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麒麟二》 第1章 衡山来客 引:《魏史.肃宗实录》开元二年,安平公主驸马、散骑常侍沈绉遇刺身亡,朝野哀之。其年冬,大将陈勉平定永州之乱,首逆不知所踪。次年春,举国行摊丁入亩之法。 岳阳城内,千福赌坊门外,赌坊伙计殷勤地招呼着一个左眼有条刀疤的汉子:“哟,刘爷!好久不见,您老人家快里面请!” 一相熟的赌客闻言,回首笑道:“还真是刘疤爷,一年不见,在哪儿闷声发财呢?也不带上咱哥几个。” 那疤眼汉子显然是千福赌坊的常客,斜乜寒暄的人:“王八孙子,爷挣银子,出的是死力气,可不像你们,尽是坑蒙拐骗的下流手段。”说着从搭在前胸鼓鼓的褡裢中,摸出块碎银子,往赌坊伙计扔了过去。 伙计接住碎银子,喜不自禁,直冲疤眼汉子拱手:“谢刘爷,您老福星高照,今日定能大杀四方,满载而归!” 这疤眼汉正是江湖上人称快刀刘二的刘通,嗜赌如命,可惜赌运不济,十赌九输。 另一相熟赌客见刘通胸前的褡裢鼓鼓的,全是实打实的纹银,不由有些眼热:“我说疤爷,三个月前绿柳山庄为官府铸造的官银在城外被劫,那事儿不是你牵头做的吧?” 又一赌客接道:“那绿柳山庄庄主柳聚云也算是个头面人物,跟衡山掌门私交匪浅,听说李掌门已经派出众弟子过问此事。” “那点银子还入不了爷的眼。”刘通满脸不屑,揭起帘子跨进赌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尽管刘通否认与劫官银案有关,架不住有心人去联想,尤其当他摆上赌桌的银锭底子上烙着官府的印记。 很快,岳阳府的捕快闻声而动,告密的赌客当面指认刘通。 刘通见赌坊突然闯进来许多官差,一把抓过褡裢,塞进几块大银锭,转身就奔往窗边,跳窗而逃。 众官差随后紧追,一时间大街小巷响起了“站住!”“别逃!”的呼喝声。 刘通一直逃到城外才甩掉追捕的官差,寻了僻静处,清点褡裢,银子已去一半,想起告密的泼皮麻三,只觉得晦气。经过这番折腾,岳阳城是不能待了,附近州县也不安全,得躲远一点,避避风头。计较一定,背起褡裢,往乡野小道行去。 一个月后,衡山丹霞峰青玉院外,一柄寒光凛凛的宝剑伴着一袭白影急速辗转腾挪,白影衣袂翻飞,剑身迅疾飘忽,旁人只见一抹若游龙飞舞般白光罩着个白影,白光过处,树叶萧萧而下。 不知过了多久,白影终于收剑,露出清丽脱俗的姣好面容,正是衡山五子后继者之首,近年在江湖上渐露头角的李月娥。 李月娥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郁郁地看向远方,娇俏的面上隐隐有一丝凄楚。 “师姐!”一个红色的身影忽然跳到李月娥身后。 “师妹,”李月娥回过神来,嗔道,“都是有身子的人了,走路还这么蹦蹦跳跳,不知道轻重。” 来者正是衡山掌门独女,李月仙。 “师姐说的是,你看我都快做娘了,你还没嫁出去,你的终身大事要拖到什么时候?”李月仙借题发挥,旧话重提。 “我还没想过这事。”李月娥理了理鬓发。 “骗人,白三侠提亲的时候,我不信你没想过。”李月仙不信。 “你来有何事?”李月娥打断李月仙的追问。 “你的那个白三侠又来了,姑姑让你去见见他。” “你就说我在闭关练功,不能被人打扰。” “师姐,你还是去见见吧,把人打发走,免得姑姑和爹被人说三道四,说他们为了一己私心,怕衡山失去一位成名的高手,不肯放你嫁人。” “还是不见的好,终归不会有什么结果。” “这白三侠也真是的,长得也不像那种粗皮厚脸的人,偏生每个月都要往衡山跑,提亲被拒后还好意思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对师姐死缠烂打。若不是他曾帮过师姐,依师姐的性子早就比剑过招赶出山门了,哪里能让他一再登门烦扰,对不对?”李月娥自顾自言语道。 “就你知道。”李月娥被逗笑。 “师姐,外人都道白三侠和你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到底白三侠哪里不好,叫你看不上他?” “白三侠哪里都好,可惜……”李月娥没有说下去,只是叹息一声。 “可惜他不是那个人,”李月仙接口道,见李月娥没有否认,又道,“可惜那个人一去六七年,不要说上山来提亲,江湖上也不曾露面,是否还活着都还不一定。” “你知道他是谁了?”李月娥问道,却不似真问,发问只是为了确认一样。 “除了那个狡诈多端的坏小子,还有谁能叫你哭,叫你笑?叫你为他守这么多年不嫁人,还要为他出家?可他呢,你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他连个面都没露。师姐,你今年都二十二了,还要等他多久?还能等他多久?” 李月娥沉默不语。 “姑姑未必会嫌他没有武功,可他能不能在江湖上立足倒是个问题。总不能叫你护着他一辈子吧,到你像我这样,身怀六甲,无法动手时,仇家再找上门可怎么办?”李月仙见李月娥不出声,以为说到点儿上,要趁胜劝说李月娥改变心意,接受白三侠。 “我要修道只是因为不想嫁人,也不想咱们衡山派被人说三道四。我与他并无任何约定,他娶谁与我无关。”李月娥说得平静,内心却苦涩不已,那个人,在遇到她时就已娶妻,再娶,妻子仍是别的女子。 “没有约定是什么话?我倒要问问他,凭什么一句话都没有,就让你为他守了这么多年?我还要问问那坏小子,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李月仙为李月娥不平。 “他不知道这些,他一直把我当作师父,是我作茧自缚。”想起已经故去的那个人,想起自己未曾萌出便已夭折的不伦之情,李月娥心中愈加苦涩。 “他不可能不知道,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师姐,恕我多一句嘴,莫非那小子是故意装糊涂?那可真是苦了你了,相思难熬,单相思更难熬,害单相思的人……”李月仙说到这里忽然住嘴,据她所知,害单相思的人如果不能遂愿,最后都会郁郁而死,江湖中就有很多这类传闻。 “师妹,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他确已不在人世,说这些已经没用了,我很快就随师父入紫云观修道。请你转告白三侠,我与他无缘,请他珍重。”李月娥又叹了口气。 可不是单相思么,如果知道那次离开会成为永别,她为何不挑明说开,让他与她一起远走高飞,或许他会答应呢。 倘若他顾念家人性命不肯远走,起码知晓了她的心意,她也不会追悔到如今。现在想想,他是早已料到自己的下场了,要护她周全,才急着赶她走。如果她当初留下呢,他是不是就不会死?或许就是死,也有她陪着,她与他今生结合无望,能死在一起也是一种造化,可她竟放弃了。若时光可回头,她就是死也不会离开他的。 “那小子命硬得很,怎么会死呢?天女山不是说没发现林教主母子尸首的吗?”李月仙问,师姐经常无故叹气,要么就失神发呆,很叫人担心,她得安慰师姐,不能让她垮下,这才说出连自己都不信的话让李月娥宽心。实际上,这话并不能安慰李月娥,因为她不知道李月娥在京城公主府还有过一番经历。 “不是天女山,我也不知道是谁,只知道杀他的人武功个个不俗,不过我一定会查出来,为他报仇。” “怪不得这一年多你闭门不出,拼命练剑。可我不明白,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我身子不便都能轻易拧下他的脑袋,怎么值得派出一群高手去杀他?” “因为他就是沈绉,那遭人嫉妒陷害的驸马,想取他性命的人太多了。” “师姐说沈小七是那个名满天下的安平驸马?安平驸马不是沈家独子吗?行一,而沈小七行七,到底他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李月仙大惊。 “他没说假话,只是高墙大院里的事,外人说不清楚。” “怪道这个驸马行事不拘一格,智计才辩异于常人,原来是他。也难怪师姐心心念念放不下他,人家是玉堂金马的贵公子,十个白三侠都比不上。不仅是师姐,他前妻,公主,还有那个江南名妓,都争得打破头了……不过师姐,他是什么身份,咱又是什么身份,莫说人已经没了,就是还在人世,也不能娶你。就算公主不能生产,过了四十岁准予纳妾,江湖女子也入不得驸马府,何况那时你也快四十了……不说这些没用的了,你要为他报仇,可以,但也没必要出家吧?如果嫁给白三侠,以翡翠山庄在江湖上的地位,说不定还能助你一臂之力。” “师妹,你不要再劝了,我已经在他墓前起过誓,终身不嫁,为他报仇,若违是言,五雷轰顶。” “师姐,你是何苦!” “现在我心无杂念,只想早日为他报得大仇,你就代我招呼白三侠这一次吧。” 李月仙见说不动李月娥,只得应下,转身出院,行了几步又停下:“师姐,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白三侠这次也是为此而来。” “何事?” “数月前绿柳山庄官银被劫这事你知道吧,不是刀疤眼做的。独行剑邱毅邱大侠,抓住了刘通,后来又给放了,说刘通身上官银的烙印与绿柳山庄被劫的那批不一样,是别处的,你道那官银的烙印是哪里的吗?”李月仙忽然放低声音。 “哪里的?” “永州的。” “那不是叛军的老巢吗?” “去年三月刘通曾到过京城,随后消失了快一年,现在想想,就是安平驸马被刺的时候。绿柳山庄的人据此怀疑刘通曾行刺安平驸马,已经上报朝廷,并悬赏重金,广邀江湖人士捉拿刘通,白三侠正是受邀而来。我本以为是绿柳山庄无中生有,借此转移视线,他找替死鬼跟咱们可没关系,不过现在知道了沈小七的事,或许师姐可以试试运气,说不定能查到杀害他的凶手。如果跟白三侠一起,两人也好有个照应。”李月仙道,心中却在盘算,只要师姐肯与白三侠一起追寻刘通,二人朝夕相处,说不定可以日久生情,改变心意。师姐钟情于那个坏小子,不就是因为二人终日相对,遇事同心,互帮互助,携手度过一个又一个的危难,这才对他芳心暗许的。白三侠也曾救过师姐,再救几次,依师姐有恩必报、不喜欢欠人情的性子,就不好再拒绝他了。 “好,我见他就是了。”李月娥淡淡地应了一句,内心却汹涌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天机有警 须弥山,传说中天机门创立之地,雷州西南迷常群山中的一座,地近青江上游,三面背山,一面临水,地形复杂。 据说去往须弥山的道路只有一条,艰险万分,沿途古树林立,遮天蔽日,时有猛兽出没,兼灌木藤萝牵扯攀连,阻隔山道。上山时要斫木开道,回来时还要再次砍伐清道,同时还要防备不时出现的毒瘴。即使找对方向,赶走了猛兽,避开毒瘴,成功找到须弥山,冒险才算是刚刚开始。通往天机门的山路有数条,而活路只有一条,走错了就会丧命在层层机关之下。即便侥幸选择了活路,也未必能顺利到达天机阁,传闻三十多年前的那次讲学结束之后,天机门就关闭上山通道,没有掌门或四大长老签发的通关签文,私自闯关者同样会遭到残酷对待。 天机门弟子虽多,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上须弥山,只有特别出色或者具有特殊本领的核心人员,才能留在山上。其他弟子如果表现够出色,受到掌门认可,会有机会上藏百~万#^^小!说阅览天机秘籍。因而须弥山成为众弟子心中的朝圣之地,上须弥山阅览秘籍则被视为莫大的荣耀。 然而自候任掌门祁珏失踪后,处于半隐退状态的无尘子和四大长老就没签过几道通关签文,不论弟子们表现得有多优秀,取得了哪些骄人成果,都未获准上须弥山。故而早日寻到合适的人接任掌门,让天机门正常运转,成了众弟子的最大心愿。 这个心愿终于在两年前达成了,无尘子退隐,新掌门接任。继任者并不是呼声很高的祁珏遗孤,而是一个姓林的无名小子。可这个姓林的继任后一直不理事,也不履行掌门不定期、不定点巡视的义务,甚至表彰门下杰出弟子的例行活动都不参加,门中大小事务悉交四大长老料理,日常深居简出,神秘非常。据传须弥山见过新掌门的人寥寥可数,除了几位长老,就只有各宫主事的阁主。但即便是阁主,要见新掌门,也不是说见就能立刻见到的。 于是,门下弟子对新掌门的各种猜测开始暗中流传,渐至纷纷扬扬。奇怪的是,传言传了两年,期间换了好几个版本,却一直无人出来肃清视听,直到须弥山突遭意外之变。 时值夏末秋初,须弥山上突然鸣起警锣,山顶示警的巨钟随后也被撞响,有人破关闯山!山上所有天机弟子闻警立刻行动起来,分头赶赴示警地点和各处机密要地。 情况最糟的是天机阁,因是天机门的中枢,首当其冲受到攻击。一番激烈打斗过后,天机阁内一片狼藉,众天机弟子随地倒伏着,面色漆黑,未知生死。数个蒙面灰衣人正和四个老者对峙着,其中三个老者面色黑紫,情形和倒地不起的天机弟子相似,像是中了剧毒,只有一个面色正常的老者还在艰难支撑。 为首的灰衣人笑道:“本座的七步追魂烟如何?” “卑鄙无耻。”一个身材魁梧的老者拄着剑,咬牙切齿道,脸上黑气越来越盛。 “哼,天机门不是号称无所不能的吗?看来不过如此。”灰衣人首领哼了一声,满是嘲讽。 “武师兄勿动怒,否则毒会发作得更快。”面色正常的老者嘱咐魁梧老者,随即对灰衣人道,“我天机门精于医术,于炼药一道也颇有心得,然尚未登峰造极,何以敢自称无所不能?况我门规是施药救人,非研毒害人。医道无止境,天佑众生,还请施主常怀敬畏之心,迷途知返,及早回头。” “教主,属下愚见,这帮老不死的是在拖延时间,咱们何必跟他客气!”灰衣首领旁边一下属道。 “本座早就察觉到了,不过这老东西刚刚布下了闭气散,虽不能与追魂烟相比,可也不能大意。且等这闭气散化解,估计那会儿弦儿也差不多该得手了,到时从这几个老狗身上捞点稀罕物什再走。”被称为教主的灰衣首领道。 “莫非,你是要……”四位老者闻言皆是一惊,忍不住互相对视,良久才试着问道。 “不错,正是比雷火山庄的震天雷威力还大的轰天雷。” “休想!我天机门就是拼着把须弥山夷为平地,也不会让你带走一颗!”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冷冷道。 “就算把须弥山夷为平地,轰天雷我也志在必得。你们尽管引爆好了,我只要会造雷的人。” “你!”三位老者气急攻心,面色由黑紫转为黑色,握着的兵器也脱手了。 “三位师兄,你们一定要挺住,山上弟子马上就来了。”未中毒老者急道。 “唉,劫数啊,贼人持有剧毒,多一个弟子赶来就多一个陪葬的。司药师弟,我们三个糟老头死不足惜,你别在这浪费时间了,速去清心阁保护掌门要紧,他不会武功,要是被抓走,天下就会大乱了。”须发花白的老者强忍毒发之痛,吃力道,他口中的司药长老正是那个未中毒的老者。 “孙堂主、马堂主听令,速去通知少主,天机掌门在清心阁,你二人务必协助少主拿下天机掌门。”灰衣首领吩咐道。 两个灰衣人领命而去。 司药长老看着两个灰衣人离去,眼神似是有所动摇,却终究没有跟上去。 “师弟!你还在等什么?若是担心我们三个,我们自行了断就是。”一位矮胖老者见司药长老没有跟上去,有些生气,话刚说完,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三位师兄,这毒防不胜防,我没有解药,去了也是白搭,只能看掌门和笛儿的造化了。若天意不测,掌门被擒,那就不止是我一门的劫难,而是全天下人的,天下浩劫又岂是我能阻止得了的。”司药长老叹气道。 其他三个老者闻言,皆是一叹。 “听你们这么说,轰天雷果真是你们掌门造的?我就说嘛,无尘子这个牛鼻老道就是老糊涂了,也不会把个不会武功的废物推上掌门之位的,真没想到贵掌门竟是这般来头。”灰衣首领道。 “掌门天赋异禀,志不在习武,如果他习了易阳神功,今日你们闯山只会有来无回。”司药长老道。 “哈哈哈,如果贵掌门肯师从无尘子练习天机门的绝学,本座今天也就没有机会上山来了。”灰衣首领大笑起来。 再说清心阁,须弥山共有二司七阁,稽查司、提刑司、天机阁、藏经阁、炼药阁、武功阁、文华阁、通宝阁、清心阁,由掌门和几位长老、阁主分掌。其中天机阁为首,统领众阁,由掌门直接领导,负责处理门中日常事务及紧急要务,可与四大长老商议,不过重大决策确定施行前,需经四大长老和众阁主同意。二司七阁呈八卦九宫之势分布在须弥山上,清心阁只占其中一宫,中宫为天机阁。 清心阁布局与天机阁有些相似,由互相垂直的四座建筑比邻组成一个长方形建筑群,互成拱卫之势,处在建筑群中心的是一个数层高的八角塔楼。 清心阁偏安于须弥山一隅,警钟响起后,大批天机弟子陆续赶来,平日清净不显眼的地方很快挤满人。有领头弟子向阁内弟子通报警情并询问掌门情况,阁内弟子再向内转报,层层转报后传到孟笛处,孟笛赶紧快步入内禀报。 “启禀掌门,天机大警,有贼闯山,您看是不是暂时屈尊移驾到后山避下风头?” “早说过我做实验时不准任何人进来打扰,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行。”被孟笛尊为掌门的人不悦道,套着奇怪头罩的头抬都不抬一下,继续鼓捣着一堆奇形怪状的器具。 “掌门师叔!属下很小就待在这山上,期间也遇过不少闯山的事,但从未像今天这样危急,山顶大钟都撞响了,要知道非十万火急之警是不会去撞大钟的。实验还是先放一放吧,避险要紧。” “我是不是说过不准叫我师叔?”戴头罩的人终于放下手中的器物,生气道,“你那么老,叫我师叔,那我岂不是比你更老?我叫你小孟孟你愿意啊,嗯?” “属下知错,辈分的事以后再论,护卫的天机弟子早已在阁前等候,还请掌门随属下去后山。” “不是说须弥山坚如铜墙铁壁,怎么今日竟会被人攻破?若是危及全山的警情,后山也难保万全,我哪都不去,就待在这里。” “掌门师叔!今日之事怕是有内鬼作祟,师叔不会武功,还是先避避风头吧。”孟笛双膝跪下,肯求道。 “别叫啦,这激将法不灵了。你去把阁前的弟子都支走,叫他们去更需要救援的地方,别在这里浪费战力。聚这么多人在这儿,人家还不以为有什么好东西藏在这儿,没贼都把贼招来了,快去!”头罩人催促孟笛道。 “是。”孟笛只得起身退出。 面罩人待孟笛退出,又继续在奇怪器具中鼓捣起来。 约一刻钟时间,外面传来嘈杂吵嚷声。 “贼人往哪里去了?” “好像是那边。” “快追!” 外面乱糟糟的情形没能影响到头罩人,仍恍若未闻般忙着他的实验。直到身后传来一声叹息。 头罩人头也不回:“护卫的弟子都赶走了么?” 身后之人不出声,头罩人又道:“怎么,不肯走?这天机掌门就是个应景的虚职,不参事不理事,谁做都一样,外面的弟子或许不知道,可山上的不可能不知道,四大长老的安危比掌门更重要。” 身后人还是不出声,头罩人只得回头看去,这一看不要紧,来人不是孟笛,而是一个蒙面灰衣人。 头罩人一愣,问道:“你是……闯山的人?来多久了?怎么不出声?” 蒙面灰衣人收回观察良久的探究眼神,舒了一口气:“你终于肯回身看我了,你是天机掌门?”声音清亮。 头罩人摇摇头:“不是。” 灰衣人抽出短剑,指着头罩人:“那么掌门在哪里?” “不知道。” “如果说出掌门在哪里,小爷还能饶你一命,不知道就只能去死了。”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要死也是你去死。”头罩人言罢转身,继续摆弄那一堆奇怪的器具,浑然不惧威胁。 灰衣人见头罩人不受威胁,举剑上前欲刺,没想到刚走两步,脚下地板就开始翻转,急忙收脚回撤,眼见撤得稍慢就会跌入陷阱坑中,登时惊出一身冷汗。 灰衣人没有掉落陷阱,头罩人颇感意外,回过头赞许道:“轻功真不错,山上还没有这么好的身手呢。” 灰衣人回过神,将短剑交到左手,右手摸出一支金钱镖,冷冷道:“过奖了,劝你最好告诉我掌门在哪里,否则这毒镖要你小命!” 头罩人忙举起双手:“英雄饶命,小的只是掌门的实验室助手,他来实验室小的才能见到他,至于他平时待在哪里,小的确实不知道。不信你去问问其他弟子,掌门平日是不是深居简出,极少见人。” 灰衣人皱眉,似是相信头罩人的话,却仍有疑惑未解,又道:“把你头上的那个劳什子给我摘下来。” “呃,小的面目丑陋,怕污了英雄的眼,还是不要摘吧。” “少废话!” “实话跟英雄讲,这头套是掌门要小的戴着的,他说小的丑得天怒人怨,恶鬼见了都要做噩梦,就……”头罩人还在啰嗦,忽见灰衣人扬手就要射出毒镖,连忙打住,“慢着,小的摘就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长老归政 头罩人口中答应摘下头罩,高举的右手却迅速拉住旁边垂下的几根绳头中的一根。 只听“咔”的一声,灰衣人所站之处两块地板迅速从中对立翻转,灰衣人未及防备便掉入坑中。 咚咚咚,急速的脚步声再度响起。 孟笛领着一队天机弟子出现在门前,对头罩人行礼后,指着身后绑着的两个灰衣人刚要说话,头罩人抢着道:“是闯山的贼人吧?本阁主刚刚也遇到一个。” “掌-阁主无恙吧,贼人呢?”孟笛关切道。 “我没事,贼人在这里。”头罩人边说边次序拉动旁边垂下的几根绳头。 只听室中地板下一阵轰隆,有相邻的两块地板对立翻转开,从地下升起个造型奇特的铁架子来,更奇的是架子上夹着个大活人,浑身动弹不得,活像被捕兽夹困住的大老鼠,正是之前威胁头罩人的灰衣人。 被绑的灰衣人见状大呼:“少主!少主!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只是动不了。”被称为少主的灰衣人艰难道,胸腹被勒得很紧,呼吸都困难。 孟笛也吃惊不小,半晌喃喃道:“原来阁主早有防备。” “老掌门布下的,防小人不防君子,没想到今天派上大用场。小孟,你把这三个人交给四位长老处置吧。”头罩人吩咐道。 “正要禀报阁主,四位长老被贼人投毒暗害,重伤其三,只有本阁的师祖司药长老幸免,目下须弥山群龙无首,已然乱成一锅粥,还请阁主出面主持大局。” “三位长老没事吧?我入门时间短,资历浅,也不擅与人打交道,还是请其他阁主出面吧。”头罩人抚额,似是感到为难。 “众位阁主都各自被困在阁中,自顾不暇,分身乏术。师伯祖他老人家把天机门托付给师叔,宣誓之言犹在耳,难道师叔都忘了吗?”孟笛跪下请求道,其他弟子也跟着跪下来。 “既然如此,我先去瞧瞧情况。不过我有几点要求。” “但请吩咐。” “第一条,不要动不动就对我下跪,我不是你们的爹娘,也不是你们的师父,见面颔首足矣,顶多拱手。你们对别人怎么着我管不着,但我见不得这个。”头罩人道。 “属下遵命!”众天机弟子齐声应道。 “好,领我去天机阁,带上那两个,这个什么少主的先留在这里,派几个人守着。” 一行人簇拥着头罩人赶到天机阁,先前来援的众天机弟子正守在阁外不知所措。头罩人见一地的中毒者,简单问了下情况,让随行人员穿戴好防护装置,进入天机阁。 阁内众人见进来一群戴着特殊面罩的人,手持□□,后面远远跟着众天机弟子,正纳罕时,有人把两个被擒的灰衣人推了出来。 一被擒灰衣人道:“教主,属下无能,追魂烟只毒倒清心阁两个守门的弟子,其他人戴上这些长嘴面具后,属下就无计可施了,追魂烟用尽,失手被擒,就连少主也落到他们手里。” 灰衣首领显然不信:“弦儿被擒?绝无可能,弦儿轻功卓绝,江湖上与之相当的不会有第三个人,这须弥山还没有能制得住他的人。” 另一被擒灰衣人道:“属下亲眼见到少主被他们绑在绞刑架上,少主是被人暗算的,清心阁主,你亲口承认用机关暗算少主,当着教主的面,你敢再承认一次吗?” 头罩人上前一步:“不是暗算,是摆明的,谁叫他不开眼用毒镖射本阁主。” 灰衣首领大怒,突然向头罩人弹出一团红色烟尘。孟笛眼疾手快,立刻拉开头罩人,同时下令持□□的弟子放箭。灰衣首领飞快拉过一个下属挡在前面,又向头罩人扔出一团紫色烟尘。四位老者见状齐呼:“掌门小心!” 哗!一石激起千层浪,不知内情的人俱都吃了一惊,头罩人是掌门?不觉停下手中的事,齐齐地看向头罩人。 头罩人在几十双眼睛的扫射下,淡定自若地指着众灰衣人道:“别看我,小心贼人趁机下毒手。” 这句话提醒了众人,天机弟子回过神才发现,被擒的两个灰衣人满面黑气,口中黑血直流,已然中毒濒死。 就在众人回神的刹那间,灰衣首领又向四位老者弹出一团紫色烟尘,趁司药长老挥袖抵挡毒烟的功夫,袖中再射出一把金钱镖。司药长老回袖自救,灰衣首领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剑刺向司药长老。司药长老躲避不及,左臂中剑,伤口发黑,也抬不起来,剑上显然被淬毒了。 不过在刹那间,灰衣首领就制住司药长老,侥幸从□□下逃生的灰衣人也依样画葫芦,将刀剑架在其他三位老者脖子上。 灰衣首领冷哼一声,道:“快把我儿子交出来,否则就杀了这四个老东西。” 头罩人对孟笛点点头,孟笛吩咐把留在清心阁的灰衣人少主带过来,有弟子领命而去。 头罩人对灰衣首领道:“儿子可以还给你,不过得把四位长老和这剧毒的解药留下。” 灰衣首领又哼了一声:“一命换四命,你打得好算盘。先放了我儿子,我会放一个长老;等我安全等离开须弥山,再放第二个长老;给我轰天雷制作秘方,我就放第三个长老;第四个要等我试制成功后才放,至于解药,万万没有的。” 此言一出,天机弟子立刻炸开锅了,哪有这等便宜事,个个气愤不已。 头罩人倒还冷静:“打得好算盘的人是你吧,没有解药,长老们只有死路一条,放与不放又有什么区别?还是你那轻功卓绝的儿子在你心中还不及一个死人的分量?小孟,把你们炼药阁的□□给他们少主喂下几种,他们放一个长老你就给一种解药。” 刚刚还义愤填膺的天机弟子,闻言冷静下来,暗暗击掌叫好。 灰衣首领气急:“堂堂天机门掌门,竟做出这种下毒要挟的卑鄙事,真是无耻!” 头罩人晃了晃脑袋:“论起卑鄙,阁下称第一,天下就无人敢称第二。今日阁下一包□□,毒翻我整个须弥山,正说明我天机门人心善良、纯洁,这才遭了你们的毒手。反过来,对这么纯洁善良的人下毒手,更说明了阁下何其卑鄙,何其无耻,何其下贱。在下忝为天机掌门,乃是纯洁善良人中更纯洁善良的人,对阁下的卑鄙远追不及,只能甘拜下风。” 头罩人一番话说得灰衣首领无言以对,一灰衣下属卖乖道:“教主,天机掌门巧舌如簧,咱们给他点厉害的瞧瞧,先杀一个老东西,看他还敢不敢这么猖狂,这叫杀鸡给猴看。” 未及灰衣首领回复,头罩人率先开腔:“小孟,如果四位长老有一位掉了一根汗毛,你给我拔掉那个少主四根;如果四位长老有一位破了点皮,你就把他们少主的两个膝盖先挖去;如果四位长老有一位毒发身亡,要么他们少主去死,要么你去死,可听明白了?” 孟笛躬身拱手:“属下领命。”转身往清心阁方向行去。 灰衣首领气急败坏:“真是个毒货,比我的七步追魂烟还毒。儿子我不要了,现在给我轰天雷的秘方,否则我要四个老东西的命!” 头罩人没有立刻答话,抱起胳膊,来回踱步,似在衡量。 四位长老呆不住了,须发花白的长老道:“掌门万不可答应他,若轰天雷出了须弥山,必会引发天下浩劫,倘有枭雄得此大杀器,征战四方,必使万民涂炭,天机门将成为千古罪人!我四人死不足惜,掌门万勿犹豫,速灭此贼,我四人也可含笑九泉了……” 话未说完,有灰衣人一掌拍下去,骂道:“老狗住嘴!” 须发花白长老登时被打倒在地,口吐黑血, 头罩人断喝:“住手!” 灰衣首领道:“掌门是答应了?” 头罩人道:“我没你那么毒,亲生儿子都可以不要,看来你背后主使者的本事可真不小呢。” 须发花白长老挣扎着爬起来,向头罩人抱拳道:“老夫忝为司察长老,却不辨掌门雄才,以为只是奇巧淫技,以为无尘子师兄老眼昏花,扶黄口小儿为掌门,故而与其他三位长老一起架空掌门,掌门不计前嫌,前来搭救,属下真是无地自容。属下误会师兄和掌门,真是该死,今日天机门遭此大难,我等难逃其罪,只盼掌门看在无尘子师兄面上,好好将天机门操持下去……” 头罩人越听越不像,觉出司察长老是在交代后事,忙打断道:“司察长老何出此言?非是四位架空,乃是在下犯懒,借故不理事,这一点小孟可以证明,当初与四位长老都约好的,四位长老莫要反悔,小孟,咦,小孟呢?” “天机阁弟子听令,即刻起,四长老不再代理天机阁事务,不再代行掌门之权,天机阁重归掌门掌管。稽查司弟子听令,天机门第四十九代掌门林某,即刻起兼掌稽查司,行司察长老之权。天机子,请恕老夫不能为你尽忠。”交代完,司察长老拔下发簪,刺入喉中,倒地而亡。 “司察长老!” “长老!” “师兄!” 头罩人没想到司察长老竟以这么惨烈方式自我了断,还留给他那么大一个包袱。天机子?谁敢妄称。自天机门创立以来,号为天机子的掌门屈指可数,非有大功者不能称之,或逢天机门大劫,挽狂澜于既倒,或逢乱世,创下不世之功,也有与当权者相抗,以身殉道,壮烈赴死的,无一不是历经千难万险,在血雨腥风中经过千锤百炼。无尘子那样手腕强硬的人都不曾称天机子,叫他天机子,不是把他往火坑中推吗? 令人头疼的是,另三位长老也效仿起司察长老来。 “提刑司弟子听令,天机门第四十九代掌门林某,即刻起兼掌提刑司,行司刑长老之权。” “武功阁弟子听令,天机门第四十九代掌门林某,即刻起兼掌武功阁,行武功阁主之权。” “炼药阁弟子听令,天机门第四十九代掌门林某,即刻起兼掌炼药阁,行司药长老之权。” 灰衣首领见几位长老怀着赴死之心,忙封住其穴道,使其无法动弹,然而司刑长老却强行运功,致使毒发,吐血而亡。 四去其二,灰衣首领忙将剩下二位长老打晕,高声喝道:“全都给我退出去!”令下属抬起二人往门外走。 守在来路的天机弟子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头罩人再劝道:“只要你放下二位长老,留下解药,我可以放你走,还可以把儿子还给你。” 灰衣首领道:“要我放了二位长老也成,只要你把轰天雷的制作秘法给我,至于解药,确实没有。” 头罩人继续道:“我不信,如果没有解药,你把二位长老带走做什么?不要活生生的儿子,要死人,你有恋尸癖么?还是你觉得,我会让你就这么安逸地走掉?” 灰衣首领闻言,停住脚步:“今日本座功败垂成,但仍有鱼死网破之力,林掌门,要么你让本座带走两位长老,要么本座先杀了两位长老,再与贵派一较高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激斗天机阁 “我也有两个要么,要么放了二位长老,留下解药,带走你儿子;要么你和你儿子一起给二位长老陪葬。”头罩人针锋相对道。 “哈哈,林掌门好本事!”灰衣首领冷笑道。 “□□手准备。”头罩人一挥手,□□手领命围了上来,情势立刻紧张起来。 “如果本座有解药,何至于扔下儿子,”灰衣首领道,声音中透着些无奈。 “这么说解药在主使者手里,□□也是他给的?告诉我主使者是谁,我可以放了你儿子。”头罩人承诺道。 “哼,随你猜,但若不放我离开,就等于是你逼死二位长老,我看你如何向门中弟子交代?” “那是我的事,不劳阁下操心。” “本座不为你操心,只为你担心,那个看管我儿子的人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林掌门不担心么?” “你在这山上果然有内应。” “内应嘛没有,我儿子的本事我还是相信的。” “哼。”头罩人冷哼。 双方陷入僵持,不知过了多久,几个天机弟子手持兵器警惕地围着两个人往天机阁行来,被围的正是孟笛,以及一个面容清秀的灰衣少年,且孟笛是被灰衣少年用短剑劫持着的,那灰衣少年就是灰衣人口中的少主。 “哈哈哈,林掌门,如何?”灰衣首领大笑。 “掌门师叔,这小贼有些本事,寻常绳索根本困不住他,又会使毒,孟笛无能,着了小贼的道了,浑身提不起一点力气,请掌门师叔务必小心。”孟笛喘着粗气道,仿佛连说话也很吃力。 “你们以为多抓一个天机弟子,就能变天了吗?”头罩人道,外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从声音判断,不过头罩人声调平缓,似乎未受影响。 “原来你就是掌门,为何骗我?”灰衣少年道。 “承认了好叫你抓去?我又不傻。”头罩人道。 “你头上为何要套那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听天机门弟子说,连他们都没见过你的真容,长得丑见不得人吗?”灰衣少年道。 “你猜对了。”头罩人道。 “那我倒要看看你有多丑,快把头上的劳什子摘下来,否则我宰了这个人。”灰衣少年移了移手中的短剑。 “你威胁我我就摘,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头罩人不为所迫。 “是你的面子重要,还是天机弟子的命重要?何况这个人不是普通的天机弟子,刚刚我才听说,他还是你最重要的帮手,所有的事你都只交给他去办,你忍心让他就这么死了?”灰衣少年道。 “是啊,这么重要的人质,你会随便让他死掉吗?”头罩人道。 “哈哈,小爷说不过你,不过你打算怎么救回你的帮手呢?” “放下二位长老和小孟,留下解药,在我没反悔之前赶紧滚出须弥山。” “林掌门,你这条件一点儿都没变,诚意不够啊。”灰衣首领嘲讽道。 “阁下要诚意,可以,先把解药拿出来。”头罩人道。 “弦儿,把解药拿出来给林掌门过目。”灰衣首领吩咐道。 有灰衣人接替灰衣少年挟持孟笛,灰衣少年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对着头罩人晃了晃。 “除了二位长老,还有不少弟子也中了毒,我也得救他们,你这一小瓶够么?”头罩人道。 “这一小瓶只能救两人,异常珍贵,就是本教弟子中了毒,本座都没舍得拿出来救他们。”灰衣首领道。 “阁下打算用这一小瓶解药换什么?” “轰天雷制作秘籍。”灰衣首领道。 “呵呵,阁下没弄错吧?如果你有解药的方子,倒还可以考虑下。” “林掌门不同意?这七步追魂烟非比寻常,中者需立时服下解药,否则必死,二位长老能撑到现在,只因修为深厚,再迟些也保不住了。林掌门,你可要想好了,解药方没有,解药过了这个村也没那个店了。”灰衣首领加重语气道。 “阁下刚刚一口咬定没有解药,现在不也拿出来了?难不成解药是假的?要秘籍只能拿解药方来换,这点解药顶多换两颗轰天雷。” “林掌门不相信,本座也没有办法,谈不拢就只能鱼死网破了。”灰衣首领威胁道。 正当此时,有天机弟子陆续来报,天机阁、藏经阁、清心阁……中毒弟子俱已毒发身亡。 “请阁下先把解药给二位长老服下,若二位长老转危为安,我再加十颗轰天雷,还有小孟,把他的毒也解了,这是我的底线。”头罩人道。 “万万不可!掌门师叔,整个须弥山一共不到十五颗轰天雷,若全给了贼人,须弥山何以自保?”孟笛挣扎道。 “万万不可!”一位白面短须的中年男子快步行来,正是藏经阁的掌经阁主,身后跟着肥头圆脑的通宝阁主。 “二位阁主无恙吧?”头罩人躬身施礼。 “劳掌门挂念,我二人安好。”二人回礼。 “掌门,刚才的事我二人都听说了,司察长老说得不错,就是把须弥山夷平,也不能让轰天雷流出去,望掌门三思。”掌经阁主道。 “司察、司刑二位长老以身殉教,死得壮烈,我等当以二位长老为榜样,誓死守卫须弥山,决不允许轰天雷流出去为害四方。”通宝阁主接道。 “难怪天机门轻易就被本座攻破,原来内里一盘散沙,内斗不休。掌门不能服众,遭到排挤;四位长老架空掌门,争权夺利;阁主与长老勾心斗角,互相倾扎。”灰衣首领见情势有变,出言相激。 “阁下不用激我,我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头罩人道,转而对藏经、通宝阁主,“司察长老说得不错,轰天雷造出来时我就意识到,这东西可能会给天下带来一场大灾难。当初制作轰天雷只是为了自保,天机门救过我,作为报答,也为保险起见,才把轰天雷交给须弥山,不料竟让天机门招来这么一场祸事。这个人说得不错,我不是个称职的掌门,也无意改变什么,现在四位长老去其二,武功长老曾帮过我,小孟一直替我做事,我一定要救出他们,就算是饮鸩止渴也得这么做。如果二位阁主不能认同我的做法,此事了结后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但目下我还是掌门,不管是否管事,总得尽力挽回局势。” 藏经阁主、通宝阁主闻言不语,算是默许。 “好,成交!”灰衣首领道,拿过解药给二位长老服下,又疾点二人几处穴位,二人面上黑色渐渐退去,开始好转。 灰衣少年也给孟笛喂下一颗黑色药丸。 头罩人命人抬来一个木箱,掏出钥匙打开锁在外面的几把锁,掀开箱盖,里面分为两层,每层两列,每列三颗,共十二颗。 头罩人将轰天雷清点整理好,晃着火折子,指着轰天雷道:“请阁下任选一颗,由我亲自验货。” “不用,我相信林掌门的为人。”灰衣首领道,每一颗轰天雷都非常宝贵,可不能浪费。 “呵呵,说实话,有时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曾做过些什么,你倒相信。好了,现在请放回长老他们。众弟子听令,全体退后二十步。”头罩人道。 灰衣首领下令放人,天机弟子依令后退,双方同时行动,眼看就要完成交换,灰衣首领一使眼色,灰衣少年纵身一跃,不等天机弟子射出□□就再次制住孟笛,逼得□□手们不敢再射。 藏经阁主和通宝阁主一见不对,往前一扑,赶在灰衣人之前抢到二位长老,将二人救了回来。 “阁下这是何为?打算背约?”头罩人冷冷道,口气不善,似乎被惹怒了。 “哈哈哈,林掌门是答应以轰天雷交换,可没说要让我一行人安全离开须弥山,本座不留个人质如何安心?”灰衣首领道。 “我答应你就是了,还请放了小孟。”头罩人允诺道。 “本座可没林掌门那么幼稚,轰天雷到手了,本座还会听你的么?”灰衣首领狂笑。 “现在立即离开下山的,我保你们平安无虞,半柱香时间未动身的,就永远留在这里。”头罩人语调平缓,眼神却是异常坚定。 “哈哈,林掌门不肯用轰天雷交换两位长老,却肯交换这个人。听说你还把所有的事都交给他办,他极有可能知道轰天雷的秘密,这么重要的人本座会交给你么?”灰衣首领道。 “既然这样,我收回刚刚的话。□□手,把他们给我围起来,与之相距不准少于十步,也不准超过二十步,更不许放走一个!”头罩人发话道。 众天机弟子闻言心里有些打鼓,却还是依令围了上去。 灰衣首领将轰天雷分给手下,灰衣人纷纷亮出火折子,天机弟子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 “轰天雷可是全在这里了,林掌门赶尽杀绝的话,大家只好同归于尽了。”灰衣首领威胁道。 “众天机弟子听令,全体□□手分作两排,一排上前,另一排准备,听我号令轮番放箭,时间间隔不得过长,不必顾忌小孟,违令乱放者斩,退后者斩!”头罩人根本不理灰衣人首领,自顾自地布置进攻方案。 “林掌门要战,本座奉陪!许堂主、季堂主以轰天雷开道先行,本座殿后,其余人护好各自的轰天雷,成功突围者必有重赏。”灰衣首领吩咐手下应战。 “都听好了,不能让贼人有机会点燃轰天雷。放箭!”头罩人一声令下,天机弟子的□□像雨点一般向灰衣人群飞过去。。 “掩护许堂主、季堂主,让他们尝尝轰天雷的威力。”灰衣首领也下令道。 两个灰衣人当即冲上前,挥动衣服和剑,欲挡住射来的□□,可惜射来的□□太密,没挡几下就中箭倒下了。 不过,就是这么一小会功夫,被称为许堂主和季堂主的灰衣人已经将轰天雷导索点燃,然而没等他们抡起胳膊抛入天机弟子阵营,轰天雷就爆炸了,二人托举的胳膊当场被炸飞,半边身子被炸得血肉模糊,立时栽倒在地。 硝烟弥漫,所有在场的人都惊呆了,除了头罩人。 “我说过,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曾做过些什么,你们自寻死路可怪不得我。”头罩人叹气道。 靠近许堂主和季堂主的灰衣人回过神来,摸着飞溅到脸上的血肉,身上的轰天雷已然变成烫手山芋,慌忙解下来就要扔掉,撞上到灰衣首领凌厉的眼神才作罢。 “为何会这样?说!”灰衣少年往上移了移短剑,孟笛的脖子立刻现出一道血痕。 “药,药捻太短了。”孟笛看了头罩人一眼,道。灰衣首领分发轰天雷时他就发现,引爆轰天雷的□□特别短,想必是掌门在清点整理时顺手掐断了。 “爹,这个人懂轰天雷,咱们一定得把他活着带出去。轰天雷威力如此巨大,一颗都不能丢下,今日要出去恐怕得多费点追魂烟了。” “我儿说得不错,追魂烟能用多少就用多少,务必给我护好各自的雷,雷在人在,雷失人亡!”灰衣首领道。 “是!”残余的灰衣人齐声应道,将轰天雷绑在身上,取出□□包,一副视死如归之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头罩人出手 “天机门从不主动问来犯贼人名号,因为死人是用不着的。不过今天我改主意了,告诉我你们的门派名号,或许我会让你们死后在江湖上留个名。”头罩人毫不畏惧道。 “本教地狱门,本座活阎王,同来的是七修罗、八罗刹、九夜叉。”灰衣首领道。 “掌门,属下从未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一号,怕是贼人胡编出来搪塞的。”藏经阁主道。 “不肯说也罢,”头罩人顿了顿,继而扫视众灰衣人,“既然是地狱门,还是回地狱待着吧。众弟子听令,把这些妖魔鬼怪射杀干净,免得其继续为祸人间。鬼怪使毒,务要多加小心,遇毒则避,尽量避免伤亡。” 嘱咐完天机弟子,头罩人从肩上取下斜背着的厚布套,解开布套,现出一根造型奇特、铸造精良的铜管,铜管一头连着块同样奇特、打磨光滑的厚木块。饶是众人久历江湖,见多识广,也未曾见过这东西,更不知有何用处。 头罩人又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后是几个小油纸包,都用蜡封着,拆开蜡封,将里面黑乎乎的粉状东西倒入铜管中,然后用一根长铁条捣实。又装入几粒比黄豆略小的黑疙瘩,似是铁砂,接着端起铜管,对准挟持着孟笛的灰衣少年。灰衣少年正用短剑游刃有余地格挡射来的□□,并未意识到危险正在靠近。 只听“砰”的一声,铜管口冒出一团白烟,就见灰衣少年暴露在外的右肩衣衫尽碎,肩头血肉模糊,右臂下垂,短剑也脱手了,鲜血顺着衣袖从指间滴下来。 围观的天机弟子尽皆吃惊,好厉害的暗器! 尤其是藏经阁主,更受震动,藏经阁搜罗有各式各样的武功秘籍,及各种兵器的兵器谱,罕见的名家名器的招式图谱也有部分,即使不全,但也都留有相关的描述,而掌门所持的暗器竟然不在十八般武器、三十六种暗器的名录上!身为藏经阁主,他不光没见识过,更不曾知晓掌门身上还有这等厉害的杀器,这是何等地失职! 再说灰衣少年,骤然被不知名的暗器击中,一时有些发懵,右肩传来的剧痛令他本能地用左手捂住伤口,左躲右闪,避开袭来的□□,顾不上再控制孟笛。 头罩人瞅准机会,对孟笛大呼:“孟兄快过来!” 孟笛的毒刚解开,身体尚未恢复,还无法自如活动,故而受制于灰衣少年。此时刚摆脱灰衣少年的控制,便听到头罩人的呼唤,知是其出手搭救,顾不得体面,应声前扑,连滚带爬地奔到头罩人跟前。 “多谢沈兄相救之恩,真没想到你会出手。”孟笛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谢。 “帮孟兄就是帮小弟自己,小弟虽糊涂,却还能分清轻重,这山上小弟最信赖孟兄,孟兄被抓,小弟也去了半条命。再说,他们真正想抓的人其实是小弟,若再不立威,小弟连骨头都不剩了。”头罩人压低声音道。 “快救弦儿!”灰衣首领大喊,数个灰衣人飞奔过去。 “属下担心,这宝贝一旦面世,只怕贼人会越发盯着沈兄不放,我瞧着一个个眼里都放着光呢,这麻烦是越惹越大了。”孟笛环顾四周,低声道。 “罢了,即便是饮鸩止渴,该饮时也得饮。”头罩人回了一句,用铁条捅了捅铜管,将后座上的零部件归位,再如前次一般,又倒入一包黑乎乎的粉末,用铁条压紧,最后装入铁砂,不同的是这次还添加了别的东西。 头罩人装好发射物后,将铜管端起来,瞄了一圈,对准困兽犹斗的黑衣人,大声道:“把刀剑放下,把轰天雷放下!” “分开逃!不要慌,他装那东西要一会儿功夫,就是死也要把轰天雷带出去,否则我教将片瓦无存!”灰衣首领死死地盯着头罩人手中的铜管,恨不得把那伤了他儿子的东西砸个稀巴烂。 “你当□□手是吃白饭的?就算我不出手,你们也逃不掉,我出手不过是为了求证一个结果。”头罩人说到这里顿住,没有继续说下去,屏气凝神,对准其中一个黑衣人,拨动设在铜管后部木块下那形如铁钩的东西。 “砰!”又是一声,紧接着是两声更大的巨响,“轰!轰!” 铜管里射出的东西,击中了灰衣人背上的两个轰天雷中的一个,被击中的轰天雷瞬间爆炸,又引爆另一个,立时将那灰衣人炸成几段,花花绿绿的肠子洒了一地,场面极其血腥,观之欲呕。 “只是为了求证一件事,燧发式低速□□能否引爆□□。实验结果证明,只要用心设计,还是可以做到的。”头罩人总结道。 藏经阁主暗暗皱眉,这暗器叫枪?跟枪完全不是一回事,名字还那么长。须知枪为百兵之王,不管是□□还是□□,都需要深厚的内功驾驭,没有几十年的历练,难成大器。而掌门的暗器太过凶猛,即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可凭此横扫群雄。 “你残杀一条人命,只是为了证明这鬼东西能不能引爆轰天雷?”灰衣首领怒问。 “所以你应该庆幸身上没有绑着轰天雷。”头罩人冷冷道,再次将□□装上弹药。 残存的灰衣人见状忙解下身上的轰天雷,远远扔掉,再也顾不得灰衣首领的命令。 灰衣首领见大势已去,仰天悲呼:“天亡我也!” 头罩人冷冷道:“是你自取灭亡。轰天雷虽猛,却不是任何人都能碰的,尤其是什么都不懂却妄想得到它、图谋掌控天下的人。这么危险的东西平时应该如何保管?□□过短该如何安全引爆?没有火种又该如何引爆?这些问题你思考过吗?什么都不懂就贸然闯山,妄想夺取,要多无知有多无知。” 灰衣首领忽然单膝跪下,抱拳哀求道:“林掌门好手段,本座认栽,我任你发落,只求你放了我儿子,我一门十代单传,只有这么一根独苗。再说他已被你所伤,之前若有得罪,就算在我这个做父亲的头上吧,所有罪责由我一力承担。” 头罩人下令暂停□□攻击,道:“好说,只要告诉我幕后指使者,我就放了你儿子。” “这……我还有家口在那人手中,并教众家口二百多人,若是说出来,这些人怕是都活不成了。” “即使你不说,贵教的家口怕是也活不成。这追魂烟毒性凌厉霸道,能制出这种□□的,必是心肠歹毒之辈,他既不肯露面与天机门为敌,必是跟天机门有些渊源的,今次你行动失败,以我天机门的能耐,会查不到他头上?就是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他也必会将贵教屠戮殆尽……”头罩人话未说完,忽觉背后一寒,同时清晰地听到一声箭矢破空的声音,不妙,有人暗算他! 头罩人察觉到暗箭,情知避不开,也不做闪躲,眼看就要中箭,却忽然被身旁的孟笛一脚踹翻,成功躲过暗箭。 头罩人狼狈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理了理头罩,摇头道:“这么快就扯平了,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你却只踹了一下。” 孟笛故作恭谨状:“掌门是嫌属下踹少了么?” 头罩人无奈地摇摇头,快速地捡起装了弹药的□□,扫了眼偷袭暗箭的落地位置及朝向,转身往偷袭人的藏身之处开了一枪,一个黑影窜了出来,往山林深处逃去。 孟笛指挥身旁护卫的天机弟子:“还不快去追!” 一群天机弟子领命奔过去,有弟子查看现场后回报:“禀掌门,地上一摊血迹,想是刺客已经中了掌门的暗器,我等顺着血迹定能将其抓住,请掌门放心。” “什么暗器,我是光明正大地射击,不是偷偷摸摸地暗算,记住了,是明枪,不是暗器。”头罩人不满道。 “是!” “爹!爹!你怎么了?不要丢下孩儿!”灰衣少年忽然带着哭腔叫喊道。 头罩人回头,这才发现灰衣首领已然服毒。 灰衣首领眼睛直直地盯着射到地上的箭羽,对灰衣少年道:“弦儿莫哭,天意如此,绝我一门。记着爹的话,今后勿再与天机门为敌,也不要再追究什么,这事就到此为止。你,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务必……务必要延续我冷家……冷家香火。” “爹,爹,不要说,不要丢下孩儿!”灰衣少年大哭。 “林掌门,求你,求你放过我儿子,我一门十代单传,只有这个后代根……”灰衣首领望着头罩人,话未说完就断气了。 “你儿子要活着,别人的儿子就该死么?我说了不算,除非逝者的亲人愿意原谅他。”头罩人不松口。 “爹,别求他,就是他把孩儿伤成这样,怎么会放孩儿走呢?”灰衣少年大哭道。 “我原打算放你走,只要你父亲告诉我主使者是谁,可他宁愿服毒。”头罩人道。 “是你逼他服毒的!”灰衣少年抹了把眼泪,恨恨道。 “孩子,年纪小不是你的错,可若是非不分、颠倒黑白就是少教了。你倒说说,你们为何来到须弥山?须弥山与你们无冤无仇吧,我在门上插一把防御之剑,本与你们无任何干系,是幕后主使者按着你父亲的头往剑上撞,结果没了命。你不去追究胁迫者的责任,反倒怪在我头上,不是愚蠢么?” “我不管,反正我爹是在须弥山遇害的,我不会放过你!”灰衣少年嘶喊道。 “哼,想要我命的人多得是,你算老几?如果你非要自作多情,先问问自己,能不能做到永远不在床上睡觉。”头罩人不屑道。 “你少胡扯,在不在床上睡觉关我报仇什么事?”灰衣少年恼怒道。 “怎么没有关系?按照你的逻辑,大多数人都是在床上死去的,所以床就是凶手,你将来也会在床上死去,所以建议你先把自己的仇报了,再去报你父亲的仇,那就是永远不在床上睡觉,包括生病、成亲,等你能做到这一点,再来找我。”头罩人道。 “你!你叫什么名字?” “临风,玉树临风的临,玉树临风的风,假名字,别太当真。” “鼠辈!连真名都不敢告诉我。” “你都说了要找我报仇,我干嘛要告诉你真名,我又不傻。” “不告诉我真名也行,把你的脸给我看一下,我不能连仇人的样貌都不知道。” “我真不愿意跟蠢人说话。小孟,这孩子就交给你了,包括这些灰衣人,若曾杀害天机弟子,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若未伤人,就留给你试药吧。”头罩人吩咐完,拿块软布把铜管细细擦了一遍,装进厚布套。 “你真以为稳操胜券了?小爷也不是白给的。”灰衣少年言毕,一跃而起,手中两把□□往头罩人方向抛洒,众人不敢大意,连忙闪避,不料数枚金钱镖又随后袭来,手法和灰衣首领如出一辙,金钱镖刚到跟前,七步追魂烟又紧随其后弹射过来。 不好!众人到这时方才醒悟:灰衣少年是要效仿乃父劫持炼药长老那样,劫持掌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庐山真面 灰衣少年在金钱镖和七步追魂烟的掩护下,趁众人无暇分身之际,左手仗着短剑,直扑头罩人。 头罩人迅速往旁边闪去,叉开大步欲逃,不过灰衣少年速度更快,转眼间就缠了上来,头罩人只得举起手中的铜管抵挡,怎奈不是灰衣少年的对手,招式外行,或者说压根儿就没有招式,没几下就被制住。 孟笛救援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灰衣少年将那把曾经挟持过他的短剑,横在头罩人的颈边。 灰衣少年扫视天机众人,喝道:“都给我退下!” 众人只得后退,头罩人趁灰衣少年监视众人后退间隙,将铜管往上一格,转身再逃。灰衣少年紧赶两步,抬脚踹倒头罩人,头罩人挣扎欲起,灰衣少年一个飞身扑上去,将短剑横在头罩脖子上,喝道:“别动!再动叫你血溅三尺!”头罩人置若罔闻,伸出右手抓住剑身,边翻身边夺剑。 灰衣少年这才看清,头罩人双手戴着不知什么材质做的手套,脖子也被头罩护得严严实的,当然不惧威胁。而他右肩受创,右手帮不上忙,左手不惯使剑,力气也不如头罩人,在头罩人翻身成功后就被其压在身底,短剑也被夺去。 眼见天机众人围了上来,灰衣少年突然抓住头罩人的头罩,一把扯了下来。头罩下是一张俊美无俦的脸,面如冠玉,鬓若刀裁,剑眉星目,雌雄莫辩。 不是别人,正是一年前经朝廷确认被刺身亡的安平驸马沈绉。 沈绉的相貌令灰衣少年呆愣当场,左臂不由自主地垂了下去,藏在袖中的追魂烟终究没有射出去,束手被擒。 沈绉在上百双眼睛的注视下捡回铜管和头罩,拍打干净,正要套上,孟笛凑到跟前小声道:“既已暴露,不如顺水推舟。” 沈绉摇摇头:“太危险了,这山上见过我脸的人不算多,还能挽回。” 人群中突然有人高声叫道:“是祁麟掌门!三年前曾点拨过我如何改进小弩,还构想了连弩的设计原理,那时大家都推举他接任掌门,却被他辞掉了,没想到两年前继任的掌门还是他!天机大幸,天兴我门!” “对!是他!” “是继任掌门!” “拜见掌门!”天机弟子齐齐拜倒。 沈绉只得张开双手虚扶:“诸位请起,林某有负诸位厚爱,林某本名林齐,自觉无德无才,担不起掌门重任,故意颠倒名姓推辞,不想却让诸位误会至今,真是抱歉。” 众人起身,沈绉又道:“关于掌门一职,林某以为有待商榷,诸位刚刚亲眼所见,林某不会武功,差点为贼人所擒,试想天下闻名的天机门,掌门竟然不会武功,连自保都不能,不是太可笑了吗?所以林某打算辞去掌门一职,请各位见谅。” 天机弟子闻言纷纷劝阻道:“掌门大智大勇,一举挫败贼人闯山之谋,如果连这样力挽狂澜的人都愿不出任掌门,就更没有人敢任掌门了。” “掌门握有神器,就是武功天下第一的人也不是对手,不会武功又何妨?” “掌门是老掌门选定的,老掌门肯定不会同意您辞去掌门的。”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正说得热闹,藏经阁主、通宝阁主上前道:“请恕我二人眼拙,两年前掌门在天机阁宣誓时,曾手劈巨石,内力深厚,而今您竟称不会武功,敢问内里有何曲折?” 孟笛抢先道:“两年前的那个是替身,无尘子师伯祖料到会有人对掌门不利,就找了个身量相仿的人代替,后果然应验。在那场激斗中,几位长老和二位阁主都见到了替身的真容,不过几位长老提前知道这事,并不觉得奇怪。掌门上山后听说了这事,为安全起见一直戴着面具,深居简出。就算袭击者今天见到掌门的真容,若无人点破,谁也不会想到他就是掌门本尊。” 沈绉叹气道:“小孟说两年前的那个人是我的替身,我倒觉得自己是他的替身,说穿了,历代掌门都是替身,替一个叫天机掌门的人刻画着英明神武的形象,替他不断地演绎着流传世间的各种传奇,只不过,我这个替身太弱了点。” 藏经阁主又道:“敢问掌门替身现在何处?可否出来一见?” 孟笛道:“正随无尘子师伯祖练习易阳神功,相信听到须弥山被袭的消息后会很快赶到。” 这时,一直未开口的武功长老道:“掌门,二位阁主不相信你,请把你的天机令拿出来。不过话又说回来,非有不寻常之事,天机令不得随意现身,但是今天也算是非常之机了,再说你要卸任,也得把天机令交给新掌门或是四位长老。” 沈绉点点头,道:“如今四位长老缺了两位,天机令就暂且交给代掌门,待选出新的司察、司刑长老,再由四位长老议定新掌门人选。”言毕从怀中取出一个刻着龙纹的紫檀木锦盒,打开后一股异香扑鼻而来,盒中是一块雕着云纹的巴掌大的东西,很像半透明的白色琥珀,浓重的香气却不像,正反两面各刻着四个字,正面是“执掌天机”,背面是“号令天下”。 沈绉又取出火折子,晃着后靠近天机令下部,那股奇特的异香顿时弥散开来,漫山遍野。须弥山顿时起来,各处弟子纷纷涌上天机阁。到得跟前,所有天机弟子均不约而同地跪下,神情肃穆,鸦雀无声。 沈绉扫视越聚越多的天机弟子,道:“现在我将天机令传给代掌门孟笛,请诸位起来,共同做个见证。”将天机令塞到孟笛手上。 孟笛不肯接,滚到一旁大呼:“掌门饶命!” 沈绉一挑眉:“这是好事,说什么昏话。” 孟笛俯首道:“掌门不知,除非掌门任满二十年,且未选定接任者,又或是遇到危急情况性命不保,否则不能传位给代掌门,而代掌门只能代理天机阁事务一年,期满后传给下一位代掌门,以此类推,直到选出合适的新掌门。每一位代掌门在传位后都必须自裁,否则会被隐在民间的天机弟子追杀,您不知道这条规矩,山上的弟子也不知道,是无尘子师伯祖告诉属下的,还告诫属下要对您忠心不二,如果您在此期间出了意外,或是传位他人,也包括我,半年之内属下必死无疑。如果师叔真心可怜我,还请收回天机令。” 沈绉抚了抚额头:“这规矩很不讲理,代掌门传位之后就得自杀,那谁还敢做代掌门?” 藏经阁主接道道:“孟掌事说得不错。众所周知,我天机门掌门的选定不惟武功论,初代掌门就不会武功,还有几任也不会。为防奸人觊觎掌门之位,恃技逞凶,挟持掌门号令群雄,才订了这条规矩。” 沈绉道:“就是说,只能先选出司察、司刑长老,由四位长老选出新掌门,我才能将天机令交出去。” 武功长老接道:“如果掌门不能选定接任者,四位长老倒可以代劳,不过那可是二十年之后的事了,这事急不来的。” 沈绉皱眉:“二十年?当初说好这掌门我最多做三年,期满就可卸任的,那时武长老你也在场,这选新掌门迫在眉睫,怎么能等到二十年之后?” 武功长老哈哈大笑:“三年?老夫听到的是二十三年。” 沈绉眉头皱得更紧:“炼药长老,您是四大长老中最严谨稳重的长老,晚辈一直视您为榜样,请您说句公道话。” 炼药长老摸了摸花白的胡须:“老夫听到的,也是二十三年。” 沈绉转身拉起孟笛:“那天你也在,你说,到底是三年还是二十三年!” 孟笛不敢直视:“属下不敢欺瞒师叔,师叔的确提出只做三年掌门,但是无尘子师伯祖也告诉过您,在传位之时要用火灼烧一下天机令,以验真伪,他没有告诉您的是,点燃天机令,香闻四海,其实是昭告天下,天机门新任掌门上任了,任期至少二十年。” 沈绉松手,冷冷道:“你们合起伙来算计我!” 孟笛看着沈绉冷峻的面色,为难道:“并非师伯祖他们算计掌门,是您食言在先,您自己说说,你不是答应过做三年掌门的吗,可您一直不履职,不理事就罢了,连宣誓都是替身做的,确切地说,您连一天的掌门都没做过。往常掌门接任都是在天机阁宣誓,消息由稽查司向外发布,非常时期才会采用这种燃令方式接任和昭告。今日适逢天机遇警,掌门点燃天机令也算合规,可以说您是初次接任,也可说是续任,不能说算计。” 沈绉神色更冷:“我不愿介入你们二司七阁的争斗,当初讲好这么处置,现在倒怪我不理事。我若不理事,轰天雷是怎么来的?□□是怎么来的?好,非常好,学得不错,现在你无耻的模样颇有我当年的风范。你们爱怎么就怎样,哥哥我不陪你们玩了。”把天机令往孟笛身上一扔,随后解开捆绑着灰衣少年的绳索。 “为何放我?”灰衣少年楞道。 “看你顺眼不行吗,”沈绉没好气道,“不白放,你得带我下山,我付你报酬。”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灰衣少年道。 “你不会,我们无怨无仇,你父亲不是我逼死的,你的伤我会治好,并给予补偿,我对你这么有用你怎么会杀我呢?”沈绉道。 “可你不会武功,带着个累赘我可逃不出去。”灰衣少年看了眼众人,道。 “要武功有什么用,会游泳不就行了?”沈绉道。 灰衣少年脸色一变,一跃而起,往山下掠去,远远扔了一句:“你说这话会害死我,失陪!” 沈绉看了眼众人,郑重道:“我交代完了,从现在起,孟笛是代掌门,有事找他,别来烦我,我要下山。”说完大摇大摆地往清心阁方向走去,留下众人大眼瞪小眼。 孟笛犹豫再三,最后一咬牙,跟了上去。 藏经阁主上前请示:“二位长老,掌门生气了,不愿理事,该如何是好,还请二位长老示下。” 武功长老指了指面前道:“先把这个收拾了。”吩咐部分天机弟子将被擒的几个灰衣人押送到稽查司审问,又令其余弟子打扫战场,妥当善后。 安排好这些,武功长老活动下身体:“你觉得他生气了,别被骗了,无尘子师兄说这小子精过鬼,滑过泥鳅,看着谦虚待人,其实浑身傲气,外人把天机门抬得很高,或许人家压根就没把这须弥山放在眼里,两年前宣誓时就耍滑头,弄个替身来,不用些手段他才瞧不上这掌门之位呢。” 通宝阁主道:“晚辈觉得,经过这么一通折腾,掌门还是没把掌门之位放在眼里,且掌门是真生气了,两年前耍的滑头被拆穿,给谁都要恼的。” 炼药长老道:“放不放在眼里不要紧,只要应了就成。记住,有三样东西千万别小看掌门,一是信用,说到就会做到;二是才智,老夫没见过比他更聪明的人了,轰天雷还有那个什么□□,全是他一人造出来的;三是胸襟,这个你以后就知道了,你觉得他在笑时,他可能真在笑,你觉得他在生气时,他未必真生气。” 武功长老道:“还是师弟总结得贴切,走,去清心阁看看,掌门又有什么新花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塔楼议事一 武功长老一行来到清心阁,待客厅中已聚集了二司七阁的主事者,在等四人商量如何劝回掌门。 武功长老道:“掌门毕竟年轻,气性还是有一些的,待会儿老夫给他陪个不是,给个台阶,大伙儿再哄哄、劝劝,应该就没事了。” 众人点头称是,叫清心阁弟子去通报。 负责待客的弟子道:“掌门吩咐了,如果各司掌事要见他,直接上塔楼就是,各位请随我来。”说罢前行带路。 众人来到八角塔楼顶层,沈绉早已在内等候众人。 见礼后,沈绉指着一张大圆桌,请众人入座,众人见圆桌不分主次,一时不知该坐哪里。 沈绉率先坐下,道:“初上山时,所见天机门各处皆是长幼有序,辈分分明,与我预想中大为不同。后来读了初代掌门生平事迹,才知道天机门并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等级森严。初代掌门唯才是举,不讲究出身、地位、辈分这些,我很欣赏他,故而专门做了个不分主次的大圆桌,诸位请随便坐。”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待武功长老、炼药长老入座,才依次座下,仍是遵循长幼尊卑之序,以靠近沈绉者为尊。 沈绉开门见山道:“这是我第一次跟诸位议事,想在下山前给山上一些交代。首先是掌门继任人选的问题,两位长老说要二十年后才能决定,时间太长,我等不了那么久。我答应无尘子做满三年掌门,就一定会做到,不过二十年是不可能的。之前我在天机阁前说以孟笛为代掌门,现在做下更正,以孟笛为副掌门,可代我理事,若我有不测,他总理天机门事务,可以接任掌门,也可以副掌门身份发号施令,直到续满我的任期,再由二司七阁议定新任掌门人选。” 话音一落,主事者一片哗然。要知道,天机掌门之位可是很多人梦寐以求,却求而不得的。要做天机掌门,首先要有出众的才能,且不管是哪一种,一定要高到别人望尘莫及才行,这叫出头。其次是获得二司七阁的支持,这其中又牵扯到九宫之间的利益纠葛,水深得很。再次是获得大部分天机弟子的支持,在只敬真本领、真才学的天机弟子跟前,如果没有过人的本事,哪怕用非常手段摆平了二司七阁,也不会获得天机弟子的真正尊重与认可。 然而这么重要的位子沈绉却不放在心上,说弃就弃,让在座众人觉得很不可思议。 主事者不理解,这个看似神秘,实则乳臭未干的掌门,不知是老掌门用什么作交换才推上掌门之位的,只是碰巧解决了闯山之贼,就收获了经历此劫的天机弟子的敬畏之心,还白白得了二司二阁,顺带收回了天机阁。加上原有的清心阁,九宫占了六宫,不仅站稳了脚跟,还将天机门的大部分势力括入囊中,一时风头无二。但就是这个在闯山之难中力挽狂澜的人,竟要把掌门之位拱手让人,真是令人难以捉摸。 可惜掌门之位没让给他们,捡便宜的是孟笛,因此除了炼药阁,其他各阁的主事者都不赞同沈绉的决定,却无人率先出头反对。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炼药长老、武功长老。二人倒还平静,只是态度不明。 侍立在旁的孟笛忙单膝下拜,道:“掌门切勿说笑,孟笛资质愚钝,不堪大任,此生能够为掌门效命已是莫大荣幸,再不敢有非分之想,何况孟笛曾在无尘子师伯祖面前起誓……” 沈绉抬手打断孟笛,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虚话套话就不必了,任你怎么辩白,别人也不会相信。正所谓,不想做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赶紧起来,我不会去扶你的。” 一席话说得孟笛辞也不是,受也不是,起身更不是。 炼药长老道:“承蒙掌门厚爱,抬举炼药阁弟子做副掌门,老夫与有荣焉,只是笛儿年岁轻,资历浅,恐怕难以服众,还望掌门三思。” 众人心中默念,这是以退为进,讨要尚方宝剑来了。 沈绉微微一笑:“能否服众是他的事,我可帮不上忙,不过相信以孟兄的本事,定能早日开创大局。”他自己还没站稳脚跟呢,哪有功夫替人操心? 一个面相威严的中年人站起来道:“属下文华阁苏晋,奉阁主之命暂理文华阁。属下不明白,掌门正当青春,为何讨论起继任掌门人选的事?所举荐的还是比您年长的人,才德也一般,各司难免不服。” 沈绉抚了抚额头,道:“我天性散淡,不爱操心,又无江湖经验,也懒得跟人打交道,实在不适合掌管天机门。而孟笛阅历丰富,江湖经验老道,有谋略,能办事,虽然年纪比我长,却比我稳重,对二司七阁之间的弯弯绕绕也比我清楚,所以比我更适合做掌门。” 苏晋继续道:“据属下所知,当初老掌门退位时,也考虑到您没有经验,故而安排四大长老代为料理门中事务,还让孟掌事随侍左右,以便您尽快熟悉门下事务。老掌门安排得很妥当,不管出现什么突发状况,都有四长老拿主意,根本无需再设副掌门。既然您读过天机门立教以来所发生过的大事纪要,并历代掌门的生平,就该知道副掌门和代掌门的性质是一样的,都是肇祸的根源,您立孟掌事作副掌门,不管孟掌事对您有多忠心,一旦您遭遇意外,只要有心人稍加挑拨构陷,孟掌事就难逃加害的嫌疑,而天机门也将陷于内乱之中。掌门智计过于常人,不会想不到这一层吧,还是您有难言之隐?”言下之意,孟笛有挟持逼宫的嫌疑,而掌门故意立孟笛做副掌门,名义上退让,顺从对方的胁迫,实则置对方于风口浪尖。 众人闻言心惊,苏晋的话绵里藏针,不光给掌门扣上心机深沉的帽子,还把随侍的孟笛套上狼子野心的枷锁,让二人互相猜疑。文华阁的人果然不好惹,别看本事不大,口舌可毒着呢。 孟笛起先也是一惊,随即冷静下来,若不是跟了沈绉很久,了解沈绉是什么样的人,恐怕真要无端起疑了。想他绰号“小诸葛”,自视甚高,交游虽广阔,实际却没几个人能入得了眼,直到遇到沈绉,方知道还有人比他更洒脱。不理世俗,不管虚名,我行我素,身心自在,可以是谦谦君子,风度翩翩,与文人雅士谈古论今,也可混迹市井,与贩夫走卒嬉笑怒骂,打成一片。这样的人有能力耍阴谋诡计,却不会去做,或是不屑,或是觉得没必要。 果然,沈绉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道:“就是因为有这么多人分担,所以有没有掌门都一样,那我何必还要留在这里,给人当人肉靶子?” 言下之意,既然要四长老拿主意,那还要掌门干什么?与其做摆设,不如取消。 众主事没想到,掌门没有替孟笛辩护,而是直接攻击四长老分权架空一事,够直白。事实上,天机门不可一日无主,不管这掌门是实际上的,还是名义上的,都是不能取消的,那就只能削减四长老的权限了。而四长老已去其二,势力大损,四人更都曾声言让掌门兼任本部的长老,掌门已占尽便宜,为何还对四长老分权代理一事追着赶着不放过?这做派根本不像要辞去掌门之位。 武功长老道:“掌门说得对,四长老的职责原本与二司七阁阁主无异,只是有新掌门接任后,对年岁、辈分都比己长且又德高望重阁主的尊称,后才渐渐成例,此次四长老代掌门理事,乃事出有因,不该成为常例。” 众主事听到这里才回过味来,四长老只剩下两个,而苏晋还称四长老,摆明了是要按例增选二位长老,二司七阁中够资格的就只有文华阁主、藏经阁主。看来掌门是要阻止增选长老才这么说的,可惜苏晋刚露了个意思,就被堵了回去,听音知意也不过如此,这掌门不简单。 苏晋还不死心:“即便不再增选长老,选孟笛为副掌门也有待商榷。掌门明知二司七阁互有争斗,而孟掌事是炼药阁弟子,除了炼药阁,九宫之中再难寻到支持者,推其做副掌门恐不能服众,他自己也有自知之明,所以不敢接受。” 沈绉揉了揉眉心,道:“苏掌事说得有理。今天开会的主要目的就是要解决这个问题,诸位若有更好的办法,尽管提出来讨论,切莫当面不说,事后掣肘。” 众人点头应允。 沈绉又道:“不过要让孟笛获得全部二司七阁的支持也不现实,九宫各有各的利益,若让其自行推选,各宫为了自己的利益,难保不会推出九个,还不见得就比孟笛适合。而孟笛除了炼药阁,还有我天机阁、清心阁的支持。如果诸位不赞成孟笛任副掌门,至少要推出一位比孟笛获得更多支持的人选。” 众人闻言陷入沉默,掌门让他们在短时间内达成共识,推出一个可与孟笛竞争的人,原本该在桌面下进行的事,现在要摆到桌面上,这可不容易。 一个留着络腮胡的中年人站起来:“属下稽查司大弟子邵明,今日过来是为了挽留掌门不下山,而不是为了讨论继任掌门的事,这事可否改日再议?” 众主事随声附和:“不错,邵掌事说得对,我等也是来挽留掌门的,这事最好改日再议。” 沈绉叹了口气,道:“你们不用挽留我,我上山只是为了避祸,从没想过要给你们当掌门,何况现在山上比山下还危险,我是不会留在这里的。我知道你们都不愿意孟笛做副掌门,罢了,就当我没说,你们自己决定吧。都散了吧。”说罢起身,做送客状。 “掌门且安坐,老夫有话说。”武功长老道。 沈绉不肯坐下,道:“武长老请讲,我听着。”背手站着。 “既然掌门坚持下山,老夫就舍了这把老骨头随你去颠簸,只是山上的事总要给各位主事者交代一下。”武功长老也站起来,道。 “二司七阁各自管好自己分内事,山上大事由二位长老和各阁主事者商议决定,不必问我。武长老也不用跟我下山,更不要寻我,我不会带任何天机弟子同行,也不会告诉你们我的行踪。到三年期满之时,我自会设法将天机令送回山上。”沈绉道。 “掌门下山而不告知行踪,若是无尘子师兄和门下弟子问起,我等该如何回答?不带护卫弟子,单身独行,若有闪失,老夫该如何向师兄交代?届时谣言疯长,不遵掌门号令,排挤、架空,逼走掌门,这背叛天机门的罪名老夫担不起,在座诸位也担不起。”武功长老道,目光如炬,扫视众人,“你们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老夫清楚得很,在我们这帮老家伙死绝前,劝你们最好将这些念头烂在肚子里。天机门能由一阁变成二司七阁,也能由九宫变成一宫。如果有人为了一己之私坏了天机门的规矩,不敬掌门,不遵号令,就别怪老夫和师兄清理门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塔楼会议二 沈绉听了武长老威胁众人的话,不觉皱眉:“武长老不必如此,不值得为我这个外来--后来者,伤了大家之间的和气。” 武功长老直视沈绉:“掌门此言大大不妥,先来也罢,后来也罢,上得了须弥山,即为天机门中人。” 沈绉躬身:“晚辈失言。” “谁有本事谁做掌门,这是天机门开山立派后传下来的规矩。说到规矩,弟子有弟子的规矩,掌门有掌门的做派,听说掌门平日与小孟笛都是称兄道弟的,可有此事?” “不瞒长老,私下确曾与孟笛称兄道弟,晚辈不是江湖中人,不愿受江湖规矩约束,不过人前还是注意的。”沈绉道。 “纲常有定,伦理所归,人前人后你都是小孟笛的师叔,又怎么分私下不私下?你贵为天机之首,凡事皆为门下弟子表率,万万不可妄为,乱了规矩。” “晚辈以为,与孟笛称兄道弟并不算乱了规矩。我与无尘子老前辈虽以师徒相称,其实尚未行拜师之礼,严格说来,我还不能算是孟笛的师叔。”沈绉道,无视一旁孟笛抛来阻止的眼色。 众人吃了一惊,孟笛暗暗着急。 “这样说来,老夫也不能算是你师叔了?”刚刚才维护过这小子,转眼就被打脸,不认他师兄,还能认他?武功长老面上很挂不住。 “长老谆谆教诲,晚辈心存感激;长老问话,晚辈不敢隐瞒。”沈绉再次躬身。 眼见武功长老面色不善,沈绉仍不改口,句句客气,句句恭敬,态度却是不容置疑。 众人心思渐渐活泛起来,这个掌门真让人另眼相看,先是搞了个不分主次的大圆桌,原以为只是年少轻狂,不谙世事,现在竟直说不愿受江湖约束,还不承认老掌门是他师父,这不是自毁长城吗?老掌门说他聪明绝顶,现在看来是恃才傲物,骄纵自负。这样的掌门可做不长久,早晚要栽跟头。 众人打定主意看热闹,无人出面相劝。除了孟笛,可惜辈分不够,不敢随便插话,给沈绉使眼色沈绉又不理,一个人干着急。 武功长老语气瞬间转冷:“难怪你坚持要下山,还急不可耐地定下接任者,当初让你做掌门时就三推四阻、不情不愿的。以你的身份,瞧不上这掌门之位也正常。也罢,下山去寻更好去处吧。” 众人疑心顿起,瞧不起天机掌门之位?看这情形似乎是。掌门到底是何身份?难道不是祁珏的儿子? 沈绉苦笑:“长老言重了,晚辈的底细武长老一清二楚,哪里还有更好的去处?下山非为推脱掌门之位,只是无心于江湖纷争,此番贼人闯山,表面上是为轰天雷,实际是冲着晚辈来的,晚辈不会武功,不想给门中弟子添麻烦。” 武功长口气缓了缓:“如此最好。师兄说你有大才,若不能归于门下,将是我天机门之大不幸。师兄看人向来很准,老夫信他。老夫不像师兄那样有耐心,愿意花时间和精力去跟你磨。依老夫之见,你要真有那么大本事,这掌门之位迟早是你的,何必非要让你做掌门。今天老夫终于明白,有你在,其他人是做不了掌门的,即便你主动退让,旁人勉强做了掌门,天机门也不得安生,除非……”话到这里截住,不再往下说。 “除非我死。”沈绉接道,嘴角勾了起来,声音中满是讽刺,“既然不能为天机门所用,也绝不能为他人所用,是不是?还以为你们会有所不同,原来都一样。” “今日之前,威胁掌门的只有外人,今日之后,威胁掌门的就不只是外人。”武功长老道。 “所以不管我是不是掌门,下不下山,都有危险。”沈绉总结道。 “目前说来,山上比山下安全。世人对天机门误解颇多,有不少狂妄之徒妄图挑战天机门,欲一举成名。蚍蜉撼树,本不足为虑,但得着轰天雷就不一样了。如果他们得知手无缚鸡之力的掌门下山,定会千方百计设法加害,掌门还是不要下山为好。” “吃饭也可能被噎死,难道因为怕噎就不吃饭了吗?我不喜欢麻烦,可我也不怕麻烦,如果谁想谁打我的注意,我一定会叫他后悔。何况我觉得呆在山上更危险,内鬼未除,随时可能加害。” “掌门无需担心,有老夫在,定保万全。” “长老还是保护好自己吧,我下山不用任何人护卫。” “掌门安危关系到天机门兴衰,不可不慎。何况须弥山刚受大创,人心不稳,掌门更宜留在山上安抚人心。” “那我就更不能留在山上了,收买人心这种事还轮不得到我这个傀儡来做,谁爱安抚谁去安抚。我只想知道,连下山自由都没有的掌门,到底还是不是掌门,还是名为掌门,实为囚徒?谁能回答我?” “这……”武功长老一时语塞,没料到沈绉的话说得这么重,他一直在劝阻沈绉下山,无疑就是沈绉口中那个把其当作傀儡和囚徒的人,这话他不能接,也不敢接。 “掌门师叔言重了,小孟也想劝师叔不要下山,可惜一直没机会,还望师叔三思,这都是为了师叔好。”孟笛及时插话,打圆场。 “还没跪够?还不起来?”沈绉瞟了一眼孟笛。 “是。”孟笛依言站起来,拍拍长袍,站到沈绉侧旁。 “好,现在你可以带着你的‘为了师叔好’滚蛋了。”沈绉道,语气平和。可众人却不这么认为,觉得沈绉是指桑骂槐,这得有多孩子气,才会当着众管事的面,不给武功长老面子。 孟笛站着纹丝不动,装没听见。 沈绉也不计较,对武功长老和炼药长老拱手道:“晚辈下山后,山上事务烦劳两位长老多操心,尤其是整肃上山通道,清理内鬼,晚辈本想亲自动手,奈何有心无力,还望两位师叔多体谅。” 众人心道,这就算是交代后事了,没想到掌门不满归不满,决断却不掺杂个人好恶,山上事务毫不含糊地托给了武功长老和炼药长老。 武功长老转身看着久未开言的炼药长老,道:“这事还是交给师弟吧,不管掌门怎么想,老夫都要随掌门下山,一路跟从护卫,须知他的命可不是他一个人的。” 沈绉闻言,和孟笛对视一眼,紧抿双唇不做声,这个武长老脾气又直又硬,他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众人见武功长老也要下山,有人跟着表态:“属下也愿下山护卫掌门。” 沈绉摆手:“多谢各位好意,说句得罪大家的话,内鬼未清之前,我谁都信不过。” 邵明上前道:“家师临终遗言让属下等奉掌门为新任司察长老,如今掌门尚未就任,也未对我司弟子有所训示就要下山,属下想请掌门先接任司察长老,对司内事务做出安排后再下山。” 沈绉摸着下巴,道:“如果我没猜错,今日之前,司察长老是属意邵师兄接掌稽查司的吧。如果稽查司众弟子没有异议,就请邵师兄接任司察长老吧。” 邵明身躯一震,没料到掌门会让自己接任司察长老,道:“多谢掌门抬举,然家师之命不可违,我稽查司仍将奉掌门为司察长老,家师苦心,还望掌门体谅。” 沈绉背起双手,踱到窗前:“我知道司察长老用意,他是希望我能像前几任天机子一样,集合九宫之力创下不世之业,所以率先交权给我。大权在握的感觉固然对人有着巨大的诱惑力,不过我不想为了这个虚幻之想,而鼓动二司七阁弟子去卖命。天机门,天机门,究竟何为天机?我以为,天意不可测,是为天机,岂是人力可为?在天道自然面前,人类是多么渺小无知。究极天道地理,研探万物机巧,不过是为了在天灾面前尽量减少灾难造成的损失,却无法从根本上阻止灾难的发生。倒是与天灾比肩的人祸,因是人为,故可用人力阻止。我希望天机门是阻止人祸,造福万民的机构,而不是为了扬名天下、传诵后世而去平地起风波,制造祸端,再行平定,将之据为己功。正所谓,天下本无事,世人何忧之?” 武功长老道:“掌门不要自欺欺人了,虽然你避居山上,这世间与山上的消息却是一直通着的。自从当今皇帝实行了一条鞭法,贪官肆虐,盗匪横行,民生凋敝,百姓苦不堪言,天下早已不太平了。” 沈绉叹了口气:“所以我想亲自下山去看看,若果真如此,我就将轰天雷和□□毁掉,决不让它们落入野心家手中。” 众人闻言一愣,随即窃窃私语起来。 邵明道:“属下不明白,掌门为何要毁掉我天机门的镇山神器?正所谓乱世出英豪,天下大乱乃是天机门入世的大好机会,前几任天机子莫不如此,属下愿追随掌门下山建功立业。” 苏晋也开腔道:“苏某也愿追随鞍前马后,救民于水火,解民于倒悬。” 众人纷纷表态,都要跟下山,仿佛山下已然遍布立等可取的富贵功业。 沈绉叹口气,对一群各怀心思的人道:“哪怕天下现在就乱了,也不关我的事。或许诸位觉得我手握重器,又是天机掌门,理当进取,可我真的对建功立业不感兴趣,这也是我三年后要辞去掌门之位的原因。你们可以说我胸无大志,缺少抱负,我也不想用仁义粉饰自己,别人怎么看我,我都不在意,称赞或是中伤,也懒得辩解。这世间,有兴盛,就有衰败,有破落,也会有辉煌,战乱过后是太平,太平尽头起祸乱……天道轮回,无穷无尽,不死不休。不论是痛苦,还是欢乐,所有的幸与不幸都会过去,回看一千年前,放眼一千年后,人生短短几十年,在几千年的历史中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荣华富贵,千秋功业,皆是过眼烟云。过眼的烟云,何必苦苦追求?” 过眼的烟云,当然不值得追寻。众人有些奇怪,这话也不是第一次听到,却第一次觉得追名逐利到头会一场空。 又一中年人站起道:“属下乔元,提刑司大弟子,奉家师之命,恳请掌门就任司刑长老之职。” 沈绉拱手道:“如稽查司故事,还请乔师兄接任司刑长老。” 乔元躬身:“这可不成,家师的话从无人敢违背,还请掌门接任司刑长老。” 沈绉道:“那我就接任,再委托你乔元为司刑次长老,全权处置提刑司内事务。” 乔元俯身下拜:“多谢司刑长老抬举,乔元领命。” 邵明也俯身下拜:“故司察长老之命属下也不敢违背,还请掌门就任司察长老,属下不才,愿为掌门分忧。” 沈绉看了一眼邵明,道:“那我就兼任司察长老,委托你邵明为次长老,全权处置稽查司内事务。” 邵明再拜:“属下领命!” 沈绉再对众人道:“我下山后,请各位主事各自管好各宫事务,各安本分,遇事可与二位长老商议,好了,都请回去吧。” 众人依言散去。 孟笛道:“今天沈兄的做派很不像你。” 沈绉笑道:“你是指尖刻不留情面?其实今天的表现才是我真正的做派。” “沈兄为何要与武长老起冲突?这天机门中,除了老掌门,最维护你的就属武长老了。”孟笛问道。 “那是因为我现在是掌门,代表着天机门的利益,如果我不做掌门了,怕是他要第一个站出来杀我。再说,如果他是真心维护我,是不会因为我的无礼而改变初衷的。”沈绉苦笑。 孟笛不解:“沈兄为何不愿做掌门?” “我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掌门恰好不在其列。” “沈兄身份特殊,只有天机门才有能力保证你和沈家的安全,且只有做了掌门,才能调动天机门所有力量,如果你不做掌门,谁来保护你和沈家?” “你。若我做天机掌门,性命之忧只会有增无减。” “我?为何是我?” “或许孟兄以为选你做副掌门只是做戏,其实我早有此打算。那位不能容我,我很久以前早就开始思考退路,天机门不是最后一站,我走后就只能拜托孟兄帮忙照顾我父母了。” “沈兄要走?你一直找寻的东西有眉目了?”孟笛诧异道。 “是,这次下山就是为了证实真伪,最好的结果,是能顺利回到原来的时空。如果失败,就远走西域,要么去航海,随遇而安,再也不回来。” “林教主和李姑娘呢,会带她们同行吗?” “不,我将要经历的事非常危险,九死一生,不希望她们跟我一起受苦,还是照着老规矩瞒下去吧。” “林教主还好说,李姑娘……” “我娘,我会去见她,我师父……还是算了,这样对她不好,今后要麻烦你多照顾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武林大会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八月的襄阳已经褪去酷夏的炎热,变得天高云淡,清爽宜人,又到了三年一度武林大会举办的时候。 月上柳梢,人声渐歇。襄阳城西一处院落,芳草满庭,一个窈窕的身影独坐院中,望着那那轮不甚圆满却异常明亮的月亮发呆,正是下山已大半年的李月娥。秋虫嘶鸣,空气中露意渐浓,连带桂花的甜香也湿润起来。这样夜晚,和那时多么相似,往事一幕幕,霎时涌上心头。 “师父,你长得这么漂亮,应该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名字,就像罗敷、西施、貂蝉等美人名字一样,独一无二得让人一听就能想起你的美丽,这样才会为后世所铭记。” “越说越离谱,我要人家记住我做什么?” “流芳百世啊。俗话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当然了,流芳百世的都是些英雄什么的,你嘛,就流芳名百世好了。” “拿师父寻开心不是?我看你是皮痒了。” “不敢,我是真的觉得师父应该有个更配的名字。嗯,‘行云有影月含羞’,叫李月含怎么样?你师妹就叫李行云,很诗意吧?” “不怎么样。” “师父,我看你应该叫李月寒,这么冷,让人一听就会打哆嗦。” “师父,见到你真好。” “你不是要我离开的吗?” “其实我不想你走……我想每天都看到你。” 李月娥叹了口气,一晃六年,此情此景犹如昨日,而那个嘻笑的人,却永远地停留在回忆中。 “师姐?还没安歇?”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见李月娥独自一人坐在院中,不由出声相询。 “我睡不着,在这坐一坐,蓉师妹怎么起来了?”李月娥道,她口中蓉师妹,正是衡山掌门李青河座下弟子何蓉。 “我认床,换地方睡不踏实。”被称为蓉师妹的姑娘道,“师姐是不是在担心黑风堡的黑胖子?以师姐的武艺,凭他带多少番邦鬼佬也不怕,何况还有白三侠在,谅他也不敢再耍阴谋诡计。” “你倒信赖白三侠。”李月娥轻轻一笑,想起自己初出茅庐时,对已经在江湖上闯出名堂的师兄姐也是这般艳羡,而现在,她也成了师弟师妹们的榜样。 “在山上听了很多师姐和白三侠的传说,临下山前,月仙师姐交代遇事可以找白三侠帮忙……白三侠真是热心肠,知道我们住客栈不方便,帮忙找了这处安静的院子落脚。”何蓉扭着手道,李月娥说她信赖白三侠,顿觉脸上一热,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衡山派,现在虽没有过去风光,毕竟曾是名门大派,自己能办到的事,还是少劳动外人吧。”李月娥道,她知道李月仙的用意,一路行来,白谦对众衡山弟子照顾有加,衡山弟子也对白谦另眼相待,只有她依旧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更反感别人在面前有意提及白谦。 “是,师姐。”何蓉察觉到李月娥的态度变化,乖巧道。 江湖上有很多李月娥和白谦的传闻,不过在衡山上,是禁止谈论这些传闻的。何蓉只觉得可惜,她的月娥师姐是那么优秀,容貌超群,武艺超群,和英气逼人的白三侠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为何师姐就看不上白三侠呢。 “时间不早了,早点安歇吧。”李月娥淡淡道,转身回房。 “是,师姐。”何蓉应道。 武林大会第五日,憋了多日的黑龙,终于按捺不住,鼓动他花重金请来的番邦高手挑战李月娥。 挑战起初被几名年轻气盛的少年拦下来,几场打斗过后,这几名武艺出众的少年竟都意外落败。这可惹恼了他们的师长,这些早已成名的江湖人,信奉的是面子大过天,小一辈丢的脸,老一辈的一定要捡起来,当即阴着脸上台,亮出兵器,势要找回场子。 黑龙指着李月娥,对着番邦首领,一个高鼻褐目赤发虬须的胡人,阴笑道:“阿里公子请看,要激怒中原男人,只要让他们在美女面前丢人就行了,比骂他们祖宗十八代还要管用。所以说,只要一个女人,就能搅得天下不宁。这下您明白汉人把美女称为‘祸水’的原因了吧?” 被称为阿里公子的胡人,瞪着褐色的眼珠,盯着李月娥看了一会儿,用力点点头。 黑龙的话不大不小,恰好让在场的人都听到。已经跃上场的人怒意更盛,却也多少有点尴尬,黑龙的话让他们的正义行为变成了在女人面前争风表现,这可真恶心人,他们可都是有家室的人。 当然,被恶心到的不止是他们,还有李月娥。 李月娥从小就被李青萍教导,女子未必不如男,要自尊自爱,更要自强,只有武功足够高强,才不会被男子小觑,才不会成为随时可被丢弃的敝屣。 黑龙的话让李月娥起身步入比试台上,向众人福了一礼:“各位英雄,诸位的恩情月娥记下了,不过今日是衡山派和黑风堡之间的恩怨,且容月娥亲手了结,还请各位暂且袖手上观,免得再受贼厮的辱骂和污蔑。” 众人抱拳:“既然李姑娘发话了,我等暂且退下,大魏天下,不容番狗撒野,请姑娘保重。” 黑龙涎着脸道:“哟,真有骨气,不过今天你可没那么好的运气,再侥幸逃脱了。” 李月娥手指黑龙骂道:“姑娘我当然有骨气,不像你这贼鼠,没本事就只会引外贼逞凶。” 黑龙被李月娥骂,一点儿也不恼,嘿嘿一笑:“我没本事?我的本事你不是领教过了?怎么,提起裤子就不认账了?” 李月娥闻言大怒,柳眉倒竖,拔起剑就向黑龙冲去。一个又高又壮的胡人忙上前挡住李月娥,这人立在台中,像座塔一样不可动摇,正是之前打败众少年的那个番邦高手,二人不搭一言,立刻缠斗在一起。 不动手不知道,原来这人塔不只是人高力气大,武艺也不弱,跟李月娥交上手后动作瞬间快了几倍,身手灵活,一根铁棒或挑或捣,或挡或格,攻守兼备,进退自如。相较之下,之前与几位少年的打斗就如过家家一般,戏耍而已。看得那几个落败的少年牙根紧咬,恨不能钻到地底下。 而李月娥,看似弱小单薄,不是大块头人塔的对手,几招下来,倒能与人塔打成平手。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随后几招,李月娥猛然发力,手中宝剑寒光突然一闪,犹如刚刚苏醒一般,以更快的速度翻飞起来,李月娥的身形也随之变快。 众人只看到一团白光伴着一个朦胧的身影游走,再看人塔,防守的动作变得更快,渐渐显出狼狈之相,没几下身上就挂彩了,幸得皮粗肉厚,才不致命。 李月娥见人塔还不认输,翻身向上,像鹤一样骤然拔高,凌空展翅,忽又倒转直下,直刺人塔头顶。 “一飞冲天!”有人高喊。李月娥使出的正是她师父李青萍的成名绝技,衡山绝杀之招。不过自从李青萍在六年前的武林大会上使出这招,被黑风堡主黑无天用暗器偷袭后,衡山派就再也无人提起过这招。虽然黑无天最终还是死在杀招下,但一飞冲天的弱点却也暴露于人前,那就是一剑必杀时施招者在半空中无法变招。这段时间虽短,且不易捕捉,但只要抓住了,对施招者施以攻击就足以改变结局,由一方必死变为同归于尽。 人塔面对李月娥泰山压顶之势,躲无可躲,只得本能地横起铁棒,向上一格。 李月娥剑尖一偏,仍旧刺了下来。 番邦众胡人欲出手救援,却终是迟了一步。 就在众人以为人塔必死无疑时,李月娥却用左手在人塔头顶轻轻一点,飘然落下。 人塔铁棒落地,看着双手及胸前被剑尖挑破的地方,呆呆地望着李月娥,说了一串叽里咕噜的胡语。 胡人中有人冲李月娥喊道:“他问你为什么没杀他。” 李月娥道:“我与他素不相识,无怨无仇,为何要杀他?我要杀的是那个嘴上无德的贼厮。”用剑指向黑龙。 人塔右臂前曲,贴紧胸膛,低头行了个番礼,又叽里咕噜地说了一串话,回到胡人群中。 众人齐声喝彩,为李月娥的大度,更为一飞冲天的精彩。直到李月娥飘然落地的瞬间,众人才发现李月娥的剑招与其师的有些不同,正是这些看似不同的改变解决了一剑必杀在急转直下时的自我防护问题,不光让这杀招重新焕发出巨大威力,更让其可控可收。 这时两个编着小辫子的胡人次序上前,叽里咕噜的说了些什么,那胡人翻译再度开腔道:“姑娘武艺超群,能跟你较量是无上的荣光,我们巴提勇士和萨仁勇士此番来到中原,就是要与大魏最强的高手们切磋武艺,希望姑娘成全。” 李月娥摇头,指黑龙道:“我只想跟这个贼厮了断衡山和黑风堡之间的恩怨,无意与他人纠缠,速叫他出来受死。” 黑龙满不在乎道:“你能打赢他们,我自然会出来,就怕你不敢,怕打输了丢你们衡山派的脸面。” 李月娥冷哼一声,挺剑上前,连名字都不问,就与其中一个战在一处,一番苦斗,将其击败,再经一番苦斗,将另一个也击败。 衡山弟子齐声欢呼:“师姐威武!扬我衡山威名!” 在场众人吃惊不小,他们知道李月娥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但没想到剑术竟高超到如此地步,与三年前相比,进步神速,简直可以称得上一日千里,难怪衡山派一直不愿放她嫁人。 李月娥调整了下呼吸,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指着黑龙道:“我打赢了,该你了。” 黑龙狡猾一笑:“我可没说是我自己出来。”把黑成推了出来。 黑成正是在六年前的武林大会上打败李月娥的人,在三年前又让李月娥败了一次。二人积怨已深,黑龙在这个时候推黑成出来,明显不怀好意。 “慢!让我来!”白谦高声叫道,跃到台上。 “哟,救美的英雄来了,不过我听说李月娥不领你的情,你还是死了这份贼心吧。”黑龙讽刺道。 “那是我的事,不劳你操心。倒是你,鼓动他人出战,自己躲在后面当缩头乌龟,真是不要脸。还采取车轮战,故意消耗李姑娘的体力,好让黑风堡的人捡现成的,胜之不武,既然你让旁人代劳,我且帮李姑娘抵挡一阵,让她歇口气也是应该。”白谦道。 “李月娥说了,这是黑风堡和衡山派之间的恩怨。李青萍杀了我爹,我杀了几个衡山弟子,我们两派之间是血海深仇。黑成是我黑风堡的人,你是李月娥什么人,凭什么替她抵挡?要上也是衡山弟子上,你算什么东西!”黑龙丝毫不把白谦放在眼里。 白谦语塞,可不是么,他一个外人,求亲被拒,全江湖皆知,尽管他是最关心李月娥的人,却也最没资格插手。 “白三侠,我姓黑,你姓白,也算有缘,所谓黑白不同道,天下美女多的是,李月娥已经是我黑龙的人了,你又何必横插一脚跟在我后面捡破鞋呢?”黑龙继续大放厥词。 “无耻之徒,休要在此胡言乱语,污人名节,像你这样口不择言的下流之辈,人人都有资格伸张正义,清除武林败类。”白谦急道,终于找到一个留在台上维护李月娥的理由。 “我口不择言,你是睁眼说瞎话。我就不明白,你明明亲眼目睹了我跟月娥的好事,怎么还愿意娶她?你就这么喜欢破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力证清白一 黑龙说得不堪入耳,众人不禁小声议论起来,这事江湖上曾过有传闻,黑风堡的弟子四处散播流言,说他们堡主占了江湖四美之一的衡山月,还将过程讲得绘声绘色,淫秽不堪,不过众人都不信,因为李月娥早就闭关清修,还为此缺席了那年的武林大会。而今黑龙旧事重提,言之凿凿,莫非真有其事?不过依李月娥的性子,若是失贞,必然早就杀了黑龙,哪里还给他造谣中伤的机会。也有人认为不一定,因为有黑成在,李月娥杀不了黑龙,这才闭关苦修,以雪前耻。两种观点相持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 “放屁!明明是你用迷药……幸好我及时赶到阻止,你还敢在这儿胡说八道!”白谦听见众人议论,而李月娥早已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不由开腔替李月娥辩白,却又意识到详说事情经过很不妥当,转而怒骂。 “哈哈哈,你承认李月娥是我的人就好,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嫁给你吗?因为她是个知廉耻的女人,懂得从一而终的道理……还愣在哪里做什么,快救我!” 黑龙还在大言不惭,李月娥一跃而起,仗剑直扑黑龙。黑龙忙呼黑成救援,不过听起来语气不逊,如喝奴仆。 黑成立刻扬鞭与李月娥斗在一处。 白谦旋即加入战局,用剑隔开黑成的鞭子,对李月娥道:“这个人交给我!” 李月娥会意,冲白谦一点头,撤出战局,直奔黑龙。 黑龙忙往番邦高手身后退去,边退边嚷:“快拦住她!抓住她更好,酬金五十两,外加一个美女!” 胡人翻译用胡语说了一遍,番邦武者立刻将李月娥围了起来,衡山弟子见李月娥陷于险境,立即拔剑而起,攻向番邦武者。 而之前被番邦高手击败的几个少年,也随即亮出兵器,高呼一声:“怎么能让胡贼欺侮我们大魏的女子,血性男儿一起上,杀了这帮番狗!” “嚓啷!嚓啷”更多的人亮出兵器,涌向打斗之地,场面立时失控,翻涌,乱成一锅滚开的热粥。 “住手!快都住手!”现场生乱,大会主持者慕容颛连声疾呼,可惜众人打得兴起,没几个响应。 眼见呼阻无用,慕容颛起身快步行到场边安放鼓锣之处,拿起铜锣敲了起来,“铛铛铛铛铛铛……” 众人听见锣声这才分开停下,望着敲锣的慕容颛,看他有何话说。 “众位英雄豪杰!承蒙各大门派抬举,推举老夫为此次武林大会主持,也蒙列位不弃,来参加大会,还请看在各大门派和慕容家面上,暂且休兵。如果大家信得过,可让掌门诸公和老夫一起来评判这桩公案之是非曲直,如果大家不同意这个提议,还请另约时间、另选场地决斗,不得在大会上放肆,否则休怪老夫不讲情面!”慕容颛的话掷地有声,很快威慑住群豪,众人依言陆续将兵器收起来。 慕容颛见事态平息下来,指挥众人各归各位,接着道:“黑堡主,你黑风堡向来独霸一方,之前从未参加过武林大会,只是六年前和今年的这两次才参加,还都是追逐李月娥姑娘而来,老夫不管你如何猎艳逐色,但是延请番邦胡人进入大魏,并煽动其在武林大会上撒野,老夫决不会坐视不理,今日倒要亲自领教领教你所带来的这些所谓西域高手。” 胡人翻译对着众胡人一通叽里咕噜,众胡人开始讨论,之前一直守在首领阿里身边的两个胡人捺不住,要上场与慕容颛比试,却被阿里拦住了。 阿里随后又对翻译交代一番,就见翻译上前喊话:“阿里首领说,我们是来自西域的客商,到大魏是为了交朋友,而不是结仇恨,大魏的高手很多,我们已经领教过了,李月娥姑娘给人印象深刻,希望今后能与她成为朋友,现在我们只想作为客人留在这儿观战。” 慕容颛哼了一声,道:“算你们识相。黑堡主,看来你请的帮手帮不上忙了,今日之乱全因你而起,你是不是该给各位英雄一个交代?” 黑龙咧嘴一笑,满脸的横肉立刻挤到一起:“慕容老前辈这么说就不公平了,您贵为大会主持者,德高望重,群雄咸服,本该公正处事的,怎么今天倒偏心起来?我黑风堡与衡山派结仇不是一天两天了,刚才也是李月娥要先杀我,后来又煽动不明真相的人加入,这才引起混乱,您不追究她这个最先动手的人,却来为难我这个一直没动手的人,太不公平了,我不服。何况这只是两派之间的恩怨纠葛,还轮不到别人插手,慕容前辈这样质问我,是要给衡山派撑腰吗?不打算顾及您处事公允的名声了?” 慕容颛的脸立刻黑了下来,黑龙的话虽有些胡搅蛮缠,却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哪怕黑龙言行下流无耻,引起众怒,要想迎合群雄为李月娥出头,对其加以惩治,也要以理服人。 慕容颛扫了眼众人,道:“老夫不在乎那个虚名,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你们两派之间的恩怨,老夫不会插手。不过你言行出格,自招灾祸。如你所说,若你果真用了下流手段,污了李姑娘的贞洁,此等孽行国法天理难容,莫说是老夫,全天下义行之士都会找你的麻烦。若你所说全系虚假编造的,那就是恶意造谣中伤,污人名节,李姑娘尚是清白未嫁之身,听见你胡说八道自然是怒火攻心。所有这一切皆是因你而起,你口不积德,老夫不为李姑娘主持公道,难道要任由奸邪欺侮良善?你该不该给各位英雄一个交代?” “对,快给我们一个交代!”众口一词,要求黑龙给出交代。 “哈哈哈,真是仗义执言、热血热肠的侠义之辈,不过我想问你们,早干嘛去了?这事三年前就在江湖上传开了,怎么也没见你们来找我为李姑娘伸张正义?伪君子!”黑龙讽刺道。 “你别管早晚,只要做了恶事,迟早要遭报应,快给大家一个交代!”慕容颛之子慕容德,见黑龙讽刺其父虚伪,忙出言帮腔。 “对,做了恶事,早晚都要遭到报应,现在你的报应来了。”众人七嘴八舌道,刚刚还被骂得抬不起头,慕容德的话终于让他们松了口气。 “你们想要什么交代?自欺欺人罢了。如果我承认夺了李月娥的贞洁,你们会不会把我打死在这儿?如果我改口,李月娥就能清白了?她的名声已经臭掉了,再也捡不起来。在你们心里,她已经是不洁之躯,你们会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态度,谁也不会想娶她的,哪怕请青楼鸨母来给她验身。”黑龙指着众人道,“当然,除了白三那个王八,不过即使白三愿意娶,白老庄主也不一定会同意。” 这次无人再出声反驳黑龙,众人都沉默不语,白谦偷偷瞄了一眼父亲,只见白方正襟危坐,并未注意他。 白谦悄悄跨出左脚,要上前力撑李月娥,白方却忽地转头,用严厉的眼神警告他不要妄动。 李月娥强抑怒火,对黑龙一字一顿道:“我已皈依三清教,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娶我,都跟我没关系,不管你改不改口,我迟早取你性命!你我之间,血海深仇,不死不休。” 黑龙哈哈一笑,涎着脸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就怕你舍不得下手。” “你!”李月娥再度伸手拔剑,身边的衡山弟子忙死死拉住。 李月娥隐忍半晌,咬碎银牙,蹦出三个字:“你等着!” 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李姑娘,我这位朋友说有办法证明你的清白。” 众人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一个年约三十、手持铁笛的青年,身材修长,面容清俊,举止潇洒,旁边站着一个身材同样修长的青年,青衫儒巾,一副读书人打扮,奇怪的是脸上罩着半边银面具,做工精美,雕花镶玉。 有人认出持铁笛的青年,正是许久未在江湖露面的孟笛,而旁边的青年装扮奇怪,引得众人好奇心起,纷纷猜测其来路。 李月娥也认出孟笛,待看到旁边面具青年,心底不由腾起一股异样的感觉。沈绉在天女山时就是这副装扮,一样的身量,一样的青衫儒巾,只是气度不一样。那时的沈绉无忧无虑,闲适自得,而眼前这位,沉稳内敛,看不出什么,偏又感觉到有种凛然不可犯的威压。 孟笛分开众人,引面具青年来到场边。 面具青年向李月娥躬身行礼,李月娥还礼,心底那股异样的感觉愈发强烈。一样地谦谦有礼,难道沈绉还活在世上?不可能,出殡时她亲眼看到安平公主憔悴得不成人形,在车里几次晕厥过去,引得随行的御医手忙脚乱。对,一定是错觉,只是这错觉搅得人心神不宁。 面具青年又向众人施礼,这才引入正题,用低沉的嗓音道:“不才路过此地,见此处甚是热闹,便驻足瞧了会儿。孟兄说只要请天女山的灵蛇来,就能证明李姑娘的清白,只不过上天女山不易,往返至少要十天半个月,还不一定能请到灵蛇。小生以为,不必如此麻烦,只需半柱香时间,足以证明李姑娘的清白。” 黑龙放声狂笑:“哈哈,半柱香时间,我倒不知道你如何证明,难不成让李月娥在大庭广众之下脱光了让你检视?” 众人闻言窃窃私语起来,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要在几千双眼睛面前,证明一个妙龄女子的清白贞操,这要如何证明?不由紧盯面具青年。 众人见不到其表情,只见半边面具下部露出的嘴角一勾,声音带着笑意:“要证明李姑娘的清白,当然需要黑堡主你的配合了,请上台,只要你伸直手臂,在原地转一圈,不才就能知道李姑娘到底是不是清白的。” “好,本堡主就给你这个面子,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黑龙依言上台,旋转一周。 面具青年早已从怀中掏出纸笔,铺在孟笛背上,三两下就勾画出几幅奇怪的图形,有人形,有圆圈与直线交叉着。 就见面具青年举起其中一幅画,展示给众人:“这是不才画下的黑堡主身材的正面构成图,不才目测黑堡主身长约四尺九寸,算上发髻,姑且是五尺,其中脚底至膝盖为一尺,膝盖至垂手处为一尺,指尖至肘关节处为一尺,肘关节至肩一尺,肩至头顶一尺。请大家检视一下,这般分配是否合情合理。” 众人对着图形和台上的黑龙比照,果然发现黑龙的身高是由五个部分组成,每个部分长约一尺,不禁啧啧称奇,他们也知道黑龙身高不足五尺,可没想到五尺可以这样划分。 黑龙见面具青年拿他的身高做文章,气得鼻子都歪了,怒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不就仗着自己身材高,嘲笑我身材矮小么?” 面具青年悠悠道:“黑堡主误会了,小生不是想嘲笑黑堡主矮小,只想证明黑堡主短小。各位请看第二幅图,黑堡主伸直胳膊,肚皮最外侧距离背部垂直长度约为一尺五,这说明了什么问题?说明黑堡主用来逞凶的器具还未到跟前,肚子先到了,再加上需要插入的三四寸长度,黑堡主发威时这器具至少得有一尺八九寸,才能达成目的。喏,大概这么长,比黑堡主胳膊略短些,相信大家也没见过这么长的家伙。” 众人一阵哄笑,有人起哄:“驴鞭有这么长的,就是那种大叫驴。” 众人笑声更大了,在场的女客听也不是,走也不是,尴尬异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力证清白二 面具青年指着图纸,继续道:“不过没关系,长度不够,姿势来凑。下面不才来给大家计算黑堡主这么大的肚子所需的最短长度,当然了,跟雄起的角度也有关系。我们可以看到,黑堡主私处距离肩部垂直长度亦为一尺五,以肩为圆心,一尺五为半径画圆,可经过肚皮最外侧那一点,以及身侧私处一点,我们称其为甲圆。以私处为圆心,一尺五为半径画圆,我们称其为乙圆,甲乙二圆相交于丙点,于丙点在甲圆上作切线,我们称之为丁线,以私处为点,在乙圆上作垂弦,根据弦切定理、垂弦定理及其推论,加上勾股定理,可以算出私处到弦的最短距约为六寸七分,加上预留的三四寸,长度最短要达到九寸七分。据小生所知,人类雄起时最长不过七八寸,至于黑堡主,不客气地说,能有五寸就不错了。由此可知,黑堡主对李姑娘是有心无力,所言不足为信,李姑娘的清白,不证自明。” “你这个混账王八,竟敢胡言污蔑本堡主,本堡主雄风威震天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黑龙气急败坏,凶相毕露。 “呵呵,如果黑堡主觉得小生所言是污蔑,只要你把裤子脱下,让大家瞧一瞧,一切就清楚了。”面具青年道。 “你找死!”黑龙肺都气炸了,面具青年所说的尺寸,莫说他达不到,即使能达到,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暴露,否则就如三岁小儿一般,再次沦为江湖笑柄。六年前就曾遭那个活该横死的沈小七愚弄,被江湖笑为天下第一大蠢货,至今找不回尊严,此番这面具小子竟也把他当作三岁小儿一般戏耍,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堂堂黑风堡堡主!敢惹他,先纳上小命。 黑龙对面具青年动了杀机,一挥手,黑成即率着黑风堡众向面具青年围过去。 孟笛拔出笛子,在手上转了个圈,横在面具青年面前:“要动他,先过了我这关。” 慕容德也上前,与孟笛并肩而立,道:“孟少侠可要搭把手?” 孟笛横笛抱拳,对慕容德笑道:“多谢慕容公子好意,区区小喽啰,不值得劳动公子大驾。” 慕容德点头,道:“那就好。”退回原位。 黑龙见孟笛没把黑风堡放在眼里,冷笑道:“别在这放大话了,小诸葛,就你那点三脚猫功夫,也敢出来丢人现眼。” 面具青年卷起图纸,道:“所以这个现眼的机会,当然是留给黑堡主你喽。” 黑龙冷哼一声,胖脸一寒,双手向下一甩,从袖中抖出一对判官笔,判官笔一扬,几道银芒向着面具青年激射而去。 面对突袭,面具青年淡然而立,不躲不避,似是对袭面而来的银芒成竹在胸。围观人群不由集中精神,齐齐望向面具青年,看其如何化解。 “小心!”孟笛猛然回身一扑,将面具青年扑倒在地,堪堪躲过贴面的银芒。 没见到面具青年出手,众人顿感失望。看起来孟笛与面具青年关系匪浅,他会扑倒面具青年,必是知其躲不开。还以为这面具青年是何方高人,不过如此。 面具青年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摇摇头道:“黑风堡还是这么不长进,只会搞偷袭。” 黑龙见面具青年的狼狈相,心情大好:“哈哈哈,武功如此低微,还敢学人英雄救美?真是笑话!” 面具青年默默捡起纸笔,弹掉上面的泥土,道:“黑堡主不要转移重点,我不是武功低,我是压根儿就不会武功。你堂堂一堡之主,竟然偷袭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何其无耻。” 黑龙毫不在意面具青年的嘲骂,狞笑道:“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不会武功还想学人英雄救美?真是不自量力,还是好好想想怎么保住你的小命吧。” 面具青年收起纸笔,呵呵笑道:“小生以为,黑堡主还是想想怎么证明自己是个男人吧。之前推算尺寸,可能会有误差,但不会太大,而让黑堡主脱裤子验明正身,虽然直接,奈何有伤风化。现在小生有个更简单易行的方法,只要黑堡主看了小生这本秘笈,就知道怎么证明自己了。”说完从怀中摸出两本薄薄的小册子,《巫山神女赋》上下册,让人递给黑龙和黑成,一人一册。 黑龙猜不透面具青年的用意,一脸防备地接过册子,示意黑成先看。 黑成翻开第一页就愣了,又翻了几页,急忙合上,额头直冒汗,一脸窘相。 黑龙见状,半信半疑地翻开小册子,立刻两眼放光,如痴如醉,连声赞叹,还把黑成的那册也拿过去。 面具青年哈哈大笑,指着黑成和黑龙道:“看看,一柱擎天和一马平川的区别,谁是真正男子汉,谁是二等残废,一目了然。” 众人定睛一看,可不是么,黑成腰下敏感处的袍子已经支起,鼓如帐篷,而黑龙肥大的肚子下面一潭死水,不禁哄堂大笑。 女客们也猜到这两册所谓的《巫山神女赋》是个什么东西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全都没话找话,假装只顾着与旁边人家长里短,没注意到场上的羞人情况。 