侍童突然插口,当然是极为失礼之事。虽然事前须贾极力嘱咐,万万不可开口,但此时事关重大,无忌一时也顾不得了。 魏冉面色不悦,对须贾道:“这是何人?” 须贾也吃了一惊,没料到最担心的情形还是出现了。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下去:“这是须贾座下书童,同为魏人。他平日随须贾读过些许诗书,想必就魏秦两国交好之事,有些言语。” 魏冉闻言,转头直视无忌。一双鹰隼般的眼睛,仿佛真有看透人心的魔力。 无忌索性低头躬身施礼,眼观鼻,鼻观心,静等魏冉发话。 “小小侍童,在两国重臣之前,也谈见识?”魏冉低沉的声音传来,“哼,你讲讲看!” “谢穰侯!”无忌答谢之后,挺身而立,眼中毫无惧色,直直迎上魏冉,“方才在下所问,还请穰侯回答。” 魏冉不悦道:“魏国失地,秦国得地,当然于秦国有利。” 无忌道:“在下所言利弊,却不是说秦国,也不是说魏国。” 此言一出,不但魏冉不明所以,须贾也是一头雾水。 魏冉愣了一下,奇道:“那你方才所说利弊,是为谁而言?” 无忌道:“是为穰侯自己。” 魏冉被无忌这话勾起了兴致:“此话怎讲?魏冉乃是秦太后之弟,当今秦王之舅父,位列秦相。我与秦国,难道不是一体?” 无忌深吸一口气,知道成败在此一举,缓缓道:“秦王与秦国才是一体。穰侯的封地,可是在陶邑!” 魏冉眼中光芒闪烁不定,也不说话,只静等他后面的说辞。 无忌知道魏冉心中已有所动,继续道:“听闻穰侯曾率秦军越过韩c魏,攻打齐国,夺得刚c寿两地,都并入了穰侯的封地陶邑。秦国出兵多日,军士劳苦死伤,却没有得到尺寸之土,然而秦王并不过问,是什么缘故?只因这些土地都远隔着魏国大梁!对秦国而言,如此远隔敌国的飞地,难守易失。而对穰侯而言,凭借秦威,却可以安然经营此地。如果穰侯执意攻占大梁,莫说未必能胜,即便能胜,则魏国残破,陶邑与秦国相连。那穰侯以为,以陶邑的富庶广大,到时是会归秦王,还是仍归穰侯自己?” 看魏冉低头陷入沉思,没有言语,无忌心中振奋,轻喘了一口气,继续道:“相反,如果今日能够保全魏国,他日穰侯再率军伐齐,可继续兼并土地入陶邑。秦王依旧会不闻不问,任由穰侯夺取。我魏国上下感念穰侯今日退兵之恩德,也必定沿途放行,使穰侯无后顾之忧!” 魏冉听到此处,猛地抬头,紧盯着无忌,脸上阴晴不定。原本以魏冉之经历,朝局中惊涛骇浪,战阵前杀伐决断,全都不在话下,岂会被小小孩童的三言两语震住。只因面前此人实在太过幼小,而说出的道理偏偏无懈可击,让魏冉心中惊讶不已。 但魏冉毕竟老辣,他稳了稳心神,细细观看眼前这位少年。只见他眉目轩朗,唇红齿白,眉间嘴角却隐隐藏着些微愁苦之意,但更多的是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勃勃英气。即便身着布衣,一幅侍童打扮,也遮盖不住身上的昂扬意气。相比之下,魏冉所见过的其他各国贵族少年,只可以当作土鸡瓦狗,酒囊饭袋了。 无忌见魏冉紧盯着自己,也凝神敛气,极力按压住心中忐忑。他知道自己的说辞已经奏效,只等魏冉开口答话。 须贾此番也被无忌的言语震得不轻,既怕魏冉识破无忌身份,另生变故,又盼望着魏冉真被无忌话语打动,答应退兵。 不料魏冉忽然大手一挥,道:“谈了许久,坐得也乏了,不如请贵使一同观看我秦军军容。”也不待须贾和无忌答话,转头对传令兵道:“传令大良造,营外列阵,请魏使观兵!” 军令既出,魏冉不由分说,起身对须贾c无忌两人道:“请!”然后迈步出了帅帐。 须贾和无忌对视一眼,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只得快步跟上。 秦军冠绝七国,绝非虚名。魏冉下令不过片刻工夫,只见秦营中人影晃动,无数队列行依次穿插行进,却听不到半点嘈杂之声。 无忌跟着须贾登上一辆小车,紧随魏冉的帅车出营。只见营外秦军已经列阵完毕,黑压压一大片,纵c横皆如木工的墨线比过一般,站得笔直。如此情形,无忌只听说五十年前经吴起一手调教传承下的大魏武卒,能有同等威势。只是如今,曾经名震一时的大魏武卒,也随魏国的没落而消失了。 秦军之中,鸦雀无声。唯有阵前一人跃马扬鞭,手执令旗,来回号令。 无忌顿时死死盯住那阵前号令之人。他心中已经猜到,那便是伊阙之战中屠灭韩魏联军二十四万,先后攻破魏国数十座城池,被六国传言有三头六臂的当世名将:秦国大良造白起!对山东六国而言,论权势煊赫,自然是秦国相国c穰侯魏冉。魏冉起家靠的是身为宣太后的兄弟,又有拥立之功。但使魏冉真的能二十年矗立于秦国朝堂之上,威压天下的,一是本人的大小军功,二便是举荐了这么一个奇才。自白起出道以来,战必胜,攻必取,动辄破军数十万,名位虽然在魏冉之下,近年来却隐隐成为是诸侯最为恐惧之人。而现在,这个盖世杀神,就在无忌的面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功成受责 白起奉魏冉之命,指挥秦军在营前列阵完毕,便收了令旗,纵马来到魏冉的帅车之前。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无忌趁机仔细观看这位杀星。只见他三十五岁上下,于统军大将而言,正是最为巅峰的年纪。干练c沉稳,精华内敛,不怒自威。气质上与保举他的魏冉有些相近,不过却没有久居朝堂高位的那种权谋城府之感,而更透出一种沙场磨砺的凛凛杀气。 无忌正暗暗记下此人的模样,只听白起高声道:“列阵已毕,请相国示下!” 魏冉举手示意,道:“今日有魏国使臣到来,请大良造将日常演练的阵势,给魏使展示一番,以助谈兴。” 白起:“遵令!但此处深入敌境,虽然有魏使前来,还需安排左右两军分头警戒,以防不测。” 无忌闻言,不禁佩服这位名将心思缜密,绝不留任何可乘之机,果然名不虚传。 魏冉满意地点点头:“就如大良造所言。” 白起领命而去,将手中令旗一展,果然有两队秦军分头迤逦而去,很快翻过山梁不见。白起又将另一面令旗一挥,顿时战鼓大作,营前剩余的秦军原本整齐的队形开始变换,依着鼓点快慢轻重,或进或退,或攻或守。时而成行,时而成列,时而成圆,时而又互相穿插交错而行。每一名秦军的每一个动作都整齐划一,如同魏王宝库里收藏的那具传说由公输班所造的机械一般,精密而稳定。只有偶尔同时响起的战吼声,才让人想起他们都是活生生的兵士。 在无忌眼中,渐渐已没有了一个个单独的秦兵,整队秦军浑然一体,仿佛一个巨大的磨盘,一个吞人的巨兽。这其中种种阵势变化,有些与此前读过的兵书战策相合,有些却好像又完全不同,让无忌心中对白起更加又敬又惧,扶在车轼上的双手已然微湿。而身旁的须贾,看秦军威势如此,早已额头见汗。 演练已毕,白起传令下去,鸣金收兵,很快远远警戒的秦军也列队而回。 魏冉拈须微笑,显然甚为满意。他回头打量一下须贾和无忌,问道:“以如此强军,如此良将,难道攻不破大梁么?即便赵c楚齐来,又有何惧!” 须贾c无忌都咬牙不答。 魏冉仰天大笑:“罢了。须贾先生还有这位这位小友此来,本相甚为欣慰。这样吧,就依须贾先生所言,两国罢兵修好。” 须贾c无忌顿时心中狂喜,正要答话,魏冉又道:“不过魏国赠给秦王的白璧c黄金要加倍。魏冉虽忝居相位,毕竟还是人臣,怎可与秦王比肩?” 须贾心中明白,自己这点离间君臣的小伎俩,终究逃不过魏冉的双眼。虽然魏冉又开口加了十双白璧c千镒黄金,但比起割去几座城池而言,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生怕魏冉反悔,又不敢显得自己太过急切,故意假装思忖了片刻,道:“如此,就依穰侯之约,魏秦两国,罢兵修好。使命既成,须贾这便告辞,向我王复命。” 不料魏冉却又道:“慢着!” 须贾c无忌心中一紧,不知道这喜怒难测的权相又是何意。 魏冉道:“这位小侍童我甚是喜欢,不知须贾先生肯否割爱,让他随我回秦国?”话是对须贾说,眼睛就是看着无忌。 须贾大惊,刚放回肚子里的心,立马又悬了起来:“穰侯,这” 却见无忌拱手为礼,朗声答道:“能得穰侯垂爱,幸何如之。只可惜在下身为魏国子民,家中尊亲尚在,不敢远游。还望穰侯见谅。” “哦”魏冉沉吟了一下,笑道,“也罢。那魏使便请回吧,请转告魏王,务必按时履约。” “谢相国!”须贾c无忌齐齐施礼,换了来时的轺车,告辞而去。 看两人背影渐渐远去,白起走近前来问道:“相国,当真退兵吗?” 魏冉沉思良久,脸色如铁:“安排好行程,准备归国!”又低声吩咐道,“着人立刻联系大梁城中之人,查明须贾这个小侍童的真实身份。不管查出是谁,让人加意笼络。如若笼络不到” 说到此处,他脸上显出不忍之色,终于还是道:“如若笼络不到,便利剑刺之!不过此人尚且年幼,嘱咐不必操之过急。” 对于“利剑刺之”的阴暗手段,白起这种只愿以堂堂正正之师攻城略地的大将,心中当然不屑。但面对穰侯这个一路保荐提携自己的恩主,白起向来恭谨尊敬,只得领命传话去了。 不提秦军收拾退兵,却说须贾和无忌两个离了秦营,一路驾车疾行。直到大梁城远远在望,方才放心収缓脚步。两人此行,都是紧张万分,偏又不敢露出一点。至此深吸了口气,双双相视而笑。 此次使命能圆满达成,须贾心知无忌居功至伟。如非他最后一番剖析利弊的言辞,最终打动魏冉,恐怕割城失地,在所难免。想到自己自负饱读诗书,辩才无碍,却竟然还是靠一个十来岁的少年,方才做成这件大事,心中难免微微泛起一点酸意。 无忌却不知须贾心中所想,他现在担心的却是如何向父王复命:“先生,等回城面见大王,还请先生万万不要提起无忌。只说是先生分析利害,打动了魏冉便可。” 须贾且惊且喜,嘴上却道:“这是为何?这次出使,实在是少公子之功啊!” 无忌小脸微红:“先生过奖了。上次无忌擅自出城,已经惹得父王责骂。如果再让父王得知,无忌竟然随先生进了秦营,恐怕要挨一顿皮肉之苦了!” 须贾为难了片刻,道:“那只好如此。只是须贾冒占此功,实在有愧!” 说话之间,已距大梁城门不远。出乎意料的是,大梁城似乎比前几日更加戒备森严。只见城门紧闭,城墙上甲士矗立戒备,垛口处隐隐可见埋伏的g一ng nu手。再看城头上,飞扬的魏军旗帜之中,竟然露出一面王旗! 无忌不禁有些惊慌,王旗在城头,说明魏王必然也在。刚刚与须贾约定的事情,恐怕马上就露了马脚。 御者驱车来到城下,须贾冲城上高喊:“须贾奉王命出使,现在回城复命,请开城门!” 过了片刻,城门轰然开启一角,御者急忙驾车进城。一个军士早就等在城门后,见须贾车驾进城,便上前道:“大王有命,请须贾先生登城商谈。” 边上的无忌正悄悄矮着身子,准备溜下轺车跑掉,却听军士又道:“还有无忌公子,大王命您一同前往!” 无忌哭丧着小脸,不得不跟随须贾一起,在军士引导下登城。边往上走,边偷眼察看还有什么人在。 上了城头,却见王旗之下,魏王赫然站立。再看四周,太子魏圉c公子魏齐c相国孟尝君c亚卿芒卯等等俱在。太子魏圉看到无忌藏在须贾屁股后面,冲他狠狠使了个颜色。无忌心中却略微安定了一些,有这个大哥在,想必还能稍微回护几分,不至于受罚太过。 须贾在前,拜见了魏王,双手高举节杖,高声道:“须贾幸不辱命!已与穰侯魏冉达成和议!” 魏王急问:“秦人要多少城池土地?” 须贾道:“无需割让城池土地。择日交付秦人白璧三十双,黄金三千镒,即可休兵!此约是否适当,还望大王奏准。” 魏王脸色顿时缓和许多,从接过宦侍手中接过递上来的节杖,仰天叹道:“寡人无能,虽然侥幸保住祖宗基业,终究还是折辱了大魏的颜面!” 众臣纷纷拜伏,口称:“大王!” 魏王又道:“此番和议能cd是须贾先生之功。传寡人之命,拜须贾先生为下大夫,择日升任。魏齐举荐有功,另行赏赐!” 须贾c魏齐再拜谢恩,退到一旁。这时城头上孤零零的,就剩下无忌一人跪在当中了。 魏王看着无忌,脸色又渐转阴沉:“无忌!” 无忌忙道:“儿臣在!” 魏王:“你可知罪?” 无忌心中一跳:“儿臣知罪!儿臣不该擅自跟随须贾先生,强逼先生带儿臣进入秦营。” 一旁须贾出列道:“启奏大王,少公子此行颇有功劳” 魏王直接打断道:“这是寡人家事,先生请回!” 须贾无奈,只得退回。 “哼哼!”魏王转头咬牙笑道,“别国的公子,都是当作质子交换,或者出兵,或者修约,总归是为国献身。寡人的儿子,却是自己送shàng én去,跑到别人手掌心里!还嫌秦人要挟寡人的不够多吗?” 无忌把头深深垂下,静听父王的暴风骤雨。 “似你这般顽劣,如果落到秦人手里,寡人一个铜钱也不会掏出去赎!” 虽然早料到要落得这样一番雷霆霹雳的责骂,不过听到这样的狠心言语,无忌还是莫名酸楚。无限的委屈涌上来,眼睛一红,竟然已湿了眼眶。 “你这克国克亲,忤逆不孝的逆子!” 这话从来都是听别人风传,如今亲耳听来,无忌心中仿佛被雷狠狠击了一下,两行热泪瞬间涌出。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原本伏在地上的小小身躯蓦然挺起,满是泪痕的小脸扬起大喊:“母亲不是我克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问女何名 魏王登位一十三年来,一向是说一不二,从未敢有人对他有半点反驳。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如今当众训斥逆子,没料到竟然被迎面顶撞,心中怒火登时没过头顶。他举手一掷,把刚从须贾手中接回来的节杖劈头砸向无忌。 那节杖是上等黄杨木所制,从魏惠王时流传至今,已经过上百年的摩挲浸润,早已坚沉如铁。被魏王全力掷出,正砸在无忌额头,顿时头破血流,一道殷红顺着无忌的白皙脸庞蜿蜒而下。 无忌被这沉重的一击,砸得身子一歪,扑倒在地。耳边听到大哥魏圉的喊声:“无忌!父王息怒,父王息怒啊!” 无忌愤恨无比,强撑着身体,又昂首挺直跪起。魏王见他如此倔强,心中更是忿怒,劈手夺过身边御者的马鞭,朝无忌劈头盖脸地抽来。太子魏圉见势不妙,一时护弟心切,竟然扑上前来将无忌紧紧抱住,被魏王狠狠抽了几鞭子,忍不住高声呼痛。无忌在大哥的怀里,依旧直挺挺地跪着,闭目咬牙不语。 太子魏圉的痛呼,一时把魏王从怒火之中唤了回来。对于这个一向端庄恭谨的太子,魏王还是十分看重。虽然平时处事稍显懦弱了些,但毕竟是嫡系血脉,怎么看都合意。魏王见鞭子抽到太子,忙住了手,将马鞭往地上狠狠一摔,喝道:“回宫!” 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太子也回宫,闭门思过!都是你平常护得他好!” 太子魏圉无奈,只得爬起,整了整衣裳。所幸无忌看上去无甚大碍,他便三步一回头,依依不舍地随魏王回宫去了。一时城头上人群散尽,只留下无忌一人仍昂首跪着,脸上热泪和热血混杂,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一个老兵看无人注意,悄悄挪到无忌身边道:“少公子,人都走啦,您也快回吧!” 无忌咬牙起身,狂奔下楼。早有人得了太子吩咐,牵了他的小马在城楼下等候。无忌飞身上马,绕道朝王宫奔去。不过他却不是去找魏王或太子,而是去找长公主魏淑。魏宫之中,除了太子魏圉,也就这个身为长公主的大姐姐最为照顾无忌。在失去母亲的日子里,无忌心中,这个姐姐已有几分母亲的影子了。 不料一路赶来,长公主的寝宫也是朱门紧闭。据看门的小宦说,长公主魏淑随她的母妃一起,被太后召去商讨未来的婚事了,恐怕大半天都不得回来。 无忌心中一阵失落。太子被禁,公主又不在,偌大的王宫,乃至整个繁华的大梁城,竟然无一人可以倾诉心中的委屈。他冲出宫门,又纵马飞奔,直朝城外冲去。 此时魏秦和约既定,听说秦军已在准备拔营退走,城中人心顿时安定不少。大梁朝东的城门本就远离秦军方向,也再次打开,供行人来往。 无忌打马出城,直奔出十里开外,在一处田边跳将下来。环视四周,旷野无垠,一片萧瑟,仍旧只有或黄或白的雏菊,在秋风中摇摆。他想到自己也仿佛这雏菊一般,开放在无人关怀的野地里,任由秋风肆虐;不出数月,终将掩埋在皑皑的冰雪之下。想及此处,无忌顿时扑倒在地,失声痛哭。这一哭,直是昏天暗地,把十年来种种委屈,尽皆倾泻。渐渐地,他的哭声越来越低,从嚎啕到抽噎。终于,身上半日奔波的疲倦压倒一切,他竟在这秋天的原野上沉沉睡去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耳边突然听到一声清脆婉转的声音:“呀!这人怎么倒在这里?” 一个脚步声绕着他缓缓转了几圈,大约是在仔细探看。 “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少年呢像是活的好像受了伤?”那清脆婉转的声音又自言自语道。 “喂!”这回是对着无忌喊了,“喂!醒醒!” 一根硬硬细细的东西在无忌背上捅了一下,好像是树枝之类:“醒醒!狼来啦!” 无忌一惊,彻底从睡梦中醒来,翻身坐起:“狼在哪里?” 哪里有什么狼,却见一个明眸皓齿的小姑娘拍手笑道:“嘻嘻!你醒啦!” 无忌仍在举头四望:“狼呢?狼呢?”不过边上除了自己的小马,却没看到任何动物的身影。 小姑娘笑道:“你醒了,狼就跑啦!” 无忌这才明白方才是在耍他,心中恼怒,皱起眉头细细打量。那小姑娘年纪与无忌相仿佛,一身常见的粗布衣衫,头上只是粗粗绾了两个发髻,没有任何首饰,身后背了一个竹筐,显然只是寻常人家。 那小姑娘又笑道:“你皱着个眉毛做什么?倒像个小老头一般!” 说着她又走上前,细细看了看无忌额头的伤势:“你的头上是受伤了吗?你怎么一个人躺在这里?” 无忌怒道:“你这么多问题,我回答哪一个?” “哈!”小姑娘又拍手一笑,“我知道了,你定是从马上掉下来,摔坏了脑子!” 无忌一口气差点噎着:“你才摔坏了脑子!” 小姑娘却嘟起嘴,故作疑惑道:“没有摔坏脑子,怎么别人救了你,你还这么生气呀?” 无忌:“你哪里救了我?我只是困了,在这里睡一会儿!” “嘻嘻!”小姑娘又是一笑,“原来是这样那你继续在这里睡吧,不打扰啦!提醒你一下,这里可真的有狼哦!”说罢也不理无忌,自个儿一蹦一跳地向前走去。 无忌郁闷半晌,忽然牵了小马,跟在小姑娘后面一起走了起来。 小姑娘转头道:“咦,你这人倒是奇怪!怎么又不睡啦?” 无忌道:“我睡饱了,不行吗?” 小姑娘:“那你跟着我做什么?” 无忌:“我家也在这边,不行吗?” 小姑娘:“那你怎么不骑马快跑?” 无忌:“我心疼马,不行吗?” “哦!”小姑娘终于停了疑问,恍然大悟道,“看来还是脑子摔坏啦!” 无忌狠狠瞪了她一眼,也不答话,只跟着她走。 两人又这般默默走了一会儿,来到一个岔路口。小姑娘却停了下来,转身对无忌道:“喂,你家走哪条路?” 无忌看着两条路口,硬着头皮指了指右边,道:“这条!”说完牵着小马往右边走去。 小姑娘看他往右走,挥手笑道:“哦,我家在左边,那告辞啦!”然后转身蹦跳着上了左边的路。 无忌心中郁闷,闷头走了数十步,又掉头过来,继续跟在小姑娘身后。 小姑娘奇道:“你家不是在右边那条路吗?” 无忌恶狠狠道:“我记错了!” 小姑娘:“哦!” 又走了两步,小姑娘突然拍手叫道:“哎呀,我也记错了!我家是在右边那条路!”转身又开始往回走。 无忌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一时不知所措,僵在那里。看着小姑娘渐渐远去的身影,想起自己又要孤零零的,忽地蹲在地上,竟然又抱头痛哭起来。 小姑娘没料到他会有这个反应,转身折了回来,也有些手足无措,急道:“别哭别哭,你跟我走就是啦!” 无忌赶紧起来,牵着小马朝右边那条路走去。 小姑娘喊道:“喂,你不是要跟我走吗?” 无忌奇道:“你不是说家在右边那条路吗?” 小姑娘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她边抹着眼泪边道:“都是逗你啦,我家就在这条路。” 无忌自己也哭笑不得,只得回头跟着继续走左边这条路。 两人重新上路,就这么一前一后走着。小姑娘又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无忌:“无忌。” 小姑娘:“好奇怪的名字。是姓无吗?” 无忌:“魏无忌。” 小姑娘:“哦,跟国君一个姓啊!怪不得,看你的模样,大概就是个破落的远房公子。” 无忌也不反驳:“嗯。” 小姑娘:“不过还是挺奇怪的。为什么要叫无忌?” 无忌:“是我母亲取的。大概是我出生时的兆头不太好,取这个名字希望避避邪,百无禁忌的意思吧。” 想起过世的母亲,无忌的鼻头又是一酸。 “哦。”小姑娘走了几步,忽然道,“你这人很没有礼数啊!” 无忌:“啊?” 小姑娘:“我问了你的名字,你不该问问我的吗?” 无忌苦笑:“哦。那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说你不懂礼数,你还真不懂礼数。女孩子的名字是你随便问的吗?” 无忌:“” 原来此时正处战国,男女之防虽不如后来儒家当道时严厉,也有诸多忌讳。女子通常只能称姓,而不知其名。只有男女婚嫁之时,行了六礼中的前两礼“纳采”c“问名”,男方才能得知女方姓名。所谓纳采,就是男方先派媒人到女方提亲,如果女方有意,媒人再带着男方的“采择之礼”,正式向女方求婚。等女方收了采礼,男方再由媒人正式询问女方姓名c八字。这些礼数,无忌原本自然知道。但经小姑娘的话这么一闹,竟然忘了。 小姑娘看无忌脸色绯红,道:“算啦!我姓如。” 无忌这才舒了口气:“哦,如姑娘。” 小姑娘待要答话,忽然远处草丛里一阵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窜动。其时天色渐晚,薄薄的暮色如一层轻纱,慢慢笼罩下来。昏黄之中,只看到野草掩映之下,幽幽露出两点绿色的鬼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荒野遇狼 秋风薄暮,荒野遇狼。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两个十来岁的少年男女,都不禁心中害怕。小马也吃了一惊,昂首一阵嘶鸣。所幸毕竟是神驹宝马,面对危险,仍然不肯弃主而逃。 如姑娘惊慌道:“都是跟你在这耽搁了许久,我说这里有狼吧!” 无忌伸手拔出随身携带的短剑,挡在如姑娘身前,强自镇定道:“我们有两个人,还有我的小马,不用怕它!” 如姑娘道:“我们能一起骑马跑吗?” 无忌凝神盯着野狼绕圈,边比划着短剑边道:“它背不动我们两个。你先骑马跑吧,我有剑,可以对付它!” 如姑娘带着哭腔道:“可是我不会骑马呀!” 无忌无奈道:“那没办法了。你家还有多远?我们靠在一块儿,慢慢退过去!” 如姑娘:“前面大概还有三四里路。” “嗯,那应该还成。”无忌说着,一手挽着如姑娘,一手紧握短剑,招呼小马,慢慢向如姑娘家的方向退去。 如姑娘本来心中怕极,被无忌紧握了手,虽然也不过是个年纪与自己一般的小少年,胸中却油然而生出一股勇气。她按无忌的指示,背过身去替无忌带路,而把后背完全交给无忌。 两人一马一狼,就这样奇异地对峙着前行。每每野狼想要转换方向进攻,无忌和如姑娘两个就赶紧调转身位。野狼显然忌惮无忌手中的短剑,一时不敢真的进攻。 如此慢慢行了一里有余,已可远远看到稀疏的村落影子。野狼意识到时机不多,明显焦躁起来。它低声咆哮着示威,几次作势欲扑。正僵持间,因为天色愈来愈黑,不辨道路,如姑娘脚下一软,几乎倒地,还好被无忌拉住。 这样转瞬即逝的机会,野狼当然不会错过。一声低吼,苍灰色的身影朝无忌直扑上来。 小马见主人遇险,抬起蹄子朝野狼踢去,却被野狼一侧身闪过。不过这也给两人争取了间不容发的一刻。无忌索性抱着如姑娘就地一滚,躲过了野狼的一扑。只是如姑娘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紧张对峙,双脚早就发软,此刻倒下,更是站也站不起来。无忌无奈,只得持剑守在她身旁。 野狼一扑虽未得逞,却逼得两人暂时无法行动,眼中凶焰大涨。它摇动着扫帚般的尾巴,几次挑衅,都被无忌的短剑给阻了回来。久战无功,野狼眼中两点绿火闪烁几下,调转身躯远远绕走,看似要放弃这难对付的猎物。 无忌心中方一松懈,就见野狼换了个方向,忽然闪电般冲了过来,直朝坐在地上的如姑娘扑去。如姑娘感到一阵凶风扑面,吓得高声尖叫。野狼这下佯装退走,又骤然发难,无忌猝不及防,赶紧转身救援。 不料野狼在空中身体一折,竟然从两人身旁跃过,将如姑娘c无忌都闪在身后。那野狼似有灵性一般,落地的一瞬间,身体已然折了回来,随即又是一扑,正窜到无忌的背上!显然它原本扑向如姑娘,也只是声东击西,实际的目标,却是威胁最大的无忌。 无忌万万没想到这野狼如此狡猾,竟像精通兵法,把佯退c闪击c声东击西c反戈一击等等招式用得流畅无比。无忌转身稍稍慢了点,只感背上一沉,几乎被压倒。幸亏他从小习武,脚下甚是牢靠,足踏弓形,拼命稳住身体。旁边的如姑娘简直被这一幕吓呆了,竟然都忘了尖叫。 电光火石之间,无忌想起曾听人言,野狼夜间出没时,最喜欢从背后扑人。被扑者一时不察,或被扑倒,或转回头看,便会被狼趁机咬住咽喉,一击毙命。危急之刻,无忌反倒灵台清明,舍了短剑,双手反举,正扼住野狼的咽喉。同时脑袋全力往后仰,将野狼的下颚牢牢顶住,让它无法下嘴。 野狼原本一击得手,正要使出杀招,不料形势逆转,竟被人控住。它四爪攒动,拼命挣扎,将无忌背上衣衫尽皆扯破,划出道道血痕。 一人一狼就这么僵持住,比拼着最原始的耐力。一个撑不住,就会被人生生扼死;另一个撑不住,就会被狼吻咬破咽喉。 就在这时,原本坐在地上的如姑娘终于清醒过来。她滚爬着摸到无忌丢到地上的短剑,然后奋力站起,双手举起短剑,往野狼背上猛地一插。短剑直透狼身,剑尖从狼腹下冒出来,差点又戳到无忌。 那狼一声哀嚎,又弹动两下,气绝身亡。无忌犹自不敢松手,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背上的狼甩了出去。看它果然不再动弹,顿时整个人虚脱下来,跟如姑娘搀扶着坐在地上。 两人互相倚靠着喘了许久,都不敢相信从鬼门关下闯了回来。转头相视一笑,忽然发觉这样未免太过亲密,赶紧各自挪开几寸,都飞红了脸。还好天色已暗,没人看得到。 如姑娘倒率先打破沉默:“我又救了你一次!” 无忌喘着气道:“为什么要说又?” 如姑娘道:“之前你自己睡在野地,要不是我叫醒你,你肯定要被狼吃啦。” 无忌无奈笑道:“好吧,那算一次。” 如姑娘也笑道:“刚刚又是我,用剑把狼给杀啦!所以是又救了你一次。” 无忌道:“只求你下次救我的时候,别这么竖直着捅,差点把我也扎穿。” 如姑娘吐吐舌头:“人家第一次拿剑,能捅进去已经不错啦!” 两人又笑着喘了半天,天色已然全黑。 无忌道:“我们要赶紧走,要是再来一只狼,就直接躺着等死吧。” 如姑娘也不敢久留,挣扎着爬起来,却是完全走不动了。 无忌收了短剑,道:“不如你骑在马上,我在边上扶着你,还能快些。”说完打声呼哨,小马赶紧跑了过来立住。 如姑娘看情形已不能推辞,便任由无忌蹲下身,将她托扶着上了马背。一时间两人难免有点耳鬓厮磨,如姑娘双颊羞得发烫。无忌也是第一次跟姑娘家如此近的接触,只感到触手绵软,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直钻到鼻孔里。忽然回想起方才为躲避狼吻,曾抱着如姑娘就地一滚,也是这般感觉。只是当时情形太过紧张,两人都完全没有意识到。现在想起来,更是觉得难为情。 无忌一手扶着如姑娘,一手又拽住那野狼的尾巴拖着走,笑道:“这畜生想吃了我们,我们索性就吃了它。这狼皮也好做件衣裳。” 两人一个骑马,一个徒步,搀扶着前行。一顿饭工夫,终于走到了村落处。只见疏疏落落几间村舍,却是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村子。天色已晚,又是战乱时节,外面早已没了人。家家柴门紧闭,里面灯光人影全无。只有一间小院,里面隐隐透出灯光。如姑娘便指引着朝那灯光走去。 到得门前,如姑娘也不呼门,径直推门进去。只听屋内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如夷,是你吗?” 如姑娘想阻止也来不及,不由得大羞,暗中依稀看到无忌冲自己做了个鬼脸,那意思是:我知道你的名字了! 如夷心中恼怒,也只得答应道:“姐姐,是我!有客人来了!” “你可回来了!”随着一声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责骂,一个女子从房内快步走出,“父亲已经出去找你去了,你没遇到么咦,这位是” “我说了有客人!”如夷道,“父亲没遇到,倒是遇到了这个。还好我们命大。”如夷说着,指了指无忌手上拖着的狼。 “呀!”如家姐姐大惊失色,一时都忘了招呼无忌,“你没事吧!” 如夷略有些得意地道:“没事。是我杀了这狼,还救了这个家伙!” 如家姐姐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连忙敛衽道:“小女子失礼,还望贵客见谅。” 无忌连忙还礼:“不敢。在下魏无忌,大梁人氏。在荒野之中迷路,幸得令妹引领至此。乱世荒郊,野兽出没,不便赶路,还望收留一夜。” 如家姐姐听言却是一惊:“你姓魏?”她急忙把如夷拉到一旁,悄声道,“小妹,你知道父亲生平最恨姓魏的” 如夷轻笑道:“你我不说,不就成了!” 如家姐姐得知无忌来自大梁,又姓魏,谈吐文雅得体,虽暗夜中看不太清面目,听声音年龄不大,却透着一股贵气,心中已猜到对方必是王室公子。只是王族血脉繁多,远支近支差别极大,也不太为意。便再次施礼道:“小女子如氏,见过公子。家父方才出去寻找小妹,想来很快便回。公子如不嫌弃,请先到舍内歇息片刻。” 旁边如夷早不耐烦道:“我们刚和狼斗了一场,累得很,别礼来礼去的没完啦。快进屋看看,这位无忌公子估计受了些伤。” 如家姐姐闻言,赶紧把马拴好,将两人让进房中。这才看清面前这位公子,年纪不大,生得却颇为秀气英挺,只是身上破破烂烂,像是在野地里打过滚一般。转身一看,不禁惊呼一声。原来无忌背上衣衫整个破碎不堪,露出背上道道血痕。 在如夷的催促下,两人顾不得女子娇羞,赶忙打来清水,帮无忌清洗伤口。还好无忌年龄尚小,只算是个小童。若是成年男子,她们断不敢请进来。无忌至此也方看清如家姐姐,比如夷大不了许多,容貌也十分相像,一样的明眸皓齿,虽然布衣荆钗,也难掩秀色。 正忙乱间,听见外面脚步声响,一个略带苍老的男声喊道:“如云,如夷回来了吗?咦,这是谁的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以无为氏 脚步声响,灯光掩映之中,一名四十多岁的男子进得屋内。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如氏姐妹都双双起身,敛衽行礼道:“父亲!” 不等如父发问,如夷便抢先道:“女儿在外遇了野狼,幸得这位少年君子相救。只是这位君子也受了许多伤,是以女儿将他带回。一来谢恩,二来也好救治伤势。” 如父闻言也是一惊,看了看无忌,不过一个总角少年,心中便有些不信。直到如夷拉着他,看过拖回来的野狼尸体,再加上无忌身上乱七八糟的伤势,方才信了。对无忌长揖道:“多谢君子搭救小女,无以为报,请受小人一拜!” 无忌看他虽然布衣打扮,却也整洁,且言辞有礼,不似一般村野鄙夫;方才初见如家姐姐如云,也是颇通礼数,心中暗自惊异。此刻见如父对自己施礼,连忙避过道:“不敢。也全仰仗令爱援手,方才诛杀了那野狼。” 如父又道:“不知君子如何称呼,家乡何处?” 无忌方才得了如云嘱咐,知道不能提起姓魏,正想如何回答,如夷又抢先道:“他就叫无忌,刚举家迁到大梁。” 如父盯了如夷一眼,不满她姑娘家胡乱插嘴客人谈话,又对无忌致歉道:“乡野之女,不知礼数,君子勿怪。”又自己沉吟道,“以无为氏,倒是少见” 无忌与如云c如夷都不免心中紧张,不知道这生拉硬拽的姓氏是不是露了马脚。 不料如父思索片刻,忽地恍然大悟道:“是了!上古之帝俊,有后裔名无骨c无继c无肠,想来便是无氏之祖。君子乃先圣苗裔,怪不得有如此品性” 听到随口胡诌的姓氏,竟然有这么大来头,无忌一来心中好笑,二来更是坚信,这如氏父女一家,绝非寻常乡野村夫。 如夷强忍着笑,抿嘴道:“父亲,想不到你平常读的书,还有这等用处。刚一见面,连别人祖上十八代都知道了!” 如云忙道:“小妹,怎可这样跟父亲说笑!” 如父显然平常对两个女儿骄纵惯了,也不理会她们,又跟无忌打听一些来历。无忌便顺着如夷前面编的话,只说自己是因父亲到大梁谋了个小官,所以举家迁移至此;今日外出打猎不慎迷路,偶然遇到如夷,然后又遭野狼袭击云云。费劲全力,总算把自己的来历圆了过去。如父又询问伤势,无忌也只说没什么大碍。 当夜在如父安排下,无忌便在边上一间矮小的厢房内就寝。隔窗听到如父跟如氏姐妹笑语,心中竟有些羡慕这寻常百姓的日子。 次日一早,如父与如氏姐妹都早早起身,做家中活计。无忌也草草洗漱,却见如夷来唤,请他一起用早膳。无忌欣然前往,却是大开眼界:所谓早膳,不过几个粗黑饽饽,一盆煮野菜而已。 如父惭愧道:“乡野鄙地,又逢乱世,只有这点东西可以勉强果腹了。” 无忌虽然不受父王宠爱,也毕竟是王室公子,每日精肴细馔自然不缺。平日外出游猎,也是带足各色干粮,到此方真正见识到民生之难。他一边尽力咀嚼下咽,一边几乎落下泪来。 旁边如云以为无忌是嫌食物粗粝,也出言致歉。无忌却道:“小子托庇于家父恩德,日日衣食无忧。实在不知乡野之间,竟会如此贫苦。城中肉食之人,实在有愧于民!” 正说话间,却听到如夷笑着进门,大声道:“我把割下来的狼肉,跟还没躲走的几家邻居分了去,大家都开心极啦!灶上的狼肉羹应该也好了,我去端来尝尝!” 不一会儿,她便端了一大碗热腾腾的肉羹出来,笑道:“托无忌小君子的福,今天开荤!” 几人这才一扫方才的愁云,说笑着一同享用。 早膳之后,无忌正要起身告辞,忽然听到外面一片喧哗呼喝,又有马蹄声响,似有不少人马进村。如父神色微变,便要招呼如氏姐妹进屋躲避。却见一人正跨着高头大马,从院门外往里张望。无忌一眼看到,正是哥哥魏圉宫中的得力总管颜恩。 颜恩自然也看到了无忌,忙滚下马,直冲进来,扑倒在地上行礼,声音都有点哽咽:“少公子,可算找到你了!太” 无忌怕他讲出王室身份,拼命对他使眼色。颜恩自小在宫中长大,最是机变灵巧,察言观色更是看家本领,一瞬间便反应过来,忙转口道:“太夫人可急坏啦!您大哥一夜都没合眼,跟小的一起从昨晚一直找到现在!” 无忌看他也是一脸憔悴模样,心中歉疚。又听说哥哥也找了来,便要出去迎接。颜恩早一溜烟出去,将找到无忌的消息禀报魏圉去了。 如氏一家见是无忌家人找来,方才安心。 转眼工夫,便有一队人马停在如氏门外。一个锦衣华服的翩翩少年,在颜恩的指引下走了进来,正是太子魏圉。乍见如此贵族美少年,如云不禁脸现羞赧,如夷还是睁着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如父却像有些不悦,正眼也不看。 太子魏圉昨日被魏王勒令闭门思过,晚上方得出门,便命颜恩去无忌处查看,结果下人答道无忌还没有回来。因魏王对这个儿子几乎不闻不问,无忌平日又喜欢四处游玩,时常晚归,下人们乐得逍遥自在。又问到长公主魏淑处,得知无忌曾来拜见,后又离去。魏圉挂念无忌受伤,便让颜恩到无忌平常落脚处到处询问,竟然都不知晓。 魏圉得知幼弟失踪,心中大急,又不敢惊动父王大肆搜索。便亲自带了颜恩和太子宫中几个侍卫寻找。后来从大梁东门守卫处得到消息,曾见过仿佛少公子所骑的小马出城,后来也不见回来。魏圉便带人连夜出城搜寻,直找了一宿,方才寻到这里。 看到无忌尚算安好,魏圉方才放下心来,拉着手细细询问了几句。得知无忌受如氏一家照料,忙上前对如父施礼。无忌却抢先说道:“如老伯,这是家兄无益,因担心我安危,带人前来寻找。” 原来无忌素日喜欢舞刀弄剑,又喜欢到处游玩,偏偏不肯随诸公子一起,学各种朝堂规矩。一次无忌要拉着魏圉一起游猎,魏圉便引刚学的《尚书》中的话,嘲笑无忌“以无益害有益”。现在无忌却趁机原璧奉还,当着如父给魏圉起了个名字叫“无益”。 魏圉进来时,颜恩已嘱咐了不可泄露身份。此时听无忌给自己取了这么个名字,心中哭笑不得,也只得皱着眉头认了。他顺着无忌的话道:“晚辈无益,多谢长者照拂舍弟。” 如氏姐妹自然猜到这个无益是个假名字,如云看着魏圉掩口偷笑,如夷却是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这引得魏圉不禁看向她们俩,心中顿时惊叹乡野之中,竟然也有国色。 如父不悦地瞪了姐妹俩一眼,也还了礼,又把感谢无忌救了女儿的话说了一遍。魏圉听闻无忌遇狼,忙投来关切的目光,令无忌心中一暖。魏圉又让人赠送如父钱财衣帛,如父坚决不受。 礼数已毕,魏圉便带着无忌告辞。如夷却转身奔进屋里,捧了无忌昨天换下的那件布衣出来,道:“这是你昨天的衣服,我把破的地方都打了补丁,还给你。不过看样子,你应该也用不上了吧!” 无忌见她眼中带着血丝,料想她为了补这衣服,定是夜里熬了许久。那油灯又不甚光亮,辛苦可想而知。无忌心中大为感动,忙接过来施礼道:“多谢姑娘!” 如夷笑道:“也不全是我的功劳,还有姐姐帮忙呢。”说罢便转身回到父亲身旁。 当下众人告辞。无忌身上有伤,没有再骑他的小马,而是上了魏圉的车驾。兄弟俩在一队人马的护卫下离开小村。 如父看着众人远去的身影,忽然冷冷道:“看这排场,恐怕不是小官吧!” 如夷心中不知为何,忽然有些惆怅,又有些不安。如云却不知在出神什么。 太子车驾在原野上缓缓而行,没有了来时的匆忙紧迫。魏圉c无忌两个在车中,看着车窗外的荒原秋色。 晴空之上,一行归雁逐云而飞。若是平时,无忌定要下车,弯弓搭箭,纵马射猎一番,不过今日却全然没了兴致。他心中想起早膳时的凄凉情形,又想到战乱四起,历经数百年,不知道有多少平民百姓,跟如氏一家一样。虽然侥幸免于流离失所c家破人亡,却也只能勉强度日。而据他所见,大梁城内,王公贵族c高门大户,却是日日笙歌宴饮,奢靡无度。每逢战败,父王总要在朝中自责,然后简衣缩食数日,以示自罚于列祖列宗。但这跟真正的民间疾苦比起来,却显得如此虚伪不堪。 无忌心念至此,胸中不禁升起一股悲怆之气。他暗自下定决心,不再游荡光阴,而要认真学些定国安邦的本事。但哥哥跟其他诸公子整天学的那些东西,又似乎于乱世之中毫无用处。父王又从来对自己不管不问,连个真正的老师都没有。无忌心中忽然又有些迷茫,不知道该如何着手。 这时只听魏圉突然叹道:“没想到村野之中,也有这等女子。这如家姐妹两个,甚是有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炙手可热 魏国历代传下的规矩,王室公子幼时,随母亲居住在各自寝宫。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到了入学的年纪,就统统居住在王宫内一侧专门开辟的学所里,每日由师傅传授课业。一些有幸能入宫读书的近支公子,也可在开课之时,入宫一同求学。等到行了冠礼,便要搬出王宫,分府另住,从此便不得随意进出宫闱。 无忌偏偏是个例外。在母亲去世后不久,他就获得了分府居住的权力。绝不是因为父王看重,恰恰相反,这对于魏王来说,完全是眼不见心不烦,只想早早把他送出宫门,免得万一克亲的可怕谶语再应验。因此无忌早早便在大梁宫城边的一个不起眼角落里,有了自己的府邸。 这府邸比王室公子应有的规制小了许多,也简陋了许多,好在无忌也并不在意。于他而言,无非是个遮风避雨的落脚处罢了。所幸太子魏圉这个长兄十分尽心,亲自安排挑选了十来个得力的下人和婆子进来,侍候无忌的日常起居,总算把无忌平安照顾到这么大。一般近支公子的府邸,都有上百人的使唤奴才,若是得势的公子,更是府邸广阔,各色奴仆何止上千。相比起来,无忌这里真是寒酸到不能再寒酸了。这其实也是因为无忌的府邸实在太小,既用不了c也装不下那么多人。 因为早早有了自己的府邸,无忌的日课便要自己早起,赶到王宫里去上。不过对师傅们讲授的那些课业,除了射c御两技,以及偶尔开讲的历史掌故c各国情势,其他各种古经c礼制,无忌都不感兴趣。后来他便干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凡是不想学的课,一概不去。得了空,他便四处游荡,或者找宫中侍卫练剑,或者找长公主魏淑闲谈,或者在大梁城中闲逛,或者干脆跑到城外游猎。反正魏王不管他,其他人也懒得去操这份闲心。这一点倒让其他日日愁眉苦脸坐在学堂的公子们羡慕不已,恨不能也像无忌一样,没人约束,自由自在。只是谁又知道无忌自己的苦? 从如氏一家那里回来了几日,无忌身上的伤也差不多痊愈。这一日,他照例逃了课,自己在小院里练剑。这是新近从一个侍卫手里讨来的几招剑法,为此无忌曾连续三日出城打猎,才凑出交换剑招的野物来。 无忌正练得兴起,忽然听到门外一阵喧哗,正要问时,看门的小厮来报,说魏齐公子派人下请柬来了,说是请无忌公子明日前往府中赴宴。 无忌皱眉道:“我跟魏齐一向没什么来往,平日也不见他走动,怎么今日突然派人下帖?” 小厮道:“听说上次因为举荐须贾先生,魏齐得了大王赏赐,最近又升了宗伯。一下子从一个平平无奇的近支公子,变成六卿之一,当红得很。” 无忌撇撇嘴:“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小厮忙道:“公子这几日呆在府中,有所不知。据须贾先生回来说,当日进秦营劝退穰侯,公子可是立了大功劳。连太子也说,连不割地而退秦兵的计策,最初都是公子在大王面前提的。所以公子的名气,现在也大得很。前几日如果不是太子有命,说公子要安心静养,不得打扰,恐怕还有不少人来拜会哩!” 无忌这才明白缘由,想来魏齐来下请柬,一部分也是须贾的建议。这次能说退秦军,一举成名,倒是他原先没有料到的。他忽然想:不知道父王眼里,他这个顽劣不肖子,是不是也有了些许可取之处?又想起当日在城头之上,父王一番绝情责骂,无忌心中又转冰凉,不禁长叹一声。 小厮见公子突然出神,还以为他在想是不是赴宴,小心翼翼道:“公子公子!这请柬,是接还是不接?” 无忌回过神来,心情有些灰败,本想说不接,不过这其中须贾先生的面子却不好驳;要说接,偏又不愿去看一众趋炎附势的嘴脸。便道:“容我想想。就说我还没起来,让他先候着!” 小厮抬头看看天,日影渐中,已是巳时。这时跟人家说还未起床,不是被人当做假话,就是让人耻笑主人懒惰贪睡。但他也知道这位公子爷平常胡闹惯了,对别人的冷眼全不在意,便应了一声,转身朝门口跑去。 背后无忌忽然叫住他:“回来!” 小厮以为主人转了心意,忙又跑了回来,垂手立住。 无忌却道:“你看起来倒是个伶俐的,叫什么名字?” 听主人询问名字,小厮喜道:“小的是当初太子拨来服侍公子的。因为脑袋结实,能开砖裂石,所以被人唤作铁头。” 无忌笑道:“什么名字!这头真是铁做的吗?有空我倒要试试。我看你有问有答,像个铃铛一样,一摇就响,以后就叫铃铛吧!” 小厮忙跪下叩头道:“谢公子赐名!小的以后就叫铃铛了!”他明白自此以后,自己就算是在公子面前混出名了的。自家这位公子,此前因为大王不待见,府邸自然也是冷灶,一个月也不见有人来烧。最近倒是像要时来运转,再加上日后还有太子提携,想必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自己自然也能跟着当上人上人。想及此处,心中不禁暗喜,总算不枉受了这么些年苦。 无忌那知这小厮心中这么多心思,只点点头:“嗯,去吧!” 铃铛忙起身,一溜烟跑去对付门口的使者了。 无忌又练了一会儿剑,听得门外的喧哗声渐渐息了,想必魏齐的使者正在门口等待,说不定等得不耐烦回去了,也未可知,那倒省了他再想理由拒绝。他收了剑,想着要不要出去找太子哥哥玩耍,或是找多时未见的长公主魏淑,问问她的婚事怎么样了。不过他又怕出门正碰到来请他的使者,可这府邸太小,侧门离正门都不远,也很难不被看见。思来想去,只有fān qiáng出去。他玩心大起,便绕着府里面走,看有什么适合翻出去的地方。碰到的下人们都各自奇怪:公子今天怎么突然对这个府邸感兴趣了?莫不是嫌弃府邸太旧,想要翻修? 好容易在后墙寻找到一处合适的地方,无忌正要吩咐人搬个梯子过来,忽然听到前门喧哗声又起,而且似乎愈演愈烈,到后面几乎变成吵架了。 不管怎样,这毕竟是在自己门前。无忌心中有些不悦,便又走到前院,正遇到方才那个刚刚改名叫铃铛的小厮跑了过来。见了无忌,赶紧跪下。 无忌问道:“不是让你告诉他等着吗,怎么这等吵闹?” 铃铛喘着气道:“我的公子爷,又来了一拨人,说是亚卿芒卯的使者,也是请公子明日赴宴。这魏齐公子和芒卯亚卿,都是当今的红人。两位使者各不相让,你一言我一语就顶上了!” 无忌笑道:“这倒是怪了,怎么都凑到了一处?我还没答应出去,他们自己倒争上了。” 铃铛道:“其实不止这两拨。还有好几个使者来,因为看到魏齐公子和芒卯亚卿的人还在等着,自己大约觉得排不上号,便先退走了,回头可能还来呢。” 无忌没料到自己竟然如此抢手,思索片刻,道:“罢了,把两个都叫进来!” 铃铛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带了两个人进来。见了无忌,一起行礼。 无忌看这两个使者,各自打扮不同,却都衣锦佩玉,果然是出自炙手可热的权门,比寻常官吏还体面些。他揉揉眼睛,假装伸了个懒腰,道:“我方才睡醒起来,便听到你们在我门前大呼小叫,是什么缘故?” 两个使者听无忌如此说,急忙告罪。其中一个使者道:“本来小人持了我家公子的请柬来,听了门房小哥的吩咐,便在门口等公子起身。谁料这人后脚跟到,也说要请公子明日赴宴。小人便与他理论,说是我家公子先来下的帖子,他的请贴改日再来。谁料他却道反正公子还没接,定要等着和我一同递进来。先来后到,自古皆然,岂有这等道理?” 无忌心下明白,方才说话这位是魏齐的使者,另一位自然就是芒卯的使者了。 却见芒卯使者斥道:“当着公子面,你却说说,公子可收了你的请柬?既然未收,大家便是一起递给公子,如何讲先来后到?你递你的请柬,我递我的请柬,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要用这等歪理,让我空手回去向主人复命,定然不可!” 魏齐使者辩道:“公子没接我家请柬,是因为尚在歇息。若公子起身,自然接了请柬,又怎会再接你的请柬?你如何偏要插进来?还请公子主持公道!” 无忌听他们吵得热闹,心中好笑,对两个使者道:“你们两个都有道理,教我听哪一个?须得想个办法才好。” 说罢他故作沉吟,来回踱着走了几圈,道:“不如这样,你们各自说说,我为何要赴你们家主人的宴?谁说的在理,我便收下谁的请柬。各凭本事,这样也算公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二使相争 自古到今,请人赴宴的人,大约都没听到过这样的话。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对方要么欣然赴宴,要么借故推脱,要么干脆直接给个闭门羹,都是有的。叫两家当面争个高下,真是闻所未闻。所以闻听此言,两个使者都是一愣。 却见无忌干脆招呼家中仆役,在庭院中设下简单的坐席,让两家使者分坐两边,当场论战。 魏齐使者毕竟机灵一些,抢先施礼坐下,道:“我家公子新任宗伯,位列六卿,专掌宗室之事,是以特别设宴,宴请诸位公子,以示亲近之意。” 无忌刻意绷着脸道:“王室血脉众多,各支公子何止过百,少我一个,应该无妨。” 魏齐使者急忙道:“公子乃是当今魏王亲生,岂是寻常公子可比?如公子所言,王室公子上百,我家公子也只请得下最尊贵的几位。公子此前随须贾大夫出使,说退秦军,功劳赫赫。我家公子也是因举荐须贾大夫有功,得大王赏赐。如此归结起来,请公子赴宴,也有代须贾大夫感谢襄助之意。还望公子体察。” 无忌:“哦” 芒卯使者坐在对面,见无忌似乎有意接纳,忙道:“魏齐公子虽新任宗伯,毕竟不如我家主人久历朝堂,位列亚卿,功勋卓著!我家主人乃是为了感念公子亲身犯险,为国效力,年纪轻轻便立下如此功劳,所以特地设宴款待公子。此外还有老相国孟尝君,钦佩公子少年英雄,也会亲自来作陪。如此盛情,不比你魏齐公子更为诚心?” 不等无忌答话,魏齐使者笑道:“芒卯亚卿久历朝堂不假,功勋卓著却未必!” 芒卯使者怒道:“世人皆知我家主人入则为卿,出则为将,多有功劳!为将多次攻伐韩c赵,夺得数座城池归魏。为卿则不费一兵一卒,不让一城一地,便巧破秦赵之盟,使其不能攻我大魏。如此功勋,岂是魏齐新进可比?” 魏齐使者又笑道:“你所言芒卯巧破秦赵之盟,我也曾听说,却不过纯是诈术而已。先派使者到赵国,以献出我大魏之邺城为诱饵,骗赵王与秦王解约。等赵王跟秦王断交,来接收邺城时,又说是使者自作主张,概不认账,反而趁机联秦伐赵。芒卯以保全国家之名,行无信无义之事。如此行径,实在令我大魏蒙羞!” 芒卯使者辩道:“昔日秦相张仪,也曾以诈术破楚,使秦国夺得楚地数百里,功业煌煌,俱在史册!魏齐不过因人成事,凭借公子之身,骤得高位,岂能长久?” 魏齐使者叹道:“我大魏昔日有名相李悝c翟璜,名将吴起c乐羊,名臣西门豹,哪个不是以富国强兵为功?芒卯身居亚卿,这些皆不能学,偏去学张仪这种鼓唇弄舌之徒,岂不可笑!” 魏齐使者所言之李悝c翟璜c吴起c乐羊c西门豹,都是百年前魏文侯时的名臣。他们或主持朝政变法改革,或征战沙场统兵破敌,或镇守一方保境安民,使魏国一跃而为战国之初最强国,诸侯无不来朝。当时秦国尚未变法,被魏国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几乎灭亡。谁知百余年间,形势逆转,今日秦国却屡屡欺辱魏国。无忌听到魏齐使者提到这些先贤之名,想象先祖文侯时魏国的强盛之姿,不禁热血澎湃,心向往之。 芒卯使者被这一番言语说得有些发怔,正在想该如何回敬,忽听门前传报:“太子车驾到了!” 话音刚落,只见太子魏圉当先走了进来,后面跟着颜恩和几个侍从。无忌赶忙起身上前,跟太子见了礼。两个使者也跟着起身施礼,然后退到一旁。 太子看看无忌院中这个阵势,奇道:“这是做什么,无忌你不去贪玩游荡,何时有这等兴致,也弄起堂前论战了?我看门外既有魏齐府上的车,又有芒卯府上的车,可是热闹得很!” 无忌笑嘻嘻地把太子拉过一旁,细细讲了下方才之事。 太子也笑道:“你倒是顽皮!芒卯久列亚卿,魏齐如今也是个宗伯了。你让他们两家这样论辩攻讦,不是在挑唆廷臣之间不和吗?要是父王知道了,仔细你的皮,我可也护不了你了!” 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无忌也觉有点后怕,忙道:“是他们两家来争着让我去的那太子哥哥你出个主意,看我到底该不该接,又该接哪家的?” 太子道:“交给我吧!”转身对那两个使者道,“魏齐公子c芒卯亚卿可好?” 见太子亲自问礼,两个使者赶忙再次施礼,答道:“我家主人安康,谢太子垂问!” 太子又道:“你们两家都来请我这弟弟,又是同一天设宴,倒也为难。不过魏齐公子新任宗伯,我这弟弟平日里又顽皮得紧,难免犯了宗法。所以明日我也需到魏齐府上,带着无忌前去拜见,亲自请魏齐公子关照。” 这意思已然明白,太子明日是要带无忌一起去魏齐府上。魏齐使者脸上顿显喜色,得意洋洋。芒卯使者却是垂头丧气,却也不敢再争辩。 却听太子继续道:“芒卯亚卿看重无忌,我也心同感激。无奈一身不能两分,改日我也定当亲自登门致歉。还望贵使体谅。” 太子乃国之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言既出,芒卯使者自然只能遵从。何况是太子亲自发话要带无忌走,不是自己与魏齐使者夺人失利,回去也好跟芒卯交代了。是以他赶忙躬身道:“岂敢岂敢,谨遵太子之命!”说罢又朝无忌施礼,告辞退出。 魏齐使者此番大功告成,也施礼道:“如此多谢太子。还望公子明日准时光降敝主人府中。”说罢也告辞回驾。 看两人出门,太子对无忌笑道:“看,怎么谢我?” 无忌也笑道:“太子哥哥要什么没有,还到我这寒酸地方讨谢礼!小弟我只有改日再出城,猎几样新鲜野味回来了!” 两人说笑着进了厅堂。无忌问道:“太子今日怎么想起到我这里来,总不是听说我这里两家论战,赶来解围吧?” 太子道:“我远在宫中,哪里知道你这里有热闹看!此番前来,一是看看你身上伤势是否痊愈” 无忌赶忙hu一 d一nghu一 d一ng身体,道:“这点小伤,早痊愈了,一大早我还练剑来着。说二吧!” 太子接着道:“二是想起上次照料你的那一家百姓,不知现在如何了。你我受人之恩,还需择日再前往致谢。” 无忌忙道:“那是自然。太子不说,我也准备去了。太子有所不知,如今民生确是艰难,救我的那一家百姓,每日只能几个粗面饽饽,就着野菜果腹。” 太子皱眉道:“可那日我与他们谢礼,他们偏不肯收,如何是好?” 无忌笑道:“金银财帛,既不能吃,又不能穿,对他们又有何用?我们不如带一车粟米,我再猎几样野物,才是最实用的了。还有一样,我看那如氏一家,通晓诗书,不像是寻常百姓。那日太子锦衣华服,前呼后拥,如父也似乎不太高兴。下次我们再去,要换身布衣,轻车简从,方才最好。” 太子道:“好好,都依你。你说的东西须要准备,也不急这两日,待赴完魏齐的宴,我们再选个日子去。来来,你且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来!” 说着一招手,八个侍从鱼列而进,各自捧着一些珍奇玩物。有楚地产的美玉,蜀地产的锦缎,随地产的明珠,韩地产的强弓,越地产的宝剑都是寻常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无忌一一看了,只道:“把弓和宝剑留下,其他太子哥哥还是留着赏人吧!” 太子笑道:“你果然还是这般脾气!如今你年纪渐长,日后不管是宾客往来,还是打赏下人,用到这些东西的地方还多着!” 无忌执意不肯,太子只得让人把除了弓c剑之外的东西收了,却拿出一块玉佩道:“别的你不要,这个却是非收不可。这是长公主特意托我带来,给你傍身的。” 无忌听闻是长公主魏淑送来,赶忙接过来看。只见果然是一块美玉!常见的好玉都是或白或黄或青,最多夹杂些其他纹路。长公主送来这玉却通体赤红,隐隐带光,宛如热血。入手也不似一般美玉的清凉温润,反而微微透出热意来。玉佩被名匠的妙手,细细琢成长圆形,两侧又各雕出一条螭龙,甚是精美。 太子道:“这叫赤龙炎玉佩,只此一件。可见长公主是多疼你了!” 无忌赶忙谢了,因自己时常习武,怕磕碰到了,便亲自好好收起。 太子又见无忌叫下人来,收了强弓宝剑,有些诧异道:“过去我送这种好兵器来,你都要欢呼雀跃,把玩良久。怎么如今好像也没了兴致?” 无忌道:“近日来,无忌忽然明白,光靠几件兵器,顶不了什么大用。太子若有意,不如将王宫藏室之中的兵书战策,借几本来给我。那藏室守令可恨得紧,见父王不看重我,连书都不准我借。” 太子笑道:“定是怕你顽皮损坏!不过你这性子倒转得快,怎么突然想起读兵书战策了?” 无忌道:“方才两位使者论辩,魏齐使者说芒卯以诈术立国,不是正道。又说起先王时的李悝c吴起等人,富国强兵,功业无双。无忌便想找些前辈兵书,好好看看。” 太子却道:“你肯读兵书战策,自然是好的。不过当今大争之世,但能与国有利,无论阳谋阴谋,有用总是好的。”他忽然看着无忌,脸色严肃,“还有,芒卯身居高位,于朝堂经营十数年,乃是国之重臣。以后万万不可在人前,提起芒卯诡诈之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乐声剑影 魏齐身为近支公子,原本又有些才干,在诸公子颇受魏王看重。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此前兼过几个不高不低的官职,也算有过历练。最近因为举荐须贾出使秦营,与秦国修约罢兵,立下大功,更得魏王封赏。近日又受魏王之命,领受宗伯之职,名列六卿高位。宗伯顾名思义,掌管宗室规章法度,负责天地祖先祭祀,以及宗庙和宗族中的各色礼仪。尤其是无忌这种尚未领任何官职c封地的王室公子,正受管辖,这也是为何太子要亲自带无忌来。 地位不同,在住处上自然也体现出来。与无忌的小小宅院相比,魏齐的府邸要阔气上许多。只府邸规模上,便大了不止十倍,占地足有百亩。无忌随太子车驾,一同来到魏齐府外,迎面便是三开间的宽敞大门,门外停着一大片车马,想来都是今日请来的贵客。 听闻太子车驾将到,魏齐早就大开中门,率众前来迎接。一番寒暄之后,在魏齐引领下,太子魏圉携着无忌,一路穿门过户,朝里面走去。这魏齐府邸,虽不如无忌见惯的魏王宫那般规模宏大,气势威严,却也是雕梁画栋,曲槛回廊,别是一番富贵气象。 魏齐引领这太子和无忌,一直走到宴饮待客的花厅。那花厅面阔六间,进深四间,十分宽敞。其中已有不少宾客就座,须贾大夫也自在座。众人见到太子到来,纷纷起身施礼。魏齐将太子让到尊位,自己也到主位就座。无忌毕竟是魏王亲子,单论血脉,只要没有长辈在,还是比其他远近公子尊贵些;况且又是太子带着同来,便挨着太子坐下。 众人落座,魏齐身为主人,说了几句蒙大王不弃,忝任新职,感谢太子及诸公子赏光赴宴的话。众人又再次贺喜。魏齐又询问了太子,便吩咐开宴。只见两行妙龄侍女,各自托着杯盘酒盏,迤逦而来,为众位宾客摆放整齐。然后便先是各色干果,精致冷碟;接着便是海陆珍肴,汤点时蔬,陆续奉上。众人先举杯敬太子,再分宾主互敬,然后便自行饮宴谈笑。 魏齐两手一拍,又是两行美艳舞姬,披纱拢袖,婉转而至,朝太子及众位宾客行礼。花厅四周帷幔之后,丝竹之声顿起,正是时下流行的郑卫之音。那两行舞姬便随着乐声,轻舒皓臂,袅娜起舞。 其实此次宴会,魏齐原本没有打算邀请无忌。只因为大夫须贾力荐,表示无忌虽然年龄尚小,却兼具聪颖与勇略,日后必成大器,绝不可轻视。又有太子与无忌素来亲善,也表明要带无忌前来。魏齐左右思虑,想来无忌有太子照顾,的确大有出头之日,便干脆由自己表明姿态,抢先下帖,送了请柬shàng én,做足这个人情。等到下帖的使者回来,说及在无忌庭前与亚卿芒卯的使者论战,力压了对方一头,不免心中自夸有先见之明,暗暗得意,看着无忌也越发顺眼起来。 乐舞声中,宾主各尽欢愉。魏齐因先前已敬过太子,此刻便趁着酒兴,又举杯起身,来敬无忌:“在下此前见无忌少公子喜爱游荡射猎,只道是年少贪玩。不料前日随须贾大夫亲涉虎狼之地,劝退秦兵,才知公子竟是少年英雄,智勇双全,在下实在愧不敢识人。还请公子满饮此杯,以贺我大魏又见英才!” 这番话说得却是滴水不漏,既当着太子的面,拍了无忌的马屁,又偏偏拍得不卑不亢。意思是原先我不跟你来往,是因为你自己贪玩游荡,并不是我故意得罪你,你不能怪我;现在你做了一鸣惊人的事情,我敬你是个少年英雄,大家就还是好朋友。最后再加上一句为国为君的吉祥话,功德圆满。 无忌虽然年少,也懂得些其中道理。见魏齐说得郑重恳切,就也不好驳他面子,道了声惭愧,举杯饮了。 偏偏下面有一位近支公子魏固,也是年少气盛,素日受人追捧,不大看得起无忌。听闻魏齐夸赞无忌,心中泛酸,便故意出言道:“听说无忌公子前几日在家养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出去游猎,教兔子给蹬到了?现在是否痊愈?” 此言一出,座下顿时有几人掩面而笑。太子魏圉心中不悦,按了按无忌的手,道:“无忌倒确实游猎受伤,不过却不是兔子,而是一只铁背大苍狼!所幸祖先护佑,那狼已被无忌用剑当场斩杀。” 太子亲自答话,下面偷笑之人赶紧正襟危坐,作赞叹之声。魏固脸上无光,却不敢直颜冲撞太子,只对无忌道:“那想来无忌公子的剑法,是厉害得紧!”言辞虽是夸赞,语调却是嘲讽。 无忌少年心性,不禁大怒,张口道:“我的剑法,不过自己胡学乱用,不登大雅之堂。不过跟你比起来,还真是厉害得紧!” 魏固也大怒,自恃也时常练剑,论年齿又比无忌大上几岁,便站起来道:“如此,可敢跟我比试一番吗?” 太子待要阻拦,无忌却也已经从席上跳下,道:“求之不得!” 座中魏齐和须贾正想看看无忌还有多少本领,故意不加制止。其他人倒正好看个热闹,是以无人劝阻。 太子见阻拦不住,忙嘱咐道:“点到为止,不可伤人。” 魏齐挥手让舞姬退下,吩咐左右道:“取木剑来,以免两位公子失手,反为不美。” 无忌高声道:“不必!我和魏固公子又非生死相搏,只舞剑为乐,给各位饮酒助兴!” 魏固自也不示弱,只要用真剑。 当时战国之世,人皆尚武。何况宝剑乃是贵族标识,人人随身携带。两人便抽出各自宝剑,面对面站在花厅中间让出的空地上。太子心中紧张幼弟,忍不住倾身向前。其余人等也都坐正身体,看两人舞剑。 虽然是比试,毕竟在座都是王公贵族,也不能缺了礼数。无忌和魏固先互相拱手为礼,道一声:“请!” 话音一落,两人便各自先在原地一挥,起手亮了个相。堂上众人即使不会舞剑,平时也见得多了,识得这两人的确有些本领,都暗自喝声彩。魏齐冲帷幔后打了个手势,只听乐声又起,却不再是婉转多情的郑卫之音,而换成了慷慨悲歌的燕赵之曲。 乐声起初缓慢低沉,如北风呼啸,百草尽折。无忌与魏固两人,也是在各自身旁方圆几步内,持剑缓缓起舞,目视剑锋,身姿凝重。过了片刻,乐声渐转激昂,如两军布阵,号角相闻。无忌与魏固也边舞边行,逐渐靠近,眼神转而看向对方。转瞬之间,两人便只相隔十步。 此时乐声偏又突然缓到极致,几乎不可听闻,正是两军列阵完毕,凝神待发之时。无忌与魏固垂剑伫立,紧盯对方。堂上众人都屏息凝神,静待后音。 忽然帷幔之后,金石之声乍起,两军主将令出如山,擂鼓出击,千军万马,奔腾向前。四周的帷幔,被这乐声激荡,竟然也缓缓飘动起来。无忌与魏固举剑踏步向前,边行边舞。忽然一声金铁交鸣,却是两剑初次交接。两人身形各自一退,复又踏着鼓点般的乐声向前,再次交兵。这次却是各不相让,各自看着对方,眼中都闪出火来。 乐声愈发高昂,两军已是完全短兵相接,战成一团。无忌长剑直挥,魏固举剑相迎。两剑一触,无忌便调转手腕,剑锋斜抹。魏固将剑身外推,脚步横出,又顺势已转,绕到无忌身后,长剑舞起一道青光,直击无忌后背。无忌早料到此招,手中宝剑回身一背,正挡住魏固的剑路。两人这般都使出浑身本领,剑法比拼之间,偏又合乎乐点舞步,身形夭矫,潇洒非常。众人连太子在内,都几乎看得呆住了。 却见魏齐忽然举杯一饮而尽,喝道:“好!”众人这才缓过神来,纷纷举杯饮尽,为两人喝彩。 乐曲已近尾声,场中比剑却正是激烈。不过两人边斗边舞这许久,额头都开始见汗。无忌虽然剑法更精,毕竟年幼,久战无功,渐渐脚步便有些虚浮。魏固见无忌乏力,一改之前的翩翩剑舞,转而大开大合,纵横直击,和现在风卷残云般的乐声倒也相配。无忌膂力不如对手,只得边战边绕场而退,守多攻少。太子看得心中焦急,却又不好直言打断。 忽然无忌脚步踉跄,像是右脚发软,屈膝一跪。魏固大喜,中宫直进,便要逼得无忌低头认输。不料无忌剑锋向下,直削向魏固双腿。无忌本来比魏固便矮一些,此刻蹲下身来,魏固完全无法用剑格挡,只得跳步急躲。无忌却趁机起身,长剑转而自下而上,直取对方手腕。魏固已然无法招架,无奈弃剑保手。无忌也不为已甚,转而用手中剑一格,把魏固弃掉的剑打飞。 却不料无忌因为力竭,生怕打不掉魏固的长剑,用力用得大了些,一声巨响,那剑被击得飞旋而出,直朝宾客从中砸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藏龙卧虎 无忌一下用力过猛,打得长剑飞出,欲待援手,却已经来不及。