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王令》 正文 第一章 进京之路 明正统十三年春上,寒风依然肆虐,积雪尚未融化。困扰北方多日的疫情丝毫没有缓解。离京城一日路程的直隶保定府的官道上,举目望去,一片凋敝。 此时已近黄昏,云迷雾罩的四野一片肃杀之气。虽说天寒地冻,但仍挡不住猎食者的步伐由远及近掠过两只苍鹰,在低空飞旋,突然似箭般落到斑驳雪迹的路边,叼起猎物又直飞冲天,眨眼消失在灰暗的天际,路边雪地上现出一堆残缺的森森白骨。 一阵清脆的铃声,伴随着沉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官道上驶来一辆马车,素蓝帷幔盖顶,轿帘紧闭,赶车之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汉,他目光迅速瞥过路边的白骨,紧着甩动响鞭催马快跑。 “管家,辰时可能赶到驿站?”素蓝轿帘掀起一角,露出一张老妇灰暗憔悴的脸,她两鬓已斑白,目露惶恐和担忧地望着前方。 “老夫人放心,前方就是虎口坡了,过了虎口坡离驿站就三里路程了。”老管家张有田一边赶着马车,一边安慰老夫人说道。 李氏点点头,一路的劳顿和凶险让她忧心忡忡。半月前,她和老管家从京城出发赶往山西代县夕山观音庵,之所以风雪兼程,赶在这个时节出门,是突然得到消息李如意还活着。这突降的喜讯,让老夫人不顾一切都要前往。一路上经历了雪灾和疫情,终于赶到夕山,接回了失散六年的小姐。 “我要下车——”身后传来一声少女清脆的喊声。 李氏急忙转身,紧紧拉上轿帘。座上一个青色衣衫的少女举起双手伸了个懒腰,她梳着一个简单的双螺髻,俏皮可爱,乌黑的发丝从脸颊边垂下来,肤白似雪,明眸皓齿,看年纪不过及笄之年,但双目炯炯有神,流露出超出常人的聪慧,说话间神采飞扬。 “我要下车。”少女说着就去扶轿门。 “我的小姐呀,”李氏忙阻止,“此处离京城已近,需处处小心才是呀。” “走了这一路,就只能坐在车上,我连外面的风景都没看一眼。”少女委屈地撅起嘴。 “有啥可看的,除了野狼就是死人的白骨,不看也罢。”坐在车头的张有田叹口气高声道。 少女又坐回去,无奈地从一旁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李氏爱怜地望着她,不放心地嘱咐道:“小姐,此次接你回京,你宵石哥哥再三叮嘱,不可暴露身份,你可有记住?” 少女的目光从书本上抬起来,瞬间布满寒霜,她语气急促地道:“昔日的李如意已从这个世上消失,我叫明筝。”其实根本不用姨母提醒,她早已学会了隐藏身份,因为她是罪臣的女儿,她死里逃生从京城一路逃到山西,至此已六年。 李氏点点头,明筝是少女的闺名,是她的母亲亲取的,想到这些李氏布满皱纹的眼角闪动着泪光。一晃已过去六年,昔日那个黄口傲娇的小丫头如今已成年,她举手投足间都有着夫人的影子,看着她活泼好动结实健壮的身姿也足以告慰夫人的在天之灵了,有上天护佑,保李氏一门血脉得存人间。 “姨母,”明筝抬起头,李氏在她的记忆里虽然是母亲的陪嫁侍女,但母亲待她亲如姐妹,她生下来就在她的怀抱里长大,对她的感情甚至深于母亲。虽然一别就是六年,再次见面却有种更加亲昵的情感在心里萌动。“姨母,我已经长大了,我会保护自己,你放心吧。” 六年前那场劫难让她瞬间失去了父母,家族得到株连,一夜之间几乎所有家人尽数被处死,当时她还懵懂不知,被几个女眷藏进水塘才得以保全,后被送出京城寄养在山西一个尼姑庵。当时姨母带着李宵石回老家祭祀才躲过一劫。在这个世上,她就剩下姨母和宵石哥哥两个亲人了。 一想到这些,明筝再不想看见她为自己担忧的样子,“姨母,你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李氏扑哧一声被逗笑了,明筝小小年纪说出这样的话,不由她不爱怜她。 “宵石哥哥为何不来,倒让姨母舟车劳顿前来接我?”明筝不满地问道。 李氏面露尴尬之色,犹豫了片刻,方道:“你宵石哥哥脱不开身,他如今叫柳眉之。” 明筝咧了下嘴,笑道:“好古怪的名字,倒是跟我尼姑庵里隐水姑姑有一比,隐水姑姑的法号叫知眉。不过,我还是要谢谢宵石哥哥,”说着,明筝举起手里的书,“他从哪里得到的这本书,太有趣了,我都看两遍了,却怎么也看不够,简直都要背下来了。” 李氏听她如此一说,眼里突然溢出泪光,不禁感慨:“明筝呀,我还记得你五岁时李府开的神童宴,那时你父亲还是工部尚书。你三岁通晓唐诗宋词,四五岁能背咏四书五经的大部,当时在京城传为一大奇事。那些大臣来家里见你,只为考你,他们拿出自己写的文章,你只看两边,就背咏出来,惊煞了多少人呀。” 提起往事,两人都静默了,似乎那道旧疤本来藏得好好的,突然被揪起来,心里是一阵阵刺骨的痛。 明筝先打破僵局,笑着道:“那都是雕虫小技,我从小记性好而矣。”明筝本想说,我的真本事是跟隐水姑姑学的剑术,但是她把此话咽了回去。 她此次决定跟姨母进京就是要为父母报仇,这个仇恨埋在她心里已经六年了,当时事发时她虽然懵懂无知,但是她自小跟随父亲,知道父亲忠厚仁义的性格,父母的死太蹊跷,如今她已长大成人,定要为父母讨回公道。她知道姨母胆小怕事,所以她的心思半句也不能透漏,只能咽进肚里。 李氏看她又低下头看书,突然想起来宵石的叮嘱,“明筝,你宵石哥哥特别交待,此书不可让外人看见,他还说,这是本奇书,对,是这样说的,说是天下奇书。” “姨母,怎么没有书名呀?还是遗失了?” “宵石交给我时,就这样的。” “吁——”管家勒住马缰绳,回头道,“老夫人,路过茶水坊,要不要歇息一下?” “要的。”老夫人一口答应下来,明筝欢呼着站起身,但老夫人一把按住她,道:“明筝,你不可下车,坐车里等着。” 明筝拧着眉头噘起嘴:“为什么呀?” “不可下车就是不可下车。”老夫人爱怜地哄着她,“有狼——” “我才不怕呢。”明筝笑起来,差点把她跟隐水姑姑上山打过狼赶过野猪的事说出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想惹姨母生气,只好乖巧地点了下头,“好吧。” 路边一个茅草房上挂着一个破旧斑驳的幌子,上书一个“茶”字。管家取出车上的水壶,与老夫人一前一后走进去,屋里三张方桌空荡荡的并无客人,火炉边坐着一个矮胖相貌又丑陋男人袖着手打盹。 “伙计,取一壶茶来。”管家冲男人叫道。 那人一惊,忙睁开眼,双手从袖中抽出来望着进来的两位客人,眨着眼道:“没有伙计。” “那——你是?”管家没好气地望着他。 “掌柜的。”矮胖男人脖子一硬站起身,却是个罗锅,站起身和坐着没有太大差别。他看进来的是一对皱巴巴的老头老太太,有些奇怪。心想这么大年纪真是活腻了,兵荒马乱的还四处走动。他从炉边提起一个铁壶走到他们面前,一边往递上来的水壶里倒水,一边问,“要不要住店?” 管家与李氏互望一眼,摇摇头。 “此时已晚,你们还赶路,不要命了?”掌柜仰脖向他们瞪起一双金鱼眼,“外地的吧,你们不知道虎口坡这一带不太平吗?今儿早上一队队的官兵,不,是京城里来的锦衣卫,锦衣卫知道吗?个个都是高手,抓逆贼叛匪,把这一个镇都惊的鸡飞狗跳。”掌柜看见这一对糟老头糟老太太听见他的话,像雷劈了似的呆若木鸡,不由得意地笑道:“只收你俩十个铜板。” “请问掌柜的,哪里来的逆匪呀?”李氏吃惊地问道。 “听说是从南方流窜到这里的,会吃人的狐族,白天是人,晚上就变成狐狸,一口就能吃一个人,你没看见这里的村舍,家家户户紧闭大门,连街边的店铺都关门了,方圆几里就剩我这一家店开着门,我这模样连鬼都惧怕三分,才不怕什么狐狸呢,没准遇到个狐仙,那可是人间不曾有的美人啊哈,唉人呢?” 没等掌柜的说完,管家放下两个铜板,提起水壶搀起老夫人就往外跑。 李氏吓得声音都变了调,“快走,这里闹匪,快走吧” “老夫人,不要惊慌,那个掌柜的,心术不正,没准就是唬咱们的。”管家赶紧安慰她道。 “还是谨慎点好,不管是狐族还是官兵,咱都不想遇到”李氏手脚麻利地跳上车,突然发出一声惊叫。管家老张头被叫声惊得水壶落地,差点坐到地上。 “明筝——”李氏惊恐地探出头,“小姐,不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雪地救狐 两只苍鹰一前一后穿过黑云,俯身向山坡冲去,那浓烈的血腥味刺激着鹰仰脖长啸,尖利的啸声响彻天际虎口坡下的山谷正经历着一场酣战,战马嘶鸣,兵器相交,声震山谷 明筝趴在雪窝里,看了半天,才看出一点眉目。 刚才她坐在轿车里就隐约听见这边厮杀声,哄着姨母走后便跑过来,只想过来瞧一眼就走,但是这一眼就把她牢牢地吸引住了。虽然她从十岁就跟着隐水姑姑云游四方,也见识过一些江湖场面,但今天这种大阵仗还是把她惊得目瞪口呆。 酣战的双方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身法奇绝,双方缠斗在一起,只见一片刀光剑影,一时分不出胜负。她再细看双方的着装,这才看出点门道。 一方着锦衣卫的官服,手持绣春刀,有十几人;另一方只有七八人,但无论着装还是兵器都五花八门,着实让人眼花缭乱。单从着装来看,他们不像北方人,倒像是南方某些少数族群。他们身披黑色大氅,大氅上以五色丝线刺绣出奇异花朵和五色狐狸头,人人戴毛皮头饰,头饰上插满各色羽毛。 此时,一个骑白马的族人手持长剑突然发力,长剑闪着银光,上下翻飞,似风火轮般横扫千军,他一人将锦衣卫几名高手打翻在地,他诡谲的身法使得锦衣卫阵脚大乱,节节败退。眼看局势已向这群神秘的族人倾斜,剩下的几名锦衣卫已渐渐无招架之力。 突然,从谷口涌进几十匹战马,马上之人嘶叫着冲向这里被困的锦衣卫看见援军已到,兴奋地大喊:“宁大人来了,宁大人来了” 白马族人刀刻般瘦长的脸上,一阵慌乱突然一挥长剑,向后退去,“不好,上当了,保护狐山君王” 族人中一个白髯老者对白马上人大喊:“林栖,撤——” 援军中一匹黑色战马似箭般冲在最前面,马上之人冷目铁面,凌厉中带着股阴鸷。被困的锦衣卫看见此人一马当先冲过来,一阵欢呼,士气大振。此人就是声名威震四方的锦衣卫指挥使宁骑城。他在一般人眼里是个传奇人物,好像横空出世,年纪轻轻就坐镇指挥使之职,对于他的出身及阅历对外人永远是个谜。 宁骑城此时正处在暴怒之中,如果这次天赐良机再让狐山君王跑了,他如何去向王振复命?想起那日在司礼监王振对他下的死命,灭族灭口,他心里又蹿起一股无名之火。他对四周视若无睹,眼神犀利似鹰目紧紧盯住那匹白马,厉声喝道:“抓住狐山君王者,赏银百两” “宁大人,”宁骑城身后冲过来一匹枣红马,此人装扮竟与那群族人一样,一样的黑色大氅,头上也戴着插有羽毛的头饰。他一脸惊恐地大叫起来:“宁大人,白马之人不是狐山君王,是他的护卫林栖。” 宁骑城猛然回头,暴怒道:“岂有此理,浦源,你若敢欺瞒,小心脑袋落地。” 浦源抹下额头的冷汗,心下惊栗,“宁大人,小人岂敢有瞒,即投奔你,岂敢有二心这群人里面没有狐山君王” 援军呼啸而来,团团围住那群族人。援军里还有三个蒙古勇士打扮的凶悍男人,他们啸叫着围住那群族人。双方再次厮杀起来,一时间刀光剑影,杀声震天 族人中显然也看到宁骑城身后的浦源,白马族人一马当先冲过来,怒喝一声:“浦源,你个内奸,快拿小命来” “林栖,我只听命于老狐王,我不认什么狐山君王,你快把他交出来吧,告诉我,他藏在哪里?” 白马上人怒不可遏地要冲过去,被身后白髯老者喝住:“林栖,快撤——” 看出狐族人要跑,宁骑城命令围住不得放过一个人 宁骑城一声冷笑,他阴鸷的面容冷若寒冰,勒马挡住众族人退路。突然,他举起绣春刀催马向族人发起攻击。迎战是那位白髯老者,白髯老者持一把长剑,由于宁骑城臂力过人,刀剑相交,只听一阵“当啷啷”的响声,双方都感到了虎口发麻,均有所震动,互相深看一眼。 宁骑城眯着双眼盯住白髯老者,搞不清他的身份,便大声问道:“宁某奉命剿贼,请问来者名号?” “哈哈,奉命?奉谁的命,阉贼王振陷害忠良,人神共愤,我是狐族人,老狐王发狐王令,号令天下,锄奸惩恶。我也是奉命。”白髯老者不卑不亢地说道。 “敬酒不吃吃罚酒,让你有来无回。”宁骑城一阵冷笑。 “来吧,少废话。”白髯老者怒道。 两匹战马瞬间冲到一起,刀剑缠斗到一起。白髯老者的剑法也非同一般,与宁骑城战了十个回合不相上下。宁骑城心里暗暗吃惊,能接住他十招之内的就很少,说明这位白髯老者定是出自名门高手。宁骑城在接招的间隙,看见白髯老者松动的鬓角间露出几丝黑发 宁骑城猛然醒悟,此人定是戴了假面,刚才蒲源说族人里没有狐山君王,难不成就是他?看武功如此不凡,应该就是,狐山君王的真面目他没有见过,听蒲源说剑术极高,被江湖人称,一剑走天下。 对于这个新发现,宁骑城兴奋不已,他绝不能再让狐山君王跑了,想到此,他挥动绣春刀,使出了他的绝技,一刀封喉。一道青黑的寒光直取白髯老者咽喉,刀还未到,寒光便直晃眼睛。白髯老者看着剑气肆虐,直逼面门,却不躲不闪,突然一声长啸,凌空倒翻,一柄长剑从空中直取宁骑城心脏而来。 这一剑从天而降,不怒自威,震撼人的魂魄 四周的锦衣卫惊恐地僵直了身子没想到宁骑城也是反应奇快,突然仰躺马鞍,巧妙地躲过这惊天一剑。众族人在这种气势下,趁热打铁,向锦衣卫冲去 一场混战后,双方都伤亡惨重 白髯老者一脸血光终杀出一条血路,三匹马紧跟着他向北边且战且撤 宁骑城狂喝一声:“快追,狐山君王就在他们之中” 四匹马退出谷口,向坡上小道奔来。在岔道口,白髯老者大喊:“就此分开” 突然,一阵箭雨从身后射过来,四个人纷纷中箭但四人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分成两路疾驶而去,后面的追兵也被迫分成两路追击而去 山坡上,一个青色身影迅速向坡下奔去明筝本想绕近道跑向马车,没成想正碰见追击的马队,她身影矫健地躲起来,很快藏进积雪厚重的雪窝里。 一匹马从明筝藏匿的坡上飞驰而过,马蹄踏下雪片飞溅突然,马上之人身体一晃,一头栽下来,滚到明筝面前的雪窝里,那匹马似受到惊吓径直向前飞窜 明筝吃惊地看着面前的白髯老者,身上衣衫血迹斑斑,二只箭分别射进肩胛和背部,血已染红他的袍子,不远处追兵正向这里追来。 明筝想也没想,迅速把白髯老者拉进身边雪窝,堆起雪盖住他的身体,又拽过一些干枯的树枝隐藏住自己。白髯老者仍然有些意识,他突然瞪大眼睛盯着明筝,明筝调皮地对他眨了下眼睛,用一只手指放在嘴上,示意他别出声。片刻后,急促的马蹄声从他们头顶疾驰而过 锦衣卫消失在山道上,大地又变成一片死寂 谷口边的树林里,管家老张头缩手缩脚跑出来,左右查看动静,认定官兵走了,这才敢跑回树林把小马车拉出来,车厢里传出老妇人悲切的哭声。 “老夫人,你且淡定,老夫这就去寻小姐”管家一遍一遍安慰李氏。 轿帘一掀,李氏红涨着眼睛弯身下车,一边还埋怨道:“唉,就不该在这儿停车,怨我,不该下车,这丫头跟着隐水姑姑野惯了,天不怕地不怕的这可如何是好呀” “你能看得住吗?腿在她身上长着,”管家伸手搀扶李氏,“老夫人,她不会走远的” “姨母,我在这里——”明筝一身血迹,神不知鬼不觉得出现在两位老人面前。 管家和李氏转回身,看见明筝身上有血,李氏腿一软就瘫在地上,管家急忙拉住明筝:“小姐,你身上哪儿受伤了?快让老夫看看。” “不是我的血。”明筝说着,一把拉住老管家,“张伯,快跟我去救一个人。” 李氏听两人如此一说,方清醒过来,“回来,不要惹事啊”李氏想要阻止发现两人已向山坡跑去。 山坡背阴的地方积雪很厚,明筝领着老管家踏着雪向刚才藏身的地方跑去,远远就看见雪地上一片殷红。明筝和管家跑上前迅速扒开积雪,伤者失血过多昏迷过去,两人七手八脚把白髯老者拉出雪窝。 “还活着。”老管家试了伤者尚有鼻息。 “不可——”李氏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我的小祖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此人来历不明,穿着如此古怪不可呀,快快离开吧” “姨母,在这荒山野岭,如果我们撒手不管,此人必死无疑。”明筝俯身查看伤者两处箭伤,“好在都不是要害,车上有止血膏。” “要不这样”老管家知道明筝自小混迹江湖,满脑子侠义,遇上这事她必管不可;但也明白李氏心性谨慎,只好在中间和稀泥,“咱们把他带到前方驿站,送医馆可好?” 明筝立刻点头同意,李氏也不好再反对。三人连抬带拽,把伤者顺着坡拉到马车边,幸好地上积雪未融化,让他们的行动减轻了难度。 李氏一边喘着气,一边抱怨:“这个白胡子老头,沉得像头牛” “人家是习武之人,身板硬”老管家说,“看年龄在我之上,体重却可抵我两个,真是奇怪” 三人几经周折才把白髯老者拉上马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天下奇书 马车里空间狭小,明筝和李氏尽量给伤者挪出更多空间,让他能够半躺着。直到此时,明筝才看清这位老者的真面目,灰暗的皮肤毫无光泽,皱皱巴巴,像极了一枚落满尘土的山核桃,下巴上浓密的胡须却白得耀眼,看着总觉哪里不对头。再看老者鬓角竟然夹杂着几缕黑发 哦?明筝转念一想,早听闻江湖上有易容术和假面一说,今天竟让她遇到了,她调皮地一笑,伸出手去揭老者的假面,手伸在半空停下来,突然被映入眼帘的一个东西吸引住了。那是老者胸前挂的一个护身符。明筝伸手拿起端详着,她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护身符,上面缀满五色的石头c玛瑙c琥铂,还有一旁的李氏本已打瞌睡,被明筝晃醒。 “明筝,你这是作何?”李氏睁开眼,疑惑地望着她。 “我知道他是何人了。”明筝像捡着宝似的,指着老者胸前的护身符自言自语道,“不错,与书中记载的一样,这里是一只狐狸头,符上有五彩”明筝回过头,双目放光,惊叫着,“姨母,他是狐族人。” “啊你是如何得知?”李氏突然想起茶坊里罗锅掌柜的话,心下大惊,颜面失色,一下子站起身,忘了身在车厢里,头猛地撞到一旁木框上,疼的她急忙捂住头。 车身一晃,白髯老者随着车厢的颠簸动了下胳膊,胸前的护身符隐入大氅中。明筝急于证实自己,低头找符,不见了,正要伸手去掀老者的大氅,被李氏抓住手,“明筝,我问你是如何得知的呀?你知不知道狐族人都是吃人的异类呀?” 明筝大笑,她回身取出一直看的那本书,“姨母,这本书里有一部分记载了大明境内十大神秘族群,其首就是狐族,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其实狐族人世代生活在湖南檀谷峪,与世隔绝,直到太祖率大军经过被敌所困,受其粮草接济,方转危为安,太祖感念其相助之恩,后被太祖封王,因其族人供奉九尾狐,才称狐族,其地封狐地。你看,姨母,他不是来历不明吧。” “这本书上是这么说的?”李氏摇摇头,“那为何被锦衣卫追杀?” “待他醒来,一问便知了。”明筝乐呵呵的说道。 “书上还说了什么?” “那可多了,我现在总算知道宵石哥哥为何称为天下奇书了,里面记载了太多有趣的事。就说狐族吧,檀谷峪与世隔绝,书上说是世外桃源,山清水秀之地,得天地之精华,因此狐族人男子精壮,善于骑射;女子柔美,善于歌舞。狐族之所以传承繁衍不息,全凭镇界之宝狐蟾宫珠,书中记载说此乃世间罕有的宝物。” “真乃闻所未闻呀?”李氏好奇地问,“此宝物有何好处?” “书上说此珠,在不同时节会转换不同色彩,春夏秋冬其色各异,宝珠里隐现一只九尾神狐,会随宝珠转动而飞舞。神狐是狐族的图腾,九尾狐又是祥瑞之狐,喻示子孙繁盛的意思,你说是不是宝物?” “确是世间宝物呀。”李氏点点头。 在明筝和李氏谈话的间隙,白髯老者已缓缓睁开眼睛,他眼里的惊讶和紧张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差一点就要叫出来。其实他早已恢复意识,身上的伤经过明筝的处理已止住出血,只是迫于眼前情景,不便暴露身份。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如此偏僻野外,竟被一个小丫头识破,而小丫头的一般话,无疑像头顶炸开的一个晴天霹雳,震得他五内俱焚。 他狐族至宝如此机密之事,世上也无几人知晓,竟从一个小丫头口中道出,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除非小丫头手中之书就是那本搅动江湖于腥风血雨之中c神龙见头不见尾的《天门山录》,此书在江湖遁迹多时而三年前此书被大太监王振得到,几乎一夜之间助他搜遍天下奇宝,此书为祸江湖已久后来不知何故此书又从王振手中失踪 白髯老者闭上双目眼前出现一片火海,檀谷峪尸横遍野,族人四散奔逃白髯老者想到此悲恸欲绝,眼角不由滑过一滴眼泪,他的手不知不觉在大氅内伸向佩剑,以他的手段,几秒之内定让车上母女身首异处突然,车里传来少女清脆的笑声,他攥着利剑的手一抖,眼前浮出雪地里那个明媚的笑容,瞬间他清醒过来,少女和这家人把他从锦衣卫的铁蹄下救了出来。他逐渐冷静下来,并为自己藏此龌龊之心,甚是羞愧。 但是,如果他的推测不错的话,《天门山录》再次现身江湖,又出现得如此怪异,此少女为何人,为何这本书在她手中?这一切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马车在颠簸中前行,李氏和明筝显然乏了,渐渐打起瞌睡,明筝手里紧攥着那本发黄的书,闭上眼睛睡着了。白髯老者睁开眼睛,猛地坐起身,他伸手去抓那本书,书在明筝的手里攥得很紧,一时动不了。 突然,车窗外响起几声鸟鸣,甚是怪异。白髯老者一愣,手一松,书被明筝揣进怀里,她索性靠到白髯老者的身上舒服的睡着,鼻孔里还打起呼噜。白髯老者犹豫了一下,把明筝的身体靠向车厢,自己腾出身体,向窗外探出。 从后面漆黑的夜色里,暮然跃进两匹烈马。 “嘎叽” 两匹马上之人发出几声鸟鸣,白髯老者手指了一下前方,两匹马上之人互相对视一眼,猛地调转马头,消失在一旁的黑夜里。 车厢猛一抖,明筝头撞向木框,迷迷糊糊醒了。 白髯老者迅速躺到座位上,闭上双眼。 “张伯,何时能到驿站呀?”明筝睡眼惺忪地问。 “快了,小姐。”老管家回了一句,又甩了下鞭子,忍不住自言自语,“此处怎不见灯光,小镇上人呢?” “这是哪儿?”明筝掀开一边轿帘,看着黑漆漆的街面,家家户户紧闭的房门。 “这是西罗镇,前方就要到驿站了。” 明筝长出一口气,放下轿帘坐回到座上,发现白髯老者又换了姿势半躺着,越发对这个神秘的狐族人充满好奇,她盯着他看了半天,并没有发现什么,一会儿便又瞌睡起来 白髯老者一动都不敢动,他从紧闭的眼缝中,偷偷窥视车厢里一切,直到明筝又打起瞌睡,他才缓缓睁开眼 马车在漆黑的街道上独自前行,老管家丝毫不敢大意,谨慎地驾着马车。路旁黑暗的屋脊上,突然窜出两条黑影,黑影在屋脊上飞跃,跟着马车一路向前。在一个拐角,马车慢下来,那个黑影飞身跳上马车车顶,车厢晃动了一下,继续前行。 马车行驶了一会儿,那个黑影从马车车顶飞身跃下,站在了漆黑的街道上。暗夜惨淡的月光照在他刀刻般瘦消的脸上,只突显一个巨大的鹰钩鼻,着实令人恐惧。他抱着双臂仰脸冲一旁屋脊上叫了一声: “盘阳,下来吧。” 从屋脊上又飞身跃下一人,此人较矮,又胖,他飞速抵近,问道:“林栖,拿到了?” 林栖充满仇恨的双目,此时闪闪放光,他伸出左手,手心中一个椭圆形乌木的令牌,令牌中间刻有一个金色的狐头,“我已拿到狐王令,浦源,这个内奸,他的死期到了。” “好。”盘阳点了下头,突然想起什么,“那狐山君王伤势怎样?可用咱们” “不必,他就在那辆马车上,他命咱们不得对那辆马车动手” “这是什么鬼命令?”盘阳有些摸不着头脑,“那咱怎么办?” “先跟着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月下狼影 小镇一片死寂,仅有的几星灯火也在马蹄声中瞬间灭掉,人们像躲避瘟神一样躲避着什么 马车停下,老管家从马车上下来,走到最近一户人家。虽然此户人家门户紧闭漆黑一片,但是他看见屋檐下挂着几串辣椒,门口堆满木柴,心想屋里肯定有人。他拍了拍门,大声问:“有人吗?叨扰了,请问镇上驿站在何处?” 静默了片刻,“出镇,西头就是。”屋里传来闷声闷气的一句话。 老管家急忙返回马车,明筝探出窗问道:“张伯,驿站到底在哪儿?” “镇西头。”老管家说着坐上马车,猛地挥动鞭子,“驾——” 小镇如此荒凉,往前走不远,是一片黑漆漆的树林,狂风卷着枯叶打在车厢上,噼噼啪啪乱响,从远处传来一两声狼嚎,听来甚是瘆人。 马车停下来,老管家吆喝着马,马喷着响鼻就是不挪窝。老管家急了使劲甩着鞭子,但马车仍然未动。老管家怒气冲冲地跳下车,用鞭子摔打马背,“不中用的东西,一声狼嚎就把你吓成这样了,走呀,驾” 明筝从车厢里跳下来,一边大叫,“张伯,别打啦,拉着它走过这一程就好了。”明筝走到马前拉住马嚼头使劲往前拉。 老管家一声惊叫,挥马鞭指着前方不远处,“小姐,那是什么?”只见树林边缘,晃动着几条黑影,虎视眈眈地望向这里。 “不好,是狼”明筝顺着老管家手指的方向看见黑暗中闪动着几星幽蓝的光,那是狼眼。明筝返身跑回车厢一侧,从行囊里抽出一把剑。老管家拉住明筝死活不让她上前,李氏被刚才的狼嚎惊醒,从车厢爬下来。 “小姐,有老夫在,岂能让你上去”老管家拉住明筝,李氏也跑过来,一把抱住明筝。 “张伯,你守在马车这儿”明筝叫道,然后身子一晃,就躲过老管家和李氏,冲到马车前。 一团黑影似箭般冲到明筝面前,狼眼里闪着饥饿的凶光,此狼个头巨大,像是头狼。明筝知道已无退路,只要她一犹豫,头狼就会扑过来。在山西那几年,跟着隐水姑姑行走江湖没少遭遇狼群。她主意已定,一手持剑向头狼走去 十步之外,马车窗帘被拉开,一双皱巴巴的眼睛盯着前方的人狼对峙。他即惊讶又紧张,深深地被少女的举动所震惊,他没想到少女会如此勇敢,他看着头狼的个头也替少女捏了把汗,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一把飞刀,随时准备出手 就在此时,明筝持剑向头狼刺去头狼仰脖一声长啸,向明筝扑来月光下,一人一狼激烈交锋,只见少女衣裙飘飞剑光四射,头狼左冲右扑凶恶异常 这时,一队锦衣卫从镇子方向奔来,十几匹战马踏在土路上搅动的尘土漫天。突然头匹战马上的将军猛然挥手,身后的十几匹战马勒住缰绳 宁骑城一双鹰目,阴鸷地盯着前方 月下奇异的一幕,一个少女与一只头狼酣斗正欢 “大人,”高健从宁骑城身后冲过来,他看到少女力气有些不支,十分不忍,“让我上去吧?” 宁骑城不满地白了高健一眼,他的这位锦衣卫千户是出了名的性情中人,憨厚有余智慧不足,总是干出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急什么,好戏刚开始呀。” “我担心狼把这个女子吃了” “笑话,有我们在”宁骑城一声冷笑,伸手抽出腰间佩刀,一把寒光闪烁的绣春刀 此时,明筝持剑步步后退,头狼一次比一次凶狠十步之外的马车上,手持飞刀者隐身轿帘后暗暗叫苦,怎么又与锦衣卫相遇,而少女身处险境,无论如何要先除掉头狼再说与此同时,马车旁的老管家和李氏早已吓得双腿打颤站立不住 头狼又一次扑过来,眼看少女已处在头狼的攻击之下突然,一道黑影似闪电般几个跃身已飞身到头狼身后,绣春刀寒光一闪,一刀封喉,刀起处狼应声而倒头狼连叫一声都没能,就命丧黄泉,树林边的群狼,一阵阵哀嚎,渐渐不见了踪影 明筝瞪着又大又圆的眼睛,被刚才的一幕深深震住了,她从未见过出手如此之快的人,连人影都没看清,狼已被除掉,而他诡谲的身法更是闻所未闻。宁骑城走到她面前,冷冷地凝视她,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丝帕轻轻擦拭绣春刀,“姑娘,你这是要到何处去呀?” 老管家和李氏连滚带爬地跪到宁骑城脚下,忙着叩头:“谢大官人救命之恩。” 明筝这才醒悟,忙收剑行礼:“谢过官人。”她这才看清此人面容,心里不免一惊,此人不正是虎口坡追杀狐族的锦衣卫头目吗?一想到他追杀的人此时正躺在离他不足十步的马车里,明筝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回大老爷,”李氏担心明筝说错话,急忙上前挪了一步,仍然跪着,“只因走亲戚,错过了时辰,前去驿站投宿,不想半路遇见狼群,承蒙大老爷相救,才保我一家平安。” 宁骑城根本不理会跪在地上的两个老人,却只盯着明筝,对她手中的剑很感兴趣,“姑娘好身手呀。” 李氏紧张地抬起头,“我家小女生在乡野,挥剑舞棒让大人笑话了。” 高健从一旁走过来,搀扶起老管家和李氏。 “车上还有人吗?”宁骑城阴鸷的目光掠过马车,问道。 李氏一抖,老管家急忙向她眨了下眼,李氏急忙答道:“我老伴,赶路乏了,睡着了。” 宁骑城回头扫了高健一眼,高健心领神会,大步走到车前,拉开轿帘向里探看,见一老汉蒙头大睡。高健走回宁骑城跟前,点了下头。 宁骑城返回身跃身上马,目光再一次从明筝脸上掠过,嘴角漾上一个古怪的微笑,然后转身吩咐道:“上马,继续搜——”十几个人翻身跃上马背,然后绝尘而去。 明筝长出一口气,立刻扶住李氏上马车。 “唉,此番甚是凶险,离京城越近,我这心里越是七上八下的。”李氏拍着胸口叹气。 白髯老者去掉蒙头的被褥,吃力的坐起来。明筝和李氏见伤者醒过来,李氏急忙双手合十嘴里念了几个阿弥陀佛,明筝一笑:“你可醒了。” “惊扰两位恩公呀。”白髯老者就地要跪,被明筝止住。 “既然你醒了,我要问你一事?”李氏不放心地问,“那锦衣卫为何要追杀你呀,你可要如实回答呀。” “说我族通匪,实属妄加之罪。”白髯老者说了一句后,便喘息着咳起来,明筝扶住他,让他重新躺下,“敢问恩公尊姓大名,日后好去拜谢。” “我——”明筝快言快语,刚要作答,被李氏打断,“不必客气,有缘相遇,举手之劳。我们送老先生到医馆,咱就此别过,我们还要赶路,老先生看可好?” “谢老夫人,只是有一事相求”白髯老者犹豫了一下。 “快,请讲?” “恳请老夫人送一件外衣,我这异族服饰恐引起外人猜疑。”白髯老者为难的注视着自己身上的大氅。 “啊,正好管家有一件大褂在车上,你可以换下。”李氏高兴地说,她总算放下心来,这个包袱算是卸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驿站风波 镇西头是一处缓坡,坡上隐隐约约看见有一处院落,一盏竹蔑扎成的大灯高高挂在竹竿上,上书一个“驿”字。马车停下来,车里的人都松了口气,总算找到驿站。 这时,从院子里跑出来一个伙计,向他们摆手,大声道:“客满,请别处投宿吧。” 老管家上前理论:“小二,这个时辰,你让我们去何处投宿呀?” “不行,客已满。”小伙计仍然挥着手。 明筝跳下马车,跑到小伙计面前,面露难色道:“小二哥,车里有病人,实在不能走了,你随便找间房就行了。” “不是我们不留你,是没有空房间,一间也没有。”小伙计也是一脸为难的样子。 “你这伙计,哪有半夜拒客之理?” 一声洪亮的呵斥从院里传出,一个商贾打扮的中年男子走出来,他方脸浓眉,双目炯炯有神,中等身材身姿挺拔,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凛然之气。 小伙计认出是昨晚投宿的于先生,他们一行五人,要了三间上房。此人言语和善又体谅伙计,因此对于先生深有好感。此时见他走出来不敢怠慢,忙上前答道:“于先生,小店确实无空房了,近日小镇闹匪,几家客栈都人走房空,方圆几里就剩下咱这小店了,能不满吗。” “嗯,伙计此话不假,”于谦点了下头,他捋了下唇下短须,转向马车边来人。他虽然昨日才来小镇,但小镇的情况他已悉数掌握,只是听闻马车里有病人心里不免一惊。他此次出京对时下的疫情多有了解,他看了眼一旁的随从管家于贺,于贺明了先生的心思,就走过去道:“这位姑娘,不要着急,你们遇到我家老爷真是幸运,我家老爷正是郎中,可让我家老爷给你家病人,把把脉” 明筝一愣,随即下车的李氏也愣住了,老管家倒是机灵,他担心让这位郎中发现是箭伤引发疑心,忙上前一步道:“谢这位小哥了,我家主人是旧疾复发,备的有膏药。” “这样甚好。”于谦看出这家人似乎另有隐情,也不便强迫查看,笑着说道,“这样吧,我命仆人腾出一间房,你们将就一夜吧。” “那敢情好。”小伙计看问题解决了,回头对明筝道,“你们还不快谢谢这位先生?” 明筝一阵欣喜,想到夜深不用再赶路,不由对面前这位器宇轩昂的于先生心生敬意,忙上前行了一礼:“谢谢先生” 几人又是一阵寒暄。于谦命两个仆人很快收拾出一间上房。明筝和李氏又一阵拜谢,方去马车里扶住白髯老者回房。白髯老者早已换下管家的大褂,与一般老翁并无差别。老管家把马车拉到马厩里,给马解了套开始喂饲料。 于谦目送三人上楼,于贺悄悄走过来小声道:“大人,此人不像是故疾,我闻到一股血腥味,像是外伤” “越是临近京城,越不太平,”于谦拧眉沉思,他此番任河南山西巡抚回京述职,一路上所见所闻让他痛心不已,“宁骑城把此处搅得鸡犬不宁,打着剿匪的名头想干什么?” “大人,眼看京城在望,”于贺话锋一转,有些为难地望着于谦,“要不要准备一些礼” “我于谦两袖清风,银子刚够过日月,没有闲钱去讨好他们”于谦一脸怒气地叫道。 “老爷,你此番回京,多少也要尽点心呀,朝中其他官员无不是在这方面用尽心思,据传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最看重这点,谁不知他如今深得皇上信任,早在东宫时就深得皇上欢心,要是得罪了他,在朝中为官将处境艰难呀。” “清正在德,廉洁在志。”于谦双手背到身后,仰脸望着京城的方向,“身有正气,不言自威哼,我一个堂堂大明天朝的兵部右侍郎,岂会对一个太监马首是瞻。” “大人,可眼下” “别说了于贺,跟我去茶坊,听听这些住店的各地旅客在谈论些什么,也好有助我们打探京城的消息” 客栈一楼的大堂是供客人吃饭c喝茶c聚会的场所。大堂的四角挂着四只竹篾扎成的灯,灯影晃动影影绰绰,此时虽已入夜,但茶桌上却是座无虚席。大家来自天南海北,如今却只有一个目标,进京。此处是离京城最近的一个驿站,明天就可到达京城 明筝拉着李氏找了半天,终于在靠墙边找到一张空桌子,身后跟过来的老管家一边左右张望,一边啧啧称奇,“一路上没遇到几个人,怎么在这里会有这么多人?” “这是进京的必经之路。”李氏说着,望着满屋子的人还是有些后悔,带明筝来这种地方真不明智。明筝却出奇的兴奋,伸长脖子找伙计,她饿得不行了,却不见伙计的身影。 一旁桌子坐着一个皮货商和三个茶叶商人谈得正欢,由于经常往来于各地,练就了他们个个能言善谈,见人就熟的性格,聊以打发路上寂寞时光。 “你们听说了吗?驸马府都尉被囚禁起来了” “谁敢这么干?那可是皇亲呀?” “谁?皇上身边的人呗,那个大太监王振就敢” “喂,各位,”一旁桌上一个中年人回过头,压低声音道,“莫提国事,这要是被东厂的人听到,要砍头的” “是呀,你们没看见一路上什么光景,听说,这个镇上十户人家走了九户,为避匪祸,这次是锦衣卫指挥使亲自带队前来剿灭。” 于谦就坐在几人后面,他们的对话他全听见了,他没想到自己离开京城的这段日子,王振的势力已经大到如此地步,可以直接蔑视皇亲贵戚他与于贺交换了个眼色。于贺转身笑着问道:“这位老哥,我初来贵地,不知你们说的匪是些什么人呀?” 那位皮货商人起身,煞有介事的道:“你们不知道,满镇都贴有告示,海捕文书上说,狐族是匪,他们的头目叫狐山君王是朝廷要犯。听说那狐族人是异类,专吃小孩和妇女,长得青面獠牙,可怕极了” “啊,怪不得锦衣卫都出动了,”中年人摇头叹息。 “这里来自京城消息倒是很多呀?”于贺仍有打探的意思问道。 “那是,这里离京城不过一箭之遥,什么消息听不到。”皮货商人道。 “这位先生,”这时,中间一桌上一位年轻人站起身好奇地转向商人,匆匆行了一礼,问道,“在下李春阳,此番进京赶考,敢问先生可有科考方面的消息?” 皮货商人一乐,道:“噢,这倒是没听说,你们几位是一同来赶考的吗?” “也是碰巧在这里遇到。”李春阳笑着说。 “这位小哥最有趣,”伙计端着托盘一路笑嘻嘻的走过来,“人家赶考担着考箱,他担了一扁担菜刀进京,边卖菜刀边赶考” 席上众人一听此话,轰然大笑中间桌上一个方脸的年轻人,立刻红着脸低下头 明筝看不过伙计嫌贫爱富的可恶嘴脸,突然对伙计叫道:“你一个端盘子的凭什么看不起人家卖菜刀赶考,人家也没偷也没抢,有什么可笑的,赶明金榜题名做了你的县官,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你,你,你这个小姑娘好生” 没等小伙计说完,明筝站起身对那个红脸的年轻人说道:“那个卖菜刀的,我买你五把菜刀。” “我的小祖宗,”李氏急忙去拉明筝的衣袖,“你买那么多菜刀干什么用呀?” “这位姑娘,”红脸的年轻人虽然尴尬,但是对明筝的好心还是心存感激,他施了一礼道,“姑娘,我叫张浩文,家父是打铁匠,因凑不齐盘缠才出此招,让姑娘见笑了,谢你好心,菜刀就不要买了吧。” 于谦被两人逗乐了,他同于贺低声说道:“这个小姑娘倒是个性情中人,甚是可爱。” 这时,大门发出“嘭”地一声巨响,一股寒风卷着雪花扑进来,随之而到的还有几个高大的身影,他们个个身披重甲,面貌肃穆。屋里的食客惊愕地放下竹筷,紧张地注视着他们。 “搜——”宁骑城冷冷地吐出一个字,眼睛眯成一条线迅速环视了一下大厅,冷冷一笑,“呵,还廷热闹”他只用几个字就把一座热气腾腾的屋子变成阴寒恐怖的牢狱。 听到指令,几个锦衣卫校尉迅速跑进来,挨着桌子查看,他们手拿海捕文书一个人一个人地核对。 宁骑城目光掠过众人在明筝的桌上停下来,没想到在这里又遇见这个小丫头,看见她一手抓着一个鸡腿一手抓着一个大饼,张着大嘴大嚼,目光便不由停下来。 “大人,此女子姿色出众,你看”他身后的随从也是宁府管家李达走上前,看见宁骑城盯着明筝,压低声音道,“大人,开春后宫里就要选秀,很多公公都已跑到南方四处寻觅美女,我看眼前这位” 宁骑城听到李达的话,眼神一滞,眼中射出寒光,冷冷地说道:“就她这样,到宫里不出两天还不被打死?哼,尽出馊主意” “是。”李达尴尬地一笑,低头退后一步。 这时,锦衣卫千户高健领着两个校尉从左边一路查到右边,他走到一个桌前,于谦抬起头向他微微一笑。高健愣在当地,他一眼就认出于谦,他曾在于谦兵部呆过两年,视如恩师。于谦对他眨了下眼,高健马上会意,他知道于谦有微服出行的习惯,便回报一个笑容,直接走过去。 高健手下两个校尉,都是新入锦衣卫的世家子弟,平时就不把高健放眼里,此时只想在宁大人面前露个脸,看见高健与此人眉来眼去,然后直接走过去而不检查路引文书,两人互相递个眼色,一个突然说道:“你的呢?拿出来。” 这边的动静,引来不少人回头张望。 “怎么回事?”李达大步走过来。 “此人没有路引文书。”一个校尉指着于谦说道。 “你你胡说”高健走到那个校尉面前,一把推开他。 于谦神情坦然地站起身,看到已无法再隐瞒身份,便从袖内取出一折文书递给李达。李达看了一眼于谦,犹疑地接过文书,低头一看,脸上一惊,立刻返身递给宁骑城。 宁骑城面无表情地扫了眼文书,走过来懒洋洋地一揖,道:“原来是兵部右侍郎于大人,失敬了。” “宁指挥使昼夜公干,劳苦功高呀。”于谦话中带刺地回道,他与宁骑城只有几面之交,对他不熟,但宁骑城的各种传奇却早已灌满两耳。 在河南时他就听闻一个锦衣卫百户凭借一本江湖上疯传的奇书打败五大门派,搜罗天下奇宝,甚得王振欢心,几乎一夜之间就跃上指挥使的宝座,此人狡诈又阴险武功极高,凭着绝技一刀封喉,称霸京城。据传他的名号在京城妇孺皆知,提起他大白天都能把人吓死。 “于大人耽搁在此,有何公干?”宁骑城并不理会于谦的讽刺,冷着脸问道。 “我此番奉旨回京。”于谦不冷不淡简短地回道。 此二人的对话让四周的座客听得心惊不已,个个吓得缩头吐舌,直后悔刚才多言多语,现在只想找个地缝往里钻,不一会儿功夫,座上宾客已溜走大半。 明筝没想到给他们让出客房的原来是个朝中大员,她震惊于此人的做派与那些官员如此不同,不由对他产生不少好感。 宁骑城阴晴不定的脸冲于谦点了下,算做告辞便转身走到屋外,大声吩咐手下人:“听着,除于大人的房间,其余房间一间不落,搜一遍。” 十几个人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仍然一无所获,这才飞身上马,向下一站疾驰而去。 明筝看锦衣卫走了,心里暗暗庆幸他们的房间是在于大人名下,算是躲过一劫。她和李氏c老管家走回房间,看到白髯老者服下药仍然酣睡不醒,三人不由唏嘘不已,这位于谦大人竟然在无意间救了他们四人的性命。明筝心想,明天一定要前去拜谢 夜里,明筝靠着墙坐在一个木凳上打盹,却总是被噩梦惊醒,一会儿是与锦衣卫厮杀,一会儿是掉进狼窝等他又一次从噩梦里醒来,已是四更天,她看大炕上三位老人和衣而卧睡意正酣,不忍打扰,就闭目养神。 “嘎叽” 突然,屋外传来几声诡异的鸟鸣,明筝猛地站起身,此声如此耳熟,甚是奇怪。如此寒夜怎会有鸟禽飞过?接着,又传来几声鸟鸣,似乎越来越近 明筝忍不住好奇,轻轻拔掉门栓,刚露出一条缝,一股寒风夹着雪片就飞进来。明筝心里更起疑了,她返回身迅速披上一件棉披风,取出长剑走出房门。走廊里落下一层雪,她手扶栏杆往院里一看,白茫茫一片,一夜落雪四周干干净净,并没发现有何异常。 明筝又站了片刻,实在寒风太烈,只得回房间。 在房里又打了盹,等醒来,天已大亮。管家和李氏都醒来,三人商议着要早点动身。炕上的白髯老者休养了一夜也精神多了,他已能下地。他扶着炕沿下了地,走到老管家和李氏面前深深一揖,又向明筝行了一礼: “恩公,三位恩公请受老夫一拜。”老者吐字不清含糊地说着,又一揖,“我身上的伤势已无大碍,在此将养几日就妥,不耽搁几位恩公的行程了。” 李氏一听此话正合心意,就喜笑颜开地点头称是。明筝一看老人确实已无大碍,便也放心了,想到还要向于大人辞行,忙推门走出去。 明筝脚刚踏出大门,就愣住了。门前堆着三只尚有气息的野鸡,它们的翅膀还在不停地扇动,血迹染红了地板上积雪。老管家跟着走出来,惊奇地大喊:“哪来的呀?”明筝立刻联想到昨夜诡异的鸟鸣。李氏推开两人喜滋滋地掂起一只野鸡。“管他哪来的,饱餐一顿,好赶路。” 只有坐在炕上的白髯老者不为所动,仍然闭目养神。 李氏和老管家提着野鸡下楼去找店伙计,明筝虽然奇怪三只野鸡来历不明,但是既然放在他们房门前,一定是给他们的突然她想到于大人,只有他知道他们有病人,会不会是 明筝走出去,沿走廊走到于大人房前,店里一个伙计正巧路过看见她探头探脑,叫住她:“这房客人一早就启程了。”明筝有些遗憾,没能与恩人辞别。她慢慢吞吞沿走廊往回走,由于脚步很轻,屋里人并没有发觉。 此时屋里只有白髯老者一人,她进来时,看见他正在翻她的行李包裹。明筝咳了一声,白髯老者回过头,甚是尴尬地一笑,道:“噢,明筝姑娘,你回来了,我,我想找点吃食” “你是想找吃的,还是想偷东西?”明筝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 白髯老者被呛得愣住,望着明筝半天无语。 “鸡汤来了”这时,老管家和李氏端着一陶罐鸡汤走进来,鸡汤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明筝不再理会白髯老者,跑到方桌边扑到陶罐前,李氏从竹篮里取出四只碗,分别盛上鸡汤。老管家也请白髯老者坐下喝汤,白髯老者也不客气,当即坐下。他伸出手去端碗,刚伸出衣袖,就立刻缩了回去,他发现明筝一双机灵的大眼睛在盯着自己的手。 白髯老者并不急着喝汤,而是用嘴吹着汤碗 热汤进肚,李氏脸上有了光彩,她吩咐明筝收拾好行李,准备上路。 白髯老者起身相送:“三位恩公,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明筝斜眼盯着他,想到此人身上虽然疑点重重,但就要在此分手,相忘于江湖,心下也坦然多了,调皮地回了一句:“下次再被追杀,希望你依然好命” “这孩子”李氏嗔怪地拍了下明筝的背,三人哈哈笑着走出去。 白髯老者目送三人走出驿站,马车早已套好,还有半日他们就可到北京城,他盯着马车消失在官道上,方返回房间。他立刻紧闭大门,盘腿坐到炕上,开始闭目打坐,以内力疗伤。 “嘎叽”突然,窗外几声鸟鸣,接着紧闭的窗户从外面被撬开,探进一颗人头,倒吊着,头上的羽毛在风中晃动,凸起的鹰钩鼻下一双细长的眼睛盯住炕上之人。白髯老者一动不动,依然闭目打坐,只是淡淡地开口道:“下来吧。”此时他已恢复正常,话音清晰简短。 窗上之人身法奇诡地从外面翻入房内,接着又一个身影跃上窗台,只是这人就没有他顺利,他矮胖的身躯卡在窗框上,身体一半在外,一半在内,急的大叫:“林栖,快帮帮我” 林栖大咧咧地靠在墙边,抱着双臂根本不为所动:“谁让你跟着我。” 盘阳哭丧着脸,“好,以后不跟着你了,你看我现在挂在这儿,合适吗?” 白髯老者长出一口气,把体内气息调整顺畅。林栖看白髯老者打坐完毕,迅速出手拉出卡在窗框上的盘阳,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大炕前。白髯老者伸出一只手,抓住头顶发髻往下猛一拉,一张皱巴巴的人皮面具被拽下,露出一张年轻清俊的面孔。 林栖和盘阳一起跪下,齐声道:“参见狐山君王。” “起来说话。”终于摘下面具,他松了一口气,虽然身中两箭,但在明筝的救治下,已恢复大半。他望着面前的两人,急忙问道:“外面情况如何?” “伤亡的弟兄,都已埋葬,其他人也陆续进京。”盘阳回话道。 狐山君王消瘦的脸颊由于刻意压抑而抽搐了一下,他缓缓站起身:“此次行动失败,伤亡太大,这次潜入京城定要重新谋划,且不可再轻举妄动。现在江湖上都知道狐族发了狐王令,绞杀王振,想必王振也已听闻,必会处处小心谨慎,再想寻他的纰漏下手,已非易事,因此这段时间对王振停止所有行动,进京主要是寻找青冥郡主。”他目光坚定地望着两人,“我在老狐王坟前发过血誓,此番不救出青冥郡主夺回狐蟾宫珠,我萧天誓不为人。” “主人”林栖听狐山君王一番表白,突然伏地抱住他双腿就哭。狐山君王深知林栖对老狐王的感情,也不苛责他,拍了拍他的肩,接着说道,“此番进京,异常凶险,咱们都是海捕文书上通缉之人,好在咱们狐族的易容之术让咱们可以躲过东厂和锦衣卫的搜捕,但是只有一个人,蒲源,只有他认识咱们所有人,这个心腹大患必须除掉。” “蒲源这个内奸,已被咱们的人盯住,狐山君王放心,他活不过两日。”盘阳说道。 “到了京城,必须隐瞒身份,以后你们不可再称呼狐山君王,我叫萧天。你们两个直接去上仙阁,我已告知兴龙帮大把头李漠帆,让他安排你们做店伙计。” “我不去上仙阁,那个李漠帆心术不正。”林栖一蹦多高,一脸怒火地叫道。 “人家咋心术不正啦,李把头把帮主之位让咱们狐山君王做,那是出于感恩。”盘阳一本正经地说道,他回头望着狐山君王,“君王,你说是吧。” “凭什么,狐山君王就是狐山君王,不是什么帮主。”林栖拧着脖子吼道。 对于这个一根筋,两人相视一笑。 “噢,说到我这个身份,这次进京倒可以帮咱们。”萧天走到窗前,突然想到一事,“还有一件重要的事,你们两人立刻起身跟随那辆马车,切记不可伤着他们,秘密护送他们进京,勿必探清他们的落脚点,这家人对咱们非常重要。” “这一家人,除了小丫头会点武功,老头老太太就是一对棺材瓤子。”盘阳不以为然地摇着头。 “明筝姑娘手中有一本书,我怀疑是《天门山录》,”萧天忧心地说道,刚才他在明筝行囊里没有找到那本书,已猜出必是她随身带在身上,小丫头鬼怪精灵,颇不好对付,又不想伤到她,错失了时机,“此书如何会落到她手中,我必须去探清虚实。” “什么?”林栖大惊,瞪着萧天,怒道,“主人,你为何不早说,我定不会让这一家人活着走出这间房” 萧天突然翻脸,厉声呵斥:“放肆,我狐族虽被污为逆匪,但善恶分明,是非明晰,岂可滥杀无辜。”他缓和下语气,“这本书出现在我面前,也是天赐良机,以我的观察,明筝姑娘似乎并不知道此书的来历。” 林栖恨得咬牙切齿道:“我狐族的灾难就始于这本《天门山录》,那个老道士吾土,是我救他于崖头,背进寨子。我真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我族待他如友人,他却把狐地的秘密都写在那本书上,让王振得到此书,搅动得整个江湖血雨腥风。狐地也遭灭顶之灾,族人被屠,君主被掠,镇界之宝被夺,我林栖死不足惜,只是背负这滔天大罪我愧对先祖。” 萧天抓住林栖的手臂,他知道这个年轻人被仇恨折磨得几近疯狂了,但是面对痛苦,再多的语言也显得苍白,他猛拍他的肩膀,大声说道:“林栖,这不是你的错。这次,决不能再让这本书为祸江湖了,一定要在它在京城露面之前,夺过来。” 林栖听萧天如此一说,渐渐冷静下来,坐到桌前。 萧天转身问盘阳:“京城那边如何?” “翠微姑姑传来消息,内廷选秀提前了,狐族女子有四人进京,在翠微姑姑的下,学习宫廷礼仪和歌舞。还有宫里仍然没有青冥郡主的消息。” 萧天点点头,目光看着他们:“好吧,你们出发吧。” “主人,那你”林栖没想到萧天不跟他们一起走。 萧天并不回答,向他们一挥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牌 正午时分,西直门外已聚集了很多进城的车马,由于关卡检查严格,进城和出城的人流行进缓慢。空地上扎着卖粥的草棚,货郎和小贩穿插在人流中叫卖,一派热闹嘈杂。 管家张有田早已跳下马车,拉着马嚼头跟着队伍向城门前走着。明筝从车窗探头向外张望,巍峨壮观的城门让她眼中一热。再次看到它,心里一阵战栗,她还依稀记得六年前被人带出城时的情景,那只装满草药的木箱的刺鼻气味至今还留在她的记忆里,这座城留下了太多童年的记忆 没有时间容她感慨,她就发现城门前的气氛不对,她看到一队队守城的兵卒,挨个查路引。城门楼上张贴着四张海捕文书,只扫了一眼,身上惊出一身冷汗。 “案犯狐族逆匪,狐山君王,年龄不详,籍贯不祥,打家劫舍,杀人越货,十恶不赦,赏银百两,缉拿归案。”明筝小声念着,看到上面还有凶煞的画像。想到他们才救了一个狐族人,心里一阵后怕。再看其他三张均是江湖中人,有天龙会的,天蚕门的 “怎么会?”明筝几乎叫起来,“我听隐水姑姑说过天蚕门,他们远在天山,只专注于炼丹丸,个个医术高明,怎么会在” “嘘,小声点。”张有田急忙回头阻止明筝,“小姐,恐怕是出大案了,咱们还是小心为好。” 座上的李氏急忙把明筝拉回座上,三下二下拉上帘子。 管家张有田向守城的兵卒递上路引文书,一个兵卒跳上马车车厢查看,然后向车下的守卫一挥手,几个兵卒对他们的马车放行。 管家张有田赶着马车进了城。街市上熙熙攘攘,一派繁华。明筝不顾李氏的反对,趴窗前张望。她对眼前的北京城依稀还有印象,心里即紧张又兴奋,哪里听进姨母的话。 马车沿街市一路向东,过一个路口时,前面黑压压的人群挡住了道路。 老管家下车跑进人群,不一会儿又慌慌张张跑回来:“街中央躺一个人,被人刺死了。” 明筝一听,立刻往车下跳,李氏在后面想拦住她,哪拦得住,她像泥鳅一样滑出李氏的手,任李氏在后面大叫,她跳下马车,冲李氏一呲牙:“我看一下,就回来。” 明筝转身时撞到一个男人身上,此人衣衫单薄,脸上突兀的鹰钩鼻格外引人注目,吓了明筝一跳。被撞后那人急忙躲开,向人群里走去。明筝看着那人的背影,有些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林栖没敢回头,却能感受到背后那个小丫头的目光,心里一阵懊恼,一路上跟着马车都没被发现,此时却被她撞见。刚才盘阳给他口信,说是狐山君王亲自出手了,他没想到狐山君王出手这么快,想眼见为实,就跑到路中央看个究竟,不想回来时撞见明筝。 林栖躲到一家丝绸坊里,从暗处盯着那辆马车。 明筝左右张望,一眨眼就看不见那个古怪的人,便转身往路中央走去。 “明筝姑娘。”人群里一个方脸的年轻人一脸喜色地叫住她。 “你?”明筝突然想起是驿站那个担菜刀赶考的书生,“你是张浩文。” “是,”张浩文一脸羞涩地看着她,“你也是刚到吧,噢,明筝姑娘,”张浩文脸色一变,小声道,“快走吧,刚刚,当街被刺死一个人,挺吓人的” “”明筝一听,张伯说得没错,好奇心更强了,想去看看。 突然,人群一阵骚乱,有人喊:“东厂番子来了。”只见十几名戴尖帽,着白皮靴,穿褐色官府的番子围住现场。张浩文急忙去拉明筝,明筝挣脱他跑进人群里,看到街边卧着一个中年男人,地下一大滩血,一把刀直插胸口。再看那人面容,明筝吃一惊,她认出是在虎口坡跟着锦衣卫的那个狐族人。最让人感到恐怖的是他额头上竟然印着一个血淋淋的狐头。 “狐王令”人群里有人叫出来,“不得了,死者额头上的印记是狐王令” 番子中走出来一个档头,街面的人都叫他孙档头,这一片街区归他管。孙启远五短身材,一对鼠眼。此时他眨巴着眼睛冲人群嚷了一句:“有谁认识死者的,言一声。”人群里立时静默了。 “让我看看,”孙启远抬腿踹了一旁挡道的小番子一脚,骂骂咧咧地道,“不懂规矩。”他盯着死者的额头,看着那个血淋淋的狐头,伸出手,突然头顶传来一声大叫。 “孙档头,不可触摸此物——”一个惊恐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接着一位富商打扮的中年人凑到他身边。孙启远一看,认出是上仙阁的掌柜李漠帆,也听闻他早年曾跟师傅走过镖,有些江湖见识。李漠帆有三十出头,方脸阔眉,身形高大,明眼人一看就知是行武之人,颇有一股江湖豪气。 孙启远便追问道,“你知道?” “档头,别忘了,我在盘下上仙阁前可是个江湖中人,看见死者额头上印记了吗?这是狐王令,那狐王令是大明境内最神秘的族群狐族的狐王所发,狐王令虽是一个令牌,但是诡异就诡异在这不是一个一般的令牌,传说狐王个个都身怀巫术,这个令牌经过历代狐王之手,吸天地之精华,每每由人血喂养,每杀一人都要血浸令牌留下印记,百年里这个令牌身上的煞气足以除妖斩怪。可想而知,拿此令牌追杀的人,必死无疑。死后令牌粘上死者的血印在死者额头上,那个血淋淋的狐头就是一个封印,令死者永世不得超生。”李漠帆大声说道。他如此一说,周围的人都深信不疑,人群中不由发出一声声惊叹,一片唏嘘之声 “啊这就是狐王令” “传说狐王令上有神明” “江湖上传说,死后额头被印狐王令的人,都是大奸大恶之徒” “传说狐王令不杀无辜,只杀极大恶之人” 孙启远也对狐王令有所耳闻,没想到此时竟出现在自己面前,先是一愣,他望了一眼李漠帆,从他表情上看此言不虚,又低头瞅了眼死者,额头上那个血淋淋狐头似是要复活般向他张开血盆大口,不由让他心惊肉跳起来,又不好在众人面前露怯,便凶巴巴地嚷道:“呸天子脚下,真乃妖言惑众,小子们,收尸,带回衙门。”说着,转身就走,几个胆小的番子互相交换着眼色,谁也不敢去碰那个尸身,番子们相互看着,满脸的惶恐。 “李掌柜,你不在上仙阁,跑这里做什么?”孙启远一身戾气地问。 “打此路过,”李漠帆拱手一揖,他眼角余光扫过死者,尽力掩饰着自己的冲动,他看到飞刀的位置直击心脏中心使飞刀,又出手这么干净利索的没有别人,不由心里一阵窃喜,只有萧天,看来帮主真的进京了 “孙档头,忙完了,去我那里喝茶去。”李漠帆乐呵呵地说道。孙启远皱着眉头只想发牢骚,自己这倒霉差事不知什么时候能熬出头。两人说着话,没留意从一旁走过来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径直走到尸体旁,查看着死者的额头。 “喂,走开,你没看见正在办案吗?”孙启远瞪着鼠眼嚷道。 那人转过身,孙启远一愣,竟是锦衣卫千户高健,由于高健穿着便服,他一时没认出。只见高健行色匆匆,一脸惊异,像是办差路过此地。孙启远凑上前,想搭讪两句,毕竟高健是高高在上的锦衣卫的千户,不想自己热脸贴到了冷屁股上,高健不吃他那一套。 高健从怀里拿出锦衣卫的腰牌在孙启远面前晃了一下。其实他认得孙启远,只是懒得搭理像他这样的地痞无赖,整天带着东厂的人四处寻事,抓人像抓虱子似的,抓得急也放得快,只要出银子什么货色都能放出来。反正进去就扒层皮,没有银子只好在牢里呆着。 高健没有理会孙启远,只是呆呆盯着尸体,脸上一片惊愕。死者竟然是蒲源今天早上,蒲源向他告假去会一个友人,没想到三个时辰不到,就被刺死在当街,这会是谁干的呢? 高健不敢耽搁,他对孙启远低声说道:“孙档头,不用查了,死者是锦衣卫的暗桩,拉回衙门,交给仵作吧,我这就向宁大人回禀。” 人群外一个人双手背后默默注视着这里,他身材硕长,身着一袭绣暗纹的灰色长袍,戴着宽檐草帽,帽檐拉的极低,几乎遮住了整张脸,虽然衣着朴实但是腰间的那柄七星宝剑,还是泄露了他的身份,明眼人一眼便可认出这柄皇帝御赐的宝剑,持剑人定是锦衣卫指挥使宁骑城。 宁骑城看见高健一脸慌张跑过来,心里有一种不祥之兆。昨夜连夜赶回京城,是京城里探子来报,发现狐族人的踪迹。自三年前王振命东厂督主王佑带领锦衣卫剿灭狐地,他就一直生活在狐族的追杀之中,由此王振对狐族恨之入骨,一直对他和王佑下死令,灭族灭口,但是他真的带领锦衣卫对付起狐族,才发现狐族绝非一般族群,其坚韧和顽强大大出乎他所料。前日本以为有蒲源的暗中合作,可以一举剿灭狐族残部,没想到又让他们跑了大半。狐族是个可怕的族群,他们个个像独狼,躲在角落,伺机而为,让人防不胜防。 “大人,”高健跑到身边,他的话音打断了宁骑城的沉思,他不满地盯着他,这个高健什么时候都学不会从容,总是即急躁又慌乱。 “那边聚那么多人出什么事了?”宁骑城冷着脸问道。 “大人,是蒲源出事了,狐王令又出现了” “什么?是狐族”宁骑城显然没想到,青天白日,在他的地盘,杀了人,还从容地印上狐王令他发出一阵冷笑,“狐王令” “蒲源一死,咱们的线索就断了”高健一脸遗憾地道。 “混蛋”宁骑城怒不可遏地叫道,“又一个” “这应该是出现的第三个狐王令了,前两个死者都是东厂的”高健算了一下。 “那两个都是王振的替死鬼”宁骑城甩下一句,转身走向一边的黑马,他飞身上马,高健急忙跟上翻身上马,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街道上。 “小姐”老管家总算在人群里找到了明筝,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再不松开,“快跟我回去,这里岂是你一个姑娘家呆的地方,老夫人都等急了。” “嘘,狐王令大家都在说狐王令”明筝踮着脚尖叫起来,心想京城这个地方确是有趣,他也听到了人群里有关狐王令的传说,满心都是好奇,恨不得追着他们问个遍。 只可惜她没有挤到近前,她本来已凑到死者近前,马上就可一睹狐王令的真面目,但是晚了半步,被人群挤到外面。要不,只要她看一眼,就可知道此狐王令真假,因为那本书中,同样对狐王令有详细的纪录,唉,只好回去从书中找答案了。 东厂的番子们吆喝开众人,开始七手八脚的抬死者。老管家一看不管三七二十一拉住明筝就走,“快走吧,我的小祖宗。” 明筝被老管家强拉着回到马上跟前,被李氏拉上马车,坐上马车仍然探出头向这边张望。 “我的儿,你此次进京,有的是时间看热闹,好了,咱先回家啊”李氏看明筝一副什么都好奇的样子,只以为她自十岁离开,在穷山僻壤呆得时间长了,猛然回到京城繁华地,什么都稀奇而已。 马车驶入一个小胡同,在一个小院门口停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落魄书生 三人下车,老管家上台阶去拍门,跑出来一个胖墩墩的少年,一脸憨态,见明筝又惊又喜跪下就磕头,把明筝逗得直乐。李氏向明筝介绍道:“这是杂工陈福,目前宅子里就这几人。” 明筝随李氏走进小院,这是一个二进院。前院正房是会客,两厢房住着陈福和老管家,后院李氏住着。院子不大,却坐北朝南,进门是一座影壁,上雕着重彩的福禄寿喜,影壁墙边是一道山墙,修成游廊,一直通到里边的月亮门,过月亮门就到了后院。后院与前院截然不同,竟然有一池碧水,水边种有垂柳c花木。虽然此时水面冰封,垂柳和花木只有光秃秃的枝干,但这一切仍然给明筝不少惊喜。池塘边还有水榭c亭子,游廊一直通到西厢房。如此雅致的院子,虽说比不上当年的李府,却也别有洞天。 李氏看出明筝的心思,笑着说道:“这都是你宵石哥哥置办的,是他选的这个小院,就是看中了这一池水,与当年李府有一丝相似之处。” 明筝心头一酸,低下头去。 “大家都乏了,还是边吃边聊吧。”老管家急忙在一旁插话道,一边向李氏使眼色,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本来高兴的事,怎么又扯到陈年往事上了,“今天一大早陈福就跑菜场采买,走,吃饭去” 陈福已在前厅摆好一桌饭菜,几个人走进来,围着圆桌坐下。老管家对李氏道:“以前小姐不在,咱们从简,现如今小姐接回来了,是不是要添个丫头服侍小姐呀?” 李氏点点头,指着老管家笑道:“老张头,这一次你算说到点上了。” “要添丫头?”陈福在一旁听的先乐起来,咧着嘴,笑了半天,“管家爷,挑个俊点的啊。” “俊你个头,”李氏举起筷子敲了下陈福的脑门,“吃你的,莫多嘴。” 明筝心里又是一酸,黯然道:“姨母c张伯,你们还当我是李府大小姐呢?过去的李如意已经死了。”明筝说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哽咽着望着桌前三人,“我知道你们都是李府旧人,对父亲母亲还念旧情,但是明筝真的受不起呀我此次之所以跟姨母进京,就是要把六年前构陷父亲的奸妄小人找出来,为父亲,为李氏一门报仇雪恨。但是,我真的不想再连累你们” “傻丫头,”老管家第一个打断她的话,他双眼通红,由于激动,一只手抖个不停,“我一个孤老头子跟随你父亲半辈子,我早已把他当成我的亲人,你就是我的亲侄女。六年前出事那天我刚好出府采买炭火,躲过一劫,我这条老命活到今天,就是等着这一天。” “明筝呀,我知道阻止不了你,我今天也给你表个态,这个仇要报。”李氏目光凝重地指着老管家和陈福,“老管家是你父亲一次巡查河道时救下的,半辈子带在身边;阿福的父母都是府里老人,在菜市口被砍的头,他们都是你的亲人,都是可以跟你上刀山的人,如今咱们终于团圆了,你怎么能说出这么伤人的话?” “是呀,小姐,”陈福笨嘴笨舌地道,“我就跟着你,你要干啥,我就干啥。” “阿福说的不错,话糟理不糟。”老管家道,“小姐,不要撵我们走。” 明筝心头一热,眼里的泪大颗大颗掉到桌面上,其他三人一见,也慌了,大眼瞪小眼地瞅着明筝。 明筝抬起头,破涕为笑,嚷道:“好,你们认我这个小姐,是不是要听我的?” “那是,”老管家一本正经地道,“家有家规,国有国法,咱府有了当家人,人人都要听当家人的,老夫人也不能例外,是吧?”老管家侧目望着李氏。 “是这道理。”李氏喜极而泣,“我当年服侍夫人,如今就让我服侍小姐吧。” “唉,这个家终于上道了。”老管家眼里泪光闪动,对李氏点点头,“你说的极是。” “你从今以后,咱府里的规矩也要立起来,”李氏道,“哪有下人跟主子一起吃饭的。” “这个极是,”老管家点点头,“下不为例。” “不行——”明筝用筷子敲着桌面,看到他们三人完全沉浸在对往日李府的陈规旧矩里,她决定改一改规矩,也好行使一下自己这个大小姐的权利,“你们想不想听我说——” “你说——”李氏鼓励地望着她。 “好,从今以后,必须一个桌子吃饭。还有,姨母不准服侍我。还有,以后我和陈福一起做饭。”明筝一口气说了三条规矩。 “使不得,使不得。”陈福叫起来,“出力的活,我干。” 老管家看明筝小小年纪,这么有主意,分外高兴,便打起圆场,“我看这样吧,老夫人身体欠安,就不用服侍小姐了,但小姐也不能去做饭,这让外人知道了成何体统。” 李氏点点头,突然她被一事转移了视线,眼睛死死盯住陈福,叫了一声:“阿福,你吃几个馒头了?” 陈福立刻闭上嘴巴,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一圈,两个腮帮鼓成两个包,慢腾腾地伸出四个手指。 “四个?”李氏盯着他面前的空盘子,拿筷子敲他的脑门,“足足有六个,贪吃贪睡不干活” 老管家一笑,“也不多他这一口” “这是一口吗?”李氏气哼哼地道,“有下人一顿吃六个馒头的吗?” “吃”陈福嗡声嗡气地道,“我一顿可以吃八个馒头,但我每次都少吃两个,只吃七分饱,你见过不给下人吃饱饭的东家吗?” “你”李氏气得跳起来,陈福从桌上又抢过一个馒头就跑,李氏去追,陈福围着圆桌跑,一边跑一边喊,“打下人啦” 老管家似乎习以为常,淡定地慢条斯理地喝着粥。 明筝早已在一旁乐得捧腹大笑,这个新家让她倍感温暖。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后,还有一群这样至亲至善的人陪在身旁,便不觉前路的孤单和艰难。 明筝突然想起一件事,大声叫住正追赶陈福的李氏:“姨母,我宵石哥哥几时来?” 话音未落,陈福和李氏突然停止追逐,两人身体僵在那里。当着明筝的面,他们三人非常古怪地交换着眼色,似乎是没有达成统一意见,看来他们一直对她隐瞒着什么。陈福偷眼瞥了下明筝,嘟囔了一句:“我去劈柴了。”说完就溜了出去,老管家稍停了片刻,推开粥碗道:“我去看看水缸里可还有存水?” 明筝感到屋里气氛变得压抑,跟她提到宵石哥哥有关。 李氏回到桌前坐下,这是她见到明筝后这么长时间第一次说起宵石:“那年,我带宵石回河南老家祭祀他祖父,本来是应该他父亲去的,只因老爷临时出门,让宵石父亲留府照看。来回也就一月光景,却不想府里就遭受灭顶之灾。我和宵石悲痛欲绝,宵石四处打探老爷夫人和他父亲的尸骨在何处,身上银两用尽,才打听到在乱坟岗。当时走投无路,宵石一怒之下,把自己卖到乐户,方筹到银两,买来五口棺木,偷偷运到城外妙峰山,起了一个坟头。他如今就在长春院,柳眉之是他的艺名。自他进了长春院,家里慢慢有了起色,后来老张头和陈福也找了回来,李府里一百多号人就剩下这几个人了。”李氏说着,抹去了脸上的泪,“只是,苦了你宵石哥哥,你也知道他自小就好强,如今我都不敢去看他” 李氏的话让明筝惊得瞪大双眼:“什么,他进了乐户”明筝没想到宵石哥哥以这种方式独自支撑着这个家,她眼前浮现出六年前宵石伴她读书时的情景,他聪明好学,连父亲都说他将来一定能考取功名。可如今,入了乐籍,世代相传,不得除籍,不能科考他将面对的是永远的黑暗 明筝刚刚好转的心情又一次跌进谷底,脸上的泪大颗大颗掉下来,她咬着嘴唇忍不住哭起来:“姨母,我对不起宵石哥哥,是父亲连累了他,宵石哥哥” “傻孩子,怎么能怪老爷呢,这是他的命” “那年,”明筝也向李氏说起尘封在心里的往事,“那场大火缘何起,我不知道,我只记得那天我正午睡,被母亲拽起来就跑,跑进花园把我扔进荷花池,一路上到处是哭声喊声,我问母亲发生什么事,母亲只是哭。母亲跪在岸上,大声说,筝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当时我吓坏了,躲在荷叶下,直到天黑我才从水池里爬出来。府里烧成一片废墟,空无一人。我从花园的墙下狗洞里爬出来,刚好经过一辆马车,我坐在地下哭,马车上下来一人抱起我上了马车,我认出是街坊生药铺的刘掌柜,就这样他连夜把我送出城,一直到山西夕山旁一个观音庵,里面的隐水姑姑是他远方亲戚” “唉,原是这回事,”李氏叹了口气,她去山西接明筝当时只急着赶路,母女俩还没有像今天这样好好聊过往事,“你父亲心性纯良,广结善缘。这刘掌柜当年曾与东厂结下梁子,刘掌柜求到府上,是你父亲从中调解,方保得他一家周全,他岂有不感恩的道理。”李氏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佛祖保佑呀,去年年尾我遇见刘掌柜,他一眼就认出我,把我拉到无人处,就把你还在人世的消息告诉了我,哎呀,当时高兴的我呀,当场就给刘掌柜跪下了。刘掌柜是好人,必有好报。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宵石,我们娘俩高兴的一宿没睡着,要不是到了年关,我们当时就去接你了,好歹捱过了大年,正月一过,我和老管家就出发了。” 明筝双手拉住李氏的手,母女俩头抵头挨到一起,眼中都涌动着泪光,往事如烟,转眼已物是人非 母女俩相依着说悄悄话,不觉已到掌灯时分。这时陈福愣头愣脑地闯进来:“老夫人,不好了,门口躺着一个死人。” 一听这话,李氏和明筝都站起来。李氏知晓陈福太憨,脑子不好使,不放心地交待他:“去把管家找来,我们这就过去瞧瞧,怎么这么晦气呀” 陈福应了一声,转身跑出去。明筝扶着李氏一路疾走,走过影壁,来到大门口,看到门边斜躺着一个灰布衣衫的年轻人,一脸灰白,似得了什么急症昏厥了,一旁散落着他的行李,几卷书和笔墨等物品滚了一地。 “像是一书生。”明筝联想到路上遇到的几个进京赶考的书生,心里起了恻隐之心,立刻上前去查看,探了下鼻息,尚有温度,便叫道,“有气,还活着。”明筝叫身后的陈福,“阿福,快,来抬他。” 陈福被李氏从后面拉住:“慢着,此人来历不明,咱不能收留呀。” “姨母,你又来了。”明筝回头嚷起来,“你看这地下的书,明摆着是个书生嘛。” 老管家听见陈福喊他也赶过来,一看这情景就跑到年轻人身边:“让我看看,哎呀,此人眉目清秀,衣衫虽不华丽,但样式新颖,做工考究,应该是个殷实人家,所拿物品皆是考试用具,应该是三月会试的书生,为何流落致此,等他醒了一问便知了。” 明筝很满意老管家的一段说辞,“张伯,你看人不会错,来吧,先救人要紧。”说话间,三人已把书生抬起来,李氏被三人挤到一边,气得干瞪眼。 陈福背着昏厥的书生走到前院西厢房陈福的房间,正好这间房空着一个炕,让他躺上去。老管家从茶壶里到出一碗热茶,陈福托着书生的背,把热茶灌倒书生的嘴里。书生喝了一口,剧烈的咳了一会儿,然后把剩下的一口气喝完,喝完后,书生有了意识,望着他们,张了张嘴,虚弱地说了一声:“有吃的吗?” “啊,敢情是饿的?”陈福一边嘟囔起来,“刚才我少吃一个馒头就好了。” “何时少你吃了?”李氏伸手指戳了下陈福的鼻子,转身出去取吃食了。不多时,李氏端着一碗面走进来,面上还卧了一个鸡蛋。书生二话不说,端起碗就吃,呼啦啦一碗面眨眼的功夫吞到肚子里,惊得炕前四人面面相觑,这得几天没吃饭呀。 书生吃完面脸上的气色好了许多,竟是一个清俊的人物。他站起身向前深深一揖:“学生姓萧,单字一个天,曲阜人氏,此番进京参加贡院会试,不想路遇劫匪,盘缠尽数被劫,捱到今日倒在贵府前,得诸位贵人相救,小生感激不尽。” 屋里几人听书生如此一说,又见他举止有礼,温文尔雅,极为同情。不禁大骂世道艰难,跟着唏嘘一阵子。 “那你以后作何打算?”明筝问道。 “听天由命吧。”书生叹口气,垂下头,消瘦的面孔一片惨白,“已是打扰各位,就此告别。”说着,他低着头向外面走。 “慢着,”明筝叫住他,然后对着屋里三个人道,“你们不是要找人服侍我吗,不用找了,就是他了。” 屋里三人愣住,大眼瞪小眼。 “小姐,哪有找个男人当丫头的?让他服侍你?”陈福瞪圆了眼睛。 “哎呀,谁让他服侍了,让他在家里帮陈福干活行吗?”明筝大声问。 “不行,我的活凭什么分给他呀。”陈福嘟起嘴巴。 “明白了,”老管家笑起来,“小姐宅心仁厚,想留这位公子在家里住下,如果这位公子考取功名,岂不是一件美事。” “是呀,”明筝笑起来,“谁没有落难的时候,岂能袖手旁观。”明筝转向李氏,“姨母,你说是不是呀?” “哼,要说是不多他这一口,但是这一口,要从你们嘴里抠,尤其是你阿福,从今以后,你只能吃四个馒头。哼”李氏不满地瞪了他们三人一眼,气呼呼地走了。 “啊姨母答应了。”明筝转向书生,“这位公子,你就放心住下吧,我的家人都是极任善之人,你不必拘谨。” 萧天转向三人,又是深深一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初游京城 翌日一早,明筝就被前院传来的争吵声惊醒。常年的寺庙生活使她养成了早起的习惯。她翻身坐起,藏在白色中衣里那本书掉出来,她爱惜地捡起,重新放好。 这时,她突然瞥见床边整整齐齐摆放好的几件花花绿绿的襦裙和外衫,猜到一定是昨晚自己睡下后姨母悄悄进来放到这里的,心里一热,瞬间儿时对姨母的全部记忆都找了回来。 她再也不是一个孤苦伶仃的孤儿了,她找到了家。这种新奇的感觉让她即兴奋又幸福。前院的争吵声再次传过来,她辨认出是陈福的声音,便再也待不住,下了床,从床边选了一件藕色的裙子,外搭一件月白色的比甲,往铜镜前一照,让穿惯了尼姑庵里粗布衣衫的明筝眼睛都快晃花了。 这是自己吗?明筝揪了下头发,她头上好看的发髻是临走时,姨母给她梳的,她在尼姑庵是属于寄养的,不落发但也不能露出头发,一大把头发盘在头顶插着一个木头簪子,六年都没变过。明筝对着铜镜把耳边一些碎发规整好,心想着一会儿还要缠着姨母再梳一个新发髻。 明筝沿着游廊跑到月亮门,一出门就听见陈福的声音:“举好了,不准动,没有我的允许不能放下” 院子中间,陈福手拿一根木棍,比划着他旁边站着萧天,样子古怪的双手举着一个水桶,胳膊只要一动,水桶里就会有水花溅出。 “我告诉你外来的,这个家里,以后得听我的,听见没有”陈福趾高气扬地说道。 “喂,阿福,”明筝急跑几步,走到两人近前,“你们在干什么?” “小姐,你,你怎么起得这么早呀?” “阿福,我再不过来,你就把人家折磨死了。”说着,明筝走到萧天面前,从他手上接过水桶,气哼哼地扔到地上,水桶倒到一边,水泼了一地。 明筝最见不得欺负人的人,那些年在尼姑庵由于年龄小明里暗里没少受年长尼姑们的气,纵然有隐水姑姑的保护,但是她仍然没少吃苦头,直到有一天,她打败了最厉害的福慧师姐,她的苦日子才结束。 如今,在自己家里明摆着阿福欺负这个落魄的书生,想出这么缺德的招数。明筝越想越气,直瞪着陈福。 “小姐,我,我在代你教训他,他,他想偷东西,被我逮着了。”陈福解释道。 “别小姐小姐的叫我,叫我明筝,”明筝一愣,“你说什么?” “他偷东西。”陈福手指着萧天。 直到此时,萧天才走上前一步,拱手一礼,浅笑道:“小姐,实属误会呀” 萧天从明筝一走出月亮门视线就没有离开她 从第一次在虎口坡被她所救,接下来跟随马车到驿站,短短的相处使他对她有了初步的认识,这是一个爱憎分明有着狭义心肠的少女,刚才听到她与陈福的对话,越发对这个有着鲜明个性的少女充满好感。 越是如此,她手上那本神秘的《天门山录》,就越让他摸不着头脑?家里这几个人,也都是朴实的普通人,虽说陈福处处刁难他,但他是个没有心机的憨人。他们显然根本不知道那本书在江湖上的恶名,它就如同一个火蒺藜被他们抱在怀里玩耍,一个不小心,一丝火星,就会引爆 萧天越是跟这家人呆得长久,就越能感受到这家人的平和善良,就越是揪心,但又不好明说今天早上,他起的很早,陈福还在酣睡,他心里的好奇使他不觉走到正堂,想了解一下这是个什么背景的人家。 但是很奇怪,正堂里只是摆放着一些应景的物品,能够显示主家身份的一应物品一样也没看到,连一张字画和画像都没有。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呢?这样一个似乎远离江湖的人家,怎么会与那本神秘的《天门山录》有关系呢?这本搅动江湖的书是如何落入这个少女之手呢?这些问题一直困扰着他。那日在驿站,让他做出如此荒诞决定的原因就是这个。 只是没想到,自己在正堂走动时,由于心神不定没有设防,被陈福逮个正着。被陈福揪着罚举水桶,举就举吧,只当是今天晨练了,没想到惊动了明筝,此时,他还真有些说不清了。 “你偷东西?”明筝惊讶地转向萧天。 “不,没有”萧天涨红了脸,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姑娘逼问是不是偷了东西,萧天一急,语无伦次,脸更红了。 “没有,是吧,”明筝转身冲陈福大叫,“你看他这个样子像是去偷东西吗?他偷什么了?” “这,这倒是没看到,不过,我把他揪出来了,他不敢了。”陈福前言不搭后语的胡说了一气。 “我看你就是逮个机会欺负人,”明筝转向萧天,“萧公子,他说你偷东西你为啥不说清楚,让你举水桶,你就举呀,你也太软弱好欺了。以后他再欺负你,你告诉我,让我来收拾他。” 萧天红着脸低下头,陈福一看他这模样,以为他就是软弱好欺,便挑衅地瞪着他。 萧天一笑,道:“谢谢明筝姑娘,陈福对我很好。” “看看,”陈福得意地一笑。 “坏了,时辰不早了,一会儿老夫人起来,饭还没做好,我又该挨骂了,”陈福突然脸色一变,对萧天叫道,“萧天快去劈柴” 萧天急忙答应了一声,跟着陈福走了。这时,老管家也醒了,三个人开始七手八脚地在厨房里忙活,虽说是三个男人,但一点不比女人差,明筝走过去想帮忙,被老管家支了出去。 不一会儿,饭菜端上桌,大家一起围着用过早饭。明筝便嚷嚷着要出门,被李氏拦下。 “不可呀明筝,现如今街坊们都说,宫里的太监都出来了,满大街寻找有姿色的女子,开春就要选秀女了,人家姑娘躲还来不及呢,你倒要满大街跑”李氏急惶惶地说道。 “那我就不能出门了?”明筝满心的喜悦被当头浇了一通凉水。 “不可呀你在家陪姨母吧,我该教你学学女红了” “什么?我才不要学那些东西你不让我出门,我何时才能见到宵石哥哥,我还要还他那本书呢?”明筝说着,从衣襟里掏出那本书在李氏面前晃了一下,“你不让我出门,我爹的深仇大恨,我何时才能报?” 一旁的萧天听到明筝的话心里一动,明筝提到的书肯定是指那本《天门山录》,原来书的主人另有其人,宵石是谁?萧天微微有些激动,看来自己荒诞的举动还是有成效的又想到明筝提到她爹的深仇大恨,她爹又是何人呢? 萧天正在寻思,不想李氏盯住了他。李氏在路上是领教过明筝的野性的,生怕她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来,便想出一个稳妥的方法,她缓和了语气,跟她商量道:“要不这样,你呢,换上男装,再让这位萧公子陪同你一起出门,去见你宵石哥哥,这样大家都放心了。” “什么?让他陪同我?”明筝笑起来,“出了事,是我保护他,还是他保护我呀?看他这么弱不禁风的样子,还得我出手。” “就是嘛,老夫人,还是我陪小姐出门吧。”陈福探身道。 “算了,我才不让你陪,萧公子就萧公子吧”明筝白了陈福一眼,看到姨母总算答应让她出门,已经很高兴了,也不再挑剔谁陪同了。不然,闷在这个院子里急都得急出一身病来。 李氏在几个房里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件适合明筝穿的男人的袍子,不是长就是胖,最后还是萧天出了个主意:“不如先到成衣铺买一件吧?” 李氏和老管家这才停止折腾,又开始千叮咛万嘱咐,走到门边李氏把一个装碎银子的荷包交给明筝,又嘱咐萧天,短短的相处她也看出萧天是个谨慎稳妥之人,比明筝明白事理。嘱咐再三,明筝和萧天这才走出大门。 此时艳阳高照,街市已开,往来行人车马川流不息,甚是热闹。明筝久居深山,即使是自己的出生地也早已忘记当初的模样。她一边走着,一边四处张望,眼睛根本不够使。只苦了萧天,一边要查看四周情况,他记着老夫人的话,一路上都留意着宫里的人,又要跟着明筝,一不留神,她就跑人群里了。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成衣铺,萧天叫住明筝:“明筝姑娘,就这家吧。” “这是卖衣服的?”明筝看着铺子门口摆着茶摊,以为是一家茶馆呢。两人刚要进去,从屋里被撵出来一个蓬头垢面的老道士,白发长髯,几乎遮住了面孔。一个穿着绸缎绣袍的男人在身后骂骂咧咧地叫道:“出去你个疯道士,跑我门前化缘,有多远滚多远” 老道士脚下不稳,眼看就要摔倒,明筝一步上前扶住了他,明筝看着他如此年龄受此欺凌,有些气不过,回头叫道:“喂,你一个开店铺的,和气生财懂不懂,干嘛对人家老先生如此无礼。” “荷,哪来的野丫头,爱管闲事。” 明筝看着老道士,想到那些年自己跟隐水姑姑云游化缘所受到的白眼和欺辱,便不能释怀。 “谢谢你,姑娘,没事,我已经习惯了。”老道士突然开口说道,“我只是去看看有没有我穿的道袍,你瞧,这件都这样了。”老道士说完就躬身告辞。 “慢着,”明筝叫住老道士,“师傅,你等等,我给些碎银子,你叫人给你另做一件吧。”明筝说着,从怀里掏银子,却把那本书掏了出来,在手上惦着,又掏出钱袋取碎银。 她这一掏,惊得萧天面色大变,魂差点飞出去,大白天在街道上,她拿着那本《天门山录》晃着与他同样魂飞魄散的是对面那个老道士,一瞬间他面孔惨白如雪,他盯着那本书,指着它吞吞吐吐地说道:“经文?可借我一阅?” “这个不行,是我朋友的,我要还的。”明筝把银子递给老道士,把书又塞进衣襟里。 萧天愣怔着,但眼睛却盯着老道士,虽然老道士被毛发遮目,但那眼神却让他想起一个人。 老道士一愣,眼神里闪烁的寒光迅速被耷拉下的眼皮遮住,老道士接过银子,深深一揖,走了出去。 萧天望着老道士的背影,长出一口气。 “姑娘真是大方呀,要不要进来看看,我铺里新近从苏州进了一批丝绸呢。”成衣铺掌柜真是见银子亲,他见这个小姑娘拿一锭银子施舍,一定是个有钱的主,就过来招呼他们。 明筝大大咧咧走进去,从一排颜色鲜艳的女子衣裙边走过去,走到一排男子的袍子跟前,她看中一件月白色镶边的公子袍说道:“就这件了。” 一旁一个伙计古怪地看着她:“姑娘,你确定是要这件,我们铺里规矩,出门不退。” “给我找个尺寸合适的,我现在就要换上。” “快点,愣着干啥。”掌柜在世面上见多识广,见怪不怪地吆喝伙计。 明筝接过袍子,走进里面一间空房间,进门前回头对萧天道:“喂,这个帮我拿着” 萧天冷不防怀里落进一个东西,再一看,萧天头“嗡”一声,面色一阵阵发白,胸口一阵阵颤动,双手止不住抖起来,他怀里就躺着那本书 上至朝堂下至江湖,有多少人在打这本书的主意,为了确认到底是不是《天门山录》,他抖着双手迅速翻开,刚看到此书所用的纸张,就一阵惊奇,怪不得刚才那个老道士说成经文,竟然是一种世面上少见的藏经纸,这种纸出现在唐朝,如果不是他家学渊博根本不会认出来。 藏经纸颜色黄褐,犹如茶色,在寺院的长老处才会有这种纸。此书的第一页书名处被撕去,贴上一页白纸。第二页是目录,萧天只看了一眼,头上就像有炸雷在耳边响起,一阵阵胆战心惊。 目录上详细地划分此书为四部分,第一部分名山,含概了大明境内大部分山脉的名字,包括物产c村镇c地形c地貌;第二部分名寺,含概了几乎所有重要的寺庙c道观,包括具体位置c历史传承c历任主持c寺内供奉c殿藏宝物等;第三部分帮派,江湖上势力最大的十大帮派尽在其中,包括各帮派的势力范围,驻扎地址,历任帮主c令牌暗语c门派密术c所藏宝物等;第四部分族群,含概了大明境内最神秘的族群,包括部族集聚地,衣食住行c文化图腾c族长传承c族中密术c镇界之宝等萧天面色苍白地合上书,身上出了一身冷汗,毋庸置疑这就是那本被江湖上誉为天下奇书的《天门山录》。 此书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可怕,如果落入心怀不轨之人手里,后果不堪想像。但此书却与他还有过一段源缘。这就是为什么刚才碰见那位老道士让他想起一个人——吾土道士,就是此书的作者。七年前在狐地檀谷峪狩猎时,林栖从崖头背回一个道士,道士落入崖下,伤势严重。他见此人虽然伤重仍然风度翩然,一副道骨仙风的风采,便动了英雄相惜的念头,让林栖背回狐地救治。这个落崖之人就是吾土道士,他在狐地住了半年之久,陶醉于狐地的风土人情c山川景致,流连忘返,不思离去。 在此期间,他与吾土道士也有不少交往,酒余茶后谈古论今,吾土道士对他敞开心怀谈起自己有写游记的嗜好,正在写的《天门山录》有效防古籍《山海经》之意。当时他听到这些,只以为是一个云游道士对大地山川的感怀,对人文风土的热爱,其心至善。 谁曾想,吾土道士离开后不到三年,由他一手写就的《天门山录》竟在江湖上掀起如此大的风波,不仅给狐族也给其他帮派带来血光之灾。后来据传,吾土道士是在一次酒醉后失书,曾发动江湖几个门派的弟子寻找,均没有下落。吾土道士悲愧交集,远遁江湖。于此同时,东厂的高手却到全国各地大肆搜缴奇珍异宝,屡屡得手。江湖上就有传言,这本丢失的奇书最后到了王振的手里,很快传言成真,王振派东厂督主王浩凭借此书到各地搜缴宝物,后来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锦衣卫百户宁骑城屡立奇功,凭借搜缴宝物登上锦衣卫指挥使并得到王振宠信。 后来,宁骑城突然停止搜缴,慢慢又有传言此书被人夺走,是谁竟能从锦衣卫指挥使手里把此书夺走,一直是个谜。要不是在雪地被明筝姑娘所救,并在马车里被她认出狐族护身符,他无论如何不会相信,此书如今竟落在一个少女手中。 萧天低头看了一眼书,下意识地望了一眼街面,如此一走了之这个念头一闪,他就被自己竟生出如此龌龊想法所震惊,七尺男儿,岂能如此作为? “萧天——” 一个俊俏潇洒的美少年出现在他面前。明筝本来就有几分男儿性格,又加上多年来的乡野生活,身上也无闺阁女子的脂粉气,穿上男装更加风姿奇秀。萧天看着,思绪也从别处转回来,不由暗自赞叹。 明筝看了一眼萧天,只见他双手捧着书愣头愣脑的样子,差点笑出来,此人真是老实的有些迂腐了:“喂,怎么样啊? 萧天仍然愣怔地点了下头:“甚是有趣。” “你说什么?” “这,书呀” “我是问你这件袍子” “啊,噢,合适” 明筝轻盈地走到他面前,从他手上拿过书塞进衣襟里,转身对着一面铜镜照了一下,自己也失声笑起来。萧天直到此时肠子都悔青了,刚才那么好的机会让他白白浪费了。 “明筝姑娘,我读过不少书,但像姑娘手中这本书还真没有读过,可否借我一阅?”萧天试探地问。 “你也觉得这本书很有意思?”明筝回头惊喜地问道,似乎找到知己一样,“可惜,一会儿就要还给李宵石了。”明筝心里有些遗憾,“这样吧,我回去可以讲给你听,我都记下了。” “你都记下了?”萧天一愣。 明筝知道他误会了,就指了指脑袋,笑起来:“是呀,记在这里,这本书我都可以倒背如流了。” 萧天一惊,这是他一天里受到的第二次惊吓了。第一次是见到此书真容,这第二次比第一次受到的惊吓还要强烈,他僵硬地站在那里,半天动不了。 “喂,你怎么了?”明筝看见他脸色发白,额头上直冒冷汗。 半天,萧天才结结巴巴都问道:“明筝姑娘,你竟有如此奇秉,这,这么厚的书,你能背出?” “嗨,别说这一本,”明筝自信地道,“两本这么厚的也不在话下。” “明筝姑娘,你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早年我跟随父亲曾在京城呆过一段时日,那时京城里有个神童是原工部尚书李汉江之独女叫李如意,就有这种奇秉,你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呀。”萧天说完,看着明筝。 明筝第一次从外人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心里一惊,想到姨母的嘱咐无论如何不可暴露身份,便笑着含糊其辞:“真的?你带我去见见她吧,我要与她比试比试” 掌柜的在一旁有些不耐烦了,催促着:“两位,要还是不要?” “当然要了。”明筝付了银子,往外走去。萧天跟着明筝走出成衣铺,望着一身公子打扮得意洋洋的明筝,萧天的内心彻底凌乱了。原来的计划被彻底打乱,原想了解到书的主人,晓知以大义,当面烧毁,以保天下太平,各方都可以周全。没想到此书易毁,可这位明筝姑娘将如何处置呢? 萧天此时就像晒干的茄子,整个人都焉了。 明筝此时却在兴头上,热闹的街市,沿街叫卖的小贩,各种闻所未闻的小吃明筝几乎是连蹦带跳地穿梭在各个小贩小摊之间。一会儿买串糖葫芦,一会儿买糖火烧。糖葫芦没吃完交给萧天拿着,糖火烧吃一半塞进萧天嘴里,她又看上了另一种新奇的东西 萧天一手举着糖葫芦,一只手提着新买的绿豆糕,嘴里嚼着那半块火烧,稍一分神,视线里就不见了明筝。萧天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突然瞥见那个老道士跟在后面,看见他停下脚步,老道士躲进人群不见了。萧天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难道这半日这个老道士都一直跟着他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独门暗器 街边传来锣鼓声,不一会儿圈出一个场地,人群往那个方向涌过去。几个耍把戏卖艺的在场中向来往行人展示各自手段。其中一个大汉赤膊喷火,引来不少人叫好;另一个清瘦的长者耍一根长棍,只见棍上下飞舞呼呼生风,也引来一片叫好;场地前放有一个铜盆,一些行人往铜盆里扔铜钱。 这时,混在人群里几个衣衫褴褛的少年,突然拥到铜盆前,一个小个子抱住铜盆就跑,引来人群一片叫骂。一个白色身影飞起一脚正踹到小个子腿上,小个子应声倒地,铜钱撒了一地,引来更多的乞丐来抢。 萧天在远处看到这一幕,气得鼻子都歪了,那个白色身影不是明筝又是谁。他并不担心几个小乞丐,明筝对付他们绰绰有余,而是那几个耍把戏的反常表现引起他的警觉,几个人没有一个人跟过去抢铜盆,一个江湖卖艺的团伙对一铜盆铜钱不关注,那他们在关注什么? 这时,耍棍的清瘦长者目露凶光瞥了一眼不远处与几个小乞丐打斗的明筝,向一个黑衣男子使了个眼色。黑衣男子走近他们,一边抱拳道:“几位小爷,俺们初到宝地,还请几位小爷抬抬手,赏口饭吃。”说着连拉带拽暗中出力把几个小乞丐都撂倒地上,几个孩子哎呦叫着倒了一片。 明筝这才发现这个黑衣男子出手凌厉,她本想教训一下这几个小乞丐,但绝没有想到要伤到他们,他们毕竟是孩子,心下十分不满:“喂,这位老兄,你干嘛对孩子下狠手。” 黑衣男子看自己的招数被识破,满不在乎地恶狠狠地哼了一声:“多管闲事。”接着便飞起一脚,想把明筝踢出场外。这时,一道白光从那几个耍把戏人中间向明筝飞过去,是一种世面上没见过的暗器,手法隐蔽速度极快。但是明筝全然不觉,正接招与黑衣男子打到一处。 萧天一看,自己非出手不可了,要不明筝必被人算计了。他又不便在明筝面前露出功夫,便使巧劲撞了过去,一只手把绿豆糕猛举过头顶,接住了那枚暗器,身体就势重重地压到黑衣男子身上。 “萧天,你乱跑什么,我找你半天。”明筝理直气壮地责备起萧天。 萧天此时也懒得解释,他站起身,身下的那个黑衣男子也爬起来,一瘸一瘸骂骂咧咧地走了。 萧天低头瞥了眼绿豆糕,纸盒的一侧割开一个长三寸的口子,绿豆糕里隐约现出一个锋利的刀尖,刀身呈螺旋型此种独门小暗器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刚才要不是飞身撞过来,以至于收不住身子,此暗器飞行速度异常快,如果打到明筝身上不敢想像。 萧天转回身欲拉明筝走,突然看到他们正对着一家酒楼,是京城最有名淮扬菜馆聚宝阁,门外所停马车皆是宝璎朱盖的贵族专用车马。萧天脑中电光火石般一闪,这里进出之人必是豪门显贵,他突然意识到明筝无意间搅进别人设的局中,联想到那群耍把戏之人和那枚暗器莫非是他们在这里蹲守,要行刺某人?一想到此,萧天迅速对明筝说道:“明筝,快,我们快些离开这里。” “怕什么?”明筝一副还没有玩够的模样,京城里这么热闹,她刚意气风发地教训了几个不良少年,正在兴头上,哪肯离开。反倒是看见萧天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感到很可笑,“萧天,你如此胆小怕事,真枉为一世男儿。” 萧天被明筝一阵数落,气得有苦说不出,只得点头道:“是,我是胆小,但老夫人和老管家有吩咐” “有我在你怕什么?”明筝从萧天手里夺过那半串糖葫芦,咬了一口,“我会保护你的,放心吧。” 突然,一声长啸,耍把戏的众人突然冲向聚宝阁门前,明筝也被裹夹到众人中间,跌跌拌拌几次险些摔倒。这瞬间发生的事让明筝和萧天想走已经来不及了。明筝被裹夹着身不由己跟着众人跑了起来,耳边听到有人高声大喊:“狐王令者,号令天下,锄奸惩恶,佑我大明。” “杀王振”众人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突然一只大手猛地拽住了她,借助这只手臂的力量,她逆势跑出人群,震惊惶恐之余这才看清是萧天。萧天拉住明筝躲到墙边,墙角聚了不少惊慌失措的行人。 此时聚宝阁门前已是一片混战,几个穿着锦袍的精壮男子抽出刀剑与耍把戏的众人打到一起,看出手皆是行武之人,一时间刀光剑影,捉对厮杀场面混乱。 萧天身边一个商人模样的男子突然指着其中一个人道: “那个人,褐袍的那个是东厂督主王浩,我认得他,他害的我丢了祖宅,哈” “听说是刺杀王振哪个是王振” “以前只见东厂杀人,没想到如今也有人敢杀东厂的人了” “这狐王令,专杀这些人” “狐王令?我知道” “嘘,小声点” 四周的百姓小声地议论着,不乏窃喜之声。明筝刚才也听到了那些人大喊口号就是狐王令,她也跟着点头,刚张开嘴,就被萧天捂住了嘴巴,“嘘,小姐,不可胡说” “放开我,你真是胆小如鼠,你别跟着我”明筝推开萧天。萧天一脸无奈,依然站在她身后,只是紧蹙双眉冷眼注视着激战双方。 此时街道涌出一队身披重甲的锦衣卫,瞬间把耍把戏的众人围住。耍把戏的这伙人看局势骤变只能收手,只听清瘦长者一声长啸:“撤” 这伙人与锦衣卫且战且退消失到巷尾。聚宝阁门前受到惊吓的那些人四散而去,纷纷跑到自己马车跟前,跳上马车匆匆离去。 躲在各个街角旮旯的行人,回到街面,也一哄而散。 萧天没想到这伙人刺杀的目标竟是自己的宿敌王振,想想也不奇怪,这些年王振干尽坏事,恶贯满盈,仇家遍地。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借‘狐王令’之名,他们看上去组织严密,不亚于狐族,而且功夫也不错,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呢?虽然他们中曾出暗器伤明筝,但就刚才的形势,他们也是想驱逐外人。想到那枚暗器,萧天眼前一亮,他从衣袖里取出来,拿在手里端详。 明筝看街面上人都散了,打架的双方也都撤了,实在无趣,转身回来找萧天,看他手拿一个亮闪闪的东西,便围过来看。 “你手里这是何物?” “在地下捡到的。” 明筝好奇地拿过来,惊叫一声:“是暗器”可以看出是以品质上乘的铁矿石熔炼而成,成螺旋的菱形四角皆是锐利刃尖,中间刻有图案。这个图案让明筝很感兴趣,隐约可见是一只鸟,仔细辨认似是一只画眉鸟。这个难不住明筝,她在夕山时经常与鸟为伴玩耍。图案上的画眉鸟上缘向后延伸成一窄线直至颈侧,状如眉纹,不错是画眉鸟。 萧天见明筝低头沉思,不免疑惑地问:“可看出端倪?” 明筝略一沉思:“暗器上图案是一只画眉鸟,由此可推断,暗器的主人是白莲会之人,唉不对呀,我明明听见他们喊出狐王令呀,怎么让我再看看不错呀白莲会有一个总坛主四大堂主和十二护法,十二护法之首叫白眉行者,以独门暗器著称,他暗器上都会刻上一只画眉鸟,以做标识。” 萧天大吃一惊,不禁问道:“这些你是从何而知?” 明筝调皮地一笑:“拜那本书所赐,现在江湖上大部分帮派,只要拉到我面前,让我见识一两样东西,我就可以说出是哪门哪派。”明筝说完又歪着头苦思起来,“这枚暗器” 萧天倒吸一口凉气,面前这个精灵古怪的小丫头着实让他刮目相看。看来她所言不虚,《天门山录》不仅被她牢记在心,而且已经被她运用自如。但是,单纯如清溪又涉世未深的明筝,她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凶险呀,萧天本来就抑郁的心情更加沉重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对她如此忧心,想想,也许是感念她曾救过他,他不愿她涉入险境。 “明筝,”萧天不忍她纠结那枚暗器,便开导道,“即是江湖中人,相互合作也是再平常不过了。” “啊对对,有道理。”明筝立刻转忧为喜,点了点头。 “还有啊,在外人面前切不可再提此书好吗?” 明筝抬起头,看见萧天紧锁眉头的样子不禁失笑:“哈哈,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像我姨母一样,快点走吧,我要去见我宵石哥哥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久别重逢 西苑街上的长春院白天里显得安静又清闲,连迎宾的门童都依门打盹。楼上纱帘半卷,微风吹过,一阵阵萧声从楼上飘过,更显得此处的风雅和不同。 明筝走近看见大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楠木匾额,上面题着三个楷书大字‘长春院’,从室内飘散出阵阵不知名熏香的香气,让人顿觉心神舒悦。 “萧天,这个地方可不像是个戏园子?”明筝皱眉问道。 萧天有些为难,对一个不喑世事的少女,他不知如何作答?只听明筝接着说道,“我还记得儿时,父亲请来乐坊家宴的情景,好些年都没有听过了。” 萧天听明筝如此一说,联想到一路上和府里的情况,便对明筝的身世产生了好奇。在京城请得起乐坊家宴的并非一般人家,而如今府里别说的家宴连仆人都请不起,越想越奇怪,他还想再问一句,但是明筝已经一步跨进了朱漆大门。 两旁小憩的门童惊慌地站起身,他们望着两个青年公子闯进来,不觉一愣。他们一贯看衣待人,见两人衣着朴素,看不出什么来头。但是两人的气质却非等闲,一个神态秀越,一个器宇不凡,两人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贵气。两童子在此地耳濡目染已久,深知朝中显贵的花样,所以也不敢怠慢,急忙上前一揖,道:“两位公子,敢问与哪位书生有约呀?” 明筝歪着脑袋听了半天:“书生?”明筝皱起眉头,“我是来听曲的” 萧天急忙向明筝使眼色,他走到一个门童面前,道:“柳眉之。” 两个书童对视一眼,惊讶地望着他们两人,问道:“可有书牌?” 明筝越加茫然,一旁的萧天心里早已了然,他知道此处就是名震京师的男馆,此地规矩极严,要比青楼的台阶高许多,楼上公子皆以书生自居,而仆人随从皆以书童命名,老鸨真是煞费苦心,翻出如此花样。刚才门童所问书牌,即是这里的通行文书,此文书可是要重金才能获得。 “没有书牌,”萧天顿了一下,道,“请小哥上去传个话,就说故人来访。” “这”门童面有难色地摇头,萧天见状急忙往他手中塞了一锭碎银,“你就说明筝求见。” 门童接过碎银,转身向楼上跑去。不一会儿,跟门童走下来一个白衣少年,看年龄不过舞勺之年,肤白发黑,头发高高束起,面如杏桃,姿态闲雅,一双瞳仁灵动闪亮似水晶般吸引人,未语先笑,向明筝和萧天深深一揖。 一旁门童道:“你们真幸运,没有书牌是连个门都进不来的,不过柳公子是这里头牌,只有他有这个权利在房间见客,你们跟他的书童去吧。”门童指指白衣少年,道,“他叫云轻,是个哑巴。” 明筝和萧天一听此话,吃惊地转向书童。 云轻微微一笑,笑得风轻云淡。 两人跟着云轻走向楼梯,云轻步履轻快地上着台阶,不时回头向他们微笑,他不用言语而是微笑来同他们打招呼。明筝顷刻间便喜欢上这个男孩,一路上忍不住开始打听她的宵石哥哥。 “他在楼上等我们吗?他为何不下来?他每天都待在这个楼上吗?”对于明筝连珠炮似的问题,云轻仍然是报以微笑,明筝也知道他不会说话,但就是忍不住好奇想问个明白。 楼上与楼下的简朴大不一样,简直是极尽奢华。走廊雕梁画栋,玲珑精致的窗台和红木雕花格窗,处处透着独有的讲究和做派。从远处传来一阵琴声,婉转幽怨的声调似是要把人的魂魄勾走云轻一路向前,在走廊尽头一个房间前停下。 明筝抬头看见上面一个匾额“风语斋”,这时那哀怨的琴声再次响起,竟然是出于此间,不等云轻来请,明筝推门走了进去。 窗边木台上一个白衣男子正在抚琴,微风吹过,衣袂飘起,有种仙子般的超然不凡,如此绝色男子如圭如碧,让明筝看的目瞪口呆。六年时光,足以沧海桑田,也足以把少时的玩伴变成眼前美如冠玉的青年,记忆中的宵石哥哥恐怕要永远尘封在往事里了。 柳眉之一曲完毕,转回身,也惊讶于眼前的少女明筝。 “明筝妹妹,”柳眉之上下打量着她,禁不住喜上眉梢,没想到六年时光把李如意打造成如此美丽的少女。这时他才发现明筝身后的萧天,眼神一愣,他没有想到明筝身边还有一个人,脸上的喜悦一扫而光,转而笼罩上清冷的寒霜。 “这位是萧天,现借居在府里。”明筝简单地介绍道,然后对萧天伸出一只手道,“书呢?我该还给主人啦。” 萧天急忙上前一揖道:“在下萧天,幸会幸会。”说着从怀里掏出那本书,恭恭敬敬地递给柳眉之。柳眉之脸色大变,他迅速接过此书,目光里的淡漠变成敌意,他没有想到这本书竟然从萧天手里拿出来,又不便发作,只好冷冷地说道,“萧公子,幸会。只是此书如何会在你手中?” 萧天淡然一笑,他从柳眉之紧张的神态已得出结论,柳眉之定然知道此书的来历,只是这本书如何会落到他手中呢?萧天正要作答,不想明筝替他解了围。 “是我让他拿的,”明筝嘿嘿一笑,“我怕丢了,如此有趣的书,丢了岂不可惜。” 这时,又一个书童捧着茶盘走进来,竟然也是明眸皓齿的美少年,他冲两位笑着道:“两位请用茶。”说着走到明筝面前上下打量,“这位就是明筝小姐吧?穿着这身行头,还真以为是哪府里的贵公子呢,这些天咱们公子一直记挂着你,总说该到了该到了,这下你来了,就好了,公子再也不用翘首期盼了。”这个书童与云轻相似的打扮,看上去大云轻几岁,只是身上多了一些饰物,腰上挂着香囊c荷包c熏袋,也多了些市井的习气。 “云蘋,去端些果品来。”柳眉之有意要支走他,这个云蘋看起来极是聪明伶俐,加上巧舌如簧能说会道,柳眉之身边有这样两个书童,看上去甚是有趣。 “公子,书让我放回书橱吗?”云蘋盯着柳眉之手中书问道。 “不,”柳眉之下意识地紧紧攥着书,“我还要看。” “宵石哥哥,你不用看,我讲给你听吧。”明筝似是要在宵石哥哥面前显摆一下,“这本书甚是有用,一路上我遇到不少奇事,皆从此书中找到答案。进京的路上遇见一个狐族人被追杀,与书中记载的一模一样;还有呀,刚才在聚宝阁门前出现刺客,原来是白莲会的,标识与书中记载一模一样,宵石哥哥,你真是说对了,此真乃一本奇书。” 柳眉之一听此言,脸上更是阴晴不定,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匆匆扫过萧天和云蘋,看到两人一个喝茶,一个出了门,才稍稍放了心。 “明筝妹妹,此书在外人面前切不可多言。”柳眉之低声道。 “有何不可,你们为何都这么说?”明筝感到很奇怪。 “还有谁?” “萧天啊。” 柳眉之一愣,又深深看了萧天一眼,眼里满是狐疑和猜测,想到萧天的身份更是起疑。他向明筝示意,然后走到套间,明筝不知何意跟了过来。“明筝妹妹,这位萧天如何到咱府里?”柳眉之压低声音问道。 明筝就把那天的事讲了一遍。柳眉之眉头紧锁,低声道:“此人甚是可疑,早日让他离开才对。” “他如果让他离开,他无处落脚,岂不是很可怜?” “明筝妹妹,你这是妇人之仁,岂不是要做那东郭先生,没准他是个江湖大盗呢?” 明筝笑起来,府里哪有什么能让江湖大盗看中的东西呀?“宵石哥哥,你放心,他只是个赶考的秀才。” 柳眉之看说服不了明筝,便走了出来,看见萧天端着茶盏一边喝一边看剑架上宝剑,便走了过去,一把抽出宝剑,只见眼前寒光一闪,“萧公子,你也懂剑术吗?看看这把剑如何?” “剑术不懂,却感觉这是一把好剑。柳公子懂剑术吗?”萧天微微一笑,问道。 “每日倒是练习一二,防身而矣。”柳眉之微笑着看着长剑,突然,他身法极快地拔出,森寒的剑光一闪,剑刃已瞬间刺到萧天面前。 萧天眼角的余光一闪,依然端着茶盏,不动声色地品着茶,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一把剑直冲自己而来。 “宵石哥哥”只见明筝惊慌之间托茶盘替萧天挡住一剑,明筝面色大变,惊叫道,“宵石哥哥” 看见明筝和柳眉之剑拔弩张,萧天这才放下茶盏,一脸惊慌地道:“有话好好说,你们兄妹怎么才见面就” “哈哈,我和明筝妹妹自小就喜欢闹着玩,”柳眉之宝剑入鞘,微笑着整理了下衣衫,通过刚才那一剑,他也看出萧天倒像是明筝所说那样,不会武功,但是他对他的防备之心,依然很重。他微笑着看着萧天道:“萧公子行走多地,可是听说过什么有趣的事?” “道听途说的倒是有,据传江湖上有一本书叫《天门山录》,很是有趣。” 柳眉之盯着萧天皱起眉头,越是怕什么就来什么,他让母亲带此书离开京城,就是没有想出万全之策,怕留在京城凶险。因怕被人识出,还把书的封面撕去,没想到还是泄露了踪迹,难道这位萧天就是寻着此书来的?便试探地问道,“明筝手中的之书,萧公子可看过?” “在路上,拜明姑娘所赐,翻了几页”萧天也不回避柳眉之逼人的目光,直视着他回答道。 柳眉之一愣,没想到萧天根本不回避,难道他也知道此书?不过如今大街小巷有谁不知道这本奇书呢? 听到走廊里传来喧哗之声,柳眉之回头看了眼几案上计时的沙漏,再过半个时辰便到正午,在此处说话多有不便,就想到一个去处,便说道:“萧公子,可否与我们一起前去上仙阁一叙。” “萧天愿随同前往。”萧天起身一揖道。 柳眉之径直走进套间,把书放进密室。出门碰见云蘋,见他神态有异,问道,“何事惊慌?” “公子,我我想请假出门一趟,不知可好?”云蘋小心地问道。 “”柳眉之白了他一眼,想到自己这会子也不在,便挥挥手道,“快去快回。” 云蘋高兴地鞠了个躬,便跑了出去。 柳眉之对萧天和明筝道:“我换上出门的衣服就走,你们稍候。”云轻悄无声息地走过来,给柳眉之换衣服,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套间。 明筝不耐烦地嘟囔着:“怎么出个门比女人还麻烦。” 足足等了有一柱香的功夫,柳眉之从套间走出来,只惊得明筝蹦了起来;萧天更是嘴里一口热茶没噙住,全喷了出来。 只见一个婀娜艳丽的女子拖着淡青色长裙迤逦而出,飞仙发髻高执,簪上一只翠玉圆簪,眉心一点朱砂痣,竟然妙趣横生媚不可挡。柳眉之无视两人无比惊讶的目光,高昂着头平淡地道:“以后会习惯的,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茶楼叙话 长春院往西,过一个巷口,就是京城最有名的茶楼上仙阁。只因地理位置优越,进京的外地商贾c述职的地方官员c城里的豪门贵戚c翰林的墨客学士,再加上街面上游手好闲心攀龙附凤的市井之人,小小一个上仙阁,汇集了京城里三教九流。这些人闲来都喜欢坐茶楼,一杯香茶过肚,竟应了那句俗语:秀才不出门,而知天下事。 原先的上仙阁只是两间门面的酒肆,后来被现在的掌柜李漠帆盘下后,才改成茶楼。一年后又加盖了两间,又起了一层楼,盘下周围两个织染坊,圈起一个后院,才有了如今的规模。原本后院是留着自己人居住,后来因为茶楼名声渐大,一些外地商贾喝完茶不愿走,就在后院住下。一番周折后,上仙阁的楼上和后院就改成客栈,又从苏州请来精于风水构造的园艺师精修了院子,不仅引来一池碧水,假山竹园c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就有墨客留园一宿后,在墙上题字:高雅舒朗,茶香月明。 此后“茶香月明”成了上仙阁的名帖。宾客经常慕名而来,日日满座,一过午后基本已无空席。上仙阁的茶品也极讲究,有自己的制窨坊,独门秘笈配方的茉莉小叶花茶是上仙阁的招牌。此外,还有为嗜好红茶的客人备的滇红,为南方客人备的安溪铁观音和银针白毫。 此时,已是正午时分,阳光穿过雕花格窗,明晃晃地刺人眼。大堂上宾客已满,喝茶聊天好不热闹。临街靠窗一张不起眼的桌子前,坐着林栖和盘阳。他俩均穿着跑堂伙计的短衣,腰间扎着皱巴巴的腰带,显得有些龌龊。 林栖皱着眉头,一脸不悦地盯着窗外发呆;盘阳却是满脸喜色,也不知从哪里整来的一身衣衫,几乎被撑的要爆开了,他全然不顾乐呵呵地跷着二郎腿,眼睛瞟着街面,看见什么稀罕事物就兴奋地吹口哨。 “啪”一声,林栖大掌拍到桌上,喝了一声:“闭嘴。” 盘阳被震得一闭眼,收起二郎腿,“你有气冲李漠帆,你冲我算那般?” “那个走镖的,神气什么,再来寻事,我就把他的店给掀了。”林栖怒道。 “人家也没怎么你呀,无非让你抹抹桌子,扫个地别忘了,这可是你主人的交待,你做伙计想不干活,哪有这么好的事?”盘阳抿嘴偷笑,抬头看见从楼梯走下来的李掌柜,便一边敲着边鼓道:“唉,说曹操曹操到,不想干直接说去呀。” 李漠帆从账房先生处查看了这几日的流水后,方走下楼,远远就看见林栖和盘阳坐在窗前偷懒,不禁眉头紧皱,心里窝了一团火。对于帮主的这两个随从,他已是尽了最大的耐心,要不是看在萧天的面子上,他才不会对他们如此客气。 四年前一次走镖途中,遇劫匪失了镖。兴龙帮走镖有一句口号叫:人在镖在。这次跟头跌得太惨,为了挽回面子,他和帮里镖师千里追击,但是对手是镖主的死敌盯着这趟镖已有半年有余,死磕的结果就是死伤惨重,他也身负重伤,当时已万念俱灰,就在生死关头他被一个人所救,这个人就是萧天。 他在昏迷后被萧天带回檀谷峪,后跟萧天在檀谷峪住了三个月,疗好了伤,在这期间听说帮里弟兄死的死,散的散,便无脸面再回山东,萧天见他是个汉子,有意扶持他,便资助银两让他来京城,于是李漠帆按照萧天的意思盘下了上仙阁。 后来,李漠帆在京城扎下脚跟后,便派人稍话给失散的弟兄,几年下来,他周围又聚起一众帮里兄弟。有一年他率帮众请萧天做帮主,萧天知他心意但并未首肯。但是,李漠帆并不死心,他召集帮众和一些有头脸的帮派当家人,点烛上香,歃血立盟,自拜成事。就这样萧天稀里糊涂地就成了兴龙帮帮主。 李漠帆知道萧天已进京,就是不知道为何到此时都不露面,而是让他的两个随从在这里当起了伙计。他也从盘阳的口中知道了此次行动失败,刺杀王振不成,反而暴露了踪迹。听闻萧天也受了箭伤,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他急于见到帮主,对林栖和盘阳的刁难和傲慢只能置之不理。他匆匆走到他俩的座位前,拉一把椅子坐下,问道: “你俩给我句实话,我们帮主到底在哪儿?” “不知道?”林栖冷着脸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你的主人在哪儿你不知道,你这个奴才怎么当的?”李漠帆故意拿话儿刺他。林栖的底细他有所耳闻,当年在檀谷峪疗伤时,就听说林栖犯了族规。林栖看上一个叫花蕊的少女,但女子已有婚约,半年后将完婚。林栖痴迷于花蕊,两人约好私奔,在出逃的途中,被花蕊的家人拦截,花蕊无颜见亲人,竟然跳湖自尽了。林栖被花蕊家人绑回去,按族规林栖要被‘挂崖’。‘挂崖’是狐族处罚重罪的一种刑罚,檀谷峪有一处山崖高悬于山谷之上,挂到崖上,不被野兽吞吃也会被天上的苍鹰叼食,所挂之人一寸寸皮肤被叼走,形状之惨烈闻所未闻,所以狐族人处处遵规蹈矩,僭越之人少之又少。就在林栖要‘挂崖’时,萧天亲去老狐王处作保,族中还有一条族规,若有身份的族人前来作保,可免‘挂崖’,但却终身成为此族人的奴隶,没有人身自由,一生都要服从作保人。林栖被萧天抱住一条命,就这样成为萧天的奴隶。 此时,林栖比他还不耐烦:“不知道知道也不告诉你。” 李漠帆伸手指着林栖,气得直叫:“你你说说你” “唉,李掌柜,你也别生气,你与林栖斗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盘阳笑嘻嘻地说道,“你还不知道吗,他主人给你们做帮主,他气死了”盘阳又回头看林栖,故意拿话气他,“林栖,照我说,你主人给他们做帮主挺好,咱们狐族也不少他一个,再选个狐山君王不得了。” 林栖白了他一眼,狠狠地道:“狐山君王只能是我主人。” 盘阳乐着指着他,对李漠帆道:“上赶着要做人家的奴,谁也拦不住他” 李漠帆扑哧笑了:“林栖,你这个奴,比你主子气性还大,我就问问你主人,我想见他” 突然,李漠帆话说到一半脸僵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盘阳一看李掌柜的样子,停止跟林栖开玩笑,也急忙转过身望向窗外。 窗外走过来的三个人,不仅吸引了他们的目光,也吸引了大堂上不少人的目光。才子佳人的身影,到哪里都能引得行人驻足张望。只见过来的三人,白袍青裙,珠簪玉佩,明珠生辉,美玉荧光,即清雅不俗又明艳动人。众人不禁唏嘘不已,感叹世间果真有倾城之姿容。 李漠帆一眼就认出三人中的萧天,兴奋的刚站起身,就被林栖一掌按到座位上,他皱着眉头压低声音道:“别动,主人交待不准去见他。” 李漠帆气呼呼地试图站起来,试了两次都不行,他知道自己不是林栖的对手,便妥协地冲林栖点点头道:“好,听你的行了吧。” 林栖却紧皱眉头,盯着萧天同一男一女有说有笑走过来,满脸不悦。 盘阳早溜了,他从一个伙计肩上拽下一个白汗巾搭到肩上,一边走一边吆喝:“这位客官,这边请了你嘞” 李漠帆直摇头,这两个活宝,一个倔的像头牛,一个滑的像个泥鳅。 这时,三人走进来。明筝在前,柳眉之和萧天在后,大堂里的男人都不由自主盯着柳眉之看。柳眉之着女装的样子妩媚娇艳,太容易引得一些浮浪之人的遐想了。 明筝一坐下就忍不住要笑出来,她望着萧天一脸淡定的样子,不知他哪来这么好的定力,身边两人,一人女扮男装,一人男扮女装,而他竟能视而不见,坦然处之。 “萧大哥,”明筝忍着笑,低声问道,“是我像女人,还是他像女人?不对,”她摇摇头改口道,“是我像男人,还是他像男人?”明筝歪头想想,也不是这个意思。 萧天微微一笑,他当然知道她问话的意思,他笑着说道:“明筝妹妹穿什么衣裳都好看。” 明筝被萧天赞的很是欣喜,毕竟还是少女的心性。一旁的柳眉之听见他们说笑脸上肌肉抖了抖。 “宵石哥哥,你为何要穿成这样出门?”明筝笑着扭头问道,她还沉浸在好玩的游戏中似的。 “不要再叫我宵石了,这个人已经死了,”柳眉之毫无表情地说道,“我也不想让人认出我是柳眉之。” 明筝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她知道是她父母连累了宵石哥哥,心里一阵难受,不由低下头悄声说道:“对不起。” “明筝妹妹,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今天看见你,我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柳眉之端详着明筝,脸上的不快一扫而光。 萧天听着两兄妹的对话,目光越过明筝投向远处,他看见李漠帆站在柜台前向他点了下头,接着他看见林栖面无表情地端着茶盘走过来。 林栖给他们三人斟上茶,明筝叫着要吃东西,她一路走来早把府上吃的那点东西消化掉了。柳眉之含笑看着明筝,细声细气地说道:“明筝妹妹,这家店里有精美的点心,你让伙计带你去选一选。” 明筝欢快地答应了,跟着林栖走了。 明筝一走开,柳眉之就直视萧天,直截了当地说道:“刚才听萧公子说起一本书《天门山录》,难道萧公子对此书有颇多了解?” “这本书天下谁人不知?”萧天平静地看着柳眉之,当真有些迷惑了,这样一个文弱的被卖入乐坊的人,是如何从那个大魔头宁骑城手中夺走这本书的呢?看来他必须要他知道此中的危害。想到此萧天缓缓说道,“我一个兄弟是江湖中人,曾对我提起此书,由于书中录有不少帮派机密,一些隐于民间的宝物也在其间,因此被人利用搅动的江湖血雨腥风,众帮派提起此书恨之入骨,难道柳公子在长春院没有听闻吗?” 柳眉之闻听,面色煞白,强稳住心神,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道:“有有所耳闻” “难道柳公子敢接这烫手的山芋?”萧天索性一语道破。 “那依萧公子的意向如何处置呀?”柳眉之稳住心神往下问道。 “照我看,最好的处置就是让它永远消失,一把火化为灰,一了百了。让它永远成为一个传说,总比出现在世上搅动风浪的好,柳公子你说可好?”萧天看着柳眉之风轻云淡地一笑道。 柳眉之脸色一凛,“烧毁,亏你想的出来?也许有人可不这么想?”柳眉之眉头一挑,眼神直逼萧天厉声道,“你可不像是一个落魄书生,你到底是何人?” “书生萧天是耶。”萧天不急不躁地回道。 “萧公子,我可以资助你银两,请你离开宅邸,可好?” 萧天一愣,心想果然柳眉之请他来不单单是喝茶,他要撵他走,他该说的也都说完了,如果他不听劝告,下一步就动手这也是先礼后兵。想到这儿,萧天做出惶恐状问道:“公子何出此言?” “明筝年幼无知,我做为哥哥又不能近身照顾,你对明筝是何居心,我不想深究,只想你离开府邸,你春闱所需银两,我会尽数奉上。”柳眉之左右看看,飞快地说完。 萧天眉头一皱,冷冷望着柳眉之,半晌没有出声。 “萧公子,”柳眉之又出言解释道,“虽说我如今身在乐坊,身份低微,但我却是卖艺不卖身,银两来的干净,公子尽可放心。” “柳公子,”萧天缓和了一下语气,淡淡说道,“你误会了,我感念明筝姑娘救命之恩,怎会对她心有所图,如果明筝姑娘开口让我离开,我会立刻照办,此言休要再提。” 这时,明筝轻快地走过来,身后跟着的伙计端着一大盘她精心挑选的点心。“喂”明筝看着两人脸色有异,便咋咋呼呼地问道,“你们俩鬼鬼祟祟地嘀咕什么呢?” 柳眉之和萧天立刻恢复常态,神态自若地端起茶盏。萧天眼角的余光看见远处李漠帆突然伸手拍着脑门,这是兴龙帮的一个暗语,意思就是遇到强敌。萧天端着茶盏的手一僵,急忙环视四周,眼睛盯住门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突起争执 从大门走进来两个衣饰华贵的富家公子,两人腰间都佩着剑。伙计一看来人器宇不凡,哪敢怠慢,急忙跑上前招呼着往里面引。 “大人,上头跟催命似的,你还有这闲情雅兴跑这里躲清闲?”说话的正是锦衣卫千户高健,他跟着宁骑城身后走进上仙阁。 “你懂什么,这可是个好去处,我经常来。”宁骑城昂首挺胸往里面走。 李漠帆迎着宁骑城走过来,先施一礼道:“大人,你来了,里面请” 宁骑城目光越过他,直接扫向大堂,径直往里面走。他们从萧天身边走过,宁骑城一眼盯住明筝。 明筝见来人如此无礼,刚要发作,忽觉眼前之人很是眼熟,猛然想起在虎口坡遇群狼,还是此人相救。但此时自己的装扮他应该认不出,便只顾低下头吃喝,任他看去。宁骑城双眸一闪,唇边漾起一丝浅笑,悠然而过。 萧天没想到会在此处再次遇到宁骑城这个死对头。但也不足为怪,上仙阁本就是一个三教九流汇集之地。好在他以前一直假面示人,宁骑城把全城的大街小巷粘贴海捕文书抓捕他,可他并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只有蒲源见过,如今这个内奸已除,他此刻是安全的。想到此,他坦然自若地端起茶盏,啜饮一口香茶,看着街景。 柳眉之却没有萧天平静,他瞥了眼宁骑城身后的高健,突感一阵尴尬。高健似乎没有认出他,径直走到一旁的桌前坐下。高健是长春院的常客,他虽身居要职,但为人谦和淡薄名利,把柳眉之当知己,一起唱曲抚琴,两人相处甚是惬意,柳眉之却不想高健看见他着女装的样子,怕他日后轻视他。 柳眉之的窘态没有逃出萧天的目光,他好奇地问道:“你认识他们?” 柳眉之急忙压低声音道:“此二人乃锦衣卫,你我说话需小心。” 高健刚落座,就听见宁骑城阴声阴气地道:“你那位长春院的知己也在呢。” 高健一听,支起脖子左右张望着:“哪呢?” 宁骑城一声轻笑,道:“今儿是什么日子,怎么竟遇故人?” “还有谁?” “可还记得,回京路上那个与狼搏斗的小丫头?她也在。”宁骑城轻描淡写的说道。 “哪呢?”高健有些兴奋地站起身,在宾客中寻找。这一望,他没有找到那个与狼搏斗的小丫头,却在后面不起眼的角落,瞧见两人,不由惊出一身冷汗,他没敢在宁骑城面前说出那两个人是谁? 在角落靠墙一个方桌前,兵部右侍郎于谦一身员外郎的装扮正和一个商贾打扮的中年男人畅谈正欢。高健坐下想了半天,感觉那个人甚是眼熟。 宁骑城看高健皱眉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摇头苦笑。高健跟随自己已非一日,武功高强没得说,只是一条太过厚道,有些迂腐,老实的过了头。以他这种资质能呆在锦衣卫实属不易,莫不是祖上余荫,谁也不敢动他,他早就被踢出锦衣卫了。 高健的父亲是军中老人,原辽东总兵的副将,战死沙场后,埋骨辽东,因此在朝中口碑甚好。高健一身傲骨,仗着父亲的荣光在朝中独来独往,谁也不放在眼里,唯独对宁骑城很是服气。宁骑城也很喜欢高健的脾气,跟他呆在一起,很是舒心,于是一来二去,两人便形影不离了。 宁骑城看高健还没找出来,有些不耐烦了:“还没看出来?” 高健茫然抬头,突然想起来与于谦对坐之人的身份,是刑部侍郎赵源杰。在年关时,他一次当值带卫队与早朝时的赵源杰交臂而过。高健见宁骑城询问,只装作不知,心里却想着应该给于谦兄长提个醒,让他们快些离开。此时朝中严令禁止朝臣私会,不然有结党之嫌。 此时与高健有着相同心思的还有李漠帆,自宁骑城走进茶楼那一刻起,李漠帆的心始终提在嗓子眼,他已几次向萧天发暗号,让他们离开茶楼,但是萧天根本不为所动,神色安静地啜茶,看也不看他,急得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与明筝相邻的一张桌前,坐着四五个商贾模样的中年人,听口音不乏外地人居多,此时几人正海阔天空,侃侃而谈。 “听说了吗?近日宫里要选秀了。” “怪不得这些天婚嫁的多起来,光我这几日都坐了两次喜宴了” “选秀不算啥,今年的会试才有看头,听说皇上要亲临贡院呢” “嗨,有比这还要有看头的事,今日京城发生的事听说了吗?狐王令听说了吗?王振被刺杀了” “那个不可一世的大太监王振死了?” “嘘”一个微胖的商人急忙打断那人的话道,“不想活了,没看见东厂番子们,挨家挨户搜吗?说点别的” “诸位,说到奇事,你们听说过天下奇书《天门山录》吗?” “我倒是听说过,”旁边桌上一个乡绅模样的男人回过头,参与到他们的谈论中间,“得此书者,不是升官就是发财。” “何以见得?”众人问道。 “此书就是一个藏宝图,听说锦衣卫里有一愣头小伙姓宁,凭此书,半年之内,搜尽天下宝物,一年之间就由一个百户升至指挥使,由此声震江湖” 四周座上的人闻言纷纷回头,众人一片议论纷纷,大家论起‘天下奇书’一个个头头是道 明筝呵呵笑了两声,高声接了一句:“这叫什么‘天下奇书’,我曾读过一本书,那才叫天下奇书,比你们所说的什么《天门山录》,什么藏宝图要有趣多了。” 此言一出,立刻吸引众人目光,大家盯着这个清俊的小少爷,催着他讲下去。 桌前的柳眉之容颜失色,萧天也沉不住气了,纷纷向明筝使眼色。 明筝此时谈兴正浓,哪里管得住自己的嘴,侃侃而言道:“我看得是本游记,揽尽大明境内名山c名寺c帮派c部族,上至山川地貌c风土人情,下至帮派秘术c令牌标识,无不面面俱到,淋漓尽致,不厌其详,故事好看又有趣,真乃一本奇书耶。” 明筝话未说完,柳眉之已是坐不住,他站起身以阿姐的口气训示道:“明筝,别没有规矩,快坐下。” “这位小公子,”那位乡绅忙问道,“请教此书的书目,让老夫也寻来一睹为快。” 萧天一抬眼,发现一旁的宁骑城双眉紧锁目露寒光盯住明筝。萧天有心喝住明筝,但是明筝这番话就像是箭已离弦,断无回弓之理。只怕是瞒不住了,此书从宁骑城手中遗失,他一听就明白明筝所说的游记,其实就是《天门山录》。一想到此,萧天浑身上下寒意阵阵,而此时茶楼的其他角落,也弥漫着浓浓的肃杀之气。 真不该来这个地方。萧天向柳眉之使眼色,柳眉之当即明白,此时两人难得达成默契,一起起身,左右夹着明筝就往外走。 刚走了两步,又出了乱子。 左边相邻的桌子,坐着四个蒙古商人打扮的男人,其间他们只顾大碗喝茶,不时哼几声草原小调。其中一个一脸扎髯身材剽悍的年轻男子一直向这里瞟个不停。当时,萧天只顾与柳眉之谈话,后来又操心明筝,把这边几个蒙古人忽略了,直到此时扎髯男子突然拦住他们的去路。 萧天望着他乱糟糟的胡须和满头的小辫子,突然有些眼熟,却一时记不起在哪里见过。扎髯男子直接走到柳眉之面前,一脸惊艳的表情,搭讪道:“请问姑娘芳名?家住哪里?”柳眉之一听此话,先是松了口气,然后一甩长袖,一脸不屑地拉着明筝径直往前走。 扎髯男子又挡到身前,眼露淫光道:“姑娘,不忙着走” “让开”明筝大喝一声,她可不把什么蒙古人放在眼里。 “哪来的野小子”另一个蓝袍蒙古人凑上前拦住明筝。 “请问姑娘芳名?”扎髯男子依然纠缠柳眉之。 明筝眼看他如此无礼,哪还能平息心中怒火,绕开蓝袍之人上前就与扎髯男子动起手来。明筝一拳直击扎髯男子的面门,扎髯男子见一个小童敢跟他动手,也气的七窍生烟,两人一来二往拆了十几招。蓝袍蒙古人在那边与柳眉之也比划起来 四周的茶客也不惊慌,该喝茶喝茶,皆是走南闯北之人,谁没见过几次血光,大家津津有味地在一旁观看,还不时为一方叫好 这边的动静终于惊动了李漠帆和林栖,林栖拉住正打瞌睡的盘阳,他们跑到近前却不敢出手,萧天向他们使眼色,不可参与。 此时,萧天有意保护明筝,却不便明着出手,他知道周围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尤其是那位一直坐着不动的宁指挥使。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明筝和蒙古人又过了十几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位小公子渐渐不支,萧天藏在明筝身后出了几次暗招和偏招后,发觉不行,他不能让蒙古人伤了明筝,就一步插到两人中间,想借此拉开。但扎髯男子偏要在此露一手不可,一掌击到萧天肩头,萧天不敢发力,只好硬生生接了一掌,好在扎髯男子并未使出全力,只使了三分力,萧天借势摔了出去,压到蓝袍人身上,解了柳眉之的围。 明筝看见萧天中掌,急忙拉住他护到自己身后,叫道:“萧大哥,躲我后面” 此话让围在旁边的李漠帆和林栖听见,两人不由面面相觑。既然萧天不允许他们暴露身份,两人也只能眼巴巴地瞅着,不过这种热闹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看到的。 盘阳凑到两人中间,冲李漠帆做了个鬼脸,道:“看来,你们帮主有靠山了。” 林栖怒不可遏地一拉剑柄,瞪着盘阳。盘阳急忙捂住嘴巴,嬉笑道:“算我没说。” 正在此胶着之时,一个嘶哑的嗓音从天而降:“这是闹得哪出呀”东厂档头孙启远出现在大堂上。 “和古瑞,你不是去虎口坡送马了吗?何时回来的?”孙启远认出扎髯男子,“你不待在马市好好卖马,跑这里欺负一个小公子?” 萧天听孙启远这么一说,这才想起来,此人正是在虎口坡袭击他的几个蒙古人之一,这人应该与宁骑城相熟,但刚才他们表面却像是形同陌路?萧天紧皱起眉头 和古瑞向孙启远一抱拳,道:“孙档头,误会,我与这位公子在切磋武艺,贵国不是向来崇武吗,哈哈”和古瑞说着向身后几个人一挥手,匆匆溜出去。 这时,挨着窗坐的几个茶客,突然手指着窗外:“唉,看呀,哪来那么大的黑烟呀”“着火了,那边哎呀是长春院” 柳眉之急忙看过去,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不好,快走” 萧天和明筝惊慌地对视一眼,跟着柳眉之跑了出去。 孙启远好奇地跑到窗前,一看东边方向正冒着黑烟,急忙向身后手下挥手,“小的们,跟我来” 宁骑城再也坐不住,从座上站起身。他没有想到孙启远会突然冒出来搅了局,眼看那三人走出去。刚才他一走进大堂就看见了和古瑞他们,他给和古瑞打了个手语,就想让他拖住这三人,眼看那个女扮男装的丫头与和古瑞打成一团,正暗自高兴,他知道这个丫头根本抵不过和古瑞,时间一长,正好可以瞧瞧小丫头身边那两个人的身手,结果被孙启远搅了。 他在远处,但这边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出他的眼睛。他在心里已作出判断,从他手里被夺去的《天门山录》在小丫头手里,或是小丫头读过,却不知真相。她身边的这两人尤其可疑。这本书他已秘密追查数月之久,一直没有音信,不想今日终于有了线索。 他立刻叫住高健:“走,跟上他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火烧楼阁 走在街上,就闻到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柳眉之心里越发忐忑,也顾不上仪态了,拽着裙裾,大步向前跑,萧天和明筝紧跟其后。一些街坊闻声也跑出来,一时间长春院外面围了很多人。 但奇怪的是,萧天和明筝跑到跟前一看,长春院红木雕花大门完好无损,正待他们发愣,柳眉之一声惊叫,手指着左边,脸上的肌肉一阵颤抖,萧天和明筝顺着柳眉之手指方向这才发现,是二楼楼尾着火了,一股股浓烟直接被西北风吹到街面上,远远看见楼上有人影在晃动 “那那正是我的房间”柳眉之气急而泣。 萧天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此火烧的蹊跷。 柳眉之二话不说转身向一旁侧门跑去,明筝和萧天急忙跟上,三人从不起眼的侧门跑上二楼。楼上一片混乱,楼里的仆役来回奔跑着端水盆灭火,楼道里的浓烟跑不出去,熏得人睁不开眼睛。柳眉之顾不上这些,心急如焚地向冒着黑烟的地方冲去,被萧天从后面一把抱住。 “柳公子,你冷静点,火未扑灭,不能进去。” “放手,让我过去” “过去是送死” “书我的书”柳眉之憋了半天,终于说出心中症结,与此同时柳眉之回过头,眼露寒光盯着萧天,恶狠狠地抛出一句,“如今真如你所愿了,《天门山录》就这么毁在我手里了”柳眉之忍不住心痛不已。 “你说什么?”明筝吃一惊,“宵石哥哥,你说那本书是” “不错,就是《天门山录》,”柳眉之蹙眉叹息,“我要是知道它在京城一露面就遭此变故,还不如让你拿着待在山西不回来的好。” 明筝眼露怒火向前一步,眼睛直盯着柳眉之,一种被欺骗的复杂情绪袭上心头:“宵石哥哥,你为何要瞒着我,原来此书就是《天门山录》。” 柳眉之在一片混乱中,情绪也有些失控,他叫道:“明筝,不告诉你是为你好,你可知这世道的凶险,人心之叵测。”柳眉之说完怒视着萧天,一把推开他,向浓烟中跑过去。 萧天知道他与柳眉之之间的梁子算是结下了,柳眉之肯定会第一个怀疑到他,刚刚在上仙阁他还向他建议烧毁此书,结果话音未落,这边就烧了起来。 萧天看明筝噘着嘴还在气头上,便走过去说道:“你宵石哥哥说的不错,不告诉你真是为你好。” “什么为我好,刚刚我”想到在上仙阁自己不知轻重地乱说一气,明筝后悔地直拽头发。这时,她看见柳眉之冲进火场,顾不上其他跟着往里跑,萧天看明筝跑进去也急忙跟上去。 尾部的几间房明火已基本扑灭,只是还冒着浓烟,一些仆役收拾起盆罐叹息着往外走。几间房损毁严重,一片焦黑满地狼藉。柳眉之躲着往下掉落的灰烬往里面走,越往里过火的痕迹的越严重,他直接走到密室的外面,密室门已坍塌,一应家具器皿全都变成焦炭。柳眉之蹙眉闭上眼睛,神情沮丧之极。 左边的房间有些地方还冒着火星,在里面一片浓烟之中,一个瘦小的身影拽着一条已熏成黑色的湿漉漉的褥子,仍然拼命地四处扑打。明筝眼尖,一下认出是柳眉之的书童云轻。 “云轻,云轻”明筝在外面大声喊他,但那个身影没有反应,依然忘我地扑打仅剩的几星火苗。 “他听不见。”萧天说道,他几步跑到那孩子身后,双手提着他的衣领拽到外面。 萧天和明筝看着云轻的模样,心下十分不忍,即心痛又感动。只见云轻的脸上,除了眼白全是黑灰,身上的白袍也被烟火烤灼成一缕缕黑色碎片。云轻一看见柳眉之,扑通一声跪下去,浑身一阵颤抖。 柳眉之铁青着脸,他丝毫不为云轻奋力扑火所动,而几乎把所有怒气都发到了他身上。 “是谁?是谁?如何起的火?”柳眉之被气得已忘记了他是个哑巴。 云轻瑟缩着跪在地上,使劲地摇头,眼泪顺着脸颊流出两道白。 “宵石哥哥,他是个哑巴,你别难为他了,还是问其他人吧。”明筝说着,急忙扶起云轻,把他拉到一边用袖子帮他擦去脸上泪水,然后拉着他走出去。 “柳公子,你还是暂息雷霆之怒,事已至此,明摆着这火就是冲着那本书而来,还是早作打算为好。”萧天走到柳眉之面前说道。 柳眉之后退了一步,冷眼看着萧天,“此话怎讲?” “柳公子,”萧天逼近一步,问道,“可否告诉我此书从何处所得?” 柳眉之灰心丧气的叹了口气道:“即已如此,也不再相瞒,我是从别人手里高价买来。”他看着萧天只肯说出这么多。 萧天略一沉思,道:“江湖上都知道,此书是王振交到宁骑城手里,不管你从谁哪里买来,此人定是从宁骑城手里盗来,刚才在上仙阁,明筝姑娘口无遮拦说出此书的一些细节,如今你和明筝姑娘都已暴露在宁骑城眼皮底下,你有多大把握蒙混过去?” 柳眉之哑口无言,一阵愣怔。 “如果锦衣卫和东厂盯住了你,你还能活命吗?”萧天进一步追问道。 “依萧公子之意?” “迅速离开京城。” “不,不”柳眉之头摇得像个不浪鼓,此时他已从混乱中彻底恢复过来,“不行,我哪儿也不去,再说我们除了这里也没有地方可去。刚才明筝虽然说漏了嘴,但幸好她身着男装,宁骑城再机警,也不会想到他是个女子,再说此书一毁,死无对证。” 萧天皱起眉头,他差点说出其实明筝与宁骑城有一面之缘,但是如果他说出虎口坡遇狼群之事,那无疑他的身份也就暴露了,此时他不能冒这个险,只能说服柳眉之要他知道他们已身处险境。 这时,明筝拉着换了衣服的云轻走过来,对两人说道:“我从云轻的手势里,大概知道了刚才发生的事。”明筝学云轻的手势,双手合十放在脸侧,道,“先是有人下了,云轻睡着,醒来时他已躺在走廊里,被前来扑火的仆役叫醒。” 明筝此话正好映证了萧天的推测,看来这把火确实是冲着那本天下奇书而来,但是,是谁下得手?他又是如何得知的消息呢?柳眉之和萧天几乎同时想到这几个问题,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萧天突然想到另一个书童,问道:“云蘋呢?” “他请假看望亲戚了。”柳眉之说道。 这时,走廊里传来喧哗声,很远就听见长春院坊主的公鸭嗓音:“呦,孙档头,你这是作何?”原来孙启远带着他的手下已上了楼,长春院这种地方可不是随便都能上来的,今儿要不是起火,他可不敢来这里。 这位坊主原是宫里一名太监,后犯了事被逐出宫,仗着以前在宫里的积蓄开了个生药铺,结果赔多赚少,后来与一位青楼老鸨厮混上结为夫妻,在她的撺掇下开了长春院,不想竟然红了半边北京城,不仅挣了银子,还结识了不少权贵,仗着有这些人的护佑,一般人他都不放在眼里,像孙启远这种街面上行走的东厂档头,他更不放眼里。 “薛坊主,何人纵火?”孙启远气势汹汹的问道,借以掩盖他此时兴奋的心情,他早就对这个又奸又滑的老太监心存不满,大把银子赚着,却从来没有孝敬过他,好歹他也是东厂的人,今儿既然逮着这个机会,定让老太监放点水。他手下众番役也掩饰不住兴奋,跃跃欲试地在楼中四处跑动。 “无人纵火。”薛坊主道,“仆役失手翻了火盆。” “小小火盆能引燃几间房子?”孙启远道,“这显然是一件纵火大案,小的们,把嫌犯带回府衙。” 一众番子把明筝c萧天c柳眉之和云轻团团围了起来。 在这边乱成一团时,宁骑城和高健悄然走到走廊一侧,隐身在一片东倒西歪的杂物之后。 “宁大人,看样子”高健望着那群东厂番子,没好气地说道,“孙启远明摆着想讹银子” “先看看热闹再说”宁骑城盯着那几个人,突然剑眉一挑,“那个人是谁?他一直跟着那个丫头,他们与柳眉之又是什么关系?”宁骑城眸光一闪,望着高健,“你与柳眉之不是很熟吗?” “是”高健尴尬地低下头,“只是琴友而矣。” 宁骑城眯起双眼,一声冷笑,瞟了眼高健道:“《天门山录》定是在他们三人手中,你说会是谁呢?” “这不好说,”高健额头上冒出大颗的汗珠,小心翼翼地道,“他们怎会带在身上,一定放在什么地方?” 宁骑城是何等聪慧之人,他愣怔了片刻,脸色一变,目光幽幽地盯着那片废墟,突兀地道:“此火烧得蹊跷,难道是” “不光咱们盯着此书吧?”高健接了一句。 宁骑城一声冷笑,望着高健,高健被他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硬着头皮说道:“看来,书不是被盗走,就是被烧毁了。” “你这么急着给你的琴友推脱干系?”宁骑城眼里寒光逼人,一想到一年前他回府的路上突遭袭击,而且是在府门不远的巷子里,他被击昏后失书,他就恨的牙痒痒。当然他也有责任,他若不是饮酒贪杯,那几个人岂是他的对手,能击昏他的人在世上凤毛麟角,他追忆过多次当时的场面,绝不是凡夫俗子,而是江湖高手所为。他暗中追查过几大帮派的高手,但面前的这三人,论武功都离那日出手袭击他的人相差太远,此事变得越加离奇和诡异了 “大人,”高健打断宁骑城的沉思,低声叫道,“孙启远要带走他们,咱们出手吗?” “你我藏身,听他们怎么说。”宁骑城急忙吩咐道,两人弯身藏进堆砌的杂物中。 走廊那边,一众番役押着四人欲走。孙启远站在一旁盘算着,要赎回四个人,没有几十两银子,休想。 薛坊主一看孙启远这小子这次是来真的了,也傻了眼,忙扯着公鸭嗓子套近乎,不再称呼档头而是该称了大人,“孙大人,大人呀,误会,误会呀快,你们愣着干嘛,快给孙大人搬一张椅子歇歇脚”薛坊主对手下跟班使了个眼色,那人立刻向后院跑去,另两个跟班忙着搬来椅子让孙启远坐下。 “孙大人,”薛坊主看见孙启远坐下,忙指着被绑的人说道,“大人,这两人真是我乐坊的人,那两人”薛坊主瞅瞅萧天和明筝,也看不出什么来头,只好都应承下来,“是,是客人。” “我不是客人,”明筝用力挣脱两边番子的束缚,直来直去怼了过去,“我是来见哥哥的,这位是我萧大哥,他是陪我来的。” 薛坊主听明筝口音,已辨认出她是女子,心里一阵打鼓。孙启远也看出来,“你好好一个女子,非要打扮成男子?你说谁是你哥哥?” “他。”明筝一指柳眉之。 “他?”孙启远围着柳眉之转了一圈,故意夸张地拉拉他身上的青色襦裙。 柳眉之淡然道:“我外出穿女装,这里人都知道。” “哼”孙启远指指明筝,又指指柳眉之,怒道:“你们这对狗男女。” “你把嘴巴放干净点。”明筝听见此番龌龊的言辞,气不打一处来。 “呸,还敢在这里跟我嚷嚷,我带你们回衙门,判你们个有伤风化罪,看你还敢嘴硬。” 明筝正要接着理论,被一旁的萧天用眼神硬给顶了回去。 孙启远身边一个番子,突然拉住孙启远一阵耳语。孙启远不耐烦地推开他,道:“大声点,不知道我耳背吗?”那个番子拉孙启远到一边,道:“爷,你看这个小丫头貌美如花,可是个美人坯子,现在内廷选秀,如果把他献给高公公,岂不赚个大大的人情。” 孙启远一听,确实知道有这一茬事,他回头凝视明筝,不由心花怒放。 这时,薛坊主的老鸨媳妇气喘吁吁地跑上楼,整个楼板都跟着晃动。她一身艳丽的红裙外套水蓝的比甲,头上插满金钗玉簪,本来就已发福的身躯,却要把衣裙往瘦里裁,满身肥肉被拘进衣襟里,人未动肉先动,一步三颤地跑到近前嚷嚷着:“孙大爷,失敬失敬。”她笑眯眯地说着,伸出肥大的胖手一把抓住孙启远的小细胳膊,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地荷包。 孙启远一见,喜上眉梢,掂分量少说也有五十两银子,这样也好,大家都省事。 孙启远把荷包藏进袖里,道:“既然薛坊主说此火是仆役打翻火盆引起的,本衙门也就不再追究了,但是,这几个人得说清楚。” “好说,好说,”老鸨娇滴滴地指着柳眉之,“这位是咱们乐坊的头牌柳眉之,这小童是他的书童云轻,这位”老鸨盯着明筝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俊俏的小公子。 “我来说吧。”柳眉之对孙启远讪讪赔笑道,“这是我表妹和她的朋友,今儿个专门来看我,我就领他们到上仙阁一聚,看到这边起火,我们就一起跑回来了。” “如此说来,是很清楚了。”孙启远眼神一闪,盯着明筝道,“敢问这位姑娘住在哪条街巷,我好差人核查。” “还要核查?”柳眉之皱起眉头。 明筝和萧天相视一愣,他们谁也没记住宅子的门牌号。 “莲塘巷,十号。”柳眉之说了一句。 “好,这不结了。”孙启远满意地点点头,与身旁番子交换了个眼色,那个番子皮笑肉不笑地转回身,“小的们,撤” 一声令下,十几个番子跟着孙启远退出去。 老鸨看孙启远一行人走远,跳着脚骂起来,“狗奴才,仗势欺人,欺负到老娘头上了”骂了片刻,老鸨转回身,一脸可怜状地走到柳眉之面前,数落道,“柳公子呀,你也看到了,你们闯下的祸,可使得是我的银子,足足五十两呀” “嬷嬷放心,尽可记在我账上。”柳眉之冷冷说道。 老鸨一听此言,立刻展眉欢笑道:“还是柳公子识大体,我这就吩咐人给你另收拾上房,还要差人来维修这几间烧毁的房子,不瞒你说,如今这市面上什么东西都可劲涨,这维修的银子恐怕也要让公子分摊一些” “尽可记在我的账上。”柳眉之打断她的话,“嬷嬷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老鸨满心欢喜地挽着薛坊主向外走去。 柳眉之望着两人的背影,怅然地垂下头。 “宵石哥哥,你别难过了。”明筝此时真切地看到了柳眉之的处境,心里既心疼又气愤,她上前拉住柳眉之的手,故作欢快地说道,“宵石哥哥,我这就回去,保证几天时间把烧毁的《天门山录》默写出来,送给你,可好?” 明筝此言一出,着实把萧天和柳眉之吓住了,两人左右查看,所幸身边只有哑巴云轻,其他人都已离去。 “明筝妹妹,”柳眉之又惊又喜地问道,“你果真记下了全书?” “宵石哥哥,这对我有何难处?”明筝一笑道。 萧天听到一声轻微的响声,他警惕地四处张望,忽见堆满杂物的角落一个从火场抢出来的椅子在晃动,他一步踏到近前,杂物堆里什么也没有,有风从走廊的木格高窗刮过来,萧天退回到明筝跟前,他看着这兄妹俩,说道: “此书即已毁,或许是天意,”萧天看着明筝,“还是不要让它再现了。” “这是我们兄妹的事,你一个外人最好不要插言。”柳眉之此时已把萧天当成眼中钉,他不快地说道,“我对你提的建议,你考虑一下。” 萧天没有答话,而是转身看着明筝道:“明筝,咱们该回去了,老夫人再三叮嘱要我们早点回去。” 明筝也看出柳眉之和萧天之间龃龉渐深,也想让两人分开,便点头道:“若不是你提醒,我都忘了,咱们已经出来一天了,是该回去了。” 这次柳眉之并没有阻止,但也没有辞别,而是气哼哼转身去了别处。望着他的背影,明筝叹口气,如今的李宵石已非昔日伴在她身边读书时的李宵石。 明筝和萧天走出长春院,天已擦黑。 “萧天,我宵石哥哥从小脾气就古怪,你可不要介意啊。”明筝向萧天解释道。 “不会的。”萧天笑道,“你宵石哥哥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只可惜生不逢时。” “是呀,他吃了很多苦”说着,明筝心酸地低下头,下面的话咽到了肚里。 萧天的思绪早飞到了其他地方,想到那本《天门山录》已烧毁,他本该轻松起来,殊不知身边这位明筝姑娘竟然天赋奇秉,能够过目不忘,完本复述此书?让他如何放心脱身而去? 匆匆思略片刻,他决定暂时还不能离开李宅。 两人路过上仙阁,萧天叫住明筝道:“咱们出来一天,给老夫人捎点点心回去吧?”明筝觉得主意不错,立刻答应,萧天就跑进上仙阁。 林栖看见萧天独自一人走进来,立刻迎了上去。 “小二,包两斤桃酥。”萧天朗声说道。 林栖会意,引着萧天走到一旁茶点柜前。林栖看两边无人便低声问道:“主人,你何时回来?” “我还暂时不能离开那家人,”萧天低声说道,“与翠微姑姑约好的时间我恐怕去不了,你和盘阳代替我去望月楼,见翠微姑姑,就说我已到京城,要她们按计划行事。” 林栖点了点头,把两包点心打包好交给萧天。 萧天接过点心,迅速走出上仙阁。他提着点心走到明筝身边,两人沿着华灯初现的街市向李宅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夜色朦胧 林栖目送萧天走远,便转身去找盘阳。 盘阳正与账房先生的女儿聊天,十分不情愿地被林栖拽到一边,但听说要去望月楼,眼珠子都差点瞪出眼眶,立刻跟着林栖跑了出去。 望月楼在西柳巷,离这里只隔着一条街。 西柳巷是整个京师最繁华浮艳的地方,乐坊c青楼c酒肆c茶楼应有尽有。楼内歌舞升平,灯火闪烁;楼外人潮如织,摩肩接踵。 一向性如沉冰的林栖,也被眼前的花红柳绿晃花了眼。转眼间身边的盘阳不见了,虽然平日就知盘阳好玩,但今日身负使命不敢出差池。林栖折回身去找盘阳。在一个堂口,看见一个红衣女子和一个紫衣女子正拉着盘阳争执不下。林栖一个箭步窜到跟前,掰开两名女子的手,拽着盘阳就走。 “喂,小女子,我去去就回啊”盘阳被拽着一只手,仍伸长脖子回头向两名女子告别。 “干正事。”林栖怒气冲冲地叫道。 “我正在干正事呀。”盘阳一脸无辜状地叫道,“望月楼我已经打听好了,你跟我走吧。” 越往里走,街面越宽,两边的建筑也越有气势。不时有四轮马车驶过,更有锦衣绣袍c华鞍骏马的贵族公子打街上疾驶而过。 不远,就看见望月楼的招牌,黑楠木匾额上,三个描金大字‘望月楼’。楼有两层,雕梁画栋,甚是华丽。林栖也粗略地识几个字,看了看牌匾,闷着头就往里走,被盘阳一把拦住。 “你不能换个脸色吗?你这哪是逛窑子,你这是寻仇来了?”盘阳道,“笑一下,能死呀” “笑不出来。”林栖瞪着眼怼了回去。 “算了,你跟在我后面。”盘阳推开他,先走进大门。 门内立刻有两位粉衣长裙的姑娘向他们行礼,盘阳笑眯眯地对其中一个圆脸姑娘说道:“有劳姑娘,请向翠微姑姑通秉一声,他俩大侄子从檀谷峪瞧她来了。”盘阳有意加重‘檀谷峪’三字的语气,省了中间环节,只有狐族人才知道‘檀谷峪’的分量。 圆脸姑娘向两人屈膝一福,便转身离去。另一位姑娘请两人到客座小坐,不一会儿有侍者端来茶水。盘阳端着茶盏四处张望,不住点头,没想到青楼也可以如此清雅高贵,这里被翠微姑姑打理得真是井井有条。 一盏茶的功夫,那个圆脸姑娘从里面急急走来,看见他俩屈膝一福道:“请两位公子过正堂说话。” 林栖和盘阳跟着圆脸姑娘走进楼里,穿堂而过,没想到后面竟是个院子。借着清亮的月光可以看见院子不大,但亭台楼阁c水榭长廊布局精巧别致,煞费心思。他们跟着圆脸姑娘沿着描金画栋的抄手游廊一路走来,一边赏玩月下景致,一边耳听阵阵丝竹之声。 林栖依然绷着脸,盘阳却早已乐在其中了。 “翠微姑姑是谁?你可曾见过?”林栖终于憋不住问道。 “见过两次。”盘阳压低声音道,“她是老狐王的亲妹妹。” 林栖见盘阳如此说,便不好再问。盘阳在狐地是有官职的,在王府护卫军里任副将,狐地没有变成废墟之前,盘阳可是神气的大将军,不像他被贬,成为狐山君王的家奴,但是他却一点也不后悔,成为狐山君王的家奴他不觉得丢人。 游廊的尽头是三间正房,远离前面的街市和望月楼的喧嚣,幽静又私密,像是自己人的居住地。圆脸姑娘走到中间正堂门口,远远向里面回禀:“姑姑,客人来了。” 一个年轻的女子挑着一盏灯走出来,一挥手打发了圆脸姑娘,圆脸姑娘向年轻女子屈膝一礼,退了出去,转身沿游廊走了。 “两位族人,请进吧。”年轻姑娘向林栖和盘阳说道。 一个威严的声音从屋里传过来:“夏木,你守在门口,没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准进来。” 盘阳看了眼那姑娘,走进正堂,林栖紧跟其后。 一个三十多岁的妇人昂首挺胸派头十足地站在他们面前,粉面高髻,衣饰华丽。虽然徐娘半老,但依然风韵犹存。盘阳上前一步,躬身行礼道:“参见姑姑。” 妇人盯着他俩,脸上毫无表情:“今日是初十,是我和狐山君王约见的日子,你们又是谁?狐山君王怎么不来?” 在这种场合显然盘阳要比林栖应付自如,盘阳道:“回禀姑姑,我是老狐王身边护卫队副将盘阳,他是狐山君王的随从林栖,今日参见翠微姑姑。”说着盘阳又躬身一礼,“狐山君王一时脱不开身,让我们代替他先来见你,他随后来拜访。”盘阳见翠微姑姑没有反对的意思,就接着往下说道,“上次在虎口坡的行动失败了,此次狐山君王潜入京城,正是要部署接下来的行动。” “废物!”翠微姑姑一掌击到方桌上,头上的金钗细软跟着乱颤,“我付出那么大代价得到的情报,让你们阻击王振车队,这么个事怎么又搞砸了,又让王振那老东西跑了。他狐山君王是不是不敢来见我了,派你们来应付我?什么狗屁狐山君王,我可不认,老狐王越老越糊涂,把我狐族一脉托付给一个外人” 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林栖,突然插口道:“那情报有误,根本不是王振那老贼的车队,而是锦衣卫的缇骑队。这次行动咱们损失十几个兄弟,我们俩和狐山君王都是死里逃生。” 翠微姑姑听林栖这么一说,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她盯着这个黑不溜秋的瘦高个看了半天,突然说道:“你是林家银饰铺的小幺儿黑子?” 林栖诧异地看着翠微姑姑,被人叫出儿时小名,而且还是在这种境况下,不由不叫人纳闷。 “当年,你才四五岁,你长得与你大哥简直一模一样。”翠微姑姑依稀记得当年在狐地与银饰铺长子的一段短暂的情缘,“也不知你的家人现如今还好吗?” “他们全都死于那场浩劫。”林栖干巴巴地说道。 翠微姑姑深吸了口气,长叹一声,“唉当年我离开狐地,是奉王哥之命,来到京城,一是做耳目,二是筹措银两。没想到与王哥一别,就是生死两茫茫。”翠微姑姑徒自悲哀起来。 “姑姑,老狐王已仙逝,咱还是要从长计议呀。”盘阳安慰道,“老狐王临终选择了狐山君王做为新狐王,咱们也别无选择,要相信他。” “相信他?”翠微姑姑抹掉眼角的泪珠,“你们俩给我听着,我以老狐王妹妹的身份命令你们,狐山君王若是救出青冥郡主也就算了,如若救不出,你们俩个必须除掉他,此人留不得。” “这是为何?”林栖大惊。 “姑姑所言的意思是”盘阳问道,“狐族岂容他人染指?” “正是。青冥与狐山君王的婚事我就不同意,是青冥那丫头死活痴迷于他,”翠微姑姑一提起青冥,鼻头就酸,眼泪就止不住往下流,想想如今她身陷囹圄,就追悔道,“当年他与蒲长老的儿子蒲源青梅竹马,早已订婚,却为了那个萧公子逼着父王退了婚,为此修行了两年,如若不是早就为人母,哪还会被掠进宫。” “别提蒲源,这个叛贼。”林栖怒道,“此次兵败就是蒲源告的密,让我们陷入包围圈,腹背受敌,败得这么惨,他死有余辜。” “蒲源死了?”翠微姑姑一愣。 “姑姑,蒲源确实投敌了,”盘阳说道,“狐山君王发狐王令,蒲源已死在街头。” 翠微姑姑恍然大悟道:“原来前阵子街上疯传的狐王令却有其事,我还以为是街巷奇谈怪论呢。”翠微姑姑稳了稳神道,“如今满大街的海捕文书,都写的是狐族逆匪,我出门看在眼里,心里这个痛呀,咱狐族的千古奇冤何时才能昭雪呀,这样的千斤重担,他狐山君王能担得起吗?” “按说青冥郡主和狐山君王只是拜祖定了婚,却不曾成婚?”盘阳寻思道,“可是咱们老狐王确实把他当女婿看了,还如此信任他,把狐王令交给他,按狐族律法,只有狐王才能拿狐王令。” “盘阳,你什么意思?”林栖怒喝一声,上前一把抓住盘阳衣襟,喝道,“你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你忘了檀谷峪那次大战,如果不是狐山君王力克群敌,救出老狐王,老狐王定被东厂的人碎尸万段,他甚至没来得及救出他父亲,致使他父亲被乱箭射死,难道这还不足以证明他对狐族的忠心吗?” “喂,你放开我,你要勒死我了。”盘阳求饶道,“我只是随口一说,对狐山君王我当真也是佩服的很。” “哼,能不能服众,这要看他的本事。”翠微姑姑冷冷地说道,“别忘了,咱们都是狐人,而狐山君王他可是汉人,靠不靠得住,只有走着瞧。” “姑姑说得不错,但唯今之计就是要先救出青冥郡主,咱们就暂且按照狐山君王的指令行事。”盘阳两边讨好地说道。 “哼如果救不出青冥,就别怪我翠微不仗义,你们怕他,我可不怕他,到时他必死无疑。”翠微姑姑眉头紧锁发狠地说道。 “姑姑,你这里都准备好了?”盘阳急忙转移了话题,免得两人再为狐山君王打起来。 “四名狐女早已聚齐,就等着狐山君王的指令了。”翠微姑姑明白他俩人今天来见她的主要目的就是见四名狐女,便转身向外走去,“随我来。” 门外的女子挑着灯候在一旁,看见三人出来,急忙迎上来。翠微姑姑对两人道:“这是夏木姑娘,是咱们族人,以后我不在,你们可以找她。” 夏木身材高桃,眉眼清秀,看着两人莞尔一笑,便走到前面挑着灯引路。 一行人沿着游廊原路返回,走过穿堂,进入望月楼。耳边顿时飘进丝竹之声,走廊里不时有三三两两结伴的客人,一些艳妆女子上前招呼,耳边是迎来送往娇艳的寒暄之词盘阳左顾右看,不觉又落下了。 林栖一回头,见盘阳正拉着一个绿衣女子在说话,林栖一个箭步窜上前,拽住盘阳的衣领提起来就走。 “你松手呀,你吓住人家姑娘了?”盘阳掰开林栖的手,不情愿地跟了过来。 “到了。”翠微姑姑走到一排双开的雕花细格木大窗前,她推开一扇窗,从里面传来阵阵悠扬的琴声。盘阳早按捺不住好奇趴到窗上往里面看。只见屋子里裙裾飘飞,四名身形曼妙的女子,着各色长裙跟着琴声起舞,一个个容颜靓丽,长发飘逸,若仙若灵 盘阳张着嘴巴没来得及合住,就被林栖拉到一边,盘阳从林栖身侧探进头来继续看 翠微姑姑指着她们道:“你们看那边,穿紫衣的是菱歌姑娘,一副天生的好嗓子;穿白衣的是拂衣姑娘,是个司茶好手;穿粉衣的是秋月姑娘,身软如柳,最拿手的舞是凤求凰,舞技堪称一绝;穿绿衣的是绿竹姑娘,识文断字,是四人中唯一识汉字的女子。” 听着翠微姑姑的介绍,林栖和盘阳早已两眼迷花,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只跟着频频点头。 “啪。”翠微姑姑合上窗子,盘阳意犹未尽地道:“别呀姑姑,我还没看清呢?” “你看清有屁用。”翠微姑姑笑骂道,“明日,我就动身把她们送到瑞鹤山庄,别忘了提醒你们狐山君王瑞鹤山庄的约定,我在瑞鹤山庄等着他。” “姑姑,我们回去定向狐山君王回禀。”林栖躬身一礼道,“告辞了。”说着转身就走。 “唉,别呀”盘阳十分不情愿地想叫住林栖,但林栖大步向走廊走去,盘阳走了几步,回头讪讪笑着对夏木道,“回头见” 出了望月楼,盘阳越想越气,他一把推开林栖道:“喂,姓林的,咱俩倒底谁听谁的,你一个奴隶整天像个大爷似的命令我,我凭什么听你的?” 林栖黑着脸看着盘阳,耷拉着眼皮听他说完,不屑地说道:“你可以不听我的,只要你能打败我。” 盘阳愣怔了片刻,看着前面已走远的林栖,做呲牙咧嘴状怒视着他的背影,片刻后不由灰心丧气地跟上去。 此时街上行人渐少,两边店铺不少已打烊。西边突然走过来一队巡街的东厂番子。两人在上仙阁待的时日不长,但已深知这些‘喽啰’的厉害,两人都有些惊慌,如遇上被索要身份文书就麻烦了。 “怎么办?你说话呀?”盘阳侧目看着闷头走路的林栖。 “跑进小巷。”林栖说完,撒腿就往一旁巷子里跑去。 “喂,别丢下我呀。”盘阳哪跟得上林栖,急的大叫。 对面巡街的番子立刻看见这边的动静,几个人向这边跑来,一个人大叫:“档头,有可疑人见咱们就跑” “哈哈,定是朝廷要缉拿的逃犯,小的们都给我精神着点”说此话的正是孙启远,他从腰中抽出腰刀,领着众人向可疑人逃走的小巷追去。 十几人撒花地向小巷跑着,突然,从巷子里驶出一辆马车,马车盖着厚重的黑色布幔,前后都遮蔽的严严实实。由于车速太快,又事发突然,马车刹不住,撞倒了几个番子。几个番子躺倒地上哭爹喊娘般嚎着,后面赶到的番子直接把马车围了起来。 “妈的,好大的胆子,敢撞老子。”孙启远骂骂咧咧地走上前,就去抓驾车人。 隐藏在一旁断墙里的林栖和盘阳正瞪着眼瞅着他们,手里紧攥着短刀 这时,从马车后飞奔来一匹高头大马,马上之人大喊:“孙档头,手下留情。”说着,马上之人翻身下马,走到孙档头面前一揖倒地。孙启远这才认出,是宁骑城的管家李达。 李达回头训斥驾车人:“怎么驾的车,竟然惊扰了孙档头。”他又转身,向孙档头道,“档头,让你受惊了,如若无事,我还要赶路。” 孙启远一听此话,鼻子都要气歪了,什么叫‘如若无事’?没看见他几个弟兄还躺在地上吗?但是一想到他那位高高在上的主子宁骑城,他也是敢怒不敢言,刚要忍下这口气。突听一个番子说道:“逃犯不会就藏在马车里吧。”这句话提醒了孙启远,他走近马车。 李达看孙启远没有放行的意思,脸上立刻现出不耐烦:“档头,你我都是当差的,我还急着向我家主人交差呢?” “李管家,竟然你也知道你我都是当差之人,就不要怪罪下官办公务,刚才我们是追击逃犯,任何可疑的线索都不能放过,有劳李管家拉开帘子,看看马车车厢。” “你你可知这是宁府的马车,你”李达挡到马车前,鄙视的盯着孙启远压低声音道,“你这可是在与宁大人作对。” “我只是检查一下马车而矣。”孙启远越发对马车感兴趣了。 突然,黑色轿帘掀开,一个高大的身影悠然跃身到孙启远面前,“孙档头,你是要找我吗?”低沉阴森的嗓音从他头顶炸响。 孙启远抬头一看,立刻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宁宁大人,小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大人海涵。” 宁骑城冷冷地一指马车,“去,查吧。” “误会,误会”孙启远急忙擦着脸上的冷汗,跪着不敢动,其余的番子也早已跪了一片。 “不查,我可走了。”宁骑城向李达一招手,李达扶他重新上了马车,驾车人猛摔了下长鞭,马车疾驶而去,李达也翻身上马打马而去。 地下的一片番子这才纷纷起身,他们看着孙启远:“档头,还去追逃犯吗?” “追个屁,撤” 看番子们走远,林栖和盘阳从断墙里出来,一前一后向上仙阁跑去。 李达打马撵上马车,跟着马车驶进元宝巷,在宁府门前停下来,不一会儿侧门打开,马车驶进府里。 宁骑城从马车上跳下来,李达急忙探身进去,片刻后从里面托着一个布袋出来,布袋不停地扭动着,李达上去蹿了一脚,布袋静下来。 “抬进书房。”宁骑城说着,径直走到廊下向书房走去。刚才路上遇到孙启远,如果他不露面,今晚的事就要败露,想到此气不打一处来。 这时,李达押着一个浑身颤抖身形瘦小的人走进来。 “叫什么名字?”宁骑城威严地问道。 “小的叫云蘋。”云蘋挣脱李达的手,“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几乎是带着哭腔哀求道,“大爷,我什么都没做呀” “知道你什么都没做。”宁骑城上下打量着这个少年,他低沉的嗓音徐徐说道,“以后就有事做了。” 云蘋听着头顶上犹如鬼魅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阵颤栗,他此时一阵追悔莫及。自己去城外探望姑母,贪吃了几盅酒,回来晚了些,又听闻长春院午后失火,他为了免去麻烦在赌场踟蹰两个时辰,输光了铜钱,不想刚出赌场大门,就被人击昏,拉到了这里 云蘋抬头偷窥室内,一看屋内陈设就是官宦显贵之家,他心里更是如坠迷雾之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身份暴露 已到掌灯时分,明筝房里依然不见一点光亮。李氏提着一盏灯从游廊走过来,正遇见捧着炭盆站在门外的萧天。萧天见老夫人过来,忙放下炭盆,迎上来,由于午后落了场细雨,地下有些湿滑。 “老夫人,小心脚下。”萧天上前扶住李氏。 “明筝这是怎么了,”李氏望着紧闭的房门,“也不点灯,也不开门。早上出门时不是挺高兴吗,是不是跟宵石又闹别扭了,唉,两个人打小就是这样,不过,宵石总不是明筝的对手,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过,唉,今日这是为哪般?” 李氏啰里啰嗦说了一通,萧天一笑并没有回答。刚才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隐约听到里面有抽泣的声音,因此他想等会儿再敲门,不想老夫人过来了。 “筝儿,开门呀。” 明筝拉开门就打了个喷嚏,她只穿了件单薄的裙子,双眼红肿,一只手上还捏着杆毛笔。 “哎呀,我的小祖宗,这大冷天你怎可穿成这样,只怕是受了风寒。”李氏提灯跑进屋里,把灯挂到灯架上,就赶紧从床榻上取过一个棉袍给她披上。 萧天把炭盆放到床榻前,走到书案前拿起灯台准备掌灯,却一眼瞥见书案上一摞宣纸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他不由吃一惊,如此隽秀的小楷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字体圆润娟秀,又柔中见骨。要说出身,他也算是书香门第,家有藏品,但明筝的字还是让他暗暗吃惊,如此修为,岂是出自平常人家?不由再次对明筝的身世产生了好奇。但是又不便露骨询问,只能择机看查了。他引燃了蜡烛,重新放到书案上,屋里立刻明亮许多。 “我叫阿福给你煮碗姜汤喝,疯跑了一天,可是乏了,也要早点歇息。”李氏说着,又给明筝穿上件比甲。 “姨母,你给我穿成狗熊了。”明筝叫起来,“我没事,才不要喝姜汤,你且回去吧,我要和萧天说件事。”明筝撒着娇把李氏推出门去,李氏一脸宠溺地笑着走了。打发走了姨母,明筝把身上的比甲扔到床榻上,一屁股坐到屋子中间的圆桌前,看着萧天,指着一旁的圆凳道:“萧天,你坐呀。” 萧天温和地一笑道:“今日得见小姐字迹,真是自愧不如。” “嗨,匆匆写就不值一提。”明筝不以为然地说道,然后他看着萧天像是有什么心事,犹豫了片刻道,“我想请你帮个忙。” “小姐请讲。”萧天爽快地说道。 “我想请你说服李宵石,让他离开长春院。”明筝说着,眼里已泪光闪动,“天下这么大,他为何要待在那种地方?我再无知,也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他不应该待在那里。” “刚才,你就是为这个哭得吧?”萧天望着明筝脸上大颗大颗往下掉落的泪珠,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但手在空中僵住,甚感不妥,又忙放下,急忙相劝道,“明筝,你宵石哥哥既然做出这种选择,一定有他的道理。” “你不知道,儿时,父亲让他做我的伴读,我和他一起读书,我一贯调皮玩耍,功课大多是他帮我做的,他常对我说,长大要考取功名,他还说要做一个像我父亲一样的好官,可是如今,他如何去考取功名呀?” 萧天见明筝情急说漏了嘴,不动声色地追问道:“明筝,你父亲是” “家父,家父李汉江。”明筝提起父亲,眼里立时泪水涟涟,已浑然忘却老夫人的叮嘱。 萧天听到这个名字,浑身一震,心里对明筝的诸多疑虑也随之而解。他站起身,一脸惊喜地望着明筝,压低声音问道:“原工部尚书李汉江是你父亲,那,你可是李大人的独女李如意?” 明筝抬起头,他骤然从萧天嘴里听到她的大名,诧异地瞪着萧天。 萧天一反常态,他惯有的平静和沉着一扫而光,他冲动地走到窗前,从背后可以看出他正努力压抑自己的情绪,片刻后,他转回身,脸上有泪光闪动,他重新坐下,压低声音道:“明筝,你可知我是谁?” 明筝疑惑地看着萧天,脑子里一片空白。 “还记得你五岁时的神童宴吗?有一个哥哥曾送给你一把木剑。”萧天提醒道。 明筝惊得捂住嘴巴,她指着萧天,犹疑地问道:“你你是书远大哥?萧书远?国子监祭酒萧源之子?” “正是。”萧天笑了。 明筝一跃而起,一把拉住萧天,重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般,惊叫道:“你是萧书远?你还活着?可是听家父说,你与父亲在被贬充军的途中遇难,家父为此还跑去妙音山为你们点香祈愿,超度亡灵呢。” “我是死里逃生,父亲已经不在了。”萧天说着眼圈一红,这么多年流落在外,突遇故人,心里一片温暖。 “萧大哥,”明筝突然改了口,亲昵地称他大哥,她想到那日萧天昏倒在宅门外,狼狈落魄的样子,一阵心酸,“萧大哥,你一定吃了很多苦,以后你尽可放心的住在这里,不要再生分了。” 萧天脸上忽白忽暗一阵尴尬,不由羞愧难当。想当日明筝在危境中救他,他却把她当敌防范,一路跟踪至此,时时想夺她手中之书。明筝待他光明磊落狭义心肠,而他却处处算计居心叵测,实属小人所为。 “明筝,大哥对你有愧呀。” “萧大哥,你说哪里话,”明筝看着萧天,眼里明显多出几分亲切,“想想家父当年与令尊交好,两人经常在一起对弈,说起写字,当年令尊没少教我,”说着说着明筝垂下头,声音渐轻,“只是后来,你父亲出事后不久,我家也遭遇不幸” 两人静默下来,似乎都沉浸在往事里,谁也不愿打破沉默。 突然明筝抬起头,眼神犀利地盯着萧天道:“萧大哥,我不相信父亲所犯罪行,他是被小人构陷,难道你就不想找到当年构陷你父亲的奸人?” 萧天脸色一沉,此话说到了他的痛处。 “我要报仇。”明筝双眸闪过一道寒光,她突然起身走到书案边,抽出一柄长剑,在萧天眼前一晃,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六年了。” “不可。”萧天想也没想就叫了一声,事后又尴尬地解释道,“明筝,不可莽撞。” “哼萧大哥,亏你祖上还是声名显赫开疆拓土的将军呢。” “明筝,此事非同小可,需要慢慢筹谋。”萧天劝道。 明筝把长剑放入剑鞘,“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胆小,”她一边说,一边回到书案前,提起笔开始写起来。只见她轻握笔杆,低眉微蹙,一只笔在白宣上,如行云流水般,挥洒自如,一行字一挥而就。 “明筝,你这是写什么?”萧天拿过旁边写过的一页纸,凝目一看不由吃一惊。 “天门山录,”明筝道,“我要把这本书默出来。” “不可。”萧天慌乱中一把握住明筝握笔的手,又突觉不妥,急忙松手。 明筝看着白宣上一滩墨迹,有些哭笑不得,“萧大哥,你除了会说‘不可’,还会说什么?” “明筝”萧天拉明筝坐到圆桌前,如果说这之前他关心明筝,是出于要报她雪地相救之恩,但现在当得知她是李汉江之女后,情景已变,即是故人又胜似亲人,再加上李汉江为人忠正耿直,遭人陷害满门抄斩,身后唯一骨血,岂可再有不测。 萧天看着明筝问道:“《天门山录》你已看过,在上仙阁,你也听到诸多传闻,不管是江湖人士还是朝堂官员,都是志在必得,你知道为什么吗?” 明筝略一思考:“此书里涉及诸多秘密。” “是。”萧天道,“如果让心怀妄念之人得到,就会无端引来灾祸。” “我想起一件事,”明筝突然道,“在来京的路上,我救过一个狐族老人,难道这么隐秘的族群也是由此书引发的祸端?” 萧天点点头,道:“据传王振在得到此书后,命东厂督主王浩秘密带领手下去各处搜寻宝物,狐族镇界之宝狐蟾宫珠被夺走,引发狐族反抗,与东厂激斗,最后狐地被涂炭,老狐王被射杀,郡主被掠走,竟被王振送进宫里充了妃子,狐族人至此流离失所。” “真乃欺人太甚!”明筝气得双目圆瞪,小脸通红,不由叫道,“写作此书的人,也是罪大恶极。” “何以见得?” “不作此书,何有此患。” “我想,写作此书之人初心也是心存善念吧,”萧天想到吾土道士,叹道,“只可惜人心不古,奸妄之人横行于世。” “可是我已经答应宵石哥哥,给他默出一本《天门山录》来,这该如何是好?”明筝有些为难地问道。 “长春院那把火肯定是冲着那本书来的,此书在京城一露面就被发现,绝不是偶然。你若再默出一本来,岂不是又一次给宵石引火烧身,再说那本真迹到底是烧毁还是又被盗走也不得而知?就当是天意,此书已毁岂不更好?”萧天看着明筝低头沉思,接着说道,“明筝,我担心你在上仙阁所言已被人盯住,我想让你和老夫人到城外躲些日子,不知可好?” “萧大哥,有这么严重吗?”明筝一听简直要笑出来。 “京城表面看一派盛景,背地里凶险异常。”萧天说道,“东厂锦衣卫耳目众多,市井又帮派纵横,寻仇刺杀,防不胜防。还记得出门遇见的白莲会之人吗?” “记得,”明筝想到那枚暗器,冥思回想道,“我记得此书对白莲会记录也有一章篇幅,说是‘信徒众多,涉及多省’,对了萧大哥,”明筝觉得有些需要告诉他,便道,“书中还有对十大帮派的记录,甚是惊人。有七煞门c白莲会c八卦门c三清观c兴龙帮c天龙会c龙虎帮c天蚕门c斧头帮,还有一个域外的帮派,就是雄踞大漠的黑鹰帮,书中记录,此帮里大部是亡元皇族后裔。” 萧天听明筝如此一说,更是坚定了自己的判断,语气坚定地道:“此书决不可再现,它只会带来更大的血雨腥风。” “我明白了。”明筝脸色一变,拧眉不语。 “明筝,你怎么了?”萧天不安地问道。 “宵石哥哥是如何得的此书?见书已毁为何还执意讨要?”明筝陷入沉思。 这也正是萧天百思不解的问题,“是呀,此书如何到了他手里,确实让人起疑,而他为何又把书交到你手里?莫非他料到此书在他手里风险难测,而他又知你身负奇禀,有记忆天赋,交到你手上他多了一份保障,即使失去也不怕,如此推测也算行得通。” “看你把宵石哥哥想成什么了,似乎是个居心叵测野心勃勃之人?”明筝噘嘴反驳道,“他不过是怕我路上寂寞,才得了此书让我路上消磨时光而矣。”明筝说到最后语气越来越低,最后心虚地垂下头,她知道萧天的话不无道理,只是她不愿承认。 萧天看出明筝有意维护柳眉之,便也不再反驳,只是淡淡一笑道:“那你怎么想?” 明筝清澈的双眸掠过一丝凝重,语气坚定地道:“父亲在世时,日读孔子,曾对我说,‘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我必效之。” 萧天闻言,心头突涌起一股热浪,暗自赞叹,不愧是一代忠良之后,大儒之女。他一颗忐忑的心放下了,有此言,《天门山录》如在长春院烧毁,那就是从此消失人间。 明筝起身走到书案前,拿起写好的一摞纸填进炭盆里,炭盆“哄”地一声,掀起几尺高的火苗。 萧天欣慰地看着明筝,起身告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忽起杀心 萧天出了门,突听屋顶上有细微的声响,忽然警觉起来,他放轻脚步,飞身跃上屋脊,只见一个黑影已跃上墙头,准备飞身离去。萧天一看身影,心里有数,忙撮唇发出一声鸟鸣,声音虽然细小,但墙头之人显然听到了,他立起身子,转回头。 萧天向他一挥手,纵身落到游廊的暗影里等他,不一会儿,那个人飘然而至。 “林栖,”萧天压着怒火,一声低喝,“你好大胆,没有得到指令,擅自闯到李宅。” 林栖面无惧色,拧着脖颈站立在那里,嘴角蠕动着。 “你想说什么?”萧天问道,“大声说。” “主人,”林栖瞪着萧天道,“刚才你们的对话,我在屋顶都听见了,此女留不得。” 萧天一愣,不曾想到林栖嘴里竟出此言。 林栖继续道:“不除了她,后患无穷。她就是那本书,谁得到了她,谁就得到了《天门山录》,我狐族的秘密尽在她的掌握中。主人,你下不了手,我来做。” 萧天猛地抓住他的脖颈,发狠道:“林栖,你给我听着,你敢动她一根毫毛,我废了你”萧天手上加力,林栖的脸憋得瞬间变了颜色。 林栖喘着气,仍然断断续续地说道:“主人,你可是在老狐王面前发过血誓” “不用你提醒,”萧天松了手,道,“君子一言九鼎,我该做什么,我心里清楚,我会救出青冥郡主,夺回宝物,滚” 林栖脚下踉跄了一下,一转身跃上墙头,消失在黑夜里。 萧天目送林栖远去,又在院子里环视一圈,再无任何可疑之处,便沿着游廊走回前院。 夜里,萧天一直怪梦连连,睡不踏实。一旁炕上睡下的陈福一直打呼噜更搅得他无法入睡。敲过四更,萧天才有了睡意,刚要入睡,便感觉有些异样,一股焦糊味阵阵飘来,开始他还以为是上午长春院那场火闹得又在做梦,过了片刻,焦糊味越加重了,萧天“呼”地坐起身,刺鼻的气味冲鼻而来。 “不好。”萧天披衣而起,一边跑去推陈福,陈福睡意正浓,翻了个身继续睡。萧天顾不上叫他夺门而出。夜里风大,一股股烟从后院飘来。萧天纵身跃上屋脊,看到火光出自明筝的厢房。 萧天跳下屋脊,翻过院墙,从结了冰的水面蜻蜓点水般掠过,他看到明筝房里跳耀的火光,奋力跑到门前,一脚踢开房门。火苗已烧到书案上,书橱里的书籍也已燃着。萧天回头一眼看见明筝躺在床榻上依然酣睡,一边的幔帐已燃着。 萧天一个箭步跳到床榻前,连着绵被一卷,横抱起明筝转身就往外跑。 外面传来老管家苍老的喊声:“着火了,救火呀阿福萧公子” 萧天抱着明筝跑出去,一头撞上老管家,老管家看萧天抱着明筝出来了,方松了一口气,急忙跟着跑出去,李氏坐在廊下大哭,看见明筝被抱出来,立刻止了哭声,跑过来。 “我的儿呀,可是伤到哪儿?”李氏带着哭腔问道。 经李氏一问,萧天才注意到明筝的反常,她并未受伤,要说是被烟熏也不至于这样。萧天抱着明筝出了月亮门到了前院,正碰见慌里慌张跑过来的阿福。 “阿福,你个吃货,等你醒来,一个院子都被烧光了。”李氏数落着他。 “小姐怎么啦?”陈福看着萧天怀里的明筝惊慌地问道。 “阿福,你快去后面看看,还能抢出来什么物件不能,想办法灭火吧。”萧天说道。 “我也去。”老管家拉起阿福向月亮门跑去。 萧天和李氏来到正房,把明筝放到里间的卧榻上。在他的脸靠近明筝的瞬间,他闻到棉被上有一股淡淡香气,刚才四周弥漫着焦糊味没有嗅出来。如果不是在狐地的生活经历,他根本不可能嗅出此香是毒。 萧天努力压制着心中怒火,是谁放的火,他心里已明了。狐族个个是制香好手,经年的耳濡目染使他对香气很敏感,明筝棉被上的香来自山茄花,是最平常的一种麻醉方子,最早出现在《扁鹊心书》中。 萧天给明筝盖好被子,他知道她最多两个时辰就会醒来。在这期间他必须去办一件事。他转回身对李氏说道:“老夫人,我这就出去找郎中开方子。” 李氏一看天色,“只怕只有四更天,你去哪里找郎中呀?” “老夫人放心,我自有办法。”萧天说着已快步走出去。 四更天,万籁俱寂。 萧天沿着巷子向上仙阁一路飞奔。此时,他整个人都被怒火点燃,那丝仅存的山茄花香已告诉他是谁动的手脚。 来到上仙阁后院,萧天一跃翻进院内,顺着水塘边曲廊疾走到清风台一处独立的屋宇前,上面悬挂的匾额在月光下清晰地可以看见三个字“畅和堂”。 萧天走到畅和堂左边耳房,扣响窗框,四重一轻。片刻后,一个惊喜的喊声打破了室内的寂静,“是帮主”。屋里传来细碎响声,接着大门被拉开,李漠帆披着棉袍出来,一把拉住萧天:“帮主,此时来可是有事?” 萧天沉着脸闪身进屋,李漠帆一看萧天面容,知道出事了,忙转身拽住正往脚上套靴子的小厮小六,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小六跟头流水般跑出去。 “叫林栖和盘阳过来。”萧天怒道。 此时李漠帆飞快地穿戴整齐,走到八仙桌前斟满一盏茶端到萧天面前,面露难色地道:“帮主,这两个人虽说在我这里做杂役,但是两人经常神出鬼没,我哪能管住他们?” 不到一柱香功夫,外面已聚起二十几人。 萧天听到外面的动静,知道又是李漠帆搞的小动作,很是气恼:“半夜里,你叫来这么些人作何?” “进来吧。”李漠帆一声令下,众人鱼贯而入,在萧天和李漠帆座前排成两排。李漠帆起身走进队列,带头跪下抱拳高声道:“参见帮主。” 众人齐刷刷跪下:“参见帮主。” 萧天无奈地瞥了眼李漠帆,站起身看着众人,刚才进门时的满脸寒霜已消褪,他温和地走向众人:“诸位兄弟,快请起。” “谢帮主。”众人站起身。 “我此次前来见大把头,与帮里事无关,诸位兄弟,回去歇息吧。”萧天说道。 “帮主,”李漠帆近身道,“帮主即来,我率众弟兄拜见,此乃帮里规矩,再者是想听帮主吩咐。” 萧天略一沉思道:“那日在虎口坡的刺杀失败,帮里给的消息很准确,只是狐族出了内奸,此战损失了多名狐族勇士。如今内奸已除,狐王令声震京城,只怕东厂的人更会大力搜捕抓人,此时帮里弟兄需处处谨慎,切不可大意。你们退下吧。” 众人退到门外。 “帮主,”李漠帆走到萧天身边,压低声音道,“帮里已有弟兄被安插进东厂。” “此人可靠吗?”萧天问道。 “可靠。”李漠帆道,“其父是帮里老人。” 萧天点点头,“如今咱们最需要摸清王振那老贼的行踪。” “明白。” 突然,小六从门边探进头:“帮主,他们回来了。” 萧天没等李漠帆说完,就飞身窜出去。黑夜里两条身影一前一后向这里跑来,还能听见两人的对话:“你看清了吗?”“没错,是这个方向,来了很多人,快点,瞧瞧去”。来人正是林栖和盘阳。 萧天一步跃到门外,眼睛盯着那个身影,举起一只手,高声道:“漠帆,剑!” 李漠帆一看萧天气焰冲天的架势,心里‘咯噔’一下,又不敢违抗,只得返身从剑架上取出一把宝剑,此剑叫青龙碧月剑,本就是萧天的随身佩剑,由于萧天不方便佩戴一直放在他这里,李漠帆持剑飞奔到门外,一个大燕北飞,将剑传到萧天手里。 萧天一手接剑,只见在空中划过一道寒光,宝剑出鞘。 李漠帆探身接过被萧天扔过来的剑鞘。帮里众人本想退下,一见这阵势,谁也不愿意错过见识帮主出手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盘阳看见清风台上萧天持剑立在正中,满目怒容盯着他俩。当即吓得腿一软,退到林栖身后,大叫:“你小子把我害苦了,这事是你做下的,与我无关。” 林栖硬着头皮走过去,他知道这顿惩罚免不了,他认了,即使死在他剑下,他也毫无怨言。 萧天见林栖走上清风台,二话不说持剑就刺。林栖也豁出去了,立刻从腰间抽出长剑还击。两人见招拆招缠斗到一起。林栖把从师傅鬼天子身上所学五十四式幽迹剑术尽数使出,而萧天早年师从峨眉山密谷道长,一把青龙碧血剑得自真传,密谷道长虽归隐江湖十几年,他的剑术在江湖十大帮派被公认居首。 月光下清风台上的激斗,只看得四周众人心惊肉跳c目瞪口呆。两人衣裾飘飞,根本看不清招式,只见寒光四射,两人犹如游龙穿梭,又似双虎争斗;急时骤如闪电,缓时似落叶纷飞 李漠帆见萧天动了真气,不禁为林栖捏把汗。他扫视帮里众人,见众人满脸敬畏敛声屏气,心想也好,让他们知道帮主的厉害,以后谁也不敢胡来。 盘阳不知何时溜到李漠帆跟前,哭丧着脸哀求:“大把头,这要出人命呀。” “出什么人命?”李漠帆不屑地瞥他一眼,心里这个痛快呀。今儿帮主出面教训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异族人,真是大快人心,“你们狐族事物,我一个外人不好插手吧。” “他是你们帮主,你得管呀。”盘阳死气白咧地道。 “现在承认他是我们帮主啦,早干嘛去了?”李漠帆没好气地道,“我可告诉你,在我们兴龙帮,长幼尊序,规矩严明,以下犯上,当诛知道吗?你瞧瞧那林栖,有个奴才样吗?比他主子还当家,今天教训一下,是应该的。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他究竟犯了何事?” “他他就是放了把火” “什么”李漠帆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该” 盘阳无奈地点点头,“也是,还不知那姑娘怎么样了” 清风台上,萧天渐渐占上风,一剑快过一剑,剑剑直逼林栖命门。林栖方寸已乱,步步后退,只有招架之力。萧天虚晃一剑,返身直刺向林栖脖颈,将至之时收力由剑刃滑下,挑破林栖肩部衣衫。身后众人一阵唏嘘。 “林栖,你可知罪?”萧天刺一剑,问一句。 “我我不服。”林栖执拗地回一句。 萧天回转剑峰,又一剑刺向林栖胸口,将至之时又猛然收力,剑刃挑破一片衣衫。身后众人一片失声惊叫。萧天又问:“林栖,你可知罪?” 林栖停止抵抗,他知道刚才自己九条命也搭进去了,萧天一次次放过他,他并不想杀他,于是他不再还手,一把剑也“哐当”扔到地上。 萧天一剑直抵林栖胸前,四周发出一阵惊呼。萧天并没有刺,而是又追问了一句:“林栖,你可知罪?” 林栖突然跪倒在地,失声痛哭。 萧天收起长剑,厉声训道:“我知道你报仇心切,但为报仇伤及无辜与禽兽何异?这一家人,至善至纯,你却如此残暴对待,今晚若不是及时发觉,后果如何?你跟那些杀你全家烧你房舍的东厂宵小有何区别?你难道不知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吗?林栖,我不杀你,但绝不是可以原谅你。” 萧天转身走了一步,又道:“这是最后一次,决不准再伤她。” 萧天说完,把剑扔给李漠帆,飞身跃上屋脊,消失在黑夜里。 清风台上留下黑压压的众人,瞠目结舌地盯着远处消失的身影 萧天回到李宅时,天已破晓。后院起火的两厢房在阿福c老管家以及后来赶来的街坊帮助下,早已扑灭。除了李氏住的房子保住一部分外,明筝所住的西厢房梁柱已坍塌,无法再居住。 李氏见萧天拎着两包草药走回来,急忙迎上去就拜,萧天见状急忙搀住她。 “老夫人,使不得。” “萧公子,今日多亏你呀,要不”李氏哽咽着抹着脸上的泪。老管家在一旁也是唏嘘不已。萧天问明明筝的情况,得知已恢复意识,便放下心基本上无碍了。 萧天见李氏和老管家都在,便把路上想好的事由说了出来:“老夫人,老管家,我昨日在路上巧遇一个本家,没想到他离开家乡在京城做绸缎生意起了家,并在北通州置了一片田庄,叫瑞鹤山庄,庄上正缺人手打理,就邀我去。我今日就去拜见他,与他言明,你和明筝一起随我去小住几日,也好腾出时间让老管家修缮房屋,老夫人你看如何?” 李氏和老管家对视一眼,被萧天如此盛情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萧公子,是否太叨扰你那位本家亲戚了。” “老夫人哪里话,若不是老夫人宅心仁厚肯收留我,我还不知要流落何处呢?”萧天道。 老管家点点头:“这样也好,有劳萧公子奔波了。” 三人说定,萧天便随老管家匆忙吃了早饭。两人走到马厩,牵出宅子里唯一的那匹马,老管家套好马鞍。 此时艳阳高照,萧天辞别老管家,翻身上马,打马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街边对峙 萧天出了莲塘巷,打马疾驶。却发现前方街口设了路障,一些身披盔甲的锦衣卫守住路口。路口聚满行人c车马,和一些挑担走街的小贩,大家聚在一处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萧天急于赶路,看到此景只得干着急,他牵着马走到人群前向一位老者打听:“老伯,前方为何设了路障?” “听说是有朝廷大员出巡。”老者道。 萧天牵着马走向路障前,听老者所言看到如此大动干戈,倒好奇这位朝廷大员究竟是谁?这时,人群一阵骚动,人们翘首望向北面,只见街面腾起一片尘土,接着两队缇骑疾驶而来,后面跟着黑压压大阵仗c众星捧月般护卫着中间一辆四骏华盖乌木马车,马车四周皆是随行的太监。 人群里喧嚣再起,人们议论纷纷:“如此嚣张,是哪个官阶的朝臣?”“如何没有鸣锣喊道,这不和规矩呀?”“怎么都是太监” 马车前方并排两骑,人群里有眼尖的认出是锦衣卫指挥使,另一个是他属下千户,后面黑压压的队伍从着装就可以分辨出是东厂的人。由锦衣卫和东厂如此众星捧月的护卫,纵观整个朝堂还会有谁?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人们敛声静气盯着前方。 此时最紧张不安就是打头的宁骑城,他阴鸷的面容几乎绷成一块铁板,一双鹰目寒光四射。早朝后他被叫到司礼监,这才知道王振今天要大摇大摆回城西的府邸。宁骑城吓了一跳,京城里暗藏了多少力量要取王振人头,他还要耍这一套。但是王振想做的事,谁敢拦着,他只得调动手上所有力量部署到这段路上。 此时,王振跟前掌事公公陈德全催马到近前,他四十出头,眉目端正,性情冷漠少言寡语,见宁骑城也只是微微点了下头道:“大人,先生请到近前说话。” 宁骑城在马上急忙拱手还礼,道:“遵令。” 他转身交待一旁的高健,压低声音道:“瞪大你的眼睛,出了事,咱俩的脑袋都不保。”高健双目圆瞪,用力点头,一只手下意识伸向腰中佩刀。 宁骑城调转马头跟着陈德全向马车奔来,却看见马车的帷幔竟被卷起,王振正襟危坐在宽大的坐塌上,一副轻松慵懒的模样,加上他本来面相就好,慈眉善目,虽然过了五十岁,却仍然看上去青春正盛的样子,除了肤色过于苍白,基本上算是一个美男子,这也许跟他常年待在宫里有关。 看见王振如此做派,宁骑城当场吓出一身冷汗。他打马上前,向车厢里的王振拱手行礼道:“干爹,你这不是为难孩儿吗?” 王振耷拉着眼皮哈哈一笑,道:“满京城的人都在传说,我王振被狐王令处死了,我今天就是要让全城的人看看,我王振是不是好好的,一个子虚乌有的狐王令竟把你们吓成这样。” “是,是孩儿无能。”宁骑城低头道。 “街上粘贴这么多海捕文书,”王振眯着双眼环视两边街道,不满地问道,“那个狐山君王怎么还没有归案,这个人一日不除,我一日都睡不好觉。” “干爹,此人极狡猾,又隐藏极深。前些日子狐族好不容易有个人投靠了我,就差一步,我就能抓住狐山君王,但是他被狐族派来的杀手刺死了,如今断了线索,只得从头再来。” “我的侄儿说,《天门山录》在京城重现,可有此事?”王振看着他问道。 “王督主说的不错,我已有了线索。”宁骑城嘴里应承着,心里还是暗暗吃惊,没想到王浩的耳目如此敏锐,看来也不好再隐瞒。 “好,”王振总算露出一丝微笑,“你别忘了,此书是从你手上遗失的,如果此次夺回来,也算将功补过。” “是,孩儿记下了。”宁骑城说着,不安地四处查看,“干爹,还是请把幔帐放下吧,近日京城里颇不安宁”宁骑城话未说完,只感到耳边“嗖”地一冷,一支箭从宁骑城耳边射向车厢里,宁骑城想拔刀已来不及,下一秒发生的事却是他始料不及的,只见从车厢下面猛地跃出两人,竟是王浩和一个东厂大内高手,箭被王浩用刀挡住。再看王振,他的坐塌上已空无一人。 “抓刺客”王浩瞪着一双鼠眼,窜出车厢。 待宁骑城缓过神来,马车已被几个身着箭衣的蒙面人围住,四周随行的太监丢下伪装,拔出兵器与蒙面人激斗到一处,只见剑光四射,队形已大乱。 宁骑城刚拔出绣春刀,高健打马到近前大叫:“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宁骑城窝了一肚子火,这明显是王振设好的局,只为了吸引刺客,但是却把他瞒的严丝合缝。他没好气地对高健道:“别问了,抓刺客。” 几个蒙面人显然也被眼前突变的形势搅合蒙了,他们没有想到王振有备而来。本来是刺杀王振的行动,转眼变成对他们的绞杀,几个人被逼到一处,他们背靠背,低声交谈了几句,突然几个人同时向四处发起攻击,一人一个方向,王浩领着东厂的人顿时也乱了分寸。 宁骑城冷眼看他们打斗,催马来到马车跟前,他知道王振还在马车上,心想只要护住王振不出意外,外面打得动静再大都与自己无关。 街道两边看热闹的百姓,此时已无心看下去,保命要紧,刀剑无眼,冷箭难防,于是呼啦啦散去了大半。这倒是为蒙面人撤走提供了方便,几个蒙面人四下而散,东厂成群结队紧追不放。 一个蒙面人衣衫带血,踉跄着从萧天面前跑过,后面三个追兵紧跟而来。眼看就要扑倒蒙面人,萧天身上没有带剑,只得起身飞起一脚,那迅如奔雷的一脚,砸向头个追兵的太阳穴,那个追兵闷声倒地。 后面两个追兵看见萧天,一个人一扬手,只见迎面飞过来几个飞飙,萧天身体腾空而起,几个扫荡腿把两人扑倒,萧天飞身上前,分别给两人背后使了招‘仙人背鬼’,片刻两人便不能动弹。 收拾完两个追兵,萧天突感左臂一阵痛,低头一看,一个飞飙刺进左臂中,萧天咬牙拔出,迅速从大氅里撕下一片布,粗略地扎了下。 萧天拉起蒙面人就跑,拐进小巷,他口中说道:“好汉,得罪了。”说着拽下蒙面人的面巾,没想到此人竟是一个白发老者,看上去有六十出头,萧天来不及说话,迅速把自己的披风披到老者身上,已盖住他身上血迹和黑色箭衣。 萧天刚给老者系好披风,就见一队缇骑疾驶而来,一个长官模样的催马来到他俩面前问道:“可看见有一个蒙面人过去?” 萧天装作瑟缩害怕的样子,急忙指指前面胡同口。那队缇骑吆喝着打马而过。 白发老者见追兵走远,对着萧天深深一揖道:“谢恩公,敢问恩公尊姓大名,来日好来拜谢。” 萧天一笑,还了一礼道:“看老英雄器宇不凡,必定是江湖中人,晚辈姓萧,兴龙帮门下。” 白发老者朗声一笑,有种他乡遇故人的喜悦:“早有耳闻,兴龙帮狭义重道,老夫今日竟有缘相遇。不瞒这位小兄弟,老夫是天蚕门玄墨山人是耶。” 萧天一愣,问道:“难道是天蚕门的玄墨掌门?” “正是在下。”玄墨山人点头道。 “天蚕门远在蜀地,你老人家如何到了京城,还”萧天把刺杀王振的话咽了下去。 “一言难尽。”玄墨山人脸色阴郁地说道,“此番下山是为了寻回天蚕门所失物品,连带着找王振报仇。” “我明白了,也是被那本《天门山录》所累。” “萧兄弟也知道那本天下奇书?” “这个现如今谁人不知?对了,前辈,那几个蒙面人也是你手下吧?”萧天问道。 “是我的几个徒儿,”玄墨山人黯然道,“这次是上了别人的道了,我使银子买通东厂的人打探王振的行踪,没想到进了他们的圈套,如今我被你救了,还不知我那几个徒儿如何?”他查看了下四周动静,“我和徒儿们约定在西直门外会合,我得过去等他们。萧兄弟,有缘再见。” “就此别过。”萧天辞别玄墨山人,看了眼天色,他还有半天的路程要赶,此次去瑞鹤山庄是赴翠微姑姑之约,想到身负的使命,便不敢再耽搁,急忙去牵自己的马,翻身上马,疾驶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坟前祭祀 此时李宅里已恢复平静。虽然夜里那场火让明筝受了点惊吓,但喝下萧天留下的草药,很快恢复了精神。老夫人和老管家叫上阿福,几个人合力打扫完院子,就听见前面传来叩门声。 阿福跑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玉面白袍的美少年,少年拱手一礼道:“在下柳公子书童云蘋,奉公子之命前来接明筝姑娘。” 闻声赶过来的老管家认出云蘋,问道:“柳公子接明筝姑娘所为何事?” “我家公子今日带明筝姑娘到妙音山祭奠。”云蘋回道。 从后面走过来的李氏听到此话点点头。明筝自回京还没有去妙音山祭拜过父母,本想这两天带她去,家里又出了这档事。 院中的对话正房里的明筝听得一清二楚。她身上所中山茄花之毒已消褪,又迷迷糊糊睡了许久。醒来时姨母把昨晚的事都告诉了她,又听姨母说萧大哥去拜访本家了,还邀请她们去小住。想到以后萧大哥将离开这里便有些遗憾,正躺在床榻上独自发愣,听见他们的对话,她急忙披上披风走出来,道:“云蘋,我宵石哥哥呢?” “明筝姐姐,”云蘋亲昵地跑过来,“咱们快走吧,我家公子先行一步,他在妙音山等你,马车就在外面。” 李氏和老管家急忙给明筝收拾了几样祭拜用的香烛和果品,打到包袱里。明筝换上一袭白色裙衫,挽着包袱跟着云蘋走出小院。 此时,门外传来鼓乐铜锣之声,阿福一个箭步跑出门外,只见一支披红戴花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从门前经过,停在门前的两轮简便马车被挤到墙角。这支迎亲队伍还没走过去,打对面又传来一阵鼓乐铜锣之声,又一支迎亲队伍热热闹闹走过来。瞬间,街坊邻居都闻声而出,小巷里顿时变得熙熙攘攘,热闹异常。 明筝跟着阿福走出大门,李氏和老管家也跟着走出来。云蘋跑到墙角安抚被挤得脾气暴躁的马,伸手抚摸着马鬃,马打了几个喷鼻,算是稳住了。 “今儿是什么日子呀?两家都嫁女?”李氏懵懂地问道。 “啥好日子,按黄历今儿不宜婚娶。”一个街坊说道。 “那为何都赶着这个日子?”李氏直摇头。 “嗨,”一个老汉插话道,“现在还论什么日子,赶在选秀前把闺女嫁出去最要紧。” “眼看着宫里选秀风头正紧,谁还敢耽搁呀?”另一位街坊回头说道,“你们没看见,宫里的公公都跑出来四处奔走,要是让哪个公公盯上了谁家闺女,嫁都嫁不出去。” 李氏听到此言,诧异地与老管家面面相觑,李氏焦虑地说道:“怎挑这个日子把小姐接回来呀。” 老管家忙安慰道:“萧公子说要带你们去城外住几日,我看正是时候,等这边风头一过,我再去接你们。” “也只能如此啦。”李氏在人群寻找明筝,看到阿福拉着明筝跑到吹响器人群里,忙递眼色让老管家去寻来。 明筝和阿福跟着老管家回到李氏面前,李氏照着阿福肩膀就是一巴掌:“你个缺心眼的吃货,真不让人省心,回屋干活去。”阿福向李氏做个鬼脸,跑进宅门。 “明筝呀,你路上可要处处留心,我合计过了,等萧公子一回来,咱就跟他到城外躲些日子,等这边选秀风过了,再回来。” “姨母,全听你的。”明筝急忙应允。 此时,两家接亲的队伍纠缠相持了半天,各家管事的大嗓门吆喝着,一些迎亲的人仍是跟错了队伍,走出半条巷子发觉不对,掉头往回跑。巷子里的街坊哪看过这等热闹,跟着起哄:“别走错丈人门了。” 一阵混乱过后,两支队伍吹吹打打相继远去,巷子里看热闹的街坊也渐渐散了。云蘋拉着那头燥的要撞墙的枣红马,把马车拉到门前,明筝挽着包袱跳上马车,老夫人跟上去,又是一番嘱咐,马车才驶离了莲塘巷。 云蘋赶着马车出了西直门,上了官道,路上车马不多,很顺畅。一路上云蘋专心赶车,连一句话都没有。 明筝感到很奇怪,这与那日见的云蘋判若两人嘛,明筝细看云蘋面色,发现才短短几日不见,他不仅消瘦而且神情阴郁寡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云蘋,是不是那日大火,你家公子为难你了?”明筝问道,他深知宵石的古怪脾气。 “没有,谢谢姐姐挂念。”云蘋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我家公子对我很好。”云蘋笑着回头看了眼明筝,但被明筝一眼识破,云蘋说的不是实话,他眼里深深的恐惧把他的处境暴露无疑。 看着身边这个少年,她有意想帮他,却不知如何做,只能安慰他道:“云蘋,如果有事,就来找姐姐。” 云蘋扭头,开心地笑着点点头。 妙音山山势平缓,山下有一潭经年积雪和山中泉水汇聚的湖泊。此时在早春的阳光下,一些冰封的水面开始融化,可以听见冰层下潺潺的流水声。 云蘋勒住缰绳,马车停下来。明筝探身出来,惊讶于这片难得的好风景。 “明筝姐姐,就在湖面上的山坡上。”云蘋道。 两人沿着湖边一处石阶,往上面走。走过二十几级台阶,来到一片平地,四周遍种松柏,在靠近山崖的地方有一个坟冢,光秃秃并无碑文。坟冢前站立着一个人,身披白色大氅,一动不动凝视坟冢。 “宵石哥哥,”明筝向他跑过去,跑了几步,脚下仿佛被重物绊住,眼睛盯住面前的坟冢,瞬间面白如雪,悲戚欲绝。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面对父母的坟冢,昔日偌大的尚书府,上百的家眷,都随着那场浩劫烟消云散,留给她的只有无尽的悲痛。 做为罪臣,能在京师之外山青水秀之地拥有一片净土,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而创造这个奇迹的人就是身边这个文弱书生。明筝心绪难平,百感交集,她面对柳眉之后退一步,双手过眉,双膝跪下,头重重地叩到地上。 “明筝妹妹,何以行如此大礼?”柳眉之上前搀扶。 “代父母及族中亲眷,叩谢宵石哥哥。”明筝说着,不禁潸然泪下。 “即是你的高堂,也是我的亲人,何况还有我父亲,本是一家人不分你我。”柳眉之扶起明筝,也暗自神伤起来,毕竟这是他们心同的痛。 明筝把包袱中香烛果品,一一摆到坟冢前。兄妹俩人跪下叩拜,明筝眼里的泪水已被擦去,她望着坟冢,神色坚定地道:“爹c娘,孩儿不孝,直到此时才来见你们。如今孩儿已成人,你们所蒙之冤,孩儿定要为你们讨个公道,让你们见到昭雪的那天” 柳眉之侧目望着明筝,身旁的少女已褪去昔日的稚幼和傲娇,那个被尚书大人视为掌上明珠的李如意,在六年的流亡中已然脱胎换骨,变得连他这个一同陪她长大的兄长都认不出了。就像一朵莲池里的莲花,从污泥中破土而出独自开放,明艳得让人目眩 “宵石哥哥,你怎么了?”明筝见柳眉之呆呆地望着自己。 “想起了以前的事”柳眉之忙收回目光,温柔地一笑。 兄妹两人在坟前祭拜礼毕,返身走到山崖前,这里视野开阔,景色宜人。 “明筝妹妹,此番请你来,还有一事,”柳眉之看着明筝说道,“伯父案子的真相,我已查明。” 柳眉之说着,伸手拉下头上兜盖,今日他没有拌女装,一袭素色长袍,越加显得清秀俊朗。听到他提及父亲案子,明筝一颗心骤然一惊,这些年日思夜想的就是这件事。 柳眉之眼望山间,面色平淡地说道:“那一年,山西河南遭百年不遇的旱情,颗粒无收。伯父身为工部尚书深知灾区民众疾苦,便上疏请免灾区徭役。不几日,皇上竟然恩准。有了这道旨,伯父立刻下令工部释放灾区工匠,免除差役。这件事是工部侍郎王瑞清督办。可是,一心攀附王振的王瑞清,非但没有免除徭役,还强行征更多工匠,并将官府的木材c石料等众多官家的建材私自用于给王振盖外宅,最后并把罪行栽赃到伯父身上。这便是当时轰动一时的工部尚书贪腐案。可叹伯父一生清廉却落得被小人陷害,株连九族的下场。” 明筝知道父亲是被冤屈的,没想到冤屈至此,顿时泪如泉涌,悲愤填膺:“难道朝堂之上,竟无人肯为父亲鸣冤吗?” 柳眉之一声冷笑:“三法司谁不清楚伯父冤情,但官情纸薄,他们只想自保。”柳眉之回头,缓缓走近明筝,“我之所以苟且活到今日,就是要报此仇。” 明筝望着柳眉之眼中跳耀的火焰,心中一热,“宵石哥哥,我误会你了,我还埋怨过你为何自取其辱待在长春院。” “傻妹妹,我只有待在那种地方才有机会接触到朝堂上的人,你我一介草民,如何能查明当年的案情呀?”柳眉之苦笑道,“你可愿助哥哥一臂之力?” “愿意。”明筝飞快地说道,“不瞒哥哥,明筝此番回京,就是要为李氏一门报仇雪恨。” 柳眉之点点头,他满意地望着明筝道:“要对付王瑞清并不容易,他背后是王振那个大太监,如今他在朝中正得势,皇上是他自幼陪伴长大,很信任他,而王振爪牙遍布朝野,他最得意的心腹有两个,一个是东厂督主王浩,另一个是锦衣卫指挥使宁骑城,有道是择主必先断足,要对付这几个人,单凭咱们无疑于痴人说梦,还要从长计议。” 听柳眉之如此一说,明筝脸上一寒,心已凉了半截。 柳眉之见明筝不语,急忙说道:“难道妹妹害怕了?” “岂是害怕?只是连仇人的面都见不到,毫无用武之地?”明筝紧蹙双眉。 “明筝妹妹,你只要做一事就是帮哥哥大忙,就离咱们报仇又近了一步。”柳眉之双眸闪亮望着明筝道。 “何事?快快讲给我听。”明筝问道。 “你今日回去,速把《天门山录》默出来,过些日我亲自去取。”柳眉之压低声音说道。 明筝一愣,“宵石哥哥,《天门山录》与你我报仇有何关系?你为何一直想着这本书?” 柳眉之显然没想到明筝会问这个问题,也是一愣,片刻后他淡淡一笑回答道:“此书即被誉为天下奇书,肯定有它的价值,如能握在手中,不亚于棋手有了一手好棋。” 明筝听完依然一脸茫然,她想到萧天的话,便快言快语道:“此书为祸江湖多年,即已毁,难道不是天意吗?” “你听谁说的?”柳眉之煞是惊讶。 “萧大哥。” “又是他。”柳眉之突然双眉紧锁,拉住明筝道,“此人居心叵测,断不可信他。” 明筝默默地看着柳眉之,不再言语。 “明筝妹妹,”柳眉之上前一步,冲动地说道,“你怎知他不是打你的主意,那本《天门山录》现在只有你能重现,世道险恶,明筝妹妹防人之心不可无呀。” “萧大哥,他”明筝想到柳眉之一直对萧天存猜疑,本想说出萧天的真实身份,犹豫了片刻,便改了主意,“萧大哥不是这样的人,再说他如今在京城找到了本家亲戚,也要走了。” “哦,这样最好。”柳眉之松了口气,“明筝妹妹,咱们要报仇,必须要积蓄实力,《天门山录》能助咱们,我这么做,也是报仇心切啊。” 明筝看着柳眉之,不忍让他失望,就点点头道:“宵石哥哥,你给我点时间,让我静下来想想。” 柳眉之当下大喜,拉住明筝:“好妹妹,你一定要帮哥哥。” 此时,已至正午,柳眉之看着天上的日头,对明筝道:“我让云蘋送你回去,我还有些事,要去面见一个朋友。”当即叫来云蘋,云蘋领着明筝下山。 下了几级台阶,明筝回过头,看着依然站在坡上的柳眉之,白色大氅已遮住面容,微风下衣裾飘飞越加神秘莫测了。 下山一路缓坡,车身颠簸,明筝跟着也昏昏欲睡。 再次被晃醒,明筝眼睛看向车窗外,道边一条窄河自西向东流淌,河道里碎冰被融化的雪水挟裹着向前,河对岸是一片杨树林,干枯的树枝一眼望不到头。 此时,杨树林突然起了一片尘土,阵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明筝姐姐,你看那是什么?”前面驾车的云蘋惊恐地叫道。 明筝紧盯着那片树林,只见林中奔腾着七八匹烈马,嘶鸣声响彻天空,马上之人皆身披白色大氅。明筝心里一惊,此衣袍眼熟,突然想起在坟冢前宵石哥哥的打扮,如此相像,还没等明筝看清楚,人马已疾驶而过。正纳闷间,从林中又穿过来一队人马,比刚才的人马多出一倍,而且马上之人身披盔甲,一看就是朝廷官府的人。 云蘋吓得急忙勒住缰绳,回头问:“姐姐,这些是什么人呀?” “看样子像是官府在缉拿什么人?”明筝说着倒吸一口凉气,一时呼吸微滞,脑中一个念头一闪而过,那几个人中有没有宵石哥哥?怎会如此巧合?宵石哥哥到底什么身份?一晃之间,数匹马从对岸林中疾驶而过。 “云蘋,快,跟上。”明筝立刻催促道。 云蘋急忙紧抖缰绳,催马车前行。无奈那些战马太快,转眼早已不知去向。 “唉”明筝坐在车厢里叹了口气,此番回京,京城里的气象真是让人眼花缭乱。她真后悔没听师傅的话,而是急着赶来。如果再缓些日子,等师傅办完了观中道长的寿宴就会陪她一起进京,师傅若在身边,就好了。 此后一路倒是平静,只是到了城门前,被阻在外面。城门前聚满要进城的车马,人群车马排了长队。城门口盘查的官兵身披盔甲,手持长枪,面色严峻,查检极严。 “云蘋,你去问问,可是出了什么事?”明筝探身望着前方道。 不多时云蘋跑回来,面色有些苍白,眼神躲闪着明筝,言语模糊地道:“是在抓疑犯” “你别怕,”明筝看着云蘋胆怯的样子,急忙宽慰他,“他们抓他们的疑犯,跟咱们又没有关系,看把你吓得。” 明筝正说着,眼角的余光瞥见有两匹高头大马缓慢踏到马车近前,马上之人身披盔甲,气宇轩昂。她回头定睛一看,不由暗吃一惊,心里一阵忐忑,怎么又遇到了? “看见恩公,也不下车行礼。”宁骑城一手握着缰绳,阴郁的面孔绷着,眼睛斜乜着明筝。 车下的云蘋早吓得缩成一团,低垂着脑袋靠在马车边。 明筝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看见宁骑城身后跟着那个千户高健,再不下车就说不过去了,况且眼前要进城门还要他的首肯。明筝硬着头皮下车,对着宁骑城,屈膝行礼。 “你这是去哪儿了?”宁骑城问道,看着她一袭白裙犹疑地盯着看了半天,最后把目光定在明筝脸上。 明筝被他看得直冒冷汗,脑子里瞬间想出十几条:“娘娘庙烧香了。” “噢”宁骑城一反常态,脸上突然挤出一个笑容,他的笑比他绷着脸还要狰狞,“姑娘是去求姻缘,还是求富贵?” 明筝只想打自己一嘴巴,干嘛说去娘娘庙呀,说去哪儿不行。 “这几日不要再乱跑了,朝廷正在缉拿要犯。”宁骑城看着明筝道,“你们跟我来吧,我把你们送进城。” 明筝和云蘋都一愣,以为听错了。 高健催促云蘋道:“没听见大人的话吗?还不上车。” 云蘋忙不迭的爬上马车,一边驾车,一边偷眼瞄着与马车伴行的宁骑城。车厢里的明筝更是入坠迷雾,惴惴不安。 云蘋驾着马车向前,其他车马c人群皆不由让开一条道,他们一路畅通无阻行到城门前,守城兵卒一见锦衣卫指挥使,二话不说直接放行。 出了城门,宁骑城突然对车厢里的明筝说道:“还没请问姑娘芳名?” 明筝一时也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得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回答:“明筝。” “明筝,好”宁骑城竟然听得很真切。 明筝一皱眉,她忘了他是习武之人,即使她声音再轻,只要她发出声音,他就会听见。明筝如同芒刺在背,看见城门已过,长出一口气,只想着赶紧溜之大吉,便急急地说道:“谢过宁大人,就此别过。” “别急。”宁骑城叫住,“明日我过府看望姑娘可好?” “啊”明筝失声叫出来,忙道,“宁大人公务繁忙,不必了” “那就一言为定。”宁骑城自顾自的说完,调转马头向城门奔去,他身后的高健也拉住缰绳,调转马头,两骑飞奔而去。 “明筝姐姐,姐姐”云蘋叫了几声,才把明筝从惊惧中唤过来,“姐姐与这位大将军相熟吗?” “谁与他相熟?”明筝烦的直甩脑袋,这个锦衣卫大头目如此诡异的行事风格,快把明筝整疯了,“烦死了,我要回家”明筝正闷头生气,突然想到一事,刚才宁骑城只问了她姓名,并未问宅邸呀,明筝一阵侥幸,急忙喊云蘋,“云蘋,快,快点回去” 云蘋应了一声,驾着马车穿街走巷,明筝看了看身后,并无马追来,方长出了口气。她抬头看眼天色,突然想到萧天,想到城门那一幕,有些担心起来,“也不知萧大哥是否能顺利回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瑞鹤山庄 此时萧天正坐在瑞鹤山庄樱语居正堂的雕花太师椅上。 上午萧天与玄墨山人分手后,便马不停蹄赶往小苍山。瑞鹤山庄就坐落在小苍山的山谷中。三年前他通过第三人之手接下这片庄子,经过几次改建有了如今的规模,山庄名义上的主人姓曹,字有光,实则是这片庄子的大管家,也是兴龙帮的老人,如今年龄大了跑不了镖,萧天便安排他在这里颐养天年。 如今这片庄子不仅住着一些兴龙帮的家眷,飘零到四处的狐族人,几经周折也聚到这片庄子,他们脱去狐族的服饰,学着穿上当地人的衣裳,隐居在此。他们大多被萧天安排干农庄的活。 瑞鹤山庄是座三进的大庄子。第一进院子建有粮仓c马厩c菜田c仓库和仆役的居所,那些家眷和狐族人大多住在此。第二进院子是主家的住所,虽隐在山谷却修的毫不马虎,亭台楼阁c水榭花圃,一应俱全。在这片院子里分布着三处独立的居所,即相互连接又相对独立,分别是“听雨居”c“樱语居”c“寒烟居”。其中“樱语居”最大,居中,是主宅。“听雨居”和“寒烟居”分立两侧。 第三进院子,外人是看不到的。农庄依山而建,第三进院子就是萧天后来修建的,深入山中。本来后山就有天然的溶洞,萧天命人打通所有洞穴,建了隐蔽性极好的第三进院子,并命人按狐族的样式修建起来。 今日正好是当月的初十,也是萧天和翠微姑姑约好见面的日子。 当萧天独自骑马赶到山庄门外,曹管家就从山庄大门两层高的门楼上跑下来,山庄大门被打开,立刻跑上来两名庄丁拉住萧天的马。 “帮主,总算把你盼来了。”曹管家上前施了一礼。 萧天翻身下马,把马缰绳扔给一旁的庄丁。 “帮主,翠微姑姑昨日就到了,还有几位姑娘,我安排她们一行住在寒烟居,我这就去通禀她们。” “不急,先回樱语居,你叫郎中来。”萧天挥了下手。 “帮主,你哪里不舒服?”曹管家一惊,见到萧天面色苍白,本以为是路上劳累,听此言,断定是身上有伤。 “不要声张,小伤而矣。”萧天捂住左臂,径直向樱语居走去。曹管家只好安排人去寻郎中。 两人沿着庄中甬道一路前行,曹管家不停留意萧天左臂,萧天无奈只得说道:“来的路上,遇到一场追杀,出手救下一同道人,不想暗箭难防,我已做了处理,无大碍。” “哦,帮主相救何人?”曹管家问道。 “说出来挺意外的,竟是天蚕门的玄墨掌门。”萧天说道。 “天蚕门?”曹管家瞪大眼睛,“老夫行走江湖半辈子,那天蚕门一向避世离俗,怎会出现在京城?” “是来寻仇的。”萧天双眸深邃地望着远山,“素闻天蚕门玄墨掌门以药王自居,门下有不少独门秘术,估计与此有关。” 一到樱语居,里面的小厮看见帮主回来了,急忙上前参见。曹管家忙吩咐下面茶水伺候。萧天沿着游廊走向樱语堂,待他往雕花太师椅上刚一落座,郎中也赶过来,在曹管家的帮忙下,萧天去掉了外衣,露出左臂被粗略包扎的伤口。 郎中仔细查看了伤口,对曹管家道:“伤口不深,没伤到骨头,将养几日便可好了。”说着打开药箱,开始给伤口上药。 “曹管家,你去寒烟居通禀翠微姑姑,让他们去言事堂等我。”萧天道。 “言事堂”就是隐在山中洞穴的居所。萧天沿用了狐地老狐王言事堂的名号,檀谷峪的言事堂已毁,如今重建的“言事堂”确实让遭受灭顶之灾的狐族人重新燃起了希望,也对这位外姓狐山君王刮目相看。 萧天在曹管家的陪同下,离开樱语堂,步入一旁西厢房,里面有一条密道直通言事堂。下了十几级台阶,密道里早已有人点燃烛火,走了一段,耳边可以听见潺潺的流水声,这告诉他们,已进入溶洞。 壁上的烛火,忽明忽暗,不时有水珠落下。密道一侧是一条细窄水渠,此水来自山中,一直流入山庄花园的荷花池中。 密道尽头是一面石壁,像一道影壁墙,过了石壁,眼前徒然开阔,竟然别有洞天,只见一片深不见顶的巨大溶洞,目光所及一片幽暗。 脚下有一条由烛火摆成的通道,烛光摇曳。 前方正中木台上是一个铺着虎皮的宝座。座边供奉着老狐王的战甲头盔,一副弯刀。宝座后面是狐族画匠用一年时间绘制的狐族图腾,飞翔的火狐。用檀谷峪特有的翠石和黛石精心描绘,如同黑夜里腾起的烈焰,那飞翔的火狐,断裂的羽翼,四处奔走的人体,像一幅伟大的寓言。 台下左右各设八座,也是按檀谷峪的规格摆放。此时,翠微姑姑已端坐在左侧首位,眼神凝重地盯着缓步走来的萧天。 “你可是迟了。”翠微姑姑冷冷地道。 萧天是第二次见到这位老狐王的妹妹,他拱手一礼道:“有劳姑姑久候了。”说完坐到她对面右手首席,曹管家有意回避,坐到了尾部。 翠微姑姑看萧天坐到他对面,多少有些意外。她原以为他苦心经营这片山庄,还仿制檀谷峪的“言事堂”,定是渴慕狐王的宝座,没想到他却并不染指宝座。 “老身老了,总爱倚老卖老,”翠微姑姑还是把话挑明了,“你如今身受了狐王令,又是老狐王亲封的狐山君王,依狐族族制理应登上王座,为何不肯呢?” 萧天淡淡一笑,侧目望着台上狐王宝座和宝座旁供奉的老狐王战甲头盔,站起身躬身一拜,声音暗哑但无比坚定地说道:“翠微姑姑,我在老狐王面前发过血誓,不救出青冥郡主夺回宝珠,我没有资格坐上宝座,这是其一;我们狐族曾是太祖亲封的外藩之一,曾为太祖开疆拓土立过功劳,如今落到被朝廷列为逆匪c四处追杀的地步,我又有何面目坐上宝座,不把狐族从逆境中拯救出来,昭雪天下,恢复狐族荣耀,我是不会坐上这个宝座的。” 翠微姑姑被萧天一番激情昂扬的言语戳中了心事,她眼里闪着泪光,望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他眉宇间凝聚的铮铮铁血之气,不由她不信他。这让她想到她那侄女青冥,老狐王的独女,一直痴迷于于这个年轻人,也不足为奇了。 翠微姑姑缓缓起身,走到萧天面前,双膝跪下行叩拜大礼。 萧天一愣,忙上前搀扶:“姑姑,使不得。” 翠微姑姑抬起头,目含悲戚道:“狐山君王,今后劫难余生的众狐族兄弟姐妹全仰仗你了。” 萧天把翠微姑姑搀扶起来,翠微姑姑一回首,对着溶洞深处高喊了一声:“姊妹们,见过狐山君王。” 不多时,从暗影中出现四名女子,鱼贯而入,来到萧天面前,一起跪下,齐声道:“参见狐山君王。” 萧天目测四人,个个婀娜多姿,仙姿玉貌。 萧天微微一笑,满意地点点头,一抬手道:“起来吧。”四人起身,退到一旁。萧天问翠微姑姑道,“可教授她们识字?” “识字?”翠微姑姑先是一愣,“进宫选秀还要识字?” 萧天很惊奇,问道:“那这些时日,姑姑都教授她们些什么?” “多了去了,”翠微姑姑有意显摆一下,扳着手指说道,“宫廷礼仪,歌舞,茶道,昆曲,还有媚术。” “媚术?”萧天一皱眉。 四名女子在一旁捂嘴偷笑,菱歌忍不住屈膝一礼说道:“回禀狐山君王,媚术就是狐媚男子的手段。” “去,让你多话。”翠微姑姑打断菱歌,对萧天说道,“也不是都不识字,绿竹姑娘识字。” 萧天面色凝重地望着四名女子,语气威严地问道:“你们可知进宫要做什么?” “查找青冥郡主和狐蟾宫珠的下落。”四名女子齐声道。 “此番进宫,要经过甄选,层层过关,需小心应对。”萧天说道,“入宫后,宫规森严,你们就只能靠自己了,你们四人中需推举出一个头人,也好遇事拿主意。” 四名女子相互看看,静默了片刻。菱歌姑娘第一个抬起手臂,萧天一看,问道:“菱歌姑娘想推举谁?” 菱歌姑娘细眉一挑,微笑着问道:“君王,你看我行吗?”此话一出,立刻遭到其他三名女子的白眼,拂衣姑娘冷冷地道:“她若行,我更能行。”秋月姑娘蜂腰一闪,道:“当头要靠本事,你们懂吗?” 几人都看向她,问道:“什么本事?” “不如比试一下,就比媚术。”秋月道。 “比就比。”三名女子不依不饶,眼光不约而同望向萧天。 萧天脸一红,眉头紧锁,厉声道:“够了。” “你们可真会找人,”翠微姑姑在一旁气得哭笑不得,“我平时都怎么教你们的,怎么这么不知矜持,这哪像闺门碧玉,连家雀都不如。” “我看,就让识文断字的绿竹姑娘做你们的头,进了宫少不了要用到文字,你们接下来让绿竹姑娘教习你们识些字。还有就是,收起你们的那些媚术,你们进宫打交道的都是宫女和太监。” “是。”四名女子低头答道。 “你们退下吧。”萧天道。 待四名女子退出言事堂,翠微姑姑问道:“狐山君王,我听盘阳和林栖说,那个内奸蒲源已除,接下来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吩咐就是。” “姑姑想知道当年是谁掠走了青冥郡主吗?” 翠微姑姑一惊,眼里顿时充满杀气,“谁?” “东厂督主王浩,下一步,就轮到他来偿还血债了,”萧天说着,一只手不由握紧了拳头,“只有他知道青冥的身份,这个活口不能留。” “东厂高手如林,君王可不能莽撞,狐族还要仰仗你呢?”翠微姑姑担忧起来。 “姑姑放心,成事在天,谋事在人。”萧天温和地一笑道,“要想救出青冥,必先除去王浩。” 翠微姑姑寻思良久,方才明白过来。当年王浩掠走青冥献给皇上,皇上也不知青冥的身份,只以为是一般民女,若皇上知道了青冥的真实身份,狐族郡主一旦暴露,必死无疑。 曹管家见两人沉默不语,便站起身道:“帮主,你身上有伤,今晚就在庄上歇下吧,我这就吩咐人收拾屋子去。” “不行,城里还有事要处理,我必须赶在城门关之前回到城里。”萧天略一沉思,“曹管家,你派人把听雨居收拾出来,这两天会有客人入住,”萧天想到听雨居正合适明筝和老夫人居住,又转身对翠微姑姑交待道,“宫里张公公一来信,你就送她们四人入宫。” 交待完这些事,萧天就回到樱语堂,简单吃些东西,看天色不早,就骑马离开山庄。 一路疾驰,总算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入了城。这匹马一路奔波也是累了,进了城就慢下来,萧天想到今日紧要事都已办好,心里无比轻松,并不催它,任它由着性子前行。 再过一个路口,就到莲塘巷。此时已近亥时,巷子里一片寂静。 突然,马腿似被一样东西绊住,马身猛然失去平衡,萧天毫无防备一头从马身上栽下来,他身体刚一落地,一面黑色的布袋兜头照下来,一个黑衣人抡起一根木棍正敲到萧天脑袋上,萧天身体一软,倒在地上,动也不能动了。 暗影里几个人蹑手蹑脚抬起袋子撂倒附近一辆马车上,片刻后,马车消失在黑夜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夜半更声 宁骑城一脸阴郁走出衙门,身后的高健紧走几步赶上他道:“大人,今日这事就这么算了,他王浩也太欺负人了吧。” 宁骑城垂下眼睑:“不然,又能怎样?” “怎么出生入死的事,都是咱们来干,请功领赏都是他的事。”高健愤愤不平地道,“今日说是让我们去城外缉拿要犯,还伤了几个校尉,竟然是替他王浩跑了一趟差,东厂的人盯着白莲会不止一天了,今日终于端掉一个堂庵,他王浩又可以在王振面前请功了,而我们这边他连一句谢都没有,要知道是去剿灭白莲会,咱们何必出这么大的力。” 宁骑城拍了下高健的肩,道:“代我去看望那几个受伤的校尉,我先回府了。”早有手下给他备好马,“回府。”他对身后的随从说了一句,翻身上马,打马离去。 高健望着宁骑城策马离去的背影,心想他都不放在心上,我这是喊得哪门子冤呀。 宁骑城表面平静,其实心里还是憋了一肚子气。他这个在外人眼里王振的心腹,其实是徒有其表,王振很多机密的行动,都会绕开他,只会让他出面收拾残局。尽管事事不顺,但今日他急着回府,还是有一件他盼望已久的事。 府门前早有小厮开门,不多时管家李达急走过来。 “大人,有人候在你书房。”李达的言辞和眼神显示了来人的身份。 宁骑城点了下头,向书房走去,院子里仆役们开始四处掌灯,宁骑城沿着游廊走到书房前,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问李达,“李达,差你私辟的宅子可是准备好了?” “好了,紧挨着府里左侧的围墙,我已命人另辟了小门。”李达说着抬头看宁骑城的脸色,他猜不出主人要另辟一个小院的目的,养女人?不像,他的这位主人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冷血c不近女色,都有人怀疑他是不是养有男宠,李达正低头寻思,猛一抬头,正撞见宁骑城戾气逼人的目光,不由身体一僵,尴尬地一笑。 “想问给何人住,是吧?”宁骑城没好气道。 “不敢,大人息怒。” “这几日你多去集市,采购些女人做女红用的针头线脑之类的东西,颜色不要太鲜艳,是给上了年纪的女人准备的。”宁骑城说完,脸上竟然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也不必瞒你,我今晚要接母亲过来住。” “大人,令堂要来,那太好了,小的明日就办理。”李达心中一喜,如果府里住着位老夫人,那他就会好过多了,出什么事有老夫人可以依仗。 宁骑城抑制着兴奋,说道:“走,去见书房里的人,一会儿我还要出去,去给我备好马车。” 书房的门外站着两个府丁,想必是李达叫来的。李达向两人一挥手,两人便退下了。宁骑城走进书房,看见屋子中间瑟缩着跪着一个人,带着遮面的斗笠。 “抬起头来。”宁骑城沉声命道。 那人去掉头上斗笠,一张清秀的面孔抬起来,看见宁骑城,云蘋脸上瞬间变得煞白。 “你能来,很好。”宁骑城唇边挤出一个微笑,“你守信,我也会守信。” “是。” “今日明筝去了哪里?” “她与我家公子到妙音山祭奠父母。”云蘋依然跪在地下。 “你起来说话。”宁骑城想了想问道,“明筝的父母?” “小的也是今日才知,明筝的父亲是罪臣李汉江。” “什么?”宁骑城猛地站起身,他在屋里走了几圈,又回到书案前,继续问道,“那本《天门山录》你可打听到没有?” “大人,那日的大火确实已烧毁此书,我家公子对此震怒不已,但是有一事,出人意料,明筝姑娘身负奇秉,过目不忘,我家主人企图说服明筝姑娘默出此书。” “默出此书?”宁骑城紧走几步来到云蘋面前,一把抓住云蘋衣领,喝道,“你若敢欺瞒本官,可知是什么下场?” “大人,小的如今命在你手里,怎敢有欺瞒。” “那柳眉之是耍了什么手段得到此书?”宁骑城又问。 “这个,小的是实在打听不来。”云蘋急忙跪下。 “近日,长春院可有趣事发生?” “有,昨个,礼部尚书张啸天在此宴请,有五人参加,我只认出国子监祭酒陈斌,其他几人我听那口气都应该是朝中人,他们先是听曲,后又饮酒,最后都醉了”云蘋说完,眼巴巴望着宁骑城。 宁骑城站起身,从书橱上取出一个紫檀木匣子,从里面捏出一个黑色药丸,对着烛光凝视着,阴晴不定的脸现出一丝狰狞:“这可是天蚕门的独门秘方。” 云蘋身子立刻僵直地盯着那粒药丸。 “记住,从今以后,盯住柳眉之的一举一动。” 云蘋点点头,宁骑城走过去把那个药丸塞进云蘋嘴里。 云蘋迅速吞下,眼泪和着鼻涕一起流下来,他俯身向地上磕了个响头。 “下去吧。”宁骑城向他一挥手。云蘋哆里哆嗦退出书房。 宁骑城枯坐在书案前,足足有半个时辰,听见脚步声,他才抬起头,李达走进来道:“大人,马车早已备好,你不是要去接老夫人吗。”李达知道宁骑城的习惯,总是独来独往,不带随从。 “是。”宁骑城立刻起身,匆匆走向寝房。一盏茶功夫,他换了身便服,腰间佩了剑,跟着李达走到马厩前。 一辆轻便马车被小厮拉到近前,宁骑城跳上马车,轻甩马鞭,马车飞快地驶出院子。 已是戌时,街上行人c车马都渐渐稀少,街面上的铺子也大多打烊了。马车穿街走巷,一路顺畅来到东阳街,这片街区远离闹市,显得僻静冷肃。 马车停到一个院门前,宁骑城下了马车,走到木门前,重击了几下。片刻后,院子里响起拖沓的脚步声,接着听见“吧嗒”一声,木门开了个缝,从里面探出一个满脸髭须的男人脑袋。 “和古瑞,是我。”宁骑城走上前。 “黑子,是你呀,帮主一直在等你。”和古瑞打开木门拉宁骑城进来,院子里一股浓郁的马粪的酸臭味,宁骑城不由皱了下眉头。和古瑞一拍宁骑城肩膀,兴奋地说道,“你猜猜看,是谁跟帮主来了?” 宁骑城心里一动,他急忙四处张望。突然从背后伸出一双肉嘟嘟的手捂住他的双眼,接着听见一长串嘻嘻嘻的笑声,宁骑城僵直了脊背,叫道:“和古帖,别闹。” “哈哈哈,黑子哥。”一阵铃铛般清脆的笑声过后,一个圆脸姑娘站到宁骑城面前,她身着蒙古袍子,有十岁的模样,眼睛细长,活泼可爱。她呆呆地看着宁骑城,然后上下打量着他,一只手忍不住去抚摸宁骑城身上的袍服。宁骑城不得不往后退了一步,尴尬地皱起眉。 “哎呀,我这个花痴妹妹,你矜持点行吗?”和古瑞在一旁拉了下和古帖。 “真好看,啊,我是说黑子哥身上的汉服。”和古帖对和古瑞道,“你也要给我买一身。” “和古帖,你可是跟我养母一起来的?她老人家在哪里?”宁骑城看着和古帖,和古帖一愣,急忙看自己哥哥,和古瑞一把拉开和古帖,道:“走,先见你义父。” 三人向院子走去,黑暗中可以隐约看见一片马厩,宁骑城目测了片刻,估计有上千匹马,浓郁的牲畜的腥臭气息扑面而来:“这次又有大买卖了。” “买卖一直都有。”和古瑞笑起来,得意洋洋地说道,“咱们草原部族最喜欢和汉人做买卖。” 三人走到后院,在一个亮着灯的房前停下,和古瑞在窗下说道:“帮主,你的义子到。” “让他进来。”窗里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 宁骑城一脸恭顺,大步走进去。只见堂屋的正前方高挂着一个巨大的黑鹰头面,下方相交着两把弯刀。此图正是黑鹰帮的标识。堂屋正中的八仙桌旁端坐着一个黑脸白须髯的老人,宽大的黑色大氅一直垂到地面,此时,他正闭着双眼,似在默念经文。 “义父,宁骑城前来拜见。”宁骑城双膝跪下,恭敬地叩头行礼。 “起来吧。”乞颜烈抬起眼皮,默默注视着宁骑城,“我已听闻你在这京城现如今是赫赫有名了,也不枉我抚养你的一片苦心,虽说这京城是繁华地,可也不要忘了你是草原的儿郎。” “儿子定谨记。”宁骑城低头恭顺地说道。 “我此番来京,是要和王振做成一桩大买卖,有关瓦刺一族的大业,也是拜也先首领所托,现如今你已官居正三品,此番还要你来牵线。”乞颜烈看着他道。 宁骑城垂下头,缓声道:“儿子不才,让义父失望了,此事还要从长计议。” “哦,你难道不是王振最信任的人?你不是已拜他为干爹,这点小事都搭不上话?”乞颜烈有些恼怒。 “义父,王振如今权倾朝野不错,但多年来也积了众多仇家,近日接连遭遇刺客,因此他疑心颇重,除了他本家,他谁都不信,连我也不列外。他不信任我,我很难见到他,有事都是王浩通禀。他最信任的人是王浩,这个东厂督主,与我又历来不和,我的处境并不好。” 乞颜烈怒气冲冲地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他大步走到宁骑城面前道:“投其所好你会不会?不就是讨一个人欢心吗?这点事你都干不好。” 宁骑城低垂着头,眼里慢慢浸出泪光,双手不由攥紧,暗哑着嗓音低吼道:“义父,我已经到了廉不知耻的地步了,拜一个阉人为干爹,你还要我怎样?” 乞颜烈眼中透出一股煞气,他叫道:“别忘了,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咱们复元大业,为了你自己的荣光。”乞颜烈说完背过身去。 “义父,孩儿知错了。”宁骑城缓和了语气,“孩儿手里不是没有料,我手下的暗桩遍布京城,还记的我给你提到的那本天下奇书《天门山录》吗?” “从你手中丢失的那本?”乞颜烈转回身,双眼放光地盯着宁骑城。 “有了线索。”宁骑城平静地说道,“还有,前些日在直隶保定府缉拿狐山君王时,狐族一个叫蒲源的人投奔了我,告诉我一个惊天秘密,那狐山君王竟是原国子监祭酒萧源之子。狐山君王是朝廷重犯,也是王振的心腹大患,如果我拿住了狐山君王,一定会重新赢得王振的信任,到那时再提此事,也就有几分把握。” “好。”乞颜烈点点头道,“就照此办理,但要记住时间紧迫,不可久托。” 宁骑城点点头,方想起问道:“义父还没有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大买卖?” “兵器。”乞颜烈简短地说道。 “兵器?”宁骑城一愣。 “也就是一些弓箭盔甲之类。”乞颜烈淡淡地说道。 “这可是朝廷明令禁止的。”宁骑城惊道。 “所以要找王振了。”乞颜烈哈哈一笑,“朝中也只有王振敢做这个买卖,哈” 宁骑城沉吟片刻,又问道:“义父,你还有什么要交待孩儿的吗?” “没有了,你回去吧。”乞颜烈叮嘱道。 “好,我这就带养母回去。”宁骑城抬眼偷看乞颜烈脸色,他一直等乞颜烈开口,但是看到他并无此意,他便不得不说了。 “这趟没有带你养母来。”乞颜烈上前拍拍宁骑城的肩膀,“我知道你很孝顺,但是为了你在京城不出意外,她不能过来,如今她住在我的族人中间,衣食无忧,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啊”宁骑城面色煞白地瞪着乞颜烈。 “你觉得一个不会讲汉话的蒙古老太太,住在你锦衣卫指挥使府邸不会让东厂的人起疑吗?”乞颜烈语气突变。 宁骑城强压下心中熊熊燃烧的火焰,他瞥了眼一旁的和古帖,看见和古帖微笑着看着他,他点点头,后退一步,双手一揖:“义父,告辞。” “让和古帖送你出去。”乞颜烈道。 宁骑城退出去,快步向外走去。身后响起脚步声,和古帖跟着他跑过来,在他身后喋喋不休:“黑子哥,你别生气,帮主也是为你好,唉,我这个伯父呀,他就是这样,他” 宁骑城突然转身,一把拽住和古帖的衣领把他按到墙壁上,压低声音问道:“你告诉我实话,我养母到底在哪儿,说” 和古帖被宁骑城摁到墙角,不由双颊绯红,眼神变得脉脉含情:“黑子哥,我没见到你养母呀”说着,一只手臂环到宁骑城脖颈上,宁骑城突然松手,气呼呼地转身离去。 “黑子哥”和古帖在身后叫他。 宁骑城阴鸷的目光瞥了眼那片马厩,飞身跳上围墙,也省了和古瑞跑来给他开门了,双脚一落地,便跳上马车,驾车消失在黑夜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明筝入宫 次日一早,李宅就乱成一锅粥。 先是发现萧天一夜未归。明筝派阿福去城门看了几次,城门前的关卡已撤了。难道是被本家留下了,明筝胡乱猜疑着,有些闷闷不乐。 这时大门外传来敲门声,阿福以为是萧天回来了,头一个跑去开门,却不想进来的是孙启远,他进到门来就扯着嗓子喊:“当家的在吗?” 老管家扶着李氏走过影壁墙一看,来了个东厂的官人,着实吓了一跳。孙启远看见走过来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便说道:“还不快来见过高公公。”说着,转回身对着身后躬身相请,“高公公,请” 一位体态微胖慈眉善目的公公走进来,看年纪有四十多岁,手拿佛尘,步履沉稳。他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手里举着托盘,有红绸盖着。李氏和老管家当年在李府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逐疾走几步,礼数周全地行礼。两位老人虽然应酬得法,但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不由面面相觑。 高公公身后的两个小太监直接走到两位老人的跟前,李氏看见上面的红绸,似乎一下想到什么,双膝一软,差点给小太监跪下,幸而被一旁的老管家搀住。 “老夫人不必给他们行大礼。”高昌波和善地说着,“给老夫人道喜了,你们家明筝姑娘已被孙档头保举入了秀女名册,老身前来相贺,这是礼金请收下。” “什么”李氏惶恐地看着他们,嗓子眼“咯喽”一声,差点背过气去,老管家急忙敲着她的后背。 “呦,瞧把老夫人欢喜的呦,”高昌波笑得很喜气,一抬佛尘,“今日正好是吉日,便带姑娘跟老身入宫候选了。” “我家姑娘不在家,出远门了。”李氏浑身抖着,语无伦次地编排了个说辞。 “那就屋里说吧,让老太太坐下缓一缓。”高昌波瞥了眼孙启远,孙启远会意径直向堂屋走去。 明筝看见几个人走过来,急忙躲到堂屋一侧的屏风后。他们在影壁前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听到“入宫”这两个字,她脑袋一片空白。皇宫于她,那是远在天边的一个地方,况且她身上大仇未报,若是进了那个地方,岂不是跟进了大狱一样。 明筝此时已六神无主,萧天也不在身边,如果他在,她还能讨个主意,这可如何是好? 几个人来到堂屋坐下,阿福端上茶盘,伺候着几人茶水。李氏喝过一盏茶,算是缓了过来。 “公公啊,我家小女呢,实不相瞒,她已有婚约在身,如若不据实禀告那可是欺君之罪呀。”李氏急中生智想把高公公搪塞走了算了。 高昌波一皱眉,不满地瞥了眼孙启远。 “老夫人,我问你,”孙启远上前一步,气势汹汹地问道,“你家小女贵庚?” “一十七。” “所聘何家?” “宁府。”一个响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接着走进一人。 宁骑城就像从天而降,他眉头舒展眼含笑意地望着屋里五个呆若木鸡的人。屋里几人瞪着眼前的宁骑城,只见他身着锦绣华贵的飞鱼官服,腰间佩戴绣春刀,悬挂着锦衣卫金牌,此人往屋里一站,英姿飒爽器宇不凡,把一屋子人都惊呆在原地。 宁骑城一步走到李氏面前,躬身一揖:“小婿,拜见岳母大人。” 李氏一听此话,嗓子眼又“咯喽”一声,直接从椅子上滑倒地下。两边的老管家和阿福急忙搀扶起来,一个捶背,一个扶着胸口顺气。 宁骑城转向高昌波,躬身一揖:“高公公在此,怪在下眼拙,失礼了。” 高昌波微笑着凝视着宁骑城,掩饰不住内心的好奇,急忙回了一礼:“宁大人,老身没有冲撞你的意思,只是听宫里传言,皇上有意把礼部尚书张大人之女赐婚与你,可有此事?” 宁骑城冷冷一笑,他一进门遇到这档子事,有些悔恨之极,他昨日就该把明筝带走。他知道高昌波是宫里主理选秀一事主事内监,为办好差,他四处广揽美女,孙启远定是为讨好他,而把明筝写入了名册。他与高昌波交往不多,也不好明里驳他面子,只得出此下策,糊弄走他了事,没想到他提赐婚一事,明摆着暗示让他收手,放在常人,是不会同皇上抢女人的,但是他不是常人。 “有此事,”宁骑城自己选了个椅子坐下,自己斟满一盏茶,坐下一边喝,一边说道,“但是我提了一个条件。” “哦,有意思,皇上赐婚你敢提条件。”高昌波感兴趣地寻思片刻,“可是陪嫁规格?” “比武招亲。”宁骑城平淡地说道。 高昌波抖起拂尘,瞪着眼睛望着宁骑城片刻,突然仰脸大笑,笑到中途突然顿住:“难道这位明筝姑娘” 宁骑城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高昌波转身挥拂尘甩到孙启远脸上:“你小子,招一个武林高手进宫是何用意?” “不能呀”孙启远看着眼前这出戏,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正堂上的热闹,躲在屏风后的明筝岂能不知。 她转身跑到窗前,从桌边端起一杯已凉的茶水一股脑泼到脸上,一杯水泼下,脑子并没有清楚多少。 几日里,她快被逼疯了。先是宵石哥哥,让她默写出《天门山录》,她能理解他报仇心切,但是萧天对她讲过《天门山录》带给江湖的无端祸害,这样一本书如果经她手再现,再造成江湖纷争,她怎担得起?她主意已定,绝不能复制此书,但是宵石哥哥来要如何是好? 还有外面那个阴魂不散的宁骑城,昨日在城门,她就感觉有异,有种不祥的隐忧,今日果然应验,竟然跑来冒充夫婿?此人阴险诡异,十个自己也不是他的对手,若落入他手中,岂不是 跑吧明筝低着头从穿堂跑出,与一个人撞个满怀,那人一趔趄差点摔倒,被明筝扶住,这才看清竟然的姨母。李氏一把抓住明筝的手,把一个包袱塞进她怀里:“儿啊,这是我攒下的细软,快跑吧” “姨母”明筝被李氏一撞,头脑倒是清楚了些,“我走了,你和张伯怎么办,他们不会放过你们的?” “两个棺材瓤子,不足挂齿,这也是他的意思,快听话,跑吧”李氏把包袱再一次塞给明筝。 突然,眼前伸出一只手夺走包袱。“交给我就行了,明筝跟我走,老夫人你尽管放心吧。”宁骑城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到她们身后。 李氏一时愣怔,明筝忍无可忍瞅个空挡,“当啷”一声,抽出宁骑城腰间的绣春刀,在他面前划过一道寒光,直逼他脖颈。 宁骑城一愣,这些年来他身经百战,还不曾有人可以近身夺刀,没想到今日栽在这个小丫头手里。她这一个动作,让他又不禁想到那日她与头狼搏斗的情景,感到十分有趣,但想到眼前的处境,便耐心地劝道:“你不跟我走,就得入宫。” 绣春刀僵在半空,明筝怒道:“你好生无礼,我与你素无往来,凭什么跟你走?” “姑娘此言差矣,”宁骑城说着瞅准时机,上手一把抓住明筝手腕。明筝顿感整个手臂一阵酸麻,手被迫松开,宁骑城手腕一翻接过绣春刀,在空中旋出一个优美的弧,“嚓啷”一声,刀已入鞘。“你好没记性,有你这样对待恩公的吗?” “你要怎样?”明筝知道以自己的武功修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我要娶你。”宁骑城唇边一翘,似笑非笑的说道。 “哦,我想起来了,我说看着有些面熟,你原来就是那日从狼群救明筝的恩公呀。”李氏一阵惊喜,看着他威武高大的身躯,一咬牙对明筝说道,“儿呀,我看这位相公挺好,即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以身相许也是善事,你就跟他走吧,总比入宫强。” 宁骑城一听此言,立刻向李氏深施一礼:“谢过岳母大人,改日我请人登门提亲,聘金彩礼一并奉上。” “姨母,你就别添乱了。”明筝几乎哭起来,她怒视着宁骑城叫道,“你想都别想。” 明筝猛然转身,义无反顾地向正堂跑去。 明筝突然出现在高昌波面前,礼数周全地向高昌波行礼,柔声道:“拜见高公公。” 高昌波一手端着茶盏,满脑子在想跟宁骑城争一个女子是否合算?一抬眼看见一位清秀的女子站在眼前。高昌波阅人无数,在宫里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而此女子如此与众不同,便由衷地点点头,一抬拂尘,微笑着站起身向明筝还一礼:“明筝姑娘。” 宁骑城阴沉着脸从后堂跟过来,李氏也气喘吁吁跑过来,两人都一脸惊惧地盯着明筝。这时,老管家端着新茶走进来,看见明筝也愣在当场。 明筝从容地说道:“入宫后,还请高公公多提点。” 高昌波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看到宁骑城大受打击的样子,心里很受用,便更加殷勤地说道:“姑娘尽可放心,你是老身带进宫的,自然少不了老身的关照,凡事有老身呢。” “明筝”李氏一声哀叹,腿一软,瘫坐在地,老管家放下茶盘,跑来扶她。 “张伯,”明筝转身交待道,“我姨母有劳张伯了” “小姐”老管家难过地垂下头。 明筝最后看了眼角落里黑着脸的宁骑城,嘴角挂着一个挑战的微笑。宁骑城左脸抖了几下,在他看来躲入宫中又如何,那个园子也是他想进就能进的地方,他几步走到明筝面前,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明筝,咱宫里见。”说完,向高昌波一揖手,“告辞。” 宁骑城走后,明筝跟着高昌波坐上一乘小轿离开李宅。 望着明筝离去,李氏顿时昏了过去。老管家慌里慌张在屋里跑了几圈才想出主意,他喊来阿福:“快,你跑到长春院告诉少爷,家里出大事了。” 阿福一路疾走,在长春院门口遇见外出采买的云蘋,云蘋不敢耽搁,跑上楼叫来了柳眉之。 云轻从后院马厩牵来一匹马,柳眉之翻身上马,对马下的阿福道:“我先行一步。” 柳眉之调转马头,一路疾驰。 经微风一吹,柳眉之焦虑的心情平复了些。万没想到明筝会进宫选秀,以明筝的性格,绝不会贪慕皇家的富贵,为什么她会选择入宫?想到此他心里一惊,后悔那日在坟前把她父亲案子的真相告诉了她,案子后面的黑手,一个是王振一个是王瑞清,难道她是为了报仇?以她的性格,为报仇别说入宫了,就是刀山火海她也敢跳。 柳眉之心急火燎地催马快行,一拐入巷口,就看见老管家站在宅门前张望,看见他急忙迎上来。 “我母亲可好?”柳眉之翻身下马,把马缰绳交给老管家,就往门里跑。 “一直哭,劝也劝不住,你快去看看吧。”老管家在身后说道。 柳眉之径直跑到东厢房,李氏半躺在炕上,一旁的阿福给她捏着腿。李氏抬眼看见儿子,鼻子一酸,又哭起来。柳眉之解下披风扔到一边,坐到母亲身边。 “娘,你别急,我正在想办法。”柳眉之深知母亲对明筝的感情,不仅把她当成亲生女儿,甚至把对明筝父母的感情也包含在里面了,“娘,成为秀女,并不一定就能留在宫里。” 李氏一听,立刻停止哭泣:“儿呀,怎么讲?” “娘,你想呀,秀女上千人呢,哪能都留下?要层层甄选,不仅看容颜,还要比才艺。”柳眉之看母亲眉头皱得更紧了,知道这些说服不了她,在母亲眼里,明筝那是地上没有天上才有的人物,才艺如何能难住她。突然他眼前一亮,或许说出这条能缓解母亲的担忧,于是继续说道,“还要看脚。” 李氏猛地坐起身,瞪着柳眉之:“真的?你妹妹她是天足,当年老爷没下得去手给她缠足。”李氏想起这件事一时兴奋起来,“儿呀,你说光凭这一条,她就会落选吗?”李氏不放心地问道。 “唉,老夫人,我看就这一条小姐准回来,”一旁的阿福插话道,“你想呀,人家女子都是三寸金莲,咱家小姐一伸出那双大脚丫子,还不把宫里的嬷嬷吓住。” 柳眉之赞许地看看阿福,这小子总算说对一次话。 李氏看着他俩,顿时神情清爽了些。柳眉之扶着母亲重新躺下,又说了些宽心的话,哄母亲安歇后,这才起身。 “阿福,怎么不见萧公子?”柳眉之走到门外四处张望。 “唉,别提了,”阿福道,“萧公子出城拜见本家,还说好要带我们过去小住,这一去到这时都没回来。”接着,阿福便把这两天家里发生的事,一一给柳眉之讲了。 柳眉之深感震惊,怎么连东厂的档头和锦衣卫指挥使都摸到家里了?柳眉之在院里焦躁地来回踱着步,他虽介怀萧天,但就目前来看能拿主意的也只有他了。他又不宜在外逗留太久,便走到阿福面前交待道:“阿福,你到各处找找,快把萧公子找到,找到他速让他来见我。” 阿福送走柳眉之,也急忙出了门,走街串巷寻找萧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邂逅故人 萧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头部虽然仍然隐隐作痛,但意识恢复了。 “我这是在那里?”他环视四周,看见眼前描金的绸缎床幔,床边小几上摆着香鼎,燃着醒脑的薄荷熏香;一旁高几上摆放着一盆迎客松的石料盆景,地下铺着牡丹花样的羊毛地毯这显然不是在李宅,萧天越看越茫然。 “公子醒了,快去通禀老夫人。”一个侍女装扮的俊俏女子走到他面前,微笑着看着他,“公子,你醒了。” 萧天想坐起身,被侍女阻止:“公子,不可,小心伤口。”经侍女一提醒,萧天才发觉自己的额头被包裹着,他伸手一摸,是柔软的棉布。 “请问姑娘,我是如何到了这里?”萧天忍不住问道。 侍女捂嘴扑哧一笑:“不瞒公子说,你就要成为府里的姑爷了。” “什么”萧天被侍女的一席话惊出一身冷汗,他掀开被子,厉声道,“你家主人在哪,领我去见他。” “公子息怒。”一位白发老夫人拄着拐杖被左右两名侍女搀扶着走进来,老夫人不满地瞪了眼一旁的侍女,“春花,你太失礼了。” 侍女一吐舌头,低头退到一边。 从老夫人身后,走过来一位乡绅,看上去四十出头,面容端正,温文尔雅。他走到床前,拱手一揖,难掩一脸尴尬之色,结结巴巴地道:“惊扰这位公子了,还请公子” “还是我说吧,”老夫人举起拐杖很强势地把乡绅推到一边,有侍女给她搬来太师椅,老夫人稳稳当当地坐下,开口说道,“老身老了,这个坏人我来做,这位公子莫怕,昨夜匆忙把你请到府里,只为一件事,与我家孙女成婚。” “老夫人,婚配岂是儿戏?”萧天一怒之下,挺身站起来,无奈头一阵轰鸣,不得又跌坐在床上。原本他身上就带着伤,又加上几日奔走,体力有些不济,若不然岂是这个房子就能把他困住。 “我就是这样被你们请来的?”萧天捂住头上的伤,嘲讽地说道。 老夫人很有耐心地往下说道:“公子呀,自古婚配讲究得就是才子佳人,我家孙女不说万里挑一,也是难得的才貌双全,匹配公子你,那是绰绰有余呀。” “小姐如此才情,更不应草率行事呀。”萧天越听越气。 老夫人身后的乡绅,一声叹息,道:“不瞒公子,我家小女入了秀女名册,没人再敢登门,老母亲是爱女心切,不忍她小小年纪离家到宫中苦熬,才想出如此下策,得罪公子,请恕罪。” 听乡绅如此一说,萧天顿悟,原来是选秀闹的。又听乡绅口音有些相熟,便抬头仔细看,这一看竟让萧天喜不自禁:“赵兄,你当真认不出我了?” 乡绅听萧天喊他赵兄,更是一愣。本来他进门就一直垂着脑袋,自知道母亲闹出抢婿这出戏,他自感颜面尽失,无言以对。对于老母亲,他也不敢顶撞,气出个好歹来,岂不是更让他忧心。虽然如此,他心里也是存着侥幸,如真抢来个如意的女婿,也不枉是件好事。 没成想,家丁托着麻袋搬进屋,众人解开查看,一看是个如此清雅的公子,全家都乐开了花,老夫人更是喜上眉梢。 而此时,抢来的姑爷竟开口称自己赵兄,他一时有些晕头转向,他急忙上前,走到萧天身边,不由大惊:“你你萧”乡绅拉住萧天上下打量,脸上是又惊又喜,低声道,“请公子跟我来书房。”乡绅扶着萧天往外走,路过老夫人身边,他回头道,“母亲,我与他好生相劝。” “好,好”老夫人点点头,自信地笑着,“他会同意的。” 两人出了厢房,走过一条长廊,来到一间书房,一进门乡绅反身关上大门。 “书远,真是你?”他死死盯着面前的萧天,突然如鲠在喉,悲戚地问道,“恩师,恩师可好?” 萧天没想到昨夜把他击昏,抢他做姑爷的人竟是父亲的门生赵源杰,他们失去联系多年,他几次进京由于被通缉都无缘与他见面,不想今日以这种方式见面了。见他提起父亲,知道他是一个重情义的人,便不再隐瞒:“家父在被贬路上病逝了。” “恩师呀,”赵源杰仰头长叹,“可叹恩师,一生淡薄名利,广设教坛,不论富贵寒素,平等待之。没有他老人家,哪有我赵源杰的今天,可恨恩师被小人构陷触怒天颜,被贬离京,弟子未能相送,不想竟是永别呀。” 萧天听赵源杰说的悲切,心中痛楚再被揭开,不由一阵黯然神伤。自父亲仙逝,他都一直没有弄清楚父亲所犯何罪,致使一位远离朝堂纷争心兴学的国子监祭酒被贬至云贵充军。这个疑问困扰他多年,这次巧遇父亲门生,也许可以一探究竟。 “赵兄,如今可在朝为官?”萧天见他一身家常棉袍,身份不敢确定。 “唉,”赵源杰脸上一红,“说来惭愧,在下如今在刑部,任左侍郎一职。” “赵兄仕途顺利,可喜可贺。” “谬赞,惭愧。” “那赵兄,你可知家父所犯何事被贬吗?”萧天问道。 “怎么?”赵源杰一脸惊诧地望着萧天,“你不是一直伴在恩师身边吗?恩师竟然没有同你说起?” 萧天摇摇头:“家父一直违莫如深。” “你父亲的案子在当年也算是轰动一时,这起‘诗文辱君案’着实冤枉。那年仲秋,恩师奉旨作《贺表》用于祭月盛典,其上写着‘光天之下,天生圣人,为世作则’等言语,当时贺表交于王振,王振当庭宣读:光天之下,天生僧人,为世作贼‘圣’与‘僧’相近,‘则’与‘贼’相近,而王振显然故意而为之。兄弟你有所不知,王振这个老贼先前曾是你父亲手下一名教习,一心攀附你父亲被叱责,后犯了事发配充军,为逃避充军才自阉进宫,他逮住这个机会是想泄往日之愤。那日皇上听罢,龙颜大怒,当庭宣布,对你父亲庭杖三十,驱赶出京,发配云贵充军”说到此处,赵源杰已泣不成声。 萧天面白如雪,双唇紧闭,唇边被牙齿咬出血迹。过了有半盏茶的功夫,萧天颤声道:“家父,致死都没对我说出一个字。” 赵源杰疑惑地盯着萧天。 “我知道”萧天淡淡地说道,“他不愿我复仇。” 赵源杰愣怔了半晌,突然顿悟,转身对着南面双膝跪下,压抑着哭腔倒头就拜:“恩师呀,你对朝廷,日月可鉴。” 萧天起身扶起他,现在他知道了真相,心里反而轻松了些。看到赵源杰他深感欣慰,朝堂之上,不光只有王振c王浩弄权忤逆之人,也有像赵源杰一样的忠正之士,秉承一颗赤胆忠心,为朝廷披肝沥胆。 “赵兄,请受小弟一拜。”萧天深深一揖,“我自小远游,家父能有你这样的门生,也是他的福气。” “说来惭愧,惭愧的很。”赵源杰垂下头。 萧天突然想到眼前之事,脑中闪过一个主意:“赵兄,我结识一户人家,闺房中有几名女子,皆贤淑俊俏,家中老人也想让其中一位进宫,沾些皇家的荣耀,却是苦于进宫无门,还托我丛中周旋呢?” “真有此好事?”赵源杰立刻转忧为喜。 “我看此女顶替你家小女,岂不皆大欢喜。”萧天说道。 赵源杰走到萧天面前,一揖到底:“若果如此,你就救了我们全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四处奔走 萧天一踏进李宅,便闻出浓郁的草药味,他以为又在给明筝熬药,急忙往厨屋走去。老管家从一堆柴火中抬起头,几乎带着哭腔叫道:“萧公子,你可回来了,家里出大事了。” 萧天一愣,自己也就一夜未归,这半日在赵府与赵源杰叙话,能出什么事? “明筝进宫了,老夫人病倒了,阿福满城去寻你了。” “什么”萧天感觉头上又被敲了一闷棍,他一把拉过老管家,“张伯,你别急,你慢慢说”老管家就把今儿一早出的事原原本本给萧天讲了一遍,萧天听着听着,脸上的肌肉便绷紧了,眼里的焦虑越来越深。 老管家拉着他的手,脸上老泪纵横。 “张伯,你放心,明筝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会袖手不管,你把此话捎给老夫人,让她老人家放宽心,我这就出去想办法。”萧天说着,拔腿就走。萧天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把明筝从宫里捞出来。没想到这几日他都在运筹进宫之事,如今还要从宫里捞人。 老管家从后面叫住他:“柳少爷来过,他不便久留,但留下话,让你回来务必去找他。” 萧天来到长春院时,天色已晚,但对于西苑街来说,这一天才刚刚开始。花衢柳陌里,人潮涌动,秦楼楚馆前,车马盈门,满目的歌舞升平,一派的繁华盛景。 长春院门口,已停满华鞍骏马c绸盖马车。萧天择一个树桩拴上马,这马还是赵源杰送他的,他的马也在那夜丢失了。夜晚的长春院徒然增加许多门童,盘查甚严。萧天直后悔没有向柳眉之要一个书牌在手,此时恐怕不好混进去,正犯愁,只见一个白袍少年向自己跑来。 萧天一眼认出,是柳眉之的小书童云轻。 云轻跑到萧天面前,脸上带着微笑,轻轻向他点点头。云轻并没有带他进长春院的正门,而是走到一侧,从一个隐秘的小门上了楼。 走廊里飘出阵阵丝竹之声。两人沿着长廊在里面拐来拐去,来到一处场馆,门上悬挂着匾额,上书“天音坊”,云轻停下来,与门前两个门童比划了几下,两个门童一左一右推开朱漆大门。门一开,里面歌舞的声浪和叫好声迎面扑来,一段唱腔飘然入耳,听着顿觉心腓俱舒,好生受用。那曲调委婉绵软,唱词又似是耳熟: 楼台花颤,帘栊风抖,倚着雄姿英秀。春情无限,金钗肯与梳头。闲花添艳,野草生香,消得夫人做此唱段一气呵成,缠绵悱恻,至情至美。再往台上看,萧天不由一声叹,一位青衣花旦,缓抛水袖,翩翩起舞,台上顿时盛开出一朵美丽的牡丹花 后台上乐师以笙c箫c三弦c琵琶合力伴之,突然一声梆板响起,乐声顿消,舞者立时收起长袖,面向观者来了个亮相,柳眉之脸带笑容,气定神闲地上前一步又一次亮相。 台下发出一阵喝彩声。萧天环视四周,看见大堂上座无虚席,此时想找个地方坐下,恐难如愿。云轻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朝他一笑,引着他走过台口,向一边屏风后过道走去。 穿过长长的过道,走到一个房门前。云轻上前轻叩木门,木门打开,开门的是云蘋,云蘋一露脸,话匣子就打开了:“萧公子,快,请进吧,我家公子着急忙慌就等着你呢,也巧了,萧公子来的正是时候,来早了也不得见。” “闭上你的大嘴。”屋里传来柳眉之不耐烦的骂声。 云蘋一吐舌头,溜了回去。 柳眉之靠在一张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一盅茶小口啜饮,看见萧天进来,动也懒得动,指着一旁椅子道:“萧公子请坐,我有些累了,怠慢了。” “哪里,柳公子所唱昆曲,真乃一绝也,”萧天赞道,“宛若天籁之音,怪不得坊间取名‘天音坊’,萧天今日真是耳福不浅。” “今日不是请你听曲的,”柳眉之脸上忧思深重,“想必你也知道了我妹妹入宫候选的事,我心里慌得很,恐怕凶多吉少。” 萧天看着柳眉之,故作不解:“柳公子何出此言?虽说入宫不是什么福事,但也不至于危及生命吧?” “这事怪我,”柳眉之紧锁眉头,“明筝父亲早年为官,后遭人构陷,那日祭奠我把真相告诉了她,连仇人的去处都一并说给了她,她以她的性格,父母之仇是非报不可的,进宫无疑离仇人近一些。” 萧天心头一颤,没想到明筝进宫还有这层隐情。两人相对无言,心头翻滚着种种思虑。 这时,云蘋推门进来,忐忑地请柳眉之示下:“公子,陈老爷和张老爷在门外候着,说是想见你一面。” “不见。”柳眉之心烦意乱地一挥手,突然又改变主意,他叫住云蘋,“慢着,请他们进来吧。”柳眉之回头对萧天道,“你且藏身里间,这两位都是朝中人,我探探口风。” 萧天急忙起身走到里面帷幔处,藏了进去。 不一会儿,云蘋引着两位锦袍男子走过来,柳眉之起身迎着他们躬身一揖:“不知两位大人驾到,有失远迎。” “哈哈,柳公子客气了。”其中一位身材略胖,满脸风流,借着扶柳眉之的间隙,在柳眉之手背上摸了一把,嘻嘻笑着,喷出满嘴的酒气。柳眉之脸色滞了一滞,退到椅前。 另一位持重些,稳当地坐到椅上。 “柳公子,今儿张大人学会儿一段新词,来这儿想同你讨教一二。”他转身望着坐在椅上的人,“老兄,你倒是开始吧。” 椅上之人早已按捺不住,摇头晃脑地开始哼起曲调,然后开口唱道:“美人去远,重门锁,云山万千。知情只有闲莹燕,尽着狂,尽着颠,问着他一双双不会传言”柳眉之跟着附和着,在柳眉之的带动下,两人又是敲桌子又是摔茶盅,好不疯癫。 他们这样折腾时,躲在帷幔后的萧天坐在地上,望着房梁发呆。他的脑子早飞到别处,想着如何从宫里捞人,这可比送人进宫着实难多了,但是,再难也要把明筝捞出来。 突然,帷幔被拉开,柳眉之出现在眼前,看见萧天锁眉烦闷的样子,当即冷下脸:“萧公子一定不屑与我这种人打交道吧?” 萧天回过神,知他误会了,笑道:“在下是思虑明筝的事,心里实在是有些急火攻心。” “果然你有意于她。”柳眉之双眸一闪,冷笑道,“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柳公子我”萧天脸上一红,知他误会又加重一层,“我” “如果不是你中意于她,如何会这般帮她,罢了,现如今我也不跟你计较这些。”柳眉之沉着脸,飞快地说着,“刚才那两位,身胖之人叫陈斌,唱曲之人叫张啸天,从他们口中我探听出,此次选秀由太后和司礼监王振主持,十日后,所有在册秀女,经过甄选,入住万安宫学习《女诫》,再行甄选后,才行册立嫔位。” “依你看,明筝在初次甄选中,有可能被淘汰吗?”萧天问道。 “难!”柳眉之直摇头,“虽说内监和稳婆采选严格,但是明筝是高公公领进宫的,高公公在宫里深得王振信任,那些主理甄选的内监和嬷嬷谁不给他这个面子,不要再报这个幻想了,只能想别的法子。” 萧天站立良久,突然说道:“柳公子,此事就交给我来办吧,明筝于我有恩,我不会见她涉险而不顾。” “你有办法?”柳眉之甚是惊异地以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凝视着萧天,在他眼里这个落魄书生似乎越来越让人难以琢磨了。 “有办法。”萧天此时无暇顾虑其他,他语气坚定地说道,“你不方便外出,这件事就交给我吧,有消息你让云蘋去家找我。”萧天一揖手,“告辞。” 萧天仍从隐蔽的小门出来,刚走到马前,就看见一个人向自己跑来,是老管家张有田。老人满头大汗地说道:“家里来了两位客人,口口声声说是你的故友,让我来寻你,其中一位姓赵,叫” “可是叫赵源杰?”萧天急忙问道。 “正是。” “张伯,我先行一步。”萧天翻身上马,打马而去。 回到李宅,阿福已经回来了,正在堂屋给两位深夜来访的客人奉茶,看见萧天过里,忙道:“萧公子回来了。” 萧天吩咐阿福下去休息,这才返身关了房门,看着八仙桌旁坐着的赵源杰和另一位同样士绅打扮的男子。 赵源杰一脸愧疚,上前道:“兄弟,深夜又来叨扰,真是失礼呀。”赵源杰指着一旁的男子道,“这位仁兄是我好友,姓苏,单字通,苏兄在礼部供职,官拜司务。” 萧天急忙上前行礼:“苏大人,失敬,失敬。” “叨扰了。”苏通也忙还礼。 三人落座,赵源杰这才说出深夜来访的原由。原来赵源杰的小女赵明露与苏通的家小女苏慧是闺阁好友,两家本就交往过密,又都有年龄相仿的女儿,苏慧上面有三个哥哥,独对小女甚是溺爱,此女也是入了秀女名册。赵明露被父亲告之,不用进宫候选,但要随祖母回祖籍躲避一时。走之前,便去向好友苏慧辞行。苏慧得知后就向父亲哭诉,苏通被逼无奈跑去找赵源杰,赵源杰碍于以往情面,便全说了。苏通便哀求好友,无论如何带他见一见萧公子。 萧天一听,原来为这事,便问道:“赵兄,兄弟有一事不明,按往年惯例,选秀女多出于江南,民间的居多,今年如何朝臣的女儿也列入秀女名册,而且不是少数?” “唉,”苏通叹口气,压低声音道,“为了凑数呗。” “你不看这些天,城里大街小巷嫁女的有多少。”赵源杰眼中露出怜惜之色,“在家都是心头肉,进宫就变成了刀俎之肉了。你有所不知,宫里太监比宫女都多,宫规森严,进去一辈子都出不来了,老死在里面。” 萧天眉头一皱,瞬间又想起明筝,怎不让人忧心。他大致也知道了两人的来意,便站起身直截了当地说道:“两位兄长,事不宜迟,我这就去跑一趟。这几日你们在府里静等音讯。” 赵源杰和苏通交换了下眼色,两人都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苏通一激动,一下子跪倒地上,萧天忙上前去扶,苏通几乎哽咽道:“萧公子呀,你真是救了小女一命了,小女从小被溺爱,不知天高地厚,宫里那种地方,岂是她能待的?前几天她母亲讨了个方子,说是服了,可以变黑,过不了甄选的关,小女服了,上吐下泄,差点把命丢了。” 萧天听到此话,脑中就像过了一道闪电,把面前混混沌沌的视野瞬间照亮了,他不动声色地问道:“是何方子?” “一个游方和尚骗人的,说是可以易容。” 苏通说着一阵摇头苦笑,一旁的赵源杰也是唉声叹气。三人又说了会子话,萧天再三安慰他们,说好见面的时间,两人便起身告辞。 萧天送两人出了李宅,目送两匹马消失在黑夜里,他立刻转身,拉出自己的马,向阿福交待了几句,便直奔瑞鹤山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移花接木 一路顺畅,只有出城门时费了些周章,所幸萧天带着李漠帆安插在东厂一个叫李东的百户给的令牌。萧天思谋着林栖和盘阳这两日也该到了,都在山庄就好办了。 到山庄时已接近四更天,门楼守夜的庄丁看见帮主深夜赶到,不敢耽搁,迅速跑到前院把曹管家叫醒,曹管家一边整理着有些凌乱的衣袍一边跑到萧天面前。 “帮主,深夜到此,可是有要事?” “你速去把林栖叫来,我在言事堂等他。”萧天说着转身走向樱语居,很快消失在暗夜里。 “究竟是何事呀?帮主面色如此难看”曹管家琢磨着转身向前院林栖的住所跑去。 溶洞里只燃了零星几根火烛,被四周巨大的黑黢黢的洞穴觊觎,显出异常的诡异。萧天疲惫地靠到太师椅上,脑中重新过滤着那个一闪而过的主意,仍然忍不住有些忐忑。 一阵脚步声,从石壁入口跑过来几个人,有曹管家c林栖c盘阳,他们走到萧天面前刚要行参见之礼,被萧天阻止,萧天退下其他人,只留下林栖。 “林栖,你师傅传给你的百香转筋散,还有吗?”萧天急切地问道。 林栖看主人这次回来与往日不同,一身肃杀之气,估计发生了什么大事,忙格外小心地回答:“有,一直带在身上。” 萧天一听此言,长出一口气,一颗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他一路风风火火赶来就是担心这个。因为制此丹的药材只有檀谷峪深山峡谷里有。心情一放松,这才顿感周身酸痛,他缓了口气问道:“有多少?” “在我背囊里还有一瓶,大概有十几丸。”林栖说着,不由好奇主人此时问百香转筋散何用,难道他又需要易容,“主人,是你要服用,我这就去取。” “不是我用。”萧天顿了一下,略一沉思,吩咐道,“你去把翠微姑姑和那四位姑娘叫来,有事与她们商量。” “是。”林栖应了一声,转身跑出去。 一炷香功夫,翠微姑姑打着哈欠走过来,身后跟着四位姑娘看样子也不清爽,个个睡眼惺忪的样子。萧天吩咐她们都坐下,然后说道:“这个时辰叫你们来,是事出有因,事情有变化。” “哦”翠微姑姑一下警醒过来,“难道进宫之事有变?” “进宫不变,只是方式要变一下。”萧天平静地看着座上几位姑娘,她们揉着眼睛此时全都盯着萧天。 “四位姑娘中要挑出两位,随我进城,一位到赵府冒充赵府小姐赵明露,一位到苏府,冒充苏府小姐苏慧。” “是这样,吓我一跳。”翠微姑姑拍了下胸口,点点头道,“还是君王考虑周祥,真要是以瑞鹤山庄之名送去四位秀女,确实有些不妥,这样一来起码不会引人猜疑。” “这只是其一。”萧天说道。 “还有什么?”翠微姑姑瞪大眼睛问。 “还有一事有些麻烦,我要从宫里秀女中捞一个人出来。”萧天尽量放轻松地说道。 “君王,从宫里捞人?亏你想得出来,你以为是青楼呀交点赎金就能领走,那可是皇宫呀!”翠微姑姑惊讶地站起身道。 “我知道是皇宫。”萧天面色冷峻目光深邃地望着众人,“我已有办法。” “有何办法?”翠微姑姑瞪着萧天。 “四位姑娘入宫候选,经过初次采选后,入住万安宫。四位姑娘要在万安宫里找一位名叫明筝的秀女,并在她不知的情况下,让她服下百香转筋散,这事就算完成。” “百香转筋散是易容之物呀。”翠微姑姑长在檀谷峪,她如何不知这百香转筋散,“此丸药药性古怪,它会与服药之人体内温寒不同而改变,最是让人无法预见,有时使人面部淤青肿胀,有时又会使人脸部溃烂,简直就是毁容呀,即是药效只有月余,一月之后自行修复,但也会有后遗症呀,如何能用在秀女身上?” “现如今,别无他法。”萧天说道。 “哦,”翠微姑姑恍然大悟,“你是想让那位明筝姑娘因面容丑陋淘汰出宫。” “正是。” “主人,”林栖上前一步,眼中冒着怒火,“就是那位看过《天门山录》并能倒背如流的姑娘吗?主人对她真是够上心啦,青冥郡主还没救出来,倒是先救她了。” “闭嘴。”萧天瞥他一眼,“那日的教训还不够吗。” 林栖脸上肌肉一颤,一脸不服又迫于萧天的威严只得暗压怒火,退到一边。 翠微姑姑冷眼望着主仆两人,心里敲起鼓,她以为萧天马上会给解释,等了半天不见他开口,便心怀不满地问道:“君王,这位明筝姑娘又是谁?” 萧天沉吟片刻,看出翠微姑姑目光中隐含的敌意,温和地一笑道:“不瞒姑姑,这位明筝姑娘是家父故友之女,此番进京才得知她父母已亡,本想领来山庄小住却出此变故。此女有奇秉天赋,她机缘巧合看过那本奇书《天门山录》,正因为此,她留在宫里对咱们极为不利,王振和宁骑城一直在煞费苦心四处寻找《天门山录》,如若让他们得知明筝姑娘有其禀赋,必下黑手。” “原来如此。”翠微姑姑略一寻思,把明筝姑娘控制在自己手里确实更周全一些,逐点点头,“好吧,就按君王的意思办。” 这时,座上的绿竹姑娘风轻云淡地提出一个问题把大家都难住了:“君王,翠微姑姑,我们众姐妹都没有见过这位明筝姑娘,想必秀女来自各地人数众多,保不齐有重名的,我们如何才能知道谁是明筝姑娘?” “这个”萧天突觉脑袋又似被重物狠击了一下,顿时“嗡嗡”直响。一路上他只想着使何计谋,却把这个问题忽略了。 座上的另三位姑娘此时打开了话匣子,一个比一个主意多。“我知道,写个告示认姐妹”“麻烦,只要晚上睡觉时挨着床铺问就行了”“不如拿银子给女官,让她看名册指认就成了”众人叽叽喳喳嚷成一片。 “呸”翠微姑姑恼的一头火气,她大声叫道,“你们以为宫里是戏园子,任你们兴风作浪。我告诉你们,宫里大小阎王多了去了,你们到那里能保住自己一条小命就算本事,你们记住一条,不管遇到何事,一个‘忍’字,另外还是一个‘忍’字,记住没有?” 四位姑娘急忙点头称是。 “君王,你倒是把明筝姑娘长什么样给她们交待清楚些呀?”翠微姑姑看着萧天。 萧天被这群女人吵吵的眼冒金星,他点点头道:“我说一下明筝姑娘的特征,”萧天脑子里浮现出明筝的模样,那么清晰,似乎就在眼前,但是他却无法用言语说出来,他脸憋得一阵红一阵白,结结巴巴地说道,“清秀,聪慧,对了,这点可以帮上你们,她是一个异常聪慧的女子。” 翠微姑姑听萧天说完,叹口气:“这两条,你等于没说。” 萧天一愣,不解地望着众女子。 “是呀。”四位姑娘一起起身,向萧天一福,一起回道:“君王,我们哪个不清秀,哪个又不聪慧呢?” “这”萧天捂住额头,头都要炸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万安宫里 正月一过,万安宫便迎来工部营缮司的匠人,太后的懿旨要重新修缮万安宫,为今春的秀女甄选备用。以前这里住着先皇数名嫔妃,这些女人或病死或随先皇殉葬,有子女者则随迁往封地,此宫日久凋敝,整个园子一片衰草连天。 修缮后,除去了荒草,理通了水池,门窗楼台都用新漆油了一遍。几个女官查验后便向太后回话,只等日子一到,就可开门迎接秀女入住,这些女子要在这里学习宫廷礼仪和《女诫》,月余后甄选出五十名优异者册立,其余填充和更换到各宫,借此遣送一些年老病疾的宫女。 万安宫地处紫禁城西南一隅,远离三大殿,原本是个被人遗忘的地方,如今入住了众多秀女,昔日的垂垂暮色,方展了新颜,更是应了当下的春景。 此时用过早膳,秀女们排起两队依次向蕙兰殿走来。秀女们穿着统一的宫廷服饰,上身为月白色襦衣下身为淡青色百褶裙,色泽清雅靓丽。迎着朝阳,秀女们款款而来,微风下一个个裙裾迎风飘扬,宛如一朵朵盛开的百合花。 只是队伍里鸦雀无声,这些来自民间或是官宦之家的女子,一个个敛声静气,目视前方,不敢有丝毫的逾越。自进入紫禁城,在经过了三轮的采选后,她们身上鲜活的个性已被面前的帝王之气所吞噬,唯一学到的自保之法就是顺从。 负责监管秀女学习的尚宫女官杨嬷嬷早早便伫立在殿前,她有四十出头,面容圆润,如不是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倒也称得上美人一个,此时她紧绷着面孔,两道法令纹更深了,显出十二分的威严。 她目视着秀女的队伍,只见尚仪女官陈嬷嬷飞快地从秀女队伍边慌里慌张跑过来。陈嬷嬷比杨嬷嬷小三岁,却胖出不少,她轻提裙角,微胖的身躯气喘吁吁,额角上冷汗涔涔。 “陈嬷嬷,何事惊慌至此?”杨嬷嬷皱起眉,不满地瞥着台阶下的陈嬷嬷,平时她就十分瞧不上她,她行事没有主张,慌张又胆小,豆大的事在她眼里都能变成天大的事。 “杨嬷嬷,杨嬷嬷呀”陈嬷嬷一边慌张跑上台阶,最后一级险些绊倒,身体前倾,被杨嬷嬷一掌抓住衣领才稳住,“有件事呀,向你回禀,这可如何是好呀?” “何事?”杨嬷嬷不满地瞥了她一眼。 “刚才在膳房,听几个秀女背后说,不识一字,女诫根本看不懂” “哦”杨嬷嬷鼻孔里哼了一声,“我当是何事,即没有人出来明说,我有的是法子让她们记住。” “啊”陈嬷嬷瞪大眼睛,眼神里的惊喜一晃而过,又开始抱怨起来,“内监和稳婆是怎么采选的?你倒是看看这些个姑娘呦,麻脸的天足的,还有一人脸上有颗大痦子,连我看着都恶心,这能让皇上看吗?” “你这话要是让高公公听见了,小心你的位置不保。”杨嬷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立刻让陈嬷嬷收敛起来,俯首帖耳点头称是。“内监和稳婆也不容易,要从各地选送的千名子女中甄选出这些人,也是煞费苦心,想想看,谁也不敢得罪,好在还要在这些人中选出五十名,总要选出些入眼的。” “那要是再入不了眼呢”陈嬷嬷说道一半被杨嬷嬷的眼神止住。 “过三年,再选呗。”杨嬷嬷拍拍陈嬷嬷的手背,“这样咱们才有事干不是?” 陈嬷嬷重重点点头,她被杨嬷嬷的睿智折服,又问道:“太后令咱们督查,咱们是严呢还是” “废话,当然是严了。”杨嬷嬷答得很果断。 “可那些不识字的”陈嬷嬷有些忧心。 “重罚之下,都会卖命。”杨嬷嬷道。 此时,在两位嬷嬷相谈之间,秀女的队伍起了波动。一名女子突然从左边队伍闪身插进左边靠后的队伍,两支队列瞬间混乱,片刻后稍适调整,就像水面被激起一个涟漪,片刻后又恢复了平静,两支队列继续前行。 “绿竹。”那名女子插到队列中,一脸惊喜地看着身后的女子,绿竹也认出她:“菱歌。”绿竹掩饰不住兴奋,这两天她都在努力寻找她们,无奈一入宫,管制森严,简直动弹不得。“你可看见拂衣和秋月吗?”绿竹问道。 “没有。”菱歌一边走一边小声说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就我自己采选上呢?” “美的你。”绿竹道,“别忘了我如今叫苏慧。” “知道,”菱歌小心地环视四周,“要是拂衣和秋月没有选上,就剩咱俩咋办?” “现在如何能下结论?这么多人,或许她俩也在找咱们呢?”绿竹小声说着,看见两个嬷嬷回过头来,急忙道,“不说了,用膳时,你跟着我” 杨嬷嬷和陈嬷嬷看见一名小太监匆匆从步道走过来,两人认出是高昌波身边的小太监小通子。 “回禀两位嬷嬷,”小通子上前行礼,“高公公着小通子来传话,太后有口谕,秀女咏读《女诫》势必要一字不差,高公公一个时辰后来蕙兰殿面见两位嬷嬷。” 陈嬷嬷有些慌张地看着杨嬷嬷,杨嬷嬷谈定地一笑,胸有成竹地道:“小通子,回你家公公,说杨嬷嬷和陈嬷嬷在蕙兰殿恭候。” 小通子答应一声,躬身退下去。 秀女们依次走进大殿,殿中一排排案几,几下是一个圆形布墩,里面塞进干草,坐上去即软又硬实。秀女们一排排做好,有的已经开始翻看案几上的册子。 在大殿中间第三排,拂衣和秋月的小几挨着,秋月一坐定就前后左右瞅了一遍,满大殿的人看得她有些眼花。她一旁的拂衣低头看着案几,小声问道:“秋月,你看半天了,倒是找到没有呀?” “哎呀,别催我。”秋月揉了下眼睛,在狐地时数她眼力最好,多高的老鹰她都能看见,总是自诩自己是千里眼,怎奈这大殿中女子全穿一样的服饰,梳着同样的发式,胖瘦高矮也相当,她不耐烦地小声嘟囔着,“也许,绿竹和菱歌压根就没有选上。” “不可能吧?绿竹嘛,是丑点,那菱歌呢?她可是咱狐地第一美人呢?”拂衣小声说道。 “这可是在宫里,谁知道那些变态老太监和下作老宫女怎么选的,我真是闹不懂这个大明的天子,自个的媳妇偏要别人选看,要是在咱们檀谷” 拂衣急忙打断秋月的话,向她递着眼色,压低声音道:“别扯了,说点有用的,若是找不到她们,怎么办?” “咱干咱的呗。”秋月双眸一闪,侧目望着拂衣:“早膳时,我让你看的那个女子,她说叫明筝。” “她?”拂衣急忙摇头,“一脸麻子,怎么可能?” “但看上去,很是清秀。” “君王没有说一脸麻子呀?” “可是她识字,《女诫》上字,都认得。” 拂衣看着秋月,两人交换了个眼色,拂衣道:“翠微姑姑让咱们见机行事,那就见机行事。” 秋月点点头:“算她一个。” 拂衣没听明白,她望了秋月几眼,见她不说话,就催促道:“你倒是说清楚呀,怎么就算她一个?” “笨死了。”秋月低下头,做了个手势。 拂衣还是看不明白,秋月急了道:“保险起见,多找几个。” 拂衣瞪大眼睛,过了片刻,方明白过来,因为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便点了点头。拂衣把这个问题刚扔到脑后,另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摆到面前,她侧身问道:“秋月,你拿着书册,你可识得上面的字吗?” “这些汉人支支叉叉的字,谁会识得?我翻着不过装装样子罢了,你看我的样子是不是很像一个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 “呸”拂衣一咧嘴,“小心嬷嬷盯上你就惨了” 拂衣的话音未落,杨嬷嬷已悄无声息地走到秋月面前。她盯着这名秀女,声音尖利地说道:“报上姓名。” “秋月”秋月心里一阵忐忑。 “把《女诫》卑微第一背咏一遍。”杨嬷嬷说着,眼睛上翻瞥了她一眼,她早就注意到她,论相貌此女子确实博得头筹,但别人都在低头咏读之时,她却在同人小声说话,着实没把她这个嬷嬷放在眼里,不让她吃点苦头,怕是降不住她。 秋月有些傻了,整本册子她只认得几个字,更别说背咏了,心里正埋怨着这皇帝老儿选妃子,一不考媚术二不考歌舞,考什么背书呀,一阵胡思乱想,杨嬷嬷的话又一次在耳边炸响:“把《女诫》卑微第一背咏一遍。” “回嬷嬷,小女看得甚入迷,感动涕零,只是还没有来得及背咏下来。”秋月柔声柔气地说道。 离秋月有四排,靠左边墙壁边,绿竹正又惊又喜地注视着前面。绿竹和菱歌几乎同时听见秋月的声音,两人兴奋地交换了个眼色,绿竹有些担忧:“坏了,秋月不识字,保不齐嬷嬷要罚她。” 杨嬷嬷一步走到秋月身边,大喊一声:“出来。” 秋月吓一跳,急忙哀求道:“求嬷嬷再给我一些时间?” 杨嬷嬷举起手里戒尺,准备杀鸡儆猴,突然从一旁杀出个陈嬷嬷,陈嬷嬷一把夺过她手中戒尺,道:“姐姐糊涂了,惩戒秀女怎可用这个,”说着,陈嬷嬷附在她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杨嬷嬷嘿嘿冷笑了几声,点点头:“好,就罚‘板著’。”,杨嬷嬷话音刚落,几个宫女便围住秋月,拉着秋月走出大殿。众秀女初入宫门,哪里知道什么叫‘板著’?不多时,从殿外传来惨叫声,众秀女寻着看去,这一看无不心惊胆寒,个个面如灰土。 只见宫女拉着秋月站在殿外石板地上,宫女命秋月面向北方站定,弯腰伸出双臂,命她双手扳住双脚。一个宫女负责看住她双腿不得弯曲,一弯就打。秋月虽说歌舞见长,身体柔软,但是,时间一长,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掉下来,不一会便头晕眼花,浑身打颤 “嬷嬷,你这样体罚秀女,谁还有心情背咏,吓都给吓死了,若是太后过来,过问大家的功课,与你面上也无光呀。” 突然,大殿上一个清脆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杨嬷嬷寻着声音回过头,大声问道:“谁?站起来回话?” 说话的秀女正是明筝。她从窗下站起身,她本不想引起嬷嬷的关注,只是刚才这一幕她实在看不下去,这种恶毒的体罚也只是宫廷里才能发明出来,表皮毫发无损,却可使人经脉俱伤。 杨嬷嬷好奇地走过来,问道:“报上姓名?” “香儿。”明筝不想让嬷嬷记住自己的名字,随口说了自己的乳名,知道她一时半刻也无法核查。 “你能背咏吗?”杨嬷嬷问道。 “嗯?”明筝略一犹豫,干脆说道,“不能。” “你,也给我出来。”杨嬷嬷气急败坏地叫道,“还给她求情,你自己都难保。” 陈嬷嬷走过来,甚是得意地摇着脑袋:“罚她‘提铃’,五日内再背不出,再接着提。”陈嬷嬷看许多秀女茫然的眼神,觉得有必要给她们解释一下,不然没有威慑力,便接着说道,“就是罚她每夜自乾清宫门外到日精门c日华门,再回到乾清宫前,口不能停背《女诫》,直到背会为止。你们都听好了,这就是背咏不出的下场,还看我干什么,我脸上有字吗?” 大殿里顿时寂静无声,众宫女个个低眉俯首看着案几上书册。 明筝本来担心也罚她‘板著’,没想到是‘提铃’,倒是暗自高兴起来。她入宫这么多天,天天跟木偶似的被牵着走,今夜终于可以一个人在宫里溜达了。虽然高兴,但表面还是装作很害怕的样子,低着头向陈嬷嬷施一礼道:“嬷嬷,我一定努力在五日内背咏出《女诫》,请嬷嬷息怒。” “嗯。”陈嬷嬷一看,果然还是威吓的手段管用。 这时,外面一阵惊呼,几个宫女跑去扶住倒地昏厥的秋月,杨嬷嬷对一旁一个宫女道:“去,吩咐她们抬回寝殿,好生看着。” 杨嬷嬷抬头看了看天色:“有一个时辰了吧,高公公该来了吧?” “姐姐,我去迎一下。”陈嬷嬷说道。 “好,去吧。”杨嬷嬷点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寻寻觅觅 高昌波手拿拂尘,沿着长长的甬道向万安宫走来。他身后跟着小通子和小顺子,小通子比小顺子长两岁,从小在宫中长大,舞勺之年却已是个老太监了,对宫中规矩很熟络,深得高昌波的喜爱。 小顺子还跟个泼皮孩子似得,一般高昌波不愿带他出来,感觉丢人,到现在都拖着两桶鼻涕,不论见谁都是一通磕头,有时候见个位卑的宫女都跪下磕头。 此时阳光暖洋洋地洒在甬道里,高昌波微闭着眼睛惬意的走着,受够了一个冬季的西北风,如今享受着开春的这股暖意,浑身都很舒畅。就在这时眼前突然一黑,一股阴冷的风扑到面门,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他面前。 “高公公” 高昌波一愣,抬头看见宁骑城一身甲胄站在他面前,腰佩绣春刀,一脸风尘仆仆。 “高公公要去何处?”宁骑城拱手一揖道。 “宁大人,”高昌波咧嘴一笑,看着面前这个威风凛凛的锦衣卫指挥使忙躬身还了一礼,道,“此番去万安宫,大人这是” “哦,下了早朝。”宁骑城恭恭敬敬地说道。 高昌波看宁骑城一改往日飞扬跋扈的强势做派倒让自己有些不适应。以往他在宫里也经常遇见宁骑城,但他很少同他打招呼,根本无视他的存在。今日的遭遇让高昌波心里有些忐忑,于是靠前一步,说道:“宁大人,那日之事,多有得罪,我看那明筝姑娘是铁了心要进宫,依老身看,她是想攀高枝变凤凰。” “是吗?”宁骑城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他干笑了两声,突然转变了话题,“高公公,我近日办差,得一宝贝,今日专门带来孝敬你老,”宁骑城说着从怀里取出一个红绸面的匣子,伸手缓缓放到高昌波面前。 高昌波那双混浊的眼睛登时闪起亮光,宁骑城手指一按机括,匣子弹开,里面是一颗有鹌鹑蛋大小的珍珠,经太阳光一照,通体晶莹通透。高昌波喜欢地嘴巴都合不住了,涎水差点掉下来,耳边只听宁骑城说道:“刚才高公公说,那个明筝姑娘想当凤凰,依下官看,没有高公公首肯她当不成,你说呢高公公?” “当不成,当不成。”高昌波顺着宁骑城的话说着,伸手接过红绸匣子,眼睛乐成一条线,他把匣子揣进衣袖里,凑近宁骑城压低声音道,“老身也看出来了,你对那丫头有意。” 宁骑城露出一个笑容,道:“拜托公公了,让那个丫头早点淘汰出局,我必会重谢公公。” “老身知道了,宁大人放心吧。”高昌波笑着一甩拂尘,然后向宁骑城告辞。 宁骑城一走远,小顺子和小通子就围上来:“爷,让小子瞧瞧宝贝呗。”两个小太监一个抱胳膊一个抱腰。 “滚,你们两个小崽子,边上去,吵什么吵,就怕别人不知道吗?”高昌波嚷了几句。一只手揣着宝贝,一边寻思起来,能让宁骑城对自己如此俯首帖耳还是第一次,看来这个明筝姑娘还真不能小觑。高昌波呵呵一乐,只要有她在手里,还会缺宝贝?高昌波正美滋滋地乐着,小通子一把拽住他衣袖,大声叫道:“爷,你看那是什么?” 高昌波一抬头,发现一股黑烟正从万安宫窜上半空。 “我的奶奶呀,着火了。”高昌波惊惧地瞪大眼睛,此处偏僻,连禁卫巡逻都绕着走,他急的顿时出了身大汗,一脚踢向小通子,又一脚踹向小顺子,大叫道,“还不快跑去叫人,去喊人救火” 小通子和小顺子连滚带爬跑去喊人了。 高昌波揣着肥胖的肚子呼哧呼哧向万安宫跑去,在门口遇到前来接他的陈嬷嬷,两人顾不上寒暄,急忙向院子里跑去,一边跑一边说着话。 “陈嬷嬷,出了何事?” “不知道呀,我出来接你,也是刚看见冒黑烟,天呀,要是秀女们出了事,我这条老命怕是不保呀?” “行啦,冒一股黑烟,能出什么大事?” 两人跑向蕙兰殿,看见秀女们全跑出来了,宫里一片大乱。一些宫女太监端盆提桶跑去灭火,失火的不是秀女的房间而是文书阁,里面只有书籍c杂物,平日用于两个嬷嬷的休息之所。 杨嬷嬷一头大汗,正指挥着众宫女和太监灭火,看见陈嬷嬷领着高昌波走过来,脸上一阵尴尬,此时出差池于她脸面上极不好看。高昌波一看火势已控住,也没多言,只是问了人员的伤情,听到无人受伤,也便放心了。杨嬷嬷和陈嬷嬷诚惶诚恐地差人搬来椅子让高昌波坐下,高昌波刚落座,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两位嬷嬷,秀女名册可在此处?” 杨嬷嬷和陈嬷嬷一听此话,心下一惊,可不是吗,秀女名册正在此间文书阁里,杨嬷嬷和陈嬷嬷不由一阵面面相觑。 蕙兰殿外的空地上站满秀女,她们一个个无比开心,像一群久困林中的山雀,逮着机会终于飞上天空。一片叽叽喳喳,暂时忘却了身边的烦恼。 绿竹和菱歌一跑出大殿就在秀女堆里找拂衣,可怎么也不见她的人影。 “她不会是跑去看秋月了吧?”菱歌推测道。 “不管她了,”绿竹说道,既然自己被选出做四人的头人,定要把事做好,“反正也见到她们了,如今机会难得,趁乱赶紧把君王委托的事办了,找明筝姑娘,咱俩分头去找。” “如何找?”菱歌问道。 “没别的法子,一个个问吧。”绿竹冷静地回答。 绿竹和菱歌商量好,就此分开,一个往东面,一个往西面而去。 这时,人群里还有一个身影悄悄离开众人,跑过花坛,躲到回廊里,然后沿着回廊向宫门跑去。跑到宫门前,看见宫门大敞着,一个人影都没有,她停下来,呵呵一笑:“皇宫,不过如此。” 正是明筝,她跑出宫门,看见一条长长的甬道,她想起来时见前面是一处御花园,凭印象向左边一路疾走。 果然不远处看见一片假山奇石,初春的日头照下来,一些干枝上冒出青嫩的芽子,水塘里冰雪已融化,水面在阳光下泛着涟漪。明筝走在石子铺的碎石小径上,终于呼吸了一口自由自在的空气。 想到进宫这些日子如噩梦一般,盘亘在心头挥之不去。每次她都咬牙挺着,想到自己如海般深仇,她便不再抱怨,如若能亲手刺死仇人,她受再大的苦都值得,即使想到姨母,她也觉得没有辜负她。 正胡思乱想,迎面撞见一个小太监正往嘴里塞东西,可能明筝出现的太突然,小太监张嘴愣住,嘴里的豆子噼里啪啦往下掉,两桶清鼻涕溜到嘴边,小太监二话不说扑通倒地就磕头。 “你别怕,你叫什么名字?”明筝扶起他,看着他还是个孩子。 “小顺子。”小太监急忙囫囵吞枣咽下豆子,又一吸溜鼻子,收起两桶鼻涕,他看明筝也是一愣,见她身上所穿衣裳即不是宫女的装扮,也不是嫔妃的衣饰,不知该如何称呼,只得又跪下,“请娘娘恕罪。” “我不是娘娘。” “公主?” “也不是公主,叫我秀女姐姐吧。”明筝看他如此瘦弱,问道,“你吃不饱吗?” “不,吃得饱,”小顺子一笑,“有时候办错差,就没饭吃,早上我睡过了点,爷罚我,不过挨到中午就有得吃了,秀女姐姐,我得赶紧过万安宫去,不然,爷又该罚我了。” 突然,从明筝身后伸出一只手臂拎着小顺子的衣领提到半空中,“大将军饶命呀。”小顺子闷声哀求着。 明筝一后头,看见宁骑城拎着小顺子,小顺子脸被憋得煞白。 “你这人真是阴魂不散,”明筝伸手去夺小顺子,“你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他可不是孩子,不好好当差,跑这里偷懒,我教训他是为他好。”宁骑城盯着明筝道。 小顺子低头看见宁骑城腰间的金牌,早吓得魂不守舍,浑身抖着,哀求道:“奴才知错了,求爷绕过这一次。” “小顺子,别怕他,只会虚张声势,”明筝夺下小顺子,安慰他道,“姐姐可是武林高手,他不敢打你,你快去当差吧。” 小顺子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疼过,脸上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明筝鼻子一酸,看见他就像看见自己刚离京时的样子,孤苦无依,任人欺辱。她从身上拿出帕子,帮小顺子擦去两桶鼻涕。小顺子一把抢过帕子,道:“姐姐,我洗净还你。”说完就跑了。 “喂,武林高手,你不在蕙兰殿背咏《女诫》跑出来干什么?”宁骑城双手抱臂,饶有兴致地望着她。 明筝也不答话,转身便走。但宁骑城快她一步,拦到身前。明筝赌气向另一边走,又被宁骑城快一步拦住。 “宁骑城,你想干什么?” “对呀,这话该我问你,”宁骑城收敛起笑容,沉下脸道,“你以为这是你家菜园子,这是御花园,不是什么人都能来逛的,你进宫多日怎么一点没有长进”宁骑城脸色骤然一变,一把抓住明筝拎着她快步躲到假山后面。盏茶功夫,一队宫女和太监举着宫扇华盖乌泱泱走过来,中间一乘八抬銮舆,远远望去珠翠锦袍一片炫目。 “你也想有一天坐到那上面去?”宁骑城压低声音问一旁的明筝。 “呸,我才不要坐到那上面。”明筝皱起眉头。 “那你为何进宫?”宁骑城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明筝警惕地向一旁挪了一步,没好气地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你我缘分不浅,别忘了我还是你的恩公。”宁骑城看着明筝,“或许我可以帮到你呢?” “哦?”明筝脑子飞快地转了起来,她瞥了他一眼,既然他主动说可以帮她,那就给他找点事做,最好把他吓跑,省的他再跑来缠住自己,“好呀,”明筝点了下头,“我想狠狠整治那两个嬷嬷,你能帮我吗?” “什么?”宁骑城紧绷着的脸一颤,“为何?” “怕了吧,”明筝嘲讽地撇了下嘴,然后一脸怒容地开始控诉,“这两个嬷嬷可恶至极,她逼我们背《女诫》,什么狗屁文章,我只看了一眼,就看不下去了,你读过吗?你听听给评评理,上面说: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卧之床下,明其卑微,主下人也。弄之瓦砖,明其习劳,主执勤也你听听,凭什么女子生下要睡地下,难道女子不是人?我父亲在世时,便只让我读四书五经,从未听闻有什么《女诫》。” “这是你看一眼记下的?”宁骑城眼眸深邃地望着明筝,显然想到别处去了。 “还多了去了,我不说了,总之肺都要气炸了,我才不去背咏它,不背”明筝气鼓鼓地说道。 “以前,东塘胡同李府,原工部尚书李汉江有一独女,名李如意,五岁即过目能详,你可听说过她?”宁骑城突然问道。 明筝一惊,乍然从宁骑城口中听到父亲和自己的名字,不由愣怔,眼神里一片恍惚,方知自己失言,片刻后故作轻松地笑着摇头道:“不,不知道。” 宁骑城嘴角挤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阴阳怪气地说道:“姑娘,依你这性子,在宫里活下去实属不易,非被嬷嬷整死不可。” “所以呀,在她们整我前,我先整整她们。”明筝咬牙道。 宁骑城搓着双手,问道:“你说说看,怎么个整法?” “往狠里整。”明筝说道。 “怎么个狠法?”宁骑城又凑近一步问道。 明筝皱起眉头,思忖片刻,终于下了决心:“我听说有一种药粉,沾到身上奇痒无比。” “就这”宁骑城忍住笑,不由想到自己诏狱十八般酷刑,真不知她过目后会如何评说?“这种药粉还真有,叫‘半步颠’,沾到身上走出半步就痒痛发作,又痛又痒。” “会不会死人?”明筝急忙问道。 “不会,你听说过有痒死人的吗?”宁骑城忍不住笑起来。 “你也会笑?”明筝看着眼前这个一身甲胄的男人,笑得像个孩子似得,发现他去下伪装,竟是个异常英俊的男子,不由开心地说道,“你长这么俊,干嘛天天绷着脸?” 宁骑城第一次听到有人居然敢当着他的面夸他俊,脸上一片阴晴不定,正待要发作,明筝突然道:“喂,算我没说。” “‘半步颠’你要还是不要?”宁骑城阴着脸问道。 “要。”明筝略一思考,“夜里送来,我很好找。” “为何?”宁骑城一愣。 “我被嬷嬷罚‘提铃’。”明筝道。 这一句,又把宁骑城生生给逗乐了,“‘提铃’?”宁骑城笑起来,“怪不得你要‘半步颠’,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神秘身影 万安宫里文书阁的火势在午膳前扑灭了。原因也查明,是一个叫梅儿的宫女为图省事把熏香灰倒到墙角,未燃尽的香灰引燃木线,木线又引燃书橱,书橱里存放着宣纸书籍,星点大火星便引燃一场大火。杨嬷嬷重重鞭打了那个叫梅儿的宫女,与梅儿一起当值的几个宫女也受到牵连。 杨嬷嬷对在她眼皮底下出此纰漏,甚是气恼,逐把怒气撒在众秀女身上。午膳前,她一连询问五人,其中只有两人能背出个一二来,三人不会。便罚其中三人“板著”,那三个秀女只一盏茶功夫便倒地哀嚎,被宫女抬进寝殿。 匆匆用过午膳,杨嬷嬷一声令下,岂容半刻休闲,继续回到蕙兰殿读典。众秀女坐回原处,个个低眉顺耳,埋头苦读,再不敢出半点差池。大殿里一片“嗡嗡”之声,杨嬷嬷看惩戒初有成效,才满意地步出殿外。 绿竹看嬷嬷走了,着急地向身旁的菱歌问道:“拂衣怎么了?” “许是吓住了,她本来性子就软,不爱言语。”菱歌回头盯着不远处的拂衣,见她面色苍白,低着头,一动不动。 “菱歌,你看那个秀女?”绿竹指着旁边一个秀女紧张地说道,“脸,你快看她的脸?” 菱歌顺着绿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秀女一手捧书册,另一只手不停地挠着一边脸,那半张脸又红又肿,越挠越红。菱歌回过头,瞪着绿竹道,“难道她俩已经动手了?” “不该呀?”绿竹皱起眉头。 “咱俩几乎挨个问,也没有找到明筝姑娘,难道她俩找到了?”菱歌叹口气,“翠微姑姑临行前交待,让咱们见机行事,看来她俩走在咱俩前面了。” “万一不是呢?”菱歌道。 “不管她们,咱还是接着找吧。”绿竹想了片刻,“这样,谁第一个背咏出《女诫》,谁就可能是明筝,这样才算是聪慧。” “前二名吧,”菱歌补充道,“这样不容易出纰漏。” 两人商议好,信心满满地给对方一个鼓励的眼神,便开始四下去观察众秀女。两人的目光从众秀女面前掠过,在心里一个一个打着分。盏茶功夫,愁云便重新笼罩到两人脸上。直到晚膳时,没有一个人能背咏出来,杨嬷嬷不好再不让去休息,只好宣布用膳。 一出大殿,那个肿脸的秀女被发现,四周众秀女发出一片惊叫声。杨嬷嬷和陈嬷嬷循声跑来,也跟着一起惊叫起来:“哎呦呦,真不让省心呦,什么蹊跷的事都让咱们赶上了。”杨嬷嬷拉着秀女还没问清脸上肿胀的原因,不远处又起一片惊叫声,一个秀女跑来:“回禀嬷嬷,那边一个秀女脸上肿胀得更厉害。” 陈嬷嬷急忙跑向另一个秀女。众秀女议论纷纷,有人说膳食里有毒,有人说两名秀女招惹了不洁之物。陈嬷嬷跑到杨嬷嬷身边,两人低头耳语一般,决定暂时停止用膳,并派宫女喊来膳房里的太监,太监一看两名秀女的模样也吓一跳,急忙又差人唤管事太监。 管事太监张成急急赶来,他有五十多岁,在宫里也有年头了,见多识广,他打眼细瞅了两个宫女,方长出口气道:“无妨,这是水土不服,取点灶心土水煎顿服,即可。” 大家虚惊一场,秀女们依次走去用晚膳。 绿竹和菱歌瞅准机会走到拂衣身边,拂衣也看见她俩,三人默默用眼神交流着重逢的喜悦。绿竹挨近拂衣,压低声音道:“那两个秀女,怎么回事?” “吃了药。”拂衣一脸愁苦地道,“只怕是弄错了。” “你们竟然擅自行动?”绿竹不满地说道。 “找不到你们,你说我俩咋办?”拂衣无奈地说道,“抽空我去看了眼秋月,她被整惨了,腿一直抽筋。” “晚上,我们去看看她。”菱歌在一旁插嘴道。 “不要再擅自行动了,这次要瞅准了。”绿竹叮嘱。 “你们说这个明筝姑娘为何要隐藏起来不肯露面呢?”拂衣问道。 “定是有原因,”菱歌脸上露出猫抓老鼠的神情,“哼,不信抓不住你。” “不要胡思乱想了,君王交待的事,必须尽力去办。”绿竹抬起头,忧心地望着这支队伍,这百十号人里到底谁是明筝呢? 秀女的队伍从杨嬷嬷和陈嬷嬷面前迤逦而过,秀女们个个敛声静气低眉俯首。这些天的较量她们已经领教了两位嬷嬷的手段,一个个都如同惊弓之鸟。当明筝走过陈嬷嬷身边时,被认出来:“香儿,你可记着晚上要去领罚。” “是。香儿记着晚上去‘提铃’。”明筝低头回道。 四周的秀女吓得都缩起脖子,生怕陈嬷嬷看见自己。 用罢晚膳,天已经黑了。明筝被一个小宫女叫出来,往明筝手里塞了把宫灯,道:“去灶上点上,便去‘提铃’吧。”小宫女说完,转身走了。 明筝看着手中黑乎乎油腻腻的宫灯,心想这皇家的东西不过如此。明筝挑着宫灯走进膳房,向一个小太监讨了一个纸媒子点燃了灯烛,扣好罩子,地下立刻亮出一团柔和的光。 明筝挑着宫灯出了膳房,秀女们都回寝殿了,院子里只有几个负责清扫的太监在扫院子。刚才递给她宫灯的宫女走过来,指着万安宫的宫门说道:“出门向左,过乾清宫,经日精门,日华门,再回来,别忘了,口不能停。” 甬道里死一般的寂静。明筝挑着那盏破宫灯,豆大点的光亮在地下不停地晃着,画出一个个圈圈。四处墙角不时发出恐怖的响声,有时是风声,有时却像是某种不明物种蠢蠢欲动的低吼。明筝虽然嘴里说着“不怕”,但是手还是止不住抖起来。 此时,她想起小宫女的嘱咐,不敢违逆,因为怕被发现后又被她们罚个什么稀奇古怪的刑罚。这种刑罚估计也只有皇宫里的人能想出来,这些嬷嬷有吃有喝有大把的时间,不想这些如何消磨漫漫长夜。 明筝突然后悔如此任性跑到这个鬼地方,她心里一阵酸楚,想起姨娘c张伯,还有萧大哥,也不知他们现在是否还在生她的气。还有萧大哥,她连与他话别都没有便走了,她还能见到他吗? 眼泪在明筝眼眶里打转,眼前也变得黑乎乎一片。于是,她索性跑到一处台阶上坐下,把宫灯放到一边,望着前面一眼望不到头的宫墙,托起腮帮:“天呀,还要走多远呀?” “不过才走到这里,就走不动了?”一个低沉的嗓音从她头顶响起。 “谁?”明筝吓得一抖,立刻跳起来,身体正好撞到硬邦邦的甲胄上,眼看失去平衡,却被一支手臂揽住。明筝手触碰到甲胄,脑子里立刻想到是谁,忙闪身避开,“放开我,太无礼了。” “是你撞到我。”宁骑城依然那副德行,似笑非笑,“我一直跟在你后面,你又唱小曲又骂娘,喂,你这个性子能在这地儿活几天呀,趁早离开这里得了。” “不用你管。”明筝一伸手,“‘半步颠’呢?” “在我这里。”宁骑城伸出手掌,手掌里有一只紫色小瓶。 明筝伸手去拿,宁骑城突然扬起手臂:“跟我去一个地方。” “你想杀人灭口?”明筝瞪着他问道。 “我杀人还用找地方吗?”宁骑城一阵冷笑。 “劫财?我没有。劫色?”明筝退后一步。 “你?”宁骑城抱住双臂不屑地看着她,“本官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就你,像根柴火棍似的?” 明筝挠挠头,茫然地看着他,问道:“你想带我去哪里?” “出宫。”宁骑城凑近她道,“我已打探到,万安宫一把火把秀女名册烧了,你跟我离开这里,他们也暂时查不出少了谁,你的家人也不会受到牵连。” “然后呢?”明筝忍着怒火瞟着他。 “跟我不好吗?我至今尚未婚配。”宁骑城说到这里失声笑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笑,但是他被自己的话逗乐了,“我真的尚未婚配。” “想都别想。”明筝一把推开他,提着宫灯就跑。 宁骑城几个箭步就到跟前,说道:“我可是在跟你好好说呢。” “如果不好好说呢?”明筝反问一句。 “你想体会一下我的手段?”宁骑城说着,不等明筝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衣领跃上一旁的高墙,宫灯也掉到地上,顿时燃起来,窜起的火苗跳耀着。明筝眼睁睁看着宫灯毁于一旦,想到明日又会有一顿责罚,气不打一处来。她愤怒地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在宁骑城手上,自己的三脚猫功夫根本对付不了他。 脚下的宫墙只勉强容下两只脚掌,她就像飘摆的风筝挂在墙头。宁骑城怡然自得的看着她,明筝为了避免掉下,只得抓住他胸前的甲胄,只听他暗哑的声音在头顶上响起:“李如意,如果你的真实身份被宫里人发现,你还能活吗?” 明筝身体抖起来,她牙齿不停打着颤:“你为何不去告发我?” “告发你对我有何好处?”宁骑城冷冷地问道。 “你想要什么好处?”明筝问道。 “《天门山录》。”宁骑城爽快地说道。 又是《天门山录》!自她回到京城,便被这本书卷进一起又一起风波里,萧大哥说的不错,此书真乃祸首。明筝抓着甲胄的手猛地松开,她似乎忘了是在高墙上,身体往后一退,瞬间身体失衡跌下高墙,明筝一声惊叫闭上双眼,只感觉身体一颠,再次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躺在宁骑城的怀里,两人已落到地面。 “放开我。”明筝挣脱出宁骑城的怀抱,挥手扇了他一耳光,“你听着,此书已毁,在世上再无可能见到。” 宁骑城被打的眼冒金星,气急败坏地瞪着她,阴森森地说道:“你会来求我的,看你在宫里还能坚持几天?” 明筝转身就跑。 “我可以等”宁骑城远远抛出一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夜半奇遇 明筝撒腿跑了一阵子,听到身后一片寂静,确保自己已经离开了那个魔头,这才放慢步子。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头顶上一弯惨淡的下弦月。出来时提的宫灯被烧毁了,如今唯一的光亮也没了,明筝越想越气,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她挥袖擦泪,从袖口掉出一样东西,是一段绳结,她抓住绳结竟从袖里拉出一个小瓶,正是那瓶“半步颠”。 明筝想不起宁骑城何时把这个药瓶塞进她的袖兜里。看着这个药瓶,便想到宁骑城那张可恶的似笑非笑的脸,一怒之下,拎起绳结扔了出去。 小瓶扔了出去,心头的气也消了一半,脑子也清醒过来。她站在原地环视四周,这才明白自己的处境,她在宫里迷路了。前方隐约可见弯弯曲曲的小径,小径边上是一片开阔地,在月光下明亮如镜,原来是一片水塘,水塘边有雕栏的白玉桥。 直到此时,明筝才想到刚才生气扔出去的‘半步颠’,后悔的直跺脚。她抬头看天,夜还早呢,逐又返回原地,开始四下寻找。她弯腰趴在地下,四处是枯黄的草。那个小瓶该不会扔太远,明筝想着在草地上爬着向前寻找。 此时前方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声,明筝心里一阵紧张,若是夜猫c野狗还不当紧,可别跑出个别的物种。又一想,此时是身在皇宫里,哪会有野猫野狗之类呀?正想着,只见前面一颗树下卧着一只纯白的东西,尾巴还在动,白狐?鬼?突然那东西直起来,明筝“哇”的尖叫了一声,撒腿就跑,却被自己的裙裾绊倒了。 “鬼姐姐,你别吃我,我还大仇未报,身上肉也不多。” 明筝趴在地上嘴里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却不见身后有动静,便抬起头,只见那只“鬼”浑身抖成一团,靠在一颗树上直喘气。 明筝没想到自己能把“鬼”吓成这样,逐胆子也壮起来。这么胆小的“鬼”还是第一次遇见。明筝硬着头皮站起身,慢慢靠近树下,这才发现桃树下站着一名女子,只是她身上披着一件白色裘皮大氅。女子也从惊惧中恢复过来,颤声问道:“你是人是鬼?”声音轻柔似风般,一掠而过。 “我是人,活的”明筝的回答很凌乱。 女子便不再追问,她静静地看着她。明筝借着惨白的月光,可以看见此女子一张娇小玲珑的脸,肤色晶莹如玉,双目犹似一泓潭水深不见底,静而无波。 明筝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美若天人的女子,一时也是愣怔片刻,方醒悟过来,即身在宫中,那么此女子极有可能非嫔即妃,忙跪下行礼:“请娘娘恕罪,方才冲撞了娘娘。” “不要叫我娘娘。”女子轻柔地说道,明筝以为女子还生气,忙又屈膝行礼道,“请娘娘恕罪。” “我不是娘娘。”女子轻飘飘地说道,“一个囚而矣。” 明筝一阵愣怔。 “你在找什么?”女子问道。 “一个小药瓶。”明筝比划了一下大小。 “是这个吗?”女子手掌伸开,正是那个小药瓶。 “是。”明筝看到‘半步颠’失而复得,一阵高兴,“方才我一甩袖子,它就飞出去了。”明筝说着便伸手去取,但女子突然收回来,道:“它正砸到我头发上,还给你也行,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 “告诉我,今日是何年何月?” “啊”明筝诧异地看着面前这个女子,想了想道,“如今是正统十三年,二月初五,时辰吗?似是刚敲过三更。” 女子点点头,伸手把小瓶子递给明筝,转身向桃树走去。 “娘娘,你是不是病了?” “叫我青冥。”女子说着,蹲下身手握瓦片往树干上划着什么。 明筝好奇地跟上前,看见树干上被划出密密麻麻的道道,不由好奇地问道:“青冥,你画这么多道道做何用?” “是我离家的日子。”青冥一脸落寞地轻语。 “啊,这么多日子”明筝站起身,走到树干后面,发现几乎被画满了。 “五年零十五天了。”青冥眉间一片悲凉。 “你想回家?”明筝问道,问过便发觉这个问题很蠢。 青冥不为所动,继续画那一条道,一边自言自语:“我睡了二日,要补上去。” “你是哪个宫里的?我看你不像是宫女,你是”明筝忍不住好奇接着问道。 青冥不再理她,固执地用瓦片刻着,看上去她已经使出了全力,身体抖动着,似乎随时都会倒下。突然,她停下来,扔下瓦片,似一阵风般向雕栏白玉桥跑去,不一会儿,那片白色的影子便消失在夜色里。 明筝急忙摇晃自己的脑袋,以为是梦游般,方才的一切太不真实,像一个恍惚的梦 明筝回到万安宫已是四更天。她与那个叫青冥的神秘女子分手后,昏头混脑转悠了半个时辰,直到碰见一队巡夜的禁卫,费了好一番口舌,才被禁卫带回到万安宫。 明筝高一脚低一脚往寝殿走,她已精疲力尽,路上又受点风寒和惊吓,此时就倍头昏脑涨。她扶着墙壁走进寝殿,里面漆黑一片,去隐约听见小声的抽泣声。明筝摸着炕铺的沿寻找自己的铺位,一只手抓住了她: “香儿,这儿,再往前走三步。” 明筝听出是左边铺的一个叫冬梅的秀女,“怎么还没睡?” “哪里睡得着,你听听,也不止我自个没睡。”冬梅从炕上坐起身,拉住她的手坐到炕边,“呀,你的手冰凉,快到褥子里暖暖,快点,遭大罪了吧。” 明筝似一摊泥般倒到自己铺上,冬梅急忙起身帮她拉上褥子盖好。明筝一把拉住她的手,这一夜的经历让她心里五味杂陈,想到那个青冥,明筝叹口气,“唉,睡不着何止咱们?” “你说谁?” “我刚才遇见一个娘娘,绝世美人,可惜没问清住哪个宫?” “你撞到鬼了吧?这个时辰,哪会有娘娘出来?”冬梅又给明筝拉了拉褥子。 “真的。方才我也以为是鬼,像个白狐,”明筝声音低下来,听得冬梅心惊肉跳。“但不是,她告诉我,她叫青冥。” “青冥?”冬梅笑道,“嗨,我当是谁,是她呀,你晚上遇到她,一点不奇怪,她脑子有病,宫里人都知道。” “你认识?”明筝一咕噜坐起身。 “我没见过她,但我听姑姑说起过,”冬梅靠近明筝,压低声音道,“我姑姑在尚宫任女史,姑姑说她貌若天仙,只是命途多舛,又命犯桃花,处境凄惨。” “哦,”明筝一听到此,睡意全无,她凑到冬梅面前,央求道,“你道是说说嘛。” “听姑姑说,这个青冥是五年前从江南进献而来,当时是被东厂督主王浩带进宫献给皇上的,她的美貌震惊后宫,皇上也惊讶于她玉质天成的容颜,并册封她玉妃,取她洁白如玉的肌肤之意。但她却拒绝皇上临幸,这下触怒龙颜,被打入冷宫。半年后,皇上仍对她念念不忘,传口谕只要她回心转意,就免去处罚。但她仍然不从,皇上大怒,就强行临幸了她,事后就被打入冷宫幽禁起来。不想后来,她有了身孕,她竟然自行了结,冬日里走进冰冷刺骨的水塘断了胎气,她也几乎命悬一线。太后闻听大怒,对她施了酷刑,她在冷宫里一躺就是三年,很多人都以为她死了。你今夜能遇见她,看来她已能下床了。” 明筝双眼含泪,瞪着前面空茫茫黑夜,一言不发。 冬梅推了她一下,“喂,你这么了?” “我已经很惨了,没想到还有比我更惨的人。”明筝心头一酸,真恨不得跑出去追上那名女子,但追上又如何? “别瞎操心了,想想你自个,明日该咋过这一关吧,”冬梅撅起嘴,哭丧着脸,道,“打小就不识几个字,让我背那一箩筐字码,要了我的命呀” 明筝慢慢从衣袖里掏出那瓶‘半步颠’,嘴角一动,道:“明日有热闹可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果断出手 翌日卯时,窗外还漆黑一片,秀女们便被叫醒。寝殿里顿时热闹起来,慌乱中秀女们有的拿错衣服c有的踩错了布帛鞋,叽叽喳喳嚷声一片。冬梅系好裙子回头一看,炕铺上只剩下明筝一个人,便急忙上前去喊她:“香儿,醒醒” 冬梅发觉不对劲,急忙一只手触到明筝面颊,火烫火烫。冬梅不敢耽搁,跑到殿外找到宫女。两个宫女一前一后走到明筝铺前,一个俯身试额头,向另一个宫女递了个眼色,两人走到殿外,冬梅慌张地跟在后面,问道:“可是要去请御医?” “放肆,这里是何处?”一个宫女回过头,严厉地训示道,“怎可随便见人。容我回禀杨嬷嬷,去御医房支取药材就是了。” 冬梅返回寝殿,取来一罐水放在明筝旁边,并附在她耳边低语叮嘱:“香儿,我去蕙兰殿了,你好生睡一觉,渴了就起来喝水。”冬梅说完跟随其他秀女走出寝殿。 明筝迷迷糊糊听到冬梅的话,待她挣开眼睛,寝殿里已空无一人。虽然身上发热,浑身酸痛,但一想到可以不去蕙兰殿读典,还是很开心。她挣扎着坐起身,端起身边冬梅留下的一罐水,咕咚咕咚一气喝完。她放下水罐,脑子也清楚些了,便发现寝殿里不光剩下她自个,其他炕铺上还躺着两个秀女,因痛低声着 明筝认出是昨日被罚“板著”的两个秀女。想到两个嬷嬷的严苛,以及众秀女的可怜处境,便决定惩治一下,杀杀两个嬷嬷的威风。她从怀里掏出那瓶‘半步颠’,虽然宁骑城很讨厌,但是这个小药瓶却可爱得很。 明筝躺在炕铺上冥思苦想,不多时便又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明筝被一阵哭泣声吵醒,勉强睁开眼睛,却看见冬梅坐在炕头哭泣。 “冬梅,出了何事?”明筝用手支起身体坐起来。 “香儿,我害怕”冬梅哭道,“你不知道,一早便有两个秀女把整部典都背咏出来,杨嬷嬷和陈嬷嬷大为得意,责令其余秀女也要如她们那番,下午便逐个查,背不出者罚‘提铃’。秀女们午膳都不吃,在大殿上苦背呢,可是,我还是记不住呀,我可怎么办呀?” 明筝一咕噜爬起来,看看窗外的日头,已经到了午时。明筝下床,拉住冬梅就走:“咱们去膳房,先填饱肚子。” “香儿,你烧的好些了?”冬梅一脸疑虑地看着明筝的脸。 “无妨。”明筝拉住冬梅,附在她耳边悄悄说道,“我有办法让两个嬷嬷下午保准不会为难咱们。”冬梅瞪着眼睛无法置信地看着明筝,明筝向她眨下眼,“相信我”。明筝拉着冬梅向膳房走去。 膳房里一排排矮桌前坐满用膳的秀女,大家呆坐在矮桌前,个个满怀心事,矮桌上饭食剩下很多,放在平日早就一扫而光,如今大半都剩着,食之无味。有的草草往嘴里扒拉几口,便早早回了大殿。四周空下不少座位。明筝拉着冬梅赶到时,很快就找到位置坐下。 明筝注意到头排有两个秀女与众不同,其他秀女都默默低头进膳,只有她俩有说有笑。冬梅撇着嘴目光递向那两个秀女,凑近明筝耳边道:“就是她俩把整部书典都背咏出来,看她俩得意的样子。” 两个秀女也同时注意到明筝和冬梅,一个秀女扯开嗓子叫起来:“呦,这不是昨晚‘提铃’的那位吗?如何呀,听说你昨夜撞上女鬼了?” “没有撞上鬼,”明筝微微一笑,徐徐说道,“我倒是遇见一位神仙姐姐。” “哼,”另一个秀女白了明筝一眼,一脸不屑地说道,“扯什么慌,自己背不下书,扯上神仙也没用,你今夜还得接着‘提铃’去。”秀女话音一落,两人已笑成一团。 冬梅忍无可忍,怒气冲冲地说道:“会背书就了不起,就可以欺负人。”冬梅的话让在座的一些秀女感同身受,纷纷望向这里,大家虽不敢多言,但却用目光支持冬梅。 “我说遇见神仙姐姐,你俩不信?”明筝眉头一挑,也有意要捉弄一下这两个秀女,杀杀她俩的气焰,便说道,“神仙姐姐给了我一丸神丹,服下后过目不忘。” “哈哈”两个秀女笑得更起劲了。其中一个高个子秀女道,“别说过目不忘了,你能把《女诫》背出来,我就头朝地倒着走。” “好呀,”明筝站起身,环视四周,“姐妹们可都听见了,给我做个证。”四处一片迎合声,“听见了,我们作证。”明筝捧过面前的粥碗一气喝下,用袖头抹了下嘴角,开始背咏:“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余宠,赖母师之典训。年十有四,执箕帚于曹氏,于今四十余载矣。战战兢兢,常惧绌辱,以增父母之羞,以益中外之累” 众秀女一片称奇,明筝竟把‘序’也背咏下来,而她们连看都不看,直接从卑弱第一读起。全典共七章,包括卑弱c夫妇c敬慎c妇行c专心c典从c叔妹。明筝不急不躁,一字一句。声声入耳。众秀女一片掌声,大家惊异地望着明筝窃窃私语 在后一排矮桌上,有四个秀女同时目瞪口呆地望着明筝。绿竹第一个反应过来,她一把抓住拂衣问道:“药丸呢?还有吗?” “还问药丸?”秋月不耐烦地朝前面那两个秀女一努嘴,“不是你的主意吗,早已放到那两个秀女的粥碗里了。” “你以为这是放糖丸呢?”绿竹气呼呼地道。 “不是你说的最先背出全典的最可疑?而且咱们还加了保险,把第二位也包进去了。” “我是说,”绿竹指着正在摇头晃脑口若悬河的明筝问道,“这位咋办?” 四个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瞅着。 “唉,也不多她一个。”秋月向绿竹抛两个媚眼,“多走几位,咱不就有优势留下了吗?” “秋月,”绿竹最烦秋月在她面前搔首弄姿,便没好气地道,“你有抛媚眼的功夫,还不如多看几页书,下午嬷嬷过来逐个查,看你怎么过了这关?”绿竹又看看左右,道,“还有你们,会背了吗?” 拂衣和菱歌瞪着绿竹,像看见怪物一样,摊开双手,菱歌第一个怼道:“绿竹,你是第一天见到我吗?我识字吗?你不知道?”拂衣接着怒怼,“是呀,你在咱们姐妹面前摆什么谱呀,不就比俺们多识几个字吗,这些天咱们只顾寻找那个叫明筝的家伙了,哪顾得上别的。” “我差点被嬷嬷整死,你不知道?”秋月也凑过来道。 “娘呀”绿竹抱住头,即无语又无奈,“但是,别忘了,君王嘱咐咱们四个要留下来,过不了这一关,如何留下来?不留下来,如何查找青冥郡主?” “绿竹,你想得太远了,先顾眼前吧。”拂衣指着前面的正在背咏的明筝,“这个,谁去?” 三人同时望着菱歌,菱歌脸色一变,急忙摆手:“不行不行,还是你们有经验,还是你们去吧。” 秋月冷着脸,道:“祸害人的事,谁也不愿意多干。” “就是,”拂衣道,“就你没下过手。” 膳堂里一片喧哗,众秀女又是起哄,又是大笑。刚才还盛气凌人的两个秀女此时灰溜溜站起身跑了,众秀女很解气地在后面嚷嚷:“倒着走,倒着走” 冬梅笑得眼泪都流下来,几个秀女围住明筝,纷纷讨要神仙姐姐的神丸,明筝见玩笑开大了,想一跑了之,但看到众秀女渴求的目光,她灵机一动,把手指放到嘴唇上,示意大家安静。众秀女静下来,眼巴巴看着明筝。 “姐妹们,”明筝举起那个小紫瓶,压低声音道,“神仙姐姐给我个宝物,我用到那两个嬷嬷身上,她们就不会为难咱们,让咱们顺利过关。” “真的?” “太好了。” 众秀女解脱似的一片欢呼,明筝示意大家安静,“嘘,天机不可泄露。” “这会儿,”一个秀女道,“两个嬷嬷定是在轩逸阁午憩,昨日我从那里经过,就听见她们声如洪钟的呼噜声,可大啦,像两头猪一样。” 众秀女又是一阵笑声。明筝一想这个时机正好,便拉着冬梅跑出去。两人沿着回廊向轩逸阁跑去。轩逸阁在蕙兰殿后面,前面是个小花园,有回廊连着。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冬梅仍处在兴奋中,她不停地问明筝:“你真遇到神仙姐姐啦?” “我逗她们呢。”明筝调皮的笑起来,“世上哪有什么神仙呀?” “那你这个小药瓶从何处来?” “好姐姐,快别问了,帮我个忙。”明筝附到冬梅的耳边小声说了一句,冬梅点点头,便往大殿跑。片刻功夫,冬梅呼哧呼哧跑回来,手里多了一张宣纸。明筝接过纸,嘱咐她蹲在回廊望风,见有人过来,咳嗽一声。 明筝蹑手蹑脚溜到轩逸阁前,她弯腰爬到窗下,听到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噜声,隐约分辨出是两个人,便放了心。明筝卷起纸,圈成一个细管,折起一头,把紫瓶里的药粉倒入管内,她收起瓶子揣怀里,举着细管向一扇半开的窗里猛吹一口气。明筝急忙弯身躲到窗下,接着听到屋子里接连打起喷嚏。 明筝忍住笑,爬了几步,来到回廊,向冬梅跑去:“冬梅,回大殿,有好戏瞧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阴差阳错 蕙兰殿里众秀女坐在各自座上,大殿里气氛诡异,已少有人安心读典,而是三三两两聚头议论纷纷。 午间膳堂里的事,一传十,十传百,把一个秀女得神仙宝物的事传的神乎其神。本来这些秀女多出自民间,识字不多,但从小耳濡目染听着上一辈的鬼神故事长大,不由不信。众人谈鬼说神很是尽兴,不知不觉都过了半个时辰了,还不见两个嬷嬷的身影。 这时,中间两排起了喧哗,不少秀女惊叫着躲到一边。上午还春风得意c最早背出《女诫》的两个秀女,一个脸肿胀成皮球,一个脸像从泥浆里拎出来一样,又黑又青。许是痛痒的原由,两人不停地挠着脸,抓出血迹。两个秀女对看着,又哭又闹。 几个宫女闻讯跑过来,也是束手无策。有宫女便催促:“快去请嬷嬷。”一个宫女转身跑出大殿。 隔着出事秀女两排座位,有四个秀女并排坐在一起,她们神情异常严峻地盯着那两个出事秀女。 菱歌终于忍不住,捂住脸,“我受不了,我不干了。” 其他三人相互对视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干的?”拂衣冷冷地问道。 秋月把手指向绿竹:“是她。” “是我,我紧张失了手,多放了一颗。”绿竹哭丧着脸,面带愧疚地承认道,“不过,翠微姑姑说了,过个月把便会好,顶多留个疤。” 三人一起瞪着她。“我就说嘛,她定是嫉妒人家比她聪明,才多下了颗。”拂衣一脸厌弃地说道。 秋月拍拍菱歌道:“那小丫头,还是交给你吧,省的她一失手,放进去三颗。” “好。”菱歌咬咬牙,“那小丫头我挺喜欢的,能不能只放半颗?” “不行。”三人同时答道。 突然,大殿外一声咳嗽。四个宫女缓缓走进来分列两旁,杨嬷嬷和陈嬷嬷一前一后走进来。只是今日两人模样甚是古怪,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威仪。杨嬷嬷不停地扭动着脖子,耸着鼻子;陈嬷嬷一只手一直伸在背后不停地挠着,脸上一副欲罢不能的表情。此时陈嬷嬷顾不上礼仪,一只手伸进袖筒里抓挠起来。 座上的众秀女终于忍俊不禁,失声笑起来,笑声会传染,接着整个大殿一阵哄堂大笑。 “放肆”杨嬷嬷气急败坏地拿起戒尺,大喝一声,“谁再笑?” 大殿里瞬间寂静下来,众秀女垂下头,有的捂住嘴,有的干脆抱住头。 陈嬷嬷走到杨嬷嬷面前,指着背道:“姐姐,你帮帮我,我总觉得背上爬进了几条虫子,你帮我看看。” “成何体统。”杨嬷嬷脸上阴晴不定的变幻着,她强忍着身上不适说道,“听宫女说,又有两个秀女脸上浮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咱俩也是水土不服?”陈嬷嬷想起管事太监的话。 “呸,”杨嬷嬷紧皱眉头,“在宫里吃了半辈子饭了,水土不服个屁。” “姐姐,我不行了,”陈嬷嬷挤眉弄眼,身体忍不住颠起来,“姐姐,我得找个地方脱去衣服,看看里面是不是有虫子,太痒了,痒”陈嬷嬷说着,一边颠着跑出大殿。 经陈嬷嬷一说,杨嬷嬷也感觉背上爬满虫子,她已无心再管这些秀女,强忍着不适大声说道:“圣上旨意,秀女学习《女诫》,是女子以柔弱为美,以恭顺为德,大道有阴阳,世人分男女,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做到贞静清闲,行已有耻,秉承此典精义,你们要谨记,此典你们可都能背咏?” 明筝向冬梅眨了下眼,大声道:“能背咏。” 众秀女也跟着明筝大声道:“能背咏。” “好太好了”杨嬷嬷身上火烧火燎,已全无心思,再顾不上其他,转身便向殿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叮嘱身边的宫女,“你在大殿看着,不许秀女乱跑,我去去就回。” 杨嬷嬷跑到轩逸阁,路上已把比甲脱下,手不停的挠着脖子,但是越想越觉得事情蹊跷,心里越发慌乱。近来万安宫怪事连连,前两日有两个宫女脸部肿胀,管事太监说的水土不服,喝了几天灶心土也不管用,如今又有两名秀女脸肿胀起来,比前两位还厉害,一个都溃烂了。想到此她吓出一身冷汗,身上更痒了。看来再不能瞒下去了,秀女一事事关国体,岂是她一个小小尚仪局女官能担待的? 杨嬷嬷拔腿就去找高昌波。高昌波是司礼监王振手下随堂,专听候王振差事,此事定要向他讨个示下。 杨嬷嬷刚走到司礼监侧门,便看见小顺子怀抱一摞衣袍走过来。杨嬷嬷叫住他:“小顺子,你这是去哪儿?” “回嬷嬷,刚从浣衣局过来。”小顺子看着杨嬷嬷一脸火急火燎的样子便问道,“嬷嬷有何吩咐?” “快,引我见高公公,有急事。”杨嬷嬷一边说着,忍不住用手挠着脖子,也顾不得小顺子惊讶的眼神,腮帮上已挠出几个血印子。 “爷跟宁大人在正堂说话,这会儿子不知道宁大人走了没有。”小顺子说着,引着杨嬷嬷从侧门走进一处偏殿后的几间厢房前。从一间堂屋里传来高昌波洪亮的笑声,听见脚步声,高昌波叫了一声:“小顺子?” “唉,爷,是我回来了。”小顺子答应着,紧走几步到门前,“万安宫的杨嬷嬷来了,说是有急事要见爷。” 堂屋里静默了片刻,高昌波应了一声:“进来吧。” 杨嬷嬷急忙掀门帘走进去,却见里面八仙桌旁坐着高昌波和宁骑城,两个放下茶盏看着她。杨嬷嬷一看宁指挥使也在,逐上前施礼,道:“奴婢见过高公公,见过宁大人。” “嬷嬷此时不在蕙兰殿,跑我这里所为何事?”高长昌波说着,看见杨嬷嬷脸上血迹,不由一惊,“你这脸上,可是与人撕打过?” 宁骑城冷眼瞥了下杨嬷嬷,看见她脸上抓痕和浑身难耐的难受劲心里已了然,没想到他那瓶‘半步颠’还真被用上了,他忍住笑,十分夸张地道:“谁这么放肆,敢对嬷嬷下手。” “奴婢失礼了,实在是”杨嬷嬷说着,心里的委屈泛上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高公公,奴婢不敢再相瞒,万安宫这几天接连出现怪事,那天失火已查清,犯事宫女已受到重罚。可这两天又出事了,已有二名秀女脸部肿胀,十分可怕,本以为的水土不服,可是喝过灶心土也不管用。今日这两名秀女症状更凶险,奴婢心里惶恐的很,高公公你要为奴婢做主呀?” 高昌波站起身,脸上也是惊魂不定的样子,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 “不会是有人下毒吧?”宁骑城双目如炬,“呼”地站起身,“此次选秀,我干爹可是担了大责的。”宁骑城说着,脑子却想到别处,他今日进宫专门来见高昌波,并带来了重礼,一斛珍珠,一座红珊瑚盆景,还有一张鑫福通的银票。高昌波见此二话不说,已答应放明筝走,还没商议出怎么个走法,杨嬷嬷半路杀了进来,万安宫里如此不太平,看来此事宜早不宜晚。他看了眼高昌波问道,“膳房里可否有可疑人?” “这”杨嬷嬷为难地道,“万安宫里的太监和宫女都是临时从四处调拨来的,哪个宫里的都有,毫无头绪呀。” “宁大人,不如你陪我去膳房看看。”高昌波向宁骑城递个眼色,宁骑城点点头,他正有意想去万安宫见见明筝,便说道,“好,去看看能否查出点端倪?” “这个时辰,也该用膳了。”杨嬷嬷满心欢喜,能叫上这两位过宫里去,最起码也有个震慑的作用,便急急跑前面带路去了。 膳房里一片喧哗,一排排案几前坐满秀女,大家有说有笑,一改前几日的阴郁和不安。原以为下午两个嬷嬷会逐个查看背咏《女诫》,这一关不好过,没想到会是如此欢喜结局。 一下午,两个嬷嬷不见踪迹,几个宫女站在大殿,她们哪里能镇住这些秀女呀,大家撒欢过了一个欢乐的下午,用膳时间不到,秀女们便早早跑进膳房,吆喝着肚饥直等着开饭。 菱歌在进膳房时,被秋月推到明筝身后,她随着明筝走进来,坐在一处。明筝左手边是冬梅,右手边是菱歌。晚膳很简单,一碗粥,一块饼。各自领取后坐在矮桌前用膳,只听周围一片呼噜噜喝粥的声音。 菱歌从脖颈上的护身符里取出药丸捏在手心,汗已湿了药丸,还找不到下手的机会。一旁矮桌前拂衣c绿竹和秋月虎视眈眈地盯着菱歌。菱歌在凌厉的眼神攻击下抬不起头来,她越发紧张了。 明筝侧头突然看见菱歌脖颈上的护身符,吃一惊,似是在哪里见过。虽然这个护身符很细小,更加精致,但形体很眼熟。她好奇地靠近菱歌,小声问道:“这位姐姐,可以让我看看你脖子上挂的香囊吗?” 菱歌正愁没机会接近明筝,一听此话,莞尔一笑,道:“是娘亲留给我的。” 明筝伸手捏住那个物件,这是一块被磨得光可鉴人的乌木,散发着一股奇香,像个小盒子,上面刻着一只狐狸头,四周镶着四颗五彩的石子,奇巧精致,明筝赞叹道:“真漂亮,姐姐,你是狐族人?” 菱歌身体一僵,眼神愣怔着,失声问道:“你如何得知?” 明筝指着她脖子里的物件,压低声音道:“这种护身符,只有狐族人有,而且每人都有一个,是出生时大祭司给的。” 菱歌更是惊异,她眼神闪亮压低声音问道:“你可是认得狐山君王?” 明筝摇摇头,但是她从《天门山录》中知道,狐山君王是狐族少王,老狐王所立。 菱歌更加起疑,问道:“你如何知道狐族护身符?” 明筝一皱眉,暗暗自责多嘴,她不能提那本奇书,只能敷衍道:“是从一个朋友处得知。” “请问妹妹的名字,以后也好多多来往。”菱歌一笑问道。 “喊我香儿即可。”明筝为了防止这个秀女再问其他问题,急忙端起粥碗,先堵住自己的嘴巴,咕嘟咕嘟喝起来。 菱歌斜眼看着明筝喝下粥,心里一阵可惜,如此秀丽的少女喝下那稀奇古怪的百香转筋散不知会变化成何种模样。虽然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香儿很有可能是她们要找的人。不过,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她为何叫香儿? 她一抬头,看见一旁那三个秀女心满意足地望着她,菱歌气不打一处来,不过想到君王的重托得以完成,便也徒然轻松起来,端起粥碗一气把凉粥喝完,几口吞下饼子,摸了下肚子,似乎没吃一样,便嘟囔起来:“进了宫,连饭都吃不饱。” 菱歌扭头四下张望,这才发现膳堂已空了大半,不仅身边的那个秀女不见了,连一旁那三位一直监视她的狐女也不见了,菱歌骂了句土话,也跑了出去。 用过晚膳,离回寝殿就寝,还有半个时辰。秀女们成群在花园里闲逛。明筝和冬梅也走了出去,一想到今晚不用“提铃”,明筝就想出万安宫到其他地方逛逛,对冬梅一说,冬梅脸都白了。 “香儿,这里可是宫里,不能随便走动的。” “不能随便走动?那我进宫来做什么?”明筝撅着嘴,硬拉冬梅走向宫门,看见门前站着几个太监,大门已上了锁。看来根本出不去,明筝闷闷不乐地往回走,怪不得好些人家都不愿送女儿进宫,原来宫里的日子如此难熬。 明筝有些懊悔自己的任性和鲁莽,一赌气跑进宫里,但是想出宫恐怕不容易。她搓着脸颊,总觉得脸上沾了米粒,又痒又涨。一旁的冬梅一把拽住她的手,惊愕地叫道:“香儿,你的脸?” 明筝也觉得很不舒服,看见冬梅发慌的眼神,忙安慰道:“没事,可能让蚊子咬了。” “二月里哪来的蚊子,”冬梅叫起来,“妈呀,香儿,你的脸也肿起来了” 明筝捂住脸,想想那几个秀女的可怕模样,心里一慌,丢下冬梅向花园里水池跑去。莲花池里的冰在午后的日头下融化了大半,明筝跪在池边,看见水里晃动的倒影: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孔十分恐怖的呈现在水中,脸肿得变了形,眼睛被挤成一条缝。明筝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心想:这下好了,仇还没报,容先毁了。 突然,水池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明筝没有回头,她怕吓住冬梅,叫道:“你快走开呀” “这位妹妹,”明筝听见不是冬梅的声音,一回头,看见一位陌生的宫女,她看上去顶多有二十岁,眼睛下方有一颗痣,很是瘦弱。她突然跪下来,对明筝道,“妹妹,我是这里一名宫女,求你一件事,不知妹妹是否应允?” “何事?”明筝急忙扶起她问道。 “你若有机会出宫,劳烦替我送一封家书好吗?”宫女眼睛一红,眼泪顺着脸颊掉下来。 “你如何知道我能出宫?”明筝问道。 “你是秀女,如今出现病症,定是不能留下的。”宫女再次跪下,哀求道,“我进宫八年,日日思念家中亲人,即便不得相见,向他们报一声平安也是好的。” “好。”明筝最是见不得别人难过,她扶她起来,“我若出宫,定会跑这一趟。” 宫女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囊,抖着手塞进明筝手里,转身跑了。 明筝大致一看,布囊上有字,便急忙塞进自己贴身的衣服里,捂着半张脸向寝殿跑去。路上遇见几个秀女,明筝低着头躲过去。 “明筝”一个低沉却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明筝吓一跳,她瞬间便分辨出是谁,这个人真是阴魂不散,虽说他的‘半步颠’帮了她,但是他却以报恩相要挟,好女不跟男斗她抱定了主意。 她没有回头,只听见沉重的靴子踏在石板上,一个高大的身影拦在身前,宁骑城眯起双眼打量着她,她看出他倒吸一口凉气,他发现认错了人,后退了一步,但并没有走开。 明筝心里感叹真是祸兮福所倚呀,逐放了心,向他缓缓施了一礼,宁骑城再狡猾,此时也定然认不出自己了,明筝淡然一笑,大摇大摆地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一道密令 卯时刚过,小顺子便被叩门声惊醒。他瞄了眼窗外黑乎乎的天,极不情愿地起身,披了件棉袍子拖着两桶清鼻涕跑到院里开门。门栓一下掉,张成便抬脚钻进来。小顺子认出张成是万安宫的管事太监。 “小顺子,你家高公公可起来了?”张成一脸急慌慌地问道。他一看小顺子半披的棉袍,急忙帮他拉好,一脸歉疚地道,“快穿上,别受凉了。” 小顺子打着哈欠看了他一眼:“张公公,有啥事不能等天亮再说。” “天亮就来不及了。”张成哭丧着脸道。 张成是半路做的太监,他原是戍边的兵士,在一次与流窜到的蒙古骑兵遭遇后,负重伤辗转回乡。但家中已无人,在床上躺了半年,逐发现敌箭射入下腹累及根部,无法复元,便索性一咬牙去了势,被人带入宫里混口饭吃。在宫里一呆数年,一直在御马监伺候马匹。后来万安宫缺人手便派往万安宫里。 此时,东厢房传出一声咳嗽,接着高昌波的大嗓门从屋里传出来:“是谁在院子里,这一大早便不得安生?” “回爷,”小顺子吓得一吐舌头,“是万安宫里的张公公,有要事禀告。” “又是万安宫,如今这万安宫要翻天了?”高昌波抱怨着,“进来吧。” 小顺子忙上前一步跑进屋里,伺候高昌波穿衣。张成紧走几步到炕前,先向高昌波躬身一揖道:“小的该死,惊扰公公啦,实在是杨嬷嬷催得急。” “又出了何事?”高昌波一把推开小顺子,披散着头发坐在炕沿问道。 “昨个,又有一个秀女发症,脸部肿胀不说还慢慢溃烂,甚是可怕。”张成说着抬眼瞄了下高昌波,满面愁容道,“此前那四个秀女,一直喝灶心土,也不见好。如今又多出一个发症的秀女,杨嬷嬷甚是惶恐,要小的讨公公个示下。” “可问过御医?”高昌波也坐不住了,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昨个请过御医,御医说不像是水土不服。而且还有一件怪事,杨嬷嬷和陈嬷嬷身上奇痒,也看过御医,也找不出症结?杨嬷嬷对小的说,是不是万安宫阴气太重,”张成突然压低声音,惶恐地道,“听此间宫女讲,这地方死过不少女人,会不会是女鬼附身呀?” “这”高昌波一皱眉,眼睛发直地瞪着张成,片刻后道,“公公先回去,此事重大,老身也拿不了主意,还是去司礼监求见先生,让他定夺吧?” 张成一听高昌波要去司礼监面见王振,忙躬身道:“有劳高公公啦,我这便去向杨嬷嬷回话。”说完告辞退了出去。 高昌波匆匆喝了几口茶,便叫上小顺子出了院门。 沿着长长的甬道一路走到司礼监。小顺子跑上台阶敲开了院门,几个清扫太监见是高昌波,纷纷向他躬身行礼,高昌波径直走到廊下,听见里面的笑声,他低头整了整袍子,这才走进去。 只听见一个极细的嗓音叫好:“好诗呀,好诗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哎呀,先生此诗何等气度呀,先生才华世间无人能及呀” “王浩,此乃李白之诗,本人只是写来品读而矣。”一个温和的声音打断他,虽然是更正他的话,但语气间还是被他的赞美之词煽动得飘飘欲仙。 听见王浩在里面,高昌波犹豫了片刻,但想到事情紧急,再说王浩也不是外人,只不过王浩一向持宠而骄,跋扈冷漠,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在他面前露怯,让他浑身不舒服,但此时也不顾上了其他了。 高昌波躬着身子走进去,看见王浩正俯身看书案上一副墨宝,案边站立着王振,他只穿了一件便袍,面容祥和,眼神松散嘴里吟着此诗的后一句,“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一边咏着,一边提起手中鹿毫正欲继续往下写,不经意地一抬眼,这才看见高昌波。 “高公公,这个时辰来此所为何事呀?”王振面带不满地问道。高昌波浑身一抖,猛然想起王振有早上习读圣贤书的习惯,连皇上都不在这时差遣他。高昌波一阵追悔,刚才张成把话说得凶险,害得他把这件要命的事都忘了,此时即是来了也不好退出去,只得硬着头皮跪了下来。 “请先生责罚,老奴办差不利,出此纰漏,老奴该死。”高昌波说着上手扇了自己一耳光。 “这是闹的哪一出呀?”王振放下笔,眼睛扫过王浩。王浩急忙上前扶起高昌波。 “先生,万安宫出事了。”高昌波说着,抬眼看王振,见他脸色也严峻起来,脸上肌肉一抖,知道万安宫虽小,选秀却是事关皇上,如果触怒龙颜只怕自己脑袋不保,心里更加惶恐,便又上前一步,道,“万安宫里接连有秀女得怪病,脸部肿胀溃烂,甚是可怕,如果再过几日,太后亲临只怕会” “肿胀溃烂?”王振瞪起眼睛,问道,“御医怎么说?” “有说水土不服的,有说是恶疾,也没看出端倪。”高昌波皱着眉头摇头叹息道。 “几个秀女得此症?”王振问道。 “目前为止是五个。”高昌波略一犹豫,小声地说道,“也有宫女说,万安宫阴气太重,恐是恶鬼俯身” “真是不太平呀。”王振凝目看向高昌波,冷冷地道,“依高公公,如何处置呀?” “这”高昌波心惊肉跳地抬眼看一眼王振,心虚地道,“一直给她们灌汤药,若还不好,恐怕几日后,太后和皇上过来,惊扰了圣驾如何是好?” “王浩,”王振转向王浩,脸上带着一丝怒容道,“这几日你在万安宫里里外外加派人手,”王振又转向高公公问道,“可是有人下毒?” “暂无法确定,这么多人都没事,偏偏这五人”高昌波甚是无奈地道,“我和杨嬷嬷在膳房也增派人手,可还是又有一人发症,恐怕不是下毒的事,而是” “鬼?”王振鼻孔里哼了一声,厌恶地瞥了高昌波一眼,“你们这些人总是疑神疑鬼的不过为了后宫的安宁,宁愿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即是恶鬼俯身,留下便是祸害,决不能任由她们惊扰了太后。”王振说着,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他眼睛盯住王浩问道,“若是恶鬼俯身,该如何处置才稳妥?” “掩埋,让恶鬼永无翻身之日。”王浩声音不大,但戾气逼人。 “此事交给你,你今夜就去办。”王振舒了口气道。 王浩急忙上前,躬身道:“是。” 高昌波听到王振又快又周密地处置完此事,顿时感到浑身轻松,急忙上前一步,高声道:“先生心思缜密,处置周全,老奴” “行了,”王振一摆手,冷冷一笑道,“估计你早就想到了,只是不愿说出来罢了,你们这些人一肚子坏水,谁也不愿当坏人,把所有事都往我身上一推溜之大吉,以为我这张老脸,多讨皇上待见似的,皇上圣聪明断,才不会上了你们的道。” “嘿嘿”高昌波低着头,含糊地笑起来。 “让我说着了吧。”王振看高昌波傻呵呵地笑,也被逗乐了。 这时,一名小太监走进来回禀:“先生,宁指挥使到了。” 王振一听,对小太监道:“就说我正候着他呢。” 高昌波和王浩一看,王振见宁骑城肯定是有事要谈,急忙告辞。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堂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手眼通天 在院门口,宁骑城正与王浩和高昌波相遇。 “王督主,下官这厢有礼了。”宁骑城看到王浩,谨慎地行礼寒暄一番。 “宁指挥使,失敬,失敬。”王浩面无表情地还礼。 宁骑城平日与王浩素无来往,王浩虽为东厂督主武功卓绝,不过是个傀儡,大权在王振手里,这点朝堂之上尽人皆知。但是王浩是王振的远方侄子,有这一层关系,宁骑城对他多少有些忌惮。王浩对宁骑城顾虑多一些,耳边总是风闻他的各种杀伐手段。因此两人较劲也是在暗里,面子上却分外客气。连一旁的高昌波都暗自惊讶,一个是东厂掌门,一个是锦衣卫头目,两人都手握大权,却如此相敬如宾,让人称奇。 王振站在窗前目睹窗外的一幕,眉头一扬,也颇为得意。 高昌波刚才听小太监来报宁骑城来了,心里就一动。见到宁骑城但迫于有王浩在场,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向他递个眼色。 宁骑城何等聪明,与高昌波寒暄了几句,当下拦住高昌波道:“高公公,请留步。” 王浩见两人有话要说,便知趣地告辞,先行一步离开司礼监。 两人见王浩走远,高昌波压低声音道:“今晚便来接人。”说完,急忙躬身告辞。 宁骑城愣了一下,这是他与高昌波密约之事。如此快便要行动出乎他的意料,他推测刚才他们所谈之事一定与秀女有关。这两天他心里隐隐不安,总觉得哪里出了纰漏,却一时无处查寻。 宁骑城深吸一口气,把这事暂且放一边,他向堂屋走去,眼下先想办法应付王振吧,近日发生几次刺杀王振的事,各种传言对他极其不利,看来王振已经沉不住气,要对他发难了。 “干爹”宁骑城一反往日的阴鸷,步伐轻快地走进去。 “小城子,来”王振微笑地望着面前这个英俊的青年,无比宠爱地拉着他坐到炕上,把炕几上一盏茶递给他。 宁骑城端起茶一饮而尽,而后便将茶盏放下,起身撩袍跪下:“干爹,儿无能,连累干爹受苦了。” 王振叹口气,乜了他一眼,并没有马上让他起身,而是哀怨地嘟囔起来:“屋里没外人,咱爷俩说个私房话。现如今满城都在传王振被狐王令灭了,说什么狐王令号令天下,锄奸惩恶,你听听这么大逆不道的话都传出来了。” “是儿无能。”宁骑城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小城子,狐山君王是我最大的心腹大患,他能一次次从你手中逃脱可见他手下力量不可小觑,上次你对我提到《天门山录》有了线索,也不知你查到何种地步?” “此书在京城一露面,就再次消失,我正在追查。” “唉,查此书是你责无旁贷的事,谁让它是从你手中被盗走。如今首要是对付狐山君王,”王振说着站起身,目露寒光,面容狰狞地说道,“你若能抓住他,我必将他人头悬挂城门之上,暴尸百日方解我心头之恨。” “儿谨记教诲,必赴汤蹈火。”宁骑城说道。 “小城子,你怎么还跪着,快起来。”王振一回头,急忙走两步扶起宁骑城。 “干爹,此番儿子来,还有一事要向你回禀。” “哦,是不是白莲会之事?”王振拉宁骑城坐到炕上,“我听说你近段时间捣毁了一个白莲会的窝点。” “不错。”宁骑城表面不动声色,但心里还是一颤,他没想到王振对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只得和盘托出,“干爹还记得去年巡检司和批验所的上疏,在京师一地私盐占官盐一半,此间追缴过几批私盐都不了了之,以为是商贩所为。上次我带一队缇骑在妙音山附近剿灭一个私盐窝点,它竟然是一个白莲会的堂庵。对抓回的信众用刑,他们交待白莲会背地里一直做私盐的生意,白莲会在京师和直隶有十几个堂庵,信众过万,但是白莲会组织严密,神秘莫测,到如今都不知道他们的堂主是谁?” “这股势力甚是可怕呀,”王振目光扫向窗外,过了片刻,他收回目光,叹道,“真不让人太平呀,如今皇上身体有恙,不可让他太过劳心费力,你说咱们做臣子的不操心谁操心呢?” “是,”宁骑城点头道,“干爹说得极是。” “先去查清白莲会堂主是谁,”王振看着宁骑城道,“这事你秘密进行。”王振耷拉着眼皮略一沉思,道,“摸清那些堂庵的位置。这一次,一定做到斩草除根,不留后患,不能再像狐族一样,小小一群人,闹得整个京师鸡犬不宁,狐王令被传的神乎其神,如若狐族再与白莲会勾结在一处,岂不是要坏了大事?” “是。”宁骑城额头上冒出冷汗,他知道王振是拿狐族有意敲打他,他皱起眉头,发狠道:“此次白莲会必将一窝端掉。” “谈何容易哟,”王振袖着手,在屋里踱了几步,“你可是有了思谋?” “儿暂且没有。”宁骑城坦白道。 “回去好生谋划吧。”王振回到炕前,坐到炕几前,端过茶盏啜饮一口,方想起另一件事,脸上不由罩上一层阴云。 宁骑城看王振脸色突变,急忙问道:“干爹,可是有不顺心之事?” “如今朝堂上,虽有百般不顺还都能勉强应对,”王振说着,抬眼看了下窗外,此时起风了,风刮着窗框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他叹口气,语气中充满怨恨,“但偏有那么一撮人,专与我作对,说什么阉人专权,误国殃民,”王振说着,眼里射出一道冷酷的凶光,“天可鉴,我哪一点不是为了皇上着想?” “这些人是谁?”宁骑城吼道。 “兵部的于谦是他们的领头人。”王振说着,眉头紧紧皱起。 “此人我也有所耳闻,都说他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宁骑城瞄了王振一眼。 “他身边还有几个大臣走的比较近,”王振说道,“刑部的赵源杰c礼部的苏通c吏部的陈柄乙,这一伙人不可小瞧,你给我盯着点。” “是。” “那个于谦,我是顶讨厌的,你找个借口,关进诏狱里。”王振叹口气闭上眼道,“眼不见,心不烦。” “是。”宁骑城应了一声。 “唉,这个人?”王振眉头一扬,“太不让人省心了,嘴硬身更硬,怕一时不好办,你吓唬吓唬他,让他安分一些也好。” “是。”宁骑城点头,他看见王振面露倦意,两人谈了个把时辰,该说该交待的也差不多了,便上前关切地说道,“干爹八成乏了,那儿子就退下了。” 王振耷拉着眼皮,闭目休息,只一支手向宁骑城挥了一下。 宁骑城如临大赦,慌忙退下,轻轻给合上房门。门外候立的几个太监给宁骑城躬身行礼,宁骑城匆匆向他们还了一礼,大步向院门走去,外面的冷风一吹,宁骑城不由打个寒战,这才发觉自己后背湿了一片。 宁骑城离开司礼监,径直向午门走去,一路上想着高昌波所说今晚接人的事,脑子里飞快转着圈。他已在府里挑选出一个模样出挑的侍女,以来替换明筝。 出了午门,看见高健和自己几个随从早已候在此处,高健牵过他的黑骏马,宁骑城翻身上马,大声道:“回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宫中传信 这一日,万安宫却出奇的平静。再没有出现发症的秀女,两位嬷嬷身上的痒疾也缓和了许多,五个发症的秀女被单独隔离开,住在膳房一侧的储物间里。 五个人从早到晚喝汤药,但症状不但没有缓解,还有恶化的趋势,最为厉害的便是最后染疾的明筝,脸上身上出现脓包,有些已经溃烂。但明筝反而是最为平静的一个,她倒在炕上一动不动,其余四人一直在哭天喊地。 张成一直负责照顾五人的饭食和汤药。在用晚膳前,高昌波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万安宫找到张成,把他拉到无人的地方,把从司礼监带回的消息告诉他,并交给他一包药,嘱咐他放进五人的粥里,夜里王浩会带东厂的人把五名秀女带走。 张成面上十分冷静,内心早已翻江倒海。晚膳端来后,他并没有照高昌波的吩咐全部倒进粥里,而是倒了一部分,剩下一部分埋进廊下花草下。他叫来手下太监,让他们伺候五个秀女用膳,自己找个托词,溜出万安宫。要离开紫禁城,还要过两道门,好在他身上有李漠帆给他的东厂令牌。 张成一出宫门,便撒了欢地跑,在半道拦下一辆马车,使了银子让车夫给送到上仙阁。他心里清楚自己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但事出紧急,他不得已必须冒险告知李漠帆。 李漠帆是他的恩公。当年他从边关负伤回乡途中,倒在满天野地里等死,是兴龙帮的镖号救了他。并把他一路捎带回乡,医病的银子也是李漠帆出的。在他落下残疾被乡下同门亲眷嘲笑走投无路时,是李漠帆安排他进的宫。 这些年在宫中虽然低人一等,但吃饭无忧,也了无牵挂。现如今唯一想做的就是报答恩公。因此,李漠帆托人找到他,让他帮忙时他立刻便答应了。此时他心急火燎地望着车窗外的街景,总嫌车马太慢。 上仙阁在夜幕下灯火通明,正是上客的时辰。张成下了马车,由于出来的匆忙,只在外披了件黑色大氅,以掩盖宫里内监的袍服。他紧裹着大氅,直接走到后院侧门前,见大门微敞,便往里面走去。 突然,他的肩被人拍了一下,身后传来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喂,这位爷,你走错地方了吧?”盘阳从侧门的暗影里走出来,上下打量着张成。 黑影里又窜出一个人,林栖可没有他的好性子,绷着脸,瞪着张成。 张成急忙一揖手道:“两位小哥,行个方便,我有急事要见李掌柜。” “李掌柜不在这里。”林栖十分凶恶地说道,他瞥着面前这人,面容猥琐又缩手缩脚,行踪十分可疑,便不客气地要撵他走。 这时,萧天正好从街上回来,一眼便看见门前站立的中年男人,他不动声色在远处打量,发现他脚上所穿靴子以及大氅里隐约露出的袍服,是宫里当差的行头,心里一动,急忙一步上前,叫住了他:“这位老哥,你找李掌柜,就请跟我来吧。” 张成回头见来人如此清雅不凡,心里大喜,问道:“敢问公子贵姓?” “免贵姓萧,单字一个天。”萧天一报上大名,对方就双眼放光地“啊”了一声,急忙躬身一揖道:“你是萧帮主。” 萧天一听此话,心里已确定,此人定是被李漠帆送进宫里的张成张公公。 近日宫里没有任何消息,萧天虽然派人手四处打探,仍是一无所获。他也去过长春院,柳眉之同他一样,尽管他有几个朝堂上朋友,但这些人对于宫中事多是再三缄口不言。把萧天和柳眉之急得团团转却毫无办法。今日,萧天正是从柳眉之处回来。 萧天引着张成向院里走去,从林栖和盘阳面前走过,碍于张成在旁边不便发作,只是用犀利的眼神扫了两人一眼,忍着怒气,吩咐林栖:“速去前院把李掌柜叫来。” 林栖瞥了来人一眼,十分不情愿地慢吞吞转身走了。 “快点。”萧天在背后又催了一句,“盘阳,你也去。”他不放心地叫盘阳跟上。 萧天在前,引着张成直接走到水塘边的清音阁。萧天请张成上首坐了,叫人奉茶。两人刚落座,李漠帆闻讯便风风火火跑来了,一看座上之人,长出一口气,这两天他和萧天等的就是他。 张成一看李漠帆进来,放下茶盅走上前就拜,被李漠帆拉住:“兄弟,又见面了。”李漠帆笑着说道。 “可不是吗,一晃小半年了。”张成眼里泛着泪光,李漠帆没有改称呼,还是称他兄弟,而不是公公。张成一阵感慨,恍若隔世。稍适停顿,张成这才想到自己来意,他一把抓住李漠帆,回头扫视了一样林栖和盘阳,欲言又止。 “都是自己兄弟,但说无妨。”李漠帆拍拍张成手背道。 张成打消顾虑,便直接说道:“上次,我按你的吩咐,点了一把火,烧了秀女名册,巧的是此事追查到一个叫梅儿的宫女,也算她倒霉把这事担下了。但是,我在私下寻访,只有一个叫明珠的秀女,却没有找到叫明筝的秀女,本想再慢慢寻访,不想这次事出紧急,我才跑来找你。今夜,王浩带东厂的人,要把五名发急症秀女拉出宫埋了。” “什么?”张成一席话,震呆了在场所有人。四人几乎同时发问,李漠帆与萧天交换了个眼色,林栖和盘阳大眼瞪小眼,盘阳伸出一只手掌,问道,“五名秀女?” 张成只倒是他们震惊于东厂的残忍,他并不知晓这里面的隐情,便摇着头说道:“我不便久留,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这也是在晚膳时从高公公口中得知,高公公还让我在五位秀女粥碗里下药,我闻了一下,似是蒙汗药,我只下了一部分,她们可能会昏昏欲睡,四肢无力。” “五位秀女所得何病?”李漠帆并不清楚内情,一脸迷茫。 “脸部肿胀,面貌全毁,宫里有人传是恶鬼附身,所以他们才要连夜把她们埋了。”张成说完,起身告辞。 “小六。”李漠帆冲门外喊了一声,从外面跑进来一个少年,“小六,你赶上马车送这位老兄到宫门前。”李漠帆一边交待着小六,一边送张成往外走。 萧天坐在座上陷入沉思,宫里传来的信让他猝不及防。不一会儿,李漠帆赶回来,见屋里三人都不说话,便急了,“帮主,这是咋回事呀?” “怎么会多出四位秀女,”盘阳直想乐,看到大家一片愁云惨淡,只好收敛了,“不是只救明筝姑娘吗?怎么跑出来这么多?” “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萧天站起身,脸色忽而变得严峻起来,“绿竹她们有可能没有找到,也有可能不能确定,总之这件事由咱们而起,这五位秀女里有没有明筝,咱们都得救,不能眼看她们被活埋。” “帮主,如此说来,咱们的时间不多了?”李漠帆有些担心地道。 “君王,若是五人里面没有明筝呢?咱们岂不白忙活了?”盘阳说道。 “我说过,这里面一定出了差错,宫里面的事瞬息万变,刚才张公公都说他在私下寻访都没有找到明筝姑娘,何况是做为秀女的绿竹她们。这五位秀女所患恶疾,显然是吃下了百香转筋散,绿竹她们就因为不能确定,才多出这几人,也就是说明筝极有可能就在五人之中,接下来只有将错就错。”萧天转向林栖道,“林栖,你速去长春院接柳眉之过来,他曾对我说,他手下一个仆役的父亲可以出人皇宫,往净房拉恭桶,凭这个咱们可以混入宫里。你速去速回。” 林栖应了一声,跑出去,消失在黑夜里。 “这是我最担心的事,”萧天心情沉重地说道,“当时事发突然,命四名狐女进宫寻找明筝,本身也无把握,她们并不认识明筝,出此差错,也不能怪她们。我了解明筝,这丫头鬼怪精灵,那四个狐女加一起也不是她的对手,若她想留下,谁也没有办法。我估计明筝一进宫便隐藏了自己的身份,四个狐女打听不到,只能靠猜,这就是为何会有五个秀女被下了药。” “哦”李漠帆点点头,他刚才一头雾水听了半天才听明白,但又一皱眉问道,“明筝姑娘为何急着要进宫?” “唉,她想报仇,此事也怪我,我早该在她面前公开身份,她也不会这么冒险了。”萧天有些自责地说道。 “扑哧”一声,盘阳听到这句话笑了起来。 “你还有心情笑。”李漠帆没好气地说道,“别人都急死了。” “不是”盘阳忍不住又笑起来,“我想起明筝姑娘一把小剑要保护你们帮主的模样,哈,确实好笑呀,如果她知道她身后要保护的萧大哥是一大侠,她会作何感想?” 盘阳的话,顿时勾起李漠帆的记忆,这个画面确实充满喜感,两人目光相对,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憋着。他俩偷眼瞅萧天,只见他铁青着脸,面无表情,拧眉苦思的样子。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这次林栖动作够快。 “一匹马疯了似的把我驮来,萧兄,”柳眉之一袭白衣似一阵风刮进来,把屋里几人眼睛都晃了一下,“所为何事?” “宫里有信了。”萧天开门见山道,他向柳眉之简单介绍屋里几人,“这位是李掌柜,这两位也是朋友。” 柳眉之深深凝视萧天一眼,点点头道:“你继续往下说。” “宫里传来消息,万安宫有五位秀女得了急症,面容已毁,东厂的王浩要在今夜动手把她们活埋。” “这算什么消息?宫里哪天不死人?”柳眉之一脸失望。 “若是这五位秀女中有明筝姑娘呢?”萧天问道。 “哦,”柳眉之这才坐下来,他恍然大悟道,“难道这便是你谋划的解救之法?” “嗯,”萧天低下头,坦诚地道,“出了偏差,多出四人,本以为面容被毁会被遣送,没想到他们要活埋她们,这都出乎我的意料。” “需要我做什么?”柳眉之站起身问道。 “伪装进宫,再探虚实。”萧天说道。 “这个不难,长春院有个杂役,多年受我接济,他家的营生就是往净房出恭桶,马车可以出入宫里。事不宜迟,我这就回去,让李二娃的爹带你们进宫。但是,夜里进宫要想好一套说辞,李二娃的爹都是早上进宫。”柳眉之说着,一副急着要走的模样,他又问道,“埋秀女的地方,你可知晓?” “说是在乱坟岗。”萧天顺口说了一句。 柳眉之急慌慌地告辞而去,也不要林栖去送,一阵风似的便消失在黑夜里。 李漠帆见柳眉之走了,摇着头道:“此人行踪,总让人琢磨不透。” 萧天收回视线,望着屋里三人,目光落在林栖身上,他说道:“林栖,你去宫里一趟,探查一下。” “凭啥又让我去。”林栖一脸不耐烦。 萧天冷冷看他一眼,又补充道:“你腿脚好。” “我不去。”林栖拧着脖子叫道,“我不愿闻大粪味。” 在一旁的李漠帆实在看不下去,气得脸通红,他一拍桌子,吼道:“林栖,你个小犊子,有你这样跟我们帮主说话的吗,你要是在兴龙帮,我早就把你清理门户了。”李漠帆一怒之下冲上前就想揍林栖,被一旁的盘阳抱住腰,盘阳喊道:“我的李掌柜,俺们狐族的事,你别掺和,行吗?” 李漠帆指着林栖,问盘阳:“是你告诉我,这小子是我们帮主的奴隶,作不作数?” 盘阳点头道:“作数。按族规,他林栖永远是你们帮主的奴,永世不得翻身。” “你瞧瞧,”李漠帆指着林栖,“他哪像个奴,他才是主子呢,而我们帮主呢?处处受他欺负,哪有这种奴才呀?” 三人扭到一处,理论不清。萧天端坐在一旁,对三人置若罔闻,根本没留意他们闹个啥,他脑子里一遍一遍梳理下一步的行动,不想再出现纰漏。三人见萧天蹙眉沉思,似是置身室外一样,也觉出无趣,逐松开手,各回各位坐下。 “林栖,”萧天转向林栖淡淡一笑道,“若你闻不惯大粪味,那就我去” 李漠帆瞪着林栖,几乎把眼珠子瞪出来,盘阳也向林栖示意。林栖拧着脖子,黑着脸没好气地说:“我去。” “好。”萧天突然站起身,看着三人,脸色变得严峻起来,“此次给咱们送来一个大礼,林栖,你可记得王浩吗?当年掠走青冥郡主,射伤老狐王的东厂督主,今夜他的末日到了。”萧天的话,像一剂猛药瞬间提振了林栖和盘阳的士气,两人立刻支起耳朵,本以为是救一个不相关的人,被萧天一提点,那个血海深仇的宿主就在眼前,林栖眼睛都红了,一改刚才的顽劣,十分恭顺地站直身子等着萧天吩咐。 “林栖坐拉粪车进宫,想办法潜入万安宫,只要东厂动手,他们若运走五位秀女必有一辆大车,你跟住大车,我们在宫外候着。”萧天吩咐道。 “帮主,”李漠帆突然问,“对付东厂的人,咱们人手够吗?” 萧天略一思索,道:“冤有头,债有主,只杀王浩。那些东厂的人,也是上有父母的平民家子弟,放他们一条生路。王浩是王振的左右臂,作恶多端,灭了他,王振就少了一个帮手。” 萧天从怀里拿出乌金泛光的狐王令,举在手里。林栖和盘阳一看立刻双膝跪下。萧天面南而立,一揖到地,道:“老狐王在上,萧天代行此令,谨遵教诲,匡扶正义,惩恶扬善,行天之大道。” 林栖和盘阳在萧天身后行叩头大礼,两人一改往日玩痞之气,敛声屏气一脸严肃和虔诚地三叩首。 “望仙狐永佑我族,万世长盛。”萧天嘴里默念。 林栖和盘阳也跟着默默念叨。李漠帆还是第一次见识狐族仪式,不由被其中蕴含的神秘力量所折服。仪式已毕,萧天转回身,盯着门外,柳眉之走了大致有一炷香功夫了,这时,一个小厮跑进院子。 李漠帆抢先跑出去,问道:“可是有一辆马车过来?” “正是。” “出发。”萧天说着,大步走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金蝉脱壳 夜色如墨,更深人静。 一辆简易马车行驶在巷子里,车轮碾过青石板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驾车的李老爹一边挥鞭子,一边不放心地回头查看后面车厢:“小子,你怎么出来了?” “你要熏死我呀。”是林栖的声音,他从车厢里探出头。 “忍一忍,马上到宫门了。”李老爹说着勒住马,他看见宫门前还停着一辆马车,还是辆四轮马车,上面堆满大小箱子。 守宫门的禁卫军一看都敲过三更了,还有车马要进宫,走出来一看,还不止一辆,立刻骂骂咧咧地嚷道:“不行,宫中有令,这个时辰,禁止出入。” 一匹黑骏马飞驰到宫门前,马上之人一身飞鱼官服,腰间的金牌在暗夜里闪亮。几个禁卫军认出腰牌,忙上前行礼:“参见指挥使大人。” 宁骑城翻身下马,他先是查看了一下守门的禁军,然后眼睛瞟向第一辆马车,看见李达一身短打扮坐在车上,只是找的这辆马车有些不伦不类。他微微皱起眉头,走到马车前。 “大人,”李达从四轮马车上跳下来,举着手中的路牌道,“这是宫里订下的货物,一路从苏州来,路上耽搁了时辰,直到此时才赶到。” 宁骑城向李达递了个眼色,李达会意转身引着宁骑城围着马车查看一圈,宁骑城点了下头,大声道:“下次莫再误了时辰。”宁骑城转向几个禁卫军,“让他过去吧。” 几个禁卫军见指挥使大人开了口,便不好再说什么,反正出了差池也有人担着,便缓缓推开宫门。李达重新坐上马车,轻拉缰绳,马蹄踏上青石板入了宫门。 李老爹心下忐忑,但箭已离弦,岂有回弓之理。逐硬着头皮点头哈腰颤微微地走到宁骑城面前,递上手中路牌,一边鞠躬一边哑着嗓音说道:“大人,这是我的路牌。” “你”宁骑城退后一步,嫌恶地说道,“你一个出入净房的,不该是早上出清吗?大半夜跑来凑什么热闹?” “大人,”李老爹本来就有眼疾,此时一紧张,眼眶又红又肿眼泪汪汪,“家中明早要出殡,我寻思明天来不了,就趁夜里出一趟。” 宁骑城远远瞟了眼那辆出恭的马车,离很远还是有一股刺鼻的味道,便摆了下手:“去吧。” 李老爹又鞠一躬,把路牌揣进怀里,颠着脚走到马车前,爬上马车,一甩马鞭,那匹小马驹十分不情愿地抬四蹄向前走,李老爹额上大汗淋漓,他挥动缰绳,催马快行。 离宫门不远的围墙下,李漠帆蹲在暗影里兴奋地叫了一声:“他们进去了。”身后的萧天丝毫没有像他那样轻松,他紧盯着宫门,看见宁骑城也进了宫,萧天不由面色突变。李漠帆跟随萧天多年,知道他心思缜密谋略过人,但有一点,有些事他往往愿意一人独扛,不轻易吐露,若你不追问,他便闭口不言。 “帮主,”李漠帆盯着萧天突变的面容也不由紧张起来,“有何不妥吗?” “宁骑城为何这个时辰进宫?”萧天自言自语道。 “他身为锦衣卫头目,出入宫不是随时吗?”李漠帆道。 “恐怕没这么简单。”萧天拧着眉头,忧心地望着远处紧闭的宫门,里面发生的事岂是他们仅凭想象可以推测出来的? 李老爹赶着马车一进宫门就向左边的甬道驶去,甬道一团昏暗,只有路过的几个院子里有零星的烛光。 “老爹,”林栖把头探出车厢,深喘了口气道,“先到万安宫。” 马蹄踏在青砖上发出阵阵脆响,在寂静的深宫里尤其刺耳。一队巡夜的禁军打此经过,领头的校尉认出李老爹,打着招呼:“喂,老李头,怎么此时来了?” “哎呀军爷,明早来不了,家人出殡,便夜里抽空来一趟。”李老爹答道。 李老爹的话引得队伍里一片嬉笑声,“出个粪,竟想得如此周全”“怎么这么大的味呀” 巡夜的禁军与马车从甬道分开,禁军向乾清宫方向走去,马车直奔万安宫。李老爹捏鞭子的手,湿漉漉的,他用手背擦了把额头,方舒了口气。 行到万安宫门口,李老爹回身敲车厢,不见动静,正纳闷,就听见头顶上有人说道:“我在这儿。”李老爹一抬头,看见林栖蹲在厢顶。 “啊”李老爹吓一跳,也不敢多说,“到了,这里就是。” “你记住,我学猫叫,你听见便过来即可。”林栖交待了一句,左右张望了一下,纵身一跃,已上了万安宫的墙头。 李老爹惊得吐了下舌头,忙赶着车先到其他宫的净房去了。 林栖站在墙头大致确认了方向,看到黑漆漆一片宫里,只有东南角有些光亮,便飞身落下,沿着漆黑的回廊向有光亮的地方跑去。 那片光亮来自膳房的院里。此时,张成引着高昌波从轩逸阁出来。高昌波胖脸上堆满笑容,他拍着张成的肩道:“张公公,你这差办得好,我平日没白疼你啊。” “老奴总记得公公的好,总惦念着何时才能相报呢,这点区区小事,真是何足挂齿。”张成哈着腰,笑眯眯地说道,“这两个嬷嬷没几个时辰醒不过来,公公还有何吩咐尽管说。” “一会儿东厂的人来了,你引着他们把那五个秀女抬走就是了。”高昌波压低声音道,“那五个秀女都办妥了?” “办妥了。”张成低声道,“粥一喝完,五个人就睡过去了,按照你老的吩咐,装进了五个麻袋里。” “好。”高昌波抬头警惕地环视了一下四周,道,“还有一事,你差人把一名叫明筝的秀女传到这里。” 张成眼皮一眨,以为自己听错了。高昌波看见他一愣怔,以为他害怕担责,便附在他耳边小声说,“你放心,此女被宁骑城看中,要收入房中,宁大人跟我要人,我能不给吗?再说,这宫里也不少这一个女人,只当是拉出去埋了六人。” “这这,这宁大人也真是,跟皇上抢女人?” “皇上还可以再选吗哈”高昌波笑了起来,“你帮我这一次,我定记住你的好,哪天你老哥我发达了,你不也跟着发达了” “我这就去办。”张成掩饰着自己的紧张,他走到廊下,叫了一个小太监,“小允子,去把当值的宫女叫来。”他说完,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明筝这个名字如此耳熟,片刻后,他方想起来,恩公要找的人不也叫明筝吗?张成不禁愕然,犹如百爪挠心,不知所措。 一个高挑的宫女在小允子的带领下,走过来,向张成和高昌波施一礼道,“见过,高公公,张公公。” “小菊,你去寝殿传一个叫明筝的秀女过来。”张成依照高昌波的话说道。 小菊站着想了想,道:“回张公公,没有叫明筝的秀女。” “如何会没有?”高昌波在一旁插话道,“此女子还是我领进宫的,秀女名册上明筝两字,还是我写上去的。” 小菊愣了半天,道:“容我去拿来名册,定可以有个分晓。”小菊退下,匆忙回大殿去取名册。过了有盏茶功夫,小菊抱着名册一路小跑过来。 高昌波接过名册,一页一页翻看,直到翻到最后一页,也没有找到明筝的名字。 “四个寝房,确实没有一个叫明筝的秀女,”小菊想了一下,道,“对了,秀女名册是新录的,不知是否出了差错?” “新录的?”高昌波眼珠子一转,问道,“那旧的呢?” “烧了。”小菊道。 这时,小允子跑过来,回禀:“宁大人到了。”小允子身后,一个黑影裹夹着一阵寒风到面前,“烧了?”宁骑城虽刚到,但刚才他们的对话,他听了大半,“那人呢?” “没这个人。”小菊低下头,嗫嚅了一句。 “不可能”宁骑城阴气森森的脸上,一双鹰目射出逼人的寒光。小菊被吓得跌坐到地上,浑身打颤。 突然,房顶上传来一声窸窣的声响,宁骑城听力果然了得,他警惕地抬眼望着房顶,突然纵身一跃,人已落到屋顶,他飞身在屋顶查看了片刻,从远处传来一声猫叫。“哪来的野猫?”宁骑城低吼了一声,飞身落下,站在庭院里。 “这个时辰,只怕一会儿王浩就来了。”高昌波心急火燎地提醒道。 突然,守住外面的小允子跑进来,小声回禀:“东厂督主到。”宁骑城一听,立刻身体一纵,又一次上了房顶,躲了起来。片刻后,四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东厂番役走进院子,他们身后王浩身披大氅走进来。 “高公公,张公公。”王浩一揖手,面目冷酷地问道,“可已准备妥当?” “请”张成躬身在前面引路,他们一行走到膳房一侧的杂物间。张成推开木门,中间圆桌上点着一盏灯,昏黄的光亮照到屋角五个麻袋上。王浩点了点头,身后的黑衣人依次走进来,连扛带抬,把五个麻袋搬出杂物间。 “高公公,张公公,告辞。”王浩向身后一挥手,一行人等迅速出了院子,消失在黑暗里。 东厂的四轮马车和三匹马候在万安宫外,一行人抬着麻袋一一放到车上,有两人跟着坐到马车上,其余三人翻身跃上马背,接着车马向宫门驶去。 “喵”一声猫叫,万安宫墙头探出一颗人头,林栖看见东厂的车马走了,才敢跳下来。他身体贴着围墙隐在暗影里向前面跑着,一边嘴里发出怪异的叫声。 刚到甬道口,却发现那辆马车早已候在那里,林栖跑上前跳上马车,立刻干呕了一声:“呸,啥味?” “唉,忍着点吧。”李老爹回头查看了车厢,由于夜里捎带的恭桶少,里面有足够的位置让林栖容身。 “跟上那辆四轮马车。”林栖捏着鼻子催促道。 出宫门时很顺利,没人再盘查。李老爹跟着那辆四轮马车一路向西。林栖爬上车顶,撮着嘴发出尖利的鸟鸣。不多时从一处巷子里,窜出几匹高头大马,几匹马迅速靠近马车。 萧天打头,身后的李漠帆手里还牵着一匹马,此马是为林栖备下的,盘阳紧跟其后。 “五个人,全在那辆马车上。”林栖说着,飞身从车顶跃到马背上。 “好,跟上那辆马车。”萧天在前,几人随后,一行人马与李老爹的马车分开来,向西边疾驶而去。 乱坟岗其实是京城一处最荒凉的墓地,半人高的灌木丛中遍布大小不一的坟头,有碑的,无碑的,杂乱无章。平日城里暴尸街头的乞丐c牢狱里病死的囚犯c忤逆的罪臣等死后都草草掩埋在这里。 四轮马车沿着杂草丛生的土坡,一路摇摇晃晃驶上坡。王浩骑在马上,借着惨淡的月光,看了眼四周,找了个地势平坦的地方,便命几人挖坑。 经过长时间颠簸,车厢里几个麻袋晃动起来,从里面传来“嘤嘤”的哭泣声。王浩催马上前,一脚踹向近前的麻袋,吼了一声:“死到临头,还不安生。” 他这一脚正踢在明筝头上,本来昏昏沉沉的大脑,被踢醒了。她睁开眼睛,方发现自己被绳捆索绑塞在袋子里,此时浑身酸痛,腿脚都麻了,嘴里还被塞进一团布,叫也叫不出来。她瞪大眼睛透过麻袋粗大的纹理,隐约看见前面几个黑衣人在挖一个大坑,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完了,明筝呀明筝,你怎么这么倒霉啊。 “行了。”王浩翻身下马,走到坑前查看,“几个丫头片子,够使了。” 几个黑衣人撂下铲子,一个人嬉笑着凑到王浩面前,道:“头儿,就这么埋了,多可惜呀?” “是呀。”另一个凑上来,“听说都是秀女。” “找死呀,好好的能埋吗?”王浩瞥了他们一眼,吓唬道,“染了恶疾,你们是活腻歪了。” 几个人一听此话,立刻乖乖地走到马车前,一人扛一个麻袋往坑里扔,麻袋里不断发出惨叫声和哭声。 明筝被摔得腰间一阵剧痛,差点昏过去。这时,泥土劈头盖脸砸下来,明筝脑子里一片空白,便闭上眼睛。心念着马上便可以见到父亲和母亲了,只是心仍有不甘,父母的大仇未报,自己却葬身野地 突然,身上不再有泥土砸下的痛感,等了片刻,没有泥土砸下来,耳朵里却听见一片刀剑相击的铿锵之声。明筝心里一阵疑惑,她挣扎着抖掉头上的泥土,从缝隙中望过去,不由大吃一惊。 几个剑客正与黑衣人激斗。其中一人长身玉立手持长剑,月光下只见他身形矫健,飒踏无痕,一柄长剑,剑气纵横明筝看呆了,她从未见过一个人可以把剑使到这种境界。但突然,她又觉得此人极是眼熟,心里猛然一阵狂跳,是他她不会看错,但是这怎么可能?明筝几乎把麻袋撑破了,她睁大眼睛,她认出来是萧大哥。 此时萧天与王浩已大战了五十多个回合。王浩确实不好对付,他手下几个黑衣人一出手就看出来,也非一般东厂番役,而是从各地收罗的武林高手。林栖一人对付两个,李漠帆和盘阳已经很吃力了。 正在双方相持不下之际,空中传来一声尖利的啸声,四匹快马疾驰到近前,马上之人皆是身披白色大氅,兜头罩脸。这些人窜到近前二话不说便加入战斗,他们的目标是黑衣人。 萧天纵然吃惊,但这些新加入的白衣人,迅速缓解了他们的压力。萧天立刻叫上李漠帆和盘阳去救秀女,这边腾出场地,两厢均做了调整,重新厮杀到一起。 当这边正厮杀到昏天黑地之时,没有人注意到有三匹快马沿着外侧小路疾驶到坡顶。三匹马上的人俯身下望,月光下的激斗一目了然。 “大人,咱们何时动手?”高健侧目望着一旁勒马伫立的宁骑城低声问道。 “先看看”宁骑城低沉且缓慢的回答,透漏出他似乎不急于出手。 “这些人武功确实了得”高健当真认真地观看起来。 “大人,”一旁的李达突然问道,“这些人为何要劫走秀女?”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宁骑城目露寒光幽幽地说道,“看来,有人走到了我的前面。” “大人,咱们当真不管?”高健有些憋不住了。 “东厂的事,何时轮到你我管了?”宁骑城没好气地白了高健一眼。 坡下,激斗已现出分晓。白衣人个个身手不凡,且手段毒辣,刀刀致命。只一会儿工夫,已有两个黑衣人身首异处。萧天本不想伤及众人,只想取王浩首级,但看到事态失控,便想寻机与白衣人搭上话,却瞥见一个白衣人一扬手四把飞镖打着旋飞出去,接着传来几声惨叫。 萧天见到飞镖,猛然想起那日在西苑街上耍把戏的众人,后来被明筝识出是白莲会十二护法之一白眉行者。萧天想到此,心下一惊,若这些人真是白莲会之人,那他们是如何恰到好处地赶到这荒僻的乱坟岗的呢? 不容萧天细思,只一炷香功夫,王浩连同他的四名手下都已倒地身亡,竟无一活口。 事已至此,萧天虽感意外,但已覆水难收。他收剑伫立,眼见那几个白衣人连招呼也不打,转身就走,他飞身上前,拦到白眉行者面前,拱手一揖道:“大侠,请留步。” 白眉行者仰天大笑,道:“终于报了此仇,痛快!”他向萧天抱拳道,“英雄不问出处,咱们有缘再见,告辞。”说完,一行人飞身上马,消失在暗夜里。 萧天望着他们背影独自发呆。林栖跃身到近前对萧天提醒道:“主人,坡顶似是有人。”林栖的嗅觉一向最是灵敏。 萧天昂头匆匆扫了一眼,急忙吩咐:“大家分开走,带上秀女送回家中。” 李漠帆把几个秀女从土里扒出来,几个女子吓得浑身打颤,哭成一片。他看了半天,几个秀女个个面目全非,肿胀已毁的面容如出一辙。 萧天扶起她们,发现少了一个,正纳闷,突觉脖颈上一凉,他低头一看,是自己的剑。刚才他扔下剑,跳下大坑找明筝,瞬间他心里一阵狂喜,他已猜出持剑之人,他慢慢扭过头,看见一个秀女持剑抵着他,秀女脸又红又肿,还有几处溃烂,但是那双眼睛依然清澈见底,此时她双眸闪动,已泪光莹莹。 萧天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颤声道:“明筝,我是萧大哥。” “你”明筝哽咽着说不下去,眼泪哗地涌出来。 萧天眼角余光瞥见一个黑影一掠而过,萧天脸色突变,大喊:“别”伸手去阻止,但晚了一步,林栖一掌击中明筝后背,明筝身体一软,倒下来。萧天扑上前,抱住明筝,冲林栖咆哮着:“下次看清再动手。” “是,主人。”林栖苦着一张冬瓜脸应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解衣疗伤 街上行人四处避让,一队东厂番子叫嚣着横冲直撞而来。小六拉着一个背着药箱的郎中闪身躲到路边包子铺里。包子铺掌柜系着长围裙手忙脚乱地招呼伙计收拾屋外的家什。 “看样子又出大事了。”郎中有些懊恼,埋怨地看着小六。 “可不是,出大事了。”一位食客一边往嘴里塞包子,一边神秘地说道,“听说昨夜狐王令又现身了,这次死的是东厂督主,东厂的人也死了一片,这不,一大早东厂的人就开始上街抓人了。” “活该,”另一个食客说道,“我看狐族个个是英雄。” “嘘,不想活了。”掌柜的赶紧打断那个食客的话。 郎中胆怯地抱住药箱子,紧张地望着大街,一旁的小六催促道,“行了,番子们过去了,咱们走吧,掌柜的还等着呢。” 郎中叹口气,跟着小六往前走,一边不放心地问:“真是给一个姑娘看病?” “走呀,我骗你干嘛?”小六催促着。 郎中半信半疑地瞥了小六一眼,嘴里嘟囔着:“若不是看在你家掌柜的多年照顾我生意的份上,我才不出诊呢。” 两人一路疾走,来到上仙阁。