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王朝第四部纵横3》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凌乱的心】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金玉王朝第四部纵横03》全集 作者:风弄 声明:本书由(www.biqugedu.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jiāo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第一章 大家正心慌,忽听见外面一阵吵嚷。 大街上行人受惊,都在四处逃散。 大家听那动静不小,越发没了主意,乱哄哄嚷道:「快,快,把门关上!进来了可不得了!」 几个听差赶忙慌手慌脚地去关大门。 客人们都往里头躲,只宣怀风逆着人流,往大门那头挤。 欧阳倩一把拉了他,说:「这种事,让底下人做,何必你来。」 宣怀风说:「我去看看外面到底怎么了。」 欧阳倩说:「别去,子弹可不长眼睛。」 守大门的护兵自打一听见qiāng声,早把肩上长qiāng取下来作出戒备的姿态,这时候从大门里钻进来一个,跑到宣怀风面前报告,「宣副官,好些人朝这边来了,好像带着家伙。」 周老板大惊失色,叫道:「了不得!报纸上说南京就有抢匪进城,杀了不少人!我总以为首都必定是安全的,这可怎么办?」 客人们里胆小的女眷一阵惊叫,已有数人惶恐哭起来。 宣怀风知道这时候乱起来,场面无法控制,只作出镇定的模样,说:「首都的治安,也不至于如此,何况我们外头有护兵……」 未说完,就被一阵急刹车的刺耳声音打断。 彷佛几辆开得很快的车,猛然停在了大门外边。 便又一个护兵从外头跑进来,大声报告说:「宣副官,是警察厅的人!」 掩上大半的大门,猛地被人左右推得大开了。 一群人直闯进来,皮靴踏得直响,大半数身上都穿着警服,有拿qiāng的,有拿警棍的。 警察厅的周厅长亲自领队,到了屋里,脸色很严厉,把手一挥,命令道:「前后所有出口都看守起来,进去逐间房子搜。」 下属们应声,挥棍撩袖往里头去。 宣怀风见这阵势不对,沉喝一声,「拦了!」 他手下只留了几个护兵,人数上比不过警察厅这头,却个个是不怕死的,立即端了qiāng,指着过来的人。 「站住!」 双方qiāng忽然一指,两下顿时僵了。 客人们站在宣怀风这一边,一时转不过弯来,个个很是害怕。 宣怀风走向前问:「周厅长,这怎么回事?」 周厅长自问今日是秉公办事来的,当着许多下属,更用力地板着脸,回答说:「城里出了大案,有人看见劫匪往这一带逃了。附近几条街,警察厅已经封锁,全部要搜一搜。宣副官,请你的人让开,别耽搁了工夫。」 宣怀风听了,立即想到不见踪影的白雪岚身上。 心脏骤跳起来。 脸上却不得不十二分从容。 宣怀风说:「正是不想耽搁诸位的工夫。刚才一阵qiāng响,我们满屋子人都在这里,没见一个匪徒进来。你们进去,也不过白搜查一番,反而碍了事。你若不信,请问问这里的诸位。」 与会之人,原很庆幸来的不是匪徒,而是警察厅的人。 只是这些警察进来时执qiāng带棍,往各出口去时,还推搡了几位躲闪不及的女眷,行为着实霸道,令人心生不悦。 听宣怀风这样一说,便有人说:「是的。刚才我们一直在这里,没看见什么匪徒。我们都可以作证。」 周厅长听了,脸色也不曾放缓。 若是平时,他大概也就罢了。 但一来,这次出事的是洋人,不查出个结果,上头怪罪下来,责任很大。 二来,自己已经说了要搜,被一个副官顶回去,当着许多人,面子也下不来。 周厅长便把声音沉了,冷冷说:「既然这样,更没什么不能搜了。wωw奇Qìsuucom网你们都愣着干什么?给我进去搜。」 警察厅的人一动,海关总署的护兵手也一动。 卡啦几声。 长qiāng全上了栓。 宣怀风只说三个字,「不许搜。」 周厅长威胁着问:「宣副官,你这样,是不让我们警察厅做事了?」 他身边一个穿着洋西装的男人,是和他一起进来的,似乎是个洋行高级职员的模样,此时帮衬着说:「这戒dú院里面藏了什么,外人看不得?厅长,我看非要彻底搜查才行,保不定就人赃俱获。」 承平回嘴道:「说话别泼脏水。谁里面藏了东西?上百双眼睛瞧着,说了不曾有人进来,我们还骗你不成?这附近许多房子,怎么就捡着我们这里来搜,我们看着像劫匪的同党吗?」 黄玉珊也极愤然,和承平站了一线,大声问:「外头满大街的大烟暗铺,没有人管。戒dú院头一天开张,警察厅就端着qiāng过来。你们这是抓贼,还是拆台?」 周厅长被人揭了短,更加恼了,「你们要阻碍办公吗?宣副官,这可要对不住了。」 沉着脸,把手往下狠狠一摆。 这手势十分决断,他手下们见了,知道长官是动了真怒,也顾不得忌惮那几个护兵,齐齐地压上去。 正待硬闯。 忽然砰一声! 厅里陡地响了qiāng,震得众人一阵耳鸣眼花。 周厅长只觉得头顶上猛地罩下一片黑影,大厅上面两盏挂得高高的玻璃罩电灯直坠下来,恰好在他一左一右,砸个精光飞溅,粉身碎骨。 宣怀风受白雪岚嘱托,是绝不肯让警察厅的人闯到后头去的,一见拦不住,不由急了,心里一发狠,竟从腰间qiāng套里拔了双qiāng,扬手就shè。 他其实左右各打一qiāng,一共打的是两qiāng,但两qiāng不分先后,竟并成一响,同时打断了天花板上吊挂两盏电灯的细铜链子。 这一下鸣qiāng立威,震慑全场。 qiāng声余音散后,满大厅呆若木鸡,鸦雀无声。 连欧阳倩看着宣怀风,也是一脸惊讶。 谁也没想到,这宣副官斯斯文文,一派温雅,内里竟是个百步穿杨的硬角色。 宣怀风露了这一手,把手上的qiāng,往桌子上qiāng口朝里的一放,话却说得很温和,「我们海关总署和警察厅,一向合作很好。周厅长要办案子,原该配合。只是这戒dú院上头,我们总长花了不少心血。今天才开张,警察厅就要当着这许多客人的面,把它翻个底朝天。明日报纸上登出来,戒dú院闹出这样的笑话,我可不能对总长jiāo代。」 周厅长原本看宣怀风,不过是模样不错,讨了白雪岚欢心的绣花枕头。 此时方知厉害。 他低头一瞄,满地碎玻璃。 再抬眼一扫,桌上两把擦得银光刺目的勃朗宁。 蓦地想起京华楼里,白雪岚唇一勾,一颗子弹不打招呼送进周火脑袋里,那是真真的杀人不眨眼。 难怪这姓宣的能得白雪岚宠爱,原来是一路的邪门角色。 周厅长不由心忖,他随手一下,就打断了那么细的链子,万一硬拧下去,惹出他的邪火,那可不好办。 凭他的qiāng法,要送一颗「枣子」给自己这脑袋,绝用不着第二qiāng。 这年头劫匪漫山遍野,洋货抢了就抢了,抓不到人,不过挨几句申斥。 一个警察厅长,家里有四房姨太太,又有花不完的钱,何必冒这个生命的危险。 这样一想,要办这案子的火热的心,便不由冷了大半。 只是他的身分,又不能太失脸面,姿态上还是保持着强硬,冷冷哼了一声,说:「你对白总长jiāo代,我难道就不用对总理jiāo代?你这样不识大体,若是让白总长知道,只怕他也饶不过你。」 他搬出总理来,自以为对方总要忌惮一分。 岂料宣怀风神色更是平静,缓缓扫了周围一圈,说:「刚才仪式上,我宣怀风说了,为了这戒dú院,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各位朋友,可都是亲耳听见的。」 这话说得平淡。 但众人结合着他先头的演讲,细咀嚼起来,便不禁动容。 警察厅向卖大烟的收黑钱,那是人人皆知的。 这大案子早不发晚不发,恰恰挑了戒dú院开张的时候发作;那群劫匪,近不逃远不逃,偏就长了眼睛似的,向着戒dú院这一带逃。 这也太巧了! 不少人便恍然大悟。 黄万山被栽赃进过监狱,还打断一条腿,算是吃过警察的大亏,在一边伸脖子chā嘴,「怀风,你索xìng把白总长请出来,请这一位直接和白总长jiāo涉jiāo涉吧。」 周厅长这才知道,白雪岚那杀星原来就在戒dú院里,暗下心惊。 宣怀风淡淡道:「总长正在后头休息,何必非打扰他?他醉成那样,只怕请了来,一时半会也理不得事。」 欧阳倩瞧周厅长的声气,估量他已有缓和,只是下不得台阶,便走了出来,微笑着说:「你们二位,也都是为了把事情办好,才起这场争执,可谓是一心为公,不肯苟且了。周厅长,你别见怪,我也主动做宣副官的一名支持者,向你作证,这里只有参加开张仪式的各位清白人,并没有一个匪徒。」 周厅长和她父亲是素识,也趁着这机会,把脸色稍稍放缓了,摇着头叹气,问:「欧阳小姐,难道你也要加入这阻碍警察厅办事的一员吗?只怕令尊不会同意。」 欧阳倩说:「这可是个大罪名,我不敢担。我是受邀请,过来参加这庆祝开张的仪式。依我看,一个地方的开张仪式,是很重要的。我们中国人办事,不就讲究个吉利彩头吗?」 周厅长点了点头,说:「那是。」 欧阳倩便嫣然一笑,说:「所以宣副官这样生气,我很体谅他的心情。警察厅抓人,也要讲证据。若说我一个人的话,不足为凭,再请上几个证人,难道还不够?两位实在不必闹成这个不好意思的局面。周老板,要是麻烦你也做一个证,你肯不肯?」 转头向着人群,问了一声。 人群里顿时有人回答:「这有什么不肯,我这两个钟头都待在这里,就一个准人证。」 黄万山不肯失去这机会,也赶紧添进来说:「也算我一个。」 欧阳倩朝他一笑,说:「多谢了。」 转回头来,对周厅长说:「我们这些人,总不至于合起伙骗人。」 剑拔弩张的场面,有她这样盈盈笑语地兜转几句,立即缓和了不少。 宣怀风也看出周厅长态度已大有改变,略一踌躇,打个手势,要护兵们把qiāng口垂下。 警察厅的人见对方qiāng口不再对准自己,也就松了劲,各自往后退开几步,把脸偏向周厅长,等着上司发话。 宣怀风说:「周厅长,相请不如偶遇,既然来了,也请喝一杯开张酒。」 旁边早有机警的人,斟了一杯酒送过来。 宣怀风亲自端了,送到周厅长跟前,大大方方地道:「刚才迫不得已,是我得罪了。过几日,总归要到府上亲自请罪的。」 态度很是诚恳。 周厅长得回这个面子,也强硬不下去了,只说:「宣副官,你家白总长的面子算是保住了,我这头天大的案子还是要办的,哪有心思喝酒。」 苦笑着摇了摇头。 到底还是忌惮着白雪岚,接过杯子,意思着饮了一口。 放下杯子,重重说了一声,「走吧!」 领着一群下属出了戒dú院大门。 那穿西装的洋行职员仍是不甘心,到了门外,嘀咕着说:「您要搜,他们偏拦着,不是有鬼是什么。我看这些人也是一伙儿的。」 周厅长差点一巴掌盖他脸上,霍地转过头骂道:「一伙儿的?这么多有家产的商绅名流,连着欧阳会长家的小姐,都是劫匪?不懂就他妈的少撺掇!查特斯洋行被抢,你们大兴洋行瞎掺和什么?」 那洋行职员在行里刚刚当上经理,做事还不如何老练,挨了骂,不知道缩头,反而辩嘴说:「我们大兴洋行里,有查特斯先生的股份。」 周厅长说:「林奇骏和海关总署的过节,你当我不知道。我问你,你刚才斩钉截铁说看见抢匪往戒dú院里去了,说的是不是实话?」 那人说:「怎么不是实话?我瞧见就是这方向。」 周厅长冷笑道:「我看未必。你们是早知道今天戒dú院开张,倒把我们警察厅当qiāng使。你们这些喝洋墨水的,自以为很聪明吗?我仔细想一想,你倒很可能和抢匪是一伙,不然,怎么故意把我们引到戒dú院去?只怕是为了调虎离山。不行,必须好好审一审。」 那职员顿时脸色发白,嗫嚅说:「您这可是冤枉我了。」 周厅长也不往下听,说:「冤枉不冤枉,审明白就知道了。抓起来。」 左右的人也不顾人喊冤,立即按住他,两手反扭在背后,拿手铐铐了。 周厅长又命令,「封着街头街尾,继续搜查。城门封了吗?」 他副官答道:「已经通知下去,各城门都关闭了,除了有政府批准公文wωw奇Qìsuucom网的六国会谈代表,谁也不能进出。」 这时,一辆车窗上chā着警察厅小旗的车子风雷电掣地开来,吱地踩着急刹车停下。 车上跳下来一个警察,跑到周厅长面前边敬礼边喘着气说:「长官,不好了,城东梧桐里一带,百来个广东军的大兵拿着qiāng上街,四处搜抓抢了查特斯洋行的劫匪。他们凶狠得很,已经和巡捕房的人起了冲突。」 周厅长神色大变,追问道:「这和广东军又有什么干系?」 那警察说:「闹不清,像是说查特斯洋行被抢时,他们一个军长恰好经过,中了流弹。那些土佬兵要给他们长官报仇。」 周厅长骂道:「混帐!他们当这里是广东,光天化日的带qiāng闹事,眼里还有警察厅吗?立即把两个警备队调过去,必须给我弹压住!」 ◇◆◇ 戒dú院的大厅内的客人们,虽见警察厅的人撤了,但因为外头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过qiāng声,怕不安全,暂且都留着未走。 只是经过刚才一场闹剧,满地碎玻璃的狼藉,若说按照原先的庆祝计划,继续去请宣副官拉梵婀铃,实现欢乐的气氛,那决然是不实际的事。 大家既不能走,又不能欢乐,只能三三两两站成一堆,窃窃私语地熬着时光。 宣怀风心里悬挂着白雪岚,但肩上担着任务,这大厅便如同他的战场,白雪岚未出现前,自己是要坚守的。 谁又知道警察厅的人走了,还有没有别的人再闯进来。 他一边派护兵到外面打听情况,一边桩子似的定在大厅里,眼光四下扫shè。 偏生欧阳倩走了来,主动和他站了一处。 宣怀风便向她说:「刚才可真要多谢你。」 欧阳倩正色道:「多谢倒不必。我却是要提出要求,请你向我做出补偿。」 宣怀风问:「补偿什么呢?」 欧阳倩说:「那忽然的一声qiāng响,几乎把人家都聋了,现在耳朵还在痛呢。」 宣怀风大为愧疚,说:「是的。当时太紧急,我一下冲动了。很对不住。」 欧阳倩很严肃的脸,忽然露出一点俏皮的笑来,明眸浅斜,睐他一眼,低声说:「和你开一句玩笑,你就认真要说对不住吗?那我反而要向你道歉了。因为我总以为,你我彼此已经是不错的朋友,足以有资格和你开这样小小的玩笑。」 这一句话,寻常懂得jiāo际的人,是很容易接续的,不过立即恭维起来,讨小姐的欢心。 宣怀风却十足地窘迫。 不但没接上一句讨好的话,反是一阵紧张,连脸颊也微红起来。 欧阳倩见他如此,心里便有些埋怨他不识趣。 再深一想,又觉得他和寻常的公子哥儿、享乐贵族不同,这样的表现,不正说明他在男女jiāo往上的纯洁吗? 如此一来,反而更生了一分欢喜。 露齿笑道:「你刚才那一qiāng,打得十分威风。我倒不知道你有这么大的本事。」 宣怀风说:「也不算什么本事。」 承平请客人们站到一旁,指挥听差拿扫帚打扫地板上的吊灯碎片,免得有人不小心踩着,或许会滑倒。 扫帚一动,玻璃碎片滑过大厅地砖,发出细微的刺耳的声音。 忽然一个人笑道:「怎么,钻了孙猴子来大闹天宫吗?连灯都打了下来。」 客厅里大家都是低着声音说话,这人笑得爽朗明快,顿时全厅都听见了,纷纷回过头。 宣怀风听见那声音,早有一股喜悦直从心窝涌了出来,对正与他说话的欧阳倩匆匆说了一声「失陪」,转身就往走廊的入口脚下生风地迎过去,故意让人听见地问:「总长,你头不晕了?怎么不多睡一会?」 白雪岚说:「现在舒服多了。我平日酒量很好的,只是今天喝得急了点。你应该拦着我一下的。」 宣怀风说:「我开头怎么拦你来着,你喝醉了,哪里肯听我的劝告。」 他嘴上分辩着,眼睛盯在白雪岚脸上,直透出一股喜洋洋的热情。 白雪岚和他目光一触,几乎想伸手去摸他的脸。 勉强忍住了。 两人走回大厅,自然有不少人围上来慰问,白雪岚只说喝醉了睡了一觉,看了那几个正弯腰打扫残渣的听差一眼,问怎么了。 宣怀风便把警察厅来过一番的事大略讲了,说:「他们实在要闯,我没法子,只得对天打了两qiāng,算做个最后的警告。」 黄玉珊啧啧赞道:「宣先生的qiāng法,真是神乎其技,比电影上的神qiāng手还厉害。」 白雪岚含笑听在耳里。 他是今天的主人翁,在他酒醉休息时,竟发生了这样惊人的大事,也必须做点表态,便用他极随和优雅的轻松样子,着实安抚了客人们几句,又对客人们适才挺身而出,为戒dú院作证的勇敢,表示感谢。 周老板适才吓得面无人色,这时慷慨地答道:「戒dú院的大日子,怎么能这样搅和。我们既然在场,这种行为,是绝不能容忍的。」 他身边几位客人,也纷纷表示对他说的话赞同。 白雪岚嘉许地点头,目光不住地往四处shè着,有意无意,便在宣怀风身上停上一停。 倒把宣怀风看得不自在,随着白雪岚扫来扫去的视线,皮肤内里一阵一阵地发热 等外头街道上稍微平静,护兵们过来报告,说警察厅虽然封了道路,但孙副官已经做好沟通,这里参加开幕仪式的客人,都是可以离开的了。 众人急着回家,一起告辞,很快就散了。 海关总署的几辆汽车开过来,护兵们上前后的汽车,白雪岚和宣怀风坐了中间那辆林肯牌汽车。 两人总算得了私处的机会。 宣怀风在车厢里低声问:「外面打那一阵子qiāng,是你干的吗?」 白雪岚笑着反问:「不是我,又会是谁呢?」 宣怀风说:「警察厅的说要抓劫匪,你劫了什么?」 白雪岚说:「劫人兼劫货。你别问了,过来。」 宣怀风问:「过来做什么?」 白雪岚说:「当然是劫色。」 他露出暧昧的笑来,把手搭着宣怀风的项颈,用力一勾。 宣怀风猛地倒在他怀里,正想骂他,却看见头顶上白雪岚的脸,眉头蓦地抽得紧了一紧。 宣怀风惊讶地问:「我撞到你哪里了吗?」 白雪岚说:「没什么。」 宣怀风翻坐起来,转身去摸他身上,愣了一下,把他外套上的扣子解了,左右打开。 抽了一口气。 白衬衣下面,右边腰上有着包扎。 显然是临急包的,纱布随便绕了几圈,尾端打个死结。 鲜血透着纱布渗到外面,覆在纱布上的白色衬衣,也沾了星点血迹。 宣怀风盯着那纱布、那血色,一颗心痛得直缩起来,急着要找yào箱,一想是在汽车上,想伸手去抚,又怕弄伤了白雪岚。 顷刻之间,竟是相当无助。 白雪岚倒怕看他这样子,忙笑道:「你别被这假象骗住,子弹只是擦过,掉了一点皮。宋壬那东西,偏婆婆妈妈的要包扎成这样。」 宣怀风说:「你受了伤,怎么还不早说。」 白雪岚说:「我还没说,你就主动搜查出来了。」 宣怀风说:「你总不该这样。身上流着血,怎么还在戒dú院做那么一阵子jiāo际?今天的行动,你事先一个字也不和我说。」 白雪岚叹了一口气,认罪似的说:「是我独断独行。你要骂就骂吧。」 这以退为进,向来是击中宣怀风软肋的。 果然,宣怀风便说:「你现下受了伤,我怎么能骂你。疼不疼?这包扎不行,赶紧到医院去吧。」 白雪岚一把抓着他的手,拉过来,用唇瓣蹭着他手背,笑着说:「全城都在戒严抓劫匪,你把我带着qiāng伤往医院一送,那我可就百口莫辩了。」 宣怀风也是关心则乱。 话一出口,已经知道是不能送医院的。 宣怀风并不掩饰他的担忧,急急想了片刻,努力镇定地和白雪岚商量,「你这身上的伤,要是让人拿住,简直就是一项罪证。这样一来,也只能在公馆里养伤,把这件事秘密地办理起来。不知道你是否有信得过的医生,若有,请他上门,为你做治疗。要是一时找不到嘴巴严实的……我们便买了yào品和医疗上的专业书来,自力更生吧。幸好我也是受过伤的,那些护士消dú的程度,我大致也记得。」 白雪岚扬着唇角说:「这很妥当。我现在,就靠你的保护了。」 竟有几分讨到便宜似的得意。 宣怀风看他笑,生出一肚子的闷气,悻悻道:「我看你受了伤,反而倒wωw奇Qìsuucom网很高兴似的。这真是可恶至极。」 此时,身子感受到惯xìng,微微往前一倾。 汽车已经在公馆门口停下了。 宣怀风知道大门处人多眼杂,赶紧在车厢里帮白雪岚把外套钮扣重新扣整齐,自己先下车,给白雪岚拉车门,不忘叮嘱着,「总长,小心。」 白雪岚受到这种稀罕的待遇,当然是很享受的。 竟至于,对今天展露昭送给自己的这一颗子弹,生出两分感谢来了。 第二章 入了屋,宣怀风把旁人使唤走,要白雪岚躺床上去。 白雪岚在床边坐下,弯腰去解皮靴、宣怀风忙止住他,说:「这个时候,你还弯腰吗?别压到伤口,等我来罢。」 伏身把白雪成皮靴脱了,并做一双,整齐地脚尖朝外放在床下。 扶白雪岚躺好,给他整理枕头。 忽然又转身走开去。 白雪岚在床上转头,看他走来走去,眼睛随着他的背影四处转,不禁问:「你找什么?」 宣怀风问:「从前你肩膀受伤,看过急救箱的,是搁哪里了?」 白雪岚说:「不在这,你到隔壁屋子的柜里找找。」 宣怀风立即去了,不一会,提着一个铝面上画了一个红十字的外国箱子进来,把箱子放在桌上,打开来一看,转头对白雪岚说:「这里头东西很齐全,瞧着倒像你早预料着有这么一天似的。」 白雪岚微笑道:「我想事情这样周全,是不是该得一点表扬?」 宣怀风反问他,「你要是一个周全的人,那请问肚子上那流血的伤口,是怎么得来的呢?」 话一出口,便暗暗后悔。 对着一个受伤的人,是不该说这种刻薄的话的。 宣怀风便沉默下来,把心思转而用在急救箱上,所幸这外国的医疗箱子十分不错,各个瓶子上,都有着英文的小标签。 另外有一本薄薄的印刷书,在箱夹里压得起了皱褶,不过对阅读无碍,也是英文的,写着基本使用注意诸事。 宣怀风匆匆翻了一下,默默和他受伤时在医院的所见所闻一一对照,似乎很符合得上,算是勉强有了一份把握。 他把说明书放在一旁,脱了外面的军装,把白衬衫抽子翻到手肘上方。 然后把白雪岚衣服左右解开,对着腹部那渗血的一大团纱布,先就深深抽了一口气。 白雪岚躺着任他发落,只管微笑。 宣怀风不由气愤起来,又不能不压着火气,对他说:「这个样子,还不足以另你反省一下吗?好好一个政府官员,为着什么要躲在角落里,接受不正式的治疗。」 白雪岚说:「你尽管治疗吧。我对你很放心。」 宣怀风说:「子弹真的不在里面?如果留在里面,是必须取出来的,这个我可不会。」 白雪岚问:「我骗着你,让自己身体受苦像什么?难道我自己不晓得疼。」 宣怀风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很生气,闷闷地说:「但愿你晓得。」 取过剪刀来,先把捆在白雪岚身上,沾着血和灰的纱布从中间剪断。揭开纱布时,因血凝固在纱上,沾着ròu皮,少不了会有些扯动,白雪岚从鼻子里轻轻哼了声。 宣怀风猛地停了动作,忙问:「弄疼了?」 