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流珠》 正文 第一章 懵懂重生 “砰！”的一声巨响，我错愕的看着文物柜上原本透明洁净的玻璃突然碎裂，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龟裂纹，继而众多保安和工作人员应声而来，慌张之下我竟然举起了手：“不不关我的事，我没碰它”过了片刻，一位主管模样的女人把我带进安保室，用一个简单的手持仪器对我浑身扫了扫，又仔细查看了刚才的监控录像，最后对我说：“小姐，不好意思，应该是玻璃本身的质量问题。耽误您的时间了，这样吧，今天的票钱我们退还给您，还请谅解。” 拿回票钱出了博物馆，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回家。今天真是太诡异了，我看到那尊精美的博山炉时就觉得有些异样，好像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吸引我注视着它，突然，玻璃就爆了到现在，我脑子里还混混沌沌全是那尊博山炉的图像。“砰！”更大的一声巨响传来，我还来不及回神，一股热浪袭来，我瞬间失去了知觉 耳畔，时不时有低语，忽远忽近，还有悉悉索索各类声响，然而我太累太累了，我的眼皮犹如千斤重担，我的脑子只剩一片混沌，就这样由着自己睡了不知多久。 转醒那日，室内昏沉。我终于张开了沉重的眼皮，然而一切都那么模糊，我轻抬的手似乎碰到了什么人，她立刻跳起来晃我的肩，半哭半喊：“姑娘，你总算醒了，打起精神，千万别再睡，我立刻去请大夫！”我不明就里，想拉住她，然而我的手只张到半空就无力的垂下来了，只能看着她如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意识慢慢回到大脑，模糊的视线也逐渐清晰，我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身上却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明显是一座古宅，顶上梁柱毕现，铺着齐齐整整的大瓦，屋里陈设和一些江南小镇的名人故宅类似，一套桌凳在正中，青瓷烛台上还有半截陈蜡，搭着床幔的床楣上隐约可见简单的缠枝纹刻。显然，我没有在车祸现场，也没有在医院，甚至我的身体发肤感觉不到伤口或血迹。我大概是穿越了。 正琢磨着，刚才那个小姑娘又一阵风似的回来了。她忙不迭的倒来一杯水，又把我张在外面的手放回被褥。“门房安排人去请王大夫了，姑娘且等等，先喝口水润润唇。”我开口想说什么，果然觉得嗓眼干涩欲裂，想必是有一阵水米未进了。我慢慢的撑起身体坐下，小姑娘立刻给我披上一件薄棉褂，我喝了两口水，开口问道：“你是谁？我这是在哪里？” 小姑娘惊诧的瞪了我半刻，突然哭出声来：“姑娘你连我都不认识了？你连这里都不认识了？”我略尴尬的拉住她说：“你别哭，我没事，我只是脑子有点糊涂，记不清了。”她正待答话，一个小男孩却引着一个中年男人来敲门。是王大夫来了吧？王大夫看完脉，不过说些心气虚而生火，痰壅蔽而神散，但无大碍的话，开了一方药单，让服侍我服下，以观后效。小男孩跟我们道别，仍旧领王大夫出去。“笙儿先领王大夫走了，璃姑娘安好，柔桑姐姐安好。”想必我是璃姑娘，这小丫头叫柔桑。 柔桑出去煎上药，又给带了些简单的点心回来让我垫了垫。我略支起精神，开始琢磨着自己的处境。柔桑应该是我的丫鬟无疑，然而看这房屋陈设虽然有几分雅致却不奢华，重病初醒也不过是一个大夫来略看一看，全无旁人关心，想必我也不是什么正经主子小姐；柔桑和笙儿唤我姑娘，也不太可能是姨太太之类，那我到底是谁呢？最关键的，我还能回去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初遇叔德 “柔桑，你过来。”我招手唤她来床前。“我昏睡很久了吗？为什么昏睡的？”“姑娘，你半月前在碧月台压轴独舞，不料下台时被绊了一跤，就不省人事了。还不是还不是琉姑娘她嫉妒您。”独舞c琉姑娘c嫉妒，我大概记下了这几个关键词，又觉得神志昏沉，柔桑赶忙扶我躺下道：“姑娘你先歇下，王大夫说了不能费力劳神。”我点了点头，又沉沉昏睡过去。 接下来大半月，我都在这一方名为东篱院的小院中休养，三餐时柔桑便去西边的伙房领我们份例的饭食，不过是薄饼稀粥c面片汤这一类。我本就虚弱，这些吃食全无什么营养可言，因此每次精神懒散，除了清躺，就是和柔桑闲聊套话。偶尔有个姑姑过来探问几句，关心下我的身体复原情况。院中除了我，还住了几位舞姬，每日晨出昼归，却没有专门的丫鬟伺候。 我问柔桑今夕何年，她只说当今国号大周，皇帝为宇文氏，而我为都城长安里长野国公府的一位舞姬白璃。我把学过的历史知识过了一遍，只想起宇文家族似乎为魏晋南北朝时期赫赫有名的世家大族，但对长野氏毫无印象。柔桑又说长野氏为名门望族，簪缨世家，位封国公。然而前国公与其夫人都英年早逝，留下二位公子，庶出的长公子长野湛和嫡出的二公子长野渊。长野渊因嫡出身份幼年袭爵，如今还不到束发之年，皇帝恐教导不周，常年将其接入宫中养育，兼为太子陪读，缝年节庆典才回府。庶出的长子长野湛则代管上下事务，侍奉祖母梁太夫人。府里门丁单薄，太夫人偏喜好热闹，府里便常年豢养着我们一批杂耍歌舞艺人，为不时举行的宾客宴会助兴。因舞技出众，我和另一位叫郁琉的舞姬并称大野府双魁。我们本都住在北边的兴宁院，不料半月多前这场事故后我昏迷不醒，便被移来了东篱院。原来我是个跳舞的，难怪每天吃食清淡成这样，是怕胖了跳不动吧？唉，好怀念烧蹄髈的味道。 又过了几日，姑姑开始试探我是否可以重新登台，我心里却犯难，如今别说登台，就是他们的器乐节奏我都一窍不通，含糊推脱了几次，姑姑已显露不悦，柔桑更是几次欲言又止，我们的衣食供应也日渐清减。原来我的饭菜就淡出鬼了，这下简直吃饱都勉强。虽然穿越了一遭，我这副身体依旧非富非贵，想必还是要卖力糊口才行。我让柔桑给姑姑回话，说自己神智混沌，舞技生疏，能否可以请位教习。 没两日果然来了一位教习，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始练习。这才发现这副身体柔韧异常，纤巧风流。我暗自松了口气，心想勤学苦练，再次登台也非难事。想办法回去还需从长计议，在这个世道还是先有一技傍身糊口才是当务之急。虽然身体素质很好，很多动作还不得要领，正好东篱院后有一座角楼，少有人往，每天从教习那里回来，便换上素衣，在这一处角楼上勤加练习。 六月初二适逢太夫人大寿，府中大加操办，提前五日起就开始张灯结彩，大小宴会不断，传说连长野小国公也特得皇帝恩准回家祝寿。丫鬟小厮婆子们整日东奔西走，擦窗抹地，铺排侍奉，忙得脚不沾地。东篱院中的几位舞姬四更便鱼贯而出，想必是要为献舞助兴做最后的彩排演练。我因停了教习，反而无所事事，偶尔也出了小院，专找清净无人的地方闲逛。 一天黄昏，我按常登上角楼。如今正是初夏，明月初上，晚风习习，我突然略感惆怅，想起李白的把酒问月，低吟起来：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嗯，惆怅的是我连酒也好久没尝过了，过的这是什么日子。 “姑娘因何惆怅？”身后突然响起一个浑厚的男声，吓了我一跳。一回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高大风雅的少年，身着青衣，头戴银冠，隐隐还有些酒气，想必是哪位做客的公子喝多了。我本来有些嫌他何处不好逛，偏到这个僻静的地方扰我清净，但又怕节外生枝，只好半蹲作了个揖礼便欲离开。谁知他一把拉住我的胳膊，让我一踉跄摔坐在地上。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他对着我皎然一笑，眉眼如星月绽开，我却怒气上冲，这是个什么鬼年代，这群人的字典里可有“礼貌”二字。我不客气的瞪了他一眼，站起来甩手就走，脚腕却传来一股剧痛。完了，崴脚了。我挣扎着爬上栏椅坐下，这个少年也跟着走过来，不料他脚步踉跄，又绊了我的脚腕一下，钻心的疼痛再次袭来，眼泪瞬间止不住的往下掉。 少年看我掉泪，有些慌乱愧疚：“我不过是同姑娘开个玩笑，谁知唐突了姑娘。你别伤心，我走就是。”我扶着墙柱勉强站起来，看了看下去角楼的一排高阶，翻了个白眼忍住怒气说：“我没有伤心，只是崴脚了，疼。”他看我果然站姿别扭，想了一下说道：“姑娘告知我姓名和住所，我找人送你回去诊治。” 哼，这时候还不忘问我姓名，是想泡妞吧。我既然是偷偷出来，自然不能让他知道。然而这角楼我自己又确实下不去。瞥了他一眼，计上心来。“我本是东篱院的一个丫鬟，因为煮的茶焦了被斥责了几句，一时委屈悄悄跑了出来，眼睹明月，思念亲人。公子若叫人来，事情闹大了恐怕我更难堪。”我假装欲言又止的看着他。“不如公子扶我下角楼，我自己回去，就说打水崴了脚。还望公子不要声张才是。”少年趁着月色打量了我半刻，看不清喜怒，继而淡然一笑，便在我面前蹲下。“这是？”“这高阶如何扶，我还是背你下去吧。”我略想了一下，便大方趴在他背上。本来这副身体也不是我的，还怕他占便宜？况且在我们那个年代，这连吃亏都算不上。 少年背着我下了角楼，在东篱院偏门旁停下。我作揖以示道谢便欲回去。 “你还没告诉我姓名呢？”他在后面定定的站住，似乎没打算立刻离开。 “我叫柔桑，今日多谢公子了。”我慢慢挪进门里，吐了吐舌头，有种恶作剧的快意。 “柔桑姑娘，我叫长野叔德。”身后传来他的回答。我不以为意，径直回了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月下惊鸿 接下来两天，我借口练舞崴了脚，整日在房中休息。时不时跟柔桑打听闲话，怕这个貌似贵族的叔德真来寻什么麻烦。还好几天过去，没有什么异样，我的脚也逐渐恢复。府中依然歌舞升平，一片忙碌祥和，大家都在积极预备着六月初二太夫人正寿日的大宴。 初二这天从四更起，府里上下就忙得脚不沾地，丫头婆子们把各处窗台门楣擦得锃亮，地上连一片落叶也不许有，还要时时洒上清水以防有尘土扬起。有头有脸的妇人丫鬟忙着迎来送往，年轻精壮的仆役们则抬桌扶轿。为了不额外生出事端，凡是无关人等都需待在住处不许随便走动。 柔桑虽然很想去看看热闹，无奈我们没有任何借口，也只好关在房里自娱自乐。傍晚，大约大宴过半的时候，我和柔桑正在房里剪纸玩，姑姑却差人来请我观看琉姑娘的歌舞，说虽不登台，也要勤加观摩。我跟随小丫鬟穿廊过院，来到一处水榭的抱厦旁，这水榭地势高阔，雕梁画栋，金碧辉煌，里面设着七八架矮榻，每架矮榻上都有案几摆着点心果品。矮榻上各自歪着一两位云鬓高耸c绫罗绸缎的女宾，正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想必就是寿星了。水榭对面有二层戏台，悬灯结彩，正中一匾书写着璧月台三字。我们站一株不起眼的玉兰树下，虽然离碧月台稍远，然而地势略高，看得倒也清楚。 月渐高升，终于轮到琉姑娘的压轴独舞出场。