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体滋生》 前言 连载中未完结哦~ 你注意过你身边的那些人吗? 或者,你注意过你自己吗? 这个世界上满溢着亲情、友情、爱情…… 这个世界上又充斥着嫉妒、怨恨、忿怒…… 那些我们熟悉的人,那些我们陌生的人;那些我们爱慕的人,那些我们怨恨的人;那些我们欣羡不已的人,那些我们深恶痛绝的人,他们与你的人生参差交错,你与他们的世界或近或离。 可你真正注意到过吗?在这个五光十色的世界里,在这个迷离虚惘的世界里,他们和你是那样的同符合契,他们和你又是那样的迥乎不同。在他们的世界里,你是什么样的存在,而在你的世界里,他们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这是一个真实的在你的世界里发生的故事,请不要质疑它的真实性,因为你就身处在这样一个错综复杂的环境之中,也许有一天,你的亲人、爱人、朋友也将会把那惊悚而又真实的一面展现给你,也许有一天,被你自己刻意遗忘的那一幕幕也会重新回到你的脑海,敲开那扇恐怖的禁闭之门,只是现在的你,尚一无所知…… 请跟随我,去看看发生在你隔壁的那个陌生男人身上的事情吧,如果勾起了你的某些恐怖回忆,请原谅我这个终日在下水道里挣扎求生的卑微的虫吧!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开端 最近葛天愈发觉得不对劲。 自从上周那个没有接到的电话插入他的生活开始,他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身边的一切事物都好像开始变得陌生起来,可具体哪里和从前不一样了呢?他说不清。 说起来,他从来不是一个疑神疑鬼的人,他从不惧怕夜里一个人出门,不畏惧任何虚无缥缈的诸如鬼魂之类的东西,也从不会相信各种耸人听闻的传言。 就好像每年的大年初一,葛天都会同妻子去到乡下的外婆家过年,路上就有一片坟地,其间有各种说法,什么有人半夜赶路时看到几座坟头上闪着点点蓝光,还如活物一般跳来跳去,什么有人在坟茔地的地头看到过一个长发女人背对路人蹲坐着,周身散发着寒气,葛天一概不以为是。开车到外婆家要花费七八个小时,妻子总是要一大早就走避免在天黑时路过那片坟地,而葛天却对于早起很反感,去年葛天就磨蹭到了下午一点钟才出发。 东北的冬天天黑得很早,还不到四点半,天已经近乎全黑了,仅有一点点光亮挂在天际,路过那片坟地的时候太阳已经隐没了身影,妻子紧紧地抓着葛天的衣角,还透过车窗密切注视着周围,生怕有什么不合常理的东西突然跳出来,而葛天却一丝恐惧都没有感觉到,仿佛在光天白日下行车一样,还时不时地嘲笑妻子胆小。 可最近的这段时间葛天真的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例如昨天洗脸的时候他就有一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当他猛地抬起头望向梳洗镜时,映在镜子中的妻子竟看着他嘿嘿地笑着,他有些生气,质问道:“你笑什么?” 妻子却突然收敛了笑容,一脸正经地回答:“我没笑啊,我想用洗手间而已。” “你刚刚明明就对着我笑。”葛天愈发认真起来。 “你没病吧,我没事笑什么。”妻子反而比他还生气,说着就往卧室走去,“你快点洗,一个大男人洗个脸都要洗十分钟。” 葛天却愣住了,自己这是怎么了,刚才明明看见镜子里的妻子笑得一脸古怪,可她却一口咬定没在笑,难道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妻子今天是晚班,三室两厅的房子里只剩下了葛天一个人,显得空空荡荡,葛天环顾了一下四周,没有任何异样,去年和妻子去欧洲旅行时买的油画静静的挂在墙上一动不动,电视机黑着脸呆呆地悬在实木质的电视柜上,窗子上挂着的白纱随着时不时飘入的微风摆动着柔软的身体,头顶镶着金框的水晶灯垂下无数触手俯瞰着整个客厅。突然,葛天的目光落在了一个物体上,那是他的手机,他回想起了那个奇怪的号码和那条短信,说起来,本来也不是什么令人可怖的事情,可就那样使他无论如何都无比在意。 上周二早上大概九点钟,正当葛天一个人在书房赶着稿件时,门铃尖利的一声划破了寂静的气氛,紧接着响起了杂乱的敲门声,着实把葛天吓得颤栗了一下,他以为是妻子忘记带了什么东西急忙回来取,于是马上停下了手上的工作去开门,可当他走到了门口时敲门声和门铃声竟同时停下了,他猛地拉开了门,却并未见妻子的人影,楼道里空荡荡的,大门正对的电梯闭得严丝合缝,楼梯口一个人也没有。 葛天左右看看,觉得奇怪,于是穿了鞋走出了门,向上走了几级台阶往楼上看去,没有人,又向下走了几级台阶看了看楼下,依旧没有人。葛天疑惑着回了屋,突然,他听到手机响了一声,拿起一看,竟有四个未接来电,刚刚的一声铃音是来自同一个号码的一条短信,上面显示着几个在平时看来再正常不过的字: 您的惨到了。 葛天先是一愣,“您的惨到了”?他使劲在脑子里拨弄着自己的几根神经,终于想到,啊,应该是:您的餐到了!一定是送餐小哥打错了字。可他转念又一想,他并没有订过餐啊,葛天看了看表,刚刚九点十分而已,就算他要订餐也不会在这个时间段订,可在他去开门的当口,这个电话竟兀自打过来了四次,为什么偏偏在他离开座位的时候打过来呢?为什么偏偏在他被那古怪的敲门声吸引过去的时候打过来呢?葛天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安慰自己道,或许是送餐的人搞错了电话呢,于是拿起了电话,按了回拨键,电话接通了。 “滴——滴——滴。” 没有人接听。 “滴——滴——滴” 还是没有人接听。 “滴——滴——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电话就这样断了。 就在刚才,他走进屋子的一瞬间,这个号码才刚刚发了短信给自己,可仅过了一分钟,对方的电话竟无法接通了,这又是为什么呢? 他又为自己这般狐疑感到好笑,他葛天,自称葛大胆的葛天,竟会为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而疑神疑鬼,也许是送外卖的小哥没听到响铃,又或许是外卖小哥发完短信将电话落在哪里了,于是他回了这样一条短信: 我没定餐啊,您看一下是不是搞错了? 放下电话,葛天又回到了电脑前,可他却怎么都静不下心了,看着电脑上闪动着的图标,他竟一个字都写不下去,如果是那送餐员搞错了,他怎么会在自己去开门的时候打进那四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来呢,好像是和敲门那人约好了一样,而他去开门的时候门口竟空无一人。 他突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莫不是那敲门的人正是这个送餐员?他走到了自己家门前一边拨着自己的电话,一边按了自己家的门铃,怕屋子里的人听不到就又“咚、咚、咚”地敲起门来,可最后他连拨了四个电话竟没人接听,也不见有人来开门,于是气急败坏地走掉了,一边走还一边咒骂着订餐的人,于是草草发了一条短信就回去了。 如果是这样,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可是,从他听到门铃和敲门声到跑去开门也不过十几秒,人怎么就走掉了呢?如果他的假想成立,那么连着拨四个电话,每个电话等待自动挂机,最起码要四十几秒,除非那人刚刚拨通了就自己挂掉又打了一遍,如此反复,如果对方是送餐员,他显然没有理由这么做。难道是他的手机出问题了?那他发了短信后最起码要在门口等一下,不可能连这十几秒都会不耐烦,那又是什么原因让他如此行色匆匆呢?葛天更加想不通了。 除非是送餐员等了很久,仍旧不见有人开门所以走开了,但这显然和事实相悖。 而如果敲门的人不是送餐员,那么那个人会是谁呢?是有人和他恶作剧还是恶意报复故意吓唬他?葛天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这个人会是谁。 他看着躺在电脑桌上的手机,它是那样的安静,好像从不曾响过,好像那一串号码在未接来电的那一栏突然自己钻出来了一样,可号码又怎么可能自动钻进他的手机来呢? 葛天为着自己的这个想法骤然一惊——自己钻进来! 他怎么会这样想呢,他的眼前浮现出了这样的一幕:那一串神秘的号码像一条毛虫,它柔软的身体像一条毛线,在他手机的听筒旁绕了一圈又一圈,然后毫不犹豫的一头扎进去,紧接着,电话的屏幕慢慢的亮起来,在他未接来电的那一栏里,那串号码扭动着,仿佛在找一个合适的姿势,它来到了那一栏的最顶端突然不动了,若无其事的伪装起了其中的一串号码。 葛天觉得自己要疯了,自己这到底是怎么了,他必须要找个人说话,于是他拿起了自家的座机拨了妻子的手机,听筒里响了很多声,妻子并没有接听。他想了想,又拨通了好哥们袁毅的电话,这一次终于拨通了,袁毅慵懒的声音传了过来,好像还没睡醒:“谁呀?” 葛天如遇救星:“是我,葛天。” “哥们,一大清早的打啥电话啊,你有事啊?”袁毅显得有些烦躁。 “我没什么大事,就是问问你在干啥。”葛天瞬间觉得无法开口了,他怎么形容自己的这些想法呢,他觉得一旦向袁毅说明缘由,袁毅肯定会建议他去看精神科大夫。 “你这真是闲的啊,没事我挂了,我还要冬眠呢,不到春天别叫醒我。”刚说完还没等葛天回一句话电话就陷入了忙音。 葛天定了定神,他承认今天他自己确实是有点太敏感了,于是他打开了电视,调到了新闻频道,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件事了,从那以后,这件事就真的从她的生活中隐去了身影,他也再没接到过那个号码的来电。 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他想。 可从那天开始,不知为何葛天觉得自己的生活和从前不一样了。他现在坐在沙发上,回想着过去的一周,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上班、下班,一如既往地写稿件、做校对,一如既往地回家做晚饭、看新闻;而他的妻子依然时常半夜下班回家蹑手蹑脚地爬上床,时常在天没亮时爬下床踏着夜色去上班,时常做好了晚饭等他回家。这一切似乎都没有任何变化,但他就是觉得有什么不对,他好像掉入了一个陷阱,有人复制了他的生活,让他住了进来,一切都和真实的场景一模一样,他的工作、他的妻子、他的家,可它们并不是真实的,它们都是伪装出来的,这背后有一个巨大的阴谋,而他对于这一切都却都一无所知。 他发现自己的胆子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很小,就好像他的妻子一样,对一点小事都会大惊小怪。 一串清脆的电话铃声打断了葛天的思绪,他接起了电话,是袁毅。 “哥们,今天晚上有工作吗,去不去喝酒?”袁毅一嘴的痞气。 “我不去了吧,最近有点累。”他想了想,又说:“等一下,几点去哪?。” “晚上八点,凤凰路的那个烧烤摊。” “知道了。”葛天觉得这个时候他太需要找个人说说话了,他不能再一个人胡思乱想下去了。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秘密 时值冬至,夜风阵阵彻骨,葛天在昏黄的路灯下一边紧着自己的衣领,一边快步朝着与袁毅约定的小店走去。 大概是这个季节的关系,街上不算冷清,却也不甚热闹,偶尔能看见三三两两的小孩子身上裹的一层又一层,嬉闹着从街角跑过来又跑远了,消失在深深的巷子里,亮着灯的店铺也大都掩着门,遮着厚重的军绿色棉布门帘,像是给大门披了一件刘德华同款大衣,那其实是为了防止寒风趁人不注意钻进屋子的屏障。 葛天看了看表,还差7分钟整八点。这时,他已经走到了烧烤店大门口,大抵是烧烤店终日都被炭火烤着,所以并不怕与冷空气正面交锋,这家店并没有挂门帘。透过结了厚厚的冰霜的窗户望进去,有几个人围坐着,一边喝着酒一边吃着一块块黑黢黢的肉和一盘被炭火熏得发干的韭菜、青椒之类的,对面的小方桌旁坐着两个男人,一个身材略显魁梧,穿着白色的短袖衬衫,他一旁的凳子上攒着一件深蓝色的羽绒服,另一个身着一件土黄色的毛衣,他背对着窗户,看不清楚摸样,但显然要瘦削许多,而其他的位子都空着,袁毅并没有到。 葛天推开了门,找到一个靠墙的空位坐了下来,刚准备拿起手机给袁毅打个电话问问他现在的具体位置,电话就“嗡嗡嗡”地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几个大字——未知号码。 不是袁毅,他的名字在葛天的手机里存的是“袁大头”,它是如何获得到这个雅号的呢?并不是因为他的头比正常人的大,而是有一次,他用了三十张毛爷爷不知道到哪里淘了一个破瓷碗,天天跟得了个宝贝一样的到处显摆,结果一个懂行的朋友一眼看穿那是个一文不值的街边货,从此,这件轶事就在他的朋友圈传开了,葛天索性直接喊他做“大头”。 也不是妻子,妻子今天值小夜班,午夜十二点才能下班回家,她所在的公司将公与私的时间管理得异常严格,因此妻子通常不会在工作的时候给自己打电话,她在葛天手机里的名字是“沐沐”。 葛天又望了门口一眼,按下了接听键,一个女人尖细的声音随即飘进了葛天的耳朵。 “路多我家那么多次,也不进来坐坐。” 女人说的是那样的温柔,甚至还能隐约感受到一点娇嗔,好像一个好久不见的朋友,由于邀请过葛天多次却一直没有得到他的回应,而有了小情绪却又生不起他的气来,只是如撒娇一般地恳请他能接受自己的邀约。 葛天浑身的汗毛“刷”地全都立了起来,女人的声音是那样的陌生,但那语气又是那样的亲切,倘若这是他刚刚开始交往的女朋友或是一个暗恋他多年的女同学,那葛天势必会脸颊发烫、手心发热,可一旦换做了一个陌生的女人,葛天只觉得冷风嗖嗖的望脖领子里灌,后脊背仿佛紧贴在了门外那个铁皮电线杆上,他不住地抖了起来。 “您是哪位?您打错了吧?”葛天努力让自己听上去十分镇定。 “路过我家那么多次,怎么不进来坐坐呢?”对方的声音略大了些,显得更加地亲昵。 “您好,我说您打错了吧?您找谁啊?”葛天的声音里已经难掩了微微的颤抖。 “我说你呀,怎么不进来坐坐呢?”女人的声音里显出了一丝伤感和惆怅。 葛天刚要说什么,电话竟突然挂断了,只剩下了“滴、滴、滴”的忙音和呆若木鸡的葛天。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打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还没等葛天问清楚,对方却莫名其妙的挂断了电话,这又算是什么事情! 正在葛天出神的时候,门“吱呀”地一声被推开了,葛天觉得背后被人重重的一锤,险些向前栽了一个趔趄,他回过头,袁毅笑嘻嘻的看着他。 “哥们,你没事吧,刚从棺材里爬出来啊?” 葛天定了定神,“我刚才接了一个电话。” “靠,接个电话就至于这样啊,谁啊?男的女的?” “一个女的,不认识。”葛天想了想,又补充道“说了三句话,然后她就挂了。” “说的什么啊?” “问我怎么不去她家坐坐,说的怪吓人的。” “是不是哪个暗恋你的妞啊?结果发现你已经结婚了,就想报复报复你。”袁毅半挑逗地问。 葛天抬起了头,呆呆地盯着袁毅,突然抖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就随口这么一说,我靠,不会被我说中了吧?”袁毅正要拉开葛天身旁的一个椅子,顿时察觉到了葛天的异常反应,一脸惊讶地望向了葛天。 葛天将目光移到自己黑屏了的手机屏幕上,心里的不安却像一只蛰伏了多日的蝉蛹,安睡了一个冬天,现在里面的幼虫要冲破蝉茧,变幻成个会飞的活物,忽闪着两个灰黑色的大翅膀,在他的心里忽上忽下的乱撞。 他从袁毅的一句话里捕捉到了两个词,一个是暗恋,一个是报复。 是不是有人要报复自己呢?他努力回想和这个女人所有可能的关系。他确实有过不安分的日子,一年前,他在同学会上偶然碰到了多年不见的初中同学钱落落,钱落落在那个懵懂的时代暗恋了他整整三年,却出于少女的那颗羞涩之心一直都未曾对葛天表白过,后来她出席了葛天的婚礼,还献了祝词,葛天没有注意到,钱落落的眼眶里自始至终都噙着两汪清澈的水,却强忍着到最后都没让其掉落。 直到那次同学会,葛天才知道,钱落落至今仍然单身,她默默地关注了葛天很多年,她熟悉葛天的工作、葛天的作息、葛天妻子的工作和葛天妻子的作息,有几次,她走到了葛天家的楼下,想给他打一个电话,借着叙旧为由看他一眼,可她却没有勇气。 同学会开到了很晚,大家都喝了很多酒,葛天的脸红到了脖子根,钱落落的头也一阵阵发晕。这时候有人提议玩个游戏,每个人都指定在场的一个人说一个隐藏多年的秘密,比谁的秘密最劲爆,他就不用买单,葛天和钱落落都借着酒性参加了这个游戏。不知是谁指出了钱落落,钱落落慢慢的转过了头,她的目光停在了葛天的脸上,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我喜欢葛天,喜欢了很多很多年,很喜欢很喜欢……” 说完,她把眼帘慢慢地垂了下去,望着地面,她的双颊更红了,红的像熟透了的苹果,红的像初扒开云层的朝阳,衬得她均匀的鸭蛋脸更加可爱,少女般的羞涩又为她增添了一股令人难以抵御的魅惑。 葛天怔住了,他万没有想到钱落落会多年深藏着这样一个秘密,对他不能言的秘密,对所有人都不易启齿的秘密,要不是大家喝多了酒,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听到钱落落的告白,而这个腼腆又乖顺的女孩有可能就这样等他一辈子,什么都不说,不会参与到他的生活中,不会影响到他和妻子感情的一分一毫,不会将自己的存在暴露在他的周围,就那样默默的观望着自己,即便自己什么都不知情,她依然为他守身如玉,期盼着哪一天可以在自己遇到难处时帮他一点什么,然后再默默走开。 他打心底不禁升起了一股热辣辣的怜悯之情,燃起了他内心里的那股火。在聚会散了后,他追上了钱落落,带着她走进了一家宾馆,两个人共度了难忘的一夜,那一夜,成了他们的一条必要割舍却又割舍不了的纽带。后来,他们正式交往了半年,钱落落成了他在不能言明的女朋友,葛天心里知道,她是心甘情愿的,但长此以往这段关系肯定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在半年后,在葛天心里的那股火灭下去后,他提出了分手,于是,钱落落就如同来时那样又默默地离开了,她没有纠缠葛天,没有问一句为什么,没有对葛天发脾气,没有向他索要一分钱,仿佛一切顺理成章般的,她在葛天需要她时来,现在,葛天不需要她了,她就自然要走了。 在她拎着行李箱从他们合租的那间简陋的公寓离开时,葛天在屋子里对着灰蒙蒙的窗户抽着烟,他不敢看钱落落,他的愧疚和懊恼此时已经占据了他的整个胸腔,他觉得脑子轰隆隆地响着,已经丢掉了思考问题的能力。 他对不起这个女孩,虽然他不想承认,可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又能怎么办呢? 钱落落的一言不发,她的平静,她收拾东西时的淡然神态,葛天忘不掉,刚刚分手后的几天,他的脑子里总是闪现出那时的情景,钱落落只在出门前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你真的要我走吗?” 葛天嗯了一声,钱落落行李箱的轮子摩擦水泥地面的声音就渐渐远了,从那以后,葛天再没见到过这个可爱而又可怜的女孩。 葛天仔细回想刚刚电话里那女人的嗓音,那是不是半年杳无音讯了的钱落落呢? 应该不是,钱落落的声音更加柔弱、更加温婉,而电话里的女人,更加成熟,隐匿着一股不明显而又浓郁的魅惑味道。但回想起此前的一幕幕,葛天却又不敢确定了,已经过去了半年,葛天几乎想不起了钱落落的长相,他对她的声音还会记得那样清晰吗? 也许是钱落落受了刺激,她一改了从前的较弱和任劳任怨,只是被心底那浓雾般无法消散的不甘和怨恨驱赶着,滋养出了一股邪恶的诅咒。也许她通过什么巫术,把自己变成了蛊,企图渗入到葛天生活的方方面面,她要摧毁他所拥有的一切。也许她在那天离开后并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去,而是走到了一片坟地,在哪个冰冷的墓碑前找到一个歪脖子树,把自己挂在了上面,一阵风吹过,她的衣袂也随之“呼呼”的摆动起来,离远看仿佛这个女孩在空中跳着一直什么舞。 袁毅伸过来了一只大手,在葛天面前晃了几下,扯着大嗓门道:“嘿,哥们,想什么呢?都魔障了!” 葛天回过了神,此时,他的心已然凉了一大截,他不确定是钱落落的报复,也不确定不是她在作怪,他的生活中又多了一层迷雾,挥不散,也冲不出。 他站了起来,丢下了一旁云里雾里的袁毅,向着门外走去,只抛下了一句话:“不好意思啊,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事,就不吃了。” 门缓缓地合上,葛天听到袁毅含含糊糊的咒骂了一句什么,就再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他必须要去确定一下,消失了半年的钱落落现在究竟身在何处,那个躲在暗处的人,究竟是不是她。从前的钱落落就一直躲在暗处注视了他那么多年,只不过没有付诸任何行动,而现在的她依然在暗处默默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只不过她此时伸出了一只手,慢慢地掐住了葛天的命门,而葛天却不曾察觉。 这么想着,葛天的心僵住了,他强行抑制住了自己的思路,不禁周身一阵发寒。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露头 和钱落落分手那天,葛天删除了她的一切联系方式,包括qq、手机号码和她的常用邮箱。此时,他又要费尽周折找寻它的踪迹,葛天觉得是老天在惩罚自己。 连着问了好几个老同学,都没有钱落落的半点踪迹,钱落落是个不太擅长与人交往的女孩,在中学时就给人这样一个印象,直到那次同学会,她的腼腆和羞涩似乎并未和年龄的增长成反比,多年的生活锤炼反倒更加深了她的缄口不语,即便在她意识到谁在背后议论她什么时她也只是假装没听见,她害怕与人争执,害怕被人记恨,也害怕成为众矢之的,她的胆子很小很小,她的整个人生就如同下水道里的一只老鼠,不为人知而又得时时小心翼翼。 终于,葛天从一个同学那里得知了钱落落老家的电话号码,他急忙拨了过去,等待他的却是一个令他无比震惊的消息,钱落落半年前就再也没和老家联系过,她没再回过单位上班,所有的同事都联系不上她,她的手机停机了,qq的头像再也没亮起过。 钱落落,她失踪了整整半年!除了他,没有人知道是因为什么。 一个人,消失在了茫茫人海里,隐息匿迹,其实是在容易不过的一件事,就好象一粒粉尘,它落在你的脸上时,你看得见,但它飘到了无边无际的空气中,融入到了广袤无垠的黑土里,任凭你怎么找寻,都难以发现它了。 葛天的手脚都已经冻得没了知觉,他快步回了家,试图平静下来整理他的思路,但是他的脑海里只有这样一个念头在不停的转悠——钱落落自他提出分手后的那一天起就失踪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人知道她是死是活。她很可能还深深地爱着葛天,于是由爱生恨,她抛下了自己的一切生活,开始了每天监视葛天的日子,是的,她要伺机报复! 可钱落落是这样的一个人吗?她对葛天的爱是那样的无私,她的心是那样的纯粹,她的人是那样的善良、与世无争,似乎世间的所有一切不平都勾不起她的半点愤恨。还记得初三的时候,老师让班长设计做一款毕业板报,班长就把这个任务完全交到了钱落落的身上,钱落落两宿没睡,做了两天两夜,终于拿出了一款图文合理,漂亮而又整洁的成果。可最后老师竟对班长大为称赞,而对钱落落一句表扬都没有,事实是,班长对钱落落的工作和付出只字未提,老师完全不知情。 钱落落在听到老师表扬班长时,低下了头,什么都没说,只是和平常一样,翻开了练习册,默默地做起了题。 葛天想要和她分手时,只是静静地点起了一根烟,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我有家,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你回去吧。” 钱落落正在洗餐具,她关闭了水龙头,转过身子问了句:“你刚才说了句什么吗?” 葛天抬起了头,看着她重复了一遍:“我说你回去吧,我也要回到我的生活中去了。” 钱落落之愣了一下神,就又扭开了水龙头,水声哗哗地阻隔断了她的一声怯懦的回应:“好,我知道了。” 葛天的心狠狠地酸了一下,可他的理智还是占了上风,他没有冲上去抱住她对她说抱歉,也没有对她有许下什么会令他后悔的承诺,他知道这样对两个人最好,因为葛天爱他的妻子,他不可能因为对钱落落的怜悯而放弃自己的家庭。 自从钱落落淡出了他的视线,一切似乎又恢复到了从前,他的生活还是没有大起大落,一如既往的平静,以至于他已经忘记了那一段对他来说无足轻重的地下恋情。 可现在,他把与钱落落的一点一滴都回想起来了,他开始觉出了这个女孩的可怖和可憎。 葛天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十点了,他觉得洗个澡,什么都不想,就那样睡一觉,该来的总是要来,想躲也躲不掉。而谁又能确定那个电话不仅仅是一个恶作剧而已呢? 葛天草草地冲了澡,钻进了被子里,他使劲闭上了眼睛,迫使自己不再想近日来发生的一切怪事,那个奇怪的未接来电,那个奇怪的短信,那个奇怪的敲门声,妻子奇怪的举动,以及那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问询“怎么不进来坐坐呢?”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有人开卧室门,葛天竖起了耳朵,接着,一个人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床边,掀开被子躺在了葛天的身旁。 哦,是妻子,她下了夜班回家了,葛天放下心来,想要接着睡,突然,他感觉到有一股冷风呼呼地灌进了左耳,他条件反射的一缩脖子,刚要开口问妻子缘由,在转过头看妻子的一瞬间,他的脑袋“轰隆”地炸开了锅,接着感觉到心脏“突突突”地狂跳起来。只见一个人侧着身子面对着他,用一个胳膊肘支撑着上半身,她的脸几乎要贴到了葛天的脸上,在月光的映照下发着惨白的光,她正撅起嘴朝着葛天一阵阵地吹气,不缓不急,均匀而平稳。 这个人的头发齐肩,生着一张标志的鸭蛋脸,不大却有神的丹凤眼,鼻梁不挺衬着一个圆圆的鼻头,看上去俏皮又可爱。这哪里是妻子,分明是钱落落! 钱落落见葛天看到了自己,显得无比欣喜,一句好像在她肚子里憋了很久的话从她的嘴里吐出来:“你瞧,你不进来看我,我就过来看你了。” 葛天壮着胆子颤微微地问道:“那个电话,是你打的?” “你说说你路过我家那么多次,怎么不进来坐呢?”她的语气里透露着些惆怅与无奈。 葛天的头皮一阵发麻,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晕厥了,强撑着试探地问出了一句话:“你家,在哪?” “在你回老家的那条路上呀,上个月你回家的时候,我还看见你了,向你招手,可是你怎么都不理我……”一丝悲凉挂在了钱落落的脸上,她好像一下子被什么激怒了,突然大声吼道:“你怎么这么绝情!你说,你怎么这么绝情!” 葛天感觉到有一双冰凉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极力想挣脱,可是于事无补,他开始眼冒金星,只觉天旋地转,钱落落的怒吼依然一声声重重地砸在葛天的耳畔,整个世界好像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忽悠的一下,他从梦中惊醒了,耳边只有石英钟“滴答滴答”指针走动的声音,天地间静极了,他按亮手机看了看,显示时间02:32。 突然,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飘进了葛天的耳膜:“……过喔……末哆……不尽来……” 葛天一惊,接着他努力分辨着,是妻子,只见妻子憨憨地睡着,她的嘴在微微翕动着,妻子在说梦话! 妻子刚刚说了句什么? 她的声音那样的轻,葛天只收集到了零星的几个字。 “……过喔……末哆……不尽来……” 本来,对一个睡熟了的人的一句梦话完全没有必要那么在意的,可这些天葛天的神经一直有根弦紧绷着,似乎任何一个微小的动静都足以让他不安半天。 在葛天愣神之余,妻子的口中又飘出了一句同样的话,但这次葛天听清了,他噌地坐直了身子。妻子在梦中说的是:“路过我家那么多次,怎么不进来坐坐呢?” 葛天觉得自己要疯了,这个神秘的女人,此时正在用妻子的嘴对自己宣泄着不忿,他几乎已经确定,一切的一切,全都是钱落落搞的鬼。如果她还活着,她肯定已经神经错乱,她要用尽一切办法折磨自己,最后让自己也一样疯掉,去那个诡异的世界陪她做个伴,假如她已经死了,那就是她的阴灵不散,她要一直纠缠他,直到自己的肉体也入土,随她而去。 他使劲推了推妻子,妻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有些恼火得问他:“你有病啊,我累了一天了,刚睡着,干嘛弄醒我……” “老婆,你听没听见什么动静?”葛天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了一点歉意,他要编个借口为自己莫名其妙的举动找个出路。 “睡的正香呢,没听见……”妻子又缓缓地合上了眼。 “哦,那可能是我听错了,你睡吧” 妻子不满地哼了一声,就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又睡去了。 葛天有了一种可怕的预感,这个神秘的女人,这个在背后一直阴冷地注视她的女人,这个积怨颇深势必要他偿还的女人,已经开始露头了,她会渗入到葛天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啃噬他的骨头,吸食他的精血,咬断他的神经,让葛天坠入无尽的深渊之中。 妻子这一天休息,起的很晚,葛天被领导安排到乡下去做采访,所以早早就起了床,吃了两片面包后,他又清点了一下要带的纸笔、录音设备之类的,确定没落下什么,就匆匆出门了,走时在餐桌上放了一个字条: 我去采访了。 葛天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一张字条,竟成了他对妻子说的最后一句话。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阴谋 天际已经显现出了一抹光亮,墨蓝色的天笼罩着高高低低的房屋,路上的行人和车辆都很稀少,昏黄的街灯投下虚弱的光,却并没有能在晨雾中照亮多远,就好像一个个疲软无力的病人,表面上看还在活着,时刻吞吐着氧气和二氧化碳,实际上却只剩下了一具骨架,被挖空了鲜活的生命。 葛天头重脚轻,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客运站,买了张通往采访地西岭的车票,在候车室静静地等候乘车。 整个候车室人不算多,有几个人横在椅子上,貌似已经睡着了,还有的人聚在一起低语着什么,一个老人孤零零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客车时刻表,时不时检查一下手中的车票,好像放下了心,走到一个空座位上坐下来,不多时,又走到了时刻表前从头到尾地仔细查看着。一个农民工模样的黑粗大汉从黑的发亮的军绿色包袱里掏出了一个大塑料袋,里面装着满满一袋子各式的火腿肠,他拿出了一个,拨了皮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好像很多天没吃过饭似的,他的身边立着一大桶的大瓶装矿泉水。 葛天自打出生时起就没怎么到过乡下去,可也不能说他是个地道的都市市民,他的家乡是一个县级市,说是市区,可还没隔壁的一个县城大,说是县城,毕竟它还被冠了一个市的名号。每当葛天对人家谈论起自己的家乡,总要把“市”字重重的强调一下,他从来都觉得自己是一个城市的公民,还因为他做着的都是文字工作,没有锄过地,也没有耕过田。尤其在乡下人面前,他就更凸显出了一份骄傲和高人一等。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候车室的人渐渐的多了一些,房顶嵌着的喇叭中传出了一声刺耳的“吱——”,接着一个女声亮了起来:“7:45到西岭的客车即将开始检票,请乘客有序排队候车。” 葛天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拎起包准备去检票口排队。 他万没想到,这趟车会把自己送到那样一个阴谋中。 客车里冷飕飕的,和外面的温度没什么差别,葛天觉得自己像坐到了一大块冰上,于是平整了一下自己的羽绒服,将衣角往屁股下面垫了垫。 在葛天上车前车上已经坐了六七个乘客,此时大都在忙着把行李往行李架上塞,在葛天坐稳后又上来了两个皮肤黝黑的男人,都提着重重的挎包,一个年纪稍大的妇女,领着个七八岁模样的男孩,还有刚才不停查看客车时刻表的那个老大爷。 一切都无比正常,没有任何的鬼祟迹象。 出了城,窗外的景象就几乎全就都变成了一大片一大片被皑皑白雪覆盖的稻田地。葛天百无聊赖地靠在了椅背上,回想这些天发生的种种,他不知道,此时此刻,身后正有一双眼睛在死死盯着自己,那是一双干瘪的眼睛,大而无神,黑眼珠占的比重很小,就如同在一张白纸上点了一滴墨,睫毛稀疏地点缀在上下眼睑上,短而杂乱,像秃子头上的几簇绒毛,让人看了极不舒服。 在颠簸了将近四个小时以后,客车进了站,与其说进了站,其实就是在一个村口立着的木棍前停了下来。葛天随着乘客下了车。 已经正午,葛天的肚子早已“骨碌碌”地叫个不停,他想先找一处农家饭馆好好吃个饭再去干活,见那个带小孩的中年女人还未走远,就快步赶过去问道:“大姐,请问这附近有饭馆吗?” “俺们这旮没有饭馆,找饭馆的去城里,看你就应该从城里来地吧?”女人抓住了小男孩的胳膊,停住了脚步。 “那请问有没有吃饭的地方啊?我有钱。” 中年女人想了想,“你是干啥的?” “我是——记者。” 其实葛天不算是个正派记者,他没有记者证,但他给报刊杂志写稿子赚钱,说是自由撰稿人似乎更合适。正说着,葛天的肚子又开始打起了鼓,现在几乎已经演变成了交响乐。 女人呆了一下,笑容就在她的脸上弥漫开来:“那这样吧,你来我家,我看看整点啥。” “那太谢谢您了,我付您饭钱。” “要啥钱,就吃顿饭,反正俺们回去也得吃。”女人很爽快地答应着。 小男孩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一边使劲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母亲的手,一边哼哼唧唧地往村子里的方向焦急地望去。 女人松开了手,说了句:“你急啥?又急着看动画片啊?” 小男孩见挣脱了母亲的手,飞也似的冲着一个方向跑去了。 两个人随着小男孩的足迹也向着中年女人家里走,并没有走几步路,就已经到了,沿路上有几声狗叫,但是葛天并没有看到一条狗,大概都被栓在院子里了,进了女人家的院子,葛天才真正见到了一条黑黄色的看门狗。见到葛天迈步进了院门,狗开始狂吠起来,他的脖子上拴着一条金属链子,一头固定在院子一侧的栅栏上,张着大嘴一边狂叫,一边躺着黏糊糊冒着热气的口水。 女人见状,马上冲着狗喊了一句:“别叫!”随后,把葛天让进了屋子。 狗还在屋子外死命地叫着,葛天的心里有了一丝隐隐的不舒服。 倒不是因为他怕狗,而是自从踏进了这个农家小院,他就开始生出了一个不好的念头,好像在这里即将要发生点什么。 屋子里十分简陋,只有一个破土炕,炕席是亮黄色的,上面好像是农户自己涂的油漆,斑斑驳驳的,有的地方露着棕褐色的底子,显得十分突兀和丑陋,整个土炕是由红砖砌成的,红砖和接缝处的水泥全都裸露在外面,没有任何修饰。土炕的一端是个充满年代感的破衣柜,门都已经走了形,晃晃悠悠地不能关严,上面贴着一些九十年代的女星海报。土炕正对面的墙上贴着一张毛主席的头像,颜色也褪了很多,衣领的红星都已经发白,不知道挂了多少年。 女人热情的招呼着;“你坐炕上,炕上暖和。”一手拎过了倚在墙上的一个收起的圆桌,抬到近炕沿的地方展开了。 从隔壁的一间屋子传来了一阵音乐声:“喜羊羊,美羊羊,懒洋洋……” 女人冲着屋门口喊了一声:“别老看电视,对眼睛不好!” 接着,又回过头对着葛天笑了笑:“我去整饭,你坐会儿暖和暖和呗。”边说边走了出去。 葛天在炕沿上坐了几分钟,于是就起身顺着锅碗的声响找到了厨房,女人正利索地切着一颗酸菜,“哐——哐——哐——”地震得砧板一阵颤抖,那上面淌满了混黄的液体。 “大姐,您丈夫不在家吗?”葛天开口问道。 见葛天走了过来,女人停下了动作,对着他笑了笑:“他办事儿去啦,村里但凡谁家有点啥事儿都的他来办,他老忙啦!”她的话里话外透露着一种裸的骄傲与炫耀。 葛天:“他是村支书?” 女人:“村支书算啥,村支书办不了的事儿他都能办!” 葛天:“大姐,您说村支书办不了的事儿是指什么呀?” 女人:“还能有啥,那种事儿呗。” 葛天恍然大悟,这次他来西岭采访,就是因为近些天从这个偏僻的村落传出了一个玄之又玄的传闻——西岭村的一个死人产下了名男婴。 事情大概是这样,西岭村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一个身怀有孕的二八姑娘被扒光了衣服溺死在村北山坳的那条河沟里,据说女人的死相很恐怖,头被自上游下来的河水冲涮得很厉害,就像在泔水历尽了一宿的大白面馒头,已经涨发得没了本来的面目。她此时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孩子已经快成了形,女人死的时候她肚子高高地挺着,仿佛里面的孩子不甘心就这样被剥夺了降生的权利,它要拼尽力气从母亲的肚子里钻个眼爬出来,亲眼看到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才罢休。女人的头发散乱着,随着汩汩的水流优雅地飘荡着,如同生在这河里的黑色的水草。 首先发现女人尸体的是村子里唯一的医生李继,当天李继去往一个种红薯的农户家瞧病,途中正巧要路过这条河,李继一眼看见女人赤身裸体的尸体时,吓得一蹦三尺高,撒丫子地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嚷:“河边死人啦!死了人啦!……”村子里的人闻声就都聚到了河边,女人的丈夫首先前去查看现场,说起这个人,他也不过就是村子里的一个普通村民,但一旦村子里有个大事小情的与其请村长,大家都会不约而同地请他出面定夺,说来也怪,好像不管村东头的夫妻吵架闹离婚,还是村西头两家的房屋田地有了争执,只要他一出马,活人的死人的事情好像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地圆满解决,倒不是说他会为大家相处一个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而是只要他去到不安分的那个人家,大家自然就会心平气和下来,吵架的不在吵架,变得如胶似漆,争夺的不在争夺,互相开始以礼相让,就连婚丧嫁娶,正式的仪式类也都要请他来到,似乎无论村子里的活人死人都归他掌控,至于原因,没人说得清,仿佛村子里的人生来就是要信服他,大家都敬重地称呼他为“村头儿”。 大家见“村头儿”到了便都自动地退后站去,“村头儿”走到尸体旁端详了一阵,眼珠子盯了尸体的脑袋一会儿,又将目光移到了她肚子上半晌,竟突然张大了嘴,一副震惊的表情,兀自嘟囔了一句什么,就转身朝着后面的人群喊了声:“这孩子要出来!”说着,就站起身将李医生推到了尸体边,半焦急半忧虑地说到:“你去把孩子刨出来吧……” 李医生呆立在了原地,迟迟地没有挪动脚步,见他没动,“村头儿”又推了他一把,催促道:“快动手啊!晚了这孩子就彻底没气了!” 李医生恍恍惚惚地蹲下了身子,从随身带着的医药箱中摸出了一把闪闪发亮的刀,一脸的迷茫,他的手猛烈地颤抖着,刀尖挨到了尸体尖尖的肚子上又陡然缩了回来,仿佛被电击了一般,身子猛地一歪,栽到了“村头儿”的脚下。 “村头儿”见他踟蹰不前的模样,长叹了一口气,一只手扶住了李医生的后背,定定地看着他的后脑勺,轻言了一句:“能救这个孩子的人,只有你了。” 李医生一个激灵,好像突然被灌输了什么奇怪的力量,还不等村民们反应过来,尸体的肚子已经被划出了一条长长的口子,一个血淋淋的肉球隐约可见,李医生一探手就将肉球取了出来。村民们一时都愣了神,有的人木然地站了一阵就开始吐了起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及至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捂住了身旁小男孩的双眼,还有两个村妇竟两腿一软,晕了过去。 大家都不敢望向李医生手中的肉球,李医生自己也不知所措,双手捧着它满眼无助地望向“村头儿”。这是一个已经长成了的孩子,只是他身体无比瘦小,像一只刚出生的幼犬,紧闭着双眼,等待着母亲舔舐自己光秃秃的娇嫩的小身躯。 “村头儿”紧皱着眉伸手接过了婴儿,重重地拍了它的后背一下,婴儿竟开始嘤嘤地哭了起来,他这才好像放下了心,对着人群喊道:“去拿棉被来,谁家女人去打盆热水给孩子洗洗干净。” 人群开始骚动,村民们这才七嘴八舌地散了开去,为这着这个死人刚刚“生出”的孩子忙活起来。几个黑壮的大汉不知从哪里扯来了一块白布,又搬来了一个木板,将豁了膛的尸首盖起来抬到了村口的殡仪馆。 村子里有一个派出所,但只有两名不谙世事的小警察,面对这么大个凶杀案,一时都没了主意,镇上倒是派来了一辆警车,将事情前前后后的排查了一遍就又鸣着响亮的警笛回去了。 死去的女人身份不明,她并不是本村的,也压根没有人认识她,至于她为什么死在了西岭村,被谁杀死的就更难查清楚,一个月过去了,这个凶杀案成了一个悬案,调查一直未果,附近的村子和城市也都没有爆出与这女子的年龄长相相符的失踪人口。虽然西岭很偏僻,但这个玄之又玄的凶杀案却在或远或近的城市和村落中不胫而走,除了对死去女子的各种猜测外,最令人们感兴趣的其实是死人“产子”一事。 葛天自然就是为这这件事而来,他试探性地跟女人提起了话头:“听说西岭村出了件事,是有个女人被杀了……” 女人:“对,好些个记者都为这事儿来呢。” 葛天小声问道:“哦,查清楚了吗?” 女人回应道:“没有。” 葛天“哦”了一声,突然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好像那个女人死后还生了个小孩,是真的吗?” 女人两眼放出了光,好像一下被这句话焕发了生命力:“有这事儿啊,就是我们家那口子看出了那个女人的孩子还没断气,把它给救啦!” 葛天万万没想到竟然这样误打误撞的地走到了整个事件的核心地带:“他咋知道那孩子还能救活呢?” 女人:“那可不好说,他就有这个本事,一打眼就能看出来。” 据女人讲,婴儿在当天被几个村民用衣服裹着抱回了家,正巧一个王姓的女人在哺乳期,就一并也当了婴儿的奶妈,现在婴儿的花费都由大伙出钱供着,似乎是理所应当的,谁也没一句怨言,就这样孩子在西岭村安了家。 葛天并不知道,正在他和女人聊天的时候,一双凹陷的可怖的眼睛正躲在屋子一隅的阴影里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那双眼睛干瘪却炯炯发亮,宛若黑暗中的两只手电筒,它一眨不眨地定在那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比雕塑还安静,比空气更加透明,让人丝毫察觉不到它的存在,但如果你仔细查看,你会发现它们布满鲜红的血丝,它们渗透着难以捉摸的厌恶与忿恨,它们充斥着无可比拟的鄙夷和狂妄,它们杀气腾腾。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暗夜 在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缘由后,葛天在女人的带领下找到了那户王姓女人的家,他终于见到了传闻中的那个婴儿。 这是一个男孩,他似乎和正常的孩子没什么两样,有着一双水灵的小眼睛,眼珠黑黑的,一眨一眨地放着俏皮的光,小鼻子小嘴巴,像是用橡皮泥捏出来的,十分可爱,他的皮肤十分白嫩,肉嘟嘟的,让人忍不住地想要去捏一下,见到葛天,他竟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仿佛能戳进每一个人的心窝里,让人忘却了世间的一切不愉快,是那样的没有防备,那样的天真烂漫,那样的纯洁无瑕,葛天竟也随着婴儿笑了起来。 逗了一会婴儿,黑色的幕布也渐渐的覆盖住了西岭村碧蓝的天,由于西岭村地处偏僻,人烟稀少,村民除非是赶集通常都不会出村,所以客车通常都会在村子里停几天,等到凑够几个人后再发车,起码不至于白搭油钱。葛天事先并不了解情况,他本来打算能当天回就当天回,可是很显然以目前的情况看难以实现,好在这里的村民都很和善,尤其是“村头儿”家的女人,主动请葛天住在她的家里,葛天便不好意思地答应了:“您放心,我住几天就给您几天的食宿钱。” 女人一脸的不在乎:“要啥钱,要是让俺们家那口子知道了,他又得说我啦。” 葛天便随口问了一句:“对了,您的先生今天具体是去忙什么事情了呢?” “都是些琐事,昨天早上马家老汉发现自家的鸭子丢了一只,就把他找去了,他一去就知道准是隔壁王瘸子给偷了吃肉了,就跟马家老汉说了,结果马老汉不依不饶的要打官司不说,昨天夜里还跟王瘸子打成了一团,都打到隔壁县城的医院里了,这不,他今天上午就又去了。” 天一黑,村子里就变得更安静了,葛天终于得见了女人口中的“村头儿”,直到葛天快要睡了的时候,这个村子里的大人物回了家。他看上去五十出头的样子,头发稀疏却乌黑油亮,两只眼睛炯炯有神,似乎可以窥视到任何人的思想和内在,让人不禁升起没来由的敬畏之情。“村头儿”刚一迈入家门,女人就笑脸盈盈地迎了出去,赶忙问道:“马家老汉说啥?” “哦,他说他不追究了,谁还没个一时贪心!”村头儿应着。 女人笑得更灿烂了,“我就说嘛,只要是你一出面谁都不好再说啥。” 葛天从话里听出女人嘴里的“村头儿”已经回来了,不知道从哪里袭来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他不停地琢磨着女人的话,越来越觉的不对劲。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从一个死人的肚子就看出来里面的婴儿还喘着气?一个普通人怎么会令全村所有的人连同村长都对他敬重有加?一个普通人即便是再有本领怎么会所有农户的红白事都得由他坐席?这个“村头儿”不知什么时候起仿佛成了这个村子里神一样的存在,从没有人想要忤逆他,而他没有半点职务,也没有什么高学历,甚至不是一个知识分子,为什么大家会对他言听计从呢?葛天突然觉得这个所谓的“村头儿”要不然就是一个圣人,要不然就不是一个人,他为着自己的这个想法陡然一惊,虽然这个想法荒唐,但不知为什么葛天就是觉得真相离它并不远,他慢慢地从炕上站了起来,挪到屋门口静静地听着门外的动静。两个人的脚步声近了,“村头儿”突然问了一句:“咱家是不是有人?” 葛天周身抖了一下,没有动。 女人赶忙回答道:“对,忘跟你说了,一个城里来的记者,太晚了走不了就住下了,你也没回来,我寻思你也不会反对。”说着指了指葛天所在的那个房间:“就住在这屋,让爽儿和咱俩睡一宿。” 葛天屏住了呼吸,没有动。 “村头儿”:“行,不是啥坏人就行,你确定他是个城里的记者?” 女人:“我瞅着像,我看他那屋的灯刚熄,要不我喊他一声,你见见?” 葛天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动。 “村头儿”:“万一人家睡了呢,算了吧,你看着不像是坏人那我就放心了,睡吧。” 葛天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放松了一下僵硬的四肢。 在确定了屋子外面再没什么声响后,他才蹑手蹑脚地走到了土炕边,摸着爬上了炕,窗帘很薄,月光透过帘子弱弱地伸进来,映出了屋外那棵李树张牙舞爪的枝干,显得无比诡异。 葛天想起了儿时外婆给他讲的一个故事,外婆有一个小姨,她为人很好,性格也很爽朗,但有一天起她就像发了疯似的在炕上翻来覆去地打滚,谁说都不理,后来还发起了高烧,一边发着烧一边说着胡话,大夫给开的药不但不喝还一巴掌打翻了,手脚就和抽搐了一样地乱抓乱挠,任凭人们怎么按着都按不住。后来村子里的一个“大仙”来了,他看了后立即下令,让大家前前后后地找有什么反常的东西。终于,小姨的大舅从屋子后面的柴火垛里发现了一只毛色发黑的黄鼠狼,正在张牙舞爪地在空中比划,和小姨的举动如出一辙,大家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七手八脚地打死了那只黄鼠狼,小姨的病就像被凭空抽走了似的一下子好了大半,不消半天不但烧退了而且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也不再乱抓乱闹了。外婆说,在东北农村,黄皮子作怪的事情屡见不鲜,他们有灵性,一旦成了精就能操控人们的思想和行为,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就好像给人下了,没人能解释得清。 关于黄鼠狼的奇闻异事,葛天只从外婆嘴里听说过,从没见到过真实的事件,而外婆很久之前就已经过世了,她的话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愈加模糊,可自从“村头儿”的事情在他的脑子里生了根,他不自觉地就想起了外婆那些不知是真是假的故事,这个“村头儿”似乎有着与一般寻常人不同的本事,他能让打得不可开交的夫妻立马平静下来,又变得如胶似漆,他能一眼看穿村子里谁偷了谁家的鸡鸭,而事实证明是人赃俱获,他甚至能看穿死人的肚皮里的娃娃还在不在喘着气。葛天仿佛看见了一只一人高的黄鼠狼举起两只前腿直起了身子,它有一身油亮漆黑的长毛,一对炯炯有神的眸子,它直立的样子是那样的自然,让人乍一看会误将其当作我们当中的一员,而它的脸慢慢的变化着,尖尖的嘴巴变的扁平缩小成了一张人嘴,圆圆的鼻头上长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高挺的鼻梁,满脸的黑毛渐渐褪去幻化成了一张人脸,随着五官的轮廓变得清晰,葛天看到那张脸正是“村头儿”的脸,它冲着葛天嘿嘿地笑着,逐渐开始张牙舞爪,葛天控制不住了自己的四肢,也跟着它在空中一通乱舞,他的心里怕极了,但他停不下来,那张脸不断的靠近、靠近,它狰狞的笑变得愈发清晰而可怖,葛天的脑袋“轰隆”一声,猛的坐了起来。 四周无比静谧,土炕正对着的那张毛主席像依然肃穆地望着屋子一角,葛天定了定神,他的身旁并没有出现黑黄的长毛和尖尖的嘴巴,也没有黑黑的眼珠和细细的胡须,葛天的心狂跳了一阵,终于平静了下来,一切都是他的梦,“村头儿”还是“村头儿”,并没有变成黄鼠狼的模样在他的背后张牙舞爪地操纵他,他的手脚还是他的手脚,并没有乱蹬乱踹、乱抓乱挠,葛天又重新躺下了,翻了个身下决心什么都不想了,好好睡一觉然后想办法尽快离开这。 刚一闭上眼睛,一阵冷风不知从门缝里还是窗缝中潜了进来,葛天猛地打了个寒颤,朦朦胧胧中他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看,借着朦胧的月光,他看清了,那果然是一个男人,一个身材魁梧个头高大的男人,一个眼眶凹陷双目放光的男人,他站在门前的阴影里,他的鞋黑着,他的裤腿黑着,他的上衣黑着,他的脸黑着,唯有他的那双眼睛像两只小巧的手电筒透射出敏捷的光,而这两束光正射在葛天的头顶,这个人绝不是“村头儿”,葛天顿时浑身一震,他的心开始狂跳起来,他不知道这个人姓甚名谁,不知道这个人从哪里进来的,不知道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他只隐约感觉到这个藏在黑暗中的人绝对不坏好意,对方沉默着,葛天也沉默者,他们就这样注视了良久,屋子里面静极了。 葛天觉得自己要疯了,他终于颤颤巍巍地开了口:“你……是谁?你……找谁……” 黑暗中的影子依然藏在黑暗里,没出声。 “我问你话呢,你是谁!”葛天有些急了。 对方在黑暗中挪了挪身子,但他的目光还是死死盯着葛天,没出声。 葛天不敢再问了,他突然想起了之前这个村子里的那起凶杀案,死的那个女人身份不明,但只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不是本村人,而这么多年这个小山村一直风平浪静,是否是因为从没有外人到访呢?也许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就是凶手,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痛恨外来的人,只要有外人进来,只有他得了机会,他就要杀人灭口,他要维护着自己的那一套所谓的价值观,然而今天葛天这个外来的城里记者,堂而皇之地进了这个村子,还在村里最高人物家里过了夜,这一切都完全符合他动杀机的原因,葛天不知道自己的猜想对不对,但面对着这个像雕塑一般的在阴影里躲藏的人,他就是觉得离死不远了。 终于,对方发话了:“你是葛天,我认识你。” 这一句话,毫无余地地推翻了刚才葛天的一切猜想。 “你不记得我了,我很遗憾。”那人接着说。 葛天一惊,问道:“不好意思,我见过你吗?” “我知道你的电话,我给你打过电话,也发过短信,你再想想。”那人像是陷入了回忆中,字里行间既透露着遗憾,又好似有些嘲讽。 葛天无言以对,他想不出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人何时与他碰过面,何时与他联系过,这更加增添了他的恐惧。 对方似乎并不在意,他渐渐朝葛天走了过来,他的脸在苍白的月光中显现出了轮廓,他的上衣在苍白的月光中显现除了轮廓,他的裤腿在苍白的月光中显现出了轮廓,他整个人直僵僵伫立在了葛天的面前,葛天觉得他的肩膀很宽阔,他的颧骨很高,脑门十分窄,眉毛似乎要与头发连在了一起,脸上极不均匀地散布着扭曲的五官,葛天想喊,可嗓子里像堵了一团棉花,葛天想跑,可腿像被死死地钉在了土炕上。只见男人的五官开始变化,他的嘴极力往上挪动着,他的眼睛一左一右地向太阳穴爬,他的鼻子开始变形,像一块被捏坏了的橡皮泥,转眼间,这已经不是一个人的模样,葛天隐约听见,从那张可怖的嘴里流淌出这样一句话:“我从那边来,你往那边去,来时路好走,去时难回头……” 一声响亮的鸡鸣划破天际,而多数人都在沉沉地睡着。葛天住的屋子糊窗子的塑料布破了一个洞,冷风嗖嗖地往里灌,他呆呆地坐在炕上,喃喃地说道:“我从这边来,你往这边去,去时路上多魑魅,来时一步一回头……”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起源 葛天疯了。 村头儿家的女人来给他送早餐,只见他目光呆滞,嘴里一直重复着那句话:“我从这边来,你往这边去,去时路上多魑魅,来时一步一回头……” 女人立马叫来了人,“村头儿”走到葛天面前,盯着他良久,最后终于摇了摇头:“他彻底疯了,找人送他回去吧。” 葛天听闻,突然抬起头对着面前这个干瘪的男人狂笑起来:“你往这边去,你往这边去……” 女人叹了口气,“昨天还好好的啊,咋今天就变成这样了呢?这人还能说疯就疯!” 说着就往县里派出所打电话求助去了。 葛天被送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妻子接到消息后已经泣不成声,她一见葛天就抱着他嚎啕大哭起来,可葛天嘴里还是那句话在循环往复:“我从这边来……” 这又算是什么呢?对自己的报复?可说来说去都是葛天不对在先,妻子在商场亲眼见到葛天带着那个女人有说有笑地逛街,而当天晚上妻子问起葛天去了哪里葛天只说是加班,并没有半点坦言的意思,这种事情即便放到别的女人身上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妻子忍耐了足足半年从没有真正张口询问过真实情况,直到他从葛天的手机信息中得知了二人的分手,她一直缄口不语,之后更再没提起。可在她的心里总还是有一个疙瘩,就像是生在腋窝里的一个脓疮,外人看不到,可就是又疼又痒,难受至极,他不想和丈夫结束这段婚姻,但她也不想让丈夫的错就这样瞒天过海、不了了之,她想出了一个办法,丈夫既然没有因为出轨的事提心吊胆、寝食难安,那就让他在生活中体会一下真正的担惊受怕,让他知道做错了时就要有相当的惩罚和惊惧,她决定了,要设个局吓吓丈夫,以便能让他永久不敢再犯诸如此类的错误。 那是一个周末,正在她在咖啡厅精心筹备整个计划时,她遇见了一个身材魁梧的男子,他皮肤黝黑,一身健美的肌肉是那样的勾人心魄,他有着一双深邃的目光,高挺的鼻梁,他径直走到了妻子的身旁,优雅而礼貌地问了一句:“女士,请问这里有人吗?” 妻子的双眼登时滞留在了男人宽阔的胸膛上,不知从哪里冒出一种想法,她不但要吓吓丈夫,还要以牙还牙,这个男人,这个周身散发着浓烈男子气概的男人,这个眼神炽烈撩人心身的男人,这个如同密林中凶猛豹子的男人,将要成为她的复仇工具,她要让丈夫见识到,她的魅力不减,铤而走险地去到别的女人怀里是他这辈子最为愚蠢而可耻的事情。想到这里,妻子微笑地对着男人说:“没人,请坐。” 她将手偷偷地伸到了桌下,摘下了无名指上的戒指,顺势丢到了身旁的提包中,端起身前的咖啡,抿了一小口,等着对方先发话。 男人果然开口了:“你的咖啡都凉了吧,我再给你点一杯热拿铁可以吗?” 妻子心里得意地笑了一下:“那多破费啊,不用了吧。” “没事没事,反正我也是一个人,正愁没人说说话呢。”说着就喊来了服务员又叫了一杯热饮。 男人有一个和他的身材很配的名字,叫做秦刚,他是个外乡人,从小无父无母,在亲戚家长大,虽说是专科毕业,但正在一家健身中心做健身教练,月收入也十分不菲,妻子越听越投入,她仿佛找回了一种感觉,那时她刚刚与葛天相识,葛天与她在同一所大学,只是他在文学系,而妻子学的是日语专业,文学系和她所在的外国语学院楼只隔着一个人工湖,两个人刚刚见面时,葛天正在湖边的长椅上拿着本诗歌在朗诵,而妻子则在旁边的长椅上拿着本书在背课文,天长日久,葛天对这个面目清秀犹如邻家小妹的女孩渐渐起了好感,可总是羞于开口,一方面是还没有想清楚和她搭讪的第一句话该讲什么,更重要的原因是葛天天生就不太善于言辞,尤其面对女孩子,不谙世事的他只能是每天早早来默默注视着女孩一遍遍背书的可爱模样,待七点五十分预备上课的铃声一响两人就想着相反方向离开,如此持续了整整一个学期,到了期末考试的复习周,葛天便再没见到过女孩来到湖边背书的身影了。整整一个寒假,葛天都在思忖着如何对这个暗恋了半年的女孩讲出自己的心里话,她不用立即回应他,就算是先从普通朋友做起,就算是能说上一句话也好,可他最担心的是从此后再也见不到这个女孩了,如果她再也不来湖边背书了呢?如果她转了专业去了其他学院了呢?或者就算见到了,但女孩却不是一个人在背书了,如果她的身边出现了另一个男生和她边嘻笑边读课文呢?葛天不知道女孩姓甚名谁,不知道女孩在哪个班级,也不知道女孩住在哪个宿舍,一旦她不再去湖边葛天就注定不会再见到她,而假如她的身边多出了一个陌生男生,不管他是哪个专业的,他姓甚名谁,他住在哪个宿舍,葛天的相思之火也注定会被一盆冰水浇灭,只剩下几缕可悲的残烟,滋滋地冒着不愿彻底被驱散。他下定了决心,第一天开学清晨他就要去湖边等,等那个女孩的到来,他一天不来他就等一天,一月不来他就等一个月,一个学期不来他就等一个学期,而如果她的身边有了追求者,无论那是个什么样的男生,他都要将其视为敌人一举歼灭,他有了决心,有了信念,他有着任何人都不及的对女孩的痴心和情愫,没有人能了解到他的相思苦楚和浓浓情意,也只有他配的起那么清纯可人的女孩,对,只要他能再见到那个女孩,他就要鼓起勇气向她说出他的心意,就算被拒绝也好,他也就死心了,不然,也许下个学期、下下个学期、下下下个学期他都不会好过。 终于,在大一下学期开学的第二天清早,葛天又见到了这个女孩,同上学期一样,她依旧拿着本日语教材在背着书,她的声音依旧那么的甜美而清脆,她的衣着依然那么的朴素而可爱,她的语调依旧那么的不急不缓,她的神情依旧那么的专注,她还是那个她,葛天一咬牙一跺脚,好像做出了人生当中最为重要关乎生死的决定似的,向着女孩走了过去,低低地挤出了一句话:“你——你好——” 女孩抬起了头,似乎没听清:“啊?” 葛天有清了清嗓子,佯装若无其事地问了句:“我看你天天在这背书啊?” “啊,对,我们老师要求把课文都背下来的,都背下来了就有语感了,对学习语言有帮助。”女孩答道。 葛天心中好似有这几千只小鹿在撞,他又欣喜又紧张,却又得努力把语气压得不平不淡:“我们老师也要求每天都读几篇文章,我学文学的。” “我猜到了,呵呵。”女孩调皮地一笑。 葛天一时愣住了神,“你……怎么猜到的?” “你天天来这读古文,那么大声,我还能听不到?你不知道你有多影响我?”虽是这样说着,可女孩的语气中没有透露出一丝的气恼。 “我不知道,真对不起!”葛天慌忙道歉。 女孩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开玩笑的呀,你读你的,我背我的,我又听不懂你那些之乎者也的,没事儿的呀。”说着又轻轻地笑了一下。 葛天被这半是娇羞半是可爱的一笑彻底迷住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把她追到手!从此以后,每天葛天都要坚持比女孩早到十分半刻的时间,带着些小零食等着女孩的到来,不出一个学期,葛天就有了将送小零食的地点从湖边挪到女孩宿舍楼下的权利,期末的时候,他开始和女孩约在一起复习考试,在考试结束那天,两人就确定了关系。 对于妻子来讲,葛天是个不会撒谎,不会背叛,更决不会出轨的可靠男人,她就是看中了葛天的这份老实和专情,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样一个连向她搭讪都犹豫了一个学期的男人居然会背着她和另一个女人开房!秦刚的出现正是时候,妻子要给葛天也带一个绿帽子,让他也尝尝被最爱的人背叛的滋味,她和秦刚聊的越来越投机,就在当天晚上,秦刚将她带到了一个酒店,可刚刚到了酒店,妻子就有些后悔了,她知道丈夫固然是不对,可她自己绝对不是一个随便的女人,她做不出这种事情,就算丈夫出轨了,只要他肯道歉,只要他肯保证再不会有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她就不再追究,想到这,她用力甩开了秦刚的手,拦了辆车一路奔回了家。 此时,她不知道,葛天竟会为她的这一时冲动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阴谋 那天,自从秦刚遇到了那个女人后,就几天都没合过眼,他只要是一闭上眼那灵动的双眸、粉嫩的两颊、晶莹的薄唇就会闪现在他的脑海里,那一股半是成熟半是少女的嗓音就会在他的耳边回荡,久久挥之不去,他知道,虽是只见了一面,可他已深深的爱上了这个女人,他为着女人谈话间身上散发出的一切气息而魂牵梦萦,为着女人丈夫可耻的背叛而忿恨不已,为着女人甩下他头也不回地走掉而恼怒捶胸,他心里的千丝万绪都得不到疏解,他的思想被女人搅动得一片混乱,他又爱又恨,又怜又惜,他爱的是女人端庄的举止和娇美的容颜,他恨的是女人已婚却还被丈夫可耻地背叛,他怜的是女人对着他讲述了自己的一切伤心和苦楚,他惜的是自己晚了这么多年没有早些遇到她将她迎入自己坚实的怀抱。 他想清楚了,他要给那个负心汉点颜色瞧瞧,他要让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是怎样的可悲又可笑。 秦刚一夜没睡,眼见着天就要亮了,他一骨碌地从床上爬起来,总结起来他的整个计划无非是两件事,第一是给那个男的点教训,让他知难而退,其次就是将心仪的女人搞到手,而要做到这两点,他首先要知道他心爱的人和他的敌人住在哪里。可是他该从哪里入手呢?对,网上! 他打开了电脑,思想着女人的一切特征,她的发型发髻和发色深浅,她的额头突起程度和宽窄,她的眉头长短和粗细颜色,她的眼睛形状大小和双眼间距,她的鼻梁高低和鼻孔大小,她的嘴唇薄厚和嘴角上扬度数,她的整体脸型和胖瘦。他刚刚在脑子里刻好了这幅像是相机拍下来的头像,随即,电脑屏幕上就出现了这样一个女人,她眉目清秀,一对棕褐色的双瞳闪着俏皮又不乏成熟的光,她的鼻头圆圆的,鼻梁不算高,她的嘴唇不厚,涂着淡淡橘粉色唇膏,她是那样的不拘一格,那样的可爱高雅,那样的超凡脱俗,这就是秦刚魂牵梦萦的那个女人! 他把电脑中的图片发到了常去的聊天室里,询问是否有人知道这个认识谁,不出半天,他居然就得到了回音,这个女人名叫余琦彤,是一名航空公司的客服职员,而回答他的人正是余琦彤的同事,如此的机缘巧合使秦刚都觉得分外震惊,他从没抱过希望可以这么快的得到他心上人的消息。这个城市就是这样的小,试想一下,在酒吧里我和你聊着聊着成了朋友,而在另一家咖啡厅我和她聊着聊着成了朋友,而我们谁都不知道,其实你和她非但青梅竹马而且都心仪彼此谁都不敢坦露自己的心意,结果我和你聊着聊着聊到了你朝思暮想的她,我和她聊着聊着聊到了她思慕已久的你,结果你们就这样借着我这个陌生人名正言顺地走到了一起,我便莫名其妙地成了你们的媒人,这种事情假设发生在我们住的这个小城市,也断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秦刚觉得有些事情水到渠成说是巧合其实也是命中注定,他更坚信了自己和余琦彤的缘分,也更坚信了那个千刀万剐的负心汉的多余,必除之而后快,他要先吓吓他,慢慢地折磨他,让他一点一点地远离他和余琦彤的世界,而且永远都回不来! 打定了主意,他开始实施他的计划,他从余琦彤同事那里套出了她的住址,第二天天一黑他就跑到了她们家门前准备摸清他们的作息时间走出他计划的第一步——吓吓那个可恶可厌的男人。 天阴得很沉,暮色如墨,涂抹在了千家万户的窗户外,小区的太阳能路灯投下了几缕白惨惨的光,在寒风中摇曳着,草坪上有着几棵歪脖子柳树,它们病怏怏地畏缩在脚底绿莹莹的灯影下,显得既诡异又丧气。 寒冷和黑暗给一切事物都灌输了无精打采的毒气,只有秦刚,他的眼睛格外明亮,亮过了小区惨淡的灯光几倍,他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兴奋,他极度激动,他病态得兴奋,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和余琦彤生活在一起的场景,她是那样的千娇百媚、楚楚动人,她会在清早为他准备一份爱心满满的西式早餐,会在中午殷切地盼望他的归家,会烧好洗澡水边做晚饭边哼着他最爱的歌等待给他一个最温馨的亲吻,他们时常吵吵闹闹,但他们又会很快和好如初,他会为她买下她最爱的衣服和鞋子在结婚纪念的时候让她感动地痛哭流涕,他们依偎在一起、缠绵在一起、爱在一起,他们一同哭、一同笑、一同感动、一同悲伤、一同激愤,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难关,他们会相互扶持一直到老,直到两鬓斑白他们还会依旧深爱着对方,他们都希望对方可以先离开这个世界,这样自己就可以独自承受孤单和想念…… 秦刚想着想着落下了两滴泪,为着给余琦彤和自己这个本该属于他们的未来,他必须用尽一切心力去争取。他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余琦彤的家门前,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冰凉的铁门阻隔着他炙热的心,楼道里的感应灯好像没注意到这个大活人的存在,又像是睡着了依旧闭着眼。 门缝里溜进一丝冰凉彻骨的风,余琦彤打了个寒颤,她嗔怪了一声丈夫:“你看看是不是没关门,冻死了!” 葛天走到门口看了看,又使劲拽了拽门把手,回应道:“关着的呀。” 余琦彤的语气里透露着点恼怒:“那咱家们还能漏风啊!”说着从里屋走了出来,仔细检查了一番大门是否关严。 “你看我就说吧,你还不信,可能是供暖不好,冷就多盖层被子,快点睡吧。”葛天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余琦彤有些不甘心地回了卧室,转了个身背对着丈夫躺下了,葛天四周环顾了一下,也钻进了被窝里。 葛天没有睡着,他总感觉有些异样,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那双眼睛寒光直冒,盯得人毛骨悚然,可屋子里面就只有他和妻子两个人,哪有什么第三双眼睛!他为着自己的狐疑感到好笑,翻了个身,睡去了。 屋子里很黑,卧室厚重的窗帘将皎洁的月光挡在了窗外,一个黑影从葛天的头顶飘到了他挑开被子一角的大母脚趾,又飘了回来,两只灼灼的目光定在了葛天睡熟的脸上,他睡的是那样的安详,那样的香甜,他没有为着自己所做的一切猥琐的事而感到不齿,更没有因为背叛了妻子、欺骗了妻子而感到不安和惶恐,他依旧理所应当地睡在余琦彤身旁,他难道没有看出琦彤内心的悲哀与无助吗?他难道没有觉察出琦彤对他的厌恶与反感吗?他难道没有体会出琦彤对他的嗔怒与怨恨吗?他什么都没有为琦彤想过,他从没想过为着自己的行为付出一丁点哪怕微乎其微的代价,这个男人,这个还能做着香甜美梦的男人,是琦彤身边生着的棘刺,是他和琦彤之间突兀立起的毒草,秦刚要自己动手拔了他,他必须拔了他,为琦彤报仇,也为自己解恨,他要为自己和琦彤那电影一样轰轰烈烈而又纯粹清澄的爱情扫除这个垃圾。但他现在不能动手,现在动手未免太便宜了他,先吓吓他,让他尝尝担惊受怕的滋味,对,就先这么干!这样想着秦刚强压制住内心那喷之欲出的怒火又缩回了头,从葛天的身边一股风似的散去了。 早上八点半,余琦彤出了门,随着门“砰”的一声响,秦刚从客厅沙发下的缝隙中探出了头,他突然萌发出了个好点子,去吓吓葛天那个畜生的好点子。等了一会儿,在确定余琦彤确实不会再回来时他悄悄地从大门四周的缝隙中又钻了出去,他站到了大门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九点过五分。就是现在! 秦刚用尽全身蛮力砸了几下门:咚!咚!咚! 接着他又轻轻地趴在门上听动静,终于,有一双脚向着这个方向迈步走了过来,他立马躲进了电梯里,掏出手机,瞟了一眼通讯录上了昨晚从余琦彤手机上复制下来的葛天的电话号码,在脑子里复制了四次,闭上了双眼如蜡像般一动不动了。 他听见葛天往上挪了几步又往下挪了几步就停在了电梯前,从电梯的门缝里他看到了葛天那双小的出奇的芝麻眼,再配上一副黑框笨拙的大镜框,秦刚险些要呕了出来,他愈发觉得这个男人丑陋不堪,而越是这样认为他就越有一种救琦彤脱离苦海的冲动。他听见葛天唏嘘了一声就回了屋,门又“嘭”的一声带上了。 他立即又发了个短信:“您的惨到了!” 做好了这一切,他的心里开始狂笑起来,这一下既是要让他尝尝惊惧的苦痛,又能算是对他的警告! 他又躲回了葛天家沙发的地下,看着葛天四处乱转、局促不安的样子,秦刚差点就笑出了声——这就算是个开头,你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从那时起,葛天的一举一动就都在秦刚的眼皮子底下了,他心里得意极了,他眼见着葛天对着飘忽的窗帘发呆,对着壁上的电视发呆,对着油黑的电视柜发呆,对着棚顶的吊灯发呆,可就是想不出个来由,而秦刚就是那个来由,那个他想不出的来由! 直到秦刚看到葛天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上面写的是领导让葛天去西岭村做采访,他觉得动手的时机来了。他可以说是在西岭村长大的,对那里的大事小情了如指掌,而那里的管事人“村头儿”正是他的亲叔叔,他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时被叔叔领了过来,叔叔在这边成了家,他也长成了个二十岁的小伙子,于是他便离了村子去附近的城市里闯荡,他从没想过可以真的就在那座城市里遇到一生不离不弃相濡以沫的伴侣,这是老天给他的机会,他不可能不珍惜。 看着葛天收拾行囊去了车站,秦刚也小心翼翼地尾随在后面买了张去西岭的客车票,悄无声息地坐到了他后面的一个座位上。这个叫做秦刚的陌生人尾随他上了一同上了车,而葛天却丝毫不知情,跟着他上车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耸人听闻的阴谋,一个磨牙吮血的杀机,一个不折不扣的厄运! 到了西岭村,秦刚下车后就在一直观察葛天的动向,他竟然遇到了婶子!他跟着婶子去了他自己的家里!秦刚从未遇见过甚至从未想象过比这还要巧合的事情了,葛天这是要自投罗网,就不能怪他秦刚心狠手辣了。 秦刚先于他们一步去找到了正在调解邻里关系的叔叔,他对着叔叔倾泻出了满满盈盈的强烈思恋,他对着叔叔激愤地讲述了自己的不平和痛楚,他把对着葛天的恨一字一句地讲给了叔叔听,他也没落下那复仇计划的任何一个步骤和手段。“村头儿”思忖了好一阵,终于说:“杀人总归是不好,不过你既然那么喜欢那个女的,这个叫做葛天的人肯定不能留着,这样,只要他和那个女的不在同一个世界了,他肯定就打扰不到你们了,懂我的意思没?” 不在同一个世界……不在同一个世界……秦刚想了两遍,双眼顿时放出了凌厉的光,“我懂啦,我懂啦!” “真懂了?”“村头儿”笑脸盈盈地问了一句。 “我让他到一个正常人难以理解的世界去不就行了,您是这个意思吧?”秦刚得意地回答道。 “村头儿”满意的点了点头:“怎么做还用我教你么?” “不用,不用,我都多大了,早都学会了,我现在全身的细胞都能操控得了啦!”秦刚虽身材高大而魁梧,长相成熟显老气,可和叔叔说起话来就像个孩子般,他毕竟只刚年满二十。 这是第一个让秦刚心动的女人,也会是最后一个,秦刚坚信自己不同于葛天,他会为着自己的爱情忠贞不渝、至死方休,他才不会做一点伤害她的事情,他永远不会让她痛苦流泪,只要他去到了琦彤的身边,他将是最爱他最疼她最关心她,最值得她依靠的人,只要今晚的计划成功,他的一切梦想,一切希冀就都能得以实现。 在得到了叔叔的同意后,秦刚决定,做事宜早不宜迟,要行动就在今晚,他行动越早他的琦彤就能越早得到真真正正的幸福和爱抚,他在摇摇欲坠的夕阳前已经摩拳擦掌、迫不及待了。 终于等到了月上中天,他悄悄的从窗缝摸进了葛天休息的屋子,葛天正在睡着,他睡得很不安稳,手脚在空中抓挠着,突然他猛地坐直了身子,开始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开始环顾四周,他的眼神满是惊恐,他的身体在剧烈颤抖,秦刚不晓得他做了一个怎样惊心动魄的梦,但他知道葛天的噩梦这才刚刚开始。 他从黑暗中缓缓迈出了脚步,窗子在他的身后,葛天看不清来人的长相,可秦刚看的是清清楚楚,他恨透了这个一双芝麻眼还斗胆找小三的败类,他看得越清楚葛天的脸心里就越咬牙切齿,他要让他永远告别这个正常的世界,他要让他永远滚出他和琦彤的视野,他要让他这一世都得不到平凡人的幸福和快乐。他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他的脸开始变化形状,他的身体开始剧烈震动,他开始变得不像一个人,也不像一只动物,他的身体就像分解了一样,如果你在目睹这一切的变化,你一定会觉得你是在异次元里游离,葛天自觉一阵天旋地转,就再没有其他感觉了。 过了许久,秦刚的容貌才慢慢地恢复如初。 他在黑暗中开始得意地笑,笑着笑着就唱了起来:“我从那边来,你往那边去,来时路好走,去时难回头……” 低喃了几遍葛天方才垂下的脑袋瓜儿陡然抬了起来望着他,双目呆滞,嘴角歪斜,却也喃喃地念叨起来:“我从这边来,你往这边去,去时路上多魑魅,来时一步一回头……” 秦刚知道,这回,葛天彻底疯了。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转折 送葛天回家的其实是秦刚,他要亲眼见证琦彤见到这个负心汉疯了的欣喜与激动,而他,就在那一刻向琦彤表白自己的心意,从此后两个人长相思守,举案齐眉。 可是打开门的那一刻,铺天盖地的竟全都是余琦彤的哀嚎和悲鸣。秦刚傻了,这和他预想的完全不符合,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琦彤理应像他一般恨着个男人恨得牙根痒痒,对他深恶痛绝,对他无半点留恋和情意,可琦彤撕心裂肺的哭声彻底撕破了秦刚的所有幻想。秦刚呆呆地戳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什么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我会爱护你相守到老,我绝不会像他一样背叛你,嫁给我和我白头偕老之类的,此前准备好的一切说辞此刻都灰飞云散了。 秦刚呆立了良久,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一句话:“我为了你……我全都是为了你……” 余琦彤止住了哭声,她眼噙热泪地望向了秦刚,弱弱地开口道:“你说——什么?” “我是为了救你,我知道你恨他,我让他疯了,咱们就能在一起了,永远在一起了啊!”秦刚越说越激动。 “是你干的?是你干的!你是怎么做到的啊?你是神仙吗?你一定是神仙吧,那你也让我疯了吧,那你也让我疯了吧!”余琦彤哭喊了起来,声音颤抖着、咆哮着、哀嚎着,听的人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秦刚蹲下了身子,他紧紧抓着余琦彤的双肩,对着她大声喊道:“你听我说啊,我一直喜欢你,从我见你那天就开始喜欢你,我日思夜想的全是你,我可以为了你放弃一切,你知道我为了你花了多少心思?你知道我为了你忍受了多少苦痛?我知道你恨这个男人背叛你,我就替你惩罚他,我天天把自己分解开藏在你们家的沙发下面,那么多的细菌想要侵蚀我的脑,那么多的蠕虫想要啃蚀掉我的躯干,那么多的灰尘在我的眼球里摩擦,我都能忍着,为了你,我都能忍着,你怎么不明白呢?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 余琦彤疯狂地推开他,一边连滚带爬地朝屋子里面跑,一边嚷着:“我都不认识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个神经病!” 秦刚跟着追进了屋子,随手狠狠地关上了门,狂怒道:“你怎么不听我解释!我都是为了你啊,我都是为了你!”他喘着粗气,一下跪倒在地,眼泪如瀑布般喷涌而出:“是你说的啊,那天,是你说你恨他背叛你的啊,怎么就不认识我了,我们聊的那么投缘,怎么就不认识我了……” 空气就像是凝固了一样,好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再作声,余琦彤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抽噎着开了口:“你叫……秦刚?” “对!对!就是我啊,你看看,你好好看看,就是我啊!”秦刚顿时如在漆黑的隧道里看见了一抹光亮一般的喜出望外。 余琦彤的上衣被她哭湿了一大半,她已经泣不成声:“你说……是你干的……你都……干了什么?” 秦刚的身体里好像被注入了一股热流,他要向这个心仪已久朝思暮想的女子坦露出一切,他才不会像那个葛天一样欺瞒她:“我要跟你说实话,我不是人,不不不,我又是人,但我不像你们一样的人,我们是你们人类分支进化来的,天生就有一种能力,可以将自己的细胞分解开,我为了帮你报仇,为了吓唬吓唬那个姓葛的,我故意敲完门就分解开自己从电梯缝儿躲进电梯里,让他一出来看到没有人,我还用大脑的细胞编织成了电话号码钻进了他的手机里,制造了好多让他觉得无法解释的事情,让他提心吊胆。我为了摸清他的行动好伺机下手,又把自己分解开躲到了沙发底下,在西岭村我趁着夜色潜进他的屋子里,把自己的细胞分解开钻进他的脑子里把他的神经系统全都搅乱了,这样你就不用每天忍受他的折磨了,你看我对你多好。” 余琦彤完全傻了,她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眼前的这个人,似乎说的是真话,可怎么听都觉得是满口的疯言疯语。见余琦彤没有应答,秦刚又接着解释:“你不信?你不信我还有个叔叔,我叔叔就在西岭村,全村的人都服他,你说是为什么?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他的细胞也能随意分解开,他将自己的一小部分神经细胞植入到别人大脑里去,夫妻吵架的按着他的心思就和好啦,他将自己的大脑细胞钻到别人的大脑里去,他就知道是哪家的谁偷了哪家的鸡鸭,他将眼睛和身体的细胞分解出来进入死人身体里连那死女人肚子里的娃娃是不是还喘气都能看出来!