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光》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欣怡】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飞光》作者:徵言 文案: 我眨了眨眼,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是红尘。”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峤/周琅 ┃ 配角: ┃ 其它: ================== ☆、第 1 章 后来我们枕着胳膊在屋顶上赏月,陆峤侧过脸对我说:“傻阿琅,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是个人贩子,那你这会儿啊,都不知是在哪儿哭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轻轻笑了笑,低声反驳他道:“你不是人贩子吗?” 他惊奇道:“你见过这么英俊的人贩子?” “唔,英不英俊不好说。不过你确实是” “确实是凭着我的英俊,把你拐了回来。” 他说的是我们的初见。 那会儿是仲夏,天说变就变,方才还是碧空万里呢,转个眼,豆大的雨点就噼里啪啦兜头砸了下来。被困在荒郊野岭的我看了看手中的包袱,又看了看四周望不到头的树,伴着时不时落下的几道雷声,心情微妙极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啊。”我抹了把脸,一手的水。 “长使英雄泪满襟?”身后传来个声音,把后半句给接上了。 我摇摇头:“还没混出名堂来,谁会记得你呢?顶多有农户经过,指着地上那被雷劈成焦炭的尸体,道一句,嘿,又是个倒霉鬼。” 他附和我:“有理。” 我闷声赶了大半日的路,好不容易遇到个能陪我说说话的,不禁有些雀跃。转个身一手搭在人家胳膊上,抬眼问他:“兄台你有没有觉得雨……” 我看见他撑了把六十四骨紫竹伞,一半遮在我头上。 “……” 我默默把“变小了”三个字咽回肚子里。 “雨怎么了?”他追问,我愣是从他平淡的语气里听出些许不怀好意。 “没什么。”我朝他笑了笑,正寻思着该说些什么,就被他牵住手一把拉走,“走啦,再待下去,就真的要遭雷劈了。” 雨愈发大了,被淋昏了头的我这会儿才想起还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于是扯开声问他:“阁下怎么称呼?” 噼里啪啦 瓢泼大雨中我听到他说了两个字。 “陆峤。” 他领着我进了一间破庙。 说是破庙,其实除去旧了点乱了点外,用来遮风挡雨还是很靠得住的。用火折子生了火,我和陆峤面对面坐着他在烤地瓜,而我在烤衣裳。 对了,当时我从头到脚的穿戴都是陆峤的。 想想自己也是心宽,离家的第一天就跟着半道上遇见的生人走了,还是那种不带犹豫的。个中缘由,除了还未真正见识过江湖险恶外,绝大部分还是因为我对自己的武艺很是自得。 这种自得一直持续到陆峤挽着剑花,轻轻松松将从柴火堆里冒头的dú蛇一劈为二,然后变戏法似的拎出口锅,笑得极为畅快:“有汤喝了。” 而我连那蛇是什么时候钻到身侧来的都未曾察觉。 “哦。”我默默解开自己的包袱,看看里头还有没有什么能用的。 换洗衣服,湿了;银票,糊得大约连亲娘都认不出了;几个火折子,算了吧,肯定是全军覆没;唯一能用的除了一小袋碎银子就是我爹送我的匕首了。而这两样,在荒郊野岭,好像也没什么用。 “……” 我猜我那时的表情一定十分精彩。 更精彩的是陆峤看着我,适时来了句:“所以说离家出走要不得啊。” 我一惊,抬头看他,正好和他的视线对上。 这是我第一次认真看他的脸,在火光下。 我常年练剑,不爱读书,对人的长相描述只有两种,好看或是不好看。可那会儿我望着他,却是鬼上身似的想起了句话:“皎如玉树临风前。” 长得太祸害了。 不过这不是谈论他长相如何的时候。