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羞没臊》 第1章 别走近我 曲珍第一次见吴南邶是在她到西安的第四天。 那天下着闷黄的大雨,天地间熙攘喧嚣,窗外未修葺完毕的紫玉大厦顶端亮着警戒的红灯,像通往深渊道路上一双魔鬼的眼。 老陈似乎也没想到这种天气会有人到访,去开了门,他手里还随意得攥着一把导线。曲珍正在浴室擦着洗手台,粘了一块泛黄的水渍,怎么蹭也蹭不掉。 临时办公用的实验所,老陈自己是个不修边幅的人,曲珍到了这几日都是在忙着收拾这工作连带住宿用的四百平商住两用房,一梯三户,中间打通,做老陈平时办公用的场所。 “呀,张教授,快请进快请进!”老陈赶忙让进来,发现后面还跟进来三个年轻的小伙子,低头看了看鞋垫上只剩下的一双拖鞋,招呼他们进来“不用换鞋了。” “外面雨大泥泞,要踩脏你这儿了。” “哎呀,客套什么,快进快进!” 曲珍这会儿从浴室走出来,摘了胶皮手套也没瞧他们这一帮人,垫脚够到门上方的悬柜,将她昨天新买的几双准备冬天用的棉拖鞋拿下来。 老陈瞪她一眼,别人没瞧见,老陈是背过身去只针对曲珍,曲珍这回倒是看仔细了,分明是埋怨她事多。 曲珍哈腰把拖鞋搁在几个人面前,愣了下,却又很快恢复神色。 四个人中,三个都穿着皮鞋,只有一个人穿着白色的帆布球鞋,此刻鞋头已经被泥水浸湿,灰茫茫的仿佛一脚踹进了灰堆里。 曲珍好奇抬头看他一眼,那男孩头帘被雨水打湿了些,结成绺,很浓的眉毛,下面一双眼睛正在注视着她,曲珍感到不适,那样毫不避讳的注视,在陌生人之间是很少有的。 曲珍笑着望着老陈,老陈一拍脑门“哦,这是张茂,我前几天跟你提起过的,西安电子科技大学的教授。” 曲珍笑着点点头,礼貌得伸出手,张教授握了握“这就是你爱人曲珍吧。” 陈杜生点了点头“见笑了,办公的地方还带着个婆娘,不介意的话晚上就在这吃吧?” 张教授赶忙摆摆手“路过而已,车子还停在楼道门口挡道儿,带他们去做实验,正好上来瞧瞧,上次跟你提过,这三个是我得意门生,实习的事要你费心了。” 老陈赶忙拉进来,张教授先转过防辐射暗箱到了办公区域,看到景象欣然点点头,又回头招呼那三人“你瞧,设备比咱们先进,你们要好好利用。” 曲珍先把门口放着湿淋淋的雨伞拿进浴室撑起,后进了厨房去洗一些水果,她用洗洁精洗完,厨房纸擦拭,然后擦干净案板放在上面精心切成大小均等的形状。 不时听着外面的说笑声,其中有个很幼稚的男声音色尖锐,难掩好奇,时不时问东问西,张教授一一给他解答,答不明白的曲珍听到自己丈夫老陈语重心长的给他们讲解。 打开射频机器,传来电波声音,每隔十秒一声脉冲声响,夹杂在这一股子一股子浪潮中的是他们专业性的交流。 曲珍将一个苹果胡扔到垃圾桶里,抬头看着瓷砖墙面中自己的倒影。 整理了下头发,曲珍端着果盘出来,放到电视柜不远的茶几上,不好意思打断他们招呼过来吃水果,曲珍只能杵在那儿看他们。 原来音色很尖细的男生是那位穿着黄色半袖的,头帘略长,鬓角剪得非常短,当下男孩子流行的发型,另外一个与他差不多发型的男生一直站在边上聆听,不时用小本子记着些什么。 只有刚刚那个穿白球鞋的男生,老土的一件淡灰色涤纶衫,她印象中男孩子该有的本分发型,曲珍视线顺着向下,发现他的袜底已经湿透,洗得干净的厚棉质白袜子足底已经泛着灰青色的水印,曲珍本是给每个人都找了双棉拖鞋,不知道他何时从鞋柜里翻出了这双横梁一侧已经断开口的塑料拖鞋穿上。 曲珍多看了他两眼,她觉得男子要长得小麦肤色才健康,像老陈,天天窝在实验室画电路图却还是黝黑的,这人长得过于白净,尤其刚从外面阴潮湿冷的户外进来,徒填一份惨色。 鼻梁尖翘,浓得化不开的眼神是自然娘胎里带的忧郁,颀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此刻攥着一支电容笔在听张教授和陈杜生说话,异常的专注。 却突然回头,看了曲珍一眼。 曲珍心下一惊,尴尬笑笑,四目相对之时曲珍自然得望向窗外。 没有雷。 只有雨。 仿佛老天爷在为了什么事情恸哭,一定是很悲切,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了他人。 曲珍又站了很久,不再抬头看。 之后回了卧室。 她丈夫陈杜生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比学术科研更重要的事情,这也是他所有开心和热情的所在,甚至把他全部的热情与精力都投入其中。 曲珍已经不知多少次认清这个事实,此刻是夜晚,她翻了个身,老陈躺在身侧垫高枕头拧开台灯正在看一本极厚的数字电路书籍。 “老陈。”曲珍开口叫他。 陈杜生被打断不耐烦得推高眼镜“怎么了?” “今天那几个人是干嘛的?” “三个学生,张教授带的研究生,毕业论文要有实践,院系里的设备不够先进,他准备让我带带他们。” “你答应了?” 老陈笑了下,合上书“自己人的事有什么答应不答应的,这地方就我一个人,无聊带带学生我也算解闷。” “那怎么不让张教授自己带?” 老陈特别自豪得哼了声“教授只懂学术,要是动真格的还得是出来溜溜,想要学到真本事,不实践哪行,教授跟院士还差十万八千里,在课堂上跟人白话个四五六的,到了私底下拿不出真东西,自己也觉得没面子。” 曲珍侧躺着伸手摘掉他的眼镜“那咱们首屈一指的工程师,是否也关注关注夫妻生活?” 她说完,将另一只手探进被子里,抚摸上他的小腹。 陈杜生却夺过眼镜“你先睡吧,我还要把这部分看完。” 曲珍好半天才点了点头“那你早点,开着灯我睡不着。” 翻了个身,曲珍眼神明亮,假装熟睡。 三年前与陈杜生结婚,那时自己刚刚迈出大学校园,有很多梦想,很多抱负要去实现,她喜好诗词找了份新媒体运营文案工作,兼职的时间做电台编辑兼咨询。 朋友介绍相亲,第一次就见到了老陈,老陈那时候刚拿到省级工程师证,辽宁省就三个,曲珍崇拜他,虽然年岁相差十二岁,老陈也有过婚史带着个9岁的男孩,但曲珍还是轻而易举得沦陷在他成熟的谈吐里。 婚姻跟恋爱不一样,相处7个月就结了婚,曲珍发现陈杜生的所有喜好都在他的学术上。 曲珍的父母以及当时的好友很多都反对这段婚姻,说二婚的男子一定是有很大的硬伤才会维系不了一段合法的感情,曲珍却倔强得一意孤行,到现在,三年了,曲珍一直在北京做家庭主妇,不是没有自己想要找的工作,但每次跟老陈说自己要去上班,老陈都冷着脸回绝,说让她好好待前妻的儿子牛牛,做好一个家庭主妇的本分。 直到一个月前,两地分居一年多的陈杜生突然说让曲珍过来住一段时间,那时投资科研的军方为陈杜生租了一间很大的实验室,又为了他能安心做完科研只让他一个人住,里面两室开间打通做他的卧室,曲珍听到陈杜生让她来西安之时喜出望外,跟老陈商讨了下,正好赶上暑假,曲珍先过来适应一下,牛牛让前妻待几天再送过来。 曲珍是个爱干净的人,到了陈杜生这间公住两用实验室的时候难掩眼底惊恐神色,打蟑螂药花了两天时间,曲珍甚至半夜起来拿着灭虫喷雾蹲在墙角等着,一个都不留的消灭掉,又自己擦拭好泥垢粘腻的地板、泛黄尿液禁锢的马桶、被油脂糊住转不动开关的煤气灶,她到了四天,每天都没有清闲。 来之时想的是好的,以为老陈对自己的思念,对夫妻交合之事的渴望,她本不是欲女,却也是奉献了第一次给老陈,没有对比,不知道是否合拍,可有了第一次,难免渴望。 老陈上了年纪,对这种事情也是学术性的见解,两个月一次算是合理规律。 曲珍没问过别人,却在一次午夜广播里听到官方解答,每个月无法保证三次的性生活,算是无性婚姻。 曲珍当时很沮丧,27岁,她试着要接受这样的生活,并且无限的包容与纵容这样的老公。 曲珍对老陈还是崇拜,毕竟他在他的领域德高望重,曲珍做为她的爱人,在接受别人夸赞的每时每刻都认清陈杜生的毕生所爱,都交付给了他的科研。 但他与那厚厚的书做爱吗?他与他发刊成功的学术报告做爱吗? 曲珍窝了窝被子,睡不着,翻出手机刷了会儿微博。 新版微博有视频自动播放功能,曲珍向下滑时一段综艺节目自动放出,里面的女人大声怪叫,声音扰了老陈,他随意伸手过来将视频按断,之后淡淡说了句“这女的演过小时代吧。” 曲珍笑了笑,没说话,将手机锁上充电。 闭上眼,曲珍很想问他是跟谁一起去看的小时代。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鸥鸣不已 曲珍第二次见吴南邶是在一周后,他与之前来的那两个男孩穿着学院里面发的白色polo衫,看着清爽,像是沾着露水的茭白。 那是一个清馨的午后,曲珍坐在阳台悬窗边上的单人塌垫上读着诗,进来的几人点头称她师娘,曲珍笑了笑,无暇理会他们,几人也很快投入到与她丈夫陈杜生的实验里。 她在读诗的时候最讨厌听到的就是实验室里传来的脉冲声响,似乎要将那字里行间纯粹的美感击沉。 曲珍合上书,走到客厅,路过实验室的时候问凑头堆在一起研讨电路板的几人“晚上想吃什么?” 陈杜生手中捏着三角尺,用尖端在图纸上敲了敲,专注到没有听见曲珍说话。 性格活泼开朗的那位叫刘乐,他倒是听见了,侧头看了看,拉了下陈杜生“师傅,师娘问你晚上吃什么。” “随便随便,看着办吧。”老陈半侧过身,有些不耐烦得摆摆手。 曲珍是个没主见的人,做事利索,但需要别人对她发号施令,完全一个佣兵性格。 老陈余光见她没动,仍是茫然看着这边,叹了口气,曲珍从这声叹气里听出了无奈,还有对自己打断他们讨论的不满。 老陈拍了拍吴南邶“你说吃什么?” “过水面吧。” 是他的声音。 第一次听到。 曲珍笑着点点头,等到了菜市场的时候,买了一沓鸡蛋准备做鸡蛋酱,之后又想了想,怕委屈他们,买了一块五花三层的猪肉准备再做一份肉末酱。 本来是买了两份面条,曲珍又这折回去再买了三两,干黄酱买了两种,她过于信誓旦旦又小心翼翼,却不知道自己这般上心是为何。 厨房里传来香气,几个人亦是心猿意马,刘乐第一个站起来伸脖子嗅了嗅鼻子,嚷嚷着“师娘,太香了吧!” 曲珍对师娘这个名字很不适应,偏偏将她叫老了,她不过比他们大不了几岁。 曲珍端着两种酱出来放在茶几上,没有餐桌,这地方就一个矮矮的茶几,吃饭的时候需要哈腰就和。 又端出两盆过水面,清清凉凉的,搁在茶几上。 屋里就四把椅子,拎过去,几人坐下,偏就没有了曲珍的位置。 她是等人落座才发觉,笑了笑“你们吃,我去收拾厨房。” 只有那个男孩没动,站在她边上,拉了椅子示意她坐下。 老陈已经捞了面拌了酱吸溜吸溜吃了好几口,皱着眉说“咸了。” 曲珍又看了看那个男孩“你吃吧,我现在还不饿……” 男孩却没说话,也没动地方,在今后的岁月里,曲珍明白他不发声就是说不。 他这样,其他两个学生也不好意思,端着大海碗起身让,曲珍更加窘迫,被推搡半天有些恼羞成怒“你们吃吧,我真不饿!” 那男孩却盘腿坐在了自己身边的地毯上,坐下时很自然得擦过曲珍的裙摆,男孩哈腰端起瓷白大海碗捞了些面,胡乱盛了两勺酱,仿佛很自然得大口吃着。 曲珍侧头看看他“咸吗?” 男生摇摇头“正好。” 由于他的体贴老陈眉开眼笑“吴南邶啊,这学期助学基金有戏吗?” “嗯。” 曲珍的全部注意力却全在他叫吴南邶这件事上。 “能拿第一嘛?” 吴南邶狼吞虎咽“就看是第一第二,第一八千,第二三千。” 陈杜生欣慰得笑笑“我儿子后天来西安,九岁了,成绩太差,现在都是考双百的,他一百九十四分大排都到了二百名开外了。” 吴南邶抬头看他,嘴里还咬着面,眼神清澈,囫囵答道“数学重要,得补数学,开发逻辑思维。” “诶对喽~”老陈仿佛很欣慰他的回答“你给牛牛补补数学吧,现在小学都是脱式计算,说实话比方程式难太多,逆向思维,他自己怎么也学不明白。” 吴南邶点点头“应该的。” 他痛快得回答,不知怎么却侧头看了眼曲珍。 曲珍本没看他,但也感受到他的目光。 自己年岁不小,明白一个男人莫名目光暗指,她微微皱眉,不愿相信这个男孩的过分早熟。 牛牛是在半个月后由前妻李丽送上火车,来之前给陈杜生打过几次电话,电话里能听出交流的不慎融洽,陈杜生说孩子要多开开眼见到外面世界走走,李丽却说学习压力大,要自己看着牛牛。 却是最后李丽也有些心动,单独联系了曲珍一回,她对曲珍很放心,甚至比对亲生父亲陈杜生更放心,曲珍在电话里说了给牛牛到这边找了个高材生补课,想了想曲珍又加了句:是个不错的学生。 这李丽才稍微松了口。 每周一三五三名学生跟着陈杜生做实验,吴南邶却因为每天要给牛牛补课日日都来。 曲珍做着四人饭菜,又要顾及牛牛的饮食,他才上小学,男孩子刚开始个头还没窜起来,倒是体态看着有些肥胖。 偶尔注意到吴南邶吃着时蔬食之无味,曲珍把他当客人,很自责。 这天,曲珍难得炖了一扇排骨,从中午就加了料包炖起来,满室肉香。 牛牛做着数学题,一百道脱式计算,早就不耐烦,嚷嚷着起来“妈,我想吃橙子。” “诶。”曲珍在厨房听见这句应答了声,拉开冰箱拉门,里面东西堆得太满,竟一下子由于惯力那盒鸡蛋差点掉落,她单手接了一把,重心不稳差点仰靠了过去。 背后有胳膊轻轻揽住她的腰身,伸手缓慢将那盒鸡蛋放正。 冰箱里的冷气吹拂,她的手不小心被南邶拉住,曲珍猛地回头,却在看清来人时抱歉得说了声“谢谢。” 吴南邶慢慢推关上冰箱的门,冷气弥漫在俩人之间徒增让人清醒的意味。 吴南邶很快松了手,指尖却似有似无轻描淡写划过她的掌心。 吴南邶的背影转过门框,衣角擦得挂在挂钩上的搽手巾轻轻摇摆。 高压锅时不时喷着呲呲的热气,室外是老陈正在做研究实验时脉冲电波的噗噗声响,牛牛在卧室做着数学题,偶尔歪斜一下身子带动座椅下的滑轮咕噜一声响。 大家闺秀、掌上明珠、名校才女……这些标签堆砌锻造出的,是一个宠辱不惊时刻保持分寸的曲珍。 她的父亲说,恼羞成怒时,骂人也要站在台阶上骂;与人分辨时,教养会让你知道读书的作用;无法招架时,本性会暴露你的心态,但切记人生是场空城计,唱得婉转断肠,切不可全盘拖出。 8岁入学,艺术班特招生,小提琴第一名免试入学。 12岁全省作文比赛,细腻文笔夺得第一名的好成绩保送入重点中学。 17岁高考,理综成绩差改投文科,加上小提琴艺术分,成功考取中央戏曲学院提前自主招生。 22岁步入社会,一年后结识陈杜生,很快让他与自己坠入爱河。 曲珍之前的人生,没有真正意义上被人称道的失败。 只是作为一个女人,另一个人的妻子,男与女之间,她总是不被应求着需要的。 她自己内心里有遗憾,遗憾的是她那些想要从事的工作未曾被老公支持,老陈都不答应,曲珍就一直相夫教子,她努力做一个好老婆、好妈妈,牛牛也懂事听话,陈杜生虽然与自己分隔两地却也是本本分分,比很多曲珍闺蜜的丈夫守在身边却不耽误拈花惹草要强很多。 曲珍从来有没挫败感。 除却今天。 坐在饭桌上吃饭,牛牛挑了块排骨,瞧着有些肥了,扁着嘴又扔回盘子里。 陈杜生瞪他一眼“妈妈平时都怎么教你的,夹菜的时候可着自己碟子边上的夹,筷子粘完的不许放回去,更何况今天家里还有客人,你怎么越来越没样儿了!” 陈杜生厉声训斥完他,又瞧了瞧曲珍,发现她扒拉着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陈杜生给她夹了一筷子蔬菜,拍拍她的手背“累了吧。” “什么?”曲珍茫然得问。 老陈见她心不在焉也没再继续问,而是缓和了下神态继续道“来了这么久,都没好好逛逛西安,周末要是有时间我带你出去走走。” “没关系。”曲珍笑着摇了摇头。 “我也要去!”牛牛一听嚷嚷起来“我要看兵马俑!” “好好好。”陈杜生哄着“一起去,南邶也跟着吧,你是年轻人,知道哪里好玩,团购个票什么的我不太会,到时候麻烦你了。” 牛牛听完很高兴,扬着脸看吴南邶“哥哥也一块儿!我们去游乐场!” 吴南邶没说什么,倒是低着头的曲珍皱起眉。 晚上睡觉的时候曲珍才开口跟老陈说“我对玩什么的不感兴趣,周末你带牛牛出去玩吧,我在家做些家务。” “你不能老不走动啊,这次听我的。” 陈杜生仍是在翻阅他那本厚厚的数字电路书,已经看了大半,偶尔还用钢笔在上面划几道,敷衍回答着曲珍。 曲珍又刚要开口,老陈却合上书关了灯“就这么定了,没有你发表意见的权利。”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随浪而去 第二天一早曲珍在门口粘贴的公告上看到催缴物业费的通知。 她下楼在银行排队取钱,之后去了物业交款,前一百名缴费的物业送两桶色拉油,曲珍一个人拎回来。 有些沉,她在拎到门口的时候吃力,放下油握了握手上的勒痕。 伸手掏出门禁钥匙刚贴到感应区,却余光发现身边有人拎起了脚边的两桶油。 曲珍吓了一跳,人靠得太近,她不自觉地朝后缩了下,吴南邶看她一眼,低头叫了声“师娘。” 曲珍看了看他,干净利索的一套白色t恤配牛仔裤,还是之前那双球鞋,现下已经被刷得恢复本来的面貌。 “多谢。” 俩人进了楼道,曲珍过去帮忙按电梯,按了几下却发现停在十八楼不动。 一楼的住户正巧开门将垃圾袋放在门外,看到他们哂了嗓“天煞的装个修总是占着电梯,住八楼的老太太下不去楼都报了警了,真是没人道!” 他不过是抱怨两句,很快关了门,曲珍倒是有些抱歉得看了看吴南邶“咱们一起抬吧。” 说着哈腰要拎起一桶,吴南邶却朝后闪了下身“不用。” 家住六层,倒也不算高,走到四层的时候曲珍看着走在上方的吴南邶出了些汗,不好意思得又过去接“还是我来吧。” 她的手不小心扣在吴南邶的手背上,吴南邶回头看她一眼。 曲珍接过来,两手提着,朝上迈了一步,吴南邶却没动。 曲珍朝边上侧了侧身子,吴南邶却又挡住。 曲珍皱眉抬头“怎么了?” “帮我一下。” 吴南邶眼神示意了下侧面裤兜里要掉出来的短款钱包。 “哦。”曲珍复又将油桶放在台阶上,伸手过来将那钱包一点点塞了进去,隔着布料触及到他结实的大腿根部。 吴南邶一把攥住她的手。 楼道的窗子开了半扇,多年陈旧的纱窗如同破陋的蛛网,风丝丝悠闲吹进来,逗留在薄纱勾勒的衣领处。 曲珍没动,好半天才故作镇定得看他“我是你师娘。” 手还被攥住,曲珍妄图抽出来,却被抓得更紧。 “你不是。” 曲珍知道他们在博弈,狭小空间里,男性荷尔蒙的味道充斥着周遭空气,吴南邶轻松空出一只手将刚才那个钱包又朝里按了按。 曲珍明白,他的做法是在宣告,他也有手,她也知道,但还是轻而易举得选择帮他,陌生人之间的客套与防备曲珍对吴南邶没有。 曲珍偏头,不去看他。 吴南邶伸出手,热度靠近脸颊,曲珍后退一步,吴南邶却从她耳畔发丝间捻起一枚叶子。 “走吧。”他将叶子攥在手心,转身向上。 回去不多时刘乐他们也到了,做实验的时候刘乐听说师傅周末要带吴南邶和自己家人出去玩,嚷嚷着也要作陪,一辆小轿车能坐五个人,他捷足先登这么一说,另外一个也吵吵着要去,但坐不下那么多人,曲珍见着这时机又说了自己周末有事不方便出去,吴南邶此刻看了她一眼。 老陈也就没再拒绝,可着孩子们来嘛,虽然都是在校大学生,但西电的新校区离市内很远,估计这帮孩子们也甚少出来逛逛。 到了周末那天,老陈早早带牛牛下楼,走之前嘱咐曲珍在家也不要做什么家务事,能闲着就歇会儿,他拿了车钥匙,准备载着牛牛到西电先接那三人,然后直奔秦始皇帝陵博物馆。 