你说厉害不厉害!” 余琦彤瘫倒在地,她确定了面前这个人根本就是个疯子,什么进化人,什么叔叔,什么死人的孩子,全是他幻想出来的,可丈夫无端端地疯了又能怎么解释呢?如果面前这个人说的一切都成立,那么丈夫就真的是被他给害疯了,如果他说的是假的,那么这个人就一定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不管是哪种假设成立,她余琦彤所处的地位都是不甚乐观的,她得摆脱掉这个人,她要跑,去报警,或者干脆跑到一个这个疯子找不到的地方,虽是这样想着,可她并没有动,她生怕面前的人真的是个疯子,他可能随时掏出一把白晃晃的尖刀,豁进她的胸膛,也可能随手拿起手边的那个花瓶重重地朝她头上砸去,让她立时倒地、气息全无,她得拖延时间找时机逃走。 见余琦彤依旧不作声,只是双眼直直地盯着他的衣领看,秦刚彻彻底底地急了,他爆发着突然怒吼了一句:“你不信,你不信我就证明给你看!我证明给你看!” 余琦彤只听见四周响起了一个似傲娇又似强硬的声音:“这回你信了吧,我不想去挑动你的哪根神经让你爱上我,那都是假的,我知道你的内心是属于我的,那种感情才是真的,你是爱我的,你只是一时还接受不了,可你总有一天会意识到,我对你是多么的好,我对你是多么的重要!” 葛天去了另一个世界,一个疯子才懂的世界,一个能看穿谁是人谁是神谁是鬼的世界,秦刚却是从那个世界好不容易才爬到了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又被自己给拉了回去。而余琦彤呢,倒是去到了这两个世界的人都不曾触及的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没有神仙也没有鬼怪,没有鲜花也没有荆棘,只有一片黑暗,一片混沌的黑暗,一片无边无际无疆无涯的黑暗,在那个世界中,谁都不会遇见谁,谁都不会识破谁,谁都不会暗算谁,谁都不会痴迷谁,因为余琦彤彻底地告别了她的人生。 葛天被关在门外,便跑到了大街上,到处唱着那首没头没尾的歌谣,路过的行人见到了便报了警,警察将他的身份查明后本欲联系家属,可妻子的电话迟迟没人接听,没办法只好先送至了精神病院,随后又亲自到他的家里走访。 警方发现余琦彤的时候,她已经浑身僵硬,瞪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绻缩在角落里,直到抬走的时候,也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任谁都掰不开。而他的身边则有一个男子围着她跳来跳去,张牙舞爪地说着一堆在他们听起来毫无头绪的话:“你这回信了吧,我就说我不会骗你,你不会不信我,因为你爱我,你爱我所以你会这样看着我,你爱我所以你会一动不动地听我说,我也爱你,我是那样那样的爱你,我们互相爱着彼此,我们之间没有欺骗,太阳偏西了也不会有,月亮蛰伏了也不会有,云层遮盖了也不会有,薄雾散去了也不会有……我相信你,你相信我,我们在自己的世界活着,谁都不会打扰我们,任谁都无法阻隔,你看,那天多蓝啊,那云多白啊,那草多绿啊,那花多香啊,那鸟鸣多么的动听,那蝴蝶多么的鲜艳,那清风多么的凉爽,那大地多么的广阔,这里都是我们的,这里都是我们的!那天那云那草那花,那鸟儿那蝴蝶那清风那大地,都是我们的,都是我们的!你看,你看啊!” 余琦彤被送进了停尸房,那疯男子在人们都不经意间不知去了何方,一切仿佛都结束了。只有葛天,他呆坐在洁白的单人床上,嘴里继续喃喃地嘀咕着什么,四面洁白的墙壁举着一张洁白的天花板,房间里空空如也,一个护士从他的门口走过,向里面望了一眼,只见他猛地一抬头,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突然蹦出了一句话:“琦彤,你在哪儿呢?我在这啊!我从这边来,你从这边去,我从这边去,你到这边来,琦彤,你到这边来……”说着,两行晶莹的泪从他呆滞的双眼眼角划下,滴落在了洁白的床单上,氤氲开一朵洁白的花。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苏醒 雾霭笼罩了周围的一切,精神病院雪白的围墙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更加白惨惨的,围墙的铁丝网犹如一只野兽的大口在等待着下一个人被送进他那血淋淋的口中。 寂静吞噬着院旁的那片杨树林,树干上无数的干枯的眼睛在盯着那座孤零零的院楼,唯有猫头鹰如婴儿哭号般撕心裂肺的叫声在一声声的回荡,却不见它们的身影。 突然,黑暗中闪现出了一对绿莹莹的光,宛若鬼火般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只野兽,良久,他们终于闪动了一下,隐没在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直到猫头鹰的哭啼声都已经睡去了,那双绿火涌动的眼睛才又回归在了黑暗里,四下更加岑寂了,熹微的晨光缓缓地漫上了枝头和围墙,之间那双眼睛在金红的光里慢慢褪去,终于消失不见了。 精神病院的早餐很简单,只有一碗粥和一个素馅包子,由护士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送去。 葛天被一声门响惊醒,一下子坐起了身。 首先映在他眼睛里的是雪白的四面墙壁和头顶的一面同样雪白的天花板,正对着的大门是白的,连他的床和被褥都是白的,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 走进来的是一个长相甜美的护士,她看起来有二十六七岁,圆圆的脸蛋,镶着两只圆滚滚的大眼睛,一个小小的蒜头鼻子嵌在当中显得十分俏皮,而她那薄薄的嘴唇却又透露着诱惑和娇嗔。 护士手中端着一份饭食,笑脸盈盈地走了进来,对着葛天轻声说了一句:“该吃早饭了,昨晚睡得怎么样?” 昨晚……昨晚?葛天努力回想昨晚发生的事,可任凭她怎么努力都想不起昨晚的事情了,他抬起头望向护士,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我这是……怎么了?” 护士正要把碗碟放到葛天窗边的小圆桌上,听到葛天的询问,望向了他,回答道:“你生病了呀,昨天被送来的,还记得么?” 葛天较劲了脑汁又使劲想了想,依旧没有记起任何的蛛丝马迹,护士见葛天呆愣愣的并没有搭话,便继续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要不要把大夫叫来?” 葛天一个激灵,如梦初醒般的冒出了一句话:“我去采访了呀,怎么会在这里呢?这到底是哪儿啊?” “你记得之前的事?”护士有些惊讶地问。 “我接到编辑的任务去采访,那个地方好象叫做……西岭村……对!西岭村!可我怎么会在这儿呢?对了,我妻子呢?我生了什么病?”葛天显得有些急躁不安。 护士被这一连串的问题给噎住了,半晌都没有回话,她回忆起了昨天葛天被送过来时的情形,他目光迟滞、双眼空洞洞的,仿佛什么都看不见一般,嘴里一直反复嘟囔着那四句些奇奇怪怪的话。 他不似那些狂躁的病人,他不喊不嚷、不惊不闹,他也不似那些精神分裂的病人,他没有断裂性思维的征象,也没有思维迟滞或亢进的表现。在晚上查房的时候,护士还路过了他的房间,她眼见葛天依旧是那副模样,但他空洞无神的眼睛里竟还滚出了两行热泪,她便依稀觉得这个病人与众不同。 见护士久久没有答话,葛天便又问了一遍:“您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事吗?还有,我的妻子,他知道我在这儿吗?” 护士终于回过神来,她的脸上露出了些喜悦的神情:“你还记得之前的事情吗?你还记得你的妻子?” 葛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只记得去西岭村采访,之后的事情就不清楚了。” 护士倏地回想起了昨晚查房后走到楼梯口时听到的声响,那声响窸窸窣窣,并不十分真切,似老鼠在地洞里来回爬动的声音,但却又不尽相同,她仔细听了一会儿,隐约觉得声音是从走廊尽头的房间传出来的,可终究也没去追根溯源,如今想起来,她坚信那声响就是从葛天的这间屋子传出的。 眼前这个人,看着和寻常人并无两样,和昨天送来时截然不同,一定是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她突然觉得有些后悔,当时应该去查看清楚,不该就那么一走了之,思忖片刻,她试探着向葛天询问:“你昨晚在干什么?” 葛天迷茫地扫了一眼屋子角落,摇了摇头:“我记不起了,我醒了就看见你了。” 护士更加坚信了,不管昨晚发生了什么,一定是和眼前的这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当务之急,她必须第一时间通知到他的主治医生,于是她急匆匆地跑出了门,还不忘回头叮嘱了一句:“你先把饭吃了,我去叫大夫过来看看。” 葛天一直坐在床边等着,他盼望大夫赶快过来,他盼望着大夫来了告诉他自己的病症并无大碍,告诉他不日就能出院,他盼望着大夫带来他的妻子,让她来帮他收拾行当回家。可等了很久,都不见大夫的踪影,也不见那个护士回来。 房间外面开始骚动起来,葛天听见有人在扯着嗓子吼叫,有人在砸东西,有撕扯纸张的声音,有咚咚的撞击声,他的心里凉了一大截,葛天瞬间明白了,这一定不是普通的医院,他要不染就是失忆了,要不然就是精神失常了。 终于,大约半个小时后医生来到了葛天的房间,他关切的注视了葛天一阵,随后轻声问道:“你还知道自己是谁么?” “我叫葛天。”葛天果断回答。 “你是做什么的?”医生又问。 “我是一名记者,同时也兼职自由撰稿人的工作,我有时候会为杂志社写纪实报道,有时候也谢谢小说散文什么的。”葛天想都没想,立即回答道。 医生又从头到脚地看了遍葛天,他压低了声音,好像生怕刺激到他:“你还记得你是怎么来的么?” 葛天又努力地回想了一遍,确认什么都记不起后,叹了口气道:“不记得了……我只记得……” “你记得什么?”医生立马关切地应和。 “我记得我接到主编的任务,让我去一个叫做西岭的地方做采访,我到了之后还遇到了一个好心的大姐,后来我还住到了那个大姐的家里,我还记得……那个大姐的丈夫好像叫做……村头儿?……对!是村头儿!” “然后呢?出了什么事情吗?”医生连忙问。 “到了晚上,灯都熄了,村头儿才回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很怕他,我躲在门后,不敢出声,后来他们都去睡了……再后来……我见到了个人,一个人,不!不对!那不是一个人。”葛天的脸上登时显露出了无以伦比的惊恐和畏惧。 医生见状,摇了摇头,对着身边的护士嘀咕了几句什么,又转过头来对葛天说:“你说你见到了个人,他又不是人,那他是什么?” 葛天好像深深地陷入了回忆中:“他一眼看是个人,可是后来他就变了,变得越来越不像个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那之后呢?”医生追问道。 “记不清了,我好像看到了一束光,我顺着光走,一直走,一直走,可是那光亮越来越小,就像一团小小的火苗,慢慢地要熄灭了,我赶紧想要跑过去护着它,可最终我还是陷入了一片黑暗里,一整片黑暗里,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我很害怕,我开始找出路,可怎么找都找不到……” “还有吗?”医生边问边转向身旁的护士,说了句什么,护士的手不停在一个小本子上刷刷地记着。 “没什么了,我听见一声门响,然后就醒了,醒了以后,就看到了她。”说着葛天指向了护士。护士停下了笔,看了一眼葛天,又望向了大夫,似乎在等待着下一步的指令。 医生弯下身子,对着葛天轻柔地说了一声:“你好好休息,待会可能会为你安排一些检查。”然后示意护士一同出去。 葛天见状,立刻拦下了大夫:“这不是普通的医院是吗?我究竟得了什么病?我妻子呢?能不能告诉她我在这里,我十分的想念她,我想见她!”正说着,眼泪已经止不住地从他双颊滑落了下来。 大夫愣了半晌,回过头,轻声应道:“你的妻子……我们会通知你的家属的,放心吧……” 护士的眼里填满了怜悯和可惜,她接着说道:“你先把早餐吃了吧,等你病好了,就让你的妻子来看你。” 葛天坐回了床边,房间里没有窗,像是一个白色的巨大笼子,他觉得他是被锁在笼子里,那些大夫、护士,他们不是照料自己,而是在看守着他,他甚至开始怀疑起了自己所在这个世界的真实性。 他的的确确是醒了过来,可他醒来的这个世界是否和梦中的那个世界如出一辙呢?假如他在梦中时不知道自己在虚无中摸索,那么他现在意识清醒,他以为自己在现实里,会不会只是在另一个虚无中呢? 葛天想起了之前看过的一个名叫《黑客帝国》的电影,他发现自己竟是这样的胆小、这样的畏惧、这样的凄惘、这样的脆弱,他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妻子,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待,无休无止的等待,直到大夫的结果出来他或许才能离开。 如果这也是一个梦幻中的虚空世界呢?他也许永远不会醒来,而绮罗就坐在自己的床边,泪眼婆娑地企盼着,企盼着他早日苏醒和自己相拥而泣,企盼着他紧紧握住自己瘦骨嶙峋的双肩,微笑着安慰她,企盼着他用温暖而厚实的手掌为自己拭去眼角的泪滴。 葛天想了很多很多,可最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除了等,他现在别无他法。他呆呆地望了望门上的小窗子,突然抓起桌上的包子,混着自己的泪狠狠地咬了一大口,泪水又咸又苦,他都一并都咽了下去。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挣脱 当暮色再次袭来时,精神病院便又一次结束了一天的浩劫,平静了下来。 除了吃饭的时候葛天几乎一整天都没有动,他觉得自己越是努力回想就越在思维的泥潭中陷得越深,他索性什么都不想了,就那样一动不动地躺着,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将自己的思绪也一并涂成了墙色。 谁都没有注意到,围墙外那一双绿莹莹的眼睛又闪出了鬼魅的光,注视着整栋建筑。 院楼睡去了,它一眨不眨。 围墙睡去了,它一眨不眨。 枯树睡去了,它一眨不眨。 月亮睡去了,它一眨不眨。 直到葛天睡着了,它才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再没有露过头。 从入院那天算起,这是葛天来到这里的第三天了,葛天隐约感觉到他可能永远都没有离开这里的那一天,他也不可能与妻子团聚,他察觉到自己已经有些要开始放弃了。 他在这间医院里就是被判了无期,精神问题说大可大,说小可小,这种地方向来是进来容易出去难。他进来时有人说他神经错乱他就是有病,出去时他自己说他神志清醒又有什么效力呢? 可他不能有这种情绪,就算为了见琦彤,他也要坚持下去。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想要出去,首最重要的就是证明自己是正常的,不管之前他被宣判了什么精神问题,他都得找到有利的证据让医生相信自己现在已经与常人无异。 在深思熟虑后,葛天有了自己的打算,今早一定会有护士来送早餐,并且护士很可能熟知自己的情况,他要首先从她的口中套出之前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在寻找突破口。 在精神病院寻找出去的路就如同是一场阴谋纵横的战争,他在战争中无疑正处于劣势,想要突击出去就要有周密的计划,要知己知彼,现在所有人都当他做一个病人,他就要尽力表现出康复的迹象。 早晨七点十分,果不出葛天所料,一位护士模样的人端着一个餐盘推开了他的屋门。葛天立刻做坐了身,他告诉自己要尽量平复下自己焦急的心情,用理智和医务人员对话。 可还没等葛天开口,护士却转过脸来先对葛天说了话:“一会儿的检查,你不用紧张,按照大夫说的做就行,放心吧,你今天就算出不去,明天也一定能出去。” 葛天怔住了,说话的并不是昨天的那个护士,她有着一张精致的瓜子脸,弯弯的柳叶眉,不大不小脉脉含情的杏核眼,粉嘟嘟的小嘴镶嵌其间,说话间透露着无比的娇嫩和羞涩。 那不是钱落落么! 半年的时光让钱落落那略带性感的嘴唇在葛天的胸膛上留下了深深地烙印,而她那软软的语调也在葛天的脑子里飘荡来飘荡去,怎么都挥不散,如果不是早与妻子成家,他说不定会选择与钱落落长相思守、相伴一生。 而那段时日若不是因为对妻子的满怀愧疚和歉意使然,他可能也不会从此断了与钱落落的一切联系,当所有的甜言蜜语和柔情惬意都没有发生过。其实,连葛天自己都搞不清楚他对于钱落落的情谊是爱,是怜惜,还是其他什么难言的情感。 在近乎崩溃而又必须要强撑的压力下,如今一见到这张久违了的熟悉的面孔,葛天竟一下子哭出了声,他用颤抖的声音验证着自己的记忆:“落落,你是……落落么?……” 护士将餐盘放在了桌子上,只是轻声回了一句:“吃吧,吃完了就回家。”葛天听见她的声音中带着哭腔。 接着她扔下了一旁泪眼婆娑的葛天,头也没回地走出了房间。 屋子外面又开始嘈杂起来,葛天又听到了和昨天类似的各种打砸声和吵闹声,他起初怀疑是自己认错了人,可那是和他朝夕相处了整整半年的钱落落啊,他熟悉她的声音,她熟悉它的气息,他熟悉她的身体,她熟悉她一切的一切,他断然是不会认错的。 刚刚送早餐的人一定是钱落落!葛天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可她如果真的是钱落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她的用意何在?她不是销声匿迹了么?这些年她又去了哪里?她是否还记得和自己的种种纠葛?她对自己是依旧情爱难改还是憎意充盈? 葛天的心里涌出了一个接一个的疑问,得不到回应。 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对着这个与钱落落的相貌一模一样的女人十分信任,对她的话坚信不疑。 果不其然,在近一个小时后,昨天的那位医生带着一个面生的小护士走进了葛天所在的房间,医生脸上挂着一种奇怪的笑意,他一进门就对着葛天摆手道:“你和我过来一下,等一会儿给你安排出院事宜。” 葛天跟着医生一路走到了一个宽敞的房间,墙壁依旧是洁白的,其中一整面墙都被钉成了书架,上面摆着各种各样中文外文的书。 医生坐到了临窗的一张办公桌旁,也示意他坐下,葛天拉过椅子,小心翼翼地坐下了,又环顾了一下四周,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小护士手中拿了一叠的表格,放到了葛天面前的桌上,看了看医生,似乎是在请示她的做法有没有什么差池。 医生并没有看小护士,他直接推了一下那些表格,说到:“你填一下吧,没什么事情今天下午就给你办出院。” 早晨的阳光虽然温和,但此时正移到了葛天面前的那摞表格上,反射出了一束刺眼的光。 葛天随手拿起了一支笔开始填了起来,可他心中的疑问更加深了,他本欲问问大夫是什么让他这么快就脱离了野兽的这张恶口,可他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什么都没问出口。 他惧怕自己一旦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医生就会拦住他、不会让他离开了,他恨不能立刻长翅膀飞出这个牢笼,即使是任何一言半句让他有危险留在这里的话头,他都不能轻易提起。 房间里无比寂静,只有笔与纸接触“刷刷刷”的摩擦声在来回穿梭,葛天连鼻息几乎都屏住了。 医生的双眼微眯,嘴巴紧闭,合成了一个上扬的弧度,他那宽大的身影在朝阳衬映中更显出了宽阔和结实。他暗黑的影子投射在了葛天面前的表格上。 影子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但却有着和医生一样庞大的轮廓,它在阳光下周身暗黑,在暗夜里无踪无迹,在白日里它明目张胆地在你的身前阴冷地谋划你却看不到它的表情,在黑夜中它张牙舞爪地实施诡计你却连他的身形都窥视不到。 葛天突然感觉到自己竟是如此的胆怯和懦弱,他原本以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他不信神不怕鬼,可短短几日,他却变得疑神疑鬼,对周遭的所有事物都疑心不已,他甚至对着面前的医生都难掩畏惧之情。 他填完了所有的表格,没有抬头,小声说了一句:“我填完了。” 医生接过了桌上的那摞纸,看都没看,就对着旁边站着的小护士甩出一句话:“你带他办出院去吧。” 葛天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但在真正离开这里以前,他不能松懈,他又吸回了那口气,直到所有手续办完,走到院楼门口,他才鼓起勇气从嗓子眼里挤出了憋闷已久的那个问题:“我可以……走了?……” “是呀,你可以走了。”小护士回答。 “我精神……”葛天突然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猛地一缩脖,换了一种说法:“我的病……好了?……” 小护士想都没想,答道:“你精神没什么问题的,放心吧,昨天傍晚你妻子来给你办出院了,说你是当时吃错了什么蘑菇产生了幻觉,药劲过了就好了,是警察搞错了。” 葛天一个激灵:“我的妻子?她现在在哪儿?” “她今天一大早才来说今天是来接你出院的,可是现在……”小护士环顾了一下四周,犹豫地说道:“怎么就走了呢?” 葛天的刚燃起的希望又沉了下去,可既然是听到了妻子来过,他还是放下了一半的心,他谢过小护士后,走出了精神病院的大门。 门外阳光很耀眼,天空上一丝云朵也没有,地上的积雪大都蒸发成了雾气飘散开了,还有几滩积雪的尸体在苟延残喘着,葛天抻了一个懒腰,瞬间觉得心情放松了不少,该是时候回家去见他朝思暮想的妻子了。 他从未发觉,自己对妻子的感情竟是这样的深,几日的分别,他好像从鬼门关绕了一个大圈又回到了人世间,他最思念的,就是他的妻子,他的眼前出现了妻子在厨房忙碌的身影,他是多盼望在踏进家门的那一刻妻子暖心的一句问候:“回来了啊,几天就瘦了这么多,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菜呢。” 葛天的脸上浮现出了比朝阳还暖的惬意与幸福。 妻子就在家里做好了一桌子菜等着他,他想。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迷局 与葛天与预想相悖的是,在他到家的那一刻,非但没见到妻子的身影,反而是挤了满满一屋子他相识与不相识的人,那些人里,有他的亲友,有妻子的亲友,有的人穿着随意,有的人警察装扮,大家见到葛天回来,都好像吃了一惊,空气仿佛一下子凝固了,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 不知是谁突兀地插了一句话打破了一屋子的沉寂:“小天,你……没事了?” 问话的是葛天的父亲,顶着一头黑白相间稀甬的中短发,他的双眼布满了鲜红的血丝,颧骨更诡异地突起着,髭须杂乱地爬满了下颌,说话间还不停地用手揉着干涸的双眼,他看上去已经有几夜都没睡了。 葛天先是一怔,待见到父亲面容憔悴,好像在几天之内老了十几岁的样子,一下子就失声痛哭了起来。 周围的人这才反应过来,围聚在了葛天身边,一个警察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周遭的人都让开了一条路。 “你就是受害者家属?”他一脸严肃地问道。 “什么……受害者?……”葛天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三天前,你的妻子余琦彤死亡一事,你还有印象吗?” “你说什么?”葛天吃了一惊,反问道:“你说琦彤怎么了?!” 警察叹了口气,想了想,说到:“笔录上说,你在乡下采访途中突然发疯,被送回了家里,当晚,你的妻子余琦彤就离奇死亡了,我们赶到的时候,她的身边还有一名男子,可一转眼,那名男子就不见了。” 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本子和一只圆珠笔,接着说:“我们在大街上发现了你,联系到了你的家属,把你送到了精神病院,你还记得么?” 葛天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你还能记得什么?”警察抬起头密切地盯着葛天的眼睛。 葛天又恨恨地摇了摇头。 他什么都说不出,他对着这些天来的遭遇一件事情都理不通顺,他现在满心想的只有妻子,什么离奇死亡,什么男子,他都没听进去。 他不相信妻子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了,他只拼命地摇着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他一心的委屈、苦涩和困惑明确地表达出来。 警察见从葛天嘴里套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也只好作罢,径直要把纸币都放回上衣口袋里,葛天却在此时发疯似的大吼了一声:“琦彤呢?我不信她死了,我要见见她的尸体,带我见她的尸体!” 一瞬间,妻子的母亲就像被触碰到了内心最痛的一处般都陡然一震,哇的一声就恸哭了起来,刚刚才嘈杂起来七嘴八舌的人群也都蓦地变得异常安静。 终于,站在屋子最里面的一个面生的远房亲戚开了口:“就说这事儿呢,才拉到停尸房,尸体就没了,咋就能没了呢,大白天撞了鬼……” 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小到自己都听不见了,可还见她那肥嘟嘟的两只嘴唇上下碰撞着,还不时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男子。 女人身边的人看上去四十出头,皮肤粗糙,肤色黝黑,脸上和脖子上的褶皱黑的更甚,带着一股浓郁的乡土气息,从他的整体形态来看像是一个刚从地里挖出来的番薯,还挂着东北黑土地肥沃的泥巴,既显得滑稽又显得敦实。 他在一旁小声对着女人埋怨道:“大老远地跑来,说这干啥。” 只有警察冷静地观察了一下周围人的动静,走到葛天身边,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犹豫着说道:“你不要太激动,是你的家人报了案,事发当天,你妻子的尸体就不翼而飞了,我今天来也是要了解了解这件事情。” “不见了?”葛天呆呆地望着警察:“你说琦彤不见了?她怎么会不见的?” “我们也正在调查,今天是来现场看一下有什么蛛丝马迹可寻没有,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没有什么异常之处。”警察答道。 “对了,我听同事说,那天这家的男主人疯了,你到底经历了什么?说不定对案情会有帮助。”他又接着说。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葛天抱着头,他的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从我醒了,每个人都这么问我,可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我真的想不起来……” 他的父亲摇摇摆摆地挪到了葛天身前,轻咳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天,他们都说你疯了,你到底……你到底……咋啦?”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疯没疯,我现在脑子乱得很,我真的解释不清楚,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葛天已然是声嘶力竭。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又大声嚷道:“不对!不对!那个大夫说今天早上琦彤才刚来给我办过出院,琦彤没有死,她没有死!” “你说什么?!”妻子的母亲眼睛登时亮了,她像被什么刺到了心脏一般,几乎跳了起来:“你见到她了?” “大夫说昨天她来医院解释了,今早又来帮我办的出院,可我始终没见到她……”葛天的声音沉了下去。 静默了好一阵,之前说话的女人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这么晚了,葬礼也办不成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葛天的父亲瞪了他一眼,转而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应道:“都回吧……回吧……对不住大家……” 大多数亲朋都散了,警察也走了,临走时留下了句话:一旦想起什么要立刻联系他。 唯有葛天的父亲和妻子的母亲还呆愣在一旁,无奈地望着葛天,短短几天,怪异的惨事接踵而至,他们都似乎已经没了主意,头脑也已经被清空了,像是在向葛天乞求着下一步的打算。 可此时最痛苦的最迷茫的非葛天莫属,待送走了大家以后,他一个人躺在了床上,静静地整理着这几日的思绪。 妻子不在了?就算亲友的说法不可信,可当时现场警察也在,警察是断断不能撒谎骗他的。可假若妻子真的已经离世了,那大夫口中为他办理出院的人又会是谁呢? 如果妻子没死,她专程来到精神病院为自己的丈夫解释,她一大清早就为自己办理出院事宜,又有什么理由会避着不见他?可如果医生所说的妻子并不是自己真正的妻子,她又会是谁呢? 她为什么为着自己的事情这么尽心竭力而又不留姓名?她为什么会出现在他最需要帮助最迷惘的时刻?她为什么知道自己当下的处境?她为什么要冒充自己的妻子? 难道说她把妻子害死了,心怀愧疚所以才一路帮着自己?难道说她一直暗恋自己多年却得不到自己的应答,所以狠心杀了妻子灭口为了得到自己?或者她只是一个陌生人,她对妻子的杀意只是一时兴起,而她对自己所做的一切也毫无缘由? 葛天觉得自己的思维已经越飘越远,飘到了一个没有人、没有物、虚无缥缈的世界中,他突然为自己愈发离奇的想法感到可笑,可如果这所有的假设都不成立,那么真相又是什么呢? 他彻底没了注意。 一整夜,葛天都没合过眼,他只要一合眼,妻子就会慢慢走到他的面前,质问他为什么不在自己的身边,而一旦葛天努力去和妻子解释缘由,他的嘴就像被塞了棉花一样一个字都吐不出了。 而葛天只要一睁眼,妻子的身影就会瞬间飘散,透着淡淡墨蓝光辉的窗罩在他的头上,映着凄白月色的天花板压在他的身前,湮没在黑夜中的桌椅强撑着身体,屈缩在角落里,葛天就会觉得无比空虚和畏惧。 从前,葛天睡觉从不愿拉上窗帘,不是因为惧怕黑暗,而是为了在第一刻迎接朝阳,他从不设闹钟,他认为清晨麻雀的鸣啼和缓缓拉开帷幕的晨曦就是大自然最好的闹钟。 他还曾因为不拉窗帘的缘故和妻子吵了多次的架。 可今天,葛天没有拉上窗帘却是因为惧怕,深沉的惧怕,没有来由的惧怕,无底无边的惧怕,渗入骨髓的惧怕。 葛天觉得,一旦拉上窗帘,那些鬼祟的多脚的无头的邪恶的莫名事物就会贴到他的脸上、胸口上、脚踝上,就会钻入他的耳孔里、鼻腔里、心窝里,就会潜进他的头脑中、脊髓中、神经中。 这都是些葛天从未体会过的感受、从未经历过的心境,葛天默默地闭上了眼,他觉得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湿了,泪水沿着脸颊晕湿了他的枕头,他从未发觉里了妻子的自己竟是如此的脆弱。 葛天眼见着朝阳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缓缓地睁开了眼,身边的所有事物都显现出了无比清晰的轮廓,窗子醒了,墙壁醒了,桌椅醒了,而葛天却一夜未眠,乡下远处的亲友都已经到场等待参加葬礼,可妻子仍旧下落不明,而自己都不确定他是否精神正常。 如果葛天真的精神正常,那他怎么会将这接连几天的事情都干干净净地忘记了,他怎么会在精神病院里苏醒过来,他一踏进家门怎么会被那样的眼光团团围住? 葛天越是想不通,思绪就越是往死胡同里钻,他越来越觉得,如果不搞清妻子的下落,妻子是死是活,如果寻不见妻子的踪迹哪怕是寻到她的尸体下落,如果查不明自己在乡下所经历的一切怪异之事,他就算现在正常,也早晚会把自己给逼疯。 直到听见门锁被打开,葛天才怏怏地起了床,他听见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移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前,门锁“咯吱”一声被扭开了,父亲瘦削凹陷的脸孔显现在了葛天的眼里。 一夜过去,他看上去更加憔悴了,他的头顶被浓重的黑雾覆盖着,一头苍白的银发被阳光映得更加刺眼,她的眼眶更加凹陷了,眼球突兀地被搁置在眼眶中,像两只随时会掉落的浑浊的玻璃球,定定地望向了葛天。 “小天……”父亲轻声唤道。 葛天想要回应,可身体却不听使唤,动弹不得。 “小天……”父亲的呼唤声再次响了起来,葛天使了浑身的力气,依旧死死的被钉在了床上。 “我看见儿媳妇了。”父亲的声音是那样的亲切。 “她说她想你了”顿了顿,父亲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她还说……她对不起你……”父亲的声音里充溢着满满的凄惘与迷离。 葛天想抬起头看看父亲瘦骨嶙峋的身躯,头重的像被压着块大石头,纹丝不动。 “小天……”他听见父亲的又一声轻唤。 葛天想举起手摸摸父亲干瘪枯槁的手臂,可手硬的像是硬生生的钢铁,被焊在了床板上。 “小天……”父亲的声音变得愈加缥缈。 葛天想转过身面对着父亲淡然无望的脸庞,身体却像是朽烂的沉在海底的木头,永无浮上水面之日。 父亲的声音终于消失了,葛天猛地睁开了眼,时钟的指针形成了一个美丽的九十度角,现在是凌晨三点整。 葛天大口喘着气,不知为何,胸口一阵隐隐的剧痛,回想起刚刚父亲的声音,宛若正浮荡在自己耳畔,那样柔软而轻飘,思味着梦魇中奇异的感受,又闭上了双眼,重新陷入了无边无际的睡梦中。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送葬 熹微的晨光这一次真正的敲响了葛天的门,葛天缓缓睁开了眼,一串清脆的电话铃声生生地刺痛了一下他的耳膜。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走到客厅,接起了电话。 “您好,请问您是哪位?” “……”对方一阵缄默不语。 “您好,听得见吗?” “……”对方以就不作声。 “你是谁啊,别吓唬人啊,我可不怕。”葛天的心纠紧了,却强装镇定。 终于,电话那头飘进了一个若有似无的声音:“天儿,去看看他吧……” 紧接着,电话进入了忙音状态。 那气若游丝的声音,虽然无比飘渺,虽然小的像蚊子在耳边的嗡鸣声,虽然如同街对面的人叹口气那般不清不清楚,可葛天一下就听出了电话那头的人是谁,无疑,那绝对是琦彤的声音。 葛天不会听错,那个他从大一开始就痴迷的女孩,那个她无可替代的初恋女友,那个同他一起生活了四载的妻子,她的声音就算轻的如同羽毛,轻的如同空气,他也分辨得出。 可还不及葛天问清楚对方所在和事情的经由,电话就兀自挂断了。 如果那真的是妻子,她为什么不出面见自己?她为什么不站出来辩解自己并没有死,消除所有亲友的疑惑?她为什么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不管了,却还给自己打着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 他所能勉强想到的理由无非两点,一是妻子真的死了,但她即便死了也放心不下自己,给自己打了这个电话,她努力想维持住自己的身形,可身上的能量却渐渐消退,她的身影变得模糊、透明,终于消失不见,电话听筒“嘭”的一声跌在了空荡荡桌面上。 一是妻子当真死了,却也没有什么阴魂,这一切都是葛天的臆想,他真的神经错乱,什么电话铃声、什么妻子的声音、什么睡梦清醒,都是在他的世界中滋生的,实际上,他可能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末精神病院的床上,双眼直愣愣地瞅着天花板发呆。 葛天的心里乱极了,他怕极了,为什么非要往坏的方面想呢?虽然所有人都说妻子已经不在世了,但她的尸体葛天毕竟亲眼没有看到,那些人里,会不会都多数都向葛天一样都只是道听途说,而未见到妻子的死状呢? 对啊,如果妻子真的已经死了,那么她的尸体没理由不翼而飞,假若妻子还活着,当时人们只是看错了,错把妻子运到了停尸房,妻子在冰冷的铁盒子中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的脚趾上挂着一个不明所以的标签,心中惧怕万分,于是偷偷跑掉了,出于种种原因一时还没有勇气站到众人面前,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可归根到底,这都是葛天的之辞,他不希望琦彤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离开自己,连见她最后一面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正在他思想之际,真真切切的门铃声响了起来,葛天去开了门,门外站着两名警察,其中一名正式昨天来到葛天家里调查情况的那位。 “同志,您好。”另外一名警察首先说道。 “还是为着琦彤的事么?”葛天问。 “啊,那件事情我们还在调查,今天来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您的父亲……他离世了。”这名警察接着说。 “今天早上我们接到一个匿名电话,电话里说葛老爷子刚刚离世,家里只有他一个人,请我们帮忙联系他的儿子。” 葛天呆愣了片刻,突然想起了凌晨三点的那个奇怪的梦,父亲弱弱的呼唤声还依稀萦绕在他的耳畔。 “您说我爸他……没了?……” “今早我们接到电话后去了他的住处,发现老爷子已经断气了,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好像是因为脑出血。”昨天来的那个警察说。 葛天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半晌无语,他恍然大悟,昨晚,父亲分明是来向他辞行的啊,他努力地回忆着父亲曾对他说了什么,可唯有父亲对他的一声声呼唤回荡在耳际。 他都说了些什么,父亲临走时对他说了些什么,葛天想的头都开始疼起来。 他说:“小天……” 他说:“我要走了?” 他说:“你自己要保重?” 他说:“我不想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生活?” 不!这些,他都没说。 除了唤自己的名字,他还说……他还说他见到了琦彤! 如果父亲真的见到了琦彤,而那时在他弥留之际对自己的嘱托,那么琦彤十有八九也不在世了。 葛天刚欲燃起的希望又像是一团微弱的火苗,“噗”的一声熄灭了,只剩下了袅袅烟灰在升腾着飘荡。 不对!这一样来,他是有诸多事情解释不通。 比如妻子已经没了气息又是怎么从停尸房逃走的呢?比如老爷子一个人在家,除了葛天和妻子并没有其他人有他房门的钥匙,又是谁发现他脑出血离世的呢?比如即便这个人发现老爷子不在了,他打电话报了警,又怎么会知道父亲有着他这个儿子呢?比如今早的电话分明是妻子的声音,一个死人又怎么会打电话给自己? 葛天怎么都想不通。 见葛天不做声,一名警察不解道:“同志,你知道是谁报的案么?我们现在需要你去认领尸体。” 葛天终于回过神来,他的意识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好衣服跟着乘着警车去到停尸间的。 还未及见到白布盖着的父亲,他的眼睛已经开始蒸腾出了水汽,待警察揭开那白布的一角,父亲沧桑纵横的脸就映在了他的视野里,葛天竟像个孩子般“哇”的一声嚎了出来。 妻子行踪不明,在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的亲人如今也不在了,他觉着自己的世界已经空了一大半,再也找不到东西去填补了。 收拾起情绪,天已近正午,葛天忍住了悲痛,开始着手办理其父亲的后事。 天沉得像是被盖了幅巨大的黑色幕布,把太阳严严实实的遮蔽在了另一端,只有几率光辉顽强地穿过了天幕伸下来几只触手。 葛天拨通了亲友的电话一一告诉了他们情况,他们本是来参加妻子葬礼的,却没想到宾客未变,躺在棺椁里的人却变了。 有几个关系还算亲近的亲戚帮着葛天把老爷子从警察局抬了出来,运送到了殡仪馆,葛天只随着他们忙活着忙活那,可神却早已离了体,除了刻骨铭心的悲伤和难以言表的苦楚,葛天的心里什么都没剩下。 按照当地的习俗,离了世的人会在殡仪馆里停三天,然后进行火化送葬。父亲被送到殡仪馆后,葛天就在父亲身前扑通跪了下来,他的眼神空洞惆怅,一声不吭地望着父亲愈发僵得发紫的脸,嘴里不由自主地喃喃嘀咕起了一句话。 “我从这边来,你到那边去,来时路上多魑魅,去时一步一回头……” 葛天一惊,浑身猛烈地颤抖了一下,呆立了片刻,不知道为什么嘴里会莫名其妙地念起这句没头没脑的话。 可他又觉得这句话是那样的熟悉,仿佛是一句咒语,深深地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总是在他不经意间窜出来撩拨她那几根敏感的神经。 低头看了看父亲,他仍旧一动未动,静静地躺在那里。 脚步声由远及近,迎面走过来的是他的亲姑姑,她的住处里这个城市很远,坐火车要三天才能到,她本来也是为着葛天妻子的事情来的,刚刚下车却听闻了这个噩耗,便赶紧匆匆赶了过来。 一见葛天已然憔悴了许多,再看看平躺在铁床上僵硬的亲弟弟,心头一酸,忙不迭地说道:“你先去休息休息吧,这么大的事儿,我这个做姑姑的也没帮上什么忙,这一夜我先守着。” 葛天没有兄弟姐妹,三天的灵,本都只能由葛天一个人来守,如今看到亲姑姑的到来,葛天本欲推辞,但身心俱疲,也没有多说什么,谢了声姑姑,就跌跌撞撞地走向殡仪馆里的宾馆,开了间房,便一头扎到了床上。 第二天清早,葛天就奔向了殡仪馆,可他到时姑姑却并没有在父亲身边守着,等了许久,才见姑姑从殡仪馆门外多踱进来,她的手里拿这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小天!”她见葛天已然到了,显得有些惊讶,转而又变得有点不好意思。 “你来了呀,我饿得实在受不了,就去买了两个包子。”她接着解释道。 “哦,没事。我不放心,就提早来看看,昨晚没出什么事吧?”葛天的声音难掩慢慢的疲惫之意。 “啊,没事没事。我哥他也没闹,他生前就不是那折腾的人。”姑姑叹了口气,咬了一大口包子。 葛天只是定定地望向了父亲,他的脸已经完全没有血色了,面无表情,手脚都直僵僵地伸展着,像是与身下坚硬的床板融为了一体般。 他突然想到了妻子,假若妻子真的如他之前所推断的已经不在人世了,那么她死时应该也是这般模样,直愣愣地躺着,时不时随着收缩僵直了的肌肉抽搐一下,吓得周围人一惊。 思及此处,葛天不禁又神伤起来,琦彤啊,如果是你的阴魂放心不下我和父亲,为什么不现身见见我呢?你的尸首如今又身处何处?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若是真有灵,就像父亲一样在梦里告诉我吧,他低声祈祷着。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现身 两天无事,守灵的第三天,太阳西沉,淡蓝色的天光将殡仪馆冰冷的身躯包裹住,葛天和亲戚们计算起了火葬和墓地的事宜。 葛天家里不算是富户,父亲的葬礼虽不奢华,却也不能太过从简。即便是悲伤,即便是彷徨,可该办的事情终究还是要操持的。 待到亲友们都散了,葛天一个人坐到了父亲身边,似自言自语般的对着父亲说起了话:“爸,已经是第三天了,明天就要火葬了,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唉,爸,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父亲坚硬的身体好似木头一般摆在葛天的身旁,没有响动,四周一片静谧。 “爸,琦彤没了,你又接着走了,你这叫我可怎么办啊。” 父亲像是在静静聆听着他的话,周遭的肃静显得更加诡秘。 “爸,你要是见了琦彤,记得告诉她我很想她,让她在梦里给我捎句话,我想见她,我真的好想见到她。”说着说着,葛天的眼中又有大颗泪珠“吧嗒吧嗒”地不住落下。 太阳彻底隐没了身影,斜插进殡仪馆大厅的彤红色夕阳也淡化褪散了去,只有停尸间从早到晚地亮着一盏明灭不定的白炽灯。 父亲的脸在白炽灯的映照下变得更加惨白瘆人。 葛天从未想过他会如此怕父亲,他在小学与其他孩子争吵打架时怕过父亲呵斥自己,他在初中翻墙逃课进网吧一夜未归时怕过父亲打骂自己,他在高中追同班女孩不顾学业时怕过父亲教训自己,可都不似这般怕。 在前一夜,有表姐和自己共同守着,说说话,他倒也不是很怕。 更前一夜,他在殡仪馆的宾馆中熟睡了一整夜,也未曾感到不安。 可不知为何,今天他一个人守着父亲时他却总觉得身边躺着的早已不是他那熟悉亲切的父亲了,他的脸灰白的如同混着灰土的久远墙壁,他面无表情,但从眉梢眼角却难掩极度的憎恶和愤恨,他的双眼虽然闭着,却好像在透过那一层如枯叶般的眼皮密切地注视着自己。 葛天在一瞬间竟然觉得,躺在身边的已经不再是父亲,而是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他长着父亲宽阔的额头,长着父亲坚挺的鼻梁,长着父亲浓密的眉毛,甚至长着父亲脸上那颗米粒般大小的黑痣,可他就不是父亲。 他在伪装着父亲,好趁机在葛天一个人的时候出其不意地给他以最致命的打击,没有人能识破他的伪装,他既得意又不能笑出声,他收缩着拳头,紧闭着双目,咬死了嘴角,压抑着兴奋,他到底是个人还是其他什么东西,葛天不知道,可他就是那样的不怀好意、满怀心机。 葛天终于回过头瞅了一眼父亲,他那慈祥可鞠的父亲,他那憨厚朴实的父亲,他那喜怒不行于色的父亲,如今没了心跳,没了脉搏,没了头脑,没了语言,也没了情感,一阵浓烈的悲伤又从他的心底翻涌而出。 倏地,一阵寒风不知从哪里钻了进来,葛天没防备地打了个寒颤。 “小天……”一个无比熟悉的女声轻飘飘地落入了葛天的耳孔。 葛天猛地浑身一紧,密切听着周围的动静。 四周静谧如初,没有任何异样。 过了十几分钟,都没有什么声响再次传来。 许是这些天太累了,加上自己对父亲和妻子的思念,才产生了幻觉吧,葛天安慰自己,同时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葛天再也没看父亲,瞪着两只眼睛直熬到天明,那个女声再也没有响起。 在告别厅瞻仰遗容后,就到了火化的时候了,葛天随着众人来到了火化间,刚走到门前,姑姑就拿着一个信封直往葛天手里塞,将他偷偷地拽到了房间一角,悄悄地说:“你把这二百块钱给那烧人的送去,他能快点把我哥给烧了,烧的干净,不然咱得等上个大半天,还不一定能烧得好。” 葛天接过信封,盲目地点了点头,径直走向了当值的人,将信封递过去时,还附带着说了一句:“麻烦您。” 见有钱收,那人的脸上立刻有了笑模样,咧开了大嘴忙不迭地说:“好说好说,下一个就是你家的。” 正要转过头往回走,葛天忽地又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气息,宛如初秋一阵转冷的清风,瘆人骨髓却还弥留着夏天清爽的味道。 葛天这次终于确定了,这种感受并非他的臆想,也不是他的幻觉,而是实实在在的一阵风,在风里还夹杂着妻子那虚无缥缈的低低轻唤:“小天……” 妻子和父亲一样,都叫自己小天,也只有最亲近的亲人才这样唤自己,而他的朋友和大多数的远房亲戚要不然就叫他小葛,要不然就叫他全名葛天。 他是不会听错的,就算他是幻听,可妻子那熟悉的带着丝丝艾草清香的味道他也是断然不会感受错。 如果这不是妻子本人前来为父亲送葬,那么就必定是妻子的亡魂在给父亲送行。 也就是说,妻子此时就在他的身边,无论是实体还是魂魄,那必定是妻子无疑。 而葛天所感知到的这一切都在送葬的那天夜里的到了印证。 下午一点半,父亲的骨灰被推了出来,他身上草草买到的寿衣已经没了一丝痕迹,唯有细细的粉灰还呈现着一个人字形,他的腿骨还残留着几粒黄豆般大小灰黑色的骨头,这就是我父亲的全部了,葛天绝望地想。 他从未给过死人送葬,母亲是在他九岁那年得了癌症去世的,从常理来讲,九岁时应当记得很清了,但他的记忆很模糊,似乎是要刻意忘记那段回忆一般,只是还隐约记得有很多人在走进走出,一些人在屋子里拍打着墙壁恸哭,一些人抱着他、摸着他的头对他说着什么话,一些人在和父亲窃窃私语着,手脚还来回上上下下地比划。 他没哭,他当时好像甚至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好像都没有见到母亲最后一眼,好像是有人在往母亲身上套着件花花绿绿的衣服,但他不确定了。 他对母亲最后的记忆,就是她在家里每天抱着个白底发黄的鸳鸯枕头,佝偻着坐在床上,前后摇摆,表情痛苦,腿蜷缩着,还咿咿呀呀地不断哼唧。 有一次父亲把他叫到了母亲床边,母亲已经完全不动了,她的眼皮上下碰到了一起,却没有合拢,似张微闭,眼角有一堆黄褐色的眼屎,葛天不停朝后躲着,他当时完全没有意识到那是母亲最后的时刻了,如今每每想起来他都觉得自己对不起母亲,他甚至连她弥留之际给自己的遗言都丝毫没了印象。 从那之后,父亲便再没有想过给葛天找一个后妈,他一个人忙里忙外,一边挣钱养家,一边为葛天做饭洗衣,葛天上初中时,由于学区划分的不理想,父亲厚着脸皮拿着苦苦攒下的一千两百块钱东跑西求,终于如愿进了理想的那座中学。 可葛天从未想过父亲的苦楚和不易,他几乎每天都在闯祸,父亲只好一次又一次的去向班主任和同学家长赔钱致歉,回到家后他都会狠狠地呵斥葛天一通,却从没动过手。 高中时有一次,他为了不上晚自习逃课去网吧,从二楼的宿舍越过学校围墙往隔壁的人家阳台跳,却一脚踩空,狠狠地摔了下来,腿骨骨折得十分严重,直接就被送去了医院。 他记得当时已经不觉疼痛了,只有满心的畏惧,他担心父亲会给他一顿暴打或者扑头盖脸地骂他几天,可父亲赶到医院时,什么都没说,只是遵着医生的吩咐跑进跑出,直到终于办完了入院手续,他才静静的坐在了葛天的床边,拽着葛天床单的一角。 “小天啊……”他说。 “爸求你了,爸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他平静的语调让葛天至今都刻骨铭心。 之后的一个月里,他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他不知道这一个月父亲为了时时刻刻照顾自己,辞了药厂的工作,一日三餐的变着法子为他养身体,他也不知道这一个月他的住院费用和他们的生活来源都是靠着之前攒下的少的卑微的一点积蓄。 出院后,葛天也闯过几次祸,可父亲再也没有打骂过他,父亲只是默默地做饭洗衣,当葛天睡下后便再次去上工了。 那个时候,父亲还没有找到稳定的工作,只是靠每天在工地上拼死拼活地打工过日子。 葛天记得有一天夜里,父亲没去上工,他只是在床边背对着自己坐着,深深地埋下了头,偷偷抹着眼泪,没有一丝声响,只是一只手不停在脸上蹭着,月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映射下来,把父亲孤单的背影衬托得更加凄惘。 那是第一次,他觉得,父亲老了。 父亲这一世,操劳了一生,最终也只化作了一堆灰烬,葛天看着那铁床上的骨灰,凝视了良久,觉得那堆灰烬既熟悉又陌生,他始终没有动。 还是表姐将父亲的遗骨敛收进了骨灰盒里,递到了他的手中。 盒子轻飘飘的,好像里面没装着任何东西。 上面贴着一张父亲的黑白照片,相片小小的,乍一看葛天都认不出那是父亲的模样。 那是父亲年轻时的相片,因为自从葛天的母亲走后,他就再无暇拍过一张照,直到葛天找到了工作、组建了家庭,他也从没有想过去摄影馆,他过惯了勤俭的苦日子,连炒菜后剩的底油都不舍得倒掉,照相对于他来说都算是一种奢侈。 看着这张相片,又勾起了葛天对父亲浓浓的的愧疚之情,父亲将心肝都掏给了他,而他又为父亲做过什么呢?试问这世上还有谁能像父亲这般疼爱自己呢? 一阵凄冷的哭声突然间打断了葛天的思绪,顺着那哭声望去,葛天看见,人群中有个熟悉的身影,正拿衣袖擦着眼泪,她白嫩的脸是那样分明,她纤细的手指是那样妩媚,她悲哀的神情是那样的动人心魄,她凄楚的哭声是那样似曾相识。 她不是——妻子吗?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返生 火葬场里,一股浓浓的死亡氛围飘荡在四周,妻子的脸在昏暗的灯光映照下更显现出了一种灵异和飘渺之气。 众人注意到众葛天的奇怪举动,便将目光投射向了余琦彤所在的方向,不由得都吃了一惊。 余琦彤的脸上还残存着几滴晶莹的泪,脸颊似乎消瘦了不少,已经露出两侧高高的颧骨,脖子上的青筋隐约可见,乍一看还不知这女人之前受过多少折腾,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还是余琦彤母亲的一声哀号打破了整个尴尬又诡秘的氛围,她见琦彤站立在前,不顾一切地奔向了她,同时大声呼喊着她的乳名:“沐沐啊,沐沐,真的是你,沐沐!……” 余琦彤先是一愣,后又马上迎了过去,将母亲搂在怀里,不知怎么,她的身体就好像哪里不对劲,给人一股直僵僵的感觉,怀抱着母亲的两只手臂呈现着一种极其令人不舒服的角度。 “妈,您别哭了,我回来了。”她的声音颤抖着。 余琦彤母亲哭得更甚,似乎是被碰触到了什么不能被轻触的逆鳞,她只是一味地哭号,不断地叫着琦彤的名字好像已经丧失了言语表达的能力。 “沐沐,沐沐,我的沐沐啊!” 余琦彤虽然环抱着母亲微微发福的身体,但脸却向着葛天的方向乞怜地抬起,葛天好像定住了般一动不动。 “小天……”妻子娇柔地呼唤了他一声。 葛天方才恍然大悟般跑了过去,一把拉住妻子的手,问道:“你真的是琦彤?!” 余琦彤“嗯”了一声,泪水又夺眶而出。 “琦彤,你去哪儿了?他们都说你死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死!我就知道!”葛天激动得声音都不似自己的了。 余琦彤将母亲松开了,一只手紧紧抓着葛天的手,另一只手上下摸着他憔悴的脸,不顾大家满心的疑问,只是无比心疼地说道:“你瘦了好多。” 葛天一把将她搂入怀中,摸着她一头及腰的长发,似乎是在安慰着她,又好像在安慰自己,不停的重复着:“都过去了,没事了,没事了。” 所有人都呆在原地,满心的讶异,却没有一个人说出来。 终于,一个满脸横肉的男子在这大团圆的时刻用着粗嗄的嗓音打破了大家诡异的安静:“你是琦彤?不对啊,那天还是我帮着把你抬到停尸房的,你那时候都快硬了,怎么可能没死。” 余琦彤抬眼看了看他,张了张口,却最终一个字都没吐出来,葛天见状,气愤地向他质询道:“你当你是谁?你说琦彤死了她就死了,你是神仙还是妖怪,琦彤明明好端端的在这,那你说这是谁!” 那糙汉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退了回去。姑姑见本就诡异无比的气氛变得愈发尴尬,压抑住自己心底的抑或,只是连忙走到大家中间,说道:“今天是老爷子的葬礼,其他的事儿,再说,再说,死者为大。” 又对着葛天说了一声:“你去给我个下葬吧,我陪着琦彤,这眼见着已经下午了,那边的酒席都晾了好久了,快别再耽误了。” 葛天一拍脑袋,赶紧接道:“对,对,今天先办我爸的事儿,女的都去跟着我姑姑吃饭去吧,留男的和我给爸下葬就行。” 赶忙将父亲的骨灰盒下葬完毕,葛天匆匆赶到了饭店,亲友吃的差不多都正打算离去,葛天便索性在酒店门口帮忙送他们,一边还不忘时时刻刻朝着余琦彤的方向瞅一眼,姑姑正一手拉着她向宾客说着客套话,而她也好想恢复了往日的正常模样,也参与到了送客的队伍中。 葛天的心里万语千言想要问妻子,可只好等大家都散去后再开口。 他看见妻子回来欣喜之情自然不必说,可除此之外,总是有一种奇奇怪怪的感觉萦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妻子脸上僵硬的笑意一直凝固着,她嘴角那三十度的上扬好像是在刻在脸上般,让人觉出极大的不舒服,而她的眉梢眼角则显露出了一种和往常不同的气质,至于那是什么,葛天用语言形容不出,总之就是感觉眼前的女人既像是妻子又不像是妻子。 余琦彤注意到葛天在看着自己,还时不时的朝葛天转过头来,她的眼里充盈着对葛天的眷恋和甜蜜。 妻子死了,妻子没死? 眼前的人是妻子,不是妻子? 葛天心猿意马,嘴里只是象征性地招呼着,心里却好似有着一千只无头苍蝇在乱飞乱撞。 他觉出一丝恶心,如果那个不知所谓的远房亲戚说的是真的,妻子当真已经断了气,那么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断不可能是妻子,它有可能甚至都不是个活人,它不是个人却和妻子长着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头发,一模一样的个头,一模一样的身体,它又是什么东西呢? 葛天一个激灵,他承认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可他又转念一想,自己毕竟没有亲眼看到过妻子的尸体,虽然所有人都说妻子死了,但毕竟没有亲眼目睹,那就是道听途说,只因为别人的流言蜚语他就开始怀疑妻子,他又有些惭愧和懊悔。 这么一个活生生的妻子站在自己的面前,自己却还要怀疑她的真实性,葛天瞬间觉得十分对不起她。 他收回目光,只是想一心补偿她,她消失的这三天,不管经历了什么,那都定然不是什么好事,他想好了,等众人都离开后,他会坦露自己的疑惑和不解,如果妻子想要说自己的经历那么他会洗耳恭听,如果妻子排斥说那他也不会强求,只要妻子回到自己的身边,他以后都不会再过问之前发生的事情。 终于,人都散光了,姑姑也要返回老家去了,她走时还在葛天耳边轻声低语了一句:“琦彤她大舅哥说的并没错,当时她是真的死了,你不要不相信他,今天的琦彤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咱们老话说,人死如灯灭,这人要是真的死了却还回来,肯定不是什么好兆头,你要小心点儿。” 刚刚被葛天强自压下的一抹费解和惶恐之情又涌了上来,妻子就在不远处默默收拾着,一直低着头,手指呈现出一种不自然地青白色,她的动作很轻,鞋在身体移动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给人一种错觉,她好像是在偷听谁的私密谈话,不敢大动,生怕错过一字一句。 姑姑最后瞥了一眼余琦彤最后也不放心地离开了,送她走时,余琦彤还特地过来陪着葛天一同送她,不忘连连谢她这今天的照顾和帮忙。 回到家里时,时钟已经指向了下午四点,从一大清早开始忙活,加之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实难让葛天捉摸的透,一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多问妻子的事情,他的脑袋刚挨上沙发就进入了美梦。 不,不应该说是美梦,而是一场怪梦。 在梦里,葛天实实在在地见到了妻子,她站在河对岸,着一袭白色的长裙,风把她的衣袂轻轻扬起,她隔着波涛汹涌的一江水,在声嘶力竭地对着自己喊话,至于喊了些什么,他怎么都听不清。 妻子的表情逐渐变得痛苦,她的身上渐渐缠绕上了一团迷蒙的雾气,她好像是在努力挣脱着,但雾气把她最终团团包裹住,她痛苦的神情随着雾气一同也消失在了河对岸。 梦给了妻子最后挣扎的一个镜头,然后把她彻底吞噬了。 葛天醒了过来。 天已经彻底暗了,妻子好像在厨房里忙活着,碗盆叮叮当当地撞击声直刺着葛天的耳膜。 那个噩梦就如同是什么不好的预兆,葛天久久没有从中摆脱出来,不知怎的,他就是觉得那梦中的妻子才是真实的妻子,而眼前的妻子却总有着某种说不出的怪异。 他踱步进了厨房,妻子见他已经醒了,忙说:“醒了,饿了吧?饭一会就好。” 望着眼前忙碌的身影,葛天觉得,倒也不是陌生的感觉,在厨房里为他做饭的这个妻子似是很熟悉,她娴熟的翻炒技术使葛天感受到了一种阔别已久的怀念之情。 应该是自己多心了才会做那种莫名其妙的梦吧,他边安慰自己,边答话道:“你也忙活一天了,别太累了,随便吃点什么就行。” 妻子没有理会,好似没听见一般,继续翻着炒锅。 葛天想了想,犹豫良久终究也没把心中的疑惑问出口,妻子究竟经历过什么?这三天妻子去了哪里?为什么所有人都说妻子已经死了?为什么连最亲近的姑姑都警戒自己要小心?葛天觉得问题太多了反而更难提起。 倒是妻子的一语打断了他的思绪:“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葛天静静地听着下文。 “我明明已经死了却还能回来,是这个问题吗?” 葛天没有回答,呆立着望向妻子,似乎是默许了妻子的猜测。 “我确实死了,我记得那时我看到一束光拉着我像那个方向一直走。” 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叹了口气,接着道:“我就那么一直走啊,走啊,后来冷不丁的我竟突然想起了你,我放心不下,于是挣脱了那光,一路往回狂跑,我看见你在这一头在不断向我招手,当时我就想我一定不能丢下你一个人。”说着说着,一滴泪混着油烟从她的脸颊上滑落了下来。 葛天不再问什么,他懊悔极了,妻子一定在他不知道的期间经受了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苦痛,但为了自己,她都愿意承受,就算粉身碎骨,她也要和自己厮守在一起,而他居然还怀疑这样的妻子,葛天觉得自己千不该万不该,提及妻子的伤心往事。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地搂住了妻子,将脸贴在她的头发上,让她的泪一滴滴的都落入自己温暖宽阔的臂膀中。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怪影 妻子回了家,葛天的生活似乎正在渐渐步入正轨,他在妻子到家的第二天清早就给杂志社打了电话,得到的结果竟是由于自己连日没有消息,杂志社的编辑就将他除名了。 葛天无奈,只好一大早亲自跑到杂志社去解释,可是这连日来一桩接一桩的事情连他自己都没搞清楚,又怎么可能解释得明白呢。 不过好在编辑通情达理,和他合作的时间也是相对长久了,因此便又与葛天谈定了下次的工作事宜。 到家时已经近中午,葛天刚一推开家门,妻子就惊呼着跑向了自己,还娇嗔地怪葛天回家太晚,一问缘由,才知道妻子在上午去买菜时竟遇到了一件骇人的事。 今早葛天一走,妻子就着手开始收拾家务,因为近日来接连发生了一连串事情,所以近一周房子都是空的,家具和地板上尘土都沉积了不少,只有昨天晚上为了给葛天做饭才把厨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而冰箱里已然空空如也,什么食物都没有存放了。 所以在简单擦完卧室、客厅的家具和地板后,妻子就打算去超市买点菜,中午给葛天做一顿可口的,顺便可以买上一些生活必需品,把家里的一些陈旧的换掉,也只当是去去晦气。 可刚一迈出家门,妻子就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头,她进电梯时还特意朝身后看了一眼,又紧密地看了看四周的动向,什么都没有,楼道里如往日一样安静,没有任何可疑的人或物。 电梯在一直往上,1,3,4,5…… 等等,电梯指示屏跳过了二楼! 她努力地又回忆了一遍刚才看到的电梯指示屏,一楼,三楼,四楼,五楼……确实是没有二楼! 倏地,感应灯突然熄灭了,周遭比之前更安静了,余琦彤的心里“咯噔”一声,瞳孔急速收缩着适应着这突然袭来的黑暗。 她的脑子里在飞速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不寻常的气味和声响,依旧是什么都没有,可她不敢动,她紧密地盯着缓缓上升的电梯,希望快一些离开这个鬼祟地楼道。 静谧的黑暗吞噬着一切,唯有电梯的指示屏还冒着闪闪红光:7,8,9,10…… “叮咚!”电梯门开启时的一声响动震得余琦彤一个哆嗦,楼道里的感应灯又重新亮了起来,她一步就踏了进去,接连按着一楼的按钮,期望着电梯门可以快点关上。 电梯门终于合拢,一路下降,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隐约听见电梯下降时“呼呼”的声音在耳畔低吟。 她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和在楼道时一样,周围什么都没有,什么诡异的东西都没有,什么奇怪的响声都没有。 在确定没什么不对劲后,余琦彤又开始边祈祷着快点到达一楼,边注视着电梯里的显示屏。 9,8,7,没有异常。 6,5,4,没有异常。 3……1,“叮咚”! 电梯又一次跳过了二楼! 余琦彤周身又猛地抖了一下,她只等着电梯门快点打开好逃出去,紧跺着脚,可那一声响后,电梯门仍然是默默地关着。 终于,在等了一会儿后,电梯门缓缓开了,余琦彤几乎是跳着冲了出去。 他手里捏着的环保袋已然皱皱巴巴,在沐浴到了上午的阳光后却还是心有余悸。 谁知,这只是一个开头。 再去超市的路上,余琦彤始终感知到有一个气息在尾随着他,从电梯里开始,就一直存在,断断续续地跟在她的身后,可每每她猛的一回头,身后都是空空如也,别说是鬼影,连个人影都没有。 今天是周一,成年人多数都在上班,而孩子多数都在学校里,街上的人很少,余琦彤有些后悔了,她不该抄近路从胡同串过去,而应该走大路,那边说不定人还多一些。 定了定心神,她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在路过人家时,她还会借着似乎在看楼房上哪一家窗户的动作,用余光瞟一眼身后,依然是空空如也。 一路几乎是小跑着到了超市,也没见着几个人。 超市里很冷清,收银员百无聊赖地站着发呆,余琦彤终于见到了几个人,心里安定了不少。 渐渐地,她心中的恐惧消退了一大半,在挑选着新鲜的菜蔬、水果时,心里还盘算起了中午给丈夫炒什么菜吃好。 正当余琦彤放松了心神之际,一个黑影倏地从旁边的货物架子后一闪而逝,她没太注意,只是不经意间瞟到一眼,一开始还疑是自己眼花,还没太在意,可是在她买零食的时候,又隐约有一个黑影从货架飞跃而过。 她这才有些怕了,现在超市的这一区域只有她一个人,若果真的有什么歹徒或者不怀好意者想打她主意,她一个弱女子,难掩惶恐和不安。 她悄悄地移向了刚才黑影出没的地方,从货架后一探头,却见并没有什么人,货架后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呆愣着。 慌忙摘了几样零食,余琦彤跑去柜台结了帐,她这才又隐隐有了一种身后被人窥视的感觉。 回来的时候,她特地从人烟比较多的路回家。 她想起了在电视里看到的一些情节,一个人感到有人在跟踪自己,便仗着经验专挑了一条人声鼎沸的大街走,在一个全玻璃门的服装商店前,他借着应在其中的人影锁定了跟踪他的人。 余琦彤决定如法炮制,看清楚那追随他一路的黑影到底是人是鬼。 终于,前面出现了一家有玻璃门的蛋糕店,她不动声色地朝着那家店走过去,在路过玻璃门时,有意往门上瞥了一眼,在她的身后有一对情侣,正在打情骂俏中谈论着什么。 除了他们,还有一个老爷爷在拄着个拐杖缓缓挪着步子。除此之外,没有见任何异常,压根就没有什么行踪古怪的人在跟着自己。 余琦彤舒了一口气,看来一切都是她自己的臆想,也许是自己尚未从之前的惊惧中缓过神来,所以才会这般多心,也可能真的只是眼花了而已。 她重又定了定神,如释负重地又恢复了点神采,心里只是盘算着为葛天做饭的事去了。 可奇怪的是,当她再一次踏入自家电梯后,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又一次席卷了她而来,在电梯门关严后,那狭小的空间里,刚刚消失了的奇怪气息似乎又在她的鼻际渗涌而入,一股似与空气融为一体的体味悄悄地蔓延开,炸的她头皮一麻,不对,分明还是有人在自己身边。 可环顾了四周,依旧不见一个人影,余琦彤的心里开始打鼓了,这气息真真切切的是来自什么东西,自从她离开家门开始,那奇怪的感觉就一直追随着她,如果那不是一个人,余琦彤怀疑,就必定是个什么自己都不了解的东西了。 余琦彤第一次感到电梯升到十一楼的速度竟如此之慢,她焦急得想要直跺脚,可又不敢动,矛盾的想法占据着她的内心,她觉得自己已经要喘不上气来了。 电梯升到了四楼时,竟然顿了一下停住了,门缓缓打开,外面空无一人,余琦彤觉得自己要崩溃了,她右手食指不断戳着让门合上的按钮,可那门反应了许久才终于缓缓合了起来。 从出门到现在不过两个小时的时间,余琦彤却感觉自己如处在另一个时空中,时间的推移是这样的慢,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她猛然想起,刚才电梯上升的时候好像又没有看见“2”这个数字,连忙查看电梯按钮,上面居然也没有二楼! 余琦彤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她只盼着葛天能早一点到家,好对着他讲述这一上午的心惊胆战。 终于,十一楼到了,她连喘带爬地开着门锁,还不停的忘脑后望着。即便是出了电梯,那股奇怪的感觉仍未消退,在合上了大门后,她倚在门上呼呼地直喘粗气。 自己这是怎么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那奇怪的被凝视之感又是怎么回事?这一切的疑问,只等丈夫回来在和他相详细说明。 葛天听到妻子这一上午所经历的古怪事情,不禁失声笑了起来,边笑还不忘解释说:“你看咱们家的楼,二楼根本就没有住户,电梯当然就不会设在二楼停的按钮啦,不信你自己去看。” 说着他拉着妻子走到窗口,打开了窗子,一股冷风嗖地灌进了他们的衣领。 余琦彤随着丈夫向下望去,果然看见一楼都是门面店,而二楼全都被宽大的广告牌严严实实地遮挡着,连窗子也没有,很显然盖楼的时候开发商就没打算在二楼建住户。 妻子吁了口气,若有所思地要拉上窗子,葛天却在此时疑惑道:“琦彤,你这是怎么了?你忘了,刚要买房的时候,还是你先注意到的,这栋楼里没有二楼,你还特意拉着我到二楼去看了看,整个二楼都只有一堵墙啊。” 余琦彤并没有料到丈夫会这么问自己,忙解释道:“啊,对,我忘了,这一段时间我就总觉得记性变差了,好像忘了很多事情,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 说话间,余琦彤关严了窗户,她注意到,葛天的脸上明显多出了一种质疑和迷惑,便连忙将话题转移了:“那我觉得被别人盯着,你说那也都是我自己疑心生暗鬼么?” 葛天摇了摇头,他若有所思地迟疑着,忽然抬头盯着余琦彤的脸看了好一会,冷不丁地冒出了一句:“琦彤,你死了吗?” 余琦彤顿时呆呆地定在了原地,她没有想到葛天会突然这么一问,想了一会儿,冷静地回道:“我讲给你听,你答应我,不许生我的气,也不能怪我记恨我,能做到吗?” 葛天木然地点了点头。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古怪经历 余琦彤讲起了之前的经历。 包括她和秦刚的相识和后来对葛天的报复心理,以及葛天被送到家当天的情景。 “那天我接到电话听说你在乡下不知道为什么就疯了”,余琦彤轻声道。 “我的心里很乱,也很急,我甚至想马上赶到那里去把你接回来,但是村子的领导说会把你尽快送回来,我就一直等啊等啊,终于把你等到家了。” “我事先设想过很多种你疯癫后的样子,比如你一直傻呵呵地笑,比如你不认得我了,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我,比如你不停地抓狂,谁都控制不住,我真怕我接受不了那样的你。”余琦彤垂下了眼帘接着道。 “小天,你知道我有多爱你,我当时一心想要报复你,也只是因为太爱你了,你不要怪我,我也不是有意要吓你的,都是我一时气不过。” 葛天怜爱地望着自己的妻子,心中隐隐生出了一丝愧疚之情。 “那天送你回来的就是我之前认识的那个男的,我觉得他就是个疯子,他说他喜欢我,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我不信,可他说你的疯和他有关,他还说了许多我听不懂的话,再之后,我的意识也变得模糊了。”余琦彤已然满脸泪痕。 葛天轻轻地将她搂入怀中,虽然他还是一头雾水,但他终于得出了个重要信息,想要查明这一切事情的源头,还要从妻子口中的那名陌生男子入手。 他一边安抚着妻子,一边说道:“这件事情错先在我,是我不对,我不应该背着你干那种事情,可你知道,我也是爱你的,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女人就是你,我意识到自己的错后,马上就和她一刀两断了。” 余琦彤的眼中忽而闪过一线令人难以觉察的凄凉,连葛天都没有注意到,在他提到钱落落的时候,余琦彤的手猛地缩了一下,她的眼底也生出了丝丝凉意。 “你说的那个男人,他叫什么名字?”葛天一心想避开那段不悦的往事,一方面又想快些追查出事情的真相,赶紧转移了话题。 “……”余琦彤并没有应声。 “琦彤?沐沐?”葛天发觉妻子的神色不对,又用柔和的语气轻声唤了她两声。 “啊?”余琦彤抬起了眼,询问似的望向葛天。 “你怎么了呀,沐沐?”葛天有点担心。 “谁是沐沐?”余琦彤反问道。 “沐沐就是你呀,你忘了,在我们刚恋爱的时候,你跟我说你有一个乳名,只有你们家人知道,叫沐沐,我还把你的电话号码存成了这个名字,你看。”说着葛天就拿起手机开始翻起了通讯录,果然,顺着英文字母的排序找着,“沐沐”二字就映入了他们的视野。 “诺,这个就是你呀,我有时候逗你,就这么叫你的,你不记得了?”葛天疑惑地询问道。 余琦彤的脸瞬间绿了,她双眼迷茫地连忙应声:“哦,哦,对了,我给忘了,这么多年都没人这么叫过我了。” “我醒来了之后,就总觉得我忘记了很多的东西,你不会怀疑我吧?”她又补充道。 “怎么会呢,我好不容易找回了你,又怎么会轻易怀疑你呢。”葛天抚摸着余琦彤的秀发,若有所思地回答。 不可否认,自从这个余琦彤回来后,葛天也开始觉出有什么地方不对头,这种不对劲,就如同妻子开始谋划报复自己的计划时他从妻子身上感觉到的异常那样,既令自己较劲脑汁都想不出哪里不对又有种毛骨悚然的紧迫感压身。 葛天决定继续挖掘妻子更深一层的秘密,在询问中也说不定能顺便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 “琦彤,我回来时大家都说你死了,这又是怎么回事?”葛天问。 “我也不清楚,总之我醒来时发现我躺在一个很冷的铁盒子里,我就拼命踹,结果脚那边的门竟被我一下子蹬开了,我就跑了出来,身上还没穿衣服,我才发现我是在停尸房。当时我一心只想着见你,所以趁着其他人不注意,我顺了一件衣服胡乱套在身上就跑出来了。”余琦彤思索着说。 葛天努力从中搜寻着有用的信息,从琦彤的描述来看,她醒来时发现在自己在停尸房,而众人都是在确认琦彤确实是咽气了之后才把她送往的停尸房,也就是说,琦彤是在咽气后又苏醒了过来,发觉自己已经被送至停尸房,才逃了出来,她对于自己是怎样起死回生的应该一概不知。 “对了,你刚刚提到的那个陌生男人,他说是他把我弄疯的?”葛天突然又回忆起了刚才捋出的这一条线索。 “他说了一堆,我没太听懂,好像是有这么层意思。”余琦彤回忆了一下,答道。 “你说你们是偶然遇到的?他是哪里人,住在哪里,他有告诉你吗?”葛天问。 “他没说,那天我心情很糟,都是我在不停地抱怨,就是你的那件事,他一直在静静地听着,他的话很少,人看上去很老实。”余琦彤老老实实地回答。 “我和他之间真的没有什么,真的,后来到了酒店门口我就后悔了,我一路跑了回来,小天,你要相信我。”余琦彤的语气透露着焦急和担忧。 “琦彤,你冷静点,我没有说不相信你呀。”葛天安慰着说道。 “后来呢,你们再也没有联系?那他是怎么知道我是你的丈夫,怎么会报复我的呢?”葛天一脑子的疑问得不到解答。 “这个我也不清楚,后来我甚至都忘记了他的样子,直到那天他送你回来,我看到他的模样才勉强想起这个人。”余琦彤的眼神中一直显露着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真诚。 “也就是说,不管是我的疯癫还是你的死和复生……可能都和那个莫名其妙的古怪男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一点应该毋庸置疑。”葛天的大脑飞速运转着。 “也许吧,我自己也很乱。”余琦彤有些委屈地说道。 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葛天的眼睛闪过一抹光亮:“还是不对啊,你那天没去接我出院?” “什么出院?”妻子反问。 “你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在停尸房,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在精神病院,我还以为很难出去,可在第三天医生就过来跟我说我的妻子来接我出院,还解释了个中缘由,那个人……不是你?”葛天问道。 虽然是正午,但今天天幕暗淡,妻子背对着窗户,坐直了身子,她的脸在昏沉的阴影下显现出了一个模糊的暗黑轮廓,竟看不太清她的表情,只能隐约觉出她的脸上呈现出了些许的异样。 她淡淡地摇了摇头,接到道:“我不知道。” 她的这一句回答很轻,轻得像羽毛一样,似乎稍不留神就会让其飘散到别处去,无从捕捉。 “那你是怎么去到我爸的葬礼上的?”葛天此时才终于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妻子既然从苏醒到现在都一直懵懂,又怎么可能知道自己父亲的葬礼地点,还准时现身呢? 余琦彤没有迟疑,她静静地答道:“我逃了出去后,就直奔家门,我走了一整个晚上才赶到家,发现家门居然是开着的,就进去寻了件自己的衣服穿上了,我找不到你,也不知道咱家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去问了隔壁邻居,是他告诉我的。” “你说的是1103的那家男人吗?”葛天追问。 “你还是不信我!”余琦彤的泪喷涌而出,如开了闸的江水一样泛滥在了葛天的胸口。 “我没有不信你啊,我只是好奇,琦彤,你可别多想。”葛天连忙解释道。 葛天确实是心存怀疑,但对于自己这个妻子的真实性,他确是深信不疑的,他不信死而复生,但这其中有几个盲点值得推敲。 首先,妻子的死到底是由谁鉴定的,古往今来,因为假死而至人们错以为死者复生的例子屡见不鲜,妻子当时极有可能呼吸和脉搏停止了,可并没有达到真正意义上的脑死亡,也就是说,在妻子还有可能恢复意识的情况下,被推送进了太平间是极为可能的,而妻子一下缓过气来跑回家不用那灵异之说也就可以理解了。 其次,妻子在一回到家就从邻居嘴里知道了父亲去世的消息也不是不无可能,因为对面1103的人家虽然是一个糙男人,但却极爱嚼舌根,谁家婚丧嫁娶,什么东家长李家短他一概都知道。 再次,从妻子的口中得知的消息连穿起来,隐约有了一条粗略的线索,至少可以锁定一个人,那就是妻子认得的陌生男子——秦刚。而妻子在经历了这一切古怪事情后有些古怪行径和感觉也有源头可以追溯。 总之,葛天心中的疑问总算是有了一些头绪,他决定相信妻子讲的一切。而妻子口中的那神秘的追踪了自己一上午的暗影,葛天也觉得却有其物,毕竟已经经历了这么多平常来看难以解释的事情,再多上那么一件也未可知。 但诸多问题还要去一一解决,顺着妻子提到的线索深究下去,葛天坚信终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而他和妻子也不必永久活在恐慌之中。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异象初显露 几年前,葛天曾经遇到过一个人,那是一个冬天,天很冷,还飘着漫天大雪,世界沉浸在一片寂静之中,显得既安详又诡秘。 街上的行人很少,有的人撑着伞、低着头匆匆而过,有的人强拽着大衣的领子与风雪拮抗着前行,葛天正疾步赶往邮局寄包裹时,突然被身后的一声大喝叫住:“祁阳!” 