黑龙听众人笑得暧昧,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又着了面具青年的道,一边宝贝地把册子纳入怀中,一边恼怒道:“你个毒货耍诈,老子腰粗!老子腰粗!”他的本意是因为腰粗,所以裤子肥,因此盖住本该显露的部分。 不料面具青年却接道:“这就证明了不才对于黑堡主尺寸的计算是正确的。啧啧,都怪这肚子太大,黑堡主,为了你的兄弟,你真该减肥了……” 面具青年话未说完,黑龙已然暴怒,指着面具青年对黑风堡众道:“给我杀了这个面具王八!拿下他的人头,赏银一百两!” 黑风堡众齐声应道:“是,堡主!”一拥而上,围住孟笛二人,就要动手。 “我看谁敢放肆!”面具青年身后的人群中蓦然迸出一句怒吼,中气十足,震得人耳膜生疼。 只见一位年过六旬的老者分开人群,站到面具青年和孟笛身旁。这位老者身材魁梧,神情刚毅,之前的怒吼就是他发出的。 紧接着,数位服色相同的大汉像是突然从地底冒出一般,阻在黑风堡众和面具青年之间,几下就将攻上来的黑风堡众打翻在地,手法干净利落。 还有这一手?围观人群登时来了精神,再度猜测起面具青年的来历来。 “有请师叔主持局面。”面具青年向老者躬身一揖。 “掌门客气了,老夫只负责保护你的安全,别的不管,你自己做主就好。”老者拒绝道。 众人吃惊,这个不会武功的面具青年竟然是一派掌门?到底是哪个门派的掌门? 黑龙见手下吃亏,冷笑道:“竟然叫这废物做掌门,你们门下无人了吗?” 面具青年呵呵一笑:“黑风堡倒有真正的男人,不也让你做堡主了么?” 黑龙脸一僵,咬牙切齿道:“本堡主不管你是什么掌门,今日你胆敢让我出丑,我必杀你。” “你还知道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想杀我,先回家照照镜子吧。记得多照几遍,你会发现你真的不是一般地丑。” “臭王八!本堡主今日一定要宰了你,快报上你的名号门派,省得当个无名鬼。”黑龙暴跳起来。 “你都说要杀我了,我干嘛还告诉你姓名,我又不傻。”面具青年嗤笑道。 “我们掌门的名号,你还没资格问。”老者冷哼道,似是觉得面具青年的话不够威势,特地补了一句。 “真搞不懂你们,动手就动手吧,为何一定要问人姓名。”面具青年又道。 “这是江湖规矩。知道和谁结下梁子,日后好清算。”孟笛靠近面具青年,小声道。 “哦,就是方便日后寻仇,”面具青年点点头,转而对黑龙道,“既然这样,你且记着,不才林风,林风的林,林风的风,表字暮蝉,暂代无忧阁主人,叫我无忧子、林阁主、林风,都使得。” “林风,我还玉树呢。呸!堂堂一派之首,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戴着面具招摇撞骗算什么本事!有种摘下面具,让大家看看,你这不会武功只会耍嘴皮的掌门到底长什么样。”黑龙唾道。 “戴面具是因为脸有恶疾,怕吓到人。这一点我跟你不一样,生得丑不是你的错,但出来恶心人不对了。” “你!”黑龙词穷,论斗嘴吵架,他可不是面具青年的对手,从其开腔,就没占到一点便宜。 “我嘛,清心寡欲,自在无忧。好了,今日的行程就此结束,大家辛苦了,早点回去吧。”面具青年对随行人员道,说完背起双手,率先离场。 “林阁主请留步!”李月娥行上前来,出声挽留。 “请问姑娘有何指教?” “月娥拜谢林阁主出面证明月娥之清白,相助之恩,没齿难忘。”李月娥屈膝向面具青年福了福。 “区区小事,不足挂齿。”面具青年作揖回礼。 “林阁主今后若有用得着月娥的地方,但请吩咐,月娥和衡山派必将竭力以赴。” “好说,好说。” “说实话,林阁主行事很像月娥认识的一个人,可惜无法得见恩公真容,不知道恩人的样貌,很是遗憾。” “呵呵,不才其貌不扬,只怕姑娘见了会更加遗憾。不过有人行事跟不才很像,这倒要认识一下,还请姑娘代为引荐。” “……他今天没来。” “可惜了,有缘自会相见,后会有期。”面具青年最后道别。 “林阁主保重!” 一直冷眼旁观的黑龙忽然放声大笑起来,指着面具青年怒道:“哈哈,我知道你是谁了,如此奸猾,原来是老对头。沈小七!我知道是你,今天别想再溜掉,咱们新仇旧恨一起算!” 面具青年侧身,小声问孟笛:“沈小七是谁?” 孟笛看了面具青年一眼,徐徐道:“这个你要问李姑娘,李姑娘与他师徒相称,不过江湖传言不是这样。” 面具青年不解道:“李姑娘年纪轻轻,竟然开始授徒了?不过一个奶娃娃能做出什么事,值得黑堡主这样记恨?” 孟笛嘴角抽了抽:“咳咳,李姑娘的徒儿不是奶娃娃,是一个比她大三岁的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才辩无双。” 面具青年点点头,道:“哦,难怪李姑娘说我很像她认识的一个人,这样说来,黑堡主也是把我当成沈小七了?” 黑龙翻翻白眼,再次唾道:“呸,小王八羔子,真会装,不过老子不上你当,你就等着受死吧。” 面具青年随行的一个人忍不住道:“掌门,这个死胖子多次辱骂您,别跟他废话了,直接让属下把他的猪头拧下来。” 另一随行人员道:“对,属下也早就想拧下他的猪头了。” 面具青年摇摇头:“不要那么暴力嘛,被骂几句又不会少块肉,你们不还说人家胖吗?” 又一随行人员道:“属下早就看这猪头不顺眼,他敢挑衅掌门,今天不把他撕了,日后传出去要叫人笑话。” “对,属下们还怎么见人?我们天……什么时候受过这等挑衅?” 听到属下说“天”,面具青年赶紧接上:“天天说,天天讲,不要争一时之气,不要逞一时之勇,没想到你们还是这么争强好胜。要知道,这世上最有力量的绝不是武力,而是宽容。” “想拧下我的脑袋?哼哼,只怕你们还没这本事。”黑龙冷哼道,随后小声向黑风堡众和胡人翻译说了些什么,就见黑风堡众和番邦胡人开始往脸上、脖子上、手上涂抹一种黑褐色的膏泥。 面具青年抽了抽鼻子,问孟笛道:“看来他们要用阴招。这膏泥气味很怪,孟兄知道其成分用途吗?” 孟笛用力嗅了嗅,皱着眉头道:“里面有薄荷、硫磺,应该是驱蛇虫鼠蚁一类的。” 面具青年摸着下巴凝神细想,见胡人又将西域惯用的头巾裹上,接着抬出一个用纱布包着的木桶,一拍手掌:“不好!这是要放毒蜂。众弟子听令:速把防毒头罩、手套戴上,再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生火。各位英雄豪杰,情况紧急,快把露在外面的脸脖手耳包起来,火速撤离!” 这时人群中有人叫道:“别吓唬人了,哪有蜂子?即便真有,小小蜂儿又蛰不死人,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就被蛰过,有点痛而已。” 黑龙狂笑:“想走也晚了!叫你们尝尝厉害。”边说便揭开桶盖,只听“嗡”地一声,一团黑色的云自木桶中腾空而起,迅速稀释到场上每个角落,疯狂地袭向人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西域毒蜂 “掌门,快戴上!”随行人员很快找出防护头罩、手套,递给面具青年。 “给李姑娘。”面具青年没有接。 “这……”随行人员为难,看向孟笛。 “林兄快戴上!李姑娘用我的。”孟笛接到求助的目光,忙道,一边把自己的面具、手套递给李月娥。 “那你怎么办?”面具青年问。 “你忘了我是哪里出来的?漫说毒蜂近不了身,就是被蛰到也不要紧。”孟笛说得轻松。 “好,还望孟兄尽快寻出驱除毒蜂的方法。”面具青年戴上手套,却把头罩套到孟笛头上,自己解下腰带绕到脖子上,遮住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 这时蜂群已完全散开,众人像无头苍蝇一般四处奔跑,手忙脚乱地驱赶着毒蜂,被蛰到的人有的大声呼痛,有的高声惨嚎,还有的一声不吭地倒下去,复被来回乱窜的人踩踏,场面相当惨烈。 “大家听我说,一定要镇定、冷静,能生火的用火攻,有□□的用□□。注意,要用有机物□□,不是重金属□□。跑得快的快点跑,跑远点,跑不快的不要跑,越跑越招蜂,越蛰得狠,可以把衣服脱下来扑打。”面具青年双手聚拢在嘴边,呈喇叭状,大声疾呼。 “屁话!到底是跑还是不跑?”有个面貌粗犷的汉子,被蛰得满脸包,忍不住骂娘。 “跑得过毒蜂你就跑,跑不过用火烧,用衣服扑打,打不动的就装死,喏,像孟笛这样。”面具青年指着袖手站立一旁,杵着一动不动的孟笛道。 众人一看,果真如此,毒蜂恍若未发现孟笛一般,绕过孟笛,只追逐旁边的人。 有心思转得快的人,就势躺到早已倒下的人旁边,将头面和手护好,一动不动。毒蜂绕着不动的人飞了几圈,竟真的飞走了。众人立刻停止奔跑,武功低微的无名小辈,就地躺倒装死。武功高、有头有脸的则学孟笛,屏住呼吸,站立不动,可惜他们没有头罩护脸,没能幸免,都被毒蜂蛰了几下。 “把演武场高台的木板拆了生火,用火烤燎毒蜂!”面具青年命令道。 “是!”随行人员齐声应道。 “哈哈哈!精彩,真精彩!”黑龙拍着手大笑,“这么短时间就控制住局面,都不用敲锣,你这狗屁掌门有点意思。” “呵呵呵,过奖,都是小意思,等下请各位吃本掌门独门秘制的烤黑猪才有意思。”面具青年道。 “哼,谁烤谁还不一定。知道本堡主为何要放毒蜂吗?本堡主真正的目标是李月娥这个婊子和你这臭小子,放毒蜂是为了防止这帮假仁假义的人出手,只要他们中了西域毒蜂的蜂毒,就无法出手,否则真气流窜,必会重伤经脉。现在不管他们有没有真的中毒,只要无法出手就正合我意。”黑龙道。 “你少唬人,只要不是对蜂毒过敏,如果被蛰的次数不多,将养几日就好,根本不会重伤经脉,当然,红肿痛痒是难免的。” “哦?那这些被蛰了几下就倒下的人呢?”黑龙指着被蛰倒的人,嘲讽道。 “他们正是对蜂毒过敏的体质,一丁点蜂毒就能让他们昏厥、抽搐、腹痛腹泻、呼吸困难、神志不清,甚至是休克死亡。” “啧啧,连本堡主都不知道这些,你小子挺内行,你养过蜂子?” “没有,不过知道怎么灭蜂就够了。黄蜂本是益虫,为庄稼除害虫,没想到到了你手里竟变成杀人的工具。汤灌蚁穴,火燎蜂房,毒蜂要除,驯养毒蜂的恶贼也要除。大魏不排斥胡商,但是对心怀不轨的胡商,我们不欢迎。说得好听,到大魏来行商,结果带来一窝祸害。老祖宗说得好,察其言,观其行,你们这帮胡人根本就像行商的商人。武艺高强,言行不一,恐不是善类,若让人发现有图谋不轨之意,必报官抓你们。最后再奉劝一句,人在做,天在看,多行不义必自毙,到时佛陀和阿拉真主都保佑不了你们。” “有本事尽管使出来,别光打雷不下雨。”黑龙讽道。 “你看不见吗?” “我说你怎么说起来没完没了,原来是拖延时间。你以为烧死几百几千只毒蜂就算胜了本堡主?做梦!只要一个月的时间,原来多少只蜂子,照样还是多少只。”黑龙望着落了一地的蜂虫尸体,毫不在乎道。 “所以要把你的毒蜂连窝端了。”面具青年一挥手,两名随行的大汉即举着燃烧的木头往蜂桶冲去。 黑龙忙令黑成上前抵挡,面具青年再挥手,派出两个随行大汉上前应战。 双方你来我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战团,厮杀在一起。 不过双方实力明显不对等,黑龙连胡人都鼓动起来,却还是不敌。 眼见面具青年一方离蜂桶越来越近,黑龙一咬牙,再向面具青年射出毒针。 孟笛挥铁笛格挡,成功拦下黑龙的暗算。 面具人却忽然“哎呦”一声,躬身弯腰,捂着胸口慢慢躺倒。 “掌门!” “掌门!” 随行人员大惊,发力击退黑风堡众和胡人,退到面具青年身边,连声询问怎么回事,而最年长的老者则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掌门。 “不关武长老的事,是孟笛大意了,没有保护好掌门,孟笛该死。”孟笛自责道。 “哈哈,你们都被骗了,我逗你们玩呢。武长老别自责了,也别怪小孟,我根本没事,只是看你们都去打架,我一人太无聊了,就想个法子取乐,我演得很像吧,快夸夸我。”面具青年忽然坐起身来,哈哈大笑。 “掌门!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么贪玩!”老者斥道,满脸怒容,一改之前的愧疚之色。 “师叔不要这么严肃嘛,我看你刚刚真的很紧张,看来是真的关心我。”面具青年嘻嘻笑道,站起来对众人拱手,“抱歉了各位,让你们因为这个玩笑丢了致胜先机,为表达我的歉意,此行取消禁糖令,每人一颗大黑糖,随你们怎么用。” “掌门英明!属下就说嘛,这么简单的事,一颗黑糖就解决了,为何一定要属下们费劲地用木柴呢?”一随行人员喜形于色道。 “众位师兄,看在小弟一直守着大黑糖的份上,把这个机会让给小弟吧!”又一随行人员道,言毕从背上包袱中取出一个碗大的黑球,黑球上还拖着一根长长的纸捻,在得到众人同意后,引木柴火将纸捻点燃,臂上发力将黑球扔到蜂桶中。 “轰!”只在瞬间,木桶就被炸得四分五裂,蜂巢也被炸得粉碎。。 “嗡--嗡--”残余的毒蜂丢下攻击对象,回援蜂巢,可惜蜂桶被毁,蜂王蜂蛹被炸成肉泥,飞溅到守卫蜂桶的胡人身上,蜂王残留的信息引得毒蜂发疯一般攻向蜂桶周围的胡人,全然不顾其脸上涂了驱蜂的药膏。 “掌门威武!”面具青年随行的人欢呼起来。 众人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主导这场对抗毒蜂战斗的领头人物,却惊讶地发现,面具青年不知何时再次躺倒在地,一动不动。 “掌门,别玩了,赶紧起来,蜂桶被毁了。” “对,掌门,玩过一次就不灵了,赶紧起来吧!” 随行人员七嘴八舌,面具青年仍是一动不动。 孟笛蹲下身来,挠向面具青年的腋窝,面具青年仍无反应。孟笛瞬间变色:“不好!武长老快来看看!” 老者俯身探了探面具青年的鼻息,又摸了摸脉搏,忽然解开其腰带,揭起衣服,赫然发现面具青年身上膻中、气海、章门三处要穴上各插着一根银针! “各部保持警戒!”老者一声令下,随行人员迅速将面具青年围在中心,戒备地望着场上众人。 老者小心地取出三根银针,其中从章门穴取出的那根银针,入体部分已然发黑,不由眉头紧皱:“不好,有毒!小孟你看看,是何种毒。” 孟笛仔细辨认一番,又嗅了嗅,眉头也皱起来:“不好说,至少三种以上,只有本阁师祖才能辨出。” 老者疾点面具青年周身几处要穴,防止毒素扩散,随后站起身来,扫视一圈,不怒自威道:“何人暗算我掌门?快快承认,否则别怪老夫不顾江湖道义,大开杀戒,伤及无辜。”言下之意,如果没有人承认暗算,就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杀掉。 众人亲眼目睹蜂桶被炸得粉碎,闻言均倒吸一口凉气。 慕容颛上前,拱手致礼:“敢问前辈,可是雷火山庄的贵客?” 老者冷哼:“雷火山庄那帮家伙还算不上贵客,幸而贵在自知,倒也不讨厌。” 慕容颛大惊,退后一步:“莫非贵派就是隐世不出却声震天下的天机门?” 老者再次冷哼:“不是隐世不出,是懒得管天下事。” “哗!”之前还在装死躲避毒蜂的人顷刻间全部“复活”,众人不顾被蛰得又肿又痛的伤处,热烈地讨论起来。 “原来是天机门,难怪这么容易就制住黑风堡。” “可不是么,黑风堡作恶多端,好多行侠仗义、为民除害的大侠都栽在黑风堡手里,就连几大门派都对他们敬而远之。” “不是敬而远之,听说几大门派曾欲联手铲除黑风堡,只是后来不了了之。” “传言几大门派联手那次也没占到便宜,黑风堡更借机跟他们订下了口头协议,黑风堡不招惹几大门派,几大门派就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不是姑息养奸?” “才不是呢,几大门派但凡发现黑风堡弟子的踪迹,只要能制得住,必抓而诛之。” “这还不差不多,不过还是比不上天机门,黑风堡的精锐全在这儿了吧,还有那些番狗,叫天机门打得落花流水,真是大快人心。” “别高兴得太早,他们掌门被暗算了,那个老头找不到凶手要拿我们当替死鬼呢。” “是啊,天机门要是作起恶来,比黑风堡可怕百倍,听说蜀中唐门都被灭掉了,只剩下他们少主逃脱了。唐门有那么多令人闻风丧胆的□□、暗器,都没能免遭毒手,天机门要杀死我们简直是易如反掌,何况大家已经中了蜂毒。” “别乱说,我觉得这个叫无忧子的天机掌门,看起来不像是心肠歹毒之人,你看他还为李月娥姑娘打抱不平,还与武林恶癣黑风堡作对。” “那是因为李姑娘长得漂亮,是个男人都喜欢英雄救美,你看慕容大侠说天机门灭唐门满门,要为唐门讨公道的时候,人家跟没听到似的,李姑娘一被冤枉,立刻跳出来帮腔,我猜这无忧子顶多二十多岁。” “可惜他不会武功,要是会武功就没这么多事了。” “我才不信他不会武功,他不会武功能坐上掌门之位?天机门高手如云,不会武功能服众?”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吧,咱们这些个门派,只有武功高强才能做帮主、掌门,天机门就不是,只要你有本事,不会武功照样做掌门。听说天机门出过好几位不会武功的掌门,再出一个也不稀奇。”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武功?” “你看他中针的穴位,膻中、章门、气海,我猜最先下针的是气海穴,如果有武功的人,立时就会有反应,可这位没有。于是又下第二针,膻中,这次被察觉到了,就是他哎呦倒下的时候。可这位真能忍,明明中针了,还装的跟没事人似的。不过也正是因为他中针,才允许门下弟子使用那比雷火山庄震天雷还要烈性的轰天雷,咱们才能亲眼目睹其威力。” “有道理,如此说来,这位掌门秉性倒真不坏,从天机弟子口中可以猜到,这无忧子原来是不同意门下弟子用这么烈性的东西的,估计也是怕伤及无辜。真希望他福大命大,躲过这一劫,咱们大家也能平安无事。” “嘘,别吵吵,看李姑娘。” 李月娥早在毒蜂攻击人群时就赶回衡山派弟子待的地方,帮助驱赶毒蜂,还将头罩摘下来给何蓉戴。等到面具青年出事,身份暴露,李月娥忙又赶过来,眼睛一刻也不离开面具青年。可惜外围守护的天机弟子将她拦住了。 “贵掌门帮过我,我不会害他,我只想尽自己所能去照顾他,请放我进去吧。”李月娥恳求道。 “不行。” “孟少侠,你应该能理解我,求你让我进去吧。”李月娥又向孟笛求助。 “让她进来吧,她不会伤害掌门的。”孟笛对守卫的弟子道。 守卫的弟子只得放李月娥进入圈内。 李月娥跪到面具青年身侧,毫不避嫌地为他整理衣物。众人不免又惊又奇,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女儿家,怎能随便碰触男人裸露的身体?如果天机掌门不娶她,谁还愿意娶他? 众人只是惊讶,白谦的脸色则完全阴下来,好像能拧出水。 李月娥不理众人非议,仔细为面具青年穿好衣服,心中满是失落。这天机掌门号称读书人,身上却遍布刀疤剑痕,尤其是胸口那道疤痕,明显是剑伤,可为什么那么宽、那么深呢?圣女当年只是用女子用的窄剑浅浅地刺了半寸,怎么会变宽呢?左手被狼咬的地方也看不见疤痕了,短短六年,不,三年,在公主府的时候还能见到疤痕的,三年时间竟能把疤痕也化掉?难道不是他? 想起她曾把飞镖钉在沈绉双肩,肩上应该还有疤痕吧,不过她一个待嫁的黄花大闺女,碰男人的身子已是大忌,难道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去扒男人的肩头?不可,刚洗清被污的嫌疑,万万不能再招惹是非,坏了衡山派的名声。 李月娥目光上移,落在银面具上。不用扒衣服,直接揭掉面具不是更好?想到这里,趁孟笛不注意,快速出手掀掉罩在天机掌门面上的半边银面具。 孟笛阻止不迭,急道:“李姑娘慎行!你这样会害死掌门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天机叛徒 李月娥的手停了停,最终还是揭开了银面具。面具下是一张焦黄枯槁的脸,五官普通得不能再普通,显然不是期望中的那副面容。 满腔希冀瞬间支离破碎,银面具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孟笛捡起面具,给焦黄脸重新戴上,幽幽道:“真是害死人。” 李月娥如梦方醒,垂首道:“抱歉,月娥失礼了。” 孟笛不答话,只是叹气。 老者急声吩咐:“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笛儿,速调人手来援。” 孟笛道:“现调人手怕是来不及,散布在襄阳的弟子能到场的应该都到了,只怕都中了蜂毒,无法出力。” 老者道:“掌门被暗害,若不能揪出施害者,讨回解药,随行的弟子谁都无法向无尘子师兄交代。速发天机召集令,天机令不在掌门身上,应该是交给你了吧。” 孟笛踌躇道:“请武长老见谅,掌门交托,孟笛不敢乱动,还是等掌门醒来再做决定吧。” 老者见孟笛不肯拿出天机令,俯身扶起面具青年,在其背部拍了几下,不多时,面具青年醒转过来。 老者对面具青年道:“天机掌门三十多年未在江湖现身,今初次现身即遭暗算。老夫以为应该立即发布天机召集令,就算把武林大会翻个底朝天,也不能放过暗算者。” 面具青年摇摇头:“如此劳师动众,必起祸端,争斗起来难免会有损伤。我已无大碍,让大家伙都收拾下,就此回去吧。” 老者瞪起两条浓眉:“掌门的意思就这么算了?老夫不认为息事宁人是个好主意,就算不顾及掌门的个人威望,难道连天机门的名声也不顾及了?就不怕此举会令天机弟子离心吗?就算老夫同意,在场弟子也不会答应。” 随行弟子齐声应道:“对!不能能放过暗算者!” 面具青年再次摇头:“我从不觉得一个人的声望比安危更重要,也不认为掌门的性命比门下弟子的更宝贵,何况只是虚妄的名声?庇佑门下弟子该是天机掌门的职责之一吧,可惜我不会武功,没有能力保护他们,已经深感不安,若再连累其受伤,于心何忍?” “掌门此言是要让我等羞死,老夫没能保护好你,害你中毒,已是颜面丢尽,若因害怕门下弟子受伤而不追查施害者,还不如早日退隐。”老者冷冷道,接着指着众随行弟子,“我问你们,江湖险恶,刀尖舔血,如果怕死,趁早滚出天机门,滚出江湖!” 众弟子立即跪下:“入我天机门,六道不轮回。生为天机人,死作天机魂。” 面具青年叹口气道:“未知生,焉知死。你们不惧生死,可我惜命。这也是我不愿做你们掌门的原因之一,难道你们看不出有人要故意挑起天机门和整个武林争斗?先是污蔑天机门灭掉唐门等几个门派,现在又偷袭我,唉!” “哈哈哈,惜命,不如直接承认贪生怕死。当年无尘子做掌门时是何等威风,如今怎让这样软弱无能的人做掌门?真是把历代掌门的脸都丢尽了。”一道尖利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刺得众人耳朵很不舒服。 众天机弟子向人群看去,在场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不知声音从何而来的神态。 面具青年轻笑一声,道:“承认贪生怕死又如何?我本就讨厌无谓的争斗和打打杀杀,不过你暗中偷袭、出言污蔑,连面都不敢露,却不是连软弱无能的人都不如?你故意挑起天机门与武林冲突,是何居心?” “哼,你说你是天机掌门,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尖利的声音道。 “你又为何不敢现身?” “我不是天机门掌门,无须对天机弟子交代,若我是,自然会现身。” “呵呵,照你这么说,我脸上新添了一条伤,头发又掉了一把,今天吃了几碗饭,撒了几泡尿,都要跟弟子们交代?”面具青年嘲讽道。 “启禀掌门,这三十年来在江湖上成名高手的声音属下都听过,只要用真声,属下必能辨出是谁。不过此人声音太尖,应是特意变声的。”一天机弟子道。 面具青年点头:“特意变声,必是江湖中有名有姓之人,且在场人中有能认出这种声音的……不打算露面的人,没必要跟他纠缠。” “如果我没猜错,你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不是身背累累血债怕人追杀,就是犯下重罪,为朝廷所通缉。”尖利的声音继续纠缠。 “还没完没了了?无聊透顶,我若再不走,怕是要被你烦死,我们走!”面具青年起身欲走。 众人却都不动身,围观的人正在探究他人秘密的兴头上,天机门弟子则憋了一肚子火。 “掌门为何要容忍这无耻小贼,让属下们将这厮揪出来撕烂,看谁还敢朝您乱泼脏水。”一天机弟子气愤道。 面具青年背起双手,来回踱步:“给你们讲个故事,一头雄狮带着幼狮遇到一条疯狗,雄狮赶紧躲开,幼狮就问,‘父亲,你敢和老虎拼斗,与猎豹争雄,却躲避一条疯狗,传出去真丢人’,雄狮问幼狮,‘孩子,打败一条疯狗光荣吗?’,幼狮摇摇头,雄狮又问,‘让疯狗咬一口倒霉不?’,幼狮点点头,雄狮最后问,‘既然如此,咱们干吗要去招惹一条疯狗呢?’所以你们要记住,不是什么人都配做天机门的对手,适当的让步,并不是懦弱。” “属下领会!”天机弟子齐声道。 “哈哈,听说历任天机掌门都有过人之长,看来林掌门的特长就是巧舌如簧,颠黑倒白。” “多谢夸奖。” “别说我没提醒你,你的毒只有我有解药,连炼药阁的那帮老家伙都束手无策,不过,只要你答应我三个条件,我就把解药给你。”尖利的声音又道。 “只怕这解药不容易得吧?” “不错,这第一件事,就是把李月娥抓住,送给黑风堡堡主。” 尖利的声音刚落,议论声再起,众人均为李月娥捏一把汗。 “第二件呢?”面具青年继续问。 “第二件,灭掉天女山。” “那第三件呢?” “等你做到前两件,我再告诉你第三件。” “你跟女人有仇吗?难不成你不是女人生的?”面具青年特意把“人”字咬得很重,众人闻言会心一笑。 “这可关系到你的小命,最好想清楚。”尖利声音仍不放弃。 “不是你提醒,我倒忘了还有个祸害在这儿。众弟子听令,把黑风堡的人手筋、脚筋都给我挑了;今后凡见黑风堡众为恶者,必断其手脚筋;凡遇天女山弟子,不得与之为难。” “是!”天机弟子得令,上前捉住黑风堡众,依令挑断手脚筋,一时哀嚎声四起。 “留下他。”面具青年指着尚有余力抵抗的黑成道。 “为何放过我?”黑成紧紧盯着面具青年。 “看你还算顺眼。” “义兄快救我!虽然我以前对你有点儿误会,不过看在我爹把你养大的份上,快救救我!”黑龙连滚带爬地扑到黑成身后,拉住黑成的衣襟连声哀求。 “林掌门,义父对黑成恩重如山,他只有堡主这一子嗣,黑成要守护黑家的香火,愿以身相代,还望掌门成全。”黑成跪倒,对着面具青年深深一拜。 “黑氏绝嗣与否跟我有什么关系?还是你以为,我不会挑断你的手脚筋?”面具青年冷笑,“如果不想留守的黑风堡众作乱夺权,伤及无辜,在我改主意之前赶紧滚!” 黑成抬头,深深地看了面具青年一眼,起身便走。 黑龙失去最后的救命依靠,冲人群高喊:“谁能救我,我把整个黑风堡都给他,如果能杀了这个王八蛋,愿以万金相酬。” 人群一阵骚动,却无人上前。 “啧啧,没想到我的命这么值钱,听得我都想把自己给卖了。”面具青年自嘲道。 有天机弟子上前抓住黑龙,正要挑断其手筋,几根银针从人群中激射而来,直奔命门,天机弟子挥刀挡掉银针,黑龙趁机挣脱,往人群中钻去。 老者—孟笛口中的武长老,大喝一声,向人群中扑去,几个提纵之后就与人动起手来,对方却不是黑龙,而是一个面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中年男子。 二人过招速度极快,你来我往,台下台上,场地不停变换,斗得难分难解,看得旁人眼花缭乱。 面具青年对孟笛道:“之前在山上见过武长老动手,大开眼界,没想到今天更令人震惊,看来那时展现的并不是他全部实力。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我看不出好歹,孟兄以为情势如何?” 孟笛缓缓捻动手指:“目前还是不相上下,不过时间拖久就不好说了,武长老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 面具青年端起双臂,摸着下巴:“有没有办法给武长老帮忙?” 孟笛摇头:“他们是单打独斗,旁人不能插手,武长老也不会愿意,只能等。” 面具青年略一沉吟,对众天机弟子道:“快把黑包猪给我找出来!” “是!” 不一会儿,天机弟子就将黑龙擒住,拖到面具青年跟前,面具青年嫌恶道:“赶紧了断,不用拖到跟前。” 黑龙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前辈救我!黑风堡待您不薄,我废掉了您面上也不好看!” 正与武长老争斗的中年男子闻声急速收招,笑呵呵道:“师叔啊师叔,你一把年纪不上伊神山修炼,还霸着长老位置,是打算带进棺材么?” 武长老闻言收招,指着中年男子怒道:“果然是你这孽畜!还有脸回来!” 中年男子笑脸一冷,扬手射出一把银针。 武长老忙闪身躲避,口中咒骂不绝。 中年男子再一扬手,冷笑道:“我师父都没说什么,要你多管闲事。你的命门我可是一清二楚,刚刚敬你是我师叔,给你留点面子,让你到现在,看我连环飞羽!”就见一团雪芒瞬间将武长老笼罩住。 武长老脸色大变,咒骂声不及出口,急往回跃,退回众天机弟子身边,天机弟子忙上前护持。 “不好,武长老也中了毒针!”有弟子惊呼。 孟笛上前,疾点几处,封住武长老要穴,只见武长老面如金纸,额头豆大汗珠滚滚而下。 面具青年疑惑道:“同是中针,我最初感觉呼吸困难,现在感觉身体如常,为何武长老会这样?” 孟笛盯着手中发黑的银针,凝重道:“面如纸,身如煎,很像江湖上失传已久的奇毒三悟逍遥散,这种毒专门散功,并能使人丧失心志,据说中者若无解药,会功力散尽,神智昏聩,癫狂而死。而掌门没有武功,所以才不像武长老这般痛苦。” “啪!啪!啪!”放毒针的中年男子拍手赞道:“哈哈哈,不错,正是三悟逍遥散,不愧是炼药阁出来的。” “天机门什么时候冒出来个这么厉害的角色?早几年炼药阁的叛徒不是都肃清了么?”面具青年问孟笛道。 “属下也不知道,恐怕不是炼药阁的。”孟笛道。 “你倒聪明,猜到我的来历。”中年男子对面具青年道。 “哼。”面具青年冷笑,知道天机掌门的选拔要求,也说得出炼药阁的人,必是天机门弟子。 “掌门知道他是谁了?”孟笛道,他了解的掌门,不会无缘无故冷笑。 “你不是也猜到了么?”面具青年道,解下后背狭长的包裹,打开,里面正是那杆让他在须弥山出尽风头的火铳。 见识过火铳威力的天机弟子,面上尽显敬畏之色,而围观的武林人士只觉得好奇,不知道这铁杆连着木块的奇怪东西有何用处,不过经验告诉他们,肯定有不一般的用处。 面具青年在众人注视下装好火药,举起,对准正给黑龙接续手筋脚筋的中年男子。 “住手!”武长老挣扎起身,企图阻止面具青年。 “砰!”一团白烟腾起,遮住面具青年的视线。 “你不能杀他!”武长老大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闲言碎语 “啊--”一声惨嚎陡然响起。 “武长老,我可没杀他,你看。”面具青年指向声音来源,黑龙正面容扭曲地抱着血肉模糊的左膝,旁边的中年人一脸震惊,浑然不顾右手正滴着鲜血。 “这就好。”武长老松了口气,“你可知他是谁?” “祁珏,前候任掌门,无尘子老前辈得意弟子。武长老说他是孽畜,自然是交老前辈处理比较妥当,我可不想牵扯进去。”面具青年道,声音冷硬。 “这事你可没法脱身,臭小子,他离开天机门可是跟你有莫大的关系。”一个须发皆白、面目清癯的老者分开众人,来到面具青年面前,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瘦的青年人。 “师父!师兄!你们什么时候来的?”面具青年惊喜道,躬身行礼。 “师父!”中年男子屈膝跪下。 这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是前任天机掌门无尘子,天机弟子忙上前见礼,各大门派掌门及有头有脸的江湖人士也纷纷致意问好。 无尘子和众人寒暄一番,这才回面具青年的话:“刚刚你小子一口一个无尘子老前辈,怎么现在突然改口了?” “嘿嘿,原来师父早就来了,请师父恕罪,徒儿是怕给您老人家脸上抹黑,才没抬出您这面威震八方的牌匾。”面具青年嘻嘻笑道。 “你这小鬼头,是怕别人说你仗着老头我的名号撒野吧?不过看来今后是不需要了,光这东西就能吓唬到人。”无尘子指着面具青年手中的火器道。 “师父,这是徒儿用来打鸟兽的鸟铳,比□□好使多了,如果师父喜欢,徒儿送给您。”面具青年呈上火铳。 “留着自己防身吧。小林子,快把伤口给师父看看。”无尘子道。 面具青年将上衣解开,无尘子细细观详,捋着银须道:“果然是三悟逍遥散,为师这里有醒元丹,你先服下一颗,可解部分毒性,剩下的解药需要回炼药阁配置。武师弟,你也服一颗。” “师父,不肖徒这里有解药。”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插话道。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父?当年不声不响地离开须弥山,我派了多少弟子去寻你,为何躲起来不露面?现在又突然回来,还毒害现任掌门和理事长老,你可知道,无故不归视为背弃师门,毒害掌门视同背叛师门!”无尘子严厉责问。 “徒儿知罪,当年离开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没有知会师父,是没有面目再见师父,现在重回中原,一是向师父请罪,重归天机门,二是了结当年的恩怨,望师父成全。”中年男子叩首道。 “珏儿,你我师徒一场,我自然原谅你,至于重归天机门,要现任掌门点头。”无尘子看向面具青年。 “这个人与西域势力勾结,与黑风堡串联,在武林大会上又是放毒蜂,又是射毒针,心肠歹毒,行事卑劣,目无尊长,影响极坏,我决不允许天机门有这么卑鄙阴险的天机弟子。师父,你愿意原谅他,这份师徒之情我能理解,但我不会让这个祸害重归山门,至多不追究他的加害行为。”面具青年道。 “你不让我重归师门,是怕我抢了你的掌门之位么?”中年男子,祁珏道。 “呵呵,祁珏,你果然对今天犯下的罪孽毫无悔意。实话告诉你,我并不想做天机掌门,但这不代表我在任时会敷衍塞责,无所作为,更不代表我会把这位子随便让人。你说要了结当年的恩怨,这才是重点吧,你并不想真的回归天机门忏悔赎罪。” “能重回天机门最好,借助师门的势力可以轻易完成复仇,不过天机门的规矩当真多,既然你不让我回去,解药也别想了。”祁珏满不在乎地站了起来,甩了甩一直在流血的右手。 “孽畜!小林子要是有什么不测,你我师徒恩断义绝,天机弟子必追杀你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你。”无尘子斥道。 “徒儿相信,不过徒儿是死过好几次的人了,要是怕死就不会回来了。”祁珏缓缓道,异常坚定。 “了结当年的恩怨,应该包括我吧,为何刚刚不下杀手?”面具青年道。 “杀了你,奸夫淫妇还会现身么?你的三悟逍遥散,我多加了一味醉仙桃,除了我,这毒没人解得了。想要解药,叫他们来见我。”祁珏包好右手,让那帮胡人抬起黑龙,向无尘子行礼告别,就要离开。 “你在须弥山上果然有内应,众弟子听令:第一,祁珏无故不归,与凶恶之徒为伍,残害门下弟子,背叛天机门,本该依照天机必杀令第一条追杀到底,然考虑到其曾是前掌门无尘子弟子,且武功高强,若其有心悔改,可放其一条生路,若再度为恶,门下弟子共诛之;第二,严查须弥山与祁珏暗通消息者,按照背叛师门处置;第三,在我之后,无论由谁接任天机掌门,都不得再让祁珏重归师门。” “哼哼,赶尽杀绝,果然跟那无赖一模一样。”祁珏冷哼。 “徒儿如此处置,师父不会怪徒儿吧。”面具青年望向无尘子。 “不会,你做得很好,临危不乱,处置得宜,为师原来还担心你年纪轻,会意气用事,现在看来是多虑了。沉稳大度,思虑周全,不以个人荣辱得失为念,顾全大局,坚守大是大非,能挑起天机掌门的担子,比那个背弃师门的人强多了,老头儿我终于可以放心上山修炼了。” “师父要上伊神山?小林子舍不得你。”面具青年挽住无尘子的胳膊道。 “你会舍不得老头儿?之前不还嫌老头儿我啰嗦的么?小滑头!”无尘子拍拍面具青年的手。 “嘿嘿,被发现了,只要你不逼着我锻炼筋骨,我就不嫌你。”面具青年道,随后通过牙缝嘀咕,“再滑也滑不过您呀,老滑头。” “不会不会,这个任务我交给你师兄了。吴志,过来,小林子就交给你了,每天用我传给你的易阳心法帮他锤炼筋骨一个时辰,千万给我看好他。”无尘子前一刻还笑眯眯地,后一刻就笑眯眯地把面具青年给卖了。 “臭老头,真不该给你好脸色,赶紧走,带上你徒弟,慢走不送!”面具青年着恼道。 “掌门师弟,师父决定的事没人能违背,你也知道师兄我的脾气,生气不顶用。”跟在无尘子身后的高瘦青年道。 “牛不喝水强按头,买块豆腐让我撞死吧。我问你们,我需要练武吗?需要练武吗?”面具青年状似无意地端起火铳,斜斜地对着随行弟子问道。 “不需要!不需要!”天机弟子们争先恐后地摆手。 “吴志,为师想了想,一个时辰估计还是不够,再加……”无尘子话未说完,嘴就被面具青年用手捂上。 “嘿嘿,师父,您看天快黑了,说不定还会下雨,赶紧走吧,回家收衣服呢……”面具青年推着无尘子往人群外走去。 天机门弟子离开后,场上众人才恍然回神,接着热烈地讨论起来,就好像突然掉进一个巨大金矿,每个从震惊中回过神的人都会疯狂地挖掘一样,完全忘了自己身中蜂毒一事。 这个巨大的金矿就是前一段时间在江湖暗中流传的关于天机门的秘闻传说,也就是今日慕容颛在武林大会上提到的天机门“几大罪状”。与天机门有关的事本就会成为人们最关注的谈论话题,何况还有两种前所未见的绝世武器,只是没想到,原以为只出现在传闻中的人和事竟然让他们遇到了,不仅亲眼见识了绝世武器的威力,还有幸见到天机门的三个传奇人物,前任掌门、现任掌门、前候任掌门,更叫人激动的是发现了三个人之间的恩怨纠葛,怎能不叫人热血! 江湖儿女们的八卦之心迅速燃烧起来,大家讨论得忘乎所以,没有人注意到大会主持慕容颛越来越难看的脸,几大门派掌门也是忧心忡忡,天机门重现江湖,腥风血雨的日子又要回来了么? 事实上,天机掌门带着天机弟子一进入襄阳城,就引起了慕容颛和几大掌门的注意。作为武林大会的主持者和协理者,不光要武功高、声望高,众皆咸服,还要见多识广,熟悉各家所长,乃至各门派之间的恩怨,要能客观评判武林新秀的实力,还要了解参加大会人员的情况,有哪些势力,实力如何,参会目的,恩怨过往……以便及早发现问题并控制局面,保证大会顺利进行。或许他们不一定是江湖上武功最高的人,却一定是消息最灵通的人。 可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天机门突然冒了出来,神秘莫测,甚至连号称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千叶阁都查不出其来历,要知道千叶阁可是以打探江湖秘闻,贩卖各种消息著称的。 最可恼的是,原定要推出各派的新秀,却让黑风堡给搅了局,还让天机门出尽风头。 就在众人热烈讨论得时候,李月娥呆呆地望着天机弟子离去的方向,内心一片混乱,明明感觉就是他,为什么却不是? “嘿,你们知道祁珏口中的奸夫淫妇是谁吗?”一人神秘兮兮地对众人道。 “谁啊?” “不管是谁,肯定跟现任天机掌门林风有关呗,你没听祁珏说,如果杀了林风,奸夫淫妇就不会现身了。” “据我所知,祁珏并未娶妻,哪来的奸夫淫妇?” “虽未娶妻,不过听说在二十几年前曾与天女山圣女定情,后来不知什么原因闹翻了,再后来就失踪了,这事当年闹得沸沸扬扬。” “怪不得祁珏以灭掉天女山为交换解药的条件,原来跟天女山有这么个过节。” “二十几年前的圣女,不就是前几年被妖女林琅杀死的天女山圣母林芷?” “什么圣母、圣女、妖女的,乱七八糟,谁分得清?” “这还不简单,生了孩子的叫圣母,没生孩子的叫圣女,弑师的就叫妖女呗。” “这么说,那个与祁珏定情的林芷,是生过孩子的,她的孩子呢?” “被林琅一起杀掉了,就是那个沈小七。” “哈哈哈,我知道了,林芷的儿子沈不姓祁,祁珏不光当了王八,还捡了个便宜儿子,难怪要灭人家满门。” “可惜祁珏回来得太晚了,连林芷和她儿子早就死了都不知道,想报仇也找不到人了。” “那林风林掌门和这事又有什么牵扯?” “你没听他姓林吗?肯定和林芷有关系,有可能是她弟弟,或者侄子。” “不会,听说天女山一直一脉单传,只生女孩不生男孩,除了林芷,因为生了个儿子,这才抱养个女孩,没想到引狼入室,送了性命。” “你怎么对天女山的事情了解得这么清楚?” “咳咳,要是你早生个三十年,这些事你也会知道,只要找到二十几年前参与围剿天女山的人问问,就会知道,现在的什么‘四美’、什么‘双姝’,都不及林芷一个手指头,那才是真正的天仙下凡。” “哼,我才不信,难道连李姑娘也都比不上?” “这么说吧,当年大家都是去围剿天女山的,结果林芷的遮面纱巾掉了下来以后,大家就握不住剑了,然后就有人临阵倒戈,变成天女山的守护者了。” “这么邪乎?莫非林芷会迷魂大法?” “就这么邪乎,你看才一个李姑娘,就让许多年轻人跟胡人性命相拼,还让林掌门把黑风堡堡主给废了。” “那就是一头猪,黑包猪,废了活该,哈哈哈!” “谁说不是……” “……” 黑包猪!这三个字像利刃一般割断李月娥混乱的思绪,只有沈绉会这么促狭地叫黑龙,现在想想,林掌门也说过这话,分明就是他! 李月娥向着天机弟子离开的方向发足追去。 十里长亭,一群身穿白衣、白纱遮面的女子候在亭外,李月娥不由止步,看着面前这群来者不善的女子。 “李姑娘别来无恙?”为首的女子款款从亭中走出,笑盈盈道。 “不劳林姑娘记挂,我好得很。”李月娥冷冷道。 “李姑娘这是打算去追那个大骗子么?”那白衣女子不以为忤。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咯咯,李姑娘还不知道么,只要他有意躲着你,你是永远也找不到他的。”白衣女子笑了起来,两只眼睛犹如湖水一般荡起碧波,让人心旌摇曳。 “要你多事。”李月娥瞪着白衣女子。 “其实我也在找他,只要请你到天女山小住几日,再在江湖上散出李姑娘被困的消息,大骗子准来。” “林琅,你太过分!”李月娥宝剑出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天水桥 九月的天女山已是深秋景象,天女后山温泉别院,桂花树下,阳光透过枝叶洒落下来,留下一片斑驳的光影,一如多年前的那个秋日午后。 一张松木茶几,一套茶具,一个袅袅冒着热气的茶炉。林琅和李月娥相对而坐,摘掉面纱的林琅,一袭素衣,宛若仙子。 林琅泡起一壶茶,给李月娥斟了一盅:“李姑娘,请用茶。” 李月娥接过茶盅,点头道:“有劳林姑娘。” 林琅给自己也斟了一盅,端起轻啜一口,悠然道:“李姑娘心事重重,可是在担心沈小七上山一事?” 李月娥点点头:“我到天女山有些时日了,他还是没有露面,是不是不会来了?” “李姑娘是希望他来,还是不来?” “林姑娘曾答应过我,如果他来,不会害他。” “放心,他一定会来。” “林姑娘为何如此笃定?” “武林大会上,旁人污蔑天机门大造杀业他都没露面,你刚被黑龙缠上,他就跳出来给你解围,听到你落在我手里,一定会来。” “林姑娘如何确定天机掌门就是他?” “二十多年前,天机门与天女教闹翻,只因不想背上欺负女人的名声才没对天女教怎么样,而这任天机掌门却让门下弟子礼让天女教,除了沈小七,我想不出还有谁这么维护天女教。” “可你曾……他怎么会帮你?世上精灵古怪的人又不止他一个,天机门弟子更是与众不同,未必就是他。” “曾对我师父下手吗?师父给了我一切,我怎么会伤害她。沈小七也不是维护天女教,他只是维护女子,与我师父一般多情。”林琅叹了口气,随即又道,“其实你我心里都很清楚,这世上能造出轰天雷的人,只有他。” “天机门炸破蜂桶的时候,我也怀疑过,可我揭开过天机掌门面具,确实不是他,直到十里长亭,林姑娘告诉我那是□□。可惜,我当时竟未想到这一层。” “人都有迷失心窍的时候,李姑娘这般倒也可以理解。” “已经过了这么多天,也不见有一个天机弟子露面,再拖下去,我师门弟子和白三侠真的攻上来怎么办?” “他们攻不上来,除非有沈小七在。” “但愿他早日上山,免得衡山派与天女教冲突。” “不止衡山派,还有白家三兄弟,尤其是白三侠,请来一帮江湖好手,屡败屡战,不救出李姑娘誓不罢休,真是令人感佩。 “还要多谢林姑娘手下留情,没有伤他,否则月娥真的会于心不安。”李月娥起身福道。 “李姑娘客气了。”林琅扶住李月娥。 二人正谈论的当口,前山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锣鼓之声。 一名教众急速奔来,禀告道:“圣女,大事不好,这次他们不知用什么方法,护山的蛇虫都被惊起,正在往山上游窜,无法再阻挡闯入者,看来白家三侠这次请到厉害的人物了。” 林琅闻言起身,戴上面纱,道:“我去看看。” 李月娥也站起身,道:“请林姑娘手下留情,点到即止。” 林琅道:“我自有分寸,还请李姑娘暂留此处,不要露面。” “好。” 林琅与报信教众快速赶往前山。 “他们到哪里了?” “已到山腰,这会儿怕是已经冲破天水桥,快到垂云梯了。” “前几番相斗时,看在李姑娘的面上没有伤他们,如果再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传到我师父耳里,会以为我没有能耐掌管天女山。今日定要给他们长长记性,速去请左右护法来!” “是!” 林琅赶至天水桥,发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特的香味,蛇虫纷纷避走。再看天水桥,已有十多位江湖好手冲过桥,还有更多的人正向桥边杀来,守桥的教众正与之苦斗。 林琅取出翠玉短笛,呜呜地吹了起来。正往山上游窜的蛇虫,闻声一齐停了下来,往山下折回,向来意不善的闯入者咬去,人群一阵骚乱,叫声四起。 “快!加大药量,多点几个香堆。” “这驱蛇药不好使了,大家小心!” “畜生!敢咬老子,看老子把你剁成肉酱!” “请诸位,把这群畜生的头砍下来还不死,还能咬人,真是邪门!” “白三侠,你哪里请的人,是不是银子给少了?” 闯山的众人正手忙脚乱,又一道笛声响起,攻击的蛇群忽然转换目标,向天女教众攻去。 天女教众一边后退,一边向林琅求援。 林琅隐在面纱后的脸一沉,咬破小指,将血涂在翠玉短笛上,笛声也曲折多变起来。蛇群再次转换目标,涌向天水桥的另一端,那里围了一群观战的江湖人士。人群中有一位戴着斗笠的吹笛人,旁边站着几位赤发虬须的胡人,正是在武林大会上被黑龙称为阿里公子的西域武士一行。 戴斗笠的吹笛人笛声变了几变,蛇群仍是涌来,阿里的侍卫们忙挥刀斩向蛇群。 斗笠人收起笛子,手入探囊,忽地一扬,射出一把银针,将群蛇钉在地上,被钉住的蛇不停扭动翻滚,却无法挣脱,情状可怖。 林琅脸一寒,笛声再变,幸存的蛇群快速游开,隐入草丛灌木石缝,剩下垂死的众蛇散落在山道上,或被剁成段,或是扭成团,或是缠成堆,惨不忍睹。 白谦冲斗笠人一抱拳:“多谢祁大侠出手相助!”他已认出斗笠人是祁珏。 斗笠人只是点点头,并不答话。倒是旁边的胡人阿里,指着天女教众,用严重的西域口音接道:“不客气,共同敌人,共同出力。” 林琅飞身扑向闯入者,肩臂上的白色长绫换到手中,或击或拦、或甩或掼、或绕或缠,看似轻盈,却迅如飓风,疾如闪电,不一会儿就撂倒几位闯入者。天女教众士气大振,齐呼“圣女威武”。 白氏三兄弟中的老大白谏,见势不妙,忙与衡山派大弟子刘雄商量:“刘少侠,天女教独此妖女厉害,正所谓擒贼先擒王,只要抓住这个,其他人不足虑。” 刘雄道:“不错!各位英雄,擒贼擒王,拿下这个妖女为首功,大伙儿一起上!” “好!”几把长剑同时围住林琅。 “哼!如果你们以为靠人多就能打败圣女,那天女教早就灭亡了。”说话的是两位年迈的老妪,正是刚刚赶到天女教左右护法。 “穆婆婆!杨婆婆!”一直未出声的林琅终于开口,叫了两位护法长老。 “琅儿放心,有婆婆为你护法,只管专心收拾他们。”左护法道。 “琅儿省得。” 闯山的人群中有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见又来了两个老太婆,放下手中鬼头刀,道:“他娘的,一帮大老爷们儿欺负一群女人,还有小丫头和老太婆,老子觉得丢人。” 闯山众人闻言脸上均有些不自在,白谏给白谦递了个眼色,白谦会意,道:“马大侠可不要被她们的外表给骗了,看似柔弱,其实心狠手辣,不知有多少道上的兄弟折在她们手里。今番上天女山救人,若她们肯悔改,答应不再为祸武林,我等也不一定非要取她们性命。” “谁取谁的性命还不一定!”林琅高声道,手中的长绫愈发凌厉。 白谏一行人边躲边伺机斩断白绫,可惜这白绫看似柔软,实则坚韧无比,像灌了铁一般,怎么也斩不断,且刀剑接触白绫后要么被弹开,要么被卷走,很是邪门。亏得白谏一行人多,才没让林琅占到上风。 白谦见一群人兵器被卷走大半,知道继续缠斗下去也讨不到便宜,道:“请林姑娘住手,我等无意与天女教为敌,只要你放了李月娥姑娘,我等立刻下山,绝不再扰。” 林琅不停手,道:“不要白费口舌,该说的早都说过了,是你们不信。” 白谦闪身躲过一道攻击,道:“江湖传言林姑娘打伤并绑走李月娥姑娘,却差人告诉衡山派,李姑娘在天女山做客。果真如此,我等在此候了十几天,为何天女山不肯让李姑娘露面澄清?” “天女教做事不需要向你解释。” “既然贵教如此蛮横霸道,休怪白某不客气。”白谦说完,冲桥后挥了挥手,一人忙背起个口袋奔过桥来,众人赶紧后退掩护。 来人将袋子放在白谦跟前,打开后取出一个黑乎乎的圆球来,所有参加过武林大会的人不由深吸一口气--轰天雷。 白谦晃着火折子,对林琅道:“如果林姑娘现在改变决定,还来得及。” 林琅紧紧盯住轰天雷,眼神似要结出冰来:“天机门竟把这东西给你们,好你个沈小七,我记住了!” 白谦继续道:“既然林姑娘不改变决定,白某只好得罪了。”点燃黑球扔向林琅。 林琅急往后退,只听“轰”地一声,地面被掀起半尺,炸飞的泥土落了一身。 林琅急忙吩咐教众:“速速退回山上,紧闭石门!” “是!” 白谦又掏出一个更大的黑球,指着被擒住的随行人员:“赶紧放了他们和李姑娘,否则我将天女山夷为平地。” 林琅眼神冰冷,指着白谦道:“敢在天女山撒野,我叫你今日有来无回。都给我听好了,抓住的贼犯全都给我丢下天水桥喂蛇。” 白谦斜着嘴角道:“毒妇,你弑师弑兄,还是好好想想自己会怎么死吧。”点着引线,再次扔向林琅。 林琅再往后疾退,眼中冰寒之色愈盛。 出人意料的是,这次体积是前一个三倍大的黑球,爆炸效果却不及前一个,仅炸起一点浮土。 林琅冷哼:“看来轰天雷也有不灵光的时候。” “非也,非也,这可不是轰天雷。”话音落,天水桥上走来两个青年男子,其中一人正是孟笛,另一人则身着青衫,戴着半边银面具。 “天机掌门!”众人大惊。 “不是他,声音不同。”有人接道。 “这位英雄好耳力,在下偶感风寒,鼻塞嗓哑,声音自是不一样了。”面具青年道。 “哼,我还以为你不敢再回来,才把轰天雷给这群乌合之众。”林琅讽刺道。 “轰天雷绝不外传,如果小生没猜错,这个应该是雷火山庄的震天雷。”面具青年道。 “真不是你给的?”林琅问道。 “轰天雷连蜂桶巨石都炸得粉碎,不会只炸出这么浅的坑。不过我很奇怪,白三侠为何会有这种东西?”面具青年指着地上的土坑道。 “众所周知,雷火山庄的震天雷乃独步天下的江湖第一杀器,若不是雷火山庄出了败类,背叛家门后投奔天机门,你天机门如何能造出来?还假称是天机掌门所造,真是欲盖弥彰。”白谦不屑道。 “笑话,正宗的震天雷,威力还比不上叛出师门的败类造的么?别找借口,承认技不如人不丢人。”面具青年道。 “你!” “你什么你,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哪里弄来的震天雷?偷的,还是雷火山庄的败类造的?”面具青年戏谑道。 白谦未及答话,林琅突然出手,两道白绫直奔面具青年而去,众人都未料到,一时呆住。 “师叔小心!”孟笛高呼。 “哎哎哎,你干什么?放开我!”面具青年猝不及防之下被缠住腰和双手,边挣扎边叫嚷。 “走!”林琅气沉丹田,发力将面具青年拖到跟前,伸手拎起欲走。 就在刹那间,面具青年忽地挣脱白绫,闪电般袭向林琅,扣住林琅命门,再封其周身要穴。 林琅被制住,又惊又疑:“你何时习得这身不俗武功?” 面具青年哈哈大笑,道:“自然是在天机门习得的。”伸手欲揭林琅的面纱。 “师叔知道么?听说揭开圣女面纱的人,会被天女教众视为亵渎神灵,更会被追杀到天涯海角。”孟笛忽然道。 “哦?这倒没听过。”面具青年道,放下抬起的手。 “师叔常年随师伯祖在深山修炼,自然不晓得。不过还有一种说法,如果圣女愿意下嫁,就可免于被追杀。”孟笛补充道。 “我可不愿意娶她,只是好奇传说中女魔头的长相,既然你这么说,还是算了。” “真是啰嗦,堂堂天机掌门竟然怕天女教追杀,啧啧,想看直接掀开不就得了?”一人嚷道,抬手就扯下了林琅的面纱。 面纱下是一张绝美的脸,挺翘的鼻子,幽深迷人的眼,比白玉还要白皙润泽的肌肤,真是艳若天仙,超凡脱俗。 “咝--”所有人均倒吸一口气,呆立当场。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二十多年前的故事又重演喽。”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不过目光仍不肯从林琅脸上移开一寸。 “臭小子,不娶她还这般凌辱她!”左右护法怒气冲冲道,重新给林琅戴上面纱,又为其解穴。 可惜二人费了半天功夫,林琅还是一动不动,看来面具青年用的是独门封穴手法。 “看也看了,不该把我的穴道解开么?”林琅瞪着面具青年,口气仍旧不善,声音却温柔了许多,就如情侣间的娇嗔一般。 面具青年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上前拍了林琅身上几处穴道。 林琅穴道得解,似是有些脚软,晃了晃身子,往后仰去。面具青年忙一把扶住,林琅却一把推开。 “啊!”面具青年突然大叫一声,猛甩胳膊,一条黑色小蛇飞落出去,又迅速游到林琅跟前,钻入袖中。 “师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祁珏现身 面具青年掀起右袖,两个又细又深的牙印赫然在目,牙印周围一片乌黑,被咬之处已然麻木,且这麻木之感经由手臂迅速蔓及全身,手脚变得不听使唤,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后栽倒。 孟笛赶紧扶住面具青年,疾点其几处要穴,接着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倒出一丸药喂进面具青年嘴中,又摸出一个纸包,将纸包里黑黄色药末敷到面具青年伤口上。 “这蛇药救不了他。”斗笠人来到二人跟前。 “这可是炼药阁的药。”孟笛道,警惕地看着斗笠人。 “炼药阁专攻医理药理,所制蛇药治普通毒蛇咬伤不在话下,不过天女山的毒蛇另当别论。” “此话何解?” “天女后山有个蛇洞,洞中毒蛇成千上万,种类繁多,毒性各异,奇蛇更是不少,咬伤他的即是其中一种,亏得他命好,遇到了我。”斗笠人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丸药,要给面具青年喂下。 孟笛赶紧拦住:“且慢,我凭什么相信你所说的,之前你还试图谋害掌门。” 斗笠人道:“我能射伤天机掌门,却不会害我师弟。” 孟笛心中一动,面上不动声色:“此话怎讲?” 斗笠人道:“我虽已不是天机弟子,但他好歹还是我师父的徒儿,若我要害他,只要任由他毒发,何必多此一举。反倒是你这么磨蹭,再拖下去就真的救不回了。” 林琅指着斗笠人,吩咐教众道:“今日上山的都不要留活口,尤其这个管闲事的!” 斗笠人解下斗笠,露出真容,正是祁珏。 祁珏道:“小丫头,你师父没告诉你,今日会有人上山来讨债吗?快叫她出来。” 林琅冷冷道:“你找错地方了,天女教早就与她没有半点关系,要寻她得问阎罗王。” 祁珏冷笑:“呵呵,小丫头,不要跟我耍心眼,我可是听见她们叫你圣女,天女教,圣女不是一直都有,不过圣母一直都有,如果她真的不在,为何你没有继任圣母?” 林琅仍是冷冷地:“不过是个称呼,叫什么我乐意。别以为知道点什么,就敢在这撒野!” 祁珏冷哼:“她在不在山上我不管,不过我知道,一旦天女山出事,就算她在阎罗殿,也会赶回的。” 孟笛听二人嘴上斗得厉害,对斗笠人道:“看来你说的是真的。请恕在下无礼,还请救他一命。” 斗笠人将药丸塞进面具青年口中,又将几根银针拍入其上身几处穴道,接着用随身匕首划开伤口,挤出毒血。 林琅不再答话,甩手就是一把银针,一团银芒直奔祁珏三人而去。 银芒未及跟前,林琅双手再扬,更大一团银芒再度袭至,这次的攻击范围更大,速度更快。 因面具青年倒地无法避开,孟笛又扶着他,能出手的只有祁珏,只见祁珏急速挥动斗笠,银芒如入网之鱼一般,尽数射在斗笠上。 白谦一行人正看三人如何化解危机,未料一团银芒突袭而至。若是初出茅庐的新手,惊慌失措之下未必能避开,然众人毕竟在江湖摸爬滚打多年,本能闪身,堪堪避过,正待松口气,又一团银芒到了。 众人心下哀呼,拼力一搏,有中针者立时仆倒在地,口鼻中涌出黑血,侥幸避过者赶紧后撤,生怕再来一团,那可就真的绝无命在。 林琅这才收手,看了眼斗笠,道:“原来是有备而来。” 祁珏看着倒毙之人,道:“有幸见识天女散花的机会很少,见到了又能活下来的更少,可惜你学艺不精,竟然将针淬上剧毒来弥补不足,真是辱没了天女散花的名声。” “这话你跟阎王爷去说吧。”话毕,林琅再度取出翠玉短笛,咬破手指,将血涂在短笛上,正待吹奏,祁珏忽然将斗笠扔过来,斗笠飞快地盘旋着,顿时将之前吸纳的银针甩了出来。 林琅忙旋身后退,同时舞起翠玉短笛击落银针。 祁珏看准时机,纵身而起,一掌击向林琅天灵盖。 林琅下意识地用短笛往上一格,只听一声清脆的玉碎之声,翠玉短笛断成两截。 林琅一惊,抬眼望去,原来祁珏手背上贴着块护手的钢板,由一个钢圈连接在手腕上,难怪他敢接银针,也难怪玉笛会碎。 就在林琅分神的刹那,祁珏的掌风到了,林琅头向旁边一偏,硬生生地接了一掌。 祁珏变掌为指,疾点林琅天突、中府、灵枢三穴。 林琅强忍翻涌的气血,身子向后仰去,弯成个大大的圆弧。 这样一来,祁珏就只点中了天突、中府二穴,灵枢穴落空。 祁珏再变指为掌,向下劈去。 林琅忽如灵蛇一般扭身回旋,侧身避开,急急向后退去。 左右护法忙赶上前接应。 林琅气息不稳,一口鲜血喷出,殷红点点,濡湿胸前白衣,一张脸却白得吓人,她的脸本来就白,这下更白,几与身上的白衣混为一色。 左护法见状,忙助其调息,右护法则护在二人身前。 祁珏收掌,对正调息的林琅道:“中了我一掌,天突、中府被封,还强行运力,不要命令么?” 林琅极力稳住气息,道:“难道你不知道么?圣女常年修习《素女心经》,身可如灵蛇一般游移,穴道自然也可以,我的穴道岂是你能点中的?” 左护法道:“琅儿不要理他,他是故意扰你心神,妨碍你调息。” 右护法也道:“狼心狗肺的东西,阿芷真是瞎了眼,怎么会看上你这个卑鄙无耻的东西。” 祁珏摩挲着手背上的钢板,冷哼一声:“我念你们年纪大,不想跟你们动手,你们倒先骂上了。其实你们心里清楚,三个加起来也不是我的对手,赶紧叫她出来,我跟她之间的恩怨早该了结了。” 右护法继续大骂:“天女山向来不容男人,你不请自来,未免太不把天女山放在眼里了,老太婆这把老骨头是不中用,不过还能给琅儿搭把手。” 林琅道:“两位婆婆,琅儿就是死,也会守住天女山。” 左护法道:“你可不能死,天女山还指着你呢。” 这时面具青年已缓过来,动了动还有些麻木的身躯,指向林琅,吃力道:“不要……伤……伤她。” 祁珏闻言大笑,道:“想不到师弟修道之人,还跳不脱红尘。罢了,师兄送你一份大礼,将这女子许与你。择日不如撞日,现在你们就成亲,师兄给你当主婚人,在场的诸位英雄都来做个见证,哈哈哈。” 面具青年摇头,结巴道:“不、不、不可,不、不、不、不要强人所难。” 林琅冷哼道:“要我醮夫再嫁,先得我丈夫同意。” 众人闻言均是一愣,有人小声议论道:“既有丈夫,为何不把头发梳起来?” 祁珏若有所思地点头:“难怪我斗笠上的璧人香不起作用,原还以为是你非林家血脉的关系。你既已嫁人,自然配不上我师弟,这样的话,我就只好杀了你。” “莫说你杀不了我,若我真命丧你手,我丈夫定会将你碎尸万段。”林琅道。 “琅儿不要说话,抱元守一,婆婆要为你推宫顺气。”左护法道。 “穆婆婆,如果他现在动手,杨婆婆撑不了几个回合,玉笛已毁,天女散花不能再用,只有万蛇朝宗的法子了。”林琅道。 “万蛇朝宗,不如说万蛇穿心,就怕你没这个机会。各位,如果让这丫头把蛇洞里的毒蛇都引出来,大家只有死路一条,千万别让她有机会引蛇,现在就把她们杀掉。”祁珏转身对身后众人道。 众人齐齐看向林琅,有些犹豫,似在衡量动手的后果。 祁珏见众人没动,道:“各位不用担心,天女散花极耗内力,刚刚的几招已是极限,否则她也不会失手被我击中,她自己不也说没法再用了么?” 白谦、刘雄等人这才放心,拔剑上前,与天女教众动起手来。 “住手!都住手!”这时一个白衫女子如燕子剪水一般,飞快地从山道上斜掠下来。 “是李姑娘!”有人眼尖,认出是李月娥。 “师妹!”刘雄唤那白衫女子,“你怎么穿得与天女教众一般,难不成她们逼你入教?” “师兄莫乱说,我是林姑娘请来的客人,之前不是留了一封信说明了?”李月娥道。 “你信上这样说不假,可江湖传言说你是被绑来的,还劳动白家三侠出面请了好些高手来相救……既然你平安无事,那便再好不过了。” 李月娥向众人福了福:“抱歉让诸位误会了,月娥在此赔罪,他日若有用得着月娥的地方,必不敢推辞。” “好说,好说。”众人应道。 “还有天机掌门,因为你,被这毒丫头放蛇咬伤。”刘雄指了指着斜靠在孟笛身上的面具青年。 李月娥顺着刘雄所指看去,一个身材修长、穿着青衫、脸罩半边银面具的青年正倚靠在孟笛身上,正是天机掌门,心不由狂跳起来。 李月娥上前,向面具青年低身一福,道:“对不住,害您受伤了。” 孟笛正半抱半扶地撑着面具青年,接口道:“李姑娘客气了,掌门现在正虚弱,无法起身,礼数不周,还请见谅。” 李月娥点头,起身拔剑指向林琅,愤恨道:“你答应过我,不会害他,这算什么!” “我没害他,你揭开面具看看,不是他。”林琅额头冒汗,虚弱道。 李月娥收剑,盯着面具青年,口中道:“请恕月娥不敬。”不等孟笛反应过来,上前一把掀起银面具。 面具下还是那张焦黄的脸,五官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孟笛见面具被揭,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用一只手盖住那张焦黄的脸:“住手吧,你会害死掌门的。” 李月娥心思一动,看来这脸上戴的果然是□□。突然向孟笛出手,疾点其双臂麻穴,然后去揭天机掌门的□□。 孟笛双臂发麻,无力阻止,只能任由李月娥揭起□□。 可惜,□□下是一张方方正正的脸,线条粗犷,正是在武林大会上见到的吴志。 刹那间,李月娥如坠冰窟,一颗心冷得连跳动的力气都没有。 林琅看着失魂落魄的李月娥,道:“李姑娘且宽心,他八成是猜到了,故意避而不见。” 一语点醒梦中人,李月娥感觉灵魂又回到身上,一面庆幸躺在地上的不是沈绉,一面却非常不甘,问吴志:“吴少侠不是天机掌门的师兄么?怎么会扮成他的模样出现在这里?他现在在哪里?” 吴志清了清嗓子,道:“抱歉之前在武林大会上欺骗各位,其实我才是天机掌门,武林大会上的是我的替身。相信各位也听到点风声,天机门出了奸细,要对我不利,因为无从查起,才找人顶替。如果我以掌门的师兄身份现身武林大会上,就没人能料到我是掌门,想谋害我的人更加想不到。可惜,我太小看他了,祁先生,你说呢?” “师弟不要误会,我早已离开天机门,没机会做奸细。”祁珏辩解道。 “那你如何看出我与替身的不同?”吴志问。 “是咬伤你的那条蛇。此蛇为墨蛇,天女山灵蛇之一,圣女护身之蛇,至阴,用以寻觅纯阳之体的男子,以与圣女相配。师弟乃纯阳之体,而立之年仍是童子身,阳刚之气息醇厚,却被此蛇咬了,破了纯阳之气,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丫头确实嫁人了,其夫婿很有可能就是那个不知是你顶替他,还是他冒充你,武林大会上的那个书呆子天机掌门。”祁珏道。 李月娥如遭雷击,是了,之前江湖传闻,圣母将圣女许配给亲生儿子,不料遭到拒绝,圣女因爱生恨,怒而弑师弑兄……可为何六年后林琅又要寻他?说他拿了天女教的镇教之物,是借口,还是沈绉真是林琅的夫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圣母归山 吴志皱了皱眉,不耐道:“我随便找个替身,你就说是林姑娘的夫婿,即便你救了我,我也不能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祁珏呵呵一笑,道:“明人不说暗话,为何是你和孟笛来这天女山,而不是你所谓的替身,还要说得更清楚些吗?” 吴志更加不耐烦道:“有证据你就拿出来,甭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如果我的替身是林姑娘的夫婿,我不是更应该让他来这一趟?” “不是明摆着吗?在你出手制住这丫头之前,看她言行举止,是将你当做那书生掌门的。她与那书生关系匪浅,所以你对她出手后,她才会如此吃惊。还有两位护法长老,也透露了他们之间有纠葛。后来她没揭开你的面具却断定你不是那书生,更加印证了他们关系不简单。这是因为,护身之蛇在圣女成婚之前,不会咬任何一个纯阳之体的童男子,而一旦圣女成婚,护身之蛇会咬任何一个靠近圣女的男子,除了圣女的夫婿。你被蛇咬,说明这丫头已然成婚,她据此断定你不是那书生,恰恰说明那书生就是她夫婿。”祁珏道。 “哪有这么曲折,要猜出我不是替身也不难,他不会武功,所以才会在武林大会上被你用毒针射伤,而我刚刚对林姑娘出手了。”吴志道。 “说天机掌门不会武功,没人会相信。天机门是什么地方?天机重重,化腐朽为神奇,书生入门后变成绝世高手也不是不可能,何况他还是掌门,所以我才出手试探。还是那句话,为何是师弟和孟笛来走这一遭,而不是那书生,你们心里比谁都清楚。谁不知道天女山是负心薄幸之人断魂处,若那书生心里没鬼,为何不敢亲自来?”祁珏道。 吴志答不上来,看向孟笛,孟笛接道:“祁先生所说理由太过牵强,无法让人信服。若替身果真是林姑娘的夫婿,那么从中可以得出这几点:其一,林姑娘已成婚;且在武林大会上认出其夫婿来;其二,林姑娘要见夫婿,所以挟持李姑娘上山;其三,林姑娘不确定来人是否是他夫婿,故而放蛇试探。诸位不觉得非常荒谬吗?若林姑娘已为人妇,为何不把头发梳起?即便林姑娘已成婚,要见其夫又与李姑娘何干?依诸位所见,林姑娘对李姑娘是礼待有加,并非我等所认为的,因其夫婿在武林大会上维护李姑娘而醋意大发。既然如此,挟持之说也就站不住脚了。” 众人点头称是。 孟笛继续道:“至于林姑娘放蛇咬伤掌门,并断定他不是替身,祁先生认为这一点正是替身作为林姑娘夫婿的最有力的证据,孟某以为这恰恰是最大的漏洞。为何不能是林姑娘为了自救而放蛇伤人?即便真如祁先生所言,替身是林姑娘夫婿,那也要令其靠近林姑娘而不遭蛇咬才算数,除此以外,任何主观臆测都不足为信。祁先生不会忘了吧,天机门正是因为你才和天女教交恶,天机门怎么会选天女教圣女的夫婿做替身?” “好一副伶俐的口舌!”祁珏拍掌喝彩道,“颠倒黑白,混淆视听,不愧是天机掌门身边的人。到底真相如何,你我心知肚明。哎,你们的替身掌门刚交代‘凡遇到天女山弟子,不得与之为难’,你们俩就巴巴地跑来给天女山解围,这就是两派交恶交了二十多年?” “孟某以为祁先生才是那个颠倒黑白、混淆视听的人。你救了掌门,天机门很感激,不过掌门和我来此确实不是为天女山解围的。只因收到一些有关轰天雷的消息,才来瞧瞧动静,因为不想被天女山误会,才出面解释,哪里想到掌门会被林姑娘放蛇咬伤。也罢,二十多年前天机门曾误会天女教杀了祁先生,因此与之交恶。日前才知祁先生好好的活在人世,而门中竟误会天女教二十多年。既然如此,掌门被蛇咬伤也不会再追究,彼此之间的误会早该解开了。”孟笛道。 “不打算给天女山解围最好,能记得我救了他更好。”祁珏道,又对白谦等人道,“天女教惯会记仇,不要奢望她们会把今天的事当做误会一忘了之。有道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今日若手软,他日脑袋都不知道是怎么掉的。”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领头的刘雄和白家三侠,刘雄向众人抱拳道:“诸位,确实是衡山派误会了天女教,既然我师妹安然无恙,不宜在此地多做逗留,就请各位随我下山吧,实在抱歉。” 白谏拦道:“虽是误会,也是妖女故意欺瞒不肯放人所致,刘少侠不要忘了,下山后要如何向折损人口的门派交代。上山时摩拳擦掌,意气风发,下山时损失惨重,无功而返,还留有祸患,这种赔本的买卖我翡翠山庄是头一遭遇到。若今日众豪杰聚在一起,尚不能灭了天女山,为武林除害,下山后分散四方,日后天女教寻仇,只有死路一条。再说,这女魔头刚刚不也说,不会让我们活着下山的吗?” “对,灭了天女教!”有人附和道。 “铲除天女教妖孽,为武林除害,这买卖老子做了!” “算老子一个!”众人激动起来,吵吵嚷嚷。 李月娥拉过刘雄,低声道:“刘师兄,千万不要和那个人联合,他反复无常,一会儿伤人,一会儿救人,还和黑风堡搅在一起,绝非善类。” 刘雄为难道:“月娥师妹,师兄如何不知这些,只是骑虎难下,既然天女教礼待你,你也不好跟她们动手,退到一边吧。” 李月娥见说不动刘雄,转而对林琅道:“林姑娘,你也知道这一切都是误会,可否放他们平安下山呢?” 林琅讽刺道:“李姑娘还看不出来吗?这群口口声声为武林除害的‘侠义之士’,说是来替你解围,实际打算将错就错,趁火打劫,灭掉天女教。一群沽名钓誉的宵小,这就是当今所谓的侠义之士。” 李月娥仍不放弃,道:“倘若真动起手来,天女教也会受损,林姑娘何不就此放过他们?月娥会记住你这份恩情。” 林琅口气缓了缓,道:“不瞒李姑娘,今日强敌在侧,生死之战,胜负难料,我已无暇顾及这群闯山的人。若他们识趣,自行下山去,我不会追究,但若存侥幸之心留下不走,必死无疑。你也早点离开吧,待我催动万蛇阵,我也顾不得你了。” 李月娥应允,却并未立即离去,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开口问道:“他,是不是你的夫婿?” 林琅望着李月娥,道:“如果你说的是沈小七,不是。” 李月娥松了口气,道:“林姑娘,造成如今的局面,月娥也有份儿,只是这次闯山是衡山派出面邀集,月娥身为衡山派弟子,请恕无法出手相助。” 林琅道:“我曾对他母子下杀手,你不助我也是应该。” 李月娥点头,又劝刘雄:“刘师兄,咱们还是赶紧下山吧,再拖下去会越来越糟……” 李月娥话未说完,祁珏已直扑林琅,白谏也大呼:“动手!”带头杀向天女教众。 天水桥顿时成为惨烈搏杀之地,刀剑交错,血肉横飞,兵器撞击声中夹杂着惨呼悲号。 由于林琅受伤,攻击力有限,更多时候是在闪躲,幸好有左右护法相助,三对一,勉强与祁珏打个平手。然而时间一久,林琅努力维持的轻盈步法渐渐沉重起来,左右护法也感到衰老的躯体气力难继,败迹渐显。 吴志见状,担忧道:“伤的伤、老的老,怎么会是我师兄的对手,他还没用易阳神功呢,小孟,该怎么办?” 孟笛惊讶道:“吴师叔是要帮天女山?她们的圣女不是放蛇把你咬伤了,你还肯帮她?” 吴志道:“师兄说那是圣女的护身之蛇,谁靠近咬谁,不怪她,可惜我中毒还未恢复,要动手只能靠你。” 孟笛转过头,继续盯着场上,口中不紧不慢道:“吴师叔稍安勿躁,林师叔让我们见机行事,现在情况不明,还是看看再说。” “咝咝—嗖嗖—咝咝--”四下里蓦地响起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 “快看,是蛇群!蛇群又来了!”有人高声向他人示警。 “妖女的玉笛不是毁了?没有玉笛怎么控蛇?”一人不解道。 祁珏收招后退,凝神细观涌现出来的蛇群,林琅和左右护法趁机后撤,天女教众也随即撤退。 众人欲追,白谏拦住众人:“事有蹊跷,还是问问祁先生为妙。” 祁珏脸色阴沉,紧盯着从后山游涌而来的蛇群,后山的蛇群似乎与之前的有所不同,形态各异,昂首吐芯,张狂恣意。 众人注意到祁珏的脸色,正要问原因,却见山上蛇群往山下涌,而山下也出现了蛇群,正往山上游来,满山遍野都是蛇! 蛇群汇聚之后复向天水桥涌来,蛇群前面是一个身形高挑、白衣飘飘的女子,穿着一袭白色披风,戴着遮面白纱,宛若雪国仙子。 天女教众纷纷下拜,除了林琅和左右护法。 白衣女子径直走到天水桥前,面纱下一双幽若深潭的美目盯着祁珏,良久才道:“你终究还是来了。” 祁珏脸色已经恢复正常,平静得看不到一丝波动,缓缓道:“六年前就该来的。” 白衣女子叹了口气,道:“六年前知道你要来,所以离开这里,以期别处相遇……你不该来这里,山上有我阿娘和历代掌教婆婆的英灵,她们都在看着我,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祁珏勾起嘴角,阴阳怪气道:“难不成别处相遇,你会留情?” 白衣女子移开目光:“你有怨,我知道,今日一并了结吧。” 白谦忽然插话,问白衣女子:“你是,天女山的圣母?你们不是一起摔下瀑布了吗?如果你还活着,沈小七是不是也活着?” 白衣女子沉声道:“我是活着,可我儿子已经死了。你与他相识一场,如果还记着他,速速下山到天机门求药,或许能保住一条命。” 白谦长出一口气,抱拳道:“多谢圣母!晚辈告退。”转身示意众人下山。 有粗鲁的汉子没动脚,道:“你怎么知道是圣母?你见过?早就听说天女教的圣母和圣女比天上的仙女还美,你小子既见了圣女,也见了圣母,老子只见到一个黄毛丫头,亏大发了。” 白谦斥道:“不要乱说,赶紧下山!” 白谏也斥道:“隔夜酒还没醒是不是?不要胡说八道了,赶紧下山。”说着就要去拉那汉子。 那汉子登时恼了,口中嚷道:“当初是怎么说的?灭了天女山,妖女任由处置,现在一个妖女都没弄到手,我连看一眼都不行?” 白衣女子转向教众,问道:“他们见过琅儿的面了?怎么回事?” 左护法指着吴志道:“圣女被天机掌门暗算,面纱被摘。” 白衣女子指着闯山众人道:“那为何他们还活着?” 右护法气愤道:“还不是被这姓祁的偷袭,现在圣女身受重伤,玉笛也碎了,正要催动万蛇阵呢。” 白衣女子蓦地盯住祁珏,眼中尽是冰寒之色:“我是天罗大神的后裔,不是你们中原女子,当年之事我并未负你,为何你一而再地加害我的子息后裔?先是我儿子,后是我徒儿。我若放了你,天罗大神不会再保佑天女山。” 祁珏冷冷道:“我既上山,就不会手软,你死,我雪耻;我死,你也不用找借口。哼,天罗大神,从你生下那个孽子,天罗大神就不再保佑天女山了。” 白衣女子凌空而起,厉声喝道:“林琅!” 祁珏也大喝:“阿里速走!”将斗笠抛向白衣女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师徒抗敌 林琅一跃而起,旋身而上,足踏迎面而来的斗笠,再跃而前,与林芷掌相击、足相蹬,你来我往,穿插回环,转眼对拆数招。 白谏、刘雄互视一眼,大感意外,闯山众人也大为意外。 听圣母的意思,是要维护徒儿,谁知圣女不领情,不顾身上有伤,竟对师父出手,联想几年前江湖传言,圣女为争位而弑师弑兄,以及天女教仇敌从红叶阁探听到消息,这圣女果真是个忘恩负义,绝情歹毒的妖女。 李月娥见圣女与圣母斗在一处,有些着急,出言劝道:“林前辈、林姑娘,大敌当前,且慢交手!” 阿里等一行胡人正往山下撤,见圣母圣女过招,也不由停步细观。 祁珏见胡人们停下,急得直吼:“滚!快滚!”双手探入囊中,向圣母师徒射出两把银针。 林芷挥舞起披风,祁珏的银针顿时如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乎在同时,林琅双手齐发,向众人射出两团银芒,银芒由小渐大,相交相错,到众人跟前已然成为一张绵密交叠的银网,教人避无可避。 天女散花!这才是真正的天女散花! 众人大吃一惊,不是说天女散花极耗内力的么?圣女已经施展几次,后又重伤,还跟圣母拆了几招,按理应该施展不出来才对,怎么突然间就功力大增,射出无论面积还是速度都几倍于前的银芒,莫非圣母不是与她相斗,而是为她疗伤疏通筋脉? 一定是这样,这天女教,真叫人琢磨不透。 想想也是,天女教树敌众多却仍能屹立江湖二百余年,绝对不是善茬。六年前,江湖传出圣女弑师弑兄的消息时,当时就有不少人开始打天女山的主意,可惜都是各自为战,连山腰都闯不过。直到这次,李月娥被绑上山,白谦不知从何处弄到震天雷,这才结成联盟,一直闯到天水桥。本以为天时地利人和在握,不料天女教内讧竟是假象,圣母尚在人世,只一会儿工夫,情势就急转直下,如果他们不识进退,赖着不走,谁知道天女教还会用什么来“招待”他们,他们可不想留在山上喂蛇。 众人萌生去意,不再恋战,可惜这次的银针不同以往,拼尽全力,也只有几人避开。 之前那个非要看圣母真容的粗鲁汉子,更是身中数针,登时怒骂道:“臭娘们,敢用针扎老子,看老子怎么收拾你!”顾不得把银针拔下,挥刀就向林琅冲去,不料刚迈出两步就仆倒在地,七窍流出浓稠的乌血,面目手臂也随之变得漆黑。 众人汗毛倒竖,惊骇异常,他们也中了针,难道也是这么个死法? 就在这时,一条土黄色的蛇从那倒地的汉子衣襟处游出来,昂着与短小的身子不太协调三角形大头,咝咝地游向众人。 白谏皱眉,问众人道:“各位,虎头刀王二爷的裤脚是扎紧的,可有谁曾注意到这畜生是何时爬到王二爷身上的?” 众人闻言忙各自检查裤脚,有人忆道:“王二爷曾在山上小解过,兴许是那时让土球子钻了裤裆。” 白谏面色凝重,道:“这天女山邪性得紧,诸位务必小心,千万不要栽在这些畜生手里。” 刘雄道:“不如咱们先下山,休整一番再做计较。” 一人问道:“那王二爷等人怎么办?” 刘雄看了眼圣女师徒,道:“顾不得了,在除掉尸身上埋伏着的毒蛇之前,谁都不宜再冒险靠近。” 有人出声反对:“难道要把他们扔在这里喂蛇?王二爷是我推荐的,将来我该如何向王老掌门交代?” 刘雄道:“虽说人死为大,不过目前并无更好的办法,若一定要将尸首带下山,徒增损伤。至于如何向王老掌门,以及其他有人员折损的门派交代,诸位英雄不必忧虑,这是该衡山派承担的事,一定会给出交代。” 白谏点头,道:“刘少侠说得有理,明知不可为而强行为之,徒增死伤,还是按照刘少侠说的办吧。” 计议一定,白谏和刘雄带着余下众人,避开毒蛇下山而去。 孟笛也扶起吴志,道:“掌门,我们也下山吧。” 林芷指示教众:“不要放走天机门的人,敢揭圣女面纱,当我天女山是什么地方?” 天女教众得令,一拥而上,围住孟笛吴志,还有祁珏。 孟笛忙出言解释:“林前辈误会了,揭掉贵教林姑娘面纱的另有其人,喏,就是那个,已被林姑娘亲手射杀,不信您可以问问林姑娘。” “当真?”林芷问教众。 “回圣母,情况属实。”有领头的教众答道。 “为何无故上天女山?天女山禁绝男子,你们不会不知道。”林芷继续问道。 “何处觅芳华,江南独一家。晚辈奉命而来,并无恶意,还望林前辈宽谅我二人不请自来。” “我今日还有事要了结,暂且饶你们一命,以后就没这么走运了,滚。”林芷冷冷道。 孟吴二人依言下山,刚一离开,蛇群立即将祁珏团团围住,咝咝吐着芯子。 祁珏冷哼一声,从囊中抓出两把雄黄粉撒在周身地上,拍拍手上粉末,不紧不慢道:“你那披风,当真不错。” 林芷瞥了眼斗笠,冷冷道:“你的斗笠也不错。” 祁珏叹气道:“这斗笠是我花费数年功夫才研制出来的,可惜,与你的披风一比,它就只是个斗笠。当初我问你克制银针的方法,你说没有,现在看来,是你根本不信任我。” “天女山有祖训,不得将山上秘密告诉外人。” “那你为何告诉我银针可克蛇?”祁珏撇嘴道。 “我阿娘说你不是良人,禁止我与你来往,我怕你偷偷上山,会死在毒蛇口下,这才相告,谁知你竟习此害人,还闯上山来。”林芷口气冰冷,语中带怒。 “你阿娘看人真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以天女教的法子来对付天女教,我有更好的办法。” 祁珏说完,从背囊中取出一个双层木盒,先打开上层,一股异香顿时从中弥散开来,接着打开下层,里面是一只体型硕大的胡蜂,还有一些蜜糖。 李月娥脸色大变:“是西域毒蜂!” “李姑娘猜得不错,可惜上次救你的小子中了我的针,这会儿该卧床不起了,这次可没人能救你,呵呵呵。”祁珏面露阴笑,戴上斗笠,放下斗笠上的密孔小网。 “既然如此,月娥拼死也要为恩公报仇。”李月娥挺剑向祁珏刺去。 “李姑娘,我来帮你。”林琅也冲了上去,三人缠斗在一起。 林芷令教众往山顶撤去,又吹笛将召来的蛇群引回洞去。 不一会儿,一片绵密乌黑的蜂云从天水桥另一侧席卷而来,嗡嗡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毒蜂来了!”未及撤走的教众惊呼。 “禀告圣母,属下愿留下,誓死保护圣母!”有教众跪地道。 “属下愿誓死保护圣母!”其余教众一齐跪下,高声道。 “快回山顶!毒蜂伤不了我,若你们敢违令留下,我决不轻饶!”林芷斥道。 天女教众只得起身,依言撤向山顶,由于都戴着遮面的白纱,倒也无人被毒蜂伤到。 而联手的李月娥和林琅,原本与祁珏斗得难分难解,不相上下,不过当毒蜂袭来,李月娥由于分心,一不留神被祁珏抓住破绽,擒住命门。 祁珏点了李月娥几处麻穴,又将宝剑横在其颈上相要挟,林琅只好停手。 祁珏头戴斗笠,面罩防蜂网,看不清表情,但声音显示出他现在很得意:“阿芷,我说得不错吧?” 林芷不屑道:“你在西域跟胡人厮混二十几年,脑筋也糊掉了,你闯天女山,抓衡山派弟子,为的什么?” 祁珏洋洋得意道:“哈哈哈,她可不是普通的衡山弟子,是你的宝贝儿子的心上人,你不会不知道。” “你-的-宝-贝-儿-子,”林芷一字一顿重复道,继而冷笑,“你说得对,儿子是我一个人的。你既然知道李姑娘是我儿子的心上人,难道不知道他早就死了?再说,我给他娶的是琅儿,李姑娘只是琅儿的客人,抓天女山的客人,你可真有能耐。” 祁珏仍在笑,对李月娥道:“李姑娘,看来你婆婆对你不太满意呢。” 李月娥登时臊得脸红到耳根,又羞又恼道:“枉你也曾是江湖成名人物,都一把年纪了还胡说八道。” 祁珏挥手赶了赶李月娥面前盘旋的毒蜂,继续道:“你婆婆不认你没关系,只要你在我手里,那个愣小子一准儿自投罗网。可惜这么俏的脸,都被蜂儿蛰肿了。” 李月娥强忍蜂蜇之痛,道:“你少胡说,如果你说的是林前辈的儿子,他早就不在人世,你到底要谁自投罗网?” 祁珏收起笑意,感叹道:“都说男人会花言巧语,欺骗女人,可是女人更擅长撒谎骗人。何处觅芳华,江南独一家,说的是谁就不用我点明了吧,天机门弟子奉他的命令来给天女教和李姑娘解围,天女教圣母自然不会为难儿子的下属。” 李月娥惊讶道:“你是说沈--林前辈的儿子尚在人世?为何林前辈说他已不在人世?”说完看向林芷。 祁珏道:“看来你婆婆真把你当作外人,连这种消息都不告诉你。” 林芷平静道:“我儿子确实死了。何处觅芳华,江南独一家,不过是江南沈家所制钗环上刻的两句诗,沈家的首饰工艺天下闻名,哪个女子妆奁里没有一件两件?我自然也有,不过最钟爱的一件日前因故失落,多亏无尘子老前辈替我寻回,他的徒弟奉命而来,我自然要卖个面子。” 祁珏冷笑,打了声呼哨,先行离去的那群胡人去而复返,将李月娥绑缚起来。 两个编着小辫的胡人用胡语叽咕道:“不是要抓天女山的圣母吗,为何抓的是李姑娘?” 为首的阿里用胡语解释道:“抓住李姑娘就能抓住天机掌门,抓住了儿子,做娘的还能逃得了吗。这就叫抓一人,得两人,是不是这样,师父?” 祁珏用胡语回道:“是这样,阿里公子。” 众胡人恍然大悟,纷纷赞赏祁珏的手段,一胡人道:“那两个女人一看就不好惹,连我们西域的毒蜂都不敢靠近她们,就应该这样抓住她们。” 祁珏道:“毒蜂不敢靠近,是因为忌惮她们身上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不过抓她们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抓天机掌门。” 又一胡人疑惑道:“天机掌门刚刚不就在这里吗?为什么没让我们动手?还要抓个女人做诱饵,真是麻烦。” 祁珏道:“那个不是天机掌门。” 林芷听那群胡人叽咕个没完,不耐烦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要从天女山抓人,先得问问山上的主人。琅儿,天女散花第三式。”说完两人又拆起招来,这次招式不像前次那么猛烈,就好像两个风尘仆仆的人在互相拍打灰尘一样。 突然,林琅借势而上,足点林芷肩膀,凌空向众胡人扑去,袖中射出两团银光。同时圣母也翻转身形,披风瞬间鼓起,刹那间射出万点银光,还伴着一团银粉。令人惊叹的是,林芷所射银针竟后发先至,银粉所到之处,毒蜂如雨点一般,纷纷掉落,银针过处,无有不中。 祁珏反应也快,现学现卖,瞬间解下外面罩袍挥舞起来,挡掉自己和阿里身前的大部分银针,然后掀掉斗笠,惊怒之中夹杂着伤心,道:“这就是天女教挫败几大掌门联手的那一招吧,你竟把它用到我身上!” 林芷冷冷道:“你太看得起自己了,只不过跟琅儿练练手,动真格的你就不能这么跟我说话了。” 祁珏黑着脸道:“那你是在警告我喽?告诉你,我不会罢手的。” “有什么冲我来,不要牵扯我儿子和天女教。” “哈哈哈,你儿子的命归我,这么多年来我所受的一切都要在他身上讨回来!”祁珏咬牙切齿,目光凶狠。 “你敢!天女教能让你重伤一次,就能让你重伤第二次。”林芷毫不示弱。 “天女教的命也归我!当初如果不是被天女教打伤,我也不会变成今天这副模样,全都拜你们所赐!”祁珏撸起袖子,露出双臂。 那是一双少见的畸形的手臂,形状怪异,臂上疤痕累累,尤其是手腕处,几道交叉的疤痕更加引人注目。 林芷呆住,喃喃道:“我阿娘只说给你点教训,没想到竟对你下这种狠手,难怪你会这么怨恨我,躲了我二十多年。” “不是你娘,是他!抓住我,囚禁我,折磨我……这些我都要加倍奉还,还给他那个孽子!哈哈哈!”祁珏说道激动处,禁不住仰天大笑,如疯似狂。 林芷上前解开李月娥的绳索,及其被封的穴道,对祁珏道:“你要复仇尽管去找他,不要迁怒于我儿子,他是无辜的,你不认他,也不要把他安在别人名下。至于你跟天女山的仇,都算在我头上。” 接着又道:“你应该听说过,天女散花的银针,可以消解中者的内力,使其功力消散或者倒转、淤塞,如果没有施展者指引,自己胡乱取出,轻则散攻失力,重则瘫痪残废。这几个胡人是跟你一起的,我会为他们调理,你让他们不要乱取银针。”言毕来到祁珏身边,拔掉其身上几处银针,换了位置重新刺入。 祁珏用胡语叽咕了几句,胡人们便自觉伸出双臂,让林芷为其调理。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平常,就在众人以为一场风波就此消散时,阿里扣住了林芷的手腕,祁珏随即用藏了迷药的手绢捂住林芷口鼻。 林芷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祁珏叽咕的胡语:“这群人中,如果你以为武功最好的是我,肯定要失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云山论剑 秋雨连绵。 夜已二更,房州东城一座三进大宅,西厢的一间屋子仍旧亮着灯火,窗户上映出一个来回踱步的瘦长身影,正是沈绉。 “掌门不必忧虑,祁珏只是擒住林前辈,暂未有其他举动。属下以为,祁珏如此做,必有所图,既有所图,林前辈暂时应该没有危险。”孟笛安慰沈绉道。 “孟兄,你说祁珏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沈绉问道。 “不好说,要看他下一步有什么举动。” “从须弥山,到武林大会,再到天女山,孟兄以为这几件事有无联系?”沈绉问孟笛,又像是在问自己。 “掌门的意思是……” “须弥山被破之前,知道我真实身份的人屈指可数,下山后,武林大会上我被祁珏暗算,这才暴露了天机门,接着我师父被天女山扣下,然后祁珏就掳走了我娘。我原以为,祁珏暗算我是为了验证天机掌门不会武功的传言,也许他还幻想能够重新执掌天机门。如今看来,祁珏应该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暗算我只是为了要挟我娘。可他袭击须弥山又是为了什么?” “掌门以为须弥山的事是祁珏主使的?属下以为,他还没那么大的能耐。”孟笛不赞同沈绉的看法。 “我原来也这样认为,可直觉告诉我,它们之间有联系。袭击须弥山是为抢夺了轰天雷,一个在江湖消失了二十多年的人要轰天雷有何用?” “莫非是为了称雄武林?轰天雷刚造出来时,几位阁主就认为天机门不用再避世了,就算朝廷也要忌我们三分。” “轰天雷杀伤力巨大,却也有无法克服的缺点,在讲究速度、搏击技巧江湖中,它无法称雄,它只适用于战争。这也是我和几位长老反对让轰天雷现世的原因,我担心有野心家谋此以求霸业,将天下苍生陷于战祸之中。祁珏一介武夫,不会有那么远大的抱负,若是他身边的那个叫阿里的胡人,倒还有几分可能。” “掌门早就说过那个阿里很可疑,还派人去西域查其底细。其实属下早已遣稽查司弟子去查过,阿里确是西域商人,售卖香料和蜂蜜。” “阿里绝非普通商人。这两年我躲在天机门,无法出面打理家中产业,不过沈家的产业格局我还是清楚的,我可以肯定西域售卖香料的商人里,没有阿里这号人物。” “暂且不管阿里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即便他能在西域呼风唤雨,也未必敢在大魏兴风作浪。” “我非常希望就是他,如果能证实,我就不用绞尽脑汁想着还有谁在觊觎轰天雷了。”沈绉抚着额头道。 “掌门觉得须弥山的事还有其他可能?” “对。不管祁珏和阿里是不是幕后主使,他们在天机门必有内应,可能还不止一个,或者说不仅仅是是祁珏的内应。须弥山的内奸查到现在都没有踪影,很可能已随我们下山,也许就在几个管事的人中。” “怎么会?随同下山的人都是经过细细挑选的,管事的人更不可能背叛天机门。”孟笛惊讶道。 “不瞒孟兄,现在天机门我谁都不相信,除了你。从我进天机门,一直是你提点照顾我,我现在相信的人只有你。” “承蒙沈兄信赖,但有吩咐,孟笛必定全力以赴。”孟笛道。 “我娘被绑,说起来算是我个人私事,我不想滥用天机门的人力物力,以免羁绊太深,日后不好抽身,不过我也知道,仅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救出我娘,所以有几件事想请孟兄帮忙安排。” “请掌门吩咐。” “首先要派人去伊神山请回老掌门。” “掌门打算请老掌门出面?祁珏已非昔日祁珏,老掌门却还念着师徒情分,请他出面恐怕无济于事。”孟笛摇头道。 “打狗看主人,请他回来,当面料理,也算对他有个交代。”沈绉解释道。 “那第二件事呢?” “有些陈年旧事,我本不想理会,不过事关我们母子安危,不得不面对。我想请孟兄帮忙调查当年我娘与祁珏恩怨始终,尤其要知道内里隐情。” “好,我答应你。” “第三,到现在我还无法确定祁珏的目标到底是我,还是我娘,亦或兼而有之。如果他的目标是我,一定会对我师父下手,希望孟兄仍像过去那样派人暗中保护我师父,沈绉在此谢过。”沈绉躬身,对着孟笛长长一揖。 “掌门不必如此,孟笛依言就是。说到李姑娘,有件事要请掌门示下。由于武林大会被黑龙放毒蜂搅局,来不及推新,几大门派商议后,打算在云山之巅举行论剑大会作为弥补。几大门派掌门感于天机掌门在武林大会上仗义出手,重挫番邦胡人气焰,所以联名给掌门下了请帖,邀您参加论剑大会。”孟笛说完,递上联名请帖。 “这事武长老知道么?”沈绉问道。 “暂时还没告诉他,不过江湖已经传开了。”孟笛道。 “我不想掺和江湖的事。若天机门不派人参加,武长老一定会有意见。这样吧,由你陪着吴师兄参加吧。” “可是吴师叔身上蛇毒未尽,尚需调养。” “吴师兄在天女山已经自认天机掌门,我也不好再出面,多带点人手去吧,保护好吴师兄。” “吴师叔自认掌门可是掌门授意的。吴师叔为人敦厚,不如掌门能言善辩,让吴师叔冒充掌门可不容易。在天女山,若不是掌门提前教给吴师叔该说什么话,怕是早被拆穿了。还有,这次云山论剑大会,李姑娘会带领衡山派新秀参加。黑风堡众一直没有离开岳阳,据传黑龙已经放话,谁能抓住李姑娘,酬金三千两,掌门真不打算参加论剑大会?”孟笛道。 “如果你把所有人手都带上,我不信黑龙能在小诸葛眼皮底下把我师父抓走。”沈绉道。 “人手都带去云山,谁来护卫掌门?” “这就不用你管了,你只管按我的安排去做。” 十月初九,云山之巅白云观,云翻雾绕,香烟袅袅,各派毕至,高手云集。 因为先皇帝永寿宠信道士,国内遍布大大小小的道观,白云观即是方圆几百里之内最大的一座道观,庙宇巍巍,香火鼎盛。观主云清道长也是武林中人,与慕容颛和几大门派掌门交好,所以才愿意借场地给他们举办论剑大会。 论剑大会的主持仍是慕容颛,和几大门派掌门一起将天机门一行人迎到上席。 众人惊奇地发现,出席论剑大会的天机弟子中有两个戴着面具,其中一个戴着雕花半边银面具,无疑是天机掌门,另一个看似没有戴面具,实际面色焦黄,面部僵硬,俨然戴着人皮面具! 慕容颛见人都到齐,起身对众人抱拳道:“众所周知,由于武林大会被番邦众胡搅乱,导致这一届的武林大会没能选出新秀,此乃武林憾事。某不才,与各大派掌门协商,并征得白云观主云清道长同意,决定借白云观宝地举办云山论剑大会,选出这届武林大会的新秀。” 群豪闻言纷纷振臂欢呼:“好!好!好!” 慕容颛示意众人安静,继续道:“今日到场的还有天机门的林掌门。林掌门智冠武林,在武林大会大破番邦胡狗阴谋,今日能请得林掌门到场共同见证,真乃武林幸事。某忝为大会主持,今日借道家之地以茶代酒,敬林掌门,请!”言毕端起一杯茶水,向戴雕花银面具的天机掌门致敬。 天机掌门也端起茶杯,咳嗽一声,声音嘶哑道:“慕容前辈客气,林某一介书生,纸上谈兵尚可,若论实操,难免贻笑方家。日前不巧染上风寒,本不欲成行,然慕容前辈与诸位掌门盛情邀约,不忍拂之,是故今日拖着羸弱之躯来凑个热闹。武学玄微,林某无知,只管作壁上观,凡事有慕容前辈与诸位掌门做主。” 天机掌门出席论剑大会,群豪感觉很新奇,目光都集中在雕花银面具上,然而天机掌门那段半文不白的话,让众人感觉非常别扭。相较以考取功名为业的读书人,习武之人读书比较少,只不过识几个字,平时讲话粗俗惯了,慕容颛的场面话已经让他们感觉是书上才有的,谁知天机掌门说话更难懂,有话不能直说么?拐着舌头说话的不觉得难受,他们支着耳朵听的还觉得难受哩。 云山论剑大会完全按照武林大会流程来,待选出新秀,日已西斜,云清道长请众人移步到观内饭堂用膳。 饭未用完,有道童摔进门来,身后跟着祁珏和一群胡人,还有抬着黑龙的黑风堡众。 慕容颛一拍桌子,刚要怒斥祁珏,忽觉头晕,转而指着祁珏道:“你竟敢下毒!” 其他人也感觉不妙,头重脚轻,提不起内力。 “哗啦”一声,有人掀了桌子,大骂道:“番奴,竟敢在爷爷饭菜里下毒,爷爷跟你拼了!”拔出佩刀就往祁珏奔去。 祁珏哈哈大笑,道:“灶房有专人守着,往饭菜里下毒多麻烦,我啊,只是往香炉里加了点醉蝶香。既然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天机弟子也在,为何不问问他们?” 众人一齐看向天机门弟子,孟笛道:“醉蝶香来自西域,据说是前安康国废王王妃采集百花秘制而成,成品非常香,只需一滴就可以让方圆一里之内的人迷醉颠倒,连蝴蝶都飞不起来。如果你加的果真是醉蝶香,这么多人不可能闻不出来的。” 祁珏撇嘴嗤笑:“真令我失望,原以为你们知道醉蝶香,没想到是稗官野史,以讹传讹。” 孟笛道:“我所了解到的醉蝶香,只有这些,若有谬误,还请赐教。” 祁珏道:“醉蝶香是种迷药,无色无味,药力强劲,闻者如宿醉,即使有意识,身躯也无法行动,重者月余,轻者也要三五日,才能恢复正常。” 云清道长怒道:“敢在白云观对天下英雄下毒,我白云观绝不善罢甘休。” 慕容颛冷冷道:“武林大会放毒蜂的事还没完,现在又来下毒暗害,不把我慕容颛放在眼里没什么,但是连天下英雄都不放在眼里,就是自寻死路了。” 人群立刻嘈杂起来,纷纷道:“对,是自寻死路。” “哈哈哈,慕容老家伙,中了毒还嘴硬,不要忘了你现在是我砧板上肉。”说话的是黑龙,坐在抬椅上,趾高气扬。 “给我说话客气点,否则对你不客气!”慕容德道,听到黑龙对其父出言不逊,起身作势拔剑。 “德儿坐下!不要跟蠢人废话,有失身份。你爹我哪怕是中毒,也能杀了该死之人。”慕容颛道,飞快地用筷子夹起一粒炒蚕豆,弹向黑龙。 黑龙坐在抬椅上,无法闪避,蚕豆正中门齿。 只听“哎呦!”一声,黑龙急用手捂嘴,然后往手上吐了口血沫,血沫中有颗门牙。 “老不死的,你敢敲掉我的牙,看我……”黑龙破口大骂,话未说完即被祁珏命人堵住嘴巴。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慕容前辈好手法。”祁珏冷冷扫了黑龙一眼,随后对慕容颛竖起大拇指。 慕容颛冷哼一声,并不接话。 孟笛道:“祁前辈只说了醉蝶香的药性,没说解毒药理,还望赐告。” 祁珏邪邪一笑,道:“解毒法子告诉你也没用,天机门凑不齐那些药草。想要快速解毒,只有一个法子,拿天机令交换。” “痴心妄想!”众天机弟子齐声斥道。 “你不是天机掌门,拿了天机令也没用,只会招致杀身之祸。”孟笛补充道。 “是么?黑堡主说得不错,现在你们是砧板上的肉,还有什么本事能留住天机令?如果为个小小的令牌而搭上几十年的内力,休怪我不念同门之谊,”祁珏拉下脸道,转而对群豪抱拳,“诸位英雄,今日是祁某与天机掌门的个人恩怨,望诸位不要插手。祁某知道论剑大会的由来,对前番武林大会的事甚感抱歉,所以等论剑大会完成推新之后才上山来。祁某并不想与各位为难,只是担心各位出手,不得已点了醉蝶香,还望见谅。” “笛儿,快叫掌门发天机救援令和诛奸令,我们几个应该还能争取一些时间。”武长老见祁珏要动手,忙吩咐孟笛道。 孟笛摇头道:“不可,醉蝶香迷人心智,檀香有提神作用,正是因为二者同燃,檀香解了一部分药力,我们才没有陷入昏迷。而天机令药性与檀香相反,如果发了天机令,只怕我们立时就要昏过去。” 祁珏讽刺道:“不管发不发天机令,天机令牌都是我的,还有天机掌门,也要跟我走一遭。唉,真不知这个废物是怎么坐上掌门之位的,更没想到天机门如今竟衰落到如此地步。” “保护掌门!”武长老一声令下,天机弟子迅速将戴着面具的天机掌门围在中间。 祁珏再度咧嘴:“有用么?给我搜令牌,抓人!”手一挥,胡人高手就围了上去。 黑龙取出塞在嘴里的布团,往地上狠狠地吐了口血沫,道:“还愣着干什么,等我再说一遍?不知道我最恨天机掌门吗?” 黑风堡众也一拥而上。 “哈哈哈,假冒的掌门也要么?”天机掌门朗声大笑,声音不再嘶哑,摘下脸上半边银面具,正是吴志。 众人大吃一惊,这个天机掌门是假冒的?真正的天机掌门在哪里? “我当然知道你是假冒的,天机掌门为人鬼鬼祟祟,自作聪明,喜欢效仿曹孟德找替身,以为别人认不出来吗?真正的掌门就是他,给我抓住!”祁珏用手指向那个戴着人皮面具的天机弟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崖顶逼婚 众天机弟子忙护住那戴着人皮面具的同门,奈何醉蝶香让他们提不起一点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弟子被两个胡人揪住,架到祁珏面前。 祁珏伸手揭下那天机弟子脸上焦黄的面具,面具下是一张清秀俊俏的脸,但不是沈绉。 见过沈绉真容的天机弟子顿时松了一口气。 祁珏注意到天机弟子们放松的神情,盯着眼前人上下打量,脸上阴晴不定。 这时胡人和黑风堡众纷纷回禀,称没有找到天机令,祁珏的眉毛不禁拧成了一团,久久不出声。 在饭堂围观的群豪坐不住了,小声议论起来,难道这个也不是真正的天机掌门?看身形挺像的。 黑龙见祁珏不出声,问那被揭掉面具的天机弟子道:“你是不是天机掌门?” “不是。”那天机弟子倒也干脆。 “听声音确实不像。那你是谁,为何要戴着人皮面具?”黑龙追问。 “鄙人姓杨名悬,表字重楼,是掌门的书童,掌门说我长得太俊俏,怕我会被大姑娘小媳妇勾走,要求我出门必须戴着面具。” 在场众人闻言大笑,黑龙却没笑,继续追问道:“你们掌门在哪?为何没有亲自来?” “掌门在哪我可不知道。他说他不过一介书生,不爱掺和江湖事,所以安排了吴师叔这个替身。当然,我也是替身之一,只是还没来得及表现,就被你们下迷药揭了面具。”杨悬道。 “你们掌门长什么样,你见过没有?是不是这样的?”黑龙吩咐手下拿出一张画来,展开后是一幅美人图,衣饰发型与林芷一般无二,只是面容失真,显然画师的绘画技艺还有待提高。 “掌门从不以真容示人,即使对着我们,也都戴着面具。不过我曾有幸一睹掌门真容,与你这张画判若两人”。杨悬道。 黑龙收起美人图,对祁珏道:“祁先生,那小子不在,咱们也不能白跑一趟不是?武林大会上咱们吃了亏,这次得找回来。” 祁珏不置可否道:“不准动天机门弟子。” 黑龙赔着小心道:“那是自然,晚辈怎敢对您老人家的师门弟子不利呢?晚辈只想抓住李月娥那个不知好歹的丫头,那丫头和天机掌门不清不楚,说不定还能帮咱们大忙呢。” 祁珏背起双手:“随你的便,不过我已将醉蝶香的解药放在香炉里,再过一两个时辰,他们身上的药性就解了。”言罢带着一众胡人离开。 黑龙一声令下,黑风堡众立刻围住衡山派的桌席,就要去抓李月娥。 “住手!”孟笛用尽全力喝道,“天机门要保护的人,我看谁敢抓!” “哼哼,自顾不暇了还敢强出头,虽然我答应了祁先生不动天机门的人,但是自寻死路的不在此列。”黑龙威胁道。 “天机掌门有令,全力保护李姑娘,若能护得李姑娘,愿奉上纹银五千两作谢仪。”孟笛再次发声。 “哗!”人群顿时骚动起来,为这巨额酬金,也为天机掌门和衡山女弟子之间的神秘关系。 黑龙冷笑两声,道:“天机掌门都不在,哪来的命令?你一个小小的后辈弟子能代表掌门发号施令?不要骗人了。” “对对,听说天机门哪怕是掌门发布号令,都要出示天机令,代传的号令更要出示天机令,不知有没有这回事。”一围观的人道。 “不是,发布的号令上会加盖印信,只有召集令才需要出示天机令。”有人纠正道。 “诸位英雄,若能助李姑娘脱困,五千两纹银一分都不会少,天机门言出必行。”孟笛再次强调。 “你说这是天机掌门的命令,你倒是出示天机令啊。”又一好事者道。 “他没有天机令,刚刚他们不是搜过了,在场的天机弟子身上都没有。”旁边一人回道。 “五千两呢,没有天机令谁会相信,过后该找谁去讨这个钱?” “哈哈哈,姓孟的,现在除非天机令自己蹦出来,否则没人愿意相信你的话。”黑龙嘲讽道。 “孟某愿以性命担保。”孟笛见众人更愿意相信黑龙的话,忍不住举起右手保证道。 “哟,都开始发誓了,我说呢,原来小诸葛对李月娥也有意思,难怪自身难保了还要替她出头,还假传天机掌门命令。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真没想到,小诸葛对女人的眼光和本堡主是一样的,本堡主不介意你喜欢李月娥,反正她早晚是我的人,喜欢的人越多,本堡主越有面子,哈哈哈。”黑龙笑得猥琐。 李月娥脸色十分难看,遥遥向孟笛福了一礼,道:“孟先生,月娥很感谢你出面相助,不过你也中了醉蝶香,还请保重。月娥今日在劫难逃,宁死也不愿受辱。月娥一介女子,死不足惜,只是不愿连累孟先生,更不愿孟先生为了月娥的事以贵掌门的名义赌咒发誓。” “李姑娘无须在意旁人的话。一家好女百家求,孟某对李姑娘确有好感,然对李姑娘心怀好感的又岂止孟某一人,在场的青年才俊众多,总能找出十个八个。而孟某也确实是遵掌门之令维护李姑娘,李姑娘真要感谢,应当去谢我们掌门。至于这条命令真假,旁人相不相信都无所谓,掌门的命令本来就不是下给外人的,何况是一条陈年旧令。” “陈年旧令?该当何解?”李月娥不解道。 “掌门不准我告诉李姑娘,不过今日事出有因,在下只能坦诚相告。在过去这几年里,李姑娘是否感觉自己足够幸运,逢凶必化吉,遇难定呈祥?就连几次险遭黑风堡暗算的时候,都有人暗中相助?”孟笛道。 “确实是,莫非……”李月娥心中泛起阵阵涟漪,难道他还活着?不可能的,刘通说他确实被刺身亡,那么武林大会上出现的又是谁?她确信自己并不认识天机掌门,除了沈绉,她想不到还有什么人。 “不错,正是掌门下令暗中保护李姑娘,姑娘还觉得自己死不足惜吗?” “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若月娥侥幸不死,必定报答贵掌门关照之恩,只是今日情势太过险恶,请恕月娥不能……”李月娥道,话未说完即被孟笛打断。 “李姑娘无需担心,孟某虽不才,尚能拖得一时三刻,李姑娘可趁机脱困。”言罢,抽出腰中铁笛,对着黑风堡众拉开架势。 “哼!小诸葛,你自寻死路可怪不得我,我说那丫头运气怎么这么好,原来都是你这个该死的和天机掌门那个该死的从中捣鬼,我不管你是不是中了醉蝶香,今日新仇旧恨一起算,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能替那丫头解围!”黑龙想起往事,恨得咬牙切齿。 “呵呵,你们有醉蝶香,天机门也有提神的药,跟你聊了这么久,也该起效了。可惜我身上带的不多,否则单凭吴师叔的《易阳神功》,收拾你们这几个江湖败类,绰绰有余。”孟笛不屑道。 “那我现在就把你的吴师叔给废了,去,把假掌门的手筋脚筋给我挑了!”黑龙吩咐手下道。 “就是现在,李姑娘快走!”孟笛道,揉身而上,与黑风堡众斗在一处。 “抓住李月娥那个丫头,这次再让她走脱我要你们的命!”黑龙发狠道。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打斗的,躲闪的,掀桌子的,摔碗碟的,看热闹的,乱成一团。 黑风堡众分成两拨,黑成带领一拨围住孟笛缠斗,黑风双煞仅余的豹煞则带领另一拨,围住衡山派弟子。衡山派弟子见李月娥没能走脱,又将人群聚拢起来,把李月娥护在中间。 有黑风堡众抓住吴志,带到黑龙面前,黑龙让手下暂时住手,阴笑着问孟笛:“小诸葛,我给你个机会,只要你把李月娥抓给我,我就放了你们的假掌门,否则我就把他手筋脚筋挑断。” “绝无可能。”孟笛冷冷道,面上平静,心内却万分着急。 “哈哈哈,那我可就动手了。别忘了,他有今天全是拜你所赐,如果你不提他的易阳神功,我也不会挑断他的手脚筋,听说眼下天机门内会易阳神功的,除了那个黄土埋到脖颈的糟老头,就剩这个假掌门了,是不是?”黑龙笑得张狂。 “你敢动手,天机门必灭黑风堡,也会将你碎尸万段。”孟笛语气强硬。 “既然这样,我先把天机门这些高手都给宰了。”黑龙一挥手,黑风堡众纷纷将刀架在天机弟子们的脖子上。 孟笛不出声,死死地盯着黑龙,满眼杀气。 黑龙感觉到孟笛威胁的目光,满不在乎道:“如果你现在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叫我一声爷爷,再自插双目,说不定我会饶了他们。” 孟笛眼神闪了一下,道:“此话当真?” 李月娥急道:“孟先生不要上当,黑风堡不讲道义,千万不能相信他们。如果孟先生非要如此,月娥愿意先行一步,以死相证。”言毕把剑横到脖子上。 黑龙指着天机弟子道:“李月娥,你少吓唬我,你要是真敢自杀,我立刻砍下他们的头。” 正当局面陷入僵持的时候,一个白云观的小道童从门外挤到李月娥跟前,递上一截竹筒做成的杯子,里是小半杯深绿色的液体,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却也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小道童示意李月娥喝下那深绿色液体。 