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只见那三尺青锋带着最后一击的余响,旋转飞出,砸向一侧的座中。满座宾客看到这一幕,尽皆失色。太子和魏齐惊得也从座中站起,无忌和魏固也是吓得傻了。 那剑飞向的方向,坐着几位少年公子,还有一位须发尽白的枯瘦老人。几位少年公子被这突然飞来之剑惊得目瞪口呆,手脚都在打颤。而那老人却像完全没有注意,还在慢悠悠地自顾饮酒。 就在众人掩面,以为就要血溅当场之时,那须发尽白的老人忽地抬头,正看到飞来的长剑。只见他却似毫不在意,右手端着酒杯,左手一抬,枯瘦的手指正夹住剑身,将飞旋的宝剑硬生生定在半空。 却在此时,乐声正好停了,满厅默然,鸦雀无声。连飞舞的帐幔也垂了下来,一片死寂。只有被老人夹在手中的长剑,犹自发出嗡嗡地声响。 半晌都无人说话,大家连方才无忌和魏固和着乐声的精彩剑舞都忘到了脑后,眼中只有老人这惊世骇俗的一夹。 还是主人魏齐当先醒悟过来,也只得大叫道:“好!”顿时整个花厅里又活了过来,欢声雷动。不少宾客这时才发现,自己方才不知何时,把手中酒水洒了一身,筷子掉了一地。 无忌又羞又愧,强按住心中的震惊,快步走到老人座前,长揖道:“小子学艺不精,冒犯了先生,实在惭愧!” 那老人看着手中夹着的长剑,悠悠道:“小孩子舞刀弄剑,还是到人少些的地方为好。”语气甚是温和,不像是责备,倒像是一名长者在教导晚辈。 无忌再次施礼,躬身接过老人枯瘦的手指递来的长剑。 却听老人又道:“匹夫见辱,面红耳赤,挺身而起,拔剑而斗,这非是勇者所为啊!” 这几句话声音不大,于无忌听来,却是如雷贯耳。他身姿愈发恭谨,诚心正意道:“敢问先生,真勇者当如何?” “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每临大事c当大敌,血脉不激,面色不变,从容不迫,可谓神勇。”老人又缓缓道,可谓字字珠玑,掷地有声。 无忌只感到头顶仿佛拨云见日,看见从未目睹之青天。他俯身跪拜,道:“无忌谨受教!请问先生高姓大名,可否光临寒舍,好让无忌朝夕再聆教诲?” 老人微微颔首,道:“老夫唐雎!”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 说起唐雎大名,当真是无人不晓。秦魏之间,有小国名安陵。因安陵正处在秦魏要道,秦国便想派兵攻伐,以免阻碍大军行动。安陵君遂派唐雎出使,面见秦王。唐雎在秦殿之上,力劝秦王放过安陵。秦王发怒,威胁唐雎“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杵”,想让他知难而退。谁知唐雎面不改色,反以专诸c聂政c要离舍身刺杀之事,来威胁秦王,以示真正的勇者之怒。秦王慑于唐雎的神威,又感于唐雎的高义,终于答应不再攻打安陵。从此唐雎义士之名,扬于天下。 无忌再拜,方才起身,将手中长剑倒持,递还魏固。躬身施礼道:“多有冒犯,公子勿怪。” 唐雎看见这一幕,不禁拈须微笑。 却见魏固接了剑,长叹道:“无忌公子果然了得。今日能得见唐老先生真容,了无遗憾!”说罢还剑入鞘,竟然不再归座,直接下堂离去了。 魏齐听闻唐雎大名,早也离席而出,到唐雎身前施礼道:“今日唐老先生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还请老先生上座!”太子魏圉也上前来,表示要把尊位让与唐老先生。 唐雎摆手道:“老夫老啦,经不起折腾,这些虚礼便免了。老夫今日此来,是因听须贾说道,大梁城中出了个少年英才,曾随他直入秦营,劝退穰侯魏冉,所以特来看看。” 旁边须贾早也起身,对魏齐告罪道:“唐老先生执意不肯透露他的身份,是以没有先行让公子知晓。还请公子见谅。” 唐雎又道:“今日要见之人既已见到,老夫也不胜酒力,这便先行告辞!”说罢环顾四周,拱手为礼,竟也飘然而去。须贾见自己邀来的贵客要走,急忙跟上相陪。 魏齐相送不及,只能暗自嗟叹。不过想到过不了几日,大梁城中就会传遍,连高士如唐雎,都曾为魏齐座上宾,自觉面上也是十分光彩。众宾客今日都是大开了眼界,纷纷惊讶赞叹。 众人重新落座,魏齐示意宴席继续,乐队舞姬重又奏乐献舞,花厅之中欢娱依旧。只无忌独自想着,等下宴饮结束,要赶紧去想办法找到这位神龙现首不现尾的唐老先生。 宾主饮酒赏乐之际,魏齐忽然想到一事,向太子魏圉问道:“敢问太子,长公主的婚事,大王可有定论?魏齐身为宗正,也免不了要准备一番,需要早做打算。” 太子答道:“长姊深得父王爱重,是以婚姻之事,还在仔细斟酌,尚未定夺。听太后和母后言道,秦国c赵国c楚国c韩国,皆有意择选王室公子,与我大魏结姻亲之好。” 座中一位年长些的公子搭话道:“长公主果然是天之骄女!如此说来,除了齐国和燕国,竟然各国公子都齐了!” 一位少年公子道:“燕国地处北鄙,相隔数千里,实在太过偏远,不来也罢。倒是齐国,原本也是东方大国,只因齐王昏暴自大,落得如今身死国灭,真是可惜!” 原来数年之前,齐国本极为强盛,隐隐为山东六国领袖,与强秦并尊。齐王田地恃强而骄,不把别国放在眼里,趁其他诸国正与秦国缠斗,出兵独自把宋国整个吞并,扩地千里。其他各国极为震惊,都畏惧齐国。正好燕国休养生息数十年,一心报当年被齐国欺侮之仇,便由亚卿乐毅联络其他五国,发兵齐聚齐国边境,与齐军大战于济水。乐毅率六国联军大破齐军,然后其他五国撤军,乐毅独自带领燕军攻破齐国都城临淄,又一路势如破竹,攻下齐境七十多座城池。齐王田地在逃亡之中,被假意前来救援的楚将淖齿所杀,淖齿又被乱军杀死。从此齐国一蹶不振,不复当年辉煌。 年长公子闻听少年公子之言,笑道:“齐王固然身死,却未国灭。列位难道没听说吗,新的齐王姓田名法章,早已经在莒城即位!” 又一位公子道:“这个我们早就知晓!说起这位新齐王,倒也有趣。他流亡莒城之时,混在一家大户人家中做佣人,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和这大户的女儿私通上了。后来他做了齐王,倒也重情,把大户女儿立为王后。谁知这大户迂腐得很,气得半死,声称女儿是无媒而自嫁,不算是他的种,玷污祖宗,最后还要断绝父女名分!” 众人闻言大笑,都说怪不得齐国没有派公子提亲,家里闹了这么一出,肯定是无颜见其他六国国君了。 此前的少年公子又问:“那不知剩下这秦c赵c楚c韩四国公子,哪一个能入我王之眼?” 那位大讲新齐王八卦的公子显然见多识广,接着说道:“依我之见,不是赵国,便是楚国!” “哦?”魏齐也来了兴趣,止住了舞乐,开口问道,“何以见得?” 太子魏圉c无忌都与长公主魏淑感情甚好,听人谈起她未来可能的夫家,也侧耳静听。 那公子见大家都停了下来,听自己讲话,连太子都投来关注之意,心中自是得意,便起身朝太子和众人施礼,方才讲道:“先说韩国,屡遭秦国攻伐,侵吞土地,而今已弱不堪言。韩王虽然想与我王联姻,以求共抗强秦,但国力如此不济,对我大魏几无助力。如此我王岂会将长公主嫁与韩国公子?” 大家闻听此言,都点头赞同。魏齐又问道:“那何以不是秦国?如今秦国正是强盛,岂不是上佳之选?” 那公子摇头道:“非也。正因为秦国过于强盛,所以不可联姻。如今齐国已奄奄一息,楚国被秦国打得无暇他顾,赵国近年来也屡次受欺于秦,韩国更不堪提。局势如此,谁才是我魏国大患?正是秦国!诸君试想,秦国虎狼之性,会因姻亲之故,不出兵侵掠?则长公主嫁与秦国,岂非只是徒劳无益!所以大王最终所选,必赵与楚!” 一番话有理有据,说得众人叹服不已,魏齐更是亲自敬酒。那人得了大彩头,更是高兴,团团拱手示意,热闹一番,方才坐下。 无忌看看太子,太子也正低眉沉思,想必心中也深以为然。 无忌又问那位公子是谁,太子道:“那是远房公子魏因,平日里夸夸其谈,也不曾领什么官职,大家只当他是个解闷凑趣的清客。不想竟然还真有几番见识。” 无忌点头记下,暗想果然人不可貌相,即便平常视为酒囊饭袋的公子之中,也有怀才不露之辈。如若大魏能人尽其用,国势岂会如此消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剑经兵法 却说魏齐府宴上,众宾客听了魏因一席话,把方才唐雎出现的震惊暂时抛在一边,都纷纷议论起来:如果与赵国c楚国联姻,会如何如何;而如果真拒绝了秦国c韩国,又会如何如何。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无忌听众人说的纷乱,一时也理不出头绪。 太子魏圉却向魏齐问道:“魏齐兄,不知赵c楚两国,可有什么出类拔萃c年纪适当的公子,可供选择?” 魏齐忙道:“不敢。听闻赵国公子赵胜,乃是当今赵王亲弟,极受宠信,封于东武,号为平原君。其人年方弱冠,倒正与长公主相配。” 无忌关心可能成为长姐未来夫君之人的人品,也问道:“不知这位平原君,人品如何?” 魏齐答道:“据说这位平原君也是位年少英才,虽居高位,却平易近人,礼贤下士。门下有门客上千,倒有当年孟尝君之风范。” 无忌却不屑道:“当年孟尝君号称食客三千,除了一位冯谖先生外,其余都是鸡鸣狗盗之徒,尽使些不入流的手段。当初率众逃出秦国之时,何等狼狈!后来他不容于齐国,转投我大魏,虽然身居相位,毕竟是客卿,远不及曾经风光。那些门客也纷纷散尽,哪有一个像是高义之士?” 太子忙责备道:“无忌无礼,怎可妄言相国的不是?”说是责备,语气也不见严厉,倒像是温言相劝。无忌听兄长训斥,也住口不言。 魏齐接着道:“无忌公子虽然口不择言,其实也有几分道理。不过这位平原君,风度气度俱佳,这一点倒是胜过当年的孟尝君了。” 原来孟尝君虽然名传天下,相貌却是平庸,人也瘦小。当初逃离秦国后,途径赵国,被一群人围观笑话长相短小。孟尝君大怒,和门客一同持剑下车,砍杀了数百人,毁坏了一个县,方才恨恨离去。后来他人提起,均私下诟病孟尝君性格狭小,行为暴虐。 无忌听魏齐如此极力夸赞平原君赵胜,心中也遥生好感,想要一睹风采。 太子又问:“那楚国可有这等公子?” 魏齐道:“楚国倒不曾听闻。如今得势的楚王亲弟熊子兰,已经四十余岁。楚王得子又晚,太子熊完也不过与无忌公子年纪相仿佛,都非良匹。” 太子:“那近支公子之中,可有人选?” 魏齐:“只听说有个阳文君熊枢,算是近支里名声稍显的,年纪也相近。其他魏齐实在不知。” 太子沉吟道:“如此说来,大约也就这平原君赵胜,像是良匹了。赵国自武灵王胡服骑射之后,国力大增,倒也是个好去处。” 无忌忽道:“听说先前赵国有位上卿,曾当面怒斥秦王,颇有唐雎老先生的风范?” 魏齐道:“正是。那上卿名叫蔺相如,原本是宦者令缪贤的门客,也是后来立下大功,才名列上卿。他孤身入秦宫,面折秦王,完璧归赵,和无忌少公子身入秦营,劝退穰侯魏冉,有异曲同工之妙!” 无忌叹道:“山东六国,多有英豪。若能勠力同心,何至于让秦国侵削至此!” 众人也都感叹。 又赏了一会儿舞,天色不早,席上杯盘狼藉,宾客已然尽兴。众人都拜谢魏齐款待,言道今日有好酒好宴,又见到大贤唐雎,还看了无忌c魏固两位公子的剑舞,听了魏因c魏齐对各国情势人物的点评,不虚此行,然后纷纷告辞。魏齐一一辞别,等太子携无忌告辞时,更是一路送到府外。 太子离了魏齐府邸,将无忌送回家,自己也调转车驾,回宫去了。无忌进了门,却见小厮铃铛跑了上来,垂手道:“启禀公子,方才早些时候,有位须眉皆白的老头儿,送了一匣东西过来,说一定要公子亲自开启查看。” 无忌大惊,知道定是唐雎,忙问道:“那老先生人呢?” 铃铛道:“送了东西过来,那老头儿就转身走啦!问他姓名c住处,都不肯说,真是怪人!” 无忌不悦道:“别老头儿老头儿地叫!以后见了这人,定要称呼老先生!还有,吩咐下去,凡是我府里的人,无论是见达官贵人,还是平头百姓,都不可这么没有礼数!” 铃铛赶忙答应。 无忌又问:“东西呢?” 铃铛道:“放在正厅案上,就等公子回来查看。” 无忌忙进了正厅,看见大案上果然有一个一尺见方的匣子。那匣子看不出是什么木头所制,也没什么装饰,古朴非常。大约因为年代久远,整体已呈黑红之色。上面扣着一把小巧的铜锁,钥匙就插在锁上。 无忌伸手便要打开,铃铛忙道:“公子小心,不会有什么机关吧!” 无忌看了他一眼,道:“你这提醒倒是好的。不过这老先生绝不会害我。” 铃铛闻言,这才退下一旁。 无忌拧动钥匙,开了铜锁,小心打开木匣。之间匣中赫然是数卷竹简,衬放在一方青色锦缎上。他忙拿了竹简细看,却是一卷《吴子兵法》,一卷《剑经》。边上还有一片木简,上面刻着一行小字:赠予公子,冀有大用,望珍之。唐。 无忌大为感慨,将手中竹简放下,退后两步,冲木匣拜了两拜,道:“谢老先生厚赠!”然后珍而重之地将木匣抱到卧房,吩咐下去,除了自己,任何人不可轻动。 大梁城北侧,是当初营造城池时划出的集市之地。大梁城地处中州,乃是天下要道,是以商贾辐凑,行旅如云,十分热闹。虽然正是战乱之世,黎民百姓毕竟少不了通商贸易,更离不了各种日常买卖。如今秦军已退,大梁城没有了破城之虞。城守请了王命,下令将因战时紧急管制而关闭了许久的集市重新开放。城内外百姓顿时欢呼雀跃,奔走相告,涌向集市之中。商贾们守着手中货物,苦等了一月有余,早也如久旱盼甘霖,纷纷入市开张叫卖。大梁集市一时竟重现往日繁华。 现在天色已近酉时,过不了多久,就要闭市。届时便会有巡视的兵丁前来,将集市中所有人等赶出去。是以还有买卖之需的人们,无论行商坐贾,百姓士人,都努力抓紧今日最后的时间。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高冠布衣,腰悬长剑,大袖飘飘,行走在集市之中。集市之中店铺林立,摊贩云集,道路自然便显得拥挤,还有各种曲折小巷,仿佛迷宫一般。但这老人他显然对此处甚是熟悉,三拐两拐,便到了一片肉市。 所谓肉市,便是各种肉类摊贩的聚集之地。战国时又没有什么好的保鲜存储之法,这里自然是污水横流,膻腥满天,气味也不大好闻。所幸正值深秋,蚊蝇倒是绝了迹,少了些嘤嘤嗡嗡的烦扰。 老者略微掩了掩鼻。他虽然来过多次,但对这种腌臜地方,还是略微有些不够适应。他看了看路,然后快步走向其中一个肉铺。 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蓬头垢面,相貌粗豪,正操着把剔骨尖刀,跟一个买肉的大娘讨价还价。他手中尖刀左右挥舞,来回比划,说的口沫横飞。比划到最后,他将刀往案板上重重一扎,高声喝骂。 那大娘显然矮了气势,匆匆付了钱,拿肉走人。边走边回头留了个白眼:“小气鬼!”青年冲大娘呲了呲牙,做个鬼脸。 老者皱皱眉,上前唤道:“阿亥!” 被唤作阿亥的青年转头看到老者,面露喜色,忙舍了肉铺,跑出来拜道:“师父!您老人家怎么来啦!” 这位老人,自然就是刚刚在魏齐宴上双指力夹飞剑的唐雎。他刚送了东西到无忌家里,便转身来到肉市,来寻他一个还未正式挂名的弟子,也就是面前这个卖肉青年。青年姓朱名亥,唐雎便呼他做阿亥。 唐雎责备道:“我也还未收你,先莫叫我师父。” 朱亥忙道:“是!徒儿记住了!”拐了个弯,其实还是认了师父。 唐雎也不再与他仔细理论,问道:“你向来豪爽大方,方才怎么那等与别人说话?” 朱亥笑道:“您老人家有所不知,这一个月没有开张,家里早揭不开锅。徒儿受些饿算不得什么,带的那几个孩子可挨不起。方才那位大娘,看打扮也不缺这点钱,买两斤肉,硬要我搭上一斤大肠,这生意可做得么?” 唐雎听完原委,也不再多话,只是问他:“肉可卖完了么?” 朱亥道:“还剩些零散碎肉。不过很快就要闭市,估计也卖不了什么。若有事情,徒儿这便收拾了回去。” 唐雎道:“也好,这地方的味道,我这老头子着实也受不了。那便走吧!” 朱亥应了一声,便回去麻利地将摊位收拾干净,所有家什c物件,卖剩下的碎肉,都塞进一个推车里,推起便走。边走边问道:“咱们是到哪里去?” 唐雎道:“还是去你住处。我囊中还有些吃的,去给你那里的孩子们分些。再在你那里等一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列国群英 唐雎和朱亥一起,动身离了集市。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一路上见到各路商贩已有不少开始收拾摊位,巡逻闭市的兵丁也在陆续准备,只等时辰一到,进入集市驱人。 出了集市不远,便到普通百姓聚居的坊间。这里不比大梁城东南侧的宫城附近,多住着达官贵人,处处高门大户,而是一排排低矮小户,显得十分拥挤。不过邻里之间,鸡犬相闻,炊烟袅袅,从这家飘到那家,比城北倒多了不少人间烟火的感觉。 唐雎随朱亥进了一个低矮院落,顿时一群七八岁的垂髫小儿跑了出来,唤道:“朱哥哥回来啦!”又见到唐雎,都忙施礼,“唐老先生!” 唐雎笑道:“看来我是来得少了,还都有些怕我这糟老头子。来来来,老头儿给你们带了些好吃的!”说着从袖子里抓出一把包好的糖果,还有一些小颗的肉干,给孩子们分了。 这些孩子都是因为战争失了家园的孤儿,流落在大梁城内。朱亥本也是孤儿出身,对此感同身受,尽力收养了七八个。孩子们拿了吃的,都欢呼雀跃而去。 唐雎正含笑看着孩子们玩闹,忽见门外走进一个人,道:“唐兄好闲情逸致,不去游说诸侯,倒来和一群小儿玩闹!” 唐雎也笑道:“侯嬴老弟别来无恙!你有所不知,依我看来,所谓列国诸侯,纵横捭阖,疆场征战,也不过如这群小儿一般,彼此哭闹着争些糖果吃罢了!” 侯嬴大笑道:“此言大妙!真该让这些诸侯坐在一堂,好好听唐兄讲讲这个道理!” 唐雎:“现今秦兵方退,你便这么闲了?方才酉时,你就不去城门当值,反跑来这里。” 侯嬴:“还不是为了见你!” 原来侯嬴是大梁东门的一名监门小吏,年纪五十有余,虽然比唐雎小了近二十岁,因为意气相投,还是彼此兄弟相称。侯嬴因得了唐雎差人传来的信,说约了在朱亥家中相会,正好罢兵无事,便早早将城门的值守交托给一名下属,自己赶了过来。 数年不见,侯嬴看唐雎又苍老了些,道:“你这老胳膊老腿,整日价还去奔波些什么!不如就在大梁城中,与我等日日饮酒谈笑,岂不快活?还以为你是当年那个能在大殿之上,仗剑吓唬秦王的唐雎吗?” 唐雎笑道:“你说的倒也不错,我确实快跑不动啦。天下之事,还是要交与年轻人。还是你,天天就蹲在城门边上,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也不嫌闷得慌!” 侯嬴听他话中意思,问道:“怎么,见到了什么有出息的年轻人?” 唐雎摆手道:“你们也不敬敬老,进屋坐着说话?就准备这么站着吗?” 三人都笑,朱亥也与侯嬴见了礼,一起进屋坐下谈话。 只见唐雎正色道:“如今秦国势大,征伐无度。原本能与之抗衡的齐国,也一蹶不振。山东诸国,依旧各怀心事,不思进取,只怕危亡不远。所以这次我周游各国,就是想看看还有哪些有识之士,能够扛起抗秦重任,以安定天下。” 侯嬴道:“你便直说都见了谁吧!” 这谈话朱亥却是插不上嘴,就在边上负责斟茶递水。 唐雎:“有几人已名扬天下,不说你也知道,只说关乎未来几十年的年轻一辈。赵国平原君,年方弱冠,倒也颇有些雍容气度,宽以待人,仁而爱士,品性不错,只是见事有些不明。” 侯嬴叹道:“能有如此气度也不错了。只是若无杰士辅佐,恐难当大事。” 唐雎点头赞同,又道:“在赵国我还见到一位布衣,名叫虞信,倒是一位贤士。将来若得重用,可当一面。不过与后面两人相比,平原君与虞信都要让一头地。赵国日后若能善加任用,可阻秦军!” 侯嬴奇道:“却是何人?难道还胜过良将廉颇?” 唐雎道:“不错!廉颇老成持重,守则严密谨慎,攻则虽然不差,却不足以与秦军争锋。我见这两人,一名赵奢,一名李牧,却是如鱼肠之剑,勇锐无比!” 侯嬴叹道:“赵多良将,国之幸也!不知其他诸国如何?” 唐雎又道:“齐国现已不足论,只要燕国不起剧变,即墨城的田单,恐是独木难支。但燕王已老,其后未可知。韩国暮气沉沉,未见可用之人。倒是楚国,虽然子兰当政,一味享乐,但太子熊完身边,却有贤士名黄歇。日后一旦楚国太子继位,当能一展身手。” 侯嬴:“却不知我大魏又有何人可担大事?” 唐雎笑道:“魏国自有太阿宝剑,你岂会不知!” 侯嬴也笑道:“你说的莫非是公子无忌?” 唐雎道:“正是!闻听他年少入秦营,退穰侯,我今日特地前往魏齐宴上,见了一见,的确是人中龙凤。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为此我把《吴子兵法》和《剑经》,都送与了他。” 侯嬴大惊道:“那可是你珍藏多年的宝物,都舍得相送?我多次问你借来一观,你都不肯!”旁边朱亥听到老师把两样压箱底的宝贝都送了人,也是又震惊又歆羡。 唐雎道:“你这老货,闲来观这个做什么!有用之宝,自然送与有用之人。你却不知,我之所以看重这无忌公子,还有一个缘故,就是他是太子魏圉的弟弟,又彼此亲善。” 侯嬴明白他的意思,长叹道:“魏国多有贤才,偏又一直痛失贤才,真真是气数!当初吴起c卫鞅c孙膑,但凡留下一人,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田地。只望这无忌公子,能依靠王室血脉,能够尽情施展,不要又流落他国!” 唐雎也叹道:“正是此意!只是我已老迈,又漂泊不定,这大梁城中,还是你最可靠。望你日后能留意无忌公子的情形,关键之时,多加援手。” 侯嬴笑骂道:“你倒是贪图自在,把这苦差事丢给我!我告诉你,日后若是这无忌公子好好来请我便罢,不然我可不去找他,自讨苦吃!” 唐雎笑道:“他尚年幼,你只看着他chéng rén便好。若有需要,我不还留了个徒弟在这里吗?” 朱亥闻言大喜,跪下拜伏道:“师父,你肯收我这个徒弟了?” 唐雎任他拜下,笑道:“你一口一个徒弟自称,我不认也得认了。只是你性子粗猛,不可轻动,凡事听侯先生的。我教与你的那些武艺,自己勤练便可,应付寻常高手也足够了。” 朱亥忙道:“是!师父!” 唐雎见事情已安排妥当,便起身告辞。朱亥挽留不住,只好相送。侯嬴便也告辞回家。 今日魏齐府中开宴,太子与诸公子一同赴会,在大梁城中,也算是不大不小的新闻,自然逃不过一些人的耳目。 相国孟尝君的府中,暮色沉沉,却只掌了些许灯火,更显得幽深昏暗,全没有群臣领袖的堂皇之象。相府一侧的议事厅,此刻也掩埋在昏暗中。檐牙高啄,横亘在半空中,却只看得到黑色的影子,张牙舞爪,如同待要吃人的凶兽。 议事厅中点着豆大的一点灯光,光焰摇曳下,三个人围案而坐。 上首一个,年级老迈,原本就不高大的身形,更显得佝偻短小。正是曾经名扬列国,位列封君,曾经先后担任过秦国相国c齐国相国,现在又身为魏国相国的孟尝君田文。 右首一个,面白须短,目光灼灼,显得精明强干,却是曾在魏国朝堂议事出现过的亚卿芒卯。 左首一个,是一位布衣竹冠c面容清癯的士人,五十岁上下,却不曾见过。此刻膝盖上横着一柄长剑,正用手轻轻拨弄,显得从容不羁。 三人默坐良久,芒卯开口道:“相国,这魏齐如今势头方起,不趁此机会打压他几分,日后恐怕连相国都要避一头地了!而且他身为近支公子,不比我等客卿,更易得魏王信任。现在刚当上了宗伯,就开始联络太子与诸公子,又有须贾这个辩士助力。听说今天宴会,连唐雎那个多年未露面的老家伙都赏脸去了,不可不防!” 孟尝君却似没有听到一般,眼观鼻,鼻观心,低眉顺目,远没有当年仗剑shā rén毁县的气势,倒像一个寻常乡中老人。那位士人依然在抚弄膝上宝剑,边抚弄还边轻轻颔首,好像这场谈话与他没有关系一般。 芒卯以为孟尝君上了年纪,耳背没有听见,又高声唤道:“相国!” 孟尝君微微抬起一双褶皱的眼皮:“芒卿小声些,老夫听得到。” “那相国倒是给拿个主意呀!”芒卯急道。 孟尝君缓缓道:“要论主意,你芒卿多得是,还需老夫来拿?” 芒卯郁闷道:“我的主意虽多,大关节不还是要相国您来定?” 孟尝君又默坐不语。 芒卯急得起身,在厅里面乱转。忽然又停住,走回去坐下道:“若要我拿主意,不如找个看似好办,实则暗含机关的差事,让大王丢给魏齐。待他办得砸了,我们再趁机踩上几脚,灭灭他的锐气!” 又等了半晌,孟尝君慢慢转头,却是问左首那个士人:“不知冯先生怎么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伴君伴虎 原来这个悠闲的士人,竟是孟尝君最为倚重的门客:冯谖! 当初孟尝君还在齐国得势时,冯谖初到府上,故意每日弹剑唱歌,说没有鱼吃,没有车开,没有钱养家。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孟尝君也不多问,直接一一满足。后来看冯谖整天没啥事干,就派他替自己去封地上收债。结果冯谖一到,查清了谁有钱谁没钱,有钱的就让还债,没钱的就干脆一把火把债券烧了。孟尝君大为光火,谁知后来被齐王罢官,封地百姓举家来迎接,孟尝君才明白是冯谖替他收买人心,留了后路。这便是著名的“薛城市义”,直白点说,就是花钱买名声。后来又是冯谖,在孟尝君不受齐王欢心,门客们众叛亲离的时候,独自支撑危局,帮孟尝君重获高位。是以人称孟尝君门客三千,真正所得者,不过冯谖一人而已。 不料面对孟尝君的询问,冯谖却像没听到一般,仍然自顾自地抚剑为乐。芒卯不耐道:“冯先生,相国问你哪!” 冯谖这才抬头道:“哦?问我什么?” 芒卯一口气直接给噎了回去,差点憋出内伤。只得耐住性子,捡刚才简要的话又讲了一遍。 冯谖听完,摇摇头道:“这等事,却不要问我。” 芒卯:“” 孟尝君看了一眼冯谖,又垂下眼皮,慢慢道:“这等事,确实不该问先生。” 芒卯:“” 看两人仿佛打定主意装聋作哑,芒卯终于忍不住道:“两位若是不反对,那芒卯便如此做了!” 孟尝君依旧慢条斯理地道:“不知芒卿准备拿什么差事给魏齐?” 芒卯思索良久,道:“如今最现成的,无过于长公主魏淑的婚事。据我所知,秦c赵c楚c韩四家,均有意派公子提亲。而大王和太后对于该如何选择,还是摇摆不定。不如建议大王,将择亲之事交于魏齐。想来要靠姻亲来维持盟约,何等艰难!到时无论哪一国,我们只需略施手段,便可令其交恶。如此一来,正可归罪魏齐择婿不当!” 孟尝君面无表情,等了许久道:“那便依芒卿的意思办。” 这话看似答应了,其实却意思含糊:究竟是孟尝君来办,还是芒卯自己来办,抑或假手他人来办? 芒卯何等人物,岂会不明白其中关节,继续追问道:“相国的意思,是交给谁来办?” 孟尝君自然也懂得他追问的意思,就是芒卯只想背后出主意,不肯亲自下水,不然又何须有此一问? 又过了半晌,孟尝君终于开口,却道:“我们不办,便是办。” 芒卯一愣,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其中奥妙。长公主是魏王的掌上明珠,是以魏王对此次择亲之事极为看重,必然要派得力心腹大臣主事。如今太子年少,朝中上下,也就孟尝君c芒卯c魏齐三人为最优人选。其中魏齐又是新任宗伯,掌管宗族大小事务,本来就是份内之事。只要孟尝君和芒卯不抢先揽事,甚至故意撇开,这重担自然就落在魏齐头上。 想明白此处,芒卯心中暗叹怪不得都说越老越精,孟尝君都要老成老狐狸了。又想万一魏王突发奇想,找个别的什么人来办,岂不是如意算盘统统落空,说不定又养出一个后患来?罢了,反正自己也不愿出手,就这样听天由命吧! 这件事既然有了定案,便不再计较。芒卯又想起一事,道:“昨日遵了相国的意思,我让使者去给少公子无忌送上请柬,不料却跟魏齐送请柬的使者撞在一处。那魏无忌竟然让两个使者当庭论战,辩论到底该去哪一边,结果被魏齐使者好生折了我面子。后来太子又来,带魏无忌接了魏齐的请柬,把我的使者给拒了回来。此事相国以为该如何?” 孟尝君听他长篇大论地说完,继续慢悠悠地语调道:“太子不是说改日登门给你赔罪吗?” 芒卯急道:“哎呀,我的老相国!跟您议个事真能把人给急死!谁敢让太子来登门赔罪!何况太子那也不过就是随口说说,给使者个台阶下而已!” 孟尝君大概决定发善心照顾芒卯的心情,免得真把他急死了,这次倒爽快地道:“芒卿稍安勿躁。你又怎知太子不是随口说说?依老夫之见,数日之内,太子必然登门向你致歉。” “哦?”这次倒是让芒卯惊讶了。不过因为前面议论魏齐之事的前车之鉴,他明白孟尝君虽然年老,却绝没老到昏聩的地步。他既然如此说,定有道理,但无奈自己一时却想不明白,便决定打破砂锅问到底,“还请老相国明示。” 孟尝君叹口气,又绕起了圈子:“芒卿当年以邺城为饵,计赚赵王,何等从容。谈笑之间,便取大功在手。怎么如今当了亚卿,却反不如当年了?” 芒卯此刻学了乖,见孟尝君顿住,他也装傻闭口不接话,定要让孟尝君自己把话讲完。 果然孟尝君接着道:“还是那个道理,当今魏国朝中可倚重者,芒卿和老夫而已。最多再加上魏齐算半个。太子果然敢认真将你我得罪了?就凭魏齐那个半吊子宗伯,还能出将入相,周旋列国,玩转整个大魏江山?” 芒卯点头表示赞同,不过还是道:“万一太子是觉得我们二人势力太大,加上年少冲动,真想给我们敲打敲打呢?他毕竟是未来储君,说不定便有不长眼的,以为你我失了势,来个墙倒众人推!” 孟尝君忽然须眉皆张,睁大眼睛喝道:“谁敢!” 这一喝之威,让一直悠闲抚剑神游天外的冯谖也暂时住了手,看了一眼孟尝君,又继续神游。 一瞬之间,芒卯仿佛看到了以前那个名动列国,敢以一言之怒毁县shā rén的孟尝君。他顿时定下心来,道:“那便依相国之言,芒卯安心等上几日。若太子果真不来,再来与相国商议。” 孟尝君点点头,又回到之前低眉顺眼的姿态,刚才那一幕仿佛梦境一般,转眼消散。 两件最担心的事,心里都有了底,芒卯心神大定,又道:“此番这少公子无忌,身入秦营,一举成名,倒是出乎意料,说不定将来真是个将相之才呢。只可惜命里不好,克国克亲,被大王嫌弃。若非如此,说不定哪天大王真就动了换储之心!如今他与太子魏圉亲善,将来太子继位,他又chéng rén,倒是一大威胁。不过这大概是十年之后的事了,中间恐怕变数还多,可从容计议。” 孟尝君:“此时不过少年心性,彼此交好。将来利益攸关,难保不生嫌隙。何况还是生于君王之家!岂不闻‘伴君如伴虎’?将来主弱臣强,必有事端。” 对于“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孟尝君自己可是深有体会。无论是在齐国还是在秦国,他都经历过昨日堂前为相c今日性命不保的惊涛骇浪。君臣之间的种种猜忌,想来依旧心寒。如今他已与曾经的老东家齐国彻底闹翻。当年六国伐齐,虽是燕国主持,孟尝君从中也是出了大力气,来回联络奔波,只为了把想杀自己的齐王彻底踩翻在地。如今当时的齐王已然身死,还得了个“湣”的恶谥。谥法云:“在国遭难曰湣,祸乱方作曰湣。”这还是委婉的说法,其实其中还有昏暴之意。总结起来就是说,齐湣王因为为君昏暴,所以在自己国家里搞出祸事死于非命了。现在齐国只剩下两座城池,虽然竟坚持了数年,也已经奄奄一息,看起来对自己再无威胁。纵使如此,新任的齐王派人来向孟尝君示好时,孟尝君表面上接受,心中依然时刻戒备。实在是因为当年的记忆太为深刻,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芒卯发迹时间还短,一直一帆风顺,远没有孟尝君这般历练,自然也很难体会孟尝君此时心境。他想了想还是道:“话是如此,还是早做打算。回头若太子果真登门致歉,说明不是故意与我们作对,我便着人再去请魏无忌。务必将他先拉拢在手,留做后路。” 孟尝君闻言不再说话,一副“随你折腾去吧”的表情。 芒卯想议之事已经议完,总算没白来这么久。对着孟尝君和冯谖两个,一个故弄玄虚慢条斯理,一个装聋作哑神羽化登仙,真是比坐牢还难受。他早已坐得不耐烦,此刻便准备告辞。 孟尝君也不挽留,只欠身致意,表示年老体衰,不便相送。至于冯谖,那就跟没在场一般。 反正芒卯对这相府也是熟门熟路,便不用人送。自己起来,施了个礼,两袖一甩,穿门过户地出去了。 夜色更深,两只栖息在树上的乌鸦,被芒卯的脚步声打扰,扑腾起来,“啊”“啊”地叫了几声,绕着树转圈。飞了一阵,见是虚惊一场,就又回到窝里睡觉去了。 孟尝君垂眉低眼,又默默坐了良久,让人以为他都要睡着了。 忽然他转过头来,对冯谖道:“先生以为如何?” 冯谖将膝上长剑拿起,伸手把剑抽出,右手食指用力弹了一下。只听一声轻响,宛若龙吟,良久不绝。 等剑声住了,冯谖终于张口道:“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尔虞我诈 听到冯谖此言,孟尝君沉默良久,道:“我也知甚难。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毕竟我是客居在此,纵然权势再大,名声再高,终究如浮萍一般。一旦真正的风浪来了,不过随波逐流而已。” 冯谖笑道:“所以主君才用这‘等’字真言,来让芒卯安心么?” 孟尝君笑道:“总瞒不过先生。我给芒卯这三策,无非是一个‘等’字而已。只是当今局势,不等又当如何?” 冯谖道:“主君所言不差。为客他国,又居高位,绝不可妄加揣测,胡乱树敌。正所谓‘疏不间亲’,局势未明之下,一动不如一静。” 孟尝君颔首道:“正是如此。若不能一击即中,则必然是后发者制人,先发者制于人。先生所谓‘难’,可是指此吗?” 冯谖却道:“冯谖所言之难,却非此意。” 孟尝君略感意外:“愿闻其详。” 冯谖沉思良久,缓缓道:“主君试想:数十年来,飘零列国,虽屡登高位,名扬天下,却无论身处何地,终不能长久,是何原因?” 孟尝君突然听到这一问,思索许久才道:“田文根基浅薄,又不遇其主?” 冯谖摇头道:“非也!方今大争之世,列国诸侯均有风雨飘摇,朝不保夕之感。他们何以会任用一个无有根基的异乡之人?无非希望此人能为其建功立业,稳固君位,延续国祚而已!是故以钻营立足者,不如以权谋立足;以权谋立足者,不如以功业立足。倘使主君能东联诸侯,西拒强秦,则只需拱手安坐于相府之中,无论是魏王还是太子,敢不竭尽心力,结主君之欢心?” 孟尝君闻言默然,额头已然见汗,叹道:“话虽如此,却何其难也!” 冯谖笑道:“所以冯谖才说这个‘难’字。鉴识人心,游说诸侯,是冯谖所长;若要扫平战乱,安定百姓,只有靠主君自己。主君既然难以取法乎上,只有退而求其次,以权谋立足了。所幸权谋之术,主君也算擅长。” 这话到了孟尝君耳朵里,既像是批评,又像是夸赞,真是说不出的滋味。只是两人相伴数十年,孟尝君绝不会怀疑冯谖有异念,也不会因为他有什么言辞不敬,而生出疑忌之心了。 孟尝君欠身道:“田文惭愧,连累先生。” 冯谖也欠身道:“主君无需多礼。事已至此,追悔无益。既然要拼权谋,那去拼便是。主君方才告诫芒卯之事,均是上策。只是芒卯性情轻浮,又自负机巧多变。虽然当初还是主君举荐给魏王,但如今羽翼已丰,恐怕不会安心听从主君的安排。” 孟尝君道:“先生所言,正是田文所虑。然则如之奈何?” 冯谖道:“既然主君以为功业难立,何不借他人之功业,以为己用?” 以孟尝君数十年对冯谖的了解,绝不会误解冯谖是让他抢夺别人的功劳。他仔细思虑良久,询问道:“先生的意思,是要田文襄助他人成事?” 冯谖道:“举荐之功,不亚于亲身之功。如非举荐白起,穰侯魏冉即便贵为秦国太后之弟,当今秦王的舅父,也难以长任秦相。这也是为何须贾成事,魏齐受宠。主君只需凭借慧眼,择选贤才,推举给魏王。则贤才立一寸之功,即是主君一寸之功;贤才得百石之爵,即是主君百石之爵。如此推举贤才愈多,则主君之位愈稳。即便来日失宠,魏王以他人取代主君,主君却正好急流勇退,安享天年。那时朝中满是主君推举之人,主君即便安居林泉之下,也可高枕无忧!” 孟尝君闻言豁然开朗,起身对冯谖施礼道:“先生所言,方是正道。田文之权谋,不及先生之远见卓识多矣!” 冯谖倒是坦然受礼,笑道:“主君言重。只是建功难,选才也不易。如魏齐等辈,不过时来运转,偶然成事而已,何足道哉!主君只需按此前与芒卯所言,冷眼旁观便可。另有一人,此时虽然年幼,将来或是真正之大才,可惜魏王不识。主君可仔细斟酌,关键之时,只需一言相助,便可受用无穷。” 孟尝君急问道:“不知是何人?” 冯谖长眉一挑,道:“少公子无忌!” 亚卿芒卯的府邸,却是比孟尝君的相府亮堂多了。 大门口两对薄纱灯笼高悬,每个上面都用金线绣着斗大的“芒”字,将府门口照得透亮。进门转过影壁,青石甬道两侧每隔几步,就竖着一尊石雕的烛台。每至入夜,所有烛台中灯火点亮,一眼看去犹如闪耀的两行星光。 芒卯就沿着这两行星光,一路走到一间位于府邸角落中的僻静书房。这间书房芒卯平常也不怎么使用,只有需要和心腹人员商议秘密事宜时,才会转来这里。是以府中寻常奴仆,也绝不允许靠近这里百步之内。 现在书房之中,已有灯光透出。芒卯知道,要等的人已经到了。 即便是在自己府中,芒卯也显得异常谨慎。回头看看确认无人,方才推门进来。只见书房之中早坐有一人,峨冠博带,形貌儒雅高贵,只是略带些阴柔之气。 芒卯拱手道:“先生远道而来,一路辛苦。” 那人也起身拱手道:“芒卿许久不见,风采依然。” 芒卯笑道:“芒卯有何风采!整日碌碌于朝堂之上,怎及先生云游列国,谈笑之间,纵横捭阖。” 那人也笑道:“楼某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芒卿身居高位,深受魏王倚重,又怎算得上碌碌?” 芒卯苦笑:“先生有所不知,近日因穰侯退兵之事,让一个近支公子魏齐得了彩头,如今竟要压在我的头上!早知穰侯有意退兵,即便魏王不肯,我也定要力争出使。先生也是,如此大事,怎不早来告知于我?叫我平白丢了一个天大的功劳!” 那人笑道:“芒卿稍安勿躁。穰侯有意退兵之事,我也不知,怎么送信给你?不过以芒卿之能,不过一时让些风头与那魏齐而已。何况还有相国孟尝君在,可以为芒卿的奥援。” 芒卯摆手道:“你不提孟尝君还罢,提起我便是一肚子郁闷。我方才从他府中回来,与他总共商量了三件事,议了半天,坐得我腰酸背痛,他只送了我三个字。” 那人奇道:“哪三字?” 芒卯:“等,等,等!” 那人抚掌大笑:“不料孟尝君竟是个妙人!” 芒卯恨恨道:“敢是个属乌龟的妙人吧!虽然他是举荐我的恩主,却也依靠不得,以后还是要靠自己。” 那人点头道:“此言有理。须知万般事由,孟尝君等得,芒卿却等不得。” 芒卯疑惑道:“此话怎讲?” 那人道:“孟尝君风烛残年,虽然当年英雄,如今苟活而已。于他而言,多事不如少事,少事不如无事。如果能平安无事过到终老,最是合算。而芒卿正当壮年,若也如他这般,不知要错过多少机遇,也埋下多少后患!” 芒卯忍不住以掌拍案:“正是此言!不知先生此来,可有什么指点于我?” 那人道:“穰侯所言之事,你计划得如何了?” 芒卯:“拉拢少公子无忌之事吗?我前日派人示意,无奈却被那魏齐捷足先登。待缓几日再说,免得显得太过心切,热脸贴在了冷屁股上,以后不好转圜。” 那人摇头道:“不是此事。” 芒卯惊道:“那是何事?难道穰侯如此惧怕此人,现在便要下了狠手?” 那人头摇得更急了:“非也非也!穰侯纵然再看重那魏无忌,毕竟也只是个总角小童。以穰侯之尊,岂会如此不顾惜自己的名声?我所言的,乃是魏王为长公主选婿之事!” 芒卯这才了然,道:“不知穰侯可选定了哪个公子,来魏国求亲?” 那人示意芒卯附耳过来,低声道:“太后次子,当今秦王的亲弟弟,泾阳君!” 芒卯大惊,又看看那人,确定并非玩笑,方道:“看来这次穰侯是志在必得!” 那人道:“不错!” 芒卯沉思许久,道:“先生之见,芒卯该如何做?” 那人道:“自然是征求魏王之意,拿下选亲大权,方可便宜行事。” 芒卯心中暗道,还好此事我刚跟孟尝君商议过,不然真要上了你的道。这本来准备给别人挖的坑,我岂会自己又跳进去?若是一时不慎,真的跳了进去,还帮秦国公子娶了魏国公主,以后恐怕就彻底上了秦国人的贼船,再也下不来了。看来真是如自己方才所说,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想及此处,他心中冷笑,口中道:“不可不可!一来此事上有相国孟尝君,下有新任宗伯魏齐,还轮不到我出头。二来此事看似美差,其实却是在火上烤,必然得罪其他三国不说,日后万一局势变幻,可是后患无穷!” 那人却不说话,阴柔的眼神直直盯着芒卯。 芒卯教他盯得心中发毛,忙又道:“不是芒卯推脱,实在也无需亲自揽下此事。芒卯毕竟身为亚卿,只需从中使些小手段,便可完成穰侯所愿。如此神不知鬼不觉,日后再有他求,也方便芒卯行事,岂不更妙?” 那人久久才道:“但愿芒卿所言,出自真心。如此别无他事,在下便先告辞了。” 芒卯忙起身相送:“芒卯定然不负所托,穰侯那里,望先生也多美言几句。先生一路小心。” 看着那人很快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芒卯忽然咬牙低声道:“都说我芒卯以诈术立身,真论起诡诈,十个芒卯都不如你楼缓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年少同游 却说铃铛得了无忌亲自赐名,这几日甚是得意。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凭着本来就聪明伶俐,无忌府中又不大,人手又少,得以时常在无忌身边效劳,很快他从一个看门小厮,便成了无忌的得力随从。在府中为数不多的一众奴仆中,也隐隐成了领头人物。 这日无事,他正在前庭晃悠,巡视奴仆们是否有人偷奸耍滑。只听到大门外车马声响,便也过去看看。只见一辆双驾马车停在府邸门口,那车虽然尺寸较寻常马车大些,却是陈旧不堪,许多地方的木漆都已剥落。没有剥落的地方,也看不出原本是些什么纹理。车厢四角上,原本应该是缀挂装饰的地方,都空空如也。车夫布衣小帽,跟这几日迎来送往的客人相比,衣着也是十分寒酸。 铃铛心中暗想,这车是哪里捡来的古董,也亏这人驾得出来!不过经过上次那位白发老人登门的教训,他深知不可轻易看低别人,便还是上前两步,恭谨相迎。 只见车夫勒住了马,伸手掀开车帘,一个同样布衣打扮的少年悠然下车。 铃铛看看这下车的少年,猛地瞪大了双眼。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细看:这不是太子是谁!可来人这身寻常百姓打扮,又实在让人不敢相认。还好他心思灵活,转念一想:如果真是太子,他这番打扮,定是不想让人认出身份,那自己又何必上前喊破?想到这里,他走上前去,躬身施礼,问道:“不知贵客登门,小的代我家主人迎候。敢问贵客如何称呼,小的好去通报!” 那少年却笑骂道:“你这铁头,到无忌这里几年,就不认得我了吗?还不快开门,带我进去!” 来人正是当今太子魏圉。他见铃铛看自己的神情,便知道他已认出自己。本来还担心他喊破自己身份,又听他如此说话,心中甚是嘉许他聪明伶俐。是以虽然斥骂,却毫无恼怒之意。 铃铛听了少年这话,自然确定是太子殿下无疑,忙赔笑道:“贵客见谅。小的如今不叫铁头了,少公子给改了名字,叫做铃铛。贵客快里面请!” 太子边往里走边道:“嗯,还是无忌会取名字,看你这伶俐模样,叫铃铛甚好。” 那车夫将车交给门房照看,自己也跟着太子往里走。铃铛留神细看,原来是太子的宫中总管颜恩。 铃铛早派人飞奔进去禀报无忌。刚走进正厅,就见无忌从后堂转了进来。无忌一见太子,也是好笑,道:“哥哥今日怎么这般打扮,不像是个太子,倒像是个送货的。” 太子笑道:“你说的对,今日就是送货。你倒忘了?我们此前已经说好,哪天一起出城,要再去那如氏家里登门拜谢。” 无忌恍然道:“正是正是!怪不得太子哥哥这身打扮。我这里的野物也早已预备下了,那便今日早些去。太子稍坐,待我进去,也换身衣服。” 太子忙道:“不用,现在便跟我走。你的衣服,我已在车里预备下了。” 无忌闻言,忙吩咐铃铛将前两日准备的野物带了跟上,自己随着太子出门。 无忌出了门,迎面看到太子乘坐而来的那辆旧车,也不禁失笑道:“真是好东西!太子哥哥你从哪里淘了这么一个宝贝出来!” 太子也笑:“是你说我们去如氏门上拜访,不能张扬的。我们不好骑马,又不能坐平日的车驾。我只好让人从宫里堆放废旧物件的库房里,寻了这么一个东西出来。让人稍微修了修,竟然能用。你便将就些吧!要带去送给他们的粮食,我已让人另装了一车,在城门处等着。” 无忌笑道:“若说实话,我觉得这车走在路上,恐怕比原先的太子车驾还显眼些!” 两人说笑着上车。铃铛也带了无忌猎获的几只野物过来,坐在车前副座。还是颜恩驾车,扬鞭出发。 出了大梁东门,果然有一辆载满粮食的平板大车在外等候。看到太子的那辆旧车,便催马跟上。两辆车朝着如氏一家所住的村上,一路行去。 如氏所住的村子,距离大梁城十数里,却也不算太远。一顿饭工夫,便已在望。两辆车进了村子,直奔如家。 到了如家,却是柴门紧闭。太子和无忌都有些郁郁,以为今日白来了一趟。正想着是坐等一刻,还是转头回城,却见两个身影,从村子另一边走来,正是如云c如夷姐妹。两人各抱着几匹布,边走边说说笑笑。 太子和无忌忙招手相唤。如家姐妹愣了愣,很快便认出两人,都又惊又喜,忙走来见了礼。 太子道:“上次舍弟遇险,幸得贵府上下照顾,今日特来拜谢。不知令尊大人在否?” 如夷刚待说话,如云却道:“今日家父正好出门去了。上次之事,原是应该,也不必言谢。” 如夷笑道:“你们再晚来些时候,姐姐和我也要出门去啦!” 无忌看如夷还如当日一般,言谈之间,笑语嫣然,心中不知为何,也十分快活。便问道:“你们要去哪里?” 如夷道:“现在城中开了集市,我们家里纺了一些粗布,正要带进城中去卖,换些钱买物度日。方才是到村西老婆婆家,也帮她带了布去,一起售卖。” 太子道:“何必如此辛苦!我今日带了一车粟米来,就是要送给贵府上,聊做谢礼。” 如云忙道:“怎敢受如此重谢!何况这许多粟米,我们一家三口,要吃到何年何月!” 如夷也附和,让两人把东西带回。 无忌忙道:“这也不是只送给府上。我兄弟那日看村中受战乱之苦,每日只能勉强充饥,心中不忍。正好家中有些余粮,所以带了这一车来,就是要分给村中百姓。” 太子在一旁听了,也忙道正是如此。如云c如夷不好再做回绝,便只得应了。如夷赶忙去村中各家唤人,前来分粮。一时村中尚余的十来家村民齐聚,听了如云c如夷的解释,都盛赞如家行善积福,带来好报;又感谢太子c无忌两人慷慨高义。众人领了粮食,各自拜谢归家。 无忌又对如夷笑道:“我这里还打了几只野物,却是单送给你们的。” 如夷道:“好了伤疤忘了疼!小心再遇到大野狼吃了你!” 无忌笑而不言。 如云见粮食已分送完毕,再次谢了太子c无忌两个,又道:“可惜今日不巧,我和èi èi还要带布匹进城。家父也不在家中,不能再招待两位。” 太子急道:“粟米已经不缺,怎么还需进城卖布?” 如夷翻了翻白眼,如云掩口笑道:“这人又不是单靠吃粮食子儿过日子的,总要卖布换钱,再买些家用物事回来呀!你还真是贵门君子,不通俗务!” 太子忙道:“这其实却巧。两位如果不嫌弃,就干脆随我们一起,坐车进城。也省得路途奔波。” 如云c如夷相视一眼,客气了几句,便自答应。姐妹两人进了家中,将无忌带来的野物放好,又将自家布匹和收来的布匹,用竹篮装了拎起,返身出来,关了门,一同上了太子的车。太子赶忙招呼颜恩,调转车驾回城。 如氏姐妹生在穷苦人家,对太子这旧得简直有些出奇制胜的马车,倒是没有挑剔。所幸这车旧虽旧了些,却十分宽敞。如氏姐妹坐在一侧,太子c无忌坐在另一侧,也还合适。四人在车中,一路说笑,进了大梁城。 今日集市上依旧热闹,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太子这大车有些难行,颜恩左避右让,呼喝开道。依次转过谷市c肉市,方才到了布市。好容易找到一处空地,如氏姐妹下了车,又接了布匹,用边上木板支了个简易的摊位。 如夷看太子c无忌还停着车不肯走,便上前道:“两位小君子,你们这么大的马车停在这里,让我们怎好安心卖布?” 太子和无忌忙致歉告辞,吩咐颜恩驾车离去。到了集市门外,太子忽地吩咐颜恩停下,又对无忌道:“她们这般叫卖,要卖到何时?不如我们想个法子,将她们的布都买了,可以让她们早些回家。中间若有空闲,还可带她们一起到街上游玩一番。” 无忌道:“哥哥说的极是,只是颜恩和铃铛她们都已认得。我们即便在街上找人,也一下买不了这许多布,只会让人生疑。” 太子点点头:“你说的甚是。那我便回宫,多找些人来。”说完便催促颜恩赶紧驾车,直奔王宫。 到了宫门,太子跟颜恩吩咐一番,颜恩领命而去。很快便有一群奴仆奉命出来,男女都有,都换了寻常衣服,各自拿了颜恩给的布币。颜恩又找来一辆大车,将这些男女送到集市门口。太子和无忌也乘车到了。众人下了车,分散开来,一路朝布市走去。 进了布市,远远看到如氏姐妹还在摊位前待售。在颜恩的指点下,众奴仆间隔着前去买布。 如云和如夷原本等了许久,只卖得一匹粗布。忽然不知为何,生意好了起来,不到一顿饭工夫,就来了好几位客人。每个客人都还大方得紧,只稍微言语几句,就付钱拿货,有些甚至连讨价还价都免了。 眼看时将近午,最后一匹布也卖了出去。两人十分欢欣,便收了摊,准备出城回家,远远却看到两人走了过来,正是太子和无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侠士奇才 看到太子和无忌两人,如云有些意外,又有些欢喜,问道:“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如夷倒是隐隐猜到了几分,道:“若不是他们在这里,我们的布匹恐怕也没有这么快卖完。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如云听言,心中也有几分明白,却都不说破。 太子道:“我们二人闲来无事,在这集市上逛逛。兜了一圈,恰好又逛到这里。怎么,你们的布匹卖得如何?” 如夷道:“托两位君子的福,我们的生意好极了。不到一个上午,便全部卖完。” 这话一语双关,如云看了如夷一言。太子和无忌倒是装聋作哑,假装只是句寻常的客气话。 太子笑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既然如此,天色还早,两位姑娘也不必急着回去,我们一同在大梁城中游览可好?我知道有几家店面,做的点心极好,两位姑娘也可尝尝。” 如云看了如夷一眼,眼神中已有几分愿意。如夷原本也想趁机逛逛,两人便答应着谢了。 太子又道,“两位也不必一口一个君子的叫着,直接称呼我们的名字便可,也方便些。” 如夷笑道:“我知道你们不是姓无,是姓魏。他是魏无忌,你大概便是魏无益了?你们想必也都是公子身份,微服出行来着。” 太子一愣,看了看无忌,无忌却在偷笑。 太子苦笑道:“对,在下魏无益,见过两位姑娘。” 四人于是结伴同行。这大梁城中,人烟聚集,物产丰美,很有一些好玩的去处。太子对城中原本有些了解,不过跟无忌这个整天东游西荡的超级闲人比起来,却又是小巫见大巫。无忌带着众人,在城中东游西逛,除了尽人皆知的名店名楼,还穿街走巷,到了不少寻常人根本没听说过的好地方。不但如云c如夷两位姑娘逛得兴致盎然,连太子也直呼白在大梁城中住了这么久。半日吃喝游玩下来,四人已是十分熟悉,无话不谈。 四人逛了半日,都有些累了,在街边寻了个酒馆,坐下来歇脚。太子与无忌叫了一壶薄醪,如云与如夷不便饮酒,只点了两碗米汁。忽然一阵车马声响,一辆驷马高车,带着几名骑士,在街上飞奔。那车马极宽大,道路却有些狭窄,一路奔来,将路上百姓赶得纷纷躲闪,鸡飞狗跳。四人远远看到,都纷纷皱眉。 片刻之间,那驷马高车便驶过酒馆。因最近秦魏休兵,是少有的太平时日,城内外百姓都出来走动,各个店面都生意甚好。这酒馆也不例外,几张坐席桌案,直铺到了路边。被那驷马高车呼啸而过,带起尘土无数。几个坐在靠外位置的客人,都不禁暗自咒骂。因见这车马甚是豪华,知道必定是有名权贵,是以也不敢出声。 不料世上不长眼的人物,哪里也都不缺。一名带剑少年,也被尘土扑了酒碗,站起来高声怒骂。边上和他同行的一个学子模样的少年,则在低声劝阻。 那车马的御者忽然一勒缰绳,四匹马一起嘶鸣,缓缓停步。却见御者俯首向车厢中,大约听人吩咐了一句什么,然后挥手叫过来两名随行骑士,朝酒馆那里指了指。然后御者又纵马扬鞭,驾车和其他骑士一起绝尘而去。被吩咐留下来的两名骑士,则调转马头,朝茶铺走来。 那带剑少年见车马远去,又怒骂了几声,正要坐下,却见两名骑士联辔而来。行到数十步远,忽然抽出腰中长刀,一左一右,纵马直朝少年冲去。 带剑少年急忙让学子躲到一旁,其他客人也纷纷多开。带剑少年自己却竟然不闪不避,紧握手中长剑,凝神静待。 远在酒馆内窥视的无忌等四人看得清楚,如云c如夷掩口惊呼,太子脸上也不甚好看,无忌更是剑眉紧蹙,眼中射出光来。 眼见的两名骑士已经冲到少年身旁,两柄长刀从左右同时挥落。一片惊呼声中,却见少年翻身一滚,从两名骑士中间,闪到一名左首骑士之外。回身间手起剑落,快如闪电,正中左侧骑士的大腿。然后瞬间又回剑入鞘,浑如无事。 骑士惨叫一声,翻身落马,挣扎着起来,却已站立不稳。围观的众人不忿那高车驷马与骑士跋扈,又见少年身手不凡,纷纷喝彩。 右首骑士出击无功,又见同伴受伤,连忙勒住马头,却将缰绳一扔,持刀跃下马来。他走到持剑少年前方站定,道:“鼠辈报上名来!敢伤了魏齐公子府上卫士,罪名不小!” 那少年却是笑道:“凭你也配问我的名字?还不赶紧带了你的同伴滚回去!” 骑士大怒,挥刀便砍,被少年轻轻躲过。 少年轻笑道:“这等身手,就不要出来欺压良善了。” 骑士更怒,刀挥舞得更急。那少年却如穿花蝴蝶一般,在刀光之中左躲右闪,硬是砍他不到。一旁的无忌看着也不禁暗暗赞叹。 骑士久战无功,自己倒累得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来。刚一松懈,却被少年抬脚正踹在胸口,倒飞出去,口角溢血。他挣扎着爬起来,和另一名骑士各自勉强上马,回头指到:“你不要跑!”伏身扬鞭纵马而去。 学子模样的少年忙上去探问带剑少年,带剑少年却浑然不在意,道:“我们就在这里饮酒,还怕他不成!” 如云c如夷见那两名少年又坐下饮酒,担心道:“他们也真是心宽!连我们远在城外都知道,魏齐公子是当今极有权势的人物。刚才那个高车里,说不定就是他。这两个人留在这里不走,只怕不妙。” 太子看看无忌,无忌道:“我去请他们过来。” 说罢起身,走到那两个少年案边,施礼道:“在下魏无忌,敢问两位高姓大名?” 那两位少年显然知道无忌公子之名,都是又惊有喜,忙起身施礼:“竟是无忌公子?不想竟然在这里遇到!”然后各自通名,原来那持剑少年叫郑安平,学子模样少年叫范雎,都是大梁城中人氏。 无忌致意道:“我还有几位同行之人,就在那边饮酒歇息。两位如果不弃,可否移席同坐?” 郑安平和范雎连忙答应了,随无忌一起到太子众人席上。 无忌分别介绍道:“这位是家兄魏无益。这两位姑娘都姓如,是我们同行的好友。” 郑安平和范雎也各自见礼通名,心中却有些惊疑。一则魏无益这个姓名,显然也是王室公子,不过却不曾听说;二是两位公子竟然和两位姑娘微服同行,不知是什么缘故。 太子拱手道:“魏齐也是我们同宗公子,不料今日得罪了两位。在此代为致歉,还请海涵。” 郑安平看看范雎,显然论待人处事,他还是听范雎的主意。范雎道:“岂敢岂敢!又非是两位公子的过错。只是我想那魏齐的手下必然不肯吃亏,定会前来报复。届时两位公子如能帮助劝言一二,感激不尽!” 太子道:“那是自然!两位还请放心。” 无忌道:“我看这位郑子身手不凡,不知道可有师承来历?” 郑安平忙道:“这几手都是家传本领。据家父说,祖上曾入过墨家,得墨子亲自指点过几招,一直流传到今日。在下不才,也就会得那么一招半式。” 无忌惊道:“怪不得入眼不俗,竟然是墨家所传!那郑子可是真正的侠士了!” 郑安平道:“不敢!现今墨家隐匿不出,几乎绝迹。在下不过是会些许皮毛,不敢以墨家侠士自居。” 无忌又问范雎道:“不知范子在何处治学?” 范雎道:“范某不过寻常士子,四处游学,倒不专习何典。” 原来春秋之时,儒c墨并为两大显学。后来墨子死后,继任的几位钜子都没有墨子那般声名远扬,本领也不如,墨家便渐渐衰落。而儒家又屡有大贤出世,其他道家c名家c阴阳家也各逞本领,游说诸侯。一时百家争鸣,十分热闹。至于纵横家c兵家c法家,却是各国朝中利器,轻易并不参加学问之辩。无忌问范雎在何处治学,其意便是想知道范雎学的哪一家本领。不料范雎却只模糊回答,并不细言。 太子见范雎有些故作高深,心中有几分不悦。 郑安平却道:“范子何必故作谦虚!两位公子,我这位朋友范子,可称得上奇才!天文地理,百家之说,无不通晓。只是如今年纪尚轻,他年猎取功名,如探囊取物!郑某一向狂傲,目中无人,却只服他!” 无忌等人闻言,都起了好奇之心,细看范雎。只见他面色微黄,年纪虽轻,双目却是深邃。头戴一块方巾,身上布衣虽然已旧,却十分整洁。听郑安平这样夸赞,也不多言,只是安坐。 如夷笑道:“想不到我们随便坐坐,便遇到了一位天下奇才。小女子却想请教下奇才,‘建官惟贤,位事惟能’,出自何典?” 范雎忽听一位村野打扮的女子,能问出这样的话,也有些吃惊。却还是不慌不忙地答道:“出自《书》中的《周书·武成》一篇。建官惟贤,位事惟能。重民五教,惟食c丧c祭。惇信明义,崇德报功。垂拱而天下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仗义相助 原来《周书·武成》讲的是武王伐纣成功后,率领诸侯祭天,然后治理天下的情形。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范雎顺着如夷所问,往下背诵的是《武成》结尾几句,大意是说:建立官长需要依靠贤良,任命吏员需要依靠才能。教育人民五常之道,要靠民食c丧葬c祭祀。重视诚信,讲明道义,崇尚有德,报答有功。这样就垂衣拱手之间,天下大治了。 听到这两人一问一答,众人纷纷惊讶。郑安平替朋友高兴,表情得意,那意思是看我没说错吧!范雎倒是气定神闲,仿佛刚才只是雕虫小技,不足挂齿。倒是一个村姑能问出《书》中的句子,让他另眼相看。 如云目视如夷,意思是她冒失发问,太过惹事。如夷抿嘴一笑,她看范雎对答如流,倒也佩服,便不再为已甚继续追问下去了。 无忌起身拜道:“不想今日,得遇大才!如果有暇,两位可否到无忌府中一坐?” 范雎正要答话,忽然外面一片马蹄声响起,瞬间人声鼎沸。又听到器物摔砸之声,呼号喝令之声。探头看时,只见一队带刀甲士,在酒馆外一边打砸,一边抓人询问。店老板来回奔走哭告,反被甲士的头目一脚踹在地上。 混乱之间,有人指了指屋内。甲士头目舍了店老板,拔刀向店内走来,如氏姐妹都花容失色。郑安平正准备拔剑而起,却被范雎拉住,只得坐下。现在范雎倒是一派从容,仍然悠悠品茶。 太子魏圉眉头微皱,从怀中掏出一块形式古旧的膉iu pg矗t谛渥永锏莞藜伞n藜苫嵋猓昧肆钆疲猜t谛淅铮鹕碚驹诰乒菝趴凇?br /> 那甲士头目正要进屋,却被一个布衣少年挡住,伸手便去拨拉。无忌心中忿怒,也不亮令牌,伸手飞快抓住甲士头目的手腕,用力一拧。那甲士头目万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少年,竟然敢对他突然动手,被拧得矮下身来,半屈着身体,大声呼痛。远处几位甲士见首领被制住,急忙跑过来救援。 无忌一脚把那甲士头目踹出几步远,喝道:“魏无忌在此,谁敢放肆?” 众甲士一愣,闻言站住,看那头目。甲士头目揉着被摔痛的屁股,看着无忌一身寒酸打扮,叫道:“大言不惭!你这鬼样子也敢冒称公子,我家主人才是公子!来人,给我绑了!” 众甲士正要动手,忽然却又站住不动。只见无忌手掌伸出,亮出一面膉iu pg础d九粕象ち评砼倘疲敝形e乓桓龃蟠蟮摹傲睢弊帧?br /> 一众甲士虽然职位低微,毕竟是魏齐公子府中侍卫,日常来往的也都是王公大臣,自然认得这正是魏国王室令牌。 那甲士头目看到令牌,犹豫片刻,赶紧跪下参拜:“小人无知,冲撞公子,还望公子恕罪!” 其他甲士见头目都跪了,赶紧都纷纷跪下请罪。 无忌冷冷道:“我没什么要恕你们的。倒是你们,砸坏这许多物事,又打伤许多人。却要问问,这些被你们欺侮的店家和客人,要不要恕你们?” 甲士头目低头咬牙道:“小人是奉了魏齐公子的命令,来抓两个冒犯公室c意图不轨之人。不小心伤了其他人众,小人甘愿受罚!” 无忌道:“你们是魏齐公子府上侍卫,我要罚你们,倒是伤了魏齐公子的情面。我只要你们依三件事。” 甲士头目道:“请公子吩咐!” 无忌道:“其一,当面向酒馆主人,和一众被你们打伤的人赔罪!” 甲士头目忙招呼众甲士,一起向周围团团作揖赔罪,道:“小人等粗野无知,一时情急,伤了诸位,还望恕罪!” 无忌又道:“其二,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把你们砸烂的物事赔了。” 甲士头目道:“遵命!只是小人们是来抓人,身上并没有带钱财。小人们回头,定然将所需罚金奉与店主。” 无忌点点头:“也好。反正我就整日就在这大梁城中游逛,若是你们食言无信,我就亲自去找魏齐,再与你们好看。还有其三,方才得罪你们的那两个人,现在是我的客人,你们不可再与他们为难。” 甲士头目犹豫道:“前两件事小人们定然遵从。只是这第三件事,我家主人吩咐小人定要割了那两人的舌头回去复命,小人们实在难办” 无忌心中不悦,暗骂魏齐未免太过狂妄,别人骂了几句,就要割人家舌头。口中却道:“魏齐公子那里,你们只说是我已经将人带走就是。若我的话你们觉得不够,是不是要把太子请来,与你们说说?” 甲士头目忙道:“小人不敢!”又纠结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下令收队,回魏齐府复命去了。 一场闹剧收场,酒馆主人忙来与无忌施礼道谢,无忌忙扶着让免了。回到屋中,将令牌还与太子魏圉,六人继续吃酒谈天。 因如夷此前一问,令范雎收了对众人的轻视之心,话匣子渐渐打开,果然谈锋甚健,天文地理,诸子百家,列国情势,无所不包。而且有问必答,答必释疑。只是一向自负惯了,言谈之间,还是时时流露孤高自赏之意。无忌倒不在意,如云c如夷也还侧耳倾听,太子却时有不悦。至于郑安平,则是一脸的星星眼,只剩下崇拜的五体投地了。 无忌想起唐雎所赠的《吴子兵法》中,有些关节一时还没想明白,便拣了几处,趁机询问范雎。范雎听了,不由得更高看了无忌几眼,一一解释听了,又郑重道:“兵家之事,死生之地,非久历战场者难以尽述。我之所言,也不过就文字推测而已,不必太过当真。” 无忌听了,又与郑安平攀谈,借机也把《剑经》的一些疑难处与他商量。不过这次他额外谨慎了些,没有直言书中的字句,只是就自己练习时的实际难处询问。郑安平在武学上的本事,比起范雎在学问上的本事,却是远远不如了。无忌提上三处,他也只能凭着对墨家武学的理解,推演一下,勉强解释一处,不过这也让无忌感觉受益匪浅了。 正所谓话逢知己,千言觉少。不知不觉间,日影西移,已至申时。太子邀如云c如夷姐妹出来,本来是想要一起游玩。此前玩了半日,尚未尽兴,正想在茶铺歇息之后,继续寻些去处。不料被魏齐的门下横插一手,然后又结识了范雎c郑安平。原本想寒暄几句打发走便好,不想无忌与这两人一见如故,谈古论今,天上地下纵横无际,偏偏连如氏姐妹两个也听得津津有味。太子连下几次决心,都还是忍住没有打断。到了此刻,终于忍不下去,故意伸了个懒腰,表示困乏。 范雎看了看太子,便住了讲,席上忽然便冷了下来。 如夷看看情形,拉着如云跟众人道:“时辰不早,再不回去,要挨家父训斥了。我和姐姐便就此告辞吧!” 