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女凰权》 正文 第一章 北梁女帝 北梁昭阳宫里,歌舞盈盈,管弦丝乐齐鸣下,瑶光殿上众臣齐身举杯,共庆大梁国泰民安。 舞乐声瑟中,高坐在大殿龙御上的女人身岌金黑长衣拖置台下,外披紫襄纱绛曼妙无际,凤髻高悬,珠玑环翠,尽夺了瑶光殿的琳琅华辉。 她的眉如远山,目若寒波般玄明微漾,冷漠的眼中处处彰显叛离众生的孤傲,深红的朱唇轻抿着。 她微扬起下额,迷情的双眼脉脉瞧着手中的玉杯,指尖慢慢摇转了两下,然后抬起袖子,饮尽了杯中烈酒。 坐在大殿右前侧的尉然一直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哪怕她皱一皱眉宇,都尽收于眼底。 “尉将军久经沙场,为大梁立下数之不尽的功劳,可谓尽承了尉老将军的英勇,韩某自愧不如,唯借今昔盛宴,在此敬将军一杯,略示薄意。将军请。” 尉然起身接过宫女递来的玉杯,听那位大人多言了两句,他走后,尉然才坐下,目光再次落向女人。 见她一杯接一杯的喝下灼烈的酒,尉然轻蹙起眉,冲身侧的宫女招了手,低头吩咐了声。 “是,将军。”宫女应了话后,朝殿台走过去,在女人身前行了礼,如是传了尉然的话,见女人对她的话似听非听时,宫女多说了句。 “女帝,大将军也是为了您的身体着想,担心女帝” 梁凤衣微醉的眼依旧凝着手中的酒,她随口道:“尉然给了你什么好处,轮到你来向本君说他的好?” 宫女一听,惊大了眼,忙向她跪下,口口声说:“婢子不敢,请女帝息怒。” 她轻轻勾起唇角,瞥了眼跪在脚下的宫女,低沉道:“还不滚下去!” “是。”宫女顾不得擦拭额前的冷汗,低头躬着身子,慌忙的逃离了大殿。明知女帝对尉将军耿耿于怀,她偏要多嘴,眼下女帝没要了她的性命,实属万幸了。 尉然紧锁剑眉,漆黑深邃的眼里浸满复杂,他深喘了口凉气,大掌拾起桌上的酒杯。 盛宴及半的时候,九都司下长令司官姝忽然上殿,舞姬们停下来,屈着身纷纷退下。 官姝半跪向龙御上的女人,说道:“启禀女帝,南楚左司大将吴弛亲军十万攻打郑国,溧阳已破。” 这消息来的突然,众臣子一时惊叹不已。 秦国亡后,南楚因为占得万里疆土,坐拥百万雄兵,居于六国之首,楚王荣祯狂妄自大,野心勃勃,仗有传世玉,屡次侵扰六国,妄图号令天下。 虽知南楚发兵是迟早的事,但没想到短短几日,就已攻破了郑国的都城。两年前郑国国君为了拉拢南楚,将长公主伯姬嫁到楚国为妃,原以为两国会由此结为秦晋之好,却不想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上大夫禄光晏忙放下酒酌,即起身问向官姝:“可知因何?” “郑王佚谴妹伯姬,盗取楚国传世玉,楚王震怒,已斩伯姬。” 禄光晏捋了捋灿白的胡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忽似大悟,绕过酒席急走到殿前,拂袖说:“女帝,楚国狼子野心,而今攻打郑国,溧阳已破,定不会罢休,只怕他朝,四国皆会沦为囊中之物。” “上大夫此言差矣,郑国若不窃玉,何以让楚王寻了理由招之灭国之祸,此乃不过两国间的事罢了,与我北梁有何干系?” 坐在席位上的陈文叔脸色姜红,眼珠在眶内来回转动,他醉醺醺的提起酒酌恍惚站起,绕过桌子上去一把攥住禄光晏的手腕,拉起他就往席间走,边走边笑说:“如此良辰,你就别在这里大煞风景了,走,随我过去喝酒。” “臣以为女帝应早作应对之策,以备不时之需。” “我说上大夫,我北梁国力昌盛,好歹也坐拥雄狮赫赫,难道就真怕了那南楚不成?莫非是你上大夫心生惬意,惧了楚国?”陈文叔一脸玩世不恭的笑意,这模样平日里众位大臣是如何也看不到的,也就是在今日,才得见此光景。 龙御上的女人手拄穴间,不曾开口,她眼中略微朦胧,勉强的从坐上起来,众臣见了皆同起身,拂袖行礼。 梁凤衣今时不想提及国政,她拖着﨤地三尺的长袍向殿外走去,禄光晏唤了她两声,她只是抬起了手,未言其他。 尉然知道她是醉了,大掌一揽,拿起席上的狐裘披衣,紧跟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上林桃野 尉然一路追随她,进了华阳宫,远远看着她踉跄的走入上林苑的桃花涧,她站在树下,缓缓抬起了头,静静的望着满树柔嫩的桃花。 梁凤衣每次醉酒都会来这里,一切就像靡靡之中上天早就安排好的,这里的每一片花叶都曾沾染过梁人的血,这一片芬芳净土,都是她皇姐王兄用性命换来的。 若非这个被天下人赞许的桃花涧,秦王又怎会因为殷氏的一句无心的话,率军攻伐北梁,直至渭水。 当年渭水大捷,无数梁军命丧黄泉,北梁女将祁君公主也殁于这场战争,为了能得到楚国援军,梁王胜公不得不将唯一的长子派往楚国为质,然而启真太子却在归途不幸身亡。 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会比梁凤衣更恨秦国恨南楚,每次迈入桃野,那一身男儿装在树下舞剑的女子,她英姿飒爽的模样,对她笑的样子,惚如昨日。 梁凤衣迷醉的双眼望着片片漫落里的尘花,凉风吹起她身后的长发,长长的睫毛也微微颤动,她轻合起了手,对着花枝说:“又是花开的时候了,你可有闻到?” 她低下头瞧着踩在脚下的花瓣,向后退了半步,沉了眼眸,她俯身捧起一处残花,细细凝着。“就这么走了,梦里也不回来看看,梁祁君,你倒是狠心。” ‘阿衣,你是大梁的公主,一定要保护好大梁的子民,若哪一天皇姐不在了,你也要牢牢记住。’ 想起女人曾经的话,梁凤衣心如刀割,从没想过那竟是她们二人间最后一次对话,再见时已是繁花尽落,天各一方。 或许女人也想到那一走,可能就再也无法回来了,既然早就知道,为何还要给她留下一丝的希望,这世上让人最为痛苦的,难道还会莫于空欢喜吗。 梁凤衣微红的眼眶,漾着一股热流,她摇晃的身体慢慢直起,尉然不知何时到了她身后,自然将手中披衣搭在她的肩上。 “夜里风凉,别站的太久了。”他脸上写满了担忧,眼中却是复杂,似乎夹杂了难以表露出的情感。 梁凤衣抬手拨落肩上的披衣,她眼中清冷,高贵的就像北梁王宫上空悬着的皓月,让人想靠近,又不敢碰触她的冰冷。 “瑛凰!”见她仍旧不屑一顾,尉然叫住她,对着她的背影儿,哽咽说:“我知道你恨我,如果能让你释怀,哪怕要我的性命我都会去做,我会尽一切去弥补。” 尉然身姿颀长,是大梁身具将帅之风更为少有的俊逸将军,他为北梁出生入死,立下数之不尽的功劳,为了梁凤衣,为了大梁,他可以不顾一切。 但这些在女人眼里,都是微不足道,她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对尉然,更是冷若冰霜。 梁凤衣止了步,听着他将话说完,她转过身,傲若寒霜的眼轻蔑的瞧着男人,一步一步朝他走回去,站在尉然身前,她冷笑了声,一把捏起他的衣襟,冷讽道:“如何释怀?你以为我不想杀你吗?若是杀了你能换回我皇姐的性命,尉然,你还活得到现在吗!” 她冰冷的眼睛狠狠凝视他,恨不得将他撕碎,让他也体会一番生不如死的痛苦,弥补?谈何弥补。 尉然看着她眼中的满腔怨愤,欲言又止。尉然想说,纵然只有恨,自己也是她的夫君,就算未有夫妻之实,却也是先王亲赐的婚,只听她先开了口。 她说:“我虽然恨秦国恨南楚,可我梁凤衣最恨的人就是你。我不知当年你用了何种卑劣的手段让先王将我许于你,但是尉然我告诉你,别以为这样,我就能放过你!” 尉然的双手抚上她的肩膀,定定的俯视着她。“瑛凰,我相信你的心不会这般冷,总有一天你会原谅我,我会等到你肯听我解释的时候。” 梁凤衣轻蔑的撇了眼他揽在自己肩上的手,转眼冷漠的对着他说道:“那是你的事。” 她挂在唇角上一丝凉薄的笑,阴冷的眸眼,如刀一样扎在尉然的心口,女人的恨意丝毫不弱当年,她说无法弥补,可有给过他弥补的机会? 尉然缓缓松开手,他站在原处,看着女人越走越远,最后凄凉的身影也散尽在寒冷的夜风里。 他咽下嘴里的涩然,拧着眉宇,闭上了双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九都少司 华阳宫凤鸾殿里的宫女们远远看见梁凤衣回来,俯下身低头行礼,洛云姬摆了摆手,对身侧的宫女叮嘱了两句,过去搀扶女人走入殿中。 夜沉了,再过片刻就是子时了,往常这个时候梁凤衣还在批阅九都司递来的折子,眼下多饮了些酒,才犯了困意。 云姬接过贴身宫女映儿手里的药羹,对着几人轻声说:“女帝乏了,映儿留下来服侍便可,你们都下去吧。” “是,姑姑。” 凡是宫里的女婢奴才见了洛云姬,都是要唤她一句‘姑姑’的,并非她年纪长一些,而是在梁凤衣还是北梁公主的时候,云姬就已经在旁服侍了,现在女人做了北梁的女帝君,她的位分也自然高了。 云姬遣去殿内的宫女,让映儿将窗子关上,夜里的风凉,像贼一样不经意间溜入寝殿,吹着屏风两侧的纱帘缓缓飘动。 女人坐在莲席上,她一手撑着额前,微闭着双眼,眉头凝着淡淡的忧愁,长睫时而颤动。 洛云姬一面瞧着她,一边轻轻摆下玉莲杯,将手里的药羹搁置桌上,十分小心,不让器物发出任何声音扰了女人清幽。 云姬将映儿递过的披风搭在梁凤衣的身上,听殿门外宫女低声传着话:“姑姑,官大人来了。” 她瞧了眼女人,走过去轻轻推开了殿门,官姝站在殿外,云姬向她低头请安,方低声说:“女帝才睡去,官大人可有要事禀报?” 官姝向里面看了一眼,转眼对洛云姬说:“不是要紧的事,等女帝醒了,我再过来。” 云姬和善的笑了笑,俯了俯身。“有劳官大人了。” 两人说话间,女人也醒了。 梁凤衣召官姝进来,官姝见她已无睡意,于是才说。“女帝,郑国已降,楚王将郑佚软禁在了闭幽宫,另行发落。” 官姝边说,边从怀里取出一封密函,双手呈递给女人。 这再行发落不过是个幌子,楚王荣祯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能够一怒之下斩杀了他的宠妃伯姬,那郑佚自然也就熬不过这几日了。 “楚王下令速召公子戎回京,看来方子胥已经得手了。”官姝看着梁凤衣将密函随意丢掷一旁,面容轻挑,淡然自若,果真一切都在她的掌料之中。 “他倒是没让女帝失望,挑了个好时候。” 梁凤衣纤细的手指点了点席上紫檀莲雕桌,漫不经心道:“一个南楚的上卿中士,若他这点事都办不来,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官姝点点头。“女帝说的是。楚王生性多疑,此番征讨郑国全胜而归,南楚上下必定会称扬公子毅的贤明之策,呼声越响,这把火就燃的越旺,楚王怎会容忍得下他人居于自己之上。眼下就等方子胥如何将这把火烧入大楚宫了。” 屏风另侧的洛云姬静耳听着两人的话,她虽然不懂官姝同女帝说了什么,但瞧她面露喜色,就知道并非是什么坏事。 云姬一向懂得察言观色,否则也不会安稳的在这梁宫里活到现在,她放平了步子走上前,端起桌上的茶壶,对梁凤衣请示道:“女帝。”又回头看向官姝。“官大人。茶凉了,婢子去换一壶来。” 官姝略微低头,行了回敬的礼,等她关了殿门,转头对女人说:“时至今日,公子毅非除不可,若等他坐上楚国王位,再想动手可就难了。女帝,不如书信给师兄,让他就此除了公子毅以绝后患。” 梁凤衣未语,官姝清楚,忙拿起棕珑架上的玉笔在太砚墨里磨了两下,双手呈递给她。 梁凤衣提起玉笔,落在纸上的珠玑如同她这个人一样生硬冰冷,字里行间,流露着不可一世的傲气。 等她写完,官姝接下她手里的笔端正的放回原处,才拿起信函大致看了看,说:“如此,公子毅就算有一百张嘴,他也是百口莫辩。” “属下即刻过去。”官姝眼瞧着梁凤衣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听她吩咐:“告诉方子胥,本君会恩赏方家。”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尚卿玄夭 官姝离开凤鸾殿,招呼侯在华阳宫外的九都少使穆璙上前,将密函与玉佩一同交给了她,三言两语的嘱咐了几句,穆璙会意后匆忙走了。 子时刚过,夜正深时,华阳宫外几排高大的树木生长的茂盛,浓密的叶子遮住了月照下来的盈盈微光,官姝的影子在地上拉的悠长。 忽然她右耳一动,立即抽出腰间宝剑转身刺向黑暗里的人影,看清楚了她的模样时,官姝皱眉收起剑。 女人一身红衣,坦露出的肌肤若凝脂,魅惑的锁骨颤微轻动,她细长的手指拿着一把羽翎圆扇,扇子半挡在胸前,她深情魅惑,娇然道:“刀剑无眼,但官大人可别有心。” 她鬼魅一笑,向上移了移扇子,轻轻煽了两下。 玄夭没辜负了其名,她生的妖媚,代月的画眉若隐若离,如柳身姿飘然起的样子,像随时可能同风而去。她声音曼妙,轻柔,一举一动都仿若此人是没有骨头的,让人见了浑身酥彻,挪不开眼。 玄夭是大梁掌司,静观天象,端其祥瑞,是国师祭中天的关门弟子。虽然如此,她的性子却实在古怪,别看她时常媚态乐然,却是狠毒至极。 “月黑风高,玄掌司出来时还是多披件衣裳吧。” 玄夭妩媚的抚了抚耳边垂下的鬓柳儿,笑语吟吟,靠近官姝,邪魅的勾起唇角。“怎么,官大人也会有把持不住的时候吗?” 在这大梁王宫里,敢如此放肆的人,也就属玄夭了,一个已经命年即半的女人,容貌却如翠松长青,她一笑,都是风情万种。 她细长的手指勾上官姝衣襟前的金麟纹寇,慢慢的向下滑过,官姝一把推开她,皱着眉,脸色很难看。 “我是怕玄掌司夜半三更,吓坏宫人。” 女人听了,拂袖一阵讪笑,她眼中常而扑朔迷离,让人捉摸不透,见她摸上自己的手腕,似是似非的说:“大人血凝不通,心火不运,应是操劳过度,可要注意身体。” 玄夭不仅仅能洞察天象,她也是这大梁国独一无二的女医尚卿,她的医术,普天之下,也便只有魏国上卿苏家公子苏真能与媲美。 玄夭方从祭月台回来,经过华阳宫时碰巧遇见穆璙,也就多问了两句,她看着官姝道:“那方子胥还活着呢?” “快死了。” “瞧瞧我们女帝,一枚死棋竟让她下活了。”玄夭低吟作笑。“能以方子胥这枚弃子换取公子毅的命,倒是赚得多了。” 官姝凝视她的放纵,没接她的话。 “你就让那丫头这么去了?方子胥好歹也是个南楚的中士,这般陷害人家公子,想以区区物件就让他应了你?” 玄夭刚才从穆璙那里偶然瞧见枚玉佩,她虽不认得,倒也知道是楚国的东西,若猜的不错,应该是方子胥留给他两岁儿子的。 这方子胥是南楚的上卿中士,曾做过公子毅的门生卿客,此人心机颇深,年前带着方家老小逃到北梁,以苦肉计为由让人信服,隐藏梁宫里做南楚的细作。 没想到身份暴露以后,梁凤衣将计就计囚了他一家老小,让他回楚国去做北梁的耳目。看着夫人死在眼前,方子胥不得不去做,这叛国一罪让他日夜寝食难安,但梁凤衣说了他可以死,至于什么时候死,何种死法,由不得他。 玄夭故叹着气,玩味儿似的揺摇手中的圆扇,阴阳怪气的说:“我还以为我们的女帝会砍下方家小公子的手指呢。” “你真够残忍。”官姝微染墨黑的双眼凝着她。 玄夭笑了起来,摆一摆如风细柳般的蛮腰。“官大人这话可就说错了,我玄夭所做的不过是些皮毛罢了,若论残忍,谁人能敌得过女帝?” 她唇角挂着一抹轻浮,看着官姝转身,她说:“我奉劝你还是给方子胥备一份厚礼,一根手指,要不了那孩子的命。” 官姝没说话,沉思片刻,握着那把从不离手的长剑,径直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南境长泽 长夜漫漫,云迷雾罩,幽深的夜覆着冰冷的梁宫。与此同时,远在北梁千里之遥的南楚长泽,踏踏的马蹄踩过泥潭,溅起一片泥水飞扬。 “驾驾” “都给本公子快些,天亮之前,一定要回到楚宫。” 男人骑在马上,他身形彪悍,眉毛粗黑,大掌紧勒缰绳,正要甩起鞭子,忽然马失前蹄,如同受惊了般抻着脖子嘶喊,被地上突然撑起的绳锁勒住,连人同马,一起重摔在了泥水中。 “公子!”随行的侍卫们见状立即奔了过去,慌张的下马跑上前扶起男人,霎时风吹草动,一股不祥的杀气慢慢的朝着他们靠近。 草丛中隐藏的几十名黑衣杀手朝向他们冲来,把把锋利的长刀在月色下如同白骨一样慎人惊悚。 “保护公子!” 侍卫一声大喊,骤然眼前混乱成一团,刀光剑影,鲜血溅染了墨绿的草叶。 那男人力大无穷,他抡起大刀,一边大喊,一边一刀砍下杀手的头颅,沸腾的热血溅了他一脸。不知他留意到了什么,一时愣住,刺客的长剑正中他的前胸,他怒目迫视,咬紧了牙关,抡起大刀朝向那人的头顶砍下去。 瞬间血花四溅,刺客身劈两截,砰的一声,倒在了血泊里。 “公子快走!快走啊公子!”几个侍卫拼死护他冲了出去,甩开那群不明来历的杀手后,男人又回了原处,方才他的溜神儿也全是因为那个杀手太像一人,他要回来确认清楚那人究竟是谁。 兖戎没让侍卫动手,自己蹲下来,大掌一把扯下死者的面纱,顿时瞪大了眼,整个人僵硬的像块石头,他面色铁青,死死攥紧了手里的黑布,咬牙切齿。“公子毅!” 兖戎受了伤,回到南楚时天还未亮,近侍见他伤口流血不止,劝阻说:“公子,您的伤口要不处理,属下担心不如先回王府吧。” 兖戎低头扫了眼自己胸前的伤,喘了口粗气,从嘴里呼出的凉气也成了一股云烟升入半空。“也罢,就先回府吧。对了,马上去请御先生过来,本公子有事要与他商谈,记着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本公子已经回了楚国。尤其是尤其是他的人。” “是,属下明白。” 兖戎回了自己的府邸,为了不惊动他人,只找来府上的老郎中,简单的处理了伤口。 他着上身,房里的婢女给他包扎纱布,哪知不小心碰到了伤口,男人一个巴掌扇了过去,婢女偏头倒在地上。 “公子,公子饶命啊,婢子不是有意的,公子饶了婢子吧。”婢女从地上爬到他脚下,身子跪缩一团,瑟瑟发抖,带着恐惧的哭腔,望着兖戎。 “如今连你一个贱婢也敢对本公子无礼了?”他眼珠瞪的极大,满面狰狞,一掌抓起婢子的衣襟,结实有力的手臂像轻而易举的提起一个玩物,眼神怒视她说:“你觉得他才应该是楚君?你也觉得本公子不如他吗?” 他的这一声震吼,吓得婢女脸色瞬间煞白,没了血色,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眼泪唰唰往下淌,只不停的摇头吱唔:“不是不是的公子,婢子没有,婢子真的没有。” 兖戎死死盯着她,甩手又给了奴婢一个耳光,打的她脑袋嗡嗡直响。侍卫进来禀报,说是御先生到了,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兖戎狠狠瞪了那婢子一眼,让她立即滚,回头忙说:“快,快去请先生进来。” 在侍卫引见下御风垠绕过屏风,走到男人身前,毕恭毕敬的行了礼。“公子。” “御先生快请坐。”兖戎等他坐下,顺手抓起后面的衣裳随意披在了自己的身上,顺势掩盖了伤。 御风垠是楚国请来的上卿尊客,深得楚王的信任,而兖戎又是楚王荣祯的儿子,私下里同御风垠走的近些,也是常有的事。 此人生性孤傲少言,十分谨慎,从不与人交敌,他素来喜穿一身雅致的长衣,给人一种气宇非凡的感觉。 从打进来时,御风垠就瞧见了男人胸前的伤,他语气平和沉稳,问道:“公子这身伤从何而来?” 一想此事,兖戎就是怒火焚心,咽不下满肚的火气,快言快语的摆了摆手说:“不瞒先生,提到此人,怕是先生万万想不到。” “哦?能伤得了公子的人,普天之下除了大王,还会有谁呢?” 兖戎抓了抓脑后的头发,咬牙切齿道:“还有公子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绛生何方 兖戎提起此人名字时面色涨的如铁锈般灼红,眼中难以平息的怒气像两团熊熊燃烧的烈火,一时半会儿也压不下。 他见御风垠沉默不语,神情略有疑虑,甩起袖子问:“先生认为是我强加给他的罪名?” 御风垠端起茶杯的手一顿,故而,他放下杯子抬起头,看向男人,拂手轻言:“并不是,公子心胸坦荡,是在下没能想到乐毅公子会如此做。” 御风垠十分了解这对父子,顺其则昌,逆其则亡。先王辞世时将王位传给了荣祯,但一并下达了另份诏书,要荣祯在他长子乐毅及冠之时,还政于公子毅。 楚王荣祯生性多疑,野心勃勃,怎会心甘情愿将自己的王位拱手让给兄长的儿子,如今乐毅早已经过了及冠之年,王庭上下很得众臣的拥护爱戴,荣祯自然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早日除了他。 不过公子毅一向谨小慎微,让人磕破了头也寻不出什么过错,荣祯只好先召回兖戎,从长计议。 “先生心中有所疑问也不为怪,若不是我亲眼所见那刺客的真容是方子胥,我也不会相信平日里斯文谦和的公子毅竟然是如此不择手段的卑劣小人!” 兖戎冷哼,气愤的咒骂。“还说从没觊觎过王位,他公子毅可真是下了一手好棋。事到如今,我也留他不得,今日早朝,我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父王揭穿他的罪行。” 御风垠满头靓丽的长发自然顺在身后,胸襟前。他目光浅淡,面容松缓,右手两根细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声律有规有矩。 他沉稳的开口说:“公子想要动手,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先生,并非是兖戎急功近利,如今他公子毅已敢派人来取我的性命,难道我要眼睁睁地看着他羽翼丰满之时堂而皇之的坐上大楚的王位吗?”兖戎粗黑的眉峰上挑,似目跋扈,他说罢扭头一撇。 御风垠一贯轻笑,摇摇头。“事未到最后,公子岂能早早下了定论。暗杀一事,尚且不谈公子手握凭证不足,即便妥实也绝不能由公子您来说。公子要知道,一个死人是开不了口的,但是活着的人可以。” 兖戎眼睛上方的眉毛拧成川字,他咽了咽喉咙,对着男人说:“正因为方子胥开不了口,我们才能难道难道先生的意思是公子毅会借机反咬我?” “不错。满朝文武谁人不知大王有意将王位传于公子,然而这些年乐毅公子名声威望远胜于您,更有先王诏书在手,得众臣拥护。请公子想一想,这受威胁最大的人会是谁呢?”御风垠拂了拂长袖,继续说:“若今公子冒然提及此事,非旦不能得偿所愿,还会落人话柄,让大王陷入两难。” “先生说的有理,可要是就这么算了,岂不是太便宜了那公子毅?”兖戎心里咽不下这口气,原以为是个软骨头,没想到竟是个深藏不露的狠角色。 “公子将来要做的是统一九州的大事,何必拘于眼前一时,既然公子毅已经有所动备,公子还怕日后寻不出他的把柄?公子要做的不是十拿九稳,而是万无一失。” 兖戎细细思量,恍然彻悟,他不顾身上的伤站起来向男人行礼,恭恭敬敬的说:“还是先生深谋远虑,方才是我一时心急,言语不当之处,还请先生见谅。” 御风垠起身,同为拂袖行礼。“公子言重了。” 他眼瞳颇深,让人捉摸不透,浅浅目光却无时不刻的流露阴谋算计,此人放对了位置,便是大利于己,若是放错,可就太危险了。 “那依先生看,接下来当如何?” 兖戎为人急躁冒进,一向不思进取,因楚王中意御风垠,所以御风垠的话,他便会全然听取。 男人缓缓转身,步子轻柔,他食指在桌上玉瓷桃绛里轻轻一抿,意味深长的问道:“公子可知桃绛生于何处,方为最佳?” “先生想说什么?” 御风垠转过身,看向他,淡言道:“北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楚有公子 等到卯时天渐泛白,大楚宫里魁星楼上悬在正空的辰鸣钟响了三声,余音绕梁。大臣们手持着玉板陆续登上御龙大殿的朝阶,众人当中一男子不若旁人,臣子们见了他,都要先敬行礼。 他步履轻然,举止温文尔雅,一尘不染的白衣,如落入凡尘沾染了丝丝尘缘但仍保有洁然气质的仙人,腰间坠着一块剔透的半生莲玉。 他面目清秀,俊美,温柔的眼眸好似要滴出水来的澄澈,长发柔顺的散落在他身后,额上几缕青丝垂过浓密而纤长的睫毛。他眼角微微上扬,目光里时刻流露出极美的风情,薄唇色淡如水,像一朵坠入尘世的白莲。 公子毅半敲着手中玉粹琉璃扇,好生风度翩翩,看见走来的兖戎,他面带笑意偏头拂袖,温言道:“臣弟不知兄长回了京,没能亲自相迎,还请兄长莫怪。” 兖戎听他说着此话,满腹怒火瞬间写尽脸上,抬头瞪向他,刻薄说:“二弟昨夜辛苦,哪里留得空子来亲自迎接我。” 兖戎一双腹黑的眼死死盯着他,冷哼了声,走到他身旁,宽厚的胸膛顶了顶,低声冷道:“看到我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是不是很失望?” 公子毅听得糊涂,抿唇浅笑。“兄长为何如此说?” 兖戎盯着他暗若桃花的眼,总是如一波秋水,漾得他心里痒痒,恨不得立即挖了那双眼睛。 他咬牙切齿,对着公子毅说:“我还不知道你的心思,乐毅,想杀我?也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看着他愤然甩开长袖,转身走向御龙长生殿,公子毅抿唇不语。而旁侧的樊羽是半刻也忍不下去了,抱怨着:“大公子今日怎么了?就算不高兴也不该将气撒在公子身上啊。” 公子毅回身看着年纪轻轻的樊羽,抬起手中的扇子轻轻敲上他的额头。“小羽,我不是告诉过你,在楚宫里不该说的话万不要说,莫不是你又忘了?” “公子!您可都看到了,大公子摆明了欺负您,小羽是该说您与世无争,心无杂念,还是该说您心大,任人宰割也不以为意?” 他瞧了眼樊羽使着小性子,摇摇头,无奈的笑说。“好了,进去吧。” 樊羽抱着胳膊,负气的看着他。 长生殿内大臣们孑身而立,高座龙御上的楚王荣祯面色庄肃,龙颜威震,听着大臣们对郑国一事的起奏。 “大王,溧阳一战大涨楚国神威,九州八荒也惟楚独尊。臣以为,既然郑国已亡,不如趁此北上,征讨梁国!” 荣祯问他:“四国里惟有北梁势强,高卿依何所言?” 高玮胸有成竹,撑起玉板说:“大王,正因为北梁居于四国之首,一旦攻破梁国,九州之内谁还敢同我楚国力争高下?到那时,燕,赵,魏皆会不攻自破。” 李晟在一旁静听,眼下大楚雄居一方,这次攻打郑国不费吹灰之力,全胜而归,臣子们一时冲昏了头脑,也是情有可原。不过要发军征伐北梁,倒是轻率了。 李晟捋捋花白的胡子,上前迈了一步,拂袖对高位上的男人道:“大王,臣以为不可。” “哦?李卿认为如何不妥?”荣祯心里早有数,不过他倒是更想听听这些臣子的意见。 “北梁这五年来对内休养生息,行道家安居之策,对外从不交敌,也非郑国狼子野心,如果公然发兵北梁,怕达不到震慑九州的效果,反而会使得三国为求自保抵力相助,危及吾楚。” 高玮不以为然,中断了李晟的话。“国相之言,莫非太过忧虑了,我竟不信那几个属国敢与大楚为敌,何况北梁君主不过一介女流,区区女子罢了,如何成得了气候。” “区区女子?”李晟眯缝起干瘪的双眼,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又重复了遍方才的几字。“区区女子。” “高尚卿当真是小瞧了这位北梁女帝君,试问天下几人做得到年仅十三便撑起一个近乎落魄的国家?又敢问尚卿大人,又有何人能在五年之内保其一国独居太平坐上一方?是你还是我?你我尚且不能,可偏偏她却做到了。正是尚卿没放在眼中的区区女子。”李晟言辞激烈,已显皱纹的眼角又多了几分苍老,他咳了两声。 “可可若是错失了良机” “何为良机?”李晟瞪了一眼不知天高地厚的高玮,回身俯首道:“大王,郑国虽然已亡,但楚国也折损了不少军力,攻打郑国事出有因,然而北伐梁国,却是无凭无据。冒然发兵,实为不妥。大王此时更应奖率三军,安抚郑国余人。” 楚王点了点头,一挑上扬的黑眉,幽深的瞳眸瞧向长生殿上不语一言的男人,故意问他:“毅儿,你觉得呢?” 公子毅缓缓抬起头,他眸眼顾盼流离,宛如温阳渐而融化峰头的冰雪,他拂了拂袖子,委身回道:“臣以为,国相言之有理。” 楚王眯起眼,加重了语气。“寡人是问你当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温莲如玉 “臣愚钝,除了国相所言,实在难以想得出什么好的计策,恐怕难入君耳。大王是九五至尊,臣所想,也不及王上万分,断然是不敢做了大王的主。” 公子毅谦卑有礼,言行谈吐皆随了他那已故的师长,贤明容雅。 荣祯眼里浮显一抹阴冷,转眼纳了李晟的谏言,对内奖赏,对外安抚,并提百里疾为前锋左翼将军,封吴弛为镇远大将授侯爵,凡是攻打郑国立下功劳的人全都一一恩赏,但唯独没有封赏破军良计最大功劳的公子毅。 先王旧臣不由抱怨,晏光耐不住急躁的性子脱口而出:“大王恩泽众人,实为圣君,如此封赏,合情合理。百里将军,吴将军皆有重封,臣等眼拙,不知大王有何更为特别的恩赐赏予二公子?” 晏光的话一出口,长生殿上顿时肃然一静,众臣低着头,暗中观窃龙御上男人的脸色,见他面色下沉,布满脸面的笑容随着皱纹的收缩慢慢变得紧绷僵硬。 “大王莫不是要行先王遗诏,封乐毅公子为储王?” 荣祯眯起深邃的眼睛,额头上几丝皱纹聚成横川,身体不禁向前探出几厘,他放在膝上的双手也拧成了拳头,殿内的气氛忽变的紧张。 如果没有瞧见李晟暗中投来的神色,荣祯一定会在大殿上砍下晏光的脑袋,恨就恨那先王既将王位传给了他,偏又留下这份诏书。事情已经过去五年了,这群老家伙却不依不饶,迫不及待的想要公子毅授印,如今竟敢公然将此事呈于大殿上。 荣祯不好驳了众臣折损自身的颜面,只得皮笑肉不笑的说:“毅儿尚年轻,这封储一事还需缓待之。” “大王,乐毅公子及冠已过五年,而先王的意思是” “放肆!难不成寡人还要你来提醒吗?来人,将这胆大妄为的逆臣贼子给寡人带下去!” “且慢。”公子毅瞧了眼晏光,俊美的脸上多了分沉静,他走上前,拂袖平缓道:“大王所言正是臣心中所想,南楚尚未大统,立储之事也非急于一时,大王心中已有打算,岂是晏大人能解这良苦用心,大王又何需同他置气。” “你能如此想甚好。”荣祯笑里藏刀,一双老奸巨猾的眼睛像打量猎物一样盯着他,他向后仰了仰身体,对殿上的羽林卫摆了摆手。“罢了,既然二公子为你开脱,这一次寡人就饶了你。” 荣祯眯着眼睛看向公子毅,刻意说:“溧阳一战你功不可没,寡人自然少不了这份恩赏,即刻起尚封公子毅为楚平侯,赐居平阳侯府。”荣祯眼盯着他的面目表情,冷笑:“毅儿,还不领旨谢恩?” 王公大臣们心中愤懑不平,这主意是二公子想的,功劳也是二公子立下的,可大王却如此对待有功之臣,同强秦又有什么区别。 然而公子毅却是不改面色,不减风度,他俯首谢恩。“大王圣明。” 一下朝,兖戎得意极了,走过男人身边时不忘冷嘲讽刺,几个老臣紧紧追了上去。“公子,公子请留步。” “裴老,韩大人。”公子毅瞧见刚刚在朝会上险些因为自己丢了性命的晏光,他稍留停顿,后说:“晏大人。