李月娥看着杯中之物,问那小道童:“这是什么?谁给你的?” 小道童道:“那个人说是解药,还说他是你的朋友,让你喝了之后从后山离开,不要走前山。” 李月娥看着杯子陷入沉思,会是谁呢?是敌是友? 小道童见李月娥不肯喝,急道:“你快喝,你不喝他不给我酬金。” 李月娥回神,问道:“他长什么样?” 小道童一指门外,道:“他就在那里,你自己看。” 李月娥顺着小道童所指看去,只见有个人影一闪而过,正犹疑不定的时候,一股潮湿的木香味道传来。 有天机弟子兴奋地叫起来:“是掌门!他发了天机召集令来解救我们!” 孟笛则显得忧心忡忡:“祁珏并未走远,掌门在这个时候发召集令会让祁珏去而复返,将自己陷入危险之地。” 李月娥看向孟笛,问道:“贵掌门也来了?” 孟笛点点头,道:“李姑娘快喝,应该是掌门给你的解药。” 李月娥不再怀疑,一饮而尽,一股清凉之气迅速从喉咙蔓延到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直冲神庭,筋骨舒展,犹如沐浴一新,一扫之前昏沉无力的气象。 李月娥稍作调整,很快突破了黑风堡众的围困,冲出饭堂,众人也循着木香气味来到院中。 院中有一香炉,潮湿的木香味正源源不断地从香炉中传出来。香炉上放着一块银锭,旁边则是一副杵臼,和一堆绿色的药草。 孟笛认出那堆药草是薄荷,取过杵臼和药草,将杵臼里深绿色的药泥挖出,涂在天机弟子两鬓,又将药草分给他们,以身示范连茎带叶地塞到口中嚼了起来。 众人先见李月娥喝下一杯不知什么东西的东西,很快就恢复了功力,后见孟笛将药草分给天机弟子嚼食,悟到李月娥喝的正是杵臼里捣烂的药草汁,当下一哄而散,出道观寻找能解醉蝶香的药草来。 李月娥和天机弟子遍寻院中,除了白云观的道士,并未发现疑似天机掌门的人,出了院子,依旧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由于天机门和衡山派汇合在一起,又有孟笛亲自为他们解毒,吃过天机门苦头的黑风堡众不敢轻举妄动,也开始四下搜寻天机掌门,结果在道观门口遇到去而复返的祁珏一行人。 祁珏听完事情来龙去脉,指示胡人和黑风堡众速战速决,在天机门弟子恢复全部功力之前,尽快抓住李月娥。 于是,实力雄厚的胡人高手和黑风堡众,迅速围住尚未恢复的天机弟子和衡山弟子,结果可想而知。除了李月娥和孟笛,其他人很快被擒住,而孟笛也受了伤。 二人且战且走,不幸被逼至山顶断崖,断崖高数百丈,崖下是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前面已无去路。 黑龙涎着脸道:“李月娥,天机门的那个狗屁掌门光打雷不下雨,你看天都快黑了,他到现在还不现身,你就别指望他会来救你了。还是跟我走吧,做了黑风堡的堡主夫人,我保你天天吃香的喝辣的。” 李月娥啐道:“呸,痴心妄想!” 黑龙脸一黑,叫人拉过衡山弟子,威胁道:“我再问你一遍,到底跟不跟我,你可以不答应,不过你每拒绝一次,我就砍下他们一颗脑袋。这玩意儿可不是韭菜,砍了就长不回去了。” 李月娥咬牙切齿道:“卑鄙!” 有衡山弟子道:“师姐,不要答应他,衡山弟子不是软骨头!” 黑龙哈哈笑道:“好!有骨气!”让堡众将那衡山弟子带到抬椅前,手起刀落,斩下那衡山弟子的人头。 黑龙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鲜血,让把衡山弟子都带至跟前,道:“李月娥,你记着,他是因你而死的,我再问你一遍,到底跟不跟我?” 李月娥满腔悲愤,一字一顿道:“死也不跟!”横剑往脖子上抹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决战山巅 “嗖!”一支利弩从林后袭来,径直贯穿黑龙咽喉。 “堡主!” “堡主!” 黑风堡众纷纷叫道,向黑龙的抬椅围了过来。 黑龙被围在中心,鲜血从伤口汩汩冒出,顺脖子而下,很快浸湿前襟。 黑龙攥住破喉而出的利弩,直直地盯着滴血的弩尖,似是不信自己的性命竟这样终结,张口欲言,却发不出声音,指了指利弩,又指李月娥。 黑风堡众不明所以,只看到他们堡主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容。 黑成忙撕下一块衣襟,递到黑龙跟前,示意他将要说的话写在上面。 黑龙将衣襟铺在腿上,蘸着鲜血写下两行字:为吾报仇者任堡主,李月娥陪葬。 葬字只写了一划,黑龙手即垂下,头歪向一边。 黑成试了试黑龙鼻息,将衣襟展开,高高举起,悲愤地高呼:“为堡主报仇!” “为堡主报仇!”黑风堡众举起兵器响应。 衡山弟子见歪歪斜斜的血书内容,不禁为李月娥捏了一把汗。 黑成指向李月娥,道:“堡主有令,抓住李月娥!” 正围困李月娥和孟笛的堡众,应声缩小包围圈。 再看李月娥,之前还要自刎以保同门弟子性命,转眼功夫,残害衡山弟子逼她就范的黑龙就被利弩穿喉。虽然不知道偷袭黑龙的人是谁,但是对方在这个时候出手相助,显然是不想看她殒命当场。既然如此,她一定要好好活着。衡山弟子还未脱险,她要救他们,也必须活着。 思及此,李月娥挥剑迎敌,与黑风堡众斗在一起。 孟笛见李月娥以寡敌众,而他有伤在身,无法援手,便对天机弟子叫道:“诸位都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如果再不出手,他一定会出手,若李姑娘不脱险,他一定会涉险,所以我们必须出手。” “可我们自身都难保了,如何出手?”一天机弟子道。 “自身难保也要护他周全,不要忘了下山时的誓言。”武长老道。 天机弟子正讨论的当口,三支利弩射向了围攻李月娥的黑风堡众,三人应声而倒,紧接着又有三支利弩射到,再倒三人。 黑成见状,忙向利弩射出方向奔去。 孟笛心道不好,手上加劲,连毙二人,欲突破包围救援持弩之人,奈何黑风堡人多势众,一时半会儿冲不出去。 处在胡人看管之下的天机弟子,互使眼色,约定一齐发力,欲挣脱胡人的看管。 不料祁珏早就从孟笛的喊话中,猜到天机弟子的打算,一声吩咐,胡人就把刀剑架到天机弟子的脖子上,令其动弹不得。 黑成很快赶到树林跟前,脚未站稳,突然迎面射来一支利弩,速度极快,直奔心口。 黑成当即后仰,让利弩从头顶飞过,不料旁边又袭来一支铁弩,像是专等他后仰的时候才出手,而且速度更快! 这时黑成的重心已随后仰而后移,再也来不及做其他反应,眼看就要被射中。但他毕竟在江湖摸爬滚打多年,对敌经验丰富,比这更危险的情况也遇到过,不假思索,直接伸手去接那铁弩。 “噗!”铁弩穿过黑成手掌,又擦破其胸前衣服,这才落到地上。 黑成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站起,端着鲜血淋淋的手掌,意识到林后至少有两个持着快弩的人,站在不同的方位,随时准备夹击他,他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黑成不想就这么退走,也不敢贸然前进,就这么僵立在树林前。 天色渐黑。 祁珏向树林走过来,对黑成道:“要不要搭把手?” 黑成脸一沉:“多谢祁先生好意,不过黑风堡的仇,黑风堡自己会报,不劳外人插手。” 祁珏呵呵一声,皮笑肉不笑道:“我只管借黑风堡落脚,可不管谁做堡主,不过要是抓到了我要的人,敢私自处置的话,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黑成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二人说话的功夫,林后火光一闪,一个冒着火星的黑球朝二人飞了过来,祁珏忙拉住黑成往后扑倒,只听一声“轰”,黑球爆炸,发出巨响和刺鼻的硝烟味,还有一团浓浓的烟雾。 烟雾未散,又有两个黑球冒着火星从林后飞了过来,一个赶着祁珏和黑成,一个则朝黑风堡众飞去。 “轰!轰!”两声巨响,听得人胆颤心惊,正交战的双方也被这声音打断,停止交手。 “嗖!嗖!嗖!”浓烟未散,数支利弩再度向围着李月娥和孟笛的黑风堡众射去,“噗!噗!”几道利弩入肉的声音传来,又有人接连倒下。 黑风堡众惊魂未定,祁珏和黑成所卧倒之处又一声巨响传来,“轰!” 天色暗,硝烟浓,危机四伏。 背靠背聚成团会被轰天雷炸飞,各自为战会被利弩射穿,还没看清偷袭人的面,人手就折损了很多,今晚能不能挺过去,黑风堡众心里直打鼓。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奶奶的!堡主死了,黑家的血脉断绝了,老堡主的养子估计也被炸死了,老子还留在这做甚么?送命都不知道是为了谁。反正不管谁当堡主,都轮不到老子,老子下山了,林后的朋友容我借个道!” “老子也不干了!” “对,下山去!” 呼啦一下,黑风堡众作鸟兽散,各自奔下山去。 “李姑娘快过来!后山有路可以离开!”一道孩童的声音从烟幕中传来,正是给李月娥送解药的小道童。 李月娥没有理会小道童的呼唤,跑去解救衡山弟子。 小道童又叫了数声,李月娥还是没有理会,直到硝烟散尽。 祁珏从地上爬起,拍拍身上泥土,哈哈大笑起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轰天雷果然不同凡响。天机掌门,轰天雷用完了,你还不肯现身么?” 林后无人应声。 祁珏突然发难,向正欲悄悄退入林中小道童射出两把银针,说时迟那时快,林后突然跃出一个身材高瘦的蒙面道士,将小道童扑倒在地,避过银针。 “你没事吧?”蒙面道士低声问小道童。 “没事。” 蒙面道士拉起小道童,附耳说了几句,就见小道童依依不舍地下山而去。 祁珏拍拍手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早点出来不就得了?” 蒙面道士弯腰捡起地上弓弩,回敬道:“你叫的是掌门,我又不是,干嘛要出来?” 祁珏借着星光,打量蒙面道士手中弓弩,赞叹道:“设计精巧,制作精良,果然是好东西。” 蒙面道士道:“天这么黑你都看得清,还用了‘果然’一词,说明你知道这东西,这是我天机门的机密武器,你在何处听说这小连弩的?” 祁珏惋惜道:“你能设计出这许多机巧的兵器,又贵为天机掌门,我听说你年纪也不大,何苦固守那些老规矩,若肯与我联手,定可以建立一番不世功业,扬名万世。” 蒙面道士冷笑一声,不屑道:“不世功业,你指的是杀人以换取富贵吧。很可惜,虽然掌门比门中所有掌事者都年轻,但他偏偏对荣华富贵不感兴趣,更不喜欢杀人。” 祁珏微微一笑,道:“你不用否认自己是掌门,天机弟子都知道,掌门造出的兵器全部存放在秘密的地方,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你不是掌门,怎会有这些东西,还运用得如此娴熟?” 蒙面道士道:“奉掌门之命公干,当然会有些东西,至于运用娴熟,如果我不把活儿干得利落些,掌门下次还会叫我做事吗?” 祁珏继续道:“黑风堡的乌合之众是散了,不过我有这么多的西域武士,就凭你一人,你觉得今晚有本事走脱吗?” 蒙面道士抬头望了望天,道:“今晚的月色这么美,为何要走?云山之巅赏月,本是件风雅的事,可惜你偏偏要在此大开杀戒,真是煞风景。” 祁珏抬头,只见一钩弯月挂在东边天幕上,洒下一些清寒的月辉,不禁笑道:“大开杀戒的是你吧,还有,我怎么看不出这么细的月亮美在哪里。” 蒙面道士摇头道:“牛嚼牡丹,说得就是你这种不通风雅之人,没听过这首词吗?‘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如钩之月比圆满之月更有一丝凄清之感。为什么会这样呢,这是因为在美学上,我们对美还有一种分类,残缺之美。例如翡翠鉴赏,通体纯色的翡玉,价格就不如玉中间杂他色的翡玉,翠玉也是如此……” 眼见蒙面道士滔滔不绝,没玩没了,祁珏忙打断,道:“你讲这么多不就为了拖延时间,不会是在等山下弟子来救援吧?” 蒙面道士呵呵笑道:“哎呀,被你发现了。” 祁珏道:“如果是等山下救援,劝你死了这条心,上山之路已被我封死,且派人把守,如果硬闯,等他们到这里天都亮了,我不认为你能撑到那个时候。” 蒙面道士点点头:“确实撑不到天亮。” 祁珏一挥手,对胡人下令:“围起来。” 胡人武士依言而动。 蒙面道士转身奔入林中,不一会儿又出来,一手端着连弩,一手捧着个黑乎乎的大黑球。 蒙面道士将大黑球掂了掂,放入随身布袋中,只露出一截引信,随后拿出火折子,道:“你们最好再靠得更近一些,咱们好同归于尽。” 祁珏做了个停止的手势,胡人武士止住脚步。 祁珏道:“你就这么死了不觉得可惜吗?” 蒙面道士向祁珏走了几步,笑道:“有你们这么多人陪着,一点儿也不可惜。” 祁珏向后退了几步,道:“你说你不是掌门,我姑且相信,你们掌门派你来做什么,不是为了跟人同归于尽的吧,我们之间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只一点小过节,完全可以好好谈谈,各取所需,是不是?” 蒙面道士又上前几步,道:“你说得对,可以谈,我的要求是放了他们所有人,如果你不能做到,咱们就不用谈了,直接同归于尽吧。” 祁珏再退几步,道:“可以,不过我的要求是,你要跟我回去做人质,直到你们掌门出面把你换回。” 蒙面道士道:“这我可要好好想想,掌门贪生怕死,要不也不会让我来这鬼地方救人,我可以断定,他是绝对不会把换我回来的,如果你们要杀了我,我只能引颈受戮了。啊呀,我这么年轻,还没娶媳妇呢。偎红院的小红姑娘,倚翠楼的小翠姑娘,如果我死了,你们会不会为我掉眼泪呢?还有春雪阁的白雪姑娘……” 蒙面道士絮絮叨叨,将各地风月场所名称及其头牌姑娘,有的没的都数了一遍,在场的天机弟子和衡山男弟子也算开了眼界,只是衡山女弟子们的反应就没那么友好了,满脸嫌恶之情。 祁珏见蒙面道士又开始没玩没了,再次打断道:“只管放心,我不会要你的命,还会待你如上宾。” 蒙面道士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不过你为何要待我如上宾?” 孟笛插话道:“他想要你的轰天雷和小连弩。” 蒙面道士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如此,如果我把东西给你,就违背了掌门之命,就算背叛师门,天机门就会要我的命。如果我不把东西给你,你肯定会对我不客气。真是要命,同意了就要背叛师门,遭到追杀,不同意也没好果子吃,我该怎么办?” 祁珏道:“听说你们掌门是个通情达理之人,情势所迫,在场之人都可以作证,相信他会谅解你的。” 蒙面道士道:“那好吧,我同意交换,希望掌门能原谅我今日之决定。” “我不同意!”只听一声怒喝,武长老反手夺下看守胡人的兵刃,再拧断其脖子,“我宁死,也不能让掌门用自己的命来换我等性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坠落山崖 其余天机弟子纷纷响应,不一会儿就将几名看守的胡人解决掉,奔到蒙面道士跟前,将其围护在中间。 “你们的功力终于恢复了,不枉我说了那么多瞎话拖延时间,真是累死我了,让我歇会儿。”蒙面道士口中道,手中却将弓弩对准其中一名天机弟子,“拿下这个叛徒!” 众人一愣,随即制住那名弟子,那弟子口中直喊:“掌门,冤枉!掌门,冤枉!” 蒙面道士哼了一声,道:“我从来不冤枉人,没有证据我不会动手。在饭堂中,你根本没有中毒,却装出中毒的样子,不肯出手助孟笛,为什么?” 那弟子辩解道:“掌门明鉴,属下确实是中毒了,祁珏在香炉中下了醉蝶香,无色无味,所有在场之人都闻了醉蝶香,都中了毒,弟子怎能幸免?” 蒙面道士问孟笛:“你觉得呢?” 孟笛道:“属下相信他所言。” 蒙面道士高声斥道:“鬼话!一个小小的香炉,还不是在封闭的环境,放出的迷药能有多少?早被大气稀释了,真要放倒这么多人,只可能是森林沼泽中的瘴气。你们为何会中迷药,慕容颛‘中迷药’之后为何还能用炒蚕豆敲下黑龙的门牙,这是因为迷药是放在茶水中的,你们到饭堂之前就已饮下,你们会试饭菜有无下毒,一开始也会试茶水有没有毒,证实无毒之后就会放心饮用,不会再试,慕容颛和祁珏就是抓住这点给你们下的迷药。” “慕容大侠和祁珏勾结在一起?怎么可能?”一衡山弟子不相信道。 “就是,慕容大侠可是武林大会和论剑大会的主持,也是除暴安良的大侠,怎么会和西域邪恶之徒勾结在一起?”又一衡山弟子道。 蒙面道士冷笑道:“怎么不会?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有天机门这个潜在的共同敌人,联手是早晚的事。慕容大侠脸不厚、心不黑,能霸占武林大会主持这么多年吗?” 祁珏笑道:“你太抬举祁某了,如果慕容颛真的与祁某联合,你认为天机门弟子今晚还能全身而退吗?” 蒙面道士道:“所以你才会非常肯定地告诉我,上山通道被你封了,还派人把守,所以你才很痛快地答应我的交换条件,因为在山顶放了,到山脚也逃不脱。如果只有山顶这些人知道你们相互勾连,我们肯定无法安全下山,不过若是这内情在武林中广为流传,你说慕容颛会不会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而把你们都杀光呢?” 祁珏仍旧笑道:“那你们如何把消息传出去,还能让大家相信?我说过已把醉蝶香的解药放在香炉中,一两个时辰可解他们中的迷药,现在已经过了两三个时辰,相信他们的迷药已经解掉了,你让他们如何相信你?” 蒙面道士哈哈笑道:“这个不劳你操心,我偷偷留了些含有迷药的茶水,还记得那个小道童吗?估计已经在给几大门派的掌门斟压惊茶了。” 祁珏脸色一变,恨恨道:“快撤!”带领胡人下山而去。 蒙面道士解下布袋交给身旁天机弟子,嘱咐道:“最后一颗轰天雷,当心保管,今晚能否全身而退全靠它了。”又吩咐天机弟子去搀扶孟笛和受伤的衡山弟子,准备从后山下山。 李月娥走到蒙面道士跟前,屈膝福了福,道:“多谢林掌门再次仗义出手,相救之恩,没齿不忘。” 蒙面道士躬身回礼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李月娥起身,紧紧盯着蒙面道士的双眼,柔声问道:“林掌门与月娥素不相识,为何不惜涉险,一而再地救月娥脱离险境?” 蒙面道士别开脸,道:“李姑娘言重了,虽不相识,小善可为,举手之劳,何足多言。” 李月娥咬了咬嘴唇,黯然离去。 蒙面道士看着李月娥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仰头观天,今晚天上的星星可真多。 谁能想到,看似很近的两个星星,中间或许隔着几千、几万,甚至几千万光年的距离? 一团黑影突然从地上跃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鞭子勒住蒙面道士的脖子。 那黑影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被轰天雷炸晕的黑成。 变故陡生,离得最近的天机弟子来不及救援,武长老暴怒,破口大骂:“兔崽子!身为掌门贴身护卫,应与掌门寸步不离,为何离那么远?” 那天机弟子嗫嚅道:“李姑娘过来……掌门对李姑娘不一般……属下觉得应该避嫌……” 武长老越听越怒:“避你个头,掌门出事,老夫一定毙你的头!”招呼天机弟子围住黑成。 “放了掌门,饶你不死!”众天机弟子道。 “哼哼,我敢动他,就没想着不死!”黑成冷笑道,手上用力,蒙面道士被勒得直翻白眼。 孟笛见势不妙,对黑成道:“你杀他不就为了给黑堡主报仇吗?如果他不是杀死黑堡主的凶手,你不就找错人了?你杀了他自己也难以活命。如今黑风堡一盘散沙,除了你,还有谁会给黑堡主报仇?如果你杀错人了,你也死了,黑堡主的仇永远也不能得报,你到阴曹地府要如何面对你养父?黑堡主可是他唯一的儿子。” 黑成道:“我知道你能言善辩,但别想骗我放了他,如果堡主不是他杀的,那你告诉我是谁杀的,理由是什么。” 孟笛见事有转机,道:“你先把鞭子松一松,真把他勒死,说什么都晚了。” “快说!”黑成的鞭子不松反紧。 “我说!我说!杀死黑堡主的弩是从哪个方向射出的?穿破你手掌的弩是从哪个方向射出的?两个方向走出来的是什么人,你不记得吗?”孟笛说完,在心中祈祷上天原谅他陷害无辜的道童。 “这么说,杀死堡主的是那个道童,但是天机掌门也杀了很多黑风堡众。”黑成的鞭子松了松,蒙面道士终于喘了口气。 “你可以为黑风堡众向他复仇,但那样你就没机会替黑堡主报仇了。黑风堡是你养父一手所创,如今堡众以为你被炸死而四散流离,黑风堡群龙无首,仇家又多,相信很快就会有人上门寻仇,你忍心看着养父的心血就这么毁了?你眼下最该做的事,是放了掌门,继任堡主,然后为黑堡主报仇,重振黑风堡声望。如果你现在就杀了他,就是一个愚蠢不孝的养子,一个不仁不义的兄弟。”孟笛道。 “谁不知道天机门诡计多端,我不相信你,如果我放了你们掌门,你们反口怎么办?”黑成道。 “老夫是天机门武功长老,活到我这把年纪,绝不会骗你。我给你指一条路,堂堂天机掌门就在你手中,他答应的事,所有门下弟子都会遵从,这下你该放心了吧。”武长老道。 “我倒忘了,天机掌门就在我手中,怎么还问小喽啰要保证呢。我听说天机掌门非常神秘,连门下弟子都未见过他真容,今天我倒要见识见识。”黑成说罢,伸手去揭蒙面道士的面巾。 蒙面道士一把拦住黑成的手,低声道:“揭我面巾,见我真容,你将什么也得不到,我说到做到。” 黑成缩回手,道:“好,我不看你真容。我要你起誓,送我安全下山,护送堡主和堡众尸首风光回黑风堡,助我接管黑风堡,今后不得与黑风堡为难。” 蒙面道士道:“我不会起誓,但我会信守承诺,至死方休,我答应你这些要求。” 黑成又道:“堂堂天机掌门的命,金贵得很,只换这些太亏了。堡主生前一直喜欢李月娥姑娘,一直想娶李姑娘,遗言还提到李姑娘,我想让李姑娘随我回黑风堡,给堡主守灵。” 蒙面道士断然拒绝:“李姑娘非我门下弟子,我无权决定她的去留。” 黑成冷笑:“如果李姑娘为了救你性命,自愿为堡主守灵呢?你说是不是,李姑娘?” 李月娥道:“林掌门于月娥有救命之恩,若月娥为黑堡主守灵,可以换得林掌门平安,月娥愿意去黑风堡。” 蒙面道士强忍不快,问道:“李姑娘可知黑风堡是什么地方,可想过去守灵的后果?” 李月娥淡然道:“知道。” 蒙面道士深吸一口气,压下怒气,又问:“李姑娘可知,黑龙未竟的遗嘱是‘李月娥陪葬’?” “知道。” “那你还去?” “今日若非林掌门出面搭救,月娥和众衡山弟子不会得救,林掌门也不会身陷险境,致有性命之忧,月娥无以为报,愿以性命换得林掌门平安。”李月娥道。 “我不同意!我救了你,不是让你糟践自己的性命,我不允许你擅自决定自己的生死!”蒙面道士隐忍多时的脾气终于发作。 众皆愕然。 李月娥也很诧异。 “哈哈哈,我猜得不错,林掌门果然喜欢李姑娘,请林掌门放心,我不会要李姑娘的性命,这么好的护身符,我一定会好好待她。”黑成大笑。 蒙面道士握紧拳头,随即松开:“难怪你故意用染血的手去摸血书,借机把陪葬二字涂掉,是你喜欢李姑娘吧?” “林掌门真聪明。”黑成道。 “只怕李姑娘未必会答应。” “只要她想救你,就一定会答应。” “什么意思?”众人一头雾水。 “李姑娘,如果你愿意随我回黑风堡,我就放了林掌门,你愿意么?”黑成问李月娥。 “他是要你嫁给他!”蒙面道士抢道。 “黑成,我愿意给黑堡主守灵,但我不会嫁给你。我曾立誓,除非我钟意之人,否则终身不嫁。”李月娥道,看了眼蒙面道士。 “哦?那太可惜了,”黑成冷笑道,将蒙面道士拖到悬崖边,“我只能请林掌门下去会会飞禽走兽了。” “你敢!”天机弟子齐声喝道。 “你看我敢不敢!”黑成用鞭子缠住蒙面道士的腰,将其推下悬崖,引得众人一片惊呼。 “有话好说,何必如此?”孟笛赶紧打圆场。 “你们掌门的性命全系李姑娘一句话,只要她同意嫁给我,我就放了林掌门。如果我是你们,就跪下求李姑娘答应。我可告诉你们,我这胳膊被轰天雷炸伤了,撑不了多久。”黑成威胁道。 “黑风堡又出了个疯子,怎么老跟李姑娘过不去?该怎么办,请武长老拿主意。”一天机弟子道。 “老夫不怕给小女娃下跪,可老夫做不出来这逼人跳火坑的缺德事,唉!”武长老恼怒道。 “对,掌门对李姑娘还……真是难办。”又一弟子道。 就在这时,慕容颛率领一群人擎着火把赶到,同时赶到的还有祁珏和一帮西域武士。 天机门如临大敌。 慕容颛扫了一眼场上众人,出言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还剩一个黑风堡余孽,为何不拿下?” 孟笛上前,向慕容颛拱手道:“有劳慕容大侠挂心,出了点小状况,天机门很快就处理好。” 孟笛转身即对李月娥道:“李姑娘,事发突然,来不及跟你细说,但是如果你不同意,一定会后悔终生。” 李月娥瞪大双眼:“你说清楚,我为何要后悔终生?” 孟笛反问:“你为何要上天女山?” 话音刚落,蒙面道士叫道:“孟笛接天机令!” 只见一个巴掌大的东西从悬崖下抛上来,孟笛忙跃身接住,定睛一看,正是缺了一个边角的天机令,当即问道:“师叔有何吩咐?” “从现在起,孟笛接任天机掌门,为期一年,除文昌阁外其余四司四阁均受其辖制,有不服者逐出天机门。文昌阁尾大不掉,即刻起从天机门分离出去,各司各阁应尽快完成与文昌阁的切割。今后天机门与文昌阁秋毫无犯,不得互相仇杀,骨肉相煎。若文昌阁崩解,可重新纳之,若天机门崩解,文昌阁亦可纳之。一年之后,孟笛得到各司各阁认可,可以续任,否则重新推举天机掌门。”崖下人道。 “掌门!请恕孟笛难以从命。”孟笛辞道。 “这差事烫手,你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否则请你解释清楚,除了那个内奸,为什么你也没有中迷药。”崖下人道。 “属下难以解释清楚。”孟笛道。 “那么我也不会告诉你轰天雷和小连弩的存放地。我怀疑过任何人,但从未怀疑你,我一直认为你才是最合适的天机掌门人选,直到现在我都不愿相信你会背叛,我宁愿相信这是管理理念不同所致,所以我给你一年的时间来证明,天机门介入世事纷争的利弊得失。”崖下人道。 孟笛背叛掌门?那为何掌门还要让他接掌天机门?还是在这非常的时候,天机弟子困惑不解。 黑成见祁珏去而复返,刚庆幸有了帮手,即见蒙面道士开始安排后事,顿时感觉不妙,如果蒙面道士不再是天机掌门,以其性命作威胁的筹码就没了,李月娥的这个护身符也不再具有效力,背叛林掌门的孟笛,才不会理会林掌门做出的承诺。更关键的是,祁珏要的人正是蒙面道士林掌门,如果林掌门被祁珏抓走,自己所谋的一切都落空了。他绝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思及此,黑成忙问李月娥:“李姑娘,林掌门在交代后事,你真的不管他的死活么?他可是救了你多次。” 李月娥不理会黑成,而是问孟笛:“我是被林姑娘挟持上天女山的,孟少侠不会不知道,却为何这般问,又为何不说清楚?” 孟笛皱眉:“你究竟为何要上天女山?” 李月娥也皱眉:“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孟笛面露无奈:“我已经告诉你了。” 李月娥刹那间如遭雷击,神明通透,为何要上天女山?孟笛问的是六年前,那次她纠集众人勇闯天女山,只是为了给沈绉讨回公道。孟笛如此暗示,说明沈绉还活在人世,且就是那个蒙面道士,天机掌门林风! 李月娥啊李月娥,亏你心心念念要为他报仇,他就在你身边,一直守护着你,那异于常人说话方式和举动,你早该认出他来! 李月娥心潮澎湃,又是甜蜜又是酸涩又是自责,万般感触涌上心头,说出口的却是:“黑成,你拉他上来,我愿意嫁给你。” 黑成点头,用力拉鞭子那头的人,不料怎么也拉不动,探头一看,蒙面道士双脚支在崖壁上,正在用匕首割鞭子! 黑成怒喝:“臭小子,不想活了吗!” 蒙面道士继续割鞭子:“我不会上去,除非你收回要娶李姑娘的话,李姑娘也收回嫁给你的话。” 黑成冷冷道:“做梦。” 李月娥劝道:“江湖儿女,言出必行,你何苦这样。” 蒙面道士咬牙道:“既然如此,我收回对黑成的承诺,绝不让他活着离开云山之巅,天机门必灭黑风堡。” “天机掌门一诺千金,至死方休,既已答应,绝不能反悔。”武长老看着来意不善的慕容颛,提醒蒙面道士道。 “如果我的命要用一个女人的终身幸福来换取,我拒绝。我不要一辈子都活在阴影之中。”蒙面道士坚决道。 “如果我的命可以换回你的命,我愿意交换。现在不用我的命就可以换回你的命,只要你活着,我心甘情愿嫁给他。”李月娥道。 “呵呵呵,如果让你嫁给这样一个卑鄙无耻穷凶极恶之人,世上又会多一具行尸走肉。不要嫁给他,我希望你幸福。”蒙面道士微笑着说完,解开鞭子上的结,坠落悬崖。 “啊--”李月娥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也跟着跳下悬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坠崖之后 沈绉睁开眼睛,发现李月娥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正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霍地翻身坐起,愣愣地看着李月娥:“难道我真的摔死了?不能啊。” 他明明记得自己穿过层层枝叶,最后落在树杈上,当时周遭一点儿光亮都没有,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落到崖底,不敢轻举妄动,加上又困又累,就在落身的树杈上睡着了。 李月娥见沈绉终于醒来,松了口气:“你活得好好的,怎么这么说?” 沈绉往上指了指,困惑道:“那我怎么看见了你,你不是应该在上面吗?” 李月娥将一缕鬓发顺到耳后,不自然道:“我,我是下来找你的。” “你是怎么下来的?难道有路可以出去?”沈绉眼睛发亮,随即又摇头,“不对,如果有路,他们也能找来。惨了,这回真的要死了。” 沈绉长叹一声,扶住脑袋,一副头疼的模样。 李月娥的眼神变了几变,好一会儿才道:“放心,他们找不到的,上面没有路下来。” “如果没有路,你是怎么下来的?”沈绉面露疑色,望着李月娥,心中隐约想到一种可能,随即否决掉,若真是那样,事情就麻烦了。 李月娥低下头,没有出声。 “莫非你是被人推下来的?”沈绉询问道,摸着下巴胡乱猜测起来,“嗯,黑成不会推你,祁珏也不会,他抓你还来不及,慕容颛也不可能做这事,天机门和衡山派更不可能,那会是谁呢?” “没人推我。”李月娥终于出声。 “那你到底是怎么下来的?你又没有长翅膀。”莫非李月娥真是自己跳下来的? “我见你掉下山崖,就跟着跳下来。”李月娥低声道。 完了,完了,怕什么来什么,沈绉有些慌,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本能的防备和自保习惯让他不自觉地问一句:“为什么?” 话一出口沈绉就回神了,他应该立刻岔开这个棘手的话题,却偏偏问了最不该问的,万一李月娥再向他表白怎么办?荒山野岭,孤男寡女,破衣烂衫,情话绵绵,真不好办。 李月娥抬起头,望着沈绉认真道:“我知道你最怕蛇虫猛兽,还怕黑,你从未一个人单独在野外待过,山里的夜又黑又危险,你一个人下来,我不放心。” 李月娥回答的“不放心”,让沈绉的心暂时放回到肚子里,看来小姑娘还像以前一样矜持,虽然把他说得胆小可笑,不过心里还是感到暖暖的,不由柔声道:“你没想过自己可能会摔死吗?又或者,摔死的人是我,你要如何离开这个地方?” 李月娥眼睛里忽然蓄满泪水,望着沈绉道:“若你真的在这里没了,我会一直守在这里,哪儿也不去,我不会让你做孤魂野鬼的。” 轰,一声惊雷在沈绉脑袋里炸响,震得他茫然失措。 李月娥的眼泪慢慢溢出眼眶:“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离开公主府。听说你被刺身亡,我每日都活在在悔恨自责之中。若是我没有离开,是不是就能护你周全,让你免遭不测?若是我当时让你跟我一起走,是不是你就能躲过重重暗害?若是我没有回衡山,悄悄留在京城,是不是就能早日寻到你,不让你曝尸荒野?” 沈绉从未见李月娥哭过,这次却为了他哭得那样令人心碎,那样让人心疼,忍不住捧住她的脸,为其拭泪。 李月娥的眼泪仍旧不断涌出来:“我从孟少侠话中猜出是你,你还活着,是我迄今听到最高兴的事。可是,转眼你就掉下山崖......我向上天祷祝,如果你注定要摔死,请用我的命来换你的命,我愿意命绝当场,换你回阳。” “这是何苦,我不值得你这样。”沈绉满心感动,也满心愧疚。他获救后,怕他娘去找皇帝闹事,第一时间通知了老娘,后听说老爹为此卧床不起,又通知了老爹,就是没通知李月娥。尽管和李月娥一起历经生死考验,然而他给不了李月娥爱情,不如趁机放手,却没想到给李月娥带来这么多痛苦和煎熬。 “自我从强盗手里救下你,我们的命就牵缠在一起,生生死死,牵缠不清。如果只因为欠了阎王爷一条命,注定要你的命途如此波折,没有尽头,那这条命就由我来还吧,我只求能死在离你最近的地方。” “为何对我这么好?你喜欢我?”沈绉眼眶有些发热,这样的女子,叫人怜爱,他何其有幸,得其垂青,若再装傻,当真说不过去。 李月娥没想到沈绉会这么直接地问,从小师父就教育她,女子应该矜持,所以她一直未对沈绉表明心迹,却让沈绉离她越来越远,也让她在沈绉的生生死死中痛悔辗转。这次她跳下山崖,侥幸逃生,后来发现沈绉也没死,只是腿部受了些轻伤,当时就觉得一定是上天听到她的祷祝,怜她痴心苦等,给她机会和沈绉重聚。所以在沈绉问她为何不怕死时,她才鼓起勇气向他倾诉这么多年的痴恋。她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他还要向她求证,他那么聪明,在她离开公主府时就该知道她的心意,不该这么迟钝呀。 尽管如此,李月娥还是点了点头。 “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沈绉愧疚道。 “你对我也好,我知道。”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个自私的人,从来都只考虑自己,哪怕是救你,也是因为利大于弊。” “杀虎煞、射狼群,斗黑龙……自己不要命也要救我,也是利大于弊?你本有机会逃走的,可因为救我,每次都将自己置于险境。” “你和黑风双煞相斗时,我袖手旁观,处境并不危险,且我有把握射杀虎煞,才会去做,即使失败,我也可以逃走,若我不救你,必会一辈子遭受良心谴责,对我来说,这就是弊大于利,不能不救你。而射杀狼群,是因为狼这种动物既凶残又贪婪,我不认为一匹马和一个人能喂饱它们,若我不出手,必会成为它们口中食,不得不以命相搏。至于斗黑龙,虎煞死于箭伤,我不认为黑风堡所有人都蠢到相信你的话,若我不帮你,我也难逃厄运,不得不为之。” “这次在断崖上,他们并不知道你在,若你不出面,或许我会没命,但你绝不会有危险,你又为的什么?” “我是为了门下弟子,身为他们的掌门,我不能眼看他们陷于险境而无动于衷。” “黑成威胁我嫁给他,他才肯拉你上来,你宁愿掉下悬崖也不愿我嫁给他,也是为了门下弟子吗?” “我敢掉下去是因为知道自己不会摔死。《山河志略》言云山植被茂盛,遮天蔽日,我被吊在山崖上时,也曾仔细观察过,崖壁上生有很多树,层层叠叠,可以起到缓冲作用。运气好的话,撕烂点衣裳,擦破点皮,运气不好的话,可能会断胳膊断腿,但不至于要命。” “我不信。” “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 “那你为何要安排身后事,让孟少侠接任天机掌门?” “这里面牵扯到天机门各势力的内部争斗,说来话长,以后我再告诉你。当时的情形对天机门非常不利,慕容颛和祁珏联手,机会难得,定会对天机弟子下死手,一场恶斗在所难免,而我不会武功,还挂着掌门的头衔,一旦打起来,必会成为其他弟子的负担。随我下山的弟子,都是须弥山的精英,我丝毫不怀疑他们能够全身而退,但若我在,他们定会奋不顾身地护我,即使他们身手不凡,然而双拳难敌四手,下山的路那么长,我看不到他们有活命的机会。祁珏的目标是我,如果我不在,他未必会和孟笛撕破脸皮,只要他不帮忙,慕容颛也没有把握能拿下所有天机弟子,这样衡山弟子也会安全,不会因为知道慕容颛和祁珏勾连而被灭口。所以,我掉下山崖,孟笛接任掌门,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你不是为了我才掉下山崖的?”李月娥黯然道。 “不是。”沈绉迎上李月娥的目光。 “你不肯承认,是不是因为黑龙说我不贞,你不能接受?”李月娥直直地盯着沈绉。 “不是。我自己就不是童子身,凭什么要求别人是?” “是不是林教主不喜欢我?” “不是,我娘很喜欢你。” “那是因为你心里还记着江小姐?” “我会永远记着桐儿,但不是,师父你不要乱猜了。” “你叫我师父?”李月娥惊愕道。 “我想了想,还是叫你师父为好,毕竟我们都发过誓。” “可我已经做不成你的师父了。”李月苦涩道。 “如果你不是我师父,我们之间还剩下什么?我是家室的人,你是江湖儿女,我们之间不会有任何关系。” “如果你真把我当作师父,脱险后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早该想到,如果你真的出事了,林教主定会将朝廷搅得天翻地覆,就像当年你不见了,她把整个江湖都翻过来一样。你眼中根本没我,闯天女山那次我就该明白,是我自欺欺人……”李娥仰起头,不让眼泪流下来,心中无限苦涩。 沈绉又是愧疚,又是心疼,将李月娥揽进怀中,紧紧拥住,低声道歉:“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李月娥的眼泪终于决堤,从沈绉怀中挣扎出来,边哭边狠捶其胸膛:“你这个坏小子,为何要这般待我,为何要这般折磨我?” 沈绉被捶得喘不过气来,心道崩溃的女人真可怕,这压根儿就不是撒娇的节奏,是要命来的。感觉自己快要挂掉了,而李月娥仍没有住手的意思,忙一手抓住李月娥的拳头,一手扳过李月娥的头,对着李月娥的唇就亲了上去。 李月娥身子一僵,拳头不由自主地松了下来。 二人唇舌交战,愈演愈烈,经验丰富的沈绉占了上风,将毫无经验的李月娥压在身底。 “刚刚你要捶死我?”沈绉看着被自己吻得浑身瘫软、目眩神迷的李月娥,笑嘻嘻道。 “对,捶死你这无赖。”李月娥满脸绯红,捏起粉拳,作势又要捶沈绉。 沈绉一把握住李月娥的拳头,坏坏一笑:“换一种死法行不行?牡丹花下死。” “你个……登徒子……哦不……”李月娥话未说完,嘴唇即被盖住,只能断断续续地发声,想要推开沈绉,手却被捉住。没想到沈绉看似文弱,力气却大得惊人。 二人正纠缠,林中突然传来一声“咕--呱--”,接着是一阵鸟扑棱翅膀飞起的声音,随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不好!有蛇!”沈绉打了个激灵,立即起身,顺手拉起李月娥。 二人定睛一看,一只遍体赤红的癞蛤蟆正一蹦一跳地朝二人跃来,身后紧跟着一条一丈多长的花斑大蛇,头顶王字花纹。 癞蛤蟆用力一蹦,蹦到沈绉腿上,再一蹦,跳到沈绉道袍领口处,钻了进去。 沈绉恶心得要死,伸手欲将癞蛤蟆掏出来,李月娥忙止住,道:“这癞蛤蟆不同寻常,怕是有毒,你把衣襟解开,抖掉它,尽量不要碰到。” 沈绉看了看花斑大蛇,改主意道:“算了,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东西知道我能救它,也算有灵性,我且救它一次。” 花斑大蛇游到距沈绉一丈处停下,昂起头盯着二人,口中吐着芯子。 李月娥长剑出鞘,欲削花斑大蛇脑袋,沈绉忙阻止道:“不要伤它!它不敢过来的。” 李月娥回剑入鞘,道:“你怎么知道它不会过来?” 沈绉道:“你忘了?那次在天女山,林琅召蛇咬你,蛇都躲着我。” 李月娥想了想,道:“是了,我以为是林姑娘操控的,难道不是?” “不是,我是林家的血脉,身上流着天女教创教教主的血,凡是她驯服的蛇类,都不会咬我。” “当真?” “当真。尽管我非常不喜欢这些看起来令人不舒服东西,不过它们擅长捕鼠,于人有益。浑河大灾之后,我还在别处买了些蛇放生到受灾地区,没有它们,田里的粮食有一半要落入老鼠口中,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伤它们。” “你倒好心,连蛇虫都不忍加害,这几天就只吃野果充饥吧。” “嘿嘿,师父,我可没说我要吃素,你也知道我掉下来腿被树枝刮伤了,流了好多血,光吃野果怎能养好伤?” “你叫我什么?”李月娥沉下脸。 “师父啊,要不叫你什么?月儿?”沈绉眨眨眼,一脸无辜道。 “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李月娥扔下一句话,转身快步往林中走去,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 “月儿,等等我!”沈绉忙起身追赶,不料被林中的藤蔓绊了一跤,摔倒在地。 “疼死我也!师父,我腿摔断了,救命啊!”沈绉鬼哭狼嚎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有承无诺 沈绉扯着嗓子嚎了几声,林中全无回应,只有那条花斑大蛇围着他游来游去。 沈绉叹了口气,就地躺倒。 若不是几年前那次中秋,他醉酒后不知对李月娥说了些什么,使得向来清高的李月娥在离开公主府时对他表明心意,也不会造成如今这种棘手的局面,酒能乱性,当真不假。 李月娥一直对他有偏见,他想不明白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转变心意的,以及为什么转变心意。二人初识,李月娥并不因为他容貌好就容忍他的油嘴滑舌,后更因误会把他好好修理了一番,吓得他差点以为没命,从此对她又敬又怕,认定她绝不会对他产生男女之情。只是不曾料到,李月娥那时毕竟只有十六七岁,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小姑娘初出江湖,心思单纯,一次次的生死相依,一点一滴的好感累积,不知不觉中情根深种,现在更是为了他从悬崖上跳下,这样刚烈的女子,谁能忍心拒绝? 然而,他并不爱李月娥,只是把她当成患难的朋友,顶多算是亲人,毕竟李月娥舍命救过他,还不止一次。他在乎李月娥的生死,却没考虑过要娶她。事实上,他不想娶任何女子,他曾被迫娶过两位女子,下场都不好,何况李月娥还是江湖女子,他可不想过那种刀尖上舔血的生活。即便李月娥退隐江湖,他也做不到抛下一切,与李月娥长相厮守,浪迹天涯,一想到未来的时光中只剩下养儿育女和柴米油盐,就觉得浑身的细胞都在抗拒。 假如真的和李月娥在一起,日后若有机会回到现代,拖家带口的,还能走得脱吗? 只是他刚刚为什么要吻李月娥? 想到这里,沈绉有些懊恼,转而又想,即使没有那一吻,现在李月娥跳崖殉情的消息怕是已传遍江湖,他也必须对李月娥和衡山派给出交代。 若是此生再也无法回到现代,找个人相伴度过余生也不错,不过这人怎么也不该是李月娥,厨艺差,脾气大,发怒的时候简直母夜叉一般,虽然现在对他比以前温柔了许多,可人不都是竭力在恋人面前展示最美好的那一面的吗?哪怕只是短暂的伪装。谁能保证李月娥永远对他温柔?他可是领教过她狠辣的手段,若是李月娥到了更年期......沈绉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沈绉正胡思乱想,李月娥回来了。 李月娥衣襟里兜着一堆野果,沈绉忙从地上爬起来。 李月娥将几个野果递给沈绉。 沈绉接过,见野果已经清洗过,顺口问道:“附近有水源?” 李月娥点点头。 沈绉又问:“是河是溪?” “是山溪。” 沈绉顾不得吃野果,从腰间小挎包里掏出一卷绢制地图和一个形制极小的罗盘,摆弄起来,对照地图,不断调试方位,最后指着某处,对李月娥道:“就是这里,顺溪而下,行约三十里有个方圆二十里左右的湖,这个湖由河水与洞庭湖相通,到了那里就可以沿水路到洞庭湖水系,或去岳阳,或去荆州,都很方便。不过我们要快,要赶在他们派人下悬崖搜索前脱身。” “你要去荆州?”李月娥问道。 “对,逆江而上,再北上,出塞外去西域。” “为何要去西域?”李月很是惊讶,沈绉的打算与她相差太远。 “大魏已无我立足之地,江湖也容不得我,只能去西域暂避。” “你可以跟我回衡山。” “天机门都藏不住我,衡山更去不得。”沈绉摇头。 “你竟小看衡山派。”李月娥不悦道。 “我是不想给你们添麻烦。我呢,是个半路出家又半路撂挑子的半吊子掌门,如果因为躲到衡山而引起门派争端,岂不辜负你一番好意?” “衡山方圆八百里,有七十二峰,秀美奇绝,是藏身的绝好去处,你尽管放心,没人能找得到你。”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还在大魏境内,我就不得安全。你大概还不知道,安平一直在找我,肯定不会漏过衡山的,说不定早就在衡山安插下眼线,我跟你去衡山,岂不是自投罗网。” “你出殡的时候,我亲眼看见公主哭得肝肠寸断,她早已认定你不在人世,怎么还会找你?”李月娥不相信沈绉的话。 “你之前有没有听到过一些传言,说我其实没死的?” “是有一些,有说你升仙的,有说你是天神下凡,有不死之身,也有说你没死,江小姐也没死,你们到一处极乐之地隐居了……都是些毫无根据的传言,公主不会相信的。” “可如果连她爹也在找我,你觉得她会不会相信?” “你是说当今天子?他为何要找你?” “皇帝疑心很重,对我尤其防备,只要他想追查,定能找到我假死的破绽。这也是我急着离开天机门,故意坠崖的原因,只是没想到把你也牵扯进来。” “看来你真的不是为了我才掉下悬崖的。”李月娥语气中带着自嘲,还有些许失望。 原以为沈绉是为了她才掉下悬崖,谁知是为了门下弟子,更是为了他自己能脱身,才有这一石三鸟之计。不,应该说是一石二鸟,阻止她嫁给黑成不过是意外收获,那刚刚的亲热又算什么? “确实不是。”沈绉迎上李月娥的目光。 李月娥避开沈绉的目光,她不懂,既然皇帝和公主还在找沈绉,那就是相信他还没死,为什么又替他办丧事?沈绉这么说,不过是不想跟她回衡山,以此为借口。只是,万一沈绉说的是真的呢?沈绉被关进宗正院不止一次,哪一次都差点掉脑袋,如果皇帝和公主真的在寻沈绉,没了天机门的保护,他一个人要如何去西域?朝廷的事太复杂,不是她一个江湖女子能弄懂的,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再离开沈绉。 沈绉见李月娥不再说话,拿起野果吃了起来。 “出去后,我想先回衡山,跟师父交代一下,再陪你去西域。”李月娥还是担心沈绉的安危,即使沈绉没有要她同行,她也要跟去保护他。 “嗯,应该的,免得她老人家担心。”沈绉道,心中开始琢磨起李月娥说的“交代”的含义。 “我回衡山,你怎么办?”李月娥道,如果沈绉不跟她回衡山,师父问起跳崖的事,她该怎么回答?难道要她一个大姑娘说,她跳下悬崖是因为喜欢上了自己的徒弟,不过徒弟太忙,没空来衡山? “我在外面要比在衡山安全,你也不希望我给衡山派招来不必要的麻烦吧?” “你身边没有天机弟子保护,我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待在外面。” “我不能跟你去衡山,”沈绉顿了顿,才接着道,“如果李老前辈问起,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无法娶你。” 他不想娶李月娥,绞尽脑汁都没想出合适的说辞,既然无法绕开,不如干脆坦白。 李月娥一楞,没料到沈绉会这么直接地拒绝,一颗心直往下坠,不由自主地攥紧双手,直直地盯着沈绉。 “我是有妇之夫。不管我与安儿关系如何,她始终是我合法的妻子,于法于理,我都不能抛妻另娶。” “安平驸马早已不在人世,现在你与安平公主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莫非你还想着回去?” “如果我要回去,又何必躲着她?如果我舍弃不下荣华富贵,又为何要诈死出逃,亡命天涯?”沈绉叹了口气,无奈道。 “那你是为何?” “你曾问我死里逃生后为何不告诉你,彼时我的处境非常危险,不能出丁点差错,也不想把你牵扯进来,所以——我以为这样处理对彼此都好,如果你的生活中没有我,应该会过得很好,而我,也会减少暴露的危险。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可我忘不了,得知你死讯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辈子再也好不了了。”李月娥回想往事,似又回到那个身心都饱受煎熬的时刻。 她曾牢记师父“女子要矜持”的告诫,把对沈绉的感情深埋于心,希望有一天他能自己发现,可惜最后等来的却是他的死讯,让她追悔莫及。当沈绉完好无缺地再度出现在她面前,她觉得这是上天垂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懵懂浑噩,心底的话一定要告诉他,哪怕违了师父的训诫。 “我身上麻烦太多,不管是谁,跟了我都要吃尽苦头。” “我不怕。你到哪我到哪儿,生死相随,苦乐与共。”李月娥的话像誓言,听起来好熟悉。 沈绉的心一紧,江桐也说过类似的话。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之所以如此狼狈,全是因为女人。如果我没有招惹安儿,如果我不想着为桐儿报仇,就不会被人利用,卷入各种斗争,以致沦落天涯,颠沛流离。是以我逃出来后就下定决心,远离一切女人,包括你,离得远远的。” “既然这样,武林大会上,黑龙欺负我时,你为何要跳出来维护我?云山之巅,又为何要现身救我?”李月娥问道,她感觉得到,沈绉拒绝的话言不由衷。 沈绉没料到李月娥会这样理解,明明是他躲着不愿见她,才戴着面具出现,怎么竟成了反诘自己的依据? “你心里有我,对不对?”李月娥紧紧盯着沈绉,她是真的豁出去了,才会问出这句没脸没皮的话,如果沈绉否认,她再跳一次山崖的心都有。 沈绉还是沉默,他心里确实有李月娥,可惜不是男女之情,要怎么说才能既拒绝又不造成伤害? “为何不回答?”李月娥感觉自己的心在发颤,绝望的感觉在心底悄然滋长。 沈绉望向李月娥,心中浮现出一丝不忍。在京中的这几年经历,抵得过一生,周遭豺狼环伺,处处陷阱,挚友能反目,联盟不同心,赵家祖孙三代都把他当剑来使,利用他来弹压群臣,达成所愿,同时又处处提防他,时时消磨他,他能靠的只有自己,察言观色,洞察先机,揣测人心,越来越会隐藏伪装自己,也越来越擅长识人察人,当然看得出李月娥的绝望。 “是。只是不知是朋友之谊,还是师徒之情。”沈绉终于承认,反正不管是哪一种,都不会是男女之情。 “真的不知吗?”绝望消散,欣喜上涌,旋即又心酸取代。世人都道沈绉是大魏最聪明的人,沈绉说不知,李月娥决计不信。 “我也不知道,你一直照顾我,是出于朋友之谊,还是师徒之分。”沈绉又补了一句。 “那你刚刚为何……为何要那般对我?”李月娥说完,脸红到耳根,那种难以启齿的话,想想都觉得难为情,可不说出来,沈绉是不肯爽快承认对她的感情的。 沈绉脸上一热,有种被当场打脸的感觉,偷偷觑了眼李月娥,发现李月娥正盯着他,小脸羞得通红,却很坚定,一副寸步不让的架势。 沈绉有些泄气,又有些惭愧,磕磕巴巴道:“我,我,我……”结巴半天都没说出原因。 沈绉的窘态终于让李月娥失落的心平衡了一些。 沈绉摸了摸鼻子,冷静下来,一边觑着李月娥的小脸,一边小心翼翼道:“既然你问,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是个正常的男人,呃,就是说,如果长期不近女色,一旦遇到长得美的女人,会把持不住,做出失德之事。” 李月娥见沈绉还是不肯承认对她的感情,轻轻一笑:“失德?” 沈绉点点头。 “我的贞操名节,对你来说,就是一句无足轻重的失德?你不是不知道,我最恨行为不检的人,当真以为我不会伤你?”李月娥脸上的笑意蓦地凝成霜,手腕一抖,指间已夹了一支飞镖。 沈绉看得清楚,心肝一颤,本能要跪倒求饶,转念一想,她真的忍心对自己动手?又一想,那可不一定,李月娥虽心心念念系着他,可是拜她师父所赐,这个江湖女子极其自尊好强,如果说爱情令她头脑发昏,他的拒绝也该让她清醒了,清醒后做的事必然让他印象深刻,不由想起往昔在她手上吃过的亏,心中一阵发紧。 他可以求饶,可是求饶过后呢?只怕更加棘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干脆赌一把! 想到这里,沈绉索性闭上了眼:“我确曾轻薄了你,死在你手上一点儿都不冤。” 为什么不求饶?依他以前的性子是会立刻求饶的。宁死也不承认吗?李月娥感觉自己的心被揉成了一团,怎么也展不开。他变了,不再是那个嬉皮笑脸、狡猾无端的少年了,她在公主府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他的身上充满了阴郁之气,就像此刻的冷漠、无动于衷。 李月娥心口有些堵,牙一咬,手一扬,飞镖直向沈绉射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 九宫齐聚 飞镖落向沈绉身旁的花斑大蛇,穿颈而过,那花斑大蛇扭动身子翻滚了起来,而后向林中窜去。 沈绉睁开眼睛,看着花斑大蛇消失在林中。对蛇下手,算是前奏么? “今后我不会再伤你,永远都不会。”李月娥心酸道。 沈绉终于把目光投到李月娥身上。 “你还不明白么?从我跳下这山崖,就不再是从前的我了。”以前的李月娥绝不委曲求全,若是那时听到沈绉拒绝的话,必定转身就走,老死不相往来,可现在,即便心碎,也不愿离开,何况她感觉沈绉对她并非无情。 要强如李月娥者,何曾对人如此低声下气过。 “如果,我是说如果,现在让你抛下一切,不理江湖恩怨,不管门派纷争,也不顾你师父,就当我们从崖上跳下来时就摔死了,从此隐姓埋名,去西域,你能做到吗?”沈绉道。 “我愿意跟你去西域,只是一定要禀告我师父,我不能再让师父担心,也不能让她为了给我报仇而身陷险境。” “恕我自私,如果一定要告诉你师父,这次山崖就白跳了,你白跳,我也白跳了。” “师恩未报,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而陷师门于险境。” “好吧。” 三天后,岳阳城内,醉仙楼二楼靠窗临街的位置上,沈绉和李月娥对桌而坐,李月娥为行走方便,穿了一身男装,沈绉则是书生装扮,贴了大半张脸的胡子。 醉仙楼是岳阳城内最大最有名的酒楼,共有三层,三楼为雅间。一楼大堂搭有木台,请有说书先生驻场说书,有时也会有流浪艺人登台献艺,弹奏些曲子,唱些民间小调,偶尔也会应客人要求延请青楼艺妓,送入三楼雅间为客人表演。 在沈绉来看,醉仙楼颇有些初级娱乐场所的意味,但是更像乡村俱乐部,想想也就理解了,古时的娱乐场仅限于教坊司管辖的楼阁馆院等地,当然,窑子暗门等蓄养私娼的地方也算。只不过,娱乐并不仅仅指满足肉体上的需求,精神上的需求同样重要。人分三六九等,处在社会上层的,可以自己蓄养歌舞伎,或是光顾楼阁馆院,来满足精神文化上的需求;处在社会中下层的,读书人会搞些诗会、文会、酒会,普通大众只能在茶馆里听听书,在街头看看艺人卖艺,赌坊里赌几把,逢年过节舞舞狮子、闹闹社火什么的,精神生活相当贫瘠。 沈绉二人用餐的时候,驻场的说书先生开始说书,说完既定故事后,照例说了些时事,朝廷上的、官府中的、江湖上的,里面就有几日前发生在云山之巅以及之后的事。李月娥跳崖后,天机弟子捉住黑成要杀了替掌门报仇,黑成称只要能救下他,就是黑风堡的半个主人,祁珏当即出手营救,孟笛牢记掌门嘱托,不想与祁珏直接冲突,便下令放了黑成,有天机弟子不同意,立时下手要毙掉黑成,衡山派也要宰了黑成为李月娥报仇,因此对孟笛的决定也很不满。几方言语不和,当场动手,加上名义上调停的慕容颛一方,好一场大混战。混战的结果,黑成重伤,几方各有死伤。衡山派最惨,之前就跟黑风堡动过手,吃了大亏,折了一半弟子,剩下的尽数负伤,若不是有天机弟子护持,只怕更惨。消息传到衡山,衡山五子一齐下山,联络各大门派,誓要讨回公道。而天机门,不光失去了掌门,谋害掌门的凶手黑成也被祁珏救走,还有弟子在混战中死伤,从来没栽过这么大的跟头,众人一致将责任归咎在不能服众且对祁珏暧昧不清的孟笛头上。消息传到九宫掌事那里,众人纷纷提出重选掌门,孟笛受到排挤,愤而出走,投奔祁珏。 不过这些江湖恩怨在茶馆说书先生嘴里,就变成了“有情有义美娇娘跳崖殉情追随林掌门,寡廉鲜耻不肖徒背叛师门投靠番邦狗”,还捕风捉影地增添了不少香艳的演绎,气得李月娥差点冲上台把说书先生暴打一顿。 二人从醉仙楼回来,商量接下来的日程,李月娥决定去寻找师父,沈绉不愿同行,约定等李月娥事毕后再汇合,一同前往西域。 实际上,沈绉另有打算。 二人分手后,沈绉在约定汇合的地方,给李月娥留了封信,就从洞庭湖乘船北上,欲溯江西行,再折向北走,独自前往西域。 不巧的是,船行途中遇到一艘画舫,画舫上载歌载舞,好不热闹。沈绉随意瞧了几眼,发现画舫上的几个人很眼熟,身材高大,虎背熊腰,虬须深目,这不是跟随祁珏的那帮胡人吗?真是冤家路窄。 沈绉吃惊之下,忙转过头,叫船夫尽快划桨,离画舫远一点。 就在这时,两个胡人突然奔到画舫船舷处哇哇大吐,估计是喝多了。接着又有一人也来到船舷边,一边给两个胡人顺着气,一边道:“二位久居漠北,初次坐船,有些眩晕也是正常的,只要服一帖安神的药,再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说话的人正是孟笛。 孟笛也注意到了与画舫同行的那艘船,船上一青衫男子背向画舫而坐,正端着茶盅细品,仿佛未受到画舫上呕吐者的影响。 待孟笛扶着呕吐完的胡人进仓,划桨的船夫对沈绉道:“公子真是有先见之明,这船小,又在下风口,那些秽物差点就落船上了。” 沈绉微微一笑,打开折扇,气定神闲地摇了起来:“我是怕船离画舫太近,影响行驶,也不安全。” 正说着,从画舫上传来一曲笛音,沈绉侧耳细听,是《关山月》。关山月为乐府旧题,早已有之,曲如题名,内容多与边塞有关,如从征、出塞、送行、思归等。笛曲悠扬,回荡在洞庭湖面,沈绉明白,孟笛认出他来了。 画舫渐行渐远,向着岳阳楼驶去。 到岸后,祁珏带领穿着汉人装束的胡人上岸登楼。不料,岸上楼边早已埋伏了许多人手在等着他们,一声呼哨响过,埋伏的人全都跳出来,将祁珏一行人团团围了起来。 这群人不是别人,正是下山的衡山五子和门下弟子,以及请来的帮手,眼下围住祁珏一行人,是为了报云山暗算之仇。 祁珏见来者不善,手入探囊,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敢拦路行凶,不怕官府围捕治罪吗?” 衡山掌门李青源的的弟弟、衡山五子之一的李青河道:“你残害我衡山弟子时怎么想不起官府来?” 一衡山弟子唾道:“呸!少拿官府来压人,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官府可不管咱们江湖事。” 祁珏微微一笑:“原来是衡山派,以多欺少,以众欺寡,就是你们名门大派的做法吗?” 衡山弟子齐齐唾道:“我呸!你这番邦走狗,施毒暗算的下流胚,作恶时怎么不说自己是以多欺少、以众欺寡?你这武林败类、下三滥,人人得而诛之,你管我们人多人少呢,今天一定要宰了你这条癞狗!” 祁珏哈哈大笑:“只怕你们还没这本事,看针!”刷地向众人射出两团银芒。 众人忙回身闪避,并用兵器格挡,包围的人墙便闪出一截空隙,祁珏瞅准机会,向空隙扑去。 “别让他跑了!”有人大喊。 “唰!唰!唰”三柄长剑递了过来,挡住祁珏退路。 祁珏手再入探囊,双手一扬,两把白色粉尘洒向堵过来的人群,同时大喊:“七步追魂烟!” 众人闻言大惊,急急后退,以袖掩鼻。 祁珏趁机跃出包围圈,挤进来往的人群中。众人追之不迭。 李青河道:“速战速决,莫要把官府的人引来。” 众人点头称是,一拥而上,很快将晕船又寡不敌众的胡人制住,捆了起来。 一群人逃的逃,捆的捆,只剩孟笛。 李青萍道:“孟少侠,你贵为天机弟子,又曾多次救援小徒,念你不曾害过衡山弟子,今日暂且不为难你,望你好自为之,莫再与歹人为伍。” 孟笛向李青萍躬身抱拳:“前辈教训得是。晚辈也要提醒前辈,这群胡人身份不简单,衡山派最好善待,以免惹祸上身。” 李青萍不屑道:“衡山派不管他是什么身份,杀人必须偿命。孟少侠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说罢和衡山众人向湖边渡口行去。 有衡山弟子调来数艘大小不一的船只,众人将俘获的胡人带上船,离岸向南驶去。 孟笛目送衡山众人驶离渡口,刚要挪步离开,发现自己被一群围观的人围在中间,靠得最近的两个人压低声音道:“孟掌事,九宫掌事有请。” 孟笛冷笑一声,挥笛便打。围观的人呼啦一下全部抽出兵器,指着孟笛。 孟笛冷眼瞧着众人,道:“怪不得青萍前辈要我多操心操心自己,感情这儿全是你们的人,天机门什么时候与衡山派交好了?” 领头的天机弟子道:“这事孟掌事最清楚,还不是从小掌门对月娥姑娘青眼有加开始的?” 孟笛不满道:“掌门就是掌门,何来大小之分?既然你们把守着路口,又为何让祁珏逃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掌事们只叫我等带孟掌事前去相见,请吧。” “哼哼,难道你们都不知道掌门遗令吗?命我接任天机掌门,为期一年,除文昌阁外其余四司四阁均受其辖制,有不服者逐出天机门,一年之后,若我得到各司各阁认可,可以续任,否则重新推举天机掌门。掌门尸骨未寒,你们竟敢公然违抗他的遗令。” “违抗遗令的是你孟掌事,与谋害掌门的祁珏搅在一起,九宫已决定废掉你掌门之位,重新推举掌门,我劝你最好识相点,赶紧把天机令交出来,或可免除一死。” “哈哈哈,天机令在我不在他们,要见也是他们来见我,难道要逼我发出天机召集令吗?”孟笛放声大笑,随即坐在地上,吹起笛子来,全然不理周围的天机弟子。 天机弟子面面相觑,另一弟子道:“孟掌事说得在理,若是发出召集令,必然惊动四方弟子,不大妥当,还是去禀报掌事们吧。” “好,就你去吧,快点!” 过了一炷香时间,只见一大群人簇拥着走下岳阳楼,来到渡口附近。 孟笛仍旧坐在地上,忘我地吹着铁笛。 过了一会儿,笛声仍没有歇下来的意思,一掌事不耐烦地打断孟笛:“孟掌事,真以为你笛子吹得好听啊,差不多得了。” 孟笛放下笛子站了起来,拱手道:“各位掌事,孟笛有礼了。但不知今日召集所为何事。” 通宝阁主钱鑫道:“明人不说暗话,自然是为了天机令。” 孟笛一笑:“孟笛受掌门所托,暂时保管天机令,有诸君何事?” 藏经阁掌经阁主董万接道:“云山一战,你与谋害掌门的祁珏暧昧不清,私放谋害掌门的黑成,指挥失当,不能服众,致使多名弟子重伤,一名弟子因伤而亡。后更与祁珏狼狈为奸,沆瀣一气,败坏天机名声,罪无可恕。二司七阁为大局着想,决意终止掌门遗令,收回天机令,将你发付提刑司治罪。还不速速把天机令交出来!” 孟笛不屑道:“就凭你们,有什么资格废止掌门遗令?说是九宫掌事,二司七阁的人都到齐了吗?主事的二位长老到了吗?” 苏晋道:“炼药长老尚在须弥山,相信闻讯后会尽快赶来。至于武长老,亏你还有脸提,云山之战时武长老要掌毙黑龙,被你阻止,由此酿成大祸,害得武长老也受了伤。武长老吩咐,他要养伤,让我们看着办。待会儿拿了你,自会送去武长老处等候发落。” 孟笛勃然变色道:“掌门遗令,文昌阁尾大不掉,即刻起从天机门分离出去,各司各阁应尽快完成与文昌阁的切割……掌门为何会有此令?云山乃至三楚之地皆为你文昌阁势力范围,云山之危,掌门发天机召集令而文华阁置若罔闻,拒不救援,乃有掌门殉教之事,背门叛教的无耻宵小,竟还敢现身大言不惭!若非掌门遗令不许互相仇杀,我现在就宰了你!” 人群哗的一声,登时炸开锅了,接天机令而不为,视同叛教!掌门以身殉教竟是因为文华阁拒不救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 掌门现身 众天机弟子似是才醒悟过来一般,纷纷交头接耳。 “孟掌事说得有理!乍听说掌门跳崖殉教时,我还纳闷呢,危急关头,掌门为何不发天际召集令?原来如此。” “对,我也听说了,掌门把天机令交给孟掌事,如今我们这样为难孟掌事,算不算违背掌门遗令?” “掌门为何不把天机令传给武长老?” “谁知道呢?” …… 苏晋听众天机弟子议论,大有临阵倒戈之势,忙道:“诸位不要听信孟笛一面之词!文华阁并非没有救援云山,只是上山之路被封死,等赶到山顶,为时已晚。孟笛这奸猾之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迷惑了掌门,致使掌门对文华阁产生此种误会,真是可恶至极!我文华阁为二司七阁之一,向来忠心耿耿,一直听从掌门调遣,绝无二心,天地可鉴!” 孟笛冷笑:“你再赌咒发誓也没用。掌门下山后,多次约见文华阁主,均被其找借口推掉了,还被其戏耍,约在妓馆见面,以两册春宫图册为凭,你家阁主安的什么心!” “哗!”这次不光天机弟子,连众位掌事也惊住了。 通宝阁主先向苏晋使了使眼色,示意其退下,继而道:“若有此事,为何不见掌门告知提刑司?无凭无据,莫要血口喷人。” 孟笛继续冷笑:“你要证据,凡是参加武林大会的人都可以作证,黑龙和黑成看的《春江花月夜》即是,掌门没有告知提刑司,是因为他很宽厚。” 通宝阁主板起脸来,道:“不要扯那些有的没的,今天就一件事,赶紧把天机令交出来,好推选新掌门。这是二司七阁的集体决定,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不要妄想用掌门遗令来压人,人都死了,说那些废话还有用吗?” “放肆!敢对故掌门不敬,提刑司何在?”一声威严的怒喝蓦地响起,如此洪亮的声音,主人只有一个,武功长老。 “见过武长老!”众人纷纷抱拳行礼。 通宝阁主啪啪两下,自抽耳光,向武功长老抱拳道:“钱某失言,该死该死!” 武功长老不理通宝阁主,径直走向孟笛:“笛儿,跟祁珏搅在一起不算大过,毕竟就连师兄都没有说过,要把他徒儿祁珏逐出天机门,但是你怎能放走黑成?” 孟笛面露愧色:“笛儿只是执行掌门吩咐,要把门下弟子安全带下山,不想与祁珏发生冲突,这才放了黑成,不料事与愿违,还是与其大战一场。” 武功长老叹了口气:“你的用心是好的,可惜酿成大祸,现在门下弟子对你很不满,一致要求收回天机令,重选掌门,为了顺应人心,二司七阁也只能这么做。再说,你不是也不愿做掌门吗?何不趁此机会卸下重担?” 孟笛只觉得心凉,道:“天机令我会交出来,但不是今天,而是一年之后。在这一年之内,九宫内务由各宫掌事料理,门派事务由二位长老料理,我只负责保管天机令。” 武功长老道:“今日事后,再也没有天机弟子肯听你调令,供你驱策,一年后重选掌门你也没有胜算,如今你孤家寡人一个,要如何保护天机令?还是交出来吧。” 孟笛坚持道:“我答应掌门,只能一年后交令,如果今天硬要我交出,除非我死!” “那你就去死吧!”武功长老一掌拍向孟笛。 孟笛忙闪身避过,苏晋、董万见武长老出手,不约而同,一齐攻向孟笛。 孟笛武功还算出众,不过他是炼药阁弟子,主业是治病、炼药、解毒,若是单打独斗,再加上毒药,这三人未必能斗得过他。可惜炼药阁有规定,毒药不可用于同门身上,且对方不顾脸面一齐出手,只一招,孟笛就败了,没躲过三人前后夹击,被苏晋当胸一掌,拍得口吐鲜血,委顿在地。 武功长老见状怒喝:“混账!谁叫你们动手的?虽然老夫身有伤,但要制住这小娃娃还是轻而易举的。” 苏晋道:“武长老息怒,晚辈也是心急,这孟笛跟随掌门时间最长,掌门的那些稀奇手段怕是学了不少,晚辈担心他使诈。” 武功长老叹了口气,扒开孟笛胸前,查看伤势,又将其怀中的固元丹给他喂了几颗,接着坐下为其通经调息。 通宝阁主将孟笛浑身上下搜了一遍,没有找到天机令,忙对武功长老道:“长老且慢疗伤,待我问问他天机令藏在哪里。” 武功长老怒道:“都怪你们多事,重伤他,老夫固然无法向炼药师弟交代,你们三阁也没好果子吃,若是推举三阁的弟子做新掌门,炼药阁绝不会答应,找到天机令又有什么用?” 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出声,静静地等着武功长老的吩咐。 好一会儿,武功长老才起身,将面无血色的孟笛交给手下弟子看护,吩咐道:“天机令或许在祁珏身上,今日就且回去吧。” 众弟子点头,正要离开,渡口方向忽然跑过来两个弟子,结结巴巴道:“掌、掌、掌门来了。” 众人吃惊,一齐望向渡口,只见一艘不大不小的船正向众人驶来,船头立着一个瘦长的青衫男子,脸上戴着半边银面具。 此人正是北上的沈绉,画舫靠岸后的情形,虽隔得远,仍可瞧见一些,思前想后,觉得旁人未必能认出他,还是靠近一些看看情况为好,便让船夫掉头,往画舫所停的渡口驶去。驶到一半行程,就看到衡山派众人将一帮胡人赶上船,向南驶去,而孟笛此时已被天机弟子围住。被围住的孟笛随后坐在地上吹起笛子来,吹的正是《别离曲》,笛音如泣如诉,甚为伤感,本来只打算瞧瞧就走的沈绉,这下无论如何也走不了了,急令船夫向渡口驶去。 可惜千赶万赶,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地看着孟笛被苏晋偷袭重伤,沈绉强忍满腔怒火登岸,大步流星地向众人走去。 清心阁弟子激动起来,忙迎上去。 炼药阁、天机阁弟子也要迎上去,苏晋冷冷道:“戴着面具,小心有诈!”二阁弟子只得作罢。 沈绉走到孟笛跟前,自责不已:“孟兄,愚弟来迟了!” 孟笛挣扎着要站起身,道:“掌门……” 沈绉打断孟笛的话:“不要说话,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给我。” 孟笛点头。 沈绉扫视众人一圈,目光落到武功长老身上:“武师叔,你能告诉我怎么回事吗?” 武功长老支吾道:“这个,等会儿老夫再给掌门细细详说,掌门没事就好,回来就好。” 苏晋眼珠一转,道:“武长老莫要上当,戴着面具,谁知道是不是假冒的?我说过孟笛跟掌门学了不少见不得人的手段,万一是他支使旁人假扮的呢?” 沈绉哼了一声,冷冷道:“苏晋,弟子诋毁掌门,该当何罪?在须弥山我就觉得你不是好东西,今天一看,果不其然,你说我是假冒的,在场的不少人都听过掌门的声音,莫非他们连掌门的声音都认不出来?你这话不是骂他们是痴呆吗?” 苏晋不甘示弱道:“声音当然可以伪装,天机门又不是没这种人才,他们假冒的声音可以假乱真,除非朝夕相伴的人才能区分出来。若想证明你是真正的掌门,只有摘掉面具,我们这些见过掌门真容的人自然可以判断真假。” 沈绉冷笑不已:“你明知我因为某种原因不肯展露真容才戴上面具的,现在竟要我摘下面具自证身份,真是笑话!照你的说法,我这掌门是真是假,是由你们说了算?” 武功长老劝道:“掌门,真的假不了,为免除大家疑惑,你还是把面具摘下来,质疑自然消失。” 沈绉嗤声道:“爱信信,不信拉倒,本公子才不惯你们臭毛病。你还没告诉我为何要打伤孟笛。” 武功长老深吸一口气,道:“孟笛不能服众,又与祁珏暧昧不清,二司七阁决定废止其,其,其……收回天机令,孟笛不愿,动起手来被打伤。” 沈绉冷哼一声:“好一个动起手来被打伤,当我是瞎子吗?你们要废止他什么?掌门之位?那是我给他的,不是他偷来抢来的,是我硬塞给他的!邵明!你是瞎子吗?偷袭掌门该当何罪?如果你瞎了,提刑司有不瞎的人,不能干趁早滚蛋!” 邵明被沈绉一通臭骂,抱拳道:“属下知罪,属下这就去办。” 苏晋见势不妙,高声叫道:“邵长老且慢,掌门传位孟笛,本就不合规矩,也没有通过二司七阁,根本就无人承认,无人承认那就不是掌门,诸位,我说得对不对?” “好,如果传位不合规矩,孟笛不是掌门,那他也是天机弟子,你有何资格去攻击他?你们有何资格去重伤他?邵长老,还愣着干什么!”沈绉强压怒火道。 “因为他私藏天机令!如果他不是掌门,是没有资格掌管天机令的。”苏晋道。 “如果是我命他掌管的呢?”沈绉道。 “等你证明了自己是真正的掌门再说。众所周知,掌门在云山一战中坠崖殉教,而孟笛没有资格接任掌门,那他就必须把天机令交出来,他不肯交,重伤是自讨苦吃。” “我且问你们,在他身上搜出天机令了吗?”沈绉问道。 “没有。” “既然没有,又如何能证明是他私藏天机令呢?”沈绉继续问道。 “这……”众人尽皆无言以对,虽然有不少人都知道掌门将天机令抛给了孟笛,但如果孟笛矢口否认,或是一口咬定混战中弄丢的话,他们对此可是无能为力的。他们的掌门能言善辩,从无敌手,如果说刚刚对其还有一丝怀疑的话,现在看这架势,也该知道是本尊到了。 “这是什么?”沈绉从怀中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琥珀一般透亮的牌子,晃了晃,现场顿时异香弥漫。 “天机令!”众人惊呼,却又疑惑不解,掌门明明把天机令抛给孟笛了啊,这又是哪里来的? “我说的没错吧?这小子果然是孟笛找来假冒的!天机令不在孟笛身上,原来是给了这个冒牌货,好来糊弄我们,大家快别上当了,赶紧杀了这两个骗子,抢回天机令!”苏晋连声高呼,一声高过一声。 众人不知该信谁,正迟疑不决,文华阁的人却不迟疑,直扑沈绉。 孟笛深吸一口气,攒足劲站起身,横笛挡在沈绉身前,道:“沈兄,你真不该来,你预料得不错,文华阁有异心,今天挑明了要造反,我死不足惜,可你不值,瞅准机会赶紧走吧。” 沈绉微微一笑,道:“孟兄此言差矣,没有值不值,只有愿不愿意,若你死了,我一个人独活也不会开心的,况且你是受我连累的,我不会武功,无法替你报仇,只能陪你赴死,希望黄泉路上你不会孤单。” “你们听听,我们掌门姓林,他姓沈,还说不是假冒的吗?”苏晋又叫嚷起来。 众天机弟子这下不再迟疑,一齐围了过来。 “打住!我有话说!要杀我很容易,要证明我这掌门是真是假也很容易,可否等我证明了再动手?”沈绉高声叫道。 众人闻言,向后退了退,算是同意沈绉的请求。 “武长老,你就没什么话要说吗?”沈绉问武功长老道。 “说什么?” “掌门的底细,你最清楚,现在却不肯为他说一句话,可见袭击须弥山、与祁珏内外勾结的内奸就是你!现在又与背叛天机门的文华阁勾结,你个老匹夫,到底想干什么?”孟笛抢道。 “武师叔,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师叔,我只想问一句,我师父、师兄是不是也遭你毒手了?”沈绉盯着武功长老道。 “你不是不认我师兄为师父吗?”武功长老道。 “叫过一声师父,便一辈子都是。我师父、师兄到底怎么样了?” “我师兄年纪太大,早年闯荡江湖时又留下伤病,已经驾鹤西去了,你的师兄吴志,二司七阁打算推举他做新任天机掌门,如果你今天没有露面的话。” “你推别人我不反对,但是我师兄不行,他秉性忠厚,我不同意你们推他出来当傀儡。”沈绉摇头。 众天机弟子越听越糊涂,有性急的干脆喊出来:“到底怎么回事?都说了是假冒的掌门,怎么越说越像真的?到底是真是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 整肃天机门 孟笛忙道:“当然是真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不是掌门谁肯冒着生命危险前来?瞧着吧,等下武长老这叛徒定要和文华阁联手杀害掌门和我了。” 有天机弟子鼓足勇气,上前问沈绉:“今天在场的不少掌事和弟子都曾在须弥山见过掌门真容,如果你是天机掌门,只要摘下面具便可证明,却又为何不肯?” 沈绉呵呵一笑:“这位兄弟,你搞错了一件事,今日乱局岂是我摘掉面具就能解决的?他们要造反,要违反天机门规处死孟掌事,现在我干预了,他们也会处死我。难道我摘掉面具就可以免死?摘掉面具了你们所有人就会都站到我这边,听我号令?” “这……” “虽然说每个弟子都必须忠于掌门,可并非每个人都是忠心的,否则这几位阁主和掌事今天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你们在决定和我站在一起的时候总得衡量下,今天能否全身而退。我是个惜命的人,理解你们的顾虑,但是我今天必须站出来,承担我作为掌门所应承担的责任,哪怕会因此丧命。我不是不能摘下面具,可是摘下面具后,你们都会陷入到未知的危险之中,每个人还要选择跟随我,或是继续反叛,我不想看到你们自相残杀。”沈绉道,啪地一声打开手中折扇,缓缓地摇了起来。 “如果你真是掌门,天机弟子自然听从你的号令,是死是活都是我等的本分。”一天机弟子道。 “对,听从掌门号令,哪怕赴死,也是本分。你能言善辩,确实很像我们掌门,可你说了这么多有什么用?我们还是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又一天机弟子道。 “是啊,本来就快相信了,可你又说了这么多,倒好像在找借口不摘面具。”另一天机弟子道。 “今天你们一定可以看到我的真容。能答应我一件事吗?我死后,如果有人阻止你们看,或是毁掉我的脸,他必是叛徒,新任掌门不得由叛徒担任,同时必须除掉叛徒。”沈绉收起折扇,语气严肃。 “我认得掌门的折扇,他是真正的掌门!”一名跟随沈绉下山,负责随行护卫的天机弟子道,说完带着几名手下站到沈绉身边。 这名天机弟子一动,跟他交好的几名天机弟子也带着一部分人站到沈绉一边。 沈绉见现场形势略有变动,双方力量仍旧悬殊很大,道:“既然你们选了我,我就得为你们的性命负责,清心阁何在?” 几名清心阁弟子上前行礼:“清心阁恭候多时,若您真是阁主,请将这几样物什组装起来。”说完摆出一堆奇怪的东西,有铜管、木块、铁钩、机簧等。 沈绉挽起袖子,道:“我定下的规矩,自然得亲自执行。阁中只有我会组装火铳,以前不教你们,是怕你们被人惦记,从而惹来杀身之祸,不过今天情况特殊,如果我死了,就没人会组装这个了,失传了真可惜。这样吧,先把布幕围起来,愿意学的留在幕里看着。” 几名弟子互相看了看,有人拉起布幕,围成一圈,有三人留在幕里。 沈绉又道:“你们得跪下发誓,永不用这凶器为祸人间。” 三人依言跪下发誓:“我发誓,永远不……” 话未说完,三人后脑都重重挨了一闷棍,一声不吭地倒在地上,行凶的正是沈绉。 沈绉放下铜管,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清心阁什么时候招了这么多我不认识的弟子?请代为转告文华阁主,这东西他造不起,一管火铳,耗银万两,而且我是分开造,每部分的人只知道他们应该知道的部分,核心部件只有我会造,即使抓了我的人,也没用。” 拉着布幕的一名清心阁弟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阁主饶命,他们找到作坊,抓了爹和我,威胁我给他们做事,否则就杀了我爹,求阁主救救我爹!” 沈绉扫了眼众人,目光落到邵明身上:“都听听,真是胆大妄为。邵掌事,你是打算跟他们一条道走到黑了吗?” 邵明脸色变了变,没有出声。 沈绉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也是少壮派,在清心阁塔楼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想给你一次机会,所以才会费那么多口舌来阐述为何天机门不能插手俗世争端,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建功立业。今天我就辛苦点,再复述一遍。作为天机掌门,首要任务是保障天机门正常且持久地运作下去,其次才是发扬光大。保障不是守着个门牌那么简单,天机门运作靠的是人和规矩,要维护规矩,更要保护门下弟子,至于发扬光大,就更难了。但是发扬光大绝不是你们所说的参与俗世之争,建功立业。要建功立业就要与人争斗,要付出牺牲,我不允许有人打着将天机门发扬光大的幌子,来牺牲门下弟子来换取自己的功业。你们要建功立业,可以,先滚出天机门,不准用天机门的资源来满足个人野心。我为何要九宫与文华阁做切割、做了断?因为文华阁将把天机门拖入毁灭的深渊。” 在场的天机弟子闻言,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邵明道:“在塔楼的时候,掌门确实不赞同天机门入世建功立业,可是不加入就能避免吗?别忘了,我等皆生活在俗世之中,世道已乱,纷争四起,天机门大部分弟子都不生活在须弥山,而是散落在全国各处,战祸一起,难免不被卷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起杀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沈绉呵呵一笑:“呵呵,看来文华阁主对你的洗脑很成功啊。你知不知道,就凭你刚刚这番谋逆之言,足以被判斩立决,全家族灭。你说世道乱,哪里乱了?朝廷可不爱听这话。你说战祸起,战祸起了吗?我觉得是收买你的人要发起战祸。你说奋起杀敌,敌人在哪儿?你也说了,天机弟子散居在全国各处,你的主子要挑起战祸,要割地称王,要攻城拔寨,岂不是以一地之民攻打另一地之民?而两地之民里皆有天机弟子,国境之内皆吾民,岂有自相残杀之理!” 邵明语塞。 苏晋高声道:“朝廷昏暗,贪官遍地,盗匪横行,难道国境之内还是一片乐土吗?民生多艰,难道还不足以让我辈有良知的人奋起为民谋福吗?难道看着苍生受难,龟缩在须弥山苟延残喘才是天机门的延续之道?初代掌门成立天机门的初衷,固然是究极万物,研探天机,可也有济世为民的考虑,否则为何要设炼药阁炼药救人呢?为何好几代掌门都曾陷入你所说的俗世的争斗而壮烈殉教?他们可是为民而死,虽死犹荣!您不效法前辈的英明决定也就算了,还千方百计地阻止,恕我不敬,你真不配做天机掌门!” 众天机弟子又开始小声议论起来,不少人附和苏晋的观点。 沈绉不由仰天大笑:“哈哈哈,他们死了以后呢?黎民百姓从苦难中解脱了?如果解脱了,为何今天诸位还要奋起解救万民呢?“ 沈绉顿了顿,厉声说道:“没有!黎民百姓没有解脱!他们仍旧生活在苦难中!那几代掌门确实是为了解救受苦的人民才陷入俗世的纷争,最终却充当了改朝换代的工具。朝代更迭,人民依旧受苦,那么请你告诉我,改朝换代的意义在哪里?不过是换了坐朝的人,和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官员贵族。” 苏晋也语塞。 沈绉冷笑一声:“儒以文乱法,而侠以武犯禁,二者都为统治阶级所忌。作为几千年权谋宝典的厚黑学,你们又了解多少?知道什么是厚黑吗?知道什么是驭人之术吗?知道什么是功高不赏吗?真以为自己能名垂青史呢,恐怕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不说别的,单说这个天机令,你们觉得这块令牌跟秦始皇的传国玉玺相比如何?有无知的人,以为拿到传国玉玺就可以登基做皇帝,何其可笑!刘邦是拿到传国玉玺才做皇帝的吗?他靠的是军队。先有国,才能刻玉玺,天子六绶,玉玺并不代表权利,它只是权利的象征,国灭了,玉玺只是一块冰冷的石头。再说天机令,或许外人以为,拥有这块牌子就有统治天机门的权利,可是你们应该知道天机门的建构,即使没有掌门,天机门也可以正常运转,那你们又怎么会天真到为了一块小小的牌子而杀人?所以文华阁主的真正目的,是搅乱天机门,他好从中获利。” 邵明忍不住道:“你说他想搅乱天机门,从中获利,他能得到什么?与其费这么多口舌,还不如把面具摘下来,可以省很多事!” 沈绉冷冷道:“我是要摘,不过丑话要说在前头,在我摘面具之前迷途知返的,我不会追究,等我摘了面具,就只有死路一条!” “你倒是赶紧摘啊?”有人催促道。 沈绉摇摇头:“邵明,还有你们,真是太让我失望了,枉我说了那么多,罢了,这是你们的命数。”说完从怀中掏出一把形制极短但制作精良的火铳来。 众人不解,不知道是什么暗器,直到沈绉往铳管理塞了一个黑乎乎的药丸,这才明白,感情是将长火枪改短了。 沈绉将火铳对准几位管事,有人哆嗦着跪下:“掌门饶命,属下知错!” 一人跪,其他人也跟着跪下求饶。 苏晋道:“不用怕他!谁都知道他那玩意用了一次,就得重新填装药丸,咱们趁此机会早就拿下他了,还不赶紧起来!” 跪下的管事闻言欲起身。 沈绉呵呵一笑:“是吗?那你们就试试,谁先来?先声明,跪着的我不打。” 本已直起身的几位管事,又把腿弯了下去。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苏晋竟然也跪下去了。 沈绉冷笑一声,对准还站着的几位管事其中一位,抬手就是一发。“砰!”硝烟弥漫,被击中的人脑袋开花,直挺挺地倒下去。 就在这时,苏晋起身直向沈绉扑去。 沈绉不慌不忙,向铳管内塞了第二颗药丸,对准苏晋。 苏晋忙伏下身,用两条膝盖快速向沈绉交替挪去。 沈绉一勾嘴角,随着苏晋的行迹挪动火铳角度,不屑道:“你觉得我的火铳不能向下指是吗?向下的话指弹丸就会自己滚出来,对不对?可是你看,它没掉出来,你该怎么办?” 苏晋愣在当场。 沈绉命人将苏晋捆了起来。 其他人见暂代文华阁阁主理事的苏晋都被捆了起来,慌忙跪下求饶。 沈绉摘下面具,揭掉胡子,冷冷看着还没有跪下的邵明和其他几位主事及弟子,道:“邵明,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邵明连忙跪下,道:“属下知罪,请掌门责罚。” 沈绉扫视众弟子:“我现在还是天机掌门吗?” 众弟子齐声答道:“是!” 沈绉又问武功长老:“武长老觉得我还是个称职的掌门吗?” 武功长老低身下拜:“是。” 沈绉望了眼孟笛,对武功长老道:“好,今天我不杀你,我也不能容你。你们几个早就认出我来,却一直不肯回头,是觉得我不会武功,制不住你们是吧,今日我要好好整顿下天机门。天机门第四十七代掌门林齐令下:令一,文华阁阁主苏秦,勾结外贼,袭击须弥山,造成司邢长老、司察长老和多位弟子死伤,又与祁珏勾结,谋害本掌门,背叛天机门,罪无可恕,即刻起逐出天机门,连同其阁中所有弟子。着孟笛重新组建文华阁,暂代文华阁主一职,直到找到合适替代人选。二司七阁即刻与其重新做切割,不得有任何联系,违者同逐。苏秦此獠重创天机门,本应派出门中高手追杀,然考虑到其为朝廷命官,不宜让门中弟子冒险牺牲。二司七阁掌事若有机会图此獠,成功者可荐为继任掌门。令二,通宝阁阁主钱鑫,与叛徒苏秦勾结为伍,挪用门中物资银钱助其行不法之事,即刻起逐出天机门,其所掌门中物资银钱调配事务,暂由须弥山驻留通宝阁弟子打理,所有款项调动必须经由本掌门同意,否则视同叛教,即刻杖杀。令三,武功阁武功长老违反本掌门令,带头召集九宫掌事,意图谋废孟掌事,现逐出天机门,其所负责的门内事务,交由孟笛处理,其所负责的武功阁由其师侄吴志接掌。门中所有弟子,从今以后,不许与其来往,违者重罚,若有不服,同时逐出天机门。令四,藏经阁阁主董万、提刑司次长老邵明、文华阁掌事苏晋、通宝阁掌事钱瑾、武功阁掌事武骏、清心阁掌事卞嘉等,被叛徒苏秦鼓动叛教,拒不悔改,现暂将其收监,等候审判。” “哈哈哈,你以为将我逐出天机门,通宝阁就归你控制了?只要天机门的银钱命脉抓在我手中,没有阁主的称呼又怎样?只要我一声令下,天机门断了供养,不出一个月,天机门必定内乱,到时候死的还不知是谁。”钱鑫道,狂笑不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 天女教截人 众天机弟子听到钱鑫威胁要断了天机门的供养,不由紧张起来。 沈绉呵呵一笑,扬了扬手中的火铳道:“天机门门徒虽多,可大部分都有自己的产业,足够自给,要养活的只是小部分脱产的弟子。我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既然敢动你,就一定做好了万全之备。我说过,造一管这样的火铳要耗银万两,既然造得起这东西,还会养不起脱产的弟子吗?你的下属旧部,若有人胆敢从天机门转走半文钱,我保证他绝对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钱鑫肥胖的脸登时僵住,他每月拨给天机阁的银子是一百二十两,清心阁是一百八十两,加起来共计三百两,仅够两阁弟子日常开销,购买工具材料需要另外报账。不过自林齐上任后,就未见清心阁前来报过账,当时以为清心阁造不出东西,直到须弥山被袭才明白,清心阁不去报账,是为了防止轰天雷的秘密外泄。为了弄清清心阁铸造资金的来源,他还派人暗中调查过,却一无所获。后来一想,反正不用通宝阁出钱,就不了了之了。现在想来,能造得起轰天雷和火铳,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沈绉见目的达到,脸一绷,冷冷道:“要威胁我,先掂量自己够不够分量。想当初,二司七阁为新任掌门人选斗得不可开交,老掌门为调和九宫之间的矛盾,请我入主天机阁。现在看来,老掌门是早料到天机门会有此变,要我来稳定大局。我本不想蹚这趟混水,几次三番推脱,然天意如此,重任在肩,今后我不会再推脱。回去告诉苏秦:空有其名,而无其实,白白糟蹋古贤者之名;野心勃勃,而腹内草莽,陋巷充明堂,阴沟里兴风作浪,何其可笑!林某不才,最擅长的并非研制轰天雷和火铳,而是整治搞阴谋诡计的蠢货。” 钱鑫看了看武功长老,武功长老毫无表示,只得忍气挥手道:“我们走!”带着一群追随的天机弟子,抬起被沈绉打死的掌事的尸体,四散退走。 沈绉收起火铳,重新戴上面具,对众人道:“天机门连遭变故,感谢诸位在此非常之期不离不弃,林某也当振奋,期待与诸位精诚团结,携手共进,早日振兴天机门。” 众人齐声应道:“谨遵掌门教令!” 沈绉躬身长揖:“林某谢各位!” 众人齐齐抱拳:“不敢当!” 沈绉点点头,对众人道:“很好,就如之前所言,各归其位,各司其职,各尽其责,今日就且散去吧。” “那掌门您呢?”有弟子问道,其他弟子也纷纷表达关切之意。 “自然是由我等继续护卫。掌门您看是继续巡视天机各部,还是回须弥山?”之前随沈绉下山的众掌事问道。 “掌门已然下山,当然要继续巡视各部,属下是岳阳地界常设值守毛敬,愿为掌门尽奔走护卫之责。”一个看起来颇为精明的天机弟子上前抱拳道。 毛敬一开腔,其余弟子纷纷上前道:“属下也愿尽奔走护卫之责。” 沈绉微微一笑,道:“诸位关爱之心,林某心领了,各人只要做好分内事,即是有功于天机门。我的原则是,有功必嘉奖,渎职必究责,讲理不讲情,对事不对人。好了,此地不宜久留,岳阳府差役应该很快就到,大家还是尽快离开,再作打算吧。” “是。”众人应道,正要散开,一曲笛音蓦然响起,曲折幽深,透着些诡异,与孟笛所奏极不相同。 孟笛脸色一变:“天女山!” 正在这时,有外围的天机弟子惊呼:“有蛇!” 就见一条条颜色各异的蛇突然从四面八方冒出来,扭曲着游向众人,汇成蛇群,将众人围了起来,甚是狰狞可怖。 跟在蛇群后面的,是一群身着白衣、戴着面巾的天女山教众,领头的头戴罩着白纱的斗笠,吹着翠玉短笛,正是林琅。 又见爬行动物在眼前蠕动,沈绉只觉得头皮发麻,胃中翻腾,强忍不适,向孟笛求助道:“孟兄,该如何是好?” 孟笛苦笑:“我自身难保,驱虫药也没带多少,你又不肯对女人下狠手,这些弟子的性命只能听天由命了。” “孟兄无需担心驱虫药,她们是冲我来的,只要我能顺利离开此地,其他人就安全了。只是我不会武功,即便能冲出蛇群包围,也打不过她们。” “有那霸道的火铳在,天下几无敌手,只是依我看来,你是不会对她们动手的。” “我答应过我娘,不会为难天女教众。” “她们准是摸准了你这一点,才敢如此放肆。如今只能指望护卫们了,希望他们不要被毒蛇咬到。” “别无他法了么?我不想带着这么多人,目标太大,到哪里都很招摇。” “如果没有他们,你一步都走不出去。” “若是有匹快马,我一定能脱身。百步之内,孟兄能弄到马匹吗?” “马匹是没有,如果你能跑到岸边,登船入湖,或许会有出路。” “如果她们也乘船追赶,把我围在湖心……不过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沈绉悄悄咬破左手食指,攥紧拳头,对随同下山的护卫弟子道:“今天能否顺利脱身,全仰仗各位了,来,让我们击掌为誓,永不相背。” “生死追随,永不相背!” “生死追随,永不相背!” “……” 沈绉与众护卫一一击完掌,道:“诸位不用担心,孟阁主身上带着驱虫药,蛇虫遇之则避,现在请你们护送我与孟阁主到码头那里。” 众护卫应声而动,扶着孟笛,架着沈绉,往岸边冲去,蛇虫果然纷纷避开,自动让出一条路来,其他天机弟子见状也跟了过去。 天女教众见状,对林琅道:“圣女你看,果然是他!” 林琅点头,下令拦住往岸边移去的沈绉等人,天女教众依令扑过去,与护卫的天机弟子缠斗起来。 眼看就要到岸边,却被天女教众缠住,沈绉一时有些着急,见林琅也往岸边赶来,更加着慌,一番权衡,抛下孟笛,撒开腿就往岸边奔去,飞快解开船缆,待回头要去扶孟笛时,发现林琅已赶到孟笛跟前。 林琅步步紧逼,孟笛催促沈绉道:“掌门快走,不用管我。” 沈绉不由皱眉:“其他人速速掩护孟阁主!孟兄,你自己能过来吗?” 孟笛苦笑:“过不去。” 沈绉为难道:“没有你陪着,我一个人逃不出去。” 孟笛撇嘴:“你之前不也是一个人么?” “好吧。”沈绉叹了口气,跨步上船。 于此同时,林琅双手一抖,两团银芒激射而出,一团奔向孟笛等人,一团袭向沈绉。 按理说,这样的银芒,沈绉是避不开的,不过林琅的本意并不是击中沈绉,而是阻止他登船,所以银芒只是落在沈绉与船体之间,没有击中沈绉。 沈绉果然停住脚,紧紧盯着林琅。 林琅掀起斗笠上的白色罩纱,静静地注视着戴着半边银面具的沈绉,倾倒众生的绝美容颜上,浓密如小扇子般的睫毛一下一下地扑闪着,幽若深潭的美目顿时波光荡漾起来。 这令人迷醉的眼波迅速荡漾到沈绉眼中,沈绉只觉得心脏如被烘烤的巧克力一般,渐渐融化,紧绷的神经不自觉地松弛下来,浑身发软,骨头好似轻了许多,有种飘飘欲仙的错觉,腿脚更是一步也迈不动。 众天机弟子乍见林琅这等绝色,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手上动作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渐至停手。 色诱么?不对!是催眠。沈绉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一咬舌尖,瞬间清醒,随后闭上眼睛,不再去看林琅。 林琅见催眠不成,眨了眨眼睛,率先打破沉默:“跟我回去吧,我知道是你。” “呵呵,姑娘怕是认错人了。”沈绉睁开眼,似笑非笑道。 “不用急着否认。近年天女教麻烦不断,幸亏有你照顾,才能继续支撑下去,这一点你我心知肚明。” “是么?果如你所说,那我就是天女教的恩人,你们就是这样报答恩人的?”沈绉指着蛇群道。 “报答?哼,你还真敢说。你是我丈夫,维护天女山天经地义,谈何有恩于天女教?”林琅冷冷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天机弟子闻言尽皆哗然,议论声嗡嗡而起。 “原来掌门是天女教圣女的丈夫,难怪一直维护天女教。” “可掌门也挺照顾衡山派李月娥姑娘的。” “对啊,李姑娘都为他跳下悬崖了。” “我原以为李姑娘会成为我们的掌门夫人,谁知掌门夫人竟是天女教圣女。” “谁说不是呢,天女教是什么地方?那里的女人眼里不揉沙子,男人若是负心,只有死路一条,掌门这次怕是够呛。” “难怪之前圣女把李姑娘掠到天女山,原来是为了逼掌门现身。” “不错,掌门都没敢去,派了他师兄和孟掌事去的。” “自知理亏呗,你看掌门都被逼成这样了,也不敢拿出火铳来替自己解围。” “怪不得整天戴着面具,原来是怕被天女教认出来。” “嗯,我说掌门长得那么俊,却不想被人看到,原来如此。” “掌门戴着面具我还以为是故弄玄虚,谁能想到竟是欠了天女教的风流债。” “说起来掌门真是艳福不浅,圣女和李姑娘可都是大美人,啧啧。” “掌门到底是什么来头?” “……” 沈绉听到天机弟子们的议论,越听越着急,这是要揭穿他的真实身份,绝对不行,当即大声斥道:“谁是你丈夫!不要胡说八道!据我所知,那天在天女山,看了你真容的人并不止我一个,难不成他们全是你丈夫?” 他故意混淆视听,让人以为他只是因为看了圣女的真容而被圣女认作丈夫。 天水桥一役,天女教圣女择婿的秘密已被强行闯山的众豪侠知悉,并传遍江湖,沈绉这样说只是为了造成一种假象,他和圣女之前并不认识,天水桥一役才初次见面。 只是沈绉没想到,这句话正犯了林琅的忌讳。江湖众豪侠结盟强闯天女山时,若不是有祁珏和天机门插手,这些人绝不可能全身而退,也就不会把天女山的秘密传遍江湖。更有一些不检点的闯山豪客酒后吹牛,称自己是天女教圣女的夫婿,因为他看了圣女的真容,但是圣女并未要他的命,说明圣女看上他了。这些人不过是酒后醉言,嘴上占些便宜,却真的惹恼了天女教。天女教弟子伺机出击,逐一清算参与闯山的江湖豪侠,这群人结盟时都没能占到便宜,分散在各地后更不是天女教的对手。 沈绉说出这话的时候,天女教已经在江湖上掀起了新一轮的腥风血雨,所以林琅只是冷冰冰地回答:“死人怎么会是我丈夫?明知故问。” 沈绉皱眉:“天机门的弟子你也不打算放过?别怪我没警告你,你若敢动他们,定会自取灭亡。” “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不会为难天机弟子。”林琅下了最后通牒,语带双关,既指之前见到她真容的吴志和孟笛,又指当天在场的众天机弟子。 沈绉满不在乎道:“你想怎么为难就怎么为难,跟我没关系。” 林琅眼神一凛:“你还有别的选择么?难不成你想游过这方圆几百里的湖?” 沈绉不答话,抬脚就往船上奔。 孟笛见状大吼:“保护掌门!”抬手向林琅攻去。 林琅脸一沉,避开孟笛攻击,一把扣住孟笛左手手腕,用力反折,孟笛闷哼一声,左胳膊被林琅卸了下来。 孟笛本就重伤,林琅又卸他的胳膊,吃痛之下大汗淋漓,却还是强忍疼痛,用右手将手中铁笛抛向沈绉。铁笛翻转着落到沈绉的小船上。 正是在孟笛争取的短短几十秒的时间内,沈绉顺利登船,逃离岸边,向湖心驶去。 林琅恼怒不已,再折孟笛右手,孟笛又是一声闷哼,右胳膊也被卸掉,至此两只胳膊全部脱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 误入歧途 “圣女,要不要追击?”有天女教众问道。 “不用,先把玉面诸葛带回天女山。” 林琅知道沈绉水性好,逼急了他会跳湖的,而教中没多少人会水。此外,传言玉面诸葛孟笛是天机掌门的左膀右臂,只要有孟笛在,不怕沈绉不上门。 一直旁观的众掌事,见天女教众要带走孟笛,忙上前阻止。 孟笛被林琅卸掉胳膊的时候,他们之所以没有出手,一是因为掌门没有危险;二是知道圣女不好惹,在搞清楚掌门与圣女之间的关系前,不敢贸然出手;三是因为嫉妒孟笛受到掌门重用。 众掌事凭直觉判断,掌门与圣女之间的关系绝不简单。 圣女称掌门是她夫婿,掌门予以否认,称那天看到圣女真容的不止他一人,言下之意,圣女看上他了,可他没看上圣女。不过“那天”指哪一天?据他们所知,圣女在男人面前显露真容只有两次,一次是六年前,在天女教教主林芷的儿子沈小七面前,另一次就是不久前的天水桥一役。如果是天水桥一役,众豪侠结盟强闯天女山时,掌门一定混在人群中。可当时天机门派出去的是吴志和孟笛,掌门并未随同而去,那么他是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认识圣女的? 圣女说掌门曾多次关照天女教,掌门没承认也没否认。天机门关照天女教是近二十年来的事,因为天女教教主林芷和祁珏的特殊关系,老掌门才格外照顾天女教。新掌门上任后也延续了这个传统,即使在他被祁珏暗算之后,也没停止。这就耐人寻味了,如果不是因为祁珏的关系,那又是为了什么? 尽管还搞不清掌门和圣女的真正关系,不过掌门和孟笛的铁打关系已能确认。掌门在须弥山时,深居简出,与各宫打交道的事都由孟笛出面,交代身后事时也要把掌门之位传给孟笛,逼得最维护他的亲师叔武功长老都反了,今日更是不惜以身犯险,搭救孟笛,重组天机门时还让孟笛身兼文华、武功两阁之主。若不是掌门还和天女教圣女及李月娥纠缠不清,他们真要怀疑掌门是不是对孟笛有着别样的情谊了。所以,即便孟笛让人嫉妒得两眼发红,但若真让天女教抓走,他们可没法向掌门交代。 众掌事拉开架势,准备抢人,不知是谁突然叫了一声:“官差来了!”抬眼一看,果见一队捕快带着许多差役向他们快速奔来。 林琅冷眼看了看天机门众掌事,道:“罢了,走!”带领教众迅速离开。 众掌事也忙背起孟笛,同天机弟子快速散去。 等岳阳城的捕快和差役赶到跟前,天女教众和天机弟子早已不见踪影,只剩下一些未及逃走的蛇虫,正往砖头瓦缝和灌木丛中钻去。 捕快们只觉得晦气,没拿到人,就没有油水可捞,白跑一趟,茶水钱还得自己贴,见有围观的人对着蛇虫指指点点,不耐烦道:“去去去,没见过这些祖宗吗?天要下雨了,跑出来遛遛,有什么稀奇的?” 再说沈绉,见天女教没有追来,岸边的人群也散了,四遭湖面也无船经过,这才松了口气。揉了揉两条胳膊,将面上银制面具摘了下来,拆解成小块,放进荷包里。又从怀中摸出一副胡须和胶脂,熟练地粘在嘴唇四周和下巴上,对着晃动的湖面倒影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划动小船。 划了一个多时辰后,天色转阴,乌云聚集,湖面开始起风,看样子要下雨。 沈绉不由有些着急,小船上无遮无挡,要是下雨的话,势必要被淋个透。到时候雨幕遮眼,不辨方向,无法前进,无法靠岸,若不能赶在关城门前进城,就要饿着肚子淋雨。不妙的是,尽管雨还没下,风浪已起,小船在风浪中颠簸,划起来非常不易,若浪再大一点,小船可能就翻了。 沈绉放下船桨,手搭凉棚,四处张望,烟波浩渺的湖面上,船只稀少,还离得特别远,看来靠水而生的人,对天气变化的感知要强于一般人。没有办法,只得调转船头,往回划去,心中祈祷风浪小一些,雨晚一些再下,那些想抓他的人不要在岸边布下眼线。 天色越来越暗,乌云压顶,岸边遥不可见。 沈绉叹了口气,扔下船桨,坐在小船上,打算保存些体力对抗风雨。正在这时,远远地传来几声呼唤,沈绉忙向声音来源望去,只见小船大后方有一艘画舫,离得不算近,正往自己左前方行进。 沈绉忙聚拢双手,模仿刚刚的呼声喊了起来:“嗨—呼—” 画舫上又传来几声呼唤,算是回应,接着就见画舫转向小船驶来。 沈绉刚上画舫,大雨就噼里哗啦地下了起来。 舫头立着几个人,身着黑色布衣短打,像是大户人家的家丁。想想也是,拥有画舫的人,非富即贵,难得对方好心让他搭便船,沈绉忙向几人作揖致谢。 拉他上舫的那个大汉道:“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怎么会知晓我们的渔号子?” 沈绉微微一笑:“哦,刚刚你们喊的是渔号子?是协力捕鱼时喊的口号吗?” 那大汉点点头:“我以前是个渔夫,后来遇到我家公子,给公子当差以后就改行了。刚刚我看你的小船在风浪中颠簸,甚是危险,就问问你要不要搭个便船。” 沈绉忙向大汉拱手道:“原来是这位大哥唤我,真是太感谢了,要是没有你,在下今天怕是危险了。” 那大汉有些不好意思,道:“靠水为生的人,有个不成文的约定,遇见水面遇险的人,一定要搭救,今天我救你,明天你救我,谁也不知道哪天轮到自己落难。” 沈绉点头赞同道:“是这个理儿。” 那大汉又道:“水上讨生活的人,靠老天爷和水伯赏饭吃,这里的水伯是通江龙王,赶上他老人家心情不好的时候,所有靠水为生的人都不会出船,已经出船的人,平安归来后都会去龙王庙里上柱香。” 沈绉眨眨眼睛,道:“除了上香,是不是还要买些三牲酒食进奉给龙王爷?” 大汉一拍大腿,竖起拇指道:“这位兄弟真是明事理,龙王爷受了供奉,被救之人的魂儿才算好好的安在身子上。” 沈绉呵呵一笑,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递到大汉手中,道:“在下是外乡人,不晓得龙王庙在哪里,也不知道如何向龙王爷供奉牲食,还请这位大哥上岸后,帮忙到龙王庙里代我给龙王爷上柱香,供些牲食,拜托了。” 那大汉面露惊喜之色,故作相让之态:“好说好说,你这银子太多了,使不完。” 沈绉又推回去:“不多不多,剩下的是给大哥和这几位买酒食吃的。” 其他家丁正满眼羡慕地盯着大汉手中的银锭,听到沈绉的话,个个眉开眼笑,靠过来和沈绉叙闲话。 沈绉从几个家丁口中得知,这画舫是属于岳阳府尹阳公方的,今日是府尹二公子的好友邓公子生辰,所以阳二公子将一班好友都请到舫上给邓公子祝寿,还请了怡心院的姑娘前来助兴,一帮人从早上开始,已经闹了一天了,现在是要上岸回城。 沈绉正和阳府的家丁们聊着,内厅房门开了,走出一位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打量了下沈绉,道:“我家公子要见你,跟我进来吧。” 这种画舫的构造,内厅正位于画舫中部,临近舫头,四面设有门窗,关上门窗是一个封闭的厅堂,打开门窗则是四面透风的凉亭,便于欣赏风景。 沈绉理了理衣襟,随那管事走进内厅。 内厅中间是一张长长宽宽的条形案桌,摆满酒食,七八个年轻的公子拥着些衣着鲜艳的女子围坐在桌前,嬉闹玩乐,坐在主位的公子,二十出头,衣着华贵,却满脸倦意。 厅内众人见沈绉衣着普通,青衿布袍,一副读书人打扮,也不起身,继续嬉闹。 沈绉不卑不亢,不等管事介绍,先拱手为礼,向众人略略一揖,开腔道:“不才张生,这厢有礼了。” 坐在主位的公子忙起身还礼:“小生阳显,表字一丹,请教张公子表字。” 阳显一起身,所有人都跟着起身还礼,不明白阳显为何前倨后恭。 沈绉面带微笑:“阳公子客气,张生表字若虚。” 阳显一扫脸上的倦意,满面含笑地请沈绉入席:“原来是若虚兄,失敬失敬,若虚兄是京城人?” 众人这才明白,这个张若虚所讲的官话,是地地道道的京城官话,据说阳显的爹阳府尹,以前吃过京官的亏,难怪阳显对他这么客气。 沈绉也跟阳显客套:“呵呵,张某是赵郡人,只是在京城待过几年。” “赵郡乃千古龙飞之地,大魏太祖起兵之所,想不到张兄竟和太祖是同乡。”阳显故作惊讶道。 “赵郡地广人稀,物产还算丰富,只是地近北疆,冬日十分寒苦,亏得沾了太祖爷的光,张某才得以进入京城,粗略读了几年书,比不得岳阳,钟灵毓秀,人杰地灵。”沈绉继续胡编。 “哈哈,若虚兄盛誉了。不过说起来,京城倒真是个好地方,街市繁华,人物风流,一丹参加春闱时有幸见识过,还结识了不少国中青年才俊。若虚兄器宇轩昂,谈吐不俗,又久居京城,可叹一丹竟无缘早日结识。”阳显摇头叹息道。 沈绉听出阳显有意套他的话,诚恳道:“张某生于北疆,而阳公子长在南国,张某痴长公子几岁,在京城无缘结识,今日不期而遇,方知有缘之人必定相遇。四年前,张某立志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游遍天下。张某天南地北游历,跨过千山,越过万水,不早一刻,不晚一刻,就在邓公子生辰之日,与阳公子结识,不能不说是一种缘分,命中注定的缘分。” 沈绉眼中满是真诚,阳显心中一震,忙令管事重整杯盘,重新上了桌酒菜。 阳显亲自给沈绉斟满酒,举起酒盅道:“一丹敬若虚兄。” 沈绉饮尽,阳显再给斟满,举起酒盅:“敬你我相识的缘分。” 沈绉再饮尽,阳显又给斟满,举起酒盅祝道:“敬今天的寿星。” 众人一齐举杯,祝邓公子长命百岁。 