我拧了眉头问他:“你怎么知道?” 他笑着反问我:“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我悄悄将手搭上了佩剑,摆了个随时可以起势的姿势。 “你说呢?” “当然是因为我看面相的本事极高,一眼就能算出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家中父母如何兄弟几个。” “……”谁信啊,我还是拔剑吧。 “好了不逗你了。”他收了笑,正色道:“我在观鹤楼上见过你啊,小周琅。” 观鹤楼是我家别庄里的一座小楼,是我爹用来接待好友及其弟子的,外人根本上不去,也不知道它的存在。 原来如此,我松开了佩剑。 不一会儿又握上剑柄唰地将它抽出,指着陆峤道:“你叫谁小周琅呢?” 我自认为气势很足了。 结果陆峤眉头都不皱一下,抓了些盐巴撒进锅里,轻飘飘道:“别闹了,过来吃饭。” 片刻后,我端着小碗,和陆峤并排坐着。 思忖着我爹那些个好友我不说全都认识,但到底也见过八成,故而问他:“你师从何门?” 他正啃着块蛇ròu,闻言顿了顿,告诉我:“广陵陆家。” 广陵陆家? “那仙去的陆老掌门是?” “我爹。” 我突然想起年前听到的那些消息,心口涌上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当即沉默了。 我敛眼盯着碗里的汤,不知该作何反应。 风声,雨声,还有不知名的鸟叫声都在此刻显得尤为清晰。 我们身后是风雨大作的人间,身前则是居于莲座之上的金身佛像。火光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抬眼看去,那慈眉善目隐进了黑暗里,倒像是假的。 最后还是陆峤打破了这份死寂。 “小周琅,光让你问我了,我还没问你呢?” “什么?” 刚揭了人家的伤疤,我心里还愧疚着,故而也就不去计较他叫我什么了。 “堂堂有匪山庄的少庄主,爹疼娘爱,为什么还要离家出走呢?” “这不是想自个儿游历江湖么?” “我看不止是这样吧。”火光映照下,他的脸看起来鲜活极了。他的神情变了几变,最后定在一个十分招打的上头。“听说武林盟主的幺女长得那叫一个绝色……” “唔,咳咳咳……” 我面无表情夹了蛇ròu往陆峤嘴里一塞,住嘴吧您。 “对了,那姑娘长得还没你好看呢,我娶她还不如娶你。” 我恶狠狠地捏了把陆峤的脸,更加恶狠狠地说道。 接下来的日子,莫名其妙地,我就和陆峤厮混在一块了。 结伴前我们的对话是这样的。 “小周琅啊,你离家,哦不,游历江湖有没有什么路线?” “别乱叫啊。”我瞪了他一眼,“没有。” 他提议:“那要不我带你一程?” 我嘴一快:“行。” “问你个问题。”陆峤挑眉。 “什么?” 陆峤一脸意味深长:“你不让我叫你小周琅,那我该叫你什么,周周,琅琅,还是琅儿?” “说点人话吧。”我听的一阵恶寒,倒吸了口冷气,“我师兄叫我阿琅。” “哦,阿琅。”陆峤将他的剑抱在怀里,“最后一个问题。” “……” “问吧。” 陆峤朝我眨了眨眼:“在你心里,我比盟主千金好看?” 我捡起包袱就往他头上砸去:“跟人家一个姑娘比美,出息。” 随后抬了脚,头也不回往山下走去。 山yīn直走就是个镇子,还是偏繁华的那种,一路晃过去能瞧见好几个钱庄。我捏着手里那几张惨不忍睹的银票,看两眼钱庄门口,再看两眼糊成一团的几千两字样,心里阵阵发痛。 我回头望陆峤。 陆峤不知从哪摸出了俩铜板,正买了串糖葫芦站在大街中间朝我笑。约莫是我的神情太过生无可恋,他往左右看看,见没什么车马,于是乎快步走至我身侧,将糖葫芦往我眼前一凑,“第一颗给你?” “小姑娘喜欢的东西我才不唔……” 趁着我说话的间隙,陆峤眼疾手快地将糖葫芦塞进了我的嘴里。糖稀的甜味很快在舌尖上化开,我愣了愣,就着陆峤的手吃完了那颗糖葫芦。 “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心头没那么堵了?”陆峤问我。 我摇摇头,反问他:“你知道这些银票值多少吗?” 他朝我眨了眨眼。 我轻声说了个数值。 他脸色一变,“不行,我心口也有点痛了。”