大人方才实在不该如此,若是大人因毅获罪,毅心有愧。” “晏某只是气不过大王这般对待公子,这些年公子所做的一切众人可都是看在眼里的。若是没有您,大王又怎么会安稳的坐在那把椅子上。” “晏大人!”公子毅即刻打断了晏光的一番义正言辞。“大人没饮酒怎么反倒醉了?” “公子!”晏光别过脸,心里的万千苦楚不得不隐忍腹中,先王临终前还在担忧荣祯会出尔反尔,果真如此,公子毅为大楚出生入死,反倒任由了他人宰割。 裴元良是追随先王的忠臣,在朝中也是身居高位的左相。他是看着男人长大的,早已经摸透了他的脾性,知道他性情温和,一心为大楚和苍生。不忍看战乱纷争,百姓流离失所,更不忍见兄弟相争,手足相残,否则依他的威望和能力,坐上这楚王之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大王封公子平侯实则是为了夺取兵权,看来大王这一次是下定了决心要与公子您公子可要早做打算了。” 公子毅似乎并未将此放在心上,相反,他倒是平和的说:“裴老不必忧心,毅命中若有此劫,单凭躲是躲不去的。” 此时樊羽走来见过几位大臣,覆在男人耳旁低说了几句,公子毅便俯身行了礼。“府中有事,尚需毅回去打理,先告辞了。” 晏光摇头叹气。“公子怎么还沉得住气,裴老你们别不吭声啊,倒是说句话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繁庭花落 轿辇停在府邸外,老管家瞧见男人回来急忙走去扶他下了轿,顺势将搭在手臂上的裘衣披在了他身上,告诉他尚大人已经在厅堂候着了。 公子毅应了声,管家又说樊姑娘回来了,走在男人身后的樊羽听到了肃然一愣,立即抬起头看向公子毅。 趁男人同尚大人商谈的时候,樊羽先进了书房,就看见双手环肩倚靠在窗侧旁的女人,她怀里抱着那把翡翠云青宝剑。 听见脚步声,樊玉转过脸,她五官清秀,轮廓棱角都极为分明,看着樊羽过来,她挑了挑眉问:“公子呢?” 樊羽走到桌角,倒了杯水给她,她接过后,樊羽才说:“尚大人来了,公子好歹也要见一见,给人家一个交代。” 女人听了,不屑的翻了翻眼皮,转手将杯子扣在桌上,握紧手中的长剑,额前垂下的一缕发丝半遮了她左侧的脸,她冷哼道:“我这就去给他个交代!”说着就往屋外走。 “长姐你不能去!”樊羽急忙拦住她,好说好歹总算是将她稳了下来,看着她怒气凶凶的双眼,樊羽打了个冷颤,摁着她的肩膀硬是让她心平气和的坐下。 “那尚书海再怎么说也是个大夫,前几日在盛宴上被长姐好一番羞辱,也算折损了颜面,今日来向公子讨个说法也是情理之中,长姐要再去闹,他可就不只是向公子讨个说法这么简单了。” “他敢?”樊玉将手中的剑“砰”的一声砸在桌上,震的杯里的水都在晃荡,樊羽吞了吞喉咙,尚书海敢不敢他不知道,反而他现在是不敢吭声了,怔怔的瞧着女人那张冷冰冰的脸。 樊玉瞥了他一眼,忽然紧紧的盯住他的眼睛质问:“那件事你有没有” “没有!绝对没有!”樊羽知道她要说什么,使劲儿摇头。“我半个字儿都没有向公子提起,长姐放心好了。” 樊玉勉强的信他了,这小子机灵,谁知道他嘴巴里哪一句话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怪她自己不小心偏让这家伙偷听了,姑且只有先这样了。 樊玉回身时才发现男人已经站在了门口,他穿着素白长衣倚在门旁,长发及于身后,轻轻摇曳着手中的玉扇,一双温柔的眼睛像看热闹般静静地瞧此二人,樊玉竟然不知道他站在这里多久了。 “公子。”樊玉向他行了礼,暗中示意樊羽退下,可樊羽偏偏视而不见。 公子毅走进书房,在桌旁坐下,他优雅的拾起桌上的杯子,缓缓的移开杯盖,吹了吹上面的水气。似有心无意的问:“有何事,是我不能知道的?” 两人默不作声,互相看着,樊玉见小羽要开口,怕他一时口误会说错什么坏了大事,立即搪塞过去。“没什么。属下只是叮嘱这小子几句,让他说话得体些,免得给公子惹上麻烦。” 公子毅暗笑,放下了杯子。 樊玉看着他,抿了抿唇说:“公子,属下办事不利,没能查清此人的身份,不过属下已经有了线索,请公子再容我几日。” 公子毅的心思十分细腻,他早就怀疑楚国王宫里有别国的细作,但这个人绝非等闲之辈,一时片刻他竟也不能猜出是谁。 樊玉抬起头,攥在剑柄上的手指紧了紧,她欲言又止,犹豫之下还是说出了口。“公子,方子胥一死势必会让大公子对您更生敌意,眼下大王就势收了您的兵权,只怕日后公子的处境会更加艰难,如履薄冰。” 朝会时她接到小羽的传信,特意调遣了长泽境地的亲卫,才知道方子胥竟然敢私自去暗杀兖戎,不用想她也猜的到会是谁的阴谋。 樊玉瞧着男人起身,他顺着屏风绕走窗前,窗外桃花嫣然,花枝轻颤,一阵清风徐过,如若雪花飘落而下,男人深情的眼眸凝视着枝头。 窗檐下金丝笼里的那只翡翠青鸟上窜下跳,煽动着翅膀,欢脱的叫着“阿衣,阿衣,阿衣。” 这几声“阿衣”似乎叫到了公子毅心里去,他轻抿薄唇,温柔的笑了。 樊玉皱紧了眉,对着男人的问道:“公子究竟还要纵容她到何时!” 公子毅的眸底忽渐暗沉,片刻,他回身温言笑说:“难得你回府一趟,让小羽去吩咐下去,做些你爱吃的东西。” “当年公子就不应该救她!” 男人背对着她,樊玉看不到他的脸,可她说这话时,眼睛却酸红的难受,她哽咽说。“像她这种狠毒无情的人,根本就不值得公子以命相护。公子,她可是北梁的女帝,是时时刻刻都想着要取您性命的人!您不想成为储君与她兵戎相见,不想她受半分伤,但她可有想过公子吗?” 公子毅回过头,瞧着樊玉怨愤的双眼,他只说:“退下吧。” 樊玉咽不下这口气,她的命都是公子的,如果公子过的不好,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樊玉咬着牙,转身跑了出去,小羽不放心,也随着跟了过去。 风吹花落,窗前的琉璃琴上也染了半分桃香,公子毅双眸含情如水,他望着枝上的一朵娇娥,轻轻道:“阿衣,你当真,将我忘了吗?” “也罢,忘了也好,忘了最好。” 笼子里的青鸟依旧煽动着翅膀,尖细的嘴啄了啄金丝笼,一遍遍唤着那个熟知名字。 “阿衣,阿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和雎芮阳 此时北梁朝会也刚刚结束,华阳宫凤鸾殿里溜进一余芳华,这味道仿若散不尽一样,轻纱幔帐随着这股柔风缓缓飘荡。 眼瞧就要到午时了,云姬吩咐宫人将午膳备下,等女人回来,服侍她更换了衣裳。 梁凤衣在莲席间坐下,才饮口茶的功夫,就听外面几声嘈杂。 云姬向外望了望,让一旁的映儿出去瞧瞧,映儿回来时有些慌张,她声音颤抖:“女帝,小殿下小殿下不见了。” 洛云姬紧张起来,转眼瞧向女人,女人抚在桌角的手指忽然攥紧,眉宇轻蹙,她虽面不改色,却一刻也没耽搁,去往和雎宫。 芮阳殿内所有服侍小殿下的宫女侍卫皆跪在庭院里,顶着脑袋上方灼热的烈日,个个闷声低着头。 “我再问最后一遍,是什么人带走了殿下?”官姝站在台殿上,狠戾的双眼打量着她们,她敲了敲掌中的九棘鞭,侧头问:“没有人?” 官姝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脸色瞬间如冰封千里极剧下沉,她扬手一挥,九棘鞭生生缠上台前宫女的脖子,鞭上嵌着的锋利棱角无比尖细,扎在宫娥的喉咙口,勒出一道深红的血迹。 “大人,大人饶命,婢子当当真当真不知。”宫女双手死死抓着缠在脖上的鞭子,神情悲悯,苦苦哀求官姝。 她的确什么也不清楚,进入寝殿时弄月姑娘就已昏倒在了桌旁,而小殿下那个时候就已经不见了。 官姝锐利的眼睛狠辣的凝视她,扬起唇角,长鞭一甩,那宫女就倒在了地上,脖子处还流淌着热血,但人已经奄奄一息了。 众人看见,更是惴惴不安,蜷缩起身体瑟瑟发抖,到梁凤衣过来时,就连发抖的双手她们也得藏在身后。 梁凤衣深红的唇如同血色,她凌厉的双眸似乎暗匿锋刀,冰冷的让人毛骨悚然,她扫了眼前人,声音平静的可怕。“这么多双眼睛竟连一个孩子也看不住,既然留着双目无用,没有也罢。” 宫女们听了脸色煞白,拼命的向女人磕头。 官姝下令后,九都司的侍卫立即将满殿的宫人全部带走了。谁也不敢多说一句,别说是挖了她们的双眼,就算是要了这群宫人的命,也不会有人站出来求情。 将一国的殿下在这晴天白日里悄无声息的带走,满宫上下无一人察觉,能够做得到的,一者此人武艺非凡,再者 梁凤衣想此,眯起了眸眼。 “属下已命人封锁了宫嵬,一旦此人出现,立即擒之,请女帝放心。”官姝想到那日师兄委托穆璙告诉她,梁宫内有不诡之人,心里就不免担忧。 偏在此时穆璙回来了。“女帝,大将军来了。”穆璙看了眼官姝,又说:“将军找回了殿下。” 穆璙的话音刚落,就见尉然过来,睡在他怀里的孩子安然无恙,脑袋轻轻倚靠在男人的肩膀,仿若做了什么美梦,灵巧的舌头不时的伸出来舔舔樱唇。 梁凤衣眸光淡淡瞧向洛云姬,云姬会意的走过去,对尉然行了礼,笑着说:“将军费心了。” 而后抱起孩子向女人点了头,转身进了芮阳殿。 “女帝,大将军离宫时见到有人抱着个孩子正去往龙渊坛的方向,跟过去才发现竟是小殿下,将军到时,那人就已不见了踪影。”穆璙说时,官姝轻咳了两声。 “女帝,将军,属下即刻过去查清是何人所为。”官姝看向穆璙。“你随我来。” 梁凤衣让宫女请玄夭过来给那孩子瞧瞧,话说完了正要走,尉然忽然挡在她身前。 “瑛凰。”尉然俯视她,满目深情,下句话还没讲出口就见她抬起头,冷漠的双眼瞧向自己,刻意问道:“想让本君感激你?” 尉然看着她,抿抿干涩的唇。“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本君就是这个意思。” 她睫毛轻挑,并非口是心非,那双眼睛无论尉然何时看到都透出拒人千里的漠然寒情。“究竟无意还是有心,尉将军比任何人都清楚。” 尉然自嘲的笑了声,咽下喉咙的苦涩,快步拦上前,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暗眸迫视她。“你认为是我做的?” “难道不是吗?” 尉然面色瞬时沉了几分,知道从她口中听不到任何让自己舒心的话,可他也没想过女人竟然会生疑自己。他拧着剑眉说:“我怎么会去做让你伤心的事情。” 梁凤衣忽然笑了,她轻浮起的唇角,讽刺道:“是吗?这样的事,尉将军做的还少吗?” “瑛凰,你一定要说这些话来伤我?非得这样你心里才会好受吗?”尉然看着她决然的走开,双手渐而拧成拳头。“祁君殿下的死并非我意,你要怎样才肯相信?” 梁凤衣没回头,也不屑回答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无风浪起 夜深时,瑶光殿内龙御上的女人放下手中玉笔,随后官姝将信函呈给了大殿上静候着的燕国使臣。 使臣仔细看过,小心收好,放入袖中,拜行燕国的礼遇叩谢梁凤衣,并说:“能够与北梁修好,实在是燕梁两国的幸事,南楚仗有传世玉横行霸道,燕王早有与大梁结义共谋楚国的心思。臣奉旨到此,为了两国的大事深夜入宫扰了女帝休憩,事成之后,必定前来谢罪。” 梁凤衣点了头,官姝亲自送燕国使臣离宫,那使者再三叩拜后才离开。 殿上李牧在使臣走后,拂了拂袖子,上前说:“女帝,大梁正是因为从不与他国盟约,才保得这一方安宁。如今的南楚形如昨日的强秦,绝不可小觑,女帝怎就应了那燕王,要去攻伐南楚?” 李牧辅佐过先王胜公,先王在位时,每次决策前一定会询问他的意见,临终时也是将北梁与新君一并托付了他。可刚才任凭李牧全力阻止还是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人写下那份回诏。 李牧心中顾虑的太多,他对梁凤衣还以对待孩子般教诲,岂不知而今的大梁女帝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一无所知的孩童。 “女帝可有想过北梁一旦出兵,若楚国胜了,大梁将会永远成为南楚的俘虏,任人宰割。若楚国败了,也会有燕赵两国虎视眈眈。北燕王妃是赵国的公主,没有了楚国,燕赵必定会趁机围举大梁,只怕到了那个时候,我梁国真就再没退路可走了。” “请女帝三思啊!”李牧脸上写尽了沧桑,他将自己的一生赤胆都给了大梁,若是北梁有何变故,他也愧疚于心。 梁凤衣发上凤珠霞簪所嵌的珠穗轻轻颤动,她目中深邃,瞧着老人佝偻着身体跪在地上,沉静道:“此事本君自会定夺,国相起来吧。” “老臣不能起,臣愧对先王,没有颜面起身说话。”李牧别过脸,他面目严肃,非要女人收回成命。 梁凤衣冷傲的眼睛瞧着他顽固的模样,自她登基起,李牧时不时都要请出先王,这话她听了整整五年,也够了。 她冷着脸从龙御上站起来,索性道:“既然国相这么想跪,那便继续跪着。” 她走下了殿台,就听李牧在身后高声说:“女帝,若是先王” “先王?”梁凤衣回过头,她目光透露出盛气凌人的霸气,坚挺的鼻梁,微微上翘起唇角,却不似在笑。 她看着李牧,扬起脸。“国相对先王可真是赤胆忠诚,但国相别忘了先王早已将这个国家交给了本君!你若想念先王,不如去陪他好了。” 李牧望着她,接连咳了几声。 梁凤衣冷冷的瞧了他一眼,径直走出大殿,她即刻对殿外的穆璙下旨:“燕国使臣暗入梁宫,意与北梁共克南楚,本君要让楚国境内,人尽皆知。” “是,属下明白。” 梁凤衣唇角浮起一抹阴冷的笑容,她清冷的眼里夹杂了丝狡黠,这一次,她要给公子毅备份大礼。 官姝奉命送燕国的使臣出宫,过王宫永安门时,洛云姬带领几个宫人端着茶水匆匆的过来,不巧有个宫女鲁莽竟碰撞了那燕臣,宫女一时慌张急忙跪下。“婢子不是有意的,我” 官姝看着,对云姬说:“这是燕国来的卿客。” 洛云姬瞥了眼方才失礼的宫娥,而后向那燕国的使臣笑言:“婢子不知大人竟是燕国的贵客,新来的宫娥多有莽撞,方才惊扰了大人,请大人勿怪。” 使臣急忙蹲身捡起掉落的信函,谨小慎微的放回袖中,拍拍裙摆上的灰尘,又理了理衣袖,随口说:“姑娘言重了,不碍事的。” 云姬瞧见他衣袖上浸湿的茶水,便说:“不如大人随我过去换身衣裳再走吧。” “不了,如此小事岂能劳烦姑娘。”使臣笑笑,回头对官姝说:“官大人,时辰不早了,咱们走吧。” 官姝点点头,她看了云姬一眼,转身走了。 官姝将人送至宫外,正遇尉然过来,听他问:“可是燕国来的?” 尉然听闻燕国使者连夜入宫,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总归安心不下,才动身过来瞧瞧,刚刚出宫的那人衣着扮相不像梁人,应该就是了。 没有女帝的旨意,官姝不敢多言,不过看男人的样子想必已然知晓,她也就不好再相瞒了。 “回将军,正是。” 尉然狭长的眼睛眯起,以他对瑛凰的了解,女人是不可能召见燕国的人,刚才察觉那使臣的面色想必也是从她那里取了什么好处。 尉然心思缜密,心中也有了几分猜想,他转眼对官姝说:“好,你先回去吧。” 官姝俯身拜礼,她走后,尉然对近侍言柯道:“你带几个人过去,暗中跟着就可,若非必要,无需出手。我只担心那兖戎未必会买这笔账。” “是,将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谋燕为上 燕国使臣连同几名随从一路快马加鞭,经过北梁边界岳池关,眼见要入洮野时,凌烈的寒风吹动周围的杂草肆意飞刮,如刀子折断打在人的脸上,火辣辣的灼疼。 忽然马停了下来,开始在原地打转儿,使臣握在缰绳上的手背现出几缕青筋,再抬头时,几十个黑影手握长剑拦在路前。 他转头向右望了望,勒住马绳,额上青丝骤然绷紧,犹豫之下,他高喊道:“尔等何人?” 他问了半天话也没听到回答,寒风阵阵,吹的人格外阴冷,他再次问时,人中高骑在马上身体魁梧的男人洋洋洒洒的到了众人前头。 他身披金麟铠甲,发髻所嵌的是北齐独孤族的双丹血鹤珠,寻常人是不会有这等的殊荣,莫非他是王族人,既然不是北梁王族,那会是谁,难道 只听那男人随口高喊:“南楚兖戎。” 燕国使者瞬间脸色大惊,恍然无措,一听那人的名字时,五官僵硬像块石头,攥在马绳上的手指死死捏的。 公子戎突然出现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之所以连夜往返燕国,也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这件事除了燕王和梁国女帝从未有他人知晓,楚国的人又是如何知道的。 就在使臣百思不得其解时,耳听一阵马蹄疾驰,官姝带领梁国九都司的几人赶来,见到是官姝,使者松了口气,忙下马拦过去。“官大人来的正好,那人就是楚国的公子戎,请大人为了燕梁两国着想,不能留了此人的活口。” 官姝没瞧他一眼,燕国的使者若没躲开,只怕烈马就要将他踏成肉泥,官姝直奔兖戎,转身下了马,在兖戎身前拂袖行礼,说道:“传女帝圣谕,北梁与南楚永持一心,愿为南楚左右,燕国密谋一事与北梁毫无干系,望公子如实转达。” 官姝说完瞧向燕国使者。“至于燕国的人如何处置,权于公子,不必寻得女帝的意思。” 使臣听了,身体向后退了大步,他瞪着眼睛质问官姝:“你说什么?燕王还不知道这件事,你们梁国就急着过河拆桥想撇清干系了?” “不,不对。”使臣忽然抬起哆嗦的手,指向官姝。“你们,对,是你们告诉的楚国,这一切都是你们的阴谋!” 使臣万分悔恨,早就听闻大梁女帝不比前任胜公,她心思缜密,手段阴狠,可没想自己也会被一个女人玩弄股掌中,陷北燕不利。 “女帝怎会深夜面见区区一个燕国的使臣,你这般胡言乱语,难不成也是受了燕王的指使?燕国还真是胆大妄为!” 官姝回身对兖戎说:“公子,北梁与楚国各坐一方,女帝不会乱了先王在世时同南楚立下的盟约,否则也不会在接到消息后就派官姝来见公子。” 兖戎无视她,不屑的仰起头,转了转手腕。“本公子相信,你们北梁还没有那个胆子敢与大楚为敌。” 官姝没说话。 “好你梁凤衣,我燕国诚心交好,你却出尔反尔,你以为就真能撇的一干二净吗?你不仁,也休怪我燕国不义!” 使臣从怀里取出那封密函,高声说:“不错,我一个燕国的使者入不了大梁女帝的眼,可是你们女帝委实接见了我。” 他扭头看向兖戎。“我燕国一个属国比不上大楚,只想在这乱世争得一席容身的地方,今日北梁出尔反尔陷害燕国,他日也一样会将刀子对向你们南楚。大公子是聪明人不会不清楚,难道楚国大公子就不想瞧瞧这信函上写了什么吗?” “本公子现在更清楚,你们燕国的野心。” 使臣皱眉,面目紧张。“这都是北梁的阴谋!让我们身感危机,以为南楚将会踏平漠北,要不是他们,就凭燕国怎么敢这么做!大公子以为征伐了燕国,北梁就真的会无动于衷吗,他们不过是在等时机,时机一到,别说楚国,整个九州都会是北梁的!” 看见兖戎不屑一顾的模样,使臣转手举起信函。“大公子如果不信我,不妨就亲眼瞧瞧这信里究竟写了什么!” 兖戎命侍卫过去,一把撕开信函,看过后,他一双黑眸更是幽深无比,大掌即刻将密函捻起攥入手心。 “本公子早有怀疑公子毅与他国密谋,他真是愚蠢竟挑了你们燕国,姜伯勤曾是你们燕国的尚卿,怪不得那个老东西如此维护他。” 燕国使臣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道兖戎说的是什么意思,他阴着脸对官姝说:“官大人,燕国与北梁本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这条绳子要是断了,谁都不会好活,两国如此,你我也如此。” 他是要告诉官姝别站错了地方,只要他能平安回到燕国,今夜一事他不会向燕王提及半字,而大梁和北燕仍旧可以共伐南楚。 没等到官姝开口,兖戎揉了揉额穴,对身边的侍从命令道:“让他闭嘴!” 使臣一颤,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慌慌张张的跑过去,摔倒在了地上,也要捡起兖戎脚下的信,他看着看着双手愈加颤抖,瞪大了眼,一直说:“不可能,不可能的,这这怎么可能,我明明看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子落位正 刚刚在瑶光殿上他亲眼看过的,这信上写的明明白白,梁凤衣已经答应了要同燕国盟约,而且还特意交代了伐楚的良策,怎么才过去几个时辰竟然变成了燕国与楚国二公子乐毅密谋的书信? 使臣忽然想起,方才经过王宫永安门的那个宫女,难道是同她说话的时候,她们趁机动了手脚!这一切果真都是梁国女帝在暗中密谋,陷害他们燕国。 兖戎身旁的侍卫看着跪在地上胡言乱语,近乎发了疯的使臣,问向男人如何处置,只见他摆摆手,几个侍卫当机立断杀了燕国的随从,接着冰凉的利器穿透那使臣的身体。 那使臣一直瞪着官姝,仰头嘶声力竭的怒喊:“梁凤衣你不得好死,你一定会下地狱,会下地狱” 官姝站在一旁,一脸漠然。等使臣倒下,深红的血将月下一处泥土染的紫黑,她才转身说:“逆贼已除,女帝也可以放心了,还请大公子回到楚国向大王解释清楚,消除误解。” 官姝俯身告辞,她才走出半步,十几名侍卫立即将她们围起,把把长剑对指她们。官姝静眼瞧着,沉了口气,转过头,心平气和的问:“大公子这是何意?” 深夜已经过半,再有两个时辰就到卯时了,凉风吹打在锋刃上,发出刺耳的厮磨声。 兖戎摩挲着满是胡茬的下巴,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全然傲慢和轻蔑,官姝虽然不是什么王侯将相,却也是梁凤衣的人,兖戎今日是想在这儿了结了她,就此给大梁一个忠告。 官姝终日活在刀锋口怎会不知,她抬起头直面问:“大公子是对属下不放心,还是大楚本就无意与北梁交好?” 兖戎撇了撇嘴巴,不屑的笑出了声,屈指勾了勾鼻尖,讽笑说:“本公子只对死人放心,至于北梁,不过是我楚国脚下的一只蚂蚁,谈何有意无意。” 官姝听着,眉眼低沉。“官姝一介下属,若是死在大公子的手上,也算前世修来的福气,但是北梁多年忠于大楚,绝无二心,要是在这九州之上不能有个一隅之地,只怕南楚也会落人诟病。” “谁敢诟病?”公子戎打量着她。“无论是谁,本公子都会让他再也无法开这个口!” 他抬起手中的青屏刀,慢慢端倪这锋利的刀刃,像是在对天下人宣誓他的威风霸道。 官姝握在剑柄上手发凉,她压低了眉头,正要抬手,只听一声疾风而下,烈马嘶鸣。当看清楚来人的样子,官姝才慢慢松了手。 “吁” 男人身手敏捷,纵身一跃跳下马,他看了眼官姝,故作责备。“将军知道燕国来人心怀不轨,再三交代你处理后即刻回去复命,你竟在这里躲清闲了?” “没能及时回去复命,是属下的过失,属下甘愿受罚。” “这番话还是留着亲自到将军跟前说吧。”言柯冷着脸训斥她。“还不回去复命!” “是!”官姝要走,但拦在她面前的楚兵提剑跟近一步,言柯瞥了一眼,回身对公子戎行了礼,然后说:“将军让属下给公子带个话。” 接着,他走到男人身边,低声言语了几句,就听兖戎问:“你口中的将军可是尉然?” “正是尉将军。” 兖戎盯着他,想到那日御风垠同自己说过的话,要趁早除了公子毅就得和北梁联手,而这最好的人选就是大将军尉然。尉然是秦人,虽然身居高位,但梁凤衣将他视为敌人,要是能拉拢了尉然,不但大增自己的势力,还会除去公子毅这个祸患。 兖戎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点点头,对言柯说:“回去告诉你们将军,本公子多谢他的好意,不日自会拜候。” 兖戎率领众侍卫上马,扬长而去。 楚国的人一走,官姝立马回头问言柯。“你同他说了什么?” “我问你话呢!你和他说了什么!” 言柯远比官姝高出一截,看她时得俯视,言柯瞧她一副苛责质问的样子,他说:“官大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没礼貌。” 官姝脸色发青。“站住!别以为这次你救了我,就想让我感激你。” “能让官大人心存感激,自始至终不过一位总令司大人。我说的对吗?长令司官姝!”言柯眼瞳深黑,锐利的双眼宛如测透了她的想法,却又嗤鼻以笑,刀锋般的犀利。 官姝对着他,眸子里的激烈情绪经过一番碰撞归于平静。“我的事不需要你来过问,至于你说了什么,我知不知道不重要,能说服了女帝,那才是你的本事。” “玄掌司说的倒不是空穴来风,你官姝还真就是这样的人!” 官姝发指眦裂,尤其是从言柯口中听到玄夭的名字,她一言不发,提着剑直接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心如止水 仅一日,关于公子毅密谋燕国谋反的事,南楚上下已经人尽皆知了,群臣载道,一时间登门问询的朝臣险些要踏平了裴元良的府邸,而平阳侯府还是如初的平静。 桃绾居的窗子半开着,几缕轻柔的细风吹动纱幔在半空里轻摇飘荡,抚滑着窗前那把月白琉璃琴,犹如云烟昏散,席卷起庭前淡花迷漫。停落在枝头的卿莺叽喳的叫着,偶尔煽动几下翅膀,震下片片羞花款款而落。 金嫄紫檀棕木桌旁,公子毅一袭白衣锦丝绦,未绾未系的长发披散在他身后,光滑顺垂,长若流水,眉之下那一双温柔的眼目,时而微挑起的眼角,更是勾魂摄魄,不减风情。 他站在桌前,挺秀高颀,活脱出尘的君子,俊颜上的沉静,优雅的姿态,未让人察觉出丝毫波动的情绪。 裴元良也坐了半天了,眼下实事紧迫,他哪儿还耗得住,早已经心急如焚。“公子,北梁女君布此暗计,显然是要借大王的手陷公子不义,此事大王一定会降罪您,公子可要早做应策啊。” 男人朱唇轻抿,似笑非笑,淡和的俊容上漾起浅浅笑意,全然专注在手中画卷上。他随口道:“裴老,您过来瞧瞧,画的可还好?” 裴元良叹了口气,这都什么时候了,都要火烧眉头了,他哪里有心思去看一幅画,老人加重了语气。“公子!老臣担心大王会趁机扶大公子上位,如此于国于民,都为不利啊。” “还不错,再过些年,应该就能及得上那竹州徐郎了。”男人轻笑,神色宁静安详。 他的从容淡定,让裴元良不禁起身直走上前,一巴掌拍到画卷上,震的桌上茶杯发出碰撞的声响。 裴元良面露愤意,言词更加激烈。“公子这毫不在意的样子,当真是要负了先王的良苦用心,难道公子只求得自己安得其所,要弃万民不顾吗?” 公子毅的双睫长而密切,他微睁微闭间,自有种迷人的魅力,唇边总是漾着一丝暖意,就算再无情的人见了,也会被这一丝丝的柔情融化心中的冰冷。 “裴老多虑了,毅怎会弃大楚子民不顾。” “既然如此,还请公子告诉老臣,可有什么良计化解眼下的危机。难不成这对策会画出来吗!”裴元良撇了眼手掌下的画卷,他这一巴掌拍下来,晕花了笔墨,到是可惜了这副画。 公子毅只脉脉的瞧看他,也不责备。 裴元良是辅佐先王的旧臣,祖上历来对大楚忠心耿耿,而他本人也是高风亮节,圣贤明达。对于公子毅而言,与其说他是辅臣,倒不如说是良师益友。 公子毅轻笑。“还真是画出来的。” 他语调轻薄,裴元良唉声叹气。“明日朝会,大公子一定会咬紧此事。密谋叛国这样的大罪足以要了公子您的性命,大王又怎么会错过这样的良机,到了那时即便是我等臣公联名上奏,怕也保不住公子了。” 男人不沾染世俗的桃花眸里含尽了世态炎凉,又干净的像明湖里的水,他像女子一样柔情万种,又比女子还要温美,那一种颠覆众生的风情。 直到现在,在他脸上都捕捉不到丝毫的紧迫,或许他生来如此,温润雅质,清如白莲,静如桃月,甚至很多人都说这个男人不属于凡世,他应该是天上的云仙,凡尘浮世根本容不下他。 楚国的人都知道公子毅心善如佛,他虽然身为王族中人,却志不在朝野,从不忍伤害任何生灵,即便他这样与世无争,荣祯还是容不下他。 公子毅见裴元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他轻笑,绕过檀棕,轻声说:“让裴老忧心了,毅也于心不忍。” 他边说边慢条斯理的将老人的手掌从画卷上慢慢移开。 “老臣曾经向先王立过誓,一定会保公子登上王位,庇佑大楚万民苍生,如果臣做不到如先王所希望的那样,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世上,既不能活着,臣又有什么脸面去见先王。”裴元良的眼眶渐渐湿润,他垂下头,似乎悔恨自己才能平庸,辜负了先王的重托,不禁深深的自责。 公子毅稍许说:“裴老放心,大王不仅不会杀我,还会追以加封。您且回府好生睡上一觉,不必忧心我。”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裴元良也不知道该怎样去劝他,这公子莫不是说了胡话,大王怎么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也不再说什么了,捂着心口随樊玉离开了房间。 送走裴元良以后,樊玉站在府邸前,她眼中恨意分明,对亲信姚十一说:“告诉裘妹,可以动手了。” “是。”姚十一答应了声,转身上马直奔东城。 樊玉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儿,心道:公子,我不能再任由那个女人如此害您,等事情结束后,我会给您一个交代。 樊玉吸了口凉气,转身只见樊羽站在自己身后,眼怔怔的盯着她看,樊玉故作淡定,若无其事的问他:“让你去请苏先生过来,你怎么还在这儿?” “晚一些我再过去。” “公子的病耽误不得,快去快回。”樊玉态度僵硬,躲闪过小羽的目光走进侯府,不想樊羽跟了上来,他忽然开口:“长姐真的要这么做吗?公子要是知道你去伤害他心爱的女人,一定会” “你知道什么!我做的一切就是为了公子,他不能做的事,就由我来。” 樊羽心急了,走到她面前。“长姐怎么这么糊涂,公子视她如命,这么多年从没变过,裘妹要是得手了,公子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长姐,也不会快乐的。” 樊玉笑的狰狞,她充满怨恨的眼睛瞪向樊羽。“公子为她连性命都可以不顾,可她呢?她都做了什么?她从来都没有在乎过公子,这样冷漠无情的女人,根本不配得到公子的爱。我绝对不能再让她阻碍了公子的前路。” 这些道理樊羽不是不明白,他也会为公子不值,但是不管怎么说,都不能瞒着男人擅自行动。 “我和长姐无依无靠,要是没有公子收留,恐怕早已经尸骨无存暴露荒野了,我知道长姐一直爱慕公子,但是这一次,我不能再由着长姐。” 听他这样说,情急之下樊玉一把拔出手中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今日一事,你要是透漏出半个字,从今往后,你便没有我这个长姐。你听好了,公子是我的一切,谁也不能阻止我,你也不能。” “长姐!” 