过了中午,太阳正当中,曲珍坐在悬窗边上看完一本舒婷的诗集有些昏昏欲睡,泛着宣纸铜墨香气的书页被窗外微风吹得悉索翻动 突然听到似有似无的敲门声。 曲珍惊醒,走到门边按住把手朝外看了一眼。 忽然又吓得缩了回去。 曲珍心跳砰砰乱响,几欲冲破胸膛。 她又凑近,没有开门,而是隔着防盗门问他“有事吗小吴?” 手摸在冰冷门面上,指肚抵着那寸金属的坚冷,触感并不好。 外面那人站着,盯着猫眼,仿佛隔着这层透镜看到她的心里。 没有说话,仍是看着她。 曲珍刚要开口,却见他伸手够到门边上,按响了门铃。 叮——铃—— 叮铃—— 叮铃铃—— 越按越急,仿佛催命! 曲珍猛地拉开门,微微喘着气看他,吴南邶闲庭信步得走进来站在门口脚垫上,曲珍不自觉向后退了一步。 她以为今天不会有人来,穿着最简易夏款的居家服,彩棉的吊带,牙青色的裤子。 吴南邶有着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成熟感,哈腰抬起一条腿脱着鞋,曲珍却一把按住他“你要干什么!” 他抬头,很淡的眼神,近乎透明,有些空洞得看她。 仿佛嗅了嗅,这个举动让曲珍不自觉搂住肩膀。 “青木瓜的味道。”他仿佛是喃喃自语。 曲珍圆润的指甲抠住自己的臂膀,故作镇定“怎么——” 话音未落,吴南邶脱了鞋,袜子踩在瓷砖地面上,朝前迈了一步,逼近曲珍。 曲珍皱起眉。 自持叫她没有后退,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渐渐逼近被外面曝晒过后微热的躯体。 这个身高差,他是居高临下在看她。 “我叫吴南邶。”他突然郑重得说。 曲珍咬着唇,没有回应。 感觉到热度渐渐逼近,曲珍最终仍是认怂躲了下,转瞬扬着脸怒视着他“我知道!” 吴南邶大摇大摆走进来,直奔卧室。 曲珍甚至气得浑身发抖,被一个小子欺负的感觉并不好。 他却在不到一分钟之后就出来,手里拎着个卡通保温壶,淡然叫了声“师娘。” 他突然这样叫她。 曲珍愣神,没来由有些失望。 “师傅临时有事去鄂县做个试验,我上来取牛牛早上落下的水壶。” 他说完走到门口继续换上鞋,全程曲珍都没有动,从脚底一直凉到心扉的清醒让她渐渐恢复理智。 吴南邶却在拉开门把手的时候回头看她,黑白分明的眼,浓眉依着眉骨的曲线自然上挑,人说眉中藏痦的人是大富大贵之相,他有很尖的嘴角,欲语之时会先自然抿一下之后轻轻弯起,带着一股不耐烦的意味。 “下楼。” 他在发号司令,却比任何人都奏效,曲珍竟然被噎得自暴自弃,怒从中来,要训斥他的鲁莽与不恭。 “给你五分钟换衣服够吗?”他目光移到她没穿内衣凸起的胸前,然后转身拉上门。 曲珍觉得指尖冰凉麻木,看着关上的防盗门,那上面贴着的一个福字仿佛猩红大口,吞噬她的所有思维。 窗外的风鼓动细纱质地的窗帘,一寸寸的,带着热度蔓延她的周身。 曲珍跑回房间,拉开衣柜。 要比想象中等的久,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曲珍才下楼,坐电梯的时候老陈打来电话,信号不好,断断续续的,但大致也讲明白,刚刚临时得到指示要去鄂县做个卫星定位实验,测距的工程师经验浅,搜不到星,要自己过去帮帮忙,当天就能赶回去,他推脱不开只能答应,刚好路过家门口,让吴南邶上楼跟她说一声,顺便取牛牛的保温壶,麻烦曲珍当一下司机,这几个孩子都是没有驾照的。 曲珍听他说完,走出下去,一眼就看到那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口,副驾驶坐着刘乐,后车座上挨着她这边窗子坐着吴南邶。 “你应该早点跟我说。”曲珍说完挂了电话。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往日衣履 他们已经去看过兵马俑,这会儿牛牛嚷嚷着要去小雁塔,那里不过就是个公园,但很不好停车。 几个学生已是饥肠辘辘,曲珍将导航定位,先带他们去了回民街吃饭。 到的是一家泡馍店,刘乐又出去贾三买了些灌汤包回来,牛牛平时在家不让他喝饮料,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曲珍破天荒允许他喝一瓶冰峰。 能看出来她与牛牛相处融洽,只是这几个人都不知道牛牛并非她亲生。 曲珍帮牛牛擦着蹭上油的嘴角,低头刮刮他的鼻子“回去不可以跟爸爸说,嗯?” 牛牛点头,咬着一串红柳木羊肉串,龇牙朝曲珍顽皮得笑。 刘乐说“师娘,这里离小雁塔不远了,要不咱们走过去吧,或者坐个摩的,就把车停这儿。” 曲珍的注意力不在他的提议上,她实在是听师娘这两个字听烦了,尤其是刚才。 “以后就叫我的名字吧,不用老是师娘师娘的叫着,我比你们大不了几岁。” 刘乐赶忙接话“成成成,咋不早说,我们其实私底下都叫你珍姐,也觉得你比我们大不了多少,但师傅在上我们也得随着叫,就南邶私底下直呼你姓名叫你曲珍,但他啊——” 眼神随着看,发现吴南邶突然站了起来。 刘乐刚要发问,却见他走到离自己不远的一桌边上站定。 刚要问他干嘛去,却在看清楚那桌人的时候刘乐咧嘴啧啧两声“西安真小!” 曲珍看向那边,他站得笔直规规矩矩,桌上有个人一咧嘴笑时烟渍牙明显,轻蔑眼神一眼眯缝着看吴南邶,单手捏着筷子啪得扣在桌子上。 声音不大,但足以引起曲珍注意。 又听刘乐说“冤家路窄。” 曲珍默默站起身,走了过去。 不知道他们在说着什么,桌上那人指了指吴南邶裤兜,他掏出手机记下一串数字。 曲珍愣了下,这种黄屏无法拍照的手机已经很少见了,小偷都不偷,因为市面上很难找到匹配的充电器。 那人斜眼看到了曲珍走过来,鼻腔里冷哼一声“你婊子啊?” 吴南邶回头,没什么表情,看曲珍站到自己身边。 她很冷静,淡然姿态,没有做出狐假虎威的动作,单单垂眼眸看人的时候不怒自威,很漂亮的一字型锁骨裸露在外,随着她开口说话跟着呼吸在近乎白到透明的肌肤下一点点移动。 “不管他惹了什么事,你们都不应该这么对一个孩子。” 桌上那人挑眉“我怎么他了?” “刚进门的时候我就发现你盯着他,刚才取餐的时候还朝他背影吐口水。” 那人点点头“又怎样?老子乐意,你问问这傻小子的舅舅欠了我多少钱?我没找人砍他没找人闹他,就说他两句也犯法了?” 曲珍倒是没想到。 吴南邶突然侧头看她“都解决了,回去吧。” 他说完朝那人客气得点了下头,转身向回走,曲珍跟上,隔着半臂距离,饭店里人声嘈杂,但她还是听到吴南邶清晰的声音“刚发了奖学金,这事不用你担心。” “我不是担心——”曲珍没说完,突然对视上他扭头看自己的目光,透着一丝不耐烦、埋怨、自卑,更多得却是写着三个字:别说了。 但曲珍也要面子,她似乎在帮倒忙“奖学金要好好利用,你舅舅欠多少?够吗?” 吴南邶点点头。 “刚才是我冒失了,我可以帮你——” “你用他的钱帮我?”他极尽轻蔑,甚至眼神愤恨。 曲珍被噎得说不出话,难堪、恼怒,一并涌上来,她故作镇定看向他处,从吴南邶身边路过。 “拿到奖学金第一件事给你买了个礼物。” 路过时,吴南邶突然说。 曲珍根本不想听。 曲珍坐下的时候渐渐消气,也认真反思,她总是在做着换位思考,觉得自己今天对吴南邶做得事的确不应该。 一是他上楼取牛牛水壶的时候误会他,二是帮这个不需要别人帮忙的人出了次头。 到小雁塔的时候边上有一家很火的雪冰店,牛牛见了就嚷嚷着要吃,吴南邶过去排队。 毕竟自己是长辈,曲珍不能让孩子们掏钱,看吴南邶排在队的最末尾,人很多,外放的喇叭里讲着韩国雪冰的介绍,曲珍走过去与吴南邶隔得很远,直到排到他才走过去付钱。 二十元一份,五个人正好一百块,曲珍递过钱去的时候吴南邶愣了一下,之后俩人默默等着成品。 吴南邶两手提着塑料袋,曲珍转身的时候听他说“你不能总这么记仇。” 曲珍径直向前走不理他,没有错乱加快的步伐,而是很稳,仿佛当他的话是空响,完全的漠视。 “希望没给你造成什么困扰。”他又突然说。 曲珍抱臂,感觉这骄阳下自己这方空气越来越冷。 “你在说什么啊……”曲珍微微低头又抬起,不看他,望着前方正在玩回力飞镖的小孩子们。 “你知道的。”他肯定得说。 曲珍不得不回头看他,淡淡一眼,仿佛在看一件盆景。 “我喜欢你这事。”吴南邶眼神异常坚定,目不转睛盯着她。 曲珍突然感到恶心,这是一个莽撞的少年不知晓道德伦理对一个已婚妇女最大的亵渎,曲珍深吸一口气,走得飞快。 吴南邶没有再跟上来。 几人在广场上吃完雪冰就各自逛逛。 渐渐到了黄昏。 本来要请他们吃晚饭,但其中一个男孩子说女朋友有事让他赶紧回去,刘乐也借拖说自己还有论文要改,曲珍知道他们是不想让自己再破费。 她不是个活泛的人,一般这种情况下应该大度得拍拍这些小伙子的肩膀,说鲍鱼燕翅珍姐都能请得起,再拍拍自己胸膛,掏出鼓溜溜的钱包。 但曲珍生来说不出这样的话,她心里知道,也急,怕委屈他们,但台阶给了她就习惯性得跟着下去。 送他们回学校,先放下一位要陪女友的,研究生了,可以理解在校外租房的行为,但刘乐也在外租房,放下这俩人,只有最后将吴南邶送到校门口。 牛牛已经在后车座上熟睡。 曲珍从后视镜里看他。 吴南邶没什么表情,拉开车门,同她说了再见。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明净仳离 车子刚发动滑行了二十米,曲珍又踩了刹车。 回头看熟睡的牛牛,怕吵醒他。 将车子停在路边,曲珍轻轻解开安全带。 校园里种着两排梧桐树,每隔五十米有一盏暗淡路灯,曲珍看着他的背影,单薄瘦削,却撑得起那件普普通通的汗衫。 突然前方路灯下欢快跳出一个女孩子的身影,过膝的高筒球袜,粉色系着蝴蝶结的puma球鞋,吊辫随着她的动作一抖一抖的。 她凑到吴南邶身边,差一点就要拉住他的手臂。 曲珍不自觉得站住脚步。 那姑娘在说笑着什么,拉了拉肩上的双肩背包带,一脸雀跃对他笑。 过来人都懂,那是喜欢一个人才会有的自矜又卑微的欢喜。 吴南邶侧头看她,拉开距离,但仍是保持耐心与她攀谈。 曲珍刚刚鼓起勇气的肩膀渐渐落下,转头朝回走,瞬间表情垮掉。 自己太不应该。 手机在兜里震动,好半天曲珍才接起来。 “还玩呢吗?”老陈问。 “没,刚送他们回学校。” “忘跟你说了,后备箱有个二手示波器,要给张教授的。” 曲珍回头看,昏黄路灯下,吴南邶接过那女孩递过来的一个一盒寿司,看嘴型,她好像同吴南邶讲着“就知道你还没吃饭。” 那姑娘微微翘起脚跟鞋尖点地,局促神态让她不好意思得垂下头扭捏。 曲珍却说“吴南邶还没走远,要不先搬到他们寝室吧。” “那正好!你跟他说一声,明天张教授上班就去取。” 曲珍快步走过去,拍拍吴南邶的肩膀。 他回头,看到是曲珍,没有什么惊讶神色。 “帮我抬样东西。”曲珍只盯着他,没有看旁边那姑娘。 夏夜的风似乎过分惬意,一公里内,都是他的味道。 很久,吴南邶说“好。” 示波器有佛龛大小,一人能环抱住,却不成想那么沉。 曲珍想得都是叫他来帮忙似乎合情合理,自己没有败露。 轻轻推醒后车座的牛牛,他翻了个身,喃喃得叫了声妈妈。 曲珍俯身靠在他耳边说自己要离开十分钟,让他乖乖睡不要乱走。 看样子牛牛也不会乱走,他窝在后车座里抱着个脖颈枕,闷头使劲蹭了蹭脸颊。 曲珍关上车门按开半扇后车窗,之后锁了车。 车内放着的音乐戛然而止,最后一节声音在唱着“你到底爱不我爱我,爱不我爱我,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曲珍借着昏黄路灯看吴南邶“他是老陈前妻的儿子。” 吴南邶也看着她,怀里抱着那块示波器,似有似无得点了点头“你不需要跟我解释。” 曲珍默默低下头。 吴南邶的宿舍是两人间,研究生院装修还不错,纯木质的桌床,与他同寝室的那位出去租房子住,甚少回来。 中间过道仿佛一条分水岭,室友的床虽然没人住却铺满杂乱旧衣,歪斜的蓝色塑料书架里面塞得都是崭新的教科书,桌面上一台电脑显示器前面键盘被摘去,养得一盆多肉植物已经枯萎烂在砂砾里。 反观另一面,吴南邶的床铺整齐,突然到访也有底气,叠成豆腐块的被子,床头架上只有一盏单一开关按压式的台灯,墙上没有张贴跟风海报,下铺的桌子上书本整齐得摞成三等分高度,书架里都是翻得卷边的一些杂书籍。 桌子的右下角放着一个烟灰缸,里面按灭三支烟头,除此之外桌面没有放着如他这个年纪男孩该有的夹子相框以及武侠绘本。 曲珍没有坐下,而是等他将仪表放在阳台空置的木桌上时说了句“别忘了明天给张教授。” 她说完朝门边走去。 吴南邶却拉住她,没有肌肤的接触,只是礼貌得隔着她白天穿着的防晒服袖子握住她的手腕。 曲珍不敢回头,她皱眉,心怦怦跳,不知道在期待些什么。 “你喜欢茶花吗?”他突然问。 曲珍不敢回答。 “刚才瞧见你在花店前面驻足很久,看着那束茶花。” 曲珍默默抽出胳膊“不喜欢。” 她忘却了他拉住自己的不适,只顾着飞快否认。 说完头也不回得走出他的寝室。 碎石板路是穿过花园通往大路的捷径,曲珍凭着记忆走,到了岔路口,树影婆娑,随着夜风像一双双招摇的手,社团刚做完活动,几个学生正在摘掉拉在树与树之间的横幅,一张张年轻朝气的脸,仔细听,一位穿着醒目亮黄色球鞋的女生站在椅子上哈腰对蹲在地上收垃圾的男同学说“你们专业的吴南邶,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男生蹲位的姿势挪了一步,伸手够到边上的纸团“他一土老帽,哪懂谈情说爱。” 曲珍加快步伐。 面前的大路陌生,曲珍却不管不顾得从岔路闪了进去,身旁带着捏闸声和车铃声响起的时候,曲珍只感到一阵风,车把擦过她的小臂,她被人重重拉了回去。 骑车人也吓得够呛,侧歪着单腿支撑着踉跄得用鞋底板摩擦力停了车,赶忙回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老师对不起,‘学院车’您多见谅!” 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目光却越过曲珍看向她后面的人“谢谢同学。” 要不是吴南邶,他要撞倒这位他眼中的“老师了”。 曲珍慢慢转过头,倾斜着仰视着看这位“同学。” 由于紧张,吴南邶的臂弯锁得很紧,钳制着曲珍的单侧肩膀,却将她整个人都揽在了怀中。 吴南邶低头,能见他由于紧张和犯愁皱起的眉头,小老头似的,曲珍的手指肚滚热,鬼使神差得伸过去将那里按平。 等到肌肤触感变成一种激化人认知的悖论,急速刮过头皮的都是对这举动始作俑者和被动承受者的考验。 曲珍赶忙缩回手,她知道抓着自己肩膀的手掌有多么宽厚,已经眷恋过一分钟,那么当自己是傻子是无知吧,当自己是毫无察觉吧。 吴南邶也完全成全她,他的眼里映着路灯的光,瞳孔被焦灼成一种让人肾上腺素澎湃的橙色,突然得,他低下头,稍微侧了脑袋,姿势蛊惑又带着眷恋。 曲珍本能的伸手挡在自己唇边。 由于自己突然插进来的手,吴南邶的唇毫无预兆得轻轻点了下她的掌心。 像在冰水里泡了一下午的荔枝,细致得剥掉坚硬的外壳,捏在指间透过光去看,微笑着亲吻那透明乳白色冰凉的果肉。 曲珍突然挣脱他的臂弯,脸已经烧得绯红,刚才的恍惚权当是错觉,她是长辈,她不能由晚辈来化解尴尬。 “那个……”曲珍绞尽脑汁想话题“什么是学院车。” 吴南邶看了她很久,才说“你迷路了,我送你去门口。” 一路上,吴南邶讲着什么是学院车,就是一代代前辈使用的自行车,这种自行车用一个词概括“一特二不”:特便宜,曝晒三四年不掉漆,不上锁也没人偷,唯一缺点,车闸老旧,基本等同于没有,鞋底儿就是闸,夹紧屁股,看腿长短以及鞋底薄厚决定刹车距离。 他的玩笑话,曲珍其实都没听进去,到了门口和煦得笑着与他告别,还尴尬着加了句“明天见。” 回家先放下牛牛,洗了手不敢换衣服,不多时老陈电话打来,说了地点,让她来接。 曲珍接老陈回家,进屋就抱住他。 老陈抚摸她的发顶“我先去洗澡。” 这是一个暗示,曲珍见他进了浴室,不多时自己也跟了进来。 俩人在浴室做了一回,也许是许久未行房事,俩人都假惺惺得高潮,很快就卸下弹药,曲珍甚至连欢愉和□□溢出都没有。 合着睡衣洗好之后躺在被窝里,曲珍对老陈说“咱们再要一个孩子吧。” 老陈说行,但话音未落半分钟他就筋疲力尽得熟睡。 曲珍掏出手机,想起刚才在吴南邶寝室他的书架里看到的那本塞林格的故事集,在微博里搜索。 纵火犯爱上了女消防队员。 搜到这条,曲珍笑了笑,很安稳得锁上手机睡觉。 梦里阡陌暖春,他的出现打破平静。 吴南邶在一个天一生水的地方拉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慢慢摩挲。 “一辈子。”他斩钉截铁道。 曲珍差点就信了。 第二天他没有来,第三天做实验的时候他也没来。 那句明天见像是个讽刺。 曲珍不问,她知道吴南邶若是有事请假会跟老陈打电话告知,牛牛缺了补课老师老陈也一定会跟自己解释。 但老陈一直什么都没说。 曲珍下楼交水电费的时候路过花店,见着外面胶皮桶里插着一束带露水的茶花,她花了些小钱买下来,回来放在悬窗前的简易玻璃花瓶里。 她在看那本书,百~万\小!说的时候偶尔闻到花香。 老陈拿着电烙铁沾着焊锡正在连接一块电路板上缺少的元器件,牛牛在卧室做着暑假作业。 门铃响,老陈推了下眼镜,放下烙铁刚要站起来,愣了下,发现曲珍先他一步走过去打开门。 她甚至都没看猫眼,一把拉开,却站着不动。 拿了个纸壳盒子回来,曲珍将老陈买的东西放在桌子上,老陈笑她“也不看看来人是谁就去开门,要是坏人怎么办,女人更要多加防范。” 老陈不是个浪漫的人,偶尔说着些温柔的俏皮话也带了些许年长的劝导意味,曲珍自觉年岁也不小,不想老听他说这些。 她偶尔觉得自己从父母身边嫁人,有了个老公,但大多时候她却是又给自己找了个爹。 “吴南邶怎么这几天都没来?”曲珍突然开口问,她内心烦躁。 “哦……”老陈又拿起电烙铁,埋头认真焊着那枚元器件“我也不清楚,给他打电话也没人接。” 原来他就是这样凭空消失了。 曲珍走到门口换上防晒衣,老陈回头看她“干嘛去?” “我去买点菜,听说三站地外的菜市场刚开业菜很便宜,我就当遛弯去逛逛。” “好。”老陈笑了笑“带把伞,今天日头足。” 曲珍顺手拿起鞋柜上的阳伞下了楼。 一刻都没耽搁她坐到车里发动车子直奔学校。 到了校门口,曲珍又开始懊恼,她一向做事没有这么冲动,等到了才发现她没有吴南邶的电话。 只能寻着记忆走在校园里找那天他住的宿舍楼。 不小心就又这样迷路了。 曲珍坐在户外操场边上的长椅里,日头奇足,她后悔将阳伞落在车里。 “咦?”边上有人轻轻疑惑,曲珍低着头看到视线内多出一双鞋尖。 曲珍抬头,被阳光刺得微微眯起眼睛。 “是你。” “是你。” 她跟当天晚上那个姑娘异口同声说到。 姑娘歪头看了她半晌“你找吴南邶吗?” 曲珍点点头,渐渐适应了太阳光,见到那姑娘有一对很好看的眉。 有人在远处喊她“魏如月,我们先去f座等你喽。” 