旋即朝我伸手道:“把第一颗还我。” “……” 我斟酌着该说点什么。 半晌,还是没斟酌出来。 倒是他勾着我的脖子笑了。“傻孩子,就是银票没被水泡坏你也不能去兑啊,这么大额的银两,是怕你爹找不到你吗?” 他说的是有理,我也不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我梗着脖子极不自在道:“我打小便跟着我爹习武,其它事都没怎么学,因为在山庄里又不需考虑生计……” “说了带你混江湖,那这些事自然就该是由我解决的。”他勾着我往前走,说话间还叼下颗被啃了大半的糖葫芦,含糊道:“来,叫声哥来听听。” “陆峤,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一件事?” “什么?” “当年陆老爷子在徽州遇到我爹,两人把酒言欢一见如故,当着许多江湖人的面拜了把子……” 陆老爷子是陆峤的爷爷,他和我爹算作同辈的话,那我就该和陆峤他爹同辈了。 所以,“贤侄,叫声叔来听听?”我就着陆峤的手,又咬了颗糖葫芦。 “叔,会写字吗?”陆峤突然问我。 “啊” 陆峤伸手指了指墙上的招募告示,“养家糊口的机会来了。” 我往左挪了挪,看清告示的内容。那内容总结起来就是招个信客,要求有俩男的、读书人。 工钱颇丰,按月算,可惜只招一个。 那我是不是也该去找个活干? 我把这个想法和陆峤一说,陆峤听后,边摸我的脑袋边道:“不用。”笑得灿烂极了。 等到真正把摊子摆出来那天,我才深刻体会到他那句“不用”是个什么意思。 他坐在那给人代写书信,我坐在他身侧给他磨墨。 “所以你之前问我会不会写字的意义在哪里?”休息间隙,我捧了碗杨梅汁在那喝,时不时还给陆峤蹭一口。 陆峤转了转手腕:“可你不符合他们的要求啊。” 我不服:“哪个?” “这么显而易见的事还要让我详说,当然是读书人了。” 我按住剑,他连忙又添上一句,“你是大侠啊。” “那你呢?”我问。 “我嘛……”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凑到我耳边道:“饱读诗书的大侠。” 我手一动,剑出鞘一寸,被我那侄子用内力按了回去。 “开心点嘛,有客人来了。” 抬头看,有个老婆婆正颤巍巍往摊子这边走来。 她在陆峤对面坐下,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你们兄弟俩感情真好。” 陆峤:“对啊,我弟从小就黏我。” 我:“……”在陆峤晚饭里下dú算了。 抬了手里的碗,喝掉最后那点红,我钻进左手边的那家茶楼听故事去了。 等我喝完在赵婆婆那买的第三十碗杨梅汁时,才后知后觉到地意识到,我在这小镇上已经待了一月有余。 说来也巧,这念头刚起,有两个声音就同时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一个是右手边的书信摊上,陆峤在给人读信,正读到蒋捷的“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另一个是左手边的茶楼里,说书先生问了听客们一个问题什么是江湖? 我顿时来了兴致,支楞起耳朵听里头那七嘴八舌的讨论。 有说肝胆相照,有说快马轻裘,也有说好酒美人的。三三两两划成一派,或是争论,或是附和,内容或有不同,但大意却是出奇的一致江湖,或者说是江湖中人,他们所过的每一天都是出传奇。 我轻笑出声,将手中的碗搁在桌上,转眼看正在给人写信陆少侠。 这三十来天,是怎么过的呢? 或者说,我和他一起,是怎么过的呢? 练剑、摆摊、开火做饭。偶尔因为谁在菜里多放了点盐而斗嘴,偶尔为了盘子里的最后一只虾而大打出手,偶尔,不是,是经常,我经常抱剑靠在墙上,看小姑娘们用各种方式向陆峤明里暗里地表达着心意。 人高又俊还是个学识丰富的,的确是个夫婿好人选。这话是一个小姑娘当着我的面说的,我嘴闲着,一下子没管住,接了句:“是啊,如果能多说点人话就好了。”被那小姑娘好一番瞪,我若无其事瞥向远处,好半晌才想起这姑娘好像每次看着陆峤时,眼里都是冒着绿光的。 