然后就是互相敬酒,众人问了些游历见闻,沈绉随口胡诌作答,不知不觉就到了掌灯时分,画舫也靠了岸,下了半天的雨也停了。 沈绉随众人下了画舫,码头上早已候着十几辆马车,还有一队差役。 领头的差役快步跑到阳显跟前,耳语了几句,只见阳显强忍醉意,对众人拱手道:“诸位,实在对不住,家有急事,来不及一一与诸位道别了,待会儿曹头儿会带大家进城的,阳某就先行一步了,告辞。” 众人闹了一天了,早已疲累,酒劲也上来了,困倦不已,恨不得躺下就睡,跟阳显客套了几句,便各自上了自家马车,往城门方向驶去。 阳显被管事扶上马车,昏昏睡去,忘了在舫上说过的,要请张生去府中做客之类的话。 马车一辆辆驶走,只有沈绉没有着落,刚刚在席间还热络得如亲兄弟一般,转眼被抛到脑后。 沈绉并没有把公子哥们的冷遇放在心上,他本就熟知纨绔子弟的习性,他与他们本就不相识,初次见面,也谈不上什么交情。阳显匆匆离去,他猜到了大概原因,更加不想进城,便独自往码头茶棚边行去,打算借宿一宿。如果行不通,就回到码头,与守船的船夫挤挤,在船上凑活一晚。 还没行到茶棚,身后传来马车声,一个娇媚的声音问道:“张公子要去哪里?” 沈绉回头,见是席间弹琴唱曲儿的姑娘,正挑着马车的窗帘和自己说话,忙回道:“到前面茶棚,看看人家肯否借宿一宿。” 那姑娘惊讶道:“张公子不回城吗?” 沈绉呵呵一笑:“我现在恨不能立刻躺地上睡过去,实在不想折腾一番回城才睡。” 那姑娘又问:“张公子不去看看无双姐姐吗?” 无双?好像是岳阳城晟音坊的头牌姑娘,歌舞俱佳,生得也很标致,貌美如花,只是脾气差些。据说曾有好事者将城内各楼各院的头牌姑娘请到一起较艺,结果无双姑娘到场后发现组织者的意图,哼了一声转身就走,气得组织者把她从评选中除名,可惜最后选出的魁首无论技艺,还是才貌,都比不上无双姑娘,无双姑娘由此声名远播。用现代的说法,叫很有个性。这位很有个性的无双姑娘,高兴的时候,肯为贩夫走卒的一吊钱弹曲,不高兴的时候,任你是高官巨富,还是风流才子,不管出多少银子都不肯露面。 结合船头和席间听到的内容,沈绉得知阳显是无双姑娘的众多追求者之一,今天本想借邓公子生辰请无双姑娘同乘画舫游湖,谁知被无双姑娘以身子不爽拒绝了,阳显心中不乐,便改请了怡心院的姑娘。 沈绉并不认识无双姑娘,不明白怡心院的姑娘为何这么问他,当即回道:“姑娘说笑了,在下并不认识无双姑娘,为何要去看她?” “你说不认识无双姐姐?果然是个无情无义无心肝的家伙!无双姐姐是怎么病的?还不是为了你这没良心的!”怡心院的姑娘越说越气愤,连敬语都没用。 “哎,你怎么骂人?” “骂你都是轻的。”怡心院的姑娘一招手,随车护卫的几个打手忙凑到跟前,只见那姑娘小声嘀咕了几句,那些打手就把沈绉围了起来。 “你们要干什么?”沈绉急得大叫。 “不干什么,借你的笛子一用。”一个打手突然把笛子从沈绉腰上抢过去,凑到车前灯笼上细看,口中念道,“清风明月,不错,正是清风明月。” “好,把张公子‘请’到晟音坊,交给无双姐姐。” 怡心院的姑娘话音刚落,沈绉就觉得后颈挨了一记手刀,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无双夜审 “噗!”一口冷水喷到脸上,沈绉打了个激灵,猛然睁开眼睛。 眼前是个陌生的所在,房间里烛火摇曳,映出两个人影,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子,手里攥着孟笛的铁笛,正在打量自己,另一个是十四五岁的小丫头,端着碗水,也在瞅着自己。 沈绉欲起身,这才发现自己双手被捆,反绑在椅背上。什么情况? 酒劲上涌,头愈加昏沉,沈绉强忍倦意,皱着眉头,努力回想是怎么回事。似乎是怡心院的姑娘,让看场子的护院把自己打昏了,打昏之前好像还说了什么晟音坊,什么无双姑娘。啊,是了,估计这里就是晟音坊,眼前的应该就是无双姑娘,她跟孟笛是不是有什么瓜葛? 沈绉正胡思乱想,那个拿着铁笛的女子率先开口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这笛子?” 沈绉觉得好笑,咧嘴笑道:“这话应该我问姑娘吧,请问姑娘是何人?为何要绑架我?” 那女子没料到,沈绉被绑不怒反笑,还嬉皮笑脸地反问她,顿生嫌恶之感,没好气道:“莫管我是谁,我只问你这笛子从何而来。” 沈绉嘴角一勾,轻笑道:“我说无双姑娘,你这待客之道可真令人不敢恭维,姑娘能不能先把在下放了,再好好问话?” 女子先是一愣,随即淡然道:“想必你曾听过我唱曲儿,认识我也不奇怪。你既认识我,却还问我是谁,可见不是个老实人,我可不会放开你。” 旁边的小丫头也帮腔道:“对,绑着都不老实,要是放开了,那还得了。” 沈绉无奈,只得说:“好吧,我说。在下张若虚,赵郡人氏,是个游学的书生,昨日刚到岳阳,并未听过姑娘唱曲儿,所以不是姑娘的恩客,也不认识姑娘。只是今日游湖时巧遇为邓公子筹办生辰宴的府尹的二公子,一起喝了几杯,酒宴散后,怡心院有位鼓琴的姑娘骂我是个没有心肝的人,由此得知姑娘芳名,可惜不晓得那位骂人的姑娘叫什么。” “那是心眉妹妹,不光琴弹得好,曲也唱得好。”名叫无双的女子由衷赞道。 “姑娘叫她妹妹?俗话说,同行是冤家,我以为楼阁馆院之间互相攀比,争抢客源,都是死对头,没想到你们这么要好。”沈绉话中似有不解,实则暗藏奉承。 “哼哼,你以为我们姐妹会为了你们这些庸夫俗子争得头破血流?太高估自己了。我们姐妹性情相投,感情好着呢!” “我信,”沈绉想起明末秦淮八艳的故事,也是不同馆院之间的姑娘互相结交,“所以,心眉姑娘为了无双姑娘而让人把我打昏,这事无双姑娘愿意一力承担?哎哟哟,我的头到现在还疼着呢。” “活该!”那个用冷水把沈绉喷醒的小丫头幸灾乐祸道。 “事有误会,心眉妹妹见过这笛子,所以才认错了人。护院拿这笛子给我,我也以为是……这才叫人把你抬进来,谁知竟不是。你还没说这笛子从何而来。” “哦,姑娘以为是谁?”沈绉并不回答无双的话,反而追问笛子主人。 “与你何干?”无双不愿回答。 “毫不相干,只是好奇。”沈绉眨了眨眼睛。 “不对,既然你与他不相识,这笛子是如何落在你手上的?”无双似乎想到了什么,忙问道。 “实不相瞒,这笛子是我无意中捡到的。”沈绉随口诌道。 无双闻言蹙眉:“在哪里捡到的?” 旁边的小丫头却不信,道:“鬼话!我天天在大路边走,怎么没捡到?” “无双姑娘,你盘问我到现在,总该赏碗水喝喝吧。”沈绉酒后口渴难耐,向无双讨水喝。 “姑娘,不要给他喝,渴死他!”小丫头撺掇道。 “倩儿,给他碗水。”无双不理小丫头的撺掇,吩咐道。 “哼,便宜你了。”叫倩儿的小丫头将手中的碗递到沈绉唇边。 沈绉转开头,道:“我不喝冷水,请给我热水。” “给你喝就不错了,还敢嫌弃我喝过的,不喝拉倒!”倩儿气鼓鼓地将碗中的水泼到地上。 沈绉摇摇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无双又问了几句,都没有得到回应,只得吩咐倩儿:“去给他煮一杯醒酒茶。” 沈绉闻言,睁开眼睛:“只要热开水,不要醒酒茶。” 倩儿瞪了沈绉一眼,走到外间,倒了碗温开水端进来。 沈绉盯着倩儿,警告道:“要是故意烫着我,你们就什么也别想知道。” 倩儿气呼呼地喂沈绉喝水,口中嘟囔道:“现在要喝,等下又该要尿了。” 沈绉喝完水,满足地长出一口气,脸上又有了笑意:“多谢倩儿姑娘提醒,等下就请放了张某,张某要出恭。” 倩儿气得将碗往桌子上一掼:“姑娘你看,这人真是个无赖!幸亏雪如姑娘提醒咱们把他绑住。” 雪如姑娘?沈绉不由往外间瞟了一眼,外间也点着烛火,可惜烛光只映到门口,什么都看不到。在画舫上,他们提到晟音坊时也说起过这个名字,据说雪如姑娘身份特殊,才貌不输无双姑娘,只是性情冷淡,比无双姑娘更难伺候。雪如姑娘对外身份是晟音坊新请的乐师,并未落籍,待遇如无双姑娘一般,居所也是独门独院。说其身份特殊,是其名为乐师,却并不教授坊内姑娘弹奏乐曲,偶尔也会出场给客人演奏一曲,更多时候是独自在居所练习弹奏之技。雪如姑娘到晟音坊时间不长,却有诸多传言。有说其只是短期借住在晟音坊,与无双姑娘切磋技艺,日后还会到别的地方研习琴技,就如书生游学一般,增广见闻,博采众长。有说其也在贱籍,是晟音坊从别处寻来压制无双姑娘的,只因身价太高,双方还未谈妥。有说无双姑娘年纪大了,萌生退意,晟音坊这才从外请来雪如姑娘,要其顶替无双姑娘的位子。不过后两种说法疑点颇多,因为雪如姑娘性情太过冷淡,出场次数屈指可数,比无双姑娘更难请,若真在籍,主家绝不会放任摇钱树就这么闲置着的。 “我不是无赖,是无辜。”沈绉辩道。 “要喝水,给你喝了,为何还是不肯说出笛子的由来?”无双不满道。 “我说了是捡到的,你们不信我有什么办法。”沈绉耸了耸不太舒服的肩膀。 “姑娘,这个人一直不肯说实话,会不会是他谋害了公子,才得了公子的笛子?”倩儿揣测道。 “倩儿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说我谋害了笛子的主人,证据何在?” “笛子就是证据。”倩儿理直气壮道。 “这笛子恰恰证明我没有谋害其主人,试问有哪个笨蛋杀了人后,还把受害者的遗物留在手中的?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要不就是你偷的。”倩儿眼珠一转,改口道。 “我偷这没用的东西作什么?既然无双姑娘认识笛子的主人,还请暂时代为保管,日后也好物归原主。至于在下,姑娘还是赶紧放了吧。” “姑娘,不能放,咱们是审不出什么,可是官老爷能审出,还是把他送官吧。”倩儿对无双挤眼道。 无双会意。 可惜沈绉也看到了,哈哈笑道:“真可笑,请问送官的罪名是什么?拐骗乐坊歌女,还是被乐坊歌女绑架?不过嘛,府尹大人的二公子应该很希望无双姑娘去报官,这样他就有机会大献殷勤了,嘿嘿嘿。” 无双闻言遽然变色,攥紧笛子,怒目瞪着沈绉。 沈绉浑不在意,似笑非笑道:“都说无双姑娘聪明,看来是自作聪明。不妨告诉你,今天中午在岳阳楼附近,有两伙人在打架,一伙男人,一伙女人,那伙女人身着白衣,头罩面纱,驱蛇为兵,追得男人们四散奔逃,捕快们赶到后双方才匆忙散场逃跑,我就是在那个地方捡到这笛子的。姑娘要把我送官,正好可以问下,有没有我说的这回事。” 倩儿悄悄拉了拉无双的衣袖,小声道:“姑娘,今儿个晚饭前,妈妈把众位姑娘和丫头们都叫去,说是衙门发了捕盗的告示和嫌犯画像,叫大家警醒些,瞪大眼睛,认清嫌犯,不要让其藏匿在坊内。因你身子不爽,回来我也没跟你说,现在想想,嫌犯画像里好像有个拿笛子的。” 无双不禁心惊,急道:“画像还在吗?快拿来我看看!” 倩儿领命而去,无双防备地盯着沈绉,沈绉面不改色道:“姑娘放心,张某不爱管闲事。只要你放了我,送我出坊,张某绝不会揭发姑娘与嫌犯是旧相识。” 无双有些犹豫,问道:“我如此对你,你会不报复?” 沈绉正色道:“只有没出息的男人才会跟女人计较。姑娘又没对我怎么样,我要报复姑娘什么呢?何况,一支笛子也不能说明……不好,今日在画舫上的人,都见过我拿着这支笛子,只是当时他们还没有机会见到通缉嫌犯的告示,现在他们都回城了,见到告示后定会追查到晟音坊。姑娘把我绑在这里,只怕到时候很难说清,还是赶紧把我放了,让我把笛子带走,免得给姑娘惹麻烦。” “如果笛子真是你捡的,为何要怕他们来查?除非你……”无双后半句没有说出口。 “除非我就是嫌犯?姑娘啊,我可不是嫌犯,我是担心你有干系。阳二公子仰慕你尽人皆知,连我这个初到岳阳的外地人都知道,而你与笛子的主人有瓜葛,这消息在你的好姐妹们中怕也不是秘密,如果怡心院的护院把心眉姑娘打昏我的事告诉阳二公子,他不就也知道了?你不怕他会拿这事来为难你?” 无双摇头:“你不了解阳二公子,他是个很守规矩的人,只是为父所累。” “此话怎讲?” “岳阳府尹阳大人,原在汴郡主政,四年前浑河大汛的时候,因赈灾不力,遭故驸马沈常侍弹劾而被贬,由此留下污名,后几经辗转,才到岳阳任府尹。” “不对啊,汴郡郡守的名讳是阳启,而岳阳府尹的名讳是公方,不是同一个人。” “这你有所不知,阳大人被弹劾后就改字为名了。” “原来如此。只不过姑娘又是如何得知这些官场秘辛的?连我这个当年参加过公车联署上书弹劾阳启的人都不知道有这种事。”沈绉问道,难怪一直找不到那个大蛀虫,原来是改名字了,可惜冤家路窄,还是在岳阳撞到了。 “你问我如何得知,呵呵,我有今天全是拜他所赐,叫我如何能不时时关注他!”无双说到这里,情绪激动,声音有些颤抖,似有无限怨恨。 沈绉待要细问,这时倩儿拿着嫌犯画像回来了。 无双接过画像,细细辨认,又对着沈绉比照,道:“原来沈公子真名叫孟笛,不过张公子与林犯并不相像。” 倩儿哼了一声:“那可说不准。”上前一把扯掉沈绉的假胡子。 沈绉露出真容,倒还平静,无双和倩儿则十分惊诧。 无双看了看画像,又看了看沈绉,深吸了一口气:“你倒是好大的胆子,犯下命案,还敢跟府尹的二公子在一起吃酒。” 沈绉微微一笑:“若我说人不是我杀的呢?” 无双不信,道:“可是官府告示上写得明明白白,怎能抵赖?” “官府的话就是真的吗?就可信吗?这世上为何会有那么多的冤狱,官府能脱得了干系吗?他不先给我安个罪名,要以何理由通缉我?再说,姑娘觉得我长得像杀人害命的凶嫌吗?真要杀人,一个是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一个是江湖高手,飞檐走壁,姑娘觉得哪一个更可能是凶手?” “这……”无双回答不出,她也觉得孟笛比沈绉更有可能是凶手。 “姑娘,既然他不是你要找的人,咱们还是把人交给官府吧。”倩儿害怕道。 “不可,既然林公子和孟公子是一起的,我就得收留他。”无双坚定道。 “可是姑娘,这很危险,要是叫官差们查到了,是要吃牢饭的。”倩儿急道。 “两位姑娘莫急,也不需要为难,只要将在下放了,剩下的就跟你们没有关系了。”沈绉道。 无双忙上前,一边给沈绉松绑,一边道:“官府贴了缉捕的告示,夜间定会宵禁,出了晟音坊,街上会遇到巡逻的差役,林公子要如何脱身?” 沈绉揉了揉有些麻木的手腕,道:“首先要纠正姑娘,在下姓张名若虚,并不姓林。其次恳请姑娘借文房四宝和桌上果品一用。” 倩儿不等无双吩咐,忙去取笔墨纸砚。 沈绉捡起假胡须,摸索着重新贴在下巴和嘴唇上,然后向无双躬身一揖:“无双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 无双忙屈膝回礼,她把人家绑了半天,人家没跟她计较,还向她施礼,顿时感到有些窘迫。 倩儿端来笔墨纸砚,沈绉裁了一张纸,挽袖提笔写了“兹有赵郡礼县林乡张生表字若虚者知礼仪明孝悌......云云”原来是路引。 路引写毕,沈绉又取桌上苹果,用刮须刀刻了三个印,一个赵郡郡守府衙印,一个京畿守卫城门司印,一个太学学监祭酒印,接着从荷包内摸出印泥抹上,盖在路引上。 正等印泥干的时候,门外忽然跑进来一个小丫头,急匆匆道:“无双姑娘,小姐让我知会你一声,妈妈正往雅韵院来了,现在应该到了二门,你好生收拾下,候着妈妈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平湖秋月 无双对那小丫头道:“水儿,你先回去吧,代我谢谢你家小姐,改日请她吃茶。” 那个叫水儿的小丫头看了沈绉一眼,转身离开。 无双着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沈绉安慰道:“姑娘莫慌。”言毕抓起沾了印泥的苹果大口咬下,胡乱嚼了几下就吞进肚中,一边将路引折起来放进怀中,一边又用白纸将无双手中的笛子卷起来,和绳头、官府通缉的画像一起扔到不起眼的角落里。只片刻功夫,就将现场清理干净,动作迅速,看得无双和倩儿目瞪口呆。 正在这时,一群人闹哄哄地闯了进来,直接进了里间。为首的是一个年过四旬的鸨母,身材略胖,施着厚厚的脂粉,一副笑吟吟和善面容,生的却是一双尖利的眼睛。 沈绉在家陪着父亲应酬时,也曾到过风月场所,知道鸨母阅人无数,都是这种毒辣的眼睛,一眼扫过,贫富立知,所以被鸨母盯着看的时候,并不觉得局促,依旧从容淡定。 鸨母见沈绉身形颀长,衣着虽普通,举止却沉稳有度,一时摸不清来路,笑吟吟道:“乖女儿,今儿个宵禁,你这些姐妹无事,都说要过来瞧瞧你,我就把她们都领来了,不巧你有客人在,妈妈来得不是时候吧?” 无双向鸨母福了福,道:“有劳妈妈挂怀,姐妹们也有心了。这位张公子不是客人,是女儿的朋友。张公子,这位是王妈妈,她身后的都是坊中姐妹。” 沈绉向鸨母躬身一揖:“小生张若虚,有礼了。” 鸨母和沈绉客套了一番,道:“天色已晚,不知张公子在何处下榻?” 沈绉听出逐客之意,道:“自然是客栈,小生告辞。”起身告辞。 无双忙拦住,道:“张公子不能走,外间宵禁,现在让张公子出去,叫巡街的差役遇到了,怕是连件衣服都不剩下。” 沈绉不解:“怎么会连件衣服都不剩下?” 倩儿快嘴道:“公子不知,衙门里的人可不好打发,出人命时最难缠,凡是宵禁时在街上行走的,不分青红皂白,全部抓进大牢,想要脱身,就要使银子,若无银子,连衣服都给你脱去。公子是外地人,那帮差役吃人不吐骨头,不把你的盘缠榨光了绝不会放人。” 沈绉摸着下巴道:“阳二公子曾说要请我去府中做客,抬出他的名号是否可行?” 无双摇头道:“县官不如现管,何况阳公子并非公门中人,若张公子被投进大牢,莫说见不到阳公子,即便能见到,依阳公子的性子,他父亲治下的事,他做儿子的未必肯插手。” 沈绉皱眉:“这下难办了。” 无双道:“张公子不用为难,今晚可歇在雅韵院,明早再出坊去。” 鸨母嘻嘻笑道:“我看张公子不像风月场中人,咱们这儿的规矩可得先交代清楚,雅韵院是一百两银子一晚,酒席另算。” 沈绉闻言瞪大眼睛,惊愕道:“一百两?京师的价格也没这么高。”他知道烟花女子分三六九等,最下等的是暗娼和窑姐,姿色好点的,每次几百钱,或者略多一些,至于貌丑的、年老的、有病的,每晚几十钱的也有,稍微好一点的是馆院里的姑娘,末等的也要几百大钱,姿色不错的一二两银子足矣,才艺相貌俱佳且正当红的姑娘则要十两银子,而众馆院红姑娘中最拔尖的,要价还要高,可像这样狮子大开口的要价一百两的,还没遇到过。 鸨母脸上堆笑,眼中却全无笑意:“原来张公子也是风月场中常客,是老身看走眼了。不过张公子有所不知,京城多权贵,岳阳多富豪,我女儿色艺双绝,他们甘愿捧场,要留宿还得看我女儿愿不愿意。不过张公子你么,我女儿自然是愿意的。” 无双蹙眉,急道:“妈妈!我与张公子不是你想的那样。” 鸨母笑容转冷:“那是哪样?胭脂都吃到嘴上了,还想骗我!女儿啊,今儿个阳公子邀你去游湖,你说身子不爽,妈妈可没逼你,赔上妈妈的老脸,总算把那得罪不起的爷给劝走了。可你呢,半夜不歇着,跟个不知底细的男人在这厮混,还骗我说是朋友,我倒要问问你,你哪来的京城朋友?” 沈绉心中冷笑,面色如常道:“王妈妈慎言,何谓厮混?张某四处游学,曾在浑河畔结识无双姑娘,彼时无双姑娘年纪尚幼,如何不算旧识?” 鸨母叉着腰,指着沈绉道:“你嘴上是什么?偷香窃玉也不收拾干净,怪道我女儿傻,原来早就认识了。” 沈绉一惊,想起刚刚吃了沾印泥的苹果,可能是印泥沾唇上了,忙用袖子揩嘴。围观的姑娘们见状,全都掩口作态,望着沈绉,发出暧昧的笑声。 无双顿时红了眼,道:“女儿身子如何,妈妈会不清楚么?女儿性子如何,妈妈会不知晓么?女儿何曾坏过晟音坊的规矩?张公子确是女儿的朋友,初来岳阳,尚无落脚之地,还望妈妈通融,权当作女儿请来的教习先生。” 倩儿忙帮腔:“对对对,张公子的字可工整了,依倩儿看,那些往常在姑娘面前卖弄的才子们,没一个比得上。” 鸨母白了倩儿一眼,指着桌上笔墨纸砚道:“张公子还未写字,你倒知道,难不成你和张公子也是旧识?” 倩儿自觉失言,忙捂嘴缩到无双身后。 沈绉解开腰上扇套,取出折扇,啪地打开,递给鸨母:“妈妈请看,倩儿姑娘是觉得张某这扇上的字还不错,便取来文房四宝,想让张某给写几个字,张某尚未应允,妈妈就来兴师问罪了。” 鸨母半信半疑,接过扇子,凑近烛台一看,扇子正面是一幅工笔花鸟,花草鲜妍如浸,鸟儿栩栩如生,背后是首诗,字体端正有力,铁划银钩,前所未见,扇子做工精美,扇骨似是紫檀木雕琢而成,香气沁人,握在手中沉甸甸的,价值不菲。 鸨母身后的姑娘们也围了过来,对着扇上字画赞不绝口,有的直接开口求字求画。 鸨母喜笑颜开,将扇子还给沈绉:“确实是把好扇,只是妈妈我也是开门做生意,既然立了规矩,就要遵守,否则以后还怎么管教姑娘们?既是我女儿要聘张公子做教习先生,例银就比照琴师,每月五两,不知张公子可愿意?” “不愿意。”沈绉出言拒绝。 “这是为何?”众人均是不解,青楼聘请先生,待遇向来丰厚,月银五两,抵得上乡村塾师一年的收入。 “家中管得严,父母有令,禁近烟花之地,更禁在烟花之地留字留诗。”沈绉确实不能随意出入烟花之地,却不是父母有令,而是国法不容。 “哼哼,既如此,张公子为何又来我晟音坊?”鸨母冷笑不已。 “这就要问无双姑娘了,为何将我‘请’来,又不放行?” “女儿呀,这到底是为何?”鸨母也紧紧追问。 “妈妈不要问了,女儿今晚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张公子出去。既然张公子不愿屈就习字先生,这一百两银子就由女儿出了。”无双道。 “乖女儿,自你入行那天起,妈妈就告诉你从业九戒,第三戒是倒贴,你攒点体己钱不容易,将来还指望它赎身呢,怎么一开口就贴掉一百两,莫说妈妈没有提醒你,这可不是好习惯。”老鸨叹气道。 “妈妈不是巴不得我赎不了身吗?”无双冷冷道。 “瞧姑娘这话,真叫妈妈伤心,你是我女儿,我会不盼着你好吗?我看你是被男女之情迷了心窍,把好心当成驴肝肺,亲人当做仇人。”鸨母不满道。 “不是吗?赎身银子要两千两,哪有人肯出这么多钱赎一个不清不白的烟花女子?女儿就是唱到死,也攒不了这么多银子。”无双眼中有气愤,有哀戚,也有绝望。 “罢罢,你身子不爽,妈妈也不跟你计较了,早点歇着,妈妈这就回去了。”鸨母不愿与无双起冲突,毕竟以后还指望她赚钱,今晚宵禁还能有一百两进项,已是额外收获了。 沈绉将扇子一伸,阻拦道:“妈妈且慢回去,我有话说。无双姑娘好意留我,我不能不识抬举,可我也不能让一个弱女子替我出这一百两银子。” 鸨母对沈绉伸出手来:“那就请张公子拿出一白两银子来。” 沈绉晃晃扇子:“现时没有。” 鸨母鄙夷道:“没有你还废什么话?” 沈绉背起双手,来回踱步道:“现时没有,不代表以后也没有。我的字,一字千金,你们求不来,我也不会给。不过我可以教无双姑娘别的东西,只要做到无形无迹就行了。” 鸨母不耐烦道:“有话直说,别卖关子。” 沈绉不紧不慢道:“请问妈妈,晟音坊演奏的是否都是古音旧曲?可有新调?新调何人谱就?酬劳几金?” 鸨母不明所以,迟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无双眼睛一亮:“晟音坊平日所奏多是旧曲,只有雪如姑娘谱了新曲,才会演奏新曲,张公子是要为晟音坊谱新的曲子么?” 沈绉用扇子敲着手掌道:“不错,我是要谱曲,却不是为晟音坊。曲成后,奏与客人听,我要从中抽取三成收入,所得暂由无双姑娘代为保管。妈妈可愿意?” 鸨母哈哈笑道:“真是笑话!你动动嘴皮子就想让我的姑娘替你赚钱,想得倒美!这可是晟音坊,无双这丫头愿意倒贴,妈妈我管不着,想贪晟音坊的钱,门儿都没有!” 沈绉也哈哈大笑:“妈妈,我可不是求你,而且你搞错了一件事,钱没到手之前都是客人的,客人愿意给谁就是谁的。我愿意给你七成,也是看无双姑娘的面子,否则我将曲谱交给怡心院或者翠红院,要收他们进项的五成。即使晟音坊是岳阳音律界的翘楚,若怡心院和翠红院得了我的曲谱,要压倒晟音坊也非难事。” 鸨母面露不悦,皮笑肉不笑道:“我说张公子,你红口白牙地说了半天,曲谱都没见到,到底是什么样的神仙曲子,能叫怡心院和翠红院愿意拿出五成收入给你,妈妈我倒想见识下。” 沈绉收了扇子,道:“张某以为,琴声悲切低沉,浑厚苍凉,颤如龙吟,又如泉水叮咚,适合性情相投之人,约两三好友,品茗对谈,不失为人生乐事。而筝,其声铮铮,婉转悠长,温润清冽,水细流长,适合呼朋引伴,聚而共乐,更宜市井之从。晟音坊的众位姑娘精于琴技,张某四海游学,多时不碰琴,手也生疏了,就不在诸位面前献丑了,今日姑且为诸位奏一曲市井之音,肯请妈妈借两张筝一用。” 鸨母吩下去,两张十三弦的筝很快被搬来。 沈绉掏出手帕将手细细擦了一遍,先拨弦校音,调整筝弦,而后将两张筝并排放在一起,正襟危坐,拨动筝弦弹奏了起来。 众人惊奇地发现,沈绉竟然同时弹奏两张筝,还弹得那么和谐。而两张筝经过沈绉的调整,音域变得更加宽广,音色也更加明净。 一轮明月升起,洒下万千清辉,弦音叮叮,如流水一般从筝弦上倾泻下来,涤荡了夜空,弥漫了山川,如小溪蜿蜒山间,寻寻觅觅,从高处跃下,汇积成潭,清风徐来,水波荡漾,回应着清风,似在相约同去远方。溪水继续涌入,潭水满溢,终于挣脱潭与山的束缚,奔向远方,折折弯弯,且行且远,许是累了,还未见到大海,就想歇一歇,最终汇成一片清澈幽静的湖。秋月皎洁,风却不肯停息,一直轻拂湖面,似在催促碧波前行,湖中月影随之颤动起来,波光点点,如星灿烂,月光在水面跳跃、嬉戏、与波光星光交相辉映。月上九霄,风终于住了,碧空万里,湖面如镜,青山,绿树,亭台,楼阁,渔舟,全都静默不语,融在无边月色中,月华如练,夜静如斯。 一曲终结,月正当空,夜凉如水。 众人静默不语,沉浸在筝曲所描绘的月色中,久久不能回神。 无双轻声问道:“请问公子,这筝曲曲名是什么?” 沈绉沉吟片刻,道:“尚未取名。” 这么动听的曲子竟然还没有名字?众人不可置信地望着沈绉。 沈绉很满意众人的反应,慢悠悠道:“今天陪阳二公子游湖,掌灯时分船才靠岸,彼时风雨止息,玉轮初上,湖面平滑如鉴,一时有感于心,适才随手弹了几下,姑且就叫《平湖秋月》吧。” 鸨母满脸堆笑,向沈绉福了福,道:“请恕老身眼拙,不知公子竟是音律大家,还望公子海涵。” 沈绉摆手道:“无妨,只不知此曲是否称妈妈的意,可否分得三成银子。” 鸨母忙道:“称意称意。” 沈绉微微一笑:“那张某就先写一纸契约,言明始末,约定分成,三方签字画押。” 老鸨满面含笑:“全凭公子吩咐。” 契约刚写好,门外突然跑进来一个小丫头,气喘吁吁道:“妈妈,不好了,阳二公子和曹捕头带着官差往后院来了,大茶壶不敢阻拦,叫我赶快来报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 自揭身份 鸨母看了无双一眼,吩咐众人道:“我出去瞧瞧,你们都早点回去歇着吧。” 众姑娘应声,跟着鸨母一起往外走。 刚出无双的小院子,就见阳显和曹捕头带着一帮差役急匆匆地闯进二门。 鸨母忙满面堆笑:“哟,阳二公子,曹捕头,今儿个怎么凑到一起来了?敢情是有什么差事?” 阳显向鸨母拱了拱手,道:“王妈妈高见,确实要寻个人回衙门问话,还望妈妈行个方便。” 鸨母点头道:“这是自然,不知道阳二公子要寻哪个,我晟音坊的人都很规矩,这一点曹捕头最清楚。” 曹捕接道:“王妈妈无需多心,这次要寻的是一个拿着铁笛的外乡人。妈妈快把这人交给我们,免得我手下这些粗人闯进院去,吓坏了姑娘们。” 鸨母想了想,道:“外乡人倒有一个,只不过手中没有铁笛。” 阳显忙问:“此人是否京城口音?须发浓密?” 鸨母迟疑道:“张公子确实是京城口音,只不过他是我女儿的客人。唉,我家无双,什么都好,就是脾气不好,这点阳公子也知道。要带走她的客人,只怕会惹恼她,即便我是她妈妈,平时也不敢招她不痛快哩。” 阳显闻言,很是不悦,沉下脸就往无双的雅韵院里闯。 鸨母阻拦不及,忙跟过去,众姑娘也赶紧跟过去,要瞧瞧这事如何收场。 阳显冲进正堂,又进里间,正见着沈绉在纸上写字,无双贴在旁边看,旁边还有两架筝,好一幅添香之景,不由怒火升腾,气冲冲道:“无双姑娘,我请你游湖,你推说身子不适,却为何这么晚了还在会客?难道我堂堂府尹公子,还比不上一个穷酸书生!” 无双闻到阳显身上浓重的酒气,不禁皱眉,以袖掩鼻道:“阳公子请慎言,无双卑贱之人,不敢高攀。” 阳显见无双如此冷待,更加生气,那个张若虚喝得并不比他少,为什么无双不嫌他身上有酒气?何况自己回府后睡了一觉,清醒了不少,这才能带人四处寻找拿着铁笛的人。无双这样区别对待,真可恼,立时就要发火。 曹捕头见阳显被无双抢白,有心表现,当即指着沈绉,对手下差役喝道:“把这个嫌犯给我拿下!” “谁敢动张公子!”无双厉声道,挡在沈绉身前,“王法条条,张公子犯了哪一条?” 鸨母赶紧拉住阳显,苦心劝道:“阳公子莫恼,此中定有误会,待妈妈我来替你问问清楚,再做处置也不迟。” 阳显醋意正盛,却也明白不能硬来,否则就真要跟无双撕破脸了,于是狠狠地盯着沈绉,对鸨母道:“有劳妈妈。” 鸨母又向沈绉道:“张公子,我现在算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阳公子和曹捕头误会你是今天白天在洞庭湖边杀人害命的凶嫌,你赶紧跟他们解释清楚。” 沈绉微微一笑,道:“妈妈,我可以向你解释,笛子是我在路上捡的,如果我是杀人犯,还会带着凶器四处招摇吗?如果知道这是杀人犯的东西,借我一百个胆儿也不敢捡。哦,忘了跟你们说我是怎么知道笛子和杀人犯的关系的,这还是拜无双姑娘赐告。她有位朋友有支相似的笛子,可是久未通音讯,后来听说那位朋友意外故去了,所以今天怡心院的人把我打晕后送到无双姑娘处,无双姑娘还曾疑心是我谋害了她朋友,把我绑了起来,喏,我手上的捆痕还在呢,后来才知道是误会。”言罢伸出双手,捋起袖子,向众人展示手腕上捆绑的痕迹。 众人见后,纷纷点头。 阳显看向无双,问道:“这么说笛子现在姑娘手上?能否借给曹捕头两天,给证人看一下是否凶徒之物?” 无双道:“当然可以。只是笛子是我朋友的遗物,并非凶器,要尽快还我,我好凭此给他立个衣冠冢。” 阳显又问:“你那位朋友叫什么名字?” 无双道:“名字不详,只知道他姓沈,是位儒雅的书香公子。” 姓沈?阳显皱眉。 曹捕头见阳显陷入沉思,开口道:“公子莫要轻信,依老曹看来,还是先把人抓回去,一关进大牢就老实了。”说着就要动手。 沈绉轻笑一声,道:“带我回去可以,请先出示府尹大人的令签,以及签署的缉拿公文。” 曹捕头闻言哈哈大笑,讥笑道:“令签公文都有,到大牢就给你看。” 沈绉用扇子一拍手心,笑骂道:“阳启这个老匹夫,以为改个名字龟缩岳阳城就能逃过惩罚,真是做梦!岂不知其身臭秽不堪,躲到哪里皆是枉然,御下不严,纵容爪牙横行不法,教子无方,纵容其子僭行公门之事。哼,只此二条,足以叫他丢官去职,何况还有陈年旧罪未赎。我倒要看看,你们把我抓到大牢里要如何处置!” 阳显闻言瞬间变色,警惕道:“你究竟是谁?” 沈绉嘴角一勾,牙缝中挤出两个字:“你猜。” 曹捕头上前欲绑沈绉,阳显忙拦道:“曹捕头,今晚你是奉命巡街,盘查外乡人,小生跟你只是偶遇,提醒你一句,见到可疑之人须搜身,不能自证身份的,方可带回衙门,此种情况不需要出示府尹大人的签文。” 曹捕头会意,对沈绉道:“今日湖边出了命案,本捕头奉命巡街,盘查外乡人,你这人甚是可疑,本捕头要搜你的身。” 沈绉放下扇子道:“不敢劳动曹捕头,小生还是自己动手自证清白吧,烦劳妈妈和众位姑娘转过身去,小生要脱衣服了。” 在场的姑娘们不禁掩口偷笑,磨磨蹭蹭地背过身子。 沈绉先解下荷包放在桌子上,曹捕头伸手就去摸,沈绉一把按住,道:“曹捕头,荷包小小,装不下杀人的凶器,也要搜查吗?当然,你可以搜,只是别短少了银子,否则传到京城去,府尹大人面上可不好看。” 曹捕头讪讪地缩回手,荷包那么鼓,一定要找个名堂狠敲一笔。 沈绉撇了撇嘴角,从怀中掏出一个做工精美的镂空雕花漆木盒。 漆木盒看起来很贵重,里面装的东西定然也价值不菲。曹捕头很想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想起沈绉的话,忙对手下差役使眼色。 一个差役上前打开漆木盒,没想到,里面竟然是个赤红色的癞蛤蟆! 那赤红色癞蛤蟆一见盒子打开,一跃而起,一道毒汁从耳后喷了出来,好巧不巧落到那差役的眼睛里。 那差役顿时哀声惨叫,满地打滚,直呼看不见了。 众姑娘闻变,转过身来,见那差役惨状,吓得直往后退。 曹捕头一把拔出腰刀,指着沈绉道:“你竟敢害人!来啊,把他给我带回衙门,关进大牢!” 其余差役一拥而上,就要捆沈绉。恰在这时,那个闯祸的癞蛤蟆从桌上再跃而起,跳到沈绉衣襟上,扒着衣服就钻进沈绉怀里。把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差役们也不敢再动沈绉。 沈绉面露嫌恶之情,指着怀中道:“曹捕头明鉴,这东西外貌丑陋,甚是恶心,自从我到岳阳后就赖上我了,每天直往我怀里钻,打也打不着,赶也赶不走。我只得寻个盒子把它装起来,打算扔得远一些,谁承想这东西还会害人。曹捕头是公门中人,勇猛过人,还请帮忙把这东西赶走。” 曹捕头见众人都盯着自己,觉得对着个书生和癞蛤蟆举刀,有损自己勇武形象,忙收回腰刀,道:“捕头嘛,自然是为公门缉捕盗匪,岂可任你差遣,替你驱赶苍蝇蛤蟆?” 沈绉只得苦着脸,从怀中摸出路引,递给曹捕头,一面瞧着地上打滚的差役,担心道:“瞧着真是不忍心,曹捕头还是赶紧让人带他去看郎中吧,诊金药费由我来出,要不也得找点香油给他洗洗眼睛。” 曹捕头应允,命两个人抬起眼睛受伤的差役,去找郎中。 沈绉打开荷包,摸出两锭各五两的银子递过去,道:“这是诊金和汤药费。” 曹捕头见沈绉出手大方,捏着路引,心中暗暗盘算起来。 阳显见状凑了过来,示意曹捕头看路引,曹捕头这才打开路引读道:“兹有赵郡礼县林乡张生表字若虚者知礼仪明孝悌......云云。” 阳显见路引上盖了太学学监祭酒印,诧异道:“张公子是太学生?” 沈绉点点头:“不错,还是曾联合同窗一起上书弹劾过你父亲的太学生。” 阳显吃惊之下,酒全醒了。 曹捕头见阳显不说话,以为阳显还是要他自己拿主意,当即大声喝道:“管你是不是太学生,你豢养毒物,毒害公差,本捕头要拿你下狱,再奏报国子监和礼部,褫夺你的功名。” 他见沈绉自己搜自己,又给钱给差役治眼,觉得沈绉是怕惹麻烦,读书人嘛,别看爱说大话,其实都是胆小怕事的主,这么吓唬他一下,肯定会乖乖送上不少银子,哈哈。 曹捕头这样想着,以为可以吓到沈绉,不料沈绉不为所动,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阳显。 沈绉不急,无双却急了:“明明是你非要搜身,那个差役也是自己打开漆盒,才会受伤。张公子堂堂太学生,国之栋梁,你都不问清楚就强行搜身,本就于理不合,现在还要拿人,真是岂有此理!”她怕沈绉被抓走,万一再被上刑,真实身份岂不败露? 曹捕头眼一瞪,怒道:“你不过是个下贱的妓女,阳二公子给你面子,尊你一声姑娘,你倒敢管起官府的事来,再敢多嘴,把你抓到大牢里打板子!” 倩儿忙拉住无双,不让她再说话,鸨母也直给无双使眼色。 沈绉呵呵一笑,对无双道:“无双姑娘好意,张某心领了。只是你没看清现在的形势,曹捕头抓我,不过想讹些银子使,哪就那么容易就把功名褫夺了?国子监的大人们可不会同意的。不过呢,阳二公子倒是想学乃父,要杀人灭口。可惜啊,你阳氏作恶太多,此番也该报应了,灭门之祸就在眼前,都不用我出面去联合太学生弹劾。” 众人俱是大惊,不敢相信沈绉所说。 阳显也是一惊,随即故作镇静道:“张公子真喜欢出语惊人。你倒说说,有这么多人看着,我要如何杀人灭口?你说我阳氏灭门之祸就在眼前,更是疯话。” 沈绉继续笑道:“是否疯话,阳二公子心中有数。你担心我回京后再度联合太学生弹劾你父亲,所以想取我性命。可惜,要灭你满门的不是我,是你们自己找死。” 阳显面露不屑,道:“疯言疯语,不值一驳。” 沈绉嘴角一勾,冷笑道:“不妨告诉你,这张路引所写的,全都是真的,除了我的名字。” 阳显皱眉:“你不叫张若虚?” 曹捕头心中更喜,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冒充太学生,该当何罪?” 无双和鸨母等人闻言,俱是心惊肉跳。 沈绉不慌不忙道:“即使我不说,只要你们派人去京城查,也会知道,只是来回大概要十天到半个月的时间。” 阳显疑惑道:“你肯承认冒名,就不怕被下狱治罪吗?” 沈绉仰天大笑,啪地打开扇子,优哉游哉地摇了起来:“我肯承认,你们就不能加害于我,我下狱受苦,不仅无罪,反而有功,等你们被灭门的时候就知道了。” 曹捕头心中一动,对阳显道:“莫非他就是天机门的亡命徒?待他下狱,就会有天机门徒来搭救?” 阳显脸色阴晴不定,问沈绉道:“你究竟是不是天机门亡命徒?” 沈绉叹了口气,对阳显直摇头:“不要把我跟江湖亡命徒扯在一起。唉,我实在见不得有人这么蠢,就直说了吧。你们把那要命的东西贴得满大街,是蠢呢,还是笨呢?你明知我从京城来,还敢拿着那东西来找我,是想早点死呢,还是想死得早点?” 阳显终于变色,小心翼翼问道:“什么东西?” 沈绉脸一寒,举起扇子,指着带字的扇面道:“在我面前就不要再耍小聪明了,也不要试探,更不要猜测我的真实身份。阳府尹不是热衷于钻营吗?应该听说过,那一位一直在寻这一位,可这一位已经死了很久了,你们现在又把他的画像贴得到处都是,如果那一位找来,你们要上哪儿找跟这一位一模一样的人?没有话,那一位又会怎么想呢?毕竟阳府尹曾经试图加害过这一位。要是你们真的找到跟这一位一模一样的人,让我想想,你们要得罪多少人,那一位的父亲,跟这一位有过节的,还有你们找到的人,会不会感激你,啧啧。”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 曹捕头更是不耐烦,刚要建议阳显先把人抓回衙门再说,就见阳显盯着沈绉的扇子出神,额头汗珠滚滚,然后扑通一声跪下,匍匐在地,对着沈绉哀求道:“小子无知,求张公子,不,求大人救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 说前因 叹前身 沈绉冷笑一声,收起扇子道:“你求错人了,我可不是什么大人,也不会搭救你阳氏一门,就连我自己要顺利度过这一关,也不容易。尽管今天阳二公子于我有相救之恩,但若让天下读书人知道我曾救援导致四年前浑河水患的阳郡守,必遭口诛笔伐,举国唾弃。” 阳显初听沈绉拒绝相救,心登时凉了半截,接着听沈绉说自己于他有恩,只是担心被骂,明白还有转圜的余地,忙起身对鸨母道:“妈妈,阳某有要事要借贵宝地一用,还请妈妈行个方便,暂时请姑娘们移步他处,可好?” 鸨母点头应允,将姑娘们全都带了出去。任她活到这把年纪,也没见过仅凭一通话就把堂堂府尹公子吓得汗出如雨,并跪地求饶的。看来这个从京城来的张公子,身份非同一般。仔细想想,张公子能用两张筝弹出那么美妙的乐曲,可见精通音律,出身应该不差。虽然穿得一般,不过出手大方,给公差医伤一给就是十两,难怪会拒绝五两银子一个月的教习先生的差事。见到凶神恶煞的公差,全无惧色,不急不躁,谈笑间化干戈于无形,不是胆识过人,就是身份尊贵,连广结达官贵人的阳二公子都称他为“大人”,显然不会错。还有那把扇子,用得起那种扇子的,非富即贵,更难得扇子上的字画,虽不知道稀奇之处在哪里,但稀有是一定的,阳二公子不就是看了扇子上的字画才跪下的吗?这样说来,其实阳二公子跪的,是那个在扇面上题字的人。张公子先说扇子上的字是自己所写,可当阳二公子闯进里间的时候,他写在纸上的字,尽管也很潇洒俊秀,但和扇子上根本不同。那么在扇子上题字的人到底是谁? 阳启又让曹捕头把手下差役带出去,这才对沈绉深深一揖:“张先生,既然先生觉得阳某于您有相救之恩,还请救我一家老小。” 沈绉叹了口气,道:“我真没想到,你们竟如此胆大包天,当今圣上虽不似康宗皇帝那样,喜欢派出暗探四处监听舆情,可康宗皇帝之前布下的人都还在,新皇登基,他们自然要向新皇靠拢,为表忠心,也为获得新皇恩宠,自会不遗余力地四处察访探听,巴不得捅出天下第一大案,以此作为晋身之资。即便没有大案子,依他们的手段,要捣鼓出一个大案也非难事,要知道,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捕风捉影、添油加醋、无中生有。如今你们弄出一个疑似故驸马的画像,正好送给他们做文章,还是在这样一个非常时期,岂不是自寻死路?” “此事在下也略有耳闻,据说安平公主殿下不知从哪里听了个谣言,近一年来四处派人寻访故驸马。先生说我阳氏将有灭门之祸,可是与此有关?请恕在下愚鲁,纵然画像之事传到公主那里,公主寻访不得,降罪下来,阳氏犹可申辩,何以导致灭族?”阳显不解道。 “公主自然没有权利灭你满门,不过圣上有。我所说的非常时期,不是公主寻夫,而是陛下寻求改革,推行摊丁入亩的一条鞭新法,据说进展得不太顺利。而这一条鞭法,正是由故驸马沈常侍所拟定的。你说你们在这个时候贴出沈常侍的画像,是福还是祸?” “这……先生以为是祸?”阳显迟疑道。 “你以为呢?”沈绉反问。 “还请先生详说。”阳显又是一揖。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我只问你几个问题,弄清楚这几个问题,你就明白了。” “什么问题?” “没有沈常侍参与推行的新法,能否成功施行?有沈常侍参与推行的新法,能否获得最终成功?假设沈常侍仍然在世,因为阳氏的原因重回朝廷,如果新法成功施行,沈常侍居功甚伟,他会放过阳氏吗?如果新法最终失败,沈常侍将重罪加身,那么捅出沈常侍的阳氏,也将受到连累,与沈常侍一起成为替罪羊。” “依先生之见,这新法能成功么?” “不能。” “为何不能?虽然常侍大人对家父有成见,但他拟定的摊丁入亩之法,确实精妙,高瞻远瞩,惠国惠民。若非家族牵绊,阳显真想拜入沈常侍门下,终生追随左右。” “不能成功的原因很简单。每年田亩所产粮食与人丁所缴纳的丁银总数都是固定的,有丁无田和丁多田少的人家缴纳的粮食和银子少了,那么丁少田多的人家就要多缴,你觉得他们会心甘情愿地多缴么?不要忘了,田地多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家,权贵、高官、豪强、乡绅、富户,这些人或有权,或有钱,从京城到地方,把持着朝廷的层层权利,维持着朝野安定,而新法侵夺了他们的利益,你觉得他们会衷心支持吗?” “可吴郡已经成功推行了一条鞭法,说明新法还是可行的。”阳显道。 “那是因为吴郡最大的地主就是沈家,而沈常侍早就留下遗言,请其父将沈家田亩分与无田者,为新法推行做了表率,这才使得新法在吴郡站住了脚。可惜陛下忘了沈常侍的告诫,新法须在十年之后才可推行,且每年只能在一两个郡推行,渐次而为。吴郡的成功,使得陛下以为新法很容易推行,因而急于求成,下令全国施行,不料操之过急,导致矛盾骤显,民怨四起,使新法陷入困境。”沈绉道。 “若是沈大人尚在人世,说不定可以扭转如今的困局。” “未必,连陛下都无能为力的事,他如何能做到。” “可惜像沈大人这样,肯将自己的田产拱手送人的,普天之下,怕是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他树敌太多,注定命无久寿。” “先生对新法了解得如此详尽透彻,又洞悉时局,莫非是沈大人的幕宾?” “非也。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沈常侍不结朝臣,不交文友,不养幕宾。我这把扇子,是通过唐翰林得来的。不过时局么,我确实知道一些。据闻,圣上有意将安平公主许配给周宰相的孙子,借此安抚因推行新法而被触动的勋旧老臣,不过听说高老将军的孙子也钟情于公主,有意求婚。圣旨未下,眼下两家都在较着劲儿。你们在这个时候贴出疑似沈常侍的画像,可不是要惹恼三家么?” “原来如此!多谢先生指点,阳显这就叫人除去疑似沈大人的画像。”阳显对沈绉拱手致谢。 “不妥。一共两张画像,你除去一张,百姓看到剩下的那一张,自然会想起被除去的那张,难免不会胡乱猜测,进而引发谣言纷纷,反而弄巧成拙。” “先生的意思是两张都除去?”阳显问道。 “非也。依我之见,只需将疑似的那张画像,再添几笔,改换容貌,即可避祸。这样的话,不论陛下还是殿下询问于我,我都可以用改换后的画像应对,免得寻不到人落个办事不利的过失,也不用得罪周、高两家。” “先生高见!”阳显喜不自胜,心道,张公子果然是朝廷的人,难怪他肯松口,原来是怕连累自己摊上不讨好的差使。 “只是还有一件事,岳阳府务必要在三日之内拿到那个手持铁笛的嫌犯,悄悄处决,免留后患。”沈绉补充道。 “三日?处决另一名嫌犯?” “对,康宗皇帝的暗探今天应该得着消息了,这些人手段着实厉害,若是让他们先抓住嫌犯,你我不仅前功尽弃,还会获罪上身。” “不瞒先生,莫说三日,就是十日,二十日,也未必能抓到那嫌犯。”阳显如实相告。 “这就难办了。留着嫌犯逍遥在外,隐患不小。” “可否这样处理?也如疑似画像一般,多添几笔,改换容貌?”阳显试探道。 “可以一试,只是没有这么多人手来改画像,并且,知道这事的人越少越好,最好只有你我知道。” “阳显理会,这就叫人取回画像,烦请先生稍待。” “好。” 计较一定,阳显领着曹捕头和一班差役,趁夜将白天贴出去的画像统统揭下,带回晟音坊。 由于不少画像粘得太紧,揭下的过程中被撕破了,少不得要重新画。 阳显写告示尚可,却并不擅长画像,所以画像的任务就落到了沈绉身上。 两人忙到三更,只画了十来张画像。阳显觉得速度太慢,提议请晟音坊的姑娘们帮忙,沈绉考虑后只能同意。 于是由鸨母出面,请出会写会画的姑娘,照着沈绉给出的画样,依葫芦画瓢,直画到天明才完工。 阳显又带着曹捕头和一班差役赶着四处张贴。 折腾了一夜,沈绉睡到晌午才起。无双置了酒席,派了倩儿来请。沈绉推辞不过,只得赴约,但谈音律,不碰酒水。 此后几天,晟音坊的姑娘们轮流置酒相邀,因她们曾帮忙画像,沈绉不便拒绝,一一赴约。席间难免勾引挑逗之事,幸而沈绉不为所动,淡定自守,姑娘们觉得无趣,自觉地收敛了魅惑的手段,恭敬相待。 由于阳二公子的关照,鸨母再未在沈绉跟前提过过夜钱。沈绉一文未出,鸨母照样笑脸相迎。 沈绉也是知情识趣的人,少不得又“写”出几首乐谱,自己也顺带学学其他种类的乐器,打发时间。 由于沈绉所作乐曲优美动听,风格清新,一时间晟音坊客人云集,一座难求。沈绉成了晟音坊的新招牌,人人都知道晟音坊有位从京城来的张公子,极富才情,是位音律行家,可惜和雪如姑娘一个路数,不爱抛头露面,纵使名士相邀,也不得一见。 沈绉住在雅韵院的厢房里,雅韵院一楼厅堂是无双待客之所,二楼是无双闺房和日常起居、习琴之所。平日里,沈绉非请不上楼,即使上楼,也只待在琴室和待客室,规规矩矩,谦谦有礼。时间久了,众人都知道沈绉是个守礼的君子。 时渐入冬,无双见沈绉衣衫单薄,便替他置办了几身过冬的衣物,是以经常差倩儿请沈绉上楼丈量尺寸,修改长短肥瘦。 这天无双给沈绉做好了一件棉袍,请沈绉上楼试穿。 沈绉进房后即抽动鼻子嗅了嗅,道:“好香,无双姑娘新做了桂花糕吗?” 倩儿抿嘴一笑,从柜中端出一碟桂花糕,道:“张先生鼻子真尖。” 沈绉一笑:“那是因为你们做糕的时候我就闻见了。” 倩儿笑着对无双道:“姑娘,咱们平时总是说张先生清心寡欲,没有什么能让他动心的东西,现在看来不是这样,桂花糕隔了那么远,张先生都能闻见,可见是个对吃食上心的人。若是姑娘想看张先生的诗文,看来只能靠这碟桂花糕了。” 无双也抿嘴一笑,嗔道:“休胡闹,当心张先生恼你。” 沈绉一听,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故意激将,不由微笑道:“张某才疏学浅,故而一直扬长避短,不敢卖弄诗文,生怕漏了底。今日承蒙两位姑娘抬举,用激将之法,在下不得不献丑了。不过倩儿姑娘,你总该让我尝尝这桂花糕的味道,我才好衡量肚中歪诗是否值得一献。” 倩儿闻言,拈起一片桂花糕递给沈绉,得意道:“这桂花糕是采用独家秘方所制,食后颊齿留香,回味无穷,外面可买不到。” 沈绉接过桂花糕放进口中,一股熟悉的感觉开始在舌尖融化,香甜软糯,甜而不腻,缠绵饱满,满口盈香,这滋味,真是久违了。 想不到在岳阳地界,竟能吃到远在千里之外的沈家特制桂花糕。 等等,“独家秘方”,“外面可买不到”? 莫非沈家有人沦落在这欢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 无双身世 不该啊,他在沈家安插了天机门的人,有事随时密报,截至目前,沈家一切安好。 会不会是内院的丫头放出嫁人,辗转流落此地?不可能,会做糕点的丫头一般都很受宠,沈夫人是不会让她们嫁给沈家之外的人的。或许是陪嫁的丫头轮沦落至此?也不可能,五个姐姐,没有一个嫁到岳阳或是附近州郡的。 沈绉无法放心,决定探出真相,便问无双:“这糕味道真不错,莫非无双姑娘家以前是做点心的?” 倩儿捂嘴偷笑,无双却叹了口气,道:“并非如此。” “哦?” “我家原是开米面行的。” 沈绉抚须,斟酌道:“四年前浑河大汛,我曾随沈大人到汴郡赈灾,了解到地方弊政已到触目惊心的地步。沈大人欲革除弊政,严惩祸国殃民的禄蠹民贼,奈何独力难支,最终含恨回京。后来我联合太学生上书,要求严查浑河贪墨旧案,不料案子审到最后,只以孙、魏、卞、蔡等粮商作替罪羊,魑魅魍魉尽数逃脱,真叫人恨极。我听姑娘是汴郡口音,不知是否受到牵连而……”而沦落欢场,后半句没有说出口。 无双闻言,眼含热泪,向沈绉拜倒:“大人,含冤而死的粮商卞丰,正是民女父亲,当年被汴郡郡守阳启--如今的阳府尹陷害致死,求大人为民女伸冤!” 沈绉扶起无双,安慰道:“我现在并无官职在身,无法为人伸冤,不过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还请无双姑娘耐心等候。” 无双边拭泪边道:“父亲冤死后,家产被抄没,母亲也病倒,未婚夫又来退婚。我是独女,没有兄弟支撑门庭,宗族避之唯恐不及,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卖身救母。可母亲终究病死,只剩我一人。” 沈绉感叹道:“我观姑娘不过双十年纪,又是汴郡口音,心下猜测是否因浑河大汛而落难至此,故一直不敢询问姑娘身世,不料果真如此。唉,天灾犹可恕,人祸徒奈何。” 无双点头,道:“我含恨忍辱,偷生至今,只为报仇。我曾立誓,不报父仇,誓不为人。” “说起来,姑娘沦落至此,张某也有责任,若非我纠集太学生上书,也不会连累你一家遭难。难怪孟兄要把这笛子给我,他是要我来解救姑娘,以赎前过。” “不怪先生,全是阳启那狗官的罪过。” “日后待姑娘离开晟音坊,不知有何打算?” “先生,无双并不打算离开晟音坊。” “这是为何?”沈绉诧异道。 “若要报仇,还是在晟音坊便利些,有更多机会接触阳家人,也可以结交江湖豪杰,为我所用。” 沈绉暗暗吃惊,面上却不显,道:“姑娘有此打算,卞翁卞媪该不瞑目了。张某以为,生者为大,即便要报仇,也要先保重自己。何况自由之身,行事总比非自由身容易,姑娘以为如何?” “先生说得在理,只是无双一介柔弱女子,若离开晟音坊,恐无法自立。” “这个好说,凭姑娘做桂花糕的手艺,开间糕饼铺,虽然辛苦,但足以自立,何况还有孟兄襄助。”费了半天劲,终于又扯到桂花糕上了。 无双摇摇头:“不瞒张先生,桂花糕是雪如姑娘做的,我并不会。” 沈绉惊讶道:“雪如姑娘?雪如姑娘抚琴的妙手,竟然还能做出如此可口的点心?” 倩儿插嘴道:“张先生没想到吧?之前我们姑娘要把张先生引见给雪如姑娘,先生还不愿意。” 沈绉解释道:“听闻雪如姑娘是个超凡脱俗之人,偏我又是个俗之又俗的人,相见只恐唐突了佳人,是以谢绝无双姑娘好意。” 无双道:“雪如姑娘的脾性,跟一般人是有些不同。先生若想结识雪如姑娘,无双愿做穿针引线人。” 沈绉摇摇头:“不劳无双姑娘费心了。”如果桂花糕真是雪如姑娘做的,那就没必要见了,听说她是北疆人,虽然不知道她通过什么途径学得桂花糕做法,但只要不是沈家人就好。 倩儿似是想起什么,对无双道:“姑娘,我记得你有幅尚未题款的画儿,因为找不到合适的人题写,一直收着,不如拿出来给张先生看看?” 无双点头:“你不说我倒忘了,快取出来给张先生过眼。” 倩儿大喜,奔到里间,取出一个画筒,抽出画卷,展开后平铺在书案上,两边押上镇纸。 沈绉上前一看,原来是幅山水画,画上一派湖光山色,景物似曾相识,细看有些像兰郡的镜湖。整幅画甚是工整,没什么毛病,却也无甚出挑之处,只能算中等,想起白居易的诗,配上这画有些可惜,下意识地摇摇头。 无双见沈绉摇头,忙问:“先生为何摇头?可是这画有何不妥?” 倩儿看了看画,插嘴道:“我觉得挺好看的,到哪里去寻这么整齐的画?” 沈绉不觉失笑,摇头道:“说一幅水墨丹青整齐,便是它最大的败笔了。须知山水重在写意,愈是工整,意境愈差。此画用笔太过着意,一望便见雕琢之痕,灵气全无,诗意欠奉。” 无双对沈绉福了福,道:“无双于丹青一道所知甚少,此画系一位朋友所赠,本待高才题诗,没想到贻笑大方,还请先生不要介意。” 沈绉呵呵一笑:“我是猜姑娘从未到过江南,画不出这幅画,所以才敢指手画脚,真叫我画,未必能有你朋友画得好。” 无双道:“先生过谦了。”命倩儿将画收起。 沈绉忙拦住,往砚台里添了点水,将松烟墨磨了几下,提笔轻蘸,在画上笔走龙蛇,很快,一首七言律诗写毕: 湖上春来似画图,乱峰围绕水平铺。 松排山面千重翠,月点波心一颗珠。 碧毯线头抽早稻,青罗裙带展新蒲。 未能抛得兰城去,一半勾留是此湖。 原本工整到有些呆板的山水画,添上这首行草写就的七言律诗后,顿生光彩,运笔洒脱,不羁之气似透纸背,连带着画面也灵动起来。更难得的是,这诗构思巧妙,曲折委婉,前六句写景,后两句写情,借景抒情,情景交融,言已尽而情未尽。 无双惊喜非常,边看边赞,见到落款时不禁愣住,白居易?疑云顿起。 莫非这才是他的真名?如此有才情的人,在大魏并不多见,为何从未听过?还是白居易也是化名?他的真实身份究竟是什么?天机掌门?江湖草莽里会有如此灵秀的人物吗?朝廷命官?从未见过不摆架子的官员。可阳公子为何要对他下跪?还听他摆弄,将嫌犯画像改换容貌? 无双满腹怀疑,倩儿却直接问道:“张先生,你怎么又改姓白了?还别说,你在晟音坊住了这么久,一文钱都没花,真是白居很容易。” 沈绉放下笔,摆手道:“非也,这是我朋友的诗,当然得属他的名。” 无双奇道:“不是先生所作?” 沈绉摇头:“不是。我觉得白先生的诗跟这幅画挺相配,就顺手写出来了。” 无双仍有怀疑:“请问白先生是哪里人,既有如此才情,为何诗坛上从未闻其名号?” 沈绉顺口胡扯:“呃,这个……白兄是北疆人,与我志趣相投,性情恬淡,不热衷功名利禄,所以知道他的人不多。” 无双继续追问:“白先生是北疆哪里人?说来真巧,雪如姑娘也是北疆人,也姓白,或许他们可能认识?” 倩儿也插嘴道:“对对,说不定还是亲戚呢。” 沈绉心忖,要知道无双刨根问底,就说白居易是西域人了,口中却道:“雪如姑娘不是姓秦吗?怎么又姓白了?” 无双解释道:“雪如姑娘本姓白,被她师父收养后,就随师父改姓秦了。” 沈绉点头道:“原来如此,白雪如,如雪白,雪白,雪白……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倩儿捂嘴笑道:“只怕你见了雪如姑娘本人又会说,‘姑娘好生面善,好似在哪里见过’。” 沈绉呵呵一笑:“倩儿姑娘如何知道?” 倩儿撇嘴道:“见过雪如姑娘的人都这样说。” 沈绉自嘲道:“或许吧。” 倩儿眼珠一转,看着桂花糕道:“看来白小姐的手艺还不够好,要看张先生的诗,果真很难。” 沈绉摇头,笑道:“张某所擅者,管弦而已,格律非所长,非不愿矣,实不能也。” 倩儿再次撇嘴:“才不信,字写得那么好,怎能不会作诗?” 沈绉只是笑笑,并不答话,焚香净手后,径直走到琴案前坐下。 自从江桐去后,他就有意识地不去碰琴,除了于心有愧,也有刻意营造自己痴情形象的考虑。而此刻,脑海中总是浮现出在沈家的点点滴滴,还有前世亲人的影像,让他很想弹奏一曲,这冲动几乎遏制不住。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乡愁? 由一碟桂花糕所勾起的乡愁。 一曲《梦江南》响起,起音稀疏零散,似乎弹琴的手有些生疏,但琴音很快贯起来,序曲先出,似清泉石上流,又似骤雨落阶前,连绵不断。琴声忽转,正曲始出,其声悲切,其音低沉,其意苍凉,其情纠缠,其境断肠,犹如老妇失家,哀而告人,絮絮而言,不见悲哭,而闻者无不泪下。 无双和倩儿吃惊地看着沈绉,这人自进入晟音坊后,给众姐妹指点过各种乐器,唯独没碰过琴,称自己并不擅长,看来并非如此,这琴曲从未听过,如此哀婉动人,应是其钟爱之曲,看其眉头紧锁,面带哀伤,应有非常之内情。 次日清早,沈绉向无双和众位姑娘告别,决定离开晟音坊。 无双苦苦挽留,沈绉去意坚定,无双只好通知阳显。 阳显接报后赶到晟音坊,挽留不成后决定在画舫上设宴,为沈绉饯行。 沈绉只得多留了一日。 阳显为沈绉整治行装,采买了好些物品,其实那些东西沈绉都用不上,却不好拂了他的好意。 待二人采办妥当,赶到画舫,已是傍晚时分。 无双已等候多时,随同的还有一个容貌极美的年轻女子,明眸皓齿,袅袅婷婷,堪称绝色,只是神情有些清冷。 无双将年轻女子介绍给二人,原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雪如姑娘,人如其名,果然是位冰雪美人。 沈绉远远望见白雪如,就觉得她长得不俗,待到双方见礼,细观之下,登时心惊肉跳,这位美人好像在哪里见过!难道真和沈家有什么瓜葛? 几人分宾主入席,酒过三巡,无双离席为众人弹筝助兴。 弹的正是沈绉所授《平湖秋月》,用的也是改良后的二十五弦筝。 一曲终了,阳显赞道:“二十五弦谓之瑟,张先生真乃奇人,双筝合而为瑟,奏此天籁之音,只恨未能早日结识,明日却要分别。” 沈绉谦虚道:“阳公子过奖,张某四处游历,熟知境内各郡悦耳之声,所做不过是把各地流传的曲调加以整理并传播,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称道的。” 无双道:“雪如姑娘擅琴,不如请雪如姑娘奏一曲吧。” 白雪如起身离席,向众人盈盈一礼,这才坐到琴案前,拨弄起琴弦来,奏的正是《梦江南》,琴声凄切,苍凉哀婉,不输沈绉。 沈绉不禁侧目,他只在无双的闺楼上弹了两遍,没有传授给任何人。而白雪如只听了两遍,就丝毫不差地记下琴谱,还只用了半天时间就练得如此纯熟,真有天分。又或者,白雪如也是穿越过来的?毕竟《梦江南》是由现代歌曲改编,如果白雪如是现代人,恰好也知道这首曲子,这就好解释了。可会有那么巧的事? 沈绉正胡思乱想的时候,《梦江南》曲终,白雪如起身向沈绉行礼:“昨日初听先生弹此曲,不觉记在心间,今日斗胆在先生面前弄斧,让先生见笑了。” 沈绉也起身回礼:“雪如姑娘客气了,雪如姑娘弹得很好。” “先生谬赞,不知此曲何名,还请先生赐教。” “赐教不敢当,曲名《梦江南》。” “先生此曲极好,可是江南人氏?” “姑娘过奖,张某并非江南人氏,乃赵郡……” 沈绉正和白雪如客套的时候,阳显忽然咳嗽了两声,打断沈绉。倩儿和水儿当即毫不掩饰地笑出声来,倩儿还对沈绉对挤眉弄眼。无双脸上也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再看白雪如,听到倩儿和水儿的笑声,脸色微红,虽极力掩饰,仍可见娇羞之态。 沈绉何等敏感,立刻猜到众人的心思,想撮合他和白雪如。当即面带微笑,做了个请白雪如入席的举动,自己也随即坐下。 古人怎么这么喜欢当月老,要撮合他和白雪如,等下辈子吧。不过这个白雪如看起来甚是眼熟,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的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 画舫联诗 阳显对沈绉一笑,语气暧昧道:“难得,难得!难得先生作此曲,难得雪如姑娘冰雪聪明,过耳不忘。如此良辰美景,佳人在侧,先生不该有所表示么?” 沈绉端起酒杯,致意道:“不错,如此良辰好景,诸位为张某饯行,张某感激在怀,敬各位一杯!” 阳显见沈绉有意避开话头,勾头凑近沈绉,用手挡着嘴巴作悄声状,却又故意让在座之人听到:“先生是真不明白,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目不转睛地盯着雪如姑娘半天,以为人家不知道吗?” 沈绉不防阳显说话如此直白,一时尴尬非常,见白雪如低头饮茶,假装没听见阳显的话,便一本正经道:“阳公子误会了,其实我是在想这首曲子的其他演绎之法,一瞬间走神而已,并非你想的那样。” “果真如此?”阳显明显不信,其他人也都不信。 “好吧,肯请无双姑娘借竹笛一支。”沈绉对无双道。 倩儿递过竹笛,沈绉试了试音,将笛子横在嘴边吹奏起来,笛声响起,正是《梦江南》。 笛曲《梦江南》,与古琴所奏的凄切哀婉不同,笛声悠扬高远。其时夕阳已下,余晖尚存,秋风瑟瑟,碧水潺潺,而笛声就这么回荡在画舫中,湖面上,透出一股人在天涯的萧瑟苍凉感。而这苍凉感又与琴声的不同,琴声的苍凉中透着凄婉,听得人愁云顿起,心绪也跟着哀伤起来,而笛声的苍凉,则更空旷寂寥,更添漂泊无定的离愁。 沈绉奏毕,长叹一声,盯着远处湖面沉默不语。 沈绉不说话,被笛声感染的白雪如和无双也不出声,阳显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默默饮酒。 打破沉默的是外间值守的阳家家仆,递给阳显一张名帖,阳显看后告诉众人,递贴的是邓公子,正在邻舫接待京中贵客,恰好听到琴声和笛声,得知张先生和雪如姑娘、无双姑娘均在,且贵客有意结识三位,所以才递贴过来。 阳显征询众人意见,无双不反对,沈绉和白雪如客随主便。于是,另一艘画舫上的人,放下桥板,下舫乘小船到沈绉所在画舫,再登桥板上舫。 双方见礼,来客多是岳阳本地官宦豪富子弟,之前邓公子庆贺生辰的时候,沈绉都见过。 所谓的京中贵客,不过是六部中某王姓主簿的公子,因为碌碌无名,沈绉并未见过,而该人竟称见过故安平驸马数次,听得沈绉心中暗暗戒备。 众人分宾主落座,重整酒席,寒暄客套几回,不觉已是入夜时分。 主簿公子还在絮絮地讲了自己如何与京中达官贵人、文人名士、青年才俊相交,不时趁机吹捧自己一下。沈绉本来怀疑此人是阳显特意从京中请来试探他的,结果听了一晚上的废话,这时也昏昏欲睡了。 眼看夜深,酒宴接近尾声,主簿公子仍在絮叨,阳显有些沉不住气,提醒道:“王公子,张先生也在京中多年,可惜你二人竟不曾相识,真是可惜。” 主簿公子被打断,有些不悦,却也想起了正事,道:“谁说不是呢?但不知张先生日常交好的都是哪些名士,或许有王某认识的也为可知。” 沈绉呵呵一笑:“实不相瞒,张某从乡野之地入京,在京数年,一心苦读,过从者无非国子监的同窗,比不得王公子交游广泛,非富即贵,或是满腹才学的文士名流。” 主簿公子对沈绉的话很满意,点头道:“的确,与我相交的那些人,不是一般人可以见到的。听说你也曾见过故驸马,还有把他题诗的名贵扇子,不知是如何得到的?” 沈绉道:“说来话长。沈大人不喜交际应酬,对于来访的客人,从来都是闭门不见,我曾试着向驸马府投了几次拜帖,都被拒之门外。后来便写了篇文章,责他清高自傲,孤芳自赏,送到驸马府。很快,文章送回,沈大人批了几个字,称文章不错。我壮着胆子再把自己的诗作送给沈大人阅览,结果他原样退回,说自己不懂诗词,不够资格评定。再后来,他觉得我字写得不错,招我做了府内文书,才给我题了那把扇子。” 主簿公子恍然大悟:“我听过这事,原来就是仁兄你呀,失敬失敬。” 席中一人道:“我听说故驸马为人严肃刻板,不苟言笑,整日郁郁寡欢,听了张先生的话,觉得他也不是不通情理。” 白雪如和无双异口同声道:“沈驸马是性情中人,怎会不通情理?” 众人一惊,连白雪如和无双自己都吃了一惊。 阳显嘻嘻一笑,调侃道:“看来故驸马待人之深情,声名远播,妇孺皆知啊。” 众人心照不宣,一齐哄笑。 又一人道:“说到诗词文章,我见过沈大人中探花的那篇,很是一般,不知怎么会被取中,倒是他的悼亡诗还不错。” 主簿公子摇头道:“非也,沈驸马最擅长的恰恰是文章。家父曾奉旨整理编纂他的奏疏,称其奏本每一篇都足以成为后世文章楷模。想想也是,沈驸马辩才无双,在当朝已无敌手,文章能差吗?至于诗词,流传开来的极少,可见确实不太擅长。” 无双接道:“流传开来的诗作少,不能说明沈驸马不擅长,他那些流传开来的诗词小令,每一篇都是佳作,相比那些写了很多诗,但无一流传开来的人来说,到底谁更擅长作诗?” 主簿公子被无双反驳,面上有些挂不住:“这可不是我王某人的一家之言。在京中,文坛泰斗和诗坛名宿们,一致认为沈驸马有文才,书法也自成一派,但无诗才。” 沈绉附和道:“不光文坛泰斗、诗坛名宿这样认定,就连沈大人自己也这样认为。” 无双本欲出言再辩,见沈绉也赞成主簿公子,只得闭口。 阳显见无双面有不甘,若在平时,自己一定会出言助她,可主簿公子确实是他请来的,得罪不起,当下有心结束这场争论,便道:“说到诗词,在座各位都是行家里手,难得今日相聚于此,怎能没有佳作助兴呢?” 主簿公子赞成道:“妙极!我也正有此意,难得今日无双姑娘和雪如姑娘在此,我等斗诗取乐,日后也不失为一桩佳话。” 阳显道:“既如此,斗诗之前需要先把规矩定下来,诗作体裁、韵脚、禁忌等,还有奖赏和惩罚,出佳作者如何奖赏,对不出者如何惩罚。” 主簿公子借机献殷勤道:“不若这样,规矩由两位姑娘来制定,该赏该罚也由两位姑娘裁断,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纷纷表示同意。 无双道:“既然如此,我就和雪如姑娘接了这个差使,替诸位公子裁断。无双并不懂诗,体裁、韵脚、禁忌什么的都没有限制,只要诗作得好就行。” “奖罚呢?有什么奖赏?”有人急切追问。 无双妩媚一笑,调皮道:“作不出的罚酒一杯,作得好的赏酒一杯。” 众人哄声大笑,有人趁机调笑道:“赏的酒是两位姑娘喂着喝么?” 众人笑声更大,无双见惯了这种逢场作戏的场面,不觉得有什么,白雪如却觉得不舒服,冷眼看着众人,全无笑意。 阳显知道白雪如身份不同于无双,怕其着恼,当即出言道:“奖赏自然是有的,斗诗胜者,我会请他到晟音坊欣赏无双姑娘的琴曲。当然,作不出的,不只是罚酒一杯这么简单,起码要罚三杯,哈哈哈。” 主簿公子一拍大腿:“就这么办!有请两位姑娘出题。” 无双盈盈一笑,道:“本该出诗题,然而今日吸引众位公子前来的是琴曲和笛曲的《梦江南》,听说沈驸马曾作过一首《忆江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我很喜欢这词,既然说的都是江南,那就以《忆江南》为体,以《梦江南》为题,作词一首。有佳作者,不用阳公子请去晟音坊,奴家现场为其演奏一曲。” 无双话音刚落,众人就激动起来,喧闹了一下即埋头苦思。 就在众人冥思苦想的时候,主簿公子哈哈大笑起来,高声道:“小生不才,已有一词,恳请二位姑娘鉴赏:岳阳城,倚湖是洞庭,良辰美景无双色,雪如琴艺第一声,何日同归京?” “妙啊!巧含二位姑娘芳名在内,真是构思巧妙。”有人赞叹起来。 “妙极!王公子高才,我等自愧不如。” “王公子已拔得头筹,看来我等只有认罚的份儿了。” 主簿公子满面得意,口中却客套:“哪里哪里,献丑献丑。” 阳显道:“王公子何须客气?阳某人自愧不如,我先认罚。”言罢连饮三杯。 其他人见状,有认罚饮酒的,也有继续苦思的。 阳显又道:“如此佳作,须得写下来才好。张先生书法好,还得劳烦张先生誊录在纸上。” 沈绉满口应承:“这个好说。”接过笔墨纸砚,着手誊写。 阳显坐在沈绉旁边,偶然侧头一看,不觉叫起好来:“如此就更完美了,王公子凭此词可成晟音坊贵客。” 其他人不明所以,有起身上前看的,也叫起好来,还念出声:“岳阳城,倚湖伴洞庭,良辰美景无双色,晟音如雪听琴清,何日得重逢?” “这个‘伴’字改得好!” “‘晟音如雪听琴清’也改得妙,更加含蓄,意境直上三层楼。” “‘何日得重逢’也好,可谓情意绵绵。”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主簿公子听得心头火起,本以为自己占了先,其他人都来恭维,谁知那个姓张的改了他的词,众人转而恭维那个姓张的,称改后的意境比他原作好!更可恶的是,自己的原作明明是夸赞两位姑娘的,偏偏她们不买账,现在却对着那个姓张的笑! 主簿公子强压怒火,挤出一丝笑容道:“张先生高才,古有一字之师,看来今番我得拜先生为师了。” 沈绉忙拱手致歉:“不敢不敢,张某是酒醉,没有听清王公子的诗,就按照自己听来的写,不是故意要改王公子的词,得罪了。” 鬼才信,不过沈绉的低姿态,令主簿公子心中稍稍舒服了一点,却还是没打算放过沈绉:“张先生既有如此高才,在下十分期待先生大作。” 沈绉口中客气:“大作不敢当,胡乱凑个数吧。”笔下飞快写出李煜的词: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远,卢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 “好词!” “‘南国正清秋’,不拘于岳阳一城,大气!” “‘千里江山寒色远’,意境远胜前一首。” 主簿公子再也伪装不下去,脸色难看,酸酸道:“其实诗坛对故驸马还有一个评价,就是他不懂格律,只会写些长短句,所以他流传开来的都是长短句。没想到张先生深得沈驸马真传,长短句运用得如此纯熟。” 无双冷笑一声,道:“这么说来,王公子是很懂格律了。刚刚无双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而请各位公子作长短句,真是难为各位了。既然诸位都更擅长格律,那么就以月夜为题,以格律为体,作一首长诗,每人四句,句数不限,句句相联,接不上来的就要罚酒三杯,直到分出胜负为止。为公平起见,誊抄改由雪如姑娘来负责,张先生你就专心联诗吧。” 沈绉叹气道:“可我确实不擅长格律啊,还是直接认输好了。” 无双急道:“无双相信张先生不会给沈驸马丢脸的,希望张先生不要轻言放弃。” 主簿公子轻蔑道:“长短句好写,可格律不同,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这样吧,规矩放宽些,不用一韵到底,允许换韵,或许张先生可以多联几句。” 无双看着沈绉,点头道:“好,就允许中途换韵。谁来起韵?” 主簿公子抢道:“不才先奉上四句,献丑了。轻车简从离京城,走马观花到洞庭。岳阳城内无双女,月夜为题联诗经。” 沈绉怕落后被灌酒,忙接道:“春江洞庭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其他没接上诗句的人,只得饮下三杯酒。 主簿公子思索了一会儿,方接道:“月正明来花正好,红烛悄悄度良宵。红烛燃尽多少泪,良宵苦短让人恼。” “噗!”沈绉正喝水,听到主簿公子接的诗,一口水尽数喷出,赶紧咳嗽几声,假装被水呛到了,随后致歉,“抱歉,张某失态了。” 其他没有接上诗的人,只得再饮三杯。 主簿公子得意地对沈绉道:“如何?张先生可要抓紧了。” 沈绉擦了擦嘴角,接道:“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没有接上诗的人只得再饮三杯,只一会儿功夫就连饮九杯,不由得视线有些模糊。 主簿公子眉头紧锁,好一会儿才接道:“王孙公子情难久,乘船一去不回头。独守空闺多寂寞,月夜难眠闲倚楼。” 无双皱眉,却还是监督其他人喝下罚酒。 沈绉感觉用张若虚的诗,来接主簿公子恶俗趣味的诗,有亵渎古贤的意味,有点接不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 余波未已 可是不接的话,就要喝罚酒,阳显和主簿公子显然有备而来,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犹豫片刻才道:“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主簿公子又陷入苦思,无双则继续监督其余人喝罚酒。 过了一会儿主簿公子还没接出来,沈绉便接道:“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主簿公子只得饮下罚酒,这才接道:“落花有意水无情,可怜红妆遇薄倖。悔不当初放郎去,如今心冷衾更冷。” 接完又回味了一遍,颇为自得地问无双和白雪如:“二位姑娘以为如何?” 白雪如不禁皱眉,无双见状,笑着对主簿公子道:“无双不懂诗文,但是听王公子的诗,觉得很不错,不知张先生要如何接呢?” 沈绉见白雪如不肯违心称赞主簿公子的诗,而无双为了给她解围,岔开话题,抛给自己,抚了抚额,道:“容我想想。嗯,有了,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 主簿公子没想到沈绉这么快就接出来,苦思好一会儿功夫,还是接不出来,主动饮下罚酒,道:“请张先生再接。” 沈绉于是接道:“可怜楼上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 主簿公子再饮三杯,道:“请张先生继续。” 沈绉假装思索一会儿,才接道:“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主簿公子又饮三杯,舌头打卷道:“张,张先生继续,我,我还没认输呢。” 沈绉只得继续:“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江水流春去欲尽,江潭落月复西斜。” 主簿公子再喝三杯罚酒,醉眼迷离,卷着舌头道:“我,我还能喝,能喝,就不信,不信,你还能,还能……”话未说完就倒在酒席上。 沈绉见其余的人早已醉倒成片,接完最后四句:“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不知乘月几人归,落月摇情满江树。” 无双离席,给沈绉斟满酒,笑盈盈道:“先生,你是不是该罚酒三杯?” 沈绉微微一笑,问道:“为何?” 无双笑道:“先生昨日还说自己不擅诗文,今日却锋芒毕现,你隐瞒才华,欺哄小女子,难道不该罚酒三杯?” 沈绉敛了笑容,正色道:“张某的确不擅诗文。沈大人生前最厌恶交际应酬,曾对我等说过,既有即席赋诗互相酬唱的敏捷才思,为何不能把这才思用到国事民事上?与其挖空心思构造巧妙诗句,沽名钓誉,不如踏踏实实做好分内事。张某谨记教诲,并不以营造诗文、扬名诗坛为业。至于今日超常发挥,乃事出有因。斯人已逝,何苦又加折辱,以自高身价?张某虽为沈府文书,亦有责任维护故人,是以搜肠刮肚,硬充门面。若无双姑娘仍然认为在下存心隐瞒,张某愿饮三杯罚酒。只是夜寒酒冷,吃下去怕是要生病,烦劳无双姑娘代为温一温。” 沈绉说得在情在理,无双竟无言以对,只得叫倩儿搬来火炉和温酒的器具,亲手为沈绉温酒。 白雪如誊写完毕,将诗卷拿给沈绉过目。沈绉这才发现,白雪如只写了他接诗句,压根儿没写主簿公子的诗,且字迹有些眼熟。 沈绉点了点头,一边提笔将主簿公子的诗写出来,一边道:“雪如姑娘的字真是清隽,王公子的诗比较浓艳,还是由张某来誊写吧。” 无双温好酒,给沈绉斟满,沈绉搁下笔,连饮三杯。 无双再向沈绉敬酒,沈绉又饮尽。 白雪如也向沈绉敬酒,沈绉亦饮尽。 几杯热酒下肚,沈绉感觉身子有些燥热。 无双欲再给沈绉斟酒,沈绉忙把酒杯移开,指着醉倒一片的众人道:“是不是给他们盖些衣被,以免着凉?” 无双吩咐倩儿找些衣被给醉倒的人盖上。 沈绉放下酒杯,提笔将首句“春江洞庭连海平”的“洞庭”划去,改成“潮水”,又添了“春江花月夜”在最前面作诗题。 白雪如忍不住赞道:“如此一改,更精妙了。” 沈绉刚要客气回应,早已醉倒的阳显却抬起头,醉眼迷蒙地问了句:“什么更精妙了?” 沈绉忙给阳显斟满酒杯,再给自己斟满,端起酒杯道:“阳公子,今日你为张某饯行,咱们两个还没怎么喝,你就醉倒了?我可是记得你酒量如海的,来来来,张某敬你一杯!” 阳显拍了拍脑袋,端起酒杯饮尽。 无双道:“阳公子还有几杯罚酒没喝呢,联诗的规矩可是你订的,你可不能不遵守。” 阳显道:“阳某认罚,不知无双姑娘要罚几杯?” 无双拿过诗卷,数了数,道:“还有九杯。” 阳显豪气道:“九杯就九杯。”让无双斟酒,连饮九杯。 沈绉见阳显都喝得冒汗了,关心道:“阳公子不要紧吧,都不是外人,不能喝就不要逞强了。” 阳显一瞪眼:“逞强?这算什么,再来九杯也是一样!” 沈绉对无双道:“无双姑娘,不要再给他斟酒了。” 阳显皱眉,对无双道:“给我斟满。” 沈绉端起酒杯道:“那张某陪阳公子。” 又喝了几杯,阳显的舌头也伸不直了:“张,张先生,阳某有句话早就想问你了。” 沈绉应声:“阳公子有话请说。” 阳显抹了把脸:“先生为何,为何要为无双姑娘赎身?莫非,莫非也爱慕无双姑娘?” 三人闻言皆是一愣,沈绉不觉失笑:“非也,世间情谊千万种,张某以为,男女之间除了男女之情,定还有别样情谊的存在。说到底,男女之间,除了性别不同,其余都是一样的,女子之于男子,不是只能是爱慕者,或是被爱慕者,也可以做朋友的。何况,张某早知阳公子对无双姑娘的心意,又岂会有觊觎之念。” 阳显点点头:“这我就放心了。先生为人洒脱,见解独到,阳某很想知道,先生究竟是什么样人,到岳阳城又为了何事。” 沈绉呵呵一笑:“我是谁不重要,我到此做什么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阳家父子在此做什么。我只能说,阳公子为人处事与乃父并不相同,时局不稳,阳公子凡事三思,可保无虞。即便是尊翁,只要心念圣恩,富贵可久。” 阳显惊道:“莫非,莫非先生果然是……” 沈绉打断阳显的猜测,端起酒杯道:“莫乱猜,莫多虑。来,张某再敬阳公子一杯,请。” 沈绉又灌了阳显几杯,这才彻底把他放倒,转头见无双和白雪如一副劝酒的架势,忙道:“烦劳无双姑娘照顾下阳公子,张某要出去散散酒气,雪如姑娘,失陪了。” 沈绉来到舫头,取出五两银子递给管事的人,道:“诸位辛苦了,这点银子请大家吃酒暖暖身子。几位公子都已睡着,只是水上寒气重,恐他们睡不安稳,还是将画舫靠岸吧,现在约莫四更,到五更他们便可直接回府休息。” 那管事连声道谢:“多谢张先生,先生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还请先生快快进房休息。” 沈绉摇摇头:“不妨,我是北方人,不习惯待在舟船上,即便进仓也睡不着,不如在外面吹吹风……阿嚏!”话未说完,打了个喷嚏。 那管事见状,忙道:“先生还是进房休息吧,我现在就让他们往码头划。”一边派人到船舱下层传达口信。 阳显酒醒时日已过午,他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回到府里的。问管事,管事称是张先生安排的。再问张先生在哪里,管事回在湖边客栈休息。忙派人派车去接,谁知扑了个空,客栈伙计称人在五更就离开了。 阳显有些懊恼,总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想不起来是何处。 主簿公子一直睡到太阳落山才醒,起床后就要求阳显带他去晟音坊见无双姑娘、雪如姑娘。 阳显道:“怕是只能见到无双姑娘,雪如姑娘是琴师,素日不见客。” 主簿公子道:“这就奇了,既然不见客,为何昨日会出现在画舫上?” 阳显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只知道雪如姑娘是个怪脾气,以前有人出价千金,求见雪如姑娘一面,她都不予理睬,不知为何昨日就突然出现为张先生饯行,或许是欣赏张先生的才华吧。” 主簿公子不屑道:“不过就是驸马府的一个小小文书,也值得这样看待,看来雪如姑娘并没见过什么世面。既然这样,我堂堂主簿公子就更得让雪如姑娘开开眼界了。” 阳显叹口气,劝道:“王兄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就连我大哥去见雪如姑娘,都吃了闭门羹。”言下之意,四品的府尹之子都见不到,五品的主簿之子又如何能见到? 果然,主簿公子脸一沉:“阳兄是提醒我,家父品阶不如尊翁高吗?既然如此,尊翁为何每年还要给品阶不如自己的人送礼?” 阳显忙解释道:“王兄误会了,小弟绝没有这个意思,小弟只是担心。” 主簿公子拍着胸脯道:“阳老弟就放一百个心吧,只有我王公子不想要的女人,还没有我王公子弄不到手的女人。” 阳显赔笑:“那是自然。” 二人直奔晟音坊雅韵院,无双吩咐倩儿上茶,自己则坐到筝前,问二人要听何曲目。 主簿公子手摇折扇,不紧不慢道:“不忙,等雪如姑娘到了再奏也不迟。” 无双轻笑出声:“我没听错吧?王公子不知道内情,阳公子也没告诉吗?” 阳显尴尬道:“这个,确实是阳某疏忽,宿醉酒醒,没想起来。” 无双停止发笑,淡淡道:“那我就代为转告吧。雪如姑娘身体不适,不见人。” 主簿公子笑道:“既然雪如身体不适,身为朋友,王某更该去探望了。” 无双冷笑:“王公子还真敢说,无双与雪如姑娘处这么久,都不敢直呼其名,更不敢自称朋友。” 主簿公子悠悠道:“本公子跟你可不同,在京城,‘惜花王郎’的名号,谁不知晓,有道是,能得王郎一顾,胜过春风无数。相信雪如姑娘一定愿意见我。” 主簿公子笃定的口气,让无双无比厌恶,昨日席间的种种,已让她认定主簿公子是个轻薄愚蠢之辈,今日更知道他还是个好色而不知耻的人,连她都不愿意接待这种人,雪如姑娘更加不会见他。 无双挑明道:“王公子,雪如姑娘可不是你所想的烟花女子,她是晟音坊的琴师,与无双身份不同,乃自由之身,她身体不适的时候,天王老子来了也不会见的,不信你问阳公子。” 主簿公子不悦道:“无双姑娘都不去通报一声,就知道雪如姑娘不愿见我?我看不是雪如姑娘不愿见我,是你不愿意雪如姑娘见我。虽然我知道女子善妒,但没想到无双姑娘如此过分。” 无双哑然失笑,瞄了眼阳显,阳显正假装欣赏墙上的字画,好似没注意到二人的争论,便叫过倩儿:“你去雪如姑娘哪里通报一声。” 倩儿领命而去,约一炷香的时间返回,身后跟着水儿。 倩儿指着水儿对无双道:“姑娘,雪如姑娘特地派了了水儿妹妹来。” 无双问水儿:“你家小姐是怎么说的的?” 水儿看都不看主簿公子一眼,道:“小姐说,她的规矩早就告诉姑娘了,任何求见的人,不管是谁,统统不见,今后不要再为这种琐事而去通报,也不要为她掩饰说什么身体不适,更不要编出三不见的理由。” 阳显惊讶道:“无双姑娘,雪如姑娘三不见的规矩是你编的?不见貌丑心丑之人,不见无才无德之人,不见无缘无故之人。” 无双扫了眼不再装聋作哑的阳显,道:“还不是为了给求见的人留点面子。” 主簿公子忍不住问道:“那她昨日又为何与我相见?岂不是自相矛盾?” 水儿接道:“无双姑娘,小姐还向你问罪呢,说你明明称没有外人在场,也答应寻个机会让她与张先生单独交流琴艺,为何会突然间上来这么多不相干的人?幸得张先生出口成章,妙诗天成,不然真是气闷。” 无双对水儿道:“真是抱歉,我也没料到这种情况,还请水儿姑娘转告,无双改日一定登门谢罪。” 阳显也歉疚道:“抱歉,是阳某考虑不周,还请水儿姑娘代为转达歉意。” 水儿向无双和众人福了福,转身回去。 无双待水儿离开,这才对主簿公子道:“王公子还不明白么?雪如姑娘只见她想见的人,不见她不想见的人。她想见的是张先生,而不是其他人,何况你们是半途加入,雪如姑娘是客非主,自然无法拒绝,加上画舫上又没有回避的地方,只能见你们了。” 主簿公子啪地合上扇子,气恼道:“有什么了不起,不过会弹几首曲子,本公子见她是抬举她,在京城,不知道有多少姑娘排着队想见本公子。真是不识抬举!” 阳显安慰道:“王兄,消消气。” 主簿公子恼了一会儿,转而冷笑:“看她等会儿怎么来求我!”说着从随从手中拿过一个画筒,从画筒中取出一卷画展开。 无双和阳显上前一看,画上是幅人物,头戴金冠,身穿红色朝服,上锈金色麒麟,剑眉星目,俊美无俦,贵气逼人,画像左侧题着《故安平驸马忠烈伯沈文正公真像》。 无双看罢,大惊失色,主簿公子得意道:“昨日席间谈了那么久的故驸马,恐怕无双姑娘从没见过吧?” 无双沉默不语,倩儿凑头一看,立刻惊叫起来:“这不就是,这不就是……”话未说完,嘴巴即被无双捂住。 阳显眯起眼睛,问道:“就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章 巧遇邱毅 江陵城外,东南五十里地,一辆双驾马车正快速地穿越江滩树林,朝县城驶来。 车上两个人,一位是蓄着三绺胡须的大汉,正闭目盘膝打坐,另一位是短眉八字须的青年,则躺在厚厚的褥子上沉睡,这青年正是沈绉。 不知过了多久,沈绉终于从酒醉酣睡中醒来,发现车内不知何时多了一位陌生大汉,观其打扮,似是江湖刀客。 沈绉冷静地掀开身上的被子,坐起来伸个懒腰,问那大汉:“这位兄台,观你印堂发黑,是不是中毒了?” 大汉也不睁眼:“不怕我要你的命吗?” 沈绉呵呵一笑:“兄台若想害我,早就下手了,何必等我醒来。不知你中的是什么毒?” 大汉这次不答话了。 沈绉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个瓷瓶,倒出两丸药来,托到大汉面前:“不知兄台是何人,因何中毒,然相见即是有缘,这是清心丸,本是用来治疗蛇虫咬伤的,虽不能解百毒,但可以延缓毒发时间,减轻苦楚。” 大汉终于睁开眼睛,盯着沈绉,并不接药丸。 沈绉见对方心存戒备,微微一笑:“在下与兄台素昧平生,你不信我也是正常。不过,我也没有必要害你,你的生死本与我无关,只是眼下你在我车上,若不接受我的善意,只能请你下车了,否则你死在车上,我可说不清。” 大汉被说动,接过药丸服下,继续调息,过了一会儿才对沈绉抱拳道:“多谢小兄弟,现在感觉清爽多了。适才没有接药丸,还请不要介意。” 沈绉回礼道:“兄台客气了,我观兄台印堂的黑气退了些,最好还是找个郎中瞧瞧,比较稳妥。” 大汉点头,道:“在下邱毅,还没请教小兄弟尊姓大名。” 独行侠邱毅?听说是个特立独行的主儿。 沈绉面带微笑,拱手道:“久仰久仰。不才沈复,读书不成,现在帮家里做些小买卖,这两年在外奔波,时常听到邱大侠的名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哦?沈公子都听到些什么?”邱毅饶有兴味地问道。 “为人特立独行,自由不羁,做事不拘一格,亦正亦邪……如此种种。” “呵呵,这些只怕都是从茶馆说书先生口中里听来的吧。”邱毅笑道。 “确实如此,若有不实之处,还请邱大侠大人大量,宽恕一二。”沈绉道。 “沈公子多虑了。” 二人继续闲谈,直到车夫禀报:“客官爷,前面就是江陵城了。” 沈绉哦了一声,对邱毅道:“今日与邱大侠一见如故,若邱大侠不嫌弃,请随沈某一处落脚,别无所敬,浊酒一壶,略表寸心。” 邱毅谢道:“沈公子美意,本不当辞,怎奈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办,就不打扰了。” 沈绉惋惜道:“那真是遗憾。” 邱毅一笑:“江湖儿女,本就聚散无定,缘至则聚,缘尽则散。沈公子也说过相见即是有缘,有缘终会再聚,无须抱憾。” 沈绉点头称是。 邱毅掀开车窗帘布看了下,道:“已经进城了,还请停一下马车。” 马车停稳后,邱毅下车,沈绉也随之下车。 邱毅抱拳:“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沈绉拱手:“邱大侠保重。” 送走邱毅后,沈绉找了家客栈落脚。 入夜后,白天睡了一天的沈绉有些睡不着,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门外忽然传来很轻的脚步声,房顶瓦片也响了起来。有人! 沈绉忙轻手轻脚地起身下床,躲到房内桌子下。 不多时,窗边传来窗纸被戳破的细微声响,过了一会儿,门栓也响起来,似有人在用刀将门栓往一侧拨动,接着门开了,两个身着夜行衣的黑影敏捷地闪了进来,直奔床边。 二人掀开被子,一人低呼:“人呢?” 另一人道:“被子还是温的,应该没走远。” 沈绉听出二人都是女子,心头一紧。 扑空的两个黑衣女子并不打算离开,而是很默契地分头行动,一人去搜床底,另一人掀起了桌布。 “在这里。” 沈绉迅速钻出桌子,边往门边跑,边高声嚷道:“在下与两位姑娘素不相识,两位不请自来,所为何事?” 两个女子也不答话,径直追过去,沈绉拉开房门,往院中逃去,边逃边呼救。 刚到院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从房顶跃下,吓了沈绉一跳,忙改变逃跑方向,欲避开来人。不过那人显然技高一筹,很快就追上三人,与追击沈绉的两个女子缠斗在一起。星光之下,刀剑相搏,叮叮当当,火花四射。 客栈的人很快被惊醒,各房间的灯渐次亮起来,两个黑衣女子见状忙退走,与之相斗的人也不追赶。 沈绉松了口气,向施救的人躬身道谢:“多谢兄台仗义相救。” 那人收起手中的刀,道:“沈公子不必客气,日间你也帮了我。”来人正是邱毅。 沈绉惊喜道:“原来是邱大侠,快快快,屋里请。” 二人进屋坐下,邱毅告诉沈绉,那两个女子是五毒教的弟子,日前他到岳阳城办事,意外招惹了五毒教的人,就此被一群五毒教弟子缠上。千小心,万注意,却还是着了她们的道,中了五毒散,对方步步紧逼,眼看难以自救,正巧沈绉的马车从他藏身的树下经过,便悄悄跃上马车,躲在车里疗毒自救,没想到沈绉给他的清心丸竟有解毒之功效。他清楚五毒教的人向来难缠,也知道对方一直跟着马车,他担心与五毒教动手会累及沈绉,所以到江陵城后便与沈绉分开,不料对方竟舍他而攻击沈绉,当真奇怪。 沈绉想了想,道:“或许他们明白与邱大侠动手没有胜算,所以想绑走我,以此要挟邱大侠?” 邱毅恍然醒悟,道:“有这个可能,五毒教的人阴险狡诈,诡计多端,这种卑鄙事他们经常做。沈公子受邱某所累,邱某自当护卫起沈公子的安全。只是眼下我还有些事情急需处理,无法陪沈公子远行。如果沈公子不介意,可暂且与我同行,待我料理完手头的事,再护送沈公子去做未完之事。” “不知邱大侠的事,需要多久才能处理好?” “我要替人到岳阳城送个信儿,顺利的话,只需一日。只是我与五毒教的人纠缠,耽搁了几日,希望那人能多等几日,没有离开。” “那好,在下就陪邱大侠回岳阳走一遭。” “一言为定。沈老弟,咱们也算过命的交情了,我长你几岁,就托个大,唤你一声小老弟,你叫我老邱就行。这样你叫着顺口,我听着顺耳。” “就依邱大哥。小弟表字元生,因是家中独子,家人都叫我一郎,邱大哥叫我一郎、元生,或者小元都行。” “哈哈哈,这样就更显亲近了。” “那就这么定了,我们先休息,明早出发。”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二人收拾妥当,弃车骑马,沿原路返回,直奔岳阳。 到达岳阳时日已西偏。 沈绉见守城的兵士增加了一倍,城门边还贴着张若虚的通缉文告并画像,文告上说张若虚假冒朝廷命官,招摇撞骗云云,顿时警觉起来,对邱毅道:“邱大哥,我昨天刚被守城门的将士讹了一笔银子,若与你一同进城,万一被他们缠住,定会多生枝节,不如就在城门口等候,你脚程快,一个人行事也方便,快去快回可好?” 邱毅犹豫道:“扔下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若是五毒教的人趁我不在偷袭你,怎么办?” 沈绉拍了拍胸脯道:“邱大哥尽管放心,城门口有这么多士兵把守,谅他五毒教也不敢乱来。” “好吧,那你多加小心。” “嗯!” 快关城门的时候,邱毅终于回来,脸上不见轻松之色。 不等沈绉开口询问,邱毅就道:“元弟,为兄怕是要食言了。” “邱大哥送信不顺利?” “嗯,那人业已离开,还留下一封信,看来我得尽快赶回衡山,把这封信转交给李姑娘。” 衡山?李姑娘?不会这么巧吧。 沈绉心中一动,道:“看邱大哥脸色这么不好,莫非是很重要的事?李姑娘没跟你交代什么吗?” 邱毅摇摇头:“李姑娘只说是很重要的事,临行前再三嘱托,务必尽快把信送到那人手中,其他的没有多说。” 沈绉摸了摸下巴,沉吟道:“都怪五毒教坏事,信没准时送到,只怕要坏事,若想补救,只能去追那个人。” 邱毅叹气道:“可是不知那人往哪里去,如何追?而且我也不知道要追谁,李姑娘没说他是谁,我也没见到他,不知是否相识。” 沈绉嘴角一勾,坏笑道:“这个容易,只要把两封信拆开看一下,就能知道那人是谁,要往哪里去,他没等到李姑娘就离开,肯定要交代自己的去向。” 邱毅疑惑道:“元弟如何知道他要等的是李姑娘,而不是信?” 沈绉解释道:“如果他要等的不是人,大可直接托人送信给李姑娘,而不是留下一封信才走,因为他知道李姑娘会来,托人送信的话,对方反而收不到。所以,他等的是人,而不是信。” 邱毅点头,从怀中掏出两封信,犹豫道:“元弟说得有理,可偷拆他人信件始终不妥。” 沈绉瞥见两个信封上写的都是“李林亲启”,知道确实是李月娥托邱毅送信,目的已达到,便道:“拆人信件非君子所为,小弟不过是开个玩笑,邱大哥勿当真。邱大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尽快赶到衡山,转交信件。接下来几天要辛苦元弟了,你我得日夜赶路。” “这么急?李姑娘又没告诉邱大哥是什么事,为一封信就这么赶?” “元弟喜欢听茶馆的说书先生编排江湖故事吧?” “嘿嘿,小弟确实有这个爱好。” “这个李姑娘就是茶馆说书先生最爱编排的,衡山派的李月娥姑娘。” “哦,可这跟我们日夜赶路有什么关系?” “我与李姑娘有些交情,在送信之前受邀到衡山做客,听说信阳翡翠山庄的白氏父子,连同好些江湖上的头面人物,也正赶往衡山,为的是商讨之前围攻天女山失利的善后事宜。虽然那时人还没到齐,但是衡山派必定早已商量好应对之法,也会跟李姑娘交底,若非情况紧急,李姑娘不会拜托我替她跑腿。唉,可惜我没完成李姑娘的请托。” “邱大哥的意思是,这么多江湖头面人物齐聚衡山,会向李姑娘发难?围攻天女山失利是他们的问题,关李姑娘什么事?”沈绉皱眉。 “话是如此,可当初他们围攻天女山,打出的旗号是解救李姑娘,结果却发现李姑娘跟天女山的妖女有来往,事后天女教还多次展开报复,杀了不少参与闯山的人。此事全因李姑娘而起,所以衡山派要给逝者一个交代。” “什么强盗逻辑!李姑娘不过是个借口,一帮心怀鬼胎的乌合之众,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却倒打一耙,要找个替罪羊来挽回面子,何其无耻!对不起,邱大哥,我不是要故意骂人,我是说这种江湖规矩,真混账!”沈绉气愤道。 “确实很混账,所以我才要尽快赶回衡山,希望能帮上忙。” “现在是冬月,北风已起,顺风逆水,日夜行船的话,两三天可到,走水路比较快。” “就依元弟。” 接下来,二人雇了艘船,沿洞庭湖南下,进横岭湖,又转湘江,逆流而上。 行至株洲地界时,船老大称食物不足,要上岸补充,于是将船停靠在码头。 等了半日,船老大却迟迟不归。邱毅便差一个船夫去催,谁知那船夫也一去不归。 沈绉疑心病顿起,命其余船夫尽快开船赶路。 入夜后,沈绉忽然听到几声“噗通”入水声音,忙起来查看,发现船上所有船夫均不见踪影! 沈绉感觉不妙,急欲回船舱叫醒邱毅,蓦然又想到,自己不会武功都能听见入水声,像邱毅那种修为,更该早就惊醒了。想了想,点了蜡烛慢慢进入船舱。 眼前的情景让沈绉大惊失色,一条看不清颜色的蛇正缠在邱毅的脖子上,旁边还有几条蛇,在昂首吐信,自己的铺位也被两条蛇占据了。 沈绉不禁咬牙,明明还有半日路程就到衡山了,偏偏天女教阴魂不散,难道她们不知道那么多人聚在衡山就是为了对付她们,为何还要送上门? 心中想着,摸出避虫香囊,靠近邱毅,几条蛇果然避走。 沈绉将香囊塞入邱毅怀中,正要检查其伤势,手指突然一麻,似被什么东西咬了一下。缩回手一看,一只樱桃大小的蜘蛛正顺着手指往衣袖里爬,忙甩手抖掉。 “咕咕-呱!”怀中那只赤红色的癞蛤蟆突然跃出,长舌一伸一卷,将那只蜘蛛吞下肚。 沈绉勾起嘴角一笑:“收留你这么久,今天终于发挥点作用了。” 几乎同时,好几处身体传来痛麻之感,笑容凝结在沈绉脸上,船舱里有不止一条蛇,也不止一只蜘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 身陷五毒教 沈绉醒来的时候,头还有些昏沉,被蜘蛛咬伤的地方痛痒难耐,忍不住伸手去挠,越挠越痒,连带着没被咬的地方都痒起来。 正在这时,门外走进来两个年轻姑娘,其中一人厉声喝道:“不想死就不要挠!” 沈绉吓了一跳,细观两个姑娘,一个十七八岁的年纪,甜美爱笑,另一个略微年长,二十四五岁的样子,面容严肃,叫他不要挠伤口的正是年长的这位。 沈绉眨了眨眼睛,出声问道:“请问是两位姐姐救了我吗?” 年轻的姑娘笑道:“当然是我俩,要不你早就喂鱼了。” 沈绉连忙下床,单膝跪下,对二人拜道:“在下沈复,多谢两位姐姐救命之恩,此生不知该如何报答二位的大恩,两位姐姐但有吩咐,小生无不遵从。” 年长的姑娘道:“沈公子快快请起。我叫柳七七,你叫我柳姑娘或者七姑娘都可以,这位是我师妹杨九儿。” 沈绉起身后,又对二人拱手:“原来是柳姑娘和杨姑娘,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柳七七道:“这儿是石岭山,听沈公子口音是外乡人,不知到这穷山僻壤来做什么?” 沈绉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我来做什么,到现在我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昨夜的事太过惊悚,现在想来还是惊魂未定。” 柳七七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沈公子当真不知道?那你知不知道跟你同行的是什么人?” 沈绉似是才想起一般,拍了拍脑袋:“柳姑娘不说,我差点忘了。两位姑娘肯定想不到,跟我同行的那位,正是大名鼎鼎、行侠仗义、武功高强、威震武林的独行大侠邱毅。对了,邱大侠没事吧?他好像被蛇和蜘蛛咬了,恳请两位姑娘救救他。” 杨九儿撇撇嘴,阴阳怪气道:“看来你对邱大侠很是仰慕呀。” 沈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我从小就喜欢到茶馆听书,凡是武功高强的大侠我都仰慕得紧,可惜我家就我一根独苗,我爹不准许我拜师学武,所以我也只能到茶馆听听书,过过瘾,不过我真没想到,邱大侠会从天而降,与我相识。” 柳七七眯起眼睛,问道:“从天而降?” 沈绉点点头:“对,就是从天而降。前几天,我从岳阳出发到江陵去,路上太累就睡着了,等我一觉醒来,邱大侠就在我车里了,这不是从天而降是什么?” 杨九儿忍不住道:“邱大侠,邱大侠,欺负弱女子算什么大侠!哼,他也算……” 杨九儿话未说完,柳七七就对她使眼色,杨九儿赶紧闭嘴。 沈绉不禁面露惊讶之色,随即替邱毅辩解道:“杨姑娘是不是误会邱大侠了?他不光是位大侠,还是位聪明的好人。我遇到邱大侠那天,他跟我说,我被贼人盯上了,夜里就会来杀人劫财,不过他会来救我,要我夜里不要睡着,后来果然应验。他还说,因为他有伤在身,不能抓住那两个贼人,怕那两个贼人去而复返,再对我下手,要我跟着他,以保万全。你们说,这么好的人到哪里去找啊,怎么可能欺负弱女子呢?” 柳七七问道:“那你知道邱大侠为何会现身岳阳吗?” 沈绉摸了摸下巴,道:“他说他是为衡山派的李月娥姑娘跑腿送信,才到岳阳的,却因故耽搁,没有及时把信送到。结果收信人没等到信,给李姑娘留了封信就离开了,所以他要赶回衡山,把信交给李姑娘。” 柳七七和杨九儿对视一眼,又问道:“那你到岳阳做什么?” 沈绉奇怪道:“我说了啊,是邱大侠要我跟着他。哦,柳姑娘是问我之前到岳阳做什么的,我是为了生计,四处奔波。” 柳七七又朝杨九儿使了个颜色,杨九儿心照不宣,转身离开。 柳七七从袖中摸出一颗药丸,递给沈绉,道:“沈公子被毒蛛咬了,这是解毒丸,服下可解蛛毒。” 沈绉接过药丸,用左手托着,却不吞下,反而忧虑道:“多谢柳姑娘,只是我现在比较担心邱大侠的情况,这丸药还是省给他用吧。” 柳七七瞟了沈绉一眼,悠悠道:“沈公子不必忧心,邱大侠的解毒药我也备了。” 沈绉闻言一把攥紧手中药丸,兴奋道:“邱大侠没事了?他在哪儿?我要去看看他。” 柳七七脸一寒,冷冷道:“你为什么不肯服药?是不是觉得我给你的是毒药?哼,不识好歹,把解毒药还给我,你也别想见他!” 沈绉双袖一翻,往背后一甩,把手背到身后,摇头道:“不给,不给,解药给了我就是我的。我不是不肯吃药,我只是想把药留给邱大侠,毕竟他于我有救命之恩。刚刚杨姑娘似乎对邱大侠有误解,我怕你们不肯救他。” 柳七七道:“九儿跟邱大侠之间是有误会,但救不救人不是她能做主的,邱大侠毕竟是江湖上成名的侠士,我们怎么可能见死不救呢?” 沈绉道:“那你能不能先让我见见邱大侠?” 柳七七蓦地现出愠怒之色,道:“你还是怀疑我有心害你们对不对?你也不看看你的脸肿成什么样了,不先解毒,邱大侠认得出你吗?” 沈绉一摸脸,疙疙瘩瘩,高低不平,忙四处找镜子。幸好这间屋子看起来像是女子的起居室,有现成的镜子。 沈绉对镜一看,脸果然肿了起来,还起了一脸的丘疹,像过敏一样,不由自嘲道:“现在就是我娘见到我,怕是也认不出来。” 柳七七催促道:“那你还不赶紧服下解毒丸。” 沈绉还不忘讨价还价:“是不是我服药你就带我去见邱大侠?” 柳七七只得让步:“好吧,等你服了药,我就带你去见邱大侠。” 沈绉狡黠一笑:“这才对嘛。我不会无武功,手无缚鸡之力,如果你们要给我下毒,直接卡着我脖子往下灌毒药就是了,何必挖空心思骗我吃呢,多此一举。” 沈绉仰脖吞下药丸,忽然面露痛苦之色,一手扒着脖子,一手指着柳七七道:“你,你,你……” 柳七七无动于衷,只是冷冷地看着沈绉。 这时杨九儿提着一只篮子走进来,见状问柳七七:“他怎么了?” 柳七七冷冷道:“我刚刚喂他吃了毒药。” 杨九儿白眼一翻:“那也没这么快就发作呀。” 沈绉闻言,不由咽了一大口唾沫,喉头发出“咕咚”一声,这才喘着气道:“差点噎死我,柳姑娘,你就不能给我点水送药吗?” 柳七七斜睨了沈绉一眼,道:“我都说了是毒药,你还吞下去?” 沈绉嘿嘿笑道:“柳姑娘开玩笑呢,我们家世代经商,我爹告诉我,‘吃下肚的东西,绝不能吐出来’。” 柳七七冷笑道:“我可没跟你开玩笑,我刚刚给你吃的是烂肚烂肠蛊,快则七天,迟则一个月,就会肠穿肚烂而死。这蛊无人能解,除了我,如果你说实话,我会定时给你一半解药,让你延续性命,如果你敢骗我,只有死路一条!” 杨九儿诧异道:“七七师姐,你真给他下死情蛊啦?他不过是个普通人,这样的惩罚是不是有些重?” 柳七七摇头道:“九儿师妹,你太小瞧他了,此人心机很深,看似是我们在问他,实则他牵着我们走,我还没问他跟邱毅是什么关系,他就把自己给摘清楚了,像普通人吗?” 杨九儿若有所思道:“好像真是这么回事,我们问一句,他说十句。如此能说会道的人,我还是头一次遇见呢。” 沈绉苦笑一声,极力辩解道:“两位姑娘,我说的都是实话,不信你们可以把邱大侠找来当面对质。我能说会道也不是我的错,我是生意人,就靠一张嘴来养家糊口,不会说话怎么行。” 柳七七冷冷道:“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沈绉无奈道:“我就是一个小商人,在从商之前,读了二十多年的书,幻想有一天能金榜题名,做官光宗耀祖,后来我爹病了,我只能接过他的担子,在外奔波,养活一大家子人。” 柳七七哼了一声,揭开盖在篮子上的布,里面是个做工精美的镂空雕花漆木盒,指着木盒道:“沈公子,这个你不会不认识吧?” 沈绉下意识地去摸胸前,怀中空空如也,便道:“盒子是我的,里面是个极丑的癞蛤蟆。” 柳七七道:“承认便好,九儿师妹,快去告诉师父,这个姓沈的招了。你请示下师父,要不要见他。” 杨九儿应声而去。 柳七七又道:“告诉我,你是跟谁里应外合,盗走赤宝朱蛤的,是不是燕宝那个丫头?” 沈绉莫名其妙:“什么赤宝朱蛤?你是说那只丑蛤蟆?拜托,那东西丑得吓人,我才没那么无聊养这么个不能吃也不能看的累赘。” 柳七七上前一步,低声威胁道:“给我老实点,不要妄想否认,别忘了,你的命还在我的手中,我想让你活,你才能活。” 沈绉嘴角一勾,笑道:“所以你是想让我攀咬那个叫燕宝的姑娘?” “不是攀咬,而是她确实就是。” “可你别忘了,我并不认识燕宝。” “她生得一副狐媚子相,很好认。” “我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杨九儿回来,让柳七七带沈绉去无极殿。沈绉便被蒙上眼睛,由二人搀着带进大殿。 解开蒙眼布后,沈绉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高大宽敞的大厅,一帮男男女女分左右按次序站成两排,当厅主位坐着一个年过四旬的妇人,面目枯黄,似有疾症。 那妇人上下打量沈绉,开口问道:“是你找人偷走了赤宝朱蛤?” 沈绉摇摇头:“不是。” 柳七七向沈绉丢去一记眼刀:“如果不是你偷的,东西怎么会在你身上?” 沈绉微微一笑,向那妇人躬身一揖,道:“这位前辈想必就是五毒教的教主大人吧,请容在下为自己辩白几句。小生沈复,是个小商人,前几日在去江陵的路上,碰到从天而降的邱毅邱大侠,就此遇到一连串稀奇古怪的事情。你们所说的赤宝朱蛤,情况跟邱大侠一样,也是从天而降,我不知其来路,甩也甩不掉,只能带在身边。不过今天终于知道此物是贵教的宝物,小生愿意物归原主。至于这物是谁盗出来的,如何盗出来的,跟小生无关,小生不知,也不愿掺和其中。” 柳七七高声斥道:“狡辩!师父,这小子的话不可信,依徒儿看来,他绝不是一般人。日前我与九儿师妹追击邱毅时,邱毅已经中了五毒散,行将毙命,却在遇到他之后转危为安。这次更是,被教中最毒的毒蛇和毒蛛噬咬,却未即时死去,中毒迹象还很轻,太反常了,说不定他真懂得用赤宝朱蛤疗毒救命之法。” 那五毒教教主心中一动,道:“不瞒沈公子,赤宝朱蛤虽是我教至宝,却也只有先教主懂得如何炼制,若沈公子知道运用之法,还请赐告,我教上下必将奉沈公子为极尊之客。” 沈绉摇头苦笑:“教主大人,若小生知道疗毒之法,还会让自己和邱大侠被毒蛛咬得昏过去吗?” “这……倒也是。”五毒教主也疑惑了。 “师父,这小子满口谎话,他说赤宝朱蛤是跟邱毅相遇时得到的,其实不然,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在他身上了。我们为何能确定赤宝朱蛤在岳阳,就是因为一个多月前,赤宝朱蛤在岳阳城伤了一个衙役。那衙役虽然已经死了,却还有其他衙役见证了整件事,只要找到那些衙役,就能证明他说谎。”柳七七步步紧逼。 沈绉无奈,只得辩解道:“在场的诸位都听到,我并未说什么时间遇到赤宝朱蛤的,怎能说我撒谎?我只是说过程很像。当时我好好地在路上走,赤宝朱蛤就跳到我身上,钻进我怀里,赶都赶不走,并未提及时间。” 柳七七忽然诡异一笑:“那你是承认一个多月前你就得到赤宝朱蛤了?张若虚?” 沈绉冷冷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柳七七掏出一把折扇和一卷画像,递给五毒教教主:“师父,这个人就是在岳阳一日之内享有盛誉,却也在一日之内沦为通缉犯的大骗子张若虚,此人连朝廷命官都敢冒充,还有什么假话不敢说?您千万不要被他给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章 越陷越深 五毒教主接过画像和扇子,展开一看,眼前叫沈复的这个人,和画像上张若虚的相貌完全不同,于是不动声色地望着柳七七,看她如何折腾。 沈绉清楚自己的面貌早已改扮过,加上蛛毒过敏,脸早已肿得连亲妈都认不出,见五毒教主反应平静,猜她根本不信柳七七的话,便开口道:“柳姑娘大概不知道,现在读书人都喜欢拿把折扇装风雅,哪怕是寒冬腊月。