手捏着那纱布,像握着拔了撞针的手榴弹般,一动也不敢动。 白雪岚说:「我好得很,你只管做你的。」 宣怀风却犹豫起来,低头想了想,皱着眉说:「不行。我既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这样糊涂料理,是会出人命的。还是找个在行的人。外人怕泄露消息,宋壬你总该信得过,他打仗受过伤,比我有经验,怎么他还没回来?」 白雪岚嘴角懒洋洋地勾着,说:「别提了,这伤口原就是他给我包的,你瞧他这经验怎么样?再则他也不会太快回来,外面还有事,必须让他料理。」 宣怀风问:「你留他看守你抢劫的贼赃吗?不错,这件事jiāo给他办,比别人都妥当。」 白雪岚笑得很迷人,夸他说:「宝贝,你越来越得人意了。你从前骂我是强盗,怎猜到今天我们成一窝子匪了,一边卿卿我我地疗伤,一边商量窝藏贼赃。这可不就是苦尽甘来吗?」 对他这番揶揄谈笑,宣怀风大感吃不消,胀红了脸说:「你中了qiāng,脑子都糊涂了,少说两句少出丑。」 浓密的睫毛往下垂,一心一意帮白雪岚换纱布。 白雪岚逗他说话,他只不肯接口。 宣怀风担心把伤者弄疼,动作格外轻柔,连呼吸都不自觉屏着,好容易,把染血的旧纱布在伤口附近小心剥离,露出血糊糊的伤口来。 他拿镊子夹了一块棉花,打开酒精玻璃瓶,沾了—点酒精,靠近了点,轻轻擦掉皮ròu上附着的沙粒。 擦了两三下,抬起眼往白雪岚脸上扫,问:「怎么你忽然不说话呢?」 白雪岚说:「没人理,我何必没意思地唱独角戏?」 宣怀风冷冷道:「在我面前,为什么还要这样逞强?我也不是没被人往伤口上擦过酒精,难道不知道那个痛苦?偏你要装出一种满不在乎的样子来。」 白雪岚苦笑道:「我说你干嘛绷着一张脸,原来是气我没有呼天抢地地叫疼。但我就算叫疼,你又能做什么补救的事?难道你还要冲到医院里,给我买两支吗啡来?这节骨眼去找吗啡,那是主动给警察厅送嫌疑的行为了。我不如索xìng忍耐一点,反正也不至于痛死人。」 宣怀风没说话。 看着那血ròu模糊的伤口,一颗心似乎在沸水里煮着,因为正帮白雪岚清理伤口,又十二万分怕自己拿镊子的手发抖。 眼眶一阵一阵地微微发着热。 究竟是怎么用酒精把伤口消了dú,怎么用干净纱布包扎,竟是迷迷糊糊一路做好了,但记忆竟不太清楚。 事毕,宣怀风把急救箱收拾好合上,放在随时拿得到的暗处,将换下的带血纱带拿报纸包起来,思忖着等一下要亲自拿去烧了,免得惹出事故。 自己去浴室拿肥皂洗了满满酒精味的手,出来之后,站着发了一会呆,又转身往后面大柜子走过去。 白雪岚在床上叫着他问:「你又干什么去?坐下来歇一下,不然我要下床拿你了。」 宣怀风说:「你正盖着的被单,有几天没换了,上面不知道多少细菌。我给你换一床干净的吧,要不,感染了怎么办?」 白雪岚说:「换床单,叫哪个听差不行,一定要亲自做?也不在这一时半刻,你过来。」 宣怀风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过来干什么?你伤口疼吗?反正我也找不到吗啡,帮不上忙。」 白雪岚猛地一怔,不料宣怀风把这开玩笑的话记住了,忙要温柔解释两句,忽然又改变了策略,不但不道歉,反而故意板起脸,发脾气地说:「好罢,我受着伤,你就这样让我受气。你受伤的时候,我是这样对你的?」 宣怀风问:「那你要我怎么办?」 白雪岚说:「真是存心气死人,你倒来问我?当初在医院时,我怎么时时刻刻地抱着你,安慰你,你都忘得干二净了。我算白抛了这一片心。」 他满口里心灰意冷地说着,眼角牢牢窥着宣怀风一举一动,两只膝盖在被子下面微微弯着。 预备宣怀风万一反应起来,愤怒地转身走了,他好跳下床去追回来。 宣怀风却不曾走,受他这一番发作,脸上一阵青,一阵紫,站在原地只是浑身颤抖。 过了片刻,那身子不再颤了,脸色倒渐渐苍白起来。 露出一丝愧色。 着实犹豫了会,竟垂着头向床边走来,在床前略站一站,迟疑地上了床。 宣怀风低声问:「这样可以吗?」 伸出两只手,把白雪岚虚虚抱了。 白雪岚满足得几乎笑出来,又怕一笑出来,非真的把宣怀风气坏不可,百般强忍着没露出一丝得意,低声哼道:「我身上没点力气,你借我靠一靠。」 宣怀风信以为真,果然又主动靠近了,让白雪岚把肩膀抵在自己身上。 一只手绕到前面,像帮白雪岚顺气一般,一下一下地,慢慢抚着白雪岚的胸口,小心地问:「这样,好些吗?」 白雪岚被他抚得心脏狂跳,几乎呻吟起来。 越发把头偏着,往后挨在宣怀风颈窝里,带点央求的语气说:「你也亲我一下吧。 宣怀风心里小鹿似的一撞,竟有点气息不稳。 想起抱着的是一个伤患,自己此时的思想,实在算不上光明正大,不由惭愧得浑身发烫。 因为这一分羞愧的内疚,对白雪岚的要求,便十分顺从。 低下头把唇往白雪岚脸庞轻轻一送,亲了一下。 白雪岚眯起眼睛,悠悠叹道:「呀,好像这疼得轻一点了。你再往嘴上对着亲一亲,我看有没有疗效。」 宣怀风猜到他多半是在捉弄自己,不过这般情景,也不在意让他捉弄一下。 转移一点注意力,可以忘却少许身体上的疼痛,也是很好的。 宣怀风便又默默地,唇对着唇,亲了亲。 白雪岚和他接吻,是绝不肯蜻蜓点水完事的,唇贴在一处,舌头殷勤往 宣怀风知道他的意思,唇瓣轻轻打开,让他自由地钻了进来,彼此吸吮纠缠,用力吸得舌尖微微发痛。 耳边响起令人脸红的喷喷声。 正吻得忘乎所以,门外忽然有人叫着问:「总长在里头吗?」 宣怀风吓得一下子睁开眼,白雪岚怕他跑掉,忙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痛痛快快地吻够了,挪开脸朝外头骂道:「谁这么不长眼?有话不进来当面说,在外头大嗓门地乱嚷,这是公馆里的规矩?不想干这份事了是不是?」 外面那听差声音顿时小了下去,委委屈屈地说:「总长,门在里头锁了。是白总理府邸打过来电话,有要紧公务,不能耽搁。」 宣怀风说:「是了,刚才给你换yào,我锁的门。」 他忙下床,随手把身上压得发皱的白衬衫整了整,一边去开门,才发现门口那听差原来是傅三,怪不得声音听着熟。 宣怀风问:「白总理府的电话,是等候着要去接的吗?」 傅三说:「不用接,电话已经挂了,语气严厉得很。留下的话,说要总长去总理那里开一个什么会议,必须立即去的。」 他紧张地往门缝里瞥一眼,对宣怀风低声下气地说:「您看,这锁了门,别人都知道过来打扰是要挨骂,管家自己不来,硬把这事派我来做。宣副官,总长发火了呢,您帮我说两句好话。我好不容易才保住这一份差事。」 宣怀风点头说:「知道了,你去吧,不至于就没了你的差事的。」 打发了傅三,他回房里去。 白雪岚问什么事。 宣怀风照实说了,估计着道:「这样紧急开会,大概和今天城里的案子有关。」 白雪岚说:「那当然,眼看六方会谈就要开了,这可是生娃娃的关口,抽了当娘的一嘴巴。」 宣怀风揪他一眼。 白雪岚把他的神色看在眼里,说:「我知道,你又想教训人了,这不是时候,我先去开会,回来再听宣副官你训导。」 说着踢开被子,挪脚下床。 宣怀风说:「你这带着伤,能不去吗?」 白雪岚道:「就是带着伤,才必须去,不然怎么掩人耳目呢?」 宣怀风见他要弯腰拾皮靴,走过去,蹲在他脚边帮他穿了,又给他拿一套干wωw奇Qìsuucom网净衬衫外套出来,伺候他换上,忽然想起一件事,问他,「孙副官说你今天要杀展露昭,你真的去了?」 白雪岚不在意地说:「打是打中了,不知道死透了没有。这家伙挺够意思,人都倒下去了,还抬手甩了一qiāng。要不,我也没机会享受你的私人护理。」 想到姓展的到了黄泉,知道他和宣怀风借这qiāng伤,反而实行了甜蜜的相处,只怕要气得活过来。 不由一笑。 宣怀风帮他换好衣服,拉铃叫人备车,始终放心不下,要白雪岚在自己面前走了几步,再三地观察,倒是真和平日一样威风利落,看不出一点受伤的样子。他提出要陪白雪岚起去总理府。 白雪岚说:「不必了,这是过去开会,又不是去刀山火海。这时候,我还需要你在公馆里坐镇。」 宣怀风不想逆他的意思,答应了。 就陪白雪岚走到大门。 出去的路上,白雪岚叫着遇上的听差问:「知道孙副官回来没有?」 听差说:「刚才有一辆公馆的汽车回来,看见是孙副官下来。他现在大概在他的房里,要去叫他来吗?」 白雪岚说:「不用了,我就白问一下。」 门口已经准备好了他常坐的那辆林肯汽车。 宣怀风把他送上车,看着汽车远远去了,才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公馆。 第三章 原来因为这件大案,其他人诸如警察厅长、外jiāo部长等官员,也一并接到开会的通知,匆匆赶来了。 大家坐在一楼会议厅,都做出一脸的沉重。 白总理已说了一番言辞恳切,痛心疾首的讲话,问下属们道:「诸位都是政府能员,通到这样的事,只能依仗诸位,我们是务必要同舟共济的。有什么意见,请畅所yù言,现在我是不管别的,只要先把事情解决了为先。」 众人一阵沉默,彼此相顾,又有不少人,把目光默默投到警察厅长身上。 周厅长不得不开口,声音很沉地说:「鄙人的心情,和总理的心情,完全致。现在看来,别的话都是多余,最要紧是集中起政府的力量来,其一,是要严惩匪徒,其二,是要把被抢的货和人都解救出来。为完成这两件事,周某是要用全力去执行的。」 外jiāo部长忧心忡忡道:「周厅长所言,两条都切中要害。但依外jiāo上来看,最要紧的是解救人质。货就算了,洋行被抢的那批印度绸,还有打坏的几辆汽车,大不了本人一力承担,从外jiāo部经费里划出部分,对洋人赔偿,可那位被绑架的特斯先生,不但是特斯洋行的老板,更是英国大使,戴恩先生的亲属。要是不能平安解救回来,恐怕要酿成国际上的外jiāo事件,务必慎重。」 白总理也正为这个发愁,问:「关于此事,诸位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出来,大家商议。」 目光扫了全场一圈,最后,还是停在周厅长脸上。 周厅长只得又站起来,将目前警察厅种种部署,说了一遍。 末了,硬着头皮说:「全城已经戒严,周某可以拍胸脯保证,警察厅对各处的盘查,可以说是滴水不漏。至于劫匪,他们没有当场把人杀死,反而是绑架,估计是准备要赎金的。这方面,万一得到了人质的消息,到底是做解救的行动,还是给赎金,就要看政府和特斯家的裁夺了。」 外jiāo部长对最后句话,显得有点不满意,提出来说:「怎么还要栽夺?人质平安是最要紧的,本人代表外jiāo部,要求警察厅务必慎重,必须以人质平安为先。」 周厅长说:「我们当然以人质为先,不过这群绑匪,极端凶残,也不知道……」 还正在说,会议室门被人推开了。 白雪岚穿着海关总署的军装,踏着漆黑光亮的长膝马靴,向白总理和大家低声打了一个招呼,找了个空位置,落落大方地坐下。 白总理瞪着他,一脸地不高兴,当着众人问:「你怎么来得这样迟?政府里出了重大的事,你就这样不经心吗?」 白雪岚刚刚坐下,见堂兄要拿自己发作,忙站起来,垂着手,正色道:「我不敢这样。来得迟了,是因为正在办戒dú院的事务。总理也知道,今天是开张的日子,我大半天工夫都在戒dú院里忙。」 白总理听他这样一说,才想起来,戒dú院今天开幕,这公文还是自己批注过的。 他最近在山东老家和六方会谈上很关心,倒把这件事给忘了。 只他因为白雪岚是自己堂弟,在众多下属面前,越发要做出不肯护短,公事公办的模样,冷冷地哼一声,对白雪岚责备道:「我当然知道戒dú院今天开张,但你既然说自己在戒dú院,更应该知道城里出了什么事。警察厅报告,劫匪抢洋行后四下逃跑,好像离戒dú院就没隔几条街。你人在事发地附近,又是政府官员,你做了一些协助追捕的措施没有?我是不满意,你连这点警惕都没有。」 白雪岚站得笔直,俯首帖耳听了一通教训,等白总理说完,才不紧不慢地回答:「案子发的时候,我也听到qiāng声。当时没有出去帮忙,是因为在场参加开幕的客人,还有许多在戒dú院里,不少还是社会上有名望的人士。本着我的想法,当然是要先把客人和戒dú院保护好。当时警察厅就已经把路封了,外面情形很乱,海关总署的人忽然掺和进去,我看着反而帮倒忙。所以也没叫人出去帮忙。」 他解释了这几句,白总理的脸色已经渐渐缓和了。 正想叫他坐下,继续商议。 白雪岚话锋一转,忽然说:「不过倒是后来,周厅长搜到戒dú院来了。」 周厅长就坐在会议桌对面,闻言脸色蓦地一白。 白总理回过头来看周厅长,惊讶地问:「有这回事?」 周厅长额头冒出冷汗来,抓着警帽,正要欠身起来解释。 白雪岚截在他话头前面,笑着说:「周厅长要搜戒dú院时,我就在戒dú院里,听到消息赶到前厅,客人们又说警察厅的人刚刚来过,已经走了。有人说周厅长这样,未免太不给海关总署面子,我当场就驳了回去。在我看来,警察厅这次的反应,没有官僚作风,称得上是雷厉风行,对着戒dú院,也是一视同仁,白某瞧着,是十分的钦佩。」 这番话,说得极为巧妙。 只说「要搜」,却没有说最后没有搜。 只说「来过」,却没有说搜过。 说得看似清楚,其实含含糊糊。 周厅长心里一片惊惶,哪里能把这一个两个字的漏洞听得明白,以为白雪岚是来告御状的,便满脑子组织文字,要对白总理解释他并没有,狂妄自大,也并没有擅自搜戒dú院,充其量不过进了戒dú院的大厅。 但就算他带人进了戒dú院大厅,也只是因为办案的需要。 何况,他只留了片刻,弄清楚情况,就退回来了。 并无大错。 好不容易,组织好了一篇分辩的文字,却听见白雪岚后半段话,忽然拐个大弯,给他唱了一篇颂歌。 原来他搜查戒dú院这一个举动,倒忽然成了不避嫌疑,公正不阿的榜样了。 话出自白雪岚之口,入白总理的耳。 周厅长受宠若惊之下,额头的冷汗,俱变了热汗,肚子里那篇义正辞严的演讲稿,顿时抛到脑后,索xìng含含糊糊,谦逊了几句,拿出严肃的态度,对白雪岚说:「白总长,周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为了抓住犯人,戒dú院附近几条街的房子,一都要彻底搜,正是因为戒dú院牵涉着海关总署,周某不得不更为谨慎,这才亲自带人上门,公事公办。多有得罪,还请白总长谅解一二为是。」 白雪岚回答得十分友善,说:「哪里的话,我其实恨不得这样搜一搜。岂不是像书上说的,去一去嫌疑?」 周厅长说:「正是,正是。」 白雪岚问:「那我们戒dú院的嫌疑,如今算是去了?」 周厅长不犹豫道:「那是自然。」 正想再说两句漂亮话,那一头白总理一摆手,说:「区区一个戒dú院,搜了就搜了,你们警察厅和海关总署做事,以后这样商量着协办,我看很好。现在问题不在这上头,都坐下,继续商量正事。」 于是大家坐回位置,把抓捕绑匪的事,又各自发表了一篇意见。 在座诸公,多数并非稽案能手,又能拿出什么当即可行的方案来,不外乎感叹世风不再,盗匪流窜,寄望于警察厅尽快玻案,如有需要,各署必定尽量配合。 教育部的廖部长倒是提出,劫匪猖獗,和道德人心有关,政府办的各级学校,很有必要再开一门约束学生道德的古文课,把《烈女传》和《二十四孝》等文,一并列入课本。 只是教育部正缺着经费。 白总理气不打一处来,把烟斗往桌上一放,冷笑着说:「要是这件事解决不好,摘砸了六方会谈,且别说教育部经费,连我等众人,明年都不知道待在哪里呢。你要是能拿出一个主意来,把眼前的难题解决了,你要多少经费,只管提jiāo公文上来。」 廖部长被说得不敢抬头,身子缩到椅子里。 众人正一筹莫展,何秘书走进会议室,在白总理耳边说了一句。 白总理皱眉说:「不是两个钟头前才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电话吗?怎么又打来了?」 何秘书小声答道:「这次打电话的,不是英国大使本人,而是英国大使的夫人。她是安杰尔特斯的亲姐姐,自己的弟弟被绑架,可见她是心急如焚的。这个电话,总理倒不可不接,要是她悲愤之下,对她的丈夫施加影响,恐怕又是一番麻烦。」 白总理说:「你说得不错。」 便站起来,对众人说:「诸位坐一坐,集思广益。我先处理一件急事。」 领着何秘书出了会议室,去二楼书房接了电话,把那位焦急不安的大使夫人,以国民总理的身份,好好安慰一番。 再三保证,必定将她弟弟安全解救回来,姐弟重逢。 说得背脊上冒汗,总算把电话挂了。 白总理想起楼下还在继续开会,摇头叹了一口气,走出书房。 在楼梯上,刚好遇到张秘书正踏着黑皮鞋,咚咚地快步往上走。 他见是白总理,忙站住,叫了一声,「总理。」 白总理问:「怎么这么急?又有什么事吗?我已经一头的烦恼,千万不要再来什么了不得的坏消息。」 张秘书说:「是有一个坏消息,不过不算了不得。刚才打听过总理在开重要会议,事情很多。我琢磨着,不如我先处理一下,晚些报告上来,也许总理不见得会责怪。」 白总理问:「是什么事?」 张秘书说:「就是有两个卫兵,原本今天晚上是他们执勤的。不料忽然被几个蒙脸人,闯进他们住处,臭打了顿,现在连床都下不来。所以卫兵队长报告上来,今晚总理府的执勤名单,需得更改一下,另把两个卫兵调动上来顶替。」 总理府因为是重要地方,看守方面,立了很严格的规定。 涉及到卫兵更改执勤时间,也需要经过盖章的正式手续。 政府的作风虽然官僚,但这关系到总理的安全,是绝不敢掉以轻心的。 白总理点了点头,说:「这件小事,你去办吧。」 张秘书走了几步,忽然又听见白总理在后面叫他停一停,思忖着说:「张秘书,挨打的那两个卫兵,叫什么名字?」 张秘书便说了两个名字。 白总理嘴里把这两个名字念了一念,记得不大清爽,对张秘书说:「我事情多,倒忘了这两个人常常是看守哪个位置的。他们最近的执勤表,你手上有没有?」 张秘书说:「有的,卫兵队长jiāo了一份上来。这执勤的分派,个月来都是照此安排。」 说着,便从手上的一叠文件里,抽了一张出来,jiāo给白总理。 他瞧着白总理的脸色,略有些变化,试探着问:「总理,是有哪里不妥吗?」 白总理胸膛起伏着,半晌才说:「你仍旧办你的事去罢。」 把那张文件还给张秘书,转头就下了楼,脚步声很重。 白总理回到会议室,又听了一会众人的讨论,最后沉声说:「与其这样你一言我一语,谈些不着边际的话,还不如做点实在事。这事的责任,还是要落在警察厅身上,周厅长要尽全力去办。至于外jiāo上,城中现有许多代表已经抵达,徐部长多周旋周旋。至于本人,也会尽本人的责任。还是那一句老话,大家同舟共济吧。」 至此,就算散了会。 大家看白总理回到会议室后,那难看的脸色,想必是刚才接电话受了一番气,唯恐自己被当成泄气包。 听见散会,都暗暗松了一口气。 当即站起来,纷纷离开。 白总理叫住人群中一个离大的背影,「白雪岚,wωw奇Qìsuucom网你留下。」 白雪岚只能留下。 等会议室里人都走光了,只剩他们堂兄弟两人。 白雪岚想问什么事,被白总理一个眼神阻止了。 白总理沉声说:「你跟我来。」 说完,自己先出了会议室,朝楼梯处走。 白雪岚无奈,跟在堂兄身后,老老实实地上楼,进了白总理的书房。 把门一关,回过头来,衣领已经被人狠狠拽住了。 白雪岚后脑砰地一下,撞在坚硬的门板上。 白总理鼻子几乎抵到白雪岚脸上,恶狠狠问:「城里那案子是不是你?说!是不是你!?」 白雪岚没想到他堂兄如此厉害,上楼打个转身就嗅到味儿了,只沉默了两秒钟,便点了头,沉声说:「是我。」 白总理一怔。 瞬间眼睛红得像见了血,吼道:「他娘的!你这白眼狼!」 两手一把,狠狠掐住白雪岚脖子。 白雪岚被掐得脖子生疼,拼着力气往外一撞,把白总理撞得倒在沙发上。 白雪岚站直身子,喘着气问:「你还真想杀人?」 白总理大骂,「老子一qiāng崩了你!」 就去书桌开抽屉,拿里面的手qiāng。 白雪岚一个箭步上去,把他手里的qiāng抢了,卸了里面的子弹,都丢在厚地毯上。 白总理还要去捡qiāng,白雪岚索xìng从后面一推,反扭了他的手,把他脸抵在墙上,喝着问:「白闵辛,你讲不讲道理?」 白总理气得咬牙切齿,回骂道:「他nǎinǎi的!你劫洋行,绑洋人,吃老子的饭,拆老子的台!你讲道理?你讲的他妈的见阎王的道理!那两个卫兵一挨打,我就知道是你小子使的坏!他们不就是在这书房里把他按着跪了一跪吗?」 白雪岚说:「我的人,谁敢碰,我就叫谁不自在。」 白总理恨得肺都快zhà了,说:「好啊,好!亏我把你当亲弟弟看。只为着教训了你的小白脸,你就在背后捅我一刀狠的。我真是瞎了眼!早知道有今天,当日就该把他收拾干净了,一颗qiāng子毙了他!剁了他喂狗!」 白雪岚气道:「你还说?你还说!」 白总理脖子青筋直跳,大声道:「老子弄死他!就弄死他!」 手肘往后一撞,正撞在白雪岚伤口上,痛得白雪岚眉头大皱,往后退开。 白总理得理不饶人,反扑过来,照着白雪岚脸上就是一耳光。 两人扭打在一块,滚到地毯上,把玻璃茶几连一张单人小沙发都撞倒了,东西跌得满地都是,所幸有厚地毯挡着,倒没有摔坏。 这里声息实在太大,外面很快有人急忙地敲门问:「总理?总理?是不是有什么事?里头怎么了?」 白总理体格高大,和白雪岚打得难解难分,你压着我胳膊,我绞着你右腿,横在地毯上站不起来,听见外面有要撞门进来的意思,白总理喘着气说,「都不许进来!我没事!」 连着大声说了几遍,外头才没了声音。 书房里的两人,打了这一阵,浑身出了一场大汗。 虽然怒到极点,却也知道,打是打不出结果的。 又不能真的把眼前这人给qiāng毙了。 即使qiāng毙了,回到老家,又怎么对长辈们jiāo代? 白雪良见堂兄力气渐渐使完,赶紧把手脚让开。白总理从地上起来,回到办公桌后的真皮椅子里,一屁股坐了,铁青着一张脸。 正眼也不看白雪岚一下。 一个字也不说。 白雪岚乖巧得很,这时候倒绵羊似的温顺,把沙发茶几扶起来,地上掉的东西也原样放回,捡了地上的手qiāng和子弹,悄悄送到白总理面前的办公桌上,也不敢坐,垂下双手,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地站着。 这一僵持,便是大半个钟头。 白总理气愤未过,心里想着,你就算站死在这里,老子也不理,巴不得你就死在这! 