如云偷眼看了太子一眼,似乎有些不舍,不过还是道:“小妹说的是。那便告辞吧!” 太子心中郁闷,正想怎么趁机脱身,再去送如氏姐妹,忽见颜恩却跑了进来,对太子和无忌行礼道:“两位公子,长公主派人来,说有要事相请!” 太子怒道:“一会儿也等不得吗?待我送了两位姑娘归家,再去长公主那里!” 颜恩方才进来,也不知道一向和气的太子,什么缘故拿自己发这么大脾气,只得嗫嚅道:“是长公主说十万火急” 如云和如夷忙道;“公子不必相送,我们自己归家便可。” 无忌道:“你们两人走这远路,毕竟让人放心不下。不如这样,颜恩你还是驾车,送两位姑娘归家。长公主那里,让铃铛找辆车来,送我们去便可。” 太子无法,只得道:“这样也好。实在失礼。” 如云c如夷忙道无事,又谢了太子和无忌,方才登车回家。太子和无忌目送二人上车,却见车窗帘幕微微掀开,二女挥手告别,如夷又淘气地冲无忌做了个鬼脸。 太子心中莫名烦躁,正好见铃铛驾车过来,便跺了跺脚,直接上了车。无忌忙朝范雎c郑安平告罪,问了两人住处,说改日定然登门请教,又付了茶水钱,这才施礼作别,上了车和太子一道去了。 范雎和郑安平看这两人远远去了,也一同上路。郑安平叹道:“人说少公子无忌年少轻狂,游荡无度。今日一见,却是谦恭有礼,又侠肝义胆。可见人言不可尽信啊!” 范雎道:“身入秦营虎狼之地,一言而退穰侯之兵,岂是年少轻狂c游荡无度的纨绔公子能做出来的?世上最不可信者,便是俗夫传言。” 郑安平笑道:“范兄说的甚是。方才无忌公子问我的一些武学疑难,真把我给问倒了,还好勉强解释出一个,不然实在汗颜。想不到公子当中,还有如此文武双全之人。相比之下,另一位公子虽然年龄长些,却是远远不及。” 范雎笑道:“你可知另一位公子是谁?” 郑安平奇道:“是谁?” 范雎道:“能让魏无忌恭谨以待的公子,自然只有太子魏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终身大事 太子和无忌坐在马车里,赶往王宫。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因为颜恩要送如氏姐妹回家,这个马车是铃铛火急火燎从无忌府上调出来应急的。以无忌的身份地位,他的车驾自然没有太子车驾的阔绰,甚至还比不上普通大臣。所幸无忌平常只爱亲自骑马,对憋在一个四四方方的笼子里晃荡没什么爱好,哪怕这个笼子是楠木雕成,装饰上金银锦缎。是以虽然太子几次想帮无忌换辆车,无忌都以各种理由推掉。用的最多的理由,就是府里太小,放不下;或者府里太穷,养不起。 现在太子和无忌一起挤在这个小车厢里,感觉十分憋屈,暗自后悔没有强着无忌一定接受自己的馈赠,现在真是反而害了自己。 太子想起刚才在浆水铺里听人言辞滔滔,旁征博引,自己枯坐了两个时辰的不爽,尤其是还有ěi nu在座,想来更是痛恨。便对无忌道:“无忌,你我贵为王室公子,还是该多亲近一下朝中重臣,耆老高贤。似这等好勇斗狠的江湖之士,高谈阔论的酸腐文人,还是远离些好。” 无忌心中不以为然,不过不太想与一向照顾自己的哥哥当面争辩,只淡淡应道:“无忌知道了。” 太子又道:“此前你让魏齐使者和芒卯使者在堂前论战,很是折了芒卯的面子。昨日我曾亲去芒卯府上,与他致歉。原本要带你同去,谁知你又不在。过几日你还是最好自己亲自去芒府拜访,免得失了和气。” 无忌道:“我昨日出城游猎,为拜访如家准备野物去了。太子哥哥你什么身份,亲自去给芒卯致歉,未免太降尊纡贵。若依我,还要芒卯三请四请,若我心中高兴,才去见他呢!” 太子轻敲了无忌额头一下,叹道:“我还不是为了让你以后好过些!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长大些!” 看无忌只是佯装答应,心中并不愿意,太子无奈,又更感憋闷。他轻轻掀起车窗的帘幕,想要透一口气,却见车后还跟着几个无忌府里的仆从,骑马在车辆两侧做护卫状。 太子奇道:“无忌,你出行不是一向独来独往么,怎么今天还捎带了这么几个奴才跟着?又不是正经的护卫,真出事顶什么用?” 无忌闻言,忙凑过去看了,心中也奇怪,便掀了门帘,来问坐在御者副座的铃铛。 铃铛听闻主人询问,忙道:“方才公子众人在酒馆谈天时,我在外面远远候着。看到一个形迹可疑的人,在酒馆附近鬼鬼祟祟。那人今日此前公子和太子一起游玩时,我也曾见过,担心对太子和公子不利,所以趁着回去取马车,拉了几个家里的奴才一起跟着。方才怕打草惊蛇,没让他们在酒馆门口一起等。” 无忌心中疑惑,说与太子,也没有头绪,只道今后还是多带随从,不要轻易涉险。 长公主魏淑,因为还未出嫁,所以随母亲华王后一同住在宫里。魏淑名字带“淑”,其实却一点也不淑。按太子魏圉日常打趣的话,叫做“女中丈夫”。只因她生性跟无忌一样,虽然身为女儿身,却偏偏喜欢舞刀弄剑,聚饮游玩。只是宫中规矩森严,怎能允许她一个女儿家到处玩乐。是以她跟无忌感情最相厚,一个原因便是,无忌能陪她饮酒舞剑,又常常跟她讲些游玩的趣事。魏淑自己身锁在深宫之内,也只能将满腔热情,寄托在无忌身上,在想象中体会无忌的经历了。至于太子魏圉,毕竟是同母所出,性格懦弱平淡些,倒正好免了争抢口角,也还算是亲善。 古代女儿家,一生之中最大的事,莫过于婚嫁和产子。今日魏淑急急派人去找太子和无忌来,便是因为她的终身大事,最近终于提到了王宫的大事议程上。此前华王后曾带她去太后那里,探取大王选婿的口风,却不得要领,魏淑便不以为意,以为时日尚早。不料今日,她忽然听人传说,已有多个诸侯家的公子有意提亲,大王正在考虑将她嫁去哪一家。 听了这个消息,魏淑自然大为紧张,想想将来很可能要跟其中某一个共度几十年的余生,自己却连对方可能是谁都还不知道。于是她便如热锅上的蚂蚁,在自己的寝宫里急得团团乱转。最后身边的侍女真怕她急出病来,便建议她找太子和无忌公子问问消息。因此魏淑便急急忙忙,让传口讯的小宦务必尽快把两人给请来。 太子和无忌通报之后,刚进了长公主的寝宫,一个相熟的侍女笑着行礼道:“太子和公子总算来啦!你们若再晚来些,长公主怕要把寝宫的地板走穿了!” 此时便见一个穿着窄袖襦裙的女子迎面跑了出来,唤道:“你们两个赶紧进来!怎么磨蹭到这个时候,成心要把姐姐急死啊!” 这女子正是魏王宫中无人不晓的长公主魏淑。魏淑性子豪迈爽利,十分不耐大袖长裙c华丽繁复的宫中装束,平时只要无事,便这样一副清爽的打扮。华王后多次说教,也从不改换,后来便只得由她。 魏淑拉着太子和无忌,一路小跑着进了寝宫。席还未坐稳,便冲两人急问道:“你们快说说,我的婚事,父王到底是什么打算?” 人言相由心生,魏淑秀挺的眉宇间本就有些勃勃英气,现在心情急躁,说话行动间更是虎虎生风。本来女儿家的婚事,如果别人当面提起,女子都要故作娇羞忸怩,怎么能自己亲口来问。但到了魏淑这里,却是一概不顾。 太子看她的焦急模样,笑道:“姐姐,我和无忌着急一路奔来,连碗水都不给喝,就开始审问了。” 魏淑哂道:“男儿家喝什么水!姐姐这里酒有的是!”说着便吩咐侍女,赶紧端上一壶酒和三个金爵来。 无忌笑道:“还是姐姐豪气!每次到姐姐宫里来,都可尽兴而归。对了,上次姐姐托太子哥哥送的那个赤龙炎玉佩,弟弟甚是喜欢,还要多谢姐姐赏赐。” 魏淑道:“些许物件值些什么,也要来谢!废话少说,问你们的事情,到底如何?” 太子看她发急,忙道:“大王并未亲口提及。我只是听别人说,大约秦c楚c赵c韩四国,都有意派公子来求亲。” 魏淑又追问道:“那哪家公子人品好些?” 太子笑道:“姐姐,你也是有些见识的。自古诸侯之间联姻,谁会先问人品?定是以国事为先!只要有利于国,无论是贤德公子,还是纨绔子弟,还不都是一般要嫁?所以多思无益,还是保重身体为好。” 魏淑怒道:“敢情不是你们出嫁,自然都是一般了!我只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半点做不得主!” 无忌忙道:“姐姐勿急。想来诸国既然想与我魏国联姻,自然会优先择选贤良的公子。父王和母后一向疼爱姐姐,也定会小心维护。” 魏淑眼眶却已经红了:“话是如此说,不过我心中也知道,太子说的是正理。只愿派来求亲的公子,确实是人品贤良。如若不然” 说到这里,心中一横,道:“如若不然,我便偷偷跑出宫去,再不回来!” 太子和无忌忙劝道:“姐姐千万不可!” 魏淑说了这话,心中反而轻松起来,道:“无忌,姐姐平日待你最厚。到时跑出去投奔你,可不许亏待姐姐!” 无忌哭笑不得,道:“无忌怎敢亏待姐姐!只是此事不过才刚刚起了个头儿,远未明朗,不可自己先乱了阵脚。”说着便把上次在魏齐府中,听魏因讲的对联姻一事的看法,又细细对魏淑讲了一遍。 魏淑托着玉腮,听无忌讲了半天,道:“这个魏因讲的似乎有点道理。如果父王真的照了这个想法来选,那赵c楚两国,可有什么人品好的公子?” 太子便罢此前与无忌讲过的赵国平原君c楚国阳文君之事,与公主讲了一遍。 魏淑沉思一阵,问道:“听你这么讲,也就那个赵国的什么平原君赵胜,算是个上选?” 无忌道:“尚未可知。姐姐如有意,无忌回去派人细细打探。” 魏淑:“回去赶紧打探!还有楚国的那个什么什么君” 太子道:“阳文君熊柏。” 魏淑忙点头道:“对!就是这头白熊,也要仔细打探清楚!” 太子和无忌都不禁失笑,看看魏淑关切郑重的表情,又都赶紧忍住。 太子道:“虽然魏因讲的有理,不过如今秦国势大,多次攻伐我国。万一秦王以势压人,威胁毁约开战,只怕就是父王,也无法相抗。” 魏淑原本已略安心,听了这话,又怒道:“我却不管!如果到时给我选了个混蛋夫君,我就找你们两个没良心的弟弟算账!” 无忌忙劝道:“姐姐放心,哥哥与我定然会全力斡旋,帮助姐姐找个称心如意的夫君!只是” 魏淑秀眉一竖:“只是什么?” 无忌:“只是我怕那人品贤良的姐夫,将来经不住姐姐的拳脚!” 此话一出,太子和无忌尽皆大笑。魏淑拿眼睛瞪了两人良久,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朝会论婚 经太子魏圉和无忌两个将当前的消息讲了一遍,长公主魏淑心中稍稍有了底,便也不再一味着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三人说笑了一阵,太子和无忌打趣魏淑紧张未来的夫君是谁,魏淑反过来打趣他们,说不知道未来娶媳妇时又会怎么紧张呢。听到魏淑提起这个,太子和无忌不知道为什么,心中都忽地一荡,想起如氏姐妹来。 坐谈到天色将晚,太子和无忌起身告辞,魏淑起身相送,又嘱咐了两人一些话语。尤其是无忌独自居住在外,魏淑更是不太放心,反复交代,完全没了平常的爽利。 离了长公主寝宫,太子和无忌两人走在王宫的巷道中。只见金乌西坠,斜射在远处巍巍宫阙上,镀出一层金边。高墙阴影下,兄弟两个各自心事,谁也没有说话。 正默默行走间,只见前面一大片宦侍c宫女,拥着一乘肩舆走来。在王宫之中,能有这等阵势的,也只有太后c魏王和王后三人了。太子和无忌早远远看得清楚,避让到道路一侧,垂首侍立。待到肩舆一路行到近前,两人又一同跪拜道:“儿臣参见父王!” 肩舆上坐着的,正是太子c无忌的生父,当今的魏王。 魏王挥手停住了肩舆,道:“起来吧!” 太子和无忌挺身起来,却听魏王问道:“你们是从长公主那里出来?” 在父王面前,无忌便尽量少出声,免得一言不合,又受训斥。只听太子答道:“是。方才儿臣和无忌去找姐姐闲谈,并无什么要紧事。” 魏王冷哼一声,道:“淑儿她是担心自己婚事,所以找你们来打探消息吧?” 太子看魏王已经猜到,忙道:“姐姐身为女儿家,紧张自己终身大事,也是自然之理。” 魏王却又放过这件事,另问道:“寡人听说,你和无忌今日在大梁城中游玩,身边还有两名女子陪伴?” 太子和无忌耳朵中都嗡地一声,心里七上八下。他们一时想不清楚,魏王怎地这么快就知道了此事,也许跟铃铛提到的形迹可疑的跟踪之人有关?又担心魏王震怒,派人不利于如氏一门,两人头上的汗顿时涔涔而下。 太子正要努力解释,不料魏王忽然叹道:“淑儿已到婚嫁之年,圉儿你也大了,再过得几年,行了冠礼,就算chéng rén。父王会好好给你选一个贤良淑德的太子妇,你自己却需谨言慎行,立身修德,不要学无忌贪玩!” 没想到魏王又这么轻描淡写地按下,太子和无忌松了口气。 魏王问完太子,又转头看看无忌。只见无忌小小的身躯,垂首立在太子身边,恭谨异常。忽地想到当年因病逝去的那位夫人,只留下这么一点骨血,自己一向不管不问,心中顿生出一点歉疚来。他柔声道:“无忌,你过来。” 无忌从记事起,这位威严显赫的父王对自己从无如此和颜悦色过,向来非打即骂,或者是干脆打和骂来一个打包奉送。今日突然看到他如此和蔼,竟然没了主意,只呆呆地走上几步。 魏王看他有些怯色,心中更是不忍,用手抚着无忌的头道:“上次你头上砸的伤,可都好了?” 无忌这时才确认,父王真的是破天荒地在关心自己。心中一热,忍不住眼眶都湿了,忙道:“儿臣已都好了。” 魏王点点头:“明日朝会,会商谈为淑儿择亲一事。既然你们与淑儿亲厚,明日便一起来吧!” 太子和无忌心中大喜,忙答应了。 魏王又看看无忌,语气又渐转严厉:“跟你太子哥哥好好学学,怎么样修身养性,稳重处事!别整日里跟没笼头的野马似的,满世界晃荡!” 今日意外被父王温言了几句,此时这些寻常的例行责骂,对于无忌来说,只是和风细雨罢了,完全不放在心上。 最后听魏王喝道:“都去吧!”然后在众人簇拥之下继续前行,渐渐只看到一小撮晃动的人影。 兄弟两个归送完,互相搀扶着起身,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朝会之谓朝,自然是要清晨时入宫朝拜。如果是元正c冬至等重要节日,国君要设朝大会文武百官c列国使臣,此谓之“大朝仪”。以朝贺为主,议事较少,仪礼流程额外的曲折繁复。而寻常商议国政的所谓“常朝”,则在仪礼上相对简单一些,不过也极为庄严肃穆。朝前失仪,是为大不敬,因此罢官免职的在所常有。战国之时,列国纷争,争相延揽有才之士,朝仪远没有后世那样隆重规范,君臣却也都要各遵礼制,以示庄重。 与常见戏文里的印象不同,朝会时并非是由赞礼官喊一声:“有事早奏,无事退朝。”然后大臣就纷纷上本,跟国君当廷商讨处置。一般所有要议的政事,都会事先知晓。有成熟建议的臣子们,提前把自己的意见写成奏简,呈送国君览阅,这样议事时才能有的放矢。不然大家都临时起意,各说各话,一场朝会下来,恐怕开上一整天,也议不出什么有用的结论。 因得了魏王首肯,次日天尚未亮,无忌便早早起来,沐浴更衣,乘车前往王宫参加朝会。之所以不骑马,是因为容易弄乱衣冠,有失仪容。远远望见了宫门,无忌下车步行,其他文武大臣也已有不少在宫前候着。 等时辰一到,宫门大开。在赞礼官的指引下,众臣鱼贯而入,穿过重重宫门,进了朝会议事的大殿,按身份c职位,分班列坐。早有司士之官四周巡视,检查有没有人位次不对,或者仪容不整,记下一笔,以供处置。 无忌因是第一次上朝,特别留神注意,按照赞礼官的安排,在自己席位上坐好。然后魏王驾到,赞礼官唱礼,众臣行礼如仪。魏王还了礼,众臣落座,开始正式议事。 因为此前早已告知众臣,今日主要议长公主择亲之事,是以魏王便开门见山道:“长公主择亲一事,事关重大。秦c楚c赵c韩四国,均遣使前来,请以适龄之公子联姻。此四国均名列大国,而强弱远近亲疏却各有不同,不知众卿有何良策?” 往日朝会议政,魏王也会说“不知众卿有何良策”,而其实几位领班重臣和职司所在的对应官员,早以将建议拟好呈上。魏王如此问,只是让这些臣子再当廷好好陈述一下自己的意见,以供国君最后决断而已。 不过今日情形有些不同,魏王竟然是真“不知众卿有何良策”。只因要议之事虽然早就传达,可大臣中最为重要的两位,身为相国的孟尝君,身为亚卿的芒卯,却都没有奏简送呈。只有新任宗伯魏齐,倒是因为职责所在,上了奏简,将当日在府中听到魏因的话语,加工修饰一番,当作自己的建议。 魏王发问之后,目光巡视满朝,最后落在前排就坐的相国孟尝君身上。孟尝君却是垂目下视,一动不动,一副老年痴呆的样子。 魏王心中不耐,干脆直接点名:“相国,可有何高见?” 国君亲自点名问话,孟尝君自然不能再装聋作哑,忙颤悠悠起身道:“公主婚嫁,虽关国事,更是大王家事。何况长公主是大王的掌上明珠,太后c王后也都深为宠爱,定当择一个贤德公子,以为良配。此非臣等所能置喙也。” 魏王听得明白,孟尝君转了一圈,硬把球给踢了回来。意思是谁家的女儿,谁自己操心,免得选婿不当,公主受了委屈,反倒埋怨我们;所以,不要问我,问我我也不说。 孟尝君此言一出,众臣都暗骂你个老滑头!堂堂相国,群臣领袖,却不肯担责,难道等着大王问到我们这些小臣头上?芒卯因此前曾与孟尝君商议过,心中早有计较,不过还是没有料到,孟尝君竟然敢当着朝会,把事情推得这么干净。他也自心中唾骂,又暗暗准备,等着魏王来问自己。 果然,魏王虽然心中不悦,却也不愿当廷发作一个老头,失了人君气度。他看了看孟尝君,又把目光转向芒卯:“芒卿以为如何?可也如相国一般,认为这只是寡人家事?” 这话问得隐隐有威胁之意,芒卯当然不敢再用孟尝君那一套说辞。他起身答道:“大王为一国之君,掌大魏社稷,家事国事,本为一体。不过相国所言,也自有道理。长公主深得太后c王后爱重,择亲之事不可轻慢,需派专员考察人品,仔细比对,以免误了长公主终身。” 说了半天,却还是跟没说一样。魏王心中不耐,追问道:“那依芒卿之意,该派何人考察,如何考察?” 这话问的可是中宫直进,不留余地,定要芒卯说个子丑寅卯出来了。不料芒卯朗声应道:“现今秦c楚c赵c韩四国只是略微示意,并未给出具体求亲公子人选。依臣之意,还需等各国定了求亲人选,彼时情势明朗,优劣一眼可见,再细细计较,方可选出称心如意的佳婿来,不负大王拳拳爱子之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魏齐献策 芒卯一番陈奏,却是说是骡子是马,要拉出来遛遛;现在骡子和马都没出来,我们就不要着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总而言之,就是个“拖”字,偏偏说的冠冕堂皇,又体贴入微,让人不好抓住把柄。听完他的话,孟尝君心中赞叹,群臣暗暗冷笑,魏王却是几乎吐血。无忌不便发话,只静静听着,偷眼观看,却正看到太子也在望向自己。 魏王强忍着骂人的冲动,眼睛扫过整个大殿,仿佛望向无尽虚空,道:“如此说来,此事今日不必再议了?” 芒卯道:“或许其他列位还有真知灼见,也未可知。”一句话轻飘飘地,又把皮球踢给了殿上的众人。 魏王无奈,把眼睛看向新任宗伯魏齐。 魏齐知道该自己出马了。一为解大王之困,二为将孟尝君c芒卯这两个排在他前面的家伙比下去。他抖擞精神,起身道:“臣魏齐有言陈奏!” 魏王嘉许地点点头,看来关键时候,还是同宗的自己人靠得住。 魏齐运足中气,高声道:“世人嫁女,有求门第高于自己的,有选门第不如自己的,也有找门当户对的。” 几句话说得中气十足,字正腔圆,声音在群臣头顶炸裂开来,在宽阔的大殿中激荡,和着回声嗡嗡作响。孟尝君微微皱了下眉头,依然眼眉低垂,面无表情。芒卯心中暗笑,不知道他这突然不着边际地扯了开去,是要准备说些什么。 魏齐没料到这大殿的音响效果如此之好,一张口声音洪亮得把自己也吓了一跳。忙缓了口气,略略压低了一点音量,继续道:“求门第高于自己的,无非是想借机攀附富贵,或者指望女儿身入豪门,衣食无忧。选门第不如自己的,则是想凭娘家威势,保女儿此后扬眉吐气,不受欺侮。找门当户对的,却是取中庸之道,既可相互提携,也可保女儿与夫家相处融洽,不生无妄之争。” 一番高论下来,魏齐看魏王听得津津有味,心中暗自得意,群臣却开始有些昏昏欲睡。 谁知他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诸侯嫁女,却与寻常世人不同。” 如果不是怕朝前失仪,殿上群臣估计要晕倒一大片。众人心中骂道:既然不同,你前面说那么许多废话做什么? 魏齐接着道:“方今列国纷争,风云变幻。嫁娶之事,即是纵横之术,更甚于使臣往来,公子相质。” 所谓公子相质,是春秋战国时的一种通行做法。两国之间或订立盟约,或有求于人,或示弱臣服,便将国中的王族公子送至他国,做为抵押,以取信于他国。被质的公子,则称为质子。 芒卯终于忍不住,插言问道:“不知宗伯究竟有何见解?” 魏齐被芒卯打断,心中不悦,斜眼瞥了他一眼,终于开始进入正题:“秦c楚c赵c韩四国与我大魏相较,秦国便是门第高者,韩国便是门第低者,楚c赵便是门当户对者。倘若长公主嫁入秦国,看似风光,不过又是一质子而已。以秦之强,生杀予夺,均非我魏国可以掌控。日后情势如何,只能凭长公主自身之天命。” 魏王听得微微点头,面色凝重。太子和无忌关心长公主,听到此也手心见汗。 魏齐又道:“倘若嫁入韩国,则以韩之弱,定然俯首听命于我大魏,长公主自可安享尊荣。然则韩魏之地,与秦国犬牙交错。若秦攻韩,我魏国救是不救?若秦攻我,则韩国救或不救,又有何益?” 听到这里,群臣终于大致明白了魏齐的见解,也从最初的鄙夷,转而为赞许。 魏齐本已讲到口渴,丹田中凝聚的气息也开始散乱,看到众人赞许的目光,又精神一振,一鼓作气把自己的意见都讲了出来:“而楚国与赵国,一个地域广袤,历来称为大国;一个兵精将广,前有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后又独自吞并中山国,国力骤增。若长公主嫁入这两国,则于国可联手抗秦,于长公主自身,也可富贵无忧。是以魏齐之意,是在楚c赵两国之中,择选贤良公子,以为长公主之佳偶。” 芒卯听下来魏齐这一番言论,本想反驳质问,又怕太出风头,有违自己把事情丢给魏齐的初衷,只得强自忍住,低头恨恨咬牙。 魏王听完魏齐的长篇大论,频频点头,不过还是有些疑难未解,便问道:“然则秦国虽然未选定公子,却已先派遣使者致意,说要求娶长公主。此事该如何是好?还有楚c赵虽均为上选,然而终究只能嫁给一家,势必得罪于另一家,又该如何?至于韩国,倒是无甚紧要。” 魏齐笑道:“大王所虑甚是,不过魏齐已有良策。” 座中芒卯暗暗撇嘴,看不惯魏齐耍宝的样子。太子和无忌也紧张得竖起耳朵。 “哦?”魏王又惊又喜,忙问道:“是何良策?” 魏齐悠然道:“既然不好直言拒绝,不如设下一个对局,让四国公子各凭本事,胜则迎娶公主,败则各安天命。无论谁胜谁败,却都怪不得我魏国。” 魏王大喜道:“此计大妙!只是不知该选什么对局,万一不幸” 魏齐心中机警,忙接口道:“万一不幸,也是天意。既是上天为媒的姻缘,逆之不祥。” 他生怕魏王说出暗中zu一 bi的话来,要是传了出去,反而不灵了。尤其是秦国虎视眈眈,如果知道魏国动了手脚,必然借口前来攻打。当然,话不能说,事却可以偷偷做,这个道理,魏齐心中十分明白。 魏王话未出口,也醒悟过来,点头表示会意。他又扫视了一眼全场,问道:“众位可还有什么高见?” 座中下大夫须贾附议道:“臣以为宗伯所言,甚为恰当。其余细节事宜,可委派重臣,专人负责拟定即可。” 其他众臣纷纷表示附议。沉寂了半天的相国孟尝君,此时仿佛突然醒了过来,道:“宗伯虽是新进,却能老成谋国,实在令臣等汗颜!” 芒卯见孟尝君表了态,自己也违心地夸赞了魏齐几句,表示附议。 无忌见众人高谈阔论一番,便几乎将长姊的婚事定下,最后还弄出一个对局来,将长姊当做赌注,下在这四国赌局之中,不免心中不快。父王平常口口声声爱护长姊,到了婚嫁大事,却全不理会长姊自己的心意,更令他胸中激愤。见众臣都表示附议,他倏地起身,朗声问道:“宗伯之言,固然有理。然则诸位但知谋国,就没人想问问长公主,她自己想要嫁个什么样的夫君吗?” 太子见无忌一起身,便知不妙,忙示意他坐下,却是晚了。他赶紧自己也起身道:“长公主自幼尊贵,若是所选夫婿不合心意,恐怕难以和睦,如此也有违两国修好的本意。” 魏王听了无忌的质问,顿时生出满腔怒意;接着见太子出来圆了几句,想想自己这个宝贝女儿的公主脾气,忽觉的确也是个道理,怒意便消了一半,却还是训斥道:“便是寻常人家嫁女,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没有让女儿自己来挑的。何况我大国诸侯,凡是王室血脉,都应以国家为重。公子为质,公主和亲,食国之禄,即当为国分忧,哪里由得自己挑三拣四!” 太子摇头示意无忌坐下,无奈无忌宁折不弯的脾气上来,当着满朝重臣,又争辩道:“是否食国之禄,又不是长公主自己所能选择。何况为国捐躯,本是男儿份内事,如此强交于女子之手,岂不显得魏国无有贤臣猛将!儿臣以为,如若长公主心中意愿,与国家之计相合,则再好不过。如若不合,还望父王能一听长公主之心曲!” 无忌这一番话,不但顶撞了魏王,连满朝的文武百官也都一起捎带上了。王座之上,魏王已自被气得不轻,昨日那偶然出现的父子温情早已丢到九霄云外,眼见马上便要雷霆大作。殿中群臣也暗叹少公子无忌虽然曾立大功,毕竟是小孩脾气。从古至今王室嫁女,都是只谈利益,不谈感情,无忌如此说,只是异想天开而已。 太子魏圉见势不妙,忙道:“无忌与长公主姐弟情深,是以关心过切。虽然出言莽撞了些,还望父王看在他一片赤诚,不要责怪。”又转头对无忌轻喝道,“还不快坐下!” 出乎意料,魏王今日竟然大不如以前那般强硬,听了太子的话,涌上来的脾气又硬生生收住。只是对无忌叹道:“寡人让你今日来殿上观摩朝会,是教你来说这些孩子话,让众人耻笑的么?还不滚出去,回去好好反思反思!” 原来魏王近日来,忽感身体开始大不如前。回想登上王位十几年来,屡被强秦欺侮,丢城失地,常有心力交瘁之感。朝中局势,也是波谲云诡,平静之下暗藏危机。似乎只有膝下几个子女,还算少有的亲情。这也是为何昨日看到无忌,突然流露出从没有的温和。此刻见无忌一心维护长姊,虽然恼火他的幼稚倔强,却从心底里隐隐有些宽慰,下手时竟犹豫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墨家剑术 眼见得父王牙齿紧咬,似要重重发作,忽然却收了雷霆之怒,现出苍老之态。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无忌心中也顿生酸楚,没了继续与父王争辩的底气。他叩首道:“儿臣无状,惹得父王生气,这便回去反思,望父王保重千金之躯!”说罢起身退出大殿,径直出宫去了。 大殿之上,被无忌这么一搅,一时有些冷场。魏齐独自站着,自觉有些尴尬,便朝魏王施了礼,讪讪坐下。 魏王默坐半晌,重新理了思绪,开口问道:“既然众卿都认同宗伯的方略,那便如此办吧。只是如此重大之事,头绪繁多,需要有一位重臣来主持。” 魏齐今日献策,得了大彩头,正要乘胜追击,将这一桩大事揽在自己名下。只是有孟尝君c芒卯在前,自己不好直说,眼睛便偷望向须贾。 须贾会意,起身道:“臣以为,此方略既然是宗伯所奏,一事不烦二主,正可交与宗伯仔细谋划。何况原本便是职责所在,想来宗伯也定然不辞劳苦,以复王命。” 魏王点点头,对魏齐道:“如此便劳烦宗伯了。务须尽善尽美,不可让他国心生嫌隙。” 魏齐大喜,俯首道:“魏齐定当尽心竭力,办妥此事,以慰我王爱女之心!” 孟尝君眼睛微微一翻,侧目看了看芒卯。芒卯也看了看孟尝君,心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一切都在孟尝君预料之中。然后心中又暗自冷笑:暂且就让你出这风头,有你哭的时候! 一件大事暂时落地,又议了几件寻常政务,魏王也感觉乏了,便传命散朝。一时众臣散尽,太子也急急前往长公主那里,将这最新的消息传报。刚刚走出殿外,却被一个声音叫住:“太子殿下!” 太子回头一看,却是今天大出风头的魏齐,忙道:“宗伯有何见教?” 魏齐今日在大殿上好好露了一手,正是春风得意,脸上也还残留着掩饰不住的笑意。他示意太子走至一个稍微偏僻点的角落,小心翼翼地道:“听闻太子昨日,新结交了两位贤才?” 太子一愣,马上明白过来,魏齐指的是范雎和郑安平。昨日正是因和魏齐府上护卫冲突,救下了那两人,还没来得及跟魏齐通通声气。都是给长公主的事情给闹得,自己竟然忘了这等要事。想起范雎和郑安平两人,还有昨日谈话的情形,他忙道:“什么贤才!不过是一个江湖浪子,一个酸腐书生罢了!” 魏齐看看太子,不像是作伪,便道:“魏齐昨日外出公干,夜间回到府中,才知道家中下人不晓事,跟太子和无忌公子起了冲突,特来向太子赔罪!既然太子说起因的那两人不是什么贤才,那魏齐便放心了。” 其实昨日最初起冲突时,魏齐正坐在那驷马高车之中。也是因为他听到了郑安平的骂声,下令侍卫前去教训。不过当着太子的面,他当然不能这么说,一句话把事情推了个干净。太子对魏齐之言,虽然并不全信,但也不甚在意。 事情既说明白,魏齐便拱手告辞,心中却已暗自有了计较。 无忌离了王宫,只觉心中苦闷,不想回府,便让人把自己的小马牵了来,自己信马走去。走了一阵,忽然想到昨日告别之时,曾问到郑安平住在大梁西门附近的一个小巷里,现在无事,正好拜访。想到此,便拨转马头,前往郑安平住处。 到了西门附近,左拐右问,终于找到一家小宅院。隔墙便听到练武的呼喝之声,无忌心中便料定寻得没错。上前呼了门,果然是郑安平。只见他一身短衣打扮,手中拿着一把长剑。 看到无忌,郑安平赶紧把长剑收起,施礼道:“公子怎有雅兴,到在下这鄙陋之地!” 无忌回礼道:“闲来无事,想起剑术上还有一些疑难,特地前来请教。” 郑安平昨天和无忌聊剑术,差点被问得张口结舌,心中惭愧,赶紧道:“安平的微末功夫,哪里经得起公子来问!昨日也只是胡言乱语,勉强作答罢了,只怕误了公子。” 无忌笑道:“何须如此过谦。只是口谈,未免有些眼高手低,不如你我各自演练一番,互相切磋指点,如何?” 郑安平因昨日之问,便知虽然无忌年岁比自己小些,但所学却深奥精微,必有过人之处,原本便想实际比划比划。只是担心公子身份尊贵,轻易不敢开口。现在既然公子亲自开口,哪有不答应之理。 两人就在这小院之中,让开场子。郑安平施礼道:“既然公子不弃,在下便先献丑了!” 说罢手腕一抖,手中长剑闪动,旋了一圈背在身后,同时左手虚指,亮了一个起手的门户。随即剑随意动,左击右刺,闪转腾挪之间,多用巧力。原来郑安平所习的墨家剑法,原本就源自单人技击之术,讲究如何尽快将人击倒。后来随着墨子身故,墨家组织渐趋保守而神秘,从一个以锄强扶弱为己任的光明正大的团体,变成一个低调隐秘行走在暗处的江湖组织。因为使用场合的变化,墨家剑法也渐渐更加变幻诡异,凌厉狠辣,甚至讲究一击致命,不留余地。 无忌见郑安平长剑变化之间,多有巧思,常常换招于出人意料之地。但剑锋所指,均不离对手周身要害,即便现在凭空看去,也是处处暗藏杀机,有时甚至是两败俱伤的招式。无忌心中暗自警醒,设想如果自己遇到这般敌手,该如何才能应对。 很快郑安平一路剑法使完,收剑凝立,面色不变。无忌击掌赞叹道:“好狠辣的剑法!” 郑安平一笑施礼,道:“还轻公子指教。” 无忌道:“不敢当指教二字。郑兄的剑法,凌厉无比,变化多端,让见者胆寒。只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恐非益事。” 郑安平笑道:“公子说的有理。不过若能眼到手到,制敌先机,攻敌之必救,则看起来虽险,却也能履险如夷。不过以在下的本事,还远到不了这种地步。” 无忌点头受教。见郑安平收剑走到一边,让出了场子,知道是示意自己下场演练。他便也不再推辞,将上朝穿的宽袍大袖脱在一旁,露出里面的短衣来。持剑往场中一站,虽身高还不及chéng rén,却也是英姿飒爽,器宇轩昂。 无忌凝神片刻,默想了一遍唐雎所赠《剑经》中的剑术法门,演练起来。他原本的剑法,都是从宫中侍卫处零散学来。虽然王宫之中,不乏剑术高手,但毕竟不是专门授艺的师傅。再加上无忌算是师从多家,所学甚是庞杂,虽经自己的聪明才智,硬融会贯通在一处,毕竟还是有些散乱。后来得了《剑经》,依着其中的要诀,一边从头稳固基础,一边重新整理此前所学,剑风也随之一变。 撰写《剑经》之人,原是昔时一名剑术高手,后来又从军报国,成为久经战阵的大将。是以《剑经》中的剑术,与墨家大有不同,深得战阵之道。孙武子所讲作战的要诀,在于奇正之变,讲究“以正合c以奇胜”。无忌所演练《剑经》中的剑术,初看古拙质朴,绝不花哨,却如堂堂之阵,对垒于前,让人难寻破绽。与无忌相比,郑安平变幻无穷的剑招,反而像拖泥带水,多此一举。无忌的一招一式,都起于当起之时,止于当止之处。正像兵法所说,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而在电光石火之间,却又时露峥嵘,现出惊鸿一击。最后敛气收招,稳如山岳。 一番演练下来,郑安平大为钦佩。两人客套几句,又一起到场中过招切磋。实际交手,比单独演练又自不同,不但考验对剑术的理解,基本功c临场反应c力量和速度都极为重要。虽然无忌演练时和郑安平算是各擅胜场,交手起来却有些吃力。一是因为他按《剑经》练习的时间还短,不够熟练;二是膂力也有所不及;三是实际交手的经验,比混迹江湖的郑安平差得太多。 郑安平也很快看出无忌的短处,是以略略放慢了速度,也不敢使出十分力气,以免收势不及,伤到了无忌。不过随着无忌剑法越使越顺畅,郑安平发现自己开始时遇险情,不得不拿出七八分本事来应对。到了最后,竟然除了压箱底的招数,要拿出九分本事来了。 这场切磋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无忌虽然打得兴起,有心再战,却有些力竭。只见他小脸通红,额头上满是汗珠。郑安平略好些,却也是气喘吁吁。两人住了手,各自休息。 郑安平道:“公子的剑法,虽然练习时日尚浅,不过却精妙非常,想必有高人传授。安平自叹不如。” 无忌笑道:“郑兄过奖了。我知道你有心让我,不然恐怕我撑不过一顿饭工夫。” 郑安平也笑道:“最初时确实如此。不过到了最后,公子演练纯熟,我已不能胜了。” 两人又说了一阵,郑安平看看天色,道:“我昨日与范兄约了,午后前去他那里看望。公子如有意,不如一同前往?” 无忌练剑练得累了,正想向郑安平问问范雎的状况,闻听此言,连忙答应,道:“正要去请教范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兄弟之论 范雎住处在大梁城东不远的一个小小的学馆里。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这学馆是他一位教书的远房长辈所开设,范雎家中无依,日常若不出去游学,便在这学馆中帮着长辈教书为生。说是教书,其实也不过教附近的一些孩童略识些文字,启蒙罢了。后来这位长辈仙逝,没有后嗣,范雎便把学馆继承下来。 今日范雎无事,早早散了学,自己在学馆前的枯草地上靠着一根木桩,席地而坐,安静看书。忽见远远两人骑马而来,一个是平常交好的郑安平,一个却是昨日刚刚结识的公子魏无忌。 范雎认出两人,也不起身,反而躺下来,将手中竹简盖在脸上,闭目养神。只听得马蹄声越来越近,然后停住,又是两个人翻身下马的声音。范雎只是不动。 忽然脸上一阵风过,盖着的竹简却被人夺走。范雎睁开眼,只觉阳光满目,忙手搭凉棚,看见郑安平手中拿着竹简,正坏笑着盯着他。无忌立在一边,也脸带微笑。 郑安平摆弄了几下竹简,见范雎爬坐起来,笑问道:“青天白日的,你躺在这里做什么?” 范雎故意正色道:“今日日光甚好,我在这里晒书。” 郑安平奇道:“晒书?”看看手里的竹简,“范兄学馆之中,不是有千卷藏书吗,怎么只晒这一个?” 范雎指了指肚子:“千卷书都在这里了!” 郑安平闻言大笑,将竹简丢给他:“无忌公子来了,你还不快起来迎接!” 无忌却明白,范雎之所以如此,就是不想要早早起身迎接自己,显得逢迎权贵,所以故作清高之态。偏又做得潇洒有趣,让人不会觉得他故意无礼。 想至此,无忌不禁莞尔。既然别人清高自负,他便干脆抢先见礼,一揖到底:“无忌见过范子!昨日承蒙范子教诲,今日特地随郑兄再来拜访讨教。” 范雎见无忌如此礼贤下士,便收了清高做派,起身还礼道:“不敢!范某所在这学馆简陋,恐怕无以招待公子。” 无忌摆手道:“不必!无忌此来,是要拜见范子。既然见到范子,进不进学馆又有何妨。范子如不介意,我等就在这里幕天席地,坐而论道可好?” 范雎笑道:“如此免了我的待客之礼,甚好甚好!” 于是三人便都坐在这枯草地上,谈天说地。无忌的小马和郑安平的坐骑,也一起满山野乱跑,十分欢畅。 范雎见无忌谈吐不凡,人品贵重,又虚怀若谷。虽然仅仅两日相交,却是一见如故,十分喜爱,心中便有意点拨他一二。一时话题讲到春秋掌故,范雎看看无忌,故意讲起“郑伯克段于鄢”的故事来。 这故事说的是春秋之时,郑武公娶了一位夫人,先后生下郑庄公和共叔段两个儿子。武公夫人疼爱小儿子共叔段,多次请求郑武公立共叔段为太子,武公都没有答应。后来庄公继位,他的母亲武公夫人便请求把共叔段封到险要的制邑去,庄公不准。武公夫人又请求把他封到大城京邑,庄公答应了。大臣们都来跟庄公说,把弟弟共叔段封到这样一座重要的大城,不合法度,肯定会不利。庄公却只推脱,不加处理。后来共叔段果然在封地上大肆经营,甚至又抢夺了另外几座城池。大臣禀报庄公,庄公依然不理会。直到最后,共叔段干脆起兵造反,却被早有准备的郑庄公反手灭掉。由此还留下了“多行不义必自毙”的成语。 无忌听完叹道:“共叔段仗着母亲溺爱,狂妄自大,多行不义,不孝不弟,终于自取灭亡。” 范雎盯着无忌道:“不然!共叔段之所以灭亡,实在是他的兄长郑庄公故意纵容的结果!” 看无忌有些不明白,范雎继续道:“其实庄公灭掉共叔段的念头,恐怕从他没有继位时就有了。为什么母亲请求把共叔段封在制邑,他不答应?因为制邑险要,不易攻打,他早就准备要逼反弟弟,不能留这个麻烦。而京邑虽是大城,地势却是一般,所以故意封给弟弟。之后又放手不管,让他骄横c狂妄,终于造反。对庄公而言,早就等着这一天,早有准备,所以平叛才如此迅速!” 无忌从未想到人心会如此险恶,不寒而栗道:“兄弟之间,果然会如此猜忌吗?” 郑安平也在一旁咋舌,心中不太相信。 范雎大笑道:“齐桓公与哥哥公子纠,为了争国君之位,还不是派人互相射杀?别说兄弟,就是母子又如何?当今之秦国,实为芈太后主政,任用弟弟穰侯魏冉为相,执掌大权,秦王嬴稷其实就是个摆设。范某大胆预料,他年只要芈太后不死,必有人以此说动秦王,驱逐太后c魏冉,由秦王独掌朝政!” 无忌沉默半晌,忽然道:“我与太子哥哥,当不会如此吧?” 范雎冷冷道:“公子与共叔段一样身为少子,却不受宠。这是幸事,也未必不是祸事。说是幸事,因为公子于王位既无野心,也无威胁,如此太子便不会忌恨于你。可正因此,等太子登位,公子只能俯首称臣。以公子之才干,远超过太子多矣。他年建功立业,权势声名便会一日大过一日。而届时的大王,也就是公子现在的长兄,会如此看待这样一个威望和血脉都足以威胁到他的王位的弟弟?” 无忌不安道:“可太子哥哥一向对我照顾有加” 范雎:“那正是因为大王不喜欢公子的缘故!” 无忌心中一片茫然,良久道:“依范子之言,无忌当如何?” 范雎:“无非上中下三策而已。” 无忌忙问道:“上策是如何?” 范雎:“广蓄资财,延揽死士。寻一恰当时机,将太子骗出,一剑刺死!公子设法早早避开嫌疑,日后继而为太子。待大王百年之后,公子登上王位,执掌大魏。以公子之能,定能够延揽贤才,一改魏国多年之弊,东联诸侯,西却强秦。他日称霸天下,成千秋美名,也未尝不可!” 无忌大惊道:“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无忌绝不可做,范子切勿再言!还请教我中策。” 范雎道:“中策却是远些。公子可与太子继续修好,静待大王百年,太子登基。届时太子新登王位,缺少强援,定会极力宠信公子,以对抗朝中悍臣。公子便借此时结交朝臣,培植亲信,掌控兵权。待羽翼丰满,他日国中有变,即可率军逼宫,自立为王!只是若选此策,公子纵然顺利登位,日后史书之上,也必得谋逆之恶名。” 无忌摇头道:“这还是叫我行大逆之事,断断不可。” 范雎喝道:“那便只有下策了!公子助太子登基,再竭尽心力,为他稳住魏国河山。待略有功劳,便需或自污以求存,或弃官而归隐。然后公子就眼睁睁看着魏国社稷,被虎狼之秦慢慢侵吞,被庸暗之主活活葬送!” 无忌争辩道:“若无忌既不夺位,也不弃世,当如何?” 范雎叹道:“如此,唯有一死而已!” 无忌颓然坐下,良久无言。范雎静静看着无忌,眼中满是冷峻之意。郑安平却是听得张口结舌,不敢发一言。 终于,无忌神色郑重,决然说道:“无忌宁死不行大逆之事。范子今日所言,无忌铭感于心,但还请范子绝不要再提。” 范雎长叹一声,道:“公子真是仁人也!今日之事,也是范某唐突,日后绝不再言。出我之口,入君之耳,就此止于你我二人。” 郑安平看气氛有些微妙,忙插嘴道:“嘿!范兄,还有我呢!” 范雎与郑安平交情过命,知道即便不提,他也不会多嘴一句,便笑道:“你这憨货,也算人吗?要不你自己把舌头割了去?” 三人顿时释了尴尬,一同仰天大笑。 畅谈半日,天色已然不早。无忌和郑安平一同告辞,范雎也不相送,施了礼,自己拿着竹简回学馆去了。无忌今日不但见识大涨,还听到许多震慑人心的言语,自是满腹心事,一路和郑安平也没有太多言语。 今日之后,无忌日常便不再如往常那般,时时外出游荡,而是在家中更加刻苦研读唐雎所赠的《吴子兵法》和《剑经》,或是在庭前练剑。太子几次来找他游玩,都吃了闭门羹,反而大赞幼弟现在发奋有为,定可成异日之栋梁。魏王和朝中平素知道无忌的臣子,也暗暗奇怪。 无忌研读《剑经》和练剑但有疑难,就去城西找郑安平切磋尝试;学《吴子兵法》有了疑难,就去城东学馆找范雎讲解。范雎因当日一席话,自己也心中有些懊悔,是以绝口不再提起,只讲些正经学问。 如此不觉一两月过去,无忌于剑术和兵法都大有进益,不但比剑时郑安平已不是对手,连讲经时提的问题,都能把范雎险险难住,经常要回去遍寻经典,寻找解释之言,往往两三日才有dá àn。范雎惊叹无忌天份之余,心中却是更加担心他过慧易折,他日难容于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登门遭拒 无忌在家中闭门用功,太子魏圉却是有些耐不住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自从那日酒馆别后,如氏姐妹的影子便深深地映在太子的脑海中。月余未见,那影子未见淡薄,反而愈发深刻起来。尤其是èi èi如夷,一颦一笑,娇憨婉转,聪颖可爱。姐姐如云温柔知礼,也颇中人意。可没有无忌陪着,他自己跑去如家门上,又太为突兀。而且身为太子,私会民间女子,逾礼太过。若有无忌一同前往,太子还可以道是陪弟弟游玩,好歹是个减少自己心中不安的借口。 这一日,太子心中实在按捺不住,又前来无忌府上。铃铛早得了无忌吩咐,所有客人一概不见,包括太子在内,都道主人出门游玩去了。 这法子自然瞒不过太子。他心中不快,正想找个地方发泄,看着铃铛那张陪笑的脸,顿生厌恶,一脚踹了过去。铃铛下意识要躲,又怕闪了太子,只得屏住气站着硬挨。这一脚正踹在他小腹上,将他踹得一个踉跄,坐在地上。 太子看他狼狈,心中稍稍解了气,推开大门,昂首往里走去。铃铛连忙喊一声:“太子到了!”以告知屋中的无忌,然后一路小跑跟着进来。 太子一直寻到后院,见无忌正捧着一卷竹简,坐在院中台阶上细看。便喊道:“无忌!你读书读得着了魔吗?怎么把自己关在家里,连我也不见?” 无忌早听到铃铛通报,忙放下竹简,笑着施礼道:“弟弟有志于学,正是好事,哥哥怎的责备起来。我让铃铛来人一概挡驾,不想连太子哥哥也挡了,还请恕罪!” 太子道:“恕什么罪!你一向胆大妄为惯了,读个书也是这么不似寻常。你在家闷了这么久,快快起来,换了衣服,跟我出城!” 无忌奇道:“出城?做什么?” 太子道:“你不是一向重情重义么,怎的现在如此凉薄?如家门上已经好久没有走动,亏得人家曾经救了你!现在已近孟冬,天气转寒,不知他们穷苦人家,是否有御寒之物。所以我特地准备了一些过冬的衣物,与你一起给他们送去。” 无忌听太子如此说,也觉得是应该前往探望一番,只是苦着脸道:“可我什么都没有准备,两手空空,岂不寒酸?” 太子笑道:“我还带了一些蜜饯。上次在大梁城中游玩,看她们姐妹爱吃,就多准备了些。既然你没有东西,这个就便宜给你了!” 无忌也笑道:“罢了,借太子哥哥的东西送人,显得弟弟太没有出息。我带上弓箭,路上万一看到什么野物,射上一只,算是拜礼。如果找不到什么野物,再借哥哥的蜜饯不迟。” 两人商量已毕,无忌回房中取了弓箭,带上铃铛,跟太子一同出门。颜恩早驾着那辆古董马车,在门外等候。 四人坐了车,出了大梁东门,向如氏家里急急行去。太子和无忌就在车里换了布衣,免得太过煊赫。一路上无忌时时掀开车帘,留神野地里是否有活物。不料也许是逐渐天寒地冻,野物怕冷不肯露面;也许是它们早已准备好过冬的粮食,无需再冒险露面,无忌搜寻了半天,竟然一只都没有见到。 虽然没有找到野物,无忌却发现了一件可疑之事。一个骑马的黑衣人,在城中出门时,无忌就似曾看到,如今车驾后面远远跟着的,好像还是那人。当中走过几个岔路,那人竟然还在后面。若说是同路,未免也太巧合了。 无忌想起上次同如氏姐妹在城中游玩,回头铃铛也曾说过发现可疑之人。他心中起疑,将这话与太子说了,太子闻言略有些紧张,也想起跟如氏姐妹游玩当日,父王便已知晓,不知道是不是父王派人监视自己。 看太子担心的脸色都有些发白,无忌思索片刻,道:“既然如此,不如我来试探他一下。”说罢无忌吩咐颜恩停了马车,自己拿弓箭下车,四处查看,假装是在寻找野物打猎。 那骑马的黑衣人见前面马车停下,也勒住了马,缀在后面缓缓而行。 无忌佯装发现猎物,弯弓搭箭,朝远处空地上瞄着。眼角余光看到黑衣人行到六十步以内,忽然调转方向,弓箭直指向那人。 黑衣人显然吃了一惊,料想已经被人发现,而且还在对方弓箭射程之内,急忙拨转马头,打马疾逃。 看黑衣人这个反应,无忌心中更加确认他是跟踪自己和太子。左手稳稳托住强弓,快速一瞄,右手扣箭的两根手指倏地松开。“嗖”的一声,利箭离弦,直朝黑衣人的右腿射去。以他常年射猎的经验,这一下必中无疑。不料眼见利箭飞到目标身后,那人竟像背后长了眼睛,回手一马鞭,干脆利落地将箭打落。然后马不停蹄,继续急奔。待再要射时,已经远在数百步之外了。 无忌捡了箭,回到马车之上。方才那一幕太子也已看见,道:“无忌你太莽撞了。万一那人真是碰巧同路的行人,被你一箭射死,岂不闯祸?” 无忌沉思道:“他见我持弓箭转过身来,马上便逃,定然是心中有鬼。回身打落箭的那一下,也不是寻常人等能做到的。总之,此人必定来者不善。” 太子点头道:“还好他已被你吓退,以后我们须再小心些。”说罢吩咐颜恩加速前行。 很快到了如家所在的村外,太子和无忌又都小心回头观看,确认没有人跟踪在后,便进了村,直奔如氏门上。 两人下了马,走上前扣门。等了片刻,只听“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打开,却不是心心念念的如氏姐妹。只见三缕长须垂在胸前,面目儒雅,此时却脸带严霜,来人正是如父。 太子和无忌自然认得,忙躬身施礼:“拜见如老伯!” 如父点点头,却依然站在门口,牢牢堵住,道:“两位公子重又登门,有何贵干?” 太子和无忌对视一眼,感觉有些不善。又听他以公子相称,料想自己身份对方都已知晓。 太子小心道:“此前承蒙贵府照看舍弟,十分感激。如今已近冬日,天气渐寒,在下和舍弟特地带了一些过冬衣物来,聊表心意。” 如父轻哼一声,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倒是公子厚礼,有些受之不起。我虽家贫,过冬衣物还是有的,公子请回吧!”说完两手一带,将大门重重关上。 太子兴冲冲而来,却碰了一鼻子灰,连如氏姐妹的面都没见到。他看看无忌:“这如老伯为何如此不近情理?” 无忌道:“上次我来投宿,如云和如夷说道如父不喜人姓魏,因此故意用了假姓。方才听他称我们公子,想必已知我们是王室之后。只是不知这如老伯因何缘故,要和我魏国王室过不去?” 太子郁闷道:“也不知王室如何得罪过他。只是如今连门都进不得,如何是好?” 无忌道:“既然如此,勉强不得。若再扣门,恐怕徒惹人厌。不如回去,让人好好探查一下这如老伯的来历,再做计较。” 太子道:“也只好如此。” 于是两人又上了车,让颜恩驾车回转。刚出了村,忽然听人唤道:“等一下!无忌公子!” 两人连忙让停车看时,只见如夷从后面跑着追了上来,衣裾轻扬,面庞映着冬日微煦的阳光。她直跑到两人的车前停下,急促地喘着气,微微隆起的胸脯也一起一伏。 无忌下了车,忙道:“且缓一缓,慢些说。” 如夷平定了呼吸,道:“我是偷偷溜出来的,姐姐恐怕遮掩不了多久,所以说几句话就走。” 太子也下了车,问道:“为何如老伯这样痛恨姓魏之人,非要赶我们走不可?” 如夷道:“这我也不甚清楚,只隐隐听说家祖父曾在朝为官,后来不知何事被贬为庶人。家父不喜魏姓人,大约是这个缘故。上次你们送粟米来,家父回来,追问出了两位的公子身份,把我们姐妹俩好生痛骂,并说以后再不许我们见面了”说至此声音已有些哽咽,眼眶竟然红了。 无忌忙道:“不必担心,我和哥哥回头好好计议一下,一定想办法让令尊回心转意。” 如夷看着他,重重点点头。 无忌突然想起,忙从车里找出一袋蜜饯,递给如夷道:“看,这是你们最喜欢吃的,特意带了一袋来。” 如夷接过来,却只取出几颗,把袋子又还给无忌,道:“这几颗就够啦,我带回去也给姐姐尝尝。”说着放了一颗在嘴里,眼睛还是湿湿的,却蕴着笑。无忌看得有些呆了。 太子道:“既然溜了出来,不如跟我们一起进城玩去。” 如夷忙道:“那可不行。我要回去啦,你们也快走吧!”说着便转身,朝家里走去。走了两步,看无忌和太子还未上车,朝他们轻轻挥了挥手,拐进了村中不见。 无忌和太子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方才恋恋不舍地重新登车,郁郁而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学馆惊变 太子和无忌离了小村,乘着车慢悠悠回转,一路两人各怀心事,默然无话。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行到望见大梁东门,无忌忽然想起范雎所在的学馆就这附近,已数天没有去拜访了。便对太子道:“上次我们在酒馆会过的那位范雎范先生,就住在此处不远。他知晓甚多,不如正好去请教一下。” 太子对范雎有些反感,不愿去见,便道:“我不愿见他,不如回宫问下教课的师傅。” 无忌只得道:“那我和铃铛去,反正不远,步行过去即可。”说罢下了车,带着铃铛一起辞了太子。太子便乘车回宫去了。 翻过一个小小土坡,再行上两里路程,便是范雎的小学馆。无忌和铃铛走了一阵,却见路上甚是杂乱,到处丢着一些断简残编,破烂物事。抬头看时,只见山坳之中的小小学馆,已然一片断壁残垣。 无忌大惊,急忙奔了过去。曾经整洁明亮,悠然世外的小学馆,似乎被一把火烧过,到处焦黑。房顶和墙壁也被烧塌,将原来的课室埋在下面。方才路上看到的各种杂物,想必也是这个学馆之中的。 铃铛看无忌惊疑不定,道:“公子莫慌,不如找个人问一下,发生了何事。” 可学馆四周,空无一人。两人寻到附近的人家里询问,却一个个缄口不言,小孩子也都藏起来不见人。无忌无奈,决定进城中找郑安平,他与范雎时常同游,想必知道些消息。 进了大梁城,无忌先回家起了马,叫铃铛守在家里,自己直奔城西的陋巷。三拐两拐,到了郑安平家,却见院门坏了一扇,掉在地上,也无人管。他心觉不妙,进院看时,果然一片狼藉。院中各种坛坛罐罐尽皆破碎,地上尽是污渍。房屋之中,也是乱七八糟,不见人影。无忌又去问左邻右舍,却道来了几十个不知道哪里的公人,说是要来拿一名持剑行凶的大盗,搜了一圈,没有抓到人,便胡乱砸抢了一通走了。 无忌心中更是惊疑,邻舍所说的持剑行凶的大盗,想必就是指的郑安平。以郑安平的脾气,若惹怒了他,倒不是不可能持剑伤人。只是若是郑安平犯事,为何学馆那里也被烧成白地,还有范雎也踪影不见?难道是郑安平伤了人,躲到了范雎那里,然后连累范雎那里被人毁了? 无数个疑团在无忌心中翻滚,却想不太明白,只得先无奈回家。铃铛见主人满脸疲惫,却也不敢多问。 等到了亥时,夜色已深,无忌独自在房中挑灯看书简,却是心神不宁,担心范雎和郑安平的去向,半天一个字也没有看进去。忽听房前有一声轻微响动,接着听一个仆人喝道:“谁?” 无忌急忙提剑出来,却见一人,满身血污,手提长剑,隐在房前的廊柱一侧。看到自己,忙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初时吓了一跳,仔细又看,那人竟然正是找了一日没有找到的郑安平! 无忌心知有事,忙示意仆人无事退下。郑安平身体一侧,溜进了了房中。无忌也忙进了屋,将房门关好。却见郑安平翻身下拜,低声哭道:“公子!求公子快救救范兄!” 无忌闻言大惊,忙扶他起来,又倒了水,两人坐下细说。 原来前日郑安平前往城东去寻范雎,到了学馆那里,却见被几十个公人围住,范雎正在当中和一个为首的公人理论。郑安平心中机警,便先隐在一旁,听他们说些什么。 细听下来,却是说范雎所在的学馆,占了公室的地方。现在因为宗伯魏齐筹备长公主的婚事,要修建一座别馆,来安置将来前来大梁求亲的各国公子。别馆的修建之地,就正选在学馆这里。据说此次长公主的择亲之事极为重大,届时会有秦c楚c赵c韩四国公子到来,还会有大批随从c车辆c骡马。大梁城中没有地方安置,宗伯魏齐求了大王旨意,决定尽早动工修建,以备来年择亲之需。大王旨意既下,大梁守奉命,派公人来此圈地,并驱赶闲杂人等。 范雎守着学馆在此,见公人来赶人毁房,自然不忿,便与为首的公人交涉。那为首的公人,平日里只管办事拿人,论舌辩功夫,哪里是范雎的对手。三言两句,便被范雎质问得哑口无言。但世间之事,哪有仅凭嘴上的道理就能摆平的。为首的公人见说不过,恼羞成怒,干脆直接下令动手,将范雎锁了。 郑安平见范雎吃亏,哪里忍得下去,便上来出头。两边一言不合,拔剑相向。他因要保护范雎,不敢下重手,以免日后给范雎添罪。如此一来束手束脚,虽然击倒了几个公人,自己也被砍伤。范雎见郑安平支持不住,便示意他快走,逃出去再设法求救。郑安平无奈,只得自己逃走。范雎却被公人拿了去,学馆也被那些人一把火烧毁了。 郑安平逃进城里,在家中收拾了细软,不敢多停留,便急忙出门,躲藏在附近。眼见得又一群公人冲进自己家中寻找,左打右砸,最后骂骂咧咧地走了。他寻思附近恐怕也不安全,便在城中寻了个僻静处,藏了两日,担心范雎处境,决定夜里冒险来寻无忌公子。 他凭着对大梁城中极为熟悉,小心翼翼穿过一个个街巷。还好此时正是战国,战乱时发,夜里早早就开始宵禁,清了路上行人,倒正好方便他赶路。路过几个街角时,还碰到几次巡逻的兵士。幸得平常习武,身上皮肉伤也不算太重,凭着身手敏捷,几次闪身避过。有一次躲得慢了些,竟然被兵士看见,他一咬牙,强忍伤势,飞身上了路边房顶,fān qiáng越户地逃了。一时惹得那一带警戒之声大作,众兵士纷纷追赶搜查,却哪里还能找得到。 待到了无忌府邸外,他因从未来过,生怕贸然进去,落脚不对,反而惊了府中之人。绕着墙根走了一圈,看看有一带墙壁后面似乎是个院落。靠墙听了一刻,确定没有人在这里,便攀援而上,翻了进来,却正离无忌的卧房不远。他进来也不敢出声,在暗中慢慢摸索。看到这边房中有灯光,就摸了过来。一不小心碰到了一个不知道什么物件,竟然被守夜的仆人发觉。还好无忌及时出来,不至于闹将起来。又提起现在范雎被大梁守手下的公人们抓走,也不知生死如何。 无忌听郑安平细细说完,眉头紧紧皱起。宗伯魏齐要修建择亲别馆之事,他已有耳闻,却不料竟然选在了范雎学馆所在的地方。大梁守的公人们强行圈地拿人,还烧了房子,未免太过强横。大梁守魏遐,算是王室的近支,也是当日在魏齐府上,曾与无忌比剑的魏固之父。这魏遐与他儿子魏固一样,一向目无下尘,对于无忌这个受魏王嫌弃的公子,也没什么交情。范雎落到他的手里,也不知道会如何。 无忌算算时辰,已近子夜,没有紧急通行的令牌,王宫也进不去。便让郑安平稍安勿躁,好好在此歇息一夜。待明早无忌进宫求见太子,请太子出面,帮助找那大梁守魏遐,救范雎出来。郑安平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从了。 二人正要收拾,忽听前院扣门声响。无忌急忙吹了灯,让郑安平在屋里藏好,自己出门远远倾听。只听到几声人语,门外又有几声呼喝,然后大门缓缓关上落锁,他才放下心来。正要回转,却见铃铛急急跑了过来。 看见无忌房中灯光熄灭,铃铛以为无忌已然睡了,正要退出去,却听一个声音问道:“外面是做什么?” 这一下把铃铛吓得不轻,跳得老高,扭头看到是无忌站在黑暗之中。他抚着胸口缓了半天,方才回过神来,答道:“方才有巡逻兵士敲门,说城中发现一个可疑之人,怕是什么大盗,让咱们府上小心查看。” 无忌道:“知道了,下去吧。”看他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又笑道,“跟着我这么久,怎么就这么点胆子!” 铃铛苦笑道:“奴才怎么敢跟公子比!”正要离去,又被无忌叫住,让他取一些衣物和清水来。 铃铛看无忌的模样,猜到定然有事,不禁心中惴惴。等按吩咐取了东西来,却见公子房中多了一人,还满身是血,吃了一惊,几乎喊了出来。无忌急忙将他嘴巴捂住,喝令不许出声。然后让铃铛给郑安平将衣裳换下,又清洗处理了伤口,并吩咐他绝不许多嘴,方才各自安歇。 次日一早,无忌急急起来,让铃铛好生照顾郑安平,关好府门,不准任何人进来。自己换了衣服,骑了小马,赶进宫去了。 到了太子宫中,也等不及通报,直闯了进去。迎面看到颜恩守在太子寝殿前,见了无忌,便上前来迎,道太子还在歇息。无忌只道太子还未起床,他此前跟太子哥哥亲厚,玩闹惯了,也不避讳,径直便推门往里走。颜恩一下没拦住,脸色刷地变了。 无忌推门进去,忽然回头看颜恩脸色不太对,心中略略疑惑,一时也没多想。进了寝殿,却闻到一股甜丝丝软绵绵的气息,也不知道燃的什么香。抬头却见当中一张大床,轻纱曼拢,太子正衣衫不整地靠坐在床上,怀中赫然偎着一个女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孤立无援 却说无忌闯入太子寝殿,看到太子正拥着一名女子,斜靠在榻上。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那女子和太子年纪相仿佛,十七八岁左右,杏眼桃腮,颇有几分姿色。不过此刻却云鬓散乱,着肩膀,两条雪白如脂的玉臂环在太子的脖颈上。 看到无忌突然进来,太子惊得一下坐起,将女子推在一旁,用锦被胡乱盖上。那女子也赶紧整个缩进锦被当中,不敢露面。 无忌虽然还是少年,有些关节不甚明白,却也大约懂得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一下羞地满脸通红,一言不发地退了出来。颜恩赶忙上来,拖着他往外走,边走边埋怨到:“我的祖宗,您怎么就直往里面闯!没听到奴才打招呼啊?” 无忌在殿前立住,一颗心砰砰直跳,好容易平复下来。却见太子走了出来,衣衫显然是急急穿上的,有些散乱,脸上也带着一层红晕。看到无忌,眼光有些飘忽闪烁。 兄弟两个满脸尴尬,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还是颜恩出来圆场,替太子问道:“少公子这么着急地跑来,一定有紧急的事情,还不赶快跟太子说说?”然后又走到太子身边,仔细帮他整理衣容。 太子这也才反应过来,道:“咱们到书房讲话吧!”说着边整理着衣衫,边迈步朝书房走去。 无忌连忙跟上,眼角余光扫过,看到一个女子的身影,从寝殿里溜了出去。 原来昨日太子和无忌一道,去城外如家拜访,本是心心念念着见到如云和如夷,带出来一同玩耍。谁知道被如父赶了出来,回来请教了宫中授课的师傅。那师傅平常只管埋头读经,两耳不闻窗外事,太子隐晦地旁敲侧击了半天,也没问出所以然来。他因此心中窝火,回到宫中,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逮着人就发一通邪火。连一向谨慎老成的颜恩,也挨了好几下。发完脾气,又自己坐在案前,直直地发呆。 就在满太子宫中鸡飞狗跳,人人自危的时候,一个心思伶俐的侍女,却隐隐猜出来太子的少年心事。她便趁着侍候梳洗的工夫,温言抚慰,又暗暗挑逗试探。太子这样年纪,正是血气未定,梳洗时一番耳鬓厮磨下来,浑身燥热难耐,眼睛便不由自主地朝那侍女的衣衫里面瞄去。 偏那侍女最会装模作样,一时假装失手,将水溅在太子身上。忙去擦拭时,又恰巧不巧正撞进太子怀里。温香软玉入怀,带着一股甜丝丝香喷喷的脂粉味道,太子顿时意乱情迷,将她紧紧抱住。后面的一切,便完全遵从男子的本能。两人倒在床上,一番上下其手,自然而然开始进了正题。这中间颜恩安排好下面奴才的事情,进来看到寝殿里的旖旎风光,不敢打扰,赶忙悄悄退出来,又把门掩上。吩咐了下面的奴才,谁也不许进寝殿打扰。 太子初次品尝这人间乐事,几番下来,意犹未足。那侍女精心谋划,这时自然刻意逢迎。两人好一顿折腾,直到过了子时,方精疲力尽地睡下。是以到了早上,无忌闯进来时,才刚刚醒来。 太子直到跟无忌一起进了书房坐下,脑中回旋着的还是昨夜的风流快活,耳边回响着的还是锦被中的娇喘shēn y。他忙咬咬自己的舌尖,定了定神,问道:“无忌,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慌张,礼节都不顾了?” 无忌也是被方才那前所未见的一幕惊到了,几乎忘了要办的大事。现在反应过来,忙道:“无忌失礼了。只因昨日辞了哥哥,去寻范雎先生,不料得知范先生被大梁守手下的公人抓了去!” 太子微微有些诧异,道:“哦?什么缘故?” 无忌一来情况紧急,不好细说,二来还不能透露郑安平逃到自己家中的事情,只简略说道:“只因宗伯魏齐要盖择亲别馆,正好选在范先生所在的一处学馆那里。大梁守派人去圈地,范先生就与他们理论。最后动起手来,范先生便被抓走了。” “哦”太子沉吟道:“那位范先生,还是那么目中无人,牙尖口利,这次却吃了亏。不过争辩几句,也不算什么大罪,想必责骂一顿就放回来了。” 无忌只好道:“动手之时,范先生的同伴还刺伤了几名公人。” 太子顿时眉头拧起:“同伴?大概就是上次跟他一起吃酒的郑安平吧!这人一看便是好勇斗狠的江湖豪客,上次敢与魏齐府上的侍卫拔剑相向,这次就敢刺伤大梁守手下的公人!他后来怎样,也被抓了?” 无忌忙道:“他倒是见机跑了。” 太子站了起来,背着手在书房中来回踱步,叹道:“无忌啊无忌,不是哥哥责怪你,早与你说过,不要跟这等人混在一起,现在他们果然弄出了事情!” 听太子哥哥训斥,无忌又是有求于人,只得无奈道:“是!只是范先生现在被抓去,我与那大梁守魏遐又无甚交情。今日此来,就是想请太子哥哥帮忙,救范先生出来。” 太子跺脚道:“放他出来,再让他跟你一起,还有那个什么郑安平,三个人整日厮混?你仔细些!若是父王知道,不光要责罚你,你这两个朋友,恐怕都要受到牵连!如果我听了你的话,去找那大梁守魏遐,用不了几日,就必定有消息传到父王那里,到时你悔之莫及!” 其实太子本来心中就不愿去救范雎,又不好直接驳了无忌的面子,就抬出魏王来吓唬他。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是这个道理,更加理直气壮地不帮了。 