不知为什么,在听到这个名字时,犹如一道惊雷灌顶而下,顺着葛天的脊柱一直把他整个人都贯穿了,使葛天登时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祁阳,这个名字分明是他第一次听见,但却无比亲切,仿佛襁褓中刚刚降生的婴儿听到母亲轻唤他的乳名,他对这个名字万分陌生,可被冠以那个陌生的符号后,便瞬间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归属感,心安理得地裂开了嘴、眯起了眼、张开了双手,喜不自胜地去拥抱这个符号。 也许就在此刻,这个世界上某个医院的某个角落,一个被唤作祁阳的婴儿正理所应当地接纳着他降生以来的这个身份,而葛天一瞬间的感受,竟奇迹般的与他协同一致。 葛天木讷地回过头,在与那人四目相对的一刻,心底竟没来由升起了一股酸楚,那人高高瘦瘦的,在凛冽的寒风中宛如一根干枯的稻草,冬天榨干了它的水分,它的根奋力地扎向冰封的土层,却只能踉踉跄跄地随风摇摆。 他的脸被毛织的黑色围巾裹着,只露出了两只黑漆漆的深凹干瘪的眼睛,葛天可以确定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但却觉得他似曾相识。 “祁阳,你不认识我了?”那人艰难地跑向了他。 “您认错认了吧?我叫葛天……”葛天原地没动。 “你不是……祁阳?”那人的脸上划过一丝惊讶。 “我不是,对不起,您认错了。”葛天依旧原地没动。 他想转身离开,可是眼前这个高瘦的陌生人,他的眼神是那样的熟悉,葛天仿佛猛然间觉得,自己和他的灵魂在过去某一个时点上相遇过,这种奇怪的感觉强烈的令他不寒而栗。 “对不起,那是我认错了。”那人的声音被吸入了漫天白雪中,只被一缕瑟瑟的风裹挟着爬进了葛天的耳蜗,葛天觉得周身一冷,打了个寒颤。 世界很安静,安静的就像是一幅画,房屋、街道、车流、人群都是画中的一幕风景。 世界的画布很大、很长,囊括了一切陌生的人和事,葛天和陌生男子站在画布皱褶的一隅,周围是房屋、街道、车流和人群,他们被湮没在其中,无声无息,稍不注意就会被忽略。 只见陌生男子对葛天说了什么后慢腾腾地转了个身,向着来时的方向渐行渐远,最后化作了一个黑点走出了我们的视线,褶皱里只剩下了葛天,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听到了什么震惊的秘密。 现在想想,那男人对葛天说了什么呢?我们先留一个悬念。 总之,这句话很怪异,仿佛是一个尘封多年的咒语,不被触碰时乖巧的如同一句普通的问候,可一经念诵就凶相毕露,龇出了血粼粼的獠牙,流下了黏糊糊的涎水,显出了白惨惨的面孔。 值得注意的是,葛天不经意间想起的这句话,竟完美地解释了他的种种诡异经历。 葛天回过了神,墙上的挂钟干咳了一声,时针抻了个懒腰,不慌不忙地指向了10:00整。 “你不去编辑部啦?”余琦彤取了个水晶杯,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盒牛奶,倒了半杯一饮而尽。 “哦,去,这就走了。”葛天从沙发上站起来,顺手抓起了大衣,“你尽量别出去了,最近也别找工作了,身体要紧,毕竟……” 余琦彤抬眼望向他。 “没什么……”葛天欲言又止。 其实他想说的是:毕竟你已经死了,或者,别人都认为你死了。 因为在这个世界,无论出生或时死亡都有凭证,比如他们书房的抽屉,如果余琦彤收拾旧物不小心拉开,她就会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死亡证明,上面还有她一张小小的照片,照片里的余琦彤咧着嘴,笑得无比灿烂,好像不是在哀悼她短暂生命的终结,而是宣告她崭新生活的开始。 可在葛天走后,余琪彤并没有满怀情意地翻看从前的照片,也没有恋恋不舍地整理过去的衣物,她随便披了件衣服便匆匆地出了家门。 天已经有些暖和了,脚下和头顶都已然生出了些绿意,路边的积雪都升腾成了水汽,无声无息地弥漫在空气中。 余琪彤叫了辆出租车,径直去了郊区,到了一个鲜为人知的居民区——绿苑小区。 这里已近乎于农村,四下是破败不堪的荒野和废墟,只有几栋居民楼孤立无助地矗立着,再远处有一家木材厂,是小区唯一的邻居。 余琦彤在一栋楼前站住了,缓缓抬起头望向了三层楼的一扇窗,良久未动,如果你走近看就会发现,她竟眼噙热泪,双唇上下翕动着,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地颤抖。 那是一扇再普通不过的窗,暗绿色的窗帘阻拦了一切想要窥探它的侵略者,仿佛所有的光都是他的敌人,所有的窥探都是卑鄙的掮客。 过了半个小时,她终于挪动了脚步,谁都不知道她从那扇窗看到了什么让她如此感伤。 相比之下,葛天的行动就显得正常的多,他去编辑部讨论了一下接下来的工作,简单吃了个午饭就整理起了工作资料,一直忙到五点才回家。 厨房里飘荡着阵阵饭菜的香气,妻子忙碌的背影忽然令葛天内心一阵触动,仿佛之前的一切从未发生般,他们的生活又重归了平静。 真的重归平静了吗?葛天并不知道,一切才刚刚开始。 当你熟悉的生活在经历了一系列诡异事件后又显得熟悉如初,那你就要当心了,因为在黑暗里潜伏的那双闪闪发光的眼睛,不仅改变了你的生活,也重塑了你的思想。 葛天正是觉得那个熟悉的妻子又回到了他的身边,到家时的饭菜香气又重新填充了他的生活。 妻子笑吟吟地端着一盘红烧肉放到了餐桌上,招呼道:“小天,今天累坏了吧,快吃饭吧,有你最爱吃的红烧肉呢。” 桌子上已经摆好了碗筷,葛天面前的那碗白饭冒了个头,显得圆鼓鼓的,上面直直地插了两只筷子,就像两根加粗加长的香,混合着白饭热腾腾的蒸汽显得惟妙惟肖,葛天的脸在这蒸汽里飘飘忽忽,亦真亦幻。 “吃饭吧,想什么呢?” 葛天从筷子上收回了目光,摇了摇头:“没什么,感觉很久没吃你做的菜了啊。” 妻子的脸僵住了,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默默地拉开了椅子,坐下了。 过了良久,妻子终于发话了:“其实有件事情没和你说……” “嗯?”葛天停下筷子。 “我总觉得……嗯……有什么事情不对”,妻子迟疑的说。 其实自从妻子重新回到葛天的生活,他也开始觉出了某些异样,可哪里出了问题呢?葛天也说不清。 他缓缓地环顾四周—— 房门没变。 天花板没变。 客厅的灯没变。 厨房的餐具没变。 卧室墙上挂的结婚照没变。 周遭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样,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堆积了一层如棉絮般的尘土,它们在无人触碰时便佯装成房间的一部分,只有在门窗忽地开启的一刹那才飘飘悠悠地转个身,躲藏在下一个角落里,窥视着屋子里发生的那些不可告人的事。 葛天收回了视线,欲言又止,默默地塞了一大口饭。 时针在滴答滴答地跳跃着,像是在欢天喜地地敲丧钟。 吃完晚饭,葛天回到书房整理第二天的工作文稿,可他刚打开电脑,被淡绿色的背景桌面包裹着,一行血淋淋的字就直插进了他的虹膜。 他蓦然记起了那个寒风凛冽的冬日,那个诡异的高瘦的陌生男子,那个生硬却又柔软的名字,那句不明所以却如响雷一般狠狠击中了葛天的话—— 你真的是你吗? 我们降生在这世界上,被赋予了姓名和身份,被教授了知识和技能,被允许了生存和繁衍;我们能看,能听,能触摸,能感受;我们有亲人,有朋友,有同学,有同事;我们是儿女,我们是父母,我们是下属,我们是上司。 我们每个人自降生之日起就有很多身份,每个身份都是我们,每个身份都不是我们。 那么,正在看这本书的你,究竟有没有想过,真正的你到底是谁?真正的谁到底是你? 而此时,葛天正在这个问题上踟蹰不前,瑟瑟发抖。 你真的是你吗?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溯源 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种感受,一觉睡醒后,突然觉得周围尽是陌生的场景,你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回忆不起自己是谁,直到思考良久才缓缓对眼前的场景熟悉起来。你有没有想过是为什么呢?在我们睡觉的时候,我们真正的思绪究竟飘向了何方?我们做的梦真的只是梦吗?那些仿佛只是存在于我们梦境中的人物、景色、事件会和梦境本身一样虚无缥缈吗?遗憾的是,我不能告诉你准确答案。 因为一旦告诉了你,你会疑惑,会惶恐,会惴惴不安,会不寒而栗。 为了让你能睡一个安稳觉,我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 自从葛天的电脑屏幕上无端端出现了那一行字后,他终于体会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如果不是他自己的脑子出了问题,那毋庸置疑就是有人在他的背后捣鬼!这个人能接近他,能接近他的生活,最重要的是,能接近他的电脑! 葛天开始害怕了,他意识到自己的做点什么,如果这个人潜伏在暗处自己在明处,那么很显然自己是处于不利地位的。他猛地回忆起妻子前几天说被人跟踪的经历,如果妻子没有撒谎,那么他极有可能和对葛天电脑做手脚的人是同一个! 这个人会是谁呢?他是何居心?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得罪他的事? 葛天努力追溯起至今发生的一桩桩离奇事件,仔细地筛检出故事里的每一个主人公,都有谁呢? 那个似曾相识的瘦高男子?他像是和自己相识甚久的友人,在分开多年重新相遇后急忙叫住了自己,生怕错失重逢的时机,祁阳?对!祁阳!这个明明陌生却清晰可辨的名字,葛天甚至在听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就眼前浮现出了“祁”“阳”这两个字,这个奇怪的现象连葛天自己都没办法解释。而电脑屏幕上那句诡异的“你真的是你吗?”正是出自这个人之口,他是谁,他究竟知道葛天的什么过去,他真的只是认错人还是和葛天之间另有交集?葛天通通都记不起,因为从那之后,葛天便再也没见过这个男子,其实就算见到,他也未必认得出,因为那人的脸,在茫茫飞雪中就像当日的风一样飘忽、惨淡。 秦刚?他如幽灵一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葛天的世界里,他有着黑漆漆的眼和黑黢黢的身体,他像夜一样悄然到来,吞噬掉一切光明和生气,他让葛天迷失在层层云雾中,无法触及到生和死,又无故升腾成了一片水汽,混杂在了茫茫人际中,消失在了斑驳阳光下。 钱落落?她对自己一片痴情,最后却惨遭自己抛弃,半年时间的肉体之欢连葛天的一句甜言蜜语都没换来,她的心从一开始就比谁都纯净,她有着最真挚最热切的爱情,她也应该有着最执着最入骨的憎恨,半年多前无故失踪,至今都杳无音信,她去哪儿了?会不会在某个城市污秽的角落里在谋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也许她自始至终都从未离开过,一直在葛天所居住城市的某个阴暗的房檐下悄悄注视着心爱又痛恨的人,她的眼里滚动着焦灼的依恋,她的心里不断泛起层层爱意。在葛天走出房门的一刻,她就用私下配的备用钥匙不声不响地溜进了葛天的卧室和书房,她把脸埋进葛天搭在床上的衬衫里像只狗一样用力嗅着,她用身体在葛天的床和沙发上不知疲倦的摩擦,她打开葛天的电脑,把自己妩媚娇羞的照片存在最显眼的位置,一张张打开后再删掉,她一根根的揪下自己柔软的头发小心翼翼地夹在葛天书架上的每一本书里,然后心满意足地合上,最后,她还要用葛天的男士洗发露和沐浴液洗的舒舒服服才会依依不舍地离去。 想到这,葛天不禁头皮一紧,慌忙地站起了身,疯了似的将书架上的书通通扔到了地上,硬质书皮狠狠地敲击在地板上,接连发出了“咚咚咚”的响声,像极了头骨与棺材相碰撞的闷响,尘封已久的灰土如同乘着风暴一般地被高高扬起,又飘飘悠悠地重新覆盖在了散落一地的书上,伪装起了棺材上的覆土。 除了灰尘,书里什么都没有。 葛天觉得自己要彻底疯了,他和正常人相联系的那根透明的丝,正不断地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拉伸,像拉面一样变得越来越细、越来越脆弱,仿佛随时都会断掉。 他决定了,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他要采取行动,戳穿这一切的阴谋诡计。 从哪里入手呢?钱落落!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个如空气一般看不见摸不着的女人正是打开所有诡异事件的关键钥匙。 在分手半年多之久后,葛天重新拨通了钱落落的电话,那串电话号码就如同一具被遗忘的尸体,它一直被深埋于腐烂的泥土之中,直到这一刻才爬出了墓坑,重见了光明,墓碑上刻着一个卑微的名字——钱某某。 葛天并没有删掉钱落落的电话号码,并不是对前情还有眷恋,只是出于某种诡异的情感,这种情感说不清道不明,既不是不舍,也不是愧疚,倒近乎于一种畏惧。 钱落落在葛天的手机里没了名字,没了身份,没了语言,好像变成了路人丙,时而与他擦身而过,更多的时候是不知所踪,葛天想不起她,却又难以彻底忘记,它变成了一根小小的鱼刺,深深扎进了葛天的嗓子眼儿,平时不痛不痒,可就是那一种异物感令他吐不出又咽不下。 然而,回应他的只是一个冷冰冰的女性声音:“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忙音。 他才恍惚间意识到,自从他们分手以后,钱落落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断了和他的一切联系。 葛天依稀记得钱落落是初一刚开学时转学到东北这个小镇中学的,她的老家好像在山东……山东潍坊,有一次和钱落落缠绵之际,她曾讲过,在山东的版图上,威海靠着海,大连靠着海,青岛靠着海,唯独潍坊没有那咸腥的空气,潍坊的天没那么蓝,潍坊的树没那么绿,潍坊的花没那么香,可她就是觉得家乡好,哪儿都比其他地方好。 可是潍坊很大,葛天要到哪里去找呢? 他想起了那次同学聚会,让他们激情重燃的那次同学聚会。 通知聚会的短信是班长发的,那么他说不定知道钱落落的联系方式和家庭住址。 葛天拨通了班长洪武的电话,在滴了三声之后,一个和他身材一样油腻的嗓音从听筒传了进来:“喂,葛小天?” “班长,是我。”葛天回应道。 “哦,好久没联系了,你有事啊?” “我是有点事,但不是什么大事啊,我就想问问,你知道咱们班钱落落家的住址吗?她电话很早以前就打不通了”,葛天的心爱在狂跳。 “钱落落……从上次同学聚会以后我就再没联系过她了,听说她去哪儿打工了,你要找她?”班长有点疑惑。 “哦,对,我是有点事情要问问她。”葛天的声音颤抖着。 “你是要她地址吗?”班长问。 “对对,你知道么?她现在住的地方,或者,她老家的地址也行!”葛天仿佛在暗夜里艰难摸寻时,突然看到远山处的房屋透出了隐隐的一丝光亮,他必须拼尽全力到达那里,不能与这次宝贵的机会失之交臂。 “额……你等等,我看看啊……”随即电话那头陷入了良久的沉默,葛天隐约听见了一阵翻动东西的刷刷声。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老天保佑,千万要找到啊。 “喂,葛小天。”大概过了五六分钟的样子,洪武的声音才又响起。 “我在,我在,找着了吗?”葛天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 “你不提我都忘了,上次聚会的时候,她知道我在写书,就把住址给我了,说是让我出版以后送她一本,寄到她那里去,我后来太忙了,就把这茬忘了”,洪武顿了顿接着说:“你要她现在住的地方,还是老家地址?她老家地址同学簿上就有。” 说起来,葛天从许多年前就再也没见到过初中时期的同学簿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消失不见的。 葛天连忙答道:“都要,都有最好了,你都给我吧,谢谢啦。”他的心跳动得更剧烈了,葛天甚至听见了自己脉搏强而有力的呼喊。 “行,我好像把她住址夹哪本书里了,我翻翻,找着了给你发短信。” “哎,好,不急,我等你消息啊,谢谢班长啦。” 放下电话,葛天突然意识到,妻子一大早出去后一直就没回来,望了望书房摆着的那个古铜色的落地机械钟,已经到了正午十二点。 今天妻子天一亮就走了,说是去买菜,可是市场离家不过两站地,走过去也只需半个小时,为什么到现在妻子还未归呢? 自从余琦彤死而复生以后,不知什么时候起左邻右舍间就播散开了各种奇奇怪怪的流言蜚语,有人说那女人就是具尸体,顺着人味回来的,只是装做人的样子而已,其实早就是鬼了,迟早要把周围的人都害死;还有人说那根本就是狐狸或者黄鼠狼变化的,一定是葛家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异物,那东西才找上了他,目的是在迷惑男人后吸干他的精气,啃食他的血肉。 令葛天感到既庆幸又惊讶的是,余琦彤并不以为意,她依旧悠闲地去逛商场、去买菜、去小区楼下的花园里散心。 那是在一次刚刚下过雪的傍晚,天放晴了,夕阳橙红色的余晖穿过云层洒向了大地,在皑皑白雪上闪射出了海波一样斑斑驳驳的光,葛天和余琦彤吃过晚饭去楼下散步,迎面碰见了对门的那个男人,葛天本想掉头走开,可余琦彤竟然伸出了手主动打招呼,微笑着轻唤了一声:“大哥,你去哪儿呀?” 对门男人尴尬地笑了一下,慌忙应道:“没啥,我……我去买瓶酒喝。” “哦,您有空来家里坐呀。” “好,好,那我先走了啊。”男人瞬间收敛了笑容,一溜烟似的消失在了大门外。 妻子原本就是这样喜欢与人交往吗?葛天倒是一直都没发现,可看见妻子心情已然大好,他便没有想太多,这有什么呢?只要琦彤开心,就算是让他去摘天上的星星他也会奋不顾身,毕竟怀疑过妻子是他做过最懊悔的事情,他愿意打心底里相信她。 手机传来了一声尖锐刺耳的提示音——“叮”,葛天拿起手机,是一条短信,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地址,一个在山东潍坊,而另一个正是在本市! 葛天的目光被吸引到了那个地址上,那是一个他不曾听说过的小区——绿苑小区3栋301室。 如果正如他所想的,钱落落是一切离奇事件的幕后主使,她真的从未走远,而是一直在这座城市的某一个阴暗潮湿角落里默默窥探着他的一举一动,那么他一定要让这个邪恶的巫女原形毕露,让她在木架上焚化成一堆灰烬,让她在牢笼里接受光明的宣判。 他下定了决心要去一探究竟。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绿苑小区 余琦彤原本的号码被销号了,这段时间一直也没办新的号码,所以葛天只好独自坐在家里等,他觉得身体里就像有一只虫,不停啃噬着他的骨髓、吸吮着他的精血,沿着骨头缝爬进爬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将他的五脏六腑都啖食一空。 十分钟过去了。 二十分钟过去了。 三十分钟过去了。 一个小时过去了。 余琦彤依旧没有回来,葛天如坐针毡,他觉得现在一刻都耽误不得,他恨不能立时生出一双翅膀飞到那个叫做绿苑小区的楼前,看看钱落落正在谋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葛天在客厅里踱着步子,他的胸腔里燃烧着熊熊烈火,势要把他整个人都点燃,他困惑、他焦急、他彷徨、他愤怒,他更加坚信了与钱落落重逢的那一刻起,他就被一个巨大的阴谋笼罩着,就像是一堵厚重的墙,隔断了一切与外界沟通的希望、阻拦了所有到达他面前的阳光。 谎言,在真实中生根发芽;阴谋,在伪善里枝繁叶茂。 而钱落落,就是给谎言和阴谋源源不断供给养料的粗壮的根,她的双脚深深地扎进东北紫黑色的泥土里,一只手抓着余琦彤的脚踝,一只手伸向了葛天的喉管。 妻子是在近天黑才回的家,她的手里提了大大小小不下十几个袋子,一进门就大呼胳膊酸,顺势把鞋甩到了一边,一屁股就跌坐在了沙发上。 “你这是去买菜了?”葛天半开玩笑地问道。 “我在市场碰到了之前的一个同事,就跟她叙了叙旧,顺便去买几件衣服怎么了啊?”妻子没好气地回答。 “你看最近咱们家发生这么多事,我是担心你,对了,我要出去一趟,既然你回来了,就好好休息,不想做饭就叫外卖吧。”葛天随意抓起了衣架上的一件外套。 “我才刚回来你就走啊,去哪儿啊,这么急?你吃饭了吗?”余琦彤关切地问。 “我一会儿在路上买点什么吃,是出版社临时有事情让我过去一趟,十点前就能回来,不用担心我。”说完葛天就拉开了大门,在关上门的一刹那,他仿佛听到妻子的声音飘飘忽忽地从门缝挤了出来—— “小天,你可别骗我……” 那声音若有若无,淡淡的,轻轻的,好像一片雪花,在碰触到葛天耳廓的那一瞬就化作了一团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葛天愣了一下,喊了一句:“琦彤,你说什么?” 没有人应答。 大概是听错了吧,葛天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他迫切需要知道钱落落的底细,他有责任和义务挽回这破碎的局面,他有权利过回他原本平静的生活。 在到达绿苑小区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小区里只有稀稀落落的三两个暗黄色的灯,一幢幢楼房被淹没在了深沉的暗夜里,默默伫立着,就像是一个个身形高大的人,他们的脸伸向了更深邃更阴暗的空间,各怀鬼胎,看不见他们的表情。 葛天好不容易找到了3栋楼,楼上没有门牌,他是通过旁边两栋楼房推测出来的,破旧的铁门虚掩着,葛天一推,整栋楼都发出了一声巨大的。 “吱嘎——” 葛天狠狠地跺了几下脚,楼里黑洞洞的,没亮起一丝光亮,倒是一股腐臭的气息瞬间包围了他,葛天觉得他好像是一块肥硕的肉掉进了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兽嘴里,不消一刻他就会被粘稠的胃液吞没,最后连一根头发丝都不会剩下。 可他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他知道,越往里走,离死亡越近,也离真相越近。 葛天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一束白的刺眼的光登时照亮了四周发霉的墙壁,在正对大门肮脏的墙上,用红油漆刷着一个巨大的数字——1。 红油漆厚厚的覆盖着,滴落在了墙的各处,像是喷洒上的凝固已久的血液。 葛天看清了这栋楼的格局,这里每层有三户人家,从左向右排,依次是。 楼道里没有窗户,即便是白天整个楼里也宛如阴森的地道一般,不见天日。 三层很快就爬到了,左手边的门上同样是用红油漆草草地写着门牌——301。 葛天的心脏一下下地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他深深地呼出一口长气,然后试探性地敲响了大门—— “咚咚咚” 没有人应答。 他又用力敲了几下—— “咚咚咚” 依旧没有人应答。 他握紧了拳头,重重地砸向了大门。 楼道里传出了一阵闷响,像是一个肥硕的中年男子在干咳—— “咚——咚——” 突然,从葛天的脑后传来了一个喑哑的嗓音:“你找谁呀?” 葛天吓得一个激灵,急忙回过头去看,只见一个矮小佝偻的老太婆从身后的门里探出了半截身子,她用一手艰难地扶着门框,两只枯萎了的眼珠挂在干涸的眼眶里,她正警惕地盯着葛天看。 “我,我,我找一个姓钱的女孩,您认识吗?”葛天仿佛听到了他上下牙相碰撞的声响。 “谁?你再说一遍?”老太婆的脑袋又探出了一大截,像极了一只正在啄食的老母鸡。 “钱落落,姓钱,大概有这么高,长相嘛,挺清秀的”,葛天慌张解释道。 “哦,你说那个小姑娘,她一个月前还在这里住呢,不声不响地就走了,东西也没收拾,房租也没交,怎么,你认识她呀?” “算认识吧,您说,她一个月前就走了是么?”葛天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急忙追问。 “啊?对呀,电话也联系不上,这小姑娘,为了跟我这逃房租,连行李都不要了。”老太婆哼唧一声,不满地嘟囔着。 接着,她又说:“你呀,你既然认识她,就把她的东西都收走吧,我还得往外租呢,她不能这么一直拖着我呀。” 葛天的心狂跳着,他觉得自己即将揭开一个天大的迷局,而围绕它发生的种种怪事也将真相大白:“那好,那您把这门打开吧。” “你等着啊。”老太婆的脑袋缩了回去,过了良久,她拎着一大串钥匙步履蹒跚地走了出来。 “你这个小砖头太亮,把它关了吧,我都快被晃瞎了。”她拿着一个老式手电筒,颤巍巍地照着钥匙孔,头也不抬的说。 葛天关了手机的手电筒,黑漆漆的楼道里只剩下了一缕残存的昏黄的光。 她费力地捅了几次才把钥匙插进锁孔,随着一大串钥匙“哗啦啦”的响声,门缓缓地被拉开了。 在墙上摸索一阵,“啪”的一声,房间的灯亮了。 屋子很小,进门就只是一个卧室,房门正对着卫生间,没有厨房,整个房间一览无余。 “你快收拾吧,天不早了。”老太婆用屁股找着床沿,一点一点地挪上了房门旁的那张铁床上。 葛天连忙称好,开始翻找起钱落落的行李。 作为一个女人,钱落落的东西出奇的少,衣橱里有寥寥几件衣服,房间的一角放着一个军绿色的大手提箱和一个黑色的双肩背包,桌子上蒙了薄薄的一层灰土,抽屉里横着几根发卡,下面压着一个粉色硬质的手作相册和一本包着浅黄色书皮的书。 葛天抽出了相册,翻了翻,顿时一阵脊背发凉,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满满的都是葛天的各种写真,在空白的地方写着密密麻麻的情话,上面还明确记着日期,像是一本厚厚的人物传记,而传记的主人公就是葛天。 葛天重重地合上了相册,用颤抖的手拿出了那本书,刚要翻看,一张泛黄的照片便从书里滑落到了他的脚边。 那是一张合影,上面印着一行金字——第十三中学九年四班合影,后面记着日期:2000年6月28日。 葛天一眼看到了钱落落,她站在第三排的最边上,扎着双马尾,戴着一个水蓝色的蝴蝶结发夹,两只手背到了身子后面,在阳光下腼腆地笑着。 而钱落落的前排的那个男生,就是自己,这是葛天班级的初中毕业照。 有多少年没有翻看从前的相册了呢?葛天不记得,他对大学以前的记忆都早已模糊了,仿佛那一段往事从未在他的生命中存在过。 此时看到的这张照片,葛天却并没有过多的感触,照片里的人脸对于葛天已经不再熟悉了,他只是勉强认出了教英语的班主任,还有那个严厉的可以徒手拍碎西瓜的肌肉数学老师,记得他,不仅仅是因为他一掌拍碎西瓜的冲击力在葛天的大脑里激荡过上千次上几万次,还由于葛天曾经被他一脚从走廊的一头踹倒了另一头,具体是因为什么呢?葛天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大概是预料到将来会忘记吧,照片的背面记着每个人的名字—— ……游月,赵爽,赵晓斌,钱落落,何润五,秦璐,谢玲玲……祁阳,张东阳…… 等等,祁阳! 祁阳,这个名字是那样的陌生,又是那样的熟悉。 祁阳,这个名字无比正常,却又何其诡异。 祁阳,你是谁?谁又是你? 葛天恍惚间又记起了那个寒风凛冽的冬日,那个身材如螳螂一般的高瘦男子,那句只包含六个字的结尾语——你真的是你吗? 这一切看似荒谬却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事件,究竟滋养着怎样的过去,又孕育着怎样的未来? 葛天知道,他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而真相,恰恰隐藏在这张照片里,它时而刻意显露姿态,给予你找寻的希望,时而在黑暗中沉默不语,让你无从探究、啧啧咂舌,就像一只荒漠中挺直了身子的土拨鼠,在暗夜里密切注视着周围的动静,一旦有了风吹草动,它就一股脑地钻进曲曲折折的地洞里,任你怎么拼命挖寻,它已然拖曳着那条毛烘烘的黄褐色尾巴消失的无影无踪。 葛天隐隐觉得,祁阳就是那只土拨鼠,而这些齐齐整整排列的名字,就是它的地洞,在你看不见的深处,宛若分布着密密麻麻的毛细血管,它们在地底相互交错着、互相贯通着,浑浊而粘稠的黑色血液在这张巨大的网里汩汩流淌。 祁阳就站在第二排最左边的洞口,直立着身子,两只爪子紧贴着前胸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弯曲着,双眼射出狡黠的目光,似乎正满怀期待地等着葛天的接近。 它前面的洞口上标记着“贺老师”三个字,它后面的洞口上挂着“钱落落”的牌子。 葛天蓦地像被旱雷击中了般猛地一震,头发和汗毛都齐刷刷地根根立了起来,手上的照片忽忽悠悠地兀自飘到了水泥地面,只见钱落落在葛天的身后腼腆地笑着,阳光倾泻向他们稚嫩的面庞,像撒了一层薄薄的金色粉末,反射着丝丝金黄色温暖的光。 祁阳这个名字的身后,那个无比熟悉的身影,分明是自己! 葛天突然感觉脖颈一阵凉风吹过,身后猛地传来一阵嘶哑的干咳,他蓦地回过身,一张布满荆棘、沟壑纵横的干枯的老脸正紧紧贴着他的脖子,这张脸极力向上仰着,下面连着的脖子就像一根枯藤仿佛随时都要断裂成两截,在葛天转身的一刹那,他的耳根滑过了一缕像蛛网般又细又黏的白发。 “祁阳,这个,是你吧。”葛天觉得自己被那张脸上的两个黑洞死死地吸住了,不消一刻,就会被它彻底吞噬干净,连骨头渣都不剩。 他张了张嘴,嗓子眼里只传出了一阵“咕噜咕噜”的混沌音,随即,他疯了似的摇着头。 “你骗不了我,你的骨头上刻着的就是这个名字,我老太婆虽然年纪大了,可我的眼睛可亮着呢。”说完,她得意地一笑,露出了两颗乌黑发亮的门牙。 葛天飞也似的逃出钱落落的房间时,已经月上中天,他还隐约听见身后有一阵干涸的笑声:“小伙子,你朋友的东西,不要了吗?” 天空冲破了沉沉暮霭射下一片幽蓝,猫头鹰凄厉的叫声划破了头顶的云层,连结着或明或暗的星,午夜,只身在静谧和阴险中穿梭。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溯源钱落落 你知道吗?每个人从出生时起就被赋予了一个独一无二的代码,在你的基因里,在你的血液里,在你的骨髓里,都写着这个代码,我们能以名字的形式把它提取出来,但是大多数人在此之后都仅仅把它看成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名字,抑或是几个单纯的字符,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特殊的意义。 举个例子,警察在刑侦过程中往往会通过现场遗留下的指纹对犯人进行指证,那是因为每个人的指纹都不会完全相同,而指纹,就是你代码的一种独特外在形式。在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无法通过一个人固有的代码去识别他,可有些人却能够看穿你的基因、看穿你的血液、看穿你的骨髓,在茫茫人海中叫出你的名字,认出你是谁。 葛天遇到的那个老太婆,就是我们所讲的少数人之一。 晚上到家时,余琦彤已经睡了,她头上裹着厚厚的棉被,遮住了头和脸,只能依稀听到从棉被里传出的轻微的鼾声。 葛天怕吵醒妻子,蹑手蹑脚地把被子搬到了书房,关上了房门,一屁股坐到了书架旁的单人床上陷入了沉思。 钱落落在一个月前就已经默默离开了,连房东都不知她的去向。 书桌的抽屉里有一张毕业照,分明是葛天的位置居然写着“祁阳”这个名字。 那个诡异古怪的房东一口咬定葛天就是祁阳本人,而并非照片上的名字标记有误。 葛天固然对钱落落的无故失踪心存疑惑,但其中最让他感到大惑不解的就是照片上那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名字——祁阳。 虽说钱落落的行李留下了大半,但却并未见什么值钱的衣物首饰,更没留下现金存根,其实很可能真的诚如房东所说,钱落落只是为了逃避房租不辞而别;也有另一种可能性,她是临时遇到什么紧急而又棘手的事,因此还来不及对房东打招呼就匆匆离去了,这也能解释她为什么至今都杳无音讯。 至于那是什么事情,葛天就猜不出了,他对于钱落落的关心远比钱落落对他的痴情要少得多,相处了半年,他甚至不知道钱落落的生日是哪天,如今想起来,除非与生理上的需求有关,葛天对她竟一无所知。 而想到那张照片,葛天就坐不住了,为什么毕业照上自己被标注的名字是“祁阳”?祁阳是谁?他是胖是瘦?是高是矮?是圆脸还是长脸?葛天绞尽了脑汁,却始终回忆不起班级里有这个人。 初中的时候,大家都正值青春期,葛天做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测,会不会钱落落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对自己有了好感,就好像有一些女生会在背地里为自己心仪的男孩子起专属的绰号一样,钱落落也偷偷地给葛天起了一个名字,一个只有自己称呼的名字,一个只属于他的葛天的代码,而这个代码,就是祁阳。 可为什么会选定“祁”“阳”这两个字呢? 葛天想不起来在那个年代有哪个明星和这两个字有关联,可如果真的只是标记错了,或者是其他同学的恶作剧,那么应该只有这张钱落落持有的毕业照片上有误,想到这里,葛天开始翻箱倒柜地找起了自己的那张毕业照。 从零点折腾到了凌晨两点,书房几乎被他翻了个遍,单人床上散落了所有他能找到的相册和底片,可始终未见初中毕业照的踪影,更奇怪的是,葛天发现,他在初中前的所有照片竟然都不翼而飞了,确切的说,他活了三十四年,竟然压根就不记得看到过他自己在初中前有过什么照片。 怎么会这样呢?难道父母在他上初中之前就从未给他拍过照片吗?可是在幼儿期和童年期的孩子往往是最可爱的,任凭哪对父母,都应该想要留住孩子那段难以复返的珍贵时光,而在葛天记忆中的父母,是再普通不过的了。 父亲虽然个子不高却有着坚实而有力的臂膀,他的背影在葛天看起来总是那么高大,他和大多数父亲一样,是一个在小孩子眼中无所不能的英雄。 在春天他会用铁丝和橡皮筋做精美的弹弓,用在山上捡的木棍做小巧的手枪,用最不起眼的青绿色杂草编制蛐蛐罐子。 在夏天他会带着葛天去小河边捉鱼、捉小龙虾,爬到树上给儿子寻找东北寥寥无几的知了,父亲是最会爬树的了,他往往手脚并用,三步并作两步不消片刻就已经到了树端,斑驳的阳光透过绿油油的叶子撒到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仿佛那是强壮和生命力最好的代名词,葛天甚至觉得,如果有一棵树能伸到天上,父亲便能轻而易举地将月亮和星星都摘下来给他。 秋天的时候他们就一起去草丛里抓蚂蚱,抓了满满一兜子以后用滚烫的油炸着吃,葛天还记得在厨房里看着父亲炸蚂蚱的样子,香气瞬间在小小的厨房里弥漫开来,葛天踮着脚,只能看见漆黑的铁锅锅底,他急切地想要见见蚂蚱们是如何在锅里上下翻腾着起舞的,却始终于事无补,他还记得第一口蚂蚱的味道,那是一种难以言表的美妙滋味,要比现在柜台售卖的任何零食都要香脆可口,小的时候葛天的火气很大,有一次父亲听说蛇皮炒鸡蛋能降火气,第二天傍晚他就真的拎了一条长长的粗壮的蛇回家,那是葛天第一次尝到蛇胆和蛇肉的味道,蛇胆很苦、蛇肉很香,至于蛇皮炒鸡蛋嘛,那味道真的很难形容。 东北的冬天非严寒可以形容,却给予了只有东北人才能享受的许多特权,父亲是做雪爬犁的一把好手,他还用木条和钉子钉了一个冰车,葛天坐在冰车上,父亲便拉着他在冻结实了的河面上飞快地跑起来,风在他的耳边嗖嗖地刮过,像一把把刀子割得他脸生疼,可两个人的笑声却从未停下。 母亲呢,虽然她很早就离开了他们,但葛天能感受到她在父亲的眼里就像是一个极爱撒娇的小姑娘,父亲曾经讲起他在刚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每天回家前都要给母亲买许多零食,直到葛天出生了,母亲仍极不情愿父亲把对自己的宠爱分一半给宝贝儿子。母亲不会做饭,即便父亲要去不远的乡下出差,在离开家前也要蒸一大锅的馒头、做好满满的几盆菜,确保母亲在他回来前不会挨饿,他每每讲起那段往事,总是会流露出满眼的情意和眷恋,有时还会落下两滴晶莹的泪,啪哒啪哒地落到葛天的脸上、手上,亦或是无声无息地破碎了一地,渗进干涸的地板缝里,最后父亲总是借口做饭洗衣慌忙转身离开,葛天从未听过故事的结尾。 温馨也好,感伤也罢,这都是过去的事了。 葛天对于父母的回忆只模糊地存在于他的大脑里,在他大脑某个无人触碰的角落,静静地发霉、腐朽。 没有一张照片能证明父母对他深沉的爱是否真实存在过。 想到这里,比起恐惧和疑惑,葛天不禁一阵酸楚。 父亲离去前是否在口口声声地念着我呢?他是否为了等我固执地撑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呢?他有没有满腹的话要对我讲呢?如果有,会是什么呢? 小天啊,我要去见妈妈了,爸爸不在身边,你一定要坚强啊。 小天啊,爸爸真的好爱你,你知道吗?你就是爸爸生命的全部。 小天啊,不要哭,你就守着咱们家的那盆最高最茂盛的花,等它开花的那一天我就回家了。 小天啊,爸爸会一直在你的身边陪着你,你要是想爸爸了,就在心里和爸爸说句话,爸爸听得见。 小天啊,你也会有自己的小家,有自己的宝贝,你要像爸爸一样保护他啊。 小天啊,怎么办啊,爸爸舍不得你,爸爸不想离开你,爸爸最怕的事情就是见不着你…… 不知什么时候起,葛天发现自己已然满脸泪痕,前襟像是浸到了水里,湿了一大片,父亲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寸步不离地保护着我、陪伴着我,可在父亲的最后一刻,我却不在他的身边,甚至连一声谢谢都没来得及说,我是多么的不孝顺啊,葛天喃喃自语。 可比起懊悔,比起痛苦,葛天要做的是打起精神,把隐藏在黑暗中的那双眼睛找到,想尽办法让所有的事情真相大白,过去的已无法挽回,可未来的还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葛天不能眼睁睁得看着什么不人不鬼、不妖不怪的东西破坏掉他现在拥有的卑微的幸福。 他决定了,在天亮前的几个小时里,他要睡一觉,然后攒足体力,一大早就动身去山东潍坊,不管前面是什么阴谋诡计在等待着他。 接近早春,太阳醒的越来愈早,即便是卧室厚重的窗帘也遮不住那清晨温柔的阳光。 妻子推开了书房的门,轻唤了一声:“小天,小天。” 葛天用力地揉了揉了眼,他清楚地体会到了眼皮的厚重感,像是在两个上眼睑上分别粘了一个铅块,睁眼都很是费力。 “小天,你怎么睡在这里啊,你眼睛怎么肿了?”妻子关切地问。 “哦哦,没事,可能是没睡好,我昨晚回来看你睡着了,怕吵醒你就来书房睡了。”葛天不能告诉妻子,他昨晚一个人在岑寂的夜里,想起了父母结果哭得天昏地暗,一是他觉得这种事情没必要汇报,二是他作为一家之主的自尊心也承受不起。 并不是难为情,而是不愿提及。 假如把葛天的心比作地球那么大,那么他内心的疤痕就像是地球上那起起伏伏的沟壑丘陵,冰川和大海里充盈的就是他寒冷和苦涩的泪。 现在的形式已经不能允许他再耽搁下去了,揪出扰乱他生活的始作俑者,那个始终隐藏着的肮脏卑鄙的恶魔,是最紧迫的事情。 “我要出差三天,去山东收集素材。”编织一个最不易戳破的谎言的技巧,就是参杂着一半的真话,做到一半真一半假。 去山东是真,出差是假,说真话是让妻子了解他所处的真实地理位置,说假话是不让妻子起疑心。 妻子很惊讶:“去那么远的地方收集素材?三天回得来么?” “回得来的,你放心,有事随时电话保持联系。” “你现在就要走吗?”妻子还是没有缓过神来。 “嗯,刚查了票,就坐今天的早班飞机。”葛天开始收拾起了行李。 妻子迟疑了一下,终究犹豫着开了口:“有个事情我一直没跟你说……” “嗯?”葛天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望向了妻子。 “上次我不是说感觉被人跟踪吗?”她停顿了一下,等待着葛天的回应。 见葛天点了点头,她继续说道:“后来也一直有那种感觉,不单单是在外面,在家里也有,有的时候我在洗漱间照镜子,就会看到一个高大的黑影一闪而过我连忙回过头去看,却什么都没有……我不敢跟你说,怕你说我疑神疑鬼……小天,你相信我吗?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想你扔我一个人在家……”说着说着妻子的眼睛里开始闪烁起了水晶般的光亮。 葛天惊讶地张大了嘴:“你说的黑影,跟到家里来了?” 妻子委屈地“嗯”了一声,想了想,接着说:“有一天我一个人害怕,你又不在家,我就只好出去外面逛,乘了一辆出租车,想着逛到你下班再回家,结果司机把我带到了一个好偏僻的郊区,我怕是坏人赶紧就下了车,后来好不容易才打到车回家。” “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跟我说呢,你是我最爱的人,我怎么可能怀疑你,你害怕的时候最应该陪在你身边的就是我啊。”葛天着急地质问妻子。 谁料妻子“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小天,我害怕……” 葛天一把抱住了妻子,焦急地追问:“还有吗?” “我当时到那个郊区的一栋楼前下了车,偶然间一抬头,我竟然看见……我看见……”说着,妻子开始面露惧色,她的肩膀也开始剧烈抖动起来。 “你看见什么了呀?”葛天的声音也开始颤抖了。 “那个黑影,那个一直跟着我的黑影,他就在那,就在那,像个影子一样,没有头,没有脸,没有眉毛,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没有胳膊,也没有腿,就像是一个……一个从地狱来的幽灵,来找我索命的恶鬼!那里,那里就是他的家,他把我带到了他的家!”看着妻子的情绪愈发激动,葛天用力的把她揽在怀里,他从妻子的眼神看得出,妻子并没有说假话。 忽然,葛天像是被电击中了般浑身一抖,神色慌张地追问:“你说到了一个郊区,是什么郊区?那栋楼,是哪个小区的楼?你看到的黑影,他具体在哪儿?” “就是城郊有墓地的那片郊区,那个小区叫……好像是叫绿苑小区,对!就是绿苑小区!”妻子的声音稍稍平静了些,她认真思考着当时的细节。 绿苑小区!那不是钱落落住的小区吗?那栋楼,会不会是…… “你是在进小区后正数第三栋楼看到的那个黑影吗?是不是三楼?”葛天颤巍巍地问道,他的声音里夹杂着哭腔。 “哪栋楼我记不清了,但是我记得是三楼,没错!是三楼!”妻子笃定的回答好像在葛天本来就已经凝结了的血液里又注入了寒凉的冰水。 一切正如葛天所料,背后那双正向他伸着的邪恶的手,正是属于钱落落。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震惊的消息 现在摆在葛天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去山东潍坊亲自找寻钱落落的踪迹,二是就在这座城市等待这个恶鬼来上门纠缠。 既然妻子说跟踪他的黑影已经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了他的家里,那是不是意味着钱落落的阴魂正潜伏在这个房间的某个角落,悄悄注视着他和妻子的一举一动? 葛天下了下狠心,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进攻。 不管钱落落是人是鬼,不管她耍了什么阴谋诡计,葛天都要一把把她揪出来,曝光在青天白日之下,让她原形毕露、无处藏身。 可他怎么和妻子解释呢?他甚至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向妻子坦明钱落落这个人,如果妻子知道了真相,葛天没有信心妻子不会因此离他而去。 是的,关于钱落落的事情,他一个字都不能说!妻子已经离开他一次了,这样他痛彻心扉,他不能忍受再一次失去这个他一生最爱的人。 思来想去,归根结底这是他种下的因,那么保护妻子、保护这个家的责任,必须由葛天一个人来扛。 “天儿,你在发什么愣呢?我跟你说话呢啊。”余琦彤见葛天良久不语,疑惑地推了推他的胳膊。 “哦哦,没什么,你要是害怕,我就在家里陪你,哪儿都不去了。”葛天柔声说道。 “真的?你不会骗我吧?”余琦彤的脸上泛开了一丝笑靥,两只杏核眼微眯着,宛如两朵将开未开的桃花。 葛天的心一抖,他暗暗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眼前这个可爱的女人再受到一点惊吓。 什么秦刚,什么钱落落,统统见鬼去吧,谁都别再想在我葛天这里耍花招。 葛天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即将出征的勇士,他的胸口激荡着视死如归的豪情壮志和勇往直前的无畏品格。 他已经准备好了和一切看不见的邪恶力量做殊死搏斗。 他宽阔的肩膀就是无坚不摧的盾牌,他对妻子的一腔真情就是无孔不入的长矛,势要刺穿那没有脸、没有躯干、没有四肢的恶鬼的心脏。 然而,还没等葛天查明哪怕一点蛛丝马迹,黑暗中的那双手就再次紧紧扼住了他的咽喉。 吃过早饭,葛天打开了电脑准备开始撰写一篇约稿,可就在他qq头像亮起的一刹那,那个沉默了很多天的初中班群竟开始一闪一闪地跳动了起来,是又要开班级聚会了吗?这是葛天闪现的第一个念头。 然而,葛天只猜对了一半,这的的确确是一封邀请函,只不过,邀请函的内容并不是什么同学聚会,而是这样一段话—— 我最最亲爱的亲友们,请在明天傍晚前到城郊医院停尸房来探望我。 署名是钱落落。 发这条信息的人头像是黑着的,葛天看见头像上的女孩穿着一件分辨不清颜色的高领毛衣,在一扇敞开的窗子前甜甜地笑着,那正是钱落落! 葛天周身猛的一抖,一阵没来由的恐惧隐隐袭来,这句消息如果真的是钱落落发过来的,是不是说明她在像蝼蚁一般地缩在地下足足半年多后终于忍受不了那暗无天日的生活,她要光明正大地和葛天对峙了吗?但是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性,那个群消息只是某个无聊的人盗了她的qq号码编排的一出恶作剧,而钱落落并没有莫名其妙地突然站出来,她只是从一个下水道钻到了另一个下水道,只露出两只乌黑发亮的眼睛静静地观察着葛天的一举一动。 那么,葛天究竟要不要去城郊医院一探究竟呢?如果一切都是钱落落在作祟,那按照她的指示去到城郊医院将会产生两种结果,一是钱落落向葛天坦白她的诡异行径,并请求他的原谅,或许还会泪眼婆娑地恳求与她再续前缘,二是这不过是钱落落设的一个圈套,葛天一脚踩了进去,之后就只能做困兽般无用的挣扎、凄惨地嚎叫。 突然,葛天听到了一阵轻微的敲击窗户的声音——咚,咚,咚,那声音先是均匀间隔开逐次响起,随后演化成了一阵杂乱无章的猛烈拍打,像是从远古纷至沓来的在劫难中四下奔逃的重重的脚步声。 那些脚步声愈发稠密起来——噼噼啪啪、噼噼啪啪,窗框剧烈地抖动着,玻璃在密集的重击下发出了一声声无奈的,好像会随时“啪”的一声碎裂,变得血肉模糊、支离破碎。 三月份还湮没在瑟瑟寒意中的东北大地上,蒙上了一层半透明的坚硬铠甲,那是由一粒粒大小不一的水晶球组成的。 这是一场不大不小的冰雹。 冰雹过后片刻,便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春雨。 刷——刷—— 雨滴从厚厚的云层里洒落、纷飞,葛天心里莫名地生气了一阵惆怅,窗棂上还贴着去年新年时张贴的暗红色窗花,冬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悄无声息地离去了,时间宛若一名不谙世事的少女,在葛天触碰不及的瞬间,欢脱地来临,又洒脱地离去,只扔下孤立无援的他,呆呆地望着来时的方向,欲哭无泪。 “天儿,你怎么了,想什么呢?”余琦彤的一句问话打断了葛天的思绪,他回过头,看见妻子正站在他身后,一脸担心地看着他。 “琦彤,我突然有点急事,下午可能要去一趟城郊医院,你一个人可以吗?”葛天虽然对这条没来由的消息心生恐惧,可为了妻子和他今后平静的生活,他还是一狠心决定只身去一趟城郊医院。 葛天没有想到,他真的时隔半年多见到了钱落落,只不过,他们这次相见的情形,远远超出了葛天的预料。 不顾妻子的不情愿,顶着依旧淅淅沥沥的春雨,葛天驱车向着城郊医院的方向赶去,一路上他设想了很多种情形,每一种都使他心惊胆战,他惧怕到被公墓包围的城郊医院,他惧怕到阴风阵阵的停尸间,而他最怕的就是见到那个在他印象中温婉柔弱的美丽女人。 他多么希望到城郊医院停尸间经过一番打听后,得知压根就没有钱落落这个人,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场闹剧,而从头到尾的诡异经历,也不过只是难以解释的巧合,并没有什么人从中捣鬼,也没有什么黑影如影随形。 内心的忐忑随着距离城郊医院距离的缩短,变得愈发强烈,葛天在医院地下停车场停车的时候,甚至听到了自己如打雷般剧烈的心跳声,他的双腿在不停地发抖,在锁上车门的一刹那,他仿佛觉得,这一刻会成为他人生的最后一次喘息。 葛天循着斑斑驳驳的指示牌七拐八拐地找到了医院的停尸房,令他感到吃惊的是,还没等他走近,他就看到了许多人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还有一位面容苍老的中年妇女半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头顶惨白的射灯在她的脸上反射出了更加惨白的光。 “请问……”葛天犹豫着走向了人群,终于开了口。 女人停止了哭号,抽泣着抬起了头,疑惑地听着这个陌生男人的问话。 “您认识一个叫做钱落落的人吗?” 谁知这句话刚出口,那个女人就愈发死命地哭了起来,更是索性一屁股坐到了冰凉坚硬的地面上。 倒是她身旁的男人开口了,那男人五六十岁的模样,声音嘶哑地喝到:“你是谁?找我们家落落干什么?” 葛天陡然一惊,连忙追问:“您是钱落落的……?” 男人抽了抽鼻子,他的手指向了停尸房生着斑斑锈迹的铁门,低声说道:“落落呀,她就在这!这孩子,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我的落落……”正说着,男人也开始低低地抽噎起来。 停尸房的门半掩着,化学试剂的味道混杂着尸体冰冷的气息从门缝溜了出来,葛天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外婆曾经给他讲的一个故事。 有一位老父亲不幸离世,他去世的时候太过突然,子女都不在身边,直到被推进了停尸间,儿子才匆匆赶来,就在他儿子推开房门的时候,他真真切切地听到里面传来了父亲粗哑的嗓音:“你怎么才来呀……” 葛天感到一股冷风从他的脚底心直蹿上他的脊梁骨,他怕在他推开门的刹那,也会听到钱落落撒娇般的责怪:“天儿,你怎么才来呀?” 可他整个人在推开铁门的瞬间猛地怔住了,因为接下来的画面是他想都没想过的—— 钱落落紧闭双眼,身体直僵僵地伸展着,在一张木板床上一动不动。 她的身上蒙着劣质的白布,只有铁青色的脸和双脚露在外面,面无表情。 她没有猛然睁开眼睛,用没有瞳孔的两只白色眼球丝丝盯着葛天,面露凶光,也没有“刷”地坐直身子,直挺挺地抬起两只灰白的干枯的手臂,伸向他的咽喉,她只是那样无声无息地躺着,长发散落在床头,脸上既没有悲凉,也没有喜悦。 钱落落死了。 确切的说,钱落落的尸体找到了。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根据钱落落二姑妈的描述,她在两年前的一个春天回家帮忙播种,回来的第三天就遭遇了不测,二姑妈那天正坐在门口剥蒜,中午时分却见邻居胡婷婷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她的脸上写满了惊恐,在见到二姑妈的时候已经泣不成声,二姑妈问她怎么了,她说她和钱落落去河里抓鱼,可她在岸边等了半晌始终没见钱落落从河里探出头,她急了,怎么喊都不见钱落落应声,王大叔路过听闻便一头扎进了河里去捞,一直也没捞上来,她就一直在河岸边哭,终于,王大叔的脑袋浮出了水面,他冲着胡婷婷大喊,你别傻站着哭呀,去老钱家报信去,把刘家二哥马大叔他们会游泳的都叫来,于是胡婷婷就赶忙跑过来找他们了。 全村人打捞了很久,直到太阳西斜了,钱落落的尸体才被拖上了岸,北方春天的水很凉,钱落落大抵是在水里被冻得腿抽了筋,连扑腾都没来得及就沉进了刺骨的河水里。 按照习俗,家里人该为她守灵三天,前两天是钱落落的父母和姐姐为她守夜的,第三天见大家都面容憔悴,二姑妈就自告奋勇要顶一夜,谁知倦意袭来还不到午夜二姑妈就不知不觉睡着了,令她没想到的是,就在天光放开的黎明时分,早早赶来操办葬礼的亲戚们就把她拼命摇醒了,她面前铺着白布的板子上空空如也,的钱落落的尸体竟然不翼而飞了。 直到昨天早上,钱落落的母亲在做早饭时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一个女声,声音很细、很轻,她只说了一句话就把电话挂断了,她说—— 请到黑柳市城郊医院停尸房来探望我。 在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钱落落的母亲就确信,这一定是宝贝女儿的声音,宝贝女儿想妈妈了,宝贝女儿想让她接自己回家。 她疯了似的拉着亲友买了票连夜就奔来了黑柳市,果真在这里见到了钱落落,她还保持着两年前被捞起时的样子,仿佛刚刚离世,正等待着亲友的告别。 听到这里,葛天的手一阵发麻,紧握着的车钥匙“哗啦”一声掉到了地上,葛天的头皮都快炸开了,如果钱落落在两年前已经死了,那么半年前和他缠绵的那个女孩是她吗?她是人是鬼?那么她既然已经死了干嘛还要大老远的来找他呢? 他自问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和钱落落的出轨事件论起来是他干过的最出格的事情了,没想到,就做了这么一件有违伦理道德的事,却让他摊上了这么耸人听闻的一档怪事。 就在葛天听二姑妈讲起这些事的时候,头顶上那盏白炽灯竟不合时宜地闪了两下,“啪”的一声,灭了。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诡异的尸体 守停尸房的大爷按了两下开关,就一声不响地走开了,吵闹的人群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没过多时,一个粗嗄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其他的病房都有电,是灯管坏了,不着慌,换一个就好啦。” 葛天的双腿早已经不听使唤了,难道他还要等着去参加钱落落的第二次葬礼吗?不!他要尽快逃离这个地方,管他什么真相,统统见鬼去吧,只要别让他再经历这样的鬼事他就什么都不管不问了。 然而,老天并没有就这么放过他。 就在电灯亮起来的一瞬,一声尖利的叫喊划破了沉重的气氛,众人纷纷望向了那叫声的来源,只见钱落落的母亲紧捏着钱落落的手,面露惊恐。 葛天还没来得及逃开就被大家围着推向了尸体旁,他的手肘“嘭”的一声撞到了冷冰冰的铁床上,热辣辣的疼痛阵阵钻心。 “我的落落,我的落落……不!这不是我的落落!”钱母突然疯也似的嘶吼起来,她开始用力按压那苍白冰冷的尸体,奇怪的是,尸体乍一看并无异样,但随着一下下的按压,它忽上忽下地开始变幻起形态,就好像一只已经满涨了的气球,一下下地反抗着那只干瘪的布满了沟壑的手,只一会就恢复了原样。 尸体的的确确像是一只气球,一只酷似人形的气球,一只长着钱落落那张娇小的脸的气球,因为还没来得及众人拉回钱母,尸体便噗的一下漏了气。 它的肚皮,它的两只手,它的双脚,她的脑袋都一股脑地迅速瘪了下去,铁床上,只剩下一副满目疮痍的人皮,嘲讽似的望着葛天,她的眼睛随着脸的塌陷鼓出了整个平面,怪异地被上下眼皮拉开了一条缝,浑浊的白花花的眼球似乎正挣扎着要摆脱身体的束缚,葛天在恍惚间甚至还看到它们滴溜溜地滚动了一下,他周身一抖,险些跌坐在了光秃秃的水泥地上。 如果你没有闻过腐尸的味道,请想象一下你正站在挂满了咸鱼的卫生间里,门窗紧闭,而下水道正不停地往上翻涌墨绿色的液体。 葛天和钱落落的亲友们正沐浴在这样一种气味之中,那是从尸体内部喷出的一股浓厚的气体,中间貌似还裹挟着一声诡异的,那是正在泄气的“钱落落”和空气摩擦时发出的。 大概是出于震惊,抑或是出于害怕,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后退着,只有钱母一屁股瘫倒在了地上,双手紧紧地扒着床沿,盯着那摊歪歪扭扭的人皮,一动不动。 终于,二姑妈先开了口:“这,这是啥呀?” 守停尸房的老头默默走到了近前,瞥了一眼那形状怪异的尸体,便踉踉跄跄地拼命往门外退,像是一匹受惊了的老马。 所有人都跟着老头跑出了停尸房,如获重生般大口喘着气,老头喘的最厉害,从他那老旧的气管发出了哼哧哼哧的声响,像极了费力给自行车打气的声音。 慌乱中不知道是谁小声嘟囔了句:“咱们要不……报警吧。” 随之老头大喝了一声:“千万不能报警,你要是惹怒了它,会遭报应的,会遭报应的!”说罢,他竟自顾自地咿咿呀呀哼唧了起来,“你们太年轻,根本就不懂,唉,你们哪里知道,要是惹怒了他,哼……” “大爷,你说什么呢?”一名高瘦的男子一脸疑惑。 老头如梦方醒,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唉,你们没见过,那我就给你们讲讲吧。” 我们不知道这个老头的名和姓,为了转述他将给众人的那些离奇故事,姑且就称呼他做老头吧。 老头在停尸房干了整整四十个年头,从二十几岁开始就干了这个行当,刚来的时候他就听说在这阴阳交接的空间里发生了许许多多光怪陆离的事件,然而并未亲眼见过,可就在他平安无事地工作了三个年头后,那些毛骨悚然的事情就开始毫无预兆地发生了。 那天他一个人守停尸间,一个戴着眼镜问文彬彬的青年敲响了大门,他说父亲三天前出了事故被送到了这里,警察虽然联系了他,但他一直在外地忙抽不开身,所以才赶到来看父亲,老头年轻的时候便不是一个善言谈的人,他只是随口答应了一声就把他领到了停尸间门口,伸手在口袋里摸着钥匙。停尸间的门随时都是上锁的,只有他有着出入的控制权,因此,外人根本进不去那里,也就是说,这个时候停尸间里是不可能有外人的,可就在他把钥匙捅进了锁眼的瞬间,里面竟幽幽地飘出了一声谁的咳嗽,老头手一抖,顿时僵住了。 你都会在什么时候听到从门的另一边传来人的咳嗽声呢? 比如你正在客厅看电视,隔壁人家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急促的咳嗽,你并不会奇怪,因为你心里清楚隔壁一直住着老李,而他的慢性咽炎已经伴随了他二十个年头,这种撕心裂肺的咳嗽就如同呼吸一样成为了他活着的一种状态。 比如你正在一家商店里买衣服,一墙之隔的大街上突然响起了几声女孩子清嗓子的声音,你并不会奇怪,因为你知道此时外面的街道上正人潮涌动,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所有人都在以自己最舒适的姿态走在街上,而离你不远处正站着一个梳着双马尾的女孩,她手里拿着一个甜筒,嘴里叼着一个棒棒糖,被甜甜的味道黏住了细细的嗓子,正下意识地将堵在嗓子眼的那一坨糖渍清出身体。 还有这样的一种情况,在走进公用厕所时,也许你会听到从哪个门里发出一声清咳,你也不会奇怪,因为你知道那是刻意的,是有人为了传达给你这样的信息,我正在里面,请使用其他的位置。 大多数时候,我们都不会因为这样的一声咳嗽感到惊讶不已,感到寒意彻骨,感到惴惴不安,感到惊悚颤栗,因为你心里清楚,发出声音的不过是一个人,一个和你一样有血有肉的正常人。 而老头之所以惶恐,是因为他明明清楚房门的另一头是一个冒着寒气、死气沉沉的阴冷地带,门的对面除了尸体和鬼魂,没有一个生人。 可年轻男子貌似并未听到,他只是奇怪为什么这个沉默寡言、一脸阴沉的男人忽然变的如此神色慌张,放下了手中正欲扭动的钥匙。 他催促了几声,见老头依旧双唇翕动、俩手颤抖,没有一点要继续为他开锁的意思,便不耐烦地夺过了钥匙自己打开了那山白惨惨的铁门。门里黑洞洞的,没有一丝声响,每次老头进到停尸间都觉得自己好像是走进了一座巨大的棺材,里面躺着很多具冰冷的尸首,而他也是其中的一员。 开了灯,房里依旧没有任何异常。 可老头的内心却隐隐升起了一丝畏惧,他没有进去,只是指了指正前方蒙着白布的一具尸体,说了句:“进去吧”,然后他便掩上了房门。 刚转过身,老头就清楚地听到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你咋才来啊?” 他浑身一抖,紧捏在手里的钥匙哗啦一下掉在了地上,他一路小跑到了楼外的那片泛黄的草地上,再也没敢回头。时值深秋,风瑟瑟地撩起了枯草和纸灰,狠狠地往他脸上抛,老头生平第一次觉得如此寒意彻骨,他的上下牙开始“哒哒哒”地死命碰撞起来,大脑虚无的像一张白纸。 从那天起,老头眼中的世界就开始改变了。 他甚至还听到过夜半从停尸房传出来的咿咿呀呀的女人声,听上去十分痛苦,一直持续到了天亮,第二天一个车祸死亡的中年女子被拉走了,她被一辆卡车从身上压了过去,司机本欲逃逸,一直将妇女拖了近百米才停下车,当把她从车下拉车来时,女人早已血肉模糊,脸上和肚子上的整块皮都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长达百米的血路,暗红的血和支离破碎的皮像是劣质的油漆刷了一路,炙热的阳光蒸腾起了一片血腥的水汽,跟随着女人的尸体渐渐暗淡了下去。 女人被拉走时,老头一眼就瞥见了女人诡异的姿势,她一只手捂着脸一只手捂着肚子,手指深深地扎进身体里,食指和中指完全没入了眼眶中,身体蜷缩着,即便已分辨不出女人的表情,也能知道她那深入骨髓的痛苦。 从那天起,老头就病了,他高烧不退,在床上躺了整整半个月也不见好转,一个熟人便介绍了当地有名的一个“大仙”给他。在熟人的陪同下,老头到了“大仙”的家里,那是一件阴湿的平房,水泥地面坑坑洼洼的,极其寒酸破旧,丝毫没有感觉出有什么神圣的气息,唯一和普通人家不同之处就是屋内堆得像小山一样高的各种水果和正堂里供着的一尊小小的人偶,前面还燃着三炷香。 “大仙”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女人,她笑吟吟地示意二人坐下,然后上下打量了老头一番。 那熟人先发话了:“我昨晚给您打电话说了要过来的,您给看看吧。”熟人随之递上了一个红包,里面装着五张暂新的百元大钞,“大仙”打开看了一眼就收在了炕边立柜的一个抽屉中,不紧不慢地问道:“人怎么啦?” “发烧,半个来月了,也吃药,也打针,就是不好。”老头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哦,你等着,我问问仙。”说完“大仙”就转身进了旁边的一个小门,不一会又走了出来,丝毫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依我看,你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老头想了想,说道:“我们停尸房送来了个女的,我半夜听到了她哼哧,吓得一夜没敢出我的屋门”。 “那就对啦,她一直跟着你呢,不过不用怕,我跟她说说。” “大仙”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黄纸,折成了个三角,嘴里还对着他嘟嘟囔囔的不知在说些什么,然后在纸上记下了一个名字,随后将黄纸和那张纸一并给了他,嘱咐说:“你回去用红布把它包着贴身揣在衣服里面,最好是缝在背心里,你带着这个符的时候,千万不能让别人从你身上跨过去。” 之后,老头就贴地买了一块红布用红线将符纸严丝合缝地缝了起来,一直贴身带着,可是只平静了不到三年,诡异的事情又发生了。 那是一具表面上和常人无异的尸体,他的肤色惨白,双目紧闭,身体柔软,面色安详,没有死后僵直,也没有满身的尸斑,就像是睡着了一般,正常的让人心里十分别扭。 然而,老头心里清楚,那都只是表象而已,是它为了瞒天过海演的一出戏,演技既精湛又拙劣,精湛得似乎是一具再正常不过的尸体,拙劣得难掩那填充满这副皮囊的阴寒臭气。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狐仙黄仙蛇仙蟒仙 你丢过魂吗? 你见过鬼吗? 你在梦里对着另一个自己笑过吗? 我可以负责任的说,这些我都经历过,而且不止一次。 一次是在半透明的窄小房间里,一次是在漆黑幽深的岩缝里,一次是在耀眼阳光那黑黢黢的暗影下。 至于我是谁,你并不需要知道,因为那会让你陷入深不见底的恐怖中。 而老头,正值壮年的这个健硕的、不信邪的、少言寡语的男子正在迅速地坠下这尸骨纵横、血肉横飞的谷底。 当那具尸体被推进停尸间的时候,老头并没有注意,他还像往常一样地把她摆在了房间的正当中,将之前送来的一具标了号推进了冰柜里,至于为什么这么做,他认为无论阳间阴界都要论个先来后到,停尸间并不大,那些后被运来的尸体总是要排个队的,就跟在银行排号、在餐厅等位是一个道理。 由于停尸间温度控制得很低,通常短期停放在外面对尸体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但是这具尸体却好像遭受到了什么巨大的重创,仅不到半天就开始散发出了一股死鱼的恶臭,那尸臭比在太阳下曝晒了半年的尸体更甚,老头刚一进屋,就一个趔趄险些背过气,他慌忙退出来紧紧地关上了门,然后慌忙对行政处的一位值班领导说明了情况。 领导姓莫,既是个觉悟很高的党员,又是一个什么都信的人,信基督,信佛祖,信风水,信鬼神,当然,还信共产主义。 他有一个风水相师的朋友,给他讲了许许多多离奇古怪的事件,讲了阴曹地府,讲了冤鬼索命,讲了阴宅鬼界,当然,在相师的口中,那都是他亲身体验过的一桩桩惊心动魄的经历。 你可以不信,但是千万不要反驳虔诚的莫领导,因为他会跟你辩论三天三夜,没准还给你下个降头。 莫领导的办公室里有一株绿色的仙草,说是仙草,不过就是从附近山上道观移回的一盆普通的草,但是莫领导却对它敬重有加,它被放置在进门处办工作前三米的地方,位于房间的东北角,和从道友那里求来的灵石契合相对,房门正对向南的窗子,因为听说该楼的地理方位会聚集来自对面停尸楼的阴气,对莫领导的事业和身体产生难以估量的负面影响,所以莫领导终年都开门开窗,即便是冬天,窗子也要留出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让冷飕飕的风呼呼的往屋子里管灌。 每次去各个部门视察前,莫领导总是要出声连续念五百遍六字大明咒,在确定随身佩戴的符纸端端正正地放在衬衫口袋里后,他才肯接近老头那些和死人天天朝夕相处的人,他坚信,活人和死人相处的久了,身上的三把火就会渐渐熄灭,身边总是会汇集各种阴气,气场越来越接近鬼魂,一旦接触了他们,就会自然而然地沾染到他们身上的鬼气,尤其跟像老头这样的人接触多了,不但要影响自己的运势,兴许还会短寿,所以莫领导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疑神疑鬼的样子。 至于这样的人为什么会在这个做死人生意的地方谋职,没人问过他,我们也不得而知,或许是在他干了这行后才有的这些忌讳也不好说。 在莫领导接到老头内线电话的时候,他想到的是这样一幅场景:一具男尸,身体光秃秃的,脸色铁青,身体上所有的孔洞都流出了黄白相间的粘稠的脓水,周身散发着恶臭刺鼻的古怪气味,在他自己推门进去查看时,尸体登时跳了起来,冲着自己恶狠狠地扑来,一把就扭断了自己的脖子。 然而,这只不过是莫领导的凭空想象而已。 我们所讲的故事,并不是存在于僵尸电影中,而是发生在这个现实世界,因此莫领导关于这一切的臆想并不可能真实发生。 事实是,尸体非但没有扑向心惊胆战的莫领导,甚至都没有一丝动过的痕迹。 在莫领导到达老头所在的停尸间后,他甚至没有见到那句诡异的男尸,扑面而来的只有一股似乎是五百具腐尸才能散发出的臭气,随之,眼泪便像瀑布一样喷涌而出,顺着他那遍布胡茬的脸流到了他的嘴里,一股浓烈的咸涩和腥气把他硬生生地逼出了房间。 莫领导立刻给有名的一位“大仙”打了电话,两个小时后,“大仙”便风风火火地来到了停尸房,他只在大门外往里面瞥了一眼,便立即得出结论,里面的并非是一具人的尸体,而是狐仙修的人身,狐仙功德圆满升了天,便抛下了人身径自离开了,因此这尸身腐败的臭气要比正常的尸体浓重了几百倍。 “那大仙,我们该怎么处理呢?”莫领导听闻瞬间没了注意,焦躁起来。 大仙沉吟片刻回答:“这人身比正常的尸体烂的速度快得多,烂的过程中发出的毒气不但会对人的健康有影响,还会着来各种不干净的东西,一定要早点处理掉,你们把它用黄纸裹上,我画个符在上面,烧了就没事了。” 莫领导立刻招办,还对大仙千恩万谢,把他彻底当成了救苦救难的活菩萨,逢年过节就去给大仙送水果和烧鸭。 收到礼时,大仙总是会满意地给莫领导讲述很多他所不知道的那个世界的事。大仙说,那狐仙并不是自己一个人住的,它有一个大家庭,狐仙排行老大,掌管家里的大事小情,黄仙也即黄鼠狼修成得道,排在老二,每天吃吃喝喝、抽烟喝酒赌钱,压根不干正经事,蛇仙排行老三,主管财务,计算收得的供奉和家里的收支,兢兢业业,蟒仙排在老幺,虽说不像黄大仙那样不务正业,却也对家里没什么贡献,只管自己的事情,对家里一概不闻不问。 大仙说,那狐仙所处的世界和我们这个世界极其相似,为了修人修仙,它们从小就要学习各种本领,要会识字,要会画符,要通人间的八卦五行,要懂鬼神的道法术数,活得十分辛苦不易。 大仙说,狐要修千年才能来到人间,万年才能得道成仙,来到人间后又必须借助于人为媒介,成才能继续修行,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上身,这种被上了身的人多被尊称为“仙”,其实所谓的仙不过是那人身上所附的妖罢了,来到人世的狐借助这个人为媒介给凡人驱灾解难,而那人可以通过狐收敛钱财,维持生计,貌似互利,实则不然,狐既通过人积累了修行又得到了诸多供奉,而收受钱财和供果的报应却在人身上轮回因果,因此那次所见的狐仙人身,实际上最初也是一个普通人,狐仙得了道,而报应则降在了他的身上,少数生前过多泄露天机的人或者借着仙的道行大量敛财的人就会因为阳气耗尽、造孽太多,身体里的内脏和血肉渐渐腐烂,在狐仙离开他的身体后,就化成了臭气和脓水填满那人的尸体。 如果老头在从前遇上这样的事情,势必对所谓的“大仙”铺天盖脸的一顿臭骂把他赶走,可是现在的他不知为何竟对“大仙”深信不疑,在裹满全身的男尸化作一缕青烟的时候,他长出了一口气,好像是躲过了一个致命的劫数。 因此在见到钱落落那具诡异的尸体时,老头深信诚如大仙所说,这也同样是狐仙丢掉的人身,必须要早早地烧了才行。 可是钱母却对老头的解释完全不认同,钱落落虽然是她领养的孩子,可是在她还在襁褓中时就到了钱母的家,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狐仙附身,更不可能造什么孽遭了老天的报应,在钱母看来,落落平时听话腼腆,学习用功,孝顺贴心,非但不会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连路边的花花草草都不会轻易踩踏,她冲着老头大喊了一阵,不顾众人的阻拦,又跑进了停尸房。 远处,乌云被什么力量推着不知不觉中覆盖住了半张天幕,仿佛是浸过了墨水的棉花般将空气都染成了灰黑色,起风了,一排瞪着无数只眼的白杨惊恐地望向停尸房那朴素的灰黑色砖墙,树叶瑟瑟随着呜呜的风声不停地号哭着,好像有几百只狼在一齐扯着嗓子嘶鸣。 停尸房的大门在钱母进去后便重重地合上了,好像从未开启过。 没有人想要再进去看一眼,哪怕是看看钱母。 葛天在人群中静静地看着,一步也没再挪,一句话也没再说,像个雕琢精致的泥塑。 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带着眼镜、文质彬彬的读书人。 一滴半透明的水珠拍在了这个人的脸上,他终于用袖子抹了抹脸,抬头望向了那阴沉沉的天,表情凝重,若有所思。 二姑妈打破了安静的可怕的气氛:“咱们要不,就按照大爷说的办,赶紧把落落给烧了吧……” “对对,烧了好,烧了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落落村里的王大叔随声附和。 “可是姨妈能同意吗?”钱落落的姐姐怯生生地说。 “那咋不能,不同意还就不烧了吗?出了事谁负责!”二姑妈说。 老头见有人赞同他的说法,立刻心急地催促起来:“对呀对呀,你看看,这大妹子说的对,狐仙肉身这东西,戾气重,要是再拖,说不好要死人的!” 当准备好可以包裹住一人身体的黄纸后,几个钱落落同村体力健壮的村民捏着鼻子一口气冲进了停尸间,打算按照老头的指示烧了钱落落尸体,钱母已然不知何时晕倒在地,双眼死死闭着,像死了一般。 当天,钱落落的尸体就被推进了焚尸炉,烧得十分彻底,只留下了一抔细细的灰。 钱母捧着那罐灰,泪眼婆娑地坐上了回村的火车。 葛天没有帮忙抬尸体,没有帮忙裹黄纸,没有帮忙扶钱母,甚至没有帮忙买火车票,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表情复杂地看着,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两年前已经离世的钱落落,在半年后还在与他缠绵悱恻,而今天又赫然跑到了所有人的面前证实了自己的死讯,这是葛天做梦都没想过的事。 他只是呆愣着,脑子一片空白,直到进了家门,才一头栽到了地上,瘫软地望着天花板,耳朵里嗡嗡作响。 如果之前的那个钱落落不是钱落落,那死过一次的妻子还是妻子吗?而他自己呢?被他的记忆抛弃的那段时间到底承载着什么可怕的画面?葛天仿佛陷入了一个更大的谜团之中,任凭怎么挣扎只能越陷越深。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妻子消失了 如果你在室内,请看看窗外,映在你眼中的有车、有人、有楼,有树、有花、有草,还有那那阴或晴、或明或暗的天。 还有其他的吗? 你有没有看到一只迥然发亮的漆黑的眼珠在车里、在人后、在楼前注视着你? 你是否注意到了窗子下的那方阴影里有一只长相怪异的虫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你那如牛奶布丁一样诱人的,正张牙舞爪、涎水直流? 你是否注意到你的背后正有一双干枯的手轻轻地捋着你的发梢,一遍一遍地念着你的名字? 你根本无法注意到,因它们离你这样近,又那样远。 葛天就住在你隔壁的隔壁的那栋楼,他和你一样,什么都没有注意到,和你不同的是,他想拼命去注意,而你,只是佯装不知、视而不见。 葛天回到了家。 他瘫倒在地,死命地整理着自己乱作一团的思绪。 房间里很静,静得出奇,静得只有时钟“滴答滴答”的脚步声。 有什么不对呢?葛天突然有了一个似曾相识的感觉,什么都好像正常,什么有都好像不正常,最初有这种感觉是在什么时候呢? 他爬起来环顾四周,沙发、电视、天花板、吊灯…… 他突然记起了,在所有诡异事件发生伊始,他有着近乎一致的朦胧感。 忽然,手机“叮咚”一声把葛天吓了一跳,他摸出了自己的手机,什么消息也没有,随之,又一声响刺痛了葛天的鼓膜,在这精密空旷的房间里,那两声提示音显得及其突兀。 葛天慌忙意识到了什么,朝门口望去,鞋架上只有他自己刚刚脱下来的沾满了泥土和死人味的皮鞋,方便的位置空空如也,和那天一样,妻子并不在家。 一连串急促的手机提示音胡乱地响了起来,好像在催促着葛天去寻找自己的藏身之所。 葛天小心翼翼地循着声音找过去,铃声却戛然而止,空气中漂浮着一种莫名的紧张感,不知道为什么,葛天的心脏开始突突突地跳了起来,好像正在接近什么巨大的令人震惊的真相。 他并没有看见妻子的手机,卧室的梳妆台上光秃秃的,连一丝灰尘也没有。 铃声戛然而止,切断了他追踪的唯一线索,房间里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妻子去哪儿了呢?为什么不随身带着手机?为什么妻子的手机一直响?又为什么他四处都找不到那个可恶的声音来源? 葛天猛地意识到,他并不洞悉妻子在想什么,就如同妻子不了解他的内心一样。 他为了调查钱落落的事情,每天早出晚归,并没有向妻子吐露出半个字,面对妻子的询问,只说是工作需要,妻子真的相信自己吗? 而妻子呢?她真的每天安安静静地待在家里,给他做饭、为他洗衣、收拾房间吗? 真的如她所说,她出去惟一能去的地方就是超市和商场吗? 那她之前所说的黑影又是怎么回事?她明明对那如影随行的影子畏惧万分,又为什么会一个人出门呢? 而葛天几乎每天都不在家里,妻子真的在那期间只是看看电视、玩玩微博吗? 葛天从没怀疑过妻子的话,大概源于他那失而复得的受宠若惊吧。 可整整半年过去了,连小区里的桃树都已经结出了青绿色的果实,一切的谜团却还如当初一样,非但没有渐渐地明晰起来,反而愈发得扑朔迷离。 葛天起初以为自己是在一个悠长的山洞里摸索,对面那一点亮光一直指引着他的方向,如今却突然发现,那不过是某处岩壁上一抹亮晶晶的磷粉,那缕幽幽的绿光并不是出口的指示牌,而是引导着迷失的路人通往最深处的邪恶的陷阱。 一道白晃晃的闪电划破了天际,像是一把巨大的银刀横亘在云层中,一闪即逝。 随之,雷声轰鸣,大雨倾泻而下,狠命拍打着卧室窗户。 葛天顿觉一阵寒意,并不是因为气温的骤降,而是一个想法突然撞击了他的大脑通路:钱落落和妻子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葛天好像猛地摸清了那若隐若现的脉络,如果他们是同一个人,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而只要妻子在身边,钱落落就不会同时在他的面前出现;妻子莫名死而复生回到家中,钱落落便自此杳无音讯;钱落落死了,妻子竟离奇失踪,连手机都没有带在身上。除了这个理由,还有什么可以解释这两个人诡异的行踪呢? 葛天记起了在精神病院经历的一幕:一位身着白衣白帽的护士,为他端来了早餐,脸上透着难以言明的淡淡的忧伤,她有着一张精致的瓜子脸,弯弯的柳叶眉,不大不小脉脉含情的杏核眼,还有一张粉嘟嘟的小嘴。 她是钱落落吗?面对葛天的询问,她没有赞同,也没有反驳,那蒸腾出水汽的双眸,是在默许,还是只限于同情? 如果那真的是钱落落,那么这便是葛天和她的最后一次相见,她神秘地闪进了葛天的人生,又默默淡出了葛天的视线,没有人知道她的行踪和意图。 之后呢?她对葛天说,“吃吧,吃完了就回家。”然后就走出了房间。 再然后,有护士说他的妻子给他办了出院手续,他可以走了。 从时间上推断,那已经是葛天住院的第三天,妻子应该早已断了气,根本不可能来给葛天办什么出院,如果不是护士医生串通起来说谎,那就是另一个顶着妻子名头的人骗了他们。 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一定是个女人,她的年纪与妻子相仿,她对葛天的处境了如指掌,她有着能蒙骗众人的精湛演技,她就身处葛天所在的这个城市。 令葛天感到害怕的是,钱落落符合所有标准。 而在妻子重新回到葛天的人生后,钱落落就再未出现过,葛天费劲一切线索追查,他确实得到了一个答案,钱落落一直住在同一个城市的郊区,在此期间,她没和任何人有过联系,就像一只卑微的蝼蚁,在石头下的阴影里默默喘息着,不见阳光,没有希望。 有一天,她注意到了葛天对她的追查,她惊恐万分,然后想出了一个破釜沉舟的方法,让葛天和所有人都亲眼目睹她的尸体,她那浑浊的眼珠好似在对所有人说,看吧,我早就死了,你们还怀疑我什么呢? 所有事情发生的时机都是那样的严丝合缝,契合得令人毛骨悚然。 妻子死了,钱落落来了。 妻子活了,钱落落死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妻子不再是妻子,钱落落也不再是钱落落了呢? 也许妻子在那次“死亡”事故之前,她们的的确确是两个人,过着互不干扰、毫无交集的生活,然后妻子死了,钱落落就摇身一变,像电视剧里的画皮一样,化作了妻子模样,光明正大地走到葛天的面前,对着父亲的骨灰抛洒那并不存在的泪。 如果那时的妻子已经不是妻子了,那么她很有可能就是画皮后的钱落落,她了解葛天,知道葛天的习惯和爱好,知道葛天的家庭和工作,最关键的是,她对葛天的妻子了如指掌。 从此后,钱落落消失了,妻子死而复生了。 钱落落死了,化身为妻子的身体变成了一堆冰冷恶臭的有机物,妻子自然也就没了实体寄托,彻底消失了。 可是,如果这些猜测都是事实,那么妻子真正的尸体又去哪儿了呢?根据钱落落亲友的描述,她在此之前就已经溺水身亡,事后尸体又离奇失踪,并不可能和他缠绵半年之久,更不可能冒名顶替了妻子和他重续夫妻之实。 葛天的脑子里像是一堆密密的乱麻,他们纠缠在一起,越是撕扯越是扯不开、理不清。 雨下得更大了,窗子被拍打地砰砰作响,窗外一片漆黑,看不见人,看不见车,也看不见路灯,如果不是时不时现身的闪电和炸雷,葛天甚至怀疑是有人顺着外墙爬到了他们家所在的楼层,用无数的触手敲打他的窗。 时钟已经指向了凌晨十二点,困意铺天盖地地突袭了葛天,他折腾了整整一天,受了整整一天的惊吓,已经疲惫至极。 当葛天醒来时,阳光已经铺洒进了房间,窗子敞开着,雨后泥土的清香混合着草木的芬芳四溢在各处,沁人心脾。 