眼角一瞥,却忽然瞧见白雪岚军装外套上,多了一抹深色痕迹。 他是军阀家里长大的人,对这血色和腥味是很熟悉的,吃了一惊,脱口问:「怎么你还受了伤?」 一开口又后悔,不该给这臭小子机会。 果然,白雪岚打蛇随棍上,立即走前一步,低声说:「今天挨了一qiāng,不过不碍事,擦伤皮ròu罢了。」 白总理狠狠地说:「活该,怎么不死在那里?」 白雪岚居然露出个笑容来,说:「堂兄你也太狠心了。」 「少嬉皮笑脸!你以为做了这样的事,能得到原谅,那你真是做梦!」 说着,把脸甩到一边,装起他的烟斗来,呼哧呼哧地用力喷烟。 白雪岚又把身子往前挪了挪,缓缓地说:「那查特斯洋行,其实是和广东军勾结了,今天jiāo接批杀伤力很大的武器。明面上,他们说的却是印度绸。您想,六方会谈就要到了,城里藏这样一批东西,不是祸患吗?可特斯是英国大使的亲戚,不好太得罪。广东军那头,您又说了要先稳住……」 白总理语气生硬地说:「你这些冠晃堂皇的话,说给那些傻子去听。难道你想说,干出这件事,和你那位宣副官,没有一丁点的关系?你可以捅我一刀,但别把我当傻子看。你这样做,存心的给我惹事,给他出气。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只回答我一句,你的心里,是不是这样想的?」 白雪岚不作声。 白总理更是来气,提高着声音问:「你知道他在我这里吃了亏,闷着头不发作,就是早想好了这样报复我,是不是?」 这当口,不回答,倒像默认的较劲。 白总理把烟斗一摔,又劈头骂缺,「没脑子!畜生!为了个小白脸,你卖家里人!什么军火,什么洋人广东军,当着我,一个字也不商量,你这是杀鸡儆猴!他娘的!你以为自己很聪明,是不是?你算什么东西!你被那小白脸迷得神魂颠倒,忘了自己到底姓宣,还是姓白了!」 白雪岚胸膛微微起伏着,默默听了一阵,猛地抬起头,冲着白总理说:「我要是不姓白,不想着你是我家里哥哥,就冲着你折磨我的人,我早一qiāng崩了你,用得着绕七八个弯?不错!我劫洋行不和你透一个字,就是存心的!就是警告你!你下次再敢伤了他,我他nǎinǎi的发起疯来,直接咬死你!」 白总理气得从真皮椅子里跳起来,指着白雪岚说:「你再说一遍!」 白雪岚扬着脸,眼神利得像刚磨过的刀子似的,咬着牙说:「我动一个洋人,你就呼天抢地的受不了了。你动我心坎上的人!你有当我是兄弟?你当我是自己家兄弟,你就少他妈的碰他!宣怀风,就是我白雪岚的命!」 白总理怒极攻心,脑门子一阵发黑,拿起桌上的电话就往白雪岚身上砸。 白雪岚不肯让开,笔挺地站着不动,硬挨了这一下。 军装上的血迹,顿时又更深了。 白总理本来还要打,看见那血,竟是难以下手,把已经握在手上的水晶烟灰缸,砰地砸在墙上,碎成一地晶莹。 他颓然坐回真皮椅子里,只是抚着额,拿手遮着眼睛,泄气般的喃喃,「四叔说的对,你就是一条疯狗,就是一条疯狗。」 白雪岚说:「不错,我就疯狗一条。别人不挡我的道,我不咬人。」 白总理转过头来,瞪他一眼,又把头转回去,竟是无可奈何了。 把手在空中,挥了两挥,说:「走,走。你走,别在我跟前。」 白雪岚说:「就算要我走,也先商量好事情再走。」 白总理说:「有什么好商量的?我倒是很想商量,怎么把你送到监狱里去,怎么把你给qiāng毙了。」 这恶狠狠的一说,又是一阵窒息般的沉默。 白雪岚一直逞强站着,刚才那电话的一砸,正正砸在伤口上,实在痛得很了。 这时候,他在椅子上坐下来,想了片刻,便打着做弟弟的温和语气,对白总理说:「你做哥哥的,难道真的要把我送去qiāng毙吗?何况我这样做,就算有错,至少一部分的道理上,也是为着国家。」 白总理重重地哼了一声,表示对这话的不屑。 白雪岚不管不顾,往下继续说道:「古人说得好,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案子已经出了,只要办得好,也不一定是件坏事。」 白总理说:「我真不知道,这怎么能不是一件坏事了。」 白雪岚便神秘地一笑,说:「堂兄,如今的世道,亳无治安可言,这抢劫的事,哪一天不发生?不过,要是借着这桩大案,政府有一番措施,办出雷霆万钧的气势,把劫匪抓到,救回外国人质,在这要开六方会议之时,倒可以给政府树立一个有作为的榜样。这样轰动的新闻,那些善谄谀的媒体开,只管敞开了来歌功颂德。」 白总理脸上那铁青的颜色,已渐渐缓和过来。 思忖了一会,问白雪岚说:「那个查特斯,活着?」 白雪岚唇边泛着浅浅的笑,回答说:「当然活着。我给堂兄捅这么大一个娄子,总也想到一条退路。不然,我就不是疯狗,而是害人的白眼狼了。」 白总理狠剐他一眼,「你这疯狗,当得还挺得意是不是?」 接着便问:「可查特斯被解救回来,他会不会把你指正出来?这是个活生生的人证,他一开口说出你来,你就死路一条。」 白雪岚笃定地说:「放心吧,我们动手时,全蒙着脸的。我做这事,能不小心吗?」 两兄弟坐到一处,低声讨论了几个细节问题。 事情前后,官方说辞,也斟酌了一下。 合计到最后,竟是大有可为。 白总理心情已振奋起来,想着白雪岚身上有伤,说:「行,就按刚才说的去办。等一下我批一个公文,指示警察厅和海关总署联合办理此案。雪岚,这一招险中求胜,你要做得妥妥当当,别让人看出一丝蹊跷。」 白雪岚说:「你放心。」 白总理说:「你坐着,我找点酒精纱布来。还有,你不能穿着这带血的衣服出去,我们身量差不多,我找一件干净外套,你换了再去。我们是堂兄弟,在我这里聊得晚了,洗澡换件衣服,也说得过去。」 说着要起身。 白雪岚伸出一只手,把他拉住了,叫了一声,「哥。」 便不再往下说。 只拿那双深邃有神的眼睛,直直望着白总理。 白总理问:「你又要怎么样?」 白雪岚很认真地说:「宣怀风,你以后都不能碰。我的话,不是开玩笑的。」 白总理竖起眉来,带了一丝恼火,反问他,「你这是要威胁我吗?」 白雪岚淡淡道:「是不是威胁,你自己估量。我会做出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事,你心里有说数。」 说完,便把五指一松,收回了手。 第四章 白雪岚回到公馆,宣怀风早等得心神不宁,在前院来回地走,听见墙外汽车喇叭响,立即就要赶出去,忽然又想到不要露了形迹,让别人看着起疑。 便勉强放缓了脚步,当作平常一般,走到大门。 白雪岚已经下了汽车,正上台阶,看着他从大门里头出来,心里明白他是着急的,笑着说:「开完会,总理留我吃饭。对不住,忘了打电话回来,你又是等我一块吃吗?」 宣怀风这才想起晚饭一茬,也不放在心上,反而是看着白雪岚回来身上穿的,和出门时的不同,很有点担心,只不好在当眼处问这个,便说:「不碍事,我晚上原也不怎么吃东西。今天的会议,有什么事情布置下来,要人去办的吗?」 不动声色地把白雪岚一只手扶了,转过身来。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回了屋里。 宣怀风先把门关了,对白雪岚说:「你坐下。」 等白雪岚坐在长躺椅上,他弯下腰来,去解白雪岚衣服上的纽扣。 白雪岚忍不住笑道:「这可真是热情得让人受宠若惊了。怎么说呢,人才回来,你就来动手动脚地脱衣服。」 宣怀风说:「你就尽情地耍嘴皮子,以后再挨了qiāng子,我也一懒得看。这一次,因为伤口是我包扎的,我才负责到底,尽心尽意的给你留神。你这衣服,是在总理府里换的,还是自己汽车上备的干净衣服?」 白雪岚说:「总理府里换的。」 宣怀风心里一惊。 把白雪岚底下衣服一掀,果然不但换过了衣服,连包扎也重新弄过了。 宣怀风更加惊疑,压低了声音问:「难道总理知道了?」 白雪岚说:「不错,他是知道了。」 宣怀风脸上蓦地一白,好一会,才低声说:「他居然还放你回来。」 语气里,很有后怕的意味。 白雪岚说:「他不放我回来,他还把我扣押下来不成?打虎不离亲兄弟,我这位堂兄,对我一向是很不错的。我就是气他……」 忽然就煞住了话头,低头去打量自己腹部雪白的医疗纱布。 宣怀风追问:「气他什么?」 白雪岚问:「这伤口我自己包扎的,你看看,比你手艺不差。」 宣怀风怔然,张眼瞅着他,站起来扭头往房门去。 白雪岚急了,从长躺椅上跳起来,也顾不得敞着衣服,赶去把宣怀风一只手拉住了,问:wωw奇Qìsuucom网「这是怎么一回事?就算我哪里得罪了你,留个罪名再走。」 宣怀风那脸色,说是苍白,脸颊上却有一点不自然的红,也不知道是气了,还是伤心了,总有一股莫名的滋味,似乎就抵在喉头,低声说:「你让开吧。我出去换一口气。」 白雪岚说:「我不让。」 身子一横,把宽宽的背,抵在了房门上。 他上衣钮扣是解开的,这个动作,益发把腹部缠着的纱布露出来大半。 宣怀风不能和伤者强硬,竟是无可奈何,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要求开门出去,转身坐在椅子里,半晌地不作声。 白雪岚走到他身边,柔和着声音问:「你哪里不痛快,骂我几句没什么,或觉得不解气,煽我几个耳光,那也无妨。只你这样闷着气,又不说话,让人怎么受得了。我最怕你这样子,和我打起冷战,把我的心都磨碎了。」 宣怀风缓缓地,抬眼看了他一下,眼睛又慢慢垂下来,脸上的颜色,却不如何凌厉,隔了一会子,才说:「我不是存心要和谁打冷战。我但凡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这样闷坐着。只我真不知道,要说出些什么话来。大概我说什么,都是不合道理。」 他颠来覆去,说着这几句。 别人不懂得,白雪岚却是一听就明白了大半,把一只手放在他肩膀上,问:「今天这些事,你都清楚地知道了?」 宣怀风说:「不能说都清楚,但也左右不离十。你去总理府后,我坐不住,去找了孙副官。他大概得了你的命令,说得闪闪烁烁,不过也不好意思全瞒着。我把这些事情,前后一对照,还有什么猜不出来?总理府那两个卫兵,你真个叫人去打了他们吗?」 白雪岚见隐瞒不住,实话实说道:「打是打了的。明知道你是我的副官,还敢对你动手,能怨得了我?」 宣怀风说:「你是有许多下属的人,应该知道当下属的难处,他们也是听命于人。可见这件事,对他们不公道。」 白雪岚说:「要不是知道他们的难处,他们也没机会躺在床上喘气。」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温和地笑着,却透出股令人胆寒的杀气来。 可见若真的恼起来,要杀几个人,他是毫不手软的。 宣怀风叹了一声。 白雪岚低头宠溺地打量着他,问:「你又叹什么?我知道,你讨厌我骨子里的流氓土匪气,现在知道我杀人不眨眼,更加懊悔了,是不是?」 宣怀风摇了摇头,说:「我就觉得你这样胆大妄为,冒着天大的风险,只当玩儿似的。但你为着我,得罪这么些人,要是你有个意外,我就是个罪人。」 白雪岚说:「不许这样想。我今天干的事,针对的是卖dú品军火的洋人,为的是国家。」 宣怀风说:「所以我方才说,不知道说什么好。早知道我这样一说,你就会用国家大义来堵我,看起来,倒是我太把自己看得重要了。但是我知道,你这样做,和我是脱不开干系的。不然,白总理和你是一家人,你做这些为国家的大事,不和我商量也就算了,为什么也要瞒着白总理?还有,当时要抢的,已经抢了,要绑架的,也打晕着到手了,为什么你还要穷追不舍,必定要去打展露昭一qiāng?」 他一口气说了这些话,胸口微微起伏着。 仿佛心里许多东西酝酿发酵,一股脑涌了出来。 竟至于不得不停下一刻,长长吸了一口气,才按捺着继续说道:「你若是不这样,心心念念要杀他,大概,也不至于挨他反扑的一qiāng。」 他说完后,房里便有了一阵沉默。 白雪岚苦笑着道:「你还说孙副官不敢说,我看,他对着你,倒是竹筒倒豆子,没一点保留。」 宣怀风说:「你现在,难道又要把注意力,转到对孙副官的责怪上面去吗?」 白雪岚反问:「那你,难道现在是要把注意力,放到责怪我做这些事情上?我做事前不和你透一个字,也就为了这一点。不让你知道,你是要恼的。让你知道,反正也只是恼。你说我假公济私也好,粗鲁莽撞也好,反正谁碰着我心爱的人物,我也不管后果,非弄死对方不可。我就是这个脾气,索xìng大方一点,在你面前承认起来。你要恼火,只管恼火去。」 他这个时候,已经露出霸道声色,实行起不管不顾的态度。 宣怀风却出乎意料,没和他倔强起来。 只把目光别到一边,显出一丝为难。 他下午从孙副官嘴里,已经问出原委。 原来白雪岚一日之内,居然做了几件了不得的事,劫了一批洋人的军火,绑架了特斯,伏击了展露昭。 还派人把总理府里那两个曾经按着他跪下的卫兵给打了一顿。 宣怀风先是惊讶得不敢信,继而对比着白雪岚的xìng格,渐渐相信了,又五味杂陈起来。 前些日忙着戒dú院开幕的事,偶尔在公馆里两人偷闲拍照,万万想不到,甜蜜悠闲的景象下,竟涌动这样一股急流。 一则,他明白白雪岚是胆大包天的。 二则,又不禁不想到,白雪岚这些胆大包天的动作里头,又藏着几分为他出气的意思。 此刻白雪岚在他面前,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宣怀风倒觉得,自己像被人摆在了砧板上。 正默默咀嚼刚才那一番话。 白雪岚已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把手伸过来,抓着他的手一握,语气柔和地问:「不要恼了,好不好?」 宣怀风说:「我真的没有恼。你为我冒着风险,又受了伤,我要是还摆出一副恼火的面孔来,还算是个人吗?你实在是误会我了。我和你说的,都是真话。我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骂你是绝不能的,但是,难道我还去夸赞你?这样一来,不知道你以后又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出来。我是一个字不敢乱讲,让你听歪了,反以为我鼓励你去冒。」 他平平淡淡说来,言辞却十分真挚恳切。 白雪岚听了,只觉眼前这人,从暖玉般的肌肤透过去,连肚肠心肺都是晶堂通透的。 他心窝里热烘烘的,居然连鼻头也略有酸意,把宣怀风的手拉到自己怀里,用胸膛的皮肤暖和着,低声问:「我不想你骂,也不要你夸赞什么。你实话告诉我,我这样为着你,你心里头,有没有一点欢喜?」 宣怀风蹙眉,一脸的为难。 白雪岚便笑了,眉间多了一丝狡黠,说:「不必答了。我知道,你心里很欢喜,只是不敢说出来,怕给了我鼓励,以后谁多瞧你一眼,我就杀上人家门口去。唉,你这样毫无瑕疵的人,爱你的人多如牛毛,我真要妒火中烧,每天都蒙了脸当强盗,这也叫逼上梁山。」 宣怀风一脸的受不住,反驳他说:「你这话,既ròu麻得不堪,又叫人毛骨悚然。算我拜托你,收敛一点吧。」 白雪岚哈地笑了一声,说:「到底让你和我开口说话了。」 宣怀风说:「本来就没有说不和你说话,是你自己多心。」 白雪岚知道危机已经解除,态度也放松了,拍着大腿,潇洒地说:「过来,把我伤口晾了好一会了,我现在是病人,该要求特别照顾。要是着了凉,我要求你每时每刻抱着我,给我暖身子。」 宣怀风叹道:「满脑子就想这种无聊事。」 斗嘴归斗嘴,关乎白雪岚的伤势,他是一丝不敢怠慢的。 立即就听话地靠了过去,帮白雪岚把伤口看顾一番,又觉得总理府换的衣服料子不柔软,怕会摩擦到纱布,便去把大衣柜开了,取了一套自己挑中的真丝料子上衣出来,亲自给白雪岚换上。 白雪岚肆意地享受着爱人的照顾,看着窗外天色,才想起时间不早了,唉呦了一声,说:「怎么才想起来,你还没有吃饭?」 正要拉铃传饭,忽然见到管家正从院门进来。 他就不拉铃了,开了房门,对管家说:「你来得正好,给厨房说,做两个清淡的小炒莱过来,宣副官要吃晚饭了。」 管家是很急地走过来报信的,站住脚,鼻子微微带着点喘,首先就说,「总长,公馆大门那里,一群大兵堵住了,正闹事呢!」 宣怀风在里头听见管家这样说,心簌簌地狂跳起来,走到门口处,对管家问:「是广东军的人?」 管家说:「披着军皮,都拿着qiāng的,哪知道是哪个军的人?您快出去出去瞧瞧罢。」 宣怀风说:「我这就去。」 转过头,对白雪岚讲:「你待在房里,不要走动了。」 正要从白雪岚身边垮出门槛,却被白雪岚一把捶住手臂,镇定地问:「急什么,他们真闯进来不成?要反到天上去了。」 说着,把头转回去,先对管家吩咐说:「你给警察厅的周厅长家里,打一个电话过去,把这里的情况,仔细报告下,请他来处理。语气不妨紧急点,就说来得晚了,恐怕要酿成流血事件。」 管家连回答了几个是。 这种光景,别说总长吩咐,就算不吩咐,自然也是往最紧急的情况上说。 等管家去了,白雪岚还站着不动。 宣怀风看着他这好整以暇的样子,倒有些着急,说:「人家找上门了,你不出去不要紧,让我出去应付一下。不然这样僵持着,真有场面控制不住,冒冒失失地开了qiāng,会引来调。你身上这个伤口,如何是禁得住调查的?」 白雪岚含笑道:「出去,总归要出去的。不过我好歹是一个总长,几个臭大兵在门口叫嚷一下,我就立即出去了,岂不掉了身价。且自在一会,让底下人忙去,也给人家一些挣奖金的机会。」 便回到屋子里来。 一手拉着宣怀风,是怕他耐不住,趁着自己不注意跑去大门的意思。 一手开了窗台旁的玻璃橱柜,把里面一包外国饼干拆开未,捡了一块,递到宣怀风嘴里,说:「叫厨房送饭,大概等不及。你先吃两块饼干,垫垫肚子。」 宣怀风气笑道:「这是要表现你的大将风度了,越兵临城下,越不当一回事。」 白雪岚问:「你瞧着,心里不赞赏自豪吗?」 宣怀风说:「换着是看外国电影,我做观众,当然是赞赏的。但你我现在,是生死连在一起的了,我宁可你老实谨慎一点,做个庸碌的人,长命百岁,也胜过看你对着qiāng口谈笑风生。你只管笑,我也知道了,你心里头,是觉得我这样的想法,是俗不可耐了。」 白雪岚摇头说:「不不,这就换做是你误会我了。你这样的想法,是真心爱我的想法,我高兴极了。只是又忽然想起来,今天谁在戒dú院里shè了两盏吊灯下来,吓退了一群拿着武器,凶神恶煞的警察呢?如果周厅长真要坚持搜,只怕你是会让他血溅五步的。你平日看着斯文,其实也是胆子上生毛。」 宣怀风想说,这也是迫不得已。 嘴一张,白雪岚抵在他唇上的饼干,便轻巧地递进了嘴里。 他只好默默地咬了。 这远洋船运来的外国饼干,味道倒很好,咬碎开来,唇齿之间,便是一股浓浓的甜美的牛油香味。 白雪岚怕他吃了饼干口渴,斟了一杯温开水来,说:「懒得叫他们送热茶了,喝一点吧。」 宣怀风几乎要求他了,无奈地道:「你消停一刻,我就感谢你了,总不知道受了伤,要安静地坐一坐吗?」 因为是负着伤的白雪岚亲手斟的,又被白雪岚乌黑幽深的眸子,催促般地执着盯着,实在不能不接受,低头就着白雪舐的岚,在杯子里喝了两口水。 白雪岚仗着现在宣怀风是不能不顺从着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宠溺地喂他吃了几块饼干,又亲自喂他喝水,得着很大的趣味,几乎就想把大门外头那档子事抛之脑后。 只是窗户外头,院门的方向有人影闪进来,仔细一看,倒是孙副官来了。 白雪岚只好放下饼干,隔着窗问:「外面闹得厉害了吗?」 孙副官站住,在窗外面回答说:「看来还是要出去一个说得上话的,两边都是些当兵的,不知道轻重,要是擦qiāng走火,事情闹大了,会不好收拾。」 白雪岚点了点头,这才站起来,脚步稳健地往外走。 宣怀风自然也跟在后头。 三人未到大门,已经远远嗅到一股浓浓的火yào味。 两班人马,一边是白公馆的护兵,一边是广东军的大兵,隔着大门的台阶摆开阵势,乌黑的qiāng口都隔着半空牢牢对着,手指头扣在扳机上。 虽还没有开qiāng,但广东腔和山东腔的嘶吼对骂间,彼此问候对方亲人祖宗,局势一触即发。 这样要紧的时候,大门忽然从中间打开,走出三个一看就是大人物的高大男人来,立即吸引了众人目光。 白雪岚站在大门台阶上,目光往那二十来个广东军身上倨傲一扫,居高临下地问:「你们是哪位将军的人马?叫你们长官出来说话。」 那群广东军人见他这样威严,气势不由一弱。 保持着端qiāng的姿势,大家彼此看看,便有一个领头模样的军人大声说:「我们是广东军展司令这边的:我姓范,是展露昭展军长的护卫营营长,这里我就是长官!」 白雪岚说:「那好,你既然能作主,我就只问你。你一个广东军的营长,跑我的公馆来干什么?」 范营长恶狠狠地骂道:「你把我们展军长,打伤得几乎去了xìng命,躺在医院里人事不省,你以为警察厅不找你,就能够躲得过去?我们广东军,不吃这种王八亏!」 宣怀风见白雪岚站在大门前面,固然是威风,玉树临风,但也是活生生一个qiāng靶子。 这些广东大兵一个不讲理起来,打他一个黑qiāng,岂不是糟了。 宣怀风急得心里火燎一般,想伸手把白雪岚拉回到大门里,但又琢磨着这样一来,会显得白雪岚示弱,倒坏了白雪岚的事。 于是,他自己慢慢地身子蹭上来,想稍微给白雪岚挡住一点侧面,要是有人打qiāng,自己好歹算是个人ròu盾牌。 刚走了一步,白雪岚像yù咬人的狼一样,狠狠一眼,直剐到他脸上。 孙副官在后面伸手,赶紧把宣怀风拽回门墙底的暗处。 白雪岚看宣怀风回到安全地方,才松了一口气,继续和那营长扯皮,说:「城里今天出了大案子,wωw奇Qìsuucom网我是有听见风声。不过我不明白,你们军长受伤了,怎么就要闹到我家门口来?难道我们海关总署的人,好好吃着皇粮的活计不干,却去打你们军长的黑qiāng?」 范营长骂了一声娘,对白雪岚说:「少他妈的装蒜!你还想推到自己手下身上去,打伤我们军长的人就是你!这是军长亲口说的!天大的人证,任凭你穿得人模狗样,你就是个打黑qiāng的贼,今天你不jiāo代,你问问兄弟们手里这几十把硬家伙,放你过,放你不过!」 他手一摆,耳听着就是一阵拉qiāng栓的声音。 宣怀风一阵心惊ròu跳,孙副官料到他要动作的,用力按住了他。 