无论樊羽说什么都改变不了女人的决定,他现在只是担心公子要是知道了会怎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画险为夷 次日平阳侯府的轿辇在王宫口停下,樊羽和往常一样撑起纱帘,等男人下了轿子。 公子毅正要迈入宫门时,一个壮实雄厚的身体像一堵积起的墙,横行挡在他的面前。 他抬起头,见是兖戎,款款收放了衣角,温言道:“王兄。” “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 “臣弟怎会乱了朝会的规矩,自然是要来的。” “是吗?”兖戎冷哼一声,满眼鄙夷尽显杀戮。“最好是这样。” 兖戎还要说什么,刚好御风垠这个时候过来,更难听的话他也就咽了下去,回身点了头。“御先生。” 御风垠略施了礼,抬眼瞧向在旁的公子毅,倒是很随和,也行了礼。 “先生请。” 公子毅瞧着那人的眉眼,他回身时的一余目光,处处暗藏着机关算计,只怕兖戎到最后也不会明白,这场王权斗争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日头在王城顶渐渐偏斜在,耀眼的光芒覆射在九州的大地上,城外马车的几个轮子在光辉里越转越快。 “今儿早我去茶馆,听那小二儿亲口说大王要在今日朝会上处决楚平侯,唉,看来这次二公子是在劫难逃了。” “你胡说什么!” “哪儿是我胡说,楚平侯勾结燕国密谋策反的事儿满城上下谁人不知道,你想想,依照咱们大王的脾性怎么会不追究。” “平侯宅心仁厚,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一定是受了奸人的诬陷。” “你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说的。” “说楚平侯谋反就算砍下我的脑袋我也不信,要是没有侯爷,我们这群手无寸铁的百姓哪里能过得上这样太平的日子,大王怎么能这么做!” “说的就是呢,这不王城的百姓一听说大王要处死侯爷,都去王宫外面跪着了。你干什么去?当真不要命啦?” 那辆马车驶入金陵,快到北东门时,忽然一阵颠簸让车内的男人身体不由栽向了一旁,他坐稳后捋了捋衣袖,见车马停下不动,撇开车帘问道:“怎么了?” 车旁的侍卫望了眼说:“大人,北东城口围满了百姓,我们的车马过不去,恐怕要绕行了。” 李晟抬头看了看时辰,金色的芒辉照在他褶皱的脸上,有些岁月斑斓过的沧桑,他想了想,对侍卫吩咐道:“你过去瞧瞧有什么要紧的事。” “是。” 稍许侍卫带过来一个粗布短衣的中年男人,他面红耳赤,皮肤黝黑,走路一晃一晃的,打眼儿看就是个老实的人。 男人先是溜了几眼押着自己的侍卫,抿了抿的厚唇,又抬眼看向坐在车内的李晟,支支吾吾。“大大人。” “你们在北东门做什么?” “我们想进宫。” 李晟侧过头。“进宫?” 中年男人哽咽了两下。“我们想进宫求大王放了楚平侯,我们都不相信侯爷会勾结燕国密谋策反,侯爷一定是受人冤枉的,所以想请大王查清楚这件事情。” 李晟眯起了复杂的双眼,抖了抖衣袖,他没说话,听着那人将话讲完,沉了片会儿,才问:“你觉得会是谁冤枉了楚平侯?” “大”蒙头垢面的男人正要脱口而出,抬头对上李晟深邃的目光,他即刻止了话,摇头低下。“草民不知。” 李晟看着他心虚怯弱的样子,呼吸渐而平息,勾起了眼,眼中又增添了抹精锐,他扳着脸质问。“谁指使的你们?” “没有人指使我们。” “胡说!无人指使,你们怎敢做出这样掉脑袋的荒诞事?”李晟粗黑的眉上扬,面色也沉了下来。 “大人,草民不敢说谎,真的没有人指使我们,百姓们一听朝会上大王会因为密谋的事定下侯爷的罪,才斗胆想要进宫求情。草民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谎言,大人明察,大人明察。” 男人双手拄在地面,跪地接连给李晟磕着响头。 李晟眉心暗沉,他出使戎狄不过半月,王宫里竟然发生这样的事,大王怎就糊涂到认为能以勾结燕国为由就此定下公子毅的反叛之罪呢? “你是从何处听来的大王要处置楚平侯?” 男人一时愣住,想了想,抓抓脑后的头发说:“草民早上起来就听街上的人都这么传了,他们说” “说什么?” 他咽了咽干涩的喉咙,眼睛四处转了转,声音压的极低。“他们说大王是忌讳楚平侯的丰功伟绩,不想将王位传给侯爷,担心日后楚人只知平侯不识君,就让大公子拟了份虚假的密函,想要在朝会上” 他的话没有说完,李晟的脸已经黑成了一片。 李晟走在车马前头,北东门的百姓一听说他是李国相,全都围了过来,恳请他去劝阻大王,别冤枉了平侯。 “大家先回去,我李晟既然答应了你们就绝不会失言。不知是何人传了此等胡话,大王爱民如子,加封平侯还来不及,怎会因一件毫无原委的虚事降罪平侯。” 费劲了口舌遣散去这些百姓,李晟转身坐进了轿辇,直奔王宫。 一到宫门,李晟没让人搀扶匆忙下了轿,一刻也没多耽搁直往长生殿去,经过毕罗宫时,遇见公子毅的贴身侍卫樊羽与一男人私语着什么,他左右顾盼,十分小心的模样生怕被旁人撞见。 李晟仔细一瞧,顿时放大了眼,同樊羽私语的不是旁人,正是那提督大统领解邴,这解邴是骠骑大将军百里疾的堂兄。 相隔的太远,李晟听不清楚两个人在那儿嘀咕什么,只见解邴弯下的腰渐渐直起,将手里的东西递交到了樊羽手上,而樊羽接了后也是匆忙的塞进了袖中。 李晟盯着那个物件,忽然神色大惊,是黑麟虎符!解邴怎敢私自将虎符交给樊羽,难道他是公子毅的人。 解邴身为提督大将统领宫城三万禁军,如果他真的是公子毅的人,眼下王城岂不可危? 李晟心惊胆战,吴弛将军所带叛军仍在归中,百里疾手握重兵,谁能保证他不会生二心。所以在吴弛没有回来之前,一定要阻止大王。 樊羽暗中瞥了眼匆忙抽身离去的李晟,得意的翘起了唇角,转眼对解邴说:“大统领放心,进宫前公子已经命人将老夫人心得的观音画像送到了提督府上,答谢大统领百忙之中肯抽身雕刻这虎石像,二者也是公子的一点心意。” 解邴拂了拂袖子。“侯爷言重了,倒是侯爷为了家母的寿辰亲自作画,在下不胜感激,既是侯爷喜欢,刻再多虎石像又有何难的。” “对了,在下还有些琐事在身,不便多留,改日一定前往侯爷府上登门拜谢。” “大统领客气了。” 樊羽看着他走出院子,不由喘了一大口气,他抬起手臂,从袖中取出那块如同虎符一般大小的虎形石头,噗嗤的笑出了声。 “也亏公子想得出来,这种小把戏也就是骗骗李相爷,要是换了哪个眼神儿好些的,怎会看不出是块石头!” 樊羽提着虎石像的绳头揺了摇,盯着瞧了几遍。“还别说,这解大统领刻的真是像极了,我都以为是真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步稳逢生 砰! 长生殿上,荣祯愤力将奏折丢向殿上的男人,金珑丝纹边的折本落在冰冷的殿面发出一声震响,大臣们望而却步,全然低了头。 荣祯眼里闪过多年老练的阴毒,他大掌拍在玉龙桌上,怒问。“楚平侯,你可知罪?” 站在殿前的裴元良,脸上的皱纹也随着抽搐了几下,前移步委身说:“大王,楚平侯绝不会做出有背伦纲的事情,大王且不可听信谗言,这件事还需查清原委,请大王明察!” “裴元良,你又不是他,怎知他不会这样做?”兖戎站在大臣的前头,双手随意的搭在身前,眼神死死迫视裴元良,警告他话不能乱说。 这两日裴元良费劲了心思,明知道都是大王和公子戎暗中诟陷,愣是毫无办法,昨夜同韩文储c晏光等人连夜召全先王旧臣,可还是无计可施,只能求先王在天之灵庇佑公子了。 “大王,楚平侯一心忠于大王,并没有过失的地方,现如今大王怎能仅凭只言片语就定了平侯的罪?”韩文储虽然没有裴元良在朝中的位分高,但他父亲生前曾在治国上献过许多明策,他也是人中“文兴”出类拔萃的佼佼者。 韩文储慷慨激昂的说:“臣认为大王应该依照裴大人所言彻查此事,也好让文武百官们瞧瞧,究竟是谁有这个胆量,竟敢诟陷王室公子!” 兖戎鼻孔里喘着粗气,他嘴巴撇了撇,猖狂的甩甩袖子,对坐上的荣祯说道:“父王,儿臣以为,既然证据已经确凿,要是不能及时处置结党叛国的逆臣,恐怕难以服众。” “大公子认为没查明事情原委之前就妄下定论,就算是服众了?” “你”兖戎心火旺盛,一被激怒立马涨红了脸,眼睛里也是烧的一片通红,他冷哼了声,捏起拳头,骨头也随着发出咯吱的慎音。 他直截了当的说。“儿臣恳请父王将反贼乐毅交由儿臣处置,儿臣一定会给父王个交代。” 荣祯冲兖戎使了个眼色,抬眼瞧向男人,问道:“楚平侯,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公子毅拂了拂衣袖,他还未开口,兖戎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拔剑指向他。 一时间惊了众人,裴元良忙要上前阻拦,身后的晏光抢先一步挡下兖戎的剑。“在长生殿上以刀剑示人,大公子是要无视宗法吗!” “区区一个长使,哪里轮到你来教训本公子,不知死活的东西,还不滚下去。”兖戎攥着手中的剑,公子毅的性命全然捏在他的手里。 公子毅面色淡然,他略微轻低的双眸瞧了眼紧贴在自己脖间的长剑,缓缓抬起了头,说道:“王兄这就沉不住气了?” 他眼角微微上挑,抬起手中月白折扇轻轻拨开冰凉的剑,随即言说:“即便要惩处毅,也不敢劳烦兄长亲自动手。” 公子毅转身看向兖戎,意味深长的问道:“您说呢,大王?” 兖戎慌忙收了剑,公子毅是在提醒自己坐在上面的男人才是楚国的大王,兖戎不甘心的说。“是儿臣疏忽,一时昏了头,请父王降罪。” “但是乐毅,事到如今,即便你如何能言善辩,也改变不了密谋燕国的事实,你要是还有良知,就将事情原委如实向大王禀明,兴许大王还会念及先王的情分对你从轻发落。” 男人坦然一笑。“王兄口口声称臣弟密谋燕国,可有什么凭证?” “自然有,燕国使臣身上搜到北梁女帝亲笔书信,那信中对你密谋一事可是写的一清二楚,你公子毅的本事还真是大的很呐!” 公子毅的唇角虽不改微扬,但眼中却也多了半分涩然,他问向龙御上的男人。“大王信了?” “臣想以大王的圣明,自是不会全然信了那梁国女君的话,至于信中真伪,臣认为大王会比任何人都清楚。” 荣祯凝着他,二十年前,也是在这个群臣聚集的长生殿上,没能扳倒他的父王,反让他霸占王位整整二十余年,今时今日,他决不能再看着兄长的孩儿挡在自己的孩儿前头。 荣祯说道:“正因为寡人清楚你的所作所为,才不能姑息你犯下的罪,寡人不会因为你是先王的遗孤就从中庇护。楚平侯,你要知道,这叛国通敌的大罪,寡人是如何都不会饶恕你。” 荣祯随后拟旨,官人接过圣旨站在前殿高声念:“公子毅勾结燕国犯上作乱,罪无可赦,但念先王情分,免以分尸之苦,禁于闭幽司,三日午时,处斩东门。” 圣谕一下,兖戎得意的扬起嘴角,眼里如他父王一般,阴险狠辣。 “大王明察,请大王明察啊!”裴元良拖着老腿跪在地上恳求,像失了魂儿一样,任凭韩文储如何搀扶,他的双腿就是不听使唤,也直不起来。 就在这时,长生殿外的宫卫走上大殿,向荣祯跪地行礼后奏。“启禀大王,国相求见。” 荣祯想了想,才道:“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也为君慵 李晟走入大殿,走过公子毅身边时,看了他眼,而后对龙御上的男人行礼说道:“臣奉旨出使东胡,东胡可汗猊鹍心向大楚,愿将部族婗尊送到楚国和亲,以示胡人与南楚的友好。” “哈哈!好!李国相不愧是大楚的栋梁,寡人要重赏你。”荣祯听了后,面色大悦,东胡戎狄部族一直以来都是南楚的一块心病,如果能够与他们交好,倒是为大楚免除了后顾之忧。 兖戎沉不住气,忙将殿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李晟。“国相大人回来的正好,大王方才下旨惩处叛国罪人公子毅,我觉得大王的处罚实在轻了些。”兖戎冷眼看向公子毅。“对于这种十恶不赦的人,就应该处以极刑,国相您说呢?” 千赶万赶终归晚了步,大王还是下了旨,李晟见公子毅淡然自若的样子,想着他一定是备好了万全之策,看来解邴果然是受了公子毅的意思才将虎符交给樊羽。眼下要是将男人逼急了,保不其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李晟鼻筋一动,说:“大王,臣以为北梁女君的话不可信。” “国相,有凭有据,还有什么不能信的?难道那北梁女君敢戏弄我大楚不成?”兖戎愤怒的甩起袖子,他以为李晟回来了,这公子毅的叛国大罪算是坐实了,没成想李晟这个老家伙居然会为公子毅开脱。 “大王,单凭一纸文书并不能够证实平侯有罪,梁国女帝呈给大王的一定是她想让大王及列位臣公看到的。虽然楚国与北梁曾有盟约,但梁王胜公已经过世,新任女君绝非等闲之辈,大王不能全然相信她的话,以免伤及到楚国的根基。” 李晟的这番话是故意说给坐上的荣祯听得,荣祯细细打量着公子毅,心有疑虑时听李晟又说:“大王,镇北未平,吴将军尚在归途,王城将卫恐怕难当重任,此时大王万不能中了他人的暗计。” 荣祯这才恍然彻悟,吴弛不在王城,楚宫禁军统领解邴曾经是裴元良的门生,公子毅手上虽然没有兵权,但解邴的堂兄百里疾却手握重兵,一旦解邴拥护公子毅,那时恐怕凭谁也阻止不了他了。 无论解邴是什么心思,荣祯都不敢拿自己辛苦得来的王位同公子毅去赌,他心乱如麻,牢牢握着掌中的折本,堂堂一个楚国大王竟然拿一个公子毫无办法,荣祯气从心来。 宫门守卫上殿禀报,说王城的百姓全都聚集在北东门外,请求大王明察燕国密谋的事情,更有人传“龙折凤翼,必失其栖。”这样放肆的话。 龙指荣祯,凤指位居王下的公子乐毅,龙凤本为同枝,若折失了凤羽,龙也难守一方息地。如果荣祯不顾臣民反对,一意孤行处置公子毅,便会失去民心,进而失去整个楚国。 “放肆!” 荣祯勃然大怒,拍桌而起,长袖拖到桌面扫落了上面的文书,他气的脸红脖子粗,手指颤颤,指向刚才说话的宫卫。“去,把他们把他们都杀了!” 想不到这群草民竟敢如此放肆,难道在他们心中他这个至高无上的楚国大王还不如一个毫无实权的公子毅? “大王不可,民众不知道大王的仁爱,听信了歹人的话,才会失了分寸,如果大王惩处他们,反而会中了小人的计。” 进宫前李晟已经劝退了北东门的百姓,没想到公子毅还留了一手儿,他这是非要逼的荣祯停手不可。 “大王,楚平侯是大楚的英杰,臣相信平侯绝不会做出有辱国门的事,臣恳请大王一定要找出危言耸听之人,不能姑息了如此胆大妄为的逆臣贼子。” 李晟的话,荣祯硬着头皮也得听下去,他本想将这顶叛国的罪名牢牢扣在公子毅的头上,没想到人言可畏,反而让自己深陷其中。 荣祯的脑袋像铁一样沉,疼得的厉害,这时候他不得不服软,只能眼巴巴的看向乐毅,极不情愿的和颜悦色的说:“无故让平侯受了这样的冤屈,寡人心有愧疚,便将金陵十二城下函城赐予你,平侯觉得可好?” 公子毅没有推辞,恭身道:“谢大王。” 兖戎见局势突然逆转,不仅没有除掉公子毅还让他得了恩赐,想想就一肚子火气,他声张:“父王不能就这样放过了他,即使公子毅没有勾结燕国,但他仍然是这件事里最大的嫌疑,在事情没有查明之前,应该遵循大楚律法,将公子毅暂且收押。” “大公子现在倒是想起了律法,说道宗法律令,臣斗胆请问大公子刚才拔剑挟以王族中人,算不算是蔑宗弑兄?” “韩文储!你休要污蔑我,本公子何曾蔑视宗法了?凭你也敢给我扣下罪名,本公子看你是活腻了” “够了!寡人既已下了旨意,众卿无需再言。”荣祯知道兖戎心里有气,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满腹怒火,杀公子毅的机会很多,只能说现在还不是时候。 “父王!您不能” “住口!坐在这里的是寡人,还轮不到你来做主,要是再有下次,休怪寡人不顾情分以宗法治你的罪。”荣祯脸色铁青,他起身愤然离开大殿。 臣子们俯身低着头,等荣祯走后,宫人高传“退朝”,众臣才敢动身。 殿外,裴元良抬袖擦了擦额头的虚汗,一个朝会足将他这把老骨头折腾的不剩什么了,他紧巴着满脸皱纹对公子毅笑说:“老臣现在还难以相信大王会放过公子。” “我们公子吉人天相,怎么会是他们小小伎俩就能折服的,刚才大王的脸色都青了,还有那公子戎”晏光毫无顾忌,放肆大笑,在旁的韩文储拳起手在唇下故意轻咳两声。 晏光回头时,兖戎沉着脸走下台阶,一看到公子毅,眼中愤意里夹杂满仇恨意,在他面前一字一字说。“你还真是好手段。” 兖戎拧着拳头走下殿台,公子毅瞧向御风垠,礼貌的笑了笑,问道他:“过几日就是梁国的花朝了,御先生不去瞧瞧吗?” 御风垠微眯起眼,他看了男人片刻,微笑起说:“不了,如果公子有兴趣,御某人倒很想陪同公子去那梁国赏一赏。” 他说后,拂了拂长袖,便告了辞。 御风垠走远后,晏光愣头问男人:“公子问他这个做什么?不过我一想到殿上大王那无可奈何的模样,这心里就是痛快极了,大王这手段就算再高明,也没敌得过我们公子。” 韩文储从远去的人儿身上移开视线,瞥了晏光一眼,故问。“你以为高明的是大王?” 他捋了捋垂下耳廓的两缕黑发,摇摇头,意味深长的说:“高明的另有他人,看来我们日后要多提防他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不及芙蓉 北东宫门外的百姓一见公子毅出来,急忙从地上起来围上前,公子谦卑走过去,他从来都是这样,平易近人,没有半分王室公子高高在上的架子。 “快起来。”公子毅俯身抬手,扶起面前的老人,他对众人说:“我虽是楚国的公子,但同样也是大王的臣子,你们都是大王的子民,且勿因我连及性命。” “公子千万别这样说,公子仁善,您对我们形同衣食父母,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这群百姓就算手无缚鸡之力,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您被人诟陷。” 公子毅吩咐侯府的侍从善待好这群百姓,就回了侯府,走到府院竹轩口时,身体忽然一颤,眼前似有模糊,他轻咳了声,缓缓看向掌中锦柔丝帕,眼中渐染了一丝忧虑,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公子毅忙将沾染上血迹的手帕放回了袖中。 “公子放心,我已经差人过去了。”樊羽轻飘飘的说,这事一过,他显然轻松了许多。 樊羽瞧着男人的脸色,虚弱的泛白,一丝血色也没有,皱了眉关切地问:“公子怎么了?哪里不适吗?” 公子毅没看他,轻蹙着新月的眉宇进了屋子,只说:“你随我进来。” 见他少有的严肃,樊羽也大致猜出了,挪动着小步跟他进了房间,心想反正结果都是一样免不了一顿训斥,不如就先认了错,省的男人动怒,再伤了身体。 樊羽心虚的说:“公子,是我考虑不周,我以为大王不会” “你凭什么以为?”他俊美的脸上有丝浮动,虽是温言却也带了责意。 “都是我自作主张惹了公子生气,无论公子怎么罚我,我都心甘情愿。”樊羽低头不敢直视男人的眼睛,平日他犯了错理直气壮,这一次也知道自己理亏了。 说到底他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小生,对他,公子毅也从没真的怪罪过。 “怎就甘愿受罚了,想替你长姐顶了这罪?” 樊羽猛然抬头,唇齿弱颤,想解释又沉了头,鼓了鼓双腮,唯唯诺诺的说:“公子怎么什么都知道。” 公子毅拖挽着衣角在竹席上缓缓坐下,这竹席还是大楚原匠邱业老前辈亲自为他质备的,公子毅钟爱莲花,所以竹席也采用了莲叶的原浆加以编织,冬暖夏凉。 只可惜了那位妙手的老前辈年前病逝了,也没留下一儿半女来继承这好手艺。 公子毅细长的手指在竹席上轻轻滑过,随口道:“凭你岂有这般见解。” 樊羽知道男人这是在变相的折辱自己,心里犯起嘀咕,但嘴巴上却丝毫不敢表露出来。 几日前公子毅让他派人到边关暗中拖延李晟回宫的时期,又故意让李晟撞见自己同解统领的一出好戏,误认为解邴生有二心去传话给荣祯。否则今日,以荣祯的阴毒狠辣,怎么会轻易的放过他们。 但是公子毅爱民心切,从没想过拿百姓的性命去换自己的安生。是樊玉临走时交代的,要在朝会之前散播出大王畏觊平侯想在朝会上除掉平侯的事情,荣祯也清楚人言可畏,即使那时心中有一万个不情愿,也不能拿公子毅怎样。 樊羽原本想替他长姐担下这事,没想到男人竟然早就看穿了,他拍拍衣襟前的灰,似乎想起了什么乐事,立即转了话。“对了公子,苏先生就要来了。” 公子毅方端起印刻桃花细纹的玉杯,停在了唇前,他将杯子放下,抬眼问道:“他来做什么?” “还不是为了公子的身体,苏先生记挂公子,早就想来看望了,可您偏是不准人家来,气的先生都将您送他的那支玉箫埋进了土里,还说反正是要入土的,早入晚入都一样,眼不见更清净。” “他喜欢便随他好了。” 樊羽走过檀棕绕到男人膝前。“公子!我这就要为苏先生说句公道话了,苏先生好歹也是魏国的上卿,闻名天下的世医卿家,是多少人请都请不来的,可公子倒好,偏是要将先生拒之门外。我若是他,定不会管你。” 公子毅侧过身,他说:“正因为他是魏国的上卿,我才不能事事劳烦他,路途艰辛,他来我更是担忧。况且我身体也无大碍,何需他走这一趟。” “还无大碍呢公子!您这身体可比月前更清瘦了,苏先生要是瞧见您如今这副皮囊,又得唠叨上几天。长姐走时特意交代我的,大丈夫得言出必行,我总不能失信了她。” 樊羽说完才发觉自己说错了话,他使劲儿的闭了闭眼睛,转身就走,只听男人问道:“她去哪了?” “她茶凉了公子,我去给您沏壶热的过来。”樊羽的脚还没抬起,就听到男人不温不火的声音。 “去梁国了?” 樊羽狠劲儿咬咬牙,嬉皮笑脸的转过头。“没有,长姐怎么可能去北梁呢,她去北梁干什么,总不至于去行刺那女帝君吧。” 话一出口,樊羽抬手打了自己一嘴巴,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怪不得长姐从来都不将重任交给他。 公子毅眉心上了道沉重的枷锁,他轻抿薄唇。 “公子?”樊羽唤了他两声。“公子是担心那大梁的女君吗?” 公子毅沉默的瞧着桌上玉杯中平静的茶水,他慢慢抬起了头,看着樊羽,说:“我担心的是你长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华清中殿 日要落山时,岳池关尧城底下过往百姓的身影在余辉的光影里拉的悠长,城门就快要关了,零星的几个人,显得有些冷清。 日头落了半截儿,又起风了,吹动沉沉暮色里的一片云红逐渐向西边匀散,城口掉落下的一个纸糊灯笼在地上滚来滚去。 守门的侍卫望了眼无人的荒野,觉得不会再有人入城了,几个人搭手使劲儿推着厚重的城门。 一阵踏踏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尘埃肆扬,马蹄高高抬起,嘶音长鸣,骑在马背上的女官举起手里的令牌,干脆利落道。 “九都司左卿官冯佚!” 守卫立刻打开城门,俯在地上,马蹄声扬长而去,荡起的尘土又缓归于平静的余阳中。 冯佚回到梁宫直奔九都司,将信件交给官姝,官姝看过信后面露忧色,急忙去向华阳宫。 “连师兄都没能扳倒他,公子毅的确狡猾,这么些年竟然还能相安无事。”官姝说这话时,心里也有几分担忧她的师兄,如果被公子毅察觉出什么蛛丝马迹,她兄长的性命随时都会有危险。 梁凤衣冷艳的姣容面无表情,清冷的的眼瞥向官姝,语气生冷如同夜半寒冬。“你倒是很欣赏他。” 官姝一时错愕,见女人冰冷的眼睛凝视着自己,知道她正在气头上,忙俯低头说:“属下不敢。” 梁凤衣冷漠的眸眼从官姝身上轻蔑的扫过,她直起身走到金丝雀翎屏风边,说道:“让扶昔来见我。” “是。” 官姝走后,梁凤衣先去了华清中殿。 中殿内华清池边的宫女纷纷放下手里的称子,跪在地上向池水里轻添甘草兰瑰等药物,等到水温合适的时候,再拿起称子规规矩矩地退离了中殿。 梁凤衣自从先年失足落水以后,就身染痛疾,每到花朝前后,都要日日沐以药浴来缓解自己的病痛,眼看又快到了花朝的时候,洛云姬提早命人备了温池,方便她用。 药浴最初是在齐国,当年齐国公有顽疾之症,重金征寻天下名医却不见任何成效。而那时刚做了父亲的苏易之揭下宣榜,他用先人的医术加上自己多年的行医经验,打通了齐国公的经脉,提出将药入浴的治病方法,但没想到齐国公用过后呕血不止,愤怒之下杀了苏易之。 苏易之死后不久,齐国公的病竟然逐渐好转,齐国公知道自己误杀了苏易之后愧疚不已,于是追封他为齐国医卿长使,但苏家那时候已经被流放逐境,而那个出世不久的孩子,也就是现在的魏国上卿医师苏先生,苏真。 齐国亡国后,药浴也随着失传了,直到北梁国师祭中天重拾其法,传给了弟子玄夭,这种医行里的奇术才算留存下来。 凤鸾中殿的华清池水,相连昭阳宫后的碧云小山,池水甘甜温澈,如果在小山泉下一眼就能瞧见泉水的底深。每到日出的时候,泉边云雾迷漫,恍若人间仙境。与这样一处美景相连,华清池中的水也算天然纯佳了,放入草药正好能够缓解疾病的痛。 轻纱丝薄如同绵云细水流泻于华清池边,女人修长的双腿缓缓轻点在水面,柔美的长发散落在她身后,遮掩了她魅惑的身子。轻纱浮动,她诱人的身体在火烛前若隐若现。 晶莹的水珠从她光滑白细的肤脂上慢慢滑落,像是百般不舍女人香嫩的肌容,华清池水虽然是用药凝成,但是并没有充斥满浓郁的涩味,反而散着淡淡花香。 梁凤衣颈部倚靠在华清雾台上,她似似很劳累,轻闭着眼,额头上渐渐凝现几颗汗珠。忽然吹起一阵凉风,池边的纱角轻轻的飘起,梁凤衣缓缓睁开了双眼,只瞧薄纱后面走来一个宫女。 云雾迷漫,看不清楚她的脸,只能瞧个大致,梁凤衣的身体有些不适,额前的冷汗积的越来越多,她无力的目中仍旧含着冷傲,说道:“谁让你进来的!” “回女帝,婢子是前日调来华清池当差的,云姑姑特意吩咐婢子过来,服侍好女帝。” 中殿里所有的宫女都是洛云姬亲自安排的,也是她逐一挑选的,都是守规守矩的本分人,云姬知道女人沐浴时不喜宫人在旁,又怎么会派遣一个新来的宫女? 梁凤衣面色平平,没动波澜,只道:“这里不需要你,出去!” “是。” 那宫女弯下身,转头时忽然从袖中亮出匕首,直接刺向华清池里的女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妙衣桃青 梁凤衣抬手去抓雾台后的衣裳,但是却落了个空,她峨眉轻蹙,转手拽下华清一侧的粉纱披在自己的肩上。 锋利的匕首将眼前轻纱分割半截儿,有几次刀尖都从梁凤衣的下额划过,险些要了她的性命。 刺客身手敏捷,她很会挑时间,选在花朝前后,知道女人泡了太久的药浴一定体力不支,就趁机动了手。 梁凤衣眼前昏昏沉沉,只能瞧着那黑影在面前晃来晃去,她抬脚勾起脚下的玉称,伸手接时被刺客的刀锋割破了手腕,顿时几滴殷红的血打在了华清台面上。 她身体愈来愈沉重,四肢渐而麻木,已经迈不开了腿,她撇了眼华清池水,听着那刺客怨恨的喊:“梁凤衣,你这个狠毒的女人,今时今日,我就要报了裘家的灭门之仇!” 裘妹满眼恨意,这世上最大的仇人就站在她面前,她苟且偷生等这一天等了太久了,眼看就要得手时一把长剑突然挡开了她的匕首。裘妹咬牙切齿的抬起头,尉然已经站在了梁凤衣身前。 裘妹不会是尉然的对手,没过几回就被男人踹倒在地上,吐了口血,手臂也被剑穿透,血流不止,沾湿了衣袖。 她抬手抹去嘴唇上的血,仇视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梁凤衣不放,眼里除了怨更多的是悔恨,她悔恨自己苟且偷生多年,还是不能如愿杀了女人去祭奠亲人的亡魂。 裘妹捡起掉在地上的匕首,捂着已露骨头的手臂转身逃向殿外,看见官姝带着九都司的侍卫过来,裘妹有些惊恐,紧张起来,她寻了寻四周,一咬牙破窗逃走。 官姝跑进来,看见女人手腕流着血,怒里忙道:“女帝放心,属下绝不会让她逃脱。” 梁凤衣眼中波澜不惊,倒是站在她身旁的尉然看到她手腕处的伤,心疼不已。 尉然扯下一块纱布,攥起她受伤的手,要给她包扎时,只听她言辞犀利,讽刺道:“本君竟不知尉大将军还有这治病救人的本事。” 尉然的手一顿,看着她冰冷的寒眸,她面色虚弱,但是眼里的冷漠高傲倒是一丝没减。 “这些话等处理过伤口再说。” 梁凤衣不屑的倪看他,从他掌中抽回手,抬起头,抿着唇轻浮说:“你可真让本君恶心。” 尉然的双手渐渐放下,他眼里的痛苦不比心上万千的创口,有时候他也不想再去关怀这个女人,可是他的心始终都不能如他所愿。 “怎么,尉大将军是要让本君请你出去吗?” 尉然失望的眼睛对着她,良久,他说:“不必了。” 尉然在华清中殿外站了好久才回将军府,一进府邸,就见女子站在院子当中,她手里捏着丝帕,眉头不展,迈着碎步在树下来回走了几趟。 但看到尉然回来,她眉间所有的担忧全都消失了,立刻跑了过去。 沈良致握上尉然的手臂,温柔的微笑着说:“将军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一定还没有用晚膳吧。” 看着男人黑沉的脸,沈良致伸手环上他整个胳膊,稚嫩的脸蛋儿亲昵的凑过去蹭了蹭,撒娇说:“良致特意准备了酒菜,将军要不要过去” “不用了。”尉然直截了当的回绝,也一并拒绝了女子所有的温情。 “将军!”沈良致抬头望着他,眼睛里一片水蒙蒙的云雾让她看上去楚楚可怜,她咬着嘴唇,委屈的问:“是不是良致做了什么错事惹将军不高兴了?将军告诉我,我一定会改的,绝对不会再惹将军心烦了。” 尉然低头看她,五年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面前的小丫头竟然长成了落落大方的姑娘儿。这几年他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梁凤衣的身上,又哪里会在意他人。 这孩子可怜,十岁时父母双亡,留下她一个人在世上,尉然出征回城时见她孤苦无依,就将她收留在了府中。 尉然拍了拍她的肩头,沈良致的视线看向男人落在自己肩上的手,她无辜的望着,听他说:“别胡思乱想了,回去好好休息。” “将军!”沈良致叫住他,转了转眼珠,她咬着嘴唇说:“将军,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能够照顾将军了。” 尉然没说话。 看着男人走远,沈良致咬破了唇,掩了掩手背上的烫伤,而后抬起头,眼睛死死盯向庭院内那棵妙衣桃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悠悠梦杳 官姝一身紫黑便衣握着手里的长剑,站在梁宫前殿,她眉毛英气高挑,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睛四处瞧看,举起令羽对众人道:“女帝有旨,命九都司务必活捉此人!” 