起初陆峤是好好跟人说话婉拒的,后来可能是见我在一旁看热闹看得太过起劲,于是直接拉了我做挡箭牌,上来就是一句“家弟尚年幼,还需兄长照顾”,直接把姑娘们满肚子的话给堵了回去。 那之后我时不时都感到背后凉飕飕的。 思绪一远,周身的人事物亦或是声音就都显得模糊了,唯有陆峤的那张脸依旧鲜活。夕阳收起最后一抹余晖,连带着盛夏的暑气也散了不少,我倏地回过神,听到陆峤在我耳边轻声道:“收摊回家啦。” 说着就拉了我的胳膊往小巷子里拐。 我有点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懵跟着他走,踏出几步才恍然想起这会儿那说书先生该给答案了,遂敛神去听,只听见他恰好说到“所谓江湖”这四字,再往后头,耳畔有风吹过,将其余的话吹散在了茶楼门口。 晚上陆峤掌勺,我打下手,熬了锅鱼汤出来。香味飘散开时,陆峤给我盛了碗,问我怎么样;我看着他那邀功似的神色,有心逗他一逗,于是佯作绞尽脑汁想词夸他的模样,好半天才憋出来个“好”字。 他脸都黑了。 我暗笑着把头埋进碗里,接着喝我的汤。 “对了,猜猜今天我在茶楼里听到了什么?” “什么?” “都不动脑子想一想的啊。”我嫌弃了他一句,还是给他复述了下今日听到的那些话。 “哟,这是嫌日子过得太平淡了啊。” 酒足饭饱,我们两上房揭瓦,不是,上屋顶看星星。他将脑袋枕在胳膊上,嘴里还叼了根草:“等你爹派人追过来,日子就精彩了。” “你就是诚心来给我添堵的吧?” “哪能呢?我最疼我弟了。” “哦。”我白了陆峤一眼,好久没说话。一直到池塘里的蛙鸣停了,我才侧过身子,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对陆峤道:“我觉得你带我游的不是江湖。” “那是什么?”他正好睁开双眼,满目星光。 “你觉得呢?”我笑了笑,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梦里好似有人在笑嘻嘻对我说:“你栽啦。” 都怪陆峤的乌鸦嘴,他那话刚说完没两天,我师兄就找上了门。 我惊得左手拎包袱右手拉陆峤,急急忙忙就往人多的地方跑,跑前脑中还闪过一个念头幸好上个月的工钱结了。 陆峤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还打趣我道:“你这是要带着我私奔啊。”须臾明白了,反握住我的手就开始走轻功,三两下飞出老远,然而,我回头一看,师兄已然跟了上来。 “你师兄轻功不错啊。”陆峤饶有兴趣评价道。 我不假思索:“那还用你说?”话刚出口就意识到自己好像被陆峤带偏了,遂拔高声音道:“贤侄,你能不能有点被人追的自觉啊?” “好的,叔。”陆峤足尖一点,带我绕过几条街后,钻进了一个裁缝铺里。铺中红彤彤一片,十分晃眼。 后来的事我不是很想提。 我穿好嫁衣,盖好盖头,被陆峤塞进了顶喜轿里。临关门前,陆峤俯下身子,在我耳边笑道:“放心,有我在呢。” 声音很低,却莫名让人觉得可靠。 我心里一动。 陆峤接着说:“我老陆家的媳fù儿谁能抢的走?” 我先前的感动就当是喂了狗。 “你还是闭嘴吧。”我笑骂道,随后轿帘被放下,眼前蓦地暗了下来。 我想我可能是被师兄给追魔怔了。 坐在轿子里没多久,脑中便不觉想起小师妹常念的那句“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 我晃晃脑袋,心说这都哪里来的妖魔鬼怪,还不如多背背剑诀。 就这么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陆峤回来了。 他刻意压低了气息,在我察觉到有人靠近前就撩开轿帘,一手揽过我的腰,带我上了屋顶。 “……” 其实有时候我还蛮好奇他这动不动就上房的习惯是怎么来的,事实上我也问了出来。 “你啊……”陆峤叹了声,我第一次听见他把话说得这么无奈。 他伸出手,按着我的肩膀将我转向他,然后慢慢地,掀开了我的盖头。 “不是我师兄走了吗你就……” 在我看清他现下的模样时,剩下的话尽数搁浅在了嘴边。 他换了身大红喜袍。 “你……”我迟疑道。 “怎么,盖头都掀了还想不认帐?”