如月跟她们招招手,之后转头笑嘻嘻得看着曲珍“我带你去找他,他跟我说了你是他师娘。” 曲珍站起来,没说什么跟着她。 到了研究生宿舍楼,如月没将她送到门口“我不知道他住几层,你问问收发室的大爷,我还有自习课。” 说完她欢快得一颠颠儿跑远。 曲珍绕过花坛到了正门,这条路她还是记得的,未等走近就看到了吴南邶。 他仍是穿着那件淡灰色的汗衫,涤纶料深蓝色的裤子,对面站着一个穿着老土年长的人,手里拎着一个玻璃丝袋子,装猪饲料那种,里面鼓鼓囊囊的。 年长的人对吴南邶点头哈腰,既抱歉又谄媚,说着什么竟掏出个泛黄的手帕擦了下眼角和嘴角,吴南邶却是一直侧身站着,没说话,也目不斜视盯着那人。 曲珍缓缓走近,听吴南邶嘱咐他“少喝点吧,踏踏实实跟俺舅母过日子。” 方言的口音,但曲珍却听明白了。 那人叹了口气,一抬头正好对上曲珍的视线,仿佛倒吸一口冷气,惊得微微长大嘴。 “她,她——”那人竟然伸出手指头指着曲珍。 吴南邶回头,看到是她微微皱眉。 曲珍知道那人如此表情定是有所隐情,一般这种状况,无外乎曲珍长得跟某人极像,因为她与这位年长之人素未谋面过。 吴南邶将一张粉色车票塞给他“舅,你先走吧,别误了车。” 他舅舅还是微微张着嘴,机械地点了下头,突然回过神,惨兮兮得勒紧手中的袋子,拍拍吴南邶的肩膀语重心长得说“你要争气啊!” 吴南邶点点头。 等人走了,吴南邶才完全转过身看着曲珍。 曲珍说“好几天没去做实验也没给牛牛补课,电话打不通,老陈让我过来问问你怎么回事。” 吴南邶看着她,眼神淡淡,仿佛一秒洞穿她的谎言。 他转身进了宿舍楼下半开着的大铁门,曲珍尴尬,心里有羽毛骚动,在后面喊他“我不上去!” 吴南邶稍微转过来半张脸,由于刚才在外面站了太久,鬓角已经稍微有些被汗水浸湿。 “等我两分钟。” 不多时他下来,将一个手机递给她。 凡是有因即有果,种下什么种子开出什么花,从曲珍接过这个手机的时候,她心里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你的礼物。”吴南邶轻轻得说。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夜雨凄迷 那束茶花枯萎了,虽然曲珍回来扔了一片阿司匹林进去,但她抱怨西安每日不知疲倦的足日头。 她心不在焉得吃饭,内心一直叹息这样一束倔强的花就这样早早夭折。 朝开夕败,生命脆弱。 老陈夹了两筷子菜,就着米饭咂摸着嘴“去那么远的菜市场怎么不买点肉,牛牛说想吃鸡翅了。” 曲珍讪讪得点头,谎话圆得极其自然“走路去那么远,拎太多太重,我本意也就是去逛逛,没成想人太多,我进去就出来了。” 婚姻会让一个女人变得滋润吗?不会,它会让一个女人变得聪明甚至狡诈,婚前无知与难得可遇的执着在恰逢合适的时间沦陷在一个男人的天鹅套索里,婚后晚熟变得智可敌人,反宾客为主,将当初那个人男人的智商狠狠践踏。 女人一生变聪明的后智只有一回可乘之机,就是在她心存歪念之时。 曲珍自己并未察觉,她觉得她对吴南邶的兴趣,不过是兴趣本身,无关乎想要真的实施什么行为。 老陈吃完放下碗筷,忽然有些抱歉得看着曲珍“晚上临潼有个水库测距,是夜试,明儿一早我就赶回来,你在家的时候把门窗关好,听说今晚有暴雨。” 曲珍点点头,老陈的每次机动调研都是最后才告知她,临到跟前儿才说,陈述句,只是例行通知。 但曲珍已经很感激,她能想到老陈犹豫再三怕她使小性子不让他走之时他无奈的模样。 但曲珍何曾对陈杜生赌过气?又何曾像个小女人似的撒娇让他在学术和她之间做个取舍? 曲珍默默收了碗,拿到水池边清洗。 老陈也没说什么,一直沉默不语穿上衣服,走到门边。 曲珍探头出来,双手还沾着泡沫“洗漱的牙具浴室柜下面有,你带着,别浑身打浑身的就睡了。” 老陈点点头,又朝她勾了勾手。 曲珍过去,老陈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把门锁好,不能给陌生人开门。” 一般这种情况,老陈是真的对曲珍有歉意,另一方面,是真的关心。 曲珍就又有些心疼他日日如此忙碌“你说要下雨,带把伞吧。” 老陈正在换鞋“好,你把伞放哪了?” 曲珍一下子说不出话,脑中翁得一下,她自己竟把自己绕进去了。 嘴拌蒜,磕磕绊绊才圆谎“回来……回来的时候,呃——楼下看到车子贴条呢,我开到小区收费车位,把伞落在车里了,你看看副驾驶手抠里有没有。” 老陈下楼,找了一圈,发现车子停在小区外面马路牙子边上,右侧车轮还压上半截石台,车轮也没有回正,可见开车之人下车之时有多么着急。 老陈走到驾驶位边上,墨黑色车窗外粘着刚刚贴的违章通知单。 老陈站着没动。 他不清楚一向温婉的曲珍为何撒谎。 但他选择包容,谁都有秘密吧,尤其是从来不与他掏心掏肺的曲珍。 牛牛写着语文作业在卧室喊曲珍“妈妈,快来帮我看看这个怎么写。” 曲珍走进去,俯身哈腰看着他的作业本,手按在旋转椅背上。 是一道看图说话,简笔画中一人带着草帽坐在水边,下面提示是:根据图中绘画描写一句所学诗句。 曲珍无解,她如同牛牛一般的年纪已经开始读宋词,疯狂迷恋,唐诗涉猎少,但积年累月的,到了她这个年纪也有些。 竟也一时答不上来。 突然听到嗡嗡得震动声。 曲珍还沉浸在这道题的题解里,牛牛仰着脸看她,侧脸被护眼灯的光亮照得恬静“妈妈,你手机响。” 曲珍隔着布料按了下裤兜里的手机,没有动静。 “你听错了——” 自己也竖着耳朵听,的确是有。 她脑中炸开火焰,一下子明了,赶忙说“也许是你爸忘拿手机了!” 她转身要走,牛牛却懒洋洋得问“这道题怎么办?” “先空着吧,做下面的。” 曲珍走到客厅,没有开灯,月光洒在瓷砖地上一个方块形状,仿佛甜凉糕黏在了无法逃出的去路之中,曲珍深吸一口气,迈过去拿出她藏在鞋柜里的那个手机。 按亮,哪怕这突然乍现的光亮都让她做贼心虚,她闪到了浴室内。 想起吴南邶当时说得那句话“你的礼物。” 礼物,这个词,应该是对授予人的恩宠,曲珍当时不明白一个手机对她来说有什么能使自己欢喜兴奋之事,她错解了礼物的意义,觉得吴南邶也不过如此。 小心按开,手机主界面只有个微信,右上角亮着一个红圈,显示着“1” 曲珍打开。 干净的通信录,这个微信被注册是为了什么她不用消说就明了,果然联系人里就一个,未注册朋友圈,头像也是灰白的一个轮廓,署名“无。” 曲珍点进去,发现是一张图片。 还是她记忆里吴南邶的寝室,整洁的桌面,还是那三等分厚厚摞起的书本,烟灰缸里多个根烟屁股,曲珍却还是轻而易举发现了异样。 多了一面立在桌上的小镜子,能看到一个男孩裸着上身仿佛刚刚沐浴完端着手机对着书桌拍摄的镜像。 她能看到吴南邶的腹肌,微微隐现在宽松裤腰的上方。 照片中桌子上还多了一个相框,上次本没有的,相片里面是一朵山茶花的特写。 曲珍突然回头看着月光下插在窗子前面花瓶里那束已然枯萎的山茶花。 外面惊雷咔擦一声响,带着闪电,将客厅里静默的事物照得粉碎性的清晰。 曲珍心里突然感到很踏实,也很甜蜜。 她的礼物—— 曲珍突然捂住脸。 她感到她的世界天旋地转,颤抖的手不知如何回复。 【我在楼下】 手中震动让曲珍惊得一下子掉了手机,她看着未关的对话框里这条信息,好久才颤颤巍巍得捡起来。 【再等等】她鬼使神差发了这条。 哄牛牛睡下,这孩子一旦睡着就很安稳,电钻声都闹不醒。 曲珍却一直内心焦急,觉得过了太久,怕吴南邶已经走了。 赶紧又回到浴室拿起搁置在干燥浴缸里的手机,犹豫了很久才顾左右而言他得发送【下雨了】 很久没回。 曲珍坐在马桶上,发完这条就开始后悔,脸埋在膝盖上,她不期待别的,只期待那男孩说他已经回去。 突然轻轻一声敲门声。 曲珍猛地抬头,甚至觉得自己幻听。 的确又过了很长时间没有任何声音。 可曲珍还是走到门边,朝猫眼里看了一眼。 廊灯已经熄灭,外面事物没有轮廓,黑暗一片,像极了自己此刻的心。 过了不知多久,客厅的时钟滴答作响。 咔哒 咔——哒—— 咔哒—— 仿佛他那日按响门铃时的催促,曲珍自我安慰似得拉开门。 又是一声惊雷,走廊里的窗子透过暗弱光线,却将门外的人照得仔细。 曲珍反手欲要一把拉上门,吴南邶却伸手抵住,曲珍怕夹着他的手突然心存恻隐,也就是这么一个空档,吴南邶迈了进来。 黑暗的房间内,只有彼此呼吸。 曲珍眉心跳动,紧了紧身上的披肩,不合时宜得开了空调,打开的半扇窗子里迎来户外的凉风,交织着热气,与室内的温度混合,曲珍后退半步,已经后悔让他进来。 吴南邶却又上前一步伸出手。 以为他要来拉自己的手,曲珍没动,那手顿在空气中片刻,却勾住了自己的脖子,将她一寸寸按压在他的怀中。 很久,只有维系这个姿势,窝在他坚硬臂弯里被融合感包围着,曲珍已经觉得很满足,甚至要哭泣,吴南邶渐渐锁紧这个拥抱“是我把他支开的。” 曲珍突然浑身颤抖,竟不成想自己难得几次谎言,却顺了吴南邶的意。 他淋了雨,浑身湿哒哒,曲珍却不觉得违和。 仰起头,难耐得,迎接他的唇。 道德的沦丧让她浑身发抖,瑟瑟不安,吴南邶揩掉她的披肩,手抚摸上她内着的肩带褪下。 曲珍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寒意与情绪熏染激荡得浑身战栗。 他托起她的臀,感到她的抗拒与难以取舍,抱着她进了浴室反锁上门。 湿漉漉的也不知道是汗水雨水还是情劫激发的体液,温热烫过胸膛薄衬内衣的只有□□之间最原始的被需要与被舍取。 他将她放在浴缸里,开了温水。 她像一朵在浓茶里绽放得淡菊,不容许再步步为营心存侥幸得试探,吴南邶只想长驱直入,快速地完全地占有。 手指顺进温热穴口,搅着她的命脉,不多时曲珍就死死攥着他的肩膀呻吟。 吴南邶将欲望抵着她津津涵口,他难耐,一下子送了进去。 曲珍很久没有这样的异感,头朝后抵在瓷白浴缸边缘,身下却缩紧开始抗拒。 吴南邶突然掐住她的喉咙。 这种将死之时难耐得挣扎让曲珍破喉而出一声叹气,涟涟眼角含泪,突然注视着吴南邶,他一寸寸,一寸寸,滑了进去。 想要做个长辈指引他,曲珍在喘息间说“慢一点……” 他像个虔诚的信徒埋首在她的胸前肆意妄为,完全破碎了自己卑贱的可怜的主动权,吴南邶勾着她的下巴舔含她的嘴唇,逗弄她的舌头,发觉情欲喧嚣之时插得更深。 抵到她的敏感。 曲珍颤抖着,还未做就来了一次。 她不得不一手勾着他的脖颈,微微挺腰应承着他新一波开始的律动。 浴缸从未被认真利用过,水阀不结实,不多时半池的水就漏空。 他们在坚硬瓷壁的浴缸里狠狠做爱,曲珍咬着拳头,生怕被牛牛听见。 吴南邶抬高她的腿架在自己肩上,他俯身之时插得更深,去亲吻她动情之时伸出的舌尖。 吴南邶狠狠咬上她抬头时扬起的下巴,一同与她到达欢愉的顶端。 他们渐渐消沉,胸口贴着胸口,能感到对方砰砰心跳混乱。 像是心里有了一个窟窿,黑黢黢得捅进来一样东西,哗的一下,是一把温柔的伞猛得撑开。 粘腻汁液顺着未流干净的水流一同消沉。 吴南邶慢慢吻上曲珍的脖颈,狠狠吸允了一口。 曲珍吃疼,推了一把他,推不掉,力气让自己很快认输。 吴南邶说“你是我的。” “永远永远永远。” 曲珍去药店买避孕药,不敢带回家,掰了两片就着水服下,之后将剩下的扔在垃圾桶里。 是个晴天。 但她却总能想起那个暴雨的夜伴着雷声他们的欢情。 回家时多看了老陈两眼,发现他依旧闷头在学术里,曲珍突然觉得对不起他。 切了半块哈密瓜放在他边上,温柔嘱咐“注意休息。” 老陈笑着拍拍她搭在肩头的手,却又盯着她皱眉看“你脖子怎么了?” 曲珍摸了摸,那里贴着一块创口贴。 “早上做饭油崩到了。” 老陈抿着嘴“真的辛苦你了,能娶到你这样的媳妇,得之我幸。” 曲珍却眼神飘忽,抽出手“午饭吃什么?我去做。” “我看剩了颗圆白菜,炒饼丝吧。” 曲珍赶忙去了厨房。 钢琴漆的厨柜如同一面镜子,曲珍切好饼丝抬头看,是自己清丽的身影,却孤孤单单,哪怕她伸出手也是寂寞的,摸上镜面倒影里自己脖颈那枚创口贴。 是他的吻痕。 很快恢复理智,她切了蒜,爆炒出香气,老陈在外面摘了眼镜揉了揉眉心。 那天晚上的实验他去了,但被告知测距要在三天后。 回来之时又对上曲珍另一番谎言,她早上煮的粥又准备了咸菜丝,不会用到油。 老陈不知为何曲珍一而再再而三得欺骗自己。 吴南邶又开始了日日来给牛牛补课的日常。 一般情况下,他来,曲珍就借口出去买菜。 但她最近买的菜有点多,在冰箱冷鲜区域已经没有可放置的空间。 她保留那个手机,只在必要的时候才想起来看看,也并没有看到吴南邶发给自己的信息。 曲珍开始后悔那天的放纵。 老陈破天荒得给她买了件衣服,成套的连衣裙加外搭,老陈的直男审美很保守,一般情况下他对曲珍的平日穿着偶尔点评,喜欢她穿素一点包裹得严实一点的衣服。 她将新衣服罩上挂在衣柜里,看着它考究的布料,老陈进门从后面慢慢环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肩窝。 曲珍轻轻拍了拍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手“家里有人,注意分寸。” 老陈尴尬得笑笑,拍了下她的屁股将她推向衣柜“怎么不看看合不合适?” “你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舍不得穿。” 她侧头同老陈说话,目光发现卧室开着的门前站着吴南邶。 曲珍赶紧挣脱开,转身开始叠刚晒干的衣物。 “哦,南邶啊。”老陈也发觉,但没什么惭色,走过去拍拍他肩膀“张教授刚给我打电话说曲江会议中心有个很好的项目,要去户县考察,后天出发,我看了实验项目不错,你跟我一同去。” 吴南邶点头说好。 老陈与他一同朝外走,曲珍却又叫住他“老陈。” 老陈回头嗯了一声。 “这几日变天,多带些厚衣服。” 老陈笑笑“知道了。” 曲珍又看了看吴南邶“你也是。” 吃完饭,老陈又埋首在图纸里,吴南邶仍是再给牛牛补课,出来的时候老陈叫他过去,问了他几个问题,吴南邶回答完能看出陈杜生很欣慰得抿着唇点头。 曲珍从客厅路过,看了他们一眼,不知为何她的心砰砰乱跳,自从有那一次之后她非常不喜欢吴南邶与老陈的接触,她反思,这是自己做贼心虚,没办法劝说他人。 曲珍走到厨房去切西瓜,阳台的窗子大开,透过无门的玄关处吹得身畔厨房纸翻了个轱辘,曲珍走过去,拉开纱窗将里面的窗户拽了过来。 一回头,曲珍看到吴南邶平静的脸。 像是个不堪回首的梦魅。 曲珍不自觉得朝他后面望一眼,厨房门虚掩,老陈做实验室时发出的脉冲声顺着缝隙飘忽进来。 曲珍深吸一口气“吴南邶,我希望我们都能忘了那天。” 楼下那户在拉着手风琴,前苏联风格的曲调,期期艾艾。 吴南邶靠前一步,曲珍勇敢抬头看他,甚至盯着他,异常得坚决“我很爱老陈,我们是事实夫妻,相濡以沫,我知道我犯了错无法被原谅,但我必须为这段婚姻做弥补,不能再跟你有任何瓜葛。” 吴南邶垂头回视她的目光。 这间房子,四百平米,其中二百平堆满实验设备以及宽大厚木书架,为曲珍所保留的悬窗前面的区域挡着一盆绿萝隔绝出她可怜的一方天地,那里是她的风格,小小藤麻坐垫,书本一尘不染得被白纱盖着。 “你们并不适合。” “我们更不适合!”曲珍反驳,甚至愤怒,尾调颤抖。 她咽了口气,憎恨自己刚才乱了分寸,她是长辈,不至于在他一个逼问的眼神下溃如蚁穴。 吴南邶的手不知轻重得一把捏上她的腰间,曲珍咬着牙不吭声,死死与他那顽固的臂弯较劲。 回忆像一片砂纸轻轻一划就一道白印,刻印在头颅里,乍现那天的疯狂与任性。 教养和学识堆砌起来的人生让曲珍觉得性是丑陋的。 所以每当意欲喧嚣之时——与老陈缠绵之时,她都克制得不吭声,老陈也是,他连性爱都是学术派的,像那规律的电波,每隔几秒颤动一次曲线。 所以曲珍无法正视那天她与吴南邶的合拍,以及自己虽然极力堵住口唇却仍是宣泄出的媚声。 她的清高让她无法沦为一个只为肉欲选择取向的荡妇。 但她如今已经万劫不复,她想起父亲人生中第一次骂她“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曲珍刚要说话,却感到吴南邶的手顺着她的连衣裙下摆探进不该它去的禁区,曲珍抽了他一巴掌,啪得一声脆响,却让那支手指更加不客气得破了进去。 曲珍愤怒得粗喘,噎着嗓音压着喉咙“吴南邶,你叫我恶心!” 吴南邶俯身贴着她的唇,感受那穴道里的吸允“你也是。” 刚刚抽他那一巴掌的声响惊动了屋外的老陈,他突然大声问“曲珍?” 曲珍吓得并拢双腿,推着吴南邶的肩膀要支撑已经软塌塌的身子,却听到那粘液裹着手指拔出的难堪声响。 “切水果呢……马上了……” 人在犯罪的时候,脑筋转得最快。 她不由自主得被这一波波带着愤恨得搅动牵引着扭了下臀,小腹痉挛似的抽搐,一波波挺起又一波波塌陷,像是十二岁那年在兴城海滩傍晚时见到得疯狂滋生的烂海藻。 吴南邶在用实施行动告知曲珍他们是有多么合适。 曲珍已经快哭了,也的确在看到吴南邶将那湿漉漉得手指伸到自己嘴里之时,崩溃得蹲下来抱着膝盖。 吴南邶在转身离去的时候说“不要有负担,我比你小心。” 做实验的时候刘乐在嘲笑吴南邶买了新手机却不会用微信这事。 摆弄半天,又说“怎么还有套餐情侣号啊?吴南邶,真是小瞧你了!咱们如月姑娘要是知道不得上吊啊!” 曲珍谎称下楼要买东西,冰箱里已经被她逃叛的几次行为塞得满满的时蔬,她只是借口下楼透透气。 十八楼的住户仍在装修,已经到了尾声,电梯里偶尔会见难忍的秽物以及杂乱堆放的木屑,刺鼻难闻的味道在这个格子间里很难挥发。 走到外面刚好接到了好友郑思远隔千里的电话。 “曲珍……”一向强势的郑思突然欲言又止。 曲珍坐在楼下花坛边上的长椅里,开玩笑说“咱们郑经理又把刘检察官气得离家出走了吧。” 说到刘明,郑思好半天没说话。 “怎么了?” “我们下午刚领了离婚证。” 曲珍诧异,虽然这位高管闺蜜一万次在吵架后嚷嚷着要离婚,但所有人都知道她不会付诸行动。 “怎么回事?” “我发现他外面有女人了。”郑思说完听不到曲珍答复更觉伤心“是他提出离婚的,我见过了,快五十岁的一个老女人,一头红发,叼着烟卷在一个……在一个游戏厅里见得我。” 曲珍突然说不出话,但要劝的,可以设身处地得想象一个穿着精致西服套装的女人与一位不堪妇女坐在狭小游戏厅会面的委屈与不甘,硬着头皮讲“可能是误会,也可能是偶尔犯一次错,你不能这么强势。” “一次都不行!”郑思突然咆哮“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啊曲珍……我可以承受他身体出轨,我也可以承受他因为我的强势出去找女人慰藉,但我无法忍受他骗我瞒着我……” “他也许是不想让你知道后有过激行为,刘明我们都了解,他是不敢做出出格事的人。” “不敢出格他也出了!”能听到郑思崩溃又压抑得哭腔“他说他在那个女人身上找到了……爱……” 爱是什么?究竟是什么? 曲珍没说话,郑思却问“婚姻是为了什么?” “就是为了爱啊……” 电话那头的郑思冷笑“婚姻是为了尊重,找一个能完全尊重自己的人。” 挂了电话,曲珍默默坐了很久。 