白雪岚在白公馆门前灯火通明之处,映出一张俊脸,棱角分明。 他受了范营长的指控,盯着范营长的目光,眼里像藏了两块冰似的冷,倒用警察审贼般的口气问:「你叫你兄弟们手上几十把硬家伙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头一句,说你们军长躺在医院里,人事不省。后一句,又说他亲口说的,是我打了他的黑qiāng。我倒要问,到底你们那位军长,是人事不省,还是清醒得能亲口做起口供来了?」 这个问题,很是刺中要害。 白雪岚一问,他这边的护兵固然胆气越发壮,竟发出讥笑声,杂七杂八地说道:「那是,一下子死过去了,一下子又亲口说了。诈尸不成?」 「分明就是过来讹诈的吧。」 「格老子的,讹到我们总长头上来,那也是瞎了眼。」 即使广东军那边,也有几个士兵,把目光转到他们自家营长身上。 范营长脸上露出青紫的颜色来,强硬地说:「军长现在是在医院里。但是军长的宣副官说的,军长对他说了,军长认得那蒙脸打qiāng的人,就是白雪岚!」 白雪岚一愕,竟是忍俊不禁了。 才说了一个「你」字,猛地阵警号轰鸣,由远而近,刺耳之极,这种巨大的噪音之下,谁说话也听不清的。 不一会,几辆车身深黑白边的警车已经开了过来。 停下后,蚂蚁似的跑出一群警察,站到白公馆大门护兵这一边,把qiāng口齐刷刷地对准了广东军。 周厅长被几个下属保护着,—脸怒色地过来,只管吼着骂,「怎么了?怎么了?你们这是指望着吃牢房了!这是首都,警察厅管者治安,犯了法,本厅长谁都敢抓!」 范营长大概也知道这位大人物是谁的,总不好把qiāng口对准他,只好命令手下把qiāng先放下来,指着白雪岚,对周厅长道:「就是他!打伤了我们军长!宣副官……」 周厅长不许他往下说,生气地狠狠摆手,「宣副官,宣副官。你们那宣副官算什么东西?他是人证吗?他有证据吗?凭着句没听清楚的话,他也敢这祥乱来。展军长昏迷前,话都说不清楚,那宣副官就笃定自己没听错?」 「可是军……」 「你们军长现在还在抢救!再说了,蒙着脸,只看身段,能看出是谁来,这是笑话?」周厅长板着他那张黑脸,斩钉截铁地说:「别说什么宣副官,就算展露昭醒了,亲口说出来,他这个证人的证词,我看也靠不住!法律上的事,都要讲真凭实据!」 范营长也不是好打发的,坚持着说:「我们当兵的,不知道什么法律,长官叫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周厅长为了那忽然冒出来的大案,今天一整天,没得片刻安宁,一顿晚饭吃了才小一半,就接了这么一个要命的报警电话,只能不顾死活地赶过来控制局面。 他一肚子的恼火,正缺人发泄,把这不识趣的土鳖营长,骂得狗血淋头,「连你们展司令见了我,也十二分的礼貌。你算什么东西?胆子比狗还大,等你们展司令来领人,我看他怎么jiāo代。来人,通通带回去!」 厅长下了指令,警察们都过来,卸qiāng的卸qiāng,锁人的锁人。 因范营长到白公馆来,不是展司令下的命令,听周厅长说出展司令的名头来,便也不敢继续倔脖子,只一犹豫,二十来个人,就被铐起来,分送到几辆警车上去了。 周厅长解决了这些人,转头一看,白雪岚就站在大门上,微笑地看着他,便也在脸上挤出一点笑来,向白雪岚颔首。 他自认为这次自己的立场,是摆得相当公正的,警察厅的处置,没有丝毫犹豫,也是雷霆万钧。 周厅长走到白雪岚面前,又是感慨,又是叹气,说:「白兄,你看看我这差事,当真是不容易,可谓是按下葫芦,又浮起瓢。早就万事缠身,忙案子还忙不来,这群当兵的,还总要钻出来惹事。」 白雪岚问:「到底怎么闹到我公馆来了?不管城里怎么乱,我总以为,我这个公馆,大概还是清白的。」 周厅长说:「这事说来也奇怪,他们那位展露昭军长中了一颗流弹,下午这些大兵上街闹事,说要抓祸首,我已经狠狠惩治番,扣留了几个带头的了。对了,那位军长的个副官,也姓宣的,我听说,不是你手下那位宣副官的亲戚吗?」 白雪岚说:「宣怀抿吗?那是我副官的三弟。」 周厅长说:「就是他了。不瞒你说,就是这位宣副官,下午已经到我警察厅来了一趟,说是你抢了查特斯商行,打伤了展军长,要求我立即派人,把你抓捕归案。你说可笑不可笑?」 白雪岚好奇地问:「哦?竟然有这样的事,我是一点也不知道。怎么警察厅也不告诉我一声?」 周厅长说:「这是无稽的指控,他既没有证据,说到证人,那证人又正昏迷着。何况我看他那说法,证人看见的,只是个蒙脸的男人,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凭着这个,也要我抓人,还是抓一个海关总长,我是这样的糊涂虫?」 白雪岚微微笑了笑,中肯地说:「周厅长是办案的专家,这法律上的事,比谁都清楚。但我只向你有一个请求。」 周厅长忙道:「请说。」 白雪岚说:「你知道我这身份,一则,是政府里头的人员,二则,又是总理的亲戚。有这两条,我自问对着公务,一向是自律的。」 周厅长chā了一声,说:「那是。」 白雪岚说:「所以广东军那边的指控,可笑归可笑,要是警察厅那边,有需要到的地方,我倒有些胆怯,很愿意配合,洗清我的嫌疑。免得外面那些无知的媒体,又要造出一些可笑的言论,说海关总长涉嫌抢劫,警察厅却不调。连累了老兄,我心里也过意不去。不如现在带了我回去!调查过一番,确定了没有嫌疑,再放我回来。也让旁人看看,警察厅不管对着谁,都是绝不徇私的。」 周厅长对白雪岚的厉害,早就领教过了。 那一课上得血淋淋,腥味扑鼻,吓得周厅长回家后连躺了两个礼拜,可算是此生不渝的大教训。 他哪里还敢信白雪岚这只笑面虎。 什么自律,什么胆怯,愿意配合,过意不去云云,只是场面上的漂亮话。 但他却压根也想不到,白雪岚真的是劫案的幕后元凶,只睡忖,这姓白的已经得罪了不少媒体,这指控传出去,恐怕又给他抹黑,他这是暗示我帮他这个小忙了。 这倒只是一件顺口人情。 周厅长故作正色道:「白总长,你这是小看我周某人了。我们警察办案,都是按着程序来,如果随便一个人来无缘无故的诬陷,我们就把另一个人抓来调查,那巡捕房里,岂不都是冤犯了?我不理会广东军的指控,并不因为你的身份,而是我心里对事情的真相,有几分数。」 说着说着,倒猛地想起在总理府开会时,白雪岚送自己的那个人情。 何不就送还给他? 周厅长便说:「若是他们不服气,要起证人来,我还可以亲自做一个证人呢。案发时,我带人搜戒dú院,你不正在戒dú院吗?他们一定要说你打伤了展露昭,除非你会分身术。」 白雪岚赞道:「果然是我方才说的,这种案子的事,毕竟老兄才最老练,刑侦手法,不是人人懂的。」 又问:「今天开过会后,总理说你办这样大案,警察厅怕是人手不足,打算让我给老兄打个下手。不知道,总理和老兄提了没有。」 周厅长说:「我接到总理电话了。这真是极好,我这里正有不少地方需要帮忙。警察厅和海关总署协同办理此案,估计明天就能接到正式公文。这一来,可就要倚重白老弟了。」 两人说了几句客气话,因都各自有事要办,很快就告辞了。 白雪岚为表示友好,亲自把周厅长送到汽车上。 第五章 周厅长一行,回程时关了警号,在黑沉沉的街道上驶回警察厅。 出了如此大案,这一夜,警察厅许多人是必须加班加点干活的,里面倒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周厅长进了他那间大办公室,就有一个副局长过来,向他报告,「广东军派了一个代表来,还请了一个洋律师,说今天被抓的那十来个兵,要保释出去。」 周厅长一听就来了火气,脱下白手套,往办公桌上一甩,说:「这群蛮人,太不知王法。上街闹事,抓了一批,也不知道收敛。那个姓宣的副官,下午到警察厅,嚷着叫着,没凭没据的,竟还想着要我把总理的堂弟扣起来。亏我一片仁心,好说歹说,满以为劝得消停了。没想到刚才,白雪岚家里打个电话来,说广东军拿着qiāng,把白公馆给包围了。这是要造反啊!没王法的王八蛋!和他们说,不许保释,非要多关几天,杀杀他们的气焰。」 那位副局长,近日得了广东军不少好处,如今遇到事件,是一心要帮广东军说好话的。 他默默听上司发了一通火,思忖了少许,才脸上露出一点笑,说:「厅长的话,很在情理,这班人的气焰,实在是嚣张得可恨。不过,正是因为现在要办案子,我琢磨着,对各方多加安抚,才想腾出手来,办理正事。如果摩擦大了,广东军闹出更多事来,妨碍了抓劫匪,倒是不太好。」 他停下看看周厅长的脸色,并没有越发恼怒的迹象,才继续往下道:「再一说,这些当大兵的没读过书,粗鄙不堪,自己出来惹事,不妨让他们自己的长官管教约束。展司令那边,派了张副官来,正在外头茶房里等着。说起来,这位张副官,厅长也是和他见过几次面的,是个懂道理的人,为人又很大方。不如就赏他一个面子,让他把那些当兵的保释出去,领回去严加管束。我们这边,也省了事。」 周厅长听见「很大方」三字,心里未免微微一动。 广东军这阵子,在城里行径跋扈,早就惹过不少乱子,为了消去麻烦,也常常给警察厅上一些孝敬。 周厅长对他们,竟是爱恨难分。 恨他们扰乱治安,让自己脸上不好看,又爱他们孝敬的金钱。 只是,他们若不惹事,又何从有给自己源源不断送钱的理由呢? 周厅长仰着脸,只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来,最后又叹了口气,摇头说:「罢了,先把案子办好了,我再理会这些人。你出去,就和那个张副官说,我就看在展司令和他的面子上,让他办理保释。再有下次,我是绝不放人的,非叫他们吃几天牢饭不可。」 副局长喜道:「我这就去。」 周厅长又叫住他,问道:「他们带了多少保释金过来?」 副局长说:「下午您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是说过金额吗?他们按照您吩咐,带的这个数目。」把手比了一个数字。 周厅长皱眉说:「哪里够?保释金按人头算,这只能把下午抓的十来个人保出去。我刚才在白公馆门口,又抓了二十来个。论理,这带qiāng包围海关总长的公馆,罪名比在街上闹事大多了,是不准保释的。不过我为着他们展司令的面子,就担一点关系也无妨。你告诉他们,再把这二十几个的保释金jiāo过来,警察厅就一起放人。」 副局长说了一声是。 赶紧出办公室,去办这油水颇丰的差事去了。 ◇◆◇ 这一头,周厅长把闹事的广东军料理了,白公馆大门前才撤了阵仗,但仍是加派了护兵在四边外墙看守。 宣怀风进了屋,才问白雪岚,「刚才进来时,你和孙副官眉来眼去的,说些什么?」 白雪岚拿眼睛往他身上瞟,笑吟吟地说:「我只和你眉来眼去,不和别个眉来眼去。」 宣怀风待要教训他一句什么,心下又一软。 前一刻还对着广东军黑洞洞的qiāng口,不知下一刻生死如何,相比之下,现在让他嘴头上讨两句便宜,算得上什么。 宣怀风不好直接答他话,装做去检查床单,看听差有没有按照他的吩咐,通通换上干净的来,因为白雪岚受了伤,是不能碰脏被单的。 后来,宣怀风又和白雪岚说:「对了,我想着你在大门口和警察厅说的话,究竟你胆子也过wωw奇Qìsuucom网大,还撺啜他调查。这倒是以进为退的方法,不过万一他不识趣,或者精明起来,真的顺着你的话,要对你调一番,你又怎么办?」 白雪岚笑道:「那姓周的见着我,胆子就寒了三分,他还敢真的到我身上吗?他露出那个意思,我准不让他活到明天去。」 宣怀风说:「果然,你是打算强盗做到底了。但凡明面上过不去的,就暗地里下手。」 白雪岚脸无愧色,说:「现在的中国,压根就是个强盗世界。你以为那些穿着西装的官员,看着道貌岸然,翻开面子,满肚子的坑蒙拐骗。警察厅那边,说不定正数着广东军送的钞票呢。不说那些,我们到浴室去,你帮我洗一洗。」 宣怀风刚要反驳,说我为什么帮你洗,猛地想起来,这身上有伤口的人,是要小心不能沾水的。 何况白雪岚这又是qiāng伤,最怕感染。 如今就算是白雪岚要逞强地自己来洗,宣怀风也必定要拦着。 他想清楚了,倒不肯扭扭捏捏,站起来,把外套脱了,搭在椅背上,在白雪岚肩膀上一拍,说:「既然要洗,那就随我来吧。你也应该早点睡。」 白雪岚很欣赏他这拿得起、放得下的态度,倒要瞧瞧他怎么来做。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浴室,宣怀风在法兰西浴缸里放了半缸热水,却不叫白雪岚坐进去,只让他臀挨着浴缸的金属把手,略略斜坐着。 宣怀风把白雪岚上衣脱下,叮嘱说:「你不许乱动。」 拧一把热毛巾,从脖子开始,慢慢地往下擦。 这擦身的法子,还是宣怀风上次受qiāng伤时,从医院里学来的。 擦到纱布附近,便十二分的小心,只在好的皮ròu上轻轻地拭,仔细着不把纱布弄湿。 白雪岚被热毛巾擦身,舒服得直仰脖子。 等宣怀风把上身擦了两遍,白雪岚沙哑着噪子央求,「好人,把下面也给我洗一洗吧,我今天打伏击,人还在泥里趴着了,只换过外头衣服,里面都沾着灰。」 宣怀风知道,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他说话的语气,着实不由人不同情。 再说,给人洗澡擦身,从没有只擦一半的。 宣怀风胀红了脸,只能给白雪岚解了皮带,把里外裤子褪下,在浴缸旁半跪下来,给他擦洗下身。 这一轮,比刚才擦上半身简陋了很多,几乎就是敷衍了事。 不一会,宣怀风就把毛巾放了,说:「好了,你这就出去罢。」 白雪岚不满足地抗议,「怎么只擦一遍?就算擦好了,睡裤也帮我穿上吧。」 宣怀风瞪着他道:「你又不是断了手,连裤子都不会穿吗?真是岂有此理。」 白雪岚便有趣地笑了。 白雪岚说:「好罢,我也不得寸进尺,我们道去睡吧。」 宣怀风说:「你干净了,我还要洗呢。你先去睡。」 白雪岚眼神暧昧,放低了声音,说:「我帮你洗,好不好?」 宣怀风急了,喝着他问:「你到底出去不出去?再胡闹,我今晚到书房去睡。」 白雪岚不敢真把他惹火了,笑道:「好,我出去,你洗干净了就快来。不见着你,我是不闭眼的。」 这才吃了蜂蜜似的出了浴室,自己把一套干净的睡衣睡裤,慢慢地穿起来,躺到大弹簧床上,竖起耳朵,听浴室里水龙头打开时哗哗喷溅的水声。 不多时,浴室门复又打开了。 宣怀风从里面清清爽爽地穿着睡衣出来,在房里来回走了几步,把电灯都关了,摸到床边,动作轻巧地躺上来掀被子睡觉。 白雪岚才把身子靠上去,宣怀风早有防备,伸出手来挡住,语气里颇有警告的意味,低声说:「挨了这样的伤,你还要做那些伤元气的事吗?我告诉你,我是绝不配合的。」 白雪岚听他那意思,是打定了主意的,只好又把身子往边上略靠了靠,离了他一点远。 这时候已经夜了。 外头树梢微微摆动,在床边投下一抹拉长的,捉摸不定的影子。 屋子里格外安静,却是越安静,越把人的心神用鱼丝吊着一般,悬悬的无法入睡。 宣怀风怕打扰到旁边的白雪岚休息,闭者眼睛,尽量要让自己睡过去。 不料身边那人,反是渐渐地多起动作来。 一会儿翻身,一会儿挪动,反反复复,像身上忽然多了一根筋似的,辗转反侧得没有休止。 宣怀风料到他是不甘心地作怪,开始装做不知道,后来看他是不会主动停止的,只好转过头问:「这又怎么回事?你真是连一个晚上,也不能忍耐吗?」 白雪岚翻个身,背对他说:「你睡你的,我翻我的。总不能我受个伤,就连睡觉时翻身的人权也失去了。」 宣怀风见他把人权也搬出来当武器,啼笑皆非,说:「好,你尽管乱动,压倒了伤口,明天不要又对我嚷疼。」 背过脸,要继续去睡。 但哪里能睡得入。 白雪岚那身体,宛如压在他心脏上一般,每一个挪动,他就不自禁地留意,还要隐隐担心会不会把伤势加重了。 再一想,更是回忆起自己在医院的时侯,白雪岚日夜陪着。 他对待自己的体贴温柔,那般知道冷暖,可不是自己这个不管不顾的态度呀。 想到这个,简直就是难以忍耐了。 宣怀风叹了一口气,复又把身子转回到白雪岚这一边来,认输般地问:「你究竟要我怎样呢?你也痛快点说出来,不要这样软刀子磨人。」 白雪岚就等着他这句话,心里暗喜,却故意地说:「你睡去吧。我自然能料理自己的事,怎么就这样嗦。」 宣怀风追着问了几遍。 他才说:「能让你怎样呢?伤元气的事,又说不许做。可你是懂科学的人,也知道唯物和唯心那些道理,生理方面的事,不是说心里想着不要,它就自自然然消停的。就必须肚子饿,难道你想着不许饿,它就不叫唤了吗?」 宣怀风好笑又好气,说:「好,好,三更半夜,你,和我说起唯物和唯心主义来了。这法兰西的学问,读得不含糊。只是你又说科学,又打肚子饿的比喻,到底意yù何为?再不说,我真要睡了。」 白雪岚说:「这事不能只用嘴说,你自己伸手过来摸一摸,也就清楚了。」宣怀风沉默片刻,居然真地把手伸过来。 白雪岚握了他,掌心热得发烫,抓着他一只手,往自己两腿之间一放。 更是烫得让人心儿一颤。 白雪岚问;「这个热烈的样子,我怎么睡?」 宣怀风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低声问:「怎么你……就忽然这样起来?」 白雪岚说:「我哪天不这样?偏你今天如此地凶,强迫我忍耐着。我越想忍耐,反越发的胀得难受。罢了,我到浴室去冲冲凉水吧。」 看似就要起身。 宣怀风忙按着他说:「大半夜的冲凉水,好人也受不住,你身上带着qiāng眼,不是找罪受吗?」 白雪岚问:「那怎么办?我这样,也一样是受罪。」 宣怀风心里,早明白白雪岚打的什么主意,只可恨他这样坏,一味地想满足yù望,面上却不说出来,只用这样诱猎物进牢笼的手段。 自己也是一只笨拙的猎物。 深知道他的伎俩,却也不得不,顺着他的意思屈服。 因白雪岚的xìng格,很是执拗疯狂,若得不到,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事来。为着这些灵ròu上的事,这人会拿着自己的xìng命来做赌注,也是说不定的。 宣怀风一心一意地认了他,如何敢和他赌这个。 便在床上坐起身,又羞又窘,又无可奈何,低声说:「我帮你罢。」 白雪岚把厚实发热的手掌,抚在他腰上,柔声问:「你真愿意吗?要是勉强的,那就算了。我不乐意为难你。」 宣怀风说:「又不是没有做过,没什么为难不为难的。」 说着,闭上眼睛,把手钻在薄被子底下,一点点摸到白雪岚腰上。 白雪岚感到那精致的手指,在自己肌肤上柔柔掠过,浑身毛孔瞬间都张开来,呼吸也变得粗重。 宣怀风动作生涩,半日才把他的裤带解了,想了想,将白雪岚下身衣物褪到膝上,思及自己将要做那些羞人的事,便发了一阵呆。屋子里电灯都关了,靠着窗外透来的一点星光,只能瞧见他在黑暗中优美的轮廓。 而那轮廓,不但山峦般美丽,而且散发着单纯腼腆的气味。 白雪岚耍了半夜花招,换来这甜蜜果实,心胸都饱胀开来,要尽情享受的,但眼睛微微睁开一线,窥见这轮廓,既高贵,又楚楚可怜,仿佛被人压迫着似的,便有一股内疚惭愧,从心底里倏然冒出来。 白雪岚心底里,善恶挣扎了一会,挫败地叹了一口气,说:「算了,睡罢。」 他刚才情动,原已用上臂微微撑起半身。 说完这话,便把力气放松,后脑靠回到枕上去,摆出要安睡的姿势。 宣怀风仍虚坐在他身上,一动不动,压着声音问:「事到临头,你还是要这样再三地逼迫人吗?」 白雪岚说:「我说的是真心话,并不是要逼迫你。」 宣怀风说:「那你刚才的遭罪,又说唯物的生理反应,又该怎么办?等我躺回去,你又说要去冲冷水。这存心的不让人活。」 白雪岚说:「你不要问了,我都举手投降了,现在再三逼迫人的是谁?好罢,我倒立下dú誓来,既不在床上翻身,也不下床去冲冷水。这样你看如何?」 宣怀风听着,只以为他在说反话,心里一阵痛苦,竟是无法形容。 宣怀风冷冷道:「这也不必。从现在开始,你翻不翻身,冲冷水还是热水,和我没一点干系。」 悻悻躺下,另拿了放在床角的一床薄被,把自己全身连头,一并紧紧裹了。 白雪岚也是莫名其妙,因为骤然生出的怜爱,而狠撞了一次铁板。 心里也直叹气。 原本按着强盗的计划来,反而是可以吃一镇饱食的,偏生去当好人,落得这个下场。 可见他白雪岚,实在是不能充好人的。 他刚才那句话,带给宣怀风多大的痛苦,他未必明白。 但宣怀风最后那句话,所带给他的痛苦,他是深有体会的。 两人关系太亲密了,虽只是斗气的话,理智上知道,心里却放不下,回忆十遍,咀嚼百遍,心wωw奇Qìsuucom网里竟是泡到冰水里,不管怎么样抵抗着,也渐渐凉透了。 两人各占半边床,各裹了一床薄被。 已是八月天,首都就算晚上,也并不凉的。 独这二人,却都觉得自己正睡在寒玉床上一样,脚趾头都冻得发僵。 空气也冻成冰块,叫人无法呼吸。 白雪岚心里冰冷,胯下却还是热硬的。 原来宣怀风就算让他心冷,却还能火油似的燃起他的热情来,倒是个无可奈何的悖论。 仔细想想,觉得自己这样,一则可笑,二则可悲,若是可以到屋外去看看夜色,也许还能舒缓些,偏偏刚才逞强,发了誓说不挪动不下床的,违背了誓言,更让宣怀风看不起了。 白雪岚只在心底苦笑。 他自诩乱世英杰,谁都不看在眼里,却是在宣怀风面前,总讨不了好去,落得尴尬又可怜的下场。 这大抵是命,怨不了谁。 此时心既痛苦,身体也被yù望撩拨得痛苦,而又被誓言,约束得一动不得动。 这就是三重的痛苦了。 白雪岚忍耐这三重的痛苦,把身体僵成一块石头,发了一股倔劲,非把这一晚狠狠熬过去不可。 宣怀风在他身边,当然也毫无睡意。 白雪岚僵硬到铁饼一般,宣怀风也是察觉到的,便更不能睡了。 他自已固然是痛苦的,但看白雪岚的模样,必然也是痛苦的,两人的痛苦夹在一块,是双重的痛苦,那是几乎要把这张黄铜底子的大床,也给压垮了。 宣怀风想着,自己对于白雪岚,若说了解,可他又随时能做出让自己不敢置信的疯事来。 若说不了解,譬如此刻,却是可以感同身受的。 而且他又隐约知道,如果自己不有所行动,一旁那倔强得吓人的海关总长,也许会咬牙僵上这样一整晚,那是何等难受的滋味。 宣怀风心里思绪万千,耳听着死寂的房中,钟摆一下一下沉闷地晃起风声,仿佛时间那足迹,都扎在血ròu里头。 这死寂中,忽得又当当当当的,大响起来,简直振聋发聩。 宣怀风数着那钟声,一共是十二响。 