如果仅仅因为在下拿着把折扇,就认定是通缉嫌犯,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柳七七胸有成竹道:“我既然敢断定你是张若虚,就一定有十足的把握。请九儿师妹把那两个衙役叫进来。” 杨九儿应声而去,不一会儿领进来两个衙役,正是那天在晟音坊陪着伤者去看大夫的两个人。 柳七七问两个衙役:“你们说,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张若虚?” 那两个衙役道:“我二人虽也见过那把扇子,却未留心上面有什么,直到府尹大人下令缉捕张若虚,阳二公子才告诉我们扇子是紫檀木所制,异常珍贵,正面是幅画儿,背面是首诗,写的是‘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之前柳姑娘让我二人辨认那把扇子,又让我们躲在窗外听其与人说话,那个男子的声音与张若虚并无二致。现在我二人确信,那人就是张若虚。” 柳七七得意地对沈绉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沈绉不慌不忙道:“柳姑娘说这两个人是岳阳府的衙役,如何证明?众所周知,衙役每日必须到衙门点卯应差,无故不得擅离,若是外出公干,须持公文、腰牌等凭证。不知二位公差到被朝廷定为乱党余孽的五毒教内部是何公干?可有公文和腰牌?如果没有,那你们就是假冒公差。如果有,嗯,这就不好说了。”说到这里故意停住,让有心人去揣测。 果然,听了沈绉别有用心挑拨的话,不少五毒教弟子开始窃窃私语,对两个衙役起了戒心。 两个衙役也感受到了来自五毒教弟子敌视的目光,只得求助地看向柳七七:“是柳姑娘叫我们来的。” 沈绉奇道:“这么说,是柳姑娘叫你们冒充公差的?我说嘛,岳阳离此几百里,一夜时间无论如何也赶不到,何况你们身为公差,却听命于五毒教弟子,无论如何也说不通。” 柳七七见沈绉信口胡扯,竟然博得不少教内弟子相信,不禁有些着恼,道:“他们听命于我,是因为有把柄落在我手上,所以每当官府有所动作时,都会及时通报给我。那天你们上船后,我让人在船上留了个五毒教的标记。船老大跑江湖多年,知道带五毒教标记的就是五毒教看上的东西,就把你们的详细情况摸清楚,报给了我。我想起衙役们曾跟我说过的扇子,就飞鸽传书把他们叫过来了。” 沈绉撇撇嘴,讽刺道:“他们能有什么把柄落在你手上?难不成也像我一样,服了你那个烂肚烂肠死情蛊?我说柳姑娘,你根本没必要搞这么复杂,你让我承认是张若虚,我承认便是,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是别叫我去害人。我都不知道燕宝是男是女,如何陷害他里应外合盗走赤宝朱蛤?我不肯陷害燕宝,你就找两个人冒充衙役陷害我。即便我被诬陷为通缉犯,你也得不到那布告上悬赏的五百两银子,因为我真不是张若虚本尊,验明正身的时候就会还我清白。” “哗!”五毒教弟子听到沈绉说柳七七让他陷害燕宝时,不由一阵骚动,又听到柳七七竟然为了悬赏的银子而诬陷人,更加不齿其为人,就连五毒教主也不禁皱眉。 “你胡说!”柳七七气急败坏道,又向五毒教主申辩:“师父明鉴,弟子给他吃的是解毒丸,因为他不老实,所以骗他说是蛊毒。” “是吗?到底是解毒丸,还是蛊毒,请教主明鉴。”沈绉左手一垂,从袖中滑出一颗药丸,递给五毒教主。 五毒教主接过药丸,先嗅了嗅,然后掰开,只见药丸中杂揉着许多白色的细细线头,而那些细线头见光之后,似是忽然感受到了人气,竟然开始蠕动,这些线头竟然是虫子! 沈绉递过药丸后并未退得很远,亲眼看见那些白色的虫子争先恐后都地从药丸中爬出来,爬到五毒教主的手上,顿时恶心得肠胃翻腾,转身吐了起来。 五毒教主若无其事道:“沈公子误会了,这确实是解毒丸,还是我教见效最快的解毒丸。七七,你要让沈公子相信你的话。” 杨九儿忙对五毒教主跪下,恳求道:“师父开恩,看在七七师姐对您一直忠心耿耿,任劳任怨的份上,就饶了……” 不等杨九儿说完,五毒教主就喝道:“住口!还轮不到你说话!为师最恨阳奉阴违之人,我还没死呢,就开始自相残杀,我看也不用朝廷派兵了,你们先自己从内部杀起来,杀个干干净净!” 杨九儿只得闭嘴,跪在地上听五毒教主的训斥。 其他弟子闻言则一齐跪在地上:“求师傅保重!” 柳七七面如死灰,木然地上前接过药丸,往嘴中送去。 沈绉一把打掉柳七七手中的药丸:“我相信这是解毒丸,柳姑娘不用证明。” 柳七七看了眼五毒教主,对方并无表示,只得俯身捡起被沈绉打掉的药丸,再往口中送去。 沈绉再伸手打掉,并对五毒教主拱手道:“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虽然她曾欲对我做恶事,但我却不能这样对她,否则我与她并无两样。恳请教主给我个薄面,此事就此作罢。” 五毒教主点了点头:“七七,还不谢过沈公子。” 柳七七依言对沈绉福了福,小声地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姓张的你给我记住,总有一天叫你死在我手上。” 这时殿门口突然闯进几个人,其中一个浑身湿淋淋的半大小子,手中拎着一个包裹。 沈绉见状心中一紧,这不是他昏倒前扔进河中的包裹吗?怎么会被捞起? 只见一个带头的五毒教弟子拉着那半大小子上前,对五毒教主道:“师父,徒儿得知这个消息后,深知关系重大,片刻也不敢停,亲自带着这个小子来向您献宝,未经通报即闯入大殿,还请师父恕罪。” 五毒教主摆了摆手:“罢了,到底是什么宝物,值得你这般看重,连话都说不清楚。” 那五毒弟子忙解开包裹,摸出几样物什,兴奋道:“是弟子太过激动,以致说话语无伦次。师父请看,这是天机令,这是天机掌门戴的面具,这是人皮面具,这是天机门的绝顶暗器,还有这几根金条,看来天机掌门曾经来过我们五毒教地界!” 旁边一直没吭声的两个衙役,见到包裹中的东西后,立刻指着沈绉大叫:“原来你就是天机掌门!难怪一直抓不到你,我们二公子还被你耍得团团转。” 众人均是一惊,目光一齐对准沈绉。 沈绉面不改色,反问衙役:“你们刚刚不还认定我是张若虚吗?怎么现在又说我是天机掌门?你们到底要我承认自己是谁?” 五毒教主问献宝的弟子道:“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回师父,是这个小子在河底摸到的,就在抓住邱毅的那条船旁边。” 五毒教主拿起天机令和银面具,展示给几个弟子看,问道:“你们几个经常在江湖走动,这些究竟是不是天机门的东西?” 几个被五毒教主点到的弟子也异常惊诧:“天机令和暗器是天机门最隐秘的东西,据说一直由天机掌门亲自掌管,莫说弟子们没见过,就连天机门的长老都没见过。至于银面具和人皮面具,确实很像天机门的东西,但是弟子们也不敢肯定,因为天机掌门每次露面时,都是多人护卫,众星捧月一般,怎么会只身一人,跟邱毅搅在一起?” 柳七七眼尖,指着包裹中一物对五毒教主道:“师父你看,那个是路引,看看他姓林还是姓张,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五毒教主示意柳七七来看。 柳七七依言上前,小心翼翼地揭开已经粘连在一起的文书,仔细辨认被水泡烂的字迹,半天方念道:“兹有什么州沈复……师父,这些东西就是他的,这下他可赖不掉了。”说完示威地瞪了沈绉一眼。 沈绉忽然笑起来:“这才对嘛,我既不姓林,也不姓张。既不是你们所说的天机掌门,也不是通缉犯。” 两个衙役闻言跳起来,指着沈绉叫道:“你就是天机掌门,张若虚也是你!” 沈绉直摇头:“照你们这么说,我既是张若虚,又是天机掌门,真难为你们会这样想,我不承认都不行。可惜你们不知道的是,我跟张若虚很熟,张生不仅是国子监的学生,还是皇帝的密探。这次他到岳阳,身负秘密任务,有次和我喝酒时,非要和我互换折扇,还拜托我,若他不能完好无损地走出岳阳,让我将他留下的密信送到江陵,而扇子就是信物。据我推测,眼下张生应该已经落在阳府尹手中了,阳府尹为了掩人耳目,故意贴出张生的通缉令,企图混淆视听。如果我猜得不错,不出半个月,京城必会派人来查阳府尹,届时若阳府尹无法蒙混过关,必会起事谋反。” 两个衙役又惊又怒,叫道:“你血口喷人!阳大人对朝廷忠心耿耿,不可能谋反!” 沈绉冷笑一声,道:“我好歹也读了二十多年的书,再不济也知道冒充朝廷命官是杀头的重罪,怎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而张生,他原本就有功名在身,不算冒充。所以冒充朝廷命官不过是阳府尹抓人的借口。真是可惜,若我有张生那般才学,估计早就金榜高中飞黄腾达了,才不会像今天这样四处奔波,赚钱养家。可惜我也不是天机掌门,在外漂泊时都没人保护,面对毒蛛竟束手无策。张生也不可能是天机掌门,哪有朝廷命官自甘堕落,去做江湖门派首领的?朝廷虽然默许江湖门派存在,可是朝堂上的那些大官们一直视江湖门派为毒瘤,一有机会便要铲除,这也是武举办不下去的原因。有道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没有一个读书人愿意跟江湖门派扯上关系。” 柳七七指着包裹内诸物,问沈绉:“如果你不是天机掌门,又怎会有天机门的东西?” 沈绉叹了口气,道:“这个就要问邱大侠了。他说眼下那些所谓的江湖名门正派,正在往衡山集结,估计要对李月娥姑娘发难,他于心不忍,突发奇想,让我冒充天机掌门为李姑娘解围。而我不知天高地厚,竟然答应了。这些东西都是邱大侠准备的,如果你们要问,就问他吧。” 那两个衙役摇头道:“好一张利嘴,难怪我们二公子会着了你的道儿,不过这次你可逃不掉了。柳姑娘,我们先回岳阳了,告辞。” 二人转身往殿外走去,不料没走几步,五毒教主从袖中掏出两条毒蛇扔了过去,只听两声惨叫,两个衙役当场毙命。 沈绉心下不免惴惴。 五毒教主对沈绉道:“沈公子,其实我对你的真实身份并不感兴趣,你是张若虚也好,是天机掌门也罢,我只想知道,你是否懂得赤宝朱蛤的炼制。” 沈绉暗忖,五毒教主虽是个妇人,却行事狠毒,一出手就是两条人命,还逼着自己的徒儿吃毒蛊,如果自己说不懂,难逃那两个衙役的下场,便道:“既然教主这么爽快,我也不瞒你,请先放出赤宝朱蛤,我再细说。” 五毒教主一喜,命人打开镂空雕花漆木盒,那赤宝朱蛤立刻跳了出来。这时咬死衙役的两条毒蛇闻风而动,迅速向赤宝朱蛤游去。赤宝朱蛤立刻蹦到沈绉身边,三蹦两跳爬到沈绉身上,往其怀中钻去,看得众人大奇,以为沈绉真懂炼制之法。 沈绉从袖中抽出一条手帕,将赤宝朱蛤从怀中捉出,对五毒教主道:“如教主所见,这只丑蛤蟆就是这样赖上我的,可我确实不知道它有什么用处,看着嫌丑,吃了怕有毒。不如这样,请教主把邱大侠身上的毒解了,让他返回衡山送信,我呢,就留在五毒教,研究这赤宝朱蛤的炼制之法,如何?” 五毒教主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你这是在威胁我?” 沈绉嘴角一勾:“不敢。这叫请求,不过如果你不答应,就是威胁了。” 五毒教主哼了一声:“威胁我的人,通常会死得很惨。” 沈绉举起赤宝朱蛤:“那我只能把这只蛤蟆掐死了。” “你敢!”众五毒弟子喝道,纷纷亮出兵器和毒物,有蝎子、蜈蚣、蜘蛛、毒蛤蟆、毒蛇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三更出逃 “不得无礼!”五毒教主终于发话,“去把邱大侠请来。” 五毒教弟子们有些吃惊,没料到平日独断专行的教主,竟然甘受一个文弱书生的威胁,转念一想,眼下保住赤宝朱蛤最为重要,过后要整治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书生,还不是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邱毅被人抬到大殿,印堂发黑,面露苦楚,显然正受体内毒素的折磨。 沈绉对邱毅道:“邱大哥,五毒教主答应为你解毒,并放你回衡山给李姑娘报信,只是小弟不能陪你去了,你一个人路上要多小心。” 邱毅奇怪道:“那你呢?” 沈绉晃了晃手中的赤宝朱蛤,故作轻松道:“这只蛤蟆是五毒教的宝物,可它现在只认我,所以,我得留在这儿陪它。” 邱毅有些疑惑,拒绝道:“不行,你既不会武功,又不懂江湖规矩,我说过要保护你,现在怎能扔下你一人在这这种邪门的地方?” 沈绉叹了口气,道:“邱大哥,即便你不走,也救不出我,何况你还有要事要办。我们两个不能都困在这儿,总要有个先出去,另一个才有获救的希望。反正我不会武功,出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你就放心走吧。” 邱毅还要说什么,五毒教主已吩咐弟子将邱毅抬下去解毒。 沈绉目送邱毅离开,对五毒教主道:“教主真是爽快人,沈某定会遵守诺言,只是我还有些话要对教主一个人讲,还请教主换个安静的地方。” 五毒教主依言照办,将沈绉带入密室。 待室内只剩沈绉和五毒教主两人时,沈绉方松开手中的赤宝朱蛤,一改之前的态度,对五毒教主抱拳道:“刚刚晚辈多有得罪,在此向前辈陪个不是,请前辈海涵。” 五毒教主感到沈绉的态度变化得有些莫名其妙,语气不善道:“这又是哪一出?别想凭几句好话糊弄我,我不吃这一套!” 沈绉道:“那晚辈就开门见山了,晚辈想和前辈做个交易。” “哈哈,你这小子有什么可供交易的,别忘了,你的命还攥在我手中。”五毒教主冷笑不已,仿佛听到了一件很可笑的事。 “呵呵,前辈说错了,不是我的命攥在你手中,而是你的命握在我的手中。我尊你一声前辈,是因为你的年纪比我大,并不是我受制于你。”沈绉微笑道。 “臭小子,你是不是读书读得脑袋坏掉了?如果不是你拿赤宝朱蛤威胁我,我早就送你见阎王了!”五毒教主笑容转冷,枯黄的面皮看起来甚是骇人。 “阎王可不敢收我。好了,我就不跟你卖关子了。我这人比较懒,不爱管闲事,前几天机缘巧合救了邱毅,现在贵教又想要他的命,如果让他死在贵教手中,那我之前就白救了,所以现在还得再救他一次。若你们肯放邱毅走,除了归还赤宝朱蛤,我还可以帮贵教做一件你们做不到的事。现在有两个条件可供你选择,一是保住五毒教,另一个是保住五毒教主你的命。” “保住五毒教和我的命,哼,亏你想得出来!都自身都难保了,还在大言不惭。小子,我没空在这跟你干耗着,如果你不懂赤宝朱蛤的炼制方法,最好祈祷它多活几年。”五毒教主说完,就要打开密室机关,打算离开。 “你不用自欺欺人,官府剿杀,加上江湖门派落井下石,五毒教撑不过三个月,你的病或许能撑过三个月,但绝对撑不过一年。”沈绉平静道。 “你到底是谁?”五毒教主蓦地缩回放在机关上的手,警惕地望着沈绉。 “我是那个包袱的主人,现任天机掌门。” “你是天机掌门?” “是。” “你真是天机掌门?” “不错。” “天机掌门竟然落到我手中,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看来江湖格局要变了,哈哈哈哈!”五毒教主欣喜若狂。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么高兴。你们抓了我,是祸非福,五毒教要大祸临头了。”沈绉面色平静道。 “嗬,早就听说天机掌门能言善辩,死人都能说活,今天倒想领教领教,你说说,五毒教如何大祸临头。”五毒教主不为所动。 “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天机门内讧,九宫分裂,互相争斗。我名为掌门,却约束不了各派系。老掌门驾鹤西游后,局面愈发失控,我自身难保,不得已假死谋求脱身,却还是被迫在岳阳现身,收拾残局。各派系都想争取我偏向他们,可我不能。我原非天机门弟子,跟各派系均无瓜葛,老掌门定我做继任掌门,就是为了平衡各派系势力。可眼下,有些派系已经没有耐心争取我了,他们想要换掌门,换成自己人。所以,一旦我落到贵教手里的消息传出去,贵教至少要被灭门三次。第一次,天机门各派系明面上都会跳出来营救我,为了争取我,也为了争功,定会将贵教灭门,且会将贵教余党清扫干净。第二次,想要更换掌门的那一派系,极有可能赶在我获救之前将我杀掉,然后将贵教灭门,毁灭证据。至于第三次,是全江湖要将贵教灭门,因为他们都知道我握有轰天雷和火铳的制造秘密,为了抢夺我还有火铳,你觉得他们能放过贵教吗?何况贵教还是被朝廷定性为歪门邪道的帮派。” “这不过是你夸大其词,”五毒教主听完沈绉的分析,心里早已信了八分,却仍嘴硬道,“我五毒教也不是吃素的,既然能躲过官府的搜捕,还抓住了天机掌门和独行侠邱毅,自然有过人之处。你还是好好担心自己的性命吧,五毒教有的是办法让你造出轰天雷和火铳。再说,有你在我手中,谅天机门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用说我还在五毒教地界,单是天机令和火铳,仅其中一样东西就足以吸引全江湖的人蜂拥而至,就连人皮面具在千叶阁的悬赏都达到了三千两银子。想当初,只是为了几颗轰天雷,就有人胆敢强闯须弥山,你五毒教比之天机门如何?天机门高手众多,还有我携轰天雷和火铳压阵,也只是惨胜。而你五毒教所赖不过是毒虫,可寒冬腊月,毒虫都会蛰居冬眠,你还能靠什么?我说贵教撑不过三个月,其实是跟你客套,实际连一个月都撑不过。” “你确实挺能说,可惜危言耸听,真正的天机掌门谁都没见过,以为我会相信吗?” “呵呵,不需要你相信,我也不必是真正的天机掌门,只要天机掌门、天机令、火铳,任意一样落入五毒教手中的消息传出去,即便消息是假的,贵教也将面临灭顶之灾。并且,贵教弟子都是些什么货色,你这个做教主的比我更清楚。所以,你唯一的选择,就是立刻将包袱内的东西还给我,并送我和邱毅离开。作为回报,我会把赤宝朱蛤归还,并让官府停止围剿贵教,甚至你的病,我也可以让天机门的炼药长老为你医治。” “若你不是真正的天机掌门,如何让天机门的炼药长老为我治病?若你果真是天机掌门,会不会让炼药长老给我下毒,报复我?即便你是天机掌门,又如何让官府听话,停止围剿我教?”五毒教主怀疑道。 “我能做天机掌门,自有我的道法。就像我现在知道,其实你已经完全相信我了。让官府停止围剿五毒教并不难,只消转移他们对你们的注意力就行了。还有你的病,只是因为体内有虫,如果能安全地把寄生虫打掉,就可以恢复健康。你不相信我也没关系,你可以任选名医,诊金药费由天机门承担。” “为了我的病,我暗中请过不少名医,却没人敢开药方,我就把他们全都杀了。后来我请鬼医给我看,他要我把赤宝朱蛤给他,我没答应,他就派人来偷。邱毅与鬼医私交匪浅,我怀疑赤宝朱蛤被盗与鬼医脱不了关系,所以,你可以离开,但邱毅不行。” “关于赤宝朱蛤,我听过一个传言,说它有剧毒,不过若能吃下它而不被毒死,就会变得百毒不侵。教主一直追问我是否知道赤宝朱蛤炼制之法,是否与此传言有关?” “正是。天机门能人众多,或许林掌门能帮我解开这个未解之谜?” “呵呵呵,在我看来,这个传言甚是无聊,不值一驳。倒是编造这个传言的人,教主应该小心才是。” “林掌门何出此言,难道真的没有办法炼制赤宝朱蛤?” “看来江湖皆受传言所骗,而教主受骗之深,更出人意料。据我所知,毒物种类虽广,其致命性无非有几种:腐蚀肌体、凝固血液、损害中枢神经,或是混合这几种伤害性,还有重金属的毒性。相应地,解药也是有针对性的,可以解百毒的神药根本就不存在,而称一种剧毒可以令人百毒不侵,更是愚蠢至极。” “在你看来,这个传言是假的,不可信?”五毒教主疑惑地问道。 “岂止不可信,简直恶毒。编造传言的人,初衷可能是谋杀拥有赤宝朱蛤的人,却没料到会引起江湖势力张开争夺。为了这么一只毒蛤蟆,接连伤人性命,真是罪过。” “是了,我师父曾经吞下过一只赤宝朱蛤,一年后发疯而死。” “尊师应该是死于寄生虫病。贵教弟子多与五毒打交道,其中经常与蛇和蛤蟆打交道的弟子,很容易感染蛇和蛤蟆身上的寄生虫。所以与这些东西打交道时,最好不要直接碰触它们,要戴着手套,起码也要隔层布,就像我这样。”沈绉说完,用手帕包出赤宝朱蛤,递给无毒教主。 “这么说,赤宝朱蛤一点用处也没有?”五毒教主失望道。 “并非如此。这蛤蟆除了用来提取毒药,还能救人。你可以把它送给鬼医,让其为你治病。” “多谢林掌门提醒。本该现在就让你们离开,奈何邱大侠之前伤了教中弟子,我要给他们一个交代,所以你们不能大摇大摆地离开,还得从长计议一番。待会儿我会让人送你去见邱大侠,名义上还得关着你们,请耐心等候我的安排。” “有劳教主了。”沈绉拱手道。 沈绉被关在邱毅所在的房间里,简单问了下邱毅的身体情况,得知邱毅身上的毒只解了一半,顿时明白,五毒教主并未打算放他们离开。 沈绉知道有人在监视他们,故意对邱毅道:“如果我爹知道我落在五毒教手中,定会倾尽万贯家财赎我出去的。可惜五毒教主是个蠢货,竟然不同意,难道她不知道五毒教被官府围剿,从老巢逃出在此扎根,正是需要花钱的时候。” 邱毅道:“都是愚兄不好,连累沈老弟了。” “邱大哥言重了。我只是可惜我的龙涎香,难得找到品相这么好的香料,值一万两银子呢。都怪我一时突发奇想,图好玩,把龙涎香刻成传说中天机令的样子,还买了个天机掌门的半边面具带着,谁知五毒教竟因此认为我是天机掌门。好吧,如果当天机掌门可以免死,我很乐意冒充。可等我承认自己是天机掌门后,她却又不信了。不管她信不信,也不管天机掌门是真是假,只要天机掌门落入五毒教手中的消息传出去,天机门必灭五毒教,希望我们俩都能活到那个时候。” “唉,沈老弟你惹祸上身了,你不懂江湖规矩,天机掌门可不能随便认。” “小弟也是为了脱身才假冒的。我家是开药店的,我也懂点医术皮毛,基本可以断定,五毒教主得了跟她师父一样的头疼病,迟早要发疯乱杀人。所以她想听什么,我就说什么,除了五毒教一个月内必定被灭门。” “老弟,不要说了,当心隔墙有耳。”邱毅忽然朝沈绉使了使眼色,同时压低声音。 “邱兄不信吗?这可不是危言耸听,五毒教弟子多凭毒物横行江湖,可眼下是冬天,毒虫们都要蛰伏冬眠,届时官府和闻讯而至的江湖豪客们定会将五毒教杀光。现在的五毒教弟子真可怜,逃走要被同门追杀,不逃走就只能被杀,横竖是在等死而已。不过,我有办法就他们。” “我没听错吧,沈老弟要救五毒教弟子?咱们自己还在人家手里呢”邱毅不解道。 “救他们就是救自己。今晚我们就逃走,可惜不知道该走哪条路,如果有五毒教弟子同行指路,逃脱后必有重谢;如果不幸被抓住了,那我们就给他送份‘抓住逃犯’的功劳,邱大哥觉得可行吗?” “沈老弟真是异想天开。”邱毅摇摇头,躺下休息。 是夜三更,夜阑人静,关着沈绉和邱毅的门忽然轻轻移开,闪进一个人影来。 沈绉立刻惊醒。 来人压低嗓子道:“不想死的,跟我走。” 沈绉忙扶起邱毅,跟在那人身后。 那人带着沈绉二人七拐八绕,绕到后门,道:“我只能带你到这里了,你们好自为之吧。” 沈绉作势俯身下拜,口中道:“多谢九儿姑娘相救之恩。”却并未下拜,而是一把将那人搂在怀中,紧紧抱住。 邱毅顺势抽出那人腰间的短刀,横在其脖子上:“得罪了,杨姑娘。” 来人正是杨九儿,气得低声咒骂:“恩将仇报,强盗胚!” 沈绉解下腰带将其双手反绑到身后,嘻嘻笑道:“只有这样,朱姑娘才不敢轻举妄动,假如在她眼中,你还是她的师妹的话。” “哼,即便你们绑了我也逃不脱,告诉你们,后门根本就没有路,那片林子是我教弟子躲避官差搜捕的地方,里面全是毒虫,你们贸然进入的话,只有死路一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章 终相见 无极殿旁偏厅中,灯火摇曳,五毒教主坐在炭盆前烤火,旁边站着柳七七。 “师父,要不您先去睡一会儿,等消息到了,徒儿再叫醒您。”柳七七讨好道。 “不用,为师一想到还有两个时辰便能知晓,就睡不着了。”五毒教主道。 “依师父之见,那个小子有没有可能是天机掌门?”柳七七问道。 “不好说。要不是捞到那些东西,为师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是天机掌门。不过在密室中,他见识谈吐不凡,由不得人不信。后来你又告诉我,偷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那小子又说自己是冒充的。幸好有你出主意,从天机令上切下两小块,一块拿到药店去确认是否是龙涎香,另一块飞鸽传到岳阳,让值守的弟子点燃,看能否招来天机弟子。”五毒教主边说边用铲子拨了拨盆中的炭火。 “师父,十里八乡的大夫和药店掌柜,都说没见过龙涎香,却又都觉得那东西是。究竟是天机令,还是龙涎香,只能等岳阳方面的消息。” 正在这时,敲锣声骤起,当当当,又急又快。 “外面怎么这么嘈杂,你出去看看怎么回事。”五毒教主吩咐道。 “是,师父。”柳七七应道,快步出了偏厅,不一会儿奔进来回禀,“师父,是走水了,天干物燥,风又大,除了无极殿,其他连在一起的房屋全保不住了。” “关押邱毅那两人的地方呢?”五毒教主问道。 “也过了火了。” “还不快把人弄出来!”五毒教主急道。 “是,师父。” “还是我亲自去吧。” 五毒教主和柳七七赶到关押邱毅和沈绉的地方,发现房子早已成为一片火海,进不得人,急得直吼:“看守的人呢?都死了不成?看见起火不知道把人叫出来吗?” “教主息怒!”五毒教主身旁的弟子全都跪下。 “师父息怒!这屋子关押着两个重犯,徒儿不放心,特意安排九儿师妹夜间在此巡逻,现在九儿师妹不知去向,屋子又莫名其妙地失火,其中定有缘故。等找到九儿师妹,再细问是何情况。”柳七七安抚五毒教主道。 “罢了,赶紧救火!”五毒教主挥手道。 临近天明,大火终于被扑灭,可惜房屋全都烧光了。 无极殿前,五毒教主看着灰头土脸的弟子们,道:“这个地方已经烧没了,无法再待下去,你们去看看还有什么能带走的,收拾下,一个时辰后集合,准备赶路。” 五毒教弟子应声散去。 没过多久,柳七七快步跑来,递给五毒教主一个蜡封的纸卷:“师父,岳阳城的飞鸽传书。” 五毒教主打开蜡封,只见纸上写着“天机弟子齐聚岳阳,官兵出动,双方激斗,互有死伤”,不由脸色大变,喃喃道:“他真是天机掌门,如今葬身火海,天机门定不会善罢干休,祸事来了。” 柳七七见状,凑过去一看,奇怪道:“天机弟子传言,天机掌门长得英俊潇洒,怎么会是这种獐头鼠目、短眉八字须的猥琐模样?” 五毒教主道:“他随身带着人皮面具,自然是易容了。” 柳七七忽然对着院子后门方向招手,喊道:“九儿师妹,快过来!” 杨九儿满脸是土地跑过来,跪在地上哭道:“徒儿没能阻止邱毅二人出逃,求师父治罪。” 五毒教主惊讶道:“你说他们没死?怎么回事?” 杨九儿哭哭啼啼道:“昨夜那个姓沈的说姓邱的毒发,快要死了,徒儿忙进去查看,谁知中计被暗算。那姓邱的毒已经全解了,徒儿不是对手,被打昏后,捆住手脚,塞住嘴巴,扔在角落里。这火一定也是他们放的。” 五毒教主松了一口气:“人没死就好。” 柳七七道:“师父,请让徒儿去把他们抓回来。” 杨九儿也道:“徒儿也要去,把他们抓回来,将功折罪。” 五毒教主摇头:“你们俩不是邱毅的对手。邱毅武功高强,就算是为师,若没有毒虫相助,也未必能胜得过他。” 柳七七自信道:“徒儿可以用毒虫助战,邱毅已经两次栽在徒儿豢养的毒虫上,这次也逃不脱。” 五毒教主仍不允口:“别忘了,除了邱毅,还有个天机掌门,他会给邱毅解毒。” 柳七七不甘心道:“难道就这么放走天机掌门?这可是我们五毒教扬名立万、威震江湖的大好机会。” 五毒教主叹气道:“为师只恨,没能早点确认天机门掌门的真实身份,也没能遵守诺言早点放了他。老七老九,速速召集教中弟子,快快离开此地。” “是,师父。” 沈绉扶着邱毅,在野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漫天荒野,连个人影都没有。”邱毅开口道。 “官府追捕得紧,五毒教这么多人,如果到一个新的地方落脚,不管是城内,还是乡村,都会引当地起官府的注意,所以他们落脚的地方一定是远离官衙,且外人很少到的地方。我们被抓后,不管到哪里,都被蒙着眼睛,不知身在什么地方。可惜我还是猜到了,那一处是道观,观名无极。从道观后门西行约百里,即有驿路,到那儿就可以脱身了。”沈绉有气无力道,比起身体上的劳累,他更受不了腹中饥饿。在五毒教,目睹柳七七的解毒丸中爬出恶心的虫子后,为了避免被下毒下虫,他一口饭都没敢吃,匆忙赶了一夜的路,腹中早已饥肠辘辘。 “只怕人还没到,你我兄弟就先饿死在路上了。”邱毅苦笑。 “邱大哥,小弟很想停下来烤一条毒蛇吃,可一旦停下来生火,很快就会被五毒教发现并追上,所以只能强忍饥饿赶路。小弟有个提议,邱大哥可以给小弟讲讲闯荡江湖时遇到的趣事,转移了注意力,就不会觉得饿得难过了。”沈绉提议道。 “好吧。记得有一次……”邱毅绘声绘色地讲起了自己过去的事迹,有危险的,有诙谐的,还有不正经的。 “哈哈哈,难怪江湖对邱大哥的评价是亦正亦邪,原来是这么回事。”沈绉笑道。 “老弟,我两次死里逃生,多亏你出手搭救,咱们不如正式结拜为异性兄弟,你看如何?”邱毅提议道。 “邱大哥,能不能问你个问题,你仇家多吗?”沈绉小心翼翼道。 “呵呵呵,仇家不少,朋友也多。”邱毅见沈绉小心询问的模样,不由一乐。 “嗯,那我们还是不要结拜了,继续做朋友吧。邱大哥年纪比我大那么多,如果要同年同月同日死,我岂不是很亏?” “哈哈哈,沈老弟真是心直口快,尽管你不愿意跟我结拜,我早已拿你当兄弟了。”邱毅笑道。 二人赶到驿路时,日已正午。又行了一段路程,遇到一座茶寮,方饱餐了一顿。 沈绉取出私藏的金豆子,求购了两批快马。二人摸黑赶到了衡山,当夜宿在山脚客栈。 次日清早上山,正赶上衡山派和江湖上的头面人物议事。 邱毅是几方请来的中人,与各方都有交情,便留下来参加。而沈绉是不相干的外人,被请到一处院落喝茶。 沈绉是第一次上衡山,对李月娥的成长环境很感兴趣,提出要参观游览下,负责接待的弟子便领着他四处走了走,看了些景致。 到了晚上,沈绉被安排在客房歇息。他想找邱毅打听几方商讨的结果,却发现邱毅已被灌得酩酊大醉。 此后几天,沈绉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询问,邱毅要么在议事,要么和人切磋武艺,要么就是醉得不省人事。他不知道,邱毅已经见过李月娥了。当李月娥看到只身一人的邱毅时,笑容就有些勉强,在听到信没有送出去,反而又收到一封时,脸上尽是失落,及至听到两封信都被五毒教搜去时,更是美目含忧,难掩愁苦。 沈绉感到很郁闷,自上山后,他就没跟邱毅说上几句话,也没见到李月娥,只从衡山弟子有限的闲谈中了解到,衡山派跟各方商议了这么些天,还是没能达成一致意见。各方的分歧点在于抚恤死伤者的银两数额,支付方式,以及是否再次联合起来灭掉天女教。 衡山派愿意支付给死者二百两、伤者一百两纹银做抚恤金。可伤亡者的亲朋师友不同意,他们要求衡山派支付给每位死者一千两,伤者五百两,还要立即付清。经过讨价还价,双方各退一步,折中方案是每位死者五百两,伤者二百两,年前付清。这样一来,衡山派要拿出近万两银子,来抚恤在天女山一战中死伤、以及之后被天女山报复杀害的二十多位各门派弟子。 沈绉知道,衡山派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时事艰难,山上还有几百号人要吃饭。那么事情就只能朝着白氏父子提议的方向发展,由翡翠山庄出面协助解决。而翡翠山庄的最终目的,是让白谦把李月娥娶回去。 衡山派也有意撮合白谦和李月娥,所以当天机弟子在岳阳聚集并与官兵激斗的消息传到衡山时,李月娥就被禁止下山了,且被禁足在青玉院。 沈绉见不到李月娥,觉得没有必要再待下去,便告辞下山。写了几封信送出去,又筹了一万两的银锭存票,放在锦盒内封好,雇人送上衡山,指定李月娥接收。 再说李月娥,打开锦盒后顿时呆住了,锦盒内是一叠各个钱庄的存银票据,数额不等,共计一万两。除此之外,没有留下任何信息。询问送锦盒的人,也不知道委托人是谁。 李月娥直觉是沈绉,每当自己陷入危急之境时,都是沈绉前来救援,也只有他,能在短时间内筹集到一万两之巨的银子。 可沈绉现在在哪儿?在山上吗?李月娥忙让人把锦盒交给掌门,自己匆匆跑到招待来宾的客房去找,自然没有找到。 李月娥忽然觉得很沮丧,之前让沈绉和她同返衡山,沈绉拒绝了,宁愿冒着危险孤身一人留在岳阳,即便现在送了一万两银子给她,也很有可能是听到消息后差人送来的,他是天机掌门,消息灵通,人不必亲来衡山便可知晓她的情况。等等,既然他前几天还在岳阳,为什么又要留一封信给她?难道是因为不愿意来衡山,才这样做?他就是这样的人,如果是不愿意做的事,无论如何也不会露面的。想当初,她找他找得那么辛苦,他愣是硬着心肠不见她。 想到这里,李月娥的心里有些怨。 正当李月娥魂不守舍,胡思乱想的时候,邱毅找到她,要告辞下山,称既然衡山的麻烦解决了,他得履行诺言,保护救命恩人去西域。 李月娥这才想起来,之前邱毅跟她说过,路上幸得一位年轻商人两次搭救,他才能逃脱五毒教的暗算,顺利返回衡山。她当时只顾想着自己的心事,加上被禁足,就没有去见那位年轻商人并道谢,现在想来,那位年轻商人倒颇有胆识,有勇有谋,咦,那年轻商人好像姓沈?要去西域?不会这么巧吧? 李月娥的心快速跳动起来,她要去会会邱毅的这位救命恩人。 沈绉还没有离开衡山地界。处理完一干事情后,他发现自己并不像当初那样急迫地想去西域了,眼前有太多的事情放不下。李月娥能否顺利脱困;天机门与官府对抗,要如何善后;父亲明年七十大寿,要如何给他拜寿而不被暗探发觉;沈家今后该怎么办,他的两个养子又该如何施教,且不被安平察觉;他亲生母亲与祁珏的纠葛,自己要不要插手;还有天女教的一堆麻烦事……一桩桩,一件件,都令人费神。 三人相遇的那一刻,沈绉有些后悔没有早点离开,又后悔跟邱毅来到衡山,既然决定要躲李月娥,为什么不做得干脆一点?为什么还要回来继续纠缠?可是心底这种欣喜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她好像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该死的白三! 李月娥定定地望着改扮过的沈绉,虽然他刻意把容貌扮丑了,可那双温柔的眼睛,那望向自己时怜惜的眼神,都没有改变。 李月娥缓缓上前,伸手去揭沈绉的假胡子,沈绉忙捉住她的手,低声道:“是我。” 李月娥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来了衡山,为什么不去见我?你可知道,你差点就永远见不到我了。” 沈绉心一疼,紧紧握住李月娥的手道:“不要做傻事,我不准你做,连想都不准想。”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来?” “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伤心了。” “如果我真的嫁给白谦,你会怎么办?” “他不是好人,不要嫁给他。” “我问你怎么办,你还没回答我。” “如果你真的嫁给他……那我也打不过他呀,哎哟,师父饶命,疼!”沈绉话未说完,耳朵即被李月娥揪了起来,连忙求饶。 “你今天必须跟我去见师父!”李月娥一字一顿道。无论如何,这次她都不能再犹豫徘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章 登门求亲 “咳咳!”邱毅咳嗽了两声,打断正在拉扯的二人,提醒了自己的存在。 李月娥瞬间从悲喜交加,又掺着心酸、恼怒的情绪中清醒过来,她本是矜持的女子,现在竟然忘情地在人前向意中人表露心迹,又哭又闹,真是羞死人,忙捂着羞得通红的脸往沈绉身后躲去。 沈绉暗暗松了一口气,含笑向邱毅抱拳道:“邱大哥,请原谅小弟不辞而别。” 邱毅晃着头,用手指着沈绉道:“老弟,你不地道,咱们都兄弟相称了,你还瞒着我,害月娥妹子流了多少眼泪。” 李月娥低低地叫了声:“邱大哥。”截住了邱毅下面要责备沈绉的话。 沈绉自知理亏,敛了笑容,诚恳道:“邱大哥,实在对不住,小弟不是要故意隐瞒,实在是不想节外生枝,小弟在此赔罪了。”说完躬身一揖。 邱毅上下打量着沈绉,眼中闪着探寻的光芒,问道:“老弟,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沈绉看着李月娥:“月儿没告诉邱大哥吗?” 实际上,与邱毅相处的这些天,沈绉已摸清邱毅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有此一问,只是为了再次确认。 李月娥听沈绉唤她“月儿”,心中一甜,一抹绯色晕上脸颊,轻声道:“没有,你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沈绉笑了笑,对邱毅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正如邱大哥所料,我就是那个一直躲着不敢露面的人。” 邱毅抱起双臂,玩味地看着沈绉:“老弟如何知道我所料是哪一位?” 沈绉仍旧保持微笑:“究极天理,研探万物,或许天道地理无从探究,不过人间的事,很少有天机门不知道的。” 邱毅闻言面露惊喜之色,随即又黯淡下来:“你给我的药丸可以解五毒教的毒,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很奇怪,原来你真是天机掌门,难怪你不愿意跟我结拜。” 沈绉笑意更深:“邱大哥知道我是天女教前任教主的儿子后,还愿意跟我结拜吗?” 邱毅不禁皱眉,不高兴道:“老弟莫不是以为我是是非不分、贪生怕死之辈?” 沈绉连忙摆手否认:“当然不是,小弟有更重要的事要拜托邱大哥,若我还有……待我处理好一些事情,若我们有缘再聚,届时再结拜也不迟。” “老弟有什么事,尽管开口。”邱毅道。 “恳请邱大哥今后多照顾月儿,江湖险恶,她毕竟是个女孩子。”沈绉看了眼李月娥,道。 “好说。”邱毅应道。 “这话是何意?你又要去哪里?”李月娥脸色有些不好,刚刚沈绉的语气就像在交托后事,他又想扔下自己!不行,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去见师父,把事情定下来,那样他就没法抛下她四处闲游了。 “当然是上山去见你师父。”沈绉笑了笑,安慰李月娥。 李月娥这才放下心,却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上山见她师父需要交代邱毅照顾她吗?仔细想了想,蓦地惊出一身冷汗,道:“你还是请上天机门的长老们,一起上山吧。” 沈绉摇摇头:“他们一直与我貌合神离,现在我把天机令和火铳都弄丢了,已无法制衡他们,加上丢失的天机令引发了门下弟子在岳阳聚集,有弟子在与官兵的激斗中丧生,我难辞其咎。” 李月娥咬了咬下唇,似是下了决心,道:“你先不要上山,等我禀告过师父,与她商量后再定主意。” 沈绉深吸一口气,道:“今日虽不是最好的时机,却也不是最差的,当机须立断,如果错过,恐怕你的终身大事就要定了,我总得把你的事情解决了,才能安心。” 李月娥心中一热,沈绉为了她,坚持上山,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如果他们要杀他,她就陪着他死,况且她相信沈绉能力转乾坤。可是,为何自己还是隐隐感到不安? 沈绉见李月娥仍是担心,安慰道:“不要担心,我自有主张。” 邱毅也道:“月娥妹子不要担心,我陪你们上山,老邱混迹江湖多年,别的没有,薄面还是有一点的。” 李月娥还在犹豫,沈绉忽然对她努了努嘴:“你看谁来了。” 李月娥转身,就见几个衡山弟子向他们走来,心知即便打退堂鼓,也来不及了,不由转身望着沈绉。 沈绉微微一笑,给了李月娥一个安心的眼神,动手除去面部伪装,恢复他本来面貌。 邱毅见沈绉揭掉八字须和遮住眉毛两端的人皮,立刻就从短眉八字须的猥琐样,变为风流潇洒的翩翩美男子,不禁目瞪口呆:“传言天机掌门是个美男子,此言不虚。嗯,这样才配得上月娥妹子。” 李月娥闻言有些害羞,脸上浮起一抹红晕。 这时几位衡山弟子已经来到三人跟前,见除了邱毅,还有一位相貌英俊的年轻男子,不禁暗暗猜测此人来路。为首的弟子对李月娥抱拳道:“月娥师姐,玉灵子师叔让你送完邱大侠,即刻返回,她有重要事情要跟你说。”玉灵是李青萍的道号。 李月娥点点头。 众人一起回到衡山,直奔议事厅。 议事厅内各门派头面人物都在,看样子还在商量着什么事情。见到几人进厅,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打量起沈绉来。 侍立在白方身后的白谦,见到李月娥,不禁两眼放光,他还是到衡山那天才见她一面,后来她就开始躲着他。再往李月娥旁边一瞧,满心的欢喜顿时变为一坛老醋。 邱毅与在座之人寒暄一番后落座,有人问他为何去而复返,邱毅说有喜酒喝,当然要折返回来,听得众人心中一动。 李月娥向衡山掌门和李青萍介绍沈绉:“掌门师叔,这位是沈公子,月儿今日收到的一万两银票,即是沈公子所赠。师父,你早就见过他的。” 沈绉面带微笑,向衡山掌门和李青萍躬身一揖:“晚生沈淳,见过李掌门、李前辈。” 衡山掌门李青河微微点头,笑容可掬道:“原来是沈公子,久仰。给沈公子设座。” 沈绉忙抱拳谦让:“多谢李掌门,晚生是小辈,折煞了。” 李青河道:“沈公子赠银万两,解了衡山的燃眉之急,是衡山的贵客,理当受到优待。” 白谦见沈绉有座,而自己只能站着,忙向人使眼色,一个同样侍立在父辈身后的人忙附耳对坐在身前的人耳语几句,就见那人猛地一拍桌子,怒道:“衡山派真是见钱眼开,为了一万两银子,竟把仇人奉为上宾,王某算是领教了!” 又有几人帮腔道:“不错,衡山派的弟子也死了一个,难道收了一万两银子就不用为他报仇了?你们能做到,我们可做不到,今天一定要杀了这小子,为死去的人报仇!” 李青萍见状,小声地对李青河说了几句,又高声对沈绉道:“沈公子是个聪明人,不会不知道衡山派与天女教的过节,今日登门赠银,想是为了解决两派之间的恩怨,但我衡山派非唯利是图之辈,你天女教还是要给衡山派和其他门派一个交代。” 沈绉呵呵一笑,起身道:“前辈误会了,晚生并非为弥合两派裂隙而来。” “哦?”李青萍大奇,众人也觉得好奇。 “晚生并非天女教的人,尽管家母曾是天女教前任教主,然继任教主林琅视我为仇敌,多次迫害,晚生数次死里逃生,与天女教是敌非友。”沈绉道。 众人闻言,有的点头,表示相信沈绉的话,有的则不屑地冷笑。 “狡辩!若你与天女教有仇,你娘为什么还要帮助天女教对付我们?”有人出声质疑。 “这位仁兄的话很有问题。首先,我是我,我娘是我娘,我的仇敌未必是我娘的仇敌,同样,我娘的个人恩怨也与我无关。既然我娘可以出手帮助迫害我的人,那我为何不能跟她的仇敌做朋友?其次,我娘并未与在场的各派为敌,更不曾出手伤过各派弟子,相反,天水桥一役,若非我娘及时赶到,网开一面,所有闯山之人都要死在林琅的万蛇阵中。再次,我娘要对付的是祁珏,而非各派,你们说我娘对付你们,难道你们是跟祁珏一伙的?不要忘了,云山论剑时,是谁给你们下毒,又是谁设计陷害,让那么多衡山弟子死于非命。”沈绉的话有理有据,像锤子钉钉一样,一句一句地楔在众人心上,场内顿时默然无语。 “沈小七,我知道你能言善辩,黑的能说成白的,但是大伙儿眼睛不瞎,你娘跟天女教的妖女是一伙儿的,你娘就是个老妖女!母债子偿,天经地义。”又一人开口,怒气冲冲道,天水桥一役,他们明明胜利在望,是圣母的出现扭转了局面,他们被迫下山,现在却还要对逼走他们的圣母感恩戴德,真是岂有此理。 “我娘是否与林琅一伙儿的,不是由你说了算。林琅曾迫害我们母子,我娘却还要帮她,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非要给个理由的话,我以为,应该是我娘不忍祖宗基业毁于外人之手。如果各位非要恩将仇报,将我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当作天女教的替罪羊,必欲杀之而后快,呵呵,难道就不怕有辱你们名门正派的名声吗?”沈绉嘲讽道。 “我衡山派不是忘恩负义之辈,更不会做出欺凌弱小之事。沈公子既来衡山,就是衡山派的贵客,衡山派自会保沈公子周全,谁若敢对沈公子不利,衡山派绝不答应。”李青河郑重承诺道。 “多谢李掌门!”沈绉又是躬身一礼。 “既然沈公子不是为天女教而来,究竟是为何事?”李青萍问道。 “晚辈是为家师--也就是前辈的徒儿,李月娥姑娘而来。”沈绉不紧不慢道。 家师?李月娥吃了一惊,紧紧盯着沈绉,不敢相信他竟用了这个词,难道他不知道师徒关系也是五伦之一吗?还是他压根儿就没打算向自己提亲? 李青萍皱起眉头,她看得出爱徒的心思,所以这些年都没有逼她早日成家,在众多青年才俊登门求亲时也帮她推脱,现在爱徒终于将意中人带来见她,可这个让徒儿苦等多年的沈小七,竟然说出这样的话!要知道,早些年,这两个孩子以师徒相称时,江湖上都只认为是小孩子间的游戏,未曾当真,可现在他们已经不小了,沈小七却仍这般说,显然不是诚心来求亲的。 众人闻言也是一愣,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旁观。 沈绉见李青萍没有出声,从容道:“晚生听闻有人要向家师求亲,颇使了些手段,可家师说她对其只有朋友之谊,而无儿女之意。前辈与家师虽系师徒,然情比母女,所以求亲之人欲假前辈之手,迫使家师同意这门亲事。晚生作为家师唯一弟子,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当然不能坐视不理,因此筹得纹银万两相赠,希望能为家师赢得自主择婿的机会。” 虽然沈绉没有指名道姓说是谁向李月娥求亲,但大家都知道说的是白谦。白氏父子的脸,当时就挂不住了。 李月娥没料到,沈绉就这么直接地把话抛出来,这才明白,他甘居徒弟一职,是为了名正言顺地为她发声,细细一想,她一个黄花大闺女,面皮又薄,本来就不好意思对终身大事提什么要求,沈绉帮她这么一说,倒省心了。只是这样一来,要如何跟师父说,自己的意中人就是沈绉呢? 李青萍见白氏父子脸色不好,忙道:“不知沈公子是从何处听来的消息,恐怕你是误会了。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月儿也是我一手带大的,但我毕竟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她的终身大事我做不得主,还是要靠她自己。所以沈公子无需担心,更无需奉上巨额银两。月儿,你要尽快把银票还给沈公子。” 李月娥心里清楚,衡山正是用钱的时候,师父这样说,无非是为了给白氏父子挽回些颜面,不过她也不敢违拗李青萍的决定,当即答应。 沈绉对李月娥微微一笑:“不用还,就当徒儿孝敬师父的。” 李青萍沉下脸来,吩咐立在旁边的衡山弟子:“把月儿关进青玉院,一年之内,不得出院。” 李月娥一惊,忙对李青萍跪下:“弟子有过,自当领罚,只是这次的过错,还请师父明示。” 李青萍冷冷地瞅着李月娥,眼中满是怒意:“我且问你,有没有违背门规,私自收徒?” 李月娥伏在地上:“弟子不敢。” 李青萍冷笑一声,指着沈绉道:“那他是谁,为何唤你师父?” 李月娥抬起头,瞥了眼沈绉,道:“沈公子并非弟子的徒儿,弟子从未传授他武功,只是,只是玩笑之语。” 李青萍终于爆发,厉声道:“玩笑之语?六年前我就叫你厘清与他的所谓师徒关系,与他保持距离,为何时至今日,他仍叫你师父,还纠缠不清?你如此不检点,不知廉耻,真是丢尽了衡山的脸面。” 李月娥被师父痛骂,眼泪哗地流了出来,从小到大,尽管师父对她很严厉,却从未无故责骂于她,当即泣不成声:“弟子,弟子知错。” 沈绉犹如被打了一记耳光,尽管李青萍骂的是李月娥,但他清楚,李青萍的怒火是冲着自己来的。看着李月娥哭得凄惨,心疼不已,忙整了整衣服,恭恭敬敬地跪在李月娥身侧,伏在地上道:“前辈息怒,是晚辈口无遮拦,行为无状,惹您老人家生气了,晚辈赔罪,请您不要怪罪月儿。” 李青萍见沈绉跪倒求情,气顺了一半,面上却仍冷冷道:“我自管教我徒儿,与你何干?你我非亲非故,贫道受不得你大礼,赶快起来!” 沈绉抬起头,望着李青萍道:“怎么会受不得?晚辈今天是来向月儿求亲的,邱大侠保媒,一万两纹银做聘。您是月儿的师父,当然受得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章 一波三折 李月娥的眼泪戛然而止。 “晚辈今天是来向月儿求亲的”,这话如醇醴一般灌入李月娥的心田,瞬间润透了五脏六腑,周身无一处不舒坦,膝下的地面已感觉不到冷硬,师父的责骂也失去了固有的杀伤力。她痴痴地望着跪在身旁的人,直到这一刻才确认,那些漫长的等待,都是值得的,为了这句话,她什么都愿意做。 邱毅站起来道:“不错,老邱今天要为沈老弟保媒。李掌门、玉灵子,咱们都是老交情了,就不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老邱这辈子佩服的人不多,沈老弟算一个,虽然他不会武功,但是比老邱有本事。月娥姑娘嫁给他,对衡山派有百利而无一害。” 李青萍长出一口气,另一半的气也顺了。她的月儿向来听话又懂事,凡事不用自己操心,除了终身大事。说来也是命,月儿初出江湖就遇到了沈小七这个冤家。这小子巧舌如簧,奸诈狡猾,而月儿为人端庄,嫉恶如仇,因此她并不担心月儿会被花言巧语所惑。她以为,月儿绝看不上这个不会武功的纨绔子弟。然而她失算了,月儿心思纯净,固然不会被甜言蜜语所哄骗,却抵挡不住一片衷心真情。在那小子几次舍身相救后,月儿就对其情根深种,无法自拔。后来江湖传言沈小七母子被害,她觉得月儿年纪还小,这段短暂的感情很快就会放下。谁知这傻丫头根本忘不了那小子,整日只知道练剑,话都不说几句,不光拒绝所有求亲者,还要跟着自己出家,一如自己当年那般倔强。她视月儿如己出,希望月儿嫁人生子,过正常的世俗生活,不要像自己一样孤独终老,可这孩子死心眼儿,认准沈小七了。这次白氏父子到衡山,名为议事,实则求亲,衡山派有求于翡翠山庄,实在无法拒绝。她逼问月儿,月儿才说出沈小七未死之事。眼见江湖传言满天飞,沈小七却迟迟不来求亲,她是真生气,既气沈小七,又气徒儿由着沈小七。可终归心疼徒儿,既然月儿左右不了沈小七,那她这个做师父的就要为徒儿做主。所以她才狠心责骂月儿,一是为了挽回衡山的声誉,二是考验沈小七,三是逼徒儿认清现实。果不其然,沈小七看不得月儿受委屈,开口求亲了。 看来沈小七对月儿是真心的,只是,如果把月儿许配给沈小七,势必要得罪翡翠山庄。李青萍想了想,对跪在地上的二人道:“你们先起来。” 沈绉扶起李月娥,二人并肩站在一起,好一对俊男美女,看起来很是养眼。 李青萍暗暗点头,问李月娥道:“月儿,沈公子向你求亲,你可愿意?” 李月娥仍旧沉浸在喜悦中,闻言有些害羞地垂下头,敛眉低目道:“徒儿听凭师父做主。” 沈绉一听,关键时刻,李月娥还在顾着李青萍的面子,可是李青萍对不会武功的自己并无好感,万一……一时有些着急,悄悄拉了拉李月娥的衣袖,小声道:“前辈不是让你自己做主么?你怎么……哦,我明白了,你是同意嫁给我了,呵呵。” 李月娥脸一红,口不对心道:“谁同意嫁给你了?” 沈绉笑得嘴咧得老大:“如果你不愿意,说的就不是‘听凭师父做主’了,而是‘徒儿不想离开师父,还想再多侍奉师父几年’,对不对?” 邱毅拍腿大笑:“哈哈哈,沈老弟,你这心思真是比女儿家还要玲珑细致。” 白谦气得要发疯,觉得沈绉是在当众嘲笑他,谁都知道他被李月娥拒绝过多次,每次拒绝的时候,李月娥对李青萍说的就是这种话。再看李月娥,一脸娇羞地站在含笑的沈绉身旁,神情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妩媚。当下心中泛酸,恨不得当场把沈绉一剑穿心,连带着对李月娥也怨上几分。 白谏、白谚见白谦脸色难看,目欲喷火,忙拍拍弟弟的肩膀,示意其稍安勿躁,接着对侍立在李青河身后的衡山弟子使眼色。 一个衡山弟子立刻上前,一脸悲愤地对李青萍道:“青萍师叔,师姐绝不能嫁给妖女的儿子!他算什么东西,不就有几个臭钱吗?” 又一个衡山弟子站出来,哭道:“月娥师姐难道忘了惨死的王师兄了吗?王师兄可是为了救你才横死天女山的,你怎么能嫁给仇人的儿子?难道就不怕王师兄的在天之灵不得安息吗?” 李月娥如被当头棒击,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心脏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她最害怕发生的场面,还是发生了。 沈绉及时握住了李月娥冰冷的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随即对那两个反对的衡山弟子抱拳道:“两位少侠,方才沈某已经说过了,我跟天女教是敌非友,害死王少侠的是现任天女教主林琅,不是我娘。莫说我娘没有做过恶事,即便做过,也跟我无关,难道子女能决定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谁吗?你们以此为由反对月儿嫁给我,真是毫无道理。还有,尽管我不会武功,你们说话也最好客气点,辱骂上门客人及其父母,难道就是衡山的待客之道吗?” 李青河脸一沉,对那两个衡山弟子喝道:“还不退下!小徒无知,还请沈公子见谅。” 沈绉勾勾嘴角:“无妨。” 一直沉默的翡翠山庄庄主白方,在座位上挪了挪身子,道:“按理说,衡山派的事,老夫这个外人不便插手。不过,既然之前攻打天女山的事,是由翡翠山庄和衡山派牵头的,老夫有几句丑话,现在不得不说。当初是为了解救月娥姑娘,这些名门正派才结成联盟,攻打邪教天女教的。而现在,月娥姑娘竟要嫁给天女教妖女的后人,我等皆有种被愚弄的感觉,请恕我等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等誓与天女教不两立,老夫并不相信妖女之子的话,今后遇到必杀之,希望届时衡山派能多加体谅。若是衡山派非要为其复仇,那咱们的交情就到今天为止。” 白方说得很慢,却不容置疑,在场的众多门派也都随声附和。 李青河不禁凝眉沉思,为一个不会武功的外来小子得罪众多门派,太不值得。不过,看月娥师侄非沈小七不嫁的样子,只能舍弃月娥师侄了。想到这里,不由看向姐姐李青萍。 李青萍听了白方威胁的话,满含担忧地望着李月娥:“月儿,你自己的终身大事,自己做主。不过,如果你决意嫁给沈公子,以后祸福自担,不要再上衡山了,衡山派就当没有你这个弟子。” 李月娥心中一痛,眼含热泪道:“师父是要把月儿逐出师门么?” 李青萍沉默不语。 李月娥扑到李青萍座前,痛哭失声:“师父,月儿做错什么了,师父要逐月儿出师门?没有师父就没有月儿,求师父不要逐月儿出师门,月儿舍不得师父。” 沈绉见李月娥哭得伤心,叹口气上前扶起,安慰道:“不要胡思乱想了,不是你的错。就像小孩打架,一个男孩看见一个陌生女孩手里有好东西,就纠集一群男孩去抢,称那个女孩曾经推过自己的伙伴,他们是为了给小伙伴报仇,谁知东西没抢到,反而被人家打了一顿,便转回头问小伙伴讨东西,理直气壮地说‘我是为你出头才被打的,你必须供养我’,是不是很不要脸?行强盗之实,还要给自己立牌坊,这就是所谓的名门正派。” 在场众人听到沈绉含沙射影地骂人,蹭地站起来,指着沈绉怒道:“臭小子,你敢骂人,活得不耐烦了!” 沈绉邪邪一笑:“我骂的是强盗,如果你们承认自己是强盗,那我骂的就是你们。” “你找死!”几个人噌啷叮当地拔出佩刀佩剑,指着沈绉,就要动手。 李月娥忙护在沈绉身前,邱毅也站起来,试图劝阻要动手的人。 李青河一拍桌子,喝道:“都住手!当我衡山派是什么地方?岂容你们撒野!” 那几个刀剑出鞘的人,咒骂着收起兵器,讥笑道:“躲在女人身后,算什么男子汉!” “哈哈哈哈!”不少人不怀好意地附和着大笑。 沈绉也不恼,微笑着回道:“月儿被掳到天女山,衡山派有开口求你们去解救么?是你们找上门,说愿意帮忙。呵,你们心怀鬼胎,早就预谋灭掉天女教,希望借机捞取名声,这才以解救月儿为借口,结果却被一群女人打得抱头鼠窜,现在反过来又要求衡山派补偿你们的损失,你们怎么有脸开这个口呢?两头吃,两头都不落空,不是强盗是什么?我不是男子汉,起码我敢承认。你们做了强盗,你们敢承认么?专门欺负女人,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男子汉?从这个角度来说,我确实不是男子汉,因为我做不出来专门欺负女人、欺负弱小的事。” 在场众人又一次被沈绉激怒了,一个汉子气得满脸通红,恶狠狠地瞪着沈绉:“沈小七!有种你别下衡山,一辈子躲在女人的裤裆里!” 李月娥脸一寒:“请你说话放尊重些!”心中感激沈绉为她出头,却也对未来感到担心。 李青萍不无担忧地望着李月娥:“月儿,沈公子下山后,只怕走不出衡山的地界就会被……你还要嫁给他吗?为师实在不愿意看着你去历险。” 李月娥看了眼沈绉,向李青萍跪下,坚定道:“师父,他是为了月儿才陷入险境的,月儿不能也不愿看着他一个人去冒险,月儿一定要陪着他,哪怕是死。” 李青萍点点头:“好,你们先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为师送你们下山,也不枉你我师徒一场。” “多谢师父!”李月娥惊喜道,有李青萍护送,那些人看在衡山面上,一时间还不会动手。 “多谢前辈!”沈绉躬身致谢。 “月儿!你不能嫁给她!”白谦再也无法忍受,上前拦住李月娥和沈绉。 “白三侠,你我只是朋友,还请叫月娥全名。若你还当月娥是朋友,就不要干涉月娥的私事。”李月娥拉下脸来。 “月娥,你不能嫁给他,你知道他是谁吗?我阻止你,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你好,当然,也是为了我自己,只有我们俩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不适合你……”白谦语无伦次道,白父的威胁并没有奏效,眼看李月娥花落别家,不由他不急。 “白三侠!你当着我未来夫君的面胡说八道,合适吗?不要怪我翻脸!”李月娥气急道。 “他不是你的夫君!他是别人的夫君!他有妻子!”白谦几乎是嘶吼着喊出这些话。 “你,你,你说什么?”李月娥如遭雷击,声音也颤抖起来。她何尝不知道沈绉有妻室,只是他的妻子待他并不好,而且两人不可能再和好,所以她才不顾礼教,昧着良心要嫁给沈绉。沈绉之前一直不松口,也是因为担心身份败露,给她招来祸患,她以为这件事只有她和沈绉知道,没想到白谦竟也知道! “怎么?沈小七没告诉你?哈哈哈,月儿,我知道你最恨满口谎言的男人,沈小七就是这种专门欺骗女人的骗子!”白谦道,见到李月娥震惊的表情,他觉得很畅快。 “你说的是真的吗,白三侠?”李青萍问道,脸若寒霜,声音冰冷至极。她年轻时被人欺骗,受过情伤,至今孑然一身,教导李月娥也是非常严厉,她以为,徒儿天资聪颖,加上她的严厉教导,定然能辨别出好男人和坏男人,不会被骗子所骗,没想到,月儿还是步了她的后尘! “沈小七,沈淳不是你的真名吧?为什么不告诉月儿以及大家你的真名呢?”白谦不怀好意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章 一磨再磨 邱毅也皱着眉头问沈绉:“沈老弟,没听你说过有妻子,这是真的么?” 沈绉不接邱毅的话茬,审视地打量着白谦,慢悠悠道:“看来白三侠是知道沈某真名的,不如你来告诉大家沈某叫什么。” 白谦没料到沈绉的反应竟是如此镇定自若,气定神闲,当下有些迟疑,摸不准沈绉是想好了应对之法,还是故作镇定,想了想道:“我自然是知道你的底细,才敢这么说。你有胆骗人,偏没胆承认。今天我要拆穿你,让月儿认清你这禽兽的真面目!” 沈绉两手一摊,笑道:“你要我承认什么?既然是你说我是骗子,自然应该由你来举证。你既知道我的底细,为什么不告诉大家?说了半天废话,没一句有用的,为什么?因为你知道,你所说的大家都不会相信的,所以你就故弄玄虚,凭空捏造些子虚乌有的事情来污蔑我。我看呐,你才是真正的骗子。” 众人听沈绉分析得在情在理,尽管名义上仍旧向着白谦,但在心中已经相信了沈绉的说辞,认为白谦被人横刀夺爱而心生嫉妒,故意诽谤。 白谦被沈绉倒打一耙,气得怒容满面,他知道自己的嘴上功夫斗不过沈绉,也听出了沈绉的弦外之音。那就是,即便公布沈绉的真实身份,也不会有人相信的。可他实在不甘心就这样放手,于是干脆道:“如果你没有骗人,就发个毒誓,让大家都相信你。” 在场众人纷纷点头,赞道:“嗯,这个主意好。” 沈绉感觉白谦的提议很可笑,不屑道:“我不发。” 众人一阵骚动,纷纷叫嚷道:“看,叫白三侠说中了吧,你就是个骗子!” 李青萍站起来,示意众人安静,冷着脸问沈绉:“为何不肯发誓?莫非你真的欺骗了月儿?不要妄想耍花招,最好老老实实给我交代清楚,否则连月儿也救不了你。” 沈绉迎着李青萍冷冽的目光,不卑不亢道:“晚辈不愿发誓,因为晚辈从来就不相信所谓的誓言。如果空口无凭的誓言靠得住的话,天下男人早被雷劈光了。” 沈绉的惊人言论惹得在场众人大吃一惊,议论之声嗡嗡而起。 李青萍也惊住了,但不可否认,沈绉的话说到她的心坎里去了。 沈绉瞧了瞧众人的反应,继续道:“男人嘛,天生爱吹牛说谎,在江湖中行走,谁能保证自己只说真话,不说假话?沈某也不例外。我撒过的谎,骗过的人,多得连自己都记不清了。所以白三侠让我告诉大家自己的真名,还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我的真名只有一个,化名倒是不少,你们想知道哪一个,林风、林修、林平、林齐,还是无忧子?” “哗!”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少人惊得从座位上跳起来。眼前这个狡猾的沈小七是天机掌门? 众人觉得不可置信,但是看到李月娥平淡无波的表情,又不得不信。 得知了沈绉的天机掌门身份,众人看他的眼神也变了,原先还觉得李月娥配了不会武功只会耍嘴皮的小子挺可惜,现在却觉得衡山派捡了个大便宜,自家门派中怎么就没有能干的姑娘去把天机掌门勾到手呢?白三侠注定要美梦落空了,他不过是翡翠山庄的三小子,人家可是天机掌门,天机门不好惹,跟天机掌门争女人,能有好吗? 跟翡翠山庄交好的一些人,已经开始劝白谦放手了。 李青萍倒还平静,早在江湖大肆流传李月娥和天机掌门绯闻的时候,她就隐约猜到了天机掌门有可能是沈小七,后来逼问李月娥,李月娥也默认了。如果白谦所要揭露的就是沈小七的天机掌门身份,倒也不能怪沈小七欺瞒,可白谦说沈小七有妻子是怎么回事?当年的沈小七明明是童子身,难道是后来才娶的妻子? 白谦见一些交好的门派慑于天机门威势,开始说些不疼不痒的话,名义上劝导双方和解,实际却意在与翡翠山庄拉开距离,不由气得发昏,涨红着脸对李青萍道:“李前辈,沈小七这个骗子最拿手的就是骗人,他不光早已娶妻,还娶了两个,连天机掌门之位也是骗来的。现在他要娶月儿,是因为在天机门待不下去了,想要衡山派保护他,却不管这样做会不会害了月儿!” “白谦!休要含血喷人!今天你污蔑沈郎,你我不再是朋友,就此恩义两绝!”李月娥情急之下,出声喝止白谦,白谦的话让她胆颤心惊,如果师父相信了白谦的话,那她和沈绉就永远没有机会结合了。不光如此,若白谦继续揭露,沈绉还会有性命危险。她深恨自己以前为了江湖道义和衡山派的声誉,只是躲着白谦,没有跟他撕破脸,害他不死心一直纠缠,眼下却要祸及沈绉。 “月儿,你唤他沈郎,莫非早就跟那小子睡过了?你太令我失望了!”白谦两眼发红,几欲发狂。 “啪!”白谦脸上着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左半边脸瞬间麻掉,继而如被火燎,五指着落的地方很快肿起来,可脸上的疼痛依然掩盖不了心中的痛。 动手的是李青萍,她以前还觉得白谦不错,没想到他竟是这般混账下流,众多门派的英雄尚在,还是在衡山地界,就敢这般折辱她徒儿,坏她衡山的名声,挨一巴掌算是便宜的。 当然,要维护衡山派的名声,沈小七也不能轻饶。看月儿的反应,白谦说的恐怕是事实,若是放过沈小七,江湖人定要说她欺软怕硬。 所以打完白谦,李青萍又狠狠地踹了沈绉心口一脚。 沈绉不防李青萍会对自己下手,受了李青萍一脚,五脏六腑登时挤作一团,气血翻涌,连退好几步,仍然站立不稳,仰面跌倒,吐出一口鲜血。 李月娥魂都吓掉了,奔过去扶起沈绉,万语千言堵在心口,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沈绉脸色苍白,掏出手帕揩了揩嘴角,对李月娥咧嘴一笑:“我没事。” 李月娥蓦地哭出声,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都是我不好,害你被师父打,求你,求你千万原谅我师父。” 沈绉笑着安慰道:“李前辈疼惜爱护你,她没有错,这是我该受的。” 李青萍恼怒地瞪着沈绉和李月娥,喝道:“月儿过来!” 李月娥为难地看了眼沈绉,是师父把她抚养长大,教她武功,师父不仅是她的师父,还等同于双亲的存在,是她在世上最亲、最不可违逆之人。 沈绉拍了拍李月娥的手背,示意她听从李青萍的话。 李月娥想了想,总归要过师父这一关,她感激沈绉的理解,扶起沈绉,然后低着头站到李青萍身旁。 李青萍又恢复冰冷状态,对沈绉道:“沈公子,我且问你,白谦说的是否属实?” 沈绉摇头:“全是污蔑之词。” 李青萍暗舒一口气,口上却严厉道:“你是堂堂一派掌门,言之有物,姑且信你所言。你没有娶妻最好,若我发现你骗了我,定然将你碎尸万段。月儿这丫头年纪大了,我管不着她了,现在你就领了她下山去,再也不要回到衡山。” 这就算结束了?李月娥惊讶地看着李青萍,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无措道:“师父不是说明天送我们下山的吗?” 李青萍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你自己做的好事,还敢求我护送,我没有你这不争气的弟子!” 李月娥这才明白李青萍急着把二人赶下山的原因,原来是误会她和沈绉婚前越雷池,无媒私合,不禁双膝跪下,痛哭道:“徒儿从不敢忘记师父教诲,恪守门规,守礼自持,清白做人。沈公子也是守礼的人。如果师父不信,可以查验徒儿的身子,若徒儿已失清白,情愿死在师父剑下。” 沈绉知道,李月娥被她那素来正经的师父教得比大家闺秀还要看重女子私德。他之所以在这事上保持沉默,没有替李月娥发声,是拿不准李月娥到底有没有被黑龙侵犯过,且他并不在意女子贞操。但是看李月娥的表现,她很在乎,自请验身,或许还有向自己证明清白的意味。毕竟江湖上至今还有流言,说李月娥曾被黑龙染指,李月娥那么要强,却一直没有机会澄清。其实想想,若李月娥不够清白,估计早就自觉离他远远的,哪还有后来那么多事情。 想到这里,沈绉觉得很惭愧,相较于李月娥毫无条件地相信他,他的所思所想真是龌龊,当下开口道:“李前辈,你不相信晚辈就算了,怎么连自己教出的弟子都不相信?反而去相信一个别有用心的外人污蔑之语。” 李青萍觉得二人说得在理,若是能证明月儿清白,不光能挽回衡山派和月儿的声誉,她也能名正言顺地给二人举办婚礼,护送二人下山就更不在话下了,说不定还能挽留二人留在衡山。 李青萍于是对李青河身后一衡山弟子道:“去找仙儿,不,去找你们师娘,带月儿去验身。” 李青萍安排完毕,又邀请在场的其他门派已婚女子同去给李月娥验身:“还请越女侠、连女侠同去做个见证。” 两位女侠欣然应诺。 李月娥随即被衡山女弟子带出议事厅。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李青河的妻子——衡山掌门夫人,连同见证的两位女侠,一齐回到议事厅。 只听衡山掌门夫人道:“大姑姐,师兄,各位英雄,方才我与两位女侠查验过了,月儿仍是清白之身。” 李青萍终于松了一口气,脸色缓和了些,对沈绉道:“沈公子,刚刚没有查明真相就对你动手,真是对不住。你暂且在衡山住下吧,待选了黄道吉日,就让你和月儿成亲。” 沈绉忙躬身一礼:“多谢前辈!” 白谦听到李月娥仍是完璧之身,终于回过神来,后悔自己说话鲁莽,得罪了衡山派,又听李青萍留沈绉住在衡山,不日就要将李月娥嫁给他,不由妒火中烧,既然他得不到,别人也休想得到,索性破罐子破摔道:“前辈大概还不知道,沈小七娶的第二个妻子有多厉害。就算沈小七是天机掌门,也斗不过有权有势的妻子,所以才从家中逃离,流浪江湖。让月儿嫁给沈小七,简直是自寻死路。沈小七,如果你不娶第二个妻子,你的结发妻子会死吗?你害了一个还不够,难道还要把月儿也害了?” 沈绉的心一痛,如被鼓擂一般,面无表情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刚刚你污蔑我娶了两房妻子,还把原配害死了,说我第二个妻子有权有势。可为什么我不记得这些?若我已有家室,何苦四处漂泊,居无定所?若我真有有权有势的岳家,为何不去寻求庇护,而要留在江湖上过刀口舔血、为防暗算而东躲西藏的日子?” 众人一听,确有此理。 白谦冷笑一声,道:“那是因为你续娶的妻子处处压制你,不准你纳妾,也不准你拈花惹草,你很厌恶她,就跟你的岳父反目了,所以才躲到天机门,还不敢在江湖上露面,一直以面具示人,就是怕别人认出你。” 沈绉噗嗤一笑:“原来如此,多谢你告知。只是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两任妻子姓名和家世?实不相瞒,上次为救月儿坠崖,脑袋撞到石头了,醒来好多事都不记得了,好多人也都想不起来了。” 白谦脸色一暗,沈小七这小子果然狡猾,早就想好了脱身之计,心中忍不住咒骂:“你倒会找借口,被石头撞了就不记得以前的事,你怎么没撞死?” 沈绉无视白谦的脸色,继续道:“不止如此,我总觉得自己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还老是做恶梦,梦中被一个人一剑穿心,那人蒙着面,看不清面貌,可那个人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就像相交多年的好友。” 白谦脸色一变,随即恢复讽刺的表情:“梦见被好友所杀,可见你是做了对不起朋友的事,于心有愧,所以连做梦都是亏心的梦。” 沈绉又是一笑:“你多虑了,我行的端,走得直,从不做亏心事。而且,我说的也不是梦,至今心口还留着那剑伤所留下的疤痕。可惜我坠崖时撞到了脑袋,想不起来杀我的人是谁。所以,如果你肯告诉我妻子的名姓,或许能找到点线索。” 白谦眉毛一拧,口中强硬道:“你抢走了月儿,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沈绉一耸肩:“你不是一直想拆散我和月儿吗?如果你真的告诉我妻子名姓,说不定我能找回记忆,这样不就把我和月儿拆散了嘛。” 白谦狐疑道:“此话当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章 悔婚 沈绉举起右手,正色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只待与白谦击掌为誓。 白谦下定决心,上前抬起右手,正要与沈绉击掌,白谏忽然扯住白谦,劝道:“三弟且慢,今日之事,衡山派势要得罪翡翠山庄,讨好天机门,李姑娘已然视你为仇人,即便你毁了李姑娘和姓沈的婚约,李姑娘也不会回心转意。” 白谦恨恨道:“我就是要毁了他们的婚约,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白谚也劝道:“三弟不必如此,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况姓沈的刚刚说他根本就不信誓言,他不过是在诳你,你切莫上当。” 白谦愣了下,收回右手,却心有不甘,若有深意地望了李青萍一眼。 李青萍不由皱起了眉头,她自听白谦说沈绉曾娶妻时就心存疑虑,直到月儿自证清白,方觉得白谦所言不足为信,这才同意把月儿许给沈绉。可眼下,沈绉竟然煞有介事地跟白谦扯这些捕风捉影的事,他究竟想干什么? 李青萍觉得,不论真假,还是弄清楚为好,免得将来传出什么流言,败坏衡山派的名声,于是对白谦道:“白三侠,贫道有事请教,请借一步说话。” 白谦一喜,看来自己说的话还是起了作用,李青萍对沈绉产生了怀疑,忙做了个请的手势:“前辈,请!” 白方忽然站起来道:“玉灵子,之前你并不相信小犬的话,执意将令徒许给妖女之子,现在又来找小犬求证,不觉得多此一举吗?” 不等李青萍回应,又对白谦道:“谦儿,为父知道你的心思,然木已成舟,多说无益,还会让人觉得你小气,故意诽谤人家。” 白谦眼神暗了暗,低头应道:“是,父亲。” 白方点了点头,对李青河抱拳道:“恭喜衡山派觅得佳婿,我父子就不杵在这儿碍眼了,就此告辞。” 李青河忙站起来挽留:“白庄主留步,今日之事多有得罪,还请白庄主念在两派相交多年的份儿上,给青河一个赔罪的机会。” 白方冷笑一声:“话不投机半句多,衡山派有天机门做靠山,还要翡翠山庄做什么?老夫的小茶庄,可比不了天机门财大势大。” 李青河被白方的话噎住,挽留不是,不挽留也不是,只能尴尬地看着白氏父子离开。 沈绉待白氏父子走到门口,状似无心地对邱毅道:“邱大哥,你知道翡翠山庄这个名字的由来吗?” 邱毅接道:“翡翠山庄产上好的茶叶,整个庄子建在茶山上,绿如翡翠,所以叫翡翠山庄。” 沈绉摇摇头,笑道:“邱大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翡翠山庄,重点不在‘翠’上,而在‘翡’上。”言毕瞥了眼门口,果然见到白氏父子全都停住了脚步。 “哦?此话怎讲?” “翡翠山庄近年在江湖上风头很劲,广交江湖豪杰,出手阔绰,还要养门下弟子、庄客、庄丁,算上家眷,几百人一年的花销可不是区区几千亩茶园能负担得起的。”沈绉道。 “不会吧?老邱不信几千亩的茶园还养不起几百人。”邱毅道。 “那我给邱大哥算一算,成龄茶树每亩年产毛茶最多百斤,分为春茶、夏茶、秋茶,其中春茶价格较高,以明前芽尖为最贵,可达五十两银子一斤,几千亩的茶园能出百斤就不错了。剩下的,春季芽尖四钱一斤,毛茶只有二三厘一斤,所以几千亩茶园一年所得不过一万多两银子。除去人工、赋税,养几百个平民百姓是够了。可是像翡翠山庄那些门下弟子、庄客、护庄的庄丁,每人每年至少得一百两银子供养,再加上人情往来,一年会有两三万两的亏空。如邱大哥所见,翡翠山庄不光没有出现亏空,还很富裕,他们的生财之道,就靠一个‘翡’字。” “‘翡’字?” “不错,跟土匪的匪一个音。蔷薇花开,如翡中来。蔷薇如血,如翡映月。”沈绉缓缓吟道。 “蔷薇刺!沈老弟,你说的是最隐秘的刺客组织蔷薇刺,这和翡翠山庄有什么关系?”邱毅猛地站起来。 其他人也紧紧地盯着沈绉和尚未离去的白氏父子。 “‘翡’字就是蔷薇刺的意思。先有蔷薇刺,后有翡翠山庄,几千亩茶园不过是掩护,翡翠山庄的真正生意是杀人。”沈绉平静道。 “休要血口喷人,敢造谣污蔑我翡翠山庄,任你是天机掌门也不行!”白氏三兄弟又回到议事厅,杀气腾腾地盯着沈绉,后面跟着他们的父亲白方,和随行的庄客。 “沈某从不污蔑人,没有证据绝不会乱说。当然,现在证据不在我身上,被保存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只要我的死讯传开,证据就会被公开。如果你们不想早死,最好祈祷我能活久一点。”沈绉面不改色道。 “你以为单凭你的两句破诗,就能把江湖上那么多的无头命案栽到翡翠山庄头上吗?真是异想天开!”白谏斥道。 “有证据为何不公开?我看纯粹是污蔑之词!”白谚道。 “你谎话连篇,你以为我会上当吗?”白谦反问道。 “你们太谦虚了,你们杀的不光有江湖中人,还有朝廷命官,最可恶的是让天机门背黑锅。天机门一向奉公守法,与世无争,对江湖争斗不感兴趣,如果不是被人抹黑,我不会下令去调查江湖上的灭门惨案,也就不会揭穿翡翠山庄扶危济困伪善面具下掩藏的罪恶。” “哈哈哈,江湖人向来与官府不对付,你说天机门奉公守法,真是笑话。”白谏不屑道。 “大哥,或许他说的是真的,如果天机门甘心做官府的走狗,那就说得通为何天机门的势力这么大了。”白谚道。 “难怪你不会武功,却能做天机掌门,原来是朝廷派去的走狗。”白谦讽刺道。 “白三,你是不是没长脑子呀,刚刚还说我与有权有势的妻子闹翻,从家中逃离,流浪江湖,现在又说我是朝廷派去的走狗,自相矛盾,自己打脸,真是够蠢。”沈绉骂道。 白谦被沈绉骂得满脸涨红,恼怒道:“你就只有骂人这点本事吗?污蔑翡翠山庄是蔷薇刺,最好给我拿出证据,否则对你不客气!” 沈绉轻蔑一笑,勾起嘴角道:“我所说的,是否是事实,你心知肚明,现在跟我提证据,你觉得有意义吗?” 白谦突然拔出长剑,挺身朝沈绉刺去。 邱毅和李青萍忙出手救护。 李青萍拔剑隔开白谦的剑,邱毅则将沈绉拉到身后护着,瞪着白谦吼道:“莫非你想杀人灭口?” 其他人见状,全都刀剑出鞘,有的站在白氏父子一方,有的围住白氏父子,刀剑相向。 守在议事厅外的几名衡山弟子,忙敲锣示警,山上弟子便都往议事厅奔来,将门窗出口层层围住。 沈绉从邱毅身后走出,玉面含威,眼神犀利地盯着白谦:“这是你第二次刺杀我,就这么着急赶去投胎吗?” 白谦否认:“你前一次被刺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连须弥山在哪儿都不知道,如何刺杀你?” 沈绉指着自己的左胸冷冷道:“难道非要我露出证据才行?” 白谦额头渗出汗珠,吃惊道:“你,你全都记得,你没有想不起来。” 沈绉深吸一口气:“多亏了你提醒,我才想起来。其实,我并不想记起不好的记忆,也不想追究过去的事,毕竟应当死去的人已经死掉了。但我不能容忍你娶我师父,你是真的爱她吗?不,你不过是想找个护身符。” 白谦忽然大笑起来:“那你呢?你是真的爱她吗?你不知道娶她会害死她吗?” “只要你不拆穿,她就没事。”沈绉道。 “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如果不是你步步紧逼,我也不会向她求亲。” “可你保护不了她,还会给她带来危险。” “那也比嫁给你这个满手鲜血的刽子手强,你罪孽深重,将来一定会连累她。” “如果你早死了,我不会娶她,可你没死,我就得娶她。” “可惜你没机会了。” “你也没机会了,我会拆穿你。” “拆穿我对你并没有好处,你会被灭门。” “欺瞒那个人的下场,你比我更清楚。” “你觉得以我的才智,会无法脱身吗?” “那你为何不回去?因为你没有十足把握。”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损人不利己。” “鱼死网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可你已经揭破了,我就这么放过你,岂不是很亏?” “彼此彼此,你给翡翠山庄惹的麻烦还小吗?” “你必须向我起誓,你,包括翡翠山庄,永远放弃求娶月儿的念头。” “你也得答应我,解除与月儿的婚约。”白谦道。 没等沈绉作出承诺,李青萍忽然调转剑尖,指着沈绉的咽喉,强压怒气道:“你们这两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在衡山地界讨论衡山弟子的终身大事,到底有没有把衡山派放在眼里?月儿的婚约可不是你们讨价还价的筹码,沈小七,你到底是什么人?” 沈绉叹了口气,道:“我是什么人,前辈还是不知道的好。” 李青萍眼一寒,剑尖往前送了送,抵在沈绉咽喉上,怒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你当月儿是什么人?她可不是你想娶就娶,想不娶就不娶的。” 白谦劝李青萍道:“前辈,沈小七是克妻命,月儿嫁给他,会被他害死。” 李青萍斥道:“住口!” “我嫁给谁,不用你来多事。”李月娥分开层层把守的衡山弟子,冷冷道,旁边跟着李月仙。 “月儿,你知道他是谁吗?嫁给他你会没命的。”白谦急道。 “我知道。”李月娥平静道。 “你知道?不,你不知道,你怎么会知道呢?”白谦惊讶不已。 “我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比你早多了,如果当初知道有人要行刺他,我是绝不会离开他的。”说到这里,李月娥又想起自己得知沈绉死讯时万念俱灰的心境,不禁面露痛色。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白谦喃喃自语道。 李月娥缓缓走到沈绉跟前,收起李青萍的长剑,仰望着沈绉的双眸,问道:“你会答应白谦,跟我解除婚约吗?” 沈绉不敢看李月娥的眼睛,闭眼摇了摇头,道:“我并不想。” 李月娥笑了笑,又问:“如果白谦没有向我求亲,你是不是就不会上衡山提亲了?” 沈绉点点头,道:“我想阻止他,可我没有更好的办法。” 李月娥忽然道:“我们解除婚约吧,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沈绉一愣,没想到李月娥会主动提出解除婚约,心里松了一口气,面上却眉头紧皱,嘴唇紧咬。 李青萍也愣住了,待反应过来,伸手就是一巴掌,抽在李月娥脸上,打得李月娥一个踉跄,扑倒在地,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李月娥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端端正正地对李青萍跪下,道:“弟子已心无挂碍,求师父准许弟子跟随师父修道。” 李青萍心中又是愤恨,又是懊悔。自己视如己出的这个孩子,原本希望她能嫁人生子,过正常人的生活,没想到还是步了自己的后尘,出家为道。沈小七欲与白谦和解,就要解除婚约,如果是由沈小七提出,虽然衡山派面上会难看,但是理亏的是沈小七,她绝不会放过他,哪怕他是天机掌门。可自己的徒儿竟然先提出解除婚约,她就没有理由对沈小七动手了。并且,不管是谁先提出,吃亏丢人的都是女方。她一气之下,只能通过掌掴徒儿,来为衡山派挽回些颜面,可是打完了,又觉得心疼。 李青萍叹了口气,道:“月儿,你可要想好了。” 李月娥坚定道:“徒儿想好了。徒儿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哪怕是成亲当日身死,也无怨无悔。可是徒儿看错人了,是我一厢情愿,对方并没有一样的心思,与其如此,何必强人所难。” 沈绉没想到李月娥立志出家,刚松的一口气又变本加厉地郁积回来,堵在心口。待听到李月娥说她“看错人”、“一厢情愿时”,更是愧疚难当,酸涩不已。等看到李青萍将李月娥发髻打散,只在头顶高高地挽了一个道士发髻,被李青萍踢中的地方猛然痛了起来,一股腥咸的热流从喉间喷射而出,眼泪也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 “阿麟!”只听一声急切的娇呼传来,就见一团白影迅疾地晃过层层围堵的人墙,落到沈绉身边,扶住沈绉摇摇欲坠的身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章 母子相见 来人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乌黑漂亮的大眼睛,正是林芷。 沈绉一见他娘,心道不妙,皱着眉头推开她:“你是谁?” 林芷顿时愣住:“我是你娘亲。” 沈绉抹了把眼睛,又用手帕擦了擦嘴角,冷声道:“我不记得了。” 林芷心中一痛,解下面纱,泪眼婆娑道:“阿麟,娘当初找到你后,不该再离开,娘以为你会过得很好,没想到害你受了这么多苦,还让我们娘儿俩这么多年无法相见,娘对不住你。” 他没出事之前,也没见他娘去驸马府看过他,沈绉心想,望着林芷那副跟自己极为相似的容貌,有些头疼,他娘才不是那种轻易在人前掉泪的女子,明知他心软见不得女人流泪,还这副模样,戏是演不下去了,只得干巴巴道:“我看你跟我长得挺像的,可能你真是我娘。” 林芷破涕为笑,捧起沈绉的脸捏了捏,道:“我当然是你娘。现在娘就给你做主来了。” “做什么主?” 林芷指着李月娥道:“自然是你的终身大事。婚姻之事,当由父母做主,你喜欢李姑娘,娘就做主给你娶过来。” 沈绉一惊,如果连他娘也搅进来,可就麻烦了,忙道:“不用不用,月儿已经与孩儿解除婚约了,她与我再无瓜葛,娘你就不要管了。” 毫无瓜葛,毫无瓜葛,李月娥默念了两遍,忍不住心酸,别开头去,不再看沈绉。 林芷白了沈绉一眼,不高兴道:“怎能不管?她既然答应嫁给你,就是我儿媳妇,要解除婚约,也得问问我同不同意。” 李青萍看了眼林芷母子,冷笑道:“林教主,你怎么不问问,到底是谁先要解除婚约,是你的宝贝儿子!月儿怕我伤了他,这才主动提出要解除婚约。我倒想看看,你要如何做主。” 林芷问沈绉:“玉灵子说的是真的?” 沈绉点点头。 林芷疑惑道:“你今天不是来求亲的么?为何又要退亲?” 沈绉垂下头:“我与白氏父子达成了协议,双方谁也不能求娶月儿。” 林芷面露不悦,道:“我天女山向来不受人威胁,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在他们手中?” 沈绉沉默不语。 林芷追问:“到底是什么把柄?” 沈绉还是沉默。 林芷愈加不悦,扫视一圈,目光落在白谦身上,旋即左手一扬,数枚银针激射而出,直奔白谦周身要穴。 白谦来不及反应,周围的人也救援不及,眼睁睁地看着白谦中针向前扑倒。 林芷再挥右手,一条白绫如灵蛇一般倏忽而至,在白谦倒地前卷住他的腰,随后绷紧回撤。 只在在极短的时间内,白谦就落到了林芷手中。 白氏父子惊怒交加,恶狠狠地盯着林芷,还是白方沉着老道,质问道:“林教主,你也算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竟然做出偷袭小辈的事,就不怕被江湖豪杰耻笑吗?” 林芷嘴角一弯,轻笑道:“你们不都说我是妖女么,妖女怎会怕人耻笑?” 林芷一笑,众人顿时感觉骨头轻了几分。传说天女教圣母、圣女极少在江湖上露出真容,然而见过的人都赞其美艳绝伦,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传说中二位都是冰山美人,怎么圣母不光会笑,还笑得这么美?一个个不由心神荡漾起来。 沈绉瞧着被他娘勾了魂的几位武者直摇头,道:“林姐姐,你能不能先把面纱戴上?你抓白谦做什么?放了他吧。” 林芷不同意,道:“他们敢威胁你,娘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绉无奈:“要是事情真这么简单就好了。” 白谦要穴被封,气血凝滞,强忍痛苦道:“林教主,翡翠山庄并没有沈掌门的把柄,只是彼此互相牵制而已。” “果真如此?”林芷问道。 “晚辈可以发誓。” “你以为发誓我就信了吗?这世上最靠不住的就是誓言。” 林芷的话与沈绉如出一辙,众人心道,果然是亲娘儿俩。 白方见小儿子脸上几无血色,心疼不已,强压怒火道:“林教主,老夫现在是跟你好言相商,请尽快放了小犬,老夫既往不咎,你我两派今后秋毫无犯,否则休怪老夫不客气。” 林芷不屑道:“不客气又如何?” 白方刷地拔出腰中剑,指着林芷道:“妖女,这可是你自己找死,莫怪老夫与女流之辈计较。众位英雄,还等什么,杀了妖女,为武林除害!” 白方口中嚷着,身子却没动。他并无战胜林芷的把握,尽管掌管着蔷薇刺,但刺杀行动更多时候是凭借计谋和策略取胜,并不代表他的武功已经高到了天下第一的地步。而天女山太过邪门,且不说当年,就是前段时间,那么多门派高手联合起来,还有震天雷助阵,都没能在继任的小妖女手里讨到便宜。所以他才在动手之前,说了些富有煽动性的话。 果不其然,在场的多是与翡翠山庄交好的门派,尽管沈小七自称天机掌门,还说翡翠山庄是刺客组织蔷薇刺,但却没有切实的证据,尚不能断定真假。相较之下,林芷却是实打实的天女山邪教的当家妖女。经过一番权衡,围着翡翠山庄的人,有的开始调转剑尖,对准林芷。其余的人虽没有调转武器,态度也不似刚刚那么坚定。 沈绉见局面不利,高声道:“这么多人对付一个女人,真是不要脸!难怪蔷薇刺能在江湖中掀起巨大风浪却查无行迹,原来有这么多帮凶!怎么?这是打算走到台面上来吗?” 白谏威胁道:“你敢污蔑翡翠山庄是蔷薇刺,翡翠山庄绝不会轻饶你!” 沈绉沉下脸:“真是死鸭子嘴硬,你觉得还有必要自欺欺人么?一个是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的翡翠山庄少庄主,一个是不会武功的堂堂天机门掌门,你说谁的话更可信?非要我拿出证据才改口么?现在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活命机会,趁我还没改变主意,赶紧滚!” 白谏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望了白方一眼,白方没有任何表示,只得硬着头皮道:“翡翠山庄与天机门并无恩怨,两派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而今沈掌门的母亲扣着我三弟,翡翠山庄无论如何都不能弃之不顾。若沈掌门母子执意不放人,我们只能拼个鱼死网破了。” 沈绉暗暗松了口气,只要翡翠山庄服软就好,否则真打起来就不好收拾了,转头对林芷道:“林姐姐,咱们没必要带个累赘,还是放了白谦吧。” 林芷叹了口气,道:“娘知道你宅心仁厚,不忍害人性命,哪怕对方罪恶滔天,你也不忍他死在你手中,可江湖就是这样,除恶不尽,必遭其害。他们已有杀你之心,若你心软手下留情,日后必尝苦果。” 沈绉摇头,严肃道:“娘,我并非滥发同情心的滥好人,我也并非不忍杀人,只是觉得自己没有权利剥夺他人的性命。何况还是在衡山地界,咱们总得尊重主人的规矩。” 林芷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收了白绫,取走白谦周身大穴的银针,又拍了拍白谦头顶,这才让白谦回去。 白谦刚走两步,忽然腿一软,栽倒在地。 翡翠山庄的人忙扶起白谦,一探脉搏,发现白谦脉象混乱,气血凝滞。 白方不禁怒斥林芷:“妖女,你对我儿子做了什么?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林芷连眼皮都不抬一下:“我留了两根银针没取出来,只要翡翠山庄敢对我儿子不利,那么你儿子的下场,轻则武功尽废,重则暴亡。提醒一下,这针是会跑的,取不出来的,不要白费力气。” 白方恨得说不出话来,只剩下胡子一抖一抖的。 沈绉感觉到白方浑身都散发出杀气,知道他起了杀心,忙对众人道,“诸位,尽管千叶阁关于蔷薇刺所犯命案的悬赏,累积起来有上万两银子之巨,然而这毕竟是在衡山地界,总得遵守地主的规矩,所以我建议你们,还是等他们下山后再做计较吧。” 沈绉一番话,看似暂时替翡翠山庄解除了包围,实则将其陷入更危险的境地。果然,众人一听有巨额悬赏,连中立的人都摩拳擦掌起来。 “那好,我们就暂且放他们下山。”一人道。 “李掌门、玉灵子、各位英雄,鄙派大师兄死于蔷薇刺之手,请容在下先下山报仇,就此告辞。”又一人道。 “鄙派师叔也被蔷薇刺暗算,李掌门、玉灵子、各位英雄,后会有期!”又一人辞行。 “我们也要盯着姓白的下山。” “……” 在场的众人纷纷告辞下山,沈绉趁机小声对林芷道:“你也赶紧下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来做什么。” 林芷杏眼一瞪:“你跟李姑娘的事打算怎么办?” 沈绉觉得头又开始疼了,揉着眉心道:“林姐姐,我不管你的事,拜托你也不要来管我的事,成么?” “别想打马虎眼,天女山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即使你是我儿子,如果做了对不起人家姑娘的事,娘也绝不会轻饶你。” “放心,你儿子绝不会做逾矩的事。” “既然没做逾矩的事,李姑娘为什么同意跟你解除婚约?” “因为……因为我伤了她的心。” “伤人心还不够吗?看我怎么收拾你!”林芷言毕,对着沈绉周身啪啪啪就是几掌。 沈绉感觉被他娘打过的地方微微发热,甚至产生血流加快的错觉,低头一看,合谷、曲池、血海等穴道上赫然插着银针,登时觉得眼晕,一屁股坐到地上,哭丧着脸说:“林姐姐,你还真动手啊,我可是你亲生儿子。” 林芷对李月娥道:“李姑娘,阿麟若有不是,我会教训他,何况牙齿和舌头还有打架的时候。终身大事可不是儿戏,解除婚约这种气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李月娥对婚事本已死心,听到林芷的话,早已凉透的心又有了一丝热乎气,只是不知该如何接话,也不知道师父的态度,只能默默地望向李青萍。 李青萍只是冷笑:“林教主究竟是在教训儿子,还是在给儿子通经活血?” 沈绉闻言,忙从地上爬起来,拔出银针交给林芷:“林姐姐,把戏被拆穿了,人家不欢迎咱们,咱们就别杵在这儿了,赶紧下山吃点东西吧,我都快饿死了。” 林芷白了沈绉一眼,道:“我儿媳妇还在这儿呢,得带她一起下山。” 李青萍立刻将李月娥拉到身后,生硬道:“林教主,你可别乱叫,坏了我徒儿的名声。哼,枉你贵为天女教的教主,难道不知你的宝贝儿子已经替你娶了两房儿媳妇?” 林芷丝毫不感到意外:“那又如何?我的确有过两个儿媳妇,可那都是他养父为他娶的,生的孩子不姓林,天女山的香火,以及他生父的香火,还得由他来续,就是再娶两个也不成问题。” 李青萍闻言,瞬间变色,勃然大怒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白谦没有说谎,沈小七,你果然娶了两任妻子,竟然还敢来欺骗月儿,即便是月儿提出解除婚约,我也不会放过你!”言罢利剑出鞘,直扑沈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章 是走是留 “叮叮叮!”正扑向沈绉的李青萍突然顿住身形,横剑荡开几枚射来的银针。 林芷晃了晃左手,悠悠道:“玉灵子是觉得我的针不如你的剑快吗?” 李青萍紧咬牙关不吭声,技不如人,她认了,左臂中了一针,幸好今天穿的是浅灰的道袍,尚能遮掩,忙强忍酸麻感将左臂背在身后。 李青河一见,知道姐姐吃了亏了,忙道:“林教主是觉得衡山五子剑阵不如天女山的散花阵吗?”声音洪亮,传出老远,在场的习武之人无不赞其内功深厚。 沈绉只觉得那声音甚有穿透力,连鼓膜都忍不住震动起来,嗡嗡作响,一时有些眩晕,忙捂住耳朵,试图驱散那股眩晕感。 林芷忙扶住沈绉,心中不屑,嘴上也不含糊:“当然。” 李青河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这么说,林教主今日登门,是来赐教的喽?” 此言一出,除了李青河姐弟俩,其余衡山三子迅速围了上来,将林芷母子围在中心。李青萍也悄悄拔下左臂上的银针。 李月娥知道五子剑阵的威力,也见识过天女散花的防不胜防,双方相斗,不管哪方受伤,都是她所不愿见到的,因此急得直看沈绉,希望他能想办法阻止。 沈绉也意识到情况紧急,忙道:“李掌门,有话好说,这是个误会。我娘从小心高气傲,哪怕是面对比她强大百倍的人,也从不肯低头,您胸怀宽广,何必跟她计较呢?” 林芷听儿子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高兴道:“你以为你娘是吃素的吗?别说五子剑阵,就是百子剑阵,你娘也不会输!” 李青河冷笑一声,提剑离座,欲补齐五子剑阵。 沈绉忙朝缺口奔去,站在李青河的站位上,朝林芷嚷道:“林大姐,你到底干什么来的?别怪我出卖你,你救出那个混账祁珏没有?” 林芷脸色一变:“你怎么知道?” 沈绉故作得意道:“我这么聪明的人,上晓天文地理,下知鸡毛蒜皮,你一出现我就知道了。话说林姐姐,我真是你生的么?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不机灵的娘呢?” 衡山派的人也吃了一惊,有弟子问李青河要不要派人去查看关押祁珏的地方,李青河否定了:“不用,关押祁珏的地方很隐秘,不要说外人很难找到,就连本派弟子也寻不到。” 沈绉摆出一副了然于心的姿态,摇头道:“李掌门难道不知道,天女山最拿手的本领便是寻人么?她们养了各种各样的毒虫,有用来杀人的,也有用来寻人的,至今还没有那个负心汉能逃脱天女教的追杀,找人不过是小菜一碟。” 李青河心中咯噔一下,却还是无法完全相信沈绉的话,正犹豫的功夫,林芷双手同时飞出两道白绫,一道缠住沈绉,一道缠住李月娥,发足向议事厅外奔去。 李青萍忙举剑去斩白绫,却还是慢了一步。 林芷带着两个人飞奔。李月娥轻功很好,尚能跟上,只是这样一来就没有精力去挣脱白绫了。而沈绉,拿出前世五千米长跑的劲头拼命,却还是跟不上,奔了一段距离后气喘如牛,最后体力不支摔倒在地。 李月娥忙跑过去扶起沈绉。 沈绉满脸是土,脸颊和鼻子也摔破了,火辣辣地疼。 李月娥用袖子去擦沈绉脸上的土,碰到脸颊处,沈绉疼得咝咝吸气,见李月娥袖子沾了血迹,忙问:“我是不是破相了?”语气一如往昔,毫不见外。 李月娥知道沈绉素来怕疼,刚想安慰他两句,听到这话突然冒出一股无名火来,沉下脸冷冷道:“你破不破相,跟我有什么瓜葛!” “呃……”沈绉一下子被噎住了,他为了不让老娘掺和进来,口不择言地说了几句,自己并未放在心上,没想到李月娥却当了真,只得闷闷道:“我是靠脸吃饭的。” 李月娥有些哭笑不得,世上确实有些男子靠出卖皮相谋生,但却无人会理直气壮地承认,沈绉并非这类人,却一本正经地宣称自己是,他故意糟践自己,是为了逗乐她吗?无奈地看向沈绉,却发现他满脸阴郁,一如在驸马府时那般压抑而无助,不禁有些心疼,后悔对他恶言相向。 林芷迅速折回,瞥了眼后面追赶的人,急道:“磨磨蹭蹭干什么?还不快走!” 李月娥对林芷抱拳道:“前辈的好意月儿心领了,但月儿不能背叛衡山派,更不能背叛师父,请恕月儿无法同行。” 李月娥话未说完,林芷就一把扯住沈绉的腰带,扛在肩上,运气疾行。 沈绉眼巴巴地看着李月娥越来越远,追击的衡山五子越来越近,忙道:“林姐姐,你对衡山地势并不了解,带着我这个累赘是逃不掉的。不如放我下来,我好歹也是天机掌门,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的。” “谁说我要逃了?若不是因为你喜欢李姑娘,娘早把一屋子的人全宰了。” “咳咳,林姐姐,咱们可是亲娘儿俩,你跟儿子承认打不过他们并不丢人。” “臭小子,枉你还是天机掌门,连你娘的本事都不清楚,你的掌门之位是摆设吗?” “不愧是我娘,一眼就看出儿子是个摆设。” “少贫嘴,胸口还疼不疼?” “你怎么知道我胸口疼,还给我扎针,莫非你早就到了,一直待在门口看热闹?” “我来了两天了,一直找不到祁珏。恰巧听到从议事厅出来的衡山弟子说,他们的师伯玉灵子刚刚教训了天机掌门,这才赶过来。亏你以前多次暗助衡山派,还和琅儿给她寻过解药,没想到她这么忘恩负义。” “娘,李前辈早年受了刺激,最恨用情不专的男子,这次是把我误会成花心滥情之人了,我不怪她。” “这个疯女人,李姑娘摊上这样的师父也是可怜。” “我会好好跟李前辈解释的,何况还有李掌门在,不会放任李前辈伤我的。” “岳阳已经在通缉天机门弟子,邻近州郡也开始响应,消息很快就会传到衡山,掌门李青河自诩名门正派,其实不过是个趋炎附势、投机钻营之人,娘不会让你去冒险。” 母子二人东奔西走,一直紧追不舍的衡山五子突然改变方向,往另一处地方奔去。 林芷这才停下来,放下沈绉,盘坐在地,专心吐纳起来。 沈绉见他娘累得满头大汗,忙掏出手帕为其擦汗,随后打量起周围环境来,试图认出身在何处。 可惜他前世学的不是地理专业,也没有到过衡山,穿越后虽然恶补了山川地理知识,书本上的描写却和现实所见对不上号。 正心焦的时候,李月娥赶到了,告诉母子俩最近的下山之路。原来李月娥与追击的人会合后,就远远地跟在后面,直到有弟子中途跑来报信,说发现祁珏逃跑的踪迹了。衡山五子一计较,觉得还是抓祁珏要紧,便率领所有人往祁珏逃跑的方向追去。李月娥故意落下,待众人走远,才敢折回。 林芷问道:“李姑娘,你不跟我们走,却又为我们指路,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月娥一时语塞,她何尝不想跟他们走,可她不能这样自私。 沈绉觉得他娘不该问这么敏感的话,忙岔开话题:“祁珏不是害了你们很多弟子吗?为何还留着他性命?” 李月娥看了林芷一眼,低声道:“因为掌门师叔有求于翡翠山庄,而白庄主提出的条件之一,就是留着祁珏的性命。” 沈绉心下了然,问他娘道:“林姐姐,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要救他的吗?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出卖你、出卖天女山呢?” 林芷瞪了沈绉一眼:“大人的事不要你管!” 沈绉不甘示弱:“我并不想管你的事。可你曾说过他是我的亲生父亲,尽管我并不相信,并且我也觉得他不配。所以你放心好了,不管他是不是,我都不会承认。” “你现在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如果有一天,需要由你来做决定,我和他之间只能活一个,你会选谁。” “不要问这么蠢的问题。”林芷皱眉道。 “我也觉得这个问题很蠢。你不必急着回答我,我只想告诉你,即便你选择他,我也不会怪你。”沈绉道,希望他娘到时候不要疯掉。 “李姑娘还在,你说什么疯话!”林芷非常生气。 “你们还是早点下山吧,我去看看师父他们有没有追过来。”李月娥尴尬道,母子吵架,她一个外人,还是身份尴尬的外人,如何劝架?只能躲了。 “李姑娘,我不想看到他,你把他送下山吧。”林芷说完,也不管李月娥是否答应,转身往来路奔去。 沈绉见他娘弃他而去,知道是去寻祁珏,不由黑着脸往下山路上奔。 李月娥见沈绉满脸愠色,忙跟在身后。 沈绉一声不吭,李月娥也全程沉默。二人一路无话,下了山,在山脚茶水摊简单吃了点东西,又往渡口赶去。 到渡口时,日已西斜。 沈绉找了一圈,发现码头连一只渡客的船都没有,不禁有些奇怪。 李月娥忽然蹲下,撮起地上的泥土嗅了嗅,道:“有血迹,看来这地方之前有过一场恶斗。” 沈绉恍然道:“定是翡翠山庄与几大门派交手了。若回信阳,走水路最为便利,且危险最小,看来船都被他们雇走了。也不知道哪里还能寻到船。” 李月娥想了想,道:“上游二里处还有户打鱼的人家,他们家有条渔船,虽然小,还算结实,如果你不嫌脏,可以坐这个离开。” 沈绉忽然笑了起来,自嘲道:“我有那么娇生惯养吗?” 李月娥道:“有。”说完自己也笑了起来。 二人沿河而上,寻到那户渔家。沈绉出手大方,再加上那家渔夫与李月娥认识,很快就谈妥了价钱。 沈绉临上船时,握住李月娥的手,伤感道:“月儿,你真的不跟我一起走吗?以后再想见你,怕是难上加难了。” 李月娥狠心抽出手来,道:“你就会说这些好听的,我才不想见你。”言罢为了证明自己言行一致,竟然背过身去,可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 沈绉心中发酸,上前抱住李月娥,喃喃道:“对不起,我最痛恨这三个字,却只能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对桐儿,对安儿,对你,尤其是你,我凭什么给你带来痛苦?我宁愿你像以前一样打我。我是个胆小鬼、自私鬼,不配你对我这么好。你快找个好人嫁了,把我忘了吧。” 沈绉说完,头也不回地跳上船,让渔夫开船。 李月娥早已泪流满面,见船已离岸,忍不住在岸上追着跑。 这时天已擦黑,河边本就不平,石头、枯草、灌木丛,李月娥摔了几跤,却仍磕磕绊绊地追着。 沈绉在船上看到,忍不住放声大哭。 渔船行到渡口时,沈绉让渔夫停船靠岸。上岸后紧紧抱住李月娥,怜惜不已:“你为什么这么傻?不管你怎么追,我最终还是要离开。” 李月娥将头埋在沈绉怀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流泪。 沈绉轻抚李月娥的背,热切道:“跟我走吧,什么也不要管了,我不管天机门和沈家的事,你也不要管衡山派的事,我们到海外去,生一堆的孩子,跟我走好不好?” “哪里走!”夜色中依稀有个人影向渡口奔来,身后跟着一群追赶的人,呼喝声就是由他们发出来的。 只是顷刻间,那人影就奔到二人跟前,正是林芷,肩上还扛着一个人,却是祁珏。 林芷早已瞥见渔船,忙将祁珏放上去,然后回身与赶到的衡山弟子对峙。 人群最前面的正是衡山五子,有人点着了火把,沈绉这才看清,他娘和五子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众人也看清了,李月娥正和沈绉贴在一起。 李青萍怒火中烧,对李月娥吼道:“你是打算跟仇人之子私奔吗?” 李月娥吓了一跳,忙跪下道:“师父明鉴,月儿不敢背叛师门,更不愿离开师父。” 李青萍咬牙切齿道:“那还不死过来!” 李月娥看了沈绉一眼,转身去到李青萍身边。 “啪!”李青萍扬手就赏了李月娥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李月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章 救祁珏 沈绉攥紧拳头,提醒自己要冷静。他清楚,李青萍迁怒于李月娥,是因为他们母子在衡山大闹一场,让衡山派折了面子还吃了亏,若自己再出面维护,只会适得其反,让李月娥吃更多苦头。想了想,开口道:“原来衡山派就是这么对待忠心耿耿的弟子的。月儿,这就是你心心念念、不愿离开的师父,她就是这么对你的。” 李青萍闻言更加恼怒,斥道:“这是我衡山派家事,不容外人插嘴。请沈掌门自重,不要妄想挑拨我师徒!” 沈绉接道:“前辈怕人挑拨,说明你完全清楚自己做得很过分。若是问心无愧,何惧别人挑拨?” “一派胡言!”李青萍剑指沈绉。沈绉说得不错,对于李月娥,她并不能做到问心无愧。她对李月娥要求苛刻,更多时候是为了衡山派,就像今天,为了衡山派,她绝不能成全李月娥,一定要留下她。 “晚辈非是胡言,晚辈只想跟李前辈论理。月儿有父有母,不管是否仍活在世上,他们都是她的父母,即便是你把月儿抚养长大,你也没有资格打骂她,你征得她父母的同意了么?不要以为你养了她,就可以任意摆布她,她不是你的奴隶。” 李青萍说不出话来,她从未想过责罚李月娥时其亲生父母会怎么想,她完全将自己当成了李月娥的双亲。 李月娥知道沈绉口才了得,见他借机教训她师父,心知不妥,忙道:“沈郎,你不能这样说我师父。师父把我抚养成人,在我眼里,师父就是我的亲生父母。” “子女不是父母的私产,徒弟更不是。即便是亲生父母,无故虐待子女,也有违天理。父慈子孝,父慈在先,子孝在后,父不慈,子何孝?”沈绉道,瞥了眼他娘和祁珏。 林芷知道儿子借题发挥,意在祁珏,道:“阿麟,不管什么事,以后再说,眼下离开要紧。” 衡山众人这才回过味儿来,沈绉扯这么多,是影射其生父祁珏对他不慈,看来这对父子不是一条心,可仍然不能排除沈绉帮助祁珏出逃的嫌疑。 