小六引着他直接走进后院,院子深处,有一条曲折蜿蜒的长廊,长廊尽头是一个月亮门,里面是一个独立的小院。先前是一个显贵置的外室居所,人去楼空,久置荒芜,被李漠帆以极低的价买来,打通围墙,连在一处,平日用做一些来访的江湖朋友的住所。此时已重新打扫,萧天安排明筝住了进去。 小院是个一进的院落,东西厢房住人,正房待客。由于中庭种着一株杏树,便名曰杏园。院子虽小,却有一亭一台一桥一榭,幽雅精致,古朴可爱。 此时,萧天和李漠帆正坐在正房着急的等着郎中。昨夜明筝被抬进来时,已昏迷多时,她受林栖一掌,伤的不轻,又加上身上所中百香转筋散之毒,脸上已有溃烂,估计身上也有。 “帮主,明筝姑娘醒了。”郭嫂走进来高兴的通知俩人。郭嫂是帮里郭把头的老婆,是小六的娘,他们母子都为帮里做事。兴龙帮除了帮主外,有五个把头,李漠帆为首。其他几个把头都在道上重操旧业,兴龙帮的镖旗已飘至河南山西。 萧天听到明筝醒过来,急忙跟着郭嫂往西厢房走去。 西厢房里光线幽暗,里面的床榻上躺着一个人,衣着还是宫里的秀女服饰,只是面容不忍直视,又红又肿,颧骨上还有溃烂。 明筝缓缓睁开眼睛,她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几个时辰,眼前的一切如此陌生。镂空的雕花木窗里射入斑斑点点的阳光,身上盖着缎面薄被,旁边还有一座精美的镶铜镜的木制梳妆台。明筝恍然意识到不是在宫里,突然一个慈祥女人的面孔映入眼帘,“姑娘,你可醒了。” “大婶,这是哪里呀?”明筝惊慌地问道。 “莫怕,”郭嫂笑着说道,“这是上仙阁,我们帮主来看你了。” “你们帮主?”明筝诧异地抬起头,看见女人身后萧天关切的面孔,愣怔了一下,瞬间想起昨夜的遭遇,想起她被装入麻袋,差点被活埋,然后一群人救了她,这其中一个持剑的身影便是萧天,她还未从萧天原来身怀绝技的惊讶中回过神来,便被萧天这个惊人的新身份所震怒,她不清楚他为何要在她面前隐藏身份?想到自己傻乎乎处处去保护他的样子,脸都气青了,不由怒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萧天知道明筝在气头上,便笑着道:“明筝,待你伤好,我再慢慢给你解释。” “不行,你现在说你说呀。”明筝越想越气,由于脸部的肿胀,口齿不清地嚷道,“我最恨被人骗。” “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妥,任你责罚。”萧天倒是承认的爽快。 明筝捂住半张脸,由于说话发力,她半张脸都在疼,刚才的满肚子气,被萧天的一句话撒了一半。明筝气哼哼地说道:“这次是你救了我,咱们一报还一报,两不相欠了。” “不,还是我欠你的,我定会把你身上的病症医好。”萧天急忙说道。 “不用你管,如今我变成这般模样,连我自个看着都烦,我不要你管我,你送我回家吧。”明筝心烦意乱地说道。 “我不能送你回家。”萧天道。 “为何?”明筝叫道。 “你中了毒,叫百香转筋散。” “你如何知道?” “是我下的毒。” 明筝诧异地仰头瞪着萧天,萧天温和的一笑,道:“明筝,我能让你恢复往日容颜。” “你”明筝急了,又叫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萧天。若你拜过我父亲为师,论起来,你要称我一声师哥。”萧天耐心十足的说道,“你不能回家,你别忘了你的身份还是秀女,一进家门就会被发现,累及你的家人。我即敢给你下药,就能医好你,你要相信我。” 直到此时,明筝方才回过味来,她瞪着眼睛问道:“难道这一切都是你事先谋划的?” “不光我,还要加上你宵石哥哥。”萧天一笑道。 明筝像泄了气的皮球,窝在了床榻上,原来自己是如此这般被扫地出宫的。 “萧大哥,我不怪你。”明筝冷静下来,想到如今终于脱离皇宫,便止不住庆幸,“是我一时冲动,想到进宫便可见到仇人报仇。进了宫才发现,别说见仇人,连自个都保不住,都怪我太任性。对了,我在宫里见到锦衣卫那个头目,宁骑城他知道了我的身世,并在宫里威胁我。” “什么?他如何会知道你的身份?”萧天问道。 “我也不知道,但是他却叫出我的本名李如意?”明筝一脸惊奇地说道。 “这个宁骑城神出鬼没,不好对付,以后一定要处处小心。”萧天忧心地道,“近段时间你留在这里疗伤,必须隐藏身份,出门穿男装,好在这个院子里住了许多参加春闱的考生,大家来自五湖四海,都不认识。”萧天不放心地叮嘱道。 “我我可以回家看看姨母吗?”明筝抬起头,突然问道,她一想到姨母,心里便很是不安。 “待你伤好后再回吧,免得你姨母瞧见你如今的模样伤心。”萧天的话,提醒了明筝,明筝捂着脸点了点头。 明筝瞥了萧天一眼,突然直起身子问道:“刚才这位大婶为何称呼你帮主?” 萧天一笑,满脸歉意地道:“明筝,我刚才忘告诉你了。” “萧天,你到底还瞒着多少秘密?”明筝脸都气绿了。 萧天知道以明筝的聪慧,不对她说出实情恐怕难以取得她的谅解,他决定除了狐族的事,不再隐瞒。便缓缓道:“明筝,我知道你看见如今的我有些古怪,我为何隐瞒身份去你家?还记得那本《天门山录》吗?你在回京的路上是否救过一个白髯老者,他是狐族人也是兴龙帮之人,他在马车上听到你与姨母的对话,怀疑你手中书是《天门山录》,于是回来禀告了我,我便有了化装到你家调查此事的想法。这就是前因后果。” “一个堂堂帮主,跑到人家宅子做出这种事岂不有失风度?”明筝气归气,但想了想,也算情有可原。 “姑娘教训得极是。”萧天见明筝气消了,便说道,“我请来了郎中,正候在外面,让他来给你脸上和身上的伤诊治一下。” “我不看。”明筝说道,“不就是肿几天吗?” “这百香转筋散在江湖上其实是一种易容术,有些被官府通缉的人就会服下以改变面容,蒙混官府视线,其实月余时间便会自行好转,但也有极个别体质的人会出现不同反应,你就属于这种。”萧天自责道,“怪我考虑不周,让你受苦了。” 萧天说着走到窗前道:“漠帆,领郎中进来吧。” 不多时,李漠帆领着郎中走进来,郎中仔细看了明筝脸上溃烂的地方,深吸一口气,直摇头道:“此症看上去不凶险,实则不然,如不及时把溃烂部分的脓汁挤出去,便会侵入内脏,伤及四肢。只是做起来极其繁琐,要把溃烂的地方一一清理干净,挤出里面脓汁,抹上药膏。” 明筝一听,立刻捂住脸,不让郎中查看。 郎中走到近前,看到明筝脖颈处也有红肿,便伸手拉开衣领,不想明筝甩手一掌正扇在郎中左脸上,五个指印立时红涨起来。 郎中退了几步,手指着明筝,气得脸通红,一边捂着红肿的左脸,一边对萧天摆手道:“你我不收你银子,这种病症我医不了,这个小姑娘也太无礼了,我行医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打,你看看我这脸,让我如何见人?说出去岂不丢人现眼?罢了,你们另请高明吧。” 萧天费尽口舌,郎中还是提着药箱急匆匆跑了。 “帮主,出了何事?”李漠帆从外面跑进来问道。 “我不治了”床榻上的明筝哭着说道。 萧天站在当间,脸色阴郁地说道:“明筝身上溃烂的地方,需挤出脓汁,抹上药膏,方能好转。” “若不挤出脓汁呢?”李漠帆甚是为难地问道。 “毒就会攻入内脏,侵害四肢。”萧天皱着眉头望着里间,然后他看着郭嫂道,“郭嫂,你来吧,把明筝姑娘身上溃烂地方挤出脓汁,抹上膏药。” “我帮主,这个我干不了,我看着我下不了手,我我还是煎药去了”郭嫂说着,急忙退了出去。 “啊,这可如何是好?”李漠帆一筹莫展。 萧天站在当间,突然叫住李漠帆:“去给我找根绳子。” “帮主,你要干嘛?” “去呀。” 刚才还万里无云,转眼天上飘起雨点,首场春雨洋洋洒洒的落下来。 李漠帆淋着雨拿着绳子跑进来,看着萧天问道:“帮主,你不会是想亲自动手吧,人家可是一未出阁的姑娘呀?” “你站在门口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萧天吩咐道,“把门锁死,不经我的允许不准开门。” 萧天拿着绳子走进里间,身后没听见动静,他一回头,看见李漠帆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萧天眼神直逼过来,李漠帆一哆嗦,急忙跑出去,哗啦关上大门,又找出一把锁锁死。 李漠帆刚锁上门,就听见房里稀里哗啦瓷器倒地的脆响,接着又是一阵细碎的响声,渐渐声响小了起来,这时传来明筝尖利的叫声:“萧天,此仇不报,我就不是明筝” 窗外细雨如丝,窗内萧天脸上汗如雨下。 此时,明筝脸朝下被绑在床榻上,背部的衣衫已被除去。白如凝脂的肌肤上,布满大大小小的脓包,有的已溃烂,有的刚鼓出红包。 “明筝,你要忍着。”萧天低声说道,双手在空中僵了一下,握了握拳,便伸向溃烂的地方。萧天握剑的手,力道很大,挤向脓包瞬间便白脓尽出。明筝身体抖动着,嘴里尽管咬着被褥,仍然发出痉挛的叫声。 萧天紧咬下唇,动作飞快,背部挤过溃烂的部分,很快抹上药膏。萧天望着明筝下身的裙子,犹豫了片刻,闭了下眼睛,咬牙扬手撕开,扔到一边。眼前出现一个少女曼妙的玉体,萧天脸上汗不停地掉下来。明筝又羞又气趴着哭得更起劲了 折腾了有半个时辰,萧天把明筝全身上下抹上药膏,裹上白布,给明筝盖被褥时,萧天发现明筝竟然睡着了,许是闹腾累了。萧天长出一口气,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湿透了。他扶着墙走到门边,叫李漠帆:“漠帆,开门。” 门一打开,一把剑直抵到萧天胸前。柳眉之一脸气急败坏的凶狠样子,向萧天吼道:“萧天,你把明筝怎么了?” 李漠帆从后面抱住柳眉之的腰,叫道:“柳公子,你误会了,我们帮主在给明筝疗伤。” “好一个帮主。”柳眉之斜乜着萧天,李漠帆情急之中,把萧天的身份说了出来。 “你要怎样?”萧天任由柳眉之一把长剑抵到胸前,平静地看着他道,“我看在明筝面子上,不会与你计较。” 柳眉之依然持剑抵着萧天胸口,眼睛向屋里扫了一眼,道:“我要接走明筝。” “不行,她身上多处伤,要继续用药。”萧天语气平淡地说道,“待她伤好了,是去是留,由她说了算。” “欺人太甚。”柳眉之怒道,举剑便刺,萧天身子一闪,躲过一剑。萧天看柳眉之一时不会善罢甘休,便跃身到廊下,大声说道:“柳眉之,你要战便战,漠帆取剑。” 李漠帆撒腿便往畅和堂跑去,转眼提着长剑跑过来,一个长虹飞跃把剑递到萧天手中,刚才萧天赤手空拳,柳眉之都没有占到便宜,如今长剑在手,几个回合柳眉之便败下阵来。 “这个帐,咱回头再算。”柳眉之撂下一句话,便气冲冲走了。 “帮主,是我的错,我不该在柳眉之面前叫你帮主,这”李漠帆想到刚才在柳眉之面前失言,心里有些不安。 “无妨,他早晚要知道。”萧天看了眼天空,又飘起细雨,“你去取来蓑衣,我要出去一下。” “帮主,下着雨,你去哪儿?”李漠帆不放心地问。 “我去李宅看看,我有些不放心。”萧天说着向游廊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引火* 街上路面有些泥泞,萧天头戴斗笠身披蓑衣顺着巷子向莲塘巷走去。一路上行人稀少,在巷口突然从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萧天一回头,看见几匹马疾驶而过,溅了他一身泥点。 那四匹马停在一个宅子门外。萧天一看,正是李宅。从马上下来的几人,个个身披大氅,里面着飞鱼官服。萧天一路急走,赶到宅子对面,躲到一株老槐下假意避雨。 开门的是阿福,他探出头,一看门外站立的几人,先是吓了一跳,不待他开口说话,高健便走上前推开大门,宁骑城大步走进院里。 如今宅子只剩下这一进院,老管家和李氏正坐在廊下饮茶,看见走进来这么多人,两个老人大眼瞪小眼愣在当场。 宁骑城对这里也不陌生,径直走过去坐在两位老人的对面,几个随从分立在身后。宁骑城也不待他们招呼,自己提起茶壶给自个斟满一茶盅,独自喝下,然后呸了口茶末,道:“明筝姑娘出宫了,是谁帮她逃出宫,我正在查。” 李氏和老管家听到此话,相互看了一眼,或许是老人反应迟缓,两个老人像两根木头杵在那里,依然愣怔着望着宁骑城。 宁骑城阴鸷的面颊挤出一丝冷笑,继续往下说道:“明筝姑娘的身份,我已查明,她就是罪臣李汉江的独女李如意,若你们想活命,便告诉我,她如今在何处,不然你们都是从犯,谁都活不了。” 宁骑城话音刚落,李氏便从椅子上滑落到地上。一旁的老管家忙去搀扶。李氏竟然一头倒到地上,嘴里不停吐白沫,这一下,老管家吓坏了,大喊阿福: “请郎中去,老夫人发病了” 宁骑城闪身到一边,看着院中这三人咋咋呼呼也吓一跳,本想吓唬吓唬他们,让他们说出明筝的去处,没想到这老夫人这么不经吓,听见他说出明筝的真实身份便犯病了。 老管家趴在李氏身边大呼小叫,阿福也跑出院子寻郎中去了。 宁骑城甚感无趣,转身在院里溜了几圈,其他几个随从也迅速把全院搜了一通。宁骑城对高健点了下头,高健走到身边问道:“大人,你看这” “明筝没有回家,”宁骑城丧气地道,“我看也问不出什么来。” 宁骑城郁闷之极,总感觉一只无形的手把他玩弄了一番,这次秀女事件一定有鬼,等他回过味来,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好在此次被打击的不是他一人。那日王振把他叫去,告诉他王浩死了。一夜之间,王振便苍老了几分。他也只能佯装不知情,好生劝慰了一般,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王浩这个宿敌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被那些人除去了,宁骑城除了感慨,倒是有些哭笑不得。 宁骑城眯眼望着空中雨丝,对高健道:“回衙门吧。” 几人匆匆走出李宅,上了马,打马而去。 不多时,阿福领着一个郎中从巷子口跑过来,萧天见阿福,也忙从老槐树下跑出来,“阿福” “萧公子,是你呀。”阿福认出萧天,一把拉住萧天的手道,“老夫人犯病了,还有宅子里来了几个官差。” “他们走了。”萧天安慰道,他环视四处,雨点渐大,巷子里空无一人。 阿福领着郎中,带着萧天走进院里,却看见李氏和老管家正坐在一起密谈什么?阿福挠挠头,颇有些惊讶,刚才李氏还口吐白沫,如何就好了。 李氏和老管家看见他们进来,先是叫住郎中,开了些滋补的汤药便草草打发走了。李氏拉萧天坐下,便把刚才宁骑城的话向他讲述了一遍,又说自己怎么假意犯病才吓走了他们。 “老夫人,老管家,我来就为此事,明筝姑娘确实出宫了,但是她现在不能回来。”萧天便说起明筝如何出的宫,并再三叮嘱:“我看你们还是到乡下暂避一时,等这件事过去了再回来,明筝在我那里,很安全,你们放心吧。” 李氏和老管家知道明筝已出宫,高兴的合不拢嘴,对萧天千恩万谢。萧天知道自己在这里不宜久留,便又交待了一番,方匆匆离去。 翌日一早,萧天还睡在床榻上便被李漠帆叫醒:“帮主,出事了。”萧天迷迷糊糊睁开眼,望了眼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便说道:“你这个急脾气,何时才能改改,说吧,出了何事?” “昨夜莲塘巷烧了间屋子,人们发现跑进去,只找到两具焦尸,你知道是谁家吗?正是李宅。”李漠帆叹口气。 萧天瞬间脸白胜雪,他一咕噜跳起来,便往门外跑。 “帮主,你身上”李漠帆叫道。 萧天急忙返回,他身上只有一件中衣,他迅速披上外袍,系上腰带,一边交待李漠帆:“你守住明筝,决不能让她出门半步,我去去就回。” 萧天跑到李宅时,街坊已围住大门,连东厂的番子都惊动了,几个番子在人群里窜来窜去。门前台阶上,阿福抱着一抱香烛放声大哭。一些街坊过来相劝,然后相继叹息着散去。 宅门完好无损,从门里望去,里面断壁残亘,焦黑一片。萧天见不少人散去,这才跑到阿福近前,叫他几声,他才停住哭泣,抬头看见是萧天,又“哇”一声,痛哭起来。 “阿福,别哭了,到底怎么回事?”萧天焦虑地叫道。 “昨日,你走后,老夫人和老管家打发我到妙峰山去上香,并叮嘱我晚上不必赶路,在山上歇下,一早再回。今日一早,我从山上回来,就看见我的亲人呀,我不能活了” 萧天瞬间便明白了事情的经过,他伫立在门外,泪眼朦胧,昨日还与两位老人叙话,转眼就已天地两隔。他拉起阿福道:“去准备棺木,厚葬了两位老人再说,我这就去通知柳眉之。” 萧天递给阿福一个荷包,然后返身回上仙阁。 一路上,萧天心情很沉重,这对老人以如此决绝的方式来保护他们的亲人,不得不让人心存敬意。在上仙阁门口,李漠帆似是早候在那里,看见萧天急忙不安地迎上来。 “帮主,那火是如何起的?”李漠帆问道。 “看来是老夫人和老管家为保住明筝,故意为之。在这之前,宁骑城曾去过,并逼他们说出明筝下落,老夫人以发病吓走了他们。如此这般,以死便断了宁骑城的念头了。” “原来如此,没想到这对老人如此重情重义,”李漠帆叹口气,“唉,这可如何向明筝姑娘说呀?” “你去叫小六通知柳眉之,”萧天吩咐道,“让他那边出殡时通知我,我会带明筝去。” 李漠帆想想,也只能如此,便照办去了。 雨过后的夜晚,月光出奇的明亮。萧天站在西厢房的廊下,几次抬起手欲敲门,又踌躇着放下。月光照在他灰色的长袍上,身后拉了很长的影子。 一墙之隔,雕花木格窗下,明筝只穿了件女儿家的襦裙立在窗前,她早已看到窗外的人影,紧张地思考该躲到什么地方,她不愿见他。 卧床两日,除了喝汤药,她米面未进。脸上的肿胀已经见轻,挤出脓汁的溃烂皮肤也结了痂,虽说身上的病症轻了许多,但是明筝心里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一想到那日她裸光在萧天面前,她就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 明筝看见萧天在门外徘徊,心里比他还紧张。 萧天站在门前,看着门下了决心:再不好开口,也要说了。萧天硬着头皮举手敲了敲门。里面静默了片刻,传来明筝怯弱地声音:“谁?” “明筝,是我。”萧天回答。 房里静默了片刻,传来低低的声音:“我睡下了。” 萧天愣了下,“那好,我明一早再来。”萧天说了一句,转身欲走。 身后的门却打开了,明筝披着一件青色的披风站在门边。虽然只有两天,但是看到明筝脸上的红肿竟然消了,萧天一阵惊喜,看来那膏药还是对症的,这两天明筝闭门不出,他还一度有些担心,不想恢复得如此快。 明筝看着萧天,不知为何突然脸发起烧来,火烧火燎,她垂着头,局促地站在门边,有些不知所措。萧天看明筝不自在,自己也突然尴尬起来,脑子里呼地跳进那天的情景,一时竟然也忘了要说什么。两人站着都有些不知所措。 “萧大哥,你找我有什么事?”明筝低着头也不看他,自顾问道。 “明筝,是,是有一件事,”萧天被明筝这么一问,才想起来的目的,说道,“明筝,你姨母,她,她过世了。” 明筝双眼瞪着萧天,身体晃了一下,“你说什么,我姨母她”明筝后背重重地撞到门上,碰到背后的伤处刺骨的痛。萧天抢上一步,扶住明筝,明筝面色煞白,眼睛盯着头顶的房梁,脑子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也离她而去了。 待她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床榻上,萧天坐在床边忧心地望着她。“明筝,喝点水。”萧天端过茶盏。 明筝摇摇头,眼里的泪涌出来:“我姨母是如何去的?她为何不等我回去,我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萧天看明筝的情景,担心她知道真相后会更伤心,便隐瞒了实情,只含糊地说道:“明日出殡,柳眉之差云蘋来报的信。” 明筝突然坐起身,叫道:“我现在就去。” 萧天一把按住明筝:“你现在去哪儿?满大街的东厂番子,你脸上红肿还没褪尽,难道还怕别人识不出你是宫里被救走的秀女,你还想被抓回宫里吗?” 萧天的话阻止了明筝,明筝垂下头,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萧天缓和了语气,安慰明筝道:“我已安排好了,你以后便是我兴龙帮的小厮,我已经让阿福按你的尺寸到成衣铺做了几身衣服。” 这两天萧天带回了阿福,让他在上仙阁做伙计,阿福也没别的去处,一口应下了。他不知明筝肯不肯留下,不管怎么说,这是他帮她做的决定,还需说服她。 “我是你兴龙帮的小厮?”明筝瞪着萧天。 “以你的身手,在兴龙帮也只能如此了。”萧天看明筝一脸嫌弃的样子,便不再多说。 “我何时加入你兴龙帮了?”明筝又问道。 “我不在乎这些小节。”萧天道。 “我在乎。”明筝气呼呼地说道,“你让人给我做衣服,也不事先给我说一声,对了,你哪来我的尺寸?” “这我是估摸着,大概”萧天急忙咳了一声,打断自己的话,但是明筝还是回过来味,又羞又气,倒在床上蒙上被褥,大哭,一边又想到最疼自己的姨母,便哼哼唧唧,哭得声泪俱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潇潇雨声 此时已是酉时,夜幕低垂,细雨时断时续,莲塘街上各户均已掌灯,微弱的烛光透过窗子,星星点点的映到巷子里,小巷在细雨中显得越发寂静。 柳眉之默默伫立在李宅的门前,注视着一群人在烧成废墟的宅里忙碌,门前摆放着两个崭新的棺木。下午萧天派小六到长春院告知他这个消息后,他便马不停蹄赶到这里,此时已接近扫尾,两位老人的遗体已入棺木。不多时一个来帮忙的街坊走过来道:“柳公子,这宅子恐怕要重新修缮了,已不能居住。” “我已贴了出售的告示,不会再踏进半步了。”柳眉之惨白着脸,向街坊一揖道,“谢陈员外出手相帮,不胜感激。” “唉,柳公子客气了,此处为邻三四年,突发此等意外,倍感痛心呀。”陈员外摇头叹息着,告辞而去。 阿福远远走过来,他把一切该收拾的都收敛了后,便向柳眉之走来,他有些胆怯,虽说柳眉之是老夫人的独养儿子,但是柳眉之很少出现在家里,除了老夫人生辰和年节回来,一年四季不见他的踪影。而此次他回来,当他声泪俱下给他讲述所发生的惨况时,他却只是拧眉冷面,连一滴眼泪都不曾掉下。 这可是真真出乎阿福的意料,哪有当儿子的听到娘亲死了,冷漠至此的? “阿福。”听到柳眉之唤他,阿福急忙跑到跟前。 “叫他们把棺木抬到马车上,连夜埋了。”柳眉之简短地说道。 “不等小姐了。”阿福问道。 “哼,”柳眉之眼里喷出怒火,他冷冷地望着阿福,“你装什么糊涂,我与那明筝可有半点血缘吗?等她作甚,我母亲,还有我那忠心耿耿的父亲都为了她,为了她们家而亡,我父母做她家的好奴才做到这个份上,难不成我还要继续为奴吗?” “是。”阿福低下头,不敢反驳。 “你跟着马车,我骑马,咱们趁城门还没关,赶紧出城。”柳眉之说道,想了下,从腰间取下一个荷包,递给他道,“你去多赏银子,让棺材铺的伙计动作麻利些,告诉他们到了墓地还有赏。” 阿福接过荷包,转身向棺木跑去。 一群人得了赏,干劲更足,不多时一切准备好,两辆马车上棺木捆绑牢固后,便出发了。一路顺利到了妙音山,新近的雨水让土质松软,很快挖出两个深坑,众人抬起两个棺木分别放入坑中,不多时便耸起两个坟头。柳眉之又打了赏,回到城里时才敲过三更。 柳眉之在西苑街口与阿福分手,问阿福可有地方去,阿福点点头,说道:“有地方住。”便消失在暗夜里,柳眉之也看出来这小子不愿与他一处,便也不再勉强,催马向长春院疾驶。 柳眉之回到长春院,门口正遇到在此等候的云蘋。 “公子,陈老爷在你房中等候多时了。”云蘋上前拉住柳眉之的马,柳眉之把缰绳丢给他,便匆匆从侧门上了楼。 云蘋牵着马走到后院,把马栓到马厩里。他知道柳眉之家里出了事,没想到这么快便回来了。他走回楼上,没有直接回到自己和云轻起居的西头的小房间,而是又悄悄走到柳眉之东头的房间。 上次起火烧毁的房间修缮一新,又多拨出一间会客的房子,这么一算,这边套间连着套间,共有四间大房,在长春院也算是独一份,连他和云蘋也跟着沾些光,分到西边的房子起居。 从会客室门外,便听见陈斌与柳眉之嬉戏的笑声。 云蘋隐身到窗下,他只知道这个陈斌是个祭酒,最是喜欢酸曲和歌舞,听了半天不过是些没来由的曲子,便想起身回去睡了,但是想到与宁骑城约定的见面越来越近,便不由心慌意乱,自己什么也拿不出如何换回解药。正在踌躇,忽听到里面曲声停下,陈斌道:“老夫与公子知音知趣,情投意合,感念公子的相遇之恩,无以为报,现如今老夫手中有一物,定可让公子喜欢。” “哦,是什么,拿来让我见识一二。”柳眉之说道。 “公子请过目。”陈斌道。 “这是何物?是老夫子所做诗文?”柳眉之接过陈斌递过来的宣纸,盯着上面所书文字。“这是” “今年春闱的试题。”陈斌压低声音道,“多少王公贵戚要着百金才可一睹真容呢?” “啊” 云蘋听见里面两人又是一阵低语。他悄悄抬起头,趴上窗台,舌尖舔舐窗纸,露出一个小洞,只见两人低着头看着那张纸低语着什么。 云蘋隐隐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急忙返身蹲到暗影里。说来奇怪,只见一阵风过,并不见人影。又过了片刻,只听门拴“咔擦”一声,大门打开,陈斌笑嘻嘻走出去,柳眉之并没有出来相送。陈斌在走廊披上披风,一路哼哼着小曲下了楼。 又一阵风过,从廊上掉下一个人,稳稳地落在柳眉之的门前。暗影里的云蘋吓了一跳,急忙往里面缩了缩身子。那人身形健硕,蒙着面,一身夜行衣,走到门前轻敲了三长一短四声,只听里面柳眉之惊愕地叫声:“谁?” “白眉行者。”那个人沉声回道。 柳眉之突然打开房门,看见来人很是惊讶,拉他进来,便返身关上房门。云蘋在暗影里很是好奇,这个神秘访客,他从未见过。想到平日,柳眉之的行踪便飘忽不定,有时经常不见踪迹,一去便是成夜不归,云蘋好奇地从暗影里爬出来,趴到窗下,只听里面隐隐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你为何还不走?” “现如今我还不能走,等我了结这边的事”柳眉之耐心地说着。 “总坛那边很生气,这边的事已超出预想,而且损失惨重,不宜再在京城勉强为之,撤离京城是唯一最好的选择,你若再一意孤行,便要受到惩罚。” “我不会违背上面的指令,但是我手边的事还有我要带走一个人。”柳眉之道。 “谁?” “我我妹妹,明筝,”柳眉之说道,“我要带她走,只要我接到她,便离开此地。” “好吧,”那个人低声说道,“我在南边等你。” 片刻后,大门打开,一阵风过,一个黑影在空中晃了几晃,便从一面临街大开的窗子里飞身而出。 云蘋呆在当地,愣怔了半天,才艰难地从暗影里爬出来,他没想到此人轻功如此高,与柳眉之的的谈话更是让他入坠迷雾,他和柳眉之到底什么关系呢?百思不得其解,此时已更深人静,没办法只得回房睡去。 翌日巳时,明筝方醒。昨日得知姨母的噩耗,辗转半夜不得入眠,直到哭累了,昏昏沉沉中睡去。醒来还是被噩梦惊醒,她看见几个中了百香转筋散的宫女,一个个烂着脸来找她,埋怨她。在这些宫女中还有一个容颜清秀的女子,拉着她问,她的信送到了吗? 明筝醒来,一骨碌坐起身,她想到梦中那个宫女的托付,要不是宫女托梦,她早已忘到脑后。她起身在卧房里寻找当初出宫时穿的秀女衣裙。 “姑娘,你醒了,你在找什么?”郭嫂听见动静从外面走进来。 “大婶,你见我从宫里穿出来的那身衣裳吗?”明筝焦急地问道。 “哦,我收拾起来了,”郭嫂笑道,“虽说绸缎很不错,但是被撕毁,已无法缝补了。”郭嫂有些可惜地道,“不过,你外出的衣服,我也取回来,放在你床边了。” 听到郭嫂说衣裙被撕毁,明筝脸上一阵火烧火燎,不由想到那日萧天为她疗伤时窘态,再次羞红了脸。 郭嫂走到一个木箱前,掀开箱盖,从里面取出一个布包,解开包布里面正是宫里那身衣赏。明筝接过来急忙走到床榻前,打发郭嫂准备早饭去了。 明筝拿起那团衣裳,沿着大襟的衣领摸上去,突然手中触到一块硬物,她用牙齿咬开针线,两只手指伸进去,捏住了一个折叠在一起的信笺。看见信笺,明筝长出一口气,总算没有辜负那个宫女。当时在宫里,事出突然,她都没有多看一眼,便塞进了怀里。 此时,她对着窗子透进的晨光,看见信笺左上角有一排小字,小字不甚整齐,可以看出是仓促写就,凌乱而潦草,写的是一个地址。明筝看了看这个地址,想着今日无论如何要把信送到。 她看了眼床边放的衣物,应该是为她准备的。便走过去抖开一看,鼻子差点气歪。这是一套短衣,黎色上衣,灰布长裤,腰带也是黎色的。怎么看都像上仙阁上伙计的打扮。但此时,她也顾不了这么多了,能出门便好。 她匆匆解开头上的发髻,这宫里的发式还是冬梅帮她梳理的,想到冬梅她心里一阵心酸,也不知她如今的日子过得可好?伤感归伤感,她还是动作娴熟地打理出一个男子的发髻结于头顶。打这种发髻她轻车熟路,以前跟隐水姑姑四处游历,都是这种扮相。最后,她对着铜镜左右打量自己,铜镜里出现一个神采奕奕的少年郎,除了颧骨处有个黑乎乎的结疤,看不出毛病,更看不出与宫里秀女有何关联。 明筝在屋外廊下匆匆扒了几口饭,对郭嫂说屋里太闷,想去园子里走走。李嫂很爽快地便答应了,昨天萧天还嘱咐她,没事领她出来走走。明筝沿着游廊在园子里兜兜转转,趁郭嫂忙于收拾,便溜出了月亮门。 不知何时天阴下来,空气中都氤氲着水汽,不多时便淅淅沥沥落起雨滴。明筝没想到出了小院,外面竟然还是个园子。沿着蜿蜒曲折的游廊,一路向前是一片水池,绵绵的春雨落入池中,泛起圈圈涟漪。岸上栽有几株细柳,柳条已抽出米拉大小的绿油油新芽;水池里红色的金鱼聚在一处争食。 明筝走到池边水榭,只见屋檐上有匾额上书三字‘沁芳榭’。由于雨水的缘故,榭里滞留了一些人在赏雨。他们三三两两,均是书生的打扮,有坐在木廊上埋头读书的,有两人对弈的,有三四友人品茶聊天的。 明筝正左右张望,一个微胖着锦服的男子,从另一边走过来,他长袍簇新,尤其是腰间一条镶玉的腰带惹人注目,明筝看到此人有些眼熟。两人走近时,明筝突然想起,此人在进京的客栈见过一面,他叫李春阳,进京赶考的秀才。 明筝知道他不会认出自己,便向前走去。水榭边四个书生争论的脸红脖子粗,一旁石桌上放着几本书籍,明筝匆匆瞟了一眼,是《周易》c《中庸》c《春秋》等,明筝故意放缓脚步,想听一听他们在争论什么?原来是在评说一篇八股文。题目是:子谓颜渊旧,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唯我与尔有是夫!这篇题目,在破题上,四个人有四个见解,大家争论不休。 看来春闱已近,这些学子们正夜以继日不放过任何进益的机会。明筝虽未做过八股文,但是从小便在父亲的书房长大。她知道八股文是由八部分组成,由破题c承题c发凡c入手c起股c中股c后股c束股组成,其中破题尤其重要和费思量,这几人各抒己见c争论不休便不足为奇。明筝想了想,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她自小喜欢读书,但却厌烦八股文,写文章本应信马由缰,而八股文条框太多,明筝觉得太难了。 突然,一个青衣书生兴奋地一击掌道:“有了,听着:圣人行藏三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三人品评良久,有点头的,有摇头的。又有一人道:“此处破题巧妙,我也想出承题来:盖圣人之行藏,正不易规,自颜子几之,而始可与之言矣。”几人听后,有人点头称妙,有人摇头不以为然。明筝听了半天,觉得太无趣,还是快去送信吧。 明筝跑得急,正与一个小厮撞到一起。明筝认出是天天给自己送草药的小六,小六也认出明筝。 “明筝姐姐,你这是要去哪里?”小六问道。 明筝一看,坏了,遇到谁不行,偏偏遇到他。明筝担心小六去给萧天报信,忙笑道:“小六,我四处转转。你不用管我,你去忙吧。”小六迟疑地看着她,明筝便又钻进那堆秀才里,听着那些酸腐的句子,眼睛盯着小六看他出了园子,便急急向大门跑去。 由于路不熟,几次绕了远道,好不容易找到大门。只见门边立着一个一袭灰袍的儒雅公子,再仔细一瞧,不是萧天是谁? 萧天站在门边,眼睛不眨地盯着她。明筝想转身走已来不及,被萧天叫住。“明筝,我正等你。”萧天说着,上下打量起她这身有趣的打扮,“挺合身。” “哼,”明筝鼻子里哼了一句,抬眼看看萧天风流倜傥的样子,自己往他身边一站活脱脱一个跟班小厮。 “明筝,你自己能骑马吗?”萧天问道,“我让小六备好马,一会儿咱们就出发,与柳眉之在妙音山见,去祭拜你姨母。” 明筝猛然想起,今日确实是要去祭拜姨母,但是宫女所托之事也不能再拖,便走到萧天面前,讨好地一笑道:“萧大哥,你且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去去便回,可好?” “你去哪儿?”萧天脸色一变,眉头一紧问道。 “这”明筝瞪着他,看他如今这架势还真把自己当他帮里的人了,难道去哪儿都得向他回禀? “你忘了帮里的规矩了?”萧天果然来了一句。 “你真拿我当你兴龙帮里人了?”明筝惊叫道。 “这岂是儿戏。”萧天严肃地看着她。 “我入帮也可以,”明筝说道,“只要兴龙帮能帮我报仇雪恨。我生是兴龙帮的人,死是兴龙帮的鬼。” “明筝,你我的父亲是故交朋友,他们都配得上‘忠良’两字,前后被奸妄小人构陷而死,这几年冤死的忠正之士何止你我的父亲,还有很多人。朝纲已乱,奸人当道,报仇岂止是杀一个人这么简单?” “萧大哥,依你看该如何做?”明筝问道。 “你若还把我当成你书远大哥,便相信我,你的事也是我的事,你的仇人也是我的仇人,从长计议可好?”萧天看着明筝,又说道,“在我面前,不可隐瞒,有事便告诉我,有我给你做主,你怕什么?” 明筝一听,眨巴了下眼睛,便从衣袖里掏出宫女的信笺,递给萧天道:“这是那日在宫里,一个宫女求我带出来的一封书信,上面有地址,我想给送去。” 萧天匆匆扫了眼信笺上细小的字体,念了出来:“芝麻胡同十三号,王铁君。”萧天看着明筝又问道,“是怎样一个宫女,你可知道她姓名?” “不知道。”明筝摇着头,“宫里面,宫规森严,连与其人说话都禁止。” “走吧,我跟你一起先把这封信送去,再出城,也还来得及。”萧天说着,领着明筝往马厩走去。 两人骑着马,出了上仙阁。一路避开大道,专拣小巷陋街而去。明筝只顾跟在萧天身后,她哪里知道路,只见七拐八拐,来到一个僻静的胡同,停到一个院门前。 开门的是一个少年,看到门前站着一位公子和一名小厮,还以为敲错了门。萧天拱手一揖,温和的问道:“请问这位小哥,里面可是住着一位叫王铁君的人?” “有,”少年支吾了一声,“是,我爹。” “谁呀?”从影壁墙旁走过来一个壮实的中年人,面色黝黑,相貌丑陋,还一脸扎髯,身上狱卒的官服都没有换下,手里握着一根旱烟,烟锅里还冒着烟,他拿旱烟朝墙壁上磕了一下,问道:“你们是” 萧天压低声音问道:“家里可否有人在宫里?” 扎髯男人一愣,一双凶巴巴的眼睛盯着萧天,脸色有些发白,惴惴不安地答道:“有,小女在宫里。” 萧天点点头问道:“你便是王铁君?” “正是。请”扎髯男人急忙闪身伸手相请,萧天和明筝随其走进小院,过了影壁墙,眼前呈现一个干净的小四合院,可以看出虽不富庶也是衣食无忧的小户之家。萧天站在天井院,从身上掏出信笺,递给王铁君,道:“受人之托,你看无误,我们便告辞。” 王铁君接过信笺,辨认出上面字迹,脸上肌肉一阵颤动,口中喃喃道:“是,是小女的字,”王铁君动容地道,“五年了,小女自进宫便音信皆无,”男人眼里漾满泪花,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萧天,深深一揖,“谢公子传信,敢问公子大名,日后定要相谢。”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萧天说着,还了一礼,道,“在下姓萧,单字一个天。”萧天注意到他身上狱卒的官服,便问道,“老哥,可是在朝中办差?” “嗨,”王铁君苦笑一声,“在锦衣卫的诏狱混口饭吃,是份苦差,我都羞于在人前走动,像咱这种出身的贫民百姓去哪儿能谋到好差事呀。” “那好,便不打扰了,老哥快看信吧。”萧天抱拳告辞,扎髯男人相送到门外。 萧天和明筝翻身上马,朝西直门而去。明筝想到那托信的宫女,很是心酸,便说道:“难道一入宫,便不能再与亲人相见?” “你以为呢?”萧天叹息道,“老话说,宫深似海嘛,不然,一听说你进了宫,老夫人便急成那样”萧天急忙闭嘴,他看了眼明筝,自己无意牵连出老夫人,顿时又让明筝伤心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试题泄露 萧天和明筝一路疾驶,出了西直门,一路向妙音山而去。 柳眉之已早早候在那里,老坟冢的一旁新添了两座坟,坟前祭祀的果品香烛已摆好,他默默伫立在坟前,若有所思。 他一听见马蹄声,便从半山坡拾级而下,迎着他们跑过去。明筝看见柳眉之,叫了声:“宵石哥哥”,便泪如雨下。 柳眉之上下打量明筝,看到她脸上肿胀消去,又扫了眼一旁的萧天,向他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兄妹俩走到新坟前,萧天在一旁点燃香烛。两人跪下磕头,明筝想到昔日姨母对自己的种种恩情,止不住伤心难过。柳眉之神色凝重在一旁默默无语,萧天走上前对着新坟行了祭拜之礼。 礼毕后,柳眉之默默拉起明筝道:“明筝妹妹,这座城里太多让人感伤的地方。我已在苏州府买下一座宅子,你可愿与我一同前往,在那里远离京城,少了很多是非,若你姨母还在世,必是十分高兴,可惜她老人家先走了一步,你看改日我亲自去接你,可好?” 明筝擦了把眼泪,听柳眉之所说要离开京城,并要带她一同前往,先是一愣,还没有想好如何答话,便听一旁萧天道:“明筝已有住所,就不麻烦柳公子了。” 柳眉之眼神犀利地盯着萧天,不满地说道:“萧帮主,我看这话该我说吧,毕竟明筝是我妹妹,也就不劳烦你了,即日我便让云蘋接回明筝。” “照我看,你如此做才不妥。”萧天温和地说道,“明筝是我兴龙帮之人,理该由我帮里照拂。” “你说什么,笑话。”柳眉之不屑的叫道,“我妹妹何时成了你帮里的人?” “你问明筝?”萧天不急不躁地说道,然后看着明筝。柳眉之诧异地扭头瞪着明筝。 “我我”明筝看着他们俩为了自己挣得眼红脖子粗,她本想两边都不得罪,但是想到要搬出杏园,离开京城又有些不情愿,便顺水推舟地点点头道:“是呀,宵石哥哥,我已入了兴龙帮,我在帮里挺好的,就不劳烦哥哥费心了。” 这次轮到柳眉之大惊失色,他一步抢到明筝面前,双眼盯着明筝,“明筝,你怎可如此糊涂,你一个姑娘家如何整日跟一群男人混在一起?” “我”明筝挠了挠头,觉得宵石哥哥说的有些道理。 “柳公子,明筝不跟我待在兴龙帮,难道还能跟你待在长春院那种地方?”萧天冷冷地说道。 明筝急忙点点头,道:“宵石哥哥,你在长春院也不自由,你且照顾好你自己便可,我已经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 明筝的无心之语,柳眉之听到耳中,顿时气得七窍生烟脸上忽白忽红。他眼神掠过萧天的面孔,稍微稳了下心神,突然转变了话题,看着萧天说道:“萧帮主,近日被哀伤所困,竟忘了向萧帮主感谢对明筝的救命之恩,真是羞愧得很呀。”柳眉之说着,躬身向萧天一揖。 “柳公子此话不敢当。”萧天微微一笑道。 “我有一大生意,不知萧帮主可有兴趣?”柳眉之突然微笑着看着萧天。 “哦?”萧天从柳眉之脸上看出一丝得意,不知他所说大生意指的是什么?便问道:“还请萧公子明示。” “近日,长春院里有人买卖试题,是今年春闱的试题,”柳眉之瞟向萧天,“你可有耳闻?” “什么?”萧天一惊,春闱临近,也算是今年的一场盛事,竟然有人干这种勾当?“你如何知道?” “哼”柳眉之低哼了一声,一脸神秘地道,“长春院这种地方,三教九流何方神圣俱在,一套试题得到的银子可比你们跑镖多的多,你若有兴趣,我可以送你一套,也算是我报答你救明筝所为,咱们就此扯平。” 萧天紧皱眉头,心里非常反感:“春闱乃国之重器,乞可玩于鼓掌之中?” 柳眉之大笑,“朝堂之上有人靠此发财,他们做得,咱们如何做不得?” 萧天顿觉喉间发紧,他看着柳眉之努力压住心中的怒火,目光凌厉地盯着柳眉之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萧天回头看了眼一旁的明筝,“你大可不必为明筝的事心存亏欠,明筝是我兴龙帮之人,她的事便是我的事。”萧天说完,转身对明筝道,“即已祭拜完,便回吧。”萧天大步向山下走去,明筝看出萧天被激怒,急忙与柳眉之辞别,急急跟了上去。 “你再想想,我等着你。”柳眉之在背后说了一句,眼睛久久地盯着两人的背影,脸色骤然大变。 明筝一路小跑,撵上萧天,问道:“宵石哥哥所说试题是怎么回事呀?” “可叹,”萧天神情严峻地说道,“一个学子十年寒窗,却抵不上银子来得快,一旦有些不学无术之人,买来试题,那金榜题名的将是他们,如此还要春闱这般兴师动众作何?倾举国之力,还有何意义?你知道贡院大门处两块匾额,上书着什么吗?” “什么?”明筝好奇地问道。 “一块是‘明经取士’,另一块是‘为国求贤’。”萧天道。 “你如何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儿时便住在那里。”萧天叹口气道,“如果此事坐实,这两块匾也只能成为摆设了,此真乃国之大不幸也。” 明筝愣怔了片刻,方才想到怪不得萧天震怒,他父亲原是国子监祭酒,他从小便耳濡目染。又联想到今日在园中所见那些寒暑苦读的学子,深深为他们抱屈,才知道此事的严重性。 “明筝,回城后,我要去拜访一个人,你先回上仙阁。”萧天对明筝说道。 “不,”明筝看着萧天道,“是你说我是兴龙帮的人,还说我是你的小厮,那你去哪儿都得带着我。” “你”萧天愣了下,道,“我就随口一说。” “你一个堂堂帮主,岂可随口一说?”明筝怒道,“反正我可是当真的,你去哪儿都得带着我。” 说话间,两人下了山,纷纷解下马的缰绳,翻身上马。 “不是我不带你,”萧天解释道,“你哪里像我的小厮?” “我哪里不像了?”明筝反问道。 “那好吧,”萧天自认倒霉,自此身边拖了个累赘,“我去拜访友人,你只可在一旁待着,不可说话。” 两人回到城里,已是掌灯时分。草草找了家酒肆,胡乱填塞些饭食,便又赶路,一路上萧天沉默不语,明筝也不敢多问,怕他一怒,又撵她走,只是一味跟随。 两匹快马来到一处府邸前停下,明筝实在忍不住问道:“萧大哥,这是哪里呀?” “我父亲门生,刑部赵源杰的府邸。”萧天一边说着,一边翻身下马,两人把马栓到路边一株杨树上。萧天上前扣门,不一会儿,一个家仆探出头,萧天报上自己姓名。家仆转身去通报,有半柱香的功夫,院里有了动静,赵源杰一身家常半旧的便袍迎了出来。 “贤弟,怠慢了,快,里面请。”赵源杰说着,看了眼萧天身旁的明筝,“这位是” “我的一位随从。赵兄,咱里面说话。”萧天拉住赵源杰,两人走进大门。 一行人穿过影壁,沿回廊直接走到正堂一侧的书房。赵源杰吩咐家仆奉茶,赵源杰引着萧天入座,明筝偷眼看萧天,萧天给她递个眼色,明筝想了想没敢坐下,而是站在萧天身后。 赵源杰突然对着萧天躬身深深一揖。萧天一愣,笑道:“兄长,行如此大礼,你要折煞小弟了。” “上次,贤弟出手解我全家燃眉之急,我还没有来得及感谢呢。”赵源杰这才坐下,“前几次见面过于匆忙,都没来得及问贤弟近况,在做什么营生,哪里落脚?” “我家帮主,就在上仙阁。”一旁明筝快言快语的插了一句。 萧天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明筝忙低下头,不敢再说话。赵源杰既惊又喜地望着萧天道:“如今贤弟贵为一帮之主,可喜可贺呀,我就说嘛,贤弟乃人中龙凤,乞会甘于平庸。” “兄长,谬赞了,不过是帮里人抬举。”萧天看即已说到这个份上,也不便再隐瞒,“兴龙帮在京城也有生意,我便也时常过来走动。” “为兄敬仰得很呀,”赵源杰大喜,“兴龙帮乃大帮派,早有耳闻,镖旗遍布北部多地啊。” 家仆奉上茶盏,萧天哪有心思喝茶,见家仆退出,便对赵源杰说道:“兄长,此次深夜造访,是有一件要事相告。” “哦,”赵源杰一看萧天神情,忙凑近问道,“何事让贤弟如此紧张?” “兄长,京城近期有何大事?”萧天问道。 “近期嘛,”赵源杰微闭双目,捋须沉思,突然瞪大眼睛道,“便是春闱了,三年一期,万众瞩目。” “便是了,”萧天压低声音道,“据我所知,试题已流出,朝中有人借此大发不义之财。” 赵源杰大为惊骇,他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神情严峻地说道:“三年一期的会试,以往也听闻有作弊之事,但公然买卖试题还是头一遭听到,”赵源杰望着萧天,“确凿吗?” “今日有人以报恩为名,要送我一套试题,他以为这是个大人情。”萧天蹙眉道,“我听后也与兄长心情一样,便赶紧跑来告知,你在朝为官,总有手段可以阻止此事。” “贤弟呀,”赵源杰一声苦笑,“我在朝为官不假,但能不能阻止此事,却真不好说。”赵源杰沉吟片刻,望着萧天问道,“贤弟,我很好奇,要送你试题的这个人,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手段。” “你想必也听闻过他的名号,长春院头牌柳眉之。”萧天道。 赵源杰在屋里反复踱了两圈,似乎恍然大悟道:“贤弟,如此说来,试题必是从长春院泄露出来,我早有耳闻,国子监祭酒陈斌是长春院常客,”赵源杰凝视萧天片刻,“贤弟,恐怕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一个小小的陈斌,他有几个胆敢做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必是背后有人指使。” 萧天一听,马上顿悟,点头道:“不错,兄长分析的极是,我只是听闻后一时气愤,却没有往这上面想,经兄长提醒,此事背后必然瓜连蔓引牵连众多。” “哼,牵连再多也是小喽啰,恐怕那主使便只有一人。”赵源杰冷哼一声,“纵观整个朝堂敢如此做为的也只有那个人,陈斌不过是他的一只看门狗而矣。” “王振。”萧天呼地站起身,直拍脑门,“我怎么没想到呢。”萧天望着赵源杰,“难道就没有办法阻止吗?难道眼看着众多莘莘学子为此事受累而束手无策吗?” “贤弟,莫急。”赵源杰欣慰地看着萧天道,“贤弟身上侠士风范c古道热肠着实让兄长自愧不如。但这可不比江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如今朝堂被王振把持,即便我上疏,奏章也到不了皇上面前。不如把事情闹大,让众学子知道真相,如此以来,必会惊动朝廷,到时候我再联合众位大臣上疏,即便王振极力阻拦,有众学子在外声援,也会让他阵脚大乱,朝堂也会迫于压力,重新择新人备试题。” “如此甚好。”萧天大为钦佩地望着赵源杰,没想到他聊聊几句话,便破了这个局,看来朝廷之事还是要用朝廷上的方式解决,“不过,贤弟,有件事还需你亲力亲为。”赵源杰说着,看着萧天,“必须得到手一份试题,公之天下,这样才可让他们露出马脚,坐实买卖试题之事。” “好!本来不过是管个闲事,抱打不平。如今看来,如若能扳倒王振,岂不大快人心。” “想扳倒王振谈何容易,”赵源杰叹息一声,“你身在江湖,也会耳闻,众多帮派都想刺杀王振,流传最广的数狐王令了,但直到如今,王振也毫发无损。江湖如此,朝堂也一样,王振几乎把能跟他作对的政敌,都整了一遍,死是死,流亡的流亡。为兄我之所以还在,也是几位大人暗中保全,为兄我也谨记恩师的话,等待时机而矣。” “没想到兄长处境如此艰难。”萧天蹙眉道。 “我没什么,”赵源杰站起身,焦虑地说道,“这几日我夜夜合不上眼,贤弟有所不知,前几日东厂督主王浩被刺杀,王振把怒气撒在于大人身上,以他兵部守卫京城不力,才会出此大案为由,强行押解于大人到了诏狱。” “于谦,于大人被押进诏狱?”萧天一惊,虽只是在虎口坡与于谦有过一面之缘,也只是匆匆而过,不曾结识。但是兴龙帮在山西与河南走镖,镖旗所到之处多与当地士绅接触,于谦巡抚山西河南多年,他的清誉在当地流传极广,当地百姓很是爱戴,传唱他是于青天。 “以于大人的为人,定不会妥协,”赵源杰双眉紧锁,悲愤地道,“不知他如何过了这趟鬼门关。” “天下谁人不知,诏狱由宁骑城坐镇,那个大魔头生生把那里变成了人间地狱,”萧天忧心地望着赵源杰问道,“朝臣中难道就没有人为于大人喊冤吗?” “喊有何用,谁都知道于大人冤枉。”赵源杰神情凝重地凝视方桌上烛台,眼眸一闪,突然转向萧天,脸上露出惊喜之色,“贤弟,我正苦于解救于大人无策,如今看来你带来的消息竟可帮上大忙。” “哦”萧天一愣,静等下文。 “如若坐实买卖试题是被王振主使,即便扳不倒他,也可转移视线,或许于大人案子会有转机,到时联合众大臣上疏,于大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萧天点点头,道:“兄长一片苦心,小弟明白。这便回去逐一去办。”萧天又道,“你若找我,便来上仙阁。” 萧天看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带着明筝出了赵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诏狱夜审 诏狱黑漆漆的院落里,晃动着几星火光,一队校尉在火把的引领下急匆匆自东向西走来。 火把上跳耀的火苗,照亮了狭长的甬道。地面湿滑,连日的细雨,把路面搅成泥塘。两旁高耸的围墙上,密布的铁网上铃铛随风摇摆,发出阵阵刺耳的声响。 举着火把的校尉走出甬道,前面隐约看见黑压压的一片屋宇。高健回过头,他看着走在身后沉默不语的宁骑城,虽然心急如焚,但又不敢流露太多情绪,只能如实回禀:“大人,这东厂的人,只拿着一个令牌,便跑来提犯人,也没问出名堂,便对犯人施刑,要不是我正好巡查到此,此犯人恐怕凶多吉少。大人,他们也太不把咱衙门当回事了吧?” 宁骑城披着黑色大氅,神情淡漠地哼了一声,然后斜乜着高健,嘴角挂着一丝冷笑道:“你所说的犯人,可是于谦?” 高健一愣,没想到宁骑城嗅觉如此敏锐,干笑了一声,赞道:“看来大人也已知晓。” “我不知晓,我是猜的。”宁骑城道,“能劳烦你这样一个锦衣卫千户如此挂心的人,诏狱里也只有他了,听说你以前在他的兵部待过。” “是待过三个月。”高健实话实说道,“我只是敬重于大人的为人。” “你这是在为他说情吗?”宁骑城突然停下来,目光犀利地盯着他。他们身后的卫队也跟着停了下来。高健心里一寒,本来想为于大人免于皮肉之苦,看来连自己也要搭进去了,急忙摇头道,“不敢,不敢。” “哼,”宁骑城鼻孔里冷冷哼了一声,“你这个人呀” 宁骑城甩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径直往前走去。 高健额头出了一层冷汗,急忙跟了上来。 “要说这个于谦也真够冤的,”宁骑城冰冷的声音在暗夜里显得分外阴森,“只不过为乱坟岗上那几具尸体背锅而矣,这次狐王令又火了一把,东厂的人抓不到狐族人,就拿于谦撒气。”宁骑城说着,突然转过身看着高健,问道,“那五个秀女,你查出什么名堂没有?” “杨嬷嬷给我的名单上,多出一个香儿,我怀疑这个秀女便是明筝。”高健犹疑地看着宁骑城说道。 “哼,不是怀疑,肯定是她。”宁骑城眼中似闪着火焰般,恶狠狠地说道,“还是被他们耍了,如此看来,整个便是他们谋划好的,包括五个秀女所中急症,狐族人劫走了秀女,明筝现在他们手中。” “这些狐族人,真是神出鬼没。难不成真如传说中那般,白天是人形,晚上是狐吗?”高健道。 “哼,高健呀高健,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亏你还是个锦衣卫千户。”宁骑城哭笑不得的数落他。 “大人,我还是有一事不明,那些狐族人是如何知道王浩要去乱坟岗埋人?” “咱可以收买高公公,他们便可以收买其他人。”宁骑城憎恶地说道,“这群阉人,唯利是图。这次是我轻敌了,晚了一步,不然明筝也不会被劫走。” “大人为何对明筝姑娘如此上心?”高健愣头愣脑地问道。 “你难道不知,在这个世上只有她可以再现那本天下奇书。”宁骑城瞪了高健一眼,对于高健的蠢笨他也见怪不怪了,“这件事,你还要继续追查。” “是。”高健应了一声,方想起来一件事,“大人,我听到下面人禀告,说是几天前莲塘巷一户人家发生火灾,你猜是哪家,大人,怎么会如此巧,正是明筝家,听说扒出来两具焦尸。” 宁骑城脸色一滞,愣了片刻,转身径直往前走去。 牢头王铁君举着火把,提心吊胆望着渐渐走近的众人,看见宁骑城在里面,急忙跑过去,躬身道:“大人。” “谁在里面?”宁骑城问道。 “宫里的高公公和东厂的陈四。”王铁君哈腰低着头回道。 “瞧瞧去,前头带路。”宁骑城阴沉着脸道。 牢头王铁君急忙跑到黑漆铁门前,命几个狱卒开门。沉重的铁门发出沉闷的声响。走进牢房,霉湿阴冷的空气让人顿起鸡皮疙瘩。隐约从地下传来失了人气的叫喊,直觉上晃若进入了阴间。 王铁君举着火把引着他们走向地道口,他们一行下了十几级台阶。火把上的火焰在封闭的空间,顿时膨胀一倍,跳耀的火苗照着粗糙的石阶,处处血迹斑斑,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台阶尽头是牢房。看见火光,两排木栅栏里有了动静,有人低声的哭诉,一些瘦骨嶙峋的手臂伸出木栅栏,在空中摆动。王铁君引着众人继续往前走,他们走出这片牢房,看见前方人影晃动,耳边响起皮鞭抽打的声响,以及人压抑的声。 “大人,便是这里了。”高健回头看宁骑城。 宁骑城面无表情地瞅着前方,眯起眼睛。前面石壁上插了几个火把,把场地中间照得雪亮。石壁一侧是一排刑具,刑具早已颜色模糊,上面血迹斑斑。中间有个灶台,灶台上炭火正旺,上面烤着几个型号各异的铁器,有些已烧红,冒着丝丝白烟。 场地正中一个木架上,一个人被‘大’字型捆绑着,周围围着几个东厂的番役,一个赤膊的粗壮男人手握软鞭正在行刑,看见突然走进来这么多人愣住了。高昌波首先认出宁骑城,急忙从人群里笑着迎上来。 “宁大人,深夜还巡查,辛苦辛苦呀。”高昌波哈哈笑着说道。 “我这儿哪里算上辛苦,诏狱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倒是高公公那才是辛苦的很呢,不辞辛苦冒雨而来,对我的犯人如此上心,怎不让我感激涕零呢?”宁骑城阴阳怪气地一通说辞,让高公公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哦,是这么回事,老身奉先生吩咐,前来问询几件事,不想这个犯人实在是顽固不化,便着人教训一二。”高昌波委婉地说道。 “哼,你是哪来的?我们是奉命行事,你休管闲事。”从他们身后蹦出那个行刑的愣头青,他赤膊上身,两手抖着长鞭,根本不把宁骑城放在眼里。高昌波急忙向他递个眼色,但他此时气焰正旺,哪里去留意那个隐晦的眼神。高昌波知道他并不认得宁骑城,这小子是从东厂的番子里新提拔上来,急于表功。 其他几个东厂的人都是识得宁骑城的,他们纷纷后退。高昌波想阻止已来不及。宁骑城走到拿鞭子的那家伙面前,问道:“你是哪个庙里的?”“东厂百户陈四。”陈四手握鞭子对宁骑城道,“我们奉王公公之命,前来提审于犯,你识趣点,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噢,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不客气?”说话间,便觉一阵阴风扑面,陈四稍一迟疑,宁骑城那只鬼影手便劈向陈四,身法之快,旁人都没反应过来。陈四能在番子里脱颖而出也是有几把刷子的,陈四闪身避过,便甩鞭子迎击,众人纷纷后退,耳中呼呼风起,似是有千万条鞭在眼前舞动,一看这鞭影,便知他用足了十成力。 宁骑城冷冷一笑,他不过想吓唬他一下,没想到这小子来真的,今日若不给他个教训,看来他要跳到他头上撒野了。 宁骑城双眸喷火,纵身一跃,飞身到陈四头顶,一个左右劈腿,陈四没来得及挥鞭,便被撂倒在地,接着众人眼前一晃,没待众人看清,只听到陈四一声惨叫,众人回过神来,发现陈四拿鞭子的左臂已被宁骑城活脱脱拽了下来,血向四处漫渗,陈四像垂死的蝗虫在地上挣扎翻滚。 短短瞬间,气焰万丈的陈四便被撂倒地下,似一只垂死的蝗虫。高昌波面色煞白,额头上滚下豆大的汗珠,他身体一阵颤抖,咬紧牙关尖利地说了一句:“宁大人,看在老身的面子上,饶过他这一次吧。” 宁骑城拍了拍手,歉意地一笑道:“哎呀,失手了。” 高昌波怒目圆睁凶恶地看着四周早已吓傻的东厂番役,叫了一声:“还不抬走。”那几个人这才回过神来,一个个瑟缩着来到陈四近前,抬着不停惨叫的陈四走出去。高昌波头也不抬,灰溜溜跟着走了。 高健一看东厂的人全撤了,脸上抑制不住兴奋,宁骑城的出手,让他心里别提多痛快了,给了东厂一个下马威,也让他对宁骑城更是服气的很。 宁骑城悠悠晃晃走到木架前,看着被绑的于谦。于谦上身血迹斑斑,不过神情倒还清楚,他眼神平淡地望着渐渐走近的宁骑城。高健刚才还欢喜的心,此刻瞬间掉进冰窟,他紧张地跟到宁骑城身后。 宁骑城双手抱臂站在于谦面前,道:“不错,你还有口气,”宁骑城慢慢绕到他背后,语气缥缈地道,“即来之,则安之,在我这里生不易,死也不易,早死早托生,更是不易。” 宁骑城掩嘴打了个哈欠,冲高健嚷了一声:“我好好的在府里睡觉,你小子硬把我拉到这里。我乏了,这个烂摊子交给你了。” 宁骑城说完,转身向走道走去,两旁的侍卫也跟着走了。 高健和举着火把的王铁君愣怔了片刻,方回过神来。高健一个大步跑到于谦面前,冲王铁君道,“过来帮忙。” 王铁君把火把插进石壁,跟高健一起手忙脚乱地给于谦松绑。高健声音哽咽:“大人,你受苦了。”于谦一笑,道:“这不算什么,我还受得起。” “王牢头,这里最好的牢房是哪里?”高健急急问道。 “这这”王铁君有些迟疑。 “一切后果,我来承担。”高健道。 “‘人’字号,跟我来吧。”王铁君在前面引路,高健背着于谦跟在后面,不多时,他们的身影便消失在幽暗的过道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意外升迁 宁骑城回到宁府,已是四更天。 李达在院子里等他。此时整个宁府一片宁静,宁骑城素来喜欢独处,院子里除了几个厨娘,两个杂役,基本上便是府丁了。不过在偌大的京城,也没听说有人愿到宁府一试身手,这个冷清的庭院是多少人躲还唯恐不及的地方,向来平静无波。 宁骑城直接往寝房走,一边活动着左手手腕,刚才用力太猛,拉伤了筋。“李达,弄坛酒,送到寝房。”宁骑城对身后的李达交待道。 李达一愣,他家主人已有大半年时间不动酒了。宁骑城看李达迟疑,便回过头,皱着眉吼了一声:“酒”李达急忙答应,转身向后厨跑去。李达一边跑去取酒,一边纳闷,自那次主人酒后丢失了《天门山录》,恼怒之极,便立下戒酒的誓言,怎么今日又要喝了。 宁骑城独自走向卧房,近来他总是睡不安稳,想着一会儿喝半坛酒,便倒头睡觉。推开卧房门,他敏锐的嗅觉告诉他,屋里进来了外人。他目光如炬扫向黑暗的墙角,不动声色地走进去,翻身一脚关上门,“嚓啷啷”一声,宁骑城抽出腰间绣春刀,立在屋子当中。 “出来吧”宁骑城一声喝。 “哈哈”角落里发出一阵笑声,从墙角走出来一个微胖的身影,乞颜烈乐呵呵地走出来。 “义父,你也不打声招呼,幸好没伤到你。”宁骑城收起绣春刀,解下身上的黑色大氅,扔到衣架上,划燃火折点燃烛台,屋里顿时大亮。宁骑城这才看见乞颜烈穿着一身皱巴巴的汉袍站在当间,模样即古怪又滑稽。 “义父,你深夜过来,可是有急事?”宁骑城急忙问道。 “你不来马市,只能我来你这里了。”乞颜烈坐到圆桌前盯着宁骑城,道,“那边又催了,我也没办法,只能跑来寻你。” “这件事我正在运作,”宁骑城皱起眉头,一只手敲着桌面,看着乞颜烈,“也先这么急着要这批货,他想干嘛?” “这批兵器遁甲不仅能解也先如今的困境,还能助他扫平部族里反对他的人,一旦他成为头领,便离他一统中原的日子不远了,也离咱们复元的大业不远了。” “那”宁骑城脸上掠过一丝紧张,“草原岂不又要重燃战火?义父,我养母她还在阿尔可吗?你何时接她过来?” “一个堂堂男儿说出如此英雄气短的话,”乞颜烈怒喝一声,“你养母壮实得像头母牛,由我手下族人照顾,你有何不放心的。”乞颜烈看了眼宁骑城,不满地说道,“倒是你,你疯了,你敢让她来这里,她一个蒙古老太婆,一个汉字都不会说,养在你府上,一旦有风吹草动,让王振发觉,你必死无疑。” 宁骑城垂下眼帘,点点头,不再言语。 “你记住,我要尽快见到那批货。”乞颜烈站起身,又不放心地交待一句,便转身向门口走去。 “我送你。”宁骑城回过头道。 “不必。”乞颜烈推门出去。 乞颜烈走后不久,李达端着一坛酒走进来。他看见宁骑城枯坐在桌前,也没敢打扰,只把酒坛放到桌上,拿出酒碗给斟满。宁骑城伸手端过来,一口气喝干。李达看着空碗,寻思了片刻,又斟满一碗,宁骑城端过又一气喝下。连喝了三碗,李达不敢斟了,抱住酒坛不松手。 宁骑城也不再强求,趴到桌上睡着了。 李达跑出去叫来几个府丁,把宁骑城抬到床榻上,给他盖好被褥,这才长出一口气,出了房门。 翌日巳时,宁骑城方醒过来,口干舌燥,不由轻咳了几声,卧房里充斥着没有散去的酒味。 早已坐在外间等候的高健,听见动静跑进来道:“大人,你醒了。”他不安地看着宁骑城,“大人,你不是戒酒了吗?如何又喝上了?” “高健,你几时能学会一点规矩?”宁骑城白了他一眼,“你主子衣冠不整躺在床上,你一声不吭,便闯进来。” “呵呵,”高健嘿嘿嘿干笑几声道,“我又不是个女人,这有什么。” “哼,你要是个女人,你还能活着出去?”宁骑城说着坐起身,高健急忙转身去取来外袍,递给他;一边弯腰找齐两双靴子,整齐地摆好。 宁骑城穿上外袍,登上靴子,一边对高健道:“喝酒这事,不可外面乱讲,那年我在王振面前可是立过誓言的。”宁骑城说完,看着高健,问道,“你一大早跑这里,不会是专门来伺候我穿衣的吧?” “高公公一早到衙门里寻你,”高健道,“我就是来带个话。” 宁骑城系腰带的手一僵,问道:“可是为昨夜那个陈四的事?” “不是,是王振要见你,他在司礼监候着你呢。”高健小心翼翼地说道。 “为何不早点叫我。”宁骑城急了。 “我是担心你酒没醒”高健没敢再说下去。 “快去,叫他们备马。”宁骑城说着,走到窗前,他也正有意要去见王振,他瞄了眼外面的日头,甚是晃眼,不由眯起眼睛。 赶到司礼监时,王振正坐在太师椅上端着茶盏品茶,王振最喜饮茉莉香片,揭开碗盖,满屋飘香。近来他心情不好,饮茶的次数便多,鼻孔中氤氲着奇香,方能缓解他焦虑的心情。 看见宁骑城出现在门边,他方放下茶盏。 “小城子,你来了。”王振指指一旁的椅子。 “干爹,我来迟了,让你久候了。”宁骑城说着,躬身一揖道,“干爹唤儿来,可是有事要交给孩儿办?” “坐下,不急。”王振说着,向一旁小太监一摆手,小太监转身捧过一盏茶来到宁骑城面前。 “儿呀,我新近得了一块上好的裘皮,想了想,能受起此裘皮的也便是我儿你啦,我便差人依你的尺寸做一件裘皮大氅,你瞧瞧。”王振说着,对身后的陈德全道,“去把裘皮大氅取来。” 不一会儿,一个小太监托着一个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是一件流光水滑的灰色裘皮大氅。宁骑城一看成色,便知道极为名贵,不由起身,道:“太贵重,孩儿受不起。” “如果你受不起,那还有谁受的起。”王振朗声笑道。 “孩儿无功不受禄,孩儿”宁骑城的话被王振打断,王振说道,“干爹当然是有差事交给你,也是对你一直对干爹忠心耿耿的鼓励。” “孩儿谨听教诲。”宁骑城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今日王振对他恩宠有加,不知是不是与王浩的死有关,如今他失去了左膀右臂,方极力要拉拢自己吗?宁骑城脑中一片混乱,只是乖乖地垂头站立在王振身前,王振似乎对宁骑城这个姿态很满意。 “唉,王浩一死,你身上的胆子又重了,所谓能者多劳嘛。”王振看着宁骑城道,“东厂督主之位暂时空着,你先掌着,以后再说。”王振说着端起茶盏啜饮一口。 “这”宁骑城方回过神来,急忙推脱道,“不可,干爹,我如今兼着锦衣卫指挥使已是胆战心惊c如履薄冰,如何还能再掌东厂?” “这件事便这样,”王振突然叹口气,道,“永远都是干不完的差,如今春闱临近,此番会试,皇上很重视,当以储天下英贤嘛,负责此次会试的人一个是陈斌,一个是张啸天,这两人我很信任。你去见陈斌,有一份名单,名单上都是当朝世家之子,他们出得起银子,无非是想买个好前程,这些世家子弟,老子都曾为朝廷出过力,咱们没有理由不照顾。” “是。”宁骑城接过一张有墨迹的宣纸,扫了一眼,折好放进怀里。“孩儿,一定妥妥地办好。” “那是最好。”王振笑道。 宁骑城看王振此时心情放松,便凑前一步道:“还有一事,孩儿要回禀,便是东阳街上马市,这帮蒙古人生意越做越大,听说连山东,山西那边的商贩也来这里与他们买卖马匹。” “这有何奇怪,你没见蒙古使团那大阵仗,京城里数他们的使团人数最多。”王振不屑地笑道,“这帮草原上的蛮夷,哪见过像京城这样的繁华盛景呀。” “这倒也是,哈”宁骑城又说道,“我也听说朝中有人与他们也有生意。” “哦?”王振拧眉问道,“你查一查这事,对了,与其让他们做不如咱们与他们做,马匹生意是个好生意。” “是呀,这些蒙古人对咱大明仰慕的很,他们那片草原除了马啥也没有,哈哈。”宁骑城的话逗得王振以及身后的几个太监都笑起来。 “行了,我不留你了,好好办差。”王振站起身,一旁的陈德全急忙走上前,递上折扇,王振手握折扇,道,“我该去乾清宫瞧瞧去了,看皇上有什么旨意” 宁骑城急忙躬身告辞,他走出司礼监,看见王振也在众太监的前拥后呼下出了门,向乾清宫而去,他才松了口气,一步出宫门,高健便猴急地跑过来,看着宁骑城的脸色没有多大起伏,方才敢说一句:“大人,你出来了。” 宁骑城鼻孔里哼了一声,冷冷地道:“以后东厂是咱爷们说了算了。” “”高健眨着眼,一时愣怔着,他本来凡事都慢半拍,待宁骑城走出五步之外,他才顿悟,大喊,“大人,大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清雅书生 明筝一觉醒来,从床榻望向雕花格窗,满园的春色便尽在眼前。自入住杏园,方发现这是个好去处。匆匆穿上衣裳,便跑到园中,四周燕舞莺飞,中庭一树杏花燃放,站在树下不由的生出一副小女儿的柔肠,要不是自己一身跑堂的衣裳大煞风景,真可以看着杏花赋诗一首。即赋不了诗,便采了些花朵精致的枝子,一路跑向畅和堂。 门虚掩着,里面有说话声,明筝便推门闯了进去。里面的萧天正赤膊上身,胸前和臂膀上多处很深的划痕和咬痕,一旁的李漠帆正拿药膏给他往身上涂抹。这时猛抬头看见明筝闯进来,萧天慌忙躲到李漠帆身后,满脸囧态道:“明筝,你一姑娘家,如此不矜持,进来也不敲门。” 明筝举着几个枝子大叫,花朵落了一地:“萧大哥,你昨晚去打架了?谁把你伤成这样?” “谁有本事能伤到他呀?”李漠帆笑道,“还不是拜你所赐。” “老李”萧天气急败坏叫了一声。 明筝举着枝子走向萧天,萧天急忙闪身,一把抓起椅子上中衣裹到身上,明筝把手中枝子放到桌上,伸手就去抓萧天的衣襟,萧天一把抓住明筝的手,稍一用力,明筝顿感手臂发麻,“让我看看”明筝叫道。 “明筝,”萧天苦着脸问道,“你隐水姑姑没有教导过你,男女授受不亲吗?” 明筝一听此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道:“萧天,你如今给我说男女授受不亲,那天你把我扒光浑身上下涂抹药,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依我以前的性子,我便也要把你扒光看个清楚这才算扯平,如今我是越来越矜持了。” 一旁,李漠帆一口茶没噙住,“噗”一声,喷了出去,实在忍不住差点笑岔气。 “笑什么笑”萧天脸涨得通红,囧的手足无措。 “不是,帮主,”李漠帆急忙绷住脸,一本正经地道,“我觉得明筝姑娘的话说得没毛病,冤冤相报何时了,还是要化干戈为玉帛,你们男未娶亲女未嫁,好说好说” 李漠帆话未说完,萧天恼的随手丢过来一个茶盏,李漠帆踉跄了一下,弯身接住,看见萧天沉下脸,方知他真生气了,急忙放下茶盏,退到一旁。 明筝看萧天阴沉着脸,这脸说翻便翻,便没好气地道:“小心眼,人家李大哥不过与你说笑一下。”说完赌气走到李漠帆身边,道,“李大哥,我还没吃早饭。” “好说,”李漠帆偷瞄了萧天一眼,对明筝道,“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两人看萧天背过身穿外袍,便悄悄走出去。一走出畅和堂,李漠帆便苦口婆心地说道:“丫头,你即已入了兴龙帮,便不能再称呼帮主的名讳,该称呼帮主。” “我不是这么叫的吗?”明筝一愣,这个问题确实没想到。“对了,李大哥,你说萧天,不,是帮主,他身上的伤为何拜我所赐,难道是我弄的?” “可不是你咋的?”李漠帆偷笑,“给你疗伤时”李漠帆急忙省略了下文,接着说道,“不过,帮主没让人知道,昨日小六拿他衣服去浆洗时,发现了血迹,才告诉了我,我这一大早配了药膏来给他上药,又让丫头你撞上了。” 明筝停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伸手看看自己的双手,回想了那天的情景,这才恍惚想到,萧天给她疗伤并不一帆风顺,她哪里是那种乖乖便宽衣的人,势必有一场大战,能把他伤成那样,她也真是从隐水姑姑那里出师了。 “丫头,你也别太自责。”李漠帆看明筝脸上阴晴不定,又伤心又羞愧的样子,急忙劝道,“你曾救过帮主,帮主做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 “看来,还是我欠他的多。”明筝噘着嘴叹口气。 上仙阁一大早便开始上客,靠窗临街的座位已坐满客人。李漠帆领着明筝到后厨,一边指着案子上摆放的吃食说道:“想吃什么取什么,我到前面招呼一下。” 明筝端着盘子拣了些自己喜欢吃的点心,又给自己到了一碗茶,一边吃一边喝。一些伙计从明筝身边走过,也知道是自己人,便也没有人打扰她。明筝吃饱喝足,刚要转身离开后厨,却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灶台前,一边往灶台添火,一边埋头看一本册子。 “阿福,阿福,”明筝跑过去,踢了他一脚。 阿福转过身,看见是明筝,脸上变换着表情,又笑又哭,最后眼泪鼻涕一大把的哭泣起来:“小姐,可是见到你了。” 明筝尽量安抚着阿福,两人并排坐到灶台前,明筝往灶堂里添了几块柴,左右看了看,问道:“唉,怎么不见小六,我听说平日都是他在灶上忙活。” “他被掌柜的叫去干别的事了,”阿福挠着头道,“掌柜的说小六机灵,有什么事总要他出去跑。” “阿福,你如今到了上仙阁,不比家里,”明筝看着他嘱咐道,“李掌柜是个好人,你便跟着他好好干,万不可再耍滑头,多出力多跑腿,你可是记住了?” “嗯,小姐,你的话是为我好,我记住了。”阿福一双红通通的眼睛望着明筝问道,“小姐,你如今有何打算?” “阿福,以后不要再叫我小姐了,”明筝说道,“我如今算是入了兴龙帮的伙,你不用再挂念我,你在这里好好干活即可。”明筝看到柴堆上的书,好奇地拿到手上,“这是什么?” “宝卷。”阿福目露光彩,神秘地说道,“我前几日遇到一个茶客,他告诉我一个好去处,我跟着他去过一次,果然是好去处,好多人在一起燃香祈福,咏读经书。他们告诉我说,我心中有佛,弥勒佛便可保佑我,待我死后便可到西方乐土与我的亲人一起团聚,想到那时我便可以看到老夫人和老管家,我心里别提多痛快了,我如今每日都在读经文。” 明筝飞快地翻着宝眷,脑子里却想到《天门山录》里的一段记载,顿时已明了。她抬头凝视着阿福,心里一阵酸楚。她回到京城日子不多,与阿福的接触也不多,她没想到阿福愚笨的外表下,竟然是一颗长情的心,对姨母和张伯怀有深情。她怎好驳他的苦心,如果念这种经文能让他脱离思念的苦楚,多念便是。但有一点她必须给他说清楚,她看着阿福举着册子说道:“阿福,你以后凡事留个心眼,你去的地方是白莲会的堂庵,念念经文可以,别的你可别参与。” “小姐,你如何知道的?”阿福惊讶地看着明筝。 明筝不便多说,找了个幌子:“听别人说的。”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明筝方想起还有正事要办,便向阿福告辞,转身走出后厨。 上仙阁在这个时辰,已经客满。几个伙计满头大汗绕着大厅跑,被客人使唤的不知东西南北。明筝望着满当当的人流,从座椅的空隙走出来,便被一个衣饰华丽的男人拦住,那人声如洪钟:“小二,我上好的龙井何时端来?” 明筝一愣,低头一看,估计这位主把自己当成伙计了。正待要解释,身前走过一个白衣书生,一把折扇一张一合间,已然把话说清:“这位兄台,你唤错人了,此乃我的书童。”明筝一愣神,一只手抓住她拉到墙边一张方桌前。 李漠帆正坐在那儿默默乐着,萧天放下折扇坐到他对面,明筝一看原来是他们两人,也跟着坐下来。她眼睛盯着萧天,他这身书生的扮相着实让明筝看呆了。萧天自顾喝茶,李漠帆在对面低声唤明筝,伸手到明筝眼前晃了晃,道:“喂,丫头,你第一次见帮主吗?” 明筝很兴奋,突然说道:“李大哥,我想到一句古语,自古形容美男子都要用‘貌似潘安’,过时了,太过时了,应该说‘貌似帮主’。” 萧天嘴里的茶喷了一折扇,脸红到脖梗,既好笑又无奈。 李漠帆笑得浑身直颤,点头道:“丫头好眼力。” 萧天拿眼睛瞪李漠帆,阻止他再说下去。明筝也乐了,托着腮望着萧天道:“帮主,你真的是我见到的最好看的人。” 萧天稳了稳神,冷静地看着明筝道:“明筝,有些话不好当着人说出来,你自己知道便好。” 明筝想了想,点点头,皱着眉头道:“那我岂不要憋死了?你这个人真是小气” “丫头,咱帮主呢,”李漠帆急忙来打圆场,“他是个很腼腆的人,他”李漠帆看见萧天逼过来的目光便把下面的话咽进肚里。 萧天一脸心事,不停地望着上仙阁的大门,李漠帆看了眼窗外的日头,道:“看时辰,这早该来了呀。”萧天拧着眉头,说道:“你去外面看看。”李漠帆起身走向大门。 “帮主,你在等何人?”明筝问道。 “是在等人”萧天看了眼窗外,此时已到正午,看来张成是来不了了。本来今日是与宫里张公公约好见面的日子。 想到宫里的事,他心情骤然紧张起来。难道是宫里出了事,或者是王浩被刺杀的事,张成受到牵连?见不到张成,与宫里的联系也就断了。萧天望着明筝探寻的目光,便急忙转移话题,对这个一根筋,让她知道的事越少越好。 这时,林栖和盘阳风尘仆仆从外面走进来。两人身后跟着李漠帆。李漠帆招呼两人来到萧天桌前,林栖瞪着明筝,盘阳却是一眼认出来,惊讶地道:“这不是那个秀女吗?” 李漠帆急忙给他递个眼色,盘阳立刻住嘴。 “主人,按你的要求,把那四个女子送去的地方,保准东厂的人到死也找不到。”林栖说道。 “好,”萧天点了点头,“你们下去歇吧。” “主人,为何不把她送走。”林栖充满敌意地一指明筝道。 “她是我们兴龙帮的人,”李漠帆急忙插话道,“林栖,怎么你老想管我们兴龙帮的闲事?” 林栖瞪着明筝,又望望萧天,“她,她” “行了。”萧天拎着的折扇一敲桌面,“散了,都下去,歇着吧。” 明筝看着面前这两个衣着模样古怪的人,听到他们说起四个女子方想起,一定是指那四个与她一起从宫里绑来被埋的女子,看来那四个女子也已安全离开京城,便由衷地钦佩起萧天,看着他说道:“帮主,我要代她们谢谢你。” “这个不敢当,本来也是受咱们所累。”萧天站起身握着的折扇径直走向穿堂,明筝一路跟在后面,嘴里嘟囔着:“帮主,你看我即已入帮,好歹也要做个事吧?” 萧天回过头,默默看她一眼道:“先养好伤再说。” “你看,已经好了,亏了帮主你亲自出手,怪不得好得这么快,哈哈。”明筝没心没肺地笑着。 “”萧天脸上一窘,低着头便向上仙阁后院走去。 “别走呀,你还没说我干什么?”明筝直着嗓子叫道。 “你,别给我惹事,我便烧高香了。”萧天闷声回了一句。 明筝一个下午无所事事,在园子里东逛西逛,听酸腐书生们谈古论今,却一直不见萧天来寻她,越想越不对劲,萧天对她一副违莫如深的样子,又想到小六这两日神出鬼没的,明筝感到萧天一定有事瞒着她。 一用过晚饭,明筝在杏园便再也坐不住。此时皓月当空,她胡乱编排个理由哄着郭嫂歇息去了,自己便悄悄溜出杏园。一路上遇见一些闲逛的书生,她有意避过他们,择小路向畅和堂走去。远远看见门前有两个人站在那里,腰间均佩了长剑,两人身形威武,满脸机警,像是在站岗放哨。 明筝好生惊讶,好奇心使然,便偷偷溜到门前老槐树前,使出吃奶的力气爬上去,透过畅和堂宽大的木格窗,看见畅和堂里人影晃动,隐隐有说话声。 明筝想起早上推门进去,被某人说是不矜持,便来了气。她稳了稳心神,拿出了矜持的架势。明筝攀着树枝溜到一排雕花大窗的上面,轻轻落到房檐上,头朝下趴到窗上,舌尖舔舐窗纸,片刻便露出一个小洞,明筝瞪着眼睛往里面一看,屋里坐了四个人,还站着一个人。 当间坐着萧天,左边是李漠帆,右边坐着林栖和盘阳。小六子站在面前正说道:“连等了两天不见人,我今儿大着胆子上前打听,从宫里出来的太监,要不说不知道,要不便不搭理你,最后还真让我打听到了,那个太监刚巧接任张公公的缺,原来万安宫出了那档子事后,连管事嬷嬷在内全受到牵连,张公公进了浣衣局,何时能出来不知道。”小六一口气说完,端起桌上的茶碗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 萧天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约好的日子等不到他,只要他还在宫里便好办。” “张成出不来,咱们便没了宫里的消息。”盘阳看着萧天道,“那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宫里的事急不来,只能等等再看。”萧天望着众人道,“秀女之事虽说让咱们除去了王浩,东厂督主之死也算是报了他屠门之仇,但是我已得到最新消息,王振令宁骑城掌印东厂。这样一来,宁骑城不仅统帅锦衣卫还掌印东厂,他若死命效力王振,便成为咱们的劲敌,且他本人武功高强,神出鬼没,咱们再想寻王振的纰漏,刺杀他将难上加难。只能另寻他法。眼目下有一事,或可以助咱们扳倒王振。” “哦,什么事?帮主快说。”李漠帆在一旁追问道。 “此次春闱临近,我已打听到王振借试题要大发一笔横财,这事虽进行的隐秘,但终究露出马脚。此事必将激怒朝臣中的忠正之士,咱们只需出手拿到证据,与朝臣配合,参他一本,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捅到皇上面前,皇上再宠信他,如若舆情汹涌,恐怕也要顾及天下人的口舌,惩治他。”萧天道。 “帮主,你说吧,要俺们做什么?”李漠帆问道。 “从手下找一些相貌周正些的弟子,给他们拌成书生的模样,混入到考生之中,多多结交考生,越多越好。”萧天吩咐道。 “就这”李漠帆茫然地望着萧天,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那我俩呢?”盘阳问道。 “你俩好好盯着长春院,盯紧那几个与柳眉之交好的人。”萧天说着扭头看着小六,道,“小六,你这几个夜里盯的那个人,找到住处没有。” “找到了,”小六笑着说,“我连跟了两个夜里,都是回的那个小院,不会错。”小六凑到萧天耳边,一阵嘀咕,萧天点点头。 “帮主,你让小六跟踪的那个人可是”李漠帆盯着他问道。 “陈斌。”萧天说道,“国子监祭酒,他便是今年的主考官之一,另一个便是礼部尚书张啸天。” 突然,林栖站起身,他诡异地望了眼门外,低声嘟囔了一句:“李把头,你的人看得住这个门吗?” “你说这话啥意思,”李漠帆感觉林栖有意辱没他们兴龙帮,“我的弟兄也不是白瞎的。” 萧天一愣怔,他没有理会两人的争执,而是眼神迅速扫过门窗,不动声色地咳了一声:“好了,今日便到这里,散了吧。” 几个人先后走出畅和堂,萧天一反常态,送他们走出去。李漠帆一个劲回头道:“帮主,你且回吧。”萧天悠然道:“送你们是借口,我难得有心情赏月。”几个人走出小院,萧天仍站在那棵老槐下。 老槐树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一些叶片纷纷扬扬飘下来。明筝抱着树干用尽全力不使自己滑下来,她咬牙切齿望着树下的萧天,连诅咒的法子都用上了,萧天依然纹丝不动。明筝心里恶狠狠地念叨:赏你个鬼的月亮呀?眼看着便要掉下去了,让他发现自己竟然偷窥,那可不是矜持的事啦? “还不下来?”萧天稳稳当当地说道,“那上面很凉快吧?” 明筝听见萧天如此一说,原来他早发现自己了,便气不打一处来,你早发现早说呀,害的她如此狼狈,但嘴上还是逞强道:“我在上面赏月呢。” 刚说完,双手滑出树干,身体直往地下掉。明筝一闭眼,倒霉呀身上的伤刚见好,便又要跌回去。只觉得眼前一热,她的身体掉进一双臂弯里。明筝睁开眼睛,萧天弯身把她放到地上,然后冷着脸说道:“你不在杏园睡觉,大半夜跑到这里干吗?” “我睡不着,本来想找你下棋来着,后来见有人,我便想躲起来,等他们走了再来找你”明筝前言不搭后语说着。 “我送你回杏园。”萧天说着,转身回屋,“你别动,在那儿等着我。” 片刻后,萧天从屋里出来,明筝瞪着眼睛惊异地问道:“帮主,你为了送我,还专门换了夜行衣?”萧天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黑色劲装,点点头道:“是。” “帮主,你真是个讲究人。”明筝嘲讽地说道。 萧天不再搭理她,一路疾走,明筝有意落后,每次都被萧天托着手臂强行拉走。走一路,明筝心里都在琢磨着:看他那扮相今晚肯定不安分,还不想让我知道。 一到杏园门口,萧天喊来郭嫂,让郭嫂带明筝去卧房,他便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夜探陈府 萧天自那日与赵源杰见面后,心里一直在盘算着怎么得到一份试题。他也曾想到柳眉之,他推测柳眉之手里一定有。但是,他也清楚柳眉之是有条件的,那便是要带走明筝,这个是他不允许的。他隐隐感觉到柳眉之绝不是他看到的这么简单,明筝跟他在一起,吉凶难测。 如今,要想拿到试题,便只有一个法子,那便是跟陈斌要。小六连着几个晚上蹲在长春院的门口,还真让他等到了,小六跟了两次,得到了陈斌府邸的确切住址,就在枫叶口巷子。 枫叶口巷子离西苑街不远,隔了一片街区。 萧天沿着街边走得很沉稳,他抬头看天,一轮圆月当空,月光清亮,心里不免踌躇,捡这个时候动手,有些不自量力,但时不我待,他无法选择。 陈府的门前挂着一盏竹篾扎的灯笼,上面书写着一个龙飞凤舞的‘陈’字。院门紧闭,里面隐约有灯烛的亮光。萧天低着头默默从府门前走过,发现这陈府的围墙十分高,比四周的邻舍高处几尺。他绕到一侧,发现围墙边竟然有条水渠,隐约听见潺潺的流水声。 由于紧临水渠,围墙上攀爬着茂密的绿藤。才开春不久,这围墙上的绿植便用与别处成倍的速度爬满了一片。萧天望着这处围墙,算是个意外的惊喜。他蹭蹭几下,便登着藤枝爬到墙头。 萧天藏身在一片藤枝里,看着下面的小院,寻找着书房的位置。这是一处两进的院落,前院三间厢房,一间穿堂便到了后院,后院住着女眷,有个小巧的花园和鱼塘。书房应该在前院的三间厢房之间,一般正房待客,那么便只有左右两间厢房的一间是书房了,萧天把目光对准那两间厢房。 突然,萧天感到身下藤枝一沉,一些藤枝被拽离墙头向下面坠去。萧天急忙俯身下看,发现一个人影吊到藤枝上,发出微弱的叫声。萧天细辩来,忽觉熟悉,便一个飞身到近前,看见那人头朝下栽进藤枝里,两只脚在半空踢腾着。 “帮主,救我”明筝小声的喊道。 萧天一把拉起她后腰上的腰带把她提起来,明筝脸憋得通红,抱住萧天的腰大口的喘着气。萧天气得怒目圆睁:“你你怎么跟来了。”不等明筝回答,萧天抱着她,一个纵身稳稳落到墙头上。 明筝坐到墙头上才缓过气来,这围墙也真高。她瑟缩着向下望了一眼,急忙抱住墙头上的藤枝,明筝胆怯地偷瞄了眼萧天,看见他依然生气的样子,便说道:“帮主,我跟着你,我想帮忙来着,你,我” 萧天低头抵近明筝的面庞,压低声音道:“你连墙都上不了,你确定是来帮我的?” 这时,下面院门突然被敲响,几个仆役跑到前面开门,一个仆役折回身,飞快地往西厢房跑去。片刻后,一个中年微胖的男人一身便袍急急走出来,来到院子里吆喝几声管家,告知贵客到,赶紧沏茶待客,说完跑到院门迎接去了。 萧天认出中年男人正是陈斌,他曾在长春院见过一次。萧天转身靠近明筝低声道:“你别动,呆在此处,我一会儿来接你。”说完,便沿着围墙向西厢房的方向慢慢爬去。 陈斌慌里慌张跑过影壁,看见一个高大的黑影走进门里,那人宽大的黑色大氅兜头盖脸,遮住了他的面容,但是此人身上逼人的戾气和威武的身姿,在朝臣中还会有谁?便一眼,他就认出是宁骑城。 “宁大人,深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陈斌深深一揖道。 “路过你家府邸,过来讨杯水喝,难道不可吗?”宁骑城淡淡一笑道。 “贵客上门,岂有不待客之理?”陈斌满脸欢笑,心里却不免忐忑,他与宁骑城只是泛泛之交,并不熟。近日也是刚得知他已掌印东厂,虽说王浩刚死,此差空缺由他代理,但是也是轰动朝堂了,如今宁骑城接替王浩成为王振身边红人,他不得不忌讳。 他引着宁骑城走进书房,两人落座,管家奉上热茶。两人端着茶盏,啜饮茶毕。陈斌先是开口问道:“宁大人不会真是只为饮这一盏茶而来吧?” “祭酒大人,果真是明断,是有事找你。近日春闱已近,想必你那里也开始就今年的会试,着手准备了。”宁骑城从衣襟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递给陈斌道,“这个名单,是先生叮嘱我交给你的,先生的意思是,这些世家子弟,其父辈都是功勋卓著的人,咱们要照顾。” 陈斌接过宣纸,展开一看,脸色瞬间煞白。他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道:“下官不敢驳先生的面子,只是,如若给这些考生试题,万一出了纰漏,泄露了出去可如何是好?” “难道他们是猪脑子,敢拿自己的脑袋不当回事,恐怕他们比你我还担心泄露了试题呢,放心吧,这种关系到今后功名利禄的大事,他们会比咱们还上心。”宁骑城不以为然的轻飘飘地说道,“总之,先生怎么吩咐,咱们怎么做便是。” “这些考生”陈斌还想问,被宁骑城打断了。 “他们可都是孝敬过先生的,你可不要毁了先生的清誉啊。”宁骑城深深看了陈斌一眼,身体靠到太师椅上,翘起一只腿,眼睛瞟向屋顶。 头上“咔擦”发出一声细微的响声,宁骑城警觉地盯住屋顶,接着又是一阵“咔擦”的声响。宁骑城灵敏地跳起来,走向屋外。 此时,屋顶上命悬一线,萧天面色惨白一把拉住明筝,把她身体慢慢拉到自己身边。刚才明筝靴子一滑,要不是萧天反应快,她直接便掉下去了,明筝低下头看了眼屋檐下,顿时,三魂七魄少了五魄。 宁骑城站在房檐下向上张望,一双鹰目犀利无比,突然一甩手飞出一把匕首,一道银光,匕首飞向明筝身前,速度极快,萧天别无选择,伸手臂去护住明筝,匕首刺入萧天右臂,萧天一咬牙,生生受了。 明筝瞪着双眼看着面前萧天右臂上的匕首,立刻血流如注,很快湿了她的衣裳,她惊恐地张开嘴,便被萧天一把捂住。 “宁大人,你发现了什么?”陈斌追出房间。 “奇怪,我的匕首飞出去,怎么连个声响都没有?”宁骑城一脸狐疑地走向屋檐下。 屋顶上的萧天,突然看见前面不远处蹲着一只野猫,它此时呈进攻体态,全身弓成拱形,似是这边的血腥味吸引了它。萧天此时正苦于没有对策,看到野猫,猛然咬牙拔下匕首冲野猫甩了过去,由于身体不能动,加上手臂剧痛,投偏了,匕首刺到野猫的尾部,野猫发出惊恐的叫声,飞奔逃窜,慌不择路,没跑几步滑下屋檐,掉落到宁骑城面前哀哀嚎叫着。 “宁大人,好功夫啊。”陈斌由衷地夸耀着。 “你这院里有猫吗?”宁骑城仍不放心地问道。 “我家夫人十分讨厌猫,但是四周却时常有野猫出没,甚是讨厌。”陈斌说道。 宁骑城查看四周也没发现什么,便起身告辞,陈斌和管家相送着走向大门。 屋顶上,明筝和萧天坐起身。明筝脸上和身上染上萧天的血,她吓傻了,一动不动盯着萧天。萧天很从容地从自己衣袍上撕下一片布系到伤口处,然后看着明筝问道:“你今日真是给我帮忙了,我让你待在那里不动,你跑过来干嘛?” 明筝“哇”地一声哭起来,萧天吓得急忙上去捂住她的嘴。明筝抱住萧天哭得鼻涕眼泪蹭了他一身,压抑着哭腔道:“我担心你,我” “这是我头次失手,回去别在人前乱说。”萧天咬牙道。 “是。”明筝急忙点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神秘法会 萧天和明筝回到上仙阁已是四更天。两人不想惊动旁人,默默潜入园中,回到畅和堂。明筝急于给萧天包扎伤口,点燃了灯烛,明筝才发现萧天嘴唇发青,面色憔悴。萧天催促明筝回杏园,明筝不肯,萧天此时体力不支,跌坐到床榻上。 明筝急忙扶萧天躺下,这才看清那只受伤的手臂已肿成碗口粗,血迹湿透了半只衣袖。明筝心里一阵阵痛惜,心里不停地骂着自己,如此连累萧天。明筝伸手去解他衣襟,被萧天挥手拦住。明筝眼里的泪顺着脸颊掉下来,她一边擦脸上的泪,一边怒道:“萧天,你有本事起来,咱再打一架,起不来便要听我的。” 明筝说完,解开系在手臂上布片,用力撕下萧天衣袖,半个胸部都染上血迹,明筝把他上衣整个撕下来,由于用力过猛,触到了伤口,萧天额头上c胸口上冒出大颗的汗珠,但他任由明筝折腾,倒是不再说话,坦然处之。 明筝跑去端来铜盆,绞出一条汗巾看着伤口不由手也抖心也抖,由于紧张毛手毛脚地几次触到伤口,萧天痛的倒吸几口凉气,弱弱地说道:“你在家杀鸡也这样吧。” 明筝忙得一头大汗,根本没听见他嘟囔了啥。她用汗巾把萧天脸部和胸口擦拭干净,便跑到案前,在几个木匣子里翻找,心想萧天在江湖上行走,屋里怎会没有几样像样的疗伤丹药。果然让她找到几样疗伤的膏药,她拿出几个小瓶一一看过,找出止血散和跌打丸,竟然还有一瓶进补气血的红参丹。 明筝高兴地抱着这些宝贝回到床前,拿止血散给萧天的伤口上了药,从瓶里取出一颗跌打丸塞进萧天嘴里,又从小红瓶里取出三粒红参丹塞进萧天嘴里。萧天抬起头张嘴想问一下,给明筝灌进半盏茶水,便咽了进去。 萧天咳了半天,问道:“你给我嘴里塞了什么?” “都是疗伤的,放心吧。”明筝很有成就感地说着,又自作主张把萧天头上的发髻给松下来,给他盖上被子,轻拍了一下道,“你睡吧,我守着你。” “你回吧,你在我屋里,我实在睡不着。”萧天催道。 明筝不理他,她实在是累了,趴到床边便睡着了。 萧天看看他手臂上的伤口,嘟囔了一句:“你给我抹的什么呀,这哪是止血散,唉,还好,幸亏没给我抹上驱蚊虫的绿松膏”萧天也是疲累之极,不多时便也睡着了。 次日一早,李漠帆手里拿着一个名帖走进畅和堂,进门便闻到浓烈的药膏味道,他心里一惊,疑心晚上帮主又私自出去了,显然受了伤,抹的药膏。他匆匆拐到偏房卧室,便看见明筝趴在床边,萧天躺在床上,两人皆呼呼大睡着。 李漠帆站在门边,假意咳了几声,里面的两人微丝不动。李漠帆便直接走到明筝身边,晃醒了她。明筝睁开眼睛一看,是李漠帆,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长时间吓得跳起来,忙查看萧天的伤情,看到萧天气息平稳,依然睡得很沉,便放了心。 “丫头,出了何事?”李漠帆盯着萧天的受伤的臂膀问道。 明筝伸了个懒腰,拉着李漠帆走出偏房,来到正堂,道:“帮主受了点伤。你别打扰他,让他多睡会儿。” “在哪儿受的伤?”李漠帆指着明筝问道,“你昨晚也跟着去了?” “对呀,没有我怎么行。”明筝大咧咧地说道,“不过,我已经给他服过药了。” “你给帮主服了何药?”李漠帆不放心地追问道。 “这个,还有这个。”明筝把桌上的药膏和丸药让李漠帆看。 “你还给他服了这个?”李漠帆拿着红瓶子问道。 “对呀,三粒,让帮主补补身子。”明筝说道。 “我的姑奶奶呀”李漠帆苦着一张脸,直摇头。 明筝瞅着他古怪表情觉得很有趣,看见他手里名帖问道:“是谁要见帮主?” 李漠帆一愣,看着明筝一笑道:“是给你的,一大早,柳公子托人跑来找我,说是给你姨母办了场法事,让你务必去。” “哦”明筝夺过名帖,不满地说道,“给我的,你跑到帮主这里干嘛,难道还要让他过目,应允了才能去吗?” “你如今是帮里的人了,不比从前,当然要向帮主请个示下了。”李漠帆说道。 “不行,这两天不要打扰帮主休息,”明筝嚷道,“这点小事还要麻烦他,我去便是了,不要告诉帮主。”明筝拿着帖子,鼻子里氤氲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再仔细看名帖,是一种描了暗纹的名贵纸张,好生奇怪。 帖子上只有一个地址,并注明了戌时到。 明筝看着宵石哥哥给她送的这个帖子,粗略的推算一下,姨母去世应该是到了三七,是个大日子,怪不得宵石要做法事。看来自己也要准备一下。明筝想着心思回到杏园,郭嫂正在清扫院子,看见明筝好生惊讶,问她什么时辰出的门,明筝只推说赏花去了。她心里一阵嘀咕,昨夜她给她点的穴道,她是怎么解开的,直叹息自己真是学业不精呀。 明筝在杏园昏昏沉沉睡了半日,待睁开眼睛,日头已落下,她特意穿上以前的衣裳,上面的小衣选了白缟绫绸的,下面穿了件青色的百褶裙,她希望在法事上姨母可以看见她。她把自己收拾得十分清爽,就去厨屋草草扒了几口饭,对郭嫂推说赏花,溜出了杏园。 宵石帖子上的地址是东竹街马戏坊子。明筝出了上仙阁便问路边一家油坊的伙计,东竹街怎么走,伙计便给她指了指路径。明筝谢过,便急匆匆走了。 东竹街很远,找到这条街颇费了周章,但是马戏坊子却好找,几乎这条街人人皆知。街边茶馆的一个伙计告诉明筝:“是一个域外的波斯人开的马戏团,不仅有驯马,还有老虎豹子等猛禽,有趣的很。不过,今日倒是没听说有马戏,他那个园子今日有念佛修忏会。” 明筝听后有些茫然,帖子上是写的确实是马戏坊子,难道那伙计所言佛会便是宵石哥哥所说的法事?明筝抬头看了看眼前一片房子。此时夜幕低垂,路边各户已开始掌灯。一些人神情专注的从明筝身边走过,向前面园子走去。 这些人男男女女成群,有些低声交谈着,向那个园子走去。明筝索性跟上这些人。院门很窄,过了院门,里面却是别有洞天。一张大棚占了半个园子,大棚后面还有几间厢房,一个院子。园子四处摆放着奇花异草,花香奇异。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虎啸,明筝吓一跳。她顺着声音走到大棚的背后,看见几个巨大的铁笼,一只虎卧在那里,似是人们吵到它,它仰头长啸了一声,吧唧了下嘴巴,又卧下了。另两只铁笼里,一个空着,一个蹲着三只猴子。明筝惊异地是,来来往往的人丝毫不惊奇,似是习以为常了。 明筝正稀罕着,突然听到身后两人的对话。 “云蘋,别怕,你不是它的菜,据说他一顿吃三只羊。” “阿福,这里太瘆人了,你怎么跑到这里念佛呀?” “咱只是用这个场子,跟马戏老板租的地,听说马戏老板有了银子也不好好排马戏了,天天逛青楼,你说好笑不好笑。” 明筝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定睛一瞧,叫道:“阿福” 阿福穿着一身周正的袍服站在那里半天才认出明筝,由于这些天明筝总是衣着男装,猛然面对一个秀灵无比的妙龄少女,阿福便没认出来。倒是一旁的云蘋早就看出,云蘋还是一袭白袍,欢喜地看着明筝道:“明筝姐姐,真是你” “你们俩怎么在这里?”明筝看着他们在一起有些不可思议。 “是这样,”阿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说道,“我前两日在街上遇到云蘋,便给他说了如今在上仙阁做事,云蘋便请我喝茶,我便对他说起我在这里念佛,他也想跟着听听,我便带他来了,不过,他还不是信徒。” “你来这里念佛?”明筝诧异地看着阿福,如若不是遇到阿福,她还不会知道这处隐秘的场地,竟然是白莲会的堂庵。明筝越想心里的疑虑越重,难道宵石哥哥也是信徒?不然,他为何约自己来这里? “明筝姐姐,你如何也来这里?”云蘋好奇地问道。 “哦,我是听一个朋友提起,过来看马戏的,没想到没有马戏看了,好吧,你们进去吧,我去那边看看。”明筝急于摆脱他们,云蘋跟了几步,看明筝一路小跑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便不再追了,阿福跑来拉住云蘋进了大棚。 明筝长出一口气,在一株花草后面探出头,看见两人确实进了大棚便走了出来。她溜到大棚里面,远远看见人群涌动,人们手持烛光,嘴里念念有词。前方木台上端坐着一个一身白袍的男子,此人全身皮肤金光闪闪。人群痴狂地望着木台,嘴里不停地念着经文,声浪一波强过一波。明筝从人群里艰难地走过,试图找到宵石哥哥,但是走了一圈,出了一身大汗,也没找到他。 明筝被声浪冲的头晕眼花,便想退出去凉快一会儿。正在这时,一个白袍男子走到她面前,拿出一个名帖交给她,明筝莫名地接住一看,与她早上拿到的名帖一模一样,都是那种描着暗纹熏了香的,明筝抬头看来人,来人伸手相请道:“姑娘,请吧。”。 “是我宵石哥哥派你来叫我的吗?”明筝不放心地问道。 “正是,他在后院里。”来人说道。 白袍男子在前面引路,明筝跟在后面,俩人走出大棚,沿着一侧小径向后院走去,一路上花草的奇香熏得她有些昏昏欲睡。进了院门便看见院里也有几个大小不一的铁笼,光线太暗看不清里面为何兽种。明筝转回身,再找那个引路的白袍人却不见了。 “喂,有人吗?”明筝感到如芒在背,四处空无一人,铁笼里有莫名的兽类蠢蠢欲动时发出了粗重的喘息声,明筝心里一惊,待要转身便看见从一侧突然窜出几个白色身影,明筝来不及跑,便被一张大网兜头盖住。明筝倒在地上死命挣脱大网,一边大叫:“宵石哥哥,宵石哥哥,救命呀,来人呀” 明筝被人拖着走了一段路,突然停下来,接着耳边听到打斗的声响。明筝翻身坐下,看到这边几个白袍人正与一个戴斗笠的黑衣人打到一处。黑衣人左手持剑,剑法犀利,又走偏锋,瞬间便把几个白袍人逼到近不了身。明筝再一细看,黑衣人右臂耷在身侧,似是受了伤。明筝一片惊喜,看身姿像是萧天,只不过他左手持剑唬住了她。 “我在这里。”明筝兴奋地叫道。 萧天持剑跃到近前,剑刃挑破兜住明筝的大网,明筝迅速挣脱出来,萧天拉着她便往外跑,沿着小径,跑到大棚前,萧天拉着她进了大棚。里面依然人群蠕动,念经的信众陶醉在极乐世界,没有人注意他们的到来,两人躲到暗影里。 萧天扔下头上的斗笠,迅速解开夜行衣的衣襟,由于左臂不方便,对明筝道:“别愣着,帮我脱下。”明筝这才如梦方醒,她上前毛手毛脚拉开萧天的外衣,顺着他受伤的右臂拉下衣裳,萧天把黑色夜行衣团成一团,塞进脚下杂物堆里。他里面穿着灰色的袍服,整理了一下,拉着明筝挤进人群里。 两人刚坐到人堆里,从外面便跑进来几个白袍人,他们跑进人群里四处寻找。明筝抬眼看着他们,眉头紧锁,她到此时都不知发生了什么?明筝挤到萧天身边,问道:“帮主,你是怎么找来的?” “记住,在外面还是叫我萧大哥,”萧天眼睛盯着那几个白袍人,看他们一路走出人群,才回过头说道,“我一醒,老李便对我说了名帖的事。我想想不对劲,便决定过来看看。” “这里是白莲会的堂庵,那些白袍人为何要抓我?”明筝大惑不解,“我与他们无冤无仇,根本不认识这些人?” “是很奇怪?”萧天看着明筝,“你见到柳眉之了?” “没有。”明筝突然想起来,“这一定是他们冒宵石哥哥之名引我来的,对了,回去问问宵石便可清楚。” 萧天蹙眉陷入沉思,明筝扭头看着他,惊讶地叫道:“哎呀,不好,你流鼻血了”明筝急忙从衣裙上撕下一片布去擦萧天的脸。萧天抬起头,用布塞进鼻孔。 “拜你所赐,”萧天嗡声嗡气地说道,“你到底给我吃下多少红参丸呀?” 明筝捂住嘴偷乐,心想幸亏自己当时思忖了一下,从五颗减到三颗。 “你笑什么?”萧天问道。 明筝捂住嘴,笑得浑身乱颤。 “明筝,”萧天沉下脸很严肃地看着她,明筝一惊,心想这次恐怕又要挨训了,只听萧天说道,“我想了想,你学艺不精,又极不安分,以后绝不能放任自流,你便跟着我吧,”萧天看了看明筝身上的衣裙,“以后做我的小厮,不可以再穿女装,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我怀疑这次白莲会的人对你动手,与《天门山录》有关,你如今是一本活的天下奇书,打你主意的人很多,不可再暴露自己。” 明筝点点头,但听到要做他的小厮,又很不服气:“你凭什么要我做你的小厮?” “你若能打败我,我便做你的小厮。”萧天说道。 “那你若教我剑术,我便同意,我愿天天服侍你,可好?”明筝嬉笑着说道。 “这个要征求你隐水师傅的示下,她若同意,我便教你。”萧天说道。 明筝叹口气,何年何月才能见到隐水姑姑呀,便打消了这个念相。大棚里的仪式似是要结束了,一些人站起身往外面走。萧天拉住明筝也站起身道:“跟着人群最安全。”两人低着头,混进人群里默默向外走去。 在门口遇见几个持剑的白袍人东张西望似在寻人。萧天拉着明筝在人群的裹夹下,顺利地出了院门,来到大街上两人才松了口气,也不敢再停留,匆匆走回上仙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再探陈府 翌日晚间,明筝和郭嫂正坐在杏树下用晚饭,萧天一身夜行衣出现在门口。郭嫂急忙跑进了厨屋,端来一副碗筷。萧天走进来坐下便吃起来,明筝眨巴着眼睛仔细端详萧天,想到昨晚回来时特别叮嘱要她今日白天好好休息,看来晚上一定有事。 明筝想到这里便问道:“帮主,一会儿要出门吗?” “是。”萧天点点头,看到明筝今日换上了男装,打扮成少年郎的模样,很满意地说道:“多吃点,恐怕要熬夜。” “我今日睡了一天,精神很足。”明筝笑着说道,又看看萧天依然垂着的右手臂,问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没有。”萧天看着明筝道,“哪能好得这么快,没有十天半月好不了。” “那你还要出去?遇到危险怎么办?”明筝急了,想到昨夜他左手持剑虽也能战,但毕竟遇到的都是些宵小,没有强敌。 “不是还有你吗?”萧天左手端起粥碗,喝了一口。 明筝一听此言,瞪大眼睛,这话从萧天嘴里说出太古怪,他的话怎么听都让人起疑:“帮主,你如此看重我,着实让我感动,你真觉得我能担起重任。” “这次你一定行,走吧。”萧天说着站起身,不容她多想,便拉着她走出杏园。 外面皓月当空,凉风拂面,明筝脑子方清醒了些,想到那日在陈斌府邸失手,难道还是去陈府探听?明筝回头看着萧天,他一个闷嘴葫芦,一点口风也不给她露,生生急死了。明筝实在忍不住问道:“帮主,咱们这是去哪儿?” “到地方便知了。”萧天默默赶着路,一路走得飞快,明筝几乎是小跑着才勉强跟得上。 穿过几条街道,街上行人渐渐稀少。明筝认出那天来的那条巷子,果然又来到陈府。萧天走到陈府对面便停下来,他左右张望,找到一户人家的柴垛,纵身跳了上去。 明筝站在下面看着萧天,只见萧天在上面向她招手。明筝满心疑惑,看了半天,不见萧天下来,自己只好爬上去,看着萧天纵身一跃便上去了,轮到她便无比艰难,还不能踩塌了柴垛,最后还是萧天在上面拉了她一把,她才爬上去。 “你跟隐水姑姑都学了什么?”萧天一脸嫌弃地问道。 “我跟我师傅一年四季四海游历,你不知我师傅身世凄惨,她痛与亲人失散,一直在寻找。” “怪不得,你这个师傅是徒有其名。” “你不准说我师傅她老人家。”明筝不满地说道。 “不说她,来,看看这个。”萧天一指眼前陈府的大门道:“今夜便扎营到这里了,这叫守株待兔。” 明筝坐到萧天身边,看着对面陈府的大门问道:“谁是兔子?” “谁来谁是兔子。”萧天道。 “难道咱们要抓兔子?”明筝侧目看着萧天,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别问了,一会儿你照办即可,等着吧。”萧天说着伸出那只好手抓住一根粗大的柴棍,在手里掂了掂,放回身边。 明筝双手抱膝看着对面李府,里面隐约有些从房里透出的光亮,但是大门紧闭,四周寂静无声。偶尔路上会跑过一辆马车,也有单骑疾驶而过,只是一个行人也没有。 “难道咱们便一直这么等着?”明筝问道。 “不然呢,你想怎样?”萧天问道。 “我”明筝打了个哈欠,不好意思地一笑,往他身边靠了靠说道,“我怕我睡着了,耽误了大事。” “你不是说你睡了一整天吗?”萧天问道,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他正色道,“我可是一早便出去了。” “你去哪儿了?” “我去长春院见柳眉之,问他可是找人给你下名帖,他说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萧天略一沉思,“我到此时也弄不清昨夜的事,变成一团乱麻了。” “但是有一点很清楚,他们是白莲会的人。”明筝道。 “你为何如此肯定?”萧天问道。 “你知道昨夜我遇到谁了,阿福和云蘋。”明筝说道,“我曾在上仙阁的后厨,看见阿福读一本册子,他说是佛经,我粗粗翻看了几页,便知道那本册子是白莲会的宝卷,这宝卷在《天门山录》中也有记载,所以我一看便知道了。阿福在几天前曾遇到云蘋,便带着云蘋去了堂庵。” “原来如此。”萧天紧皱起眉头,陷入沉思。 明筝托着腮帮,眼皮开始打架。耳边突然响起一阵马蹄声,明筝急忙瞪大眼睛,看见由西面过来一匹马,明筝急忙以手肘触碰萧天,萧天压低声音道:“嘘,看见了。” 一骑慢慢靠近李府,马上之人在远处下了马,把马栓到一棵树上,便小心地向李府走来。那人敲开大门,与府里人低语几句,便进了院子。 萧天把手边的柴棍塞进明筝手里道:“行了,来了一个兔子,走吧。”明筝握着柴棍不明就里,她看着萧天问道:“你让我做什么?” “一会儿,这家伙出来,你拿棍敲昏他,从他身上找到试题即大功告成。”萧天轻松地说道。 “原来,你带我来,便是做这个的,”明筝又气又好笑地问道,“那你呢?” “我给你望风。”萧天煞有介事地说着,那只好的手臂携着明筝跃身从柴垛落到地下,“走吧,在那匹马后面等着。” 萧天和明筝快步跑过小巷,来到那匹马跟前,那匹马看见两个陌生人,不安地晃着尾巴,打着响鼻。萧天拉明筝到一处围墙的暗影里,萧天看了眼明筝问道:“你抖什么?真的害怕?” “不是,我头一次,”明筝止不住颤抖地说道,“头一次打家劫舍。” “姑娘,没人逼你做绿林好汉。”萧天道,“我之所以让你出手,是怕我一不小心失手,弄出个人命来。” “哦,”明筝点点头,很自信地说道,“我明白了,这个我行,不管怎么说我也是跟着隐水姑姑学了六年艺,对付一个书生还是可以的,你不用出手了。”明筝说完,回头看萧天靠在围墙上一副玩味的模样,着实恼了,“你也太小看人了” “不是,”萧天看明筝生气了,便笑着说道,“我不是受伤了吗。” 突然,听见“吱呀”大门响了一声,一个黑影从陈府溜出来向马跑来。那人跑到马前,去解拴马的缰绳。明筝举着柴棍走出来,抖着手比划了半天,站在暗影里的萧天向她挥了两次手,明筝咬咬牙,一闭眼,结果柴棍落下,敲偏了。 那人猛地回头,脸上的横肉抖了几下,叫了一声:“有贼,有贼呀”,看来这下太轻了,明筝抡起柴棍又使劲猛敲一下,这一次正打中脑壳,那人歪歪扭扭倒了下来。明筝举起柴棍看那人的反应,只听身后萧天的声音:“好了,不需要再敲了,翻他的衣袍。” 明筝扔下柴棍,扑到那人身前衣袍里乱翻一气,竟然真从衣襟里翻出几页宣纸。萧天走上前,查看了一下地上的男子,往他嘴里塞进了一个药丸,便拉住明筝飞快的离开了巷子。 “你往他嘴里塞了什么?”明筝一边跑,一边问道。 “清脑丸,只需一炷香功夫,他便会醒来。”萧天道。 明筝把手中的宣纸交给萧天,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男子是来取试题的?”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萧天拐到另一个街区,借着屋角的余光,匆匆扫了眼宣纸,便折起塞进衣襟,对明筝说道,“果然不错,是试题。” “你还没有回答我呢?”明筝急了。 “好吧,看在你今天有功的份上,告诉你吧,”萧天一笑道,“我是猜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贡院风波 这日春光大好,上仙阁后院的园子里便聚满出来赏景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先期进京,等候应试的举子。萧天领着明筝也混迹在里面,明筝今日特意穿了件白色小褂,与萧天的白袍相得益彰,更像足了跟着主家的书童。 举子们三三两两或聚在水池边赏鱼,或在水榭里围着石桌对弈;一些人见面寒暄过后,免不了闲谈几句,从时局聊到京师,从诗书礼仪聊到花街柳巷,又从闺阁闲情聊到诗词谜语。 明筝跟着萧天听着那些酸腐的调调简直无聊之极,捡个空想溜之大吉,被萧天捉住:“你去哪儿?”“我想回杏园睡觉,这些个老夫子太没趣。”明筝打了个哈欠,这时她认出举子里有个熟悉的面孔,片刻后想起正是在进京的客栈中遇到的李春阳。 这时李春阳开口说起今年春闱之事,只听他说道:“诸位可曾听闻,今年主理贡院会试的是礼部尚书张大人,听说会试题目已由国子监陈祭酒提交给贡院,现在万事具备,便等贡院开考那日了。” 众举子一阵感慨,一位举子道:“朝廷内建太学以储天下之英贤,外设府州县儒学以育民间之俊秀,你我赶上好时节,定要在此大展宏图。” 众人纷纷点头,十年寒窗苦,到如今离成功还剩一箭之地,是金榜题名还是淘汰回乡,便要见分晓了。众人无不感慨。 这时,一个举子说起一件事:“我一个同乡,连考了三次才中了举,今年也来参加会试,只是家里清贫,凑不齐盘缠,只得担着一扁担菜刀来赶考,我今日出门在上仙阁门口遇到他,我一眼便认出他。” 李春阳一听,忙问道:“你那同乡可是叫张浩文。” 那个举子点点头,另一个举子一脸不满地说道:“怎可如此埋汰读书人,贵省在京城难道没有会馆吗?怎么也不募资接济一下,最起码提供个食宿吗?” “你真是书生意气,”李春阳接过话题道,“各省大府的会馆早已人满为患,怎么会轮到他,再说,此次会试皇上要亲自御阅试卷,多大的荣耀呀,只要能动的举子都跑来了,再加上有点身份的都要带随从甚至更多随员,住宿都出问题,谁还顾得了这个。” 明筝听到此拉着萧天便走,萧天问道:“你拉我去哪儿?” “我认识那个书生,”明筝说道,“走,去看看。”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门,拐上大街,走到上仙阁前门,果然看见一个卖货郎,地下是摆着一副卖货的货挑,挑子后面坐着一个青年男子,此时正埋头看一本书,根本没留意货挑面前的生意。 “买把刀。”明筝说道。 张浩文的目光从书页上转到前面的人上面,只见一个白衣书童微笑着看着他,张浩文脸一红,道:“小哥,要买刀?” “嗯。”明筝一笑,心想他一定记不起了,而且自己这身打扮也着实难辨,没想到张浩文面露疑惑,眼睛紧盯着她,似是犹豫起来,看了半天道:“小哥,好生面善,似是在哪里见过。” “哦?”明筝瞥了眼萧天,看到萧天用眼神阻止,便不敢再说下去。萧天走上前,他看出明筝有意帮扶,便说道:“这上仙阁的老板是我兄弟,他们正缺伙计,你可愿意帮个忙,既可以挣个盘缠,也有歇脚和读书的时间,你看可好?” 张浩文这才明白是遇到了好人,他们有意要为他解困,如此好意岂有不领之理,不由急忙起身一揖到地道:“谢谢两位公子,在下受之有愧。” 张浩文跟着萧天来到茶楼里,萧天嘱咐了李漠帆几句。李漠帆点点头,领着张浩文去账房支取银子去了。 翌日众举子便发现张浩文到了柜上记账,知是掌柜的善举,甚是欣慰。李春阳和几个相熟的人从后院过来与张浩文打招呼。 正待他们高兴地闲谈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中年人,相貌猥琐,衣冠不整。他盯着张浩文看了片刻,突然走上前,双手按着柜台大声道:“奇遇呀,张兄弟,你可还认得我?” 张浩文凝视片刻,忽而想起,是进京路上客栈遭遇的同道之人,忙从柜里出来,问道:“老兄,你何日到此地?” 李春阳也认出此人,当时在城外那个小客栈,他们有缘相遇,而如今又在上仙阁聚齐,真是缘分呀,便开口道:“陈文达,你可还认得我?” 陈文达看到李春阳,更是既兴奋又心酸,抱住他的手臂掉起眼泪,便把自己的遭遇讲了出来:“那日一别后,我便来到京城投奔一个远房亲戚,但找到街巷门牌后,那户人家早已搬走。不得已便投奔会馆,但会馆已满,无奈投到一家名为‘状元店’的客栈,此店掌柜黑心,见投宿的人多,便涨了银子,我便一怒之下辞了店,又辗转几家,据不满意,在此间流连之际,被东厂的番子抓进了牢里,在里面关了几天,饿了个半死,挨了两顿鞭子,后来他们翻看行李,看到携带的考箱c文房四宝和一应身份文书,这才放我出来。” 听他如此一说,众人方知道,他是刚从大牢里出来。 “来,老兄,你且坐下压压惊。”张浩文给陈文达端过来一盅茶。其他人围到身边,也是问长问短,毕竟是同道之人,见他落难,大家都替他难过。 李春阳看着他说道:“此间掌柜为人狭义,我们帮你说说,眼看会试在即,你先落下脚,再作打算。” “全仰仗各位仁兄了。”陈文达感激涕零向众人抱拳作揖。 这时,从门外走进来几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他们先是左右张望,似是寻人。其中一人认出李春阳,跑过来打招呼:“春阳兄,我便来寻你的。” “源达兄,你如此匆忙,所为何事呀?”李春阳认出是他同乡。 “你可知贡院门口出大事了。”那人大声说道。 众人俱大惊,李春阳问道:“仁兄把话说清?” “坊间已传开了,此次会试的试题已泄露,有人以百金买卖,现如今闻听此信的举子已聚满贡院门前,大家要求朝廷给个说法,我和几名好友知道这上仙阁也住满应试举子,逐过来给大家传个信,若没有要事,不如咱们一道去贡院讨说法,有倒是法不责众,不讨回公道誓不罢休。” “真是岂有此理,咱们寒窗苦读十年呀,不行,走,咱们也去看看。”李春阳怒道。 李春阳一声招呼下,众人皆怒气冲冠,纷纷跟着那几个举子走出上仙阁。 张浩文看众人走出去,急出一头大汗,他对陈文达道:“我如今不便出去,你把行李放下,你去吧,今夜咱俩搭伙睡一个炕,你且去出一份力,怎么说会试也是咱们大家的事。” “好嘞。”陈文达站起身便走。张浩文从柜里追出来,往他手里塞进一个饼,道:“你先填填肚子。”陈文达看着手中大饼,心头一酸,急忙低下头,大步走出上仙阁,追着众人而去。 此时靠窗的一个方桌前,两个人一边品茶一边默默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正是萧天和一身乡绅打扮的赵源杰。 今日一早,李漠帆便拿着赵源杰的名帖跑到畅和堂,萧天看到名帖很是高兴,他估摸着赵源杰也该来了,两人在茶楼坐下,似是两个老友相聚相谈甚欢,一番茶水过后,便看到刚才那一幕。 “贤弟,你做事滴水不漏,为兄实在钦佩。”赵源杰抱拳道,“此举若能为这些学子讨回些公道,也不枉是一大善行。” “兄长,我能做的只是这些了,”萧天压低声音道,“明日我会派人在贡院门口张贴试题。”萧天说着,从衣襟里掏出几页折起的宣纸,放到桌上推到赵源杰面前,“这份便是从陈斌那里得到的原件。如若字迹是出自陈斌之手,那便铁定坐实了罪行。” 赵源杰急忙打开宣纸,扫了一眼,失望地叹口气,道:“不是陈斌的墨迹,他的字我见过。这个陈斌很是狡猾,他是不会给自己留把柄的,估计是出自他手下教习之手。” “即便不是他的墨迹,如今试题已经封存建档,”萧天说道,“他再有后台,也断无回天之力。” 赵源杰点点头,信心满满地看着萧天道:“我已与礼部的苏通,户部的高风远,大理寺卿张云通私下说好,待这边贡院一闹起来,便联合上疏;其他能说上话的朝臣也晓之于大义,多写些奏章,我思谋这些朝臣,不管他们是哪个阵营的,他们均是受过寒窗之苦从学子一步步考进京师的,定会感同身受,对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事,当深恶痛绝。” “是呀,如今二京十三省学子齐聚京师,此事想压恐怕也压不下了。”萧天沉吟道。 “此事的风头很快便可盖过王浩被刺的风头了,”赵源杰长出一口气道,“前两日我偷偷跟着高健去了趟诏狱,面见了于大人。” “哦?”萧天也忽然想到,上次见兄长时听他说于谦被押解到诏狱的事,心里一沉,在那地狱般牢狱,生杀予夺不由人,便压低声音问道,“于大人在那诏狱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吧?他还好吗?” “目前还无大碍。”赵源杰说道,“好在有高健。” “高健不是宁骑城的手下吗?”萧天不解地问道。 “贤弟你有所不知,高健曾在于大人手下当过差,对于大人仰慕的很,不愧是名士之后,是个有气节的人。”赵源杰说着,焦虑地叹口气道,“我和几位大臣对此很是忧心,即便高健能保他一时,但还是要想方法尽快离开那种地方,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这次春闱之事上了,看能不能扳倒王振。” “兄长,你看还有何事需要我来做?”萧天问道。 “那便是让更多举子知道此事,闹的越大越好。”赵源杰说道。 这时,一个白色身影从外面跑进来,萧天看见是明筝,急忙向她招手。明筝看见萧天便跑过来,来到近前认出赵源杰,看他一身便装,知道不便招呼,便只同他点点头,站到萧天一侧急急地说道:“东厂的人围住了贡院,他们驱散人群,后来锦衣卫也来了,全部身披甲胄,但是那些学子一个也没有离去,说是非要面见主考官,讨个说法。” 萧天和赵源杰迅速交换下眼色。 “兄长,不宜再拖了,恐怕夜长梦多。”萧天道。 “唯今之计,直接坐实。”赵源杰神情肃穆地站起身,把几页宣纸小心地塞进衣襟里,“贤弟,你即刻便去把试题张贴出来,让众学子知道真相。” “好。”萧天站起身,两人四目相视,算是作别,赵源杰匆匆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夜袭堂庵 贡院的门前黑压压一片人,应试的举子越聚越多,他们紧张地望着涌过来的东厂番役,外侧则是一队锦衣卫的缇骑,个个身负盔甲,骑着高头大马,严阵以待。 高健骑马过来,一抖丝缰,望着贡院门口的人群,紧皱起眉头。这时一个校尉催马过来:“参见千户大人,此番举子闹事,人数众多,还请千户大人的示下。” “不可鲁莽行事,咱们严阵以待即可,”高健叮嘱道,“命你手下后退十步,我已差人去请示宁大人,咱们静候便是。” “是。”校尉应了一声,掉转马头回队列。 高健催马向前,突然听到有人唤他。 “高千户”只见孙启远从人群里跑出来,手里还举着几页白纸,他一路慌慌张张跑过来,叫道,“出大事了,有人竟然在贡院门口张贴了会试试题,这眼看不出三日便要开门迎考,这” “什么?”高健吓得急忙翻身下马,他在锦衣卫当差这些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事,要知道会试可是举国大事,泄漏试题,可是诛九族的重罪。他夺下孙档头手里的几页纸,匆匆扫了一遍,“这咱们如何确定它便是此次会试的试题呢?” “让主考大人一看,便可见分晓了。”孙启远说道。 “宁大人来了。”高健身边的随从突然喊了一声。 只见自街边荡起一股尘土,几骑快马飞驰而来。宁骑城身披大氅已到眼前,他翻身下马,看着高健道:“怎么聚了这么多人?” “大人,你看这个。”高健把那几页纸递给他。 宁骑城阴沉着脸,看也不看,一双鹰目逼视着高健:“这几页破纸上写了什么?” “据说是今年会试的试题。”高健凑上一步小声说道。 “竟有这事?”宁骑城诧异地瞪着高健,“他们怎会有试题?”宁骑城回头望着贡院门口的人群,皱起眉头。 “大人,若真是今年会试试题呢?”高健问道。 宁骑城转回身,阴森森地说道:“那便要有一群脑袋落地。” 高健和孙启远面面相觑。 “先驱散人群,能压便先压下。”宁骑城咬牙说道。 高健紧张地抓起那几页纸,对宁骑城道:“大人,这个,我看还是先销毁吧?” “哼,”宁骑城冷冷一笑道,“这张破纸不过是人随手抄录的,能有一,便会有十,有百。” “这可如何是好呀?”高健紧张地望着宁骑城。 “偏偏是这个时候,贡院三日后便开门迎考了。”宁骑城突然想到难道是陈斌那里出了纰漏,导致试题泄露,想到此他便再也无法镇定,一把夺过高健手中几页宣纸,揣进怀里,翻身上马,回头对高健交待,“这里交给你,我去了。” 宁骑城调转马头,他身后的几个随从也跟着调转马头,一行人马飞驰而去。 高健看着他们的背影,叹口气,便一抖缰绳,向人群而去,眼见天色擦黑,还是劝这些举子早点回去的好。 宁骑城骑马赶到陈府,开门的管家说他家老爷刚刚出门。 宁骑城转身便走,真是屋漏偏遇连阴雨,本来便是龌龊事,一不留神被揭了盖子,反正也有人扛。一怒之下,便命人打道回府。 回到府里,李达向他递了个眼色,宁骑城退下左右。 李达道:“大人,那个云蘋已经候了一炷香功夫。” 宁骑城阴沉的双眸精光一闪,脸上也来了精神,他催道:“走,去见他。” 李达引着宁骑城穿过回廊径直走向书房,书房的门大敞着,远远看见云蘋披着一件黎色的披风,正坐在椅上发愣,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便惊慌地站起身。 