自从她师兄离开北梁,九都司也就全权交由了官姝来管制,他们不得参政,只能效忠王位上的人。 长夜覆漫了整个宫嵬,上弦月的棱角已渐乎被云抹平,和雎宫外布满了九都司的侍卫,王宫里该查的地方,只剩下和雎宫。 芮阳殿的烛火已经熄了,守门的两个婢子站在门旁昏昏欲睡,接连打了几个瞌睡,摇摇头再揉揉眼睛,靠着殿门的柱子继续守着。 殿里雀屏纹纱帐内,金翎软榻上的孩子睡的香甜,她睫毛上翘,时而轻动,两只小手抓着一旁柔软的被子,嘴角漾着可人的笑,似乎做了什么良辰美梦。 她撅起粉嫩的嘴,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里好像瞧见个人握着把匕首朝她走来,梁柔带着困意眨了眨惺忪的睡眼,哼哼的呢喃:“我又做噩梦了。” 她反手扯过被子蒙在自己的头上,不料却听见另个声音。“你不是做了噩梦。” 梁柔倏然掀起被子,她揉了揉眼睛,殿外的月光穿透过窗子照上那把锋利冰凉的刀子,刺眼的光芒明晃晃的映入她眼里,梁柔蜷缩起娇小的身板连连后退。 “天啊!是活的!” 她刚张开嘴巴要喊,刺客伸手一把堵住她的嘴。“殿下别怕是我。” 听这声音倒熟悉,梁柔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的抬头,仔仔细细的看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 裘妹知道她是认出了自己,就松开了手,她一放手,孩子立即扑过来,紧紧抱住她,肩膀上的伤口有种被撕裂的疼。 “真的是你啊!我还以为你骗我,不会来了呢。”梁柔鬼灵精怪的转了转眼珠,她嘟起小嘴儿,一脸的委屈埋怨。“你不是说好了要带我去找舅舅吗,那天怎么将我一个人丢下了,还好本殿下聪明绝顶,蒙混了过去,不然让我姑姑知道你擅自带我离开王宫,你可就惨了!” 裘妹捂着胳膊,从昭阳宫一路逃到芮阳殿,也没及时处理伤口,流的血过多让她的声音也变得虚弱。 裘妹的嘴唇干涩的掉了层皮,她强忍伤口的痛,和梁柔说:“对不起殿下,这些日后我会和你解释清楚,我既然说过要带你离开梁宫,就不会失言。” 小家伙儿眨了眨眼睛,咯咯地笑了起来,忽然想到门外还有宫女守着,急忙抬手捂住了嘴巴,瞪着天真的大眼睛嘘了个长音,小声说:“好吧,那我暂时就先原谅你。你放心,我可是很仗义的,没有把你的事情告诉任何人,连弄月也没有。” 她笑着边说,小手一掌拍打在裘妹的肩膀上,剧烈的痛感让裘妹低唔了声。 “你受伤了吗?”梁柔听到她艰难的喘息,急忙下床去掌烛火,硬是被女人拉拽回来。 “小殿下,我能不能”裘妹话说一半儿,就听门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守门的婢女开口:“见过长令司!” 听到来的人是官姝,裘妹皱眉,立即捂着肩膀,拖着身体要离开,梁柔蹑手蹑脚的从地上爬起来,急忙拦住她。 梁柔点了几次脚也够不到裘妹的高度,只好招招手让她蹲下来,在她耳边私语:“你先去屏风后面躲一会儿,我来打发走她们。” “快去呀!” 裘妹看着映在殿门上的黑影儿,听了孩子的话,艰难的走向屏风后侧,等她过去掩好,梁柔脱下鞋子,光脚提着鞋迅速跑回床上,再把鞋子摆好,小手一拽被子盖在了身上,闭紧眼睛。 殿外官姝敲了两下门,她说:“女帝有令,严查宫嵬,任何地方都要仔细搜查,九都司奉命行事,恐怕要惊扰到小殿下了。” 梁柔假装熟睡,静静听着,一声不吭。 见里面半天也没有动静,官姝不再等下去了,向身后的侍卫摆了摆手,殿门一开,九都司的人拿着火把走进殿内。 梁柔双手紧紧捏着被子,手心儿里全是冷汗,湿漉漉的,眼缝瞄着他们渐渐逼近,梁柔的小心脏如同受了惊吓的小鹿一样砰砰乱跳。 她动了动眼皮,突然坐起来冲着官姝等人大喊大叫。 “不要过来,不要抢我的桃莲酥,走开,都给我走开!” 梁柔闭着眼睛,双手在床上肆意抓挠,随手将身后的金丝软枕扔向走过来的官姝。 “大人!” 官姝抬起手,侍卫见到后,握着剑退回她身后,官姝低头瞥了眼脚下的软枕,她平静的俯身伸手捡起。 官姝走过去,将枕头放回了床上,梁柔睁开朦胧的睡眼,她装模作样的揉了揉,声音嗲嗲。“官姐姐,怎么是你啊!你怎么来了?” 官姝的眼神在殿中四处游离,未寻得什么,于是对梁柔说:“王宫混进的刺客伤了女帝,属下奉女帝的指令捉拿此人,不得已惊扰了殿下休息。” “什么?是什么样的刺客这么大胆,竟然会伤了姑姑!”梁柔吹了口气,鼓着圆圆的脸蛋儿像个灯笼。 “小殿下当真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进了芮阳殿吗?” “没有啊。”梁柔仰着头,眼里全然纯真,她伸手抓上官姝的手臂轻轻的摇晃,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女人,委屈的说:“官姐姐,我好困,我想睡觉,你叫他们出去好不好,他们只听你的话。好不好嘛?” 官姝架不住她撒娇,只能先答应了她。“好。若是殿下” “姐姐放心,我要是看到什么可疑的人,一定第一时间让弄月去告诉官姐姐。” 官姝微眯起了眼睛细细端倪着她,点头说:“夜深了,就不打扰殿下了,属下告退!” 官姝走到芮阳殿外,回头交代冯佚。“人就在里面,给我盯仔细了。” “是。” 官姝走了以后,梁柔趴在门上瞧了好久,等到外面彻底静下了,她才转回身背靠在殿门上,捂着砰跳的心脏,喘了口气。 担心将官姝引来,梁柔不敢掌烛火,单单凭着感觉蹑手蹑脚的朝屏风后侧走。 屏风后面漆黑黑的,什么也看不到,梁柔小声叫着女人,但是都没有回应,她撇撇嘴巴,顿时心底一阵失落。“也不说一声就走了。” 她撅起嘴,刚转身,一个黑影儿猛然从房梁上跳下来,梁柔当场翻了个白眼,嗯哼了声,昏了过去。 裘妹急忙接住她的身体,没想到自己竟然吓晕了这小丫头,将她抱回床上,裘妹走到窗口开了条缝。 透过窗孔,看似无人的院子不知道背后藏了多少双眼睛,如今她受了伤,想要逃出宫,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了。 裘妹回头看向床上的孩子,眼下也只有这里能暂且避一避,没有梁凤衣的圣谕,官姝是不敢轻举妄动彻查和雎宫。 等到酉时一过,芮阳殿的宫女端着梳洗的衣物过来,梁柔谎称自己不舒服,叫她们在殿外候着不准进来,让弄月去找个御医,又千万嘱咐不能让玄夭看见,省的她多事,回头儿发现了什么再去告诉姑姑。 梁柔坐在毛裘上,看着倚靠在檀榻头的女人,她咬着没有血色的嘴唇,样子十分痛苦。 梁柔慢慢往她身边挪移,两只小手悄悄捏起她袖子的一角,巴巴凝看那道结了痂的深疤,梁柔不禁打了个喷嚏,身体瑟瑟哆嗦。 她伸手指了指裘妹的肩膀。“伤口化脓了。” 忽然梁柔像是想到了什么,抬头郑重其事的问:“你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我姑姑。” 听她这样问,裘妹仰着的脑袋慢慢沉下,看着她满眼的认真,裘妹苦笑,别过脸,闭上了眼睛。 裘妹没法儿回答,她要如何告诉这个孩子,告诉她,就是她的姑姑残忍的杀害了自己的父母?告诉她,那个女人为了她的王位一步步贱踏他人的性命来成全自己的野心? 面对梁柔的善良,这些话,裘妹怎么说得出口,这是她与梁凤衣之间的恩怨,同任何人都没有干系。 “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也和他们一样见不得我姑姑好,所以要来伤害她?” 裘妹转过头,温湿的眼睛看着梁柔,她鼻子酸红,艰难的抬起胳膊抚了抚孩子的脸,抿抿唇,她说:“殿下,答应我,不要像那个女人一样残忍无情,我希望殿下能够一直这么善良,快乐的活着。” 梁柔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也不想听,她囔着:“我不管你和我姑姑之间有什么怨,什么恨,就是不准你伤害她,姑姑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要她有事。” 裘妹身体倾靠过来,她定定的对梁柔说:“不,殿下还有个舅舅,他才是这世上最疼爱殿下的人,那才是殿下的至亲!” 一直都听裘妹说自己还有个舅舅活着,几天前裘妹带她离宫就是为了去见那人,结果被她姑父撞见,不得已才装睡。 梁柔急切的问:“舅舅那那他过的好吗?他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地方?我去告诉姑姑把他接到王宫里。” 裘妹听后,竟笑了起来,她声音尖锐,字音咬的极重。“殿下这么做,只会害了他,怕是人还没到梁国就已经尸骨无存了。殿下还不知道,都是因为你的姑姑,因为她的野心,才让你们分隔两地不能相认,殿下的舅舅如今遭遇到的百般困境也都是因你姑姑而起。” “我不相信,你胡说!我姑姑才不是那样的人,她很疼爱我的,绝对不会伤害我的亲人。” 裘妹冷笑一声。“是吗?” “那是殿下不了解,你根本不清楚她有多么残忍,有多么恶毒。” 裘妹满眼恨意,哽咽说:“如果她真的在乎殿下,为何整整六年都不肯来和雎宫,甚至,甚至不愿见殿下一眼。殿下,她就是个无情无义的人,她不配让你如此在意。” 梁柔闷闷不乐的低着头,听着裘妹的话,两只手紧紧攥着衣角,她憋红了脸,依旧说:“才不是,我姑姑她她很疼我的,姑姑是大梁的女帝,为什么要去害舅舅?” “只要殿下的舅舅还活着,对她来说永远都是威胁,殿下,因为您的舅舅他是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凉凉独悲 弄月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反手将门倚上,她脸色通红,连连咳嗽。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让你带御医回来,御医呢?”梁柔探头向外瞧了瞧。 弄月敲着心口,半天也没喘过气,紧忙说:“不好了小殿下,女帝女帝和九都司的官大人正朝着芮阳殿的方向过来,已经到九曲阁了。” “什么?姑姑来了?”梁柔‘唰’的站起来,她不停嘀咕:“姑姑怎么会来呢?你是不是看错了?” “她一定是知道我在这里了。”裘妹吃力的起身,拿起床上的匕首,就往门口走。 “你不能出去!你现在出去了,官姝一定会抓住你,姑姑她不会放过你的。”梁柔转身对弄月说:“你去门外看着,要是姑姑来了就说我还睡着,她就不会进来了。” 裘妹摇头。“殿下太小看她了,她既然能来这里,见不到我,她是不会离开的。殿下没有必要为了我得罪她,我也不想殿下因为我受到任何连累。” 梁柔拦不住裘妹,只能死死抓着她的衣服不松手,忽听殿外的宫女参拜,眼见殿门就要被推开,梁柔瞪大眼睛,直接拔出裘妹手中的匕首,握住她的手摁在自己的脖子前。 “殿下!” “挟持我!快点啊!听我的,不然你走不出去的。” “殿下我不能” “我不想你死。”梁柔咽了咽嗓子,她望着裘妹。“你说要带我去找舅舅的。” 殿门推开时,梁柔对着裘妹大喊:“你是谁啊?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可是梁国的殿下,你要敢伤了我,我姑姑她不会放过你的。” 无奈之下裘妹不得不握住匕首架上梁柔的脖子,裘妹看着官姝,狠道:“别过来!你要再上前半步,我就杀了她!” 锋利的刀刃贴紧孩子的脖子,梁柔满眼恐惧,摇头望着官姝。 官姝拉着脸,果然没再上前,九都司的侍卫持剑后退,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直到女人进来,她清冷的眸落在裘妹身上,华丽的金黑披衣搭在她肩膀,冷艳又高贵,她就那么站着,都叫人心生敬畏。 裘妹一双恶狠的眼睛盯着她,吼着:“让她们都退下,我告诉你,要是我不能离开这里,你也别指望她能活着!”裘妹边说,将刀尖移向梁柔的喉口。 梁凤衣目中阴冷,是满不在意的漠然,她月眉轻扬,眼里察觉不出分毫的忧虑。 她转身拔出官姝手里的长剑,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锋利的剑已经朝裘妹刺去。 裘妹没想到女人可以无情到丝毫不在惜孩子的性命,怕伤到梁柔,裘妹立刻将她推向一旁,自己挡了那一剑。 她受了重伤,不是梁凤衣的对手,官姝借机生擒了她,交由九都司的侍卫擒押。 梁凤衣随手一掷,长剑稳妥插回官姝的剑鞘中,自始至终,她都未看梁柔一眼。 “姑姑!”见九都司的人要押走裘妹,梁柔紧忙求她。“姑姑不要杀她,不要把她抓进九都司,阿柔求姑姑了,放过她吧。” 她的话语无伦次,眼泪唰唰从眼眶里流淌,凝了两道泪痕在楚楚惹怜的脸上,谁瞧见了都会心疼,但梁凤衣反而说:“放她来取本君的性命?” “不会的,她一定不会了,阿柔和姑姑保证,她绝对不会了。”梁柔眼巴巴的望着女人,转头对裘妹喊:“你快告诉我姑姑,说你不会再这么做了,你快说啊!” 裘妹固执不开口,梁凤衣也不放她,情急之下,梁柔大哭起来,豆大的泪颗颗打在她的手背上。 “殿下别求她,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向她这种人低头!”裘妹转眼瞪向女人,字字道:“梁凤衣,你会遭到报应的,你一定会下地狱不得好死!” 官姝皱眉,命侍卫将裘妹拖走,裘妹一直喊着:“梁凤衣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姑姑,不要”梁柔只好跪下来求她,跪着爬到梁凤衣的脚下,仰头哭着说:“姑姑不要抓走她,求您了姑姑,阿柔求您了。” 梁凤衣俯身,寒冷的眼瞧看她,伸手抚去梁柔脸上的泪,说道:“阿柔,你可知,姑姑厌恶极了你这般可怜兮兮的样子。” 她眼中带着几丝嫌弃,起身走向殿外,迈下殿阶的那刻,听梁柔在身后喊:“那姑姑知不知道,阿柔也不喜欢姑姑这满不在意的样子!比姑姑的厌恶还要多上十倍!百倍!” 梁凤衣眉心一拧,她没有回头。 九都司密牢暗无天日,四处都是铜墙铁壁铸就而成,没有一扇窗子,更寻不出一束光,只有锁链碰撞发出的渗骨声响。 幽暗的烛火,趁着渐忽渐灭的点点微光,将甩起的鞭影映在了墙壁上,随着鞭响,一声声痛苦的哀吟响彻九都司的暗牢。 裘妹披头散发的被绑在铁架上,她垂着头,无力睁眼,满身伤痕累累,已经分不清楚是血是肉。 侍卫手里的荆鞭染成了红色,殷红发紫的血缓缓顺着渗进绳子里。 侍卫握紧鞭子停下手,抬起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汗,在裘妹前后转了转,生硬问道:“说,是谁指使你刺杀女帝的?” 裘妹垂着头,如同死人般一言不发,已经过去整整一夜了,从她嘴里愣是没问出什么。 她脑袋悬在半空里,听见了侍卫问的话,可头偏偏抬不起来。 侍卫一把抓起她的头发,生拉硬拽撞在铁架上,裘妹痛苦的低吟了声,她的牙被打掉了几颗,嘴里含着的全是血。 都说进了九都司的人就算不死,出来的时候也只会剩下一张皮,更何况裘妹犯下的是刺杀女帝这样不可饶恕的大罪。 “还不说?”侍卫凶神恶煞的眼睛牢牢的盯着她,扬手甩起鞭子,狠狠打在她身上,只要她一晕,就将盐水从她的头到脚泼下,盐水触碰到伤口,如同烈火焚烧一样生不如死。 “左少使。” 见冯佚过来,侍卫放下鞭子,向着面如冰石的女人行礼。 冯佚解下身上的黑衣披风,瞥了眼铁架上人,走到炭火旁,转手将铁烙扔进火盆里。 “说出来会好受一些。” 刚刚被泼了盐水,裘妹的意识渐渐清晰,身上的痛让她难以承受,她慢慢抬起头,面向冯佚那张生冷的脸,她咧开嘴,嘴唇掉了几层皮,有气无力的颤说:“你你过来,我只告诉你你一个人。” 量她也不敢再耍什么花招,冯佚靠近她,又近了近。 “噗!”裘妹一口血渍吐在了她脸上,嘴巴里缓缓淌着血,近乎疯狂的大笑。 冯佚面目沉静,扬起的唇角慢慢平息,抬手抹去脸上的污渍,一个拳头打上裘妹的脸,女人的口鼻顿时血流不止。 冯佚右手钳在裘妹的喉咙,冷冷道:“想吐是吗?我就让你吐个够!” 她冷哼一声,松开手,夺过侍卫手里的鞭子,一鞭一鞭打在裘妹身上,直到她皮开肉绽,昏死过去。 冯佚丢下鞭子,端起冰凉的水盆,再次浇醒她,裘妹神经抽动,脸上的血与盐水混为一体缓缓流淌,她突然睁大了眼睛。 她张嘴想说什么,却迟迟喊不出来,裘妹开始挣扎,但是怎么也挣脱不开身上沉重的锁链,她盯着冯佚手中烧红的铁烙,终于喊出了声。“不不不要。” “难得你也有害怕的时候,你不是嘴巴很硬吗,今儿我就瞧瞧是你的嘴巴硬,还是它!”冯佚侧脸瞧了眼还散有火星的红铁,她勾起了唇,将烧的通红的铁烙使劲儿摁在裘妹的身上,任凭裘妹撕心裂肺的叫喊,硬生生从她身上扯下一块皮。 “啊” 冯佚将沾满破布与血肉的铁扔进炭火里,上前一把扯住她的头发,问道:“谁派你来的?” 裘妹眼睛里流出来的都是血,模糊的视线什么也瞧不清楚,她嘴唇哆嗦,还是一个字也不说。 见她这副模样,冯佚用力一推,裘妹整个脑袋‘砰’的一声撞在铁架上,冯佚扬起的拳头刚要落下,只见女人站在牢门口,于是停了手,退到一旁。 裘妹看不见,但她清楚,是那个人来了。 梁凤衣披着金丝龙凤纱,发髻上的八璨金簪即使在昏暗的地牢里也没有失了光泽,她鼻梁高高挺着,冰冷的目光锁向裘妹。 她美艳的面容下是一颗狠毒无比的心,澈然的眼里暗藏着深邃的阴谋诡计,她说道:“即使你不说,本君也知道,是公子毅派你来的。” 裘妹缓缓抬了头,她咧开嘴巴,讽刺的笑。“你连至亲的性命都可以不顾,梁凤衣,你你就是个畜牲!” 啪—— 冯佚一个巴掌扇了过去,打的她头旋目昏,脑袋翁响。 “只要你肯在两国朝会上指正公子毅密谋燕国,本君就放了你。”梁凤衣倒是饶有耐心。 裘妹对着她嘶吼。“你休想!我死也不会让你得逞!梁凤衣,我裘家满门抄斩,三百冤魂死不瞑目,我裘妹就是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 裘妹原本是梁国大司马裘荣的庶女,当年渭水一战,裘荣带领一万兵马私自逃回了境内,导致祁君公主被困渭水。 当时战事接连不断,梁王胜公就没有追究这件事,等到梁凤衣坐上王位,先后斩首了渭水逃兵将领两万余人,裘荣也难逃一死,被施车刑。裘家上下满门抄斩,只有裘妹死里逃生到了楚国,被公子毅带回了府邸,做了樊玉的徒弟。 这些年她苟且偷生,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亲手杀了这个女人,因为顾忌公子毅,她迟迟没有动手,直到那天樊玉传信给她,她才报了必死的决心。 “既如此,本君便成全你。”梁凤衣轻浮唇角,接着她又说:“在你做鬼之前,本君要借着你,等一个该来的人。” 她是想要樊玉以身犯险救自己,连累公子毅坐实罪名,想到此,裘妹破口大骂:“梁凤衣你真卑鄙!你这个残忍狠毒的女人,我诅咒你这一生受尽折磨,不得好死!你一定会有报应的梁凤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东芜正居 在裘妹尚存一丝薄息的时候,被穆璙带走了,穆璙命侍卫将她悬掉在大梁境外的胥封城上,麻绳牢牢勒绑着她的手腕,模糊不清的血顺着她的胳膊缓缓滑淌。 她头发稀疏,闭着眼,脑袋垂在锁骨前,昨日被铁烙扯下皮的地方,血已经凝固,肆虐的风几番吹打,她好像没了知觉,奄奄一息。 过城的百姓看见了,有的停下来抬头望一会儿,沉默不语,有的摇摇头似乎同情,还有的专门凑过来瞧个热闹指指点点,到最后都纷纷离开。 午时三刻,正是城门守卫交接的时候,一身粗布短衣的女子混在过往的百姓当中,难掩她清秀的脸,她站在城门口,迟迟不进城。 樊玉握在剑上的手紧紧掐着,细长的指甲钳入肉里,眼底的恨积的更深。 她手腕一拧,突然被人从后扯住胳膊,刚要出手,回头一看,竟然是樊羽。 “你来干什么?快走!”她低声呵斥。 小羽抓起樊玉的手。“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走。” 樊玉好不容易才见到裘妹,她怎么会在裘妹生死攸关之时不管不顾,哪怕是拼了性命也要救下她的。 “我不能走!” “不走在这等死吗?” 樊羽今日说话的语气很凝重,往常他是不敢这样同樊玉讲话的。“要不是为了公子,你以为我想来这种鬼地方。”他说着强行拉起女人的手。“你必须和我回去。” “快放手!我” 樊羽忽然松开手,大掌揽上女人的肩膀,看着她,一字一字的告诉她。“姐,裘妹救不了。” “如何就救不了!”樊玉恨的身体哆嗦,她眼中布满血丝。“是我的疏忽才害了她,裘妹这是在为我受苦,我必须得救她。” “你要怎么救她,长姐你看看,你看清楚她现在的样子,即使救下了,还能活吗?”樊羽将女人搂进怀里,任由她捶打抚在自己肩膀上痛哭。 “长姐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公子想想。要是你出了事,我和公子该怎么办。” 他们的争吵引起了两个守卫的戒意,樊羽紧握上女人的手,故意大声说:“娘子,你就原谅我吧,我再也不敢去花天酒地找别的姑娘了” 他边说边拉走樊玉,虽然樊玉肯随他走,却是步步回头,她望着裘妹,拧起了拳头。 裘妹的尸体悬在城梁上三天三夜,九都司的人才将她放下,丢到无垢山后的荒野。 芮阳殿里的丫头听到这个消息,小小的身板儿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她不相信裘妹就这么死了,也不信她的姑姑会那样残忍。 “殿下吃些东西吧,这些都是殿下平日里最爱吃的”几个宫女围成一排跪在梁柔面前,手里端着各种佳肴,她走去哪儿,宫女们就随她去哪儿,几乎寸步不离。 没有弄月在身边,梁柔不肯梳洗,也不肯吃东西,她心里有气,还委屈,使着性子,一直吵嚷着要弄月回来。 “出去!出去!你们都出去!” 梁柔从地上爬起来,她迈着短小的步子举起桌上的玉器摔在地上,一阵噼里啪啦的破碎响彻偌大的芮阳殿。凡是容易碎掉的东西,她见到什么就摔什么,几个宫女不知所措,只好暂且避退到殿外候着。 等人都出去了,梁柔顺着桌子滑坐在地上,她缩起双腿,脑袋埋在膝盖间,委屈的哭了起来,她抽泣两声,就抬起小手揉揉眼睛。 梁柔将自己关在殿内整整一日,滴水未进,可吓坏了芮阳殿的宫女,急忙去禀报了和雎宫的女人,但梁凤衣听了,却并未动容。 晚些时,男人来了和雎宫,他轻推开殿门,一进来就瞧见满地洋洋洒洒的碎片。 梁柔坐在地上,身体趴在床榻前,或许是听见了脚步声,她背冲着喊:“我不渴不饿不冷不热,不要再来烦我!” “阿柔。” 听见这一声阿柔,梁柔转过头,她半侧着身体,脸上还挂有两道晕黑的泪痕,她眼底原本还在打转儿的泪,一看到尉然时,唰唰的流了下来。 她立即跑过去,抱住尉然的双腿。“姑父。” 尉然蹲下身,手掌温柔的摸了摸孩子的头,捧起她的脸蛋儿,看着她说。“阿柔想哭就哭吧。” 这一说不要紧,梁柔趴在他的肩膀上哭的更厉害了,她抽泣着问:“姑父,姑姑真的不在乎我吗,她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 看着孩子含满晶莹的眼睛,尉然伸手捋了捋她垂过耳后湿漉的头发,告诉她。“你姑姑是这世上最疼爱阿柔的人。” “真的吗?”梁柔眨了眨眼,半信半疑的样子。“可是” “阿柔这么懂事,她怎么舍得不要阿柔呢。” 梁柔点点头,她突然说:“姑父可不可以带我去东芜宫,我想父王和母妃了。” “好。” 有尉然领着,芮阳殿的宫人不敢阻拦。东芜宫分四处,南有祭月台,北有龙渊坛,东为星月楼,西为正居殿,他们要去的,正是奉以宗祖先辈灵位的正居殿。 房梁两侧的白绫没有风吹的时候,静静的落在地上,纹丝不动。一进殿,梁柔就朝向灵位走去,她在檀席上跪下,合起了小手,规规矩矩,有模有样,也不知道从何处向何人学来的。 “父王,母妃,皇爷爷阿柔来给你们请安了。” 她眼中清澈纯美,在梁柔的身上,尉然总能看得到女人当年的影子,见到她时的第一面,她也是这样的纯真。 尉然曾是秦国人,是不能进入正居殿的,他站在殿外,听着孩子说了好些话。 “父王,母妃,阿柔要回去了。如果你们见到裘妹,能不能替阿柔告诉她,叫她不要再怪姑姑了,阿柔也不怪她,总有一天,阿柔自己也会找到舅舅的” 梁柔祭拜后,尉然同她走出正居殿,只见梁凤衣过来,她穿着少有的素衣,长发没梳起,仅用一根白绦束在身后。 往常梁柔见了她都会高兴的跑过去围在她左右,但今日却挪动到尉然的身后,这偶来的生疏,让女人眉宇轻动。 梁凤衣倪着尉然。“你也配来这里?” 她不屑同男人多说一句,冰冷的眸眼落向身后的孩子。“本君告诉过你,不许你来东芜宫,如今你连本君的话也不听了。” “还不过来!” 她一声怒斥,梁柔立刻从尉然的身后走到前面,她一直低头,手指在衣襟前来回转动,小心翼翼的抬起雾蒙蒙的眼睛。“姑姑,我是想” “都是阿柔不好,惹姑姑不高兴了,以后阿柔再也不来这里了,姑姑不要生气了。” 梁凤衣看着她,随口问:“阿柔,你来这里,是觉得姑姑待你不好,想让姑姑,早日去见你那父王和母妃吗?” 梁柔惊恐,捏紧了尉然的衣角,抹着眼泪不回答。 尉然拧着眉,深沉眼看着女人。“对一个孩子问这样的话,你不觉得可耻吗?” 梁凤衣轻笑,走到他身前。“你把她带到这里,还指望本君说什么好话?” 尉然脸色难看。“瑛凰,你是不是觉得谁都和你一样,没有心。” 听着两人争吵,梁柔哭着说:“姑姑不要生气了,都是阿柔不听话吵着姑父要来这里的,姑姑怪阿柔吧,不要怪姑父了。” 梁凤衣蹙着眉,她平静的脸上捕捉不到丝毫的变化,但眼中已渐染了一丝怜惜。 “阿柔,姑父带你回去。”尉然拉起孩子的手,走过女人身前,对她说:“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但她只是个孩子,别逼的她和你一般无情,像你一样无义。” 洛云姬见他们离开,回身对梁凤衣说:“女帝的身子还没痊愈,不易受寒,先进去吧。” 云姬是担心她的身体,本就要到花朝了,那天裘妹又伤了她,旁人不知道那匕首上是有剧毒的,要不是玄夭医术精湛,只怕这个时候,她根本不会站在这里说话了。 其实她一早就清楚那刺客是公子毅的人,否则也不会放任裘妹在梁柔身边,正因为猜中了裘妹的身份,也知她不会伤及梁柔分毫。 有些人从来不说她爱你,却在无形之中默默将爱你的事情做了千万遍。她以帝王的冷漠来疼爱这个孩子,这份冷漠越多,爱越深沉,懂得人也就越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梁楚联姻 燕国的事情在九州上传的沸沸扬扬,诸国人尽皆知,荣祯在朝会上勃然大怒,下旨要发兵征讨燕国。 众臣私下商讨了几句,兖戎拂袖上前,躬身道:“区区一个燕国也敢兴风作浪,让我南楚成为天下的笑柄,父王,儿臣愿领兵前往,势必夺下赣阳,取那燕王老儿的首级献给父王!” 荣祯抚了抚下巴的胡子,那日没能除了公子毅,借这个机会让兖戎立下军功,杀一杀他的风头也好。 “大王,臣也认为楚国难能寻到如此良机,如果不乘势攻打燕国,一定会给燕赵两国防备的时间,有损南楚早日大统。” 众位大臣接连赞同发兵,殿上左侧的裴元良满目担忧,他说:“大王,老臣倒是觉得还未到时机,如今北有燕梁,南有赵魏,而楚国恰存在不利之间。燕赵交好,如果冒然发兵攻打燕国,赵国一定会援军北上。老臣担心,只怕楚军未入赣阳,赵国的兵马已至,那时北梁一旦有逆反之心,楚国将会陷入不利的境地。” 兖戎粗黑的眉毛向上挑了挑,他甩了甩袖子,嗤笑说:“裴大人未免太忧心了吧,依你的意思,我楚国就不能一统九州了?我看大人年事已高,还是回府好生休养吧,这朝廷大事,裴大人就别费心了。” 裴元良脸色发青,喉咙里卡了口气,咳嗽两声。“老臣是受先王所托辅佐历代圣君,如今楚政不休,九州未宁,老臣岂能不忧心。” “呵!”兖戎膀大腰粗,他抬手抹了把后脑,故意问:“受先王所托?裴大人的意思是而今在位的大王,并非是你眼中的圣君吗?” “你大王,老臣并非此意。” “依我看大人就是这个意思!” 荣祯不耐烦的瞧着两人,他拿着手里的折本敲了敲面前的桌子,抬头问向李晟。“国相,你觉得呢?” 李晟原本不想说的,既然荣祯问了,他就不得不开这个口了。 “大王,即便加上赵国,也不会让大楚受到任何威胁,但臣觉得裴相担心的不无道理。” 他摩挲着下巴,想了想,对荣祯说:“如果楚国也能效仿先秦,同北梁联姻,那便不同了。与梁国联手共克燕赵,再寻得机会攻伐北梁,大楚将不废吹灰之力称霸九州。” 李晟的意思是,让楚国借这次联姻为理由试探北梁,如果梁国回绝,那么就极有可能倒向燕国坐收渔翁,攻打燕国的事也就要从长计议了。 但如若梁国同意联姻,便是将近半的国力献给了大楚,楚国攻打燕赵,梁国作为联姻国自然无路可走。无论联姻是否可行,对南楚来说,都是百利无害。 荣祯有时不得不承认,这李晟的确是难得的人才,对于任何事情,他都有独到的见解。 不过让人最为惊叹的,还是他的出身,他的兄长是北梁国第一国相李牧,辅佐了先王胜公和女帝瑛凰。而李晟虽然生在梁国,却阴差阳错做了楚国的国相,如果荣祯不清楚他先年的境遇,一定会觉得他是梁国派来的内应。 “大王”裴元良刚开口,就被高位上的荣祯抬手拦下,他反而对李晟说:“好,此事就交由爱卿全权受理。” 李晟屈身道:“大王,臣认为京都司少使华元彻作为此次和亲使者,最为合适。” 荣祯想想,嗯了个长声,李晟举荐的人错不了,暂且不说这华元彻的叔公曾经是楚国的太傅,单凭他本人才华横溢,熟知诸国地域风情,已最好的人选了。 而这位华大人也很有自知,或许李晟一早就谏言过他,他对荣祯俯身行大礼。“京都司少使华元彻,定不负大王器重,终成楚梁连姻。” 下了朝后,李晟前脚刚出长生殿,就见裴元良驼着身体,双手背过身后,在台上徘徊不前,时不时望望他处。 原本有意避开他,老人忽然抬起头,朝他走了过来。 朝堂上,裴元良的位分要比李晟略低,但要论辈分,裴元良可是大了李晟足足一辈儿。 李晟拂了拂长袖,敬言道:“裴相。” 老人心里藏了事儿,显然有话要和他说,裴元良瞧着大臣们走的差不多了,就将李晟拉到一旁。“李大人刚才在殿上可是惊了我一身冷汗,与北梁联姻这样的大事,大人为什么不提前知会老臣一声,也好让公子早做决断。” 李晟看着他认真的样子,说:“正是因为这件事情涉及到楚国的千秋万业,我才要第一时间禀给大王,听裴老这话,难道楚平侯的意思要远胜过大王不成?” “诶,老臣怎会是这个意思,只是前几日李大人还解了平侯之危,怎么,怎么现在又难道大人不再忠于公子了?” “李某效忠的是大楚,是坐在王位上的大王,并非裴相口中的平侯。