无忌听太子如此言语,像是托辞,又像是确有实情。如果真的因为自己莽撞请太子出手,导致父王怪罪,到时降下雷霆之怒,自己倒还罢了,最多责打一顿,可范雎和郑安平两个,就可能性命不保。想及此处,无忌也不知该怎么办好。 太子看无忌似乎信了自己的话,气势又增了几分,劝道:“弟弟,听我之言,此事你就不要再管了。还是回你的府中用心功课,比跟这些人晃荡有进益得多。父王上次还曾对我夸赞过,说你长大了,也开始明白世务了。当时芒卯亚卿也在,不信你可以问他。至于范雎那里,吉人自有天相,相信大梁守定会秉公bàn li。” 无忌心中有些不忿,道:“可大梁守的公人,未免有点仗势欺人。他们抓走了范先生不说,还把范先生的学馆,砸得稀烂,最后放上一把火,烧成了白地!” 太子虽然不喜欢范雎,听了这话,心想这些公人确实过分了点,想来平常欺压人惯了,偶然遇到个刺头,定然出事。以那个范雎的本事,嘴上肯定占尽上风,那些公人大概十张嘴也不是对手。不过那又能怎样?嘴上吃的亏,手上可以全部赚回来,说不定还要加几倍利息,真是可怜可叹! 不过上面这些话可不能说给无忌听,他嘴上只是道:“范雎的医馆既然占了公室的地,自然便要让出来。公人们动手激烈了些,或许是有的。不过你我都是王室子弟,要想一想,对付这般刁民” 说到这里,太子看无忌脸上一变,忙圆场道:“我不是说范雎是刁民,是说遇到不听官府政令,又要闹事的刁民。对付这般刁民,不用些狠辣些的手段,只一味心平气和地讲道理,谁会理你?说到底,公人们还是为公室做事,只要奉了王命,便大差不差。至于那个医馆,既然被选做了盖择亲别馆的地方,早晚也是要拆掉的。现在烧掉,也算是提前拆了罢了。日后若范雎被放出来,你与他一些钱财,让他再寻别处盖一个便是。如果不够,我宫中也可以资助一些。” 无忌听太子越说越远,道理也越是离谱。此前他与这个太子哥哥相处,一个是长兄,一个是幼弟,两个人只论兄弟之情,觉得哥哥处处照顾,深可依赖。如今渐渐接触了世情,才发现两人想法竟是有诸多不同。 想到此处,无忌知道这一趟肯定是白来了,便道:“既然太子哥哥无法援手,无忌只好再寻他法。事情紧急,不便多留,就此告辞!”说罢起身施礼告辞。 太子看无忌不听劝告,明白他的脾气,也是无奈,叹了口气。忽然看到颜恩侍立在一旁,一脚踹了过去,骂道:“怎么连门都看不住!没用的奴才!” 颜恩只得站着,老老实实受了这一脚。 太子这一脚踹出去,用力有些过猛,忽然觉得有点头脑发晕,腿脚发飘,也不知道是没睡好还是什么缘故。把颜恩踹得退了两步,自己也险些摔倒。颜恩赶忙忍着被踹的疼痛,上前扶住太子。 太子坐下来,调息了半天,又发了会儿呆,问道:“那绿萝呢?” 颜恩自然明白,太子问的是昨晚上侍寝的那个侍女,忙道:“绿萝方才已经出去,干自己的活计去了。” 太子看了看他,吩咐道:“以后我寝殿里的事情,就交与她管着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大梁城守 无忌原本以为,太子魏圉跟自己感情深厚,自己亲自来求,定能够说动太子援手,救出范雎。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谁知道没请到太子,反而被各种道理教训了一番。还有寝殿里无意撞见的事情,想到还有些面红心跳。 他一路出了王宫,骑在小马上,思索下面该怎么办。郑安平定然还在家里苦等消息,指望着自己搬来太子。现在这般空手回去,不知又要有多少失望。想来想去,既然太子不肯去,就干脆自己一个人,先去拜会拜会这个大梁守,说不定多少能套些消息出来。 大梁守魏遐,也是王室近支。仔细论下来,和当今魏王魏遫算是平辈,是太子魏圉和无忌的堂叔父。在上一辈公子里,魏遐算是不高不低。虽没有位列三公九卿高位,却执掌着魏国都城大梁。国都做为王宫所在之地,城守职位不高,但必是国君信任之人才能胜任。只因身为国都军政的最高长官,与负责守卫宫城c统领虎贲禁军的宫城尉,还有统率大梁城外中军大营的中军将一起,共同掌握着包括国君在内的整个中枢的安危,这个人选可半点马虎不得。 魏遐的府邸在宫城西侧,占地就和他的官职一样,不大不小,却还算好找。无忌凭着不太深的印象,兜了一圈,竟然还找到了。他下了马,将小马拴在门前的马桩上,上前扣门。 隔了半晌,门房才开了门,斜着眼睛上下打量了无忌一番,懒洋洋地道:“你找谁?” 无忌愣了愣,看看自己身上,早上因为急着进宫,又是去找一向亲近的太子,所以随手穿了件便装。身上上上下下,大约没有一件能彰显尊贵身份的东西,怪道这门房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 他强压着怒气,道:“我是当今魏王少子,魏无忌。有事求见大梁守。” 那门房听了,笑着看了看他:“魏王的公子?你骗谁去!就算寻常近支公子,哪个不是车来车往,锦衣华服,奴仆成群的。你这样的公子,老奴我还是第一次见。” 无忌纵然平常不受魏王待见些,几时受过这等刁奴的气。正要发作,忽然身后有人唤道:“可是无忌公子?” 回身看时,却见身后缓缓停下一辆马车,车上下来一人,正是当日在魏齐府上曾比剑较量的魏固。 无忌见了魏固,心中更觉不妙。原本两人就有些不睦,自己那日又在魏齐宴上,当众击败了他,想必他定然心生怨恨。魏固又是魏遐的独子,在这里碰到,自己恐怕连大梁守的门都进不去了。 不料魏固看了看门房,瞪着眼睛喝道:“不知道这是无忌公子吗?还不快请进去!” 他一向习武,胆气既壮,嗓门又大。这带着怒气一喝,如洪钟一般,把门房吓得一哆嗦,魂都快飞出去了。听到自家少主人发话,怎敢不从,赶忙开了门,侧身施礼道:“老奴眼拙,不识得少公子,还请恕罪!” 无忌也不理他,抬脚进去。魏固在边上陪着,道:“这等势利眼的东西,公子不必理他!”,回头对门房道,“再让我见到这般怠慢,看怎么收拾你!”门房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进了门,魏固又问无忌:“公子今日来,是要” 无忌答道:“因有些事情,需要找令尊大梁守商议,还要烦请通报。” 魏固斜眼看了下门房,门房忙着人飞也似地去通报了。然后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无忌朝父亲日常会客的花厅走去。走到一半,前去通报的人又一路小跑了回来,道:“家主人吩咐,请公子到花厅暂坐,稍后便到。” 魏固听了,施礼道:“既然如此,请公子前去花厅暂时歇息。魏固还有他事要办,就先告辞了。” 无忌还礼答应了,又在家人的引导下,去花厅等候。 这花厅不大,陈设也算普通,没有什么看头。显见得主人要么是清廉自守,要么是手中不算阔绰。无忌在案边坐下,四处扫了一眼,收敛心神,静静等待。 等了许久,无忌只感到腿都坐累了,才听到脚步声响。他连忙起身,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进来,脸微有些胖,上唇留着浓浓一道髭须,颇有些为官的庄严气象,正是大梁守魏遐。 无忌有求于人,不敢怠慢,赶紧上前一步,施礼道:“无忌见过叔父。” 魏遐虽然来得慢了些,人倒也和气,伸手搀住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我虽然辈分长一些,你却是魏王亲生血脉,身份尊贵,该是我施礼才是。” 无忌一时吃不透这话,到底是诚心的恭敬,还是刻意的疏远,只是道:“无忌身为晚辈,怎可怠慢。叔父请坐。” 魏遐也不再客气,就坐了主位,轻轻抚了抚唇上的髭须,微笑道:“我这个门庭,无忌你平素倒是少来,今日怎地想起来坐坐了?” 无忌忙道:“无忌平日贪玩,不曾时常来看望叔父,还请恕罪!” 魏遐摆摆手,笑道:“哪里的话!你今天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敢怪罪!” 无忌见说了半天,魏遐只是东一下西一下若有若无地闲扯,便直接道:“无忌今日来,是有事来求叔父。” 魏遐长长地“哦”了一声,直拍自己的脑门:“糊涂,糊涂!拉着你扯了半天,差点耽误了你的正事。快快请讲!” 无忌道:“听说前几日,叔父曾派人前往大梁城东,勘察土地?” 魏遐想了想,道:“嗯,这是有的。宗伯魏齐吩咐,要为即将营造的择亲别馆准备,选中城东的一块地。便请了王命,叫我派人去勘察。你也知道,择亲之事,现在大王最为重视,是关系到与秦c楚c赵c韩四国关系的大事。魏齐新任宗伯,又很得大王信任,把这件大事交与他。现在宗伯把勘察的事情交代下来,我一个小小大梁守,怎敢怠慢?怎么,无忌你也看上了那块地?” 无忌忙摆手道:“无忌哪里敢去跟王命争地!只是这块地上,原本有一座学馆,却是我一位朋友的。我这位朋友大约跟叔父派去的公人起了冲突,后来不知为什么被公人给锁拿了。” 魏遐吃惊道:“还有这等事?待我让人仔细查查!无忌你可先回去,我这里查到消息,便派人告知于你。” 无忌盯着他那张微胖的脸,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心中有些起疑。魏遐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脸上堆起温和的笑来:“我这里还有许多公事,要不无忌你看” 这显然是在逐客了,无忌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起身道:“如此就有劳叔父了。无论查到与否,无忌明日此时都定会再来叨扰。如若查到,还请叔父能吩咐一声,对我那朋友手下留情,网开一面。无忌告辞!” 说罢施了礼,退了出去。魏遐也忙起身,送出花厅,吩咐一个家奴给无忌带路,便自告罪走了。 无忌正待要回去,却见魏固正走了过来。看到无忌,魏固诧异道:“公子怎么这么快就要走?” 无忌道:“事情已暂时与令尊商谈完毕,令尊政务繁忙,无忌是以先行告辞了。” 魏固看他脸上似有不快,又问道:“看公子行色匆匆,面色也不太好,可有什么难处?” 无忌看了看魏固,心里倒有些疑惑。此前魏固与自己并不怎么相投,此前在魏齐府中还曾负气交手,怎地今天这般客气。 原来魏固原本自视甚高,看不起无忌这个不受宠的公子。不料那日比剑,自己枉自痴长几岁,竟然在最得意的事情上输给了无忌。输了之后原本还有些不忿,唐雎一席话,加上无忌从善如流c待人以宽的气度,让他有些折服,生了好感。是以方才在门外主动招呼,并为他呵斥势利的门房。之后他匆匆把事情办完,就来花厅找无忌,无忌却已经谈完,正要离去。现在看无忌似有为难,便出口相询。 无忌却不知道魏固心中这些变化,本想搪塞两句就走。又想反正今日来找魏遐无功而返,既然魏固来问,不如正好说上几句,也许从他这里能套出些消息。想到此,便说道:“只因我一个朋友,因为择亲别馆选地之事,生了口角,被大梁守的公人给锁去了,是以来找令尊商议。” 魏固思索片刻,道:“嗯,是了,昨日我和家父谈话,正好来了几个公人,向家父禀报。说拿了一个占地抗命的,口齿伶俐得很,那些公人被他讲得哑口无言。公人们恼怒起来,就要动手。谁知那人对着大梁守的兵士都敢拔剑,还在几十人围捕之下,伤了好几个,真有些胆色!原来那人竟然是公子的朋友,怪道这样厉害。” 他生武,也喜欢结交些习武之人,最佩服艺高胆大的豪客,一直想认识几个江湖侠客,却自叹不得其门。说到这里,也不管被伤的人其实是自己父亲手下,竟然还击掌赞叹了一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奸父逆子 听了魏固的话,无忌真是又好笑又恼怒。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好笑的是魏固身为魏遐之子,却屁股坐在另一边,夸赞起伤他父亲手下的人来。恼怒的却是,大梁守魏遐明明知道此事,自己方才那般恭谨询问,却被他一问三不知给推出来了;谁料刚要出门,又被他的这个耿直儿子一下拆穿。 无忌道:“与公人动手的,是另一个人,只因路见不平,看不惯公人欺压良善的嘴脸,后来却逃了。我这个朋友却是文弱书生,只是抗辩几句,就被抓了,房屋还被烧毁。”又冷笑道,“不过刚才我询问令尊,令尊却道不知道有此事,只叫我回去,等他的消息。” 本来无忌如此说,以为魏固会满面羞惭,替父亲辩解。谁料魏固直接怒道:“岂有此理!”也不知道是说公人烧人家的房屋岂有此理,还是说父亲揣着明白装糊涂岂有此理。只见魏固说罢,不由分手,抓了无忌的手,就往里面走。道:“我与你同去,再去问问家父!” 原来魏固平时性情耿直,爱使性任侠,与他父亲魏遐的guān chǎng圆滑性格,正好相反。平素在家里,便不太看得惯父亲的做派,加上脾气比无忌还倔上几分,有时恼了,竟然敢对父亲指手画脚。魏遐原本就没有堂兄魏王那种威严,再加上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从前也宠惯了,现在弹压不住,干脆随他去。若吵得狠了,就装聋作哑。 两人一路又回到花厅,魏固让无忌坐了,便叫了家人来吩咐道:“去请父亲来!” 无忌故意道:“这样不大好吧?令尊方才说有要紧政务” “要紧个屁!”魏固公子脾气上来,连脏话都飙了出来,“我方才过来时,就见他去了一个小妾那里。本来我心里还纳闷,他才来跟公子聊了一会儿,怎么就回来了?原来是把公子推塞走,自己找乐子去了!” 回头看到那个家人还在犹豫,又喝道:“还不快去!”那家人赶忙应了,快步出去。 无忌看他如此对待自己的父亲,心中好笑。原本以为他是纨绔子弟,只是仗着家里身份,在外面作威作福,谁知道在家里也是气势纵横,还真是个表里如一的好汉。 过了好一会儿,就见那个家人跑了回来,脸上多了一个掌印,呲牙喘气道:“家主人来了。”说完预料到处境不妙,赶紧寻了个借口溜走。 又等了片刻,魏遐再次来到花厅,这次面色却有些不善,不像上次那么和气。他阴沉着脸落了座,对魏固道:“何事一定要把为父唤来?你平常胡闹也就罢了,现在当着无忌公子的面,不怕外人笑话?” 无忌也不说话,只坐在边上看着。 魏固道:“无忌公子一般王室血脉,比我们还尊贵些,却不是外人。这话不说,只说昨日,明明公人来禀报,抓了个因为圈地抗命的。怎地今天无忌公子来问,父亲却说不知道?” 魏遐听了这话,几乎吐血。本来好容易把无忌给搪塞走了,千算万算,没算到转身就被自己的宝贝儿子给拆穿。纵使他iàn pi再厚,当着无忌的面,老脸也是一红,怒道:“胡说八道!你平日做你的浪荡公子,结交些狐朋狗友,也就罢了。为父在官中的事情,瞎掺合些什么!” 魏固平生,最重义气,听不得别人说他交狐朋狗友。平常在家里,就为这事情跟父亲争吵无数,现在又听提起,也不管是不是有人在旁边坐着,顿时发作,冷笑道:“我认识的那些,再狐朋狗友,也比父亲平常结交的那些酒囊饭袋c国虫禄蠹好些!” 这句话把魏遐顶得,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赤红着脸,手指隔空对着魏固一直点着:“你你” 魏固却似斗鸡一般,昂着头,梗着脖子,瞪眼看着自己这不争气的老爹。倒是无忌暗暗有点担心,万一魏遐被宝贝儿子气死了,自己又该问谁去。 魏遐点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中也暗自懊悔,怎么就哪壶不开提哪壶,当着无忌的面,跟儿子吵上了。憋了许久,叹了口气,转头对无忌道:“家中逆子不孝,让无忌你见笑了。” 无忌心中暗笑,脸上却不便露出来,只绷住脸道:“不敢不敢。魏固兄性情豪迈,无忌佩服得很。” 魏遐又暗吐了一口老血。 无忌又道:“只是我那朋友被抓一事,还望叔父照拂一二。” 魏遐厚了脸皮道:“哦对,对!之前是我一时没有记起无忌你有所不知,这大梁城上上下下无数琐细之事,都压在我一人肩上。上面又有列位公卿大臣,再上面还有大王盯着,真能把人累死!前些日秦军来攻,百姓逃散了不少,现在回来,又要一一设法安置。哎,说起这件事情,还多亏当时无忌你和须贾大夫,两个人身入秦营” 无忌和魏固都不说话,只静静看着他,一副看你到底能扯多久的样子。 魏遐拉拉杂杂说的一大堆,看看无忌和魏固都面无表情,自己也觉得扯得也太远了,又赶紧收了回来,叹口气道:“说回无忌你这位朋友的事情,却是有些麻烦。” 无忌还没说话,魏固倒先开口了:“不就是跟你手下公人争辩了几句,多大罪名?有什么麻烦!” 魏遐瞪了儿子一眼,骂道:“你知道个屁!”无忌这回知道魏固的脏话是跟谁学的了。 魏遐道:“原本跟公人争辩几句,的确不是多大罪名,最多关他两天,责骂一顿,吃几下板子,也就罢了。问题是他的同伙持剑伤人,而且还是伤的奉了王命办事的公人,这可就难办了。” 无忌道:“可我那朋友的学馆,也被一把火烧了。如此,总算罪罚相抵了吧!” 魏遐又叹口气,一脸你们还太年轻的样子:“公子说的容易!这次圈地勘察,可是宗伯魏齐奉了王命,亲选的营造择亲别馆之地。你那朋友的同伴,不但违抗王命,而且拔剑伤人,这是什么?这是造反!若是大王知道,发起怒来,可是要族诛的!” 看无忌和魏固都是眉头紧皱,不再言语,魏遐心中得意,接着道:“你们现在还以为,只是个小罪?” 无忌看了看魏固,魏固也看了看无忌,脸上显出有点无能为力的神色。 造反这么一顶天大的帽子扣下来,郑安平也的确伤了人,无忌一时不知该怎么辩,只得先退一步道:“那不知我那朋友,现在身在何处?” 魏遐:“收押在大梁圄中。” 战国之时,狱还不是一个正式的名字,都称为“圄”,即所谓“身陷囹圄”。 无忌想了想道:“那无忌希望能进圄中探望一二,还请叔父帮助安排。” “这”魏遐脸上显出难色,正要找借口推脱,却听魏固道:“这个父亲就不要推脱了!放人你说做不到,进去探视一下,总可以的吧!我就不信,让无忌公子进去看下朋友,大王就能要了你的脑袋!” 魏遐忙道:“那倒也不至于只是毕竟是重犯,又关押在大梁圄重地,以无忌的尊贵之身,到这种地方还是有些忌讳” 无忌慨然道:“既是朋友关押在其中,无忌并没有什么忌讳。” 魏固看看无忌,不由得心中赞赏,道:“不错,不就关了些犯人,有什么可怕!到时无忌公子约一下,我陪你一起去!” 魏遐瞪了瞪眼,道:“你去做什么!” 魏固道:“想这大梁城中,我没有去过的地方少之又少,大梁圄还真算一个。正好无忌公子要去,我便陪着一起去。一来囹圄重地,想必的确有些阴森,可以互相壮些胆气;二来也趁机游览一番,看看据说关着些奇人异士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模样?” 魏遐斥道:“什么奇人异士!都是些江洋大盗,亡命之徒,一个个好勇斗狠,阴险狡诈,有什么好看?” 魏固撇撇嘴,也不理他,打定主意要和无忌一起去。无忌心想倒是正好,有这个大梁守的儿子陪着,大梁圄中的看守想必不会十分为难,关键时候,说不定另有用处,便也不再客气推辞。 魏遐无奈,知道拗不过这个儿子,强行不许,只怕又生事端,只好道:“那便明日吧。明日巳时,我教固儿带了通行令牌,带无忌公子进去探视。正午之前,须得出来,免得圄中阴气湿中,侵了身体。”毕竟是自己独一无二的宝贝儿子,魏遐该体贴的地方,考虑的还是十分周到。 无忌和魏固都答应了。无忌见事情暂时告一段落,虽然未能将人救出,总算可以先进去见一面,看下是否平安,心中稍觉安慰。便起身谢了魏遐,又谢了魏固,施礼告辞。魏固跟着起身,送了出去。 看无忌和魏固出去,魏遐却依旧坐着,想了半天,突然唤家人过来,道:“备车!去宗伯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芒刺在背 相国孟尝君的府中,还是照旧的暮色沉沉,照旧的些许灯火,照旧的幽深昏暗。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不知道孟尝君是老了,不喜欢太多光亮,还是因为不复当年豪阔,要省些灯油钱。 还是三个人,围坐在议事厅中豆大的一点灯光下。 孟尝君照旧低眉垂目,冯谖照旧轻抚长剑。 芒卯这边看看孟尝君,那边看看冯谖,总感觉这情形似乎是在往日重演一般,让人气闷。 等了许久,芒卯心中猜想,如果自己不说话,三个人恐怕能这样一言不发一直坐到天亮。看来打破沉默的事情,还是要自己做。他清了清喉咙,开始道:“今天魏无忌去了太子宫中。” 孟尝君今天倒是有些精神,不似上次那般死样活气,应答也稍微快了一点。他看看芒卯道:“无忌公子与太子亲善,尽人皆知。” 芒卯却不紧不慢,显出一切尽在掌握的气势,接着道:“他从太子宫中出来,又去了大梁守魏遐府中。” “哦?”孟尝君略略思忖了一下,道:“无忌公子与魏遐,虽称得上叔侄,此前似乎并没有什么交往。” 芒卯脸上有些得意之色,心中暗道:你们不知道的多着呢!嘴上却继续道:“魏遐送走了魏无忌,自己马上去了宗伯魏齐府上。” 孟尝君眼中光芒一闪,又看了看芒卯。 冯谖右手轻弹剑身,“叮”地一声,开口道:“亚卿若有消息,何妨一口气说完?” 芒卯恼怒他拆穿自己的炫耀之心,心中不悦,却不好回嘴。只得道:“这其中缘故,我已大概查明。大约情形是,魏无忌一个朋友被大梁府的公人抓了,原因是抗拒公人圈地,还伤了几个人。这些公人之所以去圈地,是奉了魏遐的命令。而魏遐之所以要派人去圈那块地,是因为魏齐亲自指定,要在那里建造择亲别馆。”说到这里,他停下来看着孟尝君。 孟尝君静等了一会儿,问道:“魏齐又是因何缘故,定要指定那一块地?” 芒卯正要等他这一问,笑道:“若说是无意,只怕却没人信。既然问到这个,就要说说一两个月前的一件事了。那日太子与魏无忌带了两个女子,在大梁城中一家酒馆吃酒,不知怎么结识了两个人。而这两个人,也是在当日,在大街上跟魏齐府中侍卫起了冲突。后来魏无忌出面,拿了太子的令牌,将两人保下。而近日魏无忌那个被抓的朋友,便是这两人其中之一,名叫范雎!” 孟尝君微微点头道:“这么说来,魏齐是存心报复?” 芒卯道:“定然如此!魏齐存心报复,不过碍于太子和魏无忌的面子,不好直接出手。所以隔了这么久,寻了这么个由头,让大梁府的人出面,要让得罪过他的人,家破人亡!这事做得不动声色,又滴水不漏,连芒卯也要佩服他三分了。” 孟尝君沉思良久,道:“话虽如此。不过魏齐堂堂一个宗伯,又是奉王命全权负责择亲事宜。这样的小事,即便太子和无忌公子捅到大王那里去,你再添油加醋一番,恐怕大王也不会处置他。” 芒卯笑道:“若是如此做,却是落了下乘。不过从这当中,不知相国有没有看出什么苗头来?” 孟尝君沉默不语。 “叮”地一声,又是冯谖弹了一下长剑。 芒卯撇眼看了看冯谖,知道他弹剑的意思,是要自己有话快讲。他撇了撇嘴,自己答道:“以魏齐的本事,得罪太子的事,借他十个胆怕也不敢干。所以可知,太子对那两个人不太看重,只算是魏无忌的朋友;而魏齐对于魏无忌,显然没那么顾忌。魏无忌先去找完太子,却是一个人去找了大梁守魏遐,大约是因为他没有说动太子,至少太子没有十分在意。所以可知,太子对魏无忌,也不是全然维护。而魏遐见了魏无忌之后,又立马去找魏齐,正说明一切是魏齐授意,魏遐也自明白,存心要做这件事,来在魏齐这个最近的大王红rén iàn前讨个好。” 一番分析,入情入理,惹得孟尝君赞赏地看了芒卯一眼,道:“芒卿所言不差。不过这魏齐跟魏无忌之间的争斗,芒卿也想要插手吗?” 芒卯却道:“世间万事,虽然错综复杂,却都有紧要之处。只要找到这个紧要之处,轻轻使力,便可成就难得之功。” 孟尝君又听他开始打哑谜,心中不悦,只看着他。芒卯心中却道:上次议事,你这个老家伙给我打了半日的哑谜,差点没把我打吐血,今天我也来给你试试这打哑谜的滋味! 等了一会儿,孟尝君问道:“不知此事的紧要之处在哪里?” 芒卯笑道:“紧要之处便在于,太子c魏无忌和魏齐,三人之间各有嫌隙。有了嫌隙,便可挑拨,让他们各自相斗。斗到最后,三败俱伤。只要下场,就没有赢家。至于赢家,只能是我等站在岸上之人!” “哦”孟尝君点点头,良久道:“只是老夫年事已高,这等机巧之事,非我所能。还要看芒卿的了。” 芒卯当然知道孟尝君绝不会亲自出手,定然又把事情丢给自己。不过他原本也没这个指望,只要孟尝君默许便可,也正好想大显身手一番,教人看看他芒卯的厉害。所以他便爽快应道:“相国只需看着,此事交给芒卯便可。太子如今虽没直接出场,不过以他和魏无忌的情谊,只要斗到最后,魏无忌身陷险境,他不出来也得出来。到时就看这魏齐如何收场!” 孟尝君叹道:“但愿此事尽在芒卿料中!”这句话不知道是祝愿还是反讽,落在芒卯耳朵里,总有那么一点点不舒服。不过他很快就抛之脑后了,因为他有一件孟尝君绝对会关心的事情,一定能让这个老家伙跟自己站在一起。 芒卯道:“齐国那边传来最新密报,田单以火牛阵大破燕军!” 孟尝君衰老佝偻的身体倏地挺直,直盯着芒卯,道:“这消息可靠?”冯谖听了这个消息,抚剑的手也停了下来,抬头看着芒卯。 芒卯点点头:“绝对可靠!燕将骑劫身死,田单势如破竹,连续夺回十余座城池。到了现在,恐怕兵锋要直指临淄了。” 孟尝君咬牙道:“果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想不到齐国落到如此田地,竟然还能起死回生!”想了一想,又颓然叹道,“当初听说老燕王去世,现在的燕王继位,老夫就感觉不妙。后来他果然赶走了乐毅,派了骑劫那个蠢货!骑劫一勇之夫,去冲锋陷阵还行,让他统率大军?简直是笑话!” 芒卯附和道:“相国之言极是,那骑劫当真蠢得可以。田单让人散步谣言,说齐国人怕割鼻子,他就把齐国的俘虏割了鼻子给齐人看。田单又说,齐国人怕被挖祖坟,他就派人把齐国人的祖坟刨了个干净。结果把田单手下那些齐人给彻底激怒,个个咬牙切齿,要跟燕军决一死战。后来田单先是派人诈降,又弄了一大批牛,角上装上尖刀,身上披上五彩外衣,尾巴上绑了点燃的芦苇,就朝燕军营里猛冲。燕军就此一战即溃,把占领的城池一个个又丢了回去。” 孟尝君听芒卯叙述田单破敌的经过,眼中光芒闪烁,惊疑不定:“这田单如此狡诈!齐国竟然还有如此能人,只怕真能一举复国。” 芒卯看孟尝君的反应,果然与自己预料的一般,心中暗笑。却又故意小心地道:“听说此前新任齐王田法章曾派使者来,与相国示好。如此即便齐国当真复国,相国也不必过于忧虑。” 孟尝君冷笑一声:“世上最不可信者,便是君王之心!即便老夫在世之时,他们还有几分忌惮,不敢轻举妄动;有朝一日,百年之后,老夫的封地薛地,只怕也是终究不保!” 芒卯假意劝道:“百年之后的事情,谁还在意?相国如今身处尊位,掌魏国大权,料想齐国即便复国,也不敢怎样。” 孟尝君却不说话,只低头沉思。 芒卯看该说的已说的差不多,便起身告辞。出了议事厅,树上那两只乌鸦又惊得叫了起来。芒卯抬头看了看,轻笑一声,昂首走了。 见芒卯离去,孟尝君看向冯谖。 冯谖眉头微皱,道:“芒卯将无忌公子与魏齐争斗c齐国破燕这两件事一起说,大有深意。” 孟尝君叹道:“我岂不知!他不过是用齐国破燕这件事告诉老夫,只要老夫支持他在朝堂立足,他便可帮助老夫一同对付齐国。” 冯谖点头道:“那冯谖自有一言。” 孟尝君忙道:“先生请讲。” 冯谖道:“主君如今的立身之本,却是魏国。若走错一步,日后不见容于魏国,那无论齐国如何,主君都是走投无路。反之,如能在魏国牢牢站稳,纵然齐国复国,又能奈主君何!” 孟尝君良久无言,最后终于悠悠道:“先生之言甚是。只是若齐国当真复强,于老夫可真是芒刺在背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初探囹圄 大梁圄位于大梁城中西侧。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西方属金,取其肃杀之意。以范雎的罪名,原本不过与公人争辩,十分轻微。最多只需由巡视执法之官“司稽”,送至临时关押犯人的监牢“稽留”之中,关上几日,便自可了。但现在既将“伙同大盗,反抗王命,刺伤公人”的大帽子扣在他头上,却不是寻常稽留之所可以关押的了。 次日辰时末,无忌便到了大梁圄门外。 昨日归家,他将与太子魏圉c大梁守魏遐商谈的结果,告知了藏在府中的郑安平,其中当然隐去了撞见太子的情节。听到太子不愿出手,郑安平心中不悦。听到大梁守魏遐故意推脱,他更是勃然大怒。待听到魏固与他老爹的争执,反倒又哈哈大笑,直道魏固是个妙人,他日有缘一定要结识一下。最后说道可以进圄中探视范雎,郑安平原想乔装改扮,随无忌一起进去。后来两人细细商量下来,感觉风险太大,而且魏固究竟可信到何种程度,也还不知,只得作罢。便还是只由无忌去,和魏固进圄探视。 待到无忌出门之前,郑安平又重重拜托,务必代他向范雎致歉,说是因他一时冲动,给范雎惹下如此重罪。如果最后难以援救,自己便去大梁府自首,以替换范雎出来。无忌让他千万忍耐,在府中安心静养,等待他的消息。 无忌到得大梁圄,下了车,叫铃铛停了车等候,自己拎了带给范雎的食盒上前,正看到魏固也已到了。两人施了礼,魏固取了通行令牌,上前呼门。 守门卫士检看了令牌,又细细打量了一下两人,连食盒也打开查验了一番,方才在一个圄卒的陪同下,让他们进去。 穿过一个四周围墙高耸,显得十分逼仄的中庭,又下了一条狭窄陡峭的台阶,进入到关押犯人的石室,顿时一股潮湿霉暗的气息扑面而来。石室里没有窗户,只在顶上极高处开着一些小小的通气孔,从中洒落出些微阳光。所以整个石室十分昏暗,只隐隐约约看到两侧排列着一道道栅栏,里面关着一个个或是挣扎求生,或是奄奄待死的犯人。 圄卒提了灯笼,走在前面带路,无忌和魏固小心翼翼地在后面跟着。看着这里面的凄惨情状,胆气颇壮的魏固也不禁暗暗咋舌,无忌更是有些目不忍视。当日在如家用早膳时,他以为那已是万分凄凉,谁知道跟这里一比,真是不值一提,原来人世间竟还有如此惨境!想到如家,他眼前忽然闪过如夷娇俏的笑容,顿觉心中一暖。 穿过迂回曲折c不知有多少的栅栏,后面是一间间完全隔绝的小室。小室门上锁着粗重的铁镣,里面更加昏暗,看不清关着些什么人。不过不用问,这里关着的必定是罪大恶极的重犯。 又走了一阵,圄卒终于在一间小室前停下,朝里面喊道:“范雎!有人来看你了!” 无忌知道这里就是关押范雎的地方了,忙也唤道:“范子!无忌来看你了!” 只听里面一阵镣铐拖动的声响,然后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从小室的门缝里露出来。 “公子”正是范雎的声音,不过全没了以往意气飞扬指点江山的清朗,只有沙哑不堪的干涩。 无忌转头冲圄卒道:“将室门打开,我要进去与范子讲话!” 圄卒本不愿意,边上魏固将令牌一举,眼睛一瞪。一个是魏王少子,一个既是近支公子又是大梁守的独子,手上还有令牌,圄卒只得慢慢把门开了,道:“只可停留半个时辰。” 魏固道:“公子进去吧,我就在外面看看。” 无忌谢了,提着食盒推门进去。小室内视线不清,只在朦胧之中,看见地上干草堆中坐着一个人,身穿囚衣,披头散发。无忌走近前细看,果然是范雎,只是已完全憔悴得不成样子。他心中难过,问道:“范子可还好?” 见无忌进来,范雎挣扎着坐好,道:“范某尚可。只是刑具在身,不能施礼了。” 无忌将食盒放下,打开盖子,是两碟小菜,一碟肉食,一碗粟米饭,还有一小瓶酒。道:“范子在这圄中定然受苦,先填了肚子,再慢慢说话。” 范雎也不客气,许是在这里饿得久了,风卷残云般吃了起来。边吃边问道:“公子这几天大概也没闲着,将外面的消息说与我听。” 无忌自然懂得他的意思,便将这几日的遭遇情形和听到的消息讲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太子的私事。至于郑安平藏在自己府中的事情,不敢明说,却隐隐暗示了出来。等范雎吃完,他也说完了。 范雎听说郑安平暂时无事,也略略放了心。他将食盒收好盖上,坐着想了一会儿,道:“按公子所说,前后串连起来,只怕此事没那么简单。” 无忌惊问:“此话怎讲?” 范雎道:“要紧处便在这宗伯魏齐。他为何别的地方不指,偏偏指定我那学馆所在之地,来盖择亲别馆?那块土地我却知道,不是什么公室之地。那里多年前乃是一块无主荒地,后来当时的魏王为劝学,允许士子自择无主之地以兴学,我那远亲就在此建起了学馆。所谓公室之地,纯是借口,只是为了强行将我赶走,或是故意激怒于我,以生事端。我猜那大梁守魏遐,也不过是魏齐的棋子而已,所以你去见他,他才会那般推脱。” 无忌皱眉道:“若果真是魏齐在背后指使,我便去找他理论放人!” 范雎道:“只恐是徒劳无益。魏齐既然敢下手,必然料到公子早晚会前去找他,想必托词也早已准备好。若是太子肯出手相助,最好不过。只是不知我怎么恶了太子,让他连公子的情面都不给。” 无忌无奈叹道:“可惜无忌无能,未能请动太子。” 范雎苦笑道:“大约也是天意!范雎能为人谋,却不能为己谋;上能谋国,下却不能谋身!” 无忌又道:“等我回去,再去寻太子求情。只是若太子执意不肯,该当如何?” 范雎沉吟道:“据范某所知,当今朝堂,除了太子,大约也就魏王c相国孟尝君c亚卿芒卯,可压过这个魏齐。魏王自不必说,向来不喜公子。公子去求他,只怕不但救不了我,自己反受责骂。亚卿芒卯,机智多变,名利之心又重,本来正好联络来对付魏齐。只是此人过于奸诈,公子若去找他,只怕他会明面上答应,背后用手段,反让公子在前面冲锋陷阵,自己坐收渔利。” 无忌忙问:“那相国孟尝君呢?” 范雎:“就是这孟尝君,我看不太准。按关系来说,他是举荐芒卯的恩主。但现在芒卯一路做到亚卿,若要再升一步,除非扳倒孟尝君,自己做相国。以芒卯之狡诈手段,此事未必做不出来,因此孟尝君必定对芒卯也有所防范。近来魏齐受宠,对芒卯威胁极大,却一时应该动不了孟尝君。” 无忌:“这样说来,孟尝君可能不会愿意帮芒卯对付魏齐?” 范雎:“这也未必。孟尝君以客卿之身,在魏为相,少有根基,这也是为何他当年推荐同为客卿的芒卯。而魏齐却是近支公子,若是真压过了芒卯,那代替孟尝君为相,也可能在一夜之间。何况孟尝君最心心念念的,是彻底扳倒齐国,此事魏齐绝不愿为。倒是芒卯,为了借孟尝君之力,可能以此做饵。是以孟尝君到底会如何,还是两说。” 无忌:“事既然在两可之间,便值得一试。待无忌回去,先求太子,再找孟尝君,定要救范子出去!” 范雎微微俯身道:“无论事成与不成,范某均感公子大德,若有来日,定当相报!”想了一想,又道,“若是公子去拜会那孟尝君,需要留意一人。” 无忌奇道:“谁?” 范雎道:“门客冯谖!所谓孟尝君门客三千,所得者冯谖一人。此人智谋高远,所行又多是正道,不使诡诈。孟尝君颠沛流落这么多年,至今还能居此高位,所赖者皆是冯谖之力。” 无忌点点头:“无忌记下了!” 两人还待再谈,只听门外圄卒喊道:“时辰到了,请公子速速出来!” 无忌忙拉住范雎的手,道:“范子务必保重,待无忌救你出来!” 范雎也道:“范某铭记公子恩德!” 外面圄卒又唤,只听到魏固不耐烦的声音道:“唤什么唤!公子马上便出来,你就在那里候着!” 范雎看看无忌,无忌笑道:“这是大梁守魏遐之子魏固,却跟他父亲不是一心。且性情豪爽重义,说不定能助我救范子。” 范雎点点头:“公子保重!” 当下两人辞别,无忌拎了食盒出来。圄卒来依旧把小室的门锁上,带了无忌和魏固沿着原路出去。 将要到得门口,走过一个僻静处,魏固眼见没有其他看守,伸手将圄卒拉到身前。圄卒大惊,正要叫喊,却见魏固从袖中掏出一串布币,在眼前晃了晃,塞在他的手里,低声道:“好生照顾范先生,不然有你好看!” 圄卒忙不迭收了,藏在怀里,口中道:“当然!当然!” 无忌涉世未深,还不知道会有这种鬼蜮伎俩,又谢了魏固。魏固却笑道:“这值些什么!” 两人出了大梁圄,魏固又道日后若有需要,尽可找他。无忌也应了,两人就此作别,各自归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相府受教 离了大梁圄,无忌再次直奔太子宫。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无奈颜恩上次吃了教训,这次只肯传话,却死活不放他进去。无忌也不知太子大白天在里面做些什么勾当,只得退出,决定去孟尝君那里探探口风。 孟尝君的相府,无忌从前随太子一起来过几次,有些印象。上前扣门,通报了姓名。相府的门房倒是不似大梁守的门房那般势利,对无忌客气许多。不知道是官做得大了,便懂得低调些,还是因为孟尝君威势不如当年,不得不放低姿态。 无忌在相府家人的引领下,一路来到议事厅。孟尝君得了通报,早在那里等候。看到无忌进来,竟然拖着老迈的身躯,走出来以礼相迎,道:“难得少公子来我这里,老夫真是蓬荜生辉。” 无忌暗道怪不得人言孟尝君礼贤下士,曾致门客三千,果然与寻常人物不同。也忙还礼道:“无忌不告而来,叨扰老相国,还望相国勿怪。” 孟尝君也客气几句,直道哪里哪里。两人便分宾主落座。 孟尝君捻了捻长须,笑道:“想来上次少公子来我府中,已是两年前的事情。当时少公子站在太子身边,尚有些童蒙之气。如今再看,却已是翩翩少年。再过得几年,便是我大魏栋梁之才了!” 无忌听他这番感慨,似有亲近之意,心中稍稍安定,答礼道:“相国过奖了。无忌年少贪玩,一向少来听相国教诲,今后当常来拜访,还望相国不吝赐教。” 一番礼节上的问答过后,无忌正想着如何婉转地说明来意,不料孟尝君竟然直接问道:“老夫这府里实在也不是什么宝地,少公子此来,定是有为难之事,不妨直说,看老夫可否能助一臂之力。” 这倒让无忌略有些喜出望外,不过他近来年事渐长,经历亦多,已大概明白冷脸者未必为恶,笑脸者未必为善,凡事不可操之过切。想了想,仍是缓缓道:“新任宗伯魏齐,在大梁城外划定土地,以作来年择亲别馆之用,不知相国可曾耳闻?” 孟尝君点头道:“略知一二。” 无忌又道:“若是那土地之上,原有人居住,该当如何?” 孟尝君微笑道:“当指定土地,让原住之人另迁,并偿其安家之资。” 无忌点点头,接着道:“若原住之人执意不迁,又当如何?” 孟尝君:“若是请了王命,便不可违。当强其迁走,安家之资酌情罚没。” 无忌:“若强迁之时,动手伤了公人呢?” 孟尝君:“若无损人命,当由司稽押至稽留,视公人伤势轻重,或处杖责,或处嘉石。” 所谓“嘉石”,是春秋战国时的一种刑罚,主要用于处置犯罪轻微之人。就是罚其坐在一块刻有嘉文的石头上思过,视罪行罚坐半日或数日不等。嘉文一说是特殊的纹理,一说是告诫罪人的文字,总之认为是有让人改过自新之功效。 无忌:“若只是轻伤,可需将人关押在石室,身披铁镣,甚至以谋反之罪论处?” 孟尝君:“若有此等情事,定是量刑过重,当追究有司。” 无忌心中已有了底,便起身长揖道:“如此,无忌当于相国面前,为友鸣冤!” 孟尝君一脸惊讶道:“少公子这是何意!快快请坐,将情由与老夫细细说来。” 无忌重又坐下,将范雎抗迁不成,反被关在大梁圄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请孟尝君做主。 孟尝君捻着胡须沉吟半晌,道:“若依少公子所言,大梁守处置的确有些偏差。但紧要之处,少公子想必也知晓。” 无忌忙道:“相国可是指宗伯魏齐?” 孟尝君点头道:“不错!因有宗伯魏齐手持王命,选盖择亲别馆,此乃是大王心中头等大事。魏齐既可说贵友是寻常抗迁,也可说贵友是有意阻挠王事,以使择亲不成,与秦c楚c赵c韩四国交恶。这样定罪虽然未免有些骇人耳目,大王却是很可能照准,以儆效尤。” 无忌急道:“可有解救之策?请相国教我!” 孟尝君笑道:“少公子一向与太子亲厚,何不请太子出言相救?” 无忌只得道:“太子哥哥素来不喜无忌这些朋友,不肯出手。” 孟尝君:“那公子可曾亲身前往宗伯府,找魏齐求情?” 无忌:“无忌与魏齐相交不深,尚不敢贸然相求。故此先来请教相国。” “哦”孟尝君沉吟道,“如此却是难办。若大梁守果真以谋反之罪论处,老夫可传谕司寇驳回,令其择日重审,以免冤屈。但若魏齐施压,使重审之结果,仍然维持原判,那老夫却也无能为力。” 无忌商谈了半天,却得到这个结果,不免有些失望。不过孟尝君既然答应帮助传谕拖延,也算是为自己营救争取时间,便施礼道:“如此,便有劳相国相助,无忌感激不尽!” 孟尝君还礼,道:“老夫也只能尽此绵薄之力,实在有负公子所托。” 无忌见多谈已无益,便准备告辞。孟尝君欲起身相送,被无忌拦住,只道相国年老位尊,自己不敢受此荣宠。孟尝君只得罢了。 无忌出了议事厅,正待要离去,却见院中树荫下立着一人。虽然五十岁上下年纪,却布衣竹冠,相貌清癯,手持一柄长剑轻轻抚弄,飘飘然有出尘之意。无忌此前几次来相府,都没有见过此人。这时却忽然心中一动,缓步上前。 那人却似没有看到,依旧边抚弄长剑,边轻声吟哦。 待走到那人身旁,无忌躬身长揖,道:“尊驾可是冯谖先生?” 那人闻言,转身看了看无忌,道:“正是。尊驾可是无忌公子?” 无忌心中微微奇怪,问道:“正是。无忌此前并未见过先生,先生何以认得无忌?” 冯谖笑道:“你也知你我并未见过,公子又何以认得冯谖?” 无忌闻言,也哑然失笑,道:“听说孟尝君门下,有冯谖先生才高当世,潇洒不羁,又为主君竭尽忠义,荣辱相随。无忌观先生形容,正好类似,是以冒然相认。” 冯谖也笑道:“听说当今魏王少子魏无忌,年虽未及束发,却智勇双全,侠肝义胆,身入秦营,谈笑之间退十万秦兵,连穰侯魏冉都极为赞赏。我观公子形容,却也正好类似!” 两人说完,都不禁抚掌大笑。 无忌聪颖过人,看冯谖无缘无故出现在此,又这般说话,隐隐猜到他其实是有意等着自己。便道:“先生见识过人,想必无忌来相府所求之事,都已知晓。” 冯谖道:“若我说不知,怕你也不信。” 无忌忙问道:“那先生可有良策教我?” 冯谖摆手道:“良策没有,嘱咐倒有一些。” 无忌:“先生但讲无妨。” 冯谖:“事有可对人言者,有不可对人言者。人有不可不信者,有不可全信者。” 这话无忌懂得,是说有些事可以对别人讲,有些事不能对别人讲;有些人可以相信,有些人却不能完全相信。但具体是哪些事可以说,哪些事不能说,哪些人可以相信,哪些人不能相信,却一时想不明白。 看无忌脸色疑惑,冯谖继续道:“公子可知,你最大的倚仗是什么?” 无忌凝神细想,自己年岁尚轻,见识虽有一些,却不敢说过人;武艺虽有一些,却还难以称高手;功劳虽有一些,父王却不怎么认可;朋友虽有一些,但如氏姐妹肯定帮不上忙,范雎自身就等着他来救,郑安平现在完全不能露面思来想去,不得要领。只得躬身道:“无忌实在不知,请先生教我!” 冯谖凝视着无忌清澈的双眼,吐出两个字:“太子!” 无忌犹豫道:“可太子最近与我有些疏远,不肯相救” 冯谖脸色一寒:“可还记得我方才嘱咐你什么?” 无忌心中惴惴,把冯谖方才嘱咐的四句真言复述一遍,却不明白何意,只瞪大眼睛看着冯谖,仿佛面对自己严厉的师长。 冯谖叹道:“公子虽然天纵英才,毕竟年少,不明白人心诡谲,世事无常。” 无忌忙道:“无忌愚钝,还请先生细言。” 冯谖正色道:“公子与太子亲厚,此事尽人皆知。公子虽不受宠,太子却是国之储君。是以但有太子在,魏国之中除非是魏王,无论谁人,必还忌惮公子三分。所以说,此时太子是公子最大的倚仗。可一旦太子与公子疏远,诸事定然生变。是以为公子计,无论面对何人,绝不可说出与太子疏远之事!” 无忌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冯谖的意思。无论事实如何,只要外人看来,太子还与自己亲厚,便可借太子之势行事。而即便太子真与自己疏远,不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也决不能让别人看出来。想到自己刚才还曾在议事厅中,亲口对孟尝君承认说与太子疏远,后来面对冯谖时又说了一遍,额头上冷汗不禁涔涔而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意气相投 冯谖看到无忌紧张的模样,忽觉现在便将世间如此残酷的真相,教给这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似乎太过狠心。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可转念一想,身为王室之后,又在这乱世之中,除了自己尽快长大,又有谁能护得谁周全?他将心一横,继续道:“公子务须牢记我方才嘱咐。世上可信之人甚少,可全信之人则无。虽然此时是我教公子这几句,公子却也不可全然信我之言!” 无忌心下凛然,点头答应,又问道:“然则此前无忌无知,已经泄露了一些言语,当如何补救?” 冯谖见他受教,点头赞许,道:“须知人情亦如兵法,以正合c以奇胜。若真有泄露,不妨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这话虽然说得不甚明白,不过无忌最近仔细研读兵书,却已隐隐悟出其中深意,再次躬身施礼道:“无忌谨受教!” 冯谖见他聪颖恭谨,又诚以待人,忽然想到当年自己初遇时意气风发的孟尝君。当年的孟尝君也是少年英才,颖悟非常。然而礼贤下士c宽仁相待的背后,却是偏狭狠暗的心胸。是以门下三千客,尽是些鸡鸣狗盗c忘恩负义之徒。只有自己因为当年受了他极大恩遇,才全力相助。总算孟尝君还有些识人之明,对自己全然信任,使得自己一直不能下狠心离去,竟然追随至今。如今自己垂垂老矣,又见到如此人品的少年公子,怎不心生慨叹! 无忌见冯谖忽然有些出神,也不知想些什么。 冯谖心中感叹一番,又看了看无忌,道:“公子可是还有疑惑?” 无忌小心道:“无忌不知何德何能,竟得先生今日如此教诲?” 冯谖明白他话中意思,看着无忌缓缓道:“冯谖别无所求,只望他日时移世易,公子若是方便,能保全相国一二。”说完对无忌躬身一拜,然后不待他答话,竟然直接转身,飘然而去。 无忌望着冯谖远去的背影,道:“无忌自当铭记先生今日教诲之恩!” 却说无忌离了相府,回到自己家中。郑安平早已在家里等得不耐烦,在院子里团团乱转。铃铛奉命照看他,上前劝慰了半天,不见效果,后来干脆随他去。锁了院门,防止不相干的人遇到,自己就在前庭坐着,一边督促家中奴仆,一边等候无忌回来。 后来郑安平憋出火来,就练剑解闷。无奈无忌府中院子狭小,禁不起他腾挪飞舞,院中树木c摆设尽皆遭殃,纵横交错全是剑痕。若是不知道的看到,还以为这里关了什么暴躁的洪荒猛兽。 铃铛一时得了闲,回后院看看郑安平,开了院门,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幸好自己警觉,赶紧捂住嘴,没有扯出一声尖叫,引来别人注意。 他忙进去,反身关了院门,叫道:“我的天爷!你在做什么?” 郑安平这才住了手,看看满院狼藉,自己也有些过意不去,嗫嚅道:“一时情急失手” 铃铛道:“哥哥哎,别人失手都是失一下,你这怕不是有上百下吧?” 郑安平讪笑道:“我的剑快些,所以失手起来也比较多” 铃铛哭丧着脸道:“你是爽快了,若是公子回来看到,就得揭了我的皮!” 正说着,就见无忌匆匆回来,进了院门,却是一愣:“这里是打过仗了么?” 郑安平忙挺着胸脯道:“都是我一时失手,不关铃铛的事。公子去了半日,情况如何,见到范兄了吗?” 铃铛只在一边低着头,不敢看无忌。 无忌却不再理会院里的事,让铃铛把院门关了,坐在外面守着不许人进来,自己拉着郑安平进屋细说。铃铛紧悬着一颗心,赶紧溜了出去。 郑安平随无忌进屋坐下,听他细细讲了进大梁圄探视的情况,以及孟尝君答应帮助拖延重审的事情。郑安平听完又喜又忧,喜的是看来范雎在圄中尚好,除了挨了些饿,倒没有吃额外的亏,加上孟尝君的保证,起码短时间内性命无忧;忧的是连相国孟尝君都难以救他出来,太子又不肯帮忙,不知后面该如何是好。 无忌也自忧心,坐在那里,细细琢磨今日冯谖所说的言语。想了半日,忽然想到有一件事,今日进大梁圄探视范雎时,并未问及。此时想来,似乎另有用处,便急忙唤了铃铛来。 铃铛进来时,原本还怕无忌责问院中被毁的事情,腿肚子直抖。谁料无忌似乎忘了此事,只是让他持了自己信物,到大梁守魏遐的府上,却不是找魏遐,而是找他的宝贝儿子魏固。铃铛欢喜领命,无忌又细细交待了几句。 过了半晌,铃铛从大梁守府上回来。无忌忙问:“事情如何?” 铃铛回道:“魏固公子倒是个义气的,拍着胸脯答应,再找大梁守帮公子讨要进大梁圄的通行令牌。不过后来回报说,大梁守因今日刚让公子进去探视,不肯再给。魏固公子说,须得缓上几日,他定不负公子所托。实在不成,他偷也会把令牌偷来。” 无忌听了,虽有些失望,却也只得暂时这样。郑安平却有些不信,说那魏固说的恐怕也是推脱之辞,若是他十日内真能将通行令牌拿到,他愿给魏固牵马引辔,在大梁城中绕上三圈。 铃铛这两日跟郑安平混得熟了,笑道:“人家堂堂大梁守之子,又是正经的近支公子,家中奴仆不知多少,还要你牵马引辔?” 郑安平怒道:“你一个奴才,敢看不起我?” 无忌也道:“铃铛休要多嘴!郑兄侠肝义胆,魏固公子也豪气干云,若是他日见了,说不定真能投缘。” 铃铛连忙噤声,不再说话。 无忌便和郑安平两人,在府中安心等待魏固的消息。其间无忌又去了太子宫几次,却都被挡驾。后来大梁圄中传来消息,说范雎真被定了谋反之罪,但很快遭司寇驳回,传谕让谨慎重审,以免轻启重罪,冤了性命,上干天和,有损魏王宽仁爱民之名。这消息让无忌和郑安平好生紧张了几日,后来听到相府令谕,方才松了口气,不过很快又担心重审之后还是这重罪,便再无转圜的余地。 如此提心吊胆地过了八日,因为无心他事,连被郑安平砍坏的院子都没有让人收拾。郑安平等得焦急,直咒骂魏固是个无信小人,不该轻信他。无忌心中也不禁疑虑,开始设想是否有其他良策。到得第九日一早,却见铃铛急匆匆跑进来通报:魏固公子来拜! 无忌急忙相请,一路迎到前庭,见魏固正走进来,对无忌道:“差点有负所托,让公子等了这许多日!”说着右手一亮,正是当日所见的大梁圄通行令牌。 无忌激动不已,连忙再拜道:“真是有劳魏固兄了!” 魏固笑道:“家父不知怎的,对这东西宝贝得很,就是不松口。我与他闹了几日,差点把他的房顶掀了,他竟然都顶得住。若是往常,恐怕金山银山他都给我送来了。后来还是我想了个办法,把他在外面偷偷置房子另养小妾的地契给弄了来,跟他说要交给母亲,让他好看。他这才软了,拿令牌来跟我换,还答应以后每相隔五日,便可借我一次。” 无忌看他说得兴起,又感动又好笑,再次谢了。魏固客气几句,便要叫无忌一同早些去大梁圄中探视。 无忌却道:“令尊定了巳时才可进去,现在还早。正好有空,我要与你引荐一个人。” 魏固奇道:“是谁?若是什么俗人,我可没兴趣哦,不对,是我失言,公子这里怎么会有俗人?” 无忌牵着魏固一路来到后院。魏固一进院门,也是一愣,道:“公子这是要拆了院子,另起府邸?” 无忌笑道:“要给你引荐的,正是这要拆我院子之人。”说罢便唤了郑安平出来。 郑安平正在屋中等候,心中忐忑,不知那魏固来是送令牌的,还是没拿到令牌来谢罪的。这时见无忌笑嘻嘻牵了一个人来,想来应该是好消息。 无忌却道:“郑兄,魏固公子果然把令牌送来了,你待如何?”说着又给魏固讲,当初郑安平如何不信他能送令牌来,又赌咒发誓等等言语。 魏固见郑安平年少英挺,性情豪迈,双目隐隐有精华内敛,定然是习武之人,大概猜到身份,笑道:“无忌公子说他一个朋友仗义出头,伤了好几个公人,想必就是这位郑兄了!” 郑安平下拜道:“在下正是郑安平!魏固公子急人之难,信守诺言,安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惭愧!” 魏固一直想结交些些真正的江湖豪杰,只恨未能遇到,现在见了郑安平,十分高兴。无忌又笑说此前郑安平所说牵马引辔的话,魏固赶紧道不敢当不敢当。任是郑安平一向豪气,脸也有些红了。 三人坐下商谈再进大梁圄探视范雎之事,郑安平因这些日憋得郁闷,便想一起去。无忌与魏固商量了,决定让郑安平扮作无忌的家奴,一同进去。郑安平大喜,拜谢二人。无忌却道:“我实在是怕回来之时,看到你把我这房子给拆了!”三人尽皆大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如氏由来 无忌c魏固和郑安平三人收拾装扮停当,时辰已经不早,便带了给范雎准备的食盒,一同出门。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因带了郑安平,不方便骑马抛头露面,就都坐了魏固的车,前往大梁圄。 路上无忌忽然想起一事,“呀”的一声,摸了摸袖子。魏固却知道他在找什么,甩了甩沉甸甸的袖子,道:“我已经备下了。” 无忌惭愧道:“又让魏固兄破费了。” 来到大梁圄门前,三人下车,郑安平因是家奴打扮,便拎着食盒,垂首跟在无忌和魏固的身后。守门圄卒见无忌和魏固来过,又是贵族公子,出手又阔,还带着大梁守亲发的通行令牌,也没再多问,便带了三人进去。 依旧一路走到范雎被关押的小室,打开室门,圄卒知趣地退开。魏固还是守在门口,无忌和郑安平两人进去。 路上看到大梁圄中的凄凉情形,郑安平心中本就不安,此刻见到范雎,更觉愧疚,低头就拜了下去。范雎有些惊疑,借着昏暗的光线仔细看看,认出是郑安平,却不敢说破,只是扶他起来。 郑安平哽咽道:“是我连累了范兄!” 范雎摇头道:“你我何需说这种话!也幸得你脱了身,才能找到公子相救。” 因是时间紧迫,还是范雎边吃,无忌边说,将上次探视后又发生之事,一一说了。 范雎仔细听完,点头道:“怪不得上次拉我审了一番,说是谋逆,后来不知怎的,又发回来重审。果然是公子之故。看来孟尝君的确有相助之意。只是那冯谖能主动现身提点,却是在意料之外。后面公子准备如何做?” 无忌道:“正是冯谖的提点,使我有了一些主意,想要一试,来让太子出手。只是有件事情,要先问问范子是否知晓。” 范雎道:“公子但问无妨。” 无忌:“范子可知,魏国先前可有哪个以如为氏的高官,后来被魏王贬为庶人?” 范雎闻言仔细思索,良久道:“据我所知,确有一个。只因为此事实在有损当时魏王的颜面,后来魏王下令,不许再提,几十年下来,大约已少有人知晓。我还是幼时听我那开学馆的长辈私下讲的掌故。”当下范雎便把知道的掌故,细细讲了出来。 原来在当今魏王的父亲魏哀王在位时,曾有一位大夫名叫如耳。当时魏国派成陵君率军进攻卫国,卫国国君十分焦急,便请如耳设法解救。如耳去见成陵君,说若魏军再攻,卫国就将投向秦国,届时秦国出兵,魏国必然难当;与其最后让秦国救卫国,不如魏国自己先放了卫国,还能从此让卫国依附。成陵君觉得此言有理,就准备向魏哀王建议停止攻卫。 谁知如耳先又见了魏哀王,说卫国是周王室之后,国中多有珍宝;如今危亡在即,却不见献到魏王这里,定是因为当中有人私吞;而若是谁来建议放过卫国,谁就必定是侵吞珍宝之人。接着等如耳离开,成陵君后脚便来,照着如耳的话进谏魏哀王撤军。结果魏哀王既听话撤了军,又深深怀疑成陵君,自此终身没再见他。 若说如耳此举,的确有利于魏;但行事未免有些阴损,为了彻底打消以后魏哀王伐卫的念头,把此前一直主战的成陵君狠狠坑了一把。但此事虽瞒过魏哀王,却被当时还是太子的魏遫看在眼里。魏遫与成陵君交好,深恨如耳。继位后虽念在如氏一门多有功劳,没有让他人头落地,还是将其贬斥,甚至褫夺了如氏的贵族之位,从此成为庶人。 无忌听完如耳之事,才知是如此缘故。怪不得现在如氏一门虽为庶人,却与寻常百姓不同,仍有诗书传家,个个谈吐不俗。 想至此,他又问范雎道:“可有何方法解救如氏一门,使其免受流落之苦?” 范雎道:“除非魏王亲赦,他人断然无法解救。只是当今魏王深恨如耳,恐怕甚难。可行之计,唯有等太子继位,下一道王命,为如氏恢复昔日之位。” 听到此,无忌心中已有计较,将打算与范雎说了,范雎道:“公子之策,可以一试。若仍未成功,是范某命该如此。此生结识公子,也算无憾!” 三人又说了一阵,圄卒又在外面喊报时辰到了,不过比上次却是客气多了,也不再多加催促。无忌c郑安平与范雎道别,和魏固一同出了石室。魏固照旧到僻静处,将袖中准备得布币赏了圄卒。那圄卒接了,眉开眼笑道:“多谢公子赏赐!公子但凡想来,尽管来,小的必定好好招呼!” 魏固皱眉道:“谁高兴来这晦气地方!等我这朋友放出去,请我来我也不来!” 圄卒忙轻轻掌了两下自己的嘴,说嘴巴笨不会说话,请公子勿怪。心中却想:你这朋友真是个财神爷,最好一辈子关在这里,既不杀,也不放。 魏固也不与他多做计较。三人出了大梁圄,魏固依旧用车将无忌和郑安平送回府中,告辞走了。无忌却与郑安平交待了几句,在府中安排妥当,便教铃铛伺候更衣入宫,再去拜见太子。 急急到了太子宫里,颜恩依旧挡驾。不料无忌这次却不走了,在宫门外一站,指着颜恩的鼻子呵斥道:“太子哥哥如何这许多日都不肯见我?定是你这个奴才在当中捣鬼,离间我和太子的兄弟情义!” 颜恩受了这天大的冤枉,扑通一声跪在无忌面前,声泪俱下道:“少公子可真是冤杀奴才了!不是有太子吩咐,奴才如何敢阻拦少公子?从前太子也曾派奴才,鞍前马后地侍候在少公子身边。奴才是何等样人,少公子如何不明白?如今少公子这样说奴才,奴才真是百口莫辩,只觴g 烂髦玖耍 彼底潘底牛肫鹫庑┤绽词艿奈谷缓窟罂奁鹄础?br /> 无忌原想半真半假的吓唬他一下,没料到颜恩真的是又委屈又害怕,心胆俱碎了一地,看得石头人都要陪着掉下泪来。他一则心中不忍,二则本来就是想先声夺人,后面好说话些。见他委屈成这样,赶忙扶起来,道:“你且莫哭!若真不是故意离间我们兄弟,就帮我传句话给太子哥哥。” 颜恩忙道:“少公子快请讲,奴才一定带到!不瞒少公子,奴才也一心想有个什么事情,让太子早点肯出宫!” 无忌斟酌着字句,道:“你只告诉太子哥哥,范先生知晓如氏来历!” 颜恩仔细记了,叫了别的小宦来陪着无忌,自己赶紧进去传话给太子了。无忌便在外面等着消息。 却说太子这几日躲在寝殿内,也不肯出来,只跟绿萝厮混。对外就说身体微恙,不能外出走动,以免见风。又跟颜恩吩咐了,除非大王亲自来了,要赶紧通报,其他人一律挡驾。颜恩还特意问了若是少公子无忌来当如何,太子正怕无忌又来求他去救范雎,便答道照挡不误。他上次拒绝的话是正好因被撞破好事,心中带气才说出口的;若再多说,也怕伤了和弟弟的情谊,干脆不见,省得口舌。 绿萝见太子这些日不肯出门,也不肯见人,正是自己天赐的良机,便使出全身手段,刻意逢迎。太子初尝滋味,正是新鲜时候。虽然心中有时也觉不妥,有悖贤者之道,但到得玉体入怀c娇羞无限之时,又如何按捺得住?不过这连日下来,即使太子正当少年,精力c体力都恢复得快,也禁不住如此折腾。是以到颜恩来传讯的时候,太子刚刚胡天胡地完事,正斜靠着卧榻坐在地上,一会儿回味,一会儿又懊悔。绿萝则躺在榻上,大约也折腾累了,沉沉睡去。 颜恩到了寝殿前,不敢高呼,先靠着门侧耳细听里面动静。听得殿内无声,想必已战罢收兵,便轻轻扣了扣门,却听太子的声音问道:“谁?” 颜恩忙应道:“是奴才。” 太子不知发生何事,怕是父王突然来探视,忙问:“何事?” 颜恩道:“无忌少公子来了,在宫前候着。” 太子心中一松,料想还是为了营救范雎之事,不耐烦道:“不是吩咐过都挡驾吗?就说我病了,身体不适,也不宜见人!” 颜恩却道:“少公子倒没说一定要面见太子,只说有句要紧的话,一定要早些告诉太子知道。” 太子心中疑惑,道:“什么要紧的话?” 颜恩便照着无忌吩咐,答道:“少公子说:范先生知晓如氏来历!” 太子闻言,先是一阵迷糊,忽然却是一惊,如云c如夷姐妹两个的音容笑貌瞬间从眼前掠过。那日他在宫中苦闷,便是因为去见如云和如夷,然后被如父挡了回来。结果回到宫中,让绿萝钻了空子。当时也未必没有李代桃僵的心思,只是后来鬼迷心窍,竟然沉醉在温柔乡中这么多日。 一想到如云c如夷姐妹,太子顿时心中大悔,忙挣扎着起来,道:“伺候更衣,我去见无忌!” 谁料话音未落,榻上一个软绵绵甜腻腻的声音飘了过来:“太子哪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太子令牌 太子魏圉听了颜恩传的话,一时心中不安,要去见无忌,却被绿萝唤住。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原来在颜恩扣门时,绿萝就已惊醒,只是躺着装睡不动,听他们说话。待到太子决意要出去见无忌,便假装悠悠醒来,出声叫住了他。 太子回头看时,只见她螓首轻抬,脸上红晕未消,一瀑黑发直铺下来,半掩着雪白的肩膀,暗红色的锦被只盖到胸前,高高耸起,甚是惹眼。太子看得心中一阵迷糊,竟忘了答话。 绿萝见太子看得有些痴了,轻轻一笑,故意抬起身子,把锦被往下滑了半寸,腻声道:“太子不要离了奴嘛!” 太子晃晃脑袋,惊醒了些,忙道:“我有要事,要见弟弟无忌商议,去去就来。” 绿萝却心下明白,既然太子决意要去,只怕未必能轻易回来,便故意问道:“可是大王派来的?” 太子道:“那倒不是,是无忌的一些私事。” 绿萝笑道:“这世间除了大王,还有什么人值得太子这么郑重其事的,非要面见不可?”说着她一手拥着锦被,也挪下榻来,靠在太子身边。行动之间,那锦被又往下滑了半寸。 她抬手摸着太子的脸,柔声道:“太子这些日操劳,脸都瘦了些,怎好轻易见人?让人见了,怕要说宫里的人不懂得侍候,最后都怪到绿萝头上!”说着说着,秀眉微皱,眼眶中一湿,竟要滴下泪来。 太子听说,心中一惊,忙伸手抓过榻边小几上的铜镜,对着脸仔细照看。却见铜镜中人,头发蓬松,脸形微凹,双目无光,果然不见当初翩翩美少年的模样。他将铜镜往边上一丢,闭目无语。 绿萝看他这般模样,心中却暗暗有些后悔,怕把他吓得狠了,不敢再跟自己亲热。 太子闭目良久,却听外面颜恩等得不安,轻轻唤道:“太子?” 太子忽地咬牙起身,把绿萝也吓了一跳。只见他捡起自己散落在地上的衣服,翻了一下,从里面取出一块令牌来,走到殿门前,开了一个角,将令牌丢了出去,道:“将这令牌给无忌,有什么事让他可拿了去办。我身体还未大好,还要在宫里安养几日再出去!” 说完回到榻前,闷声坐了半晌。绿萝以为他因为拒了见无忌心中懊恼,暗自窃喜,正要再柔身上来,又听太子道:“你快快把衣服穿起,后面几日就在前殿侍候,不许再到寝殿里来!” 却说颜恩在殿外等了半日,听到里面窃窃私语,也不知说些什么,便壮起胆子又唤了一声。然后听到里面翻衣服的窸窣声响,以为太子就要出来。谁知隔了一会儿,只见殿门开了一角,一枚东西丢了出来。连忙上前捡起,却是太子日常随身的特制令牌。又听到太子的话,不敢再多问,只得叹了口气,转身去回无忌。 到了宫前,无忌早等得有些不耐烦。颜恩忙将情形与他说了,又把太子令牌也交给他。无忌有些失望,虽说见太子令,如太子亲临,但毕竟令牌不会说话,终究不如太子亲身驾到。但事已至此,能先拿到令牌也好,只得接了,跟颜恩告辞出宫。 无忌拿令牌出了宫,且行且想:距当日事发,范雎入大梁圄至今,已满旬日,其间尚未真正见过魏齐;如今得了太子令,看来可以先会他一会了。他边想着说辞,边一路来到宗伯府。因此前无忌随太子赴宴来过,门房还略有些印象,不敢怠慢,赶紧通报了,却道一早大梁守魏遐便来门外候着,后来陪同魏齐出城巡视择亲别馆的勘察去了。 无忌知道他们是去哪里,又拨转马头出城,直奔当初范雎的学馆。到了学馆,果然远远见到一大片人簇拥着,四周又有无数公人c匠人奔波忙碌。不过十日,那学馆原址上被烧塌的废旧屋瓦墙壁,已然被清理一空。那些匠人正忙着测量土地,一一标注在案,预备建造择亲别馆之用。 宗伯魏齐正会同大梁守魏遐,还有司空署的人一起,在下属和兵士的簇拥下,站在一旁的高坡上,意气风发,指点着该如何如何规划,要建造如何如何的规模形制。在他计划之中,这里不但要供秦c楚c赵c韩四国公子及随从人马居住,还要专门辟出一块场地,供届时安排比试之用。另外还要预备魏王的驻跸休憩之所,万一魏王来了兴致,就在这里住上一夜不肯回宫,那如何安排侍从伺候,如何布置人马警戒,都是极为复杂繁琐之事,半点马虎不得。