衡山五子一番商议,决定让刘雄和李月娥顶替五子中受伤较重的两人,如此一来,林芷出招必然有所顾忌,其余弟子则捉拿祁珏,并防止沈绉施救。 全新的五子剑阵成型。 林芷不由皱眉,对持剑而立的李月娥道:“李姑娘,我知道你师命难违,可你是否想过,若我伤了你,阿麟必然怪我,若你伤了我,阿麟也不会原谅你,你这么做,不是让阿麟左右为难吗?” 李月娥何尝没有想到这些,可是师命难违,只得强忍内心挣扎,凄楚道:“前辈见谅,月娥固然不愿伤你,可也不能眼见师父受伤而不顾。刀剑无眼,月娥不会手下留情,还请前辈千万保重,也不要手下留情。” 林芷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准备动手。 沈绉万分着急,张开双臂护在林芷身前,大声道:“且慢!衡山派不就想要祁珏的命吗?把祁珏交还给你们,不要对我娘动手。” “怎么可能?祁珏不是你生父吗?”衡山众人表示怀疑。 “这小子诡计多端,当心他耍花招。”有人提醒道。 “阿麟,你胡说些什么?”林芷也不高兴。 “娘,衡山派是月儿的娘家,如果要在衡山派和祁珏之间做选择,我选衡山派。我不希望娘受伤,所以请娘不要再护着祁珏,这本就是衡山派跟祁珏之间的恩怨,跟咱们无关。”沈绉劝道。 “没想到你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好,好,好得很。娘就是要护着祁珏,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为了一个女人,跟你娘作对!”林芷气得声音都提高了八度。 “林姐姐,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祁珏几次三番害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放他一马。如今他遇到麻烦,我袖手旁观,也劝你不要插手,你竟然觉得我是在跟你作对,咱们母子非要走到这一步田地么?祁珏必欲置我于死地,有他没我,有我没他,既然你选择他,我尊重你的选择,也请你尊重我的选择。”沈绉声音低沉,听起来却分外地冷漠。 林芷只觉得心底发凉,周身发寒,浑身如坠冰窖。原以为母子天性,血脉相连,即便分离二十多年,依然会血浓于水,现实却叫人心碎,他这么冷酷绝情,到底像谁呢?自己真的要为了祁珏而跟他反目吗? 林芷沉默的时候,祁珏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我就说这兔崽子不是我的种。阿芷,我看不用带他去滴血验亲了,他这个样子,活脱脱一个小癞三儿,就让我死在这里,好让你们一家三口团聚吧。” 祁珏此言一出,众人均感意外,沈小七生父另有其人? 沈绉不由皱起眉头。 林芷摆开架势:“阿麟,你先让开,等娘打发了衡山派的人,再跟你讲。” 沈绉没有应声,反而对李青萍道:“李前辈,晚辈可以为衡山派除去祁珏,条件是月儿必须嫁于晚辈为妻。” 李青萍冷笑:“沈掌门的好意,衡山派心领了,可惜,衡山弟子绝不会嫁给品行不端、说谎成性之人。” 沈绉嘴一撇,皮笑肉不笑道:“既然衡山派如此清高,那就不要欠我这个说谎成性之人的恩情。晚辈记得,六年前的武林大会上,李前辈身中剧毒,性命危在旦夕。晚辈曾为李前辈寻得一半解药,现在晚辈想讨回这份恩情。” “沈掌门要什么报答?除了月儿,衡山派都可以答应。”李青萍道。 “这可是你说的,我要命,你的半条命。”沈绉的笑容冷了下来。 李月娥大惊,刚要向沈绉求情,李青萍就道:“好!尽管来取。”回答得颇有骨气,李月娥的心不由揪起来。 沈绉却阴转晴,轻声一笑,道:“当年李前辈的另一半解药系天女教所赠,彼时天女教尚是我娘当家,算起来李前辈也欠我娘半条命。这样吧,我把李前辈欠我的恩情转赠给我娘,你就还一整条人命给我娘好了。” 林芷眼前一亮,如此一来,不用动手就可以救出祁珏了,忙道:“我要祁珏的命。” 衡山众人感到不满,却也无奈,如果不是李青萍拒绝沈小七,惹恼他转向林芷,也不会出现这种局面。 李月娥庆幸沈绉不是要她师父的命,却也觉得不该放了祁珏,出言质问沈绉:“你明知祁珏罪大恶极,害死不少衡山弟子和天机弟子,还害过你,为何还要救他?” 沈绉道:“救他一时,不代表救他一世。这次救他,是还我娘的恩情。” 李青萍与其他四子商议后,道:“衡山派恩怨分明,既然欠天女教一条命,今日就且放过祁珏这恶徒,来日绝不手下留情。” 沈绉躬身一揖:“多谢李前辈!” 李青萍暗恨沈绉做事太绝,放走祁珏,故意对李月娥道:“月儿,你选择留在衡山派,为师甚感欣慰,不过你与沈掌门的纠葛,已经闹得江湖上人尽皆知,为免有人说闲话,为师要你立个誓,今后绝不再与沈掌门来往,以免纠缠不清。” 李月娥一惊,心如刀割,要她与沈绉断绝关系,如何能做到!不由悲切地叫了声:“师父!” 李青萍见李月娥没有立即遵从,心中不悦,板起脸道:“如果做不到,现在就跟他走吧,永远不要再回衡山,为师就当没有你这个徒儿。” 李月娥忍不住看向沈绉,期望足智多谋的沈绉能化解她眼下的困局。 可沈绉只是呵呵笑道:“师父,你不用这么为难,发个誓而已,更可笑的誓我们都发过,也不在乎多这一个。” 李月娥顿时感到绝望。 沈绉慢慢踱到李月娥跟前,问道:“当初你逼我拜你为师,我并不情愿,后来你还逼我发誓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有此事?” 李月娥不明白,沈绉为何在这种时候提起陈年旧事,但见他背着双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还是点了点头。 沈绉继续道:“当时我说,‘你是女的,怎能为父’,你说‘女子为何不可以为父’。我想请教衡山的众位前辈,且不论磨镜之类的掌故,女子是否可以为父,双亲之一的父?” 衡山五子没想到李月娥以前竟如此顽皮,只得无奈道:“女子为父,亘古未有之事。” 沈绉狡黠一笑,道:“贵派乃名门正派,弟子皆是正人君子,自然不会有离经叛道之言行,那么月儿所说的就不是双亲之一的‘父’字,而是夫妇和顺的‘妇’字。她早已起誓要嫁给我,李前辈竟要她背誓,真是岂有此理。” 衡山众人哑口无言,明白掉进沈绉的陷阱里了。 李月娥有些懵,不敢相信沈绉就这样为她解围了。抬眼去看沈绉,只见火把的光投射在他脸上,随着火苗的跳动,他脸上的光也明明暗暗的。这一刻,她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要不管不顾地跟他走。 李青萍寒着脸把将李月娥拉到身后,指着沈绉道:“你用阴谋诡计骗月儿发誓,我绝不允许这错误继续下去。若你真心要娶月儿,须得先休掉那两房妻室。在此之前,再要纠缠不清,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沈绉嘴角一弯,满不在乎道:“月儿早已答应嫁给我,李前辈也答应了,还收了我一万两银子的聘礼,既然衡山派要单方面解除婚约,那好,先把聘礼退还给我。” 李青河只得将怀中装银票的木盒掏出来,递给沈绉。 沈绉看也不看,直接塞到李月娥手中,道:“俗话说,有钱能使磨推鬼,希望看在银子的份上,没有人再为难你。” 李月娥知道衡山急需用钱,看了看李青萍和李青河,二人均未反对,便接了盒子,道:“好,日后必定还你。” “不用。” “一定要还。” “就当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吧,你救过我很多次,我想不起来还能用什么方式报答你。” “你也多次救过我,我又该如何报答你?” “不如,你以身相许?”沈绉调侃道,瞧了眼李青萍,“不成,李前辈不同意。” “你……不要这般不正经。”李月娥脸上有些发烫,幸好夜间光线较暗,没人发现她脸上害羞的红晕。 “好。说正经的,我知道你们衡山派最注重名节和声誉,我无法娶你,这辈子都没有可能,这些钱就当损害你名声的补偿。” 李月娥遽然变色,不明白沈绉又哪里不对劲,气恼地将木盒扔向沈绉:“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损害我什么名声?这般不清不楚,不明不白,才是损害我名声。” 沈绉并不多做解释,只是将木盒交给李青河,道:“这是我给月儿备的嫁妆。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今后我不会再见她,我们师徒缘尽于此。”说罢头也不回地向小船走去。 李月娥心中一空,抬脚去追,却被李青萍扯住,随即双膝跪倒,哀求李青萍放行:“师父,求你放我过去,我要问他是什么意思,刚刚不还好好的吗,怎么说变就变?” 李青萍寒着脸骂道:“真是不争气的东西!他不过是一时兴起,才想着勾个江湖女子,未能得手便泄气而去,瞧那纨绔子弟的德行,呸!” 李月娥忍不住抽泣道:“他不是这种人。” 李青萍更加生气:“自古痴心女子负心汉,就属你最傻!” 小船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衡山众人也开始往回赶。 路上不免议论当日发生的事。 众人一致认为,沈小七就是个祸殃子,仅凭几句话就把江湖搅得乱七八糟。且不说翡翠山庄栽了个大跟头,人伤了,名声臭了,还招了很多仇家。就是衡山派也没落着好处,不光得罪了翡翠山庄这个实力盟友外加金主,还丢了要犯祁珏。尽管沈小七给了一万两银子,解了燃眉之急,但这钱是要还的,人家可是明说了,那是李月娥的嫁妆,若李月娥非他不嫁,最终这钱还是会回到他手中。 李月娥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除了双腿在机械地迈步,她想不明白,为何沈绉态度转变如此之快,为何师父今天格外不近人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章 癞三是谁 寒冬深夜,一艘渔船逆江而上。 渔船不大,载四人稍显拥挤,沈绉又给了渔夫一些银子,权当买下渔船。 所以,此刻船上只有三人,沈绉母子和祁珏。 祁珏蜷缩在船尾,林芷在船中照顾祁珏。沈绉则在船头负责摇橹,摇累了,林芷就换班接着摇。 由于寒冷,祁珏被冻得不停翻身。每当祁珏动的时候,若这时是林芷摇橹,沈绉都会下意识地把手放到小腿处,那里藏着自卫的匕首。 不知是第几次翻身,寒冷和伤痛终于使祁珏破口大骂:“王八羔子,要杀便杀,别老摸刀!” 沈绉也不含糊,回敬道:“如果我是王八羔子,你就是王八。” “你个小杂种,”祁珏霍地翻身坐起,“要是没有你这个小杂种,老子才不是王八。” “你的意思,你是我亲爹?” “我是你便宜爹。” “便宜无好货,难怪你这么贱。” “有本事再说一遍给你娘听听。” “少拿我娘来压我。难怪人家说你无耻(齿),没有牙的人当然只能吃软饭。” “混账玩意儿,看来你比你老子还浑。” “再满口喷粪,就把你丢下去喂鱼。” 林芷听二人越吵越凶,只得出声:“阿麟,娘累了,你来换下娘。” 沈绉瞪了眼祁珏,才起身换林芷。 祁珏怒气难消:“别以为夜里黑,我就看不见你瞪我。 沈绉呛道:“原来你不瞎,我还怕夜黑你看不见呢。就瞪你,就瞪你,怎么着?” 祁珏指着沈绉,对林芷道:“你看你看,活脱脱一个小癞三。” 沈绉不由问道:“小癞三是谁?”祁珏已经说了两遍小癞三,定有缘故。 祁珏大笑:“哈哈哈,小癞三,你该问老癞三是谁。” 沈绉挑了挑眉:“老癞三是谁?” 祁珏继续大笑:“哈哈哈,你身为天机掌门,竟然不知道你老子是谁,真是枉为掌门。啧啧,没想到天机门已经没落到如此地步了,就算找个驸马也撑不起门面。” 沈绉听祁珏道出他的真实身份,早在意料之中,因此并不吃惊,道:“我并不想知道他是谁,懒得去查。” “是查不到吧,否则为何我一说癞三,你就出手救我?” “我救你,是怕我娘以身犯险。我才不关心癞三是谁,不过看你欲言又止、欲擒故纵、很想让我知道的样子,就配合你问一句咯。唉,我这人就是这么善良,怜贫惜弱。” “口是心非,偏不告诉你,除非你求我。” “无所谓,就怕你忍不住。” “走着瞧,看我忍不忍得住。” “林姐姐,滴血验亲的事是不是祁珏先提的?”沈绉从祁珏处得不到有效信息,转而问林芷。 “嗯。” “那你同意了?” “嗯。” 沈绉放慢摇橹速度,语重心长道:“林姐姐,你怎么一遇到祁珏就变笨?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早已确定我不是他亲生的,才会多番痛下杀手,此时再提滴血验亲,难道是想撮合令自己蒙羞的人父子相认,骨肉团聚?这有违常理。” 林芷道:“阿麟,人总有想不明白的时候,也会有想通的时候。不要把他想得太坏了,他现在手脚经脉全断,武功尽失,只想让你和你父亲相认,拿一笔酬金,然后和娘隐居世外,过完下半生。” 沈绉疑惑道:“果真如此?” 林芷点点头:“是衡山派的人挑断的。” 沈绉松了口气:“自作孽,不可活,这是他罪有应得。既然你们打算隐居,钱由我来出,滴血验亲就免了。林姐姐,看在你的面子上,你在祁珏身旁一日,我就饶他一日,不过他的嘴要把紧。” “嘴把紧可以,封口费十万两。”祁珏道。 “还真敢狮子大开口,十万两冥币要不要?”沈绉讽刺道。 “你打算给多少?” “一千两。” “哈哈哈,堂堂江南首富之子,随便给相好就是一万两,却只肯给一千两封口费,真是可笑。” “从我离开京城,就没跟沈家联系过,莫说我没有十万两,就是有,也不会给你。重金在身,必招祸患,你想害死我娘?” “区区一千两银子,就想让我告诉你亲爹是谁,门都没有。”祁珏冷笑。 “求求你,千万别告诉我,我并不想知道癞三是谁。” “怎么?以为你亲爹是个地痞无赖,比不上江南首富,就嫌贫爱富,不想认他?” “不错,地痞无赖当然比不上江南首富。” “可惜你猜错了,虽然你亲爹的钱没有沈家多,却是个有实权的,你真不想认他?”祁珏循循引诱。 “我才不认,哪怕他是天皇老子。” “你不认他可不行,我已经跟他讲好了,待把你送还给他,他就给我三万两银子,这是他欠我的。”祁珏道。 沈绉隐约感觉到,最后一句话里有股咬牙切齿的怨恨,下意识地去观察祁珏面部表情,可惜夜色苍茫,什么都看不见。 一直沉默的林芷,这时也道:“阿麟,娘想过了,其实你并不适合闯荡江湖,与你亲生父亲相认也好,不论如何,他都会庇护你,娘也能放心地离开。” 沈绉明白,他娘已被祁珏说动,不会向着他,心中开始盘算脱身之计,嘴上却道:“既然如此,总得告诉我他是谁吧?” 祁珏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沈绉不满道:“你铺垫到现在,就是为了最后再卖个关子?林姐姐,你来告诉我,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林芷陷入沉默。 沈绉停止摇橹,问道:“很为难吗?” 等了一会儿,林芷终于开口:“他是个当兵的,以前在宣威将军帐下做校尉,绰号癞皮三。” “二十多年前的宣威将军?莫非是当今靖国大将军陈勉的父亲?”沈绉略一思索,问道。 “正是。” “那就是说,癞三很有可能在靖国大将军麾下做事,现在靖国大将军驻军永州,在湘江上游,所以你们才会逆流而上。癞三是个什么样的人?”沈绉继续问道。 “是个游手好闲的地痞无赖,我当年就该杀了他。”林芷咬牙切齿道,浑身突然散发出一股戾气。 沈绉见状,不好再继续追问,只得继续摇橹。 天亮后,沈绉称江风刺骨,吹得人浑身冰冷,提议换乘马车。 祁珏则以陆路容易暴露为由阻止,不过他提议换乘带仓的渡客船,这样就不冷了。 换船的时候,祁珏又提议,再雇几个伙计,行船兼照顾他们饮食。 换船后,船速快了很多,又行了一日,进入永州地界。 就在这时,祁珏的伤势开始恶化,让船上伙计上岸抓药,抓回的药却少了一味。林芷放心不下,亲自上岸抓药,可等她返回后,却发现载着祁珏和沈绉的船早已驶走,忙沿江徒步追去。 林芷追着追着,疑云顿起:究竟发生了何事?伙计见财起意,劫掠祁珏和她儿子?二人有无性命之忧?青天白日的,竟如此胆大妄为,真该死!可她儿子那么机灵,遇事足以自保,怎么会无法脱身?难道是儿子买通伙计擅自开船?有这个可能,她儿子对祁珏一直有偏见,如果说以前没有痛下杀手,是顾忌着祁珏可能是其生父的缘故,如今真相已明,就没有必要再手下留情了,之前儿子还不顾祁珏的伤势不能颠簸,提议走陆路的,可见对祁珏确实动了杀心。 林芷越想越急,脚上加力,猛向前追去。她却不知,事情与她所猜恰恰相反,那几个伙计都是祁珏的人,被祁珏安排在沿江码头渡口已经多日了。 沈绉落入祁珏之手,倒还平静,只是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要在那个码头换船?” 祁珏得意道:“你以为我只在那个地方安排人手了吗?从衡山到永州,沿途所有的渡口码头,我都安排了。” 沈绉赞了一声,又问:“你怎么知道你一定能逃出来?你被关在衡山时,又是如何调度安排的?” 祁珏自信道:“我当然知道,因为所有人都怕死,而我会给他们下毒,所以,即便没有你娘搭救,我自己也能出来。” 沈绉叹了口气,伤感道:“真可惜,你这么足智多谋,竟然不是我亲爹,我一直以为自己的聪明伶俐来源于你。” 祁珏勃然变色,拍着船板吼道:“你的诡计多端跟我没有一点关系!因为老癞三就是个狡猾的流氓,还有个老狐狸在他身边给他出馊主意,所以你是随你那满肚子坏水的爹。” 沈绉摇摇头,试探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我可不相信你想要那三万两银子。” 祁珏恢复冷静,并不回答,而是反问:“你觉得我想要什么?” 沈绉紧紧盯着祁珏,缓缓道:“你想要癞三和我的命。” 祁珏不置可否,继续问道:“那你觉得,我会采取什么办法做成这件事?” 沈绉道:“二十多年前的校尉活到今天,怎么也能混个从五品的游击将军了,运气好的话,四品的宣威将军、明威将军也有机会收入囊中。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文不与武斗,你说他是个握有实权的,可见是个带兵的武将,不好惹。在你手筋脚筋没断的时候,如果纠集一帮江湖高手前去行刺,或许能得手。但是现在,你只有下毒这条路可走,可毒死癞三之后,你无法顺利逃脱兵营。” 祁珏不由狂笑:“你以为我只会下毒吗?看来,我还是高看你了。哈哈哈哈……” 沈绉心一沉,道:“莫非,你要拿我的真实身份做文章,引他犯下欺君之罪,诛他九族?” 祁珏一拍大腿:“不错!” “你想得太简单了,政治这东西不是你能操控的,变数太多,他未必会按照你所设想的去走,并且他身边还有出谋划策的幕僚,况且朝廷的态度也是你所猜不到的。别忘了,还有安平公主,她一定会站在我这边。” “是么?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既然你稳操胜券,我必死无疑,那就让我死个明白。我想知道当年你们之间的过节,你们是如何相识的,又如何反目成仇?为何我娘那么恨癞三,却对你百般容忍、万般迁就?” “你娘本已许配给我,却生下你这个孽种,其过程还要详说吗?她红杏出墙,自知理亏,当然要迁就我。” “不对,我娘尚未嫁给你,不能称为红杏出墙,顶多未婚生子。若是她移情别恋,却为何恨癞三入骨而对你旧情难忘?这说不通,其中必有误会。” “哼哼,误会不误会的,去问你亲爹不就知道了。你们几个给我看好他,船没靠岸时且随他,靠岸时就给我捆起来,都清楚了?”祁珏吩咐伙计道。 “清楚了。”众伙计应道。 是夜,沈绉借口茶水喝多了,频繁起夜。 一开始伙计们还能陪沈绉出仓,站在旁边帮着打灯笼照亮,次数多了就开始骂娘,互相推,最后谁都不愿意出仓。 沈绉只得自己出去,过了一会儿再回来,他清楚祁珏还没睡,自己必须回来。 如是再三,直到五更,沈绉出仓后悄悄搬了一个盛水的大坛子在手边,接着脱下御寒的帽子扔到水里,然后大叫一声:“啊呀,救命!”而后把大坛子扔到水中,自己则轻手轻脚地躲到另一侧船边藏起来。 众伙计先被沈绉的求救声惊醒,随后听到一声沉闷的“噗通”入水声,忙披衣起身点灯,待奔到事发地,水坛子早已沉入江底,在灯笼有限的光照范围内,只看到沈绉的帽子在离船而去,顺流而下。 “愣着干什么?还不下水捞人!”有领头的伙计叫道,“人要是没了,咱们谁都别想活!” 噗通!噗通!噗通!三个伙计跳入江中,往下游追去。 幸好,冬天的湘江流速并不快,三人在水中折腾了一会儿,终于够着帽子,却没找到沈绉。 人呢?难不成沉到江底了?三人有些着急,随即又想,若是白天,还能扎个猛子到水下看看,可大半夜的什么都看不清,更不要说江水刺骨,多待一会儿就要被冻僵。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伙计忽然叫起来:“我腿肚子抽筋了,快救我!” 另外两人忙架着他游回船边,没下水的两人忙搭手,将三人拉上来。几个人互相搀着,钻进船舱取暖。 躲了半天的沈绉,这才掏出贴身晤着的酒囊,喝了几口烈酒,将身上衣衫尽数脱掉,仅着贴身短衣短裤,坠绳而下,进入冰冷的江中,奋力向岸边游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章 沈夫子 沈绉从江心游到南岸,江水刺骨,要不是下水之前喝了几口温热的烧酒,几乎要被冻晕过去。幸好湘江只是青江的支流,加上又是冬季,水面比夏季窄了不少,流速也慢了很多。 沈绉上岸后,凭借依稀的星光,辨了辨方向,快步向地势平缓的地方走去。 身上的湿衣很冷,冻得他直打哆嗦,尽管很想找个避风的地方,生火取暖,烘干衣服,但是他明白,即便内衣烘干了也抵挡不了野外的严寒。而人一旦停下来,就不会再想挪动,最后只能被冻死。若想活命,必须在在冻僵之前找到有人居住的村庄。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亮,沈绉又冷又累,又困又乏,走路产生的热量已不能维持体温,就连哆嗦都不打了,全凭一口气在支撑。 沈绉知道这是低温症的表现,再不取暖,保持住体温,自己很快就会晕过去。 幸运的是,他发现了一个草垛。再往远处看,田块错落,树木连绵。 沈绉一阵欣喜,有田块,就有人烟,或许就隐藏在那片树林之后。 可惜他已无力走过去。眼下最要紧的是维持体温,考虑到草垛并不大,生火取暖的话,一会儿就会烧完,沈绉最终选择了钻进草垛取暖,失去意识之前还在想:“白天明明看到这个地段有村庄码头,为什么没找到?难道走错方向了?” 沈绉猜得不错,他确实走错方向了。在他西面二十里处,就有一座码头,那里还有一条繁华的街市,聚居着不少南北客商。他不知道的是,因为他的失踪,他娘将上岸采买补给的几个伙计当街杀死,又因找不到逃走的祁珏,一怒之下把船也烧了。 沈绉睁开眼睛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了,他被一对居住在下江村村头的老夫妇所救。 这对老夫妇姓李,无儿无女,平日靠打鱼和摆渡为生。那天李老头挑着两筐鱼赶早去码头的集市售卖,途径沈绉藏身的草垛附近时,跟着的狗突然对草垛吠叫不止,李老头这才发现沈绉,倒了两筐鱼,用扁担捆了简易支架,把沈绉拖回家,又请郎中给沈绉看病。 沈绉醒来后,不免胡诌了一通鬼话,称自己姓李名升字行云,是赵郡宛平县李家庄人,出来经商,实在想不起来因何流落此地,可能是前几天酒喝多了。 李老太劝了几句以后要少喝酒之类的,沈绉点头称是,允诺一定戒酒。 因李老头的衣服太小,沈绉穿不下,且李老头只有一件打了几块补丁的棉袍,无法匀给沈绉,所以李老头问完话,就出门给沈绉找衣服穿。 奈何乡村生活清苦,寒冬腊月,谁都没有多余的衣服,李老头跑遍全村,也只借到一件打了补丁的短衫。最后有人给李老头出主意,江下村西南五里有座观音寺,可以向寺里的和尚借御寒的衣物。 于是,李老头又去观音寺借御寒衣服。 还别说,李老头不光拿到了衣服,还得了几串钱给沈绉买药。据李老头自己说,寺里刚好来了贵人拈香,在听说他救人的事情后,就送了两身全新的衣服和几串钱给他。 沈绉在李老头家养病,闲来无事,便托李老头买了笔墨纸砚,默写了两部佛经,装订好送给观音寺,作为回馈。 不想,那拈香的贵人看到沈绉默写的佛经,大加赞赏,一定要见见沈绉。 沈绉本想婉言谢绝,忽然想到祁珏可能在四处搜寻自己,欣然同意,若能借助那所谓的贵人之力离开,最好不过了。 到观音寺后,沈绉才了解到,这位贵人正是当今声誉正隆的靖国大将军陈勉的母亲陈太夫人。这位陈太夫人虔心向佛,除了经常到名山宝刹参拜,每年还不定期到寺院小住一段时日,年前到寺院里烧香祈福更是多年养成的固定习惯。这次舍近求远,到观音寺祈福,据说是因为连续多日受到噩梦的困扰。 沈绉明白,陈太夫人是担心儿子,陈勉大将军是陈太夫人仅剩的儿子,如今奉诏进京,儿行千里母担忧,陈太夫人自然会担心。故隔着帘子参拜陈太夫人时,说了好些劝慰开导的话。 待沈绉退下,陈太夫人问随行的孙女,对李升印象如何,陈小姐回道:“他穿着咱家家丁的衣服,却不像咱家家丁,倒比六哥还像公子爷,言谈举止又像个书生,一个挺有见识的书生。” 陈老夫人点头道:“我倒觉得他面善,只是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康儿的夫子还病着么?我看他是不想教授康儿,故意称病的,咱们也别让人家为难了,辞了吧。康儿一直不喜欢年纪大的夫子,不如让这个李姓后生试试,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于是,沈绉就成了靖国大将军府上的西席,教九公子陈康读书。 这陈九公子年方十三,喜好弓马,不爱读书,性子又顽劣,经常捉弄夫子,弄得城内的夫子们闻之色变,宁愿装病,也不愿教他。 沈绉得知这个信息,还是陈九公子差人告诉他的,同时警告他不要接受陈府的聘请,否则后果自负。 沈绉在得知陈太夫人的身份后,就决定放弃借助大将军府的力量离开,可他急需银两报答李老夫妇的救命之恩,又怕到县城兑换银子时被祁珏的爪牙发现,只能接受聘请,期望混几天后被陈九公子赶出来。 果然,在观音寺授课的第一天,陈九公子就给沈绉来了个下马威,将门半开虚掩,在门上放了一盆尿,只要沈绉推门,就会连尿带盆扣在他的头上。 沈绉一眼就看穿了陈康的把戏,命其为自己开门。 陈康自然不愿意。 沈绉也不急,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外晒太阳。 这下轮到陈康急了,他原想捉弄完新夫子,就可以出门去玩,不想却把自己困在房内。他不愿意就这么认输,太丢人,便唤婢女为其开门,却被沈绉阻止。 僵持了很久,陈康不得已,把桌子搬到门边,爬上去把尿盆取了下来。 沈绉也不等陈康为其开门,推门而入,训斥道:“佛门净地,岂容你胡来,再有下次,你就把它喝掉!” 陈康丝毫不受威胁,嬉皮笑脸道:“弟子不知道如何喝,请夫子亲身示范。” 沈绉哼了一声,道:“是不是我喝了,你也会喝?” “当然!” “若是我喝了,你没喝,该当如何?” “任凭处置!” “一言为定!你先写个字据来,按上手印。” 陈康依言写了保证书,沈绉检查一遍,收在怀中,道:“大丈夫一诺千金,若你不跟着我学,我就把盆尿泼到你身上,同时把这字据交给大将军,告诉他,陈九公子顽劣不堪,逼先生饮尿。” 陈康拍着胸脯道:“只要夫子敢喝,我一定奉陪!”心中却想,被泼尿也没什么,毕竟骗得夫子喝尿了,既然夫子喝了尿,那么他也不配再教自己了。 沈绉道:“好,你先跟着我学,我怎么做,你就怎么做,要是做不到,夫子我就不喝了。” 陈康点头。 沈绉忍着恶心,将食指伸到尿盆中,蘸了下尿液,然后示意陈康跟着学。 陈康本不想跟着做,想想若自己不做,夫子肯定不会继续下去,反正盆中是自己的尿,有时候不小心还会尿到手上,蘸一下不要紧,便也用食指蘸了下盆中尿。 沈绉举着食指,对陈康道:“看仔细了!”说完飞快地缩回食指,伸出中指,用舌头舔了下中指。 陈康看得目瞪口呆,沈绉冷眼瞧着他,见他半天没动,端起尿盆,就要往其身上泼。 陈康忙摆手道:“夫子,你没喝,不算不算!” 沈绉道:“我只是尝了个咸淡,就算出这是你小子的童子尿,而且你小子心眼儿坏,压根就没想打赌,只想骗我喝尿。” 陈康做出无辜状,道:“弟子冤枉,弟子不信夫子敢喝,如果夫子喝了,弟子一定喝。” 沈绉寒着脸道:“那你先尝下咸淡,你不尝,夫子绝对不喝。” 陈康无奈,只得添了下沾尿的食指。 沈绉这才咧嘴而笑,竖起中指道:“方才我舔的是这根手指,你舔的是哪根?” 陈康的脸登时就绿了。 这还不算,沈绉将手上的尿液擦到陈康的衣领上,收起笑容,严肃道:“今天夫子就交给你第一个人生大道理:想占便宜的人,最终会占不到便宜;想坑别人的,最终会坑了自己。你以为自己最聪明,最了不起,夫子们又啰嗦又讨厌,不配教你。结果呢,最蠢的恰恰是你自己。当一个人又蠢又没有自知之明,还不爱学习,那这个人跟傻瓜没什么两样。夫子我不愿意教傻瓜,所以今后不准你叫我夫子,要叫我先生,咱们也不是师徒关系,我只教你认字,不教你读书,反正你也不爱读书,硬逼着你读书,书多委屈啊。” 陈康被骗尝尿,非常生气,他气自己竟然被人骗,要知道,向来只有他骗别人的份儿,结果夫子还在那边啰嗦,好像在炫耀一般,心中更加窝火,夫子不光说个没玩没了,还骂他蠢,他越听越生气,刚要发作,却在听到“书多委屈啊”这句时忍不住笑了,该死,他不想笑的,他应该发火的。 沈绉终于打算告一段落了,道:“所以,这书嘛,以后由我来读,你只要认得字就行了。对了,今天我要教的字就是‘尿’字,回去好好写,明天我来检查。”说完提笔在纸上写了个“尿”字,然后扬长而去。 沈绉知道有婢女在窗外偷听,心想,自己这般痛骂陈九公子,还不得卷铺盖走人? 婢女们在窗外偷听,本来是陈小姐的安排,她深知自己弟弟的德性,生怕弟弟欺负夫子,所以派了婢女在窗外,以便随时给夫子解围。不料情况却出乎她所料,当婢女们将沈绉的话学给陈小姐时,陈小姐也忍不住笑了,方明白为何弟弟没有像以前一般,见过夫子一面就来跟自己诉苦,要求姐姐帮忙解聘夫子。 陈小姐笑完,一本正经道:“这位先生虽然滑稽,却当真有些手段,九郎的性子也该有人收收了。” 第二天,沈绉继续上课,检查完前一天布置的功课后,就让陈康将所有会写的字全都写出来,理由是摸底测试,他得知道学生的水平,才能因材施教,不然教了九公子会写的字,九公子又该觉得无聊了。吩咐完,就搬了把椅子到房间外面晒太阳。 陈康捺着性子写了几张纸,借口给先生过目,跑到房间外,看看沈绉在干什么。 沈绉接过写好字的纸张放一边,把陈康赶回房间,自己则继续闭目睡觉。 陈康写了几张,又忍不住跑出来,沈绉再把他赶回。 如是几次,陈康忍不住质问道:“先生,我陈家请你来是为了教我,不是让来你晒太阳睡懒觉的,你如此懒散,还怎么为人师表?” 沈绉闻言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道:“你这倒霉孩子,还有脸说,要不是昨天沾了你的童子尿,染上你身上的懒病,我也不会白天犯困。” 陈康小声嘀咕:“真会找借口。” 沈绉接过一叠写满字的纸,胡乱看了几张,道:“让我来看看你写的……什么玩意儿!这些鸡爪子能称为字?出门千万别说是我学生,否则只会让你更丢人。” 陈康的脸挂不住了,满面怒色,立时就要发作。 沈绉见状,松开一直握着的左手,那是一块由冰化成的凸面镜,调整光距,将焦点对准陈康写字的纸上,嘴中还在叨叨:“人都说字如其人,你小子人也不丑,怎么字却那么寒碜?有的人字写得好,那叫书法家,名家的字价格甚至能达到一字千金;先生我的字,虽说比不上书法家,但是抄抄经书,写写对联,还是有人要的;而你的字,只有一样用处,就是……引火纸。”不一会儿,纸张果然被点燃,烧了起来。 陈康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下满眼惊诧,盯着沈绉手中正在溶化的冰块,道:“先生,你是不是会妖法?人家都说水灭火,你竟然用水生出了火!” 沈绉眯起眼睛,问道:“这可不是妖法,至于是什么,嗯,你想学吗?” 陈康拼命点头。 沈绉呵呵一笑,做出附耳过来的姿势,陈康忙将耳朵凑上,沈绉却小声道:“偏不告诉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章 陈府教书 陈康顿时觉得自己又被耍了,气恼道:“你敢耍我!我要告诉我爹,砍你的头!” 沈绉摸着新蓄的髭须,呵呵笑道:“尽管去,看大将军是砍我的头,还是教训你。” 陈康见没有吓住夫子,不服气道:“凭怎么断定我爹一定会向着你?” 沈绉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坐姿,慢悠悠道:“忘了告诉你,先生我能掐会算。” 陈康愈加不服气:“少唬人了,公孙先生才是能掐会算的人,我看你一点儿也不像。” “公孙先生是谁?” “我爹帐下的军师,打卦解签特别准,我爹非常倚重他。” “哦,原来是个算命的。” “你昨天骗我尝尿,今天又故意戏耍我,等我爹回来绝不会轻饶你。” 沈绉闻言,不由坐直身子,严肃道:“我本懒得跟你白费唇舌,但是偌大一个将军府,竟然没有一个人来教你,什么是规矩,什么是国法,难怪你如此顽劣,无法无天。《魏律》有言,人子不肖,父可责之,师亦可责之,概莫能外。意思就是,夫子要管教学生,连皇子都不能免罚。今天我就辛苦下,教教你,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免得你出去丢人现眼。听好了,你父亲为国征战,守卫平民,是职责所在,然你父亲令止于所部,而不达于官民,这是国法。也就是说,他所下达的命令,仅行于他所辖之军营,驻军之地若有官民犯罪,自有地方司法机构来审理,他无权过问,这就是军政分治。换言之,即便我犯罪了,你父亲也无权治我的罪。何况夫子教训学生,惩治顽劣,使其明礼仪,知廉耻,乃纲常所系,何罪之有?反倒是学生不能尊师重道,虚心受教,理所不容。” 陈康不甘心道:“整个大将军府都知道,我爹最疼我,不管我要什么,他都会答应。砍不了你的头,打你一顿也好。” 沈绉噗嗤一声,笑道:“岂不闻‘富贵而骄人,败亡之始也’,莫说你父亲还没到权倾朝野、只手遮天的地步,即便真到了那一天,也该韬光养晦,做出礼贤下士的样子,又岂会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教书先生,败坏自己苦心经营的好名声?你不过是大将军众子之一,既无功名,又无荫封,若不修身自持,不管靖国大将军如何宠爱你,都不会有好结果。” “真是可恼,我说一句,你回一百句。”陈康说不过夫子,只能低声抱怨。 “谁愿意教你,若非你是大将军之子,我才懒得跟你废话。就你这个态度,教什么都没用。这样吧,明天的课先停了,我带你到集市上走一遭,看没有大将军之子的身份傍身,还有谁拿你当人。”沈绉道,正所谓打一棒,给个枣儿,管教小孩子,不能光严词教训,还得适当哄哄,正好他也想上街打听消息,带陈康上街是个不错的借口。 “真的?”陈康大喜,自从跟祖母和姐姐出来烧香拜佛,一直困在寺里,他早就想出去游玩,却不被允许,没想到夫子竟主动要带他出去玩,当即把夫子戏弄他的事抛到九霄云外了,还给夫子躬身行礼,“多谢夫子!” “不用谢我,带你出去是有条件的,必须隐瞒身份,还得穿得破烂些。最重要一点,凡事得听我的。” 陈康点头答应,却又忍不住提醒道:“先生,你要想带我出去,得先说服我祖母。自从爹爹和哥哥们一个月之前进京,祖母就不准我随便出门了,后来带我到此拈香,也不准我随便出寺,可把我闷坏了。” “有这事?此间不太平么?” “嗯,听王管事说,前几天有个疯女人在码头那条街上,当街砍死好几个人。” “当街行凶?为的什么?” “听说是那几个人绑了她儿子。” “真可怕,没想到外面这么危险,难怪太夫人不让你出寺,咱们暂时也先别出去吧。” “先生说话不算话。”陈康失望道。 “先生说话算话,只是不是眼下,要等到安全的地方才能带你出门,否则出了什么事儿,先生可担不起。” “不怕,咱们出门可以带护卫,这次出来烧香,祖母带了好些护院的家丁。” “还是不成,太夫人不会答应的。” “先生那么能说会道,还没去说,怎么知道祖母不会答应?” “你真以为太夫人带你来此,是为了烧香祈福?不,她是为了给大将军留香火。否则为何要舍近求远,来此名不见经传的观音寺,而不去永州城外更为有名的永宁寺?”沈绉道。 陈康听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九公子,我有一事相求,请找两个信得过的护院时刻保护我,以免我遭人毒手,被人用来陷害靖国大将军。”沈绉又道。 “你有仇家在这儿?”陈康问道。 “非也,是为了防止大将军的仇家来害我。” “这就奇了,我爹的仇家要害人,也该找我们大将军府的人,怎么会对你下手?” “如果杀了我可以对大将军不利,你说他们会不会动手?” “你跟我们陈家非亲非故,做我的夫子不过才两天,杀了你,如何会对我爹不利?” “你刚刚不还要让大将军砍我的头吗?这么快就忘了?杀了我,正好可以嫁祸给你,说你因为被我戏弄,衔怨弑师,那么大将军除了要担上教子不严的罪名,还要为了救你而放弃许多东西。你说,这么好的机会,仇家会放弃吗?”沈绉解释道。 陈康有些害怕,不过眼看出去玩的机会从眼前溜掉,还是觉得很可惜,道:“先生莫要唬人,我爹爹待人和善,深得将士爱戴,哪里会有仇人?”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谁不喜欢富贵权位,可高位就那么些个,你父亲占据了,别人就没了,他们又没有打仗立功的本事,只能靠陷害别人来谋取富贵。而大将军恰好又有你这么个笨儿子,不明事理,不求上进,还口无遮拦,不正是天赐良机么?” 陈康难以置信,却又不敢不信,忙去告诉陈太夫人。 陈太夫人和陈小姐一听,顿觉心惊。这个李夫子年纪轻轻,竟然一眼就看出她们此行的真正目的,真是太可怕了。而他出现的方式也不寻常,像是早已设计好,故意接近她们祖孙,动机可疑。更可怕的是,他还理直气壮地让陈康找两个人保护他,不正是为了防止陈府对其暗下黑手,而明确地警告她们吗?能说会道,智计过人,洞察力超群,还对官场倾轧的事儿门儿清,这个李升,绝非一般人。这样的人若是受命而来,欲行不义,她们祖孙未必招架得住。但是他如此坦诚,又不像是要对陈家人不利。只是这人不知底细,当务之急是先稳住他,以免横生枝节。 当晚,陈太夫人摆了一桌素席,宴请沈绉,陈小姐、陈康作陪。 三人殷勤劝酒。 酒过三巡,沈绉开始装醉,对陈太夫人名为关心,实则追根究底的家长里短盘问,编了一通鬼话。称自己时年三十,业已成家,育有二子,祖上数代为官,到父亲时家道中落,不得已做些小生意糊口。而岳家却是地方高官,他在岳父府中做幕僚,只因妻子善妒,禁止他纳妾,他便与一青楼女子相爱,更借钱为其赎身。岂料后来事发,妻子一气之下带着两个儿子回了娘家,岳父剥夺了他进京春试的资格,更扬言要让他一辈子吃牢饭,父母也不接纳他。不得已,他只能四处流浪,躲避岳父的追捕和讨债人索债。这几年在外漂泊不定,饱受颠沛流离之苦,早已悔悟,奈何妻子和父母不肯原谅他,他有家归不得,只能日日为家人诵经祈福。说到动情处,挤出几滴眼泪。 陈太夫人听到这里,方放下心来,表示只要大将军府挺过眼前难关,定会好好安置他。 沈绉听后直接告诉陈太夫人,陈大将军此去京都,有恩无险,尽管会有人进谗,说大将军没能抓住叛军首领赵敦,许是有意纵虎归山,不过圣上登基才三年多,正是朝臣新老交替、权利更迭的时候,圣上着意培养自己势力,决不会擅杀大将。陈太夫人不用理会不实传言,尽管安心启程回府,若是耽搁过久,反倒给人留下话柄。 陈太夫人觉得有理,吩咐即日启程回府。 沈绉亦随陈太夫人回到永州,原想混几天,找个借口开溜,不料此时传来一个坏消息。有天机弟子为了营救被岳阳府官兵捕去的同门,竟自作主张,刺杀了岳阳府尹阳启,并灭其满门。朝廷震怒,下令清剿天机门弟子。 沈绉心急如焚,急令天机门各部机构立即停止一切活动,所有弟子立即隐匿,静待风波平息。同时命人将阳启的累累罪行张贴于众,争取舆论同情,还投书各地官署,力辩天机门非乱党盗匪。 接任的岳阳府尹将捕到的天机弟子严刑拷打,逼其供出各地主事之人及秘密活动地点、联络方式等,务要将天机弟子一网打尽,导致天机门不少秘密据点遭到破坏。幸而人员早已在沈绉的命令下转移,损失尚在可控范围内。 时近年关,各地官员为了过一个肥年,不遗余力地搜捕天机弟子,甚至构陷无辜之人为天机弟子,借机敲诈盘剥。一时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与天机门有过节的江湖势力闻风而动,纷纷加入到围剿天机门的行动中,落井下石。 沈绉无处容身,只得暂时留在大将军府教书。幸好陈太夫人十分器重他,把顽劣的九公子陈康托给他管教,期望在他的教导下,陈康能收敛心性,用功读书,起码不要成为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沈绉少不得费些心思,用些非常手段,威逼利诱,连唬带骗,收服了尚是小孩子贪玩心性的陈康。 陈康在沈绉的教导下,不光学问大有长进,人也变得谦和有礼了。 如此一来,整个大将军府的人都知道了,只爱刀枪、不爱读书的九公子遇到克星了。 阖府都对九公子的新夫子李先生好奇起来,可惜李先生平素深居简出,很少出来走动,很是神秘。 正月底,大将军陈勉终于携众子从京城回到永州,带回丰厚的赏赐。 陈勉对九儿子的变化由衷感到高兴,要重赏沈绉。 沈绉推辞不掉,只得去见陈勉。 陈康领着沈绉去陈勉的书房,陈勉正与公孙先生对坐闲谈,乍见沈绉,蓦然一惊,有些失神。 沈绉是何等机灵的人,陈勉吃惊失神的表情自然没能逃过他的眼睛,躬身施礼的时候,心中已经转过八百个弯了。 礼毕,陈勉简要地称赞了一番沈绉的教学成果,赏给沈绉十两纹银。 沈绉客气地辞让一下,欣然接受,道谢后就要离开。 陈勉却留住他,问些家长里短的事,诸如多大啦,成亲没有,有几个孩子,家中可好之类。 沈绉一一回答。 陈勉问了半天,意犹未尽,沈绉告辞的时候还起身相送。 当晚,大将军府家宴,陈勉竟然把沈绉也叫上,还安排其坐在自己旁边。 沈绉注意到陈勉的眼神须臾不离自己,心中警铃大作,一改平时滔滔不绝的习惯,惜言如金,只管埋头吃东西。 宴后,沈绉回到自己住处,越发不安,忍不住对着镜子细细端详,镜中的自己蓄着五绺胡须,完全看不出原貌,与化名张生时扮相也不相同,陈勉如此重视自己,究竟为何? 正百思不得其解,陈康敲门来访。 沈绉开门让陈康进来,亲自为其沏茶。 陈康却笑嘻嘻地对着沈绉拱手:“先生,我看父亲很喜欢你,咱们的关系以后只怕会更近了,学生先在此恭喜先生了。” 沈绉背对着陈康,闻言不禁皱眉,转身却微笑如常:“不知喜从何来?” 陈康仍是笑嘻嘻道:“父亲怕是要把小姐姐许给你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3章 新皇登基 沈绉见已顺利转移陈勉注意力,趁机又道:“大将军息怒,其实我今天走投无路也是被他害的,他曾是天机侯任掌门,而我是现任掌门,他为了把我拉下来,千方百计分裂天机门,安插奸细从中破坏,导致天机门被朝廷清剿。天机门一日不正名,我一日不能见光。若大将军真有心帮我,无须将我藏在军营,只消上一道奏疏,即可解我眼下困局。” “单凭一道奏疏?你说说,怎么个解法?”陈勉表示怀疑。 “只要大将军奏明圣上,自年前朝廷下令清剿天机门后,地方官吏为冒充功绩,诬陷良民为天机匪众,借机侵夺民产,中饱私囊,导致民心不稳,乱象横生。若放任各地官吏继续借清剿为名胡作非为,鱼肉地方,则必生祸乱。当今之世,内忧外患,当以稳定民心为先,切不可因小失大,一旦民心生乱,回天无力。” “嗯,说得倒也在理,只不知道圣上会如何裁断。” “圣上可能会交有司调查,再颁旨意。当然,如果还有其他朝臣也同时奏了这事,或可更快促成。” “你是在暗示我,可以联合其他官员一起上奏?” “嘿嘿嘿,大将军英明。”沈绉干笑道。 “这事我会看着办,你先回帐安顿下来,暂时先住在康儿帐内吧,等天机门的事了结了再另作安排。”陈勉道,随即唤人,“来人,带李夫子回帐休息。” 沈绉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沈绉刚离开,蓄着山羊须的公孙先生就从大帐内摆设的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陈勉忙问:“依先生看,此子如何?” 公孙先生捋着山羊须,不紧不慢道:“依老朽看来,七公子比九公子难缠多了。” 陈勉哈哈大笑:“岂止是难缠,简直混账透顶,还敢跟我耍脾气、斗心眼儿,也不知他哪来的胆子。” “虎父无犬子,自然是像大将军,天生虎胆。” “嗯,还别说,这些儿子中,就这小子不怵我。”陈勉感慨道。 “不瞒大将军,老朽这辈子,也算阅人无数,却看不透七公子。” “哦?先生也有拿不准的时候?” “七公子能言善辩,胆识过人,还懂谋略,尽管有些意气用事,不妨当作年少轻狂,最难得会审时度势,能屈能伸。这也是老朽看不透的地方,年少轻狂之人,何曾懂得能屈能伸之理?” “那依先生之见,老七是个有城府的?” “只怕比最有城府的四公子还深。老朽以为,大将军当如七公子所言,尽快上奏朝廷,助其脱困,施恩于他。” “不急,反正他已经在军营了,既然跟他娘一样,是个刺头,老子就先拔掉他的刺,让他知晓他老子的威名和手段。” “大将军打算如何做?” “先晾他十天半个月,让他好好想,到底谁才是他亲爹,谁才能救他。” 转眼到了三月,京城传来消息,二月二开元帝祭天春耕时,不小心着了风寒,圣体违和,到月底病势转沉,三月初诏令太子监国。 三月底,开元帝自知痊愈无望,开始安排后事。靖国大将军陈勉晋二品,加封太子少保,移镇荆州,节制湘鄂数郡;前镇国大将军高广之子高固袭封镇国大将军,晋二品,加封太子少师,驻守西陲,监视吐蕃和西域;宁国大将军崔扬晋二品,加封太子少傅,驻守北疆;崔扬堂弟忠武将军崔护晋从二品,移镇安庆,驻守江南。 四月底,病了三个月的开元帝驾崩,在位仅四年。太子赵敞即位。 二十七日国丧过后,有大臣联名上奏,建议轻徭薄赋,施恩于民。赵敞深以为然,于是废除施行才一年多就施行不下去的《一条鞭法》,封赏勋旧,并大赦天下。 天机门终于逃过一劫,沈绉这才松了一口气,找借口出了军营,给天机门下达了几道指令:其一,天机令牌是导致此次被清剿的根本原因,今后令牌不再作为掌门信物,以天机印加掌门私章代替,掌门下达命令须盖天机印和掌门私章,掌门不能履职时四位长老代为理政,盖四长老印和私章,掌门令和四长老令,均称天机令,每条天机令均须编号;其二,尽快秘密地重建被破坏的隐秘据点和联络渠道;其三,清除被清剿期间背叛并出卖天机门弟子的叛徒;其四,破除新旧文华阁对立局面,彻底翦除旧文华阁势力,确保今后只有新文华阁;清算被清剿期间落井下石的江湖人士。 几道命令一下,江湖上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沈绉为安全考虑,选择继续留在军营,对陈勉的态度,恭敬有余而亲热不足,客气中带着冷淡和疏离。 陈勉深悔自己没有听从公孙先生的建议,及时上奏疏为天机门解围,错失了与第七子增进父子感情的机会。每天见到第七子时,对方都是面无表情,惜字如金,不愿意多说一句,就算自己吹胡子瞪眼,都不能让他抬一下眼皮,简直油盐不进。 陈勉心中很不是滋味,他蒙三代皇帝宠遇之恩,却不能让分别二十多年的儿子唤他一声爹。尤其新皇恩宠不断,众子皆有封赏,就连襁褓中的小儿子都有份儿,第七子却什么都没有,难怪没有好脸色给他。思虑再三,决定给第七子一个名分,便给新皇上了道秘折,陈述这个儿子的由来,称自己年轻时遇一江湖女子,两情相悦,诞下儿子,不料女子性情刚烈,知其早有家室后,一怒之下携子远走他乡,后来儿子长大,千里寻父,恳请新皇允许他将这个儿子编入家谱。 赵敞一看,好一个父子相认的感人故事,私生子不算事儿,想认几个认几个,没人拦着不让你编入家谱,不过上折子就摆明了是要给私生子讨封赏了。罢了,那么多儿子都给了封赏,也不多这一个,既然你肯上折子,咱就给足你面子。当即下旨,给陈七公子赐名陈庾,封个从七品的校尉。 旨意传到荆州大营,几人欢喜几人忧。 领旨谢恩时,沈绉故意多穿了几层,时值五月,天气转热,捂得浑身是汗,还故意把脸埋到土里,汗湿尘土,弄得一脸泥。 宣旨太监特意瞅了几眼一直不敢抬头的陈七公子,只见其人灰头土脸,畏畏缩缩,举止笨拙,都不敢正眼瞧自己,觉这陈七公子跟其盔甲鲜明、器宇轩昂的兄弟们相比,实在上不得台面。回宫向赵敞复旨时,又添油加醋描述一番陈七公子的糗态,称其出身乡野,言行粗鄙,没有见识,圣上赐了个“庾”(有谷仓意)字,真是妙极,因为穷人家给孩子起名就喜欢叫满仓、满囤的。听得赵敞大乐,猜测陈勉是不是因为担心这个儿子无法靠自身的本事建功立业,所以才腆着老脸替其求封赏。 陈勉带着儿子们祭拜了宗祠,续了牒谱,又带沈绉去拜见陈太夫人。 陈太夫人得知李夫子竟然是自己的亲孙子,自然很高兴,问陈勉这位孙子是怎么来的。 陈勉说了些“祖宗保佑,陈氏子孙终将会回到陈家”、“神明指引,陈家子嗣必然认祖归宗”之类的话,然后才小心翼翼,附耳告诉老娘,陈庾的生母是谁。 不料老太太一听,登时拉下脸,指着陈勉破口大骂:“当年妖女把你迷得六亲不认,害了我好儿媳和两个乖孙性命,现在她的孽种找上门了,你怎么还敢认!非要闹得鸡飞狗跳、家小不宁才罢休是不是?” 众人闻言,齐齐变色,他们一直奇怪,九公子出生时,按理应该排行第七,大将军却非让排第九,称自己还有两个儿子,老八夭折了,老七送给别人养了,以后要回来认祖归宗的。当时陈勉还不是大将军,刚刚移镇新军营,府中的奴仆都是新招的,也没人知道根由。现在听太夫人如此说,知道其中定有不可告人之秘辛,然太夫人说七公子的娘亲是妖女,还害了先夫人和两个公子,这又是怎么回事? 陈勉被骂,脸色不太好,好歹他也是二品大员,被老娘在儿子和奴仆面前指着鼻子一通臭骂,脸上实在挂不住,更怕老娘翻出当年事,让几个儿子互为仇敌,只得让众人暂时退下,自己温声劝道:“母亲息怒,孩儿早已改过,旧事重提无益,老七确是陈家血脉,当年滴血验亲时您可是亲眼所见,父亲也认下这个孙儿了,连当今圣上都降旨给老七赐名叫‘庾’了。我知道您不喜欢林氏,可您何必说得那么难听,让孩子们互相猜疑呢?” 陈太夫人把拐杖猛往地上一顿,训斥道:“糊涂!你跟那个孽种团聚归团聚,何苦一定要认他?你让四伢子怎么看?姓林的妖女当年把府中折腾个底朝天,闹得人仰马翻,四伢子记事早,肯定记在心里了,就是四伢子不记事,三伢子也记事了,可怜三伢子十二岁就进军营,十九岁战死,连个媳妇都没来得及娶,他是觉得没有娘亲可依靠,只能靠自己!四伢子城府这么深,你以为他能忘得了他亲娘和哥哥、弟弟的死吗?” 陈太夫人说到后来,情不自禁地流下两行浊泪。 陈勉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是我没有照顾好老三,让他走早了。不过,王氏是难产而死,她腹中胎儿因此夭折,而老三是战死,这怎么能算到林氏的头上?” 陈太夫人敲得拐杖笃笃作响,气恼道:“到这个时候,你还护着那妖女,要不是她招来野男人大闹一场,还引来那些邪祟的东西,王氏也不会受惊难产,她若还在的话,三伢子会那么早进军营?还是怪那妖女!” 陈勉听到他娘提了野男人,再也忍不住了,低声嘶吼道:“母亲!你为什么老是向着王氏说话?是因为她早死了就忘记她作的恶了吗?王氏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吗?她害府中多少个丫头小产,害了我多少个孩子!她不害林氏,林氏能那样闹吗?林氏离家两个月后她才生产,两个月啊,你告诉我她是怎么受惊的?自己作的孽自己还,这是她的报应!” 陈太夫人气得一下子站起来,抖着手指着陈勉道:“你,你,你真是气死我了,给我滚!我没你这混账儿子!”说完一翻白眼,栽倒在椅子上。 陈勉急得大呼:“快来人!快去请大夫!母亲!母亲!你醒醒!” 众人一阵手忙脚乱。 沈绉见院中人来人往,自己帮不上忙,反倒招人嫌,也不想讨好府中人,便拍了拍袍子,打算离去。 不想却被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陈康一把扯住:“七哥你别走,跟大家一起候着,等祖母没事再走吧。” 沈绉知道陈康是好意,口中却道:“你自去做孝子贤孙,不要扯上我。还有,不准叫我七哥,搞得人家以为我是来争宠似的,掉价!” 陈康眨巴眨巴眼睛,不解道:“可你就是我七哥啊。” “叫我李先生,否则永远不理你。”沈绉威胁道。 “那我在心里叫你七哥行不?”陈康不死心道。 “九弟,人家不想理你,干嘛非要往前凑,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一人阴阳怪气道,正是六公子陈庐。 “六哥,你说话真难听。”陈康挑眉。 “真话本来就难听。父亲为了维护他娘,把祖母都气倒了,啧啧,别看你娘是正室的大将军夫人,怕是也没得到过这般宠爱,否则为何成亲二十几载,才生了你姐姐和你?”陈庐轻佻道。 “六哥,你再胡说八道,我可要告诉爹爹了。”陈康怒容满面。 “去吧,去吧,反正父亲知道我胡说八道惯了。”陈庐笑嘻嘻道,毫不在乎。 “七哥,咱们走,不理他。我有话跟你讲。”陈康拉起沈绉的衣袖欲走。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刚刚躲在房中偷听,你要告诉老七听到的话,也得带上四哥、五哥、六哥,否则别怪六哥告诉父亲,你刚刚偷听。”陈庐威胁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4章 搅浑水 尽管陈康最受宠,但对哥哥们还是由衷敬畏的,听到六哥威胁他,下意识地扯紧沈绉的衣襟。 沈绉对自己的身世并不感兴趣,觉得那是别人的故事。作为穿越者,他只是这具躯体的继承使用者,并没有古人那种与宗族、与家庭紧密依存的观念。他还是想回到现代,如果回不去,就求一个与世无争、平静安稳的生活。认祖归宗,获得陈家上下认可,为陈家的荣华富贵而奋斗……等等这些,并非他所愿,甚至是他极力避免的,因此对陈康偷听到的内容并不感兴趣。经历最为离奇的穿越,还经历那么多风风雨雨,生生死死,一个深宅大院里最普通不过的宅斗戏码并不能引起他的窥探兴趣,何况还是二十多年前的旧戏。 所以当陈康拉着他的衣襟不放,沈绉只得开口:“今天先生教给你一个最基本的做人道理,任何时候都不要做告密者,尤其是在军营中、朝堂上,那样会被视为叛徒,永远不会再获得信任。” 陈康却急道:“七哥,是跟你有关的,你不想知道吗?” 沈绉摇摇头,道:“我有父有母,虽然他们不是我的生身父母,但养育之恩大于天,一道圣旨并不能剥夺他们为我父母的资格和权利,也无法割断我对他们的回报义务。我是他们唯一的依靠,支撑一姓门庭是我无法推脱的责任。我并不属于这里。”言毕掰开陈康的手,就要离开。 陈康干脆扑了上去,环住沈绉的腰不放手:“七哥,你不想知道你亲娘是谁吗?当年她为何要离开吗?” 沈绉皱眉:“陈康,你得明白,如果大人们有事情要瞒着你,那一定是因为,事实真相要么对你不利,要么对他们不利。” 这是沈绉第一次直呼陈康的名字,陈康直觉沈绉对他的态度是前所未有地严厉,脸色变了几变,却仍不肯松手。 沈绉压抑着不耐烦,继续道:“我并不想知道你家的事,不要没完没了。” 陈康有些委屈,七哥并不领情,自己的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不由有些伤心,口中嚷道:“就不放你走,你是我七哥,我不让你走,你哪都不能去。”喊道后来,眼泪也涌了上来,好像下一刻七哥就要离他远去,永远也见不到了。 四公子陈廊见陈康闹个不停,有些不耐烦,背起手,对六公子陈庐道:“六弟,我营中还有事,先回去了,你少跟他们一起闹。” 陈庐点点头。 五公子陈庭则上前拍了拍陈庐的肩膀,若有深意道:“六弟,五哥也先回去了。” 待二人走远,陈庐上前扯住沈绉的胳膊,边往一处无人的院落拉,边道:“老七,你看你都快把老九弄哭了,老九这么皮实的孩子,我还从来没见他掉过眼泪,也不知道他怎么这么稀罕你。” 沈绉略显文弱,力气不敌陈庐,又被陈康紧抱着腰,只得随二人而去。 进到院中,陈庐放开沈绉,对陈康道:“这地儿没人,老九,你要说赶紧说,不然你七哥又要走了。” 陈康也松开手,望着沈绉,沈绉漠然地斜看着他。 陈康只得硬着头皮将偷听到的内容复述出来。 沈绉听完,依旧是那副漠然的神情。 陈庐见沈绉不为所动,心念一转,道:“老七好像并觉得不意外,是不是你早就知道了?” 沈绉微微勾起一侧嘴角,讥讽道:“若我知道,大将军为何不留我在屋内?你也听到了,他并不希望旁人知晓。”尤其不能让他的几个儿子知晓,否则必生龃龉。 沈绉已猜到,陈勉是担心他和四子陈廊反目为仇,因为正是陈廊的生母王氏陷害他们母子,才导致一系列的变故。只是陈廊已经认定,是林氏致其丧母亡兄,却不知道是王氏陷害在先,难产在后。陈勉选择不公开真相,是不想才刚刚相认的第七子对兄长有什么隔膜,毕竟是上一代的恩怨。不过这样一来,陈廊对他这个七弟有没有隔膜就不得而知了。或许陈勉觉得,长兄都是爱护幼弟的,就像他的两位兄长待他一般,老四可以抛弃对林氏的成见而接纳老七。又或许陈勉觉得,老七至少还有个娘,而老四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对于陈勉这种明显偏心的行为,沈绉并不觉得难过,在他心中,沈万昌才是他父亲,陈勉形如路人,甚至连路人都不如。让一个路人不偏心自己养了三十多年的嫡子,而偏向一个才刚刚相认,跟自己还有些不对付的私生子,怎么可能。 就在沈绉分析陈勉心理的时候,陈庐试探道:“难道你一点儿都不知道?你亲娘没告诉你?” 沈绉再次勾起嘴角,嘲讽道:“你觉得,如果我亲娘在侧,她会不告诉我真相?如果我知道真相,还会来大将军府?”事实却是,林芷真没告诉他这些狗血旧事。 在听陈康复述的时候,沈绉一边脑补那些狗血剧情,一边不动声色地盘算,万一他娘真的害了人,就赶紧开溜,免得被陈廊报复,没想到却是他娘被王氏陷害,莫非这就是林芷深恨陈勉的原因? 得知真相后,沈绉息了逃走的念头,却也没有多想。但此刻陈庐的试探让他意识到,他并不是陈家这出二十多年前狗血宅斗剧的围观群众,而是参演者,不是他不计较就能将这桩延续至今的陈年旧案翻篇,树欲静而风不停,陈勉的几个儿子早已与他展开较量,他已身处局中。 想到这里,沈绉飞快地理了理思路,他离开陈家是迟早的事,所以在得知陈勉是其生父后,就下意识与陈氏父子保持距离,避免与其产生情感联系,更不愿与之起冲突,不过这不代表他面对威胁时会容忍退让,也不会接受别人对他人生的安排和干涉。既然非要拖他下水,他不在乎让这水更浑一些。 陈庐见沈绉不承认早知真相,觉得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什么,便拍拍陈康的肩头,道:“老九,这些话只有咱们仨知道,别再对旁人说了。” 沈绉状似无意道:“那你打算怎么对四公子和五公子说?” 陈庐心下吃惊,反问道:“什么意思?” 沈绉耸了耸肩:“四公子和五公子不是让你打听好了转告他们吗?” 陈庐被揭穿,本能地否认:“我才不会告诉他们。”刚刚才说只有他们三人知道,怎好自己打脸? 沈绉淡淡道:“那最好,否则后果自负。” 陈康好奇地问道:“七哥,你怎么知道四哥和五哥要六哥打听我偷听到的话?” 沈绉轻轻一笑,淡然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道:“我告诉过你,我能掐会算吧?真话谎话,我一听便知。” 陈康摇着沈绉胳膊,道:“七哥真厉害,求你教教我。” 沈绉瞧了眼陈庐,道:“你六哥自己承认的,如果四公子、五公子没有让他打听,他会否认他们提过这个要求,而刚刚他只否认自己会告诉他们,这就等于承认了他们确实要求他来向你打听。” 陈庐又是一惊,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口中却强道:“胡说八道,你自己瞎猜的,就跟老九乱说。”眼睛却不看沈绉,而是四处乱瞟。 沈绉不慌不忙,对陈康道:“四公子、五公子到底有没有提过要求,有两个判断依据,刚刚只是其中一个,现在我告诉你另一个。四公子对六公子说‘你少跟他们一起闹’,看似劝止六公子逼你说出所听到的内容,其实是让六公子务必问出你听到的。如果四公子真要制止六公子,会这样说‘不要跟他们一起闹’,或者干脆让他一起回军营,留下六公子,意思不是很明显么?五公子拍了六公子的肩膀,也是这个意思。” 陈康挠着头,道:“七哥,为什么四哥的话实际意思与表面意思是相反的?我不明白。” 沈绉叹了口气,道:“你不明白是因为你还小,不懂得大人说话的弯弯绕绕,也听不出言外之意。” 陈庐皱眉:“老七,你怎么那么多鬼心眼?我看你才是一肚子弯弯绕绕,可别教坏了老九。” 沈绉意有所指道:“别管我是不是一肚子弯弯绕绕,只提醒你别走错路,站错队。” 陈庐一震,盯着沈绉:“你什么意思?” 沈绉直视陈庐:“都是明白人,不用装糊涂。不妨直说,大将军诸子中,二公子最长,却是庶出,出身亦为人所诟病,三公子、四公子是先夫人所生,可惜三公子英年早逝,四公子才德较之相差甚远,五公子战功赫赫,六公子你放荡不羁,九公子为继室之子,年纪尚幼,十公子还在襁褓。四公子在三公子战死后就以大将军继承人自居,五公子不服,处处与之竞争,四公子觉得五公子是庶出,本不屑与之争,可五公子作战勇猛,很受所部将士爱戴。四公子便拉你六公子为援,五公子就着意笼络一直明哲保身的二公子,双方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不过大家都忽略了一件事,九公子年纪再小,也是最有资格的继承人,靖国大将军夫人再和善,身后也有着声名显赫的崔家。”既然要把水搅浑,那就用力搅,越浑越好。 陈庐看了眼陈康,冷冷道:“四哥不光是嫡出,还战功赫赫,比老九也年长,比其他人更得军心,他崔家凭什么管我陈家的事!” “就凭当年崔家军千里驰援,救出被北戎围困多日的大将军,还助大将军整顿军务,收拢军心。宁国大将军是不会坐视自己的亲外甥只是靖国大将军众公子之一的。”沈绉道。 “同是嫡子,长幼有序。不能因为老九有崔家撑腰,就乱了规矩。”陈庐道。 “说到规矩,还真得好好说道说道。想当初,大将军上面还有两个嫡亲哥哥,二哥先战死,大哥重伤弥留之际,请求让三弟继承祖业,老将军含泪答应。大将军统兵后,为笼络军心,承诺百年之后会将家业传给侄子,也就是长房嫡子,大公子陈庠。只是长房夫人为保独子,严禁大公子习武,只许读书,并搬去京城定居。所以,要论起长幼来,还真数不到四公子,而且大公子是已故镇国大将军高广的外孙,新任镇国大将军高固的亲外甥。这家世,比起九公子也毫不逊色。”沈绉道,心想估计这一通搅和,够陈家乱一阵子的。陈勉啊陈勉,你已经有那么多儿子了,为什么还不满足?不管你有何打算,但若想利用我,可没那么容易,今天的事权当见面礼,好教你知难而退。 “你把我们家的事打听得这么清楚,还说你不知道你娘的事,鬼才信。你来认亲,到底有什么企图?”陈庐逼问沈绉。 “这话你应该去问大将军,他认我,究竟有何打算。”沈绉推给陈勉。 “明明是你来我们家认亲,还说得好像父亲上赶着认你似的。”陈庐反驳道。 “六哥,真是父亲认七哥的,那天在帐外我都听到了。”陈康道,说完好像意识到什么,赶紧捂嘴。 “你又偷听。”沈绉皱眉,冷冷地瞅着陈康。 “七哥,那一次我没有对任何人说,我发誓。”陈康指天起誓。 “我警告你,如果你敢对任何人说,会有人杀光你全家。”沈绉威胁道。 陈康忙连连点头。 “老九,到底怎么回事?你要不告诉我,我捏碎你的小蛋蛋。”陈庐也来威胁陈康。 “七哥救我。”陈康躲到沈绉身后。 “哈哈,你七哥连你都打不过,躲他身后有用吗?”陈庐觉得好笑,故意卷袖子,做出一副要动手的架势。 “行了,别吓唬小孩子。是大将军主动认我,证据是他上密奏为我请封赏。”沈绉阻道。 “不过就是让父亲上书为你求封赏,你有什么了不起的!”陈庐不屑道。 “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就是比你明智,看得比你深远罢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沈绉道,整理了下衣袍,打算离开。 “别想走,给我说清楚。”陈庐跨步上前,拦住沈绉的路。 “说清楚什么?”沈绉问。 “你来我家到底想干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5章 搅混水二 “我为何要告诉你?”面对咄咄逼人的陈庐,沈绉有些不快。他一贯谦虚低调,不喜张扬,就怕招惹麻烦,不过当麻烦找上门来,他也不会任由人欺侮。 他虽不惹事,却也绝不怕事。现在陈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在盯着他,已经有人开始对他进行各种试探了。尽管他并不愿意融入陈家,但一味地谦虚低调,并非自保良策。高门大院里的生存法则,如果表现软弱,那么任何人都会来踩你一脚,甚至连丫头们都会怠慢你。 “因为我是陈家人。”陈庐道,语气傲慢,觉得自己的陈氏公子身份比对方更正宗。 “你是哪家人我并不关心,奉劝一句,不要管太多,否则自找难看。”沈绉并不买账。 “哼,看在父亲的面上,叫你一声老七,可别真以为自己是陈家七公子了,想跟我们兄弟同列,你还不配!”陈庐摆出陈家公子的威严,训斥沈绉道。 “请你千万别自作多情,要不是你们家老头子死皮赖脸非要认我,还求了圣旨来压我,我怎么可能会认他,更轮不到你这种货色跟我做兄弟。”沈绉越说越刻薄,干脆连敬语都省了。 “好你个野小子,竟敢侮辱亲父,贬低兄长,看我怎么教训你这个混账东西!”陈庐大声呵斥道,揎拳捋袖,欺身上前,要揍沈绉。 “别给脸不要脸。”沈绉的声音骤然冷了下去,眯眼盯着陈庐,瞬间散发出一种迫人的威严气势,同时左腕微不可查地悄悄抬起,状似无意地横在身前,身体斜侧,袖口对准陈庐,只要陈庐敢欺到近前,他绝对会让其长记性。 陈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七哥这气势,跟父亲大发雷霆之前简直一模一样。 陈庐嘴角露出冷笑,翻脸又如何,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能奈他何?兄长教训不懂事的弟弟,即便告到父亲跟前,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沈绉见陈庐完全无视自己的警告,仍是上前,眼见二人之间只差数步,当即左脚为轴,向后旋去,右脚随之向后一步,呈弓马步,同时左袖上抬,右手为托,对准陈庐的头面,一抖手腕,袖中数枚钢钉激射而出,直奔陈庐面门。 陈庐猝不及防,忙向后仰去,堪堪躲过钢钉。 沈绉右手变托为握,拨动左腕上机关,只听轮轴旋转,咯吱作响。 正要上前的陈庐见沈绉再次将腕上暗器对准自己,丝毫不留情面,忙叫道:“且慢!我毕竟是你六哥,伤了我对你没有好处。” “想做我六哥,死了都轮不到你。”沈绉目露寒光。 陈庐对上沈绉的目光,不由打了个激灵。想他也是将门之后,尽管武功比不上几位兄长,却也是久经沙场的人,除了父亲和当今圣上,一般还真没什么人能镇得住他,而眼前的老七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目光却如寒冰利刃一般,再加上身上那股无形的威势,竟然压得他不敢动弹。如果说父亲身上透出来的是令人胆寒的杀伐之气,圣上身上透出来的是令人肝颤的至尊之威,那老七身上透出来的是什么? 没等陈庐想明白,沈绉又道:“我参拜陈家祠堂,仅仅是为了表明对圣旨的遵从,绝不代表我愿意和大将军相认。在了解当年的事实真相,并得到我亲娘的首肯之前,我不会认可与大将军的父子关系,你们兄弟也少跟我套近乎。” 陈庐和陈康闻言均是一楞,在他们看来,他们的父亲功勋卓著,圣宠正隆,认这样的英武不凡的人作父亲是件多么荣耀的事,为何老七却是这般反应? 陈康见沈绉不愿意与陈家相认,不知该如何相劝,问道:“七哥,你为何不愿与父亲相认?” 沈绉斜了陈庐和陈康一眼,道:“你们陈家,表面上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内里却是肮脏不堪,让我觉得恶心。” 陈庐不由变色,怒斥沈绉道:“即便你不认陈家,也少胡说八道,否则我们兄弟对你不客气!” 沈绉冷笑道:“难道不是么?大将军说其原配王氏之死是报应,因为她害得府内许多怀了他骨肉的丫头小产,这倒不是为我生母辩解,而是事实。比较下你们兄弟几个的年齿,就会知道,除了作为庶长子的二公子是大将军娶亲之前所生,三公子和四公子均为王氏所出,三公子比四公子大一岁半,在二人出生的前后数年间,大将军再无庶出子嗣出生,不反常么?”再添一把火,陈家应该会彻底闹腾起来吧? “不对,五哥只比四哥小十来天,怎能说父亲没有庶出子嗣?”陈康纠正道。 “五公子的母亲是外室,与二公子的生母因出身青楼而不得纳入府中不同,五公子的生母是良家女子,怀胎七月时早产,产后崩血而死,五公子命不该绝,因而被接入府中,由太夫人抚养长大。”沈绉解释道。 “七哥,你说话好怪,为何说五哥命不该绝,好像他早产就该没命一样。”陈康挠挠头,说出自己不理解之处。 “我问你,孕妇无缘无故会早产么?生产后一定会血崩么?五公子福大命大,生母已逝,本该由嫡母抚养,为什么要交给太夫人抚养?要知道当时王氏刚生了四公子,养一个是养,养两个也是养。” 陈康挠头苦思,却不得其法,只得难为情道:“想不明白。” “你才十四岁,自然不明白,只要你六哥明白就好。”沈绉道,斜了一眼正陷入沉思的陈庐。 陈庐闻言回过神,质问沈绉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别有用心地打听府中旧事,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绉不屑道:“我所说的这些,都是偶然听府内的人说的,你应该也听到过,只是你没有想到这一层罢了。” 陈庐没有反驳,好一会儿才道:“那你听说过我娘吗?她还活在世上么?” 沈绉摇了摇头:“关于你生母,我所知不多。只知道大将军把你带进府后一年,王氏去世,若那时你母亲健在,大将军应该会接其入府,让你母子团聚,可他并没有,所以具体是什么情况,你得去问大将军。” 陈庐的眼神渐渐变得空洞起来,喃喃道:“所以我娘也不在世了么?” 沈绉不置可否,只是道:“听说大将军又有一房姬妾要生了,传言都说是男胎,呵呵,十儿九母,有娘的,没娘的,各自拉帮结伙,陈家的后院,当真热闹。” 陈康挠了挠头,问道:“七哥,你是哪一伙的?” 沈绉摇头:“哪一伙都不是,我才不掺和你们的事。” 陈康又问:“七哥,那我是哪一伙的?六哥那一伙的吗?” 沈绉不由笑出声:“你六哥可不跟你一伙,他跟四公子一起。至于你,自个儿一伙,你外祖家手握重兵,现在是你舅舅镇守北疆。而王氏的娘家只是个普通兵户,并不能给四公子有效的支持,三公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早早从军,期望培养起自己的军中势力。” 陈康闻言不禁面露苦相,央求道:“可我才十四岁,很怕哥哥们,七哥,你不怕他们,你跟我一伙好不好?” 沈绉嘴角绽开,旋即又收紧,硬梆梆道:“想都别想,不可能。”说完背起右手,往院外走去。 陈庐忙叫住沈绉:“七弟,今日所言之事,还望保密。” 沈绉头也不回:“你要嘱托的人不是我。” 陈庐转而瞪着陈康,恶狠狠道:“敢说出去,我把你撒尿的玩意儿割了喂狗。” 陈康吓得打了一个寒噤,赶紧表态:“我绝对不对外人说。” 两天后,陈小姐寻了个由头,派人到军营去请沈绉。 沈绉登时了然,大将军夫人要拉自己入伙。 果不其然,回到陈府后,沈绉立刻受到了府中丫鬟们的热情款待,斟茶的、打扇的、递手巾净手的,量尺寸做衣服的,闹哄哄地围了一圈。 随后,沈绉被引路的丫头领到一处院落的花厅中,厅中摆了一桌酒席,大将军夫人崔氏和陈康正候着他。 沈绉忙躬身向崔氏行礼。 礼毕,崔氏请沈绉上座,沈绉固辞,只肯站着,不肯坐下。 崔氏满面含笑道:“七郎做康儿的先生时,阖府都夸新来的先生才学渊博,品貌出众,没想到却是自家人,这是大将军的福气,也是我们大将军府的幸事。我已经派人去寻找林氏的下落,很快就会有消息,届时接入府中,七郎母子可得团圆,共享天伦。 沈绉躬身回道:“小子谢过大将军夫人好意。不过听闻我娘是江湖女子,习惯四海为家,不喜被礼教束缚,是以当年大闹陈府,终脱藩篱。为人子当以孝为先,小子不愿以规矩再次束缚娘亲,还请大将军夫人高抬贵手,还我娘亲以自由。” 崔氏脸一僵,旋即恢复如常,道:“倒是我考虑不周了。七郎也别站着了,先坐下,让康儿陪你饮几杯。” 沈绉摇头:“小子不敢入座,大将军夫人有事还请明言。” 崔氏见沈绉仍是不肯入座,强忍不快,一边向贴身丫鬟使眼色,一边笑道:“七郎莫要如此生分,一口一个大将军夫人。我是你嫡母,按理你要随二郎、四郎他们叫我一声母亲,不过你亲娘尚在,不随他们也罢,都是一家人,不论那些个虚礼,唤我一声大娘也使得。” 沈绉闻言又是躬身一礼:“孩儿失礼了,还请母亲勿怪。” 沈绉的举动让崔氏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摸不准他是什么心思。 恰在这时,崔氏的贴身丫鬟请了陈小姐过来,陈小姐忙打圆场:“七哥快请坐,既是一家人,有什么坐下再说。” 陈康也反应过来,上前拉住沈绉,往椅子跟前扯。 沈绉一边竭力稳住平衡,一边道:“国丧不满百日,臣民禁宴饮,母亲虽是想和孩儿吃顿便饭,然而菜肴如此丰盛,恐别有用心之人借此大做文章。” 崔氏闻言大惊失色,暗责自己糊涂,忙命人将酒水撤掉,又撤去一半菜肴,这才道:“倒是我忘记了,幸亏七郎提醒。”心中更加坚定了要把七郎拉入自己阵营的决心,她儿子陈康年纪太小,什么都不懂,根本没法和四郎、五郎争,只有这个外来的七郎,才能帮到她儿子。 沈绉仍是摇头:“事已至此,单单撤掉一半酒菜,并不能挽回,妥善之法是全部撤掉,分给各人,才能不落人口实。” 崔氏点头道:“就依七郎所言。” 沈绉继续道:“如果猜得不错的话,大将军夫人此番宴请,是想让在下助九公子成为大将军的继承人。” 崔氏见沈绉对她的称谓又改回大将军夫人,越发琢磨不透其心思,打发丫鬟退下后才应道:“正是此意。” 沈绉叹了口气,摇头道:“如果我是您,就绝不敢这么想。您知道我是谁么?对我了解多少?我的过去,我的抱负,我的品性,您都清楚么?您让我帮助您的儿子,可您拿什么来交换呢?那可是天下的四分之一军队,我不是善人,不会帮人而不求回报,您能给我什么?您有没有想过会引狼入室?” 崔氏被问得哑口无言,她确实不了解眼前的这个人,只想到这个人有能力帮助她儿子,却没想过对方会狮子大开口。她以为,认可他陈家公子的身份,再帮他寻到亲娘,对方定会感激涕零,死心塌地地为他们母子效命。可她想得太简单了,如果对方有能力为陈康取得世子身份,其心胸、眼界又何止会只满足于母子亲情?陈家男子多是野心之辈,说不准真会引狼入室,为他人做嫁衣。 崔氏尚未答言,陈小姐却接道:“如果七哥能助九弟接掌靖国军,九弟必回报以荣华富贵,高官厚禄。”说完不忘朝陈康使眼色。 陈康却唯唯诺诺,不敢应声。 沈绉呵呵笑道:“一个小小的靖国大将军手下,能有什么高官厚禄?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向朝廷求取富贵可比在靖国军中倾轧容易得多。可惜,我对荣华富贵不感兴趣,否则朝中哪有那些老家伙们的位置。” 崔氏叹了口气,道:“看来是我强人所难了。” 沈绉摇摇头:“谢大将军夫人看得起,我只是把陈氏兄弟之争挑明而已,并不打算亲身参与。尽管王氏曾陷害过我娘,可这不代表我就要为此和四公子一较高下。我早晚会离开陈家,你们都应该感谢我没参与进去,否则大将军继承人的身份落到谁头上还不一定,所以我离开的时候,还希望各方都能够提供些方便,毕竟我留在陈家对各方都没有好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6章 交锋 沈绉拒绝大将军夫人的邀请后,某天夜里,营帐忽遭蒙面黑衣人闯入。 沈绉惊醒,一把抄起枕下的防身匕首,边大声呼救,边打开绑在左腕上的暗器机括,射了两轮钢钉雨。 黑衣人见沈绉有所防备,而被吵醒的士兵也往营帐聚拢过来,忙翻身逃出帐外。 陈勉也被惊醒,得知没有抓住贼人,大为震怒,当即命人将沈绉的铺盖搬到自己的中军大帐中,又将负责守卫和巡逻的士兵抓起来,次日严刑审讯,把渎职的士兵每人打了一通军棍,禁绝饮水,扔到烈日下暴晒。 沈绉觉得陈勉对渎职的士兵处罚过重,便出言求情,称其罪不致死。 但陈勉不同意饶恕他们,十几个人很快因重伤和脱水而死。 沈绉只觉得陈勉心狠手辣,刻薄寡恩,思量再三,去找其理论,责其滥用刑罚,草菅人命。 陈勉没想到亲儿子竟敢为了旁人当众斥责自己,登时气得火冒三丈,严厉教训沈绉道:“臭小子,你懂个屁!养狗看不了家,还要继续养着吗?” “他们是大魏的士兵,不是你的看家狗。”沈绉反驳道。 “当兵的守卫不了营房安全就该死!老子不会浪费一粒粮食在没用的人身上。”陈勉怒道。 “军饷是朝廷拨付的,他们没吃你的饭,你无权剥夺他们的生命。” “难道要等到刺客把老子给杀了,才能治那帮废物的罪?慈不掌兵,驭下不严,必害自身。” “既是治罪,当交给军中的典刑官审讯判刑。”那样的话,他们完全有机会活命。 “难道你不知道大将军是军中最高的典刑官吗?我有权处置军中所有将士。” “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你也有义务向朝廷解释所作所为。我看你如何解释滥用刑罚。” “老子自会如实禀报,朝廷才不会管。如果将帅们连部下犯错都不能任意处置,刑罚不施,军中必乱。” “你可以处置,但要合乎律法,他们不光是你手下的兵,更是大魏的子民,而你的刑罚太重。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死了,他们的家人该怎么办?” “臭小子,老子杀了那些不把你当回事的兵痞,替你在军中立威,你倒和我说律法刑罚,还提及他们的家人,真是岂有此理!” “我谢谢您替我立威,不过这黑锅我可不背。您不怕伤阴德,我还怕招致毁谤呢。” “我看你是读书读傻了,跟你说不通!”陈勉气得摔帐而出。 本来,陈勉为了弥补这些年对沈绉的亏欠,每天都让他和陈康陪自己一起吃饭。可这天,到了晚饭时间,陈勉余怒未消,故意让人不叫沈绉吃饭。 沈绉却准时地出现在饭桌旁。 陈勉瞅了眼沈绉,冷冷道:“这里没有你的碗筷。” 沈绉也冷冷回道:“不需要。”见陈勉面前摆了盘烧鸡,径直上前抓起,寻个位置坐下,毫不客气地啃了起来。 陈勉不由瞪眼:“那是我的!” 沈绉咽下口中鸡肉,道:“急什么,我先帮你尝尝,有没有毒。” 陈勉绷着脸,哼了声,道:“那你试出来有毒还是无毒?” 沈绉又吃了一口,一本正经道:“有毒,所以你们都不能吃。”说完埋头继续啃。 陈康惊得嘴巴张老大,道:“七哥,有毒你还吃?” 沈绉咽下食物,又把陈勉跟前的汤端起来喝了几口,这才道:“都说酒肉是穿肠毒药,为了你们的健康,我就舍己为人,把这穿肠毒药给吃了。” 陈勉有些无奈,想起今天二人争执的事,心中一动,道:“你不是通晓律法吗?可知抢夺并享用大将军的饭食是犯了僭越之罪?” 沈绉毫不示弱:“那么故意饿大将军的儿子又该当何罪?” 陈勉一听,心下暗喜,这小子是要认爹?嘴上却道:“哼,你小子可从没管我叫过爹。” 沈绉掏出手帕擦了擦黏糊糊的手,道:“叫不叫不重要,重要的是圣旨就是这么写的,‘靖国大将军之爱子,朕之宠臣,朝廷之栋梁’。只是我没想到,你连饭都不给我吃,还怪我不叫你,这算哪门子的爱子?”言罢撇着嘴角,仿佛自己受尽了千般委屈。 陈勉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这小子真会强词夺理,不满道:“我没给你饭吃?那你到军营这大半年,是靠喝风活着的?” 沈绉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扯:“对啊,您才发现?东风、西风、南风都喝过了,就差北风了。偶尔到您这儿捡点残羹剩饭,连碗筷都不给一副,还被苛责,说犯了僭越之罪。不知我林姐姐听说有人虐待她儿子后会作何反应,您说她会不会把这中军大帐给掀翻了?嗯,我得好好考虑下,要不要告诉她,说我瘦得肋骨一根一根的。” 陈勉听儿子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要告黑状,尽管林芷并不在跟前,还是忍不住道:“胡说!你吃的、用的,笔墨纸书,哪一样没供给你?从你来后,中军大帐每个月都要多支出五十两银子,老子让你帮着抄抄文书都不愿意。” 沈绉诡然一笑,阴阳怪气道:“中军大帐啊,这么说,我吃的、用的,都是从中军大帐上走账,花的都是军饷,那也不是你的钱嘛。没想到堂堂的大将军,竟然拿朝廷的钱养我这个不在军籍的闲人,啧啧,这事如果让御史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参你贪污军饷,损公肥私。” 陈勉顿觉心惊,没想到臭小子竟然将话题转到贪污上,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当然不是用军饷。陈家百年基业,就算你再能费钱,养你也是够了。何况今时今日,蒙圣上恩宠,赏赐不断,怎么可能挪用军饷来养你。” 沈绉瞧见陈勉额头有汗珠渗出,心下了然,道:“我可不管你的银子是什么来路,只要不连累到我就行。” 陈勉抹了抹额头,道:“你是在提醒我,不要落下把柄?” 沈绉翻了个白眼:“我可没那么好心。” 陈勉不知想到了什么,喜笑颜开道:“你到底是我儿子,这份心意为父领了。来,给为父倒酒,咱们爷儿俩好好喝一杯。” 沈绉见陈勉会错意,立即沉下脸,冷冷道:“您可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搞得我跟你感情多深似的。还咱们爷儿俩,谁跟你是爷儿俩,你说你是我爹你就是我爹啊,我娘没发话,谁是我爹还不一定呢,你以为搞个圣旨来我就信啦。每月花你五十两银子还心疼,切,别说五十两,五万两我都花掉过,不信你试试?你花钱养我,还不是因为我有利用价值,你把我扣在军营,是想引我娘来,可惜她宁肯不要我,也不想见你。你好好想想,把我留在军营还有什么意义?” 这一番话,沈绉说得很快。 陈勉不意儿子说翻脸就翻脸,只听得怒意阵阵上涌,最后“啪”地一声拍在饭桌上,破口大骂:“混账东西,竟敢这样说老子!看老子怎么治你!” 沈绉毫无惧色,甚至面露不屑神情,慢悠悠道:“哟,气急败坏了,要治我?打军棍呢还是抽鞭子?我说您怎么好意思的,大将军?我又不是你手下的兵,你凭什么军法处置我?你说我是你儿子,可我娘不是这么说的,她说我生父是祁珏,你说我该信谁?当然是信我娘了。何况我长得跟你一点儿也不像,脾气秉性更是完全不同,我也没吃你家米,你凭什么以我生父自居?” 陈勉一听,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忽地起身,一把抽出随身的佩剑,指着沈绉。 陈康吓得直扑上去,死死抱住父亲的腰,一面大声求情,一面给沈绉使眼色,道:“爹爹息怒,七哥他不是这个意思,七哥,快给爹爹赔个不是。” 沈绉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说不过就动手,你也就这点本事了。这世间我只服一个理字,不能让我信服的,即便用强权、武力威逼,也不能让我屈服。” 陈勉哼了声:“我现在就让你心服口服。”说完将剑交到左手,右手扯过沈绉,抓住沈绉右手,将沈绉手指头往剑刃上一划,就见血从沈绉指尖迅速涌出。 陈勉放下剑,拿起酒碗,接住沈绉指尖滴下来的血,待到血液将碗底盖住才放手。 期间沈绉一直在挣扎,奈何陈勉习武,力气极大,尽管沈绉力气不小,但比起陈勉,仍如小鸡对老鹰一般,不是对手。直到陈勉放手,沈绉才得空处理伤口。 陈勉又将自己手指割破,把血滴到酒碗里。 血入碗中,相互交融,就如一个人的血液一般。 陈勉处理好伤口,指着酒碗中的血,对沈绉道:“骨肉气血,父母所赐,父亲赐骨血,母亲赐皮肉。你是我的骨血,所以与我的血相融,这下该相信了吧?” 沈绉强忍骂人的冲动,冷冷道:“我是不会相信的。可以跟你打个赌,把你营中士兵拉出一百个,取每个人的血液来试,至少会有五六个人的血液与你我相融,难道这些人也是你的骨血?如果你觉得取一百人的血比较麻烦,也可以这样验证,取你所有孩子的血来,我敢保证必有与你的血不相融的,那你能说那个孩子就不是你的亲骨肉吗?万一孩子的血随母亲呢?” 陈勉额头青筋暴起,气得直咬牙:“老子才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反正你就是我儿子,不信也得信!” 沈绉一摊手:“那就没有办法了,没有切实的证据,我是不会相信的。”言毕往外走去。 陈勉再也压抑不住怒火,喝道:“给我站住!” 沈绉回身,冷眼瞧着陈勉。 陈勉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我一定会把你娘找来,让她亲口告诉你,我才是你亲爹。” 沈绉摇头:“你别白费力气了,她不会来的。我写了好几封信给她,问她事情真相,她都不回信。然后我告诉她,因为顶撞你,你把我软禁起来,求她来救我,她只回了四个字‘好自为之’。”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封有些褶皱的信来,递给陈勉。 陈勉接过信封,封上无字,掏出信纸,上面果然有“好自为之”四个大字,笔迹灵秀飘逸,确是林芷的笔迹。 陈勉如获至宝,小心将信纸折好塞回信封,放入怀中。 沈绉大跌眼镜,这位满口粗话的糙汉子,当自己还是十几岁的青春少年郎呢,做出的事怎么叫人觉得这么瘆得慌,当即表示不满:“那是我娘留给我的信,我可就只有这一封。” 陈勉见两个儿子都盯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对沈绉道:“呃,你娘,对我有些误会。” 沈绉没好气道:“所以才连累到我。你赶紧放我走,林姐姐任性得很,说到做到,她真会一辈子不理我。” 陈勉当然不会放儿子离开,略一思索,道:“她不给你回信,其实就是默认你是我儿子,她不来救你,是因为知道我不会对自己的骨肉怎么样。你就安心留在为父身边吧。” 沈绉眼珠转了转,似笑非笑道:“你确定要留我?” 陈勉点头:“当然!” 沈绉摸着下巴,笑嘻嘻道:“那你可得做好心理准备,我跟我娘一样不好惹,唯我独尊,说一不二,我行我素,不受管束,很难伺候。如果你能忍受这些,我可以考虑留下,如果不能,还是早些放我走,免得被我气出好歹。” 陈勉眉心直跳,这小子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他可是亲身领教过了,偏偏自己拿这小子没辙。不过,他真不愿意就这么放走儿子,因为只要儿子在,林氏早晚会回来。 想到这儿,陈勉开口道:“只要你听我的话留下来,可以依你。” 沈绉瞬间变色,冷声道:“你搞错了,不是我要留下,而是你求我留下,但凡我有丁点儿不满意,会转身就走。如果你做不到,就不要应承,糊弄我的后果,不是你能承受的。” 陈勉额头青筋再现,怒吼道:“老子还不能管你了?已经无法无天了,再不管就要捅破天了!” 自从得知失散多年的儿子竟然是天机门的当家人,陈勉就陷入忧虑之中。堂堂岳阳府尹,四品朝廷命官,竟然被天机门屠灭满门,若非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这小子还不知会是什么下场。只是没想到,这没良心的小子,刚脱离险境,转头就翻脸,目无尊长,无法无天,真教人忍无可忍,再不严加管束,指不定还要捅出什么娄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7章 北戎犯边 沈绉见陈勉又被成功激怒,转而灿烂一笑:“瞧瞧,又生气了不是?您这心胸度量,可真比不上我。不是我嫌弃你,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儿子,可你总冲我发火算什么?你说我能认你么?找一个整天责骂训斥自己的人当爹,我脑子又没病。” 陈勉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激怒自己的人是他,反过来怪自己发怒的人也是他,什么话都让他说了。更气人的是,不论自己怎么发火,那小子都不怕,反而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倒像看旁人的热闹一般。 陈勉见发火不顶用,努力平复怒气,好半天才以一种自以为较正常的语气说道:“还不是你老是气我,你不气我,我怎么会冲你发火?” 沈绉面露无辜之色,道:“那我也不知道你这么小气啊,动不动就生气,比女人还爱生气。可我只会哄女人,不会哄男人。您老生气就只能自己哄自己了。” 陈勉的太阳穴一阵鼓胀,只是他已经被气得无力发火了,只觉得头疼,指着沈绉道:“你小子怎么这么无赖呢。” 沈绉闻言不禁撇嘴:“还不是拜你所赐。” 陈勉眉心又是一跳,无奈道:“这也能赖我?” 沈绉理直气壮道:“当然!当年你不要我,还赶走我娘,我流落在外,无人管教,就成这样了。” 陈勉感觉血往上涌,忍不住愤怒道:“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丢掉你,更不会赶走你娘。都怪祁珏,骗走你娘,还把你给扔了,我四处找你,遍寻不到,以为你被祁珏害了。” 沈绉冷笑,讽刺道:“那我娘一定是疯了,明知我被害还找了我二十年。” “当年我也想继续找你,可你大伯、二伯相继战死,我只得接替他们,远赴北疆守边,后来又调往西域,这一去就是二十多年。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愿认我的么?” “既然你远在边陲,又是如何知道我尚在人世的?又怎么知道我跟我娘长得很像的?” “我在天女教安插了人手,连你娘都不知道。” “难怪臭名昭著的五毒教被剿,同样坏名声的天女教却可以逃过一劫。这么说,你六年前就知道我了,可你也没来认我,直到得知我是天机门的人,有利用价值,才来相认,你不觉得自己太势力了么?” “不认你,是因为时机未到。王氏也在天女教安插了人手,虽然她去世多年,但是暗桩未除,我只能忍耐等候,免得再让你们母子遭遇不测。只是为父没想到,世事变迁,你会突然失去踪迹,一晃就是六年。” “王氏的暗桩,你说的是兰圣使她们?我一直以为她们是林琅的人,还奇怪我娘被暗算后,竟然不计前嫌去帮那没良心的丫头对抗闯山者,原来是这么回事。” “暗算你娘的人,现已被我除掉,你们母子不必再担惊受怕了。” “林姐姐一直不肯再回天女山,怕是已经知道你在她身边安插人手了,是梅圣使,还是后山那个老婆婆?或者二人都是?” “你不用管她是谁,只消安心留在为父身边就好。” “在我成长过程中,需要父亲庇护的时候,守在我身边的不是你;在我遭遇生死劫难时,你也不在我身边。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我身边,那我便不再需要你。何况你有那么多儿子,多一个少一个并无差别,所以我不会留下,不过我愿意再陪你一段时间,只是你不能再给我摆老子的架子,我又不欠你什么,你若摆架子,我立刻就离开。”沈绉说完,不等陈勉回复,就转身离开大帐。 陈勉望着儿子离开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陈年往事慢慢浮现在眼前。 那年边关无事,他从军营回家探亲,途中结识了天机掌门无尘子的得意弟子祁珏,二人意气相投,相见恨晚,他便跟随祁珏游历江湖一个多月,后来就遇到了令他一辈子都魂牵梦萦的奇女子,天女教圣女林芷…… 陈康看着陷入沉思的父亲,怯怯地叫了两声:“父亲?父亲?” 陈勉被打断回忆,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 陈康指着桌上饭菜,提醒道:“父亲,饭菜都冷了,我叫人给热热吧。” 陈勉点点头。 陈康出帐后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心口处,有些后怕,父亲从没像今天这样对哪个哥哥发过这么大的火,即便是经常挨骂的六哥,也没惹得父亲如此生气,可是七哥,不仅惹得父亲一再发怒,还用那种不恭敬的口气威胁父亲,父亲竟然也忍了,真是奇哉怪也。 这个年仅十四岁的少年,当下对七哥的崇拜之情又深了一层。当然,他不会想到,他的七哥是故意激怒父亲,而且是反复激怒。他更不知道的是,从那天以后,父亲私下里经常跟老谋深算的公孙先生一起,琢磨他那行事出人意表的七哥。 转眼到了秋季。 这期间沈绉再未和陈勉发生过大的冲突,只是偶尔会斗几句嘴,起因大都是陈勉要让沈绉学习骑射之技或是帮他管些营中之事,而沈绉一概严词拒绝。 陈勉一直没有放弃笼络沈绉,和沈绉同饮同食,经常用一种自以为很慈爱却很吓人的眼神看沈绉,有段时间还用沾着自己口水的筷子给沈绉夹菜,甚至在处理军机大事时,也不避开沈绉,完全陶醉在自己营造的慈父角色中。 可惜沈绉不买账。每当陈勉要给沈绉夹菜时,沈绉就不动声色地端碗避开,而在陈勉和公孙先生商议军机大事时,也会自觉地避出去。 时间一久,陈勉只能感叹,这小子太会揣度人心,简直成精了。 经过那次交锋,沈绉知道陈勉是个霸道的人,虽然眼下尚能忍着自己,但是早晚会施展手段,让自己屈服在他的父权之下。 因此,在得知天机门仇敌清理得差不多时,沈绉打算召集部分门下精英弟子,重回须弥山。既然要重振天机门,就必须先啃下须弥山的硬骨头,是时候清理门户了。 只是没等沈绉有所行动,北疆传来消息,北戎兰克铎汗王以左王兰布努尔为先锋,陈兵三十万在北疆边境,同时派出使臣团到上京求娶安平长公主。 这位兰克铎汗王是兰察罕王的同父异母弟,即位不到五年。而左王兰布努尔是兰察罕王的嫡长子,兰克铎汗王的侄子,兰图穆尔的亲兄弟。 消息传到上京,满朝皆惊。 新皇赵敞召见北戎使臣团,以安平长公主须为父守孝推脱。 北戎使臣也不是吃素的,称大魏国丧一百天,孝期已过,官民皆许嫁娶。 安平派人传话,称自己有夫孝在身,且有驸马遗孤待哺,誓言孝期未尽,遗孤不成人,绝不再嫁。 北戎使臣称,所谓夫孝三年,其实只有二十七个月,孝期早过了。至于驸马遗孤,长公主可以带着出嫁,兰克铎汗王会善待他们的。若是长公主不许嫁,定是大魏生了异心,要破坏前次和亲延续下来的盟约。既然大魏先行毁约,就莫要怪北戎为自己讨回公道。 有大臣听到北戎威胁要对大魏动武,忙跪求赵敞允婚,称新皇初立,根基未固,不宜动兵,而和亲可以避免边民流血,生灵涂炭,恳求新皇舍亲情,保大义。 一见有人带头,又有不少朝臣也跪了下去,同声附和。 这下可把赵敞气得不轻,强忍怒火,打算询问三朝宰相周颐如何处置,却发现周颐的站位是空的,这才想起来,周颐是告了病假的。登时更加恼火,暗骂老匹夫一有棘手事就告假,只得转而询问平日倚重的几位老臣。结果却令人失望,几个老家伙要么东拉西扯打太极,要么答非所问废话多。 好容易有个机灵的朝臣,发现新皇脸色难看,猜到圣意,忙出列反对让安平长公主去和亲,正罗列理由一二三四五的时候,太后所居的长庆宫小太监急急地闯入朝堂,小声地向赵敞禀告了宫内的突发事件:刚刚太后听说有很多朝臣支持让安平去和亲,一时急火攻心,晕了过去,现在几位太医正在全力救治。 赵敞闻言再也忍不住,一拍龙案骂了起来:“岂有此理!朕兄长不幸早夭,如今在世的至亲骨肉,仅余安平,可怜她青春丧夫,境遇本已十分凄惨,你们竟然让她再醮,远嫁蛮荒胡虏,你们对得起先帝么?对得起朕么?食君之禄,不分君忧,自私蠢笨,贪婪无能,朕从未见过像你们这般厚颜无耻之臣!” 所有朝臣见新皇动了雷霆之怒,忙一齐跪下请罪:“微臣无能,请陛下息怒。” 赵敞见状,更加咬牙切齿:“倘使沈常侍在,定不教你们欺朕和安平到如此地步!”说罢拂袖而去,直奔长庆宫。 北疆生变的消息传到荆州大营,陈勉立刻下令全军整理行装,调配粮草,预备北上,同时上奏疏请战。 没多久圣旨下,谕令各请战的将帅仍旧坚守原驻地,只从四大营中分拨出部分兵力开赴北疆备战。 陈勉接旨后,拨出五万士卒,交由几个儿子统领,打算择日开往北疆,同去的还有公孙先生。 沈绉和陈康也在北上的名单中,职衔是粮草官。 沈绉得知后,立刻找陈勉抗议,拒绝北上。 陈勉这次动真怒了,训斥道:“我陈家四代为将,靠着几代人血洒疆场才有了今日富贵。往常胡闹就由你了,不过这次机会难得,你去也得去,不去我就让人捆了你去!” 沈绉大呼:“有你这样狠心的人吗?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你让我去打仗,这不是让我去送死吗?” 陈勉道:“不用你上战场,你和康儿只是跟随押运粮草,打仗的事有你哥哥们在,还有公孙先生压阵,不必忧虑。” 沈绉哼了声:“我知道你想取巧,让我和九郎跟去沾光,白得一些功劳,可惜你打错算盘了。这次北疆之行,只会无功而返,我才不跟去受罪。” “你怎么知道会无功而返?” “很简单,打不起来。”沈绉笃定道。 “去去去,不懂就少在这里胡说。我跟那帮胡虏打了二十多年的仗,难道不比你更了解他们?北戎一旦出兵,就绝不会空手而归,这次出兵三十万,势必要占地夺城。”陈勉不耐烦道。 “依我之见,北戎如果想占地夺城,起码还要再准备个五到十年。若我所料不错,这次发难,顶多是试探,看看新皇即位后边防是否有机可乘,顺便劫掠一番,过个好年。所以局部战争会有,但不会扩大。”沈绉分析道。 “不要妄言,纸上谈兵是大忌。”陈勉有些吃惊,因为公孙先生曾起过一卦,卦象坤上坎下,是个师卦,公孙先生说此卦意为行险而顺,是个中上挂,有刀兵之象,初始虽艰难,然终会得胜。老七这么说,可不就与公孙先生的卦象相不谋而合? “北戎作为游牧民族,地广人稀,算上散居在西域、漠北的各部落,人口统共才五十多万,除去女人、老人、小孩,能打仗的也就二十万左右。他号称三十万大军,依我看,能有八万就不错了,估计也就三五万人。北疆原有三十万驻军,你带走五万,崔护崔大将军再带走五万,后每年都曾补充了一些,这样一来,北疆约有二十五万军队,若以五对一若还赢不了,崔扬大将军也该羞死了。”沈绉继续分析道,没有注意到陈勉眼中闪过的震惊之色。 “你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陈勉忍不住问道。 要知道,兵马调动和布防,关系到社稷安危,通常都是隐秘进行,除非有特别的考量,一般不会公开,即便是军队系统内的人,也不会得知,而边关之事,因为距离遥远,外人更是无从知悉。他的儿子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却好像熟知朝廷对军队的布置,并做出如此惊人的推断,姑且不论对错,单是说他大舅哥崔扬的那句话,其襟怀气度早已超越其他诸子了。 难道是天机门打探到的消息?不,人就在眼皮底下,传进传出的消息没有能瞒得过他的,都是跟江湖有关,但绝没有涉及朝廷、边关战事的。 这个儿子,越发让人琢磨不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8章 崔十娘 沈绉终于注意到陈勉眼中的惊讶之色,面色不变道:“我记性比较好,平时听您和公孙先生商议边事,一没留神就记住了。” 陈勉自然不信,道:“我只和公孙先生议过北疆军队人数和部署,并未提过北戎人口,这点你是如何得知的?” 沈绉见陈勉对自己起疑,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这就是读书人的能耐。” 陈勉见沈绉不肯说,摇头道:“一般的读书人,可没有你这般见识,就是好些常年打仗的将领,也未必能有此见解。” 沈绉不由咧嘴,露出一抹笑容,转移话题道:“我就当您这话是夸我了。” 沈绉难得主动对陈勉展露笑容,陈勉不想破坏父子间少有的轻松愉悦氛围,便也笑道:“你有此能耐,为父很高兴,这次就留下,随为父一起驻守大营。或许我陈家,将来能出一员儒将?” 沈绉没有接腔,只是笑笑。今日形势所迫,不得已显露一些山水,陈勉怕是更加不会放他离开吧。 尽管不想做陈家子孙,可陈家七郎却是不可多得的合法身份,他需要借助这个合法的身份来保护自己,隐藏真身。故而他既不能同意北上,那将会暴露自己,也不能在北上途中逃走,逃走就意味着抛弃陈氏子弟身份。 更重要的是,一旦他同意北上,就等于认同加入军籍,再逃走就是重罪。而且陈勉治军很严,行军途中很难有机会逃走。若在荆州大营逃走,陈勉念在骨肉亲情份上,或许会帮他遮掩一二,可若在行军途中逃走,陈廊兄弟几个是绝不会帮他隐瞒的,落井下石还来不及呢。 沈绉最终留守荆州大营,平日片刻不离左右的陈康,这次却没有亦步亦趋地跟随他,而是选择随军北上,并在一个多月后带了忠武将军崔护的公子、小姐一起回来。 原来,陈康随队将粮草押到了北疆,任务完成后本该返回荆州大营,但他却想留下来看看大魏跟北戎如何打仗,便赖在几个哥哥身边不肯走。恰巧这时,忠武将军崔护的女公子崔十娘,女扮男装混入军营被发现了。崔十娘的堂伯,北疆统帅宁国大将军崔扬便下令,所有不满十六岁的兵士一律不准留在北疆,全都遣送回家。 只是这崔十娘年纪虽小,武功却高,又被忠武将军宠坏了,脾气倔得很,尽管大伯下了军令,她就是不肯回家,坚持要留在北疆杀敌,还把负责驱赶的士兵给打伤了。宁国大将军大怒,为严肃军纪,亲自动手将崔十娘给捆了,并责令侄儿崔进将其押回安庆大营管束。 崔进二十出头的年纪,本是崔家旁支庶出子嗣,三岁丧父,五岁丧母,七岁时被无子的威武将军崔护收养。尽管崔进很想留在北疆打北戎,建功立业,不过他对崔十娘这个妹妹也十分爱护,他更清楚,叔父最疼妹妹,若是妹妹出了意外,他也不用回安庆大营了。 就这样,受崔十娘连累,陈康被清理出了北疆大营。由于归途同路,又沾亲带故,陈康便和崔家兄妹结伴而行,在一队亲兵的护卫下,回到了荆州大营。 崔家兄妹拜见陈勉后,就被带到陈府安顿。 崔进和崔十娘虽是靖国大将军夫人崔氏的堂侄、堂侄女,然而毕竟是娘家人,所以崔氏见到二人很是高兴,挽留二人在府中多住一段时间。 不过崔十娘从能走路起,就跟在父亲身边,每日有样学样,舞枪弄棒,完全不是一个大家小姐该有的样子。所以当陈府女眷围着她问东问西、问长问短时,小姑娘感觉很不习惯,呆了不到半天,就嚷嚷着要回家。 陈康对这位比他大一岁又长得很好看的小表姐很是钦佩,眼看小表姐因为无聊要回家,一路同行结下的深厚友谊让他感觉很不舍,忙使出浑身解数挽留,带着她到城中四处游玩。 可惜崔十娘对闲逛兴趣缺缺,陈康只得在她的要求下带她到军营演武场去练功。 崔十娘弓马娴熟,刀枪棍棒无不精通,手上功夫实在厉害,陈康与之切磋,竟然场场皆败,没讨到半点便宜。 这让陈康感觉非常没有面子,暗下决心,一定要找回场子。 崔十娘胜了陈康,毫无喜色,反倒遗憾道:“康表弟,你的武功真差,怕是表兄弟中最差的吧?可惜庭表兄不在,否则一定要跟他过两招。” 陈康知道自己功夫差,听到小表姐的话后,心里又羞又愧,嘴上却不肯承认:“我才不是最差的,最差的是七哥,他压根儿就不会武功。” 崔十娘奇道:“就是你整天挂在嘴边的庾表兄吗?为什么他不会武功?” 陈康挠了挠头,道:“因为他是在外面长大的,从小也没人教他,所以不会。不过,虽然七哥手上功夫不行,连马都不敢骑,但是他嘴上功夫很厉害,连父亲都要让他三分。” 崔十娘撇嘴,不以为然道:“你我都清楚,在军营,大伙儿只服有本事的人,身为将门之后,不会武功怎么行?靠耍嘴皮子可打不了胜仗。” 陈康最敬重七哥,抬出他只是为了表明自己并非一无是处,这时候听小表姐透出瞧不起七哥的意思,忍不住辩道:“七哥知道很多常人所不知道的道理,他能算出山多高,海多深,还能造出会飞的蜻蜓,会爬的蛤蟆。甚至能决定花朵的眼色,让它开什么颜色,它就开什么颜色。至于像以冰取火、无火自燃、隔空听音这些,更不在话下。” 崔十娘仍旧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听你这么说,庾表兄是个走江湖变戏法的?” 陈康见解释不通,不由分说,将崔十娘拉到自己帐中,取出一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全是沈绉在托他办事后给他的谢礼,里面就有会飞的蜻蜓和会爬的蛤蟆,还有七巧板、九连环一类益智的玩具。 崔十娘觉得这些玩意儿虽然新奇有趣,可她已经是大人了,再玩小孩子玩意儿会叫人笑话,便露出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 陈康见状,咬了咬牙,拉着她往中军大帐走去,到大帐门口,对守在帐门处的士兵耳语了几句,然后进到大帐中,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拖出一只外表普通的荆条筐,掀开盖在筐上的布幔,里面是一堆形状各异的铁条和木块。 陈勉从中拣出几样,飞快地组装起来。不一会儿,一把弓长三尺,臂宽一尺五的机弩便呈现在三人面前。 崔十娘顿时被吸引住,拿起机弩细细端详,试着给机弩上弦,却发现根本拉不满弦,不论怎样用力,拉开的距离连满弦的三分之一都不到。 陈康笑着接过机弩,解释道:“这机弩以精铁为臂,以麻绳为弦,力道极大,即便用双手,也拉不动的,要用脚。”说完就地坐下,双脚踩住弩臂,两手用力往上扳去,好半天才挂住弦。 拉好弦后,陈康又从箱中取出几支弩箭,兴高采烈道:“我们去试试七哥的机弩。”。 二人再次来到演武场,按照五十步、一百步、一百五十步、两百步的距离,逐一摆好靶子,挨个儿验证。 崔十娘惊讶地发现,这弩竟然能射中二百步之外的靶子! 要知道,当今世上,即便是军队中最强的机弩,其射程也只有一百五十步。 陈康对崔十娘脸上震惊的表情很是满意,得意道:“我没说错吧,七哥是不是很厉害?” 崔十娘满脸艳羡地望着陈康,道:“康表弟,这把弩能送我吗?” 陈康摇摇头,解释道:“不行,这弩是七哥的。别说是你,就连我也要不到。” 二人正说着话,守在中军大帐门口的一个士兵突然跑来报信:“九公子,快,快!七公子回来了!” 陈康脸色一变,问道:“你找人拖住他没有?” 那士兵点了点头。 陈康忙抓起机弩往营帐中奔去,崔十娘不明所以,赶紧跟去。 二人奔到帐中,陈康迅速动手,将机弩拆解,零部件放入荆条筐,依原样摆好。 崔十娘不明所以,疑惑道:“康表弟,你这是做什么?” 陈康扯过布幔,将荆条筐盖上,推回原地,这才道:“这是七哥做的神弩,他最讨厌别人动他的东西,所以我要弄得跟原来一样,免得被他察觉。” 崔十娘不解道:“我看箱子里全是铁条、木头块子,哪有神弩的影子。” 陈康无奈道:“小表姐你不知道,有次我偷拿了七哥的连弩去打鸟,结果他一个多月没理我,还把各种弓弩都拆散了混在一起,画的兵备图纸也是当场画好,当场烧掉,绝不留到第二天。” 崔十娘不禁露出诧异之色,随即鄙夷道:“听你所言,庾表兄真不是一般地小气,行事如此不磊落,一肚子鬼主意。” 陈康咧嘴一笑,得意道:“七哥以为这样就可以难倒我,可我也不傻,到兵备营作坊去问老师傅,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机弩装好了。” 话音刚落,一个挺拔的身影走进帐来,正是沈绉。 