原来已经到了十二点。 方才以为煎熬了多久,不过只是一个钟头罢了。 他似乎被那午夜的钟声,一下子震得清醒了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心里问着自己,我到底是在为着什么斗气呢?难道我和他做情人之间的事情,就算是我吃了亏吗? 有这样的思想,那不是白雪岚之过,反而是我的过错了。 宜怀风在黑暗中,便坐了起来,把身上裹的被子扔开,反过身来,伸手把罩住白雪岚的被子用力地拽开。 白雪岚也被他的举动弄得不理解了,睁开了眼问:「做什么?」 宣怀风说:「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把白雪岚双腿拉开,手摸到那地方,果然,依旧是硬邦邦地滚烫着。 他咬咬牙,低下头,张嘴含了。 所幸,白雪岚的身体,总是干净清爽的,青筋如此在舌上勃动,宣怀风竟是顷刻之间,觉得一股急流从胯下直打上脊梁。 他自己竟也激动了。 白雪岚被他一含,魂已酥了大半,不住拿手抚他的脖子头脸:呻吟着问:「亲亲,你是当真的?不要又戏弄我,我可受不住的……」 至此,痛苦、冰冻云云,烟消云散,连一丝痕迹也不留。 床上活色生香,并这屋子里埋藏在黑暗中的一切,虽仍在黑暗中,不为ròu眼所窥见,但家具摆设、白水空气,俱有了生命活力。 可谓是一念地狱,一念天堂。 第六章 且说宣怀风这一处,乃是转念之间,在地狱与天堂之间,打了一个来回,但他三弟那一头,却只坠在了冰窟窿里。 宣怀抿自从城外伏击宣怀风不成功,便连番的不顺。 先就为了掩护展露昭,被白雪岚活抓了,受了一轮审问,还生生剁了一个指头。 幸他还曾救护过小飞燕,因此小飞燕感恩戴德,冒着险给他穿针引线,这才被展露昭使个手段,从白雪岚手里救了回来。 展露昭肯为他使这手段,宣怀抿心里是十分感激的,想着,这到底是他对自己有情义。 只为了这个,便存了一份很殷切的心意,等自己身体恢复了,必要好好讨得展露昭高兴才行。 不料,这分心意还没等到实行的机会,耳边就骤然打了一个响雷。 展露昭竟然被打了黑qiāng! 展司令急得心急火燎,宣怀抿比之展司令,更是急了十倍,一个下午,只在医院和警察厅之间脚不点地地来回,后来听医生说,这手术之后还未过危险期,更心慌起来,坚持留守在展露昭身边,谁劝也不走。 他本来就是带了伤,刚被营救回来的人,急忧攻心,在病房外头守了一整个晚上,到了凌晨,十分地支持不住,竟不知不觉坐在木头长凳上,半边脸挨着医院的白墙睡着了。 不知过了几时,忽然听见一阵军靴踏地板的声音,很是急促慑人,接着又有骚动乱嚷之声,宣怀抿打个激灵,猛地醒了。 才站起来,迎头就见展司令顶着发亮的光头站在前面,正问着穿白大褂的医生,「我侄儿怎么样了?」 医生说:「病人还没有过危险期,需要观察。」 展司令脸上的ròu打横地一抽,不耐烦地道:「昨晚你说观察,今天你又说观察,本司令可不是由着人糊弄的。明说了,我就他一个亲侄儿。他危险,你也平安不了。」 这偌大的医院,因为展露昭伤重住了进来,已被展司令下令,足足包了大半座下来,里里外外,走廊上,尽是广东军一色的军服。 医生看着这阵仗,虽然挨了骂,也不敢多说一句,只勉强陪着笑,说道:「军长这样的人,吉人自有天相,再说,军长的体格,本来就是很强壮的。」 展司令哼道:「你也不用说漂亮话,我只看他能活不能活。要是不能活,我是要找你算帐的。」 说着,脸往旁边一转,正看见宣怀抿拖着身子,歪歪斜斜地从坐处站起来。 宣怀抿才说着「司令」,展司令大步子到了跟前,扬起手,啪地一下,劈头抽了他一个嘴巴。 宣怀抿被打得原地打了一个转,全靠扶着墙才没摔到地上,心里又惊又怒。 展司令已经骂开了,「妈的王八羔子!昨天下午跑警察厅闹事,让本司令和那姓周的打了好一通电话。叫了你安生点,安生点!你他娘的就是不听是不是?范大pào那头蠢驴是不是你撺掇着去海关总长家门口闹事的?二十多口人通通让警察厅抓了,害老子白花了大把的银票赎人。你他妈的活腻了!再生事,本司令亲手毙了你!」 他说得气了,从腰里拔出手qiāng来,边说着,边把qiāng口抵着宣怀抿的脑袋。 只差没扣扳机。 宣怀抿挨的一耳光,半边脸大肿起来,听声音也夹着嗡嗡地响。 脑门被沉甸甸的qiāng口戳得生疼。 他勉强抬起头,望到展司令脸上,说:「打黑qiāng的是白雪岚,军长死过去前,亲口对我说的。」 展司令说:「你还敢顶嘴?劫匪都蒙着脸,倒认出个嫌疑犯来,怎么解释?」 宣怀抿嘴巴里一股腥味,想是那一耳光打出血来了,把舌头舔了舔嘴角,狠狠地说:「军长说认出来,那就是认出来。警察厅的人,自然不敢揽这档子事,白雪岚是白总理的弟弟,他们巴不得舔他卵蛋去。我叫范大pào过去闹一闹,故意的打草惊蛇,说不定那姓白的能露出一点破绽来。就算人被抓了,要赎出来,那也只是银钱上的小事。司令你就军长这一个侄,这样地疼他,在他身上花点钱,你又在意?」 展司令铜铃大的牛眼瞪着他,粗声说:「我自然疼他,自然不在意银钱。那又干着你什么事?偏你死咬着姓白的不放,我哪管你们这些说不出嘴的丑事。难道我是他亲叔叔,论起心疼,反不如你这小王八?别他娘的爬过了头!」 狠狠发作了宣怀抿一顿,他便不顾护士劝告,进病房里去探望。 展露昭躺在病床上,身上连着好些他不认识的管子,脸是紫金色的,眼睛紧闭着。 展司令很是发愁,把刚才威胁的话,对医生再说了一番,但他大概也明白,眼前是要看天命的事了,况且展露昭没醒过来,抢案之后,还有许多烂摊子要他来收拾。 展司令出了病房,沉着脸离开。 正走在楼梯上,他忽然站住脚,叫马弁们离着一些,把张副官叫到跟前,皱着眉问:「我侄儿那副官wωw奇Qìsuucom网,你瞧着,怎么样?」 张副官想了想,才问:「司令是觉得他可疑吗?」 展司令说:「这小王八,黏得我那傻侄儿太紧,谁知道他什么心思。若说从前那宣司令虽然不是个东西,也不至于养出这样的贱种来。我说呢,果然儿子像娘,他娘就是个窑子里的货,他也是一路的。俗话说得好,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不能不防。」 张副官听他这样说了,很自然地附和道:「司令说的是。像昨日的事,明明司令已经下令,无凭无据的,不许再纠缠海关,免得把警察厅也得罪了,他就敢逆着来。如果他这样硬着干,是为着军长急昏了头,或是和海关那些私怨,那也就罢了。我就担心……」 说到这里,把话收住。 拿眼睛瞟了瞟展司令。 展司令说:「嘿!你对着本司令,怎么也说半截话?」 张副官说:「他是军长的副官,军长对他是信任有加的。下头的话,我倒真的不敢乱讲。」 展司令说:「你只管讲。我看一看,是不是和我心里想的一般。你要不讲,我看你这孬样子,也不配当我的副官了。」 张副官只好看看左右,凑近了些,低声说:「他刚一从海关里出来,我们这一头立即就被抢了。那些劫匪哪里来的消息?路线和货物,都一清二楚似的。再来,这个节骨眼上,他故意拿着军长晕倒前的一句话,这句话又只有他一个人听到,非要去挑衅海关,存心添乱,这又为着什么?大概他是要做出一心为军长报仇的悲切的样子,倒露出一丝形迹了。」 说罢,他不安地加了一句,「这是因着司令的命令,我才把这些心里的想头实说。对着别人,我绝不讲一个字。这种事又没有凭据,万一猜错了,我倒是把宣副官得罪到死地了。」 展司令拍着大腿道:「你就该实说,这点胆量也没有,我就真瞧不起你。其实我心里,正有这样的大疑问,换了别个,担着这样的嫌疑,我就一qiāng打死了。可这只小王八,还得着你们军长的欢心,我趁着他这样重伤,把他给崩了,却是我这个叔叔做得不地道。暂且留着他罢了。」 张副官说:「司令想得很周到。这是打老鼠也忌着花瓶儿的事,一个副官值什么,是要为军长,多想一想。」 展司令乐道:「你这老鼠花瓶的话,说得不赖。张副官,既然这样商议了,这小子的动静,你就给我监视起来吧。」 他边说着,边伸出手,朝着张副官的肩膀,重重拍了拍,以表示鼓劲。 接着,便带着几分凶狠的意思,难听地笑了起来。 ◇◆◇ 这一日白雪岚照常是要办公的,亏他身子骨真是很壮,带着qiāng伤,穿上整整齐齐的西装,走得流星行大步,竟比常人还显得精神爽利,兼之因为有了夜里爱人的滋润,满脸春风,见谁都风度翩翩的微笑。 去到办公的地方,总理府那边的新公文已经到了。 并没有什么可新鲜的,不过老式样,先说了几句国家大义,后面便是指明要海关总署,会同警察厅办案。 周厅长那边,也接到了同样的公文,当即打个电话来,再次表示热忱欢迎,要彼此携手共度难关云云。 白雪岚心里好笑,这可是真正的贼喊抓贼了,更妙的是,自己还能漂漂亮亮的,为堂兄挣上一份脸面。 他内里趣意横生,面上却做出积极严肃的模样,亲自坐着林肯轿车,到警察厅里和周厅长密密商议了足有两个多钟头,讨论出一套抓捕劫匪的方案来,当着警察厅一干官员的面,大方建议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样的大案子,是不能吝啬钱的。这一方面,无需警察厅花费,兄弟现管着海关总署,就从海关里拿出一笔钱来,做一个悬赏。若有举报劫匪的下落,或者是提供被劫货物线索的也好,都能得一笔赏钱。把这个广播出去,估计多少也会得到些消息。」 周厅长喜道:「这真是感激不尽。若能抓到人,真是白总长的功劳。」 白雪岚笑道:「周兄客气了,我也就只能帮这么一点小忙。」 会后,遵照诺言,真的签了一张大面额的支票,送到警察厅里来。 媒体对于这次的劫案,也是极为关注,一得了悬赏的消息,那是顶好的新闻材料,纷纷刊登在头版上。 如此一来,城里街头巷尾,都讨论纷纷,说着这案子的劫匪恐怕难逃。 果然不到两天,就得了好几个消息。 警察厅不敢怠慢,按着线索一一去查,竟有一个是确有其事。 周厅长这边正急着jiāo差,得着一些痕迹,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立即集中了力量追查,顺藤摸瓜,好一番搜查缉捕,闹得风风火火。 最后在城外一个废旧的小矿场里和劫匪开了一通火,虽没有抓到活口,也打死了两个人,把被绑架的查特斯先生,给成功解救了。 自绑票流行以来,城中风声鹤唳,被绑架的人质,极少不付赎金而成功救回的,何况手指脚趾,一个不缺,完全是个惊喜了。 民众听闻,虽不知道查特斯是谁,却觉得自身安全似乎得了保障,市面上精神振奋了几分。 对政府来说,这更是一个天大的胜利。 《首都日报》主编得了这样的新闻材料,决心要做一次大手笔,以「胜利」为题,请了一位社会家来,从封建主义到民主政府,从外国人质解救到国民的安居乐业,好好做出一番研究,写了整整两版的颂歌。 又请一位国学家,亲笔题了「胜利」二字,印在头版上。 其他媒体不甘落后,也大书而特书,称赞政府治理的,称赞警察厅办事果断的,因为先前传出消息,是海关总署出的悬赏金,自然也有夸海关总长慷慨仗义的。 各种文章,做得花团锦簇,太平盛世的气象,阵阵的透纸而出。 宣怀风把茶放到一边,连看了三四份报纸,只是微笑。 白雪岚问:「看到什么?笑成这个样子了。」 宣怀风说:「这些记者,前阵子才说你欺压商人,刻薄成xìng,这会子,又说你满腹锦绣,胸怀大志。你看这一篇,还夸你年轻英俊,气度不凡,是名门淑女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嗯,倒是用了不少时髦的新鲜词语。」 白雪岚笑道:「后头这句话,我怎么嗅着一点酸味呢?原来我现在真的炙手可热,有人还为我吃起醋来了。」 宣怀风把报纸卷成一个长长的纸筒,伸过桌子,在白雪岚头上敲了一下。 将报纸放下,端起半冷的茶来,垂着睫毛,不疾不徐地小口喝着。 白雪岚把圆木椅挪过去,和他挨着坐,摩挲他的脖子,问:「我好不容易得了空,你今日也歇一天?」 宣怀风想了一会,还是摇头,「戒dú院那里许多事,还要去办。最近许多署里的文件,都推给孙副官去办了,我再偷懒,可说不过去。等过几天吧,我料理得差不多了,抽出工夫来陪你。」 白雪岚叹道:「吃公粮的人里面,哪有我们这样劳神的,别人都逍遥快活得很。别说过几天,等过了今天,我明日又是一番忙。这罗曼蒂克,实行起来殊不容易。」 宣怀风想起一件事来,问道:「听说总理为了庆祝这次成功破案,把原要邀请各方代表的舞会,提前到明天。你是不是忙这个?不过人救回来了,那边英国大使,就表示满意了?被抢的货物怎么办?」 白雪岚冷笑着说:「洋行不是说被抢的是印度绸嘛,那好办,找不回来,赔他们一批缎子就好了。他们还敢说送的是军火不成?那就是打他们自己的耳光了。那些洋人,也该他们吃一回闷亏。」 宣怀风把身子往后微微仰着,靠在椅背上,笑着问:「怎么你忽然兴起这样强烈的华夷之别来?你还是去法兰西,受过别人教育的。」 白雪岚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我也不是见着洋人就讨厌的无知之徒。只是谁欺负我们,我就非要欺负回去。在我们地盘上老老实实的洋人,我也是礼貌对待的。」 宣怀风说:「那舞会的事呢?我要不要去?」 白雪岚说:「是在明天。那是小事,去不去,随着你的意思吧。我这海关总长被总理点了名,是必须到场的。你倒未必要去凑这个热闹。何况你又忙,得着多休息一个晚上,不好吗?」 宣怀风便一笑,挣脱了白雪岚的手,从椅子上利落地站起来,边往换衣服的屏风后走,边说:「我知道,明天的舞会,那位韩家的小姐是要出场的。你和她jiāo朋友,那就大大方方的jiāo朋友。光明正大的事,顾忌我做什么?」 他在屏风后面,一会,再走出来,已经换了一件干净的藏青色长衫。 站在那里,对白雪岚说:「我不躲着,明天晚上是会去的。不过我给你下一份保证书,不会坏你的事。」 白雪岚瞧他一身长衫,配着白皙的脖子脸蛋,标致得心肺猫抓似的乱痒起来,朝他勾着手指道:「你过来,我看看,怎么领子好像歪了一点。」 宣怀风说:「算了罢。这一招你用过两次,我不能上第三次当。就你那伤,也该好好休息一日。我要是能把事情办好,就早点回来和你说说话。」 把手对白雪岚一挥,笑着用英文说了一声再见。 这对宣怀风来说,已是很欢快活泼的举动,可见报纸里夸赞白雪岚那些话,实在是让他心里很欢喜。 而他却又知道白雪岚暗里做下的事。 表象的夸赞,和内里的隐情,荒谬地形成一个对比,在宣怀风心里却隐隐觉得,自己和白雪岚,共享了一个很深的秘密。 毋庸置疑,这种滋味对爱人来说,是极美妙的。 第七章 汽车到了戒dú院大门,只响了一下喇叭,就有人小跑着迎出来了。 原来确是黄万山的妹妹,黄玉珊。 宣怀风下了汽车,朝她笑着问:「你今天不用上学吗?」 黄玉珊说:「说起来这事可热闹,我们女子学校里,总欠着先生的薪金,打了几个月的白条,各位先生忍无可忍,就集体罢起课来了。学校把我们连放三天的假,看以后怎么调停吧。」 宣怀风说:「教书先生罢课,你上不成学,倒很高兴的样子。这可不好。」 黄玉珊笑着把手上的传单举起来,扬了一扬,说:「少上几天课又有什么,我正好过来帮忙。承平说戒dú院这阵子招揽不到生意呢,病房都空着。我来帮着到街上发传单。可是我就不明白了,这样的好事,为什么倒人人避瘟疫似的不肯来,难道他们倒愿意一辈子抽鸦片,吃hǎi luò yīn了?」 宣怀风夸她说:「还不错。你现在也知道hǎi luò yīn这个词语了。」 黄玉珊忽然扭捏起来,嘟着嘴说:「净笑话我做什么?不和宣先生白说,我做事去罢。」 一转身子,小鹿般轻快地逃了。 宣怀风这才走进戒dú院,找到承平,问了问招病患的事。 承平发愁道:「这是我们开始想得不周到。一味地担心护士够不够,病房多不多,不然就是怕yào剂买少了。事到临头,却是开了店没生意。」 宣怀风说:「吸dú的人,有几个是肯自愿戒dú的?这也急不来。不过,你也别太担心,这戒dú院总不会荒废着。政府新发的条例,抽大烟的也许能饶过,对吃hǎi luò yīn的,抓到不但重罚,还要强制戒除的。等条例执行起来,不愁用不上我们。」 承平点头说:「等下午,我们开个会,再仔细谈一谈罢。」 说了一阵话,承平便忙别的事情去了。 宣怀风觉得口干舌燥,正想倒一杯白开水,坐下来喝一口,抬眼就见布朗医生和那个叫费风的,联袂而来。 他忙把手里的玻璃杯放了,请他们在沙发里坐下,试探着说:「两位这样一道来找我,一定是为着什么重要的事了。」 两位医生,把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副凝重的样子。 宣怀风问:「到底什么事呢?我对两位的态度,一向很坦诚的。也请两位有什么想法,尽管告诉我。」 布朗医生这才用英文说道:「宣先生,我们今天过来,是为了医学上的问题。其实这一点,我在当初答应来戒dú院工作时,就想提出。但是,我不希望你把这个医学上的要求,视为我为戒dú院工作的条件。所以我一直保留着,到今天和费医生商量过了,才来找你谈一谈。像你说的,坦诚的。」 说着,就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费风。 费风便咳嗽了一声,「还是我来说吧。」 他右耳朵上原本夹了一枝外国钢笔,这时候开始说正事,便做了一个身子前倾的动作,顺手把耳朵上夹着的钢笔,拿到了手上,往带来的一张白纸上,写了几个英文的医学名词。 那钢笔在纸上流畅地写着,嘴里也对宣怀风说道:「宣副官,想必你也知道,对于dú瘾,现在全世界许多医疗[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界的人士,都在努力研究着,目前流行的医学戒dú法,不外乎这样几种。」 宣怀风点头说:「我不是专业的人士,也就大致上听过。」 费风说:「其实现在的几种方法,虽说是医学界的心血结晶,但从实践上来说,还是各有各的弊端。有的短期有效,一停yào,dú瘾就复发了。也有的看似有效果,可也伤了人体。诸如种种,不尽如人意。」 宣怀风又把头点了点,请他继续说下去。 费风说:「我和布朗医生,从前就曾经有过一些讨论。现代的戒dú方法,绝大多数是用的西医。但是,能不能把中西医结合到一起,研究更好更完善的新戒dú法呢?」 宣怀风一听,露出很关注的神情。 费风又说:「不瞒你说,我本人学的是西医,但我家里的长辈们,我父亲,我爷爷,其实都是中医,也算是悬壶济世的世家了。」 布朗医生在一旁,用英语chā话进来道:「很多西方的医生,对中医存在偏见。但我和费医生的逐步了解中,我感到神秘的中医,也许可以用现代的方法,应用到实际中。这是一个很值得探索的方向。我们希望从这个方向,研究出一种更安全,更好的戒dú法。」 宣怀风听着,也觉得大有可为,边思索着边问:「那么,我该怎么配合二位的工作呢?」 这时候,两位医生,又是彼此看了看,似乎话说到此处,便是一个关键而为难的关口了。 好一会,费风压低了声音,真诚地说:「宣副官,我们希望你可以支持我们,在戒dú院对病人的治疗中,进行适当的研究。」 宣怀风神色一凝,缓缓地,蹙起两道修长的黑眉,沉声问:「你们的意思,是要拿病人,做医学上的实验品?」 布朗医生连说了几个NO,把手摆了好几下,生怕他误解的样子。 费风解释说:「我们所说的研究,是在有把握不会伤害人体的情况下,适当地让病人服用一下中yào,以促进戒dú效果。宣副官,你也是中国人,又留过洋,你应该知道,在外国,中医被视为迷信,他们是不会考虑用中医和西医的结合来研究的。但是中医里头,有糟粕,也有精华,并不全是无用的东西,其实……」 宣怀风把手轻轻一摆,费风就停下了话,只静静地看着他。 宣怀风说:「我知道你话里头的意思,这个尝试,我们不做,是没有别人会做的。偌大的中国,这么多陷进泥潭的人,等着一个好戒dú方法来拯救。」 他站起来,转过身去,看着窗外远处,那另一栋小楼走廊上,来来回回走动着的穿白衣服的护士,半晌都在沉默着。 费风和布朗医生坐在沙发里,都殷切地看着他的背影。 最后,宣怀风复又转过身子来,居高临下看着他们,沉声问:「你们保证,让病人在治疗的同时服用的中yào,不会伤害到他们吗?」 费风笃定地道:「不敢保证一定会增加疗效,但至少不伤人,这是肯定的。我们选择的中yào,主要是起缓和dú瘾和镇定安神的作用。」 布朗医生问:「宣先生,你这样,是表示同意吗?」 宣怀风眉梢眼底,都是慑人的风采,对他们说:「不能说同意,只能说会考虑。这样的事,我不能独断独行,容我回去,和总长讨论一下。不过有言在先,假如总长点了头,这事着落到两位身上,对于院里病人的健康,两位是要负起很大的责任的。两位想必,也知道我们总长的脾气。」 费风和布朗医生眼里,都放出喜悦的光芒来。 他们这个中西合璧戒dú法的想头,每每提出来,总是遭人嗤笑,早碰了不知道多少回壁。 如今宣怀风愿意向白雪岚报告,那就表示宣怀风对于这个研究,至少是持支持的态度了,而宣怀风对于白雪岚的影响力,一向是非常巨大的。 如此一来,大概两人的志向才干,就有机会得以施展了。 ◇◆◇ 宣怀风忙完诸事,看着过了六点钟,这个时候,也该回去和白雪岚一道吃晚饭了。 把办公桌面收拾干净,正想叫汽车准备,一个听差忽然进来,向他禀报说:「有一位先生,说是您的朋友,在外头问您有没有一点空。」 宣怀风问:「问了他什么姓名吗?」 听差说:「问了,说是叫白云飞。」 宣怀风听见是白云飞,倒是不好意思不见的。 只好放了公文包,要听差请他进来。 自己站在办公室门前,看白云飞进来,先就主动地和他握了握手,让了他到沙发上坐下。 听差瞧宣怀风的态度,知道这一位客人,大概是一位要好的朋友,是会聊上一阵的,也不用吩咐,殷勤地送上茶果来,又给白云飞敬烟。 白云飞轻轻道了谢,说:「我不抽这个。」 听差就把待客的香烟盒子收起来,到外头去了,只留着主客两人在屋子里。 宣怀风便问:「上次开幕仪式上,我恍惚看见你,一眨眼,却又不见了。怎么今天你来,是路过呢?还是有事?」 白云飞说:「自然是有些事故的。」 便不作声了。 把手上的陶瓷茶盏,慢慢地转着。 