一时全场寂静，明月似霜降大地，一位红底白花的舞者款款而来，彷如月宫嫦娥，腰上一串银铃随着脚步摇曳作响。鼓声渐起，由疏而密，她时而旋转轻盈的身子，如落叶，如疾风，时而轻移莲步，舒展腰肢，配合着想起的笙箫，形舒意广。短短一曲，我竟由惊看痴，至台下掌声雷动，叫好不绝，才回过神来。舞毕下台，她被一位丫鬟引进了水榭，对着一众宾主依次款款作揖，大概是领了不少赏赐。 宾主尽欢，曲终人散，丫鬟小厮们忙着撤案台，收盘盏，我也准备回东篱院。 “璃儿。”身后有人叫我。我一看，正是刚才大出风头的琉姑娘。我不知以前是怎么称呼她，只好浅浅一笑，算是回应。她五官秀丽明媚，比起我现在这副清丽俊秀的脸庞，更显风韵。尤其她又有一股风流婀娜的仪态，一颦一笑如春柳迎风。 “看来你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她直直看着我，目光没有丝毫躲闪。我也看着她，却带着一丝不屑，我生平最讨厌这种背后使坏的小人，虽然确切来说，她害的应该不是我。 “最近练舞不得闲，一直没去看你。不过现在看来，也不用看了。”她没有丝毫愧疚，反而有一丝得意和刻意的轻慢。 “确实，我已经大好了，不必费心。”我冷冷的回了几句，并不做别，头也不回的往东篱院走去。 躺下已经夜半，我困得不行，第二天醒来时早已日上三竿了。 “姑娘你醒了？”柔桑正在煮好一壶茶提进来，桌上还放了几样精致点心。“上面体谅大家连日辛苦，把昨日主子们剩下的糕点瓜果都分给大家了，我也分了一盘，没舍得吃，等着姑娘醒了一起尝尝。”她开心的说。我却觉得没什么好开心的，剩菜剩饭还当恩典，这世道，唉。 柔桑先挑了几份点心给我，自己便开始大快朵颐。我虽然不以为然，但是这一两个月确实吃得都是简单不过的饭食，缺油少荤。这点心虽然是人家剩的，但个个精致玲珑，有小包子样的，混沌样的，烧麦样的，青团样的，隐隐散发出或清甜或醇厚的香气。柔桑咬了一口烧麦样的，开心满足的欢呼：“太好吃了，是羊肉馅儿的，去年上面赏过姑娘一碗烩羊肉，我记得这味道！”嗟来之食也是肉啊，我终于把持不住，也拿起一个烧麦样的，正要张口，却见柔桑突然吐出一段皮儿，揉开了看，原来是一纸条，上书“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我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又咬了一个，还有一纸条，上书：“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我们更加诧异了，又掰开剩下的几个，居然每个里面都有一句咏月诗，就没有一个是正正经经的点心！柔桑恍然大悟似的说：“难怪早上笙儿说有人交代这盘点心必须交给我，难道姑娘，你说会不会是有人暗中”她羞得捂住了脸，我却五味杂陈，心想这事儿恐怕有点复杂。最关键的，这年头吃口好吃的怎么就这么难！ 柔桑一上午都心不在焉，临近中午，连饭食也没去领。我饿着肚子忍了半天，正要开口让她去厨房，她却半羞半怯的问我：“姑娘，您帮我想想，这点心，会是谁送我的呢？”我没好气的说：“大概是哪位厨子吧，不然还有谁会做点心呢。”柔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风一样的奔厨房去了。我叹了口气。 吃过午饭，我照例去教习那里练舞。然而自从那夜观摩了琉姑娘的独舞，我心已经凉了大半。原本以为仗着身子柔韧，略加练习还能登台，如今看来，重返舞魁之位是希望渺茫了。然而为了一时衣食，还得假装勤奋。 练到黄昏，照例回东篱院，却在门口碰到了琉姑娘。我定定站住，想着是开口寒暄两句还是直接甩脸回房。 “怎么，跟我这么生分了？连句琉姐姐也不愿叫了？”她看了我半刻，嘲讽的笑道。 “哪里，是好久不见琉姐姐登门，怕唐突了姐姐。”我顺坡下驴，也懒得跟她较劲。 “请我进屋里坐坐吧，听说璃儿身体大好，舞技却生疏了呢。姐姐过来除了看看别的姐妹，也是想关照你几句。” 我只好把她让进了房间。 郁琉进屋后并不坐下，只是打量着这一屋陈设，最后在长几上的铜镜前停住了脚步。她俯身盯住铜镜里的容颜，突然幽幽开口道：“我确实不如璃儿漂亮。”屋里还未掌灯，昏暗的光线让我看不清她脸上的喜怒，一时也不知如何接话。她却并不看我，自顾自的继续说。 “就论跳舞，我也比不上你。我比你年长三岁，却不过当了一年舞魁，第二年就败给你了。” 那又怎样，我暗翻了一个白眼，还不是被你算计了，如今她生死罔测，我就是占了这个身体，恐怕也不能与你比肩了。 “你却还不知足。为了长公子更加侧目于你，不惜想了一出苦肉计。好在老天爷公平，虽然你比我漂亮，我却比你聪明。你想让长公子误会我嫉妒你加害你，我却将计就计让你真的摔下了高台。”她忽的转向我，眼神复杂。我杵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的说辞，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白璃啊白璃，你到底是被人加害，而是真的如她所说偷鸡不成蚀把米？ 郁琉走后，我突然觉得浑身酸软，倒头就睡。夜里是无尽的噩梦，我时而在疾驰的汽车上，无助的想抓什么却抓不着；时而在一望无底的高台上，被人一推而下，跌落无尽深渊；无论哪个场景，最后都是一片红色的混沌。早上柔桑想摇醒我，却发现我浑身滚烫，开始说胡话了。她慌忙又叫笙儿去请王大夫，王大夫边把脉边摇头，说旧疾未愈，吉凶难定。仍是开了几服药给柔桑就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初入存霄院 我就这么混沌得病了不知几日，柔桑除了服侍我吃药一筹莫展，几次急得想哭。有一日，我恍惚听她在和笙儿说要去求长公子给我请位医术高明的太医。然后果然来了一位太医，连续几日来号脉针灸。我的烧慢慢退了，又吃了几天清粥小菜，神智身体渐渐复原，铜镜里的容颜却清减了不少，更显楚楚可怜。 一日，我和柔桑正在房中玩解连环，一位四五十岁的妇人带着一位小厮径直前来。这妇人头上略染银霜，发髻却一丝不苟。她衣着体面，仪容大方，如果不是没有丫鬟跟随，我还以为是哪房的太太姨太太呢。她只略冲我点了点头，便让柔桑收拾我的衣物首饰，说是长公子的意思，要调我去他房里做侍婢。我跟柔桑面面相觑，不知怎么会有这种变故。难道上面知道我跳不了舞了，干脆物尽其用降我去做个丫鬟？然而就这东篱院就还有几位舞姬无人伺候呢，何必大费周章的让我去伺候什么长公子？妇人却并不解释，留下小厮帮忙搬东西，说是要去找长公子回话，径直去了。 柔桑渐渐定下神来，手忙脚乱的收拾我的衣物妆匣。原来这妇人大家都叫她李妈妈，原是从小跟在太夫人身边伺候的婢女，周到伶俐很得太夫人喜欢。到了婚嫁年龄，太夫人就把她嫁给了当时府里李管家的独子李瑞。后来李瑞接替了他父亲的管家位置，这李妈妈当然就成了管家夫人，跟着丈夫一起在长公子手下听差。 收拾完东西，小厮引着我们来到府里东南角的一处院落前，门上高悬着一块牌匾，上书“存霄院”。进了院往北，穿过两进宽大的院落，院落里花木规整，小厮说第一进是长公子的书房和会客室，第二进是长公子的卧房及收藏古玩的库房。我们却一直沿着抄手游廊往北，直来到最后的一排类似后罩房的地方。小厮打开最右手边的套房，让我们从此在此安歇。这后罩房与前院正房间虽然只隔一道狭狭的天井，但西边却有一扇专供进出的角门，小厮又吩咐我们说平日里需从这里进出，不能走前院正门。一来我是婢女身份，走正门名不正言不顺；二来长公子性喜清净，不喜欢总有人在面前进出打扰；今日带我们从正门进只是为了让我对院里布局有个了解。我有点不屑的点了点头，哼，什么要紧的破门，等我哪天回去，买张票连故宫的门都随便我进。柔桑见我不高兴，便安慰我说：“长公子虽然不袭爵，但一直是长野府的实际掌管者，又是国公爷唯一的兄长。他为人正直严肃，身边还没有姬妾呢，特特指定谁来服侍这还是头一回。将来姑娘成了公子的人，在府里怎样走不行。” 我恍然大悟，但转念想到很可能要做一个陌生人的小妾什么的，心里又跟吃了苍蝇一样，唉，卖身还不如卖艺呢。 接下来几天，我并没有见到这位长公子。一日三餐倒是有位老婆子按时送来。柔桑闲着时便用彩线在一方手帕上绣鸳鸯，很是精致逼真。我闲得无聊也缠她教我，结果针法没学个皮毛，十个指头倒没一个完璧的。她见我实在手拙，就换教我一种简单的玩法，拿线结络子。我原本只知道有结中国结这种东西，没想到她竟能结出各种颜色各种纹饰出来，又能做成荷包一样的布袋，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但我心下也明白这只是一时的平静，长公子的意思难以捉摸，大费周章的把我挪到这里来恐怕不是单纯的让我享福，如果他真图色，我倒是得抓紧想办法摆脱这里了。然而这年代如此古旧，就算我想办法逃出去，外面的平民生活想必也是艰难凶险，需要从长计议。唉，还是现代好啊，我常常呆坐半天，拿出回忆车祸前后的一切细节，思考着还有没有穿越回去的可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暗夜事多 一日傍晚，长公子身边的小厮团福请我去伺候公子用晚饭。我心下有些绝望，但又不能不从。柔桑看出我的不乐意，有些担忧的为我整理衣袖仪容，说长公子虽然儒雅，但喜怒不行于色，让我千万谨慎伺候。我小心翼翼的端着一个双层食盒跟着团福穿过院后的游廊，来到长公子卧房。这卧房是后院一间正房，左边连着耳房形成套间。耳房外面立着一宽大屏风，隐约可见里面的床榻及矮柜，外间正中是一张雕花矮榻，上面是一方矮桌，矮桌上一精致的铸铁茶壶还冒着热气。靠墙立着一对一人多高的多宝格。上面不过摆着一些奇石。这屋宽敞雅致，陈设却并不算奢华。长野湛身着淡蓝色长衫，手里握着一本书，盘坐桌前。见我进来，只略抬头示意我放下食盒，就继续看他的书。除了平时偶尔在府里惊鸿一瞥，这还算我第一次正式见他。客观来说，他也算容貌俊美，剑眉星眼，隐隐还和某个人有些相像，至于是和哪个人相像，我却一时想不起来了。 团福作了个揖就退了出去，还不忘掩上房门。我低眉顺眼的放下食盒，小心翼翼的垂立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起他某些不合适的意念。谁知站了半天，日落西沉，月渐高升，我腿都酸了，肚子也饿了，他却头也不抬，仿佛我根本就不存在一样。我从一开始的惊恐谨慎，逐渐变得有些沉不住气起来，轻咳了一声希望提醒他这里还有个活人，不想搭理我起码也放我回去吃个饭吧。他大概也听到了，却只略一侧身，继续不动声色的看书，看来是存心要为难我了。我勉强耐着性子又站了半天，开始有点狂躁了。要杀要剐你干脆点，新仇还是旧怨也麻烦你说个明白，这么莫名其妙的饿着罚站算怎么回事儿？他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嘴角上扬，不是微笑，却是带些轻蔑：“你不如我预料的有耐心。”我又气又累又莫名其妙，也不答话，干脆大方的甩了他一个白眼。他不喜不怒，只是慢条斯理的放下书，打开食盒。一股香味飘过来，我的目光就不争气的往那边瞟。