厨房里传来了一阵垛馅的声音,时缓时急,似乎在催促着葛天起床。 葛天突然反应过来,有人在厨房? 他连滚带爬地跑进了厨房,见到的正是那失踪了整整一天的妻子! 看见葛天醒了,她便笑吟吟地转过头去,似乎是带着撒娇的语气说:“起了?都十一点了,真能睡。” 葛天呆愣着,脑子一片空白。 “怎么啦?睡傻啦?说话呀。” 葛天的嘴角开始抽动起来,似乎想要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给你包饺子呢,半个小时就能好,等着吧。” 葛天嗯了一声,转身又走进了卧室。 阳光异常灿烂无比,可葛天的心却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妻子回来了,她悄无声息地走了,又悄无声息地回来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笑得和阳光一样灿烂。 没有什么比这更诡异的事了。 她昨晚究竟去了哪里?她是真正的妻子吗?她对钱落落的事情到底清不清楚?葛天有一肚子的问题,可他却一个字都问不出,他总觉得,一旦将他对这个女人的怀疑曝了光,那些暗藏在最深处的邪恶面孔就会接二连三地跳出来,把他撕碎,将他吞噬。 他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真相从妻子口中套出来,然后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丝毫让人觉察不出他的用意。 香喷喷的饺子上了桌,葛天坐在妻子对面,终于小心翼翼地问出了一句话:“昨天你没回家啊,又下了大雨,没淋着吧?”说完,迅速低下了头。 妻子说:“我去以前的同事家呆了一天,她和丈夫闹离婚,丈夫离家出走了,就给我打电话,我去陪她来着。” “哦,你没带电话啊?” “可能是走的太急了,忘记了。” “哦。” 事实是妻子用了葛天的招数,她若无其事地岔开了话题:“怎么,才一天没见,就这么想我?” 葛天抬起了头,“你以后出门,还是记得跟我说一声罢。” 妻子调皮地一笑,又自顾自地吃起了碗中的饺子。 饺子是香菜猪肉馅的汤饺,葛天一口吞了一只,突然觉得小臂火辣辣的疼,又吞了一只,小腿也跟着疼了起来,抬头看了一眼妻子,她的嘴里正“噗地”喷出一包汁水,油腻腻地从脸颊边淌下。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一段故事 上 很久以前,葛天在报纸上读过的这样一篇恐怖小说,当时读起来觉得笔触幼稚、不知所云,可如今想起来,葛天却莫名有了一种同感。小说不长,也不算惊悚,可就好像一只长满了触角的虫,从葛天的眼眶爬到了他的脑干某处,平时默不作声,却经常在关键的时候挑拨到那几根最敏感的神经。 好了,让我先把这篇恐怖小说讲给你听吧。 齐语从没想过萧茵茵会选择自杀。 萧茵茵是齐语的初恋,他们从小学起就是同学,初中由于学区不同分到了两所学校,到了高中,又考入了同一所中学。进入了高中,他们又被分到了同班,成了前后桌,可谓是缘分来了挡都挡不住。 就这样,在高一上学期两个人刚一见面就不约而同地坠入了爱河,整整三年,齐语每天都会在萧茵茵楼下等他一同去上学,在课间偷偷地买上一堆零食放到他的书桌,在放学铃声响起后又送她回家。 上学的时候齐语总是小心翼翼,生怕被老师和家长发现了,他早上会在萧茵茵家门前的大马路对面等她,晚上就恰巧把她送到离楼栋不远的小超市门前再分开。他倒并不是怕老师知道了批评他,他只是怕给萧茵茵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萧茵茵在高中时是班长,她的办事能力很强,在老师的心里是个得力的助手,她的学习也是遥遥领先于齐语,每次月考结束,她的作文几乎都会被当作范文在全班同学面前朗读,有时还会被拿到隔壁班去传阅。 但齐语却从不觉得在萧茵茵面前抬不起头来,他甚至为着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女朋友感到骄傲和自豪。 他曾一度认为萧茵茵就是他未来的妻子,他非要娶到她不可,而萧茵茵对于他的爱却从未正式坦露过,她似乎并不缺这个死心塌地的崇拜者,她总是犹如众星捧月般光辉熠熠,她就像是杂草众生出的一朵艳丽无比的鲜花,那样的光彩夺目、不拘一格。她只是默默接受着齐语对她的好,甚至有一天齐语忘记买零食给她,她竟有点恼怒了,还在全班面前对着他发脾气。 齐语那次和她吵了一架,他并不是气萧茵茵对他发脾气,而是觉出她一直以来都把自己对她的好当做理所应当,他的心里就像省了块荆棘地,把对萧茵茵的感情阻断了开来,而自此后两人间就像是有了隔阂,齐语不再上赶着追她,萧茵茵也总是在他面前冷着脸,这种僵持的不清不楚的关系一直维持到高考结束。 两个人分手了。 齐语以他一直以来都不出众的成绩似乎是众望所归地考上了一个二本师范学校,而萧茵茵却发挥失常,同样被录到了同一所学校,她伤心地哭了几天几夜,齐语看着极度心疼,他终于放下了面子,日里夜里都去陪着萧茵茵。 萧茵茵谁都不愿意见,他就在她的房门前守着,一直守着,不停地陪她说话,萧茵茵不吃不喝,齐语就不吃不喝,即便萧茵茵不予理睬,他仍旧不放弃,死皮赖脸地不挪屁股,直到嗓子哑的说不出话了,他就只是静默地坐着,他觉得只要能守在她的身边心里就踏实。 三天没有吃饭,萧茵茵终于忍不住打开了房门,她一看到坐在房门前消瘦了许多的齐语,顿时嚎啕大哭起来,齐语二话没说一把抱过了她。就这样,萧茵茵没有选择复读,他和齐语上了同一所大学,和齐语又一次陷入了爱河。 可萧茵茵毕竟骨子里有着一股傲慢之气,她总是责怪齐语的迟钝,总借着各种理由和齐语谈条件,不论什么原因只要是两人吵架,她就会拿出令齐语最为恼火的一句话去挑拨他那根敏感的神经。 她总说是为着齐语才跑到这么个不入流的学校来,是齐语葬送了她的大好前程,当齐语每每达不到她所提出的要求时,她就会讲出这番令他无比心痛的话:“要不是因为你,我肯定会复读,我就是最差也能考上个复旦,都是你欠我的!” 大四那一年,齐语对萧茵茵的偏见已经累计到了极点,趁着毕业季,跟她提出了分手。 就在那一夜,萧茵茵跳了楼。 齐语十分后悔,可终究无法挽回,他离开了这座城市,在一家网络公司做了个小职员,试图忘记这一段刻骨铭心的悲伤恋情。 他承认,他还是深深地爱着萧茵茵,只是两个人已经越走越远了,有些事永远都无法挽回,就像青春时那青涩的懵懂,就像第一次心里那痒痒的难以言喻。 齐语觉得至少在几年内他都不会找女朋友了,可就在他刚刚进入公司时起,就有一个身材性感的女同事开始对他频频献殷勤。 她的胸很挺,每次有文案递给齐语,她就会压低那深深的事业线,在齐语的眼前晃荡来晃荡去。还时不时的挺着个翘臀,对齐语问东问西,扰的齐语根本没有办法静下心工作。 有一天晚上齐语加完班回家,一直觉得身后有人在跟随着他,几次三番地回过头去却什么都没看到,已经近午夜十二点,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他的心狂跳着,脚步越走越快,只有风声在他的耳边呼啸而过。 不对,那风里还裹挟着另一种声音,像是女人高跟鞋“啪嗒”“啪嗒”地走路声,那声音极近,好像就在他身边。 他又一次猛地回过头,可身后依旧是没有一个人影,待他再往下看去时,他的心忽悠地提到了嗓子眼,只见两只血红的高跟鞋在他的脚边扭歪着。 那不是萧茵茵的鞋么! 齐语还记得,有一次萧茵茵和他逛街时,无意中相中了这款高跟鞋,硬是拉着他非要给自己买下来,当时齐语的口袋里只有三百块钱,可鞋子的定价确是七百元,萧茵茵当时还蛮不讲理的在店里就跟他吵了起来,理由是没有带够钱就敢陪女朋友逛街。 后来好说歹说,店员无奈地收起了鞋子,答应齐语不再出售,只等他把全款拿回来好卖给他。 萧茵茵收到鞋子开心得不得了,一直夸赞齐语疼她,第二天还送了他一个廉价的皮夹,说是还礼。 齐语当时真是哭笑不得。 可现在那些或甜蜜或不悦的回忆都一下子烟消云散了,这个在当时看起来娇美无比的昂贵礼物,在现在却透露着森森诡异,让齐语全身的汗毛刷地立了起来,双脚就像被盯在了地上,一步也挪不动了。 那双鲜红的高跟鞋好像有着思想,在感知自己被发现后,犹豫着后退了几步,掉了个头,又“吧嗒”“吧嗒”地跑向了远处。 齐语的脚这才有了知觉,目送着那双高跟鞋越跑越远后,便连滚带爬地往租的房子狂奔。 他回到房间,气喘吁吁地关上了门,一屁股靠着墙坐在了地上,真是活见鬼了!他低低咒骂道,一边又扶着墙挪到了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咕咚咕咚地灌了进去。 不料,才刚刚静下了心神,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突兀地在静谧无比的夜里响了起来。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齐语的心又一次揪了起来,他蹑手蹑脚地移到电话旁,手刚一碰到听筒就像触电似的缩了回来,他注意到来电提醒显示着“未知号码”。 电话铃声依然无比清晰地响彻在齐语的耳畔。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终于,在许久没有人理它后,它不甘心地闭了嘴。 齐语这才缓缓吁出一口气,摊坐在了电话旁的椅子上。 突然,那阵莫名其妙的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它似乎是被逼急了,几乎要跳离桌子,跳到葛天的脸上去。 葛天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拿起了听筒。 他本以为会像电视小说中看到的一样,电话那头会传来阵阵恐怖的鬼叫或者一阵百抓挠心的静默。可不料,传进来的确是一个温柔的女生,是公司的那位公关部女同事。 她的声音小羽毛一样轻,撩拨着齐语刚才紧绷着的神经:“齐语,你睡了吗?” “还没,我刚到家。”齐语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你……介意我去你家么?”对方犹豫着道,她的声音在方才一场惊吓后显得无比甜腻和亲切。 “太晚了,不太方便吧,你早点睡吧,我也要睡了。”齐语说着便要聊下听筒。 “你不喜欢这样的我,是么?”在他刚欲将听筒移离耳边之际,这样一句话钻进了他的耳朵。 “不好意思,我看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对你……没兴趣,我们是不可能的,也请你不要再骚扰我了,谢谢。”齐语说罢,还没来得及对方反应,就一把把话筒砸在了桌上。 他并不是狠心不愿接纳这位女同事的好感,只是齐语一向性格内敛,对这种轻薄的女人最是看不起,尤其她是在这个当口打过电话来,一来还不知她的内心藏着怎样的诡计心思,二来刚才他被惊吓不轻,他的心里烦透了,只想着能安安静静地躺下睡一觉,什么都不想,将萧茵茵的死、诡异跟随他的高跟鞋和那个公司狐媚的女同事都一并抛掷脑后。 在齐语缓缓睁开眼时,时钟已经指向了上午八点半,他慌忙穿了衣服,连脸都没洗,就直奔公司而去。 令他感到惊讶和不解的是,当他来到公司时,大家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迟到上,而是几位穿着警服的人看到他气喘吁吁地跑来直接走向了他。 “你是齐语?”一位瘦削的警察板着脸严肃地问道。 “对,我是。”齐语有点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昨晚十二点左右,你和受害者通过电话?” “是,她打电话给我,怎么了?”齐语的语气明显带了丝犹豫。 “你们都说了什么?”另一位警察紧接着问,一边还拿着笔要记录。 “她问我……能不能来我家……”齐语的声音越来越小。 一边的警察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齐语见状忙问道,“怎么了?” “她死了,被人拨光了皮,今早有人在公司的洗手间发现的,血淋林的……”前台的那个女生悄悄凑到齐语耳边,小声说道。 说完,她似乎对自己的描述还不太满意,又补充了一句:“特别吓人,公司好多人都看见了,好几个都吓晕了,被拉到医院去了,我就没敢去看……” 警察挥了挥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只对着齐语说:“你能跟我们走一趟吗?毕竟她手机的通讯录里最后一个联系的人是你,请你配合一下我们。” 齐语莫名其妙地就被带到了警察局,一路上他也没有想明白到底这一切与他有什么关系。 一位女警官将齐语带到了一个小房间里,定定地望着他,静默了片刻,问道:“你跟她最后说的话是什么?” “我……她问我是不是喜欢她,我拒绝了她。”齐语想了想,不安地说道。 “你看着我,齐语,你是不是在撒谎?是你杀了她么?”女警官的语气沉着而坚定。 “我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同志,请你相信我。”齐语辩解道。 女警官没再问什么,她直接站起身走向了门外,高跟鞋“啪嗒”“啪嗒”的声音随着她的脚步由大到小,齐语一怔,她穿着的,和他之前买给萧茵茵的那双高跟鞋竟一模一样! 他刚要开口喊住女警官询问明白,话到了嗓子眼儿却又噎了回去,这种鞋子全世界又不是只有一双,说不定只是款式一样呢。 齐语晃了晃了神,他蓦地记起昨晚追着他的那双鞋,心中一紧,一股凉意从他的脊骨爬到了头顶,难道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吗? 过了半日,由于没有有利的证据证明女同事的死和齐语有什么关系,齐语被放了出来。临走前,审问他的女警官还特意留给了他一个电话,告诉他有什么情况可以直接联系她。齐语只想快点离开这里,随意应了声就往门外走去。 刚一沐浴到午后的阳光,一踏到实实在在的大地,齐语的心才算有了一点着落。 太阳总是能传递给人无限的能量和愉悦,齐语甚至觉得之前的那些阴云已经被这迟迟不肯西沉的艳阳驱散了大半,他舒展了一下筋骨,才发觉自己一直都没有吃饭,便寻了一个最近的饭馆坐下了。 谁知才刚落座,一条短信就惊扰了他的手机,打开一看,竟是女警官发来的: 齐语,你好,我想私下里和你谈谈,现在我方便过去吗? 齐语也没做多想,虽然有些狐疑,但还是回了这样的一句话: 如果您还有什么疑问,我可以随时过去,但是我现在在吃饭,我等一下回去警局吗? 手机静默了,女警官没再回短信过来,齐语只当是她默认同意了,点了两个菜,坐等着上菜,可还没等菜上齐,他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迈步进了店来,她一身素雅的白底粉花连衣裙,长发披肩,头上一个亮闪闪的玫瑰花形状发卡,手里拎着一个和裙子极为陪衬的白色皮包,正在四处张望。 那个人,正是女警官!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一段故事 下 再没有比这更奇怪的事了。 齐语愣住了,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在这里的?难不成自己被警察跟踪了?他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女警官已经看到了齐语,她笑吟吟地走了过来,眉目间闪烁着调皮可爱,和刚刚在警察局里简直判若两人。 “齐语,你好。”她先打的招呼。 齐语慌忙站起身来,没话找话地说道:“这么巧啊。” “不是巧……是我来找的你”她走到了齐语身边,弯下了腰,对齐语耳语道。 齐语的身子猛然一哆嗦,不知为何竟有一股惧意袭来。 “我来问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女警官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不慌不忙地坐到了齐语的对面座位。 “你不喜欢她那样的,那你喜欢我这样的么?”她的语气突然变得一本正经起来。 齐语不自觉地低下了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你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她继续追问,眼神中闪耀着某种期待之感。 “您看,我和您,今天才刚认识……”其余的大脑飞速运转着,迅速组织着自己脑子中纷乱的话语。 女警官叹了口气,轻柔地说:“那就是不喜欢的意思是吧?” 齐语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他不明白,女警官是当真看上自己了,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他只晓得言多必失,说不定是警官在试探自己呢?或许他们正怀疑他是一个色鬼,对女同事调戏不成,恼羞成怒,于是杀了她灭口。 而论起这位女警官的姿色,那也算得上是美人一个,实施这种作战计划,找她再为合适不过。 齐语只能小心翼翼地应答,步步为营。 可谁知女警官竟也没再多问什么,起身就要离去,神色中难掩悲伤和失望。 齐语暗暗呼出了一口气,也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也未可知呢。他放下了心,刚欲伸手拿桌上的方便筷子,却瞥见女警官离去时掉在了地上的一张照片。 他蹲下了身,本想拿起来去还给那位警官,可一看照片内容,差一点没吐出来,一具鲜血淋淋的女尸斜卧在厕所的坐便旁,她的身上没有了一丁点皮,连脸和身子都已经血肉模糊、分不清楚,那正是女同事尸体现场的照片! 齐语立马丢掉了它,可就在一瞬间,他竟看见那女尸体旁赫然整整齐齐地摆着双高跟鞋,而那双鞋竟也和自己送给萧茵茵的那双一模一样! 齐语的脑袋“轰隆”一声大了,这世上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吗? 如果这一切都不是巧合,他实在找不出什么线索把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串到一起。 草草地吃了饭,齐语就回了家。 他多希望这一切怪事都是一场梦,一觉醒来,什么女同事,什么警察,什么高跟鞋,都化作一团虚无,而他还是大学里的那个他,萧茵茵就在他的身边微笑着抚摸着他的脸,淡淡地说上一句:“醒了?再睡一会儿吧。” 他一头栽到了床上,脑子里嗡嗡直响。 好不容易才迎来了第二天的朝阳,齐语直觉浑身酸痛,他抓了件衣服没吃早餐就急着往公司赶,可在他穿鞋的时候,一串清脆的电话铃声从卧室传了出来。 他连忙跑去拿起听筒,对面传出了一个严肃的声音:“齐语先生,你好,麻烦你现在来一趟警察局,我们有事要问你。” 放下听筒,齐语彻底懵了,他不知道现在警察还能有什么事情找自己,难道是杀害女同事的凶手找到了,通知自己一声?那也犯不着让自己跑一趟吧? 他疑惑地打了辆车就去到了警察局,迎面走来的正是昨天见到的那位警察之一,他还没走近齐语,就焦急地说:“昨天有目击者说你和吴警官在饭店说了会话,是吗?” 齐语没反应过来,呆呆地戳在原地。 “谁是吴警官?”他终于冒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昨天审讯你的那位女警察就是,你昨天走后又见她了?你们都说了什么?”那位警察一连串的话像炮弹一样炸的齐语愣了神。 “她……怎么了?”他迟疑地问道。 “今早我们在局里的女厕所发现了她的尸体,她和上一个受害者一样,被扒光了皮。” 齐语彻底没了辩解的话,这世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她们和自己的前女友穿的一样的高跟鞋,她们都在被自己拒绝后拨光了皮,惨死当场。试问这种事情他怎么和警察同志解释清楚呢? 他只有不停地摇着头,不停地说着:“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离开了警察局,齐语魂不守舍地在路上晃晃悠悠地走着,他无论如何都理不清这一切的始末,他做错了什么?这些天他身边发生的事情到底和他有没有关系?是不是自己产生了什么幻觉?在茵茵死后,他就疯癫了,其实他一直都在医院里,他把大夫看成同事,把护士当作警察,把自己想像成了一个正常人,这可能吗?这不可能吗?齐语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崩溃了。 正慌神之际,天色也暗了下来,随着暮色一点点地吞噬者房屋树木,身后那奇怪的脚步声又再一次响了起来。 “吧嗒”“吧嗒”“吧嗒” 齐语没有回头,他停住了,在原地撕心裂肺地吼了句:“你到底是谁?干嘛要一直跟着我?” 脚步声也随之停了,一个女声悠悠响起:“齐语,我想你爱我……” 那声音像风一样飘忽,却如同细针一般猛地刺穿了齐语的耳膜,那是……萧茵茵的声音! “我变成了很多人,想要靠近你,想要你爱我,你就这么讨厌我吗?”声音凄美而悲凉。 齐语几乎可以确定,那声音,就是萧茵茵,他的初恋女友,萧茵茵。 他颤抖着问道:“是你杀了……他们?” “是我,我每次换一个躯体,就要蜕一层皮,我为了你喜欢我,为了找到一个你喜欢的躯体,你知道我有多痛苦,我要亲手扒光自己的皮,把我自己再塞到令一具皮囊里,可你,就是怎么都不喜欢我,我能怎么办,你让我还能怎么办?” 哭号声震天动地,齐语的心软了下来,眼泪喷涌而出,他刚欲开口回应,待一转过身,只见一个约莫十七八岁的穿着艳红色高跟鞋的女子摸着眼泪,近的几乎要贴到了他的身上。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跟碰到了街角的石头上,一下子就向后仰了下去。 “你还是不喜欢我,是不是?” “我爱你,但你不该害人,我是爱你的内在……”他终于颤抖着挤出了句话。 “好,那我就不要皮了……”夏夜的风竟也冷得刺骨。 天光放亮,一个醉酒的老汉在街角晃荡时,突然发现了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他们没有皮,相拥在一起。 故事讲完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像葛天一样咋了咋舌,说了句:“这么老套,真无聊,这也能叫恐怖小说!” 可当他躺在床上一眼瞥到了沉睡的妻子时,他的脑子里却充斥着两个名字:齐语、萧茵茵。 有个从事恐怖小说创作的网络作家对葛天说过,恐怖小说并不都是凭空杜撰出来的,它看似荒诞离奇,可保不准哪一部分是作者的亲身经历,哪一部分是作者听说的真实案例,不然他那源源不断的灵感又来自哪里呢? 难不成这部小说的作者便是故事的亲身经历者,又或者,他是从身边取的材,却并未明确表示?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就是齐语,他的妻子便是萧茵茵? 又或者,他身边有一个齐语,有一个萧茵茵? 或许换皮在这个世界中真实存在,只是见到的人少之又少,就好像外星人的存在一样,你无法确定,也无法否定。 而身边的余琦彤,揭开了她血粼粼的皮,便是钱落落那白森森的骨。 这便是为什么,那具自称是钱落落的早已化为灰烬的尸体,没有血肉,没有骨架,只有一副皮囊。 那么,联系到小说的作者,是不是就意味着谜团即将大白于天下呢?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作者的庐山真面 深夜,静谧极了,妻子睡得很熟,她的脸一起一伏,呼吸匀称,和一个活人并无差别。 葛天摸下了床,他蹑手蹑脚地溜进了书房,翻出了那本杂志,杂志的目录页上印着一个那片小说的题目《皮囊》,在下一行有一个不显眼的名字:你真的是你吗。 葛天的手一抖,书掉到了地上,风透过窗帘滑进了屋子,撩拨着那本鬼气森森的杂志,哗啦啦地翻到了写着作者名字的页码上。 《皮囊》作者:你真的是你吗。 葛天的脑袋轰隆一声,好像是被惊雷猛地击中了,阴冷的风钻进了他的领口和袖口,葛天的汗毛都一根根地立了起来,他的眼睛仅仅锁定在了那个名字上,会有人用这样一个疑问句作为笔名吗?这仅仅是个莫名的巧合,还是个恶意满满的阴谋? 黑夜,往往栖息着无数躲在角落里的生物和死灵,他们或狰狞、或冷漠、或阴险、或邪恶;他们或许没有头,或许没有手脚,或许没有灵魂;他们有的像人,有的像鬼,有的不人不鬼;他们有的有名字,有的没名字,有的有一个不像名字的名字。 你,真的是你吗? 如果我不说这是一个名字,我猜你一定意识不到。 葛天同你一样,曾经一度认为这只是一句简简单单的问话,或许是谁的恶作剧,也可能只是一种新型电脑病毒。 这只是一种华丽丽的伪装,它的精妙之处就在于结尾的那个“吗”字。 在页脚处印着一个邮箱地址,那是一排鲜红的小字,好像是从纸张里隐隐渗出来的,飘飘忽忽,渺小又醒目。 葛天打开了电脑,输入了那串邮箱地址,思考了良久敲下了两行字: 你真的是你吗作者,您好! 我是您的一位读者,对您所写的小说内容很感兴趣,可以跟你您聊聊吗? 期待您的回复! 邮件发送成功了,葛天闭上眼靠在了椅背上,头向后仰着,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惶恐。 曾经的某一天,葛天的电脑上赫然出现了这六个流淌着血腥味道的大字,如今,葛天竟亲自又将这六个字敲进了他的电脑里,这是巧合,还是命运使然? 你真的是你吗。 当葛天早已将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抛诸脑后时,这行诡异的文字竟兀自跳了出来,仿佛是在呲牙瞪眼地对着葛天抗议:你以为对我视而不见就能躲避开我的视线吗? 葛天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他钻回了被子里,妻子睡得很安静,没有一丝鼾声,她面无表情、双目紧闭,手脚都蒙在了被子里,长长的黑发散乱在枕边,要不是她的肚子正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着,葛天甚至怀疑身边躺着的是不是一具僵硬的尸体。 葛天一夜未眠,他时不时望向妻子的方向,看着那熟悉又陌生的侧脸,总觉得这个世界极其不真实。 当墨色的天渐渐显现了光亮时,葛天便迫不及待地回到了电脑前,他要在那个神秘作者回复的第一时间捕捉到他的动向,他要通过这纵横交错的电缆与那人面对面地交流,他坚信,透过闪着荧光的屏幕,有一双狡黠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那目光里充斥着阴谋和古怪。 一个小时过去了,天从宝石蓝变成了淡淡的湖蓝色,没有任何新邮件。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殷红的朝霞铺满了半边天,依旧没有新邮件。 又一个小时过去了,街角处开始车流涌动,上班的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地走出了安乐窝,还是没有新邮件。 葛天觉得眼皮越来越重,终于,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葛天做了一个梦,在梦里,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妻子一袭白裙站在他身边,她的脸被重重白纱罩着,像是一具裹得严严实实的木乃伊,旁边站着葛天的父亲和他那早已记忆模糊的母亲,他们都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一言不发,似乎是一尊尊栩栩如生的雕塑,他们都不是活人,他们只是像活人的木头。 “小天,你怎么在这睡呢?”妻子的一声轻唤把葛天从梦境拉回到了现实。 他呆楞着,好像还没缓过神。 “小天,小天,你怎么了?” 葛天回过头,妻子正站在他的身后,她的脸上写满了疑惑和担心。 “我刚刚煎了蛋和香肠,一起吃吧。”说完,妻子便走出了书房。 正当葛天要站起身走向餐厅时,他无意中瞥了一眼电脑,邮箱里,赫然出现了一封没有主题的未读邮件!它就像幽灵一样,在葛天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地钻进了他的电脑,毫无声息,又让人毛骨悚然。 葛天的心在发抖,他小心翼翼地将鼠标挪到了那封邮件上,深吸一口气,点下了鼠标左键,然后迫不及待地查看邮件内容。 你猜,邮件里写着什么惊心动魄的话? 我就在你的身后啊,难道你看不见我? 既然你已经找到了我,那就跟我一起走吧。 你真的以为自己存在?拿起镜子照照吧,看看镜子里有没有你。 其实,这些都只不过是毫无依据的猜想而已。 恰恰相反,映入葛天眼帘的,不过是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 谢谢您的关注,请问您想聊我的哪一篇小说呢?我很愿意跟您谈。 这个人给他回了邮件,从邮件的内容看,这应该是一个性格温和的人,和他预想的那居心叵测的鬼影毫无半点重合之处。 也许他真的只是一名恐怖作家,他曾写过很多恐怖小说,每天都有很多读者给他发邮件,他对每个读者都统一回复成:谢谢您的关注,然后毫不在意地关闭邮箱继续写他的新作品。 也许这只是一个伪装,电脑对面的那个人一袭黑衣,他隐藏在黑暗里,看不到他的眼睛,看不到他的鼻子,看不到她的耳朵,只有一张血红色的嘴漂浮在空气中,正对着葛天嘿嘿嘿地笑。 “哈哈哈……”一阵尖利的笑声把葛天震得浑身一抖,他的心紧绷着又仔细听,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你真的以为你逃得掉吗?” 葛天屏住了呼吸,竖起耳朵接着听,那陌生女人的声音又传了出来:“今天就是你的死期,来人啊,把他拖出去斩了。” 接下来,又是一阵令人寒毛直竖的笑声。 葛天猛地反应过来,是妻子在看电视! 他噎在嗓子眼的那口气终于呼了出来,又不禁为着自己的疑神疑鬼感到好笑,说不定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呢,人家不过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恐怖作家,之所以取这个笔名,不过是机缘巧合,并没有什么实际意义,更不存在威胁他的意图。 葛天想了想,便直接回了邮件:其实我是想问问《皮囊》这篇小说的灵感是什么呢?还有,您的笔名是什么意思呢? 与其旁敲侧击,还不如直击命门,如果那位作者真的和他一样只是个普通人,想必这么直截了当地问是接近答案最好的方式了。 他关了电脑,瞬间觉得轻松了不少。 妻子正端着饭碗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见葛天出来了就随手指了指餐桌:“你的在桌子上,快吃吧,都凉了。” 葛天边吃着早餐边偷偷地瞟了眼妻子,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身子微微前倾,一动也不动,连眼睛也不眨,那是他的妻子,那又不像他的妻子。 妻子在钱落落送葬那天去干什么了呢?为什么到了一大早才回家?她对自己说的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葛天虽然有着一肚子疑问,但他知道,如果他直接追问妻子,就等同于打草惊蛇。 那片不知所云的短篇恐怖小说,说不定就是对他的某种暗示,这个世界上,说不定真的有什么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比如换皮。 比如像某些电影和小说里描述的,一个人可以成仙,可以成魔,可以穿墙越瓦,可以穿越时空,既然如此,换皮又有什么难以办到的呢? 画皮里的小唯,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 那么就可以这么想,真正的余琦彤在出事当天就已经死了,而钱落落早已觊觎已久,撕去了妻子的人皮,换在了自己的身上,伪装成妻子走进了葛天的生活,而她自己的皮呢?她把它丢在了停尸房,联系了亲朋好友,让他们亲眼看到自己的尸体,从此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钱落落的遗体烧了,就再也没有证据可以表明妻子并非真正的妻子,这是最好的隐匿证据的方式了。 如果真的如葛天所想,那么面前的这个人,应该就是早应如土的钱落落了,可是为什么钱落落的亲戚口口声声说早在两年前钱落落就早已溺水身亡了呢?如果钱落落在妻子去世前就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那么她又怎么能在妻子死后换上妻子的皮悄无声息地潜进葛天的家里呢? 葛天想不通。 在那个叫秦刚的人出现以前,葛天从不觉得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匪夷所思,有那么多的莫名其妙。 难道这个世上真的有鬼?钱落落两年前死了,她的魂魄还心系着自己,于是跑回来和葛天共叙前缘,而妻子也已经一命呜呼,但是怎么也放心不下这个连饭都不会做的丈夫,于是像丧尸一样的又回到了人间,照顾葛天的饮食起居。 葛天又偷望了一眼妻子,她的姿势还如先前一样,微微前倾,眼睛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着电视看,而她的手里依旧端着那碗还没吃完的早餐。 不知道为什么,一股恐惧从他的心底里忽地生了出来,他隐约觉得那并不是个活人,更像是具直僵僵的尸体,他有种预感,当他走过去唤妻子的时候,她的身体应该已经变得硬邦邦、冷冰冰的了,因为从始至终,她就只是具尸体。 葛天的脑袋轰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突然大喊了一句:“琦彤!” 妻子的身体猛烈抖动了一下,手里的碗应声摔到了地上,她转过了头,一脸责备地对葛天说:“你有病啊,没事干嘛吓我!” 葛天怔了一会,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和妻子解释,只是不好意思地小声嘀咕了一句:“我看你怎么动也不动呢,怪吓人的……” “你看我吓人,我还看你吓人呢,一天到晚魂不守舍的,真搞不懂你在想什么,吃完了自己刷碗去,没空理你。” 妻子好像是有些生气了,别过了脸,再也没理他。 葛天收到了那位作者的回信,内容很简单,但是却让葛天刚刚放下的心有提到了嗓子眼,只见邮件里写着: 读者,您好!《皮囊》是我无意中产生的灵感写作而成,关于我的笔名,一开始我也没有想到,是有一次我在大街上看到有个人在一面墙上涂鸦,涂鸦只有一行字,就是这句话,我瞬间感受到了凉意,觉得作为一名恐怖小说作家,这个名字再适合不过了,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也许对于这位作者来说,确实没什么特殊的含义,但是与之葛天,他感觉线索忽近忽远,本来好像就要真相大白,却突然出现了什么涂鸦,他有一种预感,他将永远也找不到这团乱麻的线头了。 可是既然有了这个线索,葛天还是决定一探究竟,他的双手抖动着敲下了一行字:请问您那涂鸦您是在哪里看到的呢? 是的,任凭真相多么可怖,如果你不想等到被它摧毁的那一天,就要亲自去找寻他的踪迹和软肋。 正如我们都知道的一句话,恐怖往往来源于未知。一旦黑暗处的那双眼睛暴露于明晃晃的太阳底下,无论它有多么深邃和幽暗,也终将无处躲闪、灰飞烟灭。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你真的是你吗 就在这一秒,有无数的人降生,又有无数的人死去,你我都不在这一秒,因为我在写这个故事,你在读这个故事。 这一秒,世界的一半是明亮,世界的一般是黑暗,不用怕,你在明亮的这边,晨曦正缓缓降临,黑夜正渐行渐远。 这一秒,只有一个我,只有一个你,你不用担心会有一个不是你的你在替你做着什么事情,认识着什么人,或者计划着什么暗无天日的阴谋。 也许,这个世上确实存在另一个你,只是现在的你正一无所知。 葛天收到了“你真的是你吗”的回复,那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一个地址,京西区黄埔大道601号皓月编辑部旁的那面秃墙。 葛天不是怕秃墙,而是那个地址分明是他一直以来维持生计的编辑部,那是很多年收留他稿件的唯一地点,也是他一年当中去的最多的一个地方。 他万万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个地址。 编辑部位于一栋老式的办公楼里,楼里甚至没有电梯,只有一条窄窄的楼梯,从地下一层一直延伸到那光秃秃的楼顶,楼顶上有一个红色帆布的座椅,积满了灰尘和细小的石砾。 编辑部的侧面是一个废弃的楼房,好多年来他都一直孤零零的站立着,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他在等死,等待着自己轰然到他的那一天,那是他生命的终结,好结束他这惨淡的一生。 一直以来葛天都没有刻意去关注过这栋废旧的老楼,因为他和其他奄奄一息的老楼一样,势必会迎来寿终正寝的一天,这与你的主观意识并无半点关联。 可是现在,葛天不得不努力回想起那颤巍巍的灰色墙丕了,由于在某个潮湿的夏天那老旧的墙皮曾经掉下来砸到过路人,楼的周边一直围着一圈隔离带,示意人们不要接近他,以免受伤。 有一次,葛天上班时路过那栋楼房,他看到隔离带上贴了一张纸,用大大的红色字体写着一个公告,内容是关于拆迁他的事宜,但那之后,事情便不了了之了。 还有一次,葛天谈完工作回家时路过了那栋楼,他看到楼顶上有一条白色的飘带,正随风浮摆,葛天仿佛听到了风掀起那布条呼啦啦的响声,像是一座巨大的招魂幡。 还有一次,由于路面检修葛天不得不从楼房的后面绕过去走,他看到楼房尾巴那里有一扇黑洞洞的门,与其说是门,不如说是一个门形的窟窿,葛天瞬间感受到了一股不知名的凉意,好像是从门里吹出来的阵阵寒风,凉飕飕的,不断地灌进葛天的领口,他周身一颤,便快步走开了。 至于那墙上究竟写着什么,葛天用力回想,却什么都记不起来,那栋楼一直以来都默默注视着这些年复一年奔波往返的路人,他对他们了如指掌,而他们对他却一无所知,这是多么令人毛骨悚然的一件事啊。 那暗处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你,可你呢?却心安理得地过着放心舒坦的日子,甚至还悠然自得地上班、下班,睡觉、吃饭,约会、缠绵,你单纯地以为这是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私密领域,可结果呢?你不过是那双眼睛下众多连续剧其中的一幕而已。 那条白惨惨的飘带,是那人伸长了的耳朵,而那个黑黢黢的门洞,则是他深不见底的瞳孔。 葛天想起了和他对视的一幕,自己盯着她,他注视着自己,如同你和门外的人隔着一道铁皮,在猫眼里眼珠对眼珠,你以为门外没人,因为你看到的只有一片漆黑,但是门外的人清楚,你看到的其实是他漆黑的眼珠,你以为他不存在,他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你的存在。 换句话说,你不信鬼的存在,可你怎么不知道,他们此刻就站在你的身后,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病死的有横死的,有死前无意中见到了你的,有死后才撞见了你的,有你的朋友害死的,有你害死的…… 他们可能一直在跟着你,但是你却安逸至极。 你看电视的时候,他们在看着你。 你看报纸的时候,他们在看着你。 你逛街的时候,他们在看着你。 你睡觉的时候,他们在看着你。 你睡了,可他们不会睡。 但是你却看不到他们。 正如葛天看不到楼里的那怪物一样。 他决定亲自去看看,顺便见见负责他的那位阴云编辑,跟她谈谈下一项工作的事情,毕竟折腾了这么久他的存款已经见底了。 葛天拨通了阴编辑的电话:“喂,小葛呀?” “阴姐您好,我想去谈谈下一个工作,您看……” “那正好,有个读者写信来说,他们那里发生了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我还想怕你去采访一下,说不定能写成个什么轰动的事件呢,你过来吧,咱们再详细说。” “谢谢您,我现在就过去。”葛天挂断了电话。 他并没有说明他此去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方便的那栋看似普通却深藏古怪的旧楼,他打算在聊工作的时候顺便探探阴编辑的口风,看他知不知道什么重要的信息,再仔细找找那位作者所谓的灵感源头——那个涂鸦。 妻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门了,大概是葛天太过于集中精力,全然没有注意到电视的声音是在什么时候戛然而止的,不过他根本没有功夫去管这些,他迫切需要知道那栋楼的墙上到底有没有“你真的是你吗”这几个字,如果有,到底是谁写下的这几个字。 不管是谁,他都要毫不留情地给他揪出来,他坚信,多么阴毒的鬼怪,在太阳的照射下也会无从遁形。 葛天有半个月没去过编辑部了,一路上他设想了很多种情形,也许那破败不堪的砖墙上确实写着一行字,经历了雨水的冲刷和大风的洗礼,那字迹已经模糊的只剩下最后一点痕迹,但是葛天却一眼看清了,没错,那正是他要找的那一串梦魇:你真的是你吗,而在那行字的下面,还有这着一个署名,或者还会写着一个遥远的地址,那个暗处的人,他要引领着自己找到他,然后把葛天困在一个暗无天日的恐怖骗局之中,因为他知道,葛天势必会被好奇和害怕驱使着,到达自己蓄谋已久的陷阱中去。 也许,根本不存在什么可怕的涂鸦,那破楼的墙上一片光洁,除了灰尘和长年累积的各种斑渍,那里什么都没有,而那个未见其人的作者所说的,说不定只是编出来对付读者的一套说辞,毕竟他是个写恐怖小说的,和寻常那些写言情或者写仙侠的作者们肯定大相径庭,说不定他的生活中就充满了自己编纂的恐怖,更说不定他已经被自己吓疯了,他说的事情都只不过是一个疯子的想象。 葛天宁愿是后者,他知道,如果那墙上真的有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涂鸦,他就一定要追查下去,最后死无葬身之地,如果墙上空空荡荡,他就有理由躲避开自己心中暗暗下定的决心,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谈了工作后,去为家里添补生计,继续做他的自由记者去。 阳光很强,天上一丝云彩也没有,紫外线直直地射向了大地和街道,路面反射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葛天一直眯缝着眼睛走着,他隐约觉得他的头已经要开始冒烟了。 在到达编辑部大楼的时候,已经接近正午,线索即将揭晓,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就好像公布高考成绩前的那一刻,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自己的心跳声了。 好了,你猜,他看到了那个作者所说的涂鸦吗? 你猜不出来,因为葛天在见到时脑袋轰隆一声,霎时间五雷轰顶,那里哪还有什么墙,如果不是路口的指示牌,他一定以为自己走错了,因为在他眼前的,只有一片废墟。 那个很久很久以前就扬言要拆掉的老楼,那个早已年逾古稀却还巍巍耸立的老楼,那个插着招魂幡没有了门板的老楼,那个一直看着葛天来又目送葛天去的老楼,成为了一片名副其实的虚空。 就在葛天不在的这半个月里,他竟然明目张胆地溜之大吉了! 葛天所有的希望和惧怕都消失一空了,他越是接近真相,真相就会逃离自己越远。 地上有很多玻璃碎渣,他们争相恐后地吸收着那强烈的阳光,然后又不屑一顾地将它抛到了一边,形成了一张刺眼的帷幕,葛天不由自主的用手遮住了自己的双眼,是的,一切的污秽和阴谋都将在阳光底下无处遁形,除非,它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只留下一具残破的骨骸。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那就是你啊 阴编辑正在办公桌前喝着咖啡看着一篇稿件,见到葛天进门来了,便起了身把他让到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了,拿着一堆稿件坐到了他的对面:“小葛啊,怎么老是看不见你了,最近在忙什么呢?” “没什么,就是遇上了一些事,心里头很乱,不过您放心,肯定不会影响我的工作”,葛天回答道。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我也是听说了一些事儿,我有些话总觉得不方便问,你别介意,你……你确定你没什么问题吗?” “阴编,您指的哪方面啊?我不太懂。” “哦,我是说……你经历了很多事,这个我懂,你曾经也住过院的,编辑部的人都知道,对吧,我是想说,你确定你现在的精神状态没问题吗?”阴编辑的声音很轻,好像生怕吓到葛天似的。 不知道出于愤怒还是出于羞愧,葛天的脸“刷”地白了,他的双眼圆瞪,两片嘴唇翕动着,正襟危坐,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是—精—神—病!” 阴编辑见葛天神色不对,赶忙解释:“不不不,小葛啊,你可千万别误会,我是没有那个意思啊,只是最近编辑部有一些关于你的谣言,当然,我说了是谣言嘛,那就半真半假,咱们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是吧,你可别多心,我也是关心你……” “阴编,您是了解我的,我的心理承受能力比起一般人算强的了,是,我是住过精神病院,但是那并不代表我就有病,那些怀疑是恶性肿瘤的患者住院观察,在确诊身体里的器官根本没有癌变后出了院,难道就要被所有人认定是个绝症患者吗?这也太奇怪了吧!况且,这段日子我不是没工作,半个月前我刚交了一份稿子啊,您忘了?” “你看,我说你误会了吧,我根本不是那个意思啊,小葛,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我是担心现在的你,因为,有人说你……” “说我什么?”葛天急迫地打断了阴编辑的话。 “也没什么,就是说你最近乖乖的,怎么讲呢,就是和过去不太一样了。”阴编辑垂下了头,好像在努力思考着什么。 过了一会,她接着说:“你知道对面的那栋楼吧,前天刚刚爆破了。” 葛天一头雾水:“什么?” “你知道那里原来是干什么的吗?”阴编辑问。 “我不知道。” “从前那里是一家公司,丧葬公司,但是主要经营的是墓碑生意。” “墓碑?和我有关系吗?” “这应该我问你呀,你上周六进到那里去干什么呢?”阴编辑的语气始终很平缓,像是妈妈在询问无意中闯了祸的儿子。 葛天觉得他身上所有的汗毛都齐刷刷地立了起来,一阵凉风忽地吹进了屋子,把阴编辑手里的那叠稿子吹的哗啦啦响。 “小葛,你怎么了?”阴编辑试探着问。 “您是什么时间见我进去的?” “那时候都下半夜了,大概十二点钟左右吧,前一天收了急稿,我加了一整天的班刚准备回家,出了办公楼,就看到你进了那个旧楼,怎么叫你你都不回应,我当时还以为是看错了,就直接回家了,可是后来又一想,不对,那确实是你呀,我能连你都不认得?” 上周末,葛天干了什么呢?他努力回想着,对啊,钱落落火化的那天正是上周六,那天天快黑了他才回家,到家后发现妻子并不在,然后他就一直坐在卧室的床上等着妻子回家,再然后,天就亮了,妻子正睡在他的身边。 他什么时候出过门呢?唯独那天,他记的格外清楚,晚上他绝对是一步也没有踏出过家门的,如果一定说他出了门,那也只有在梦里了。 在梦里,在梦里,在梦里! 葛天是几点睡着的呢? 十点?十一点?十二点?他突然觉得脑子里不知道被谁蒙了一层厚厚的棉被,那些远的近的回忆,统统都被捂得严严实实,他越想越喘不过气来。 他不能确定,十二点的时候,他不是在睡着。 如果凌晨十二点他依然进入了梦乡,那又意味着什么呢?假设阴编辑的话都属实,那么他就有充分的理由怀疑自己的了梦游症。 他看过很多电影,也读过一些小说,那些患有梦游症的人,他们仿佛是活在私人的世界里,他们的情绪有时会很激动,甚至会说一大堆的胡话,似乎在从事一项很有意义的活动,如果你叫醒他,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他记得张国荣就演过这样一部电影,叫做《异度空间》,男主角到了夜里就会起来把自己所有的东西翻的乱七八糟,然后每天醒来都会愤怒的责怪女友私自动他的东西,葛天还记得他发起疯来的样子,那双眼睛里满是厌恶和惊恐。 电影的结尾是什么来着?对了,他在自己的房间里放置了一部摄像机,第二天,他目睹了自己梦游的全过程,他直直地坐了起身,他的双眼忽地睁大,他僵硬地下了地,他开始肆意翻着自己的衣物,随着天光洒进他的瞳孔,他又缓缓闭上了眼,掀起床单躺在了床上,那姿势和他入睡前一模一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电影毕竟是电影,现实里会发生诸如此类的事吗?葛天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他的身子微微抖动着,嘴唇一张一合,眼神涣散,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 阴编辑推了推他,轻唤了一声:“小葛?” “啊?”葛天如梦初醒般抬头望向了阴编辑。 “你没事吧,想什么呢?” “您确定看到的是我吗?”葛天反问。 “被你这么一问,我倒犹豫了,怎么,那天你没去旧楼?” “我……我也不确定……”葛天的声音很小,小的像是蝴蝶拍动翅膀的声音,你可以看得到他从嘴里吐出了几个字,可是那几个字轻得宛如一阵风。 阴编辑的目光转而变得关切,她细细察看着葛天的表情变化,又小心地问了一句:“上周六,我看到的那个人不是你么?” “您要听实话吗?我应该是没去的,但是我不能百分百确定。” “去了就是去了,没去就是没去,有什么不能确定的呢?” “如果您看到的那个人真的是我,我怀疑,我可能梦游……” “什么意思啊?”阴编辑更加迷惑了。 “阴编,其实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肯定没有出去过,因为忙了一整天,晚上我特别累,十二点的时候我应该正在家里睡觉。” “哦哦,那说不定是我看错了,好端端的,怎么可能梦游呢,再说,如果你梦游你妻子会不告诉你?她天天睡在你的枕边,你要是起身出去了,她肯定会觉得奇怪啊,对吧?对了,你家里有人得过这个病吗?” 葛天想了想,说:“没有。” “那你就放心吧,我看到的那个人肯定不是你,况且天那么黑,说不定我太累了出现幻觉了也不一定啊。” 葛天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以前吧,我看到过你在那栋楼的墙上写着什么,也没多问,上周六又看到了一个像你的人大半夜的进了那栋旧楼,所以才会感到有点奇怪,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了。”阴编辑补充道。 葛天的心猛地一揪:“您说什么?我在那面墙上写字了?” “对啊,怎么,你不记得了?” “您说明白,什么时候?” “好几年前了吧,后来被人给擦了。” “到底是几年前?”葛天紧追不舍。 “三……四……年前?我记得是午饭的时候,因为那天得有三十几度,你顶着个大太阳在那里比划,我感到挺奇怪的,所以印象还挺深的。” “三四年前,那我……写了什么?” “我记得,好像是……就只有几个字,你一遍一遍从头到尾地描啊,描啊,感觉是什么很重要的信息,又想是在不停重复着一个什么咒语……”阴编辑回忆着。 “您能想起来写的是什么吗?啊?写的是什么?” “好像是……嗯……你是你吗?” 阴编辑想了想,又怀疑的说:“不对,应该没这么短,我应该是落了几个字,哎呀,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吧。” “你……真的是你吗?”葛天的脸阴沉下来,他的两只眼珠隐没在了两个黑洞洞的暗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对!对!就是,你真的是你吗,没错,就是这句话!”阴编辑一拍脑袋,还在不停地重复着“对对!” 葛天彻底沉默了,他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墙上的那行字,但是他却得到了一个意外收获,那就是写字的人——他自己! 这是葛天第一次怀疑自己疯了。 在他看到秦刚幻化成一坨软塌塌的肉糜的时候有他感觉自己无比的清醒,在住进精神病院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无比的清醒,在妻子死而复生回到家里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无比的清醒,在看到钱落落鼓胀恶臭的尸体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无比的清醒。 但是此刻,他怀疑自己疯了。 因为之前的事情,他都可以找到貌似合理的解释,那个叫秦刚的,那也许是个外星人,住进了精神病院因为他那段时间确实情绪不稳定,妻子可能只是医学上所谓的假死,而钱落落,他的尸体在腐臭的河水里泡了整整两年,内脏骨头都烂了,直到成为了一包人皮包裹的氨气也不无可能。 可是这件事情,葛天想不出应该怎么解释。 如果不是自己失忆了,那么就是他彻底疯了。 据说人梦游的时候都会选择去自己清醒时候最恐惧的那个地方,那天晚上他可能梦游走进了那栋楼,因为一直以来他都对那个黑漆漆的门洞及其畏惧,可是大白天的他怎么会梦游呢?他为什么会在墙上一遍遍写着那相同的几个字,那令他无比畏惧的几个字,那成为他梦魇的几个字? 葛天不敢再往下想了。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到左冷村的第一夜 葛天是五年前第一次和皓月杂志社签约的,那个时候他刚刚结婚,火气正盛。 在此之前他曾经也是一名专职记者,可是只干了两年,就把那张象征他身份的记者证还给了杂志社,至于原因,连和他同床共枕了好几载的余琦彤也不知道,葛天只说是和同事相处不和。 其实,这只是他编造出来的一个借口。 之所以辞职了,是因为葛天遇上了一件事,令他惶恐不安,甚至病了整整半个月。 那是一个叫做左冷村的小村庄,它窝踞在一座叫坟头山的山脚下,之所以叫做坟头山,是因为山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墓碑,它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坟场,黑压压地罩在了左冷村的头上。 葛天到那里去的目的,是为了查明一桩怪事,一桩警察调查了一年也没有发觉蛛丝马迹的怪事。 小镇子里的警察不同于大城市,如果不是什么轰动全国的大案,他们一般都会草草了事,或者无可奈何地给那些追查未果的案子加上一个响亮又正大光明的名字——悬案。 左冷村的这桩怪事便是警察称作的悬案。 那要从距葛天来到左冷村一年前说起了,和所有恐怖故事发生的背景一样,那是一个阴冷的夜,刮了一整夜的大风,土路上的灰和石子裹挟在风里,呼呼地怕打着地面,时而升到半空,卷起一片阴霾。 村里的狗都在四处狂吠,似乎已经察觉到了某些惊悚的异常。 从远处来了一个人,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离我们越来愈近,最后载倒在了那一片扬起的阴霾里,他的四肢在胡乱地挣扎着,他的肩上空空荡荡,他没有头! 终于,他不动了,天光放亮,殷弘的朝霞混合着他殷红的血,侵染了一整条曲曲折折的路。 第二天一早,一个晨起插秧的农民惊叫一声,倒在了那具无头尸体旁。 四五辆警车从镇里急匆匆地赶来了,当天立即开展了调查,直到傍晚,几辆警车才又风风火火地呼啸而去。 死者由于没有头,他的身份难以辨明,而小小的左冷村里一共也就几十家住户,问来问去也没有什么人口失踪的案例,警察在小村子里折腾了半个月,拿个小黑本子挨家挨户地询问,之后,就再没有警车扯着嗓子嚎叫着驶入村子了。 一个不明身份的外乡人死在了左冷村,他的头不翼而飞,这件事情立即传到了城里的一家杂志社,此时,葛天正在赶着一篇关于某女子洗澡时触电身亡的稿件。 一个月后,葛天便被派往了这个叫做左冷村的地方采访。 村子里的人都很热情,听说是城里来的记者都争相恐后地讲起了当时的情形。 一个叼着旱烟的大爷抢先说到:“那天早上四点我去田里,哎,那个时候天已经亮了,我在路上啊就看到了好多血,当时我还以为是谁家在路上杀鸡呢,你看我这糊涂劲儿”,说到这他就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我还寻思呢,哎,谁家的鸡有那么多血呀,我就迷迷糊糊地沿着那条血迹一直走啊走啊,你猜我看到啥了?哎,你猜猜,我看到老林头抱着个没有头的人躺在地上!当时可把我吓坏了,我就喊啊,老林,哎,老林,你死啦……” 另一位刚来的大爷突然挤到了葛天的跟前:“你可别听他瞎白话,我那是起的太早了,你不知道,我老伴她打呼噜,一晚上跟打雷似的,有时候我就只好去地里睡,我那天啊……”白话在东北话里是说话的意思,瞎白话也就是胡说。 人群里嘻嘻哈哈地议论了起来,之前的大爷笑着打断了他:“你真行,哎,你能抱着个没有投的死人睡得那么熟,你厉害,你真厉害!”说着他边竖起了大拇指,边斜眼看着葛天。 姓林的老头涨红了脸,想要继续辩解可是憋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他垂下了眼,嘴里喃喃嘟囔着:“好像你胆子大似的,你们呐,都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小同志,你说说,他不是吓晕的还能是啥?”见自己占了上风,之前的那个老头又接着挑拨。 “那您就是林大爷吧?您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葛天把头转向了老林头。 “嗐,你说我倒不倒霉,大早上的,真他娘的晦气!”老林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林大爷,您能详细点跟我说说吗?”葛天问。 “说啥?啊?就是个男的,没脑袋,躺了一地的血,还说啥?”老林头好像有点急了。 “我是想问问,警察最后查出来什么了吗?” “都回去啦,警察,警察说是要查出来,最后呢,你看看,哪还有人管啦?”一个蒙着土黄色头巾的中年妇女不满的说。 “哦哦,所以那个人你们都不认识吗?” “没见到过啊,肯定不是我们这的人”,另一个村民说。 第二天,葛天留下了一张名片便回到了杂志社,他所得到的信息和警察大同小异,无非是一具陌生男性的无头尸体,莫名其妙地倒在了左冷村最东边的土路上,除此之外,任何有价值的信息都没有。 杂志社的领导也没多说什么,这次的报道也就此不了了之了。 然而,左冷村并没有从葛天的视线里就这么消失,三个月后,有一个自称是左冷村村民的女人联系了他,问他能不能赶紧去一趟帮着商量一下,只说是十万火急,村长都没了办法。 左冷村继无头男尸事件后接连发生了三起人口失踪案件,失踪的人有男有女,还有一个刚出生不久的男婴。 葛天乘车到达左冷村的时候,男婴的母亲正撕心裂肺的号哭着,还发了疯一样死命地薅着自己的头发,周围的人拽都拽不住。 失踪的三个人一个是刚刚所说的男婴,一个是赵家三十三岁的媳妇,名字叫海英,一个是之前亲临了无头男尸死亡现场的老林头。 三个人除了都是左冷村的村民,没有任何的共同点,他们的生活也同样没有一丝一毫的交集。 那为什么三个人都陆续失踪了呢? 警方虽然也展开了调查,但是他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用其中一名警察同志的话说:此案调查的难度巨大,我们会尽力而为。 因此,村里才想到了葛天这名城里的大记者。 其实找葛天来说是村民们的主意,只不过是采纳了村里一个寡妇的建议而已,这个人三十出头,皮肤白皙,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的模样,如果你很难想象出她的长相,可以想象一下小品里所讲的邻村小寡妇的形象,我敢保证她的五官和腰肢同你的设想应该十分契合。 葛天在上一次调查无头男尸的事情时对她的印象就很深,当然,作为一个男人,主要还是源于她那出众的长相,至少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小村子里可称为是鹤立鸡群。 上次留的唯一一张名片,葛天也是留给了她,她叫李梅,是去年刚刚嫁过来的,嫁过来的第二年她的丈夫就不行暴病身亡了,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世,因为她是在一个夜里随着丈夫踏着星光进到村子里的,那天,村子里的狗也是此起彼伏地叫了一夜。 毕竟是人家的媳妇,长得又漂亮,要是你每天凑前去打听,那肯定会引起一阵风波,久而久之,村里的人好奇归好奇,也没再去多问,最多只是在背后嚼嚼舌根。 你可别误会,葛天之所以把名片给了李梅,并不是因为心怀鬼胎,请你设身处地地设想一下,如果你走失在一座陌生的城市里,来来往往的人很多,有戴着墨镜、高高瘦瘦的男子,有西装革履、一脸严肃的绅士,有身着褴褛、手持拐杖的老者,有年轻貌美、笑脸吟吟的女士,你会选择向谁问路呢? 高瘦的男子边走边不断看着金光闪闪的手表,似乎是急于赴约,他可能不会停下脚步耐心地为你指路;西装革履的绅士夹着个黑亮的公文包匆匆前行,貌似有什么重要的合约要赶着签,他可能礼貌地把你领向你想要去的地点;衣衫褴褛的老者踉踉跄跄,好像随时会倒在你的身上,蹭你一身肮脏的灰尘和恶臭的味道,即便他有意帮你,你也不可能选择这个人问路;衣着光鲜、形容貌美的年轻女人呢,如果你和葛天一样是个正值青年的男人,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走向她,即便你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可你仍愿意试一试,原因很简单,此时你接近她的愿望已经远胜于找到路的渴望了。 因此,葛天把联系方式留给了她,也无可厚非。 葛天在留下那张名片时,从没想过这位邻村寡妇会联系他。 当晚,给余琦彤打了个电话,葛天就住了下来。 夜色清明,月朗星稀,葛天刚躺下就接到了李梅的电话:“哥,你睡了吗?” 里没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从话筒那边飘来的一袭微风,吹进了葛天的耳膜,他觉得耳朵痒痒的,心开始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你是……”葛天佯装淡定。 “哥,我是李梅呀,我给过你我电话啊。” “哦哦,李梅,你有事儿吗?我刚要睡。” “我一个人害怕,能请你来聊会天吗?” 李梅,这个娇羞又有几分风骚的女人要自己去陪她聊天!聊天,只是聊天吗?孤男寡女有什么可聊的呢!不不不,她说了是聊天,一定就只是聊天,葛天的声音在剧烈颤抖着:“聊……什么呢,很晚了,睡吧……” “不,哥,我要跟你说一些事儿,关于失踪那几个人的,我有线索,可是我不能跟别人说,我怕……我怕……我也会被带走。”李梅的态度很坚决,电话线连接着两端,葛天隐约感觉到他的手边沾到了李梅那湿漉漉的脸,她在哭。 “你别怕,我就过去!”葛天挂了电话,慌忙往李梅家里赶去。 他万万没想到,此去,他竟真的得到了一条无比重要的线索,足以让他心惊胆寒,甚至连夜逃出了左冷村,从此不顾余琪彤的反对辞去了专职记者的职务,成为了一名自由记者。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因为我喜欢你呀 夜很黑,黑的连月亮都被吞没了,村后的山上闪着点点绿莹莹的磷火,像是蛰伏在黑夜里的无数双眼睛,他们阴险地注视着山下人们的一举一动,你看不见它们的意图,它们却能窥探到你的内心。 对于它们来讲,你就是屏幕中的一个小人物,你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忙忙碌碌地演绎自己的生活,全然不知屏幕外面的那一双双狡黠的眼睛,它们在伺机而动,瞄准你的弱点,然后直击软肋,让你一击毙命。 葛天在那一双双幽蓝的目光注视下赶到了李梅的家。 李梅家的门前亮着两盏白纸糊的灯笼,昏黄的烛光在惨白的罩子里一跳一跳的,显得无比凄凉,门的两边贴着一对泛黄的挽联,都已经卷了边,一阵风吹过,发出了呼啦啦的声。 院子里的门虚掩着,时不时被风推开一条缝,又好像被什么力量重重地关上了。 李梅独自坐在院子里,抬头看着院中的那棵李子树,面无表情。 见到葛天的身影,李梅起了身,无比热情地招呼了他:“哥,你来了,你进来坐。” 葛天犹豫地说:“这……不太好吧,你有什么事情,就在这说吧。” 李梅叹了口气,说:“我的命很苦,你看看,到现在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葛天怔了一下,敷衍着说:“谁都有不容易的时候,你不是说你有线索吗?” 李梅笑了笑,接着道:“你进来,我讲给你听啊。” 葛天没动,他的后背瞬间升起了一丝凉意,他下意识的往身后瞟了两眼,什么都没有,后面是一片黑压压的桦树林。 “哥,你说话呀。”李梅笑得更灿烂了,那笑容,看上去无比僵硬,甚至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葛天的脚迈出了一步,又马上缩了回去:“你还是在这说吧,我就不进去了。” “那是为啥呀?你怕什么?”李梅的嘴此时已经咧到了耳根,猩红的嘴唇在纸灯笼飘飘忽忽的照射下显得分外惊悚。 葛天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那片桦树林阴冷的注视着他,一言不发。 李梅也望向了那片白桦林,突然收敛了笑,一本正经地说:“你是怕那片林子么?李辉就是死在了那片林子里……”她的思绪好像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彼岸。 “李辉?李辉是谁?”葛天问。 “我唯一能说话的人啊,我的丈夫。”李梅收回了目光,定定地看着葛天,“你真的不能进来和我聊聊天么?” 李梅的脸很白,身体瘦削,是看着让人怜惜的那种瘦削,白天见到的时候,她像极了电视里的林黛玉,可现在,在这暗黑阴森的夜里,她却犹一具刚从地下爬出来的木乃伊,葛天感到,她的眼里闪烁着凄惘和迷离的光,他的心瞬间融了一大半。 “那好,进去说。”说着,葛天进了门。 李梅的脸上又恢复了笑,她连忙把葛天让进了院子,“我就知道,哥,你人好,心好,肯定能来陪我。” “你说你有线索,跟村长讲过吗?” “没有,我不能说,没人听我说。” “为什么呢?”葛天问。 李梅盯着葛天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是外乡人,我是外人,你懂吗?说到底,我也不是左冷村的人。” 李梅确实不像是左冷村的人,村子里的女人由于常年劳作,都长着一双粗糙的手,一张粗糙的脸,和一个强壮又粗糙的身体。 李梅的手既白皙又纤细,李梅的脸既娇嗔又柔美,李梅的身体既颀长又孱弱,总之,和村里的女人比起来,李梅就像是天上下凡的一位仙女,在所有男人的眼里,她都光芒四射得令人窒息。 因此,在村子里所有女人的眼里,她都妖媚恶毒得令人作呕。 葛天开始有些同情她了,一个女人,死了丈夫,在异乡举目无亲,又遭人嫉恨,这是多么不容易啊。 “你刚才说,你的丈夫,就死在那片林子里?”葛天问。 “嗯,对,被人打死了”,李梅说。 葛天没有多问,他忽然想起了来的目的,问道:“对了,你说你有线索,是什么线索?” “你想知道吗?” “我想啊,我就是来调查这个的啊!” “你喜欢收藏么?”李梅突然嘿嘿地笑了笑。 “啊?”葛天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收藏?”。 “就是收藏啊,收集各种东西”,李梅回答。 “我……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收藏,有的时候可能看到好看的邮票就会刻意留起来,但是我不集邮”,葛天说。 “哦,那很好啊,你猜我喜欢收藏什么?”李梅笑得更灿烂了,和之前阴郁的脸迥乎不同。 “我猜不出来,哎,你不是说你有关于人口失踪案件的线索吗,聊什么收藏啊。”葛天有些不满。 “是啊,我有线索啊,我不光有线索,我还知道是谁干的。”说完,李梅又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哥,你猜呀,我喜欢收藏什么?” “我不知道。”葛天突然有了些火气。 “哥,你不想问问我的身世么?” “你的身世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关心我要调查的那件的事。” “我的家呀,在很远很远的一座城市里,那里景色很美、四季分明,冬天的雪很白,夏天的花很香,晚上,星星点点的萤火虫飞来飞去,美的好像天堂一样。”李梅好像没听见葛天说的话,自顾自地讲了起来。 “李辉,就是我老公,他去我们那里打工,他长得很结实,胳膊粗的像个木桩,皮肤黑黑的,就是焦油的那种颜色,笑起来很孩子气,我突然意识到,这就是我找了很久的那个人。”李梅的脸上渐渐洋溢起了满满的幸福。 “我们在一起以后,他说,他的家在一座坟山脚下,到了晚上,和我们家一样,也会燃起星星点点的蓝火,很美,很美……”李梅仿佛深深地陷入到了回忆里,她的眼睛眯起了一条细细的缝,很迷人。 葛天想要打断她,可是他的嗓子里好像被什么噎住了,只是静静的听着那个并不遥远的故事。 “后来,我来到了他的家乡,我见到了他说的那座很美很美的坟山,我们一起等日落、等月落,等到天上一点亮光都没有的时候,就出发去坟山,那是我到这里的第一天,那蓝莹莹的光,忽明忽弱,比萤火虫还美,比城市里的灯红酒绿还美。”她的手突然抬起来向着右边指了指,“就在那个方向,光最亮、最多!” 过了一会儿,她接着说:“他对我很好,我喜欢什么,他就给我买什么,就算我要那座坟山上的墓碑,他也会偷下来送给我,那个时候,我真的好幸福。” 葛天越听越觉得离谱,山上的墓碑?有哪个女孩子会喜欢那种东西?还有,大半夜的一对情侣跑到坟山上去看鬼火,这是一幅什么样的画面! 李梅并没有理会葛天异样的神情,继续说着:“那天,天很黑,像墨一样,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葛天实在听不下去了,他几乎感觉到面前的这个女人,根本就是个不知所谓的疯子!他要走,离开这个疯女人,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到那些正常的人群里去! 李梅的手突然拉住了他:“你要走吗?” 葛天尴尬地摇了摇头:“没有,我想上趟厕所。” “我家里就有啊,李辉呀,他自己挖了下水道,我们家不但能上厕所,还能洗澡呢。”李梅的神情很得意,她又开心地笑了以来。 这是该笑的时候吗?自从葛天进了院门,她就一直神经兮兮地拉着他说着说那,是不是还和呵呵地笑几声,她有什么可笑的呢? 李梅见葛天半天没说话,怕了拍他,轻轻的说:“你还去吗?” “哦,不,不用了,我好像也没那么急。” “之前我问你,你知道我收藏什么吗,你说不清楚,你想看看吗?” “这么晚了,我该走了,明天吧。” “你不想知道村子里失踪的那些人是怎么回事了?” “你的意思是,你知道?”葛天的眼睛登时亮了。 “你看看我的收藏品,我就告诉你。”李梅得意地说。 葛天无可奈何地跟着李梅进了屋子,那里面也是黑乎乎的,和对面的桦树林一样,藏着一般阴邪一半恐怖。 李梅没有开灯,可她好像能看见似的,脚步轻快地走进了里屋,葛天在她的身后摸着墙缓缓行进。 突然,一束刺眼的白光射进了他的瞳孔,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用手遮着,半天也没能睁开。 “这是哪儿啊?”葛天问。 “你自己睁眼看啊。”李梅笑吟吟地看着他。 “我睁不开眼啊,太亮了吧。” “我特别喜欢收藏,只要我喜欢,我就一定会收藏起来,这里都是我的宝贝,每次我不开心呢,就会来看看它们,我就不觉得孤单了。” 葛天的眼睛依旧没有适应那刺眼的白光,他靠在了墙上,用手挡着眼睛,只让细微的光透进视线,他隐约看到了一个个玻璃罩子,头盔那么大,好像里面罩着这什么圆形的东西。 “我不是让你猜我喜欢收藏什么吗?我喜欢啊,我喜欢收藏的是……人头。”说完,她又哈哈哈的笑了起来,那声音尖利刺耳,仿佛一把锐利的刀在割着葛天的皮和肉。 他终于看清了,那一个个玻璃罩子里的,都是一个个人头,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罩子上都贴了一枚标签,那上面写着一个个人名,他看到了李辉、林大齐、左香香、王文旺,在最里面的一个空罩子上,还贴了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名字——葛天。 李梅停下了笑:“我喜欢你,所以你也会变成我的收藏品,以后我就可以天天看着你了。” 葛天的头皮轰隆一下炸了,他终于知道了,李梅口中的线索是什么,她知道事情的所有始末,那是因为她就是那个始作俑者! 她把自己骗到这个山沟里,无非是想多一件收藏品而已。 葛天觉得他活不过今夜了,他必须逃! 李梅正在一步步地逼近,她的脸上写满了得意和满足,她的声音听起来那么遥远,仿佛是从地狱传来:“比起李辉,我现在更喜欢你,留下来吧,留下来陪我……” 葛天在口袋里胡乱摸索着,忽然,他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是手电! 他在墙上摸到了电灯开关,“啪”地一声关了灯,掏出手电对着李梅的眼睛直直地照去,李梅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晃得闭了一下眼,葛天趁着那个空档疯狂地往门外狂奔。 他跑了很远,躲在了那片阴森森的林子里,李梅的声音时远时近,她一直在温柔地唤着葛天的名字:“葛天……葛天……我的郎,你在哪里呀?……” 天色渐渐放亮了,葛天借着熹微的晨光找到了村长的家,把昨晚的一幕详细地讲了一遍,村长见葛天惊魂未定,便安慰她说:“你放心先在我这歇歇,我带人去看看。” 村长带着一队人赶到李梅家的时候,屋子里早已空无一人,李梅,从此再也没出现过。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火葬场惊魂 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受,越恐怖的事情,越是容易被你刻意遗忘,李梅在葛天的记忆里睡了五年,这一刻,她终于探出了半个脑袋。 葛天突然记起,在他离开左冷村的时候,村长递给了他一张字条,当时就压在写着他名字的那个玻璃罩下,那是李梅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葛天的内心厌恶至极,随手就把它丢尽了垃圾桶,那上面写着:你以为,你真的是你吗? 而此时,这句话早已经进入了他的大脑深处,选择了一个最隐蔽的位置躲藏了起来,偶尔会在葛天昏睡着的时候出来透透气。 每次只要它一露头,葛天就会面临一段刻骨铭心的恐怖。 李梅并不是一个魔鬼,她只是有着在常人看来无比怪异的收藏癖的普通人。 而这点,恰恰是让葛天最胆寒的缘由。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鬼,有很多人,有的鬼比人还正常,有的人比鬼还失常,你怎么能保证,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个正常人呢? “小葛?小葛?发什么呆呢?”阴编辑见葛天面色凝重地垂着头,不解地问。 葛天从噩梦中醒了过来:“阴编,您刚说什么了?” “你没事吧?” “哦哦,我就是想起了一些事,没什么,对了,您说有什么工作给我?” “我刚接到了个消息,说是今早郊区的火葬场起了一场大火,你去看看情况怎么样。” “火葬场怎么会起火呢?” “估计又是什么电路老化的问题,你去看看,写篇报道,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 “那好,我现在就出发。” 葛天出了办公室,迎面看到了转角处储物间有一个鬼祟的人影,他猫着腰不知道在翻着什么东西,只从办公桌上露出了一个圆滚滚的屁股。 葛天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往储物间的桌子下面看,确实是一个人在翻着什么,一边翻着,一边还不停王子的被暴力狂塞,葛天看清了,他手里的,是一叠厚厚的白纸和几捆暂新的中性笔,其中还夹杂着一叠叠的公司的杂志。 那人是在杂志社工作了十年的一个老职员,名字叫王从南,他起初是在广告部任职,后来被调到了发行部,每次葛天来公司,无论多晚,总能碰到他,久而久之,两个人也就自然而然地熟络了。 葛天疑惑地小声问:“嘿,干什么呢?” 谁知那人一惊,蹭地站了起来,看到是葛天,才舒了一口气,不满地抱怨说:“你干什么呢!没吓死我。” “你那公司的纸和杂志干嘛呀?” “用呗,这不明摆着嘛。” “啊?”葛天不解。 “我私下里在印点私活,别跟别人说啊。”王从南凑近了葛天的耳边,压低了嗓音说。 他说话的时候,把背包掖到了葛天的怀里:“天,你要是想干,我拉你一块儿呀。” 葛天更加不解了:“什么……什么私活啊?” “你以为是什么,也不就是我姐开了个打印店,我是不是的给他输送点给养啊”,王从南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这,公家的东西私用,公司同意了吗?” “这你就不懂了吧”,王从南的脸上划过了一丝狡黠的笑,“咱们领导不是常说吗,以公司为家,以公司为家,不把公司的东西搬到家里去,怎么能叫做以公司为家呢?嘿,你说……是不是?”说完,他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葛天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我可没听过这种说法,你这都是歪理,要让领导知道了、撤你的职,我看你还以不以公司为家。” 王从南可不理会:“你什么意思?要举报我呀?真行,哎,你可真行,咱们哥们认识这么多年,那交情还不如几张纸值钱,亏你干得出来!” “我可没空理你,这不,领导刚给我派了任务,我得先走了。” “什么任务啊?是不是火葬场着了那件事儿?” “你怎么知道?”葛天刚要踏出库房的门,又转过了头,盯着王从南的眼睛不解地问。 “你呀,这回可摊上事儿了,你知道领导为啥派你去?嘿,按理说早上五点起的火,咱们不是应该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么,你看看,这都几点啦?都中午啦!” 葛天的心猛地揪了一下,他怎么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新闻讲的是时效性,这件事和以往他到小地方去调查的性质可不一样,火葬场就在郊区,就在这座城市里,按常理杂志社早应该派了人过去,这个时间,估计都应该回来了啊。 王从南见他没吭声,继续说道:“其实呀,咱们的人早就都回来了,就是那个新来的小孩,可是你猜怎么着,他刚回来就开始抽风,嘴里不停地吐着末子,哎呦,那叫一个吓人,据说,旁边那个编辑部也派了人去,那人回来以后也是一样欸,抽的跟个电动牙刷似的,吓死个人。” “那会不会是人家之前就得了什么病啊,这跟去采访有什么关系呀?”葛天问。 “你说没有关系?得了吧,那是什么地方,火葬场!怎么可能没关系!火葬场起火这我可是头一回听说,你说烧的能是什么?无非就是尸体啊,说不定啊,就是那些死人自己点的火也不一定!” 王从南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布满了红血丝,从葛天认识他的第一天起,他的眼睛就血红血红的,葛天开始还以为他得了什么眼疾,后来听说他天生眼睛里的红血丝就比常人多,任谁远远地见到他,总是能被两只红灯似的眼球吓得一惊。 你听说过死人自己烧自己吗?