上楼的时候,发现电梯间里的污秽已经被人打扫干净,还贴了个抱歉通知,让全楼的住户理解,电梯内的地面很客气得铺了层乳白色的塑料布,踩在上面沙沙的响。 曲珍知道,多么多么难堪的事物,都会在有心人的努力下,最终被抹得仿佛没有发生过。 走出电梯时,曲珍明白自己不得不在每个人各自安好之时做出弥补。 夜晚静谧的可怕,老陈终于看完了那本厚厚的数字电路书,他刚要关灯,曲珍却一把拉住他。 老陈已经摘了眼镜,近距离低头贴了贴她的鼻尖“你最近有点粘人?” 曲珍却说“郑思跟刘明今天下午离婚了。” 老陈也显出有些诧异,复又戴上眼镜“就是你那个在摩根大通做高管的朋友?她老公……我记得是朝阳检察院的。” 曲珍点点头,合着衣服坐起来,她看着老陈的眼睛“谁能想到一向懦弱的刘明有了外遇。” 老陈轻笑“你对出轨这种事有偏见,这跟性格没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系?”曲珍反问。 “跟欲望。”老陈看着她“多么平凡的人也都会有最卑微的欲望,人都是半截身子活着,缺什么找什么,填补那块缺陷,然后变成个完整的人。” 曲珍突然觉得鼻酸,却仍是笑着揶揄“真不该跟你说,你们男人对男人总是包容。” 老陈拍拍她的头“男人对女人也总是包容的。” 这一夜,曲珍辗转发侧睡不着。 她可以明了老陈刚刚所说之话的弦外之音,也不知是触动末梢神经觉得老陈已经有察觉什么还是怎的,曲珍只感到抱歉,抱歉老陈仍是对自己的包容。 第二天老陈要与吴南邶去户县做实验,一大早曲珍起来做了早饭,说了自己的意思。 “暑假还有半个月,牛牛的功课做得不错,我想这几天就带着他回北京,李丽也联系了我几回,姥姥姥爷仍是不放心,想在开学前再见见外孙。” 她说得天衣无缝,不为自己,都是为了陈杜生的宝贝儿子,他一定会让步。 但也没成想老陈如此爽快得回答“行,我帮你订票,你就甭管了。” 曲珍悄悄拉上老陈的手,趁着牛牛还未起床难得温存“你也跟公司说说,家在北京,一个月总要回来一趟。” 回来,不是回去,曲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也知道陈杜生异乡游子的难处,她极尽全力理解,又盲目得主观臆断分了轻重。 见老陈为难神色,曲珍厉声“你是有家室的人,公司肯定能理解。” 陈杜生难得抬眼正视着曲珍“好多人都说我娶了你是抄着了。” 曲珍莞尔“你又何时难得糊涂。” 陈杜生人走后,曲珍开始收拾行李,牛牛虽看着有些不情愿,但曲珍有一万个办法哄他开心“回去咱就不补课了,作业也做得差不多,妈妈带你在北京玩一玩,上次不是说补课班的妮妮跟爸妈去了欢乐谷玩很好吗?我也带你去,咱们买全天的票,白天和夜场都尽兴。” 牛牛很兴奋,突然又有些很落寞“那我还没跟吴老师告别呢……” “你吴老师有很多自己要做的事,就像你的作业,你的期中考试和期末考试,他也还是个学生。” 讲到他也还是个学生,不知怎的曲珍有些鼻酸。 咸阳机场停机坪的风异常的大,飞机在起落的瞬间轰鸣着引擎带走一个个相离相别的人。 牛牛吃着薯塔嘴角沾着油脂,曲珍却未察觉默默垂头盯着脚尖。 广播里通知登机,曲珍拉着牛牛站起来,牛牛回头着身后不锈钢座椅里“妈妈,你的手机?” 曲珍笑了笑,摸着他的发顶“你认错了。” 实习之初每个人都大同小异,但渐渐实践经验让每个人拉开距离。 吴南邶仍是泡在那间陈杜生的私人实验室里,二十天,他只言片语。 刘乐在一次成功试验后与另一位揶揄“总觉得吴南邶最近有些不对劲儿啊?” “能有啥不对劲儿,师傅给介绍了军电的工作,咱俩才叫惨。” “你没觉得他话少?” “本来话就少啊,但嗯……可能是步入社会不适应吧。” 吴南邶的转变是在与陈杜生做完实验回来三天后。 他问陈杜生怎么好几天没见到牛牛,陈杜生拿着放大镜看电路板上的焊点自然而然得回答“你师娘带他回北京了。” 吴南邶当时背着斜挎包站在门口,这句话毕陈杜生以为他已经出去了,好半天一回头,发现他仍是站在门口。 陈杜生推了推眼镜“怎么……落东西了?” 吴南邶点点头,转身进了浴室。 不知道他拿了什么,出来并无异常,复又穿上鞋在门口朝陈杜生鞠了个躬“谢谢师傅照顾。” 陈杜生目送他离开。 好学之人尽利不尽义,吴南邶对陈杜生给自己的关照一向感激,虽然不言,但从旁辅佐毫无怨言亦不求分文,无论是对陈杜生私心接下自己背着公司感兴趣的科研项目还是当初对牛牛的义务指导,吴南邶从未跟他在金钱上索取过分毫,陈杜生知道吴南邶是个感恩的人。 但没必要尽义,每个人都有主观臆断的选择性,陈杜生虽然惜才介绍他去了军电,但他也看出吴南邶意不在此。 的确也是,吴南邶与刘乐说过一回,他想出去走走。 至于去哪,吴南邶缄口莫言。 那天晚上几个人为了毕业各谋生处聚在一起喝酒。 大多数人仍是茫然的,没有吴南邶这样的好境遇,但大家知道他生活困难,也是恭喜他找到这样一份像样的铁饭碗工作。 雁塔区白吉馍店边上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电烤串摊位,魏如月是席间唯一被邀请的女性,还是看在吴南邶的面子上。 她一向豪爽,所以喝高的几个男生脱了上衣裸着上身也未觉失了分寸。 如月挨着吴南邶坐,她今天格外拘谨,塑料凳子不结实,她喝得多了些,一个趔趄凳子横梁竟被她一个蛮力铬碎了。 酒熏着情绪,她难堪得想哭。 吴南邶让出椅子,到店里又去拿了一把出来,如月在看着他背影的时候喃喃得说“是她的味道。” 女人敏感,观人用眼,嗅觉识人。 狐狸精的味道。 可狐狸精又怎么分男女呢? 与曲珍唯一一次接触如月就闻到她身上好闻的青木瓜之味,当时好奇她用的什么沐浴液,那是属于那个人的标签,但吴南邶现在却也拥有。 他回来,席间熙攘,如月趁着空歇凑近吴南邶“那女人……当真是你师母?” 并没说明是谁,名与姓,都有所保留得给了分寸没捅破。 吴南邶端起酒杯扬脖干了这杯啤酒,不看她,诚实得说“不是。” 曲珍回来一个月后在咖啡厅见到郑思,那会儿她牵着个小男友,精致的脸,白白嫩嫩纯是男士高级化妆品的功效。 “我男友彭鹏。” 曲珍笑笑“很好的名字啊,像艺名。” 男子说“我在做模特。” 他去上厕所的时候曲珍问郑思“你不会动真格的吧,也不看看干不干净。” 郑思冷笑“干不干净的,活好就行。” 转脸她又盯着曲珍“倒是你,老陈在外出差,一个月回不来一回,你不渴啊?” 曲珍咕咚咕咚喝下面前的冰茶“不渴。” 郑思挑眉“我也算想清楚了,人生得意须尽欢,怎么舒坦怎么活。” 曲珍将她玉盘里的焗苹果糕点挖掉一块含进嘴里“莫使金樽空对月。” 郑思在下面踹她的脚“小男友总是懂得情趣,也小心谨慎,不用你操心。” “那小男友值得结婚吗?” 郑思瞪着眼诧异看她“曲珍啊,你越活越老了哇,有个人能配合自己情趣生活,想要的时候他卖力,不想要的时候他不打扰,还求什么呢?婚姻?你觉得婚姻就是终点了?” 曲珍哑然“我觉得是。” 郑思叹息着摇摇头“看来你需要一份工作。” 之前的电台又在招编辑,曲珍接到主编打来的电话问她生活过没过得烦闷。 原来每个人都比她活得明白,知根知底的人都在等着她叛逆。 曲珍犹豫着给老陈打了电话,说自己还是想回电台工作。 陈杜生这却一反常态没有搪塞,很爽快回复“去吧,但必须休周末,牛牛周六日要补语数外以及足球、书法,这都得有人陪。” 曲珍答应着,她已经非常非常感激老陈了。 日子按部就班进行,直到—— 直到那个再普通不过的晚高峰。 曲珍在等待地铁的九分钟里感受高跟鞋踩在脚后跟难忍的痛处感。 地铁里卷着热风,与呼啸而过没有靠站的地铁一同消亡。 周遭很多人在抱怨,在这个晚高峰,居然有地铁在国贸站不停靠。 可是在曲珍眼里,这里不过是个生活的坐标。 曲珍很想去逛逛,逛逛这个她生活很多年却过早步入婚姻而让她无暇浏览陌生的北京。 她从十号线换乘一号线的走廊里,熙攘的人群中,低头踽踽独行。 没有方向。 中间隔着护栏,对面是与自己逆向而行的傀儡人群。 她却突然没来由感到异样感觉猛地抬头。 要相信宿命,它总是迫不及待打破规规矩矩的生活。 曲珍望着熙攘人群中与她逆向而行的那个熟悉面孔。 擦身而过,没有留下一丝片语,只有呼啸的廊风。 曲珍被后面盲目步入的人群冲得靠在灯箱广告牌下,寻觅刚刚所见,但发现每一个人都是踽踽独行却又异常忙碌,雷同的后脑勺,蝼蚁般生存。 她望了很久。 甚至怀疑刚刚是错觉。 朝阳大悦城里用爆米花做了个行为艺术雕塑,魏如月站在前面看了好久。 离近了,用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他。 “神奇不?” 她发了条语音,不多时收到一条文字回复【还不错。】 魏如月拨通吴南邶的电话“到哪了?” “呼家楼换乘。” 能听出他那边有些拥挤嘈杂,魏如月赶忙说“不着急啊,你慢慢坐地铁。” 吴南邶笑了下“也不是我想慢就能慢的。” 他在分钟寺找了家军工企业上班,来了刚半个月魏如月就跟过来了。 魏如月自小在西安城长大,地地道道的陕北妹子,到北京来处处不适应,但还是很快找到了份凑合过去的工作,为了能解决职工住宿问题,她只能疯狂挤进上市公司,用低薪作为原则底线。 哦不对,她的底线是吴南邶这个人,这个名字。 魏如月在毕业的那天晚上,熄灯一小时的欢庆时分,把自己的初吻献给了吴南邶同学。 这是她毕生所引以为自豪的所在,她在逐爱的途中异常果敢又满怀自信,她知道没有一个姑娘化不开的心,偏偏让自己摊上了,哦没关系,她就是喜欢怎么办? 她放心吴南邶,虽然吴南邶并不属于自己,也无意示好,但魏如月知道,他也不属于别的人,她就是喜欢吴南邶不近女色这一点禁欲风格。 魏如月在星巴克点了杯香草拿铁等吴南邶。 想完这些却又叹了口气。 她在追逐吴南邶,而吴南邶却又在追逐谁? 在这个陌生的没有人情味的北京。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我逝彼临 曲珍的生活开始糟糕得不像话。 用郑思的话说,上有老下有小,挤在中间难为人妇。 陈杜生的父母从东北赶来北京,说是想去婺源旅游在北京换车顺便想看看孙子,却是住了一个多月也没走。 四惠附近的这处小区,八间房改造的回迁房屋,老陈是跟曲珍结婚后买的这套房,价格合适,八十平三百多万,首付了七十万,但老两口第一次来了还是喋喋不休得抱怨儿子的不容易。 曲珍开始工作,她干净的性子也打折,洗不完的衣服只能堆在周末,每天刷着叠成厚摞的碗筷,老爷子呆了快一个月的时候怕是烦闷得不行,东北的牌友日日打电话催促,他却找了个囫囵的理由,说屋子太脏太臭,要回东北老家。 这个理由让曲珍尴尬伤心,婆婆却附和“是啊,儿媳妇,你要多照顾家务,工作的事情是小事,家庭才是重要的。” 曲珍看着含饴弄孙不甚惬意的婆婆,没来由的伤感。 拉开冰箱门,婆婆图便宜买的一些“新鲜”菜,却搁不到半日就打蔫,婆婆上厕所时不舍得用手纸,擦完的折叠搁在水管边上,曲珍发现了几回,毫不客气得扔在纸篓里。 “你丈夫撅着腚眼子在外工作赚钱,能省一分是一分!” 婆婆说这话的时候将衣柜里她成套的内衣拎起来“这些都是没必要的,老公不在家,穿给谁看?” 曲珍点头称是,她总是急于认错。 牛牛也总是对这位奶奶多加鄙视,动不动对着她的背影翻白眼,曲珍瞪他几回,牛牛也就知趣得不再表达自我。 但没成想牛牛找了空档给李丽打电话说了这些情况。 小学二年级,曲珍本以为牛牛什么都不懂,却不成想他将大人这点事看得真切。 婆婆又在一个傍晚数落她给牛牛盛得饭太多,絮絮叨叨说着现在孩子糖尿病的不占少数,要多注意,发现就晚喽,这罪责曲珍可担待不起,牛牛是自己唯一的宝贝孙子。 公公整理完行李两天后的火车,这会儿坐在卧室斗地主,声音开得奇大,牛牛做着作业被扰得捂住耳朵。 公公却还是朝曲珍嚷嚷“茶水呢?” 曲珍赶忙端过去,公公扔了一把牌骂骂咧咧“大王都能输!” 不耐烦得踢踢下面的音响“开大点声!” “牛牛在做作业呢……” 公公看她一眼,懒洋洋得站起身端着茶缸“那你把电脑关了吧。” “爸——”曲珍已经忙得焦头烂额“您玩您的,我把门关上。” 公公就又坐了回去。 突然听到门铃声响。 曲珍去开门,发现是李丽,她如释重负得挤出一丝苦笑。 李丽也与陈杜生父母打交道多年,自然知道怎么回事,见着曲珍先盯着她好一会儿,之后莞尔,小声说“辛苦了。” 她进来,老两口不知怎么被召唤得都第一时间出现在客厅。 “你要干嘛?”婆婆没好脸,李丽点头哈腰极尽恭敬,却又小声说“来接牛牛去住几日……” 婆婆冷哼出一声“在我身边待得好好的,你带去算什么!” 话音未落,牛牛就从隔壁卧室冲了出来,一把搂住李丽的腰,委屈得大声喊了句“妈妈!” 整个房间都尴尬了,李丽拍拍他额头“把作业带上。” 牛牛转身要走,却被婆婆一把拦住“好好的你要带我孙子走?” 满满的讽刺,牛牛却一把推开她的手臂“我要跟妈妈走!” 他说完到屋里将课本胡乱塞进书包里,来不及拉上拉链就走了出来换鞋。 婆婆不怒自威没看孙儿,却是盯着李丽“你倒是长见识了!” 李丽没理会她拉着牛牛出了门。 刚关上门婆婆的目光却一下子如冰锥似的瞪着曲珍“你当的个什么妈!儿子都跟你不亲,说跟人走就跟人走!” 曲珍哑口无言干嘎巴嘴半天说不出话。 婆婆气得回屋反锁上了门。 曲珍站了很久才去轻轻敲响婆婆的房门,婆婆不出声不回应,不多时公公从书房走出来,到了近前咳了声。 曲珍回过身低垂着头“爸,孩子过了暑假就没见过丽姐,肯定心里想,我这个做后妈的不容易,夹在中间左右都要顾及到,杜生又常年不在家,牛牛嚷嚷着找妈妈我心里会好受?也会委屈……尤其男人不在身边,但我也没法拦着——” 曲珍第一次有了驳词,为自己的委屈。 “曲珍啊。”老爷子突然开口“你妈刚才那样不是针对你,她说话冲,你别往心里去,但是我还是要说说你,这孩子不能惯,你就是太纵容他他才会这样任性,像杜生小时候我们都是管教严格,我一个眼神过去你看看不让他做的事情他敢不敢做!” 曲珍不吭声,缓了很久才去卧室收拾牛牛来不及拾掇的书本。 发现他的英语卷子捏成筒状插在书架里。 不知道有没有用,曲珍将它收好准备第二天给李丽送去。 李丽跟陈杜生结识的时候她仅仅是北斗导航业务部的一个普通出纳。 那会儿陈杜生是测试员,换了两家公司,他木讷拘谨,不懂职场套路,所以被吃得死死的。 到了北斗星通的时候才算遇到伯乐。 李丽与陈杜生也没什么感情基础,反正就是那么被撮合,圈子小,一来二去也没什么人,就这么着结婚了。 到现在陈杜生在他的领域也算小有成绩又自立门户搞科研,李丽也由一个出纳做到了注会。 军工企业的前台需要登记拜访,曲珍到的时候没有预约,按了门铃也是两分钟后才有人来接应,等人等了十分钟,曲珍开始盘算她下午两点的直播是否能按照请假条上的时间如约赶到。 也可以让前台转交,但曲珍不放心,她就是这样一个孜孜不倦老黄牛似做事情的人。 李丽那边的确是忙得走不开,正好赶上了报销日又适逢手底下的那个出纳今天刚巧去产检,销售出差都回来了拿着报销单在办公室门口等,一个个有说有笑,叽叽喳喳,李丽忙得午饭没吃肚子咕咕叫,耳根子也不清静,前台见曲珍等了很久只得打李丽分机催“姐,人等了十多分钟了。” “你没问问叫什么?” 李丽也纳闷她一个会计怎么也有人找。 “好像姓屈还是姓鞠,问了一嘴,她说话声小我也没听真切。” “你问问她什么事!” “喔……好吧……” 前台与门口茶室、会客厅形成一个l型的迂回格局,接点摆放了三盆高大绿萝,那位穿着包身白色工作裙的前台刚走过拐角的时候就见几位刚入职一个月的新员工从门口刷卡鱼贯而入。 其中一个剪着短寸的平头,手中扔着一个矿泉水瓶玩着,见到那姑娘呵呵一笑“36d~” 他一咧嘴露出一排小白牙,勾着眼睛回头瞅着身后一人,刚要跟他一起开前台玩笑,却见后面那位一直盯着会议室的方向。 那也却只是个背影。 打头的坤哥怼了下他的肩胛骨“吴南邶,中午水煮鱼的钱一会儿微信给你。” “不用了。”吴南邶摆摆手。 “诶诶诶,说好了aa,你要是这样下回吃川锅可不带你了啊。” 吴南邶却一直侧着头,26层的午后阳光将他的皮肤照得发粉,坤哥顺着视线也注意到了会议室里一直坐着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连体裤装,笔直的背,斜肩的领口那枚小小的拉链勾住了她脖颈后方毛须的发,她端着一个一次性纸杯喝了口水,扯到头发不自觉得单手轻轻抚上脖颈扭动了下,也就这一秒钟,几乎看到她完整侧脸,耳朵被阳光透得红彤彤,那上面有一枚中规中矩的金豆子耳钉。 前台脸红着越过他们,嗔怪着说坤哥“丽姐心情不好呢,你们赶紧去报销,我怕她一会儿又要去税务局躲清闲了。” 坤哥比划了一个遵命手势,转身搭着吴南邶的肩“上回你那住宿水单丽姐没审过,她就一妇女,给哥,今儿哥给你报喽!” 吴南邶却说“还是我自己去吧。” 李丽已经把有人在等她的事抛到脑后,阅了无数水单,到面前这位的时候早就不耐烦,一把甩了过去“不是说了水单要加明细吗?我是第一次说?让你们补上你们就是不听!” 她气得脸通红,抬头一看是新来的同事,稍微有所缓和“你上回那个,你们老大跟我说过了,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再不许有下次,但这回这些你弄的是什么啊——要是不会就问问你们冀姐,我一天审这么多没有功夫细致跟你们说。” “门口有人等你。”吴南邶突然开口。 李丽一愣,人已经被疲惫侵蚀得四肢乏力,抬眼看了看后面排队的几个人“先给你这报销完的,后头把明细补给我。” “你先去吧,我等着。”吴南邶甚是体贴,李丽索性靠在椅背上转了半个圈搁下放在膝盖上的毯子“那好,你再等会儿,我见过人就回来。” 李丽刚到会议室门口就听前台在跟曲珍说“你要是不放心我就再等等,她一会儿准忙完。” “我不是不放心你,请你务必将这个亲手转交给她。”曲珍说完看了看手表“麻烦你了,务必。” 前台有些讪讪的“要不你再等会儿吧。” 她本就有些吃味儿,自己好心要替她把牛皮纸袋转交给丽姐,那人却多嘱咐几句仿佛是放心不下自己办事的能力,但刚一转身就见丽姐进了会议室,立刻眉开眼笑“人来了。” 曲珍回头顺势起身,一手按在椅背上一手捏着牛皮纸袋“牛牛昨天晚上把卷子落下了,不知道重不重要,我怕是这几天要用的就赶紧给你送过来了。” 李丽有些抱歉“对不起,今天实在忙晕了,下回你有事提前给我打个电话吧。” “没事儿。”曲珍安慰,把牛皮纸袋贴着桌面递给她,又看了看表,李丽也注意到这个细节忙问“你有事?” 曲珍无暇顾及,点了点头“我得走了。” 见面说话不到三句,李丽赶忙起身“那一起下楼吧,你有事,我也不便留,正好我没吃饭,下楼去便利店买个饭团。” 俩人坐着电梯向下,李丽逗弄着她的耳钉“别说,你戴还挺好看的。” 曲珍也摸了摸“年头久了,有些钨。” “不打紧,你适合精致的东西。” 叮的一声,电梯停在一层,李丽往外走得时候帮忙挡了下电梯门,回头就势问“你一会儿干嘛去?我还想着找时间偷个懒跟你去逛街呢,知道南城的那个批发市场要拆了吧,就上回跟你提过那个。” “我上班了,还是在电台工作,下午两点要到。” 