嗯，食盒上层有一碟肥嫩的豆豉蒸鱼，一碟白玉似的蒜泥白肉，一碟肉末豆腐干，还有一碟翠生生的凉拌芹菜；下层是一碗米饭，一盅参鸡汤。他却并不夹菜，只皱眉道：“每日都是这些油腻腻的吃食，说都说不听。”然后放下筷子，把食盒推到了一边。 “你回去吧。”正当我如饥似渴的看着这一盒被他不屑的佳肴无法自拔时，他突然冲我挥手道。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又挥了挥手。我终于回过神来，拖着又麻又酸的腿出了房门。谁知门槛外就是两级台阶，我没来得及反应，转眼已经非常狼狈的五体投地。膝盖火辣辣的发烧，我终于忍不住堕泪了，也不知道是委屈的还是疼的还是饿的馋的。 原来柔桑一直坐在门槛上等我回来。月光下远远看见她，我疲惫委屈的心竟然生出丝丝暖意。来这地方这么久，虽然为奴为婢，仰人鼻息而活，然而她却一直贴心照顾左右。无论如何，我还不算一无所有，而且，就算不能回去，我也一定要想办法摆脱目前的困境。想到这里，我努力收起愁容，整理了一下衣袖，才朝她走去。 刚走了几步，柔桑就迎了过来。然而她身后又串出了一个身影，竟然是郁琉！月光下，她不施粉黛，穿着家常素色便服，头发松松挽着，只颈前挂着一方青白璞玉。神情不似上次见面时的风流明媚，却满是落寞和愤恨，恨不得用眼神把我烧穿一个洞。柔桑看她面色不善，赶忙过来挡在我身前。 “你还是得逞了！”郁琉开口说，嗓音似乎因为愤恨而有些颤抖。得逞，得逞个鬼，我一想起今晚的遭遇，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的回她说：“我倒是巴不得改天也让你也尝尝这滋味。”听完我的话，郁琉竟被气得红了眼，半晌不再说话。我又疲又困，不愿多跟她纠缠，拉着柔桑绕过她，踏进了房门。关门前不经意的一瞥，郁琉似乎还呆呆的站在外面，像一尊悲伤的雕塑。 这一夜，腹中空乏，久不能寐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偶遇老太君 这一夜后，我又好久没见过长野湛。更为奇怪的是，他一方面似乎对我毫无兴趣，既不见面又无书信，完全将我像一件摆设一样闲置在这里；一方面偶尔又差团福送来一些绫罗绸缎和首饰玩意儿。我对这事暂时理不出头绪，但本着有备无患，多手准备的原则，见着精致不俗的金玉首饰就悄悄攒在自己妆匣的底层，想着万一出逃，可以换些银钱傍身，绫罗绸缎锦衣华服这类不便携带的就吩咐柔桑随便收起来。 转眼已到八月底，我当了几个月的透明人，跳舞献艺没我什么事儿，长野湛也并没有再整我，乐得整天在府里闲逛，暗地里却记下府里各处的地势布局。 一天早上，我又随口支开柔桑，独自沿着王府北墙由东向西，跟迎面碰到的小丫鬟们说是想去看后院的池塘边的菊花。那池塘在王府西北角，池边假山掩映一道小门，想必是通往府外的。这门虽然上锁，然而那锁铜光锃亮，没什么锈迹，我推断这门并未废弃，因而最近时常借口赏菊，在那边闲晃，其实是想观察这门什么时候能开。刚找了一块略高的假山石坐下，突然一群丫鬟和妇人鱼贯而入，为首的捧着绣帕和香炉，后面的端着漱盅和佛尘等，我暗想不妙，果然后面跟着一乘滑竿，上面坐着一位雍容和蔼的老太太。这老太太几月前在璧月台前的寿宴上远远见过，正是府里的太夫人，想必今日我这个假赏菊的遇上真赏菊的了。想遛已经来不及，我只好来到路边展拜问候：“白璃叩拜太夫人，太夫人安好。”太夫人打量了我一下，便吩咐我起身道她前面。我强装镇定的迎上太夫人的目光，她看了我半刻，笑道：“以前你在台上总是云鬓丽影，红妆飞袖，换了这身素服，倒也格外清丽可人，就是差点让人认不出来了。” 这一上午我都跟随在太夫人左右，她时而问我有没有喜爱的吃食，爱听的戏文，时而打发小丫鬟去折花丛里开得最标志的菊花，时而又和身边妇人说笑解闷，兴起时还拿起菊花往自己的发髻上插，完全就像个普通的爱笑爱闹的老太太一般。快进中午，日头有些晒，她觉得乏了，便吩咐回去休息，又让身边一个妇人撑伞送我回存霄院，别被日头晒坏了。我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的太夫人，虽然地位高高在上，却并不摆谱，反而对下面的人堪称体贴。我叩别后伫立一旁目送她回去，却见她坐上滑竿后，脸上的温柔笑意穆然消退，看着有些疲惫落寞，到底是上了年纪，体力不支了吧。 转眼就是重阳，听说爱热闹的太夫人又请了都城里几位最熟识的几位公侯贵妇来赏花相庆，皇帝也批准长野小国公回来共享天伦。看来这老太太不但人缘不错，还颇得皇家敬重。府里自然又是上下奔忙打点，悉心准备歌舞宴会。真是上面一张嘴，下面跑断腿啊。如今那位管舞姬的姑姑已经对我非常客气，偶尔还请我去看郁琉她们排练。但我明明知道郁琉不待见我，何必去触霉头。那夜她落寞的身影，很明显，是在吃醋，为了长野湛。不过我对她的敌意倒是渐渐消退了不少。一是我还闹不清她是否真的如她所说并未存心加害“我”，一是觉得她也是个为情所苦的可怜人罢了。推脱了几次，姑姑仍然盛情相邀，我料她大概是怕我飞上枝头后忘了跟大家的旧情，所以勉强答应去一回。 我掐指一算，离重阳只有两天了，歌舞排练已经尾声，既然答应了姑姑，总该去露一露面。午睡起来后我简单梳洗了一下，让柔桑给我挽个寻常低调的发髻，又选了一件淡青的襦裙，准备往璧月台那边去。柔桑很是不解，按常理我该打扮得漂漂亮亮去见从前的小姐妹才是，怎么反而穿得如此素净。她哪里知道我是怕刺激郁琉。 我和柔桑到了璧月台对面的水榭，才发现太夫人和长野湛也在这边，李妈妈领着一群仆妇在一旁伺候。太夫人歪在榻上，银髻高耸，头上斜插着一支华贵的五彩凤簪，身着酱紫云纹大袖衫，正兴致勃勃的看台上的杂耍。她见我来，便让身边的妇人端来一个矮凳放她下首，招我过去坐。我打心眼里有点喜欢这老太太，欣然应允。到近处她打量我一番，果然也嫌我穿得不够鲜艳活泼了，偏过头去假装有些生气的跟长野湛说道：“湛儿你也不吩咐下面给白璃裁几件漂亮衣服，你要舍不得，就是来跟我要几身我年轻时的裙子也不碍事嘛。”我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头，说：“长公子送了我不少衣物首饰，很够了。”“那你就该打扮起来，年纪轻轻不打扮，韶华转瞬即逝，就只能跟我一样当老妖精了。”太夫人边说还边诙谐的指指自己的衣袖。我只好说：“以前总是穿着锦衣华服登台，观众看着流光溢彩，然而我自己却是不胜其累，负重不说，一回头一转身都要小心翼翼，唯恐发钗没插稳，或是环佩掉了下来。如今不用登台，倒乐得轻衣便服，行动也自在。”本是我灵机一动想出来的搪塞之词，谁知说完长野湛和太夫人却不约而同的看向我，若有所思。旁边一个妇人见状，赶忙说个笑话来打岔，气氛这才又活跃起来。 正闲聊着，对面璧月台上郁琉已经带着一众舞姬登台，朝这边遥拜了拜，便开始扭动身姿，轻歌曼舞起来。她的表情有些模糊，但我总觉得她在台上的一颦一笑，一回首一俯身，一展姿一甩袖，都带着淡淡的悲哀。我悄悄撇了一眼坐在太夫人另一边的长野湛，却发现他痴望着台上，神情居然也有点悲伤？ 好在太夫人似乎并未觉得这台上台下有任何不对劲，一直兴致勃勃的观舞说笑。彩排结束后，很是高兴的让李妈妈取五十贯钱犒劳所有彩排的歌舞姬及杂耍艺人。又特意吩咐独赏给郁琉姑娘一匹上等素绢。 “郁琉这孩子也不容易。她进府该有五六年了吧？”她歪头问旁边的妇人。 “六年半了。”一边的长野湛却突然开口答道。 “还是湛儿年轻，记得细致。”太夫人说。长野湛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假装不在意的看向一边。 两个小厮抬着一架滑竿在水榭旁等着，李妈妈回说太夫人屋里已经摆好晚饭。太夫人却道还不太饿，想慢慢走回去。长野湛连忙上前，扶着她慢慢往她住的云殊院走去。太夫人似乎意犹未尽，还不住的跟左右的人吩咐着什么，偶尔爽朗大笑两声，偶尔又有些宠溺的看向长野湛。长野湛却只是亦步亦趋周到的扶着她，几乎不发一语。这祖孙俩一老一少，一冷一热，也真是相映成趣。 我目送他们走远，便回头和柔桑回存霄院。一位老婆子已经送来晚饭摆好，我让柔桑坐下和我一起吃。本来她总是站在一旁服侍我，但我实在不适应这种主仆身份，关键的，每顿都是胡麻粥c青菜汤，有什么好伺候的。连哄带吓几次，我俩单独在房里的时候，她也渐渐习惯和我坐在一处吃饭了。 吃到一半，又有一个婆子来敲门，柔桑立马站起来去迎。原来是太夫人觉得我下午陪她说笑半日，应该也乏了，特意差人给我送来一碗羊肉馄饨，还冒着热气。送走婆子，我立马坐回桌边，闻着久违的热腾腾的羊肉香味，开心得简直要飞起来。刚想开动，才看到柔桑也在一旁咽口水。我叹口气，数数碗里的馄饨，一共九个。扒过柔桑的碗，往里面挑了四个。真的不能再多了，这不是主仆问题，这是原则问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再遇叔德 重阳这日比不上太夫人大寿时隆重热闹，往来宾客大概只有不到四分之一，但府里仍然悬灯结彩，屏开鸾凤。这次据说有皇家女眷亲来相贺，戏酒饮食比上次更为细腻精致，笙箫鼓乐无一不备。 我对这皇家女眷颇有好奇心，虽然府里管事的仍然交代各自回房不许乱走，但我一大早就找了个借口摆脱柔桑，躲在东篱院后的角楼上看热闹。 这角楼远远能看见府中主道，过了巳时，只见七八顶轿子渐次入府，顶顶都是朱栏翠盖，金顶珠帘，后面两溜丫鬟雁翅跟随，远远看着就是富贵娇娥的气派。轿子一路穿堂过院，太夫人在中轴承恩堂亲自迎客。到后两位衣衫丽影的宾客下轿，太夫人甚至屈膝请安后才迎进门内，想必就是他们所说的皇家女眷齐王妃和襄阳公主了。宾客更衣入座，我也没什么热闹可看了，又怕柔桑到处找我着急，就悻悻的准备下角楼回去。谁知刚一转身，就装上一堵肉墙，我又惊又怕，定神一看，居然又是上次那个少年，长野叔德。他看上去比上次高大结实了些，脸上轮廓更加明朗俊美。我心下有些恼，这人真是属猫的，行动没一点声响，每次都能吓人一跳。但他既然姓长野，不是贵客大概也是个国公亲戚，自己又是悄悄出来看热闹，实在不好发作。他完全没看出我的恼怒，反而有些高兴的问道：“真巧，我还以为这次遇不上你了。上次我让人送的点心收到没？”我这才想起那堆一个都没吃到嘴里的点心，回说：“收到了，多谢公子。可惜那些点心馅儿都不大好吃。”他一愣，转眼爽朗大笑起来：“本也不是给你吃的，那是头一晚打扰你赏月，特意给你赔不是的。”唉，城会玩，我无奈的笑笑：“公子倒是有趣。可是公子不觉得货真价实的点心更能赔不是吗？我那天早上本指着这碟点心打牙祭，结果却是饿到了中午。”他听我吐槽，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是我考虑不周。这样吧，府里今天宴请的都是女眷，我闲着也怪无聊的，带你去吃点好吃的。”哼，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谁要跟你去吃好吃的？！ 蓦然回头，脱口而出：“行！” 今日府里要紧的人都在承恩堂那边伺候太夫人和一众宾客，不要紧的人又被吩咐在各自房间里不许乱走动，府里其他地方反倒鸦雀无声，不见人影。