我反正没听说过,停尸间里的几具尸体,一脚踹开了冰库的含义森森的铁门,他们的脚上都挂着一个拇指大的吊牌,他们摇摇晃晃地出了停尸房,有摇摇晃晃地进了火化车间,在进门处他们排起了一列长队,那里有一张掉了漆的小木桌,上面放着一个本子,记录着每个人的姓名,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在那个本子上签了字,领了事先挑选好的骨灰盒,一丝不苟地对着自己的炉号,在确认无误后,又一个接着一个的进了火花车间,躺在了火化机的传送带上,由下一个进来的人,不对,是下一个进来的死人按下炉子的按钮,再然后,随着轰隆一声巨响,里面燃起了熊熊大火,火苗跳跃着、着、叫嚣着,过了几十分钟,等到火渐渐地熄灭后再换下一个死人,他们井然有序、有条不紊。 想到那个画面,葛天的周身就一阵凉意,他不信有鬼,也不信尸体会自己动起来,他只是怕所有他曾经果决不信的事情都会一桩桩一件件地变成现实。 他看过一篇文章,那是一篇关于死人的文章,上面说人在死了的一段时期内,由于灵魂还停留在身体里,他们的脑细胞还没有完全死亡,所以还能感受到周围环境的变化,他们还有痛感,还有肢体觉,还有一切的感受,他们还知道寒冷,,还知道害怕,还知道忧伤,他们还能听得见亲人在自己的床头哭泣,还能透过眼皮看得到自己被推进火化炉的样子,还能感受到自己的每一寸皮肤在熊熊烈火的包裹下发出“兹拉兹啦”的响声,或许,还能闻到自己皮肉烧焦的那一阵血腥气。 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啊! 除了不能动,除了身体已经彻底冰凉,他们什么都感觉得到,却没有人知道。 或许,火葬场里的那些死人们他们有一天忽然发现除了有活人的感官,他们还可以像活人一样自由走动,他们的内心很怕,比活人还要怕,他们怕被一个长满脏兮兮的髭须、脸上沟壑纵横的火葬工推进那个硬邦邦的炉子里,他们怕自己的亲人朋友在监视器里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那已经没有血色的皮肉四分五裂、化成了一抔白森森的灰,他们怕看到极度悲伤、撕心裂肺的父母和孩子嚎啕恸哭自己却流不出一滴泪。 所以他们一个接一个自愿走进了那间炼狱,这是一群死人的自杀。 葛天正往那个自杀地点赶去。 火葬场的烧毁程度比预想的还要严重,吊唁厅、休息室、骨灰存放处、炼尸房都只剩下了一片断瓦残垣。 葛天原本以为会有很多记者来此做报道,令他感到惊讶的是,在着一片黑黢黢的废墟前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注视着正午阳光下那烧焦了的火葬场尸骨。 火葬场死了。 连同所有栖息在里面的灵魂一起升了天。 葛天不知道该去问谁这一切的始末,他只是呆呆地望着,内心复杂。 废墟里还有几个未被烧化的骨灰盒,葛天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存活下来的,那上面的照片还依稀可见,有一个看上去年逾花甲的老头,他表情严肃,冷眼看着葛天,还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她面容清秀,在甜甜的笑着。 等等,那是……那是李梅! 过去了整整五年,葛天早已把这个神经兮兮的女人抛诸脑后,而此时,那个李梅正阴惨惨地对着他笑! 葛天的头发都要他竖起来了,他一动也不敢动,生怕那张黑白照片里的女人跳出来掐住他的脖子恶狠狠地对着他说:“因为我喜欢你呀,我的收藏品,你怎么还长腿跑掉啦?” 葛天当然想跑,但是他的腿仿佛扎了根,他只是直直地盯着李梅那张充满鬼气的脸,僵在原地。 冷汗湿透了他的衣襟,他看到一滴一滴的汗珠砸在了脚下那片废墟里,没落下一滴,就氤氲开了一小片黑红色的圆圈,他才意识到,他正踩在一堆无名无姓的烧焦尸体的上面。 突然,一只手搭到了他的肩膀上,他猛地跳了起来,拔腿就跑。 跑出了几十米远,他才气喘嘘嘘地停下了脚步,颤巍巍地回过头,却看到了迎面走来了一个大爷,他跛着脚正不慌不忙地朝他的方向挪着步子,他的脸上长着密密麻麻脏兮兮的的髭须,他的手干涸得宛如一根枯死的树根,他的牙齿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肮脏的黄色的光。 他越走越近。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火葬场惊魂 2 那老头走到了葛天跟前,葛天注意到他的眼睛一直是黑的,一只是白的,微微上翻,看不见瞳孔。 他有一直眼睛是瞎的! 此时,葛天就站在火葬场的废墟上面,青天白日下,他无处躲藏。 而那老头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向着那几个仅存的骨灰盒走去,艰难地弯腰查看起来。 葛天犹豫了一下,终于开了口:“大爷……我想问……” 还没等葛天说完,只见那个老头果决地一把抓起了一只骨灰盒,塞到了葛天的怀里,不停重复着:“你的,你的,这个是你的……” 葛天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一惊,他低头看了看那只骨灰盒,上面贴着一张小小的黑白照片,上面的女人正咧着嘴笑着,笑得如沐春风,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那正是——李梅。 葛天惊叫着松了手,骨灰盒应声坠地,里面的粉末撒了一地,一阵风吹过,它们叫嚣着四散而去。 四周那么静,只听得见风声。 太阳很大,但是葛天却感觉到了刺骨的寒意。 为什么那个老头偏偏要把李梅的骨灰盒塞给他呢?为什么不是那个一脸沟壑、表情慈祥的老奶奶呢?为什么不是那个年逾花甲、表情严肃的老头呢? 等等,那个老头,那不就是……这个人么! 葛天鼓起勇气,再次靠近了那只残存的骨灰盒,他惊诧地发现,上面的照片和刚才的那个老头长的竟然一模一样! 他已经死了? 没错,他根本不是个活人! 葛天的脑袋轰隆一声就炸了,他觉得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冰窟面前,里面有一只大手正把他死命地往里拽,任凭他怎么想逃,都无济无事。 李梅悄无声息地死了,她即使死了还要往葛天的怀里钻,那个老头死了,他死了还要把李梅丢人葛天的怀里。 太阳偏离了头顶,它正缓缓地向西边滑落,那是他夜以继日栖息的坟墓。 说不定哪一天,太阳就再也不会升起了,像那个李梅一样,永远地沉睡在了在了自己的坟墓中。 葛天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就跑。 鬼知道这个该死的地方到底还有什么恶作剧在等着他。 他突然想到了之前王从南跟他讲的,那些来到火葬场采访的人一旦回去了,就开始口吐白沫、神志不清。 他停下了脚步,突然意识到,这里应该不是轻易可以逃出去的。 葛天拨通了王从南的电话:“喂?” 王从南的嘴里不清不楚,好像在嚼着什么:“喂,天儿,你啥事?” “我正在火葬场。” “你到啦?” “对,到了,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我一个人来采访。” “是吗?一个人都没有?” “你在吃午饭?” “什么午饭,我在吃夜宵呢,哈哈。” “啊?吃夜宵?” “是呀,这都晚上十点了,吃的哪门子午饭呀!” “晚上十点?”葛天抬头看了看正中偏西的大太阳,他的手开始剧烈颤抖起来,难道连那个太阳都在骗自己?那是只有在火葬场上才升落的太阳,不是他每天见的那个太阳,它和那些骨灰盒、和那些阴魂都是一伙的,目的是迷惑所有接近地狱的人,那他们拉进地底,让他们万劫不复。 葛天正是它的下一个目标! 半天没听见葛天的回应,对话那头的语气变得有些急躁:“喂?喂?天儿?” 葛天深陷巨大的恐怖之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这个时候,王从南竟开始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天儿,你不是被我吓尿了吧?这么大个人,可真行,我就编了个故事,至不至于。” 葛天恍惚间突然大发雷霆:“王从南你闲的吧,有毛病!” 王从南被这突然的大叫险些吓掉了手机,过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天儿,你怎么了?不就开个玩笑么,怎么是发这么大的火啊。” 他哪里知道,此时的葛天早已经魂飞九霄了。 葛天又怕又气,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这时,王从南发话了:“你先别挂啊,我有电话打进来。” 葛天愣愣地站着,手心里潮漉漉的,眼睛直勾勾的地盯着李梅散落在地的骨灰盒,一动不动。 他多么怕,只要他的视线一离开,李梅就会从那里面窜出来,跳到他的面前,用两只干瘪的手扣住他的脖子,把他一同拉到那盒子里。 过了片刻,王从南的声音又响起了:“天儿,你还在吗?” “在……”葛天的嗓音很低,他生怕地上的李梅听见。 “你……你还是别回来了,现在火葬场那边找地方住下吧”,王从南说。 “你又在跟我开玩笑吗?”葛天的火气还没消。 “这次真不是啊,我刚才不是接了个电话嘛,对吧?” “嗯。” “是我哥们打来的,他也在杂志社工作,他说……” “说什么?”葛天焦急地等待着。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的,去了那火葬场采访的人回来以后都神志不清吧?” 葛天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我记得啊,然后呢?” “我哥们刚打电话来,说的就是这件事儿,他说……他们杂志社去采访的那个人他……他……” “他怎么了?”葛天屏住了呼吸,他听到了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他死了”,王从南说。 他死了! 他死了! 他死了! 所以,只要是来到这家火葬场采访的人,只要回去就会口吐白沫、暴毙身亡? 葛天恐惧到了极点,他从没有过这种大祸临头的感觉,他隐约觉得,自己活不过今晚了。 对面,王从南又说话了:“你先别急哈,我这边找人问问,看看具体是怎么回事,总之,你先别回来了,等我电话。” 电话陷入了忙音。 葛天回不去了,他只能按照王从南所说在这篇烧焦的空地上找个栖身之处,等他的回复。 他觉得,他这辈子都回不去了。 葛天从没这么绝望过,绝望得脑子里空空如也,像一具死尸。 火葬场唯一还没被夷平的地方,就是东北角那个小小的仓房了,那里有时会摆放一些杂物,同时也是守门人和焚尸工偶尔歇脚的地方。 现在,那里成了葛天的临时住所。 夜色渐浓,窗外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偶尔会传来几声不知道什么鸟的啼鸣,那叫声凄凄惨惨,像极了婴儿的哭声。 葛天觉得,那是为他送葬的哀鸣,他的内心悲伤至极。 忽然,空气中响起了一阵女人妩媚的歌声:你说你的皮肤上刻着一抹艳绿,你的心是否也宛若春晓,同我对泣牛衣?你说我的嘴唇上残留一抹殷红,那是你的血,我对你抹不去的记忆…… 葛天蜷缩成了一团,他用耳朵快速捕捉着那歌声的来源,终于,他辨明了那歌声并不是从窗外传来的,而是来自这个屋子里面的! 他警觉起来,飞速扫视着周边,屋子里很简陋,所有的摆设一览无余,这是一个正方形的房间,葛天正窝在屋子一角的铁床上,窗下有一张破旧的桌子,上面摆着一盏老旧的绿罩子的拉绳台灯,桌子前有一张同样破旧的木头椅子,上面的黄漆都已经剥落,露出了它原本的那森森白骨,正对着葛天的屋角堆放着一些新的骨灰盒和尚未伸展开的白色灯笼,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了。 屋子正中吊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像是一个吊在房梁上的死人,一旦有风溜进窗子,它就欢腾地摇曳起来,伴着月色翩翩起舞。 歌声越来越大,好像是有人正贴着葛天的耳朵一字一句认真地在唱着。 葛天的鼓膜发出了阵阵痛苦的隆隆声。 他腾地站了起来,一步就跳下了床,躲在了另一个屋角,惊恐地环顾四周,尽量向后退着,他的后背贴上了那堵冰冷的砖墙。 突然,一个东西从他的脚边滚落了下来,他猛地低头察看,那是一个暗绿色的骨灰盒,他咕噜咕噜地滚到了葛天的脚边,仿佛是一个撒娇的小公主在父亲的脚边蹭着,让他看自己一眼。 就在这一刻,歌声戛然而止,房间里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在葛天捡起骨灰盒的一刹那,他惊呆了,那并不是一个未曾开封的新骨灰盒,而是一个早已跟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旧相识。 因为葛天看到了那上面的照片,和那两个闪着阴惨寒光的红字——李梅。 李梅,她跟着葛天进来了,他就在葛天的身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火葬场惊魂 3 李梅进来了,在这个鬼火狐鸣的夜里,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葛天的面前。 她唱着歌,她的嗓音很细、很柔和、很凄凉。 歌声又突兀地响了起来,这次就在葛天的耳边。 你说你的皮肤上刻着一抹艳绿,你的心是否也宛若春晓,同我对泣牛衣?你说我的嘴唇上残留一抹殷红,那是你的血,我对你抹不去的记忆……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有人在向他的耳朵里吹气,就在他回过头去的一瞬间,他僵住了,那……那是……那是一个青面獠牙的人头! 人头漂浮在空中,悠扬的旋律从她那猩红的嘴里流淌出来。 葛天“啊”地大叫了一声,跌坐在了地上,他颤巍巍地对着那个人头说:“你是……你是李梅!” 人头不再唱歌了,她哭了起来,哭得很忧伤:“我喜欢过很多人,可是他们都不喜欢我,包括你。” 正说着,她的头轻飘飘地逼进了葛天的脸:“你说,为什么不愿意来陪我?为什么不喜欢我?” “你就是个疯子!你杀了你丈夫,你杀了最爱你的人!”葛天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突然冲她怒吼起来。 李梅的脸顿时变得狰狞起来,她大叫着发疯似的围着喊:“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个杀千刀的,你摸摸良心告诉我,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她闭上了眼睛,思忖了好一会,又接着说:“他不爱我了,我让他做我收藏品的时候,他拿刀子捅我,还拿石头砸我,他骂我是疯子,他骂我有精神病!他分明是不爱我了!” “你以为所有人都愿意做标本吗?你以为你正常吗?”葛天对着那个人头咆哮着。 “难道不是吗?我喜欢你,你喜欢我,难道不应该吗?”李梅的声音变得愈发艰涩刺耳。 “如果一个人喜欢你,他要把你杀了,把你的头割下来放在个玻璃罩子里,你愿意吗?你会觉得他正常吗?”葛天对着她大喊,他在内心默默期盼着能说服这个女鬼,哪怕让她动摇一丝一毫呢,也好过干坐着等死。 出乎他意料的是,李梅真的安静了下来,她转过了头,静静地飘出了窗外,她的头发像是浸泡在水里一样,摇曳着上下飞舞,如果她不是鬼,如果她有着完整的身子,说不定葛天还会再次动心。 葛天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突然响起了地上李梅的骨灰盒,于是手忙脚乱地将它扔出了窗外,死命地关上了窗户,还用桌子上的台灯死死地抵在了窗上,尽管他深谙这对于一个早已身首分离的女鬼来讲根本无济于事。 他不确定李梅还会不会回来找他,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逃离这个鬼地方。 算着时间,天应该快放亮了,东南角已经显露出了一抹鲜红的光。 不管是什么鬼,肯定是怕光的,那个李梅,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吧,葛天心里想着,壮着胆子大步往火葬场的大门方向走。 他随身只带着用来做采访记录的纸笔、一个录音笔、一个钱包和一个只剩下10%电量的手机,没有任何可以防身的东西,唯一能和那女鬼拼命的做法,就是拿着那只手指细的黑色签字笔往女鬼的身上捅,这是什么滑稽的画面! “喂,你要去哪儿呀,小伙子?”一个老头儿的声音迎面传了过来。 葛天一惊:“谁?” “我说小伙子,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呀?”那声音正在逼近。 “你……你是鬼?”葛天心惊胆寒地小声问道。 “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鬼呀,嗐”,他好像是咳嗽了一声。 “那你是人?”葛天并没有放松警惕。 来人已经走近了,葛天借着手机上的手电筒看清了他的脸,那正是白天见过的那个大爷! “你……你还说没鬼,那你是什么,我分明看见了你的骨灰盒,你还说你没死!”葛天几乎要哭出来了。 大爷听闻,竟然开始笑了起来,他慢悠悠地说:“这个世上,人呀鬼呀的,谁又分得清呢,哼,我现在是不人不鬼,非人非鬼。” 葛天更加疑惑了。 “去年,我老伴走了,上个月,我刚查出了胃癌,我知道是我老伴寂寞了,来找我了,这不,距离我老伴去世刚好一年,我就想啊,我老伴死了我埋的她,那我死了谁来埋我呀,我就一个人来选骨灰盒了,你瞧,活着的时候没住着什么大房子,最起码死了以后我能住上我喜欢的房子呀,这不是也挺好。” 葛天的恐惧消了一大半,他莫名地生出了一种悲凉,眼前的大爷,还没入土就已经给自己在地府置了块地,这该是什么样的心境啊。 “那您的儿女呢?”葛天问。 “有个女儿,十岁那年就死啦,唉。”大爷又叹了口气。 “真抱歉,我不知道……” “都过去啦,她要是活着,也像你这么大喽。”大爷的表情略微缓和了些。 “您刚才说,这个世界上没有鬼,是为什么啊?” “我都是快死的人了,都没见到过鬼,人家说,要死的人就已经一只脚踏进阴曹地府了,一半是人一半是鬼,我这个不人不鬼的东西都没见过鬼,你说,这个世上有鬼吗?” 大爷的话听上去好像是很有道理,可是葛天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可我刚才明明看到了李梅……” “她和我一样,都不是鬼,也都不是人啊。” 什么意思?都不是鬼,也都不是人? 葛天愈发觉得眼前的这个老大爷,即使不是鬼,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对,他和那个李梅一样,穿着正常人的皮,为的是掩盖他们那蒸腾着惨惨鬼气的内心! “我知道,你一定开始怀疑我胡说八道了吧?”老大爷好像一眼看穿了葛天。 “我……我只是……” 大爷打断了他:“白天我看到你对着那个阴盒子发呆,我就递给了你,让你把她看清楚,你看清了吗?” “我不明白您再说什么。” “鬼是游荡在阴曹地府的,人是生活在这平凡世上的,我说她不人不鬼,因为她既要在阴间游荡,又要在人间徘徊。” “我还是没太懂。” “因为她是死人,可她有当活人的欲望啊。” “所以,李梅她……她还是死了?她怎么死的?” “你看她的脖子啊,不就知道了。” 脖子?呵呵,那个女鬼连身子都没有,哪里来的脖子?葛天顿时有点气不打一处来,他居然差点听信了这个老头的风言风语。 “您既然白天一直都在,那您应该知道,白天也有几个记者来采访火葬场失火的事情了?”好像是在确认这个老头所言是真是假,葛天转移了话题。 老头想了想,说:“白天有两个像你一样的小伙子也来了,他们还都拿着相机拍,在这种地方,怎么好拍呢,唉。” “按您的说法,他们是犯了什么忌讳?” “你说呢,在这个本应该只有活人的世上有那么多不是人的人,不是该有所忌讳吗?” “可是您刚才还说这个世界上没有鬼!”葛天有些急躁了。 “是啊,我是说活人住的地方没有鬼,因为鬼都在鬼住的地方啊,你说的那个叫什么梅的,她不在鬼住的地方呆着,那她自然也不算是鬼了呀。” 葛天在心里咒骂了起来:去你娘的,什么谬论,再跟你扯下去,如果李梅后悔了转念来杀我,那我不是要一命归西? “你太年轻,不懂啊。”老大爷又叹了一口气。 “那照您的意思,我能活着回去吗?” “你我不知道,我反正是回不去喽。”说着,他转身要走。 没走几步,他又停下了对着葛天一字一顿地说:“你没拍照吧?” “我……我没呀。” “那你等天大亮了就走吧,你呀,走的出鬼界,还能有几年活头哩。”说完,他就一瘸一拐地走远了。 有几年活头,你这是盼着我活呢还是盼着我死呢,葛天不满地嘟囔起来,但是他总觉得这个诡秘的大爷说到底没什么要害他的意思,犹豫再三,他决定听大爷的,等天大亮了再走。 可他万万没想到,在他回过头去的一瞬间,他居然目睹了一幕他想都没想过的画面。 李梅,她正提着自己的头对着葛天嘿嘿嘿地笑着,她的肩膀上光秃秃的,血肉模糊。 葛天的腿霎时软了,他瘫倒在了地上,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刚才问我,如果一个人喜欢我,要把我的头割下来放在他最爱的玻璃罩子里,每天看着我,我会怎么想,让我来告诉你,我会觉得很幸福。” 葛天无言以对。 他突然反应过来,李梅正自己提着自己的头,也就是说,她的头很有可能就是自己割下来的! 是啊,他惨死的前夫在了解到这个疯女人本质的时候选择要砸死她,他并没有因此保住性命,而那些他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他们被砍掉了脑袋,死得不明不白,他们肯定也不会有一丁点的庆幸,反而是这个李梅,她倒觉得,被自己心爱的人埋到棺材里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那么她砍掉自己的脑袋又说明了什么呢? 是啊,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背叛她的,唯一会永远爱着她的人,只有她自己! 她要收藏起自己最爱的人头,那不就是她自己的头吗! 葛天明白了,李梅没有对他撒谎,她不是一个精神病,她只是一个狂热的收藏爱好者而已啊。 他瞬间觉得,自己能活下去了,李梅,他现在并不爱他了,因为她已经得到了最心仪的一件藏品——她自己的头。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余韵未消 葛天果真平安到家了。 一出了火葬场的大门,他就觉得自己重生了,仿佛是从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瞬间来到了阳光明媚的晴空里。 至于他是怎么走出来的,他自己都有些不记得了。 李梅找到了最引以为傲的收藏品,她可以每天尽情瞻仰自己最爱的那一个人头,她的阴魂在阳间飞来飘去,恐怕指示为了让葛天做个见证,证明一下自己的得意洋洋,赞许一下自己的歇斯底里。 她活着的时候是个疯子,死了以后还是个疯子。 不仅如此,她还是个喜新厌旧的疯子,现在葛天的头对于他来说没有了丝毫的价值和兴趣,因此,葛天才能逃过一劫。 回家的路上,他看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繁华的街道,有很多人快步走着,有很多车堵在路上、不耐烦地叫着,街道上一如既往地吵闹和拥挤,但他从没觉得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可爱。 他甚至觉得路旁那一排病殃殃的绿树和榆树都愈发得清脆欲滴了。 是的,他活过来了,他又来到了这个活人的世界。 余琦彤又没在家。 屋子里空空荡荡的,餐厅里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面包和一张纸条:牛奶在冰箱里,我走几天,周末之前回来。 那是余琦彤的字迹。 妻子又不见了,她连一个电话也没给自己打就又这么凭空消失了?葛天紧张的思绪还没完全放松下来,就又绷紧了。 这段时间,妻子再也没对葛天提过有什么人跟踪她,也没再跟他说起那个神秘黑影的情况。 好像只要葛天遇上什么怪事余琦彤就能安然无恙地度日一样。 上次去烧完钱落落尸体回到家的时候妻子就没了踪影,这次从火葬场回来妻子又不知去向,为什么每次只要葛天和死人扯上关系妻子就不在家里了呢? 葛天之前对于妻子身份的推断曾经被他自己推翻了,可是现在,在他真真正正地见到过鬼以后他开始怀疑是不是从一开始自己的疑惑就走入了歧途? 有人说,狗只看得到黑色、灰色和白色,它们生来就看不到这个世界真实的色彩,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个世界上只存在这三色呢?如果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东西最真实的面貌恰恰是狗眼中的样子,而人看到的才是幻想,那些五光十色、那些华彩斑斓都只是貌似真实的自欺欺人呢? 没有人质疑过这点,因为我们都是人。 就好像葛天从没质疑过自己,却经常感到这幻化异常的世间居心叵测一样。 他怀疑妻子,那妻子眼中的他呢,会不会也同样的神经兮兮,令人毛骨悚然? 所以她才逃了,每次葛天带着一身死亡的腐臭回到家,余琦彤就躲避开了他。 葛天想的头皮都快炸了,他一夜没闭眼,急需睡眠补充,那些古怪的事情就让他睡醒以后再思考吧,他把手机充上了电就一头扎到床上沉沉睡去了。 四周渐渐安静了下来,这里很冷,越来越冷。 斜上方射下了一缕金色的光,它曲曲折折地延伸到了眼前。 面前是一片湖蓝色,蓝的很透彻,比少女的眸子还要清冽,那蓝色使得周遭更加冰冷。 光越来越远、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下了一个明黄色的亮点。 蓝越来越深、越来越深,最后只剩下了满眼冷冰冰的黑暗。 头发在漂浮着,像水草一样左右摇摆,身姿绰约。 嘴大张着,从里面升起了一串串气泡,它们由小到大,升向那个遥远的亮黄色光点。 手在上下摆荡着,画出了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漩涡,那是一个个完美的圆圈。 脚在来回扑腾着,激起了一段又一段细细的水流,那是一段段粗糙的拱形。 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黑暗浓重得像是一坛制作精良的墨汁,越下沉就越是浓重。 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寒冷刺骨得像是偷来了雪山尖顶上的空气,越浸没就越是逼人。 这里是一片不同于我们所居住的领域。 葛天猛地吸了一口气,醒了过来。 他有一种令人麻痹的窒息感,那感觉就像是一个世纪没有喘气。 墙上的挂钟指向了两点整,已经是下午了,妻子仍旧没有踪影。 葛天回想起了刚才的梦境,竟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那是他曾经经历过的一幕,只是不知是什么时候被记忆埋葬了,尤其是他四肢冰冷的触觉,我可以确定,他是在不断地坠入某个大海的深处,那里很黑、很冷,他的内心充满了极度的恐惧,仿佛一旦堕入了海底,他就再也无法回到那个光明的世上了。 可是在葛天的印象里,他并没有去过大海,至少在这个他从小长到大的城市,是看不见大海的。 也许是小时候,他的父母带他去过海边游玩?葛天丝毫没有印象。 这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是王从南打来的。 “喂,天儿,你回来没啊?你没事儿吧?”王从南关切地问。 “嗯嗯,我回来了,我没什么事,放心吧。”葛天说。 “你查清楚啦?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咱领导可等你回话呢,你回来了倒是来个电话告诉领导一声啊,我还以为你也遇上什么不测了,吓死哥们了。” 葛天迫切地想要跟他说,他真的撞上了鬼,可他忍住了,他只是压低了声音淡淡地说:“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应该是没什么事儿了,别瞎操心了啊。” “你没碰上什么怪事儿吧?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去火葬场采访的那两个记者全死啦,你记不记得?” “两个都死了?你不是说就你认识的那个杂志社的一名记者离奇死了吗?” “你看,你忘了,还有另外一个杂志社的记者也去过采访了,你去的时候那个只是轻微抽搐,可就在今天早晨,他就在咱市医院里咽气了,据说他死的时候特别的恐怖,像被什么附身了一样,拿头撞墙,拉都拉不住,最后从窗户跳下去啦,血刺呼啦的。”说着,王从南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看见了?说的那么形象,还不都是听说的,谣言都是越传越邪,别轻信啊,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说那个呀,他不会就是普通的癫痫吧,这种病有时候也要人命的。”葛天说。 “你看,我就知道你不信我,我亲眼看到的,照片都拍了,我发给你呀?” “我不看,你别发给我了,我这就收拾收拾去趟杂志社,领导在吧?” “你领导还是我领导?” “阴编啊。” “哦,她在呢,你过来吧,过来说。” 葛天挂断了电话,拿着自己的相机和公文包正要走,忽然想起相机里应该是空空如也,他一整天只顾害怕了,一张相片都没来得及拍啊,这可怎么向阴编辑交代呢? 抱着侥幸的心理,他在公文包里摸索了一阵,想要看看他有没有带回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手指竟意外碰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拿出来一看,那是……那是一个无比眼熟的、四四方方的骨灰盒盖子! 李梅的骨灰盒盖子,什么时候跑到自己的公文包里了?可以肯定的是,那肯定不可能是葛天自己放进去的,也就是说,要不然就是它不经意间滑落到了自己的公文包里,而葛天在惊恐之余根本没有注意到,要不然就是有人故意放到了那里面。 抛下第一种可能性先不说,如果是有人故意把这个晦气的东西放到了葛天的包里,那么这个人会是谁呢? 火葬场一行,他只遇到了两个人,确切的说,是一人一鬼,一人是那个老头,一鬼就是这个骨灰盒的主人——李梅。 难道说,李梅还在跟着自己? 不对啊,那她为什么会放自己走呢,她大可以在火葬场的时候就对自己赶尽杀绝,这不是多此一举吗,或者,这其中另有什么阴谋? 上午还是艳阳高照的天,现在突然阴云密布、电闪雷鸣,眼见着就要下雨了,葛天望向了窗外,街道上的人都快步走着,那里面夹杂着一张熟悉的面孔,余琦彤回来了。 她一进门就开心地招呼葛天:“小天,你回来了呀,什么时候到家的?吃饭了吗?” 葛天说:“我该问你,你是什么时候走的?干什么去了?” 余琦彤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他才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上班去了。” “上什么班?”葛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看啊,咱们家的存款都用的差不多了,我以前的同事知道我的难处,就有给我介绍了一家公司,做客服。” “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怕你担心啊,怕你不让我去。” 葛天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妻子出去工作绝对是好心,可一直以来对他只字未提他作为一家之主难免有些难堪,更何况余琦彤哪里知道葛天竟会为此对自己产生了莫名的猜忌。 那么现在,一切就都明了了。 妻子时而就默默消失了,不是因为她有所不轨,也不是因为她对葛天心存畏惧,而是因为,她去上班了。 因为是客服,所以她有的时候晚上悄悄离开,而有时则在早饭后才出门。 这么简单的缘由,他葛天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可是此刻,葛天的心却瞬间放晴了。 余琦彤还是原来的那个余琦彤,她对自己的担心没变,对这个家庭的责任感依旧,他还有什么好猜疑的呢? 谁又知道,你身边的那个人,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尸骨未寒 1 这个故事发生在你居住的那座城市里。 李婷婷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销售代理,她有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发,还有一对乌黑油亮的眸子,一直以来,她的销售业绩都还不错。 她平时喜欢看恐怖小说,喜欢看恐怖电影,还喜欢讲恐怖故事。 每次她和男朋友去看电影,她总会避开那些正在热映的动作片、温情片,毫不犹豫地挑选最新的恐怖片,无论是国内的还是国外的,不管评分的高低,她都会去看。 因为她是一个对恐怖无感的人,在她记事以来的三十几年中,她看过无数的恐怖电影,听过无数的恐怖故事,可是能停留在她记忆中的片段,几乎没有。 她经常一个人走夜路,与路边阴冷注视着她的那些树影对视着前行,她经常选择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最后一个离开公司。 其实,这里面还有更深一层的原因。 她有一个六十几岁的母亲,和她一直生活在一起。 她患有老年痴呆症,总是会在楼下的垃圾箱里翻出很多散发着腐臭气味的垃圾,一趟一趟不知疲倦地往自家搬。 每次只要李婷婷一开门,屋子里就会又多了几十只苍蝇,又少了几处可以落脚的地方。 一开始,李婷婷还会耐心地跟母亲解释,告诉她垃圾很脏,让她不要往家里捡,几年过去了,当她发现无论自己说多少遍母亲都聪充耳不闻的时候,李婷婷真正感受到了孤独和无助。 三十五岁的她仍旧孑然一身,口袋里没有存款,身边也没有嘘寒问暖的人,她认为,这一切的不幸都源自于那个痴呆的母亲。 昨天,她刚和男朋友分手。 几乎每次分手的契机都很相似,她不能领他们进自己家,和她一起在垃圾堆里拜见未来岳母。 李婷婷的父亲在她大学毕业的时候跟着一个女人跑了,其实那时她父母的感情已经陷入了危机,但李婷婷坚持认为那是他父亲的错,是他出轨在先,母亲只是一个受害者,而她自己则是这场无声战役中最无辜的那个人。 从那以后,母亲开始意识到她突然记不起自己身处何处了,李婷婷陪她去了医院,她被诊断为老年痴呆症,大夫说,这种病只会不断严重,不可能再恢复到从前了。 那天晚上,李婷婷陪她在床上一直做到了天亮,她紧紧地攥着母亲的手,两个人都默默无语。 晨曦渐渐撒进了窗子,金灿灿的,很美、很耀眼。 母亲转头望向了那一束光,轻声说:“婷婷,天又亮了。” 李婷婷说:“嗯。” 母亲说:“昨天这个时候,咱们干什么了来着?” 李婷婷说:准备陪您去医院。” 母亲说:“哦,那去了么?” 李婷婷说:“去了,又回来了。” 母亲说:“哦。” 又是一阵沉默。 母亲说:“今天天真好。” 李婷婷说:“是啊,天真好。” 母亲转过头来奇怪地看着李婷:“今天你不上班吗?” 李婷婷说:“今天周日,我休息。” 母亲说:“哦,今天周日。” 过了一会儿,母亲又说:“你知道咱们这新开了一家养老院吗?” 李婷婷也认真地看着母亲,说:“您说这个干什么啊?” 母亲说:“婷婷啊,你陪我去看看吧。” 李婷婷的眼眶里蒸腾出了一片水汽,她的鼻头一酸,哇的就哭了出来:“妈,妈,我该怎么办啊?” 母亲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背,平静地说:“婷婷,妈真对不起你。” 两个人手挽着手到了城郊的一家养老院,那是一座两层的灰砖瓦房,房前有一个十几平方米的院子,院子里栽了一棵瘦削的桃树,春风拂落了一地惨白的桃花。 母亲刚要进去,李婷婷突然一把拉住了她,她果决地说:“妈,咱们回家。” 从那天起,李婷婷的生活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变化,她和男朋友分手了,她每天中午都要从公司赶回家做饭,她每天晚上都会第一个冲出大门往家里狂奔,她还为母亲做了一个木制的小牌子,细心的给她放在口袋里,那上面写着他家的住址和她的手机号码。 一年过去了。 两年过去了。 …… 十年过去了。 李婷婷换了无数个男朋友,从公司来来回回跑了无数次,除了母亲那愈发迷茫的双眼,她的生活没有任何的改变。 她还是一个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母亲的态度开始冷淡起来,有的时候甚至还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母亲只是在一旁低着头静静地听,一声不响。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中午不再回家了,她会和同事一起去餐厅说说笑笑地吃饭,不管母亲在家里有没有东西吃。 渐渐地,她下班回家也开始越来越迟,从下午五点一直拖到了晚上十点。 从哪天起呢,她觉得一个人走夜路都是一种享受,只要不让她回到那个她住了三十几年的家。 奇怪的是,母亲自从得了病以后,就再也不会独自走远了,她只是在小区里转悠,即便她会忽然忘记自己身处何处,她还是只会在自家楼下徘徊。 她从没走丢过。 有的时候会有好心的邻居把她领上楼,有的时候她会自己摸上楼,反正只要李婷婷下班回家了,母亲就会呆呆地坐在客厅里,等着她。 这是唯一不需要李婷婷操心的事。 可是随着李婷婷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母亲就会从楼下的垃圾箱里翻出各种垃圾带回来,有人家不要的衣服,有漏了个孔的水壶,有零零碎碎的杂物。 有一次,她甚至抱了一个臭气熏天的酸菜坛子回家。 那天,李婷婷把她关在了门外,一个人气的窝在沙发上哭了起来。 她想起了那天母亲微笑着对她说:你知道咱们这新开了一家养老院吗? 她的语气波澜不惊,平静的像一池湖水。 她急忙打开了门,母亲正坐在楼梯的台阶上痴痴地望着自己。 这一夜,李婷婷好想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天,她紧紧握着母亲的手,沉沉地睡去了,母亲的手掌很厚实、很温暖,像是一张厚实的毛毯,包裹着她。 母亲的话越来越少了,她往往会愣一整天,盯着墙上的那幅画,默不作声。 那是一幅风景画,金黄的色调,那是满地枯黄的落叶,落叶掩映下有一条宽阔的公路,一直延伸到远方、视野的尽头。 也许母亲是想沿着那条曲曲折折的路离开这里吧,或许母亲也像她一样早就厌烦了这种日复一日看不到明天的生活。 这天是六月三十号,天气晴。 李婷婷和往常一样一直等到了整栋大楼的灯都黑了才慢悠悠地进了电梯。 她按下了下降键,等着电梯升上来。 电梯门开了,里面空空荡荡,她是这座写字楼里的最后一个活人了。 电梯飞速下降着,发出了“呼呼”的响声。 她在电影里见到过这个情形无数次,每次进电梯,她就会幻想着,电梯突然黑了,一双血淋林的手从后面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把她举到了半空中,然后一把扭断了她的脊骨。 一层,电梯门缓缓打开了,她的四肢和脑袋散落在各个角落,猩红的血为狭小的电梯间喷上了一层铁锈味道的新漆。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李婷婷还是得回家照顾母亲。 她有时候真想变成路边的一棵树,每天望着太阳东升西落,每天看着街上车水马龙,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 可是今天她还是要回去。 与此同时,葛天刚刚坐了一个小时的公交车回了家,他刚刚把那个晦气的骨灰盒盒盖扔到了一个距离他的家有半座城那么远的地方,在确信背包里空无一物了以后,他才安心地上了回去的公交车,他要把那个阴魂不散的女鬼远远地抛下,让她再也找不到自己。 我们再把镜头移回李婷婷的家里。 李婷婷的母亲正在楼下的一个垃圾桶里翻拣着,她掏出了一个方形的木制盖子,细细端详了一阵,心满意足地揣进了怀里,上了楼。 李婷婷此时正在回家的路上,她对这一幕毫不知情。 接下来的事情,她就更无法预料了。 那将是她这一生最难忘、最恐怖的经历了。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尸骨未寒 2 李婷婷的家里又多了一件摆设,那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精美盒盖,漆着亮红色的漆,上面还有几点墨绿的污渍。 现在,它就放在沙发旁的那个堆满了废旧报纸的茶几上。 李婷婷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了,她的母亲正蜷缩在沙发上睡着,她睡得很不安详,时而哼哼几声,乍一听还以为她在。 她看了母亲一眼就径直走进了卧室,躺下睡了。 这一幕如果放在五年前,她或许还会从屋子里拿出一条毛毯,把它轻轻的盖在母亲的身上,然后才会去睡下。 那种事情也只能停留在五年前了。 窗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虫鸣声,时断时续,若有若无。 今夜很黑,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像是另一个死灵沉睡的空间。 厨房里传来了一阵磨刀的声音,声音很刺耳,听得出,那并不是一把小刀。 李婷婷很快就睡熟了,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木偶,一个小女孩在一旁磨着一把尖利的刀,还时不时转过头来冲着自己龇牙咧嘴地笑。 她觉得很害怕,可她只是木偶,她一动也不能动。 小女孩提着刀走到了她的跟前,她个子很矮,只能仰着头看木偶,在静默地看了好一阵后她突然说话了。 “你下来呀。” 李婷婷没动。 “你下来呀。”她说。 李婷婷还是没动。 她的心里恐惧到了极点,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四分五裂了。 小女孩好像是生气了,她搬来了一个小板凳,站在上面,伸着两只手奋力够着木偶,可是她还是不够高。 “你下来!”她大吼着。 李婷婷的两只手开始动了,它们僵硬地抬起来,直直地指向了天花板,又直直地放下了,她的头不受控制地左右扭动起来,她抬起了一条腿,狠命地往下一蹬,整个人就咕噜噜地滚落了下去。 李婷婷摔到了地板上,她看到了自己的手,看到了自己的脚,看到了自己的身体,它们并没有拼在一起。 她身首异处。 李婷婷惊恐地看着那个小女孩,她正对着自己开心地笑着,李婷婷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她的眼珠滴溜溜地从脑袋里滚了出来,滚了好远才停下。 她看到了自己被踩扁的头。 李婷婷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她第一眼就看到了母亲,她拿着一个小巧的手摇电筒,正站在自己的床边呲牙望着自己,嗓子里还传出了一阵不清不楚的咕噜声。 她吓了一跳,猛地坐起了身,冲着母亲大叫:“你有病啊!” 母亲不笑了,她叹了口气,弯下腰一下下地抚摸女儿的头,眼神中满是慈祥和关爱。 “妈,你怎么啦?”李婷婷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缓和了些语气。 母亲好像受了惊吓一样,兀地缩回了手,摇了摇头,快步走出了卧室。 “妈,你干嘛呀?”李婷婷在她身后叫着,母亲好像没听到一样连头都没回就消失在了黑暗里。 四周一片死寂,虫鸣声也隐去了。 这是黑夜原本的色彩。 李婷婷坐在床沿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母亲的脸一遍遍地在她的脑海里回想着,她觉得很冷,像掉进了冰窖里一样冷。 这个她最亲近的人,从什么时候开始与她渐行渐远了呢? 她觉得开始摸不透母亲的想法了,这让她既害怕又感伤,三十余年的陪伴仿佛都随着时间的逝去渐渐淡了,就像一杯浓浓的茶,有人不停地往里面注水、注水,最后,茶色消失了,剩下的只是淡而无味的一碗清水。 有人说,老年痴呆的患者永远地只能生活在过去的记忆中,每更新一天,他们的脚步就往回倒了一日,直到生命的终结。 他们能记得很久远很久远的陌生人,却记不起了身为儿女的你。 两年前李婷婷的母亲第一次问她:“你是谁啊?” 李婷婷的眼泪刷的就流了下来,没有预兆,没有休止。 她哭了好几天,盼望着母亲还能认得自己。 可是从那以后,母亲对她说的对多的一句话就是:“你是谁啊?” 每次母亲问起她,她的心就会狠狠地抽动一下,目光里就会多了几分淡漠和忿怒。 离母亲的距离也就又远了几尺。 后来,她再也没对母亲笑过,母亲也没再对她笑过。 母亲最经常干的事情,就是一遍遍地翻看李婷婷年幼时的照片,把照片贴在自己的脸颊上,闭着眼,嘴角微微上扬,一脸的幸福和满足。 也许她能认得的,只有那个六七岁、扎着双马尾、穿着连衣裙在草地里蹦蹦跳跳的小女孩了,她一手挽着妈妈,一手挽着爸爸,开心地哈哈笑着,那才是她的女儿,而李婷婷,她什么都不是。 但是今夜,母亲把手里的照片放下了,她捧起了李婷婷的脸。 她还对着李婷婷笑。 有那么一刻,李婷婷觉得那个温柔和善、细心包容的母亲又回来了。 那个时候,母亲眼里的她会是她吗?她看到的会不会只是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她扎着双马尾、穿着一条明黄色的连衣裙,正对着她哈哈笑着。 李婷婷的后背升起了一股寒意。 也或者,母亲看到的,只是一具森森白骨,她的头盖向外翻着,里面有一堆灰白色黏糊糊的,她的眼眶那里只有两个深邃的黑洞,看不出她正望向哪里。 她没敢去追上母亲问个明白。 第二天一大早,李婷婷刚要去上班,忽然转过身子对母亲说:“昨晚你干什么啊,吓死我了。” 母亲抬起了头,不解地回了一句:“啊?” “我说,你昨天晚上到我房间里干什么?”李婷婷的声调提高了些。 “嗯。”母亲回应道。 “你听不听得懂人话啊?”李婷婷气不打一处来。 “你是谁呀?”母亲说。 “不知道!”甩下三个字,她就跑出了门,她觉得此时的母亲给她的感觉,畏怯多过了依赖。 她多希望那个时候把她送进养老院,从此不闻不问啊。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不能再那么做了,从她把母亲领回来的那一刻,她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母亲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个木制盒盖,反复打量着,还时不时用衣角使劲擦着上面的污渍,她的身旁,放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闪着锋利的银光。 李婷婷在快走到公司的时候才猛地想起来,今早母亲拿在手里的不是她小时候的照片,而是一个古怪的木制盒盖。 她开始有些不解,后来摇了摇头,估计那又是母亲从哪里捡的垃圾。 每次她把那些垃圾丢掉,母亲就会大吼大叫,后来李婷婷就放弃了,她不止一次自暴自弃地想,等哪天家里被垃圾填满了,她就离开这个家,让母亲和那些垃圾一起度过后半生吧。 可是今早母亲手里的那个盖子却让她觉得胆寒,那如果只是个普通的瓶盖她可能并不会感到奇怪,但是和昨晚母亲诡异的行径联系到一起,她总觉得哪里不正常。 那是什么的盖子呢? 是首饰盒?不像,首饰盒没那么大。 是储蓄罐?不像,储蓄罐没那么厚重。 是礼品盒?更不像了,哪个礼品盒这么古朴。 如果硬要说这个盒盖像什么?李婷婷想起来了,她曾在前年参加过一个同事祖父的葬礼,那个盛死人骨灰的容器居然和这个盒盖一模一样! 母亲欣然捧着的,是一个骨灰盒的头盖骨! 李婷婷的头发霎时间根根立了起来,门外吹进了一股冷飕飕的风,在这个盛夏里尤其显得寒意逼人。 这天李婷婷提早回了家,她一整天坐立不安,总有一种大难临头的预感,可是到了门口,她却不敢进了,她握着钥匙,怔了片刻便鬼使神差地把脸贴到了门上,努力听着里面的动静。 屋子里很静,什么声音都没有。 突然,她听到母亲说话了:“你说说,我女儿今年三十五啦,连男朋友都没领来过,我又不好说什么,唉。” 屋里还有其他人?李婷婷的心怦怦跳着,她屏住了呼吸接着努力听。 又安静下来了,静得可怕。 母亲又说话了:“我女儿长得也好看啊,可你说,她咋就不找男朋友呢?” 依旧没人接话。 母亲接着说:“那你就跟她谈谈呗,我女儿要是也像你似的啥都明白多好。” 李婷婷的头皮都炸了,母亲在跟谁说话呢?明明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啊! 她把脑袋移开了,蹲下了身,开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过了很久才又提起勇气从门上的猫眼往房间里看。 里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天还没黑,楼道里都被夕阳的余晖映得通红,怎么房间里会这么黑呢? 难道母亲拉着窗帘,正在睡觉? 对!一定是!明明房间里只有她自己,那么刚刚母亲说的一定都是梦话! 她胆子大了起来,找到了房门钥匙准备开门验证自己的猜想。 就在这时,门从里面被打开了,母亲直愣愣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她的脸上带着昨晚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婷婷,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啊?”她关切地问。 “妈,妈,你认识我啦?”李婷婷很惊讶。 “瞧你这孩子,说什么呢,妈就你这么一个大宝贝闺女,妈就算不认识自己了,也不会不认识你啊。”母亲说。 是啊,除非她忘记了自己是谁,不然她是绝对不会忘记这个对于她来讲一生中最重要的人,可讽刺的是,从两年前开始,她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李婷婷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进来呀,站在门口干嘛呢!”母亲说。 “妈,你说我是谁?”李婷婷说。 “你是妈的大宝贝啊!”母亲说。 李婷婷“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她紧紧地抱住了母亲,一直哭了很久,泪水怎么都止不住。 她觉得她那日复一日地狱般的生活就要结束了,她的希望又回来了。 母亲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用轻得近乎听不到的声音安慰她说:“宝宝怎么又哭了,宝宝不哭,妈妈在,妈妈一直在。” 李婷婷拉着母亲进了屋,她迫不及待地一声接一声地问:“妈,你看我是谁,你看我是谁啊。” 母亲就不厌其烦地一句接一句地答:“我的大宝贝啊,你说呢,你说你是妈的谁!” 李婷婷终于舍得放开母亲的手了,她兴奋地站了起来,对母亲说:“妈,我去倒两杯果汁喝,咱俩聊一晚上好不好?” 母亲也眉开眼笑地说:“好啊,妈怎么觉得好长时间没跟我家大闺女谈心啦,真好,真好。” 李婷婷在倒果汁的时候,手一直在抖,什么恐惧,什么疑惑,全都一扫而空,此时的她,除了满心的欢喜,什么都无暇顾及了。 可就在她端着果汁兴高采烈地回到客厅时,等待她的确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陌生眼神,母亲站在客厅中间,手里拿着那个陈旧的骨灰盒盖,呆呆地看着她,困惑地问:“你是谁啊?” 你是谁啊? 你是谁啊? 你是谁啊? 你说我是谁! 李婷婷彻底崩溃了,她夺过了母亲手里的那块腐臭的陈木,发疯似的砸向了电视,只听“嘭”的一声,电视变成了一具尸体,倒地不起。 李婷婷跑出了房门,跑到了大街上,跑向了黑夜深处。 而母亲则愣在原地,她挪到了电视旁,歪着脑袋看了看电视,然后拾起了骨灰盒,用衣襟使劲蹭了蹭它表面的灰,把房门关上了。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尸骨未寒 3 我是狐仙小昭。 我亲眼目睹了这个事件。 我能看得到电脑和手机屏幕后面的你。 你却看不到我。 就好像李婷婷一个人在孤寂深邃的街道上,看不到房间里的母亲一样,她在仔细翻捡刚刚那上楼的战利品。 在上楼的时候,李母又碰到了那个膀大腰圆的邻居,那个皮肤黝黑的男人,他四十岁上下,他的脸很长,右脸上有一个巨大的胎记,呈玄青色,眼睛向外凸着,像极了一张马的脸。 他就住在李母家的楼上。 李母不止一次遇到过这个男人,每次他都会用恶狠狠的眼神瞪着李母,和她擦肩而过,李母在这个楼里最怕的就是他。 李母觉得他和地府中牛头马面里面的那个马面很像。 马面和她住在一个楼里,他整天都在窥视着自己,总有一天,这个地狱使者会把她推到那个燃着熊熊烈火的深渊里去。 有很多人投诉过这个翻垃圾的老太婆,可是每次在李婷婷和她说起后的第二天,她就忘得一干二净,下一次,她还是会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怯懦地答道:“嗯,我不捡了。” 她从年轻的时候起就没有和谁吵过架,也几乎没有和谁有过争执,她是一个无比和善的女人。 到老了,即便记忆给了她一记狠狠的巴掌,可她还只是捂着脸、低头站在那里,毫无怨言。 没有人知晓她内心的孤独与无助。 每天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努力回想自己是谁,那个和她住在一起的人是谁。 她能认得的,就只有一屋子的垃圾。 这些宝贝,给她指了一条回家的路,它们不会冷眼看她,不会责备她,不会对她大吼大叫,不会带着物业的一群人跑到她家里一脸嫌弃地赶她走,也不会留她一个人在空寂的屋子里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坐一整天。 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明天,又是陌生的一天。 自从屋子被填满后,李母的心就不再那么空了。 她睡觉的时候,女儿不愿意走近前,可是她的身边有满满的陪伴,有漏了的水壶,有发霉了的凉席,有支离破碎的家具,现在,又增加了一台不会再醒来的电视机。 李婷婷把它杀死在了自己的家里。 可是从这天开始,李母竟然不再捡垃圾了。 她开始一趟趟地跑上跑下把屋子里堆成山、臭气熏天的那些“宝贝”毫不犹豫地又丢回了垃圾筒。 三天过去了,李婷婷的家又恢复了之前的面貌,瞬间,显得既空旷又哀伤。 李母正气喘吁吁地坐在地板上,她环顾四周,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是她丢了什么不该丢的东西吗? 她想了又想,蓦地记起来了,这里原本住着两个人,除了她以外,好像还有一个整天愁眉苦脸的女人。 那个女人是谁呢? 她低头满眼困惑地看着手中的那个骨灰盒盖,叹了口气。 我并没有说,李母从此就再也不往家里捡那些不明不白的东西了,自从捡到了那个骨灰盒盖以后,她不知不觉地换了个爱好。 那个整整十年从未离开过自家小区的李母,这天夜里独自一人走上了灯红酒绿的街头。 开始的时候街上人很多,大家都摇摇晃晃的地向前走着,把李母包围在了人群中央。 后来,人越来越少了,月亮升到了半空。 路灯亮了,一盏接着一盏。 人头少了,一个接着一个。 李母走了很久、很久,月亮又掉下去了。 城郊的另一处有一家殡仪馆,它离烧毁的那座火葬场隔了整整一座城,因此它正安然无恙地站在月光之下。 李母提着个菜篮子静悄悄地进了殡仪馆。 过了一会儿,她又静悄悄地出来了,菜篮子上蒙了一块黑布,把篮子挡得严严实实,看不到里面有什么。 没人知道李母这个痴呆了十年的老太婆是怎么找回家的,连我这个作者都不知道。 好在她的家离这个殡仪馆并不是很远,她沿着来时路往回走的时候,路灯在她的身后一个接一个地灭了。 天亮了。 这是李母改了爱好的第一个晚上,与其说是爱好,不如说是她的生活。 李婷婷是在一周后回来的。 她回来的时候,母亲那间卧室的门紧锁着,客厅里、书房里都变得焕然一新,那些垃圾统统不翼而飞了。 她敲了敲母亲的门,没有回应。 “妈。”她唤了一声,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母亲依旧没有回应。 “妈,你在里面吗?我回来了。”李婷婷又喊了一句。 房间里好像并没有什么人。 “妈,我错了,我不该扔下你一个人走,你可别吓我啊。”李婷婷差点哭出来了。 那扇门还是紧闭着,一言不发。 你觉得躲在门后的会是什么呢? 如果你一个人在深夜的小巷里走着,你的面前突然蹦出了这样一扇门,你唯有继续打开它才能朝前走,你会选择怎么做?换句话说,你觉得门后会有什么恐怖的景象在等着你? 这就是李婷婷此刻的心情。 她觉得只要一打开这扇门,就能看到母亲笔直的尸体,她死不瞑目,她那早已涣散的瞳孔里,写满了仇恨和不甘。 母亲一定恨死自己了。 李婷婷很后悔,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一定不会抛下母亲一个人跑掉,她会沉下心来语重心长地对母亲讲:“妈,我是您的女儿啊,您不是就我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嘛,您再想想。” 她会不假思索地把母亲拥在怀里,像她在幼稚园时犯了错哭得昏天黑地的那个时候一样,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她的背,微笑着对她说:“没事没事了,以后咱们不再犯了,女儿这不是在您身边吗,不怕不怕。” 不怕不怕,我就在你的身边啊,母亲在她儿时不止一次说过这句话。 李婷婷搬来了家里的灭火器,开始一下下地用力砸门,她的嘴里不停喊着:“妈,妈,你可别吓我啊!” 当门被砸开的那一刹那,李婷婷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可以先告诉你,李母并没有死,她好端端地盘腿坐在床上,抬着头看着天花板上那摊水渍,那是上次楼上楼道漏水留下的。 床上除了她,还杂乱地堆了很多大大小小的盒盖,有黑的,有红的,有黑红的。 它们填满了整张床。 那上面贴了一张张小小的照片,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那些照片有一个共同点,它们都是黑白的。 那是一个个骨灰盒的盖子! 李婷婷在看清了以后,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她醒来的时候,母亲已经不见了踪影。 天黑了,房间里没开灯,一束昏黄的灯光透过窗子照进了房间,那是小区里的路灯,李婷婷低头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影子正抬着头看着自己。 母亲卧室的门半开着,她的床上堆放着无数大大小小的骨灰盒盒盖,那上面是一张张阴冷的脸,他们望向四面八方,他们的目光又汇聚到一起,投向了李婷婷。 他们都在阴惨惨地笑着。 他们的影子罩在了李婷婷身上,像是一张无形的网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 突然,一个盒盖骨碌碌地滚下了床,滚到了李婷婷的脚边,围着她绕了一圈又一圈,然后“哐”地扣在了她的面前。 那是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制盒盖,它的表面涂着黑亮黑亮的漆,映出了李婷婷那仓皇失措的脸。 李婷婷看到了一张扭曲到极致的脸,脸上没有五官,没有表情,只有一张大张着的嘴,嘴里没有牙,也没有舌头。 每到午夜十二点,市里为了节电,各个小区里的路灯都会遵守规定陆续熄灭。 现在是凌晨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就在下一刻,整个小区都陷入到了一望无垠的黑暗里。 骨灰盒上所有的脸都不见了,他们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李婷婷开始声嘶力竭地大声叫着:“妈,妈,你在哪儿呀?妈,这是怎么了?妈,我害怕,我害怕。” 她的腿软到根本不听使唤了,她只能蜷缩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床的方向,她害怕它们齐刷刷地动起来,围着她一圈又一圈地绕啊、绕啊,最后把她变成它们其中的一员。 李婷婷在心里默默数着:1,2,3,4,……,,…… “妈,你在哪儿呀,我害怕,我还不想死……”李婷婷已经泣不成声,她能做的,只有无可奈何地等天亮。 小的时候,只要她一做恶梦,母亲就会第一时间醒来紧紧地抱着她给她讲公主和王子的故事,母亲说,你不要相信那些吓人的故事,那些都是人编出来的,都不是真的,只有美好的、善良的、圆满的故事,才是真实存在的。 母亲还说,每个人生下来都是有一个守护神的,那个守护神,就是自己的妈妈,无论到什么时候,无论遇到了什么困难,只要一直在心里默念着妈妈,妈妈就会第一时间出来保护你,如果妈妈没有来,那可能是因为路途太远了,你只要查着数,从1开始数,不出1000,妈妈肯定会飞到你身边。 李婷婷数到了4114,母亲还是没有来。 4114。 是你……你死。 第二天清晨,有人在路边发现了一具女尸,她的飞溅,血肉模糊,她的手脚大肆伸展着,像一个摔烂的芒果一样趴在小区新砌的大理石路面上。 李婷婷死了。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尸骨未寒 4 李婷婷是摔死的。 没有人知道昨晚她最后看到了什么。 一大早小区的门口就围了很多人,还有几辆变换着蓝红灯光的警车。 邻居们把警察带到了李婷婷家里,门紧锁着,里面没人。 警察用工具撬开了门,在走进李母的卧室时见到了一地的碎玻璃,房门开着,从窗外呼呼地往屋子里灌着风,吹得人睁不开眼。 地板上堆放着很多骨灰盒盖,一直延伸到窗户。 这里是十四层。 楼下是大理石铺就的甬道,路旁有几棵歪脖柳树,七弯八拐地生长着。 李婷婷的头正好磕在了路面上,当场死亡,她的身边也散落着很多碎玻璃。 警察推断李婷婷是死于他杀,是有人闯进了她的家里,把她活生生地从楼上推下去的,至于杀人动机,还在调查中。 再没有人见到过那个痴呆的老太婆,也再没有人埋头翻着小区里的垃圾箱。 小区又恢复了往日的安逸。 有人推断,是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太婆把自己的亲生女儿推下了楼,然后逃逸了。 还有人推测,是那个女儿不堪重负抱着母亲一起摔下了楼,结果她摔死了,母亲没死,她又踉踉跄跄地爬起来,看了看血肉横飞的女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也有人说,其实两个人都死了,只是那个痴呆的老太婆实在是太糊涂了,她忘了很多事,甚至忘了自己已经死了,她又迷茫地站了起来,看了看左右,看了看地上那具陌生的尸体,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向了远处。 警察把那些遗失的骨灰盒盖归还给了殡仪馆,就算是破案了。 没有人再继续追查李母的下落。 李梅喜欢收藏人头,而李母喜欢收藏死人头。 骨灰盒盖就是一个个死人的头盖骨。 李梅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一捧灰,而李母不知所以地融到了空气里。 葛天对这些一无所知。 他正赶着一篇稿件,他的书桌上摆放着一个简单的台历,翻到了六月份,那上面用红笔圈着一个日期:6月22日。 “小天,什么时候走啊?”余琦彤问。 “等我把稿子发到编辑部再说。”葛天回答。 “你不是说一早走吗?” “急什么,一天时间还不够玩的?” 余琦彤不满地走出了书房,嘴里嘀咕着:“我好不容易放一天假,你倒好,就挑这一天工作。” 葛天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琦彤,你先收拾收拾啊。” “我早收拾好了,就等你了。”客厅里响起了嗑瓜子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妻子突然跑进了书房,一脸惊恐地拽着他的衣服,差点把葛天拉下了椅子。 “琦彤,你干什么呀?我就差最后两行字了,你吓我一跳,这要是不小心关了文档又没保存,你说说是谁的错。” 余琦彤的脸都绿了,她全然没顾葛天的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拼命拽他的衣领,张着嘴好像要说什么,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怎么了啊?”葛天问。 “那个,那个,进来了,进来了!” “哪个啊?能不能说清楚?” “之前跟踪我的那个黑影,那个黑影,他进来了,他就在咱们家!” 葛天的头皮一阵发麻,那个黑影,他静默了很多天,葛天几乎都已经把他遗忘了,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葛天家里! 既然之前他已经销声匿迹了,怎么又找上了门呢? 如果不是妻子看错了,那就只有一种解释,这些日子,他并没有放弃潜入葛天的生活,他只是在养精蓄锐,想办法一招制敌。 从前,他只能在外面尾随妻子,时而探出个黑色的脑袋偷窥她的一举一动,可现在,他居然找到了进入葛天家里的方法,明目张胆地和他们正面交会了。 葛天一个趔趄趴倒在地,打翻了书桌上的那个台历,那上面写着: 6月22日,宜婚葬,忌出行。 葛天忽地有一种恍惚感,他的眼前有一阵白光晃过,他看到面前站了两个人,一个长着牛头,一个生着马面。 那个马面,长相酷似李婷婷家楼上的那个男人。 “小天,怎么办啊,他进来了,他进来了,我们逃不了了,小天,你倒是说话呀!”余琦彤焦急地问。 “你在哪儿见到那个黑影的?”葛天佯装镇定。 “就在洗手间里,我正打算洗个苹果吃,就看见镜子里什么黑不溜秋的东西一闪,可是我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开始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可是当我又一低头,我感觉到镜子里确确实实有一个黑影在盯着我,我用余光瞟了一眼,我看见,我看见……” “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他头顶有两个尖尖的角,好像正在我身后对着我笑。” “你说什么?什么角?” “就好像是……是牛的角!” 牛角?牛角?什么东西长着牛角? 他是黑色的,他没有五官,他没有身体,他不是人,不是神,那只可能是……只可能是鬼了! 马面带走了这个城市另一个角落的李婷婷,这次轮到他了,牛头找到了葛天的家,要带他走了。 没人见过地狱里的情景,之前李婷婷也没见过,可是如今你她已经永远游荡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地下了。 那是每个人最后的归宿。 也是每只鬼最后的归宿。 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人有灵魂,每个人死了都会去到另一个空间,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 我也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地狱是存在的,可天堂只是杜撰,是地狱里那些中的亡魂编造出的一段美好的幻想。 因为我曾经就来自那个空间。 葛天也离那里不远了。 “你带我去看看。”葛天对余琦彤说。 两个人走进了洗手间,水龙头还在“哗哗”地往外流水,那是余琦彤跑出去的时候忘记关了。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常的迹象。 “你在哪儿见到那个黑影的?”葛天问。 “就在这,就在这!”余琦彤指着面前的镜子,她的脸上写满了错愕,说话时两片嘴唇上下碰撞,抖得很厉害。 “你没看错?”环顾一圈,葛天并没有见到那个所谓的黑影。 “没有,绝对没有!他跟进家里来了,他现在就在这个屋子里!” 葛天拉着妻子又到其他房间转了一遍,还是没有看到那个神秘的黑影。 “咱们要不先走吧?别想了,说不定是你压力太大,出现幻觉了呢?” “我看得特别清楚,绝对不是幻觉,小天,你相信我。” “那怎么办,咱们还出去玩吗?” “我在这个家里带着瘆得慌,咱们出去走走吧。” “那行,你等着我,我把稿子发过去就走。” 他们都没有注意到台历上的那行字:6月22日,宜婚葬,忌出行。 虽然是周一,但是大街上还是人头攒动,一派繁荣景象。 葛天驱车到了城西新建的一家公园,公园门口的大牌子上标着:门票免费,动物园另收费。 走进了公园,就走进了一方停僮葱翠的天地,余琦彤的心情突然大好,她开心地跑了起来,树影在她的头顶变换着形状,远远看去,她的脸上一块黑一块白。 葛天在后面慢悠悠地散着步,他抿着嘴,欣赏余琦彤那曼妙的身姿,心里的雾霾瞬间烟消云散。 地上投射出了余琦彤那高挑的身影,她的连衣裙在随风摆动,地上的影子也一同摆动起来。 忽地,就那么一刹那,他竟然看到,那地上的影子,那穿着连衣裙黑黑的轮廓上,居然冒出了两个尖尖的牛角,它们就那样和葛天对视了一眼,然后慌乱地收起了自己的尾巴,再次躲在了黑暗深处。 然而,葛天却看得一清二楚。 没错,妻子看的没错,那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他跟在自己和妻子的身后,一直没有离开过。 也许李梅化成鬼和他周旋的那一晚,那个黑影正在洋洋得意地在不远处看着自己,就像在看一出好戏。 葛天不知道他有何用意。 原本的好兴致一扫而空,妻子跑累了在路边的躺椅上正“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对这一切浑然不觉。 葛天死死地盯住了余琦彤的影子,生怕什么东西会突然窜出来,把两个人活生生地拖进那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去。 什么都没发生。 余琦彤奇怪的问道:“你看什么呢?” 葛天半遮半掩地说:“哦,我是想,咱们要不买张票去动物园里逛逛吧。” “好呀,走啊,好久没去了呢,我记得上次你陪我去还是在我生日的时候,那天正赶上周日,人又多,除了人头,什么都没看到。”余琦彤说。 哪个生日呢?葛天丝毫没有印象。 葛天记得,他唯一一次陪妻子逛动物园就是在他们大学毕业的那一年,之后,他再也没和她一起来过这个地方。 倒是有一个女孩,她很喜欢逛动物园,她长得就像一只惹人怜爱的小白兔,每次逛动物园,她都开心地跳起来,一路上吸引了无数目光,让葛天尴尬不已,又被那份可爱逗得忍俊不禁。 那个女孩已经死了,我们不再提她。 现在眼前的这个女人是余琦彤,她与之前的那个女孩没有半点交集。 葛天就在她的身后走着,眼睛一直没有离开她的影子,他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就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鬼魅出没 时古经常一个人逛公园。 他是一名高中教师,教英语的,同学们都在背地里叫他“亚历三大”,因为他的脸大、肚子大、屁股大。 虽说时古的职业是教师,可是他并不喜欢孩子,他和所有男人一样,喜欢女人。 他喜欢到公园里看一对对情侣谈情说爱。 时古每天早上四点起床备课,五点洗脸穿衣,五点半吃早饭,六点准时从家里出发去学校,周末也不例外。 今年他带高三。 他只有在晚上下班以后才有时间一个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享受他独处的时光。 这个时间是情侣们出没的时间。 他们以为周围没人,躲在一片小树林里你侬我侬、窃窃私语。 时古就在一旁静静地看。 夜色越浓,他的伪装就越严密。 午夜十二点,公园里的人都散了,时古也就走了。 今天和往常不一样,时古所在的高中有个老师心脏病突发,死了。 早上他正在看着学生上自习,突然捂住胸口、表情痛苦,趴在了书桌上,教室里响起一片朗朗读书声,没有人注意到他。 下了自习,那个老师还是没动,也没说话,他坐在讲台前,僵硬地趴在桌子上,像一具尸体。 那个时候,他已经断气了。 整个上午时古和许多老师都去了医院的太平间悼念他,他的脸上蒙了块脏兮兮的白布,除了不能动,似乎和活着的时候并无两样。 中午的时候,所有人都回去了,只剩下那个老师的家人陪在他的身边,时古则跟学校请了假,去了城东的公园。 天真晴啊,连一丝风都没有。 时古和那位去世的老师关系很好,他们经常一起在学校旁边的小饭馆里吃午饭,偶尔还会一起去看球赛。 他是唯一一个真心把时古当作朋友的同事。 这个故事里,他不是主角,我们不需要知道他的名字,暂且就称他为“老师甲”吧。 “老师甲”教的是语文,他对古文学有很多见解,课教的并不怎么样,可自认为精通周易、擅长八卦推算。 请注意,我说的是“自认为”。 学校里没有老师觉得他是个身怀绝技的人,除了时古。 老师甲经常会给时古讲很多奇奇怪怪的事,据他自己说,那都是些真实案例。 老师甲说,阴间和阳间大同小异,没什么本质上的区别,无非是一个地方住的死人,另一个地方住的活人。 阳间有四大银行:中国银行、中国工商银行、中国建设银行和中国农业银行。 阴间也有四大银行:中国天地银行、中国天堂银行、中国儿童银行和天地同用银行。 阳间有买卖,有花销,阴间同样也有货币流通。 阳间哪里都要排队,而阴间连投胎都要排上半个月。 不管你信不信,老师甲说,他说的没有半点虚假,因为他曾经灵魂出窍看到过这一幕幕。 有一回,他正盘腿打坐,忽觉经脉畅通、神清气爽,身体越来越轻,极其舒服,他睁眼看就看到了自己,他发现他的灵魂居然可以不受限制地自由飞升,他穿过了茫茫宇宙,穿过了宇宙外面的大千世界,看到了一派繁荣景象,那里就是人们所谓的阴间。 他见到了死去很久的母亲,她正排着队领什么证件,母亲没有看到他,他飞过了她的肩头。 时古那个时候问:“阴间不是在地下吗?” 老师甲说:“不不不,你说的地下指的是地壳的下面,那里只有滚滚的岩浆和无数的岩石,没有其他空间。” 时古又问:“那阴间是在宇宙外面?” 老师甲说:“是啊,阴曹地府和南天门都处在同一个空间,叫第九空间,它们都在宇宙外面,宇宙外面的外面,在很遥远很遥远的那个时空,你们凡人根本看不到。” 时古问:“那地府和天堂是同一个地方吗?” 老师甲说:“你又说错啦,地府也就是阴间,是我们中国的说法,天堂那是西方的说法,不是一个辖区。” 时古说:“天上也分辖区?” 老师甲哈哈大笑起来:“天主教的基督和神父是神,佛教的释迦摩尼也是神,此神非彼神也,你做祷告,难道佛祖能听得见吗?” 时古没懂,他接着问:“基督和佛祖一样,都存在吗?” “存在,他们都身处第九空间,却和彼此相距甚远,基督保佑着基督教信徒,而佛祖则保佑着佛教信徒。” 时古问:“他们怎么知道自己的信徒有难呢?” “因为信仰啊,你信神,神就能感受到你,你不信神,你对于神来讲,就也是不存在的,具体来说,你祷告的声音,是一种能量,能够穿透很多层空间,一直达到神所在的第九空间,那就像是一种电波,当它和第九空间的波频震动达成一致时,神就能听得到啦。” 老师甲眯缝着眼睛接着讲:“而佛呢,讲的是持咒,也就是我们说的咒语,咒语也是一种能量,信仰越强能量就越强,佛祖就越能感受得到,所以那些和尚啊每天不停地诵经,那是因为念的次数多了,能量就越能穿透宇宙空间,你离佛祖也就更近了。” “人也能到达第九空间吗?”时古问。 “当然能啊,如果你的道行够深,你的灵魂就能离体,飞达那个神秘莫测的空间了。” “那你见到过神吗?不是说只有人死后才能成仙成佛?” 老师甲又哈哈笑了起来:“这你就不懂了,道家修身成仙,佛家修灵成佛,也就是说,如果你悟道,那么将来你的身体就会飞升成仙,如果你参禅,那么以后你的灵魂就能修成罗汉、成佛,而你的肉身就会被彻底舍弃,尘归尘土归土。” “可是不是说有很多和尚死了以后尸身不腐吗?” “他们即便尸身现在不腐烂,也不代表那就是佛了,他们的灵魂早就登上了极乐世界,和人身没有丝毫瓜葛了,那些不腐之身,要不然就是保存的好,要不然就是有舍利子镇着,所以才不腐,并没有什么灵魂寄存了。” 时古“哦”了一声,一知半解。 “那你修的是什么呀?” 老师甲正襟危坐,“我修的是道家法术,将来那是要成仙的,和佛家不同,我的肉体和灵魂会同时修仙得道。” 教务处除了时古所有老师都把这些话当成笑话听,只有他一个人认真地记在心里了,他有的时候还会一遍又一遍念着六字大明咒,期望那个空间的佛能听得到自己,保佑自己早日找到心仪的另一半。 可如今老师甲年仅四十,就一命呜呼,倒在了讲台上。 他的死并没有多么轰轰烈烈,他死于心脏病突发。 神仙并不会死于心脏病。 时古在瞻仰遗体时看到老师甲的身体僵硬、肤色青白,他的肉体并没有要飞升成仙的迹象。 时古的外婆去世时也是这个死相,她的肢体渐渐变得僵硬,皮肤渐渐变成毫无生气的青白色。 老师甲死的像个平凡人。 时古疑惑了,于是他请了假,中午的时候一个人跑到了城东的那家公园里坐着发愣。 老师甲就在昨天还对他说:“时老师,我看你印堂发黑,双目无神,最近你的时运极低,恐怕会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要缠上你,说不定你会有血光之灾,我劝你今日里不要出门的好。” 时古被这句话戳中了心口、如鲠在喉。 老师甲本来今天是要给时古施个法破一破的,但是就在一大早他自己就先去见了阎王。 时古一直奉他做大仙,可是还没等到香火燃起他就自己一命呜呼了。 昨天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算到自己的阳寿将尽了吗? 时古正坐在公园东北角的长椅上看树叶。 葛天和妻子在这家公园里边吃汉堡边看老虎。 他们中间只隔了一个动物园的铁栅栏。 他们只要回头就能看得到彼此,但是他们几次目光交错却都无动于衷,因为他们互相都不认识。 时古从来不逛动物园,可是今天他竟然鬼使神差地买了票,跟在葛天和余琦彤的身后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园区。 时古从来没想过,狮子园里真的会有老虎,他想起了姜昆讲过的一个相声,周日他一个人去逛动物园,然后被人潮挤到了底下,正掉在饿了一天的老虎嘴边,差点就没了命。于是时古的心里就有些忌惮起来,他本来想往前靠靠,可是脚步却不停地往后挪着,他一直在回想老师甲对他说的那句话—— 时老师,我看你印堂发黑,双目无神,最近你的时运极低,恐怕会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要缠上你,说不定你会有血光之灾,我劝你今日里不要出门的好。 他不但出门了,还在老虎边上站着。 虽然此刻他对于老师甲的话不是那么相信了,可这句话涉及到自己,他总是觉得不太吉利。 如果碰巧被这个神经兮兮的人说中了呢。 他说他将要飞身成仙,而今天,他就一命归西了,这算不算飞升成仙了? 余琦彤就在离时古三米远的栏杆边。 她正在开心地笑着,指着笼子里的老虎,对身边的那个男人说:“快看啊,真的老虎哎!” 时古也往笼子里瞟了一眼,一只黑黄相间的老虎正侧着头在看着人群,它的一只眼睛很浑浊,向上翻着,眼角好像还挂着一颗大大的眼屎。 时古觉得这只老虎应该是瞎了一只眼,它的左眼看不见,所以只能用右眼看人,因此它才向左侧着头看人群。 它看人的眼神很像老师甲,既神秘又恐怖。 老师甲在去世前对他说:你会有血光之灾。 时古打了个寒颤,拨开人群朝前走去了。 余琦彤也拉着葛天顺着那个方向走了。 现在时古走在了她的前面,他们只隔了一米远。 如果时古现在回头,他就能看见余琦彤,她正拉着旁边那个男人在买冰淇淋,他们的距离时近时远,彼此却总没有淡出过视野。 时间是下午四点,时古并没有如老师甲所说遇到什么不干净东西,或者遭遇什么血光之灾。 至少还不是现在。 葛天和余琦彤走出了动物园,正坐在公园里的一处秋千上荡来晃去。 时古倚在一棵柳树上看着天,低下头时终于发现了这对情侣,他们正嘻嘻哈哈地玩闹着。 