魏遐在边上附和着,不断称是,头点得脖子都要断了。 无忌看到魏齐,便催马过来,早有卫士呼喝拦下。他便下了马,将太子令一亮,步行朝里走去。魏齐早望见无忌过来,转头看看魏遐。魏遐笑了笑,道:“赶到这里来,恐怕是找宗伯您的。” 魏齐大袖一挥,走下山坡来迎住无忌,笑道:“少公子!听说少公子连月来发愤读书,朝野都交口称赞,连大王也说了些夸奖的话。怎地今日有这等闲情,来看魏齐巡视俗务?” 无忌心知不能和他闹僵了,也笑道:“宗伯深受我父王倚重,身担择亲重任,在这里亲自督责择亲别馆建造,怎可说是俗务?” 魏齐道:“听少公子这么说话,可见能体会大王之难,百官之重,果真是读书进益了!” 无忌不愿再多扯客套之语,就把话题扯开,道:“此地我往常曾到此游玩,听说原本是一家小小的学馆,怎么现在已经不见?” 魏齐却道:“是吗?此事我倒不知。先王努力劝学,若原本真有学馆,自当另择善地,好生安置。” 无忌听他这一下推得倒是干净,转头对边上的魏遐问道:“叔父身为大梁守,又是您亲自派公人来勘察圈地的,想必一定知道。” 自从此前无忌shàng én,魏遐就感觉流年不顺。宝贝儿子魏固与自己越闹越凶,几乎把自己屋顶揭了;后来不知又怎么弄到了自己在外面偷养小妾的房屋地契,竟然拿来威胁自己,逼着把大梁圄的通行令牌交了出来。现在看到无忌,心中十分不爽,却不敢表露出来,只是笑着道:“上次无忌公子来寻我,我便让人细细查了此事。果然是有一家学馆在此,不过那学馆之人私占公室土地在先,后来公人来勘察时,又不肯搬走,甚至伙同他人,持剑伤人,是以被公人拿了。此事我已与无忌公子细说过,应该已无疑问。” 魏齐听了,也点点头,对无忌道:“如此说来,确实该拿。” 无忌心中微怒,口上却道:“据无忌所知,此处原是无主荒地。因先王有意劝学,特意恩准士子在无主之地兴建学馆,故此并不是私占公室土地。” 魏遐轻轻一笑,有宗伯魏齐和他大梁守联手,一块无主荒地,究竟是不是公室之地,还不是反手之间就可弄得证据确凿。是以不等魏齐开口,他便抢先道:“少公子年少,想是被人蒙蔽了。这块土地手续齐全,地契均在,确是公室之地无疑。少公子若不信,可亲自到我那里查验。” 无忌一怔,料想此事都在对方掌握之中,想必已早有准备,便换了话题道:“即便如此,只因那学馆之人不愿迁走,口角几句,就将人锁至大梁圄中,还定下谋逆之罪,是否太过霸道?” 魏遐正色道:“持剑伤人,伤的还是奉了王命前来勘察的公人,可不是口角几句那么简单!如何定罪,我身为大梁守,定会依律谨慎处置!” 魏齐也笑道:“少公子身为王室血脉,我与大梁守也都是王室近支,大家当勠力同心,共担国事,为大王分忧。切不可为了一介小民,伤了和气。何况我也听说,大梁守此前定的罪名,被相府给驳了回来。可见我魏国朝中上下,均是谨慎为政,断不会有冤屈了的。” 无忌听他此前说不知道此地的学馆,现在竟然连定罪驳回的事情都知道,前后矛盾,明明作伪,却又不好直接拆穿,闹翻了脸。沉思片刻,只得道:“既是如此,想必宗伯和大梁守定会按律行事,不会伤了百姓之心。” 魏齐和魏遐都颔首道:“那是自然!” 无忌却手中一翻,亮出刚拿到的太子令来,笑道:“原本此事,是宗伯和大梁守的职分所在,无忌断不敢多嘴生事。只因这被关押的学馆之人,是太子和无忌的知交好友,博学多才,为人又一向光明正直,忠于大魏,断不会行谋逆之事。太子和无忌正准备将此人推荐与大王,以全其尽忠之心。谁料到前几日过来,却被人告知因为择亲别馆圈地,身陷囹圄,还被定了谋逆大罪!是以太子与无忌都心生疑窦,太子特地交下太子令,命无忌来查问明白。若此人仅仅抗迁而已,并无谋逆情事,还望宗伯与大梁守看在太子面上,稍事责罚,轻轻放过既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魏齐之谋 眼见魏齐和魏遐两人百般推脱狡辩,无忌无奈,只得拿出太子令,搬出太子的面子来。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魏遐原本敢如此做,便是魏齐跟他讲过,那范雎只是魏无忌的朋友,太子并不待见;而只要没有太子撑腰,魏齐自可应付。此时见到太子令,他便先有些慌,抬眼去看魏齐。 魏齐也是一怔。他因知道太子和无忌的关系,是以出手之前,就先探过太子的口风。后来事发之后,又仔细打探过太子的动静。听说无忌被太子训斥了一顿,后来再去,干脆连面都没见到,便自放下心来,让魏遐只管定罪。谁料不知无忌因何说动了相国孟尝君,传了令谕驳回重审,此刻又拿了太子令来,难道果然太子要干预了? 心中念头乱闪,魏齐定了定神,决定不可轻易退步。一来毕竟不是太子亲至,只凭一个太子令,此事还可计较;二来若是此时便退步,更显得自己是有意联合魏遐来陷害。 想了片刻,魏齐笑道:“竟然不知此人有如此大的本事,还是太子和无忌公子的朋友!只是此事我已与大王提过,大王也是震怒,说道绝不可让人恣意妄为,开了恶例。尤其是涉及择亲大事,此地是择亲别馆建造之地,万一到了各国公子齐聚之时,还有人闹将起来,必定大伤我魏国颜面!” 无忌听他又搬出大王来压太子,皱眉道:“依宗伯之意,又当如何?还望仔细权衡,也莫伤了太子为国举贤的心意。” 魏齐却转头问魏遐:“大梁守,据你所说,那持剑伤人者,是学馆之人的朋友?可曾抓捕归案?” 魏遐忙答道:“还不曾。我已吩咐守城卫士,严查大梁城进出之人,全力缉拿!” 魏齐点点头,又对无忌道:“此人敢拔剑伤了公人,可见是好勇斗狠之徒。为择亲大事计,务必要拿到,以免留了隐患,将来生事。学馆之人虽然只是口角,却与此人大有关联,需要留下他来引伤人者投案,现在绝不可轻放。待到行凶者归案,那时审问清楚,若太子与无忌公子的朋友确乎情节轻微,大梁守定会从轻处置,放了便是。不过” 无忌忙问:“不过如何?” 魏齐冷笑道:“不过若行凶者迟迟不见,大梁守在大王督责之下,恐怕只能将所有罪名定在学馆之人身上。到时职责所在,只能秉公处置,还望太子和无忌公子心中有数,切莫怪罪!” 话说到这个地步,用意已是十分显然。魏齐的意思,就是要无忌交出郑安平来扛罪,那时再说放不放范雎;如果郑安平迟迟不出现,就只能把罪名归于范雎一身,届时恐怕凶多吉少。 无忌心中也是了然,知道多言无益,便道:“如此,我回去先回复了太子,看太子是何意,再来与二位商讨。还望两位先好生照拂学馆之人。无忌先行告辞!”说罢微微施了个礼,转身上马去了。 魏齐望着无忌远去的背影,心中暗自盘算。 魏遐看魏齐不言语,轻声问道:“宗伯之意,果真就将那人长关在大梁圄中,等另一人自首?” 魏齐冷笑道:“若是能自首,恐怕早就现身了!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折了我的面子,又伤了我府中侍卫,定然饶他不得!看这个情形,只怕再过几日,魏无忌真能请动太子亲来,那时若是硬顶,不是上策。” 想到太子,魏遐心中紧张,有些后悔早早上了魏齐的贼船,忙问道:“那该当如何?” 魏齐眼中寒芒一闪,道:“那就尽早将抓到的人重新定罪!我倒要看看,那个人出还是不出来!” 魏遐忧心道:“只是相国孟尝君那里,不知道为何也看重此人。上次将我审的定案驳回,实在大损颜面。若是我还是原案审了过去,再被驳回,是不是显得过于急切要置此人于死地了?” 魏齐转头仔细打量了一下魏遐,直看得魏遐心中发毛,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却听魏齐盯着他道:“孟尝君垂垂老矣,又不过是个客卿。虽然在魏国身居相位多年,又能如何?大王纵使再敬重于他,还能亲得过你我王室近支血脉?” 魏遐嗫嚅道:“可他毕竟还是相国” 魏齐冷哼一声,道:“他的相国,谁知还能再做到几时?前有芒卯盯着,现在大王又明显更亲近与我。我想他帮魏无忌出手,驳你的定案回来,也不过是看着无忌跟太子交好,想为日后退身留个地步。你且放心,他也必定只敢驳你这一次。人情既然做到,再跟你我硬顶的事情,以他现在的实力,也做不出来。” 看魏遐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魏齐盯着他道:“大梁守,我知道你一向圆滑,又不大敢惹事生非。不过事到如今,既然已经说破了脸,你却是要立定脚步,与我站在一起。切莫想要见风使舵,两边讨好!” 魏遐一点小心思被魏齐说穿,脸上大窘,忙道:“魏遐岂是这样的人!定然跟宗伯一条心!” 魏齐点点头:“这便是了。回去尽快再重审,将那日所有公人c围观百姓都记了证言,做成一个铁案。再给他们添一些狂妄的言语,坐实这谋逆大罪。我就不信孟尝君看了,还敢再行驳回!纵使日后太子真的出面,弄到了大王那里,你我也都不惧!一边是江山社稷,一边是一介草民,大王岂会分不出轻重,来责怪你我?” 无忌打马入城,回到自己府中,直入后堂。将众人屏退,关了门,吩咐铃铛将郑安平请来。 从大梁圄探视回来之后,郑安平见范雎在圄中尚好,暂时安了心,就在无忌府中候着。此时见了无忌,忙上前问道:“公子此行如何?” 无忌将入宫请了太子令,又出城见魏齐c魏遐商谈的经过,与郑安平大致讲了一遍。说到最后魏齐开出的条件,他小心看着郑安平的反应,生怕他一怒之下真的直奔大梁府自首去了。 不出所料,郑安平激动非常,立马就要动身前去自首,以命换命,救范雎出来。 无忌忙拦住他,道:“事情方有了一点眉目,郑兄切不可一怒之下乱了阵脚。魏齐说出这话,摆明了是要你自己入坑,省得他费手脚。可即便郑兄束手就擒,也难保他不出尔反尔,将你和范子一起扣住,定下重罪。” 郑安平又愧又怒,虎目含泪道:“只是范兄因我而身陷虎狼之地,我自己却在这里安坐,如何放心得下!” 无忌沉吟道:“为今之计,还是继续设法营救。我今日去求太子,虽然没有见到面,却请了他随身的令牌来,说明此前设想的确有效,太子心意已有所松动。只是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他还没下定决心来见我。这两日我再多去太子宫探视一下,定能够将太子请出来。若是太子亲自出来,魏齐和魏遐想必不敢再多做推脱。” 郑安平却担心道:“依魏齐今日所说,大王也知晓动怒。恐怕即使太子出面,也难再救得范兄!” 无忌笑道:“郑兄稍安勿躁。魏齐说已告知父王,我料想他不敢真的将前因后果一并禀告我父王知晓。是以我父王所知,大约也只是有人抗迁,有误择亲别馆建造而已。等我请动太子,去当面与魏齐魏遐说话,让他们放了范子。他们答应了便罢,若不答应,太子将他们伪造地契,强逼百姓,锁拿贤才之事,一一与父王说了。父王看在太子的情面,也定不会轻易宽容。到时就算不问他们的罪,也定能将范子放出来。只要范子能平安归来,其他都是小事,学馆择地再建既可。” 郑安平听他如此说,心中方才稍稍安定。 无忌怕他多思无益,又拉着他一起谈论起剑法。两人谈了一阵,又动手试练,直到天黑,方才各自收拾安歇。大约也只有此事,能让郑安平暂时忘了范雎被抓之忧。不过不知是无忌近来勤习《剑经》,进展神速,还是郑安平别有思虑,心神不定,今日一番切磋下来,无忌在剑法竟然已稳稳可压过郑安平一头。 此事让郑安平十分不忿,使出全身本事,要与无忌争个高下。两人在前日被郑安平狠狠摧残过,至今尚未修理的院落中你来我往,狠斗了数百个回合。半日下来,无忌用剑制住郑安平十一次,郑安平却只制住无忌两次。其中一次还是因为无忌一不小心,被地上的一断枯枝绊住,行动不便导致。相差如此悬殊,也大出无忌意外,不料自己竟然已有如此进步。 最后郑安平怒而弃剑,表示今日不在状态,胜负都不作数,还被在一旁紧张观战的铃铛狠狠取笑了一番。若不是看郑安平面色不善,生怕他急了眼要跟自己比试,铃铛绝对不会放过这个调笑他的良机。这一场闹将下来,郑安平虽然恼火,却不再心心念念去自首换范雎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妾不如偷 天色渐暗,亚卿芒卯府上,四个大灯笼早早点起,照得一片通明。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一个全身裹在斗篷当中的人,从街角暗处走来,抬头看了看照得透亮的灯笼,略微有些犹豫。踌躇片刻,快步绕过正门,又走了半条街,寻了一处隐蔽的角门,轻轻扣了门环。 稍等片刻,一个家奴模样的人开了门。只见斗篷中伸出一只纤纤素手,指甲上还涂了红红的鸢尾花油,显见得是一位女子。那素手中亮出一枚小小的玉符,在芒府家奴面前晃了晃。家奴立马脸色恭敬,闪出路来,让女子进去。 女子进了芒府,也不言语,就跟着家奴左转右转,一路走到芒卯那个偏僻的书房。家奴躬身告退,女子便裹紧了斗篷,坐在书房中静等。 过了片刻,就听脚步声响,亚卿芒卯推门进来,看了女子一眼,径自走到主位上坐了。那女子这才小心取下斗篷,露出面容来,竟赫然是太子宫中的绿萝! 芒卯看了看绿萝,道:“你冒险出宫,是有什么消息?” 绿萝笑道:“没有消息,就不能来见亚卿了么?” 芒卯听她说得轻浮,心中不悦,撇了撇嘴道:“我和你结交,两人身上都担着天大的干系,岂可随意玩笑?没有要事,切不可轻易出宫。若有需要,我自会让人进宫与你联系!” 绿萝却轻笑一声,道:“当日亚卿结交我时,虽然我只是太子宫中一个寻常侍女,亚卿也是小心逢迎,卑辞重礼。怎地如今眼见我接近了太子,亚卿却摆起官威来了?若是这样,我便回去算了!”说着便作势要走。 芒卯没想到被这一个小女子弄得哭笑不得,忙道:“来既来了,还是赶紧谈正事吧!我自不会亏待于你。” 绿萝这才坐下,正色道:“我要说的消息,以亚卿的耳目灵通,想必已经知晓。” 芒卯答道:“你是说昨日魏无忌请了太子令,去见魏齐和魏遐的事情?” 绿萝:“正是此事!” 芒卯:“此事我已知了。魏无忌虽然拿了太子令,却没得什么好。魏齐和魏遐没有答应他放人,还威胁他赶快交出藏的另一个人。只是太子近日不都跟你厮混在一起么,怎么还是给了魏无忌太子令?” 绿萝笑道:“看来亚卿也不是万事皆知,还是需要我来说说。” 芒卯不耐道:“少卖关子了,赶紧说!” 绿萝嘟了嘟嘴,道:“魏无忌自己见不到太子,却让颜恩传了一句话,说范先生知晓如氏来历。没头没尾的,不知是什么意思?” 芒卯心中却已了然,道:“如氏是此前与太子和魏无忌走得很近的一对姐妹。魏无忌说范雎知道如氏来历,想必如氏一家定然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你日后可留意打探清楚了!” 绿萝似有所悟,道:“怪不得那日太子从外面回来,垂头丧气,看谁都不顺眼,连颜恩都挨了几下。亚卿你又急急让人进宫给我送信,说可以借机亲近太子。看来是太子在外面受了堵,想必就是因为这如氏姐妹?” 芒卯闻言,忍不住看了绿萝一眼,暗道这女子果然心思玲珑,一点就透,日后再有事情,可要留神不能与她多说。 绿萝见芒卯看她,也回以轻轻一笑。 芒卯看她如春花初绽,果然有些颜色,看来当初自己选人还是眼光极准,心中得意,笑道:“还不是便宜了你!我听说太子这十几天来,与你日夜不离,想必滋味可美得很!” 绿萝被芒卯说破,毕竟还是年轻女子,低头故作娇羞。 芒卯却又正色道:“你却小心!太子年少贪欢,你却要克制一些。万一将太子真折腾出病来,甚至是英年夭折,到时大王一怒,可不管你千娇百媚,尽都要陪葬!想必这十几天下来,太子已经憔悴了许多?” 绿萝心中一凛,忙道:“这个我自然理会。这两日太子自己大概也乏了,竟然将我从寝殿赶到了前殿去,连着两日未曾见面,也不知是不是厌了我!”说着竟然眼眶红红的,十分惹人可怜。 若不是还有些养气功夫,芒卯真要过去撕了她的嘴。他强压住心中的怒火道:“你还真是个填不满的窟窿!刚刚得手,就这般竭泽而渔!不知道擒拿人心,要如钓鱼一般,线要松松紧紧,饵要收收放放,才能到手长久?若是一味逢迎,反而落了下乘!如今让太子惊醒,看你可有什么好处!” 绿萝此时也是十分懊悔,哭声道:“我一个无知弱女子,涉世未深。谁知道你们男人的心,这般善变!现如今太子真厌了我,可如何是好?” 芒卯看她急了眼,也收了怒气,温言道:“你也莫急。太子不过是一时惊醒,究竟如何,也还难说。以我看来,他性情懦弱,心志也不坚,未必就真能彻底疏远了你。你后面这些时日,不要太过出挑,就在太子宫前殿安心侍候。把脂粉涂得淡一些,眉头微皱一些。见了太子,只寻常行礼;纵使太子与你说话,也正常回话便可,少说一字是一字,说完便走,切莫再做妖娆模样!这样过得些时日,太子必定心痒难耐,又见你楚楚可怜,自然心意回转。” 绿萝不禁失笑道:“原来男子都这般贱骨头,送shàng én的不要,冷着脸的偏要上赶子追!” 芒卯也得意道:“这就叫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够不着的,方是好的。你不冷着他,哪里换来他的热心?” 说到此处,绿萝忽然想起一事,道:“只是这次颜恩传话,太子把太子令给了无忌公子,还让他便宜行事,不知是否打乱了亚卿的安排?” 芒卯拈须微笑道:“正是如此才好!若是太子亲自出马,魏齐魏遐那两个蠢货未必敢硬抗,说不定就把人放了,岂不是一段大戏,突然落幕?若是太子一直狠心不管,没有动静,魏无忌那傻小子失了倚仗,也难说会不会就此放手,听天由命。现在魏无忌有了希望,可只凭一个死的太子令,魏齐魏遐却也不会束手就擒。两边正好各自使力,争个热闹!” 绿萝心中不禁暗叹:人说芒卯奸诈,果然是老奸巨猾!嘴上却问道:“既然都在亚卿掌控之内,那绿萝回去,还要如何做?” 芒卯思忖片刻,道:“你回去后,一是如我此前所说,谨言慎行,定要拉得太子回心转意。二是若还有那如氏的消息,马上来报我。三是关注太子动静。我料想交出太子令只是个开头,太子想必已经有亲自出马的意思了,但这个马,却是出得越晚越好。最好到魏无忌和魏齐闹得不可收拾之时,太子跳下场去,也沾上一身腥!” 绿萝掩嘴笑道:“说起这个,太子恐怕几日内是出不去了。他现在形容消瘦,两眼无神,每天拿着铜镜自己照着,恐怕养回到从前模样之前,也没有脸面见人。” 芒卯斥道:“还不是你做的好事!现在倒拿来当功劳讲么?总之,太子宫中你好生看住了,有要紧消息,便来报我!”说完又嘱咐道,“现在你虽在前殿无事,还是赶紧回去,免得万一有人找起来,露了马脚。还有,把自己给我挡严了,就是在我的府中,也越少人看到越好!” 绿萝忙应了,辞了芒卯,将斗篷严严实实地裹住。芒卯叫家奴来,送她原路出去。 看绿萝远去,芒卯独自在书房之中踱步,在心中将连日来的消息细细汇总,一一分析。 太子这里除了这个女人玩得有点过头,暂时有点小麻烦之外,一切倒是如自己所愿。连送太子令这件事,虽非自己策划,却比自己预想的效果还好。 魏无忌那里,若说持剑伤人的郑安平不在他手上,鬼才相信。这是一个极好的关节,日后事情闹大,定用得上。 至于魏齐,肯定从魏无忌手里逼不出郑安平,以他的处事霸道,不知道后面会下什么狠手,莫非直接把抓住的范雎砍了?若真是这般,那算真是将仇怨弄大了,深合我心。只是不知魏遐那个看似堂皇实则草包的大梁守,在太子令面前,敢不敢这么跟魏齐一条道走到黑?不行,这事还需要自己亲自助他一臂之力。 还有自己曾经的老恩主,现在表面上的盟友,内心里的石头——相国孟尝君。想起孟尝君,芒卯倒是心事复杂。他自感羽翼尚未丰满,希望孟尝君能牢牢坐在这个位子上,千万别先被别人倒了去;可又怕孟尝君坐得太牢,到自己想上位时,反倒成了障碍。而且孟尝君城府极深,身边又有哪个高深莫测的冯谖,不会轻易听自己摆布。万一他们表面上不言语,暗里却跟自己作对,那可真是棘手了。譬如此次,孟尝君竟然出手帮魏无忌驳回大梁守的定案,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 到得最后,芒卯又想回到绿萝身上,暗叹女人果真了不得,尤其是漂亮女人,自己以后千万别跳进这种坑里。忽然想到,自己能给太子弄一个,眼看魏无忌一天天长大chéng rén,一样血气未定的时候,何不也给他弄一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朱笔勾决 大梁守魏遐独自坐在大梁守府的前厅,看着外面来回忙碌的吏员c公人,心中颇有些忐忑不安。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自从那日陪魏齐一起在东门巡视择亲别馆建造时,见魏无忌拿了太子令来要人,他就知道,这次若弄不好,怕真要得罪太子了。 回想起来,他这个大梁守还是在当今魏王的父亲魏哀王在世时当上的,至今已近十八年。这十年来,他一直想能再进一步,不说出将入相,至少混到个九卿之一,也算心满意足。无奈魏王虽然屡屡嘉勉,以示信任,却还是牢牢把他摁在这个位置上,动弹不得。也许魏王是真的信任他,才将大梁城一直放在他手中。也许魏王只不过觉得他论才能c人脉,当不了更大的大任,又多少算个王室近支,也只能做个大梁守。 每想到此,魏遐就心中不甘。凭什么如孟尝君c芒卯,不过是外来的客卿,却能做到相国c亚卿高位,他就只能屈居人下,做王城中无数高官显宦都能呼来喝去的大梁守?偏偏孟尝君c芒卯这些人还不大看得起他,更让他心中憋闷。所以,当魏齐这个新任宗伯,魏王面前的红人,亲自宴请他,让他派人去城东圈地抓人时,他一口就答应下来,决心攀住魏齐这个势头正猛的大树,以便日后能更上一步。 等烧毁了学馆,抓回了范雎,跟魏齐报功时,魏齐才慢悠悠说出后面的事情。听到说范雎是少公子魏无忌的朋友,他心中一惊,暗骂魏齐匹夫无耻,让自己跳了才说下面有个坑。不过魏齐再三保证说,那人虽是魏无忌的朋友,太子却十分不待见,甚至想把他从魏无忌身边赶走。魏遐这才稍微放下心来,毕竟魏无忌只是个不受宠的公子,平时不过倚仗着太子,大家才给几分薄面。即便得罪了他,但反过来顺了太子的意,也是值得。魏遐这便放手去做,在无忌面前耍各种花招。 谁料第一次审范雎的定案,被相国孟尝君驳回,这时魏遐开始隐隐感觉不妙。再看到魏无忌请出了太子令,说范雎也是太子的朋友,他可真是骑虎难下了。魏齐仿佛看出了自己有点动摇的心思,狠狠威胁了几句,逼着他硬着头皮往上。只能指望真如魏齐所说,魏无忌只是拿了个死的太子令,太子自己不出面,就说明并不是太子真有意救人。魏齐又拿事成以后保举他高位来种种许诺,让他一时又目眩神迷。 最终让他确定跟着魏齐干的,是此前一次早朝过后,亚卿芒卯意外叫住了他,问他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了少公子魏无忌。魏遐心想,何止是得罪,简直是得罪到底了。不过他嘴上却绝不能说,只推说不知道,又问芒卯为何有此一问。芒卯听了好一阵皮笑肉不笑,后来道是他一次进宫,正好听到魏无忌跟魏王禀告魏遐的种种劣迹,还好魏王不信,叫他休要污蔑朝中重臣。芒卯说得言之凿凿,那些劣迹魏遐自己也心知肚明,不由得不信。看来魏无忌决心要置自己于死地,那自己若不反击,岂不是坐以待毙?魏遐至此下定决心,跟着魏齐,一来自保,二来说不定能搏个好前程。 “看来真是富贵险中求啊!”魏遐轻叹道。又想到自己那个宝贝儿子,不知怎地,竟然跟对头魏无忌混到了一块儿。这些天来,处处跟自己做对,连外面偷偷置房屋养小妾的事情都被他抓住了,差点捅到他母亲那里,搞得家宅不宁。 一想起这个,魏遐就一个头有两个大。他心中暗暗发狠:“这个逆子!等这段事情过去,定要好好收拾他一番!” 正心烦意乱中,一个下属的小吏,捧着一堆卷宗匆匆跑了进来。对魏遐施了礼,将卷宗放在他面前的大案上。 魏遐看看这一堆卷宗,又看看小吏,道:“相府怎么说?” 小吏道:“相府知会了司寇府,都照准了。不过” 魏遐眼睛一瞪:“不过什么?快说!” 小吏小心翼翼回道:“不过据回话的相府吏员转述,相国说他最近身体抱恙,不能视物,这些此前已经看过的卷宗,让大梁守知会了司寇府便可。最后相国还说,请大梁守好自为之” “我好自为之个屁!”魏遐忍不住骂了娘,“滚!” 小吏也不明白今天为什么这么触霉头,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等小吏走了,魏遐伸出手,在那一堆卷宗里面扒拉扒拉,捡出其中一卷竹简来。他将这卷竹简摆在自己面前,盯着看了半天,仿佛要透过卷起的竹简,看出里面到底藏着什么怪物来。过了好久,他终于下定决心,颤抖着手解开捆起竹简的丝线,在大案上缓缓摊开。一行行工整的简牍体,如一支支利箭,射进眼中。 “兹有大梁猾民范雎者,私侵公室田地屡以奸猾之词,妄阻邦国之政,乃至持剑行凶拟以谋逆论,判弃市,三日内斩决。”一段长长的判词后面,是司寇府的朱笔批复:“照准。” 魏遐又盯着这“照准”二字看了许久,终于拿起案旁的朱笔,咬咬牙,大笔一挥,画了个大大的鲜红的勾。 无忌的小小府邸里,铃铛紧张地立在后院门边,看郑安平练剑。 “哎哎哎,别往前了!哎,轻点儿轻点儿!小心后面,后面!”铃铛不停地喊着,眼睛瞪得溜圆,手也跟着左右挥舞。 郑安平被他吵得烦了,将剑往地上一插,怒道:“你瞎嚷嚷个什么劲?该忙什么忙什么去,不要在这儿打扰我练剑!” 铃铛陪着笑道:“我的天爷哎,这全府上下,就没有比盯着你练剑更重要的了!我们这小院,可是真经不起你再折腾一遍你看这里!还有这里,这里,这里”他用手一个一个指着,有些是郑安平上次练剑砍的,有些是刚刚砍的,“要不是我刚才一直提醒着,啧啧,可是要再惨烈十倍啊!” 郑安平看看自己的杰作,也泄了气,一屁股坐在台阶上,叹道:“整天闷在这里面,不练剑还能做什么?哎,我说,无忌公子进宫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以前不都是很快回来了吗?” 铃铛笑道:“这个您就有所不知了。回来得快,说明公子根本就没见着人。回来得慢,才说明真进去见了人,谈了事。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郑安平抬着头,故意仔细打量了打量铃铛,道:“咦,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聪明?你再跟我仔细说说看!” 铃铛脸上也得意起来,道:“别看你一天到晚都打打杀杀,威风凛凛的;要论起人情学问,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可比你要懂得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此前公子隔天去一次太子宫,次次都是半个时辰就回来了。为什么?因为到了宫门前就被挡住了,根本没能进去!里外来回传上几句话,就只能匆匆回来。而这次已经去了好几个时辰,说明肯定是被请进去,见着了太子,在仔细商量事情,这可不得半天才能回来?” 郑安平道:“那就不能是进去几句话说明白事情,然后就赶紧回来?” 铃铛笑道:“你当进宫是跟去隔壁邻居家串门一样么?进了宫,那是有各种规矩,各种礼数,一步少不得,一步也错不得。太子那么尊贵,见了面要先说什么,后说什么,一整套的规制呢!所以,我还是劝你一句,稍安勿躁!男人家怎么能快?每次都快,次数再多有什么用?有些事情,是要慢慢来才对” 郑安平听他越说越不对味儿,怒道:“你是说谁快?” 两人说得正不可开交,忽然听到前院砰砰砰的敲门声,很快管门房的小厮急急跑了过来,不小心还差点跌了一跤。 铃铛忙喝道:“那么着急忙慌地做什么?教了你许多日了,怎么就记不住?” 那小厮苦着脸道:“哥哥恕罪!因出了大事了!大梁守家的魏固公子,来找我们家公子!” 铃铛道:“这算哪门子大事?这几日魏固公子不是常来吗?跟他说,我们家公子进宫去了,还没回来,看他是进来等,还是先回去。进来等的话就带直接过这里来,不要让别人跟着。” 小厮道:“小的是这么回的。可魏固公子说,赶紧找我们家公子回来。再不来的话,有个什么人可要被砍头了!” 铃铛听了这话大吃一惊,正要说话,郑安平嗖地从地上蹦了起来,大声问道:“什么?谁要被砍头了?” 小厮被他吓了一跳,忙回道:“小的小的也不知道,都是魏固公子说的。” 郑安平急火攻心,听了就要往外冲去找魏固。铃铛见势头不妙,一把将郑安平抱住,道:“您可不能出去!忘了我家公子的嘱咐了吗?”又回头对那小厮喝道,“还不快请魏固公子到这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刑场送行 魏固急冲冲赶到无忌府里,只因为他得了最新的消息:大梁守重审范雎,依旧定的谋逆罪名,判处弃市并三日内斩决,已送了相府与司寇府核准,将于明日午时,在北市行刑! 所谓弃市,就是在闹市之处执行死刑,以显示其罪大恶极,遭众人唾弃,实际还是有警示其他人众之意。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魏齐和魏遐之所以这么判,又斩得这么急,就是一来让郑安平知道,二来让他来不及准备更多的营救手段,从而将他给逼出来。 魏固自然不知道老爹的心思,只是赶紧来报给无忌知道。不料无忌不在家中,郑安平听了急得团团转,却又别无他法。大家在府里又等了许久,眼见天都到了酉时,无忌还不见回来。铃铛叫魏固留在这里,一定要看住了郑安平,自己一溜烟奔到王宫,却被宫门卫士拦住,说什么也不让进去,也不给送信。铃铛在那里直磨到天黑,见卫士直接把宫门锁了,只得又回来。 听了铃铛回报,郑安平急得要自己冲进大梁圄劫人,被魏固死死拦住。大家纷纷劝说,大梁圄戒备森严,极难进去,现在离明日午时还有一夜加上一个上午,无忌公子定会回来,到时准备也不迟。魏固不放心,便留在这里陪着郑安平。反正他在家里也散漫惯了,夜不归宿是常事,他父亲也管不到。这一夜几乎未曾合眼。 第二天天还没亮,铃铛又跑到宫门前候着,眼见着各路文武大臣络绎不绝地前来早朝,然后宫门开了,大臣们列队进去,只剩下家奴们各自看着车驾,在外面等候散朝。又过了许久,这时忽地从宫门走出两个人来,一个认得是太子宫中的总管颜恩,还有一个正是无忌。 铃铛一看到无忌,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连忙迎了上去。无忌见到铃铛这么早便等在这里,也自惊疑,忙走了来。铃铛赶紧示意无忌附耳过来,将魏固的话说了一遍。无忌听完立时色变,看了看天色时辰,低声对颜恩吩咐了几句,颜恩便急急朝宫里走回去。这时早有人牵过无忌昨日来时骑的小马来,无忌翻身上马,和铃铛一同疾奔回府。 原来昨日无忌来见太子,果真如铃铛所说,意外地被请了进去。太子也是将养了几日,自觉气色尚可,又想早点听无忌细讲如氏一家的来历,再加上拒见无忌多日,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就让颜恩带无忌来面见。 一见之下,无忌看到太子比此前果然清减了几分,还道他真是生了病,探问了几句。然后一来跟太子说,范雎知道如氏一家来历,但如今他身在囹圄,难以细言;二来又跟太子讲了他拿太子令去找魏齐c魏遐放人,却被推脱回来。太子听说魏齐也掺和在其中,有些奇怪,无忌便细细讲了前因后果。太子思忖半天,便答应明日亲自去见魏齐。 将近黄昏,无忌原本要告辞回府。太子却因为这几日养下来,身体恢复了些,心中偏又有点蠢蠢欲动的意思,生怕一时忍不住,再去找绿萝泄火,便定要留无忌在宫中,好警醒住自己。无忌虽然担心家中,此时却不敢逆了太子,兄弟两个便在宫中抵足而卧,倒有些从前情谊无间的意思。到了次日早上,无忌用完早膳,辞了太子,却叫住颜恩相送,一路细问太子近况,不知不觉走到了王宫门口,恰被铃铛望见。 一路飞奔,回到府中,无忌丢了小马,直冲到后院见郑安平和魏固。只见郑安平正在磨剑,声称等到巳时无忌公子若还不回来,他便要去劫刑场。魏固则坐在一边也自着急。此时辰时已过了一多半,见了无忌,大家也不及见礼,赶紧商议起来该如何应对。 郑安平只道如今仅剩下一个多时辰,除了去劫刑场,已经别无他途。魏固也说不出来更好的法子,便拍着胸脯,说若是真要去劫刑场,算他一个。 无忌听了两人的话,凝眉细思了一阵,将回来路上预想的法子又调整推演一遍,道:“如今我已说动太子,让他出面相救,想来必定手到擒来。要紧之处,在于我们万万不能让他们抢先动手,杀了范子。两位既然如此义气,今天我们就豁了出去,且听我安排。”然后命铃铛到门外看着,自己将计划仔细说了,又给郑安平和魏固派定了任务。当下魏固领命回府准备,郑安平就在无忌府中收拾。 却说北市街口,早早便悬起了告牌,围起了刑场。不少往来百姓,都知道今日午时,要在这里处决一名谋逆重犯,是以围观者众。 巳时初,大梁守魏遐拿了判书,带着随行吏员,乘车马来到大梁圄。大梁圄也前日已经接了知会,也早有准备,将范雎从石室中提了出来,背后插了斩标,押上囚车。范雎在石室之中住了多日,乍一出来,眼睛有些不适。过了一阵,渐渐看清周围的事物,见了这阵势,知道今天便是最后的处决之日。没想到无忌公子和郑安平c魏固全力营救,仍是未能幸免,不禁长叹一声:“时也命也!没想到我范雎自负经天纬地之才,今天却要横死街头!” 范雎将心一横,上了囚车。大梁守魏遐传令下去,在大队公人c兵士的簇拥下,一众车马朝北市刑场慢慢走去。到了刑场,魏遐带着随从进了监斩棚,范雎则被推搡着上了斩台。过了片刻,又是一众车马到来,比魏遐的大梁守车队还要威势煊赫,却是宗伯魏齐率众前来,一同监斩。魏遐连忙带着随从出了棚,迎接魏齐一同入棚等候。 两人对视一眼,魏齐道:“外面都安排好了么?” 魏遐心中明白,魏齐是问秘密安排在外围,准备捉拿劫刑场之人的兵士。他忙答道:“都安排妥当。” 魏齐点点头,两人落座,边注意周围情况,边默等午时三刻,即行问斩。 刑场四周,早有兵士拉起绳索,将围观众人挡在圈外,只准远远观看。北市本来就是商贾行人往来之所,现今虽然天气转寒,一时也还是聚集起不少人众。看到斩台上跪着的范雎,都道怎么这样一个看上去斯文雅致的年轻人,竟然也犯了谋逆大罪,要在这里问斩,实在可惜。 将近午时,刑场周围还是一片平静,只有围观众人不断交头接耳,品头论足。此时却见一匹小马,从街上缓缓走来。马上坐着一个少年,虽年未束发,却是丰神俊逸,颀长挺拔。身上穿着一袭锦袍,马背上挂着一柄长剑,一个酒壶,显见得是贵族子弟。 那少年策马行来,周围人群纷纷闪出一条道路,直走到兵士围成的圈子前。 一个兵士连忙喝道:“谁人敢擅闯刑场?” 少年朗声道:“少公子无忌,前来为范先生送行!”这一声中气十足,围观众人纷纷赞叹,原来是王室公子,怪不得器宇不凡。 兵士愣了下,回头朝监斩棚看了看。魏齐c魏遐早看得清楚,见无忌只孤身一人,声称前来送行,心中疑惑,却也不怕他翻出浪来,便挥了挥手,示意放行。 无忌一笑,冲监斩棚拱了拱手,翻身下马,从马背上取了长剑和酒壶,从兵士让开的入口走了进去。一路走上斩台,只见范雎正定定望着自己,似有惜别之意。 无忌将酒壶一举,躬身道:“范子今日远行,无忌深感平日教诲之德,无以为报,特备薄酒,前来送行。” 范雎笑道:“公子客气了。范某有公子之酒,足壮行色!” 因范雎浑身被绑了,无忌便拔了塞子,上前将酒壶递到他嘴边。范雎也不客气,满饮一口,叹道:“好酒!” 无忌笑道:“这是你我初见时那家酒馆的镇馆之宝,只有一壶,店主人珍藏十年,却被我刚买了来,与范子送行。今日之后,世上既无范子,也无此酒,岂不快哉?” 范雎大笑道:“快哉快哉!与我饮来!” 无忌又举过酒壶,放在范雎嘴边,让他仰头一通豪饮。正饮之间,却听无忌凑近来低声道:“范子切莫忧虑,太子已经答应出面,无忌今日定要救你平安!” 范雎眼神微微一愣,却好似没听见般,又饮了几口,方才停下。只见他低首闭目,似有所思,忽然又昂起头,高声吟道:“园有桃,其实之肴。心之忧矣,我歌且谣。不知我者,谓我士也骄。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忧矣,其尔知之!其尔知之,盖亦勿思!” 范雎所吟诵的,是《诗经·魏风》中的《园有桃》,却改动了两个字。大意是说园中结满可以吃的鲜桃,我却唱起忧伤的歌谣。不懂我的人说我清高孤傲,但请你告诉我该怎么办才好?我心中的忧伤大约只有你知晓,只有你能知晓啊,还是不要思虑的好! 无忌自然懂得,范雎将原诗“其谁知之”改成“其尔知之”,实在是对自己极高的赞赏。他心中感动,不禁湿了眼眶。 就在这时,只听监斩棚中魏遐喝道:“时辰已近,请公子速速离开,不要耽误了行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斗智斗勇 无忌在斩台上与范雎送别,眼见行刑时辰将到,监斩官魏遐等得不耐,喝令无忌离开。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谁知无忌竟似没听到般,只顾在那里与范雎饮酒吟诗。魏齐坐在监斩棚中,却是一言不发,暗自狐疑范雎的那个好友郑安平怎么还没出现。 很快到了午时二刻,斩台旁竖起的查看时辰的表木,影子也渐渐移向正北。魏遐见无忌还在斩台上,忙带了卫士走上前来,打算将无忌强行劝离。无忌见魏遐过来,只站在台上,冷冷往下看着他。 魏遐也抬头看无忌,无奈将近正午,日光强烈,他猛地抬头,顿感眼睛不适,连着打了两个喷嚏。忙抹了抹脸,一手在额头前搭起凉棚遮挡阳光,眯了眼睛,看着斩台上无忌显得异常高大的身影,道:“公子,还请速速离去!” 不料却听无忌高声道:“范子乃是当世之高士,魏国之大贤,素来清白!不知大梁守因何缘故,要将他在此置于死地?” 魏遐一呆,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忙答道:“公子慎言!范雎侵占公田,不听王命,持剑行凶,阻挠国事,早已审明结案,何谓我大梁守要将他至于死地?” 无忌厉声质问:“审明结案?是谁审明结案,又是哪里审明结案?” 魏遐气极反笑,道:“当然是大梁守府依律审明结案,证据确凿!” 无忌冷笑道:“大梁守府审明结案,就可shā rén么?” 魏遐也不禁冷笑:“公子以为相府还会再传谕驳回吗?告诉你,相国孟尝君已经让司寇府朱批‘照准’二字!” 无忌脸色却缓和下来,道:“拿来我看!” 魏遐以为他听说自己有了司寇府朱批,气势颓了,只是下不来面子,还在做最后挣扎,便朝身后的随从挥挥手:“取案卷来给公子过目!” 这案卷朱批,原本是极为重要之物,断不会轻易给人看。只是此时魏遐为了压住无忌,便特意让人拿来,好让他死心。一个随从奉了命,小跑着回到监斩棚里,取了一卷黑色丝绳捆起的竹简,又小跑回来,双手递给魏遐。监斩棚里高坐的魏齐一直冷冷看着,心中忽感不妙,至于哪里不妙,却又说不上来。 魏遐冷笑着将案卷扬起来,递给无忌:“公子可细细验看,只是请莫误了行刑时辰!” 无忌看了看他,将酒壶挂在腰间,接了案卷,一手把丝绳的绳头扯开,将案卷一展,看了几眼,高声读道:“兹有寡妇王氏者,与邻人,谋杀婆母” 四周围观的百姓,原来本是来看行刑。待到无忌出现,看他与范雎饮酒作别,倒也雅致。再到无忌突然喝问起监斩官,开始猜想今天会有一场好戏,都屏息凝神,伸长了脖子听他们说话。到了无忌高声读起这个判决案卷,大家字字听得清楚,顿时一片轰然大笑。在刑场周围维持秩序的兵士,开始有些疑惑,后来听得明白,也有些憋不住笑。 斩台上的范雎见到这一幕,眼中闪过一阵茫然,瞬间也明白过来,脸上露出赞赏之意。监斩棚里的魏齐,至此也已然醒悟,脸上阴沉得如万古寒冰。 无忌将手中案卷高声念完,往魏遐身上一掷,喝道:“这就是你所谓审明结案c司寇府批复照准的行刑案卷?你看看这斩台上,可是那寡妇王氏?”刑场周围闻言又是一片哄笑。 魏遐赶紧接了案卷,展开一看,脸都绿了,往地上一摔,对身边随从喝道:“蠢货!仔细看看,是这一卷吗?还不赶快再拿!” 那随从浑身抖得筛糠似的,捡了地上的案卷,又急急奔回到监斩棚,在桌案上一通狂翻,都拿起来看了,哭丧着脸回来道:“禀告大梁守,没有处斩范雎的案卷啊!” 魏遐这才仔细想起,今天离府时,是自己亲手从案上拿了行刑案卷。只是当时走得匆忙,自己那宝贝儿子魏固又追着搞事情,就没有再打开仔细确认下。可今日公案上也就只有这么一个黑绳捆绑的处决案卷,怎么就拿错了? 正一脑子糨糊时,又听台上的无忌喝问道:“大梁守,你以他人的行刑案卷,来斩这位范雎范先生,可是故意冒名顶替,公报私仇?” 魏遐又气又急,被问得愣了,竟然张口结舌僵在那里。其实他却不知,无忌此时心中也阵阵焦急,怎么到了午时,太子还没有露面? 两人正僵持住时,却见宗伯魏齐从监斩棚里踱了过来,沉声说道:“大梁守是不是出门时着急,把案卷拿错了?” 魏遐紧张得满头大汗,听了这话,赶忙道:“是c是!是我拿错了,这就让人再去拿!” “不必了。”魏齐一笑,摆摆手道,“这行刑案卷既在大梁守府中,定是有的。即便在大梁守府中也没有,只需去司寇府一查案底,就可知晓,这想必再也不会错。现在已过午时三刻,不可因此误了时辰。大梁守还是赶紧下令行刑吧。行刑之后,再回去找那个案卷补上便是!” 魏遐听了魏齐这一番话,正是道理,也顾不上guān chǎng威仪,转身奔回监斩棚里,将令签一掷,喝道:“时辰已到,行刑!”这时那表木之下,阴影正指北方,已马上要午时四刻了。刽子手早已等得不耐烦,手持一柄宽背大刀,就要上斩台。 无忌看魏遐不顾手上没有行刑案卷,强行下令,心中也大急,在斩台上大声喝道:“监斩官没有行刑案卷,怎可强自处斩,枉杀好人?” 台下魏齐也厉声喝道:“无忌公子!你身为王室公子,在斩台之上,干扰大梁守行刑,若是大王知晓,你可知该当何罪吗?我魏齐身为宗伯,执掌宗室之事,却也不能容忍你如此胡作妄为!来人,给我拉下去!” 四周兵士发一声喊,就要上台来抓无忌。旁边刽子手也举着大刀,准备迈步登台。 无忌心知难免,将腰间酒壶取下,高高举起,往地下一摔,喝道:“谁敢!” 那酒壶摔在地上,一声脆响,裂成千百个碎片,顿时酒香四溢,果然是好酒。就在同一刻,围观人群之后一片嘈杂响声,当中夹杂这“哞”c“哞”的牛叫声。斩台周围众人一片惊疑,回头看时,只见四周人群纷纷散开,一片烟雾之中,十几头牛冲着斩台直冲过来,当中还夹杂着隐隐火光。 原本守卫刑场的兵士们哪里见过这个阵势,顿时大乱。魏齐眼见群牛迎面冲来赶紧躲开。无忌却不慌不忙,回身唰唰两剑,斩开捆住范雎的绳索镣铐,低声道:“范子小心了!”用力一推,将范雎推下斩台,朝牛群中跌去。 眼见范雎就要落进牛群,惨遭群牛践踏。牛影烟雾之中,闪出一个人影,一身灰衣,又用黑巾蒙面,也不知是谁,轻舒猿臂,将范雎轻轻接住,然后扶着他一起坐在其中一头公牛的背上。无忌也趁机将身一纵,跃上一头牛背。整个牛群带着一片烟雾火光,从斩台两侧狂奔而过,横穿过整个刑场,由另一侧突了出去。他又轻啸一声,停在刑场外的小马撒开四蹄跟上,同牛群一起滚滚而去了。 原来无忌之前吩咐魏固,先是赶紧回府,趁他父亲还没有出门的时候,找机会把范雎的行刑案卷给换了。至于故意换成一个寡妇的案卷,却是魏固自己发挥。然后魏固故意缠着魏遐,让他烦躁不堪,来不及仔细查验,就带着案卷出门。 之后魏固就急急赶往集市,使出贵公子的阔绰手段,一口气买下十几头耕牛,让人在尾巴上都绑了芦苇,浇上火油,赶到刑场附近一个偏僻处等候。他悄悄换了衣服,只等无忌摔酒壶为号,将牛尾巴上的芦苇一点,登时便炸了锅。在魏固的刻意引导下,牛群直直朝刑场冲了进去。这一招,却是无忌因曾听说前些时日,齐国的田单火牛阵大破燕军,灵机一动现学现卖的,竟然十分奏效。 火牛阵冲进刑场,果然一片大乱。那监斩棚本事木料c芦苇等物临时搭建,又兼邻近冬日,天干物燥,经火牛阵一扫,登时起火。监斩棚中的魏遐和众随员也受了池鱼之灾,抱头鼠窜。 魏遐狼狈不堪地跑到安全地界,看到无忌c范雎c灰衣人驾着牛群刚出了刑场,连忙将手一挥。只见四周街市店铺的楼上,登时闪出无数弓箭手,张弓搭箭,朝牛群瞄准,就要按魏遐的指令放箭。 无忌和魏固正在牛群中忙活,忽然抬头看到密密麻麻的弓箭手,暗叫不好,没想到魏齐c魏遐这般狠辣,竟然预先打下这个埋伏。只需一声令下,万箭齐发,三人连带牛群都要被射成刺猬。 不料魏遐刚要挥手放箭,却被气急败坏的魏齐一把拉住,吼道:“你疯啦!这么多人看着,都知道魏无忌在里面。你把他射死了,我们两个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魏遐和魏齐埋伏这些弓箭手原本是准备对付郑安平的,没想到无忌竟然敢亲身犯险,现在搞得自己投鼠忌器。魏遐赶忙挥手示意弓箭手撤下,也对魏齐喊道:“那宗伯我们怎么办?” 魏齐大吼道:“追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缓兵之计 颜恩听了无忌吩咐,急急穿过宽阔的王宫,一路小跑奔向在王宫内一侧的太子宫。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进前殿瞥了一眼,绿萝正指挥着几个侍女擦拭宫中的摆设,便问道:“太子可曾出来?” 绿萝回道:“奴婢不曾看到。大约还在后殿吧!” 颜恩听了,又急忙往后殿走。绿萝心下狐疑,却也不敢再问。 进了后殿,急忙推门进去,却与刚要出来的太子撞了个满怀,两人差点撞倒。颜恩赶紧扶住太子,又跪下告罪。太子喝道:“在宫里瞎跑什么!急惊风了?” 颜恩也顾不上解释,忙低声道:“范雎判了弃市,今日午时就要行刑!” 太子一惊,虽然他对范雎本人生死并不甚关心,但是因刚答应了无忌要帮他救人,而且他自己也想从范雎那里知道如氏的来历,赶紧问道:“范雎不是还关在大梁圄么,怎么这么快就要砍了?” 颜恩喘过气来,将方才送无忌出宫,遇到铃铛,然后无忌又告诉自己的消息说了一遍,最后道:“少公子走时交待奴才,请太子务必午时之前赶到北市,救下范雎。” 太子听了这些话,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颜恩道:“辰时已过了多半,马上要巳时了。” “嗯,那还有些时间”太子沉吟道,心中细想该如何办。昨日与无忌见面商谈之后,太子答应前往魏齐府去说情,再让魏齐着大梁守魏遐放人出来。可如今形势急转直下,午时就要在北市行刑,已没有时间再在私下里去做转圜。一想到要让自己堂堂太子,亲自到北市刑场,大庭广众之下来个刀下留人,他又觉得不妥。如果传到了父王那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态度。 颜恩曾长时间帮助太子照料弟弟,跟性格跳脱的无忌也是感情深厚。现在看太子十分犹豫,他却有些急了,鼓足勇气道:“太子若是不去救范雎,恐怕少公子就要亲自去救。少公子的脾气您也知道,天不怕地不怕。有您在还能帮着压一下,若是您不在,他指定能把刑场搅个天翻地覆!若是万一受了伤,或是搞出祸事受大王责打,岂不要吃亏?” 他察言观色,料到太子意思已有些松动,又道:“朝野皆知,太子跟少公子一向亲厚,同气连枝。少公子吃了亏,您颜面上也不好看。而且少公子此前拿着太子令去,宗伯和大梁守都给驳了回来,摆明了也是看着您没有亲自出面,就想耍耍威风。您若再不压制一下,只怕以后难以服众” 太子蓦地看了看颜恩,眼光闪烁不定,过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道:“侍候更衣,准备车驾去北市!” 颜恩大喜,忙躬身道:“是!”然后一边喝令边上小宦取太子衣冠来,一边让人到宫外准备车驾。 一时收拾停当,太子又对着铜镜看了看,养了这几天,样貌虽然清瘦了些,精神倒还好。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吩咐颜恩一起出宫。正迈步间,忽见外面小宦快步进来,见了太子和颜恩,跪下道:“大王散了朝,吩咐摆驾太子宫,刚才着人先来通传,大约快到了!” 太子和颜恩都是一愣:怎么大王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来!颜恩无奈,只得侍候着太子,一起到前殿等待。众宫人也收了活计,各自屏息侍立。 过了一顿饭工夫,只听外面脚步声响,又有宦者高声通报:“大王驾到!”接着便有几个宫人先进来分立左右,然后一人居中走来,正是当今魏王魏遫。 只见魏王头戴九旒冕冠,每旒用彩线串起九颗玉珠;身穿上玄下红的朝服,朝服上用金银丝线绣着日月c星辰c螭龙c山河等等饰纹,显得华贵无比。他这身装扮,显见的是刚刚朝会结束,衣服还没有换,就直接到太子宫里来了。 太子见父王到来,连忙跪下行礼,道:“儿臣恭迎父王!”颜恩和太子宫中的宫人也连忙跟着一起跪下。 魏王点点头,道:“起来吧!” 太子在颜恩搀扶下起来,抬头忽然看到魏王身边站着一人,面白须短,一脸精明强干的模样,却是亚卿芒卯。芒卯见太子跟魏王见礼完毕,也上前跟太子施礼道:“臣芒卯见过太子。”然后退在魏王一侧。 魏王吩咐太子和芒卯入座,又上下仔细打量了一会儿太子,温言道:“今日早朝,和众臣谈起诸宗室公子,都夸赞太子读书知礼,谨慎稳妥。还是芒卿提醒寡人,说太子近日来在宫中闭门读书,用功过度,累病了身子,寡人便来看看。怎么,现在可好些了?” 芒卯也在一旁附和道:“太子贤德,众臣皆知。臣观太子形容清减,想必定是太过劳累。还望太子善保万金之躯,免得大王挂怀。” 见父王亲自垂询,太子忙道:“儿臣前几日偶感风寒,现在已经大好了。有劳父王挂怀,实在有罪!” 魏王眉头微皱,看了看边上的颜恩,道:“你们这些奴才是怎么照看太子的!颜恩,寡人只道你一向老成细心,怎地也这般疏忽?” 颜恩忙跪下,叩首道:“奴才有罪!” 趁着魏王问话,芒卯的眼睛快速扫过整个大殿,却正好迎头碰上绿萝的目光。绿萝轻轻抿嘴微笑,芒卯赶紧把眼睛转开。 又听太子跟颜恩求情道:“父王息怒!颜恩细心照料,并无过错。是儿臣读书一时贪图凉爽,才致抱恙。今日已经大好了。” 魏王这才放过,让颜恩退下,看了看殿里四周,疑惑道:“可曾请医官来看过?怎么也闻不到有煎药的味道?” 太子忙道:“儿臣早请医官看过,道是不甚严重,静养几日便好。儿臣也不喜那气味,所以特地吩咐不要在宫中煎药。” 颜恩挂念这无忌那里,看这父子俩还在慢条斯理地问话,心中万分焦急,却不敢露到脸上来。边上芒卯却一副悠闲自得模样,时不时附和着魏王对太子关心几句。 原来芒卯昨日已经知道,司寇府批复了大梁守的判决案卷,今日就要在北市行刑处决范雎;又知道无忌进了太子宫面见太子,想必已请动太子出面。是以在早朝之上,他故意引动众臣谈论诸公子才干,渐渐转向夸赞太子,最后又提醒魏王:太子近日身体不适,已经多日没有出来走动了。魏王听众臣夸奖太子,心中高兴,又在芒卯煽动下,决定亲自来太子宫中探视。芒卯也以想念太子为由,跟了过来。如此一来,他便可借机拖住太子,让他晚些出去。待到外面无忌和魏齐c魏遐弄得不可开交之时,再放太子出面收拾。闹得越大,太子和魏齐的冲突也就越大,最后魏王降罪,责罚也就更重。若是能让太子c无忌和魏齐结成生死仇怨,那是最妙不过。 又说了一会儿话,太子看看时辰,已近午时,想起无忌的托付,心中也焦急起来。无奈魏王多日不见,又是平素最宠爱的太子,就特地摆出慈父的架势来,就宫中之事一一垂问,又问太子近日读的什么书。太子只得耐住性子,挨个答了。说到读了什么书时,想起跟绿萝日日厮混的情形,心中有愧,禁不住脸上发烧,气也短了。芒卯却是明白,心中暗笑。 魏王还道太子谈了太久,有些累了,便有意起身。却听芒卯道:“太子如今,还需在宫中静养,万万不可出去走动。” 魏王这才注意到太子的一身装束,冠带济楚,似乎不像是日常在太子宫里穿的,便问道:“圉儿这身打扮,是还要出去?” 太子只得道:“儿臣感觉身体已如常,在宫中憋了这么久,有些烦闷,便想着正好出去走动走动。” 魏王道:“风寒之症,来得快,去得却慢,万万不可轻忽。若觉得烦闷,在宫中花园逛逛即可,穿成这样,难道还要出宫?” 太子心中念着无忌的事情,忽然想干脆先探探父王口风如何,便道:“是无忌弟弟结识了一些朋友,据说都是些隐世高贤,所以儿臣也想去看看。” 听到是无忌邀约,魏王皱眉道:“又是这个不省心的,知道你不适,还约你做什么!他整日闲逛,斗鸡走狗,能结识什么高贤?无非是江湖骗子罢了!前些日听说他收了性子,在家里安心读书习武,怎么又开始按捺不住了?” 太子忙赔笑道:“父王息怒,无忌弟弟如今的确收心转性,大有进益了。” 魏王却是不信,依旧道:“你不必回护于他,也不要学他!若真是身体大好,还是道学宫之中,好好听师傅讲课,才是正经道理!” 太子无奈,只得应了。颜恩在一旁看着,着急得手指猛扣手掌心,都快要抓出血来。 魏王原本要走,听了太子这几句话,偏偏又坐了回来,狠狠数落一通。太子心中大悔,暗道明知父王说到无忌就没有什么好话,自己真不该多嘴提起。 又坐了一阵,魏王方才吩咐摆驾回去,芒卯也跟太子告辞,又嘱咐了一番静养保重的话,方悠悠地跟着魏王一起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瓮中之鳖 大梁北市,一片sā一 àn。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十几头牛组成的小型版火牛阵卷过刑场,冲进附近的巷子中,留下背后炸了窝一般的人群。 魏固一边紧紧扶住范雎,一边骑牛狂奔,还转头对边上的无忌道:“这一个多时辰真是忙死我了!又要偷换案卷,又要准备这么多牛打埋伏。不过话说回来,这招还真管用,你说当初田单是怎么想来的,实在是痛快!” 无忌在边上策马紧紧跟住,笑道:“你抓稳些,可别和范先生一起掉下去了!” 魏固也笑道:“你不知道,这牛背可比马背稳当多了,只是没有缰绳哎!哎!”正说着,牛群顺着巷子一个转弯,差点从把他和范雎从牛背上甩下来。魏固急忙俯下来,牢牢攀住牛身,一边还要扶住范雎。 受了这一惊,魏固不敢再大意,对范雎歉然道:“范先生,在下一时得意,让您受惊了!” 范雎一向是士子做派,傲啸风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过今日这场面,还真是从没有见过,也笑道:“不妨不妨。范某骑过马,这牛还是第一次骑,真是托了两位公子的福!” 听了这话,魏固不禁有些佩服这个跟自己比起来文弱许多的读书人。他又转头问无忌:“少公子,怎么太子还没有露面?他要是再不来,我们真的要成大梁城里的流寇了!” 无忌心中也暗自着急,只得道:“太子已经答应出面,不知道被什么事情绊住了。现下先靠我们自己吧!” 奔了一会儿,牛群渐渐停住,魏固搀着范雎下来。走过一个路口,却见一人早骑马隐在此地等候,后面还牵着两匹空马,正是郑安平。 郑安平见了范雎,眼泪都快下来了,却不敢多言耽搁,赶紧先取了一件衣服给范雎穿上,把囚衣罩住。眼看远远追兵过来,无忌指挥大家各自上马,郑安平和范雎一路先走,自己却和魏固留在这里。等追兵近了些,他和魏固呼啸一声,打马进了另一条巷子。后面的追兵看到,也呼啦啦跟了进来。 无忌和魏固策马狂奔,边跑边用马鞭将巷子两侧的杂物甩得满地都是,以延缓后面追兵的脚步。不过后面追来的,却是大梁守魏遐特意调来的五十精骑,竟然临乱不慌,小心躲避开杂物,继续紧咬不放。他们来之前接了魏齐和魏遐的命令,可以不管被救的范雎,也不可伤了无忌公子,却定要把救人的郑安平捉拿住。现在远远看到无忌和一个灰衣蒙面人一起奔逃,便认定是无忌和郑安平,是以决不敢放松。 冲出巷子,却是集市,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今日因为事起仓促,无忌只来得及安排救人,却没有时间仔细规划逃走之路。现在骑马冲进集市,只怕会伤了路上行人,无忌还有些犹豫。魏固却是豪门公子脾气,回头看看追兵还在赶来,一抖缰绳就冲了进去。无忌无奈,只得跟上。 魏固当先开路,高声呼喊行人闪开。集市上顿时一片鸡飞狗跳,有丢了手中东西连滚带爬躲开的,有急不择路撞倒他人货摊的,有趁机哄捡地上财物的,有破口大骂不许抢东西的一时乱将起来,倒把后面的追兵阻了一阻。无忌心中歉疚,却也不敢停下,只能咬咬牙,继续疾奔。 连冲过几个集市,到了布市之上。这里行人更是密集,都在路边比着布匹花色做工,细细观看。被魏固和无忌一冲,也是一片鬼哭狼嚎。正奔之间,突然魏固猛地一勒缰绳,胯下骏马喷着气急急停住。无忌忙也跟着勒住了小马,仔细看时,却是一辆堆着布匹的小推车,正停在路中间。这里道路狭窄拥挤,被小推车一挡,两边只能容得下两个人并排走过,马匹却是不易过去。推车后面,站着两个妙龄少女,一个温婉可亲,落落大方,一个明眸皓齿,娇俏可爱,竟是如云和如夷姐妹两个。 魏固被人阻了去路,大喝道:“还不快快让开,小心本公子一脚给你们踹了!” 如云和如夷却没看清无忌,只道是两个纵马在集市上狂奔的恶徒。如云满脸怒色,如夷也是俏脸通红,叉着腰昂首道:“你这恶人,这里是集市,不是马场!” 魏固大怒,公子脾气上来,正要扬鞭抽打,无忌却是看清了下面两人,忙道:“是你们两个?” 如夷这时也看到了无忌,脸上顿时转怒为喜,笑道:“怎么是公子你?”看看四周,马上现了愠色,道,“你怎地也跟那些豪门恶少一般,在集市上横冲直撞!” 魏固见他们认识,便住了口,让无忌说话。 无忌回头望望,追兵还在赶来,忙道:“现在不便细说,改日见了再谈。你们速速让开,让我们过去!” 如云和如夷见他神情急迫,身后远远好像有人追来,连忙将推车让了让。如夷又用手指了边上一个岔路,道:“从这里转出去!” 无忌拱了拱手,道:“以后再会!”便和魏固一起打马过去,沿着如夷指的路走了。 如夷和如云使了个眼色,又挪过推车,把路给堵了。 一会儿工夫,后面的精骑也追到这里,却过不去。最前面的骑兵大声喝令如云和如夷让开,她们姐妹俩却假装推车沉重,故意慢吞吞地挪动。有两个骑兵等得不耐,翻身下马,一把将推车掀到一旁。如夷大怒,要跟他们理论,却被如云小心拉住。 骑兵们见道路让开了,便上马继续追赶,抬头却见岔道纵横,不见了前面两人的踪影。一个首领模样的骑兵拉了个笑脸,对姐妹俩道:“方才有两个人骑马跑过去,你们可知道朝哪里走了么?” 如夷气呼呼地一指:“往那里去了!”却不是方才给无忌指的方向。 那骑兵首领听了,呼啸一声,众骑兵都随他一起朝如夷指点的方向去了。看着众骑兵离去,如云赶忙道:“我们快收拾了,离开这里,免得一会儿他们回来找麻烦。” 如夷点点头,随姐姐一道将小推车扶起,把散落的布匹捡起放好,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一边走着,一边暗暗挂念刚匆匆见到一面的无忌。 无忌和魏固沿着如夷指的方向一路穿行,很快出了布市,又闯进了另一块集市。这里来往行人不似布市那般多,进去却闻到一股腥膻之气,到处悬挂着大段的动物,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脏器,地上也是污水横流,却原来是一片肉市。 魏固暗道一声晦气,和无忌两人掩鼻疾行,忽见方才跑往另一个方向的追兵,不知怎地绕了一圈,也绕到了肉市,正朝这里赶来。抬头远望,还有一些不知道哪里来的兵丁,也成群地朝这里来了。 魏固皱眉道:“我们骑马这样跑,太过显眼。不如让马引他们跑一阵,我们钻到附近的铺子里躲起来,跟他们捉会儿迷藏。” 无忌知道凭两人难以强行突围,自然点头同意。两人拎剑下了马,各自用力朝马屁股上一拍。魏固的马吃痛,冲集市外狂奔而去。无忌的小马却是恋恋不舍,仍旧忍了痛跟在无忌身边,在无忌身上磨蹭着不肯走。无忌知道这小马跟自己感情深厚,搂着它的脖子往前一指,又拍了它一下,道:“你只管跑回家去!” 小马看看无忌,明白了主人的意思,嘶鸣着追着魏固的马跑了去。 无忌和魏固两人急忙寻了个没人的小铺子躲了进去,伏身在里面,望见各路追兵被那两匹马引着,径直穿过这里,远远追了去。两人这才松了口气,相视一笑,靠坐在铺子里面直喘。被这样赶着跑了大半日,已是浑身疲累。 休息了一会儿,魏固叹道:“太子再不来,我们就要变瓮中之鳖了!”见无忌皱眉不语,知他也心中疑惑,又道,“跑了这么久,水都没顾上喝一口,我来找些润润口。” 说着站起身来,在铺子里乱翻,却是一无所获。抬头看到里面还有个小门,便要进去再找。魏固一脚把门蹬开,正要看时,却见一点寒芒,从门里直刺出来。他心中大惊,急忙侧身避让,只感到左肩剧痛,留下一道血痕。此时方才看清,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手握一柄短剑,剑尖上犹在滴血。 蒙面黑衣人见一招未能得手,身躯一矮,持剑再刺。魏固急忙拔剑相迎,无奈在这矮小的铺子之中,长剑施展不开,那黑衣人身手又异常了得,快如鬼魅。一瞬之间,魏固身上便多处受创。还好那黑衣人追求出剑的速度,力道反倒轻了,是以受伤都还不算太重。 无忌看到魏固遇袭,也连忙拔剑来助,三个人战成一团。那黑衣人接了无忌几剑,眼中微微露出惊疑之色,似乎没有料到这么个小少年,剑法竟然颇为精奇。无忌心中却更为震惊,因为他明显感觉到,那黑衣人的剑路,竟是跟郑安平有些相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铁锤高手 无忌此前苦练《剑经》上的剑术,时常与郑安平切磋,对于郑安平从墨家剑法继承而来的剑路,已是十分熟悉。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虽然这黑衣人拿的是短剑,使法又与长剑不同,但那藏于其中灵动而又诡异的杀气,却是一脉相承,是以无忌很快便认出。 不过与郑安平相比,这黑衣人的剑法却无疑高明许多。他在铺子中辗转腾挪,身形如电,面对无忌和魏固两人,依旧攻多守少。无忌和魏固都是长剑,在铺子中处处受制,只是仗着剑法高明,勉强支撑。不一会儿,魏固身上再中两剑,无忌也挨了一下,还好都不在致命处。 那黑衣人似乎也不是一心想取两人性命,只有意无意间,凭借凌厉的攻势,将两人往铺子外面逼去。 无忌见这样不是办法,突然剑风一变,大开大合,干脆仗着剑长而屋中狭小,硬封黑衣人的脚步去向。魏固看得明白,也学着无忌,纵横砍杀,逼迫对手后退。铺子中的物事顿时遭殃,被两人砍得到处飞舞破碎,满屋乱溅。这个打法一时见效,不过却极耗体力,两人此前又跑了半日,很快就气喘吁吁。 黑衣人却明显老练之至,在两人发力时,他避其锋芒,不去硬碰。待两人力竭,又忽地暴起急攻。他一个急闪晃过魏固,魏固长剑落空,脚步有些虚浮,怕他趁机来攻,忙收剑防守。他却虚晃一下,突然转身直扑向失了魏固掩护而露出空挡的无忌。 无忌长剑回守不及,眼见躲不开这一剑。只听一声轰然爆响,铺子一侧的木板墙破开一个大洞。大洞之中,一道黑影电射而出,直撞向黑衣人。 黑衣人只得回剑一挡,一声金铁交击的巨响,手中短剑差点飞出,虎口也震得剧痛。 这时无忌和魏固也都看清,破墙进来的又是一个蒙面人,衣服上都是油腻血污,不知道是刚厮杀过还是怎的;手上挽着一条铁链,铁链尽头悬着一个一尺来长的铁锤。方才飞过来拦住黑衣人短剑的东西,想必便是这个铁锤。 黑衣人持剑退向屋子一角,凝神戒备,想必刚才那势大力沉的一击,让他印象深刻。 后来的持锤蒙面人看他有意做困兽之斗,持锤急进,却不再甩动铁链,而是抡起铁锤横砸。黑衣人见已无处可退,将短剑挡在身前,同时劲运后背,用力往后一靠。这铺子的木墙经不起他这一靠,登时裂开。这时面前铁锤也已砸到,又是一声巨响,黑衣人被震得口吐鲜血,却也借着一震之力,破墙而出,往外暴退。持锤蒙面人回头看了无忌一眼,顺着墙洞直追了出去。 刚才这一幕兔起鹘落,快如闪电,无忌和魏固都来不及反应,就见那两人一前一后追逐而去,消失不见。 无忌和魏固对望一眼,都显出迷茫之色。 魏固道:“这两个都是些什么人,怎么一个比一个厉害!” 无忌苦笑道:“我也不知!