我本身穿得素净，跟在长野叔德身后毫不起眼，一路到了府门，几名看门的家丁只对着长野叔德半跪作揖，也不盘问就放我们离去。 出了府门，是一条长街，我跟着他转过街角，才敢长舒一口气问他：“你是长野公府的常客吧？门房对你那么客气。” 他回头看我半刻，哑然一笑：“算是吧。” “那你也是个贵族咯？” “算是吧。” “命真好。你们这个地方，平民的日子可不好过。”我看了看街上往来的过客和商贩，大都穿着粗服布衣，身材清瘦，间或还有一两个面黄肌瘦c衣衫褴褛的乞丐。 他讶异的看了我一眼，大概是没明白我的意思。 “你看啊，因为你是贵族，你穿的这身绫罗绸缎，没准都够这乞丐过一年了。还有那长野府，缝年节大宴宾客，笙歌燕舞，酒食靡费，可我们这些所谓的下人，许久也未必吃得上一顿肉。”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突然一笑：“我明白了，你是说你在府中生活清苦。放心吧，以后我会尽量照顾你的。” 什么？！我只是陈诉一下客观事实，顺便控诉下他们这个阶级固化c分配不公的社会，他居然认为我是在乞怜？真是夏虫不可以语冰。算了跟他费这些口舌干嘛！溜出来难道不是为了宰他一顿的吗？ 一路上我负气不再说话，他也不以为然，只引着我穿市过巷，最后来到一座饭店模样的小楼前。门前的伙计把我们迎进后院，原来这后面柳色荷香c紫翠丹房，别有洞天。我们进入一雅间，一条长几靠墙而立，放着香炉和净瓶；临窗是宽大的矮榻，上置矮桌和碗筷。窗外一池荷叶，间或几朵荷花，别有易趣。长野叔德大方招我坐下，我便不客气，与他对桌而坐。 “先上一壶酪浆，一尾烧鲤鱼，一碗烩羊肉，两碗荠菜羹，再来几碟鲜果品。”长野叔德轻车熟路的吩咐。我只好耐着性子等待。这年代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真正精致的佳肴美馔，但比起我每日命苦的粗茶淡饭，跟着贵族混一顿酒肉也是好的。 伙计应声而去，片刻后端上两只黑陶碗和一只羊皮酒囊。酒囊里应该就是刚点的酪浆了。倒入碗中，洁白剔透，里带着一丝糟香。我轻呷了一口，觉得唇齿生香，绵绵酒香迷离，像是现代酸奶的口感，又掺了一点米酒味。没想到这个年代就已经有如此可口的琼浆玉饮，顿时觉得当下的处境也勉强可以忍受了。又片刻，伙计用厚铁盘端上一尾烧鲤鱼，鱼约二斤，头昂尾翘，必是新鲜活鱼下锅；鱼皮微焦，酱汁浓郁，在铁盘滋滋作响，香气四溢。我忍不住先夹了一块鱼腹，鲜香丰腴，咸甜适口，火候调味都恰到好处。转眼烩羊肉也上来了，汤白肉嫩，只略加粗盐和胡椒调味，然而风味天然，入口即化，简直是现代私家菜的水准。我已经顾不得长野叔德的眼光，自顾自大快朵颐，不觉把烧鱼和烩羊肉都吃了大半，正稍觉油腻，伙计已端上两碗不冷不热的荠菜粥，我连忙喝了半碗，顿时清香解腻，腹胃满足。 当我歪在一边酒足饭饱时，长野叔德才不紧不慢的给自己盛了一碗羊肉汤。他好笑的看了我一眼：“府里生活果然清苦。”我有些不好意思，正坐起来整了整衣袖：“今天多谢款待。”他不以为然的挑挑眉：“我只是闲来无事，算不上款待。而且本来我也欠你一顿。” “算不上公子欠我，那顿点心本就是太夫人随手赏的，吃不上也不算什么。而且相比起来，今天中午隆重多了。”如果我真是长野国公府的一个下人，得此款待，恐怕要磕头谢恩，肝脑涂地了。 “太夫人其实也不是那么喜欢热闹，她逢年节就大宴，其实是想儿孙亲人多团聚罢了。”长野叔德突然略压低了声音说。 听着他的话，我想起柔桑说长野府小国公常年被皇帝抚养，回想起赏荷那天太夫人回头时的落寞疲惫，想想一个耄耋老人，子媳早逝，孙辈离散，突然有点替她隐隐的心酸。他们这个地方，没准贵族的日子，也没我想象的那么好过。 吃完这顿美味已经是下午了。长野叔德也没让算账，直接给了伙计一块碎银子。我突然想起柔桑这大半天找不到我该如何着急，心下内疚起来。桌上还剩半壶酪浆和几个桃子，我略迟疑了一下，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问长野叔德能否让我带回去给府里的小姐妹。他欣然应允。 为了不引人注目，回府后长野叔德便和我分道扬镳。分开前，他解下衣襟前的一个精致的墨绿绸缎绣金线的小锦囊匆匆塞给我，说里面有些碎金子，可备不时之需；实在困窘时，连这荷包也可卖一些钱。我还来不及推辞，他便已经大步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月夜梦多 我回到存霄院的后房时，柔桑已经急得哭了两场。但今天是太夫人大宴贵客的日子，她也不敢声张，只好悄悄围着存霄院找了几圈。我安慰了她一会儿，拿出带回来的乳酪和桃子哄她开心。 “听说今天府里来的客人里有王妃和公主呢。”我歪在床上消食，随口跟柔桑闲聊。 “是齐王妃和襄阳公主。”柔桑正吃着桃，突然一顿，欲言又止的压低声音说：“听说这次除了邀请齐王妃和襄阳公主，太夫人还特意嘱咐各位夫人们带着自家待字闺中的小姐。” “你是说太夫人想给长公子娶亲了？”我有点惊讶。 “这一天迟早会来的。”柔桑以为我忧心自己的地位，赶忙安慰我：“但姑娘是长公子亲选的侍妾，就算有了夫人，只要姑娘安分守己，新夫人定也不会亏待您。” 我却完全没在意。本来我在这长野湛的后院就是个摆设。而且，说不定，那时候我早逃走了。 “不过姑娘，长公子也有一阵没让您过去伺候了，我们是不是也该想个办法”柔桑突然讪讪的说道。我惊讶的瞪了她一眼，她赶忙背过我给自己倒了一杯酪浆：“姑娘，这可真好喝，我以前从没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 “以后好吃好喝的还多呢。”我半躺在床上随口应着，心里却开始筹谋离府的事儿了。 大概因为终于吃上了一顿像样的饭菜，重阳这日过得很快，转眼就日落西沉了。远听着府里主道上一阵叮叮当当，大概是贵客们离席归家了吧。我让柔桑点上蜡烛，查看下屋外无人，便翻出妆匣，查看这阵悄悄收起来的细软首饰。 “柔桑，你说这支镶白玉的金钗能值多少钱？”我挑出一支精巧的金钗，试探的问柔桑。 柔桑本来跟我一起把玩这些首饰，被我这么一问，有些莫名其妙。 “我意思是，如果拿到外面当铺去典当，大概能当多少钱？”我又耐心跟她解释一遍。 “姑娘是要典当？”柔桑明白了我的意思，却慌起来：“这可使不得，主人赏赐的东西拿去卖，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姑娘您要用钱可以用以前攒下来的赏钱啊！” “我有攒下来的赏钱？”我一脸狐疑的看着柔桑。 “当然有啊，哎呀姑娘您忘了，以前每次献舞，上面都有赏钱，姑娘跳得好，赏钱也格外多。” 她献宝似的从床下拖出一个木箱，从一堆衣料里拎出一个小包袱打开，里面全是零零碎碎的铜钱和碎银子，间或有几块完整的小银元宝。 “自从您受伤后就没登台了，也就没有赏钱了。否则现在这个包袱大概都装满了。”柔桑有点悻悻的说。 “嗯，我受伤后都记不住这些事了。不过我们既是府里的下人，这些钱可以怎么花呢？能给自己赎身吗？” “这个恐怕不行。我们的身契都在府里，就算赎身，也得家人出面，上面恩准才行。不然用府里的赏钱给自己赎身，不就成了割猫尾巴拌猫饭了吗？” “那我的家人呢？他们都不在了吗？”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刚来姑娘身边伺候时，听说您和琉姑娘原是北齐襄州人，襄州被我们圣上攻克了以后，你们一众人等就被掳来了都城，分赐给了各位王公大臣为奴。您和琉姑娘因为相貌品格姣好，太夫人看着喜欢，就让你们随姑姑学了舞。” 我心下叹了口气，唉，还是得悄悄逃，抓到也不知道会不会被打死。 正准备收拾睡觉，门外响起了叩门声。没等我示意柔桑收拾好这些首饰银钱，这丫头就匆匆开了门。 门外竟然是郁琉。她像是刚卸了浓妆艳服，脸色看起来有些苍白疲惫。 “原来是琉姐姐。”我示意她进来，她也不客气，抬脚走到床榻前坐下。 “这么晚了，姐姐过来有事吗？”最近我也没招惹她，不知她怎么又要来和我找茬了。 郁琉并不答话，只冷冷的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我们还没来得及收拾好的妆匣上。 “凤尾簪很美，长公子果然对你上心。”她幽幽的开口，一时我不知怎么答话。 “可是那又怎样呢？听说今日太夫人不光是庆贺重阳而已，还邀请了好几位待字闺中的小姐。看来长公子就快有位名正言顺的夫人了。”说完她低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生谁的气。 我不想触霉头，也就由着她说不答话，今天这事儿，本来受刺激的就是她。 “郁琉，你在这里干什么！”门口突然响起一个严厉的声音，我和柔桑都被唬了一跳。 回头看，居然是长野湛！ 我暗自谈了口气，心想今晚贵客真多啊！ 郁琉却并没有受惊，反而有些大胆的看着长野湛。我这昏暗的房间里，两人目光相触，电光火石般，反而我和柔桑被吓得缩在一边，不敢发一语。 “我不过是来找璃妹妹聊聊天，长公子何必如此动怒。”郁琉突然一笑。 “太晚了，璃儿要休息了。还有她的伤没大好，你没事别来打扰她。”长野湛突然走过来，有些亲密的扶着我坐下。我怔怔的没反应过来，就像个木头人似的任由他搂着。 “知道了。璃妹妹早些安歇吧，我走了。”郁琉果然被激怒，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估摸着郁琉出了院，长野湛立马冷冷的推开我，抬腿回前院去了，一句废话都没有。留我和柔桑一脸蒙圈的面面相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转机 接下来又是无所事事的日子，我除了躲在房里跟柔桑打络子，就是琢磨这怎么逃出这府去。 自从那天长野叔德带我出去一趟后，我就下定决心不在这里混日子了。原本窝在这里就不是长久之计，关键每日的饭食真是比兔子吃的还寡淡。既然这也是个有钱能使鬼推磨的社会，我又攒了不少银钱首饰，逃出去过自由自在的生活，再慢慢想办法回现代才是正经。然而是简单粗暴的逃跑还是想办法赎身，这是个问题。 一个晚霞漫天的傍晚，吃过晚饭，我又找借口摆脱肉桑，上到东篱院后的角楼，趁着暮色尚浅打量周围的地形环境。 国公府南面大街繁华，东西各是清幽的小胡同，北面是一条小街。正门门户高大，常年有门房侍卫看守；也就西北角荷塘边的小门，地处僻静，不引人注目，然而这段时间却没见开过。正想着，却见角楼下游廊边定定伫立着一个人影，身材瘦削高挑，身着蓝衫，手里仔细的摩挲着什么。这分明是长野湛，我吓得赶忙躲在立柱后面，脚下却不小心踢飞了一颗石子。 “谁在上面？！”长野湛厉声问道。 我只好乖乖下楼作了个揖：“白璃饭后腹胃不适，闲走消食。不知长公子在此，打扰了长公子的雅兴。” 他淡淡打量了我一下，见无异样，挥手道：“没事，你走吧。”我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却见他手中拿着的原是一方青白璞玉。这璞玉本无什么稀奇，但却用金银丝线的络子精致的包着，甚是眼熟。 