陈康忙为双方引见,崔十娘向沈绉行了军礼。 所谓军礼,是指站着略一抱拳,这是因为将士们穿了全副盔甲后,行动受限,不便下跪。同时,站着抱拳行礼,也能更好地防止在行跪拜礼时被人袭杀。 沈绉抱拳还礼,他没想到陈康会这么早回来。 这段时间,由于荆州大营调走一半人马,人手紧张,陈勉只得放松对他的管控。加之没有陈康在身边碍手碍脚,他便经常找机会出军营,给天机门下了几道掌门令,调整了天机门近期战略部署,将重心转向战备武器的研发与生产制造,借机扩大了清心阁器械作坊的规模,并秘密建立了火枪营,挑选信得过的天机弟子操练火器。 而当天出营,则是为了燧发式火枪的生产和试验问题。在军营的大半年时间里,沈绉一直在努力钻研,改进火枪的制造工艺,终于摸索出火枪由前膛装药改为后膛装弹的设计方案。可惜因为无法及时试验,尚不能得到足够次数的有效验证,这就意味着,燧发式火枪暂时还无法批量生产。 沈绉慰劳陈康几句,就进到里间,察觉荆条筐被人动过,便叫来两个兵士,抬走了荆条筐。 崔十娘关心机弩的下落,借口上厕所,悄悄跟了过去。 沈绉领着两个兵士来到一个远离营帐的土石堆后,命二人捡些枯枝干柴,生起火堆,又让二人把荆条筐内的木头块扔进火堆。 崔十娘见三人在烧荆条箱内的弓弩部件,登时急了,跳出来阻拦道:“住手!不能烧!” 两个兵士闻言停住,沈绉皱眉,吩咐道:“继续。” 崔十娘见三人不理会她的话,继续往火堆中扔木头块,有些着恼,欺身上前,对三人动起手来,先是连环几脚,踹倒那两位兵士,接着膝盖一顶,双臂一钳,扭住沈绉右臂,逼两位兵士把火堆弄灭。 可怜三个大男人,竟然不是一个十五六岁小姑娘的对手。 沈绉被崔十娘制住,胳膊被拧得生疼,口中却不服输,命两位兵士继续烧,不准把火堆弄灭。 崔十娘见沈绉不配合,愈加着恼,她从听陈康说七哥把弓弩部件拆开混在一起时,就对沈绉存了偏见,觉得他太过奸猾,这时见他非要烧掉弓弩部件,更加觉得其面目可憎,很想揍他一顿。可一想,对方毕竟是她的表兄,虽说不是亲的,可姑父的面子在那摆着,揍不得。不过就这么放过他,也不是她的行事风格。 崔十娘正想着,转头瞥见正燃烧的火堆,顿时心生一计,抄起一根燃烧的树枝,对沈绉道:“快叫他们住手,否则我把你胡子头发全燎了!” 沈绉最讨厌别人威胁自己,又怕崔十娘真的把他胡须头发给烧了,便猛地向后撞去,想借机摆脱崔十娘对自己的控制。 这一撞,崔十娘毫无防备,一下撞到鼻子上,又疼又酸,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只感觉一股热流从鼻腔中涌出来,用手一抹,满手鲜血。 崔十娘没料到不会武功的人竟敢反抗自己,这下被彻底激怒了,顾不得鼻子还在流血,向沈绉扑去,一个干脆利落的别背摔,将沈绉放倒在地,就势跨坐上去,口中骂道:“你当姑奶奶说话是放屁么?竟敢不听话,还敢撞姑奶奶的鼻子,看我不把你燎成秃毛鸡!” 崔十娘口中说着,手中燃烧着的树枝就凑了上去,一阵毛发燃烧的焦臭味顿时四散开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9章 陈勉的心思 沈绉惯常平静的脸终于变色,冷静如他者,也无法继续保持淡定了,这还是大家小姐吗?这还是女孩子吗?言语鄙俗,举止粗鲁,简直太野蛮了! 沈绉不由想到李月娥和安平。尽管李月娥也动手打过他,可那是因为自己油嘴滑舌把她气狠了,实际上李月娥很讲理的。而安平,虽然经常使性子,不太讲理,不过她那样做是因为自己冷落她,后来自己愿意哄她的时候,她还是很乖巧柔顺的。 沈绉不知道,崔十娘从小跟随父亲,生活在军营,耳濡目染,养成了直爽豪迈的性子。军人说话用语粗直,自然是跟文雅用语不沾边的,崔十娘没有自称“老娘”,已经是给他面子了。 只是这时,沈绉已经被崔十娘惹急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崔十娘用火燎他的胡须。撇开胡须的易容功能不提,被火点着后刺溜一下就烧到了根部,灼痛皮肤,犹如万针齐刺,任谁也会炸毛的。因此,沈绉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瞬间发作,大脑还来不及下达反抗指令,身体就先行一步了,扭腰挺身,就地一滚,生生地将跨坐在他身上的崔十娘给压倒身底,劈手就去夺崔十娘手中燃烧的树枝,用力扔掉,腾出手后飞快抓住崔十娘的双手,按在地上。 崔十娘没想到这人竟然还能挺身反攻,忙使出浑身力气,试图翻身,却发现双手被紧紧扣在地上,腰也被死死压住,一点力气都使不上,腿也被对方的腿压住,根本无法动弹,浑身唯一能动的地方,只剩嘴了。 这种无力感让崔十娘万分恼怒,忍不住破口大骂:“你个无赖,杀千刀的恶贼,快放开老娘,否则老娘教你好看!” 臭丫头竟然敢自称他娘,他娘可比她好看多了。沈绉忍不住皱眉,恶声威胁道:“闭嘴!我手头没有东西,你是想让我用嘴堵住你的嘴吗?” 崔十娘不禁呆住,是了,这个无赖完全做得出来,他已经把自己压在身底了!姐姐曾告诫过她,成亲之前,千万不能被男人压在身底,否则就是不检点,名声就坏了,最后只能嫁给那个男人,因为别的男人会嫌弃自己不守妇道。 可这个无赖已经把她压在身底了!崔十娘感到一阵绝望,虽然她长得不如姐姐那般美艳动人,可也没想过要嫁给长得丑的人,这个无赖满脸胡须,像个老头,被火燎后要多难看有多难看,难道自己真的要嫁给他吗?一想到今后要天天面对着眼前的无赖丑八怪,崔十娘感到从未有过地委屈,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 沈绉也觉得十分为难,他很不喜欢这样把人压在身底,姿势太过暧昧,可不这样做,自己的胡须头发就保不住。 崔十娘仍在啜泣,鼻血和眼泪糊了一脸,看起来很是邋遢。 这让一向喜欢干净的沈绉感觉有些恶心,遂吩咐随行的那两个兵士:“你俩过来,帮我按着她。” 那两个兵士依言上前,手还没碰到崔十娘,崔十娘就恶狠狠地叫道:“不准碰我!谁碰我就砍掉他的手!” 两个兵士被崔十娘的话吓到了,愣着不动。 沈绉一瞪眼,口气不善道:“怕砍手,怕不怕砍头?你们不把她按住,我怎么能腾出手来?我和她这么趴着好看吗?” 那两个兵士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崔十娘忽然大声尖叫了一声,吓得那两个兵士又停住不敢动。 沈绉见那两个兵士做事畏首畏尾,也来气了,吼道:“叫你们做点事怎么就这么难,还不快点动手!” 两个兵士只得上前,按住崔十娘的双手,可惜力道没有掌握好,崔十娘突然挣脱一只手,在沈绉脸上挠了一把。 沈绉忙又把崔十娘的手抓住,恶狠狠道:“老实点,是不是要我把你腰带解下来捆你,才肯老实?” 正在这时,一声怒吼从远处传来:“王八蛋!竟敢欺负我妹妹,我跟你拼了!” 沈绉抬头一看,心突地往下一沉,一群人向他跑来,当先一人正是崔进! 沈绉再也顾不上崔十娘,忙起身逃走,却被崔进三步并作两步撵上,颧骨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老拳,登时被打得晕头转向,分不清东西南北。 崔进还要再打,陈康及时赶到,拦腰抱住崔进,怎么也不肯撒手。 崔十娘也扑过来,抱住崔进的脖子大哭起来,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沈绉一看这阵仗,明白今天的事必不能善了,干脆往地上一躺,装死。 陈康到底跟沈绉混了不短时间,见沈绉躺下前朝自己挤眼,当即心领神会,大呼小叫起来:“七哥,你怎么了?七哥,你不要死!快来人呐,去请大夫,我七哥不行啦!” 一群人抬着沈绉,乱哄哄地往回赶。 陈康把沈绉安顿在自己帐中,又张罗着请大夫。 崔家兄妹则直闯中军大帐,请陈勉主持公道。 陈勉把陈康一干人等叫去问话,问是怎么回事。 陈康简要地叙述了事情经过,称崔十娘去出恭,久久不回,他有些担心,就和崔进出帐找人,有站岗的兵士给他们指了方向,赶到跟前,就闹成这样了。 陈勉又问崔家兄妹。 崔进轻轻拍着崔十娘的后背,道:“小妹,不要怕,你说,陈庾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崔十娘泪眼汪汪,十分委屈道:“那无赖对我做了什么,小哥你也看到了,现在还来问我,你是嫌我还不够丢人吗?” 崔进咬牙道:“我看到他欺负你了,你跟姑父说,是不是真的?” 崔十娘点了点头。 崔进又道:“他还打得你满脸血。” 崔十娘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崔进登时怒容满面,扑通一声朝陈勉跪下:“姑父,你要给小妹做主!叔父最疼小妹,要是知道我没能保护好她,定然饶不了我,我死了没关系,只怕安庆大营的勇士们不答应。” 陈勉听崔进不知天高地厚,竟然用安庆大营威胁自己,心中不悦,冷冷道:“贤侄先起来。姑父不是护短之人,但也不能仅凭你的一面之词就给我儿定罪,待我问过七郎,若是属实,我就让他娶了贤侄女。陈崔两家相交多年,亲上加亲,也算一桩美事。” 崔十娘一听,忙扯住崔进的胳膊:“小哥,我不想嫁给那个无——不想嫁给他。” 崔进还没回答,陈勉却先开腔了:“为什么?” 崔十娘委屈道:“他长得丑。” 陈勉不禁哈哈大笑:“贤侄女尽管放心,陈家儿郎全都相貌堂堂,没有丑人,我家七郎更是百里挑一的美男子。” 崔进也有些哭笑不得,劝慰崔十娘道:“男人只要有本事,丑点也不怕。” 崔十娘立时就急了:“小哥,你还不知道吧,他不光长得丑,还不会武功,连一个普通的兵士都打不过……” 嗯?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崔十娘见众人一齐望向自己,感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忙闭嘴。 陈勉笑呵呵问道:“小侄女,你说我家七郎非礼你,又说他打不过一个普通的兵士,可我知道,就算十个兵士一起上,也不是你的对手,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崔进也感到崔十娘的话有问题,更感觉到众人异样的目光,不过陈庾非礼十娘,是他亲眼所见,岂能有假?当即没好气道:“那是因为他指使手下帮忙,让旁人制住十娘,然后行不轨之事。” 陈勉闻言,问跟随回来的众兵士:“可有此事?” 那两个一直跟在沈绉身边兵士,忙出声否认:“大将军明鉴,绝无此事。七公子命我二人将一筐木头废料抬到僻静处烧掉,这时崔小姐跳出来阻止,阻止不成,就动手殴打七公子和我二人。我二人不敌,被踹倒在地,七公子奋力反抗,不小心撞到崔小姐的鼻子,鼻子就流血了。崔小姐就生气了,把七公子打倒在地,还骑上去,拿带火的树枝燎七公子的胡须,七公子被烧疼了,就掀翻崔小姐,我二人上去帮忙时,恰好被崔公子看到,就误会了七公子要非礼崔小姐。实际上七公子并没有对崔小姐做什么。” 崔进闻言大怒,指着那两个兵士骂道:“你们胡说!我亲眼看到陈庾欺负我妹妹,好多人都看到了,康表弟也看到了,我妹妹也指认了。没想到你们这么护短,竟然明目张胆地扯谎,睁眼说瞎话!” 陈勉挥了挥手,示意崔进冷静,道:“今儿天色已晚,你们先跟康儿回府,等七郎醒来,我亲自问话,明早一定带他回去赔罪。” 打发走众人,陈勉来到陈康帐中,帐中点了几根蜡烛,沈绉正在往脸上涂药,不由关切道:“要紧吗?” 沈绉回道:“我没事。” 沈绉涂完药,回身看向陈勉:“您找我有事?” 陈勉这才发现,儿子满脸胡须尽已刮净,一张俊美无俦的小脸,酷肖乃母林芷,可惜左颊肿胀未消,右颊几道挠痕,破坏了些许美感。尽管如此,如此熟悉的容颜,还是勾起了他对往事的一些回忆。 沈绉见陈勉不说话,又道:“是不是崔家兄妹找您告状?” 陈勉回过神来,指着沈绉脸上的伤,问道:“你脸上的伤,可是他们弄的?” 沈绉深吸一口气,道:“对,破皮的地方是崔小姐挠的,肿胀的地方是她兄长揍的。” 陈勉皱了皱眉,道:“为父会为你讨回公道。” 沈绉摇摇头:“算了,我不想跟他们计较。” “我儿子可不能让人白打。” “你想怎样?” “让崔家丫头给你做媳妇。” “亏您想得出,您是想让我下半辈子天天挨揍?”沈绉拒绝道,心想古人的思维还真是相同,打个架就想结亲,什么道理! “你成了她的夫婿,她自然不敢再打你。再说,我陈家家规严厉,有家规管着,她不敢不顺从。”陈勉劝道。 “我有妻有子,岂可停妻再娶。” “之前你称已有家室,我让你接来,你却百般推脱,说什么与岳家有误会,又说孩子要留给养父母家接续香烟。你养父母家要接续香烟,难道我老陈家就不要传宗接代?” “你那么多儿子给你传宗接代,为什么还要跟快绝户的人家争孙子?” “儿子虽多,孙子没几个,也就你二哥有俩小子,你四哥、五哥家的小子都夭折了,你六哥生了一堆丫头,我还指望你把我那两个未曾谋面孙子带回家来。” “老陈,你这就不讲理了。人家替你养大了儿子,又给娶了儿媳妇,还给养着孙子,图的是什么,你说带回就带回?这不是仗势欺人么?” “你不把妻儿带回来也行,那就再娶一房,替陈家再生几个大胖孙子。” “不行,我岳父家不好惹,崔家也不好惹。”沈绉拒绝得很干脆。 “之前你也说过这话,可我派人去打听过,赵郡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种家族,附近的州郡也没有,你岳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家?” “你调查我?”沈绉皱眉。 “是,”陈勉坦然承认,“你能给天女山留种,为什么就不能替陈家开枝散叶?” “大将军,有个故事不知您听过没有,有户人家捡到一只牛犊,辛苦养大后,主家来寻,因此告到官府,如果您是坐堂老爷,请问您会怎么判?” “这事听起来有些耳熟。若我断案,自然是判定把牛归还主家。” “最终判决是这样的:捡到牛犊的人家归还牛犊,给实物或是等价银钱皆可;若是主家非要长大后的牛犊,需与捡到牛犊的人家商议,对方同意出售后,付钱补齐牛与牛犊的差价,即可将牛赎回。” “我想起来了,这是康宗朝沈常侍沈大人,北上浑河赈灾时断过的案子,难怪听起来这么耳熟。” “正是。可不管沈大人怎么判,他都没有把长大后的牛判给为主家的母牛提供配种的人家,您又凭什么要求我为陈家开枝散叶?这个比喻可能不太恰当,但确实贴切。” “你手无缚鸡之力,不能上阵杀敌,还能靠什么晋身为官?自然只能是婚姻了。崔家姑娘还是不错的,如果娶了崔护的小女儿,将来必不愁荣华富贵,为父也算对得起你娘了。”陈勉苦口婆心劝导,既然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 “我娘可不爱荣华富贵。”沈绉纠正道。 “因为你娘是女人,所以她不明白,在这世间,还没有哪个男人不爱高官厚禄,荣华富贵的。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陈勉道。 沈绉沉默,自己就是那个不爱高官厚禄、荣华富贵的人,却不便告诉他。价值观迥异的两个人,实在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必要。 “今晚你再好好想想,我先回府,明早派车来接你,一定把这事定下来。”陈勉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0章 送崔返家 崔家兄妹回到陈府后,崔十娘越想越气愤,觉得陈勉肯定会包庇自己的儿子,又想到陈勉说过要让陈庾娶她为妻的话,便与崔进商量,要连夜赶回安庆大营。 崔进毕竟比崔十娘年长一些,也比崔十娘沉得住气,安慰她先去休息,称只有养足精神,次日才好一早上路。 崔十娘见崔进不同意连夜赶路,更加不高兴,连陈府为兄妹二人准备的接风宴都没参加。 大将军夫人崔氏亲自去开解崔十娘,可惜崔十娘听不进去。 崔氏又安排陈小姐陪崔十娘同住,崔十娘也不领情。 次日一早,崔十娘连早饭都没吃,就闹着要离开,怎么都劝不住。 陈小姐只得好言相劝,离开之前总得与她父母见上一面,权当道别。 崔家兄妹便去拜见陈勉和崔氏,却被告之,大将军正在练功,一个时辰之后再来。 崔进和崔十娘只得回到居处,胡乱吃了些饭食。 一个时辰后,陈勉差人来请二人到客厅叙话。 崔进和崔十娘来到客厅,向陈勉和崔氏行礼问安,又向侍立在旁的陈小姐和陈康问好。 寒暄过后,还没等崔家兄妹提出要回安庆大营,陈勉就叫来府内管事,吩咐道:“七郎应该到了吧?去把他叫来。” 管事应声而去,不多时引回一人,一袭蓝色窃曲纹镶边的白缎窄袖长袍,头戴束发紫金冠,腰束玉带,一派富贵公子的打扮,正是沈绉。 沈绉上前,向坐在主位的陈勉和崔氏躬身长揖:“给二老请安。” 陈勉望着俊逸不凡的儿子,满意地点点头:“嗯,年轻人就该如此,鲜衣怒马,锦带貂裘,方不负少年风流。” 崔氏也笑着说道:“以前倒是没留意,七郎竟有这般好相貌,却是比二郎、四郎他们更像大将军年轻时候。” 陈勉对崔氏的夸奖很是受用,得意道:“听你这么一说,再看看七郎,果真有几分我当年的风范。” 沈绉心中直翻白眼,觉得陈勉脸皮非常之厚,面上却仍自谦一番,转向崔家兄妹,对崔十娘深深一揖:“崔表妹,昨日无心冒犯,愚兄一夜未眠,深刻反省,自觉昨日不该那样对你,愚兄知错了,还请表妹大人大量,原谅愚兄。” 崔十娘只觉得眼睛和脑袋都不够用,想不明白昨天欺负自己的明明是个丑八怪,为什么今天谢罪的却是个风度翩翩的英俊公子哥?难不成看走眼了?揉揉眼再瞧,眼前之人细腰窄背,白白净净,跟那个丑八怪完全就是两个人! 崔十娘想不明白,也不再费劲儿去想,干脆问道:“你真是庾表兄?” 沈绉温和一笑,侧过左脸,道:“表妹忘了么?愚兄颊上还有表妹昨天留下的印章呢。” 崔十娘仔细一瞧,面前之人左颊果然有几道挠痕,不由大窘。 陈勉哈哈笑道:“贤侄女,我家七郎可能入你的眼?” 崔十娘听出陈勉的言外之意,俏脸一红,低着头往崔进身后躲去。 众人不免大笑。 陈小姐有意替崔十娘解围,缓步上前,向沈绉盈盈一福:“应儿见过七哥,七哥万福。” 沈绉躬身还礼:“妹妹请起,愚兄有礼了。” 陈小姐起身,满面微笑道:“早先只道七哥学识过人,没想到仪容更加不俗。七哥净面后,丰神俊逸,更胜从前了。” 沈绉回以微笑:“妹妹谬赞了。妹妹的风姿倒是一直没变,如兰如蕙,碧波映月。” 二人互相夸赞,用词白而不露,含蓄又脱俗,彼此听了很是舒心,就连旁人听了也不觉得肉麻。 陈勉见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道:“贤侄女,姑父没骗你吧?你可愿意原谅我家七郎?” 崔十娘见众人都盯着自己,等着笑话自己,想了想,道:“原不原谅,我都已经被他欺负了,说原谅还有什么用?反正这是你家地盘,我不原谅又能怎样?” 陈勉又是一阵大笑,捋着胡须道:“看来贤侄女是不愿意原谅七郎了,那我只能将他绑了,送到安庆大营,交由你父亲发落了。” 崔十娘心中盘算,就算陈庾不是丑八怪,可他确确实实欺负了自己,即便将来要嫁给他,这口气也得出,可眼下是在陈府,她身为客人不便对主家动手,不过,如果能把人弄到安庆大营,那可就是她说了算,想怎么整治都行。 想到这里,崔十娘忙道:“姑父,这可是您亲口说的,大丈夫一言九鼎,您可不能反悔!” 过了几日,陈勉安排沈绉带着自己的亲笔书信和几车礼物,护送崔家兄妹返回安庆大营,还亲自为沈绉挑选了一队精明能干的将士,作为亲随护卫陪同前往。 陈康也吵着要去,陈勉拗不过,只得同意。 崔进听说陈家七郎不会骑马,只能乘坐马车,便提议乘船而往,称这样可以免去颠簸之苦,同时还可以领略沿岸秀美风景。 沈绉想了想,欣然同意。沿江而下,尽管有些绕路,不过这样一来,就不用惊动各地官员接待送行,极大地减少了被人看见容貌的机会,降低了暴露的风险。 于是,沈绉带着陈康和三十多个亲随,并崔家兄妹及其二十多个护卫,一行五十多人,乘坐一艘大型军用舰船,沿江顺流而下。 舰船补充给养,停留的第一个港口是岳阳。 大魏军制,凡沿江重镇,皆设有守备司,辖一千到三千不等水军,百余船只,由五品守备统领,分守沿江各段,警戒重要渡口和江面军情。所有过境的大型船只,不论官用、军用,还是民用,都必须向守备司报备,并出示通关文牒,核验通过后方可继续航行。至于小型船只,编队超过一定数量的,也得报备。若遇可疑船只,守备司有权随时登船核验通关文牒,或是暂时扣留船只细查。因而,沿江守备司向来是油水充足的衙门。 岳阳是沿江重镇,临江滨湖,水系发达,设有岳阳守备司,辖水军三千余人。 岳阳守备听说刚到的舰船上有靖国大将军的两位公子,以及忠武将军家的小姐,连忙派人通知岳阳府尹,同时安排车马去迎接这几位贵客进城,设宴款待。 沈绉原计划,补充好水粮菜肉,验过通关文牒后,就继续行船,为此还拒绝了崔进和陈康入城游玩的提议。不料岳阳守备不仅派出数艘官船护航,还派了有品阶的官兵来接船,丝毫不惧此举可能会招致非议。无奈之下,只得假称身体不适,婉拒宴饮邀约。 沈绉不去,陈康自然也不去。 崔十娘是尚未出阁的女子,本就不便参加男人间的应酬宴饮。 崔进倒是很想去见识下岳阳城的繁华,可人家说的是,“有请靖国大将军的两位公子和忠武将军的女公子”,压根就没提他。陈氏兄弟是主宾,他是副宾,主宾不去,副宾自然也不能去。尽管清楚自己如今的地位比不上已晋为新贵的陈氏兄弟,然而他好歹也是出自博陵崔氏,却被岳阳守备如此轻视,真是可恼。 没接到人,岳阳守备以为是几位贵客嫌迎接规格太低才不下船,决定亲自去接船,同时派人快马通知岳阳府尹,请其到城门亲迎几位贵客。 消息传到舰船,沈绉直皱眉,赶紧让人传话,“非常时期,不宜张扬,不要派人前来迎接,更不要大张旗鼓,搞得尽人皆知,府尹大人宜坐守府堂,高阶迎低阶,有违祖制”,又让崔进和陈康换了便服,带了随从,下船去赴宴,嘱托二人不要贪杯,城门落锁前务必要回来。 沈绉让崔进和陈康去应付岳阳城的大小官员,自己却不肯露面,除了不喜应酬,怕暴露身份,也因不耻岳阳府尹和守备的为人。 自阳氏一族被天机弟子灭门后,原来的守备也因剿贼不力受到牵连,调往别处。接任的孙府尹和王守备都是擅长钻营之辈,二人一拍即合,朋比为奸,履职不到一年,就搜刮了大笔银钱送往京中各重臣府中。如今靖国大将军陈勉圣宠正隆,二人哪里肯放过这个千载难逢抱大腿的机会。 沈绉清楚,孙府尹和王守备如此讨好,是为了巴结陈勉,只是他不能替陈勉严词拒绝这种巴结讨好。官场的规矩,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做人做事都不能太绝。尽管他对陈勉没什么感情,不过陈勉平乱有功,于国也有大用处,除去风流过往,勉强算是好人,还是少树敌为好。 夜幕降临,城门关闭,崔进和陈康仍未归来。 崔十娘有些担心,沈绉却并不着急。崔进在船上时,一直在说岳阳城馆院的曲子如何出名,其中以晟音坊的曲子最为动听,姑娘还生得美,若不去见识一番,枉为男子汉。如今二人未归,显然是到晟音坊听曲去了。 次日一早,沈绉刚用完早饭,就接到崔进和陈康被扣在晟音坊的消息。 原来,昨晚宴席结束后,崔进提出要去晟音坊听曲,孙府尹就派车马把崔进等人送了过去。当晚奏曲的是雪如姑娘,崔进听完两首曲子,意犹未尽,要求雪如姑娘陪他喝酒,却被拒绝。崔进觉得面上无光,当场发作,仗着醉意强闯雪如姑娘弹琴之所,却意外发现房间里竟有一年青男子在,双方言语不合便打了起来。崔进和陈康带的随从不是对手,尽数被扣,只放一人回去报信。因为城门已关,所以等到第二日城门开了才赶回江边。 沈绉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平静地问那报信的随从:“既然无法出城,为何不去找府尹大人?” 那随从抹了把脸上的汗,道:“属下无法出城,就去找孙府尹,可是他家门房说孙大人醉酒醉得厉害,叫不醒。” 沈绉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抽了下,眼中冷笑一闪而过,又问:“可知跟崔公子起冲突的是什么人?你可去打听过?” 随从回道:“他们并未自报家门,不过我看他们人数虽不多,内里却有高手在,听说是从京城来的,待在岳阳城快一年了。哦对了,雪如姑娘称那领头的为周公子。” 周公子?高手?沈绉不禁皱眉。 崔十娘见沈绉沉思不语,早已失去耐性,一拍桌子,骂道:“敢惹我们崔家,活得不耐烦了!我说你有什么好磨蹭的,干脆让我带人直接杀去那什么狗屁晟音坊,救出小哥和康表弟。” 崔家的护卫纷纷附和:“对!直接杀到晟音坊,救出少将军!” 沈绉瞪了崔十娘一眼,眼锋接连扫过叫嚣的几人,训斥道:“都闭嘴!杀什么杀?要杀谁?嫌自己脑袋多余是吧?还是你们觉得自己的武功比崔小将军还要高?” 众人想了想,他们的武功确实不如崔进,立刻安静下来。 崔十娘不服气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陈家亲随中领头的宋校尉向沈绉抱拳道:“七公子,属下有个主意,此间离荆州大营不远,不如派人飞马禀报大将军,有大将军出面,他们不敢不放人。” 沈绉摇头拒绝:“这点小事,不值得劳动他老人家。要人不难,我所考虑的,是如何找回场子,子弟不肖,被扣青楼,陈家、崔家丢不起这个人,我可不想老九因此被人嘲笑一辈子。宋校尉,传我命令,立刻通知所有人员到此集合!”:“” 陈家亲随和崔家护卫很快到齐,沈绉一脸严肃,以不容质疑的威严口吻命令道:“召集大家来,是为了解救崔小将军和我九弟。所有人必须听我号令行动,违者军法处置!” “遵令!” “好,下面我分派下任务。十娘带领五人坐镇舰船,若过了晌午我仍未回来,立刻派人向荆州大营、安庆大营报信。宋校尉、马校尉,你二人分别带四个人去府衙找孙府尹,按照我教给你们的话说给他听。其余人员,换上便服,乔装改扮,用经商、探亲、访友等理由从四个城门分散进入岳阳,最后到晟音坊集合。注意,刀剑千万藏好,马匹能带进去的尽量带进去,若是带不进去,就换一个城门再试,还进不去的,统一放到北门,由负责接应的人看守……” “不行,我也要去!我在船上已经待够了!”崔十娘抗议道。 “好,那十娘就跟马校尉换一下,他坐镇舰船,十娘去府衙。既然十娘也去,刀剑马匹带不进去的,就由十娘带进去。”沈绉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1章 救人 孙府尹很后悔昨晚没有跟去晟音坊,以致靖国大将军的九公子被宰相的孙子打了,还被扣住不放。 此事发生在他的治下,还是在他宴请结束之后,如果处理不当,无论得罪哪一方,后果都不是他能承担的。 因此,昨晚得到消息后,他就亲自去晟音坊向周公子求情,从中说和,甚至提出用重金赎回二人。然而周公子称,赎人可以,但是崔进和陈康须向他下跪赔礼,否则免谈。不过陈家公子年纪虽小,却极有志气,称死都不会给姓周的下跪。他实在无法,只得假称醉酒,希望躲过这笔糊涂账。 可惜,醉酒这种借口只能挡一时,总会有酒醒的时候。眼看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孙府尹一筹莫展。 正在这时,有下人来禀报,荆州大营的宋校尉奉陈七公子之命,前来求见。 孙府尹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破口大骂道:“混账东西!昨晚我是怎么吩咐的?凡是有人求见,一律要说我喝得酩酊大醉,叫不醒,不能见客,你是聋了不成?” 那下人显然是被孙府尹的无名火给吓到了,结结巴巴道:“是,是,大人,小的,小的也是这么说的,可那宋校尉说,‘我家七公子说了,不管府尹大人是醉着还是醒着,你只管传话,告诉他,花花轿子人抬人,靖国大将军府请他去抬轿子,若他肯帮忙,大将军府一定承他的情,若他宿醉未醒,大将军也不会怪他’。呸!让我们大人去给他抬轿子,他算什么东西!” 孙府尹愣了下,诧异道:“我听说陈氏子弟行事都比较霸道,这陈七公子说话倒是客气。”客气是客气,却更让人捉摸不透了。 不由暗忖,他若给陈大将军抬轿子,周宰相那边又该如何交代?他能调任岳阳府尹,全赖周宰相之力。虽然眼下陈大将军是新皇跟前的红人,可根基却比不上周宰相。陈家数代为将,直到陈勉这一辈才擢升二品,获封靖国大将军。可获得大将军封号的不止他一人,还有镇国大将军高固、宁国大将军崔扬。而周宰相却是实打实的权相,还是历仕三朝的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份荣宠自开国以来尚是独一份儿,更不要说他为官几十年,门生故旧遍天下了。 如果一定要得罪一方,那就选陈大将军吧,谁叫他势力不如周宰相大。尽管岳阳属于荆州大营的防务区域,还负责大营的粮草供应,若是陈大将军借故发难,他固然做不成岳阳府尹,却可以换到别的地方继续做官,但如果得罪了周宰相,那可就只能削职为民,回家种地了。 想到这里,孙府尹吩咐下去,不管谁来求见,一概说他因醉酒着凉,卧病在床,不便见人。 然而没过多久,门房又来通报,称忠武将军家的小姐前来,要求府尹大人前去晟音坊,解救被歹人绑架的崔公子和陈九公子,如果府尹大人不肯露面,她会一直守在门前,绝不离开半步。 孙府尹一听,只觉得头疼,崔小姐说的歹人可是当朝宰相之孙!要说崔进被绑,那也是他自作自受,若不是他故意惹事,怎会有此风波?想那崔进不过是崔家旁支庶出的子弟,只因无父无母,跟着忠武将军长大,就自称小将军,四处招摇,但忠武将军并未过继他为子,所以根本算不得崔家正根儿,却把陈家的正根儿给害惨了,真是倒霉催的“崔”。 孙府尹骂了崔进一通,告诉门房,不用再来通报了,不管谁来都不见,即便是陈大将军亲临,也不见。 再说沈绉,下船后向岳阳守备借了辆马车和四十多匹马,将乔装改扮的部众顺利地带到岳阳城中,又安排崔十娘和宋校尉守在岳阳府衙前后门处,自己则率领大部人马直奔晟音坊,围住晟音坊的所有出口。 时值上午,晟音坊大门紧闭。 一般来说,馆院的大门只在晚上迎客时才大开,白天多数是紧闭的,出入就只能走偏门、后门,晟音坊也不例外。 沈绉叫人敲开偏门,带人闯了进去,接着打开大门,门外将士一拥而入。 看门的门子哪见过这种阵仗,忙高声大呼,坊内豢养的护院打手和杂役,听到动静后立刻冲了出来。 沈绉指示部下张弓以待,将二十多人层层围住。 领头的大茶壶见对方人多势众,刀剑出鞘,弓箭上膛,脸上又都蒙着黑巾,心知来者不善,让护院和杂役们不要乱动,一面差人去后院报信,一面向沈绉抱拳道:“这位朋友,大驾光临蔽坊,幸会,但不知是哪里道上的朋友,还请赐告。” 沈绉也抱拳道:“抱歉,无可奉告。不过诸位勿慌,我等无意冒犯,也非寻仇,只是来接人,人接到就走,还请给予方便。” 大茶壶听他说得客气,不像有意滋事,稍稍宽心,又道:“既是来接人,只需通报门房,晟音坊自会把人送上,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沈绉呵呵一笑:“我也不想这样,我兄弟在你们坊内听曲,惨遭歹人绑架凌辱,也没见你们阻止恶人行凶。既然指望不上你们,还是我自己来吧。” 大茶壶一听,心中一动,仔细查看来众手中兵器,果然是制式刀箭,忙道:“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是官家上差,都怪小的有眼不识珠,这就去请崔公子、陈公子。”说完一溜烟地跑到后院,正遇上往外赶的鸨母一行人。 鸨母见大茶壶亲自跑来,不知是何情况,忙问:“铁老大,你怎么来了?茬口太硬?” 大茶壶道:“不是道上的,不过我看他们手中的刀箭都是制式的,恐怕是官军。看来那个小娃娃说的是真的,没想到他们还真敢进城劫人。” 鸨母一听就急了:“你可看准了?周公子不是说,各地驻军无令不得擅离驻地,亦不得入城,违者以谋逆论处。他们没这么大胆子吧?何况城门守兵也不会放他们进来的。” 大茶壶也急道:“我说妈妈哟,您还以为我说假话怎么的?不信您自己去看,虽然他们穿的都是便服,可全蒙着黑巾,动作整齐划一,不是官军是什么?” 鸨母愈加着急,对身边一杂役吩咐道:“快去找府尹大人,就说周公子有麻烦!” 大茶壶接道:“没用,前后门都堵了,出不去。这群当兵的刚从北疆回来,那可是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还有什么事不敢干?我说妈妈,这事咱就别管了,哪一方都得罪不起,既然是周公子扣的人,就让他去处理吧。” 鸨母摇头:“沾上个‘官’字咱们就惹不起,一个府尹公子就能白白糟蹋我一棵摇钱树,更何况宰相的孙子。你没看孙府尹都一把年纪了,在周公子面前还点头哈腰,低三下四的。要是周公子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我这地方也不用开了,一人一条白绫,大家直接吊死算了。” 大茶壶道:“妈妈说的是,可将军家的公子也不是好惹的,府尹大人昨晚来求周公子半天,还不是为了那两人?” 鸨母想了想,双手一叉腰,昂首挺胸,给众人壮胆道:“不用怕他们,他们敢乱来,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周公子的真正身份,等他们知道了,肯定不敢造次。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周宰相是一品,陈大将军是二品,远在周宰相之下,周公子都不曾把陈家放在眼里,咱们也不用怕他们。” 鸨母领着大茶壶等人来到前院,在大茶壶指认沈绉后,脸上堆笑,径直往沈绉跟前凑:“哟,我说这位公子,我这小地方是怎么得罪您了,劳您兴师动众地前来问罪,若是嫌姑娘们服侍不周,尽管跟妈妈讲,妈妈呀,给你重新安排,包你满意,都……” 鸨母话未说完,就停住脚步,身子定在当场,面露恐惧之色。 沈绉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张弓,只见他将箭头对准鸨母,对旁边的黄校尉道:“我是头一次拉弓,也不知道该如何控制力道,你说要是射偏了会怎样?” 黄校尉道:“射偏了就射到旁边的人呗。” 黄校尉的话刚落音,鸨母身边的人就四散躲开,只剩鸨母一人。 黄校尉有心表现,对沈绉抱拳道:“七公子,还是让属下来吧,属下保证不会射偏。” 鸨母有些摸不清情况,哪有人一上来就动刀动枪的?动手之前不是应该说清原由吗?只要对方肯听她说,她绝对有把握吓退对方。可对方不按套路走,这就难办了。 不过,鸨母毕竟见多识广,虽然感觉有些意外,还是很配合地露出惊恐的表情,口中哀求道:“公子饶命!”她可不相信,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会有人胆敢当众行凶。 沈绉不理鸨母的求饶,眼一眯,右手张弓控弦,随后拇指和食指、中指一松,一支离弦之箭迅疾扑向鸨母。 鸨母眼见飞箭射来,大脑忽地一片空白,呆愣当场。 箭羽穿过鸨母的发髻,将鸨母带得往后仰了仰。 鸨母如梦方醒,跪倒在地,浑身颤抖,不停地向沈绉磕头求饶:“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沈绉摇摇头,把弓递给黄校尉,道:“果然射偏了。这个老女人嘴太臭,我想让她闭嘴,可惜射偏了,还是你来吧。” 大茶壶忽地从旁边人手中夺过一根棍棒,护在鸨母身前,道:“这位公子,绑架你兄弟的可不是妈妈,你拿女人撒气算什么英雄好汉!” 沈绉闻言哈哈大笑:“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也没想过要做英雄好汉,是你的妈妈想做英雄好汉,想替凶手出面平了这事,真是不自量力!这事是她平的了的么?还敢在本公子面前自称妈妈,呸!我妈妈不活在这世上,谁想当我妈妈,先去阎王爷那儿报到。” 鸨母忙叩头:“公子息怒,老身知错了,老身再也不敢了。” 沈绉哼了一声,高声吩咐道:“全体儿郎,听我命令!去往后院,救出崔公子和老九,若遇拦阻,格杀当场,一个不留!” “遵命!” 晟音坊的人一听,转身就往后院跑,唯恐落到后面被人杀掉,一时间争先恐后,你推我搡,倒把通往后院的门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沈绉倒也不急,让部下撵鸭子般把人赶往后院。 鸨母带头去拍门。 有沉睡未醒的姑娘们被叫醒,开门见鸨母披头散发,衣衫凌乱,鞋还丢了一只,再看门外站着许多手拿兵器的人,一时间不知发生了何事,吓得大哭起来。 有人开头,就有人跟风,一时间哭声四起,连鸨母都忍不住抹起眼泪来。 突然传来一声暴喝:“吵什么吵!你们爹妈死啦哭成这样?敢打扰我们公子睡觉,我让你们爹妈再死一遍!” 话音落下,雅韵院的院门随之打开,走出几位服饰统一的家丁模样的人,其中有两人腰中佩剑,步履轻盈,明显是练家子。 沈绉向黄校尉一点头,黄校尉就扯开嗓子骂道:“谁家的狗没拴好?吃屎了嘴这么臭。赶紧滚回去,叫你们狗主人出来!” 领头的家丁回骂道:“原来是一条疯狗!我们公子你惹不起,识相给老子磕仨响头再滚,否则把你们全都发配到北疆服劳役!” 黄校尉哈哈大笑:“爷爷我刚从北疆回来,阎王爷说他不想再看到我,难不成你有本事把爷爷送回去?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快叫姓周的那小子出来,否则爷爷一把火点了他的狗窝!” 另一个家丁开口道:“让我们去通报,你也得有个名号,难不成告诉我们公子,阿猫阿狗要见公子?” 黄校尉冷笑道:“你还不配问我们公子名号,快去叫狗主人出来,否则先把你射成刺猬!” 那几个家丁看了围在雅韵院外的弓箭手,忙退回院内,又把门关上。 沈绉一挥手,立刻有两个兵士上去踹门。 门踹开后,紧跟着有两队兵士轮流往里放箭。 院内的人很快被逼出来,之前的家丁去而复返,用剑押着反绑双手的崔进和陈康等人走出门来,几人嘴中还塞着布团。 又过了一会儿,门内走出一位体形肥胖的年轻人,头戴紫金冠,身穿绣金的锦缎窄袖长袍,腰束玉带,足蹬朝靴。 沈绉看清那人面容,不禁失笑:“周肥肥,你还是这般没出息,记得安平长公主殿下曾说过,最讨厌看见你这副打扮,说是糟蹋衣服。怎么,在京城不敢穿,专门跑到穷乡僻壤的地方穿?” 随行的军士闻言,很是捧场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公子听来人竟叫出他的旧日绰号,不禁恼羞成怒,立时就要发作。心中却忽地一动,有些心虚地抬头向旁边院子绣楼上瞅去,果不其然,雪如姑娘正立在栏杆旁向这边看,见他往楼上瞅,便冷淡地转身回房。 让倾慕已久的人看到自己出糗,周公子杀心顿起,恨不能将叫他绰号的人碎尸万段,当下怒指沈绉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王八?怎么不敢以真面目示人?有种的快把脸上的遮裆布拿下来!” 沈绉一耸肩,模仿蜡笔小新的声线,粗声嘎气道:“我又不傻,拿下来让你有机会报乎(此处为“复”,沈绉故意说成“乎”)吗?有本事你猜呀?我猜你猜不着,哈哈哈哈哈哈。” 周公子气得脸上肥肉直哆嗦:“到底是哪个龟孙告诉你的?郑马猴还是柳泼猴?还是裴大脸?范大牙?” 沈绉指了指崔进和陈康等人,道:“你把他们放了,我就告诉你。” 周公子断然拒绝:“不可能,除非他们跪下给我和雪如姑娘赔礼道歉。” 沈绉面色一沉,道:“既然这样,我也不跟你废话了。全体儿郎听我命令,准备放箭!” 周公子指着崔进和陈康,道:“你敢放箭,我立刻叫人杀了他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2章 抢人 周公子说完,扯掉塞在陈康口中的布团。 陈康立即叫了起来:“七哥救我!” 沈绉脸色一变,指着陈康骂道:“混账东西!毛都没长齐,也敢学人到妓院里狎妓;武功稀松,还敢四处惹事;闯了祸还不能善后,让别人替你擦屁股,你怎么有脸叫我救你?趁早把那惹祸的玩意儿咔擦了喂狗!” 陈康没料到自己被捆了一夜,七哥一句安慰的话没有,反而劈头盖脸一顿骂,又是羞愧,又是委屈,嗫嚅道:“我没有狎妓,我,我只是跟崔表兄来听曲儿。” 沈绉一瞪眼:“还敢顶嘴!没有狎妓你进来做什么?你长那玩意儿用来看的?北戎犯边,有血性的男儿都参军打仗去了,将士们在北疆浴血,你们在女人的床上挥汗,真有出息,太有出息了!陈九,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还记得你祖父你伯父为国洒下的热血吗?还记得你父兄为国征战的荣誉吗?你知不知道绑你的这个人是谁,堂堂宰相之孙!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吗?因为他身负密令,要找一个多年前就已死去之人。可他为什么不去别的地方找,偏偏要耗在妓院里?因为他觉得那个死人可能会光临这间妓院!而你竟然跟这样的一个无脑蠢货在此起冲突,还失手被擒!前线打仗是为了保护国家安全,捍卫大魏尊严,你们争斗就只是为了一个妓女!今后若有人问起今天的事,我都恨不能一头碰死!” 周公子不由愣在当场,他逗留晟音坊近一年,除了那位交托秘密任务给自己的本家兄弟,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来此目的,而眼前人竟一语道破自己的秘密,着实令人震惊。想到本家兄弟曾说过,公主殿下还派出其他人去不同地方寻找,莫非此人也是身负此种任务?真是这样的话,传扬出去,那就是恶意抹黑故驸马,安平长公主必定会迁怒于他本家兄弟,他则又落下了一个笑柄。他本来就因体肥而不受宠,这下家中长辈更不会待见自己了。 崔进一声不吭,觉得陈庾明面上是教训陈康,实际上句句都在斥责自己,一时间犹如在油锅中滚过,分外煎熬。 陈康胸中激荡不已,方才还觉得有些委屈,此刻却被骂得无地自容,痛哭流涕道:“七哥,我错了,你杀了我吧,我不能辱没陈家的名声,求你杀了我吧。” 沈绉长出一口气:“好,就等你这句话了。放心,七哥会给你烧纸的。” 言罢,从身旁兵士手中接过连弩,对准那两个练家子的周家家丁,吩咐部下道:“一队张弓,二队准备!” 那两个家丁见势不妙,拔剑在手,商量道:“擒贼先擒王,箭不能连发,我来抓那小子,你保护好公子。” 话未说完,那家丁就蹂身而上,要抓沈绉。 沈绉见对方扑来,也不躲闪,连杆上弦,唰唰唰,连射十弩,那练家子家丁当场就被射成血窟窿。 其余家丁大骇,丢下崔进和陈康等人,簇拥着周公子躲进雅韵院,紧闭院门。 黄校尉等兵士皆是初次见识到连弩的威力,又惊又羡,问道:“七公子所用,可是失传已久的诸葛连弩?” 沈绉摆摆手:“不是。收箭,救人。” 黄校尉等人忙上前给崔进和陈康几人松绑。 一直趴在栏杆上的水儿,见状也回房向白雪如汇报情况了。 沈绉抬头瞅了瞅白雪如的绣楼,嘴角不可察觉地勾了勾,问陈康道:“老九,你可是喜欢雪如姑娘?” 陈康看了崔进一眼,有些迟疑道:“七哥为何要这么问?”他可没忘记七哥才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沈绉不耐烦道:“若是你喜欢她,七哥就带了她走。若是不喜欢,七哥就把她杀了,省得你日夜惦念。” 陈康一愣,很快回过味来,大喜道:“喜欢喜欢,当然喜欢,雪如姑娘弹的曲子可好听了。” 沈绉招手叫过几个兵士,指着白雪如的绣楼道:“去把雪如姑娘给我抢来,呃不,请来。” 鸨母闻言一屁股坐在地上,又是蹬脚,又是捶地,像死了亲娘一般嚎啕大哭:“天啊,这可是要了我的老命了,雪如姑娘被抢走,我那些女儿们该怎么办?谁来教教她们,我不活了我,哇哇哇……” 沈绉冷眼旁观,柔声劝慰道:“妈妈莫哭,院子里有树木,有假山石,可以上吊,也可以碰头。哦对了,那边还有一口井,投井也不错,井壁又长又滑,连鬼都爬不上来,免得下辈子还要托生做人。” 鸨母的哭声戛然而止,心中满是怨毒,这是哪里冒出来的魔头,真真要她老命了。 这厢才平息了鸨母的聒噪,那厢白雪如从袖中摸出一把剪刀,横在玉颈上,逼得几位兵士不敢用强,只得后退。 白雪如缓缓走到栏杆旁,望着沈绉道:“这位公子,方才你教训幼弟,慷慨陈词,长篇大论,忧国忧民,小女子亦为之动容。只是没想到你也是一丘之貉,这么快就原形毕露,意图强抢民女,言行不一,令人不齿!” 沈绉哈哈一笑,走到白雪如的绣楼下,仰面道:“姑娘没听过一句话吗?贼不走空。你以为到晟音坊听曲的都是雅好音律的文人高士?错,他们都是冲女色而来。别看他们身份尊贵,又是官宦之子,又是宰相之孙,那只能说明他们是出身不低的好色贼。也别看他们衣冠楚楚,文质彬彬,脱掉衣服后,一样都是禽兽。在我眼中,所有走进晟音坊的男人,都是剥光衣服的好色贼。可惜他们不明白,不论环肥燕瘦,呃,我是说不论西施还是无盐女,吹了灯其实都一样。同样道理,男人也差不多……” 沈绉还待滔滔不绝,白雪如听他说得不堪入耳,早已用空着的左手把放在栏杆上的一盆菊花推了下去。 沈绉忙闪身避开。 花盆落地,摔得粉碎。 沈绉被砸,不怒反笑,道:“摔花盆不算本事,有本事你自己跳下来,只要你敢跳,我就放过你。” 白雪如寒着脸问道:“此话当真?” 沈绉笑嘻嘻道:“当然,若是你摔死了,我要死人干什么?若是你摔残摔丑了,我也不要。” 白雪如咬牙骂了句:“强盗!”攀上栏杆,就要往下跳。 沈绉指着呆立一旁的兵士,跳脚大骂:“笨蛋!看见她放下剪刀还不动手,真等着她跳下来让我去接啊!你们就不怕她砸死我?啊!不好!” 不等沈绉说完,白雪如双眼一闭,已是从绣楼上跳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沈绉一个箭步冲上前,张开双臂接住跳下来的白雪如,又因为下坠的力道连连后退,一屁股坐在地上。 白雪如感觉自己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住,睁眼一看,自己正躺在那惹人厌的陈七公子怀中。二人近在咫尺,呼吸相闻。 白雪如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这场景似曾相识,面前之人那乌黑明亮的眸子似在哪里见过,没来由让人生出安心之感。 白雪如正要抓住那种感觉,细细追索,四下里忽然响起兵士们起哄的声音,不禁恼道:“放开我!” 沈绉双手一摊:“你先放开我。” 白雪如这才意识到,陈七公子正被自己坐在身下,不禁有些窘,刚要起身,忽然福至心灵,伸手扯掉陈七公子的蒙面巾,没成想,面巾下竟是自己思念了三百多个日夜的人。 白雪如浑身一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喜道:“张先生,真是你!” 沈绉微微一笑:“姑娘认错人了,在下陈七。还请姑娘替我系上面巾,否则我就要被当成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的大盗飞贼而被张榜通缉了。” 白雪如颊生红晕,替沈绉系好面巾,嗔道:“张先生是君子,陈公子是强盗。” 沈绉觉得这话不好接,便起身吩咐楼上的兵士:“把雪如姑娘的东西收拾下,搬走。” 水儿哭哭啼啼地道:“小姐,我也要跟你去,不要丢下我!” 白雪如神色一黯。 沈绉注意白雪如的脸色,对水儿道:“我只抢,不,只请你家小姐,不要丫头,你自求多福吧。” 沈绉带人撤出晟音坊,把白雪如请上马车,自己也坐了上去,吩咐部下通知崔十娘撤退。 一行人出城后直奔江边,沈绉将马车马匹归还,带领众人上船离开,也不管岳阳城在他走后又闹翻了天,孙府尹和王守备更是因此获罪,被贬边疆。 崔十娘上船后才发现,船上多了位容貌极美的女子,问后方知是那位害得小哥和表弟被扣的白雪如姑娘,还是被陈庾抢来的。想到自己只带着五人把守岳阳府衙大门,而陈庾却在她的掩护下,带着一帮兵士去妓院抢女人,还用了她家的兵,登时觉得自己被利用了,胸中憋了股闷气。 沈绉传令犒赏出力的将士,每人一斤肉,二斤酒,外加二两银子,船上杂役也跟着沾光,每人一斤肉和一斤酒。 众人得了犒赏,尽皆欢喜,纷纷向沈绉敬酒。 沈绉不好推辞,喝了几杯,发现等着给自己敬酒的人只多不少,几乎所有随行的护卫,不论陈家的还是崔家的,全都端着酒碗候着,里外围了几层,不禁有些头大,对众人道:“诸位的心意陈某领了,奈何我也只是个凡夫俗子,没那么大的肚皮,真要把诸位的酒都喝了,估计得成仙。不如这样,咱们弄只木桶来,大家把碗中的酒全都倒进去,混合后再重新倒出来,如此一来,我碗中有你们的酒,你们的碗中也有我的酒,咱们就算同喝一碗酒了,大家以为如何?” 众人听后纷纷叫好,就依沈绉之言,和沈绉喝完一桶酒,方满意散去。 陈康满脸钦佩地望着沈绉,竖起大拇指:“七哥,你真行,想当初,四哥和五哥犒赏士卒,大家也是轮番敬酒,结果他们俩比着喝,最后都醉得不省人事,大大出了一番丑,要是他们能有七哥这么聪明,就不会出丑了。” 沈绉摇头:“你错了。他们喝的不是酒,是命。战场凶险万分,若能活下来,全仗别人为你拼命。能为你拼命的人,胜过你的亲兄弟,这过命的交情,非喝酒不能够体现。而且,长官和部下喝酒,本来就是为了笼络人心,只有喝了部下敬的酒,才能体现出长官的诚心,部下才会真心为其卖命。喝得越多,卖命的人就越多。那你说,他们喝还是不喝呢?” 陈康挠挠头,问道:“七哥,若是给你,你喝不喝?” 沈绉轻轻一笑,避而不答:“我是在教你,怎么反倒问起我来?” 陈康难得地露出思考的表情,道:“我不懂的是,既然七哥都明白其中道理,为何却不去做,而采用这种投机取巧的法子来躲避劝酒的人?” 沈绉勾了勾嘴角,自嘲道:“一将功成万骨枯,我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不是做将军的料,也不想强求,那又何必多此一举去收拢人心?” 陈康仍是追问:“七哥还没回答我,如果让你处在四哥和五哥的位置,部下给你敬酒,你喝还是不喝?” 沈绉见陈康不问到答案不罢休,无奈道:“我以前是不是告诉过你,在其位,谋其政?易地而处,肯定要喝部下敬的酒。但若是我处在那个位置,我会先下令全军禁酒。” 陈康惊讶道:“啊?” 他的七哥,行事总是出人意表,教人无法预料,却往往让人有一种柳暗花明、茅塞顿开之感。 众人一时无言,思考陈七公子为什么要禁酒。 过了一会儿,宋校尉开口道:“七公子,您说自己不是做将军的料,属下不敢认同。今天您小试身手,不损兵不折将,不惊动官府,神不知鬼不觉就把事儿给办了,大获全胜,将士们也都听您的。依属下之见,您就是天生的将才。” 黄校尉也道:“七公子何必过谦?您初次出手,布局严密,智虑周全,已显大将之风,我等行伍多年,自愧不如。” 沈绉忙谦虚道:“两位太抬举我了,不怪我瞎胡闹,我就感激不尽了,其他的真不敢多想。” 崔十娘终于抓住机会,指责沈绉道:“你也知道自己是瞎胡闹,那为什么还要强抢青楼女子?也不怕败坏靖国大将军府的名声!”说完轻蔑地扫了眼白雪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3章 遥祭无双 沈绉听崔十娘贬斥白雪如为青楼女子,立刻意识到,尽管崔十娘学了一身不凡的武艺,不像寻常大家闺秀一样困守深闺,思想上却仍不够开明,流于世俗,便耐心解释道:“抱歉,崔表妹,这事没来得及跟你详说,让你有所误会。其实雪如姑娘并非风尘中人,她没有落籍,仍是良家女子,只是受邀到晟音坊做客师,为个别姑娘传授琴艺。愚兄也不是‘抢’她来,乃是‘请’,只要雪如姑娘愿意,随时都可以离开。” 沈绉为白雪如阐明清白身份,崔十娘愈加不快,口气不善道:“良家女子抛头露面已是不该,到那种下流地方,跟那么多不正经的男人厮混在一起,更是可耻。” 沈绉见崔十娘说话如此不客气,丝毫不顾及他人感受,当即皱眉道:“崔表妹,雪如姑娘是我请来的客人,请你注意说话的分寸。不是每个女子出生后都衣食无忧,有家人宠爱,无人供养又无财产的女子,身单力薄,不似男子那般可以替人务工谋生,若无一技之长,只能为人仆婢以营生,或是沦落烟花,堪叹堪怜。雪如姑娘凭自己的琴艺养活自己,我以为和其他靠手艺吃饭的人并无不同,一样光明正大,立于天地之间。” 说完有些歉疚地望着白雪如,道:“对不起,雪如姑娘,我表妹年纪尚小,不谙世事,言语若有冒犯之处,还望见谅。说来都是我的错,本想跟你开个玩笑,没想到造成如此误会,真是抱歉。” 崔十娘听沈绉教训自己,还向白雪如道歉,登时就不乐意了,起身指着沈绉道:“姓陈的你什么意思?谁让你向她求情的?为了讨好一个青楼女子,不惜训斥我,还说我年纪小不懂事,我看你是被这狐媚子迷了心窍!” 好言相劝,崔十娘却听不进去,沈绉决定换一种方式,便面无表情道:“崔小姐,你说雪如姑娘是狐媚子,说明你也认可她的美貌,那你这么咄咄逼人地针对她,是因为嫉妒?” 众人登时愣住,陈七公子是不是喝多了?当着一个姑娘的面说她嫉妒另一个姑娘的美貌,有这么说话的么?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崔十娘登时气得花容失色,高声道:“就她这样也叫美?给我姐提鞋都不配!” 沈绉撇了撇嘴:“你姐美不美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被愤怒占据心田,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也无法正常思考。你到北疆抗击北戎,我很钦佩,觉得你将来必定会成为一员了不起的女将,巾帼英雄。可现在我发现自己看走眼了,你不仅冲动易怒,更听不进劝谏,且无容人之量,这都是为将者大忌。难怪宁国大将军不准你留下,一定要崔小将军护送你回来,看来他早看出来你不堪大任,留下只会坏事。” 这话可是戳到了崔十娘的痛处,崔十娘一把抽出佩剑,指着沈绉,怒道:“你敢再说一遍!” 众人尽皆变色,纷纷相劝,除了崔进,冷眼旁观。 沈绉全然无视指着自己的剑尖,面不改色道:“如果你觉得我说得不对,尽管动手。” 崔十娘被激,剑尖又往前送了送,喝到:“别以为我不敢!” 近旁的宋校尉等人见崔十娘不似作假,真动了杀机,忙起身抽刀拔剑,护住沈绉,对着崔十娘。 崔家的护卫也拔剑出鞘,站在崔十娘身旁。 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崔十娘当然不是真想对沈绉动手,只是她从小就备受宠爱,说一不二,从来也没人敢当面顶撞她,一时被激怒,冲动拔剑,就变成当下这种双方对峙的局面。虽然有些后悔,却不知该如何收场。尽管是她先拔剑的,但是她万万不会先服软收剑,丢不起那个人。不由回头去寻崔进,希望崔进出面解围。 崔进却呆在角落里,只顾自斟自饮,仿佛对眼前的紧急情势视而不见。 沈绉扫了眼众人,把酒杯往桌上一扽,斥道:“干什么?我们兄妹斗嘴关你们什么事?酒足肉饱就滋事,朝自己人动手显本事是吧?赶明儿把你们全发配到北疆去打仗!” 宋校尉等人都是陈勉精挑细选出来的,个个都是人精,一听沈绉的话明白了,配合道:“是属下迟钝,属下喝多了。”说完把刀剑都收了起来。 崔十娘杏眼一瞪,朝沈绉道:“谁跟你是兄妹?”却也把剑收了起来。 沈绉伸手招过陈康,笑嘻嘻道:“好,咱们不是亲兄妹,你和老九总是亲姐弟吧?老九,你的小表姐就交给你了,好好把她哄开心。” 陈康瞧了眼脸色还是有些不好的崔十娘,不想去触这个霉头,便道:“那七哥你干什么去?” 沈绉微微一笑:“七哥要好好反省自己。” 崔十娘哼了一声:“算你有自知之明。” 沈绉眨眨眼睛,狡黠一笑:“曾经有人跟我说过,不要试图去跟女子讲道理,今天才明白这话的意思,不是讲不过她们,是她们压根就不讲理。” 陈康忍不住笑起来,被崔十娘一瞪,忙低头憋笑。 崔十娘又瞪着沈绉,道:“哼,你少含沙射影,说我不讲理,你还不守法呢,我再不讲理,也没有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沈绉干咳了一声,道:“呃,这个,说了不是‘抢’,是‘请’。” 崔十娘自然不信,道:“是‘抢’,是‘请’,你说了不算,要问白姑娘。白姑娘你说,你到底是被他请来的,还是抢来的?” 众人目光一齐转向一直默不作声的白雪如,只见白雪如瞟了沈绉一眼,幽幽道:“他说是‘请’,那就是‘请’吧。” 没听到预想中的回答,沈绉的眉毛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 崔十娘对这答案也不满意,又道:“白姑娘,你不用怕他,实话实说。” 白雪如低着头,一副逆来顺受的柔弱模样,道:“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崔十娘一听,感觉白雪如认命了,要屈从陈庾,忍不住道:“白姑娘,他叫人抢你时,你不是拿着剪刀要自裁吗?你还从绣楼上跳下来。为什么不说出来?不要怕他,自有官府为你撑腰。” 白雪如终于抬头看着崔十娘,凄楚道:“请问官府要如何替小女子撑腰呢?是能让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还是能让他明媒正娶地接我过门?他曾当众说过,只要我从楼上跳下,他就放过我,可我跳了,他还是没放过我。我一个弱女子,落到他手里,除了认命,还能怎么办?难不成一定要把他送官法办,自己再悬梁自尽吗?蝼蚁尚且偷生,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无父无母,无亲无故,要那一块贞节牌坊又有何用?” 崔十娘听白雪如说得心酸,有些恻然,转头问沈绉:“你把人抢来,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众人再把目光转向沈绉,却发现沈绉已经趴在桌子睡着了。 崔十娘咬牙道:“你可真会挑时间睡着。” 陈康不合时宜地将沈绉摇醒,道:“七哥,刚刚不还好好的么,这么快就睡着了?” 沈绉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道:“啊?我睡着了?我怎么不知道?啊哟,不行,喝多了,你快扶我去更衣。”说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陈康只得扶着沈绉去恭房。 沈绉放完水回来,发现在座之人都以一种奇怪的的眼光看着他,顿时感觉不妙。 果不其然,刚坐下,黄校尉等人就道:“七公子,听闻雪如姑娘琴艺高超,曲艺精妙,我等仰慕已久,今日有幸遇到,能否让学琴姑娘弹奏一曲,让我等见识一下?” 沈绉有些莫名其妙,道:“你们要听雪如姑娘奏琴,自去问她,问我做什么?” 黄校尉等人异口同声道:“雪如姑娘说要问你,她听你的。” 沈绉多聪明通透,立刻明白白雪如的意思,生怕她赖上自己,忙从怀中掏出一张面额百两的银票道:“虽然雪如姑娘是客,不过规矩不能破,这一百两就当姑娘的辛苦费,还请奏五首曲子慰劳今天出力的这些将士。” 白雪如没有接银票,只是深深地看了沈绉一眼,就去给她安排的房间取来瑶琴,净手焚香,端坐后弹了起来。 白雪如的双手,纤长白细,十根葱葱玉指,在瑶琴上轻拢慢捻,翩然若蝴蝶起舞,涓涓之声便从琴上倾泻下来,闻者无不沉浸其中,心神为之倾倒。 一曲终了,再弹一曲。 曲终人却不肯散。 白雪如收起瑶琴,道:“小女子每日只弹两曲,多了便会有些心神不济,还望诸位见谅。”说完将瑶琴抱回房去。 众人意犹未尽,仍旧聚在厅中,无人离开。 白雪如再次回席,怀中又抱着一件乐器,揭去覆盖的锦缎,却是一架无人见过的二十五弦筝。 白雪如一双美目静静地如望着沈绉,道:“先生为何不问问,此筝为何在我手?” 沈绉不知白雪如用意,道:“许是她送给你了。” 白雪如有些失望,问道:“先生为何不问问无双姐姐?” 沈绉仍是不解,道:“听说无双姑娘早已从良嫁人了。” 白雪如轻轻一笑,有些凄然道:“先生离开后,无双姐姐和倩儿就被阳二公子接走,说是王公子替其赎身了。后王公子在游湖时,因酒醉失足,落水溺亡。王家来人诘问,据说无双姐姐和倩儿因自责而吞金相殉,追随王公子而去。王家怕担上逼死人命的罪责,就把这事压下去,悄悄把王公子尸首带回京城安葬了,对外只说无双姐姐已改嫁。” 沈绉皱眉:“还有这事?”直觉告诉他,事有蹊跷。 白雪如继续道:“说王公子为其赎身,我却是不信。以无双姐姐的性情,绝不会同意王公子为其赎身,更何况先生已经为她谋划好了将来。” 沈绉点头:“她确实没理由在那个时候离开晟音坊。” 白雪如又道:“最叫人起疑的是,无双姐姐走得匆忙,什么都没带走。我以为,无论如何,她都会带走先生送给她的这架筝。” 沈绉叹了口气,道:“他们三人应该都是枉死的,所幸凶手也未得善终,逝者已矣,徒叹奈何。” 在场众人听到沈绉和白雪如的对话,听得云里雾里的,不明所以,却都意识到一个事实,陈七公子与雪如姑娘是旧识,这么说来,雪如姑娘来到船上,还真的是“请”,不是“抢”。 崔十娘更是一头雾水,问道:“无双姑娘又是谁?” 陈康也问道:“七哥,你说的那个相好就是无双姑娘?六哥说无双姑娘色艺双绝,一直想寻机会去见见她呢,可惜竟死了。” 众人闻言全都羡慕地看向沈绉,想不到美若天仙的雪如姑娘跟七公子是旧识,就连色艺双绝的无双姑娘也是七公子的相好,啧啧,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崔十娘脸色很难看,恨恨地瞪着沈绉,难怪他说沦落烟花的女子也“堪叹堪怜”,原来是有个相好的烟花女子。 沈绉并不理会众人的各色眼光,默默地接过二十五弦筝,掏出手帕擦了擦手,调了调弦,就动手弹奏起来。 弹的是《平湖秋月》。 众人有些惊讶,没想到七公子会弹筝,还弹得特别好听,只是筝曲听起来特别悲伤,让人有种想哭的冲动。 一曲弹罢,沈绉起身回房,约莫一炷香时间才又出来,手中拿了卷写了字的白纸,吩咐兵士将一个桌案摆到船头去,又将一些时鲜蔬果装盘摆上,并点上香烛白蜡。 众人见七公子要遥祭无双姑娘,又围了过来。 沈绉展开手中白纸,声音低沉地诵道:“大魏开元四年九月某日,半师半友者虚闻汝丧已近十月,不及周年,乃衔哀致诚,具时蔬若干,水酒一杯,弦筝一曲,告汝无双姑娘之灵: 吾与卿相识,如冥冥有定,吾不能护卿安享天伦,而卿救吾于危难;吾授卿二十五弦筝,冀助卿得脱水火,惜卿未离深渊,先自殒命。呜呼哀哉,芳龄早逝,怎不令人唏嘘! 相识日短,交浅言未及深,言谈间欺诳隐瞒,非吾所愿。予自长戚戚,卿自坦荡荡。卿之为人,金玉不足喻其贵,冰雪不足喻其洁,星日不掩其辉,花月不夺其色。奈何天道有失,世事无常,花原自怯,难禁狂风;柳本多愁,突遭骤雨!及殁,未晓卿何时离魂,亦不知埋骨之所,凭吊无处,致祭无门,此予之痛也!惟恨苍天之不公,命运之无情。 仙云既散,芳趾难寻,孤魂有梦,空室无人。连天衰草,岂独蒹葭;匝地悲声,无非蟋蟀。露湿台阶,清辉难照玉臂;雨落庭前,兰室再无琴音。呜呼,予何所悲,予何所愁!叹卿仇冤未申,身死不瞑,予惟《平湖秋月》一曲以告,江水悠悠,此恨曷极。呜呼哀哉!尚飨!”【1】 沈绉诵完,将祭文在烛火上点了,秋风习习,一缕纸灰飘落江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4章 娘子军 数日后,沈绉一行人终于达到安庆港。 忠武将军崔护得讯后,派出车马将一行人接进城,安顿在忠武将军府。 沈绉考虑到崔十娘和白雪如不对付,就让宋校尉在城中租了个院子,拨出人手守卫,把白雪如暂时安置在那里。 沈绉把陈勉的信交给崔护,又在接风宴上假装不胜酒力,“醉后吐真言”,透露自己早已娶妻生子的事情。 不出所料地,崔十娘当场大怒,认为陈家父子蓄意骗婚,摔碗大骂:“老匹夫敢欺瞒于我,此仇不报枉为人!我崔十娘在此起誓,此生绝不嫁陈姓之人,若违此誓,有如此碗!” 崔护劝阻不迭,只得让人将女儿拉走。 沈绉默默地将摔成两瓣的酒碗捡起,第二日到玉器店重金请玉器师傅,用铜钉和铜线将碎成两瓣的酒碗铆上,箍好,并饰以金箔。 然后拿着补好的碗去见崔护,试图挽回两家的关系。 崔护把陈勉的信递给沈绉,道:“贤侄有心了。这事怪我,没跟十娘那丫头说清楚,让她误会你父亲,还发下如此毒誓。我和你父亲几十年的交情,早些年确实说过要结为儿女亲家,不想我只得了两个女儿,却都没有福气嫁到陈家,唉。” 沈绉接过信一看,不由暗暗吃惊。没想到陈勉和崔护表面上相交不多,关系平平,只有陈勉的夫人是崔护的堂妹这层不远不近的亲戚关系,且这关系在陈家、崔家这种盘根错节的庞大家族关系网中根本不算什么,实际上两人关系匪浅,说生死之交也不为过。陈勉毫不隐瞒地把沈绉的事情都跟崔护交代了,说他七儿子胆识过人、谋略出众、才智超群,是所有儿子中最有才能的,直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美中不足的是,老七婚姻不够美满,夫妻失和,还受制于岳家,宁愿被赶出家门也不愿休妻再娶,不过他这个做父亲的不能坐视不理,而且老七为人清高,又不能上战场挣军功,待自己百年后恐无法在那群虎狼兄弟中立足,所以只能拜托老友帮忙照看了。当然,如果崔护瞧不上不会武功的老七,那就只能让老九陈康娶崔十娘了,毕竟两人曾约定过要结为儿女亲家,现在崔护只有一个女儿,而他也只有两个适龄的儿子,如果崔护愿意选老七,他愿意让出一个孙子改姓崔。 沈绉读到最后,才发觉自己小瞧了陈勉,这个武夫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甚至可以厚颜无耻地让儿子去做上门女婿。 沈绉缓缓放下信,用无比诚挚的眼神看着崔护:“崔叔叔,出门前,父亲并未告诉我实情,我一直以为是替九弟跑这一遭,所以才无所顾忌地邀请晟音坊的雪如姑娘同行。对不起,让您失望了。小侄以为,九弟和十娘表妹都是嫡子嫡女,又年岁相仿,地位相当,很是相配,并且昨晚九弟也说,心中只有十娘表妹,还请您应允这门亲事,成全九弟。” 崔护叹了口气,道:“贤侄啊,不是崔叔叔不答应,实在是十娘那个丫头被我宠坏了,昨晚她发的誓你也听到了,若是我强行把她许配给陈康,那丫头性子烈,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沈绉点点头,道:“崔叔叔,昨晚的事是我行事不周,我想亲自向十娘表妹道歉,解开她的心结,若十娘表妹回心转意,还望崔叔叔考虑下崔陈两家的结亲约定。” 崔护摇头:“只怕不易。十娘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我最清楚她的脾性,认准的事谁都说不通。再说她看上的是你,即便回心转意,也不会嫁给陈康。” 沈绉尴尬地笑了笑,道:“若是十娘表妹愿意嫁给九弟呢?” 崔护收起补好的碗,道:“我先把这碗给十娘,探探口风。过两天你父亲会到安庆来,到时我们再商量。” 沈绉忙装出惊喜的样子:“我父亲要来,真是太好了。不过,他怎么会到安庆来?不是说守国之将不得擅离驻地吗?” 崔护道:“我也不清楚,只是接到他的信,说要过来。” 沈绉从崔护处告辞后,避开宋校尉等人,出府联系天机门弟子,这才得知,十天前北戎后撤三十里并向大魏求和,尽管齐聚北疆的几十万大军不答应,朝中主政的几位重臣却立刻同意应了,还劝说新皇,称几十万大军久留北疆不是办法,每日光粮草就得耗费数万担,国库吃不消,而且军队调离原驻地,致使原驻地盗贼蜂起,大肆劫掠过往客商和百姓,闹得人心惶惶,宜速速将军队调回原驻地,剿灭盗匪,安定民心。而新皇听信了重臣之言,下旨各驰援军队速回原驻地剿匪。 沈绉这才放下心来,再一思量,觉得还是得在陈勉到来之前,把陈康和崔十娘的婚事定下来,方够稳妥,便回忠武将军府找崔十娘。 可惜,崔十娘不愿见沈绉。 沈绉当即从怀中掏出纸笔,画了一幅连弩的图样,请婢女代为转交,称有礼物送给崔十娘。 崔十娘见了连弩图样,让婢女传话,休想用张破纸糊弄她,真有诚意的话,为何不把那连弩实物直接送来。 沈绉让婢女转达,称连弩只是礼物之一,比起要送的大礼简直不值一提,但是得二人见面才行。 崔十娘再让婢女传话,称沈绉诡计多端,为免被其花言巧语所骗,她不会见他,但会请将军夫人出面代领礼物,谅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将军夫人面前耍滑头。 沈绉有些傻眼,只得硬着头皮去见将军夫人。 沈绉被带到崔府的后院花厅,有婢女端茶侍候,请其安坐,称将军夫人稍后便来。 沈绉想,将军夫人算是长辈,坐着等候不太礼貌,便没有落座,背着双手观赏院内盛开的菊花。 等了很久,才有婢女跑来通知:“将军夫人来了!” 沈绉随即转身瞧去,只见一个衣着素淡的妇人,在一群仆婢的簇拥下,款款行来。 行至近前,沈绉才发现,这将军夫人不光服饰素净,也未施脂粉,甚至连首饰都没戴,只用一根发带松松地笼着如瀑的乌黑秀发,垂于脑后,观其年纪不超过三十,面有憔悴之色,眉眼与崔十娘有些相像,却比崔十娘更美艳动人。 沈绉有些奇怪,忠武将军府还没穷到买不起首饰的地步吧,还是不化妆是将军夫人保持青春的护肤方式?果然是驻颜有术,和崔十娘看起来不像母女,倒像姐妹俩。 沈绉脚随身动,上前对将军夫人恭恭敬敬行了两拜礼:“晚生陈庾,拜见将军夫人。” 不料对方连连侧身,躲过沈绉的大礼,口中还道:“陈公子快请起,妾身不敢当此大礼。” 沈绉不由有些纳闷,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时崔十娘捂着嘴从一堆仆婢身后跳出来,笑得直不起腰,指着沈绉道:“想不到你也有失算的时候,哈哈哈,哈哈哈。” 沈绉隐隐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将军夫人轻斥崔十娘道:“十娘,切不可在客人面前疯癫忘形。” 崔十娘冲将军夫人吐了吐舌头,又指着将军夫人问沈绉:“你当她是谁?她是我大姐!”说完又笑个不停。 沈绉见崔十娘存心作弄自己,也不恼,呵呵笑着向那妇人一揖:“原来是崔大小姐,小生有礼。” 崔大小姐屈膝福了一福,算是还礼。 崔十娘终于止住笑,问沈绉道:“你不生气?” 沈绉又是一笑:“你开心就好。” 在场的丫鬟仆婢闻言,全都掩口笑了起来。 崔大小姐深深地看了沈绉一眼,又看向崔十娘,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这下却让崔十娘感觉不好意思了,佯装生气道:“休想再来哄我,你骗我的事还没完呢!再说我也不算捉弄你,长姐如母,我姐比我大十三岁,我算是我姐抚养长大的,你拜她两下怎么了?况且我姐夫是游击将军,说我姐是将军夫人也没错。” 沈绉嘴角噙笑,转向崔大小姐,微一躬身,道:“看来这两拜礼崔大小姐是非受不可了,但不知尊夫是哪一位?” 崔大小姐闻言不禁变色,沉声道:“先夫乃戍守西域的游击将军许骥。” 先夫?死了?难怪作此打扮。沈绉忙敛了笑容,欠身道:“对不起,许夫人,小生不知许将军已为国捐躯,还请原谅。” 崔大小姐道:“不知者不罪。陈公子,未亡人先告退。十娘,你好好陪着陈公子说话。”说完对沈绉福了福,转身就要离开。 崔十娘忙上前拉住姐姐,摇着其胳膊道:“姐,你可不能走,你也听到他刚刚是怎么花言巧语哄我的,你走了就不怕我被他骗了?不要走嘛,好不好?” 沈绉有些尴尬,也出声挽留道:“崔表姐还是暂时留在这儿吧,我们是表姐弟,不算外人。说实话,我也怕哪句话说得不对,得罪十娘表妹,一把火又把我的胡子给燎了,你在这儿我比较安心。” 丫鬟们闻言又是一阵吃吃地笑。 崔十娘红着脸瞪了沈绉一眼:“还学会告状了?” 沈绉忙摆手做出惧怕状:“不敢不敢。” 丫鬟们这下笑得更欢乐了。 崔大小姐暗暗摇头,把丫鬟仆婢全都遣出去。 沈绉见闲杂人等尽数退下,这才正色道:“言归正传,我此来是想请十娘表妹改变心意,嫁给我九弟,我将有大礼相送。” 崔十娘登时沉下脸,一拍桌子,指着沈绉怒道:“刚给你点好颜色就蹬鼻子上脸,真以为我姐在我就不敢打你吗?” 崔大小姐忙道:“十娘,不得无礼。”说完有些歉然地看着沈绉。 沈绉冷然一笑:“崔表妹即便不嫁给陈姓之人,可总要嫁人的吧?嫁人之后接二连三地生孩子,整日忙着照顾一家老小,任辛苦学了十几年的一身本领渐渐荒废,这就是你想过的生活吗?” 崔十娘顿时愣住,继而摇头:“不嫁人,我一辈子都不嫁人!” 沈绉嘴角一勾:“不嫁人?除非你出家。否则女子二十不嫁,父母有罪,税赋加倍。当然,有忠武将军在,没人敢把你怎么样,可忠武将军总会老去,待他百年之后,你看崔家军还有谁肯听你的号令,你觉得他们愿意屈居女子之下,让你一介女子做他们的统帅,给别的军营笑话么?就连现在,他们愿意听你调遣,纯粹是看忠武将军的面子。想想你从北疆被赶回,那还是你伯父下的命令。想想我们营救崔进和陈康时,你也提议杀进晟音坊救人,却没人出声支持,他们都在等着我这个不会武功的人发号施令,仅仅因为我是男子。你就没有想过其中原因?” 崔十娘紧咬嘴唇,一声不吭,显然沈绉说的是实情。 沈绉叹了口气,道:“这天下是男子的天下,世道也是男子操控的世道。而这世道对女子不公,待女子太苛刻,太无情。男子对女子掌权有种天生的不信任感、排斥感,所以他们要把女子都禁锢在家中,作为生育工具,而不能容忍女子出来做事、做官、做军队的统帅。我以为这是不对的,天生万物,男女平等,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男人能做而女子却不行的。” 崔十娘吃惊地望着面前的男子,似乎被其惊世骇俗的话语吓到了,可内心却早已汹涌澎湃,一腔热血喷薄欲出。是的,她从懂事起,就体会到父亲没有儿子的悲哀,也是从那时起下定决心学武,她要比男子更出色,要像父亲一样为国征战,她不信世间有什么事是男子能做而女子却做不到的,她要向世人证明,女儿并不比儿子差。 崔大小姐也面露惊异之色,什么样的人才能说出如此离经叛道的话?是为了讨好妹妹吗?那这个人也太可怕了。 沈绉看了眼崔氏姐妹,继续道:“我送你的礼物就是,组建一支娘子军,你来做统帅,证明女子并不是只会生孩子,也能打仗。” 崔十娘激动地叫道:“娘子军?” 沈绉点点头,道:“娘子军并不稀奇,古已有之,孙子训练吴王一百八十名宫娥而成其名,你也可以。” 崔大小姐冷静地问道:“陈公子说得容易,可这支娘子军在哪里?” 沈绉微微一笑:“就在这里。首先崔表妹要同意与陈家联姻,取得忠武将军和靖国大将军的支持,让忠武将军在安庆大营之外划出一片区域作娘子军驻地及训练场,并派出经验丰富的将士做教头来训练女兵,至于娘子军的武器装备,则由陈家提供,我也会提供连弩。其次,以护卫安平长公主的名义,请安平长公主来做娘子军的首领,这样不仅名正言顺,军饷也有着落了。再次,是解决兵源问题,除了接纳无家可归女子和将士们的遗孀,还要动员贫苦人家的姑娘参加。有必要的话,也可以广发英雌贴,邀请江湖上的女武者来加入娘子军,譬如那个专门跟负心汉作对的天女教,若能吸收她们,战力必能提升不少。最后,最最重要的是,你得挑得起这幅重担,除了能打仗外,还要具备领导能力、团结能力、谋划能力、预见力、决断力,以及容人之量。如果没有容人之量,或是带着偏见去看人,你无法做到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下属,也无法给可怜的女子提供庇护,那样的话,娘子军就只是一个笑话,那你这辈子唯一能做好的事,就是给男人生孩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5章 议婚 沈绉劝说崔十娘创建娘子军的第二日,忠武将军崔护召见沈绉,告诉他,崔家同意沈绉的建议,与陈家联姻,共同创建娘子军,只是崔十娘不愿意嫁给陈康。 沈绉清楚,崔十娘若不嫁给陈康,最后还是会落到自己头上,不禁面露难色,道:“陈家有资格娶十娘表妹的只有九弟,若是九弟不成,那便无人了。可惜小妹已许了人家,否则倒可以考虑与崔进小将军结缘。” 崔护盯着沈绉,若有深意道:“男人三妻四妾倒也寻常,谁做大,谁当小,谁先来,谁后到,其实并无分别,一样都是生孩子、过日子,崔家并不看重这个,否则当年也不会同意你父亲跟我堂妹的婚事。” “哦?”沈绉有些疑惑,陈勉告诉自己,他是在王氏死于难产后才续娶了崔氏,若事实不是如此,陈勉为何要欺骗自己?莫非当年的事另有隐情? “崔叔叔也不瞒你,十娘那丫头跟我说,你曾欺负过她,她的清白都在你身上,再无面目嫁给旁人。崔叔叔觉得,你跟你那些只知道打仗的愣头青哥哥们不同,你最像你父亲,知情知趣,知冷知热,十娘嫁给你,崔叔叔也放心。” 沈绉愈加疑惑,崔老头咋看出他知情知趣,知冷知热的? 可惜陈勉明天就到,想到陈勉,沈绉顿时觉得心头像压了块石头。此间的父母都认为儿女是自己的私有财产,想怎么支配就怎么支配,开明如老爹沈万昌,也给他聘了江桐,生母林芷,也曾要包办他的婚姻,更何况霸道的陈勉?如果不能在陈勉到达之前把陈康和崔十娘的婚事定下来,到时候胳膊拧不过大腿,他只能答应娶崔十娘为妻,然后再逃婚。 真到那一步,又会伤害一个无辜的女子,还不如现在就离开,只是白雪如还没安顿好,他不能一逃了之。 “不知崔家,是否看重没有子嗣这种事情?”沈绉露出一副难以言说的复杂表情。 “你什么意思?”崔护立时黑了脸,他最忌讳别人提他没有子嗣的事,臭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难不成要以这个理由拒婚?那他可打错算盘了。 “崔叔叔,我不想娶十娘是因为我有不可告人的隐疾,我不能害了她。”沈绉神情痛苦而哀伤,间有羞愧和绝望。 “不可告人的隐疾?”崔护皱起了眉头。 “对,这个秘密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我父亲。您知道我为何离家数年不归吗?为何我离家这么久,父母妻儿都不曾派人寻找?只因为,我不能生育子嗣。”说完,沈绉痛苦地用双手捂住了脸。 “既然你不能生育,那你儿子是从哪里来的?”崔护话刚出口,就有些后悔,这不是明摆着说对方妻子偷人嘛。 “是抱养的。泰山大人知道内情后,逼我和他女儿和离,我才四处漂泊,浪迹天涯。”沈绉移开掩面的双手,一滴清泪从眼角滑落。 “可我没想到,竟会遇到生身父亲,进而知晓了自己的身世之谜,更没想到,把我害惨的人也是他!”沈绉哽咽道,满脸悲愤,“当年,生母带我离开陈家后,不巧碰到生父的仇家,抢走了我,那仇家两指轻轻一捏,我就成了废人。崔叔叔,他在给你的信中怪我和他不亲昵,你说我能和他亲吗?大人作孽,却要幼儿偿还,天理何在?我无法原谅他!” “男子汉顶天立地,流血不流泪。”崔护叹息着拍了拍沈绉的肩膀,以示安慰。 说起来,他这一生最遗憾的事,就是没有儿子,为此他广纳妾侍,又是烧香拜佛,又是求医问巫,折腾了几十年,却只得了两个丫头,个中酸苦,只有自己才知道。别人嘲讽讥笑,打趣编排,都不算什么,最难受的是膝下空虚,后继无人,午夜梦回,醒后就再也睡不着,不到四十岁就两鬓斑斑。看着老友一个儿子一个儿子地往外生,他既羡慕又嫉妒,只能默默地疏远他们。见到部下的小男娃,总是忍不住抱起来,在男娃的裆里摸一把。后来有了十娘,妾侍生产后因血崩而亡,他便把十娘带在身边,当儿子养。 只有两个女娃,已经很不幸了,没想到老友的儿子更惨,连个女娃都鼓捣不出来。 崔护暗暗盘算,这辈子注定是没有儿子了,可外孙总该有吧,大女儿是指望不上了,所以小女儿决不能嫁给陈家老七,这回可不能由着她。 日头过午,忠武将军府传出话来,崔家是世家,世家小姐不能说话不算话,若要崔十娘收回誓言,两家联姻,陈家求婚者须得在三炷香的时间内,闯过崔家设下的三道考关。 沈绉让陈康应考。 二人带了随从,跟着崔十娘来到安庆大营校场。 沈绉下了马车,发现四周早已围满了安庆大营的将士。 陈康下马,脱掉长袍,仅着平日练功的短打衣裤,计时的香便点燃了。 第一关,在一百步、一百五十步、二百步处设靶,弓箭自选,射中两个算过关。 陈康拿起惯用的百斤硬弓,张弓搭箭,一箭射中一百步的靶子。 周围的将士顿时发出一声喝彩:“好!” 再射一百五十步的靶子,用一百斤的弓却是有些困难,陈康射了两箭才中。 陈康对结果不满意,又去拿三百斤的硬弓。 沈绉知道陈康好强,不愿意在安庆大营将士们面前表现差劲,第二靶头一箭失手,嘘声四起,让他很窝火,尽管补了一箭,终于射中,可他觉得,只有射中第三靶,才能挽回颜面。只是这样就忽略了全局考虑,他毕竟只有十四岁,未必能拉开三百斤的硬弓,若是不小心拉伤了胳膊筋肉,下面两关就只能自动放弃了。 沈绉清楚,旁人劝不住陈康,自己也不想劝,年轻人张扬点也没什么不好,他可不是那种让幼弟束手束脚的不开明兄长,便命人将自己悄悄备下的机弩交给陈康,让陈康弃弓用弩。 陈康欣喜地接过机弩,挂弦、瞄准、扣动扳机,一箭穿靶。 围观的将士又是一阵欢呼,只是这次,他们的眼睛都盯着陈康手中的机弩。 陈康长出一口气,说实话,刚刚他全凭一股怒气在支撑自己的行动,压根没去想若是拉不开弓,会更加丢人。 第二关,骑马射罐。校场上专门树立一根横梁,上挂三个来回摆动的罐子,罐内装水,射穿三个罐子并出水,才算闯关成功。 沈绉有些疑惑,这一关倒像是专为连弩而设,前一关则是为机弩而设,不由瞧了崔十娘一眼。 恰巧,崔十娘也回过头来看他,脸上自信满满,仿佛胜券在握。 陈康第二关过得也算轻巧,纵马疾驰,马上拈弓搭箭,箭箭不失,三个瓦罐尽数出水。 沈绉暗叹,这小子从军不到一年,骑射俱佳,不愧是将门之后,自己可没有这般天赋。 第三关却是解开九连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陈康有些傻眼,只得求助地看向沈绉。 沈绉愈加确定,崔家设计这三道考关,针对的人是自己,而不是陈康。若是他上阵,凭借机弩和连弩,毫不费力就能闯过去,解九连环更是小菜一碟。不过眼下闯关的是陈康,骑马射箭不在话下,可要解开九连环,当真为难。 眼看三炷香已去两炷半,第三炷也快烧完了,沈绉判断,即便手把手地教陈康,哪怕再添一炷香,陈康也解不开这九连环,更何况现在时间不足半炷香。思及此,伸出双手,左手做掌平铺,右手并掌如刀,做了一个砍切的手势。 陈康大喜,一把抽出随身佩戴的特制短刀,咔擦一下就将九连环从串柱上劈开。 众人不禁目瞪口呆。 崔十娘指着被劈开的九连环,冷笑道:“第三关没解开,认赌服输,赶紧滚回荆州。” 沈绉却笑呵呵道:“崔表妹此言差矣,请问诸位,解九连环的‘解’字,上边是不是有两把‘刀’?既然有‘刀’字,那就说明需要用‘刀’才能解开,那我九弟这么个解法有何不对?” 众人哗然,九连环是益智游戏,如果用刀劈开也算解开的话,那还制作得那么复杂干什么,明显是狡辩嘛,偏偏陈七公子说得很有道理,让人无法反驳。 崔十娘见沈绉搅局,气得牵过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往第二关立横梁处驰去,未及跟前,拈弓搭箭,一箭三支,飞射出去,只见悬挂瓦罐的绳子从罐耳上方一寸处断裂。 “啪!”三只破罐子掉落地上,摔得粉碎。 这一箭三罐却是比陈康的三箭连射要高明得多,更难得的是准头,粗麻绳比之水罐,目标可要小得多,而且绳子软韧,比罐子更难射破,安庆大营的将士们不由齐声喝彩:“好!” 崔十娘拨转马头,向沈绉驰来,再搭三支箭,三箭齐出,最后落在沈绉脚边,排成一排。 崔十娘咬牙道:“你这坏心肠的人,能骗得了我爹,却骗不了我,你占了我便宜,休想赖账,这三支追魂索命箭,你给我收好了,咱们的事没完!”撂下这些话,一骑绝尘,飘然远去。 围观的将士们再度爆发出阵阵欢呼,为崔十娘刚才的行为喝彩。 沈绉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道:“回府,不,回客栈!”好险,刚刚三箭射来,他真以为自己的小命要报销于此,幸好只是恐吓。 陈康拔了那三支箭,跟随沈绉上车。 校场闯关的第二日,忠武将军府又开始鸡飞狗跳,崔护和崔十娘就联姻人选再起争执。 见父女俩闹得不可开交,府中的管事只得去请沈绉。 沈绉到场后,崔十娘称若要崔陈联姻,她只能嫁给陈家老七,否则崔陈联姻就联不成。崔护道陈家老七不会武功,不能嫁,要嫁就嫁会武功的老九。崔十娘又称陈家老九武功不如自己,不愿意嫁。崔护则道,崔十娘嫁给谁都行,就是不能嫁给陈家老七。崔十娘称自己只愿意嫁给陈七,不愿意嫁给陈九。 父女俩僵持不下。 沈绉只得开口劝说,为免影响他们父女感情,崔陈两家就暂时不联姻吧。 不料崔十娘当场拔出剑来,指着沈绉骂道:“你当我崔家好欺负么?你要求亲就求亲,你要退婚就退婚?问问我手中的剑答不答应!” 沈绉面色平静,语气却不容置疑:“那你动手吧。” 崔护挡开崔十娘的剑,呵斥道:“十娘,不得无礼!俗话说,捆绑不成夫妻,此事就此作罢。” 转身又对沈绉道:“贤侄受惊了,崔叔叔教女不严,给你赔不是了。” 沈绉抱拳道:“不妨事。既然无事了,小侄告退。” 崔十娘恨恨地望着往外走的沈绉,唰地把剑横在自己的脖子上,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既然你们都这么狠心,那我也不必活在这世上了,免得被人笑话一辈子,说我死缠烂打,倒贴都没人要。” 崔护见崔十娘颈部被划开一道口子,殷殷鲜血流了一脖子,不似作假,登时吓得魂飞魄散,飞扑过去,夺下宝剑,捂着崔十娘的脖子就嚎啕起来:“臭丫头,真狠心,你走了爹爹可怎么活?爹爹上辈子作孽啊,上天派了你这冤家来折磨我。” 崔十娘被父亲搂在怀中,指着沈绉哭道:“我也是上辈子作孽,派了他这个没良心的来折磨我。我,我,不如死了干净。” 崔护连连顿足:“罢了,罢了,你喜欢这臭小子,随你吧,爹爹不管了。” 崔十娘挣脱崔护的怀抱,惊喜道:“真的?女儿就知道,爹爹最好了!”说完在崔护脸上亲了一下。 崔护让人给崔十娘上药,包扎伤口,既心疼女儿,又有些遗憾地望着沈绉。 沈绉摇了摇头,做父亲的犟不过女儿,看来这个坏人只能自己来当了,上前对崔护躬身施礼道:“崔叔叔,既然十娘表妹不愿意嫁给九弟,就不要勉强她了,崔陈联姻还是由我来承担吧。” 崔十娘闻言大喜,笑道:“你早这样,不就没有这么多事了么?” 沈绉恍若未闻,继续道:“小侄现在向崔叔叔提亲,请崔叔叔将崔表姐许配给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6章 崔大小姐 崔护大吃一惊:“你说什么?” 崔十娘满脸不相信,喃喃道:“你怎么会想娶我姐?” 沈绉露出无奈的表情,道:“小侄不愿娶泼辣任性的女子,也不愿娶身负武功的女子,恳请崔叔叔将崔表姐许配给我。” 崔十娘闻言着恼,梗着脖子道:“到底谁泼辣任性,你给我说清楚!” 崔护仍在震惊中:“贤侄可当真?婚姻大事可不能开玩笑。” 沈绉郑重道:“不瞒崔叔叔,自从那天见到崔表姐,小侄就被表姐的美貌所倾倒,起居坐卧,眼前全是她的倩影。表姐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让我魂牵梦萦,时刻挂怀。” 崔护捻着胡须,有些为难道:“贤侄怕是不了解我这苦命的大女儿,你最好打听清楚了再做决定。” 沈绉坚定道:“那日回去之后,我就打听过了,我不相信表姐是白虎星转世,我也不在乎那些谣言。” 他确实特意打听了下这位崔大小姐,却不是相见当日,而是昨晚。 据说这位崔大小姐体质清奇,专业克夫。十四岁的时候,愍怀太子——永寿帝的长孙河间王赵攸选妃,崔大小姐与宰相周颐的孙女一同入选。然后周家听到一个传言,说崔大小姐仪容端庄,面相极贵,是母仪天下的那款,于是使了手段让其落选。从此,崔大小姐就开启了其专业克夫的人生之旅。 十五岁及笄礼后,崔大小姐因为参加过河间王选妃而艳名远播,门槛差点被各路求亲者踏平,最后订了一户官宦人家的公子,没想到还未过门,对方就病死了,崔大小姐就成了望门寡。 这事本来也没什么,但是因为河间王赵攸对崔大小姐的美貌念念不忘,导致王妃周氏对其怀恨在心。于是,在周氏的努力传播下,京城贵族圈都知道了崔大小姐命硬克夫。就连太子夫妇也知道了,二人庆幸没有为儿子选择崔家的小姐。更令人唏嘘的是,十几年后,赵攸病逝,这笔账还是被算在了崔大小姐的头上,因为那时她克夫的名声已经不限于在京畿地区传播了。 三年过后,十八岁的崔大小姐又订了一户书香门第人家的公子,不料成婚不到三个月,丈夫醉酒失足,掉进河里淹死了。 就此传言四起,说崔大小姐乃是白虎星转世,专门克夫,除非嫁给青龙星转世的人,煞气才能被镇压住,否则谁碰谁死。 于是,守孝期满后,再无人敢上门向崔大小姐提亲。一年后,崔护心疼守寡的大女儿,做主将其许配给自己的爱将。可惜天不遂人愿,成婚没几天,边关战事起,崔护的爱将上了前线,不幸为国捐躯了。崔大小姐克夫的名声更上层楼,传遍北疆。 崔护本是为女儿着想,却害得女儿克夫的名头更响了,竟至军中皆知,更导致其后一段时间,尚未成家的将军校尉们扎堆娶妻,生怕被他相中,要娶他那克夫的大女儿。 痛定思痛,崔护请来铁口直断的神算子,为女儿卜算,又请了玄门大师为女儿禳灾避祸。玄门大师连续施法七天,然后称崔大小姐命中的煞气已经被其施法镇住,只要在其夫亡后百日内成婚,从此就不会再克夫。然而崔大小姐克夫的名声太响,一直无人敢上门提亲。眼看百日之期将过,崔护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放出话去,此番嫁女,嫁妆翻倍,且不论提亲者家世门第。终于,一个面貌凶恶的屠户上门提亲了。玄门大师连说天作之合,称屠户胸前一丛黑毛,正是青龙的化身,兼屠猪宰牛,浑身杀气,正好可以压制崔大小姐的先天阴煞之气。尽管崔护觉得屠户配不上自己的女儿,却也只能答应。在崔大小姐嫁给屠户一个多月后,崔护意外得知,这个屠户竟是个克妻命,先前已克死两房妻室,心中有些后悔,却为时已晚。谁料两个月后,屠户在宰牛时,竟被突然发狂的牛用角顶死。这一次,屠户的一身杀气还是没能镇住崔大小姐的克夫命。从此,崔大小姐克夫的名声传遍大魏北境。 又过了三年守孝期,一名因伤还乡的从五品游击将军慕名向崔大小姐提亲,崔大小姐直言拒绝。奈何那缺了条胳膊的老鳏夫不信邪,称自己平生杀人无数,身上煞气之盛,冬可以冻水为冰,夏可以渠避蚊虫,远非屠猪宰羊的屠户可比,崔大小姐的克夫运奈何不了他,何况他还认识能够转运改命的世外高人,可以化去崔大小姐身上的厄运。崔护不忍女儿下半生孤苦,觉得远离战场的将军不会再有性命危险,便答应了那游击将军,并极力劝说崔大小姐嫁过去。崔大小姐侍亲至孝,遵从父命而嫁。结果,那游击将军还是没能逃脱被崔大小姐克死的命运,成亲一个多月后,骑马时不幸从马上摔下来,见了阎王。 时光匆匆,三年守孝期未满,这次是沈绉来求婚。 崔护心情很矛盾,一方面,他希望苦命的大女儿能有个好归宿,很想应下这门亲事;另一方面,他又担心应下亲事后,会刺激小女儿想不开;还有一方面,他怕老友反对,毕竟大女儿克夫的名声不是一般地响。 崔十娘也很纠结矛盾,她希望命苦的大姐能找到相伴终身的良人,可那良人怎能是自己的心上人! 正在这时,一个身着粗布衣裙的身影,脚不沾地地急急奔来,正是崔大小姐。 崔大小姐向崔护和沈绉匆匆行礼后,一把攥住崔十娘的双手,焦急道:“阿宝,哪里伤着了?还疼不疼?”待看到崔十娘满脖子都是血,连衣衫都沾染了,心疼得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崔十娘见姐姐的穿戴,活像府中做粗活的的老妈子,又是心疼,又是嫉妒,她不信自己一个正青春的黄花大闺女,竟然不敌粗衣麻裙、徐娘半老的姐姐,不由冲姐姐吼道:“你就不能穿好看一点的衣服么?为何非要穿得像个老妇人?为何你穿得跟老妇人一样,还能勾引到人?”说完捂着脖子头也不回地跑开。 崔大小姐不知妹妹为何突然对自己发火,对崔护和沈绉福了福,就要去追,崔护拦道:“乖女儿,有件事情需要你拿主意。” 崔大小姐顿住身形,垂首侍立一旁,道:“父亲请说,女儿谨遵吩咐。” 崔护瞧了眼沈绉,对崔大小姐道:“如琢我儿,以前你的婚事都是为父做主替你定下的,今番你陈伯伯家的七公子向你求亲,为父想让你自己拿主意。” 崔如琢崔大小姐闻言一愣,瞬即明白妹妹对自己态度恶劣的原因了,伸手理了理耳鬓一侧的头发,对沈绉欠身道:“多谢七公子厚爱,只是妾已决心,此生再不嫁人,只愿侍奉父亲终老。” 崔护有些惋惜,道:“琢儿,你再考虑考虑?” 崔如琢道:“父亲,陈七公子其实无意与崔家结亲,他不过是被逼无奈,拿女儿做借口推辞,您又何必当真?咱们也不必勉强人家。”说完看也不看沈绉,转身离开。 沈绉听崔大小姐说得明白透彻,心中吃惊,却不敢接腔辩解,算是默认了。 沈绉离开忠武将军府,回到客栈,陈康听说了沈绉求亲的事,满脸担心道:“七哥,你怎能向表姐求婚呢?她的命太毒,会害死你的。” 沈绉故意逗陈康,装出一副无奈的神情道:“七哥知道你喜欢十娘表妹,不愿夺人所爱,除了娶崔表姐,还能怎么办?” 陈康闻言,眉毛拧成一团,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只要七哥不娶崔表姐,我就把小表姐让给七哥。” 沈绉噗嗤一笑,刮了刮陈康的鼻子,道:“说大话,不知羞。十娘表妹喜欢的人本来就是七哥,用得着你让么?‘兄弟如手足’,这话不错,可说‘女人如衣服’就不对了。这世上有那么多断手断脚的人,却没有不穿衣服的人,当然,奶娃娃和疯子除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女人就是男人的遮羞布,如果男人连自己的遮羞布都不当回事的话,谁还敢相信这种没有廉耻的人?所以啊,以后要对你的‘衣服’好一点,免得她一不高兴,让你天天光屁股。” 陈康不服气地看着沈绉,撇嘴道:“就会说大道理,也没见你对你的‘衣服’好到那里。” 沈绉呵呵笑道:“我夫人又不在身边,你当然看不到。” “那雪如姑娘呢?你把她抢来后就扔到一旁,不闻不问,也不去看人家。我去了两次,雪如姑娘虽然没有提起你,但是我看她脸色很不好。”陈康道。 “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有没有请大夫瞧瞧?”沈绉关心道。 “不知道,她不肯说,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沈绉带着陈康去看白雪如,到后发现白雪如气色如常,明白陈康故意诳他,却也不好拔腿就走,便坐下喝了杯茶,跟白雪如聊了些家常话题,如,住得是否习惯,吃得是否习惯,有无水土不服,新买的丫鬟用得是否可心,等等。 丫鬟奉上桂花糕作茶点,清香甜软,唇齿留香。沈绉和白雪如说着话的时候,一碟糕就被陈康吃完了。丫鬟又上了一碟,还是很快见底。 沈绉只能对着空碟子叹气。 用完茶点,白雪如搬出瑶琴,向沈绉请教,二人讨论了半天关于指法的问题。 接着,沈绉弹了曲《雨碎江南》,并将曲谱整理出来,同时告诉白雪如,《雨碎江南》、《梦江南》以及《平湖秋月》这三首曲子,都是自己好友戴宪所谱,戴宪是江南人士,精通音律,尤善谱曲,只是为人清高孤傲,不喜与人结交,所以不为时人所知。又称戴宪目前隐居在清凉山,待此间事毕,就去拜访老友,届时可以介绍白雪如与之相识。 白雪如听后,欣喜地表示,一定会去拜访戴宪先生。 沈绉却又叹气,称年内恐怕难以成行了,因为崔陈联姻,他要娶崔家大小姐,大概年底成亲,年后还要把原先的妻儿都接过来,有一大堆事情要忙。 沈绉边说边细观白雪如的反应,见其神色有异,情绪有些低落,话锋一转,称自己可以修书一封,先介绍白雪如和戴宪相识。 白雪如脸色仍旧不好,还深深地叹了口气。 沈绉于是保证,会尽快安排白雪如和戴宪会面,让她早做准备,尽早打点行囊,最快就在这一两天动身。 说完这些,沈绉借口天色不早了,起身告辞,带着陈康离开。 第二日一早,沈绉在宋校尉等人的护卫下,带了白雪如,分乘两辆马车,出城门往东驶去。 行了约十里,沈绉让人停车,治酒摆菜,为白雪如饯行。 酒过三巡,白雪如颊上现出一抹红晕,在为沈绉斟满酒后,粉面含笑道:“先生将要大喜,小女子无以为贺,唯有一句恭喜。能与先生相识,小女子何其三生有幸,本欲弹奏一曲,为先生道贺,然先生琴艺高超,不敢班门弄斧。今日将要离开此地,小女子另有谢礼一份,要献于先生,希望先生不嫌弃。” “哦?是何礼物?” “请先生稍待。” 白雪如说完,转身回车,过了一会儿重新下车,只见她已换了一身素白淡雅的衣服,上绣浅绿色简洁云纹,手中还拿着支竹笛。 白雪如将笛子递给沈绉,请其吹奏一曲《梦江南》,沈绉依言。 悠扬婉转的笛声响起,白雪如伴着笛曲,如穿花蝴蝶一般舞蹈起来,动作优美,姿态翩然,身形轻盈,衣袂飘飘。不但吸引了在远处守卫的宋校尉等人的目光,就连沈绉也是大吃一惊,他没料到白雪如不光弹得一手好琴,竟还深藏不露,身怀舞蹈之功。 一曲终了,白雪如款款地向沈绉行礼。 沈绉这才注意到,白雪如头上的发钗很是别致,外形像一只金斑喙凤蝶,凤蝶的翅膀脉络清晰,栩栩如生,更妙的是,凤蝶的翅膀一直在颤动,就如真的蝴蝶一般。 沈绉眨了眨眼睛,开口道:“雪如姑娘的发钗好生别致,可否借我看一下?” 白雪如取下发钗,递到沈绉手中。 沈绉仔细端详发钗,问道:“沈绾?这是你的本名?” 白雪如摇头:“那是家母的名讳。这蝴蝶钗是家母留下的遗物。” 沈绉举着手中的发钗,对白雪如道:“站着别动,我给你戴上。” 白雪如闻言,瞬间羞红了脸,如同醉酒一般痴痴地望着沈绉。 沈绉踱到白雪如身后,为白雪如戴好蝴蝶钗,又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左手,甚至将其手腕上的衣袖往上捋了捋。 白雪如吃了一惊,浑身筋肉顿时僵硬起来,她清楚戴发钗、摸手腕的意思,一时间心乱如麻,脸上直如火烧一般发烫:“先生,你……” 沈绉叹了口气,道:“你还没认出我吗?” 白雪如一愣,疑惑道:“先生的意思是?” 沈绉伸手揭掉唇上和下巴的假胡子,沉声道:“薛白,我是舅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7章 送别 白雪如吃惊地看着眼前人,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连连道:“不可能,我舅舅早没了,不可能还活着,你不是我舅舅!” 沈绉知道,当年他“死得太过惨烈”,现在死而复生,对于亲人们来说是个巨大的感情冲击,要接受他仍在人世的现实,需要一个过程,于是对白雪如道:“雪儿,你真的不记得舅舅了么?你的名和字还是舅舅取的,不会不记得吧?” 当年他跟随沈万昌回到沈家,沈家为了庆祝找回唯一的男嗣,香烟不至断绝,在来年开春后,藉沈夫人五十五大寿之机,大摆筵席,宴请宾朋和乡邻。沈家五个出阁的女儿,也都携儿带女赶回娘家,给嫡母祝寿。 薛白是沈绉二姐沈绾的独女,时年六岁,生得粉嘟嘟、白嫩嫩、肉呼呼,很是可爱。沈绉在一众的外甥、外甥女中,除了比自己年长的几个外甥,就只记得这个长得像瓷娃娃的外甥女。 那时薛白还没有请先生开蒙,没起大号,只有个乳名叫玉儿,恰巧沈绉三姐有个女儿乳名也叫玉儿,那个玉儿觉得这个玉儿跟她抢名字,看她很不顺眼,就总是欺负她,联合其他表姊妹嘲笑她长得胖,嘴馋贪吃。薛玉儿哭着告诉娘亲,不过小孩子之间吵嘴打架都很寻常,娘亲也不能对姐妹的孩子怎么样,只能安慰她,让她不要去招惹那个也叫玉儿表姐。于是,薛玉儿就听话地自己一个人玩,不跟其他表姊妹一起。 沈绉偶然间发现,这个瓷娃娃般的外甥女不大亲近其他孩子,问明原委后,觉得这个外甥女的处境跟自己很像,都是孤孤单单的,便对其格外照顾。抱着她去看花,背着她去厨房找点心吃,教她读诗写字,给她做纸风车、糊风筝、叠纸鹤,甚至画漫画。 这些举动引发了其他外甥女强烈的的嫉妒心,于是在某个给沈夫人请安的场合,姐姐们开玩笑地问他为何偏偏只疼爱薛玉儿这个外甥女,对其他的外甥、外甥女不够亲近。沈绉这才意识到,自己母爱大发,竟忘了掩饰,便用半大孩子的口吻假装老成道:“我很想要一个这样的女孩儿当女儿,二姐,你能否把薛玉儿过继给我作女儿?名字我都想好了,叫沈白,字如雪,好听吧?”在场的人登时大笑不止。 薛玉儿的父亲薛姑爷听说后,觉得小舅子起的名字很好听,便将女儿的名字定为薛白,表字如雪。 白雪如这时已从震惊中冷静下来,道:“或许你听说过我家的事,也认得我,清楚我的底细,可我却不认识你。我还是在六岁时见过舅舅,他的容貌我已记不清了,不过我知道他身上有块价值连城的麒麟玉佩,若你真是我舅舅,就把麒麟玉佩拿出来给我看。” 沈绉苦笑一声,道:“玉佩不在舅舅身上,可能已被埋进坟墓了。那玉佩玉质确实不错,值二三百两银子,却非价值连城,只因为你总是问舅舅要那玉佩玩,舅舅怕你磕坏了,才诳你说是价值连城。” “你不要一口一个舅舅的,听得人好生心烦。”白雪如有些烦躁,越听越觉得“舅舅”这个词刺耳得很。 “好,舅舅随你,就你我相称。”沈绉同意,以他现代人的思维,原也不在乎辈分、称呼这些细枝末节。 “既然你没有玉佩,如何证明你是我舅舅,而不是他人假充的?” “舅舅——我记得跟你做过的每一件事,你喜欢吃桂花糕,我就经常背你去厨房,让厨娘给你做桂花糕。回来的时候,你不愿意趴在我背上,说吃撑了,硌得慌,可你又不愿意走路,我只好抱着你走回后院。那条路可不短,彼时我才十五岁,筋骨不壮,把你抱回来后,两条胳膊酸得都垂下来了,提不起筷子。” 白雪如眼中蓄泪,却仍不能完全抛去戒备心:“舅舅很疼我,府中丫鬟仆婢都知道,若是你别有用心地去打听,自然会知晓这些。” 沈绉叹了口气,道:“你离开沈家回家时,曾大哭了一场,抱着我的脖子怎么也不肯撒手,你父亲过来抱你,你跟他说,‘爹爹,我长大后要嫁给舅舅’,这话只有我们三人知道,后来你父亲就再也不准你来沈家了。” 白雪如的脸腾地红了,随即眼圈也红了:“父亲病逝后,因为舅舅在朝中做官,叔叔伯伯们对娘和我倒还客气,舅舅下狱治罪的消息传开后,娘和我的日子就难过起来,用度日益减少,仆婢们也日渐怠慢。后来叔叔伯伯们分家,因为父亲不在了,没分给娘和我一亩田产。娘为了我将来能有妆奁出嫁,找叔叔伯伯们理论不成,就到府衙将他们告了。不料那几个恶人买通府尹大人,判我娘诬告,还反诬我娘行为不检,与家仆苟且。娘一气之下病倒,他们又逼娘和我搬出大宅正房,迁至偏院厢房。那时候舅舅被刺身亡的消息传遍天下,娘知道后病更加重了,托人捎信给外祖父,求他派人来接我们。可娘还没等到外祖父派人来,就病逝了。我葬了娘,变卖身上仅存的首饰细软,去江阴投亲。不料路上遇到强盗,他们本想把我掠上山,听说我是江南沈家的外孙女后,就改变主意,要沈家拿一千两银子来赎。勒索信送出后,沈家迟迟没有动静,那些强盗就把我卖到青楼。青楼的主人听说我是舅舅的外甥女,以为奇货可居,派人四处宣扬,聚了一堆淫棍嫖客来,让他们高价竞买我的处子之身……后来是师父救了我,她花了毕生积蓄为我赎身,又教我琴艺、舞艺、诗词书画。” 白雪如说到后来,泣不成声。 沈绉上前,将白雪如拥入怀中,柔声安慰道:“都是舅舅不好,舅舅那时候不该死的。”生不由他,死也不由他,那时为了挣得一线生机而铤而走险,却因此改变了二姐母女的命运,唉! 白雪如继续哭道:“为什么?为什么是你?我不想要这样得舅舅!” 沈绉心中发酸,负疚感让他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只能紧紧地抱着白雪如,不停地道歉:“对不起,雪儿,都怪舅舅那时候出事,连累你们母女被薛家虐待,也让沈家无暇他顾,没有去赎你,害你吃了那么多苦。” 白雪如从沈绉怀中挣脱,泪眼婆娑道:“不是的,我只问你,当日在洞庭湖上,为何不与我相认?是否你觉得我已堕入风尘,与我相认会有损你的名声?” 沈绉忙否认,自责道:“对不起,雪儿,那时候舅舅没有认出你。你现在的长相和小时候完全不同,也不像你娘,倒像你外祖母。若不是我曾在父亲的书房里看过萧姨娘——也就是你外祖母的画像,恐怕至今也认不出你来。我离开岳阳后,越想越觉得你像某个曾经很熟悉的人,后来偶然间把白雪如三个字倒过来,才发现是你的名字,如雪,雪(薛)白,我当时就慌了,赶紧托人去龙门薛家打听,这才知道你们母女出事了。” 白雪如一听,哭得更厉害了:“你认出我后,为何过了那么久才来接我?又为何迟迟不肯告诉我真相?” 沈绉掏出手帕,为白雪如拭泪:“雪儿,舅舅不瞒你,去年岳阳府闹那么大动静,其实是为了抓捕舅舅,无双姑娘正是因为庇护了舅舅而被阳府尹父子害死。舅舅四处逃命,自顾不暇,实在无法照顾你。这次奉靖国大将军之命到安庆来办差,才想了办法把你接走,可仍然无法把你放在身边,只能找人暗中护送你去广陵,待舅舅完全脱身后,再为你安排今后的生活。记住,舅舅没死这件事情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白雪如瞧了瞧往这边张望的宋校尉等人,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宋校尉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吗?” 沈绉摇头:“不知道,整座安庆城,连同安庆大营,以及荆州城、荆州大营,都没有人知道,除了你。” 白雪如咬了咬唇,道:“我听他们说你是靖国大将军的儿子,我看陈九公子跟你很亲,你冒充大将军的儿子,不怕事泄被治罪吗?” 沈绉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坦诚相告:“雪儿,舅舅曾死过一次,当时是天机门救了我,后来我就加入了天机门。我并未冒充靖国大将军的子嗣,陈勉确实是我生父,在我还是婴孩时,被他的仇人掠走。后来遇到我大哥——也就是你大舅舅,当时他刚满六个月的七弟不幸夭折,母亲陷入悲痛无法自拔,大哥为了安慰母亲,就把年岁相仿的我抱回沈家抚养,于是我就成了沈家的孩子。” 白雪如眼前一亮:“所以你并非沈家骨血,也就不是我的亲舅舅。” 沈绉看着白雪如,肃然道:“虽然我不是沈家骨血,但沈家一直把我当作亲生骨肉,我也认为自己是沈家人,我的命运早已与沈家连在一起。父亲说,我是沈家唯一的男嗣,肩负着沈家的未来,沈家可以没有任何人,却不能没有我。或许你认为我不是你的亲舅舅,可我们确实是亲人。你在沈家的时候,我是把你当亲女儿看待的。现在你父母都不在了,我有责任照顾好你。所以你得告诉我,你师父在哪里,我会找到她,尽快把你过继到沈家名下。” 白雪如闻言,有些哭笑不得,这个只比她大九岁的男人,竟然想当她爹。想起往事,又是心酸,又是怨恨,道:“我不会做你的女儿,你也不是我舅舅,你不顾我的清白名声,把我从晟音坊抢走,有你这样的舅舅么?” “是舅舅考虑不周,舅舅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才能让你相信我没死,愿意跟我走,又怕被同行的人发现身份,只能出此下策。” “明知我对你有意,却不挑明真相,还出言挑逗,用才情、诗情引我倾心爱慕,让我三百多个日夜相思错付。你不再是那个小时候疼爱我的小舅舅了,我也无法再把你当成舅舅。” 这算是表白吗?简直是乱伦。沈绉震惊,慌忙解释道:“薛白,你听舅舅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会有这种错觉,是因为你小时候就喜欢舅舅,但是这种喜欢不是男女之情,是孺慕之情。有个道理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有血缘关系的人,不,有亲缘关系的人之间有一种相互吸引或者说感应的的能力。譬如,人们能在熙攘的人群中一眼找出自己的亲人,就是这种感应力的表现。因此,哪怕是舅舅改换形貌,贴了一脸的胡子,你还是会对舅舅有所感应,就把这种感应误以为是心动。” 白雪如摇头,苦涩道:“我整日在风月场所厮混,你觉得我分不清心动和情动吗?” 这叫什么事!沈绉觉得心里乱糟糟的,硬着心肠道:“你只是乍听真相,感情上骤然受到冲击,一时情绪失控而已,你会想清楚的。时间不早了,早些赶路吧,舅舅还有事要忙,就先回去了。”言罢,狠心转身往回走。 白雪如不禁失声痛哭。 沈绉走了两步,终是不忍,又回去安慰白雪如:“傻孩子,你这是何苦。” 白雪如珠泪纷纷:“你是沈绉也好,是陈家公子也罢,我只告诉你,薛白已死,这世上再无薛白,只有白雪如。我本不姓沈,你想让我成为沈家人,只能娶我过门。” 