宁骑城大步走到书案前,李达进了书房便返身关了房门,默默站到宁骑城身侧。云蘋低着头,向宁骑城行了一礼。 “云蘋,今日并不是约见的日子,你来找我,可是有事要回禀。”宁骑城声音平淡地说道。 “正是,”云蘋上前了一步,小心地说道,“大人,我有要事要回禀。” “快说。”宁骑城按捺住冲动,紧紧盯着云蘋。 “是我发现了白莲会的堂庵,还有,我在那里见到了明筝姑娘。”云蘋额头上冒出冷汗,他说完看着宁骑城。 宁骑城一听此话,猛地站起身,眼中像一只饿狼终于发现猎物一样,他盯住云蘋,催道:“快说” 云蘋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脚尖。 宁骑城恍然明了,他嘴角一翘,冷冷一笑:“跟我卖关子,哼,我且信你一次。”说着,宁骑城转身从书橱里端出一个精致的红木匣子,从里面取出一粒丹丸,放到了书案上,“你自己取吧。” 云蘋浑身抖着扑到书案上,一把抓住丹丸塞进嘴里,仰脖咽进肚里。云蘋低着头退回到原来的地方,又咽了几口唾液,声音暗哑地说道:“白莲会的堂庵在东竹街马戏坊子里。” “马戏坊子?”宁骑城皱起眉头,“云蘋,你若胆敢诓骗本官,你可知后果吗?” “大人,小的命便攥在你手里,我怎敢呀?那个地方确实是马戏坊子,只是听说那几个波斯人得了笔银子跑了,但是那些大铁笼子还在,里面的动物也有人饲养,恐怕是想装个门面罢了。” “怪不得我寻不到他们的蛛丝马迹,原来是这么回事。”宁骑城又盯住云蘋问道,“你可曾见到白莲会的堂主?” “回大人,这个小的还不曾见过。白莲会行事诡秘,堂主是不会轻易露面的,只有在每月的月圆之夜,他们称之为‘大佛会’上,堂主会露面,带领信众向天上众神祈福。” “月圆之夜?”宁骑城抬头望了眼窗外,一轮圆月正挂在树梢之间,宁骑城扭头看着李达,“李达,今日初几?” “大人,今日便正是十五,所谓月圆之夜。”李达道。 “正是,大人。”云蘋说道,“今日我也要去,和阿福约好的在那里见面。” “阿福是谁?”宁骑城问道。 “阿福原是明筝姑娘家的杂役,不久前她家失火,两位老人被烧死,阿福无处可去,便到了上仙阁做了伙计。” “你刚才说在马戏坊子见过明筝姑娘?你可见到她面容有何变化?”宁骑城紧盯着云蘋问道。 云蘋一愣,眨了下眼,说道:“和以往并无二致啊。” “她现在哪里落脚,你可知道?”宁骑城问道。 “我那日人群喧闹,她走后,我追出去,便不见了她的影子。”云蘋说道。 宁骑城重新坐到太师椅上,脸上神色一滞,陷入沉思。 “大人,还有一事,”云蘋接着说道,“长春院里,有人买卖会试试题。” 宁骑城抬起头,盯着他问道:“可是柳眉之?” “是那个陈斌与柳眉之合伙,陈斌给柳眉之试题,柳眉之帮他交易,两人二一添作五再分。”云蘋说道。 宁骑城咬着牙,一掌拍到桌面上,震得案上文房四宝都跳了起来。宁骑城瞥了眼面前的云蘋缓和了语气道:“云蘋,干得好,你且回吧。”宁骑城看了眼李达,道,“送客。” 云蘋像得了大赦般,浑身一松,躬身退了出去。 云蘋回到长春院时,正是长春院宾客满堂之时。柳眉之虽没给他好脸但也顾不上训他,只有云轻张着一双漆黑的眸子死死盯着他。 柳眉之装扮好去了天音坊,云蘋和云轻跟在身后,守在台口。 云蘋发现云轻看自己的神态不对劲,他靠近他,笑着哄他道:“云轻,今个让你受累了。”他与云轻相处已三年,云轻单纯c忠厚的秉性他是知道的,有时候他欺负他,碍于自己的残障,云轻能忍便忍,从来不与他计较,总是宽容待他。往常他耍滑偷懒,只需一句好话,便可冰释前嫌,今儿却有所不同,有些反常。云轻眼里笼罩着深深的恐惧和忧郁,这种神情出现在云轻稚嫩的面孔上,很是让人看着不安。 “喂,云轻,”云蘋说道,“你真生气了?下次我出门逛,一定也带上你。” 云轻面部紧绷,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他。 云蘋让云轻盯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耐烦地叫道:“唉,真急人,又不会说,也不会写,谁知道你怄的哪门子气。” 云轻嘴角动了动,看得出他眼里的焦虑和不安,但苦于无法表达出来,他憋得脸通红,眼里的泪忍不住滚下面颊。 “好兄弟,我错了,行不行。”云蘋猜测这两日他频频出去,云轻定是为自己被柳眉之训过,受了很大的委屈。云蘋忙上前去擦云轻脸上的泪,一边继续哄他道,“明个,我带你去东兴楼吃馄饨可好?” 云轻摇摇头,目光盯着他的眼睛,突然伸出两个手指在墙壁上比划了几下,乍一看像两条腿在向前跑。 云蘋愣怔住,他盯着云轻两只手比划的动作,浑身激灵打了个冷战。云蘋是何等机灵之人,一看便明白云轻比划的意思是他跟踪了他。云蘋只感觉脑子里一片电闪雷鸣,难道云轻看见他进了宁府?云蘋不敢想,脸上出了一层冷汗,他一把抓住云轻的衣领,把他按到门柱上,双眼露出凶光压着嗓音恶狠狠地道:“听着,你个哑巴,敢多事便灭了你。” 云蘋听见台下的叫好声,急忙松开云轻。虽然他不知道云轻到底跟踪了他多久,但一想到他是个哑巴,又不识字,心里也不怎么当回事,他瞪了眼云轻。 云轻漆黑的眸子也狠狠地回敬他一眼,便转身背对着他。 柳眉之下了台,云蘋殷勤地迎上去,背后猛推了云轻一把,云轻被推到一边,也不再往前凑,远远跟在后面。 今日柳眉之心情大好,在休息间很快卸了妆,也没有为难两人,竟还扔给两人几吊钱:“我累了,上房歇了,你们耍着玩去吧。”柳眉之说完,转身便去了。 云蘋十分欢喜地捡了铜钱,见柳眉之走远,向云轻扮了个鬼脸,云轻两只手握成拳头,低着头,也不理他。云蘋拿铜钱转身出了天音坊,沿着走廊跑出去。 云蘋出了长春院大门,走到街上,沿着街边溜溜逛逛东张西望 在云蘋身后,一个瘦小的身影跟了上去,小小的白袍在黑暗中变成一个白点,一会儿便消失在暗夜里 云蘋离开宁府后,宁骑城立刻派李达传来高健。一炷香功夫,高健便赶到宁府,只是额头上包着一块绷带,上面血迹斑斑。 宁骑城背着双手端详着高健的额头问道:“谁敢对我锦衣卫千户下手?” 高健一阵苦笑:“嘿嘿,我刚才驱赶那帮秀才,不知哪里飞来一块石头,挂了彩了,嘿嘿,让大人见笑了。” “瞧你那点出息,对付一帮书生都能挂彩?”宁骑城不由一乐,他身边这些手下,也只有高健能把他逗乐。笑过之后,宁骑城脸色一变,道:“你速去集结一队缇骑,在衙门口等着我。” “是,大人,”高健略一思索问道,“咱们这是要去” “东竹街马戏坊子。”宁骑城说道。 高健点了点头,转身走出去。 半个时辰后,宁骑城一身玄色甲胄骑着黑骏马出现在衙门口,在那里早有一队缇骑守候在此。高健迎着宁骑城走过来道:“大人,一切准备妥当。” “此时敲过几更了?”宁骑城问道。 “敲过三更了。”高健道。 “东厂的人也该到了。”宁骑城琢磨着。 “大人,此次行动,难道东厂也要参与?”高健问道。 “这本就是东厂的活儿,王浩一直在跟踪白莲会的人,是王振给他下的死令,如今王浩死了,若咱们把白莲会的堂主抓住,先在王振面前立个投名状,也不失一件好事。” “那是,这一招便显出咱们锦衣卫比东厂不知高明多少倍了。”高健恭维道。 “看不出呀,高健,你越来越会说话了。”宁骑城嘴角挤出一丝笑意。“行了,出发。”宁骑城大喝一声。 瞬间,几十匹战马顺着街道疾驶而去,阵阵嘶鸣和马蹄声打破了宁静的夜色。 东竹街上像往常一样,这个时辰店铺早已打烊,灯火也息了一半。街道静悄悄的,只有马戏坊子门前有人走动,仍有一些人往那个小小的木门里进。 在马戏坊子四周的巷子里,黑压压的人影,越聚越多,像潮汐般漫过来,慢慢包围了那个园子。孙启远从人堆里走出来,他看看面前的街道,还不见宁大人过来,有些焦虑不安。他已经把能带来的东厂番役系数带来,只等一声令下了。 突然,由远及近响起密集的马蹄声,哒哒哒 孙启远立时精神百倍,他一步窜到路中间,向马蹄声的方向望去。不多时,一队缇骑奔驰而来。打头之人一身玄色甲胄,正是宁骑城。 “大人,大人,”孙启远迎着马头跑上前。 “可放跑了一个?”宁骑城大声问道。 “大人,都在里面呢。”孙启远回道。 “带你人冲进去,一个不剩,统统抓起来。”宁骑城命令道。 “是。”孙启远兴奋地两眼放光,好长时间没有干过大票了,要知道这里面上百号人,抓进去容易放出去便难了,想到那大把的银子,孙启远像打了鸡血般声音都变了调,“小的们,跟我冲进去,一个不剩,抓起来。” 番役们洪水般涌进木门,有些人等不及从直接从墙上跳进去。不多时,从里面传来惊恐的叫喊声。 高健催马到宁骑城面前问道:“大人,咱们何时进去?” “你派人守住四周路口,防止狗急跳墙,看这次能不能抓住那个神秘的堂主?”宁骑城说着,翻身下马,“我倒是很感兴趣,这白莲会的堂庵是个什么样子。” “大人,不过是一群贱民聚在一起诵经念佛罢了。”高健很不以为然地说道。 “可别小看这些人,朝廷之所以不容他们,是因为他们势力扩展的太快了,已经到了天子脚下。” 宁骑城走向木门,身后跟了两个随从。 园子里已乱成一团,一阵阵鬼哭狼嚎,人群四处逃窜,一片混乱。宁骑城目光扫向那些被番役们控制住的人群,看样子有男有女,他目光掠过那些女人,都是些上了岁数的女人,没有一个年轻女子。 明筝会在这些人里面吗?宁骑城拿不准。他看到这些信众被番役们用长绳索捆住,拴成一串,押着往外面走。他从他们身边走过,直接走到大棚里面,看见木台上丢落的几件白袍。宁骑城抓住一件白袍仔细看了看,这正是上次在妙音山他追逐的那些人的装束。 但是在所有被抓的人里面,没有一个披着白袍的人。宁骑城一声冷笑,看来,又要有一番折腾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掉入枯井 翌日,早朝刚过,一个惊人的消息便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传开了。早朝时众朝臣联合上疏,奏请皇上缉拿试题泄露之人,并推迟会试。所谓会试,乃国考呀,此举牵连到大明上上下下多少个家族呀,此消息一出,震惊京师,大家奔走相告,一时间茶馆酒肆坐满愤怒的学子和家中有学子的族中长辈,各种消息在坊间流传,舆情鼎沸。 上仙阁也不例外,一早便聚了众多茶客和赶考的学子。有消息灵通的茶客便说:“听说了吗,那些朝臣要皇上彻查,皇上已经恩准了,命三法司联合查办呢。” “早该查查了,买卖试题发不义之财,都该砍头,想想那些含辛茹苦的学子们” 大家在热议这件事的同时,还有一件事也被人传出来,只是被上面这件大事压了下来,与会试相比,这件事的影响要小的多,那便是昨夜东厂和锦衣卫封了白莲会的堂庵,有百十号人被押到了东厂大牢。各种小道消息在茶客之间疯传,总之今年的春天注定要成为一个多事之春了。 萧天和李漠帆坐在茶客中间,听着他们的议论,相互交换了个眼色。李漠帆悄声问道:“帮主,咱们那些假冒秀才该撤了吧?” “不急,事情还远没有了结。”萧天缓缓饮了口茶道,“赵大人他们只是才递了奏章,离查明真相还远着呢?这背后的势力岂是一本奏章便可扳倒?定会有一场摆不到面上的厮杀,在朝堂上咱们帮不上,只有守住这里了。让咱们的人跟着秀才们学几天咬文嚼字,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嘿嘿”李漠帆低头笑了几声。 “你笑什么?”萧天看着李漠帆。 “帮主,你的鬼点子真多。”李漠帆说完,看到萧天一脸不待见的瞥着他,忙纠正道,“我说错了,不是,是谋略,谋略。” 这次轮到萧天忍不住笑出来,他指着李漠帆笑着道:“老李,如今看来你是越来越有长进了。” “帮主,你鼻子又流鼻血了。”李漠帆指着萧天鼻子忙起身,想去找帕子,被萧天叫住,回头一看,萧天已经及时处置了,一只手里捏着帕子,一边指点着椅子蹙眉道,“坐下。” 李漠帆压抑着不敢笑,知道萧天流鼻血是明筝喂下的红参丹的缘故。这红参丹可是萧天的师傅赠与的临别之物,听萧天提起他临下山,密谷道长赠送了两样镇宝贝,一是青龙碧血剑,一是这独门炼制的丹药,频死之人吃下一粒也能起死回生,何况萧天正值壮年,不流鼻血才怪。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帮主,那丫头给你喂了多少红参丹呀?” 萧天沉着脸,默了片刻,道:“估计有三粒。” “娘呀,”李漠帆惊得要跳起来,“这丫头暴殄天物呀,够你起死回生三次了,这帮主,你还受的起吧”李漠帆担心地上下打量着萧天。 “还行,不过是一天多打几套拳,夜里在冷水里浸个把时辰。”萧天说完,想到明筝,一会儿工夫便不见了,他看着李漠帆问道,“明筝呢?” “不是你让她去后厨找吃的吗,还嘱咐她吃饱再出来。”李漠帆笑着道。 两人正说着明筝,便看见明筝从后厨的方向跑过来,一脸慌张的样子,她跑到两人面前道:“阿福不见了?我听小六说他昨晚出去到此时都未回。”明筝说着坐下来,然后琢磨了片刻,突然看着萧天道,“不会是昨晚他他又去那个地方了吧?” 萧天沉默着,明筝所说那个地方他知道是指白莲会的堂庵,而坊间都在传东厂和锦衣卫连夜剿了堂庵。他没有接明筝的话题,而是眼睛望向窗外。只见一个少年满脸灰垢,衣衫不整的往窗里张望。 “那不是云轻吗?”萧天道。 明筝和李漠帆回过头,看见那少年瑟缩在门边向里面张望,像是寻什么人。“我去看看。”明筝站起身便向门口跑去,一边跑一边叫他,“云轻” 云轻看见明筝跑出来,半天才识出来,只因明筝一身小厮的打扮。云轻识出是明筝后,很激动,拉着她到街上。他两只手比划着,样子很急切。明筝看不懂云轻的手势,不知道他要对他说什么,干着急也无法。云轻很失望,他通红着眼睛,眼里泪水涟涟。 “别急,别急,云轻,你听我说,”明筝突然想到一个办法,叫道,“我去拿杆笔,你不会写字,你把你想说的话画出来吧。” 云轻眼睛一亮,刚才的沮丧一扫而光,他猛点头,并对明筝一笑。 明筝转身跑进上仙阁,向柜上记账的张浩文要来纸和笔,又跑出去,门前云轻却不知去向,正待她左右张望之际,一骑快马自东面疾驰而来,马上之人青袍玉面,腰间佩着宝剑,他早早看见明筝,到了门前翻身下马便急急走到明筝面前:“明筝,我正要找你,萧天在吗?” 来人是柳眉之。明筝奇怪云轻为何要躲起来,想必是不想让柳眉之看见他,便迎着柳眉之指了下上仙阁说道:“宵石哥哥,他们在里面,出了何事如此惊慌?” 此时,李漠帆在窗前也看到柳眉之,有些纳闷地说道,“他怎么来了。”自那日在畅和堂门外与萧天打斗了一场后,他再没有来过。 萧天也是一愣,眼见柳眉之和明筝走进大堂。柳眉之朝他们走来,明显带着怒气:“萧帮主,阿福诓云蘋去耍钱,输了银子,被人扣下了,我那云蘋可是出了名的乖巧懂事,现如今人被扣下,这事你看该如何了结?不如你出面去说一下,毕竟以你兴龙帮的来头,也是要给些面子的。” “阿福去耍钱了?怪不得不见他影子,在什么地方?”明筝着急地问道。 萧天和李漠帆相视一愣。柳眉之叹息一声道:“我领你们去,好歹云蘋跟了我几年,我也不能见死不救。” 萧天看了眼明筝道:“这样吧,我跟柳公子去,你们在这里等候消息。” “不,我也要去,毕竟阿福是跟随我家多年的家仆,若我不去,显得太过寡情。”明筝看着萧天恳求着。 “让她去吧。”柳眉之在一旁道,“我这个妹妹心肠最是柔软,你不让她去,她待在这里还不急死。” 萧天一看拦不住,便决定带着明筝去看看。有柳眉之带路,三人很快离开上仙阁,他们各骑一匹马,向东面奔去。 街上飘着白色的柳絮,两边的树木抽出油绿的新叶,春意盎然。三骑马从树下奔过,他们哪有心情赏景,明筝望着前面街巷,扭头看着柳眉之问道:“宵石哥哥,阿福耍钱的是个什么地方?” “叫‘同福客栈’,是在东竹街上。”柳眉之道。 “东竹街?”萧天眉头一跳,问道,“东竹街最有名的便是马戏坊子了,柳公子可曾听说?” “听说过,以前也来看过一场马戏,是域外的蛮夷诓骗人的把戏,领着几个猴子和老虎在场子里跑几圈,你便要给他银子,着实可笑。”柳眉之不以为然地说道。 他们穿街过巷,很快来到东竹街。街上寂静的很,临街的店铺门面全都关闭着,地下还可隐隐看见血迹。 “看来这里确实才发生过激斗,”萧天说道,“早上茶坊里还有人说晚夜东厂和锦衣卫封了一个白莲会的堂庵,看来是真的。” “走吧,咱们只管救出阿福和云蘋,其他的也管不了。”柳眉之悻悻地说道。 “这不是马戏坊子吗?”明筝远远看见马戏坊子的大棚,愕然问道。 “到了。”柳眉之指着面前一家客栈,客栈不大,破旧不堪,上面四个字‘同福客栈’模糊不清,不仔细看便看不清。客栈紧邻马戏坊子,两家只隔了一面薄墙。 柳眉之翻身下马,便走进去,明筝紧跟其后。萧天环视四周,却不见里面有伙计的身影,颇感意外,紧皱着眉头,看见柳眉之和明筝都已进去,便也跟着走进去。 里面与其说是客栈,不如说是个荒废已久的废弃的园子。从穿堂走进后院,更是一个人不见,到处是一人高的荒草,碎瓦块,还夹杂着动物的羽毛等物。明筝寻找阿福心切,四处跑着找寻,回头一看,竟然只剩下自己,身边一个人也不见了。 明筝只感到四处阴风阵阵,不由紧张地扯起嗓子大喊:“宵石哥哥萧大哥” “明筝你在哪儿?” 明筝听见萧天的声音,心里稍微安稳了些,她大声喊叫萧大哥,正在她不知所措之时,身后一阵风过,明筝吓得只捂住头,便听见萧天的声音在耳畔说道:“你那宵石哥哥呢?” 明筝回过头,看见萧天一脸凝重,看着院子。 “他他呢?”明筝一阵紧张,“不会是出事了吧?” 萧天有种不祥的预感,此地不宜久留,他拉住明筝道:“你不觉得奇怪吗,柳眉之带咱们来到这个废弃的园子,他却不见了,咱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可是刚才我还同宵石哥哥一起走的呀”明筝一想到这里,惊出一身汗道,“宵石哥哥呢?” 萧天知道他和明筝想到了两处,他已对柳眉之起疑,但又不便解释,拉着她说道,“咱们先出去,再想方法。” “不,既然咱们是三个人一起来的,怎可咱两人回去,致宵石哥哥于不顾。”明筝坚持道。 “唉”萧天叹口气,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妥协道,“找一圈,如果找不到,便回去再想办法。” 两人并肩向园子深处走去,一边四处张望。此时,起风了,一阵风过卷起脚下的浮土和羽毛c枯叶,旋转着飞上了半空,四周皆是呼呼的风声。明筝和萧天顶着风沙,眯起眼睛,在园子里茫无目标地瞎转。 突然,明筝看到里面有一处房子里有灯烛的光亮。她指着那处房屋,说不出话,只拿手指向那里。萧天点点头,拉着她向那处房屋走去。 两人顶着风沙向前走,明筝单薄的身体几乎被风吹走,被萧天伸出一只手臂拽着。京城每年春时总要闹几场风沙,没想到今年风沙来的如此早。 明筝突然感到脚下失重,吓的闭上眼睛,大声喊着:“萧大哥,拉住我,我要被风刮到天上了。”明筝闭上眼睛大叫,但哪里是上了天,而是入了地。明筝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身体向天上飞去,与此同时,一只手臂一把揽住了她,把她紧紧抱进怀里,明筝感到胸前一片温热,随后便重重摔了下来,四周一片漆黑,耳边的风声顿消。 明筝趴在地上,身上倒是没有受伤,身下土地竟是温热的,她很是奇怪,她四下张望,一团漆黑,也不知萧天跌倒了哪里,心下十分惊慌,不由大喊起来:“萧大哥,萧大哥” “在这里,别动”明筝听到萧天的声音近在咫尺,她爬起身,突然听见“哎呦”一声,“别动,我在你下面。”明筝慌得不敢再动,这才明白她身下温热的土地竟然是萧天的身体。过了许久,萧天身体蜷起来,明筝从萧天身上滚到一边,她摸索着扶着他坐起身,一只手碰到地面,地下全是瓦砾石块,不由一阵颤栗。 “萧大哥,你痛吗?你摔着哪里了?” “无妨,我皮厚。”黑暗中,萧天长出一口气,把到嘴边的给吞了回去。 “这是哪里呀?”明筝叫道。 “我推测这是一口枯井。”萧天忍着痛,谈定地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身陷虎笼 “枯井?你是说咱们掉到了一口井里?怎么这么倒霉呀?”明筝气得想哭。 “不是倒霉,”萧天仰头看了眼井口,从这里望去井口只有巴掌大,看来此井很深,“我看是咱们进了别人设好的圈套里。” “别人?谁?”明筝抓住萧天的一只胳膊大叫道。 “别动,别”萧天那只胳膊本就伤着,刚才又摔了一下,此时钻心的痛,“你问是谁?除了柳眉之还有谁?” “宵石哥哥?不会,绝不会”明筝双手抱住脑袋,她不愿相信萧天的话,但是她又无法说服萧天。明明是柳眉之引他们来的,却凭空消失,之后他们便落到井里。 明筝摸索着站起身,向上望,只看到手掌大的天光,她运足气力,大声喊道:“有人吗?救人呀” 萧天盘腿坐着,任明筝去折腾,他在脑子里把今日之事飞快地过了一遍,这之前确实疑点重重,当时只顾担心阿福和云蘋,却没有细想。 明筝喊了半天不见任何动静,她泄气地坐下来,看着打坐的萧天,气鼓鼓地问道:“你说是宵石设的陷阱,那他人呢?” “他会出现的。”萧天说道,“既是有人设局,便会有人站出来。” “他为何要害咱们?”明筝不可思议地问道。 “这也是我在想的问题。”萧天说道,“明筝,如今咱们只能自保,你不要再嚷嚷了,没用,还不知要多久才能出去,要保存体力。” 听到萧天的话,明筝瘫软在地上,一只手无意触碰到一个活物,不由惊叫起来,由于时间一长,眼睛也适应了黑暗,借着井口微弱的天光,她看到井壁上爬满黑压压的小虫子。明筝生平最怕虫子,这一吓,直惊得头皮发麻,几乎惊厥过去,一头扑倒萧天怀里道:“虫子,全是一大片” “是壁虎,如果时间一长,实在饿了,抓几只吃吃,倒是现成的。”萧天说道。 明筝只感到胃里往上翻腾,一边哭喊着站起身:“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不要说话,保存体力。”萧天拉住她,让她做到自己身边。 明筝感到耳边出现“嗡嗡”的响声,然后脸上便像是有蚂蚁在爬,她急忙用手扑打,一些小虫在她手心里乱动,她惊叫着摇晃着头,眼泪直流,几近崩溃。 “明筝,你静下来。”萧天抓住明筝的手,担心地看着她。他必须让她冷静下来,不然一会儿便把自己体力折腾干净了,还不知要在这里待多长时间呢? 萧天悄悄解开衣襟,光裸着膀子坐在当地。 不多时,明筝感觉头上身上的虫子不见了,她方静下来,环视四处道:“奇怪,这会儿好多了,虫子都跑了。” 萧天沉默着,接着打坐。 明筝看萧天不理她,便向他身边靠了靠道:“萧大哥,咱们会不会死在这里?” “先想想怎么逃出去,才是正事。”萧天闭着眼说道。 “我倒是可以想到许多死的法子,但是逃走的法子却想不出来。”明筝实话实说道。 “死的法子就不劳你去想了。”萧天道。 “你害怕吗?”明筝问道。 “不怕。”萧天道。 “真的?那我也不怕,”明筝笑起来,“跟你在一起,我一点也不害怕,大不了一起死,还有你作伴。” “喂,”萧天叹口气道,“能不说死吗?” “是你说的不怕死啊?”明筝拍了下萧天的肩膀,这才发现他光着上身,便又惊叫了一声,往一旁退去:“喂,萧大哥,你,你怎么” “我热。”萧天道。 明筝搓了下手心,她刚才那一巴掌,竟拍死许多虫子,她这才惊觉之所以她头上和身上的虫子不见了,原来是都到了萧天那里。明筝扑上去,挥动自己的衣袖在萧天背上一通乱打。 “无妨,我还养得起它们。”萧天一把拽过明筝道,“你不要再乱动,记住保存体力。” “萧大哥”明筝眼里漾起泪花,她情不自禁扑到萧天怀里道,“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萧天一愣,脊背绷得笔直,缓了口气道,“你即入了帮,我便要对你的生死负责。” “啊”明筝身子也是一僵,心里有些失望,嘴里嘟囔着,“原来入帮这么好呀?” 萧天道:“跟着我学着打坐,这样最是保存体力。” 明筝只得学着萧天的样子打坐,这样两个人枯坐在井下,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坐着坐着,明筝便觉得两只眼皮打架,身体左摇右晃,萧天轻扶着让她靠到自己肩上,不多时明筝便睡着了,萧天长出一口气,自己也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只听头顶上的井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萧天猛然睁开眼睛,他一直等待着这一刻,他倒要看看这个神秘的下套之人到底是谁?他把怀里的明筝轻轻放到一旁,便站起身,他只有右手臂有些不适,身体其他部分经过长时间休息,精力充沛。 他双腿点地,一个飞跃,一只脚踏住井壁,向上蹿起,另一只脚踏住井壁另一方,来回交替,已蹿至井口处,井口盖着手指粗的铁网。 此时明筝也醒过来,她捂住嘴巴看着似壁虎般攀上去的萧天,即惊讶又崇拜。她不敢发出声音,怕萧天分神掉下来。 萧天身体紧贴在井壁上,脚下踩住一块凸起的石块。这时,井口铁网上出现三个身着白袍的人,萧天一眼认出柳眉之,怒火涌上心头,果然是他,他强压下心头火,又看了看另外两个人,面孔陌生,看样子对柳眉之毕恭毕敬的样子。 其中一人道:“堂主,这两人被关了一夜,估计也折腾不动了。” “你可不知道,那个萧天武功极高,不可大意。”柳眉之说道。 “堂主,咱们现在便动手吗?”另一个人问道。 “那些人在虎口坡等着呢,这里的事了结后便与他们会合。”柳眉之道。 “是。堂主。”两人躬身答道。 萧天听到此话,有种石破天惊之感,那个神秘的白莲会堂主竟然是柳眉之,他贴着石壁半天方回过神。这之前的许多疑点便迎刃而解,看来那日诓骗明筝去马戏坊子的也正是柳眉之,那么这次也一样。 柳眉之的声音传到井下,明筝呆若木鸡,身体僵在那里,脸上泪如雨下,她仰头大喊一声:“李宵石,你个混蛋,你出来” “嚷嚷什么”从井口突然传来凶恶的吼声,声音在井里回荡。 不知何时萧天已回到井下,他站在明筝对面,明筝气得浑身乱颤,萧天把她颤抖的身体揽进怀里,一只手轻拍着她的肩,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对策,用极低的声音说道:“柳眉之便是白莲会的堂主,他此举必是要带走你,只怪我太大意,这之前他试探我几次,我没有在意。”萧天突然托住明筝的脸道,“明筝,听萧大哥的话,你且虚与委蛇,先保住性命再说。” 井口突然传来巨响,铁盖被打开,接着哗啦啦掉下来一团东西砸到两人身上,只听井口有人高喊:“想活命,抓住绳子。”萧天从地下拿起那团绳索,他把绳索绑到明筝腰上,让明筝先上,自己攥着一头跟在后面。 井口上方天光大亮,看样子已是辰时。到井口处,他们一露头,便兜头一张大网盖下来。从后面又蹿上来几个人把他们拉住井口便按在地上。由于顾忌到明筝,萧天也只是忍着,他抬眼观察这些身着白袍的白莲会的护法,倒是个个身负武功,看来这些人是柳眉之差来专门对付他的。 “李宵石,你出来,你出来呀”明筝一边挣扎着,一边大喊。 “明筝妹妹,我已经给你准备好马车,跟我走吧。”柳眉之从一侧走出来。 明筝突然扭头去看萧天,只见四五个大汉拿铁链绑住了他,明筝愕然,她望着柳眉之道:“萧大哥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如此待他?” “为了让你死心,”柳眉之黯然道,“自从他出现在这里,你我兄妹的情义便大不如以前了,明筝,我要你忘掉世上有这个人。” “李宵石,你要怎样?”明筝惊叫道。 “既然他武功高强,我是打不过他,但我倒想看看,他有多强?若是他打得过它,便可活,打不过,怪只怪自己学艺不精,怪不得别人。”柳眉之说道,向那几个绑住萧天的白袍人一挥手,几个人便用铁链拉着萧天向一旁小门走去。 明筝跟着跑了几步,被两个白袍人按住。两人拿绳子绑上明筝走向小门,从门里传来一声长啸,明筝一哆嗦,听出来是老虎的啸声,这才发现他们走进了马戏坊子的园子。 原来这里与马戏坊子只有一墙之隔,过来小门便看见大大小小几个铁笼,几个人押着萧天走到最大的一个铁笼前。铁笼里卧着一只虎,受到惊扰突然耸身而立,浑身的毛发都立了起来。 “李宵石,你放了萧大哥”明筝似乎预感到什么,她惊恐地瞪着柳眉之。 “我已说过了,”柳眉之淡淡地说道,“只有你忘了这个人,跟我入白莲会,我保你一生荣华富贵。” 明筝似不认识他般,吃力地望着他的脸,他还是那个陪她一起长大的宵石哥哥吗?明筝瞪着他只说了一句:“你是个疯子,我断不会原谅你。” “李如意,我做的事都是为了你。”柳眉之转身向众人一挥手,一个人打开铁笼一旁的角门,几个人解开萧天的铁链往铁笼里塞,萧天在解开铁链的瞬间跃身而起,与几个人打做一处,突然背后有人拿棍袭击了他,他一头倒地,被几个人塞进铁笼,然后角门被一把大锁锁住。 明筝一声惊叫,便向铁笼扑去,被几个白袍人控制住。明筝耳边听到一声虎啸,四周都震得颤动起来。从未有过的绝望瞬间吞噬了她,她扑向柳眉之一口咬住他的手,被身后一人一拳打到头上,一股热血喷涌而出,明筝口吐鲜血倒地,昏厥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堂主真容 刚过辰时,孙启远便被手下从热被窝里拽出来,“宁大人在大牢里等你。”只这一句话便让睡意沉重的孙启远,立刻清醒过来,他手忙脚乱穿好衣袍,便跟头流水跑到大牢。 此时宁骑城正襟危坐在大堂上,仔细看着一摞名册,一旁的高健也翻着名册在看。孙启远胆战心惊地走过去,躬身一揖道:“参见宁大人。” 宁骑城头也不抬,鼻孔里哼了一声,算是作答。 孙启远看到宁骑城手里的名册,正是前几日抓捕的白莲会信众所做的名册,这些人仍然押在牢房里,就等着朝廷定夺。高健突然指着名册道:“大人,你看上面有云蘋的名字。”高健说着,把手中的名册指给宁骑城看,宁骑城点点头,他放下手中名册,看着孙启远道:“你可还记得明筝姑娘?” 孙启远一愣,马上想起来:“是莲塘巷的明筝姑娘吗?她不是进宫了吗?” “不,有人曾在白莲会的堂庵里看见她,你所抓的女信众里,有没有她?”宁骑城问道。 “没有,我认识明筝姑娘”孙启远回忆着当时的情景,小心地回答道,“这些人里面的确没有她。” 宁骑城蹙眉道:“对于名册上的人,关他们几日,让他们找人作保,并立下字据绝不再听信邪门歪道,交了赎金,便可放人。” “大人,全放了吗?”高健不解问道,“若是里面有白莲会的头目呢?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问了两天,你们可问出什么吗?”宁骑城冷笑一声,“头目估计早跑了。你现在便去把那个叫云蘋的人给我提过来,我有话问他。” “他难道这个人是大人的暗桩?”孙启远惊讶地问道。 “算你聪明。”宁骑城一声冷笑。 孙启远急忙点头退了下去,心想怪不得让把众人放了,原来他早有准备,想到宁骑城的狡猾和阴诡手段,不由提醒自己要加倍小心,这个主子可是比王浩难对付多了。 不多时外面响起铁链叮叮当当的响声,云蘋面色灰白,衣衫不整,脚上拖着两条铁链走进来,他抬头看见宁骑城像看见救星般眼放精光,倒地便拜道:“大人,大人,我有要事禀告。” 宁骑城看了眼孙启远,孙启远会意,走上去吩咐狱卒去了云蘋的脚链。云蘋跪在当地浑身瑟瑟发抖。 “说吧。”宁骑城看着云蘋,急于想从他嘴里知道更多的隐情。 云蘋添了下干涩的嘴唇,缓了下心绪,道:“大人,我发现一个惊人的秘密,我那日亲眼看到了白莲会的堂主,他竟然是是柳眉之。” “啊!”宁骑城猛地站起身,他盯着云蘋,听到这个石破天惊的秘密,不由震呆在当地。几年里王振和王浩费尽心思想要捉拿归案的白莲会堂主竟然是长春院头牌柳眉之,这也太匪夷所思了。若不是他安插在长春院监视朝臣的暗桩,本是无心插柳,却立了奇功,把一个隐藏多年的大名鼎鼎的朝廷要犯给揪了出来。 高健瞪大眼睛吼道:“云蘋,你可知欺骗官府是何罪?” “小的岂敢欺瞒?我跟随他多年,他虽说脸上涂着金色油彩,但是那些伪装瞒外人可以,却是瞒不了我。我拿我的人头担保,柳眉之便是白莲会北部大堂主,而白莲会的总坛并不在京城,柳眉之受制于总坛主。那日的大佛会是宣布了一件大事,说是堂主要去四海云游,要招募一些信众跟随他云游,结果大人带人冲进堂庵,搅了此事,但是大人所抓全是信众,堂主和他众护法皆从密道溜走。” “哈哈”宁骑城站起身,冷笑着,“柳眉之,我可真是小瞧你了。” 比起宁骑城,一旁的高健更是被眼前之事,震惊得无以复加。得知云蘋是宁骑城的暗桩已是出人意料,而那个柔弱的戏子柳眉之,竟是传说中诧叱风云的白莲会堂主,太不可思议,而这两人他却都相熟,心里不禁一阵唏嘘。 “还有什么?”宁骑城很快恢复常态,转身问道。 “我打听到明筝姑娘的下落。”云蘋道。 “哦?快讲。”宁骑城催道。 “听阿福说,明筝同一个叫萧公子的人住在上仙阁。”云蘋回道。 “好!”宁骑城脸上的阴云一扫而光,露出难得的笑容,他回头对孙启远道,“重赏云蘋。孙百户,云蘋是我的人,你好生照看,不得再委屈了他,待过个一两日随众人一起放了。” 孙启远急忙躬身应下,引着云蘋走出去。 “高健,你带一队缇骑去长春院,我亲自去上仙阁。”宁骑城说完,站起身便往外走。 此时上仙阁已乱成一团。昨日午后柳眉之带着萧天和明筝一去便不知所踪,一夜也未归。撑到后半夜,李漠帆实在坐不住了,天不亮便派人四处打听,林栖和盘阳先后都跑了出去,不久便跑回来,一无所获。 一大早东厂的李东跑过来,告诉他一个消息,更是惊得他六神无主。这李东是帮里老人的侄子,是兴龙帮安插在东厂的暗桩,没有事一般不上门。 李东跑来只为一事,他说:“你们店里伙计阿福被押在东厂大牢,是那日夜里清缴白莲会堂庵时抓捕的,让他去做保,交了赎金便可领回。”李东说完,喝了盅茶便告辞了。 李漠帆叫来林栖和盘阳,便把前后事给他们一说,三人顿觉此事太蹊跷。那日柳眉之口口声声说阿福诓骗云蘋去耍钱,输了钱被扣下,怎么今日李东过来说,阿福在东厂大牢让他们交赎金作保。李东的话若是无误,那么柳眉之便是在说谎,柳眉之为何要这么做?想想他们与柳眉之的几次交往,不由得疑心重重。 “帮主和明姑娘不会出什么事吧?”李漠帆越想越不对劲,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后悔得直拍脑门,“我怎么没有跟着去呢” “唉,你们帮主武功一流,明筝姑娘那二把刷子也可自保,他们会出什么事?”盘阳在一旁安慰道。 三人正踌躇,便看见小六抓着一个衣衫破烂的小孩,推搡着来到近前,小六道:“我在门外抓住一个探子,这家伙鬼头鬼脑,甚是可疑。” 小孩是个少年,他抬起头,双眼通红,张着嘴巴,双手比划着,是个哑巴。李漠帆看着这孩子甚是面熟,猛然想到柳眉之两个书童,其中之一便是个哑巴。仿佛昨日明筝走之前还见过他,后来又忽地不见了。 “你可是云轻?”李漠帆心下起疑,“你可知道你主子和明筝姑娘去了哪里?” 云轻猛点着头,漆黑的双眸瞬间涌出泪水。李漠帆激动地抓住他的双臂催道:“快说呀,快说呀。” “他是个哑巴。”一旁的盘阳提醒道,“生生把人急死。” “这孩子一定知道什么,没准是给咱们报信的。”林栖道。 云轻双眸眨动着,他突然扬起手臂,比划着写字的样子,嘴里啊呜啊呜大叫。几人眼前一亮。小六手脚快,跑到柜上去取笔墨。 突然,从门口涌进来一群身着甲胄的锦衣卫,大堂里一阵大乱,一些茶客慌乱地择路而逃。宁骑城随后走进来,他挥了下手,对身后的校尉道:“去后院搜。” 李漠帆急忙迎上来,硬着头皮挤着笑脸道:“大人,今日是那阵风把你吹到了这里,小店新近得了上好的龙井,大人要不要尝尝?” “李掌柜,你看我像是来你这里喝茶的吗?”宁骑城冷冷说道。 “哎呦大人,我这里除了茶还有什么呢?”李漠帆嬉皮笑脸地说道。 “还有从宫里出逃的秀女,”宁骑城道,“明筝在你这里,你快把她交出来。” “天大的冤枉呀,”李漠帆开始发着毒誓,“大人,上仙阁你随便搜,能搜出那个秀女,我头割给你。”李漠帆说的理直气壮,把胸脯拍得“啪啪”的。 宁骑城耷拉着眼皮瞥了他一眼,李漠帆低下头,发现那个哑巴云轻藏进桌子下面,李漠帆急忙给盘阳递个眼色,盘阳比那个一根筋林栖聪明多了,一点便透,盘阳跟着云轻钻进桌子下面。 宁骑城没有搭理李漠帆,悻悻地向后院走去。大致过了有一炷香的功夫,宁骑城在后院无果而归,一众人马匆匆而去。 李漠帆见锦衣卫的人走了,便把云轻从桌子下面拉出来。小六也拿着纸和笔跑过来,大家神情严峻地盯着云轻。云轻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笔,看得出他从未拿过笔,一只手笨拙地紧紧地攥着,在一张白宣上,费力地画了一个方块,在里面横着画几笔,竖着画了几笔。然后默默看着大家。 “你这画得是个屁。”李漠帆急的上了一头火。 “我看像是一个笼子。”一旁小六叫道。 云轻突然抓住小六,猛点头。大家惊讶地重新向白宣望去,确实像一个笼子,众人大惊,瞪着云轻。 云轻突然跪倒地上,双手扶地,额头猛叩地面,发出“咚咚咚”的响声,片刻后,云轻头上鲜血直流,云轻的举动震惊了在场所有人,大家不再怠慢,李漠帆急忙扶起他,大声道:“孩子,我们相信你。” 云轻站起身点点头,脸上全是泪,泪和血混成一片。云轻拉住李漠帆往外拉,李漠帆突然明白过来,他预感到这个哑巴孩子一定知道什么,或许他知道萧天和明筝姑娘的下落,不管是真是假,总比在这里傻等强。他回头大叫:“有口气的都跟着走。” 众人跑向马厩,纷纷去牵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命若悬丝 李漠帆骑马带着云轻,其他人各骑一匹马。一出大门,云轻伸手指向东面,众人打马飞奔而去。 途中走错两次,云轻急得跳下马,跑着在前面带路。众人跟在他身后,从当初对他心存怜惜,到后来对他充满敬意。一个哑巴,以自己瘦弱的身躯,干着不可能完成的事。谁也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他漆黑的眸子里纠缠着深深的苦痛和恐惧,让人看着都窒息。 一路行进到了东竹街,远远看见马戏坊子的木门,云轻指着木门,像一滩泥瘫倒在地,累的直喘气。 木门上贴着封条,众人走过去,林栖第一个飞身跃上墙头,过了一会儿从里面响起门栓转动的“吱呀”声,林栖从里面打开门:“进来吧,里面没人。” 云轻突然摆手,然后指着着里面。 “你是说,里面有人。”盘阳看着云轻,云轻点点头。 众人终于明白,里面藏有人。李漠帆看了下众人,留下人看住大门,其余七八个人跟着云轻向里面走去。大棚四周遍地瓦砾c羽毛,地下还有斑斑血迹,这些激烈打斗的痕迹触目惊心。 云轻指着大棚一侧小路,里面隐隐有牲畜嘶叫声。云轻突然蹲下身,双手捂住眼睛,不肯再往前走。 众人皆惊,这孩子究竟看到了什么,让他如此失魂落魄? “小六,你留下照看云轻,”李漠帆看着众人,“咱们走。” 众人向小路走去,从对面走过来两个白色身影,显然这两个人没有想到会遇到人,两个人都飞快地带上面巾,迅速拔刀刺向他们。林栖挥刀迎战,以一挡二,大打出手。李漠帆在身后大喊:“留个活口。” 众人等不及,也纷纷亮出兵器冲上去。盏茶功夫,两个白衣人相持不下渐入下风,纷纷被夺去兵器按在地上。 “说,里面还有多少人?”李漠帆问道。 盘阳和林栖看两人不肯开口,便上前又打又踹,两人熬不住,其中一个开口道:“爷,饶命呀,里面没有人了,剩下我俩奉命最后撤离。” “你们是什么人?”李漠帆问道。 “我和他是白莲会的人,其他人已经奉总坛的令,撤走了。”另一个人说道。 “你们是不是绑了我们帮主?”李漠帆揪住一个人的耳朵问道。 “饶命,真不知道,”那个人哭叫着,“只知道枯井里关了一男一女。” 众人相视一惊,李漠帆又问:“他们现在在哪儿?” “可能都死了。”另一个人怯生生地小声道。 “什么?”林栖一把抓住那人的脖子,“快说” “女的吐血而亡,男的也活不久了,他被关在虎笼里。”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呆如木鸡,继而暴跳如雷,林栖怒吼一声,一刀捅进那人肚子,鲜血四溅。几人都红了眼,当场把另一人揍成一滩泥。众人沿着小路向里面冲,越往里血腥气越浓。 沿着围墙一排大大小小的铁笼,几只猴子听见脚步声,看到闯进这些人,兴奋地在笼子里上蹿下跳。另一个笼子里,一只虎冲他们张开血盆大口,发出刺耳的啸声。看到这些,李漠帆瞬间崩溃,双膝一软,跌坐到地上,放声大哭。众人回头去拉他,他哭喊着:“我的帮主呀,你死的好惨呀” 林栖已跑到前面,在最大一个铁笼前,他看到一只仰面躺着的虎,虎身上伤痕累累;旁边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更是惨不忍睹,衣袍被撕拉成柳条状,四周散落着撕碎的衣片。听到声响,那人竟然挣扎着坐起身。 “主人我的主人”林栖喜极而泣,倒头便拜。 其余人听到这边的动静,抛下李漠帆向这里跑过来。众人看见萧天一身是血依然活着,全都扑通跪地,倒头便拜:“帮主” 盘阳大叫:“别愣着了啦,快拿刀砍掉锁头,救人呀。” 李漠帆红着眼睛抓住铁栏杆看着萧天:“帮主,你受苦了”说着泣不成声。 萧天向众人一挥手,嘶哑着嗓子道:“所有人听着,明筝被柳眉之劫走了,他们在虎口坡集合,咱们速去虎口坡救人。” “帮主,柳眉之为何要劫走明筝姑娘?”李漠帆突然想到一事,急忙道,“刚才我们进来遇到一个白莲会的人,他说一个女的吐血身亡,难不成是明筝姑娘?” “别说了,快去,速去备车马。”萧天说完,已是气喘吁吁,看来与虎的一番打斗,也几乎把他的体力耗完。此时更是面色惨白。李漠帆转身招呼几个帮里弟子,速去备车马。 “帮主,让我带他们去吧,”李漠帆叫道,“先护送你去医馆疗伤。” “我没事,只是皮肉伤。”萧天抹了下脸上的血,道,“我必须去,你可知柳眉之是什么人?他便是白莲会的堂主,此人狡猾多变,我怕你们对付不了他。” “啊”李漠帆眼珠子在眼眶转了几转,才骂出一句,“这这小子,我看着就不是好东西。”李漠帆看着萧天浑身几乎没有一处好地方,担忧地说道,“帮主,你受伤太重,我怕路上” “无妨,这次真是拜明筝所赐,那三丸红参丹,竟然救了我一命,可惜了这只虎。”萧天说着,看了一眼卧着一旁奄奄一息的虎。 几人砍掉锁头,林栖跑进笼里,先是冲那只虎刺了几刀,虎身翻腾了几下,便咽了气。林栖背起萧天,出了铁笼,众人跟在左右,一行人沿着小路返回。 “你们是如何得的信?”萧天问道。 “是云轻,”李漠帆指着和小六站在大棚边的云轻道,“没有这小子,我们还找不到你。” 云轻看见林栖背上的萧天,惊讶地愣在当地。李漠帆拍着云轻的头,夸了几句,命小六把云轻送回去。 众人出了马戏坊子,几个兴龙帮弟子已赶着一辆临时找来的马车等在门口,萧天上了马车,便挥手道:“去虎口坡。” 一声令下,众人翻身上马,跟着马车向西边奔去。 一行车马出了城,沿着官道飞奔。 此时,李漠帆坐在马车里给萧天简单地包扎伤口。刚才路过一间生药铺,要了些膏药。李漠帆一边往伤口上抹药一边掉泪。萧天抬起眼皮,瞧了眼李漠帆笑道:“你何时变得如此婆婆妈妈,咱们常年行走江湖,若见不来血,那便及早金盆洗手,回家抱孩子去。” “帮主,若明筝姑娘真如那人所说”李漠帆闭了口,他看见萧天瞬间变了脸色。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萧天飞快地说了一句,便闭上眼睛。 李漠帆给萧天包扎好,抬头看见窗外出现连绵的大山,很快驶上山路,马车也开始颠簸起来。他探出头问马车旁的盘阳:“离虎口坡还有多远?” “前面便是。”盘阳说道。 萧天挣扎着坐起身,看向窗外,一边吩咐:“留心车马,他们必是拌成商队或是回乡的乡绅家眷。” “主人,”林栖从前面催马折回,大声道,“前面一间茶坊停有一辆马车,还有四五匹马。” “围住他们,探个究竟。”萧天说着,强打精神趴到窗前看到前方路边一个草房,门前木杆挑着一面破旧斑驳的旗帆,上书一个‘茶’字。此地十分眼熟,半天萧天方想起,正是当初进京之路。 在门前草棚,聚了一些人在吃干粮。这时,有人发现一群人手拿兵器悄然围上来,顿时一片慌乱,纷纷掂起兵器,与围上来的众人成对峙的状态。这时,从草房里走出一人,一身黑袍披着黑色大氅,正是柳眉之。 李漠帆一个箭步冲到前面道:“柳眉之,你个小人,快交出明筝姑娘,否则,新账老账一起算。” 柳眉之看见李漠帆大吃一惊,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想到萧天被自己投进虎笼,这帮人定是不会饶了他,便扫了眼周围几个护法,压低声音道:“择机,撤” “那明姑娘呢?”一位护法小声问道。 “看来生还的可能微乎其微,不用管她”柳眉之交待完手下,迎着李漠帆走过来,看到四周慢慢围上来的众人,道:“李大把头,我白莲会与兴龙帮向来和平相处,不要一时冲动,坏了江湖规矩。” “呸你个阴损小人,我兴龙帮从今以后与白莲会绝不来往,今日若我们帮主有个好歹,我兴龙帮绝不会善罢甘休。小子,你拿命来吧”李漠帆挥剑向柳眉之刺去,后面的众人一看,跟着跑到这伙人跟前,双方大打出手。 柳眉之手下有几个高手,突然向李漠帆发动攻击,李漠帆持剑左挡右躲渐渐招架不住。 马车上萧天看到李漠帆处境,冲林栖大喊:“林栖,去李把头身边”这边林栖听到喊声跑过来支援,只转眼的功夫,便撂倒了一片,林栖腾出手再找柳眉之,却不见踪影。 “老李,先找明筝。”萧天从马车里探出头大叫。 李漠帆提剑冲进草房,只见屋里有两个人缩进角落,李漠帆剑指着两人,大喊:“出来。”一个矮子驼背跑出来大喊:“大爷,饶命,我是这儿的掌柜,我不认识他们呀。”另一个瘦高个也瑟缩着走出来道:“我是郎中,他们抓我来给一位姑娘看病,我也不认识他们呀。” “姑娘在哪儿?”李漠帆叫道。 “这里。”郎中指着草房窗下一个炕上,躺着一个人。 李漠帆跑上前一看,正是明筝,只是她看上去面色灰白,毫无生气,似是死去一般。李漠帆哭着横抱起明筝,步履踉跄地跑出草房,大喊:“帮主,找到明筝姑娘了。” 萧天拄着剑下了马车,看见明筝的样子,几乎站立不住,被身后的林栖架着走到跟前,他抬手去试明筝鼻息,感到尚有微弱气息,他回头看了眼众人,说道:“顾不了别的了,救人要紧,回城。” 众人护着三人退下,白莲会剩余的人眼看他们撤离,并没有追。 马车在山路上颠簸。车厢里明筝躺着,气若游丝。萧天紧张地守在一旁,眉头紧皱。李漠帆坐在萧天身旁,束手无策,两人身边都没有带丹药,只能等到回城了。 “帮主,还有一事,我忘了禀告你,”李漠帆突然想到早上宁骑城来上仙阁的事,便说道,“不能再回上仙阁了,早上宁骑城带人来搜,口口声声说要抓逃走的秀女。” 萧天回过头,看着李漠帆,沉默良久,突然问道:“是谁把明筝的事透漏出去?” “这”李漠帆一愣,想到柳眉之设计诓骗萧天和明筝,便说道,“上仙阁里都是自己人,帮里人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会不会是柳眉之干的?” 萧天摇摇头,略一沉思道:“柳眉之一心只想带走明筝,如何会向宁骑城告密?看来另有其人,只是这件事诡异的很,这消息是从何处走漏出去呢?” 萧天探头出窗,想到上仙阁回不去了,这偌大的京城真正让他放心的只有一处地方了,他叫来林栖:“林栖,你先行去望月楼,让翠微姑姑请城里最好的郎中,去吧。”萧天转身看着李漠帆道,“上仙阁回不去,只能先在望月楼落脚,给明筝疗伤。” 李漠帆点点头,又看着明筝忧心地问道:“这丫头如何受的伤,难道柳眉之给她用了刑?” “没有,我能看出明筝在柳眉之心里份量很重,不说两家上辈的渊源,柳眉之与明筝青梅竹马,以前柳眉之敌视我,我一直以为是这个原因,现如今才明白不光是这个原因,做为白莲会的堂主,他野心勃勃觊觎《天门山录》多时,如今只有明筝能完整复述此书。带走明筝,他策划多次,这次差点让他得逞”萧天沉下脸,恼怒地攥起拳头。 “啊那柳眉之并未对明姑娘对手,那明姑娘这是怎么受的伤啊”李漠帆一脸困惑地望着萧天。 萧天垂下头,艰难地往下说道:“明筝看见我被关进了虎笼,她以为我亲眼看见她就在我眼前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李漠帆惊讶地“啊”了一声,然后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呀”他摇摇头,看着萧天,欲言又止,吞吐了半天,说道,“帮主,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便不讲。”萧天白了他一眼,怼了回去。 “我不讲,心里又不落忍,”李漠帆硬着头皮说道,“帮主,你难道没有发现这丫头对你情根深种,她” “闭嘴。”萧天嘶哑着嗓音,面色已变,眼里的红血丝几乎要滴出血来,他捂住头,那只手也在毫无知觉地抖着。 李漠帆不忍再看下去,他弯腰走到驾车人身边坐下,此时已走到官道上,离城门很近了。 一行车马行至城门前,便各自散开。进了城门,一部分人回到上仙阁,只有那辆马车悄悄来到望月楼后门,翠微姑姑和林栖已候在那里,马车直接驶进里面后院。 几人抬着明筝到一间厢房,有郎中在屋里候着。萧天看一切安置妥当,便再也坚持不住,瘫倒一旁,被李漠帆搀住走进隔壁一间厢房,萧天躺到床榻上便昏厥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江湖救急 三日后,萧天方醒过来。一直在屋里照看他的小六,惊叫着跑出去。不多时屋里聚起一群人,李漠帆坐到床前,眼含着泪说了一句:“帮主,你可醒了,可把我们急死了。”萧天看了眼众人,披上衣袍便下了床,他站起身时,身子不由晃了晃,他推开众人跑到隔壁去看明筝。 李漠帆一边劝众人散了,一边吩咐小六准备饭食。这几天李漠帆着急上火,不停地跑来跑去,人显得异常憔悴,此时看到萧天醒过来,气色也好了很多,才转忧为喜。 隔壁房间里只有夏木姑娘在照看明筝,翠微姑姑吩咐夏木与明筝住在一处方便照顾。明筝依然气息微弱,昏迷不醒。萧天坐在床前把了脉,李漠帆给他讲起这几天的情况,已经给她喂下红参丹,但是仍然不见好转。陆续请了一批郎中,皆是信誓旦旦而来,扫兴而去,最后留下一句话,还是请家眷,尽早准备后事吧。 萧天面色煞白地走出明筝房间,李漠帆急忙给他披上披风。萧天经过这场劫难,整个人清瘦了不少,昔日脸上奕奕神采被哀伤和忧愁所遮蔽,有着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沉稳和成熟,他看着李漠帆忧心地道:“现如今,只有一个法子了,便是发江湖帖,昭示天下各帮派,求高人来救治。” “看来只有这样了。”李漠帆点点头,“想来咱们兴龙帮这些年,在江湖上行侠仗义,赢得不少口碑,也有一些帮派欠着咱们人情,我这就回上仙阁办理此事。” “这几日,赵大人可来上仙阁?”萧天问道。 “帮主,我正要给你说呢。”李漠帆担心萧天身体,劝道,“帮主,不如回你房间,我再慢慢给你讲。”李漠帆搀住萧天回到房间,让他躺下,自己坐到一旁太师椅上。 “昨日,我得了信,差了人去东厂大牢,交了赎金,把阿福和云蘋给领了回来。我又派出人手去了虎口坡,几经打探,也没有柳眉之下落。想想我就忍不下这口气,咱们兴龙帮与白莲会从未有过过节,与他们河水不犯井水,此番如此整治咱们,我定要向白莲会讨个说法。” “无关白莲会。”萧天淡淡地说道,“是我与柳眉之的事,他嫉恨我,源于明筝。他想控制明筝,与《天门山录》有关,此人野心勃勃,以前我一直不明白一个乐坊里的人,如何会弄到那本天下奇书,如今全明白了。” “看来他一直在打明筝的主意”李漠帆直摇头。 “现如今盯住明筝的不止柳眉之,宁骑城肯定也在寻找她。此次能在虎口坡顺利带回明筝,恐怕是柳眉之也认为明筝无救了。你定要叮嘱手下严密口风,不可再把明筝的消息泄露出去。” “是。”李漠帆点点头。 “还有,此次多亏了云轻那孩子,也不知他是如何得的信,他又是个哑巴。你抽空去趟长春院看看他。”萧天交待完这些,看着李漠帆突然想到贡院会试之事,便问道,“对了,朝堂可有什么消息?” “这两日还出了件大事。”李漠帆压低声音道,“贡院的事已闹到朝堂,一些大臣联合上疏,言官们更是在大殿拿出买卖的试题,皇上龙颜大怒,要求当场对质,结果派人去贡院取出封印的考题一看,分毫不差,气得皇上对此次的主考官,当堂庭杖三十,张啸天连二十板子都没有挨到便断了气,陈斌倒是挺了过来,被抬着出去了。之后皇上降了道旨,陈斌发配云贵戍边。这件轰动京城的买卖试题案,就此便了解了。” “什么?”萧天一愣,“怎么会就此了解呢?陈斌背后的主使不是还没有抓住吗?难道这次又让王振那老贼脱身而出。” “唉,这件大案已经盖棺定论,谁还敢再掀波涛。会试今日便在贡院开考,这次倒是众大臣举荐的主考官主理,也算是那些大臣给王振一次有力的回击,大家也算扬眉吐气一回。赵大人到上仙阁两次,没有见到你,听到你受伤,托我给你捎话,让你安心养伤。” 这时,小六端着一碗粥走进来,李漠帆急忙接过来,把粥碗递给萧天道:“帮主,你几日水米未进,先喝下这碗粥吧。我已差人给你配好了汤药,这些日子你在这里静养,调养身子为重。” “好,这里已无需你再费心,你去把那件要事办了。”萧天接过粥碗道。 “帮主,按以往先例,这江湖帖发出去三日,便会传至整个江湖,愿意前来的人便会找来,”李漠帆思忖片刻道,“是安排仍然住在上仙阁,还是另寻住处?” “你是担心宁骑城已经盯住上仙阁?”萧天略一沉思道,“确实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如今宁骑城掌印东厂,他手下的暗桩不计其数,当真是防不胜防,就拿这次白莲会的堂庵被清剿来说,白莲会那么隐秘的地方,还是让他们发现了,我感觉其中必有蹊跷。”李漠帆说道。 “是呀,白莲会与朝廷的恩怨由来已久,咱们也不得不防。”萧天道,“这样吧,你另寻一处客栈,先包下几间上房,待他们来后,酌情处置。若明筝的病情缓解,我便带她回瑞鹤山庄,那里远离京城,适宜养伤。” “好,就照帮主的吩咐办理。”李漠帆说完,起身告辞。 李漠帆回到上仙阁,便找来账房许老先生,他也是帮里老人。许老先生听完大把头要发江湖贴,便亲自书写了数份。李漠帆叫来骠行把头,要他们派人手速速撒出去。 三日内果然有了回复。第一个登门的是天蚕门现任掌门玄墨山人。他的名帖一递进上仙阁,李漠帆看着便是大吃一惊,深感意外。天蚕门远在楚地,他兴龙帮与天蚕门素无往来呀。但是人家既是冲着江湖贴远道而来,便要以朋友相待。 李漠帆在畅和堂接见了玄墨山人,此次他只领着两个弟子前来上仙阁。玄墨山人看上去有六十出头,鹤发童颜,筋骨强健,浑身有股独特的精气神;他的两个弟子,大弟子吴剑德,四十出头,人如其名,相貌端正c稳健;另一个弟子排行最末,陈阳泽,十六七岁,机灵活泼。三人一到便受到李漠帆的热情接待。 小厮布上果品点心,又奉上茶水。一盏茶后,玄墨山人便打开话匣:“李大把头,老夫向你打听一个人,贵帮可曾有一个姓萧的把头?” “姓萧?”李漠帆心里一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地问道,“玄墨掌门可是与姓萧的有过交情?” “不瞒大把头,”玄墨山人说道,“上月,我在京城与东厂起冲突,撤离时被围攻,幸遇一个江湖中人搭救,此人武功不俗,辞别时问及出处,他口称是兴龙帮之人姓萧。昨日我从友人处得知贵帮发出江湖救急帖,想到那日所承之恩,便急忙前来。一来老夫蒙师恩,有些独门秘术,如能帮到贵帮,不失为善行;二来如能见到昔日恩公,也可了却一件心事。” “哈哈”李漠帆兴奋地笑起来。 “大把头你这是”玄墨山人不解地看着李漠帆。 “玄墨掌门,你可知那日救你的姓萧之人是什么人?”李漠帆笑道,“他便是我兴龙帮帮主,萧天。” “啊”玄墨山人又惊又喜地站起身,他的两个弟子也高兴地站起来,玄墨山人点点头,捋着胡须笑道,“我与你家帮主竟如此有缘,善哉善哉呀,那此次要救治的是何人呀?” “唉,也是帮里之人,只是”李漠帆便把帮主缘何散贴,前后发生的事,一一讲述了一遍。 “哦?”玄墨山人听后脸色一沉,沉吟片刻,“没想到贵帮竟与白莲会结下梁子,平日对白莲会堂主也有耳闻,没想到此人做事如此决绝。听你描述,明姑娘此症候确实少见,李把头救人要紧,你速速带我前去。” 李漠帆见玄墨老先生如此深明大义,十分感动,起身便拜,被玄墨山人扶住,道:“李把头不要如此见外,我也无甚把握,只能是尽力而为。” 李漠帆迅速安排玄墨掌门两位弟子暂且在上仙阁休息,并命人备好马匹,与玄墨山人前往望月楼。两人从后门直接进去,来到小院。李漠帆领着玄墨山人先来到萧天房间,小六早已跑进去通禀。待两人走进去,萧天已起身,小六正帮他穿上外袍。 玄墨山人打眼一看,正是那日街上相救之人,不由朗声大笑着抱拳一揖道:“萧帮主,你可还记得老夫吗?” 萧天微笑着揖手,还了一礼道:“前辈,又见面了。” 玄墨山人眼睛打量着萧天,脸上涌起一片阴云,他直接走过去,一只手抓住萧天手腕,另一只手搭到脉上,倒吸了一口凉气,道:“萧帮主,你此次伤得不轻,不可下床,老夫不是外人,不用客气。” 萧天深深一揖道:“前辈,我无妨,修养一阵子便好,我还要有劳前辈来看一个人。”萧天说着,引着玄墨掌门走向隔壁房间。 夏木姑娘也得了信,早早恭迎在门边,看见三人过来,急忙屈膝行礼。玄墨山人径直走到床榻前,看了一眼昏迷的明筝,走上前伸手试了下鼻息,又手搭脉细诊片刻,略感吃惊地看了眼萧天道:“此症像是气厥攻心所致,俗称假死,一般的郎中遇到此症确实无药可治,在我这里确有一剂,只是此剂十分凶险,敢问帮主,你可愿冒此风险?” 萧天额头上冒出冷汗,他镇定地看着玄墨山人道:“前辈,天蚕门在江湖上有医圣的威名,我也听闻已久,岂有不信任之理,前辈放开手脚,只管下药吧。” “我所说的一剂药,非药也。”玄墨山人从衣襟里取出一个玄色布包,在床边展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罗列着大小不一,长短不齐的几十枚银针。 一旁的萧天和李漠帆皆是吃了一惊。 玄墨山人瞥了两人一眼,便不再说话。他取出一根长针,一只手按着明筝面门,前后摩挲两下,便一针刺入阳白穴。一旁的萧天身体晃了一下,被李漠帆扶住,两人都是面色苍白。李漠帆压低声音道:“帮主,咱们别在这里添乱,我扶你回房吧。” 萧天点点头,两人回到房间,坐下等待。足足等了有一炷香的功夫,玄墨山人默默走过来,两人急忙起身,玄墨山人道:“此番要连着行针三天,这位姑娘身边日夜要有人照看,一旦出现情况,速去通知我。” 萧天让小六和李漠帆去安排玄墨山人一行人去客栈住下,玄墨山人便与萧天告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独门毒王 这日夜里,萧天听到房门“啪啪”直响,立刻翻身坐起,披上外袍便去开门,看见夏木姑娘双眼放光站在门前:“君王,明筝姑娘,她” 萧天不等她说完转身便冲进隔壁房间,圆桌上的烛光很暗,他看见床榻上明筝左右翻动着身子,脸上c额头冒出大颗的汗珠,口中还嘟嘟囔囔念叨着:“虎虎来人呀”萧天一阵激动,看来玄墨山人的这记猛药下对了,明筝有了知觉。 夏木走到床前,紧张地看着明筝道:“君王,这可如何是好?” “夏木,在外人面前你我不可暴露身份,”萧天看了眼夏木道,“你便随小六也称我一声帮主。” “是,帮主。”夏木屈膝一礼道。 此时明筝突然伸出双手在前面胡乱划着,额头上大汗淋漓,萧天转身对夏木道:“去取凉水,绞条帕子过来。”夏木应了一声,跑出房去。萧天抓住明筝的双手,对着她的耳朵大声说道:“明筝,睁开眼睛,你快点醒过来吧。” 夏木递给萧天一杯清水,萧天喝了一口,喷到明筝脸上,被冷水一激,明筝浑身一颤,缓缓睁开眼睛。萧天急忙拿帕子擦去她脸上水珠,明筝眼神迷离,视线从房顶缓缓回到萧天面孔上,她直直地盯着萧天,突然开口道:“萧大哥,你还是原来的样子,那我呢?我投胎成了什么,我不要变成一头猪” “姑娘怕是中魔障了,这可如何是好?”夏木惊叫了一声。 “夏木,你去备些粥来,这里有我。”萧天扭头对夏木道。夏木应了一声转身出了房间。 “明筝,你看着我。”萧天抓住明筝的双手,一阵兴奋,这几日的煎熬总算苦尽甘来。他长这么大,头次品尝到万箭穿心的痛楚,他不能想像明筝就此醒不过来会怎样?如今看到明筝终于有了转机,心里不由百感交集。 “明筝,我是你萧大哥,我没死,你也没死。”萧天大声说着,想让她早日从噩梦中醒来,“我被救了,你也被救了,我们都活着。” 明筝抬起眼皮,她看着萧天,直直地看了片刻,眼皮一合,便又昏了过去。任萧天怎么唤,明筝都没有醒过来。萧天一筹莫展,心里七上八下一片忐忑,呆呆地守到天亮。 翌日,李漠帆又收到两个回帖,一个是直隶的天龙会帮主铁掌李荡山;另一个是甘南七煞门掌门太乙玄人张劲之。两人都带着几名弟子赶到上仙阁。 天龙会帮主李荡山,也有六十出头的样子,面容丑陋,且身形瘦高。而七煞门掌门张劲之,则是矮胖之人,面相和善。加上玄墨山人,三位老先生也都相识,三位重聚叙旧自是一般热闹。 用过午饭,李漠帆便请三位老先生过望月楼面见萧天。萧天一看李荡山和张劲之也来了,心里很是感激。他与这两派多次打过交道,兴龙帮也都曾帮过他们,此番他们前来多是还此人情的。 萧天把明筝的症候与两位又说了一遍,并对玄墨山人讲了昨夜的事,玄墨山人捋须点头,看来心里已有数。 三位老先生相互谦让一番后,还是由玄墨山人先诊脉,然后太乙玄人也把了次脉。太乙玄人道:“萧帮主,此姑娘脉相虚c沉相夹,此乃忧虑伤脾,肝气滞,血滞亏,至头目眩晕。你今日有幸请来玄墨山人,便是请对了人,天蚕门有独门秘籍的方子,管保此姑娘转忧为安,我们来,也是多此一举呀。” 萧天听太乙玄人如此说,心中一喜。 玄墨山人指着太乙玄人直摇头:“你个老滑头呀,把此等凶险之事推给我,你两人在一旁看热闹。” “能者多劳嘛。”太乙玄人笑着看着萧天道,“只管问这老汉要他独门秘籍的丹药。” 萧天知道两人相熟,开着玩笑,心里倒也跟着踏实了几分。 玄墨山人看着萧天,知道他表面平静心里一定着急,便直言道:“无需忧虑,有方。”他拉萧天到一旁道,“帮主刚才说姑娘昨夜醒过一次,我便放下心,本来以为要行针三天,现在看来不用了,再行一次便可。我现在先给她行针,然后有一方丹药,叫开窍丸,很对姑娘的症候。” 铁掌李帮主笑道:“萧帮主,有玄墨掌门在此,你便高枕无忧了。” “不过”玄墨山人沉吟片刻,对萧天道,“经过此番病症,姑娘即便恢复,也已落下病根,再不可受到刺激,稍有不慎,便会诱发头疾,万不可大意。” 玄墨山人说完,走到床榻前,取出玄色布包准备行针。 萧天请两位老先生到自己房间叙话,三人围着八仙桌坐下。李漠帆便在一旁伺候着茶水。不多时,玄墨山人便从隔壁房间走过来,此次用时比昨日短。玄墨山人从随身携带的包囊里取出一个黑木匣,递给萧天道:“里面有十粒,隔天随汤药服下,我已开了方子,你差人去抓药吧。” 萧天一揖倒地,不胜感激地道:“前辈不辞辛劳跑来,救人于水火,请受萧天一拜。” “使不得。”玄墨山人朗声一笑道,“天蚕门曾受恩于兴龙帮,岂有见死不救之理。实不相瞒,老夫即使没有见到江湖贴,也会寻上门来的,老夫此次前来是有一件大事要与众位相谈。” 萧天和在座几人不知原由,便请玄墨掌门坐下慢慢道来。 玄墨山人长叹一声道:“萧帮主,你还记得上次咱们遭遇之事吗?” “记得,当时你与几名弟子去刺杀王振的座驾,反被暗藏的东厂高手所困。”萧天回忆起那天的所见。 “是,帮主是只看到其一,”玄墨山人道,“年前我便率众弟子进入京城,只为了一事。大家还记得三年前,新册封的锦衣卫指挥使宁骑城,率一队缇骑突袭了楚地天蚕门,大肆搜刮,本门的镇门至宝,楚王剑被夺走,并与本门有过一场厮杀。” “我知道此事。”铁掌李荡山拧眉道,“我帮里有飞鸽传书,说贵门老掌门竟也战死。” “我师傅他老人家,不是战死,而是气死。”玄墨山人道,“那一次损失惨重,这还不是主要的,可怕的是我祖师爷留下的独门毒王被宁骑城夺走了。次方是祖师爷留下的,由于太毒,他从不许门里徒儿染指,连我也只是知道有这样个东西,怎么制成一无所知。” “玄墨掌门,你所说这个独门毒王,可是那铁尸穿甲散”太乙玄人显然听说过,双目圆瞪,一脸惊慌地问道。 看见沉稳若仙的太乙玄人闻此物都勃然变色,那该是怎样的毒物呀,其他人皆震惊不已,李漠帆更是凑到玄墨掌门跟前追问道:“老前辈你快说呀,到底是何毒物呀?” “让太乙兄言中了,正是铁尸穿甲散。”玄墨山人满面愁容道,“此物毒就毒在不宜致人死地,却生生叫人求生不能,求死无望,唉!祖师爷倾尽半生研究它,却到死才让我知晓,死前只留下一句话,一定把此物寻回,不可流落民间。” 此言一出,满座俱惊。 座上之人默默交换着眼色,心情复杂沉重。漫长到几乎窒息的静默之后,玄墨山人接着往下说道,“此毒之所以叫铁尸穿甲散,是因为此毒绝不同于以往人们所见之毒,常见之毒皆是死物,或提取植物或提取动物身上物质,加以配置,是死物总有克制的法子,”玄墨山人环视着大家,“而此毒却是活物。” 大家皆惊出一身冷汗,眼巴巴望着玄墨掌门听他讲下去。 “此毒之所以叫铁尸穿甲散,是因为毒中藏有一种尸虫,服食后一无异状,此毒蛰伏在人体二三个月后,尸虫便会在人体内盘活毒发,毒素穿透筋脉,穿透皮肤,在皮肤上与空气结甲繁殖,日久人便失去人样,如同鬼怪,生不如死。最可怕的是,一旦此毒占据人体,想要消灭却不容易。” 这一番描述,让在座之人无不动容,此毒之奇之阴毒,纵观天下恐怕也只有素有医圣之名的天蚕门才想得出,若只是他门中把玩的一种毒物,就此演练医术,倒也无可厚非。但如今此毒落入宁骑城手中,便变成了祸端。 大家各自唏嘘半天,萧天打破沉默,问道:“前辈作何打算?” “必夺回此物,”玄墨山人目光如炬,“豁出我的性命也要护住天蚕门的颜面,祖师爷一生救人无数,医圣之名也不是凭空而来,此毒若是为害一方,我将来无脸去见他老人家。” “若此毒在宁骑城手里,那麻烦便大了。”铁掌李帮主眉头紧皱,“如今宁骑城已今非昔比,他统领锦衣卫又掌印东厂,从他手里夺物,便如虎口拔牙。” “不错,宁骑城如今身居要职,与朝廷作对不是咱们江湖人的传统,几位还要三思呀?”太乙玄人缓缓说道。 “对付宁骑城,是出于私人恩怨,与官府无关。”萧天徐徐说道,“那年宁骑城凭借着那本天下奇书,各地搜缴珍奇异宝,不仅是天蚕门受害,我们兴龙帮也深受其害,这笔账迟早是要算的。” “此话有理,”铁掌李帮主点点头,“算我天龙会一个,我早有此想法。”李帮主虽年过半百,但豪气不减当年。 “玄墨掌门,你所说之事晚生听明白了,”萧天转向玄墨山人道,“此次你应江湖贴而来,为本帮解了燃眉之急,我萧天无以回报,愿与前辈一起,竭尽兴龙帮所能帮你夺回此物。” “好,好兄弟。”玄墨山人感慨地点点头。 “各位前辈,此事不可鲁莽,还要从长计议,”萧天望着座上几位,道,“此番京城里颇不安宁,不如这样,几位前辈随我到城外小苍山瑞鹤山庄小住,一来那里离京城只有半日路程,很是方便,二来可以避过东厂耳目,几位前辈看如何?” 几人均点点头。太乙玄人虽没有吐口要一起干,但也没有说要离开。萧天也不便多言,干脆一起带到瑞鹤山庄,容他细想几日,再做决定。 李漠帆拉着萧天到一边,他担心路途颠簸怕萧天身体吃不住,毕竟大病初愈。萧天执意要去,并叮嘱夏木和小六日夜守候到明筝身边,汤药和丹丸定时服用。交待完毕,又派人去客栈通知三位前辈的众弟子在西直门前汇合,这才动身前往瑞鹤山庄。 李漠帆刚回到上仙阁,林栖便从后院跑过来:“快叫人来,后院起火了。”李漠帆屁股没沾上板凳,便拔腿往后院跑,一边喊了大堂里的伙计。 从后院客房上空冒出一股黑烟。一些人已经在用水桶和铜盆盛水灭火,现场一片混乱,这些人里面大多是年轻举子,李漠帆一把抓住其中一人,认出是张浩文,问道:“张浩文,是你?你们贡院考试结束了?” “掌柜的,是我,考完了。”张浩文擦把脸上的水,“是陈文达,他没考好,喝了酒,便烧书,结果引燃了帐子,掌柜的,对不住呀。”张浩文一脸愧疚地说道。 李漠帆愣了半天,才听清原来这火是这么烧起来的。他跑到客房前廊下,看见围了一堆人,他推开众人,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中年男人,赤着上身,一件长袍被撕成几片搭在身后,面前一堆书籍,一些书被燃着,火苗跳耀窜起老高,男人坐在燃起的纸堆里,嘴里胡乱地念叨着:“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梁,书中自有黄金屋。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男儿欲逐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突然奔过来一个人抓住李漠帆的手道:“掌柜的,想想办法吧,这个人疯了”李漠帆一看,是李春阳。 “唉,事到如今,先把他绑起来,不能让他在我的店里寻死呀。”李漠帆大声喊来几个伙计,大家七手八脚把陈文达绑了,把燃烧的书扔进水塘。 “你们几个好歹也是与他一道进过贡院,”李漠帆叫过来几个举子,说道,“你们好好开导开导他,难道上不了榜,便不活了。” “唉,掌柜的,你这话我们都明白,但是,”张浩文直摇头道,“这个陈文达,他活了三十几年,除了读书,啥也不会,在家里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这是他最后一次,家里房契压在当铺,他是无脸回家了。” 此时,一些举子收拾好行李前来向李漠帆告辞,李漠帆转身叮嘱账房给这些举子免些茶钱,众人纷纷揖手辞别。 最后,张浩文和李春阳也来向李漠帆辞行,感谢李漠帆对他们的照顾。李漠帆便拜托张浩文先留下,等陈文达冷静清醒之后,同他一起走,路上有个照顾。张浩文听此言,立刻答应下来,他这些日子得此照顾,岂有不知回报之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三章 花街女尸 三日后,萧天从瑞鹤山庄回到望月楼。这几日在庄上把诸事物安排妥当,由于牵挂明筝病情,不敢耽搁,便急急赶回来。 他没有从前院进去,毕竟是青楼,鱼龙混杂。他悄然从后院小门走进去。在回程的路上,便想好一旦明筝有所好转,便带她回瑞鹤山庄。 园子里充斥着各种花香,人还未到,便听见槐树下有女子的说笑声。萧天没有理会,闷头往里面走,迎面碰见夏木。夏木看见萧天又惊又喜:“帮主,你回来了。” “明筝怎么样了?”萧天劈头便问。 “你进来没看见她?”夏木笑道。 萧天一愣,这才回过头来往院子里寻找。夏木指着槐树道:“明筝姑娘说,她隐水姑姑最会做槐花糕了,她也会要做给我们吃。”萧天惊讶地看着夏木,问道:“她竟然可以下地了?” “哈,帮主,”夏木笑道,“不仅可以下地,还可以爬树呢。”夏木手指槐树道,“你看,在那上面呢。”萧天顺着夏木的手势望过去,只见槐树叉上站着一个黄衣少女,手里举着一根长竹竿,搅动树枝上的槐花,雪白的槐花似雪片从树上纷纷飘下。 萧天扑哧笑了一声,积郁在心底的忧思瞬间化解开来,他按捺不住内心地喜悦,没想到明筝恢复得如此快。但一想到玄墨山人的嘱咐,生怕又出事,便着急叫了一声:“明筝,快下来。” 明筝在树上正玩得高兴,听见萧天的声音,顿时停下来。她从树枝间看见萧天已站在树下,这些日子不见他明显消瘦了不少。这几日她从夏木的口中,听到很多她昏迷前后的事,听到他从虎口脱险,而且把老虎打个半死,她的病便好了一半;又听说他整夜守候在她身边,还发了江湖帖请高人给她医治,听到这些她心里荡起一层层暖意,心情一好,病便去的快,再加上丹药的药力,几天时间,她已经生龙活虎了。 “萧大哥,”明筝扔下手中竹竿,树下的小六急忙跑过来接住,明筝蹲在树杈上准备往下跳。 “不可。”萧天见她行事还是如此莽撞,急忙上前伸手接住她,把她抱下来。 明筝低着头瞄了他一眼,看见他真是生气了,忙说道:“萧大哥,我错了,以后再也不爬树了。” 萧天绷着脸,听见明筝认错,感到很新鲜,要是放在以前,那简直不可想像。没想到生一场大病,倒是把性格改好了,逐放缓声调道:“你即已康复,这里也不适宜久留,收拾一下,跟我离开这里。” “萧大哥,前日李把头来看我,我才得知这次多亏了云轻,走之前,能不能让我去见他一面,当面拜谢。”明筝眼巴巴看着萧天,只等他首肯。 萧天微微一笑道:“正与我不谋而和,咱们现在便去,我交些赎金要回云轻的卖身契便是,若他愿意留在这里,让他跟着小六做个伴。” “好呀,不如让云轻入了帮可好?”明筝说着,脸上飞过一片红晕,在黄色衣衫的映衬下,肌白胜雪,乌发如墨,双眸清波流盼,一颦一笑都灵动俏丽,从鬼门关里过了一遭,竟如同脱胎换骨般变了个人。一时间萧天有些神思恍惚,强做镇定转过身去,喊来小六。 “小六,速去找来两套短衣,按我和明筝的尺寸。”萧天吩咐完小六,看着明筝道,“一会儿,还是换上男装吧,街面上有不少东厂番子,不要暴露了身份。” 明筝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身子矮了下来,她低头留恋地看看身上漂亮的衣裳,有些不舍地道:“这件衣裳是夏木姐姐的,我还是还给她吧。” 萧天和明筝换上短衣,一个像铺里的大伙计,一个像跑腿的小厮。一旁的小六看着他俩嘿嘿直笑。两人没有骑马,而是步行,出了望月楼的小门,拐到街上。 此时已到申时,午间歇市的铺面又迎来客人,街上的行人也多起来,对面一群人围着一面墙比比划划。明筝好奇,便走过去看。离近才发现是官府新张贴的海捕文书,上面有几张画像,萧天匆匆扫了一眼,急忙从后面拉住明筝便走。 但明筝还是看到其中一张画像是柳眉之。明筝瞬间脸色大变,积压已久的怒气又被撩拨了起来。她低着头跟着萧天走了很远才停下来。萧天回头看着她,明筝红着眼睛地说道:“我与柳眉之再无任何牵连。” 萧天点点头,但心里却是想到另一件事上了,柳眉之的身份极其隐秘,是如何被官府发现的呢?这件事很是蹊跷。 “这位小哥,尝尝酥糕?”一位大婶拍着两手面粉过来招呼明筝。明筝看着面前新鲜出笼的酥糕,一下来了胃口。萧天走过来给大婶几个铜钱,看明筝大口咬着酥糕的吃相,心里一喜,确实好了。 两人一前一后向西苑街走去,刚拐到巷口,便看见从巷子里跑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年轻女子,女子从明筝身前跑过,把她手里的半块糕碰到地上,明筝刚要发火,却看见女子拐回来趴到地上抓起半块糕往嘴里塞,狼吞虎咽地咽了下去。这时,从后面传来杂乱的喊声:“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几个赤着上身的男子追过来,女人转身便跑,被明筝一把抓住:“喂,你跑什么?” 女人匍匐在地,大喊:“小哥,救命呀。” 明筝和萧天一愣,两人交换一下眼色。明筝最看不上男人欺负女人,她上前一步拦住那几个赤身的壮汉,“一群男人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好汉。” 几个人一看一个小厮拦住他们去路,火冒三丈,叫嚣道:“哪里冒出来的臭小子,敢管老子的闲事,真是活腻了。” 一个壮汉挥拳向明筝劈过来,萧天闪身到前面与壮汉扭打起来。明筝转身看见另两个人扑向那个女人,一个男的叫道:“拉回到老鸨处,再跑,打断腿。” 明筝一听方明白,青天白日干此勾当,心下大怒,跑去拦到两人面前,大喊道:“放开她。”两个人一看这个小子又拦到面前,便一起向明筝扑过来,眼看两人的拳头打到眼前,明筝气走丹田,冲其中一人辟出一掌,奇怪的是两个人同时被震出数丈倒到地上,明筝大吃一惊,她惊讶地摊开双手看了看,心想怎么病了一场,变得如此厉害。 不料,耳边传来一句:“别看了,收起来吧。”明筝一扭头,看见萧天站在身侧,方明白刚才那雷霆一击的出处在他那儿,心里顿感失落。几个男人一看同伴吃了亏,哪里肯依,一起围攻萧天。萧天三拳两脚打得几个男人屁滚尿流择路而逃。 此时,女人整理了衣裳站起身,向两人深施一礼。明筝盯着女人身上衣裳感到甚是眼熟,突然想起这是宫里宫女的常服;又抬头看女人,虽然脸上有伤,头发不整,但是眉清目秀;又看她行礼时分寸有度,仪态端庄,便断定:“姐姐可是从宫里出来?” 女人一听此话,面色雪白,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求两位大侠开恩,放奴婢一条生路吧。” “真是从宫里出来的。”明筝惊讶地说道,与萧天交换了个眼色。 “这位姑娘,那些人为何抓你?”萧天问道。 “不瞒两位侠士,我叫梅儿,是和另外一个姐妹一起从宫里逃出来的,在路上走散了,有些银两细软在姐姐包里,我身无分文,实在饿坏了,便偷了一些吃食,被发现,他们拖我到房中,欲行不轨,我跑出来了”女人一边说,一边抹眼泪。 “你那姐姐呢?”明筝十分同情地看着她。 “我也想找到她,我入宫多年,在京城没有亲人,跑出来便不分东西南北,不知道去哪里找她?”说着便又嘤嘤抽泣起来。 “这样吧,姑娘,”萧天一听到此女子是从宫里逃出来的,便有心留下他,自从与张公公断了联系,对宫里的事无从了解,此时碰巧遇见这位梅儿姑娘,倒是缘分。想到这里,萧天说道,“若姑娘信任我们,不如跟我们先找个落脚的地方,换了宫里的衣裳,再寻找你的姐妹,你看可好?” 梅儿感激地望着面前两人,她看出他们对她是诚心诚意的,而且刚才跟明筝的接触,她已发现她是名女子,便更加放心了,她含泪道:“谢两位恩公。”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赶快离开。”萧天环视四周,看见小巷里传来嘈杂的说话声,恐是那帮人寻了帮手过来。 明筝扶着梅儿,萧天打头,三人迅速拐到另一条巷子,匆匆向前走去。他们走得很快,过了两条巷子,在前面路口,看见围了很多人,萧天吩咐明筝在边上等他,他过去看看。 萧天挤进人群,看见路中间躺着一名女子,肚子上被人捅进一把刀,身下血已凝固。四周的人议论纷纷,有些人唏嘘不已。萧天注意到此女子的衣裳,很是惊讶,竟然同梅儿的一样。 萧天急忙跑回明筝和梅儿身边,说道:“这位姑娘,你过去看看,街中央有一俱女尸,身上衣裳与你的一样,不知是不是你那位姐姐?” 梅儿一听,脸色突变,双膝一软,差点瘫到地上。明筝连扶带拉拽着梅儿走进人群,梅儿只从人群的缝隙里望了一眼,便叫了一声,捂住嘴巴,瘫倒地上,任明筝怎么扶也动不了,明筝丢下梅儿,钻进人群,把地上的女尸看了个仔细。 这时,后面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喊:“官府来了”不多时,几个东厂的番子围过来。萧天远远看见孙启远走向人群,忙托起地上的梅儿便走。 “不,恩公,我姐姐的尸身我要去收尸”梅儿哽咽着道。 “再不走,让东厂的人看见你,你还活的了吗?”萧天说道,回头寻找明筝,却不见她的踪影,急的瞬间出了身冷汗,正在这时,看见明筝从人群里钻回来,向他们跑过来,萧天二话不说,扶着梅儿拉着明筝向街角走去。 “萧大哥,这个女尸我认出来了,便是那日托我送信的宫女,没想到死得如此惨。”明筝说道。 萧天一愣,梅儿也呆呆地看着明筝问道:“姑娘也曾入过宫?”明筝看梅儿已识破自己的女儿身,索性说道,“我曾是秀女”明筝抬头看见萧天的眼神,便不再往下说,而是劝慰道,“姐姐莫担心,你这位姐姐的家人我们知道,到时去向他们知会一声便是,定不会让她抛石荒野。”明筝回头看着萧天问道,“萧大哥,咱要不要去她家里,我还记得她父亲是个牢头,叫王铁君。” “当下先把这位姑娘安置住再说,”萧天冷眼看着四周,发现一些行人行为甚是可疑,他又看了眼此处的方位,前面便是长春院。 此时,路边一个戴草帽的男人引起萧天的注意,他双手抱臂,帽檐低垂,完全遮住了脸面,伫立在一处矮墙前,盯着长春院的大门,一动不动。以那人威武的身姿来看,他身上草民的衣饰也没能掩饰住他周身的戾气,一看便是行伍之人。萧天觉得太阳穴猛一阵跳,看此人背影直觉告诉他不是宁骑城又是谁,他立刻有种不祥的预感。 萧天急促地催道:“明筝,这里布满暗桩,咱们快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四章 街巷追踪 女尸周围围了一圈东厂番子,一个番子突然发现端倪,回头大叫:“孙百户,这个女人身上穿得是宫里的衣裳。” 孙启远从远处走过来,拧着眉头捂着鼻子低头辨认了片刻道:“还真是,八成是从宫里逃出来的。”孙启远抬头看看四周,大骂道,“谁叫你们一窝蜂全跑过来的?留下两人等刑部衙门的人来收尸,其余的赶快回去,误了大事,小心你们的脑袋。妈的”孙启远又骂了一句,此时他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由于前阵子抓捕白莲会信众立了功,才被晋升为百户,得意之极。 孙启远蹲下身,仔细查看女尸,发现她身上衣裳颜色已旧,发髻虽散落,但脸庞仍能看清,面黄肌瘦,一看便知是阶品极低的宫女,再看她手上有伤,像是抢夺中受的伤。便推断出定是从宫里带出的细软被人盯上,抢劫灭口。他拍了拍双手,这种小案子交给刑部也是无主悬案,过不了几天,无人认尸,便会拉到乱坟岗埋了。 “孙百户,这是又有案子了?” 从路边过来一辆宫里的双轮马车,窗帘被掀起,探出一颗圆滚滚的脑袋,看着孙启远。孙启远抬眼一看竟是高昌波,立刻毕恭毕敬地跑过,笑着说道:“高公公这是去哪儿公干呀?” “哦,办一趟远差,”高昌波居高临下瞄了眼地上的女尸道,“呦,是宫里的,真是活腻了,也好,早死早托生。” “高公公一路顺风。”孙启远笑着相送。 高昌波点点头,催促前面的驾车人,马车行到街口,驾车人旁边的一个独臂随从突然跳下车,他戴着低檐草帽,一身粗布短衣,这身打扮从宫里的马车上下来,有些奇怪。这人跑到马车窗前横眉立目低声道:“高公公,我看见我的仇人,就在那边” “闭嘴”高昌波眼神早已看见那边矮墙前伫立的人,然后一双漆黑的鹰目狠狠瞪着陈四。 自那日宁骑城在诏狱惩戒他,致使他失去一只手臂后,这家伙便一心寻找时机刺杀宁骑城。旁观者清,这陈四哪里是宁骑城的对手,过招不过是送死,还不如拢到身边另行他用,刚才路过一个路口,看见街边游荡的陈四,这才叫上车来。 高昌波压低声音道,“陈四,老身知你恨宁骑城,但如今断不是你报仇的时机,你若跟着老身,只要按老身说的做,一旦时机成熟,当然便是你报夺臂之仇的时候。” “好,高公公你说吧,让我作甚?”陈四一双眸子射出凶光。 “很简单,老身只要你跟着他,不信抓不住他的把柄,”高昌波眼含笑意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句老话委实有道理呀。” 陈四咬着牙道:“全凭公公成全。” “放心吧,”高昌波说道,“我此去鑫福通钱庄,今后你若有事,每月的初八,便可去那里寻我。” 陈四点点头,向高昌波辞别,然后头也不回消失在人群里。 孙启远目送高昌波的马车远去,便回头看着眼前的烂摊子,等着刑部的人来接收女尸。 此时,他无意中看到对面矮墙下的一个人,只一眼,便使他浑身汗毛孔一紧,一阵寒颤。 孙启远看见那人向远处一挥手,一个彪形大汉便跑过去,那人也是便服,但腰间的绣春刀赫然在目。 孙启远不敢耽搁,急忙跑过去,躬身一揖道:“下官参见宁大人。” 宽檐草帽下,宁骑城寒冰般的嘴唇一动,阴森地“哼”了一声,“布在长春院的人,不可撤回。” “是。”孙启远应了一声,向自己的手下跑去。 “高健,”宁骑城目光如炬,看着对面巷子,道,“你去盯着巷子里那三个人,我看着他们甚是可疑。” “是。”高健应了一声,回过头看着那边小巷。果然看见三个人,都是平民的打扮,一高一矮两个男人,搀着一个似是有病的女人,急急往前面走着。 高健快步如飞,转眼便跑到这条巷子。 听到后面急促的脚步声,萧天心里一紧,若是自己便不会当回事,而如今身边两个弱女子,明筝虽说会些三脚猫功夫无奈大病初俞,他急中生智看见前面墙角一堆烧过的炭火,便弯腰伸手进碳灰里,抹了把黑炭迅速往明筝脸上抹了一把,又自己脸上抹了把。 这时听见身后有人大喝一声:“站住,你们三人站住!” 萧天回过头,认出是高健,便装作不识的样子,连连点头哈腰。 高健皱着眉头,看着面前黑不溜秋的两个男人,一个病怏怏的女人,想不出宁骑城要自己拦住他们的理由,便气哼哼地问道:“你们三人鬼鬼祟祟跑甚?” “那边有死人。”萧天压着嗓音说道。 高健一皱眉,回头瞟了眼。萧天迅速弯腰抓了把碳灰撒了高健一身一脸,高健狼狈地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揉着眼睛,大骂道:“大胆刁民,你往哪跑?” 萧天抱起梅儿纵身到高健身后的一堆柴中,明筝也跟着过来,萧天拉过柴堆旁的蒲席盖到她俩身上,自己拔腿向相反的方向便跑。高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高一脚低一脚的去追。萧天跑来跑去把高健绕到另一条巷子里,高健不明就里沿着巷子向前面跑去。 萧天飞身跃到一旁墙上,沿着屋脊,几个飞跳,便回到明筝和梅儿藏身的柴堆。萧天拽过梅儿背到肩上,拉住明筝便跑。 “这一带都是东厂和锦衣卫的人。”萧天神情严峻地边跑边说道。 “他们在这里干什么?”明筝不安地问道。 “这里离长春院不过百步,看来宁骑城是要等柳眉之落网。”萧天道。 “哼,活该。”明筝一听到柳眉之便气不打一处来,片刻后又觉得疑惑,“那柳眉之已经跑了,他难道傻呀,还回长春院自投罗网?” “我想宁骑城肯定掌握了柳眉之的,所以他知道他定会回来,便在这里布下天罗地网。明筝,”萧天扭头看着她道,“我先送你和梅儿回望月楼,我再出来,看能不能等到柳眉之。” “你”明筝怒道,“难道你还要帮他?向柳眉之通风报信?” “是在帮咱们自己,”萧天拧着眉头,道,“如果柳眉之到了宁骑城手里,咱们不都全暴露在宁骑城的眼皮底下了吗?柳眉之知道咱们太多秘密。” 明筝脸色一变,点点头。两人大步向前跑着,突然明筝问道:“刚才,你明明可以把那个锦衣卫千户给收拾了,你为啥放他跑了?” “江湖上有条不成文的规矩,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杀官府之人。”萧天道。 “可你们杀东厂的人。”明筝道。 “东厂和锦衣卫不同,东厂恶贯满盈,而且多出于宫里宦官,虽也有些平民子弟,但很少。这些宦官即无子嗣又无亲属,做事决绝,碰到刀口上,杀便杀了。而锦衣卫不同,他们象征着朝堂象征着皇权,能忍让便忍让,即使吃了亏,也不便计较,这是其一,另外便是高健不能动。” “为何?”明筝问道。 “你忘了,在赵源杰府里,他曾说过,于大人如今在诏狱,因为有高健在,才得以保全,此人视于谦为师。”萧天说道。 “哦”明筝点点头,她不得不佩服萧天条理清晰的大脑,而自己的脑袋则总是一团浆糊。 萧天看到望月楼的屋脊,两人加快了步伐,直接走到后院小门,明筝推开门便看见夏木和翠微姑姑站在天井着急的来回踱着步,听见脚步声,她们急忙回头,看见他们回来,惊慌地跑过来。 “帮主,明姑娘,这是谁呀?”夏木看着萧天背上一个女人,很是惊讶。 “刚在街头救下的一位女子,让她暂时住在耳房吧。”萧天道。 梅儿迷迷糊糊清醒过来,看到身处是一片幽静的院落,知道到了恩人家中,便倒头便拜:“谢两位恩公救命之恩,梅儿已无亲人,愿为恩人做奴婢报答恩人。” “姑娘起来吧,”萧天扶起梅儿,道,“你且先住下,我派人找郎中先给你疗伤,你今后有何打算,说与这位夏木姑娘。”萧天顿了一下,想到几个问题,便问道,“梅儿姑娘,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在宫中可知道一位公公,名叫张成?” “是张公公?”梅儿猛点头道,“何止认识,张公公为人正直,在宫里不少接济我们,和我一起出逃的宫女叫王玉茹,我们和他都很熟,都是万安宫的。由于秀女那件事,上面便把怒气撒到我们身上,张公公被罚到浣衣局服三个月苦力,两位嬷嬷也都降了阶品,众秀女留下了一半,但多数充了各宫里宫女的缺,被册封只有六人。” 萧天和翠微姑姑面面相觑,翠微姑姑紧张地问道:“这位姑娘,你知道被册封的几人的名字吗?” 梅儿摇摇头,道:“当时我和玉茹被贬到浣衣局,且是永远不得出来。刚才所说也是听其他宫里的宫女来取衣裳时,从她们嘴里打听到的。”翠微姑姑点点头,不再追问。 “夏木,你扶梅儿姑娘去休息吧。”萧天又嘱咐了几句,看着两人走远,突然想到那日张成曾说过,他在万安宫放了把火烧了秀女名册,被一个叫梅儿的姑娘顶了锅,竟然这么巧,难不成便是这位梅儿姑娘,看来所谓巧合都是注定的。 萧天拉着翠微姑姑走到一边说道,“如今不管怎样,总算知道了张公公的下落,等他服完了三个月的苦役,能出宫门,势必会来寻咱们。” 翠微姑姑叹口气,道:“也只有这样了。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动身,如今这城里实在不安全,我这望月楼四周都是东厂的番子,你们还是去瑞鹤山庄躲一阵子再说。” 萧天点点头,道:“有一件事,我办完便走。” 萧天说着,走到明筝身边道:“你在这里陪着梅儿姑娘,我去长春院一趟,回来便动身。” “不,我要跟你一起去,”明筝执拗地看着萧天,“怎么说,柳眉之也不能算别人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五章 赤胆忠心 申时已过,西苑街上逐渐热闹起来,长春院门前像往常一样,开始清扫准备迎客。几个负责清扫的门童,看着门前骤然增多的商贩很是奇怪,挑担卖货却不吆喝,而是坐在那里,不由得不担心这贩子一天都挣够跑腿钱吗。 这时,一辆简易的两轮马车缓缓停在门口,驾车的少年跳下马车,扶着一位老者走下马车。老者两鬓斑白,驼背,老者叫着少年:“小鱼儿,扶着。”叫小鱼儿的少年拴好缰绳,向老者跑过来,扶着他缓慢向大门走去。 坐在一楼茶桌前的孙启远,嘴里哼着曲子,一抬眼看着一个驼背糟老头在一个少年的搀扶下走进来,便一脸不待见地哼了一声:“老棺材瓤子了,倒是会享福。” 驼背糟老头问一旁门童:“今个天音坊可有曲子听?” “有的,有的,爷,你走好。”门童应付着。 “呸,一连数日,老子蹲在这地儿,连楼都没上过。”孙启远嘴里嘟囔着,伸手拂去面前的茶水果品,嘴里寡淡无味,便叫一旁手下,“小子,给爷到对面酱香居称二斤猪脸,二斤蹄子,一斤白干。”那手下看着他犹豫了片刻,怯怯地回道,“大人,如果宁大人过来,看见你在这里饮酒,会不会” “妈的,我吃口肉喝口酒,你都管着,你到底是哪边的人?”孙启远一脸不耐烦地骂道。 手下点头哈腰,急忙往门外走,与小鱼儿和驼背老者走个正面,手下一转身跑出去。 驼背老者眼角余光扫过孙启远,眼角颤了下,不动声色地向小鱼儿递个眼色,小鱼儿点点头,留在楼梯口等着,驼背老者徐徐向楼上走去,一边哑声说道:“小鱼儿,你在这里等着啊。” 孙启远瞟了驼背老者一眼,便继续喝茶。小鱼儿坐到墙角一把椅子上,目送驼背老者缓慢上了楼,然后便偷眼瞟着孙启远。 驼背老者走上二楼,迎面有小厮搀住他,问明去处,便带他走向天音坊。场子里寥寥数人,台上有一青衣,唱的异常卖力,但是台下客人不买账,依然喝倒彩。青衣狼狈地踌躇片刻,退下场子。 “小哥,今个有柳牌子的曲吗?”驼背老者嘶哑着嗓子问道。 “柳公子请假省亲去了,过一段时间便回来。”小厮和蔼地回道。 “那好,你去吧,我听会子曲儿。”驼背老者打发走小厮,自己走到边角一个席上坐下。 台上又换了一个人,依然是青衣,台下仍不买账,又是一阵唏嘘声。客人纷纷起身吆喝,驼背老者也站起身,他走到台角向后台走去,趁人不留意,推开甬道的木门,悄然进去却与一个人撞个满怀。 “老先生,没撞到你吧?”来人是云蘋,他去扶驼背老者,却不想被老者躲开,也不答话便匆匆走出去。 “那是后台,老先生”云蘋有些纳闷,感觉老者行为古怪,这后台有何看头,以前有人钻后台是为一睹柳眉之风采,近日柳眉之没有回长春院,这个戏台子也时常空置着,平时为了应付门面也上一二出戏,但总是被喝倒彩的人撵下去。 云蘋略一沉思,逐转身去寻那老者,但搜遍后台也不见其踪影。云蘋一惊,这老者对这里如此熟悉,不得不让人起疑?云蘋想到另一个出口,后台连着二楼柳眉之房间的后门,后门右手就是仆役用的简易楼梯,当初是为了不打扰楼里客人,才设置了这个楼梯,此楼梯直通到街上,有一个隐秘的小门,十分不起眼。云蘋不再迟疑,径直往柳眉之房间走去,走到门前,突然听到屋里有窸窣的响声,云蘋猝然间想到一件事,柳眉之有易容的癖好,平时喜欢出门扮成女人,但也有拌瞎子c老人的时候,那么这个驼背老者会不会是 云蘋身体贴着墙,弯腰来到窗下,用手指黏上唾液捅破窗纸,从洞中看见屋里果然走动着一个人,正是那个驼背老者,只是在这里他的背挺得笔直。他走到博古架前,抬起一只圆肚青花瓷,抓住青花瓷底座转了两圈,一阵咯咯吱吱的响声,博古架旁打开一扇小门,里面是一间很小的密室。 云蘋惊讶地张大嘴巴,原来密室的开关在这里。云蘋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知道这件房里有密室,但是一直没有找到开关,看来他猜的不错,柳眉之在这件密室里放有至关重要的物品,所以才冒此风险前来取走。云蘋悄悄起身,向右手边楼梯跑去,他知道楼梯直通街面,东厂的番子和伪装的锦衣卫日夜监视这个地方,只要他下去摆一下手云蘋眼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像足了一个赌徒又得到一个筹码后的兴奋和不安。 正当他沉浸在兴奋之中,一个人从楼梯上跑上来,与他擦肩而过,那人回头拍着他的肩。 云蘋回过神,定睛一看是云轻,这个小哑巴眨着眼看着他,眼里满是询问。云蘋不想让云轻起疑,便冲云轻大声说道:“后厨没饭了,我去街上吃去。”说着指指自己肚子,云轻看着他,点了下头。云蘋转身往楼下走,也不知自己的说辞能不能让云轻相信,总感觉如芒在背。近几天云轻颇有些古怪,总是神出鬼没,而且对他很关心,没事总跟着他。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柳眉之不在,他一个人孤单寂寞,但后来他不再这么想了,他甚至有些怕云轻,总感到他古怪的背后是知道了什么? 云蘋不安地扭头,发现云轻没有跟上来,方放心地跑下楼。 街面那几个挑担卖货的家伙不知去向,只有几个货挑摆在那里。云蘋急得一头火,他正左右张望,看见挑担壮汉咬着大饼走过来。他向那人走去,突然身后冲过来一个人拉住他便往楼梯上拽。云蘋正要发火,看见是云轻。“云轻,你干甚?”他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几步之外的那个挑担壮汉愣怔着盯着他,云蘋向他一挥手,然后拉住云轻往楼梯上走,一边怒不可遏地说道,“你为何总跟着我?” 云轻瞪着云蘋,然后指着楼上,又指指楼下,一边摇头摆手。 云蘋一惊,心里琢磨着他这是何意? 云轻突然伸出手向脖子上比划,然后瞪着他,双眼充满血丝,从他眼神里分明看出仇恨和怒火。 云蘋猛然明白,他的身份被云轻发现了,或许他早就发现了。他指楼上是知道柳眉之回来了,指指楼下摇头摆手是让他不要告发,他向脖子上比划是指要杀头。云蘋苦笑着,然后仰面大笑,眼泪都笑了出来:“云轻呀云轻,还好你不会说话哈哈” 突然,云蘋面色大变,他一把推开云轻,大喝一声:“滚,滚得越远越好,别妨碍我” 云蘋说完便向楼下跑,但一只腿却被云轻死死抱住,云轻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吼声,云蘋用拳头打,用脚踹都挣脱不出来,云轻仍然死死抱住云蘋一只腿,他的脸被云蘋打得红肿冒血,但他咬着下唇依然死死瞪着他。 云轻的目光快把云蘋逼疯了,他极力想挣脱出来,抓起周围能抓到的东西砸向云轻,砖头,木块,最后云蘋想起靴子里还藏有一把匕首,他抠出匕首,疯狂地向云轻捅去。 云轻胸前被刺进一把匕首,血喷涌而出,他的双手终于垂下,身体蜷缩着倒在楼梯上。云蘋恐惧地望着云轻,几乎哭起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惊慌地看着满是血的双手,慌不择路的往楼下跑 此时,萧天领着明筝沿着街边走向长春院。为了掩人耳目,两人都是短衣打扮,萧天头上还戴个破斗笠,肩上搭着一捆麻绳。两人看上去像是靠出力讨生活的脚夫。 两人沿着街边走向长春院,就在此时,长春院门口聚起一群人,本来这个街口便热闹,此时更是吸引了众多闲人向那里跑去。还听见有人在喊:“看见官府的人了”“是不是又出大案了”“走啊,瞧瞧去” 萧天突然站住,他看着明筝压低声音道:“坏了,咱们还是晚了一步。”明筝不安地望着他,萧天道,“你在这里等我,不要靠近。”两人说话间,看见从长春院里走出来一群人,中间簇拥着一个白衣男子。人群一阵轰动,有人认出是柳眉之,萧天和明筝虽说心里已有预感,但还是无比震惊。 押解柳眉之的众人里有东厂的番役,锦衣卫校尉,这些人一个个壮硕彪悍,虎视眈眈,把柳眉之护在中间,层层防范。 “我过去看看,你别动。”萧天以从未有过的威严目光逼着明筝留在当地,他飞快地窜入看热闹的人群里。 一辆囚车穿过人群停下来,几个彪形大汉推着柳眉之上囚车。柳眉之面色苍白,却一脸平静。刚才他从房间的密室一出来,便被几个壮汉扑倒,被他们撕去脸上的假面,他心里很清楚自己被人出卖了,柳眉之环视四周,心想:罢了,成者为王败者寇,不过如此。 “押解回诏狱。”一个锦衣卫校尉大声说道。 人群里一个少年向囚车扑去,用双手拽着铁栏。一个壮汉手持绣春刀向少年大骂:“一边去,一边去”一个戴斗笠的瘦高个一把抓住少年,一个纵身回到人群里。 “你不想活了。”萧天怒道。 “师傅,我师傅”少年欲哭无泪,双眼空茫地望着囚车。 “柳眉之是你师傅?你也是白莲会的人?”萧天压低声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鱼儿。”少年道。 “这里不易久留,跟我来。”萧天拉住他向街边跑去,本想叫住明筝赶紧撤离,但眼前哪还有明筝的身影,萧天心中忧急,又不能喊明筝的名字,瞬间急出一身冷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密室藏身 明筝目送萧天走进人群,然后眼巴巴看见柳眉之走上囚车,虽说她因为虎笼之事也憎恨柳眉之,但是看见他如今落入牢狱,心里终究是不忍。她又急又恼,急是此时无计可施,恼是自己学艺不精,不堪重用。 她想到自己靴子里有把小刀,总比手无寸铁强,她抽出小刀,藏进衣袖里,悄悄向人群走去,她想在人群里找到萧天,她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突然她感到背后靠上一个人。 “明筝”一个阴森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我知道你会来” 明筝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了,这鬼魅般的声音她几生几世都不会忘掉,这个阴魂不散的宁骑城如何会在人群里?明筝脊背僵直,不敢回头,她心里清楚自己穿着男装,不理他看能否混过去,一瞬间她脑子里浮上无数个逃跑法子。 “我知道你是明筝,别想再从我手里逃走。”那个低沉的声音又近了一步,“我一直跟着你们,那个萧公子怎么把你一个人丢下,独自走了。” 明筝的头“嗡”一声,额头上冒出豆粒大的汗珠,本来病症才缓解,这一急,便有些头重脚轻,眼前发黑,一头栽到地上。明筝这一举动,着实把身后的宁骑城吓一跳,有些始料不及。他甩掉头上的宽檐草帽,蹲下身去查看明筝,就在他蹲下身的一瞬间,明筝翻身持小刀刺进宁骑城的肩胛骨,血瞬间溅了明筝一脸。 两人都愣住了。明筝是没想到宁骑城根本没有设防,让她如此轻易得手,意外之后,看见血她便懵了,一脸迷茫地瞪着宁骑城,手中的小刀也滑了下来。宁骑城一心想辨清明筝面容,看见明筝回过头,那张脸却像受惊的小兔般瞪着他,也是一时愣住,直到肩胛骨刺痛了一下,才发现这丫头居然行刺自己,而且选择的位置竟在肩部?等他回过神来,明筝已经疯了似的跑进人群里,不见踪迹。 明筝躲进人群里,她在人群里左躲右闪,看宁骑城没有追上,便径直往长春院跑,她知道那里有一个隐蔽的小门,心想先躲进去再说。她闪身跑进小门,向楼上跑,只上了几级台阶,便发现地下大滩的血,她顺着血迹望过去,看见一个人倒在血泊里,她走近一看,不由发出一声惊叫:“云轻,云轻”,她上前抱起云轻,发现他早已没有了气息,明筝失声哭了起来 有两个人影跑进来,一个高个子冲到明筝面前:“明筝” 明筝抬头一看是萧天,哽咽道:“云轻,云轻在这里” 萧天先是一惊,然后返身回到小门,拿一根木棍绊住门环,然后跑上楼梯。楼梯很暗,但还是可以看清云轻伤得不轻,面目扭曲,浑身是伤,一双眼睛依然愤怒地圆睁着。萧天把云轻从明筝怀里抱到地板上,重新打量着四周。 跟在萧天身后的小鱼儿突然开口道:“我见过他。”萧天一愣,追问道:“你在哪里见过?” 小鱼儿有些犹豫,突然又改口道:“或许我看错了。” 萧天敏锐地察觉到这中间定有蹊跷,按说柳眉之白莲会堂主的身份是隐秘的,也绝不会让云轻知道,那云轻和小鱼儿其实是无法认识的。为了打消小鱼儿的顾虑,他指着明筝对小鱼儿道:“她是你们堂主的妹妹明筝姑娘,我是你们堂主的朋友,对我们你还有何担心?” 小鱼儿一听此话,瞪着一双眼睛盯着明筝,突然点头道:“是了,堂主曾说过,有一位圣姑,是他妹妹叫明筝,说是马上要入会的。” 明筝和萧天不由面面相觑。 小鱼儿结结巴巴地说道:“那天,在我们堂庵,锦衣卫突然袭来,抓走了很多信众,我看见一个小孩,便是他,吓坏了,趴在地上,我看他可怜,又是个哑巴,被抓住还有好吗,便拉他藏进密道。这个密道只有组织里的人才知道,好在锦衣卫抓了人便走了,密道未被发现,后来我忙别的事了,便把他忘了。”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明筝和萧天心里那个谜团竟然被小鱼儿解开了。想来那云轻藏进密道中,估计是躲了一宿,次日迷迷糊糊醒来爬出密道,没想到又目睹了一场更惨烈的事,那便是萧天被投入虎笼。所以才有了后来他跑去找李漠帆前来相救,这个可伶的孩子呀,眼看便要脱离苦海,却遭此不测。明筝眼泪流下来,她看着云轻那圆睁的双目,突然问道:“是谁这么残忍,杀死了他?” “你看”萧天突然指着墙上的血迹,那显然不是溅上去的,像是用手指画上去的,萧天道,“听李漠帆说,云轻去找到他们时也是画了幅图,他是想说什么呢?” 两人仔细辨,明筝看了会儿,突然说道:“我看出来了,这是你看像不像一个大嘴巴?这是一个箭头,这是” “靴子。”萧天飞快地说,他又低头查看云轻的两只手,看见他右手上有血迹,便肯定地道,“不错,是云轻画的。” “他这是何意呀?”明筝看着画的风马牛不相及的图发愣。 “还用说,”小鱼儿插上一句,“要是我,一定在死前写下行凶者名字。” “云轻不会写字,所以他会画出那个行凶者?”明筝瞪着萧天,突然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萧天盯着墙上那血迹未干的图,片刻后,道:“记下这个图,这里不易久留,跟我走。”萧天说着抱起云轻的尸身向楼下走。 “萧大哥,不能出去。”明筝站起身拦住萧天,“刚才,我在街上我我与宁骑城交手我刺了他一刀,才跑掉。”明筝结结巴巴地说完,一脸余悸地望着萧天。 萧天瞪着明筝,没想到自己方离开片刻,便险象环生。看来此时外面已布满便装的东厂及锦衣卫的爪牙,反而这里倒是比较安全,萧天抬头望了眼楼上,做出了决定:“走,去柳眉之的房间,他的房间如今最安全。” 萧天抱着云轻的尸身往楼上走,明筝和小鱼儿紧跟其后。上了楼梯,便听见走廊里哭声骂声惊叫声不绝于耳,一片混乱。三人迅速拐到柳眉之房间后门,只见房门大开,里面一片狼藉。 萧天把云轻放到地板上,小鱼儿在身后关上房门。屋里桌翻柜倒,衣物瓷器散落一地。萧天在地上捡起一个皱巴巴的面具和一个白发头套,小鱼儿看见一把抢过来,抱在怀里失声痛哭:“师傅,我该怎么办呀?” 明筝扶起翻到一边的桌子,突然看见地板上一个笛子,她捡起反复端详着:“小鱼儿,你知道你师傅冒如此大的风险回来干甚?” “他,他说取重要的东西,他没让我上来,他自己上来取的。”小鱼儿抽泣着说道。 “是这个。”明筝眸中一闪,泛上莹莹泪光,“这个是柳眉之父亲生前的爱物,他总是随身系在腰间,记得我少时顽皮,总是夺过来吹着玩,但李叔吹得极好。还应该有一把剑,我记得这两样东西李叔从不离身。” “是这个吗?”萧天在一片碎瓷片里捡起一把手柄已磨光的短剑。 “正是。”明筝夺过来拿在手里,看着不由潸然泪下,“这是父亲早年赠给李叔让他防身用的,李叔视若珍宝。柳眉之冒着被抓的风险前来取的便是这两样东西。”明筝说着,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这时,从走廊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萧天示意不要出声。他迅速抱起云轻尸身向里面走,看见敞开的密室的门,回头低声叫道:“这里有个密室,快进来。”小鱼儿拉着明筝跑进密室,小鱼儿把密室门再次合上。 “咣当”一声,门被撞开,几个东厂的番子在屋里巡视了一圈,有个档头叫道:“走,下一间。” 密室里几个人听脚步声远去,方松了口气。萧天摸索着站起身,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引燃后看到里面有一个小桌,桌上有烛台,便点燃蜡烛。密室里亮起一团昏黄的光,这才看清里面只有丈余宽,靠墙有几只箱子。三人坐到几只箱子上,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依然惊魂未定。 “柳眉之被抓,云轻被刺死,这之间似是有什么关联?”萧天突兀地说道。 明筝和小鱼儿大眼瞪小眼,两人此时只有胆战心惊的份儿,哪有思考的能力? “要是知道是谁杀死云轻,便好了,”小鱼儿反应过来,“兴许他便是那个告密者,云轻去阻止,便杀了他。” “完全有可能。”萧天从箱子上站起身,在巴掌大的空地上来回踱步。 “若是那个图便是凶手?”明筝眼露疑惑,眉头越皱越紧抱怨道,“哎呀,云轻呀云轻,你为何是个哑巴,可偏偏画个大嘴巴,你到底想说什么呀?” 萧天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骇,他深邃的眸子一闪,似是被自己猛然冒出的念头骇住,他走到明筝面前,镇定地说道:“明筝,你还记得柳眉之是如何评价他的两个仆从吗?” “一个是大嘴巴爱说,一个是闷葫芦哑巴。”明筝说完,似是恍然有悟般,浑身一颤,她瞪着萧天:“难道那个大嘴巴是指云蘋?” “云轻是孤儿,在世上没有几个相熟的人,跟了柳眉之,便只与云蘋来往。云蘋爱说,柳眉之便给他起了个绰号大嘴巴,这件事尽人皆知。那个血迹斑斑的大嘴巴若不是指云蘋,难道还有别的解释吗?” “那后面画一个靴子是何意呢?”明筝追问道。 萧天低头瞅着自己的方口玄色布鞋,突然抬起头说道:“是官靴?我朝法度森严,一般百姓不可穿靴,只有官府之人并儒士方可穿靴,云轻难道是想说,云蘋是官府的人?” “官府的暗桩。”明筝接过萧天的话题说了下去,此话一出,有种石破天惊之感,在场的几人皆是惊呆了。 “如此一来,便可解释通了,柳眉之被抓,白莲会堂庵被捣毁,都与云蘋脱不了干系。” “萧大哥,接下来怎么办?”明筝忧心地问道。 被明筝一问,萧天从神思恍惚中回过神来,道:“接下来定会牵连到许多人,迫在眉睫的是先要通知跟云蘋有过接触的人,暂时躲起来。云蘋这事,必须马上通知李漠帆。”萧天说着,目光投向地板上云轻的尸身,“夜里出城,先把云轻埋了,这孩子救了咱们两次。”萧天走到云轻面前蹲下身,伸手盖住他圆睁的双眼,缓声道,“云轻,你是好样的,你虽身有不足,却比健全人多了仁义忠诚,你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一身正气,义薄云天。你的话我们全听见了,你放心地走吧。” 明筝撕下衣衫上布片,擦去云轻脸上的血污。小鱼儿也过来帮忙,虽然他与云轻没有交往,但听了他们的谈话,也徒然对他肃然起敬。三人把云轻的尸身收拾妥当,便只等外面官府的人撤去,择机离开此地。 此时,长春院门口,聚集起看热闹的人群早已散去,楼里的客人也被全轰出来。门厅里老板两口子像被打了鸡血似的哀嚎着,高一声低一声跟哭丧似的,楼里跑动的番役也没人理他们。 孙启远责令东厂番子挨着房间搜查一遍,手下档头下楼回复:“都搜过了,没有余党。” “行了,回衙门吧。”孙启远一声令下,众番役便从楼里撤出。 这时,一个头戴斗笠的人拦住他的去路,孙启远正要发火,抬头看见那张紧绷的冰冷面孔,便立刻恭恭敬敬地躬身道:“宁大人”他刚开口便看见宁骑城肩胛骨有一片血渍,忙大声叫道,“大人,你受伤了” “可看见里面混进一个短衣打扮的少年?”宁骑城冷冷问道。 “没有,里面的人都被撵到外头去了,番子们也挨着房间搜过。”孙启远说完,讨好地问道,“大人,下官这便去请个郎中吧?” “不必,破了层皮。”宁骑城冷冰冰回了一句,转身便走。 孙启远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只得干巴巴笑了几声,跟在宁骑城身后离开了长春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七章 白衣囚徒 即便不是阴雨天,外面日头高照,牢里也如同风雨晦暝一般,暗无天日,清冷凄凉。牢头王铁君顺着石阶往下走,近日犯了风寒的老寒腿越发不听使唤,下了几节台阶便出了身大汗。 石壁上插着火烛,昏黄的光照亮牢门,那门上画有狴犴画像,青面獠牙,狰狞可怖。这边便是‘人’字号牢房,五步一岗,戒备最为森严。牢房里没有窗,只有靠近铁栏栅外走廊里,石壁上插的火烛,发出微弱的光。 几个值岗的狱卒向王铁君打着招呼,王铁君点着头,一路走过来,一边叮嘱着:“哥几个,精神着点。如今咱这牢里关了重犯,宁大人随时都会来,谁碰到刀口上,可别埋怨老哥没提醒。” “是,是。”几个狱卒应了几声。 “那个白莲会堂主关在哪间?”王铁君问道。 “老哥,你右手第二间。”一个狱卒回道。 王铁君向前面走了几步,看见这间牢房面墙坐着一个白衣囚徒。他面壁而坐,眼睛专注地盯着石壁。水珠从石壁上渗出,在地面砸出一个个小坑,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由于这座牢房是建在地下,免不了要受地下水汽的叨扰,但有一点好处,便是固若金汤,任何人进了这座牢房都会打消逃出的蠢念,逆来顺受。这便是诏狱让人闻风丧胆的原由之一。 王铁君看了眼铁栏栅里面纹丝未动的牢饭,叹息一声。他是听送饭的狱卒说这个牢里牢饭三日未动,他才赶紧跑来,他可不想犯人还未审,便在他的牢里一命呜呼,让他对宁大人无法交差。他又叹息一声开口道:“这位人犯,听老夫一句劝,好死不如赖活着,你且吃下饭,将养好身子,才有力气受审。或许你也听说过,诏狱里十八般酷刑,那可不是浪得虚名,若要在这鬼门关里过一遭,没有个好身板,那可要白瞎了。” 王铁君看白衣囚徒依然一动不动,便接着劝道:“你瞧你隔壁的人犯,此人姓于,大名于谦,人家获罪前可是朝里大员,但进了诏狱便很守规矩,每日送的牢饭人家吃的一粒不剩,送回碗时还要对我言一声谢,这么好的人犯着实让我很是爱戴呀。” 王铁君看他依然不为所动,便依然耐心地开导道:“这位人犯,你若觉得冤屈,便更要吃饱饭,好有力气伸冤呀,最起码要见到主审官,这样你便可以有冤伸冤”王铁君还没说完,突见白衣人站起身来,他几步走到铁栏栅前,端起碗呼噜呼噜往嘴里扒,不一会儿一碗冷饭便进了肚。 王铁君看自己说服了他,吃下了饭很是高兴,兴奋地道:“你终于想通了,太好了。” “你可以走了,我不想有人再来打扰我。”柳眉之寒冰般的双眸,瞪着他,把碗扔回到托盘上,起身又回到石壁前,面壁而坐。 王铁君愣怔了片刻,没想到自己的好心换来如此的奚落,悻悻地叹息一声,低声道:“保重吧,若是你见到宁大人,还是这般骨气,我便是真心服了你了。” 王铁君伸手到铁栏栅里收拾好碗,拿回托盘。只要看到人犯吃了饭,他便满足了,以后的生死靠自己的造化了。他站起身,抱着托盘,瘸着腿往回走。脚步拖拖踏踏的声音回荡在走廊里。 柳眉之不知这样坐了多久,他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目光盯着石壁,神思却早已飞走。他一直在想,究竟是哪里出了错,让他栽了如此大的跟头。他在一年前终于如愿以偿被总坛晋升为北部堂主,统领北部上万的信众,即便近年几次受到朝廷打压,他们被迫转为地下,他还是干的风生水起,眼看他部署完便可离开京城,却在这个时候被抓住,七八年的努力付之东流,一切前功尽弃。 但是哪里出了差错?柳眉之此时的心情便如油煎火燎般苦不堪言。眼前突然模模糊糊浮出一个人影,柳眉之想到那日在虎口坡看见萧天,心里便一阵后怕,没想到自己的优柔寡断还是毁了自己,当初就该一剑了解了他,便不会有后面的变故。定是此人通告了官府,把自己逼入绝境,还夺走了明筝。 想到此,柳眉之又是满心的不甘。不过是一招落败,岂有满盘皆输的道理?即然进了诏狱,他坐在这里三天三夜苦思冥想,怎么对付宁骑城。但是等了三天,宁骑城这个大魔头一直没有露面,他心里没数,对这个人,他一向拿不准。他把他抓来,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他不得而知,但是他想脱身的念头,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变得渺茫。 苦闷之极的柳眉之,面色似雪,眉宇间一片凄楚之色,他突然低吟起一段曲调:“迢迢路不知是哪里?前途去,安身何处?一点点雨间着一行行凄惶泪,一阵阵风对着一声声愁和气” 突然,旁边牢房传来击掌喝彩声。柳眉之突然顿住,甚是扫兴地大喝一声:“何人击掌?” “同是圜土之人。”从墙外出来话音。 “于大人?”柳眉之想到刚才牢头口中所夸罪臣于谦,便问道。 “正是。”一墙之隔,于谦坐在草铺之上答道。 此间牢房与别处有一点不同,多了一张矮案,案几上放着一盏油灯。于谦正借昏暗的光读一本兵书,忽听得隔壁幽幽曲调,不由放下书细听,瞬间也已猜出是谁。 柳眉之入监时,他是知晓的。也从高健口中得知这位柳牌子的另一重身份,虽震惊,但也不无惋惜。他一路巡查进京,怎会不知民间疾苦,由此派生出各种名目的教门引诱信众,多打着佛祖之名,念佛持戒,可以往生,可以幸福,可见民间百姓对富足安康的向往和渴望。一路之上,他虽对州府的酷政有所矫正,但官官相护,积弊深重,岂是他一人之力可以扭转。 想到此,他不由对隔壁之人充满好奇。同样让他好奇的还有宁骑城对这位柳眉之的态度。一关数日,不闻不问,这个宁骑城打得是何主意?人字号牢房还从未这么平静过,记得月初押进来三人,都是朝中官员,也是与买卖试题有关联的,天天上大刑,整个牢里都充斥着鬼哭狼嚎的叫声,四天不到,三人都已半残,扔到地字号去了。 于谦正在若有所思之际,便听见隔壁说道:“于大人官誉清明,怎也落得如此下场?” “所谓天有不测风云呀。”于谦道,“刚才听闻先生的曲调,不愧为长春院的头牌,听过仍是余音袅袅啊。” “大人如此境地,竟仍有心听曲,心真是宽呀。”柳眉之平时最忌讳别人说他是长春院的头牌,一时恼羞成怒,便讥讽道。 “即是唱曲之人,不待在长春院,如何坐到了我对面?”于谦听出对方话中有刺,便也打趣道。 “说出来吓死你,”柳眉之不屑地仰头长叹,“天下不公,豪杰蜂起,胜则为王,败者成寇。这岂是你附庸朝堂之人所能明白的道理?” “哈哈”墙壁后的于谦朗声大笑,“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这岂是你贪慕私利之人所能明白的道理?” 柳眉之大怒,自小也是浸洇经文,岂有不知被于谦比作小人,便怒道:“你自诩是君子,我倒要看看你这个君子,会是个什么下场?”说完,话峰一转,又唱上了一曲,“翠巍巍西山一带,碧澄澄寒波几派,深密烟林数簇,滴溜溜黄叶都飘败。一两阵风,声过雁哀。伤心对景愁无奈。回首家乡,珠泪满腮” “呵呵,你们挺会玩的”走道上突然响起一个低沉阴森的嗓音。 柳眉之和于谦同时回头,只见宁骑城一身飞鱼朝服威风凛凛地走过来,身后跟着四名校尉,他身旁站着同样威风的千户高健。 “瞧瞧,一个唱曲,一个读书,拿我诏狱当养生堂了。”宁骑城阴阳怪气地道,他站在两个牢房中间,既可以看见柳眉之又可以看见于谦,连于谦手中书目都一目了然。 “大人,这个人犯于谦已在押两月有余,却仍未认罪。依下官之意,定要让他吃些苦头,让他好知道身在何处。”一个校尉走到宁骑城面前道。 高健猛地瞪了一眼这个校尉,差点骂出口。 “高千户,瞪什么眼呀?人家校尉说得甚是有理,为何不审?还给他一盏灯,这是你安排的吧?”宁骑城斜乜着高健,依然阴阳怪气地问道。 “是这样,大人,容下官回禀。”高健脑门上开始冒汗,他语无伦次地说道,“大人,下官听说,这个于大人,不是,是于犯,是个清官,家里除了几本破书,啥也没有,你想呀,大人,咱们劳神费力审了半天,跑他家一抄家,一堆破铺子烂套子,招人笑话不是。” 那个校尉还想争辩,谁知宁骑城哈哈大笑,道:“高千户说得有理,这种人懒得搭理。” 高健愣怔着望着宁骑城,额头上汗珠掉下来,他咽了口唾液,没想到如此牵强的说辞,也能蒙混过去。不过转念一想,他刚才说得虽然直白,却正中要害。以往经手的要犯,审后抄家,哪个不是金银满屋,抄家也抄的气势,朝中落银子,他们落名声。可是面对于谦,宁骑城似乎比自己更了解,一是于谦不贪不腐正直廉洁,二是官誉良好,深受百姓爱戴,所以他宁愿置之不理,也不招惹,真是聪明之极的做法,他不得不服。 此时,宁骑城走到柳眉之的牢房前,面对着铁栏栅,他双手抱臂饶有兴致地望着面壁而坐的柳眉之。 “你的原名叫李宵石,是罪臣原工部尚书李汉江的家奴,我没说错吧?”宁骑城语调一改往日狰狞,异常温和地说道,“你是长春院的头牌,又与我们高千户熟悉,高千户素来对你有好感,是不是高千户?”宁骑城转身眼神诙谐地看着高健。 “是呀,柳兄。”高健也有心助柳眉之,忙说道,“柳兄,只要你把知道的白莲会的事说清楚,大人不会为难你,真的。”高健回头叫狱卒,“来呀,拿笔墨来。” 这时,一名狱卒端来一个木托盘,上面有一支笔c墨盒和一卷宣纸。狱卒把这些东西从铁栏栅间送进去,便退了回去。柳眉之回过头,看也不看那些东西,他面色煞白,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但是头脑还是清晰的,一旦开口,死得更快。便缓缓说道:“你们休想,得到一字。” “不要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一个校尉在一旁吼道。 “你做为白莲会的堂主,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出卖了你吗?”宁骑城依然不急不躁地说道。 这一句话显然击中了柳眉之的痛处,他脸上的肌肉一阵颤动,眼睛通红地瞪着宁骑城,他站起身,慢慢走向铁栏栅,问道:“是谁?” 柳眉之突然冲向前,抓住栏栅,大声吼道:“谁,你告诉我” 宁骑城一阵狞笑,并不回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八章 牢中鬼怪 “你说呀”柳眉之猛地摇晃着铁栏栅,大声吼着,接着弯身把脚下的笔墨纸张,一件件砸向宁骑城,然后抓住栏栅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响。 “来人,”宁骑城闪身躲着,墨盒里墨汁还是溅出来,溅到他崭新的飞鱼朝服上,令他大怒,他指着一旁校尉道,“把他拉出去,让他长长眼。” ‘长长眼’是行话,校尉马上心领神会。狱卒打开牢门,另几个校尉提着铁链子走进去,兜头拴住柳眉之便拉了出去。高健本想相劝,一看宁骑城阴沉着脸,也不便多言。他并不傻,知道已经给足了自己面子,把柳眉之晾了几天,今天又好言相劝,他柳眉之不知好歹,也怪不得别人。只得叹息一声,跟在后面。 两个校尉绑着柳眉之,开始柳眉之还挣扎,但是那粗重的铁链压到他脖子上片刻,他便浑身无力,哪里还能动弹,只能像狗一样被拉着走。 走道前方一片空地,墙壁上插着火烛,一路摆着各种质地的刑具。柳眉之以为只是刑具,离近才发现,每个刑具上都有人,只是被扒光了衣服,只留下一片布遮盖性器,的颜色和刑具混为一体了,这些人个个骨瘦如柴,行将就木,看得人不由得胆战心惊。 离他最近的是三个站笼。以前曾在长春院听客人当趣事讲过,如今活生生摆在眼前。只见笼口上卡着那名囚犯的脖子,站笼尺寸有限,囚犯站不直,只能微屈膝勉强撑着。他从这名囚犯面前经过时,看见他双腿颤动,眼神迷离,其痛苦之状让人触目惊心,不忍直视。另两个站笼里,囚犯脑袋低垂,双臂乱晃柳眉之忙闭上眼,双腿一阵发软。 再经过那些酷刑场面时,柳眉之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感到头重脚轻,几乎站立不住。最后,铁链拉着他走进一个充斥着血腥气的房间,他被锁到一个宽大的木椅上,柳眉之知道他所坐的木椅也是个刑具,再看四周皆是闻所未闻的各种刑具,墙角还有一个灶台,火红的木炭在里面“噼噼啪啪”地燃着,想从这间阴森可怖的牢房里活着出去,看来比登天还难。 