回到房中，柔桑点上昨天的残蜡，又怨我不和她交代就乱走：“姑娘从上次病了以后看是大好了，其实还是没好。记性差也就算了，整日乱走一气，正经事反倒没个筹划算计。” “我整天在这里坐牢，哪有什么正经事。”我自喝了一杯茶，也不理会柔桑的怨气。 “您还不如琉姑娘呢，听说长公子要娶亲，她都急成什么了，您倒好。” 琉姑娘等等！刚才那方璞玉，我就觉着眼熟，原来是郁琉也有一块！那天晚上我被长野湛奚落，她又来找茬，就带着那块玉。不过没有那么精致的络子，只简单穿了绳子戴在颈上。 “这长野湛分明是和郁琉两情相悦啊！”我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埋怨自己怎么现在才想明白。从一开始把我接过来当摆设，到彩排那日无意中流露的对郁琉进府时间的留心，到刻意在郁琉面前和我秀恩爱，这分明就是相爱相杀的戏码呀！而我就是他们的道具！ “姑娘，您说什么？长公子和琉姑娘？”柔桑见我说出这句不着调的话，又好奇又怀疑。 “我也是猜测。柔桑，以前长公子是对我更好些还是对郁琉更好些？” “这长公子生性稳重，对你俩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倒是太夫人，似乎更喜欢您一点。以前您的舞艺还不如琉姑娘时，太夫人给你们的赏赐都一样；等您超过琉姑娘后，给您的赏赐又比她多一些。” 难怪我能攒下这么些钱。我翻了个白眼：“这不就结了，以前也没有特别中意我一些，怎么突然就把我调来身边，这叫欲盖弥彰。” “除了太夫人，长公子在这府里说一不二，自然是中意谁就把谁调来身边，需要对谁欲盖弥彰啊？” 这我倒也没想清楚。 “反正呢，我确信长野湛对我半点意图都没有，暂时倒是可以放心自己的处境了。”至于后面的事，再缓缓图之。 这一夜，柔桑都在翻来覆去的叹气。大概她真觉得我脑子坏了吧。 第二天秋高气爽，吃过厨房送来的胡麻粥，又看外面的麻雀打了会儿架，我看快近中午了，便让柔桑陪我去莺歌苑找郁琉。 “姑娘，您可别做傻事。”柔桑一夜没睡好，顶着两个黑眼圈，听说我要去莺歌苑，更是忧心忡忡。 “不会的，放心吧。” “可是琉姑娘她本来就” “柔桑，那天太夫人赏赐的羊肉饺子好吃不好吃？” “好吃。”柔桑虽然被我问得莫名其妙，还是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那没准以后咱们天天能吃上羊肉饺子，吃到你腻了为止。”我调皮的冲她笑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推心置腹 这还是我第一次来莺歌苑找郁琉。她的房间在东边上首，室内敞亮雅致，塌上挂着藕荷色的素帐，窗户上糊着银红的薄纱，矮桌上有几幅卷轴，旁边细颈宽肚的陶瓶里插着三两朵菊花，不像是歌舞姬的房间，倒像是大家闺阁。她的丫鬟燕回客气的把我们让进屋稍等，说郁琉一大早就练舞去了，不过这会儿也该回来吃饭午歇了。 果然，我们在屋里打量的功夫，郁琉就回来了。燕回替她褪下舞衣，露出那方青白璞玉，我在心底更证实了前一晚的猜想。 “妹妹许久不来莺歌苑了，今天怕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郁琉一脸防备的问我。 “姐姐果然冰雪聪明。今天璃儿过来主要是想喝燕回煮的茶了。”我吐吐舌头，连自己都不信，不过这会儿也实在想不起别的借口了。郁琉迟疑的看了我一眼，仍然吩咐燕回去煮茶。 “柔桑，今天外面风大，你把门窗掩好，顺便在廊下仔细看着，别叫鸟儿啊雀儿啊飞进来脏了屋子。”燕回一出去，我又回头吩咐柔桑。柔桑只好一脸不情愿的去了。 屋里只剩下我和郁琉二人，我换到她身旁坐下，亲昵的挽住她的手，笑道：“琉姐姐，其实呢，我们既是同乡，又一同流落至此，本就该相互照应，相互扶持，你说是不是？”郁琉皱皱眉，不耐烦的把胳膊从我手里抽出来道：“你又要故弄什么玄虚？这里只有我们二人，有话不妨直说。” 我只好收起笑脸，一脸认真的跟郁琉讨论正事：“其实我们本来也没什么仇什么怨，无非是你心仪长公子，长公子偏又选了我去他身边，所以你心里不痛快，对不对？” 听了我的话，郁琉也不知是恼还是气，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哼，还不是你有心机有手段。先是诬陷我嫉妒你陷害你，又假装被我气病，一次次用苦肉计让公子对你心生怜惜，反而对我生了嫌隙。” “咳咳，以前的事呢，就不提了。里面有些误会我一时也解释不清楚。”我讪笑了一下，继续道：“但是如果姐姐愿意相信我呢，从此以后，我会撮合姐姐和长公子。” 郁琉一脸惊讶和警惕的看向我：“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姐姐还是不相信我。” “从小你就心机深沉，我凭什么相信你。” “这样吧，姐姐你姑且信我一次，反正就算最后我撮合不成，你也没什么损失；万一撮合成了，姐姐不就得偿所愿了？” 郁琉忽的盯住我，半刻，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没人会无事献殷勤，何况这事对你还有妨害。要我相信你，总得让我你知道你的目的吧？” 看来她已经被我说动了。我暗舒一口气，正色道：“我确实有所图。我虽然被调去存霄院，却一直备受冷落，反而看出长公子似乎对姐姐有意。既然姐姐也倾心于他，如果我帮助你们互通灵犀，希望姐姐可以跟长公子求个情，赐我赎身出府。”郁琉听完一惊：“你想赎身？” “是的，我想赎身，而且带着柔桑一起。”我坦荡的看着她：“其实姐姐也不希望我继续在府里碍眼吧？我帮你和长公子终成眷属，你帮我和柔桑赎身出府，我们双赢，如何？” 郁琉神色复杂的考虑了半刻，终于说道：“好，我答应你。” 我心里暗嘘了一口气。总算是走出了第一步了。虽然后面我还没想好具体怎么办，但我既然确信长公子也对郁琉有意，女追男隔层纱，总不会太难办的。 回存宵院的路上，柔桑一直不停的问我跟郁琉说了什么，让一向冷脸的她居然对我们和颜相送。 “也没什么，就是跟她解释了以前的一些误会。”我尽量让柔桑宽心。 回房后，厨房送来的午饭已经摆在桌上了，不过是一碗胡辣粥，两块酱豆腐，一盘炒饼。我照例拉柔桑坐下跟我一起吃，突然，我放下筷子问她：“柔桑，如果将来我有能力帮我们赎身了，你是愿意继续待在国公府里，还是跟我一起走？” 柔桑却眼圈一红：“姑娘，您最近这是怎么了？您要去哪里呀？” 我拍拍她的背：“我是说如果。我知道你我从小在这府里为奴，衣食清寒但生活安稳。如果我带你出去，我自然会努力带你过更好的日子，但既然出去了，不比这里背靠大树好乘凉，你可明白？” 柔桑半知半解的看着我：“姑娘真的想赎身出府？” 我坚定的点点头：“不错，我一定要想办法出府的。” 迟疑了片刻，柔桑开口道：“我自被卖进府就跟着姑娘，跟姑娘虽为主仆，却情同姐妹。如果姑娘一定要走，我一个人留在府里也没什么意思了。柔桑愿意跟着姑娘一起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一章 计上心来 自从和郁琉谈好条件，我便时不时溜到存宵院前院，跟团福套套近乎，琢磨着搞清长野湛的行踪，看是否能帮郁琉和他制造点偶遇之类的。 “璃姑娘又来了？长公子他一大早就给太夫人请安出府去了。”这日，我又踱步到前院，团福正在给几盆兰花浇水。最近我老来和他闲聊，间或送他些柔桑绣的荷包等小玩意，他也已经和我相熟，没等我开口就跟我交代道。 “噢，长公子一大早出府干什么去呀？”我假装随意的问。 “听说昨日卫国公被皇上口谕加封为卫王殿下，今日卫王府大宴宾客，京城里的世家朝臣都去相贺，长公子也亲备了一份厚礼送去。”团福看看四下无人，又跟我八卦：“这卫王可是当今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呢，拖到如今才下了口谕，晋封大典大概要到明年了。倒是和皇上不同母的齐王殿下，年初就被封了王。你说奇怪不奇怪。” 我想起清朝历史上著名的八王夺嫡，笑道：“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亲兄弟也不一定和睦，立场才重要嘛。这齐王想必是智识不凡，更被器重吧。” “这倒是，要说这满朝文韬武略，齐王殿下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福团又看看四周，压低声音道：“璃姑娘，听说上次重阳家宴，齐王妃也来了，还带来了她家二小姐。” “太夫人是想给长公子物色合适的夫人了吧？”我不以为然的说。 团福一脸不好意思的讪笑：“姑娘，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这事儿我早有心理准备。”我大方的冲他笑笑，掐着庭中矮灌木的叶子。郁琉啊郁琉，就算我帮你和长野湛互明心迹，坦诚相待，在这个年代，恐怕你也难免要和其他女人共侍一夫。 “璃姑娘，您先随便站站，天也开始转凉了，我去把公子书房北窗那盆文珠兰搬出来晒晒。” 文珠兰？我听着这名字特别，也过去瞧。走到面前一看，却笑了，叶狭蕊长，这分明就是石蒜。小时候去郊野公园游玩，大片大片的都能让人看厌了，有个小伙伴调皮摘了几朵嚼着玩，还上吐下泻中了毒，灌了好大一碗姜汁米醋才缓过来。 “璃姑娘，您看归看，可仔细着点，别弄坏了。”团福一脸正经的嘱咐我。 “看你这么紧张，其实这花也没什么特别，挺好养活的，放心吧。” “璃姑娘说笑，这兰花说是商队从南陈国那边远道进口而来，一路悉心培育也只存活了不到十盆，市面上就是拿着一百两银子都买不来。前阵梁国公夫人特意派人送来两盆给太夫人贺重阳，太夫人看着喜欢，自留了一盆，又给长公子一盆，让仔细照料呢。” “好好好，这花贵重，仔细照料着，我先回房了啊。”我甩着手帕跟团福挥挥手，计上心来。 这晚长野湛夜半才回，脚步踉跄，想必这古代的酒桌文化也不好对付。团福一阵手忙脚乱的伺候他歇息后，也回房呼呼大睡。我一直躲在后院天井里听他们的动静，直到鼾声渐起，才招呼柔桑跟我一起上前院偷花。 “姑娘，这样不好吧？”柔桑一脸忐忑和不情愿。 “没事，他们都睡熟了，没人能逮到我们的。” “可可我还是怕” “你还想不想吃羊肉饺子了？”我不耐烦的跟柔桑使了个颜色，她只好住了嘴，乖乖跟在我身后。我们趁着朦胧月色，找到月门前那盆石蒜，辣手摧花拔了大半，包在手绢里，又悄悄缩回房，藏到床底下。 “好了，总算可以睡个好觉了。”今夜目标达成，我就觉着心上重石去了一半，连困意都来得可爱一些。柔桑却哭丧着脸说：“我觉得今夜睡不着了呢” 第二天一早，前院就传来一阵骚动声。我和柔桑顶着黑眼圈假装无辜的出去看热闹。果然，那盆石蒜的遭遇被发现了。团福正抱着它，红着眼跟死了养的猫狗一样伤心：“昨晚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这样了”我拨开几个丫鬟和小厮，走过去假装惊讶道：“天啊，这不是那盆文珠兰吗？怎么被糟蹋成这样了？”团福一见我，更伤心了：“璃姑娘，这下我可闯祸了，昨晚公子回得晚，我一大意就忘了把它收回房，结果”我安慰他说：“没事，这不还剩了一半吗？