曲珍说着朝转门走“改天吧,改天再约。” 李丽望着她的背影,好半天才苦涩一笑。 陈杜生能让曲珍去上班?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彼一如我 前台刚收拾完会议室出来就见吴南邶一个站在桌子前面翻着到访登记薄。 过去轻轻拍了下他肩膀“喂,趁我不在翻什么呢?” 吴南邶虽是背着身子,但仿佛刚刚就察觉有人在身后,毫无讶异之色,反倒是很自然得又朝前面翻了一页“我今天有个客人到访,不知道是不是吃饭那会儿人就来过了,你这都有记录吧。” “我这儿可全着呢。”前台绕过桌子坐回工位里,手拿着油性笔碰了碰面前那盆花的花萼“上次登记漏了几个人,扣了我45块钱工资呢,我可再也不敢。” “哦?”吴南邶挑眉,一脸戏谑推过面前的登记薄给她指“这是谁?只有电话,没有姓名。” 前台鼓着腮帮子努努嘴“喏,刚走那个女的,说话声音太小也听不清楚是姓屈还是姓鞠。” “是吗……”吴南邶恢复往常神色,手指在那行号码下面轻轻一划,像是在记忆里拉长一条录制卡带,这样一划就记住了。 前台托着腮帮子盯着他好看的侧脸看,笑嘻嘻得“吴南邶,你要是话再多点就好了。” 吴南邶朝她淡淡一笑,刚要转身,突然又折回来,这倒让前台很是惊喜,这人真开窍,上道,现在立刻活学会用会没话找话了。 却听“知道刚才那人为什么事来吗?” 前台皱了皱眉“好像是丽姐家孩子的卷子在她那儿,让我转交给丽姐。” 正巧这时李丽进了屋,一手捏这瓶鲜榨果汁,一手攥着个饭团,见着攀谈的二人没什么好脸色“办公时间不要聊闲片儿。” 路过吴南邶时还瞪他一眼“你那个不报了啊,还有工夫在这儿招猫逗狗的。” “牛牛最近数学成绩怎么样。”吴南邶突然开口问,李丽已经措过他半步,此刻歪着外脑皱着眉头盯着他不说话。 “孩子很聪明,逻辑思维很强,就是坐不住,总是分心,假期给他留的一些趣味方程题不知道他完成没有。” 李丽几乎是张大嘴,突然想起曲珍之前在电话里说过在西安给牛牛找了个大学生——很靠谱的大学生做家教,没成想世界竟然这样小! 吴南邶理解得点点头,他知道李丽无法接受这样的巧合,索性继续道“我毕业了想来北京闯闯,师傅介绍了这家单位,但我不知道——” 师傅的前妻几个字说不出口,吴南邶刻意停顿“不知道牛牛的妈妈也在这家单位。” 李丽几乎是从喉咙里感叹出一声,单手将饭团搁在前台上一把抓住吴南邶的胳膊“真哒!牛牛跟我提过好几回小吴老师小吴老师,没想到是你!” 吴南邶显得十分害羞,他这样一害羞李丽这样大家长的风范就来了,拍拍他肩膀“晚上我们部门聚会,你们研发部也一起吧,正好我们部门女士多,你们男士多,小吴同志,你要多努力啊!” 前台急了,腾地站起身“姐!带上我们行政部吧!” “去去去,赶紧工作!”李丽置若罔闻得摆了摆手。 曲珍几乎是压着时间进的办公大楼,坐电梯到四层,刚一出来就见枫姐开了侧门,手中拿着一沓a4纸招呼她“这边!” 曲珍慌忙进门,枫姐戴着副鸭舌帽男人打扮,将那沓a4纸塞她手里“今儿你进直播间做准备,稿子我给你审过一部分了,电话打到第5个,还有10个。” 曲珍刚要再问,枫姐却拉开播音室的门一把将她推了进去,曲珍只感觉腰后受力,一个踉跄就跌了进去。 副主播晓萌抽搭了两下鼻子,面前一团团的纸,她本是在背稿,见曲珍进来抱歉得笑笑“姐,咱俩今天任重道远了。” 曲珍皱眉坐到她边上开始翻枫姐给她的审稿,侧过头问她“感冒了?” “热伤风。” “单位也不热啊。” “婆婆老寒腿,家里不让按空调,吹电风扇吹得。” 曲珍理解得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背,扭头又问“怎么没见楠姐?” 晓萌撇撇嘴“别提了,刚才你没来,楠姐捅娄子了,搞外遇,那男的闹到单位来了,台长把楠姐停职让回家呆着,楠姐一起之下辞职了。” 曲珍瞪圆了眼睛“哪有要开播了主播跑了的!” “嗨,还不就是给台长个下马威,仗着自己在台里12年了,以为没她不行台长会挽留,谁知台长也硬茬,说铁打的江山流水的兵,让大家都别去找她。” 曲珍想了想“那你以后就成主播了?” 晓萌倒是不以为然“我可不想那么忙,准备要孩子了,急流勇退。” “这多好的时机啊,你刚结婚半年,先把事业搞上去的。” 晓萌皱皱鼻子“还是回家相夫教子吧,我没有什么人生大梦想,倒是你——”晓萌突然凑近“你没看枫姐都让你进直播间了吗?我觉得她很器重你,还记得我做实习生的时候你就在这儿做编辑了,现在这么些年你回来,枫姐瞧着你有点惺惺相惜的意味。” 曲珍笑了笑,倒是也没说什么。 节目是录播,所以播音前的准备工作多少可以差个十分二十分钟,曲珍按照之前预约热线的电话一一拨过去问询,按照枫姐准备的热点话题以及实时热评筛选,但大多数还都是些17/8的男那女女咨询感情方面的问题,无外乎——他/她不爱我、他/她为什么不爱我。 上了点年纪的,三十多岁诉苦——婆媳、婚姻、子女教育;四十多岁话唠——老公与女同事暧昧、儿子早恋、遇到第二春想要离婚;五十多岁抱怨——女儿找不到男朋友、儿媳妇不省心、子女不要孩子,再或者打一通电话只为消磨时间。 这边筛选着千篇一律的话题,那边也有临时热线接入,抽着空档曲珍得空喝了口茶水,晓萌在边上阅读着曲珍审完的话题,偶尔做着批示备注。 “唉。”她突然叹了口气“三十岁的女人真是如狼似虎啊。” 曲珍刚咽下这口水差点呛着,笑呵呵问她“怎么说?” 晓萌指着她筛选好的一通热线“三十二岁,两个孩子妈妈,在健身房遇到健身教练才发现是一生真爱,问要不要离婚,你说我怎么劝?要不我让楠姐私底下给她打电话吧。” “怎么?楠姐出轨对象是个健身教练?” 晓萌点点头“一身腱子肉,楠姐老公站在他面前连声都不敢吱,男人活到这个份上也真是窝囊死了,可能是楠姐能赚钱养家吧,但这狐狸精也真是不分男女,也不挑食,你就说说楠姐——这也就咱私底下说,声音百里挑一,但长相也是百里挑一的丑。” 曲珍倒叫她给逗乐了,突然播音室传来枫姐的声音“曲珍,还有两通临时电话,已经接给你了。” 曲珍赶紧戴起耳麦,第一通电话断断续续,曲珍与他说了半天的话俩人仿佛只是自说自话,实在是无奈,曲珍似有似无叹了口气,视线向下发现下一通电话的备注后面一片空白。 多多少少会有个要咨询问题的梗概,但是那人什么都没有。 不知怎的,曲珍的心思都移到了下一通电话,因此早早与对方说“您的信号不好,请移步到开阔地带再给我打回来吧。” 曲珍挂了电话没有急于播出,而是喝了半杯的茶水,望着下面那串号码。 “曲珍,四线接入,已经在等待。” “好。” 空气里开始弥漫雨水的味道,漫天昏黄,曲珍望着落地窗外的天空想起那天也是这样蓄积大雨的黄昏,夜晚的一场暴雨,门外守着的那个人。 电话那端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脉冲声响,刺的曲珍耳鼓翁得一声。 她不得不拉远一些——又慢慢得凑了回来。 “喂您好。” “您好。”电话那端声音低缓,曲珍却没来由的心跳一滞。 “请问您要咨询什么问题。” “我的猫丢了。” 曲珍耐着性子问“然后呢?” “她是我们家对面七楼的猫。” “那它不是您的猫?” 话筒里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曲珍似乎感觉到她的心被揪起,与电话那头的人一同走到一扇窗子的前面。 “是我的猫,我日日悉心照料,她已经适应了我,我也能感觉到她喜欢我,但如今她丢了。” “先生。”曲珍不得不无情打断“如果您特别喜欢那只猫,可以去领养中心找一只长得差不多的,如果按照您刚才说的,那只猫有自己的主人,您不能无缘无故占为己有,另外您现在所问的问题跟我们栏目不符,建议您拨打其他热线咨询。” “你说她会回来吧。”那头却置若罔闻。 曲珍想了想说“不会。”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万木俱焚 录播开始,曲珍的心却一直被刚才那通电话扰得无法平静,她揉了揉太阳穴,见枫姐隔着玻璃朝她勾了勾手。 曲珍出来轻轻关上门,枫姐说“走,下楼买杯咖啡。” 24小时便利店卖的简易杯装咖啡,放在冷藏架上,俩人端着站在大楼的转门前,人冷、雨冷、咖啡冷,时间的流逝仿佛都开始结出冰碴。 枫姐将手伸出去“这雨估计要下一晚上了。” 曲珍看了看天气,她不知道为何从西安到北京,她都赶上了这样阴魂不散的梅雨时节。 她咬着咖啡杯的边缘,口红印氤氲在上面,枫姐朝她笑了笑“我来台的那年跟你一起面试,那会儿大家都懵懂,后来你订了婚,对婚姻生活一片憧憬,我也订了婚,但没有捱过换掉订婚戒指的机会,现在我做了主编,你也回来帮忙,女人还是要有自己的事业,它能填补女人很多很多的喜怒哀乐。” 曲珍点了点头“眼界开阔,是有不一样的状态。” 晚高峰的路况实在糟糕,大排长龙的车辆开着后尾灯,六点钟天就暗得如同坠入寒夜,那些迟缓的车辆像堵在火山口的熔浆,等待爆发。 “你老公来接你吗?”枫姐突然问,见曲珍摇了摇头,继而又问“他还是跟你异地?” 曲珍点头“男人的事业比女人的更加珍贵。” 枫姐不再看她,望着对面高楼大厦亮起豆腐块似的格子间“其实大家都觉得你是个特别不靠谱的人,当年做得好好的,老公一句话你就回家相夫教子去了,现在你回来,我们仍是怕,怕你早早晚晚没个主见。” 曲珍望着那去路上斜插的车辆将铁道桥下的岔路口逐渐封死,淡淡得说“这次不会。” “那你愿意,再往高点走吗?” 枫姐这样问,曲珍莫名看着她。 “楠姐走了,晓萌没有上进心,你也看出来今日她感冒,播音主持是个需要声音的职业,她虽然今晚录播的时候跟观众道歉,但谁知道播出的时候听众买不买账,都是些饮食男女,在临睡前听一会儿节目,谁也不希望再听到更多的道歉。” 曲珍仍是看着她不说话。 “台长跟我商量,我本来是不想放人的,我做主编你就做副主编,我走了你就扛我的旗,这路我本来想的好好的,但台长今天找我说希望你能去做播音。” 曲珍惊得说不出话,也就这一分钟犹豫,枫姐扭头温婉得笑看她“是啊,台长说得对,跟你聊天总是没有压力,你是个特别会理解别人的人,声音有自愈能力,播音方向对你来说会走得更远。” “可是枫姐,我就想老老实实做个后勤工作,不想走到前面。” 枫姐视线向下,盯着她手中捏着的咖啡杯“能喝不加糖的咖啡,还有什么苦是吃不了的啊,曲珍,你要学会争取,如果再不行,记得天上掉馅饼的时候,你至少随大流把手举起来。” 曲珍想了想,之后点了下头“的确有些不甘心这样唯唯诺诺活一辈子。” 枫姐笑“就知道你这人聪明,明天开始晓萌接替楠姐在线咨询的工作,你接替晓萌以往夜读的工作。” 枫姐撇撇嘴“估计今儿一天就够了,谁也不想大晚上的听晓萌读一段木心的诗的时候听到一声声擤大鼻涕的声音。” 曲珍噗呲一声笑出来,兜里的电话开始震动,录节目的习惯,电话早就关了声音,但也是震了半天她才反应过来。 看了眼,是李丽。 能听到她那边车辆哔哔哔按喇叭的声响,李丽聒噪中夹杂着兴奋,压过车内电台声音对曲珍喊“正好在你们单位附近聚餐,你也来吧。” 曲珍皱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们公司聚餐拉我干什么?” “有个熟人要给你见见!别墨迹了,挂了,一会儿把地址发给你。” 公司边上有一家很好吃的烤牛舌,曲珍其实不用按照李丽微信发来的定位找来,这家店人尽皆知,外面雨势颇大又怕手机进水,索性将它安置在包内。 进门的四张桌子已经坐满人。 能听到里面两间包间内传来欢笑声,服务员问她是否有预约,曲珍指了指前面“已经到了。” 包间是榻榻米式的,进门需要脱鞋,曲珍踢到高跟鞋又整整齐齐得摆在一双双鞋子的最后面,突然发现丝袜已经湿了足底。 她哈腰准备揪掉这双袜子,为了借力手支在拉门上,听到里面一声声音浪,曲珍久未融入这般热闹氛围,嘴角挂着笑,突然听到夹杂在其中李丽的声音“吴南邶,你看看我们部门小徐怎么样,娃娃脸圆眼睛,多可爱!” 曲珍只觉得心口一阵抽搐,按在拉门上的手也倏地一紧。 也许是同名,她这样安慰自己,也许是听错。 “丽姐,别忙活我们了,你邀请的那位朋友呢?” “哦,我给她打个电话。” 原本僵硬的手臂立刻拉开包的拉链,刚刚将手机调成铃音模式,是怕李丽给她打电话她听不到,此刻却死命抠了下静音键,但还是由于慢了一拍溢出一丝铃声。 “咦?”李丽望了眼拉门外面,几乎是同时,吴南邶站起身走到拉门边上一把拉开。 外面空空荡荡,穿着韩服的服务生端着果盘从厨房走出来,见到吴南邶笑着让了让。 吴南邶看着狭小空间一条逼仄的走廊,眼神冰冷刺骨。 曲珍几乎是在跑,鞋底击打着积水的路面,月亮倒映在前面的一汪水中,静静地静静地,但很快就被来人慌乱的步伐击碎。 何其细长的一条小巷连街灯都没有,她没有走过这条路,也不知道这要通往哪里,视线里是被这夹紧的墙壁隔绝出的一方视野,正对着铁道桥,一辆准备进站的火车正慢慢驶过。 曲珍手臂支着墙面粗喘,望着前路的光,狠狠噎了口唾沫,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冷,那杯凉咖啡开始在胃里作祟,一寸寸渗到血脉里,她觉得自己从足尖开始泛黑,藤蔓穿过骨头的缝隙纠缠于她每一寸的感官,然后从鼻孔里从眼睛里冒了出来。 曲珍颤抖着嘴唇,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流泪。 一步步得朝外面挪去,鞋跟卡在肮脏的下水道缝隙之间,她狠命扯了一把,扯不出来,窗子里是一户高丽饭馆,几人正一脸虔诚又带着狰狞得将一只痉挛的青蛙剥皮,然后慢慢放于炭火之上。 曲珍只觉得身子一阵冷一阵热,手指揩进脆弱墙壁的石灰之中,刚要挪步,身子却被无情得扳了过来。 一面接受光明,一面背靠黑暗,她又陷于无情的黑暗之中,包括黑暗中那个人,微微带着怒气粗喘着盯着她。 曲珍只觉得脖颈要被人摇晃折,那人开口,似乎在一词一句诅咒着什么,一辆拉载煤渣的火车呼啸而过,将那人的声音碾碎在这狭窄的陋巷之中。 曲珍艰难开口,用力推拒开他靠拢过来的胸膛,几乎用尽所有力气含着泪说“回家去吧,吴南邶,回家去……” 吴南邶安静下来了,脸色也渐渐恢复往常,几乎是用整张手掌狠狠拂过她的脸颊,抹去那温热泪水混杂着冰冷雨水的脸孔。 拇指停在她泛着水色的唇角,狠狠揩掉她那肮脏的唇色。 花了,一切都花了,包括那心中遍开的山茶花,也一同枯萎。 吴南邶狠狠咬住了她的唇,那喉舌之中盛开着朵朵罂粟,让人捋走之后仍要贪婪上瘾得吮吸。 曲珍几乎咄不过气,视线开始模糊,头脑开始晕眩,仰着脖子承受他炙热手掌钳制自己的脖颈,聚焦的瞳孔中映着月亮,那样的新月,弯弯一道,如同利刀割在人心。 舌尖被吸允的麻木,如同一个初恋的少女,在操场后面的蒿草堆中,与暗恋的那个他进行着最禁忌的舌吻。 曲珍渐渐软了身子,手却死死攥着吴南邶的领口,很久很久,久到曲珍以为世界的时间扭曲归位到最初的节点,吴南邶放开了她。 鼻尖仍在与她做着缠绵的游戏,一个年少俊朗的青年发自肺腑得刚刚将自己的所有感情糅杂在这一个吻中,激得曲珍毫无招架之力。 理智在叫嚣,曲珍已经在啜泣,心开始扭曲,慢慢得慢慢得揉捏成一个人形,吴南邶的形状,有鼻子有眼睛,默默蹲在那里等她。 身体的合拍让曲珍沦陷,理智的控诉在将她拉回沼泽的边缘,曲珍狠狠推开他,一巴掌挥了下去。 手却被无情得搪住“曲珍,我到北京,不是为了受你这一巴掌的!” 吴南邶认真看着她“我不回家,今后你在哪,我在哪。”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我习于冷 审时度势,曲珍的呼吸渐渐恢复平缓。 她了解吴南邶这种蛮牛劲儿的人,你若是跟他好言相劝,他未必会知难而退。 并且,此刻的曲珍乏了、累了,从西安到北京,几千公里的路程,时隔一个多月的相见,曲珍的理智变得近乎狰狞,那份被践踏的道德也再渐渐苏醒。 面前这个男人,让她心之全蚀,欲望伸着喉舌舔舐着她的那点沦丧的良知,但原则的底线在节节败退中终于抵住最后一道防线。 曲珍慢慢直起身子,她的呼吸声慢慢消减,最后变成了柔软的、另吴南邶捉摸不透的一声叹息。 雨仍是在下,淅淅沥沥,渐渐转小,这时间的分与秒几乎在不讨好得变换着花样捉弄二人,气氛已经达到冰点,冰的下面张着剑与弩,天空中的雨变成了毛毛细雨,似烟似雾落在人的汗毛间,惬意又粘腻。 曲珍几乎是眼中含着毫无感情神色望着吴南邶,诚恳的、缴枪投降的、又天生反骨的。 “你在破坏我的婚姻——我本就很好的婚姻,我承认过失的一半在于我,但你容许我做一个反复无常又狠心的女人吧?” 她几乎用尽了讨好的语气,却也是诚恳不妥协的口吻,这点矛盾又抵触的情绪相撞让她的声带之中带着一丝丝的颤音,吴南邶很想理解这是她怕冷,这样冷的雨打湿她的发,她v字衣领之后袒露的一片胸口,又腻又白。 “吴南邶,我错了,我这辈子不曾跟任何人认过错……你饶过我吧好吗?我喜欢你,对你有好感,你终于逼着我认了,但我也可以不喜欢你,打消对你的好感,比方说你现在做的事。” 吴南邶的眼神几乎能洞穿曲珍所有的虚以逶迤,但缓了很久他才突然勾起嘴角一笑“我不打扰你的生活,你当我是个弃婴好了,良心发现可怜可怜我。” 曲珍觉得喉咙酸涩,自己强忍着说出那些伤人的话,这个人仿佛油盐不进。 他没有鲁莽得靠过来,而是一点点适应着瞧着她的表情贴近,曲珍虽是别过头去却没有再用手推拒,吴南邶几乎与她笔直站着相贴,却又突然低下脑袋去把头埋进她的胸前。 一瞬间,曲珍委屈得想哭。 他没有残暴得破碎她最后一丝尊严,也没有再进行下一步动作,而是这样默默抱着她很久,像一个贪睡的孩子窝在母亲的臂弯里,曲珍指尖颤抖,开始后悔刚刚的“肺腑之言。” “可怜可怜我,我的偏执与热情全都给了你,你践踏它也无所谓,但你不能阻止我这样做。” 情人的肌肤相亲总是带着很浓重的亲切之感,那点好感全因为触碰而升华,曲珍感受到吴南邶的手紧紧攥在自己的身侧,那样滚烫的触碰,一瞬间将人烧得灰飞烟灭。 “我要走了。”曲珍冷静得说,伸出手,犹豫着犹豫着还是抚摸着他的发顶“你……你与我——若是从头来过,我还是会选择陈杜生,你知道吗?生活不是为着激情,生活是为了生活本身,踏实才是对的。” 她慢慢扯开吴南邶的手,莞尔一笑,她的眼中倒映着那个男孩的脸孔“我希望你比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过得好,甚至比陈杜生过得好,我会为你默默祝福。” 曲珍缓缓走入雨夜之中,步出那条陋巷,拦下一辆出租车飞快得拉开了后车门。 出租车里关了冷气,雨水将车窗洗得发亮,街灯间隔着亮起,曲珍的手机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 李丽当然要埋怨她没有按时赴约,曲珍说着抱歉,李丽哼笑一声“罢了罢了,要给你见的人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我突然临时有些事过不去,改天我请你吃饭,顺便把牛牛接回来。” 