不过我看那个使短剑的,并不急着取我们性命,只想把我们赶出去。后来那个使铁锤的,似乎是帮手,应该对我们没有恶意。” 魏固叹道:“上次我输给你,还有些不服气。今天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结识下这个使铁锤的高手!” 两人叹息一阵,又互相查看了下身上伤势,并无大碍,便准备钻出铺子,换个地方躲藏。魏固重新蒙好面,先抬头小心翼翼地从墙缝往外看了一眼,叹道:“嘿!我前面说什么来着,这回可真成了瓮中之鳖了!” 无忌也抬头往外看,果然见到一片刀枪盔甲鲜明,正落进大梁城内军兵的口袋。原来方才铺子中的激战,加上最后蒙面人那威猛无俦的两锤,早吸引了巡视兵丁的注意,赶忙叫了围捕逃犯的追兵回来,将铺子团团围住。持剑黑衣人和持锤蒙面人从屋后破墙先走了,剩下没来得及走的无忌和魏固两人,却是抓了个刚好。 很快就有几个人上前踹开了门,手中刀剑都对着屋内,如临大敌。透过侧面和后面墙壁上的两个破洞,也可以看到严阵以待的兵士。看来这一番追逐下来,还是对方赢了,只是不知郑安平和范雎,有没有顺利逃脱。 眼见无路可逃,无忌和魏固都干脆收了剑。无忌使个眼色,昂首当先走出。他一身王族服饰,虽只是个小小少年,却也有一股凛然不可犯的气势。追兵们一部分原本就在刑场见过,其他即使不认识他的,也看得出身份非比寻常,见他收了剑走出来,都纷纷后退,只远远围着。魏固跟在无忌后面,也蒙着面走了出来。 一个机灵的伍长,赶忙让人去禀报宗伯和大梁守。 无忌看周围兵士个个紧张的样子,笑道:“我是少公子魏无忌,此次大闹刑场,就是要救一个含冤的朋友,也为国家留下一位贤才。列位都是保家卫国的魏国兵士,我也不为难你们。大家就在这里等着吧,我自不会再跑。” 围着的兵士这才稍稍放松,都觉得这位少公子还真是气度不凡,有趣得很。 过了片刻,只见远处两辆马车驶来,后面跟着大队兵士。马车驶到围着两人的兵士之后,缓缓停下,御者将车门帘掀起,宗伯魏齐和大梁守魏遐各自下来。 折腾了半天,终于有了结果,虽然还没有抓回范雎,却把救人的魏无忌和郑安平一起围住,也算是大获全胜。这样不但能抓住当初持剑伤人违抗王命的元凶,还将他和魏无忌牢牢绑定在一块儿,即便在魏王和太子那里,也好交待。魏齐眼中显出一抹狠厉,魏遐脸上则全是得意之色。 无忌和魏固只站在那里,看着魏齐和魏遐在卫士的簇拥下走了过来,在距他们十步的地方站住。 魏遐身为大梁守,是此次追捕名正言顺的指挥官,自然当仁不让,抢先喝道:“那个贼子,还不扯下面巾,现出真实面目,束手就擒!” 魏齐却是对着无忌微微欠身道:“少公子受惊了。您身边这位,可是持剑行凶c抵抗王命的亡命之徒。还请少公子撤开,让我等将他捉拿归案。” 可惜无忌却并没有他们期望的慌张,只是冷冷看了他们几眼,道:“我可不知道什么亡命之徒,只知道是和另一位公子在这里玩耍。” 魏齐和魏遐闻言都是一愣,却见旁边魏固伸手扯下脸上的面巾,冲魏遐躬身施礼,叫道:“父亲!”又朝魏齐施礼道,“宗伯!” 魏齐和魏遐都呆住了,互望一眼,脸上表情真是各自精彩。原本围住的是他们口中的亡命之徒c伤人凶手,怎么就变成了大梁守的宝贝儿子?四周的兵士都有些不明就里,若不是怕军法严厉,都要交头接耳起来。 魏齐朝魏遐低声喝问道:“怎么回事?” 魏遐胖胖的脸涨得通红,低声支吾道:“我我也不知道啊” 魏齐:“还不去问清楚!” 魏遐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冲魏固喝道:“你这逆子,在这里做什么?” 魏固笑道:“在家里闲来无事,就和少公子一同来逛集市玩。” 魏遐咬着牙道:“那这身打扮是怎么回事?” 魏固张开双臂,自己来回打量了几圈,道:“儿子一向喜欢江湖侠士,觉得这样好玩些。” 魏遐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老血:“” 魏齐看魏遐被儿子顶住,冷哼一声,走上前来,道:“少公子,方才在刑场之上,可是众目睽睽,是你挥剑砍断绳索,放走了要犯范雎。如今大梁守走失了要犯,可只能找你要人了。” 无忌冷冷道:“范先生是太子的宾客,也是我大魏的贤才。太子已明确传谕,让大梁守暂停审理,待他来查问清楚。不知大梁守和宗伯,为何却如此急迫,定要先处决了此人?” 魏齐咬牙冷笑:“你不过拿着太子令来空口白话,谁知是真是假?范雎乃是国之要犯,司寇府朱批明正典刑,除非太子亲自来讲,否则谁能担此干系?” 无忌也冷笑道:“你等说司寇府朱笔批复,却连个行刑案卷也没有。拿了个别的案卷,就来充数shā rén么?这干系,又是谁来担?” 魏遐突然明白过来,对着魏固道:“你这逆子!是不是你换走了我的案卷?” 魏固笑道:“父亲明鉴,这罪名儿子可不敢当!” 两边正你来我往,纠缠不清,忽见远处一辆驷马高车朝这里飞奔而来,四周跟着几个衣甲鲜明的骑士护卫。虽然还看不太清楚,已让人感觉来人身份不凡。 很快马车驶近,大梁守手下的兵丁不等喝令,便自动让开通路。无忌看得清楚,那前方驾车之人正是太子宫中总管颜恩。魏齐和魏遐自然也认得颜恩,知道他一向是太子的亲随,脸色愈发难看。 只见颜恩一收缰绳,将驾车的四匹马稳稳停下,然后一掀车厢门帘,高声通报:“太子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太子亲临 太子魏圉好不容易送走了魏王和芒卯,看看时辰早已过了午时,一叠声地叫颜恩赶紧备轿备车。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颜恩心里比太子还急些,早让人赶紧预备了。太子乘了在宫中代步用的小软轿,催促抬轿的奴仆一路小跑到了王宫宫门,颜恩在一旁跟着,也跑得直喘气。 马车早在宫门口候着。因是要去跟宗伯魏齐c大梁守魏遐要人,颜恩特意让准备的是太子正式出行坐的驷马高车,上面装饰着各种日月龙纹,华贵异常,以显示威势。还特意叫了几名宫中虎贲卫士,全副衣甲,骑着骏马随行。 一路行来,太子坐在车中暗想该如何开口要人。虽然他平素性格软些,但毕竟身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真发起狠来,还是有着储君的尊贵气势。现在心忧爱弟,正有些怒气上头。 颜恩亲自驾车,纵马狂奔到北市,却见人群早就散了,满地狼藉。监斩棚的火已经被扑灭,不过芦苇搭的棚顶都烧没了,还留着几根烧焦的木头架子,在慢悠悠地冒烟。几个受伤的大梁守随员,留在这里守着。 颜恩唤了几个人过来问了,都支支吾吾的讲了一些,有些地方还不太明白,不过也大致知道少公子果然出手不凡,硬生生地就把人从刑场劫跑了。他把经过又跟太子大概讲了下,两人又惊又喜,又担心无忌现在的下落。 按着随员的指点,一行人又沿着追兵的去向赶过去,在集市上绕了几圈,终于在魏齐和魏遐的后面,到了无忌和魏固被围的地方。 无忌看到太子车驾到了,心中一喜,跟魏固对望一眼,都暗呼侥幸。魏齐和魏遐却都是面色如霜,却不敢失了礼仪,往前几步,双双施礼道:“恭迎太子!” 太子魏圉由颜恩搀着,从车上慢慢下来,先看向无忌。无忌冲他轻轻吐了个舌头。太子看他表情轻松,明白无事,一颗心放了下来,故意等了一等,才慢悠悠地道:“免礼吧!” 说完他绕着左右走了一圈,只看着,却不说话。这是从父亲魏王那里学到的一些御下的小手段,就是要不紧不慢,高深莫测,让人猜不到用意。所谓不知道的才是最可怕的,自然便只能服服帖帖。 果然魏齐忍不住,自恃宗伯身份,此前与太子关系尚算可以,就开口问道:“大梁守正率队在此地抓捕劫囚要犯,不知太子此来,有何吩咐?” 魏遐听了,心中暗骂:什么叫我率队在这里抓要犯,难道你魏齐不是一起的吗?嘴上却又不敢说,只静静等太子开口。 太子又慢慢踱了一圈,方悠悠道:“宗伯和大梁守的公干,我并没什么吩咐,不过来随便看看。不知道大梁守要抓的劫囚要犯,现在在哪里?” 魏齐闭口不答,只望向魏遐。魏遐忙了半日,又累又急,脑门上汗涔涔的,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太子见他们不说话,干脆替他们问出来:“不会是我这弟弟无忌吧?他虽然平常贪玩一些,毕竟年纪还小,想必没有这么大胆子。” 这明摆着颠倒黑白的话,出自太子之口,魏齐和魏遐又如何敢反驳? 太子看他们的模样,知道自己的话见了效,心中底气更足,继续道:“难道是魏固公子?他可是大梁守的独生爱子,怎么可能跑出来劫犯人?” 魏齐恼怒魏遐坏了事,有心道就是他儿子魏固干的,却担心魏遐万一气急败坏反咬自己一口,只得还是闭口不言。魏遐擦着汗道:“当然不是不是小儿,他只是随无忌公子在这里游玩” 太子一笑,道:“既然如此,你们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快去追真正的劫犯去?” 魏齐知道事已不可强为,便唤道:“大梁守?还不让赶快人去追?” 魏遐忙吩咐左右,虚指了几个方向,让人带着兵士赶紧去追了。 太子又道:“既然这里无事,我也不打扰两位公干了。”说着唤了唤无忌,“还不过来,随我回宫,准备逛荡到什么时候!” 无忌答应一声,微笑着跟着太子上车,回头又招呼魏固。魏固也笑着对魏遐道:“父亲,我也随少公子到太子那里坐坐,晚上大概先不回去了。您老可要保重身体!”说着便随无忌一同上了太子车驾。 太子又对魏齐道:“宗伯,最近事务繁乱,有些话未来得及跟你讲。待我回去安置了,自会到你府上探望。” 魏齐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忙道:“那臣就在府中恭候太子!” 太子点点头,吩咐颜恩,车驾回转。颜恩见顺利接到了无忌,心中也自放松,手一抖,一声清脆的鞭响,太子车驾缓缓掉头,带着护卫骑士一起去了。 魏齐还立在那里,看着太子众人远远消失,对还呆立着魏遐怒道:“都是你养的好儿子!”大袖一甩,也愤愤走了。 只留下魏遐一个,在那里嗫嚅道:“我该怎么办啊?” 马车里,太子细细看了下无忌身上的剑伤,并不甚深,此刻已经结痂了。 看着无忌无所谓的表情,太子愠怒道:“看你惹出来好大的事情!当街劫囚的事,也是能做的么?” 无忌笑道:“太子哥哥一直不到,弟弟我只好自己动手了。” 太子忙辩解道:“我早要出来,谁知道父王和亚卿芒卯来了,要探视于我,硬拉着说了许久的话。”又瞪了瞪无忌,道,“今天的事,这么大动静,无论如何是瞒不住的。你还是好好想想,等父王知道了,该怎么办吧!” 无忌吐了吐舌头:“不过是兵来将挡,棍来臀受。只要救得范先生性命,这还是受得起的。” 太子叹口气,拿着个弟弟也是没有办法,想了想又道:“你挨几下倒还好,父王想也不至于真把你打成什么样。不过你救了范先生这一时,等魏齐和魏遐禀报了父王,如此大罪,你救得了他一世么?” 无忌呆了呆,道:“嗯就怕父王下令继续追捕范先生和郑兄”忽然又笑道,“有太子哥哥在,想必定能够说服魏齐和魏遐。方才太子哥哥说,要去魏齐府上拜访,就是这个意思吧?” 太子无奈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你弄的这些烂摊子,只好我想办法收拾了!对了,范雎和郑安平呢,他们现在在哪里?” 无忌道:“这个还需先回我家中看看。出发前我与郑兄约好,若顺利抢下范先生,能出城便带他出城;若不能出城,便直接兜回我家中藏起来,铃铛会想办法接应。” 太子点点头:“那便先去你那里吧!”说着吩咐驾车的颜恩,先不回宫,转去无忌府上。 到得无忌府门外,铃铛早安排人时刻打探着。听说太子车驾到了,赶忙迎了出来。看到无忌和魏固还算完好地回来,哽咽道:“少公子,可把奴才担心死了!看到您的马自己跑回来,还以为您” 无忌笑骂道:“你这奴才,我还没怎么样呢,何时见你这般心疼我了?”又附耳低声问,“那两个人可曾回来?” 铃铛使着眼色,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带着众人进了府,回头吩咐看门的奴才把府门关紧,谁也不准进来。 无忌也不多话,跟着铃铛一路直走到后堂,果然见郑安平正扶着范雎,给他捶肩揉背。范雎也已将囚服换下,简单梳洗过了,脸色因之前长时间呆在石室里,不见天日,又缺食物,十分苍白消瘦。 见了无忌和太子,郑安平便要扶着范雎起来行礼。无忌忙让两人坐了,歉然道:“无忌营救得晚了些,让范先生受了这许多天苦!” 范雎精神倒好,忙答礼道:“怎敢怪罪公子!公子这些时日,为范某奔波劳累,甚至亲自以身犯险,范某铭感五内!” 无忌笑道:“只凭我自己是不够的,最后还是多亏太子哥哥。” 太子对范雎倒没无忌那么重视,只淡淡道:“先生安坐无妨。稍后我会去见宗伯魏齐,商谈如何开解先生之罪,也免得日后再生事端。” 范雎又起身谢了。却见太子朝无忌使了个眼色,无忌心下明白,便对范雎道:“此前我曾问过先生一事,也是太子关心之事。就是那如氏一家的来历,还请先生再与太子细细说说。” 范雎忙将此前在大梁圄中跟无忌讲的事情,又同太子详细讲了一遍,最后道:“若想让如氏一门洗脱前罪,只有大王亲下旨意。否则,只能留待日后给太子了。” 太子已然明白,心中暗自思索。 忽然听无忌道:“今日我和魏固兄在集市上躲避时,还曾遇到如氏姐妹,多亏她们帮我们挡了一下追兵呢!”说着便把如何在布市上碰见,如何帮他们脱身的事情讲了。 太子笑道:“想不到这丫头还如此机灵!”又想起此前几次见面,心中顿时火热。 众人又歇息谈说一阵,太子便起身要走,准备去宗伯府与魏齐好好谈一番,了结诸事。多时不语的魏固突然道:“家父此番,定然大受打击。还望太子看在魏固面上,稍稍保全一二。” 太子看看他,点头应了,便带了颜恩一同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口舌如兵 宗伯魏齐在府邸之中,有些坐立不安。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今日白天这一场,可谓大败亏输。不但让无忌劫走了范雎,也没能抓到郑安平,最后还惹得太子亲自出面,带走了无忌和魏固。之后大梁守魏遐装模作样的在城中大肆搜索,连郑安平和范雎的一根毛都没找到。想来这两人若不是已经趁乱出城,就是躲到了无忌府中,甚至是太子宫中。无论是哪一个,恐怕都没那么容易再抓回来了。 当然最大的问题,是可能彻底惹怒了太子。若是在太子赶来之前,能够将郑安平拿下,那也能让他无话可说。谁知道魏遐那个蠢货,养出来这么一个窝里反的儿子。满城兵丁跟着转了许久,最后追的竟然是魏固!魏齐不禁心中哀叹,这次最大的败笔,就是找了这么一个盟友!早知如此,此前无忌拿着太子令来时,就干脆就坡下驴,互相给个台阶下去算了! 想到太子可能很快就来访,魏齐赶紧定定心神,思索该怎么应对。到底是该死硬到底,将事情禀明大王,继续抓捕范雎和郑安平两个;还是该适时休战,向太子示好? 正犹豫间,就见前面传报,太子车驾已到府门外。魏齐赶紧整了整衣冠,快步迎出。 出乎魏齐意料,太子似乎并没有显出十分恼怒问罪的架势,相反倒可以称得上和颜悦色。两人一同来到花厅就座,魏齐命人上了好酒,又问太子是否需要歌舞助兴。 他这一下,只不过是随口一问,心中以为太子此来是要商谈事情,必定不会多做耽搁。谁知太子自然而然地接口道:“可!” 魏齐自己倒怔了下,回过神来,赶紧让人传舞姬来。一时舞姬c乐人都准备停当,花厅中又是一片轻歌曼舞,其乐融融。魏齐看太子似乎专心饮酒赏舞,半靠在案上,手指随着乐曲轻敲着节拍,也弄不清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其实太子边在那里赏舞,也边偷眼看着魏齐的反应。看他从一开始的故作从容,慢慢到心神不定,心中不禁暗暗叹道:范雎这家伙料人料事还真有几分本事,怪不得无忌一意要营救于他,只可惜人看起来讨厌了些! 原来在太子临行前,无忌特意问了下范雎,若太子去见魏齐,当如何做才好。太子心中知道,因是自己不喜欢范雎,所以无忌才代自己问的。他自己心中其实也没什么把握,干脆姑且一听。 范雎听无忌开口,便问道:“不知太子此去,是想让魏齐暂时低头,还是想让他日后俯首听太子之命?” 太子听了这一问,自然明白当中的分别,便更想听听范雎的高论,赶紧跟无忌使了眼色。无忌看看太子,道:“若只是一时强压他低头,日后难免另有麻烦。自然是想让他今后都俯首听太子之命。” 范雎点点头,沉思片刻,便将自己的想法讲了一遍。太子听完,却有些将信将疑,但既无更好的办法,就只有一试。 当下太子所用的,便是范雎交待的“欲擒故纵”之计,用来扰乱对方阵脚。此计说来简单,比的却是耐性。故意随意谈笑,饮酒赏舞,就是不谈正事,给魏齐高深莫测之感,让他心急如燎,偏偏不得要领。等他忍不住自己提起话题,说明心中已乱。 魏齐果然中招,表面上跟太子一起赏舞,心中七上八下,几次张口欲谈,又硬生生吞了回去。等到太子赏到第四支舞,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太子,今日之事” “诶~”太子伸手拦住,笑道,“佳舞当前,宗伯先莫谈俗事,扫了雅兴,且先赏舞,赏舞!” 此一招,范雎称之为“迎头一击”。当魏齐终于忍不住开口之时,直接以他事打断,让他不知所措,泄了气势。然后再等他心慌意乱之时,反而突然提起,必定大有妙处。 魏齐此时果然有些手足无措,本来准备好的言辞给打散,只得又陪着赏了一会儿舞,心中暗道平日太子还算老实敦厚,怎地今天高深莫测起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对付。想了一阵,不得要领,便干脆端起酒杯饮酒。 太子偷眼看魏齐模样,心中暗笑,等他刚把酒杯放在嘴边,突然开口道:“宗伯,方才要说的是何事?” 魏齐不料太子突然发问,一口酒差点呛着,赶忙将手中酒杯放下,用袖子掩口咳嗽了两声,先挥手让舞姬乐队退下,方才答道:“魏齐方才是说,今日之事,实在是魏齐与大梁守办事不力,有负大王所托,也让太子烦忧了。” 太子心中明白,这便是范雎所说的“以退为进”了。先退一步,自陈其短,承认失败,但却要牢牢站住是为大王办事的立场,接下来就要以此来逼迫太子让步了。 果然,只听魏齐顿了一顿,继续道:“只是魏齐与大梁守也是上奉王命,为国效力,捉拿不法之徒,以正民风。此番少公子于众目睽睽之下,大闹刑场,私放重犯。虽然魏齐看在同为王室血脉,不愿追究,但若大王追问起来,只怕有些不便。” “嗯”太子故作迟疑道,“那宗伯之意,该当如何?” 魏齐看了看太子脸色,小心翼翼道:“魏齐之意,无忌少公子乃是太子胞弟,自当竭力保全。只是如此便需将范雎c郑安平缉拿归案。大王那里,可以让大梁守魏遐极言是与少公子一起设谋,故意诱使凶犯露面,以便捉拿。这其中还有大梁守之子魏固在,更易坐实此事。如此少公子不但无过,反而有功,我与大梁守也好交差,岂不两全?” 太子听了,心中连连冷笑:这一番说辞,还真是漫天要价,等着自己就地还钱,好最后来个折中成交。只是可惜,一切早在范雎预料之中。 他沉吟道:“宗伯所说,未尝没有道理。只是” 魏齐伸长了耳朵,仔细听他的“只是”后面的话是什么。 谁知太子吊了一下胃口,又停住了,却换了个话题,道:“据说此前大梁守曾判过范雎一次谋逆大罪,却被司寇府驳回了,宗伯可知是何原因?” 魏齐没想到太子会忽然提起这个,不知道是何用意,只据实答道:“好像是相府传谕,让司寇府驳回。” 太子追问道:“那相府为何会突然传谕此事?” 魏齐强笑道:“谋逆之罪,乃是极刑。相国孟尝君一向谨慎,想必怕万一所审不实,或有屈打成招情事,冤枉了人命,上干天和,下伤黎民,非是国家之福,是以责令细细再审。后来大梁守重审之后,发现并无冤屈情事,司寇府便朱批照准了。” 太子摇头道:“据我所知,却非如此。” 魏齐奇道:“据太子所知,却是何原因?” 太子故意低声道:“只因我弟弟无忌去见了孟尝君,极力推荐范雎之才。孟尝局本有礼贤下士之名,闻说此事,便有意相救,以备日后收为己用。孟尝君如今年老,若无得力后继之人,他日退了相位,怕是难过,是以此举也有为日后预留地步之意。” “哦?”这个缘故,魏齐倒是第一次听说。细细想来,以孟尝君往日的名声,最喜欢招揽奸猾犯法之徒,市恩沽义,真可能做出此等事来。反正打着重案需谨慎的旗号,谁也挑不出错来,万一成功,就等于买下一条人命,若不成功,也不损失什么。 想到这层道理,他不禁暗暗小心,道:“即便如此,想来相国也不会因此就枉纵了谋逆要犯!” 太子笑道:“是否谋逆,也不过看如何说辞了。只是宗伯强压着大梁守,通过了这谋逆的判决,恐怕孟尝君心中,未必高兴。另外还有一事,宗伯想必也不知晓。” 今天太子这里说出来的话,总是让魏齐一阵肝颤,忙道:“太子请说!” 太子道:“我来之前,亚卿芒卯使人传来一个消息。说他愿意在明日早朝之时,在大王面前,推荐范雎博古通今,是难得一见之大才,恳请大王为国留贤,免他抗命之罪!” 魏齐惊得差点站起来,问道:“这这是为何?又干他芒卯何事?” 太子暗道范雎的路数真是与众不同,偏偏却有奇效,便依了先前准备的说辞,慢慢道:“当初芒卯与宗伯争相邀人,反遭羞辱。以芒卯平素为人,必定深以为耻。他应是听说宗伯与我和无忌交恶,刻意来此一说。而芒卯之能,又实在不可小觑。他与孟尝君又走得甚近。若是明日大殿之上,两人联手向大王进言,留下范雎,不知宗伯以为,可能折辩得过?” 听到这里,魏齐已是满头冷汗。万没想到,此事孟尝君和芒卯还要插手。若是真在魏王面前辩论起来,他们定然会将伪造地契c诬陷贤良等等罪名往自己和魏遐头上扣,还有魏固劫人之事,简直就是现成的靶子。到得最后,自己很可能闹得灰头土脸,与相国c亚卿c太子c无忌尽皆交恶。万一魏王听了他们的话,重用范雎,自己还很可能又竖了一个死敌。 忽然他眼中现出狐疑之光,问道:“若依芒卯之说,魏齐的确难以硬杀了范雎。只是不知太子为何要将此事告知与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各怀心思 太子按照范雎的建议,拿孟尝君和芒卯插手来诈魏齐。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不想魏齐毕竟经过些风浪,一阵慌乱过去,还是心中起疑。 不过太子却早知会有此一问,笑道:“那孟尝君c芒卯是何人?不过外来的客卿而已!凭借一时之权谋诈术,为父王所用。一旦有变,恐怕也会立时弃魏国而去。若论真能全心全意为我魏国着想,保宗庙社稷者,还是要靠我等王室宗亲!是以当日我刻意带了无忌,拒了芒卯,却到宗伯府上赴宴。此中之意,宗伯难道不明白吗?” 魏齐这才顿时去了疑虑,从坐席上出来,对着太子躬身施礼道:“魏齐一时不察,险些伤了太子之意!只是事到如今,该当如何,还请太子吩咐,魏齐定然从命!” 太子见大获全胜,心中暗喜,脸上却要紧紧绷住,只是温言劝道:“范雎本也是我大魏之人,怎可让两个客卿揽去?以我之意,不如宗伯抢先建言,收为己用。让孟尝君和芒卯的攻讦之词,全部落空,自己还得了爱才之名,不是两全其美?” 魏齐听了这话,犹豫道:“只是今日我还在会同大梁守处斩此人,明日就反过来举荐,变得是不是太快了些?而且大梁守两次定案,又怎好自己翻供?” 太子笑道:“定罪归定罪,举贤归举贤。宗伯自可说此前罪名是实,而范雎贤才也是实。当年管仲如何?可是要亲手射杀齐桓公!等齐桓公成了国君,照样惜才任用,成就一代霸业。宗伯虽然会同大梁守定了范雎的罪,但后来听了无忌的陈情,决心为国家计,亲自恳请大王赦免其罪,以待后效,这岂非千秋美谈?” 一席话说得魏齐连连点头称是,再次拜谢太子,心中也暗恨孟尝君和芒卯。 太子见如此,正好乘胜追击,为明日朝会做个预备,免得到时情形与自己所说不符,会让魏齐起疑。便依着范雎所教,继续道:“此事虽定,不过宗伯也切莫掉以轻心。” 魏齐本来心中一块大石已然放下,听了他这话,倏地又悬了起来,忙问道:“还有何事?” 太子道:“若是宗伯在大王面前,执意要杀范雎,那孟尝君c芒卯必然出言阻拦。而若宗伯反而在大王面前为范雎说情,那孟尝君c芒卯会如何?” 魏齐皱眉细思道:“他们莫非会反过来劝大王杀范雎,又说我和大梁守私纵凶手?” 太子点头道:“不可不防!” 魏齐暗想:无论我是杀还是不杀,都可能少不了与孟尝君和芒卯争斗;若是说不杀,至少还有太子和无忌少公子两个站在我这一边;无论怎么算,都是说不杀划算。 当下心中计议已定,便慨然道:“但有太子在,魏齐又有何惧,与他们争辩便是!” 魏齐确定了大计,心中松快,便和太子去了芥蒂,开怀畅饮。又叫了舞姬上来,继续跳舞助兴。两人直饮到天色渐暗,方才尽欢作别。 太子出了宗伯府,马上派人去给无忌众人报信。 相国府,议事厅,灯光如豆。 相国孟尝君依旧坐在主位,冯谖依旧坐在左首,右首却是空的。不过坐席上虽然空着,案上却放着一个酒樽,显见得方才这里有人坐过。 两人默然良久,孟尝君忽然开口叹道:“看来,我田文果真是老了” 冯谖停了抚剑,抬头问道:“主君何出此言?” 孟尝君道:“方才听了芒卯的话,没有愤然而起,拔剑杀了他,岂不是老了?” 冯谖哑然失笑,道:“我听说当初在魏齐府上,唐雎曾经教导魏无忌,说拔剑而起,愤然而斗,不过是匹夫之勇。以主君之豪雄,怎地要逞起这匹夫之勇了?” 孟尝君道:“当年我率众过赵国,shā rén毁县,何尝不是匹夫之勇!只是当时先生正在齐国为我打点,没有见到那个场面罢了。现在老了,却没有这般脾气了。”追忆往事,自己也不禁失笑。 冯谖也试着回想当年孟尝君盛年时的风采,不过都已经淡了,好像从一开始就是这么老态龙钟的样子。他回了神,道:“芒卯又以齐国之事,威胁主君,不过想激主君和他站在一处罢了。主公方才不置可否,不理不睬,才是正理。真拔剑而起,反显得落了下乘。” 孟尝君笑道:“这么说,先生以为老夫方才做得对?” 冯谖点头道:“相国深思熟虑,自然是对的。” 孟尝君又追问道:“那我没有答应帮他一起打压魏齐,也是对的?” 冯谖道:“魏齐何许人,也值得相国打压!而且为了打压魏齐,却得罪太子魏圉和无忌公子,未免太不划算。” 孟尝君:“可若是放任魏齐与太子走到一路,老夫的相位岂非不保?先生也曾说,最好将这位子,交给老夫亲自举荐提拔之人。” 冯谖:“这是芒卯该用心之事,却不是主君该用心之事。对这个位置,芒卯守得会比主君自己还牢。是以主君尽管宽心,看他们争斗即可。以魏齐之能,不足以担此大位,芒卯足够应付。若主君果真和芒卯联手将魏齐彻底打灭,那时主君才真的要好好担心一下。” 孟尝君点点头,道:“那就任由他们斗去吧!太子去见了魏齐,看起来宾主尽欢,却未必真能同心。我此前已经卖好给魏无忌,也就是卖好给了太子,算是留了退身之步。而魏王那里,恐怕也不是他们三言两语就能混弄过去算了,且不去管它!齐国那边消息如何?” 冯谖:“正如芒卯所说,田单已经攻入临淄,迎回了新任的齐王。” 孟尝君叹道:“这田单还真是人杰!” 冯谖却道:“不过芒卯有些消息却没说。新任齐王和田单未必君臣相得,似有猜忌之意。” “哦?”孟尝君捻着胡须细细思索,道:“芒卯不将此事告知,是怕我心存侥幸,不能下决心对付齐国。” 冯谖点头表示赞同:“定有此意。” 孟尝君道:“先生却说一说,田单和这齐王,有什么不和。” 冯谖:“传言田单入临淄之后,并没有马上迎新齐王回都,反而有些犹豫。齐国百姓纷纷猜测田单是否有意自立为王,不过他最后还是派人接了齐王回来,自己居了相位。” 孟尝君笑道:“田单本是齐国王族远支,若不是莒城先立了这个齐王,他攻入临淄之后即便自立为王,也是合理。不过此种传言,齐王也未必会当真。” 冯谖:“的确不会当真。但是还有另一种传言,说田单在国中故意卖好,收揽民心,曾亲自解衣,将冻僵的老人抱在怀中温暖。此事在临淄广为流传,不似虚假。” 孟尝君皱眉道:“若真有此传言,却是难解。当年齐国王族原本是姜姓,先祖陈完落难,逃到齐国后改为田氏,就是靠着百年经营,逐渐收买人心,最后驱逐姜姓而拥有齐国,受周天子册封正式成为齐国国君。当今齐王也是田氏之后,岂会不知先祖如何发迹,引以为鉴?何况田单同为田氏宗族,取代起来,只怕更是简单。” 冯谖笑道:“主君所言虽然有理,不过田单不在攻入临淄c大权在握之时自立,反而在齐王入主之后,用这种笨办法,岂不是显得太蠢?可见这传言依旧不实。” 孟尝君叹道:“这正是此种传言的可怕之处。不管田单到底有没有做过此事,或者即便做过此事,是不是刻意收买人心。既然国中到处都是这传言,那田单没做也是做了,没收买也已经收买了。齐王岂会掉以轻心,不加防范?” 冯谖也叹道:“主君所言极是。君心难测,尤其是事关王位,更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据说齐王对田单此事甚为忧虑,后来听从一位采珠人的建议,发布诏令嘉奖田单。诏令还说什么‘寡人担心百姓受冻,相国就帮百姓御寒;寡人担心百姓挨饿,相国就给百姓分粮;相国这样全力安抚百姓,都是为了解寡人之忧,正合寡人心意’。” 孟尝君微笑道:“齐王这个办法倒是聪明。如此一来,齐国百姓就以为田单所做之事,都是齐王安排的。既免得国中百姓人心归于田单,又免得直接跟手握大权的田单正面冲突。看上去还君臣相得,其乐融融呢!” 冯谖道:“正是如此。田单也是个聪明人,怎会不明白齐王这道诏令的深意?从此之后,行事也格外的小心谨慎,不敢有半分逾越。” 孟尝君道:“他们如此君臣猜忌,必然忙于内斗,无心向外,倒是于我有利。正省得老夫来设法削弱齐国了。否则以田单的智计,万一盯上老夫,或者盯上老夫的封地薛地,可是个dà á烦。” 冯谖笑道:“如此,想必相国决计先不理会那芒卯了?” 孟尝君大笑道:“坐山观虎斗,何乐而不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千金马骨 魏阙巍巍。 魏王安坐在大殿之上的王座,听群臣一一奏报军国大事与地方上的重要政务。在这个位置上,他已经坐了将近十七年,早过了最初继位那个热血冲动c渴望功业的时期,只希望不要出什么篓子就好。加上近来自觉身体和精力都大不如前,听着日复一日相近的事情,很快就有些疲倦。 按照原定的议程议完一轮,诸位大臣看上去也没有什么额外的事要奏陈。相国孟尝君照旧安坐不动,一言不发。亚卿芒卯稍微调整了下坐姿,微微抬头看了魏王一眼。 魏王正了正身子,把目光望向魏齐。魏齐低头凝神,静静等着魏王发话。 “宗伯。”魏王的声音缓缓叫到,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魏齐忙坐直了身子,大声应道:“臣在!” 魏王继续道:“择亲别馆的事情,进行得如何了?” 魏齐微微松了口气,胸有成竹地答道:“臣已会同大梁守魏遐,将规划之地全部圈出,并清理完毕。别馆的各项建造规制,也由匠人细细画出,一应楼台亭阁俱全。还有一处大校场,可供大王操演之用。建造之役,也会同大梁守摊派完毕,只待来春,即可动工。” 魏王又问道:“此次择亲,虽是盛事,却也不可太过奢靡了,免得伤了民力。” 魏齐忙道:“我王如天之仁,臣敢不谨慎从事!按大王嘱咐,此次建造所需费用,不及当初修建邺城离宫之半。征发民夫,则是离宫之七成。预期半年,即可完工。届时各国公子齐聚,大王便可细细择选佳婿。” 魏王满意地点点头,顿了一下,话题一转,问道:“寡人记得之前你曾提过,说为择亲别馆圈地之时,曾有人抗命不迁,甚至拔剑伤了公人?” 魏齐心中一凛,知道麻烦事来了,答道:“确有此事。” 魏王仍然不紧不慢地问道:“这抗命之人,后来如何了?可曾交大梁守处置?” 魏齐:“违抗王命,自然要交大梁守处置,依律严审。” 魏王:“审得如何?” 魏齐咬咬牙,只能据实奏答:“大梁守审讯下来,因涉及违抗王命,阻挠择亲别馆建造。为儆效尤,定的是谋逆大罪,判弃市,并移报司寇府批复照准。不过” 魏王却不给他补充解释,质问的语气也严厉起来:“可处决了吗?” 太子魏圉坐在一旁,见有些不妙,也起身道:“父王” “没你的事!”魏王喝道。太子一愣,只得又坐了回去。 魏王这一声喝,声振屋瓦,让相国孟尝君抬了抬眼皮,亚卿芒卯又扭了扭身体,座中群臣也都是一惊。 魏王又看向魏齐:“宗伯?” 魏齐额头微微见汗,硬着头皮答道:“回大王,按理按理昨日已当在北市斩首” “按理?”魏王冷笑道,“那实际上就是还没有斩首么?” 魏齐被魏王质问得有点喘不上气,干脆心一横,一口气把事情说完:“的确如此。只因臣等太子和少公子商议了,以为该犯虽有重罪,姑念在尚有薄才,聊可一用,是以暂且寄下性命,以观后效!” 魏王听了这话,一时不语,眼光扫过整个大殿,忽地转换了质问的目标:“大梁守?” 魏遐官职不显,坐在偏后的位置,一直悬着颗心仔细听着。昨晚深夜,宗伯魏齐急急过府来访,与他说了太子的意思。魏遐原本在想着如何在魏王面前,既掩饰过了死刑犯逃跑的过错,又不要太过得罪太子。忽然听魏齐说要一起保下范雎,他被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弄得有些呆了,一时反应不过来。后来被魏齐狠狠疏通了几次思路,方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不过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原本是担心太得罪太子,现在又担心能不能瞒过了魏王。 现在听到魏王亲自点名,赶紧直起身子应道:“臣臣在!” 魏王盯着他半天,悠悠道:“你来说说,是怎么让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中,劫走了要处决的人犯?” 魏遐脑袋里嗡的一声,知道劫囚的事情魏王已经知道了。他心里一边想着魏齐定的方向,一边想着怎么把话说圆,吭哧吭哧半天,却没能说出话来。 又听见魏王道:“怎么不回话?是以为寡人不知道昨天都出了什么事吧?” 一旁的芒卯心中冷笑。昨日得知太子去魏齐府上,他就猜到可能有串通的情事,便联络了宫中熟悉的内侍,将北市死囚当场被劫的事情,拐弯抹角地说与魏王知道。其中少公子无忌和太子魏圉如何参与,如何强抢人犯,自然一件不漏。 魏遐情知避不过,便干脆原原本本将劫囚的始末都说了一遍,却隐瞒了儿子魏固参与的事情,都推到郑安平身上。至于行刑案卷被偷偷调换一事,只说是自己不小心拿错了。他的打算是:大王问什么,我就答什么,至于怎么回护那个人犯,还是交给宗伯和太子吧! 魏王听完魏遐的叙述,良久无语,忽然对群臣笑道:“看寡人养的好儿子!”又转头吩咐道,“唤无忌进来!” 原来朝会之初,宫中就早有人去无忌府上,传他进宫候着。无忌也预料到今日必定有事,本就在家中一直等人来唤。是以朝会之时,他就一直在大殿外等候。 听到父王传唤,无忌赶紧整了整衣冠,迈步进殿,不慌不忙地行了礼。 魏王阴沉着脸道:“昨日北市刑场之上的事情,可是你做的?” 无忌叩了个头,朗声道:“是儿臣所为!儿臣只为为国留才,一时情急,出此下策!” 魏王怒极反笑,道:“你倒是好汉做事好汉当!身为王子,不思报效,伙同江湖之士,当街抢夺死囚,反倒还有理了来人,先杖责二十,再来回话!” 立时便有殿前虎贲卫士,上前拖住无忌。 太子见势不妙,又要起身劝解,却被魏王喝住:“你再回护于他,连你一起打了!” 太子却知道,此番必不能再退缩,定要先把话说了,不然难保魏齐那里不起变化。是以他起身来到大殿中间跪下,道:“父王息怒!待儿臣和无忌将实情全部禀明,再责打不迟!” 太子如此硬顶自己的话,倒是第一次,魏王反倒有些惊疑了。他挥挥手让虎贲暂且退下,道:“好,你们说!” 太子赶紧看看无忌。无忌又叩了个头,开口道:“启奏父王,想我大魏自文侯武侯时,任用李悝c吴起,锐意变法,强于诸侯。至惠王时,率领诸侯朝拜周室天子,隐隐为中原霸主。其后却屡失孙膑c卫鞅等贤才,至有桂陵c马陵之败,西河c上郡之失。从此齐国中兴于东,秦国崛起于西。五十年来,我大魏失城失地无数!每想及此,无忌均痛心疾首!” 魏王坐在王座上,听得似乎有些呆了,众臣也都面目各异,不知是什么想法。 这些话无忌虽然与范雎商议过,却也同样是他的肺腑之言,现在说出来,分外痛快。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下去:“是以可知得贤才者,可得天下;失贤才者,则失社稷。此次大梁守拟定弃市的范雎,儿臣与他交往数月,深知其博学广识,才辩惊人。虽然尚未知是否如孙膑c卫鞅一般,能以一人而兴国,但可效法燕昭王千金收马骨,赦免其于囹圄之间,使其得效微薄之力。则远近贤才,皆知父王求贤若渴之意,定当前来投靠。如此则我大魏再兴有望!” 所谓燕昭王千金收马骨,其实是燕昭王的臣子郭隗讲给燕昭王的一个故事。说是有位国君喜欢千里马,派使者找了三年没有找到。后来使者听说有个地方有一匹千里马,就急匆匆赶去,结果那千里马却病死了。然而使者花了大价钱将死马买了回来,对暴怒的国君说:“人们听说国君连死千里马都愿意重金购买,还愁买不到活的千里马吗?”后来果然很快就有人送了好几匹千里马shàng én。 郭隗讲这个故事给燕昭王,是让燕昭王把自己当做求贤的马骨,先供养起来,以此来展示姿态,吸引更多更强的贤才前来。现在无忌用这个故事,则是让魏王把范雎这个死囚当做马骨,对天下展示爱才之意。 这一番话讲完,魏王脸上阴晴不定,群臣当中也颇有赞叹之声。此前大家都听说无忌随须贾深入秦营,力劝穰侯魏冉退兵,还道主要是须贾之功,无忌只是去凑个热闹。现在当场听了无忌的慷慨陈词,才真的相信这个平常不起眼的少公子,果然是人中龙凤,不过却不知其中其实还有范雎的功劳。 魏王在王座上默坐片刻,一时拿不定该如何评判,便望向相国孟尝君:“此子所言,相国以为如何?” 孟尝君抬了抬眼,拱手道:“少公子能为国着想,难能可贵。” 这句话似乎是站在无忌这一边,不过对于此事究竟该如何处理,却并未发表什么明确意见。芒卯侧眼看了看孟尝君,心中暗道看来昨晚上相府真是白去了,这个老狐狸就是不上套,还是准备坐在岸上看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魏国之失 魏王听了孟尝君的话,又转向芒卯:“芒卿以为如何?” 芒卯知道,早晚魏王会就此事问到自己头上,如何回话,却须好好把握。一来不能直接恶了太子和无忌,二来又不能让魏王将此事轻轻放过,三来还要借机打击魏齐。 不过此事他早有准备,答道:“少公子之言,发自肺腑,臣等甚为感动。只是当街劫囚,手段未免激烈了些。想那众目睽睽之下,又有宗伯c大梁守亲自监斩,却被一个十几岁的童子劫了国之重犯。传扬起来,未免让人视我朝堂上下为儿戏。” 看到魏王听得轻轻点头,芒卯便继续道:“若让奸人以为,我魏国堂堂之法,不过空文,大梁芸芸守卫,均为虚设,则势必盗匪横行,百姓遭难。何况来年,择亲别馆建成,将有各国公子前来,不可不早做防范。” 殿中魏齐和魏遐听了芒卯这话,都心中暗骂芒卯。听上去都是堂堂正正的谋国之论,却是隐约在说宗伯魏齐和大梁守魏遐无能,这么多人盯着,能让个小孩儿把重犯劫走。至于对太子和无忌,虽然没有直接批评,却也点出了极为不妥之处。 魏王听完,对太子和无忌道:“你们听听,这才是老成谋国之言!”显然觉得这番话甚合心意。 太子和无忌只得俯首道:“儿臣知错!” 魏王又看向魏齐:“宗伯以为呢?” 魏齐也只得道:“亚卿之言甚是!魏齐与大梁守有负大王信任!” 魏王起身离了王座,在殿上边来回踱步边道:“两个王子,一个胆大包天当街劫囚,一个无视国法出面掩护。宗伯和大梁守,两个人带着满城的兵士,连个死囚都守不住,闹得百姓议论纷纷,朝廷威严大损!若不重办,如何面对悠悠之口!” 四个人都正在暗自惴惴,等着魏王最后的发落,谁知芒卯这时又补了一句:“大王,臣听闻昨日随少公子劫囚之人,并非郑安平,却是大梁守之子,魏固!”对于太子和无忌,他尚有几分顾忌。对大梁守魏遐,他却是毫不客气了。 魏遐的脸刷地白了,心中把芒卯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魏王重重地哼了一声,道:“真是把脸都丢尽了!传寡人之命,大梁守魏遐即行革职!看在你身为宗室近支,又有多年苦劳的份上,也不再多做追究。你就回家去,好好管教管教儿子吧!” 当下就有几个虎贲卫士上前,将魏遐朝服扒掉,做了个请的手势。 魏遐这些时日忙碌下来,天天提心吊胆,结果好处没有捞到,却丢官免职,悔恨无及。他朝魏齐哀哀唤道:“宗伯?” 魏齐自己还不知道怎么发落,哪有心思再去管他,只装作没听见。魏遐无奈,只得垂头随虎贲卫士去了。 魏王踱了几步,又道:“宗伯,你身担择亲重任,后面半年,就先安心把择亲别馆建成,准备好择亲事宜。至于朝中其他的事,就先不用管了。另外再罚俸一年,以示薄惩!” 魏齐听得明白,这是变相削了自己的权。半年不能参与朝政,影响力势必大减,至于那一年的罚俸,倒是无关紧要。他虽不情愿,也只得叩头谢恩,退在一旁。 魏王又看向太子,道:“太子身为兄长,管教不严,屡次纵容。这次竟然还亲身参与,实在令寡人痛心!罚在太子宫中禁足一月,不得外出!” 听到这个责罚,太子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也叩首谢了,回到自己座位。 这时大殿中间,只剩下无忌一人还直挺挺地跪着,等候魏王发落。 魏王看着无忌,心中复杂。这个小儿子,生来便带着晦气。稍微大些,又十分顽劣倔强,屡屡惹自己在生气。每次重责之后,魏王心中想起他逝去的母亲,都有些不忍。可只要再看到,又莫名的厌恶。上次他随须贾退秦军,倒让人稍稍刮目相看了一阵。后来又像要发奋向学,谁知没过几天,又惹出这等大祸,偏偏他还说得振振有词。 魏王几次要张口重重责处,不知是因为年老体衰,没了心气,还是因为真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每次责罚的话到了嘴边,却又没能出口。忽然看到无忌腕上露出的一圈檀香珠串,那是正是无忌母亲在世时给他戴上的。 最后魏王重重坐回到王座上,道:“无忌,你犯下这等大错,自己说该如何惩处?” 此言一出,芒卯和众臣都愣了一下。按照魏王以前的脾气,恐怕早就暴跳如雷,亲自动手责打了。今天突然发了这一问,难道说现在在魏王心中,这个少公子果然与从前不同? 无忌倒是毫不含糊,小脸一扬道:“无忌愿领杖责!” 魏王心中暗叹一口气,道:“寡人先罚你在府中禁足三个月,深自反省!” 听到魏王如此重重拿起,轻轻放下,太子和无忌心中都是一松。 谁知魏王又道:“还有你的杖责,权且记下。把你说的那个范雎,带进宫来给寡人见见。如果名不副实,不但还要砍了他,你的杖责也要加倍打了!” 太子和无忌心又悬了起来。现在成败可就系在范雎自己身上,输了可是人头落地。连带无忌挨上四十杖,以他的小小年纪,恐怕承受不起。但事已至此,唯有一拼,还好无忌深信范雎之能。至于太子,因为此前按范雎所教,成功说服魏齐,倒也有几分信心。 无忌料到今日下来,必定生死,所以早让范雎和郑安平藏在自己车中,候在宫外。如果事情顺利,可能要入宫见驾;万一事情不妙,就立刻乘车出城。 当下魏王传命,急召范雎入宫。内侍领了王命,火速召人去了。 一时内侍回来,身后跟着范雎。只见他大袖飘飘,虽然身着布衣,也自有儒雅俊逸之气,望着王宫大殿,昂首而行。 魏王看范雎最多不过二十上下,料他纵然有些学问,只怕见识也不够。想想两个儿子都因为他犯了大错,心中就先有几分不悦。 待范雎见了礼,魏王冷冷盯了他半天,开口道:“听说你有些学问?” 范雎不慌不忙,答道:“世间学问万种,不知大王问的是哪一种?” 魏王冷笑道:“就说说你知道的。” 范雎昂首道:“范雎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列国兴衰!” “小小年纪,大言不惭!”一旁座中的芒卯忍不住斥道。 范雎笑道:“是否大言,但凭大王垂问。” 这话倒激起了魏王的争胜之心。他思索了一番,道:“不需你说完列国兴衰,就说说百年来我魏国之失吧。” 范雎不假思索,张口便道:“魏国之失,其失有二。一为失才,孙膑c卫鞅之事,人所共知,无需范雎在此多言。” 魏王冷冷道:“这已是老生常谈了。说你的二吧!” 范雎继续道:“二为失势。当年文侯武侯时,魏国定都安邑。左揽西河c上郡,对秦国呈威压之势;右拥大梁c河内,对齐国呈阻遏之势。若此时我大魏继续以精兵强将西进,将秦人一路驱赶至西戎c义渠,则可坐拥关中,以为王霸之资。于东则据守河内,联络赵c燕c楚三国,使齐国不能妄动。如此二势俱成,魏国自此可高枕无忧,进而宰割天下!” 魏王不悦道:“你的意思,是当初惠王迁都大梁错了?” “大错而特错!”范雎斩钉截铁道,“惠王迁都大梁,无非想使泗上十二诸侯臣服。然而有强齐在侧,不能速胜。因此却使河西实力大减,失去威压之势,给秦国以可乘之机。等秦国变法而强,反夺我之河西。从此魏国只能困在齐c赵c秦c韩c楚五国之中,处四战之地,却无险可守,岂非大错而特错?” 面对范雎雄辩滔滔,魏王竟一时语塞,连忙望向芒卯。 芒卯会意,起身道:“范雎所言,只是口舌之论罢了!当初我魏国定都安邑,却被韩国的上党隔断,跟大梁c河内分开,仅靠一道狭地相连。若不迁都大梁,一旦有变,便会被齐c赵c韩c楚四国瓜分大梁河内的膏腴之地,岂不因小失大?” 范雎从容答道:“可以我之大梁换韩国之上党,如此东西相顾,可保无忧。” “笑话!”芒卯喝道,“大梁地处中州,乃是东西南北要道,繁华已久。上党却尽是些崎岖山地,物乏民贫,怎可以之换我大梁?” 范雎笑道:“大梁虽富,却不可守。上党虽贫,却是天下锁钥!” 芒卯却不再多辩,只拱手对魏王道:“范雎此人,尽是腐儒怪论,请我王明察!” 魏王摆摆手,道:“罢了。所谓贤才,不过如此。看你确有几分口舌之利,就到须贾大夫那里跟着历练吧!”转头又对无忌道,“你的杖责暂且免了。回去闭门思过,日后举荐,务必慎重!”说罢大袖一挥,吩咐散朝。 无忌看看范雎,两人眼中都是失望之色。太子倒是原本就觉得范雎言过其实,如此结果,也算满意。 一旁的魏齐却是心中暗喜:范雎未能得到魏王赏识,算是少了一个可能的威胁;而且又被丢到须贾手下,日后还不是在自己掌握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再访如氏 朝会过后,关于劫囚一事,暂时尘埃落定。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魏王亲自发话,免了范雎的死罪,虽然只是丢给了中大夫须贾做属员,仅仅芝麻大小的一个官,但总算性命无忧。连带着郑安平的罪,自然也不追究了。 但是最大的赢家,无疑还是芒卯。太子魏圉和少公子无忌双双禁足,推荐的范雎不受魏王重视;上升势头正猛的宗伯魏齐被勒令远离朝政,专心造择亲别馆;跟在魏齐屁股后面的大梁守魏遐,直接被一撸到底,免了官职。而且,随后芒卯推荐的新大梁守人选,也被魏王采纳。再加上相国孟尝君似乎渐渐已老不堪用,一时朝中风向,都转向了亚卿芒卯。 不过对于这些朝局变动,无忌倒并不关心,能够成功救下范雎和郑安平,已经算是侥天之幸。自己只被罚了禁足三个月,更是出乎意料之外。而且这三个月,正是冬日,寒风猎猎,白雪皑皑,是以这三个月来,他就安心在府中读书练剑。范雎在须贾门下,并不十分忙碌,郑安平更是闲人一个,加上老爹根本管不住的魏固,三人时常来无忌府中探望,一起讨论战策,切磋武艺,倒也十分快活。 太子只被禁足了一个月,是以比无忌先解禁出来,也来过几次。不过后来遇到了两次范雎等人,心中不喜,便来得少了。然而据铃铛跟颜恩私下里闲谈,太子大概是最盼着无忌能早早解禁的人,因为他一心想和无忌一起去大梁城东游玩。 无忌自然明白,太子所说的城东游玩时指的什么。他自己出不了门,便特地吩咐铃铛到集市上,挑了两支品色上好的玉钗,预先备下。 等到三个月禁足期满,已是初春。虽然依旧春寒料峭,残雪未消,院中梅花却已凌寒而开,预先报知地气回暖。太子早已提前几日让颜恩来邀约无忌,待解禁之时,一同去城东拜访如氏一家,无忌也自答应。到解禁第一天,太子早早便坐了那辆旧车,来无忌府中等候。无忌将两支玉钗装好,放在身上,随太子一同上车出城。 路上两人商议,此次见了如父,该如何说话。上次被灰头土脸地赶出去,太子可是郁闷了许久。 郊野之上,犹有残雪,不过田地中已经隐隐显出绿意来。从车窗远望,可以看到远远一片梅林,正是梅花初放,宛如朝霞初露。不过太子可没心思赏玩这乡野景色,一连声催促马车快走。无忌却想起上次出城,发现有人跟踪的事情,不时回头查看,却没再发现什么异常。 过了半个时辰,已到了如氏门前。太子和无忌下车唤门,过了片刻,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开门的正是如父。 如父看到太子和无忌,脸上登时又罩上寒霜,仿佛一瞬间季节又从初春倒回到寒冬。他对两人冷冷道:“两位公子又来我这个贱地做什么?” 太子上前一步,施礼道:“如老伯,上次来访,唐突失礼,有些话尚未说清楚” 如父却冷哼一声,道:“没什么好说的,两位请回吧!”说着就又要关门进去。 无忌见言语不和,忙道一声:“如老伯,您不想为如氏一脉,恢复昔日门楣吗?” 如父闻言一愣,返身看了看两人,脸上神情颇为复杂,问道:“你们知晓我如氏来历?” 无忌道:“无忌但问一句:如老伯可是当年如耳大夫的后人?” 如父盯着无忌看了良久,叹道:“你所说的那位大夫,正是先君名讳!” 无忌忙道:“晚辈失礼。我兄弟二人已知如氏是因当年令尊之事,被当今大王夺了封爵,贬为庶人。今日正是为此事而来。” 如父犹豫了一阵,道:“你们真能为我如氏恢复昔日门楣?” 太子见如父态度已有转机,微笑道:“春寒料峭,能否到里面一叙?” 如父这才开了门,请众人进来。铃铛和颜恩拴好马,到厢房等候。太子和无忌则随如父进了正堂。 如父边开正堂的门,边朝里面道:“有客人来,你们回避一下。” 只听屋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太子望了无忌一眼,嘴角微微撇了一撇。等里面人回避了,如父方才示意两人进去。只见正堂里,两部纺车尚在轻轻转动,显然刚刚有两个人正在这里织布。太子和无忌偷眼看看帘后,却是隐隐约约什么也看不清。 如父咳嗽一声,请两人坐了,自己也坐下,道:“两位公子,可否先将真正身份相告?” 太子和无忌对望了一下,无忌道:“晚辈魏无忌,是当今魏王少子。这位是长兄魏圉,乃是当今太子。” 虽然猜到这两个是王族公子,没料到竟然是当今魏王的两个亲生儿子!如父心中一惊,直接站了起来。门帘之后也听到“啊”的两声轻呼。 太子忙道:“老伯请安坐。虽然我兄弟身份特殊些,也还是晚辈。此前来时,有些不便,未能告知真实姓名,还望老伯见谅。” 如父毕竟也是贵门之后,一阵惊疑之后,还是照旧坐下。并不如普通小民一般,在如此高位的公子面前拘谨畏缩。 如父定了定神,撇撇嘴道:“原来是太子和少公子,怪不得当日来时,那般煊赫!” 太子笑道:“真是叨扰了老伯。晚辈有一事不明,还请老伯赐教。” 如父道:“请讲!” 太子不再绕弯,直言问道:“听说老伯不喜姓魏之人,是否因为令尊当年遭我父王贬逐的缘故?” 如父冷哼一声,道:“先君对魏国忠心耿耿,多有功勋。当年成陵君为一己名位,撺掇先王讨伐卫国,先君用计断绝了他的念想,也是为魏国社稷着想。却被当今魏王直接贬为庶人,此后郁郁而终。我如氏家世清贵,现在却落在如此田地,苟活于乡野之间,不喜你魏氏,难道还错了不成?” 太子起身长揖道:“老伯暂且息怒。我和无忌在此先为致歉。只是前辈恩怨,何须延续至此。我兄弟蒙两位令爱多次救助,前来回报,也是理所应当。还望老伯能宽宥一二,容我等与令爱相见。” 如父冷笑道:“我宽宥你们,谁来宽宥我如氏?当今魏王与那成陵君交好,深恨先君,连先君辞世之时,都不肯松口。如今你们却叫我松口?” 看到太子和无忌默然不语,如父直接道:“何时当今魏王复了我如氏门楣,你们再来说吧!” 听到如父如此决绝,里面的如云如夷姐妹却坐不住了。两人不顾如父吩咐,径直出来,往如父面前一坐。 如夷先道:“父亲!人家诚心诚意来修好,您又何必定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如云也道:“èi èi所言甚是,两位公子人品也都是好的,还望父亲思量。” 如父看她们两个出来,怒道:“没有吩咐,怎可擅自见外客?还有没有礼数?” 见如父责骂,如云和如夷都垂了首,既不言语,也不回去。 隔了这许久,太子和无忌又见到这二女,竟似出落得越发好了。都是鬓如绿云,肤如凝脂,低首不语之间,更见动人。 太子心中忽生勇气,也不管什么犯忌讳的话,只管说道:“我父王向来威严,说一不二。若想让他心意回转,的确难如登天。但晚辈身为太子,总有一日,也会继位为王。那时为如氏洗刷罪名,光复门楣,不过一句话而已。晚辈今日愿在老伯及两位令爱之前立誓:他日我若为王,定践此言!” 边上无忌虽觉太子哥哥这样说话,未免对父王太过不敬,但除此之外,也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便也点头道:“我太子哥哥之言,定无虚假,还望老伯放心!” 如云c如夷二女听了他们俩的话,也都齐刷刷地望向如父,眼神热切。 如父毕竟年将半百,对这四个少年男女的朦胧心事,虽未明朗,又怎会猜测不出?初时因为深恨当今魏王,是以绝口不允。后来见太子和无忌言辞恳切,不似作伪,对一心恢复往日门楣的他来说,也委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再加上看这两个少年都是英姿挺拔,人品端庄,和自己的两个女儿之间,也显然互有好感。若将来真是两情相悦,也算是个归宿。如今正值乱世,民不聊生,难不成将来真把两个女儿嫁给寻常村夫,整日担惊受怕,吃苦受罪? 他默然了半晌,叹道:“真是女大不中留啊!罢了罢了,我就暂且不阻拦。希望太子莫要忘了今日之言!” 太子连忙答应,和无忌都是心中大喜。不知何故,如云c如夷听了如父的话,脸上都飞起红云。 又听如父对两个女儿厉声道:“不过你两个须得谨慎,两位公子面前,不可失了礼数!” 如云c如夷忙点头受教。 太子和无忌见如父松了口,忙吩咐颜恩和铃铛,将车上带来的礼物搬了来。他们知道如父不喜太贵重的东西,带的都是些寻常家用,一会儿便堆了一地。 如父又长叹一声,道:“如氏一门光复有望,我须到先君灵前拜祭一番,将此事告知。望先君在天之灵,稍得宽慰。如云如夷,你们随我一起去吧!” 看如云和如夷答应了,太子和无忌也忙道:“我们正好也去,祭奠祭奠这位前大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珠串玉钗 原来如耳的陵墓,就在这小村外不远。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如父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虽处战乱,也不肯搬离,定要守着先君陵寝。太子和无忌随同走来,发现路上远远望见的梅林,就在如耳陵墓的旁边。 按照周礼,从天子c诸侯,到卿大夫c士,一直到庶人c奴隶,墓葬形式c大小皆有规制。天子c诸侯之墓,墓道墓室方圆上百步,上面封有规模更加巨大的土丘,盖着庄严的享堂,天子棺椁七重,诸侯棺椁五重,其中殉葬的金银玉器c青铜器,都数以千计。卿大夫的墓室相对小些,也至少有数十步,上封土丘,盖上小一些的享堂,棺椁三重,各类殉葬器皿数以百计。 到了如今战国,礼坏乐崩,很多规制乱了套。不过有实力的诸侯c卿大夫,各种规格都是只升不降。如耳当初身为魏国重臣,即便是在大夫位置上身故,也是死后安享尊荣,陵墓森森,常享烟火。后来却是沦为庶人,死后只有数尺之地,勉强容身。上面封着圆锥形的小小土堆,享堂肯定是没有地方盖了,倒是爬满了野草。如今方到初春,坟上一片枯黄之中,刚隐隐透出一丝绿意,反显得分外凄凉。任谁也想不到,这里掩埋着的,曾是一时叱咤朝堂的重臣。 如父带了如云和如夷,在如耳坟前点上几柱清香,跪下拜了几拜,口中念念有词,想必即是说的今日之事。如云如夷姐妹跟着如父拜完,各自退到一边。 太子和无忌身份不同,不便跪拜,就以香为礼,长揖为拜。太子道:“请大夫在天之灵为证,魏圉今日允诺之事,绝不食言。日后恢复如氏门楣,定当为大夫重修陵墓,以安享后人香火。” 一番礼毕,如父便要回家,如云和如夷却道这边梅花甚好,正可玩赏,太子和无忌也随声附和。如父怎会不知他们心思,只吩咐两个女儿当谨慎守礼,莫要回去晚了,便自己先行回家。 看如父背影远去不见,四人不禁相视而笑,一同朝那片梅林走去。 因如父不在,众人都没了拘束。如夷笑道:“无忌公子,上次在集市上,是怎么回事?后来害我和姐姐担心了好久呢!” 无忌笑道:“也没什么,只是去救一个朋友。” 如夷吐吐舌头:“救什么朋友,能惹得满城的兵士去追你?我后来听城里传言,都道有人在刑场上,当众劫了一个死囚,莫不是你吧?” 无忌想到自己一时事急,惹了这个大的名头,心中也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一时情急,原本也不想弄出这么大乱子来。” 当下把当日伙同魏固c郑安平营救范雎一事,前因后果大致说了。虽然无忌此时说来风轻云淡,但实际想想,却还是十分惊险。当日追兵汹汹,满城戒严,如夷和如云也是亲眼所见,只听得又担心又佩服。 如夷笑道:“原来你在城中,做得好大事!果然王室公子,胆子大些。难道不怕你父王罚你么?” 无忌道:“这就多亏我太子哥哥啦!”又把后来和太子一起设法拉拢魏齐,应对魏王的事情讲了,极力夸赞太子在其中的作用。 如云和如夷听了,又称赞太子有胆有识,其中如云更是连连多看了太子几眼。太子听人夸赞自己,心中自然也十分畅快。 四人进了梅林,看那梅花一枝枝一串串,或是红如云霞,或是皑如白雪,又闻到清香阵阵,透人心肺。公子佳人,漫步一片芳菲之中,真好似神仙中人。 一时如云唤了太子,到一边看一株形态甚是奇特的虬梅。无忌却从怀中拿出包了的两支玉钗,递给如夷道:“我是个不受宠的公子,没有什么好东西。这两支玉钗,算是给你姐妹的谢礼,多谢你们仗义援手!” 如夷看了看他,笑道:“这是谢哪次?” 无忌道:“谢你们此前收留,后来在集市之上,又引走追兵。” 如夷点点头,接过来道:“那我便代姐姐一起收下了。”忽然又笑道,“我却比姐姐多救了你一次,不要再单独谢我一个吗?” 无忌没料到还有这一说,顿时大窘,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夷看他的窘迫模样,笑道:“算啦!” 她转身便要走,无忌急忙道:“且等一下!” 只见他伸出手腕,把一个看上去年代古旧的串珠取了下来,郑重道:“这檀木手串,是我母亲留下的。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只是我现在也只有这个啦!你若不喜欢,我家里还有一块姐姐送的玉佩,倒是好东西,回头拿来给你!” 如夷睁着一双明媚的大眼看了无忌好一阵,伸手把串珠拿了来,戴在自己手上。又朝他比了比,笑道:“这个就很好!” 也不待无忌再说话,便笑着跑到如云那里,将两支玉钗拿出来,说是无忌答谢的礼物,给如云先挑了一支。如云又谢了无忌。两姐妹都将玉钗戴在头上,的确比此前的荆钗更搭配些了。太子看了,却只是淡淡夸了两句。 又游玩了一阵,太子忽然道自己宫中缺些好看的摆设,这里的梅花极美,比王宫花园里都好些,正好折些来插花。如云听了,也道这个主意极好,也一道折些,装饰在自己家里。于是四人便在梅林中分头寻找,捡着曲直不一c繁密各异的花枝都挑一些。 如夷正在梅林中信步走去,仔细挑选花枝,忽然见太子也从一旁踅了过来。她还道是恰好碰到,正要绕过一旁寻找,忽听太子唤道:“如夷!” 如夷回头一笑,道:“太子有何吩咐?” 太子也笑道:“我们已多日相识,何须如此见外。你来看这个。” 说着他把手一伸,却是捏着一只珠钗。钗身是一支整玉雕成凤凰之形,通体碧绿,显见得是难得一见的美玉。钗头凤尾处,用金丝串着几串晶莹剔透的珍珠。难得的是那串着的珍珠也都隐隐泛着绿光,和钗身正好相配,浑然一体。 如夷看了看,奇道:“这么好的钗,难道也有两支,送给我姐妹两个?” 太子笑道:“这样好的钗,世间哪里寻第二支去!这是我专门留给你的,你姐姐那里我另有东西送。” 如夷笑道:“我们穷苦人家,哪里敢戴这样名贵的东西!就算是放家里,都怕人惦记着。太子还是先好好收着,我可不敢受!”说着轻轻施了个礼,便转身继续寻花去了。 太子万没想到自己精心准备得礼物,如夷竟然不收,一脸尴尬立在那里。忽然见如夷伸手摘花,皓腕上露出一串深红色的檀木珠串来。他自然认得这是无忌从小佩戴之物,也绝不会有两个。 一股酸意从太子胸中迸发而出,直顶到脑门。他狠狠咬了咬牙,转身便走,却差点撞到一个人。定睛一看,却是如云,刚从后面寻着花枝过来。 如夷见差点冲撞道太子,忙施了个礼道:“太子恕罪!”又微笑问道,“不知方才如夷与太子讲些什么。如夷年幼,若有错处,还请太子包涵。” 太子看她容貌清丽,温婉动人,并不输与如夷的明媚天真,再加上心中带有几分恨意,便把手中珠钗一伸,道:“没说些什么。这支珠钗,就送与你吧!” 如云见了那支珠钗,果然是人间珍品,又看看太子,有些不可置信道:“送给送给我?” 太子点点头,道:“不错,这钗正好配你。” 如云顿时脸颊飞红,眼中透出惊喜的光来,忙又施了个礼道:“谢太子!”说着接过珠钗来,喜滋滋地戴在头上,果然美玉配佳人,分外耀眼。 太子上下打量一下,道:“甚好!” 如云脸上更红,忙将手中花枝举起,道:“我寻了这些时候,就挑了这几支。太子看看哪些还堪用的,可以带回宫里。” 太子也不细看,道:“都好都好!”将如云手中的梅花都拿了,便继续前行,举头四顾装作继续寻找花枝,却是心烦意乱什么都没找到。 一顿饭工夫,四人都各自折好,放在一起挑拣了下。太子选了些准备带回宫,如云和如夷挑了些要带回家。无忌自小野惯了,倒是不懂这个,如夷便帮着挑了些,说回去插好了,让无忌带回去。 这时如夷看到了如云头上的珠钗,却没说什么。如云心中有些不安,也故意不提。 游玩既罢,四人各怀心事,一起朝如氏家中走去。无忌与如夷都是明朗跳脱的性格,路上不知在说说笑笑些什么。太子和如云只默默走着,不同的是,太子心中仍透着酸意,如云却是既欢喜,又忧虑,还夹杂着害羞,一时患得患失,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四人回到如家,太子和无忌也该拱手告辞。如夷将插好的梅花交与无忌拿了,微笑告别。太子和无忌便上了车,颜恩扬鞭喝马,车声辚辚,朝大梁城行去。兄弟俩一路无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四君同来 纵情游荡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半年倏忽过去,转眼已是又一年的夏末。 这半年来,魏国朝堂上异常平稳。自从魏齐被魏王勒令专注于择亲之事,相国孟尝君也因老迈,不太视事,亚卿芒卯在朝中一人独大。但毕竟魏王也没有明确表示将朝政专委于他,是以还算兢兢业业,十分尽心。 边境之上,还是时有小规模的征伐,但于战国之世,已是常态,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唯一的大事,大约是在宗伯魏齐的全心督造下,择亲别馆终于落成。