你用土掩掩好，过一阵就能长好了。”他听我这么说，恍然大悟，连忙整理余株，又吩咐旁边的小厮去荷塘边挖点泥炭土。 “这要让我知道是谁干的，看不剁了他的手！”团福一边手忙脚乱一边恨恨的说。 “也可能昨夜我和姑娘听见房顶上猫叫了一夜，没准是猫干的。”柔桑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说。我偏头看向她，这丫头出息了呀！ 傍晚吃过饭，天色渐暗。我小心翼翼的拿出床底的东西，打算到莺歌苑找郁琉。下毒这种事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做，还是挺忐忑的，关键量不好把握，可别真把她吃坏了。想了想，又把丝绢里的石蒜拿出一半，仍旧藏在床底。 郁琉正在矮榻上伸展腰肢，见我进来，便吩咐燕回去煮茶。柔桑依旧知趣的去窗边看雀儿打架。 我拿出藏在衣袖里的东西，放到郁琉面前：“我们的约定你还记得吧？” “当然。”她神色平静的回答。 “这个有毒，一会儿你嚼碎了咽下去。” “你想让我服毒？！”郁琉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不一定会毒死的，大概也就是上吐下泻，发发烧什么的，而且我知道解药。” “不一定？！” “呃。”我有些心虚的看向她：“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就是太好强，反而让男人望而却步。” “你想我来一出苦肉计。”郁琉有些不屑的哼了一声。 “对，”我赞赏的看着她，总结真是精准到位。“长公子的心意我也是猜测，但姐姐如果愿意听我的，便能探出他的真心，以后就好办了。” “好，我听你的。”郁琉似是做了一会儿心理斗争，还是决定以身试险。 “你放心，只要我们达到目的让长公子动容，我立马尽力救治，不会让你遭太多罪。”我陈恳的对她说。这也是我的真心话，我并无害她之心。 “我既答应你，就不疑你。”郁琉神色恢复平静，淡淡的说。 “不过，”我看了她一眼，小心翼翼的问：“以你我的身份地位，就算长公子动容，也就能在他身边做个侍妾。听说太夫人已经在为他物色妻子人选，将来他必定明媒正娶，妻妾成群，你可真的愿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二章 前尘旧事 郁琉听完我的话，怔了一下，明亮的眸子忽的暗了下来。我也觉得自己问得太过唐突，便不再说话。 “白璃，你可记得，家乡沦陷那年，我方十一，你方七岁。”郁琉忽然幽幽开口道。“我们被辗转押解至此，一路饱受风霜虐待不算，刚入京都，更有个看押的侍卫对我起了龌龊之心。我本有个哥哥，他三番两次护着我，那个侍卫气不过，竟然将他殴打致死。”郁琉摸着颈前那方璞玉，声音渐沉，如月色般凄凉。“我守在血肉模糊的哥哥身边，他临终前将这玉佩挂在我脖子上，让我想办法找长野国公府的长公子。” “也就是说，这玉佩，是你哥哥给你的？”难不成，长野湛惦记的，不是郁琉，而是她哥？这 “嗯，我们落难后别无长物，就这个玉佩还带在身边，哥哥死了以后，就把它交给了我。一位管牢饭的大妈看我可怜，悄悄替我拿着它找到了长公子。后来，我们那个牢房的人，都被赐给了长野府为奴。” “想必是长公子为了救你，找人疏通过吧。”没想到郁琉竟经历过如此凄惨的生死离别，和长野湛又有着这些不为人知的渊源。 “进府那日，长公子来看过我们。他剑眉星目，仪表不凡，却略瘸着一条腿，后来听说，是因为疏通牢吏被病中的先国公发现，狠狠打了一顿。” “这长野湛看上去冷酷严厉，原来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啊。”我不禁感叹。 “他只是表面上冷酷严厉，其实对下人并不苛责。大概他也有他的苦衷吧。”郁琉幽幽的说。“我当然知道我和他身份悬殊，难以婚配。但无论如何，我这一生非他不嫁。我早已打算好了，就算他不娶我，我也要留在长野府，做歌姬舞姬也好，奴仆佣人也罢，只要能远远守着他，就够了。” 既然如此，郁琉，我也安心帮你。希望我们各自得偿所愿吧。 这夜三更，燕回果然跑来敲门，说郁琉高烧不止，腹痛难忍，支使她来找我想想办法。我披上外衣，跑到前院高声叫团福。团福睡眼惺忪的起来，问出了何事。 “琉姑娘突然病重，奄奄一息，眼看快不行了。”我故意用哭腔喊道。“这会儿请大夫也来不及，我以前见公子桌上有本《神农本草经》，能否问公子借来看看。” 吱呀一声，没等我说完，长野湛也披着长衫开门出来了。他剑眉微蹙，神色果然带着一丝焦急。 我一把抓住他，连哭带喊：“长公子，救救琉姐姐吧，她上吐下泻，高烧不止，以前我听老家的老妈妈说，这样八成是快不行了！”长野湛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抬腿大步往莺歌苑去。 郁琉躺在床上，发丝散乱，双颊通红，眼神迷离，想必是被高烧和腹痛折磨得不轻。长野湛来到床前，摸摸她的额头，不禁皱了眉头，立刻吩咐丫鬟去打水来用凉毛巾降温，又让团福立马去请大夫。 不一会儿，上次跟我诊治过的王大夫匆匆赶来，把了半天脉，却说不出个所以然，一张药方筹划了半天还无从落笔。长野湛脸铁青着脸，终于失了耐心，说了一句“废物”，便脱下自己的外衣裹在郁琉身上，抱起她往外走：“团福你去吩咐门房备车，左前街上有两位曾给太夫人诊治的御医，他们轮流当值，必有一人在家，我带郁琉过去。”郁琉昏昏沉沉的躺在长野湛怀里，娥眉微蹙却眼角含笑，似乎终于确认自己并非一厢情愿。 我看这场风波已经达到目的，该见好就收了，便拉住长野湛说道：“我想起来了，琉姐姐这是得了我家乡那边一种病症，吩咐厨房准备一碗米醋加姜汁服下就好。”长野湛回头神色复杂的看着我：“此话当真？”“比珍珠还真。柔桑你去厨房吩咐他们准备，越快越好，琉姐姐快扛不住了。”我急急的支使柔桑。郁琉也看着长野湛，略点了点头。长野湛迟疑一下，仍把郁琉放回床上，却咬牙切齿的低声跟我说：“你最好别耍诡计，她真有半点闪失，我唯你是问！”我被吓得吐吐舌头，不敢答话。 郁琉服下姜汁米醋后，果然逐渐缓解。长野湛几乎整夜立于床前，直到窗外雄鸡初鸣，见她病情无碍昏沉入睡，才缓步走回存霄院。我还被他昨夜的怒气和威胁震慑着，便借口看顾郁琉，留了下来。 日上三竿，郁琉才缓慢转醒。我本来伏在床边困得不行，见她醒了，赶忙问她觉得怎样。她表示自己好多了，我才放下心来，用温水给她擦了擦脸，又吩咐燕回再给准备一些姜汁米醋。 我掖了掖她的被子道：“这一夜总算是熬过去了，你好好休息，我也有些困了，先回去补个觉。”正欲起身，她却拉住了我的手，轻轻道：“璃儿，谢谢。今日就算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怨你。”我冲她点点头，转身离去。 回到房间，正想倒头大睡，却发现屋里杵着长野湛，柔桑和团福都跪在一边！我心里叫苦不迭，也只好略作了个揖讪笑道：“长公子昨夜辛苦，白璃就不劳长公子慰问了。” 他挑了挑眉毛，讥讽道：“我只是昨夜辛苦。你恐怕是连着辛苦了好几夜了，可还撑得住？” 我心里咯噔一下，正不知如何答话，却见柔桑在一旁冲我使眼色。我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那小半株剩下的石蒜赫然摆在长野湛脚下！我的天！这东窗事发来得好快！ “说吧！你到底耍什么花招？”他不见昨夜的疲态，好整以暇坐在矮榻上，问道。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噗通跪下，酝酿了一下情绪，勉强逼出几滴眼泪道：“白璃不敢欺瞒长公子，白璃从小和琉姐姐一同沦落到长野府，虽为异姓，但情同姐妹。白璃看长公子和琉姐姐本就是情发一心，却不得互明心迹，实在可悲可叹，才想着这么一个办法”“胡闹！”没等我说完，长野湛便一掌拍在桌上，喝止了我，吓得我和柔桑c团福三个人面面相觑。 过了片刻，长野湛似乎压抑住了部分怒气，摆摆衣袖道：“团福，柔桑，你们先出去。”他俩如得了大赦一般，头也不回的跑了，真不讲义气，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三章 握手言和 “你并不是一个纯良之人。你和郁琉也一直面和心不和。那次璧月台献舞之后，你暗地里故意失足，明面上却赖郁琉妒忌加害于你。”长野湛手叩桌面，娓娓道来。 “这，这事儿我实在记不真切，也无法承认或反驳公子的说法。”原来不光郁琉这么想，长野湛也是这么想。 “后来有一次，郁琉忍不住夜半去找你，第二天你又装病，还是想借机污蔑她对你不善，是不是？” 什么？我瞪大了眼，那次我可是真病啊！这长野湛对我是什么仇什么怨，连生病都怀疑。 “为了息事宁人，我干脆把你调来存霄院，没想到你又搞了这一出。”长野湛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不过这次，我倒有点看不清你的把戏了。” 我被他奚落得有些恼怒，冷冷道：“白璃的把戏，刚才不是已经对长公子交代过了。而且就算我曾经耍了一些心机，长公子看得分明，却反过来逢场作戏，欲盖弥彰，也算不得光明磊落，又何必来挖苦我。” “我欲盖弥彰？” “你明明喜欢郁琉，也知道她倾心于你，却不敢面对，反而将计就计，拿我当挡箭牌。” “你凭什么确信我喜欢郁琉？”长野湛反问道。 “凭感觉。”哼，言情小说我少说也看了几十本，还看不透你这点小九九。 “很多事情并非你妄加揣测的那样。此事我不再追究，你也收起你那些小心思，本分做人，若再生事端，定不轻饶。”长野湛留下这句话，扬长而去。 接下来几天，我忌惮长野湛怒气未消，不敢再踏入前院。但团福遭受池鱼之殃实在让我过意不去，便让柔桑绣个小荷包，又塞满铜钱，悄悄送给他，以示歉意。郁琉那边我也有些担心余毒未清，每逢擦黑，仍旧过去探望。 “璃儿你总算来了，我正等你呢。”我一进门，郁琉就开心的冲我招手。“快来坐，你猜今晚厨房送来什么？”我闻了闻弥漫在空气里的味道：“是虾！” “鼻子真灵！是油泼虾。” 我咽了咽口水，三两步的来到矮桌前坐下，一大盘粉嫩的对虾，上面撒着碧绿的葱花，一层薄油覆盖其上，晶莹剔透，香气四溢。郁琉递给我一双筷子：“吃吧，我特意等你来呢。” “谢谢琉姐姐。”我迫不及待的夹了一只放进嘴里，肉质紧实，鲜嫩无比，道：“长公子还真是够偏心，姐姐这里是佳肴美馔，而我那里的饭食，连一点荤腥都见不着。” 郁琉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道：“大概是我病了一场，厨房才特意关照了一下吧。” “这盘上好的对虾，大概够那些厨子半个月的月钱了，如果不是有某人授意，谁敢这么关照？”我调皮的眨眼笑笑：“这下琉姐姐该信我说的了吧，长公子把我调去存霄院，其实一个好脸都没给过我。” 郁琉连上瞬间起了一层淡淡的绯红：“你就整日里胡说，我有什么信不信的。” 我一口气把这盘下吃了快一半，才想起郁琉应该还没动筷子，于是停下道：“看我馋的，这本是给你补身子的，你快吃。” 