至于解困一事,如果不是我错信了樊羽那小子,也就不会有今日的悔恨了。” 李晟沉着脸。“裴相这话同李某说说便罢了,如果传入大王的耳中,可是死罪。这样的话,相爷日后不必再说了。” “李大人岂会不知,良禽择木而栖?” 李晟停下脚步,他静站了稍刻,而后说:“李某只知,臣者当道,应为王行,王之圣明,臣自乐之,王之靡然,臣应正之。李晟感惠大王的恩泽,此生效忠南楚,左相的话是陷李某于不义。相爷又岂能不知,道不同不相为谋?” 裴元良看着他决然而去的背影儿,摇了摇头,这李晟实属不易之才,但不得其用,实在可惜了。 平阳侯府里,樊羽提着炭火进了桃然居,虽然中春过后,天气日渐转暖,但男人的病还是着不得半分湿凉。 樊羽将整筐炭火放在火盆旁边,撸起袖子蹲下,捡了两块炭丢进火盆里。 木炭在火盆里燃出咯吱的细碎声,随着浅浅飘散的烟味儿,炭火盆里渐渐只剩了层白灰,樊羽又连着添了几块。 他搓了搓手,拍去肩膀上的灰,站起来走到桌边,倒了杯热水递给坐在檀席上的男人。 男人一双澄明的眸眼温平而静,虽显深沉,却不失宁和,他一惯如此,有着莲之高洁质气,但偏生错了污浊的尘世。 他虽面色泛白,也难抵清秀的俊逸,因为前些日子病了场,这几天的朝会也没能过去,公子毅一心记挂着朝堂要务,难能好好的静养。 他放下卷宗,接过杯子,轻轻抿了口,问道:“她如何了?” 樊羽怵了怵,接下杯子,放好以后,才说:“从回来到现在,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后来一想,他马上又更正:“不过长姐也知道错了,她还告诉我,再也不会这样鲁莽给公子添麻烦。长姐觉得愧对公子,一时不知道如何向公子请罪,才不敢过来。” 公子毅一只手拄着前额,惊鸿一瞥,樊羽急忙低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他回手理了理袖子,瞧着小羽四处游离的目光,随和道:“这样啊,那便让她在府中好好休养吧。” 樊羽用力点了点头,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这些小把戏,口中哪一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都逃不过男人的眼睛。也亏的是公子毅,要是换了别人,小羽这没脑子的胡话,不知被罚了几回。 樊羽这口气才喘到一半儿,只听房门一开,这提着的半口气紧张之下,硬是卡在了喉咙,憋的他满脸通红。 樊玉走进来,一眼没看挤眉弄眼的樊羽,她抬起手,向男人行礼。 “公子,您找我。” 樊羽双手掐住喉咙,不停的敲打,这口气就是喘不过来,公子几次让他去将樊玉找来,他怕长姐固执不懂变通,又会惹男人生气,一直没去。哪想公子会另吩咐他人去请,这下全都露馅了。 公子毅瞧着他古怪的样子,唇角浮起一抹淡笑,转眼看向樊玉,说道:“你可知,我因何找你。” 樊玉面目绷紧,她睫毛也不动一下,静了会儿,才说:“都是我考虑不周,让裘妹丢了性命,我甘愿受罚,但绝不认罪。” 小羽瞪大了眼,暗中留意着男人的脸色,伸手拉了拉樊玉的衣角,但听她又说:“梁凤衣心狠手辣,连至亲的性命都可以不顾,我杀她,不过是为天下除去一个恶人罢了。公子要怪罪,我也无话可说,但只要我活着,就不会放过她。” “长姐,别说了!” 樊玉固执的叫人头疼。 公子毅目光浅浅,问她:“你还有何想法?” 樊玉咬着嘴唇,摞下话。“我要让她生不如死,替裘妹偿命!” 公子毅瞧着她,转而轻抿薄唇,淡淡道:“还真是个想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半莲花朝 她当梁凤衣是什么人?当年启真太子遇难,梁胜公将王位传给了她,那时列国里有多少人对北梁虎视眈眈,可谁能想到,当日近乎覆灭的区区梁国竟然也会雄霸一方,成为大楚的威胁。 如果梁凤衣那般容易对付,也就不会有李晟的百般顾虑了。 公子毅没有反驳她,安放在双膝上的白皙的双手十指相交,他说:“前几日清风寺的无尘法师托人传话,需要侯府撰写百文佛经送到南山道观祈福。近来我身体不适,这经文便由你来写,也好借此磨一磨你的性子。” “是。” 小羽翻了个白眼,嬉皮笑脸的对男人说:“那我以后犯了错,是不是也可以抄抄经文就好了?” 他笑着顺男人的目光瞧去,只见桌上累起的两摞经文都快叠到他半腰了,他惊的吞了吞口水,急忙摇头,收回刚才的话。 “你先回去吧。” 樊玉行礼走后,家仆过来将早朝上与梁国联姻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禀告给男人。 樊羽觉得奇怪,于是问:“公子,这梁国王室无非就剩一个女帝和一个殿下,说到殿下,才是个小姑娘儿,嫁到楚国,于情于理都讲不通。难不成难不成大王要娶那个毒蛇女人?” 公子毅抬头瞧了他一眼,樊羽若无其事的挠挠脑袋。 “别看你长姐固执,她还真的比你聪明,是聪明多了。” 樊羽耸耸肩膀,酸溜溜的说:“我是不比长姐和公子,就连清风寺的住持都说您是南山佛潭里的玉莲转世,我这个受过尘世污染的人哪儿能和您比。依我看,公子不如就入了空门吧,也好遂了那住持的愿,省得他隔段儿时间就要过来唠叨,烦死了。” “你心烦的,应是他叫你去做他的僧徒吧?” 公子毅浅笑,华白宽松的锦服随意的落在他脚下,的确像一朵不尽尘世的白莲,不失华丽的清美。 “公子是寻不到别的乐趣了吗!”樊羽撇撇嘴巴。“不是梁柔小殿下,也不是北梁女帝,那会是谁?梁国王室还有别的公主吗?” 樊羽手指敲点着自己的下巴,他忽然堵住嘴巴,龇牙咧嘴说:“该不会” “该不会梁胜公生前还有个沦落民间的私生女吧?” 公子毅抬起手里的卷宗,敲了敲他的额头。“并不是王室的公主,但也算的上王族宗亲。” 李晟想凭借联姻来牵制北梁,只怕这步棋没有那么容易好走。 “到底是谁呀?梁国里还有这样的人吗?”樊羽敲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站在屋外的樊玉听得一清二楚,梁楚联姻,连老天爷都要帮她。这一次,她一定不会放过北梁,一定会取了那人的性命,为裘妹报仇雪恨! 樊玉拧紧拳头,错位的骨骼发出一声脆响,她眼中闪过阴毒,转身离开院子。 五日后,京都司少使华元彻出使北梁回城,梁凤衣当众亲口答应楚国,将北梁王室后妃的长女云瑶郡主,许至楚国和亲。大司寇甘婴择了良辰吉日,定在花朝末月远赴南楚。 这一日是北梁的盛庆,被奉为纪念百花生日的花朝。 在这天,梁国妇孺都会待在家里备好酒菜,等丈夫回来。闺中的女子会在古槐树上系一根自己亲手编织的红绳,来祈祷这一年能够寻得一位如意郎君,幸福美满。文人书客则会相聚一堂吟诗作赋,谁要是占了上风,寓意吉祥,前途鸿鹄。 王室与百姓不同,以前君主希望后世子孙繁衍,社稷兴旺,为了祭祀花神,会在王宫里张满花灯。 到了夜晚,王宫的舞乐一响,这满宫五彩缤纷的花灯会像百花一样齐同盛放,蔚为大观。 近到戌时,天色渐渐暗淡,茫茫无寂的夜空,唯有一轮不会欣赏热闹的凄凉弦月高高悬着,它俯视着张灯结彩的大梁王宫,庇佑着大梁的万民,花朝的盛宴随着编钟鸣长而始。 文武百官纷纷走上凰鸣台,在自己的席位上坐下,戌时一到,花摘楼上的鸣钟响了七下。数名宫女一齐燃放手里的明灯,花灯随着丝丝柔风缓缓飘起,顺着风腾空而上,布满北梁王宫的半壁天空。 竹声铮铮奏响,乐师围满花台,细长的手指如云行水般游走在铮铉间,轻轻一拨动,树满桃花,纷而散落,那一瞬的美好,仿佛云与月都因其而陶醉缠绵。 文武百官起身向高位上的女人敬酒,坐下后便不再拘束,与身边的大臣们淋漓畅谈,将往时的不快全然忘却在这甘甜的酒水中。 盛宴到一半的时候,掌司玄夭手持玉令站在凰鸣台上,向苍天祭拜花神,上至女帝,下至文武百官,宫人士卒都起身俯首,默然祈祷。 祭祀大礼一过,女人坐下以后,百官才坐。 百位身姿妖媚的舞姬,步伐轻盈,恍若仙子出现在众人眼前,她们笑面如花,一颦一笑夺人风情。 梁凤衣坐在高位上,飞扬的眉眼俯视着万千臣民,她头顶凤冠金翎嵌满金碎珠荣,垂下的羽晶挂坠掩不住额前那朵若隐若现的红霖姣花,金丝编织的黑红长衣从高台上一直拖到台下。 她拂袖拾杯,微醉的眼半含迷离,红唇一浮,妖娆惊艳。 她拄着台桌起身,手里拿着酒盏一步步颤颤走下高台,洛云姬上前扶她,见她抬起手,便悄然退后。 她走走停停,累了就抚在桃树干上歇息片刻,饮口烈酒,然后抬起袖子一抹红唇,踉跄的继续前走。 阵阵凉风吹落下满涧桃花,只留了一地洁然的光影,她目光不定,甩脱下沉重的金丝披风,只身单薄的轻纱,走向桃花深处。 梁凤衣远远望着碧莲池水面上漂浮的花灯,她脚步慢慢后移,一个不稳摔坐在了地上。她伸手慌忙捡起掉在脚边的玉玦,擦了擦上面的灰尘,握在心口。 穿透花叶的月光照上她美好的姣容,梁凤衣倚靠着树干慢慢抬起头,长长的双睫微微颤动,朦胧的双眸深情的凝视着凄婉的月。 她看了好长一会儿,忽然低笑了声,拿起酒盏直接倒向嘴里。 被风吹下的桃花一瓣一瓣落在她身上,她的头靠着树干,安安静静的坐了好久。她放下酒盏,抬起手,恍惚瞧着掌心儿的半块玉,拇指在玉上来回抚摸。 那或缺的残玉,刻着一半儿极美的莲花。 “你去了哪里?可还活着”她提起绳头在眼前揺了一摇,举起酒盏一口接一口的喝下。 万人眼里,她是风靡九州巧捷万端的大梁女帝,是无数人爱慕与仇恨的无情女君,可是他们不懂也不知道,她的悲伤。 尉然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喝的靡然大醉,拧着眉走上前。 昏昏沉沉里,梁凤衣瞧见男人走向自己,她恍惚中还是认得,拄着坚硬的树干站起来。 尉然怕她磕碰到,急忙扶住她,就此夺过她手里渐空的酒盏。“别再喝了,酒多伤身。” 梁凤衣本已经推开他,听到此话,忽然回了头,一时竟笑了起来,她笑中也带着冰冷的讽意。 她傲慢的眼睛瞧着尉然,一步步走回他身前,踮起脚,在他耳边一字一字轻飘的谈吐着:“我若不喝,就会伤心。” 她说过后,笑着转身,尉然抓上她的手臂,她嫌弃的撇了眼,随口说:“你不过就是我大梁收养的一条丧家犬。” 梁凤衣端倪着男人,见他忽沉的脸色,玩味儿似的又说:“哦本君忘了,还有你那不知廉耻的爹,你们父子还真是卖主求荣的楷模。” “把手放开,你碰一下,本君都嫌脏。” 尉然目光沉静,却布满了隐霾,他俯看着女人,攥在她手臂上的手掌用劲了力道,近乎要将她捏碎。 他所有的尊严都被这个女人践踏在了脚下,对她所有的疼惜就这么被她一点点消磨的干净。 尉然眼里透着阴冷,阴鸷的黑眸盯着她醉醺醺的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大掌握上她的肩,几乎是厉声地问。“嫌脏是吗?” “好,我就让你嫌弃个够!” 他大手垫上女人的脑后,吻上她艳红的唇,紧紧箍住她反抗的身体,抵着她不停躲闪的脸庞继续吻她,直到她不再挣扎,身体渐渐瘫软在了尉然的怀里。 尉然将她抱入怀中,鼻梁贴上她的鼻尖,他深情的看着她,眼里凝满水雾,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似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胸膛里。 尉然将她抱回了凤鸾殿,轻轻的抱到柔软的金绒榻上,蹲下身,脱去她的鞋子和沾满酒气的外纱。 喝醉了的梁凤衣不像白日里那个冰冷无情坐在龙御上的女人,她面色绯红,时不时动动双睫,一举一动,都让尉然移不开眼。 可是她醒过来,还会是她,还会是那个咄咄逼人,冷漠无情的瑛凰女帝,但是尉然又不能不让她醒来。 他伸手拖起梁凤衣的头,小心翼翼平放在了软枕上,不舍的看了她好长一会儿,才要走。 身下的女人忽然伸出的双手,白皙玉润的胳膊缠绕上他的脖子,紧紧地搂住了他。 她含情脉脉的双眼半睁半闭,嫣然一笑,甚为妩媚。尉然是个男人,是个爱她到骨子里的人,这一刻真的不想放开了她。 他压在她身上,胸膛抵在她上方,不觉的抬手抚摸上她的脸颊,低下头贴近她的唇时,听她含糊不清的说:“莲生哥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生死由命 尉然耳中‘嗡’的一响,脑袋里顿时一片空白,好似晴天霹雳给了他当头一击,让他全身麻木,无法动弹。 他拧着深眉,低头俯看向身下的女人,自言自嘲地问:“他就这般让你念念不忘吗?” 尉然沉静的眼睛定定的凝着她,若有若无的嗤笑了声,大掌轻钳起她的下颚,拇指在她妖红的唇上来回的擦拭。 “你可以不接受我,怨我,甚至恨我。但我不允许你心里装有别的男人。既然你要恨,就恨到底吧。” 他声音平和,交织满了痛苦与无奈。看着女人毫无防备,醉醺醺的拉扯自己胸前衣襟的样子。尉然浅笑,握住她的手,规矩的放在她身前,偶然瞧见印在梁凤衣心口上的那道疤,他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他眉头紧蹙,抬起手,轻轻的抚上那处深疤。眼前恍若又重拾起当年的一幕,女人满是怨恨的眼睛看着他,对他说。“我就是死,也不做你尉家的鬼。” 七年前的渭水长捷,秦国镇远大将军尉凍亲军二十万攻破北梁尧城,直至渭水。北梁女将祁君公主身披铠甲,凭一人之力斩下百人首级,却中了叛贼的奸计,致使十万大军命丧渭水。 尉凍对她极为赏识,要放她一条活路,但没想到祁君公主胜如儿郎,赤胆忠君。她深觉自己愧对死去的将士和大梁的臣民,自刎在了渭水河畔。 祁君公主死后不到半月,楚王就发兵围困了秦国,构陷尉凍拥兵自重想要自立为王。秦王受奸臣的蒙蔽,诛杀了尉氏族人,尉家上下除了远在北梁征战的尉凍与他的长子尉然,无人幸存。 尉家三代为大秦出生入死,不想秦王却听信奸人谗言将他们赶尽杀绝,尉凍悲愤之下率领余下大军投向北梁。 梁胜公深明大义,不计前嫌,肯重用尉凍,封他做了镇国将军,封尉然为北上将军。尉凍没有辜负梁胜公的厚待,带兵一路杀入秦宫,解了北梁的危难。 梁王在瑶光殿上亲口许诺,要追封尉氏族人,并将公主梁凤衣许配给尉凍的长子尉然为妻。 他们成婚的那晚,尉然掀开她头前的红帘,红色盖头下的梁凤衣清丽温美,楚楚动人,尉然握起她安放在双膝上的手,紧紧攥入自己的掌心儿。他想告诉她。“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尉然的人,我一定会疼你护你,不让你受半分委屈。” 这番思量已久的话没等尉然讲出口,女人不屑地挣开了他的手,她冷傲的眼睛像寒冬里的冰雪冻格了所有,冷冽的口吻直接道:“你父亲杀了我皇姐,你们秦国害死了我王兄,你凭什么娶我?尉然,你凭什么敢娶我?” 这一连的质问,他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所有想给她的承诺,全部化为了自己心上最痛的伤。 她一脸的冷漠,双眸似冰,冷的扎眼。 看见尉然身穿的大红喜服,她眼睛眯起,瞬时流露出冷峻的愤意与憎恶,抬手直接撕扯去他身上的红衣。 “谁让你穿成这样的!谁允许这样穿的!” 尉然站着不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凭她肆意捶打撕扯,说着那些如同刀子一样让人钻心的话,可是看到她眼底含满了绝望的泪时,他的心口突然一阵刺痛,透彻心肺的疼。 知道要娶她的时候,尉然就告诉过自己,无论梁凤衣如何讽刺无理,他都应该受着,必须受着。 但是现在看来,并没有什么应不应该,无非是爱或不爱。 尉然尽可平下自己沉重的心,已经抬起的手对上她那双冰冷的眸眼时,突然僵持在了身前,最终还是放下,平静无事的和她说:“如今你嫁给了我,也就是尉家的人了,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梁凤衣埋于眼眶的泪,顺着精致的脸缓缓流过下颚,她攥紧了手心儿里撕扯下的红拂锦缎,咬着嘴唇不应。 她咽了咽泪水,扬起孤傲的脸,忽然拔起藏匿在袖中的那把锋利的凤翎羽,凝着尉然。 “我就是死,也不做你尉家的鬼!” 徐和的风吹过殿内的纱帐,尉然看着她胸前的疤,抿下唇,掖了掖盖在她身上的被子,转身,离开了凤鸾殿。 花朝当月底,是北梁按照律令将王室和亲女子送往南楚的大日子,卯时朝会上梁凤衣加封云瑶郡主为公主,下了朝后,她就再也没有露过面。 北梁讲究宗法,行了所有的繁文缛节以后,由长使陈文叔一路护送和照料,将人送到了楚国的长泽。 远远瞧见楚国的兵马候在长泽对接口,陈文叔走到车骑前,躬下身拂了拂长袖。天高云淡,他望了望茫茫无际的碧空,语重心长的对坐在轿辇内的女人说:“公主,过了长泽,就是楚国了。” 车内的女人没有说话,陈文叔轻咳了两声,命侍卫将陪嫁的簿册拿过来,按照规矩他嘱咐道:“到了楚国,处处都是用银两的地方,女帝的这些恩赏,公主且用着。” 纤细的玉指轻轻挑起轿辇的红帘,女人侧头瞧向陈文叔,她绾成朝凰髻,艳绝的金麟牡丹缀在髻上,一对合菱玉簪缠绕在青丝碧缕间,云鬓花颜的金步摇轻轻摆动,头上方垂下的金坠半遮掩了额前的雕花。 她眼中既不清纯也不妖媚,却很美,她浅浅一笑,说道:“那陈大人可要好好给我说说,这薄册上都写了什么恩赏。” 陈文叔点点头,如实的给她宣读。“江绸绫缎杭纱春绸洋绉春纱春罗二百匹c各色花绫花缎折枝云锦四百匹” 女人眼里颇有些不耐烦了,摆了摆手直接问他:“罢了,你只告诉我,楚国奉了几座城?” “回公主,两座。” 她拂袖勾了勾细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说:“仅仅两城就想多拿我梁国这么多宝贝。” 她低笑了声。“将所有的嫁妆全部留下,还有那些个丫头,自家的东西怎能白白便宜了他国。” 陈文叔担忧的劝她:“公主,两国联姻,这本就是应当的,您要是这么做,怕是会惹来非议的。而且女帝怪罪下来,臣也担待不起啊。” “无需你担着,你回去告诉姐姐,这是我云瑶为北梁做的最后一件事,从今往后,我的生死,与梁国再无干系。” 陈文叔叹了口长气,对身后的众些侍卫摆了摆手。 等到楚国迎亲的队伍到了,女人才下轿子,和亲大臣华元彻亲自过来相迎,他笑着向陈文叔行礼。“陈公辛苦了。” “公主远嫁到楚国,去王宫的一路,就要劳烦华大人照顾了。” “应该的,陈公放心,华某一定会尽心竭力护公主殿下周全。” 陈文叔拜谢了几次,眼看女人走向楚国的大红轿辇,他提着长袍紧紧跟上前。 “公主留步!”陈文叔嗓子沙哑,他满腹言辞酝酿了片刻,犹豫过后,才说:“公主今后就是楚国的王妃了,大楚不比北梁,公主万事皆要谨慎,不可大意了。” 陈文叔想告诉她,南楚后宫人心险恶,想要站稳脚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她小心那些阴谋算计,懂的绝处逢生。 因为顾忌楚国的人在场,这些话,他不好同女人说,只能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至于如何想,就凭她自己的悟性了。 轻风吹拂着她绝美的脸,她高眉一挑,心里一颤,莞尔笑说:“陈大人不必来同情我,既是女帝给我的别无选择,我当然会欣然接受。” 她说罢,头也不回,直接坐进了轿辇。 随着华元彻拜辞上马,陈文叔眼望着那辆轿子行的越来越远。 坐在轿中的女人,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抬手拨开纱帘,最后再瞧了一眼梁国,含于眼眶的泪悄然滑落,一滴一滴打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这一去也就注定了她的一生,注定了宿命就该如此,世上有一种悲伤,就是看清了所有,依旧还要去做。 她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凉凉苦笑。 “生有何喜,死又何惧,没有你,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凤仙好戏 车马刚驶过长泽的大安,空旷的大安原野突然杀出数十名刺客,行在车前的华元彻紧忙拉住马绳,对周身的侍卫命令:“保护公主!” 侍卫们立即拔剑,牢牢的围起马车。 天上过云,厚厚的云压在他们的头顶,投下一片黑影,没一会儿,零零星星的雨点儿就落了下来。 兵戎相割的厮磨声响遍了整片空野,华元彻知道这次同北梁联姻十分重要,燕国一定会从中作梗,确保安全他曾向荣祯借了一支禁卫军,果然不出他所料。 但就在华元彻本以为稳操胜券的时候,忽然出现几十名杀手直奔他们杀过来,而这些刺客的身手都非常好,应该是受过专门的训练,像是何人豢养的死士,不顾性命,只为达到目的。 一蒙面的黑衣刺客踩着众人的肩膀,从人群中直向轿辇,她拔剑刺向车帘后的女人,忽被一只短箭射中了手臂。 等她回头再看时,不远处,冯佚带领九都司的铁骑正匆匆赶来,刺客皱眉,紧紧握着手里的剑,她眼中极为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带着她的人扬长而去。 冯佚到时,华元彻急忙走到她身前,委身答谢。“这燕国的人实在可恶,我回去就禀告给大王,请大人回去转达给女帝,楚国一定会北梁个交代。这次多亏女帝考虑的周全,否则,否则将铸成大祸。华某多谢女帝对楚国的心意,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冯佚敷衍的笑说:“大人言重了。” 她抬起双眸锁向轿辇,对华元彻说:“大人可否容许在下同公主殿下说句话。” 华元彻犹豫了刻,忽然圆滑的笑了。“这是应当的,您尽管去吧。” 冯佚提着剑走到车旁,她没有伸手去掀车轿,隔着薄纱,低声说道:“女帝望公主能够一改往昔的娇惯,尽心服侍好楚王,永保大楚与北梁世代同心。” “我该如何做,从今以后,就不劳女帝费心了。” 车内的女人说的无情,她没有看冯佚,反问她。“上次我问的那个问题,她可有话托你带给我?” “女帝让属下回公主,要让别人记住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美的震惊,要么蠢到难忘。” 薄纱内侧的女人听后,娇媚的笑了。 大楚王宫金碧辉煌,远胜过北梁的雄壮,难怪世人都要称王称帝,谁会保证自己不被这满目琳琅,骄奢粉黛所吸引。 宫宴到一半儿时,华元彻就安排好了人将北梁送亲的队伍送到驿官好好的招待,这次他不辱使命为楚国立下了大功劳,荣祯在文武百官前特意嘉赏了他。 因为旧疾复发,身体不适,公子毅提前离了盛宴,也因此,兖戎又借机奚落的他一番。 “这样大好的日子,就不该让你这个病秧子过来,免得惹上一身的晦气。” 晏光听到这话,脸面通红,刚要反驳回去,就被男人拦了下来。他眸中平和,对兖戎说:“世人皆食五谷,岂有不会生病的时候,毅不比兄长,不食人间烟火。” “哼!”兖戎冷笑,讽刺道:“不过你的病倒是有点儿意思,这一病不要紧,竟是十几年,知道的是你体弱,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公子毅坏事做多了,连老天爷都在惩罚你!” 公子毅看着他。“既然如此,王兄同一个带病多年的人计较,就不怕惹上不祥吗?” “你这是什么话!”兖戎气的抬手拧成拳头,狠狠砸在桌上,要是没有在旁的人提点,恐怕他也就沉不住气会在这盛宴上大闹一场。 公子毅走后不久,宫宴也就结束了,宫人将云瑶送进了凤仙宫,给她沐浴更衣后,就规矩的退下了。 云瑶坐在床榻上静候了两个多时辰,才有宫女过来告诉她。“夫人,大王醉在了上夫人那里,今夜就不过来陪夫人了。” “上夫人?” “是。” 上夫人吴越是大将军吴弛的亲妹妹,这兄妹俩一个在前朝名威赫赫,一个在后宫呼云唤雨。 荣祯倚重吴弛,自然也就不会亏待了他的妹妹,而吴越又生的貌美,荣祯爱惜美色,对她的要求几乎从没有过拒绝,所以在吴越进宫不久,就封了位居王后之下的上夫人。 两个宫女说完,瞧都不瞧坐上的女人,转身就走,还不时窃窃私语着:“梁国来的人也配住进这样的寝宫?” “听说她在梁国还只是一个郡主,后来才被加封为公主的。” “这样的人也敢嫁入咱们楚国,还妄想得到大王的宠幸。” 云瑶听着两人放肆的窃语,她叫住二人,宫女们回头,不屑的看着她慢慢的走过来。 她身搭着锦缎轻纱,长如流水的头发松软的落在身后,轻声细语地问:“本夫人方才坐在那里实在寂寞,不如你二人就留下来陪我说说话吧。” 两名宫女你看看我,我瞅瞅你,一脸的轻蔑无视,随口回道:“夫人刚到楚国,怕是还不熟悉这楚宫里的规矩,明日婢子去请人好好教教夫人,夫人今夜还是早些歇息吧,免得漫漫长夜恐难入睡。” 她们对视了番,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云瑶勾起唇角,眼中闪过一抹狠意,扬手掐上那宫女的脖子。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在旁的人,谁也没想到她竟敢这样做。 “夫人要干什么?” 云瑶眼中平静,她手腕一拧,被掐住脖子的宫女脸色由红渐渐发白,手也提不起来了,身旁的另名宫女见了,吓了一跳,急忙跪了下来。 “夫人饶命,是婢子方才说错了话,请夫人不要与我们计较,免得坏了宫里的规矩,惊动了大王。” 云瑶眼睛一撇,瞧向那人。“本夫人刚到楚国,怎知你们大楚的规矩!”说着,她脸面一动,掌心一用力,那宫女当时闭了眼睛,身体噗通一声倒在了坚硬的地面上。 跪在地上的婢女吓傻了,一时不知所措,只见女人拿起帕子,若无其事的擦了擦手,婢女咬着牙站起来,急忙跑了出去。 没出一会儿,荣祯果然来了,他怒气冲冲,满目愤意,身后除了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还跟了一群宫人侍卫,显然是来向她兴师问罪了。 荣祯一进来,就看见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宫女,他拧起深黑跋扈的眉,身后的女人抢先说:“大王您瞧,才嫁过来就敢如此放肆,梁国的人,就是这样胆大妄为,连大王都不放在眼里。” 荣祯一听,整个脸都沉了下来,像冰块一样森冷的彻底。 正在此时,屏风后侧的女人赤着脚走了出来,她没有穿鞋子,身上也没穿衣裳,仅仅披了层轻纱遮了该遮的地方,却依旧有些若隐若现的魅惑。 她没有像宫中的其他女子浓妆淡抹,穿的妖艳,却的确美的惊人,像是从画中走出来一样。 看到这样的女人,荣祯的眼睛完完全全落在了她的身上,刚才满腔的愤怒和质问,全然抛在了脑后。 云瑶走了过来,看到众人时,她面目青涩,神情里有些娇羞,即刻向荣祯走过去,在他面前抬起精致的小脸儿。“大王怎么叫了这么多人过来,臣妾害怕。” 她躲入荣祯的怀里,火热的身体蹭了蹭,一旁的女人见了气的牙痒痒,急忙说:“大王!” 荣祯回了神儿,但却还是让身后的侍卫都出去了,他低头看着云瑶,质问:“你敢在寡人的大楚宫里放肆,就不怕寡人治你的罪?” 云瑶眨了眨眼睛,撒娇似的撅起了嘴巴。“臣妾若不这样做,何时才能见得到大王?” 她说着,抬眼瞧向在旁的吴越,话中意味深长。 吴越在后宫这么多年,一手遮天,连王后她都不放在眼里,只要荣祯宠幸了哪个夫人,她都会像打翻了醋坛子,让那人再也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吴越的所作所为,荣祯不是不清楚,但他不会过问,毕竟他最宠爱的还是这个女人,而她的兄长又是自己器重的将军。 “但你竟然在王宫里杀人!”荣祯瞥向地上的宫女。 云瑶莞尔一笑,她撩了撩耳后的头发。“大王误会妾身了,臣妾一个弱女子,怎会这样做。臣妾不过同这丫头开了个玩笑,谁知竟吓晕了她。” 那个通风报信的宫女立即蹲下,伸手试探地上的人还有气息时,自知理亏,吞了吞口水,满眼恐惧的看向荣祯身边的吴氏。 吴越恶狠狠的眼睛瞪了那宫女一眼,转脸对荣祯说:“大王,既然事情已经查明了,不如回臣妾的宫里休息吧。” 吴越缠上荣祯的手臂,见男人没有要动身离开的意思,吴越咬了咬嘴唇,冷笑说:“妹妹嫁到楚国,大王奉予了梁国两座城,可梁国倒好,竟然连嫁妆的影子都没有,妹妹的梁国还真是好大的架子呢。” 她边说边笑,这话是故意说给荣祯听的,今日在宫宴结束时荣祯听到梁国不遵礼数时,面色特别难看,吴氏趁机说这话,无非是要勾起荣祯心底的怒火。 无论是美色还是感情,一旦涉及到国家的荣辱和颜面,都会是浮云。 面对吴氏一次次的攻击,云瑶显的从容多了,她雪白的胳膊缠上荣祯的脖子,一双清丽的眸子对着他笑。 “可是梁国将臣妾送给了大王,难道大王对臣妾不满意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如断销魂 荣祯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了,面对如此娇羞貌美的云瑶,他怎么可能不动心,又如何克制的了自己,大手勾起女人的细腰,将她腾空抱了起来,直接走向床榻。 “大王!” “今夜寡人就留在这里,明日再去陪你。” 吴氏恨的牙痒痒,气的直跺脚,她张扬跋扈惯了,哪里受过这样的气。“大王,您不能留在” “上夫人!”荣祯停下脚,回头瞪着她,似有警告,口气威震道:“寡人想宠幸谁,想睡在哪里,还轮不到你来做主!明白吗?” 吴越眼底积满了怨愤和不甘,她硬低下头说:“臣妾知罪,臣妾告退。” 吴氏同宫人们离开后,荣祯将怀里的小女人放到了床上,看着她那张俏丽的脸蛋儿,吹弹可破的肌肤,那一双美丽动人的眸眼,无一处不深深的吸引他。 荣祯解开衣服,丢向一旁,宽厚的胸膛和那张岁月风刮的老脸压在她在身前,扳着脸问:“梁国将你送给楚国,你又拿什么送给寡人?” 云瑶望着他,眼中满是崇拜与浓情,她细长的手指慢慢的抚摸上荣祯脸上的褶皱,从他的脸上一路滑到胸前,轻轻勾挑开男人金色的丝带,娇媚的说:“我的人。” 她看着荣祯,抬手勾上了他的脖子,就势将他拉向自己,在他耳边吹了口暖气。“还有我的心。” 压在她身上的男人眯起了眼睛,深邃的眸子对着她,忽然,他大笑起来,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对向自己的眼睛。 “寡人听说北梁的女帝是这九州之上最美的女人,但今日见了你,寡人倒觉得,你才是那个最迷人的妖精。” 云瑶妩媚一笑。“梁凤衣再美,她也是北梁的女君。而我云瑶从今以后,都只是大王您的女人。” 荣祯低头看着身下的女人,满意地笑了。 