魏王率领众臣c诸公子一起游览之后,表示十分满意。首功自然是魏齐的,因此魏王特命他可以还朝参政,以资嘉奖。芒卯虽然心中不悦,嘴上也说不得什么。 在这半年里,无忌不但兵书c剑术都大有进益,也过了他的十五岁生日,正经到了束发之年。对于这个小儿子的生日,魏王一如既往地没有在意。太子魏圉特地命人打造了一顶束发的玉冠,送与无忌。又由长公主魏淑亲自给他戴在头上,将顶发束起,脑后的头发散披下来,愈发显得玉树临风,卓然不群。 这一切是在无忌府里进行的,如云c如夷姐妹也应邀前来观礼。自从如父放松口风,不再多管女儿之事,太子c无忌有时去如氏门上拜访,有时邀约如氏姐妹进城游玩,来往得愈发紧密。半年中太子也是谨慎修身,除了有时实在忍不住,跟绿萝偶然厮混外,在贵族公子当中,已算是洁身自好的了,倒惹得绿萝有些怨望。 到了初秋,天气微微转凉,离预先定下的择亲之期已十分近了。魏国放出消息,有意请各国年轻有为的公子来大梁共游。原来择亲之事,毕竟于礼不正,是以魏国用了个其他名目,来发起此事。名为共游,其实是为长公主魏淑的婚事备选,选中之人,再开始从头走纳彩c问名的嘉礼。此事各国也都心知肚明,早有准备。 先是韩国那边回报,将由城阳君韩熙一行前来大梁。这位城阳君年方弱冠,算是少年高位。其实了解韩国王族的都知道,他的父亲才是正牌的城阳君。只是这位老城阳君一向亲善秦国,主张韩c魏都一起侍奉秦国,也就是跟在秦国屁股后面做小弟。为此他在明里暗里搞了不少小动作。结果后来事情玩脱了,秦国跟韩c魏关系恶化,老城阳君跑到洛阳周天子那里躲起来,不敢露头了。 老城阳君的儿子韩熙却一直跟老爹不是一路,反对亲近秦国。所以老城阳君一跑,韩国干脆让韩熙接了老城阳君的爵位封地,同样还称城阳君,以示不再承认他老爹在韩国的身份。 接着楚国来报,阳文君熊枢已经率众上路,前来大梁。阳文君是当今楚王的大弟,颇受宠爱。据说为人是标准的楚国贵公子,风流倜傥,雅好诗书礼乐。在崇尚文采c满地骚人的楚国,阳文君也是其中的佼佼者。阳文君年纪略大些,时年二十八,不知道是因为风流贪玩,还是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女子,一直没有正式婚配。 赵国回报上路的果然是平原君赵胜。赵胜是当今赵王的幼弟。赵王一继位,就将还未行冠礼的他册封为君,可见也是十分宠爱倚重。平原君雍容大度c礼贤下士之名,也是传遍六国。他门客数千,时人称有当年孟尝君之风。不过他养的门客,不似孟尝君那般多有好勇斗狠c鸡鸣狗盗之徒,反而如平原君本人一样,多是雍容君子,于赵国声名甚佳。 齐国和燕国并无合适的公子,只说会派人前来观礼。只是秦国的公子人选,还迟迟没有回报,魏王对此也忧心不已。当日魏齐殿前献策,魏王也的确认为赵c楚二国的公子是上选。不过亚卿芒卯说的也有道理,毕竟秦国势大,若真能攀上一门好亲,说不定大有益处。 魏王因此分外揪心秦国的人选:如果派来的是寻常公子,说明秦国并不十分看重这门亲事,那将长公主嫁去肯定得不偿失;如果派来的是个位高权重的公子,那却要好好思量一下了。 秦国偏偏像是故意捣乱一般,魏王越是关心,来的消息越是杂乱,一时说是王室远支,一时又说可能是当今太后的亲生儿子之一。搞得魏王患得患失,时时提心吊胆。 最后在其他各国公子都上路之后,秦国终于来了确切消息,将派泾阳君嬴芾前来大梁。听了这个消息,魏王心中也是一惊,深知此人非同小可。泾阳君是当今秦国芈太后的亲生儿子,也就是秦王嬴稷同父同母的胞弟。当初秦武王举鼎而死,芈太后甚至有意让嬴芾争夺王位。只是当时赵武灵王定要送身在赵国做人质的嬴稷回国为王,并亲自率兵护送嬴稷回秦。秦国正值内乱,无意争斗,对芈太后来说,反正都是自己儿子,最后就立了嬴稷为秦王。 不过芈太后也不会亏待这个儿子,她转手将嬴芾封为泾阳君,还是十分宠爱。泾阳君和芈太后的两个弟弟穰侯魏冉c华阳君芈戎,再加上芈太后的另一个亲生儿子高陵君嬴悝一起,合称四贵,把持秦国朝政。至于秦王嬴稷,反而要退一头地。秦国这次派出泾阳君前来,看来是势在必得。魏王一时觉得,如果选了这个泾阳君,应该也不错,日后定能够得到秦国的关照。 韩国都城新郑,距离大梁仅百余里之遥,路程最近,是以城阳君到得最早。虽然在这诸国之中,韩国最弱,但做为咫尺近邻,来往也是最密,便由太子带了无忌,亲自去迎。 城阳君主张抗秦,首先要取得魏国支持,自然对太子和无忌礼敬有加。尤其是无忌曾经身入秦营,说退穰侯魏冉,更是令城阳君极为钦佩。无忌见城阳君风姿英挺,谈吐胆识过人,也深为结交。 一番宴请,接风洗尘之后,太子和无忌将城阳君一行送至择亲别馆。 别馆建成之后,由魏王亲自赐名“和馆”,取家国和合之意。其中分割成几块馆舍区域,供各国公子及随从入住。这些馆舍从西到东,依次错落排列,当中围着一块略低些的谷地,是届时公子们的比试之所。 城阳君的馆舍安置在和馆的东南角,上面悬着“韩馆”两个大字。这里依着一片山丘,树林丰茂,显得十分幽静。城阳君看了,也颇为满意,当下便率领随行人众在此安置。 到了第二日,赵国平原君和楚国阳文君却是一起到了。原来两人的车队在大梁城郊正好遇上,便先见了面。平原君见阳文君果然风流雅致,其中又透出楚人特有的狂放不羁,十分倾慕。阳文君对平原君的雍容气度也钦佩不已。两人很快结为知交,相约一同赴会。 太子和无忌自然又是亲自郊迎,宗伯魏齐也特地赶来。平原君谦谦君子,定要让阳文君一众先行见礼。阳文君推辞不过,便先见了,由身边一个从者一一介绍对答。 无忌见这个从者年纪也不过二十许,在这亲贵云集的场面上,却能侃侃而谈,条理清晰,熟悉各种礼仪,竟胜过许多寻常公子。好奇心上来,便问这是何人。 阳文君笑道:“我等楚人,远在南方鄙野,深恐礼数有差,让众人笑话。这可是我专门从我楚国太子那里借来的能人黄歇,来为我随时提点。” 黄歇赶忙见礼,只道谬赞。 一旁的平原君也笑道:“这位黄歇言谈见识不俗,我之前见了,也十分赞叹。若不是他原本也是楚国王室远支,又深受楚国太子器重,我可真想把他招揽到赵国来呢!” 阳文君笑骂道:“人都道你跟当年的孟尝君一样喜欢养士,门客三千,怎么还不知足?看到我楚国贤才,就想挖墙脚不成?正好孟尝君现在也在魏国,你倒是可以去跟他好好请教一番,再看看能不能把那位冯谖挖到你赵国去!” 平原君听了大笑,忙道可不敢到老虎头上去捏虱子。 然后平原君一行也来见礼。与韩国城阳君c楚国阳文君不同,平原君带的随从奴仆不多,门下宾客却是甚多,果然不愧养士之名。这些宾客大都言谈文雅,举止悠游,可惜无忌却没有从中看到如范雎那般的人物。 不过平原君的举止气度的确不凡,很快便让太子和魏齐也深为折服,亲近起来,惹得阳文君在一旁说了些开玩笑的酸话。 接席完毕,太子c无忌和魏齐一起,将两位公子送到各自馆舍。平原君的赵馆紧挨着城阳君的韩馆,城阳君的楚馆则和预留给泾阳君的秦馆一起,在整个和馆的西侧。众人入住之时,城阳君也来一一见过了。 城阳君c平原君c阳文君三位,在和馆住了两日,和太子c无忌c魏齐整日盘桓,倒也十分相得。太子c无忌也暗暗观察,看三人到底哪个可能中长公主魏淑之意。 到了第三日,有使者来报,说秦国公子泾阳君明日就将到大梁城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馆驿之争 战国中期,秦国最强。虽然齐国也曾不可一世,一度与秦国并为东西二帝。但被燕国联合五国一战,几乎灭国,一蹶不振。自此秦国独大,远远凌驾于其他诸国之上。是以听闻秦国首屈一指的贵公子泾阳君到来,魏王不但让太子c无忌c魏齐出城相迎,还让此时实际上的众臣之首芒卯也随同迎候。 因为此前秦国使者通报说,泾阳君的车驾将在未时整到达大梁,太子众人早早用过午膳,便到大梁西郊候着。谁料直等到申时,还不见泾阳君的人马。 此时虽是初秋,天地间也还留有一丝暑气,众人在郊外等得久了,都焦渴疲惫。太子心中十分不耐,命人再去打探。到了戌时三刻,回报说泾阳君一行看魏国秋色宜人,一时兴起,在野外打起猎来。现在泾阳君正玩得高兴,让人传话说请太子再等一下,他们稍时便来。 在亚卿芒卯的劝说下,太子强压怒气,率领众人继续等待。又一直等到酉时,太阳开始西斜,才远远看到一众人马朝这里赶来。 秦国富强之名果然不虚,泾阳君的声势,比此前三位公子又自不同。若说城阳君算是轻车简从,阳文君hé pg原君就是标准的大国公子架势,随从c宾客近百。而秦国泾阳君的车队,比一般国君都要气派些,随从足有三百人,车马也上百,比其他三位公子加起来都多。为首的先导车辆行到太子等人等候的芦棚时,都还没看到车队的尾巴。 泾阳君车队的每一辆车,都雕龙画凤,装饰华丽,既显示着秦国的强大,也说明了泾阳君的地位尊崇。 太子众人忙出了芦棚,到路旁迎候。先导的十辆车过后,只见一辆异常高大华贵的车,在四匹骏马的牵引之下,缓缓驶了过来,在众rén iàn前停下。车身两侧还悬挂着十几只狐狸c野兔,显然便是泾阳君在路上的猎获。 御者旁坐着的随从忙将车帘撩起,一名锦衣金冠c英武逼人的贵公子从车上下来,想必就是泾阳君了。还有一名抱剑的黑衣少年,也从车上下来,立在泾阳君一旁,面色冷峻,似乎随时警惕四周。 看到太子众人相迎,泾阳君大袖飘飘,拱手笑道:“有劳太子久候!想不到魏国地处中州,人烟辐辏,野物却也不少。我这一路行来,甚有斩获,可送几只给太子下酒。” 太子虽然心中不悦,也只得道:“听闻泾阳君英武过人,弓马娴熟,果然不凡。” 无忌c魏齐c芒卯都上前见了礼。泾阳君听到无忌名字,深深看了几眼,对魏齐则不甚理睬,对芒卯倒是谈笑了几句。 看时辰不早,太子提议入城设宴接风。泾阳君却道路上射猎劳累,反正有各种野获,不如直接到馆舍安顿了,生火烤些野味来吃。 在泾阳君坚持之下,太子只得从了。魏国众人也上了车,做为先导,直穿过大梁城,到了东郊的和馆。 和馆门外,平原君与阳文君听闻泾阳君车马将到,做为先来的公子,也算是半个地主,便到门前相迎。城阳君却道今日身体不适,没有一同过来。 太子魏圉与泾阳君的车马到了和馆外,都下得车来。泾阳君与平原君和阳文君也相见了,寒暄几句,正要入内泾阳君忽然道:“韩国城阳君不是也早到了么,怎的不见前来?” 平原君忙道:“城阳君今日身体不适,故未曾前来,拜托我向泾阳君聊表歉意。” 泾阳君冷哼一声,道:“这么弱的身体,还来求什么亲,岂不是耽误长公主终身?” 平原君不答。太子忙上前劝解,又辞了平原君和阳文君,带领泾阳君的人马,去和馆西侧的秦馆安顿。无忌听说城阳君身体不适,便跟太子说了,先行去韩馆探望。 谁知到了秦馆门外,泾阳君挑帘看了看,对太子道:“这里太过狭小,我这一行,车马众多,只怕安顿不下。” 太子不料有此一变,忙道:“知道泾阳君地位尊崇,车马众多,特地选了这个最宽敞的馆舍做为秦馆。还望泾阳君屈尊入住。” 泾阳君却摇头道:“不好。我不惯跟这么一大帮人挤在一起。不如留下一半人马在这里,然后请哪位人少的公子挪过来,我带了亲随去单住一个小些的馆舍便可。” 太子和魏齐不禁面现难色。其他公子早就安顿好了,现在去无论让哪一位搬家,无疑都极为不便。何况还是让人家跟泾阳君的大队人马住在一起,更是不敬。 芒卯却早猜到泾阳君的心意,上前笑道:“城阳君的随从最少,不如请城阳君搬到这里暂住,泾阳君移步往城阳君那里住。只是城阳君的馆舍在最东侧,距这里颇有一段路程,只怕行走起来不便。” 泾阳君笑道:“多走些许路而已,哪有什么不便!太子,我觉得芒卿这法子甚好,我们就到城阳君那里去吧!” 说罢也不等太子回话,唤了亲随,便调头直往东行去。太子无奈,连忙登车跟上。魏齐一边登车,一边暗自咒骂芒卯有意挑事。 却说无忌正在韩馆内,与城阳君说话。原来城阳君并没有什么不适,只是他因为父亲之事,深恶秦国,又听说泾阳君十分跋扈,便不愿去见。无忌见城阳君身体康健,放下心来,就干脆坐下来一起闲谈。 正说话间,只听外面车马嘶鸣,人声鼎沸,也不知是什么情况。两人忙携手出来看,却见太子c魏齐c芒卯正纷纷下车,又有一众人等簇拥着一位贵公子,气势比魏国太子还足些。 城阳君不认得泾阳君,无忌忙低声与他说了。城阳君剑眉一挑,上前迎来。 太子见城阳君出门来迎,忙道:“听闻城阳君身体抱恙,特来探视。无忌,你怎的不好生照顾城阳君,还让他亲自出来迎接?” 无忌还没答话,城阳君忙道:“在下并无大碍。方才正和少公子闲谈,看到外面车马众多,便出来看看。还请太子勿要责怪少公子。” 那边芒卯早与泾阳君说明了城阳君的身份,泾阳君冷笑一声,上前道:“既然城阳君并无大碍,那倒是正好。不如就请城阳君让手下收拾收拾,搬到我那秦馆去住!” 城阳君奇道:“我在这边早已安顿停当,为何要搬到秦馆?” 泾阳君道:“因为我要带人到这里来住,特意把秦馆让些给你。” 城阳君更是奇道:“听闻秦馆规制甚大,十分华丽,岂不是正合泾阳君身份,怎的却要到我这小小韩馆来住?” 泾阳君还未答话,他身边那位抱剑的黑衣少年却先喝道:“我家主君要住便住,你着人搬走便可,何须这许多废话!” 前面无忌不明就里,还在一旁安静听着。现在见连泾阳君手下一个小小随从,都敢出声呵斥城阳君这个贵客,再也按捺不住,也喝道:“两家主君答话,你这小小奴才,也敢插嘴,出言不逊?” 黑衣少年冷笑一声,待要反唇相讥,却被泾阳君拦住道:“剑奴,无忌少公子可是主人,你不可无礼!”黑衣少年这才躬身施礼,退了下去。 太子和魏齐身为主人,赶忙上前,将来龙去脉对城阳君说了。 城阳君脸色越来越难看,冷笑道:“如此说来,泾阳君的意思,就是让我去秦馆跟他的随从挤在一处,他来住我的韩馆?” 泾阳君笑道:“你也知道,我那秦馆规制甚大,十分华丽,也不算委屈了你。” 城阳君盯着泾阳君看了许久,冷冷道:“若是我不搬呢?” 泾阳君道:“城阳君岂会如此不识大体?若是人手不够,我的随从倒是不少,可以叫过来帮你一起搬。” 太子和魏齐又在一旁劝解,两人却都是充耳不闻。芒卯却只是偷笑。 无忌在一旁见泾阳君如此以势压人,实在看不下去,上前道:“泾阳君,你也是一国贵胄,地位尊崇,何必如此强人所难!若是秦馆实在住不下,我可将城中府邸让与你住,我自与城阳君一同住在这里!” 泾阳君摆手道:“无忌少公子却是客气了。这和馆建起来,本就是让我等求亲公子入住的。我不住在这里,反而住进大梁城,岂不是让人笑话堂堂魏国,连个馆舍都安顿不好?今日我哪里也不去,就要住在这里!” 太子和魏齐无法,不敢得罪秦国,只好又对城阳君好言相劝,又说可以加派奴仆,提升待遇规格等等,断不敢让城阳君受了委屈云云。 城阳君一来带的人手不多,又都是日常照料的奴仆,看对面泾阳君人强马壮,多有带甲卫士,知道冲突起来不免吃亏;二来不愿僵持下去,让无忌c太子和魏齐为难。他沉默良久,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我搬!” 在无忌复杂的目光中,城阳君的奴仆一阵忙碌,将物什收拾停当,装了车,朝秦馆而去。太子和魏齐在一旁一再赔罪,城阳君只默然不语。无忌心中不满,也愤愤地随城阳君走了。 泾阳君坐回车上,看城阳君收拾完搬走,大手一挥,立时便有手下众奴仆进了韩馆,将有些未来得及搬走的东西都丢了出来,又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摆放好。 泾阳君这才下车,刚要进馆,抬头一看,门楼上还挂着“韩馆”的匾额。他将头一摆,黑衣剑奴一跃而起,竟直shàng én楼,手中寒光一闪,利剑出鞘,随后折身下落,宝剑又抱回怀中,稳稳立住。 那韩馆匾额咔嚓一声,断为两截,从门楼上轰然落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秦国之谋 太子c无忌和魏齐陪同城阳君搬到新住处,芒卯则留在原来的韩馆,也就是现在的新秦馆,招待泾阳君安置住处。等泾阳君一切安置完毕,芒卯方才寒暄几句,告辞回城。临走时他又特意交待负责守卫馆舍安全的中军将晋鄙,让他对泾阳君的住处多加留心,谨慎保护。 离了馆舍,进城回到自己的府邸,便有家人迎上来,低语几句。芒卯点了点头,径直往秘密议事的那个僻静书房走去。进了院落,远远看到书房中亮着灯光,芒卯的脚步反而慢了下来,似乎在边走边思索等下该如何谈话。 推门进去,果然还是往日那个峨冠博带c风度翩翩的楼缓,大半年不见,也没见有什么改变。 楼缓看芒卯进来,也是一笑,两人各自见礼落座。 芒卯先开口道:“先生可是同泾阳君一道来的?” 楼缓微微一笑:“若是同泾阳君一道,岂不是令人生疑?我前日已经到了大梁,四处走走看看,可听到了不少故事。” 芒卯问道:“什么故事,让先生有如此雅兴?” 楼缓:“这大半年来,大梁城中最轰动的故事,芒卿怎会不知?” 芒卯:“先生莫非是指少公子魏无忌当街劫囚之事?” 楼缓点点头,道:“此子侠肝义胆,有勇有谋,倒是难得。据说最后朝会争辩,魏王虽然大发雷霆,最后却没怎么发落?” 芒卯:“的确如此,芒某也十分疑惑。按照从前魏王的脾气,魏无忌这次的二十杖责,怎么也是免不掉的。谁知魏王重重拿起,轻轻放下,最后只关了三个月禁闭了事。” 楼缓微微沉思道:“这说明两件事。一是魏王老了,脾性不如当年;二是魏王可能的确开始注意这个少公子了。无论哪一点,你都需留神。” 芒卯点头道:“先生之言,甚是有理。这魏无忌的确有些门道。当日刑场劫囚之时,我担心魏齐c魏遐那两个蠢货让魏无忌溜了,特地派了招风前去,暗中跟着他们,顺便指点下魏齐魏遐的追兵。谁知道招风在逼魏无忌从藏身之处里出去时,竟然半路杀出一个用铁锤的高手,将青鸾击伤。” 楼缓惊道:“招风虽然年轻,剑法却已是出神入化,颇受剑师推许,在秦宫中也几乎无人能敌,什么人能将他击伤?” 芒卯沉吟道:“正是不明身份,所以才深可忧虑啊。也不知是藏在魏无忌身边的护卫,还是偶尔路过的侠客。不过据招风说,那人能击伤他,不过仗着兵器凶猛,加上地方狭小,又事发突然。若是正经交手,未必就能胜过招风。” 楼缓点头道:“无论如何,都需认真留意,看能否再找到蛛丝马迹。此前穰侯吩咐,让先尝试拉拢魏无忌,芒卿这里可有进展?” 芒卯皱眉道:“这个少公子,脾气怪得很。最初一次因为请他和魏齐争执之后,太子倒是亲自登门致歉。可后面我几次邀约,他都借故不来。后来又出了劫囚的事,就更见不到了。之后我设法再请太子出面邀请,若还是不给面子,那我只能另做计较。” 楼缓听了良久不语,忽然道:“话说回来,这次魏无忌和魏齐争斗,想必芒卿获利不少。” 芒卯冷笑道:“不过是多掌了些时日的朝政罢了。这不前些时日和馆落成,魏王看魏齐差事办得好,又准他入朝参政了。上面还有个相国孟尝君,虽然不大管事,却总能碍事。” 楼缓笑道:“所以此次择亲,却是个良机。芒卿如果办得好,秦王和穰侯说了,定会设法让你先登上魏国的司徒之位。” 原来楼缓现在身为亚卿,在相国不在时可以执掌政事,却是因为魏国此时司徒之位空缺无人。战国时相国为百官之首,协助国君总揆万机;司徒位列三公,专门司掌政事。芒卯一直这么忌惮魏齐,就是怕他哪一天越过自己抢去司徒的官职。至于魏王为何迟迟不任命芒卯为司徒,却是因为觉得他诈术过重,为政有些不正,一时还不能放心。 芒卯盯着楼缓看了良久,道:“希望先生言而有信,莫要欺骗于我。” 楼缓闻言大笑道:“你是何人?堂堂魏国亚卿芒卯!只有你骗别人,哪有别人骗你!” 芒卯听了这一半激将一半恭维的话,脸上也略有得色。他想了想,道:“以我对魏王之意的猜度,他此前听了魏齐蛊惑,觉得赵c楚两国是上选。不过自从听说秦国派出求亲的是泾阳君,心中隐约已有些改了主意。不过我今日见了泾阳君,未免有些狂傲太过。今日来时,已经迟至两个时辰,教太子好等。入住馆舍之时,又与韩国城阳君冲突,强逼他搬了住处。如此脾气,只怕误事。” 楼缓笑道:“泾阳君年少得意,加上芈太后和穰侯都十分宠爱,难免骄纵些,这却是没有法子。秦国诸贵戚公子中,华阳君已有夫人,高陵君又年纪太小,其他公子就都名声不显了。论年龄相当,身份合适,只有泾阳君是首选。不过事情有些难处,不正显出芒卿你的手段?” 芒卯叹道:“罢了罢了,先生莫要总戴些高帽与我,芒卯定会竭尽全力就是!” 楼缓被他拆穿,却也不恼,沉吟片刻,又正色道:“还有一事,要说与你知晓,你却绝不可泄露半字!” 芒卯听他说的郑重,心神一紧,连忙道:“何事?” 楼缓缓缓道:“泾阳君离开咸阳之时,秦国大军也已秘密开拔。” 芒卯这一惊非同小可,险些站起,道:“难道秦国想趁机攻魏?” 楼缓笑道:“芒卿请先安坐。诸国公子尚在大梁,秦王怎会敢冒天下之不韪。何况泾阳君也在此,太后和穰侯可舍不得让他来当这个诱饵。” 芒卯这才稍稍安心:“那秦军前往何处?” 楼缓道:“这却不能再细说了。提前知会你,只因预计消息十五日内便会到大梁,届时魏国朝中必有争论。何况另有三国贵公子在,需要芒卿早有准备,勿使有人趁机再起合纵之事。” 芒卯心中狐疑不定,道:“先生不告知芒某详情,却又要芒某如何早做准备?” 楼缓知道他不知道秦军目的,必定心中难安,想了一想,便道:“秦军所向,就在那三国其中之一!” 芒卯又问道:“领军者何人?可是穰侯?” 楼缓:“大良造白起!” 芒卯听到白起之名,神色一凝。此次虽然不是穰侯魏冉亲自领军,但那大良造白起传说却更是凶猛,近年来不断率领秦军东出,攻克城池无数。不知道这一次,不知道赵c楚c韩三国之中,又是哪一国要倒霉了。 芒卯又待再问,楼缓却已离席而起,道:“楼某今日所言已多,不可再久留。穰侯所托之事,还望芒卿不要耽搁。魏国司徒之位,只在芒卿一念之间。” 芒卯也起身道:“如此就不多留先生。” 当下楼缓便告辞而去,披上一个黑色斗篷,很快消失在外面的无边夜色中。书房里只留下芒卯一人,皱着眉来回踱步,显然是在仔细思考方才楼缓带来的许多消息。 白起率秦军再次东出,攻赵c攻楚或是攻韩,对魏国而言各有不同。 若是攻韩,距离魏国最近。韩魏两国,疆域上犬牙交错,地势上唇亡齿寒。韩国遭难,必向魏国求援,魏国为自身计,也不得不救,届时就会变成秦魏交兵。如此想必韩国不是此次秦军的目标。何况方才楼缓说十五日之内,必有消息,也可印证这一点。但楼缓之言不可尽信,也许他是故意多说时日来诓自己。 若是攻赵,秦军必从河东出击,越过韩国的上党之地北上或是东进,这样时间上倒是对得上。但赵国距离魏国也不远,届时如果向魏国求救,该如何向大王进谏?是了,就说赵国自武灵王胡服骑射之后,兵强马壮,正是秦国劲敌。让他们两强相攻,才是我魏国存续之道。 若是攻楚,秦军或是从巴蜀顺流而下,或是出武关向东南。不论哪一条,距离魏国都甚远,救援不便,倒是正好让大王推脱。 芒卯思索此事既定,心中稍安,又想起此次择亲之事。真不知道秦国穰侯那样本事,怎么就教导出这么个狂妄凶狠的泾阳君来!嗯,想必都是给他母亲芈太后惯出来的,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而且一来就把太子c魏无忌c魏齐全得罪了,这让他芒卯怎么在魏王面前好好美言?看来只有好好在择亲的比试上下工夫,若是想办法让泾阳君胜出,以秦国之强,想必魏王再不满意,也不敢出尔反尔看来只能这么办了。 最后又细思魏无忌之事,看来后面还要再努力拉拢试试。此前让招风查访那个神秘用锤高手的踪迹,一直没有结果,不知道这些日有没有什么进展? 思量到此,他唤道:“来人!” 一个家人开门进来,垂首而立:“主人有什么吩咐?” 芒卯道:“去请招风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择亲四比 四国公子入住之后,原本有些空旷清冷的和馆,瞬间热闹起来。 刚来的数日,各位公子旅途劳顿,是以择亲之事还没有立即开始。每日不是魏王赐宴,就是太子魏圉c相国孟尝君c亚卿芒卯c宗伯魏齐轮流款待,还有一次一起入宫拜见了魏国太后。之所以如此,一来是让各国公子休息恢复,二来也提前察看一下每一位的才能品性,择亲之时好做到心中大概有数。 不过这期间,却是能隐隐看出一些端倪。魏王和太子自然是要一视同仁,相国孟尝君显然跟楚国阳文君走得最近,芒卯招待秦国泾阳君次数最多,魏齐拜访赵国平原君最频繁,韩国城阳君却因国小力弱,少有人问津,无忌便多去看他,还常常约着与郑安平c魏固一同游玩。这样细数下来,倒是像商量好了似的,正好一家一个,看起来不偏不倚。 按宗伯魏齐的预先安排,择亲比试定在了第九日开始。到得第八日,在魏王首肯下,魏齐于和馆的正堂设宴,招待诸位公子,同时宣布比试规则。 这一日,魏王车驾亲临和馆,中军将晋鄙率领魏军精锐,将和馆远远围起,以谨防不测。太子魏圉c少公子无忌率魏国诸公子,相国孟尝君c亚卿芒卯率领群臣,尽皆到场。宗伯魏齐做为择亲主事,更是早早到来,忙前忙后。 一众人等到了和馆正堂,各依座次入席。然后先由魏王举杯,邀诸公子及众卿同饮。 一杯饮罢,开始正题。魏王清了清嗓子,道:“众位皆知,小女长公主魏氏,如今业已成年,正可婚嫁。本有意于国中择选贤才,以成良匹。谁料诸国看重,纷纷遣使前来,有意求亲。此既是小女之幸,又是我魏国之难(上声)。想诸国皆与我魏国同列诸侯,交好多年。此番无论如何,必将取一而拒三,难免有伤列国和气。” 说到这里,魏王故意顿了顿,看座中众人都侧耳倾听,四国公子也都是郑重之色。他心中满意,继续道:“是以寡人思虑再三,决意邀诸位公子同来。在这和馆之中,同场考较一番。最终胜出之人,回国之后,可再别选良媒,行纳采问名之礼。如此一尽人事,二凭天命,无论谁胜谁负,都勿生怨怼。不知诸公子意下如何?” 魏王这一番话,总结起来,大概就是说:既然你们都想娶我女儿,那就在一起比试比试,谁赢谁做我女婿;如果你们自己学艺不精,输了面子,可不要怪我! 泾阳君c阳文君c平原君c城阳君四位公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自了然。魏国此举,虽然滑头,却也不失公允。只是说到现在,还不知具体该如何比法,大家心中又各有疑惑。 只见平原君当先起身施礼,道:“赵胜前来,自然听从大王安排。只是不知所谓比试,具体又是如何?”其他几位公子见平原君先表了态,也都起身表示同意,只请魏王继续明示该如何比法。 魏王转头看了看魏齐。魏齐明白,是该自己来出场了,便起身走到中央,先对魏王施礼,又向各位公子施礼,道:“诸位公子稍安勿躁。蒙大王信赖,特命魏齐主持择亲一事。此次比试,自然也由魏齐详细安排。” 说到此,他从袖中拿出一卷竹简,郑重展开,边看边说道:“择亲之选,在德与才。德行之事,连日来诸位公子与我魏国众人往来游历,已知大略。是以后面的比试,重在贤才。” 众人这才知晓魏齐将比试放在第九日开始的妙处,不禁暗暗称赞魏齐果然虑事周全,便继续仔细听他的选才之法。 只听魏齐道:“不学诗,无以言,不学书,无以治。是以选才之比,首比诗书。” 所谓诗,就是《诗经》,所谓书,便是《尚书》。这两书,一个是选取民各地风雅韵,一个是汇总历代政令典章,相传都由圣人孔子编定,代代流传,的确是无上经典。 座中阳文君c平原君和城阳君都觉得比较诗书,自是应有之义。不料泾阳君却起身道:“所谓诗书,均是儒家之言。我大秦自商君起,便以法立国,相传百年,至今强于诸国。所以在下之意,应比法家之说为好!” 一言既出,满座愕然。战国之时,各国为求强盛,均多有变法。但法家多行霸道,又有苛峻之名,是以除了秦国直接说以法立国之外,其他各国国君即使行了法家之说,也还是标榜圣人王道,以求仁君美名。不过若实际论来,也确是秦国在法家治国的路上走的最远,其他各国一时风潮之后,大多只剩下皮毛。 魏齐看看泾阳君,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偏偏秦国强于诸国,的确是不争的事实,泾阳君敢如此现场炫耀,所倚仗的也就是这个。 眼见座中尴尬,亚卿芒卯却悠悠站起,道:“诗书固然是圣人经典,诸子之说,却也各擅胜场。既然是比学问,也不宜厚此薄彼。依在下看来,擅长诗书者,便讲诗书;擅长法家者,便家;擅长其他诸子者,也可一并讲来。如此不知大王以为然否?” 这番话看似为魏齐解围,实际上却是帮了泾阳君。但若细细论起道理,也的确如此。魏王一来觉得有理,二来也不想直接驳了泾阳君,便点头同意。 魏齐当初定下较量诗书,就是因为知道泾阳君向纁hun èng洌偌由铣錾砬毓谑橹媳囟挥惺裁囱芯俊h欢缃裎和跫热皇卓希膊缓迷俣嗨担坏么鹪手钭影偌抑担刹问浴?br /> 第一项比试内容敲定,他接着又说第二项比试内容:“上古圣人制舞作乐,以敦风俗,布教化,正礼仪。是以择亲之比,次比乐舞。” 这次却是阳文君有了疑问,道:“乐舞种类繁多,有上古之六代雅乐,也有后世郑卫之音,我楚地则另有楚舞楚歌。却不知宗伯所言,是比哪一种?抑或也是如首项之诸子百家一般,各式均可?” 有了前一次尴尬的教训,魏齐这次却是聪明多了,当即答道:“自然是各式均可,只按各位公子擅长。” 阳文君听此自然没有异议,施了个礼坐下。 泾阳君却又起来道:“先比诗书,再比乐舞,未免都太文绉绉了些。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也应比一些武艺吧?莫非自魏武卒衰落之后,魏国便安心弃武修文了?” 他这一番话,又是弄得满座愕然。 所谓魏武卒,乃是当年魏文侯在位时,任用吴起所训练的强兵。魏武卒以重装步兵为主,每一个都是装备精良。按后世记载,一名魏武卒,需要戴铁盔,披三层重甲,开十二石的强弩;背上五十支弩箭,拿上长戈,佩戴利剑,全副武装,再带上三天的粮草,可以半天行军百里,当真是以一敌十的精兵。吴起带领训练出的五万武卒,横行天下,屡破强敌。谁知后来在庞涓的带领下,魏国两次中了孙膑之计,大败给齐国,魏武卒也几乎损失殆尽,自此衰落。 泾阳君之前说秦国强于诸国,还可以说是自满夸耀。现在又提起魏武卒衰落,简直就是当众打脸。在座魏国君臣,脸上都隐隐有不悦之意。芒卯心中暗骂泾阳君该割了舌头,却也不敢冒着犯众怒的危险,再站起来替他圆场了。 魏齐脸色也十分难看,咬牙半天,道:“后面便有武比,还请泾阳君先行坐下,耐心等候!” 泾阳君“哦”了一声,大喇喇施了礼,又自坐下。 魏齐喘了口气,平复了下胸中怒火,继续道:“文武之道,不可偏废,战场征伐,以射为先。是以择亲之比,三比射术。” 泾阳君听到这里,才在座中满意地点点头,又斜着眼睛看了看另外几位公子。 先秦之时,射术在贵族技能里极为重要。即便众人印象里文质彬彬c只会引经据典的儒家,也把射列在君子六艺之中。儒家先圣孔子,便是个中高手。阳文君c平原君c城阳君这几位,自然也从小涉猎,是以都无异议。 魏齐看没有人有意见,继续宣布择亲比试的最后一项:“君子之行,出必乘车,大威,号为万乘。是以择亲之比,四比御术。” 按春秋之时,大国征战,主力便是车兵。形容一国的军力大小,也是说“百乘之国”c“千乘之国”乃至“万乘之国”。那时征战,国君常常亲自乘坐战车出现在战场。为国君驾车的,都是极受信赖的大贵族。到了战国,步兵c骑兵逐渐崛起。自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之后,骑兵更是渐渐有取代车兵的态势。但毕竟千年传承,加上出行也常常驾驶轻便的轺车,是以御术依然是君子必修之课。 四项比试宣读完毕,见再无异议,魏齐便道:“择亲比试,便是比这四项。具体细则,待比试当日,魏齐再细细与诸位公子道来。还请诸位回去养精蓄锐,以待大比之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人心惟危 择亲比试内容既定,魏王举杯,诸公子c大臣一番宴饮之后,各自散场。 到得次日,众人都早早到场,来到和馆的正堂。今日的第一场诗书比试,便是在这里进行。 正堂当中,是高高搭起的主位,自然是留给魏王。主位两侧,有一个略低小些的席位,则是留给太子的。太子座位背后,拉起了一道珠帘,里面隐着几个位置,想必是预留给太后c王后,甚至是长公主亲自来观看的。 无忌的座位和诸魏国近支公子c亲贵大臣一起,安排在正堂的一侧。另一侧则是预留给远道而来的各国公子c随行人员和其他观礼宾客。 一时众人落座,无忌也入了席。不过与昨日不同的是,无忌身后立着两个模样俊俏的侍童。细看之下,只见脸生秀色,肤如凝脂,分明是如云c如夷姐妹俩。 原来此前太子和无忌到如氏门上拜访游玩时,无意中提到长公主魏淑择亲之事。如夷是个爱看热闹的,便嚷着要来一起看。如云心中原本就想见识见识,受如夷撺掇,也勾起兴致来,央求来看。太子和无忌都不忍拂了她们之意,便想出这个办法,让她们姐妹乔装改扮,装作是无忌的侍童,跟着一起进来。 其实太子甚想让她们立在自己身旁,无奈自己位高人显,容易让人看穿,只好让她们都站在无忌身边。无忌也特意挑了个不太惹眼的位置坐了,好让如云c如夷两个能安心看戏。太子看到如夷不时地附耳在无忌身边,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心中又忍不住泛酸。如云倒是只安静地站着,是不是瞄一眼太子。 少时各国公子到了,然后魏王带着太后c王后等一众女眷也到了。魏王在堂前主位坐下,女眷则另有人引领,绕到珠帘后面就座。这惹得众人纷纷瞩目,猜测长公主是不是也在珠帘之后。四位待选的公子,除了平原君强自按捺下好奇之心,端然正坐之外,其他三位公子也忍不住转头观看。 看众人都已入席,择亲主事魏齐便下场施礼,宣布择亲比试正式开始。 按照魏齐的说明,诗书比试共分两个环节。其一,是由主考官对四位公子分别提问,四位公子按自己的学识作答即可。其二,则是让四位公子自行互相选定一人提问,每人只可提问一次,但却不限人选。也就是说,如果在第一环节觉得某人较强,其他人就可在第二环节集中发难。若是此人仍能对答如流,说明的确学识超人;若是答不上来,则说明之前很可能只是运气较好,正好问到知道的题目而已。 这个规则推演下来,倒甚是公平,是以四位公子均无异议。 当下魏齐请主考官出来,竟是范雎。其实原本魏齐准备的主考官是他曾经的门人c现在的中大夫须贾。谁知昨日泾阳君临时发难,加上芒卯助力,硬是将原定的诗书比试,改成百家学位比试。若单论起诗书,须贾谁也不惧;但论起博学百家,却是多有不足。最后挑来挑去,只能让范雎替代来主考。须贾少了个在五国之前展示学问的机会,虽然不悦,却也无可奈何。 只见范雎昂首出场,对四周依次施礼,朗声道:“今日范雎有幸,忝列主考,若有得罪之处,还望诸位海涵。”说罢又施礼,道,“稍后我会对四位公子一一发问。被问到者,还请暂时离席,到这堂中央为众人解答。不知四位公子可明白否?” 话音未落,却听平原君问道:“不知我等四人顺序如何?先答后答,想来还是有些微分别。” 范雎笑道:“平原君所虑甚是。范某已让人准备了签筒,内有竹签四支,按甲乙丙丁排序。四位公子可抽签决定出场次序。稍后由各位公子发问之时,却是将次序颠倒着来。如此可保公平。” 众人听范雎此言,果然思虑周全,心中纷纷赞叹。当下四位公子抽了签,各自亮签查看,只见城阳君得了首签“甲”字,平原君得了“乙”字,阳文君得了“丙”字,泾阳君则得了“丁”字。范雎又让四位公子互相确认一遍,都表示无误。 韩国公子城阳君见自己排了第一位,当即起身,来到场中,朝四周施礼,又朝主考官范雎施礼,道:“请先生赐教!” 范雎一笑,道:“不敢当赐教二字。请问城阳君,所习是何家学说?”按他口气,竟然隐隐是无论何家学说,他都能从容发问。 城阳君道:“无需多选,就按魏齐宗伯此前所说,诗书即可。” 范雎点点头,道:“城阳君是韩人。先前韩国曾攻灭郑国,又将都城迁至新郑,那范某便从《诗》中的《郑风》挑出一篇,来问公子,不知可否?” 城阳君拱手道:“先生请问。” 范雎道:“《郑风》中有《清人》一篇,说道:‘清人在彭,驷介旁旁。二矛重英,河上乎翱翔。’此诗明明是在夸耀郑国兵士衣甲鲜明,u qi精良,来往驰骋,十分勇武。为何后人却道郑文公昏庸?” 城阳君原本以为范雎不过一介书生,最多问些文辞之事,不料对方一开口,却从《诗》中问出国家大政来。他急忙收了轻视之心,郑重答道:“此诗中所言,虽是郑国兵士,却是只受郑国大夫高克的统领。当时郑国方遭外患,郑文公不敢用高克,又不能除掉他,只能让他领着精兵强将,在黄河边上闲逛。国君执掌一国之名器,却不能制手下之贼臣,是故后人责郑文公昏庸。” 城阳君一番答对,令在座不熟悉诗书之人,也恍然大悟。懂得诗书之人,又感觉此问似乎隐隐有所指,一时也说不清楚。 坐在一侧隐蔽处的无忌却听得明白:范雎此问,明明说的是孟尝君和芒卯!魏王任用孟尝君和芒卯执掌国政,对这两个客卿一面离不开,一面又暗自忌惮,所以才大力扶持身为宗室的魏齐,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取代。范雎敢在这种场合来影射朝政,只能说是才高胆大,让无忌为他暗暗捏一把汗。 范雎见城阳君所答,中规中矩,难得是对答如流,不假思索,显然确乎对诗书十分熟悉,便道:“城阳君所答甚是,还请入座。” 城阳君又施一礼,转身重又入席。 范雎将目光转向平原君。平原君早已候着,便也从容离席入场,不待范雎发问便道:“先生但问赵胜诗书可也。” 范雎点点头,道:“平原君乃是当今赵王的兄弟,亲贵无比,范雎便问《诗》中兄弟之事。《棠棣》一篇有云:‘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永叹。’是说兄弟之间,可急危难,朋友就只能叹息两声罢了。然而当年公子光,受兄弟吴王僚逼迫之时,却是他的朋友专诸出手,刺杀吴王僚,助公子光登位。事与诗如此不同,何解?” 平原君万万没想到范雎竟然提了个如此尖锐的一问,知道其中暗含机关,若答不好,恐怕不止是求亲失败的问题,一时竟陷入沉思。 一旁的无忌听了,心中却知道范雎并非有意为难平原君,明明都是问给自己听的。想到数月之前,此地还是个学馆时,与范雎的一番谈话,也自仔细思量。 平原君思虑了片刻,终于答道:“《棠棣》之章,是劝兄弟之善。专诸刺吴王僚,是扬兄弟之恶。然则兄弟之善,纵使难得,也还是善。兄弟之恶,纵使常见,也还是恶。赵胜以为,去恶向善,是人之所以为人。事与诗不同,赵胜愿追随诗。” 座中众人听了平原君这一番回答,果然宽厚高洁,纷纷赞叹平原君人品。无忌也觉深合自己之心。范雎却不置可否,只是道:“谢平原君解答。” 平原君暗道一声侥幸,长揖为礼,也自归座。 范雎又看向阳文君,阳文君也昂首离席入场。 范雎道:“久闻阳文君文名,想必也是问诗书可也?” 阳文君笑道:“正是。先生请问!” 范雎:“方才问了两次《诗》,这次就问《书》。敢问阳文君,‘人心惟危,道心惟微’何解?” 阳文君却是不假思索,从容答道:“此言出自《书》中的《大禹谟》一篇。‘人心惟危’之句,今人常当做是说人心险恶,需要小心提防。却不知这其实是以俗夫之心,度圣人之腹。‘人心惟危’,在于居安而思危;‘道心惟微’,在于见微而知著。只有时常思量,通达事理,精心求进,不偏不倚,方可到达圣人之境!” 阳文君在楚国之时,便颇有文名,如今一番答对,果然别有风采,满座宾客,均大为叹服。无忌暗道传说楚人多有文采,看来确乎如此,心中也自赞叹。座中大概只有泾阳君一个,听下来味同嚼蜡,直打哈欠。奈何有魏王在座,还很可能有长公主在帘后窥视,他只能频频用袖子挡住嘴,来掩饰心中的不耐。 范雎也频频颔首,拱手为礼道:“阳文君名不虚传,还请入座!” 阳文君朝四周微笑施礼,飘然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商君之法 城阳君c平原君c春申君先后出场作答完毕,只剩下泾阳君一人。泾阳君也不待范雎相请,大袖一挥,径自登场。 范雎看看泾阳君,道:“听闻泾阳君喜好法家之说?” 泾阳君昂然道:“不错!” 范雎点点头,道:“那请泾阳君细听。法家之说,也算世之显学,在所多有。然而李悝在魏变法,吴起在楚变法,申不害在韩变法,商鞅在秦变法,何以事到如今,仅秦之变法强于当世?” 泾阳君一愣,他原以为范雎会问商鞅的法家之说,谁知竟提出了这么一个出人意料的问题。座上众人听到如此大哉之问,也都竖起耳朵,想听听泾阳君有何高论。 泾阳君回过神来,道:“自然是因为商君之法,高于李悝c吴起c申不害众人!” “哦?”范雎一笑,道,“愿闻其详。” 泾阳君哂道:“这显而易见,何须多言?商君严令百姓专心耕战,抑制商贾c游侠c辩士等等不法之徒;凡有奸宄者,百姓皆须密告官府,不告者一律连坐。商君为严明法令,曾于渭水边一日斩七百人,水为之红。如此使百姓心无旁骛,安心遵法令而行,秦国自然强大!” 座中众人听了泾阳君一番解释,有人点头称赞,有人摇头不屑,还有人低头沉思。 范雎追问道:“依泾阳君之意,商君使秦国强于六国者,在于严控百姓?” 泾阳君道:“不错!民动如烟,若不严控,自然国力四散。若能严控,自然国力凝聚!” 范雎见他说完,也不置可否,只道:“请泾阳君入座!” 至此四人问答完毕,范雎略整理了一下思路,道:“方才四位公子所答,在座众人想必都已心中有数。现在范某暂不评价,先请四位公子依次各自发问。” 方才泾阳君最后作答,此时却是要先问。他寻思方才三人之中,范雎似乎对阳文君的回答最为满意,便努力搜索胸中学问,想要问倒阳文君。谁知阳文君不慌不忙,还是对答如流。 平原君自知难以问倒阳文君,对法家之说又不熟悉,便干脆问城阳君。阳文君则来问平原君。两人都谨慎答了。平原君依旧是安稳平和,城阳君所答则差强人意。 最后轮到城阳君提问,他站起来,却是对着泾阳君道:“方才听了泾阳君的高论,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要请问!” 泾阳君却不站起,依旧稳稳坐着,冷笑道:“城阳君但问无妨!” 城阳君道:“既然商君之法如此高妙,使秦富强至今,按秦国所立法度,自当上功受上赏。何以孝公一薨,商君就被诬告谋反,被惠王斩于郑黾池,然后还要车裂以警示天下?” 商鞅之死,泾阳君自然知道是冤枉的,不过是因为秦惠王要用他的命来平息公族势力的反弹。所以秦惠王杀商鞅稳定政局之后,依旧还是用商鞅之法,坚守不易。但此等帝王心术,本来就上不得台面,何况秦惠王还是泾阳君的父王,更不好当众说自己父王的不是。 泾阳君被这个问题噎了一阵,起身怒道:“此乃我先王之大政,岂是你这黄口孺子可以议论的?” 城阳君翻了翻眼睛,不屑地一笑:“哈!”也不再多做纠缠,就此坐下。 泾阳君心中怒极,却不好发作,只得气鼓鼓地坐下来,耳朵隐隐听到一片哂笑之声。 范雎见四位公子问答已毕,便在锦帛上拟写了优胜者和按语,由魏齐呈给魏王看了。魏王仔细阅览一遍,点头表示认可,又交回范雎。 范雎拿回锦帛,走到场中央一展,道:“首场诗书之比,经大王亲览,最终结论如下!” 说到这里,他故意顿了顿,扫视了一眼四周。只见满座皆凝神屏气,静听结果。四位公子更是身体稍稍前倾,显然都心中略有紧张。 范雎收回目光,看了看锦帛,继续道:“词采焕然,说理明晰,诗书之比,胜出者为楚国阳文君!” 结果一公布,座中众人都纷纷点头称赞,显然深合众心。城阳君hé pg原君都向阳文君拱手祝贺,泾阳君在一旁听了只冷冷“哼”了一声。芒卯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无忌却是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在他看来,无论从国势c人品看,阳文君hé pg原君这两人都还不错,想必长公主姐姐应能满意。城阳君做朋友尚可,就是性情稍偏狭了些,未必适合结亲。泾阳君的嚣张气势,却是万万不喜的。 当下魏王也起身祝贺阳文君,亲自赐酒一爵,阳文君忙起身施礼接了。 魏王又道:“今日诗书之比,令寡人大开眼界。四位公子均是当世俊彦,国之良才。后续尚有三项比试,切勿计较一时之高下。” 魏齐也道:“大王所言甚是。明日将行乐舞之比,诸位公子还可大显身手。”然后又说了今日安排,先是由魏王午时于和馆赐宴,然后众人皆可自行方便。 诸公子和众臣听了,都礼谢魏王不提。 当日到得夜间,孟尝君的相府倒是难得的灯火通明,一改往日昏昏沉沉的景象。 原来中午魏王赐宴之后,孟尝君就前往邀约阳文君,说晚间在府中备了薄酒,来祝贺阳文君首比获胜。阳文君自来大梁之后,屡得孟尝君照应,自然不会推辞。刚近酉时,便乘车到了相府,与孟尝君相见。 众人入席已毕,冯谖也赫然在座相陪。孟尝君先举杯道:“此酒先贺阳文君,今日诗书之比,力压诸公子,拔得头筹!” 阳文君忙道不敢,举杯一起饮了。 孟尝君又道:“听闻楚国虽然民风淳朴,却是人文荟萃,纵是山野之人,也能出口成章。更有文才盖世如屈子者,《离骚》一篇,读之使人泪下。” 阳文君忙道:“相国如此称赞鄙国,熊枢唯有举杯代我王相谢盛情了。” 当下两人又饮一杯,冯谖也陪了一杯。 孟尝君沉默片刻,突然长叹一声。 阳文君忙问道:“相国为何忽然长叹?” 孟尝君将手中酒杯放下,道:“老夫想起屈子,当年他奉命出使齐国,与我还曾有一面之缘。当时屈子意气风发,文采风流,何其光彩!彼时田文也正值壮年,在齐国忝居高位,与屈子共论天下大局,各以国事互勉,又何其快意!” 阳文君听他说得高兴,昏花的老眼中都隐隐透出光来,附和道:“相国当年在齐国是一时之雄,现今执掌魏国相印,同样是天下之望!” “哈哈!”孟尝君干笑两声,摆摆手道,“什么天下之望,不过是被故国遗弃之人罢了!屈子尽忠谋国,却遭贬斥,流落沅c湘之间,如今生死不明。老夫同样效忠齐国,也被先王黜弃,只能流落他国,黯然度日。可见君王之心,非人臣所能猜度。” 这话说出来,阳文君却是不好答话了。若是附和,万一传到楚王耳朵里面,可是有诽谤国君之嫌;若不附和,未免落了孟尝君的面子。 冯谖看出阳文君的尴尬,出言劝解道:“主君莫太过感叹,有伤尊体。” 阳文君忙跟着道:“是啊是啊,相国且听先生之言,尊养身体要紧。” 孟尝君点点头,将脸上悲伤掩了过去,道:“方才老夫失态了。今日请阳文君过来,其实是有要事相告。” 阳文君一愣,问道:“不知是何要事?” 孟尝君却又一收:“按说此事与齐国有关,毕竟是老夫故国,不宜多言。只是如今老夫已是背国离乡之人,又感念阳文君不弃结交,还是要勉强一说。” 阳文君被他将胃口吊得十足,赶紧道:“相国但讲无妨。” 孟尝君看了一眼冯谖,方才缓缓道:“当年乐毅率五国破齐,齐王出奔莒城。楚将淖齿率兵救齐,却在莒城杀了齐王。如今齐国复国,听闻当今齐王与相国田单日夜密谋,欲报楚国当年杀父之仇。” 阳文君听了,这一惊非同小可,道:“当年淖齿所为,实非楚王之意。何况淖齿也已在齐国伏诛,当今齐王如何又要起fu ch一u之念?” 孟尝君摇头道:“此非老夫所知也。老夫只知如今的齐相田单,足智多谋,善能用兵,火牛阵大破燕军,连克城池七十座,万万不可小觑。” 阳文君自然知道田单厉害,又听孟尝君如此说法,心中不禁隐隐担忧,问道:“如此奈何?若齐国攻楚,相国可能劝魏王助鄙国一臂之力?” 孟尝君沉吟不语,似乎不敢贸然答应。 冯谖却道:“阳文君勿虑。相国若能援手,定然相助。只是所谓‘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依冯某看,若能说服楚王,不如趁齐国新复,立足未稳,抢先击之!” 阳文君看看冯谖,又看看孟尝君,道:“二位之意,熊枢已自明了。深感相国相告之恩,此番回国之后,定当告知我王,早做准备。” 三人商谈已毕,又饮酒作乐一番,方才告辞。 看着阳文君渐渐走远的身影,孟尝君咬牙道:“既然齐王突然起意要收了我的薛地,我便让他寝食难安!” 冯谖点头道:“没想到齐王方才收服田单,就想对相国下手,也怨不得相国回敬了。” 孟尝君又问道:“先生你说,他可相信你我所言?” 冯谖笑道:“这阳文君徒有文采,于国事上却平常。若要猜的话,十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楚歌剑舞 首日诗书比后,阳文君先胜一场,众臣皆交口称赞阳文君文采见识不凡。 太子和无忌回到宫里,就直奔长公主寝宫。原来当时和馆比试之时,长公主魏淑果然也在珠帘之后,细细窥视。太子和无忌打趣一阵,便问魏淑觉得四位公子如何。 谁知魏淑蛾眉一挑,道:“净说了些文绉绉的东西,真能拿来治国安邦么?我看未必!” 太子笑道:“姐姐这话却是差了。诗书之中,都是圣人之言,自然是能拿来治国安邦的。” 无忌也笑道:“其实姐姐最想看的,是让那四位公子拿剑厮杀一场,来个比武招亲。谁若赢了,谁就迎娶姐姐,如此可好?” 太子忙道:“那可不行。听说泾阳君剑术厉害,若真是厮杀起来,恐怕要是他胜出了呢!” 魏淑怒道:“什么馊主意,真当你姐姐是个粗傻丫头么?那个什么泾阳君的,一脸臭屁派头,我可看不上!” 三人说笑一阵,又约了次日去看乐舞比试,方才回去。 到得次日,魏王c诸公子c众臣依旧到了和馆入席,太后c王后和长公主等女眷也依旧隐在珠帘之后。因魏齐规划之初,就要在这里安排下大场面,所以和馆正厅造的十分宽敞。现在两侧虽然坐了数排宾客,当中依然有数十步之宽,足够安排乐舞。 因是自小也饱读诗书,昨日的诗书考较,如云c如夷姐妹也看得津津有味。今天的乐舞之比,想来定然更为有趣,两姐妹自然也是要来的,依旧乔装改扮了,躲在无忌身后。 魏齐身为贵公子,对乐舞之道也颇有研究,又是择亲主事,此次乐舞比试,自然由他来亲自做考官。待众人落座,还是先请魏王致辞。魏王却摆摆手,道是免了,就让魏齐安排开始。 魏齐看看乐工c舞姬都已准备妥当,便挺身入场,双手虚虚一按。座中原本一片交头接耳,此刻立时安静。 只听魏齐道:“乐者,天地之和也。昔日舜作五弦之琴,歌《南风》之章,夔制作乐舞,以赏赐诸侯。天子制作乐,赏赐诸侯之有德。若治下之民劳苦,赏赐的乐舞就少,若治下之民安乐,赏赐的乐舞就多。” 魏齐为显示学问,特意从《礼记》中翻出这一段,却见四座似有不耐之意,赶紧进入正题,道:“今日比试,由四位公子各选曲目,随乐而舞。最终结果,由魏王亲选之三位大司乐及乐师评判!” 话音刚落,就见三位老人鱼贯入场,个个峨冠博带,面容清癯儒雅。三老朝众人施礼,然后坐在魏王身边特列的席位上。 周朝之初,便十分重视礼乐,天子特别设置了“春宫”来专门掌管。当然,春宫后来含义逐渐变化,那是后话了。春宫中首席乐官,称为大司乐,必定是一国之中于礼乐最为权威者。其下又设乐师c大师若干,掌管成百上千乐工。 到了春秋战国,礼坏乐崩,却不是没有了礼乐,而是诸侯礼乐各自僭越,不守最初的成规。各国诸侯都建起自己的春宫,按照自己的喜好演习乐舞。但能在春宫中担当大司乐c乐师等职的,也必定精通各种乐舞,深受敬仰。 现在魏齐请出的这三人,便是执掌魏国春宫的大司乐和两位乐师。由他们来为今日的比试定评,想必无人能有异议。 魏齐为众人介绍完三人,依旧是先由四位公子抽签,排定次序。最终抽出,是阳文君当先,泾阳君次之,城阳君第三,平原君最后。 阳文君昨日诗书比试,拔下头筹,现在如能再下一城,想必中选的几率大增。只见他意气风发,昂然入场,朝四座施礼。 座上大司乐发话问道:“不知阳文君平素习何乐舞?” 阳文君答道:“鄙国远处南方,于中原礼乐之外,别有楚歌楚舞。熊枢不揣鄙陋,愿献我楚国之舞。” 大司乐点点头道:“听闻楚国乐舞,天然率真,老夫也仰慕已久。如此就有请了。”说罢将手一招,乐队早有准备,各自就绪,等待阳文君示意。 阳文君退后两步,将一手高举,双足微分,屏息凝神。忽然把手一按,乐声顿起,正是楚地之乐。这楚地之乐,与中原不同,多以钟c琴为主。当年俞伯牙c钟子期高山流水,互为知音,其中的钟子期,即是楚人。钟子期的先祖善钟,为楚国掌钟之官,后世便以钟为姓。而钟子期自己,又极善鼓琴,是以被俞伯牙引为知音。 只听钟声清灵悠远,琴声高深雅致。阳文君手执羽绂,和着乐声,翩然起舞。这舞姿与中原乐舞的强调形姿准确不同,纯出天然,乍看似乎不合规制,偏偏又自有其朴实率真的动人之处。羽绂轻挥之间,又在朴实中添了几分雅致飘逸。 原来楚舞是从巫舞中演化而来,是故多有巫舞中的神秘狂野。后来历代乐官逐次修订,去芜存菁,又将巫舞时拿的各种棍杖c兵器c农具,换成更为轻盈的羽绂,便有了现在能登大雅之堂的楚舞。 在座众人很多都不曾亲眼见过,此时看来,都不禁赞叹。无忌c如云c如夷虽然于乐舞不太了解,却也觉好看。 一曲舞到最后,乐声忽然一变,其他乐器全部停住,只有琴声悠扬。 只见阳文君缓缓挥动手中羽绂,张口歌道: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所唱的,正是楚歌中有名的《越人歌》。 相传楚国的鄂君子哲,新到自己的封地,按照风俗举行舟游。为他泛舟的榜枻越人拥楫作咏,用古越语唱了一首完全听不懂的歌。鄂君正一脸茫然,身边一位楚人把歌词翻译过来,讲给鄂君,便是这一首《越人歌》。鄂君听了大为感动,亲自为榜枻越人披上锦绣。 这首《越人歌》用词平易,却意蕴深长。加上阳文君的歌喉,更是深情款款,想必就是唱给珠帘之后的长公主听的。 随着一曲唱完,阳文君收了羽绂,向四周潇洒施礼,稳稳站住,静等考官评判。 众人望向堂上,只见大司乐一众尚在闭目沉吟,显然还在仔细回味这楚歌楚舞的风韵。良久才开口赞叹道:“楚地乐舞果然不同凡响。真是浑然天成,风流蕴藉,令人过目难忘!” 阳文君闻言不禁微笑,忙又施礼谢了,方才退回席中。 座中泾阳君看阳文君又跳又唱的演了半日,早就不耐。待听到最后的越人歌,虽然不甚明白,却也听得出其中的款款深情,更是心中吐血。此时见终于轮到自己,便站起身来,稍稍舒展了筋骨,往场中一站,也朝四周施礼。 大司乐看了看泾阳君,道:“听闻秦国乐舞古拙质朴,苍劲有力,早想一见。不知泾阳君是要舞何曲?” 不料泾阳君却道:“寻常乐舞,不过拿腔作势,有何可观?不如持剑而舞,演战阵之风,方是男儿本色!” “哦?”大司乐微微皱眉,不过却不想当众争执,便道,“既然如此,那就烦请泾阳君的剑舞!” 泾阳君闻言,将手一伸,道:“剑来!” 坐席之后的黑衣剑奴捧剑一掷,正落在泾阳君手中。泾阳君左手持住剑鞘,右手握住剑柄,将长剑半举,微一使力,缓缓拔出。 只见泾阳君手中,果然是好剑! 此时铁器方兴,寻常士人,还多佩铜剑。青铜剑由于材质和铸造之法的缘故,韧度不足,便都只能是宽大而短促的剑身,一般长不过两尺。此时泾阳君手中之剑,剑身竟然长逾三尺,而且只有寻常铜剑一半的宽度,显得轻盈灵动。剑身整体泛着乌光,锋口又显寒光,显然是上好的锻铁所制。 随着泾阳君拔剑,乐声也渐起。与楚乐多用钟c琴不同,秦乐中常用埙c箫,其声古朴苍凉,又悠扬婉转,浑厚之中不失灵动。当年秦穆公之女弄玉酷爱chui xiā一,秦穆公就筑起一座高台,让她专门在上面练习chui xiā一。一日弄玉吹起“凤凰鸣”之曲,忽见天门大开,云蒸霞蔚,一位俊美少年,身跨彩凤,翩然而至。少年自称名叫萧史,名列仙班,也擅长chui xiā一。两人情投意合,便结为夫妇,在高台之上日日切磋箫声。终有一天,两人合奏的一曲箫声引来赤龙彩凤,弄玉和萧史双双乘龙跨凤而去。这便是“乘龙快婿”一词的来历。 如今只见泾阳君随着乐声,亮起架势,手中长剑随身而舞,带起一片寒光。初时乐曲中埙胜为主,缓慢幽远,泾阳君的剑便舞得慢,只在一收一放之间,偶见凌厉。后来埙声渐住,箫声又起,其中又配有琴声,泾阳君的剑势便逐渐加快,脚步随着乐点转过全场。 之后箫声转快,其中时有凤鸣之声,泾阳君的剑也便越舞越快。他时而辗转腾挪,时而绕场疾走,衣袂飘飘,带起一阵风响。 忽然一声磬声清响,泾阳君手中长剑往一旁递出。此时他所站之处,离边上坐席已是甚近,剑锋所指,正是城阳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拔剑而斗 城阳君端坐座中,正安心看泾阳君舞剑。他虽恼怒泾阳君,不过见其剑法甚精,也略感佩服,跟着大家一起赞叹了两声。谁知看泾阳君绕场而舞,忽然剑锋一转,竟然直向自己咽喉刺来。城阳君万没料到他竟然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刺杀自己。幸好他也是自幼习剑,反应快速,急忙把身体朝后一仰。却正好碰到后面一人席案上的酒爵,登时打翻,肩膀上都是汁水。 泾阳君虽然嚣张跋扈,但要在如此场合,当众刺杀韩国贵公子,却也是不敢。只见他剑到中途,剑锋转而向下,正好穿过城阳君案上酒爵。再手腕一翻,将酒爵用剑尖挑起至半空。 泾阳君有心卖弄,身体向后弯下,双脚稳稳站住。手中长剑斜伸到顶上,酒爵里的美酒顿时如一线飞瀑,倾泻而下。他却不慌不忙,张口接住,宛如鲸吸,一口气饮了。 饮尽爵中美酒,泾阳君又站直身体,大笑道:“城阳君何必胆怯如此,在下不过借你美酒一杯而已!”说罢长剑一抖,饮空的酒爵直飞到城阳君面前。 城阳君感觉劲风扑面,知道这酒爵上用了不小力气。若不接住,恐怕更当众出丑。他忙伸手抓了,将酒爵往案上重重一放,满面通红。 座上众人没想到会有如此之变,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只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无忌目射寒光,紧紧盯着。芒卯撇了撇嘴,暗道这泾阳君真不是个省事的。一边的平原君却赶忙取了丝绢,替城阳君擦拭衣服。 城阳君在韩国,也是鼎鼎大名的贵公子,万千宠爱于一身。谁知来魏国求亲,先被泾阳君强行赶出韩馆,现在又被当众如此作弄,身上也沾上一片酒水污渍,狼狈不堪。 他胸中怒火再也压抑不住,腾地站起身来,道:“一人舞剑,有何意趣,韩熙与你一起舞来!”说罢从案后直跃过来,朝四周微一施礼,也抽出佩剑,摆了个架势。 泾阳君故意作弄城阳君,不过是因昨日诗书比试中被他奚落,今日舞剑舞到酣畅,正好转到城阳君身前,便突发奇想,来出这一口恶气。现在见城阳君不堪受辱,竟然也拔剑出来,不禁冷笑一声,道:“来得正好!” 此时乐队的秦声也正奏到激烈处,两人更不答话,试探了两下,便舞在一处。一时剑影翻飞,果然比一人独舞更动人心魄。 战国之时,韩国冶铁之术独步天下,是以兵器装备极为精良,后世誉为“强弓劲弩皆自韩出,天下宝剑韩为重”。城阳君身为韩国有名贵胄,所用佩剑自然也是精铁锻造,极为锋锐,和泾阳君的宝剑不相上下。 两人的剑法,泾阳君胜在气势,出手狠辣,和着秦声中的杀伐之气,正如秦军之摧城拔寨,势不可挡。城阳君原本凭着胸中怒气,与泾阳君对攻一阵,倒也旗鼓相当。后来他气力渐消,便有些不敌,只得全力守住门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泾阳君强攻了一阵,却是无功,心中有些焦躁,脚步也踩不到乐点上去了。索性便不管乐声,只管出剑。城阳君见他如此,也干脆舍了乐点舞步,专心抵挡。两人从和着乐声的剑舞,变成了真正的持剑而斗。两柄铁剑来回交击,时不时还迸出火星来。 座上众人见到场中如此,都不禁抬头看向魏王。王驾之前,私相械斗,这本是大不敬之罪。奈何这两人都是他国贵胄,魏王不好呵斥,也深自皱眉。 魏齐见到不妙,赶忙朝大司乐使个眼色。两人这样不管乐声只管拼斗的架势,大司乐本来就已看不下去,见魏齐示意,便伸手朝乐队一挥,喝道:“止!” 乐队得了指令,一声磬响,乐声便渐渐住了。 场中两人刚硬拼了一合,各自退开两步。城阳君听到大司乐的喝声,又见乐队停了,知道是让住手。他连忙将剑一收,背在手臂之后,朝魏王和大司乐施礼,歉然道:“小子无状” 忽听四周惊呼,又有无忌的声音高叫道:“小心!” 城阳君转头看时,只感到右肩剧痛,却是被泾阳君手中利剑,狠狠刺了进去。 原来泾阳君方才斗到酣时,虽然听到大司乐的喝声,却浑然不顾,只要跟城阳君决个高下。方才两人硬拼后退开,城阳君又听到喝声,以为就此各自住手,泾阳君却是毫不停顿,挺剑又上。城阳君一时大意,被剑锋直刺进肩膀,深入两寸,顿时血流如注,手中长剑也落在地上。 泾阳君斗红了眼,将剑拔出,又待砍杀,却见一道人影跃来,挥剑架住,正是无忌。 无忌一手搀了城阳君,一边对泾阳君喝道:“无耻之徒!大司乐已喝令住手,你怎可背后偷袭?” 泾阳君原本正要收了剑,听到无忌怒骂,顿时火起,怒道:“现在不是偷袭,你可敢来试试!”说罢挥剑又砍。 无忌见他发狠,忙又挥剑架住,运起《剑经》中的缠字诀,用力一绞。泾阳君本来斗得急了,又见无忌年纪小,有些大意,一时不慎,手中长剑几乎脱手。他惊得踉跄退了几步,方才稳住,长剑犹自震颤不已。 只听又有人喝道:“休伤我家主人!”一道人影跃下,拔剑指住无忌,怒目而视,却是一直跟在泾阳君身旁的黑衣剑奴。 堂上魏齐忙喊道:“两位公子住手!”又对边上随从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救治城阳君!” 随从们赶紧一拥而上,将城阳君抬到一侧。附近预先候着的医官也匆匆赶来,就先在厅中为城阳君紧急止血包扎。又有几个卫士上来,护在场上,将泾阳君和无忌隔开。阳文君hé pg原君也离席而起,探视城阳君伤势。 泾阳君此时怒火稍退,醒悟过来,知道自己莽撞得有些狠了。他忙喝住剑奴,自己朝魏王施礼道:“嬴芾一时无状,冲撞了大王,还请恕罪!”说罢冷哼一声,也不看被自己刺伤的城阳君,转身入席。 剑奴见主人回了,冲无忌狠狠瞪了一眼,依旧回去立在泾阳君身后。 无忌也收了剑,只见剑身上崩出两个米粒大小的缺口。原来无忌的剑还是青铜所制,虽然在铜剑中已是上品,但跟泾阳君的精铁长剑比起来,还是远远不如。方才硬架了两下,竟然有些损毁。 此时医官已先为城阳君简单止血包扎,命人小心抬到偏厅,再细细救治。正厅中众人也各自归位,想起方才那一幕,一时尽皆沉默,厅中气氛有些尴尬。 魏王扫视了场中一眼,十分不悦,沉声道:“方才之事,虽属意外,未免荒唐。此次虽为比试,不过切磋而已,还请诸位公子务必谨慎!” 泾阳君知道此次自己有些过头,料想本场乐舞也难取胜,干脆起身施礼道:“皆因城阳君下场比剑,嬴芾一时鲁莽失手。这一场,算我输便是。后面还有射术c驭术两场比试,我定然全力拿下!” 魏王听他如此说,再加上秦国第一贵公子的身份,也不好再多加训斥,只得道:“罢了。” 魏齐见魏王不再多说,忙出来道:“尚有平原君未曾下场展示,不知可准备停当?” 平原君忙起身道:“已恭候多时!”说罢离了席,翩然入场。 堂上大司乐照例问道:“不知平原君要演何乐舞?” 平原君躬身道:“赵胜愿演大韶!” 此言一出,四座一片惊叹,大司乐的双眼也微微睁了一下,细细打量平原君。 传说《大韶》乃是舜帝时的乐官夔所作,融诗c乐c舞于一体。春秋时五国公子季札观赏此乐舞,曾评说《大韶》是德之至大,如苍天无所不覆,如大地无所不载,并赞叹道:“观止矣!”意思是看到尽头了,不可能有更好的乐舞了。 后来儒家圣人孔子看了描述武王伐纣的乐舞《大武》,称为尽美,但未能尽善。又观看了《大韶》,赞叹说既能尽美,又能尽善。为此孔子沉浸于其中,三月不知肉味。 大司乐见平原君长身玉立,气度雍容,果然是浊世中翩翩佳公子,问道:“平原君可知大韶所奏为何?” 平原君朗声道:“昔日尧禅位与舜。舜选贤任能,放逐四凶,巡狩四方,整顿礼制,使政教大行,八方宾服。乐官夔做《大韶》,使百兽率舞,凤凰来仪,皆为称颂舜至大之德。” 大司乐听罢,微微颔首道:“平原君所言不差。老夫执掌春宫,曾翻检古籍,查漏补缺,重编《大韶》之曲。年前方让乐工演练纯熟,不想今日就有公子为此乐舞,也算是天意。只是按古籍记载,此曲所用乐器,多有失传者。老夫重编之时,只能尽心猜度,以现有之乐器替补,不能全然复现上古之盛,实属遗憾!” 平原君躬身道:“大司乐能重编此曲,已是泽被后世。赵胜当年也是机缘巧合,在洛阳王室得见此曲,学了些皮毛。今日高贤满座,就正好在此献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今日闻韶 一番晤谈既毕,平原君退后几步,在场中昂然直立。