他深深地看着我,眼中是难得的认真。“我带你游的不是江湖,那是什么?” 我楞了会儿,看着陆峤身后一碧如洗的天,缓缓露出笑来。 我眨了眨眼,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是红尘。” 镇上是不能再待了,否则不出两天就能被我爹亲自逮到。背着包袱走过镇子门口的那座牌坊时,我回头望了望。 “怎么,舍不得了?”陆峤问我。 我回道:“对啊,舍不得赵婆婆的杨梅汁,杨叔的桂花糕,钱婶的松鼠鱼,还有醉鸡、糯米藕、雪花蟹斗、大煮干丝……” 陆峤被我逗笑:“别说了,听着怪饿的。” 我跟着笑了,问他:“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去哪儿啊……”他牵住我的手,拉长了调子道:“三山五岳,江河湖海,还是别的什么,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我弯了眼:“那盘缠瞧着可不太够啊。” “我包袱里还有一小袋呢,养家糊口够了,夫人。” “你叫谁夫人呢?” “我的阿琅啊。” “不许乱叫!” “是,夫人。” “……” 之后的日子,我和陆峤骑着马背着剑,漫无目的地到处乱转。对无甚兴趣的物事直接略过,而对瞧着新奇有趣的,就停下来歇一歇,住上十天半个月。偶尔遇见不平事,我们俩就轮着出手,这回是他那下回便是我,背上的剑一出鞘,基本上没什么摆不平的事。 我们在水乡待过一阵。 租了只船,收拾上锅碗瓢碰和枕被,就这么在水面上过起了日子。那会儿白天多是晴天,阳光好得很,于是我们常坐在船头上,或是说笑,或是吃酒,或是他钓鱼我看书当然我看的是时兴的传奇,从天光初现到落日余晖,多是眨眼就过去了。 也有遇上几次下雨的。 这个时候陆峤就爱装模作样道:“嘿,下雨真是件好事,听说那陆大侠就是在雨天里捡了个媳fù。” 我躺在他腿上,听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随口道:“那姑娘真可怜,年纪轻轻的,就这么瞎了。” 陆峤大惊:“原来我们阿琅是个姑娘?” 我抬手去扯他的脸:“贤侄,看清楚,我是你叔。” 于是他低头看我许久,最后沉重地叹了口气,幽幽道:“我们阿琅真可怜,年纪轻轻的,就这么傻了。” 被我从船头追着打到了船尾。 等入夜我经常在他做晚饭的时候靠在船头听桥上的人唱小曲,吴侬软语混着水面上还带些热气的风,我听着听着就睡了过去。这一觉通常会睡到陆峤把饭做好,勾人的香味飘过来,我揉揉眼,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明月高悬。小船外是江枫渔火,小船里有人顶了张祸水脸,正坐在小桌边等我开饭。 我生平第一次为自己的不学无术而感到后悔,如果可以,我该把这一幕画下来的。 为这清风明月,为当下肆意张扬的我们。 而自打陆峤知道我会在黄昏时分睡去后,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就起了别的心思他趁着我还在睡梦中,悄悄地将船划到了河的后半段去。待我同周公拜别完,放眼往外头看时,被不知所措糊了一脸,我显些就以为自己这是被师兄给抓住了。 还思考了一下回去见到我爹该怎么办。是该一言不发直接扑通跪下求他成全,还是该声泪涕下告诉他我就是眼瞎看上陆峤,治不好了。这两种方法,好像都挺人的? 不对。 我站在船头,夜风一吹,脑袋瞬间清醒过来。低了头往船舱里走,瞥见陆峤正乐不可支地看着我。 “……”我这大侄子真的是欠收拾啊。 我拔了剑就要给他剃个秃瓢,他笑了笑,极快地伸出筷子夹住了剑尖,另一只手端起个碟子凑到我跟前,“你最爱的马蹄糕。” 我心里那股气,其实根本算不上是生气,就是习惯和他这么相处着,马上就没了。 待到吃够了鱼,我们便退船上岸,骑马到了徽州。 付完某个巷尾小院的租金后,我直接一头栽到了床上。在水上窝久了,再见到床,我和它堪比老友重逢,能叙上三天三夜的旧。陆峤盯了我片刻,见我没有丝毫要起来的意思,于是无奈地给我塞了个枕头,合上门出去了。 一晃就是许多日子过去。 