时古突然升起了一股子恨意,凭什么他这么倒霉,要有什么血光之灾,而你们却在那里打情骂俏,什么烦心事都没有。 他喘着粗气一步一步地走向了两个人。 一朵乌云不知道从哪里飘了过来,正好挡住了明晃晃的太阳。 突然,时古看到了一个黑影,在那个女的身后一闪,不见了。 时古一惊,“嘭”地坐倒在地,他又揉了揉眼睛再去看,什么都没有了。 两个人还是开心地说着什么。 他以为刚才是眼花了,没有多想,停在了原地,又恶狠狠地默默注视着两个人,手里捏着一把水果刀。 时间到了下午的五点十分,距离今天结束还有六个小时零五十分钟。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预言成真 时古攥着刀的手剧烈抖着,那是由于愤怒和激动。 一直以来,他都是一名默默无闻的英语教师,他知道学生在背地里对他指指点点,他也清楚整个年级的老师都不把自己当回事,可是他都佯装不知。 他教的一般,对学生也没多少责任感,他上课的唯一套路就是从头到尾的地抄写英文辞典,他在上面抄,学生们在下面抄,抄够45分钟就听到了下课铃声。 因此他带的班级英语成绩总是年级倒数。 其实他对于这些都丝毫不在意。 他在意的只有一点。 有一次一个新婚的男老师在食堂和他吃午饭的时候打开了一个精美的饭盒,里面摆满了洗净切好的水果,五颜六色,精美绝伦,像是一幅美好的田园画,那个老师惊喜万分,他举着筷子迟疑半天,把饭盒转了个方向,又转了个方向,然后就放下筷子翻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 “喂,宝宝?我得批评你啊,你这个水果切的,我怎么舍得吃啊!” 时古就在一旁默不作声。 男老师的眼角堆起了皱纹,嘴咧到了耳朵根,他一直聊到了时古吃完午饭也没有放下电话的意思。 时古一个人端着餐盘走开了。 他回到办公室,恶狠狠地盯着那个男老师桌子上的蜜月照,这一刻,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第二天,校长的信箱里就收到了一封匿名邮件,上面写着:某某老师有出轨行为,对学生产生了很严重的影响,希望校长可以认真处理。 被举报的正是这个处在甜蜜期的男老师。 校长把他叫到办公室的时候,这个男老师一脸迷茫,他进去以后的第一句话是:校长,您找我啊?有什么事儿吗? 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种感受,当你不期望某件事情发生的时候,在某一刻它就必然会发生,而且是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 经过一番调查,男老师确实还交往着另一个女孩,他们认识了长达七年,说起来,他的老婆才是第三者。 在此之前,时古并不清楚男老师的出轨行径。 他在发那封匿名邮件的时候存粹是出于嫉妒和怨恨,出轨只是他编造出来的一个理由,他希望可以让男老师的声名扫地,最好家破人亡。 他没有想到他的随口编造居然成为了现实,他在心里笑开了花,兴高采烈地和其他老师聊着男老师的斑斑劣迹,脸上还摆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这天晚上他在公园里窥视那一对对情侣时,第一次觉得畅快淋漓,他有种预感,面前所有如胶似漆的情侣在将来的某一天都会迎来一生中最倒霉的日子,他们都是罪孽深重的人,到最后肯定会孤独终老,只是现在他们都被蒙在鼓里。 是的,只要这个世界上再多几个像时古这样的人。 那个女的正一遍遍地问身边的男人:你喜不喜欢我,你喜不喜欢我? 那个男的正一遍遍地回答身旁的女人:你说我爱不爱你,你说我爱不爱你? 时古觉得很恶心,胃里面一阵阵翻江倒海,那种感觉比乘坐木板船漂浮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更甚。 那个男的问那个女的:你要什么生日礼物啊,我都买给你。 那个女的说:我什么都不要,就要你。 男的说:那我给你呀,都是你的。 时古在黑暗里扭着头看他们,鼻孔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响声,像一头发怒的斗牛。 他们回去的时候肯定会遇到车祸,双双毙命,时古预言。 至于最后这两个人是否安全到家了我们不得而知,反正时古的心里美滋滋的,回去的时候,他觉得无比畅快,似乎眼前正呈现着那对情侣血肉模糊地抱在一起的画面。 时古不相信这个世上会有真正刻骨铭心的爱情,也许这正是他渴望爱情的写照。 整整三十余年,从来没有女人出现在时古的生命中过,她们就像在空气中游曳的鱼,层层包围着时古,却都是一触即散的幻像。 时古喜欢女人,时古又痛恨女人。 让我们回到这个时间点,现在是下午五点十五分,距离今天结束还有六小时四十五分钟。 这将是时古面对面地把心中那份蓄积已久的恨意发泄出来的历史性时刻。 那对正浓情蜜语的情侣将真正双双毙命,而不仅仅局限于时古的想象里。 他一步一步靠近了两个人。 他的脚步声很轻,比夜里的风还要轻,比月亮上的空气还要轻。 很好,那对情侣并没有察觉。 目前他们之间的距离是1.1米。 忽然,女人的身后闪现出了一个黑影,这次时古看清了,它的头上长着两只长长的牛角,就和在电影里看到的魔鬼一个模样。 这个时候,时古的刀距离女人的脖子只有10厘米。 男人察觉到了这个不速之客,他“嗷”地一声大叫,右手狠狠地向后一抡,打掉了时古手里的那把水果刀,他应声倒地。 公园里到处都生着毛茸茸的绿草,宛若铺满了公园的一条巨大毛毯。 时古的脚下也是这样一条新绿拼接的地毯,可偏偏在他倒下去的那个地方,埋着一个刺着棱角的石块,不偏不倚正刺穿了他的后脑勺。 整个公园里就只有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尖利石头。 时古躺在草地上的时候,他猛地想起了老师甲对他说的那句话—— 时老师,最近恐怕会有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要缠上你,说不定你会有血光之灾。 你会有血光之灾! 时古感觉到脑袋后面热热的,有一股暖流淌到了他的后脖颈上,很舒服。 他仿佛又回到了在母亲腹中的那个时候。 血红色的墙壁把他包裹得严严实实,他的四周都是很温暖的湖水,他动动指尖,就画出了一片涟漪,耳边是闷闷的水声:咕嘟咕嘟…… 真想永远停留在这里啊,没有烦恼,没有忧愁,没有怨恨。 这是过了多久呢?一个月?一年?还是一辈子? 时古一直悬在那池温暖的液体中,他渴了,就直接张嘴喝一口咸咸的水,饿了,也喝一口咸咸的水,他好像不需要呼吸,他觉得身体无比的轻盈。 又过了很久,很久…… 头顶出现了一道光,有个力量在把他拉向光的另一头,他的身体终于开始动了起来,他很害怕,因为他感觉到要永远地离开这个温暖的巢穴了。 水开始往光的方向汩汩流淌。 他和水流一起涌向了那束刺眼的光。 一股寒冷从他的头顶蔓延到了他的脚尖,他感受到了凉凉的风,和正在干涸的那曾经温暖的水。 他看到很多闪动着白翼的天使,他们在向他招手,唤他过去。 时古迎着光走去了。 那咸咸的水是他嘴里不断涌出来的鲜血。 他不需要呼吸是因为他已经停止了呼吸。 那凉凉的风是人们在七手八脚地把他抬下救护车时灌进他领口的风。 太阳落下了,谁知道明天从东边冒头的会是个什么诡异的东西。 时古看到的白光,是手术台上亮着的无影灯。 有很多人围着时古,他们都穿着一身白,他们并不是天使,他们只是在为时古做手术的大夫。 像时古这种人,不可能去天堂。 当然,这只是我这个局外人的一面之词,万一上帝哪一天打个盹就把他放进去了呢? 光愈发亮,两边就愈发荒凉。 这里是一个寸草不生的地方。 凌晨十一点五十九分五十九秒,时古的心跳归了零。 你猜时古是去了天堂,还是去了地狱? 时古也没看到今天的台历上写着:6月22日,宜婚葬,忌出行。 你家里的时钟“铛”地响了一声,好了,今天变成了6月23日零时零分零秒。 老师甲也许真的懂一些奇门异术也不一定,这个你就要问他自己了。 几天前时古还在困惑老师甲口中的阴曹地府长成什么样子,如今他就可以亲眼看看了,也许那里比他想象的还要瘆人。 直到死的前一刻,他也没明白那女人身后的黑影到底是鬼还是灵。 反正那个东西送他归了西。 葛天和余琦彤在手术室的门口焦急等待着,在那个陌生人倒下去以后,葛天就看到他的脑袋后面流出了很多的血,他吓坏了,赶紧拨了120,他们一直跟着救护车到了医院,心情复杂地等着手术室里传出的消息。 葛天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什么法律责任,毕竟是他把这个人推翻在地的,如果这个人死了,他算不算过失杀人呢?他很害怕。 余琦彤紧紧握着葛天的手,两个人的手心都渗出了黏糊糊的冷汗。 午夜十二点,手术室门上那个红色的灯“唰”地灭了,几个大夫走了出来,对葛天宣布了一个噩耗:这个不知道叫什么的人死了,死亡时间是二十三时五十九分五十九秒。 只差一秒,时古就能躲开那个恶毒的预言了。 也只有一秒之差,葛天就不用担心自己因为过失杀人而锒铛入狱了。 余琦彤拉了拉葛天的胳膊,忧心忡忡地说:“怎么办啊,咱们应该算正当防卫,是吧?” 葛天摇了摇头:“警察来了以后再说吧。”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旧人重现 “时古”的谐音是“事故”,这大概是他爸妈给他起名字的时候也没有注意到的问题。 警察到了,开始跟葛天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 “你好啊,葛天。”一个胖胖的警察说。 葛天怔住了,他并不认识面前的这个警察。 “咱们又见面了啊。”他又笑吟吟地说。 葛天总觉得一旦警察笑起来,肯定没什么好事。 “怎么,你不认识我了?” 葛天努力回想着,他并不觉得这个人眼熟。 “我还去过你家哩!” 葛天彻底懵了。 “上次你妻子出事的时候,就是我处理的呀。” 哦,对,余琦彤离奇死亡的时候是有个胖胖的警察来过,葛天记不得他的脸了。 这是一张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脸了。 不知道你有没有这样一种感觉,所有的胖子长的都很像,换句话说,所有胖子的长相好像都没什么辨识度。 反正葛天是这么觉得。 “我也奇怪了,怎么出事的总是你啊?”胖警察又说。 葛天心里想:怎么我一旦遇上什么倒霉事,遇到的总是你啊!但是他嘴上没这么说,他只是很客气地回应道:“巧合吧,这个世上总是有很多巧合。” “不像,我看呀,咱们是有缘。”说完,胖警察哈哈大笑起来。 葛天的心底升起了一阵厌恶。 “几点了?”胖警察说。 “凌晨一点半。”葛天说。 “按理说,这个时间我应该正在做美梦哩。”胖警察打了个哈欠。 那你就回去睡啊,葛天在心中莫名生起了一股无名之火,他强压着内心的不满问道:“您看,这个事情怎么处理啊?” “这个得问你自己啊,人是你杀的?”胖警察说。 葛天真想一个拳头直击他面门,狠狠地揍他一顿,可是只要他这样做了,毫无疑问,他就必然会被送到高墙之中了。 “我没有杀他,他是自己摔倒的,他摔倒的时候脑袋正好磕在了一块石头上面,我和琦彤就把他送到医院了。” “琦彤?哦,你老婆是吧?我听说她又活过来了?真邪门,嘿。”胖警察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余琦彤。 余琦彤自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 “我还负责过你的案子哩,你晓得吧?”胖警察对余琦彤说。 “哦。”她很不自然的低下了头。 葛天快要气炸了,他的语气变得很生硬:“我说,警察同志,您是来调查我们家事的,还是来查案的?” 胖警察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行了葛天,你身上发生的怪事还少啊,谁知道人是不是你杀的?” “他是自己摔倒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葛天坚决地说。 “有目击者吗?”胖警察说。 “我的妻子可以证明。” “她呀,一个死了以后活过来的人,她自己的身份都没人能证明吧。” 他身旁的另一名高个子的警察插话了:“您这么说,太有失身份了,只有街上的混混才会说出这种话。” 胖警察瞪了他一眼,住了嘴。 如果那个高个子的警察没有打断他,估计葛天的拳头已经在胖警察的脸上砸出个深坑了。 “我又没别的意思,开个玩笑嘛。”胖警察的声音低了个八度。 葛天严肃地说:“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这里刚死了个人,我和他没有半点关系,偏偏要为他的死负责,您还开我和我妻子的玩笑,这合理吗?” 胖警察没话了,葛天才注意到,他一身的酒气。 “对不起,同志,我为我们的失言道歉。”高个子警察说。 “没什么。”葛天的火气消了一些。 “我想问,死者出事的时候,你们就在旁边吗?”高个子警察掏出了一个黑色的笔记本刷刷刷地记着什么。 “对,我们在旁边。” “那大概是什么时间呢?” “下午五点左右吧。” “哦,好的,你说他是自己摔倒的,对吧?” “嗯,是。” “那他手里的水果刀是怎么回事呢?” 葛天迟疑了片刻,说:“我也不清楚,我不认识他。” “你确定没有见过他吗?” “我确定。” “死者是一名高中教师,从他身上的证件看,他的名字叫做时古。” “嗯……我确实不认识这个人。” “您的妻子也不认识吗?” 余琦彤满眼迷惑地摇了摇头。 “他是在你们跟前摔倒的?”高个子警察接着问。 “是。”葛天回答。 “是被什么绊倒的吗?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凭空摔倒了呢?”高个子警察接着问。 “我不知道,我们那时正背对着他,他倒下的时候我们才注意到这个人。” “哦,就是说,你们没看到他摔倒的过程。” “嗯,对。”不知道为什么,葛天故意避开了是自己无意把他推倒的那一段,冥冥之中他撒了谎。 “然后呢?你们干了什么?” “他的头磕到了石头上,流了好多血,我们都吓傻了,大概一分钟,我们都没敢动。” “然后你们就加了救护车?是你们叫的吧?” “对,是我,救护车来之前我们都没碰过他。” “那除了你们,旁边还有什么人吗?” 葛天想了想,又看了一眼妻子,犹豫地说:“应该,没有了吧……” “那好,我了解情况了,接下来我们会对死者的情况做个调查,如果证实你们和他的死没有什么关系,那就没事了,你们可以先回去了。”他收起了那个黑色的笔记本,敬了个礼。 说来奇怪,葛天确确实实对那个拿着水果刀要刺向他们的高中老师没有半点印象,对那个出言不逊、一身酒气的胖警察也没有丝毫记忆,可是对这个高个子警察却总有一丝丝的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到过,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警车叫嚣着离开了医院,葛天却一直对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发呆,始终没有动。 “你怎么啦?”余琦彤问道。 “你觉不觉得,那个警察很面熟。”葛天说。 “哪个啊?”余琦彤问。 “就是那个皮肤黑黑的。”葛天说。 “啊?哪个啊?” 葛天咂了咂嘴:“啧,你看,就是那个个子最高的警察嘛,后来一直跟我们问话的那个。” 妻子“哦”了一声,歪了一下头,好像在努力回忆着。 “我不认识,也不觉得眼熟啊。”她说。 “不会,我一定在哪儿见过他。” “你行啦,折腾了一天,不回家了啊,你不累我还累呢,还嫌我没吓死啊!大半夜的你可别再吓我了。”余琦彤愤愤地说。 “我的错,我不说了,回家睡觉吧。” 嘴里这样说着,可是葛天总觉得那个警察有问题。 是什么问题呢? 是他的长相?他的皮肤黝黑,五官端正,身材高瘦,很符合一个风吹日晒的职业特征。 是他说话的语气?他的态度不卑不亢,声音底气十足,思路条理清晰,说他是一名身经百战的人民警察再合理不过了。 那是他举手投足的神情?他对胖警察不负责任的说辞严厉指责,表情庄重的地给葛天道了歉,最后还端端正正地给他敬了个礼,这有什么不对吗? 这一切都好像是挺合理的,又好像太过合理了。 合理得太过自然,倒显得不那么自然了。 那个胖警察呢,他很有可能在下班以后去哪个小餐馆喝着小酒吃着夜宵,然后被上头的一个电话叫到了葛天跟前,所以他一身酒气、很是不满。 虽说警察出夜勤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是一般人肯定还是会有诸多的不情愿。因此相比之下,他倒是挺正常。 躺在床上他翻来覆去地想,可怎么都想不明白,他用胳膊肘捅了捅妻子:“哎,沐沐,你说那个高高的警察,他看上去有什么问题么?” 余琦彤翻了个身:“谁是木木啊?” 葛天疑惑地说道:“你不说是沐沐你乳名吗?” 空气突然变得很安静,过了一会儿,余琦彤才揉着眼睛说:“人家睡得好好的,被你一下给捅醒了,怎么可能反应的过来。” “你没觉得刚才那个警察哪里不对劲?” “天都快亮了,睡吧。”妻子的声音越来越小。 第二天上午,葛天接到了警察局的电话,让他再去一趟派出所做个笔录,妻子睡得很香,她的头蒙的严严实实,只有脚丫子露在外面。 葛天坐在床边,看着睡熟的妻子,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熟悉感。 就在前不久,他看到过一具尸体,尸体的身上轻飘飘地盖着一块白布,只有两只脚露在外面。 妻子睡觉的样子很像是那具尸体。 “琦彤,醒醒。”他的头皮一炸,用力推了推余琦彤。 “你干嘛呀。”被单下出现了余琦彤睡眼惺忪的脸。 “我……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死啦?”余琦彤没好气地说。 “没……没有,对了,警察局来电话了,说让咱们去做个笔录。” “现在?才几点啊,我再睡一会儿。” “走吧,都快十一点了,你看。”葛天指了指床头的闹钟说道。 余琦彤还是闭着眼睛:“你自己去吧,做个笔录还用我嘛。” “咱们昨天一起看到的,当然都得去啊,再说……” “在说什么?” “我昨天说那个人是自己摔倒的……” 余琦彤又拿被子遮住了脸,嘿嘿嘿地笑了起来:“你胆子怎么这么小,警察又没说怀疑你,怎么,还用我去给你做个证?” 葛天的心“咯噔”一下,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到了胸口,他没再说什么,站起身披了件衣服就要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余琦彤就叫住了他:“小天,你等等,我陪你去吧。” 他转过脸,不偏不倚正好贴在了妻子的脸上,妻子正笑盈盈地看着他:“你怎么什么都怕啊,是不是连我都怕啦?”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消失的黑影 在这个世界上,你最怕什么呢? 如果在黑夜里,突然有只干瘪的手拍了你一下,你会怕吗? 如果某一天你的面前蓦地出现了一个人,告诉你明天就是你的死期,你会怕吗? 如果你一打开家门,成千上万长满无数腿的毛烘烘的虫子就如洪水般倾泻到了你的身上,你会怕吗? 如果你已经死了,睁开眼却看到许多亲人朋友举着火把和符咒恶狠狠地望着你,你会怕吗? 如果…… 如果你就是葛天,你会怕吗? 葛天很怕。 中午十二点整,他和余琦彤来到了黄湖区派出所。 派出所并不见昨天那个高个子的警察。 一名从未见过的警察向葛天敬了个礼,说:“你是葛天吧,请跟我来。” 葛天就跟着他走了。 他们到了一间没有窗户密不透风的房间里,面前有一排排的办公桌,看上去很老旧,桌子前摆放着很多软软的皮椅,上面的皮都已经开裂了,像是冻裂了的人皮,惨不忍睹。 葛天被要求坐在了其中的一把椅子上。 余琦彤坐在他身边。 那个警察身高普通,长相普通,连说话的口音都很普通,在东北,这种口音被戏称作——大茬子味儿。 大茬子,在东北方言里指的是扒了皮的玉米,通常被用来煮粥吃。 这个警察也不是什么重要角色,所以我们姑且把他叫做“那个警察”吧。 那个警察说:“葛天同志,你好,请你详细描述一下昨晚的情况。” 葛天说:“我和妻子在公园里正坐着,忽然身后就有一个人摔倒了,头磕在了大石头上,流血不止,于是我们就把他送到了医院,就这么简单。” 那个警察说:“你认识这个人吗?” 葛天说:“昨天你们那个很胖的警察已经问过我这个问题了,我没见过他,也根本不知道他是个老师。” 那个警察严肃地说:“我并没有说他是一名教师。” 葛天说:“这也是昨天那个胖警察说的。” 那个警察“哦”了一声,接着记着什么,他用的是一支英雄牌钢笔,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那种款式。 “在死者身边的草地上,有一把小刀,上面有血迹,那是你的刀吗?” “不是。” 葛天记得,昨天那个胖警察问过他:那他手里的水果刀是怎么回事呢? 他说的是——他手里的水果刀。 可是面前的这个警察却告诉他:在死者身边的草地上,有一把刀。 葛天有点犯迷糊了。 他说:“我没有带刀出门的习惯。” 那个警察递给了他一张照片,上面有一把鲜血淋漓的水果刀,刀柄上也都是血迹,看样子,确实是以草地为背景照的。 “我没印象。”葛天说。 他又说了谎。 连葛天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也许是他太害怕了吧。 “他摔倒的时候,你确定没看到这把刀吗?” “没有,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真的没印象。” “这位女士,你呢?”那个警察又转向了余琦彤问。 “我也没见过。”余琦彤说。 “其实,刀上的血都是死者自己的,如果你们真的认识这把刀,那你们就脱不了干系了,现在看来,应该没你们什么事了,把昨天你们见到的都详细记在这里,再盖个手印就可以走了。”那个警察分别给了他们一个表格,面无表情地说。 葛天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他问那个警察:“警察同志,你们这里那个皮肤很黑,高个子的警察叫什么名字啊?” 那个警察抬眼盯着他:“同志,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 “哎呀,就是昨天晚上到医院跟我们询问情况的那个警察。” “同志,我不知道昨天是谁去的医院。” 葛天思忖片刻:“你们肯定有执勤表吧,看一眼不就知道昨天是谁出的夜勤了?” “同志,我们这里没有执勤表。” “那你们怎么分配出警任务的?” “同志,这好像不是你该问的问题。” “那您能不能帮我问问,昨天晚上出警的那个警察叫什么?” “对不起,同志,我没有这个义务。” 葛天泄气了,余琦彤在一旁疑惑的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葛天和余琦彤走出派出所的时候,大拇指上都留着没擦干净的血红色的印泥,很像从皮肉下面渗出来的殷红殷红的血。 一想到那个似曾相识的高个子警察,葛天的心里就好像有个千斤的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最终还是没搞清楚那个人是谁。 葛天觉得他一定见过他,而且不止一次。 你也一定知道他,只要你一章一章地往前翻。 怎么样,找到这个人了吗? 他的身材颀长,皮肤黝黑,眼窝深陷,手掌宽大,我猜你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但是葛天却一头雾水。 回去的路上他们路过了一家花店,余琦彤说是为了驱邪避凶,鬼使神差地买了一盆没有叶子、大红色的花,摆在了卧室的阳台上。 按照妻子的说法,最近遇到这么多倒霉事,一定要在家里添置一些红色,可以挡煞。 葛天并不认为在阳台摆一盆红花有什么用。 事实是,那个整天妒忌、心怀鬼胎的英语老师已经死了,而那个阴魂不散的黑影也并没有消失。 葛天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 在黑影进入到葛天家里的同一天,他们就亲历了一个陌生人的死亡,也是在同一天,他遇到了那个素未谋面又莫名眼熟的警察。 他们之间一定存在什么联系。 以下纯属葛天自己的猜想,并不代表事实真相。 葛天认为,那个神秘莫测的黑影很可能一直跟在自己和妻子身后,只是他们没有注意到而已,陌生人看到了黑影,他被黑影勾了魂,而那个警察,有可能也和黑影有着什么千丝万缕的联系,他的脸很黑,表情肃穆,还带着一顶黑色的尖顶帽子。 他的长相像极了传闻中的黑无常。 只是他的个子不相符,民间传说,黑无常又黑又矮,身宽体胖。 那个警察太高了,并且,他的身边也没有一个白脸的长舌鬼。 不过民间传说到底是民间传说,没有人真正见过所谓的黑白无常,因为见过的都已经不是人了,说不定黑无常就是高大身材呢,谁又说得准啊。 如果他真的是黑无常,那么说那个生着两只牛角的黑影是牛头马面里的牛头,也就合情合理了。 葛天听说,人死了以后由黑白无常来牵魂,把灵魂送到鬼门关后,交给牛头马面,它们会压着阴魂走上黄泉路,经过瞭望台,饮下孟婆汤,跨过奈何桥,就到了阴曹地府。 据说黄泉路两边开满了大红色的彼岸花,奈何桥下是深不见底的忘川河。 高中老师死了,高个子警察来接他,时间是午夜十二点。 黑影跟在他的身后,一声不响地等着。 葛天突然意识到,今天妻子并没有嚷嚷着又见到了那个鬼气森森的黑影。 他此时可能正牵着高中老师的魂魄走在黄泉路上。 高个子警察刚刚勾了一个魂,把他交到了黑影的手里。 换句话说,黑无常刚刚勾了一个魂,把他交到了牛头的手里。 而葛天之所以好像见过他,是因为他曾经也来勾过余琦彤的魂。 天很晴,阳光铺进了整个房间,金黄金黄的,很刺眼。 卧室里阳台上的那盆花沐浴在金黄的斜阳下,闪烁出耀眼的明红色。 葛天才想起来,刚才买花的时候他和妻子都没有问花的品种,妻子只是觉得它没有叶子,只是缀着一大朵一大朵的红花很特别,于是就把它抱回了家。 那么这盆花叫什么名字呢? “琦彤,你刚才买的这盆花,是什么花呀?”葛天抻着脖子喊道。 余琦彤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餐,她并没有听清葛天的问话,反问了一句:“什么花?” 葛天走进了厨房:“就是咱们今天买的那盆,你知道是什么花吗?” 余琦彤被油烟呛得打了一个喷嚏,她吸了吸鼻子说:“不知道啊,管他呢,好看就行,我跟你说啊,楼下的那个大妈说了,越是大红色邪气越不敢近身。” “你什么时候这么迷信了?” 余琦彤撂下了锅铲,一本正经地看着葛天说:“经历了这么多事儿,你还不信?我现在就差去求神拜佛,天天烧香了,要是再不驱驱邪,说不定下一个死的就是你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葛天从妻子的眼睛里读出了一股冷冰冰的寒意。 葛天给那盆花拍了张照片,把它传到了网上。 不出一个小时,他就得到了回复,这种花的学名叫红花石蒜,民间称它为彼岸花。 彼岸花。 传说黄泉路上开满了彼岸花,给鬼差和阴魂指引着道路。 它是自愿投入地狱之花,被众魔遣回,但仍徘徊于黄泉路上,众魔不忍,遂同意让它开满此路,连接着阳间和阴司。 彼岸花,花叶不相见,一名无义草。 它就盛开在葛天卧室的阳台上,就像一只只血红的手,从土里伸出来,它的身下,是一望无际的黄泉沃土。 牛头牵着那个无辜的魂魄,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着,路边都是一簇簇猩红的彼岸花。 说不定它下一个送走的,真的就是自己了。 葛天的心里一阵发毛,他想都没想,打开窗户就把那盆花扔了下了楼,“哗啦”一声,花盆摔得粉身碎骨。 葛天听到了两个人的咒骂声:他娘的,谁往下撇花盆,砸死人了你偿命啊! 他惊慌失措地缩到了墙角,没敢作声。 余琦彤走了进来,奇怪地问:“你发什么神经,跟我捉迷藏呢?” 葛天颤巍巍地指了指阳台。 “花呢?长腿跑啦?”余琦彤一脸惊诧地问。 葛天压低了声音:“我不小心把它扔下去了……” “不小心——扔下去了?你在逗我吗?”余琦彤显然是有些生气了。 “不不不,是风……把它吹下去了。”葛天连忙改口。 余琦彤走到阳台,探出了半个身子朝下望去,楼下空空如也,她转过身叹了口气:“你自己来看,风把它吹到哪儿去了?” 葛天没挪地方。 “你来看看呀,撒谎也要找个圆满点的理由啊。” 葛天缓缓站了起来,半信半疑地走上前。 那盆本应支离破碎的花身影全无,连一丝存在的迹象都没有。 葛天隐约看见,楼下正对着花盆的地方,有一摊浅浅的粉红色,像是从地下渗出来的,那颜色很淡,淡的宛如浮云,若有若无,风一吹就弥散在了空气里。 那盆悄无声息来到葛天生活中的花,又悄无声息地回到地狱里去了。 连续一周,黑影都没再现过身。 也许黄泉路远比我们想象的要长。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那个人回来了 时间追溯到半年前。 夜很冷,风撩起了屋檐和树杈上的积雪,羽毛似的雪花扑簌簌地飞扬起来,绕了围墙一圈又一圈,划出了一条不规则的弧线。 远处亮着几盏大红灯笼,痛苦地在风雪中摇曳着,放佛随时都会被吹落。 整条小路上都闪着亮晶晶的光,就像一地的碎玻璃。 那是被无数肮脏的鞋底压实的雪。 小路一直延伸到尽头,它的旁边都是高高低低的房屋,有的窗户里透着昏暗的灯光,有的窗子黑着,像一只居心叵测的黑色的眼珠。 我们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就找到了这户人家。 这里有两扇陈旧的大铁门,上面的红漆已经脱落了,长满了斑驳的铁锈,表面有着一个个圆鼓鼓的突起,很像爬满了脓包的一张老人脸。 门上贴着一副对联,红纸黑字,在风中呼啦啦地响着。 围墙很高,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一个小孩拿着根糖葫芦跑到了围墙前,抬起头往上看了看,又跑开了。 一个女人头上裹着厚厚的头巾,胳膊上挎着一个篮子,里面装着几个黑紫色的冻梨,上头还蒙了一层薄薄的雪,她在围墙前往腰里掖了掖棉袄,又紧了一下腰带,往前面走去了。 一个从外乡来串亲戚的中年女人抖了抖肩上的雪,在围墙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个大红的信封,打开它查了查里面粉红色的几张纸,又心满意足地放了回去,小心翼翼地封上了,揣回了口袋里,她也走开了。 一辆车从围墙前面爬过,它开得很慢、很慢,驶过的地方留下了两行歪歪扭扭的辙印。 围墙里很安静。 我们又回到了西岭村。 秦刚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灰白色的土墙。 他坐了起来,困惑地环顾四周,没有一个人。 “有人吗?”秦刚试探着喊了一句。 外面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咚咚咚。 门吱呀一声开了,走进了一个老头。 “醒啦?”他关切地问。 “叔?”秦刚疑惑地挠着头。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老头一笑,脸上堆满了深褐色的褶子。 “我这是在您家?”秦刚睁大了眼。 “是啊。”老头坐在了炕沿上。 火炕烧得烫人,秦刚也坐到了炕沿上,两只腿垂了下来。 “我怎么会来这里了?”他望着墙上的毛主席像问老头。 老头叹了一口气:“唉,你这孩子,一个人倒在了村口,要不是我把你接回来了,你说说,现在你不得冻死啦?” 秦刚还是呆呆地望着那幅画像,表情木然。 “想啥呢,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老头问。 “叔,我想她。”秦刚说。 “谁?”老头问。 “琦彤。”秦刚回答。 “她死了。”老头说。 秦刚转过了头,他看着老头,一字一顿地说:“你说啥?” “她死了。”老头下了炕,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屋子。 现在,让我们来仔细看看面前的这个人,他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眼窝深陷,表情呆滞,他的一只手在额头上来回搓着,他的手指很长、手掌宽阔,手指和手掌的连接处生着坚硬的老茧,他的脑袋后面扁平,后颈上有一颗很大很黑的痣,上面还长了一根长毛,他的手臂上青筋暴起,看上去就很有力量,徒手劈西瓜应该不在话下,他的腿也很长,腿上都是发达的肌肉,只要他稍微一抬脚,腿上的肌肉就一跳一跳的,线条很完美。 如果你不记得他是谁了,请仔细回忆我们开篇时碰到的那个人。 他曾经是个健美教练。 他深深地爱着余琦彤,直到现在。 他和你一样,他和你又不一样。 他有脸、有手、有脚、有身躯,他又什么都没有。 他可能随时出现在你身边,而你却丝毫察觉不到。 你不记得他了,他却还记得你,只要你活着,他就能随时找到你。 曾经,他以为他活着的意义就在于和余琦彤相遇、相识、相知,可现在,这个他深爱的女人居然死了。 秦刚不相信,他要自己去看看,可是他的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屋外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你的手脚都冻伤了,要不是我,你现在早就截肢了,更别想去找她了。” 秦刚又重新躺下了,他好像看到墙上挂着的那张人脸笑了一下。 刚才的那个老头披了件军绿色的棉袄出了门。 他的手里握了一把长柄铁锹,月光投射在上面,在雪地里闪着凛冽的寒光。 秦刚听说西岭村出了一桩大事。 村委书记被杀了,抛尸荒野,他的脑袋被掏空了,从正面看就好像在安详地做着美梦,可一旦把人翻过来,就看到了那血淋林的真面目。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尸体被发现的第一天,村民们就找来了村头,大家的意见是报警,可是唯独村头不同意,他义正词严地说:“一直以来村子里的事情都是我做主,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能不管,交给那些警察,最后肯定会不了了之。” 村委书记的老婆哭得稀里哗啦,她见到书记尸体的第二天就病倒了,第三天居然连话都不会说了,只是一个劲地哭。 秦刚醒来的这天正是出事的第六天。 他的脚很疼,貌似之前走过了很远的路,一直未曾歇过。 家里陆续来了很多人,就在秦刚隔壁的那间屋子里,好像是在开会,七嘴八舌的,很吵。 “村头儿啊,都过去好几天了,要不还是报警吧,不能老这么拖着呀。”一个中年女人不满地说。 “就是啊,我们是依着您才没报警的,您不是说几天就能查清楚吗,这都多少天了。”响起了另一个女人的声音。 “您不会是信口开河,心里压根就没谱吧。”一个男人说。 终于,一个老头哈哈的笑声传来了:“你们急什么,我就是等着,等到今天,才好问问是谁杀了人。” “什么意思?等什么啊?”还是那个男人的声音。 “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书记的头七啊,等他回来我问问他是谁杀了他不就好了嘛。”说完,又是一阵干枯的笑声。 大家又吵吵闹闹地议论开了:“村头儿,这人死了,怎么问啊?您不会是要问鬼吧?” “常言道,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书记是横死,万一死不瞑目赖着不走了咱们不是要遭殃了?” “书记会不会今晚回来把害死他的人亲手杀了呀?” “我这辈子就没见过鬼,我就不信了,这东西真的存在!” “村头儿,您倒是说说清楚啊,这人和鬼可怎么对话啊。” 秦刚在隔壁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 村头儿说话了:“有我在,你们就别担心了,明天一早我就告诉你们凶手是谁。” “您什么意思啊。” “我把他叫来,问问他,不就行了。” “叫到咱们村子里来吗?” 村头儿笑得更大声了:“我要是把书记请到你家去,你还要请他吃个饭是怎么着?” 那个人没再答茬。 “听说过异术么?我叫他来他不得不来,我让他走他必须得走,你们都想得太复杂了,这才多大个事儿啊,都回去吧,回去吧。”村头儿说。 “可是就凭您一个人的说法这也……”一个年轻人说。 “不可信?”村头儿听出了那人的意思,打断了他。 “那这样吧,你留下来,你们都留下来,亲耳听听书记是咋说的,怎么样啊。” 房间里鸦雀无声。 “我信得过村头儿,要不是您呐,我老婆的命早就没了,我先回去了啊。”一个中年男人说道。 “那我也先走了,小孩不懂事,别跟他一般见识啊。”一个女人说。 “就是就是,你能不能闭会嘴!唉,你们听我说啊,前两天我碰到了邻村的老张,他来咱们村买我的豆腐,我就跟他说,你猜为什么我做的豆腐这么嫩,那是因为啊……”他压低了声音,“那是因为,我做豆腐用的石膏啊,都是从医院垃圾堆翻回来的,那里头都是蛆呀虫子呀,所以才又嫩又香,结果那个老张哎,哇的一下就吐啦。”说完他就一个人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钱大山,这说正事呢,你能不能正经点。”一个女人没好气地说,听得出来,他们的关系很亲近。 村头儿发话了:“行了,你们想见见书记的就留下,想回家睡觉的就回家,明天一早,我肯定把凶手揪出来。” 没过多久,隔壁就安静了。 有人推门走进了秦刚的房间。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异术招魂 异术确实存在,它不同于将降头、蛊虫,是一种没人见过的方术。 异术的神秘之处远超过你的想象。 传说上古的一位名曰孖涿的仙人眼见苍生饱受轮回之苦,于心不忍,终日苦修,才修得了这一门方术。 此方术并没有名字,因此流传下来后众生就称之为“异术”。 传闻精通异术之人能超脱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人道、阿修罗道、天道六道轮回之外,永生不老,无病无灾。 异术能够预知凡人生死、穿行时空、左右自然气象更迭和宇宙变化。 有人说,孖涿仙人现在还活在世上,他的寿命甚至比天地还要长,他游离于宇宙之外,比所有宗教里的神佛都要久远。 还有人说,他是时间之源。 “村头儿”说他会异术。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西岭村的村民们都深信不疑。 今夜是村委书记的头七,也是他回魂的日子。 村头儿说,他要用异术召回书记的魂魄,问明白杀害他逃之夭夭的凶手是谁。 其实,村头儿早就清楚凶手是谁,只是他不能说,他在等一个机会,指认凶手的机会。 实际上,西岭村还真的发生过很多离奇事件,至今无果。 十年前的一个秋天,一户姓高的村民到田里农作,他正割着高粱突然看见地里伸出了一只人的胳膊,好像是从土里长出来的,它被密密麻麻的高粱遮掩着,如果现在不是收获的季节,估计一时半会儿都不会被人发现。 那是一只年轻女人的胳膊,它的皮肤白皙,手如玉笋,指甲上还涂着殷红的指甲油。 村民被吓得魂不附体,连忙通知了村头儿,村头儿带人匆匆赶到,仔细查看后,决定把它挖出来看个究竟,结果,赫然挖出了一具赤身裸体的女人尸首。 这个女人正是那个姓高村民的老婆,看情形,应该是刚死去不久,尸体都还没开始腐烂,只是浑身上下长满了大大小小的尸斑。 姓高的村民一见妻子的尸体,当场两眼一翻,就背过了气去。 村头儿召集了全村人,包括那个村委书记,神秘兮兮地做了一场招魂的法事。 现在,让我们看看村头儿的“异术”是怎么施法的。 这是一个黑漆漆的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村子里男女老少几十口人都挤在了屋子的一边,静静地等着村头儿作法。 村头儿在屋子的东南角点了一根三个中指粗的白色蜡烛,把它插到了一碗清水里,不断有蜡油滴落,沉到了碗底,形成了一个个不规则的圆形蜡滴。 村头儿说,这叫往生台,燃着的蜡就代表着死者的灵魂,每个人死后的一段时间,都可以往返阴阳两界,原因是只要鬼魂还没有迈入鬼门关,它脚下的黄泉路就还在,因此,只要鬼魂未入鬼门关就还可以沿着黄泉路返回阳间。只是鬼魂毕竟是鬼魂,不可能长期徘徊于黄泉路上,它们死得越久,眼前的路就会越窄、越模糊,直到消失不见,那便是它们彻底回到阴曹地府的时间。 民间俗称这段时间为头七。 村头儿还说,当这跟蜡烛熄灭的时候,就说明魂魄已经回阴间了。 他的正前方摆着一张古旧的八仙桌,上面供着一只青绿色的陶罐,陶罐里面装着死去女人的十个指甲和她的一缕头发。 女人的的尸体安放在桌子下面,她的双目圆睁,直愣愣地盯着桌子板,她的眼皮是村头儿在作法前特意扒开的,目的是为了让她回来时看清阳间的路。 八仙桌的桌板意为阴阳分界,上面为阳,下面为阴。 女人的指甲和头发在上面,女人的身子在下面。 为的是把女人的头从阴间拉上来,让她够得到阳间的人气,又不会永远逗留在这个已经不属于她的世界上。 午夜十一点三刻,村头儿盘腿坐在了地上,双手死死按住那个青绿陶罐,嘴里开始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 村民们都屏息凝神,不敢出声。 就这样毫无声息地过去了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 一个老头快要站不住了看了一眼手表,上面显示现在时刻是凌晨十二点整。 蜡烛闪了一下,又恢复了原貌。 村头儿缓缓睁开了眼,开始对着陶罐发问。 “你是老高家媳妇吗?” 没听到有人回应,烛火蹭地蹿了老高。 “你死多久了?” 依旧静寂无声,烛火又剧烈抖动了一下。 “嗯,那你是怎么死的啊?” 好像有风吹进来,蜡烛在凝重的空气中猛烈摇曳着,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嗯,我知道了,我想问的是——他是谁?” 烛火突然平静了下来,直直地燃烧着,冒出了一股青烟。 村头儿不再说话了,他一直紧紧盯着那个陶罐,一动不动。 忽地,蜡烛竟然无端端熄灭了,与此同时,一个男人捂住了胸口,表情痛苦地倒在地上,他的身后响起了一声女人的尖叫。 房间霎时间明亮了起来,头顶的白炽灯泡被一根绳子吊着,飘来荡去,像是挂在房梁上的一个吊死鬼。 刚才倒地的那个男人死死按着胸口,他的手指深深地嵌进了皮肤里,呲牙咧嘴,面目狰狞,只一会儿就不动了。 众人都吓呆了,谁也没敢上前探探他的鼻息,也没有人想到要叫救护车,或者上前闻寻缘由。 反而,所有人都默默地往后挪了一步。 村头儿走过来,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说:“高家媳妇把他带走啦,没事了,都回吧。” 自此,这个案子就了结了,没有警察的介入,也没有人向隔壁村子透露半个字。 至于这个男人是谁,他是怎么杀了高家媳妇的,而高家媳妇又是怎么把他的魂勾走的,村头儿只字未提,也没有人再多问。 你可以自由想象。 如果你忘了,我在这里可以提醒你一下,村头儿和秦刚都看似正常人,却又不是正常人,他们所有的细胞都能自由离体,又重新组合。 也就是说,他们都是某种意义上的变异人。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能长生不老、掌握生死。 这也不意味着他们能够招魂摄鬼,精通奇门遁甲。 其实,村头儿早就知道是谁杀了高家媳妇,因为那晚,他就在高粱地里。 层层叠叠的高粱有人那么高,完美地挡住了村头儿的脑袋尖。 这是他亲眼目睹的第三次了,高家媳妇浓妆艳抹地出了门,她的男人睡得很熟,发出了响亮的鼾声。 村尾的一家大门也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男人,他弓着背,披着一件深蓝色的大衣,急匆匆地走向了高粱地。 村头儿就站在高粱地的某处。 两个人都到了,开始翻云覆雨、缠绕在了一起。 村头儿捶了捶腰,蹲下了身,看样子应该是站累了。 两个人丝毫没有察觉。 高粱秆互相撞击着,发出“呼啦啦”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停下来了,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女人说话了:“我看呀,你就是没胆儿,为了我这么点小事都干不出来,你根本就不想要我。” 男人的声音也传来了:“我怎么没胆儿了?你等着吧,说不定哪一天我一咬牙一跺脚就把他宰了。” 女人说:“得了吧,我看呐,我就是等到头发白了,又投了胎了,也不见得能等到那一天”,她白了男人一眼,“哼,你呀,就是个孬种。” 男人有些生气了:“你说这话可得负责任,我要是孬种,你那个男人也好不到哪去,我杀他?他也得配!” 女人说:“不敢就说不敢,找什么歪借口,你以为我还真愿意就这么一直跟你偷偷摸摸的?真把自己当根葱了!我看呀,估摸着我今后就得跟老高过一辈子了,你就打一辈子光棍吧!”话音刚落,女人就起身穿了衣服准备离开。 男人叫住了她:“你再说一遍。” 女人呵呵呵地笑了起来:“再说十遍也行啊,你就打一辈子光棍吧,哪个女人会瞎了眼看上你!” 男人恶狠狠地一把拉过了她,开始死命掐她的脖子,没过几分钟,女人就停止了扑腾,软塌塌地躺在了地上,她的眼珠往外鼓着,满脸通红,再也没说话。 男人后退了两步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愣了片刻,往四下里望了望,然后站来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惊慌失措地跑开了。 过了一会儿,男人从家里扛了一把铁锹,又来到了高粱地。 女人被埋在了西岭村的一片乱坟岗上,连个墓碑也没有。 周围只有齐腰深的杂草和杂乱散布的灰黑色石块。 村头儿一直跟在男人的身后。 他等男人走远后,又挖出了女人的尸体,埋在了那片茂密的高粱丛中,然后避开了所有耳目回了家。 风推着腥红色的波浪朝前涌动着,哗啦啦,哗啦啦,哗啦啦,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初秋的东北田间,到处都铺着金黄色和火红色的地毯,它们都伸长了触手,在飒飒秋风中摇摆着,感受那份天朗气清、玉露泠泠。 高家媳妇的手和柔软的高粱秆一起摆动着,招来了高家的男人。 这就是事情的前因后果。 要说起那个行凶的男人为什么死了,我们就姑且当他是心脏病发吧。 反正从目前的情形来看,村头儿早就知道事情的始末,他精心摆的那个装神弄鬼的道场,好像并没起什么实际作用。 除了村头儿所有人都没见到高家媳妇的亡魂,那它到底是来了还是没来呢? 我们无从知晓。 自此,村头儿的“异术”能招魂,也就传开了。 为了一探村委书记的死,招魂应该是最好的方法了。 根本就没有人质疑,上次作法是在发现尸体的第二天,怎么这次作法就一定要等到死者头七了呢? 这个问题也许连村头儿自己也解答不了。 不管是真是假,都不重要了,因为现在房间里就只剩下了村头儿和秦刚。 此时,秦刚一脸惊愕地看着村头儿:“叔,您还会异术?”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他只是一个老骗子吗 村头儿笑而不语。 好了,现在你一定以为这个自称会异术的老头不过是个江湖骗子而已,其实这只是我迷惑你的一个圈套。 村头儿活了一百七十几年,他见过的远远要比你多得多。 让我再给你讲一个故事吧,这件事情发生在二十几年前,那个时候村头儿和四岁半的秦刚才刚刚来到西岭村。 到村子里的第一天村头儿就挨家挨户送了一袋大米,这让本来排外的村民们对这个外乡人瞬间亲近了许多。 晚上,一名中年男人到院子门口乘凉,他一边拿着把扇子不停扇风,一边哼着小曲。 扇子是他用烟盒自己做的,整体呈黑色,正面写着两个大字“黄山”,反面用拼音把这两个字拼写了一遍,扇子柄是用两根筷子粘合的,看上去很不牢固,男人来回扇着风,扇子就“吱呀吱呀”地叫了起来,那叫声像一直被捏住了尾巴的活老鼠。 男人着上身,露出了黑红的膀子,穿着一件灰色的棉布短裤,脚上是一双脏兮兮的黑色拖鞋。 他正蹲坐在门槛上,眯缝着眼,等着老婆做晚饭。 土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他一直在哼哼呀呀地反复唱着同一个曲调:送呀么送我的郎呀,送到了大门南呐,偏赶上老天爷下雨又刮风呀,刮风不如呀下那个小雨好呀,下小雨我就留我的郎多呆上几分钟啊…… 唱一会儿,他就挠挠肚皮,那上面有一片红色的突起,应该是麻疹一类的皮肤病。 天色暗了下来,男人清了清嗓子,冲着院子喊了一句:“英子,饭好了没?” 堂屋大敞着门,从里面走出了一个穿围裙的女人,手里端着一个菜盆,不满地抱怨:“菜还在锅上呢,你急什么急,一天净知道吃吃吃,怎么不吃死你。” 男人的火气蹭的就上来了,他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走进院子对女人吼道:“你这个娘们,家里要不是我种地干活,你能吃上饱饭!” 女人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哼哼唧唧地进屋去了。 这时候,门口来了一个人,他往院子里瞟了两眼,看到站在院中的男人,对他招了招手。 “你有事儿?”男人也看到了他。 来的人正是村头儿。 “我刚去城里买了点萝卜,吃不了,想着给别人送点,你看。” 他的手里果然拎了一个大竹筐。 男人失声笑了起来:“我家地里啥没有,萝卜啊,想吃就拔一颗,还用特意去城里买,那城里的萝卜不也都是我们种的?哎,你是从哪来的,没种过地?” 村头儿不好意思地说:“我以前住城里,还真没种过菜。” “那行,以后你要是缺啥菜,你就来我家里买啊,便宜卖你!”男人的脸上笑开了花。 “哦,那敢情好,真方便。”村头儿说。 “你还有啥事吗?”男人问。 “我也没啥事,就是串串门,熟络熟络,您贵姓啊?” “我姓张,弓长张,叫我老张就行。” “哦,老张。” 村头儿低头想了想,又接着说:“我叫您张老弟吧?” “也行啊。” 夕阳彻底没入了天际,天空变成了墨蓝色,头顶有两只乌鸦飞过,发出了两声尖利的叫喊——哇——哇。 村头儿和老张都不约而同地抬头望了下天。 “那没什么事,我就先走啦?”村头儿开口道。 “行,常来啊。”老张说。 可就在村头儿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他看到了老张肚皮上的那一片红疹,他停下了脚步:“张老弟,你肚子上这东西是啥时候起的?” 老张瞅了一眼肚子:“这个啊,我忘了,上周……还是上上周来着……咋啦?” 村头儿的脸色顿时变了:“你没发现,你肚子上这东西是围着你的腰长开的吗?” “啥意思?” “你看看,它已经围着你肚子长成了一个半圆形,要是再长下去,会围着你后腰长成一个圆形,你没注意到?” “那有啥!又没啥不舒服。” “你没听说过,这种疹子有一个名字吗?叫捆腰绳。” “捆妖绳?《西游记》里头那个?我又不是孙悟空,什么捆妖绳,你这人可真逗。” “你没听过?那好,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可别害怕。” “我张老四天不怕地不怕,你别搞那一套神神叨叨的鬼把戏!” 村头儿长叹了一口气:“唉,你不信,可是这种事情不由你不信。捆腰绳刚长出来的时候看似普通的麻疹,也就是一片小红疙瘩,可是不管涂什么药它都不会消,只会一直长、一直长,最后会围着你的腰整整绕上一圈,当最后捆腰绳两头会合的时候,你的寿命就到头了……” “我呸!”还没等村头儿说完,老张就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你有病吧,说什么不吉利的话,没事赶紧走!” 夜里,张老四和老婆聊起了村头儿傍晚说的话。 张老四说:“英子,今天刚来咱们村的那人来咱家了,你知道吧?” 英子说:“我听见了,听见你们在聊西游记呀、捆妖绳什么的。” 张老四瞪了她一下:“俩大老爷们聊什么西游记呀,那人说我肚皮上长的这个疹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啊?那是啥啊?” “他说……他说这玩意会围着我的腰长成一个圆圈,等圆圈闭合的时候我就得死,你说这人是不是有病,大白天的编个鬼故事还想要吓我。” 英子面露惊恐:“他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啥真的,我咋就没听说过,肚子上起了红疹人就得死,那中国人不早死一大片啦?”张老四并不相信那个陌生人的话。 可英子却被这句话莫名刺中了心口,总觉得很不舒服。 已经连续一个月没下雨了,即便在夜里还是闷得像天上扣着一个巨大的蒸笼。 地面的热气呼呼地炙烤着田地里的稻子,发出一阵噼噼啪啪干裂的声响。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连青蛙都不叫了。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 张老四肚子上的红疹果真围成了一个圈,一直沿着后腰延伸到了他的脊梁骨。 村头儿所说的话也已经在村子里传开了,所有人见到张老四都要盯着他肚子转一圈,探探传言的虚实。 唯独张老四还是漫不经心。 有一次英子的大姐来他家里做客,她也绕着张老四走了一圈,然后讪讪地说:“别说,你这个疹子起的呀,还真邪,要不咱找个大仙看看?可别真出点啥事啊。” 张老四一脸不屑:“你们都上了那个老头的当啦!他肯定是外乡来骗钱的,你想啊,他说我得了邪病要死了,我能不找他去看?既然去看他能不收钱?说不定警察还在通缉他呢,他跑到咱们村来躲着哩!” 大姐说:“那万一是真的呢?那人来跟你要过钱吗?” 张老四说:“那倒没有,他那天跟我说完就走了,之后我就没跟她说过话。” 说起来,这一个月那个外乡人还真的没跟他说过一句话,每次在村子里碰见张老四,他都会瞥一眼张老四的肚子,然后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开。 这天张老四去镇里赶集,他背了满满一麻袋的白萝卜坐上了开往镇里的拖拉机。 他走的时候,英子注意到他腰上的那圈红疹已经画成了一个完美的圆圈,离远看,真的像腰间捆了一条不粗不细的红绳。 张老四走的时候她就忧心忡忡,总感觉今天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她跟张老四提了一句要不今天就老老实实在家里呆着,可是张老四却不耐烦地对她说:“你个娘们懂个啥!老子哪一天要是死了那也是你咒的!” 张老四是被拖拉机拉走的,也是被拖拉机拉回来的。 唯一不同的一点是——他走的时候是坐着,回来的时候是躺着。 他被一辆七米长的卡车径直碾了过去,拦腰斩断、当场毙命。 张老四变成了两截,上半截是头和身子,下半截是两条腿。 那圈红绳刚好成了上下两截的分界线。 英子见到张老四尸首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尸体被拉进了镇医院的太平间,卡车司机和同行的几个人都去了派出所。 村头儿一路陪着英子赶到镇医院,他等在了门口,没有进去,英子就一个人伏在张老四的尸体上哭。 折腾了近一周,张老四终于回了家,一直以来村里还沿用着土葬的习俗,可这一次村子里上上下下几十户人家都一致同意把张老四给烧了。 那是村头儿的提议。 自此,村头儿在村里就出了名,英子成了村头儿现在的老婆。 时间回到现在。 秦刚正在炕沿上盘腿坐着,等着村头儿的回复。 “时间不早了,快睡吧。”村头儿说完,就把门关上了。 “叔,不是要招魂吗?书记的死您怎么跟大家解释啊?”秦刚追了出去。 “他是被冤魂缠死的,明天我会跟他们这么说。”村头儿转过身,“你不用担心,好好歇着吧。” “是真的吗?”秦刚追问。 “你觉得呢?是真的吗?”村头儿没有正面回答他。 “我……我不知道。” “所以呀,你不知道,他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我说真话没有人知道,我说假话还是没有人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有什么关系呢?” 秦刚呆呆地望着村头儿,半响无语。 他的心头突然涌上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有点像悲伤,有点像愤怒,说不清。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身边鬼影 假设现在是午夜,你起来照镜子,突然发现镜子里的是另一个人,你会怎么做? 拔腿就跑? 用力掐自己的大腿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拿把斧头将镜子里的人砸碎? 或者,假装什么都没看见转身离开? 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做法,把他当作你自己。 谁又能证明你不是他,他不是你呢? 秦刚第一次对镜子里的自己感到陌生。 这天他早起洗脸的时候看到了镜子中的自己,总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像他,又不像他。 中午吃饭的时候,蛋花汤里映出了秦刚的影子,他居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碗里那个端着汤一脸惊愕的人是谁。 下午去井边打水的时候,秦刚发现井里也有一个眼窝深陷的男人在惊恐地注视着自己,他立马投下去了一个石块,水中的倒影散了,随即又聚合到一起,他在更加诧异地看着井边的这个人。 这就样,井里的人和井外的人对视了很久,秦刚笑井里的人就跟着笑,秦刚呲牙井里的人也对他呲牙,秦刚往井下吐口水,一滴水就落在了他的鼻子尖。 自从秦刚醒了以后,每次当他看着自己粗壮的手臂和小腿,就会觉得那并不是自己的,可他试探着动了动,却发现它们活动自如、毫无异样。 他甚至萌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也许他并不是人,就像动画片里的铁臂阿童木一样,从出生开始他就以为自己和常人无异,可最后证实他不过是个没有独立思想的机器人,每长一岁,村头儿就会给他换一副身体,他的个子一年比一年高,身材一年比一年壮,然而,他所有的记忆都是程序编码,他所有的感情都是子虚乌有,当他身体里的电池耗尽时,他就会像一个树桩一样立在大衣柜里,等着有一天重新被开启。 其实,他倒宁愿这样。 在西岭村的每一天他都在记挂着余琦彤,那个最可爱也最无辜的女孩。 时间总会带走你最爱的那个人。 秦刚实在难以想象将会永远也见不到她。 又落雪了,飘飘洒洒的,漫过了天幕,罩住了整个村庄。 雪落在枝杈上便找到了家,它们越积越厚、越积越厚,最后“咔吧”一声压断了那根栖息着的干枯的树枝。 秦刚正站在门口看雪。 他从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可是这天他望着漫天大雪忽然感慨起世事变迁、人生无奈。 太阳的光晕弥漫在大雪里,看不见天,也看不见地。 秦刚的脸颊居然滑下了两行泪,他起初以为是融化的雪水,他眨了眨眼,才发现那些水都是从他的眼角流出来的,泪滴扑簌簌地嵌进了脚下硬邦邦的泥土里。 他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他仿佛觉得,他不是他了。 有一天村头儿问他晚上想吃点什么,他脱口而出:吃猫肉吧。 在此之前,秦刚从来没吃过猫肉。 村头儿疑惑不解地看着他:“你说……真的?” 秦刚的口水就流下来了,他的口腔里好像还充斥着那一股咸咸的腥气,很熟悉,又不是很熟悉。 雪地里一只黑猫正蜷缩着瑟瑟发抖。 秦刚走了过去,小心地捧起它,放在了自己怀里,一下一下地抚摸着那结了冰的长毛,一声不响地转身进了屋子。 火炕烧的正热,秦刚把猫安放在炕上,然后径直走进了厨房。 烧炕的炉子就安在了厨房,厨房连着里屋,只隔了一层土墙。 原本黑黢黢的煤炭已经烧得通红,他们不遗余力地产着热。 小的时候,一到冬天,秦刚就把土豆呀、红薯呀、玉米之类的食物放到炭火边上烤,不出半个小时,准能闻到焦糊的香气,这是最原始的烧烤味道。 秦刚从没烤过别的东西。 但是今天,他抓了一只猫。 他从厨房抄起了一把菜刀然后小心翼翼地回到了里屋。 那只黑猫睡得很熟,小肚子一鼓一鼓的,双眼紧闭,耳朵微微垂着。 它对将要发生的事情全然不觉。 晚上,村头儿和老婆从镇政府赶回了家。 书记的死结案了,凶手是鬼所以无从抓获,一切都不了了之。 当然书记的亲戚很不认可这个结果,他们哭哭啼啼地跑到了镇政府去闹事,被村头儿领着一帮人给劝回来了,一直到很晚才消停。 其实,书记和那些所谓的亲戚也不过是到政府去看看能不能讨出来一点抚恤金,仅此而已。 书记向来是个独来独往的人,还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癖好,比如——喜欢吃别人不敢吃的东西。 什么东西? 嗯……蚂蝗呀,耗子呀,乌鸦呀,猫头鹰呀,猫呀…… 死去的那个书记,最喜欢吃的就是猫肉。 猫肉很嫩,还有一股淡淡的腥味,那是一种介于家禽和野味之间的独特风味。 没有人真正见过他杀猫,但是有个传闻,村委书记总是会隔三差五地买一只猫,有人看见猫进了院子,可从没有人再见到它出来过。 第二天,书记的院子里就多了一滩黑红的血。 村头儿回来的时候,秦刚正盘腿坐在炕上看电视,电视里有一男一女,正在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里面时不时传出阵阵笑声,应该是一档综艺节目。 “我们回来了。”村头儿进门的时候冲里屋喊了一句。 回应他的是秦刚的阵阵笑声。 那笑声很不像他。 里屋门前的地上有一块殷红色印记,那形状就像……对了,就像我们之前所讲的那朵消失不见的彼岸花的尸体。 “这地上的是什么啊?”村头儿问。 “嗯?”秦刚收敛了笑,望向了村头儿。 “红墨水摔碎了?”村头儿看了看搁墨水的书桌,上面的墨水瓶完好无损。 “我不知道啊。”秦刚说。 “那你吃饭了没啊?”村头儿老婆问。 “我……大概是……吃了吧?”秦刚犹豫着回答。 “那是吃了还是没吃啊?”村头儿老婆又问道。 还没等秦刚回答,村头儿抢先说:“你就去下点面吧,咱们三个人份的,他一个人在家能吃啥。” 村头儿老婆应了一声就进了厨房。 就在下一刻,她神色慌张地冲了出来,对村头儿胡乱比划着:“厨房里都是……都是……” “都是什么啊?”村头儿问。 “都是猫毛。” 秦刚的脸“刷”地就扭了过来,他直愣愣地看着村头儿老婆,面无表情。 过了一会儿,他竟然双手捂着脸“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村头儿和老婆莫名其妙地对视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根黑亮的猫毛飞进了里屋,划过了村头儿的耳垂,飘飘悠悠地落在了秦刚的头顶,藏在了他黑亮的头发里,消失不见了。 屋外掠过一个黑影,伴随几声刺耳的猫叫——喵,喵,喵…… 村头儿一脸慌张地拉着老婆走出了屋。 他走出去的时候,看到秦刚的身边站了一个血淋淋的人,他身材丰满,满脸横肉,两个眼窝里空荡荡的,还不停在往外淌着血,血滴到地上洇湿了一大片,就像在他脚下盛放了一朵艳丽的彼岸花。 “怎么啦他这是?好好的哭什么啊?”村头儿老婆不解地问。 “你别说话。”村头儿扯着她的袖口,进了另一个屋子,然后紧紧地插上了房门。 “你说厨房里都是猫毛?”村头儿问。 “是啊,一地的猫毛,黑色的,可瘆人了。” “有血迹吗?” “有……有啊,炉灶上都是血,刚才我一着急,忘说了。” “哦,老伴,你觉得咱们这屋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什么不对劲?” “你没感觉……这个屋子里有鬼?” 村头儿老婆猛地打了个寒颤:“你可别吓我啊,哪有什么鬼啊。”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啊”,村头儿懊恼地摇了摇头,“明天我就让他走吧。” “谁啊?你倒是说清楚啊,大晚上的你别可吓我。” 村头儿心事重重地说:“你别管了,肯定没事。” “这是要出什么事儿啊?我……我可心脏不好,把我吓死了你要换老婆啊?” 村头儿叹了口气,幽幽地说:“看来该走的必须走啊,不然不该来的就会来了。”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透着莫名的哀伤和痛苦。 一个晚上,秦刚都把头蒙在被子里低低呜咽着,他从没像现在这么绝望过。 他记得,好像白天他杀了一只猫。 确切的说,他吃了一只猫。 可是他又不确定,吃猫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自己。 他觉得脑子里还住着另外一个人,一个他不认识的人。 除了对余琦彤的回忆倍感真实外,秦刚以往的记忆好像形成了一个迷宫,里面有众多分支,各通向一个地方,曲曲折折延伸着,却始终没有出口。 他决定去找记忆中唯一清晰的这个人,看她一眼,哪怕她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一堆白色的骨灰。 第二天村头儿去敲里屋的门,并没有人回应。 他轻轻一推,门就开了,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秦刚已然不知去向。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和秦刚的对质 我们迷醉在这个五彩斑斓的城市里,遇到的尽是欺骗和魅惑。 傍晚,葛天从这个城市的某个大门走了出来,他迟疑地望了一眼身后的建筑,然后低着头开始恋恋不舍地沿着右手边的小路缓缓挪着步子。 天边余霞成绮,一片绚丽。 而葛天始终表情凝重,眉头紧锁。 此时,他的电话铃声响了。 电话里是个女人:“小天,你在哪儿呢?” “我来了趟派出所。”葛天说。 “你还去那里干嘛啊?”电话里问。 “我总觉得那个高个子警察在哪里见过,我一定要查明白这件事。”葛天回答。 “你可别没事找事啊,赶紧回来,我刚才下班到家又没看到你,还以为你又出什么事了呢,咱们可好不容易消停两天。” “你别管了,歇着吧,我买点吃的带回去,晚上不用做饭了。”说完,葛天就挂断了电话。 葛天没有说谎,他确实是来核实那个高个子警察的身份。 不过今天,那个人还是没有来上班。 他倒是找到了那个胖胖的警察,葛天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嘶溜嘶溜”地嘬着一碗汤粉,全然没有察觉到葛天的存在。 “警察同志,您好。”葛天鞠了个躬。 胖警察没理会,喝了口水,又接着吃起来。 “警察同志,您还记得我吧?”葛天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胖警察终于抬起头来,他呆呆地望着葛天,半晌才说话:“哦,你是那个医院里……” “对对对,就是我,我想问您一点事。”葛天说。 “什么事情啊?哎,你老婆没跟你一块?”胖警察问。 “没有,她今天白天有班。” “那你不用上班?” “哦,我因为职业的原因,工作时间比较自由。” “行,你说吧,要问什么。” “我想问,上次陪您一起来医院的那个又黑又高的警察同志,他叫什么名字啊?” “你问他干什么?”胖警察一脸困惑。 “我觉得……我觉得他长得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但是又想不起来像谁了,怎么都想不起来。”葛天为难地说。 “他是我们这新来的,从平城市调过来的,我跟他不熟。”胖警察又拿起了筷子接着吃那碗汤粉,那上面漂着一层厚厚的油花。 “哦,那您知道他什么时候上班吗?”葛天又问。 “他明天能来,你再来问问看吧。”胖警察含糊着说,他刚又在嘴里塞了一大口粉,使得原本已经很圆润的腮帮子更加突出,看起来像是一只正在进食的肥仓鼠。 “您能告诉我他的名字吗?”葛天问。 “嗯?”胖警察好像没听清。 “那位高个子警察的姓名,您方便透露吗?”葛天重复了一遍。 “他叫秦刚。”胖警察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秦刚,这个早已经从葛天记忆里抹掉的名字又一次重现了他的脑海。 那个时候,一切才刚刚开始,他接到工作要去一个叫西岭村的地做采访,然后他遇到了这个人。 他并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但是这个人却对他了如指掌,他跟余琦彤还有一段他不为人知的过去,这是余琦彤亲口对他讲的。 他是个人,又不是个人。 这个人就像外星人一样神秘。 说不定他真的就是个外星人。 如果所有令人毛骨悚然的事件都是他一手造成的,那葛天就并不感到奇怪了。 至少杀几个路人对于这个不人不鬼的家伙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现在,他终于现身了,他在葛天面前露出了破绽。 回到家,葛天对妻子讲了一切。 妻子的脸“刷”的一下就绿了,她惊恐地攥着葛天的衣角:“你说,那个怪物,他……他又回来了?” “不是回来,我怀疑,他根本一直就在暗地里窥视着我们的生活,所有古怪的事估计都是他一手干的。” “这……这可能吗?”妻子的声音剧烈颤抖着。 “怎么不可能,你想啊,他可不像咱们,你知道他还能干什么,他就算进了咱们家说不定你也看不着!” “那你说……他会不会……现在就在我们家啊?” 妻子的一句问话顿时刺中了葛天的心口,他头发登时就炸开了,汗毛都一根根地竖了起来,是啊,万一这个怪物已经进了他的家呢?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环顾四周,并没有其他人。 表面上是这样,可实际呢?那个家伙能把自己分解成一个个只有显微镜才能看到的细胞,漂浮在空气中,围绕着他们,说不定他此时正分解成了无数个秦刚正层层叠叠地围着他们,而葛天却不可能看得到。 每个秦刚现在比眼前的任何一颗浮尘都要渺小。 他如果落在了葛天的眼角膜上、鼻孔里、耳朵里,葛天不可能会感觉得到。 他曾经就偷偷进入过葛天的大脑里,给了他一记下马威。 现在,葛天又和这个怪物正面相遇了。 “小天,你说,那个整天跟着我的黑影,会不会就是秦刚啊?”余琦彤颤巍巍地问。 那个黑影,那个如影随形、自由进出的黑影,他看不见摸不着,却总能给葛天和妻子带来无尽的恐惧,要说这一切都是秦刚搞的鬼,那再合适不过了。 “说不定真的是他。”葛天思考着说。 “啊?那我们怎么办啊?” “你觉得他来的目的是什么?” “我哪儿知道啊!” “琦彤,你那个时候跟我怎么说的来着?” “我……我说什么了?” “你们过去不是……” “我不记得了,抱歉。”余琦彤垂下了头。 我们姑且可以做这个推断,由于秦刚对余琦彤余情未了,因此他隐匿了身影处处跟在心爱的人身边,看着她吃饭、睡觉、上班、下班,暗中默默守护着她,期待有一天她能抛下葛天跟自己永远在一起。 可是这个猜想有两点不合理之处。 其一,既然秦刚能幻化作无形隐藏在空气中,为什么在葛天和余琦彤看来他是一团黑乎乎的影子呢? 其二,他心里必然是深深爱着余琦彤的,可杀了人栽赃到余琦彤的身上,这是能对所爱的人做出的事情吗? 葛天恍惚间觉得这个黑影既像秦刚,又不像秦刚。 他没有证据表明所有的一切都是秦刚搞的鬼,也没有证据表明不是他。 葛天彻底陷入了重重迷雾之中。 “小天,你想什么呢?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啊?” 是啊,面对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怪物,葛天能做的除了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还有什么呢?这种事情就算报警,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我明天再去派出所看看,如果他来了,我就去当面和他说清楚。”葛天说。 第二天,那个高个子警察果然出现在了葛天的面前。 “你好。”他礼貌地对葛天敬了个礼。 “别装了,你就是秦刚吧。”葛天的脸上写满了愤怒。 “我是,你认出我了?”秦刚的语气居然出乎意外得平静,好像早就知道他会来。 “你什么意思,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和琦彤?” “我不懂你说的。” “既然你已经承认了,怎么,还要装作毫不知情?” “请你不要这么激动,坐下我们慢慢说吧。”秦刚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我并没有一直跟着你们。”他依旧平静地说,“我遇到了很多事,现在我甚至不确定你面前坐着的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我了。” “什么?”葛天显然没听懂。 “我是在一周前刚刚找到你们的。”秦刚接着说,“我听说琦彤死了,可是我不相信,于是我就回到了这个城市想亲眼看看。” “你还说没有缠着她?”葛天恶狠狠地看着他。 “我说了,我是在一周前才找到你们的。”他端起了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大口,摆了摆手,说:“你坐下啊,我们慢慢说。” 葛天极不情愿地拉开椅子坐下了,他还是死死盯着面前这个始作俑者。 “这半年,我一直在找,可是不记得你们具体住在哪儿了,我的脑子里好像少了很多重要的东西,又多了很多不属于我的东西。” “我找了整整半年,辗转了很多地方,终于让我找到了你们,琦彤还没死,我真的很开心,相信我,我并没有恶意。” “你说你没有恶意,我怎么知道是真是假?”葛天的语气丝毫没有缓和。 “你真的误会我了,我什么都没干,只是偶尔去看看琦彤,我甚至都没有走近过你们身边。” “你敢说那天晚上在医院里出现的不是你?” “那确实是我,我只是担心琦彤,才和同事换了班。”秦刚回答说。 “那你怎么解释琦彤身边那个一直阴魂不散的黑影?那会不是你?” 秦刚愣了片刻,接着说:“那不是我,而且也不是人。” “你说什么?” “一周前我找到琦彤的时候就发现,在她的身边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等我走近了想一看究竟,我发现,那东西好像不存在似的,没有实体,就像一团雾,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秦刚说的并不像是假话。 “你说这些,有什么证据?”葛天还是不相信。 “我没有证据,因为我知道,任凭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但是请你记住,我对琦彤的爱一直没有变过,我肯定不会害她,如果可以,我会拼尽全力保护她,对以前发生的种种,我一直想找机会道歉,那个时候我太自私了,没有考虑琦彤的感受,我很后悔。”秦刚盯着葛天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葛天没有说话。 “我真希望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宁愿一直默默守护着她的幸福。”秦刚又加了一句。 葛天并不确定他说的是真是假,但是秦刚对于自己妻子的爱恋却实在让他难以忍受。 “总之,我不会轻易你的话,除非你证明给我看,那个装神弄鬼的黑影真的不是你。”葛天说。 “很遗憾,我没办法证明。” 葛天从没想过,他和这个情敌之间的对话会在半个小时之内就和平收场。 在来之前,他甚至做好了和那个怪物同归于尽的准备,他在腰间别了一把水果刀,还带来了妻子平时防身用的防狼棒。 可最后,他竟然就这么轻易回去了。 秦刚说,那个黑影并不是他。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噩梦相随 秦刚的戏份到此为止,他的这个角色在我们这个戏里已经华丽地杀青了。 然而奇怪的是,自从秦刚收场以后葛天就再也没见到过那个黑影。 反倒是那个噩梦又回到了葛天的生活中。 这一次,葛天彻底沉到了海底,他看到了很多萤火虫似的亮光,在他的身边一闪一闪的,像是坠落了的无数星辰,又像是一只只对他眨着的眼睛。 它们都在盯着葛天看。 那种冰冷刺骨的感觉又回来了,从头皮一直延伸到了脚趾。 还是一望无际的黑暗,没有休止,绵延不绝。 葛天已经停止了挣扎,他瞪着两只惊恐的眼,和那些明黄色的亮光对视着,嘴里还时不时的冒出一两个气泡。 气泡咕噜噜地往上窜去,它们很不圆润,不断变换着形状,历尽艰难终于到达了水面,然后“啪”的一声碎掉了,尸骨无存。 葛天目送它们离自己原来越远,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他自己则没入了海底的那一片尘埃里,这里没有珊瑚,也没有鱼。 他堕入了深深的孤寂之中。 葛天猛地吸了一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用手捂着心口,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小天,你怎么啦?没事吧?”余琦彤被他吓醒了,关切地问道。 “我又做那个梦了。”葛天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哪个梦啊?”余琦彤问。 “就是我沉到海里的那个,我跟你讲过吧?”葛天扭头看着妻子。 “没有呀,我没听你说过啊,什么梦啊?”余琦彤也坐起了身。 “我梦到自己掉进了海里,一直往下沉,周围很黑、很冷,我喘不过来气。” “不就是一个梦吗,不至于这么大惊小怪的吧?” “你不懂,这个梦很真实,无比真实,我似乎觉得……” “觉得什么?” “我似乎觉得……我刚刚才从那个海底爬上来,那里的一切都是真的,都是真的!”葛天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惊惧和不安。 “会不会是你最近太焦虑了?好像心里压力大就会做噩梦吧?我看,咱们要不去找个心理医生看看?” 葛天想了想,点了点头:“也可能吧,心理医生就算了,你睡吧,别管我了。” “小天,你没有发现最近你真的很不对头?” “我怎么了?” “自从遇见了秦刚你就魂不守舍的,整天疑神疑鬼,现在秦刚也走了,一切的不愉快不是都过去了吗?你还焦虑什么啊?” “可是秦刚他说……他是一周前才找到我们家的,但之前的那个鬼影很久以前就出现了,不是吗?从你回到家的时候起,你就一直跟我提这个,你忘啦?” “你傻呀,那个人的话可信嘛,他说的哪句真哪句假谁又能证明?” “可我觉得……他好像没在骗我……” “你觉得?你还觉得所有警察都是吃软饭的呢,那咱们去跟国家建议建议,把警察局撤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你可别扰乱视听,你这么说,要是放在过去,那就是严重的政治问题了,要挨批斗的,你懂吧?怎么说我也是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 余琦彤噗呲一下乐了,她笑嘻嘻地说:“哎呦,我都忘了,我们家的大领导还是个党员同志呢,哪天帮我也提高提高政治修养?” 葛天却一脸严肃:“这说正事呢,你别嬉皮笑脸的。” “什么正事,你就是想太多,你看,现在不是证实了所有的怪事都是秦刚那个怪物一手造成的吗,他不是答应你离开这个城市,再也不来打扰我们了吗,那你还有什么可疑虑的?” “可是你……”葛天欲言又止。 “我什么?你话别说一半。”余琦彤显得有点不高兴。 “我没别的意思,我是想说……你不是死过……假死过嘛……那个秦刚哪来那么大的本事,他想让一个人死就死,想让一个人活就活?” 余琦彤阴沉着脸,过了半晌,才缓缓憋出一句话:“葛天,你还是不相信我……” “我……我没有啊!我就是一直没想明白……” “你别说了”,余琦彤打断了他,“我要是彻底死了你就开心了,对吧?” “你这话怎么说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余琦彤不说话了,她掀开空调被下了床,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分居!” 葛天赶忙追上去拉住了她的胳膊:“你还真生气啊?都是我的错,我疑神疑鬼,我估计最近就是太焦虑了,对,我明天就把所有事儿都推了,去找个心理诊所看看,好不好?” 余琦彤没理他,又默默回到了床上,翻了个身躺下了,用被子蒙住了头:“我管不着你,你随便。” 清晨七点一刻,余琦彤便出门上班去了,只留下了葛天一个人在家。 葛天思考很久,终于联系了一个杂志社同事介绍给他的一名心理医生。 “您好,我想问您这里做心理咨询吗?”葛天拨通了电话。 “做的,请问您要预约吗?”电话那头回答。 “那能预约哪一天呢?”