盏茶功夫,宁骑城换了身便装走进来,径直坐到了木椅对面的桌案后面。宁骑城不动声色地端详着柳眉之,与刚才牢房里的疾言厉色相比,此时的柳眉之已虚弱的如同一摊烂泥。宁骑城并不感到意外,参观过他的牢狱刑具的人一般都是这样,毕竟人还是血肉做的。 “你想知道是谁出卖了你?”宁骑城开门见山地问道。 柳眉之面色惨白,嘴唇轻颤,他并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我很乐意告诉你,是你的仆役云蘋。”宁骑城嘿嘿一乐,“他早已为我所用。” 柳眉之抬起头,迟疑地摇着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古怪地瞪着宁骑城:“不可能,他他怎么可能一定不是他,不可能,他是我从大街上捡回来的,他能活到今天全靠我,他不会出卖我,肯定另有其人。” 宁骑城干笑了两声,一挥手,吩咐属下道:“把云蘋带上来。”柳眉之警惕地盯着宁骑城,不知他到底耍什么手段。不多时,走廊传来一阵阵铁链的叮当之声,接着四个校尉一人手里拉着一根铁链,铁链中间拉着一个黑乎乎的类似兽类般狰狞的怪物,圆咕隆咚,蜷缩在一起,看不出首尾。随着校尉四根铁链把这个东西拉进屋,屋里便充斥着一股腐臭气味,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云蘋抬起头来” “宁大人,你饶了我吧,你让我做的,我全做了,我要解药,给我解药吧”云蘋嘶哑着嗓音咆哮着,在地上滚成一团。 柳眉之听出是云蘋的声音,待他仔细看铁链中间那物,不由惊得毛骨悚然。这物滚到宁骑城面前,坐到地上,只见他全身呈黎色,皮肤龟裂开,似暑天干裂的土地,并结成硬甲。头发已脱光,似般可怖,怪不得看不出首尾,人不像人,比鬼还不如。那结满硬甲的脸上,一双眸子发出绿光,他盯着宁骑城,连滚带爬骨碌到宁骑城桌前,四个校尉忙拉紧铁链,把他拉回原地。 云蘋这时看见柳眉之,突然大笑着向他扑来:“是我告的密,你杀了我吧,杀了我” 一股恶臭向柳眉之扑面而来,柳眉之侧身回避,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呕吐不止,几乎把胆汁都吐了出来。 宁骑城一摆手,四个校尉拉着云蘋往外走。 云蘋挣扎着,咆哮着,身上的鳞片扑簌簌往下掉,他疯狂地想撞墙,却被四个校尉用铁链由四个方向把他固定住了。这时,柳眉之才发现,那四根大铁链子竟然是穿骨而过,由双臂双腿的骨中穿过。云蘋回过头,双眼变成蓝色,像狼一样啸叫:“嗥”云蘋的啸叫声响彻整个牢房,在走廊回荡 “宁骑城”柳眉之浑身打颤,他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你不是人” 宁骑城把两只腿搭到桌案上,悠然地答道:“我帮你收拾背叛你的人,你却骂我,唉,好人真是难做呀。” 柳眉之喘着气,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恐惧,看来在这里求死也变成了一种奢望。他放缓语气,像个斗败的公鸡,几乎是哀求道:“宁大人,你到底怎样才肯放过我?” “云蘋吃下的丹丸,便是那江湖上传闻已久的天下第一毒,铁尸穿甲散。”宁骑城收回双腿,猛地站起身说道,“它可是出自天蚕门祖师之手,这丹丸之所以让人闻风丧胆,便是由那天蚕门祖师让人毛骨悚然的发明,他把死人身上的尸虫整盅纳入药方,服后并无异样,只是月余之后,如不服用克制尸虫的解药,那尸虫便会在人体内盘结生长,破肤而出云蘋三个月未付解药了想不想知道以后他会变成何种模样?” 柳眉之听到此几乎彻底崩溃,他双腿打颤,吐了一身,小便失禁,尿水顺着衣角滴到地面上。 “嘿嘿”宁骑城一声冷笑,“我当是什么大人物呢,不过如此”宁骑城从桌面端起一个木匣子,走到柳眉之面前,轻启匣盖,只听“啪”一声,匣子打开,里面是一枚乌黑的大药丸。 柳眉之惊恐万状地大叫:“不,我不吃” “那你是愿意跟我合作了?”宁骑城明知故问道。 “我说我会把我知道的全告诉大人”柳眉之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他面色发灰,眼神发直,身体不住抖动,他添了下干涩的嘴唇,说道,“白莲会有四大堂主,一个总坛主,四大堂主分布在四个区域,东西南北,我是北部堂主,其他几个堂主,我只见过东堂主,去年他进京取银子时,我宴请过他,其他人没有见过,在总坛之间一直有白眉行者联系,他是十大护法之首。” “没了?”宁骑城拧眉沉思。 “我手下有四个堂庵,你率人捣毁的是其中之一,还有三处,不在京城,二个在直隶,一个在山东。”柳眉之喘口气,胆怯地望着宁骑城。 “还有呢?”宁骑城显得有些不耐烦。 “大人,知道的我全都说了,”柳眉之不安地看着宁骑城,绞尽脑汁,突然他又想到一事,说道,“还有那个萧天,他的身份是兴龙帮帮主,上仙阁掌柜也是他的人。” 此话一出,宁骑城探身望着他,眼睛狡黠地眯成一条缝,突然,宁骑城爆发出一阵大笑,饶有兴致地从桌案前走出来,在柳眉之面前踱着步,“兴龙帮帮主原来如此,怪不得我每次见到他,总觉得此人很是莫测,而且,明筝姑娘一直跟着他柳眉之,”宁骑城逼近他,脸色阴鸷地问道,“除了这两个人的底细外,你可认得狐族,你与他们有来往吗?狐山君王你可识得?” “我与他们没有来往,对于狐族,我也是在坊间听人说过。”柳眉之一直摇着头。 一阵冷笑后,宁骑城说道:“好,那便说说那本《天门山录》吧?” 柳眉之额头上的汗直往下掉,他喘了口气,道:“是我从高健口中得知有此书,又从他口中知道你嗜酒如命,便派白莲会的护法跟踪你,在酒肆往你酒里下药,盗得此书。”说完,柳眉之晃动着手上的铁链哀求道,“大人,你要放我出去,我让明筝默出《天门山录》交给你,决不食言。” “哼”宁骑城冷笑一声,“这个不劳你动手,我自己会干,不过,你说萧天是兴龙帮帮主,这倒是让我很意外。听说你对萧天下手啦?” “他抢走了明筝,”柳眉之神情痛惜,有些语无伦次,“我同明筝一起长大,是我一直守在她身边,如果他不出现,明筝怎会如此待我。” 宁骑城斜乜着柳眉之,脸上挤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问道:“她如何待你?” 柳眉之垂下头,嘴里嘟囔了一句:“形同陌路。” “那个萧天竟然在你的虎笼里活下来了?”宁骑城很是好奇地问道。 “他被兴龙帮找到,救了出去。”柳眉之长叹一声,“是我一时优柔寡断,本该一剑了结,反而害了自己,以后兴龙帮也不会放过我。” “这么说来,倒是我抓你进诏狱,反而救了你,免了兴龙帮的追杀了。”宁骑城点了下头,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在柳眉之面前来回踱了几步,然后转回身道,“柳眉之,你若是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咱们今日的谈话便到此,你回去想想,想起什么再告诉我。你今日的表现令我很满意,我会吩咐牢头,你今日的牢饭加菜加酒,并添上一份肉包子,你可满意?” 这时,宁府管家李达在一名校尉的陪同下走进来,李达直接走到宁骑城身前,附在他耳旁低语了几句,宁骑城脸上掠过一丝慌乱,宁骑城向李达递了个眼色,李达退了出去。 柳眉之眼巴巴地看着宁骑城,本想再多说几句,但宁骑城一挥手,对身后的狱卒道:“押回牢房吧。”宁骑城目送柳眉之走出去,又说了一句,“好好用膳,我会吩咐牢头对柳公子好生看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深夜进宫 宁骑城一出衙门,便遣散了身后的随从,独自骑马回府。 在府门前看见早已候在那里的李达,李达跑过去牵住他的马,宁骑城翻身下马,问道:“还没走?” “没走,说是不见你一面,绝不回去。”李达瞄了宁骑城一眼,不敢多言,忙拉着马往侧门走去。 宁骑城站在当地,皱了下眉头,低着头缓步向大门走,过了影壁,沿着回廊向书房走去。若大的宁府,除了演武场便是放置着兵器架的沙地,即便不爱花草,在春光中也遍布绿叶红花。回廊两侧此时已被不知名的花草占据。宁骑城站在一株叫不上名字的花木前,停下脚步。 突然背后一阵风过,宁骑城眸子一闪,抬起的手臂又落下来。接着一双温软的手臂从背后抱住了他,“黑子哥” “和古帖,放手。”宁骑城转回身,皱着眉头看着和古帖,这一看差点让宁骑城失声笑出来。和古帖穿着汉家女子的衣裳,紧巴巴地箍在她丰硕的躯体上,头上的发式也是学汉家女子的,但是梳得过于毛糙,一些发丝乱糟糟垂下来,在风里飘动。 “你看我这身衣裳好看吗?”和古帖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一双细长的眼睛瞟着宁骑城。 宁骑城背着双手,不由后退了一步,看着和古帖点点头道:“其实,你还是穿你们的袍服比较好看。” 和古帖脸色一变,她瞪着宁骑城道:“我以为你喜欢汉人女子,所以才把自己打扮成这样,我也不喜欢穿成这样。” 宁骑城背过身去,问道:“和古帖,乞颜烈难道没有交待过你,不准私自跑我府里见我吗?” “交待过,我知道,我是偷跑出来的。”和古帖突然上前抱住宁骑城的后背,把脸贴到他背上,“我阿爹给我定了亲,我不想回草原,我想跟你在一起,黑子哥,你说话呀。” 宁骑城脊背僵直,他慢慢掰开和古帖的双手,淡淡地说道:“和古帖,你我的命都攥在乞颜烈的手中,何时是可以自己决定的?” “我们跑吧?”和古帖凑近宁骑城,眼睛放着光。 宁骑城盯着和古帖,冷酷地说道:“我送你回马市,以后不可再提此事。” 和古帖呆呆地凝视着宁骑城,片刻后双目通红,脸色煞白道:“你如今成了大明的大官便把往事一股脑全忘了,你忘了你儿时被师傅打得起不了床,是谁照顾你;你忘了你被罚面壁饿的半死,是谁偷偷给你送吃的,没有我,你死过不止十次了。从小到大,我心里只有你,你呢,原来你不过是一直在利用我罢了。”和古帖说完,怒气冲冲地向前跑去。 宁骑城一个箭步拦到前面:“和古帖,我送你走,如今街面上到处是东厂的人” “不用你管我”和古帖走了几步,又转回身,望着宁骑城道,“你只回答我一句话,到底心里有没有我,若有,我可以等你。” 宁骑城垂下眼睑,沉默片刻,走到和古帖面前拉住她的手道:“和古帖,我从来是把你当妹妹看待,在这个世上除了我养母便是你,你们是我最亲的人。” “我不要做你妹妹,我要做你的女人。”和古帖大声说道,“我们草原上的女子便是如此,敢爱敢恨,从不压抑自己的爱,你若心里没有我,直说好了。”和古帖直直地盯着他。 “我我心中已有了一个女子。”宁骑城低声说道。 “好”和古帖眼泪喷涌而出,顺着脸颊流下来,她擦把脸,转身便走。 宁骑城几步跟上来:“和古帖,我送你。” “不用你送。”和古帖固执地一路疾走,到了侧门前,牵了自己的马,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冲出门去。宁骑城叫了声,李达也急忙牵来他的坐骑,宁骑城跟着和古帖的马疾驰而去。 回来时,天已擦黑。李达跑去牵马时,才发现宁骑城一身酒气。宁骑城从马背上滚下来,被两个家丁扶着往寝室走。 “李达,拿酒去。”宁骑城含糊不清地说道。 “大人,你又喝酒了,你要误了大事啦。”李达跟在他身边着急地说着,一边吩咐人速去备醒酒汤,一个仆役飞跑着去了。 “什么事?我不管,我要喝酒,给我拿酒?”宁骑城被扶着走进寝房,躺倒在床榻上。 “大人,你交待小的,要我提醒你,你今晚要进宫,面见王公公,你难道忘了吗?”李达对着床榻上的宁骑城大声说。 宁骑城眼神一晃,猛地站起身,走到屋子中间方如梦初醒,他揉了揉额头,酒也吓醒了几分。李达看宁骑城清醒过来,急忙说道:“我已吩咐下去,一会儿大人喝了醒酒汤,便会好过些。” “你不说,我倒要忘了。”宁骑城看着李达,“去打些水,我净下面,还有给我准备一套新的朝服。”这时,仆役端来醒酒汤,宁骑城端起碗,一饮而尽。李达从铜盆里绞出一个帕子递给宁骑城,宁骑城擦了把脸,他脱掉身上的便服,依然不放心地低头闻了一下,问道,“李达,我身上还有酒味吗?” “大人,已去了十之,有一点我想一般人也不会留意。”李达笑着说道。 “一般人?王振是一般人吗?”宁骑城沉着脸怼了一句,又觉得不该对李达发火,是自己要跑到酒馆喝酒,他上前一步拍拍李达的肩道,“我去了。” 宁骑城换上飞鱼朝服,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匆匆走出去。骑着马一路疾驶,赶到宫里,正是掌灯时分。 今日换值的守宫门的守将正好是高健,高健远远看见宁骑城的坐骑飞奔而来,便从宫门里走出来。身后的两个随从跑上前去牵宁骑城的马。“大人,你此时进宫可是有要事?”高健上前问道。 “是王公公传来话,有事要见我。”宁骑城说道。 高健陪着宁骑城往宫里走,一路上似是有话要说,又犹豫不决,宁骑城也不说破,只顾默默向前走,眼看便要到了司礼监了,高健终于憋不住,问道:“大人,你说柳眉之会被处以极刑吗?” 宁骑城不动声色地一笑:“等你半天了,知道你要问这件事。”宁骑城回过头盯着高健道,“柳眉之如何处置是要看上面的意思,你不要插手。”说完,他指着前面司礼监的大门道,“你回去吧,我到了。” “宁大人,”高昌波正巧从司礼监走出来,与宁骑城迎面走来,高昌波嬉笑着拱手一揖道,“听闻宁大人破获一惊天大案,京城都传遍了,可喜可贺呀。” “高公公,谬赞了。”宁骑城急忙还了一礼,然后抬眼瞟了下院子里。高昌波急忙说,“先生正在里面候着呢。” 宁骑城辞别高昌波抬腿走进院里,早有小太监跑进去禀告。王振尖细的嗓音从厢房里传出来:“我那干儿来了。” 宁骑城快步走过天井,上了几级台阶,挑帘子走进房里,里面王振坐在八仙桌旁,身后站着陈德全。宁骑城刚要行礼,便被王振止住,听声音便可看出王振今日心情大好,脸上的折子也浅了些,竟有了几分精气神。 “给我儿看茶。”王振笑眯眯地说道。 “干爹,”宁骑城也露出笑脸道,“儿看你今日神采奕奕,定是有什么喜事喽?” “哈哈,我一孤老头子喜从何来?”王振眯着眼睛看着宁骑城道,“倒是你给我带来了好彩头,我儿不知,此番朝中这帮大臣正以科举之事要为难我,他们联名上疏,正闹得不死不休之时,我儿这次雷霆之势的出击,恰当其时,不仅转移了众朝臣的视线,生生封住他们的口,皇上也龙颜大悦。” 宁骑城急忙站起身,拱手一揖道:“为干爹分忧,是儿的本分。” “说得好。”王振点头道,“我儿堪此重任。” “对了,干爹,”宁骑城看此时王振正值春风得意之时,便寻下此时机道,“上次,你让儿查与蒙古商人易货之事,儿查出些端倪,据查实,朝中一些大员的亲属私自与蒙古商人易货交易,此事油水丰厚,那些蛮夷之地物资贫瘠,所需物品皆从大明所得,那些与蒙古商人交易的人家,个个赚的盆满钵盈。” “哦?有这种事?”王振眼缝中精光一闪,“怪不得如今这京城里蒙古使团的人数越来越多,克扣他们的礼单,他们也毫无怨言。” “我儿,你有何想法?”王振看着宁骑城。 “他们中有人找到我,说是如今草原部落之间,连年征战,弓箭兵器捉襟见肘,要用草原上最好的马换咱们的弓箭。干爹,咱们工部有的是废弃不用的弓箭,做成这个交易不费周章。”宁骑城偷眼看着王振。 “如今弓箭可是紧俏货,谁稀罕他们的马,总是以次充好,若他们真想成交这笔交易,便用三倍的价钱,用银子或金子。”王振看着宁骑城,呵呵一笑道,“我儿,你看如何?” “还是干爹思谋周全,儿子受教了。”宁骑城笑着说。 王振十分开心,又与宁骑城说了会话,然后看了眼木案上沙漏,便起身道:“我得到乾清宫转一圈了,看看皇上有没有旨意?”宁骑城也站起身,两人一起走到门口,一些随从太监远远跟在身后。 “干爹,如今白莲会的北堂主在诏狱里,儿子还要向你讨个示下。”宁骑城躬身问道。 王振背着手,走了几步,缓缓道:“不急,我今儿便向皇上说一下,听听皇上的意思。” 两人在甬道分了手,一个往南,一个往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章 以身相许 这日巳时,上仙阁的伙计刚清扫完毕,便走进来三位客人,均是商贾的打扮。伙计跑上前引着三人走到中间的一张桌子前,客气地说道:“三位贵客是今儿的头番客人,请问用些什么?” 三人中年长的大汉,气宇颇有些不凡。他并不说话,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帖子,道:“有劳这位小哥,请把这个帖子递给你们掌柜的。”伙计一看这人架势,再看桌面上那个帖子,心里已明白七八分,此三人定是江湖中人。伙计双手接过帖子,匆匆向里面走去。 伙计走到穿堂,看见小六便叫住他:“小六,大堂上有人拿着帖子要见掌柜的。”小六走过来,拿过那张帖子看了看,道:“这是咱们散出去的帖子,只是这几人来的也太迟了些。如今掌柜的他们都不在这里,这可如何是好?” “小六,你想个法子,我还要去回这几位客人呢?”伙计道。 “这样,你把帖子交给我,我去找主事的账房,让他去回话。”小六说完,便一溜烟往后院跑去。 小六找到账房陈先生,把帖子往他面前一晃,陈先生立刻从算盘前站起身来,拿过帖子端详了片刻,道:“咱这封江湖救急帖散出去,时日可不少了,如何此时才来。不过,按江湖上规矩,拿着帖子前来,便都是朋友,要好生招待。虽说此时掌柜和帮主都不在,咱们不可怠慢了来人,还是问清了原由,再做打算。” 一炷香功夫,小六引着三人来到望荷亭,此亭筑在水塘中间,有曲廊连通,与畅和堂遥呼相望,安排在此待客也算给足了来人面子。陈先生迎着三人抱拳道:“敢问朋友来自何方,也好向我们帮主回话?” 打头的大汉抱拳道:“我等三人乃是白莲会总坛主特使,特来拜会兴龙帮帮主,鄙人是护法白眉行者,这两人是我的属下。” 陈先生和小六听完他们的介绍,当场愣在当地。片刻后,两人交换了个眼色,陈先生面露难色道:“三位侠士,我们帮主不在此地,我是主事的账房,不如三位暂且住下,等待帮主回来。” 白眉行者沉吟片刻,点点头道:“好,听候主事的安排,不过有一事还要有劳先生,请把我的拜帖速派人送到你们帮主面前,我想他看过后,很快便会来见我。”说着,他从衣襟里掏出一个烫金边的帖子,交给陈先生。 账房陈先生接过帖子,马上吩咐人引着三人到后院的客房休息,看到他们走后,陈先生拉住小六道:“这些人是白莲会的,咱们与他们素无往来呀?” “哼,陈先生你是不知情,”小六满脸怒容道,“上次帮主便是被白莲会堂主算计了,险些丧命。如今他们还敢大摇大摆前来,我真想把他们轰出去。” “不可鲁莽,你小子懂什么?”陈先生瞪着小六,“这白莲会在各省都有分支,势力很大,咱们不好得罪,既然他们拿了拜帖,你便跑一趟,去瑞鹤山庄交给帮主,让帮主决断吧。” 小六骑一匹快马,赶到瑞鹤山庄时,已是申末时。晚霞映红了小苍山诸峰,山林披上一层神秘的色彩。守卫山庄大门的庄丁并不认识小六,便进去回禀。不多时,巍峨的山庄大门被打开,一个庄丁道:“帮主命你到樱语堂回话。” 小六也是头次来瑞鹤山庄,以前总是听旁人说起,不得已眼见,如今总算一睹真容。一路所见不仅阔达,而且奇秀,处处曲径通幽,若不是庄丁引路,恐怕自己找到次日也找不到樱语堂。 此时,樱语堂座无虚席。萧天和明筝等人以及在山庄做客的玄墨山人师徒和铁掌帮主师徒正在堂中品茶。由于前几天七煞门飞鸽传书,门里有事,太乙玄人掌门领着几个弟子已先行离去,不然的话更是热闹异常。如今山庄里只住着天蚕门师徒和天龙会师徒。这些人聚在一处,倒是很对脾气,要么谈论新近发生的江湖中事,要么便是众弟子切磋武艺。 今日大家刚坐定,庄丁便跑进来,回禀道:“帮主,京城上仙阁的小六,有事求见。” “小六?”李漠帆叫了一声,“这兔崽子怎么来了?” 坐在上首的萧天点了下头,道:“让他进来吧。” 小六兴高采烈地跑进来,一看堂内众人,面生的居多,不由愣了愣,刚才的顽皮相收敛了些,一本正经地走到萧天和众人面前,规规矩矩地行礼道:“参见帮主,李把头,明筝姐姐,盘阳大哥,林栖大哥,还有各位英雄”小六身体转了一圈,对在座之人一一行礼,众人被小六的滑稽相逗乐了。 “好了”萧天也被逗乐了,笑道,“你今日从京城跑来,所为何事?” 小六从怀里掏出烫金拜帖递给萧天道:“回帮主,今日白莲会的白眉行者拿着咱们散的帖子来上仙阁,口口声声要拜见帮主,这是他的拜帖。” 众人一阵唏嘘,全都眼睁睁盯着那个烫金帖子。萧天皱起眉头打开帖子看了看,吩咐庄丁领着小六下去吃饭休息。他们一离开樱语堂,大家便一阵交头接耳。 “此时,白莲会怎么会找上门来?”李漠帆问道。 “近日朝廷对他们打压得很,”玄墨山人捋须说道,“现如今堂主也被抓进诏狱,难道与这事有关?” “老李,”萧天扭头看着李漠帆道,“那日跟咱们一起来的孩子,叫小鱼儿的,可还在庄上?” “在呢,”李漠帆道,“他是柳眉之的人,柳眉之进了大狱,他也无处可去,我看他可怜,安排在农庄里。” “你速去叫他过来。”萧天说道。 李漠帆起身走出去,不多时便领着小鱼儿走进来。待萧天把刚才的事一说,小鱼儿双眼发光道:“白眉行者是总坛主的十大护法之首,我们堂主也都要听他的,太好了,我要去见白眉行者。” 萧天点点头,对大家道:“既然人家递了拜帖,又是白莲会总坛主的特使,岂有不见的道理。这样,老李你带着小鱼儿和小六回京,接白眉行者一行,来瑞鹤山庄见面,就说我萧天在此恭候。” 众人议论半天,也觉得如此处置合乎江湖规矩。 次日一早,李漠帆便带着小六和小鱼儿出发了。临走,萧天特意关照小鱼儿,可以跟着白眉行者回到白莲会了。小鱼儿很是兴奋,但片刻后又变得愁肠百结,他在这里跟他们相处一长,便有些难舍难分。最后,小鱼儿抹着眼泪随李漠帆和小六骑马而去。 送走他们,萧天回到樱语居。一进院门,便看见明筝一身素白的衣裙站在院中那株粗大的樱树下。他们回到山庄时,已过了花期,只看见一地落樱。如今树干上还剩下孤零零地几星花瓣,明筝站在树下似是若有所思,直到萧天走到近前,她才发现。 “明筝,”萧天看着她,“这些天忙着招呼客人,也没有问你,在这里可还住得习惯?” 明筝点点头,微风下裙裾飘飞。近日她清瘦了不少,也许是大病一场的缘故,原本活泼开朗的性子硬是给磨出了几分宁静。她抬起头,声音有些低沉:“萧大哥,今日是云轻的‘头七’,咱们去坟前上烛香吧。” 经明筝一提,萧天恍然记起。那日他们出京,把云轻的尸身装进棺木,直接拉走埋在小苍山的半山腰,当时过于匆忙连纸都没烧一张。萧天点点头,对明筝道:“我去准备些祭祀的物品,你在这里等我。” 萧天回到寝房,换了身月白的长袍,然后吩咐小厮准备一个竹篮并两匹快马。两人骑着马出了山庄大门,一路上坡,来到小苍山的半山腰。山坡上一片杨树林,站在此处远望,触目所及,层峦叠嶂,绿意盎然。两人下了马,放马在山坡吃草。阳光下山坡上开满五颜六色的花,他们从花丛中走过,似乎无心赏此山中美景。 “明筝,你有什么心事,说给大哥听听。”萧天注意到明筝的反常,一路都沉默不语。 “萧大哥,你说此次柳眉之会被处死吗?”明筝低声问道。 萧天停下脚步,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从明筝口中说出这句话,他并不意外,估计这些天她都在为这件事纠结,他与明筝相处越久,越是深知她心性脾气,明筝就似一汪清泉,清澈见底,至纯至善。萧天试探地问道:“你不想他死?” 明筝眼里泪光闪闪,看得出她心里充满矛盾:“不是,我恨他,有时候我恨不得他死,他为何要那样对你但是,我又怕,我怕极了,听到他死,我”明筝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萧天心头一颤,他看到明筝伤心的样子,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他扶着明筝的双肩道:“明筝,我知你把他当哥哥看待,身边只剩下这一位亲人了。” 明筝点点头,萧天说中了她的心思,她一头扑到萧天怀里,抱着他腰脸揉进他怀里大哭起来,明筝脸上的泪和着鼻涕全蹭到萧天衣襟上。萧天僵直着脊背任明筝在他怀里撒欢,脑子却飞到别处。过了片刻,萧天拉起明筝,用手擦去她脸上的泪道:“明筝,或许柳眉之不会死。” “啊?”明筝梨花带雨瞪着萧天。 “白眉行者递上拜帖要见我,或许便是要同我谈柳眉之的事?”萧天思忖片刻,接着说道,“你想,白莲会怎么容他的堂主被官府掌控,此次白莲会总坛主派来特使,看来他们也慌了,必是柳眉之掌握有他们很多底细。” “他们要救他?”明筝恍然大悟,“可为什么要见你?” “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帮派就这么几个,兴龙帮算是口碑最好,仗义疏财,名声在外。如今白莲会在京城连落脚之地都没有,他们不找我找谁?” 明筝突然面色煞白,她紧张地盯着萧天问道:“萧大哥,若是果然如你所料,他们要联合兴龙帮一起救柳眉之,你会出手相救吗?” 萧天微微一笑道:“你若要我救,我便救。” “他那样害你,把你投入虎笼,你不忌恨他吗?”明筝惊叫道。 “一只病虎,能奈我何?”萧天一笑。 明筝满面通红,她既兴奋又惆怅,她上前拉住萧天的手道:“萧大哥,我要向上天许一个誓言,你必须答应。” “答应什么?”萧天一愣。 “你若救柳眉之,我便以身相许。”明筝说完,也不管他答应不答应,转身飞跑到坡崖,面对着远山,跪倒在地,大声说道,“天地为证,明筝在此当着远山c白云c树神发个誓言,明筝上无父母可依,也厌倦世人的繁复缛节,今个自作主张,把自己许配给萧天,今生今世便只愿为一人而终。若食言,便从此山跌入阴曹地府,永世为畜。” 站在坡下的萧天闻听此言,大吃一惊,他急忙跑上前道:“明筝,你不可” “我要报答你的恩情。”明筝执拗地说道。 “我无需你报答”萧天红着脸,有些不知所措。 明筝低下头,喃喃自语:“萧大哥,我是不是太不矜持了?” “是,太太”萧天一脸窘迫,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是我不矜持”明筝的脸说变就变,突然潸然泪下,“我从小流离失所,跟着隐水姑姑云游四方,隐水姑姑一心寻亲,她哪里知道我是个女儿要教会我矜持,让你如今嫌弃我” 不等明筝说完,萧天一把拉起她把她拥进怀里,眼里漾出泪光,他紧紧拥住她,她柔软的身子紧紧贴在他胸前。他闭上眼睛,心里的痛岂是别人可以理解的,他吃力地说道:“明筝,你是个好姑娘,我我怕我负了你。” 明筝抬起头,凝视着他,道:“我知道,你不会” “可是,万一有一天,我离开了你呢?”萧天忧心地问道。 “我会去找你,总之你今生便是我的夫君。”明筝突然破涕为笑道。萧天听此言浑身一颤,他松开她背过身去,过了好一阵子,萧天转回身,缓缓道:“明筝,此事还要从长计议,眼目下不是谈婚论嫁的时候。” “我知道,大仇未报,不应说这个。但是,”明筝双眸一闪,瞟着萧天,一脸娇羞地道,“咱们先私定终身,也不为过。你看戏本上都是这么唱的。” “有吗?”萧天有些哭笑不得。 “有。”明筝郑重地点点头。 “若是我以前有婚约在身呢?”萧天试探着问道。 “婚约?”明筝瞪着萧天,以为他是在逗她,便嬉笑着说道,“那便来一次比武招亲,打一架罢了。” 萧天一声苦笑,叹息道:“若世上的事,都可以打一架便做个了断,便好了。” 萧天心里虽然五味杂陈,但听到明筝那几句古怪的誓言,喜悦还是溢满心胸,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采。他看了眼天色,忙说:“别忘了,咱们来是看云轻的。”一句话提醒了明筝,明筝拉着他走到杨树林云轻的坟头。 两人摆好祭祀的物品,在坟前燃了三炷香。明筝说道:“云轻,今儿是你的‘头七’,我们来看你了,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你救了我夫君,以后每年你的祭日,我都会来看你。” 萧天看着身旁的明筝,听到她喊他夫君,脸上一红,但是并没有去阻止,他眼里的忧思和不安在那一瞬间变成了柔情蜜意,等明筝说完,他从竹篮里取出一个酒瓶,歃酒于地。祭拜完,看天色不早,萧天和明筝匆匆赶回山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共谋劫狱 萧天和明筝刚回到樱语居,庄丁便跑来回禀:“从山外来了五匹快马。”萧天没想到他们当天便赶过来,忙令小厮去通知玄墨山人和李荡山来樱语堂议事。 不一会儿堂上坐满了人,玄墨山人c李荡山以及他们的徒儿,林栖和盘阳也跑过来。盏茶功夫,曹管家领着众人走进樱语居,萧天等人到廊下迎接。 众人看到小六随行,却不见李漠帆。白眉行者大步走到众人面前,向诸位一抱拳高声道:“有劳各位英雄相迎,白眉行者这里有礼了。”众人一阵寒暄,萧天走出来,相互引荐一般,这才把客人请进樱语堂,分宾主落座。 小六走到萧天面前回禀道:“回帮主,李把头留在上仙阁,命我带白眉行者一行前来。” 白眉行者眼睛盯住萧天,这时也方想起见过此人,突然朗声笑道:“萧帮主,真是不打不相识呀。”萧天微微一笑,看到座上两位前辈投来疑惑的目光,便把曾与白眉行者一起对付东厂督主王浩的事说了一遍。 “白眉行者此时拜会兴龙帮,所为何事呀?”萧天问道。 “萧帮主,两位前辈,”白眉行者站起身,向几位一拱手,“还有座上诸位朋友,我此次前来,是受白莲会总坛主之托,恳请兴龙帮协助我前去诏狱,解救北部堂主柳眉之。” 此言一出,除了萧天不动声色,堂上的各位皆面露惊讶之色,气氛骤然变得紧张,随后便像一串点燃的炮仗扔进了铁锅里,噼里啪啦炸了起来,众人高声叫嚣着 “救他?” “他如何待我们帮主,怎可饶他?” “凭什么去救他白莲会与咱们有鸟关系”叫嚣声最大的数林栖和盘阳了。 白眉行者的来意不出萧天所料,他瞄了眼明筝,明筝目光里满是敬佩,迅速回了他一个眼神。萧天抬头默默注视着白眉行者,然后向众人摆手,制止住大家的七嘴八舌,大声道:“大家安静,听白眉行者说下去。” 白眉行者目睹堂上的叫嚣并不意外,他也是有备而来。对于柳眉之与萧帮主之间的恩怨,他有耳闻,说白了不过是儿女之事,若萧天以此回绝,他便真要看扁了他。 白眉行者看萧帮主已压住众人气焰,便向众人抱拳,满面歉意地道:“各位老少英雄,我知道这个事太难为大家。但是,大家想过没有,柳眉之多在诏狱待一天,咱们大家都多一天危险,此话并不危言耸听。柳眉之认识你们大多数人,特别是萧帮主,还有明筝姑娘,包括李把头,大家都处在危险之中。这些年咱们或多或少都与王振那阉贼有过过节,而宁骑城便是他的爪牙,一旦宁骑城从柳眉之口中得知诸位的真实身份,大家都不好过。只有将他尽快救出来,大家才可保周全。” “哼,”李荡山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你门中堂堂一堂之主,竟然如此不堪吗,你料定他会出卖大家?” “李老英雄,”白眉行者站起身,望着大家道,“我想在座的也会有所耳闻,那诏狱不亚于人间地狱,里面的十八般酷刑堪比阎罗地府,都是血肉之躯,有几人能受得住?尽快救他出来,才是保全大家的法子。” 众人顿时沉默下来,大眼瞪小眼。 玄墨山人开口道:“恐怕是你们白莲会才会保全吧。” “老英雄此话一语中的,”白眉行者叹息道,“柳堂主已进入白莲会四大堂主之列,门中诸多机密恐也知十之三四,他此番入狱,害的整个门里都乱了套。诸位请看,”他说着从衣襟里剥出一个细小的竹筒,从里面取出一张纸条,众人好奇地看着他,他举着那张字条道,“这是我今日收到总坛的飞鸽传书,总坛主令我,尽快救出柳眉之,若劫狱不成,便混进狱中灭口。” 一时间堂上寂静无声,唏嘘之声四起。 “请问在座的老少英雄,去救他,还是去杀他呢?” 四周议论声再起,众人交头接耳。 萧天看到明筝整张脸苍白如雪,便递过一个眼神。明筝惊慌的神情在萧天笃定眼神的安抚下,终于镇定下来。 “诸位,”萧天突然开口说道,“此番柳堂主身陷诏狱,虽是白莲会之事,与我们皆不相干,但是白莲会总坛主既然派特使有求于咱们,咱们便不能袖手旁观,毕竟大家都在江湖谋生,抬头不见低头见,让白莲会欠咱们人情,总比反目成仇强,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席上一片静默,有人小声耳语。 玄墨山人哈哈一笑,点头称赞:“萧帮主,此言颇有远谋,不错,大家行走江湖,岂有见死不救之理。再说,白莲会如今势力通达南方诸州府,落他们的人情划算。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没有求人的一天。” “话是这么说,但是”李荡山神情严峻地看着大家,“咱们愿意出手相救是一回事,救得了救不了,又是一回事。诸位,咱们可是要劫狱呀,那诏狱可是你想劫便能劫的?” “不错,诏狱素有铜墙铁壁之誉。”玄墨山人道。 此时,萧天与白眉行者四目相交,相视一笑。两人很高兴看到话题已从出不出手,转到怎么劫狱上。大家开始各抒己见,一时争论不下,白眉行者也不接话,有意让大家直抒胸臆,大堂上好不热闹。 一炷香的功夫,萧天c白眉行者c玄墨山人c李荡山,四人简单沟通过后,萧天便伸手止住大家,堂上立刻安静下来,大家都把目光投向萧天。 “既然大家已达成共识,下一步便是如何劫狱。”萧天正色道,“此事万不可鲁莽,要好好筹谋。刚才我与玄墨掌门和李帮主,以及白眉行者商议了一下,第一步,分头潜入京城,以三天为期,摸清诏狱的地形c驻军部署,回山庄再做打算。” 众人皆纷纷点头,没有异议。 当晚,众人分成四路人马相继离开瑞鹤山庄。白眉行者领着他三名手下和小鱼儿先行离去;李荡山领着两名弟子接着离开山庄。 玄墨山人临走在山庄大门前,叫住萧天。萧天见他有话要说,便跟了过来。玄墨山人拉住萧天低声道:“萧帮主,我此番另有计划,待回来后详细告诉你。” “与宁骑城有关吧?”萧天微微一笑道。 “正是,”玄墨山人惭愧地摇头道,“我这点私心还是让你看出了,我是想借此事对付宁骑城,查寻‘铁尸穿甲散’的下落。” “不算私心,一举两得岂不更好。”萧天笑道。 听萧天如此说,玄墨山人豁然开朗,大笑着离去,几名弟子也跟着与萧天辞别而去。 此时,明筝也收拾好行李,带着小六走到萧天身边。萧天只留下林栖和盘阳守在山庄,由于他俩南方口音太重,像这种混迹在市井中的事,一般排不上他俩。萧天他们是最后离开山庄,三人各骑一匹快马,萧天和明筝扮作夫妻模样,小六则像个仆从,三人打马而去。 一路上明筝沉默不语,只是不停地快马加鞭。萧天以为明筝过于忧思了,便开导道:“明筝,你放心,几大门派联手,会有办法的。” “唉,我刚刚在想”明筝回过头,“我知道你答应救他是为了我。我一直以来对他心存愧疚,是我欠他,我父亲的案子连累了他一家人,还有她母亲此番救他,便是还清欠他的情,如此一来, 我与他再不相欠,从此再无瓜葛。” 萧天点点头,看着明筝道:“如此甚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二章 潜入京城 三人一路快马疾驶,在黄昏时赶到城门前。萧天看到城门前并无加岗步哨,一切与以往并无二致。三人进了城,骑马路过一个不起眼的小客栈,萧天翻身下马,对小六道:“你先回上仙阁,通知李漠帆来这个客栈见我,今晚我们在此歇息。” 小六应了一声,打马而去。 小客栈门前立着一个竹竿,挑着一个黑边白底旗子,上写四字‘悦来客栈’。萧天和明筝牵马进了院子,有店小二招呼着牵过马匹到一旁马厩喂料去了。两人走进客栈,萧天向掌柜的要一间上房。掌柜的一脸和气,一双细长的眼睛却盯着两人瞄来瞄去,最后目光停留在明筝身上。萧天看他如此无礼,不由动了气。 “掌柜的,我的话你没听见?还不在前面引路去客房?”萧天怒道。 “是,是”掌柜的答应着,手伸到柜台下面摸出几张告示,一边陪着小心,一边苦着脸道,“客官有所不知,如今官府有令,住店的要逐个核查,不是我怠慢,这是官府发的告示,我不得不遵从,以免误了客官也误了我这小店。”说着,他把四张告示铺在柜台上,掌柜的又向他两人瞄了一眼,方微笑着点了下头,“得嘞!” 明筝一把抓过那几张告示,原来是海捕文书。她与萧天对视一眼。萧天展开那四张海捕文书,上面均有画像:一张上是狐山君王,画像凶悍丑陋满脸扎髯,几乎可以当恶魔去吓唬小孩了;另一张上是明筝,画的却是一个束发美目的少年。其余两张画像是远近闻名的大盗。 明筝看完一脸煞白,一双眸子即惊又恐,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所穿的青色衣裙,很庆幸出来时听萧天的与他扮成夫妻。 掌柜的看面前一对小夫妻神情有异,以为是被这几张告示吓住了,忙陪笑道:“客官,小的奉命行事,吓着两位了,请跟我来吧。” 那间上房在二楼,掌柜的领着看完房,便离开了。 明筝急忙关上房门,诧异地问萧天:“萧大哥,你难道掐指会算,让我换上女装真是及时,不然一定会被楼下这个掌柜的告发。” “哪里是我掐指会算,”萧天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看着街面,道,“你忘了,宁骑城最后那次见你,是在长春院门前,你那日穿着男装。” “这你也记着”明筝恍然大悟,但是依然诧异地问道,“可是,官府为何要通缉我?” “与宁骑城有关,”萧天道,“他要抓你,还不是为了那本《天门山录》?此书从他手中所失,王振定会向他讨要。”萧天说着坐到屋子中间的方桌前。“你我现在处境艰难,时刻都要留意周围的一切。” 明筝长出一口气,嘟着嘴带着气说道:“哼,想想便来气,我的画像竟跟那个恶鬼狐山君王搅到一起。” 萧天一愣,瞥了眼明筝问道:“你知道狐山君王?” “京城里谁人不知?”明筝叫道,“我进京一路便听到他的传闻,从我家街坊那里听到的更多,说他生吞婴儿,扒女人皮” “啪”一声,萧天手里的茶碗掀翻到桌上,水泼了一桌。明筝急忙走过来,从桌下找出一块抹布,一边收拾一边道:“与这样的人为伍,还不知以后人们如何编排我呢?会不会说我也生吞婴儿?” 萧天一笑,掩饰着尴尬接着喝茶。 明筝拿着烛台,找到客房里的火折,点燃了烛台上蜡烛。屋里被昏黄的光照亮。看着房间一侧的床榻,这才想起萧天只要了一间上房,不由一阵尴尬,“萧大哥,我明明看见走廊上还空出几间上房呢?” “你想让我再要一间上房,好让掌柜的猜疑咱俩并不是夫妻?”萧天放下茶碗,问道。 “那便不要了。”明筝坐到萧天对面,端起萧天给她斟满的茶,一饮而尽。 这时,从窗外传来一声口哨。萧天机警地抬起头,他迅速走到窗前,看了一眼窗外道:“是小六,你去把他领上来。” 小六抱着一个食篮站在柜台前,正与掌柜的答话,一看见明筝从楼上下来,便跑过去说道:“姑娘,你要的饭食全热乎着呢。” “好,有劳小哥,跟我来吧。”明筝转身走上楼,小六跟在她身后匆匆上了楼。 两人一走进客房,萧天劈头便问小六:“李把头如何没来?” 小六放下食篮,哭丧着脸说道:“帮主,出大事了”他用袖头擦了把脸上的泪,“李把头被抓走了。” “何时发生的?”萧天抓住小六的肩膀叫道。 “听账房陈先生说,是昨个上午,被锦衣卫的人带走的,陈先生使银子买了口风,李把头如今关在诏狱里。我去时他们正商讨着要去瑞鹤山庄报信呢,一看我回来,便托我向帮主讨个示下。” 萧天一阵追悔莫及,他没料到宁骑城连李漠帆都盯上了,当时真不该让他回上仙阁。他拍拍小六的肩膀,道:“小六,你回去告诉陈先生他们,这件事我已知晓,让他们照常开门待客,我会想办法的。” 小六点点头,默默从食篮里拿出几样饭菜,拎着食篮便走了。 萧天和明筝面对着桌上饭食却毫无胃口。明筝看萧天一直沉默无语,实在忍不住了,问道:“萧大哥,你倒是说话呀,咱们怎么办呀?” “在这之前救柳眉之,”萧天平静地开口道,“在这之后便是救柳眉之和李漠帆,多一个人而矣。”萧天拿起竹筷道,“先吃饭,吃饱了睡觉。” “啊这能吃下吗?”明筝看着萧天大口吃起来,自己却一点胃口也没有,在萧天的几次催促下,只好拿起竹筷,吃了几口,便再也吃不下。 萧天看她毫无食欲,也不再勉强。他关紧门窗,只留下方桌上一盏灯,然后走到明筝面前道:“我睡前半夜,你睡后半夜。”明筝一愣,没听清他说什么,便看见他走到床榻前倒下便睡,不一会儿便听见萧天均匀的鼾声。 “这人心可真大?”明筝直摇头,她无论如何睡不着,她盯着桌上烛光,满腹心事,想想李漠帆如今也到了那该死的地方,心里便如同刀搅般痛,她托着腮帮陷入沉思,不一会儿便昏昏欲睡。 街上更夫敲过三更,更声催醒了萧天,他猛地坐起身。 方桌上烛台的亮光只剩下黄豆般大小,明筝趴在桌面早已昏昏入睡。萧天小心地扶住明筝的肩,轻轻抱起她,慢慢走到床榻前,把她放到床上,盖上被褥。他换上夜行衣,走到桌前吹灭了烛台。走到窗前,打开窗户,飞身跃上窗台,便消失在黑夜里。 萧天从屋脊上落到一条小巷里,他左右查看了下,辩出此巷子的走向,一边健步如飞向前疾走,一边思忖着此时要去的地方。他有意在明筝睡熟时再出来,是不想她跟着冒险,再加上她手脚太慢,怕耽误时辰。 不多时已跑到一个府门前,门前挑着一个竹篾扎的灯笼,上写着一个‘赵’字。萧天左右看着巷子,此时大多数街坊都已熄灯歇息了。萧天来到府门前,轻叩大门。过了一会儿,听见一个苍老的嗓音问道:“是谁呀,大半夜的?”接着听见门栓松动的声音,大门裂开一条缝,从里面探出一个白发苍苍的人头,眉眼惺忪地望着门外。 “老人家,有劳你向你家老爷回禀一声,说萧公子深夜拜访。”萧天拱手说道。 老仆眯着眼端详着萧天,迟钝地点头道:“哦,好公子稍候” 半柱香的功夫,院子里传来说话声,接着响起一阵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从门缝里看到灯烛的亮光。两扇大门被仆役打开,赵源杰披着一件披风,里面只穿着中衣,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匆匆走过来,笑道:“贤弟呀,你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让我如此狼狈,哈哈。” “兄长恕小弟鲁莽,深夜叨扰。”萧天上前拱手一揖。 “贤弟,快别说那见外的话,跟我去书房叙话。”可以看出赵源杰看见萧天很是高兴,他拉过他便走。 两人一路说笑走到书房。赵源杰吩咐管家谴走门外的仆役,自己随手关上房门,一转身看着萧天问道:“贤弟,你如今为何还在京城?我以为你已经走了呢?” “不瞒兄长,我今日才回到京城。”萧天说着,看到赵源杰一脸惶恐,忙问道,“兄长可是听到什么消息?” “贤弟,你且听大哥一句劝,赶紧离开京城,越远越好,不如到南方游玩个一年半载再回。”赵源杰说道。 “哦?为何?”萧天暗吃一惊,他看着赵源杰一脸严肃的样子,不像是同他开玩笑。 “贤弟,上仙阁那个李掌柜,我不知与你是何关系?我告诉你他也被抓起来了,听说与贡院买卖试题案有关。如今朝堂上党争已成剑拔弩张之势,你是一帮之主,兴龙帮又是大帮派,还是不要在京城蹚浑水了。” “兄长,买卖试题案不是已经了结吗?”萧天一愣。 “唉,如何了结?此次王振吃了大亏,不仅损失了张啸天和陈斌,还把自己底细险些都搭进去,近日他们抓捕了一批人,有朝堂上言官还有与买卖试题案有关的其他人。此番疯狂的抓捕,一是为了报复,二是杀鸡儆猴。近来,朝堂上那些在买卖试题案上联名上疏的众大臣,告假的告假,抱病的抱病,都躲回府里抱恙不出了。” “难道就没有人能整治了王振吗?”萧天咬牙道。 “还真有一人。”赵源杰说道。 “谁?” “此人还在诏狱里。” “于谦,于大人。” “正是。”赵源杰说道此,神情有些忧郁,叹息道,“我和高风远还有张云通,一直在想法子想给陛下上奏章,赦放于大人。但怎奈王振盯得很紧,一直没有机会。” 萧天一皱眉头,道:“算来,于大人在诏狱也有几个月了吧?一定遭了不少罪,得赶紧想办法救他出来,不然时间一长还会有好?” “说到这个,我也是很奇怪。”赵源杰皱眉道,“我从高健那里得知,宁骑城对于于谦始终是睁只眼闭只眼,甚至没有动刑?虽说有高健照应,但若是宁骑城要为难他,也是一句话的事。就此我也是想不通,难道宁骑城这个大魔头竟然敬仰于大人的人品,不愿为难他?” “宁骑城性情一向古怪,狡猾,城府又深。如果非要给此事一个说法,”萧天一声冷笑道,“照我看,倒是权宜之策,如果朝堂上没有了王振的对手,那王振养着他们这些爪牙作何用途?” “噢”赵源杰一听此言,茅塞顿开,不由得佩服地看着萧天,点点头道,“还是贤弟看得通透,如此说来,他们也不是铁板一块。” “我与宁骑城交过手,不止一次。”萧天道,“胜负倒是各半。” 赵源杰点点头,叹息道:“连兄弟你都如此说,看来这宁骑城真是不好对付,如今于大人身陷囫囵,可把我们愁死了。” 萧天眼前一亮,他看着赵源杰突然说道:“兄长,你还没有问我此次为何而来?” 赵源杰被萧天这句古怪的话问住,挠着头笑起来:“是呀,看我啰里啰嗦了半天,还未问兄弟此次为何而来?”说着,他端起茶盏看着萧天。 “兄长,我正在谋划劫诏狱。”萧天平静地说道。 赵源杰一口茶噙在嘴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最后连咳带呛给喷了出去,眼睛都憋出血丝。如此惊天动地的大事被他轻描淡写地来了一句,让赵源杰握着茶盏半天没有稳住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三章 密会牢头 赵源杰惶恐地起身走到书房大门,打开房门左右查看片刻,返身关上房门。他回到座上,一只手按住萧天握茶盏的手,赵源杰脖颈上青筋暴起,压抑着腔调语气粗重地道:“万万不可呀,那是何种地方,势必一去无回呀,贤弟,要三思啊。” 萧天默默看了赵源杰一眼,素来沉稳有度的这位兄长也被这个大胆疯狂的想法吓得失了分寸,不由充满歉意地说道:“兄长,形势所逼,这次不光是我兴龙帮,几个帮派联合出手,即便我停手,他们也不会住手。”于是,萧天便把这次行动的前因后果给他讲了一遍,如今又多了一个要营救的人,李漠帆。 “原来李掌柜也是兴龙帮的人。”赵源杰点点头,忧心地说道,“看来兄弟真要出手了?”赵源杰叹息一声,“只是这诏狱,不是铜墙铁壁,却胜似铜墙铁壁,我知道你决心已下,便不会更改,但是,你可以思量一下,能有几分胜算,做个周全的谋划。”赵源杰说着,突然走到书案前,取出一张宣纸,拿笔浸墨在纸上描画起来。 萧天好奇地走过来,看见赵源杰用毛笔在白宣上勾勾画画,不一会儿,一张图呈现在面前。 “这便是诏狱。”赵源杰指着图说道。 萧天俯身看图,不由惊讶于此图的详尽,惊讶地问道:“兄长,你如何会绘制此图?” “是我接手刑部侍郎时,从上一任手中整理案卷时发现的,当年曾经我手整理过,后来刑部的牢狱被划拨到锦衣卫衙门,又在它的基础上完善和改建。这是个两进的院子,重要的人犯其实都在里面院子里,在最坚固的‘人’字牢和‘地’字牢里,这几处牢房都在地下。这个图或许对你们有帮助,其他的我也帮不上。” 萧天仔细地看着图,诏狱的结构,各个牢房的布局上面都有,不由异常兴奋,他此番来没想到会有如此大的收获。萧天仔细地叠起图,突然笑着说道:“兄长,不如我们一并把于大人也给救出来算了,你看如何?” 赵源杰愣怔在当地,有些跟不上萧天的思路。片刻之间,刚才他还是一名旁观者,怎么突然之间便变成参与者了?他一时无语,眨动着眼睛,他何尝不想于谦早日出狱,他们一众大臣日夜谋划地便是此事。但是,若朝堂上的事能用江湖上的办法解决,那该少去多少麻烦呀。 “这这”赵源杰额头上冒汗,心跳加快,一时气都喘不过来了。 “这样吧,兄长,”萧天知道赵源杰不好回答,便说道,“一切随缘吧,若是那天我们找到于谦,便是我们的缘分,兄长看可好?” 赵源杰瞪着萧天,眼神渐渐清晰起来,矛盾的心理也逐渐平复下来,他重重地点点头道:“一切看天意吧。” 萧天把图塞进衣襟,看赵源杰神情依然紧张地瞪着自己,便笑着宽慰道:“兄长放心,此番动手,必谋划得当,不会贸然出手。还有,此次定是与宁骑城一决高下,若能除去此人,王振也将少一个爪牙。” 赵源杰点点头,思忖片刻道:“也好,宁骑城如今是王振最得意的爪牙,朝中忠正之士多受其打压。张啸天一死,礼部尚书之位空缺,我们也是力争,但怎奈王振又一次捷足先登,被他举荐的陈文君得到。此人任山西知府时便以贪腐出名,后被于大人巡查时上疏降级处置,没想到于大人一进诏狱,他便又出来上窜下跳,买通了王振,竟然连升数级,从盐运使升为礼部尚书,闻所未闻。”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萧天沉吟道。 “是呀,时运至此。”赵源杰望着萧天,“贤弟有何需要,兄必赴汤蹈火。” 萧天一笑,点点头道:“那兄弟告辞了。” 赵源杰急忙提起灯笼要送他,被萧天劝阻。萧天抱拳辞别,闪身出了书房,便消失在黑夜里。 夜色如墨,更鼓已敲过四更。萧天沿着巷子飞奔,眼看到了悦来客栈,他飞身跃上院墙,沿院墙爬上二楼的屋脊,找到入住客房的窗户,出来时他在窗台上放了一根短树枝。 他落到窗台上,伸手去推窗框。只听“哐啷哐啷”之声,却根本推不动,似是从里面拴住了。萧天一惊,转念一想,能从里面拴住的,还会是谁?便急忙把脸凑近窗,压低声音叫道:“明筝,再不开窗,我要掉下去了。” 突然,窗户大开,萧天飞身跃了进去。明筝急忙关上窗户,萧天摸索着找到火折子,点燃烛台。屋里顿时大亮,却见明筝一脸怒气瞪着他:“你去哪儿了,为何不带我去?” “屋里太闷,你的呼噜声又太大,我出去松散松散筋骨。”萧天一笑道。 “胡说。”明筝怒道,“我只睡着一会儿,便找不着你了,我都急死了。” 萧天急忙认错道:“是我不对,下次一定带上你,我只不过四周跑了一圈。好了,天不早了,再不睡,天便亮了。”他拉着明筝,把她拉到床边道,“说好的,我睡前半夜,你睡后半夜,快睡吧。” 明筝经此一折腾,已毫无睡意。 萧天坐到方桌前,从衣襟里拿出那张图对着烛光看起来。明筝走到他一旁坐下,问道:“这是你刚才的战利品?” “这是诏狱的地图。”萧天说道,手指敲打着地图蹙眉思忖。 “啊”明筝瞪大眼睛,她急忙凑上前看着地图,嘴里喃喃自语,“还对我说去松散筋骨,你这筋骨松散的可真是不虚此行呀?” “去了赵大人府,”萧天老实交待道,“是他给我绘制的。”萧天突然看着明筝,问道,“你可还记得咱们上次在小巷救的梅儿姑娘?” “那个宫女?”明筝当然记得。 “同她一起出逃的王玉茹,惨死在街巷,”萧天接着说道,“咱们还去拜会过王玉茹的爹,你可还记得?” “那个牢头王铁君?”明筝说完,猛然醒悟道,“牢头?难道他是诏狱的牢头?” “正是。”萧天看着明筝道,“天一亮,你便去望月楼,接着梅儿姑娘来客栈等我。” “那你去哪儿?”明筝听他又要单独行动,不快地问道。 “我去的地方你定不愿前往,我去刑部仵作看看,王玉茹的尸身被他们处置了没有?当时咱们走得急,都没有来得及通知她家人。”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天便亮了。 晨光熹微,街市新开,沿街摊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一辆半旧的四轮马车沿着芝麻胡同飞快地驶来。萧天坐在前面驾车,身边坐着明筝和梅儿姑娘,车厢后面放置着一个棺木。 “梅儿姐姐,”明筝与梅儿说着话,她端详着梅儿,竟与那日离去时判若两人,面红肤白,眼中也有了神采,便赞道,“啊,原来姐姐倒是个美人呀。” “妹妹休要笑话我。”梅儿羞红了脸。 “梅儿姑娘,”萧天回头问道,“在翠微姑姑那里可还住得惯?” “住得惯,住得惯。”梅儿心头一热,眼中含泪道,“恩人大哥c妹妹,你们对我救命之恩,我今生难以回报。只求让我跟随你们,服侍你们,也好聊表我的心意。” “姑娘见外了,再不要说这话。”萧天说道,“对了,明筝对你说过了吧,咱们要去见的人家?” “说过了,”梅儿眼里浸出泪光,“没想到我没有办到的,你们都替我办到了,玉茹的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这时,马车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下,萧天扶着两位姑娘下车。萧天上前扣门,开门的正是王铁君,他身上的狱衣都没有换下,正端着茶碗喝水,见来人十分面熟,又一时想不起来,便愣怔了一下。 “爹,这不是上次捎来妹子口信的那位公子吗?”王铁君的儿子一眼便认出萧天。 萧天一笑,道:“还是这位小哥好眼力,在下萧天。” 王铁君眉头一挑,也记起此人,忙放下茶碗。这时,明筝扶着梅儿走进来。王铁君一愣,望着两位姑娘。明筝和梅儿向王铁君行礼,王铁君脸上肌肉抽动着,眼睛失神地盯着两位姑娘,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儿子急忙用胳膊肘碰了碰父亲,父亲才回过神来,用袖头擦了下眼睛,尴尬地道:“失礼了,两位姑娘让我想到我家小女。” “老伯,”梅儿扑通一声跪下,哽咽着道,“你家女儿叫王玉茹,宫里名号香堇,十三年前入宫,入宫时十四岁,引她入宫的太监名叫李得顺,我说的可对吗?” 王铁君一愣,忙上前扶起梅儿姑娘:“你你是” “我和玉茹一道从宫里逃出来,”梅儿说到这里,一时情急便剧烈的咳嗽起来。明筝急忙上前去安抚梅儿的背,萧天拉住王铁君走到一旁,把事情经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王铁君听后抱头痛哭,一边哭一边念叨:“我那可怜的闺女呀,你死了当爹的都不知道呀” “王牢头,”萧天叫住他,“如今我已托人从仵作那里把你闺女的尸身赎出,就在外面马车上。” 王铁君愣怔半天,便撒腿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儿子的名字:“大栓,快,跟爹过来。”父子两人跑出去,直奔马车。 王铁君c大栓c萧天加上明筝,四人抬着棺木走进院子。王铁君走到墙角拿起劈柴的斧子撬开棺盖,只见里面躺着一个面色发灰的女子,王铁君定睛一看正是自己那苦命的女儿。他扔掉斧头,倒身向萧天跪下:“谢公子让我家小女入土为安,你是我王家的恩人呀。” 明筝看着棺木中女子,身上红绸衣裙,夺人眼目。不由感叹萧天如此短的时间,竟然把事做得如此周密。 王铁君在后院辟出一间房子,设置了简单的灵堂,放置了香烛c果盘等祭祀的物品。大栓和梅儿守在灵堂前,由于不宜张扬,他们不打算通知亲友。 燃上三炷香后,王铁君潸然泪下,对着棺木里衣衫鲜红的女儿缓缓说道:“玉茹呀,按理说白发人送黑发人,爹该难过才是,但是,看到你安安静静地躺在自个家里,爹心里别提多知足了。如果有来生,爹一定给你许配个好人家;爹知道你这一生心里委屈,爹知道你想家,想爹想你哥,如今你再也不用伤心了,你回家了,爹守着你啊” 萧天和明筝相继上了香,被王铁君请到正房里用茶。梅儿不愿离开,要为姐姐守灵。他们拗不过她,便由着她去了。 一行人回到正房,王铁君对着萧天又是深深一揖,感激不尽。 萧天微微一笑道:“王牢头,你先别谢呢,我也是有一事相求,还怕你不肯呢?” “哪里的话,公子对小女的大恩大德此生谨记,如用得着小人的地方,但说无妨。”王铁君拍着胸膛说道。 “如今便有一事想让牢头帮忙,”萧天端起茶盏一饮而进,然后平静地从怀里掏出折起的纸张,展开来递给王铁君,“你可认得此图?” 王铁君把纸摊到方桌上,不看则已,一看不由惊得倒吸几口凉气,“这这不是诏狱地图吗?我在这里待了半辈子,岂有不识之理?”王铁君狐疑地望着萧天,脸上掠过一丝不安,更多的是惊恐和慌乱。 “不瞒王兄,”萧天淡然一笑,“有几个朋友在里面,我要出手相救。” 王铁君一听此言,手一抖,桌上的茶盏被碰到地上,“哗啦”一声,碎了一地。“好汉,英雄”王铁君慌乱地不知如何称呼才好了,“我不管你是黑道白道,但是你对我家有恩,我不是退缩怕事。这诏狱当真是铜墙铁壁,守卫森严,且机关重重呀!我看你对我家小女便知你是侠肝义胆,是重情义的好人,真不忍心看你们去送命呀,但凡有别的法子便不要冒这个风险。” “是呀,”萧天一声苦笑,“但凡有别的法子我们也不会冒这个风险。” 王铁君紧张地胡子乱颤,本来就丑陋的面容此时看上去更加难看。他从萧天的言谈中看出此人身份一定不简单,而诏狱中所关押的犯人哪一个是凡夫俗子?他虽不知萧天身份,但从他寥寥数语中便能感受到一种英雄气概,早年他也曾在江湖中闯荡过,有了儿女才退身境外。凭他多年浸润江湖的看人经验,此人身份定是非同一般的尊贵。 王铁君从初闻此事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抹了把脸上冷汗,开始思谋如何帮他,他紧皱眉头,越想越担忧,越发摇头叹息。 “王兄,诏狱这么大,难道就寻不到一点破绽吗?”萧天问道。 “寻不到。”王铁君回答得干净利索,“这么多年别说有人劫狱,便是出逃的又有几人?萧大侠,外人只知诏狱围墙丈八高,却不知所有围墙都是双层,夹层里填满细沙,即便凿洞的话,也很快被流动的沙子掩埋;就连里面的水井,都是整块石头镂空出的只容木桶大小的洞口;屋顶都设有暗箭,不管你轻功多么了得,只要踏上一片瓦,便万箭齐发;而屋顶屋檐之间密布铁网,网上挂着铜铃,犹如天罗地网,并非夸张。” “这么说还真是找不到破绽?”明筝在一旁感叹道,“围墙里有沙,房顶上有箭,房子之间有铁网,又重兵把守,这” “你要说破绽吗?”王铁君摇着头道,“也不知这点算不算?” “王兄但说无妨。”萧天盯着王铁君道。 “唉,要说宁骑城心思缜密,能想到的他都设防了,唯独地下”王铁君苦笑着手指地面,无奈地摊开双手,“只有地下” 萧天一声浅笑,点点头道:“王兄,多谢指教。” “唉,哪里能帮上你呀?”王铁君惭愧地道。 “还有一事,”萧天起身走到窗边一张书案前,案上虽说积满灰尘,却有笔墨,萧天取出一支笔,找到一张纸片,匆匆写下些字。然后叠成两个小豆腐块大小递给王铁君,道,“还要麻烦王兄,往狱里送个口信。这两个人,一个叫柳眉之,一个叫李漠帆。” 王铁君小心接到手里,信誓旦旦地点头:“别的帮不上,这送信一事便交给我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四章 诏狱传信 翌日末时,在昏暗的岗房里,王铁君和当值的三个狱卒正在吃晌午饭。狱里为他们提供的伙食不比犯人强多少,只是不发馊和发霉罢了。王铁君站起身从墙上挂着的一个褡裢里,取出一包东西,压低声音道:“哥几个,来” 三个人转回身看见王铁君展开纸包放到木桌上,立刻一股扑鼻的香味溢出来。三人又惊又喜,凑了过来,一个问道:“老哥,今儿是啥日子?”一边问一边下手,抓起一块又肥又油的猪头肉塞进嘴里。 “啥日子也不是,临来儿子孝敬的。”王铁君乐呵呵地说着,拿筷子往他们碗里夹肉片。 这时,牢门被扣响,一个熟悉的粗嗓门咋呼着:“开门,开饭了。” “这个刘饭头可真准时,给犯人送个饭,比给他妈送饭还积极。”小个子狱卒不耐烦地叫了一声,“让他等会儿吧。” “你们吃,我去。”王铁君放下碗向牢门走去。 铁栅栏上了两道锁,下了锁,王铁君把牢门拉开。刘饭头提着两个食篮走进来,看见王铁君乐呵呵地打了声招呼:“铁头,今儿你当值啊。”狱里人都喜欢起绰号,不为别的,只为了图一乐。在阴冷酷烈的狱里时间长了,便渴望找点喜庆的事。于是,王铁君便有了铁头的绰号,其他人也都有,刚才那个小个子叫耳朵,其他两人,一个叫帽儿,一个叫油条。 王铁君跟刘饭头向牢房走去。这时牢里的守卫都在换防,长长的过道里只留有两名守卫。王铁君看刘饭头腿一瘸一瘸,便问道:“饭头,你这腿是咋的啦?” “唉,老寒腿,刚才下台阶太急,又滑了一跤。”刘饭头晦气地说道。 “刘饭头,这边交给我吧,”王铁君从刘饭头手里接过一个食篮道,“你腿脚不好,少跑几步,我去‘人’字号吧。” “铁头,谢了啊。”刘饭头往‘地’字号走去。 王铁君从一个守卫面前走过,前面的走道寂静无声。他脸上的肌肉由于紧张抽动了一下,一只手从衣角剥出一个方形纸块,迅速塞进蓝里一个黑乎乎的馒头里,不动声色走到一个铁栏栅前,把半碗酱菜和一个黑馒头放进去。王铁君向里面看了一眼,那人躺在草垫上,一动不动。王铁君知道这新来的犯人叫李漠帆,是上仙阁的掌柜,昨个刚受了刑。他看里面的人没动静,便开口道:“大侠,吃馒头。” 里面的人依然没有动静,王铁君叹口气,站起身向里面走去。 ‘人’字号狱里关押了七名犯人,王铁君沿着铁栏栅挨个送饭,在走到柳眉之牢房前,匆匆把另一张字片塞进馒头。柳眉之坐在草铺中间,嘴里念念有词:“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唎哆” 王铁君把半碗酱菜和一个黑馒头放到铁栅栏里,说道:“活佛,吃饭了。” 王铁君听耳朵说,这位柳眉之是白莲会的活佛,所以他也跟着这么叫。耳朵人小鬼大是他们狱里无所不知的人物,最爱打听各种小道消息,所以人送绰号耳朵。 最里面的牢房关押的是于大人,王铁君看见牢房里小油灯还亮着,只是越发地暗了。他走过去道:“哎呦,先生,还读着呢?” 于谦从油灯下抬起头,看着牢头提着食篮站在铁栅栏外,便笑道:“是呀,书中自有黄金屋嘛。” “照我看呀,书中自有牢狱屋。”王铁君蹲下身,从蓝里取出半碗酱菜和一个黑馒头,“你少读些书,也许会少受些罪。得嘞,你先吃着,我去给你油灯里添些油。” “有劳了。”于谦起身递给牢头油灯道。 王铁君提着食篮举着油灯从柳眉之牢房前经过时,看见他仍然在念经文,铁栅栏前的饭碗未动,便叹口气向前面走去。 柳眉之把往生咒念到第四十九遍时,他睁开眼睛。 混浊暗淡的眸子在经文的作用下似乎又恢复了些许光彩。在狱里苦熬,他如今唯一的支撑便是念经,可惜他能记下只有这些。在白莲会时,他并没有把精力都用在读经文上,所以能记下的寥寥。当时他只是陶醉在那庞大组织和人脉带给他的血脉喷张的兴奋和自豪里。如今待在阴暗潮湿的牢中,他念起经文,方捉襟见肘,后悔当时不用功,若是记得多些,也好打发这漫漫时日。 他目光扫过这间不足丈宽的牢房,满脑子都是疯狂的念头,即使硬着心肠念经文,也止不住要逃走的欲念。刚进来时的那份淡定早已消失殆尽。当他想到云蘋那副鬼样子时,对铁尸穿甲散的恐惧已震慑心扉,早一天出去,便早一天摆脱那可怕的毒丸。现在宁骑城虽未对他用毒,不表示他以后不会,这个人古怪之极,谁又能揣测到他的心思? 他眼睛盯着铁栅栏边牢饭,肚子条件反射般叫了起来。他要保持体力,不得不吃饭。他走过去伸手端起粗陶碗,仍然是半碗酱菜一个黑馒头。他一只手捏起馒头,在往嘴里放的瞬间,发现馒头一侧被动过手脚,他像被蚂蜂蛰住似的,猛的把馒头扔了出去,心里一片惊悸。他望着馒头在牢房草铺上滚动着。 他吓得双腿一软,跪倒草铺上。自从知道宁骑城手里有铁尸穿甲散这种奇毒,他对进口的食物特别当心,有一点不对,他便不吃。他稳了下心神,趴到馒头面前,小心地拿起它,三下二下把它掰开,突然从馒头里掉下一个方形纸片。柳眉之捏起纸片,小心地展开,借着走道昏黄的烛光,看见上面写有四个字:静等救援。 柳眉之捏着这张纸片震惊之余,脑子飞快地旋转着。难道是白眉行者找到总坛,他们要救他?但这四个字明显不是出自白眉行者之手,他的笔迹柳眉之见过。这次宁骑城对他堂庵的剿灭是毁灭性的,在京城的力量损失近半,仅凭白眉行者和他们几个护法很难对付诏狱。他低头又仔细辨认着纸片上四个字,下笔虽急,但笔势雄健,力透纸背。只这书写的造诣便非他白莲会里人所为,难道另有其人? 一个人浮现在眼前,但他摇着头。但是除了萧天,谁还会有这实力,兴龙帮在京城已站稳脚跟,一想到他,他心情越发沉重起来,他与萧天的梁子已经结下了,而且是个死结。柳眉之思忖半天,还是不能确定这字条出自萧天,但是不管怎样摆脱这里,东山再起,才是他想要的。 他手里捏着这片纸片,突然想到一个脱身的主意。只有让宁骑城害怕,事情或许会有转机。他对着走道上守卫大喊:“哎呦,来人呀,来人呀,肚子痛”那名守卫闻声跑过来,厉声喝道:“嚷什么嚷” 柳眉之双手抓住铁栅栏,压低声音对那名守卫道:“我要见宁大人。” 那名守卫不屑地瞪他一眼,道:“宁大人岂是你想见便能见的?” “我有重要情报要告诉他,”柳眉之摇晃着铁栅栏,吓唬守卫道,“误了事,小心你的脑袋。” 守卫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不为所动。柳眉之突然扬起那张纸片道:“那你把这个交给宁大人。”守卫接过纸片一看,立刻绷直了上身,一只手不由按住佩剑,他攥着纸片二话不说向走道跑去。 半柱香的功夫,走道上便响起沉重杂乱的脚步声。宁骑城阴沉着脸快步向这里走来,他身后跟着几个护卫。宁骑城脸上毫无表情,柳眉之坐在牢房暗处端详半天,也没有琢磨出宁骑城收到这张字条是震怒还是惊恐? 宁骑城一挥手,吩咐属下:“打开牢门。” 刚才跑出去那名守卫拿出一串钥匙打开牢门,宁骑城高大的身躯一走进去,那名守卫又立刻关上牢门,几名护卫在门外候着。 “有人要救你?”宁骑城双手抱臂站在牢房中间,盯着坐在墙角的柳眉之。 “大人,你的麻烦来了。”柳眉之答非所问懒羊羊地回了一句。 “有人想救你,对你来说岂不是求之不得之事,为何要告诉我?”宁骑城眯起眼睛,饶有兴致地盯着柳眉之。 “与其相信他们,不如相信大人你更稳妥。他们怎会是你的对手,如何能攻破你这铜墙铁壁的诏狱?”柳眉之小心翼翼地说着,眼角的余光瞥着宁骑城。 宁骑城一声冷笑,点点头,道:“我最喜欢与聪明人打交道。” “但是,”柳眉之站起身,走到宁骑城面前道,“宁大人,你也许不了解白莲会,我做为北堂主,被关在你这诏狱里,我的信众他们会不惜代价来救我,即便攻不破这牢狱,但是由此招来的血腥杀戮必将引起朝野公愤,到那时岂不是有损你一个锦衣卫指挥使的荣耀?” 宁骑城嘴角挤出一个冷笑,讥讽地道:“你真为我着想,那依柳堂主的意思” “放我出去,他们自然便放弃攻击。”柳眉之深深地看了宁骑城一眼,信誓旦旦地道,“我出去后,决不会再踏进京城半步,宁大人看如何?” “哈哈”宁骑城阴森的面孔现出一抹厌恶的情绪,他逼近柳眉之,伸出一只手,手上捏着一张纸片,他用冷得几乎掉出冰渣的声音说道,“你用一片破纸,来向我提条件”说着,他用手瞬间揉成渣,甩到柳眉之脸上。 “你想知道这四字出自谁之手?”柳眉之额头上冒出冷汗,想最后一搏,必须说一个让宁骑城忌惮的人。 “说” “萧天。” “兴龙帮帮主?”宁骑城冷冷地望着他,“他会来救你?” “别忘了,我妹妹明筝跟他在一起。”柳眉之说道,“明筝会念在我们以往的情分上求他的。”柳眉之对此深信不疑,因为她太了解明筝了,“一定是白眉行者说服了兴龙帮,你要知道江湖上,白莲会也是声名显赫,白莲会的面子不是谁都可以驳的。” 宁骑城眼神愣怔了片刻,柳眉之抓住这个机会接着说道:“只要你放我出去,我便会见到明筝。她早已答应我默写出《天门山录》,我用此书做为你放我的条件,大人看如何?” 宁骑城面色一阵发白,眼神游移间有些变幻不定。 柳眉之以为自己巧簧之舌说服了宁骑城,不由一阵窃喜。 宁骑城沉吟片刻,背过身去,他打量着这间牢房,漫不经心地说道:“我倒是真想看看,他们用什么手段来攻破我的诏狱?柳堂主,让他们救你出去岂不更好,到那时,你会拥有更多的信众哈哈即便你今日不拿出这片破纸,我也该来看你了,今夜是月圆之夜”宁骑城的声音越发低沉c阴森,说着他伸出一只手,手掌上有一枚黑色药丸。 柳眉之猛地向后退去,眼睛瞪着药丸,浑身如掉进冰窟一般。一股恶气从胸口腾起,他如此讨好他,换来的不过是更大的侮辱。他一掌打翻他手中药丸,竭嘶底里地喝道:“我不会吃的,休想把我变成云蘋” “爱吃不吃。”宁骑城冷冷一笑,转身便走。守卫在外面打开牢门,宁骑城走到门边,又转回身,用极低的声音说道:“这是解药,如再不吃下去,小心你体内的尸虫钻出来喔。” 柳眉之大惊,他扑向宁骑城,宁骑城一闪身,柳眉之扑了空,双手却抱住宁骑城的大腿,他狂叫着:“你骗人,你想骗我吃下去,我不会上当,我不会上当。” 宁骑城弯腰盯着柳眉之道:“你可以自己看看,看看你皮肤上有何变化?” 柳眉之彻底慌了,他眼睛盯着自己手背,刚才还笃定的内心片刻间崩溃了,他慌乱地瞪着宁骑城。 “让你吃还会告诉你吗,它就在那天你吃的包子里,”宁骑城一声轻笑,逼近柳眉之,“每月的月圆之夜,便是你来见我之时,还记得惜月河畔吗?” 柳眉之额头上冒出大颗的冷汗,胃里一阵翻滚,不由呕吐起来,一边吐一边无力地跪倒地上,绝望又一次向他袭来,他听到身后脚步声,牢门重重地关上,一阵“稀里哗啦”上锁的声响,接着走道响起一阵繁杂的脚步声 柳眉之警醒过来,他惊恐地爬到草铺上,四处寻找那个解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五章 飞天神翼 宁骑城走出牢房,外面雨还在下。他踏着雨水径直走到后堂,命人去找高健来见他。 宁骑城坐到太师椅上,端详着手中一张字条。正是柳眉之交出来的字条,刚才他当面揉碎的只是一张白纸。他面色凝重地盯着那四个字,陷入沉思。 没过多久,高健冒雨赶来。他一身甲胄,面色憔悴,不知这时宁骑城要见他所为何事,心里有些忐忑。一走进后堂见只有宁骑城一人坐着喝茶,便上前行礼道:“大人,卑职刚好有一事要向大人回禀。” “哦,说吧。”宁骑城抬眼看着他。 “有暗桩来报,那工部尚书王瑞庆与蒙古人的马市来往过密,我暗中盯了几天,怀疑他们暗中有交易。” “这事你不用管了。”宁骑城放下茶盏道。 “不管?”高健很是不解,“若他们暗中交易,这可是朝廷明令禁止的,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要追究咱们失察?” “赚点银子罢了。”宁骑城没好气地说道,“我说高健,该你管的不见你操心,不该你管的你操哪门子心。” 这句话把高健骂醒了,难不成宁骑城也知道。得嘞,高健垂下头,自己一个小小芝麻官,管住自己跟前的事才对。 “大人,卑职明白了。”高健一乐,道。 “你明白个屁。”宁骑城训道,“场面上的交易便掰持不清,眼目下有人要攻打诏狱了,你还乐呵呢?” 高健一愣,喝道:“哪里来的狂妄之徒,太不自量力了。” “有人打诏狱的主意,咱不得不防呀。”宁骑城说着站起身,在室内踱着步,吩咐高健道,“你近日以便服去查一下兴龙帮的动向,记住,不可打草惊蛇。” “是,大人。”高健犹疑了一下问道,“我手边的事?” “让你手下盯着便是了。”宁骑城又吩咐道,“还有,你现在便去,把这里的守卫全部换掉。” “换掉守卫?与那些人有关?”高健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看这个。”宁骑城把那张字条递给高健,“字条都传进来了,这些人真是不可小觑。” “这”高健默默看了眼字条,神情黯然道,“诏狱虽说宛如铜墙铁壁,但这诏狱里里外外狱卒和守卫众多,防不胜防呀,这字条到底是谁送进去的呢?” “现如今,咱们在明,他们在暗,只能加强防范了。”宁骑城阴沉着脸道,“你先去吧,让我好好想想。” 高健躬身退到门边,他看见宁骑城仰面靠到太师椅上,整个脸隐在暗影里,便轻轻合上门 翌日午后,按约定潜入京城的各路人马相继回到瑞鹤山庄。 樱语堂座无虚席,一些弟子辈分低的人索性席地而坐。大家带回的消息五花八门,千头万绪。众人听后心里更是烦乱如麻,理不出个头绪。 萧天看大家说的差不多了,便微笑着站起身,道:“各位请跟我来。”说着,他走到偏堂,众人不明就里相继起身跟着走过来。 偏堂一面墙上挂着一张地形图。这张图是昨夜他和明筝比照着赵源杰的图连夜画出来。众人站在图下仔细地端详着,玄墨山人沉吟片刻,捋着胡须问道:“难道此图标识的便是诏狱不成?” “正是。”萧天微笑着道。 “哦”众人发出惊叹,全都围过来。 “如此详尽啊”铁拳李帮主盯着墙面赞叹不已,“萧帮主,你这一张图顶我们大家跑来跑去多少趟啊。” “你那是瞎耽误功夫,”玄墨山人打趣道,“打听点小道消息便回来邀功。” “你个老东西还说我,”铁掌李帮主也不依不饶,“你带来的消息算个屁呀,还说诏狱增加布放,加了一个百户所,你知道一个百户所几人吗?一百一十人,只有这些人守诏狱,不是笑话吗?” 萧天看着两位老英雄斗嘴,笑而不语。林栖在一旁按捺不住,大吼一声:“闭嘴!”林栖说完一脸冷漠地站到一旁。对于林栖的嚣张,玄墨山人和李荡山倒是不以为然,但是两边的弟子却不干了,一个个气不过走到林栖面前,玄墨山人大弟子吴剑德冲着林栖喝道:“快给两位掌门道歉。” 林栖像是没有听见,白了他们一眼,仰脸望着房梁。 吴剑德受此侮辱哪里能忍,拔剑向林栖刺来。大家一看这是要动手呀,竟没有人上前去拦,却呼啦啦向后退去,空出中间一片场地。明筝在一旁看不下去,刚迈出一步,便被身后一只大手抓住胳膊给拽了回来。 明筝转回身,看见萧天给她递了个眼色,在她耳边低语道:“打一架,添点士气也好。”明筝一看此时情景,是得给众人点脸色,不然也镇不住他们,况且这些人行走江湖,素来尚武,以力服人。 吴剑德连刺两剑,林栖依然抱臂不理,只是身子跟着剑身躲闪。这一下彻底激怒了吴剑德,他使出了本门绝活天蚕剑法,阴柔奇幻让人眼花缭乱,四周响起叫好声。林栖一看突然来了兴致,好久没有伸展腿脚了,他跳到一名白莲会护法身前,从他腰间抽出一把长剑,说了声:“借用一下。”转身跳到吴剑德身前。 两人在场地中间比划开来。一时间剑气四横,银光闪烁众人诧异的目光跟着银光只感到阵阵寒气,却不见半点招式;只听见耳边“嗖嗖”的风声,却不见剑身 吴剑德剑法师承玄墨山人,此时他站在场外不由暗暗钦佩,林栖的剑法诡异奇绝,远远在吴剑德之上,如再不叫停,便恐自己弟子吃亏,便上前道:“剑德,还不嫌丢人现眼吗?这位林兄弟一直在让着你呢。” 吴剑德闹了个大红脸,心下也是对林栖是身法震惊的很,便停了手,拱手一揖道:“得罪了。” “今日我白眉行者也是长了见识啦。”白眉行者走到中间打着圆场道,“门派之间切磋武功,是难得的幸事呀。” “是呀,是”此时众人纷纷上前寒暄。林栖对吴剑德抱拳还了一礼,然后,两人各自退到主家身后。这时,大家皆把目光投到萧天身上,堂上一片寂静。 萧天微微一笑,走到地图前,接着刚才的话题往下说道:“诸位,这张图出自我一个刑部的朋友,大家毋庸置疑,此图非常精准。据我了解的情况,你们看这些外围的墙,是双层的里面灌满细沙;这些屋顶都设有暗箭,一旦踏上,万箭齐发;屋檐之间密布铁网,网上挂有铜铃,一动便响。”萧天说完注视着众人。 下面一片静默,所有人都瞪着那张图,大眼瞪小眼。 “都说诏狱是铜墙铁壁,这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宁骑城简直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呀,这咱们如何下手?从哪儿下手?”李荡山眨着眼睛问道。 玄墨山人盯着萧天说道:“萧帮主,你一定是有了主意了,不要买关子了,快讲给我们听听。” “如今摆在咱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入地。”萧天说道。 “入地?” 众人重复着萧天的话,交头接耳。 “听萧帮主怎么说。”铁掌李荡山打断众人道。 “刚才大家带回的消息都很重要,”萧天望着众人道,经过刚才一场短暂的较量,林栖的出手让众人惊艳,而林栖如此修为不过是萧天一名护卫,众人对这位温文尔雅的帮主开始肃然起敬。此时大家已心无旁骛,如果以前还有一些轻视萧天的话,刚才的较量已修正视听。萧天说道,“综合大家的信息,咱们才可以筹谋一套可行的计划,宜早不宜迟。玄墨掌门,铁掌李帮主还有白眉行者,你们跟我进入密室,我会把计划详告大家。” 玄墨山人c铁掌李荡山和白眉行者相互交换了眼色,逐跟随萧天走进偏堂一隅的密室商谈,盘阳招呼众人回到正堂喝茶等候。 足足等候了一个时辰,四人才从密室里出来。这几位均是江湖上闯荡惯的,个个老辣沉稳,从他们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他们一出密室,便走到各自弟子面前,招呼着相继告辞离去。不一会儿,樱语堂便只剩下萧天c明筝c林栖和盘阳。 林栖见众人散去,便犹豫着走到萧天面前,郁郁不欢地说道:“主人,你总是忙于其他帮派的事,咱们的事,你何时才动手?” “你这人小气”盘阳赶紧给林栖递眼色,不想让他往下说。“别忘了你的身份,帮主怎么吩咐,咱们怎么做便是,少问了。” “林栖,这怎么能说是别人的事,跟咱们息息相关,宁骑城不除掉,咱们怎会有胜算?”萧天不悦地说道。 明筝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傻乎乎地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救人啦。”盘阳笑着说,“帮主不是一直在救人嘛。” 萧天叫住盘阳,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盘阳点点头,拉着林栖走出樱语居。 “明筝,我带你去见识个有趣的东西。”萧天见明筝还在猜疑,便笑着说道。明筝一听‘有趣’,立刻点头跟着往外走去。 他们沿着游廊直走到山庄尾部,抬头便可以看见山体,这里有一个隐蔽的小门,此时已经打开,两人走出去,外面便是郁郁葱葱的小苍山。前面有一条窄小的山路蜿蜒向上,两人沿着山路向山上走。 “萧大哥,刚才在密室里,你们都谈了什么?”明筝好奇地问。 “已经部署好了,大家各司其职。”萧天道。 “啊?”明筝停住脚步,惊讶地瞪大眼睛望着萧天道,“要动手了?” “对。”萧天平静地说道,“一会儿便动身。” 明筝入坠迷雾里,不安地看着他道:“有有把握吗?” 两人正说着话,前面出现一片开阔地,像是人工平整过的,明筝跑过去,萧天在后面叫道:“小心,前面是悬崖。”明筝停住脚步,环视四周这才发现此处竟是一座孤立的山峰,他们所处的位置正在山峰的中部,目光所及皆是崇山峻岭,一群鸟儿展翅飞过,冲她唧唧鸣叫。 萧天走到平地中间一个木箱前,明筝从崖边走回来,看见这个木箱很是奇怪:“萧大哥,这木箱从何而来?” “是我让盘阳和林栖抬来的,你过来看看可识得吗?”萧天说着打开箱盖,回头看着明筝。 明筝走到木箱跟前,低头一看,不由暗吃一惊。里面是黑色的巨大的羽翼,黑色的羽毛细密光滑,在阳光下闪着丝绸般的光,宛如活的一般。“简直就是一只大鸟。”明筝喃喃自语,她伸手小心地展开羽翼,手指便触碰到里面做工精巧的木架c钢索明筝浑身一震,她抬起头,双颊绯红,眼睛放光地看着萧天大叫道:“天呀,飞天翼” “何以识得?”萧天问道。 “所幸我读过《天门山录》,狐族人世代生活在崇山峻岭间,那里奇山秀水,峰峦突兀,以世代相袭的狩猎和采药为生,为了征服那里耸入云霄的山峰,在万壑千岩中来去自由,他们制作了飞天翼,经过几代狐族人不断完善终于成功,这便是狐族至宝之一。”明筝激动地看着箱子里的飞天翼,突然问道,“萧大哥,狐族的至宝怎会落入你兴龙帮之手?” 萧天微笑着点点头,颇为赞许地看着她道:“看来你真是把《天门山录》熟读于心啦。不错,这是狐族的至宝,当年差点落入王浩的手里,为了保它,老狐王为此付出了生命。这是我那个狐族朋友托我保管的,这次咱们借来一用。” “用它?”明筝依然迷惑。 “是,这次劫诏狱没有狐族两样至宝的帮助,很难成功。”萧天说道。 “还有一样?”明筝叫起来,“难道是钻地龙?” “是,我说过咱们只有唯一的一条路,入地,便靠它。”萧天道。 “好神奇呀。”明筝听到此已是激动不已,一路上的担忧疑惑,已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期待,她兴奋地抓住萧天的手道:“萧大哥,你已制定好计划了,是不是?” “是,”萧天皱起眉头,“但是,有一个重要地点确定不下来,诏狱四周戒备森严,街上又满是东厂番子,白天很难接近。只能夜间探查,今夜你便跟我去。那里机关重重,无处下手,也无处落脚,咱们只能冒险从它头上飞过,”萧天看着明筝,一字一字说道,“我操作飞天翼,你可要瞪大眼,记下四周连通诏狱的地貌,回来要详尽的画出来。只有半柱香的功夫,只可一次,没有下次。” 明筝瞪着双眼,刚才绯红的双颊,已变得雪白。 萧天展眉一笑,安抚地拍拍明筝的肩,问道:“怎么,害怕啦?” “不是,是”明筝把头摇得像个不浪鼓,“兴奋” 萧天从木箱里取出飞天翼,放到地面开始组装。原来竟是一只巨大的类似木鸢的装置。其实木鸢起源于风筝,明筝儿时便喜欢玩风筝,她的闺名便带着一个筝字。明筝眼前一亮,她自小熟读经典,《韩非子》中便有类似记载,便笑着说道:“萧大哥,‘墨子木鸢,三年而成,蜚一日而败。’看来,狐族的飞天翼竟比那墨子的木鸢不知要精巧和奇幻多少倍呢,怪不得被誉为狐族至宝,让那么多人觊觎。” 萧天笑着看着明筝道:“看来,以后我要尊你一声夫子了,真不知你那个小小的脑袋里怎么装得下这么多东西?” 明筝一笑,顽皮地说道:“我打不过你,脑子再不好使,岂不是要被你欺负死?”明筝说着,眼看着萧天组装好飞天翼,还是吃惊地发出一声长叹,“啊” “别紧张,咱们先试一次,有风便可飞了”萧天说着,自己先走进飞天翼的翼身下,把绳索勒紧胸前,然后拉过明筝把她绑到一起,他们双手一起抓住翼下的一根支架,萧天扭头看明筝,发现明筝身体微微发抖,便安慰道,“一会儿,咱们一起奔跑,然后你便闭上眼睛,我让你睁开,你再睁开。”明筝默默点头,脸上早已没了颜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六章 夜探诏狱 萧天调整好飞天翼,对着悬崖的方向,然后轻轻说了一声:“跑”两人向前跑,萧天接着道,“明筝,闭眼。” 其实明筝在向悬崖跑的那一瞬间便闭上双眼,她只感到耳畔风声,心跳到极限,脚下根本不听使唤,不是她在跑,而是萧天带着她在跑,一股更猛的风扑过来,她的双腿僵直,感到身体随之掉到悬崖下 “明筝,睁开眼睛。”身旁萧天对她说道。 明筝睁开眼睛,却大吃一惊,明明感到自己坠入悬崖,却看到眼前郁郁葱葱的山脉,蜿蜒闪亮的河道,远处还有一片碧绿的湖泊 “萧大哥,咱们真的飞起来了”明筝惊叫着,像坠入梦里一般,身侧那只黑色的巨大羽翼足有七八尺长,随着风势不停扇动着,她扭头看见萧天正专心操作机关上杠杆,便不敢再打扰他。明筝低下头,看见脚下树林,连枝叶都清晰可见;林中的小道,道边的溪流正看得津津有味,耳边却听见萧天说道:“蜷着腿,小心,要落地了。” 明筝看见前面一片草丛,却不是刚才的悬崖。接着飞天翼震动起来,明筝闭上眼睛,身体随之落到一片草丛里。从草丛里跑出来两个人,正在盘阳和林栖,两人跑上前帮着解开绳索,更是小心翼翼地收起飞天翼。 “太快了,为什么不飞远点?”明筝有些意犹未尽。 “你以为是鸟呢,”林栖没好气地怼了一句,“飞个百十里没事?” “明筝姑娘,知足吧。今日飞翔算是幸运的,没见过有去没回的,有时碰见老鹰便交待了,被老鹰叼走半条腿也是有的。”盘阳说道。 “你们别吓她了,”萧天说道,“收拾起来,准备出发。” 林栖和盘阳小心翼翼地收起飞天翼,一样一样放入草丛中一个木箱里。明筝直到此时头都是眩晕的,她只好坐到草丛里,呼呼喘着气。萧天走过来,坐到她身边道:“这次你可以看风景,今夜你可要瞪大眼睛,赵源杰绘制的图没有标识周边的地形,咱们必须找到一个入口。” 明筝倒吸了口凉气,直到此时她方进入她的角色,才明白为何萧天要带上她,论脑力也非她莫属。诏狱四周只有从空中看,才最是一目了然。 这天傍晚,一辆简易粗糙的拉木头的马车自正阳门进城,一路颠簸到正阳门西北角,一个叫‘来一壶’的茶楼。驾车人正是盘阳和林栖,他们按约好的时辰赶到。萧天和明筝骑快马早他们一个时辰到,此时正候在那里。 盘阳和林栖走进茶楼,坐在萧天旁边的桌前,向小二要了茶水,四人喝茶用饭,静候天黑。 敲二更时,四人离开茶楼。‘来一壶’茶楼离诏狱很近,他们走不多远,便看见一处深宅大院,再往前走便可看见诏狱布满铁网的高墙。他们退到那户人家的围墙外,这户人家从外面看黑灯瞎火,像是里面无人。想想也是,与诏狱为邻,怎会住得安康。 他们走到黑暗的墙角,都脱下外衣,露出里面的夜行衣。明筝也脱掉衣裙,里面也是一身夜行衣。他们重新蹲下,等待敲响三更。萧天借机查看了四周,看中了这户人家的高围墙,围墙连着一侧屋顶,正好可以跑得开。这日夜里月明星稀,却是难得的好天气。 更鼓敲过三更,萧天起身吩咐:“准备吧。” 林栖和盘阳从马车上搬下一根粗大的原木,掰开一头,原来里面是空的,飞天翼藏在里面。盘阳和林栖蹲在地上组装,萧天拿出绳索往身上栓。明筝坐到地上,看着他们忙活,脑门上不住冒冷汗。萧天向明筝招手,明筝站了两站,没站起来。 萧天走过去,一把拉起她,附在她耳边道:“不怕,一切有我。”黑暗里明筝凝视着萧天的脸,深吸了口气,点点头。 萧天走向飞天翼,很快搬好绳索。萧天向林栖做了个手势,指了下明筝,自己托着飞天翼一跃而上,到了围墙上。明筝惊讶地抬头看着高墙上的萧天。这时,林栖走到她身后,不待见地说道:“走吧。” “你干什么?”明筝正纳闷萧天丢下她,独自跳上房顶,便发现林栖双手托着她的腰,“喂,你干什么?” “干什么?让你借我的光。”林栖一脸不耐烦地托着明筝跃上墙头,明筝等林栖把自己送上墙头,才发觉此墙的高度,绝不是自己能轻易上来的。萧天在上面一把抓住明筝,然后吩咐林栖:“你速去那边等我们。”林栖点了下头,纵身而下,片刻便消失在黑暗中。 萧天飞快地用绳索绑住明筝,一边故作轻松地说:“月光下,人们会看到一只大鸟从头顶飞过,是不是很有趣?” 明筝紧绷的神经被这句话逗乐了:“他们若是看见咱俩,一定很兴奋。” “哦?他们会如何想?”萧天说着,手不停地忙着打结。 “他们会说,快看呀,天上的仙人下凡来了。”明筝捂住嘴笑起来。 萧天点点头,笑着说道:“仙女,闭上眼吧。” 萧天仰脸试着来风,虽说是夜里风依然很大。两人双手抓住翼下的支架,萧天轻声道:“跑”两人跑起来,明筝显然不适应在屋顶上跑,她无法做到专心,眼睛也无法闭上,在身体离开墙体时那巨大的失重感让她手足无措,双手脱离了支架,惊慌中抱住了萧天的腰,萧天也跟着开始摇晃起来,整个飞天翼都在摇晃,从远处看就像一只受伤的大鸟在盘旋。 萧天脸色瞬间惨白如雪,此时,两人已在半空中,前面便是诏狱,一个不小心便会折羽掉下去,没有比此时更危险和不能出丝毫差池了。明筝抱着萧天的腰,低头看了眼脚下,乌泱泱一片屋宇,差点昏厥过去,只听见耳边呼呼风声。 “明筝,别怕,上来抓住支架。”萧天在头顶上叫道。 明筝身体和手臂都抖得厉害,几乎无法抓住,若不是两人被绳索绑住,明筝或许已掉下来。萧天勉强伸出一只手臂,抓住她腰间的绳索,提了上来,明筝就势爬上萧天的臂膀,在两人相拥的瞬间,明筝一只手终于抓到了支架,四目相对,仿佛过了千山万水般百感交集。 “天上的仙人若是像你我这般狼狈,还叫仙人吗?”萧天故作风趣的一番说辞,果然起了作用,明筝不再慌乱,此时他们已到诏狱上空,下面漆黑一片,死一般沉静。明筝环视四周,目光死死盯住下面区域。诏狱四周地形独特,高墙耸立的外围是宽阔的大道,哪里有可容藏身的地方呀?明筝脸上冒出一层细汗,手不由抖起来。 萧天操纵横杆迎着风往前滑翔,明筝的紧张也传递给他,他低声道:“记下即可。”萧天说着,吃力地操作着羽翼,“风势缓下来,必须落了。” “别急,让我再看看那边”明筝心里清楚他们要进入诏狱,便必须找到一处与诏狱连通的地方最好,若是没有,便要大动干戈。可是黑压压一片区域竟然找不到一点纰漏,她心里不服气。此时萧天也急了,他再次催道:“不行,要落了。” “奇怪,我看见一条断头路。”明筝突然说道,眼睛盯着下方,“哎呀,再等一会儿” “记下,明筝,咱们时间真的不多了。”萧天说着,吃力地操作着羽翼,“必须落了。”萧天瞅准一片空地,叮嘱明筝,“要落了,双膝蜷起。” “轰”一声,两人倒在一片低矮的草棚上,幸亏是个遗弃的棚子,里面没有人。不多时,林栖气喘吁吁跑过来,帮着两人解开绳索。林栖冲夜空学了几声鸟鸣,半晌后,只看见一辆载有原木的破马车吱吱呦呦驶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七章 见机而作 这日,宁骑城辰时不到,便出现在诏狱里。让当值的大小狱官诚惶诚恐跪倒一片。宁骑城一改往日的阴鸷和冷漠,脸上多出一份生机,他饶有兴致地扫过跪在地上的一片属下,以少有的平淡语气道:“都起来吧,各司其职去吧。” 众人起身,呼啦啦退出去。宁骑城转回身对身后的高健道:“走,跟我各处走走。”宁骑城在前,高健和四名校尉在后,一行人向牢房走去。高健紧跟着宁骑城,近日他越发猜不透宁骑城的心思,不知他脑子里是如何盘算的,只得加倍小心谨慎。宁骑城一边走,一边四处查看,他斜乜着高健突然好奇地问:“高健,若是你来劫狱,你会从哪里攻击?” 高健一愣,不加思索粗声大气地叫道:“若是我?我不会来。这不是明摆着送死吗?”高健回完话,眼睛盯着宁骑城,不知道他如何会问这么一句不着调的话,心里充满狐疑。宁骑城听后一阵似笑非笑,径直往前走去。 一阵风过,头顶的屋檐上密布的铃铛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宁骑城抬头望着头顶上的铁网对高健道:“看来,你对这里的防卫很有信心啊。”高健听不出这句话是夸他还是损他,只得呵呵干笑了几声。 “高健,你放下其他事,来诏狱协防。”宁骑城突然说道。 “啊大人”高健愣怔了片刻,惊慌地道,“卑职能力有限,干些缉捕c巡查这等小事还可,这守卫诏狱这等千钧重任,尔等怎担当得起?” “用你担当吗?不是还有我嘛。”宁骑城没好气地说道,“我天天进宫,对这里不放心,才把你调来。” 宁骑城说完向前走去,高健看着他的背影,心里一片纷乱。 “你去把孙启远给我叫过来,我有事吩咐。”宁骑城回过头吩咐高健道。 “是。”高健急忙撤身离去,高健一边飞快地走着,一边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高健带着孙启远回到衙门,一走进二门,便有一个校尉走过来道:“高千户,宁大人在后院等着你们,请跟我来。”高健和孙启远一听此话,相互交换了个眼色,跟着校尉向里走去。 孙启远一脸忐忑,他压低声音道:“高千户,你给个痛快话,大人找我来竟然为何事呀?就算帮兄弟一把?”高健唬着脸,直摇头道:“孙百户,不瞒你说,我也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天井院里,宁骑城坐在一张藤椅上,左右四名校尉分立两旁。宁骑城座前放着一张方几,几上摆着茶壶,他端起一盅茶, 啜饮一口,然后抬头看着走过来的两个人。 孙启远忙上前叩拜:“小的孙启远,拜见大人。” “起来吧。”宁骑城斜靠到椅子上,问道,“近来差办得如何?” “这”孙启远血往上涌,脸上忽红忽白,“大人,一直在办” “海捕文书发下去这么久了,如何一点动静都没有?”宁骑城斜瞥着他,漆黑的双眸深不见底,让人不敢直视。孙启远再次跪下,口中念叨着:“小的无能,小的该死。” “近日,这诏狱周边颇不安宁,”宁骑城狠狠瞪他一眼,道,“今儿一早,我便听下面的人来报,说是昨夜诏狱上空飞过一只大鸟,甚是怪异,高健,你可有听说?” 高健急忙上前一揖道:“大人,属下也确实听说了,后来又有人是眼花看错了,是一只大风筝?各种说辞均有,也无处核实。” “孙启远,你带着你那些番役,不要再像无头苍蝇四处乱跑了。从今日起布防在诏狱四周,给我看好了,连个老鼠都不能放进来。”宁骑城吩咐完,便让两人退下了。 孙启远和高健一前一后走出去。出了二门,孙启远有意放慢步子等高健,他想向高健打探虚实。但高健哪有心情与孙启远攀谈,平时便对他爱答不理的,只抱了下拳,便辞别而去。 孙启远撇了下嘴,喃喃自语:“这上头又抽哪根筋,诏狱铁桶一般,有何可防的” 孙启远手下一百个番役,除去生病c受伤c娘死守孝的二十几人,其余的分成三班,一班岗二三十人,全撒到诏狱四周的街上。孙启远对他们下达的命令是:站累了,坐着;坐累了,躺着;万万不可挪地儿。 孙启远匆匆跑回家,换了声便服,兜里揣了两张媳妇新烙的饼,便跑出家门。媳妇在背后直吆喝:“办个破差,连吃饭也顾不上了。” “顾不上吃饭事小,顾脑袋事大。”孙启远撩出去一句,便到了街上。 孙启远一路走到正阳门,看见一辆破马车驶过来,车上拉着几根原木,车身上溅满泥浆,像是远道而来。赶车的两个人呆头呆脑,长相怪异,一看便不是本地人,甚是可疑,便走上前,拦住他们。 “喂,站住,哪来的呀?” “你是谁呀?管得着吗?”林栖一瞪眼睛,犟着脖子顶了一句。他旁边的盘阳却是一眼认出孙启远,虽然他没穿官服,他还是认出来,他们进京城头天便碰见他,今儿又遇到他。 “看看,认识这个吗?”孙启远取出东厂腰牌在他们眼前晃了下。 盘阳急忙跳下车,躬身一揖道:“大老爷,从山上贩木材,换点咸盐布料。” “哪边山上呀?”孙启远白了盘阳一眼。 “西边。”盘阳从腰间系的钱袋里摸出点碎银递上去,“爷,跑半天了,口也渴了吧,要不喝口茶去?” “是口渴了。”孙启远不客气的接过银子,心想刚才只啃了张面饼,连口汤都没来得及喝,正好去喝口茶,他冲盘阳挥挥手,他一向对懂事理的人很宽厚,“告诉你们,近日城门关得早,早点出城。” “得嘞。”盘阳哈腰鞠躬应了一声。 马车向前行驶,林栖对坐在身边的盘阳一阵奚落:“瞧你刚才那德性,真像个奴才。” “奴才在我身边坐着呢。”盘阳满不在乎地说道,“林栖,你跟着你主子这么多年,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呀。” “哼”林栖哼了一声,自顾赶车,不再理他。 “停,我看见他俩了。”盘阳叫住林栖。 街对面一家面馆门前,萧天和明筝坐在布蓬下吃面。林栖把马车赶到一旁停下。盘阳走过去向掌柜的要了两碗面。由于没有空桌子,掌柜是请盘阳和林栖坐到萧天和明筝对面。 今日,萧天是一个游走郎中的打扮,一身玄色长衣,随身带着一个药箱,肩上搭着褡裢,身后放着一个布幌子;而明筝则扮作盲女,手里握着一根长竹竿。 林栖一坐到座上,便油腔滑调地提醒明筝:“这位姑娘,哪个瞎子大眼珠子骨碌乱转啊?” “我是瞎子还是你是瞎子,我愿意转。”明筝气哼哼地说道,“本来我就不愿意拌瞎子。” “好了,”萧天环视四周,压低声音问道:“盘阳,东西都带齐了?”盘阳点点头。萧天又道,“我和明筝已找到那条断头路,在诏狱西边,路边有一户人家,这户人家是距离诏狱最近的一户人家。动手的地址便选在那里。我已打听过了,那户人家姓钱,是个小买卖人,家里四口人,一个老父亲,一对小夫妻和一个七岁男孩。一会儿咱们过去,下手要轻,不能伤着孩子。” “主人,”林栖嗡声嗡气地问道,“下手如何轻?” “笨呀,”明筝瞪着他,“不能伤人性命。” “不伤人性命?如何下手?”林栖犟着脖子问道。 “头儿,这活难度太大,他做不了,干脆让他在门外放风吧,”盘阳接着说道,“照我看,咱们三个足够对付这四口人啦,让明筝姑娘对付那男孩,你对付一老一少俩男人,我对付那媳妇。” 明筝绷不住笑出声,白了盘阳一眼。 “唉,明筝姑娘,就你刚才那一眼,像极了瞎子。”盘阳一本正经地道。 “盘阳,听你的还是听”明筝瞪着盘阳说了一半,被萧天打断,“好,依盘阳刚才所言,咱们一会儿分头行动。”萧天一脸平静地说完,继续吃面。 “这你们”林栖看看这个,望望那个,只见三人低头吃面,没人理会他,他手指自己鼻尖道,“我放风?” 面馆斜对着一条小巷,叫鱼尾巷。萧天和明筝走进小巷,此时正值午后不少人家有歇午的习惯,因此行人稀少。萧天举着卖药的幌子,明筝杵着根竹竿,巷子很深,倒是没有几户人家,各个院门紧闭。他们飞快地往里面走,最后一户人家,院门虚掩着,烟囱里还冒着烟。 萧天和明筝走到院门前,萧天从肩上褡裢里取出一个红色锦盒,回头看明筝,明筝已把竹竿扔到一边,此时已不需要拌瞎子了。林栖和盘阳也跟上来。 萧天扣响门环,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一个大嗓门女人的声音:“来啦,谁呀?”门从里面拉开,露出一个插满珠翠的中年女人的头来,她粉白的胖脸看见两个陌生人,眉头一皱,又看见其中一位手上托着一个锦盒,不由一愣。 “大嫂,可是姓陈,你的远方亲戚托我捎来东西给你。”萧天说道。 女人一愣,眼神盯着红色锦盒,双眸狡黠地一闪,笑着说道:“啊,是嘛,请进来吧。” 女人背后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这家不姓陈,姓钱,出去吧。” 女人忙叫起来:“哎呀,家里有个老爷子整日糊里糊涂,自己姓什么都弄不清了,让你们见笑了,让我看看,是什么东西呀?” “挺贵重的东西。”萧天说道。 女人拉开大门,萧天托着红色锦盒走进去,明筝和盘阳紧跟其后,盘阳顺势把门拴上。女人看到盘阳一愣,“这人是”盘阳端详着面前体态粗壮的女人,苦着脸直盘算,恍然想起刚才他说要对付女人时,萧天一声不肯,唉,姜还是老的辣,自己怎么会玩得转萧天。自己讨的霉头自己受吧。 “大嫂”盘阳微笑着走向胖女人,突然扑上去一把捂住女人的嘴,女人受惊吓,一时蒙住。盘阳迅速从腰间掏出一卷布塞进女人嘴里,女人此时方明白过来,开始死力挣扎。盘阳顾上顾不了下,被女人狠狠踢到下身,盘阳痛的呲牙咧嘴又不敢叫,只得痛打女人,女人嗷嗷叫了几声,便萎了下去。 萧天和明筝径直走过天井,走进堂屋,只见西头大炕上半躺着一个生病的花甲老人,中间方桌上一个男子和一个孩子正在吃饭。 “叨扰各位了。”萧天上前行了个礼。 饭桌上父子俩呆呆地望着萧天,萧天把手上锦盒放到方桌上,然后走到男人和男孩中间,快如闪电点了两人穴道,明筝看男孩要倒下去,忙上前抱住他。 “和老人放一起。”萧天拉着男人放到炕上,明筝抱着孩子与男人放到一起。 “你们这是”炕上老人眼见如此变故,气喘得如同风箱一样,呼呼哧哧咳个不止。 “老人家,我们不是坏人,不会伤你们性命,只是要借你家这块地一用。”萧天坐到炕沿安慰着老人。 这时,盘阳一脸青黑扛着披头散发的女人走进来,把她扔到床上,站在一旁呼呼喘气。老人大惊,口齿不清地哭诉道:“你,你把我儿媳如何了?”盘阳气不打一处来,吼道:“老头,你看看我,是你儿媳把我弄伤了好不好。” “放心,老爷子,”萧天冲老人一笑道,“只要你们配合,我们几天后便离去,不会伤到你们。” “大侠,大侠呀,”炕上老人忽然双手举起,抱拳颤颤巍巍地道,“好汉,你可要说话算话,不要伤我家人性命呀”萧天和善地点点头。然后他和林栖把这一家三口用绳子捆好,每个人嘴里塞上布,然后用一床棉被盖上。 萧天又从褡裢里拿出一个帕子,从背后捂到老爷子脸上,不多时,老爷子便倒到一边。萧天看到明筝惊讶地眼神,忙解释道:“这是香清酥药粉浸过,可以使人沉睡。” 明筝站一旁看呆了:“你们以前是干什么的?” “我们可不打家劫舍。”盘阳很正直地回了一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九章 突发事件 两日后的黄昏时分,悦来客栈突然来了几拨客人,把掌柜的乐坏了,没想到自己偏僻的小店也有顾客盈门的时候。 小小的马厩里已栓满马,再也腾不出地方来,只好在门外放上一个马槽,添满草料,做为临时所用。客人们纷纷坐到一楼用茶,南来北往的商人c行走江湖的道士c进京献艺的乐师,这些人各自围坐在一起,已把大厅挤得满满当当。 掌柜的和两个伙计马不停蹄地忙碌,这时看见又走进来两个人,认出是先前投宿的客人,便上前打招呼:“萧先生,这里客人已满了,不如,你们先上楼,我让伙计把茶点送上楼去。” 萧天点点头,他身旁的明筝无意间向大厅中扫了一眼,不由惊讶地失声叫了一声。萧天急忙递给明筝一个眼色,明筝顿感失态,急忙低下头去。萧天当着掌柜的面说道:“真巧,在这里碰到故人了。”掌柜的一听便知趣的忙别的去了。 明筝刚才失态的原因,是她突然看到短短两日,瑞鹤山庄所见的众人在这里再次聚首。西边两张桌子商人打扮的是铁掌李荡山的弟子;中间一桌灰布道士打扮的吴剑德正在大谈修仙术,想必是玄墨山人的几个弟子;另外两张桌子衣衫艳丽,桌角堆着大小怪异的锦布包,像是各种乐器。再仔细看这两桌人,明筝猜出来,定是白眉行者一伙的。 明筝有些目不暇接,只听一旁萧天轻咳了一下。明筝急忙收神跟着他往里走。角落里还坐有一桌,正是玄墨山人c铁掌李帮主c白眉行者,看来三人正在等他。萧天和明筝一落座,玄墨山人便低声说道: “萧帮主,我们把人都带来了,何时动手?” “两日前,我们顺利进入离诏狱最近的一户钱姓人家,现在林栖和盘阳带着五名壮汉,日夜不停轮流下去挖土,但是从钱姓人家到诏狱后院地牢也有近十丈的距离,虽说咱手里有钻地利器,但也仍需大半日。” “也好,正好让大家养精蓄锐。”白眉行者道。 “萧帮主,我有一事,”铁掌李荡山有些羞于启齿,他饮了口茶道,“按说到了此时不该说这个,但是也是朋友相托,诏狱里关着一位朋友的岳丈姓胡名镇山的,咱们这次也一并带出来吧。” “我算服你了,老李头,你真是无利不起早呀,”玄墨山人讥讽地说道。 “李帮主,你即开口,我岂有不允之理。”萧天说道,“咱们即劫狱,救一个也是救,当然多多益善,也不枉费功夫。” “痛快,萧帮主,”李荡山爽快地说道,“跟你共事,就是痛快。” “若是还需大半日,”白眉行者接着刚才的话题说道,“那便是明日啦。” “这也是我此次见三位要说的,”萧天从怀里取出一张图,正是那日赵源杰所画的诏狱地图。萧天把地图展开放到桌面上,与此同时,白眉行者向他的人示意,有两个青色衣衫的男子走到门口把风。 玄墨山人点点头,赞许道:“还是小心为好。” “昨日我去见了诏狱一个牢头,”萧天一脸凝重地说道,“他告诉我,诏狱又调防了一个千户,宁骑城行踪不定,但这个千户天天蹲在诏狱。如今诏狱一日四巡,分辰c酉c子c寅,四个时辰。因此,他们最为松懈的便是晌午饭点,而最为严密的便是夜间。” 三人目光盯着萧天,点了点头,相互交换个眼色,然后目光有回到萧天身上。 萧天继续往下说道:“此次便定在晌午,午时动手。咱们兵分三路,头路是铁掌李帮主他们,直接攻正门,此为虚招,不要使强,只要是引防守的兵卒转移视线。第二路是白眉行者和玄墨山人,你们带人从侧面翻墙而入,这里,”萧天指着图上一角,“这里直通二门,这片区域是衙门里放案卷和文员办案所在,宁骑城也会在此处用膳和休息,这里的防卫不严,你们直奔这里,寻找宁骑城。最后,是我这边,我们从地道直接进入地牢,把人带出地牢进入地道出来后,便会向天空发两只响箭,你们见到响箭后,无论战况如何,身在何处,务必撤离。” 萧天说完,端详着几人,道:“谁还有补充吗?” 三人思忖片刻,均表示没有问题了。 萧天和明筝离开悦来客栈向鱼尾巷走去,两人依然还是原先的打扮,萧天背着褡裢,举着幌子,只是明筝不愿拌瞎子,扔到了竹竿,跟在萧天身边。 此时天已擦黑,街上行人稀疏,各个行色匆匆,不时有一二匹快马从街上打马而过。这时,从鱼尾巷里披头散发跑出来一个女人,一边跑一边尖声呼救:“救命呀杀人啦”女人尖利的嗓门立刻吸引了街上不少行人驻足观看。 女人身后又跑出来一个男人,从身后抱住女人,两人扭到在一处。 “喂,哪里来的狂人敢在天子脚下撒野。”孙启远从人群里窜出来,向那两个扭打在一处的人跑过去。 “坏了”萧天站在巷口认出那个喊救命的女人便是那钱姓人家的媳妇,而追出来的男人是盘阳。萧天瞬间面白如雪,额上冷汗涔涔,双手不由紧攥成拳,若是那个女人向孙启远说出家中被劫持,孙启远带人去钱家,那么他们策划许久的这次行动便前功尽弃了。 “萧大哥,怎么办呀?”明筝在一旁紧张地问道。她头皮发麻,呼吸都急促起来,眼看着孙启远带着两个番子围上去。 “你个破鞋,老子杀了你,让你勾搭野男人,让你勾搭野男人”盘阳骑在女人身上,左一拳,右一拳猛扇女人的脸,女人已被打昏,嘴里口吐白沫。 四周人群一听,原来是夫妻打架,男人教训女人,一阵嬉笑后一哄而散。孙启远看着盘阳有些眼熟,正要走近追问,盘阳已背起女人向胡同里走去。孙启远看着盘阳的背影,对身后两个番子道:“你们守在这里,我过去瞧瞧。” 孙启远跟着盘阳向里面走,在他身后萧天和明筝也悄悄跟上去。 盘阳背着女人撞开院门走进去,孙启远紧跟着探身张望。突然背后伸出一只手掌,猛推一下,孙启远身体不由自主随着手掌的力度跌进院里。孙启远倒到地上,摔了个嘴啃泥,骂骂咧咧刚要爬起来,看门里闪身进来一男一女,萧天返身拴上院门。 明筝上前一脚踏到孙启远背上,孙启远诧异地瞪着明筝:“明筝姑娘?”院里的盘阳转回身,看到这一幕,倒吸了口凉气。 “怎么回事?”萧天拧着眉,一脸怒火。 “一个不留神,这娘们便跑了。”盘阳也吓坏了,一脸大汗,气喘吁吁,一旁地上放着打昏的女人。这时林栖从屋里跑出来,惊讶地望着他们。 “萧公子?”孙启远从地上爬起来,环视一圈,他指着萧天,认出来这不是投奔到李宅的那个赶考的萧公子吗?这才发现院子里到处堆着土,已堆出半人高。他眼里一片狐疑,他指着土堆,问道,“你们这是” “你们招呼好孙大人。”萧天示意林栖,面无表情地说道,“不可再出差池。” 林栖和盘阳点点头,林栖上前一脚踹到孙启远的胸口,孙启远嘴里“嗷”了一声便昏了过去。林栖走上前扛起孙启远,盘阳扛起女人,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屋里,把肩上的人撂倒炕上。炕上另外三人倒是很安静,老爷子抱着男孩,男孩的父亲靠着老爷子,这一家三代男人此时用同一个表情望着进来的人。 萧天直接走进一侧的偏房,此时房中已出现一个大洞,洞里泛出昏黄的烛光,借着光亮可以看到洞有丈八深,然后向右侧横挖,开的洞口有半人高。 “怎么样?”萧天蹲到洞口问里面的人,小六从里侧探出身,回话道:“帮主,里面的人一直没回来,如今不知道里面啥情况?” 萧天转身走到洞口旁的方桌前,拿起桌上的地图,明筝走过来问道:“是不是下面出问题了?”萧天看着地图,皱着眉头道,“要说这一带的土质,应该不会有事。” “你不说有钻地龙吗?”明筝问道。 突然,洞口传来喊声,小六叫道:“帮主,从里面出来一个人,是我爹。”萧天扔下地图,跑到洞口,只见小六举着灯烛趴在洞口照着亮,不一会儿,一个全身是土的汉子爬出来,小六上前扶着郭把头,只听他喊道:“出事了,帮主呢?” “郭把头,我在,快说出了何事?”萧天探出身,紧张地望着大个。 大个汉子仰起头,用手拍着身上头上的土,说道:“帮主,刚才打到墙体,俺们以为是牢房的墙壁,很是吃力,打了半个时辰,结果错了,打到井里,好在井水深,咱们打到井壁,我往下一看,差一点便见水了。” “井?”萧天脸色一变,扭头叫道,“明筝拿图。” 明筝跑过去拿图,一边不加思索地说道:“斜了,后院里只有一口井。”萧天看了眼明筝,然后接住图一看,果然如明筝所说,萧天看了看图,对洞里的大个说道:“郭把头,你去对里面的人说,撤回去大致有二丈远,直着往前挖。” “帮主,还有一件事,钻地龙,毁了,任怎么也动不了。”郭把头说完,看见萧天一时愣怔住。 萧天瞬间后背便湿透了,若是钻地龙坏了,他们的麻烦便大了。萧天突然回过头,大喊一声:“林栖c盘阳,你们过来。”林栖和盘阳闻言急忙跑过来,看着萧天。 萧天面色严峻地说道:“钻地龙坏了,只能用人力了,如今这里只有咱三人可以用,轮流下去,盘阳你先守在外面,我和林栖下去,一会儿换郭把头。”萧天转回身看着明筝,“你在外面,一切小心。”说着,萧天和林栖便跳进洞里。 翌日辰时,明筝和林栖紧张地趴在洞口,已经挖了一夜,屋里的土已堆满,里面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只是箭已离弦,断无回弓之理。明筝焦虑地等待着,昨夜林栖和盘阳都换上来休息了几个时辰,只有萧天一下去便再也没有上来,明筝一颗心几乎提到嗓子眼,她万万没有想到最后这一段挖得如此缓慢。 明筝看着林栖,突然想到他蹲在这里已经很长时间了,便催促道:“林栖,你去外面看看,你在这里也没有用。”林栖白了明筝一眼,不情愿地向外面走去。 这时,洞口传来粗重地说话声。一旁的明筝十分兴奋,她趴到洞口压低声音喊道:“喂,通了吗?”“通了。”是萧天的声音。不一会儿,一个土人爬出来,明筝一眼认出是萧天,她顺着洞壁溜下去,正跌到萧天身上,萧天竟然没站住,两人摔倒到地上。明筝急忙用手拍打萧天身上的土,萧天没有动,任明筝去拍打,他已经累得动不了了。 明筝抓住萧天的手,那双手已经伤的肌无完肤,明筝眼里的泪喷涌而出,她抱住萧天吓得大叫:“萧大哥”萧天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无妨,不过破了层皮。”便昏了过去。 明筝仰头大叫:“林栖,林栖” 片刻后,林栖在洞口探出头,一看下面的情况大吃一惊:“主人他怎么啦?”“你快取些水来。”明筝叫道。 又有几个人爬出来,郭把头和盘阳东倒西歪倒到地上,还有两个人,脸上全是土,根本分辨不出是谁。小六最后提着灯出来,小六倒是很精神,他们没有让小六上手去挖,只让他提着灯照亮。 林栖飞身跳下,手里提着水壶和几个碗,分别给几个人端来水。明筝给萧天嘴里灌了些水,他才缓过来,看了眼四周,急忙坐起身,盯着林栖说道:“谁叫你下来的,快去上面看着点,那还有几个大活人呢。” 林栖应了声,放下手里的水壶,转身跃上去。不一会儿,林栖脸色煞白地跑回来,探身看着洞里的萧天叫道:“不好了,孙启远不见了。” 萧天的火气‘噌’一下窜到头顶,他猛地站起身,怒视着林栖:“何时跑的?” 林栖大瞪着眼珠子,眼里一片空茫。萧天一看,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坐着的几人都站起来,紧张地盯着萧天,洞里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情况万分紧急。萧天颈上青筋直跳,他抿紧嘴唇,眸色异常深邃。此时不是问责的时候,孙启远的出逃意味着所有精心准备的计划还没有开始便毁于一旦,急也于事无补。他思忖了片刻,此时也只有以快斩乱了。 萧天看着洞里几人,飞快地吩咐道:“通知玄墨山人c白眉行者c铁掌李帮主,行事提前到巳时。”萧天说完,指了指面前的小六和盘阳,“你们俩,自己分一下,快去通知吧。”小六和盘阳二话没说,拉着林栖扔下的绳索爬上去。 “等洞里最后几人出来,把钻地龙就地拆毁埋起来,郭把头你引着这几人送他们离开小院。林栖,你去外间查看一下,不可再出差池。然后把火蒺藜送下来,巳时一到,咱们便开始行动。”萧天吩咐完,看着几人。 “帮主,你让那五人离去,咱们人手会不会不够?”郭把头问道。 “这五人连日挖洞,体力已经消耗殆尽,攻打诏狱他们出不上力。你和我加上林栖,也够了,再说地牢里空间不大,也容不下那么多人,过道里顶多不超过十个守卫。” 郭把头点点头,这时明筝从上面用绳索吊下一个篮子,郭把头看见里面的牛肉和大饼高兴地道:“还是明筝姑娘想的周到啊。”两人坐到地下,一手大饼,一手牛肉大吃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十八章 瞒天过海 小六和盘阳一路疾走出了鱼尾巷,便分了手。小六负责通知玄墨山人和白眉行者,盘阳去通知铁掌李荡山。小六本来脚力就好,再加上事态紧急,双腿便如蹬了风火轮般跑得飞快。在行到东安门时突然看到前面有一个瘸子分外眼熟,他疾走几步,从侧门一看,竟是逃出去的孙启远。 孙启远此时走的精疲力尽,加上昨晚喝得水里被做了手脚,他猜得出定是蒙汗药,由于他胃不好夜里呕吐了两次,药效自然减轻,只是直到此时都头重脚轻。刚才跑出院子时,被土块绊倒又摔了一跤,这条腿依然火烧火燎地痛。而此时他顾不上身上的痛,脑子里盘算着一件大事,他撞到了通缉的要犯,显然这些人藏身在那间民居里,这要是报告给宁骑城,一定是个头功。想到这里,他便一瘸一拐奔向诏狱。 孙启远一脑门升官发财的美梦,冷不丁撞上小六。小六人小胆大,在兴龙帮多年,也算是个老江湖了。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孙启远的手腕。孙启远认出这小六是那些人的同伙,以为他们追来了,吓得双膝发软,差点坐到地上。转眼一看,小六身边并无旁人,便来了精神。这里离东厂衙门和锦衣卫都不远,料定周围有番子巡街,便扯开喉咙大喊:“抓逃犯,来人呀抓逃犯” 街市上一片混乱,远处一队东厂番子向这里跑来。小六一看,想到自己还身负使命,便丢下孙启远拔腿就跑。 “孙百户,逃犯在哪儿?”一个番子发现瘫在地上的孙启远问道。 “快,扶我去见宁大人,我有大事要禀告。”孙启远一条胳膊搭在番子脖子上,一边颠着脚站起来,他扭头看消失在街巷的小六的背影,恶狠狠地道,“等着吧,一会儿再收拾你们。” 等他和两个番子一瘸一拐走到诏狱,却被街角两帮人拦住。一帮人拉着大车,车上是咸鱼,与另一帮人卖杂货的,两帮人不知因为何事发生争执,两边人都有数十从众,各着一个头目站在街中央理论,也吸引了不少行人驻足观看。 孙启远和两个番子骂骂咧咧从人群里穿过,却被困在里面,两厢谁也不让过,十几名大汉拦住他们。此时孙启远也不想惹事,迫不得向诏狱门前驻守的守卫亮出自己的东厂腰牌,一个满脸扎髯的黑脸汉子认出孙启远,他一挥手,门前驻守的几个守卫跟着他冲过来,本想接应孙启远,谁知一进入便被两厢的缠斗搅了进来,一片混乱,孙启远急于脱身,却无法摆脱。 眼见双方缠斗在一起,驻守诏狱的几个守卫也被搅进来。孙启远心急如焚,眼看这阵势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心一横便趴到地上,趁人不留意从人腿之间往外爬,不知从哪伸出一只脚,踹到脸上,孙启远咬着牙,忍着痛爬了出去。 孙启远狼狈不堪地爬出激斗的场子,向诏狱角门跑去。门前守卫的校尉看见他举着东厂的腰牌大喊着:“我要面见宁大人”也不阻拦,直接打开角门。 孙启远颠着脚,走走停停,好不容易走到二门,正遇见打此巡视的高健。“高千户,外面都打成一窝粥了,你还在这里闲逛?宁大人在哪里?我有大事回禀。”孙启远问道。 高健也听闻门外有人闹事,本想出去看看,但是想到宁骑城都没有动静,他肯定早得到报信,却按兵不动,想必是另有图谋。便走到孙启远面前道:“我带你去见宁大人。”高健并没有多余的话,两人便向二门走去。 此时宁骑城站在天井院里,手握一张硬弓,正在往墙上一个靶子上射箭。“宁大人,”孙启远几乎是跟头流水般扑过来,腿一软跪到地上,“大人,我遇到逃犯明筝,跟他一起的还有萧天,里面有一群人,我被他们绑了一夜,你看我这样子,我刚逃出来” 宁骑城一愣,他转回身紧走几步到孙启远面前,扔下手中弓,一把抓住孙启远的衣襟,双眸闪着鬼魅般的光芒:“你再说一遍,你看见了谁?在哪儿” “在鱼尾巷,一间民居里。”孙启远说道。 突然,一个校尉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禀告:“宁大人,高千户,不好了,那帮卖咸鱼的和那帮卖杂货的打进诏狱大门,守卫的校尉抵挡不住” 宁骑城转身叫住高健:“你去看看,我带人去鱼尾巷。” “大人,门外有人闹事,你这个时候不能离开呀。”高健说道。 “呵呵,高健,你本事见长啊,我的家你也敢当。”宁骑城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转身对身后属下道,“孙档头看见朝堂要犯,你叫上一队人马,跟我去鱼尾巷把他们缉捕归案。” 宁骑城领着一众人马和孙启远刚离开,又一名校尉慌乱地跑来,向高健禀告:“高千户,不好了,诏狱侧墙被攻击,一帮人扛着长梯子马上就进来了。” 高健头有些发懵,片刻后他猛然意识到大门和侧面同时遭到攻击,这不是明显要劫狱吗?可此时偏偏宁骑城带着一队人马出了诏狱,他问那名校尉:“院子里还剩下多少人?”那名校尉哭丧着脸道:“刚才宁大人带走一队校尉,咱这里人手不足啊。” “去吧,调集所有的守卫,不能让他们进来。”高健说着,想起地牢,便交待:“我去地牢看看,你在这里招呼着。” 看到那名校尉离开后,高健迅速向地牢跑去。牢门口六个守卫看见高健跑来,忙比肩而立,面容肃穆地望向高健,高健一点头问道:“里面有无异常?”一个当值头目回道:“回高千户,没有异常。”高健命守卫打开铁门,他急急走进去,迅速跑下十几级台阶,在岗房门口,看见当值的牢头王铁君,以及几个狱卒都在,便问道: “铁头,有无异常?” “回千户,一切正常。”王铁君忙上前,躬身道。 就在此时,从走道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似雷声震得岗房里桌椅乱晃。王铁君和高健面面相觑,两人都是阅历丰富的人,这哪是雷声呀,明明是火蒺藜爆炸的动静。高健面色突变,他转身便向走道跑去。 几个狱卒惊慌地围住王铁君,王铁君看着耳朵油条几个人,压低声音道:“哥几个,想活命吗?”几个人恐怖地瞪着王铁君,头似捣蒜般一通乱点。王铁君道:“这动静是有人劫狱呀,敢来此劫狱,皆是三头六臂之人,岂是咱们一群鼠辈能抵挡的?人在做,天在看,与咱们无关,哥几个,听我的口令,倒下。” 耳朵第一个躺倒,随后几个人纷纷效仿他,横七竖八地倒了一片。 走道深处一片烟尘,中间出现一个洞口,从里面爬出个人,走道里的守卫这才醒悟过来,大叫着冲过去,只听见刀刃相磕发出的铮铮之声,那人身法奇绝,一阵铿锵之声后,已有两名守卫到地。从洞口又爬出几人。高健这时赶过去,从腰间抽出绣春刀向迎面之人刺去,只听“铮”一声脆响,那人持剑磕开,两人打了个照面。 “是你?”高健认出萧天,愕然地叫了一声,没想到领人劫狱的竟是他。 “高千户,别来无恙。”萧天面色沉静,目光逼人,见到高健后,转手腕长剑收到背后,很儒雅地向高健抱拳道,“此次前来,只想带走几人,绝不想伤及无辜。” 高健将目光从萧天身上移开,看到他身后一身夜行衣的明筝,更是惊讶无比,他们身后几个彪形大汉手持利器已制住另外三个守卫,此时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这里。高健抬眼看到那个洞口,竟然恰到好处开在走道,不得不佩服这群人过人的胆量和智谋。 “萧先生,”他沉吟片刻,也抱起拳道,“想听一句痛快话,你们是什么人?要救什么人?” “他是我们帮主,我们是兴龙帮的。”身后的明筝大声说道。 “不错,高千户,”萧天一笑道,“此次我们只想带走柳眉之c李漠帆c胡震山还有于谦于大人。” 高健听到于谦的名字很是惊讶:“为何还有于谦,于大人?” “受人之托。”萧天简短地说道。 “明白了。”高健点点头,眉头一蹙,眼眸中立时划过一丝苦楚,他望着萧天,“想我高健乃忠良之后,誓死忠于朝廷,但怎奈奸人当道,为祸朝纲,我高健纵不能匡扶正义,但出些力相扶忠良,也不愧对祖宗。” 萧天宝剑入鞘,眼露敬意地望着高健道:“受人之托,定保其周全。” 高健轻轻拭去眼角泪花,牙关一咬,一个“好”字未说完,便一头向走道边廊柱撞去,众人闻声看去,只见他一头鲜血倒到地上。 明筝惊叫一声,便要跑过去,被萧天拦住。萧天道:“伤不住他,这样对大家都好。”然后他看着众人命令道,“跟着王牢头,让他带着快去分头找人。” 王铁君领着众人拐进‘人’字号牢内,他对萧天道:“只有胡震山在‘地’字号,其他三人都在这里。”萧天吩咐林栖跟王牢头去‘地’字号,他和明筝去‘人’字号。 萧天的嗓音刚落,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哽咽的喊声:“帮主,我在这里。”明筝听出是李漠帆,她早已从王牢头手里拿过钥匙,便寻着声音跑过去:“李大哥,你在哪里?” “第四个牢房。”李漠帆带着哭声说道。 明筝跑过去,看见一个铁栅栏里伸出一只手,明筝蹲下来,看见里面躺在草垫上一身是血的李漠帆。明筝急忙去开锁。萧天走进去背起李漠帆便走,李漠帆抱住萧天的背失声痛哭。 “漠帆,你在这里等我。”萧天放下李漠帆对明筝道,“你去找柳眉之,我去找于大人。要快,咱们的时间不多。”说着,两人继续向里面走去。 “柳眉之”明筝往里走,一边唤着名字,在走到第七间牢房时,看见一堆白衣服。明筝抓住铁栅栏,看清草铺上了无声息地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像一片被弃的破布,在那一堆皱巴巴的破布里,她认出气若游丝的柳眉之。明筝心头一颤,眼泪随之扑簌簌掉下来。她打开牢门,弯腰背起柳眉之,觉得他轻得似一片枯叶。 萧天走到最后一个牢房,看见一盏油灯下枯坐的于谦,此时于谦一脸不惑,书也被撂到一边,一双不大的眼睛呆呆地看着外面,显然他也发现了异样。 萧天走到铁栅栏前,抱拳道:“不才萧天,冒天下之大不韪解救先生与水火,请跟我走吧。” 于谦微微一笑:“敢问侠士名号?” “兴龙帮帮主。”萧天道。 “萧帮主即知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何还要老夫随行?”于谦语气笃定地问道。 “这”萧天情急道,“先生是清官,不该遭受牢狱之苦。” 于谦淡然一笑道:“萧帮主即知我是清官,便不该对我用此下策。” “先生”萧天急切地回头,看到林栖返回来背起李漠帆,明筝背着柳眉之已撤离,只剩下他和于谦了,“先生,只要活着便可重来。” “萧帮主,”于谦站起身,拱手一揖道,“你和我虽所处的江湖不同,但是规矩却相同,那便是一个忠字。我若贪慕生死,随你而去,便是把自己逼入不忠不孝之死地,再无脸面活在世间。我即效忠朝廷,便做好了被冤被屈被处死的准备,一心奉上,绝无他念,即便把牢底坐穿,也心甘情愿。” 萧天站在铁栏栅外,听到此言犹如醍醐灌顶,愕然呆立。萧天双眸闪着泪光,渐露仰慕之情。他深深一揖道:“晚生有幸在此结识先生,受教了。先生保重,后会有期。” 萧天说完,转身离去,沿着走道跑向洞口 此时,诏狱院子里一片混战。