李丽又哼笑了声“他们给你施压了?牛牛在我这儿挺好的,要我说孩子判给陈杜生他天高皇帝远的去躲个清闲,你来带牛牛,那还倒不如放在我身边看着呢——” 李丽突然顿了下,但犹豫了下还是说出口“亲妈自然,自然跟后妈多多少少在孩子心里的意义是不一样的,牛牛虽然现在跟你亲了些,但孩子一有委屈,还是第一个找妈妈,我也想过陈杜生的父母亲都过来,你也能落得点清闲,俩人来的目的不就是看看孙子嘛,我也不会这么一直拴着牛牛不放,要是他们有什么微词,让他们尽管给我打电话好了。” 说到牛牛李丽突然在电话那头笑了下“跟你讲个趣事儿,你对这人应该也还有印象呢,牛牛在西安的时候陈杜生给他找的那个家教——” “李丽,我到家了,外面下雨不跟你说了。”曲珍飞快得打断,并且毫不客气得挂了电话。 李丽撇撇嘴,盯着手机半晌,又侧头问边上的人“给吴南邶打电话了吗?” “打了。”一人正在将烤好的牛舌夹到李丽盘子中“他说临时有事不回来了。” 李丽就差拍巴掌了,这好端端一个饭局,摊上她邀请的两个人都“临时有事”。 曲珍到家洗了个热水澡,出来的时候婆婆坐在餐厅给她倒了杯热牛奶,公公约了二楼的邻居在家里茶几上下象棋,未收拾完的东西摊放在沙发上。 有人在,曲珍也不好过去收拾,坐在侧面沙发上看俩人杀了一个来回,她喝着热牛奶观棋不语。 曲珍后来看了看墙上的时钟,已经将近十点。 老年人的作息比较规律,曲珍好心问邻居李叔叔“您饿吗?我给您炖碗莲子粥喝吧。” 李叔叔这才注意到时间,抬头一看吓了一跳“呦,都这时候啦,老陈呐咱们明儿再下吧。” 公公却不依不饶“怎么我刚赢你一局你就要走!” 曲珍看着沙发上摊着的衣服,随口问了句“爸,您明天几点的火车?” 公公明显不耐烦,回头瞪了她一眼。 曲珍攥着杯子呆住。 李叔叔说什么也不能留下了,立刻起身,口中劝着“早说你明儿回东北啊,我可不能耽误你休息喽,就这样就这样吧,残局也挺好,算你赢。” “什么叫算我赢,诶诶,老李——” 李叔已经走到门口换鞋,探头对曲珍笑着说“年轻人早休息,赶明儿我家做韭菜盒子你来给你婆婆端一点。” 曲珍送到门口,李叔刚下楼,公公在后面明显脸拉下来了,婆婆在厨房收拾着锅碗瓢盆,曲珍将刚喝完奶的杯子送进去,婆婆看她一眼“你爸这人理儿多,你刚才说那话扫他兴了,又好像撵他走似的,明儿你早点下班,无论如何送你爸去北京站,听着没?” 曲珍点点头“妈,我来刷。” 婆婆躲了下“别沾手了,你早点睡吧,我昨天晚上起夜见你门缝里还透着光呢,那么晚不睡影响新陈代谢!” “嗯,我知道了妈。” “还有,别湿着头发睡,吹干了去。” 曲珍到浴室,拿起风筒并没有插上电。 人的底线是会变的,并且只可能是越变越低。 8岁时要吃爆米花,母亲不给买,曲珍在车后座上扯着嗓子哭,母亲当着厂子里的人一个嘴巴过去,并且讲条件说不考双百不给吃,这样子底线就从“我非要吃爆米花”到了“我考双百才能吃爆米花”;16岁的花季人都开始变胖,原本不满足于92斤的体重,跟同桌俩人贴了莫文蔚和林志玲的照片在桌角,又买了女刊日日喝着酵母粉,16岁的年末体重超过100斤,那时候就开始祈求只要让我再瘦回92斤就好。 又好比说现在,曲珍不是个发泄玩具,她也有感知能力,表面上对公婆任劳任怨,心里的自私与厌恶、委屈都在膨胀,她这“受虐”似的感情观在逐步萎缩降低底线,到现在她心满意足,至少陈杜生的父母之中,有一个先撤退了。 可是今夜曲珍却高兴不起来,有时候不知道人是健忘还是刻意忘记,某个时辰就会把那些原本记不得的细枝末节事情全部想起来,而且记得住所有的来龙去脉,从与陈杜生恋爱到如今,曲珍突然发觉这前前后后巨大的差距。 陈杜生已经不是她以前崇拜的那个人了,她进步的速度更快,陈杜生圈地自萌甚至渐步自缢,婚前陈杜生那些少言寡语是他的成熟是他的内涵,而婚后陈杜生的少言寡语就是他的没情趣。 曲珍突然很委屈,但又憎恨自己这样的委屈。 她疯狂得打开吹风机吹干头发,回到房间拿出手机准备给陈杜生打电话的时候发现有一条微信。 点开,新的朋友,灰白的头像,只显示:请求添加你为朋友。 曲珍几乎是冷漠得退出了程序。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而凡消殒 跌入难缠的梦魅,花不见花,视线低矮到只可见青葱翠绿蒿草间的缝隙,轻轻越过一簇蒲公英,眼前视野开阔,广无边际的芦苇田。 曲珍觉得自己步伐轻盈,脚下踩着肉垫,路过一汪积水的时候她朝里看了一眼,不知何时自己变身成为一只猫。 前面有个人站在芦苇荡的边缘,白衬衫只系了几枚扣子,风将他的上衣鼓吹成一面小小的伞状,曲珍一点点走过去,轻松跃到他弯腰下来召唤的臂弯里。 吴南邶轻轻抚摸着她,平静得说“你回来了。” 手下却突然使劲儿,狠狠掐住她的喉咙,曲珍觉得呼吸难耐开始扭动,猫足交错着抓伤他的手背,吴南邶却越发加重力道,近乎狰狞得看着曲珍的窘态傻笑。 “别走远,下次记得回来。”吴南邶慢慢松开手,曲珍要逃,他却仿佛很知道她要做的举动,强势得拉了回来抱在怀里,脸颊贴着她的毛贪婪得蹭着“走,回家。” 画面一转,浴室昏黄的灯光下,曲珍由一只猫变成自己——赤裸裸的自己,腰间缠着一条布满汗水的手臂,吴南邶狠狠咬上她的肩头,身体承受一波波撞击。 细腻光滑的皮肤上面布满他施暴过后留下的印记,与周遭残破景象相得益彰,曲珍咬着拳头不吭声,吴南邶死命拽了下来,咬着她的耳垂说“叫我名字!” 下半身像淹在水里浮浮沉沉,自己沉默的举动彻底激怒吴南邶,他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盯住前面镜子中自己的姿态,严肃的执着几乎冰冻空气中的不安因子。 曲珍觉得一把刀子抵在肌肤之下贴近她的喉咙,一寸寸从左到右,慢慢撕裂开她压抑的呻吟。 “吴南邶……” 身后的手紧紧捏住她的臀“大点声!” “吴南邶!” —— 曲珍突然从梦魅中坐了起来,下体一片湿凉,外面晨间熹微的光预示着一天的开始,而曲珍懊恼自己第一次做了这样羞耻的春梦。 按亮手机,时间显示早上06:30分,同时还显示着一条短信。 是枫姐发来的,时间是昨晚的23:00。 内容:周六加班,见信回复。 曲珍微微平复心绪,给枫姐回了条信息“收到。” 很快枫姐打来电话,能听到正在刷牙,吐了一口沫子又灌了两次水漱口,之后囫囵得说“平时你也这么早起啊?” 曲珍手摸着自己汗津津的额头“没,做了个梦。” “怕不是春梦吧!”枫姐揶揄,听那边淡淡一笑,自己倒是爽朗得哈哈大笑起来“曲珍呐,你家老陈在梦里表现如何?” 曲珍一愣,开玩笑道“还好。” 枫姐听出她今天心情不错,索性直入正题“昨儿你说有饭局走得早,我们晚上开了个会,快被烦死了,九点才下班,台长搞出了一个什么新的版块准备让你挑大梁,我好说歹说劝台长你是个拘谨的人,做副主播已经实属不易,真要是抛头露面这样的活儿肯定是不接,但台长就是不肯,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我特么都怀疑他是不是看上你了!” 曲珍笑了笑,坐到床沿边上穿拖鞋“你说天上掉馅饼的时候让我至少举起手来,但现在我是个儿大要抢别人的了,跨度太大,你应该知道我不愿意。” “就是就是。”枫姐劝着,能听到电话那端一声面包机声响,之后枫姐嘴里嚼着面包屑支支吾吾说个不停“劝没用,反对你的人也不占少数,台长就是这样任性的一个小婊砸~但我跟你说,也许他是拿你当试验品,新版块不成连节目带你人一道砍了,到时候你真是遇人不淑。” 曲珍将床头原本订的闹表按灭,起身拉开柜子选了一套秋叶黄色的连衣裙,举起来满意得点了点头。 “枫姐,我还是想试试的。” 能明显感到枫姐那边愣了一下,但随即很是欣慰得笑着说“那就成那就成!我以为要做你好几天工作呢!” 曲珍举着连衣裙走到电视前面,屋里没有落地镜,她只能用液晶显示屏反衬出的倒影将衣服比划在身前试了试,还算好。 “枫姐,谁不知道你是台长的谋士,从昨天到今天,辛苦你了。” 枫姐毫不迟疑得笑,语气却温和缓慢了不少“曲珍呐,把你这点聪明劲儿用在生活里,你一定会更幸福。” 曲珍将那蚕丝质地的连衣裙轻轻铺在床上,手扣着电话对那头淡淡得说“几点过去?” “瞧瞧,一说你你不愿意听,中午到就行,上午后勤部做布景,新开的视频直播栏目很受欢迎,你到十一点的时候过来吧,先待命,我跟你吃中午饭。” “好。”曲珍笑着说。 “吴南邶,吴南邶?” 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吴南邶起身缓了片刻才去开门,门外的魏如月明显显得有些焦急。 她一步跨进来,关切得瞧了瞧他的模样才舒了口气“昨晚喝多了吧。” 吴南邶没说话,转身进屋倒了杯水自己喝了。 “昨晚给你打电话想问问你今天加不加班,结果你人一直不接电话,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今早打电话仍是不接,我只能过来看看。” 吴南邶眼皮有些倦怠感得耷拉着,浅浅一道褶皱,听着这话走过去到床头拿起自己的手机。 按了两下,黑屏,也许是昨晚进水了。 “跟谁啊喝了这么多酒。”魏如月坐到床边看他,发现吴南邶此刻皱着眉头盯着手机。 “怎么?坏了?” 魏如月刚要去抢手机看看,吴南邶却一巴掌打开她的手,如月有些尴尬得瞧他,人也有些要急,吴南邶却置若罔闻从门口的椅子上拿过一套衣服进浴室换上。 魏如月不会喜欢吴南邶对自己有隐瞒,但他的秘密越来越多,与自己的话也越来越少。 “吴南邶!”魏如月厉声问“你要是事业上有不顺心的事可以跟我说啊?” 吴南邶却一边系着腕扣一边朝门口走,自顾自得套上鞋子,留下一句“我去修手机,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喂!”人不由分说得拉开门,如月腾地站了起来“你就不问问我今天找你什么事!” 吴南邶已经走到门外,淡淡说了一句“明天吧。” 曲珍觉得会议室里的气氛沉闷,低气压几乎压得人不想端起面前的茶水。 “三番五次,我们电台总是出这样的错误。” 台长审视了一圈,眼神莫名在曲珍那儿多停留半分。 曲珍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意回应。 新开的板块让自己挑大梁,如今停了,还未开始就停了,党支部说是因为作风问题。 还不是因为午间拉起的一张条幅,枫姐跟自己刚吃过牛肉饭,回来发觉电台前面围了好些人。 大家都是看热闹,原本枫姐与曲珍也是,凑近了却见赫然写着:你只有一个一生,别慷慨赠予你不爱的人。 枫姐撇嘴笑笑“你说咱楠姐,真的是人生赢家了,长得其貌不扬搞个外遇人家还挺把她当回事。” 话音刚落,晓萌从人群中钻了出来,枫姐心照不宣得朝她挑挑眉“你瞧,这事儿还没完了。” 晓萌却有些急,微微喘着粗气“不是楠姐,咱台长怒了报警了,人家把昨儿那教练抓起来问,不是他干的。” 枫姐皱眉“那咱们台又出幺蛾子了?” “谁说不是呢!”晓萌明显八卦,脸红扑扑的“把那挂条幅的图文印刷店小工抓着了,台长亲自问的,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你说怎么就咱们台的女士都是香饽饽,扒拉着算都结婚了,可就你枫姐没着落呢,你说这不会是给你的表白横幅吧~” 晓萌开着玩笑,枫姐却显得毫不领情,甚至有些微微嗔怒,白了她一眼“开玩笑也要分场合,这是作风问题,先不说我一年到头连个相亲的时间都挤不出来何来爱慕者,再就是你也说了台里就这么几个女性,都结了婚了,有几个会像楠姐似的婚姻美满还惦记着外面的小鲜肉,我看这是有人趁势兴风作浪!” 俩人一来一往举证质证,随后都望向了曲珍“你说呢?” 却发现曲珍不知怎的在发呆。 “怎么了?”枫姐好心拍拍她肩头,忽而又玩味儿起来嘲笑曲珍没见过大世面的局促劲儿“多事之秋,怕是有人盯着咱们台的动静做文章,走咱们听听台长怎么说。” 现如今,会议已经开了30分钟,台长一直沉默寡言,法务部的领导讲了些许中规中矩的注意事项,台长不知为何若有所思抬头看了曲珍一眼。 四目相对,曲珍垂下头。 枫姐坐在曲珍对面也发觉她的不对劲儿,但并未多想,只觉得台长那个老狐狸挨个试探罢了,但曲珍这样脸皮薄的哪禁得住试探啊,举手示意“台长,开会也开了三十分钟了,一点建树都没有,至少休息十分钟让我们续口水吧。” 台长摆摆手,算是同意。 刚步出会议室,枫姐就拉过曲珍,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刚才那是什么表现啊!不是你的事你做贼心虚个什么劲儿,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把腰杆挺自喽!台长那个老狐狸挨个试探罢了,你没必要被人一盯着就不知所措!”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与枕俱醒 曲珍却有些尴尬,借故推迟“我要回个电话,帮我冲杯咖啡。” 她走到走廊右手边的落地窗前,想了想打开微信,找到昨天的“新的朋友”,添加。 吴南邶在丽泽桥手机市场刚修好手机打开,通信录里有魏如月昨晚加今早打来的九通电话,吴南邶有些心烦,他不喜欢一次电话打不通就催命鬼似的这种非逼着人回复的方式。 下意识点开微信就见到提示“你已添加了曲珍,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30秒后,收到第一条信息:你为什么这么做,不是说不再打扰我的生活吗? 吴南邶明显一愣,眉头皱起。 手指一点点磕打着柜台的边缘,小工说要赠送一张贴膜给他,顺便就拿过他手中的手机开始贴上了,却发现面前这个男人根本没有注意自己刚刚说话。 小工多看了两眼,那人敲打着柜台边缘规律的节奏,一下一下……第十下,突然停顿。 同一时间,标准微信提示音响起,小工正在贴着膜,见上面一行字:条幅的事是你干的? “贴好了。”小工看他一眼,见面前那个男人不似刚才的眉头紧锁与淡然,而是换了一副陌生的、掩盖着一副守株待兔意味的狡诈感 吴南邶回复:你应该会适应我做这样反复无常狠心的男人吧。 小工按了按计算器发出声响,推到吴南邶面前嬉皮笑脸“先生,300元。” 而此刻的曲珍站在通亮的落地窗前指尖颤抖,他以昨晚与自己说过的同样的话语回复,想了想,曲珍又走到安全通道里打字:你的电话。 吴南邶将自己的手机号发过去,几乎是同一时间就接入了一通。 吴南邶站在柜台前面将手机关了静音,之后付了300元钱给修手机的小工,然后将手机放在裤兜里走到外面的广场上抽了根烟。 广场上车来车往,停车员与司机发生冲突,几句不合停车员也不是个软包子,竟趴在车窗拽着人脖领子叫嚣。 吴南邶觉着好笑,多看了会儿,又点了一根烟,你瞧,这个社会都是欺负弱者,司机被停车员的态度吓得一瞬间蔫了,乖乖交了车费。 门口的候车厅里公交车穿梭而过,吴南邶算了算,大约过了五分钟,才将手机拿出来看。 五通电话,都是曲珍的。 他玩味的笑,曲珍再打进来的时候过了8秒他才接起。 “喂。”人懒洋洋的,曲珍那边安安静静。 “吴南邶你到底要干什么。”她没有歇斯底里,人已经被磨得没有脾气,甚至有些疲惫得无加力气与他理论“我怎么能弥补我的过错。” 她已经在节节败退节节妥协,认输的口吻应该会让人可怜吧,但吴南邶却笑着挂断电话。 曲珍没有再打回去,她靠在安全通道楼梯的扶手上,盯着那串号码久久得发呆,心里的委屈膨胀到无以复加。 下午节目录播,审稿20通,周末总是异常的忙碌,晓萌明显战胜病魔今天表现活跃,大家对待工作的热忱几乎将刚刚那等烂事完全抛到脑后。 是啊,事不关己,永远不会被惦记。 但曲珍不能,她安安静静按照节目要求读了一段美文,关于婚姻与性,过半的时候手机响,枫姐在耳麦里对她说“曲珍你现在越来越没样儿了哈~录节目都忘记关手机。” 她抱歉得朝玻璃窗外的枫姐做了个手势,低头关静音时发现吴南邶发来一条信息:最后一次,今后两清,你问我怎么弥补,我只有这一个请求。 曲珍将手机死死攥在手里,导播在切入广告,晓萌在就着水喝着感冒药。 婆婆的电话打进来,曲珍未看见,她只是愣神盯着桌子上的鹅颈麦发呆,电话响了三声挂断,婆婆给她发短信:忘记你在录节目呢,你爸下午三点二十的火车,记得昨天嘱咐你的事,行李多,已经都收拾好。 曲珍将电话扣在桌子上,广告结束,她热情得用温言细语轻轻述说“围城内外各有心事,欢迎大家继续收听夜读。” 10秒轻音乐前奏的间歇,曲珍给吴南邶回复:好。 几乎是同时,她收到了一条地址信息。 录完节目到家是下午四点半,没赶上跟婆婆送公公去车站,曲珍回家进浴室先洗了个澡。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仔仔细细剃了毛,还是第一次,她不得不用手机百度了一下。之后擦干身子出来换上之前被婆婆数落过的孔雀蓝色成套内衣。 刚换上衣服,婆婆就开门进屋了。 “要干嘛去。”婆婆放下钥匙进了客厅,曲珍拿起包“牛牛发烧了要去医院,李丽加班,我去看看。” “那我也跟着去。”婆婆见曲珍已经换上鞋,赶紧走过来。 “不用了妈,不知道严不严重呢,要是需要住院我再跟您说。” 婆婆赶紧掏出门口放着钱包里的□□“身上钱够吗?” “够了。”曲珍说完关上门。 下楼招手打了辆车,说了个地址。 已经临近黄昏,太阳嵌在天际与山峦的之间边缘仿佛冒着毒蛇一样的舌蕊子,却仍是感觉不到任何温度。 小区还是红砖房,六层塔楼无电梯,门口是一个公交车站,穿着校服放了学的学生正在站牌下面腻歪得搂搂抱抱,男同学吻女同学吻得忘情手不老实得伸向她的屁股蛋,姑娘也慢慢踮起脚轻轻笑,却不成想一个毛楞劲儿,男生踩了姑娘擦得一尘不染的新棒球鞋,女学生翻脸如翻书,一把将他推开,抱着臂背对着他噘嘴。 曲珍已经不想再看他们是如何和好的了,她离爱情很遥远,就像那天边的红日,炙热又孤独。 小区门口有座报刊亭,八个月大的婴儿躺在外面老式推车里,母亲用筷子挑起一根面条夹断拎进他淌着吃水兜的口中,曲珍想,她也幻想过自己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到时候一定要按照教科书似的教育,他在八个月大的时候能不能吃面条呢?曲珍想到这儿笑了,看那孩子吃得美滋滋,心想管它呢? 小区两侧矮墩墩的树丛被违章停着的车隔绝在看不到的地方,由于物业不负责——看着这小区的架势也没有几个能老老实实按日子交物业费的,有没有物业都是另一说,小区地面扔的吃剩下淌着汤的雪糕碗、野狗粪便、满登登的垃圾桶里飞出的纸片子、树杈上还挂着些像满清后期兜裆的塑料布,随着风,鼓成一面小伞。 曲珍找到那楼牌号,门口停着很多辆便民自行车,大多数都被卸了锁,她要往前走,发现两条野狗挡住了去路。 