葛天问。 “今天就可以,请问您要来吗?” “行,就今天吧。” “好的,给您预约了下午两点半到三点半的时间段,请问可以吗?” “好的,谢谢。” “能麻烦您留下姓名吗?” “我叫葛天。” “这个号码就是您的电话是吗?” “对。” “好的,已经为您预约好了,请您两点半准时到。” “谢谢。”葛天挂断了电话。 比起心理咨询师,葛天其实更愿意去找一个街边算命的去给他解解梦,如果不是妻子一再劝他去找专业的心理医生聊聊,他本来想都没想过自己竟会主动联系这个只在电视里才能经常看到的从业者。 他听说过很多关于心理大夫的恐怖段子,因此内心对这个职业总是充满着不信任。 杀人犯行凶都会拿着一把斧子或者砍刀,而心理医生则不用,他们可以赤手空拳地置一个人于死地,无声无息。 葛天甚至觉得,去找一个心理医生排解焦虑和恐惧,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可谓是自投罗网。 葛天悲壮地关上了房门,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了电梯,心里压抑着诸多的不愿意。 如果什么事情都能找心理医生解决,那世界早就和平了,葛天在心里郁闷地想。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到这个地方,这里要比他想象的小很多。 一个戴着眼镜的女人礼貌地冲他笑了笑:“请问您是预约了的葛先生吗?” “对,我是。” 女人看了看他的身后:“就您一个人?您的家人没有陪您来?” “没有,就我自己。” “好的,麻烦您先填写这张登记表。” “还要填表?” “不会耽误您很长时间的。”女人笑得很僵硬,葛天觉得她长得很像橱窗里摆放的那种塑料模特,她的脸很白,脖子又细又长,她在看葛天的时候眼珠并没有移动,只是直僵僵地转过头,即便不看他,她的脸上还是刻着那副礼貌的笑容。 葛天仿佛看到,在夜里这个塑料女人就会变回原形,又一动不动地站回到橱窗里,摆着同一个姿势,挂着一成不变的笑,盯着同一个方向看,她的眼睛瞪得溜圆。 葛天心里一阵发毛。 草草地填完了那张表格后,女人带他走进了一个目测不过十平方米大的房间,里面的设施很简单,只有两张斜对着放置的椅子,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正在一张纸上写着什么。 “刘老师,葛天先生到了。”女人说。 男人抬起了头,微笑着招呼他:“请坐啊。” 葛天坐在了另一张椅子上。 “您不要紧张,我们就是随便聊聊,比如您最近遇到了什么问题呀,我很愿意协助您一起解决。”医生说。 “我最近可能情绪有点不稳定。”葛天不确定地说。 “您为什么会这么说呢?是您自己觉得,还是家人跟您说的?” “我妻子。” “哦,她怎么跟您说的,您能重复一遍给我听吗?” “她说我最近比较神经质,可能有点焦虑。” “您觉得是什么原因导致了您的焦虑呢?” 葛天思考了片刻,犹豫着说:“不好说,很多事情吧,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 “您怎么就能肯定我不会相信您呢?不妨说出来听听啊,对您又没什么损失,您觉得呢?” 眼前的男人一直在温和地笑着,葛天知道那只是一张虚伪的面具,谁知道那后面是一张怎样的脸,不过既然已经花了钱,葛天还是想试探一下这个所谓的心理医生。 “大夫,您会解梦吗?”葛天问。 “哦,您最近做了什么奇怪的梦吗?” “我梦见我掉到了一个深海里,一直往下沉,憋得我喘不过气来。” “这是什么时候的梦呢?” “以前我就做过这个梦,最近我又梦见了相同的一幕。” “这个梦境正是反映出了您内心的挣扎和恐慌,您最近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吧?” 葛天想了想,并没说什么。 “葛先生,最近是否发生了生么困扰您的事情呢?” “你帮不了我。”葛天低着头,没有看他。 “难道您不能跟我说说吗?万一我跟您感同身受呢?” “感同身受?”葛天疑惑地问:“您也做过相同的梦吗?” “这我倒没有,不过如果您没什么头绪,我可以给您做一次催眠治疗。” “催眠?” “对,想必您也听过,这是一种很好的治疗方法,建议您可以试试。” 葛天恍惚间猛地想起了大学时代听过的一个真实案例,当时吓得他连续一周都没能入眠。 现在就让我把这件真事讲给你们听。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一个催眠师的阴谋 在柳飘飘认识这个催眠师之后,贺书林就愈发对她感到陌生了。 柳飘飘是贺书林的老婆。 三个月前,她被检查出来怀了孕,夫妻俩都开心得坐立不安,一天之内就把这件喜事传达给了所有的亲戚朋友,贺书林则捧着那张检验报告单不肯放下,就连去上厕所也要拿着看上两眼。 可是就在一周以后,柳飘飘开始愁眉紧锁,什么都不敢吃,什么都不敢做,动不动就对丈夫发火,话也少了很多,每天下班回来就一个人坐到床上发呆。 起初,贺书林并不以为意,以为这是所有孕妇共有的孕期反应,一次他在和同事闲聊的时候提到了老婆的症状,那个同事却瞬间板起了脸,一脸严肃地对他说:“我看你老婆啊,说不定就是得了抑郁症,这可不是小事,你还是带她去医院看看吧,毕竟她怀着孕呢。” 贺书林才突然担心起来,他联系了很多熟人,终于找到了一家靠谱的心理诊所,据说那家诊所门面很大,去看病的人络绎不绝,口碑很好。 贺书林是在一个周末带着老婆去的,那天刚下过雨,空气中到处都洋溢着一股青草混合着泥土的气息,微风轻拂,鸟语花香。 现在还是初夏,并不是很热,尤其在这样一个清晨,今天柳飘飘的心情和之前几天相比明显好了很多。 出门的时候,贺书林特意叮嘱老婆:“咱们就是去问问情况,你可别多心啊。” 柳飘飘正在穿鞋,她看都没看贺书林,用后脑勺回了他一句:“我知道我没病,倒是你想太多,非让我去看。” 到达心理诊所的时候不过上午八点,当时诊所才刚刚开门,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正在前台整理东西。 “您好,请问刘医生在吗?” “您好!请问您是?” “我姓贺,已经预约过了,您查查看。” “好的,请您稍等。” 前台的电脑还没开机,贺书林就和女人一起等着,谁都没再说话。 过了大概三分钟,电脑还是正在启动,女人有点局促,她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对贺书林不好意思地说:“您要不先坐吧。” 贺书林和老婆就坐在沙发上等。 又过了几分钟,看样子已经核对无误,女人微笑着走到两人跟前,鞠了一躬:“您二位跟我过来吧。” 在来之前,贺书林从没想过,这个装修奢华、外观像购物中心一样的心理诊所会成为老婆今后最常去的一个地方。 而那个刘医生和老婆见面的次数甚至会多过自己。 即便几个月过去了,老婆的肚子变得越来越大。 本来贺书林以为心理咨询只是随随便便说几句话,没想到在聊了半个小时以后,那个自称是国际催眠协会的资深心理医生竟强烈建议给老婆进行催眠治疗。 “您看有这个必要吗?我老婆不过就是有点产前抑郁吧。”贺书林不解地问。 “您是个外行,如果您自己就能确定她现在的状况,干嘛来我这看呢?我的一切建议都是为了患者好,不会害您的,您放心。”刘医生回答说。 贺书林看了看老婆:“你觉得呢?需要吗?” 柳飘飘低下了头,思索了片刻才幽幽地说:“我要是不做这个催眠,会影响到我的宝宝吗?” “当然会,母亲的精神状态肯定会对宝宝的健康产生影响,这也是我推荐您进行催眠治疗的原因之一,有很多人对这种心理疾病很不重视,认为只是一时的心情不愉快,可是拖下去只会产生更加严重的后果,那是你们无法预期的。”刘医生说。 “这么严重啊?要不,我们就做一次试试看?”贺书林试探着征求老婆的意见。 “我也不知道,你定吧。”柳飘飘还是低着头,一只手不停地搓着衣角。 “刘医生,您说这种催眠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之类的啊?我看电视上演的,特别邪,真的有用吗?”贺书林问。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那是因为你们并不了解催眠是什么,简单来说,催眠术不过是让被催眠者产生一种高度集中的精神状态,以此来对你的身体做出各种暗示,当你的身体接收到这些暗示的信息时,就能按照指示运作起来,当然,这些操作都是在潜意识中进行的,我不知道您有没有听懂。”刘医生解释道。 “不会像电视上演的那样……” 还没等贺书林说完他的疑虑,刘医生就打断了他:“您这是一种普遍的误解,电视上演的多是夸大其实,事实上那只是为了节目效果,不是真正的催眠术,催眠术正广泛用于治疗各种心理疾病,效果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好,当然,还需要结合看被催眠者的感受性。”刘医生说。 “哦,那是只催眠一次就够了吗?”贺书林问。 “这当然还要根据患者的恢复程度看,说不准。” “所以,还不一定要做几次?” “是这样的。” “可是我和我老婆都有工作,我们不一定总会有时间,总是来做治疗可能不太方便……” “这个您不需要担心,第一次您陪她来了,以后让她一个人过来就行,每次治疗时间并不会超过一小时,通常半个小时就能结束,不需要您每次都抽时间陪她来。” “哦,那你看呢,飘飘?”贺书林没了主意。 “只要是为了孩子好,我什么都做。”柳飘飘抬起了头,望着贺书林的双眼,认真地说道。 贺书林的眼眶一下就湿了:“飘飘,既然你决定做,我就一直陪你过来,直到你好了为止。” “我不用你陪我,大夫都说了,以后我自己来就行了,你工作那么忙……” 接下来的一个周,柳飘飘果然接受了催眠治疗,本来贺书林要请假陪她一起去,可是柳飘飘坚决拒绝了他,她并不是一个喜欢依赖别人的人,即便那个人是她的丈夫。 柳飘飘是个服装设计师,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说,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强人。 在怀孕之前,她经常彻夜工作,一年之中都很少有假期,可她并不像电视剧里的女主那样,对下属强势,对家人也强势,她在私下里是个性格无比温和的人,不管谁有困难,只要找她商量她就会不遗余力地跑前跑后,尤其面对贺书林,她连讲话都不会大声。 她是一个十分典型的巨蟹座女人。 贺书林爱上了她多半是因为她的性格。 可是这几个月,贺书林突然觉得柳飘飘整个人都变得陌生起来,尤其是她的性格。 有一次,柳飘飘正要出门去做催眠,贺书林拦住了她,问道:“飘飘,这几个月你去做了多少次了,怎么还没完了呢?大夫到底是怎么说的呀?” 柳飘飘瞥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你一个搞软件的,你懂什么,跟你说了你也听不明白。” 说完,柳飘飘就“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贺书林和老婆之前的话越来也少了。 反而,柳飘飘从家里拿走的钱却越来越多了。 三个月后,贺书林查看了一下家里的几个存折,发现上面的数额少的不是一星半点,而是短了好几位数。 贺书林开始觉察出不对头了。 柳飘飘的病似乎是好转了很多,她变得又喜欢谈天说地了,不过不是跟贺书林,而是跟其他的朋友同事。 一个晚上,贺书林趁着吃完晚饭的间隙对柳飘飘说:“你最近觉得怎么样啊?” “我挺好啊。” “既然都好了,干嘛还去诊所呢?” “我是嗓子有点不舒服,去看看。” “嗓子怎么不舒服了?” “就是不舒服,说不出,你别管了。” “你之前说手腕疼,现在好了吗?” “早好了,做了一次催眠就见效了。” “你一直在做催眠?” “是啊。” “连着三个月?” “对啊,怎么啦?” “你去催眠之前没有这么多毛病啊,怎么一会儿这疼一会儿那疼的?” “你又没怀孕,你哪儿知道怀孕有多难受?” “既然你不舒服,咱们应该去大医院看看,心理诊所又不是治这些病的地方,要不明天咱们去医院检查检查?正好该做产检了。” “我好不好自己还能不知道?不用你操心了。” 贺书林的心“咯噔”一下,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那个催眠师绝对有问题! 怀孕五个月的时候,柳飘飘连走路都有些吃力了,可她还是风雨无阻地去接受催眠治疗,而治疗费则越来越贵。 每当贺书林问起来,她不是说眼睛疼,就是说脚踝疼,反正总是有一堆之前压根没听过的毛病等着回应他。 每次回来没过几天,柳飘飘就又换了一种病,严重的时候还在沙发上咿咿呀呀地喊疼,然后就又取了钱去找那个催眠师看病。 贺书林想要报警,可是他跟警察怎么说呢?当事人是柳飘飘,只要她坚信那个催眠师是个正人君子,那么他这个旁观者就算是报了警,也不可能治催眠师的罪。 贺书林感到自己掉到了一个巨大的圈套里,那里不但没有出口,甚至还伪装的和现实世界一模一样。 他必须要靠自己爬出去,还得拉上柳飘飘。 贺书林暗中买了一支录音笔,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把那只老狐狸的尾巴揪出来,彻底把它斩断,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恐怖的真相 贺书林成功潜入了两个人的谈话过程。 早上,贺书林假借不放心老婆肚子里的孩子为由,硬是跟去了心理诊所。 不出他所料,他果断被挡在了催眠室门外。 可是他的一只耳朵却跟进去了,神不知鬼不觉。 在柳飘飘进门前,他偷偷地把那只录音笔开了,扔进了老婆的手提包里,没有人注意到,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 催眠进行了半个小时左右。 柳飘飘在出来的时候,一脸的笑意。 贺书林问:“完了?” “嗯,结束了。” “肩膀不疼了?” “不疼了,很见效呢。” 本来贺书林还想当面问问刘医生妻子的情形,试着从他讲话中找寻一些蛛丝马迹,可是直到走的时候,刘医生都没有再露过面。 贺书林并不感到意外。 所有做贼心虚的人,想必和刘医生都是一样的心理。 他们内心极度惧怕被指出哪里有破绽。 就好像小偷从来都只藏匿在人群里,从不会衣着显眼、高谈阔论,试图引起周遭人的注意一样。 那些在地铁站和其他人谈天说地、响遏行云的人,他们都是心里没鬼的人。 刘医生从没有大声讲过话。 贺书林记得第一次见他时,他虽然说了很多,但是语气平缓、声调很低,几近于说悄悄话的程度。 他做催眠的时候,连他的助手也不在场。 贺书林由此推断,他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所有的秘密,现在就在柳飘飘的手提包里。 回到家,贺书林便支开了老婆,悄悄摸出了那只录音笔,它上面的那点红灯还在亮着,很好,这说明录音笔到现在还有电,这就不存在中途由于电量不足而导致录音中断的情况。 贺书林的心在狂跳着,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解开一个惊天的谜团,比发现火星上流有水的痕迹还要令人惊悸。 以下是真实记录的录音内容,并无掺假,如果您的胆子不够大,请选择跳过这一段。 贺书林自己的声音响起了:“小姐,我是她丈夫,难道不能进吗?” 一个陌生女人说:“先生,您真的不能进,这是规定。” 贺书林说:“飘飘,我还是不放心,要不我跟你一起进去吧,你看你肚子这么大,可别磕到哪儿了啊。” 柳飘飘说:“不用了,刘医生说,只能我一个人进去,我都来这么多次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在外面等吧。” 接下来传来了脚步声和关门声。 此时,贺书林应该是被关在了门外。 刘医生说话了:“来了?坐吧。” 柳飘飘说:“我上次回去以后肩膀就特别疼,好像有人在一直掐我,您看这还是心理作用吗?” 刘医生说:“当然是了,之前我们不是证实过这一切都是您的凭空臆想吗?” 柳飘飘说:“可是我还是能见到我丈夫啊。” 刘医生说:“这很正常,因为治疗您这种癔症需要一个长期的过程,有的人治了几年疗效都不是很好,您不愿意吃药,因此您的治疗周期会比一般人更长。” 柳飘飘说:“可是我不觉得他是假象啊,就在刚才我还跟他说话来着。” 刘医生说:“你摸摸你的肚子,你真的怀孕了吗?” 贺书林的心一抖,猛地按下了停止键。 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再听下去吗? 我思考了很久,决定不告诉你接下来的对话,请你自由想象好了。 到底是贺书林不存在,还是催眠师捣的鬼? 这两个答案都有可能。 故事讲到这里,让我们回到现实当中。 葛天正面临着一个心理医生的建议左右两难。 他的内心实际上对催眠充满了畏惧,他甚至觉得催眠术这种东西比任何方术都要邪门,因为蛊虫确确实实存在,湘西赶尸你也能亲眼验证,可是催眠,没有人能证实它的真实性,因为每个去证实的人都有可能被催眠师操控了思想。 葛天怀疑,现在就已经被面前的这个陌生男人操控了。 他觉得传言里的那个搞软件的男人和她怀着孕的老婆都被邪恶的催眠师操控了。 他们所见到的所听到的都不是真的,没有人知道真相。 说不定从葛天见到这个心理医生伊始他的思想就被替换了。 他对这个自称是心理咨询师的男人充满了不信任和恐惧。 接下来,他可能和故事中的柳飘飘一样,要掉进被这个自诩持证催眠师的人密谋的虚假人生里。 想到这,葛天的周身一阵发冷,他找了个借口匆匆出了心理诊所。 葛天觉得自己得救了。 葛天平时从来不会逛街,如果不是被妻子硬拽着,他肯定不会一个人到商场里看来往人流。 然而今天,他却一个人主动挤进了那些男男女女,兴致勃勃地看柜台上摆的首饰和橱窗里挂着的衣服。 因为今天,他成功逃脱了一个阴险的预谋,他必须要给自己的胆识和明智之举一个相称的嘉奖。 这是一个综合性的商场,一共十几层,每天都发生着各种事,充斥着各色人。 有的事不是事,有的人不是人。 就在昨天,一个买衣服的商贩还和一位顾客吵了起来,原因是那件衣服尺码不对,当时顾客觉得还可以穿,可是事后又想要调换,商家死活不同意。 在外人看来,这不过是件芝麻大的小事。 这种事情在我们身边每时每刻都在发生。 没有人注意到,昨天,那个嚷嚷着要换尺码的顾客后背上微微凸起了一个圆锥形状的东西。 他们混杂在我们中,或者说,我们混杂在他们中。 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个世界到底是我们的,还是他们的。 他们有很多,我们也有很多。 葛天走在商场里,想着刚才见到的那个心理医生,心里毛毛的,很是后怕。 不过好在这里人很多,多多少少给他壮了壮胆。 正对着葛天有一个拄着拐杖的老爷爷正在镜子前试帽子,他穿的很时髦,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肩上还别着一个印制精美的亮黄色徽章。 服务员正在热情地招呼着他。 一个六十岁的老人,还会穿成这样在悠闲地逛街,这正常吗? 葛天觉得,这个人很诡异。 右前方有一个六七岁的女孩在拉着妈妈挑玩偶,她正抱着一个手掌大的布娃娃,它的脸看起来很真,眼睛圆圆的,长的和那个女孩子如出一辙,她的妈妈微笑着付了钱。 怎么会有娃娃长得这么像它的主人呢?更何况她们今天才刚刚见面。 葛天觉得,这个娃娃也很诡异。 他接着朝前走,左手边有一个初中生模样的男生在和同学打打闹闹,他们的手里都拎着一些崭新的练习册,里面有一本是《5年中考3年模拟》,书皮是土黄色的,跟男生的肤色一模一样,就像是用男生的皮做的。 这个男生也不正常,或者说,这本练习册也不正常。 突然,他看到了人群中有一个女人的背影,她的身高和体态都像极了余琦彤。 葛天本想叫住她,可是转念一想,妻子今天去上班了,怎么可能这么巧又出现在这个距离她的公司十几站路的商场里呢,如果叫错了,那他会多么窘迫啊。 他盯着女人看了一会儿,女人始终没有回头,她就像是游魂一样,随着过往人流缓缓向前移动着。 葛天最终决定转身离开。 就在他转过身的一刹那,女人的脸转了过来,她定定地看着葛天,就如同刚刚葛天看她的眼神一样。 我们见过这个女人很多次。 确切的说,我们见过这张脸很多次。 葛天头也没回,径直走出了商场,他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个女人的目光。 那里面满溢着哀怨和忧伤。 葛天随后去了趟杂志社。 正赶上午饭时间,大家都纷纷去楼下买饭去了,编辑部只有一个人在值班。 市场部就在编辑部的隔壁,葛天一眼就看到了王从南。 “嘿,老南。”葛天招呼了他一声。 王从南正在啃着一个鸭腿,他看到了葛天嘴里含糊不清的说:“说了多少次了,别叫我老南,听着跟老男人似的,就是你叫的,我现在都没找着老婆。” 葛天笑呵呵地走了过去,坐在他办公桌的对面,说:“你找没找着老婆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瞅瞅你这个形象,谁能看得上你啊,我就是天天叫你男神也没用,该找不着还是找不着。” 王从南咽下了嘴里的饭,一脸不满地说:“葛天,你会不会说话,你信不信我去跟老板举报你。” “你举报我什么?” “我就说你不务正业,一天拿钱不干事。” “你有病吧。” 王从南打岔说:“你来接活了?” “接什么活,你这种说法会让人误会的你知不知道?” 王从南哈哈大笑起来:“跟你开玩笑呢,还当真啊。” 葛天没接话:“哎,老板呢?也吃饭去啦?” “是啊,她叫你今天来的吗?” “嗯,说是让我去采访一个案子。” “哦哦,你这么说我就知道了,今天早上十九中学起火了,据说烧死了好几个人,还有几个学生呢,但是校方一出事就把整个学校封闭了,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阴编肯定让你去调查这件事。” 正说着,阴主编端着一杯咖啡进来了。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死灵 1 不管是真是假,很多学校都是建在坟场上,小学、中学、大学,反正几乎所有学校的选址都出奇的一致,好像是什么不成文的规定。 什么不能进的地下室,什么永远半开着的小门,每个学校貌似都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恐怖历史,相信你所在的学校也不例外。 十九中学正是葛天的母校。 你一定想说,又是那个好多故事都通用的烂套路吧,你觉得我要说什么? 十九中在多年前是个坟场,地下埋着很多死人? 十九中所处的地点是阴阳交汇处,每晚凌晨鬼门就会大开,接通阴阳两界? 还是这个学校压根就不存在,一切都是葛天的幻想,纯属我故弄玄虚? 恭喜你,你已经成功掉进我泱泱大国恐怖电影共通的唯一结局里了,你真的以为葛天不是在做梦就是个神经病吗? 好吧,其实这也说不准。 毕竟我都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个正常人,或者说,是不是个人。 我只能说,我认识葛天,在很早以前就认识,只是他不记得我了而已。 他此时正坐在阴主编的办公室里,等着主编交代工作任务。 “十九中着火了,是真的吗,我怎么没听说?”葛天焦急地问。 阴主编喝了一大口咖啡,半天才说道:“这个啊,具体情况我们现在也不清楚,警察去了都没发现什么异常,据说是还没找到火源。”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葛天问。 “哎,对了,你问王卓,他上午去采访了,应该比较了解情况。”阴主编说。 王卓是编辑部新来的一名实习记者,平时除了工作基本上不会和任何人说话,中午连吃饭都会一个人窝在角落里,他有时会买份便宜的盒饭,一粒一粒地吃,生怕会掉到地上,有时干脆就从家里带两个白水煮蛋,当作中午的正餐。 他倒也不是穷,就是人比较节俭,甚至节俭得有些过分,所有认识他的人在背地里对他的评价都完全一样,只有一个字——扣。 “扣”在东北话里是很小气的意思。 也就是说,这个人最大的性格特点就是小气。 编辑部有个传统,只要有新人入职,大家就会抽个晚上或者周末为他开个欢迎会,当然,花销是除了那个新职员以外大家均摊的。 可是王卓实习了整整三个月,马上就要转正了,编辑部里都没有人跟他坐在一个餐桌上吃过饭。 当然,在他入职的第一天就有人跟他提过了,可他当时一声没吭,人家以为他是默认了,周末就通知了编辑部所有同事,结果呢,当天欢迎会办是办了,唯独他这个主角没有露面,大家在吃饭时面面相觑,举起酒杯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场面尴尬到了极点。 还是主编才思敏捷,她看着满满一桌的酒菜,硬是挤出了一句:“哎呦,早上啊小圆同志给通知错了,其实今天晚上是我组织的部门聚餐,大家都辛苦了,这顿饭我请。” 编辑部的小角色们当然很开心,可是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人跟王卓提过迎新的事情了。 你是不是很好奇,那一餐明明是由同事们出钱,怎么王卓愣是没露面呢? 在他来到公司的第一天,就被一个名叫郑圆的女同事狠狠地拍了一下后背: “嘿,王小卓,你今年多大?” “二十六。” “不小了呀,有女朋友没?” “没有。” “那你看我怎么样?” 王卓抬眼看了看她,哼嗤了一声,又开始收拾起了自己的办公桌。 “不是,你怎么不说话啊,不喜欢我这个型的?”郑圆又问。 王卓愣愣地回了一句:“对不起。” 郑圆像是被人点中了笑穴,毫无顾忌地就哈哈大笑起来,把屋子里的人都吓了一大跳:“我跟你开玩笑呢,哎,你还当真啊!” 王卓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脸刷的就红了,他垂下头,不好意思地说:“我……我没有,对不起。” “不是你跟我道什么歉啊,你这人可真有意思。”郑圆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揉着脸:“你都快逗死我了,回头我笑出来一脸的皱纹都得赖你!” 王卓还是回了一句:“对不起。” “算了,不逗你了,跟你说,咱们部门特别得人性化,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每个新入职的人吧,在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的时候,我们都会给办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比如吃个饭呀,吃个饭呀,吃个饭呀什么的。” 郑圆从旁边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了王卓的旁边,接着说:“简单来说,我们会请你……”,她特意拉了个长长的尾音:“……吃个饭。” 王卓还是没看她,他“嗯”了一声,抓起抹布直接走开了。 郑圆就这样一直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洗水间,歪着头,一脸的莫名其妙。 后来郑圆又跟他说了一次吃饭的事,王卓始终没有答话,她索性就自己定了时间,通知了所有的同事。 然后发生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该上的菜上齐了,该来的人也来齐了,只有主角不见踪影。 所有人都盯着那一桌子菜不动,你看我我看你,没话找话地聊了接近一个小时,而王卓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回复他们的却一直是一个温柔的女声: setryagainlater。 后面还跟着一句中文: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 王卓在第二天解释说,不小心忘记了吃饭的事,晚上睡得早手机忘记开机了。 虽然大家订的聚会时间是——晚上七点。 让我们猜测一下他真正不去和同事一起吃饭的真正原因。 首先,让他掏钱结账这一点可以刨除在外了,毕竟在告知他吃饭前人家郑圆就说得明明白白,是部门的同事们请他吃饭,这顿饭唯一一个可以不拿钱包来的就只有王卓。 那么是因为之前郑圆和他打趣的时候被他误会了,让他觉得太难堪?其实也不是,王卓虽然心眼不大,但是脸皮还算厚,一般这种事情他都不会记在心上,只是会在暗地里默默地给那个人贴一个标签,以后尽量注意不陷入同样的窘境。 那是因为什么呢? 这个原因说出来,如果你也是一个和他一样小气的人,肯定会一拍大腿,当即附和:对!对! 王卓在刚刚得知编辑部的这个传统时,第一个反应并不是现在人家要请自己,而是今后他要去请别人。 现在他是新入职的成员,如果完全落入了这个圈套,那么以后别的新人来,他作为编辑部的一员,尤其是被大家请过的一员,肯定也要掏腰包去请别人。 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在心里噼里啪啦地打起了算盘,一顿晚饭他如果自己吃,估计会自己做个蛋炒饭,就着一包榨菜吃,或者买个鸡蛋灌饼,反正怎么算都不会超过五块钱,而如果同事请呢,这顿饭他是不会花一分钱,选个离住处不远的地方估计也不会白贴公交车费,但是一旦回请,一个人最起码都要掏五十块,五块比之五十块,差了整整十倍,也就是说,能顶他十天的晚餐钱,难道要他请了这一顿,十天晚上都不吃饭吗? 你一定会认为王卓的生活很拮据,其实不然,他一个月拿着4000块钱的工资,还有一张从大学就开始攒钱的银行卡,现在他手里的钱足够买四个iphone7。 可是钱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花出去呢?对于王卓来说,如果哪一天他卡里面的存于数额低于了五位数,也就意味着……意味着人类要彻底毁灭了。 王卓常常看着存折上的数字空想,现在一个月可以赚4000块,每个月的房租水电600块,吃饭大概400块,什么都不买,一个月就能攒下3000元,一年能攒36000元,十年能攒36万元,他现在26岁,怎么说也有50年的活头,在他入土的时候,卡里的钱岂不是要超过180万?那该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用赵本山小品里的一句话说,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无非是人活着呢,钱没了。 王卓当初在看到这一段的时候,没有像所有人一样哈哈大笑,而是周身一冷,上下牙“哒哒哒”地不停上下碰撞起来。 他最恐惧的事,就是死了以后被裹上一个破席子,随便埋在荒郊野外,从此以后在阴冷潮湿的地下与臭虫蜈蚣长眠。 他看到过一篇很短的恐怖小说。 你一个人躺着,你觉得很冷、非常冷,四周一片漆黑,你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有虫子在吃你的脑子,你觉得很痒,可是却无能为力,你的脚趾被压在一块大石头下面,可是不管你怎么用力,都无济于事,这时候,你终于后悔了:唉,早知道这样,我该选择火葬的。 王卓不想在死的时候后悔,更不用想在死了以后才后悔。 他要攒很多很多的钱,这一辈子都花不完,带到阴间再接着花。 不管到什么时候,卡里有存款,王卓就会感到无比安心。 因此,他愣是没去那场同事组织的迎新晚宴。 他没跟任何人解释过真正的理由,因为他相信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自己根本没有人会真正理解他,包括他的父母和前女友。 哦,对了,他有过一个女朋友,至于分手的原因,想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葛天是在今天才第一次跟这个即将转正的年轻同事说上话。 “你好,我叫葛天,你应该见过我吧。”葛天看到他走过来,主动起身问好。 “嗯,见过。”王卓说。 阴主编又端起了咖啡,喝了一口才说:“小王,你上午不是去采访十九中了吗?把情况和小葛说说。” 王卓想了片刻,把头转向了葛天,问道:“你要去吗?” “嗯,对,主编把这个采访任务交给了我。”葛天说。 “哦,那边早上烧死了三个学生,还有个老师,教地理的。” “教地理的?你知道那个老师叫什么吗?” 葛天陡然想起了自己学生时代的地理老师,他教了自己整三年,直到最后也没夸过葛天一个字,在临近毕业的时候他还时不时叫错葛天的名字,他当初总叫自己什么来着?葛言? “好像叫……叫刘庆国。”王卓说。 “刘庆国?你确定?”葛天的脸一下就黑了,他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瞬间凝固了,有那么一刻,他甚至都忘记了喘气。 刘庆国,那个水平一般还偏心班花的中年地理老师,在葛天毕业那一年,就已经出了车祸,去世了。 难道他又死了一次?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死灵 2 按照主编的意思,王卓和葛天在当天晚上偷偷去了趟十九中。 由于事故突发,学校已经停了课,大门外还拉上了一条黄黑相间的警戒线。 火是消防队用高压水枪连续浇了半个小时才扑灭的,从主教学楼的正面看,外墙已经烧成了焦碳色,黑乎乎的,在晚上显得更加瘆人。 之所以选择晚上去,是因为白天警察已经勒令外人不得进入,十九中学的老师和学生都被挡在门外了。 采访当然也没有办法顺利进行。 可谁让阴编辑那么敬业呢,从警察方面越是打听不出什么消息,围绕着十九中的传言也就越来越邪乎,探究真相的必要便充分显现出来了,如果有了独家的惊人报道,说不定能卖上不少钱,万一领导再一高兴,那阴主编离升官发财的梦也就更近了一点。 葛天和王卓就是她为梦拨下的两粒种子。 老实说,其实她也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毕竟之前城郊火葬场的实地采访就是葛天负责的,虽说最后出了稿子,可是也没什么实际内容。 那次事件的火源到现在都还没查清。 结果这次又起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火。 葛天原以为那个烧死的地理老师只是碰巧和他的老师重名了而已,毕竟刘这个姓氏很多,庆国这个名字也很俗,满大街随处可见各种“王庆国”、“张庆国”、“刘庆国”…… 他完全没有料到,真相远比他预想的要恐怖的多。 现在是晚上十点十三分,晴,微风,上弦月。 门卫室的灯黑着,里面看来应该没什么人。 葛天和王卓翻过了一人多高的围墙,跳到了学校操场上。 除了学校的东北角有一片瘦弱的杨树林,操场上连一个活物都没有。 王卓轻轻拍了拍葛天,小声说:“葛天哥,这么晚了公交都不开了,等一下回去的时候要打车吗?公司会给报销吗?” 葛天被他冷不丁的一拍吓了一大跳,他回过头不耐烦地说:“你重点偏了吧,放心,等你下你打车的钱我来出,行了吧。” 王卓就不再说什么了,一声不响地跟在了葛天身后。 “哎,王卓,你说怎么上次火葬场烧了的那件事怎么还没查清楚啊?”葛天正朝主教学楼走着,莫名记起了上次的那次采访。 “是天火。”王卓面无表情地说。 “啊?”葛天没听清。 “天火。”王卓站住了,一脸认真地说道。 “什么天火?”葛天问。 “是一个师父告诉我的,天火有很多种形式,也有很多种目的,天火降临人间,多半是上天的怜悯。”王卓说。 葛天更加迷糊了:“咱两说的是一个事情吗?” “你不是问火葬场为什么起火吗?” “嗯,我当时听说是电路老化,可最后也没有确切的说法。” “我说了,那是天火。” “你听谁说的啊,太扯淡了吧。”葛天不屑一顾。 王卓没理他,自顾自地讲了起来:“人世间有很多不被地府所接受的亡灵,有一些人是横死,死了以后牛头马面并不会去引路,所以它们就在这个世上到处游荡,飘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百年……直到它们忘记了自己生前的一切,以为它们生来就是孤魂野鬼,也没能看到黄泉路的模样,它们的魂魄会越来越淡、越来越散,那个时候,它们就彻底失去超度的机会了,很可怜。” “你在说啥呢?能不能说点正常人能听得懂的?”葛天没好气地说。 王卓的脸上写满了哀愁,他没看葛天,又接着说:“鬼看不到人,人看不到鬼,鬼和人虽然同处在一个空间里,可是他们归根到底不是同一种存在形式,就好像……就好像你能看到我,因为你是人,我也是人,我们是同一类。” “那我还能看见狗呢,你能说我跟狗是一个品种?”葛天有点生气了。 “你没听懂我说的,人是动物,狗也是动物,你们都一样是有血有肉的,是要呼吸的,而鬼只是一种磁场,它们没有身体,也不用呼吸,它们的存在是没有承载物的,因此,地球上容纳不下太多的人,却能容纳下所有的鬼。”王卓手舞足蹈地解释说。 他说,“你们”都一样是有血有肉的,他没说“我们”。 在来之前,葛天只是听说这个人平时沉默寡言,不愿和别人接触,可是从来没人告诉他,一到半夜,他就会侃侃而谈,变得神经兮兮。 如果早知道和这种人半夜来到这个鬼地方,葛天当初肯定会一口回绝。 夜渐渐深了,王卓反而变得更加精神了,葛天觉得,白天那个他并不是他,而晚上的这个他才是真正的他。 王卓说:“葛天哥,你知道为什么要降天火吗?” 葛天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因为它们很可怜,它们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只是永无止境地徘徊在一个对于它们来讲不存在的时空里。”王卓讲的很忘情,似乎是在说自己的事情。 “上天可怜它们,就降下天火,把那些飘在世上的魂魄一齐接走,好让它们有地方栖身,现在你知道了吧,为什么火葬场烧的那么彻底,因为那里的死灵太多了……” 葛天在一旁听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赶紧岔开话题:“咱们进楼里看看,收发室的大爷还在不在,他肯定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形。” 王卓答应了一声,加快脚步,走在葛天的身后,葛天感到浑身有一股凉意袭来,他现在严重怀疑这个人精神有毛病,他很有可能会在后面给自己一闷棍,把他打倒在地,然后掏自己的津津有味地大口吃起来。 葛天仿佛看到了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禁又是一阵颤栗。 他们走进了教学楼,里面的烧毁程度远不及在外墙看上去的那么惨重。 好像火真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直击楼顶,随着火势的蔓延才烧到了各个教室里。 葛天虽然见过鬼,可是他还真没见过传说中的天火。 虽然新闻报道里讲过一些关于“天火”的真实案例,可那些谜团都被专家给破解了,说白了,什么天火呀,天谴呀,都是纯粹的节目效果,最后发现不是磷粉作怪,就是有人恶意为之。 而王卓嘴里那个天火,倒像是上天特意降下的恩德,为的是普度众生于水火,救诸生灵于危难。 如果不是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葛天绝对不会跟他再说一句话。 楼道里黑漆漆的,不见一个人。 这时,王卓嗷得喊了一声:“谁?” 葛天慌忙打开了手电筒四下查看,走廊的尽头果然站了一个人。 “封校了,你们来干啥?”对面传来了那个人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个老头。 “您好,我们是记者,想来询问一下当时失火的情况,您方便跟我们说说吗?”葛天壮了壮胆子,向着对面喊道。 那人缓缓朝葛天移动了过来,他走路的时候没发出一丝声响,葛天觉得,他好像没有脚,整个人轻飘飘的,就像是一个……一个纸人。 葛天看清了那个人的脸,在手电筒的光亮下,他的脸看上去无比惨白,像是擦了一层厚厚的白色油彩。 “你们是记者?”老头问道。 “哦,这是我的记者证。”葛天把随身揣着的记者证递给了他。 老头接过来瞅了一眼,顿时怔住了,他又上上下下把葛天打量个遍,显得惊喜异常:“你是……你是葛天?” 葛天背后一冷:“您……您认识我?” “你再看看,我是谁啊?”老头笑嘻嘻地接茬道。 “对不起,我不记得我认识您。” “那你就慢慢想吧,唉,想不起来就算啦。”老头失落地摇了摇头。 “哎,对了,大晚上的你们来问干什么,怎么不白天来?” 王卓又恢复了白天的沉默,在葛天身边默不作声。 葛天用手肘撞了他肚子一下,示意让他也说句话。 可是王卓却没读懂他的意思,他竟然往墙边挪了一大步,好像成了一个局外人,故意给两个人制造了一个微妙的私人空间。 葛天心里很是不爽,他对王卓吼道:“你躲我那么远干什么?” 王卓并不知道,此时葛天的两条腿都软了,他已经惧怕到了极点。 他茫然地盯着葛天的脸,双手无奈地一摊。 “其实我们白天来过了,那个时候警察不让进,学校还断绝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没有人能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葛天不再寄希望于王卓了,他亲自对老头解释道。 “那你们怎么不去问问学生家长啊,估计他们知道吧?” 葛天转过头对王卓冷冷地说:“你问采访过学生家长了吗?” “嗯,但是没人理我,他们都是接来孩子的,我什么都还没来得及问人就都走了,追都追不上。”王卓回答。 葛天又望向了老头:“您是学校守夜的吗?好像校方不让学生和老师对外界说起这件事,不知道您能透露一点内情呢?” 老头突然挺直了背,他双眼放光地对葛天说:“你要是能想起来我是谁那我就告诉你。” “您确定……我认识您吗?”葛天问。 “你是我教过的学生啊,我怎么能不认识呢。”老头眯缝着眼,神秘地说道。 葛天打了个寒颤,他猛地想起来了什么。 面前的这个老头,他说话的语气,他看人的眼神,他谢了顶的脑袋,他不就是……他不就是死了近二十年的那个地理老师么! 葛天的两片嘴唇剧烈颤抖着,他想拔腿就跑,可是双腿像是生了根,一步都挪不动了。 老头还是慈祥地笑着:“终于想起来了?”他欣慰地问。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死灵 3 时钟指向了凌晨十一点十八分。 葛天动弹不得,只能愣在原地呆呆地等着老头越飘越近。 老头的脸几乎贴在了葛天的脸上。 “我是你的地理老师啊,葛天同学。”老头说。 “你……你不是死了吗?”葛天颤巍巍地问道。 “孩子啊,你还是没有想起来。”老头叹了口气。 “想起来什么?你明明已经死了,我分明记得你已经死了!”葛天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如此阴森,就像是一个从远方传来的陌生的召唤。 “我是怎么死的呢?”老头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种无言的哀伤,仿佛被碰触到了一处不为人知的伤口,那伤口生了疮、化了脓,还在汩汩淌着黑色的血。 门窗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头顶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 王卓一个趔趄,险些撞到了葛天的身上,他退到墙边站稳了脚跟,慌忙挤出一句话:“葛天,地震了啊,快走啊。” 葛天没动。 “葛天,你没听说过地震的时候要跑到空旷的地上才安全吗?”王卓有些急了。 葛天依旧没动。 “喂,你想什么呢,刚才的雷声分明是地声,是咱们脚下地壳裂开的声音,你没听见吗?”王卓加大了音量。 葛天鬼使神差地看了看脚下,那里已经裂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地震的时候,有的人会匆忙逃生,就像王卓,他平时不苟言笑、特立独行,可他私下里对活着还是充满了渴望与希冀;有的人则会踟蹰不决,就像葛天,他往日里阳光乐观、成熟稳重,可他在内心常常会怀疑自己、厌恶人生。 王卓仓皇想逃命,葛天平静地垂下了头。 因为此时此刻,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这样的一幕。 一个小男生,十五六岁的模样,他正在和同学打篮球,背景是一栋灰色的教学楼,楼顶挂着四个金灿灿的大字——励志、图强。 篮球场在操场的西北角,那是一片坚硬的水泥地,水泥地两边分别立着一个破旧的篮球架,其中一个篮球架上挂着篮网,风一吹,它就扭捏成一团,胡乱摇曳着。 时值盛夏,天气很炎热,离远看人都走了形,飘飘忽忽的很不真切。 男生和同学都一身大汗,随着一阵铃声,他们拿着篮球有说有笑地走进了教学楼。 一个男生说:“嘿,这节啥课啊?” 另一个男生说:“靠,地理。” 最初看到的那个男生开口了:“你们不觉得刘庆国特恶心吗?他上课的时候一直盯着刘小流看,不知道想啥呢,变态。” 刘小流是班上的班花,性格随和,一笑起来就有两个甜甜的酒窝,是全班男生暗恋的对象。 最开始说话的男生说:“可不是嘛,上次他还特意把刘小流单独叫进了办公室查卷子,巨恶心!” “咱们啥时候能换个地理老师,就因为这个烂老师,耽误了我考北大,我赖谁去!”另一个男生说。 其他人都哈哈笑了起来,一个男生用拳头推了他一下:“大哥,你能不能别搞笑了,请问上次模考全班倒数第三的是谁?” “拜托,我倒数第四好嘛!第三是齐默杨好嘛!不知道就不要乱说话,ok?” “我去,你还会说英语呢,行啊,大学霸!”另一个男生打趣他说道。 大家吵吵闹闹地走到了三楼的教室门口。 又响起了一遍铃声,刚才的是预备铃,现在的是正式上课铃。 讲台上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老师,他的脑袋四围长了几缕软趴趴的毛,中间则光秃得宛若一颗常年经过海水打磨的鹅卵石,闪闪发光。 见到他们进门,他便怒气冲冲地走到教室门口,厉声道:“都给我出去罚站,你们都聋吗?听不到打铃,啊?非得踩着点进教室,谁给你们惯的?爹妈会不会教?” 教室里鸦雀无声,一个女生正在翻书的手停在了半空,又轻轻把书页合上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门外。 一个男生突然发狠说:“你说我可以,但是不能说我妈,你以为你是谁,有什么了不起!” 中年老师大概是没料到会被学生这样反驳,一时语塞。 他反映了一会儿,才对那个男生大声呵斥道:“我是谁,我是你班主任,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跟我说话,滚出去!” 男生们僵立着,愣了片刻,便都嘟囔着退回到走廊里,瘫软地倚在了墙上,没答话。 中年老师“嘭”地一声合上了门,毫不迟疑地把几个人彻底扔在了外面。 刚才说话的男生并不是葛天,那群男生里也没有葛天,此刻,他正坐在教室里,目睹着眼前的这一场对话,他的手里握着一只黑色的钢笔,里面的墨水滴到敞开着的地理书上,氤氲开了一片黑色的印痕,就如同一滩呕吐出的胆汁。 第二天,中年老师就住了院。 他是因为摄入了过敏原而导致的休克,一直神志不清。 过敏原查清楚了,是花生或者松仁一类的坚果。 中年老师对坚果过敏,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他带过的所有学生都知道。 在童年时期他第一次尝了一口花生就被送进了医院,当时,他的喉咙里面肿得像是一个气囊,压迫了气管,他险些就窒息死亡了。 所以,他根本不会主动去吃这类东西。 那究竟是谁把某种坚果放到了中年老师的胃里呢? 葛天十八岁,读高三。 他的成绩算中等偏上,一个最引不起老师关注的水平。 他的人缘平平,倒是有几个朋友,但是关系都不算特别要好。 正如班里大多数男生一样,他也暗恋着班花刘小流。 从这一点上看,他在班上的存在感近乎于空气,无色无味,无形无实。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中年老师都没再来过学校。 后来,学生们才听说,他出现了严重的过敏症状,经抢救不治身亡。 没人注意到,葛天在众人的喧哗声中慢慢垂下了眼帘,在地理练习册上写下了这样一句话:这回我可以换班主任了。 他在这行字的旁边画了一个笑脸,很丑。 之后的半个学期,学校果然给他们果然换了一个地理老师,她是一个女的,三十出头,长相平平,身材平平,对所有人说话时都冷着脸,面无表情。 但是葛天觉得这个老师长的真好看。 记忆是一张任性的网,它通常喜欢留住那些它偏爱的事物,让其余的人和事从那大大小小的网洞中肆意流走。 在葛天的记忆里,刘庆国被留下了,女地理老师被放走了。 他不记得高三的时候换过地理老师,也不记得有一次他在刘庆国喝的速溶咖啡里掺进了一小勺的核桃粉。 记忆告诉他,刘庆国教了他三年的地理课,在他毕业的那一年,遭遇车祸意外死亡了。 现在,刘庆国回到了葛天的面前,亲自来传达他的忿恨。 如果他还活在这个世上,估计应该也差不多六十几岁了,就像现在这个模样。 地震持续了一分钟就停止了,地声渐远,四周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葛天看到,刘庆国的脸开始发生了变化,他的皱纹越来越少,他那随着岁月增长的肚子越来越小,他的背渐渐挺直了,他又回到了四十几岁的样子。 “之前降下了一场天火。”他说。 “天火带走了很多的死灵,却没能带走我。”他说。 “我在想,这是为什么,你觉得这是为什么?”他说。 王卓早就已经跑的没了踪迹,在黑魆魆的走廊里,只有葛天在和他对峙着,他的心早就沉到了万丈深渊,面对刘庆国的问话,他仿佛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一个字都挤不出。 “想想看。”刘庆国又说道。 “是……是要找我来索命吗?”葛天说出这句话时,一阵颤栗,两条腿不自觉地发着抖。 “唉,不是,你再想想。” “我……我不是故意要害死你的,真的,我只是想换个班主任,那个时候我还太小,我压根不知道过敏会死人,你相信我,我真的……真的不想杀你,求求你不要杀了我……”这是葛天生平第一次因为恐惧流下了泪。 连李梅拎着头来找他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害怕过。 他葛天……居然杀过人! 也许这是他这辈子最不愿意记起的一段往事了吧。 一个无法偿还罪孽的人,收到的最大惩罚就是他自己良心的谴责。 “葛天同学,我知道你并不是有意的,一个孩子,能有多坏呢?”刘庆国一脸无奈地说。 “那你干嘛来找我?” “因为你自己放不下啊,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藏在心里,一直没跟我说?” 葛天“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用双手捂着脸开始旁若无人地嚎啕恸哭起来。 “老师不怪你,希望你也别再怪你自己了,你害的老师走又走不了,留又留不下,孩子,过去的就别放在心上了,知道错就好。”刘庆国就那样低头看着他,好像是在看自己犯了错的孩子。 “看样子,我只好等下一次天火来接我了。”他笑了笑,摸了一下葛天的头,然后转身消失在了茫茫长夜中。 第二天一早,葛天愣是翻出了高三的那本地理练习册,第一页上果然有一行黑字——这回我可以换班主任了。 那是他自己的字体。 葛天疯了似的撕碎了那页纸,扔到了马桶里,对着那些像骨灰一样细碎的纸屑默默说了一句:对不起。 火葬场和学校的火源都查明了,只是单纯的电路老化。 这是一个万能的答案,所有不明原因的失火都通用。 葛天没对阴主编说起当天夜里的半个字,他汇报的时候,王卓就在隔壁听着,不禁“扑哧”乐了一声。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死灵 4 有些事,连鬼都未必知道。 你惊恐地对身边人说:“我看见鬼了。”他笑了笑,回应道:“我也看见了,你忘了,咱俩一块死的?” 其实刘庆国并没有喝葛天放了核桃粉的那杯咖啡。 那天,刘庆国去给隔壁班上地理课,他的一个同事口渴得要命,见他没回来就偷偷喝了那杯咖啡,事后又给他冲了一杯,放在原处。 那刘庆国为什么会死了呢? 刘庆国死的时候他的儿子王琦刚上小学。 确切的说,是他老婆带来的儿子。 刘庆国的老婆谢琳琳是二婚,嫁给他的时候就带来了一个五岁的儿子,那时王琦已经开始记事了,他的小脑瓜不但记全了九九乘法表,还充分意识到了亲爹和后爸的区别。 刘庆国对待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并没有多苛刻,但是也没有多热情。 两年来他几乎对他不闻不问,奔四十岁的他一心只想再要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王琦远比他想象的要精明得多。 有一次,王琦的妈妈问他:“宝贝,妈妈再给你生个妹妹好不好啊?” 王琦当时毅然决然地否定了这个提议,他得把一切威胁自己地位的幼苗都扼杀在摇篮里,妹妹什么的,无非是一个明目张胆的竞争敌手。 在他七岁生日那年,刘庆国送给了他一个轮船模型,那时王琦的妈妈已经身怀有孕了,他看虽然不认识医院诊断书上写了什么,但是从爸爸妈妈的举动他也猜得出,妈妈的肚子里又有了一个宝宝,他瞬间明白了,这无疑会是他最后一个生日礼物。 王琦气愤地把轮船模型扔到了垃圾桶里。 这是他妈妈再婚之后第一次打他,当时刘庆国也在场,他就在一旁看着,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他不爱王琦,也不讨厌王琦,对于他来说,王琦只是一个别人家的孩子。 曾经有过一个著名的实验,实验者盛了三碗米饭,分别标号1、2、3,他每天对1号米饭说很多的甜言蜜语,不停夸赞它,对2号米饭恶语相向,说尽了所有难听的话,对3号米饭不闻不问,当作不存在一样。结果很惊人,1号米饭过了一周还没有腐败,2号米饭第四天就生了长长的绿毛,而3号米饭腐败得最早,仅仅两天就彻底馊了。 王琦就是3号米饭。 刘庆国两年来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妈妈呢? 王琦的妈妈是连接两个人的唯一桥梁,等哪一天王琦的妈妈死了,或者她肚子里的宝宝出生了,也许王琦就会彻底被扔在河岸的另一边,再也走不进他们的生活了。 七岁的王琦真正感到了害怕。 妈妈的肚子越来越大,他的危机感也就愈发强烈。 他觉得刘庆国把脑袋贴在妈妈肚子上的举动很恶心,每次刘庆国问妈妈:“老婆,她动了吗?” 妈妈总会一脸笑意地回应他:“动了动了,刚才还在用小脚踢我呢,你摸摸。” 然后刘庆国就把耳朵放在了妈妈的肚皮上,笑得合不拢嘴,还用满是汗渍的大手在那上面来回抚摸,而妈妈从来也不反抗。 王琦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会看上了这个令人作呕的老男人。 只有一点,他很清楚,刘庆国从来不吃花生。 每次吃饭的时候,只要是有花生的菜,比如老醋菠菜、宫爆鸡丁一类的,妈妈肯定会单独做一份没有花生的,摆在刘庆国的面前。 王琦一直都很奇怪,终于他问了妈妈:“怎么大人还挑食呢?” 妈妈说:“宝贝,你说谁挑食啊?” “刘叔叔啊。”王琦从没叫过他爸爸,刘庆国也从没让王琦叫过他爸爸。 妈妈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爸爸不是挑食,爸爸是不能吃坚果。” “什么是坚果?” “花生啊,还有宝贝爱吃的开心果,都叫做坚果。” “刘叔叔也不能吃开心果吗?” “不能呀,你看他什么时候吃过?” 确实,每次妈妈买回来开心果,都是王琦和妈妈吃,刘庆国看都不看一眼。 “那他为什么不能吃呢?”王琦又问。 “因为过敏啊。”妈妈回答。 “什么叫过敏?”王琦问。 “过敏就是一种病,有的人不能吃一些食物,吃了以后就会很难受。”妈妈说。 “他们为什么会生病?”王琦问。 “这个……他们是生下来就有这种病了啊。”妈妈说。 “那能治好吗?” “应该治不好吧。” “那他们要是吃了,会有多难受?” “反正就是很难受啊,可能全身都会痒,严重的还能死人呢。” 王琦听到了“死”这个字。 “那刘叔叔得的病会死吗?” 妈妈好像有点生气了:“呸呸呸,好端端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刘叔叔不会死。” 王琦觉得妈妈肯定是在骗他。 如果刘叔叔的病不会死人,那为什么妈妈还要特意叮嘱他不能给刘叔叔的碗里放花生呢? 他又去问了小学的班主任老师,老师说过敏的确是一种可能要命的病,只是有的人病得并不严重,有的人病得很严重,如果那些病得严重的人吃了很多不该吃的东西,那他们就会一命呜呼、直上西天。 其余的王琦没听懂,他只听懂了一点,那就是只要刘叔叔吃了足够多的开心果或者花生,那他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个家里。 这对于小小的王琦来说,无非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妈妈的肚子又大了一圈,现在,不光是刘庆国不理睬他,连妈妈对他说的话都越来越少了。 一年级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王琦考了双百分,全班五十个人中一共只有十个人考了双百分,王琦是全班并列第一名。 他拿着考卷兴高采烈地回了家。 家里空无一人,客厅的桌子上放了一张用拼音标注的字条:妈妈和爸爸出去一趟,晚上回来,你先自己做作业,冰箱里有吃的。 以前妈妈从来没有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过,自从认识了这个刘叔叔,她就开始变了,变得极不正常,变得无比陌生。 王琦隐约觉得,一旦妹妹出生,妈妈只会更加忽视他,说不定,他还会被送走,送到一个陌生的小山村里,从此过上食不果腹、没爹没妈的悲惨生活。 他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是认命、放弃挣扎,二是让这个妹妹永远无法来到这个世上。 他不知道怎么阻止妹妹的出生,但是起码他知道了怎样让妹妹的爸爸离开这个家。 妈妈挺着大肚子在客厅里踱着步,现在她已经不上班了,每天都呆在家里,上午出去散步,下午就在家里看看电视,还会时不时和刘叔叔一同出去,起码两个多小时才会回来。 妈妈说,她要去做一种操,肚子里怀着宝宝的妈妈都要做,说是可以让宝宝顺利出生。 “如果不做那个操宝宝就出不来吗?”王琦问。 “当然不会啦,只是做这个操会让宝宝更健康。”妈妈并不知道应该怎么跟这个七岁的孩子解释,于是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王琦又明白了一个重点,如果不做操,宝宝还是会生出来,阻止妈妈去做操应该并没有什么用。 也就是说,这个宝宝注定会来到他的家。 他必须另觅途径,保住自己的地位,这就如同两个皇子争皇位一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如果他阻止不了妹妹来,他就只能想办法让妹妹的爸爸走。 刘叔叔不能吃花生。 他知道,只要刘叔叔还能认得出它们,他就一口都不会碰。 他得绞尽脑汁想想办法。 这天,妈妈做了一顿红烧猪脚,看上去红亮红亮的,很诱人。 为了让猪脚炖的更加软烂,妈妈总会在锅里放一些黄豆一起煮,由于家里没有黄豆了,她今天放了一小撮黄豆芽。 王琦突然觉得,黄豆芽和花生长得很像,他们都是圆圆的,都是小小粒,剥了皮都是黄色的,都分成了两半,只不过他们一个有尾巴,一个没有尾巴。 在妈妈盖上锅盖以后,他悄悄来到厨房,在冰箱里抓了一把花生,神不知鬼不觉地丢进了锅里,汤汁瞒过了猪脚,还在咕噜噜地冒着泡。 妈妈总共进了两次厨房查看,每次她都拿着铲子翻两下,就重新盖上了锅盖。 花生和黄豆芽都躲在了锅底,黑红色的汤汁成了他们最好的伪装色。 很好,两次,妈妈都没有发现锅里那几粒冒充黄豆芽的花生。 两个小时后,王琦眼见妈妈把一锅猪脚倒在了大碗里,他的心狂跳着,大气都不敢喘。 王琦看到,那些黄豆芽和花生都变成了暗红色,它们都把身子分成了两半,黄豆芽被煮掉了尾巴,乍一看,它们长得几乎像是同胞兄弟一样,没有分别。 刘庆国像往常一样,用红烧汁泡了饭吃,他把汤汁倒进碗里的时候,王琦注意到,那些分不清是黄豆芽还是花生的家伙都一并跑到了他碗里。 狼吞虎咽地吃过晚饭后,刘庆国的生命就开始进入倒数了。 他回想起来时只是说:今天的黄豆芽煮的格外的烂。 医生追问起来,大家都怀疑刘庆国下班前喝的那杯咖啡有问题,原料里很有可能掺杂了一些过敏原,谁都没有想到是晚餐里的花生做的怪。 之所以怀疑咖啡有问题,那是因为刘庆国亲眼看到一个学生那天偷偷摸摸地进了他的办公室,查看了一眼他桌上的咖啡喝没喝完,但是他把这一幕咽进了肚子里,对谁都没有说。 当时主治医生很奇怪,他还对王琦的妈妈说:“过敏都是急性的,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才发病呢?是不是你们晚饭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王琦的妈妈斩钉截铁地反驳说:“绝对不可能,我天天都给他做饭吃,对于他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清楚地很,怎么会放让他过敏的东西呢?你瞧瞧,我还怀着他的宝宝呢!” 刘庆国的死被认定为意外死亡。 他是个好人吗?他包庇了自己的学生,虽然真凶不是他,从这一点上来说他有作为人民教师的责任。 他是个坏人吗?他对王琦这个丝毫没有血缘的儿子不管不问,从没当成过自己的孩子,使得一个年仅七岁男孩的内心千疮百孔,从这一点上来说,他又貌似太过于自私。 我们对他不做评价,因为那与我们无关。 王琦后来改了名字,叫做王卓,他的妹妹叫刘越。 他们两个的名字连在一起,就是卓越。 刘庆国死了以后,妈妈对谁都没有偏心,独自一个人把他们一起拉扯到大,王卓的心里终于平衡了,他没有爸爸,他的妹妹也没有爸爸,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妈妈,甚至自己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光还要比妹妹长了七年。 这件事情连死了的刘庆国都蒙在鼓里。 过去了二十年,他已经彻底不认得王琦的长相了。 真相,往往是那样的令人惊愕。 谁都没看到此时王卓脸上阴冷的笑意。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惊悚的玩笑 从杂志社回来,葛天一直在赶稿子。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看了一眼,显示的号码是——0110-20110709。 葛天的心猛烈抖了一下,他觉得这串号码很异常。 0110是这个城市的区号,而后面的这几个数字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电话号码,倒像是巧妙伪装成电话号的一个幽灵。 葛天通常都不会接陌生号码的来电,可是这一次,他连想都没想就用手指点了接听键。 “您好,请问您哪位?”葛天问。 “小天,是我呀。”电话那头是一个女声。 “琦彤?”葛天不确定地问。 “不是我还能是谁。”对方佯装生气地回答。 “你手机呢?这是什么号码?”葛天问。 “不告诉你。”余琦彤说。 “哦,你不是在上班吗?有事啊?” “你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亏我嫁给你这么多年!” 葛天看不到余琦彤的脸,但是他能感觉到这回她是真的有些生气了,这句话是一个鲜明的标志,每次只要葛天真正惹她不开心,她就会抛出这句——亏我嫁给你这么多年! 去年过年的时候,葛天和妻子包饺子,那时葛天的父亲还没离世,他们把饺子煮好后就分成了三份,一份留着自己吃,还有两份要分别给双方父母送去。 那两个饭盒里,有一份多几个,有一份少几个,用肉眼就能看得出。 葛天随手拿了那个装得多的饭盒就要走,余琦彤立马就炸了毛,她大声嚷嚷起来:“葛天,你行啊,什么事情都向着你爸,亏我嫁给你这么多年!” 出现了,那句警示性的话——亏我嫁给你这么多年。 葛天马上就怂了,他怯生生地问妻子:“我又怎么了啊?” “你不想过了就直说!”女人的思维往往很跳跃,尤其是在吵架的时候。 如果你没有体会过这惊险的一幕,我可以给你举个例子。 一天,在出门逛街前男人抱怨女人化妆的时间太久,女人蹭的火就大了,她可能会这样说:“我才花了二十分钟,二十分钟你都等不起?” 男人反问:“二十分钟很长了好吗,我穿个衣服、刮个胡子也没超过十分钟啊!” 女人吼道:“你怎么不看看你上厕所用了多长时间,半个小时!大哥,一台晚会都结束了!” 男人也发起脾气:“你怎么这么不可理喻!” 女人说:“上次去逛街,你突然有了工作,把我一个人扔在咖啡厅你忘了吗?” 男人说:“这和你磨磨蹭蹭有什么关系?” 女人说:“你就是不爱我啦!” 好了,现在我们看到了重点,不管出于什么导火索,到最后男人只能单纯重复同一句话——你怎么这么不讲理啊,而女人的思维往往都会发展成为同一个答案,那就是——你不爱我。 当然,最后余琦彤和葛天的吵架也是以这句话收的尾。 葛天一头雾水,他不明白,怎么给父亲的那份饭盒里多出了几个饺子就表示自己不爱她了呢? 据说这与男人和女人的大脑构造有关,有个叫做胼胝体的东西,男人的细,女人的粗。 其实我也不是很懂。 从那以后,只要两个人做了包子或者焖了排骨,在给双方父母送去的时候,都是由葛天盛装,余琦彤挑选。 自从妻子死而复生以后,她就变得温和了许多,葛天再也没听到过这句发狠的话,他总觉得妻子好像又重新嫁给了他一次,这一次,他们自结婚那天开始算起还不到一年,因此余琦彤没办法再拿“归我嫁给你这么多年”来压他。 可是现在,他又听到了这句话,熟悉里透着陌生。 他赶忙打圆场:“琦彤,我当然记得啊,本来想晚上给你一个惊喜的,你看你,怎么还生气了啊。” 余琦彤的语气软了下来:“你真的记得?” “今天不是你生日吗!”葛天的大脑飞速运转着。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想过了就直说!”余琦彤的情绪又开始激动起来。 “我逗你的,今天其实是……是你妈的生日?”葛天的声音小的像只怯懦的蚊子。 “葛天你牛,这可是你自找的,过不了就不过了!” 电话陷入了持久的忙音。 葛天一脸茫然,他放下手机,努力回想着今天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可是怎么都想不明白。 他灵光一现,翻箱倒柜找出了去年的日历,翻到了7月9号这一天,只见上面用红色签字笔画了一个圈,还工工整整地写着五个字,那应该是他自己的字体。 今天是葛天和妻子的结婚纪念日! 他胡乱抓起手机就回拨了过去,可他听到的却只是一句冰冷的回复:你拨打的用户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刚才妻子还在用这个号码和他通话,只是过了半个小时,这串号码居然变成了空号! 葛天又仔细看了一遍那几个诡异的数字,他突然意识到,也许从一开始,这串号码就并不存在,它们只是伪装成电话号的几个捣蛋鬼。 200110709,那是葛天和妻子领证的日子。 葛天推测,妻子特意去到移动营业厅注册了这样一个由他们结婚纪念日写成的号码,本来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制造点浪漫,结果惊喜变成了空谈,浪漫化作了恼怒。 妻子又恼怒地注销了这个号码。 葛天的心里一阵阵地发毛,余琦彤向来都是个喜欢浪漫的人,尤其对于结婚纪念日,她比任何人都要重视,在她那里,母亲过六十大寿也不敌他们的五周年重要。 葛天的危机感铺天盖地袭来,脊背开始发冷,好像是掉进了冰窖里。 他想了想,又拨通了手机里存着的妻子的电话号。 电话接通了,余琦彤的声音转化成电波传了过来,听上去有一点失真。 “喂,小天?” “琦彤,我知道错了,你可别生气啊,气大伤身。”葛天故作轻松地说。 “我生什么气?”余琦彤奇怪地问。 “你没生气?”葛天说。 “没有啊,莫名其妙,我还上班呢,我不是说过在我上班的时候不要打电话过来吗,经理看到了会不高兴。”余琦彤说,她的语气很平静,确实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哦哦,你没生气就好,我挂了。” “好,有什么事情回去说,我马上就下班了。” 葛天放下手机,他恍惚间觉得,这个声音和刚才的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是哪里不一样呢? 在想清楚的同时,他的脑袋轰隆一下就大了。 一个人的声音如果从电话那一端传来,必然会化作吱吱啦啦的电流声,听起来应该有一定程度的失真,就像刚才那样,可是他最先接起的那个电话却不同,那声音听上去十分清晰,就像是……就像是余琦彤当面在跟他讲话。 也就是说,她当时就在这个屋子里和葛天通着话! 他猛然记起,在他打电话的时候,每次当余琦彤说话时,他就觉得耳根痒痒的、凉飕飕的,那感觉像有一个人在他的耳根后面吹气! 当然,这只是一个无凭无据的猜想。 余琦彤分明是在公司值班,又怎么可能出现在他的背后呢?葛天决定再给余琦彤拨一次电话。 这回,余琦彤并没有接听。 他倚在了椅背上,木木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慢慢合上了眼。 如果在公司的是妻子,那在他背后的会是谁呢? 晚上,余琦彤下班回到了家。 葛天试探着问:“琦彤,你下午给我打电话了吗?” “没有呀,我不是说我上班的时候不让打电话嘛。”余琦彤说。 “你确定没有?” “我骗你干嘛呀。” 葛天的身上密密麻麻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你还记得吧?” “特殊的日子?”余琦彤陷入了沉思,“今天几号啊?” “7月9号。”葛天回答。 “7月9号……7月9号,你倒是说说7月9号是个什么日子?”余琦彤反问道。 “今天是咱们的结婚纪念日啊,不是吗?”葛天并没有给她一个确切的答复,而是为自己创造了验证面前这个妻子真假的机会。 令他没有料到的是,余琦彤居然径自笑了起来:“小天,我是不是把你吓着了啊?” “把我吓到了?”葛天没听懂。 “我是说下午的电话啊。”余琦彤说。 “你的意思是……下午的那个电话的确是你打给我的?”葛天问。 “对啊,不然呢?”余琦彤说。 “可是你刚才明明说你没打过……”葛天彻底迷糊了。 “今天不是咱们的结婚纪念日嘛,我就想吓吓你,逗你玩呢,傻样。”余琦彤说。 余琦彤的意思是,她介怀葛天把两个人的结婚纪念日给忘了,所以故意打了这个电话吓唬他。 可是事情真的仅仅是这么简单吗? 那他在接到下午的那个电话时耳边凉飕飕的感觉是怎么回事?那个分明是从空气里而不是从沿着电话线传来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他没把自己的疑虑说给妻子听。 “咱们怎么庆祝?要不去吃西餐吧,我知道一家很有名的店。”余琦彤丝毫没有察觉到葛天的怀疑。 “好,我收拾一下这就走。”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低成本餐厅 上 晚上的空气很凉爽,夜风吹散了一天的暑气,令人感到心旷神怡。 车里没有开空调,葛天把四扇车窗都摇了下来,让清凉的风肆意在车内穿梭。 余琦彤这次莫名其妙地坐在了后排,空出了驾驶员旁边的那个座位。 “你坐后面干嘛?”葛天心有余悸地问。 “你没看电视里,有身份的人都坐在后排,司机和仆人才坐在前面,你不是我司机嘛。”余琦彤笑嘻嘻地回答。 “我什么时候成你司机了?”葛天问。 “你哪那么多废话,今天是咱俩的结婚纪念日,当然是我说了算。” “好好,你说了算,你是咱家的皇太后。”嘴上虽然这么说,葛天的心却猛地一揪,从理论上讲,为了体现自己的身份,那些有钱人、当官的人确实都坐在后座,但是当中还有一点原因,在后排的安全性更强,一旦发生车祸,当司机的脑袋扎进前挡风玻璃时,他们的脑袋最多是磕在前排座椅上。 也就是说,一旦出现什么意外,葛天的脑袋会成为前挡风玻璃的一部分,而余琦彤则会安然无恙。 难道妻子预感到了今天将会发生什么他所不能知晓的意外事件么? 他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妻子,她正欢欣鼓舞地补着妆,此刻不知道在往脸上拍着什么粉。 她注意到葛天的偷看,抬起了头:“你看我干什么,开你的车!” 葛天收回了目光,继续开车。 一路上,他时不时就会看看后视镜里的妻子,她一直歪着头望向窗外,葛天觉得那个姿势很不正常,从这个角度看,她的头歪了整整九十度,好像她没有脖子一样。 他的后脖颈又有了那种凉飕飕的感觉。 “上次我坐客车去蒙城。”余琦彤发话了。 “什么?”葛天的精神高度紧张,并没注意到妻子说了什么。 “我说上次我坐车去蒙城遇到了一个老婆婆。”余琦彤说。 “哦,然后呢?” “她就坐在我旁边,在车上吧,我嫌麻烦没系安全带,你猜她对我说了什么?” “说什么了?” “不让你猜嘛,你猜啊。” “她一定是提醒你让你系上安全带。” “嗯……她确实是这个意思,哎呀,我是让你猜她怎么说的这句话。” “她和蔼地、充满慈爱地对你说?” 余琦彤又气又想笑,她硬是板住了脸、没好气地说:“那个老婆婆慢慢地转过脸对我说,姑娘,你得把安全带系上啊,我那个时候就是因为出了车祸没系安全带死的。” 葛天的头皮一阵发麻,他有些不自然地说:“我开车呢,你还吓唬我。” “我没吓唬你啊,我说的是真的,后来下车的时候,大家都下来了,唯独那个老婆婆没下车,我当时就奇怪,上了车去找,发现……那个老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你这就是在哪里听来的鬼故事吧。”葛天说。 “你不信就算了,无神论者!” 有些事并不是你不信,而是你不愿去相信。 其实葛天一路上都对妻子讲述的这件事心有余悸。 餐厅开在市医院的对面,门口有很多人,看样子应该是在排队等号。 葛天把车停在了马路边,和妻子走进了餐厅。 “请问您这里还需要预约吗?”葛天问。 “不需要,您如果不介意等,可以拿号在那边排队等候。”服务员说。 “那大概号要等多久啊?” “您前面还有51桌顾客。” 葛天看了看妻子:“咱们要等吗?” 余琦彤摇了摇头:“我都行,你定吧。” “我是担心等到咱们的时候结婚纪念日就已经过去了。”葛天说。 “那要不就走吧,在哪里吃都一样。”余琦彤说。 两个人刚要转身离开,突然有一个人叫住了他们,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梳着一个高高的马尾,身穿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很有气质。 “余琦彤!”那人叫到。 “你是……” “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刘护士啊,咱两同事了三年呢,后来听说你出事了,就再也没见到你。”那人说。 “哦哦,刘护士,我想起来了,你变得更美了,我都没认出来。”余琦彤如梦初醒。 “你认识她?”葛天问。 “嗯嗯,我们一起工作过。”余琦彤说。 “你们这是要走了?”那人问。 “不是啊,等位的人太多了,实在是等不起了。”余琦彤说。 “都是熟人,还用你等嘛,我给你开后门,跟我进来吧。” “这是你的餐厅?” “是啊,我是老板娘,看着不像?” “没有没有,太谢谢你啦。” 那人把葛天二人引到了最里面的一个餐桌。 “你们吃点什么?我这里内脏是招牌,极力推荐哦。”她得意地说。 “内脏?都有什么啊?”葛天问道。 “心肝脾肺肾,看你想吃什么。” “要不点一份鹅肝?”葛天问妻子。 “好啊,可是会不会太贵了点?”余琦彤犹豫着说。 那人却一把操过菜单递给了她,神秘兮兮地说:“你自己看看价格再说啊,怎么能凭借主观臆断呢。” 价目表一目了然,那上面赫然写着:法式鹅肝炒牛柳——30元。 葛天当时就震惊了:“这么便宜?餐厅里一份水煮肉片也不止这个价钱啊。” 那人笑笑道:“我们这里以平价著称,不像其他的饭店,经常宰人。” “宰人”这两个字,在葛天听来很不舒服。 “卖这么便宜真的不会赔钱吗?”余琦彤很诧异。 “我们这里进货渠道好,进的价钱低,所以就不贵咯。” “那就要这个吧,还有这个,这个,这个都要!太便宜了!”余琦彤兴奋得一塌糊涂,几乎点了这一页上所有的菜。 “行,我跟服务员说,你们先坐,我去忙了。”她微微一笑,走开了。 葛天拿着菜单看了一遍又一遍,眼睛都直了。 “你说,他这价钱定的这么低,会不会偷工减料啊?”葛天刚问出这句话,就看到隔壁餐桌上了一盘菜,菜品看起来高端大气,卖相和正规的西餐厅如出一辙。 “哎,你瞅瞅,人家那桌上的菜一看就有食欲,你一天竟瞎担心。”余琦彤不满地说。 可是葛天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她真的是你同事?” “对啊,我以前做护士的时候认识的。” “你觉得她现在和以前相比有没有什么不正常啊?” “人家餐厅都开起来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呀。”余琦彤显得有些不高兴。 葛天不再说了,他站起身说是要去洗手间便离开了座位。 他在脑子里大致算了一下,如果按照市价,他们点的各色餐品加在一起应该超过了一千块,可是在这家店里一共也不过三百元,如果说是因为老板人好才把价钱定的这么低,那只能说明老板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子。 葛天才不信这个世界上有不为赚钱而经营的餐厅,尤其是西餐厅。 他总觉得那个笑嘻嘻的老板娘有点不对劲。 她说,我们从来不宰人。 葛天突然想到了《水浒传》里的孙二娘,她开了一家黑店,只要是去她店里吃饭的食客,无一例外都成了下一批食客的盘中餐。 她还说,因为我们货源便宜啊。 这个餐厅外每天都会排长长的一列队,客流量不下于几百人,尤其是在节假日和周末,人流更是鼎沸,那就意味着有足够的人在砧板上等着被宰。 葛天的心一沉,他恍惚间感觉到,今晚可能没办法活着走出去了。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葛天的随意推测,其实老板娘并没有说谎,这家店不是家黑店,她真的没有“宰人”。 葛天正在曲曲折折的餐厅走廊里找着卫生间。 这家餐厅的内部构造很奇特,到处都是拐角,到处都是岔路。 葛天走了很久都没有看到卫生间的门。 他想去问服务员,可是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连个鬼影都见不到。 这时,他的面前出现了两扇白晃晃的大铁门,看样子应该是冰库一类的地方,或者,也说不定是一间构造同样奇特的厕所。 门没上锁,葛天只轻轻一推,就开了一条缝。 那里面黑洞洞的,用一个最俗气的描述就是——伸手不见五指。 一股冷气袭来,呼呼地灌进了他的脖领,葛天的身体剧烈哆嗦了起来。 门“哐当”一声关上了,他又想起了刚才的那个猜想:这里之所以成本低、货源便宜,那是因为……那是因为他们的食材都是像葛天一样毫不知情地踏进这里的客人,是像他一样活生生的人! 说不定这里就是他们宰人存尸的地方。 他发了疯似的摸着门把手的位置,急迫地要逃出这个巨大的棺材。 突然,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那是一只毫无温度的手,如果葛天能看得见,估计这时他会瞬间晕厥过去,因为那是一根无皮无肉的白骨。 在上面,还挂着几丝黑褐色的血。 葛天吓了一大跳,他赶紧移开了那个位置,颤巍巍地问:“谁?” 没有人回答。 他又壮着胆子大叫了一声:“是谁?” 一个男人沙哑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你是新来的么?” 葛天发不出一点声音。 接着,那只冰冷的手又探到了葛天的脖子上,他又听到个人说:“哦,你不是……” 他好像幽幽地叹了口气,因为葛天又感受到了吹进他衣领的一阵凉风。 他多想问一句:你说我不是什么?可他此刻已经完全感受不到舌头的存在了,他一心只想赶快逃离这个鬼地方。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低成本餐厅 下 有一句话叫做:不作死就不会死。 葛天并没有死,他活着走出了那间诡异的餐厅,可是他到最后都没有搞清楚,那只在他身上摸来摸去、干枯冰冷的手是谁的手。 他之前意外被关的那间房的确是一间存放食材的冰库,但那里并没有待宰的活人,都是些通过不法渠道买来的各种肉制品。 其中就有余琦彤点的鹅肝。 葛天在拉着妻子逃离那个地方后立马就报了警,这些都是警擦告诉他们的。 他并没有跟警察提起那只阴惨惨的手。 所有人包括警察都没有想到的一点是:这家餐厅开在了医院的对面。 