玄墨山人和白眉行者各率弟子攻入二门,与守卫发生激战,各有伤亡。玄墨山人在院子里四处寻找,不见宁骑城,正在双方相持不下之时,只见远方天空窜起一只响箭,紧接着又一只响箭窜上天空。 这是撤离信号,玄墨山人恼恨的只拍大腿,又丧失了一次绝好的机会。但是,再扫兴也要执行,玄墨山人与白眉行者聚到一处,向各自弟子发出撤离信号。 大门里,铁掌李帮主带领这众门下弟子,正与守卫斗到酣处。他一部分弟子扮作卖咸鱼的,一部分弟子扮作卖杂货的,冲进大门里引来诏狱一半的守卫,双方正胶合着分不出上下。头顶上窜上两只响箭,铁掌李帮主大喜,心想他们得手了,心下大悦,便不恋战,速传话撤离。 再说孙启远带着宁骑城和一队校尉出了诏狱直奔鱼尾巷,左拐右拐找不到那条断头巷,鱼尾巷有两条,一左一右,孙启远领着众人走错了道,被宁骑城踢了一脚,好一顿骂。 一众人等终于摸到那条小巷,围住那户钱姓人家。可是屋里已人去屋空,堂屋中间方桌上扔着一个敞开的红锦盒,桌上还掉了些碎银。 “人呢?”宁骑城气势汹汹地问道。 孙启远看到大炕上那被绑的四口人也不见了,心里一阵发慌,背后出了一身冷汗。这时,一个校尉走进偏房,大喊一声:“大人,快看这是什么?” 宁骑城走进偏房,看见那个洞口,想到院子里新堆的泥土,什么都明白了,气急败坏地吼道:“这个洞口定是通到诏狱,快,回诏狱” 待宁骑城押着孙启远赶回诏狱,只见院里一片惨状,打死打伤的衙役守卫倒了一片,宁骑城大发雷霆,一脚踹翻了孙启远,孙启远吓得浑身打颤,心里暗骂自己这不是引火烧身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章 藏身之地 一辆简易的双轮青篷马车驶向西苑街,此时正是晌午时分,街上车水马龙异常热闹,这辆马车混在车马行人之间并不起眼。这时打从街东头突然出现一队急行的缇骑,他们吆喝着:“锦衣卫办案”吓得四周行人纷纷后退让道,一众人马打马疾驶而去。 青篷马车驶向望月楼偏门,梅儿姑娘早已候在那里,眼看马车驶过来,便拉开大门。马车驶进之后,又跟着进来几匹马,梅儿姑娘看人已到齐,便急忙关上大门,她跑到一匹马跟前说道:“萧帮主,翠微姑姑在后院等你们。” 萧天c明筝和盘阳翻身下马,林栖赶着马车直接驶往后院。翠微姑姑走出月亮门迎上来,她环视众人问道:“人都回来了。”萧天点点头,众人走向马车,盘阳掀起青布轿帘,只见车厢里横躺着三个人。李漠帆伤势看上去最重,满身鞭痕;柳眉之身上不见有伤,但面容枯槁,气若游丝,显然昏迷多时;只有胡镇山醒着,他一见众人,感激涕零倒头便拜:“各位恩公,在下给你们磕头了。” “使不得,”萧天见他一头白发,少说也有六十来岁了,便扶起他道,“这位老哥,我们是受铁掌李荡山之托,都是朋友,不用客气,你暂且在这里将养身体。” 萧天扶着他下了车。盘阳扛起柳眉之,林栖背着李漠帆,几个人跟着翠微姑姑走进小院,里面为他们准备了几间房。柳眉之被单独安置在西厢房里,李漠帆和胡镇山住在东厢房。萧天逐个查看了三人的伤情,派小六去请个可靠的郎中来给他们诊治一下,把把脉。 小六很快请来一个郎中,给三人把了脉,开了方子。萧天问起柳眉之的伤情,郎中道:“此人无伤,只要开始饮食,便无碍。”萧天和明筝很是惊讶不解,郎中解释道,“我估算,这位公子已断食三日,我给他开的方子是开胃助食的。” 这时,林栖走进来,向萧天递了个眼色,萧天站起身走出正房。林栖低声道:“白眉行者到了。” 两人离开廊下,走到天井中那株老槐树下。白眉行者伫立在树下,他肩上有一处伤,虽换了衣衫血迹仍然洇了出来,萧天看他脸色疲惫,嘴角紧绷,料是此次行动不顺。他走过去,白眉行者一看萧天走来,抱拳道:“萧帮主,惭愧得很,计划没有完成。” 萧天只是点了下头,道:“此番行动是救人为主,既然人已救出,其他的都是次要的,不妨从头再来。”说着,他领着白眉行者向柳眉之房间走去。白眉行者看到柳眉之安然无碍之后,脸上方现出轻松的喜色,他退后一步,双手抱拳,深深一揖道:“萧帮主,在下代总坛堂主向你转达他的敬意,白莲会恩怨分明,今后兴龙帮行走江湖,有用得着的地方,言语一声即可。” 萧天微微一笑,还了一礼道:“前辈此话太客气了。”两人说着走出柳眉之房间,来到老槐树下,萧天话峰一转,问道,“还没有来得及问你们那边的情况?” 白眉行者叹口气道:“人算不如天算,玄墨那老家伙气坏了,我们攻进院里,根本没看到宁骑城那个魔头的影子,玄墨山人损失了两名弟子,我也损失了三人,有一个重伤。铁掌李荡山那边也损失了三四名弟子,他让我带个话,会来接走胡镇山,然后护送弟子的尸身回去安葬。玄墨山人带领弟子回瑞鹤山庄了,让我给你说一下。” “宁骑城不在诏狱?”萧天也是一惊,他一直担心这个环节还是出了差错,此次没有杀了他,以后便等着他的魔爪耀武扬武了。 “好在人都救出来了。”白眉行者颇感欣慰地道,“这次咱们闹出这么大动静,宁骑城那边绝不会善罢甘休。我来时,看到各个路口都有巡街的番子,城门恐怕盘查的更严了,如何出城是个问题。” “是呀?”萧天沉吟片刻道,“一定得想个稳妥的法子?” 明筝突然跑过来,叫道:“萧大哥,李大哥醒过来了。” 萧天和白眉行者一听到李漠帆醒了,急忙向东厢房走去。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李漠帆炕前,李漠帆脸上的伤被翠微姑姑涂上药膏,他睁着眼睛,眼神闪着光彩,他眼见萧天过来,眼角便滚出一行泪。坐在一旁的翠微姑姑一边给他擦泪,一边笑道:“大老爷们,竟有这么些泪。” 萧天一把抓住李漠帆的手,心头一酸,道:“漠帆,你受苦了,你不会有事,你很快便会好起来。” 李漠帆用力点头,他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好兄弟。”萧天向他柔和地一笑,“你只管安心养伤。” 李漠帆眼角又滚下一行泪,翠微一看对萧天道:“你们出去吧,让病人休息,这里有夏木和梅儿,你们放心吧。” 白眉行者也起身告辞,萧天与他同行送至后门处,两人约好下次见面时日,便拱手告辞。 送走白眉行者,萧天徐徐走回小院。此时已是黄昏,小院一片寂静,连日奔波的众人都回屋歇息了。萧天走过李漠帆房间,看见他和胡镇山都已沉沉睡去。隔壁却传来说话声,细一辩,是明筝的声音,他悄悄走过去,西厢房的房门紧闭,窗台有一扇窗未关,萧天走到窗下,里面的说话声清晰可辨,他抬眼望去,看见明筝端着汤药站在柳眉之床榻前。 柳眉之虽然醒来,但依然虚弱,说话的声音也轻飘飘的:“明筝,我知道你不愿见我,”柳眉之眼底一片凄楚,有气无力地低语着,“你们为何要救我,让我死在那里,不是落个清净,大家都痛快吗?” 明筝叹口气,冷冷地道:“我明筝长这么大,不想欠谁的情,以前是我欠你,如今你我两不相欠了,今后各走各的路,再无牵连。” “明筝,明筝妹妹”柳眉之突然挣扎着直起身,他神情冲动地看着明筝,“我没想害你,我只是不愿看到你和萧天在一起,他不是个好人,他只是想利用你罢了。” “闭嘴!”明筝顿足道,“我不是小孩子,是非曲直我分得清,倒是你你有何面目说萧大哥?” “明筝妹妹,”柳眉之从床榻上滚下来,抓住明筝裙角,“我知道我错了,你能原谅我吗?” “原谅你?”明筝一声苦笑,“你我之间谈不上原谅不原谅,你能让萧大哥原谅你吗?” “又是他?”柳眉之挣扎着站起身,他痛苦地盯着明筝道,“你别忘了,你姨母在世时,曾说过要让你我结亲,我一直以为此次接你回京,便是与你定亲,家里人都知道,难道这不是事实吗?” “呸,”明筝怒斥着后退了一步,“我告诉你,我已定了亲。” “谁?”柳眉之嗓音低沉地问道。 “我与萧天两情相悦,已私定终身。”明筝大大咧咧地说道,“你不要再存无望幻想,我已与你说清,你我之间两不相欠。待你伤一好,便离开这里吧。” 柳眉之一阵咳嗽,一口血喷出来。明筝吓一跳,急忙跑去端来一碗清水,柳眉之挥手臂打翻水碗,只听见瓷碗粉碎的脆响。柳眉之极度沮丧地退到床沿,跌坐到床榻上,他痛心地盯着明筝,眼神可怕之极,他暗哑的嗓音发狠地说道:“明筝,你会为你的选择后悔的,我与你一起长大,在这个世上只有我才是真正维护你的人。那个萧天险恶之极,他只是利用你罢了,你被他骗了,他是个大骗子” “你胡说什么”明筝越想越气,眼泪不争气地涌出来,她转身推门跑出去,一边跑一边哭泣着 萧天隐在窗后,脸上一片阴晴不定,他望着哭着跑出去的明筝,迈出去的脚又缩了回去。他紧皱眉头靠到墙壁上,太阳穴青筋突突乱跳,心里一片针扎般痛惜。柳眉之的话句句诛心,他被说成一个骗子,他却无言以对,想到此双手不由紧握,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他竟浑然不觉。 天色暗下来,四周一片昏暗。远处有人提着灯烛四处掌灯。萧天动了一下已麻木的双膝,浑身如虚脱一般,吃力地向李漠帆房间走去。 东厢房里已点上灯烛,夏木端来一碗粥,李漠帆半靠在褥子上喝了半碗。李漠帆看见萧天走进来,借着光亮看见他神情不对,忙让夏木把碗端走。萧天坐到床头一把太师椅上对夏木道:“夏木姑娘,我有事与李把头商谈。” 夏木一笑,知趣地退了出去,并轻轻掩上房门。 “漠帆,我思忖着,”萧天神色疲倦地垂下眼帘,“此次你受伤过重,我想让你离开京城回山东休养,你看可好?” “帮主,这点皮肉伤实在不足挂齿。”李漠帆笑着说,“我走了,京城里这一大摊子谁来招呼呀?” “这个你不用操心,闹了这一场事,上仙阁已回不去了。我已着手散布消息,上仙阁出售在即,已派人把山西那边的韩把头召回,以山西商人的身份接手上仙阁。我想让你带着明筝离开京城,在山东躲避一时,你也可借机将养身体。” “帮主是想让我带走明筝姑娘?”李漠帆是何等聪明之人,他静观萧天脸色心里已明白七八分,脸上一片惋惜之色,叹口气道,“唉,我早说过,明筝姑娘对你情根深种,带走她也只是权宜之策,帮主还是要早作打算。” “我不想伤害她,也不想她被人伤害。”萧天垂下头,脸上一片惨淡,“她身份特殊,又身负奇秉,被心怀叵测之人觊觎,时时处在危险之中,若是我都不能护她周全,她还能去哪儿?” “帮主,难道你对明筝姑娘只是这些,没有一点思慕之情?”李漠帆偷眼看着萧天,干脆把话挑明。 “漠帆,你如何也糊涂了,我”萧天抱住脑袋,嗡声嗡气地说道,“你难道不知道我是有婚约的。” “狗屁婚约,”李漠帆气鼓鼓地直言道,“青冥已是皇上的妃子,你傻呀,你还在等她?要说这个婚约,她青冥已是自行废掉,怨不得你不遵守。”李漠帆向床沿挪了一下,压低声音道,“照我说,帮主,你只管把生米做成熟饭,赶紧与明筝拜堂成亲,让那帮狐人无话可说才是。” 萧天抬起头,已是涨红了脸,直红到脖根:“老李,话虽可以这样说,但事不能这么做。狐王于我萧家有恩,我即已应允便不得更改。这个婚约还需青冥来定,是成是废都有青冥郡主说了算。虽然此时还没有她的音讯,但是,我在老狐王面前发过毒誓,必带她出宫回到狐地” “帮主,那明筝姑娘呢?”李漠帆问道。 “老李,”萧天有些上火,大声道,“刚才不是跟你商量吗,你带明筝去山东,我” 突然,木门被撞开,明筝一脸不满地走进来,大眼睛盯着两人问道,“为何让我去山东?” 李漠帆看着明筝笑着道:“明筝姑娘,你进门也不敲一下,哈,帮主不是担心你在京城太危险,想让咱俩去山东躲避一时,那可是个好地方,吃的也好,大葱蘸酱,白面大饼” “我不去。”明筝打断李漠帆的话,看着萧天问道,“为何要撵我走,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累赘要甩掉?既如此为何当初要救我,要我顶着一身脓包死了算了,还费事扒光我衣服给我疗伤,还鼓动我加入兴龙帮,这便是你帮主所为吗?” 面对明筝的责问,萧天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连话都接不上了。李漠帆一看,忍住笑,悄悄躺到床上,干脆拉被褥蒙住头,一会儿从被褥里发出长短不一的呼噜声。 “你看”明筝指着床上的李漠帆气呼呼地道,“他倒是睡着了,我还指望他给评理呢?” “评什么理呀?你说的对,全对,我错了,好不好。”萧天走到明筝身边,耐心地道,“留在京城就等于在刀尖上过活,你一个姑娘家如何能与我们一样?” “我就要与你在一起,”明筝盯着萧天道,“在我来京前,我便一直在刀尖上过活,我习惯了。” 萧天哑口无言,明筝突然双眸一闪脸颊跳上一个明媚的笑容,道:“别忘了,你和我可是有婚约的。”明筝说完,山雀一般雀跃着‘飞’出了房间。 只剩下萧天呆立在当地。 李漠帆掀开被褥坐起身,一脸同情地望着萧天道:“帮主,你麻烦大了。” “闭嘴!”萧天怒喝一声,匆匆走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一章 灾民围城 翌日巳时,帮里派出去打探消息的郭把头回来见萧天。郭把头一身短衣打扮,肩上还搭捆麻绳,一看便是个凭脚力吃饭的粗人。萧天领他到正房喝茶,郭把头把麻绳扔在脚下,便把几个城门的情况说了一遍。 “帮主,所有的城门都加强了布防,盘查很紧,没有身份文书很难出去,还有此次咱们救出的三人都上了海捕文书,满大街张贴的都是,重金悬赏。” 在座的林栖和明筝不由面面相觑。 萧天思忖片刻,问道:“宁骑城那边有什么情况?” “很奇怪,”郭把头皱着眉头道,“那边如同一潭死水,毫无动静。按说咱们掀起这么大的浪头,就是一块石头扔进去也该有几片浪花呀,连咱们打进东厂的暗桩李东,都毫不知情。” “看来,还真是令人费解?” “还有一事,此时城外聚了众多灾民,为阻止灾民进城,城门提前一个时辰关城门。” “灾民?”萧天一皱眉,“哪来的灾民?” “不清楚,”郭把头摇摇头道,“我从城门里可以看见外面黑压压的人群,没敢出去,怕一旦走出去便进不来了。” 萧天点点头,吩咐盘阳带郭把头去厨房用饭,然后对林栖道:“你跟我出去看看。” 明筝立刻起身,道:“我去吧,你让他跟着不是闯祸便是惹事,还不会说本地话。” “谁稀罕?”林栖蹲在椅子上不屑地白了她一眼,“装瞎卖傻的,我才不稀罕。” “你说谁装瞎卖傻?”明筝气鼓鼓地瞪着他。 萧天也不去理会两人打嘴架,从墙壁上取下两个宽沿斗笠,他戴上一个,另一个交给明筝,并嘱咐换身短衣。他回头交待林栖一定记得按时给三人送汤药。 一柱香功夫,萧天和明筝穿戴整齐,两人都是短衣打扮,戴着斗笠,宽大的前沿足以遮住整张脸。两人的穿戴一看便是贩夫走卒出苦力的。两人手里各拿着一个扁担,遇危险还能当武器。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巷口,向最近的城门西直门走去。 把守西直门的门千总姓魏,兵卒都称呼他魏千总。他此时正站在城门前吆三喝四地大骂,十几个兵卒持长枪横亘在城门洞里,还有一个时辰才能关城门,但城门外已聚满黑压压的人群。这些人衣衫褴褛,携幼扶老,扛着家什包裹,堵在城门前。 “魏千总,”一个伍长气喘吁吁跑到跟前,一脸大汗,叫道,“挡不住了,灾民太多,还是还是禀明朝廷吧?” “混账,必须拦住。”魏千总跺着脚大叫,“一个时辰后关上城门,待我上报朝廷再做定夺。”魏千总说着,已是一身大汗,几乎是两三日之间城门前便聚起上万的灾民,如果任由灾民进城,恐盗寇四起,再伺机作乱,他岂不是要犯下渎职之罪。正在他焦虑不安之时,城门洞被灾民捅破一个口子,一些灾民涌进来。 “魏千总,灾民闯城啦” “抓住,抓住他们”魏千总气急败坏地冲过去。 城门一侧手持长枪的兵卒向四散而逃的灾民追过去,见一个抓一个。 一对母女跑进巷口被两个兵卒撵上,母亲摔到地上,包袱被一个兵卒踢到远处,母亲爬着去捡包袱;另一个兵卒趁机抓到女孩,女孩有十岁模样,面黄肌瘦,被兵卒一提扛到肩上。突然,从路边蹿上来一个戴斗笠的少年,上去一脚踹到兵卒腿窝,兵卒腿一软,身子一斜,女孩摔倒地上,少年拉起女孩便跑。 跑进巷子,女孩撑着不走哭喊着要娘。片刻后,另一个戴斗笠的男人护着母亲跑过来,母女拥到一起,抱头痛哭。母亲拉着女儿突然对着两人跪下。此时,明筝取下头上斗笠,扶起母女俩,一脸怜惜地问道:“大嫂,你们从何而来,为何被困在这里?” “恩人呀,你们身在天子脚下,如何会知偏乡僻壤之苦,如今大旱之年,赤地千里,万亩绝收。我母女本是河南尉氏县人,只因我夫君正月里进京赶考,至此了无音讯,别无他法,跟着众乡亲逃荒至此,只想寻找夫君。我虽容貌粗陋,但也出身书香,至此这般,实属无奈”母亲说不下去,脸上泪水涟涟。 萧天和明筝听到她此番经历,不由也跟着黯然神伤。 “大嫂,你们出来了多少人?”萧天问道。 “有一二百人,途中走散一些,到京城也有百八十人呢。”女人道。 “大嫂,请问你夫君的姓名,我们也可帮忙寻找?”萧天问道。 “他叫陈文达。”女人说道。 “陈文达?”明筝愕然回头望向萧天,萧天骤然皱起眉头,来自河南尉氏县不是他又是谁,这个陈文达为科考变卖了房产,如今他妻女走投无路来投奔,而他现如今在哪里呢?萧天向明筝递了个眼色,用眼神阻止她说出真相,留给这对可怜的母女一点念想吧。 “大嫂,这个名字我们记下了,也帮你打听着。”萧天从腰间默出一个钱袋,他看了眼明筝,明筝也立刻从腰间解下钱袋,交给萧天,萧天手托着两个钱袋塞进母亲手里,道:“你拿着,先找一个客栈住下,再找你夫君吧。” 母亲一脸惶恐望着手中两个钱袋,眼里泪花闪动,她摇着头:“不,不,大兄弟,看你们也是出力人,得银子不易,我怎能” “你且收下吧。”萧天指着巷子,道,“前面有一家悦来客栈,我与老板相熟,你去那里歇脚,安顿下来再找陈文达,我们有了信也方便去找你。” 女人听罢,纳头便拜被萧天扶起,“大嫂,快带孩子去吧”萧天说着,拉着明筝便走,两人快步走出小巷,再次向城门走去。 “萧大哥,此次灾民围城,咱们恐怕更难出城了。”明筝忧心地说道。 “是呀。”萧天拉低了斗笠,眯眼远眺,“李漠帆和柳眉之留在城里一天,便多一天风险,必须想方法尽早送他们走。” “萧大哥,其实,你可以不用管柳眉之。”明筝说着,眼睛怯生生端详着萧天。 萧天一笑,他很清楚她那颗小脑袋瓜里想什么,便坦然说道,“这是我与白莲会之间的事,即已应承他们总坛主,便要把他安全护送过去。你不要再有负担,也不要再胡思乱想。他把我关入虎笼其实与跟我打一架,没什么区别,打完便完了。” 听萧天这么一说,明筝嫣然一笑,似乎困扰她多日的心结瞬间解开,脸上如沐春光般明艳照人。 两人混进出城的车马人群里,向城门前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二章 连夜进宫 此时,城门前已乱作一团。本来未时是一日里出进城门最繁忙的节点,但是接到指令要关城门。这边是赶着关城门前出城,那边是赶着关城门前进城。再加上城门外众多的灾民,拥在城门前。进也进不来,出也出不去,两边的人群皆是炸窝般七嘴八舌的叫嚷。 眼见相持不下,魏千总又调来一队兵卒,这边刚堵住一个口子,那边又被挤破一个口子,跑进来的人被兵卒抓住。兵卒显然人手不够。魏千总气势汹汹地站在城门洞大吼:“关城门”但是,城门洞里全是人,有百姓有兵卒,启动门闸的兵卒干着急,没办法。 这时,从大道上飞驰而来一队甲胄闪亮的骑兵,单从服饰上看还以为是从三大营调来的兵部将官,一些守城的兵卒大喜,去叫魏千总:“千总,兵部来人了。”魏千总正自纳闷,那对人马离近了才认出是锦衣卫缇骑。 高健一马当先,直奔到魏千总面前:“魏千总,这里发生何事?” “高千户,你来的正是时候,灾民围城,我已遣人上报朝廷。” 高健翻身下马,对着魏千总干笑了两声道:“老兄,我如今已不是千户,降做百户了。”高健说着扶了下头盔,露出额头,额头上缠的棉布上还洇有血迹。 “哦?高健你受伤了?”魏千总盯着高健的额头问道,“谁这么大胆,敢对锦衣卫下手。” “唉,别提了,诏狱里跑出去几个囚犯。”高健压低声音道,“宁骑城没割下我的脑袋已是万幸,这件事被王振生生压了下去,即便严防也还是露了风声,让几个大臣参了一本,要不是找到一个背锅的倒霉鬼,宁骑城的锦衣卫指挥使也不保了,他被迫交出了东厂掌印。” “哦”魏千总瞪着眼,张着大嘴半天没合上,“那那个倒霉的背锅人是” “是孙启远,”高健近似幸灾乐祸地说道,“这小子那天出门定是没看黄历,怎么那么倒霉,在关键时刻,他带着宁骑城出了诏狱,说是遇见什么逃犯,结果逃犯没抓到,诏狱里倒是逃走了几个。” 魏千总乐的扯着嗓子干笑了几声,笑过又问道:“他个小小的百户,再降降到” “被扔进诏狱大牢里了。”高健沉下脸,摇着头道,“这小子只能靠自己的命数了。” 魏千总绷起嘴,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几圈,压低声音道:“兄弟,忘语国事,咱们还是当好咱的差吧。” 高健点点头,向身后的一个校尉喊道:“到人群里盘查。” 今日,高健奉宁骑城之令去各个城门巡查,海捕文书在每个城门都张贴上去,已过去两天,扔没有任何动静。他望着城门前聚起的人群,也不知萧天他们出城了没有?正胡思乱想,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背后响起,高健回过头,看见一队人马飞驰而来,打头的正是宁骑城。 高健忙迎着跑过去:“宁大人,这里” 宁骑城一挥手,显然已知情,他翻身下马。一旁的魏千总看见宁骑城过来,急忙跑过来行礼:“见过宁指挥使。” “魏千总,速速关上城门,放跑了逃犯,你这差事可就别干了。”宁骑城说着,望了眼城门洞里已烂成一片片的海捕文书,皱起眉头。 “是卑职的错,卑职马上差人换新的。”魏千总说着,转身跑向城门。 宁骑城鼻孔里哼了一声,走向高健,高健急忙恭顺地低头静立一旁。 “高健,你说那帮逃犯现如今出城了没有?”宁骑城冷冷问道。 “他们傻呀,都两天了,还不走,等着被抓呀?”高健低着头道。 宁骑城似笑非笑地端详着高健,看了看他脑门上伤,问道:“是谁把你打伤的?” “这我哪会看清光线太暗,人太多”高健嘟囔着,一只手扶住头,一脸可怜样。 “你知道当值的牢头怎么说吗?”宁骑城笑道,“还有那几个狱卒,众口一词,说劫匪穷凶极恶,个个三头六臂,从地底下钻出,黑压压望不到头,说你像个天兵天将从天而降” 高健脸一红,道:“大人,是有点夸张,他们也是想” “我倒是想”宁骑城打断他的话,阴森地盯着他的脑门,一阵冷笑,“这一招,分寸拿捏的真是好呀”宁骑城说完转身向城门走去。 高健站在原地,寻思着宁骑城的话,脸上冷汗冒出来。 在离高健十丈之外的巷口,萧天拉低帽檐和明筝躲在一个铁匠铺里。“萧大哥,那人是高健。”明筝认出高健,“他看上去没事,也没受到牵连。” 萧天点点头:“这次多亏有他,走吧,宁骑城过来了,咱们快撤。” 大道上一个校尉快马加鞭赶过来,直奔宁骑城面前,然后翻身下马,走到宁骑城近前低语了几句。宁骑城脸色一变,转身叫高健:“你在这里守着,我进宫去。” 宁骑城只带了两名护卫向宫城疾驶而去。他此时脑子里颇不平静,猜不出王振急着召见他又为何事?那日诏狱被劫后虽下了封口令,但还是泄露了风声,震动朝堂。平素与王振为敌的那帮朝臣立刻联名上疏要追究他的罪责,有言官更是列出他十宗重罪。 此奏疏被王振截下,并有意让他过目。他无话可说,十条大罪条条属实,却皆是为王振所差使,但在朝臣面前,他百喙莫辩。不得已他交出东厂掌印以封众人之口。为俺人耳目,他又交出了孙启远,算是替他受过。到此诏狱之事才算翻了过去,今日又是所为何事呢? 宁骑城顺着甬道走进司礼监时,天已擦黑。正是掌灯时分,司礼监里小太监们挑着宫灯到各处点灯,一个小太监眼尖看见他走进来,忙跑到里面通报去了。不一会儿,高昌波笑眯眯地走出来。 “先生正在里面候着你呢。”高昌波笑着说。 宁骑城随高昌波走进房里,看见王振斜靠在炕上一堆软垫上,有气无力,面色阴郁,似是刚发了一通脾气,一旁伺候的两个太监连头都不敢抬。王振看见宁骑城进来,招手指着一旁一张椅子让他坐。 高昌波给宁骑城捧上一盏茶,宁骑城接过端着,并没有喝,而是关切地望着王振,问道:“干爹,你脸色这般不好,莫非身体有恙?” “无妨,只是偶遇风寒。你说怪不怪,这大日头的得此症?”王振说着,手里摆弄着一串佛珠再无下话,只是用眼角瞥着宁骑城。 宁骑城端着茶盏,慢慢啜饮,只等着他开口说下文。 “此次收了你东厂大印,也是权宜之计,”王振数着佛珠开了口,“先要堵住那帮老家伙的嘴。再说了,东厂督主的位置一直空着,放眼朝堂哪个人敢接这个印,早晚不还是你的吗?但是以后若再出纰漏,我可是无脸面再给你兜着了。” 宁骑城放下茶盏,抖袍服跪倒在地:“干爹教训得极是,儿子知罪。” “唉?坐得好好的,如何出溜到地上去了,来坐着。”王振向地上的宁骑城摆手,“来,坐着你说那日逃出去三人?”王振眯着眼睛突然问道。 “是。” “于谦呢?” “还在。”宁骑城低着头回道。 “唉?你说这老东西为何不跑呢?”王振瞪起眼睛,“他要是借机逃出去多好,我便沿街放十万鞭来庆祝,这个老东西真不让人省心。” “此人便是茅坑里砖头,又臭又硬。”宁骑城道。 “又臭又硬也得放了,当初拿他入狱,也是仅凭王浩之死以他兵部守卫京城不力为由,并没有抓住他的把柄。”王振神经质地猛抓着头皮,“我今日唤你来,说的便是这事。吏部尚书陈柄乙,户部侍郎高风远联名上疏奏请皇上赦免于谦,皇上已经准了。不过,这次我之所以不露声色,他们也是高兴地太早了。如今山西河南大旱,皇上已准从国库拨三十万两银子赈灾,这个差我力荐陈文君去办,皇上也准了。” “啊,干爹,你这招暗度陈仓,用的好。”宁骑城干笑着,一个劲奉承,“怪不得这两日城门口,灾民围城,这个差以于谦那个老东西交换,咱不亏。” “你懂什么?”王振干咳一声,道,“我担心于谦插手赈灾事宜,他可是才从两地巡视回京。” “此次给他个教训,若再不老实,再抓进去不得了。”宁骑城道。 “娃子,此人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要时时派人盯住他,不要掉以轻心,决不可让他搅了咱们的事。”王振眯起眼睛寒光一闪,盯住宁骑城嘱咐道。 “是。”宁骑城急忙点点头,眼角的余光瞥见王振闭上双眼,便起身告辞,王振微点了下头,依然闭着双眼声音含糊地道:“下去吧,好好办差。” 宁骑城走出司礼监时,夜色已深,宫里更夫刚好敲过头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三章 丹心如故 阴暗的‘人’字号牢房被几个火烛照得通亮。王铁君和几名狱卒排成一字型有序地向前走着。突然从前方铁栅栏里伸出两只手,一个嘶哑的声音大喊:“大人我冤枉呀,我冤呀” 王铁君一看是新近送来的孙启远,便急忙把他伸出的双手给塞进去,一边好言好语低声地劝解:“我说孙启远,别在这里喊了,进来的人哪一个不说自己冤,你要相信,人命天定,你瞧瞧于大人,这不是官复原职了不是。” 铁栅栏里的孙启远瞪起眼睛,一张苦瓜脸扭曲成一团。 王铁君领着几个狱卒继续向前走,他身旁的耳朵拉着他问道:“铁头哥,你真的接到旨意,于犯要放了?” “你傻呀?”王铁君伸手拍了下耳朵的脑袋,“还叫于犯,于大人啦,你没听见吗,官复原职。” 外号油条的狱卒突然回头对王铁君竖起大拇指,极是庆幸地说道:“铁头哥,咱们哥几个幸亏是听你的,没为难过于大人。赶明儿,于大人复了官,也不会为难咱几个。” 耳朵和另几个狱卒点点头,心里一阵后怕。 “唉,你们几个小崽子,学着点吧,人生的学问大了去了。我比你们多吃了几年饭,也看多了人生得失荣枯。记住,与人为善,于己为善,与人有路,与己有路。” 正说话间,几人已走到于谦的牢门前。王铁君打开牢门,两只火烛下,几个狱卒分立两旁,于谦在牢房里已收拾停当,他脱下号服,换上一身灰色长衣,从容地走过来。他走到几位狱卒面前,停下脚步,面对几人,拱手一揖,气定神闲地说道:“几位狱官,于某在此,承蒙照顾,就此别过。” 王铁君和耳朵几人,忙一字排开,诚惶诚恐地躬身还礼,七嘴八舌乱叫一气,有称于大人的,有称于侍郎的 于谦微微一笑,转身随着前方火烛的指引走出去。 牢门近在眼前,于谦走上十几级台阶,牢门终于在他面前敞开。刺眼的光亮猛然闪耀着,刺痛了他的双目,他不得不闭上眼,一只手捂在眼上,缓缓走出去。 天井院里已是一派夏日的盛景。虽然高墙石壁难寻几片绿色,但是在石板间c砖头缝里c墙角边c屋檐下,那一簇簇丛丛朵朵,绿色的植被在阳光下活的肆意盎然c生机勃勃 于谦眼角滑过几滴泪,他把目光从草色中收回到这个黑沉沉的院子里,虽然待了近四个月,却依然是陌生的地方,四周的高墙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稍作停留,便快步向大门走去。 王铁君站在牢门前,目睹于谦走远,还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感慨,他的名字便被人高声叫起:“王牢头” 王铁君回头一看,暗吃一惊,是宫里的高昌波,便急忙上前行礼:“高公公,今日是天上那片云彩,把你老人家唤来了?” 高昌波顺着王铁君的目光瞟了眼远处,目光久久盯着于谦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问道:“于大人官复原职了?” “是呀。”王铁君躬身应了一声,在他的印象里高昌波来诏狱的次数很少,上一次是对于谦动刑,不想惊动了宁骑城,两人闹得很不愉快,虽说面上不说什么,但是梁子肯定是结下了,今日高昌波又跑来不知是所为何事,便哈着腰陪着小心问道,“高公公有何吩咐?” “走,带我去见见孙启远。”高昌波说着,独自向牢房走去。王铁君跟着他往回走,一边又回头望一眼独自走向大门的于谦,便跟着高昌波身后向牢房走去。 “王牢头,”高昌波压抑着又细又尖利的嗓音,低声道,“我来的事,不要张扬,你懂吗?”王铁君急忙点头应允。两人一路沿着地下台阶向地牢“人”字狱走去。 王铁君领着高昌波一路走到孙启远的牢房前。孙启远一看见高昌波,像见了亲娘般一把抓住高昌波的手腕不放,眼泪鼻涕一把一把地流下来,嘴里喊着冤枉,泣不成声。 “呸,你冤枉个屁”高昌波骂了一声,嫌弃地瞪着孙启远压低着嗓音数落道,“你脑袋锈掉了,自个把自个挖个坑埋进去,死到临头了,哭有屁用” 孙启远面色苍白,扑通一声跪倒地上,隔着铁栏栅望着高昌波哀求道:“高公公,你不能不管我呀,你若能救我出去,我做牛做马报答你的恩情,做你一世的奴才侍奉你” 高昌波皱巴着脸,不耐烦地点点头道:“行了,别起誓了,唉,谁让我心善呢,就见不了别人被欺负,行了,你的事我管了。” “高公公,恩人啊”孙启远说着磕头如捣蒜。 “行了”高昌波甩了下袖,径直往外走,几步外与王铁君照面,王铁君急忙陪着他往外走,高昌波微笑着道,“王牢头,你当差真是尽职尽责,我会向王公公引荐,你等着晋升吧。” 王铁君听闻急忙哈腰躬身,连连称:“不敢当。”只听见高昌波又说:“唉,孙启远这个跟头栽的,可怜见得”高昌波说着背着双手走出牢门,王铁君站在门内躬身称是,他心知肚明高昌波看过孙启远,那离走出牢狱便不远了,他地位低微,看不到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但是这诏狱谁出谁进他道是心里有数。想到刚刚出去的那一位,他脸上不由露出欣慰的笑容。 诏狱大门外,一辆半旧的双轮马车早已候在那里。于府里管家于贺站在马车旁眼巴巴地盯着诏狱大门,于谦一走出来,马车旁的于贺便神情冲动地跑上去,眼泪盈眶地喊道:“老爷,你可算出来了。” 于谦走到马车前,看了眼前面的街景,呆了一呆,叹了一声:“恍若隔世呀。” “老爷从阴曹地府走一遭,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于贺喜滋滋地说道。 “于贺,回府吧。”于谦说着,被于贺扶上马车。 于贺走到马前,暗自思量了片刻,脸上一笑,嘟囔了一句:“还是不说吧,给老爷一个惊喜吧。” 于贺坐到马前,扬鞭吆马,双轮小马车避开熙熙攘攘的主街,拣安静人稀的小巷回府。一路上于谦挑帘观景,眼里的清冷渐渐被街上的人气所感染,脸上有了笑容。 府门外寂静如常。本来于谦平素喜静,府里吃穿用度又是极简,周围邻家一直以为此府里住着一个老学究,后来才闻知真相,又对他的清誉满心敬仰,便很少过往叨扰,于谦也乐得自在。 马车直接驶进侧门,一个小厮跟着跑过来,于贺把马车交给小厮,他扶着于谦下了马车。于府很少,是个二进的院子,前院正房待客,两厢是书房和客房,天井一侧设有演武场,也是于谦每日习剑的地方。后院住着妇孺家人。整个院子已被家仆清扫一新,天井院里那株老槐也已绿盖满园。 于谦沿着游廊走到老槐树下,伫立片刻,便向书房走去。一旁的于贺眼睛却不安分地瞟着书房的大门,有些忐忑。书房的门紧闭着,于谦轻轻推开,一只脚刚踏进去,房里顿时人声鼎沸,七八个人突然拥到于谦面前,把他团团围住。于谦愣在当地,脸上是又惊又喜。他身后的于贺捂住嘴偷乐,然后悄然把门关上,溜了出去。 再看屋里这群雪鬓霜鬟的老者,此时皆变成了顽童,个个以把于谦震在当地为乐,一群人开怀大笑。 吏部尚书陈柄乙第一个走上前,他拉着于谦上下打量:“于兄,终于把你从那个鬼地方弄出来了,哈哈,”陈柄乙虽已近耳顺之年,但得益于长年坚持练太极,胡须虽白却精神矍铄,他朗声笑道,“见你是走着进来的,不是被抬进来的,我们大家都放心了。” 于谦一脸笑意环视四周,一出诏狱便能见到众多好友,他是又激动又感激,他为官多年,深知朝堂党争从未停息,自己能走出诏狱跟这些人的努力是分不开的。环视一周才看清在座之人,除吏部尚书陈柄乙,还有户部侍郎高风远,刑部侍郎赵源杰,礼部郎中苏通,大理寺卿张云通。看着众人,不觉心头一热,眼中漾出泪光,他拱手向众人深深一揖道:“于某何德何能,得此同道厚爱?” 大家又是一阵寒暄,几人急忙张罗着给于谦搬来椅子坐下。于谦回头向窗外喊于贺,于贺早已乐呵呵地端着茶盘候在外面,一听到叫他,便推门走进来。于谦手指着于贺,埋怨着:“好你个混小子,事先也不跟我通个气,让我好有个准备。” “哈哈”高风远站起身,道,“是我们交待他不要说,便要给你个惊喜。”高风远虽已近四十,但在这些人里面数他最活泼。他进士出身,喜好诗文歌赋,平日便清高最厌繁文缛节,心直口快在朝中是出了名的,有几次都险些因为仗义直言惹祸上身,全仰仗他平日为人豪爽正直攒下好人缘才化险为夷。此时高风远哈哈笑着,为自己这个主意得意万分。 “今日见到诸位真是一个大大的惊喜呀,哈哈”于谦站起身,对于贺道,“快去厨房准备果品酒醪,今日我定要与诸公一醉方休。” “老爷,早备好了。”于贺把茶盘放到黑漆木圆桌上,便下去唤小厮上酒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四章 书房密谈 众人围坐到黑漆木圆桌前,刚才也笑了也闹了,此时却不约而同沉默下来,于谦望着众人好生诧异,“怎么,嫌我的酒不好吗?” “于兄,不是你的酒不好,按说也理应为兄长接风洗尘,只不过”高风远快言快语,毫不理会陈柄乙递过来的阻止他下文的眼神,“于兄有所不知,城外灾民围城,此时真无饮酒之心呀” “何来灾民?”于谦大吃一惊,望着高风远问道。 “你呀,嘴真快,你即知于兄才进家门,便又拿这事让人不痛快。”陈柄乙不满地瞥了高风远一眼,转向于谦道,“本想让你休息几日,看来也是瞒不住了。自开春以来,山西河南便大旱,春上无雨耕种,很多州县绝收,据查此次大旱十年来最重一次。上报的奏章堆了一堆,皇上终于恩准赈灾事宜,只是”陈柄乙说到此,心绪难平,逐停顿下来。 “有啥不敢说的,我来说,”高风远凑上前,接着说道,“于兄你可知此次由谁主理山西河南赈灾吗?便是那个新到任的陈文君和工部尚书王瑞庆。这两人是王振力荐的,王瑞庆在贡院一案中也被牵连,却毫发无损,这一转眼又神气活现地去赈灾了,让他主理赈灾,那赈灾银子还能落到百姓手里?还有那个陈文君,极尽溜须拍马c阿谀奉承之能事,这两人倒是天作之合,哼” “难道诸位臣公都没有异议吗?”于谦一时气结于胸,他环视诸位,在座诸位皆闭口不语。于谦道,“我巡抚山西河南时,陈文君在河南任盐运使,我手中还有数份他贪腐的状子呢。我进诏狱这些时日,他竟然连升数级,成为礼部尚书,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这种贻笑大方的事在当今朝堂还少吗?咱们这位皇上只听信王振的,不管是朝臣上疏的奏章,还是沸腾的民意都无法上达天听,如今这位王公公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里还把朝臣放在眼里?” “一些胆小怕事的大臣躲还唯恐不及,谁还敢进言呀。”赵源杰插话道。 “其实还有一个隐情。”陈柄乙叹口气,对于谦道,“王振曾见过我,以放你出诏狱为条件,换我们闭口,此事张云通与我再三权衡,即便咱们上疏反对,也不一定能扭转局面,还不如先把你救出来稳妥,于是,终达成妥协。” 陈柄乙此话一处,在座的诸位才恍然大悟,均是纷纷点头。 张云通一副道家风骨,此时他手捻长须道:“不足为虑,仍有转机。” “此话怎讲?”苏通好奇地问道。 “为今之计,如能握住陈文君和王瑞庆的把柄,此事便还有转机。”张云通说道,“如今最紧迫的其实是城外灾民的安置。”张云通寥寥数语,便切中关键,众人皆是点头称是。张云通在众人中学问最高,学贯古今,颇有谋略,大家都喜欢以张诸葛来称呼他,凡事都以请教他,张云通也乐此不疲。 于谦点头道:“张兄所言极是,可先行开粥棚,以稳定民心,再由户部起草奏章拟一个安置灾民的方案。” 众人皆点头,苏通道:“有饭吃,那些灾民便不会思乱。” 此时,于贺与两名小厮端来酒菜,几盘时鲜青菜,一盘花生米,一壶老酒。众人望着圆桌上酒菜,虽平素便闻于谦节俭,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顿生感慨。朝堂重臣家中所用连平常人家也不如,不由都心生敬意,几人端起酒盅,纷纷向于谦敬酒,于谦也不相让,豪爽地持酒盅一饮而尽。 众人敬罢酒坐下,话题即转入王瑞庆和陈文君身上。众人议论纷纷,赵源杰忧愤地说道:“贡院一案,王瑞庆极力维护陈斌,不惜买凶灭口,要不是刑部的人即使赶到救出国子监教习,便是死无对证。如此欺君罔上,由于王振极力护佑,他竟逃脱三法司的侦查,毫发无损。看来此人定是王振的死党,想动他谈何容易?” “那便从陈文君入手。”高风远说道,“可先由言官上奏章揭出陈文君在河南任盐运使时贪腐的罪状,再由几位大臣上疏提出更换赈灾官员,只要王瑞庆和陈文君这两个王振的死党,能够换下一个,再上去一个廉洁公正的官员随行,他们做事便会有所顾虑,两省的灾民也不至于苦盼而来的赈灾银子全部落空。” 众人听完,就目前来看也寻不到更好的法子,便纷纷点头。 陈柄乙掂起酒壶晃了晃,酒壶已空了,便笑着道:“虽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但各位明日还要早朝,再者于兄身陷囹圄多日,也要与家人团聚叙话,我看咱们还是各自打道回府吧。” “陈兄所言极是。”张云通第一个站起身,道,“来日方长嘛。” 于谦笑着站起身,向众人又是深深一揖道:“今日的接风酒令于某终身难忘。” 众人笑着相继起身告辞。赵源杰是最后一个走到于谦面前,他刚要张口告辞,见于谦上前一步低声道:“赵兄,请留步,待我送完客回头与你叙话。” 赵源杰点点头,看出于谦对自己是有话要讲,便悄然退回去。于谦随众人走到门口,早已有小厮打开大门。为了避嫌,诸位大人都是独自步行前来,因此,门外并无车马接送,各自独步出门,在街边分开向各自的府邸走去。 于谦回到书房,见于贺已差小厮撤下圆桌上酒菜,并摆好茶器。赵源杰站立在书案一侧,仰头盯着墙上挂的一副画轴,那是一张前朝大将文天祥的画像。赵源杰见于谦走回来,忙转身上前一步,拱手一揖道:“于兄,你吃苦了。” 于谦请赵源杰坐下,淡然一笑,幽默地道:“苦倒是没吃,牢饭吃了不少。” “于兄,此番看见你,我心里还是一阵后怕呀?”赵源杰并不想隐瞒,凑近说道,“诏狱被劫,逃出几位要犯,我一直以为你会跟着他们走,现在想来,还后怕呢。” “唉,”于谦端起茶盅,小啜一口,道:“不瞒你说,当时我真是想一走了之,持剑走天涯是我年少时的梦想,行走江湖,可比在庙堂上快乐随性,没有勾心斗角c尔虞我诈,岂不是不亦乐乎。” “哎呀,于兄啊”赵源杰笑道,“幸亏你没有一走了之。江湖上可不少你一个侠客,但庙堂上不能没有你这样的硬骨头。经此一事,小弟更是对大人敬佩的很呀。” 于谦也笑起来,道:“你说我是硬骨头我认,我这个硬骨头让王振无处下口,只能恨得牙痒痒。”于谦说着,脸色一滞,略一沉思问道,“那日在狱中,我遇到劫狱的主谋,姓萧,自称萧天,我见此人气宇不凡,而且手段奇诡,非一般江湖上的小盗小寇。” “于兄,此人你未必不知?”赵源杰神秘地一笑。 “哦?他是谁?”于谦一愣。 “说到此人,我要先说说他的父亲,你必识得。”赵源杰突然眼眶一热,压抑住心中悲情道,“此人父亲便是原国子监祭酒大儒士萧源,萧天是他的独子萧书远。” 于谦一听此言,愣在当地,突然站起身在室内踱了几步,一阵唏嘘道:“萧源我如何会不知?大儒萧源之子,怪不得有如此风采,祖上是大明开国元勋萧敬。他父亲萧源是被王振构陷,赴云南充军途中死于瘟疫,这在朝中尽人皆知呀。”于谦转向赵源杰,“你如何对他如此了解?” “于兄,”赵源杰站起身,道,“萧源乃是我恩师呀,我几乎是看着萧天长大的。他自幼尚武,十二岁独自离家赴峨眉山拜师,拜在密谷道长门下,所以京城里真正记住他的人不多。” 于谦一笑,道:“这么说来,萧天进京必是要拜会你,那么他劫狱你也是知情的,恐怕你还拜托他把我一并救出来吧?” 赵源杰羞愧地一笑,挠着头道:“什么也逃不出于兄的法眼,我确实拜托他救你出来。” “他没有食言,确实找到我,让我跟他走。”于谦感慨地道,“如此风骨人物,只可惜不能为朝廷所用。” “于兄有所不知,贡院一案是萧天向我密报的消息。后来又给我提供线索。要不是咱们及时掌握有利证据抓住王振的把柄,以王振的势力岂会善罢甘休,那些含辛茹苦的学子便会被王振玩于股掌之中,谈何明经取士,为国求贤?” “看来,此人虽身在江湖,实则心怀魏阙。”于谦道。 “正是。”赵源杰点点头,“不瞒于兄,萧天的真实身份是兴龙帮帮主,他在江湖上声誉很高,他为人正直行侠仗义,而兴龙帮在山东c河南c直隶都有分会组织,帮众甚多。” 于谦点点头,目露期待道:“此人乃人中翘楚,有机会我一定要面见他。” 赵源杰一笑:“你们真乃是英雄相惜,必会相见恨晚。” 于谦思忖道:“他们闹出此番动静,还会留在京城吗?” 赵源杰一愣,还是于谦心思缜密,此番大动干戈,怕是早已离京而去,不由惋惜道:“是呀,不知是否还能见到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出城之计 望月楼门前一如既往的喧嚣热闹。翠微姑姑每日迎来送往,面上笑意盈盈,但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每日都是煎熬。一想到这一帮人住在她那后院,即使再隐蔽,也让她日日提心吊胆,如履薄冰。 但奇怪的是,一连十几天过去了,京城里倒是很安静。此时大街小巷人们的话题,已从诏狱被劫转到赈灾上。 城外的灾民已暂时得到安置,每日都有粥棚供应稀如白水的粥,虽说吃不饱也饿不死。有些灾民听到皇上已派大员去赈灾,便拖家带口往回赶,城门外黑压压的灾民已走了不少,城门也恢复了往日的通畅。 萧天比翠微姑姑更关心城门的状况,每日都让小六去城门口溜达。小六人小,又机灵,主要是不起眼。他喜欢跑到城门前一家果子铺吃糖糕,一边吃一边观察城门的情况。刚开始通关兵卒检查很严,后来便逐渐松懈下来。近几日,有的兵卒已懒到不查身份文书,只对照墙上海捕文书上画像,便直接放行。 小六跑回望月楼,直接跑到后院。萧天他们正坐在正房里商议此事。小六便把看到的如实禀告萧天,萧天听后只是点点头,脸上依然没有一丝轻松的痕迹。 一旁的李漠帆有些急了,他在这十几天里不仅伤全好了,还吃胖了,翠微姑姑像喂猪一样把他喂得又白又胖。他站起身道:“帮主,不易在此久留,宁骑城嗅觉灵敏,又遍布暗桩,随时都有可能发现咱们。再说柳眉之伤也基本好了,都可以下地了。不如就此分开,各走各的,京城这么多城门,大家分开走,还怕出不了城?” 萧天抬头望了眼窗外,窗被外面的老槐树巨大的树冠遮的严严实实,树上几只蝉正没完没了地鸣叫着。萧天把目光从窗外收回室内,他看到明筝一声不响坐在一旁,蹙眉沉思,便问道:“明筝,你在想什么?” “萧大哥,如按李大哥的想法,各走各的,”明筝忧心地抬起头,道,“一个人,没有同伴的照应,自个一走进城门,在画像前一过,岂有不露馅的?白白送上门。” 萧天点点头,这点也正是他犹豫许久的原因:“在没想到一个万全之策之前,决不可冒险。此番为救你们出诏狱,搭上多少弟兄性命,岂有再冒被抓捕的风险。” “萧帮主”门口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众人望向大门。只见柳眉之一身月白长衣,高束额发,缓缓走进来。屋里众人顿时一片静默,林栖和盘阳本来斜靠在椅子上,看见柳眉之走进来,立刻正襟危坐,露出嫌弃的表情。明筝一脸尴尬,低下头去,双手揉着衣衫,也不去看他。李漠帆干脆转过身,给他个背。 只有萧天神情自若,他淡淡一笑,道:“柳堂主,看来你身子恢复得不错。” 柳眉之面色依旧惨白,除了神情有些阴郁外,其它也看不出什么。他缓步走到众人面前,向众人一一拜过,又郑重地向萧天深深一揖道:“眉之愧对帮主,谢帮主解救之恩。” “我救你是受白莲会总坛所托,”萧天风轻云淡地说道,“再说此次劫狱,白眉行者也参与其中,是兴龙帮与白莲会还有天蚕门c天龙会合作而为,柳堂主何必多想。”萧天转身对林栖道,“林栖,给柳堂主搬张椅子。” 林栖十分不情愿地把自己的椅子让给柳眉之,柳眉之谢过后坐下。他一坐下便转向明筝,明筝看萧天这样待他,也不好再回避,默默看他一眼,柳眉之受到鼓舞,心情也舒朗许多,便问道:“刚才你们是在谈论出城的事吗?” “是,柳堂主有何高见?”萧天问道。 “萧帮主可知五日后是何节气?”柳眉之突然问道。 “是何节气?”萧天一笑,道,“萧某还真是疏忽了。” “五日后是七夕节,”柳眉之将身子前倾,看着萧天郑重其事地说道,“如果想出城,这不妨是个机会。不知萧帮主是否知道京城里过七夕的风俗。据我所知,京城富贵人家对这个节气极为重视,未婚女子,是以这一日正午往碗水中投小针,以卜女乞巧。而已婚女子,却是在这一日要向妙峰山乞拜观音娘娘,以示求子。所以七夕日,京城里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富贵人家,皆会出城向妙峰山上香火。” “原来如此,这确实是个机会。”萧天点点头,环视众人,征求他们的意见。 “冒充富贵人家去妙峰山上香火?”李漠帆摇摇头,道,“到城门前受到盘查如何说?难道平白编排一户人家?你也太小看守城的官兵了。” “难道他们会挨个盘查不成?”柳眉之很不以为然地道,“那一日出城的人那么多,他们要盘查到几时?” 李漠帆对这个问题,显然答不上来。 “七夕是个机会。”萧天肯定地说道,极为赞成,“人多便好蒙混过去,只是还要再想想如何蒙混过去。” 这时,门口传来小六的哭叫声,只见翠微姑姑拎着小六的耳朵走进来。李漠帆一看见立刻瞪着眼睛叫起来:“喂,你个婆娘,你如何这般整治小六。”李漠帆把小六从翠微姑姑手里拉回到自己身边。 “姓李的,你个吃货,你吃下老娘多少东西,你吃下便也罢了,还让你手下来偷。”翠微姑姑也不甘示弱,双手叉腰指着李漠帆大叫,“你问他” “小六,你说”李漠帆被翠微姑姑骂的如此不堪,气不打一处来,揪住小六耳朵问道,“说呀” 小六被拎着耳朵掂起脚尖,一边呲牙咧嘴一边不得已承认道:“几盒点心而矣,真是小气。” “几盒点心?”翠微姑姑大骂道,“那是人家姑娘出嫁时备下的彩头,你个小崽子,全让你毁了。” 萧天突然站起身,一步走到翠微姑姑面前,问道:“姑姑近日可是有喜事?” “是,定在五日后七夕那日。是楼里一位姑娘,叫彩虹的,被一位行走郎中看中,前几日出了赎金,虽不多,但是那彩虹也老大不小了,有此归宿也算圆满。这几日我和楼里姑娘正张罗着打发她,按她娘家习俗,出嫁女要备彩头,在出嫁当天馈赠给送嫁的亲友,这彩头由点心和礼金合起包入红绸中,这可好才备好的点心,让这小子偷去一半。” “臭小子,这也偷?”李漠帆伸手拍打小六的屁股。 “我是想让你和明筝姐姐,还有帮主尝尝鲜,”小六在当地跳着脚蹦,躲着李漠帆的巴掌,“我冤枉呀,我不知道那是彩头,我只是吃上一口,觉得好吃,不知不觉吃多了剩下的我都藏起来了,我这便去拿给你”小六说着,打了个饱嗝,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此事甚妙。”萧天突然大声说道,众人听他如此说,纷纷回头望向他。 “翠微姑姑,你把彩虹姑娘的婚事交由我们来办,一定办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萧天说着,脸上多日来的阴云一扫而光,他目光扫视着屋里众人,简单明了地说道,“此次出城就借七夕之日,彩虹姑娘出嫁之时,各位都去准备吧。” 众人点点头,纷纷散了。 七夕这日卯时不到,后院里人们便已起身忙碌起来。天还未亮,只得掌灯,翠微姑姑从前院姑娘们处抱来一堆女人衣服,命这里男人穿上。男人们纷纷退缩,萧天抱起衣服,命大家穿上。 大家只得从命。李漠帆第一个穿好,由于体胖他穿不上姑娘们的衣服,只得穿了件翠微姑姑的红色襦裙,他从屋里一走出来立刻让众人笑得炸了窝。翠微姑姑特意拉来夏木和梅儿来帮忙,三人看着李漠帆笑得直不起腰。 李漠帆对她们三人挤眉弄眼,双手叉腰道:“几位姑娘看看,我像个婆娘吗?” 林栖从来不笑的人,此时也绷不住了,笑着道:“怎么看你都像个老鸨。” 梅儿从衣服堆里拣出一件水绿色裙子递给林栖,林栖跳起来便跑,梅儿在后面一阵追,林栖索性纵身跃到屋顶的房梁上,说啥不穿。 “不穿算了,”萧天抬头冲房梁上林栖道,“你驾车,下来吧。” 萧天拣了一件素净的蓝色比甲和灰色襦裙走进自己房间去换衣。小六被梅儿和夏木挤到墙角给他穿上一声杏黄色绉裙,又张罗着给他梳头。盘阳站在一堆女人衣服前,拣出来一件往身上比比,不满意,又拣出来一件,费了半天功夫,很是惆怅了一阵子。一会儿跑到梅儿面前,一会儿跑到夏木面前,死气白咧地问道:“夏木姑娘,你说我穿那件更好看,你给我选一身呗?” “梅儿姑娘,你也给我梳个头呗?”盘阳蹭到梅儿身边,嬉笑着道。 夏木和梅儿都躲着他,梅儿道:“盘大侠,你那一脸胡子茬,不穿还好,一穿准露馅。” “可是,他们都穿了,你们不让我穿,是何道理?”盘阳一脸委屈靠到夏木身边,夏木有些哭笑不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六章 七夕之日 柳眉之和萧天换好衣裳走出来。他们两人身着女装一走进来,让屋里人又热闹了一番。 柳眉之经常女装出行,所以这身行头在他身上再贴切自然不过了,他穿着青色刻翠竹的外褂,下着翡翠撒花绉裙,形态婀娜多姿又明艳照人;再看萧天,就差点让人忍俊不住了。他身着女装却毫无女人之态,四方脸上浓眉厉目,棱角分明,眉宇间都泛着凌然之色,没有半分女儿之态,倒是有几分道观中掌门道姑的风采,惹得翠微姑姑大笑:“可惜了我这一身女儿家的衣裳,竟把你打扮成道姑的模样。”这一句话更是惹得众人大笑不已。 明筝从房间出来时,已在脸上粘了胡须,并在脸上抹了一层碳灰,穿着车夫的短衣。未走进这间房便听见里面的笑声,她急急跑进来,迎面看见萧天扭捏地摆弄这身上比甲,明筝上前去拉着比甲便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道:“哪里来的大姐呀” “呦,这位小哥,别碰我们家姑娘。”李漠帆从一旁走过来,打趣道。 明筝回过头,看见李漠帆,差点笑瘫在地。李漠帆被翠微姑姑在腮帮上涂了胭脂,嘴上还夹着片胭脂,把嘴唇染成大红色。 “好了,准备出发吧。”萧天看屋里众人都穿戴好,便止住大家说笑,一边吩咐道:“林栖c盘阳c明筝分别驾三辆马车,第一辆马车上,夏木姑娘c柳堂主c小六c翠微姑姑;新娘和几个女伴坐第二辆马车;第三辆马车上,梅儿姑娘c李漠帆c我和另两位兄弟。现在大家分头上马车吧,把该带的东西都带上。” “帮主,如果盘查起来,如何回话?”林栖问道。 “实话实说,望月楼姑娘出门,楼里姑娘送行。”萧天道,他说完目视大家,又交待道,“一会儿官兵问话,楼里姑娘回话便行了,其他人保持沉默,不要说话。每辆马车上我都安排有姑娘,大家见机行事。” 说话间已到了巳时,望月楼前停着三辆披红挂彩的马车。一阵鞭炮过后,一堆花红柳绿的姑娘簇拥着一对新人走出来。新郎身材瘦小,被一群姑娘吆来喝去早已不知东西南北。新娘头罩红绸盖头,身着大红云缎霞帔,下着大红色绣花绉裙。姑娘们把新郎和新娘塞进第二辆马车,又挤进两个姐妹陪同。 街坊中有人过来向翠微姑姑道喜,翠微姑姑笑着还礼,与几位熟人一阵寒暄过后,便坐上头辆马车。送亲的队伍便出发了,三辆马车迤逦驶出西苑街,向西直门而去。 此时街上已是车水马龙,各种规格的马车似舳舻相接,望不到头。 因是七夕的缘故,街上挑担卖货和步行观景的人比平日里多出许多。再加上许多富贵人家出行,车马队伍挤占了街道,那些四轮华盖马车以及佣人仆役撒满大街。一些本是缩在街头巷尾的贩夫走卒此时都聚过来在街上瞧热闹,若是哪家闺秀耐不住烦闷掀开轿帘,便会引起街头一片欢叫 当望月楼的三辆马车驶过来时,便瞬间引起更大的骚动。一些行人不知从哪里得知是望月楼姑娘从良今个出嫁,一些脚夫c乞丐c便跟着马车跑,一边跑一边起哄。 在行至一处三叉口时,右边巷子突然冒出来一个商队,有七辆大马车,马车上拉着笨重的大箱子。看马车的式样便知道是蒙古商队,这些马车与望月楼的马车挤到一处,把整个街巷都堵住了。 林栖本来脾气就暴躁,此时看到这些马车目中无人在巷子里横冲直撞,有辆大车的车辕几次撞到自己的车厢上,便怒气冲冲直接站起身猛抖缰绳,两辆马车瞬间纠葛到一起,那辆马车套着两匹马,于是三匹马相互顶撞嘶鸣起来。 “林栖,”翠微姑姑从车厢里探出头,大叫道,“不要寻事,赶紧走呀。” “是他们挡住路。”林栖一脸怒气。 翠微姑姑一看,全卡在这里动弹不得了。对方马车里跳下一人,骂骂咧咧走过来。翠微姑姑怕林栖坏事,也急忙跳下马车。 对方走过来的人,一身蒙古人的打扮,蓝色的蒙古袍一角被掖进腰带,露出靴子和腰间佩戴的两把腰刀,他气势汹汹走过来,朝马车用蹩脚的汉话大喊道:“让路让路” 翠微姑姑走上去,与他交谈起来。 此时萧天在第三辆马车上也看到了这一幕。明筝回过头,她认出这个蒙古人,对萧天道:“和古瑞,是他?” 萧天盯着那些马车和车上的大箱子,皱起眉头:“他们也赶在这个时候出城?” “萧大哥,你看见没有,那些马车后面拉得大箱子?”明筝指着其中一辆马车道,萧天明白明筝是在提醒他,从车身来看若不是十分沉重的东西用不着两匹马来拉。萧天断定箱子里定是隐藏有不可告人的奥秘。 李漠帆和翠微姑姑一前一后已与和古瑞接上火,双方互不相让,吵了起来。他们这一吵,引来更多围观看热闹的行人,这个三岔口渐渐便被堵死了。 萧天略一沉思,急中生智跑到李漠帆身边道:“漠帆,想方法拖住蒙古商队,我去去便回。” “帮主,你去哪儿?”李漠帆焦急地问,“马上便到城门了。” “不能让这帮蒙古人离开京城。”萧天果断地回道。 萧天穿着女装,甚是不便,他走到马车前与林栖耳语了几句,便闪身挤进人群里,消失不见了。 “唉”李漠帆望着萧天的背影急得直跺脚。 “李大哥,还是听帮主的吧。”明筝从后面跑过来,“咱们必须拖住他们,等帮主回来。” “他总是这样,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每次都置自己以危险的境地。”李漠帆忧心地道。 “萧大哥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明筝劝道。 李漠帆点点头,望着明筝道:“还是姑娘了解他呀,我遵命便是。” 蒙古商队这边也是乱做一团。从马车上跑下来几个蒙古大汉,几个男人一看这边全是花红柳绿的女人,本来是找茬打架,如今变成了戏耍骚扰,街边的行人也跟着起哄。 林栖本来便一肚子气,此时再也忍不住,要给这些男人来个下马威,教训一下。他二话不说冲上前便与和古瑞大打出手。和古瑞异常凶猛,一拳一脚都虎虎生风,林栖出手即狠又刁钻,干脆利索,与和古瑞的花哨架势不同,任那和古瑞东奔西跑抓不住他,反而露出破绽,被林栖抓住下手又狠又辣,生生被打得“嗷嗷”直叫,渐渐处于下风。 和古瑞怎肯善罢甘休,迅速纠集几个蒙古大汉走过来,身后跑来一个蒙古女人,大喊道:“和古瑞,你回来,别误了事。” “和古帖,你回去,今日不给这小子点教训,决不罢休。”和古瑞一把推开和古帖。 此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已惊动前方守城将士,只见一队兵士排着队向这里跑来;不远处新近晋升为百户的李东,带着几个东厂番子吆三喝五地跑过来,驱赶围观的行人。李东本是孙启远的属下,孙启远被抓进了诏狱,李东顺理成章接替了他百户的位置。 李漠帆看着场地中变成几个人对打一个人,他便叫上盘阳要去帮场,被明筝叫住:“李大哥,这样不行,他们的人明显比咱们多,”明筝盯着蒙古商队的马车,双眸一闪,有了主意,他凑近李漠帆道,“不如给他们找点乱子,让他们顾不上打架。” “明筝姑娘,你直说,你知道你李哥脑子笨。”李漠帆催道。 明筝展颜一笑,调皮地道:“走,你跟我上马车,咱们朝那些马车上撞,看看那些箱子里到底是些什么玩意?” 李漠帆突然明白了,大笑着指着明筝道:“还是你的脑袋瓜好使,走”李漠帆跳上第三辆马车,立刻拉住马的缰绳,大喊,“坐稳了” 马车向路边一辆载着大箱子的马车撞去,三匹马撞到一起,对方的两匹马受到惊吓,突然嘶鸣着高高跃起,腾起前蹄,那辆马车车身突然倾斜,车上的大箱子随着车身的倾斜挣断绳索,滚到地下,翻了几下,顿时碎成几片,里面的弓箭似流水般漫出来,整个街面都是弓箭。 围观的人群一阵大呼小叫,几个蒙古汉子从前面跑过来,看见箱子碎裂,弓箭流了一地,很是惊慌,呼叫着向这边跑过来。 “是那两个人,抓住他们”一个蒙古人指着马车上李漠帆和明筝喊道。 突然,一支箭向明筝射了过来,明筝急忙躲过去,李漠帆见势不妙,急忙拉着明筝跳下马车。这时,十几只箭一起向这里射过来,李漠帆拉明筝到马车后,自己从靴子里拔出一柄短剑去挡飞来的箭,眼看十几只箭迎面扑来,只恨自己的短剑鞭长莫及。突然,一个蓝色身影挡到两人前面,一只长剑银光四射,只听耳畔一片“啪啪啪”的响声,瞬间脚下落了一堆箭。 “萧大哥”明筝惊喜地看见萧天持剑挡箭。 “果然是弓箭”萧天看着那辆碎裂的马车,那一地的弓箭,咬牙道,“漠帆,去捡一只回来。” 李漠帆弯腰绕到人群里,从人堆里捡起几支箭跑回来,交给萧天。萧天拿着箭看了一眼,交给明筝道,“认识吗?”明筝接过箭,仔细地看了眼箭尾,惊讶地叫出声来:“工部锻造?” “上车。”萧天说着,看到对方已撤离,估计他们也发现事态不妙想撤了,“不能让他们跑了。”萧天抓住马的缰绳,明筝坐到一旁,萧天叫住李漠帆:“去叫住林栖,让他驾车拦住他们退路。” 萧天驾着车向蒙古商队靠近,蒙古商队里也发现这辆马车来者不善,突然从其中一辆马车上射出三只箭,萧天用手肘一碰明筝,明筝往旁边一歪,夺过一直箭,萧天持剑挡住一只,另一只由于他手臂拉着缰绳无法躲闪,被射进左肩。明筝吓得面色惨白。萧天沉着的驾着马车向最靠近的蒙古马车撞去,一边嘱咐明筝:“明筝,坐稳了” “血,一直在流血,大哥”明筝终于尖叫起来。 “无妨,不过是挂点彩,快帮我拉住缰绳,再撞一辆。”萧天把缰绳交给明筝,自己腾出手,持剑向靠近马车的两个蒙古汉子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七章 拔箭疗伤 明筝紧张地抓住缰绳,看到又有两个蒙古汉子向他们包抄过来,向萧天大喊:“在你身后”但她一看见萧天肩膀的血染红了大片衣衫,便乱了分寸。一个蒙古人嘶叫着向她这边扑过来,她整个身子都僵硬了,也忘了害怕萧天用受伤的手臂夺过明筝手里的马鞭,扬鞭甩向那个蒙古人,那个人捂住脸一声惨叫退了回去。 萧天站到明筝身后双手稳住明筝拉缰绳的手,马车撞向蒙古商队的一辆马车上,直接把车上的大箱子撞翻在地,箱子开裂,里面的盔甲滚了出来。 此时,从城门赶来的守城官兵和李东带领的东厂番子把这里团团围住。街中央与林栖大战的和古瑞看到惊动了官兵,想逃走,被李东叫去的几个东厂番子控制住。翠微姑姑一看官兵来了,便站在当街,扯开大嗓门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起来:“青天大老爷呀,你要为民女做主呀,我们好端端的送女出嫁呀,被这帮人横冲直撞地毁了呀” 李东从人群里一头大汗钻出来,他一眼看见魏千总,急忙打招呼:“魏千总,你在这里呀?” “李百户呀,这里都闹翻天了,我还能不过来?”魏千总一脸怒气地说道。 突然身后围观的人群又一阵骚乱,有人大喊:“是刑部衙门衙役过来了” 李东和魏千总拨开人群一看,只见刑部十几名捕快和众多的衙役已把街边七辆蒙古商队的马车团团围住。一匹马上端坐一人正在指挥捕头,李东认出是刑部赵源杰,李东正在纳闷这个赵源杰动作如此神速,便被魏千总拉着向赵源杰走过去,这时他俩也看见地面一片弓箭,和另一个摔裂的箱子里露出的盔甲。 两人相视交换了个眼色,脸上均失了颜色。按大明律,凡私自携带铁货c铜钱c缎匹c丝锦等违禁物,及与外藩交易者一律处斩。况且是弓箭,全是违禁品,更不容私自交易,这可是当斩的大罪。 这时,赵源杰手下几个捕快又打开几个箱子,皆是弓箭遁甲。衙役和捕快把所有大箱子从马车上卸下来,一一查看,这一查,让所有想场的人都瞠目结舌,竟然全是弓箭遁甲等军火物资。 赵源杰下令把携带军火者押回刑部审理。刚才只忙着查验箱子了,听到命令要抓人,而此时哪还有那些蒙古商队的影子,只有和古瑞被东厂几个番子扭住立在当街,其他人踪影皆无。 李东见蒙古人逃了,而送亲的队伍还在,便对赵源杰道:“大人,这帮人如何处理?” 赵源杰翻身下马,翠微姑姑和李漠帆走到他跟前,一边哭一边数落着事情经过。赵源杰却全然没有心思听她们唠叨。他东张西望,脑子里盘算着刚才在衙门,管家跑过来递给他一张字条,他认出是萧天的字,上面寥寥数字:‘东升巷三岔口,蒙古商队。’本以为能见到萧天,而眼前却是望月楼老鸨又哭又闹,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他一挥手,不耐烦地说道:“行了,你们走吧。” “不行。”魏千总从一旁走过来,伸手拦住翠微姑姑道,“案子没结,你们谁也不准出城。”魏千总说着回过头,看着赵源杰道,“赵大人,你如何糊涂了,放跑了他们,你去哪里再找证人。” “是,是”赵源杰急忙向魏千总拱手致谢,“我是被吓糊涂了”赵源杰转身向翠微姑姑道,“各位请回吧,晚几日嫁人能死呀,回吧随时听候传唤。” 翠微姑姑一听此言,傻了眼,哭哭啼啼地向新娘的马车走去,李漠帆在一旁扶着她,两人一路走,一路吵架。 李东命几个东厂番役把和古瑞交给几个捕快,向赵源杰告辞而去。身边的番役有些不服问道:“百户,咱们抓的人干嘛交给刑部呀,这个功劳不成了他刑部的吗?” “你懂个屁,平日你抓人上瘾了是不是?”李东伸腿跺了他一脚,“蒙古使团在京城有几千人,他们会看着自己的人被刑部押着,看吧,麻烦在后面呢?” 番役猛然醒悟,点头哈腰地连连称是。东厂的人匆匆撤离了现场,只剩下刑部的人在清理箱子。 萧天和明筝坐在第三辆马车上,前面发生的事看得一清二楚。萧天知道今日出城的计划又泡汤了,由于失血的缘故,面色发白。明筝夺过他手里的缰绳,也不与他招呼驾着马车便向一旁巷子驶去。 马车路过一家生药铺。明筝停下马车,与萧天走进这家生药铺。掌柜的看见进来一个强壮的女人和一个少年,女人还受了箭伤,急忙让他坐下。萧天掐着嗓音说道:“刚才在路上遇到射来的冷箭,真是倒霉呀,本来是要去妙峰山上香的,也去不成了。” “唉,听说了,今日这个乱呀。”掌柜的与萧天说着话,一边吩咐伙计去烧热水,然后他开始检查他的箭伤,他看了眼萧天道:“你可是要忍着点啊” “无妨,来吧。”萧天的视线落到明筝脸上,明筝脸上一层细密的汗珠,把一早涂上的碳灰都洗掉了,面色灰白。看出明筝在为自己担心,接下来拔箭定是十分血腥,想到玄墨山人对他的叮嘱,明筝不能受刺激,便对明筝道,“你到外面等我。” 明筝没有答应,蹲在他身边,只是脸上眼泪不争气地往下掉。 “明筝,你看那边。”萧天趁掌柜的起身换水的当口,伸手点了明筝头顶的百会穴,明筝立时便瘫倒在地。 “伙计,来帮个忙。”萧天叫来伙计,让他和自己抬起明筝放到一旁土炕上,一边对伙计解释,“我这个小弟弟,他晕血。” 小伙计看着萧天的肩,深有同感地一咧嘴,点了点头。 掌柜的端着木盘走进来,上面放着止血膏c几瓶创伤药和一些棉布,一个铁钳。掌柜的看到少年躺到炕上,便笑着道:“这样最好。”他从里间取出一个圆形木条塞进萧天嘴里,又忍不住叮嘱一遍:“忍着点啊” 他手拿棉布蘸着药膏把箭伤四周的皮肤擦拭一遍,一边四平八稳看似漫不经心地做着,一边说道:“壮士真是好运气,箭离骨剩半寸,而且竟然找到我这里。”萧天看自己的伪装被识破,便笑道:“让掌柜的见笑了。”正说着,毫无提防,掌柜的便使铁钳夹住箭杆喊了一声:“出” 萧天上半身猛然绷起,额头上的汗似滚珠大颗大颗落下来,他死死咬住原木,太阳穴爆出粗重的青筋,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箭杆已拔出。萧天吐出嘴里木头,沧然笑道:“掌柜的好身手。” “唉,祖传的”掌柜的看了眼萧天的臂膀,道,“抹上我这创伤膏,几天便会消肿。不是我吹牛啊,我这膏药在京城可是大有名气,连朝里当官的都慕名前来,有兵部的将军,刑部的捕快,只要沾上箭伤,都来找我诊治。”掌柜抹完药,又交待道,“对了,你记住在前三日,你每日都需来这里换一次药膏。” 伙计上前扶起萧天,让他坐到炕上休息,他们走过窗前,萧天突然看见街角走过来两个人。两人都头戴斗笠遮面,萧天认出其中一人极为眼熟,从身形上他认出是宁骑城。此时宁骑城身着便服出现在这里让萧天很诧异,而他身边的人竟然是刚才还见过的蒙古商队里那个女人,听和古瑞称她和古帖,或许是和古瑞的妹妹。 萧天急忙走到窗前隐身到暗影里,紧张地凝视窗外。 和古帖叫着宁骑城,指着前面说道:“前面便到了。” “你说和古瑞被刑部的捕快带走了?”宁骑城一边走一边问,“你们明明知道车上带着东西,如何还不小心谨慎。若是被东厂的人带走还好说,如今是刑部的人,我与他们素不来往。” “黑子哥?”和古帖的圆脸气得通红,她恼怒地望着他,“在这京城里除了你,谁还能救他,你说这话是何道理?难道你就不管了?” “不是不管,他太蠢了。”宁骑城沉着脸,突然问道,“乞颜烈知道吗?” “不知道。”和古帖低下头,有些吞吞吐吐,“一出事我便跑去找你了,还没敢回去呢。” 宁骑城一脸焦虑,咬牙道:“难道他没交待你,不能私自来见我吗?”宁骑城叹口气,“你先回去,你不易在这里久留。”宁骑城看着和古贴,缓和了语气安慰道,“我到现场看看,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和古帖看了眼宁骑城,知道他既然答应便会去做,便放心地转身沿着街角向远处走去,剩下宁骑城伫立在当地,他拉了下头上斗笠,向前面走去。 几步之外的生药铺里,萧天透过窗户目送宁骑城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眉头却越皱越高。萧天没想到宁骑城会与这个蒙古女人有来往,蒙古女人找宁骑城定是与和古瑞有关,那宁骑城与他们是何种关系呢?萧天陷入沉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八章 宫中消息 翠微姑姑招呼着众人一回到望月楼,便着几人把新娘的红嫁衣给换下,穿上常服,命夏木姑娘跟着马车送新娘到城门口,夏木姑娘代翠微向新人送上祝福。新娘便亲自驾着马车拉着自己的嫁妆出了城门,夏木姑娘步行回到望月楼。 一走进后院,便看见翠微姑姑从正房里慌慌张张地跑出来,问道:“夏木,你看见第三辆马车了吗?”夏木直摇头,刚才只想着怎么打发新娘了,不想让人家夫家空等,哪里还有功夫留意第三辆马车。等明白第三辆马车上坐着萧天和明筝时,心里也是一惊。 “哎呀,夏木呀,独独少了他俩”翠微姑姑心急火燎地叫道。夏木走进房里看见坐满了人,大家七嘴八舌地说当时太乱,所有人都没有留意两人去了哪里? 直到黄昏时分,才有了消息。 小六一路飞跑着过来,一边喊道:“那辆马车回来了” 众人纷纷走出来,不多时看见萧天一身黎色短衣,肩部被包裹着打了绷带,怀里抱着一个人匆匆走过来。众人跑上前,七手八脚接住萧天怀里的那个人,才看清是明筝,面色发白,昏迷不醒。 “帮主,明筝姑娘受伤了?”李漠帆惊道。 “她没受伤,我中了一箭。”他的回答,让众人很是迷糊,看着昏迷不醒的明筝,明明伤的不轻吗?萧天知道不好解释,便催道,“先送明筝回房休息。” 夏木领着两人抬着明筝走进她们的卧房。 萧天与其他人回到正房,萧天便把他和明筝去生药铺拔箭的经过讲了一遍。众人这才明白,李漠帆叫道:“帮主,你忘了明筝姑娘上次昏迷了好长时间,落下了头疾,玄墨山人一直叮嘱不可受到刺激。” “唉”萧天沮丧地说道,“我便是担心她看我拔箭受到刺激,便点了她的穴道,只想让她睡一会儿,等拔完箭,便点开穴道让她醒来。谁知我再点穴,她也没醒来?” “这可如何是好?”翠微姑姑摊开双手问道,“上次还好,有玄墨山人在,此时他在瑞鹤山庄,怎好再叫他回来。” “城里风声正紧,不能再让他冒险回来。”萧天沉思道,“先看看,若是她今日不能醒来,明日便派人出城去瑞鹤山庄求助玄墨山人。”大家想想也别无他法,便都点头称是。 “帮主,咱们这次没走成,下一步该怎么办?”李漠帆忧心地问道。 “咱们这次虽说没走成,但是咱们无意中干了件震惊朝堂的大事,”萧天一笑,环视着众人,一脸轻松道,“估计此时朝廷又要一阵忙乱,他们一时半会不会再在咱们身上费心思了。” “哦?难道咱们揭了蒙古商队的老底,朝廷要查他们?”盘阳问道。 “不仅如此,那些弓箭上刻着‘工部锻造’,此次交易一定与朝堂上大臣有关联,没准一查能揪出一窝。今日之事,事发在繁华街市,又是万人空巷的七夕之日,定然已是人尽皆知,想掩盖都无处下手。如今朝堂上已是人人自危,咱们可以放心大胆住在这里,静待事态发展。” 听萧天如此一说,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这时,小六领着一个人走过院门,匆匆向这里走来。李漠帆眼尖,一眼认出是上仙阁账房陈先生,便走出去迎接。陈先生走进来,先是拜见萧天:“见过帮主。” 萧天让人搬来一张椅子,问道:“陈先生,你今日见我所为何事?” “帮主,刚才上仙阁来了一位公公,称呼自己姓张名成,是你和李把头的故人,想要见你,我便把他带来了。”陈账房说道。 萧天一惊,面色瞬间变白,手中茶盏也失手掉到地上:“张公公,他来了?”萧天和座上的翠微姑姑交换了个眼色,他努力镇定下来,大声说道,“快请进来。” 不一会儿,小六领着张公公走进来,萧天和李漠帆忙起身相迎。三四个月的功夫,张成瘦了许多,脸上皮肤又黑又皱,背也有些驼了。三人回到房里一落座,张成便打开话匣子:“恩公呀,我一出宫,恍如隔世,一切都变了。” “是呀,近段时间发生不少事,我们也只能躲起来了。”李漠帆笑道。 “张公公,你老人家此次受苦了。”萧天说道。 “唉,苦命人吃苦还不是像喝水一样平常。”张成啜饮一口茶道,“那次宫里出事又加上东厂督主被刺,受牵连的何止我一个,我在浣衣局当了四个月差,一出来便回到了万安宫,也是多亏了康嫔才能顺利从浣衣局出来。如今万安宫住进一嫔一个贵人。那康嫔便是菱歌姑娘。” 萧天和翠微姑姑相视一笑,脸上都是又惊又喜,萧天问道:“菱歌姑娘被册封为康嫔了,那其他三位姑娘呢?” “拂衣姑娘到太后跟前伺候了。绿竹姑娘进了尚仪局,做了女官。只有秋月姑娘跟在康嫔身边,住在万安宫。”张成又啜饮一口茶水,道,“我一回到万安宫,康嫔便差我去寻你们,上仙阁我去过两次,听说换了掌柜,新掌柜姓韩,便没敢进去。今日我又去,在门外溜达,遇见陈账房,我以前见过他,知道他是李把头的人,这才去见了他。” 屋里众人听完张成的讲述,皆是一阵唏嘘。翠微姑姑已按捺不住激动,不停地抹着眼泪。她苦盼已久的宫里的消息,今日终于得到了,竟比预想得还要好。 萧天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转身望着张成,问道:“公公,按宫里的规矩,康嫔的家人可否能进宫见她?” “不行。”张成直摇头,“一是康嫔位份太低,二是宫里对省亲之事有严格的管制,有专门的女官负责,规矩甚严。有句话说的极是,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天涯各一人。”张成说着,看了眼窗外,道,“天色不早了,在外不易耽搁太久,恩公,可有话让我带给康嫔?” “张公公,你老回去,告诉康嫔,”萧天道,“我们都好,一直再等她的口信,让她按以前说好的办便是。” 张成默默记下,点点头,便起身告辞。萧天和李漠帆一起送他到院门外,喊来小六驾着马车送他回宫。 目送马车拐过街角,萧天默默往回走。李漠帆与他并排而行,他几次想开口,每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萧天似乎身后长了眼睛,早已把他的心思看穿,不冷不淡地开了口:“想说便说” “帮主,这个青冥郡主一去三四年渺无音讯,康嫔她们能找到吗?” “先不说她与我的婚约,她是狐族的郡主,老狐王唯一的骨血,整个狐族都在盼着她回狐地好重振狐族,皇上少一个妃或嫔无足轻重,可狐族不能没有她们的郡主。这件事拖得太久了,我愧对他们,此次但凡有一线希望,也要不惜一切救她出宫。”萧天一脸凝重地说道。 “可是,若真把她从宫里救出来,那帮主你你岂不是要履行与她的婚约,这” “那又如何?比起狐族四分五裂,到处漂泊,我”萧天没有说下去,却已面白似雪,整个人看上去就像风雪中独立的一株枯树,又干又硬又悲又戚。 李漠帆叹口气,眼里流露出深深的悲哀,他凝视着萧天,低声说道:“帮主,恐怕你的这一重身份要瞒不住了,你打算何时告诉明筝姑娘?” 萧天一愣,脸色越加惨白:“我我自有打算。” 李漠帆点点头,感慨道:“唉,今日也是巧了,赶上明筝犯头疾,要不以明筝的机灵劲,张公公找来,岂有不露馅的?” “你去把翠微姑姑找来,我有话对她说。”萧天没有理会李漠帆的嘀咕,吩咐他道。 半炷香的功夫,翠微姑姑与李漠帆从前院走过来。萧天也不多言,直截了当地说道:“即已跟宫里取得联系,出城之事以后再议。如今只等宫里找到青冥郡主,咱们便开始下一步行动。” 翠微姑姑有些冲动,眼睛通红,用力地点着头道:“一切听从狐山君王指令。” “你去通知其他狐族人,做好准备。”萧天压低声音道,“一旦救出郡主,便率众离开这里,全部回狐地。”萧天说着,向他们挥了下手,“你们回去吧,我去看看明筝醒过来吗?” 翠微姑姑和李漠帆四目相交,各怀心事,默默注视萧天离去的背影发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十九章 不期而遇 明筝的卧房在前院,与夏木和梅儿同住。此时,两个姐妹正守在床榻前,焦急的看着仍然昏迷不醒的明筝。她们把想到的手段使了一遍:用帕子包着冰块冷敷,给她灌下醒神汤,给她按摩足底。两人忙活一下午,依然没有起色。 萧天走进来时,两人累得出了一身大汗,却毫无方法。看见萧天走进来,两姐妹急忙闪身,让萧天过来看看。 萧天坐到床沿,握住明筝的右手腕,开始把脉。他从师傅那里只学到一点皮毛,从脉搏看还算平稳,只是昏迷几个时辰还没醒来,让萧天越发提心吊胆。明筝看上去面容平和,肌肤依然闪亮,低垂的眼睫毛像一丛野草,暗藏着勃勃生机,这如何不想一张得病昏迷的脸,萧天握住明筝的手,手心也是温热的。 “不再等了。”萧天心口突突跳着,突然抬起头,对梅儿说到,“你去把小六叫来。” 不多时,小六跟着梅儿从外面跑进来。 “小六,你再辛苦一趟,”萧天急切地吩咐道,“去瑞鹤山庄找玄墨山人,把明筝此次的症结给他说一下,让他给拿个主意,或是有对症的丹丸也行,速去速回。” “好咧,帮主,明筝姐姐平日最疼我了,我现在便出发。”小六说着,转身便跑了出去。 看着小六一溜烟跑出去的背影,萧天心情稍微平稳了些,他又叮嘱夏木和梅儿夜里留一人守夜,轮着睡觉。夏木和梅儿皆是顾大局的稳妥之人,想到有她们守着明筝,他便放心了。 翌日,萧天醒来天已大亮,日头老高了。由于夜里思虑颇多致使夜不能眠,后来听到四更梆响,方迷迷糊糊睡着。 一转眼天便大亮了,他起身简单洗漱一下,便走出房门,身不由己走到前院明筝房门前,他没有敲门,直接走到窗下,看见夏木趴在窗下的书案上睡着了,再往屋里瞧,梅儿趴在床边睡着了,床上的明筝依然是老样子。萧天看罢转身便走,心里清楚两个姑娘定是守了一夜,他不愿打扰她们,便直接走出去,心里推算着小六何事能回。 出了大门,向昨日为他拔箭的生药铺走去,想到要去生药铺换药,他今日只穿了件半旧的灰布长衣,腰间系了根同色的腰带。他出门一是去换药,再者也是想去街上看看,打听一点消息。 那家生药铺离这里不远,拐过两条街,便看见那条巷子。他臂膀上的箭伤轻了许多,走路也轻松多了。 走到生药铺门前,看见一旁多出一个卖字的先生,他的案前围着两人,这人的长相有些面熟,此时正弯腰专心地给人写着状子,那两人一边比划着,一边说着,卖字先生抬起头,认真地听着。萧天这次看清楚了,认出来此人正是陈文达。 “陈文达” 陈文达正低头写状子,忽听有人唤他的大名,他忐忑地抬起头。春闱过去才几个月,陈文达已两鬓斑白,老了许多。萧天看到他如此惨状,心里不禁一阵心酸。陈文达恍惚了片刻,一时没有想起面前这位高个子男子是何人? 萧天也不愿多说,直接告诉他:“陈文达,你的妻女进京来寻你,你的家乡正逢大旱,她们母女逃荒进京,你快去与她们母女团聚吧,她们就在西直门附近的悦来客栈。” 陈文达一时愣怔住,视线渐渐模糊,眼里有泪光闪动,他颤动着嘴唇半天才发出几个暗哑的字眼:“我的妻女来了” 萧天不忍再看他,急忙从腰间解下荷包,从里面到处一些碎银,放到案上,道:“你收拾收拾带妻女回家吧。” 陈文达泪眼模糊地拱手一揖道:“敢问这位小兄弟尊姓大名,来年我进京赶考,定会去府上拜谢。”由于萧天的打扮,陈文达没有认出来,萧天也不愿说破。 “你一把年龄了,回家过日月吧,”萧天想打消他的执念,“不要再进京赶考了。” “小兄弟此话甚是不妥,十年寒窗苦,只为蟾宫折桂,岂有半途而废的道理?”陈文达一说起赶考,便一扫刚才的颓废之态,双眼闪闪发光。 萧天见他执念太深,苦笑一声,便不再相劝,起身告辞而去。他一踏进生药铺,掌柜的便迎面笑道:“壮士,你对那个疯子是白费心思,他执迷不悟,谁劝他也不听。两年后会试期一到,他准来。”掌柜的说着,引着萧天走进里间,关切地问道,“昨日与你同来的那个小兄弟可好些了?” “已无大碍。”萧天说着,深深一揖道,“今日前来拜谢掌柜的。” “嗨,举手之劳,何况壮士出手豪阔,岂有怠慢之理?”掌柜的请萧天坐下,解开他衣襟,待他一层层解开棉布,露出伤口,不由欣慰地点头道,“伤口肿胀已消,很快便会恢复。”掌柜的开始清理伤口,涂抹药膏。 “掌柜的,你这生药铺地处闹市,街坊邻居又多,定是能听到许多奇闻异事,不妨说来听听?”萧天风清云淡地闲问了一句。 “嗨,从昨个到今儿,那热闹多了去了,你听说没有,朝堂乱成一窝粥了。”掌柜的眉飞色舞地说起来,“听人说,刑部把从蒙古商队缴获的弓箭上交给朝廷,这一下子,直接捅到皇上面前了。皇上责令三法司联合审理,由大理寺卿主理,那个热闹呀。这第二件事,更是轰动一时,今日早朝,有言官上疏此次赈灾大员陈文君在任河南盐运使时贪腐,状子有丈八长,可不知为何龙颜大怒,当庭庭杖言官,锦衣卫只打了不到三十板子,一名言官便毙了命,另一名言官是被抬下去了,唉” 萧天目光炯炯有神,他没想到刑部这么快便出手了,叹道:“唉,言官里也有硬骨头啊!嗨,朝堂有朝堂的事,咱老百姓有咱老百姓的事,都不容易。” “唉,壮士是个明白人,说实话,在朝为官也真不容易呀。” 这时,外面传来伙计与客人的说话声:“赵大人,小的给你行礼了。”只听另一个浑厚的嗓音问道:“你家掌柜的呢? 掌柜的在里间听出是熟人,便回了一句:“赵大人,你稍候啊,我给病人正上药膏呢。” 萧天眉头一挑,听到这个声音非常耳熟,不由心头一惊,难道真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掌柜的向萧天歉意地一笑,道:“壮士见谅,我去打个招呼便回。”掌柜的随后拿一旁帕子擦了把手,便起身向外屋走去。萧天略一迟疑,整理了下衣襟,也跟着走了出去。 只见正堂上站立着一人,正是赵源杰。他此时一身便服,腰间佩着剑。掌柜的笑着迎出来,赵源杰回过头,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赵源杰紧走两步,却没有走向掌柜的,而是直接走到他身边,继而又惊又喜地叫道:“兄弟,你如何在此处?” “兄长,”萧天也没有想到来生药铺换药会遇见赵源杰,顿时喜上眉梢。 掌柜的眼见他俩人相熟的样子,朗声一笑,说了一句十分应景的话:“人生无处不相逢啊。”逐把赵源杰让进里屋。 赵源杰一走进来,便闻到很浓的创伤膏的味道,他眉头一皱,敏锐的目光盯着萧天,这才发现萧天解开的衣襟,忙问道:“兄弟,你受伤了?” 掌柜接过他的话道:“你这位兄弟,真是条汉子,昨日给他拔下一支蛮夷的箭,带倒钩的,他硬是没吭一声。”他嘴里说着,手也没闲着,开始继续给萧天肩膀涂药。 赵源杰马上明白了,他隐晦地问道:“可是在东升街三岔口?” 萧天点点头,微微一笑道:“难道兄长没认出我的字?” “我再蠢,也不会认不出你的字,别忘了你儿时,恩师总是让我来督促检查你的功课。”赵源杰说着,不由喜不自禁地看着萧天,今日意外的相逢,让他顿时如沐春风,把几日里的愁绪都抛到了脑后。 掌柜的听着两人东一句西一句,风马牛不相及地说辞,也越发看出两人非同一般的关系,不由也跟着开心地笑起来:“唉,难得见赵大人如此开心的样子呀。” “掌柜的,我还没有好好感谢你医治我的兄弟呢?”赵源杰恢复了常态,向掌柜的抱拳行礼。掌柜的急忙还礼,嘴里不停地说道:“使不得,使不得呀,若早知道你与这位壮士的关系,我不应该收银子呀,你对我一家有恩,我还没有报答,这,老夫惭愧的很呢。”掌柜的急忙面对萧天道,“这位壮士,银子老夫一定奉还,我若收了,下辈子都会寝食不安。” 萧天也笑道:“掌柜的,你若不收,我下辈子也会寝食不安。” 他们三人又说笑了一阵子,便说起掌柜的与赵源杰的渊源。原来,这掌柜的姓潘,早年也是行走江湖的一条汉子。师傅是天蚕门下弟子,由于犯门规被驱逐出山门,四处流浪。后凭着绝世医术和秘制的膏药,在京师立足并收了三徒弟。七年前,师傅得了怪病很是蹊跷离奇去世,不多久另一个师弟也离奇死了。大师兄把他告到衙门,从他卧房找到一包奇毒,人脏并在,衙门判他谋害师傅和师弟。在他万念俱灰之际,案子被新上任的赵源杰破了,揪出了真凶,竟然是大师兄。掌柜的才从死牢里被放了出来,经过打听知道了事情经过,他便带领家人跑到赵府门外跪拜。从此便结识了赵源杰,以后衙门里受伤的捕快都找他拿药,后来连兵部的人也知道了,在东升巷有个神医。 萧天点点头,站起身对掌柜的说道:“潘掌柜,你可知道玄墨山人?” 潘掌柜突然两眼含泪道:“如何不知,那是我们祖师爷啊,是我师傅的师傅,我虽没福气相见,也没资格认他老人家,但是师承一脉不可违。” “我与玄墨山人是好朋友,有朝一日定要促成你们相见。”萧天说道。 潘掌柜一听此言,二话不说,倒头便拜。萧天和赵源杰急忙拉起他,萧天又问道:“你师傅尊姓大名?”潘掌柜道:“许有仁。”萧天点点头,记下了这个名字。潘掌柜急忙擦了把泪,转身吩咐伙计准备茶水去了。 屋里只剩下了萧天和赵源杰,两人坐到窗前方桌前,萧天关切地看着赵源杰问道:“兄长,你来这里可是身体有恙?” “我来也是为取这里独门创伤膏,”赵源杰压低了声音问道,“兄弟有所不知,近日朝中颇不平静,你可听说?” “人尽皆知。”萧天一笑道,“大街小巷都在传,我也是刚听说,死了一个言官。” “是,还有一个躺在家中呢,我此次便是为他取创伤膏的。”赵源杰沮丧地叹口气道。 “为何皇上会发这么大火?”萧天问道。 “是我们太莽撞了,有些冒进。”赵源杰承认道,“本来蒙古商队与朝中私自交易军火已掀起轩然大波,矛头直指工部尚书王瑞庆,而王瑞庆的后台是王振,这也是尽人皆知的事,如果我们见好便收,也不会伤及人命。但是,那几个言官秉持着要揭便揭个底朝天的执念,一不做二不休,便把陈文君的事也捅了出来。你想呀,皇上钦定的两个赈灾大臣,一个私自交易军火,一个贪腐巨大,这让皇上的脸面往哪里搁,生生打皇上的脸不是。再说了,皇上一直以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乐见两边势力相当,所以皇上恩准放了于大人,是看在此消彼长的事态上,若是咱们做大,皇上也并不乐见。” “哦”萧天点点头,深有感触地道,“兄长所见,甚是深邃。” “嗨,这哪是我能看到的层面,这是于大人说的话,我把他的话给你复述了一遍罢了。”赵源杰道。 “于谦于大人,果然是盖世英才。”萧天突然想到在诏狱与于谦的一面之缘,不禁叹息道,“若是我能面见他该多好呀?” “你们俩真是英雄相惜啊,”赵源杰冲动地说道,“于大人也有意见你,他曾在我面前夸你是人中翘楚。兄弟,不如这样,我做东,咱们择日一聚可好?” “兄长,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可好?”萧天激动的双目放光。 “甚合我意,痛快!”赵源杰拉着萧天便往外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章 相见恨晚 正晌午时分,西苑街聚福楼外一派车水马龙。萧天坐在二楼一个单间里,眼望着窗外焦急地等着赵源杰。半个时辰前,赵源杰与他定下这个房间,便匆匆离开。赵源杰要先去言官吕良家,把创伤膏交给吕良的家人,然后再去于府请于谦。 萧天望着窗外,脑中却是另一番风景。凭心而论,他是很敬仰于谦的,他相信于谦是一位正直的大臣。以萧天如今的处境让他终日耿耿于怀铭心镂骨的便是狐族的冤案,躲避终究不是长久之计,终有一日他要向朝廷递上陈情的状子,到那时若是朝中多几个像于谦c赵源杰一样的忠正之臣,岂有不昭雪天下的道理,因此他愿意结交于谦于大人。虽然如今他还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他并不担心于谦会忌讳他的身份,因为他知道他们有共同的敌人,便是王振,有了这层隐情,他们便可以坦然相处。 萧天正在胡思乱想,便看见打南面驶过来一辆半旧的青篷马车。马车停在楼下,从马车上下来两位衣着寻常的男子。萧天一眼认出赵源杰,另一位清瘦的男子,正是于谦。 不一会儿,伙计引着赵源杰和于谦走进来,萧天早已站在门口迎接,看见两人走进来,萧天一阵心潮澎湃,拱手道:“大人,咱们又见面了。” 于谦露出一个笑脸,拱手还礼:“我说过,后会有期嘛。” 三人落座。 “萧帮主的身世我是从源杰老弟那里得知,对于令尊我于某一生敬仰。”于谦一落座便侃侃而谈,字字中肯,“虽说令尊贤名依然蒙尘,但来日方长,清者自清,假以时日,自有公论。” 听罢于谦一席话,萧天突然眼眶发红,心里涌起一股热浪,不禁怅然道:“幼时随父亲读书,曾问过父亲,何为国?父亲道:君明臣良,文修武备,国家有道,百姓安康。父亲的话至今仍记忆犹新。” “萧老先生字字珠玑。”于谦怅然道,“如今朝堂之乱局也让尔等痛心。但身为朝臣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于某虽德薄望浅,但在此兴衰危亡之极,如不能扶正除邪,危定倾扶,将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于谦虽只寥寥数语,但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萧天站起身,脸上除了敬仰多了一层悲壮,他郑重地拱手道:“大人,萧天不才,但凡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必肝胆涂地,死而无憾。大人有何吩咐今后只管说来。” 于谦也起身,拱手还礼道:“帮主身在江湖,心存魏阙,令在下钦佩。” 两人四目相对,相视大笑,之后都从容地坐下。这时,伙计端上几盘小菜c酒酿。赵源杰给两人分别斟满酒盅,两人也不再客套,大口吃菜,端酒盅对饮。 “于兄,你可知那日缉拿蒙古商队给我传信的人是谁?”赵源杰乐呵呵地问道。 “难不成是萧帮主?”于谦转向萧天,脸上露出笑容。 “正是。”赵源杰点点头。 “我本是选在七夕那日趁节气人多想混出城,没想到路遇蒙古商队,估计他们也是选这个日子好蒙混过关。”萧天一笑,问道,“大人,那些弓箭遁甲可够一个营房的配置?” “哈哈,足够了。”于谦笑道,“当天便拉到北大营。此案三法司已接手,那些弓箭明眼人一看便知出自官坊,与工部脱不了干系。看这次王瑞庆还如何狡辩,恐怕此时王振和宁骑城已变成热锅上蚂蚁。” “大人,我看王振和宁骑城也非铁板一块。”萧天突然压低声音,把他那日在生药铺窗前目睹的一幕向两人说了一遍,“我怀疑宁骑城与蒙古商队有关系。” “哦?”于谦和赵源杰面面相觑。 “兄长,那日刑部缉拿的那个蒙古人和古瑞,你可要看牢了。”萧天说道。 “此话怎讲?”赵源杰一愣。 “若是宁骑城跟蒙古商队有关系,他们必然会让宁骑城想方法救和古瑞出来。”萧天略一停顿,问道,“你那里的捕快有几个能胜过宁骑城?” 赵源杰倒吸一口凉气,点点头道:“兄弟提点的极是,回去我便多加护卫,严防死守。” “恐怕此时王振也没功夫顾及这个案子,如今最紧要的是赈灾一事。”于谦说道。 “大人,此案一出,王瑞庆和陈文君都身负官司,难道皇上还不考虑置换赈灾大臣吗?”萧天问道。 “唉,据我所知,皇上已经差内阁首辅杨大人拟接任的名单了。”于谦蹙眉道。 “哦,这是好事呀。”萧天笑道,“大家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贤弟,你有所不知,若是此时换人,便大大的上了王振的当了,”于谦一脸凝重地说道,“事态全然没有你我想的这么简单,此一时,彼一时。”于谦放下筷子,深深叹一口气道,“王振已经把咱们逼到绝地,咱们也只有绝地反击一条路可走。” 萧天脸色一变,与赵源杰交换了个眼色,但听到于谦口中说道‘咱们’,显然把他也当做自己人,心中又是一热,便眼巴巴地看着于谦,听他往下说。 “前几日,我收到来自河南山西的密报,因我是正月里才从两地巡抚回京,两地一些熟悉的官员,便纷纷写信向我求助。此次赈灾,王瑞庆和陈文君到两地后,马不停蹄遍访当地大户,逼迫大户捐钱,施粥棚,不从者以忤逆论处。两地官员苦盼多日的赈灾款,却不见踪迹,官员催要急了,两人便说要动员当地自救。” “难道皇上没有下旨拨三十万两银子的赈灾款?”萧天疑惑地问道。 “皇上的旨意是有,”于谦说道,“关键是这三十万两白银到了哪里?此前,我们没有弄清情况,组织言官上谏,本想把王瑞庆和陈文君扳倒,迫使皇上更换赈灾大臣,”于谦垂下头,有些哽咽地道,“导致一名言官当场毙命,此举措已全然失败。” “大人何出此言?” “如今就算皇上恩准,也是不能换了。” “为何?” “那三十万两银子下落不明,就算换上一个廉洁的良臣又能如何,不过是成为了他们的替罪羊。”于谦说道。 萧天全身一震,恍然大悟,心有余悸地瞪着于谦:“他们这一着好歹毒呀。” “可怜我山西河南的灾民,正眼巴巴盼望着赈灾银子渡过难关呢。”于谦脸色阴沉地说道,“今年的冬粮加上明年开春后的种子,这可是关系到成千上万百姓的生死。一旦断粮,饥民便会思乱,天下一乱,豪杰盗匪各地称王,朝廷必然会派官兵镇压我大明江山岂不是又要经历一番血雨腥风,自立国我们所见的尸山血海还少吗?” 萧天连吸了几口冷气,仿佛于谦描述的画面便在眼前,止不住嘴唇一抖,说道:“大人,难道就没有化解的法子吗?” “我思谋了几夜,法子道是有,”于谦摇着头道,“却是有风险。” “此风险难道比饥民造反的风险还大?”萧天问道。 “这个风险便是要冒着违逆的风险,是摆不到台面上的风险。”于谦苦笑道。 “嗨,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萧天松了口气,道,“大人,请讲。” “关键便是那三十万两银子的下落。”于谦道。 “我明白了,”萧天一笑,道,“只要找到王振藏银子的地方,不管用何手段,拿到便可化解一切悬而未悬的问题。” “兄弟,此言一语中的。”于谦点点头,欣赏地望着萧天。 “妙呀,即使把银子抢过来,谁也不敢声张。”萧天脸上现出一个笑容,“那接下来呢?” “查一下各地上报的奏章,找一个余粮库存充足的州府,三十万银子人不知鬼不觉的拉过去,全部买成粮食拉回灾区,只要能平安渡过这次大灾之年,冒险也值得。”于谦苦笑了一声,看着萧天道,“兄弟,为官到这个份上,让你见笑了。” “大人言过了。”萧天目露敬佩,道,“大人心系百姓社稷,在下当全力支持。”萧天说着端起酒盅一饮而尽,望着于谦道,“以大人的身份,对这件事当无能为力,而我率兴龙帮弟兄抢下这三十万两银子,不是没有可能。” 于谦点点头,道:“我等虽不易参与,但可以配合你。你兴龙帮只管抢回这三十万两银子,我和赵源杰负责后面购粮和运粮之事,巧的是此时正好赶上兵部换防,定会做的天衣无缝。” 三人目光碰到一起,眼里都充满喜悦之情。 “如今重中之重是查清这三十万两银子在哪儿?”赵源杰道。 “即是从国库中运出来,而山西河南两地又不见银子?”于谦思忖良久,说道,“没准这银子就没出京城。” 于谦说完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繁华的街市皱起眉头,萧天和赵源杰也相继起身走到窗前。三人并排伫立在窗前,一起望着窗外的街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一章 机关算尽 宁府空荡荡的演武场上,宁骑城一身白色劲装,独自站在场中舞剑。这是他每日早晨的功课,剑在他手中似是有了生命般,已达到出神入化的境地。只把站在一旁观看的高健看得瞠目结舌,像今日这般从头至尾看宁骑城的剑术还是第一次。 宁骑城在场中肆意舞剑,脸上却没有一丝轻松之态。他紧皱双眉,目光阴鸷冷酷,那剑招更是招招快如腾兔,追形逐影。他不时瞟一眼场外的高健,知道他一大早来准没好事。前日的事已经搅得他夜不能眠了,想到和古瑞如今被关在刑部,他便背部阵阵发寒。 待宁骑城收势将剑转腕收回背后,高健才敢走过去。 “大人,我有事回禀。”高健皱着眉头,一脸疑惑地道,“一大早诏狱的牢头王铁君找来,对我说昨日高公公把孙启远带走了,这事很是蹊跷?” “高公公带走了孙启远?”宁骑城颇感惊讶。 “听王铁君说,高公公来过两次,两人在牢房里说了会子话,说了什么不知道,只知道这次高公公带来王振的口信,说是要让孙启远戴罪立功查明真凶,就这样直接带走了孙启远。”高健说完,站立在一旁狐疑地看着宁骑城。 宁骑城点点头,从仆役手里接过帕子擦了把脸,缓缓说道:“知道了,今日正好进宫见王振,看他如何对我说此事,再做定夺。” “大人,这孙启远对大人可是有颇多怨言,大人还是小心为好。”高健提醒道。 “哼”宁骑城一阵冷笑,“一个小小的东厂番役能奈我何?他能挑起多大的风浪,我会怕他?笑话。” “这倒是。”高健点点头,道,“诏狱被劫这事,孙启远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若是高公公有意维护他,也要给咱们一个说法。” “如今先顾不上他,我今日去见王振,又少不了挨顿骂。”宁骑城脸色阴沉,望着高健道,“近日接二连三发生的事,让人猝不及防。本来灾区赈灾一事便饱受争议,给那些与王振为敌的大臣们落下口实,大臣们上奏章要求弹劾王瑞庆和陈文君,这事还没摆平。又冒出蒙古商队私运军火案,这次牵连的人更多,估计王振也坐不住了,唉,这顿骂是逃不掉了。”宁骑城说着,突然盯着高健压低声音道,“你秘密派几个得力的人,查查刑部,还有他们那日所抓捕的蒙古商队的人关在何处?如何审理?越清楚越好,去吧。” 高健揖手领令,便转身匆匆走了。 宁骑城目送高健走远,忙吩咐管家李达备马。 宁骑城和四个随身侍卫一路疾驶,行至宫门外。他翻身下马将马交与侍卫,自己直接走向宫门,守门的禁卫一看是指挥使大人,哪敢怠慢,急忙打开宫门。 宁骑城长驱直入,向司礼监走去。由于近几日皇上身体有恙,不上朝,宫里一片死寂。宁骑城知道自己进宫早了些,便放缓步子,故意绕道,向甬道一边的御花园走去,御花园里有一条小道,通到司礼监的侧门。 宁骑城一边走着,一边思忖着一会儿面见王振后的说辞。不知不觉走进郁郁葱葱的花圃之中。时值盛夏,百花盛开,一片鸟语花香。小道尽头便是司礼监的侧门,侧门外站着两个人,正在低语。宁骑城急忙躲到花木后面,隐身在花草丛中,悄悄靠上去。 在远处只看见一般太监的衣裳,离近了才看清这两个人,竟然是高昌波和孙启远,隐隐听见两人的说话声: “放宽心吧,此次把差事办好,不愁没有晋升的机会”高昌波乐呵呵地安慰孙启远,“还有,这次恢复你的百户身份,你可不许跑出去胡吹” “谢公公信任,我的这条小命是公公给的,我必然对公公马首是瞻,全听公公差遣,”孙启远说着,脸色一滞,目露凶光道,“只是这次宁骑城让我背黑锅,我这个冤呀,他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又掌印东厂,竟然干不过几个流匪,理应他来背负罪名,凭什么由我一个小小的番役来背这个锅,我想想便气。” “好啦,你也别气啦。宁骑城东厂的印不是已经被收了吗?”高昌波道,“此次派你驻守鑫福通钱庄,不仅是我信任你,也是先生给你一次立功的机会,才会把这么紧要的事交给你来办。” 孙启远脸上泛出红润,频频点头道:“是,是。要我说先生应该把东厂督主的位置让高公公你这样贤能的人来坐。” “哈哈”高昌波不动声色地一笑,道,“孙启远,你小子哪都好,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嘴,哈哈。” “不,高公公,小的说的可是肺腑之言。”孙启远极尽奉承道。 高昌波嘴里不说,心里却美滋滋的,他拍了下孙启远的肩,道:“好了,你随我去鑫福通吧,当差要紧,走吧。” 两人沿着侧门的小道拐入甬道,向宫门的方向走去。 宁骑城见两人走远,方从草丛里走出来。他望着两人的背影,想着刚才听到的一番话,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心里清楚高昌波肯定是在王振的授意下重新启用了孙启远,而高昌波做的事,宁骑城一概不知,看来他是单独执行王振的密令。宁骑城已经感到脖颈上阵阵寒意,王振对他口口声声喊着干儿,其实却是一直都不信任他。 刚才从高昌波口中听到鑫福通这三个字,让他很意外。鑫福通是京城一家名气不大的钱庄,却要让孙启远带人驻守,看来这家钱庄与王振是有牵连的。此事他才知晓,看来王振一直对他有意隐瞒。 思索再三,宁骑城还是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他沿着小道,走到司礼监正门,在门口早有小太监看见他,跑回去禀告。 不一会儿,一个小太监走过来,在前面引路,直接把他带到正堂一侧的偏厅,宁骑城看见王振独自坐在靠窗的大炕上,背靠软垫闭目养神,便紧走几步,上前行礼:“干爹,孩儿让你久等了。” “来了,坐吧。”王振干巴巴地挤出一个笑容,“来尝尝新近上贡的雨前茶,一会儿,让陈德全给你备一份,走时带走。” 宁骑城没敢坐下,而是走到炕前,双膝跪下请罪道:“干爹,孩儿办差不利,请干爹责罚。” “唉小宁子,你这是唱的哪出呀,快起来。”王振说着,便向身后陈德全挥挥手,陈德全急忙上前扶起宁骑城,王振深深看了宁骑城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你是我最信任的人,除了你,我还能信谁去?” “干爹,此番接连出事,是孩儿料事不周,让对手得计。”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王振狞笑了一声,道,“不过,咱们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只要不露出首尾,谁也拿咱们没法子。” “可是”宁骑城犹豫了一下,“只怕是纸包不住火。” “怎讲?” “我昨日去刑部拜会赵源杰,他竟然以身体有恙为名拒见我。如今蒙古商队私带军火案现在三法司手里,那个大理寺卿又是个软硬不吃难缠的主。” “不是还有都察院李亦玉吗?前日我还见过他。”王振说道。 “李大人是个老滑头,他两边谁都不得罪。本来还有一点把握,现如今于谦官复原职,他们的气焰便更重了,处处与咱们作对,口口声声叫嚣着要查出私自交易军火的幕后主使,此事极是难办。那些弓箭一看便知出自官坊,而这又在王瑞庆的职责内,现在所有矛头都指向他,若不是王瑞庆身处河南赈灾,估计他们都要行动了。”宁骑城一口气说完,便直愣愣地望着王振,等他的下言。 王振深吸了口气,微闭着双眼,似是小憩,头还微微摇着。 “还有那个和古瑞,”宁骑城看出王振此时正在筹谋,便索性都说出来,“和古瑞现如今押在刑部大牢,那里虽不比诏狱,但是皮肉之苦还是要受的,只怕这家伙受不住,胡说一气,把先生你” 王振猛地睁开眼睛,由于速度过猛,眼球往外凸现,里面布满血丝,目光逼人。他打断宁骑城的话,道:“此二人不能留了,和古瑞和王瑞庆,你去办吧。”王振缓和下语气,道,“只有让他们抓不住人证,便有转机,最后不了了之。” “是。”宁骑城点了下头,脸上不带任何表情地应了一声。 这时,陈德全急慌慌跑进来,附在王振耳边低语了几句。王振急忙站起身,抖擞起精神,一边整理衣襟,一边不无得意地吩咐:“去吧典籍带上。”说完,他看着宁骑城道,“御前李公公请我过去,我这边去伺候皇上去了,皇上还是离不开我,这阵子迷上了听太祖征战的故事,前日刚讲到太湖大战,今儿个还需接着前日的往下讲。” 宁骑城一脸诧异地站起身:“那孩儿告辞了。” “去吧,着实操心着差事。”王振不放心地嘱咐一句,“办妥了,给我回个话。” “是。”宁骑城应了一声,躬身退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二章 月圆之约 宁骑城从司礼监出来,径直出宫。他没想到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得到王振的首肯,他便可以对和古瑞出手了,至于是死是活,便是他一句话的事了,只要这个家伙离开京城他便可以对和古帖交差了。 在他出手之前,他还需要去见一个人。宁骑城抬头看天空,此时虽然艳阳高照,但是今日是十五,晚上是月圆之夜。这个月圆之约,他已经等不及了。 宁骑城一路疾驶,回到府里,直接回到卧房,换下朝服,穿上常服,把管家李达唤了进来。 “李达,你听说过鑫福通钱庄吗?”宁骑城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鑫福通?”李达皱起眉头,想了片刻道,“大人怎么想起问这家钱庄?他就在山阳街上,这家钱庄口碑不是太好,咱们府上去兑换银子或铜钱都不去鑫福通。” “为何?”宁骑城问道。 “这家鑫福通索要的抽头比别的钱庄多一倍。”李达撇着嘴说道,“所以这家钱庄生意一直不好,可以用门可罗雀来形容它的凋敝,但是奇怪的很,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家钱庄居然还没倒闭,也是邪乎。” “哦”宁骑城有些恍然大悟,他点点头,吩咐后厨开饭。 用了午饭,宁骑城便把自己关在卧房里,一下午都不曾出门。直到日落西山,眼看黄昏时分,宁骑城才走出卧房。此时宁骑城换上一件不常穿的绸袍,腰间系着镶玉的腰带,一副风流公子的打扮,吩咐管家李达备马车。 李达驾着一辆双轮黑篷马车候在府门外,不多时宁骑城走出来,直接坐进马车里,然后紧紧拉上轿帘,对李达道:“走吧。” 此时天已擦黑。马车一路疾驶,街上商铺亮起灯烛,已然是万家灯火。马车驶入熙熙攘攘的西苑街,在一家乐坊前停下,阵阵丝竹声从楼上飘来,只见这家乐坊门上挂着一个匾额,上书“惜月河畔”四个隶体大字。 宁骑城从车上下来,回头吩咐李达道:“你候在这里。”,早已有一个粉衣姑娘上前行礼,粉衣姑娘莞尔一笑道:“公子,请随小奴上楼吧。” “带我去‘惜月轩’。”宁骑城说着,转身四处扫视了一眼,抬腿往楼上走。粉衣姑娘笑着说:“原来公子在这里密会佳人啊,那位佳人早已候在那里了。”说着,偷眼瞄着这个器宇不凡的年轻公子,看他脸上却丝毫没有赴约时的兴奋和喜悦,却是一脸的冷酷和机警,不像是来此地寻欢作乐的,倒像是来寻仇的。不过见多识广的粉衣姑娘,眼界颇广,也是见怪不怪了。 “公子,这边走”粉衣姑娘唤着宁骑城。 宁骑城绷着脸,并不听粉衣姑娘的,而是在楼道上四处窥探,随意推开几间房,直到里面传出来骂声,他才作罢。他们走到二楼第四个房间,粉衣姑娘停下脚步,宁骑城看门上一个木牌上书“惜月轩”三字。宁骑城推门进去,反手关上房门。屋里空无一人,窗前琴台上亮着两盏黄纱蒙面的宫灯。宁骑城正待纳闷,只见露台前白纱帘一晃,一个白色身影从里面走出来,站到了宁骑城的面前。 宁骑城双眼放光,呵呵一笑,大大咧咧地坐到一旁软椅上道:“柳堂主,别来无恙。” 柳眉之今日一身素白的女装,脸上做了伪装,描眉画眼,与一般女子没有分别。柳眉之面色阴郁地点了下头,缓缓走到另一张椅子前坐下。 宁骑城露出笑容,笑道:“不错,一个很好的开端。你我约定在这个月圆之夜的见面,看来你是有信之人。” 柳眉之并不吃他这一套,他冷冷地望着宁骑城,问道:“解药带来了吗?” 宁骑城嘴角挤出个冷笑,道:“这便要看你带来了什么?” 柳眉之胸口一震,深吸了口气,问道:“你想听什么?” 宁骑城从软椅上站起身,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一脸冷酷地说道:“若不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你以为光凭萧天那几个人,能闯进诏狱带走你们吗?”宁骑城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自言自语道,“不过,我也确实小看了他们,我问你,那日攻打诏狱的都是什么人?” “我当时在牢房,如何会知道外面的事?”柳眉之嘟囔了一句。 “当时不知道,那现如今还不知道?”宁骑城不依不饶地说道,“别忘了,你的小命在我手里,敢对我耍花招,你便会成为第二个云蘋。” 柳眉之浑身一颤,目光一沉,白了宁骑城一眼道:“兴龙帮和白莲会联手。” “狐族是不是也参与了?”宁骑城问道。 “狐族?”柳眉之皱起眉头,诧异地道,“跟他们有何关系?没听说跟这些人有来往,我便与他们住在一起的。” “这便奇怪了?”宁骑城皱起眉头,有些惴惴不安,“明明在地道里发现有狐族钻地龙的碎片,怎么会没有他们的踪迹?” “钻地龙是何物?”柳眉之第一次听说这个东西,不由很好奇地望着宁骑城。 “钻地龙又名纵地兽,是狐族至宝之一,在《天门山录》中有记载,是纵地利器,诏狱若没有这个利器,他们是很难挖地道进诏狱的。”宁骑城望着柳眉之,也看出他是真不知情,便转移了话题,继续问道,“萧天和明筝现如今在哪儿?” “”柳眉之沉默了片刻,突然乞求地望着宁骑城道,“你是答应过我的,绝不伤害明筝,她是个可怜人,父母早亡,孤苦无依” “闭嘴”宁骑城突然大怒,厉声道,“何时轮到你来教我如何做?”宁骑城不耐烦地盯着他,催促道,“快说。” “在城里。” “住在哪儿?” “望月楼。” 宁骑城大为惊讶,没想到他们还敢待在城里,竟然还在离他衙门不远的地方。他脸上一阵冷笑,这些日子他派出多人几乎把京师翻了个,却唯独没把近在咫尺的这些酒肆妓院放在眼里,不由火冒三丈地问道:“他们为何不出城?” “他们也策划过出城,七夕那日本来借送嫁女出城,却在半道与蒙古商队起了冲突,被刑部勒令回去。”柳眉之说道。 “原来是他们倒的鬼。”宁骑城恍然大悟,目光逼向柳眉之道,“他们出城后要去哪里?” “我是听说他们要去一个农庄,叫瑞鹤山庄,好像是兴龙帮在城外的据点,但具体在哪儿我便不知道了。”柳眉之说完,坐在那里发呆。 宁骑城掩饰着眼里的兴奋,在屋里来回踱着步,有些举棋不定。他费劲心思谋划的这一着棋眼看便可以收网了,怎么突然又冒出一个瑞鹤山庄? 宁骑城从思虑中回过神来,看到心灰意冷的柳眉之发呆的样子,突然一笑道:“柳堂主的琴艺天下闻名,不妨弹奏一曲如何?” 柳眉之并不领情,他抬眼盯着宁骑城,突然道:“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宁骑城一笑,从腰中解下一个锦囊扔给柳眉之,道,“从今起,你要寸步不离跟着他们,一直跟到瑞鹤山庄。”宁骑城说完,抬脚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望着目瞪口呆地柳眉之道,“下个月的月圆之夜,还是惜月河畔。”说完,飘然而去。 柳眉之一只手紧紧攥着锦囊,心里悲愤难抑,他不知宁骑城要他跟着这帮人到底打了什么主意,但是想到这种人鬼不如的日子看不到尽头,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脸上泪水横溢。 此时,宁骑城扔下柳眉之独自走出乐坊,李达迅速从一旁巷子里驾着马车过来,宁骑城跳上马车,吩咐直接回府。 马车一路顺畅到了巷子口,突然看见在府门附近有两个人在打斗,两人的拳脚都不俗。由于是夜里,刚敲过二更,巷子里并无行人,只听得呼呼拳脚之声。 宁骑城从马车上跳下来,突然听见其中一人叫他:“黑子,抓住他,他是个探子。” 宁骑城听出竟是乞颜烈的声音,心里一惊。纵身向打斗的两人奔去,其中一人看见他很是慌乱,连连后退。离近了,宁骑城才发现此人是独臂,看身法有些熟悉,便使出几招无影拳,一拳套一拳,步步紧逼,三招便按住了此人,板过面孔一看,大叫了一声:“陈四” “大人,饶命。”陈四急忙跪下,那只被截掉的臂膀空荡荡的,衣袖随风飘动。 “你在这里干甚?”宁骑城厉声问道。 “小的想见大人一面,”陈四匍匐在地,一副可怜状,眼睛胆怯地瞄着宁骑城,可怜巴巴地说道,“自小的残疾以后,便被赶出了东厂,家里有老有小要我养活。小的想求大人,让小的回东厂当差。” “行了,你回去吧,改日我见了东厂百户李东,给他捎个话。”宁骑城看了眼一旁的乞颜烈,急着打发走陈四。陈四唯唯若若地感谢一番,眼睛瞟了眼乞颜烈便转身跑了。 宁骑城见陈四跑远,便转回身盯着乞颜烈古怪的衣着。乞颜烈膀大腰圆却穿着一件紧窄的汉人衣袍,而头上只是扣了顶斗笠,但耳旁的发辫还是露了出来。这身装扮显得十分猥琐滑稽。 “义父,不是说好不来府里找我吗?你今日怎么又来了,而且还在我府门外大打出手,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与你的关系吗?”宁骑城压低声音,又急又怒地说道。 “小子,先别教训我,你刚才就不该放了那个人。”乞颜烈说道,“我来时便看见他鬼鬼祟祟躲在暗影里,盯着你府里大门,你被人算计了都不知道。” “走吧,进去再说。”宁骑城低头往府里走,心里想着这个陈四,他如何会出现在他府门外,难道是受人指使? 两人沿着游廊直接走到书房,李达急忙端来茶水果品。宁骑城对李达交待道:“以后要多留心大门外,找两个府丁守住大门。”李达应了一声,便下去部署了。 乞颜烈啜饮一口茶,放下茶盏,从腰间解下一个布囊,递给宁骑城道:“这是你养母给你做的小衣,让你贴身穿。” 宁骑城急忙接过布囊,刚才的不悦一扫而光,又惊又喜地翻开布囊看了一眼,心中不免有些伤感,“我养母她如今还好吗?” “放心吧,我还能亏待她。”乞颜烈说着,突然指着墙上贴的一张海捕文书上女子画像问道,“我一进来便看见这张画像,此女子是谁?” 宁骑城难掩脸上的尴尬,就似突然被人偷窥到裸身一样不自在,他背过身敷衍地道:“只不过是一个逃犯,我正在抓她。” “逃犯?”乞颜烈地摇摇头,道,“如此清丽的佳人,竟是逃犯可惜呀。” “义父,请坐下说话。”宁骑城伸手相请道。 乞颜烈看了他一眼,以长辈的语气说道:“可别忘了你是在草原长大的雄鹰,与你为伴的,也只能是草原上的雀鹰。” “义父,此次深夜来访,难不成是要给我说雀鹰之事?”宁骑城打断他是话,问道。 “当然不是。”乞颜烈突然一只手狠击桌案,又恼又怒地说道:“此次弓箭遁甲被缴获,损失惨重啊,黑鹰帮这两年积攒的家底就这样被掏空了,此事绝不能善罢甘休。” “义父有何打算?”宁骑城盯着他问道。 “我来见你,就两件事。”乞颜烈咬牙道,“一是救出和古瑞,再者我要去见王振,与他交易的弓箭遁甲细数被缴,我让他包赔损失的银两。” 宁骑城摇摇头,脸上浮出一丝苦笑:“救和古瑞,我正在想方法,这个我能办到。你想见王振?门都没有。义父,王振是什么人我太了解了,贪而无信。这些年他贪的银两富可敌国,但是他依然没完没了地敛财。让他退还银两,只是痴人说梦。此次皇上恩准三十万两赈灾款,他都敢往腰包里装,你那点银子算啥。” 乞颜烈一愣,盯着宁骑城问道:“此消息确凿?” “确凿。因为赈灾不利,朝堂上几乎打起来,连皇上都抱恙不上朝了。”宁骑城说道。 “这三十万两赈灾银,王振会藏到哪里?”气颜烈双眼放光。 “义父,难道你要动赈灾银的念头?”宁骑城吃惊地看着乞颜烈。 “这还不是被王振逼的。”乞颜烈一双细小的眼睛乱眨了一阵,吧嗒下嘴巴,突然一掌拍到桌面上,恶狠狠地道,“这叫以牙还牙,哼,不退银子,我把它抢回来,咱瓦刺人就是这脾气。” “义父,你当这里是边关村寨呢?你想抢便抢,说烧便烧”宁骑城被逗乐了,“义父,这是京城,你还是少惹事吧,等我把和古瑞弄出来,便离京回草原躲避一时。” “不,我主意已定。”乞颜烈正色道,“你跟着那个老东西,一定知道赈灾银藏在何处?你告诉我,藏在哪里?” 宁骑城叹口气,道:“其实这事王振一开始便没有让我参与,我也看出王振对我并不信任,我只是他手上一个得力的刺客而矣,需要杀人才想到我。”宁骑城顿了一下,眼眸一闪,接着说道,“他们行事虽然诡秘,但还是让我嗅到了蛛丝马迹。义父,有一个鑫福通钱庄,我怀疑便是王振的藏银之地。” “哦?”乞颜烈凑近道,“小子,这次不用你出手,抢东西这事,我们在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三章 牢中死尸 赵源杰在牢头的陪同下,高一脚低一脚地从坑洼不平地过道里走来。刑部大牢年久失修,每年朝廷拨的银子还不够衙役的俸禄,再加上这里关押的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人物,也引不起上面的重视,因此便任由其衰败也无人问津。 牢头殷勤地在前面引路,手上掂着一大串牢门钥匙,随着他的走动发出一阵叮当之声。牢头叫高福甲在刑部大牢已将近十年,二十岁上便接替父亲的位置在这里,从狱卒干到牢头。牢房里每一寸地儿他都了如指掌。 赵源杰一边走,一边说道:“高牢头,守卫不可松懈。” “赵大人,你放心吧,”牢头向赵源杰打着保票,“这些日子,增加了十几个狱卒守卫,我每日巡查。”高牢头说完,心里似有疑惑,犹豫了片刻,便问道,“那个蒙古人和古瑞什么来头,好吃好喝还要增加看守?” “近日三法司将庭审,到时蒙古使团也将列席,所以不能有丝毫闪失。”赵源杰说道。 前面到了牢房区,牢里的犯人听见叮叮当当的声响,纷纷从牢里走到木栅栏前,一个个伸出手,各种嗓门喊着: “我冤啊” “大老爷,冤啊” “大老爷,放了我吧,我是冤枉的” “你们冤个屁。”牢头大声啸叫着,“滚回去,你,闫小三,抢别人东西便罢了,还杀人家一家人;就你,李栓子,你霸占人家农田还霸占人家媳妇,弄的一尸两命,你冤什么?再不老实,把你们从这里赶出去,迁到锦衣卫诏狱去。” 牢头一顿说辞,过道两旁立刻安静下来,犯人纷纷退回去。显然锦衣卫诏狱声名远扬,对犯人都有一种震慑力。片刻后,牢房里已然恢复常态,发呆的还发呆,捉虱子的接着捉虱子,睡觉的继续睡觉。 高福甲鼻孔里哼了几声,得意地往前走,这句话他经常挂在嘴边,比打板子管用,百试不爽。一旁的赵源杰也被逗乐了,感慨这里真是跟森严的诏狱无法相比。 走道上站着三个狱卒,看见他们走过来,立刻挺直腰板看着他们。高牢头问道:“今日你们值守,有什么情况?”一个狱卒上前一步回道:“回牢头,一切正常。这个犯人一直在睡大觉。” “晌午饭吃了吗?”赵源杰问道。 “回大人,这个不知道,我们是午后换岗,只看见他在睡觉。” 赵源杰皱起眉头,推开高牢头和狱卒,大步走到这间牢房前。木栅栏里放着一个托盘,上面的饭菜未动。牢里靠墙的草铺上背对着这里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身上还盖着号衣。 “牢头,开门进去看看。”赵源杰心里有些忐忑。 高福甲拎起钥匙串,摸索半天找到钥匙,打开大铁锁,推牢门走进去,一边大声说道:“喂,起来了,赵大人来看你了。”任牢头怎么喊,和古瑞躺着纹丝不动。高牢头急了,上去抓住和古瑞一只肩膀把他扳了过来。 高福甲往和古瑞脸上一看,立刻吓得魂飞了一半,不由退了几步,惊叫起来:“啊呀鬼呀”只见和古瑞身上很完整,只是脸上一片血糊糊,只看见几个血窟窿。 几个狱卒听见喊声好奇地跟在赵源杰身后走过来,一看这情景,几个人一阵鬼哭狼嚎地跑出去,一边喊道:“我的娘呀,吓死我了。” 高福甲浑身颤抖,脸色煞白。他在狱中十几年,还从来没经过这么可怕的事,在他们重重的守卫下,犯人死的如此蹊跷和惨烈。高福甲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跑出去,在走道上吐了起来。再看那几个狱卒,一个个雪白着脸蹲在角落里恐怖地看着他。 赵源杰一脸沮丧,像霜打的茄子似的吃力地走出来。高福甲紧走几步,匍匐到赵源杰的面前,嘶哑着嗓音道:“大人,小的该死,小的百口莫辩,愿听大人发落。” 赵源杰一阵阵后背发寒,他看着跪在地上请罪的高牢头,叹口气上前扶起他,道:“起来吧,高牢头。” 高福甲颤巍巍站起身,这才说出心中疑惑:“赵大人,刑部大牢虽不及诏狱那般铜墙铁壁,但也不是想进便进。自大人吩咐卑职加强守卫,我加岗加哨,增加巡查,外面的人是断然做不到这般悄无声息的,定是内部人下手,图的便是灭口。” 赵源杰思忖片刻,道:“你能确定牢中死尸就是和古瑞?” “这”高福甲一愣,显然被问住了。他愣怔片刻,一时垭口,一双漆黑的双眸惊慌地瞪着赵源杰,“这个他面部已毁确实无从考证” “凶手想灭口,只需一刀,干嘛还要费力去捣毁他的面孔,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赵源杰冷静地分析道。 “依大人的意思,此人被张冠李戴,那那个真和古瑞呢?”高福甲似是被自己的言辞惊得目瞪口呆。 “先不要声张,你速去找仵作的人,验查尸体。”赵源杰道。 高福甲一听此话,招呼着几个衙役拔腿便向外跑。赵源杰凝视着高福甲仓促离去的背影,心情异常沉重起来,心里的疑团也进一步扩大。他心里清楚必须把这个消息火速通知于谦和萧天,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 ,牵一发而动全身。 此时已至黄昏,望月楼笼罩在一片温和的霞光中。前院已经开始洒扫,准备迎客。后院隐蔽在一片绿油油的树荫中,反而显得更加静谧。 小院天井中的老槐树下,传来一阵阵清脆的笑声,可以看见两个衣裾飘飞的身影,两人正在习剑。萧天一身灰色长衣,明筝一身青色衣裙,两人身影交织,煞是好看。萧天不时扳住明筝的手臂指正一二。 明筝自那日被萧天点了天会穴,昏睡了三日,直到小六从瑞鹤山庄带来玄墨山人的独门丹药,服下后才慢慢苏醒,这才让大家松了口气。明筝身体好转便闲不住,萧天只好答应教她剑法。一来可以活动筋骨,再者也给她找些事做,免得她出去乱跑,暴露了行踪。 两人在老槐下习剑,由于心思专一,并没有发现在离他们数步之远的游廊上,一个人躲在廊柱后向他们偷窥,廊柱边露出一片紫色裙角,一双黑亮的眼睛痴痴地盯着老槐下那个长身玉立的身影。 “梅儿姑娘,你在瞧谁呢?”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柳眉之一身白衣悄无声息的站在梅儿背后。 梅儿惊慌地回过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结结巴巴地道:“没看谁,从这里路过。” “哦?路过半个时辰了吧,”柳眉之一双凤眼狡黠地冲梅儿眨了下,“我跟着你,腿都站酸了。” “你”梅儿脸色一变,怒道,“柳堂主,请你自重些。” “我知道你是思慕那位萧帮主,”柳眉之上前一步,靠近梅儿低声说道,“哪个少女不怀春呢?”