霜降那天,院中扑棱棱飞来只鸽子,它的腿上绑了封信。 “我小师弟寄来的。”陆峤说:“你知道……我爹娘是怎么去的吗?” 我点了点头:“略有耳闻。” 岂止。当初这事一经传开,江湖上谈论了两月有余。 陆老掌门练功至走火入魔,神志不清之下,他持剑杀了自己的夫人,随后自绝经脉而亡。 “我原先也觉得困惑,我爹不是个急xìng子的人,不至于会到走火入魔的那一步。可我亲眼看到我娘……”他闭了眼,脸色已是很不好了,与其说是悲痛,倒不如说,我从他身上感受到愈发浓重的杀气。“原来是他……” 摊开的信纸映入我眼帘,我屏息读完,许久不知该说些什么。 在遇见陆峤前,我对广陵陆家的全部印象皆来源于陆老掌门。 和江湖上所传的差不多,陆老掌门君子端方,温良如玉,是个脾气好极了的人。这样的人,照理说是不大可能走火入魔的,除非…… 他在闭关修炼前,见过一个人。 那人是他少时最亲近的师弟,陆峤师伯,如今的锦衣卫副统领,纪宣。 揣着满腹虚情假意自京城千里迢迢而来,久违地唤了句师兄,然后递给陆老掌门半坛下了yào的酒的纪宣。 我握住陆峤还微微颤抖的手:“什么时候去找他?” 话音方落,我感觉四周的风比起平时似乎大些了。 “他来了。”陆峤睁开眼,轻轻地揉了揉我的头,勉强挤出一个笑来:“随便找个什么地方玩会儿,别让他的血脏了你的眼。” “可是……” “听话。”陆峤拔剑出鞘:“他打不过我的。” 我站在某座空楼的窗边,看陆峤使了杀招向纪宣劈头盖脸而去,纪宣步步后退,看样子像是快要支撑不住。 果然,不过三招的功夫,陆峤的剑就从纪宣胸口一穿而过。 我暗暗松了口气。 不对! 我毫不犹豫地将有匪山庄的联络焰火点燃,纵身从阁楼上一跃而下。 那个倒在陆峤面前的根本不是纪宣,真正的纪宣藏在树上,正拉了弓对准陆峤的后背 唰,箭乘风而来的声音。 嘭,我拔剑将它砍断的声音。 我看向陆峤,才知道他早就发现了一切,包括先前与他jiāo手的是替死鬼,包括除纪宣外,院内至少还有三个锦衣卫。 …… 有匪山庄的人还没来,陆峤的白衣却已是血红的一片。 “怎么这么不乖呢,回头罚你做一个月的饭。”陆峤终于将剑chā在了纪宣的心口,拔出时,有血溅到他脸上,还有他眼中。 “你……” 没等我把话说完,他握紧剑,飞身朝门外刺去。 那里还有一个锦衣卫。 我提剑追到门口,脑中却猛地混沌起来,先前被纪宣剑气伤到的那块正在隐隐作痛。 我眼前花了花。 彻底晕过去前,我看到院子外头,有人影跌进了河里。 “烟满郡州,南北从军走;叹朝秦暮楚,三载依刘。归来谁念王孙瘦,重访秦淮帘下钩。徘徊久,问桃花昔游,这江乡,今年不似旧温柔……” 周瑛那催人尿下的哼曲声由远及近而来。 我往床的里侧挪了挪,伸手捂住耳朵。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想当初我与卿在秦淮河边,朝看花夕对月常并香肩……”尖细的声音哭丧般嚎着,行至句末处还煞有介事地颤了颤,更像办白事的了。 所以我娘为什么要带着只鹦鹉去听戏啊?我将被子拉过头顶,企图继续做我的春秋大梦。 “秋水长天人过少,冷清清的落照,剩一树柳弯腰……” “老子江湖漫自夸,收今贩古是生涯……” 它愈发入戏。 我:“……” 遂从床上一跃而起,随手扯过块黑布将鸟笼严严实实罩住。 “春宵一刻天长久……啊,救命啦救命啦,周琅杀人放火啦!”它上下扑棱着,将鸟笼折腾的摇摇晃晃,求救了几声又改口道:“来人哪,赶紧来人哪,周琅又要离家出走啦!周琅要和人私奔啦!” “闭嘴吧你。”我掀开黑布,朝它yīn笑道:“再瞎叫唤咱中午就吃周瑛炖蘑菇。” 说来也奇怪,自打半年前我从自个儿卧房中醒来,这鸟似乎就不大正常了。那会儿我刚醒,觉得屋里有些闷,于是乎伸个懒腰,下床推开了窗。这一推,仿佛把周瑛给推出了个神志不清 它上一刻还在如痴如醉地唱着小曲儿呢,摇着脑袋,左瞧瞧右晃晃,还和我对了次眼,下一刻就“啊”地尖叫起来,鬼上身似的开始念叨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天啊来人哪都死哪儿去啦!周琅醒了!那个离家出走的小子醒了!” 我无奈:“周瑛你昨儿个又跟我娘去听了什么故事?” 