宣怀风和他多日不见,暗中打量,白云飞穿着一件洗得半白的蓝布长衫,人很是干净,比从前越发清秀,五官突显出来,那是很标致漂亮的。 只两颊的一点病气,总是若有若无,让人不太放心。 宣怀风见他默默的,也陪他静静坐了一会,才说:「你的心事,我大概能猜到。说句你别介意的话,你家里的两位贵亲,我早有所闻,实在是拖累人。只他们和你是一家子,又是你的长辈,可见你为难。你想让他们参加戒dú,是不是?」 白云飞把眼望着他,脸上只一味地苦笑,半日,问道:「不知道到了这里面,要不要吃苦?我知道别的几个城市,也开着戒dú院。收的费用,且不去说。都听闻进去的人,是牢犯一样打骂的,苦不堪言。我这舅舅舅妈虽不成器,毕竟有年岁了,我不忍心叫他们到老了这样吃苦。」 宣怀风说:「既然是戒dú,不能说没有一丁点的痛苦,打针吃yào在所难免,有时候dú瘾发作,也要关一关。不过你说的牢犯一样打骂的事,在这里是绝对不会发生的。我管着这一处,难道你看着我是这样狠心的人?」 白云飞说:「我自然很相信你。不然,也不走这一趟。」 宣怀风问:「他们两位,你打算什么时候送过来?」 白云飞摇了摇头,踌躇着说:「急不来,还是要和他们商议的,我又不能拿绳子捆了他们来。」 宣怀风知道这事他是无法帮助的,只微笑着安慰道:「随时来都行,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对我说一声吧。」 白云飞感激地点了点头。 两人丢过这话题,吃了一些茶果,又说了一些话。 白云飞瞧见宣怀风抬眼,总看着自己身后,他转过身一看,原来身后的墙上就挂着一个中等的西洋摆钟,便站起来笑道:「天不早了,我不能再打扰。」 宣怀风亲自送他出去,临别了,忽然想到年太太曾打过电话来,便问白云飞,「我听说你要做生意了,只不知是哪一门?什么时候开张?我好备一份贺礼。」 白云飞竟是有几分赧然,笑着答道:「我是想着既然不能登台了,自己别的本事也有限,就是当初在家里,常见着一些字画。」 宣怀风问:「是要做字画的收藏生意了?这可是一门考究生意。」 白云飞说:「哪有做收藏的本钱,我也没这般大本事。我是打算弄一个小门面,做字画的装裱。能收藏字画的,都是家里有富余的人,我唱戏这几年,也算认识了几个有钱人。看我的薄面,他们大概肯照顾几笔生意。」 他顿了顿,瞧着宣怀风的脸色,低声感叹道:「宣副官,我和你不能比。你是有真本事、有风骨的人,我临到头了,到底还是靠着别人给面子吃饭罢了。」 宣怀风直听着,心里一阵地难受,便把手往白云飞肩上一抚,强笑道:「你何必说这样的话,倒叫我这做朋友的也无端伤感起来。字画装裱虽不是大生意,却很清雅,合了你的xìng情。你若是开张,务必要打个电话来,告诉我一声。」 白云飞答应下来。 送走了白云飞,宣怀风才回办公室拿公文包,匆匆忙忙地坐汽车回公馆。 下了汽车进大门,经过时,往门房墙上的挂钟一看,已经八点过一刻。 不禁心中暗暗叫苦。 出门前还说了尽早回来陪白雪岚说话,不料还是这钟点才回来了,也不知道白雪岚要怎样的抗议。 若是无赖地要起赔偿来,也只好认帐。 到了房里,果然白雪岚正百无聊赖地等他,把一把簇新的外国手qiāng握在手上,翻来覆去地耍着玩,身上倒是散发着很帅气的阳刚味。 白雪岚见他回来了,把手qiāng往抽屉里一放,站起来笑道:「总算回来了,叫我一场好等。原来你说早点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是哄我的。我闲着无事,亲自下厨给你做了晚饭呢。」 宣怀风惊讶道:「你到厨房里做饭去了?」 更是内疚,连忙道歉说:「对不住,是我的错。你怎么不打个电话来,说你做了晚饭等我回来吃?我要是知道,怎样也要赶回来的。只是我也说了,你这伤,应该好好歇息,为什么又做这些不相干的粗活呢?」 白雪岚说:「我总不能在床上躺十二个时辰。饿了吗?我们一道吃罢。」 他拉铃,吩咐听差把他做的东西热了送过来。 不一会,听差就把晚饭送过来了。 宣怀风往饭桌上一看,一大碟油淋淋,大大块头的酱ròu,一大盘子男人手掌般长,拇指粗的大葱,一大摞雪白的圆圆的烙饼。 竟是极简单明快的三大件。 宣怀风不由脸上绽出笑容来。 白雪岚正懒洋洋地,斜着眼打量他,捕捉到他的笑,便问:「你是嫌弃我的手艺粗鄙吗?」 宣怀风说:「哪里,我是觉得这三样,正是你的风格。」 白雪岚说:「不管你说的正话反话,我为你才洗手作羹汤,你一定要赏脸吃了。」 宣怀风说:「我有十个肚子也吃不完这些。你一番心意,我尽着量吃罢。」坐在桌上,先看着白雪岚示范,用烙饼夹了大块的酱ròu,塞着大葱,张大嘴痛快地咬着,一边吃,一边还朝宣怀风使眼色,催他快同吃。 宣怀风毕竟斯文惯了,学不来白雪岚那斯文与粗犷随时变脸似的更换,打量了那圆烙饼一会,撕了一半下来,拿大葱放在酱ròu碟子里,沾了一些酱汁在葱上,夹着烙饼,尝了一口。 白雪岚问:「你不吃酱ròu吗?」 宣怀风说:「晚上了,我还是吃得素一点吧。要是满肚子油,恐怕睡不着。」 白雪岚便把自己手上吃到一半的饼给放下了,头抵过来,要咬宣怀风的耳朵,邪笑着问:「吃了我的东西,你晚上还想睡觉吗?接下来这十来个钟头,权当是你给的饭钱了。不行,非让你开荤不可。」 也不用筷子,就用手撕了一小块酱ròu下来,喂着宣怀风吃。 宣怀风抵不住纠缠,只好笑着吃了。 倒觉得甘香软腻,味道很好。 白雪岚问:「怎么样?我做的东西,粗归粗,味道还可以入口吧?」 宣怀风说:「这样比一大卷的吃着强,我尝尝别的罢。」 说着要自己学白雪岚的模样,用手撕一点烙饼来吃。 白雪岚立即拦住了,眼神很霸道地宣布,「吃我做的东西,要按我的规矩来办。你只管把两只手束着好了。」 亲自撕了一小片烙饼,又撕了一小段葱花,卷成指头大小,沾着一点酱汁,喂到宣怀风嘴边。 这样一尝,味道又是甚好。 宣怀风很少吃这山东玩意儿,今晚这样,吃得很是舒服。 两人一边你侬我侬,一边把白天的事捡着来,零零碎碎地说。 白雪岚听到戒dú院招不到病人,和宣怀风是一个态度,笑道:「过一阵子,总能搞几个进去。不值得担心的。」 宣怀风认为戒dú法研究的事,是一件要紧事,在饭桌上匆匆忙忙地说,显得太轻率。 等吃饱了,白雪岚也喂过瘾了,听差收拾过饭桌,宣怀风自己起身,去把门关上,走到白雪岚跟前,说:「有一件事,我们来讨论讨论。」 便把白天和两位医生的谈话,仔细说了一遍。 一边说,一边心里斟酌着,要是白雪岚和他讨论起来,问自己的意见,要考虑的一二三四点,要怎样一项项列明白了,仔细周全地把握事情的分寸。 说完话,他就很认真地等着白雪岚答复。 不料白雪岚的反应,竟出乎意料的轻松,呵地笑道:「我还以为你做出这个严肃的样子来,要说些什么大事,把我吓得不轻。这种事,有什么可考虑的,只管让他们搞医学的人做去。」 宣怀风本来是持赞成态度的,可白雪岚这样,似乎又太不谨慎了。 他迟疑道:「你可要想清楚了。这拿病人做研究的事,分寸把握不好,可是要惹大祸的。」 白雪岚说:「我这人,最不怕的就是惹祸。要是说别的病人,我还考虑考虑,那些吸dú的,能救是他们的福气,死了也是他们的命。尤[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其是抽hǎi luò yīn的,本来就是自寻死路,还带累着一家子。他们自己都不要活,我们绑手绑脚,畏畏缩缩的干什么?要真能协助着医生,试验出一个可行的戒dú法来,倒是为国家做了贡献。」 宣怀风说:「你这个态度,我不赞成。吸dú的人的命,也是一条命。人命不该分了贵贱。」 白雪岚问:「那我的一条命,和那展露昭的一条命,要是只能活一个,你挑谁呢?」 宣怀风哭笑不得,说:「这怎么能做一回事说呢?」 白雪岚说:「好罢,我也不和你争论什么人命贵贱。总之我是已经点头的了,你自己又说,那两个医生保证不会伤到人命。那还有什么要讨论的,只管放手做去。而且,必须做出些成绩来,不然,为什么花那么大功夫去开戒dú院?你只小心着不要泄露出消息去,外头那些记者,巴不得造我们的谣。」 对于他最后一句,宣怀风是很赞同的。 既然说到这里,也就无可继续商议的了。 白雪岚转了话题问:「你明天舞会上,要穿什么衣服?」 宣怀风说:「随便穿一件,只要不失海关的体面就好。」 白雪岚说:「你穿白色的西装罢,上个礼拜裁缝新做了两套来,料子正适合这天气穿。」 宣怀风说:「你这样一个大人物,何必总关心这些穿着上的小事。省一点心,多多休息。我在舞会上,只是一个不起眼的跟班,穿什么不行。」 白雪岚把他手抓住,拉到自己嘴边,一边低头甜蜜地咬着,一边独裁般地说:「不行,非要你漂漂亮亮,风风光光,气死那些不长眼的东西。」 不等宣怀风再说,已把他抱到怀里,百般暧昧起来。 两人这几天,因为白雪岚身上受了伤,虽有做些亲密的事,但都不曾真的入巷。如今吃了那酱油大葱烙饼,一肚子山东爽朗豪放,不由分说地恣肆起来。 宣怀风身上被揉得阵阵发烫,喘着气,低声问:「你的伤,真的不碍事吗?」 白雪岚说:「你再不让我碰,那就真碍事了。」 宣怀风红了脸说:「那你也别这样着急。总要先洗个澡,漱个口……」 这俨然是一道暗示的恩旨了。 白雪岚狼一样仰天嚎了一声,把宣怀风打横抱进浴室。 那热水龙头之下,法兰西浴缸之中,顷刻间热雾氤氲,趣味横生。 白雪岚的龙马精神,自不用赘言,直赚了满满的饭钱,把宣怀风从他手指间吃去的每一块烙饼,每一段葱花,每一丝酱ròu,都彻底讨回了代价。 宣怀风为着一顿饭,闹得第二日下午,腰还是碎了一般,身上无处不酸痛。 可为着当天举行的舞会,别无办法,逞强装做没事人般爬起来。 终于还是听从白雪岚的话,穿了一套惹眼漂亮的白西装,和白雪岚一道坐车到总理府参加舞会去了。 第八章 因着政府在治安上的大成功,又贴近六方会谈,在首都市容美化委员会和巡捕房各处努力下,市面上越显出几分兴旺来,到了平安大道上,商铺林立,行人更加的多,若把角落里那些躲躲闪闪,衣衫褴褛的乞丐从视线里剔去,是没什么可指摘的一幅盛世图了。 海关总署人马出动,一贯的兴师动众。 前后好几辆车上坐着护兵,风光杀气,都护着中间那一辆黑色林肯轿车。 宣怀风总觉得这排场很有暴发户的味道,如今冷眼看着白雪岚的行为,倒也难以说什么,这人老打别人黑qiāng,怪不得防备之心,一刻也不肯松懈。 倒是一件好事。 他和白雪岚坐在林肯轿车上,同占了一边的真皮座位,转头打量白雪岚一眼,问:「你要我穿着白西装,怎么自己又把海关总署的军服穿上了?」 白雪岚说:「这在西方美学上,就叫对比。我穿这个不好吗?你不早说,我出门前就换了它。」 宣怀风说:「我随口问一句,你何必换。」 便把头转过去,看车外倒退的行人风景。 白雪岚在自己车上,没有一点避忌,把手搂着他的腰,从后面把下巴搭他左肩上,耳语着说:「我瞧出来了,你又藏了什么花花肠子,不肯对我说实话。」 宣怀风不着意道:「我向来没有花花肠子。刚刚只是有一句开玩笑的话,不过一想,说了你未免当真,还是不要说了罢。」 白雪岚更好奇了,追问道:「什么开玩笑的话?又何以怕我当真?不行,你非要告诉我不可。要是不说,我就要使出大刑了。」 恰好宣怀风嫌车里闷,想着没到会场,偷一个小懒,没将西装前面纽扣扣上,只虚虚敞着。 白雪岚就把手伸到宣怀风白西装里,隔着衬衫往腋窝里曲着长指头乱挠。 宣怀风不禁痒,立即就笑出来了,边躲边说:「快住手,看衣服弄皱了,等下不好见人。」 白雪岚说:「再不说,不行我把这衬衫挠出个大口子。」 宣怀风本也没什么绝不能说的,便向这横行霸道的人表示投降,转过脸来,微笑着说:「我本来是想和你开玩笑。说你穿这身军装,是为了讨那位韩小姐喜欢。现在许多大家闺门的小姐,看腻了西装长衫的男人,都嫌着少了一点阳刚之气。报纸上有个新闻,也说当军官的男人,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是可以当骑士的。不过,我说出口来,恐怕你不但不觉得好笑,还要费心思解释一番,干脆就不说了。」 白雪岚问:「你唠叨这么一席话,就是要暗示我这身军装,会把韩小姐迷惑了去吗?」 宣怀风说:「果然吧。我知道你会把话题引到这个方向,这就不是幽默的意义所在了。所以我不该告诉你。」 白雪岚把身子压过去,往他耳垂上就狠狠一咬,眉开眼笑道:「这话题很好,你要是每天肯为我吃上二两醋,我这辈子还有什么可盼的?」 从耳边到鼻梁,直亲到宣怀风脖子上。 热气喷着细腻皮肤,简直要熏成粉红色了。 宣怀风被他弄得心猿意马,呼吸也急促了,低声说:「不行,快到总理府了,仔细被人看笑话。」 白雪岚yào膏一样和他黏着,只管吻他,说:「亲两下又不打紧,你对我合作一点,不然再扭捏,撕破了衣服,等一下我可看你笑话了。」 他一疯起来,胆大包天,又是不顾后果的。 宣怀风别无他法,只能配合着。 一路上在车上蜜爱过来。 天幸到达总理府时,还没弄出什么大事故,两人在车里把衣服理整齐,头发也梳过,才从容不迫地下车。 白雪岚一身笔直军装,踏着漆黑光亮的大马靴,意气风发地走在前头,宣怀风西装帅挺,拿着一个公文包在后面跟着。 到了总统府里,里头早就装饰一新。 沿着房舍四边檐,一溜地挂着红绒灯笼,里面是通了电的灯泡。大厅里半空悬了无数万国旗和五色彩带,穿着漂亮的听差手上搭着雪白毛巾,来来回回穿梭递送酒水小食,也有专职引导的。 东边的大家具撤了,临时布置成一个极华丽的舞台,雇来的西洋乐队正在表演。 来的客都是首都里排得上名号的精英,男的华服倜傥,女的自然也盛装华饰。 白雪岚和宣怀风两人,对这种大场面都是熟悉的,进到厅里,和认识的人只随意寒暄两句,喝一点饮料。 到了正点,西洋乐队忽然停了那悠扬的外国舞曲,咚咚地打起一阵激动人心的鼓点来,原本照着大厅的几盏大shè灯,被人转动着,照到二楼点缀装饰得十分华丽的露台上。 只看连着露台的两扇门一开,白总理被人簇拥着走出来,站在露台面带微笑招手。 下面仰头的人们,便齐齐地欢呼起来。 都觉得这样真是极有气派。 白总理等欢呼声下去,站在露台上对下面说:「今天这个舞会,是带着十二分的诚意为各位朋友而举办的。我说的朋友,既有首都里常常见面的朋友,也有不远千里而来的远宾,无论哪一位,都是我的贵客。」 总理说话,大家总是捧场的。 以致于他说这么几句,下面已是一片热烈掌声。 他矜持地停了一停,等掌声下去了,才往下继续说:「想必大家都知道,今年政府严厉整顿治安,颇有成效。例如前阵子,城里发的一个大案子,警察厅和几个部门通力协作,几日就破了案,将被绑架的一位上流人士,成功地解救出来。我要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这位被解救的安杰尔查特斯先生,也到了这里。现在,就请他出来,和大家见一见!」 说完,把身子往旁边一站。 有一个穿着西装,模样俊朗的金发外国男人,就从他身后走出来,在露台上现身。 大家总从报纸上看过这惊天大案的被绑架者,总带着几分同情,又觉得外国人也被绑架,实在是有点不中用。 但现在一瞧,首先是穿着高级,长得好看,先就敬了三分。 常去看外国电影的小姐们,觉得他这个威风的露面,直有外国男明星的风度了,加倍地鼓起掌来。 整个大厅,竟是沸腾一片。 宣怀风抬头看清楚那露台上的人,倒是露出一点惊讶来。 白雪岚任何场合,都是常常把目光用来观察自己的爱人的,立即注意到他这不自然的神情,低声问:「你认得他?我倒从没听说过。」 宣怀风把目光收了回来,低声答他说:「不巧得很,算是认得。我在英国读书时,这一位算是同学,只我们读的不是一个[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班。你知道外国大学里,总是人来人往的,不认识的人也多。他从前,并不姓查特斯,所以说起这个名字,我也没料到会是他。」 白雪岚说:「这也没什么,外国人改姓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事,常常就比我们中国人多。」 宣怀风不置可否,只说:「大概吧。」 两人窃窃私语,身边的人们又是一阵呼唤,也不知道那外国人说了如何一番激励人心的见面演讲。他说完话,总理领着许多人下到大厅,加入到客人们中间,叫西洋乐队奏乐,领了一个jiāo际舞。 舞会便算正式开始了。 厅里许多客人,一时无可尽数,满鼻子的外国香水、胭脂香粉味,满眼珍珠碎钻、发簪耳环大羽毛领。 白雪岚看宣怀风扫视着厅里人群,问他,「你看什么?」 宣怀风说:「帮你找一找那位韩小姐。你和她的jiāo道,勉强拖延到今日,再不殷勤一点,可真要把人家得罪了。」 白雪岚说:「要你劳什么神?孙副官自然知道办事。你陪我跳一曲罢。」 宣怀风说:「两个大男人搂一块跳舞,你也不怕惊世骇俗。要疯也别在这种地方疯,白总理看着我们呢。」 白雪岚冷笑道:「偏招总理大人的眼。我倒不信了,白雪岚和谁跳一支舞,还要给政府打报告等批准不成?」 搂着宣怀风的腰,径直就到了舞池。 当着这么些客人的眼,宣怀风怎也不能和他拉扯挣扎起来,只好向四周的人强笑了笑,由白雪岚抱着,顺着音乐踏舞步,权当自己是做个陪练的。 两人一个戎装,一个白西装,个子差不多,都是有身段,有面容的人,搂着一起跳西洋舞,非常优雅漂亮。 在舞池里,一下子成了众人焦点。 旋了一个转,身边一对跳舞的躲避不及,不小心彼此碰了碰胳膊。 宣怀风忙轻声道歉,「对不住。」 抬眼一看,却是林奇骏和欧阳倩成了舞伴。 林奇骏尴尬地笑笑。 欧阳倩却一边轻摆着身姿踏舞步,一边问:「这是哪一位找不到舞伴,所以彼此练练吗?我倒不信,二位会有这种找不到舞伴的危机。」 白雪岚难得和爱人在公开场合大胆浪漫,却撞见两个人,都是不想见的,心情大不好,脸上却不动声色,潇洒地笑着接了欧阳倩的话,说:「我上一曲,踩了一位女士的脚呢。实在不敢再闯祸了,只能要宣副官给我训练训练。」 欧阳倩对他颔首一笑,不再说什么。 林奇骏的肠子,早伤感得蜷缩起来,搂着欧阳倩的纤腰,慢慢地舞到另一头去了。 一曲奏了大半,白雪岚透过宣怀风肩上,看到孙副官在舞池外对他打眼色。 他却没有立即去,五指轻轻搭在宣怀风腰上,低声问:「你怎么一个字不说?你不甘愿地和我跳一支舞,心里生气了?」 宣怀风自进了舞池,就把眼睛垂着。 听白雪岚问,宣怀风视线盯在地上,低声说:「隔墙有耳,你别问这些有的没有的。」 白雪岚说:「那你告诉我,你生气不生气,不然,总把视线避着,叫我悬心。」 宣怀风说:「谁避着视线。我总要看着脚底下,好不要踩花你的靴子。你怎么不想想,我头一遭跳女步?」 白雪岚一听,倒果真如此。 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笑了。 宣怀风说:「我不抬头,就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偷笑吗?你也太可恶霸道了。」 白雪岚心里满满的甜蜜,恨不得当着众人把他抱紧了,给他痛痛快快吻上一阵,压抑着疯狂的爱,低声说:「怀风,我们要一辈子这样跳舞才好。」 嗓子竟带了一点沙哑。 宣怀风忍不住抬头看他,目光一看进他眼底,自己也是一痴。 脚底下乱了章法,果然就在白雪岚的军靴上踩了一个灰印子。 这一刻,恰恰这缠绵的舞曲,已经到了尽头。 舞池里的男士们,都绅士地直觉松开了手,向美丽的舞伴们潇洒鞠躬,引起阵阵掌声。 白雪岚趁机把宣怀风领出了舞池,到了一个角落,向他说:「你先休息一会,我很快就来。」 便自己从角落里闪了出去。 这舞会为着客人们聊天休息,大概有希望安静点的,另加在大厅南边布置了许多软沙发,设下中国式的仕女屏风,曲折有度,yù掩非掩。 此时,已有几对跳舞觉得脚酸的情侣,在那里坐下来吃茶果。 其中一张沙发上,坐着单单一位女子,穿着一套缀蕾丝花边的淡黄色洋装,手工极精致华美,脚上套着ròu色丝袜,配以一双嵌水钻的高跟鞋,梳当下时兴的cāo向双髻的双钩式发型,瓜子脸型,鼻梁很直。 这身装备,俨然是首都上流社会里最摩登的美人儿打扮了。 在她身后,直挺挺站着一个五官端正的西装青年,表情严肃,也不知道是副官还是保镖。 白雪岚把宣怀风留在一边,自己得着孙副官信号,径直朝这位漂亮女士走过来,到了跟前,笑着问:「请问是韩未央小姐吗?鄙人白雪岚,听闻韩小姐到京,没有早些过去问候的,请韩小姐不要怪罪。」 韩未央缓缓站起来。 这一站,更显得她身材美好,凹凸有致。 她和白雪岚礼貌地握了握手,浅笑道:「白总长说哪里话,我这些天,承蒙您那位孙副官多方照顾,感激不尽。」 白雪岚问:「想请小姐到后花园里看看月亮,赏脸吗?」 韩未央把目光往他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笑容深了一点,俏皮地问:「头一次见面,没说上两句话,就把人家往后花园里做邀请吗?叫女孩子家怎么敢随便答应。」 白雪岚微笑着说:「我想着你是上过战场的女将军,和寻常女子不可同人耳语,也许就答应了。」 把身子微微一侧,伸出一只胳膊来。 沙发后那西装青年,无声跨出来一步,韩未央示意他退回去,把一根玉藕似的手臂,往白雪岚胳膊上一挽。 两人便缓步出了乐声缭绕的大厅,慢慢踱到总理府后头的大花园里。 韩未央说:「这里安静多了,气味也舒服。白总长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白雪岚说:「韩小姐是十二分聪明的人,很多大家都明白的话,就不必我赘言了。只问这一句,我们白家在山东很需要战友,你们韩家,恐怕也是需要战友的。不如我们做个同盟,互助互利,你说好不好?」 韩未央看着他,只柔柔一笑,低声说:「恕我直言,如今的局势,似乎你们白家的需要,比我们韩家的需要,迫切多了。」 白雪岚苦笑着,叹了一口气。 只他相貌俊朗,风度翩翩,这样一叹,也是完美得无懈可击。 不但没降低一分形象,反而让人不自禁从心底,有一股想为他排忧解难的冲动。 韩未央笑着解释道:「白总长,我也没有一口回绝呀。