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大司乐将手一招,乐工听命,开始演奏。 只听起初是钟c磬之声,轻灵悠远,又典雅神秘。仿佛将人带回上古之时,满目旷野,百姓凿井而饮,耕田而食,一片悠然。平原君轻舒身体,悠然而舞,正如迈步行走在百姓之中的上古贤君,恤老抚幼,巡视民间疾苦。 俄而号角声起,伴以沉重的鼓声,乃是先民聚众围猎,降服野兽。平原君加快舞步,大袖飘飞,如临疆场,英姿卓然。鼓点声越来越急,平原君也舞得越来越快。直到又一声长长的号角,鼓点渐歇,却是先民满载而归,围着篝火载歌载舞,祭祀神灵祖先。 忽然一曲箫声,如清凤之鸣,响彻九天,飞舞盘旋,婉转而来。又有缶声和应,如击石拊石。平原君时而猱身而行,时而旋转而舞,尽力描摹当年夔作《大韶》,百兽率舞,凤凰来仪,尽皆称颂舜帝盛德的场面。 这一段过去,接着是古雅和缓的琴声。平原君随着琴声,也恢复了平时的雍容之态,且舞且歌道: “卿云烂兮,糺缦缦兮。 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明明上天,烂然星陈。 日月光华,弘于一人。 日月有常,星辰有行。 四时从经,万姓允诚。 于予论乐,配天之灵。 迁于圣贤,莫不咸听。 鼚乎鼓之,轩乎舞之。 菁华已竭,褰裳去之。” 相传这乃是舜帝禅位给大禹时,与群臣同唱的《卿云歌》。既是称赞大禹的功绩,更是颂扬舜帝的大德。一曲歌罢,乐声渐歇,余音袅袅,四座寂然。 这韶乐果然至正至大,尽善尽美,座中众人听了,都沉浸其中,久久不语。连芒卯这等心机深沉之人,都感觉思虑全消,心中一片庄严肃穆。泾阳君狂躁的脾气,一时也安定了下来。 无忌初时看这乐舞,还挂念着城阳君的伤势,到得后来,也灵台一片空明,所有忧虑c烦恼尽去。只觉这其中意境,竟然和《剑经》里描述的“剑通天人”的至高之境暗暗相合。乐舞终了,他还在心中细细回味,反复揣摩。背后如夷看他如此入神,不禁轻轻一笑,也不去打扰他。 过了良久,众人终于回味过来,纷纷赞叹。魏王也是微微颔首,因这《大韶》乃是至圣之音,唯有在贤君大德之前,方可演奏。如今在魏国庙堂之中,重现此乐,也算是数百年未有之盛事。 堂上大司乐击节赞叹良久,大声道:“尽美矣!尽善矣!巍巍乎德之至大矣!” 叹罢也不再与身旁两位乐官商量,直接起身道:“今日乐舞之比,平原君夺魁,当无异议。” 他此言并未先征得魏王首肯,其实有些唐突。不过结果已经明显,魏王也不以为意,道:“大司乐之言,正合寡人之意。” 平原君长揖为礼,飘然回到席中。身旁阳文君对他拱手道:“今日闻《韶》,熊枢输的心服口服!” 平原君忙也谦辞谢了。 至此第二场的乐舞比试结束,加上第一场的诗书比试,阳文君hé pg原君各胜一场,并列在先。只是城阳君受伤,不知后续是否还是继续比试。 稍后医官回来,向魏王报了城阳君的情形。因创口甚深,虽无大碍,但恐怕需要静养一月,才能完好,后面又是两场武比,肯定是无法参加了。 魏王闻讯,叹息良久,吩咐后面让各位公子暂且休养,过两日再行比试,今日就此散去。 无忌惦记着城阳君,问清了他已被送回住处,便要前去探望。如云c如夷因是扮作无忌的侍从,不好私自走动,也只得跟着。 一路来到原初的秦馆,现在城阳君住了进去,应改名叫韩馆了。进得馆来,却见里面物品多有损坏,地上也十分狼藉,里面隐隐传来喧哗吵闹之声。 无忌皱皱眉,挥手唤过来馆里的一个仆人,问道:“这馆里怎地如此狼藉,没有人来打扫么?” 那仆人认得是少公子无忌,苦着脸答道:“少公子有所不知,这两日您没有来,馆里面住的那些秦国人不知发什么疯,每日痛饮吵闹,搞得到处都一团糟。我们这几个人刚收拾了,不过半个时辰,就又是这个样子。弄到后来,大家干脆等他们闹完,到夜里再一起收拾。城阳君的随从看不惯,与他们理论,结果寡不敌众,被打了一顿,只得任由他们闹去。” 无忌正要说话,就见里面晃晃悠悠走出来两个壮汉,看服侍打扮应该都是秦人,一副醉醺醺的模样。走到无忌面前,斜着眼打量了几下。原来无忌此前虽然多次来拜访城阳君,却没怎么与这些秦人照面,他平素穿着又不甚华贵,秦人就都当他只是这里的小吏,不怎么认得。 无忌冷冷看着这两个秦国醉汉,问道:“你们可是泾阳君的门客?” 一个醉汉看看另一个醉汉,大着舌头道:“他是在问咱们?” 另一个醉汉点点头,也大着舌头道:“好像是吧!” 第一个醉汉转头对无忌笑道:“是是啊!” 无忌道:“泾阳君是秦国贵胄,尊崇无比。你们这般白日饮酒作乐,酗酒闹事,岂不是伤了泾阳君的脸面?” “哈哈哈!”那醉汉大笑几声,道,“这位小哥,你却不懂了。饮酒作乐,酗酒闹事,却无人敢管,这才叫脸面!” 另一个醉汉也笑道:“看来年纪轻,的确是不经世务,还要多学学。我看你带的这两个小厮,倒是十分俊俏,不如借我们出出火,我们也可好好教导教导你” 听到如此猥亵的言语,如云c如夷顿时面上飞红,蛾眉倒竖。无忌本就十分不悦,见这醉汉如此不敬,怒火腾地窜起,抬起一脚,正踹在他小腹,将他踹得连退五步,蹲坐在地上。第一个醉汉正搀着他,也被带得脚步不稳,摔倒在地。 两个醉汉挣扎着爬起,都是大怒,待要上前动手,两个人自己又撞在一起,纷纷跌倒。无忌看看他们的狼狈模样,冷哼一声,也不理他们,带着如云如夷姐妹就往里走。 到了城阳君的住处,城阳君的随从连忙要进去通报,却被无忌拦住,道是城阳君有伤在身,不便打扰,他进去看看便罢。无忌又见这随从脸上带伤,便问是出了何事。这随从将与秦人争执一事又说了一遍,与前面馆中仆人说的倒是一致。 无忌赔礼道:“未能照顾好各位,实在是我魏国之错。” 那随从忙道不敢,引了无忌来到城阳君榻前。城阳君受伤不轻,正昏昏沉沉躺着,见到无忌进来,便要起身迎接。无忌忙将他按住了。 城阳君长叹一声,道:“韩熙无能!孱弱之国,让人欺凌至此!” 无忌忙温言抚慰几句,又道:“此间杂乱,不如请城阳君到我府中去休养几日” 城阳君恨恨道:“多谢少公子美意,韩熙定要住在这里,不可如此示弱!” 无忌无奈,只得由他。两人又闲谈几句,无忌看他精神不济,便让他好好歇息,准备告辞。刚要起身,就听门外一阵吵闹,然后方才那随从匆匆跑了进来,道:“启禀主君,外面几个泾阳君的宾客,吵嚷着要进来。” 城阳君怒道:“他们敢如此撒野!” 无忌冷笑道:“只怕是来找我。城阳君暂且歇息,我去会会他们。” 说罢让如云如夷在里面候着,自己起身出去。如夷放心不下,让姐姐等着,自己跟了出去,如云也只得跟出去。 无忌出得门来,只见十几个秦人围在那里,当中一人怀抱长剑,正冷冷盯着自己。方才教训的那两个醉汉,也在一旁,看到无忌出来,连忙指给抱剑的人看。 那抱剑之人见无忌出来,拱手道:“在下泾阳君门下薛成。方才可是你伤了我这两位同伴?” 无忌见他通了姓名,也一拱手道:“魏国魏无忌。你这两位同伴出言不逊,有伤泾阳君的清名,是以我方才小小惩戒了一下。” 薛成却听说过魏无忌的名字,闻言一凛,道:“原来是魏国少公子。我这两位同伴既有冒犯,我便先替少公子教训了。” 说完回身,也不多说,啪啪给了那两个醉汉一人两个耳光,喝道:“还不与少公子赔礼?” 那两人被这几下打得懵了,愣了片刻,都朝无忌跪下道:“小的冒犯少公子,还请恕罪!” 显然这薛成在泾阳君门下的宾客之中,算是比较有地位的,那两个醉汉才如此听命。无忌见他们如此,也不好再为已甚,道:“罢了。如果无事,还请诸位散去,不要打扰城阳君休息。” 谁知薛成却道:“且慢!” 只见他把怀中宝剑拿在手里一横,又道:“常言道,主辱臣死。听闻今日和馆正厅之中,少公子当众喝骂我家主君,还向我家主君出剑。小人不才,却要替我家主君,向少公子讨个颜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使剑如兵 泾阳君门下一个宾客,当面要找自己这个魏王少公子替主君讨回颜面,可知平素泾阳君是何等嚣张。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无忌心中厌恶,道:“但不知你要如何讨回颜面?” 薛成将怀中长剑平举,道:“剑上的颜面,自然在剑上讨回来!不过少公子放心,在下绝不会杀你!”话中多有蔑视之意,他身后的秦人也跟着一片哄笑。 无忌冷笑道:“你不过是泾阳君门下宾客之一。你若输了,又来一个门客找我,难道还准备让我一一奉陪不成?” 薛成长眉一挺,用手指着自己胸前,道:“少公子无需担忧,薛成自负在泾阳君门下宾客之中剑法第一。若是在下输了,自然不会再有人来找你!” 无忌听了此言,倒勾起好奇之心,细细打量此人。只见薛成和泾阳君门下其他宾客一样,都是穿着华贵的锦衣。所不同者,其他宾客胸前或绣飞鸟,或绣走兽,唯有他的胸前,绣着一把金色的小剑,想必这便是剑法高强的标记。 无忌心中转念,道:“既然如此,我便与你比试。不过却需有一约在先!” 薛成:“少公子要约何事?” 无忌指着面前这一众秦人道:“若是我胜了,你们住在韩馆中的一干人等,皆须谨言慎行,安静住下,不可再酗酒生事,尤其不许打扰城阳君静养!” 薛成看看身边众人,昂然道:“好!薛某应下便是!” 无忌看他答应得干脆,倒是赞他是条好汉。回头看如云如夷目中深有担忧之色,便朝她们示意无妨。 两人不再多话,在庭中空阔之地让出战场,各自施礼拔剑。薛成手中是一把精钢长剑,无忌手中仍是他平素惯用的铜剑。 薛成沉声道:“少公子小心了!”手中长剑一挽,竖在胸前,脚下绕着无忌缓缓移动。 无忌持剑凝神戒备,眼中盯着他的身形脚步,看似杂乱,实则颇有章法。只见他脚步越移越快,也越移越近,忽然人影一闪,剑锋直刺,朝无忌面上点来。无忌看得真切,侧身闪过,正要回击,薛成脚步又动,已然退开五步之外,脚步往后一点,瞬间再次合身扑上。 无忌尚未来得及喘息,见薛成复挥剑砍来,忙又举剑招架。双剑交击,薛成一击又退。无忌却被他这一剑震得后退一步,感觉手中有异。原来刚才薛成这一剑,正砍在此前被泾阳君砍出的缺口上,原本米粒大小的缺口似乎又深了一点。 薛成察觉到无忌年少,力量稍弱,心中已有计较,当即脚步移动,再次攻来,左击右砍,连绵不断,每一次都势大力沉。他又脚步迅疾,进退如电,无忌闪避不及,每次都只得硬接。 十几个回合过去,忽听断金裂石的一声,无忌手中的长剑被砍了这么多次,当先支持不住,竟然断成两截。薛成的剑锋顺势而进,堪堪停在无忌颈边。边上观战的如云c如夷已是忍不住惊呼,其他人都有些纳闷:怎的这少公子的侍童声音如此纤细? 无忌躲避不及,已要闭目认输。却见薛成却收了剑,道:“少公子王室贵胄,用的剑怎会如此不堪。换剑再来!” 一旁的如夷闻言,急忙返身回去。无忌趁机调匀气息,仔细思索破解之道。 这薛成的剑法招式,未见有十分精妙,但进退极快,令人来不及应对,只能尽力硬接硬挡。一旦稍有疏漏,便可能输掉。无忌凝神回想《剑经》中所讲:天下剑法,乃至所有武艺,无非是力c巧c速三途;遇到以力取胜者,当避实就虚,让其锋而攻其背;遇到以巧取胜者,当攻敌必救,乱其心而夺其神;遇到以速取胜者,当料敌机先,断其途而遏其势。而薛成正是其中所言之以速取胜者。 很快如夷捧了一把长剑出来,递与无忌,低声道:“这是城阳君的佩剑,我给借来啦!你可要小心些!”无忌拔剑试了试,轻重倒也正好,冲如夷点了点头,又入场中,示意再来。 当下两人又战在一处。薛成依旧是进退如电,一击一斩,毫不容情。无忌似乎完全被压制住了气势,只凝神防守,暗中却仔细留心薛成的脚步。自无忌用心练剑这半年来,除了那日在肉市小屋中匆匆交手的黑衣刺客,薛成算是他遇到过的最强对手。他虽在下风,心中却不断告诫自己,务必耐心寻求对方剑路。 如此又过了二十回合,无忌边打边退,后面很快就是墙角。薛成又一次举剑将攻,众人见无忌已退无可退,都以为他又会输掉。突见他剑法一变,不再去管薛成的剑招如何,身形下蹲,右手扬起,举剑斜斜上挑。 此时薛成的攻势方起,身体前冲,却像是自己要用小腹去撞无忌的剑锋。他心中一惊,间不容发之时,硬生生翻身避开,手中长剑收势不及,直接插入无忌背后的墙里。 薛成听到背后风声,知道已来不及再拔剑,挥掌一拍墙壁,凌空向后翻出。无忌似乎早料到此招,待薛成落下时,无忌的剑锋也正好在他胸前停住。这几下人来剑往,转瞬之间,胜负已经倒转,众人都看得张口结舌,不明所以。 薛成面如死灰,长叹道:“罢了,是我输了!” 无忌感念他此前断剑时的相让之情,拱手道:“方才无忌输了一招,此次薛兄输了一招,只算平手。” 薛成看他如此风度,脸上更是羞愧,道:“方才少公子只不过是兵器不利,现在我却是大败亏输,无可辩驳!少公子故意示弱,引诱我到墙角,使我的剑路钉死在一处,无法转向。再抢先占住位置,让我自投罗网,如此我安得不败!” 众人听了薛成这样解释,才恍然大悟,明白刚才为何忽然胜负易位。 无忌道:“薛兄剑法精奇,我也只好出此下策了” “不然。”薛成道,“使剑如用兵,谋胜在先,其他区区技击之术,不过是小道。在下既然输了,定当如少公子之约!” 说到此,他转身对其他秦人道:“你们都听了:今后谁也不许在此地酗酒喧闹,否则便是与我薛成的剑过不去!”说罢朝无忌一施礼,到墙边拔了自己的长剑,回身便走。 见薛成铩羽而归,泾阳君的其他门客也只得都垂头丧气的退走了。 如云和如夷担惊受怕了半天,这时连忙上来,查看无忌有没有损伤。 如夷嗔道:“刚才可是吓死我了!你堂堂少公子,命便这么不值钱么?跟这些江湖粗人争胜!” 如云也道:“是啊,万一有丝毫损伤,你太子哥哥恐怕又要心疼。” 无忌笑着安慰道:“无妨,你们看不是一点也没伤着?”又对如夷道,“你可莫要看不起江湖豪士。我看这位薛兄耿直慷慨,言出必行,倒胜似许多爱用鬼蜮伎俩的朝堂之臣呢!” 如夷笑道:“好吧,这话我倒是认的。” 无忌又道:“还要随我进去,谢谢城阳君借剑之情。” 说着三人返身又进城阳君的住处,只见城阳君早叫人支起身子,虽然也看不到外面动静,总比躺着着急好些。 无忌忙上前让他躺下。城阳君却是不肯,只要坐着说话。无忌也只得由他。 城阳君握着无忌的手道:“韩熙不才,还有劳少公子为我出头,实在感激不尽!日后但又驱使,定当尽心竭力!” 无忌笑道:“城阳君是我魏国贵客,无忌这也是理所应当。说来还要多亏你借宝剑一用呢!”说着取了剑,要还给城阳君。 城阳君忙按住无忌的手,道:“不必不必!俗云:宝剑赠英雄。此剑名‘修明’,随我多年。虽然称不上什么神兵利器,在我韩国所铸之剑中,也算ji p,今日就赠与少公子!” 无忌惊道:“这便是‘修明’剑?听闻当年韩昭侯重用申不害,变法图强,内修政教,外应诸侯,平灭挟封地自重的侠氏c公厘和段氏三大强族。在平定段氏时获一宝剑,献与昭侯。昭侯便将此剑赐予申不害,并赐名‘修明’,以彰显申不害修明政教之功。申不害身故之后,此剑下落不明,原来流转到了城阳君手中。” 城阳君叹道:“此剑原是家父所有。可叹家父持此剑,不但不能修明政教,反而媚秦祸国。如今流落洛阳,有家难回。此剑在我手中,也不过一段废铁。今日又受那泾阳君之辱,重伤在身,恐怕日后也是难报。又幸得少公子出手,助我击退群小,免得又遭那些下人的羞辱!此剑赠与公子,唯望在少公子之手,能定国安邦,再现昔日荣光!” 无忌再三推辞不得,便暂且收了。 他又嘱咐城阳君安心养伤,不必挂念择亲一事。城阳君受此打击,却早已看淡,道是已无意再来争夺,此行能结识无忌少公子,已是得偿所望。无忌不知该如何安慰,又说了一阵,便带了如云和如夷,一起告辞。 刚出了韩馆,却见铃铛气喘吁吁地跑来,见了无忌,忙施礼道:“少公子,可找到您啦!太子差人来报,说请少公子一起到芒卯府中赴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青青子衿 芒卯今日大为光火。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乐舞比试之中,泾阳君行为狂妄,当众挑衅城阳君,又趁其不备,将城阳君重伤。甚至在无忌少公子下场阻拦时,竟然还不知收敛。这些表现,实在是在魏国君臣前面大失声望。 如此那楼缓还口口声声让自己想办法,帮泾阳君赢得择亲之事,真是痴心妄想!别说现在四场比试过了两场,泾阳君一场未胜。就算他真的武才盖世,拿下后面两场比试,恐怕魏王也得好好掂量掂量,是不是要把宝贝女儿嫁给这么个狂悖之徒。 芒卯满肚子郁闷,思来想去,既难以直接找魏王说情,更不可能去求见太后c王后和长公主,那就只有先从太子魏圉和少公子无忌这里下手了,看能不能尽量转圜一些。另外此前多次邀约无忌,都没有请到,这次索性让着约来。太子倒是很给芒卯面子,痛快答应。听芒卯诉苦说一直未能邀道无忌公子,便应承帮他来邀。 无忌听了铃铛的话,本来还想找借口推辞。谁知出了和馆,太子已经亲自在那里等着。 太子见了如氏姐妹,说了一会儿话,又派人将她们护送回去。然后也不由分说,拉了无忌,强拽进车里,带他径直往芒卯府中赶去。 无忌这是第一次到芒卯府上,看这位多年亚卿的府邸,比魏齐那新晋宗伯又自不同。厅堂楼阁,一眼看去不甚华丽,却别有富贵清幽之感。 听闻太子和无忌到来,芒卯也是亲身出门迎接,对两人极为恭维亲近。太子微笑答话,无忌却只跟在边上,一言不发。三人一路来到花厅,泾阳君早在里面,正拿了酒壶,自斟自饮,显得甚为惬意。黑衣剑奴依旧抱了剑,立在他身后。芒卯连忙唤了泾阳君,对他连使眼色。 泾阳君看到芒卯眼色,起身来迎,作揖道:“不知太子和少公子到来,嬴芾失礼了。” 太子因首日泾阳君害他白白等了一两个时辰,对他原有成见;无忌今日又方与他拔剑相向,更是不喜,是以两人都只是客气答礼,不再多话,各自落座。泾阳君虽然身份上细算起来,比太子略低一点,但秦国毕竟是大国,是以两人算是地位相当,只分宾主坐了。无忌却是只能坐在下首。 芒卯挥挥手,一时酒盏c吃食齐备,乐工在花厅的纱幔后轻轻演奏一些舒缓安静的曲子,以免乐声太吵,打扰客人谈话。 然后先是芒卯举杯,感谢太子c泾阳君c无忌光降。等众人都一起饮了,他又道:“泾阳君平素爱武,在秦国也颇有豪名。听闻太子和少公子的贤名,久仰得很,只是不敢冒昧亲近。因此今日特地拜托芒某来,邀两位一同欢饮。太子和少公子能够前来,芒某面上也十分光彩。”说罢,又朝泾阳君使了个眼色。 泾阳君忙起身道:“嬴芾在家中得长辈骄纵,为人处世有些耿直,时常不顾细行,容易得罪人。来魏国这些时日,若有哪里得罪了太子和少公子,还望两位海涵。” 说着招了招手,立时有八个随从上来,每两人抬着一个xiāng zi,总共四个xiāng zi,在花厅当中一字摆开。随从将xiāng zi一一打开,然后退在一旁。 只见xiāng zi里尽是名贵珍玩,稀奇物事。如一株五色珊瑚,天然长成灯笼形状,当中关住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纯白老蚌,蚌壳张开,含着鸽蛋般大小一颗夜明珠。又如一盏琉璃杯,遍体通透,不见一点杂色,据说以之盛酒,酒香可增十年之陈。相比之下,其他一些玉璧c明珠之类,在其中反而显得只是寻常货色。连太子魏圉这等见多识广,也不禁连连咋舌。 泾阳君指着xiāng zi笑道:“嬴芾此次来得匆忙,未能准备太多。些许薄礼,送与太子和少公子,还望笑纳。” 太子看到这许多宝物,早有些心动。他本来与泾阳君嫌隙也不算深,不过有些看不惯罢了,现在见了如此重礼,便将此前不快,一笑而过,礼物自然收下。 无忌虽然对这些宝物没有太大兴趣,但想到秦国多年来攻伐不断,夺去魏国无数城池土地。今天泾阳君送的这些东西,只当是利息,回头挑拣一下,统统丢给国库即可,是以也痛快收下。 芒卯和泾阳君见两人收了礼物,心中石头放下一半,相视一笑。 泾阳君又对无忌道:“嬴芾在咸阳时,常听舅父穰侯提起,说此前在大梁城下曾与无忌少公子一晤,深为赞叹。道是遍寻我秦国少年,也未见如少公子之智勇皆备,胆略过人者。当时嬴芾还颇不信,这数日一见,的确不凡。今日嬴芾莽撞,还与少公子略试了几剑,果然剑法高明,令人十分佩服。” 这几句恭维,在一贯眼高于顶的泾阳君嘴里,从来是不会说的。无奈前有楼缓拿着舅舅穰侯的口令强行逼迫,后有芒卯和颜悦色的谆谆善诱,不断提醒他此行的重大目的,是要成功博得魏国王室的青睐,在四国公子的择亲比试中胜出。是以他心中再是不服,也只好违心地说了。 无忌见惯了泾阳君的跋扈嘴脸,现在忽然如此客气到几乎肉麻的地步,自然明白肯定别有居心。他只是淡淡笑道:“若谈起剑法,今日比试之后,我去韩馆探视城阳君,曾与泾阳君门下一位自称薛成的宾客切磋了一下,才知道泾阳君门下也是藏龙卧虎。原本无忌还以为,泾阳君门下都是些仗势欺人之辈呢。” 泾阳君假装没听到他语中的讥讽之意,问道:“薛成在我门下宾客之中,剑法的确算得不错。不知他可曾冲撞了少公子?回去我定然好好惩治他一番!” 无忌道:“那倒不曾。承蒙那位薛兄手下留情,无忌才侥幸跟他打了个平手。” 薛成的剑术高低,泾阳君当然心中有数。单就剑法而言,泾阳君府里上下,算上他自己,也都不如薛成。只有黑衣剑奴,如果不择手段生死相搏,才可能胜过。看无忌小小年纪,竟然说跟薛成平分秋色,他心中倒有十分惊讶,不过嘴上却只轻描淡写的一笑,道:“少公子既然爱好剑法,回头我到门客里再挑几个剑术更高明些的,来听公子指教。” 无忌知他怕人笑话门下没有高人,是以嘴上不肯落了下风,只笑道:“如此甚好,甚好。” 芒卯坐在一旁,听着有些话不投机,忙道:“美酒当前,当有歌舞助兴。谈什么剑法,太煞风景!” 他把手一拍,只见纱幔后袅袅娜娜转出一位妙龄少女来,朝座上众人施了礼。只见她云鬓蛾眉,凤眼樱口,鼻子小小巧巧,宛如玉琢。纤腰只有一握,盈盈立在那里。整个人看起来既柔美动人,又风流雅致。 芒卯道:“这位芙蓉姑娘,可是芒某千请万请,请了大司乐花大工夫调教过的。歌c舞c琴c色,可谓四绝。今日在座诸位,有幸要一饱耳目之福了。” 说罢挥挥手,纱幔后乐声一转,演奏起时下最为流行的郑卫之音。芙蓉又一施礼,舞袖轻扬,随着乐声曼舞起来。 郑卫之音多是描绘男女之情和民间疾苦,是以常为正襟危坐的顽固老夫子们所不容,称之为靡靡之音,不过却大受百姓喜爱。后来上至王公,下至寻常士人,听厌了庙堂上的庄严雅乐,也都喜欢上郑卫之音的柔情婉转。 芙蓉身上衣衫均较寻常略短,露出雪白的手腕和脚踝,赤着一双玉足,踏着这靡靡之音的节奏舞动。眼波流转,楚楚动人,更显出一种特别的媚态。这媚态让人看了,丝毫不感妖艳,反而觉得十分清纯。 一段舞罢,太子c泾阳君都击节赞叹,无忌也觉的确不俗,绝不亚于上午所见的那几段乐舞。 又有童子上来摆了琴案,放了一张古琴。芒卯道:“方才赏了舞,再来赏琴歌。” 芙蓉又施一礼,走到琴案后坐下,玉手抚了一下琴弦,手指轻轻一挑,挑出一声极高极清的“羽”音。众人不知怎的,感觉像是有人在心上轻轻拨了一下,整个人都微微打了个激灵。 等这一声羽音缓缓终了,芙蓉才开始缓缓拨弄琴。,一曲清丽婉转地琴声,顿时如流水一般,淌满了整个花厅。芙蓉又轻启朱唇,唱道: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一曲《郑风·子衿》,直唱得众人柔肠百结,浑然忘了此时身在何处,都仿佛在被一个许久不见的恋人思念着,怅然望向远方。直到芙蓉悠悠唱完许久,一个个都才醒悟过来,又怅然若失。 芒卯看看众人模样,连无忌都不免心神动摇,知道都在预料之内。他看着无忌,缓缓道:“此前多次相请少公子,都无缘一会,也不知是芒卯哪里有失。今日看少公子雅兴高致,不如就将此女赠与少公子,闲则可以琴舞娱怀,忙则可以嘘寒问暖,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白矢襄尺 众人还陶醉在芙蓉的歌声琴音之中时,芒卯突然开口,说要把她赠送给无忌。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泾阳君虽然先已知晓,还是满脸可惜之色。 无忌惊讶不已,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他本能得觉得芒卯如此盛情,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却又不知该怎么拒绝。 此时芙蓉却盈盈站了起来,走到花厅当中,对无忌轻施一礼,道:“小女子自幼家贫,被卖入乐坊,幸得亚卿收留,并延请高人教习乐舞琴艺。去年秦军来犯,双亲也死于乱军。听闻少公子高义,身入秦营,说退秦兵,救了无数百姓。芙蓉愿入少公子府中,随侍左右。” 无忌忙道:“不可不可!我那府邸甚小,现有的奴仆已经安置不下,实在也不敢委屈姑娘来。何况我那里素来都是一些粗人,只会舞刀弄剑,白白可惜了姑娘这一身好技艺。” 芙蓉听了这话,眼中顿时波光盈盈,泫然欲滴,道:“少公子可是嫌弃小女子身份低贱?若用不上这身技艺,甘愿做个粗使奴婢,但能斟茶递水,做些粗活也好。” 芒卯在一旁也劝道:“少公子切莫推辞。这芙蓉幼年入乐坊,我看她年纪虽小,却聪明可爱,就买了回来。在我这府里,只是教习乐舞琴艺,贵族礼仪,也不曾有人欺侮她。她也是性情和顺,谨慎本分,来服侍少公子,再好不过。” 无忌只是推辞,坚决不允。 忽听太子道:“无忌,芒卿盛情,你还是收下此女吧。想你那府里,到现在也还是当初我送去的一些奴仆,不是粗手笨脚的小厮,就是憨声憨气的仆妇,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现在你也到了束发之年,需要有一些性情和顺的丫鬟,在身边好好照顾起居,方才有点贵族公子的样子!” 泾阳君也附和道:“太子所言极是!我在咸阳府里,家中各色丫鬟何止上百!贵族公子,就该有贵族公子的气派。气派哪里来?自然是要身边各种得力的人照顾出来的!” 无忌还待推辞,却见芙蓉走到自己面前,重重跪倒在地,俯首道:“恳请少公子收留!”无忌看得真切,只见几滴清泪,从她眼中直滴落在地,溅起微微水花。 见此模样,他心中已经软了半分。 又听太子道:“芒卿也算是朝中长辈,长者赐,不敢辞。无忌你不说话,我便代你收了。回头丢到你府门口,你若不收,只能让她自生自灭了!” 太子这话口气已是十分强硬。无忌不知道的是,太子如此极力想让他收下芙蓉,却是有自己的心结。这半年来,他和无忌与如氏姐妹走得甚近,如云虽然不错,他心中却更喜娇俏可人的如夷。但如夷明显跟无忌更亲近些。虽是从小感情深厚的自家兄弟,太子心里也忍不住泛酸。见别人要送无忌侍女,便想放在无忌身边,以分无忌对如夷之情。 另有一处,怕是太子自己也没意识到。就是自从在宫里与绿萝厮混过,他面对如云如夷时,总觉有些说不清的羞惭愧疚。现在下意识地也想拉一个给无忌,让他和自己一般,大约能抹去心中的愧疚之意。 无忌见芙蓉哀求得十分可怜,又有太子强压下来,实在无法驳回,只得道:“这我便先收下。不过却要说在前头,我府里寒酸些,可远比不上芒卿。若是姑娘住不惯,便可早些说了回来。” 芙蓉见无忌答应,还含着泪的脸上一片喜色,忙道:“奴婢住得惯的,多谢公子收留!”说着又叩了两叩,起身退下收拾去了。 芒卯见今日宴饮,十分顺利,既成功拉拢了太子和泾阳君,又顺利将芙蓉送给了无忌,心中自然高兴,又吩咐上酒。席上一时觥筹交错,言笑不断,除了无忌一直有些忐忑之外,宾主各自尽兴。 此后两日,因是魏王吩咐暂时休会,让众位公子好好歇息休养,以待武比,是以一时无事。 那日无忌带了芙蓉回来,家中许多年才新进一个下人,而且还是个绝色丫鬟,奴仆中不免有些猜测议论。不过奇怪的是,主人似乎无意让这么一个丫鬟随身侍候,只单独安排了一间厢房给她,并让仆妇教她一些针线活计,一同做着。芙蓉像是真如芒卯所说,温柔和顺,没有流露任何不满之意,无忌怎么安排,她便怎么做,倒也相安无事。 休息到第二日,一封急报自南方传来,震动了整个朝野:秦国大良造白起,率军数万,沿汉水而下,攻入楚国的邓地,军锋已逼近楚国的别都鄢城。 阳文君闻讯,第一时间便率人朝见魏王,请求魏国出兵相助。楚太子舍人黄歇,也在魏宫之中慷慨陈词。无奈魏国去年刚被秦军攻打过,余悸未消,魏王一味推脱,就是不肯出兵。少公子无忌多次帮阳文君说话,相国孟尝君也少有的发了言,却都归无效。 见求援无望,阳文君原本打算带人赶回楚国。然而很快又接到楚国消息,楚王命他务必全力争取长公主择亲之事,以期后续的楚魏联盟。阳文君长叹一声,只得继续留在大梁。 又过一日,正是魏王约定,要比射术的日子。 射术比试自然无法再在正厅里进行。和馆当中的谷底,早就整饬成了一片校场,就是为了武比做的准备。校场一侧,还有一弯曲水,浸出曲曲折折的河滩。那是原本就有的景致,修建和馆时,也保留下来。 校场北侧,是给魏王c宫眷搭的观看的高台。两侧搭着略低些的台子,是留给各位公子和众大臣的。现在各个台子上都已安排就座,魏齐做为主考官,站在高台的一侧,只等魏王发话。 稍时,魏王看时辰已到,冲魏齐点点头。魏齐会意,在高台上往前走了几步,大声道:“射术为君子六艺之一,又是疆场征战的必备之术。是以今日武比,便是考较诸位公子的射术。” 他说到这里,扫视一眼全场,只见平原君安坐不动,泾阳君一脸跃跃欲试,阳文君偶尔看看泾阳君,脸上有愤愤之色。城阳君因为肩膀受伤,还需静养,后面的比试只得弃了。 魏齐继续道:“今日射术比试,分为两轮。一为立射,一为骑射。立射比射箭之仪姿,骑射比射箭之敏锐。当然,无论仪姿也好,敏锐也罢,能够中的(音弟),才算有效。第一轮,先比立射。” 当下命人在校场上布置完毕。只见远离魏王高台的一头,并排放了三个木靶。木靶上都用颜料涂出了一圈圈的环形。 泾阳君c阳文君c平原君一起下场,各自取了弓箭,在自己对应的射靶位置站好,距离木靶均有百步之远。 魏齐又详细介绍立射的规则道:“射箭之法有五,其中白矢c剡注c襄尺定仪姿,参连c井仪定手法。此次立射较量,第一箭专示仪姿,然后参连四箭,井仪四箭,每人共计九箭。” 所谓白矢,是指挽弓时当拉满,使箭矢的金属箭头一直拉到握弓的手指处。所谓剡注,是指瞄准时箭矢保持水平,不高低倾斜。所谓襄尺,是指挽到满弓时,拉弓弦的手臂如同平放的曲尺,以使射箭平稳。 泾阳君c平原君c阳文君都点头应了,准备比试第一箭。只见三人都是左手握弓,平举至身前,右手将一支羽箭扣到弦上。此时每人身边都有一个军士,各将一个盛满水的瓷碗小心的放在一位公子控弦的右手肘之上。这碗水,便是用来检验射箭仪姿的,须要做到射箭中靶心,而水碗不倾,衣袖不湿,方算过关。 三位公子都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右肘的水碗,缓缓发力,将弓弦拉开。碗中水都只轻轻震动,却没有溢出,足见各自功力。 泾阳君此前连输两场比试,此时知道绝不能再出差错。他用尽平生本事,沉心静气,仗着平素习武最勤,膂力也大,最先将弓弦拉满,当真圆如满月。白簇至指,矢平如砥,肘如曲尺,肘上的水碗纹丝不动。 他故意将满弓在身前停了一阵,既为显示仪姿,也为了再好好瞄准。突然右手微松,“铮”地一声响,羽箭飞出,正中百步外的靶心。此时泾阳君的右肘依然平抬,稳如铁石,水碗当中唯有微微的水纹震颤而已。 一旁查验的军士立即大声报出:“第一箭,泾阳君正中靶心,水碗不倾,衣袖不湿!”四周顿时一片喝彩之声。 泾阳君心中得意,收了弓,立在原地,看另外两位公子射箭。只听“铮”“铮”的一声,平原君和阳文君的羽箭几乎一起射出。 平原君虽然比泾阳君稍慢了一些,依旧还是正中靶心,水碗不倾,衣袖不湿。 阳文君却是因楚国正遭秦国攻打,又看到泾阳君第一箭率先成功,心中略有急躁。松箭时力度稍微没控制好,右肘轻轻一震,碗中水跟着便洒出了一点,将衣袖沾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参连井仪 查验的军士各自报了结果。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第一轮下来,泾阳君居首,平原君次之,阳文君最后。平原君见阳文君脸色有些惨淡,忙温言抚慰了两句。 随即又比参连。参连之意,即是右手五指夹起四支羽箭。先射一箭之后,后面三箭连环而出,后箭依次命中前一箭,方算成功,比的乃是射箭的速度和稳定度。 三位公子各自夹起四支羽箭,依旧站好。 只见又是泾阳君抢先出手,第一箭射出,紧跟着右手如穿花蝴蝶一般,不断搭箭引弓。“嗖”c“嗖”c“嗖”c“嗖”,四箭破空之声连绵不绝。第一箭刚到靶心,就被第二箭从箭尾到箭簇一路劈开,接着第三箭劈开第二箭,第四箭劈开第三箭。果然是箭箭相连,分毫不差。 然后平原君和阳文君几乎同时出手。这次却是平原君稍有失误,第四箭擦着第三箭中了箭靶,阳文君则同样箭箭相连,全部命中。 阳文君射罢,怒视泾阳君,露出挑战之意。泾阳君却撇撇嘴角,表示不屑。 之后又比井仪。井仪之意,与参连类似。所不同者,在于每一箭之后,要将准星稍稍偏移,最后射出的四支箭,须在箭靶上排成一个正方形,如同井口一般。 此次是阳文君抢先出手,连环四箭,每发一箭,就微微挪动左手。这四支箭前后射出,是四声破空,到达却几乎同时,只听到“咚”的一声响。只见四支箭围绕着靶心,等距排列,组成一个标准的四方形。 泾阳君见阳文君此次抢先,心中恼怒,赶紧出手时,却是有些急了。其中一箭稍稍偏离,钉到了一个较远些的位置,变成了个不伦不类的四边形。他生气地将弓往地上一摔,退在一旁。 平原君虽然参连失利,此时依旧不慌不忙,四箭全中,组成一个四四方方的井口。 至此立射战罢,泾阳君还是略略占先,阳文君其次,平原君反而因速度较慢,落到最后。 魏齐忙命人一一记录了成绩,然后让三位公子稍事休息后,宣布开始比试骑射。 相比立射的五法,骑射却是个新鲜玩意,直到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之后,才在各国流行起来。不过因为此时还没有马镫,骑乘不稳,而骑射又需要双手放开缰绳,全神贯注于射击目标,是以颇有难度。 泾阳君c阳文君hé pg原君三人持弓上马,各自背着一壶箭,三壶箭分三种颜色。却见又有一人一骑持弓跃马而来,马上之人年方束发,头戴金冠,身穿猎装,英气逼人,正是少公子无忌。 无忌对三位公子举弓示意,道:“我手中之箭,乃是鸣镝,射出之时,会有哨音。稍后三位随我骑马绕场,当中我会随时射出鸣镝,任意射向一个箭靶。三位公子只要听到鸣镝之声,便随我射同一个箭靶。每人会有三箭,如果全部命中,则按射中先后来分胜负。可都明白了?” 三位公子听得明白,都答应了。只见无忌一抖缰绳,胯下小马撒开四蹄奔了起来。三位公子急忙也抖缰绳,紧紧跟上。 无忌绕得一圈,却没有射出一箭。直到一圈跑完,到了距离箭靶最远处,才忽然张弓搭箭。只听一声尖利的哨音,鸣镝直飞向当中的箭靶。 鸣镝声一响,其他三位公子也都急忙张弓搭箭。待那鸣镝飞到一半,才分清到底是飞向哪个箭靶。随即羽箭纷纷脱手,都朝着中间的箭靶飞去。随着三声疾响,三位公子的羽箭都命中同一个靶心,但按照先后论,阳文君再拔头筹,泾阳君第二,平原君第三。 无忌鸣镝飞出,依然马不停蹄,继续绕场而奔,三位公子也忙跟上。奔到中场,无忌一勒缰绳,小马倏地转向,从场中横跑,随即鸣镝声响,无忌又一箭射出。 三位公子跟着无忌横穿校场,各自射出,依然是全部命中靶心,不过顺序却变成了泾阳君第一,阳文君第二,平原君还是第三。 无忌的小马穿过中场,又背朝箭靶折身回跑。只见无忌反身搭箭,第三只鸣镝呼啸射出。 此时三位公子刚刚射完第二箭,耳听到鸣镝又响,又赶紧搭上第三支箭,各自射出。这次却只听到“咚”“咚”两声,只有两支箭追着鸣镝上靶。查验的军士来报,平原君第一,泾阳君第二,阳文君的箭竟然没有命中。 只见阳文君对泾阳君怒目而视,泾阳君却仰天打着哈哈,十分得意。 原来泾阳君细算下来,此次除非自己能得了第一,不然都难说稳胜阳文君。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故意落后一点射箭,在阳文君的羽箭上靶的一瞬间,将他的箭射落,自己的箭却留在靶上。 这一下虽然有些耍赖,但的确也是箭法高超。所以阳文君虽然愤怒,却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主考官魏齐最后查验战绩,再算上之前立射的战绩,宣布今日最终的比试结果。若然毫无疑问,泾阳君获胜。泾阳君纵马绕场一周,手举弓箭,朝四周人群致意,脸上满是得意之情。 至此三场比试,阳文君c平原君和泾阳君各胜一场。芒卯看到结果如此,暂时放下心来。众人也都议论纷纷,盛赞三位公子果然是少年英才,各擅胜场,只待最后一日的驭术较量。 魏王在高台上看了今日的比试,也十分满意,给三位公子各自赐酒。负责骑射鸣镝引导的无忌,也被专门赐酒一杯,以显示魏国公子,绝不输与他国。 不提亚卿芒卯再次宴请泾阳君,盛赞他射术了得,府中一时热闹非常。当晚孟尝君的相府,却是一片哀声。 阳文君没了此前风流儒雅的模样,在孟尝君面前伏地大哭。他不是因为今日输了射术的比试,却是因为楚国传来的最新消息。 白起率领秦军,早偷偷在鄢城西边百里之处的夷水边,修筑堤坝,蓄满河水,又修了长渠一直通到鄢城城下,然后开渠灌城,将鄢城灌成了一片深渊。在河水浸泡之下,鄢城的东北角轰然倒塌,城中百姓被淹死数十万,真是哀鸿遍野,惨不忍睹! 古往今来,决水淹城的战法,也算偶有听闻。比如当初智伯联合韩c魏两家,攻打赵氏的老巢晋阳时,就曾决汾水灌城。只是后来太过狂妄,反被韩c魏两家临阵倒戈灭掉。但像白起这般,在别人鼻子底下,偷偷修筑百里长渠来淹城的,真是闻所未闻,简直可以称为丧心病狂。 看着痛苦不已的阳文君,孟尝君与冯谖对视一眼,喟然长叹。 自阳文君来到魏国,孟尝君便着意结纳,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联合楚国来对付齐国。谁知前几日刚刚谈妥联楚攻齐之策,楚国就被秦国当头一棒,攻破别都鄢城,损失惨重。这样看来,数年之内,楚国都不会有力气东向,只能全力往西抵御秦国的攻势。可见人算始终不如天算,也许真的该联合芒卯来想办法? 阳文君哭了半天,见孟尝君不做声,在地上扯着他的袍袖道:“还请相国能帮我极力劝说魏王,出兵相救楚国啊!” 冯谖在一旁忙道:“阳文君先快快请起!我家主君并非不救楚国,只是屡次进谏魏王,都被挡了过去,实在也是无可奈何。” 孟尝君也道:“阳文君之痛,老夫同感在心!无奈魏王心意已决,老夫无能,有负所托啊!如果阳文君不嫌弃,老夫马上传一道命令,在老夫的封地薛地,征召几千子弟,星夜赶赴鄢城救援。虽然是杯水车薪,也算是老夫回报阳文君的信任吧!” 薛地远在齐楚交界,鄢城却靠近秦国,两者之间,相距数千里。孟尝君虽如此说,却明显是不可能之事。 阳文君虽然悲痛,心智尚清,自然明白,道:“相国如此说,真是愧杀熊枢了!何况薛地距离鄢城太远,数千里驰援,恐非力所能及。只是不知还有何策,可以救我楚国!” 孟尝君闭目不语。此时能救援楚国者,无非是魏国和韩国。魏王无意出兵,已不必再提。韩国因此前老城阳君联魏顺秦的策略,算是把周围国家得罪了一圈。后来楚c赵合力干预韩国之政,将老城阳君逐出,其中楚国出力甚大。虽然后来韩国暂时放弃了顺秦的策略,但对楚国恃强逼迫的举动十分不满,韩王早已声明不会与楚共事,想来也肯定是不会救的。如此仔细算来,楚国当今唯有靠自己自保了。 冯谖明白大势如此,只能劝慰道:“此次秦军深入楚境,奔袭近千里。白起又发动士卒,抢筑百里长渠。想来如今其势已竭,一时之内,定然无力再发动太大攻势。后面无非虚言恫吓,掳掠一点好处罢了。是以阳文君不必过于担心,还需安心准备明日比试。若能一举获胜,使魏王敲定长公主之亲事,则此后魏楚联合之势成,便可一同抵挡秦军。还好据闻阳文君的御术独步楚国,想必定能马到成功!” 阳文君细听冯谖此言,虽然只是猜测,也还有理。又想到泾阳君,不禁心中暗暗发狠:明日定当竭尽全力,即便不能获胜,也决不能让泾阳君获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驭马飞车 择亲四比之中,最后的御术比试终于要开始了。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射术有“五射”,御术同样也有“五御”。五御是指鸣和鸾c逐水曲c舞交衢c过君表和逐禽左。其中鸣和鸾是入门的基础,逐水曲c舞交衢和过君表是日常驾车之术,逐禽左则用于围猎和战场。 泾阳君c阳文君hé pg原君三位公子都是精通御术,是以鸣和鸾这种基础课就无需再比。校场大小有限,难以围猎,更别说作战,是以逐禽左也免了。经主考官魏齐公布,最后比试的科目,乃是逐水曲c舞交衢和过君表三项。 所谓逐水曲,是指驾车沿着曲折的水岸前行,需要御者小心驾驶,以免倾覆。所谓舞交衢,则是在交叉路口往来转向,有如舞蹈,展示的是车技的熟练度。所谓过君表,则是驾车急速通过插着旗子的狭窄辕门,既是考验御者的驾车水平,也考验其心智是否坚韧,关键时刻绝不可畏缩。 今日比试的方法,却是一下子将这三项全部囊括其中。校场中以渣土铺出一条长长的赛道,赛道首尾相连。其中一段多有各种弯道,左拐右折,模拟所谓交衢。一段则沿着水岸曲折而行,其上多有砂石水坑。两端之间相连的赛道的相对平直,其中错落竖起两道辕门。一般过君表的辕门宽度,为车两侧各五寸。不过今日有一座辕门宽度显然更窄,目测两侧各不过三寸,令人视之胆寒。而按照预先公布的规则,每人都需绕赛道三圈,方为结束。顺利跑完全程,且最快者为胜。 因此前射术比赛,无忌做为鸣镝引导上场,虽不计入比试,却在三国公子之外,别显出了魏国公子的气势,深得魏王赞赏。今日魏齐还是投其所好,再让无忌上场,驾车为先导。反正是让别人卖命,自己正好拍魏王马屁。无忌倒也不惧,听了魏齐一番展示大魏国威的高调,慨然允诺驾车上场,倒是让太子c如云和如夷好一阵担心。 今日给各位公子准备的,都是标准的四驾战车。战车只有当中一根车辕,两匹马套在车辕上,另外两匹马用长绳牵住车轮轴。想要驾驭好战车,需要同时控制好四匹马,使其方向c节奏c速度均与战车相匹配,十分不易。 无忌和三位公子都检查了自己的战车,确认无误,然后各自示意准备完毕。 魏齐示意之下,无忌率先抖动缰绳,策马驱驰,直朝第一段交衢之路奔去。片刻之后,魏齐令旗一挥,其他三位公子竞相驰骋,追赶向无忌的战车。 当先一段舞交衢,全是极短的弯道,每个弯大小c角度c方向不一,既考验御者的熟练程度,又考验其快速反应能力。需要在极短的时间之内,认准最佳路线,用最合适的速度顺利过弯。速度过慢,必然耽搁时间;而如果速度过快,则又有倾覆之虞。 无忌做为先导,第一个到达交衢之路。第一个转弯,就是一个往左的垂直急弯。无忌不慌不忙,先轻轻勒了缰绳,降低战车速度,并将马往右先微微带了一点,好给稍后的左转降低弯度。眼看将近弯道十步,无忌开始用力往左拉缰绳。拉车的四匹马受了缰绳指挥,四蹄翻动,一齐努力左转。 此时战车正在急速向前,忽然受了往左的牵引之力,整个车身都往右倾斜。瞬间左轮离地,抬起半尺多高,在半空中空转。右轮支撑住车身的全部重量,在地上边滚边滑,扬起一片尘土,宛如后世赛车之单侧轮漂移。 校场四周一片惊呼,太子和如氏姐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魏王也微微起身,难得地显示出了对这个小儿子的关心之情。 一个呼吸之间,四匹马已经奋力转过弯道,无忌的车身也单轮着地,跟着转了过来。然后随着马匹直跑,战车的左轮也重重落下,整辆车终于完全安全过弯。看地上车辙,战车应该是几乎贴着弯道内侧过去的,正是最佳的过弯路线。 只见无忌紧握缰绳,身体微曲,稳稳站在战车之上。双眼紧盯前方,隐隐生辉,宛如战神。如夷在场边看得心砰砰直跳。 前方又是连续几个急弯,无忌不慌不忙,还是提前降低车速。只不过这次降得比此前更慢,不然以刚才的速度连过下面的急弯,那纯粹是在找死。只见无忌履险如夷,一一过了所有弯道,每次都几乎是最完美的过弯路线。此时场外已不再为他担忧,转为一片喝彩。魏王也顿觉脸上十分光彩。 泾阳君c阳文君hé pg原君的三辆战车,跟在无忌之后,也有惊无险的过了一个个弯道。只是一来三人是要比试,难免心中更为紧张,二来三辆车又互相掣肘,难以发挥最佳的水平,因此比无忌过的都更慢了一些。只见三辆车你追我赶,交替领先,几乎每过一个弯道,先后次序都会交换一遍。几次出现争抢内道的场面,又有几次外道强行超车,是以虽然速度比不上无忌,惊险刺激更犹有过之。 过了交衢之路,是一段较长的直道,正是加速的时候。四名御者都紧抖缰绳,催促马匹奋力前冲。无忌自然还在最前,和三位公子的距离,拉得比开始前更远。 百步直道之上,已可看到前方正是第一座辕门。辕门用两根粗大的木料竖起,浑身漆成黑色。一边插着一面军旗,旗上绣着大大的魏字,在风中猎猎飘扬。 按照过君表的要求,通过辕门的速度,不得低于一息六步。而无忌此时的战车速度,足有一息十步。场外众人,只看到一团烟尘滚滚,当先朝第一道辕门冲过去。 无忌身体站在战车正中,紧盯着辕门。他知道不必看战车两侧,只需将自己稳稳放在正对辕门中央的位置,必然是刚好通过。不过这说来容易,人眼看得稍有偏差,后果就可能是车毁人亡。 距离第一道辕门越来越近,驾车的四匹马觉察到前路上可能的危险,有点不安的喷气,试图放慢速度。无忌心知只要马匹稍有犹疑,都可能导致马车方向不稳,那时即使御者本来跑得再好,都很难顺利通过。他紧紧抓住缰绳,控制着四匹马的方向,让它们直直向前,又不断呵斥马匹加速。只要方向对了,越快通过的越稳,越慢反而容易出现变数。 四匹马在无忌的催促之下,已然没有能力思考前面到底有没有危险,只本能地按照御者指出的方向狂冲。一瞬之间,无忌的战车从辕门中央电闪而过。场外众人甚至都来不及看清,只能在片刻的延迟之后,又爆发一阵欢呼。 十息之后,在直道上你追我赶的三位公子,也驾车先后冲过第一道辕门。不过他们在过辕门之前,为了抢占有利路线互相挤压,速度明显不如无忌的惊人。没有抢到正确路线的战车,甚至不得不减速排到最后,不然根本不可能从辕门当中穿过。 第一道辕门之后,是一个大大的弯道,大约三十余步,通向校场一侧的曲水滩岸。这里多有砂石和水坑,不能一味逞能加速,不然极易剧烈颠簸导致翻车。无忌放慢速度,仔细看着前方的道路,小心绕过太大的砂石和水坑。在这一段里,只要顺利通过就是成功,拼的是细心和耐心。 驾车的四匹马,十六只蹄子都在泥浆中翻动,拖着沉重的战车前行。有几次无忌的战车差点陷在泥坑里,所幸他时刻注意,见机得快,及时调转马头,又把战车拖了出来,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 有无忌的战车在前面探路,这一段三位公子自然走得更加顺利,跟无忌的距离反而拉近了些。等无忌奋力催赶马匹,将战车从泥泞不堪的曲水岸边拉出来,和三位公子之间的间隔,已从开始的五十步,缩小到了只有三十步。 率先出了曲水滩岸的无忌再次策马狂奔,冲第二座辕门冲去。第二座辕门比第一座辕门更窄,方向需要把得更准。不过这次无忌有了第一座辕门的经验,胆气更足,已然以一息十步的速度,急速通过。然后绕过魏王所在高台前的弯道,率先完成了第一圈赛道。 四周台上魏国君臣尽皆振臂高呼,为少公子助威。如夷的小胳膊摇得分为激烈,让太子心中又微微一酸,反而摇得轻了。 后面三位公子也陆续奔驰而来。不过这一次,因为阳文君抢先挤占了道路,泾阳君车速太快,来不及调整方向,在第二座辕门外侧冲了过去。平原君被泾阳君的车一挤,偏了方向,也在辕门的另一侧驶过,不禁连连叹息。 按照规则,放弃一次过君表,要按整场比赛用时增加十息来计算。想到此,泾阳君对着阳文君恨恨咬牙。不过一侧看台上的芒卯却似胸有成竹,一点也不担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旧恨新仇 驾车跑过一圈之后,四人都明显更为熟练,第二圈的速度便明显比第一圈更快些,四人的御术实力也就表现得更为明显。 无忌驾驭水平极高,又是引导先行,到现在又将差距拉开到近六十步。阳文君和泾阳君几乎不相上下,而且因为方才多了一次过君表,暂时在三人中领先。平原君的驾驭和性格相近,一派从容,并不刻意争抢,所以稍稍慢些,不过也落后得极为有限。只要前面两人稍一出差错,就有可能赶上。 跑到第三圈,赛况依然焦灼。眼看只要任何一人赢下这一场,就将赢得整个择亲比试的胜利,从而很有可能同魏国联姻,达成此行最大的目的。阳文君c泾阳君hé pg原君三位公子,都没有任何保留,各自使出平生本事,纵马狂奔。 阳文君不惜多次冒险,也要硬压泾阳君一头。泾阳君边驾车边咬牙切齿,恨不能跳过去生吞了他。平原君也丢了之前的雍容气度,紧紧咬在泾阳君身后。 第三次穿过交衢之路,过掉第一个辕门,再次来到危机密布的曲水滩岸。阳文君为了抢先,战车硬碾过一块稍大些的砂石,车身略微颠得狠了点。这原本就在他预料之内,是以不慌不忙,一手稳稳操住缰绳,一手扶住车轼保持身体平衡。不料这次颠簸似乎有些异样,车身下面一声轻微的“咔嚓”声响,像是车轴开裂的声音。 阳文君心中一紧,如果此时车轴断裂,不用说必然输了。他咬咬牙,决定拼这一回,毫不理会,继续向前。不料一分神间,车轮又碾过一块砂石,再次颠了起来。 这次却是毫无疑问了,一声明显的脆响从车底下传来,阳文君驾驶的战车整个一歪,似乎就要倾倒。 阳文君努力稳住身体,正要设法跳下,却见泾阳君纵马从左侧驶过,脸上满是幸灾乐祸,嘴角露出大大的不屑。 家国被秦军攻破,择亲比试又要输掉,阳文君心头腾地窜起一股怒气。他将心一横,猛带缰绳,把驾车的四匹马硬生生拉得往左转过去,拖着倾斜的车身,轰然撞上泾阳君的战车。 两车相撞,又是在如此高速之下,后果可知。拉着两辆战车的八匹马纷纷哀鸣,翻身倒在岸边,被破裂的战车和缰绳绊住,挣扎不起。泾阳君和阳文君两个,则在巨大的冲力和惯性下从车上飞起,又重重落下。还好此时正在逐水曲,左侧就是曲水,两人都落在水中,各自挣扎。而在另一侧,仅剩的平原君的战车飞驰而过。 看台上众人纷纷站起,注视着校场上的巨变。不待魏王和魏齐吩咐,附近的卫士都赶忙冲上前去,将两人从水中拉出来。无忌hé pg原君也各自勒住了车,跑过来帮忙。 看台一侧的芒卯欲哭无泪。他早听说阳文君御术高超,这关键一战,生怕泾阳君赢不下来,所以昨夜偷偷派人,在阳文君的车轴上做了一点小手脚。之所以不在平原君的车上也做手脚,是因为如果两个人的车都出问题,只有泾阳君安然无恙,未免显得太过明显。 当阳文君的战车倾斜时,芒卯还暗自高兴,只道就要成功。谁知阳文君如此心狠,竟然在要输掉的一瞬间,硬去把泾阳君的战车也给撞翻。一番辛苦算计,到头来竟是便宜了平原君! 泾阳君和阳文君两个被人从水里捞出来,都如落汤鸡一般,浑身湿透,原本帅气的御者袍服,现在都是一块一块的泥污,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不过阳文君一击得逞,成功掀翻泾阳君,却是心满意足,脸带嘲笑。泾阳君则瞠目结舌,气得说不出话来。想要起身去揍阳文君,又觉得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站都站不起来。 魏王和魏齐见两位落水的公子都还无恙,暗暗松了口气。这次择亲真是好事多磨,先伤了城阳君,如果泾阳君和阳文君再出事,那可真是喜事办成丧事了。不过眼前这个情况,也不必再比下去了,定然是平原君获胜。 现在细算下来,四场比试,阳文君胜诗书一场,泾阳君胜射术一场,平原君独自胜了乐舞和御术两场。按照此前公布的规则,此次择亲自然是平原君最后中选。魏王虽然有些可惜泾阳君,不过平原君人品才学还算不错,赵力也甚强,算是个上佳之选。至于阳文君,从听说楚国被白起攻破别都鄢城之后,魏王就悄悄把他从心里的候选名单中移除了。 魏王在魏齐的陪同下,好好抚慰了一下泾阳君和阳文君,又命人送他们回住处休息。然后众人都来恭喜平原君获胜,成为未来魏国佳婿。 择亲开始以来,魏齐一直结纳平原君,现在看到平原君中选,自是分外高兴。孟尝君心中叹息,芒卯则是又恨又悔。不过两人都城府甚深,不会显露在脸上,也同众人一起恭喜平原君。 太子和无忌对这个最后人选也算满意。一番热闹之后,无忌跑上看台,和太子一起,跟如云c如夷姐妹说笑。如夷看无忌意气风发,早没了初见时受委屈的样子,心中也替他高兴。 长达十余日的择亲大选终于结束,按道理各位公子可以收拾行装,各自归国了。尤其楚国新败,阳文君有些归心似箭,其他几位也要回去,就目前局势变化与国君商议。不过现在城阳君c泾阳君和阳文君三位,各有不同的伤势,不便直接辞行,都只好留在和馆再休养两天。平原君做为中选的未来佳婿,据说还有长公主亲自安排的一关要过,更不好马上就走。是以这几日,和馆之中依然住满了人。 又过了两日,除了平原君之外,其他三位公子伤势复原得不错,虽然都还不能舞刀弄剑,乘车赶路已经没什么问题,于是都纷纷向魏王辞行。魏王不断挽留,言辞恳切,城阳君和阳文君都决定明日再上路。泾阳君却是脾气急,大约又觉得没什么脸面留在这里,执意今日连夜便要回秦国,也只得由他。 当天中午,泾阳君便让门下宾客统统收拾完毕,用完午膳,在太子和芒卯的相送下,浩浩荡荡启程回国。无忌本不愿前去送行,最终在太子的生拉硬拽下,还是去露了个脸,不过泾阳君也不十分理睬。 送完泾阳君,太子c无忌和芒卯各自回府。无忌想明日城阳君也要回韩国,便约了郑安平和魏固,再去韩馆拜访。 郑安平和魏固曾随无忌拜访过几次城阳君,对这个好武的韩国贵公子印象还不错,虽然不如无忌英姿高迈,也算是性情中人。是以听说他明日要走,便欣然同无忌一起前去。 出了大梁东门,刚行了不远,却见远远一人一骑,从和馆方向而来。不过却没有进大梁城,而是绕城而走,从无忌众rén iàn前百步开外疾驰过去。 那人披着一袭黑斗篷,脸部遮在斗篷里面,看不清楚,只感觉身形略有些矮小。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无忌总觉得似曾相识,一时却想不清楚。 魏固看着那人却愣了一下,道:“这怎么像是泾阳君身边的黑衣剑奴?” 无忌闻言一惊,转头看魏固。 魏固又道:“我之前去和馆,还有在大梁城中,都曾遇到过泾阳君。这个黑衣剑奴一直跟在他身边,身影有些熟悉。只是泾阳君不是已经回咸阳了吗,怎么那个剑奴还会在这里?难道是忘了什么东西让他回来找?” 无忌回想中午送泾阳君回国时,那个剑奴似乎也在。也许一切正如魏固猜测的,也许根本就认错人了。但他总有点心神不宁,便招呼一声,和郑安平c魏固一起,催促坐骑,加速奔向和馆。 和馆建在从前范雎的学馆一带,距离大梁城不算太远,三人打马而行,很快便在望。远远看到今天的和馆似乎有些异样,门口的守卫也不像往日那样安静,而是乱成一团。 无忌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策马狂奔到和馆门外,大声问道:“今日馆中可有异常?” 一名守卫认得无忌,上前道:“回少公子,听说韩馆出了事,有人死伤!” 无忌等三人都大惊,也不待细问,急忙打马进去,直奔韩馆。路上只见不断有军士列队穿梭,神情紧张,显然出了大事。 到了韩馆门外,外面早就团团围满了披甲执戟的卫士。无忌三人飞身下马,将缰绳一丢,就往里疾走。韩馆的卫士统领认得是无忌少公子来了,赶紧让人闪开道路,自己也迎了上来。 无忌边走边问道:“出了什么事?” 卫士统领道:“有刺客潜入韩馆,城阳君不幸遇刺身亡。” 无忌倏地停下脚步,盯着卫士统领问道:“你说什么?” 卫士统领躬身道:“都是小的们失职,城阳君遇刺身亡!” 无忌c郑安平和魏固都面面相觑,显然都是心中剧震。无忌转身继续往里走,继续问道:“还有什么人伤亡?” 卫士统领:“阳文君正好来拜访,也受了轻伤。” 无忌:“刺客抓到了吗?” 卫士统领:“没有。阳文君曾和刺客交手,但可惜没能看清面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夤夜追凶 无忌带着郑安平和魏固两人,在卫士统领的陪同下,匆匆进了韩馆。只听韩馆之中一片哀声,随城阳君从韩国来的宾客c奴仆,尽皆垂泪。有几个为首的,见了无忌,都赶过来跪下,请求少公子追查真凶,为主君报仇。 无忌心中沉重,一一安抚了。进了城阳君下榻之处,房中一片凌乱,显然还没来得及收拾。阳文君斜靠在一个临时铺的软榻上,正由和馆中常备的医者看护。他看到无忌,脸带悲愤,朝里面的主榻上摆了摆头。 无忌连忙走向主榻,只见城阳君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已然气绝多时。想前几日尚在一起谈笑风生,更有慷慨赠剑之情,如今却天人永隔,怎不令人既惊且伤! 无忌强忍胸中悲痛,查验了城阳君的伤势。胸口中了两剑,大约是正面搏斗时所伤;背后中了一剑,可能是被偷袭或追击时所致,伤口甚深,应该是致命的一击。身上几乎没有其他伤痕,可见刺客剑法高强,出手狠辣。 转身再看阳文君。阳文君身上也中了两剑,还好躲开了致命处。只是前两日战车相撞,身体刚刚恢复些,又受了剑伤,难免气息微弱。他强撑着伤体,将遇刺的经过简要讲了一遍。 因明日一早就要登程回国,阳文君前来与城阳君作别,顺便晤谈一下,寻求日后韩楚两国共同应对秦国的可能。谁料谈至一半,一道黑影破窗而入,举剑便朝阳文君刺去。城阳君见状,强忍肩上的剑伤,拔剑来救。那刺客身手敏捷,城阳君又受伤乏力,瞬间便连中两剑,倒在地上。 刺客舍了城阳君,又来追杀阳文君。阳文君拼命抵挡,也中了两剑。城阳君见阳文君遇险,强撑着起来相救,却在掩护阳文君逃走之时,背上中了致命一剑。 当时馆中众人正按城阳君吩咐,整理行装,随身侍候的两个奴才也在外面煎茶,谁知被刺客抓住了空隙。等众人闻声来救时,刺客便连忙逃走,没能再继续杀了阳文君,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无忌问那刺客容貌身形,阳文君却道刺客黑巾遮面,看不清楚。身形略矮小些,感觉有一点点熟悉,却也说不清。 无忌看看郑安平和魏固,都心中明白,这刺客只怕就是方才来时路上遇到那人。泾阳君因在御术比试时,被阳文君强行撞车,不但受了伤,还丢失了几乎到手的求亲机会,必定深恨阳文君。想必趁着自己先回国做为掩护,偷偷派人回头刺杀,好出一口恶气。城阳君之前也与他交恶,此时正好和阳文君一处,干脆都一起杀了。只是最后阳文君侥幸逃得性命,城阳君却是魂归离恨。 此时中军将晋鄙c平原君都闻讯而来,进韩馆探视。负责和馆守卫的晋鄙,万万没想到自己千万小心,到了最后一日,却出了如此大错,连声请罪。平原君见到城阳君的尸体,也是不住叹息。 无忌将对凶手身份的猜疑说了,阳文君c平原君和晋鄙都十分震惊。 阳文君hé pg原君都极为愤怒,要求魏军尽快将泾阳君追回,问个清楚。晋鄙却道:“此事太过重大,泾阳君也是秦国贵胄,不可轻动。还是要先禀报魏王,再做决断。” 无忌道:“若是泾阳君派人做了此事,必定会加速逃回秦国。不如一边派人追截,一边上报。” 晋鄙以未奉王命不得擅自行动为由,执意不肯。 无忌大怒,喊了郑安平和魏固两人,道:“我欲亲自去追泾阳君,两位可愿相从?” 郑安平和魏固听了前因后果,早对泾阳君切齿痛恨,都拱手道:“愿随少公子前往!” 晋鄙等三人阻拦不住,无忌带了郑安平和魏固出馆上马,飞奔而出,朝西去秦国的道路追去。 此时距离泾阳君离开大梁已近三个时辰。无忌等三人追随着秦国车队的足迹,一路狂奔。直到入夜,方到了一处小镇,远远便听到人马喧哗。 三人顺着喧哗声,来到小镇上唯一可以投宿的客栈。客栈外停满了带着秦国标识的车辆,细认之下,是泾阳君的车队。每辆车上,都有泾阳君府的特有标记。 无忌也不多话,径自闯进客栈。客栈显然正在接待一笔大生意,根本没有人手来招呼他们。 客栈大堂之中坐满了秦人,正在聚众饮酒为乐。自商鞅变法之后,秦国为移风易俗,严禁私下聚饮,当然高官贵族不在此例。泾阳君的这些门客c奴仆,在秦国时虽然托庇在泾阳君门下,可以聚饮,但总算有些约束,不敢过火,以免被朝前弹劾。到了魏国,却是再无人能管。仗着酒兴,又是划拳,又是论战,甚至拔剑砍着桌子大叫。所幸他们给的钱多,老板躲在一边看着心疼,却也认了。 此时大堂中饮酒正酣,无忌三人进来时,竟然没有人注意。三人在人群之中仔细穿行寻找,没有见到泾阳君和黑衣剑奴。 郑安平不耐,拔剑架在一个还要朝他敬酒的秦人脖子上,问道:“泾阳君在何处?” 那人却丝毫不惧,打着醉嗝,大着舌头道:“你把把这杯饮了,我我便告告诉你!”旁边的秦人都以为他们在打闹,也没人理会。 郑安平盯着他,接过他手中酒杯,一口饮尽,喝道:“快说!” 那人伸伸大拇指道:“好好男子!我家主君有有急事回回咸阳,连夜先先走了,留留我们在此在此休息!” 郑安平将那人一把按到坐席上,看了看无忌。 无忌料想他所言不虚,道:“泾阳君这么着急回国,定然是心虚想逃!问问他都带了谁?” 郑安平又凭着一杯酒,从那人口中得知,泾阳君只带了剑奴和门下第一剑士薛成,轻车简从而行。那人酒酣耳热之间,只道是送行之人,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人会大胆追杀他的主君。 情况已经明了,泾阳君带这两人,就是要保护自己平安回秦。郑安平和魏固都看向无忌。无忌咬牙道:“天黑难行,泾阳君现在不能骑马,坐车定然走不了太快。咱们继续追!” 魏固也道:“他们杀了城阳君,一定不敢入穿越韩国回秦。若往西南走,大约再疾行一夜,就能出魏境。这大约也是泾阳君的如意算盘,等他连夜出了魏境,进入秦国,那便无论如何也追不回来了。” 三人出了客栈,上马继续赶路,沿着朝西南归秦的道路追去。 又追了一个时辰,已入了二更时分。无忌打马在前,仔细辨认路途。此时天气入秋,一轮冷月高高悬在天上,将清光洒向地面,正好能看见道路。三人都不说话,任由夜风扑面。只有清脆的马蹄声,掠过一片片原野,穿过一片片树林,惊起一只只夜行的野物。 刚从一片嶙峋狰狞的古树林中钻出,郑安平伸手指向前方:“少公子,你看!” 无忌和魏固都往前看时,只见两盏灯笼挂在一团黑影上,正沿着道路往前摇摆飘动。不必细想,那团黑影定然就是一辆马车了。旁边还有两团小些的影子,跟在马车旁隐约可见,想必是两个骑马的护卫。 无忌道:“追上去!一会儿我先设法毁了马车,让泾阳君无法逃脱。他门下的薛成厉害,郑兄来对付;剑奴实力不明,固兄要小心应对。我毁了马车之后,看你们两个谁吃紧,就来帮谁。都记住了,如果交手不利,不要硬拼,设法周旋即可。我们的目标,主要是泾阳君。” 郑安平和魏固低声领命。这段时间郑安平和魏固时常跟无忌一起切磋剑术,虽然无忌遵守唐雎嘱咐,不能直接给他们观看剑经,但在平常谈论和交手之中,两人也都是受益匪浅,自觉剑术突飞猛进,总想真正找个对手比划一番。现在听了无忌言语,都跃跃欲试。 泾阳君的马车,显然不如全力疾奔的骏马跑得快。眼见得越追越近,那车上之人大约也发现了后有追兵,呼喝驾车的驷马,跑得更快了。 无忌等人距离马车已只有五十步之遥,忽见马车旁两骑中的一个,勒转马头,返身迎来。清冷的月光照下,他手中雪亮的长剑闪烁可见。三人也都拔剑出鞘,各自凝神。 那掉头拦阻的一骑冲到二十步之内,无忌已经认出正是此前交过手的薛成。他低呼一声:“郑兄,这个交给你了!” 说罢他和魏固两人微微一带马头,从斜刺里冲了过去。郑安平长剑在手,正对着薛成冲去。一声金铁交鸣,二马盘旋,两人战在一处。 无忌和魏固知道,此时大家只能各凭本事,头也不回,继续朝马车追去。很快便只剩三十步之遥,已可清晰看到车身灯笼上绣着的“泾阳君府”四字。车窗之中,一张人脸若隐若现地往后张望,依稀便是泾阳君。跟着马车另一匹马上,一个披着纯黑斗篷的人也不时回头观看,正是剑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