天阶夜色凉如水,殿内红烛断。 翌日清早,雀霞宫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破碎响,宫女们低头跪在地上,听着女人破口大骂。 “贱人!竟也配与本夫人争抢!哼,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吴越一巴掌拍在桌上,狠辣的眼睛怒视着眼前的宫女。 “那药还有吗?” “回夫人,还有的。” 吴氏细长的指甲划破了紫檀凤鸢的桌面,她阴冷的发笑,随即打发宫女过去。 凤仙宫姣华殿的床榻上,女人着身体坐起,她身上一道青痕一道紫疤,抓起一旁的衣裳披在了身上,瞧着熟睡里的荣祯,她俯身看了一会儿,小心翼翼的靠过去,轻轻吻上荣祯布满皱纹的脸。 云瑶捂着遮挡在胸前的衣服要起来,忽然手腕被男人一把攥住,他一拉扯,云瑶整个身体都栽进了他怀里。 “大王” 荣祯一把年纪了,能在后半生遇到这样娇羞可人的女子,必然会像珍宝一样爱不释手。 他的后宫虽然美女如云,可这些年自从吴氏入宫后,就再也没这般动心过,他虽然宠爱吴氏,但吴氏越来越放肆,甚至残忍的去伤害其他夫人腹中的孩儿,这是想让他断子绝孙啊。 荣祯早就对吴氏略为不满了,可吴越的确是个媚人的妖物,只要荣祯一靠近,就会情不自禁的留恋她。 云瑶侧头望着他。“大王,大王为什么盯着臣妾看唔” “别动!” 荣祯不想同她浪费任何宝贵的时间,亲上她的嘴唇,品尝她的美好,云瑶不老实的扭了扭身体,荣祯直接将她整个人都翻了个身,霸道的说道:“寡人不让你动的时候,你就别动!” “大王,臣妾痛”云瑶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荣祯一双色咪咪的眼睛像一只饥饿的豺狼紧紧的锁着她,大笑了声,大掌一把拽下她身上的衣服。“你得把寡人伺候舒服了。” “大王啊啊” 殿门外吴越攥着了拳头,尖锐的指甲扣进了肉里,她咬牙切齿,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殿门,听着里面叫人浮想联翩的呻吟声。 吴越命宫女过去禀报,说新夫人该去给王后和众位夫人奉茶了,听见宫女的声音,正在兴头上的荣祯脸色铁青,他本要大骂,身下的女人忽然握上他的手臂。 “大王,既是宫里的规矩,臣妾去便是了,等臣妾回来,再好好服侍您。”云瑶说着,起了身。 荣祯再次将她压到床上,大掌抚摸着她。“好,寡人今日不去早朝了,就在这姣华殿里等你。” “你要是回来晚了,看寡人怎么收拾你。” 云瑶笑了笑,依依不舍的穿了衣服,走出了寝殿,一出殿门,就看到吴氏那张充满敌意的脸。 “呦,妹妹起的还真是早啊,看来昨夜是睡的很香啊。”吴越冷嘲热讽。 “给上夫人请安。”云瑶行过礼,笑说:“有大王陪着,臣妾自然睡得好,只不过折腾了一夜,倒是害上夫人担忧了。” 吴氏皮笑肉不笑,命身后的宫女将备好的汤呈上来。“这是宫里的规矩,与大王圆房之日起,每天都要喝一碗这补身体的汤药。” 云瑶瞧着宫女手中那碗深棕的汤药,她拂了拂耳鬓垂下的发丝,故意露出脖子前紫青的印记。 “可是上夫人,臣妾身子并无任何问题,这药便不喝了吧。” “这是为大王着想,你的身体要是有任何病故,都会伤及大王,怎么,刚进宫就想破了这规矩不成?” 云瑶冷静的看着她,抬手端起碗,一口喝下。“上夫人别生气,臣妾喝了便是。” 去碧螺宫给王后和众位夫人请安的时辰到了,云瑶与吴越一同前往,刚走到院子口时,云瑶忽然捂起肚子,不停的泛呕,脸色也渐渐虚弱起来。 “上夫人,我我恐怕不能去了。”她虚弱无力的蹲坐在了地上,身侧的宫女立即上前搀扶。 吴越精明的眼睛打量着她,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直到女人吐了血,吴越才命人去禀告荣祯。 御医看过后,同荣祯说了几句,接着端起方才女人的汤药闻了闻,瞪大了眼睛,再次和荣祯说时,男人阴沉了脸。 吴越等御医离开,才走向荣祯,故作担忧的问:“大王,云妹妹她” 啪! “大王?”吴越捂着脸,不敢相信男人方才是打了自己,她满眼诧异的看着。 “上夫人你真是好大的胆子!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寡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荣祯捏住她的肩膀。“你自己生不出来孩子,就想让寡人断子绝孙,丧尽大楚的气数?” “大王,我没有臣妾冤枉。” “冤枉?你还有脸和寡人说冤枉?”荣祯气的满眼通红,以前的种种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但是自从云瑶那个小女人出现,荣祯觉得自己的后半生除了统一九州,也有了其他的盼头,可吴越倒好,还是劣性不改。 “你知不知道自己险些酿成大祸?”荣祯死死盯着她。“她要是死了,你有多少条命够赔北梁!” “我不是的大王,那药只是避讳生子,根本不会要人性命的,臣妾真的不知云妹妹为何会” 荣祯使劲儿捏着她的肩膀。“云夫人体弱,你的一点点分量就够她受了,这次寡人不追究你的过错,但即日起,你不得踏入凤仙宫半步,回你宫里闭门思过!” “大王?”吴越泪流满面,握住男人的手臂苦苦哀求。“大王,臣妾知道错了,臣妾真的知道错了,大王不要不理臣妾。” 殿外的侍卫过来禀告。“大王,梁国送亲使臣求见大王和云夫人。” 荣祯愤怒的眼睛瞪了眼吴氏,不快的撇开她的手,走向殿外。 吴氏咽了咽喉咙里咸涩的泪,她转身直奔内殿,生硬地推开殿门,只见床上的女人正坐着远远地瞧向自己。 吴越直接走到她面前,看着她从容的样子,心里埋满了火气。 “你敢陷害我?” 云瑶抬头望着她,捂着胸口故作轻咳两声,勾了勾手指,玩味儿似的说。“上夫人,吴氏。” “以为大王容忍你这么久,只因心里有你吗?” 吴越瞪着她。“你什么意思?” “若非你有个好哥哥,上夫人这样的好位子,怎能让你平白坐这么些年。”她轻笑。 “你”吴氏气的手发抖,指着她。“都是你!是你要和我抢大王,都是你陷害我!” 云瑶攥上她的手。“不错,我就是要与你争抢,你又能将我如何?” “你敢这么和我说话!我知道了,是梁凤衣,是那个女人派你来勾引大王的,让你来祸乱楚国。我这就去告诉大王,让大王杀了你这个贱人!” “上夫人!”云瑶忽然抓住她的手臂,沉静的眼睛看着她,故弄玄虚说:“上夫人,这样的话,可不能胡说,是要掉脑袋的。” “不过上夫人想去,便去好了。臣妾也想知道,大王到底是信上夫人的话,还是信我一个区区梁人。” 她的话,气的吴氏身体发抖,气急败坏的回了自己的宫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自食其果 自从云瑶入宫,就深得荣祯的宠爱,为了能与她共处良宵,荣祯终日宿在凤仙宫,甚至接连几天都不临朝理政。 两月后,东胡可汗猊鹍携部族婗尊千里迢迢到楚国,商议和亲的大事,然而荣祯丝毫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让那东胡可汗白白候了三日,惹恼了胡人,猊鹍一气之下带领族人与公主回了胡地。 李晟心急如焚,遣宫人求了几次,才请动荣祯上朝。 朝会上,李晟碎碎叨叨的说了关于东胡一事的安置,随后奏请荣祯书信北梁,是时候让北梁发兵去攻打燕国了。 荣祯正要决意时,凤仙宫的宫人忽然上殿前禀报,说云夫人的旧疾又犯了,痛的不省人事。 坐上的荣祯听了,急忙动身向殿外,任凭李晟如何请求,还是没能阻止的了他,急的李晟连连咳嗽。 荣祯一进姣华殿,直接走向她,看着平躺在床上的女人,她苍白的脸色,虚弱的样子,荣祯转头问向身后的御医。 “夫人怎么样?可有大碍?” 御医面露喜色,立即拂袖说:“恭喜大王!云夫人有了身孕。” “什什么?你说什么?”荣祯一脸的诧异,大掌直接拎起那御医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拽起。“你说云夫人她?怀了寡人的孩子?” “是是,是,大王。” 荣祯紧绷的满脸褶皱忽然绽开,仰头大笑起来。“好,好啊!你下去吧,寡人会重赏你。” “谢大王,臣告退。” 荣祯抬手伸向女人,她双睫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看清楚了荣祯以后,就要起身。 “别动!别起来,你现在可是大楚最大的功臣。” 云瑶听得糊涂,虚弱的抬手摸了摸荣祯的额头,满眼不明所以,问道:“大王在说什么?臣妾不明白。” “哈哈哈哈。”荣祯握住她的双手,低头看着她说:“你有了寡人的孩子,你说,自己是不是大楚的功臣呢?” “没想到寡人这把年纪了还能得子,云瑶啊云瑶,你真是上天赐给寡人的至宝,寡人要好好封赏你。” 云瑶愣了一刻,她刚要开口,就听殿外宫人说:“大王,国相求见。” 李晟追他都追到这凤仙宫来了,荣祯不耐烦了,只让宫人过去打发走他。 “大王不去看看吗?万一国相大人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禀告大王呢。”云瑶勉勉强强的撑着身体坐起来,右手自然的抚搭在自己的小腹上。 荣祯喘了口气,拍了两下她的手背。“能有什么要紧的事,不过是让北梁出兵,去攻打燕国罢了。” “让北梁出兵?”云瑶睁大了眼睛。“是楚国的兵马不足以攻打燕国吗?” “笑话!寡人的大楚雄兵赫赫,还攻不下一个小小的燕国,让北梁出兵,无非是要借”荣祯说着,眯起了眼睛,看向女人,刻意问道:“夫人觉得,寡人让北梁去攻伐燕国,有何不妥吗?” 云瑶咳了两声。“我在梁国的时候,听府中的人说,大王娶我,就是要趁机对付燕国。楚国在攻打郑国的时候,折损了不少的兵力,所以大王只能借助北梁的援助才有可能攻下燕国。看来,这话确是真的。” 荣祯眼中闪过一抹狠光,问她:“那你也是这样认为的?” “云瑶不敢。” “倘若楚国发兵,你觉得寡人该派哪位将军去?”荣祯的眼睛牢牢的盯紧了她,迫使她不得不回答。 “大王。”云瑶摇头不答。“臣妾不敢妄自猜测。” “寡人问你话,你敢不答?” 云瑶见他沉了脸,方知自己说错了话,抿了抿嘴唇。“臣妾以为,应是百里将军。” “哦?为何?” “百里将军运筹帷幄,深谋远虑,如果大王派” 忽然荣祯的手掌掐上云瑶的脖子,他愤怒的眼里像有两团烈火在燃烧。“这些话是梁凤衣教你的吧,是她让你来媚惑寡人的?嗯?” “不是的,大王。” 看她脸色憋的通红,喘不过气的时候,荣祯才松开手。 云瑶捂着脖子咳嗽,她眼中含满了泪,委屈的望向男人。 “既然大王不想听,不问便是,又何必来问臣妾,让臣妾知道,原来在大王的心里,无论臣妾做什么说什么,大王都不会相信。” 荣祯看着她眼中的泪唰唰流下,听她哭诉:“臣妾不忍见大王烦于朝政,虽然想为大王分忧,但也知道宫里的规矩,不敢失了本分,大王让臣妾说,臣妾不敢不回答。可是大王却怀疑臣妾,难道只因为臣妾是梁国的人吗?” “大王最倚重吴将军和百里将军,但臣妾想,攻打郑国的时候吴将军大胜而归,不如借此让百里将军领兵前去,也好权衡二人的势力。臣妾不明白大王为何如此动怒。” 云瑶说的心酸,荣祯听着,再瞧着她梨花带雨可怜的小模样儿,心里的怨气顿时云消雾散,只剩对她的心疼。 荣祯抬手擦她脸上的泪,她却别过脸,不予理睬,荣祯喘了口气,大掌握上她的肩膀,硬将她的身子扳过来。低头俯视她。 荣祯抚摸着她坦露在外雪润的肌肤,哄道:“别气了,再伤及了腹中的孩儿。” “什么孩儿,既然在大王这里得不到半分的信任,臣妾还不如同这苦命的孩子一起回梁国罢了。” 云瑶哭喊着,双手敲打在自己的小腹上,她这一闹,荣祯彻底没辙了,攥起她的手。“好了好了,都怪寡人一时糊涂,伤了夫人的心。但夫人可不能因为有气,就撒在寡人孩儿的身上。” 云瑶满是泪痕的脸望着他,娇媚的身子钻进荣祯的怀里,抚上他的胸膛,娇声说:“臣妾嫁给大王,就是大王的人了,早就将楚国视为自己的家,现在又怀了大王的骨肉,这心自然要向着楚国。他日,大王是要一统九州的,至于北梁,虽是臣妾的母国,但臣妾知道自己身为姬妾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万不会害了大王。” 荣祯听了,心里猛生愧意,刚要开口,听她问:“大王可知,梁凤衣为何如此痛快地应下了这和亲的事?” “除了和亲,她也无路可走。” 云瑶从他怀里探出头来,揺了摇。“大王错了,梁凤衣本要借臣妾来窥探大王的一举一动,她知道大王一旦攻破燕赵,一定会对北梁动手,她想让臣妾暗中劝大王,放过北梁。” 荣祯早就知道梁凤衣心思缜密,任凭华元彻长了一百张嘴巴,也不可能这么痛快的答应,果不其然,她是想借云瑶盯死自己。 “这些话,你为什么要告诉给寡人?” 女人望着她,沉了半刻,认真地回道:“因为我是大王的人,怀的是大王的骨肉。臣妾只求大王他日能念在臣妾与您的情分上,宽恕北梁百姓,臣妾该为北梁做的,就再也无憾了。” “寡人答应你。” 荣祯说罢,将她紧紧的搂入自己的怀里。 征伐燕国的事情迫在眉睫,荣祯刚离开凤仙宫,就下了旨,虽然云瑶的那番话让他很感动,但是荣祯生性多疑,断不会全然相信。 既然云瑶举荐了百里疾,而从上次除公子毅未成之后,荣祯对百里疾就心存忌惮,如何也不会让他率领几十万大军离开王城,于是派遣了吴弛任前锋大将攻打燕国。 因为此事,雀霞宫的女人又大闹了一场,谎称自己病故,将荣祯请了去。 床榻上的男女挥汗如雨,吴越着身子骑在男人的身上,她不时的娇喘,终于累倒在了荣祯的怀里。 荣祯的手掌摩挲在她光滑的后背上,由上至下,闭着眼,慢慢的轻抚。 吴越的手搭在他的肩膀,她忽然说:“臣妾听宫里的人说,让哥哥出征燕国,其实是云妹妹的主意。” 她细长的手指在荣祯的胸膛点了点。“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那群宫人胡言乱语。” 荣祯依旧闭着眼睛,没有一丝要接话的意思。 吴越勾了勾嘴唇,笑着又说:“臣妾听说,大王为了能亲自照顾云妹妹,连朝政也不管了。这些人啊,还真是不知死活,云妹妹怀有大王的骨肉,多得大王的恩宠也是应该的。” 见男人依旧闭口不言,吴越故作不明所以。“王后姐姐最近身子不适,这宫里闲言碎语一时也就没空子管了,瞧瞧这群大胆的奴婢,竟然嚼起云妹妹的舌根子了。” 她说罢,作作的笑了笑。 “哦?都说了什么?”荣祯总算是睁开了眼,他盯着身上的女人,听她肆无忌惮的继续说:“她们说臣妾不敢说,说了,大王一定怪罪臣妾。” “寡人不怪你。” 吴越说的有模有样。“她们竟说云妹妹腹中孩子来的蹊跷,说这孩子是” “放肆!” 荣祯大怒,毫不怜惜的将身上女人退到一旁,他起身抓起吴越的头发,狠狠的拽着,痛的女人哀叫的几声。 “大王,这都是宫人们传的,臣妾万不敢质疑云妹妹腹中的龙子啊,大王明察啊。” 荣祯瞪着她,手更用力,满目怒火冲她说:“你以为寡人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还真是屡教不改,寡人看你这上夫人的位子是坐够了!既然如此,这凤霞宫你也不必待了!” “大王”吴越起身握上他的手臂,但被他无情的甩开,听他对宫人下旨:“上夫人吴氏有失德行,即撤其名位,降为美人,移居永安。” “大王!大王您不能这么对臣妾,大王!”吴越苦苦哀求,抚在地上哭,她抬起袖子抹了抹泪。“云瑶,你这个贱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欲掩弥行 吴越从来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屈辱,从迈入永安居的那刻起,她就已经沉不住气了。站在门口迟迟不肯进去,手拿帕子掩在自己的口鼻前,满眼嫌弃。 与凤霞宫相比,永安居的简单确实形如废院,无法让她落脚。想到刚入宫时,荣祯就封她做了大楚的上夫人,让她住在后宫里最华丽的凤霞宫,就连王后的宫嵬也不比她处。 没想到今时今日,她竟然也步了宫里所有女人都要步的后尘,可是吴越不甘心,自己曾经深受大王的恩宠,怎么会甘心将那些风光的往日弃之忆外。 她咬着牙,命令身后的女婢。“把那药取来。” “夫人?”婢女忧心忡忡,支吾的劝她。“再等等吧,夫人,大王现在还在气头儿上,要是被大王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夫人的。” “我让你去就去!快去!”吴越一声怒喊,宫女不敢再多说话,立刻按照她吩咐的去做。 “我不能等,我一刻也等不下去了。贱人!都是你,是你害的我,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都是你害的,是你逼的我!” 凤仙宫后厨里熬药的宫女,尝了尝药汤,觉得火候还有些欠缺,就先出去了。 她前脚刚走,吴越的贴身婢女左顾右盼的溜了进来,她贼眉鼠眼的盯向那壶药汤,咽咽喉咙,紧忙将袖子中夹带的那包粉末,哆哆嗦嗦的倒进壶里,趁宫女没回来,慌张的跑了。 宫女将熬好的药送到姣华殿,云瑶枕着男人的双腿,瞧了一眼,随口问:“大王今日不去上朝吗?” “寡人哪儿舍得下你。”荣祯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色咪咪的笑说。“你这个迷人的妖精,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术,让寡人不忍心离开这凤仙宫半步,就是让寡人死在你身上,寡人也愿意。” 荣祯边说边要脱她身上的衣裳,云瑶左右躲闪,咯咯地笑了,摁下他的手,轻轻喘息着气。“大王,还有个小家伙瞧着呢。” 荣祯听了,注意到她的小腹,一脸的扫兴,只好强忍下已点燃的。“这次寡人就先放了你,等你生下孩子,寡人再好好疼你。” 他没羞没臊的话,逗的云瑶脸色绯红,不停的娇笑,等宫女将药碗端上前,她才从荣祯的怀里起来,刚去接药碗,荣祯抢先一步。 “寡人来喂你。” 云瑶服过安胎药,就让男人去处理朝政了,只是荣祯刚走到门口,就听身后宫女叫喊。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 王宫中的御医几乎全集在凤仙宫的殿外,他们低压着头,忐忑不安地告诉荣祯,云夫人中了毒,虽然保住了性命,但是孩子却没能留下。 荣祯听闻,眼中惊骇,直接去向永安居。 吴氏在房里品着茶,身后的宫女正给她按揉肩膀,见男人来了,她忙从坐上起来,让宫女退下。 “大王怎么来了,大王是肯原谅臣妾了?”吴越心里带有侥幸,她过去倚在荣祯宽厚的胸膛,唇角浮起笑容。 “寡人不让你动她,可你偏不听,那就别怪寡人心狠,不念旧情。” 吴越猛然抬头,见他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脸上的肌肉也在随愤怒颤抖,那如火般凌厉的目光恨不得将她卷入熊熊燃烧的怒火中化为灰烬。 吴越额前凝满心虚的冷汗,但她依旧装作一副若无其事,不明所以的模样,她问荣祯:“大王您在说什么?臣妾什么也” 啪! 荣祯没等她解释,扬手甩了个响亮的耳光,他狰狞的脸,鬓角暴跳的青筋,一目了然。 “大王” “她失了孩子,你就拿命来抵吧。”荣祯甩开她的手,吴越目瞪口呆地望着他问:“大王是要臣妾的性命吗?” “臣妾与大王这么多年的情分,难道还比不上一个梁人?” 吴越痴望着男人,如果一开始她没有得到过,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嫉妒到发疯。 从来没有得到过,和失去已经得到的,那不一样。 荣祯给了她一个女人梦寐以求的所有,荣华富贵,王权尊宠,床笫之欢。让她知道只要在大楚宫里,她就可以倚仗男人的恩宠与吴弛的威名为所欲为。 可是现在,她却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拥有的一切,被一个梁国的女人残忍的剥夺,这对吴越来说,是最大的讽刺。 “大王说臣妾狠毒,但王宫里的女人又有哪个不狠毒?王后,代夫人,还有那个贱人!大王认为狠毒的只有臣妾吗?臣妾要是什么都不做,怎么能够留住大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王,而大王您却要杀我。” 荣祯对吴氏即使再不满,毕竟也朝夕相处了多年,并非一定要赶尽杀绝,只当他刚要开口,就听女人突然威胁道:“杀了臣妾,大王就不怕折失羽翼,难保您的楚王之尊吗?” 荣祯听了一皱眉,一股怒火不由从两肋一下窜了上来。 “你说什么?” 吴越得意的扬起脸,摆出不可一世的模样。“臣妾的命在大王的手里,但是大王的王位也在哥哥的手中。大王,您还能杀我吗?” 荣祯面目狰狞,他眼中渐渐腹上阴狠,抬手直接掐上吴越的脖子,死死的盯着她。 “就凭你也敢威胁寡人?”荣祯冷哼,嘴角的肉都在抽搐,满脸褶皱堆积的更加明显。 “大王要是杀了臣妾,兄长知道一定会回来咳咳” “他回来正好,还可以赶上给你收尸。” “大王,你你不能” 荣祯手腕一拧,吴越缓缓合上了眼睛,她的头慢慢垂下,下巴抵在荣祯的手背,再也没有挣扎。 荣祯的手一松,女人整个身体顿时倒在了地上,荣祯冷漠的扫了眼,从她身上径直跨了过去。 “这件事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尤其不能让吴弛知道。” “是,大王。” 荣祯走后,官人起身瞧向跪在院里的众位宫女,他轻咳了两声。“吴美人蔑视王权,顶撞大王,大王仁慈,将其幽禁朝安。至于你们” 他甩了甩手里的拂尘。“就去为主子抵过吧。” “公公饶命,公公饶命啊!” 三日后,吴弛率领大军攻下南阳,眼见即入燕城,突然接到楚国的来信,他看过信后,整个人都呆滞住了,转身上马,撤兵回楚国。 吴弛满脑子都是妹妹的死讯,无暇顾及其它,刚过南阳,就受到赵国援军的围困,折损了不少兵力。 等到了楚国,还未进城,就被百里疾抓进了大牢,被流放的前日,云瑶去了闭幽司。 吴弛一见她,就像恶虎般扑了上去,脚下的铁链牢牢捆着他,勒出滚烫的血淌在草垫上,他双手死死扣着牢门,使劲儿的打拽,恨意与愤怒交杂的双眼瞪着女人。 “吴将军,别来无恙啊。” 云瑶头上的步摇随着她优雅的拂袖,轻轻摆动。 吴弛瞪着她,恨的唇齿哆嗦,他抽动的眼皮,忽然放大了瞳孔,指着女人激动的喊:“是你,是你陷害我妹妹,是你传的消息!” 云瑶娇哂地笑了。“吴将军可好生冤枉我,杀你妹妹的人是大王,不是我。” 她晃了晃手指,故作无辜的模样,叫人恨的牙痒痒。 “梁凤衣,一定是她指使的你,让你来为祸楚国。亏大王如此宠信你,你竟要毁了南楚!” 云瑶似听非听的瞥向他,反说:“亏得将军忠心耿耿,大王不还是一样杀了将军的妹妹?” “你你这个歹毒的女人,我杀了你!” 吴弛生拽牢门,一拳接一拳打在刚硬的铁板上,发出刺耳的震响,他双手血肉不清,已显露出的骨骼晾在冰冷潮湿的空气里。 隔着铁牢,云瑶瞧他,慢慢贴向他的脸,轻声慢语说:“七年了,将军的脾气倒还是没改。” 吴弛眉眼一横,抓在铁杆上的手攥的更紧。“你说什么?” “卢兴鹿野,长泽而及。寸劫梁子,莫哀其遗。”云瑶眼里渐浮恨意。“难得将军好身手,让他去的痛快些。” 吴弛一听,满眼惶恐,他皮肉紧绷,盯着女人问:“你你是谁?” 云瑶抿唇冷笑。“能让一国太子死在你的手里,吴将军,您真是好威风啊。” “你胡说什么?梁启真的死与楚国无关,与我更没有干系。” “人在楚国为质,尸首在长泽鹿野,兵符是你吴弛的,吴将军现在告诉我与你无关,是不是太晚了!” 吴弛知道她是梁国的郡主,也是梁凤衣安在大王身边的一把刀子,但是他不清楚女人为什么一次次强调当年长泽鹿野启真太子被害的事。 “你究竟是谁?” 云瑶瞧着他满是疑惑的双眼,渐渐勾起红唇,说道:“一个要取你性命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昴星暗喻 吴弛死后不久,兖戎就晋封为了前锋将军,和百里疾率军一同攻打燕国。楚军一入燕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不日兖戎押送燕王同赵氏回了京。 此次征伐燕国,虽然赵国表面上按兵不动,却在暗中趁机围剿了吴弛返城的兵马,致使楚国也损失严重。荣祯一怒之下要将吴弛流放沛野,没想到前日狱卒回报,称吴将军觉得愧对大王,已经在牢狱里自尽了。 荣祯在朝会时封兖戎为左骑军领,让他接管吴弛手中的兵权,大权在握,兖戎更加嚣张跋扈了。但是对楚军入燕以后肆意妄为的恶行,荣祯非但没有严惩,反而只字未提,也让一些大臣心有不平。 荣祯对赵国的不臣之举耿耿于怀,于是听了李晟的话,宴请梁,赵,魏三国君主到楚国。其一是要向三国施压示威,其二是想在长门宴上携上古传世玉宣霸主之权,号令九州。 瑶光殿上,李牧托着长袖,将竹编交给身后的官人,长吁短气,俯身对坐上的女人说:“女帝,楚王阴险狡诈,诛燕伐郑,其心已明。宴请三国,居心叵测,老臣以为,楚王一定是想借传世玉在长门宴上夺令九州。” “那这长门宴岂不是一场蓄策已久的阴谋?”陆文亭眼里充满恐惧,不仅他,在场的大臣们也是惶恐不安,众说纷纭。 “楚国不过仗有传世玉罢了,如此欺压他国,真是欺人太甚!”陆文亭当机立断说:“女帝,若是真如相爷所言,这楚国去不得啊。” 当年北梁倾尽举国之力才攻破秦国,却未料及楚国出尔反尔先进了秦宫,杀了秦王,又夺了传世玉,要是没有传世玉,楚国凭什么敢如此嚣张。 陆文亭想了想,眉毛一挑,说道:“得传世玉者得天下,看来要想摆脱楚国的胁迫,必须先取的那号令九州的古玉。女帝不如从长计议,让云瑶公主” “陆大人可想过,倘若事有不成,就会同郑国一样,不仅公主,甚至整个梁国,都只能任由楚国宰割。” 禄光晏说罢咳了两声,他做事向来谨小慎微,不愿意冒险得罪楚国,无故惹来杀祸。 “难道现在就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吗!”陆文亭心里着急,喉咙口堵的慌,身为梁国臣子,眼见自己的国家受人欺辱唯能妥协,心中有的不仅是愤懑,更多是悲痛。 他的话,让瑶光殿上的众臣哑口无言,一时陷入沉静。 他说的没错,这么多年梁国从始至终都在受着楚国的威胁和压迫,北梁臣子谁人不知,又有谁敢反抗。 梁凤衣面目从容,她倚着龙御,沉静的让人难以猜测心里在想什么。她黛眉轻扫,清冷的眼将殿上众臣一略而过,红唇轻启,似有轻蔑地说:“要去,不过,也非本君。” 她眼波一转,看向李牧。“本君近来身子不适,长门一行,就劳国相了。” 李牧眉梢皱了皱,迟疑了会儿,还是马上前身行礼。“是,老臣尊旨。” 女人走后,陆文亭立即说:“相爷,女帝怎么还能让您去,明知道相爷的胞弟可是楚” 李牧眯着垂落的老眼,他揺摇头,回身对男人说:“文亭啊,到头儿来还是袁老慧眼识人。北梁就该是她的。” 两日后尉然从胡地回到梁国,得知胡人与楚国反目的消息时,梁凤衣便派他前往东胡与猊鹍议和。 尉然拿着猊鹍的手信去往华阳宫,却听凤鸾殿的侍女说,女帝不在宫里。 他问了几次,才从云姬口中得知女人去了楚国,他心口一紧,眉头一皱,眼中立露担忧。 “女帝去楚国做什么?” 云姬低着头,如实回道:“婢子不知,请将军恕罪。” “可有带谁?” “只有九都司左少使冯大人。” 梁凤衣只带一个冯佚密往楚国,难道她想 尉然猛然抬头,神情焦急,大步走向殿外,刚出华阳宫,就见一拢红衣的玄夭走过来。 玄夭瞧见尉然,便不走了,见他目中的紧张,玄夭泠然浅笑。“她终究还是去了。” 听了她的话,尉然看向她。 “罢了,人算不如天算,何人斗得过老天呢。”玄夭瞧着尉然,暗自言语,她唇角带着一抹并不自然的笑,说着些意味深长的话。 “你都知道什么?” 尉然眉间聚焦,似有紧迫。 女人轻笑,翘了翘兰花指,漫不经心地回答。“将军知道的,我都知道。” 她笑的鬼魅,接着故意问:“将军还记得,先师生前说的?” 玄夭的先师祭中天,当年在九州上是首屈一指的大人物,无人能及。天下君王没有不想招揽此人的,因为梁胜公曾经有恩于他,祭中天才做了北梁的天师,对大梁忠心耿耿。 梁胜公待人宽厚,以德治世,偏偏膝下子孙鲜少,宝华殿良妃娘娘生下长女祁君。二年春,诞下皇长子启真,受封为后不过三年,就病故归天了,自此梁宫内再无喜事。 为了社稷,梁胜公终日忧心忡忡,几月后祭中天突然上奏,他说天象错乱,北冥星动,大梁上空现新宿昴星,直降华阳宫,乃为祥兆。 没过多久,华阳宫的纾仪娘娘便有了身孕,原本就受梁王宠爱,如今又母凭子贵,梁王承诺等纾妃生下皇子,立刻封为大梁王后。 卫纾妃临产那日是在晚上,那天的月亮特别圆,重叠的双影像秋水一样漾的人心里舒服,据说那晚,有人看到了凤凰在月下长鸣。 然而卫纾仪生下的却是一位公主,梁胜公眼巴巴地看着怀里的孩子,万分失落。祭中天在旁端详着孩子的鼻眼,尤其是那双如同昴星一样美丽的眼睛,他笑说:“恭喜大王。” 梁胜公不明所指,无奈问喜从何来?一个公主,如何继承得了大统。 祭中天反倒摇头,捋了把胡子,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秦国太后殷氏辅佐三代君王,名扬后世,辽国公主出使西域,换取辽蕃百年太平。昴星归位,大梁得此公主,将胜过千万儿郎。大王可许臣,抱一抱公主殿下。” 听在场的老宫女说,祭中天将公主抱在怀里,十分可喜,一度对孩子说:“殿下,你要平安长大,你可知你的这双眼睛是天宫姣容的月,你是这北梁九天之上最明的宿星。他朝你的美,会另无数人为之倾倒,你将是翱翔九州之上的凤凰。唯有你的骄傲,才配得上九州云巅的雄心。” 祭中天笑眼深眯,他突然惊慌失色,额间阴愁。“可惜了这么美的凤凰,偏欠下个重生。” 祭中天回府,就命人封了府邸,开坛作法,只是法事未全,就突发起了恶疾,与世长辞。祭中天临走前,只召见了年幼的弟子玄夭一人。 世人都传他泄露太多天机,惹恼了上面的神仙,这是仙人们动怒了,降罪下来,才折了他的阳寿。 “此去楚国,她命里该有的劫,也就了然了。” 玄夭扑朔迷离的眼睛朦胧诡异,仿若暗藏无人可解的玄机。“枉费将军多年的良苦用心,纵然阻不住这天命难为。” 她抬起眸眼,凝视尉然,媚惑一笑,刻意地问:“将军要不要猜一猜,她会遇到谁?” 尉然眉刻紧深,眼里尽露复杂蚀冷,他低沉的脸渐渐布上了阴霾。 祭中天说过女人命中有个劫,幸则存,否则患。尉然始终认为带给她这个劫难的人一定是公子毅,所以他才会千方百计的瞒着女人,不让她知晓公子毅就是当年莲生的实情。 他担心祭中天的话会真的灵验,他不敢拿梁凤衣的命去赌,他怕输。 “昴星南移,必将祸梁。即使没有公子毅,天数一样不会变动分毫。”玄夭收起了笑容。“将军不必追了,这个时候,她也到楚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误受折辱 昏沉的余光照射在楚国姣阳城的金麟瓦楞上,折出缕缕闪闪的银光,城中街道两旁,房檐悬着的灯笼接连掌起明火,逐渐亮了整条街。 越是这个时候,楼影阁越是最热闹,阁前几棵桃树扶摇直上,繁花似锦,盛放枝头,朵朵芬芳倚在阁楼的窗子前,遮掩了潋滟的月光。 粉纱轻幔随着入夜徐风缓缓飘荡,辗转在窗子前,时而抚恤娇艳的桃花。隔着丝纱,屋里人的谈笑风生,缠绵反侧也看得明了。 “属下已经传信给总司大人,应是快到了。”冯佚抬起头,浓雾掩遮了玄月,她眉悬一线,跟在女人身后去向楼影阁。 “今夜楼影阁不迎客,公子请回吧。”楼阁口的守卫见到她们,立即前移步,拦在门前。 “公子还是请回吧!” 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守卫相互对了对头儿,刚抬起手,就被冯佚一把拧住手腕,他连连叫喊,也因此惊动了里面的女人。 “怎么回事?” 冯佚转过头,只见步莲稳步,妖而魅骨的女子一摇一摆的走来,她手里的圆扇掩了半面姿容。 她过来时,身后随了十几人,守卫一看见她,即刻说:“阁主,这两个人不听劝阻,硬要闯楼影阁。” 女子瞧了眼,明是瞧见了,却仍旧魅言着:“哦?” 她走到梁凤衣身前,挑起了眼睛,周身绕了半圈,放了扇子。 从上至下打量了番眼前俊美清逸的公子,问道:“楚国上下谁人不知我楼影阁的规矩,想来公子不是楚国人吧。” 梁凤衣色淡如水,一身墨色的长衣衬的她愈加的沉稳傲然,头束荣冠,鬓无垂丝,更是英气。 “姣阳楼影,必往可观,不知阁主因何要将在下拒之门外。” 女人听了,顿默稍许,倏而笑了,立然说:“既是远道来的贵客,楼影阁必当盛情款待,不过公子来的不巧,今日楼影阁已经被一公子订下了,若公子不嫌弃,伯冀另为您安排房间。不知可好?” 梁凤衣没有再看她,直接进了门。 女人说话算数,给她们安排了上房,冯佚持着剑倚在窗口,见到车马的行迹,她关上窗,扭头对梁凤衣说:“女帝,人来了。” 门外的人敲了三下,冯佚提着剑走过去,她心跳的快,手指蜷缩到一起,喘了口气,才去开门。 见到男人的第一眼,冯佚的眼睛就红了,她关上门以后,朝向男人跪下。 “长令司下左少使冯佚,叩见总司大人!” 男人脱下披风,面带温色,拍了拍她的肩膀。当转身再去看女人时,他的眼中,多了分涩然,免不了要低头向她行礼。 “女帝。” 他离开的时候是七年前,那时还能以长兄的辈分唤她一声“阿衣”,时隔七年,再次相见,她不再是当年天真的女孩儿了,而是身负重任的一国女君。 “总司大人就是这样办事的?”梁凤衣侧着头,淡眉高昂,她眼神犀利,语中夹带着责意。 男人心头一颤,抬起了头,见她冷傲的眸子轻扫而过。 “不该给本君个解释?” 男人一时怔住,那双可以洞察所有的眼睛此时如同迷雾一般,他看破天下人,却再难看透她,他沉着心说:“是臣无能,辜负了女帝所望,请女帝降罪。” “凭你三番几次让公子毅逃脱,就已经罪无可赦了。”梁凤衣扬起唇角的一抹狠戾,她前倾过身体,轻挑起冰冷的眼,倪着男人。“究竟是无能,还是别有用心?” “阿衣!” 这一声阿衣,叫的梁凤衣心底一痛,眉眼顿时蹙紧。 男人拧着眉,神情迫切,闪烁着晶莹对看着她。“我若真的别有用心,阿衣可还会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我因何来楚国,阿衣不比任何人都清楚,又何必说这样的话来试探。” 梁凤衣凝着他,良许,回倾了身子。 “楚王已将兵权交于公子戎,长门一宴,摔杯为号,只可顺来,不可逆行。女帝既遣国相,又忧变故亲身而来,但曾想过楚王察觉,可会让女帝安然回梁国?” “燕国一亡,九州人心惴惴,并非北梁一国得失。此次长门,赵王与王后亲自过来,魏国国相冯伯仁与左贤王单良玉昨日已到关中,女帝想要借机取得传世玉,莫不过后日,列国诸使入宫之时。” 男人委身从袖中拿出一块令牌,缓放到桌上,牌子的惠穗垂过桌子,他理了理长袖,谨言道:“女帝谨记八个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什么人?” 冯佚灵敏的耳朵一听到门板微微的挪动声,立马握着剑推门,只见一个姑娘端着茶水,木呐的杵在门口,毫无所知的无辜的望着冯佚。 许是被冯佚铁青的脸吓怕了,她说话也有些结巴,带着哭腔。“主主主人让我过来给几位公子送茶。” 冯佚的眼睛仔仔细细的瞧了四周,没有发现其他身影,也便收起了眼底的杀意,接过姑娘手中的茶水,直接说:“这里不需要你了,下去吧。” “是。” 小姑娘文文弱弱的,捏了两下手心儿的帕子,转身顺着长廊慌张地下了楼。 梁凤衣让冯佚护送男人离开,她刚回身,一个敏捷如风的黑影儿从窗口纵然跳下,带动窗前的烛火颤颤盈动。 再瞧时,桌上的那块令牌早已不见了踪影。 楼影阁的房间里旋着几声女人们的骄吟作笑,曲乐声随着琴弦的扣动,层层彼浮,像月光下的潮水潺漾到了人的心底。 女子们舞动着身姿,如玉的素手婉转流连,软如云絮的身体,双臂好似柔若无骨,在琴音的拨动下,脚步越转越快,直到房门被人推开,她们才停下来。 梁凤衣站在门口,锐利的双眼漠然无视众人的满脸错愕,没寻得要找的人,她转身便走,只听身后传来那人一句。 “扰了本公子的雅兴,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梁凤衣双睫微垂,冷漠的眼睛闻声看去。 粉纱丝帐的后面,围坐着几个浓妆艳抹的姑娘,她们摇转着手中的扇子,挺着丰满的前胸,异样的眼光倪着她。 众人里躺着一男子,他一拢红衣,没系敞开的衣裳露出蜜色的胸膛,青丝墨染,飘逸的长发随意的散落,顺着他身体垂下。 他翘着腿,微微偏倚的头枕在姑娘们的怀里,手里拿着酒杯,炫目的美眸转向梁凤衣。 他轻笑一声,直坐起来,顺势将两旁的姑娘搂入自己的怀中,手指在女人的肩膀上轻轻的抚摸,一挑魅惑的双眼。 “你,去把那酒拿过来。” 他手指了指桌上的酒盏,眯缝起眼睛,一脸浪荡不羁的样子,尤其是半面脸上印着的红唇印,更显得玩世不恭。 梁凤衣瞥了眼围堵在门口的一群女人,她也不想和这个男人多留纠缠,转手提起酒盅走到床前,直接塞给他。 “愣着干什么?”男人仰起脸,高高在上的模样瞅着空空如也的酒杯,嗯了个长声。 这世上还没有谁敢对她呼来喝去,梁凤衣忍下心口的气,是不想在楚国境地多生事端,惹上麻烦,但不代表她会纵容这个得寸进尺的无赖。 “好。” 她唇角渐冷,眸光一转,扬手拧成拳头朝着男人俊美的脸上打去,男人像是早有防备,身体一躲,反而就势将她拉到床上。 等她再抬手,手腕已经不知何时被铁锁锁在了床板头,男人不偏不倚的靠在一旁,双手环着胳膊,正得意的瞧着她。 梁凤衣挣了两下也没挣开,她目中顿时阴沉下来,眼角一眯,抬脚向男人踢去。 酒盅被高高抛起,碎在地上,酌香的酒水也洒了一地。 男人瞧眼地上的碎片,可惜的啧啧两声,转手反扣住梁凤衣,抬腿将她压在身下。 他眉如柳叶,比桃花还要惹人迷醉的双眼对着她,目中浅漾邪魅的笑,静静地看着梁凤衣。 他看了好久,勾起薄唇,轻浮一笑。 “楼影阁还真是花样百出,都轮到男人来接活儿了。” 他抬手捏了捏梁凤衣的脸,好看的眸子笑起来,更加迷人。“长的还行,不过可惜了。” “滚开!”梁凤衣阴狠的眼神瞪着他,手腕被铁锁勒出了道明显的红痕。 “不错,还是匹烈马,小爷喜欢。” 他顽劣的笑,指尖勾起梁凤衣的下颚。 “公子,他不是我们楼影阁的人。”身后的姑娘凑上前,在他的耳边轻声嘀咕了两句,男人稍微想了想,忽然又靠了过来。 “闯了我的房间,扰了我的好事儿,又打碎了我的酒,兄弟,你这样做,可不太仁义啊。” 梁凤衣抿唇,对他冷冷道。“再不放开,我杀了你!” 男人忽然一怵,认真起来。“杀我?” 他低头俯看梁凤衣,没忍住笑出声音来,屋子里的姑娘们见他笑了,也随着笑起来。男人伸手拍了拍她的脸,装作惊恐失措的样子。“你要杀我啊,那我真是好害怕呢。” 他邪魅的脸渐朝梁凤衣的耳垂凑过去,在她的耳边轻轻说:“你要是个女人,此时此刻,我倒真想睡了你。” “你” “嘘嗯?”他晃了晃不知何时又锁在梁凤衣另只手上的链子,毫不掩饰地笑起来,一个轻挑的转身,下了床。 他在桌子旁优雅地坐下,倒了杯小酒,翘起了二郎腿,看向锁在床上的梁凤衣。“小烈马,碰过女人吗?” “你我也是有缘份,哥哥我就好人做到底,让你玩个尽兴。”他不怀好意的笑了笑,一口喝下杯中的小酒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拈花惹错 “哎呦公子,别害羞嘛。” 几个姑娘也不嫌臊,上前便脱她的衣服,周身的胭脂俗粉味儿呛的人难受,柔滑的帕子在她的脸上来回撩刮。 梁凤衣额头微皱,眼中的寒气愈加冷冽,透过那层冰冷仿若可以将一切冻结。 “哎呦!”姑娘捂着膝盖叫了声,低头瞧见自己腿上的红青,她满腔哀怨,不敢再靠近一步。 旁边的几人见了,也是愣住,往时可都是男人们迫不及待的要她们,还没受过这样的事。 “公子您看啊,姐妹们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要不是看在您的面上,我们才不受这样的罪呢。”女人娇滴滴的呻吟,边说着,身体边向男人的身上蹭了蹭,那股粉黛味儿随着一劲滚热来的越加浓烈。 男人依旧翘着腿,点在桌面的手指仍继续轻点着,他目光狡黠,锁于手中的酒。 忽然,他放下了杯子,拇指抿了下翘楚的薄唇,起身走过去。 女人们冲着梁凤衣轻哼几声,退到男人身后,像是得了依靠,等着瞧一出好戏。 他站在床头,邪美的俊容对着她,就那么随意的站着,但却无时不刻不在流露无劣的本性。 他俯身捏住梁凤衣的下巴,勾着唇角轻轻地笑说:“本公子倒要瞧瞧,你这匹野马还能烈多久。” 他细长的手拉扯开梁凤衣的衣襟,有力的双手撕扯过她胸前的衣服时,男人突然怔住,搭在她胸口的手也静静的怵在那儿,没再动弹。 “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还等着瞧好戏的女人们在他身后踮着脚催促,见他僵持住,才开口问了问。 男人回过神儿,看见身下的人眼中愤怒的杀意,他脸上仍旧不减笑意,一翻身倾倒在梁凤衣的身旁,看着她说:“你们先出去。” 女人们互相对望了几眼,暗中使着眼色。“可是公子” “听话。” 姑娘们儿撇了撇嘴巴,一脸的扫兴,扭了扭身子,不舍的离开房间。 屋子里的女人一走,男人笑眼轻眯,一手拄着额穴,栽着身体,看着面前的人作无谓的挣扎,他故意叹了口气。 “没用的,你挣不开。” 见她手腕勒的通红,他眉心一搐,起身扣住她的手。“别动了!” 他眼中突然认真起来,就连看着梁凤衣的神情也变得深邃凝重,长发垂过女人的脖子,只听他说:“伤了你手,我会心疼的。” 梁凤衣冰冷的眸子对着他。 男人的脸渐渐压了过来,离她近时,深沉的吐了口轻气,慢慢说:“是不是觉得本公子很贴心,想嫁于我了?” 他唇角带着坏笑,吻向她的脸,梁凤衣的脸一别,这冷漠无视的态度也没让男人恼怒,反而更生了乐趣。 他指尖一点她高挺的鼻尖,笑而轻说:“调皮。” 他胳膊拄在床上,手指在女人的脸上放肆的撩拨,像只狡猾的狐狸欲要好好享用他身下的猎物。 “我一时竟没瞧出,你呀,还是朵小娇花呢。”他两叶弯弯的笑眼,像夜空中的玄月,优雅迷人,就连那笑出的声音,也醉到了人的心里。 梁凤衣挣不开铁锁,她抬眼看着男人,讽刺道:“你也只配用这种无耻的手段。” “凡能让人束手就擒的,都是好手段。” “我可是记得方才说的话呢。” 他轻笑,脱下自己身上的衣裳,他着上身,一张妖孽的脸却有一个强健的体魄,铜蜜色的胸膛渐抵向女人的身体。 梁凤衣抬腿踢过去,但被他攥了个正着,男人抓着她的脚腕,敏锐的眼睛瞧着她,刻意将她的腿抬高。 “别急,我这就来帮你。” 男人摁住她的双肩,脱她的衣裳。 趁他回头的时候,梁凤衣抬脚,双脚的夹缝紧紧拧上男人的脖子。 她一狠劲儿,男人连着咳嗽了好几声,憋的满脸通红。“小烈马,女中豪杰,哎呀呀,女侠,壮士!疼疼疼,脖子断了,要断了。” “还不解开!” 她一蹙眉,男人立即收了笑容,急忙抻着胳膊去给她解。 梁凤衣刚起身,但被他再压身下,他挤眉弄眼的冲她笑,向她炫了炫举起的手腕。 两人的手扣在了一起,男人瞧着她,晃了晃挂在指尖的钥匙,甩手扔向了窗外。 “是我太大意了,不如本公子就将自己赔给你好了。” 梁凤衣眉峰高扬,英气的脸挡不住霸气侧漏,她冷冷地看着男人,一把拔出腰间的匕首朝向他的手砍下。 她手里的刀子太锋利,男人还从不知这匕首原来真如传说那般厉害,锋锐无比,幸亏他躲的快,否则断了的就不是这坚固的铁锁,是他的手。 他两眼直直地盯着梁凤衣掌中的匕首,顿了顿,急忙说:“女侠,留个尊名吧,在下姓苏字” “砰”的一声,他整个身体倒栽在了坚硬的地上,头正撞了桌角,当场昏了过去。 梁凤衣一眼也没瞧他,离开房间,直到冯佚过来,她才沉着脸道:“让伯翼来见我。” 伯翼走了以后,冯佚关上门,低声对她说:“女帝,不如属下再向总司大人” 见她眼中浮现的不悦,冯佚低下头。长门一宴,没有长门令,她们如何进的了大楚宫。 冯佚犹豫片刻,还是说:“可是女帝,要是没有长门令” 梁凤衣清冷的眸眼一瞥,她瞧着桌上的凤翎羽,随然道:“谁说我们没有。” 她眼睛里闪着狠戾的光芒,唇角扬起的一抹笑,也暗含尽了阴谋。 次日天亮,梁凤衣就出了门。 为这长门宴,楚王也是煞费苦心,姣阳城通向王宫的东西两路全被封了,整座王城到处都是官兵。 长街两侧围满了人,一行衣着别样的队伍缓缓向着北门行走,骑在马上的中年男子身着华服,束着珠冠。 若梁凤衣没料错,他应该就是魏国左贤王单良玉,坐在车轿中的人,也就是魏相冯伯仁了。 她平静的目视着这行人越行越近,眉心稍动,按上腰间匕首,当她走到人前,楚国的兵马却突然迎过来。 前来迎接的不是旁人,正是那到北梁请亲的华元彻,此人是见过她的。 “楚国相使华元彻,奉楚王之命,恭迎魏相与左贤王。”华元彻谦卑地向单良玉,与轿中的人行礼。 “华大人,久闻华大人贤明圣朗,今日见了,果真不同凡响。” 趁他们寒暄,梁凤衣向着隐没在人群里的冯佚点了头,冯佚立刻会意,蒙上黑纱。 百姓们看到亮出的刀剑,各个惊慌失措,纷纷逃离,混乱不堪。 眼见要取得长门令,没想到华元彻又留了一手,梁凤衣皱眉,转手一划,锋利的匕首割断了官兵的喉咙。 她手中的凤翎羽架在冯伯仁的脖子上,偏是这时,男人突然出现,一把拽下冯伯仁腰间的令牌,他妖孽俊美的脸对着梁凤衣堂而皇之的笑了笑。 梁凤衣冰冷的双眼透着可怕的杀气,她紧追过去,看着男人溜进楼影阁,梁凤衣一脚踹开房门。 “这位公子,您走错房间了。” 刚刚还是一副发束高冠的样子,现在又披头散发的卧倒在床上。 “把东西给我。” “什么东西?公子认错人了。”他装作不认识她。 梁凤衣心里有气,眼下更愤怒了,抬脚踹在男人半张脸上,等他回过头,匕首也架上了他的喉咙口。 “等等,我想起来了。” 梁凤衣勾唇一动,锋利的刀刃将男人的脖子划了道长痕,阵阵袭来的疼痛让他面露惊色。 “我都说我想起来了,你怎么还”他憋屈的看着女人,啧啧道:“我又没说不给你。” 他低头拿令牌,刚一抬手,就被梁凤衣反拧住胳膊,直接夺下他手里的锁链。 “还敢给我耍这种花招。” 男人看着她冷漠无情的脸,刚不情愿的将令牌给了她,就听门外的人喊:“都查仔细点,找不到人,本都尉要了你们的脑袋!” “他们来了,怕吗?” 他目光浅浅,抬手拔去梁凤衣头上的玉钗,大掌一扯身后的被子,将她反压在自己的身下。 “嘘” “我知道你不怕死,不过,我也不会让你受半点儿伤。” 房门被人从外推开,伯翼捏着帕子站在门口。“既然官爷不信,进去寻寻便是。” 领兵的都尉没迈进去,看见床上缠绵悱恻的男女时,他摆了摆手,带着官兵撤了。 伯翼向里瞧了眼,随后跟着下了楼。 官兵走了以后,男人转眼看到身下的女人,又突然怔住。 等他回神儿,梁凤衣已经收好了长门令,可他似乎并不在意那块令牌,只说:“我叫苏玦,你叫什么?” 梁凤衣停下脚步,她回过头,长发轻飘,眸子清冷,向男人勾了勾手指,男人立即凑过去,只听她说:“你的脖子在流血。” 男人像丢了魂儿一样,一直盯着门口笑,秦风进来的时候,他还望着。 “公子。” “本公子今日才晓得,什么叫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抿着唇笑。 “秦风只知,公子脖子上的血该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只影阑珊 二日正午的时候,远在南门街口,梁凤衣看见列国诸臣纷纷走进大楚的王宫。她抬眸瞥了眼正位的烈阳,朝向王宫的大门走过去。 “等等,等等我” 男人气喘吁吁的朝她跑来,他嘴里呼着气,手也毫不避讳地搭上她肩膀。 “有这样的好事,你也不叫上我。” 梁凤衣凝视他那张邪魅不恭的脸,冷漠的瞧了眼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不予理睬地耸开。 男人也随她往前走,边走边指手画脚的说:“你这女人的心是石头做的吗,昨日险些要了我的命不说,一句歉意的话也没有。” “你我也算不打不相识,兄弟一场,你有本事混进王宫,怎么的也应该带上我。” “喂,我和你说话呢。” “好歹咱俩也同床共枕过,你该不会这么” 梁凤衣停下,那回眸一瞬的犀利冰冷,让苏玦顿时闭口无言,后退了两步。 他装模作样的说:“别以为我不清楚,你进楚宫是何居心。” 梁凤衣转过头,长而翘楚的睫毛随着风微微颤动,秀发撩刮着她精致的玉颜。 她冰冷的眼微眯,听男人胡言乱语。“不如你带上我,两个人在一起好歹有个照应。你尽管捞你的珠宝,寻你要寻的东西,我绝不与你争抢,怎样?” 听了他的话,梁凤衣唇角浮起一抹轻蔑的冷笑,她睫毛轻挑。“我进楚宫不是要寻财物。” “那你要寻什么?” 她阴冷道:“人命。” “人命”苏玦四处探了探,吃惊下也压低了嗓音。“你疯了?敢去大楚王宫里杀人?” “怎么,怕了?”梁凤衣冷傲的双眼看着他,对男人的怯弱斥满鄙夷,转身便走。却听他开口。 “谁不怕死?小爷我惜命,自然怕。”他定定的站在原处,风吹起他的衣角,两鬓青丝随然在胸膛前飘动。 “不过世人也有句话,命虽贵重,却不过美人与酒。”他绕行到梁凤衣身前,低眉俯首,眼若桃花,无赖笑言:“要能和你死在一处,这风流鬼,我做也值了。” 他邪魅的笑容荡在那张绝美的脸上,可女人脸上仅有的一丝笑意却渐渐地消失。 南宫守卫见到令牌,多询了几句,才让她进宫。倒是苏玦死皮赖脸的要往宫里闯,磨破了嘴皮子还是被人拦在了宫门外。 他叼了根细柳蹲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女人不管不顾决然走开的身影,他薄唇一勾,站起来,直接向宫门口的侍卫走过去。一个重拳落在了那人的脸上,随后便被侍卫拖进了王宫的大牢。 今日的楚宫随处可见禁卫军,荣祯更是下了死命,无论是什么人,都要严加盘查,不能出现任何差池,足以见得他对长门宴的不诡。 天色已深,王宫里却通明,梁凤衣掩在石桥底的暗处,听着桥上陆续不断的脚步声,她攥着手中的图纸,翻身一跃。 楚宫里四处都是侍卫,恐怕只能等长门宴始时,她才有机会。趁着巡查的守卫不备,她推开了阁楼的门,关上门以后,她才发现,里面还有旁人。 阁内一片漆黑,而南面的窗子却是向外敞开的,天上的月顺着窗子将皎洁的光亮如裹了层纱般映在窗前的地上,也将倚在窗子前的男人的轮廓照的清楚。 那人一身白衣月华锦袍,外袖薄纱,正应了今夜云中高洁的月,他手持卷宗,半倚着窗子。 梁凤衣在暗处,男人瞧不清她的样子,可她却看的清楚,眼前的男子十分温美。 他的长发仅用一根丝绦束在身后,叶眉似月,如镌刻上去般极其唯美,那双深沉温柔的眼睛像湖水一样的澄明,他听见声音,温眸看向门口。 梁凤衣脚底一挪,没想碰到旁侧的架子,外面的守卫耳朵很灵光,闻声立刻赶过来。 “什么人在藏书阁?” 藏书阁,这就是楚国存留书籍的藏书阁?没想到她竟然误入了这里。 梁凤衣眉心一紧,忽然听那男子先行开口。“是我。” 刚要进来的守卫一听他的声音,隔着门行了礼,便走了。等他们离开,梁凤衣转眼看向他,指尖摁在凤翎羽上。 男人面对她不加谢意的冷漠,仍不失温雅,谦言道:“我是楚国的卿客,你且放心。” 看着那人的眸眼,她总觉得有种别样的情感在心底翻涌,搅得她心里不安。 听到明楼上敲响的钟声,梁凤衣转身离开了书阁。公子毅拿着卷宗,走向门口,他俯身拾起地上的令牌,指尖在令上轻轻拂拭,默默无言。 钟音一响,也是长门宴始时,各国诸使纷至沓来。长门雀台,荣祯高坐在龙御上,如天子般俯视着众人。 “大王,赵王与王后来了。” 大监一扬手里的拂尘,暗示两侧的宫女上前斟酒。 赵王携同王后郭氏走入长门,姗姗而来,在雀台下向荣祯行礼。 “楚王。” 荣祯俯视他,一双老奸巨猾的眼睛凸现起,笑里藏刀。“赵王快请入座。” 赵文庸不敢表露任何情绪,他本就生性怯弱,而今燕国已亡,他只能暂且忍气吞声。 他扶着身旁挺着肚子的郭氏入座,抖了抖长袖,才在她身边就坐。 “前阵子燕国的事,让寡人寒透了心,瞧瞧,寡人这还未来得及恭贺赵王喜得幼子。” “谢楚王记挂。”赵文庸客客气气的笑说。 荣祯双目聚焦,心中又有了新的算盘,接着他说:“这燕国实在大胆,伤及了楚国是小,可险些连累了赵兄。燕赵乃为联姻二国,不得不让寡人猜忌。若有不当之处,赵兄可要多担待啊。” “楚王言重了。” 荣祯抿嘴阴笑,假意深思熟虑。“诶,若是楚国也能与赵国联姻,成为一家,便不同了。” “寡人实在想与赵兄结为一家,不如赵兄就将膝下公主许来楚国如何?” 赵王听了,面露失色。“这楚王有所不知,赵国已无女子可许。” “赵兄,赵兄可是又尚得一子呢。” 原来荣祯是看中了郭氏腹中的孩子,想借这孩子来牵制住赵国,郭氏的长子同北梁的启真太子一样,早年便受人暗害,死于非命。 赵国的二公子并非郭氏所生,因为其母地位卑微,不得不将二子过继给郭氏抚育,但迟迟未立为太子。 眼下郭氏又有了身孕,荣祯就是要咬定这块肥肉。 “一旦王后生下公主,就要请赵兄忍痛割爱,将公主许于楚国。寡人承诺,必定让吾儿兖戎照顾好公主殿下。” 九州上下谁人不知那兖戎同他老子一样贪图美色,残忍暴力,府内早已妻妾成群,若将女儿嫁给这种人,便是将心坎儿上骨肉往刀山火海里送。 赵文庸虽然懦弱无能,却也为人父,断然不会答应。 “若是王后所生” 荣祯像是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先于他之前说:“无妨。如若令王后所生为公子,就让他留在楚国,兖戎唯有毅儿一个兄弟,也好多个手足。” 赵文庸眼里慢慢地布满了红血丝,这是要逼他将自己的孩儿留在楚国为质啊。 想想当年北梁太子的遭遇,赵文庸哪里能狠下心,他急忙婉拒:“楚王不可” “有何不可?”荣祯一改笑脸,怒目而视,他神情威戾,强烈的逼视感压着赵文庸。 “难道楚国的大公子配不上赵兄的公主?还是赵兄,别有用心?” 赵文庸紧张起来,心里如麻乱跳,他立即起身离开座位,向荣祯俯袖解释。“庸岂敢拒绝楚王的美意,只是” 他含糊不清,不知如何是好,心上如爬满了万千的蝼蚁,疼痛难耐。身旁的郭氏轻轻拽了两下他的衣角,他低头看着郭氏隐忍的双眼,点了点头。 赵文庸咬着牙扯出一抹勉强的笑。“如此,如此甚好。” 荣祯大悦,马上吩咐赵王身后的宫女给他倒酒,笑着说:“能让赵国立足在九州之上,恐唯赵兄是也。” 赵文庸逢迎作笑,荣祯得了便宜也不忘来讽刺他,他憋屈的拿起酒杯,将杯子里的酒喝尽。 郭氏雾蒙蒙的眼睛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的夫君,眉头间稍露担忧,她的手轻轻放在赵文庸的手背上,默默的摇了摇头。 荣祯得意至极,拿起桌上的酒酌,只见大监上台禀报,称魏国国相与贤王,同北梁相爷已在长门外候着了。 荣祯放下酒酌,让人去请。 “魏国国相冯伯仁及同贤王单良玉,代魏王向楚王问安。”冯伯仁恭敬的压低了腰杆。 “魏王为何不亲自来?” 冯伯仁摇了摇头,一脸苦相。“楚王有所不知,适逢天灾,几处城池难民成群。魏王近来也忧心忡忡,又怕耽误了时辰,不得已才让老臣过来,向楚王深表歉意。” “哦?既是如此,倒也无妨。”荣祯抬眼瞧向站在一旁俯身行礼的李牧,他识得此人。当年攻打秦国的时候,近乎所有策略都是李牧提出的,恰逢又是李晟的兄长,印象也就格外的深刻。 “寡人知道你,北梁的国相李牧大人?” 李牧仍旧俯着身,缓缓抬起了头,脸上的褶皱比荣祯还要多。他沧桑的老眼深深内陷,看向荣祯的时候,也多瞧了眼台下首位席前的李晟。 “回楚王,正是老臣。”李牧回了荣祯的话,之后说:“女帝旧疾复发,暂时无法离宫,不能亲自过来,特嘱臣务必向楚王解释清楚。” “好一个无法离宫,该不会是你们女帝怕到了楚国无法脱身吧!”兖戎冷笑。 李牧仰起头,他为人敦厚,眼神里自也从容不迫。“女帝既能将公主远嫁到楚国,就是将北梁万千臣民的信任一并交托给了大楚。大公子寻此玩笑,委实太过幽趣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剑拔弩张 荣祯稍稍皱了粗黑跋扈的眉,瞬间大悦。 “几位大人快请入座吧。”荣祯身后的大监特别懂得审时度势,那张嘴巴更是圆滑。 他吩咐了声,宫女们立即上前斟酒,随着响起的钟乐,十几位身披斑斓彩衣的女子款款上了雀台。 坐在台下的李晟一直留意着时辰,莫约到了,就起身拂袖,对荣祯说:“大王平叛了北燕,乃是天下民心所向,九州一日无尚统,便一日不得安生。唯借今昔盛宴,臣斗胆,当着赵王,列国诸使以及吾楚国臣公之面。奏请大王秉承天命,统九州,遂人愿。” 此言一出,台下众臣逢迎着点头,李牧面不改色,坐着不语。魏国来的冯伯仁似乎也早就料到了,也没有惊慌。反到赵王听了以后,紧张的手心儿也捏了一把冷汗。 荣祯看了看眼前的几位,捋了捋下巴的胡子,对李晟拍桌震怒道:“休得胡言,九州的天子何等威尊,寡人如何担得起。如此放肆的话,休得再言。” “大王平了燕郑叛国之乱,又定了万民的心,九州之上还有何人敌得过大王您。如今又有传世玉在楚,统一九州不过是顺应天意,难道大王是要委绝神明的旨意,不应这民心吗?” 李晟言辞慷慨激昂,他抖抖袖子,向荣祯俯身而跪,恳求道:“恳请大王顺应天意,一统九州。” “寡人唉这,这叫寡人如何是好啊!”荣祯侧过头,为难的叹了口气,手掌拍了拍大腿,抬头问向诸臣。“诸卿的意思” 荣祯一问,席间的众臣子全然起身,请求他继天子尊位。 荣祯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脸上虽挂着勉强,但他眼中的野心已经展露的淋漓尽致。 “诸卿这是要让寡人为难啊。”他吧嗒着嘴巴,眼底的精光渐渐落向赵文庸的身上,皮笑肉不笑地故意问道:“依赵兄看呢?” 赵文庸支吾了半天,左右瞧了几眼魏国与北梁的来使,心里忐忑不安,弯着腰骨说:“统一九州是天下的大事,不敢轻易妄言,只是” “赵兄莫急,寡人安排了场好戏,看过戏以后,再商讨也不迟。”荣祯阴辣地笑容印在他的脸上,一甩拖身的袖子,大监会意的走下了雀台。 赵文庸喘了口气,刚刚稳下来的心,在看到宫卫押着五花八绑的男女走过来的时候,猝然的心痛让他再也喘不过气来。 他看着那一男一女在雀台上被侍卫按着跪下,他们囚服加身,被打的伤痕累累。 赵文庸紧紧盯着那名消瘦憔悴的女子,身旁郭氏的双手已经像结了冰一样的凉。 那女人也看到了他们,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咬着嘴唇不说话,眼泪唰唰的往下淌。 这一切,荣祯就像瞧一出戏般收于眼里,他拇指抿了把鼻下的胡子,故意说:“寡人生平最痛恨蛊惑人心的人,北燕几次蓄谋大楚,闹的人心惶惶,寡人终日寝食难安。而今这始作俑者就跪在寡人的面前,在这雀台之上。” 荣祯指尖点了点桌面,看向赵王刻意地问:“赵兄觉得,寡人该如何处置他们?” 赵文庸的目光始终不曾离开女子一刻,心酸的老泪含在眼眶,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跪在眼前,却无能为力。 “荣祯,你安的什么心,天下人尽皆知。本君今日落在你的手里,要杀要剐随你处置,但本君也告诉你,即便今夕你得了天下,他朝的结局也亦不及本君半分。” 燕王是个性情中人,也是个有勇有谋的君主,就是死,他也不向荣祯低头求饶。 “好,说得真好。”荣祯蔑视的笑,拍了几下手掌,他看着燕王。笑了几声。“赵兄,你说寡人该不该杀了他以示后人?” “大王”郭氏低声的倾吐了几字,看着赵文庸起身离座,再瞧向雀台上的女人,她泪眼婆娑,不由抬起袖子擦了擦。 赵文庸咳嗽了两声,他没说话。 “荣祯,你若想杀本君,就痛快给上一刀,不必再说那些废话。”燕王匍匐在冰凉的台面,身边的女人搀了他几次都没将他扶起来。他眼看着女人,默默地攥紧了她手。 荣祯盯着他,摆了摆手。 宫卫带刀上前,扬刀砍下燕王的脑袋,头颅分离身体的那刻,血溅了雀台。 “君上!”女人唇齿哆嗦,她眼睛也不眨,爬到台下将那颗掉落的血颅双手捧起,抱进自己的怀里。 她抱着那头颅撕心裂肺的哭喊,咽下咸涩,她仰起挂满泪痕的脸。“妾本无所愿,今却求同甘。君上,此生嫁于您,嫁于燕国,臣妾从未悔过。” “霖儿,大王,大王”郭氏眼巴巴的望着赵文庸,希望他能和楚王求求情,念及赵国的份儿上,宽恕了她的孩儿。 赵文庸皱着眉,一直没开口,却将嘴唇咬出了血。 “王后不必为我求情。”赵霖看着台下苦苦殃求的母亲,她含着泪说:“自从嫁到燕国,我的命早已经不由自己,这是我的天数,也是我的宿命。君上已死,我活着也再无意义。赵王与王后的养育之恩,燕国亡妃,只能来世相报。” “孩子,孩子你可不能做糊涂的事啊,你听母后说,你给楚王和你父王认个错,楚王宽容仁爱,一定会留下你的性命。” 郭氏挺着肚子,她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捂在心口,惶恐的心难以平静。 赵霖心疼的看着她,她十二岁嫁到北燕,有生之年没能好好侍奉族亲,现在就要离去了,都无法开口唤她一声母后。 “孩子,母后求你了,母后给你跪下了,你就认个错吧。”郭氏撑着身体硬站起来,任凭侍女阻拦。仍向赵霖跪了下来。 “王后!”赵霖热泪盈眶,心里的酸楚让她十分难受。“王后王后您快起来,不必为了我,伤了身子。” 她愧疚郭氏,别了脸。 “你是我女儿,是我从身上掉下的肉,你叫我这个做母后的如何舍得去啊!”