我为着这说话太直的xìng格,常得罪人。其实,你刚才说的互助互利,未尝不可。只不过,是怎样的互助?怎样的互利呢?我贸然答应下来,回去也不好向我哥哥关说的。」 白雪岚不禁失笑,谐趣地问:「这是要问好处吗?第一次见面,又在后花园里罗曼蒂克的散步,对着韩小姐这样的美人,我倒没预备要回答这种利益上的问题呢。」 韩未央亦报以谐趣,半开玩笑地说:「我来之前,哥哥还说了,要不要考虑和白家联姻。我说哎呀,那岂不是骗了人家一个辛苦养成的儿子去。可怜天下父母心,这儿儿女女的取舍,才是最大的利益。换了别的来比,都不值什么了。」 白雪岚只露出英俊迷人的笑容,从从容容地说:「联姻吗?这可不好说,我们家那些堂兄弟,都是很有个xìng的人,现在婚姻自由,人人平等,未必就肯听家里安排。」 韩未央把美丽的黑眼睛,往他脸上一睇,说:「我很奇怪,你我不过初识,当着我的面,你何必做这番自由宣言?难道你的婚姻和平等,我这一个不熟的外人,还有资格多嘴不成?」 此时,两人已踱到水边。 水上有一个六角亭子,里面摆着石桌石椅,他们便走进去,坐石椅上歇脚。 白雪岚穿着军装,皮带上是很神气地挂着qiāng套的。 他把qiāng套打开,将里面的手qiāng掏出来,放到石桌子上,问韩未央,「韩小姐,你看看,我这把qiāng如何。」 韩未央脱下蕾丝的长手套,很自然地拿起qiāng来看看。 蓦地卡一声,把弹夹取下来,朝里面一瞅,又随手装回去,动作很是娴熟。 她把qiāng口对着亭外,眯起眼看那准星,嘴里评价道:「是好东西,德国货,打得远。」 白雪岚问:「这种好东西,我有两百把,全送给韩小姐,表示一下诚意。你看怎么样?」 韩未央笑着反问:「白总长,你这样,就算是做同盟的诚意吗?」 白雪岚问:「这qiāng速子弹,都是有钱买不着的宝贝。两百把簇新的,连着我自己qiāng套里这两把,凑个两百零二,再加四千发子弹,难道我的诚意还不够?」 韩未央把手qiāng放回桌上,悠悠地说:「若真合作起来,白家那边有个动静,韩家可是要用不少大活人去堵qiāng眼的。这些宝贝,装备在韩家身上,帮的是白家,你真是会算帐的人。」 白雪岚不在意地说:「我这帐算得不好吗?那当我没说,一笔勾销吧。」 伸手去拿桌上的qiāng。 韩未央把雪白的一只手,轻轻按在白雪岚手背上,抿着唇笑,「我只说你真会算帐,又没有说你算错了帐,为什么要和女士这样计较。只是我觉得,这帐数字少了点,不是两百零二,该是一个整数。三百手qiāng,四千发子弹,再加一百把德制MP38冲锋qiāng,二十箱德制M24手榴弹,二十门布朗德式120毫米迫击pào,那就差不多了。」 等她报完这一串武器单子,白雪岚哑然失笑,说:「我不如把我堂兄卖了给你们韩家,也只有他能值这个数。」 韩未央眼风朝他一扫,看看亭子四处围水,不用担心隔墙有耳,压低了声音,充满神秘地笑着低语,「那位查特斯先生的货物,我们早看上了,只是他太狡猾,在郊外临时换了车队,竟蒙了我,让他平安入了城。白总长,您捞了这样一笔,既然要做盟友,何不照顾我们一点?我实在没多要,给你留下的,不算少呀。」 白雪岚不惊不疑,淡淡笑道:「你这个罪名,可就栽得我抬不起头了。」 韩未央说:「我这样坦诚,怎么你反而戒备起我来?实不相瞒,那批货太馋人,查特斯先生的洋行,早被我的手下监视起来,只是无法下手。是以你或是你的手下大展身手时,他们倒是瞧见了。请问劫匪都逃进了戒dú院,是怎么回事?你的副官在戒dú院里挡了警察厅的搜查,是怎么回事?还有大兴洋行和广东军的人,都和警察厅咬死了说是海关总署干的劫案,又是怎么回事?你不承认,也没什么。但你究竟对我们两家的同盟,有没有诚意呢?」 说完,把一只雪白玉手,支撑着下巴,充满女xìng美感地做出一个凝视的造型来,等着他的回答。 白雪岚笑容更盛,觉得这位女子,甚是对他的脾胃,也不再思忖什么了,点头道:「连一位小姐也这般爽利,我一个大男人,还有脸扭扭捏捏吗?好,就按照你的单子给。」 把手往桌面一伸。 韩未央也伸出纤纤玉手,和他紧紧地握了一握。 白雪岚问:「我们这桩联姻,算是下了定礼?」 韩未央答道:「天作之合,同喜同喜。」 两人相视一笑,便都起身,优雅地挽着胳膊,缓缓散步,在月色下回到大厅这一头。 在大厅通往花园的门里,那位西装青年早就站得笔直地等着了,看见他们回来,几大步地走上来。 白雪岚一瞥之间,看他西装下的腰间鼓鼓的,知道是藏了qiāng的,大概是韩家派来保护韩未央的人,怪不得如此谨慎。 白雪岚往韩未央的手背上绅士地一吻,将她的手臂jiāo到那西装青年手上。 韩未央问:「你连舞也不请我跳一支,这样忙,是急着找什么人吗?是不是你那位穿白西装的帅气副官?」 白雪岚说:「有点公务要他办。」 韩未央说:「这话不老实。你们两个大男人在舞池里跳舞,全大厅的人都看见了,谁心里没有数?我估量着,你这[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样举动,是不知道给谁做下马威呢。但愿不是给我。」 白雪岚自然不肯承认,应付两句,便离开了。 不料在大厅找了一圈,居然没找到宣怀风,白雪岚四处一看,连孙副官也不知到哪里去了。 他本来不大着急,这样找而且找不到,难免就心乱起来。 想着白总理受到他的威胁,不知管用不管用,要是白总理也疯狗起来,趁着他一晃神,把心肝宝贝弄走了也说不定。 又想着刚才跳舞,遇到林奇骏和欧阳倩,就应该多个心眼,一心想着罗曼蒂克,还要思忖和韩家的同盟,自己倒疏忽了。 真不该叫宣怀风穿白西装的。 明知道他漂亮,穿上一套白西装,更是标致入骨,怎叫得人不垂涎? 自己这爱炫耀的毛病,真该打一顿嘴巴子! 在人群里边走边找,越找越急,偏偏客人多,一眼看去,都是眼花缭乱,重重叠叠的蕾丝、洋绸、印度彩棉、勾思坎肩…… 偶尔一抹白入眼,仔细一瞧,却又不是要找的那人。 许多人瞧见海关总长,都上来想寒暄,白雪岚敷衍着一笑就略过了,目光四处扫着,脚下不停,不防却差点撞到一群正站着畅谈的人身上。 有人向他不轻不重地责备了一句,「这么多朋友在,还是这样毛躁。」 正是白总理,和几位外国客人。 白雪岚正担心他把怀风怎么样了,遇上他,笑着问:「海关那头有些公务要处理,我正找我那宣副官问些事,总理见着了没有?」 白总理一听他提那惹不得的宣副官,差点皱眉,当着外国友人的面,又无可发作,咳了一声,反问他,「我怎么会看见?不见我正忙着。」 他说话的时候,白雪岚一双眼睛,只探shè灯般地照在他脸上,有一丝蹊跷的痕迹,也必定要看出来。 但瞧白总理的话,倒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似作伪。 白雪岚由着他们继续说话,自己不声不响地退了出来,站着四处地张望,蓦地,眼睛一亮。 宣怀风也不知道怎么地,从厅里一个角落拐出来,匆匆地往舞池那一头走。 白雪岚赶回去拦住他的路,问:「跑哪里去?我都快布告悬赏了。」 再一看,宣怀风两颊微红,竟是带了一点怒意。 白雪岚把他拉近了点,沉声问:「出什么事了?」 宣怀风说:「你不要问,没大事。」 白雪岚脸顿时沉下来,走到宣怀风刚刚跑出来的角落,往里面目露杀气地看。 可连个人影也没看到。 那里连着开畅式走廊,四通八道,就算刚才有人,现在也早走了。 他走回来,把宣怀风叫到一边,低声问:「你说实话,是不是林奇骏?」 宣怀风摇头说:「没有的事。」 白雪岚说:「你可不要袒护他。叫我查出来,我把他的筋抽了。」 宣怀风也急了,瞪着他说:「你只管给他安莫须有的罪。我说了没有,就是没有!」 白雪岚便没有追问下去。 这里正举办着正式舞会,两人都知道轻重,虽满心地丧气,脸上还强笑着周旋。 等时间差不多,早早地退了场,坐上轿车回家。 白雪岚在车里,又缠着宣怀风问。 宣怀风不肯回答。 白雪岚冷冷地说:「除了林奇骏,还有谁这么不知死活?你不说,我只当是他,我明天就去一趟大兴洋行,看他姓林的硬,还是我姓白的硬。咱们新帐老帐一起算。」 宣怀风被他逼不过,只好说:「不是奇骏。」 白雪岚反问:「既然说不是他,那必定是有别人了?你说,是谁。」 宣怀风说:「我告诉你,你不要又去惹事。那桩案子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你伤又没好全。」 白雪岚说:「好,我不惹事。」 宣怀风才说:「是安杰尔查特斯。他从前在学校里,作为就很不检点,我还以为离开英国后,再不会见着他。不料他在中国倒混出了名堂,越发的有钱有势。」 白雪岚一愕,半晌猛地一拳,砸在汽车钢板上,吓得司机差点踩了刹车。 白雪岚把打痛的手收回来,轻轻甩了甩腕,喃喃道:「妈的,这英国婊子养的在老子手底下当了几天人质,老子怎么就没把他下面给废了?这会子放虎归山……」 第九章 林奇骏舞会后,也坐汽车回了去。 因为那一位严厉的林老太太的缘故,首都的公馆,他如今是越来越不想回去了,只是又不敢在外过夜,唯恐更遭斥责。 回去后,依旧地一点也不能有疏忽,问清楚了听差老太太在书房,外套也不敢脱,先上书房向母亲请安。 林老太太正一个人在抹牌,见了儿子过来请安,也不抬眼睛,把纸牌一张一张地在檀木桌子上摆着,干巴巴地说:「你说的什么六方会谈,又说什么舞会,我不懂。半夜三更回来,你总有说不完的道理。现在我算是知道你不少行径了,你只说今儿晚上,又和什么戏子,或是什么jiāo际花,做亲密的朋友去了?」 林奇骏陪着笑说:「儿子受了母亲的教诲,还敢这么荒唐吗?这种舞会是要有舞伴的,我看了一圈,只好邀了商会欧阳会长家的小姐,请她跳了几个舞。」 林老太太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说:「人家会长家的小姐,肯和你跳舞,那是赏脸了。你说什么只好,也是不自量力。」 林奇骏忙应是。 林老太太又说:「你不要躲躲藏藏。其实我也不是食古不化的人,现在的年轻人,都说是要自由恋爱,从前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中用了。这些我是明白的。你年纪也不小了,若有成家立业的心思,你父亲和我自然不会反对。只是做你的妻子,女孩子首先要知书识礼,另外,不是说我势利,究竟竹门配竹门,木门配木门,以后争吵少些。只别碍着这两条,其他的你要自由,尽管自由去。」 林奇骏说:「看母亲说的,我们只是一般的朋友,还不到这分上。」 林老太太不接这一句,也就是暗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转到另一处问:「那洋人撤股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林奇骏强笑道:「这个事急不来,我正努力着。母亲再宽限我几天吧。」 林老太太把手里一把抹牌,往桌上一放,再把脸上那老花眼镜摘下,转过头,一双眼睛扫过来,冷笑着问:「你糊弄自己的母亲,就这样毫无顾忌吗?不行。这撤股的事,你已经拖了我不少日子,今天务必给我一句准话。」 林奇骏急得额头渗出一层薄汗,连忙跨前两步,低声说:「我怎么敢糊弄您?实在是这事不好办。我们家的洋行,在首都根基尚欠,签约又毁约,对商誉是重大损失。如果只是这样,那也就罢了,我都准备好了一笔大钱,打算当违约金的。」 林老太太问:「那怎么不去办?」 林奇骏说:「您看报纸也知道,最近城里出的大案子,里头那位查特斯先生,就是我们的股东。我本来就是要等他到了首都,和他亲自谈一谈的,不料还未谈,他就遭了这事。人家好不容易九死一生地回来,全首都市民只把他当英雄一样看待,我真不好立即就找他谈这撤股的事。一则,实在有落井下石的意味,二则,他如今是记者们的宠儿,消息一出去,我们洋行是什么名声?所以我的意思,不如再等一等。」 林老太太也是常叫听差念报纸的,早就知道安杰尔查特斯被绑架的事,听儿子的解释,似乎很说得过去,便心头平和了些,半晌,叹了一口气,说,「按你说的,那就等一等罢。若论报纸,不过是些收钱说话的喉舌,我不看在眼里。不过我们中国商人,向来也说道义二字,他如今刚刚捡回一条命,紧赶着逼他撤股,作为是不厚道。趁人之危,这种事,我们林家是不做的。」 林奇骏听母亲松了口,才偷偷吐出一口长气,连声说是。 垂手站着领了一番慈训,见林老太太戴起老花眼镜,继续抹起牌来,知道今晚已经过关,便小心地辞了母亲,回房休息去了。 却说宣怀风这一头,也已回到白公馆,进了房,白雪岚还是沉着脸不作声。 宣怀风问:「你这是生我的气吗?」 白雪岚说:「我做什么生你的气?我生我自己的气。」 把军服脱下来,往桌上用力一甩,重重地坐下。 宣怀风拿了军服,挂在屏风后头,看白雪岚对着自己的方向,侧着半张英俊的脸,一边思索,两眼发着令人心悸的光。 他走过去,拍拍白雪岚的肩膀,见他不理会,叹了一口气,俯下腰来,从后面抱着他的脖子,轻轻地说:「你别想得太严重了,不过是小争执。你以为我遇到人,就一定会被欺负吗?他没能占到什么便宜去。他这人一向如此,但凡是个好看点的,都要招惹,不然怎么会在学校里头名声如此坏。」 又说:「我看你这样子,心里又在琢磨着什么报复的方法。我只请你不要这样四处结仇,把心放宽一些。就算我恳求你了。」 把脸往白雪岚脸上,微微贴了贴。 他很少做这样甜蜜的小动作,虽腼腆些,唯其腼腆,所以越发地可贵。 白雪岚被他劝得怒火渐渐下去,甜蜜渐渐上来,把他拉到身前抱了,埋首在他腰间,嗅他身上清淡的气味。 夜来,宣怀风和他说了好些话,又做了不少爱人才能做的贡献,才哄得他不再想这支令人生气的chā曲。 到了第二日,两人一道到海关衙门上班,晚上一道坐车回来。 一下车,白公馆的门房迎出来,先向白雪岚请安,再对宣怀风说:「宣副官,年太太打了电话来,要我提醒您,明天记得去吃饭。」 白雪岚说:「明天是八月十五,你答应了陪我。怎么又说要去你姐姐那里吃饭?」 宣怀风把额头一拍,苦笑道:「可不是,姐姐是打过招呼的,八月十五必须和她吃一顿饭,我当时还答应下来了。偏生戒dú院开张这些事情一忙……我真是糊涂了。」 白雪岚自然很不满意。 宣怀风也知道是自己失信,和他回了房,再三地道歉,最后给出个赔偿的方案,说:「等我找一天,亲自下厨给你做几道菜下酒,算给你赔罪,你看怎么样?」 白雪岚才有了些兴致,叮嘱说:「你可不要答应了又反悔,我可是做了很大牺牲的。」 宣怀风笑道:「不过差你一顿晚饭,你真是孩子脾气。只不过,我做得不好吃,你可不许骂。」 白雪岚说:「我疼还疼不及,舍得骂吗?」 两人复又和和气气起来。 ◇◆◇ 次日八月十五,公馆的后花园里,一早就找了许多师傅来扎各种各样的彩灯,处处都很热闹。 宣怀风照常去戒dú院办事,因为已经和白雪岚打过招呼了,下班之后也不必回白公馆,叫司机直接开到年宅。 别人也就罢了,宣代云和张妈两人,见到宣怀风来了,比见了皇帝亲临还欢喜,捧珍珠似的捧到房里来坐,嘘寒问暖,只管拿好吃的喂他。 那一顿中秋节的晚饭,更不用说了,张妈做的拿手菜,本钱下个十足,摆得一张大餐桌几乎放不下,又满满地蒸了两大笼好螃蟹。 年亮富和宣代云坐一处,宣怀风坐对面。 要张妈一同坐,张妈死活不依,只要站在宣怀风身边,给他拿东拿西,若不要拿东西了,就吹着指头剥螃蟹,攒一勺金黄油油的蟹黄,就往宣怀风面前的小瓷碗里一放。 宣怀风都不好意思了,说:「张妈,你别送给我,帮姐夫姐姐剥吧。」 年亮富说:「我自己来,这玩意自己剥才得趣。」 宣代云说:「我这身子,不敢乱吃。你让张妈伺候你,她早憋坏了,一个劲地问我,怎么小少爷这些日子不来。我和她说,你忙着呢。」 张妈笑着说:「小姐就知道拿我说笑话。我看谁每天嘴里埋怨,说弟弟没良心,不来看怀孕的姐姐呢?」 一顿饭吃罢,便叫听差们在院里摆出藤椅茶几,端各色柚子、芋头、蜜桔等吃物出来,边吃边赏月。 年亮富打个哈欠说:「吃饱了就犯困,我不和你们一道。怀风,你难得来,陪你姐姐看看大月亮吧。」 说完就回房休息去了。 宣代云让张妈搀着,在藤椅上小心坐下,招手叫宣怀风到自己跟前,把唇抿着。 宣怀风因为自己和白雪岚的爱情尚未公开,又很不巧,在年宅掉了那只金表,所以每每见姐姐这表情,便有些心虚,硬着头皮问:「姐姐,叫我什么事?」 宣代云看着正房的方向,出了一会神,才把脸转了一转,神情里似乎有了一丝忧虑,低声对他说:「怀风,你[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看你姐夫,气色怎么样?」 宣怀风听她问的不是白雪岚,一颗心放了回去,便说:「姐夫似乎清减了,不过我看气色还好,红光满面的。」 宣代云叹道:「那是他今晚喝了几杯,后劲上来了,那脸才有点血色。平时要是不喝酒,大白天里看见,整是青白青白的,不小心还以为见了鬼。」 张妈在一旁劝道:「小姐,你别这样说,让姑爷听见了,他心里不舒服。谁喜欢听自己的太太,说自己活像鬼?说了多少遍,你对姑爷也该温和些。」 宣怀风知道自己姐姐家里向来是不太和睦的,也劝着说:「你这个身子,大概常常会心绪不安的,孕fù脾气暴躁起来,可会很吓人。姐夫他也不容易,要当爸爸了,估计是又激动又紧张。」 张妈说:「可不是。」 宣代云不耐烦地瞪了张妈一眼,又是叹气,对宣怀风说:「我真不知道向谁哭去,和你商量一下心事,倒和张妈一同轰zhà起我来,亏我把你看得重,日日夜夜盼着你来瞧瞧我。你只知道我脾气大,你不知道你姐夫,脾气大起来,也不吓死人?」 宣怀风是被夹在中间了,这种夫妻之间的话题,真不好选择立场,只怔怔地微笑。 宣代云说:「知道了,知道了。其实我这段日子,对他不错呀。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半夜做贼去了,总是睡不够,打哈欠,恍恍惚惚的。和他说话,我说十句,他才回一句,没半点机灵。我只担心,是不是外头的狐狸精,把他身子给掏空了。」 宣怀风皱了皱眉,压低了声音问:「姐夫现在,在外头还有人吗?」 宣代云哼道:「我看他一定是有的,说不定还是那个什么绿芙蓉,又或者是新找了一个更新鲜的。只这年宅里一多半的听差,连着司机,都给他打掩护。要让我知道那狐狸精住的地方,瞧我不上门去,抽着她的嘴巴问她话。」 这种家庭内部的纠纷,宣怀风是拿不出什么上佳对策的,只能听宣代云诉了一阵苦,柔和地劝了几句,要姐姐对姐夫和睦一些。 这时月亮从云里出来,大家方把这沉重的话题抛开了,一边吃瓜子一边赏月,复又说说笑笑。 宣代云问:「上次我打电话去,你问白老板要做什么生意,我没告诉你。现在要我把这个谜底揭开吗?」 宣怀风说:「谜底我前两天得解了,还是白云飞亲自告诉我的。他说要做字画装裱生意,对不对?」 宣代云笑道:「正是。我想着他那样有书卷气的人,正该多接触字画纸张。」 宣怀风说:「我也觉得对他很适合。到时候开张了,我们去闹他一闹。」 今晚赏月很好,风轻轻抚着人脸,刚赏时有一点云,很快那云就移到远处去了,只留了又大又圆的华月在天上。 大家抬头看着那月亮,都笑着说几乎能瞧见桂树和月兔的影子了。 宣怀风也含笑看着,忽然想起白雪岚搂着自己跳舞,说那一句「我们要一辈子这样跳舞才好」,倒觉许多心事在肺腑里藏着,柔软地酝酿出一股说不出的香甜来。 又恍惚地想,白雪岚待在白公馆里等他回去,大概也正抬头看着这一轮月亮。 便觉得十分坐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了。 勉强等月亮上了梢头,宣怀风打个哈欠,装做困乏的模样,对宣代云说:「姐姐,我该回去了,明天还要一早起来做事去。再说,晚上风大容易着凉,姐姐也不要在院里坐太晚。」 宣代云和张妈都说他喝了几杯,该在年宅睡一夜。 宣怀风再三地不肯,终于还是告辞,坐了汽车回家。 到了白公馆,进到屋里,果然白雪岚得了宝贝似的把他抱住了,发泄不满地说:「我这个八月十五过得太可怜了,天底下没人像我这样孤孤单单的,你怎么赔偿我?」 宣怀风赏了那月,心情既美好,又在美好之中,有一丝冷待了爱人的歉意,居然没对白雪岚的话做出反驳,腼腆地笑说:「你要怎么赔偿,那便怎么赔偿罢。你洗澡了没有?不然我先帮你擦个背?」 白雪岚二话不说,抱着他就闯到浴室里去了。 第十章 中秋之后,六方会谈的日子也在眼前了。 白雪岚身负重任,又是白总理的臂膀,整日东奔西走,比往常忙了不止十倍。 宣怀风倒不大理会六方会谈,因为孙副官常常是跟在白雪岚身边去做这些的,宣怀风只是帮忙做一些海关总署相关的公文事件,另一边负责戒dú院,但这两样加起来,也是忙得鸡飞狗走。 只是那个安杰尔查特斯,自舞会上见了宣怀风,认出他是过去在学校里撩拨过几次而不得手的人,竟不知打了什么主意,拿出拜访的名义,总到宣怀风办事的地方。 宣怀风烦不胜烦,每次看他到戒dú院来,都让承平去打发他,自己避而不见,心里十分地厌恶。 另一边,又派人去打听这远渡重洋而来的不速之客,怎么忽然有了很大的势力。 打听回来,才知道是这安杰尔的母亲去年再婚,嫁了一个颇有财富地位的查特斯先生,是以水涨船高,他姐姐靠着一个有背景的后父,便嫁给了一个外jiāo官,也就是现在的英国大使。 安杰尔科尔摇身一变,改了名叫安杰尔查特斯,向母亲要了一大笔钱到中国来做生意。以他姐夫那大使的显赫地位,生意自然也做得顺遂,在中国的地界上,几乎是无往而不利的。 宣怀风知道了这些情况,更不想招惹他,又怕让白雪岚知道他纠缠自己,一时xìng子毛起来,也不管什么大使小使,恐怕惹出国际xìng的大祸来。 所以有关安杰尔查特斯来拜访的事,他都缄默不语,不对白雪岚吐一个字。 护兵们虽然有着监视的任务,但宣怀风在戒dú院做事,每天见的人是很多了,偶尔一个洋人他不爱见,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也就没有报告上去。 这一天宣怀风正在和医生讨论,要一笔经费买一批新式西yào回来,只是头疼要去弄一份政府批文,听差忽然过来说:「那位查特斯先生,又来拜访您了,不知道您见不见?」 