就在这门禁之下做着畜生该干的事,一个趴在另一个背上,机械抖动着。 曲珍朝前一步,高跟鞋踏在水泥地上,两条狗突然吓得夹着尾巴跑了。 曲珍试着拉了一下门,发现没有锁,她进了楼道里,从逼仄布满灰尘的楼梯上了二楼。 她伸出手要敲门,发现门边上有个绿色的门铃按钮,她想了想,按了下去。 竟然有声音,门里传来一段单调铃声的音乐,好像是,新年好。 门被拉开,曲珍低着头走了进去。 吴南邶却说“你先找地儿坐,我马上。” 我马上这三个字,激得曲珍想死。 但她还是保持镇定自若,进来的时候环视了一圈屋内布置,知性得对他说“你忙你的,我去客厅坐。” 哪里有什么客厅,四十平米的房,客厅就是门口的一把椅子。 吴南邶布置房间的风格出奇的简单,没有柜子没有桌子,一张大床占据几乎整个空间,贴了墙纸的壁面上粘着一面镜子,应该是之前房东留下的,看样子本意是想像抠掉,边缘的胶支楞出来。 除此之外空空荡荡,床头放着一个矮式单开门冰箱,包装它的纸壳盒被整齐剪裁掉边缘放在床尾的地上,里面摞满了书籍。 吴南邶此刻在地上铺开一张硕大的图纸,拿着圆规在上面圈出几个重点需要改进的元器件图示,他的身边搁着一个如同单杠一样的金属支架横梁,上面简单挂了几件衣服。 曲珍突然觉得吴南邶跟陈杜生很像,在沉浸在个人喜好之时的那股专注劲儿,也正由于他如此的无公害,让曲珍无法想象他在某些时候的疯狂是从何而来。 曲珍别过头去望着窗外,二楼的纱窗由于入夏之时沾的杨柳絮已经结成一道道灰痕,雀声啁啾,太阳沉落,余晖却顽固不愿立刻褪去,仿佛是世间万物都有余温,没有那么轻易消散的因与果。 曲珍走到阳台,拿出手机给婆婆打了个电话。 “牛牛还好,已经退烧了,但今天最好是留院观察,我可能要陪着他今晚回不去了……哦没事,就是扁桃体发炎……知道了,他已经睡了,一会儿我叫他起了喂点粥喝……不用,床位紧张,一张床就让留一个家属,妈您在家锁好门,陌生人不要开。” 曲珍挂了电话走回来,发现吴南邶已经站起来看着她。 曲珍将手机搁在窗台上,之后开始一件件脱衣服。 只着内衣,她站在吴南邶面前,盯着他的眼,之后拉起他的手,轻轻笑着说了声“忙完了?” 也许是两人说好这是最后一次,做得时候极尽疯狂,从空荡荡的窗前到那张大床上,屋子里已经开始弥漫交合的体液味道。 双乳被几次□□顶端之时布满的汗液湿透,滑得吴南邶握不住。 吴南邶从侧躺着从身后环抱住曲珍,贴着她汗津津的鬓角,轻轻抬高她的腿。 曲珍看着那面镜子中意乱情迷的俩人,娇喘之时想起刚才的那两条野狗。 他们在做着同样的事,同样的动作。 曲珍突然笑出声,手渐渐摸到进进出出的那寸地方,看着那截不友好的东西从自己体内一寸寸磨出又推进,曲珍感叹,她从吴南邶身上挖掘出太多,而吴南邶也挖掘出了曲珍的太多。 曲珍已经不顾一切,窗外已经黑得如同伸手不见五指的隧道,这个小区没有灯,临近主路,偶尔呼啸而过的车笛声由远及近又渐行渐远,仿佛刮着耳膜般控诉他们的糟糕和沦丧。 曲珍在跟吴南邶的时候异常敏感,从心到身,全都交付,不矜持的宣泄檀口中的淫噫,不受控制的想要维持此刻到天荒地老。 她翻了个身搂住吴南邶的脖子,跨上他的腰身,将那些粘腻混乱的液体抹到他的大腿根部,吴南邶本是轻轻含舔她的下唇,舌尖掰开她的贝齿,曲珍猛烈得回应。 他经常摸焊烙铁和捏着电表笔的手指肚粗糙,从她细嫩的足背一路滑到她尾骨的沟壑里,顺着那道曲线,勾进了已经粘腻的穴口。 曲珍深吸一口气又轻叹出来,很满足,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情欲催化了泪腺,曲珍双眼湿润,媚眼如丝鼻尖微红,看着吴南邶。 “不要……” 她指尖陷进已经在身畔攒成一团的枕巾里,看着他轻轻伸出舌尖舔干净她的粘腻。 吴南邶抬眼看着她,复又缓缓压低下巴,伸出半截红舌头靠近,注视着她的表情。 曲珍扬过头去,剧烈的喘息让她好看的锁骨高高凸起,吴南邶却跨坐了起来,曲珍埋怨似的眼神看着他,见他双腿跪在自己身侧,将自己的头重重按在床头上。 又是一波浪潮,刮着头皮发麻,那下面是通往深渊的大门,被无情碾碎撞破。 仿佛是干涸了三个月的土皮又逢春雨,一层层卷起,从脚趾头一直如青苔一般爬满全身,湿漉漉滑溜溜,到了三角区开出花,到了喉咙开出花,到了头顶,结出绯红色的果实。 一个四季更替,那果子胀满,砰得一声,孢子如同从十五楼扬下的烟灰,随风——飘散。 曲珍暗哑着喘了很久,她第一次听到自己陌生的声音,像是路过那些不堪入目的街道时偶尔从点着红光的房间里溢出的声响。 曲珍已经停歇,像是没盖严盖子的锅,轻轻一碰,咣当一声,归了位。 她脚尖卷曲,行尸走肉一般承受还意犹未尽的吴南邶。 在吴南邶心中,曲珍不是个特别的存在,而是个唯一的存在。 他幼年失恃,几经周转被舅母收养,两个极端供他选择——一是当个安稳不与人争做个老实的种地人,二是必须出人头地,所有的事情他必须争取,他是他国度里的王者,不需要怜悯不需要祝福,他只有自己,只能靠自己。 村里面唯一考出去的大学生,还是去了座名校,马车拉着他走在出村的路上时舅舅和舅母出来相送,抹着眼泪与他挥别,吴南邶说“你们供我的这几年我都记在心上,我视你们为亲生父母,必定为你们养老送终。” 舅母一向知他乖戾身怀抱负,虽然他甚少言语,村中之人说吴南邶自视清高,舅母知道他是等着有朝一日,用实际行动封住他们的嘴,在这个等待的过程中,他像一头拉磨的驴子,无休止围着一个中心转。 但舅母却也是担心,她知道吴南邶的偏执与倔强,以及不服输的劲头,如果用错地方会适得其反。 此刻的吴南邶望着曲珍,她躺在身畔微微卷曲着身子,已经累得不成样子。 乌云褪开,月色喜人,慢慢爬上她的身子,吴南邶低头亲吻她臀侧的那枚痦子。 曲珍不是标准美女,但气质脱俗温婉恬静,像是民国时期穿着旗袍的女子,剪裁妥帖的布料包裹她玲珑有致的丰臀肥乳。 曲珍翻了个身,够到冰箱门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根雪糕。 她没有吃,而是放在了吴南邶下体上,冰着他的器官。 曲珍觉得,她也许跟吴南邶一样,也是疯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诸物诚悫 周日的早上下了一场细雨,晴天雨,很快就过去,大地蒸腾出潮湿气息,曲珍是快到中午才起身。 她穿上那件厚布料的连衣裙,图案是芒花与藤叶,天气转凉,她来时扎了一条墨绿色的丝巾,走的时候并没有戴。 她将那枚丝巾叠整齐放在枕头上,走到门口去换鞋。 吴南邶起身,抽出一根烟点上,赤身裸体依着卧室门框看她。 曲珍拉开门,还是回头看他一眼,想说再见,但不对,他们再也不能见。 吴南邶夹着烟的手在门框上磕了磕,抬了下下巴吐出一口烟,平静得说“去吧。” 曲珍还是回头对他说了句“找个好女孩,娶回家,踏踏实实过日子。” 吴南邶轻笑“如果你觉得这样我们就平等了的话,如果你觉得这样能减轻你心中的罪责。” 曲珍走在那条路上,那条通往路的终点的分叉口,她感受到了第一片落叶。 秋天快来了吗? 她突然走不动,站定,好久说不出话。 那家报刊亭外面放着一台收音机,里面缓缓音乐溢出“从未跟你饮过冰,零度天气看风景,从未真正放手所以以为,拥抱会漫长……偿还过才如愿,要是未曾偿清这心愿,因此太希罕继续相恋,偿还过才情愿。” 曲珍很想哭,但她只能大步流星向前走。 录完下午的节目回家,曲珍站在楼下的走廊里等电梯时,深吸一口气。 上楼开门,婆婆从厨房扎着围裙出来“今天堵车了?” 曲珍点点头,刚要说些关于牛牛病情的事,却突然发现牛牛坐在卧室里写着作业。 曲珍猛地回头看婆婆,婆婆却仿佛没事人似的正在摆弄果盘里的坚果。 曲珍很抱歉,哽咽了下,淡淡叫了声“妈——” “快换鞋愣着干嘛。”婆婆侧头看她一眼数落道“洗手,帮我看看这溜肉段的面糊怎么挂啊,我弄了半天,不会用你的ipad查。” 曲珍进屋放下包,婆婆看她一眼“记得你出门的时候扎了条丝巾呐……” 曲珍不敢回头,去浴室洗好手,之后进了厨房。 气氛有些微妙得在骚动,仿佛皮下长出颗粒,在血液里跟着流窜,曲珍一直都是脑中一片空白,婆婆走进来站在她边上洗黄瓜。 “我想去看看孙子,也不知道是哪家医院,打你手机关机了,我只能去学校问牛牛老师,没成想正好赶上牛牛体育课,隔着栅栏门看他在外面跟人玩,顺便放学我就给接回来了。” 曲珍仍是没说话,她觉得,她所有的谎言都已经用尽了,撒了一个谎就要用另一个谎话来圆,她说不出。 婆婆突然冷笑一声,犀利得看着曲珍“你有事找个借口,何必咒我孙子!” 曲珍看着她的表情,心惊胆战,曲珍刚要解释,牛牛却突然走过来靠在厨房外的瓷砖壁边“妈,吃完饭有人来接我,咱们早点吧。” “诶。”曲珍答应着,也算是把话题岔开。 等到晚上李丽下了班来接牛牛走后,婆婆叫曲珍坐到沙发里,俩人一个坐在主位上,一个坐在侧面的单人位里,曲珍低着头,婆婆将她的手机扔给她“也不是没电了啊,总该给我个交代。” 见曲珍不说话,婆婆又说“长能耐了,刚才牛牛在家是给你面子,现在你还不说?一个人妇大晚上的不回家,我这就去问问我儿子这样的情况是不是很正常!” 说着她要站起身,曲珍一把按住,脑子一热“的确是骗您了,我朋友心情不好让我去陪她待会儿,没成想她喝多了,我看情况走不开,只能留下了。” 婆婆眯着眼看她“朋友?什么朋友?”婆婆把手机夺过来,翻了下通话记录“郑思?” 曲珍只得点头。 没成想婆婆居然把电话拨了过去。 曲珍突然抬头,她仿佛看到事情已经走到尽头,悔恨与一点点的不甘心让她越挫越勇,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等着电话接通。 那头,郑思接起来“怎么了曲珍?” 婆婆把手机推给她,开了外放。 “思思……我婆婆在我边……”话没说完曲珍就触及到婆婆犀利的眼神,硬着头皮说“昨晚去陪你,把丝巾落你那了,周末去找你拿啊?” 电话那头停顿了半刻。 这半刻仿佛是死亡深渊里喷射的火喉。 “哦,就这点事啊,明天下午路过你单位,周一你是下午班吧?” “嗯是。” “那给你带过去,瞧把你抠门的,一条丝巾,给我了又能咋着?” 郑思揶揄半刻,曲珍看婆婆仍是有些模棱两可的神色,复又说“你心情好点了吗?” “哪能那么快就好。”郑思飞快答道“不跟你墨迹了,你也没个主题,就丝巾这事儿吧?没别的我挂了,正加班呢。” “好。” 曲珍挂了电话,垂下头,客厅死一般得寂静。 突然手被婆婆拉起来“儿媳啊,对不住了,我也是老了,怎么能怀疑你呢,别往心里去,等到你身为人母也就知道我为何这般小心翼翼。” 曲珍内心的愧疚已经膨胀到巨大,挤着她所有的心肺,她突然哭了。 婆婆更加不知所措,赶忙抽出面纸帮她擦“哎呦呦,别哭,以后妈再也不犯这种错误了,我要是再怀疑你,就可着让雷劈死!” “妈!”曲珍突然抱住她,复又喊了声“妈……” 曲珍恶心自个儿也已经到达一个顶端,她摸干眼泪看着婆婆“我跟杜生说再要个孩子,到时候伺候您!” 婆婆很欣慰“妈也是个女人,知道女人不是生孩子的机器,顺其自然吧,而且我也听杜生他四姑妈说了……唉,杜生年岁大你了些,夫妻之事要是不和谐,有很多法子,尤其女人不能委屈自个儿,还是你这么年轻漂亮的女人,你心思不在你老公身上吗?怎么不把工作中的聪明劲儿好好使在对杜生身上。” 曲珍既委屈又感激“妈……他在西安做得挺好的,我也跟他讲让他一个月回来一次,但他不好跟领导开口……” “哪有这样的道理!他领导也是个榆木脑袋的,人活一辈子活啥呢,日子日子!每天柴米油盐的平淡生活才能活出人味儿,天天跟他那些书本科研打交道能悟出个啥,这事你别管了,我给杜生打电话说!” 婆婆行事效率快,当晚就打电话跟陈杜生聊了一个多小时,曲珍第二天接到老陈的电话,抱怨她跟母亲讲了太多。 话里话外曲珍知道,婆婆没有把自己夜不归宿的事跟陈杜生说。 下班的时候在大堂见到了郑思,她穿着一件猩红色一字型t恤,手里捏着一杯咖啡。 曲珍走过去与她坐在办公的大堂沙发里,郑思见她死过一回的样子,冷笑“曲珍啊曲珍,没想到你也有秘密。” 见曲珍不回答,郑思又说“怕不是你外面有人了吧?” 曲珍却点点头。 郑思一把抓住她“什么?你?!” 她气得脸色通红说不出话,半天才消火,问“多久了?” “有半年了……” 郑思死死攥着她的手“你糊涂!” “我是糊涂,以后不见了。” 郑思叹口气“不要觉得我很强势精明,生活上我就是个白痴,也不要觉得老陈工作中是头蛮牛,保不齐他早就察觉出问题,他是个细心的人。” 曲珍的心冷不丁得被人捏住了似的,攥成一团。 “男欢女爱不犯法,但底线是什么你知道吗?”郑思拍拍她的手背“底线是名正言顺,要不你跟老陈离了?爱怎么跟人鬼混就怎么跟人鬼混,别学我,我还不至于像你这么堕落,我也是离了婚找个小白脸,给他花钱我乐意,你呢?你图啥?有了工作经济独立了就在外面养人?你问我嫌不嫌脏,我倒要问问你嫌不嫌脏!” 曲珍看着她“我不会跟老陈离婚的,永远。而且,我没有养他……” “那你还算是个明白人,听我的,好好工作,工作是一个女人最漂亮的衣服,你要是个女强人眼界不同了一脚把陈杜生蹬了没人说你不是,但你就现在这个情况,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摇,住着人家的房,养着人家的妈和孩子,房本跟你一毛钱关系没有,儿子跟你一毛钱关系没有,你认了的啊,你爸当初不同意你结婚气掉满口牙,到现在你婚姻不如意出去找人,这算是报复还是怎的?糊涂着过活,天下人都能有外心就你曲珍不能,知道为啥不?就你老实!就你认栽!也就你没人可怜!” 曲珍突然说不出话。 “听我的,以后别联系,你知道我最膈应这个,婚姻是一道枷锁没错,但困着的不是你的身体,你身体出轨了思想没出轨就还有的救,婚姻附带的包容会让大家都忘了这些,你就别再犯错,感情这东西是有惯性的,尤其是你这种傻女人,相处久了真要动了真感情怎么办?” 曲珍说不出话,她一想到吴南邶,心底湿凉一片,像是凉水之中投下几块白磷,腾腾得烧,冒着白烟,滋啦啦得响。 郑思皱眉看她“不会是真爱上了吧?” “没,没有的事……” 郑思突然不说话了。 “你这拙劣的演技骗不了我,也骗不了陈杜生,好自为之。”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我自温馨 曲珍开始每日忙碌的工作,以前是下午两点的直播她一点多就到,编辑类的工作每日要接数十通电话,热线只有四条最终被筛选出来,她却要在这之前筛选一轮又一轮。 偶尔听到各自的情感问题,隔着电话线听到那方哭泣,曲珍觉得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容易,大同小异的故事,城市里每天都发生。 另一方面,曲珍之前接的夜读工作还要做,枫姐看中她的勤勉以及做编辑筛选热线时接电话的和蔼语气,又适逢晓萌这几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工作态度,枫姐有意让曲珍也接替晓萌的工作开始做互动问答,解答热线里的“疑难杂症”。 又何来疑难杂症之说,人吃五谷杂粮,有个病有个灾在所难免,有为了身体上的事的,有为了心病上的事的,曲珍忙得焦头烂额,回答人问题的时候从个旁观者角度清晰解答,但真到了曲珍自己的事上面,她仍是难以排解。 她对枫姐说“让我做两样事?给我开两份工资吗?” 枫姐一愣,笑着没说话。 但她心里想,曲珍最近虽然工作上表现得天衣无缝,但谁都知道她心情不好,只是她自己不自知。 偶尔洗澡的时候看着那日被吴南邶掐得青紫的大腿内侧,淤青难消,他每次都喜欢留下他的印记,那样缠绵的、小心翼翼得伤害。曲珍浑身滚烫,但没有再与他做爱的欲望,却仍是忘不了他,曲珍咬咬牙,只能忍。 从身的交付到心的交付,她到头来,最不明白自己。 枫姐见她这人近几日没了之前的火气,却怎么看怎么消沉,以为是听了太多的故事自己对生活也失望,好言相劝“做情感类节目的主播最容易有心理病,但别犯难,不是每个人都能摊上那些糟心的事,个别问题个别分析,平日里你回答的都很好,别到了自己这儿就模棱两可了。” 曲珍自己知道自己的心病在哪,她只是笑笑,更加卖力的工作。 新设了一个晨间问答专栏,这还是个折中的选择,晓萌并未离职,曲珍不会去做那种为了块八毛工资先夺人饭碗的事情,但那天枫姐说的话明显并非一时兴起,曲珍也清楚她与台长同盟多年,枫姐的意思其实就是台长的意思,那日曲珍以双份工资搪塞掉的差事过了没几天就又另起炉灶给她玩出个新花样,这早间问答节目开的唐突,实验性质明显,但由于曲珍的努力最终竟开通了公众号,她声音温婉总能化解打通热线人们内心的不堪,公司为她又建了官博,由公司打理。 曲珍的工资也翻了一倍,这也是她未曾想过的,事外接了一些主持活动,她的生活已经完全被工作填满。 渐渐也有了些许粉丝,偶尔在公众号上给她留言“珍姐,你活得那么明白就没什么烦心的事吗?” 曲珍说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每个人都有心事。 老陈知道她业绩突飞猛进打来电话贺喜,曲珍很抱歉说牛牛几个月都是由李丽带着,婆婆在家倒也安心,傍晚跟人去跳广场舞,没事的时候也会叫人来家里坐坐。 老陈打电话来也是因为母亲之前在电话里夸赞,邻里说她有个好儿媳,名人了,尤其是见到官博上的本人照片,惊艳的很,婆婆说曲珍跟以前不同了,气质本就好现在更多了份自信,对人对事都很明事理,几次回家刚好偶遇婆婆的朋友来做客,都是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年长者,曲珍对待很有分寸,没有因为是群胡同大爷大妈而冷落。 陈杜生对曲珍也有了改观,他跟曲珍说“下个月就调回北京,组织上批了。” “几号回?”电话那头的曲珍正在校对稿子,助理把热茶放在她桌角上,她喜好品茗,已经不爱咖啡因以及酒精。 “三号吧。”老陈说“办完事交接完就回。” 曲珍挂了电话走到窗子前面,心里突然想到,她与吴南邶已经四个月没见了,以后还会更久更久。 她在接完老陈的电话之后,心里却想的都是吴南邶这个人,这个名字。 是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老陈风尘仆仆得归来,带着一行李箱的书本,里面没有任何衣物。 他抱怨“太沉,机场收了我超重的钱。” 他进浴室洗澡,在此之前没有说任何关于夫妻之间温存的话语,虽然他们已经半年多没见了。 晚上躺在床上,做了一回,俩人都有些不适应,草草了之,陈杜生抱着她“你辛苦了,我妈没为难你吧?” 曲珍摇摇头,又从他臂弯里钻出来“说好三号回来的,怎么七号才回?” “本是要走,但参加了个婚礼,就耽搁了,在何家村,路途有些远,一来一走就耽搁了四天。” 曲珍笑笑“我还没去村里参加过婚礼呢,听说都是流水席,好不热闹。” “可不。”