郭氏转身跪向赵文庸,双手牢牢抓住他的袖子,孱弱的求他。“臣妾从没求过大王,这一次,您就应了臣妾,救救这苦命的孩子吧。” 高坐上的荣祯瞧见,心里甚为愉悦,对赵文庸说:“既然是赵国的人,赵兄就把人领回去吧。” “楚王的恩情,赵后毕生不忘。”郭氏不停的向荣祯磕头,她已经全然忘了赵国的尊严。女本柔弱,为母则刚。 赵文庸的心都要被碾碎了,他恨荣祯残忍可恶,更恨自己无能,他上前拉起郭氏,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你做什么?赵国的脸都被你丢尽了,还不下去!” 郭氏捂着火辣疼的脸,她下唇动了动,没再吭声。 赵文庸使劲儿睁了睁眼,他深吸了口气,对荣祯说:“此女既到了他国,那便与赵国再无瓜葛,燕王之罪,她脱不得干系。就请楚王依律处决了吧。” 赵霖听了,对他笑了笑,这样的结局,她早就想到了。荣祯不会让她活着,之所以将他们留到现在,就是想让赵国插手,落得同燕国一样凄惨的下场。 她不能让赵国为难。 赵霖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红肿的眼睛里带着坚强,她大声地告诉众人。“今日吾燕国的下场,他日也是尔等的下场。生有何喜,死又何惧。” 她说罢,拔出身后侍卫腰间的长剑,自刎在了高台。 倒下的那刻,赵霖紧紧握住燕王的手,合了双眼。 “霖儿!”郭氏还没站起,就昏了过去,赵文庸让随身婢女将她先送回寝殿,再寻个御医瞧瞧。赵霖一死,对郭氏是痛彻心扉的打击。 荣祯面不改色,自在的向后靠着,这团火烧的越乱越烈,他就越是张狂得意。 坐在台下的李牧深知肚明,荣祯这一出戏就是要让他们知道谁与南楚为敌,都会同燕国一样的下场。 荣祯老眼看着众人,搭在腿上的手掌,食指不停地轻点,他口气平平。“燕国图谋不轨,这是他咎由自取。寡人近来也是忧心天下不定,九州不宁啊。方才李卿的话,寡人几经考虑,确也有理。既如此,那寡人便遂了这天意,承担起这份重责罢了。” 荣祯贪婪残暴的眼睛窥视着众人,一摆手,身后的大监立即会意的走到雀台前面,他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方形密盒。 “得传世玉者,得天下。当年秦王想要凭借传世玉独占九州,只可惜落得个千古骂名。今日寡人便让你们好好瞧一瞧这块玉,也好同你们的子民有个交代。”荣祯说完,大监点了头,正当他打开盒子时。 雀台下冲出几十名杀手,直奔密匣。 “有刺客!” 台下众臣顿时恍然失色,兖戎率先站起来,拔出大刀。“禁军侍卫听令!立即封锁宫门,不能放走一个!” 刀锋厮磨,鲜血溅染了台上的金铸朱雀,禁军守卫里也隐匿了众多刺客,几人打上高台,不仅仅要夺取传世玉,更是奔取荣祯的性命。 兖戎看着,大概刺客都齐了,他甩手一拍,不知何时候在朱雀宫外的解邴带着几千禁军过来,围的整个宫殿水泄不通。 解邴的禁军生擒了几个刺客,关进了地牢,兖戎要亲自拷问他们。 荣祯从坐上起来,他嫌弃的迈过尸体,捡起掉落的密匣,向着众人打开。里面竟什么都没有。他嘲讽的大笑。 “这些人想要寡人手里的玉,寡人怎么能让他们得偿所愿。”荣祯笑容一散,扔了手中的金匣。 “诸位暂且在楚宫里多留几日,寡人另寻日子再行厚待。”他瞧了眼华元彻,走下雀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几重云殿 “李梁相也瞧见了,这些刺客甚是猖獗,闹的宫里不得安生,所以,梁相还是不要随意走动了。”华元彻说的委婉,他拂袖挥了挥,几十个带刀宫卫守在了重云殿外。 李牧自然明白他的用意,和泰道:“楚王有心了,劳请华大人代臣谢楚王盛情厚意。” “好。李梁相的话,华某人一定带到。时候不早了,梁相也累了,华某就不打扰了,告辞。” 幽深空荡的院子,四处是凉风吹动树叶的杂声,高大的槐树矗立在院子中央,浓密的叶子在枝头莎莎颤动。 李牧迈过台阶,突然停下脚步。他没转身,却说:“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大楚宫里的东西奢华珍贵,李牧双手背于身后,他静静观望着墙上栩栩如生的壁画,瞧了许久,才回身。 “我就知道你会来,为北梁,你真是煞费苦心。”李晟站在门口,沉着脸紧绷如铁的脸,满腔冷讽。 李牧听了,他没有接话,反而坐下来理了理袖子,倒了两杯热茶。 “你心倒宽,还有空在这儿喝茶。” “不然我应该在哪儿。断头台?还是乱葬岗?”李牧抬头看着他,抿嘴摇头,笑了笑。 “大王可没将北梁放在眼里,何况是你。别以为大王不会杀你。” 李牧依旧稳坐泰山,他放下茶杯,侧着头道:“那就说说,你如何让楚王放我归梁。” 李牧的话让李晟不由嗤笑,他甩开袖子坐到了桌子对面。“你凭什么以为我会救你?” “凭我是你兄长。” 李晟额头前的细纹叠了几层,他看了眼前的人良久,耻笑道:“我被赶出李家流落街头的时候,你可念过手足之情?他可记过父子之恩?现在让我顾全这些,你不觉得可笑吗。” “这么多年过去,没想你仍旧冥顽不灵。” 李晟本就高出李牧几分,这一起身,更显得他盛气凌人。 “收起你那套大道理。”李晟瞪着他,眼里带着深怨。“你和那老家伙一样,在你们眼中别人都是冥顽不灵,只有你们,才是正义凛然。” “你李牧光耀门楣如何,我助纣为虐又如何?最后北梁不一样败给了南楚,你不也一样输给了我。” 李晟挖苦地笑他,他明明应该笑的得意,但此时此刻,非但感觉不到那种胜利的喜悦,反而心里,无缘无故的变得沉重。 “兄从未将你看成对手,何来输赢。”李牧的脸上印刻着岁月斑斓过的苍老,两鬓的头发也已经白得如霜雪。 “二弟,听兄长一句,停手吧,不要迷途不返,错下去了。” “李牧!你心里应该比谁都清楚,只有大楚才配得九州至尊,你如今的这番话,还是等到了地下同那老家伙说吧。他会很乐意听的。” 李晟拍在桌上的手掌慢慢地收回,他直起腰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北梁打的什么主意,大王已经命人向三国送了书信。再设其宴,楚国会依传世玉诏示天下。到那时,你以为就凭你那三寸不烂之舌,就能保得住北梁吗?” 看着李晟胜劵在握的样子,李牧不语,更不同他争辩。荣祯将他们软禁在南楚,这送回去的书信,李牧也就能猜到其中意由了。 他哑口无言,反却笑了。 看见他笑,李晟皱眉。“你笑什么?” “二弟,如若贵国拿不出玉来,又当如何?” 李晟冷哼一声。“笑话,大楚怎会” 他话说一半儿,忽然面色大改。他指着李牧,捏紧了拳头。“你最好祈祷那玉还在,否则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李晟看了他一眼,急匆匆的走了。 凉风抚着楚王宫金碧辉煌的瓦楞,阴冷的夜空满布黑云,随着电闪雷鸣,大雨如淋而至。 几道长虹,将漆黑的夜空撕裂。随巨响笼罩了整个凤仙殿,隔着薄纱,床榻上的两人挥汗如雨。 许久,荣祯尽了兴,才停下来,他喘着粗气,坐在一旁。看着一摇一摆走过来的女人,他一搂那人的纤腰,将她扯进怀里。 “大王” 云瑶娇声的呢喃,她贴着荣祯滚烫的胸膛,不停的蹭磨,再次勾起了男人的。 荣祯招架不住她的撩刮,喘着热气,将她压倒在床上,双手迫不及待的扯下她身上仅裹的一件丝衣。 事后,荣祯枕在女人雪白的腿间,他眼睛微闭着,任由云瑶细长的手指抚摸他的脸,按揉他额头的皱痕。 “大王今日怎么如此高兴?” 荣祯慢慢睁开眼睛,他端详着女人精致的面容,大掌扣住她的脖子,将她拉近。 “你听着,只要你乖乖听寡人的话,等寡人做了九州的天子,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了。” 云瑶的手指忽然停住,她睁大了眼睛问:“真的?” “怎么,你不希望寡人做天下的王吗?” 云瑶立刻摇头,她叹了口气,忧郁的神情里夹杂了几丝哀伤。 “臣妾怎会这样想,臣妾是想问大王,让臣妾做您的皇后,可是真的?” 荣祯瞧着她眼中的疑虑,他摩挲着女人光滑的肌肤,猥琐发光的眼睛定定看着她,说道:“当然是真的。” 女人听后,扭了扭身子,俯上荣祯的胸膛,耳朵紧贴他的心口。 “凡是大王说的,臣妾听了都会信以为真。臣妾不求别的,只求能够永远陪在大王身边。” 荣祯拍了拍她坦露在外的肩膀,揽在她肩上的手掌也加重了几分力道。 “你知道寡人为何宠爱你?” 听他这样问,云瑶低下头,弱弱回答:“因为梁国。” 荣祯笑起来,放在她后背上的大手不停的在她身上抚摸。“一个北梁,也配让寡人放在眼里?” 他捏住云瑶尖细的下巴。“因为你是寡人的人,你的身子,你的心,都是寡人的。” 云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荣祯要在长门宴上以玉诏告三国,但没料想会生出事端,而是云瑶提醒他,梁凤衣安排了人,要在长门宴上夺取传世玉,这才让荣祯早做了防策。 云瑶猛然从他身上起来,担忧的问:“大王,是不是梁国” 荣祯抬手堵住了她的嘴,没让她继续说下去。 “梁国也好,魏国赵国也罢,不过都是挡在大楚脚下的石子,寡人会一一将他们清扫的干净。”荣祯发狠的笑,看到美人落泪时,他骤然起身。 “怎么哭了?” 云瑶可怜兮兮的望着他,楚楚的抽泣,身子也微微颤抖,她握上荣祯的手臂。 “大王能不能念在臣妾与您的情分上,宽恕过北梁,纵然梁国有再多的不是,可它仍旧是臣妾的母国。若北梁不在了,臣妾又当如何呢。” 荣祯擦去她眼角的泪,宽慰道:“梁国是梁国,你是你,有寡人在,你还怕什么?就算他们惦记寡人手中的玉,也要看有没有这个本事拿得去!” “大王,那传世玉真的有那么重要吗?为何人人都要讨取。” 荣祯长嘘了口气。“得传世玉者,可得天下。这玉并非寻常,你以为九州人人想得此玉单凭因为一句传言吗,那是因为这玉上另有玄机。” “小小玉石罢了,能有何玄机,让天下人不惜拿性命来争夺。” “北齐天师将毕生权谋战术皆刻在了玉中,死之前将玉交给了他的大弟子,殊不知他的弟子是秦国的世子。玉中有的可不止这些,得了此玉,夺得天下便是轻而易举。”荣祯瞧着女人认真的样子,撩开她耳边的长发。 “怎么了?” “臣妾竟不知,这玉这般厉害,那大王可解了其中的玄机?” 荣祯眉毛一横,嘴角的笑容也渐渐淡失,他摇头叹道:“寡人寻遍众人,也无果。” 忽然荣祯眼前一亮,他仔仔细细的打量着面前的女人。被他这样看着,云瑶很不自在,娇羞的低下了头。“大王为何要这样看我?” “寡人怎么没想到,爱妃这般聪慧细心,寡人解不了的难题,说不定你可以。来人呐!” 大监持着拂尘走进寝殿,挪蹭的小步行礼。“大王,云夫人。” “去把那东西拿来。” 大监心有万千疑虑,迟迟未动,犹豫着看了看荣祯,再瞧瞧身旁的女人,才低头回:“是。” “大王,臣妾怎么能” “若真解得开,你可就是助寡人开疆拓土的大功臣,解不开也无妨,全当给你练个手了。” 对于荣祯的厚爱,云瑶心怀感激,乖巧的点了点头。 大监将密匣交给她,云瑶打开时,就见一块如同男人拳头般大的玲珑翡玉,特别剔透,更是无比坚硬。 她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仔细的端倪,瞧了半天,无奈得摇头,将玉交还到荣祯手上。 “臣妾愚钝,没能瞧出什么,恐怕不能为大王分忧了,请大王恕罪。” 荣祯凝视手中的玉,抬头看了那大监一眼,大监立即跪下解释。“奴才该死。是奴才眼花了,拿错了玉,奴才该死,奴才该死。”他边说边狠劲儿的抽自己巴掌。 “狗东西,还不去拿!” 大监点头哈腰,才转身,就听荣祯一声呵斥。“把这个带走。” “是,大王。” 大监跟了荣祯多年,一向行事小心谨慎,怎么会轻易出了岔子。云瑶心里有数,可她不说,也不问。 等大监再回来,云瑶接过玉匣,正要打开。火烛微动,一把长剑直向荣祯刺来,持剑的人蒙着面纱,他身手干脆利落,每一剑都直中要害。 荣祯久经沙场,若没些真本事,也不可能在战场上活着回来。 看着两人打的热火朝天,云瑶只能在一旁担忧。见刺客趁荣祯不备向他刺去时,云瑶直接挡过去,长剑刺进她心口。 “来人啊,快来人啊!有刺客,快来人啊!”大监吓得脸色煞白,他摔了一跤,爬到门口大喊。 等禁军进来的时候,刺客早已经不见了踪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之子染染 “大王玉” 荣祯抱着云瑶,接下她掩在身后的密匣,可一打开,他眉心顿时一紧,勃然大怒,拳头重重打在了地上。 “找不回传世玉,寡人要了你们的脑袋!” 王宫上下,人心惶惶,随处可见禁军的卫队。梁凤衣捂着流血的肩膀,靠着城墙边走,趁没人的时候,她扯下衣袖的布带,三两下缠上肩膀,紧勒布条,止了伤口的血,不让它滴到地上。 刚才她离开凤仙宫,直面碰上了解邴,解邴统领禁军多年,梁凤衣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好不容易逃出来,本已到了南门口,才发觉身上的令牌不见了。 眼下荣祯必会下令封锁王城,即便她逃出王宫,想离开楚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她拄着冰凉的墙面,困难的呼吸,雨水渗透了她的衣裳,也沾湿了她的鞋袜。水珠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一挑眸眼,都是凌厉与坚忍。 “什么人在那!” 梁凤衣走出拐角,又撞上寻营的禁军,她眸子暗沉,冷冰冰的双眼微眯轻皱,转身便走。 几十个身披黑甲的禁卫军穷追不舍,在淋漓的雨中,刚硬的刀靴与铁甲摩擦的声音,格外的刺耳。 拐角一侧,闻声赶来了大匹的禁军,围堵了前后两路。她眸光一狠,直接冲过去。 大雨冲刷着大楚的王宫,落打在金砖珠砾上,就像敲击的兵戎割声,雨水顺着瓦楞往下淌,流到地上,成为一个一个被人踩踏的水洼。 梁凤衣擒住禁卫的脖子,手指一拧,骨骼错位的声响掩盖在了雨里,她脸上流淌着水珠,剑锋一转,淤腥的血溅了她满身。 她踩着禁军的肩膀,同时身体微往前俯,顿时生出一股凛冽的气势。越过那一个个凶神恶煞,她脚踝也被乱刀砍伤,殷红的血化在脚底的雨水中,深红的水顺着低处颤颤流淌。 她吃力的往前逃,拐过宫角,一只大手从后拽上她的胳膊,将她托走。 “别出声,是我。” 男人摘下脸上的黑布,梁凤衣看见是他,眼中的紧迫才稍微缓解,她放下手,起身便走。 苏玦紧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一瘸一拐的样子,高峰的峨眉力挺。“你受伤了?” 梁凤衣没理会他,忽然被他扯进怀里,欲挣扎,只听一阵踏踏的脚步声。男人将她搂紧,梁凤衣听得到他絮乱的心跳。 禁军一走,她立即道:“还不放开!” 苏玦坏笑着松开手,桃花般的双眼眯成一道缝,挑着眉毛问:“你也会受伤?” 梁凤衣听得出他话里的嘲讽,伤口撕裂的疼痛让她忍声不发。 见她困难的往前走,苏玦吸了口气,上前将她腾空抱起,又怕碰到她脚上的伤,特意错开。 “你” “我带你走。”他咧嘴一笑。 梁凤衣从未想过,苏玦这样的笑容,他日竟会同那难看的疤,久久地烙在她心上,如何也拭不去。 “放开!” “嘘你要真把禁卫军引来,哥哥我可打不过他们。”他得意的扬着唇,歪着脑袋看她。雨水从他侧脸上缓缓流。 苏玦抱着她进了一处废弃的殿院,他将梁凤衣放下,蹲在地上,拨开杂草,看见点点凹陷,他才起身,抓起她的手从半身的杂草堆里穿过去。 苏玦走到墙角,就不走了。他站在墙的内侧,那么轻轻一推上面破损的棕砖,墙根底下的地面瞬间裂开,一条通往地下的隧道摆在两人的眼前。 他挤眉弄眼,攥起她的手往下走。 隧道里漆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可男人就那么随意打了个手响,整片火烛全部亮了起来,照的底下清清楚楚。 地方不大,但该有的东西一样也不少,苏玦拿了药给她。 梁凤衣锐利的双眸盯着他,手腕一动,锋利的匕首架上他的脖子。她冷冷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哥哥我” 苏玦低眼看着贴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刃,那晚的伤疤还没痊愈,他不想再多增一处。他抿着薄唇,慢慢轻声说:“楚国人。” 感觉到脖子处传来一丝的疼,他忙纠正。“魏国苏家!魏国苏家!” “苏家?”梁凤衣半信半疑的看着他。 “听好了,小爷我乃苏家二公子苏玦,魏国上卿医师苏真如假包换的同胞兄弟。” “我竟不知苏真还有个同胞兄弟。” 男人轻咳两声。“你不知道的事情可多着呢。” 梁凤衣唇角向上一抿,冰冷的眼神惊得他立马说:“你知道我不是楚国人不就够了,打听这么清楚,难不成还想嫁给我?” “我知道你来楚国的目的,也知道你要寻的东西。”他顽劣的笑挂在脸上,刻意小声说:“我还知道,你得手了。” 梁凤衣目中阴冷,暗涌杀意,她看着男人,听他继续说:“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在楚宫,很巧,我和你一样。”他嬉皮笑脸。“我也是来偷玉的。” “魏帝派你来盗玉,还真是愚不可及。” “何止愚不可及,简直蠢到无敌。”苏玦笑了。“不过呢,老天偏就让你落在了我手里,你说这是天意呢,还是咱俩的缘份?” 梁凤衣唇角的弧度渐渐平齐,她眉横一线,男人立马转了笑脸。“你不能杀我,杀了我,你可就要和具尸体共处在这了。” 梁凤衣脸色愈来愈冷,她抬手掐上男人的脖子,狠狠的瞪着他。“你敢耍我?” “冤枉,实在冤枉,你随便动几根手指就能要了我的命,我哪儿敢耍你。我不过想给自己这条小命寻个平安罢了。” 他耸耸肩膀,说的随然又无奈,看见梁凤衣眼中的杀意散去,他才向后挪了几步。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去?”她一手抓上另只缠有布带的手臂,用力一拧,脱臼的关节发出咔嚓的声音,她仅是拧着眉,面无表情。 “看我心情。”苏玦一直看着她,见到她抬起头,不由轻咽了两下喉咙,立刻说:“等你将伤养好了,我就送你离开。” 苏玦双手环在身前,他坐在梁凤衣的身旁,问:“喂,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说话呀,你总不会连个名字也没有吧,你真的” “我姓梁。”梁凤衣没看他,她淡淡道。“字染。” “梁染?梁染。什么怪名字,难听极了。”他撇了撇嘴巴。 “难不成我爹娘给我取名前还要与你商议?” “不不不,我哪儿敢啊。”他有模有样的摸了摸下巴。“虽说名字难听了些,倒也特别。那日后本公子就叫你染染了。” “染染,染染” 他就像一只无头的苍蝇一样,在梁凤衣的耳边嗡嗡乱叫,吵得心烦意乱。苏玦睡下了,梁凤衣却迟迟没有眠意,她眼前不时浮现在藏书阁里所看见的那人。那人的眉眼,总觉得在哪里见到过,很熟悉,偏又记不起来。 这场腥风血雨的夜算是过去了,梁凤衣在密道口四处探查,她寻了一夜也没找到通向王宫外的门。 睡在草垫上的男人伸了伸胳膊,然后栽着头就那么瞧着她,他咧嘴笑出声。 “你找什么呢?” 梁凤衣回头问。“通于宫外的机关在哪?” 她这一问,男人突然噗嗤地笑了,在草垫上翻了个身,翘起了二郎腿,索性回她。“我有说过这里通于宫外吗?” 墙壁旁的烛火被一阵风带的颤动,尖细的断剑嗖的声竖插在苏玦眼前的草垫上,他猛的坐了起来,满眼愤懑不平的看着梁凤衣。 “你干什么!开个玩笑你至于吗!” 梁凤衣没理会他,她蜷着的手指在墙壁上敲了敲,这墙是空的,可就是寻不到打开的办法。 苏玦嘴巴里嚼了根草根,他起身拍了拍长衣下摆上的灰,朝女人走过去,上去就攥起她的手。 “照你这么找下去,这辈子也别想出得去。” 他这副无赖的嘴脸,真的是气的人牙痒痒,恨不得给他一刀。 “再说这些废话,我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苏玦嘴里嚼着嚼着停了下来,他看着女人冷漠的脸,吐出口中的草枝,忽然将她抵在墙上,深情的眸子俯看着她。 “你好凶啊,凶的人家好害怕。”他邪肆的笑,拄在女人耳后的手随意的敲了敲,在梁凤衣脸色僵沉时,他马上松手,玩味儿着说:“门开了。” 看见摆在眼前的密道,梁凤衣推开眼前不着调的男人,直接走了进去。苏玦挑了挑叶眉,抿着笑也跟了过去。 听男人这一道的话,梁凤衣便知道,魏国并非表面上看到的那般无动于衷,如今传世玉在她的手上,荣祯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只怕要委屈李牧,在这危境之地多留时日了。 刚出了密道,梁凤衣就停了步,远在后面的苏玦还问她,怎么不走了。当他走出道口,看到黑压压围满的禁军时,咽了咽涩涩的喉咙,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嬉笑的对禁军说:“今儿个天气不错,不错哈” 他说着就往回走,禁军已经拦在了道口,把把锋利的刀尖指向他,他哆嗦了下,躲向梁凤衣的身后,拽着她的衣裳。 他悄悄问:“这么多人,你打得过吗?” “打不过。” “那怎么办?” “等死。” “我的老天爷爷啊,等死?这种话你也说的出来。我不管,祸是你闯的,玉也是你偷的,和我可没半点关系,你得给我” “你闭嘴!”梁凤衣不耐烦的呵斥了句,抬脚踢上侍卫的手腕,趁机夺下了长剑。 苏玦在一旁看着她与禁军厮杀,在梁凤衣双手开始发抖的时候,他突然高喊。“你们要的东西在我这里。”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看向他。 “想要吗?”苏玦看着那群禁军,露出诡异的笑容,他吹了个极响的口哨,不知从何处冲出一匹骏马直奔他们这里。 苏玦轻松跃上马,他向梁凤衣伸出手,将她拉上马背,轻轻地笑了。随后将木匣扔了出去,并道:“想要,本公子就给你们。” 趁着众人去接木匣之时,苏玦抓起身后女人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间,拖紧马绳,冲出人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昔昔成玦 一过南门,苏玦就将马丢在了街角的客栈口,跟着她,从偏门进了楼影阁。 “你还敢来这里,就不怕那位叫伯翼的女人出卖你?”苏玦倚着门旁的柱子,嘴上虽这样说,但目光却早早投向了那群浓妆艳抹的姑娘们身上。 “在这儿等我。”他眼里冒着光,恨不得一头栽进那万花丛中。 他眉头向上挑了挑,觍着脸,笑盈盈的走了过去。 看着他左拥右抱放浪无度的样子,梁凤衣转过脸,同里面的姑娘低语了几句,那姑娘立刻点头,请她去上房。 “公子,您去哪儿了,人家想你想的心都伤透了。” 女人扭了扭身子,委屈巴巴的望着他,想特地讨一份恩宠。 苏玦轻笑,伸手捏起她的下颚,温声魅言道:“是吗?那快让本公子瞧瞧,到底是哪里伤透了。是这里,还是这儿” 他笑着捏了捏女人的脸蛋儿,再抬眼,脸上挂着的笑容噩然僵住。 上房里,站在孔雀翠瑛屏风前的伯翼见她过来,拂袖作揖,随后对屋子里的众奴婢吩咐:“你们先下去吧。” “是。” 伯翼暗中端倪,试探着问:“想必大人是拿到东西了。” 梁凤衣没开口,但对伯翼来说,却是最好的回答。 伯翼嫣然一笑。“北梁的九都司果然名不虚传,就连主子选出的人,也是百里挑一,举世无双呢。” 伯翼瞧着她的高傲,丝毫不屑方才自己的一番盛赞,她也便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说:“大人来之前,主人应该给您传过信儿了,伯翼也就不再多说了。既然已经拿到了玉,大人且将玉留下,便可先走了。等眼下风头过了,我便派人将东西送去北梁。” “这是主人拟的手令。请大人过目。”她从袖中取出一卷薄绢,拿给梁凤衣看。 没到楚国前,九都司总令司的确传过信,若得传世玉,为保全起见,便先留在楼影阁阁主伯翼之处。荣祯已经下令封锁楚城,她只身一人带玉归梁,确实危险,如果途中遭遇不测,传世玉落入他人手中,将是前功尽弃,毁于一旦。 梁凤衣收起薄绢,放在桌上,这上面确为他的字迹,既然是他信的人,梁凤衣心里有再多疑虑,也会稍减。 她拔出匕首,朝向绑在腰带上的皮疆麻袋一刀割去,随手将包裹的玉放下。她只看了眼伯翼,也没多说一句话,转身离开。 当梁凤衣推开房门时,顿时她蛾眉淡扫,目中深锁于眼前。 伯翼拍了两下手掌,隐匿在屋子里的杀手与外面的人一起朝她走去,将整间上房里里外外,围的水泄不通。 梁凤衣面色如初,任何紧迫之感也没有半分展露在她脸上,平静的眼轻蔑的掠过众人。 “这是他的意思?” 伯翼冷笑。“是与不是又如何?主人对北梁忠心耿耿,反受你责备,可怜大人的一片苦心,甘作覆水。事到如今,谁的旨意重要吗?女帝。” 看来这女子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份,他那般工于心计,竟也有疏忽的时候。梁凤衣抬眼看向她。“你就不怕他知道了,治你的罪。” 女人听后大笑,她对梁凤衣,揺摇手指。“他不会知道的。”她眼里闪过阴毒,随后说:“女帝觉得,自己还有机会活着回到北梁吗?” 她拂袖,立即命令:“杀了她!” 说罢,众人齐刷刷地拔剑。 梁凤衣孤傲的眼睛轻轻撇过,双睫微动,钳住前人的手臂,用力一拧,抬脚将他踹下楼。那人摔下时,将桌子砸成了两截儿。 也让楼下的客人大惊失色,满阁里到处都是姑娘们的惊叫。 楼梯两侧的路被堵死了,那些人手里握着利器一步步向她靠近,将她围困在拐角。 此时阁楼底下不知是谁突然喊了声,就见苏玦的身体荡在空中。他手腕缠着绫缎,掌心向内,潇洒的一脚踹开拦在梁凤衣身前的两个高大的男人,转而勾起她纤细的腰,再踢墙面,在众人眼前堂而皇之的逃了。 他一手揽在梁凤衣的腰间,未绾未系的长发披散在身后,顺垂过他俊美的侧脸,和浓密而纤细的睫毛。 他的眼角稍微上挑,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眸转向梁凤衣时,唇边随着扬了抹邪魅的笑。 离地面高出莫约两阁的距离,绫缎突然从中间撕裂,苏玦看了眼,反手将她搂进怀里。 “玉在我这儿,你给出的那块,是假的。” 他似乎知道女人在想什么,想要问什么,索性就先说了。 瞧着她半信半疑的神情,苏玦将她抱得更紧了,薄唇凑到她耳边,不正经的说:“玉就在我的怀里,你要是不相信,就来摸一摸。” 看到她眼里的愤意,苏玦邪邪一笑,浅浅的眸光,像温和的桃江。 伯翼赶到楼下的时候,连个人影儿也没见着,她愤怒不已,扬手甩了带头儿的一个耳光。 “没用的东西!” 她唇齿颤嗦,立马下令,命手下去通知官府。“告诉他们,盗玉之人仍在王城。” “等等!” 她目中略有迟疑,想了想,才说:“要让解邴知道,盗玉的人,就是北梁女帝梁凤衣。” “可阁主,主人要是怪罪” “就算怪罪也有本阁主在这儿顶着,你怕什么!还不快去!” “是。” 伯翼站在楼影阁的门口,她身体摇晃的向后退了半步,自言道:“就是不为南楚,单是为了你,我也不能让梁凤衣活着回到北梁。你不想她死,可我也不能让你去换她的命。” 自从荣祯下了旨,王城上下戒备森严,进城的人都要仔细查,出城更加不可能了。 “你既不是什么王公贵族,又不贪图荣华富贵,我就想不明白了,什么事能让你不牺性命也要拿到它。” “想不明白就别想。” “不能不想。我来楚国的目的就是为了它,可它现在在你的手里。” “那不正好,你可以回去了。” “我不能就这样回去。” “那就别回去!” 梁凤衣不耐烦的停下来,冷漠的眼睛看着他。 她僵硬的口吻对苏玦说:“别再跟着我。” “我不能不跟着你,东西还在你那儿呢。” 梁凤衣的眼睛里并非如常的毫无波澜,带有几分复杂。“想活命,就别跟着我。” 她缓缓的说,声音很平静。 苏玦静静地看着她。忽然,他双眼一弯,扯出一抹桃花般的笑容。低头对她轻声说:“我要是不要这条命了,就可以跟着你吗?” 梁凤衣仰起脸,微眯起眼看着他,决然道:“那也不行。” “脚长在我身上,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小爷我现在就是要”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梁凤衣打晕在了地上。 梁凤衣离开南安长街角,正好冯佚过来。之前为了掩人耳目,冯佚带人搅了长门宴,本以为无法脱身的时候,没想另有他人做了替死鬼。 逃出王宫后,冯佚一直藏在客栈里等候消息,收到梁凤衣的信号,就带着手下马上赶了过来。 “属下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会将女帝护送出城。”冯佚蒙上面纱,带着十几号人去引围在城门口的禁军。 南安长街离王宫有段儿距离,解邴不会这么快就赶过来,刚才楼影阁闹出的动静,就够他折腾了一会儿了。只要解邴不来,就能多争取一点时间突围出城。 这声东击西的计策果然引开了大匹守卫,趁着此时,梁凤衣跃身上马,勒紧手里的绳子冲向王城,却没想到兖戎突然出现。 他和他爹一样,摆着狂妄自大的帝王架子,站在高城上,俯视着已到城下的梁凤衣。 兖戎的手就随便那么一举,把把利箭如雨般从天而降。 梁凤衣抓紧手里的绳子,在马背上抬腿起身一翻,坐下同时,抓上绳子直冲过去。短箭刺中了马身,顿时一阵嘶鸣,马失前蹄,跌倒在地上。她也随着摔下了马。 梁凤衣紧蹙着眉,她捡起地上掉落的长枪。 兖戎站在城上,就如瞧一出好戏般低头瞧着,时不时荒唐一笑,看的差不多了,就向侍卫招手。 王城下上百名侍卫将梁凤衣原地围住,十几根镶着铁钩的绳锁扔向她。梁凤衣转身避开,城上忽然落下一张大网直接套落在她身上,将她挡回在地上。 尖锐的铁钩子勾住她身上的衣裳,嵌进她的肉里,铁钩牢牢扣着她的脚腕,直接将她拖着跪下。鲜红的血顺着勾子往下淌,也就此浸红了粗绳。 她不吭一声,拔出凤翎羽,割断绳子,连同袖子在内,从肉里拔出铁钩,留下又长又深的口子,从里面渗出的血,很快染红了她的衣裳。 她手一拽,将持有铁钩绳的人腾空甩起,砸倒围在眼前的侍卫。喉咙间的血水也涌了上来,梁凤衣已经渐渐体力不支,可身后凌厉的杀气却不减分毫。 在兖戎抬手间,一匹烈马在众目睽睽之下冲进人群,马背上的男人纵身跳下,抱起地上的女人,点脚一跃,坐回马上,冲出王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