宣怀风左右一看,偏生承平出去办事了,并不在戒dú院里,皱眉便紧皱起来,叹了一口气。 黄玉珊学校里那白条薪金的纠纷还没有解决,先生们仍是罢课中,她如今是日日都到戒dú院报到了,见着宣怀风烦恼,便说:「哪有这样不识趣的人?都说外国人毛长脸皮厚,果然是的。」 忽见布朗医生一脸微笑,正看着她。 黄玉珊忙笑着道歉,说:「布朗医生,你可是个例外。我无心的,你别在意。」 然后对宣怀风说:「宣先生,我帮你叫他走吧。」 宣怀风正要叫住她,她已经跑出了办公室。 费风笑道:「宣副官,由她去。这女娃娃对洋人,一向是不留情面的,说不定真能让她赶走。唉,其实许多洋人,都是很有道德,很值得人敬重的。外国的东西,也很多是好东西,我们中国人……」 宣怀风忙道:「费医生,这问题请打住。我们上次已经讨论过了,你答应了不再在戒dú院里,鼓吹这种西洋优胜论的。我不想她去,是怕她对上一个大男人,万一吃了亏,可不好向她哥哥jiāo代。」 费风拿钢笔尾在头上慢慢挠了一挠,说:「放一百个心,她那模样,比十个男人还凶。就在戒dú院里,都是我们的人,吃不着亏的。我们继续研究这西yào的批文问题罢。」 黄玉珊到了外头的小客厅去,见到一个穿着高级西装的金发洋人,正大模大样地坐在那里喝听差送的热茶。 黄玉珊问:「你就是那位安杰尔查特斯先生?」 安杰尔说:「是我。」 黄玉珊微微有些吃惊。 这个洋人,中国话竟说得很地道。 黄玉珊问:「是你要见宣怀风先生吗?」 安杰尔说:「是的。他现在有空吗?」 黄玉珊不回答他这问题,只继续问:「请问你找宣怀风先生,有什么事呢?」 安杰尔把上装里折得很漂亮的白丝绸手绢,用手指轻轻地弹了弹,露出一个微笑,说:「我和宣,是在英国读书时的同学。老同学异地重逢,所以来拜访。」 黄玉珊见眼前的洋人英俊是英俊,但瞅着人的眼神,总是叫人不舒服,况且她对宣怀风仰慕得很,既然是宣怀风所厌恶的[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那她自然也是厌恶的,对着安杰尔查特斯,脸色便不太好看,一本正经地说:「不好意思得很,宣先生很忙,他最近都没时间做这种应酬的小事。你要是个吸dú品的,或许还可以见一见他,因为我们戒dú院正缺病人呢。你请回吧。」 把手往外,做了一个请的示意。 安杰尔也猜到这次来是要碰壁,但他这半年在中国,实在过得顺心,看上什么都能手到擒来的,遇到宣怀风这样的,不但没动怒,反而被逗得越发心痒,只以为这是猎物到手前的一种乐趣。 他掏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根放在嘴上,拿出银亮澄澄的打火机,啪地一下点燃了,悠悠吐出一口烟圈,把打火机手上抛上抛下,对黄玉珊说,「这是我们英国的名牌打火机,你没见过吧。我送你玩,好不好?」 黄玉珊哼了一声。 安杰尔问:「你不是学生吗?为什么不去上学?」 黄玉珊问:「谁告诉你我是学生?」 安杰尔把下巴高傲地一扬,调侃着说:「你身上正穿着校服。你是哪一家学校的?」 黄玉珊又哼了一声,瞪着他说:「不干你事。」 安杰尔问:「你多少岁?」 黄玉珊还是说:「不干你事。」 安杰尔一双眼睛,越发放肆地在她身上打量起来。 黄玉珊一个小女孩子,哪受得住被外国男人这样看,顿时就脸红了,想到被洋人看到脸红,又觉得羞耻而愤怒,叫着听差说:「送客!送客了!」 不再和这男人说话,转身就出了小客厅,往走廊那头跑着去了。 ◇◆◇ 宣怀风伏案工作,一直忙到下午,忽然觉得腰背发酸,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 这时候才得了一个空,从窗外看出去,松缓劳累的眼睛。 只见天边一块桃花色的明霞,把墙角处竹架里攀到墙上去的豆藤,照出几块红金色来,若刚好有人往来经过,皮肤上也印上暖暖的红金色块,一移了方向,那红金色就不见了,再一过去,又出现了,就仿佛红金色的金属片挂在人身上一闪一闪似的。 宣怀风远眺着这景象,倒觉得有些趣味。 想着黄昏在戒dú院里已这样美,若是换到春香公园里,那自然是更美了。 花上一点小钱,雇一条小船,二人湖上泛舟,安安静静地欣赏落日景致,也是一番很好的享受。 他憧憬了片刻,方收这无聊想头。 抬头去看墙上挂钟,已经近六点半了,但桌子上还有一叠文件是要批阅的。 正打算坐回去继续做事,忽然响了两下敲门声,他只以为是听差或别的办事人,随口说了一句,「进来。」 门便被打开了。 一个人大步走进来,绕到办公桌后面,张开手就把他抱住脖子,大亲了一口。 宣怀风抗议地骂道:「也不看看什么地方,就这样乱来。门都还没关上。」 脖子被咬得发痒,不禁又笑了,用手把男人伸过来的嘴挡到一边,说:「别淘气了。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得了空?我以为你又要留在总理府吃晚饭。」 白雪岚说:「有件重大的事情要办,抽了身子出来。」 宣怀风问:「什么重要的事?」 白雪岚神秘地一笑,对他说:「这其实也是公务,该当告诉你的。你随我来罢。」 把宣怀风扯着就走。 宣怀风还剩余着工作未完成,不过听白雪岚说是公务,他既然亲自赶来,又特意要带自己去,怕是要紧的,便把剩下的工作先搁在一边,明日再处理,跟着白雪岚上了汽车。 上了车,才发现那前头开汽车的司机,并不是常见的面孔,从后照镜里看见,五官粗犷,眉毛粗黑,像是白雪岚老家过来的人。 汽车也没有往白公馆去,在城里七转八拐,不留神进了一个小巷二层洋楼的后院里。 宣怀风问:「到底是干什么?这样神秘。」 白雪岚笑道:「你先别问,总之是好玩的。」 两人从汽车里下来,看见一个人从楼下迎过来。 原来是孙副官。 白雪岚问:「问清楚了吗?」 孙副官严肃地把头点了一点,说:「这次总算是查到实际的了,那边给的消息,绝不会搞错。就是洪福号上的七十三号箱柜。」 宣怀风只觉得洪福号这名字耳熟,回忆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吃惊。 洪福号,不正是林奇骏家里的船? 宣怀风问:「你们这是要查大兴洋行?」 白雪岚从容得很,先和孙副官说:「既然确定了,你把事情办得漂亮一点。」 孙副官说:「晓得。就办成是随机抽检,先把船在码头扣住,不会打草惊蛇。」 说完,戴上海关军帽,匆匆走了。 白雪岚才把宣怀风带到屋子里,笑着说:「这是我在城里一处产业,平时荒废着。这一次为着保密,才用它一用。」 接着,不知从哪里,变戏法似的拿出两套衣服来,给了宣怀风一套,说:「平时都看书上说乾隆皇微服私访。我们今天也玩玩这调调。」 宣怀风看这保密的阵势,心忖道,这大概真的是海关稽查方面的正事了。 他这个人,遇到公务方面的正经差事,历来是把办事放在第一位的,虽然满肚子不解,却是十分沉默地配合,接过去到另一个小房间换上。 换好之后,在蒙了灰的镜里看看自己,模糊瞧见一身灰色中山装,胸前挂着机关证章,典型是海关里下级办事员的普通装束。 再把蓝色呢帽往头上一盖,就很能遮掩面目了。 从小房间出来,白雪岚也已经打扮成差不多的模样,笑着打量他说:「好,好,哪里跑来这么一个漂亮的办事员来。先吃饭罢。」 宣怀风正怀着一腔要秘密办公务的紧张之心,闻言愕然,问:「不是要赶紧去查船吗?怎么还有工夫吃饭?」 白雪岚说:「急什么,好汤要慢熬。我总不能为了办那些杂碎,让我的宝贝挨着饿。」 朝外面打个招呼,却是宋壬精精神神地走了进来。 他也换了一套办事员衣服穿,怀里抱着一大包用油纸包的东西,找了一个干净地方放下,打开油纸来,里面是六个热烘烘的雪白馒头,两只烧得喷香金黄的烧鸡。 宋壬说:「都是好的,可惜总长说要做正经事,不能喝酒。不然下着酒吃更不错。」 宣怀风瞥白雪岚一眼,倒很难想像他一本正经和宋壬叮嘱说不许喝酒的样子,不觉笑了,拿起一个馒头,在嘴里慢慢咀嚼着,问:「有喝的没有?白开水也来一杯吧。」 宋壬说:「后头有一口井,我尝过的,水很甜,我打一桶来。」 便出去打井水。 白雪岚知道宣怀风一向受着上等的家教,也许不习惯这样混吃,不料他竟是不言不语地入乡随俗起来,心里很高兴,笑道:「我们在这满是灰尘的荒僻屋子里,吃二荤铺子里买来的食物,到了将来,大概会是一顿很有趣味的回忆。」 宣怀风说:「和你在一道,做什么都是很有趣味的。」 忽见白雪岚侧过脸,深深地凝视着他,那目光像锤子似的在心尖轻轻一撞,竟有魂摇魄动之感。 便就觉得脸上热热的。 讷讷地想,自己刚才随口一句,只是句大实话,并没有说甜蜜话的意思。 但这样被白雪岚深深一望,仿佛刚才那一句,便成了自己主动说的一句很甜蜜的话了。 虽是误会,却是很美丽的误会。 或者又恰是要这样随心而发,脱口而出,才算是最好的爱人之间的密语。 妙手偶得,浑然天成,说的不正是这个? 等一下就要去办秘密的公务,宣怀风警惕自己是不该乱想的,可越要管住脑子,越是管不住,这控制大脑和情绪奔放之间的[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拔河,在脑际无声而激烈地进行,竟把他脸上的皮肤也染红了。 白雪岚见他被自己一望,居然到了脸红到脖子的地步,胸膛里都是满满的骄傲感,故意把充满魅力的眼睛在爱人身上缓缓抚摸着,勾着唇角说:「今天的落日真厉害极了,照在人脸上,红霞留到现在还没褪。」 在宣怀风脸上使坏地摸了摸。 又格外宠溺起他来,把烧鸡腿上的ròu撕下,一点点地往宣怀风嘴里喂。 宣怀风也不客气,把馒头撕成小块给白雪岚吃。 互喂了几口,因看宋壬送井水过来,宣怀风就和白雪岚停了这惊世骇俗的胡闹。 宣怀风问宋壬,「那你呢?」 宋壬拍着肚子说:「早吃过了。」 退到一边,在露台栏杆上随便坐了等着。 宣怀风和白雪岚两人面对面,一边喝甘甜的井水,一边吃馒头烧鸡,但那烧鸡个头不小,又有两个整只,以白雪岚的食量,吃到一大半,再塞四个大馒头,也就饱了。 宋壬把吃剩的东西仍旧用油纸包了,说:「这还有一只鸡腿,鸡零碎,连着半个馒头。我刚才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时,见巷口檐下缩着几个小乞丐,都给他们罢。你们贵人是不吃剩东西的,哪知道这些在他们眼里,比得上一顿过年的吃食了。」 便拿起油纸包,走到外头去。 宣怀风感慨道:「宋壬这人看着粗爽,其实心肠很细、很善。只是这年月,也是朱门酒ròu臭,路有冻死骨。」 白雪岚说:「好端端地叹什么气?饿死全天下的人,也饿不着你。」 宣怀风反问:「你就笃定能一辈子荣华富贵,不愁吃穿吗?可不要太拿大了。」 白雪岚笑道:「我没那么无知,起码也知道祸福无常这四个字。但我总不会让你冷着饿着,真要有那么一天走了霉运,我凭着两把qiāng,当山大王也能给你抢点嚼头回来。」 宣怀风心里感动,却不好意思在脸上露出来,打趣他说:「果然,你是一心要当强盗的了。」 正说着话,孙副官已经回来了,匆匆地走进来,对白雪岚报告道:「已经打点妥当。」 白雪岚立即站起来,说:「那办事吧。」 一起出到楼外,后院里已经停了另一辆半旧不新的汽车,上面印着海关总署的标志,是海关里办事常用的车子,很不起眼。 这是要配合他们现在乔装的办事人员的身份的。 他们连着几个换过打扮的护兵,都挤着上了车。 汽车一路开出去,到了海关专用来放扣押船的北码头。 这时候已经过了八点,天色早黯下来,这里不同别处的码头,是海关的地盘,一到下班的钟点,职员们走了十之八九,只剩巡夜的人,格外安静。 码头上的shè灯都大开着,照见的地方投shè下一个光灿灿的圆形的圈,照不见的地方,便成了看不见底的黑洞洞,仿佛有什么怪兽匍匐在深处,随时要窜出来择人而噬。 他们坐的汽车是海关办事的车子,直接就让大铁门打开了,驶进到码头里面,已能听见江波拍岸的声音。 众人都下了车。 宣怀风首先瞧见不远的岸边,停着几艘货船,其中一艘特别大,显然是远洋大船。 他心里有些不安,可恨灯光不及,勉强看了好一会,认出船身上油漆的三个中国字,果然是大兴洋行的「洪福号」。 宣怀风对林奇骏,虽断了成为眷侣的想头,但始终存着一份善意,希望大家这友谊,勉强可以维持下去。 但他又知道,白雪岚对于林奇骏,总是耿耿于怀的。 对于此刻的事,自己一方面,担心林奇骏要遭海关总署的重重打击,一方面又觉得,大兴洋行如果真有为非作歹,或者夹带走私,应该秉公执法。 他只是不确定。 因为白雪岚这人,要修理起什么人来,那是什么手段都会上的,也不会管什么秉公不秉公。 要说想问清楚,却又担心太关切了,反惹得白雪岚又吃起飞醋,事件反而要恶化。 这几个念头一混,便是一肚子的没底,偏偏嘴上不能问。 宣怀风便打算看着事情要怎么演化。 孙副官指着洪福号说:「就是这一艘了,我们就按照计划的做吧。」 一群人便大模大样地上了船。 被扣留做检查的船,原是有两三个海关总署的士兵看守的,见有人上船,吆喝着问:「站住,干什么的?」 这边早有准备,叫了一个脸生的护兵出面,扮作小官员的模样,朝船栏杆那边说:「海关抽查科的,有证件,你瞧吧。」 把证件递过去。 士兵扫了一下证件,看他们的穿着打扮,无疑是自己人了。 这办事员在海关的地位,原就比看门看船的士兵要高级一些,那士兵头子把证件还回来,笑嘻嘻地问:「八点钟都过了,怎么长官还带人来检查?忒辛苦的。」 那护兵倒很会演戏,发着牢骚说:「八点钟,谁不想回家抱老婆。你没听说?最近上头那些新规矩,一下子什么随机,一下子又是什么抽查,还有每个科都有额度。按着规定,一天起码要检八条船,我这一组人,今天还差着一条。如今我们上头这个阎王,做事差那么一点半点也是翻脸不认人的,我怎么能冒这丢饭碗的险。」 士兵附和道:「那是,白总长凶得很。外头看着斯文,一不对着他脾气了,能大嘴巴抽掉人家几颗牙。」 宣怀风不禁悄悄斜过眼,瞅瞅白雪岚。 白雪岚胆子很大,借着光线黯淡,把呢帽子从头上摘下来,装做不耐烦似的煽风,活脱脱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小公务员。 演抽查科科长的那人就问:「船上的人员,现在在哪?」 士兵回答说:「都在船上。他们原本在哪里的,就在哪里了。」 科长皱着眉说:「照规定,不是应该关一块的吗?」 士兵笑道:「长官,这船是大兴洋行的,能有什么问题,只是不巧被抽到了,所以暂扣一夜。」 科长说:「话是这么说,只是我们既然来了,事情还是要办好的。在船上四处检查,总撞到他们的人,这有什么意思?你还是照着规矩办罢。快去,别妨碍我们做事。」 士兵听他这样说,自以为心里有数。 这些扣押在码头的船,海关办事员借着检查的名义,常常揩些油水。装的货如果是布匹等粗笨的东西,多半不怎么拿,就等着船主人送点孝敬过来。 可若是装的货,是精致小件的玩意儿,那多半是要趁机挑几件回家的。 大兴洋行的舶来品,常有很精致的小首饰,是以海关的人都喜欢借着机会挑捡一下,林家财大气粗,也很识趣,检查之后少了几件东西,也只算在运输损耗里头。 士兵想着,这一个检查小组,嘴上说是迫于无奈地加夜班,或许是冲着来捞点便宜的。 这也是人之常情。 何况士兵自己本身,也早揣了一个小西洋闹钟在身上。 士兵头子便说:「是,那我这就去办。」 领着自己手下两三个人,过去把舱房上下走了一圈,将里头的船长大副并船员通通叫出来,把他们领到一个大房间里,说:「各位,按照海关的规矩,扣留的船上是不许人到处走动的。各位先在这里待一晚,明天你们东家来了,再和海关说。」 船长很惊愕,过来和那士兵头子低语,笑道:「兄弟,我们可是说好的,怎么又变卦了呢?」 他这船一被扣下,就给过孝敬银钱的,目的是为了少受点刁难。 那士兵头子知道他是船长,对他态度也不错,拍拍他的肩膀说:「老兄别担心,上头有人来检查,问为什么不按规矩做,我们也难办。他们常例地检查,不过半个钟头,等他们走了,我就放你们出来。」 话说到这分上,也就无可争持了。 船员们便都老老实实被锁在里头。 白雪岚一行,等船员们都被锁起来,就装模作样地检查起来,在甲板上留了两个人,其余都下到货舱去。 那士兵头子想着这些长官是要偷拿洋货,中饱私囊的,何必招人忌惮,自然没跟下去,和兄弟们靠在船栏上抽香烟。 白雪岚他们下了货舱,外国电筒打量起来,晃着一照,乌沉沉的都是堆得满满的木货箱。 白雪岚眼神明亮飞扬,身上瞬间多了一种令人心动的凛然正气,低声命令,「七十三号箱柜,找出来。」 众人分头过去,对着木箱上黑色的号码。 忽然一人说:「找到了,在这里。」 大家都连忙过去,白雪岚拿出一个奇形怪状的铁家伙,使了一番力,把箱盖子撬开,拨开上面一团软绵绵的垫料,露出下面[电子书下载乐园wWw.QiSuu.cOm]一个一个长方形的大纸盒子来,外面都写着外文的香烟字样,又印着香烟美人的广告图。 白雪岚叫孙副官帮他把手电筒在上面往下照,自己撩起衣袖,取了一个纸盒子出来,掏匕首小心地割开表皮,再一揭。 里面是一层薄薄的油纸。 油纸里面,是装得满满的白色粉末。 宣怀风正管着戒dú院,自然不会猜不出那是什么东西,看着那一包白面,心里咯登一下,像有什么一下子塌陷下去。 他原以为奇骏若不争气,大概就是走私逃税。 万万没想到,船上竟装着这伤天害理的东西! ◇◆◇ 这一边,白雪岚宣怀风趁夜秘密搜查,那一头,林奇骏已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自然不会不知道洪福号上装了什么东西,原已经以为平安到港,不想运气居然背到这种程度,被海关随机抽中,硬扣了下来。 一般这扣下的货船,检查过无妨碍,只要送点孝敬给管事的官员,过一阵子自然就会放回来,大兴洋行也不是头一道被扣。 但这一次洪福号上,藏着这么一枚巨大的zhà弹,林奇骏心里清楚,那一箱柜的白面,可不是小数量。 他一边恨广东军那群痞子不听劝,利yù熏心,非要冒这么大一个险,一边又恨自己懦弱,没有反对到底。 如果在船上查出这样一批东西,别说大兴洋行,就是他林家一家子也无法保全。 是以他得到洪福号被扣的消息,立即给宣怀抿拨电话,偏偏公馆那一头说:「宣副官在医院里守着军长,一直没回来。您过两日再打来吧。」 林奇骏急得汗如雨下,对电话吼着说:「过两日,天都塌下来了!你那里就没有一个说得着话的人?」 听差见他如此凶,应该是个有身份的,不敢冲撞,赶紧到里头找能管事的人。 不一会,便有一个男的接了电话,说:「林少东家吗?我是展司令的副官,宣副官不在,有什么事,你请和我说罢。」 林奇骏一向不和这展司令的人联系的,不过他自然知道展司令和展露昭是一家子,他也是病急乱求医,便把事情三言两语地忙忙说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 张副官也很犹豫,说:「这件事很严重,我是不敢作主了。你等一等,我请司令过来。」 不一会,展司令接了电话,冲着话筒问:「老子那批货被扣了?你他妈的怎么干事的?」 林奇骏千辛万苦,却请了一尊凶神来,额头早滴下黄豆大的汗,解释道:「这是海关的随机抽查,偏是抽中了我们这一艘。司令,现在不是骂人的时候,你我是一根绳上的蚱蜢,总要想个救命的办法。你们那位宣副官,说过海关里有门路,不碍事的,现在怎么办?」 展司令说:「你算哪根葱,本司令要管你的死活?宣怀抿那小王八蛋既然打了包票,你找那小王八蛋去。总之一句话,这批货银钱不少,都着落到你身上。要是货没送到,你们大兴洋行砸锅卖铁也要赔!少一个铜板,我把你连你老娘卖窑子里,给老子赚皮ròu钱!」 喀嚓一下,挂了电话。 林奇骏拿着话筒,心里凉飕飕的,恨不得丢了话筒,把头对着电话架子狠狠一撞,无奈自己竟连这一点犹豫的时间都不可得,颤着手指,又去拨刚才的号码,向接电话的听差,问明了展军长住院的地方。 林奇骏挂了电话,把手往脸上一抹,全是水渍,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眼泪。 连忙把西装口袋里的丝绸手绢掏出来,狠狠往脸上一抹。 奔出门去,坐汽车催着司机往医院开。 到了医院,直冲上了四楼。 走廊上的护兵是展露昭身边亲信的,都认得林奇骏,只当他来探望军长。 倒是一个护士上前拦着他说:「病人现在不能探视。」 被他一把推过去,后脑咚地撞上白墙。 宣怀抿正伏在展露昭床边,眼睛也不眨地盯着他看,听见有人进来,转头朝门那边瞧去。 还未反应过来,林奇骏已经到了跟前,抓着宣怀抿的衣领,把他一把拽起来和自己眼对着眼,咬着牙说:「你还这样悠闲,洪福号被扣了!这次要完蛋,大家一起完蛋!」 宣怀抿猛地一愣,很快却抽着嘴角,冷笑起来,「堂堂大兴洋行的少东家,一遇到事,怎么就成软脚蟹了?亏你当年还是我那谁也瞧不起的哥哥心坎上的人。」 林奇骏气得两眼发红,沉声说:「都这节骨眼上了,你还说这些不着眼的事。」 宣怀抿把嘴角的笑慢慢收住,也恶狠狠地盯着他说:「我就说,怎么样?瞧你这狼狈得不如狗的贱样,怎么就没和宣怀风那混蛋配一对,让姓白的给你戴了绿帽子?」 林奇骏差点一耳光抽过去。 只是一想到海关扣船的事还要靠他,只能忍着,一个劲地喘粗气。 宣怀抿见他这落魄样子,心情极好,正要奚落两句,猛地若有所觉,转过头来,霎时又惊又喜地叫道:「军长!」 也不知道是不是恰好。 原来就在他说出宣怀风这三个字的时候,展露昭在漫长的昏迷后,第一次睁开了眼睛。 醒了。 《全文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http://www.biqugedu.com ------------------------------------------------------- 访问小说分享者(凌乱的心)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35347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