它丝毫没有要理会我的意思,自顾自在笼子里转圈飞,好几次还撞到了头:“当年粉黛,何处笙箫……周琅醒了……罢船等端阳不闹,收酒旗重九无聊……来人哪来人哪……白鸟飘飘,绿水滔滔……都死哪儿去了!” “……”它可能是疯了。 我不就睡了个觉,至于么? 更让我茫然的是,周瑛才疯没多久,我那个把月见不着一面的大师兄就推门而入,关切问我:“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眨了眨眼:“还成吧。昨日淋的雨,到现在还没觉得不舒服,那应该是染不了风寒了。就是有点头疼。” “昨日?”师兄的脸色变了变,敛下眼不知在想什么,好半晌才开口道:“阿琅你还记得……” “记得啊。”我边想着这回真是丢人丢大发了边道:“我离家出……那个,往外走到一半就被我爹给逮回来了。路上倒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催的淋了场雨,回来还让周瑛蹬了几下脑袋。等等……”我抬手捂住脸,吞吞吐吐道:“师兄,看你刚才那个反应,我睡了不止一天了?我回来后发烧了?还是,被周瑛蹬的?” 挨一只鹦鹉几脚结果昏迷上三天三夜这种事情,应该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吧? 师兄沉默了。 我:“……” 回忆戛然而止。 “以我周琅的聪明才智,那必定不会。”我理直气壮地如是想到,又吓唬了周瑛几句,回房穿戴。 今日还要跟师兄出门吃喜酒呢。 对了,新娘是掌门幺女,那个曾经扒着我的袖子说非我不嫁的小姑娘。 据说她和新郎是寒食踏青时认识的。 见惯了耍着刀qiāng棍棒、胸无点墨的粗人们的小姑娘,乍一看到碧桃树下出口成章的儒雅公子,立马就挪不动脚步了。更要命的是那公子本就是在赋美人,甫一搁下笔,红笺上的墨还未干透,就被递到了小姑娘眼前。 小姑娘红着俏脸接过。 从此,她大约再也没想起自己曾扯着某个倒霉蛋的胳膊,要挟道:“你要不娶我,我就去当尼姑!”了。 请柬送到我手上时,我将上头的内容认认真真看了两遍,最后笑了。青梅竹马成亲,那我可得包份大礼。 只是我大约是倒霉惯了,骑马路过一个小镇时,包着贺礼的红绸布被横空杀出的小鞭pào袭击,破了个洞。 没办法,只能翻身下马,师兄去前面的稠布庄找人帮忙,我在桥边等他。 百无聊赖中,我看到桥对面有个人。 青衫,眉目……他双眼覆着白绸,似是目不能视。但即便是这样,我依旧能看出他长得极好。 该怎么形容呢?我想了想,脑中不觉蹦出一句诗来 皎如玉树临风前。 话一出口,我竟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我以前也这么形容过一个人吗?是什么时候呢? 桥上的人往桥下走,桥下的人往桥上去。身侧来来往往,我呆呆站在那儿,却仿佛只能看到他一个。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他转过身,沿着河边慢慢地、慢慢地走,离我越来越远。 我忽然觉得心口一闷,像是要喘不过气似的难受。 “阿琅,过来吧。”师兄提着新包好的贺礼在稠布庄门口叫我。 我回过头:“好的师兄。” 拉了拉缰绳,朝师兄那儿走去。 心口依旧难受,大概是周瑛那蠢鸟昨晚趁着我睡着又趴在我胸口上睡了吧。 注释: ①“烟满郡州,南北从军走;叹朝秦暮楚,三载依刘。归来谁念王孙瘦,重访秦淮帘下钩。徘徊久,问桃花昔游,这江乡,今年不似旧温柔……” ②“想当初我与卿在秦淮河边,朝看花夕对月常并香肩……” ③“秋水长天人过少,冷清清的落照,剩一树柳弯腰……” ④“老子江湖漫自夸,收今贩古是生涯……” 皆出自《桃花扇》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访问小说分享者(欣怡)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35386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