郁琉也夹起一只虾，细细的剥着，道：“其实以前逢年过节，太夫人和长公子偶尔也赏我们些上好的酒肉，只是我俩都憋着劲要当舞魁，唯恐肥了腰身，谁也不愿多吃。”“啊？！”我惊讶的抬头看着她，简直不相信还有这么傻的人。 “璃儿，我觉得你现在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郁琉有些费解的看着我说。 “呃啊，反正我现在也跳不了舞了嘛，自然就馋肉了。”我有些心虚的低头，假装认真的剥虾。 郁琉噗嗤一笑道：“馋是馋，也别吃成个大胖子，当心没人要。” 我翻了个白眼：“我倒是不介意吃成个大胖子，反正也没有翩翩公子中意我。就是每天的清粥小菜，饿不死就不错了。” “璃儿，”郁琉忽然换了一副认真的神色，看着我道：“无论以前发生了什么，以后，我真心把你当妹妹待。” 我吃着久违的海鲜，听郁琉这么一说，想起这几个月的曲折遭遇，竟然忽的鼻子一酸，掉下几滴眼泪来。 转眼已经深秋，长公子和郁琉就这么不冷不热的，看上去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郁琉倒是不急，依旧唱歌练舞。我原本着急，眼看秋风萧肃，昼短夜长，索性也打算先窝在府里过个冬，明春暖和了再做打算。长公子不再为难我，郁琉也处处善待我，平日还有柔桑陪着解闷，日子倒也不是多难熬。就是每日的伙食必须批评一下，除了胡麻粥酱豆腐，就是萝卜白菜煮面片之类，偶尔有个煎鸡蛋就算额外加餐了，真是连现代的宠物狗都不如。当我馋得厉害的时候，竟然有点盼望再遇见长野叔德那个纨绔公子，再赖他请吃一碗烩羊肉也好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四章 冬至重逢 立冬前两日，暖阳洋溢。吃过午饭闲走，又在后院遇上太夫人。她已穿着藕荷色夹棉褂子，又围了灰鼠披肩，神情惬意的在一株金色银杏下和一位衣着端庄的老嬷嬷下棋。 我略福了福身子请安，太夫人便招我过去看棋。这棋盘棋子很似现代的象棋，只是少了两个士，卒子数量也不同。我围观了一会儿，就大概看清了套路。“太夫人，小心嬷嬷的马。”我看太夫人欲将左侧的车前移过河，连忙提醒她。太夫人经我一说，踌躇了一会儿，把车放回，改走象，又颇诧异的看向我道：“这棋不久前才从宫中传出来，你竟然懂？”我心下一沉，后悔多嘴，只好讪笑道：“棋盘若布阵，点子如点兵。看太夫人和嬷嬷对弈了几盘，大概明白了一点而已。”太夫人赞许道：“苏嬷嬷也算脑子快的，还学了好些日子，你倒是聪明。” 我忙心虚垂头回答：“太夫人谬赞了。” “我自小只爱花粉书画，到年纪渐长，才开始懂得这棋牌对弈的意趣。难得你小小年纪，就有此悟性了。”太夫人并未在意我的心虚，和蔼笑道：“苏嬷嬷老了，反应慢，你来陪我下几局。” 我不敢推辞，只好坐下，摆好阵势。对弈了几盘，一胜数负，既让太夫人有得胜的快意，又不献媚太过让她失了对弈的乐趣。我们兴致正高时，管家夫人李姑姑来禀报：“小国公爷打发身边的人回说，冬至日随国公夫人有晚宴相邀，不好推辞，不能回来陪太夫人了。”太夫人愣了一下，笑意逐渐退去，挥了下手说：“知道了，随国公夫人是渊儿的亲姨母，自然也该常去走动的。跟湛儿说一声，冬至晚宴从简吧。”李姑姑回说：“长公子已经知道了，吩咐厨房就按家常饭菜预备，但特意备了葱韭羹和白茧糖给太夫人过节。”太夫人略有了一丝笑意道：“湛儿有心。” 回说间，日渐偏西，寒意袭来，太夫人吩咐回房，又嘱咐我以后出门穿暖和些：“姑娘家家的，虽然爱美，但也千万别冻着，寒症是最难治的。”又歪头想了一下说：“我看你衣物单薄，我那里有一件珍珠毛的短褂，前两年别人送的，皮毛做工甚好，就是颜色艳丽轻浮了些，给你倒正好。”回头对苏嬷嬷道：“你一会儿记得让人打点出来送给白璃。”苏嬷嬷点头，我也赶忙福身道：“多谢太夫人。” 第二天果然有位丫鬟送来一件鹅黄缎面镶边c青绸里子的羊毛短褂，毛色胜雪，毛尖微曲，针脚细密，绣工精湛，柔桑见了连连称好：“这么崭新精致的衣服，太夫人都舍得给，看来太夫人是真心喜爱姑娘，可惜姑娘”我知道她想什么，略瞪了她一下道：“你喜欢，等我们除了府，我给你找个俏公子，再把它送你当嫁衣可好？” 到冬至那日，长野府上下奴仆除了身有要务或需贴身伺候的，其余均被恩准放假一天，可随意出府游玩。郁琉约我去前长街买绢花，我在这里闷了几个月，自然是欣然应允。跟着郁琉出了府门向西，街上店铺鳞次栉比，有卖绫罗绸缎的c有卖珠宝香料的，有卖胭脂水粉的c也有卖香火纸马的，人来人往，一派繁华盛世之象。我们正在一个卖泥人的摊贩前看热闹，忽见东边远远拐过来一队迎亲人马，为首的新郎春风得意，骑着一匹高大的枣红马，紧跟着的一顶红色花轿，轿前两位妇人捧着妆匣，轿后还有两位挑夫，一位挑着两只漆红的衣箱，一位挑着两簸箩鸡鸭鱼肉。虽然队伍不甚铺张豪华，却很是透露出一股喜庆的味道，引得路上行人纷纷驻足观看。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古典又质朴的娶亲方式，回头对郁琉道：“虽是小家小户的嫁娶，这轿马精致祥和，送亲的人也喜气洋溢，比那些豪华浮夸的婚礼温馨多了。”郁琉却不答话，只呆呆的盯着花轿出神。我明白她心之所往，也不再说话，由着她出神。 我们在街上又略逛了一逛，给柔桑和燕回各挑了些小玩意，看渐进中午，就进了街边一个看着还算整洁雅致的小馆，挑了二楼临窗的座位，准备吃午饭。 “想吃什么随便点，今天我请。”柔桑随和的笑笑。我想起前两日李姑姑提起的葱韭羹和白茧糖，问店里的小伙计可有这两道菜。“有有有，这是我们北周冬至日的传统吃食，我们店虽小，也是提早就备下了的。”小伙计一叠声的应承道。又推荐我们尝尝店里的鸭肉蒸饼和桂花酒酿，我们欣然应允。 不一会儿，伙计用两只细瓷海碗盛上了葱韭羹。这羹原来是用白米细火熬稠，再下鳝鱼丝c姜末和韭菜段滚熟，断火出锅前用一点细盐调味，再洒上切得极细的葱花。盛入碗中，粥如白雪皑皑，葱韭如雪中探出枝条的劲松苍柏，很是契合隆冬景致，难怪为冬至必备。我尝了一口，大米绵软细密，鳝鱼柔韧鲜嫩，再叠加葱韭特有的香气，洁美湛鲜，果然是粥中隽品。伙计又端上白茧糖c鸭肉蒸饼和桂花酒酿。这白茧糖是糯米糕切成小块，小火轻油略煎，然后裹一层薄薄的麦芽糖，一口下去甜而不腻，细腻弹牙，简直就是古典版的太妃糖。再咬一口鸭肉蒸饼，饼皮外酥内韧，肉馅卤香十足，肥胰而不腻口，配上一口桂花酒量，很是相宜。 吃完这顿饭，郁琉手上不小心溅了汤汁，便被伙计引去后院中洗手。我见还有几个鸭肉蒸饼，就拿出手帕包好，准备带回去给柔桑解馋。却见店伙计正引着二位年轻男子上楼来，其中一人冲我道：“柔桑姑娘，好久不见。”抬头看，居然是长野叔德。 “啊，好巧，今日府里恩准我们放假一日，没想遇上公子。” 细打量，长野叔德似乎又高壮了些，眉眼更加开朗。他和身边的男子都身着华服，二人缓带轻裘，仪态从容，身姿容貌甚是风流倜傥。 他拉我到一边，低声道：“最近事多，数月未回府上，你可还安好？”我答了一声安好，便急着脱身去找郁琉，若等她回来撞见，恐怕我的假身份就要被拆穿了。虽说这长野叔德并不骄横跋扈，即使知道了应该也不至于过分为难我，我还是不想多生事端。 “我陪人出来逛逛，不想在这里遇见你。不过今日我抽不出身，改日回府再找你。”长野叔德似乎很是欣喜，拉着我的手叮嘱着，我对上他略显炽热的目光，竟然有些不好意思。郁琉突然出现在拐角处，我怕撞见，便连忙点点头：“多谢公子挂心，我也是陪姑娘出来逛逛，姑娘等着呢，我得走了。”说完匆匆奔下楼，挽着郁琉走出店去。刚出店门，隐约听见二楼窗边一个男人略为调侃的语气道：“想不到长野府竟有如此一双佳人。”回头一看，果然就是和长野叔德同行的那位男子，虽然仪表不俗，竟如此轻薄。我不快的瞪了他一眼，便拉着郁琉快步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五章 白水羊头 回到府中，拿出给柔桑带的小玩意，还有打包回来的吃食，她高兴得手舞足蹈。“姑娘，下次有出府的机会你也带我逛逛可好？”我略有些愧疚的道：“放心，等我们成功从府里脱身，日日闲逛都随你。” 转眼除夕将至，长野府里自然是悬灯结彩，爆竹声声。虽然这府里就祖孙两位主人，每日仍然要迎接好几拨送年节礼的客人，又要安排回送，甚是忙碌。太夫人因为应酬太密，不小心着了风，除夕那日终于病倒，府里上下求医问药，很是忧心，听说连小国公都得皇帝恩准回来探望。初十那日下午，苏嬷嬷来请我说太夫人躺了几日烦闷得很，让我过去陪她下棋解闷。柔桑赶紧把前一阵太夫人送我的珍珠毛短褂翻出来，我本来嫌过分精致招摇并未上过身，想到她在病中，看了也许能欢喜一点，就匆匆换上，跟着苏嬷嬷来到上房。 太夫人房中布置得雍容华贵，堂中一顶巨大的黄铜香炉轻烟聊聊，暖气袭人；精雕的矮榻上悬着湖绿丝帐，头尾各有一排矮机，摆着精致的摆件和一套白玉茶具。明黄暖被上绣五彩金凤，床头摆着镶满五彩宝石的高枕。太夫人歪在矮榻上，神态有些憔悴疲倦，见我来了，高兴的招我过去坐下。下了几盘棋，我仍旧是一胜数负，太夫人很是开心。长野湛却进来了。 “老祖宗，您身体抱恙，为何还做这些劳神的消遣。”长野湛假装有些恼怒。 “好好好，就收起来。一会儿渊儿也回来，你们一起陪我吃饭，我还有要事要与你商量。”我连忙起身告辞，太夫人点头同意，我便默默退出来。 回存霄院的路上无聊，我便用手绢打了个结，在假山边逗小雀，不想又碰见了长野叔德。他原本脚步匆匆，瞥了我一眼，却笑道：“老祖宗这件袍子压箱底久了，总算是找到合适的人穿了。”我仔细一看，他竟然也穿着一件制式做工差不多的皮袍，只是尺寸大些，鹅黄镶边换成了湛蓝镶边。我们一起站着，倒像现代的情侣装似的。我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太夫人也赏了你一件。”“这两件都是我姨母特意令人做的，一件送给老祖宗贺寿，一件给了我。我就知道，老祖宗嫌颜色太过鲜艳不会穿。”我讪讪一笑道：“太夫人仁厚，怕我没有冬衣。”“华服配佳人，跟你很是相宜。就觉得你不是个普通的丫鬟，果然也很得老祖宗喜欢。我打听过了，你是在一个叫什么璃的舞姬身边伺候吧？等得了空，我跟老祖宗说一声，你来跟我可好？”我本还有些欣喜这次重逢，然而听他如此轻薄的如一件物品般讨论我的归属，心瞬间沉了下来。自醒来后，我一直不承认自己属于这里，冷眼甚至带些优越感的看他们的生存规则和喜怒哀乐，笃定自己一定能回到原本的世界，长野叔德的这一句话，却如一盆冷水浇下来，让我瑟瑟发抖。我虽与他相交不多，然而我潜意识里从来都认为我们是平等的，包括和长野渊c太夫人，我从未真的把他们当成过主人。但是如果我真的回不去怎么办？我在这个世界到底要如何生存？是不是只能真的做一个家奴卑躬屈膝的换一口饭吃？如一件物品般在这些贵族手中辗转？想到这里，我漠然垂了头，冷冷答道：“公子费心，但我在璃姑娘身边很好，也不愿离开长野府。”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开，留他一个人怔在原地。 回房后，头疼得厉害，我一把拉过被子睡下，跟柔桑说晚饭也不要叫我起来。柔桑见我心情不好，也不敢多言，只默默的盘坐在一旁做针线。