老陈揉揉她的发顶“热闹得很,什么人都有,本是想给你打电话让你也来的,那人你也认识。” “哦?” “吴南邶。” 曲珍手不自觉地抓紧身下的床单。 “你忘了?” “没,不是给牛牛补课那位老师嘛。” “正是,之前他来北京工作了,我本来给他介绍了西安的军电,他去了四天说要辞职去北京,我想他是希望到大城市开开眼界,年轻人嘛,的确应该,就把他介绍去北斗导航了,当时还想把你电话给他,让他人生地不熟的要是有个什么问题找师娘。但想了想他是个不爱说话的人,我也不愿意给你身上揽事儿,但我俩共同的好友颇多,有老辛和老李这等,他没要你电话给你填麻烦吧?” “没。”曲珍翻了个身“也许是不熟,怕麻烦我。” “他外道了,之前跟我做得几个项目,要是没有他从旁助力,也不能那么快达成,吴南邶这人心思重,我要给他钱他都没接。” 老陈说完叹口气“尤其是我去他舅舅家参加婚礼,看到那个境况……孩子家境不好,肯定是需要钱的,但从没跟我张口要,我给了他也不接,现在这样的年轻人少了,能成大器。” 曲珍却望着窗外的月色说“他爱人漂亮吗?” “漂亮,很般配,是大学同学,小姑娘活泼开朗,真是跟南邶互补了,接人待客都是她张罗,姑娘好像姓魏,也在北京有份工作,过几日他俩就回北京生活,到时候你抽出一天早点下班,我这有几张蟹券,阳澄湖这会儿的蟹子正是肥美的时候,请他们两口子来做客。” “你张罗吧。”曲珍闷闷得说,发觉自己有些过分在意怕老陈觉察出端倪,复又翻身趴在老陈肚皮上撒娇“说说流水席吧,都吃些什么好吃的,你给我讲讲,我好奇得很。” 老陈就又开始回忆那天,说得兴高采烈,不多时曲珍就听得睡着了。 老陈将她放平躺在枕头上,侧身看着她的睡颜,好久没说话。 曲珍在梦里又见到了吴南邶,他穿着红色大袄,新郎官的头饰,正跪在中堂对着堂上舅父磕头鞠躬。 边上那姑娘撩起金凤镶边的流苏,却侧头看她,朝曲珍莞尔一笑。 “荡妇!” 她轻轻启口,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一双鄙视的眼里含着泪。 曲珍突然惊醒,坐起身看着忘记拉上窗帘的窗子边缘站着一只打盹的喜鹊。 耳边都是那日她按响吴南邶家的门铃传来的单调铃声。 新年好。 祝你好,每日每日,当有人按响那门铃之时,总有人在祝福他。 曲珍笑了,抹了下脸。 那是何时流下的泪。 冬日飞雪,包裹臃肿的人们背对着风口倒退着行走,扎着耳包哈出白气,曲珍在北京暴雪的那天又见到了吴南邶。 那天刚到家脱了呢子大衣挂上,还未等换鞋,吴南邶从餐厅走了出来,老陈来送,满身酒气。 曲珍恍惚了下,她与吴南邶,从骄阳似火的夏日到白雪皑皑的冬日,竟隔绝得仿佛陌生人。 吴南邶对她点头笑了下,叫了声“师娘。” 他换鞋,看着是要走。 曲珍一本正经装作淡定脱掉靴子走进客厅,见老陈要拿车钥匙,一把按住“你喝多了,不能开车。” “我徒弟好不容易来一趟,要走了我不去送成何体统。” 曲珍打开叫车软件给吴南邶叫了辆快车。 老陈数落她“我不能开车,你去送!” 曲珍看着吴南邶,淡淡得说“不了,我今天太累,要早点休息。” 自始至终,曲珍不敢抬头对上吴南邶的目光,而她自己却知道吴南邶是一直盯着自己的。 魏如月叫了声师娘,曲珍朝她笑笑,很是得体,瞧着如月像是要与曲珍闲话家常下去,吴南邶此时却说“走吧,外面暴雪,不好打车。” 他走后,曲珍坐在客厅翻看带回来的编辑稿。 看不进去的时候她想,已经过了蟹子肥美的季节,如同已经过了他们炙热感情宣泄的年代。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往日笑颜 外面的确很冷,北京难得这样的大雪,小区门口食杂店的门大敞四开,电视里在重播着天气预报,说是这场雪还要再下两天。 魏如月跺了跺雪地棉上的脏雪,缩着脖子站在路灯下看站在一臂之外挥手打车的吴南邶。 走过去,摘下自己的围巾给他围上。 吴南邶笑了笑,眼神向下,才盯住她大敞四开的棉袄领子,那上面最后一枚扣子没有扣,原本围巾裹住的地方袒露一片白花花的脖颈,吴南邶礼貌地示意了一下“小心着凉。” 她喜欢鲜艳的颜色,视觉上的冲击,让她在这片白茫茫的雪夜里异常的醒目。 魏如月小脸红扑扑,蟹子寒凉,索性她也喝了些黄酒,冲撞头颅的酒气让她浑身发暖,惬意得窝了窝,缓缓抱上吴南邶的半支胳膊,一点点试探着将头贴在他的肩上。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反抗。 这让魏如月很兴奋,兴奋地有点委屈,抽了抽鼻子,觉得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吴南邶,你一定是喜欢我才娶我的吧?” 她说完,听不到答复,仰着脑袋看他,却发现他望着远远的一处。 驼色的大衣一直笔挺得垂到小腿处,女人总是好盯着另外一个女人的衣着审视,魏如月眯缝着眼觉得这酒精的作祟已经让她开始迷幻,只能见到远处一张白煞煞的脸,无扣的大衣贴着她的臀侧,内着一件v字领的乳白色毛衫,站在那里望着他们。 “是谁——” 才说出声,觉得吴南邶轻轻扳开自己缠绕的手,离开了那个温暖的躯体魏如月只觉得这冷风一瞬间灌进自己的脖子里。 吴南邶一步步朝那个人走去。 到了近处,曲珍垂下头。 “杜生说这也许是如月急着会用的,让我务必给你们送去。” 说完,听不到答复,曲珍尴尬得一笑“怎么这么半天打不到车?” 她将手摊开伸了过去,那上面躺着魏如月的工牌,被这可爱的姑娘套在一个塑料套子里,那套子的右上角有一只活灵活现的蝴蝶。 吴南邶垂目,看着那只蝴蝶,仿佛要振臂缓缓飞起,明媚的藕荷色。 “抬起头看我。” 吴南邶命令道,曲珍却将头垂得更低。 他已经无意与她交涉,耐心被这几个月的分隔几乎磨灭,隔着那冰凉的鹿皮手套抬起了她的下巴。 曲珍的眼神,会比这雪夜更加令人刺骨。 “满意了?”吴南邶轻轻得问,问完自己反倒一笑“我们多公平,你有家室,我也有家室,我们现在平起平坐,你糟糕,我跟着你糟糕,你是不是还要说一句:小吴,恭喜你娶了个好媳妇?” “魏如月的确是个好姑娘。”曲珍冷冷的,几乎是机械得被人抬高下巴淡淡得说“你好好珍惜。” 吴南邶哼笑出声“我没想过你会这样吃醋。” 他突然靠近,几乎贴近她的胸膛,那里被风灌得如同一块铁板,吴南邶低头几乎是用一种病态的姿态一点点拉拢上她大衣的双襟。 曲珍未动,他做完这个动作,那双片柔软得衣襟渐渐敞开。 吴南邶皱眉,只得用手死命合上又按住,垂下头几乎贴近她的耳垂轻声道“我们一样了,是不是令你更刺激?” 曲珍浑身一哆嗦,内心的厌恶如同潮汐的海岸线,碰撞、敲击、消逝、又汹涌蔓延过警戒线。 她几乎是颤抖得、保持教养得说“回到她身边去。” 吴南邶一寸寸摘下他的围巾给曲珍围上“你也是,喜欢的话,早点回到他身边去。” 他讽刺、揶揄,那围巾上被热气与刚刚说话之时的呼气蒙上一层冰晶,贴到曲珍温暖皮肤就化成水,曲珍抓了下来一把塞给他“留着那点不胜唏嘘给自己用吧!” 她将如月的工牌裹在围巾里塞给他,一瞬间掉到地上,待吴南邶哈腰去捡的时候曲珍已经转身快步没入黑夜。 回来时,魏如月冻僵硬的如同一个俄罗斯套娃,吴南邶将工牌递给她“下回不要丢三落四,要不然我会觉得你是故意的。” 他的声音轻得如同不切实际的梦,而这个人,又何尝不是。 魏如月将工牌收进大衣兜里,挂上围巾,抬头一瞬不瞬得盯着吴南邶看“刚才问你的,你还没回答!” 吴南邶笑了下“当然是因为爱你才娶你。” 曲珍回家洗了个热水澡,老陈等人走后还是与酒瓶子缠绵,待到曲珍洗完澡出来时,他已经醉的东倒西歪。 搀扶着他回了卧室,曲珍埋怨“跟年轻人喝酒要有分寸,你已经不是二十多岁的酒量了。” 老陈却啪得一声甩来她的手,曲珍的胳膊撞到大衣柜的柜门上,人也贴在上面,陈杜生过来一把按住她的肩膀,低下头窝在她胸前使劲儿嗅了嗅“原来是这个味道。” 曲珍没来由的厌恶,应该感叹陈杜生如今情动之时的前奏已经很是婉转。 “你偏爱青木瓜味的沐浴液。”陈杜生轻笑 曲珍皱眉,轻轻一推,陈杜生却狼狈得躺在了床上。 “我今天没兴趣。” 曲珍转身摘掉浴巾换上睡衣,将老陈软塌塌的身子摆正放回床间,又盖上了棉被。 陈杜生却突然发笑“年轻好,年轻真他妈的好!你也喜欢年轻的男人吧?” 曲珍皱眉,心拧成一团,她的理智与教养无法承受陈杜生的揶揄和讽刺,没耐心得甩了纸抽过去“你想吐就吐,我去给你熬蜂蜜水。” 厨房亮着一盏暗灯,奶锅里的蜂蜜水撒发着香甜的气息,曲珍听到未关的卧室门里传来老陈低缓的说话声。 “都说了,我在家,不要给我电话……你乖,懂事一点……” 曲珍手下一顿,却突然很释然。 如果一个女人,对自己老公外面所做腌臜之事不感任何兴趣,并且在此刻反倒要沾沾自喜觉得半斤八两,真是王八瞅绿豆看对眼了,曲珍现在应该是感到释然。 但她还是很不好受,扭头看了看卧室方向,心里非常非常的委屈。 端着蜂蜜水进了卧室,抬起陈杜生的身子垫在枕头上,扭过他的头一勺一勺喂着蜂蜜水,异常的温柔。 男人都是不能惯的,会觉得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娶到一个贤惠的妻子,但陈杜生知道感恩,尤其是酒后,适合敞开心扉。 “曲珍呐,人都说我耳垂大有福,男人这一辈子的福气不在事业上,其实在于女人。” 他拉过曲珍的手攥着,一寸寸捏着她柔弱无骨的手指头,曲珍身材算是标致,这样的身材手却是胖乎乎的,圆润的指甲肚泛着粉红。 “记得你那年,梳着马尾辫,我带你去延庆摘核桃,你第一次见路边有卖桃罐头的,让人骗得买了四罐,回家都是烂的。” 曲珍笑了笑,摸着他的额头“太遥远的事儿了,我记得去延庆摘核桃,但不记得桃罐头的事。” “你爸那会儿不同意我们,要将你托人办到大连民航去做空姐,我不想放弃你,第一次卑躬屈膝求我表姐把你办到北京国航来,你在电影院跟我看的电影是……《那些年我们追过的女孩》,你在电影院接了个电话跟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要分手了——” “老陈?”曲珍的手温柔盖在他的额头上“睡吧。” “从前我每每跟你讲起这个你都要感慨一下的。” “可是我今天也很累了。”曲珍莞尔一笑“那些都是从前事,你看我们现在不是过得好好的嘛。” “是是。”陈杜生翻了个身,仍是拉着曲珍的手“你很久不跟我抱怨生活了。” “还要谢谢你。”曲珍合着被子抱住他的身子“让我现在活得很快乐。” 从摇摇欲坠的高空被渐渐拉回到现实,曲珍知道,她对陈杜生还是有感情的。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商略频频 台里今日有上级领导下来视察,早上来了就开始辅助保洁做大扫除,堆放的东西也需要整理好,不用的及时卖掉,还有用的就收到杂货间去,保洁阿姨人手不够,曲珍这组的人就被指派从旁协助。 这一忙活就到了下午三点,又开始紧张录制节目,晓萌抱怨她们这组就不是台长亲生的,连枫姐也未能幸免要参与劳动。 说到枫姐,晓萌突然刻意靠近,瞧见枫姐不在与曲珍耳语“那天条幅的事没有后续,我觉得台长不是个善罢甘休的人,多打听了两句,谁知别的组早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你猜?” 曲珍一愣,竟说不出话。 “瞅把你吓的,不是什么大事,咱们枫姐没有楠姐那作风问题,不过是这把年纪找了个作家,那作家真是一时无两喜好吟诗作对,还以为这样很浪漫搞了一个条幅拉在公司门口。” 晓萌笑出声“土死了,你没瞧见枫姐这几天心情不太美好?八成是厌倦了这样文绉绉的人,一脚蹬了罢了,咱枫姐是谁啊,不惯男的这些毛病。” 曲珍盯着自己手中的手稿,那些字与词仿佛一点点错乱拼凑成令人陌生的文字,叫她无法心安又后知后觉。 一种被欺骗被管束的阴谋感在心中滋生,那些缠绵与放纵,全都是一场笑话罢了。 好在这样的笑话,现在已经停歇。 节目录制到了晚上19:30,曲珍收了耳麦关掉鹅颈麦看手机才发现有三通未接来电,全部出自于老陈。 以往经验所知,如若自己不接电话老陈还会发来短信,他不擅长用微信这样新媒介,习惯以往的通讯方式。 曲珍打开短信看了眼,果然,老陈在17:00的时候发来信息:今天按时下班吗? 许是没等到答复,17:30的时候拨打一通电话无果又发来一条信息:吴南邶和他爱人说今天回请咱们吃饭,我现在下班去接他们,然后去接你。 17:59分的时候老陈又发来一条:人已接到,往你处赶。 曲珍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已经晚上七点半,立刻将电话拨过去,却是一阵忙音。 不知怎的她心空落落的,晓萌收拾完东西戴上厚实的3m口罩拍拍她的肩膀“我先走喽~” “晓萌。”曲珍却突然叫住她“我手机没电了,借你的用一下。” “我有充电线,你冲吧,明天还我就行。” “充电还得等,我着急回电话。” 晓萌估计是想赶紧走,但无法推辞曲珍这样的请求,只得把手机给给她“我先上个厕所,你打吧。” 待晓萌出去,曲珍翻手机找到吴南邶的电话号码用晓萌的手机拨过去。 一时间就被接起,电话那头熙熙攘攘,曲珍试探着说了声“喂?” “嫂子是你吗?”电话那头却是个女音,曲珍一瞬间知晓是谁,抱歉得说“如月,你们在哪呢?” 魏如月坐在医院候诊室外面正仔细看着包扎的伤口“我们……嫂子你别担心,我一点点说,师傅载我们去接你,雪天路滑车子不听使唤撞到马路牙子上了。” “严重吗?你们现在在哪?” 魏如月看了眼正在包扎伤口的吴南邶和陈杜生,怯生生得说“朝阳医院……” 曲珍一愣,慌忙挂了电话,下楼赶紧打了辆车。 医院主楼已经关闭,曲珍不耽搁赶紧去了急诊,大堂里就摆着几个简易床位,曲珍慌忙查看了一圈,并未见到人。 “嫂子。”忽听有人叫她,曲珍回头,见是魏如月拿着一个dr片袋,曲珍过去问“人呢?” “屋里呢。”如月指了指急诊办公室方向“不用担心,并没有——” 话未说完,曲珍便冲了进去,见老陈正被医生包扎着胸部,一圈圈缠着绷带甚是吓人,眼镜摘下来折了一个腿儿的搁在病床上。 “杜生!”曲珍声音里带着颤音,仔细捧着他的脸瞧了个遍,医生语气安慰笑道“不打紧,胸部撞到方向盘上,拍了片子没有积液,养一养,注意近期不要做过分拉伸的动作。” 曲珍还是有些心疼,蹲下来小心翼翼得问“还疼吗?” 陈杜生摇摇头,拿起边上的眼镜看了眼“这眼镜我戴了有三四年了,习惯了,还是在老家配的,就铜钟街那家。” 陈杜生朝曲珍笑了笑“这是第一次要去见你之前配的,朋友都说我之前那副眼镜戴起来像江.泽民” 曲珍觉得眼眶湿润,死死攥着老陈的手,知道他平日里也不会做什么体力劳动,顶多拿着烙铁伸胳膊去沾点焊锡丝,但这也就是老陈觉得最要紧的事儿了,曲珍知道他一定很自责很上心,索性语笑嫣然安慰他“不会是连吃饭都要我喂吧。” 陈杜生瞪她一眼,但眼含宠溺,忽而抬头看了一眼斜对面“南邶,不行你就跟领导请个假明天不去上班了,你们技术部韩总是个实诚人。” 曲珍这才注意到也才想到吴南邶也在这间屋子里,扭头看他一眼,淡淡点了下头。 老陈攥着她的手却突然紧了下,一脸埋怨盯着她,曲珍知道自己做得有些不得体,赶忙问吴南邶“伤得严重吗?” 问完便觉得自己这话是多此一举,吴南邶脱了羊绒大衣垫在膝盖上,内着的一件开司米毛衫上已经嘣了几滴血迹。 他头上缠了一圈绷带,医生此刻正拿着魏如月取来的片子看。 “轻微脑震荡,多注意休息,建议你这周就不要上班了,能请假尽量请假,早期会有些头晕恶心的症状,你是她爱人吧。” 医生目光看着魏如月,见她点了点头,说“不要让患者盯着电视看,或者过多时间得百~万\小!说,避免注意力集中,注意饮食清淡,我给你们开一些中药,过三天再来复查。” “稍等,我拿本子记一下。” 医生却摆摆手“都给你写下来了,拿回家照着做就行。” 他将病历本递给魏如月,扭头又看着曲珍和陈杜生“你这胸口近几日若是发闷是正常现象,不用大惊小怪得来就医,保持心情愉悦。” 陈杜生点点头,几人步出候诊室。 这日的饭局就这样无疾而终,也没有了那份聚餐的心情,各自回了家。 婆婆自然是有些心疼儿子,但也不愿在儿媳面前表达得过分夸张,只是简单嘱咐几句这样的天气还是坐地铁去上班比较合适,车子由于维修也要几日才能去4s店提回,索性当下老陈答应了母亲的请求。 但回到房间还是与曲珍说着枕边话,曲珍是怕他翻身压着自己时刻小心翼翼着,陈杜生倒是觉得伤痛已经好了大半,完全不打紧,只说“明天上午我想请个假。” “是不舒服吗?” “那倒没有,只是现在上班的地方太远,坐地铁的确省时,但并不方便,咱们家到地铁站还有5站地,公交要等地铁要挤,恐怕到单位没有了心情,更何况我这伤不能拉着抻着,实在不方便。” 他这样讲,曲珍倒觉得有点委屈,她从来北京这些年无论去哪里都是地铁公交代步,有时候天气太炎热或者太冷她都有些不舍得打车,起步价之内的还好,超过三十块钱她便心疼。 听老陈这样讲,难免觉得他是有些矫情,但并未袒露过多,只悄悄说“你就熬几天,不行这几天你打车去,等你车报修回来的。” 陈杜生却说“明天上午我想你跟我去趟4s店。” “怎么?你怕人家给你偷工减料?” “那倒不是,我想再买辆车。” 这下曲珍登时不干了,有些埋怨的口吻“你不多走动走动就会四体不勤,天天窝在办公室本就少运动,不要这样矫情。” “不是给我买,是给你买一辆车,总觉得这几年你很辛苦,我早有这个想法了。” 曲珍心里当然是有一丝暖意,当时没有吐口,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陈杜生先她一步起床,曲珍并未多想,只道是他要换交通工具上班也有了些时间观念早点起来,卧室的门关着,她刚走到门口手触及到门把手却听外间传来说话声。 “家里有一辆车就够了,填那么多车做什么,曲珍上班坐地铁坐习惯了,再说她总不开车也手生,没人陪着我心里也没着没落。” “原本那辆车开了有些年头了,我听说现在排放指标要改革,不久就要淘汰掉。” “那就以旧换新,不要骗我这种老人,国家的政策国家一定会给一定的补救措施,老百姓的钱不是钱吗?我还是不同意你们买车。” 曲珍虽听着自己丈夫与自己婆婆的对话,但无法见他们的表情,可是脑海里却浮现出她那憨态可掬一本正经丈夫的脸,以及一向嘴刁但偶尔在儿子面前步步退让婆婆的脸。 “妈,曲珍嫁到咱们家,这么多年不易,我又比她大这么多,能好好待她给她优质生活是我的本分。” 这下子婆婆不说话了,曲珍心想要不就出去说明白,假装不知道他们在外面,推开门伸个懒腰然后打着哈切问早安,这样的戏份她还是应付得来的。 “那记得,车子一定要在你的名下,不许给她,谁知道你们以后有没有过不成的一天!你也说了,她比你小,哪天嫌弃你老了找个小的一脚蹬了你,你给她买什么都是白瞎了!” 曲珍被这已经惊得手指颤抖,好半天,又躺回去了床上。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