柳眉之从梅儿慌乱的眼神可以看出,他说对了,再说他也不是第一次看见梅儿躲着偷窥了,觉得这是个好时机,便又上前一步,鼻尖几乎贴到梅儿鼻尖上,“思慕是一回事,能不能得到是另一回事,你想得到萧帮主的垂青,必须有吸引他的本钱?” 梅儿一只手摸着脸,重复着柳眉之的话:“本钱?” “不是指容貌。”柳眉之冷笑一声,“你以为像他那样的男人会稀罕这些皮毛吗?” 梅儿张着嘴巴,迷茫地望着柳眉之。 “你刚才称呼我一声柳堂主,那你便会听闻我的本事。”柳眉之又靠近一步,几乎把梅儿挤到廊柱上,“我的灵魂一半归了神佛,我便有了神的力量,你若归入我的门下,我便渡你神的力量,到那时你便可以梦想成真。” 梅儿眼睛盯着面前极其俊美的一张面孔,他的声音悦耳又温和,像磁铁般牢牢吸引了她,让她身子僵住,动也不能动。柳眉之俯下头,温润的嘴唇轻轻咬住梅儿的双唇,梅儿浑身一颤,脑子里一片空白,突然一阵尖锐的痛,使梅儿清醒过来,她的舌尖火烧火燎,柳眉之狠狠咬了她,她又羞又恼,使出全力推开他沿着游廊跑了。 梅儿脸上烧得通红,毫无目的跑了一会儿,发现身后没人追来,才站定,这才发现前面是围墙。游廊在这里是尽头,靠围墙建有一个小屋,里面堆着杂物和洒扫的工具。 梅儿长出一口气,回过头,惊得叫了一声,柳眉之不知何时站到她身后。“你跑什么?”柳眉之一笑,一只手搭在梅儿的腰间。梅儿看着柳眉之含情的眉眼,竟然转不开双目,久久地盯着他。 柳眉之双手把梅儿揽进怀里,转身抱进小屋里。屋里很暗,中间却有一片空地,柳眉之控制住梅儿,笑着看着她,一边低声说道:“梅儿,跟我去瑞鹤山庄吧?你知道那个地方吗?” 梅儿眼神痴迷地看着柳眉之,眨着眼睛摇摇头。 “我问你,你一直跟着他们,知道他们这几日在屋里说什么吗?” “说说银子的事,还有想不起来了” “梅儿,你记住,你是我的人,我会顾你周全,你只要随时听我召唤便可。” 小屋里全然黑下来,偶尔传来几声呢喃地声,与屋外鸟雀的啾啾声混成一团。游廊旁一株丁香树,飞过的雀儿踩踏着白色的花瓣,在黑夜落了一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四章 节外生枝 半个时辰后,梅儿在一片混乱的梦中惊醒过来。她抬头看着黑乎乎的小屋,屋里只剩下她一人。那个俊美男人的面孔在眼前一晃而过,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像极了一个春梦。梅儿迷迷糊糊站起身,慌乱地跑出去,一边跑一边回想刚才小屋里的事,越想心里越乱。 她一口气从侧门跑到望月楼门外,西苑街上已是一片火树银花,街面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她害怕独处,便往人堆里钻。正瞎逛,被一只手抓住,“梅儿,你去哪儿?” 梅儿回头看,见是夏木,心里一下舒坦了,上去抱住夏木便哭,夏木吓一跳,忙问:“梅儿,你怎么了?” “刚才看见一只死耗子,吓死我了。”梅儿胡乱编排了一句。 夏木笑了起来:“嗨,耗子有何可怕?” “夏木,你在这里做甚?”梅儿好奇地问道。 “瞧热闹呗,”夏木笑着,从腰间的香囊里抓出一把瓜子,塞给梅儿,压低声音道,“翠微姑姑吩咐我,在这里望风。” “哦?原来这样,我来和你作伴吧,”梅儿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说道,“前几日明筝姑娘昏迷不醒,咱们姊妹俩连门都没出过,如今明筝姑娘好了,也该轮到咱们出来耍耍了。” 两人便聊了起来。 “梅儿,你家里还有亲人吗?”夏木问道。 “唉,即使有也无处寻了,”梅儿叹口气,“我十四岁进宫,父母是收了宫里银子的,他们也没想过让这个女儿出宫,又寻他们让他们再添烦恼何苦来呢?你呢?夏木,你如何打算?” “我是孤儿,是翠微姑姑把我养大的,我最大的心愿,也是姑姑的心愿,便是能够回到故乡。” 梅儿叹口气,道:“也是苦命人。” 两人正在门口叙话,突然从街上驶过来一辆四轮马车。马车一停,突然从车上跳下来七八个男人,这些男人个个身形彪悍,腰间佩着剑,只是他们的装束五花八门,甚是怪异,不像是本地人。 这伙人来势汹汹地向望月楼走去。门口的两个姑娘看着这些人神态上带着煞气,早已慌了神,求助地跑到夏木身边,夏木和梅儿不敢耽搁,急忙迎上前。 “各位公子,望月楼的歌舞乃是京城里一绝,”夏木硬着头皮强挤出一丝微笑,道,“各位公子何不进来一睹风采啊。” “叫谁公子?”一个凶巴巴的嗓门打断了她的话。 “各位爷”夏木急忙改口道,“小奴不识” “夏木姑娘?”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后面走过来,拽开前面的两人凑到夏木面前,他一把拽下脸上的黑色面巾,露出满是横肉的脸。 “和古瑞?”夏木看着面前的男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日在东升巷三岔口,明明看见刑部的人带走了他。可是他如何又会出现在这里? “哈哈,有你在便好办了。”和古瑞说着,上前一把抓住夏木的一只手臂,道,“夏木姑娘,辛苦你一趟,带路找你们老鸨去。” 夏木惊出一身冷汗,忙说道:“我们姑姑不在,你有事给我说吧,我回头转告她。” 和古瑞一听,回头向众人道:“砸了她的破窑子,看她出来不出来?”说着,重新裹上黑色面巾。 数条身影从夏木身边掠过,她也被裹夹着走进望月楼。这些人闯进楼里,见啥砸啥,只片刻功夫,大厅里便一片狼藉。楼里的客人被突然而降的灾祸吓得纷纷四散而逃。这时,翠微姑姑听到前面的动静,从楼上气呼呼地跑下来。 “哪来的狂徒,没了王法了,这可是天子脚下。”翠微姑姑怒喝道。 “老婆娘,你还认得我吧?”和古瑞把脸上的黑色面巾拽下来,咬牙切齿地叫道,“你可把我害惨了,这个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和古瑞?”翠微姑姑惊得几乎失语,“你不是不是” “不是在牢里吗?哈哈,你个臭婆娘,你以为我会死在牢里”和古瑞怒吼一声,狂暴地叫道,“哈,臭婆娘,我如今出来,便是向你讨银子来了。” 翠微姑姑急忙稳住自己,她眼角的余光扫了眼和古瑞身后的几个大汉,心里盘算着怎么化解,她向夏木递了个眼色,夏木心知肚明,忙走到和古瑞面前施一礼道:“恭喜公子脱离牢狱之苦,夏木向公子道喜了。” 和古瑞听见夏木如此说,又见她眉目流盼c温柔可人的样子,态度不由也软了,对着夏木道:“我本不想为难她,只要她肯出银子。” “哎呦,好说好说。”翠微姑姑看有转机,忙上前赔礼道,“公子呀,七夕那日完全是误会” “误会个屁。”和古瑞蛮横地道,“若不是你们冲撞我们的马车,也不会招来刑部的人,别废话,此次的损失必须包赔。” “哎呦,你看我这里哪有值钱的东西呀,不过勉强混碗饭吃。”翠微姑姑一边哭穷,一边凑到和古瑞面前伸出一个手指。 “一千两。”翠微咬咬牙说道。 “十万两。”和古瑞打断她的话,凶恶地盯着她。 “我的天呀,这不是要逼出人命吗?”翠微姑姑拍着大腿嚎起来。 “给你三天时间。”和古瑞最后说了一句,视线便转到夏木身上,夏木一阵紧张,急忙后退了几步,和古瑞逼上前,道,“夏木姑娘,你可愿意跟我去游玩几天?”和古瑞说着,一把抓住夏木的手,夏木惊慌地想挣脱,和古瑞身后几个大汉二话不说,架起夏木,一个人扛起来便走,夏木在那人的肩上奋力撕打,那人丝毫不为所动,扛着走到外面扔到马车上。 “臭婆娘,三日一到,不送银子,便撕票。”和古瑞撂下一句,便领着众人大摇大摆走出去。 “你们抢人啦”翠微姑姑和众姑娘跟着跑出来,只见那辆四马车一溜烟驶远了。 这时,从一侧跑过来几个人,梅儿领着萧天c明筝和盘阳赶过来。翠微姑姑看见萧天他们从后院跑出来,大为恼火,怒喝着梅儿:“梅儿,你好糊涂,你为何带他们到这里来,这里我可以应付。” “翠微姑姑,我担心你吃亏。”梅儿满心委屈地说道,她刚才看见那帮蒙古汉子砸东西,便偷溜出去,跑到后院向萧天报信。 “走吧,进来说话吧,”翠微姑姑向四周扫了一眼,急忙招呼萧天他们走进望月楼。萧天看着狼藉的大厅,不由紧皱眉头。 “夏木被和古瑞抢走了,说是拿十万两银子来换回。”翠微姑姑怒道,“这个天煞的和古瑞,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这便如何是好?我这里哪有十万银呀?” 萧天紧皱眉头沉默不语,一旁的明筝沉不住气了,问道:“萧大哥,你不是说和古瑞关在刑部大牢吗?” “一定是出事了。”萧天望着窗外,突然对翠微姑姑交待道,“你回后院,嘱咐咱们的人这两日不要出门。我去马市探查一下,夏木一定被拉回马市。” “我也去。”明筝立刻上前道。 “带上我吧,给你们望个风。”盘阳也走出来道。 翠微姑姑拉着萧天走到一旁,压低声音道:“夏木的两个哥哥都在檀谷峪保卫老狐王战死了,家里唯一的血脉便是夏木,你无论如何把她带回来。” 萧天点头道:“我早有意去他们的老巢看看了,你放心吧。” 四轮马车避过大街和人多的路面,专拣僻街小巷,一路扬鞭策马疾驶。车里挤着五个人,夏木被绑了双手,嘴里塞进一团布坐在中间。她一旁坐着和古瑞,他早已扔下面巾,脱去伪装的狭窄汉服,露出里面蒙古袍子,他一边擦脸上汗,一边安慰夏木:“美人,别怕,只要那个臭婆娘交了银子,我便放了你。” “和古瑞,帮主若是回来,问起了咱们怎么说?”对面一个宽脸的汉子问道,“帮主可是严令咱们出门呀。” “怕什么?我叔父回阿尔可还要几日呢,”和古瑞脸上横肉一抖,“对付这般汉人就得这样,我在牢里不能白受一场罪。没事,一切由我呢。” 听和古瑞这么说,几个汉子也不再追问。马车拐入东阳街,马市的大门便在前面。和古瑞从车窗往外看,四周一片漆黑,院子里异常安静。他探出头对前面驾车的人道:“快,下去开门。” 从车上跳下两个人,跑到大门前去推大门,马车很快驶进院里。 突然,院子里亮起火把,火烛把大院照如白昼,几个身着蒙古袍子肩背弓箭的大汉呈扇形站在院中,乞颜烈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站在正中间,怒视着他们。他手握一个长鞭,马车刚一停稳,乞颜烈的长鞭带着呼呼风声,便打了过来。 和古瑞从车里看见乞颜烈站在院中,吓得腿乱抖。心里一阵叫苦,不是说好去阿尔可草原搬救兵吗?如何不到三日便回来了,行踪已暴露,更不敢让叔父看见车上还有女人,只好对夏木小声道:“你待在这里,别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夜探马市 夏木瞪着眼睛直摇头,和古瑞架着她把她塞进座下,方跳下马车。其他六人已齐刷刷跪倒地下,和古瑞的脚刚挨着地面,“嗖”一声,从空中划过一道黑影,和古瑞惨叫一声,摔到在地。和古瑞惨叫连连,一边左右躲着长鞭,一边向乞颜烈争辩道:“叔父,我也是想弥补咱们的损失,望月楼那老鸨有钱,我想” “你个蠢货”乞颜烈怒斥一声,手腕抖动,长鞭带着风声又向和古瑞扫了过来,一鞭快过一鞭,“你还狡辩,我义子费多大劲才把你从牢里捞出来,你这边的屁股还没擦干净,又出事惹事?” “叔父,我出去做了伪装,没人认出来。”和古瑞委屈地说。 “你气死我了”乞颜烈挥鞭子甩了出去,“你跑到望月楼那种地方,是嫌没有人知道你出来了,你个蠢货,你要害死我义子了。” “叔父,你心里只有你那个义子,”和古瑞不服气地站起身,也不在躲避鞭子,怒气冲冲地道,“一口一个你的义子,好像这天下只有他,所有的功劳都是他一个人干的,叔父,你别忘了,我才和你血脉相连,他不过是个被你收养的汉人。” 乞颜烈被气得差点吐血,他捂住胸口剧烈的咳着,心里无限悲哀。不错,和古瑞是他一族血脉,但是,这样一个混人如何与宁骑城相比,论武艺c智谋c意志,他连宁骑城的皮毛都不如。若不是他养大,又把他养母挟持在身边,这样一个强大的汉人,他们如何能对付得了。 乞颜烈知道和古瑞没有坏心眼,只不过太蠢,便叹口气道:“和古瑞,不让你出门,是不想刑部的人再把你抓进大牢。”乞颜烈抬起头,看见那几个人都还跪着,便向他们招招手,道,“都起来吧,明日你们护送和古瑞回阿尔可吧。” “叔父,我不回去。”和古瑞突然跪下来,犟着脖子叫道,“我要将功补过,我知道叔父要抢鑫福通,算我一个,怕死便不是和古瑞。” “闭嘴”乞颜烈怒喝一声,又剧烈的咳起来,他一只手扶着胸口,气得说不出话,半天才嘶哑着嗓音道:“你闭嘴,你个蠢货,我乞颜烈如何会有你这样一个后代,真是气死我了,你要让全城的人都知道吗?”乞颜烈对身后的几个大汉吩咐道,“把他关起来,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放他出来。” 走过来几个大汉按住和古瑞,和古瑞挣扎着,十分不服气。 “帮主,”宽脸汉子突然上前一步,道,“刚才和古瑞从望月楼带回一个姑娘,如何处置?” “什么?你如何不早说?”乞颜烈一听此言,脸色都变了,“那还能留吗?拉出去埋了。” 乞颜烈大步跑到马车前,宽脸汉子和另两人提前一步上了马车,里面哪还有人影,只见地板上扔着一卷绳索,乞颜烈怒不可遏地抓住宽脸汉子的衣领问道:“人呢?” 宽脸汉子一惊,脸上瞬间变了颜色:“这明明在车上啊” 另一个汉子说道:“她一个女子,即便跑也不会跑多远,咱们快去追吧。” 乞颜烈气得心口剧痛,刚才只顾教训和古瑞了,根本没有留意马车,再加上大门也没有上锁,他回头向身后一招手,吩咐道:“你们骑马沿着这条路追,找到后不要留下活口,快去吧。” 十几个人纷纷向马厩跑去,不一会儿,十几匹快马从马车前驶过,出了大门分成两队,向左右两个方向驶去。 院子里,剩下的人跟着乞颜烈向里面走去,火把一离开,院子里暗了下来。 宽脸汉子走到马车前,准备拉着马去马厩。一想到刚才那位姑娘,他便很奇怪,宽脸汉子围着马车转了一圈,两匹马不安分地踏着地面。这时她发现车辕旁多出一块黑影,月光正照在头上,他慢慢走近,看见那个黑影在瑟瑟发抖。 “出来,快出来。”宽脸汉子说着弯腰钻进车下,一把抓住那个人的衣衫欲从车底下拉出来。 “求你放了我吧。”夏木哀求道。 “原来你躲在这里?跟我走”宽脸汉子正要强行拉走夏木,突然从身后暗影里窜出一个黑影,一脚踹到他太阳穴,宽脸汉子鼻孔里哼了一声,便一头倒到地上。 夏木惊慌地抬起头,脸上又惊又喜。萧天示意她不要出声,接着暗影里又跑出两人,明筝和盘阳一把拉住夏木,四人飞快地跑到围墙边的暗影里。 萧天看着三人道:“盘阳,你和明筝护送夏木回去,小心不要撞到蒙古人马队,绕道走。” “萧大哥,你呢?”明筝不放心地问。 “刚才在墙头上听到和古瑞说,他们要抢鑫福通,不知道他们又在密谋什么,我过去探查清楚。”萧天抬头环视整个院子,又说道,“这个院子很大,藏身的地方很多,你们放心吧。” 盘阳和明筝点点头,萧天手扶围墙搭成人梯,回头对三人道:“你们动作快点。”盘阳和明筝身上都有功夫,只有夏木不通武功,此时看见要从萧天身上上去,早已有些头重脚轻站立不住。 盘阳上前架住夏木从萧天身上踏了几步上到墙头,明筝也踏着萧天的背上到墙头。萧天见三人站立到墙头上,便放心地离开围墙,潜入黑夜里 和古瑞被绑了双手,一脸委屈地慢腾腾地向后院走着,押他的两个人不时催他,和古瑞回头张望:“急什么,我要见我叔父,我有话说。” 不多时,乞颜烈领着众人大步走来,看见半道上的和古瑞,怒斥几个押送的汉子道:“你们磨磨唧唧干什么?” “叔父,你听我说,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和古瑞哭丧着脸道,“我想立功赎罪。” “立功?”乞颜烈冷冷地看着他,鼻孔里哼了一声,“就因为你今天的胆大妄为,已打乱了我所有部署。”乞颜烈走进他,恶狠狠地说道,“如果今夜找不到你绑来的那个女人,明天就必须送你出城,如果让刑部的人找到你,麻烦便大了。你要知道,这是大明的京城不是你撒欢的草原。” “那个女人跑了”和古瑞很惊讶。 乞颜烈气得一脚踹到和古瑞腿上,气呼呼地领着众人向后院的几间厢房走去。乞颜烈直接走进正中的堂屋,身后的人呼啦啦跟着走进来。早已有人上前点燃灯烛,堂上明亮起来,众人逐一落座。 “帮主,咱黑鹰帮五大金刚都已到齐,你有何吩咐,尽管讲来。”其中一个黑脸大汉说道,他是五大金刚中最年长的,叫庆格尔泰。 “不瞒众位,”乞颜烈叹口气,脸色依然难看,他被侄儿和古瑞气得焦躁不安,连说话都气喘,“是,是这样,前些日子接到关外咱们瓦刺部落首领也先口信,让咱们在京师为大军入关做准备。但是出师不利,花费巨资交易的弓箭遁甲被刑部缴获,据暗桩来报,这批军火被兵部的人接收,拉到了北大营,真是岂有此理。再去抢回来,也不太可能,北大营是大明精锐所在。”乞颜烈叹口气,接着说道,“也先在关外,急需这些军火,咱们身为瓦刺人,定要为部族出一份力。我此次招你们进京,便是为这事,不得不冒险抢王振的藏宝地,抢来银两再行交易军火。” “帮主,没啥说的,干吧。”五大金刚之首的查干巴拉急不可待地问道,他虽身形瘦小,却看上去精明强干。 “让这个畜生一搅合,恐怕要提前了。”乞颜烈站起身,在座前踱了几步,果断地说道,“那便定在二日后,我义子会暗中探明钱庄的虚实,找到藏银地,咱们攻进去,速战速决。你们回去后各自准备,咱黑鹰帮也不是吃素的。” “帮主,你那个义子,可靠吗?听说是个汉人?”查干巴拉问道。 “你们不可小看他,说出他的大号怕吓住你们。”乞颜烈压低声音道,“宁骑城听说过吗?” “是那个锦衣卫指挥使?”查干巴拉瞪着眼睛,绷住了嘴巴。 “他会探明鑫福通藏银地,你们还有疑虑吗?”乞颜烈问道。 几个人点点头,不再疑虑。 “帮主,放心。”五大金刚排行老二的赛罕得意地道,“火蒺藜我准备了十个,哈哈哈。” “好,”乞颜烈终于露出了笑脸,“赛罕,这次可是展示你手艺的时候了,哈哈。” 众人一起跟着笑起来,突然庆格尔泰站起身道:“我听见马蹄声,是不是他们回来了。” “走,出去看看。”乞颜烈率众人向前院走去。 这时,大门已打开,几匹马奔进来,其中一匹直接行到乞颜烈面前,一个人翻身下马道:“帮主,在外面逮到一个可疑之人。” “哦?那个女人找到没有?”乞颜烈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 “回帮主,我们这一队没发现那个女人。” 在门外两个人扭住一个带斗笠的男人,那个男人不停扭动身体,一边大叫:“放了我,我什么也没偷。” “想偷东西?”乞颜烈一把打掉那人的斗笠,借着身后火把的亮光,看见眼前的男人只有一只臂膀,甚是眼熟,片刻后他想起来:“是你?咱俩还真是冤家路窄,上次让你跑了,这次你可是撞到枪口上。” 被绑的独臂男人也认出乞颜烈,眼里闪烁着诡异的光。 “说,你在这里想干什么?” “说实话,你能放了我吗?”陈四低着头,嘴角挤出一丝狡黠的笑。 “你说。” “偷马。” 乞颜烈一听,一脚踹到陈四的胸口,对身后的人道:“拉出去,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危机时分 翌日巳时,赵府管家陈顺迎来两位神秘的来客,两人身着便袍一前一后从大门走进来,直接被陈顺请到老爷的书房。 赵源杰看见他们从游廊走来,急忙走出去相迎:“于兄张兄,快,里面请。” 三人依次在太师椅上落座,陈顺差仆役端来茶水。陈顺看三人神情严峻,知道他们有要事相商,不敢停留,匆忙退下。 “陈顺,你到门口看着点。”赵源杰不放心地叮嘱道。 “是,老爷。”陈顺应了一声,悄然退下。 “于兄张兄,事情已经查明。”赵源杰直奔主题,看着于谦和张云通道,“仵作能够肯定,那个尸体不是和古瑞。昨日牢头高福甲告诉我一件事,前几日有个犯人暴病身亡,是高福甲验了尸才拉走的,因此有印象,他在案卷上查到此人,因卷宗上没有亲属的记录,只能暂放在停尸房,本想次日交与仵作送到乱坟岗埋了,但是次日他跑到停尸房,那个尸体不见了。” 于谦和张云通对视一眼,两人神情忧郁,都有些急火攻心。于谦道:“如果和古瑞被换掉,仅凭咱们一面之言,真相难以澄清,毕竟缺少证据,而蒙古使团已向礼部上疏要人,如今的局面太被动了。” “他们这次出手,让咱们猝不及防,手段太高了。”赵源杰道。 “和古瑞是此案中唯一的当事人,他已消失,”张云通叹口气道,“恐怕又要不了了之了。” 于谦皱着眉头,他身形单薄,在狱中久失调养的身子还未恢复仍面带病容,他自责道:“此事是我大意了,本以为进入刑部大牢由源杰看管,比较放心,没想到王振的触角已经渗透到朝堂的各个地方,让人防不胜防。今后咱们做事必须事必躬亲,不可盲目信任下属。” “是我的错。”赵源杰低下头,陷入深深的自责,“兄长教训的极是。” “还有一个情况,”于谦从衣襟里取出一封信件,他举着信说道,“我得到密报,王瑞庆在河南忽患恶疾暴亡。王瑞庆正值盛年,死的如此蹊跷,刚好在蒙古商队私运军火的事爆出来之后,只有一个解释,有人要灭口。”于谦添了下干涩的嘴唇,看着无比震惊的赵源杰和张云通,“如今王振两面出击,明日或最晚是后天,河南的奏章便会到达朝廷,这样一来,顺利成章便会换了赈灾的大臣,这是王振跟咱们挖得一个深坑。” “太恶毒了,朝廷大员竟然被他们视若蚍蜉?”张云通气得猛击一下大腿。 “怪不得这两日早朝,朝堂上突然口径出奇的一致,不管是那个阵营都要求换赈灾大臣。”赵源杰恍然大悟道。 “如今王瑞庆已死,陈文君贪腐案已查实,即使不能换也得换了。咱们总不能再上疏求皇上不要换了,可是一旦换了赈灾大臣,岂不是替王振他们背了黑锅,那三十万两银子便成了新上任大臣的夺命银了。” “真没有想到他们竟如此下作,”赵源杰拍案而起,震得桌面上茶盏“叮当”响,“为一己私利,竟致百万灾民于不顾。” “现如今被逼入死胡同,只能做殊死一搏了,症结所在,便是那三十万两银子。”于谦扭头凝视赵源杰,脸上尽显着焦虑之色,“源杰,还没有萧帮主的信吗?” “没有。”赵源杰摇摇头。 “只听你们说萧帮主如何,哪天也给我引见一下。”张云通满是好奇地说道。 正说话间,陈顺突然推门进来:“老爷,门外来一个孩子,说叫小六,给你捎信,非要见你面。” “哦,”赵源杰先是一愣,思忖片刻,想起来上仙阁那个机灵的小伙计叫小六,想到这他冲动的站起身,对陈顺道,“快,请他进来。” 盏茶功夫,陈顺领着小六走进来。小六走进来看见里面坐着三个人,想到帮主对自己的叮嘱,他仰着脖子道:“我只见赵源杰,赵大人。” 赵源杰早已站起身,笑着说道:“我便是,这两位也是你萧帮主的朋友,你只管讲来,不妨事。” 小六警惕地扫视了屋里另外两个人,听赵源杰如此说,便放下心,从衣襟里掏出一封信交给赵源杰,说道:“帮主说,让你看完信,回个话,我再回。” “好孩子。”赵源杰喜欢地摸了下小六的脑袋,回头叫陈顺,“快带小六到正堂吃些果子去。” 陈顺领着小六退下后,三个人都神情激动地盯着那封信。 赵源杰急忙展开那封信,匆匆看了一眼,迅速交给于谦,于谦看后又交给张云通。信上说了三件事,第一件看见和古瑞;第二件马市是黑鹰帮的据点,宁骑城有可能是黑鹰帮门下弟子;第三件黑鹰帮正密谋八月初一抢劫鑫福通钱庄。 三人看完信交换着眼色,不由面面相觑。这封信极其简练,但蕴含的信息量却大得惊人,三人竟一时哑口无言。 静默片刻,赵源杰第一个打破沉默道:“和古瑞现身,说明刚才咱们的推测是对的,他被犯人的尸身换下。可是这宁骑城是黑鹰帮的人却是出乎意料,黑鹰帮为何要去抢鑫福通呢?” 张云通拿着信笺皱起眉头,“这个萧帮主想告诉咱们什么呢?” 于谦低着头坐在椅上蹙眉沉思。过了片刻,他突然眉头一扬,大声说道:“太好了,一切都迎刃而解。”于谦兴奋地站起身,走到张云通面前拿过那封信,对他们两人说道,“信上这三件事,看上去不相关,其实是紧密相连的。刚才源杰说的不错,和古瑞被掉包救出了刑部大牢,但是谁会有如此手段,而且又有这个动机呢?只有宁骑城。若萧帮主判定得不错,宁骑城是黑鹰帮的人,他必会去救这个蒙古人。那么,这第三件,便是重中之重。关于黑鹰帮,我也是从辽东守将口中听说的,黑鹰帮是草原上最大一个帮派,黑鹰帮的前身便是前朝大元的流亡皇族,与当今的瓦刺有血缘联姻关系。这也是为何这些蒙古人要私运军火,定是与关外有联系。上次刑部缴获了那批军火,他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抢劫鑫福通钱庄,是他们一定得到了密报。”于谦看着他俩,压低声音道,“咱们别忘了宁骑城是王振的心腹,他很可能知道王振的藏银地。” “难不成王振的藏银地便是这个鑫福通钱庄?”赵源杰瞪大眼睛,听于谦这么一梳理,他才恍然大悟。 “萧帮主干的漂亮,查明这三件事。”于谦双眸放光,看着他俩道,“咱们才有了扭转危局的转机。” “于兄的意思是”张云通望着于谦,于谦点点头,对赵源杰道,“源杰取笔墨,给萧帮主回话。” 赵源杰急忙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宣纸,于谦走过去拿起笔,说道,“此乃天作之合,在黑鹰帮动手之前,咱们夺到银子,又有黑鹰帮做替罪羊,已无后患。”于谦在纸上飞快地写下两行字。 赵源杰面露欣喜:“于兄,若是萧帮主夺银成功,这赈灾的银子岂不是有着落了。” “善哉善哉呀,”张云通也站起身,说道,“咱们可以商议新的赈灾大臣了,此次肯定是没人反驳。” “是。”于谦终于露出笑脸,道,“此差张兄最合适不过,再加上礼部的苏通,皇上定会恩准,到时依张兄的才干,此番大灾之年定会平安渡过。” “好,我愿担当此任,只是千斤重担是在萧帮主那里,”张云通喜悦过后,又多出一份担忧,“他们能” “以我对萧帮主的了解,”于谦笑道,“难道鑫福通比诏狱还坚固,诏狱他们都劫了” “原来那帮流匪是他们?”张云通大笑,一边直摇头。 “兵部和刑部都不会袖手旁观,”于谦道,“源杰,你提前把所有捕头c衙役集结好,等着八月初一,对付黑鹰帮便行了。一定要提防着东厂和锦衣卫。” 三人重新坐下,又商议了片刻,便叫来小六,把信折好交给他。小六把信塞进衣襟里,向三位大人鞠躬后,退了出去。 小六怀揣着信笺一路疾走。自那日和古瑞带人大闹望月楼后,望月楼歇业两日,后又重新开张。而进入后院的侧门被封死,需绕到后街上一个不起眼的铁匠铺里,从铁匠铺进到院里,有一个小木门,是望月楼后院的侧门。 小六向木门叩击了三下,给他开门的是林栖,林栖一看见他便骂道:“臭小子,又玩去了,送封信要半日。” “我没玩。”小六不客气地怼了一句,走进木门。 “臭小子。”林栖拍了下他脑壳,急忙锁死木门,转身领着他向小院的正房走去。“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我真没玩。”小六犟着脖子抱屈道。 盘阳站在正房门前,看见林栖领着小六回来,急忙跑屋里回禀。屋里坐着萧天c明筝c翠微姑姑和李漠帆,众人等得焦心,听到林栖说小六回来了,都松一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七章 众人议事 小六直接把信递给萧天,萧天接过信,微笑着望着小六道:“好小子,差办得不错,下月等你爹跑镖回来,我一定在他面前好好夸夸你。” “谢帮主。”小六喜出望外地说道。 “去玩吧。”萧天在小六走后,打开信笺,匆匆过目后,拿到烛台前燃了,座上几人目光盯着他,急切地等他开口。萧天微微一笑,道,“果然与我预料的一样。让咱们在黑鹰帮动手前动手,有黑鹰帮做挡箭牌,胜算很大。” 翠微姑姑陷入沉思,一脸阴郁,思忖了半晌还是决定一吐为快:“萧帮主,我还是那句话,你我远在江湖,为何要为朝堂中人所用,为他们卖命?别忘了咱们都是官府通缉之人?” “此话差矣,”萧天站起身,眺望窗外,“你我虽远在江湖,但仍是大明臣民,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何况关系到百万灾民之生机?于谦和赵源杰皆为朝中忠正良臣,他们用心良苦要力挽狂澜,虽然朝中阉人把持朝政,但我相信,天地存正气,终将邪不压正,奸邪只能成一时之欢,而无长久之理。”萧天环视众人,接着说道,“此番与他们联手,以兴龙帮之名解赈灾燃眉之急,于百姓于朝廷都是好事一桩,而且还能借机敲打王振,此次是咱们与朝中大臣一起联合对付王振,为何不做?再者,如果咱们能助于谦和赵源杰这些朝中大臣夺回朝纲,肃清阉人,还大明一个清明的天下,那离我们日日所盼的昭雪之日岂不是近在咫尺。” 萧天句句中肯的一番说辞,让翠微姑姑深为感动,她双眼噙泪,频频点头,在座的众人也频频点头,不再有疑虑。 萧天接着说道:“此番行动不需要太多人手,但需要把守机密。此事不可让白莲会的人参与,因此对柳眉之要避之。在座的人中除了翠微姑姑,她要到前院料理望月楼便不参与了,其余人全部参与咱们这次行动。” “只只咱们这几个人?”盘阳不安地盯着萧天。 “有人帮咱们。”萧天一笑道,“这两日夜里我派林栖一直秘密跟踪宁骑城,宁骑城已把鑫福通钱庄探查清楚,咱们只需跟着他便是。” 在座的人皆惊讶不已,看到大家疑惑的目光,萧天便把七夕那日在东升巷看见宁骑城与蒙古女人的事,简单说了一遍,然后接着说道:“宁骑城再善于伪装,我与他交手数次,他那身形在我眼里是糊弄不过去的。当时我只听见只言片语,还不能下结论。此次刑部大牢和古瑞被掉包救走,定是宁骑城所为。刑部大牢虽不及诏狱森严,要做到不为人知却不易,论轻功绝技也只有他有这个能力。” “还记得那次在虎口坡的遭遇吗?”萧天看着林栖和盘阳说道,“当时在锦衣卫里便混有几个蒙古人,当时我心里便有所怀疑。前日在马市救出夏木姑娘后,我便潜入后院,趴在屋脊之上,听到他们所有谈话。这才确定马市是黑鹰帮的据点,而宁骑城竟然是乞颜烈的义子。” 众人恍然大悟,李漠帆问道:“黑鹰帮我如何没有听说过?” 萧天扭头看着明筝,微微一笑道:“明筝,你给大家讲讲黑鹰帮。” 明筝听萧天让她讲黑鹰帮,便把刚才听得云里雾里的一番话放到脑后,她大病初俞,有些事她没有参与,所以听起来吃力。要讲黑鹰帮,她信手便来:“《天门山录》中记载,黑鹰帮是草原最大的帮派,现在的帮主叫乞颜烈,是前朝大元逃亡的皇族后裔,出生在瓦刺部族。黑鹰帮帮主之下,是五大金刚。每个金刚都统领一个由蒙古勇士组成的彪悍的队伍,现如今人数是谜。黑鹰帮入会的人必发血誓,‘灭明复元’的他们的誓言。” 在座的众人听完不由瞠目结舌,他们望着萧天等着他的下文。 “京师看上去一派繁华,但繁华的背后却是危机重重。”萧天接着说道,“与黑鹰帮勾结的人是也先,他在关外对大明虎视眈眈。黑鹰帮急于抢劫银子,便是要解也先之急,交易弓箭遁甲。因此决不能让他们得逞。黑鹰帮在朝中安插到王振身边的宁骑城,这次倒是帮了咱们大忙了。” “帮主,你这么一说,我算是明白了,”李漠帆笑起来,“咱们等于是捡了个便宜,那个宁骑城把咱们要干的事干了一半,他从王振处探明了藏银地,咱们只要人不知鬼不觉地提前抢过来便行了。” 萧天一拍李漠帆肩膀,笑道:“老李,你总算聪明了一回。” 屋里的气氛瞬间活跃起来,大家纷纷笑起来。 “八月初一,不就是明天吗?”盘阳突然想起来。 “是,黑鹰帮明日动手,”萧天皱起眉头,说道,“咱们只知道他们动手的时间,现在还不能确定,他们用何种方法攻进去?用何种方法运银子?今夜咱们还要守在鑫福通,听林栖说,在鑫福通碰见咱们的老熟人孙启远了,他如今驻守鑫福通负责守卫。与鑫福通相邻的一户宅子是个米行,咱们已经秘密高价盘下。白天不易进出,天一黑全部从围墙翻入,不要从正门进,以免引起注意,还有这个米行的伙计还是原先的人,避免与他们照面。” 众人点点头,不再有异议。 “林栖,你把钻地龙修好了吗?”萧天突然问道。 “没有,”林栖为难地抓着头皮,“那个东西,在诏狱里破损的厉害,修不好了。” “算了,”萧天抬头看了下天,道,“想其他的办法。咱们现在便出发,分开走,以免引人注意。” “帮主,若是柳眉之问起来,这里的人去哪儿了?如何回答?”李漠帆突然说道,“这些日子,柳眉之总爱与我套近乎,还拐歪抹角问这问那,似乎与梅儿姑娘打得火热,经常一起出门。却对我说,带着梅儿出门是假扮夫妻,避人耳目,谁知道真真假假的说不清楚。” “哦?”萧天拧眉思忖片刻,道,“柳眉之是白莲会的堂主,咱们还是要以礼相待,但是有关咱们的事,他知道的越少越好。如今困在京城,还是要提醒他注意安全。他若问起咱们的行踪,便说是兴龙帮每年一度的拜祖大会在即,都在准备。” “这是个好借口。”李漠帆点点头,笑道,“还是帮主鬼点子多,不,不是,是想得周全。” 众人都笑起来,纷纷起身,各自准备去了。 山阳街在京城的西南角,并非繁华的闹市,却因几家著名的钱庄而闻名,后来又聚起几家钱庄。钱庄一多,紧跟之后便来了几家骠行,然后酒肆c油坊c米面行也扎堆傍在这里,渐渐热闹起来,号称京师的金银大道。这条街仅钱庄便有日日昌c天成银号c宝丰银号等等,鑫福通在这里并不显眼,因门面小,很多人并不知道。 酉时已过,山阳街上酒肆早早掌灯迎客。街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在人流中由北面悠然过来两骑,皆是富家公子的打扮,锦袍玉带,腰佩宝剑。两人在一个酒肆前下马,抬头看着酒肆门头上匾额,上书‘积香居’三字。门前小伙计忙迎上前,牵过马打着招呼:“两位公子爷,快里面请。” 萧天抬头看了眼楼上,问小伙计:“可有视线好的座位,好一边饮酒,一边赏京城美景。” “有啊,公子爷是从外地来吧,”小伙计欢喜地说道,“你可是选对了地方,二楼靠北边,不仅视线极好,而且凉快舒适。” 萧天和明筝跟着小伙计走进酒肆,一楼也坐了不少人,两人直接跟着伙计走上楼梯。到了楼上,明筝不由哑然失笑,二楼基本只是搭了个屋檐,连门窗都没有,倒是真凉快。不过这里视线极好,向北面可以看见一片商铺屋宇,楼上也没有几个客人,正中两人下怀。 “小二,拣你们店里最有特色的小菜上四盘,再上一壶清酒,去吧。”萧天叫住小伙计吩咐道,小伙计高兴地应了一声,便“蹬蹬”跑下楼去了。 萧天和明筝靠着木栏在一个方桌前坐下,萧天指着一旁一片屋宇,压低声音说道:“那便是鑫福通,咱们坐在这里可以看见全貌,你看它门面虽只有三间,却是个三进的院子。帮里兄弟已探明,鑫福通的掌柜姓王,据我推测定是王振的亲戚,不然他不会放心把银子存在这里。” “这么深的院子,咱们怎么找呀?”明筝盯着那片黑压压的屋宇犯了难。 “三进的院子,布局却很古怪。”萧天压低声音道,“林栖曾经夜探过一次,他说,第一进院子是钱庄和五间厢房,应该是住着账房管事等钱庄里的人,最古怪的便是第二进院子,从垂花门便设有岗哨,有守卫轮值,日夜交替不断。而第二进院子左右两侧是马厩,中间是一座藏书楼,这座藏书楼竟然要守卫日夜轮值看守,岂是区区藏几本书吗?定是有蹊跷。” “那第三进院子呢?”明筝好奇地问道。 “住着女眷。”萧天道,“咱们此次重点是去看藏书楼。” 这时,小伙计端着木盘走过来,把几样荤素搭配的菜肴放到桌上,把一壶酒和两个酒盅放好,便笑着退了下去。 萧天给明筝面前的酒盅斟上酒,明筝直摇头,叫道:“萧大哥,这便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情喝酒?” “今日这酒必须喝,我要告诉你个好消息。”萧天给自个也斟上酒,“小六带回赵大人的那封信里,在末尾附有一句话:得密报王瑞庆患恶疾暴亡。”萧天看着明筝,道,“咱不管王瑞庆是怎么死的,是被王振灭口还是真有病,他如今的下场,是大快人心,足以告慰你父母的亡灵了。” “工部尚书王瑞庆?”明筝惊愕地问道,“就是原先我父亲手下司务,后来联合王振构陷我父亲的那个王瑞庆?” 萧天点点头:“正是他。” “哈哈,看来天道还是公正的。”明筝眼里浸出泪光,“如今困在城里,若不然我定要到父母坟头上香,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不急,等咱们干掉了王振,一同报喜。”萧天说道。 明筝点点头,喜悦的望着萧天道:“萧大哥,会有这一天吗?” “会有这一天的。”萧天深邃的目光变得坚定,“因为天道昭彰,善恶皆有报应。” 明筝点点头,举起酒盅一饮而尽。饮完又要斟满,被萧天夺下酒壶,道,“你只许喝一盅,不然醉了,会误事。” “这是清酒,又不是烈酒,不碍事。”明筝去夺酒壶,被萧天按住,眼睛望着那一片黑压压的屋宇道,“一会儿,还要翻墙,我可管不了你。” “我只是喝酒壮胆,我心里”明筝看着萧天,说出心里话,“我此次心里一点底都没有,萧大哥,你如何一点也不紧张?” 萧天淡淡一笑,道:“我心里有底,咱们这次只需牢牢盯住宁骑城便成功了一半。放心吧,此时焦心的不仅是咱们。多吃点,咱们估计要蹲守一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八章 鑫福钱庄 半个时辰后,萧天和明筝离开积香居,牵着马走到街市上。此时街上夜市已休,很多店铺都打烊了。两人把马匹栓到一个不起眼的油坊面前,街面与油坊有处断墙相隔,墙里堆满柴块,这家油坊也已打烊。 两人走到墙后暗影里,迅速把身上绸袍脱下来,露出里面的夜行衣。萧天把绸袍塞进马鞍旁褡裢里,便和明筝迅速离开了油坊,钻进一旁的小巷子。 这一片的巷子呈‘井’字型布局,明筝跟着萧天走了一会儿便转迷糊了,正待要问,便看见萧天向他招手。两人蹲到一处高大的围墙下,围墙旁是棵大榆树。萧天对明筝道:“应该是这里,正好有棵树,我先上去。” 萧天抱住树干,“蹭蹭”几下,便上到树杈上,低下头去看明筝,明筝却不见了。 “喂,你在看什么?”在一旁树杈上,明筝得意地向萧天挥手,有意显摆不用他帮忙,她照样爬上来了。 萧天一愣,回头一看,明筝已爬到离他不远的枝杈上。但是那根枝杈似乎经不住她的重量,开始晃动起来,萧天急了,压低声音道:“没让你上来,快下去,你在下面望风即可。” “又让我望风?我爬树很在行的。”明筝总想在萧天面前露一手,便又往上爬了几下,“萧大哥,为何不用飞天翼,用它岂不是看得更周全?”明筝想到那次挂在飞天翼上的神奇经历,很是向往。 “此物乃狐族至宝,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用。”萧天道。 “我看狐族人很听你的,”明筝侧头问道:“为何?” “我也算是个狐族人。”萧天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 “为何?”明筝心下一惊,略一分神,双手有所松动,身体不由“呲呲”地往下滑,萧天一看,忙伸出手臂,还是晚了,明筝急速往下坠落,耳边听见“咔嚓”一声,明筝身体失去重心,落了下去。 明筝从树上没跌到墙外,却跌到院墙里面。明筝重重地摔到屋顶上,然后身下“咔嚓嚓”一阵响,身体又从屋脊掉进黑乎乎的屋里,摔到一堆麦秸上。明筝强忍着身上的痛,挣扎着坐起身,屋里呛人的牲畜粪便的臭气使她狂打了几个喷嚏,她急忙捂住嘴,但她的动静已经惊扰了这里的宁静,她面前突然凑上几个黑乎乎的头脸,把她吓得失声叫了起来。 突然,一只手臂捂住她的嘴,萧天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别叫了,惊到马了。”明筝没想到萧天也随着她落了下来。过了片刻,明筝这才看清,她面前站着三匹马。萧天一把拉起她,看了看她的腿,问道,“没事吧,你不是挺能爬树的吗?” “谁没有失手的时候?”明筝狼狈地揉了揉膝盖,不好意思地问道,“都怨我,这可怎么上去呀?” “既然进来了,便不能空着手回去。”萧天低声说着,隐在马厩的石槽内向外查看。 “萧大哥,这里即是马厩,那咱们便是掉进了第二进院子了?”明筝向前走了两步,手伸到木栅门,刚要去推门,被萧天一把拉回来。 与此同时,一队家丁从回廊走过来,其中一个家丁手提一个宫灯在前面照着路,昏黄的烛光照亮了那一队家丁,他们皆是身穿甲胄,腰佩宝刀,有十几个人,其中打头的那人眉眼有些熟悉。 黑暗中明筝一眼便认出来,“是孙启远?”萧天一把捂住明筝的嘴,在她耳边“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说话,两人蹲下身,藏进石槽下面。 清亮的月光下,孙启远一身甲胄领着一队家丁走过来,他走到一排马厩前,嘟囔了一句:“这些马真他妈的精神,老子都困成这样了,瞧瞧它们。” “头儿,马可不就这样,要不怎么能日行千里呢?”其中一个随从对孙启远说道。 “几更了?”孙启远问道。 “听见才敲过二更。” “好,再守一个更便交值了。”孙启远回过头,对身后的队伍大声道,“都精神着点,瞪大眼睛。” 一队人沿着中间碎石小径向里面走去,再往前便是一幢雕梁画栋c吊着飞檐的三层的木楼。月光下可以看见一个匾额,上书‘藏书阁’三字。这队家丁走到藏书阁前,绕着楼走去,渐渐消失在木楼后面。 明筝看那队家丁走远,从石槽里抬起头,刚要站起身,便被萧天再次拉下,“别动,有人来了。” 明筝一惊,目光从石槽的上面向院中查看。只见从屋脊上飞身跳到院中一人。此人一身夜行衣,头蒙黑色面巾,身形敏捷诡异,身后背着长剑。他机警地落到院中,蹲地查看片刻,便向一旁的马厩跑来。 萧天迅速拉明筝躲到石槽下面,明筝低声问道:“这个贼不会是来偷马的吧?”萧天并不答话,过了片刻,蒙面人并没有走进马厩,却听见屋顶“咔擦”作响,片刻后响声消失。 萧天拧着眉头,抬起头看见蒙面人已离开这边的马厩,向对面的马厩跑去,萧天很是不解小声嘟囔:“宁骑城在干什么?” 明筝一听,身子一僵,瞪大眼睛问道:“蒙面人是宁骑城?” “不是他是谁?”萧天说着,从石槽里出来,站起身紧紧盯住蒙面人。蒙面人跑到对面的马厩前,跃上房顶,从背上取下一个背囊,在房顶似是撒了些什么东西。“那是什么?”萧天一惊。“他在干什么?” 片刻后,蒙面人匆匆向院里几间房子走去,同样是跃上房顶,在做着同样的动作。这次明筝也看得清清楚楚:“萧大哥,他在干什么?” 此时,蒙面人从房顶跳下来,向藏书楼跑去。月光下,蒙面人身法诡异地从树杈上飞跃到藏书阁飞檐上,做着相同的动作。蒙面人的诡异身法让默默观看的萧天和明筝交换个眼色,两人同时点点头,都在心里再次确认,确实是宁骑城。 蒙面人在藏书阁的屋檐上,盘旋了盏茶功夫,飞身跃下,从一个格窗跳进楼内。 萧天立刻起身,附在明筝耳边说道:“宁骑城去的地方便是藏银地,我必须跟上他,你不可乱动,宁骑城嗅觉极灵,万一被发现,前功尽弃。”明筝第一次看见萧天严峻的目光,急忙老实地点点头。她知道萧天不是吓唬她,她不是没跟他较量过。 萧天沿着马厩前的暗影,飞快地向藏书阁跑去,不多时便消失在暗夜里。 明筝只好隐在马厩里,伴在几匹马之间,默默等待。 足足有一炷香功夫,蒙面人从那个格窗翻出来,跃到一旁屋脊上。与此同时,孙启远领着那队家丁从后面走过来,走过藏书阁,在藏书阁转了一圈,几个家丁还说着话:“回去交值了。” 这队家丁沿着碎石小径走后,蒙面人从屋顶跳下来,几乎就是掐着时辰,分秒不差。蒙面人身形冷静地大大咧咧地从碎石小径走到游廊,再从游廊翻到围墙上,便消失在黑夜里。 不多时,另一个黑影向这里飞奔而来。明筝走出马厩,迎着萧天跑过来:“萧大哥,你看到银库了?” “先弄清一个问题?刚才宁骑城跳上屋顶干什么?”萧天说着,一个飞跃跳到马厩的屋顶上,发现屋顶只压了稀拉拉一层瓦,怪不得刚才明筝会掉下来,瓦下面是厚厚的稻草。萧天在瓦上摸到一些粉尘,白色的,放在鼻下,有些刺鼻的味道。他略一沉思,眼前一亮,起身迅速跳下房顶。 “萧大哥,你发现了什么?”明筝问道。 萧天拉着明筝走到暗影里,伸出手让明筝看:“你看这是什么?” 明筝掰着萧天的手,除了有些灰,没发现什么:“这没什么呀?” “磷粉。”萧天眼神闪亮地说道。 “哦?磷粉?”明筝诧异地摸着萧天手上的粉末,本以为是灰尘呢,便问道,“宁骑城这是要干什么?” “磷粉,见火星便着,”萧天看了眼两边的马厩和远处树荫里的藏书楼,压低声音道,“若我推测的不错,这便与他们明日的行动有关,必是趁起火大乱时下手,这样一切难题迎刃而解,你想,起火后定有水车前来灭火,那水车的体积,多少银子也装得下。” 明筝这才恍然大悟:“好机巧的计谋啊。” “萧大哥,咱们快回去吧,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 “不急,咱们还没有见到银库呢?”萧天眼睛盯住藏书阁,“刚才我看见宁骑城走进一个石壁里,走,咱们也进去看看。” 萧天和明筝迅速走到那个格窗前,格窗没有扣死,一推便开了。两人先后跳进去,里面的布局是一个很普通的藏书楼。萧天领着明筝直接走到这层楼后面,一个普通的石壁前,石壁上刻着一些古人劝人读书的诗文。什么书山有路勤为径等等。萧天指着石壁道:“若不是亲眼看见,谁会想到这个石壁便是机关所在?” “这个石壁?”明筝盯着石壁看,“你看见宁骑城动这个石壁了?” “我看见他走进去了。”萧天道。 明筝看着这面黑乎乎的石壁,问道:“萧大哥,有火折吗?我想看一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十九章 藏银之地 萧天看看明筝,问道:“这个石壁可是有何玄机吗?”萧天知道明筝熟读《天门山录》,便是比一般人而言多出很多见识。 “不错,你说宁骑城进入石壁,我便心里有底了。”明筝一笑道,“见石壁皆可归入八卦门。”明筝狡黠地眨下眼,说道,“这是《天门山录》中一句话,书中记载,十大帮派之一的八卦门,是奇门遁甲之祖,善于纵地设阵,此门设置机关无人能破,只有此门长老能破。八卦门设置密室入口皆是一面石壁。” 萧天低头思忖片刻,突然抬起头说道:“三年前,宁骑城曾追杀过八卦门,当时在江湖上也曾有传言,说是此门一位长老被锦衣卫带走难道是八卦门帮王振设置的密室?要破此门难道还要请八卦门?”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明筝得意地一笑道,“你如何把我给忘了?” “你有破解之法?”萧天又惊又喜地问道,“难道《天门山录》上有破解之法?” 明筝点点头,面带疑虑地说道:“既然宁骑城能进去,我想他必是从书中得到的解法,但是”明筝盯着石壁,此时萧天已从怀里取出火折,就近找到一个烛台,点亮后叮嘱道:“只有眨眼功夫,便要灭掉,你仔细看。” 烛台被萧天举到石壁前,片刻后便被灭掉。 “《天门山录》上是罗列了石壁的破解之法,但是却要去选择。”明筝说道,“破解之法分为三级,一级里有八个走势,要在八中选一;八个走势里又分八层,再次八选一,方可开启石壁。” “如此复杂?”萧天听后,额头出了层冷汗。 “对,每一步都不能出错,一旦出错,前功尽弃。”明筝道,“此门皆是按八卦图所构,你若熟悉八卦运势,便好办多了。萧大哥,若你是那位八卦门长老,你会把此门设置成三级中哪一级?” “若是我被绑来为他们修银库,”萧天抱臂沉思,片刻后指着石壁道,“我不想让他们如愿呀,必是最低一级。” “我同意。”明筝笑着点点头,道,“三级中分日c月c易三级。日代表阳,月代表阴,易代表周易。日是最高级别,月则次之,易是最低级。若是选择易级,则按周易测字运行。再看八个走势,乾c坤c艮c兑c震c巽c坎c离八势,代表天c地c山c泽c雷c风c水c火。它们在八卦中的位置是乾三连c坤六断c震仰盂c艮覆碗c离中虚c坎中满c兑上缺c巽下断。”明筝说着,伸手在石壁上比划着,回头看着萧天问道,“选哪里?” “这”萧天对八卦和周易这些玄之又玄的玄学知之甚少,此次听明筝如此一说,脑袋里早已变成一团浆糊。 “还帮主呢?”明筝白了他一眼,站在石壁前嘴里喃喃自语,嘴里吐出的字符即古怪又陌生,萧天站在一旁看着,干着急帮不上忙。只见明筝一边默念口诀,一边伸手掐指算数。 夜已深,从大格窗射进的月光均匀地洒在明筝的脸上,可以看见她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萧天有心想替她擦汗,又怕打断她思路,只能眼巴巴望着她。 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明筝突然深吸一口气,一屁股坐到地板上。萧天吓了一跳,急忙蹲下问道:“明筝,可破得了吗?” “太费脑子了,”明筝气恼地瞪着石壁,“八卦门的人简直不是人,是神仙吧。” “破不了,算了,反正咱们也知道藏银地便是这里,大不了明日炸了它。”萧天安慰她道。 “算出来了。”明筝挑眉头一笑道,“我说你去开。” “啊”萧天愣怔住,又不敢多言,但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做,傻乎乎地看着明筝。 “萧大哥,笨死你了。”明筝笑着站起身,走到石壁面前,说道,“八挂门的石壁难破在,它看上去就是一面光滑的石壁,你无处下手。其实都在面上,按六十四卦,算了,我说你也不会明白,我叫你做什么,你只管做吧。”明筝说着手扶石壁,一只手在石壁上游走,终于停在一个位置上,她扭头叫道,“萧大哥,手按住这个位置。” 萧天伸手过来,“哪里?”他着急地问道。 明筝用另一只手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手背上,萧天温暖的大手掌一下盖住她的手,她不禁心下一颤,脸上火烧火燎地发烫,萧天的手也跟着颤了一下。此时两人靠的很近,可以听见对方急促的呼吸声,明筝感到空气都在瞬间窒息了,她急忙把自己的手缩回去,飞快地说道:“往下,用力。” 萧天头“嗡嗡”直响,全然没有了反应能力,结结巴巴地问:“什么?” 明筝一看他可笑的样子,只能亲自动手了,便一只手按住他的手,道:“用力,往下按” 光洁的石壁在他们掌心凹进一个圆孔,萧天这才恍然明白过来他用力按下去。明筝的手掌在石壁上游走,又停在另一个位置上,这次萧天很快跟上来,按下去,又出现一个圆孔。明筝继续在石壁上寻找,不多时,在石壁上出现八个圆孔。 明筝长出一口气,指着最下面一个圆孔对萧天道:“最下面的圆孔下对应有一块凸起的石板,你的力气可以打开,看里面有没有一个八卦盘,若有按逆时针转一圈。” 萧天立刻俯身到最下面的圆孔,用力按下去,下面有块石板弹出,掀开石板,里面果真有一个八卦盘,他照明筝所言逆时针转了一圈,只听一阵“嗡嗡”的响声,面前的石壁沿着那八个圆孔,渐渐分成两半,面前出现一个足有六尺宽的缝隙。 “石壁破了,太好了。”萧天惊喜地说道,兴奋地抓住明筝的手。 “火折子。”明筝好奇盯着黑乎乎的洞口,有些诧异,“不该呀” 萧天急忙从地下捡起扔掉的烛台,衣襟里又取出一只火折,想走进洞里再燃,他往缝隙里踏进一脚后便愣住了,这哪里是洞口,他的脚又触到了另一层石壁。萧天头上冒出大颗的汗珠,他紧张地回头看着明筝,尽量轻声地提醒她:“明筝,还有一层石壁。”明筝听出萧天嗓音中的颤栗,很坦然地站在原地,对萧天道:“你点亮烛台,让我看一眼第二层石壁的全貌。” “明筝,巡更的家丁估计要过来了”萧天说着,燃了火折点亮烛台,高高举起来。烛光亮起的片刻,他俩都被眼前所看见的第二层石壁所震住,他张着嘴半天没有合上。昏黄的烛光下,这第二层石壁宛如天上银河般分布着大大小小,或细若拇指或粗若碗口般的石钮。 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萧天急忙灭了烛台,塞进衣襟里。伸手拉住明筝,明筝抬脚走进石壁的瞬间,外层石壁“嗡嗡”几声,渐渐合上。 里面一片漆黑,明筝环顾左右,很是诧异:“《天门山录》中记载,八卦门设置的机关一般都是双石壁,但是第二层石壁是虚设的,难道难道这次他们设了双机关?” “或许,有这个可能。”萧天伸手摸着石壁上密密麻麻的石钮,心里一片忐忑。 两层石壁中间,只有一个人的距离。明筝上下牙打着颤,几乎站立不住,她靠向萧天,一只手抓住萧天的手臂,用虚弱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萧大哥,我若是说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你会怨恨我吗?” 萧天抓住明筝的手臂,感到她身体的颤抖,他猛地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若解不开这层石壁,他们便被死死困在这里。本来他们便是不可为而为之,他没有理由埋怨明筝,此时明筝已经慌了,他决不能再慌,他必须镇定。 萧天拉住明筝,故作轻松地道:“不用怕,最坏便是等到明日,宁骑城给咱们开石壁。他打开后看见咱俩,还不吓个半死,我一剑便可了结了他,这叫因祸得福。” 明筝“扑哧”一声,笑出来,显然放松了许多。她紧紧靠着萧天,哽咽道:“我可不想死,我还没有和你成亲呢?”明筝感到萧天脊背一僵,一双结实的臂膀慢慢环抱住她,黑暗中看不见彼此,但是却听得见彼此的心跳,他们不需要看见对方,听见彼此的心跳便足矣,俩人从未感到如此接近过,这么亲密无间,仿佛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分开两人。 “明筝,若有一天我负了你”萧天轻声问道。 “你不会。”明筝打断他,“咯咯”笑了几声,“若有那一天,便是你我绝别之日。”明筝说完抬起头,黑暗中虽看不清萧天的脸,却感到他僵直的身体靠在石壁上,明筝踮起脚尖,把脸凑到那团温热的气息前,轻轻凑上去,明筝的唇触到一片湿漉漉的皮肤,像是萧天的面孔,明筝一愣。突然,一团热气扑过来,把她紧紧包裹住,那团热气温暖柔软,几乎要把她整个人融化掉。明筝感到身体悬了起来,似是跌进一个黑暗的漩涡中,耳边只听见一个暗哑的声音:“明筝,你记住,以后不管发生何事,你是我萧天心中唯一的女人,我永不会负你。” “萧大哥”明筝刚动了下嘴唇,便被一股热气堵住。明筝这才发现他们不知何时已倒在地上,突然,石壁的下面发出“嗡嗡”声,原来两人的脚蹬住石壁下方,两人都听见了这种声响,萧天机警的坐起来,他一把拉住明筝。刚才还在命悬一线中盘桓,片刻后便出现转机,两个人又惊又喜,也顾不上细思量刚才的亲密举动,两个人呼呼喘着粗气对望了一眼。 “你再蹬石壁下方。”明筝叫道。“点上烛台。” 萧天抬脚便蹬,石壁下面慢慢松动。萧天急忙从衣襟里取出烛台,点燃。他俩这才看清,这层石壁以中间为轴心,像书页般翻开了,露出一人宽的洞口。没想到他俩竟然误打误撞,开了这层石壁。 萧天惊喜地回头看着明筝,烛光下明筝笑得很灿烂。萧天道:“老天不负人啊,走,进去看看。” 明筝抬脚迈进去,身体却被萧天拉住:“别急,我先进,看里面有没有暗器?”萧天说着,跨进去,举着烛台向里面看。 里面是一条最普通不过的密道,有十几级台阶,通到地下。原来银库是修在地下的。萧天举着烛台,查看着下方,俩人走下十几级台阶后,前方又是一面石壁,明筝惊叫起来:“啊,还有石壁?不可能呀?只有‘日’级才会有三层石壁。” 萧天举着烛台往后看,看到身后台阶处有一片空地。他走到台阶一侧,忙叫住明筝:“这里像是一个门。”说着,便去推。只听“吱”一声,这层台阶下的石板开了。 “里面隐约有光亮,难道有人?”萧天闪身走进去,明筝也紧跟上来,里面是一条一人宽的走道。“这个位置应该在藏书阁的下面。”萧天道。 前方有光亮,萧天急忙捂灭手中烛台,塞进衣襟里。萧天拉着明筝的手,俩人放轻脚步,悄悄前行。光亮在走道尽头,俩人贴着墙壁,走到尽头,光亮是从一扇小窗里透出来,小窗一旁是一个木门,萧天跃身到小窗上,双手扒住窗台,看了看,跳下来对明筝道:“里面没人。” 萧天推开木门,明筝跟着探出头,不由发出一声惊叫。 这是一间正方形的地下室,应该正好在藏书阁的下面。四周皆是石壁,中间放着一张八仙桌,座上有两盏长明灯,四周全是一个个楠木大箱子,整个地下全都堆满了箱子,有的箱子合不上,满当当的金元宝和银元宝堆在上面,地下也有。 明筝惊得半天说不出话。萧天走到方桌前,看到桌面上放着一个黄金锻造的金盒子,不由好奇地打开,翻看起来,片刻后忙合上。明筝看萧天神情古怪,好奇地伸手去抓金盒子,被萧天拦住,明筝更好奇上去便夺过来,萧天有些尴尬:“你不能看。” “我要看,什么宝贝?”明筝不由分说便打开了。 金盒子里散发着扑鼻的石灰粉味,盒子里铺着厚厚一层石灰,上面有两个红布包,还有一个破旧的信笺用红绳系着。明筝拿起一个红布包,被萧天一把夺过来,说道:“你要看的话,我先告诉你这是何物,你再看。” 萧天解开那个信笺的红绳,说道:“这是王振的净身契约,红包里是他身上的物件。对于一个太监来说,赎回自己身上物,是尤为重要的一件事,让它随身下葬,否则不能进祖坟。” 明筝闻听后退了一步,脸上现出受惊后的潮红,她怒道:“王振这个阉人,害了那么多人,不让他入祖坟,咱把他的东西烧了吧。” 萧天一笑,一把按住明筝道:“说到底,别看他如今权倾朝野,金银满屋,不过是个废人,给他留下吧。免得他下辈子人不人鬼不鬼,希望他死后能托生成健全之人。” 明筝气哼哼地说道:“那便把他这一屋子银子全搬到灾区去。” 萧天环视着四周,为难地说道:“能搬多少便搬多少吧。” 萧天说完,拉着明筝便向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银库也看过了,现如今还有一件要事要办?” “还有何事?”明筝问道。 “连夜去通知赵源杰,让他明日一定盯住来灭火的水车。”萧天说着,拉着明筝向走道跑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章 铤而走险 八月初一一早,辰时未到,天还没有全亮,鑫福通侧门前便跑来一个人,冲门外的两个家丁说要见孙启远,是远方亲戚。 一个家丁打着哈欠跑回门口耳房,推开门一看,孙启远正躺在炕上呼呼大睡。家丁推醒孙启远说道:“一个人在门外说是你的亲戚,要见你。” “老子刚躺下,狗屁亲戚”孙启远翻了个身,张嘴打了个哈欠,问道,“男的,女的?” “是个独臂男人,好像还受了伤,头上缠着绷带。”家丁说道。 孙启远听到“独臂”两字,立刻坐了起来。他一双老鼠眼狐疑地瞪了家丁一眼,翻身下了床,骂骂咧咧地披上外袍跑出去。 孙启远从侧门走出去,便看见石阶下蹲着一个衣着褴褛的男人,孙启远下了几级台阶,拍了下那人的肩:“陈四” 陈四抬起头看见孙启远,立刻站了起来:“孙百户,你带我去见高公公,我有大事要回禀。” “我说陈四,我哪还是百户呀,早被撸了。”孙启远看着陈四的惨样,啧啧两声,说道,“你小子如何混成这样,像是城外逃荒的,你这样如何去见高公公?” “我是死里逃生,活着便已万幸。”陈四沉着脸眼睛血红地说道,他凑近孙启远,压低了声音,“我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定要宁骑城那小子,万劫不复。” 孙启远一听此言,眼前一亮,要论对宁骑城的恨,他不比陈四少,要不是为宁骑城背黑锅,他如何会落到给人看家护院的地步,他以前可是堂堂东厂百户。孙启远盯着陈四问道:“证据确凿吗?” “是高公公让我盯着他,”陈四伸手比划了下,“我不折不扣盯了他三个月。” “好,我带你进去换件衣服,然后带你进宫。我有高公公给的令牌。”孙启远说着,领着陈四走进角门。 一盏茶功夫,孙启远带着更换了衣裳的陈四,悄悄出了鑫福通侧门。临走孙启远交待几个家丁,不可松懈,他很快便回来。 孙启远走后不久,本来晴朗的天空,渐渐阴云密布。山阳街上一些挑担行走的小贩紧了吧唧地收拾摊子,寻思去躲雨。只有沿街歇脚的拾荒人仰脸望着天空,这里面夹杂了不少外来的灾民,自春夏一来,便很少见雨,看见乌云便兴奋不已。 阴云在京城的天空扎堆了半个时辰,却被一阵风吹散了,太阳露出它不屑的面容,大地便又火烧火燎地热起来,街上也恢复了往日的喧嚣。 这时,自西头行过来一列马队,看装束便能认出是蒙古使团。马上之人皆身穿各色蒙古绸袍,脚蹬毡靴,腰佩弯刀c火镰c还有各色鼻烟盒c玉佩等物件,总之腰间挂了一堆零碎,显示着主人的富有。 为首之人一边驱马前行,一边左右查看街道两边的店铺。这时身后一匹马凑到跟前压低声音道:“庆格尔泰,这些汉字你认得全吗?咱们可是去鑫福通钱庄。” 庆格尔泰此时皱着眉头,搓着下巴上一撮花白胡子,一脸无奈和扫兴:“帮主非选我来扮作什么使团,这件袍子我穿着难受。”他眯眼看着一旁店铺上匾额,叫道,“汉人的字看起来都一个熊样,谁分得清?” “摸错地方可是要坏大事。”说话的是黑鹰帮五大金刚之四叫特木尔,特木尔又高又瘦,被人称鬼头精。 庆格尔泰不屑地撇了下嘴,说道:“我虽不认得汉字,但认得钱庄。” “钱庄啥样?”特木尔问道。 “你见过汉人的算盘吗?”庆格尔泰看见把特木尔问住了,不由得意地扬起下巴,说道,“那家伙神了,不管你多大的买卖,几千匹马还是几千张皮货,只要在上面噼里啪啦一扒拉,它便能立刻告诉你卖了多少银子多少铜钱,太神了,所以有算盘的地方就是钱庄,走吧” 说话间来到一家铺面前,庆格尔泰勒住马,眼睛盯住铺面里立着一个一人高的红木大算盘,他笑着指着那里道:“这便是算盘,走,去看看” “庆格尔泰老爹,不是这里。”队伍里跑出来一匹马,马上坐着一位姑娘,正是和古帖,她驱马赶到庆格尔泰面前说道,“帮主知道你们对这里不熟,让我给你们带路。” “这不是钱庄?”庆格尔泰瞪大眼睛问道。 “是,这也是钱庄,你看匾额上写着日日顺,不是咱们要去的钱庄。”和古帖耐心地解释。 庆格尔泰闹了个大红脸,特木尔在一旁大笑。和古帖驱马走到前面,免得他们再出错。 和古帖驱马向前,在一片青石台阶前停下。青石台上三间普通的格窗门面,门头上悬挂着黑底鎏金牌匾,上书‘鑫福通’三字。庆格尔泰盯着那三个密密麻麻的字,又问了一遍:“丫头,你没弄错吧?” “庆格尔泰老爹,你放心吧,就是这里。”和古帖说道。 庆格尔泰和特木尔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色,庆格尔泰交待众人在这里待命,他带着和古帖和特木尔大步走向青石台阶。 一个钱庄伙计看见走进来三个蒙古人,不敢怠慢,急忙迎上前行礼道:“远道而来的客人,里面请。” “掌柜的在吗?”庆格尔泰说着不太流利的汉语道。 “在。”伙计问道,“请问贵客来此是兑换还是铸银?” “兑换铜钱。”庆格尔泰大大咧咧地说着,特木尔把背后的一个皮囊扔到地上,说道,“这一袋碎银,足有五百两,兑成铜钱。” 小伙计颇有些诧异地望着三位蒙古人,以前也有蒙古人登门,都是把碎银子铸成元宝,便于携带。可这三人却要把碎银兑换铜钱,真是奇怪。他们这里的动静早已被当日的执事看见,执事走过来,向小伙计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照办。 但要兑换这么多银子,显然柜台上人手不够。执事又从后面叫来几个伙计。在三个蒙古人的注视下,伙计们拿来秤开始秤碎银。皮袋里的碎银,在秤上放一次,便有一个伙计看秤,一个伙计唱斤两,一个伙计在算盘上计数,一个伙计在账簿上记账,整个大厅忙得不亦乐乎,把三个蒙古人看得瞠目结舌。 正在这时,突然听见街上“噼里啪啦”鞭炮的巨响,响声扰乱了这里的次序,记账的听不见唱的两数,不一会便乱了套,庆格尔泰插着腰大喊:“错了,全错了,莫非你们要趁机窃我的银子。”特木尔也在一旁起哄。 执事皱着眉头,派出去一个伙计去街上查看。不一会儿,伙计跑回来,说道:“是隔壁米行,改成绸缎坊了,今日开业,做成了几笔大生意,刚刚拉走了几大车货,一个个大箱子你听,又放开了” 这时,一个家丁从后堂跑过来,看见执事大喊:“执事老爷,后院起火了,你快去瞧瞧吧。” 执事一听,吓得浑身一颤,急忙向几个伙计挥手:“走,跟我去看看。” 庆格尔泰一听,向特木尔使了眼色,两人一起挡住执事和众伙计的路,大叫道:“你们不能走,你们走了,我们的银子怎么办?” “三位老板,稍安勿躁,我家后院起火,我看看便回来。”执事好言说道。 “不行,你这一走,我的银子若是少了,我找谁去?”庆格尔泰横在他们面前。 几个伙计一看,这不是明显来找茬的吗?其中一个伙计,便向庆格尔泰推了一把,特木尔正等着出手的机会呢,一看那个伙计动手,便向伙计打过来,两个人顿时扭打到一处。 伙计哪里是特木尔的对手,很快便被打得鼻青脸肿,其他伙计气不过,纷纷围上来,加入扭打的队伍,大堂上一片混乱,执事拍着柜台,声嘶力竭地喊着:“住手别打了” 此时鑫福通的侧门,也乱成一锅粥。团丁的头目孙启远一早出门,还没有回来,几个家丁像无头的苍蝇般乱转。院里突然失火,股股浓烟从第二进院里冒出来,不时听见马匹的嘶鸣声。他们干瞪着眼瞅着,不能离开门岗去救火,只能待在这里干着急。 从巷子里驶过来一辆运水车,车上坐着四个火甲,他们穿着厚重防火盔甲,车上放置着水桶c绳钩c梯子等物,运水车停到门口。门前守卫的家丁看见运水车和火甲很是诧异。 “怎么又来一辆运水车,喂,你们是哪个衙门的?”一个家丁问道。 家丁的话显然让坐在车上的几人很震惊,乞颜烈拉下护面,露出扎髯的面孔,粗声粗气地问道:“小哥,难道刚才已有水车火甲进去?” “你们回吧,里面已有人灭火了。”那个家丁说道。 “我们也是接到指令前来灭火的,快把门打开。”乞颜烈说着,目光狐疑地望向院里,只见一些黑烟从院里冒着,已不见明火,看来火势已控制住,不由心下诧异。身边的查干巴拉有些耐不住性子,从车上跳下来,一把抓住那个家丁领口,吼道:“快开门。” 其他几个守门的家丁见势忙拔刀,此时他们的头目孙启远还未回来,他们看着这几个火甲疑点很多,不得不防。其中一个家丁怒道:“好大胆,敢在鑫福通门前撒野。” 乞颜烈急忙制止查干巴拉,跑到几个家丁前好言相劝:“我们前来灭火,你们不让进门是何道理?” “我怀疑你们是冒充的,”那个家丁手指着院内,“已经来了一辆水车,还有四五个火甲。” “你说我们是冒充的有何凭证?”赛罕一只手抖着绳索,一只手便要去腰间摸刀。 乞颜烈上前按住赛罕拔刀的手,问道:“那辆水车是何时进去的?” “半个时辰前。”家丁不耐烦地说道,“你们回吧,不然,我们便不客气了。” 乞颜烈紧皱眉头,心里莫名地慌乱起来,他预感到哪里出了差错,又一时理不出头绪。正在他犹豫思忖之际,赛罕和查干巴拉驾着水车向大门冲去,四个家丁见状,纷纷拔出刀冲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天地有情 正在相持不下之际,从巷口突然冲出来几匹马,马上之人皆是捕快的打扮。一匹马打头冲到这里,大喊:“住手,何人在这里肆意闹事?”说话的正是赵源杰,赵源杰一身官服,威严地翻身下马走到众人面前。 几个家丁一看赵源杰的官服打扮认出是刑部的人,胆子便壮起来,一个家丁忙施礼道:“大人,这帮火甲很是可疑,非要进院子,大人你也知道,我们是钱庄,一般人等是不能随便进来的。” “大人,我们是接到他们主家报案,赶来灭火,这几个人狗眼看人低非说我们是冒充火甲。”乞颜烈说着,眼角的余光飞快地瞟了眼马上那几个捕快,心里不由暗自叫苦,今日真是出师不利,形势不妙。 赵源杰走到乞颜烈面前,沉着脸,上下打量他,说道:“是不是冒充火甲,衙门里说去,跟我们走吧。”赵源杰一挥手,马上五个捕快翻身下马,向几个火甲围过来。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一声烈马的嘶鸣声,接着疾驶而来一队人马。门口几个家丁一看是锦衣卫顿时蒙了,刚来了一拨刑部的人,这锦衣卫怎么也来了。只见打头之人正是宁骑城,他连朝服都未换下,一身飞鱼朝服很是亮眼,看来是从宫里直奔而来。 由于一路狂奔,宁骑城的脸色更加阴鸷和惨白,他冲守卫的家丁呵斥道:“里面失火,为何不让水车火甲进入,出了乱子,你们担当得起吗?” 几个家丁顿时缩了脖子,退回去,迫于锦衣卫的威名,他们不敢冒犯。宁骑城回头盯住了赵源杰,似笑非笑地抱拳道:“这不是赵大人吗?你也是赶过来查看火势的?” “宁大人,”赵源杰一拱手道,“我是追捕案犯路过此地,忽闻此处失火,过来看看。” “哦,赵大人你追捕案犯为重,这里有我呢,你请吧。”宁骑城很委婉地想撵赵源杰。 赵源杰抬头看了眼远处,点点头道:“我看火势已灭,那我便办案去了。”赵源杰说着,翻身上马,他身后几个捕快也跟着上马,一队人马向街上疾驰而去。 几个家丁见有锦衣卫在此,也放下心,逐打开侧门,放水车进去。宁骑城对身后的卫队吩咐道:“你们先回府,我进去看看火势。”他身后的卫队,一个个调转马头先行回府了。 一进到院里,宁骑城择个无人处,忍着怒火拉下脸道:“义父,为何不听我的,提前放火?” 乞颜烈一愣,眼里喷出火星:“火不是我们放的,我看时辰不到一直候在巷尾,照你的吩咐,赛罕背着箭囊,里面是十五只火箭,现在箭囊还在水车里。我们是看见黑烟才跑过来,我还以为是你动的手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那几个家丁非说半个时辰前,进去一辆水车,还有四五个火甲?” 宁骑城一听此言,拧起眉头,叫道:“快跟我去银库。”他催马向前,水车紧跟其后。 前院里一些家丁和后院的女人也跑来端水盆灭火,前院基本火势已灭。他们直接赶到二门的垂花门,里面依然浓烟滚滚,马厩里的马受惊,在院子里四处奔跑,院子里一片狼藉。 宁骑城跳下马,与乞颜烈奔向藏书阁。院子里并没有看见水车和火甲。宁骑城和乞颜烈四目相视,宁骑城咬着牙说道:“进去看看,便清楚了。” 藏书阁的大门大开着,宁骑城一踏进去,便看见七八个家丁被捆绑成一串拴在廊柱上。宁骑城和骑乞颜烈面面相觑,宁骑城大步走过去,从其中一个家丁嘴里拔出堵在嘴里的草绳,问道:“快说,怎么回事?” “是一帮蒙古人干的。”家丁喊叫起来,“救命呀” “蒙古人?你如何知道是蒙古人?”乞颜烈怒道。 “他们都穿着蒙古人的袍子。”家丁喊道,“他们搬走了银子,快放我们出去呀。” 乞颜烈不等他说完,便一刀挑了他。血溅了一地,其他的家丁吓得趴到地上,浑身发抖。 “一个也不能留。”乞颜烈怒道,举刀大开杀戒。 宁骑城抛下乞颜烈向石壁跑去,等乞颜烈跟过来,却看见宁骑城呆呆地伫立在石壁前发愣。石壁已开,锯齿样地裂开六尺宽的口子。 宁骑城面色严峻地望着乞颜烈:“义父,撤吧。” “为何?”乞颜烈瞪着宁骑城。 “咱们被人算计了,”宁骑城面色阴沉地盯着洞口,拧着眉头道,“若此时不走,恐怕要替人背黑锅。” “混蛋,那岂不是白忙活了?如此周密的计划,如何落到这个地步,真是气死我了。”乞颜烈此时气红了眼,叫道,“你不是说,这银库机关,没人能破?” “有一个人能破。”宁骑城咬住下唇哑着嗓音说道,他此时才想到明筝,只有她有这个能力,《天门山录》她熟读能详,破解之法便在书中。他怒火冲天地一拳击到一旁石壁上,石壁纹丝不动,他的手背已血肉模糊。 “这么说是有人走在咱们前面,他们能把银库搬空?” “银库藏银之多,岂是几个人便可搬空?” “既来之,便不能空手回,你快走吧。”乞颜烈推开宁骑城,“再晚恐对你不利。” 宁骑城看乞颜烈主意已定,也不再强求,他转过身,突然又回头道:“义父,让赛罕把那十五只火箭射出去,给院子里的人找点事干,好给你赢点时间。还有,不要留下把柄。” 乞颜烈点点头,他迅速向院里跑去,叫来他的人,简单布置了一下,赛罕跑到水车里去拿箭囊,其他几个人跟着乞颜烈跑向藏书阁。 宁骑城走出藏书阁,却不见自己的马,他走到马厩前,发现院子里马少了不少,宁骑城正奇怪,看见又有几匹马跑进中间的马厩里,其他马厩房顶冒着黑烟,只有这片屋顶没有起火。他跟着跑过去,这才发现马厩的后墙倒塌一片,几匹马跑了出去。 宁骑城走进马厩,看见脚下有重物碾压的痕迹,像是马车的车辙。宁骑城铁青着脸盯着脚下,车辙印在草料和粪便间清晰可见,他瞬间便明白,这坍塌的墙体便是那些人出走的路线。 他拧着眉头,恨得双手握拳,左手手背上刚凝结的伤口又挣破出血,血一滴滴掉到草料上。自己精心谋划了多日的行动没想到败得如此惨,不仅如此,弄不好还要把自己也搭进去。他知道他的对手是谁,却毫无方法。 他转身往回跑,看见院里背着箭囊正往右侧几间房屋上射火箭的赛罕,告诉他马厩这边有出口,让他叫乞颜烈适可而止,速战速决。说完这些话,他转身跑到马厩,从那个出口跑到小巷,找到自己的马,翻身上马,急忙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孙启远从宫里回来,一到山阳街,便听见街上行人议论,一个银号失火了。他没有在意,想到鑫福通前前后后家丁伙计无数,这种倒霉事无论如何不会轮到他头上。但是当他走到近处,抬头看见自鑫福通上空熊熊的火焰,他便傻眼了。 他撒开腿便跑,没到侧门,便冲门前几个家丁大喊:“喂,你们还不去救火,干瞪眼站着干嘛?” “头儿,你可算回来了,”一个家丁叫道,“我们不敢动地方呀,你让守住大门不能离开啊。” 一些街坊拿着自家的家什,端盆提桶的跑过来,有人大喊:“快些救火吧,不然烧到俺们家了”,大伙向里面跑去。孙启远魂都吓飞了,大骂今年这么倒霉,好事没遇到一样,倒霉事一桩接一桩。 孙启远在门口留下两人,领着几个家丁冲到院里。正碰见柜上的执事,执事浑身是水,他叫住孙启远大喊:“火势这么大,为何不报官,叫水车和火甲。” 孙启远身后的家丁喊道:“他们来了呀,进来了两拨人,两个水车和两拨火甲。” “你去看看,哪里有水车和火甲,大家灭火还要端水,”执事气得浑身乱抖,“今日倒霉透了,早上柜上来了一帮蒙古人,非要把银子兑成铜钱,像是故意找茬,结果柜上大打出手。柜上一乱,后院突然失火,连藏书阁都烧起来了,这要出大事啊,你我的命看来不保了。还不快去找人呀。” 孙启远头“嗡嗡”直响,听说早上蒙古人来找茬,他心里“咯噔”一声,想到早上陈四向高公公回禀的事,心下已明白分,这哪里是失火,分明是有人放火,想必是报那次弓箭被缴没之仇。孙启远一阵急火攻心之后,反而镇定了,想到高公公的一句话,有人要倒霉了,这个人还真不一定是谁呢? 此时,山阳街上一片大乱,一辆水车和一队火甲飞驰而来,水车上人大喊:“闲等人员,闪到一旁。”在水车的后面还跟着一队东厂的番子。行人急忙躲闪,有人四处打听,有耳目灵的人便在人群里卖弄着说: “出大事了,鑫福通钱庄失火烧了半个院子。” “是失火还是遭抢劫呀?这谁说得准?” “如今城里四处是灾民,保不齐是他们干的?” “大灾之年,祸事多呀。” “谁说不是呢?” 人群里两个头戴斗笠,面纱遮面的人,一前一后离开人群。 “萧大哥,真正的水车和火甲终于赶过来了。”白色面纱里,明筝笑靥如花,她被面前这场大胜仗冲昏了头脑,高兴地找不到北。“咱们现在去哪儿?” “抄近道去东阳街。”萧天绷着脸,丝毫没有放松,他压低声音说道,“你去见陈文达时,对他说清楚了吗?” “你放心,我说清楚了,”明筝信心满满地说道,“陈文达和他的那帮乡亲恐怕早已蹲在那里候着他们了。” 萧天点点头,由于两日没合眼,他眼里布满血丝,他望了眼鑫福通,对明筝道:“走吧,这里没有热闹可瞧了,换个地方瞧去。” 这时,离东阳街还有两个路口,慢悠悠驶过来一辆水车,水车行进很慢,似是被水箱压的,左晃右晃,艰难前行。 坐在车头的乞颜烈命赛罕抄近道,一路上他们走得太慢了,这辆水车装得太满了。乞颜烈一路上急得大骂:“混蛋,不让你们装这么多,你们不听,看看这车跑的还没人走得快。” “帮主,看见那么多银子,不拿,不是傻子吗。”赛罕哈哈大笑道。 “你懂个屁。”乞颜烈脸上c额头全是汗,本来这身上的火甲衣便紧,他回头问道,“那火是你们几个谁放的?” “我们一起放的,这不是咱们的老规矩吗,以前跑到边塞村寨,抢过后都放把火,叫毁尸灭迹。”查干巴拉大声说道。 “唉,一群蠢猪。”乞颜烈苦着脸直摇头。 “帮主,你说谁是猪?”赛罕凑过来问道。 “我,是我,成了吧。”乞颜烈连着叹了几口气。这次行动这个狼狈呀,乞颜烈心里苦不堪言,抬头看见再过一个街口便到东阳街,心里稍微好受些。 这时,街角突然出现一堆人,乞颜烈一看这些人的衣着,破破烂烂衣衫褴褛的样子,知道是逃荒的灾民,便抽出腰中的鞭子向涌上来的人群抽过去,一边大喊:“让开路,你们这些叫花子。” “截住这辆车,里面有银子。”一个人大喊道,“把车砸开” 不知从哪里跑出来这么多灾民,人们拥到车上,把几个蒙古人拉到车下,围起来便打。几个蒙古人都身负功夫,但无奈人太多,被人们牢牢地按住,一顿拳脚,几个蒙古人个个鼻青脸肿,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疯狂的人群撬开水车的车厢,里面的银元宝像水一样从车厢里流出来,流了满大街。人群兴奋地喊着叫着,往各自的布袋里装。 乞颜烈趴在地上,他伤的不轻,他咬牙切齿地看着抢银子的人群,想到宁骑城的那句话,气得要吐血。他向离他最近的赛罕叫了一声,赛罕瘸着腿爬过来,扶住他,问道:“帮主,哪来的这些灾民呀?” “被人算计了,撤吧。”乞颜烈趁着街上人群越聚越多,和他的人悄悄溜走了。 “每个人十个银元宝,不准多拿。”陈文达站在水车旁,大声说道,“没拿的快点来拿,拿了银子,快点出城,回家乡买粮买种过日子吧。” 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乌黑的双手捧着闪闪放光的银元宝,向站在水车前的几个人纳头便跪,叩了几个响头,相互搀扶着走了。 陈文达眼中含泪,两鬓的白发在微风中飘动,他向身边的萧天深施一礼道:“萧公子,你的大恩大德我陈某无以回报,我回河南安顿好妻女后,再进京与君相会。 “你还要进京赶考?”一旁的明筝诧异地问道。 “男儿当立志,赶考图功名,我也要为国为民出份力。”陈文达侃侃而道。 “老秀才,别吹了,走吧。”几个同乡在一旁催道。 “怎么是吹呢?你们一群乡野村夫,如何懂得鸿鹄之志哉?”陈文达说着,再次向萧天和明筝深施一礼,背着包袱拉着妻女和同乡一起向城门走去。 “咱们也走吧。”萧天道。 “他们估计都到城门前了。”明筝道,“赶去与他们会合。” 萧天和明筝各自走到马前,翻身上马,两骑行到街上,绝尘而去。 陈文达和众乡亲走到西直门时,已是夕阳西下,太阳的余晖洒在城墙上,把高大的城墙染成一片金黄,显得无比威严。 陈文达和众乡亲走到城门前,倒是把守城门的魏千总着实吓了一跳,只见乌泱泱一片灾民围过来,他慌得急忙跑过去。这时,自城中行进来一队官兵,后面还跟着几辆大车。 魏千总抬眼仔细瞧,认出打头的是兵部侍郎于谦,便客气地上前打着招呼:“于大人,你这是” “魏千总,老夫这次领兵换防山东。”于谦和颜悦色地说道,看了眼四周乌泱泱挤在城门前等待盘查的灾民,笑着对魏千总道,“魏千总,这么多灾民要出城,多好的事呀,你还不快些打开城门,都是穷老百姓,有啥查的?他们一走,你的压力不也轻了不少?” 魏千总一听,真是这么回事,立刻喜笑颜开的向于谦抱拳道:“还是大人看得通透,受教了。”说完,转身向盘查的官兵大喊,“开城门,放行” 于谦在马上向魏千总拱手道:“魏千总,就此别过。”然后随着灾民的队伍出了城门。走出去不远,他回过头,望了眼身后的两辆大车,脸上浮上欣慰的微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二章 急于面圣 卯时刚过,天色未明,乾清宫里大小太监和宫女都已忙碌起来。 一个清扫的小太监伸了下懒腰捂嘴打了个哈欠,突然瞥见一脸阴郁匆匆走到面前的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唬得小太监脸色发白,慌忙跪在当地身子不住发抖,口齿不清地道:“奴才该死,望先生饶过小的这次。” 王振鼻孔里哼了一声,虽然这个小太监极力讨好他,不喊他王公公而是称呼先生,但是他仍然不能原谅他的偷懒,他进宫这些年来,哪一天踏实地睡过觉,哪一天不是如履薄冰,尽心尽力的伺候皇上? 早已有小太监跑去回禀执事太监,执事太监慌不择路地奔过来,跪下向王振请安,一边大声教训偷懒的小太监。 王振眉头紧锁,不安地望了一下大殿,问道:“皇上醒了吗?” “皇上昨个读书晚了些,这时还睡着呢。”执事太监陪着十分的小心说道。 “可是在读我送过来的《太祖遗训》?”王振问道。 “正是。”执事太监躬身回道。 “那我到偏殿候着吧。”王振面色十分阴郁,低着头直接往里走去。他本不想这么早来面见皇上,但是他几乎一夜未眠,思前想后深感事态紧急,已容不得他再有丝毫闪失。 昨日,鑫福通的掌柜王福通哭泣着跑来见他,他这才知道鑫福通被一把火烧了,鬼才相信是失火,一定是有人盯住了钱庄他精心打造的银库,玄而又玄的密室机关,竟然被人攻破东厂的人赶到密室时,只看见满地狼藉,大半银箱被搬空连连他的金盒子也不翼而飞。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尤其沉重 ,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流向他袭来,让他如芒在背。 王福通说当日有一帮蒙古人捣乱,认定是蒙古人捣的鬼。但王振却不相信那些蛮夷人能破得了他的机关,定是另有其人。能把银库搬空,而又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绝非易事,定是一个组织严谨的团伙。 昨日高昌波一语提醒梦中人,他对他说:“何人敢跟先生你作对,背后一定有人。”王振知道高昌波是有所指,难道是这些人与朝堂上政敌勾结,所有人都知道他爱财如命,这是要先断了他半条命呀 这两日东厂的人全部撒出去,带回的消息五花八门,但有几条却甚是异常,当天在鑫福通门前出现过刑部的人,有人看见刑部侍郎赵源杰带衙役出现在小巷里;还有锦衣卫指挥使宁骑城也出现在小巷里。 王振有些心惊,赵源杰跟于谦来往过密,这在朝中无人不知,而宁骑城当天去哪里干什么?王振对宁骑城的不满也始于此,于谦在诏狱竟然毫发无损,这让王振一口气憋在胸中如鲠在喉。 联想到前些日朝中的动静,吏部尚书陈斌乙和于谦联合几个大臣上疏要皇上重新甄选赈灾官员,虽然他也乐于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出去,但心里总有些隐隐不安。看来这些人是死了心要跟他过不去,他们自以为在赈灾上抓住了把柄,今日早朝定要他们知道自己的厉害,不施以重拳,不足以灭他们的气焰。 寝殿外宫女们站成一列,她们见王振走来,纷纷躬身行礼。王振走到偏殿他经常坐的软榻上坐下,早有小太监捧上盖碗茶。王振接过茶碗,心不在焉地喝起来。 直到辰时,寝殿里才有了动静。候在殿外的宫女们迤逦而入。王振已无心喝茶,匆匆地赶过去。 “先生在外面吗?还不快引进来。” 听声音皇上心情不错,帷幔内一个小宫女走过来向王振深深一礼道:“先生请。” 王振躬身走进去恭敬地跪地叩头行礼:“皇上,奴才听闻皇上昨个又读典至深夜,奴才叩请皇上,万万不可用功过度伤了龙体啊。” 朱祁镇散着一头乌发,面容皎洁红润,他接过宫女递上的漱口水,喝了一口,另一个跪在地上的宫女,急忙举起头顶上鎏金陶盂,朱祁镇漱了口,吐到陶盂里,面露微笑地看着匍匐在地的王振:“先生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王振谢过恩站起身,一个小太监给他搬来一张软椅,王振再次谢恩,小心坐到椅上。 “先生,朕昨夜读太祖遗训,又想到先生给朕讲的太祖几次征战的故事,感慨万千,夜不能眠。”朱祁镇两眼放光,盯着剑架上一柄宝剑发呆,“要是朕也能像太祖一样征战疆场该多好呀。” 王振冲动地再次起身,拱手一揖,趁机大肆恭维道;“万岁爷是大明之圣君,不仅雄才大略,文武双全,而且宽严并济,知人善任。假以时日,当功过盖世,比太祖爷也尤过之。” “唉,此话差矣,怎可把朕与太祖相比,不可妄语。”朱祁镇训道,但看上去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双目熠熠生光。 “老奴是说万岁爷胸怀大志,定会给太祖脸上增光。”王振躬身道。 朱祁镇仰面笑道:“知我者,先生也。” 王振看朱祁镇心情大好,耐心地等着几个宫女服侍他更衣束发,一切穿戴妥当,又用过茶点,朱祁镇抬脚准备向殿外移驾时,王振突然跪下,头磕着地板咚咚直响:“奴才该死。” 朱祁镇一愣,对今天王振的异常有些不安,这么多年王振伴其左右,从东宫到登基朝夕伺候,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他也异常信任他,看见他如此这番心下已是十分不忍,只听王振口中念叨:“万岁爷如此信任奴才,奴才办差不力,请万岁爷责罚。” “先生,何出此言?” “万岁爷有所不知,昨个东厂番子来报,鑫福通钱庄被一群来历不明的人抢劫后,放火烧了。在皇城跟下竟有人如此放肆,我大明的太平盛世岂容这帮奸逆匪徒而破坏,最可怕的是据有人称在出事那天,还看见朝中人从中协助” “反了?”朱祁镇眉头一皱,“可有奏章?” “有。”王振从怀里拿出三本奏章。 “都是谁上疏?”朱祁镇翻看奏章,口中念叨着:“李明义周浩文王德章”朱祁镇念叨着上折子的大臣的名字,在脑子里勾勒着这几个人的出处,皱起眉头,一边匆匆过目了下奏章。 “李明义是礼部尚书,”王振知道皇上对这帮大臣还不熟悉,忙说出他们的官位,“周浩文是大理寺左少卿,王德章是礼部左侍郎。” “都是位高权重的大臣呀,”朱祁镇回头望着王振,“先生,他们所奏之事可属实?一个小小的鑫福通钱庄怎会牵扯到这些大臣?”王振凑前两步靠近朱祁镇耳旁低语了几句。朱祁镇猛地抬起头,“竟有此事?有朕给你撑腰,看谁敢胡来。来人——”朱祁镇对一旁的太监道,“上朝。” 早朝地点便在乾清宫。只有重大日子,如皇帝大婚c册立皇后c正元节c冬至等才会在奉天殿,一般日子都是在乾清宫召见大臣。 此时,乾清宫门外早已聚集一众大臣。清晨微凉的秋风下,大臣们择群而处,四五个一伙,七八个一群,都在低声议论着什么。昨日在山阳街发生的大案早已传遍京城,大臣们岂有不知之理。鑫福通钱庄在一般人眼里只是个钱庄,而在朝堂之上,却是有人知道其来历的,那个掌柜王福通是王振的表亲,这个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了。 群臣都在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冲动,不管身处哪个阵营,这件事都足以震动神经了。这件事的矛头直指王振,王振是什么人?当今皇上的亲信,掌管司礼监和东厂,干儿宁骑城掌管锦衣卫,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人敢跟王振作对,这件事本身就已足够鼓舞人心了。 联想到近一年来京城发生的大案,除了鑫福通被劫,还有贡院考题泄露案c诏狱被劫案,其中最有传奇色彩的便是狐王令的悬案了,这件案子至今未破,传说中的狐山君王一直被书写在海捕文书里,却石沉大海。这桩桩件件都是大臣们私底下谈论的话题,再加上朝堂上日益分化的两个阵营,王振虽说可以一手遮天,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趋附于他。以吏部尚书陈炳乙c户部侍郎高凤远c兵部侍郎于谦所组成的阵营日益走到前台,让沉闷的朝堂刮起一股清风。迫使那些左右摇摆不定的大臣日益焦虑,即畏惧王振的势力,又心知肚明那些肮脏的勾当;满心向往公正清明,又分明被私心左右,所以有点风吹草动,最先乱了阵脚的便是他们。 户部尚书张昌吉从人堆里独自向右边走,即使脸上很平静,但眉角平添的焦虑还是一眼可以看出。他不想参与帮派之争,但想找个清净的地方谈何容易。不一会儿,一个矮胖的人就靠了过来,是他的下属侍郎李卫春,他就像他的影子,总黏着他。 “恩师,要出大事了?”李卫春一脸神秘的说道。 “不要参与他们的事,我们远远观望即可。”张昌吉训斥道。 “我谨遵恩师教诲,不参与他们的事。只是刚得到消息,几个言官御前要搬出太祖内臣不得干政之遗诏,要联合上疏弹劾王振,他们罗列了这些年王振犯下的十大罪状,洋洋洒洒有万言之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三章 朝堂对峙 张昌吉几乎把眼珠瞪出来,他浸淫官场数十年,凭着思虑周全做事圆滑左躲右闪战战兢兢才得以保全,他眼睁睁看着身边的大臣换了一拨又一拨,或流放或砍头或株连九族,这些大臣有些比他有才华,有些比他有能力,但是他们总是明知不可违而违之,如今听属下如此一说,他的心一阵战栗,难道又要经历一场血雨腥风吗? 与他同样焦虑的是赵源杰,他站在几个言官围起的人群外,想叫住人群里与几个言官低声交谈的高风远,但是一直没有机会。来的路上,他从高风远短短几句交谈中得知,今天几个言官要联合行动,让他震惊不已。此时于谦在河南协助张云通和苏通赈灾,朝中他们势单力薄,此时此地是应该防范王振反咬一口之时,怎可再莽撞冒进?他想联合高风远劝退言官,一想到此,他便想念于谦,他不在,这些人也少了主心骨。 此时,一队锦衣卫校尉已从乾清宫出来,眼看就要早朝,高风远从人群里走过来,赵源杰迎上前,两人交换了个眼色,赵源杰从高风远凝重的脸色上看出挽回的机会不大,不由一阵紧张,两手心里沁出冷汗。 “此时并不是最好的时机。”赵源杰压低声音道,他知道朝中这些言官忍王振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以为借着鑫福通被劫,牵出王振贪污赈灾银两的把柄,借机扳倒王振。但是却忽略了一点,王振痛失钱庄,绝不会坐以待毙,疯狗的撕咬是最疯狂的,此时最该做的便是保持实力,静观其变。赵源杰知道高风远在众言官眼里的分量,他原打算高风远能说服那些言官暂忍一时,便加重语气道,“高兄,不能做无畏的牺牲。” “于兄,我尽力了,却无法改变他们的想法。再说下去,便是对他们的侮辱,你以为他们会为了保全自己而选择沉默吗?”高风远目露泪光道。 “上朝了。”陈炳乙走过来阻止两人争执。 大臣们已按官阶顺序站成两队,赵源杰和高风远急忙走进队伍里。大臣们面容肃穆的整理衣冠,缓步前行走进宫门,两侧的锦衣卫校尉分立两旁,宁骑城站立在汉白玉台阶上,凝视着迤逦而入的大臣,一如既往的冷若冰霜。 朝臣走进大殿,百官按文武品级左右分开,品阶高的站在前排,低的站在后排。大殿里早已有太监在四处掌了灯烛,御座前香炉里燃了檀香。 御前太监走进大殿,朗声宣告:“皇上驾到——” 王振躬身扶着皇上朱祁镇走上御座,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视了一眼下面群臣,见李明义和王德章站在队伍里,稍微放下了心。群臣整齐划一地跪下山呼万岁,仪式已毕。御前太监朗声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臣,有本。” 寂静的大殿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大家顺着声音去寻,原来是工科给事中陈友中。大殿里一片死寂,气氛骤然紧张。陈友达五十多岁,唇下的胡须已发白,此时由于紧张和冲动而颤动着。 王振的目光越过陈友中瞪了下李明义,不满溢于言表。李明义吓得浑身一颤,他也搞不懂怎么突然蹦出来个陈友中,原本他是想第一个站出来启奏的,不想被这个老东西抢了先,再看王振那阴成锅底的脸,更是吓得魂差点出了窍,便用恶毒的目光狠狠瞪着陈有中,这头老倔驴,在朝中是出了名的直言极谏。 皇上朱祁镇微微皱了下眉头,他心里有些厌烦这些言官,一言不合就要死要活的,但又不好当着群臣的面表现出来,只好很有耐心地道:“爱卿,你要奏何事呀?” “陛下,臣斗胆当着众臣”陈友中布满皱纹的双目突然炯炯闪亮,露出决绝之意,他唇齿间发出轻微的战栗,语气也有些不清,但在寂静的大殿里却异常清晰响亮,“控告王振欺君罔上c陷害忠良c贪污赈灾款的大逆之罪。臣不敢相瞒,王振之罪馨竹难书c罪孽滔天c人神共愤。臣若不供呈给陛下,怎对得起头顶上的乌纱,还请陛下圣聪明断。” 寥寥数语,就像是往大殿里扔来了一个炮仗,一下子炸的满屋子人皆惊恐异常。连亲近陈友中的众人也被他直谏的率性所震惊,更何况王振的拥趸了,一个个吓得面如死灰,惊惧异常,连王振一时也楞在当地,毫无反应。 “你,你说什么,你老糊涂了吧?”朱祁镇迷惑地探下身,有些不悦地看着陈友中,“你可知诬告罪加一等。” “臣,句句属实,有本可查。”陈友中笃定地举起奏章。 “陛下,臣有本。”突然,李明义声音尖利地喊了一声,他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大颗的汗珠,刚刚陈友中的参本差点让他惊厥过去,若是今个因自己的失误导致陈友中参本让皇上看到,自己岂不被王振恨死,如今他的小命便攥在王振手里,他一家数十口岂有活路?顾不了这么多了,拼了他高喊着把手中参本高高举过额头。 朱祁镇急忙把目光从陈有中转向李明义,见是礼部尚书,有种被解围的轻松感,逐点了下头:“爱卿,快讲。” “陛下,请容臣禀明,”李明义视线内瞥了王振一眼,见他面色铁青,又联想到昨日王振对自己的叮嘱,他明白王振的判断是对的,那些人现在要对他们下手了,王振倒了,下一步就轮到他了。如此他只能硬着头皮站出来,临时起意,即使胡编也要把这潭水搅浑。“臣,告陈友中私结党羽,诬告忠良,意在行忤逆之罪。” 李明义话音刚落,群臣皆已惊出一身冷汗。陈友中只是控告王振陷害忠良贪污银子,罪之大不过还在朝堂上;而李明义所说私结党羽行忤逆可是跟皇帝作对呀,这是要株连九族的大罪呀。 “哈哈,李尚书,你说我私结党羽可有证据?”陈友中转过身鄙视的望着他问道。 “哼,”李明义冷笑一声,“九月初八你在家里广邀群臣饮宴,你们当时在密谋何事?” 陈友中喉咙里“咯”的一声,他本来就有喉疾,此时急火攻心脸色突变,刚要回答,就听一个洪亮的声音在身后炸开了。 “陛下,臣可以证明此事,”礼部左侍郎王德章上前一步道,“当日微臣去国子监正巧路过陈府,李尚书所言不虚,微臣亲眼所见陈友中在府门外迎客。” 皇上朱祁镇的脸色沉下来,盯着陈友中:“你可还有话说?” “陛下,臣冤枉呀,那日是老母的寿诞” 不等陈友中说完,李明义接着高声说道:“陛下,当此大灾之年,作为朝臣不能为君分忧,还聚众饮宴,又私下结党,请问是何居心?” 陈友中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他没想到李明义会揪住自己这个把柄不放。他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大孝子,在老母八十大寿之日,他不顾几个好友的劝说执意要为老母办寿宴,大错即已酿成,他无怨无悔,问心无愧。“老臣为母尽孝,难道这也是不良居心不成?” “朕问你,你承认在府里办宴会了?”朱祁镇不冷不淡地问道。 陈友中身后的赵源杰和高风远听到皇上如此一问,皆吓出一身冷汗。两人隔着几个大臣,交换了一下眼色,赵源杰对高风远点了一下头,他们不能再任局势如此急转直下发展下去,陈友中此时已处于凶险之中,一个闪失便可能玉碎。 高风远上前一步:“陛下,朝中人皆知陈友中是大孝之人,尤其对他老寡母,其孝心感天动地。” “陛下,”王振躬身下了几级台阶跪倒御前道,“老奴只知天下有一种孝,就是对陛下尽忠对朝廷尽力,肝胆涂地在所不惜;而某些人打着尽孝的幌子,背地里却干着见不了人的勾当。老奴就曾拒绝赴宴,而被人记恨,遭人陷害,请陛下明鉴。” 王振一席话实在厉害,气得陈友中胡须乱颤,如此颠倒黑白,又如此狡言善辩:“哼,老臣只知当臣应为朝廷尽忠尽力,却不知阉人也可为朝廷尽力,难道你忘了太祖遗训,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吗?” 这句话点到了王振的死穴,把王振气的七窍生烟:“老奴虽为内监,但看到忤逆之事即使有违祖训也要干预,陛下,陈友中已坐实聚众私结党羽之罪,请皇上下旨吧。” 如此公然干预皇上临朝,早已激怒了众言官。 刑科给事中韩峰走出队列,高声道:“陛下,不可听王公公一面之词,陈友中所奏王公公的罪状是否属实,可令三法司联合勘审,定可查个水落石出,即可正本清源,又能为朝廷重振法纪。” 王振突然叫了起来:“陛下,你听听,这还不算私结党羽吗,陈友中的奏章还未到御前,他竟然要联合三法司了?这恐怕早已是私下商议好的吧?” “王振,你所犯下的滔天罪行难道也是我们商议出来的吗?青天在上,你敢发这个誓吗?”陈友中怒火中烧几乎豁出去了。 “呸,老奴眼里只有皇上,哪来的什么青天c白天”王振气急败坏地叫嚣着。 “呜呼哀哉,陛下,若太祖显灵,岂容这等阉人沾污朝堂”陈友中怒喝道。 王振看到陈友中情绪失控,竟然把太祖都搬出来了,他哪里知道这是皇上的软肋,只需再一步就可把劣势扭转过来。他偷眼窥看皇上,心中暗喜,这一步也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四章 血染大殿 朱祁镇觉得好像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脑门上,不听太祖还好,一听到太祖二字,就像是在扇他的脸,从他记事起太后就在他耳边叮嘱要谨遵太祖训诫,他每天读的也是太祖的书,连这些卑下的臣子也拿太祖压他,更可气的是居然称呼他的先生为阉人他四肢发颤,气的连话?挡簧侠础?br /> 王振瞅准时机,扑通跪下:“陛下,老奴无脸再苟活,他们侮辱奴才是小,鄙视陛下你年轻好欺是真呀” 朱祁镇好一阵才缓过来,嘶哑着嗓子叫道:?戳耍戳耍奁绞弊鹉忝鞘抢铣迹Υつ忝侵苋湃媚忝侨缃裨椒6r烁俜ǎ慈搜健?br /> 宁骑城面无表情地从一侧走过来:“陛下。” “把他们两人拉出去,庭杖三十看谁还敢如此无视朝纲”朱祁镇喘着气叫道。 宁骑城转过身,向两边一挥手,上来四个锦衣卫校尉,上前不由分说,拉起陈友中和韩峰就往外走。韩峰正值壮年,而陈友中已尽显老态怎能受?蟀澹?br /> 高风远这时想到赵源杰的话悔之晚矣,他想保住两人的性命,一转眼却看见赵源杰死死盯着他,这眼神是在提醒他不可再莽撞,高风远心痛地垂下头。 大殿外响起凄惨的哀嚎声,不一会儿声音弱下来。一个校尉走进大殿回禀:“陛下,三十大板已毕两个人都断气了” 听到校尉如此回禀,众朝臣皆震惊不已,有的吓得噤若寒蝉,有两个言官当场跌坐到地上,好半天才爬起来。殿中一片死寂,这个时候皇上不发话,谁也不敢多吭一声。 “唉好生收殓吧。”朱祁镇从群臣脸上,终于看到高高在上皇权的威慑力,心里的那股气顿消,只是没想到这两个人这么不经揍。他缓和下语气,“众爱卿,谁还有本要奏?” “陛下,臣有本。”周浩文走上前,他中等个,唇上一小撮胡子,眼睛细小但炯炯有神,此时由于紧张细长的眼睛不停地眨动着,多了几分狡黠。他偷眼望了一下李明义,从他眼里读出欣赏和鼓励,这一下激发了他的斗志。他能有今天全是李明义一手提拔的,他也清楚今天是他报恩的时机。他不再犹豫,镇定地说道: “陛下,臣要奏的是刑部侍郎赵源杰伙同兵部侍郎于谦通匪,抢劫银库,数额巨大,忤逆犯上,请陛下明断。” 周浩文的话音未落,整个大殿又一次感到地动山摇,朝臣们个个惊悸恐慌,人人自危。赵源杰猛地听到自己的名字,一时愣住,石雕般一动不动,他没有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出手了,而且还直指于大人不远处的高风远已失去耐心,他揪心地望了一眼赵源杰,决定不能再沉默了。 “大理寺少卿,你所奏之事可有证据?”高凤远高声道出他的官职提醒他自己的身份,诬陷之罪在他可是要罪加一等。 “鑫福通钱庄被劫当日,赵源杰就在钱庄附近并在侧门出现,有钱庄家丁和管事可以作证,当日正在执勤的宁大人也可以作证。银库被盗后,北大营有兵卒调动,有两辆运粮车不知去向,据西直门魏千总讲,那日见于谦率兵卒十几人和两辆运粮车出城。” 周浩文不慌不忙侃侃而谈,看来是有备而来。 赵源杰走出来,从陈友中和韩峰被廷杖起,他已有种预感,今天要过一次鬼门关,而且王振明显是冲着他们来的。想到此他竟坦然了,只是他担心高凤远也被牵扯进来,既然他们已经盯上了他,那他就得把一切担起来,尽量减少牵连。 赵源杰神态安然地一笑道:“周大人,如果按照你的说辞,只要是出现在案发现场的都是从犯,那么何止这些人,要我就可以说出许多。” “你这是狡辩,”周浩文突然出其不意地说道,“于谦出城后去了哪里?” “他去山东换防。” “哈哈,赵大人,”周浩文飞快地堵截住他,“你一个刑部的人如何会知道兵部的事,看来你们早已窜通好了。” 赵源杰猛地清醒过来,中了周浩文圈套,他只想赶快撇清于谦的嫌疑,不想把自己兜了进去。赵源杰刚要开口,只听周浩文接着说道: “赵源杰,即使没有这件事你通匪的把柄也早显露出来。那次缴获蒙古商队弓箭遁甲,所抓的那个蒙古商人和古瑞,为何突然在刑部大狱中暴亡,其实他没有死,有东厂的番役曾看见他出现在望月楼。是你收了蒙古人的好处,私下放的人吧?看来你们早有来往,勾结在一起。不仅如此”周浩文说道,“据赵源杰府上一个小厮说,他与江湖中人来往过密,与兴龙帮帮主萧天是把兄弟,萧天曾几次深夜来访。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兴龙帮参与了劫走锦衣卫诏狱要犯白莲会堂主柳眉之,赵源杰也参与了那次劫囚,如此也坐实了他同白莲会早有联系。如果没有他的协助兴龙帮如何会如此轻松把地道挖到诏狱地牢,轻松救走柳眉之,而诏狱建造图在他们刑部便有。” “陛下,”周浩文紧接着说道,“现在,赵府小厮张小四,就在殿外,我可以当庭与他对质。” 周浩文洋洋洒洒一通话石破天惊,殿中一片死寂,群臣都在无比紧张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哼,朕的朝中竟有如此忤逆之人,太让朕失望了还不快传那个证人,赵源杰我倒要听听你还有什么话说” 赵源杰额上渗出大滴的冷汗,从周浩文步步紧逼的说辞中,他看到可怕的一幕,也是他最不愿看到的一幕,于谦和萧天都被牵连了进去,而府中的小厮竟然出卖了他。此时,他才想起来,前些日管家陈顺对他说小四不见了,他并未留意,不想酿成如此大祸,他不仅见过萧天,没准还从中偷听到什么?一想到此,赵源杰知道自己已被逼入绝境。 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在锦衣卫校尉的带领下,诚惶诚恐的走上大殿,他低着头脚下磕磕绊绊浑身筛糠似得跪倒在地上。赵源杰扭头一看,果然是张小四,他气得眼神似刀般死死盯住他。张小四了一下赵源杰,低下头匍匐到地上,再不敢抬起头。 “张小四,你别怕,”周浩文得意地说道,“今天万岁爷给你做主,你有什么照实说就是了。我问你,你可认识这个人。” 张小四点了下头。 “好,你把赵源杰怎么与于谦勾结,联通白莲会和兴龙帮企图忤逆之事向万岁爷一五一十说清楚。” 与此同时,谁也没有看清楚赵源杰是怎么窜出来的,因为太快,谁也没有反应过来。赵源杰大喝一声“狗奴才”已抓住张小四的脖子死命掐?ィ判∷恼踉趴植赖难劾锫冻鼍墓猓煌鲁鋈鲎帧笆撬恰被拔此低辏驯徽栽唇苌狭似?br /> 离张小四最近的校尉反应过来,他上前抓住赵源杰的双手,赵源杰转身抱住校尉一口咬住他的脖子,一股血喷溅出来,校尉瘫到地上。大殿里一片惊叫,皇上吓得一把抱住一旁的王振,大喊:“来人呀,反了。” 刚才还志得意满的周浩文望着赵源杰惊慌失措的往后退,一边擦着冷汗涔涔的额头。大殿中间那个被鲜血染红的校尉身体在地上做着最后的挣扎,痉挛中更多的血喷出 宁骑城带着几个带刀校尉从偏殿向这里奔来。眼见几个校尉扑向赵源杰,只见赵源杰突然一转身向大殿中一根柱子撞去,只听“咚”一声,顿时血染圆柱,赵源杰一脸一身血,他摇摇晃晃转过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喝一声:“王振,你听着,我赵源杰变成厉鬼绝不放过你,决不放过你”说完,应声倒下。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整个大殿上的人都目瞪口呆,惨烈的现场,横陈的尸身身心脆弱的人支持不住倒下来高风远只觉喉头一热有些站立不住,一口血涌上来,让他生生给咽了?ァr慌砸恢皇钟辛Φ胤鲎x怂叻缭杜ね芬豢词钦挪挪一椎暮勇也凵裼昧聪蛩?br /> 高风远甩开他,但被那只手死死抓住。 高风远脸上的泪止不住流下来他明白赵源杰是以自己的死堵住了被王振一伙撕开的口子,保全了大家 这场变故让王振和李明义也猝不?溃绕涫强吹秸栽唇苈诚恃俣掀盎乖诖蟮钌夏藕埃羌妇浠叭猛跽裉妹倾と弧k晕と谖眨煌蚓∷乃薜校幌氲秸栽唇芤运揽购猓缃裱敬蟮钪荒懿莶菔粘 k勒庵殖『喜荒茉偃没噬洗ィ砩锨埃11种炱钫蛄成钒祝炖锖亦洁熳牛骸戳耍戳恕?br /> “陛下,还是老奴扶你离开这个血腥之地吧” 王振的提议正中朱祁镇下怀,他早就坐不住了,急忙站起身。王振一挥手,两旁御前太监忙扶住皇上起身,一个御前太监匆忙喊了一声:“退朝,皇上起驾” 王振走到几个锦衣卫校尉旁,咬牙切齿的叫道:“把这个逆贼的尸身拉出去喂野狗。”说吧,气哼哼跟在几个太监身后走了。 他们的身影一离开大殿,众臣就四散而去。高风远和几个赵源杰身前好友一下就围到尸身前。几个带刀校尉把几个人推开,正欲拖走尸身,高风远聚集在胸口的怒火一下爆发了,他冲几个校尉大喝一声:“谁敢动他,就从我的尸身上踩过去” 几个校尉面带犹豫,突见宁骑城皱着眉头阴沉着脸走过来。 “宁大人,你看这” “还不走,想让他变成厉鬼去找你们”宁骑城面无表情的转身白了高风远一眼,径直向殿外走去。 几个校尉像得了大赦一样,飞一般的向殿外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五章 噩耗传来 接下来的两天,各种小道消息c传言像这深秋的风一样肆无忌惮的刮向京城的大街小巷。 虽然那日早朝之后,皇上龙体有恙两日没上朝,大臣们都镇定自若缄口不言。但是初五那日早朝上发生的事还是被添油加醋的传了出去。 街头巷尾都是议论的声音。上仙阁也不例外,一早大堂里便挤满喝茶的各方来客,大家成群聚在茶桌前,说三道四好不热闹。 “听说了吗,一个早朝下来,五条人命” “真是惨呀,看来这官也不是好当的那个赵大人真是一个惨呀,听说此人很是清廉” 这两人只顾说话,没留神一个少年从一旁窜过来撞到身上,“喂,小子,没长眼睛吗”那个人刚要发火认出少年来,“小六,是你?” “三爷,是我,小六。”少年正是小六,他傻傻的笑着,“三爷,我正听你说早朝的事呢,不小心碰着你了,听说死了很多人?” “去去去,一个娃娃家,这是你该操心的事吗?” “你给我说说呗?”小六缠着问。 “想听说书去戏坊子去。”那人把小六打发走了,继续与好友聊天。 小六走到一边,冲他们的背影扮了个鬼脸,他在这里转悠一天了,帮主让他回城里打探消息,听来听去也就这些。 自那日他们混进灾民的队伍出了城,便直奔瑞鹤山庄。直到前一天,上仙阁韩掌柜派人到山庄捎话,说朝中出大事了。帮主才派他回来,这两日他在大街小巷溜达,听到的也是不离十,便准备动身回去。 小六跑到柜台前,跟韩掌柜打了个招呼,韩掌柜从柜上给他支了些碎银,嘱咐他路上小心。他便走到后院牵出自己的马,翻身上马,直奔城门而去。 小六回到瑞鹤山庄时已是黄昏,他一路跑到萧天居住的樱语居时,发现里面坐满了人。萧天和玄墨山人坐在居中的太师椅上,两边依次是明筝姑娘c翠微姑姑c李漠帆c盘阳c林栖还有玄墨山人的两个徒儿吴剑德和陈阳泽。 小六看见大家神情凝重,不知发生了何事,忙跑进去单膝跪地道:“帮主,小六回来迟了,请帮主责罚。”小六添了下嘴唇,正打算把在城里打探到的事向帮主禀告,却看见萧天向他摆了下手。 “起来吧,”萧天道,他紧绷着脸,脸色煞白,眼里布满血丝,“这件事我们已经知道了,盘阳比你早回来半日,你先?グ伞!?br /> 小六这才明白屋里的气氛为什么这么压抑,大家都默不作声,往日这些人往这里一坐,叽叽喳喳好不热闹。他偷眼瞥了下明筝,发现她眼角还有泪光,恍然明白帮主和明姑娘跟那日死在乾清宫的赵源杰是有交情的。小六不敢久留,退了出去。 大厅里众人静默了片刻,玄墨山人接着刚才的话题道:“此时冒险进京,恐不妥。” “是呀,”翠微姑姑看着萧天,有些急了,“赵大人之所以那样做,还不是为了保全大家。你此时进京,岂不是正中了王振的圈套,别忘了东厂的人无处不在呀。” “大家不要劝了,我意已决。赵兄出殡之日,我必须去。”萧天拧眉斩钉截铁地说道。自从盘阳口中得知那日朝堂上惨案,他的心就像是在油锅里煎熬,“赵源杰是父亲生前最得意的弟子,在朝堂上无疑是一股清流,其志高远,品如璞玉,一心想整肃朝纲,激浊扬清。如今他慷慨赴死,我等如若贪生怕死连送他最后一程都做不到,还算什么兄弟?” “我也去。”明筝望了眼萧天,“送他最后一程。” 在座的人互相交换着眼色,他们被困京城数月,好不容易脱身,如今又要回去。他们明明知道进京危险重重但又无法阻拦,萧天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每个人都纠结着。 “这样吧,我陪帮主和明筝姑娘一同前往。”李漠帆最后说道。 “也好,”玄墨山人看萧天主意已定,知道他是一个重情义的人,也不再劝了,“有李把头跟着,他对京城比你们熟,多少有个照应,我们也放心了。” 大家一看玄墨山人都同意了,便不再说话,各自起身回去布置去了。屋里只剩下了萧天c明筝和李漠帆,两人从各自的位置走过来,坐在萧天的身边。 明筝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流下来,她低下头抹泪。“萧大哥,赵大人此举当真让我意外” 李漠帆颇不平静地说道:“是呀,帮主,我以前只认为江湖中才会有义薄云天的真君子我我真没想到朝中大官竟然会有如此有气节之人!” 萧天苦笑一声,仰天道:“你们以为这大明江山是谁在扛着?朝中如果都是王振之流还不早土崩瓦解了,是一批又一批像赵大人一样有气节的大臣在支撑着,江山如画的背后,是血流成河。要论英雄,他们才是。” “萧大哥,此番进京你是否还有别的打算?”明筝盯着萧天,长时间的相处已让她对他十分了解,听闻噩耗后,萧天一直蹙眉沉思,眼里逼人的戾气是她从未看到的。 “不错,刚才大家都在,我不能说,”萧天脸色突变,双眸似把利剑闪烁着寒光,“这个仇,不能不报!” 明筝和李漠帆面面相觑,但很快两人眼里也燃起复仇的火焰,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道:“对,报仇!” “赵源杰的血不能白流,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杀了王振这个奸逆小人,为冤屈的忠良昭雪,这件事我义不容辞。”萧天望着明筝和李漠帆,语气坚定地道,“明日一早,咱们便出发,”萧天想了一下,“为了避免麻烦,打扮成乞丐混进城。” 商量已定,三人便各自准备去了。 翌日辰时,三人穿戴妥当,向马厩走去。明筝低头环视自己的这身打扮没敢笑出来。“李大哥,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些乞丐衣服?” “什么从哪里弄来的,就是我的。”李漠帆笑起来,“行走江湖,也需遮人耳目呀。” 萧天远远看见翠微姑姑立在马厩边,正朝他们走过来。 小六已经给三匹马喂足草料,正准备套马鞍,“帮主,翠微姑姑早早等在这里了。” “翠微姑姑,你还有事要交待?”萧天问道。 “昨夜我想了半宿,既然你进城了,何不趁机打探一下青冥的下落。那个张公公不是放出来了吗?” 萧天点了点头,“我也正有此意,姑姑放心,我有办法联系上张公公。” “再有,你们一定要当心,东厂的人并不是都穿官服,小心靠上来的陌生人。”翠微姑姑嘱咐道。 三人与翠微姑姑和小六告别后,翻身上马,离开山庄后一路疾驶,赶在晌午前到达京城外一家叫迎客的小客栈,三人把马匹寄存在此,用过午饭,丢下一锭银子作为酬谢,嘱咐掌柜照料马匹,就匆匆离开了。 店里伙计盯着那锭银子,嘟囔着:“穿的像乞丐,却这么有钱?”掌柜冲伙计白了一眼,见怪不怪,“你懂什么?” 三人走到城门前,一眼看见太阳地里,一群晒太阳的老乞丐,三人便慢慢凑过去坐在他们一边。西直门外有重兵把守着,来往的行人c车辆都要检查。城墙上赫然张贴着几个崭新的海捕文书,看见几个熟悉的名字:狐山君王c柳眉之c明筝c萧天。还有几张离得太远看不清。 “萧大哥,怎么你的名字也在上面?”明筝大吃一惊。 萧天微微一笑,“我早就在上面了。” “什么?”明筝没听清,萧天也不再解释,眼睛盯着城门,想着进城之策。 这时,从城门洞里过来一个车队,守城的魏千总很快就放行了,从他们毕恭毕敬的态度上看,应该来头不小。车队打头的是一辆行李车,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几个木箱,中间的马车相当考究,从拉开的蓝色帷帐的车窗里可以看见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妇人,身边还有两个女仆。这辆马车后面紧跟着两匹骏马,马上之人皆商人打扮,他们身后跟着六个骑着马的随从。 “看样子像是官?思摇!泵黧菟档馈?br /> “唉,这个人看上去有些面熟?”李漠帆指着头匹骏马上人,略一沉思,猛然想起来,“我想起来了,是高大人,高风远。他常和赵源杰一起到上仙阁喝茶” 萧天一把抓住李漠帆的肩膀:“你可认清楚了?” “没错。” 提起高风远,萧天突然想起有一次与于谦和赵源杰谈话时说起过此人,他们政见相同,关系密切,与王振等宦官势力势不两立。高风远与赵源杰都同在国子监任过教习,一向很亲近。萧天略一沉思,唯今之计也只能冒此风险了。萧天猛地站起身,伸手拉了下破草帽的帽檐,压低声音道:“走,跟上他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十六章 虎口坡下 明筝和李漠帆一愣怔,还没弄清楚萧天的想法,只见萧天已大步走过去。 “找机会和他谈谈,最好让他领咱们进城”萧天盯着车队,回头给两人解释道,“快去,把咱们的马取回来,跟上他们” 李漠帆点点头,迅速转身向客栈的方向跑去。 马队前行的很慢,前面有行李车,中间有老夫人又不敢太快,高风远也不催促,信马由缰地往前走着。自那日从乾清宫回到家,几日未眠,痛失好友的悲伤依然困扰着他。 这时,后面一匹马赶过来,马上是府里家丁:“老爷,咱们后面跟上三个人,鬼鬼祟祟的。” 一旁的管家一听,脸色一变,“不会是东厂的人吧?” 两人的对话把高风远的思绪拉回现实,他拉住马缰绳,回头查看。远远看见三个衣衫褴褛的人骑着剽悍的骏马在马队百步之外,走走停停。马队快,他们也快,马队停,他们也停,甚是可疑。 “必须甩开他们,”高风远一想到一会儿要去会面的人,马上惊出一身冷汗,自责自已太不谨慎,如今的形势稍有不慎便会有血光之灾,“叫上几个人,在前面的山路拐角动手,狠揍一顿,要他们知难而退。” “是。”管家拨转马头向后面跟随的家丁驶去,他招了下手,跟过去四匹马,马上之人个个精壮,身背刀剑。 马队驶入虎口坡,两边的山势渐高。 管家向四个勇士一点头,四匹马驶向山口的背阴处。马队继续缓慢前行。 半炷香的功夫,山口传来兵器相碰发出的刺耳的响声,接着传来战马嘶鸣和喊声。山口处腾起一股股尘土,渐渐地声音小下来。 马队正好行到一个茶坊前,高风远叫停马队,差人去茶坊给车上老夫人添些茶水。跟上来的管家得意地说道:“老爷,看那边动静,估计让咱们拿下了。” “好,拉回来审审,看受谁的指使?”高凤远吩咐道。 一阵马蹄声后,几匹马来到近前。高风远和管家远远看见三个衣衫褴褛的人各自马上绑着一个家丁,后面跟着家丁的四匹马,另一个家丁独自绑在一匹马上。高风远和管家面面相觑,惊得目瞪口呆,要知道这几个家丁是他花大价钱从镖局请的呀。 “来人呀,保护老爷。”管家一声令下,剩余的几个家丁向来人围过去。 “高大人,且慢!”萧天把马上被绑的家丁扔到马下,高声说道,“此乃误会。” “放屁,你个狗奴才,东厂的狗番子,休要我们上当”管家和几个家丁冲上来。 这时,从路边茶坊里跑出来一个人,他跑到两方中间,先是哈哈一笑,然后向双方马上之人拱手道:“高大人,且慢。”他又回头冲萧天道:“萧公子,承让。” 高风远定睛一看,喜出望外,来人竟是于贺,于谦府里的管家,于谦最信任的家奴。高风远翻身下马:“于贺,你家老爷呢?”他忘形地说完,脸色一变,想起对面的不速之客,忙警惕地望着萧天,追问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跟踪我?” “这真乃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高大人,我家老爷候你多时了,你且跟我来见我家老爷,他会告诉你的,这是我家老爷的吩咐。”于贺说完,转过身对萧天,道,“萧公子,你也请吧,我家老爷今日出门遇到喜鹊,真是个好兆头,果然又遇贵人。” 双方从刚才的剑拔弩张瞬间变成故人,颇有些戏剧性,气氛一时变得轻松起来,几个被绑的家丁也被松了绳索。高风远和管家一看,家丁一个个也都完好无伤,顿时对这三人神秘的身份产生了好奇,他们武功如此了得,高风远也不由心生敬意。 萧天三人翻身下马,李漠帆拉住三匹马拴到附近树上,不放心地回头询问:“帮主,突然冒出的这人是谁呀”萧天没有见过于贺,但听他与高风远的对话已猜出七八分,果然如他所料,高风远出城是来密会什么人的,没想到是于谦,这也让他喜出望外,他正愁联系不上他呢。 身后的明筝望着那个茶坊失声笑起来。 “萧大哥,我进城就是走的这条路,当时,我姨母也是去这个茶坊打的水” “我知道。”萧天一笑。 “你如何知道?”明筝大惑不解。 “我们走的是一条路。”萧天撂出一句话便往茶坊走去。 “啊?”明筝皱起眉头,近来萧大哥说话越来越让人摸不着头脑? 破败的房舍里一瘸一拐走出来一个系着围裙的罗锅男人,看到一下子来了这么人,高兴地合不拢嘴,忙着招呼客人:“客官,小店就我一个人,即是伙计又是掌柜的,招待不周,多多包涵。” “掌柜的,好茶伺候着”于贺说着,引着众人向一旁坡上一棵大榆树走去,沿着石级上了坡,榆树下有一个石桌,几个石墩,桌边坐着一个人,正是于谦。 于谦站起身迎接众人:“高兄,萧兄,别来无恙”三人在这里相聚真是意外之喜。于谦说着把双方的人简要的介绍一遍。高风远这才知道,原来这三个神秘的人其实早已耳闻,不止一次从于谦嘴里说起,可以说神交已久,只是没有机会见面而已。 于谦先是把张云通和苏通在河南山西赈灾的事,简要给他们几人说了一遍,大家很是欣慰。他是前日听闻朝中变故,连夜赶了回来,朝局不明,不宜贸然进京,便暂住在这个小店。 萧天也说出自己进京的目的,原来大家想到了一起。一阵唏嘘感慨后,大家把话题集中到赵府出殡一事上。 “现如今,赵府里外都有东厂的番子,由于赵大人当堂撞死,血染朝堂,他与王振成为死敌。虽然没有定下罪名,但碍于东厂的势力,朝中大臣都不敢去祭奠。”高风远愤然说道,“王振就是想杀鸡儆猴,连出殡都不允许。” “如果我能早点回朝就好了。”于谦不由自责道。 “你在,连你一起端。”高风远没好气道,“王振太嚣张了,在朝中一手遮天。”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一旁的李漠帆插嘴道,“你们当朝的人就是太唯唯弱弱,在我们江湖,讲究一个锄奸惩恶,怕他作甚?” 李漠帆的话,让于谦笑而不答。高风远感同身受,不住唏嘘点头。萧天与于谦相视一笑。 “兄长,你肯定已有了主张,不妨说出来。”萧天道。 “李侠士话糙理不糙,”于谦接着说道,“其实赵大人已经给咱们指出了一条路,他的死就是,现在已经到了决一死战的时候,不是咱们死就是他亡,到了今天,已无退路。” “杀了王振,还朝堂一个清明。”高风远双眼放光,咬牙说道,“大不了去与赵大人作伴。” “高兄此话差矣,既然出手,就要想出万全之策,该死的是他王振,而不是我们。”萧天突然开口道。 “萧兄,你有何高见,快快说来听听?”高风远眼睛盯着萧天,自从知道这个沉默不多言的清瘦男子就是萧天,对他甚是钦佩。 “各位,那日朝堂之事其实早已天下皆知,赵大人忠正廉洁的名声也是尽人皆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大张旗鼓地给赵大人办丧事,只要我们人多心起,他王振能杀尽天下人吗?古往今来,邪终究压不了正。” “说得好,萧兄弟跟我想到一起了,”于谦突然站起身,胸有成竹地道,“高兄,我差遣于贺给你传话说今日在这里与你会面,要说的就是这两件事,王振要除,赵兄的葬礼要办,没想到机缘巧合遇见萧兄弟,他说得极是,邪不压正,我们不应该怕他,反而,现在是他王振怕咱们的时候” “此话怎讲?”高风远一愣。 “你想呀,一个干尽坏事的人,最怕什么?”于谦笑道。 “对呀,对对,我想起来了,”高风远眼圈一红,突然站起来,“我想起来,赵大人临死前一句话,他冲着王振喊道,我赵源杰变成厉鬼绝不放过你” “厉鬼?”于谦大喝一声,“好,我们就是他王振的厉鬼。” “”高风远一愣,不知他在说什么。 “哈哈,于兄,厉鬼这个差事就交给我来办吧。”萧天何等的聪慧,两人心有灵犀。萧天接着说下去,“先把王振吓出病来,让他不敢出门,咱们再大张旗鼓地给赵大人办葬礼,让全天下人都知道,是非自有曲直,公道自在人心。” “好呀”明筝虽然插不上话,但听得热血沸腾,不住的点头。 李漠帆插了一句:“我看厉鬼让林栖去扮最合适,我见过不少武林高手,但像林栖这样练就一身轻功绝技的不多,简直是出神入化,飞檐走壁如走平路,进出皇宫还不像进无人之地,太”他正说到兴头上看见萧天射过来的眼神,急忙闭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