我把被角扔过去道：“大冷天的干坐着，也不给自己捂暖和点，你难道是天生的奴才。”柔桑无端被我这么一说，眼圈似是红了一下，我虽然懊悔，也不想解释，转身闷头睡去。 醒来时，屋外已经漆黑一片。烛台上点了昏黄的蜡烛，矮桌桌上摆着两碗早已凉透的清粥小菜。我腹中饥饿，但又对这冰冷寡淡的稀粥毫无食欲。再看柔桑也是面容清瘦，缩手缩脚，不禁悲从中来，默默的抱着双膝掉眼泪。柔桑不懂我心里的悲戚，只被我的哭感染了情绪，也开始掉泪。 正当我们相互泪眼婆娑时，门口传来敲门声。柔桑用衣袖草草擦了擦脸，又让我背过烛光去，才去开门。原来是个嬷嬷拎着食盒，说是厨房让送来的，食盒上还挂着一个荷包。我一看那荷包，和上次长野叔德塞给我的并无二致，大概就明白了。柔桑关好门，我打开食盒，端出一大盘其薄如纸的白水羊头，上面零星挂着冰碴，还细细的撒了一层椒盐，很是诱人。还有只套着套子的酒壶，摸着温热，想必是烫好了才送来的。本来饥肠辘辘c寒气袭人的长夜，一下就因为这美酒佳肴变得可爱起来。我和柔桑双双红着眼大快朵颐，伤心全无。 酒足肉饱，柔桑拿着荷包把玩，猜不透是谁这么晚特意送来一顿宵夜。“太夫人要赏早赏了，这会儿她都已经歇下了。长公子吧，好像对姑娘也不大上心。会是谁呢？”我一把抢过荷包道：“猜不透就别猜了，酒肉穿肠过，何必这么计较。”长野叔德啊长野叔德，原本以为可以做个朋友什么的，以后还是相忘于江湖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六章 赐婚 又是一年春江水暖，草长莺飞。长野府经过一个冬日的蛰伏，重新开始了一年的大节小宴，歌舞升平，郁琉也渐渐开始排练或献舞。太夫人偶尔会请我去陪她下几局象棋，而那个冰冷的长野湛，既不为难我，对郁琉也恢复了冷淡的态度，一切照旧。虽然这时代不如我们现代快节奏，然而古人不也写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词句吗？他们这么墨迹我出府的计划也遥遥无期了，柔桑又悄悄跟我说，下人们都传说齐王妃有意与长野府联姻，已经得了太夫人的意。看来我得想个办法才是了。 一天，我突然想到，既然长野湛水火不进，如果我教会郁琉下棋，然后为她找机会接近太夫人，讨她喜欢，没准也可以达到目的。打定主意，我立马叫柔桑问团福讨来找来一副纸笔，然后躲在角楼上，想描一副棋盘。这棋盘看起来容易，描起来却并不容易，又没什么工具尺可用，很难做到横平竖直。一连描了好几张，总算出来一张勉强可看的。正想收起来，却被身后一个人唬了一跳，一看，居然又是长野叔德，抱着双手在那冲我笑，也不知站着看了我多久。这人大概真是属猫的，已经记不得是第几次被他惊吓了，我立马收起描画的纸张，却手忙脚乱的打翻了墨，这下好了，半天白忙活了。“你也会下象棋？这棋外面连棋具都没得卖，难怪你要自己描。”我本有些恼怒，但又怕事情败露，只好心虚的摸了摸额头道：“嗯，也不大会，就是觉得怪有意思的，所以想描副棋盘学学。”“你想学这个，跟我说就行。我差人送副上好的棋盘来，亲自教你可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心里警铃大作，又想到上次他说要跟太夫人讨我，八成是看上我的姿色，盘算着红袖添香的勾当了。我想了想，故作客气的说：“柔桑不敢劳烦公子。而且白璃姑娘也不喜欢我在外面私自收受别人的馈赠。”“你是说那个舞姬？放心吧，虽然听说被我哥收为侍妾，我通传一声，她也不敢为难与你的。”长野叔德不以为然的笑笑，口气颇带讥讽。我一边想我什么时候被收为侍妾了，一边又想长野叔德也是脸大，作为亲戚来做做客也就算了，还凭道听途说的消息大言不惭的评论起长野府内务，但又不好发作，耐着性子回说：“柔桑与璃姑娘情同姐妹，还请公子不要多生事端。”长野叔德坏笑道：“你对那个舞姬竟如此维护，若她是个男的，我都要吃醋了。”说完竟伸手在我额头上摸了一摸。“喂有话你好好说，没事动手动脚干嘛？！”我打开他的手，有些恼怒的问。“你脸上沾了墨，我帮你擦掉。”他完全无视我的怒气，狡黠一笑，翩翩然下角楼去了。我独自留在角楼上，倒生了半天闷气。 晚上，真有人送来一副象棋，说是给柔桑的。我有些恼怒长野叔德最近的轻薄行径，没好气的让扔了。柔桑欲言又止的看着我，最后默默把棋具放在了门外。第二天一早，我的气消得差不多了，觉得反正已经承了情，不用白不用，又让柔桑去捡回来。 这果然是一副上好的象棋，榆树棋盘纹理通达清晰，打磨得光滑细腻；青玉玛瑙为棋子，通透温润。柔桑找出一块衣料包好，我便带着它去找郁琉。 在我的巧舌如簧下，郁琉对我的计划也很是动心。我们约定每天晚饭后练棋半个时辰，大概一个月应该就可以让她达到和太夫人对弈的水平了，到时再想办法把让她陪太夫人下棋解闷，曲线救国。 二月初二，太夫人要带长公子去宫中问安。府中提前几日便开始打扫安置c铺排礼物。下面还传说太夫人与齐王妃去年已有默契，说不定要顺便请旨赐婚。我让柔桑不要到郁琉那边闲话，惹她烦心。 到初二这日一早，长野湛骑一匹高头大马在前，太夫人上了一乘八人大轿跟随，后面还有两辆坐着丫鬟保姆的乌篷车，又是一车为太后嫔妃们预备的珍奇礼物，再加上头尾开道的执事，一行浩浩荡荡的往王宫方向行进，且直到深夜才回。回来后，府里又是一阵喧嚣忙碌，到夜半才重归安静。 第二天一早，柔桑去找丫鬟们闲话，却传回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长野府要和卫王府联姻了！我赶忙去前院找团福打听，原来上次卫王被皇帝口谕加封时，长野湛前去送贺礼，便被卫王侧室李夫人看中。这次太夫人带长公子入宫请安，虽然原本传说是要请旨求娶齐王府的二小姐，却被太后抢先许配了卫王府的三小姐宇文炽芸，大概就要择吉日纳征了。 “唉，您和琉姑娘都还没个名正言顺的，长公子就要娶夫人了，以后想成为侍妾可就难了，不光是长公子自己中意，还得新夫人恩准才行。”回屋后，柔桑连连摇头，很是沮丧。 “我什么时候想名正言顺的当个侍妾了？早点逃出府去是正经。倒是郁琉”我叹了口气，准备去看看郁琉。 到了莺歌苑，郁琉把自己关在房里，木然不发一语。我默默陪了她一会儿，开口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倒该想一想，是不是真的愿意与人共侍一夫。”郁琉抬头看了我一眼，仍是沉默。 “按我说，你也不必一棵树上吊死。”我试着开解她说，“那长野湛就是个富贵公子，也说不上温柔体贴。世间好男儿多得是，你该把眼光放长远些” “璃儿，我这一辈子真的就想守在长公子身边，不做他想。”郁琉突然幽幽道。“这一切，我也早有心理准备，你不用担心。” 唉，我默默叹了口气，退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十七章 往事隐现 回到存霄院，我故意到前院溜达，果然，遇上了匆匆回来的长野湛。他看了我一眼，并不理会，径直往书房走去。我福了福身子，故意高声道：“白璃给长公子请安。” “有话进来说。”长野湛一脚踏进了书房，我连忙站起来跟进去，顺手关上门。 “听说长公子要迎娶夫人了，白璃恭喜长公子。”我故意加重了恭喜二字。 “什么时候轮到家奴过问主人的事了？”长野湛冷冷问。 “是，白璃不敢过问长公子的事，白璃只想问问长公子对郁琉有什么打算。”我也不绕圈子，直接说道。 “那你对郁琉又有什么打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动作，最近教她下棋，打什么主意？想接近太夫人？” “是，长公子软硬不吃，太夫人总归有人情味一些。”我也大方坦白。 “你这么费尽心机，就是想把郁琉送上我的床？”长野湛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 “你以为我很瞧得上你是吧？告诉你，要不是郁琉对你一往情深，我觉得你还配不上她！”我也豁出去了，干脆讥讽道。“一个大男人，连敢爱敢恨都做不到。吊着郁琉的真心，又把她放在一边单相思。” “你知道什么！”长野湛低声怒斥。 “我知道的多着呢，你有块和郁琉一样的玉佩是吧？夜深人静的时候会不会睹物思人啊？”我不甘示弱的还击。 长野湛的眉毛跳动了几下，似是克制着极度的震怒。我也略有点胆怯了，后悔不该这么激怒他，万一他真的气坏了，一冲动把我当个奴仆杀了，好像在这个年代也算不得什么事。但又不好示弱，只好避开他的眼神，愣愣的站着。 “爱之则为之某长远，你可懂？”过了半晌，长野湛似是克制住了怒气，语气恢复了平静冷淡。 我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 长野湛从袖中拿出那块玉佩放在桌上，缓缓道：“我生母复姓皇埔，原为北齐襄州的绸缎商之女，家境丰裕，周齐交好通商之时，先母随家人来长安，意外与先父相识，私定终身。由于门第之差，先父无法明媒正娶，先母长年以侧室自居。我幼时曾与先母回襄州探亲，这对玉佩，便是先外租的遗物，当年分别送给我和母舅家的表哥。” “所以，你和郁琉，竟然是表兄妹？”我迟疑了半晌，才终于理明白这其中的关系。 “不错。” “那你真不打算娶她？” “她不会做任何人的妾室，她会在长野府平安长大，然后嫁进一个好人家，衣食无忧的过一生。而我，作为长野府的长子，婚配不得自由，也是早就注定了的。”长野湛一字一句的说出这句话，似乎内心早已打定主意。 我哑然，默默退出了书房。 虽为太后赐婚，长野府仍躬行纳采c问名c纳吉c纳征之礼，准备送去卫王府的采礼堆满了太夫人半间左厢房，她吩咐我一同查看。 珊瑚c珍珠c绸缎c金银器，美轮美奂，琳琅满目，换在平常，我一定惊叹不已，然而如今，这些不过是郁琉爱情的陪葬品，我也打不起精神来欣赏，只跟在太夫人身后，敷衍的赞叹几句。 太夫人仔细查验了一遍，亲自贴上封条，幽幽道：“我们家也有些年没办过喜事了。”我不答话，只扶着她往外院去晒太阳。 “白璃，我很喜欢你，等过了今年这新婚，一定给你一个正式的名分，但也必须提前嘱咐你几句。”太夫人看身边丫鬟走远，慢慢道，“妻妾有别，将来她是妻，你是妾，她为主，你为属，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牢记这一点。以你的冰雪聪明，明白这一点，其他事就不难了。”我吐吐舌头，心想这太夫人还真抬举我。 “我们家的老爷公子，爱出情种。这是好事，也不是好事。”太夫人顿了顿，继续说道：“当初湛儿他爹钟情于黄埔氏，非她不娶，以至于正室空悬。然而我们世代簪缨之家，不比布衣平民，婚嫁之事，岂可随心所欲。拖到年过而立，还是被下旨赐了婚，娶了独孤家的四小姐。可怜独孤氏嫁过来后，备受冷落，还是在我的干涉下，才怀了渊儿。一家子，妻不成妻，妾不成妾，好了，没几年，两人都香消玉殒。我那个不孝子大概也是心灰意冷，干脆远走征战，马革裹尸，留我一个老太婆苦撑残局。”平时祥和乐天的老太太，说起亡子，仍然难抑悲怆。 “无论如何，长野府也该办一场喜事了。”微风吹起太夫人银白的发丝，好好的晴天突然变得阴霾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