沈绉沉默不语,只紧紧皱着眉头。 白雪如见沈绉没有反应,擦干眼泪,道:“我会听你的话,先去广陵,等你来接我。”说完向其福了福,转身上车。 沈绉瞧着马车走远,深深地叹了口气。 身后传来由远及近的马蹄声,马蹄声停,一个充满怒气的男子声音响起:“十娘,这就是对你始乱终弃的那个人吗?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沈绉循声回头,就在这时,一只拳头猛然迎面袭来,结结实实地揍到脸上。 沈绉登时被打了个踉跄,眼冒金星。 宋校尉等人见状,忙向这边跑来,边跑边吼:“你干什么!敢打我们七公子,活腻歪了你!” 那个袭击沈绉的人,呆愣了片刻,突然双膝跪倒,放声大哭起来:“大人!你果然还活着,天可怜见,属下终于找到您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8章 再遇崔如琢 沈绉摸着肿痛的左颊,定睛去瞧袭击自己的人,只见一个身着散骑营侍卫服的人正跪在地上大哭。那人年纪跟自己差不多,若不是他咧着嘴嚎得很难看,单凭那身圆领细腰、宽带窄袖的华服,倒有几分潇洒倜傥的味道。 来人有些面熟,可惜实在想不起名字,不过那身衣服以及他对自己的称呼,定是散骑营侍卫无疑,这可不好办了,沈绉脑中瞬间闪过万千念头。 崔十娘见状,气得柳眉倒竖,伸手去扯跪在地上的人:“二哥你干什么?你不是说要替我出气的吗,凭什么跪他!” 沈绉心中一紧,不管来人是谁,到此有何目的,千万不能让他说破自己的身份,忙对愣在一旁的宋校尉等人喝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还不把他给我抓起来!难道要我亲口去问大将军,你们究竟是来护卫我的,还是来监视我的?” 宋校尉等人闻言,心惊肉跳,七公子竟然知道他们在护卫之责外还负有监视他的任务,还当众揭破了,惊慌之下,一拥而上,要将袭击七公子的人捆起来。 崔十娘唰地拔出剑来,护在那散骑侍卫身前,怒视众人道:“安庆地面,谁敢动我二哥,安庆大营决不饶他!” 沈绉脸一沉:“把崔十娘也给我抓起来!” 当啷嚓啷,宋校尉等人也抽刀拔剑,围住崔十娘等人,一场恶斗在即。 “十娘冷静,大人面前怎能放肆,快把剑收回去!”那被崔十娘称为二哥的散骑侍卫道,继而又转向沈绉,“大人,其中怕是有误会,你快让他们住手。” 沈绉冷笑:“误会?你我互不相识,你无故打了我还说有误会,现在又故意称呼我为大人,等一下你是不是要说我是某某某,然后再假装认错人,借此逃脱惩罚?没有这么便宜的事。宋校尉,动手!” 宋校尉等人一拥而上,一番好斗,将崔十娘兄妹二人及其两个随从捆了起来。 那散骑侍卫兀自叫嚷:“大人,我是冯远啊,您不记得我啦?” 崔十娘恨恨地骂道:“姓陈的你有种,看你如何向我父亲交代!” 沈绉上前,一把扯掉冯远的腰带,塞到其嘴中,又割了一段塞到崔十娘嘴中,这才满意道:“宋校尉,把这几个人押到马车上。” 宋校尉心中很是不安,在人家的地盘上撒野,还捆了人家的公子和小姐,这事必不能善了,崔家追究起来,自己免不了要做替罪羊。罢了,谁让七公子是主,他们只是随从呢。 沈绉趁宋校尉等人去忙活,悄悄走到崔十娘一行人骑来的马匹旁,挑了一匹最健壮的黑缎子马,突然翻身上马,控马奔到宋校尉等人放置马匹的地方,手挥马刺,唰唰唰,连抽十数下,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北狂奔而去。 正在埋头吃草的马儿们受到鞭打,吃痛之下,立刻蹽开蹶子四散奔逃。 负责看马的两个人来不及反应,眼睁睁地看着马群跑没影了。 宋校尉等人见陡然生变,虽不明白七公子为何要将马匹赶跑,却也觉得大事不妙,忙扔下崔十娘等人,解了拉车的马匹,上马追去。 沈绉纵马疾驰,不一会儿就奔出二里地,回头一瞧,发现身后远远地跟着两个影子,这才想起拉车的两匹马没有处理。虽然拉车的马跑不过自己骑的这一匹,但是耐力不错,若是一直跟着,再沿路向人打听,自己的踪迹很难掩藏。 想到这里,沈绉不再催马,一边让马速自然下降,一边摘下挂在马鞍一侧的硬弓和箭囊,待追来的宋校尉和鲁校尉距自己只有一箭之地时,突然抽箭搭弓,回身就是一箭。 宋校尉撵在前头,不意前面的人骤然回身偷袭自己,眼见飞箭射来,本能地向后一仰,欲避过这一箭。可惜他忘了一件事,身下的马是用来拉车的,没有配备马鞍马镫,骑在上面非常难受,也就是他和鲁校尉二人骑术较高,才没掉下来,不过两腿早已悬得有些麻木,这一仰却是直接从马上掉了下来,摔得不轻。 鲁校尉见宋校尉摔落马下,忙勒住马缰绳,欲要相救。 又一箭射来,却是直接射到鲁校尉的马脖子上,那马长嘶一声,不受控制地狂奔起来,完全拉不住,没多久就把鲁校尉也颠搡下去。 沈绉这才放心,继续向北驰去。 鲁校尉跑回,发现宋校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左肩中了一箭,血染前襟,忙将其扶了起来,关切道:“你怎么样?” 宋校尉脸色惨白,喘了口气,道:“箭伤没什么,就是掉下来时摔到腰了。” 鲁校尉道:“我背你回去。” 宋校尉阻止道:“不用,你快回去调人,一定要把七公子追回。” “不行!兄弟不能把你仍在野外。再说我跑回去也来不及了。” “也罢。都怪我大意了,没想到七公子骑射俱佳,亏他平时还装得手无缚鸡之力,佯称不会骑马。” “这七公子也忒阴险了,怕是连大将军都没料到,自己的儿子会隐藏得这么深。” “嗯,可惜不知道七公子为什么要逃走,留在大将军身边享受荣华富贵不好么?” “难不成他自知不是大将军的骨肉,一直找机会逃走?” “不对,他要逃走,机会多得是。九公子被困晟音坊的时候,他完全可以把我们都打发去救人,自己逃走,可他没走。为何早不走,玩不走,偏偏今天才匆忙逃走?” “如果他真是大将军的骨肉,为何大将军还要我等暗中监视他?” “其中定有缘由,却不是我等下属该打听的。咱们还是快些回去,若是大将军到安庆了,就请大将军定夺。” 沈绉策马向北,遇林则过,遇水则渡,一直行出四十多里,来到一座不高不矮的山头前。只见山上松林竹海,郁郁葱葱,山间开着许多野花,纷繁灿烂,山顶矗立着许多巨石,很是壮观。 沈绉想起,这山应该是巨石山。看看日头过午,腹中饥馁,口渴思饮,决定先填饱肚子再逃命。低头看了看路径,又分辨了下方位,驱马往可能有村落的地方驰去。 行了约一里地,果然看到一个小村落,疏疏落落地分布着十几座草房。 沈绉刚要打马过去,胯下黑缎子马却转头往山上行去,那里有一条石阶通往山间,远远望去,似有寺庙道观一类的建筑。 沈绉想了想,到村里找吃的必定会暴露行踪,且村民们都是草房,山野人家,想来也没有多余的食粮供给外人,不如到寺院道观里,他们有信众供奉,日子应该比乡民们好过,不由拍了拍马脖子,道:“马兄,还是你聪明,懂得体恤百姓。” 往山上又斜行了里许路,黑缎子马却不继续往上走了,而是沿着平缓的山腰,穿过一片竹林,来到一个篱笆院前,还轻车熟路地用大马嘴开了院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院内是几间竹木搭成的房舍,坐北朝南,院子西侧是两间土坯垒成的草房,一间马棚。黑缎子马径直走到马棚内,吃起马槽内的草料来。 沈绉只觉得惊奇,跳下马来,拍着马脖子小声道:“马兄,你是不是成精了?你知不知道这是擅闯民宅,你也太不见外了。” 黑缎子马只是打了个响鼻回应沈绉。 这声响鼻终于把小院主人给引了出来,一个身着皂色海青的女子闻声从竹舍内快步走了出来,边走边用亲热的声音道:“十娘,你来啦?你不生姐姐的气,姐姐真的很高兴。” 沈绉走出马棚,正对上小院主人,双方都是一愣。 “怎么是你?” “崔表姐,你怎么穿成了这样?”沈绉反应极快,瞬间将遇到崔如琢的惊讶之情表现为对崔如琢衣着的惊讶,同时也明白了黑缎子马为何将他带到此处,原来那马是崔十娘的坐骑,经常往来这小院,所以认得路。 “我一向这样穿。”崔如琢的声音冷了下来,神情也淡淡的。 沈绉是个敏感的人,察觉出崔如琢对自己的到来很不欢迎,他自己也想尽快离开,但是戏还要做足,当即摆出一副痛心的样子,道:“如果是因为我,大可不必。” “跟你无关。”崔如琢的声音更冷了。 沈绉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闭口不言。 “十娘呢?没来吗?”崔如琢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她也意识到自己的口气太过冷硬了,对方毕竟是妹妹喜欢的人,待他应该客气些。 “嗯。”沈绉适时地摸了摸左颊肿起的地方。 果然,崔如琢见状,将其理解为,妹妹殴打陈七公子,逼其上山来请自己回府。其实刚刚她见到陈七公子,就注意到其脸上的伤,那时就已怀疑是妹妹下的手,只是这事她不能主动提起,提了就会伤害陈七公子的男子汉尊严,故而才视而不见。这时候陈七公子摸了伤处,她却不能继续装聋作哑了,于是问道:“你的脸怎么了?” 沈绉将脸扭向一旁,不去看崔如琢,闷声道:“没什么,走路摔的。” 崔如琢闻言,更加确信是妹妹动的手,心中升起一丝愧意,道:“请陈七公子先进屋喝杯茶吧。” “多谢表姐,叫我陈庾就好,叫陈七、小七也行。” 沈绉跟随崔如琢走近竹舍,竹舍前修了条走廊,正中一间堂屋,摆了尊佛像,佛前一樽香炉,香烟袅袅。 沈绉忙双手合十,向佛像行了一礼。 堂屋东侧有两间房,崔如琢将沈绉引到靠近堂屋的那间,里面倒挺宽敞,摆着些桌椅茶盏,看起来是待客的地方,窗下摆了张书桌,上面放着文房四宝和经书,其中一卷打开,书下铺着些纸张,似是正在抄经。 崔如琢请沈绉坐下稍待,就走出房去。沈绉见房间东侧开了道门,挂了幅布帘遮挡,掀起一看,东墙堆了些杂物,还有两口大缸,里面应该是米面之类的粮食,北墙挂了些竹篮,不知装的是什么东西,南墙靠窗摆了张饭桌,放着碗筷杯盘。 沈绉等了一会儿,崔如琢提着冒着热气的茶壶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尽管那小丫头低着头,沈绉还是一眼看出了小丫头是个兔唇。 崔如琢给沈绉倒了茶后,对那小丫头比划了几个手势,就到里间忙活去了。 沈绉喝完一杯茶,小丫头上前给沈绉续水,沈绉忙拦住:“多谢,还是我自己来吧,免得烫着你。” 崔如琢挎了个篮子从里间出来,往草房走去,那小丫头忙跟了出去。 沈绉猜二人是去做饭,觉得自己不能干坐着吃白饭,见院子一角堆着些木头段子,便找了斧头去把木段劈成木柴。 没劈几下,兔唇小丫头跑了出来,又是摆手,又是指着草房和竹舍正房比划。 沈绉猜出小丫头的意思,笑呵呵道:“你的意思是,崔大小姐让我不要劈柴,到那间房子里坐着,擎等着吃饭?你告诉她,我不习惯吃白饭。” 那小丫头还是连连比划,不肯离开。 沈绉只得拿起一根劈好木柴递给小丫头,道:“她是觉得我干不了吗?你把这个拿给她看,看我的活儿多好,劈得多细。” 小丫头拿着木柴走了,没再出来阻止沈绉。 沈绉劈完柴,将劈好的木柴搬进柴房码好,又把地面收拾干净,这才洗了手回到房中,翻看起佛经来。 崔如琢摆上吃食的时候,沈绉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桌上摆了三个盘子,一个盘子摞着六个萝卜丝饼,另一个盘子摞着六个葱油饼,中间一盘碎丁一样的是下饭菜,闻起来像是香菇炒笋丁。 崔如琢摆好盘子,又回到厨房忙活去了。 沈绉只好强忍馋虫,等崔如琢回来。左等右等,愣是不见人影,眼见饼都凉了,只好走去厨房,却见那兔唇小丫头正在吃饼,而崔如琢则在继续做饼。 沈绉咽了下口水,可怜兮兮道:“崔表姐,先别弄了,咱们先吃饭好不好,我是真饿了。” 崔如琢没想到沈绉会到厨房来,惊讶道:“不是给你端过去了么?怎么不吃?” 沈绉有气无力道:“我以为咱们仨一起吃呢。” 崔如琢瞟了沈绉一眼:“男女七岁不同席,你不会不知道吧?” 沈绉撇嘴:“你是主,我是客,主人不动筷子,客人怎好先吃。” 三人用完不晌不晚的一顿饭,沈绉起身告辞,崔如琢将剩下的饼包好,让沈绉捎给崔十娘,称崔十娘最爱吃她做的葱油饼。 沈绉应允,然而还没等他去牵马,天空忽然噼里啪啦下起雨来,只得暂缓离开。 崔如琢见沈绉枯坐无聊,便请其帮忙抄经。 沈绉欣然应诺,心中却在猜崔如琢是不是担心他胡思乱想,才找差使给他做。 雨一直下到晚上,后半夜方歇,沈绉便宿在待客的房中,把两张桌子拼在一起作床。 第二天一早,崔如琢要取米煮粥,为免不便,进门之前敲了几声,房中全无回应,又敲了几下,还是没有反应。推门而入,才发现房中无人,桌椅归位,被褥整齐地放在桌上,旁边有一摞抄好的经书,并一张字条:“多谢表姐款待,余下未完经书,待弟抄完送来,弟去也。小七。” 崔如琢翻看已抄好的经书,笔迹瘦劲,铁画银钩,想起那人抄写经书时,一目十行,运笔如飞,很是洒脱,一时间觉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临近晌午的时候,崔十娘忽然来到山上,要接崔如琢回府,称安平长公主殿下不日驾临安庆,崔府女眷要准备迎接公主凤驾。 崔十娘同时带来一个令人惶恐忧惧的消息:那个害得她们姐妹失和的陈七公子,很有可能是故驸马沈绉沈常侍,安平长公主殿下正是因此才临时改变东巡路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9章 真相 十几日后,怀宁县城一所宅院中,沈绉看着稽查司呈来的一封封密报,眉头紧锁。 九月初,北戎后撤三十里,遣使议和,以宰相周颐为首的朝廷重臣力劝新皇答允,并任命宰相之子周淮为议和钦差,总领和议事宜。议和期间,愍怀太子妃周氏劝说皇太后将寡居的安平长公主许配给其弟周烨。安平得知后,上书新皇,请求赴江阴代亡夫尽孝,侍奉沈家白发老人。新皇不允。 九月初十,安平留书出走,率自驸马逝后归于公主府的散骑营余部,东去江阴。新皇闻讯后,派出暗卫保护,同时下旨,称安平长公主代天巡视四方,令各郡好生接待护卫,又给荆州大营和安庆大营下了密旨,务必剿除沿途盗匪,确保安平长公主东巡路线的安全。于是陈勉调出一万人马,五千去剿匪,五千护送安平到安庆大营的防区。 九月二十六,陈勉率部分护军和散骑营侍卫冯远进入安庆城,与忠武将军交接安平长公主余下行程的护卫事宜。是日陈七公子陈庾走失,荆州、安庆两大营将士蜂拥出动,四面八方寻找陈七公子。 九月二十七,安平长公主驾临安庆城,代新皇慰问并嘉奖了荆州、安庆两大营的将士们。 九月二十九,晟音坊负有盛名的琴师雪如姑娘,在游历途中,被人接回安庆城,入住忠武将军府,为安平长公主奏琴。 十月初五,衡山派小五子之首李月娥姑娘,被“请”到安庆,教授长公主麾下新成立的娘子军演习剑法。 十月初九,李月娥姑娘和雪如姑娘冒犯安平长公主,被下狱治罪,被判斩监候,不日就要行刑。 沈绉放下密报,揉了揉太阳穴,这时有人禀报:“掌门,代掌门和九宫掌事都到了,叛徒武功长老也来了。” “先请武功长老和代掌门进来,余人稍待。” “是。” 武功长老和孟笛进房后,与沈绉见礼毕,沈绉将桌上的密报递给二人看。 武功长老看后,道:“秋日所剩无几,还有二十一天就是冬月,掌门若要救人,须得尽快打算。” 沈绉摇头:“殿下不会杀她们的,她只是想逼我现身。” 孟笛问道:“掌门是打算现身救人?” 沈绉仍旧摇头:“殿下拿我师父相要挟,我更加不能现身,否则真会出人命。”安平还小的时候,哪回打翻醋坛子闹出的动静都不小,现在大了,心智见长,行事更是干脆利落,直取要害,看其果断成立娘子军,抓回薛白和李月娥,就知道她在这些年的独居生活中,已经有了城府,即便比不上自己这么有心机,身边定然也有高人作参谋。 武功长老道:“那掌门有何打算?此番急召九宫掌事到此,连老夫这个戴罪之身都叫来,可是有大事交代?” 沈绉点头:“正是为了交托后事。如今天机门已回归正轨,尽管三年之期还差几个月,不过我也算完成了使命,今后天机门就交给几位长老和阁主了,武师叔不用再回叛逆旧文华阁的组织中继续卧底了,你回来接替孟兄主持天机门大局,等下我就向九宫掌事说明真相并公布对你的任命。” 武功长老不解道:“属下受掌门所托,假意背叛掌门,潜入叛逆之中,至今尚未有所收获,如今抽身急退,致使前功尽弃,却是为何?再说,我来接替孟师侄,那孟师侄呢?” 沈绉看了孟笛一眼,对武功长老道:“没有收获才能说明问题。派你潜入文华叛逆之中,只为挖出藏匿的内奸。不瞒武师叔,我也曾怀疑过你,若你是内奸,肯定会想办法诬陷他人以自保,可一年多了,你没有挖出任何信息,自身安全也未受到威胁,这就说明,内奸知道你卧底的事,并且想将计就计,让你成为替罪羊。此事只有我们三人知道,你说,这内奸还能有谁?” 武功长老大吃一惊,不可置信道:“掌门认为孟师侄是内奸?属下不信。”不过他还是上前一步,横在孟笛和沈绉之间,似是为了防止孟笛突然袭击沈绉。 沈绉悠悠道:“我故意让他知道这事,一方面是取信于他,一方面是为了保你的性命,只要你出事,他就难脱嫌疑,所以,他不光不能害你,还得千方百计保护你。而如果你查不出内奸,那么依我多疑而又自以为是的性格,怀疑对象自然就变成你了。” 孟笛眼中光芒闪了闪,低头抱拳道:“属下对掌门忠心耿耿,不敢有二心,不知掌门为何要怀疑属下。” 沈绉笑了笑,露出一丝苦涩:“孟兄见谅,我也想相信你,可我实在管不住自己的疑心病。自我被唐明义背叛后,我很难再去相信一个人,可我却相信了你,你是我在天机门的臂膀和喉舌,我非常依赖你,如果说连你都靠不住,那我在这世上注定只能是孤家寡人,孤苦一生了,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孟笛闻言一震,看沈绉凄凉的神情不似作伪,道:“看来你早就怀疑我了,你又何曾相信过我?” 沈绉叹了口气,道:“尽管我把武师叔卧底的安排告诉了你,但我当时并未怀疑你,只是在真相浮现之前,每个人都有嫌疑,我只能遵照逻辑行事,尽力甄别而已。直到我在永州大营看到我娘和我的画像,陈勉承认早就知道我的存在,这才对你起了疑心。” 孟笛直视沈绉:“若是我说,把你的存在泄漏给陈勉的不是我,你信吗?” 沈绉一挑眉,道:“见过我娘和我,并能详细绘出我们面貌的天机门弟子,只有你。” “见过你们母子相貌的人,并非只有我,能画出来的更不仅仅只有我一人。两年前须弥山之变,见过你的天机弟子不下百人,而当年,你娘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美人,见过她的人又何止百人?” “匆匆一面,如何能画得如此细腻逼真?我在山上时,你我朝夕相处,后来我请你混入祁珏那群人中,伺机相救我娘,你也算与我娘相熟了,只有你,能画出我们母子许多不同细微之处。” “与你娘相熟的并不只有我,当年与她相熟的人你又知道多少?再说你们母子长得极像,只要画出一人,另一个人也不难画。” “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须弥山之变中,你武功不弱,又擅长使毒、解毒,为何却轻易被一个远远不如你的小刺客下毒制住?” “那个小刺客是名女子,我一时不察,着了她的道了。” “我还是不能相信你。须弥山惊变,四位主政长老去其三,我原推断,闯山者必定与山中宿老有所勾结,甚至是受其指使,目的是助其夺权,可疑者有炼药长老和武功长老。武林大会后,祁珏现身,我又怀疑是祁珏勾结须弥山内奸,意欲分裂天机门,所以让武长老去文华阁叛逆之中卧底,并推你继任天机掌门。而你的态度并不积极,我知道你确实是个有抱负的人,有抱负却不热衷权位,这不是很矛盾吗?我隐约感觉,你必定有事瞒着我,如今看来,可不就是么?你为陈勉效力,若是做了掌门,站在天机门的权利顶峰,定然有许多双眼睛盯着你,让你无法像以前那般自由行事,所以你才消极地应付着,不去笼络人心,也不为帮派做建设。” “那你呢?为何不愿意做掌门?也不去笼络人心?”孟笛反问。 “你无权指责我!”沈绉恼怒道,罕见地没有控制住情绪,“究竟是谁同意灭阳府尹满门的!不错,那阳府尹是跟我有仇,他曾刺杀过我,他的存在对于我也确实有威胁,可是杀了他对天机门造成了多么巨大的破坏和伤害!我个人的恩怨情仇跟整个天机门利益相比,微不足道!我不喜欢为一己之私动用天机门的力量,天机门是所有天机弟子的,不是掌门和各宫主事者的,我是当家人,更是守护者。不要因为你们从朝廷手中救出了我,就藐视官府,你们只知道快意恩仇,哪里晓得政治斗争的险恶。我跟你们不是一路人,勉为其难地给你们当了三年家,实在没有心力继续操心了。” “沈兄,你确实误会我了。”孟笛苦笑道。 “我给你机会解释了,可你的解释不能让我相信。你对我师父李月娥有相救相助之恩,我不会忘记,作为报答,留你一命,只将你逐出天机门,暂不派人追杀于你。若你泄漏天机门秘密,或是对天机门不利,立取项上人头不逮。还有句话请你带给陈勉,有我在一日,保天下安稳一日,他若有所举动,只能等我死后。” “掌门,若孟师侄是陈勉的人,不能放他活着离开天机门。当杀不杀,后患无穷。”武功长老劝道。 “呵呵,沈兄是把孟某当成陈氏家奴了吗?”孟笛冷笑道。 “难道你不是吗?”沈绉反诘。 “你我做不成兄弟,现在连朋友都不算吗?” “背着我做见不得人的勾当时,怎么没想起来我是你朋友?” “我确实为陈勉提供过一些消息,那时他以我双亲性命相要挟,我不得不从。自我双亲亡故后,我就没有受他威胁行事了。不管你信不信,我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以前他能用你双亲性命威胁你,你双亲逝后,他就不会用别的东西威胁你吗?你的位置这么重要,即便他没有你的把柄,也会想办法弄出几个来。” “不错,我的把柄就是我的真实身份,他以揭穿我的真实身份作威胁,让我继续为他卖命,可你现在已经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那我更不必受制于他了。” “我想起件事来,如果须弥山之变,文华阁背叛,都是陈勉搞的鬼,他为什么要如此害我?难不成我生身父亲另有其人?” “那是因为他不知道新任掌门是自己的儿子。我没有告诉他任何有关你的信息,譬如你的身份,以及经历。” “这么说,他并不知道我以前经历过的事?” 孟笛点点头,道:“你对他颇多误解,又不肯命人去调查当年之事,只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胡乱猜测,更加深了这层误解。既然你不肯探寻真相,那就由我来告诉你吧。三十多年前,确切地说,是三十六年前,康宗皇帝即位的第二年,改元永寿,忽然下令剿除天机门,尽管他后来迷恋修道,又赦免了天机门,但对那时的天机门来说,不啻于灭顶之灾。天机门一夜之间消失无踪,弟子隐匿身份,四散逃命。当时我父母是炼药长老的得意弟子,因为对陈家有恩,假扮家奴躲入陈府避难,也是在那时候与尚是陈府三公子的陈勉结为莫逆之交。那时候陈老将军戍守西南边陲,我父母说服陈老将军父子暗中庇护天机门,让天机门九宫成功避入须弥山,得以保存实力,避免灭顶之灾。因此天机门和陈家定下了盟约,具体内容只有掌门无尘子和陈家家主知晓。天机门与陈府暗中一直有往来,往来人员的身份放在明面上都是经得起追查的,只是双方心照不宣而已。在这种情况下,侯任掌门祁珏奉命到陈府走动,与陈勉一见如故,惺惺相惜,也埋下了祸根。陈勉通过祁珏认识天女教圣女林芷,也就是你娘林教主。陈勉风流多情,与祁珏同时喜欢上了这位美丽的奇女子,并在一次醉酒后与之有了肌肤之亲。林教主以为与自己合欢的是祁珏,领祁珏上天女山后才发现,祁珏尚是童子身,双方不欢而散。林教主追查后发现是陈勉,怒不可遏,开始追杀他。陈勉狼狈逃命,最后逃入陈老将军的军营。林教主毫无畏惧,直闯军营,眼看就要取了陈勉性命,却忽然腹痛难忍,晕了过去。陈老将军要杀林教主,陈勉不忍,请军医为其诊治,军医号脉后称林教主珠胎暗结,有了身孕。陈老将军于是派人将林教主送回陈府养胎,对外称是陈三公子的如夫人。因为陈府内宅女眷之间明争暗斗,勾心斗角,林教主在陈府一直过得不开心。直到你出生,被人造谣污蔑是野种,林教主决定带你离开陈府,头一次尝试离府,被府中护院拦住了。陈勉闻讯从军营赶回,请来天机掌门无尘子主持滴血验亲。当时我六岁,亲眼所见,你的血只与陈勉的血相融,甚至跟林教主的血都不相融。那次事后,我就被无尘子老掌门带回了须弥山,交给炼药阁教养。后来林教主发动了万蛇阵,终于逃离陈府,不久就听说你被祁珏掳走,而后祁珏也不知所踪。” 沈绉听得目瞪口呆。原来真相竟是这般让人眼瞎,他沈绉不过是官二代中的败类迷奸天女教妖女的产物。 武功长老捋了捋胡子,叹道:“没想到祁珏失踪,竟然还有这样一段公案。” 沈绉忍不住一拳捶在桌子上:“真是个卑鄙无耻下流又下贱的败类,我真恨自己在胎儿时救了他一命。难怪我娘看我的眼神有时候怪怪的,也不想跟我一起生活。” 孟笛道:“他毕竟是你亲生父亲,你这么说不合适吧。” 沈绉只觉得恶心,心中陈勉的形象瞬间跌到尘埃里:“他算哪门子的父亲!我以为他跟我娘分开,只是因为有些误会,他们还是有感情基础的。没想到这禽兽为了自己风流快活,用了可耻的手段,毁了我娘一生。生我者我娘,养我者养父母,关他陈勉什么事!” 孟笛不好再劝,只得闭口不言。 武功长老问孟笛道:“这些秘辛就连我都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孟笛道:“有些是我父母说的,有些是陈勉告诉我的,还有一些是老掌门交代给我的。” 沈绉心中一动,分析道:“依祁珏对陈勉的仇恨,若是知道天机门与陈家有盟约,定然早就发难了,可见老掌门并未告诉他,同时老掌门也没有告诉我,这就说明老掌门尚在人世。只是我倾天机门之力却寻不到他,那么老掌门很可能藏身在天机门控制范围之外,极有可能就是我们失去的,文华阁所掌管的官府势力范围。现在文华阁已被陈勉控制,老掌门很有可能落在陈勉手中。孟兄六岁时被带上山,孟伯父和伯母留在陈府做为人质。孟伯父伯母去世后,陈家手中再无天机门的人质,而天机门与陈家的关系并不是一直稳定的,不妨大胆猜测一下,陈勉或许对天机门没能护住他两个哥哥的性命而耿耿于怀,而天机门在助陈家成就功业后,对其贪得无厌的索求也大为不满。所以,陈勉一边利用天机门,一边分化天机门,甚至在将来,极有可能步康宗后尘,发兵剿灭天机门。而天机门在隐世不出后,也对陈家保持一份警惕之心,或许这就是老掌门不追究祁珏叛门之罪的原因?又或许这就是老掌门坚持要我做天机掌门的原因?” 沈绉越分析越心惊,冷汗涔涔而下,感情不光无耻老子要利用自己,就连自己借以栖身的天机门对其也没安好心,打算拿自己当人质反制陈勉呢。 本想安排好天机门后事,就了无牵挂地去处理家事,谁曾想,这一安排,竟给自己掘好了坟墓。早知道是这个结局,何必要逃走呢?虽然不想跟安平见面,但不逃走的话,起码能见父母一面,也能让薛白和李月娥免遭连累。 孟笛一脸平静地望着沈绉,眸中惊异之色一闪而过,世间竟有如此聪明通透之人,不用调查,就勘破这迷案中的迷案,若与此人为敌,当真令人遗憾。 沈绉有些不甘心,孟笛究竟代表哪一方利益?很明显,老掌门最信任他,重要的事都交托给他,可他也承认为陈勉做事。 这可是号称小诸葛的双料间谍,到底该赌哪一方? 既然猜不到,那就搏一把,沈绉收拢了思绪,静静道:“我收回让孟兄免于门下弟子的追杀的话。孟兄,老掌门在哪儿?他还好吗?他的最终旨意是什么?” 武功长老有些弄不明白,道:“掌门是什么意思?你把我搞糊涂了,先说我师兄落到陈勉手中,现在又问孟师侄我师兄的下落,我师兄到底怎么了?” 沈绉面色凝重道:“武师叔,现在的情况很复杂,我说给你听。其一,我名义上是掌门,实际上是人质,是天机门用来反制陈勉的人质。其二,我加入天机门是孟笛一手操办的,老掌门将如此机密且重要的事交托给他,他很有可能是老掌门着意栽培的侯任掌门,而我不过是个傀儡。其三,老掌门最信任孟笛,可孟笛也为陈勉效力,老掌门的下落只能问他,天机门的未来在他掌握之中,我的命也握在他手。” 武功长老还是弄不明白:“可现在你才是掌门,大家都服你,怎会受制于他?而且他为陈勉效力,就是陈勉的人,就是内奸,如何能掌控天机大局?” 沈绉接道:“我是陈勉的儿子,只这一条丢出来,就足以动摇天机弟子对我的信任,若是老掌门再有什么指示,更加没人会相信我。” 孟笛问道:“我没有告诉陈勉你的真实身份,是因为我不是他的人,为何你自己也不告诉他?是对自己的身世有所怀疑?” 沈绉摇头:“这具躯体的血脉来自于他,可灵魂是我自己的。制衡之道,在于势均力敌,他领兵权,势力已然庞大,若我再依附于他,于国于民无益。” 孟笛点点头:“你能这么想最好。老掌门驾鹤西游前给我留了遗嘱,说没想到你还真有几分真才实学,数次挽救天机门于危难之中,还整顿了天机门,重振天机门声威,若不是陈勉的缘故,你定能成为天机门历史上了不起的掌门之一。老掌门嘱托我,若你安心做掌门,要我好好辅佐你,若你向陈勉靠拢,就将你幽禁起来,若你要离开,只能杀了你。” 沈绉眼睛眨都不眨一下,道:“利器不能为己所用,就要毁掉么?你动手吧。” 武功长老脸一寒,道:“掌门不要听他胡诌,既是我师兄的遗嘱,还请拿出来看看,不能凭着你一张嘴乱说。” 孟笛从怀中取出一张带字的纸,展开后交给武功长老。 武功长老瞧了瞧,突然把那纸团起来,直接塞到嘴中吞下去,然后哈哈笑道:“我师兄不是老糊涂了,就是被你哄着写了那些东西,不过现在已经不打紧了。” 孟笛微微一笑,从怀中又取出一张带字的纸,道:“老掌门为保险起见,写了两份儿。” 武功长老怒吼一声,扑过去抢夺无尘子的遗嘱。 孟笛也不退让,二人立刻交起手来。 打斗声惊动了在外厅等候的人,众人顾不得没有掌门召见的命令,直闯了进来,七手八脚地拉开正相斗的二人。 众人纷纷问是怎么回事。 沈绉简单介绍了一下事情经过,称自己要辞掉天机掌门之位,而孟笛不同意,同时为武功长老澄清了自己安排他假意背叛去做卧底的事情。 武功长老又把孟笛交通陈勉,有内奸嫌疑的事提了一下。 众人立刻一致对外,将孟笛拿下,夺了无尘子的遗嘱递给沈绉,又七嘴八舌地劝沈绉不要辞掉掌门之位。 沈绉不接,对众人抱拳道:“诸位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确实有非辞去掌门之位不可的苦衷,望诸位体谅。昔日我接任天机掌门是奉老掌门之命,而今却不能对他的遗嘱置之不理。大家商量下,看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司察长老邵明道:“这有何难?按理老掌门退位后,门中事物尽数由新任掌门处理,即便老掌门要过问,也只能提供参考意见,而不能参与决断,毕竟掌门印信在谁手中,就听谁的。何况之前掌门不是颁下天机令发布的条例吗?‘掌门下达命令须盖天机印和掌门私章,掌门不能履职时四位长老代为理政,盖四长老印和私章,掌门令和四长老令,均称天机令,每条天机令均须编号’,这张遗嘱既无掌门印信,又无老掌门私章,更无编号,所以它没有天机令的效力,只能是遗嘱,谁要是拿它招摇,我稽查司必定把他抓起来治罪。” 沈绉听了,欣喜道:“不错,这遗嘱没有法律约束力,无须遵守。” 邵明问道:“不过掌门好好的为何要辞去掌门之位呢?” 沈绉沉默了一会儿,道:“是为了避嫌。不瞒诸位,靖国大将军陈勉是我亲生父亲,为了天机门的发展,也为了避免门下弟子猜疑,我必须得辞掉掌门之位。” 孟笛冷冷道:“只是为了避嫌么?你自己也说了,老掌门安排你做掌门,是为了留住你这个人质,所以,各位千万不能让他离开天机门。” 掌门是人质?众人大哗,场面就如开了锅的沸水一般。。 一番热烈讨论后,众人向沈绉表态,掌门勿需避嫌,也不用辞去掌门之位,如果掌门要投身军中建功立业,他们一定誓死追随。 沈绉闻言有些傻眼,这才想起,他第一次集合九宫掌事开会,讨论的不就是出世入世的问题,当初还有几个反对入世的,而今却是一个都没有了。 沈绉有些哭笑不得,望着孟笛,担忧道:“只怕你们知道我的真正身份后,唯恐避之不及。” 孟笛呵呵一笑,道:“对了,忘了告诉你们,咱们掌门现在是个死人。他的真名叫沈绉,是安平长公主的驸马,散骑营统帅沈常侍沈大人。” “咝——”众人不约而同地一齐吸气,难怪掌门刚来的时候深居简出,喜欢戴着头套,下山后也一直戴着面具,原来是怕被人发现。传说沈大人来自天外,难怪能改进弓弩,还能造出轰天雷和火铳。 那首童谣是怎么唱的,“黄龙现,天下乱,麒麟落,赵氏绝,救苍生唯有天外客”,“救苍生唯有天外客”,跟着他必能成就一番功业! 于是掌事们更加激动了,纷纷拜倒在地:“属下誓死追随掌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1章 不贞不洁 薛白和李月娥珠胎暗结? 沈绉不相信。虽说李月娥离得远,消息传回不及时,与她分别近一年,她的人生际遇可能会发生一些改变,但是直到两个月前,他接到的消息都是李月娥遵从师命,留在衡山练功。若在两个月的时间内完成人生大事并孕育新生命,放在别人身上或许可能,李月娥绝不可能!这个死心眼的丫头,不会这么容易忘了他。不过,万一李青萍逼她呢?以她对师父百依百顺的性子来说,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李月娥遵从师命,嫁为人妇,按照她的为人,一定会跟沈绉断绝联系,专心相夫教子。 想到一心向着自己的师父就此离去,将关心倾注到另一个陌生的男人身上,沈绉在感到一阵轻松的同时,也觉得有些空落落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涌上心头。 随即想到薛白,他离开不过一个多月,离开前薛白还是好好的,怎么转眼就怀了孩子?莫非有人欺负了她?不对,即便薛白真怀了孩子,依当时的医疗条件也不可能检查出来,探脉知喜,起码也要两三个月以上,究竟是谁要陷害他? 沈绉立刻想到了周家,宰相周颐、太傅周硕所在的周氏家族。 一旦涉及到人身安全问题,沈绉的脑子总是转得特别快,只是极短的时间,便有了计较,瞧了眼安平,对那御医冷冷道:“太医是何意?莫不是想说我与两位姑娘有首尾,致其有孕?” 在现代社会,“关系”这个词在某种语境下有着特殊的含义,意味着法律责任。身为一个现代人,沈绉不能不对这个词敏感,他也懒得与太医就话中深意扯皮,干脆挑明。 张太医一惊,他供职太医院多年,历代宫闱秘事听说了不少,深知做太医的凶险,行事向来谨慎,圆滑以自保,此番风波本不愿牵涉其中,奈何指使者以他一家老小性命相威胁,并允诺只要他出面指认两位姑娘有了身孕,之后是升官还是荣归故里,都由他,这时驸马出言质问,他当然不能承认,当即对沈绉拱手道:“卑职不敢,卑职只是听说二位姑娘是驸马爷的朋友,特来相告。都怪卑职没有说清楚,还请长公主和驸马爷恕罪!” 沈绉哼了声,淡淡道:“算你懂事,事关两位姑娘的清白,请太医务必谨言慎行。须知,管好自己的舌头,可以延年益寿。” 又问安平:“殿下可信臣?” 沈绉出言威胁张太医,安平心中有些不舒服,觉得驸马不顾忌自己的名声,却关心李月娥和白雪如的清白,难免不让人心生怀疑,只是话一出口,仍然是:“本宫自然相信驸马。” 沈绉点头,道:“殿下信臣便好。当初臣重伤昏迷,为人所救,之后一直活在监视之下,去年才避入靖国大将军帐下,臣的起居行止,靖国大将军一清二楚。一个多月前,臣奉大将军命令,陪同陈九公子到安庆大营,向忠武将军求娶崔十小姐,碰巧于途中救下雪如姑娘,不过臣与雪如姑娘从未独处过,此事随行将士皆可作证。进入安庆城后,臣居忠武将军府,雪如姑娘另居于别处院落,臣与雪如姑娘直至分别,都未曾独处过,此事忠武将军府可以作证。殿下只需派人传忠武将军府相关人等,以及一直跟随在臣身边的宋校尉等人,一问便知。至于李月娥姑娘,殿下应该比谁都清楚她的行踪,臣就不多说了。” 安平听沈绉说得合情合理,本来对他生还后却没有回到她身边还有些怨气,这时也全消了。尤其在最后,沈绉点出她在衡山派安插眼线的事,而她明知李月娥是清白的却没有为其辩解,任由张太医污蔑,一时不免有些心虚,便道:“无需派人去传忠武将军府的人,我相信驸马。紫云,传我的话,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给我把嘴闭严实了,若再让我听见这种污蔑驸马的鬼话,拿你们是问!” 紫云欠身道:“奴婢遵命。”心中失望不已,这么好的机会却让驸马三言两语给盖过去了,这位长公主,还真指望不上。 沈绉这才松了口气,道:“殿下还是派人去一趟吧,不知是谁要陷害臣,欲以此挑拨殿下与臣的夫妻感情,单看他们连殿下身边有品级的医官都能收买,将军府的家丁仆从更不在话下。此时殿下若不问清楚,日后再问就更问不清楚了,臣也不知该如何自证清白。” 安平闻言,心中一动,除了周家,还有谁更有理由挑拨他们夫妻感情?若驸马果真行为不检,被抓住了把柄,自己固然能捏住驸马的短处,可周家也会借此攻击驸马,煽动太后和皇上治驸马的罪,甚至让她和驸马和离。若驸马洁身自好,紫云弄这么一出,也难保不被有心人利用,传出对驸马不利的话头来。无论事实真相是什么,驸马都被陷害了,而周家却占尽便宜。紫云和绮云、碧云、青云一样,都是太后赏给她的宫女,而太后想让她嫁给周家,自己真是糊涂,怎能听信紫云的挑唆呢? 难怪小小的一个宫女能威胁得了七品太医,原来背后是周家!想到这里,安平愤怒不已,恨恨地瞪了眼紫云,冷声道:“崔氏姐妹足以证明驸马的清白。来人,请崔大小姐和崔统领,以及李姑娘、白姑娘。紫云、绮云、碧云、青云,你们四个没有服侍过驸马,先下去歇着吧,换碧桃和青萝来。” 什么情况?这个时候不该追究太医的责任,挖出其背后主使的周家吗?难不成周家势力大到如此地步,连安平都有所忌惮?沈绉有些拿不准眼前的状况,不由看了眼安平,又瞥了眼四个云,莫非……四个云是周家安插的?看来今天的事与四个云脱不开关系。 不一会儿,李月娥等四人,随着婢女的指引进到厅中。 被安平借故扣在身边一个多月,四人心中多少都有些忐忑和不安,此刻见到沈绉那副英俊的面庞和挺拔的身姿,四人心中只有欢喜。 四人依次向安平和沈绉行礼。 崔十娘因统帅娘子军,在正式的任命文书下来之前,兼着长公主府侍卫统领的职位,所以先上前,其次是崔大小姐,再次是李月娥,最后是白雪如。 崔十娘行的是军礼,安平和沈绉点头致意。 崔大小姐行的是外命妇礼,沈绉起身还礼。 李月娥行礼后,沈绉也起身还礼,并向李月娥再躬身一揖:“沈绉见过师父,师父一向可好?” 在场众人,登时愣住,除了安平和碧桃、青萝三人。 李月娥便在众人惊奇的目光中,收回一直盯着沈绉的关切目光,淡淡道:“托驸马的福,过得不错。” “那就好。”沈绉点头道,却不落座,而是对着白雪如招手,“雪儿,过来。” 众人再次愣住,驸马对一个青楼女子语气如此亲昵,还是在安平长公主面前,不能不令人侧目。 李月娥心中发酸,更多的却是担心,觑了眼安平,还好,长公主面色如常。 白雪如依言上前,对安平和沈绉行礼道:“民女白雪如,拜见长公主殿下、驸马爷。” 安平道:“起来罢。” 沈绉皱眉:“你叫我什么?” 白雪如再屈膝:“驸马爷。” 沈绉背起双手,冷冷道:“薛白,你非要惹我生气么?如果你不愿意跟我相认,那我今后再不会管你。” 薛白,也就是白雪如,见沈绉出言责备,万千思念顿时化作泪水长流,忍不住扑到沈绉怀中哭了起来:“舅舅,雪儿知错了,你不要抛下雪儿,雪儿会乖乖听话,只求你不要再把雪儿送走,呜呜呜……” 原来雪如姑娘竟是驸马爷的外甥女!众人松了口气,开始默默消化这个令人吃惊的事实,一时厅中只剩下薛白的哭泣声。 沈绉的眼睛也有些红,轻轻拍了拍薛白的后背,掏出手帕为其拭泪,柔声安慰道:“你这孩子,舅舅答应你,不会再抛下你,莫要哭了,快来见过舅母。” 沈绉将手帕塞进袖中,指着薛白对安平道:“这是我二姐的独女,薛白,在这么些外甥、外甥女中,我最疼的就是她。” 安平面上露出笑来,拉过薛白的手,问沈绉道:“可是驸马赐名的那个的孩子?听李管事说,彼时驸马才十五岁,就想把她过继到名下当女儿呢。” 沈绉道:“确有此事,因二姐只此一个女儿,方才作罢。只是没想到,二姐母女会被我连累。当初我下狱治罪,薛家就把守寡的二姐和薛白赶出家门,致使二姐病死,薛白流落街头,是我连累了她们。二姐只有薛白这个骨肉,我有责任照顾她。” 安平想了想,道:“现在驸马也可以将薛白过继到名下,薛家人无良,咱们不必管它。” 说完将腕上青翠欲滴的翡翠手镯褪下,套到薛白腕上,道:“此番舅母出来得匆忙,没带多少东西,这对镯子给你,待你过继到驸马名下,再补一份大礼。”安平此时万分庆幸,亏她之前忍住醋意,没有苛待薛白,否则这会儿哪有颜面见驸马? 薛白望了眼沈绉,见沈绉点头,便谢过安平,收下手镯,却又开口道:“可舅舅只比雪儿大九岁呀,殿下也只比雪儿大三岁,若做雪儿的父母,委实有些,有些……” “有些年轻?”沈绉接口道,将薛白没有说出的话说出,继而摇头,“只有你做了我的女儿,我才能为你做主,主持公道。” “做什么主?主持什么公道?雪儿不明白。”薛白奇怪道。 当着众人的面,沈绉不便说出事情原委,打算私下再问薛白,究竟是谁欺负了她,便道:“舅舅今天还要见靖国大将军和忠武将军,剩下的事明天再说吧。” 张太医立时变色,到这时他总算弄明白了,驸马不可能和他师父及外甥女有染,这是有人要陷害驸马,挑拨长公主和驸马的感情,而他就是那被人推出来挑事的枪头!看情形长公主很信任驸马,按照驸马所说,长公主根本就是知道驸马是清白的,那么紫云威胁自己时一定是撒谎了!自己真蠢,临了临了马失前蹄,被一个小丫头唬住了。 张太医思及此,立即向沈绉跪下讨饶:“驸马爷饶命!下官糊涂,被紫云那个小丫头骗了,她以下官全家性命相威胁,说是长公主的命令,要下官假称李月娥姑娘和白雪如姑娘珠胎暗结,有孕在身,欲以此作为把柄拿捏驸马,更要让驸马以为二位姑娘是不贞不洁之人,打从心底憎恶二位姑娘,与二位姑娘决裂……是下官糊涂,误信了那个丫头,求长公主、驸马爷饶命!” 安平没想到张太医会选择在人前和盘托出,一时愣在当场,心如乱麻。让太医假称二人有孕在身,紫云说是为了警醒驸马。以此作为把柄?紫云好像说过这话,她记不清了。至于让驸马以为二位姑娘是不贞不洁之人,不不不,紫云没有跟她说过这句话,毕竟,她才是那个不贞不洁的人。若驸马因此憎恶二位姑娘,那他是不是也会憎恶自己呢?是了,他必是憎恶自己,才不愿回到自己身边,而宁愿在外漂泊受苦! 安平一时悲从中来,眼泪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沈绉听到紫云以安平的名义威胁张太医,当时就信了七分,试想一个小小的婢女,如何能威胁得了堂堂七品的宫廷医官?况且紫云能够随安平外出并随侍左右,必是安平的心腹,若没有安平的授意,她又怎敢去威胁太医?又怎能让太医相信威胁? 回想安平的反常表现,沈绉只觉得伤心,昔日单纯无忧的小丫头,现在也会用阴谋诡计算计人了,尤其算计的还是他。 沈绉的伤心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就听到“更要让驸马以为二位姑娘是不贞不洁之人,打从心底憎恶二位姑娘,与二位姑娘决裂”,顿时觉得血往上涌,一阵天旋地转,身子晃了晃,竟有些站立不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2章 遭暗算 安平顾不得擦泪,上前扶住双手有些颤抖的沈绉,将其扶到座椅上,唤了声:“驸马!” 近旁的薛白也上前相扶,见沈绉闭目不言,脸色不好,当即对安平跪下,泪光盈盈道:“长公主,虽然驸马不是民女的亲舅舅,但我二人确实清白无私。民女幼读《列女传》,知道羞耻,一直以来洁身自好,严守闺训,在风月场所授琴乃是生活所迫。殿下可派信得过的嬷嬷查验,若民女不复清白之身,愿意以死谢罪!” 安平沉默,她愿意相信沈绉和薛白之间是清白的,却无法相信薛白尚是处子之身,风尘女子能够保有完璧,凭的什么?真是莫大讽刺。 扫了眼李月娥,安平捺下命人查验薛白清白的想法,若她真的去验证薛白的清白,就真成了张太医口中所说的主使者,她和驸马之间的信任关系就不复存在了。即便要查验,也该查李月娥,凭女人的直觉,她感觉驸马和李月娥之间有事,尤其李月娥听到张太医的话,竟然没有开口申辩,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安平不出声,沈绉却睁开了眼睛,瞪着薛白,生气道:“给我站起来!薛白,我问你,我父亲沈员外是不是你亲外公?是不是?” 薛白没想到沈绉会动怒,有些害怕,乖乖站起身,立在一旁,小声道:“外公自然是雪儿的亲外公,可舅舅却不是外公的亲骨血,这是舅舅亲口对雪儿说的。” 沈绉额头青筋隐现:“不错,舅舅不想骗你,所以才告诉你,不过舅舅还要告诉你,以及这世间所有人,不论我的生身父亲是谁,我只有沈员外一个父亲,我永远姓沈。” “还有刚刚你说的话,舅舅要教训你。不是清白之身就要去死吗?谁告诉你的?你考虑过你父母的感受吗?他们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就为了让你轻贱自己的宝贵生命吗?就为了一个看不到、摸不着的清白?什么叫清白?清白就是自尊自爱,自己知道自己是个好姑娘,不是别人诋毁几句,你就不清白了。别人造谣生事,污蔑不了你的清白!如果你因此就去寻死,不仅证明不了你的清白,反倒证明了你的软弱,因为你屈服于卑劣无耻的流言蜚语,你被世人丑陋邪恶的用心所左右。如果你挣不脱旁人对你不怀好意的陷害、污蔑、诽谤,而选择以死自证清白,那么你得到的不是清白,而是遗忘。不会有人记得你曾活在这世上,更不会有人在意你是否清白。能记得你的,或许只有你的亲人、朋友。可你呢?自私地死去,留给他们永远的伤痛,你觉得你这样做对吗?你父母不在了,我就是你的监护人,我不允许别人伤害你,我也不允许你糟蹋自己的生命。记住,唯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活着才有希望。” 薛白闻言,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泣道:“舅舅,若能活着又有谁愿意去死呢?雪儿能活到今天,倚仗的就是清白,主家护着我不被别人欺负,只是因为我是沈家的外孙女,是舅舅的外甥女,有几分颜色,琴技尚可,最重要的是清白还在,以为奇货可居,等着把我卖出高价来,若我失了清白,还有活路吗?即便我不寻短见,他们也会把我搓磨死的。真到那时,活着可比死难多了。” 沈绉叹了口气,道:“所以舅舅才要把你过继到名下,将来你嫁人时,才不会受委屈。夫婿也由你自己选,舅舅不要求他多有出息,只要开明宽厚,对你好就行。不能坦然地接受你坎坷过去的人,不配拥有你美好的将来。” 安平心中一颤,这是说给她听的吗?一时间又喜又悲。 崔如琢眼睫低垂,心中翻腾不止,这位驸马,果真与众不同。 崔十娘到底年轻,听了也就听了,并未多想,只是不停地悄悄轻扯李月娥的衣袖,小声嘀咕道:“李教头,你为什么不说话?我知道你是清白的。” 崔十娘从小在军营长大,身边缺乏同龄的玩伴,加上整天舞刀弄枪,跟同龄的女孩子也没有共同语言,连府中负责照顾她的贴身婢女都跟她不亲近。唯一能让她感到亲近的便是她姐姐崔如琢,可是姐姐比她大十几岁,从小照顾她,她是把姐姐当成娘亲一样依赖的。可以说,除了姐姐,和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以及军营的那帮伙伴,崔十娘是没有朋友的。确切地说,是没有闺中密友,直到李月娥的到来。李月娥武功高强,剑法轻灵飘逸,又不失凌厉。崔十娘和李月娥过招,李月娥完胜,从此崔十娘对李月娥佩服得五体投地,得空就去找李月娥切磋武功。这时候李月娥陷入怀孕疑云,崔十娘觉得自己有责任为好朋友挽回名誉。 崔如琢注意到妹妹的动作,不动声色地碰了崔十娘一下,微微摇了摇头,可惜崔十娘不以为然。 安平一直在留意李月娥的神情变化,自然也看到了崔十娘的小动作,出声问道:“崔统领可是有话要说?” 崔十娘瞧了眼李月娥,上前对安平抱拳道:“卑职可以证明李教头没有怀孕,因为昨天李教头的葵水来了。” 李月娥觉得脸上一热,瞪了眼崔十娘,对安平不冷不热道:“我衡山派门规森严,家师曾严厉教导,务必严守闺训,若有辱及师门声誉之事,必严惩不贷。民女至今尚未婚嫁,清白仍在,殿下若要查验,且待几日。” 安平脸色有些不好看。 崔如琢见状,忙道:“启禀长公主,依妾身看来,倒不必如此麻烦,只消看薛姑娘和李姑娘臂上的守宫砂在不在就知道了。” 安平点点头:“就依崔大小姐所言。” 守宫砂?沈绉认为是毫无科学依据的封建糟粕,如果不是纹在手臂上,只是涂在皮肤表面,常人几天之内就会变浅消失,更何况李月娥每天练功,新陈代谢本就比一般人要快。这不是坑人么? 想到这里,沈绉挥手阻止道:“不必了。张太医,你诬陷薛白和我师父有孕在身,后又反口称是被人胁迫,自该由你来证明她们的清白。” 张太医大喜,赶紧应道:“是。其实二位姑娘并未怀孕,是卑职胡说八道,刚刚卑职已经坦白了,还望长公主和驸马恕罪,二位姑娘海涵。” 安平见沈绉不愿意让人检查薛白和李月娥的贞操,更加疑心,却不愿拂了他的面子,便对张太医道:“罢了,其他的事都不打紧,只是刚刚驸马身体不适,你来瞧瞧,也算是将功折罪。” 张太医应声上前,要为沈绉诊脉。 沈绉脸色一变,握着左腕,迟疑道:“不用了,我没事。” 张太医道:“驸马爷自然无事,只是让卑职号一下脉,也好让长公主殿下安心。”说完看向安平。 安平劝道:“驸马放心,若驸马不愿意原谅张太医,本宫自会酌情处置,不会宽恕他太多。” 沈绉只得伸出左腕,平放在桌上。 张太医伸出二指,搭在沈绉腕上,过了一会儿,脸上神色不断变换,起身对安平道:“可否请殿下赐张椅子给臣下?” 安平命人搬来椅子。 张太医坐着又为沈绉号了半天脉,方才起身,对安平道:“回禀长公主,驸马方才极力隐忍之下,还是动了真怒,已然伤了心经、肺经,此外还,还……微臣不敢说。” 安平一惊,驸马动了真怒,是为了薛白?不,应该是听到张太医攀扯紫云时所说的话,疑心是自己指使,所以动怒。这个张太医,当真可恨!不由脸色一沉,道:“还怎么了?如实说来,不准隐瞒,也不准夸大其词,本宫自会再寻名医为驸马诊视,若是发现你信口开河,定不饶你!” 张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珠,道:“微臣不敢夸大其词,也不敢隐瞒,驸马脉象殊为奇特,乃微臣生平所仅见。肾阳极寒,肾阴不滋,阳寒则天不发,阴亏则地不生,是以草木不生,为不毛之地。而阳寒阴亢,阴阳失调,乃水火不济之象,是谓阳有缺,阴有耗,天无顶,地无根,有此脉象者,则……” 安平听张太医啰嗦了半天,还是没说出驸马是什么症候,不由有些着急,打断道:“张太医,驸马究竟怎么了?” 张太医顿了顿,道:“禀长公主,有此脉象者,则肾经阻滞不通,其人本元不固,而先天之精亦缺失,后天又失于保养,恐于后嗣有所损伤。” 沈绉扯了扯嘴角,冷笑道:“拐弯抹角说这么多,不如直接说我阳痿无后好了。” 在场众人瞬间惊呆。 安平当即寒下脸,指着张太医道:“来人!把这个满口胡言的东西给我拖出去关起来!其他人先退下。” 众人依言告退。 沈绉理了理衣袍,缓缓道:“殿下息怒,张太医没说错。京中传我乃天阉,不是空穴来风。我不纳妾,不近女色,不是因为我对江小姐有多痴情,而是因为确实不能,所以才会在十五岁时就想着过继薛白当女儿,在二十一岁时收养两个不知根底的孩子当儿子。” 正陆续离去的众人听到沈绉的话,恍然大悟,传言果然是真的,真是白白可惜了那张脸。 安平满面含悲,摇头道:“我不信,我不信,你骗我!” 沈绉平静地望着安平,道:“其实殿下心里很清楚。” 安平眼泪涌了出来,叫喊道:“我不清楚!” 沈绉轻叹一声,道:“殿下不必自欺欺人,当初你我成婚,夫妻之间并不和谐,整日吵吵闹闹,先帝可曾过问?先帝继承大统后,励精图治,两年后,江山稳固,民心安定,而后我就被下狱治罪了,先帝又下旨命你我和离,殿下不想想先帝为何如此待我吗?” 安平一震,可不是么,刚成亲那会儿,父皇经常劝她,驸马与江小姐感情甚笃,江小姐离世,按理说驸马是该为江小姐守孝的,要她多理解驸马……看来父皇早就知道驸马的情况,却还是把自己嫁给了他,并且在皇位稳固后就把驸马下狱治罪,并打算让二人和离,还想赐死驸马。父皇对驸马如此绝情,难怪驸马对父皇会有怨言,想方设法要逃走。 想到这里,安平忽然觉得浑身都失去了力气,跌坐在椅子上,口中却仍不肯承认,问沈绉道:“如果你不能为人夫,为何江小姐会怀孕?” “臣并不清楚这消息的真假,自臣到京城,与家中联系只靠书信,书信上没写,臣也无从判断。早先大夫诊断臣只是先天不足,后嗣难得,江小姐得知后,每日为臣熬滋补的汤水,彼时床笫之间尚能应付,所以江小姐怀孕也是有可能的。不过,自从那年中秋受了殿下一记断子绝孙脚,臣便再也不能了。似臣这等伤残之躯,何以侍奉殿下?再加上先帝已经为臣盖棺定论,臣若露面,断无生理,所以,臣死里逃生后,只能隐姓埋名,苟活度日而已。” “既然如此,此次又为何要露面?” “臣走投无路了。臣赖以栖身的天机门,内斗不休,各股势力都不服管制,欲取臣而代之。而曾经庇护过臣的靖国大将军,对臣也不怀好意,臣不明白为何他非要认定臣是他的亲生子,臣对此存疑。还有周家,周家权势熏天,对于殿下志在必得,对于臣则必欲除之而后快,若臣不现身,恐沈家会遭其毒手。臣只求有生之年,能再见父母一面,所以才来求殿下。”说完,沈绉起身对安平跪下。 安平忙扶起沈绉,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索性抱住沈绉,将头靠在沈绉胸前,喃喃道:“驸马不用担心,有我在,没有人能够对你不利。有你在,我也不会嫁给任何人。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守着你,永不分开。” 沈绉心中一热,紧紧抱住安平,低低唤了声:“安儿。” 安平仰头问道:“驸马信我么?” 沈绉点头。 安平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伏在沈绉胸前哭了起来:“我没想过要诬陷任何人,我只想让你回到我身边。如果你真的喜欢她们,我可以同意你把她们娶进府来。” 沈绉为安平拭去泪水,道:“不要胡思乱想,我说过永不纳妾的,你忘了?” 安平这才止住泪水,破涕为笑:“咱们明天就去江东,看望二老。” 沈绉微笑着应道:“好。” 话音刚落,一个着宫装的身影从大厅帷幕后一闪而过,随即两枚透骨钉激射而来,准确地钉入沈绉后心与后腰处。 沈绉一把推开安平,忍了许久的腥甜终于从喉间溢出,颜色有些发暗的血很快染满胸前,身子晃了晃,栽倒在地。 安平立刻尖叫起来,大喊着叫人:“快来人!有刺客!快传张太医,救救驸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3章 密旨 安平的呼叫声很快招来一群人,当先冲进来的是李月娥,其次是崔十娘和安平的护卫,接着才是薛白等人。 只见沈绉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后心和后腰处各中了一枚透骨钉,血水涔涔,在雪缎长袍上泅洇开来,犹如两朵盛开的牡丹花,看得人心惊肉跳。 李月娥冲到跟前,俯身疾点沈绉周身大穴,方对安平道:“透骨钉正中驸马两处要害,伤口颜色发黑,血液凝固,似是见血封喉的剧毒。虽然我封了他几处穴位阻止毒性蔓延,但最好立即拔毒施救,最事急从权,我这就为他吸出毒血,请公主立刻派人抓捕刺客,审出所用何种毒药,以便大夫配出解药。” 说完,也不管安平答应与否,跪在沈绉身侧,用力撕开沈绉后背和后腰处的层层衣物。 安平跪坐在侧,感觉让李月娥为驸马吸出毒血略有不妥,却也没有阻止,不管如何,只要驸马平安就好,她,她,她是可以接纳李月娥进府为妾的。想到这里,心如刀绞,瞬即又悔恨交加,自责不已,她怎能如此大意,没有安排好护卫措施,就四处寻找驸马,还让刺客混在身边,让其有机会刺杀驸马,现在不想着怎么救他,却考虑是否愿意给他纳妾,真不如李月娥。 思及此,安平起身,吩咐赶到的侍卫道:“快去捉拿刺客!若叫刺客逃脱,你们也不用跟着我了。” 正在这时,崔十娘见李月伸手要去拔透骨钉,忙上前一把扯住,急道:“你不要命了?透骨钉上淬毒,血也有毒,可碰不得!” 李月娥咬了咬嘴唇:“顾不得了,多等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崔十娘却不肯放手,抬头见姐姐和薛白也赶过来,忙对姐姐道:“姐,你帮我劝劝李教头。” 崔如琢还未开口,而薛白见了眼前情景,却是面无人色,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崔如琢赶紧伸手捞住薛白,道:“李姑娘稍安勿躁,若你为了救驸马而中毒,驸马醒来定会过意不去。况且地上冰冷,也不适合施救,还是先把驸马移到榻上吧。请长公主殿下勿要忧心,妾幼年也曾在军营待过,经常见父亲和将士们受伤,见血封喉的毒箭也见过,妾以为驸马的伤和毒箭有相似之处,受伤虽重,一时半会儿性命却是无碍。只是殿下欲让张太医救治驸马,妾以为不妥,那太医身份不明,还是不要让驸马冒险为好。如今靖国大将军和家父随扈在殿下左右,妾斗胆推荐荆州大营和安庆大营的随军军医,还请殿下定夺。”心下却是暗叹,这几人真是关心则乱,毫无章法,可不要毒素未清,先引寒邪入体。 安平闻言,心中渐渐安定下来,觉得崔大小姐说得不错,忙命人去传话,又让人搬来软塌,将沈绉抬到榻上,只待军医诊过,再挪到后院将养。 军医来得比想象中的要快,安平正要让人再往榻前添几幅屏风,就见一个身量高挑,目光炯炯,唇上一副八字须的军医进来对她行了个军礼,口中道:“见过长公主殿下,小人是靖国大将军帐下医官孟元。” 安平点头,道:“有请孟医官。” 孟医官放下诊箱,从中取出针包,捏了根银针,先往地上血渍里插去,而后举起细观。 安平见孟医官不去看驸马,却对着地上血迹浪费功夫,不由有些着急,刚要表达不满,孟医官却将银针举到安平面,道:“看来暗算驸马的暗器上确实淬了剧毒,连流出的血也带剧毒,这针竟黑成这样,还请殿下速速带着这一屋子的人出去,小人要立刻为驸马施救。” 安平忙让所有人退下,自己却不动脚。 孟医官不客气道:“请殿下也出去,场面血腥,您身份尊贵,在场的话小人会有所顾忌,施展不开,反倒误了驸马。” 李月娥认出了孟医官是孟迪,却没有当场拆穿他,只道:“孟医官忙得过来?不需要人搭把手?” 孟迪眼中狡黠一闪而过:“姑娘想搭把手?可惜男女有别,驸马的玉体可不能叫你看去。” 李月娥登时臊得满脸通红,逃一般冲出厅去,心中却总觉得事情有些古怪。 待众人都退了出去,孟迪侧耳细听,确认没有人伏在门窗旁偷听,这才戴了手套,拍了拍躺着的人,道:“忍着点,要拔钉了。” 话未说完,双手疾出,已然将两根透骨钉拔了出来,同时沈绉发出一声闷哼。 孟迪取出药包,将药粉洒在沈绉伤口周围,又用干净的白布裹好,这才道:“非得用这苦肉计么?若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或是我来得迟些,你的小命就没了。” 沈绉抹了把额上冷汗,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总该知道自己有哪些筹码。再说,孟兄不是提前封了小弟的那些穴道?” “只怕瞒不过李姑娘,我瞧着她是认出我来了,在她为你封住那些穴道时,定然会察觉出异样。” “不会的,孟兄不是说过,封穴和解穴不同,推按的不是同一处地方,无须担心。何况我是真受了伤,中了毒。” “但愿如此。”孟迪说完,打开诊箱暗层,里面一块血迹未干的白布上,横着两根发黑的透骨钉,长约两寸,是他刚取出来的透骨钉长度的二倍。 孟迪将二寸长的透骨钉连同垫布移出诊箱,又将从沈绉身上取下的短透骨钉用块白布包好,放了进去,最后合上暗层。 接着,孟迪从诊箱中取出一块白布,将地上血迹擦干,道:“下次用调配的血浆时,千万不要洗澡,也不要有出汗的剧烈动作,否则体内生热,腹中血浆不易保持原样,容易变色露馅。” 沈绉点了点头,忍不住抱怨道:“下次调配,你能不能在原材料那块儿把下关?这次喝到一根猪毛,害得我觉得满口都是猪粪的味道,老想呕吐,忍得好辛苦。” 孟迪呵呵笑起来:“是你自己跟我说的,只有猪血最像人血,怎么又嫌弃起来?” 沈绉哼了声:“我有轻微洁癖,你不是不知道。对了,崔大小姐也是咱们的人吗?” “不是,怎么了?” “今天是她建议安平舍弃太医,改请军医的,我觉得有些奇怪。” “也许是巧合吧。” “没那么简单,还是好好查一查吧,上次时间紧,只听人说了她的大概经历,实际情况是否如传言那般,还需要仔细求证。” “愚兄真是佩服,长公主和李姑娘她们几个还不够你忙的么?还有心思去想别的女人。” “我有什么好忙的?不是已经告诉她们我是阳痿不举了么?” “你是昭告天下了,可也没见她们退缩啊。呵呵,要不要我禀告长公主,本军医不光能治刀剑伤,还能治不举,也好借为驸马治病之便扬名天下。” “你今天的话有点多。”沈绉佯装生气道。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崔大小姐确实艳压群芳,贤弟眼光不错,这一点倒是随了大将军。” “听你这语气,说话怎么向着老头子?你不是站我这边的么?” “你手里就一个内斗得四分五裂的天机门,根本不是大将军的对手,还把我除名了,我就只能回大将军这里安身了,再说,我本来就是大将军的人。” “那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不会在这种时候还要计较这些吧?那天我若不那么说,你肯放我走?其实你也不用计较,你跟大将军是亲爷儿俩,都是一家人,何必强分彼此?” “原来你为了脱身而撒谎,我明白了。咱们今后就不是朋友了,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你可以走了。” “你还真是……这样说吧,现在我为大将军效命,将来我会为大将军的后继者效命,而这个后继者,我选择你。所以我在为大将军做事的同时,也为你做事,二者并不矛盾。” “呵呵,这是我听过的最理直气壮,也最冠冕堂皇的双面间谍的辩词。可惜你搞错了,他是他,我是我,我绝不会做他的后继者,你还是赶紧去抱少主子的大腿吧。” “那我换一种说法,我为大将军做事,是为了换取容身之地,我为你做事,是出于朋友之义,这样说,你会不会觉得舒服些?唉,为何你不能接纳大将军呢?”孟迪叹气道。 “因为我和他注定要相斗,若是有一天我们不斗了,那便意味着灾难。你回去转告他,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孟迪收拾妥当,为沈绉盖好被子,才开门请安平等人进来。 安平见沈绉脸色不好,又见到二寸长的血迹斑斑的透骨钉,正巧护卫统领来禀报,说刺客追丢了,不由大怒:“为何没有抓到?要你们何用!” 护卫统领单膝跪地:“属下无能,请殿下治罪!” 安平恨极,喝道:“滚!” 赶走侍卫统领,安平气呼呼地端起冷掉的茶水喝了一口,忽然想起来什么,忙对正在开方子的孟迪道:“孟医官,本宫忽然想起一事,你说驸马所中的毒已被控制,没有蔓延,可为何驸马吐出的血中也有毒?” 孟迪忙放下笔,起身道:“殿下如何知道驸马吐的血中带毒的?” 安平奇怪道:“你不知道?你一进来就拿银针试的那摊血,就是驸马所吐。咦?血呢?李姑娘也见到的,对吧?” 孟迪暗叫糟糕,作假做过头了,反而漏出破绽,只怪自己的调制的血浆变暗,让自己误以为是沈绉后心和后腰流出来的毒血,这才拿了事先用药处理过的银针去试,结果试出“剧毒”的现象来。 该怎么圆呢?孟迪内心飞快计较,面上却镇定自若,只是淡淡道:“难怪小人觉得驸马的脉象奇怪,原来中了不止一种毒。” 安平大惊:“不止一种?他还中了什么毒?” 孟迪一指沈绉:“这就要问驸马爷本人了。” 这锅甩得漂亮!孟迪很满意自己的这次发挥。 沈绉正趴在榻上闭目休养,闻言睁开,翻了翻白眼,道:“之前被祁珏暗算,中了他调配的三种奇毒,余毒至今没有祛除干净,不过我身负这三种奇毒,却也不会突然发作。这次吐血是有人在茶水里动了手脚。不信请孟医官用银针试一下,茶水是否有毒。” 安平闻言立刻扔下茶杯,让孟医官用银针检查。 孟迪遵从沈绉话中暗示,用处理过的银针往沈绉和安平用过的茶杯一探,结果自然是两杯茶水都有毒,。 安平气得不行,叫来碧桃和青萝,责骂道:“我当你们俩个是老实的,没想到你们也不是善类。说,究竟是何人指使你来暗害本宫和驸马?” 碧桃和青萝不明白为何自己转眼就成了暗害公主和驸马的恶人,急忙表忠心自证清白,又是赌咒,又是发誓,哭得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 沈绉再出声道:“你们二人也是府中老人了,我相信你们,只是你们要告诉我,沏茶的茶叶是从何而来。” 碧桃和青萝听见驸马为自己说话,心中感激,忙如实禀报:“长公主的一切吃穿用度,都由紫云姑娘打理,茶叶等物也由她掌管,奴婢们无从插手。” 沈绉接道:“这就是了,在茶叶里下毒,神不知鬼不觉,再悄悄给长公主殿下解毒,这样,即便我真是喝茶中毒死了,下毒者也不会被追究责任,因为同时饮茶的殿下无事,而我只会被人说成是‘因病暴亡’。” 安平咬牙切齿:“好毒的计谋!来人,四云不用再押回京城受审了,现在就给我乱棍打死!” 沈绉出言阻拦,道:“殿下息怒,事关人命,还是要谨慎,务必要把那罐茶叶找出来,请孟军医检验一下,是否有毒,再做定夺。” 安平点头,吩咐下去。 孟迪的检验结果自然又是“有毒”。 安平在沈绉的建议下,命庐州知府去审理四云,要求庐州知府在取得口供后不要按照大魏律令判其斩监候或斩立决,而是判杖责一百,在行刑时直接将人杖毙,因为地方判了斩刑后都要上报刑部,由掌握着死刑复核权的刑部复核,这样一来变数就多了。 只是,要杀这四云着实不易。 就在庐州知府将四云屈打成招,强行在口供上画押后,四云感觉不妙,竟然声称自己有先皇密旨,还拿出了一张纸条。 庐州知府见纸条上龙飞凤舞地写着,“秘卫奉旨办差,见密旨如同见朕,皇子皇女须回避,不得对秘卫横加阻拦,若有令,大魏官民皆须听候调遣,钦此”,还盖了先皇的宝玺,不由傻眼,急忙对四云停止用刑,并将密旨送到安平处。 安平认得纸上笔迹,正是父皇亲笔所书,只觉得不理解,她父皇怎会给四个小小的婢女颁下密旨呢?而这四个婢女还都赏给了自己。密旨上所说的究竟是何差使?百思不得其解,便将密旨拿给沈绉参详。 沈绉一见,立刻面如死灰,哑着嗓子对安平道:“殿下还是将四云放了吧。” 安平不同意,道:“她们谋害驸马,不能放。” 沈绉苦笑一声,眼中含泪道:“殿下还不明白么?她们是奉了先皇的旨意来谋害臣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4章 梦魇 黑暗,无尽的黑暗。 套在身上的铁索,传来阵阵寒意,让沈绉蓦然睁开眼睛。 这是在哪里? 十数枝火把,分作两排,延伸开去,将周围照得亮堂堂。左侧靠墙有个木头架子,上面摆满了各式刑具,散发出一股迫人的气息。面前一座火炉,炭火红红,可沈绉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因为他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手脚皆被粗大的铁链锁在行刑架上。 是谁将他抓来的?又是谁要对付他? 沈绉正冥思苦想,一声娇呼打断了他的思绪,只见几个手脚被缚的年轻女子,被一群蒙面人推搡着从入口处驱赶到他面前,待看清几人的面容,不由大惊:“怎么会是你们?” 面前的几位女子正是安平、李月娥、薛白,以及崔氏姐妹。 安平向沈绉扑去,叫道:“驸马救我!”未及跟前,就被一个蒙面黑衣人拦住。 沈绉心一沉,抓他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抓她们?究竟是何人做下的?到底要干什么? 一个戴着金面具的人走了过来,开门见山道:“听说你造出了轰天雷和火铳,只要把配方和制法交出来,我就放了你们。” 沈绉闻言,不由笑了起来:“呵呵,我有这么蠢吗?真把制法和配方告诉你,我还有活路么?这个坑我可不跳。” “什么坑不坑的,我不要人命,只要轰天雷和火铳,当然,如果你不肯交出来,我只好改主意了。你好好想想,是愿意当个死人,还是活人?”金面具威胁道。 “如此凶器,你说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保险呢,还是交个一个随时会杀了自己的陌生人保险?”沈绉反问道。 “当然是掌握在自——你没得选,你和你的女人都在我手里,只能选择告诉我。” “那我就更不能说了,这可是我唯一的筹码,还指望它帮我绝处逢生呢。” “不交是吧?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手段硬,用刑!”金面具冷冷道。 “遵命!”一个蒙面黑衣人依令从刑具架上取下一根带有倒刺的鞭子,颜色发黑,味道腥臭,不知沾染过多少人的鲜血。 “啪,啪,啪……”一鞭接着一鞭落到身上,沈绉紧咬牙关,绷紧肌肉,全力抵抗鞭挞之痛,那真是一种有痛说不出的感觉,只觉身上火燎一般,疼得差点忍不住,却仍逼着自己强忍,不肯叫出一句呼痛的话。 “不要打他!他身子弱,禁不住!”安平和薛白叫了起来,一声高过一声。 李月娥挣扎得厉害,想要挣脱束缚,却被几个蒙面黑衣人踢中小腹,倒在地上直抽搐。 约莫打了二十多鞭,金面具示意蒙面人停手,问道:“如何?” “痛。”沈绉实话实说道,只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却让人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此刻他身上已是鞭痕遍布,细密的血珠从伤口处渗出来,濡湿衣衫,犹如一匹刚从染缸里捞出来的红布。 金面具大笑:“哈哈哈,还真以为你有多硬气,没想到是个软骨头。早点说不就可以免受这番苦楚了?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沈绉嘴角一勾,讽刺道:“我说痛,只是如实地说出我眼下的感受,可没说我要屈服于你这个畜生,少自作聪明!” 金面具被骂,一巴掌拍到刑具架子上,气呼呼道:“竟敢骂我,给我狠狠地打!我就不信,他一介文弱书生能撑多久。” “啪,啪,啪……”一鞭接一鞭,鞭鞭见血。 又是二十多鞭打完,金面具做了个手势,负责鞭打的蒙面人依令停手。 沈绉大口地喘着粗气,瞥见安平和薛白哭得不能自已,忽然感觉身上没有那么疼了。 “如何,现在想说了么?”金面具问道。 “呵呵,你在这么多女人面前打我,我就是再想求饶认输,也得充一回硬汉,装出个英雄样来,否则以后哪有脸见人。”沈绉调整下气息,尽量让语气听起来没那么糟糕。 “给我继续打!”金面具恶狠狠道。 “啪,啪,啪……”一鞭接一鞭,鞭鞭剜肉。 三十多鞭打完,沈绉已经昏了过去,又被金面具叫人用冷水泼醒。 “这回想不想说了?”金面具问道。 “呵呵,如果,我现在说,之前的,那么多鞭,不就,白挨了么?我可不能,吃这个亏。”沈绉断断续续道,说不清是水珠还是汗珠,从额角滴落,嘴角沁出一丝鲜血,那是他疼得咬破了舌尖。 “好,算你有种,拿烙铁来!”金面具吩咐道。 “还有什么招,尽管来吧,我死也不会告诉你的。”沈绉口中强硬,心中却有些慌,前世影视剧里这种镜头可不少,算是终极大刑了,少有人能熬过的,他的身体能挺得过去么?不行,无论如何也得挺过去,想想万蛇缠身的那个噩梦,难道不比这肉体的折磨更难熬么? “住手!你们好大的胆子,本宫是大魏长公主,你们折磨的人是本宫的驸马,圣上的妹夫,先帝的爱婿。快将本宫和驸马放了,还可以饶你们不死,若再施虐,诛你们九族!”安平见金面具要动用烙铁,忙出声阻拦。 “你不出声,我倒给忘了,我既然敢绑长公主和驸马,自然不怕你们报复。驸马爷,我再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说了,我就饶了这几位美人儿;若是你仍旧嘴紧,我就让人当着你的面,要了你的女人,如何?” “随你的便。”沈绉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你当真不在乎她们?还是你原本就如此绝情?”金面具问沈绉道,眼睛却是看着安平。 “在乎怎样,不在乎又怎样,我不能为一己之私,而让天下苍生万物蒙难,这是我的底线,不管是谁都要为此让路,哪怕是我至亲至爱的人,哪怕是我自己。何况这几位女子,都不是我的女人,李月娥是我师父,她不过是个江湖女子,我叫她一声师父,只是为了利用她;薛白是我外甥女,没有血缘关系的外甥女;崔氏姐妹,跟我连熟人都算不上;至于安平,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且现在我于床笫之间,已然无能,我不愿意耽误她,她迟早要嫁到周家的。所以,你想用她们来要挟我,真是打错算盘了。” “不错,不错,撇得真干净,”金面具拍手笑道,将安平拖到一旁,指着几个壮硕的蒙面人,“既然你不在乎,我就把这四个美人儿赐给他们几个。你们几个,现在就在这里把事儿给办了,都听到了?” “是,属下一定好好表现,不会让您失望的,嘿嘿嘿。” 几个蒙面人淫笑着向李月娥四人扑了过去。 沈绉闭上双眼,听着蒙面人对李月娥等人施暴,额头青筋隐隐凸显。他想视而不见,想充耳不闻,可她们凄厉而无助的惨叫声还是钻入耳中,啃啮着他那濒临崩溃的神经。可他也清楚,只要自己露出任何一丝不忍的模样,就会让金面具觉得之前的猜测是对的,她们是要挟他的最好砝码,那样她们更加不容易脱身了。 安平听着几人的惨呼,面色惨白,一脚踩在金面具脚上,骂道:“禽兽!无耻!快放了她们!” 金面具便对那几个蒙面人道:“罢了,等你们出去再自行处置这几个女子,现在大事为重,退下吧。” 那几个蒙面人依言起身,穿好衣服退回金面具身后。 金面具瞅了瞅被凌辱的几个女子,对沈绉道:“难怪江阴城都说‘玉面沈郎心如铁’,传言不虚。不过,既然你现在是个无能之人,留着那玩意儿也没用,来人,把驸马那宝贝切了喂狗!” 两个蒙面人上前,扒下沈绉的裤子,让某物暴露于人前, “你干脆杀了我。”沈绉声音极冷。 “你以为我不敢么?你如此亏待安平,我早就想杀你了。”金面具冷冷道,缓缓摘下面具,竟然是赵敞,当今天子。 “三哥,求你饶了驸马。”安平跪在赵敞面前,痛哭失声。 “安儿,现在你可看清他的真面目了?他心中根本就没有你,你还要护着他么?” “我和他毕竟夫妻一场,即便他对我毫无情意,我也不能看着他活活受苦,求三哥饶了他吧。”安平恳求道。 “安儿!休得胡闹!”一个充满威严的声音传来,接着一个身形瘦削的人影向着众人走来。 “你,你是,你是……”沈绉惊得说不出话来,那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一听见他的声音,就不由自主地绷紧神经。 “不错,是朕。”瘦削的人影在沈绉面前站定,赫然正是开元帝赵竚。 “陛下不是驾鹤西游了么?怎么会……”怎么会还活在这世上? “朕不假死,你敢露面么?你不敢露面,朕又如何能抓到你?”开元帝道。 沈绉沉默不语。确实,如果开元帝没死,就算把他祖坟扒了他也不会如此光明正大地露面的。他之所以敢出来蹦跶,就是因为得知开元帝翘了辫子,只是没想到开元帝竟有如此魄力,宁愿假死设局,也要抓住他,看来这次真的失算了,翘辫子的人要变成他自己。 “父皇!驸马究竟犯了什么罪,让您非要置他于死地?求父皇看在儿臣的份上,饶了驸马。”安平对着开元帝跪下,乞求道。 “他最大的罪过就是没有保护好你,朕什么都可以忍,唯独这一点不能。”开元帝道,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哈哈哈,我最大的罪过,是当初救了安平公主,之后又没有选择和江十六小姐一起去死。”沈绉道,嘴角带笑,心内却一片凄凉。 “当初将儿臣许配给驸马的是父皇您,现在要处死他的也是您,早知现在,当初为何要将儿臣配给他?”安平泣道。 “父皇哪里能料到这个人狼子野心,意图谋反。”开元帝指着沈绉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说我谋反,证据呢?”沈绉问道。 “如果你不想谋反,为何要诈死逃走,还做了天机门的掌门?你可知道,天机门可是逆贼反贼聚集的大本营,前朝立国覆国,都有天机门从中搅和!”开元帝怒道。 “我逃走,是因为你想杀我。我做天机掌门也是被逼的,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谋反,相反,我还一直打压那些蠢蠢欲动的不安分者,我还约束门下弟子遵纪守法,不得为非作歹。”沈绉辩道。 “那你怎么解释轰天雷和火铳?如果你不想谋反,为何要造出这种凶器?何况,说你谋反的不是旁人,而是你的亲生父亲,陈勉。”开元帝道,拉出跟在身后的一个人,正是戎装的陈勉。 只见陈勉向开元帝躬身行礼道:“启禀陛下,此贼并非微臣的血脉,他是江湖妖女和天机反贼的余孽,微臣安插在天机门内的密探孟迪,探知了他的身世秘密后,告知微臣,微臣为了取信于他,才假充他的生父,请陛下明鉴。” 又一人从开元帝身后走出,撩起袍子跪下道:“下臣孟迪,拜见陛下,下臣可以证明,此反贼并非陈大将军的血脉,下臣曾偷偷为二人验过血,并不相融,请容下臣在这里再为您演示一遍。” 孟迪说完,起身取出一只瓷碗,走到沈绉跟前,割破沈绉的手指取血,后又到陈勉跟前取血。 整个过程中,沈绉神情冷漠地注视着孟迪,而孟迪都没有抬头看沈绉。 孟迪取完血,从怀中掏出一根小木片,搅动碗中的血,只见碗中的血很快凝成颗颗血粒子,分散在碗底,二人的血并不相融。 “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我本来就不想认他为父,我娘也没有承认过,都是他自说自话。既然陛下非要置我于死地,我只有一个请求,请陛下准许我与安儿和离,我实在不忍心看她再为我守寡三年。” “不!我不和离,我不会跟你和离的!”安平扑倒沈绉身上,紧紧地抱着他。 “安儿,你听我说,”沈绉垂下眼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昔,“我们之间没有夫妻缘分,你是皇家公主,在婚嫁之事上没有自主权,只能任皇权摆布。而我呢,一介草民,更是只能向皇权低头。我照顾不了你,我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你还是忘了我吧,就让你我缘尽于此,好么?” “不好!不好!我不想再和你分开。”安平哭喊道。 “安平!你清醒点!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成亲之后我们就互相折磨,你让我罚跪,我就对你施以冷暴力,对你没有好脸色,不理不睬,难道你都忘了?你体会过我给你的痛苦,还要继续这种痛苦么?”沈绉大声喊道。 “那是以前我不懂事,老跟你闹,后来我不闹了,你对我就变得很好了,我们感情也更好了。你说你不喜欢我,我不信,我们遇到刺客时,为何你要舍命护我?” “如果你出事,我活不了,沈家也要被连累,我不能让沈家受到连累,”沈绉闭上眼睛,任两行泪水从面颊划过,“所以求你不要再说了,跟我和离,嫁到周家,给沈家最后的安宁。” “如果你要保沈家的安宁,我答应你,但是我绝不会嫁到周家!”安平突然拿起烙铁,往自己脸上烙去。 伴随着“滋滋”声响起,安平面上一片焦糊,一股皮肉焦臭的味道弥漫了整个牢房。 “安儿!”沈绉大吼,心痛欲碎,眼睁睁地看着安平昏了过去。 “安儿!”开元帝和赵敞也大声唤着安平。 赵敞抢先抱起安平,喝令手下道:“快把沈绉给我杀了,杀了!” 开元帝拦道:“慢着,这样安儿醒了会怪你的,我们不能动这个手。” 赵敞红着眼睛道:“他害惨了安儿,儿臣一定要杀了他,现在不动手,等安儿醒了就更不能动手了。” 开元帝瞥了眼陈勉,道:“你知道该怎么做。” 陈勉拱手:“微臣明白。” 待开元帝父子离开,陈勉招来身边跟随的人,吩咐道:“传令下去,反贼沈绉,煽动纠集江湖门派谋反,本将军奉旨捉拿反贼,举报和反水者皆有功,可免于处罚,其余不顺从者同罪!” “得令!” 不知从何时起,牢中突然涌进各色人等,三教九流毕至,仕农工商俱全,有朝廷命官、边防武将、衙门小吏、行脚商人、市井小民、江湖人士、和尚尼姑、道士道姑,还有邪门歪道。 群情汹汹,高声叫嚣着:“杀了反贼沈绉!” “杀了反贼!” “扒他的皮,抽他的筋!” “喝他的血,吃他的肉!” 不知是谁起的头,众人对沈绉动起手来,用各种东西砸向沈绉,没有东西砸的就用手抓挠,用牙啃咬。 正当沈绉被折磨得意识渐渐模糊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了耳朵:“月儿,还不动手?你是要让我衡山派被官府灭派吗?” 沈绉睁开眼睛,循着声音,看到了立在人群之外的李青萍,寒着张脸,一如往昔。接着就看到了近在身前的李月娥,神情麻木,手中举着惯常用的寒水剑,一剑贯穿他的左胸。 沈绉对着李月娥笑了,觉得很欣慰,这报应是他应得的,李月娥救了他不少次,他本该一直为她排忧解难来报答她的,可这次他选择见死不救,李月娥奉师命杀了他,从今以后,他就不欠她什么了,她也能摆脱他的阴影了吧。 然而,让沈绉觉得奇怪的是,心脏破裂了竟然感觉不到痛,反倒是后心和后腰处剧痛难忍。不由回头望去,只见崔氏姐妹和薛白,每人拿着一支烙铁,正在烙他的后心和后腰,见他转过脸来,一齐将烙铁向他面部递过去。 “啊——”沈绉发出了一道惨绝人寰的叫声,忽然从床上爬起来,呆呆傻傻地立着。 “驸马!驸马你怎么了?”床前一小丫头道。 “看来驸马又做噩梦了。驸马快躺下吧,仔细冻着。”另一小丫头道。 任值夜的两个小丫头如何劝说,沈绉仍旧傻愣愣地站在床上,让小丫头们无法给他裹上被子保暖。 很快,被沈绉惨叫声惊醒的众人纷纷披衣起床,只是唯有安平才能进到沈绉的房间,其余人只能在房外等候。 值夜的婢女见安平到来,对安平行礼后道:“启禀长公主,驸马又做噩梦了,这次尤为严重,驸马似是被噩梦魇住了,奴婢叫不醒他。” 安平见状,唤了沈绉几声:“驸马!驸马!我是安平。” 见沈绉不回应,仍旧杵在床上,安平有些焦急,吩咐跟来的碧桃道:“快去请李师父和崔统领。” 碧桃应声而去。 原来是个噩梦。沈绉长出一口气,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身上的小衣都湿透了,冷冷的贴在皮肤上,很不舒服,便对安平道:“不要惊动师父,我没事,只是出汗了有些冷。”说完慢慢坐了下来,努力避免牵扯到背后伤口。 安平上前,端起烛台,照了照沈绉的后背,心疼道:“伤口又崩裂了,流好多血。这段时间,你究竟都做了什么噩梦?问你也不肯说。” 安平又伸手摸了摸沈绉伤口周围,惊道:“竟然湿透了,快拿干净的衣服来。” 李月娥和崔十娘赶到的时候,沈绉已经换好了衣服,上好了药,侧躺在床上休息。 李月娥看着床边沈绉换下来的衣服上,有些发暗的斑斑血痕,连着一大片新鲜的血迹,抿了抿唇,没说一句话。 沈绉感觉有一股寒气透入体内,游走在肺腑之间,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牵动了背后的伤口,忍不住吸了口气,皱了皱眉。 李月娥直截了当地问:“还是那些噩梦吗?到底是什么,让你吓成这样。” 沈绉不愿回答,闭上眼睛道:“没什么,你们早点回去休息吧,当心着凉。” 安平叹了口气,道:“自驸马受伤以来,夜夜从噩梦中惊醒,问他多少次了,就是不肯说。” 沈绉见众人还是不肯散去,便指着值夜的两个小丫头,问道:“这两个人是谁?怎么是她们值夜?” 安平解释道:“跟从我来的婢女有四个被下了狱,人手不够,碧桃和青萝日夜不歇,都累倒了,我不放心庐州府的婢女,就向崔家借了两个来使唤。” 沈绉点点头,道:“我受伤这段时间,你们都辛苦了,更该好好保重身体,都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我想亲自问紫云她们几句话。” 众人见沈绉不再说话,只得散了,各自回去安歇。 第二日,沈绉头有些疼,知道是因为夜间着凉,伤风感冒了。强忍不适,命人将自己抬去庐州府大牢中。 安平要将四云提到府中问话,被沈绉拒绝了,现在他身无官职,无权提审犯人,可不能授人以柄。 沈绉支开随他一起来的人,向四云道:“我只想问你们几句话,希望你们如实告知,沈某感激不尽。” 紫云冷哼道:“我们是不会说的。别以为我不知道,长公主殿下待我们一向宽厚,若不是你从中挑唆,殿下怎么会让庐州知府给我们用这么重的刑。” 其余三云很有默契地一起唾道:“呸!小人!” 沈绉轻笑一声,道:“好吧,是我来错地方了,原以为你们会知道些内情,现在看来,你们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卒子。想想也是,先帝怎么会将机密重任交给四个小小的婢女呢?他定然另有安排,让旁人来完成这机密重任,你们么,顶多是个障眼法。” 紫云怒道:“你少拿话激我们,我们才不会上你的当。” 沈绉呵呵一笑,道:“难道不是么?我原以为你们是周家的人,谁知你们竟有先帝御笔朱批的密旨。让我来猜猜,先帝给你们这道密旨,是为了何事。你们不过是个婢女,又被赐给安平长公主,那么差密旨一定跟长公主殿下有关。可是婢女能做什么?除了照顾殿下日常起居,好像也什么用处。当然,如果我‘死而复生’,又回到殿下身边,另当别论了。这样说来,你们除了监视我,难不成还真的有谋害我的任务?只可惜,你们功亏一篑,没能害死我,反倒把自己弄进了牢房。” 四个云不由互相看了一眼,紫云道:“你就继续胡扯瞎编吧。” 沈绉观察四人神情,心中有数,嘴角一勾,道:“看来我说得不错,先帝给了你们密旨,却没在上面写明具体任务,显然是因为这秘密任务不宜对外公开。除了杀我,还真没有哪件事能让先帝为难到不想公开下旨的。” 紫云等四人齐声斥道:“你胡说什么!你早就是个死人,先帝怎么可能让我们去杀一个死人?” 沈绉冷笑:“哦,原来我在你们眼中早已是个死人,所以杀我的命令是真实存在的。当然,先帝也可以派刺客潜伏在殿下身边,只待我现身。不过那样一来,我死得越惨,殿下就越有心结,就越不肯放下我。先帝已经从之前的事情中得到教训了,所以,他给你们的任务是,伺机给我下毒,伪装成病发而死,这样,殿下就不会太难过了,对不对?” “这都是你胡编乱造的,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是么?我不妨告诉你,两年多前我差点死掉的那次,就是先帝命人找了江湖高手来行刺,这次他担心派人行刺再出意外,所以改为下毒。只是你们没有扛住严刑拷打,供出奉旨行事。长公主殿下认为密旨是你们伪造的,我当然知道密旨是真的,是殿下为了保护我才故意不承认的。靖国大将军和忠武将军明哲保身,推说认不出先帝的笔迹,建议送往宫中鉴定。而先帝龙驭宾天时,必然会对新皇有所交代,所以,鉴于你们谋杀我在前,无论你们怎么辩解,新皇都不会承认那密旨是真的。然后你们就会被安上伪造先帝密旨的罪名,诛灭九族。” 紫云见其他三云被沈绉的话吓住,强辩道:“你少胡说来吓唬我们,我们没有害你,我们只是奉先帝旨意暗中保护长公主而已。” 年纪最小的墨云已经哭出声来:“怎么办?紫云姐,我不怕死,可我的家人都是无辜的。” 紫云想训斥墨云,开口却是安慰的话:“不要听他胡说,谁不知道满朝文武,就属他最能说会道,凭他一条舌头,抵得过几万兵马,我们忠君为国,死得其所,我们的家人都会安好的。”心中却也开始担忧起来。今日方见识到传闻中的安平驸马的厉害,她一直以为自己能言善道,哄得安平长公主对她信赖有加,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会说的,不过是些阿谀奉承的吉祥话,而这位驸马爷,不光事情看得通透,就连人也看得通透,说出的话更是句句杀人不见血。 如果不是她用首饰买通了行刑的狱卒,还不知道公主决意要杖毙她们。她们实在不甘心稀里糊涂地就把小命送掉了,只能自曝身份,抛出先帝的密旨,期望能留得一条命在,心中却也明白,暴露身份的暗探,已经失去了利用的价值。若主子慈悲,尚可苟活于世,若主子心有不满,她们仍旧死路一条。她们暴露身份,不过寄希望于新皇刚登基,或许不愿留下一个好杀的名声,可是刚刚驸马的话,若是传到新皇耳中,那么不论新皇多想留一个仁德慈悲的名声,也不得不诛她们九族,而驸马的话,一定会传到安平长公主耳中的。长公主和新皇手足情深,又对驸马一往情深,她们活命的几率真的很渺茫。 沈绉见四个云中已有动摇者,便不急不缓道:“说不说随你们,但是,只要我把你们四个人分开关押,辅以严刑拷打和威逼利诱,你们中必定有人会如实交代的,要不要我现在就把你们分开?” 紫云咬了咬牙,道:“不必了。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为何还要我们说出来?” 沈绉只觉得心中某个地方沉了下去,面上却微笑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只是想帮帮你们。” 紫云哼一声,道:“我才不信,你不是已经说动长公主指示庐州知府杖毙我们么,又怎会好心帮我们。” 沈绉叹了口气,低声道:“不管你们信不信,我都会帮你们的。我自知命不久矣,所以要安排好后事,只是听了你们的话,我觉得有件事情很奇怪。既然你们都希望长公主嫁到周家,觉得我活着对这件事是个莫大的阻力,因此想要杀掉我。可你们想过没有,我死了对你们、对周家并没好处,长公主会以此为借口,再为我守寡三年,在此期间会发生什么变故,没有人能料得到。所以,只有我和长公主和离,才是最好的结果,那样长公主可以立刻嫁到周家。” 紫云不可置信地望着沈绉:“你说什么?你和长公主和离?长公主不会同意的,陛下也不会下旨逼你们和离的,而且你怎么会愿意和离?现在你无官无权,失去了长公主的庇护,谁都可以弄死你,你怎么会愿意呢?难不成你真的有了外心?” 沈绉苦笑一声,道:“你的声音还能再大一点么?生怕长公主派来的人听不见么?我同意和离,是因为自知时日无多,我不想让长公主再为了给我守寡,一个人孤独无助地熬过三年漫长时光,她已经为我守了三年,虚掷了三年青春,我不想让她再多耗费三年青春,人生能有几年青春,几个三年?长公主不愿意和离,新皇也不会逼她,可是你们可以,以先帝的名义,没人敢不遵从,即便是当今圣上也不敢。这样一来,你们谋害我的嫌疑也洗脱了,因为你们只是奉旨让我和长公主感情不睦,进而和离,在我和长公主和离之前,任何谋害我的行为都是对先帝旨意的违抗,是对长公主不利,你们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你们洗脱了嫌疑,新皇就不会诛你们九族。而周家,不管我和长公主最终能否和离,都会想尽办法保你们安全。” 紫云问:“为何要帮我们?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所求者,惟安平幸福,与沈家平安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5章 驱心魔 冬月初七,刑部行文到达庐州,着庐州府即刻将紫云等四人押送到京城候审。 同时到达的还有太后的懿旨,命安平尽快返京回宫。 无论刑部的官文还是太后的懿旨,都没有提到沈绉。 沈绉对朝中和宫中的反应早有预判,见事情进展不出自己所料,对新皇的态度也已了然,只面上无动于衷,如往常一般静心养伤。 安平却不如沈绉沉得住气,再修书两封,让传旨的太监带回去复命。 沈绉便提出要把两个养子接来,一起回江阴,拜见二老。安平应允。 冬月廿十五,京城来信,刑部已将紫云等四人收押在大牢。太后的第二道懿旨也一同到达,责令安平速速回京,对沈绉依旧只字不提,不过却把沈是、沈昱给送来了。 沈绉见到儿子很高兴,分别近三年,两个小家伙长大了不少,连相貌也有些改变。若不是之前安插人手在公主府,暗中照料两个孩子,还定期给他送去二子的画像,父子再次相见,他还真不敢认。 安平见沈绉脸上终于露出笑容,与其商量,希望沈绉陪她一起返京。 沈绉不允,称既无旨意命他进京,还是不要擅作主张,况且江阴近在咫尺,他与父母分别日久,二老已是风烛残年,思子心切,他当先回家侍奉二老,以报二老抚育之恩,相信皇帝和太后也是体谅他要尽人子的本分,才没有宣他入京。 安平听了,便要和沈绉一同回江阴,拜见二老。 沈绉则劝安平不要再违背太后懿旨,尽快启程返京,因为尽管下旨的是太后,其实却是皇帝的意思,只是怕安平公然抗旨被人攻讦,这才假太后之手。 安平心里也清楚,是她的皇帝哥哥让她回去,否则也不会派御前服侍的从四品大太监亲自来宣旨。只是她不甘心就这么屈服,更不甘心才与沈绉相聚一个多月就再次分离,还要让沈绉独自一人回江阴那个被莺莺燕燕环绕的家,眼前几个碍眼的还没来得及料理呢。 于是,安平决定,在回京之前,把该做的都做了,不留遗患。 当沈绉听安平说要请西域胡僧为他举行驱魔法会时,哭笑不得,坚决拒绝。 奈何安平坚持,称如果不能祛除沈绉的梦魇,让他总是午夜惊醒,她是不会安心回京的。 沈绉无奈,只得同意。 只是,当沈绉见到所谓的驱魔人时,当场惊出了一身冷汗,忍耐许久,才没有从座位上跳起来。 来人一袭白衣,身姿曼妙,纤长窈窕,如瀑的黑发用一根素色的发带松松笼在身后,面上罩着白纱,依稀可窥绝世之姿,那双幽如深潭的美目却是令人过目难忘。 沈绉只觉得心跳加快,浑身每一个毛孔都收缩成团,抵御着那白衣女子身上透出来的丝丝寒气,同时忍不住去想,林琅到底想干什么?她是怎么找到他的? 藏在袖中的手下意识地攥紧,忽然感受到一道灼灼的目光射来,循着目光望去,却是李月娥,樱唇微扯,露出似笑非笑的讥讽神情。沈绉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撇了撇嘴,露出无奈的表情。 二人的互动自然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 崔氏姐妹只作不知,安平心中不悦,暗道驸马和李师父果然有些首尾,早知道就听庐州知府夫人的劝,早些举行驱魔法会,也好揭穿二人,只是不知道这西域的僧尼是否真有通神的本事,能探出驸马的肺腑心言。 安平见法会已准备妥当,令闲杂人等回避。 李月娥不依,称长公主和驸马身份尊贵,为防人行刺,她得留下来保护二人。 李月娥不走,崔十娘自然也不肯走,崔大小姐不放心妹妹,便也留下来,薛白也要留下来看热闹。 安平只得同意众人留下来。 法会开始后,房间中间按照八卦方位立了八根木杆,全部围上六尺高的白布,形成一个无顶的八边形帷帐,而沈绉则半躺半坐在帷帐中心位置的胡椅上,几个坦着右肩的胡僧开始围着沈绉转圈,边走边诵经。 沈绉感觉到几个胡僧不时调换着步伐,时急时缓,似在遵循着某种神秘的节奏。只是他们一圈又一圈地晃下来,晃得人头晕眼花,忍不住闭上眼睛养神。 胡僧见沈绉闭上眼睛,步幅开始固定下来,转圈速度也不再改变。 沈绉心中忽然一动,胡僧莫不是在寻找催眠的节奏?想到这里,用手掩着嘴巴打了个哈欠。 果然,胡僧又转了几圈,就在沈绉困意真的上来时,递了一碗汤药到他的嘴边。沈绉不张嘴,不想喝这来历不明的汤药。 林琅见状,开口道:“这是天神恩赐的符水,能祛灾除厄,延年益寿,不喝是对天神的不敬,心不诚,则神不灵,驱魔法会到此可以停止了。” 安平忙道:“驸马快些饮下符水,莫要触怒了天神。” 沈绉只得接过汤药,一口喝了个干净,还不忘用袖子揩了揩嘴角流下的药汁。 喝完药,胡僧又转了几圈,就退出帷帐。接着是林琅登场,只见她赤着白玉双足在白色帷帐中跳了一番不知是什么来历的舞蹈,灵活的肢体柔软得不像话,脚踝上的银铃发出悦耳的叮铃声,直看得人心旌摇荡,目眩神迷。 沈绉没料到林琅还会跳这么具有诱惑力的舞蹈,一时间眼都直了。 正在这时,林琅飞快地绕到沈绉身旁,衣袖拂过沈绉的鼻端,用充满魅惑的娇软的声音问道:“我美吗?” 沈绉瞬间惊醒,心中警铃大作,微垂双目,呆呆道:“美。” 林琅又问:“你喜欢吗?” 沈绉讷讷道:“不敢,喜欢。” 站在帐外目睹这一切的安平,不禁怒从心起,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个愚蠢的错误,她防备的不就是女子么?李师父固然生得美,可自己也不差啊,而这个来自西域的番邦女子,虽然遮着面容,但是透露出来的风情却比具有倾国之色的崔大小姐更加撩人,亏得她初见这番邦女时,还以为对方是个冰清玉洁样的人呢。可是,她怎能承认自己失策呢?她可是当今圣上最疼爱的妹妹,太后最宠爱的长公主。只希望驸马能挺住,不要被妖女迷了心智,丢了她的脸面,被周家拿住了把柄。 把柄?安平一念突起,忽然想到这个法会可能是个陷阱,是为了陷害驸马而设计的,只恨自己妒念太盛,轻信了庐州知府夫人的撺掇。想到这里,暗暗招来随身护卫,吩咐下去,悄悄将这大厅围了,若是听见信号,立刻冲进来将那群胡僧和番邦女除掉。 林琅断然想不到安平长公主已然对她起了杀心,依旧围绕沈绉轻舞着,不时用衣袖轻拂沈绉面庞,再开口却换了一种声调,那声音就像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空灵却又充满蛊惑意味:“你是谁?” “沈绉。” “你从何处来?” “江南沈家。” “你本来叫什么?” “沈纯。” “在沈家之前,你在何处?” “在路上。” “在路上做什么?” “修心,悟道。” “修的什么心?悟的什么道?” “菩提心,天道。” “菩提心修得几成?天道悟了几何?” “菩提心有七窍,已通六窍;天道有天地人三道,目前只懂人道。” “你本名不是沈纯吧?” “是沈纯。” “你并非来自沈家,究竟来自何处?” “江南沈家。” …… 林琅突然停住舞步,扯起沈绉的左袖,抽了抽鼻子,冷冷道:“哼,装得倒挺像,不敢喝符水是怕被我探知了那些亏心事吗?” 沈绉蓦地睁开眼睛,站起身来,双目明亮地望着林琅:“治病救命的良药我都不喝,遑论你这来路不明的药,我怕有毒。” 林琅不接话,转而向安平道:“我这符水又名失魂汤,配合功法咒语,只消一炷香的时间,就能探知受者本心,让受者倾吐真心话,很是金贵,不想却被糟蹋了,若长公主还想替驸马找出夜夜噩梦的原因,扫除心魔,只能再加一倍的价钱。” 不等安平开口,沈绉已沉下脸:“谁爱喝谁喝,我不喝!” 林琅道:“失魂汤有毒真不是个好借口,莫如说心里有鬼吧。” 沈绉冷笑:“鬼是没有的,愧或许有些。世人都道我对江小姐情深似海,我也以为我永远不会忘了她,可惜再深的感情也抵不过时间的磋磨,我已经记不起江小姐的容貌了。或许,曾经让我自以为是深情的东西,只不过是年少无聊时的游戏,又或许,我本就是个虚情假意的伪君子。只是,即便我是个伪君子,也无人有权剖开我的内心一窥究竟!你可以囚禁我的自由,践踏我的尊严,甚至取走我的性命,但是我的心绝不给任何人看!哪怕是拿着你自己的心来换!” 到最后,沈绉双目通红地瞪着安平,几乎是嘶吼着说出那些愤怒的话。 安平气得粉面通红,握着茶杯就要往地上摔,却最终放下,对林琅道:“给他失魂汤,我倒要看看,他心里究竟有什么鬼!” 又一碗汤药端了上来,沈绉站立不动。 林琅一脚将沈绉踹倒在胡椅上,不等他反抗,疾点其两臂麻穴,捏住沈绉鼻子,一口气将汤药灌了进去。 有胡僧燃起一炷香,林琅又跳起了摄魂之舞。 到香尽时,林琅方停下来,走到沈绉旁边,见沈绉眼睑半垂,目光呆滞,这才开口问道:“你是谁?” “沈绉。”沈绉回答道。 “你来自何处?” “江南沈家。” “你本来叫什么?” “沈淳。” 林琅顿了顿,似是对沈绉的回答并不满意,安平也问道:“怎么还是这个说法?莫非失魂汤对他没有用?还是汤用得少了?” 林琅摆了摆手,道:“不会,失魂汤从未失手过,容我想想。” 静静思索了一会儿,又问沈绉道:“在沈家之前,你在何处?” “我在现代,在公司加班。” “现代是什么朝代?宫司又是什么地方?是掌管什么事物的?” “现代不是任何朝代,公司是我工作的地方,我们是华东地区著名的4a广告公司,我是运营总监。” 安平闻言,脸色瞬间变白,对林琅道:“你问他,那个死挨光什么的宫是否像此间的皇宫一样,他既是总管太监,是否也曾净过身?” 林琅只得问道:“你是否净过身?” “净身?是什么?” “你不是总管太监么?自然是要净身才能担当的。” “真好笑,我是总监,不是总管太监,我们那里没有阉人。” “怎么会没有阉人?” “因为没有皇帝。” 安平闻言,忍不住叫了出来:“没有皇帝?怎么可能!你们不是有玉皇大帝吗?” 沈绉垂着眼睑,道:“实际上玉帝并不存在,那些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神仙都是信徒们捏造出来的。” 安平又问:“你究竟从何处来?” 沈绉答:“龙江小区。” 安平喃喃道:“你果然是从龙江里出来的。是犯了过错被贬下凡历劫的么?还是受了天命来凡间?” “我是得罪了一帮女人,来此历劫还债的。” 安平不再追问,林琅却道:“那你还清了么?” “不知道,貌似越欠越多。” “哦?你都欠了哪些人?” “桐儿,安儿,还有我师父。” “你都欠她们什么?打算怎么还?” “欠桐儿下半生,可惜永远没有机会还了;欠安儿下半生,可惜有心无力,还不了;欠师父一条命,只有这个能还,估计她也不会要。” “桐儿,安儿,还有你师父,三人之中,谁最美?” “桐儿给我煮汤时最美,师父救我性命时最美,安儿一直都美。” “她们三个比起天女山的林琅呢?” “呃,自然是琅妹更美,可惜心肠歹毒,千万不能招惹。”沈绉道,忽然感觉一道冷风掠过脖颈,不禁打了个寒颤。 “听说你跟林琅还有婚约?你打算怎么处置?” “那是我生母定下的,跟我无关,我是不会承认的。” “如果林琅同意解除婚约,但是要你以轰天雷秘方交换,你会愿意么?” “不会。那样会害死她,还会让天女山加速灭亡。这东西有违天道,我已经把它烂在肚子里了,即便是拿我娘的性命相威胁,我也不会透露给任何人。” “你当真做得到?” “当然。对于我来说,这是一项必输的选择,不管怎样我和我娘都不得好死,与其拉上许多无辜的人陪葬,不如就牺牲我们母子俩吧。” “方才你说林琅最美,可曾对她动过心?” “不曾。” “哦?” “长得美就该对她动心吗?照你这么说,我是不是也该对崔大小姐和雪儿动心?那我与禽兽何异?在我眼中,林琅是我娘的养女,也就是我的亲妹妹,即便她再狠毒不肖,也是我娘的心肝宝贝,她受到伤害我娘一定会心疼,所以我一直让天机门暗中保护她,维护天女山。否则没有我娘的天女山,能这么平安地撑到今天?” “你这么维护她,她知道么?领情么?” “大概知道吧,否则她也不会到天机门寻我了。领不领情无所谓,我不用她感谢,只求我娘安心。” 安平突然插话,对林琅道:“你问他对崔大小姐和雪儿动心是什么意思。” 崔氏姐妹和薛白闻言俱都吃了一惊,崔如琢面色平静,崔十娘有些担心地望着安平,薛白却满含期待地看着沈绉。 林琅只得中断自己的问题,转而提问:“你曾对崔大小姐动过心?还有雪儿?” 沈绉道:“不曾,崔大小姐固然貌美,可我只敬佩她那中正平和,不为凡俗所羁绊的超然心态,至于雪儿,我一直当她是我的亲生女儿。” 崔十娘这才放下心来,崔如琢依旧平静无波,薛白却恼得颦起了眉。 林琅忽然问道:“你最喜欢谁?” “我自己。” “除了你自己,你最喜欢谁?” “我爹,沈氏诲万昌。” “不是男子,是女子,你最喜欢谁?” “我娘。” “除了你娘。” “那还有我妹妹、姐姐,尽管跟我没有血缘关系,但我确实把她们都当成自己的亲人。” “除了你的亲人,你最喜欢哪个女子?” “没有了,哦,有,有,李明启、奚美娟、林青霞、赵雅芝、单仰萍、方亚芬、章瑞虹、王清、茅威涛、陈辉玲、何赛飞、陶慧敏、江瑶、颜恝、吴凤花、王君安、李敏、巩俐、张敏、周慧敏、朱媛媛、徐露、高圆圆、佟丽娅、杨幂、赫本、安妮.海瑟薇......我都挺喜欢的。” 沈绉一口气数了四十多个名字,听得安平的脸都绿了,紧紧攥着茶杯,忍耐半天才没有摔下去。 林琅也觉得惊讶,道:“这些都是些什么人?你为何会喜欢她们?” “呵呵,这些都是美女明星,她们长得漂亮,也很可爱。” 林琅无语,只得继续问道:“那么你最最喜欢的是哪一个?” “我也不知道。” “我会让你知道的。闭上眼睛,我带你去一个美妙的地方。” “好。” “飞过千山万水,现在终于到了那个美妙的地方,眼前是如画的美景,有一个美丽的女子陪在你身边,她就是你最心爱的女子,现在告诉我,她是谁?” “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告诉我她的模样。” “看不清。” “那你凑近了,仔细看,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是谁?” “我是你的主宰,在这里,你的一切都取决于我。” “可笑!我才是自己的主宰,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宰,没有人可以决定他人的命运,我的命运只能由我自己决定,滚吧你!” “得罪我的后果是可怕的,现在我将用你最害怕的东西来惩罚你,这就是你的梦魇。” “走开,走开!我是天罗大神的后裔,才不会怕你们这些无毛无脚的爬虫,走开!” 林琅从腰间取出翠玉短笛,悠悠地吹了几下,然后道:“现在屈服,我还能饶你一命。” “做梦!我才不屈服。娘!快来救我!” “你娘被仇家抓住了,救不了你。” “爹爹,爹爹!快来救我!” “你爹爹老了,也救不了你。” “师父救命!你徒儿要葬身蛇窟啦!” “你师父被长公主囚禁了,更救不了你。” “琅妹,我知道是你,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躲你的,求你原谅我,好不好?” “求我原谅?你先说说自己哪里错了。” “呃,真的要说?真是难为情,嗯,我,我不该跟你一夜风流后还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以为你并不希望我记得那晚的事,否则你也不会给我催眠洗脑了。事实上你的催眠很成功,洗脑也彻底,我完全忘了那晚的事,之所以还记得这一茬,纯粹是因为我娘告诉我的,她要我对你负责,可是我怎能脚踩两只船?我家里还有个老婆呢,我只能假装失忆。可是这事也不能全怪我对不对?是你先勾引我的,我当时还是个童男子呢,过后也是你想赖账才给我催眠的。不过,即便这样我也不敢见你,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毕竟我们名义上还是兄妹,做出这等乱伦之事,是要受人唾弃的。我脸皮薄,受不得这种良心上的挞伐,所以每每做噩梦,都是被万蛇缠身,噬咬摧残,心灵饱受折磨。” 林琅闻言,藏在面纱后的脸上霎时遍布冰霜,一股慑人的寒气随之飘散开来。 安平气得要冲进帷帐,却被崔十娘拦住了。 李月娥的脸上也乌云密布,黑得吓人。 薛白觉得空气中都是酸醋的味道,担忧地望着阖着双眼躺在胡椅上的沈绉。 林琅寒着脸道:“既然觉得对不起我,就告诉我,你最心爱的女子是谁。” “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还是不想说?” “不知道。” “既然这样,你可别后悔。我现在把你最心爱的女子劫持到悬崖边,如果你不告诉我她是谁,我就把她推下去。” “等一下,不要推她,我还没看清她的脸。” “晚了,现在我不想知道她是谁了,只想把她推下去,一,二,三,下去!” “师父!不要!”一声无比凄怆的悲呼响彻大厅,沈绉突然睁开双眼,眼中两行泪珠随之滑落。 大厅一时间寂静无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