医院里每天有很多活人进出,每天同样有很多死人进出。 活人自己走着来,死人被活人扛着走。 有一些死人被扛到了殡仪馆,还有一些死人被扛到了饭馆。 也许就是你最经常吃的那家饭馆也不一定。 这些,都是警察没有查到的,所以我才要偷偷告诉你。 至于是谁告诉我的,请你自己想想看。 葛天对他逃出去的经过丝毫没有印象,他只是记得自己发了疯似的跑出去,七拐八拐的就跑到了大街上。 回到家以后他一直对在冰库中发生的事耿耿于怀。 那个人对他说的究竟指新来的什么东西? 新来的送货人? 新来的厨师? 新来的生鲜经理? 还是,新来的尸体? 它摸着葛天的脖子说——哦,你不是。 也许它是想试试葛天有没有心跳,以此来确定和自己是不是同类。 回到家,余琦彤见他呆呆愣愣的不说话,就问:“你见鬼了?好端端的非得拉着我从餐厅后门跑出来,喂,从到家里起你可一句话都没说呢啊。” 葛天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他轻声说:“我总觉得吧,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们回来了。” “什么呀,今天可是咱俩的结婚纪念日,你非要搞成你自己的葬礼是不是啊!”从余琦彤的语气推断,她应该是生气了。 “你没觉得,从回了家以后就有什么不对头吗?”葛天阴森地问道。 “没……没有啊,你具体指什么啊……” “那算了,别介意,可能都是我的幻觉吧。”葛天想了想,就躺下睡了。 在东北,一般人家夏天从不会开空调,因为即便最热的时候也不会超过三十三度,而且只要到了八月末,一入夜,不盖被子都会着凉。 葛天的家里也没有空调,倒是有一个用了五年的立式电风扇,平时它就被收到床底下,只有在三伏天才能出来透透气。 风扇在呼呼转着,把燥热的空气搅和得更加躁动不安。 混杂着风扇的噪音一个熟悉的声音拨动了葛天的鼓膜。 他听到有个女声弱弱地说:“你没事就好。” 葛天“嗯”了一声,就又沉沉睡去了。 早上起来,他想起了昨夜的那句呢喃,不经意地问了句:“琦彤,你昨天半夜跟我说什么来着?” “啊?我什么都没说啊。”余琦彤正在换衣服。 “不对啊,我躺下了以后你不是在我耳边说了句什么话嘛。” “我真什么都没说,你幻听了吧。” “那是我把风扇声听成你说话了?”葛天如坠五里雾中。 “很有可能,你昨天还说有东西跟你回家了呢,吓得我做了一宿的噩梦。”余琦彤不满地说。 “你做噩梦了?”葛天问。 “是啊,吓死人了,我本来想把你叫醒,可是看你睡得那么香没忍心,你看我对你对好。” “你梦见什么了啊?” “记不太清了,我就记得看到了一个人在这个屋子里一圈一圈地走啊走啊,你在我身边睡着,我动也动不了,手脚好像被钉在了床上,我想醒过来,可是怎么努力都不管用。” “然后呢?” “然后我忽然发现我的手指能动了,我就醒了啊,周围什么都没有,吓得我出了一身的冷汗。” “你看清那个人的脸了吗?” “没有,但是我觉得那个人她特别像……特别想我自己。” 葛天“扑腾”一下就从床上摔了下来,他猛地记起昨晚听到的那句话,那分明就是余琦彤本人的声音! 那个从餐厅跟他回到家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妻子! 可是余琦彤明明就在自己的身边啊,怎么可能又化作无形尾随在他身后呢? 葛天绞尽脑汁,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他曾经看过一部电影,葛天至今都记忆犹新。 那是一个不辨真假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他们似乎像我们一样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工作上学、吃饭睡觉、结婚生子,毫无差别。 然而,在这里却存在着和本人样貌相同、性格一致,甚至连日常习惯都如出一辙的另一个人,他们像是一只影子,一直完全被克隆出来的有生命、有思想的影子,他们派生于主体,又独立于主体,他们从不清楚自己只是虚幻飘渺的影子。 一些人把他们叫做:分身。 分身以为他们是人,从诞生之日起,他们就坚信这一点。 女主是一个没有男朋友,也没有传奇经历的平庸女人。 她终日往返于公司和租住的房子,重复着两点一线的无聊人生。 她并不知道,在她的楼下还有一个人,那个人和她的长相一样、声音一样、身材一样,所有的一切都一样。 那个人同样也不知道楼上住着她。 不可思议的事情就这样从两个人相遇的一刻开始萌芽。 两个人都很震惊,都同样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惊愕惶恐之中。 不同的是,楼上的她是一个人,而楼下的她则结了婚,有了家庭。 她们都努力想要查清事情的真相,早日摆脱这个恐怖的梦魇。 但是她们都畏惧着彼此,努力不让自己与对方相见。 有传言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人有着分身,分身只能与主体共存,一旦主体消亡,分身也会自然而然地消失。 她们都坚信对方才是分身。 一些人为了重获平静的生活想尽办法把自己的分身置之死地,而这两个“人”却心存顾忌,她们都尽量回避对方,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直到有一天,楼上的她终于忍受不了这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存在,她从窗户义无反顾地跳了下去,摔成了一滩烂泥。 而楼下的她呢,就在她丈夫面前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了。 泪水湿透了屏幕。 楼上的她是人,楼下的她才是分身。 这是一部凄凉的悬疑电影,葛天当初很喜欢这个结局,出乎意外又不失满满的感动和人性之美。 但是现在,他不禁想起了这部电影,只感到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昨晚,就在他的房间里,出现了一个与妻子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她还在他的耳边低估了一句:你没事就好。 如果按照电影的逻辑,那个人也认为自己才是他真真正正的妻子,而在他身边躺着的那个人,不过是个不存在的怪物。 葛天多想仓皇而逃,可是他无处可去。 他又和妻子确认了一遍:“琦彤,你确定昨晚没和我说什么吗?” 余琦彤说:“哎呀,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这么啰嗦,我要是说了那也是梦话。” 对啊,梦话!昨晚听到的一定只是妻子的梦话,毕竟他压根没有亲眼看到妻子的那个“分身”啊,怎么就能这么武断地咬定是见了鬼呢! “你确定只是做的梦,不是亲眼看见的?”葛天还是不放心。 “都说了,就是做了个噩梦,估计这段时间我太累了,好不容易过个结婚纪念日还被某些人给搞砸了,我连一口鹅肝都还没吃到呢,就被警察给端了,葛天,你可真行。”余琦彤阴阳怪气地嘲讽他。 “你怎么还介意啊,今天咱们去吃家好的,弥补你一下好吧?”葛天的紧张情绪终于缓和了一些,就算真的有分身一类的怪物,他基本也能确定在眼前的一定是本尊,而非虚无。 余琦彤白了他一眼便去厨房准备早餐了,留下葛天自己在发呆。 在这个浩渺宇宙的面前,人类就如同蝼蚁般贫贱低微。 一些你从没有想过的生物,此刻说不定正在你的发梢啃噬着你的头皮,它尖利的指爪正在刺破你的头盖骨、深入进那一片尚未经踏足的沃土,那里有阡陌交错的根茎,有沟壑纵横的褶皱,还有各种构造精细的果实。 它们吃光了你的脑子,你就变成了它们。 一切美好的安逸都是阴谋的前兆,所有丰腴的土地都是贫瘠的温床,葛天不知道正把自己一步步地推向那个未知的黑洞。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又见到了那个人 被深埋在地底的事物,不管是宝藏还是尸体,终究还是会曝之天下。 它们可能被遗忘的很彻底,但那并不能否认它们的存在。 在很多天以前,葛天遇到了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他对葛天唤了一声:祁阳。 后来,他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从葛天的印象里抹去了。 葛天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又很陌生。 有很多人,他们在改了名字很多年后会无意中发现这样一个现象,在小学或者中学当这个名字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在考卷上、在练习册上写下的名字都是他们改后的名字,至于当时为什么写下这个名字,没有一个人说的上来。 冥冥之中,上天给我们安排了很多的陷阱,等着我们往里跳,有些人称之为“命中注定”。 葛天曾经想过,会不会在多年以后,他就鬼使神差地改成了这个名字呢,从此以后,葛天不叫葛天,叫葛祁阳。 平心而论,这个名字真的很别扭。 葛天在从杂志社回来的路上,又一次遇到了那个人。 他依旧裹着那条黑色的围巾,遮住了口鼻,只露出了两只干枯的眼。 雷声轰鸣,大街上过往的行人匆匆穿梭,雨滴像无数颗眼珠子从天上噼噼啪啪地掉落下来,砸在身上很疼。 上一刻还是艳阳高照,这一刻就变得阴云密布。 葛天没带伞,他把公文包顶在了头上,雨滴打在上面,发出了一阵阵的闷响,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路上的人越来越少,车越来越多。 雷雨把原本车水马龙的街道狠狠踩在脚下,肆无忌惮地拍打着它们,行人都逃走了,只剩下那些用铁皮阻挡暴雨的车辆在拼死抵抗。 葛天没有打车,他快步走着,衬衫紧紧贴在了他的胸前,裤子和鞋已经彻底湿透了,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大海里游泳。 一道白晃晃的闪电宛如一把利剑斜插进远天,“轰隆”一声天就被劈成了两半,身首分离。 此时,街上只有葛天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打车,好像是有谁在操控着他的思想,那个人告诉他说,现在打车你将错过遭遇真相最完美的时机。 果然,从街道的另一头走来了一个人,即便是在夏天他还是裹着厚厚的黑色围巾,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走过来,死死盯着葛天的脸,试探着喊出一句:祁阳? 葛天好像被闪电击中了般浑身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他停下了脚步,看着来人。 “你是祁阳吧?”那人又问。 很多天前的那一幕像幻灯片一样在葛天的脑子里变换着色彩,没错,当年的那个人就是他,这个喊他祁阳的男人。 “你上次也叫我祁阳,祁阳是你什么人?”这一次葛天要彻底问清楚。 “你不是祁阳?”那人说。 “祁阳是谁?”葛天追问道。 “他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呢?即便是同卵双胞胎,他们也一定存在某种细微的差别,有两对已经结婚并且共同生活了十几年的双胞胎,哥哥娶了姐姐,妹妹嫁给了弟弟,虽然乍一看两对双胞胎长相丝毫没有分别,可是两家人从来没有领错过别人的丈夫或者老婆进自己家。 那个人说自己和祁阳长得一模一样。 葛天觉得他在故弄玄虚。 “那你是谁?”葛天问。 “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认识,那个时候无忧无虑的很美好。”那个人说。 “你是祁阳的发小吗?” “嗯,可以这么说。” “你说我和你的发小长的完全一样?” “是的。” “你们还在经常见面吗?” “很小的时候,我们就分开了,他回到了家,我留在了原地。”那个人的脸上瞬间写满了哀伤。 葛天从这句话听明白了一点,他笑笑说:“这么说,你们是小时候认识的,长大后一直没见过面,你又怎么可能知道祁阳长大了什么样呢,如果你知道,只能说明你们现在还在一直往来,你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破绽吗?” 那个人不说话了,他直挺挺地站在雨里,风把他的围巾掀开了一角,他又慌乱地把围巾掖回了脖领。 两个人就那样对峙着,谁都没动。 过了几分钟,那个人转身就往来时的方向跑去了。 这八成就是个手段极其不高明的骗子,他甚至还没跟葛天提起要向他借多少钱就被撕下了伪装,逃得无影无踪了。 一辆打着空车牌子的出租车不停地对葛天鸣着喇叭,叫嚣着停到了他的身旁。 葛天乘车回到了家。 妻子也已经下班回来了,她把车钥匙甩在了鞋柜上,火急火燎地去冲了个澡。 “你今天怎么刚回来就洗上澡了?”葛天问。 “嗐,别提了,我开车刚走到半路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了个男的,一头就撞到了我车上,给我吓得啊,我赶紧就下车看,结果你猜怎么着?连个人影都没看着,倒是有辆车唰地从我旁边开过去,溅了我一身泥,你说我倒不倒霉!”余琦彤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说。 “那个人撞到你车上了,怎么会不见了呢?”葛天不解地问。 “见鬼了呗,你没听说过嘛,那些横死的人会在他们死去的那个地点、一遍遍地重复死亡的瞬间,就好像一个人跳楼死的,你就会看到他每天都从那个楼顶一遍一遍地往下跳,一遍一遍地摔成肉泥,直到找到替身才能投胎转世。”余琦彤说。 “你别是在故意吓唬我吧。”葛天有点发怵。 “不是,我骗你干嘛呀,我料想一定是那个人啊他之前在那个地方撞车死了,所以才会又往我车上撞,它一定是鬼不是人!”余琦彤故作神秘地说。 “你净瞎扯,要真是这样,你天天下班开车经过那条路,怎么没天天碰见啊?”葛天问。 “我……我哪儿知道。”余琦彤显然已经编不下去了。 “肯定是他撞到你车上以后,发现没受伤就又自己走开了,你没看见。”葛天推测。 “你这么说也有可能,反正我看那个人怪怪的,估计不是个正常人,说不定是哪家的精神病人没看住就跑出来了。”余琦彤又走进了卫生间拿出了吹风筒。 “你说他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啊?”吹风筒呼呼的嘶鸣声改过了葛天的嗓子,余琦彤好像并没有听清,她把风筒关了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你不是说看那个人不正常么,怎么不正常了?”葛天问。 “哦,你说这个啊,现在都是初伏了,热得要命,可是那个人呢还穿着棉袄、围着个围巾,捂得严严实实,你说这人是不是有病?”余琦彤说。 葛天登时怛然失色,他的脸仿佛刷了一层蜡,僵在那里,毫无血色。 “他的围巾是黑色的吗?”葛天惊恐地说。 “是啊,你怎么知道?” 风筒又呼呼地重新吐着热气,一阵风从客厅的窗户溜进来,漫不经心地翻动了桌子上的那摞稿子,几页纸被吹到了地上,扑腾着要往窗户飞去。 电视突然开了,里面跳出了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 男人穿着厚重的羽绒服说道:“你和他们到底……哪个是人,哪个是鬼?” 女人恳切地说:“你好好看看我,我是你女朋友啊,你怎么能连我都不相信呢!” 男人说:“可是他们说你死了。” 女人说:“你怎么这么傻,他们才是死了啊,我们去登山的时候,遇上了雪崩,他们都被埋进了风雪里,已经尸骨无存了。” 男人说:“那你又怎么会活着呢?” 女人说:“我走在最后面,所以跑的快啊。” 男人说:“可是他们说你的那结绳子断了,掉到了雪山下面,摔死了,我该相信谁?” 女人说:“别犹豫了,快跟我走!” 这时,电视屏幕哗得一晃,又换了个画面,那是两个胖子在说相声,台下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笑声,胖子的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神情,他们鞠了一躬,下台了。 葛天才注意到,妻子正在卫生间门口拿着遥控器在换着台。 “你怎么这么神出鬼没的?吓死人了。”葛天皱着眉头说。 “我看个电视你也管?行,给你看,我自己回屋看。”说着,余琦彤扔下遥控器就转身进了卧室。 遥控器摔在了沙发上,不知道碰到哪个键,又换成了刚才的那个台,只见一男一女正在雪地里狂奔,女的喊道:“快跑啊,他们要来了,你就走不了了,他们会拉你做陪葬!”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狡黠的笑。 葛天觉得那个男的就是他的写照,他彷徨在一望无际的雪地里,分别不清方向,也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他的妻子,那个喊他作祁阳的人,那些来来往往的和他摩肩接踵的行人,他们都说自己是真的,对方是假的。 祁阳,这个他从来没听过却无比熟悉的名字,究竟是谁呢?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A栋101室的女人 1 吃完晚饭,葛天和妻子去楼下散步。 一个婴儿车就停在了他们家的楼洞口,那是一辆黑色的婴儿车,轮子脏兮兮的,纯白色的遮阳帘把婴儿车挡的严严实实,风一吹就呼啦啦地响。 风裹挟着厚重的热气呼呼地往人脸上涌,让人觉得无比烦躁。 婴儿车就那样静静呆着,里面一丝声响也没有,四下没有一个人。 余琦彤一眼就看到了它,她拽着葛天走了过去,轻声说:“哎,这谁家孩子啊?” 葛天下意识的用手去撩帘子,余琦彤慌忙制止了他:“你先别动,让人看见还不得以为你偷小孩啊?” 葛天把手抽回去,环顾四周,扯着嗓子喊了一句:“这谁的宝宝?” 入夜的小区很安静,有几个人正围着甬道走着,一个孩子兴高采烈地在草坪上打着滚,他们都瞟了葛天一眼,然后就又各自走开了。 “能不能是哪个老奶奶买菜用的空车啊?”葛天疑惑地问。 “哦,也是啊,算了,闲事还是少管的好,现在这个世道什么事情都能讹上你,走吧。”余琦彤回应道。 两个人走开了,葛天时不时回头望向那辆婴儿车,总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当他盯着婴儿车看的时候,他感觉到好像透过那层薄薄的棉布,同样有一双眼睛同样在窥视着自己。 八点半,天已经全黑了,当葛天买完水果回到家的时候,他发现婴儿车已经踪影全无。 回想起来,这正是那一系列惊悚事件的开端。 晚上,余琦彤躺在了葛天的怀里,柔声说:“小天,要不我们也要一个孩子吧,我们都不小了。” 葛天对这句话的第一反应是吃惊,或许还夹杂着些惊恐。 他没吱声。 余琦彤又说:“我现在看见婴儿车心里就痒痒的,可能是年龄到了吧,对小孩子喜欢的不得了,我都三十多了,再不要真的就不能生了。” “你是看见人家那辆婴儿车了,所以才想要的吧?”葛天回应道。 “也不是,我早就想跟你提,真的,现在啊,我一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就有一种想抱回咱家的冲动,你不觉得小孩子特可爱吗?” 葛天哼唧一声,说道:“你呀,根本就是看见什么想要什么,比方说啊,咱们晚上本来不是没打算吃夜宵的嘛,结果一看见街上有人吃臭豆腐、吃花甲,你就捧了一堆一路走一路吃,昨天还说要减肥呢。” “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余琦彤狠狠推了他一下,葛天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你就说要不要?”余琦彤问。 “太晚了,这件事情明天再商量。” 这一晚,余琦彤赌气把他赶到书房去睡了。 凌晨三点整,楼下院子里隐隐约约传来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声音并不大,时断时续,若有若无的。 当时葛天并没有在意。 可是事后他想起这件事,才猛地意识到这是一个警告,是上天给他发的一个隐蔽的信号弹。 也许你并没有注意过,很多事情在发生以前都是有早预兆的。 比如,在高考出分的前一天,你妈妈突然换了个手机号,后四位是0520,第二天一大早,你爸妈就会告诉你,你刚刚好得了520分。 再比如,一个人跟你说,真倒霉,我手机又被偷了,你得意地说,我就从来没丢过手机,你看你们都用智能机,多值钱啊,我一直用老人机,白给都没人要,结果第二天当你下班回家下了公交的时候,就会突然发现背包被拉开了,钱包钥匙都健在,只有手机不翼而飞。 此类事件举不胜举,就好像有个看不见的人在跟你开玩笑。 周末下午,妻子值班去了,留葛天一个人在家里写稿子。 今天妻子值夜班,要夜里十二点才能回家。 一个下午都没有什么异常。 晚上葛天煮了一碗泡面,边吃边看着一部外国恐怖片,讲的是一个婴儿死在了母亲的肚子里,结果阴魂不散,把身边所有人都诅咒死的故事,此刻,他刚刚看了个开头。 突然,一声清脆的门铃声划破了空气,吓得葛天手一抖,两根筷子都滴溜溜地滚到了脚边,面汤洒了一身。 葛天嘟嘟囔囔地走去开门,顺手拿起了餐桌上的抹布漫不经心地擦着裤子。 他从猫眼看出去,黑乎乎的,什么都没看见。 “叮咚”“叮咚”…… 门铃不耐烦地催促他开门。 葛天重重地咳嗽了一声,隔着门问道:“谁啊?” 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 楼道里还是黑洞洞的,看不见一个人。 葛天灵机一动,他“嘭嘭嘭”地敲了几下门,门口的感应灯“刷”得亮了起来,从猫眼里透出了细微的光亮。 葛天趴在门上又战战兢兢地往外面看,可是他依旧什么都看不清,就好像透过一块磨砂玻璃看那样模糊。 “有人吗?谁,说话!”葛天装着胆子又喊了一句。 “我女儿说,昨天晚上看见了一个叔叔,那个叔叔扔下她不管,是你吗?”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葛天蓦地想起昨晚看到的那辆诡异的婴儿车,心头狠狠一揪,说道:“昨天是你把婴儿车放在我们家楼下的?” 女人叹了口气:“我在小区门口买菜,结果不知道是谁的恶作剧,把我女儿给推走了,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当时可把我给吓坏了,幸亏那个人就把车扔在了小区里。” “那你找我干什么啊?” “我就是来问问,你看没看见是谁把我们家宝宝扔在那的?” “这个我真没看见,对不起帮不了您。” “那你为什么不陪在我宝宝身边或者联系警察呢?难道不是你家的孩子你就可以放任不管吗?” “我……我也不了解事情的始末啊,不过您说得对,我最起码应该联系一下小区的保安。” 门外瞬间安静了下来,过了几分钟,那个女人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来。 葛天又趴在猫眼上朝外看,还是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见。 他蹑手蹑脚地来到厨房,抽了一张餐巾纸,然后又踮着脚回到了门口。 他冲着猫眼哈了口气,拿纸巾轻轻蹭着,生怕被外面的人听到。 葛天又一次把脸紧贴在了门上,看着门外的动静。 你一定以为,那个行径诡异的女人还站在门后,她也在趴在猫眼上,在鬼鬼祟祟地看着他,两个人的眼珠隔着一块玻璃严严实实地贴在了一起。 事实是,猫眼上的那片指甲盖大的玻璃竟然私自逃脱了门板,“啪”地摔在了地上。 请注意,我说的是“啪”的一声。 门板上空出了一个圆圆的小洞,它连接着危险的外界和葛天的家。 从小洞看出去,外面并没有人。 看样子,女人已经走远了,感应灯还没灭,楼道里空空荡荡的,很是寂寥。 葛天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拉开了门,去找刚才掉到外面的猫眼。 忽地,感应灯和客厅里的灯像约好了似的齐刷刷地灭了,周围又恢复了一片漆黑。 葛天拍了下巴掌,灯没亮。 他又重重地跺了一下脚,灯还是黑着。 他的头皮一阵发麻,用手肘“哐哐哐”地砸着门板,四周黑的更加深邃了。 他咒骂了一句,真是见鬼,偏偏在这个时候停电了。 那个女的一走,就把所有的光都带走了。 在黑暗里,往往栖息着各种阴险的生物和幽灵,有那么一瞬间,葛天仿佛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晦暗的楼道里注视着他,死死盯着他的后脑勺。 他惊惶地回过头,却什么都看不见。 他不是猫,没办法在黑夜里捕捉猎物,此刻,他甚至连自己的脚趾在哪都看不到。 此时此刻,即便有谁正拿着一把血淋林的刀站在在葛天面前,只要他屏住呼吸、一言不发,葛天也未必能察觉到。 好在此时楼道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弯下了腰,用双手四处摸索着,水泥地面又冷又硬,就像是刚从地下被挖出来的棺材板。 没什么类似于玻璃片的东西碰触到他的指尖。 他又沿着墙角重新搜寻了一遍,依旧毫无收获。 忽然,他感觉不小心踢到了一个什么东西,那个东西貌似圆圆的,它咕噜噜地朝前滚走了。 葛天赶紧往那个方向摸去,果然,他摸到了一个像弹珠一样的小球,它的表面很光滑,有点黏呼呼的,表面好像还有一层膜。 他又摸进了门,就在门合上的那一刻,客厅里的灯竟然晃了几下,亮了。 屋子里被照得通亮,葛天下意识地捂上了眼。 之前,他一直没想过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人们会管门上的那一小片玻璃称之为“猫眼”呢? 可是现在,他恍然大悟,因为如果你把猫的眼珠挖出来塞到门上的那个小洞里,真的很难分辨出那到底是块毛玻璃,还是颗晶莹的眼珠。 葛天的手里正握着一只布满红血丝的眼珠子,在雪亮的灯光映出它轮廓的一刹那,葛天看到,那只猫眼正直愣愣地凝视着他,它那蓝莹莹的瞳孔就像一汪泉水,晶莹透亮,又深不见底。 葛天在屋内看到的其实是它浑浊的眼白,之所以模糊,是因为那里面满满登登地充盈着一种亮黄色的不明液体,像放久了的浆糊,还不断往外淌着脏兮兮的黏液。 那是一只真真切切的猫眼! 葛天浑身猛烈一抖,那只猫眼就在地面上缓缓地滚到了门口,倚在了鞋柜突出的一角上,直勾勾地盯着葛天,好像在说:我一直都会看着你。 出于好心,请允许我在这里提醒你,马上检查一下你们家的猫眼,看看它到底是“猫眼”还是真正的猫眼,当然,你也可以忽视这个小建议,不过所产生的后果请自行负责。 葛天深吸一口气,用抹布包着那只眼珠子,果断扔进了马桶,随着“哗啦”一声,它在旋涡中扑腾了几下,就被冲进了肮脏的下水道里。 一定是那个疯女人,她差点丢了孩子,所以怀恨在心,趁他不注意把他们家的猫眼偷偷换成了这个眼珠子。 可是有一点,女人说是她的孩子告诉她葛天将她放任不管的,但当时葛天并没有掀起那个布帘子,他既没看到孩子的模样,也没让孩子看到他的模样,那个还在婴儿车里的半大小孩怎么会知道那个叔叔就是他呢? 还有,即便是知道了葛天的脸,那个女人又怎么可能找到他家里呢?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A栋101室的女人 3 葛天终于见到了那古怪女人的真面目。 这一天,葛天接到杂志社的任务,要负责一项群众采访,他早早出了门,妻子正在家里睡得正酣。 昨晚下了雨,地面还没干,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青草混合着泥土的味道,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湿漉漉的气息。 家里的车一直由妻子开,葛天从来都坐公交车或者打车上下班,即便妻子休假也是如此。 七点十分,街上的人和车都寥寥无几,公交车站牌下,只有葛天一个人。 大概等了二十分钟,开往杂志社的14路车还是没到,葛天往远处的路口眺望了一阵,就不耐烦地又坐回了长椅上。 一辆银灰色的桑塔纳疾驰而过,渐起一滩泥水,葛天把脚往后挪了挪。 一辆白色的宝马低吼着飞来,又嘶鸣着飞走了。 一辆酒红色的suv由远及近,在前面的路口拐个弯,不见了。 一辆车租车慢悠悠地散着步,走到葛天跟前,向他打了个招呼,见没有回应就又慢悠悠地走向了远处。 过了半个小时,14路公交车还是没有踪影。 葛天急了,他现在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要么继续等公交,要么打车去公司。 如果他继续等,说不定还要等上好一阵,最后错过了和主编约定的时间,然后讨来一顿埋怨。 如果他打车呢,那就意味着之前等的半个小时都打了水漂,前功尽弃了,要是公交车在下一秒就来了呢,那岂不是冤到姥姥家了。 可如果他继续等下去,再等上十分钟、二十分钟、半个小时,随着等车的时间越来越久,他就愈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半途而废了。 葛天决定,乘坐下一辆来到他面前的出租车,不管公交来还是不来。 他又向上一个路口望去,远处一个空车的牌子闪烁着过来了,葛天伸出了右手不断挥舞着。 就在这时,一只雪白的胳膊从他的脑后伸了出来,它被一圈圈白色泛黄的纱布缠绕着,像极了一只木乃伊的手臂。 葛天一惊,回过头去看,正和那个人四目相对。 那是一个女人,皮肤白皙,身材颀长,圆脸,梳着一个高高的马尾,她对着葛天微微一笑,就又把目光移向了此时正在路口等红灯的那辆出租车。 她的怀里正抱着一个红布包裹的婴儿,婴儿被包的严严实实,连头发丝都看不见。 车在公交站前停住了,司机探出了脑袋问:“去哪儿?” 女人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葛天,犹豫着说:“大哥,你急吗?” “哦,我不急,没事,你先上车吧。”葛天向来是个懂得谦让的人,他自诩是个有格调有素质的高知分子,被这个年轻妈妈一问,他连想都没想,直接回答。 “你们不是一起的?”司机问。 “不是,不是,我要去平泉路,师傅,能到吗?”女人弯下了腰解释着。 “知道,上车吧。”司机爽快地帮她拉开车门,女人就上了车,还不忘对葛天说了句:谢谢。 出租车吐着烟圈呼哧呼哧地跑远了,后座上,有两双黑亮的眼睛贴在了玻璃上,像是玻璃上的四个污点,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了。 葛天的脑袋这时正全神贯注地搜索着下一辆出租车的踪影,全然不觉。 你说怪不怪,他等来的下一辆车正是14路公交车。 说起来,这也是经常发生的事。 你费尽心机地去做一件事,怎么做都徒劳无功,最后你放弃了,你自暴自弃、听天由命,可恰恰在这个时候,你收到了成功的好消息。 因此,葛天并没有感到莫名其妙。 平常14路车每隔十五到二十分钟就会开过来一辆,可是今天葛天足足等了四十分钟,他压根没心思想这是为什么。 每一件看似平淡无奇的事情背后往往都暗藏玄机。 葛天单纯地以为只是公交司机今天睡过了头,完全没有想过是某种图谋不轨的阴差阳错。 假设葛天在七点半准时上了公交车,那么他就不会见到那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女人,同样也不会经历之后一连串心惊肉跳的情景。 这是葛天和那个女人的第一次正面相遇。 也是从这天开始,葛天居住的小区里接二连三发生了儿童失踪案。 消息是在葛天回到家以后得知的。 晚上葛天向编辑部汇报完工作进展,便回了家,刚一进小区大门,就看到门口聚集了很多人,他们都在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其中还有几个穿警服的人, 葛天走上前去,问一个邻居:“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邻居说:“你不知道啊,咱们小区丢孩子啦!” 宝石蓝的天空盖住了最后一抹夕阳的余晖,残缺不全的月亮气喘吁吁地挂到了天幕上,撇下一缕苍白贫弱的光。 路灯一个接着一个亮了起来,在渐浓的夜色里营造出了一种白天的假象。 葛天并没有挤进人群,他看了看表,已经七点半了。 他正要走,却被那个邻居拦下了。 她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娘,她平时唯一的爱好就是嚼舌根,张家长李家短说起来没完没了,倘若哪一天能开发出一种以口水为动力的能源系统,只要她在,整个国家的电就都不用发愁了。 她一只手紧紧掐着葛天的胳膊,两眼放光:“那个a栋3楼的人家让八岁的孩子一个人看家,结果呢,这两人下班一回来,人就没了,你要说是孩子自己跑出去玩了吧,可整个小区都找遍了,压根就没人影啊,现在这个世道多乱,这要是放在从前,一户人家能养十来个孩子,白送都没人要,可现在呢,偷孩子的遍地都是,我看那家的孩子平时就胆小,怎么可能不跟大人说一声自己就跑丢了呢,八成是让人拐走了,嘿,这还上哪找去!” 葛天被她掐得生疼,往后撤了撤身子,假装不经意地拜托了那只胖乎乎、圆滚滚的手。 “大娘,那警察怎么说的啊,不是说孩子走丢了24小时还是48小时才能立案侦察的嘛?”葛天问道。 “现在这孩子多精贵啊,交通又发达,你要等两天以后再找,那人贩子早都出国了。”邻居大娘朝葛天翻了个白眼。 葛天又往人群里瞟了一眼,果然看见一个女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周围的人都拼命地拽着她,可她愣是哭天抢地、死活不站起来。 一个男人在她身边恼怒地骂着:“我就让你辞了工作在家看孩子,你偏不,我说叫我妈来看吧,你还不让,现在好了,孩子丢了,我看你怎么办,要是真找不找,我让你偿命。” 女人扯着嗓子叫喊着:“你跟我耍什么威风,你有能耐把咱闺女找回来啊,你找回来啊,除了吼我,你还有什么本事,你倒是去找孩子啊,我的宝贝女儿啊……” 人群闹哄哄的,大家七嘴八舌地劝着,警察也一个劲地从中调解。 葛天又看见了那个胖警察,这次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衫,两个腋窝下湿了一大片,像是长在他身上的两片脏兮兮的沼泽。 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对男人说:“同志,现在还不能确定孩子是不是被拐走了,你先别急,说不定等一会孩子就自己回来了呢,毕竟都八岁了,自己家在哪肯定是知道的,咱们再等等,再等等啊。” 男人便把矛头指向了胖警察:“你们就知道等,孩子都丢了,等有什么用,你说,等有什么用!你倒是给我去找啊,你们倒是都给我去找啊!” 胖警察说:“从道理上讲,孩子今天才不见,而且也不确定她走失的时间,你现在情绪这么激动,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想不起来,你觉得这样下去对找到孩子有任何帮助吗?” 女人终于哭累了,她抽泣着擦了擦脸颊上的泪:“那您说,我们该怎么办啊……” 女人觉得嘴里又苦又咸,重重咳嗽了一声。 胖警察说:“这样,我们多找点人,分区分片得找,总比在这哭强,你说呢?” 女人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的前襟和袖口都湿透了,裤子上都是泥水,光着一只脚。 旁边的草坪里散落着一只红漆的高跟鞋。 葛天并没有加入到找孩子的队列中去,他皱了皱眉径直回了家。 过了几天,小区里的电线杆和路灯上就张贴满了寻人启事,内容是: 我们家女儿走失了,姓名杨雪,8岁,身高1米2,圆脸、大眼睛,请好心人找到后与我们联系,有重金酬谢。 下面印着一张女孩天真烂漫的照片,照片下是两个电话号码。 女孩彻底丢了。 警察竭尽全力找了一个礼拜,仍是音讯全无。 小区里自此涌出了一个新的话题——本小区发生拐卖儿童案,警察已深入展开调查却仍未果。 针对孩子失踪的猜想,大家众说纷纭。 有人说,一定是被人贩子给拐走了,孩子可能是饿了下去买东西吃,或者就是出去玩,这个时候,过来了一个老太太,她笑脸盈盈、看似和蔼可亲,她就那么招招手,孩子就像着了魔似的跟着她走了,再也没回来。 也有人说,孩子是自己走丢了,她是个女孩子,平常连上学都是父母接送,估计靠她自己连学校的大门都找不见,更何况是自己家呢,说不定她出了小区然后就迷路了,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还有一种说法更加离奇,说不定是那家男人偷偷把孩子给打死埋了,谎称孩子走丢,借此逃脱法律责任,当然,这种猜测是基于那家男人平时飞扬跋扈、大大咧咧的性格上的。 总之,孩子还是没能找回来。 直到这时,还是没有人把a栋楼的那个女人和这一系列事件联系在一起,包括先后见了她两次面的葛天。 院子里杨柳拂面,丝毫没有给小区带来曼妙清凉,反而丢孩子事件倒是给人们心里蒙上了厚厚的一层阴影。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看到路灯上的那张寻人启事,葛天就打心底里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那张女孩活泼可爱的脸蛋,在被印成黑白两色后,在夜里总是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她在电线杆上笑着,在路灯上笑着,在墙上笑着,在小区的各个角落里阴冷地笑着,葛天每次看见她,总觉得她是在对自己笑,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永远都闭不上。 葛天有一次对妻子说:“咱们要不跟物业反映反映,把小区里的寻人启事都揭掉吧,反正孩子丢了这么久了,就只在小区里面张贴这么一张纸,估计也于事无补啊。” 可妻子却说:“你怎么那么没有同情心,人家孩子不见了,贴个寻人启事碍着你什么了,全小区都没说有什么意见,怎么就你这么矫情。” 葛天便没再说什么。 就在这一天傍晚,葛天又碰见了那个女人,她站在a栋楼的楼道口冲着葛天摆了摆手,说了句什么,就兀自消失在了漆黑的楼道里。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A栋101室的女人 4 空气中弥漫着纸灰的味道。 有无数的纸钱在随风飘舞,挂到枝杈上、草坪上、垃圾桶上,它们圆圆的,中间有个方形的孔,它们一路上经过很多人、遇上很多鬼。 一个女人在夜色中穿行,她怀抱着一个婴儿,看不见她的脸,也看不见婴儿的脸。 她一直朝前走,嘴里还哼着一首儿歌,曲调哀伤、歌词凄惶。 她唱的是: 听妈妈讲啊,听妈妈说,妈妈有个小窝窝。 窝窝里面有宝宝,宝宝看着妈妈笑。 宝宝啊宝宝,你为什么笑? 听宝宝说啊,听宝宝讲,宝宝有个洋娃娃。 娃娃的眼睛圆又大,娃娃的头上插着花。 眼睛长在花瓣下,娃娃的脑袋分了家。 妈妈啊妈妈,你看娃娃呀看娃娃。 纸灰的味道飘出了小区,一直飘到很远很远的荒山上,那里有一座新坟,坟前立着一个墓碑,上面刻着一行醒目的大字:爱女杨雪之墓。 许多人在墓前嚎啕痛哭,他们都穿着一身黑,胸前戴着一朵惨白的纸花,头发上和手上沾满了草根和泥土,每个人都张大着嘴,喊着那个名字——杨雪。 晓色笼罩了整座城,从天边蔓延到脚下,墓碑上渐渐出现了一道明澈的光,一点一点地填满了那座新坟。 人们逐渐散去了,荒山上只剩下了那缕孤零零的光,和暴露在光里的那座孤零零的坟。 风一吹,坟头尚未燃尽的黄表纸就飞腾而起,围绕着墓碑翩翩起舞。 路上散的纸钱是给沿路小鬼的,为的是贿赂它们、以此保证它们不会明目张胆地去抢丧主的钱。 如果你留心看,就会发现有些纸钱上沾满了黑黑的小手印,好像是有很多小孩在争抢。 这个世上每时每刻都有数不清横死的人,有大人也有小孩。 那个八岁叫做杨雪的孩子是在失踪后半个月被找到的,她安静地躺在小区的草坪里,小手紧紧握着拳头,手里攥着一个洋娃娃的脑袋。 杨雪的头就躺在她肩上的那个位置,只是没有和身子连接上。 是一个晨跑的大爷最早发现了她。 女孩的爸妈闻讯赶到,在女孩的尸体旁边咒骂着那个惨无人道的凶手,哭声震天。 葛天刚刚好前一天晚上去了乡下采访,没有赶上这一幕,倒是余琦彤早上出门上班的时候碰上了看热闹的这一群人。 一个大妈扯着嗓门高喊着:“杀千刀的,是哪个没人性的连小孩都不放过,当心下辈子投胎做臭虫!” 她停下了脚步,低低地问身边人:“这是怎么了?” 那个人说:“这不是之前丢的那个孩子嘛,找着了……” “找着了?那是好事啊!”余琦彤不解地问。 “得了吧,你倒是看一眼啊,死的那叫一个惨,脑袋都被人给割下来了,这谁干的这是,还是不是人啊!”那个人说。 余琦彤往人群里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见,她又往前挤了挤。 “人家死了孩子有什么好凑热闹的?”一个中年女人被她冷不丁推了一个趔趄,不满地朝她叫道。 余琦彤本想反驳:那你还在这看什么? 可是她顿了顿,便转头离开了。 余琦彤并没有看到小孩死的惨状。 晚上下了班,她给葛天打了个电话。 “小天,咱们小区丢的那个孩子,找到了,你知道吗?”她说。 “真的?查清楚是怎么回事了?”葛天问。 “我没说完呢,听他们说,孩子的脑袋被人砍下来了,死的可惨了呢,今天一大早在咱们家楼下草坪上发现的。”余琦彤说。 “孩子死了?”葛天惊讶至极。 “是啊,不过我没亲眼看着,后来警察就来了,把尸体给抬走了,好多人都看见尸体了,真是太可怜了。”余琦彤说。 “就是说还没查到是谁干的?” “没有。” “那这么看来,咱们小区也不安全呀,之前倒是没觉得,你一个人在家怕不怕啊?”葛天问道。 “我在想……如果那是我的孩子,我该怎么办啊……”余琦彤的声音越来越轻。 “唉,才那么小就没了,做父母的肯定伤心啊,你别太放在心上了,别人遇上这种事我们也是无能为力啊,我明天一早就回去了,你早点睡。”葛天安慰道。 余琦彤又和他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就挂断了。 她把脑袋倚在了床头,打开了卧室里的电视机。 电视里的吵闹声让她又想起了早上那一群乱哄哄的人,那个大妈冲她嚷嚷道:“赶上这不是你家的孩子了,凑热闹一个顶俩,什么热闹还都能凑啊!我就不明白了,这有什么好看的!” 大妈站在人群的最里面。 电视里有个四五十岁的胖女人在大吼:“姓李的,你别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看了一会儿电视,余琦彤觉得腰很酸,脖子好像被谁勒过,很不舒服。 她关了电视,躺下了。 余琦彤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她也是这样躺在床上,对面的床上躺着一个小男孩,余琦彤能看到他的两个小脚丫,他睡得很甜,脚趾还时不时地动了一下。 余琦彤就那么看着,她觉得很幸福,好像那是她自己的孩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孩子突然抽搐了一下,猛地坐了起来。 他缓缓地站起身,瞪着两只猩红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前面看,他并没有发现醒着的余琦彤。 余琦彤关切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小男孩僵硬地站在原地,一个字也没说。 过了片刻,他慢腾腾地转向过道的方向,一步一步地朝前走去了。 他迈的步子很均匀,好像是在舒缓的平地上走路,他目不斜视、没有丝毫的犹豫,整个人直撅撅的,像一块木板。 余琦彤顿时明白了,他之所以对自己视若无睹,那是因为……那是因为他在梦游! 床很高,在他右脚踏出床沿的一刹那,他“嘭”地一声掉到了床下。 余琦彤连忙坐直了身子,查看小男孩的情况,她心想,这个孩子摔得这么重,一定得摔醒了啊。 可是小男孩并没有理会,他甚至没有拍拍身上的土,就又站了起来向厕所的方向走去了。 余琦彤松了一口气,看来是没摔坏,想要上厕所了。 她又大声问了一句:“没事吧?没摔疼啊?” 小男孩离厕所的门越来越近,他还是直撅撅地朝前走,好像没有听到余琦彤的话一样。 余琦彤迫切地想弄清楚,男孩是醒了还是没醒。 于是,余琦彤又对他喊了一声:“喂,你醒了吧?你没摔伤吧?” 小男孩就这样像个木偶一样滑过了余琦彤的床边,滑到了厕所门口。 余琦彤放弃了,她又缓缓躺在了床上。 忽然,她感觉到有人拼命拽她的褥子,一瞬间,她就要被拽到床下去了,她下意识的赶紧把褥子往回拉,与此同时,她看到了小男孩铁青色的脸,他依旧是面无表情、依旧像一块僵硬的木板。 他还在梦游! 更糟糕的是,他在梦游中认出了余琦彤这个活人,他要把她也拉下床! 床下是另一个世界。 余琦彤猛然觉得,她离死不远了,她大声呼救着:“你要干什么?救命啊,救命啊!” 她狠狠地跌到了床下。 余琦彤睁开眼睛,惊恐地环顾房间,只有她自己,并没什么小男孩。 她松了一口气,又重新爬上床,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四点半,快天亮了。 余琦彤闭上了眼,莫名觉得刚才的这个梦有什么象征意味,好像是要告诉她接下来要发生的什么事情,可她却捉摸不透。 小男孩代表什么呢?小人?或者单纯就是小孩? 他梦游一直没醒又代表什么呢?说明自己也要陷进层层迷雾中,难以自拔,看不到真相? 那她被小男孩拽下了床指的是什么呢?难不成她要被一个小孩拉近传销组织? 她觉得自己越想越离谱。 葛天果真在第二天一早就回来了,他开门进屋的时候,余琦彤正在刷牙。 他一进屋就带回来了一个令人窒息的消息。 小区里又丢了一个孩子。 他说回来的时候碰上了对面楼的男人,他和葛天在一个办公楼里上班,葛天在楼里进进出出、经常能在电梯里遇上他,久而久之,两个人也就熟络了起来。 昨天上午,他去杂志社和主编谈工作的事情,又遇上了刚到公司的那个男人,他们就随意寒暄了几句。 男人说:“好久不见啊。” 葛天说:“是啊,最近你们忙吗?” 男人说:“还好吧,我这段时间要被派到洛南市出差,今天就走。” 葛天说:“那你们家孩子就妈妈带着呗?” 他在楼下遛弯的时候见到过几次男人的女儿。 男人说:“她妈妈工作也忙,这几天也出差不在家,让孩子奶奶来照顾呢。” 两个人便在电梯口分道扬镳了。 结果,刚才葛天刚进小区大门就又碰上了那个男人,他火急火燎地跑到葛天跟前,声音颤抖着问:“你看见我女儿没有啊?看见没有啊?” 葛天怔住了,半晌才答话:“你女儿不是奶奶看着吗,怎么啦?” 男人急得连舌头都打结了:“我……我我我……我女儿没啦,没啦!” “啊?” “昨天晚上她奶奶带她出去玩,结果一个转身,孩子就没了,她奶奶自个找了一宿,愣是没找到,我这不,才刚到洛南,就折回来了,可是从天黑找到天亮,就是没有孩子的影子啊!”男人的全身都在哆嗦。 葛天也跟着急的一头大汗:“我这也是刚刚出差回来,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这句话在旁人听起来,更像是急于撇清关系。 两个人在对话时,两只闪着绿光的眼睛就从一扇紧闭着的窗子死死盯着他们,窗子上扒着两只毛烘烘的爪子,指甲尖尖的,在玻璃上划得“吱吱啦啦”响,听上去让人直起鸡皮疙瘩,抓心挠肝得难受。 没有人注意到它。 这是小区丢的第二个孩子。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 A栋101室的女人 5 葛天跟妻子说了这件事,余琦彤登时睁大了眼,一脸的惊恐。 她凑近葛天说:“哎,照这么说,这个凶手会不会就在咱们小区啊?” 葛天瞬间如醍醐灌顶,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脑子里晃过的第一个印象就是那个诡异的婴儿车。 透过那层密不透风的布帘子,他总能感受到一股冷冷的杀气。 如果说最近小区里有什么异常,也就是那个奇奇怪怪地出现在葛天家楼下的婴儿车了,他突然有点后悔,后悔当时没有掀开帘子看一看里面躺着的到底是不是个人。 他想到,当他接近婴儿车的时候,那里面没有一丝声响。 如果婴儿车里真的是个小孩子,他会这么安静吗? 也许,他正在安心睡着,对与妈妈的走失毫不知情。 也许,他醒来了以后,看到的依旧是那一层熟悉的幔帐,所以并没有葛天预想中的惊恐。 也许,他是个哑巴,每当他恸哭的时候,只能长着大嘴、吞咽着咸涩的泪。 也许,他是个傻子,他根本就不会哭。 也许,他的胆子很大,他生下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 也许,他早就死了,可依然被疯疯癫癫的妈妈放在摇篮里,每天,她都看着那个腐臭流脓的脑袋无比欣慰,她还以为孩子在朝她嘿嘿嘿地笑。 也许,那个婴儿车本身就是个幻觉,它是不存在的。 自从小区里出现了那辆诡异的婴儿车和半夜敲他房门的女人,小区里就开始丢孩子了,而且都是七八岁的女孩。 葛天努力想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可是他思来想去都觉得无比牵强。 如果真的是传闻中的死婴找替身,那么它应该找和他同龄的孩子,最起码要年龄相仿,不能出入太大,不可能只找七八岁的小女孩。 而且替身不需要很多,只要一个就足以让它重新回到轮回大道之中,得以重生。 葛天只是从老辈的鬼怪故事里听说过关于死婴找替身的经纬。 一般说来,死婴的怨气最重,比任何厉鬼都令人胆寒,它们怀着对生的向往来到这个世界上,在死的那一刻便全部转化成了对所有生者的忿怒,由于它们怨气太重,它们无法转世投胎,只能一世痛苦得在这个陌生的生人世界上徘徊,它们还不谙世事,对于它们来说,唯一的泄愤方式就是杀人。 佛家有云,人寿有数,每一个生命都要活够年岁才能回到阴间,横死的人只能四处漫无目的地游荡,直到本应该死亡的那一刻的来临。 葛天曾经听一个信佛的老者说,他能看到大街上有很多女人,她们若无其事地说说笑笑,满心欢喜地挽着身边男人的手臂,她们的身后和肩头有很多张小小的脸,他们都青面獠牙、目露凶光,看上去像是还不足月的婴儿,可那一双双黑亮黑亮的小眼睛分明比成人还凶恶异常。 那些都是女人们打胎时搅成了肉末的孩子的阴魂。 他们会时时刻刻跟着“妈妈”、寸步不离,直到他们阳寿该尽的那一秒钟。 人们对此却毫不知情。 葛天怀疑,那个婴儿车里的就是这样一个浑身戾气的死婴。 在这个世界上,真正见到鬼的人并不多,他们或被认为是疯子,或被认为是压力太大而引发的幻觉,没有人真正承认过这些真实的存在。 葛天并没有把这个怀疑跟妻子讲。 一方面,他怕妻子会害怕,另一方面,他怕这个猜忌被传扬出去后,自己会被当作精神病患者看待。 最后,他终于成功的说服了自己,决定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他没有料到,那个女人会又主动找上了他。 第二个孩子丢了一整天,连警察都束手无策。 晚上,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有的白惨惨,有的黄澄澄。 那些亮着灯的窗子里有的只映出了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有的映出了一对吵闹着的年轻夫妻,而有的则映出了一两个孩子在嘻嘻闹闹、玩的正欢。 这些孩子,总有一天都会变成年轻夫妻,总有一天都会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 他们终有一天会消失在这些窗子中,被填到很深很深的地下,和那些泥土和臭虫作伴,而他们的灵魂则会游荡在暗夜里,和你一样,又一遍遍地望着那些窗子,直勾勾地窥视着那些老人、那些年轻夫妻和那些孩子。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凌晨十二点,当所有人都酣睡之际,又响起了那个孤零零的婴儿啼哭声,这一次,葛天听得清清楚楚。 他从被窝里爬了出来,竖起耳朵认真听着。 声音一直不大不小、不强也不弱。 余琦彤发出了轻微的鼾声,还时不时传来“咯吱咯吱”地磨牙声,那声音和婴儿的哭声混合在一起,阴森的让人听得浑身汗毛直立。 余琦彤之前从没有过磨牙的毛病,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在夜里不是磨牙就是说梦话,据她自己解释说是因为最近胃火太大、烦心的事情太多。 葛天也就没再多问。 寂静的夜里,婴儿的哭声断断续续、十分刺耳,像是阴阳怪气的鬼叫。 葛天轻轻推了推妻子,她狠狠往里抽了口气,鼾声和磨牙声都齐齐地停住了。 余琦彤翻了个身,用后脑勺对着他。 葛天等了一会儿,没过多久,那轻微的喊声就又响起来了,这一次,她没有磨牙。 葛天又加大力道推了她一下,柔声叫了一句:“琦彤,你醒了吗?” 这一次余琦彤揉了揉眼睛,转过身对着他不满地嘟囔道:“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干嘛呀?” 她半睁着眼,葛天只能看到那两个黑洞洞里月牙形的眼白,在黑暗中,就像是沼泽里翻着的两个死鱼肚。 葛天压低了嗓音对余琦彤说:“你听,有没有小孩的哭声?” 余琦彤侧着耳朵听了一阵,含糊不清地说:“哎呀,这么晚了,谁家小孩哭呢?大人也不管管。” 葛天两眼冒光:“是有小孩哭声的对吧,上次我叫你听,你就说没听见,这会听见了吧?” 余琦彤用毯子蒙住了头,说道:“你厉害,我耳朵没你好使,行了吧,快睡吧,我要困死了。” 就在这一刻,哭声戛然而止。 葛天僵立在床上,又仔细听了几秒,忽然直直地坐起了身,她下了地、轻飘飘地走到窗户旁,把脸贴在了玻璃上朝楼下看去。 “你看什么呢?”余琦彤奇怪地问道。 “我怀疑哭声是从小区外面传来的,那个小孩一定就在咱们楼下!”葛天神神秘秘地说。 “你怎么知道的?”余琦彤问。 “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出现在楼道口的婴儿车?我怀疑,就是里面的那个婴儿在哭,他应该还在原地,就在我们家楼下!” 余琦彤的双唇抖动着,她好像猛地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颤颤地面对着葛天说:“小天,我突然想起来之前做的那个梦,梦里有一个小男孩,他就睡在我床的对面,他很古怪……” “然后呢?”葛天问。 “一开始我怀疑是不是最近命犯小人,刚才我一下子想到,和我并排睡觉的,不是别人,正是你……”余琦彤说。 “我?”葛天的心开始怦怦乱跳起来。 “我觉得……你不正常。”余琦彤又说。 “你为什么这么说啊,我怎么不正常了?”葛天顿时感觉百口莫辩。 “你是不是经常做梦,在梦里会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余琦彤问。 “有的时候会有。”葛天想了想,答道。 “所以,我怀疑你会不会是……会不会是梦游啊?” 葛天的脑袋好像被一个惊雷劈个正着,“轰隆”一声,就呆立住了。 “上次你就说有婴儿哭,可是我怎么听都没听见,这次你又说有哭声,我刚才好像确实是听到了一声,可是现在确实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啊。”余琦彤说。 停了片刻,她接着说:“我听人家说,如果你被人吓到了,可能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后果,有的人会精神萎靡,有的人会亢奋异常,有的人还会梦游,你会不会是因为上次看到的那辆婴儿车感到很害怕,所以一直就好像陷进了一个泥潭中,你如论如何都摆脱不出去,所以你就越来越害怕、越来越害怕,最后这个婴儿车里的婴儿就变成了你的噩梦,你才能经常听到婴儿的哭声。” 葛天沉默半天,竟一个字也说不出。 “我也是瞎猜的,你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余琦彤问。 葛天摇了摇头。 余琦彤说:“也有可能是我们最近压力都比较大,都想太多了。” 她爬下床,也走到了窗边,挽着葛天的一只手。 忽然,葛天惊叫了起来:“琦彤,你快看楼下,那是……谁?”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 A栋101室的女人 6 哭声果然是从楼下传来的。 一个女人怀抱着婴儿正和葛天的目光遇上了。 葛天一眼就认出了在公交车站碰上的那个女人,他的脑子好像一下子通了电,猛然回想起女人在公交车站对讲他的那几句话,那嗓音和半夜里敲他门来找孩子的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他战战兢兢地对妻子说:“琦彤,我知道是谁捣鬼了!” 他的眼睛熠熠放光,好像发现了什么惊天的秘密。 “是谁?”余琦彤问。 “就是楼下的那个女人,她自从来到小区里以后就发生了儿童失踪事件,一定是她没错!”葛天的声音很响,在寂静的夜里宛如一口铜钟,震得人心发颤。 “你怎么能确定呢?”余琦彤也往楼下瞟了一眼,果然有一个蒙着头巾的女人在抬着头看着这个方向,她的心一抖。 “你在之前见到过她吗?”葛天说。 “没有啊。” “这就说明她一定是新搬来的。” “小区这么大,每天新搬来几户人家也不奇怪啊。”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上次看到的那辆婴儿车?就是放在咱们家楼下的那辆。”葛天问道。 “记得啊,怎么了?”余琦彤不明所以。 “那就是她的孩子。”葛天说。 “啊?你怎么知道?”余琦彤问。 “她来过咱们家了。”葛天的脸在月光的映照下分外苍白。 “她……为什么来咱们家啊?”余琦彤更加想不通了,一股寒意从她的脚心升到了头顶。 “她来找孩子。”葛天一字一顿地说。 “她来我们家找什么孩子啊?” “我怀疑她表面上是来找孩子的,实际上她肯定另有目的,比如说……” “什么?” “比方说看看咱们家有没有小孩之类的。”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又望向了楼下,可下面空空荡荡,已经不见女人的身影了。 停了停,葛天突然压低了嗓音说接着说:“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借尸怀魂吗?” 余琦彤的身子猛的一抖,她瞪圆了一双惊恐的眼睛,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对葛天说:“你竟胡说八道些什么呀,这夜黑风高的,你把你老婆吓死了好把小三扶正是吧?” “我是认真的。”葛天说。 孤寂的夜里,两个人的谈话显得无比诡异。 “你说那个女人她……她不是人?”余琦彤问。 葛天摇了摇头:“我的意思是她襁褓中的那个婴儿,它可能只是一具发臭的尸体,也许那个女人她拐骗小孩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活过来。” “你别扯了,我可不信真有什么借尸还魂,要是真有,那这个世界不是乱了套了?”余琦彤的手紧紧抓着葛天的胳膊,葛天觉得一阵刺痛。 “当然了,这不是谁都会的一门巫术。”葛天说。 “可是我看电视上都说借尸还魂借的是尸体,那女的拐走的全是活人啊,这又怎么解释呢?”余琦彤问。 葛天不再说话了,他低下了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 “会不会是她先把孩子杀死再施法?”葛天说。 “你越说越离谱了,再说下去我连觉都不敢睡了。” 葛天拉着妻子又躺回到床上,还不忘扫了一眼楼下。 这一夜,婴儿的哭声再也没有响起。 第二个丢失的孩子还是没有找到,小区里到处都人心惶惶,所有家里有小孩的人家都提心吊胆的,以前小区里一到傍晚就有很多半大的孩子在草坪里打打闹闹,可最近,只要天色稍微暗下来,家长就拉着自家的孩子匆匆回去了,甚至都不敢留孩子一个人在家,因为第一个受害的小孩当时就是一个人被留在了家里。 对门的那对丢孩子的父母都请了假,没日没夜地在小区内外奔走,逢人就问:你看见我的孩子了吗? 小区的电线杆上又增加了一张寻人启事,那上面依旧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依旧是开心地笑着,依旧死死盯着每个走过她身边的人看。 它和前一张寻人启事除了照片和姓名不一样,几乎没什么区别。 葛天每天晚上回家的时候,不仅要路过第一个不幸遇害的女孩,还要路过这个最新失踪的女孩。 其实她们除了年龄相仿,没有一点相像之处。 电线杆上面贴着的那个女孩是圆脸、大眼睛、蒜头鼻,而电线杆下面贴着的那个女孩是瓜子脸、小眼睛、小鼻子。 上面的那个女孩扎着高高的双马尾,而下面的那个女孩则是短头发。 上面的那个女孩戴着两个星星形状的发夹,而下面的女孩则别着一个蝴蝶发卡。 她们一个看着前面,一个微微注视着斜上方。 葛天觉得这是史上最难解的一个谜团了。 事情越扑朔迷离,他的好奇心就越强烈。 他决定自己去查个究竟。 前一天刚下过了雨,空气里却莫名漂浮着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让人闻上去头昏脑胀。 葛天躲在了自家楼道口,静候那个女人的出现。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风渐渐冷了起来,葛天忽然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他把自己给吓了一跳,急忙把脑袋探到了门洞外,很好,一切正常,并没有人注意到他的鬼祟行经。 自从出了事以后,一过晚上八点几乎连出门散步的人都没有了,小区似乎变成了一个无人村。 路灯投下了长长短短的影子,冷冷地看着一户户的人家、一幢幢黑色的楼房。 他们在夜里就好像一个个哨兵,腰杆笔直地站立着,即便脑袋边有一团一团的虫子的飞舞着、撕咬着,可他们依然一动不动。 葛天换了个站立的姿势,锤了锤腰,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那些路灯从不换姿势,从不捶腰,也从不打哈欠。 葛天在这一刻突然有了个想法,如果他能变成路灯就能对小区里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了。 想想看,那些路灯终日都立在小区,看着过往的人们,任何事情都逃不过它们的眼睛。 早上,很多孩子背着书包去上学,一些由父母开车接送,一些由爷爷奶奶牵着手走出小区,还有一些大一点的孩子习惯自己出门。 路灯一直目送他们远去。 上午,有几个老头在下棋,有几个老奶奶在遛狗,还有还有几只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小鸟在叽叽喳喳地叫。 唯有路灯还是那么安静。 中午,一些孩子三三两两地回来了,他们吵闹地走进了一个个黑漆漆的门洞,然后挨家挨户的窗户上就露出了一个个小脑袋,许多的烟囱里呼呼地冒出了灰白色的烟。 路灯在烟雾中没有丝毫要咳出来的迹象。 下午,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了,只剩下路灯独自伫立在空旷的草地上,它们从不感到寂寞。 晚上,大人们都出来散步聊天,孩子们都出来吵嚷着玩游戏,还有一对新婚夫妻在凉亭里吹着风、说着悄悄话。 路灯都听的一清二楚。 大妈在人家背后嚼的舌根,三楼男人和四楼女人之间的桃涉情事,c栋楼里男人悄悄在半夜里埋得那具不明源头的尸体,路灯都了如指掌。 它们什么都知道,但是它们缄口不语。 葛天突然觉得,小区里的这些路灯最深邃。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渐渐大了起来,他想起来昨晚看到月亮四周有朦朦胧胧的一个光圈,民间有句俗语叫做——月晕而风。 风扬起了路上的灰,啪啪地打在楼房的大铁门上,在夜里听上去格外凄凉。 忽然,一串急促的电话铃声吓得葛天一个哆嗦,他右腿的膝盖重重地撞到了大门上,一阵钻心的疼痛顿时传遍了全身。 是妻子打来的电话。 “小天,我把我这一周的排班表发到你邮箱了啊,我一个同事请了婚假度蜜月去了,所以这一周班排的比较满,你可别说我没告诉你。”余琦彤说。 “知道了,你今天几点回来?”葛天小声问。 “你在睡觉啊?”余琦彤感觉到他的声音有点不正常。 “不是,我在等那个女人。”葛天小心翼翼地说。 “啊?你行啊,葛天,胆子真大了,趁我不在家和别的女人幽会,居然还敢明目张胆地告诉我,你怎么想的啊?” “你误会了,我是说……那个女人!”葛天解释道。 “别管是哪个女人,反正你死定了!”余琦彤并没有听懂葛天的意思。 “你怎么……我是说那个有问题的女人,抱着婴儿在咱们家楼下出没的那个,你忘啦?”葛天急得一头大汗。 余琦彤恍然大悟:“哦,你说她啊。你知道她是谁?在哪儿等她啊?” “我就是要看看她是谁,到底住在哪儿。” “可是你这算不算是犯法啊?未遂?跟踪?” “如果她真的是凶手,那自然就不算了。” “你可别胡来……” “别说话!”还没等余琦彤说完,葛天就强行打断了她的话,他用低的不能再低的声音说道:“她来了。” 就是那个女人,她穿着一件红色旗袍和一双黑色绣花鞋由远及近、缓缓走到了葛天所在的楼道口,她的脚步无声无息,就像是双脚没有着地。 葛天屏住了呼吸,一动不动。 女人的脚停在了楼道口,他黑色的鞋和夜色融为了一体,看起来好像压根就没有脚。 此时,她的脚尖正对着小区大门口的方向。 又过了很长时间,女人的脚动了,她的脚尖缓缓转到了葛天所在的方向,好像是发现了什么异常。 葛天在黑暗里憋着气,生怕她嗅到自己的呼吸。 葛天记得在僵尸片里,不被那些僵尸发现的方法就是屏住呼吸,不让它们闻到自己的生人气。 或许那个女人就是个僵尸,她那么瘦,平时的妆又那么浓,就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本来面目。 在她的那张面具下应该是脸色铁青,骨瘦嶙峋。 要说这个猜测有什么不妥之处,那可能就在于这个僵尸是飘来荡去的,而不是一蹦一蹦地前进。 半响,她的脚又挪了两步,从葛天的视线中消失了。 葛天开始大口大口地唤着气,就差那么一点,他觉得自己就要憋死了。 他把身子依旧藏在黑暗中,只用一只眼睛追踪着她的身影。 他看见,那个女人最后飘飘忽忽地进了对面的那个楼口——a栋楼。 那正是第二个失踪孩子住的地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 A栋101室的女人 7 女人进去以后再也没有出来。 葛天按捺住砰砰的心跳进了家门。 他现在已经成功找到了女人的栖息之所,这对于葛天来说是一个重大的发现。 凌晨一点半,妻子回到了家。 葛天一直没有睡,他微闭着眼睛,静候着那个鬼怪的婴儿哭声再次响起。 浴室传来了哗哗的流水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浴室的门开了,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那声音很轻,就好像一个人在踮着脚走路、只用脚尖着地发出的声音。 脚步声在床边消失了。 葛天感到左手边躺下了一个人,他没有睁眼。 他感觉到那人翻了个身。 昼夜交替之际是一天当中神鬼最容易出没的时刻,这个时候太阳还没来得及露头,月亮却兀自沉下去了。 现在是凌晨三点。 葛天的眼皮很重,他尝试着睁开眼,却发现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终于,他沉沉的睡过去了。 安静的夜宛如一池风平浪静的湖水,连掉下一片最小的叶子都能激起最大的涟漪。 这一夜波澜不惊,并没有再响起过婴儿的哭声。 葛天是在刺眼的阳光中醒过来的,他醒来时身边空无一人。 “琦彤?”葛天冲着门外喊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 “琦彤?”葛天又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还是没有人回答。 他翻身下床,到各个房间巡视了一圈,发现妻子并不在房中。 昨天妻子夜班,按理说应该会一直睡一上午,连早饭都懒得起来吃了,这一大清早的会去哪儿呢? 葛天拨通了妻子的电话。 妻子慵懒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喂……” “琦彤,你一大清早的跑哪儿去了啊?”葛天焦急地问。 “你睡迷糊了吧,我压根没回家啊。”余琦彤说。 葛天感到一盆冰水顺着头顶就浇了下来,从外冷到了骨头里。 “你昨天半夜没回来?”他问。 “没有啊。” “可是我都听见你洗澡的声音了,就在下半夜,你不是洗完澡就躺下睡了吗?”葛天瞪大了眼睛。 “我昨天晚上值完夜班在公司睡的啊,怎么可能回家洗澡呢?你会不会是做梦了啊?”这回轮到余琦彤奇怪了。 “也有可能吧……”葛天满是怀疑地回答道。 回想起昨夜从浴室里传出的哗哗流水声,他怎么都没办法说服自己只是在做梦。 如果葛天真的只是做梦,那妻子枕头上的压痕又怎么解释呢? 可如果昨天妻子真的没有回来,那么躺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会是谁呢? 葛天走到了浴室,发现地上果然还残留着一滩水,还有几根女人的长发。 不对,昨晚家里肯定是有人来过,还是个长发女人! 她在葛天似睡非睡之际飘进了葛天的家里,静悄悄地躺在葛天身边,然后又趁天没亮的时候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葛天猛然想起昨晚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耳旁有人在轻声说话。 她说的是什么来着? 晚安?不对,那句话好像没有这么短。 把窗帘拉上?这是每天睡觉前妻子最常说的一句话,可葛天觉得也不是这句。 你睡着了吗?不对,那句话好像不是问句。 葛天又躺回了床上,他拼命回忆着昨晚的那一幕。 他微闭着眼睛,那个人附到他的耳边,轻轻地说了句什么,然后就又躺下了,还翻了个身,他能感受到那个人翻身时床板传来的微微振动。 她说,我知道你来找过我了。 没错,就是这句话! 我知道你来找过我了! 她一定是a栋楼的那个女人,葛天以为自己没有暴露目标,可实际上他的一切行动都在那个神秘女人的掌握之中! 这无疑是最令他措手不及的噩耗了。 如果那个女人真的是幕后真凶,她已经对葛天的行动了如指掌了,下一步她会采取什么措施呢?杀人灭口? 葛天觉得,从现在开始的任何一秒钟,他都可能会离奇死亡。 他从网上买了一把双刃匕首,放在了公文包里,这是他自卫保命的最后一道防线了。 可是接下来的几天,却出奇的平静,他居然什么怪事也没再碰上。 那个女人也再没出现过。 他并不知道,这只是暴风雨的间隙,那看似平静的海浪实则是在为下一刻的怒吼而蓄积威力。 第二个丢失的孩子还没有下落,小区里就又出现了第三起失踪人口案件。 她同样是一个女孩,上小学四年级,在失踪的前一天刚过完九周岁的生日。 她同样是在家里的时候被人给离奇拐走的。 这一天是周一,女孩放了暑假,正在家里摆积木玩。 和她在一起的,还有另一个小女孩,那是她的同班同学,也是她楼上的邻居。 她的爷爷正在小区院子里和几个老头在下象棋,奶奶在厨房里做午饭。 天气很热,一个小小的风扇在两个女孩的身边狂转着,发出了嗡嗡的噪音。 位于客厅的大门正大敞开着,为的是能让流动的风带走屋子里的一丝燥热。 一个女孩说,你们家的厕所在哪里啊? 另一个女孩说,就在那边,那个关着的门。 她的食指指向了一扇紧闭的小门,门上镶嵌着一块半透明的磨砂玻璃,门里黑乎乎的,黑得似乎里面躲着一个人也未必能发现。 那个女孩就走向了那扇小门。 她小心地推开了门,把头伸进去看了看,然后走进了门里。 厕所门开开合合了几次,就永久地关上了。 这是她最后一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 过了很久很久,那个独自玩积木的女孩感到无聊了,她不耐烦地朝厕所喊了一句:“喂,你不是掉进去了吧?” 只有风扇嗡嗡的电机声在回应她。 她走过去推开了厕所门,里面空无一人。 她又四下找了找,发现每个屋子都不见那个女孩的身影。 她原以为是那个女孩在和她玩捉迷藏,为的就是吓吓她,于是她丝毫没有感到害怕,只是一心在到处找着,也没有跟真在做饭的奶奶提。 她一边找一边用双手挡住嘴的两边,做成了一个小喇叭的形状,细声细气地说道:“你别躲了,我都看见你了,你就在……” 她猛地掀起了空水桶的盖子,朝里面看去,一边还大声喊着:“这里!” 里面连那个女孩的一根头发丝都没找到。 奶奶在厨房叫了她一声:“小朵,吃饭了!” 她就瞬间忘记了小伙伴,被饥肠辘辘的肚子驱使着来到了饭桌前。 “那个小朋友呢?”奶奶问。 “哦,她可能是回家了吧。”女孩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这孩子,怎么不吃晚饭再走呢,亏奶奶做了这么多菜,多浪费,你去喊她来一起吃,快去。”奶奶说。 “我饿了,奶奶,等我吃完的哈。”女孩并没有停下筷子。 奶奶欣慰地看了一眼孙女,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大概下午四点钟左右,那个女孩的妈妈下班回到家,直接去她们家接女儿,大门还是敞开着,她站在门口、用指节轻轻扣了两下门。 “陈奶奶,在吗?”她问。 奶奶就从卧室走了出来,笑呵呵地说:“呦,这不是琪琪妈嘛,快进来坐,有什么事儿吗?” “哦,不用了,我这不是刚下班嘛,来接我们家琪琪,麻烦您照顾她一天。” 奶奶立时就怔住了,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正欲打招呼的手僵在了半空,连汗毛似乎都冻结在了空气中。 她的嘴唇颤抖着问道:“琪琪没回家么?” 琪琪妈似乎也察觉出了什么不对,她惊诧地摇了摇头,说:“没有啊,我们家根本就没人,她怎么可能自己回去呢?” “你回去看过了吗?”奶奶问。 “还没呢,我去看看。”说完,琪琪妈就蹬蹬蹬地跑上了楼。 没过多一会儿,她就又回到了女孩家,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奶奶,琪琪不在家啊,她不应该在你这里吗?” 没人知道,那个叫做琪琪的女孩究竟是自己跑出去的还是被谁从屋子里领走的,总之,她再也没有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 这是第三个失踪的女孩。 在女孩丢失的当天,那家本应负责看着琪琪的老奶奶就突发心脏病,在医院里挣扎了几个晚上,去世了。 小区里到处都贴满了寻人启事,有的挂在树枝上,有的散落在草坪里,有的就飘落在石砖砌成的路面上,上面还被踩了很多深深浅浅的鞋印。 那些女孩都在咧着嘴笑着,笑得无比开心,好像是都被分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块生日蛋糕。 现在,她们都变成了电线杆一样的存在,从早到晚窥视着小区里人们的生活,凝视着他们的进进出出、掌握着他们的饮食起居。 她们倒是实现了葛天的梦想。 她们不仅遍布了小区里的各个角落,还延伸到了长短不一的街道上,藏在树丛中,躲在垃圾箱里,乘风飞到空中,顺流飘在水上。 她们像幽灵一样无处不在,像幽灵一样轻飘飘的无声无息。 就在这个时候,第二个女孩的尸体也被找到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 A栋101室的女人 8 女孩的尸体是在她自己的床底下发现的。 当天清晨,女孩的妈妈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她看见女儿背对着她蹲在墙角呜呜地哭着,她连忙走过去询问发生了什么,可是当女孩将脸转过来的一刹那,她惊呆了,那是一张毛烘烘的脸,上面还镶嵌着两粒闪闪发光的绿眼珠,就像在幽冥的夜里晃动着的两盏绿莹莹的灯笼,飘荡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这哪里是一张人脸,分明是一张猫脸! 她把脸正对着妈妈,用又细又尖的音调说:“喵……” 女孩的妈妈一下子就吓醒了,她慌慌张张的地举目四望,就在那个墙角,那个女儿在梦里蹲着的墙角,此时此刻,正端端正正地蹲着一只黑猫。 它的毛发锃亮,眼睛里冒出了凶狠的绿光,正直挺挺地背靠着墙用两只后腿站立着。 它的耳朵高高地竖了起来,尾巴也像个电线杆一样立在了身后,就在女孩妈妈醒过来的那一刻,它对着这个精神几近崩溃的女人低低嚎叫了一声:喵…… 女孩的妈妈吓坏了,她往后退着,尽量远离这只猫,在她看来,这只猫的出现无疑是一个警示。 在很多的恐怖小说里,黑猫都不是一个好东西,它们充当起各种各样灵异鬼魅的角色。 很多黑色毛皮的动物都有灵性。 比如,黑狗血可以驱邪,黑驴蹄子可以制服僵尸,只有黑猫,他们出没在茫茫的夜色中,从不与人为伍,从来都独来独往,它们是最邪恶的动物。 那些黑猫,它们喜欢在死人的身边蹦来跳去,它们能很灵巧地躲避过那些看尸人、那些守墓的人,它们窜到停尸房,它们钻进殡仪馆,然后它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自己的气灌进那些死人的嘴里。如果你够细心,你就会发现,每一个诈尸的现场,都有这样一只黑猫,它们弓着背、弯着腰,蓄势而动,瞅准每一个时机把活人和死人拉到一个圈子里去。 黑猫,是唯一不怕鬼的动物。 现在,女孩的妈妈面前就站着这样一只黑猫。 还没来得及她反应,黑猫就“嗷”地一声窜到了门口,最后望了她一眼,消失在了门缝里。 女孩的妈妈呆呆地在床上盯着那个门缝,久久也没动弹。 门是锁着的,窗户严丝合缝,那只黑猫是怎么进来的呢? 她不敢下地去查看,只好一个人在床上等着老公回来,他们每天交替着、不分白天黑夜地找寻孩子的下落,女孩的爸爸到现在都一直不怎么着家,而她自己也是因为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实在是撑不住了才迷迷糊糊睡下的。 她已经记不得这是孩子丢了的第几个早上了。 那声尖利的猫叫的确是一个信号,准确的说,是一个死亡讯号。 直到中午,女孩爸爸回来的时候她才明白,那只猫为什么会蹲在那个墙角对着她嚎叫。 它其实并不是在对着女孩妈妈,而是在对着床下那个黑乎乎的空间。 第二个失踪的女孩就静静地躺在自家地板上,睁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望着头上的床板,不声不响地等待着被谁发现。 没有人知道她已经躺在这里多久了,也许这一切只有那只黑猫最清楚。 可是偏偏它溜之大吉了。 在看到女儿尸体的那一刻,女孩的妈妈一口气没上来,一头栽到了地上。 在她趴到女儿那具冰冷的尸体上之时,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卷轴,她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朝思暮想的女儿。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某个片段,那个时候女孩还活得好好的,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命就要像天上最暗的那颗星星一样即将陨落。 妈妈问她:“琪琪,你爱妈妈吗?” 女孩就毫不犹豫地说:“琪琪爱妈妈。” 妈妈问她:“如果琪琪将来离开妈妈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和另一个人生活在了一起,琪琪会想妈妈吗?” 女孩还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琪琪永远不会抛下妈妈。” 妈妈欣慰地笑了,她把女孩抱在怀里,用手温柔地抚摸着女孩黑硬的发丝,轻声说:“可是琪琪将来一定会走啊,那个时候妈妈可怎么办呢。” 女孩不懂妈妈说的是什么意思,那时她还太小,她只是抬起了稚嫩的小脸,望着妈妈的下颌,眨巴了几下大大的眼睛,问妈妈:“琪琪为什么会走掉呢?” 妈妈说:“因为琪琪也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啊,琪琪将来也会成为妈妈呀。” 琪琪想了想,她的眼里泛起了晶莹的泪花,她说:“琪琪和妈妈会变成一个人吗?那琪琪和妈妈不是都会变得很孤单很孤单吗?” 妈妈把女孩揽在怀里,左右摇摆着身体,女孩感觉好像是身处在一个温暖的摇篮里,连风都变成了暖暖的橘色。 妈妈说:“琪琪永远不会离开妈妈,妈妈也永远也不会离开琪琪。” 画面飞速变换着,卷轴上出现了一篇书写的工工整整的作文,作文的笔体很幼稚,一眼就看得出是小学生写的,作文题目是:我最爱的人。 以下是作文的内容。 我最爱的人是妈妈,妈妈的头发很长很长,比爸爸做的面条还要长,妈妈的鼻子很高很高,比我们家的楼还要高,妈妈的手指很细很细,比烧烤的竹签子还要细,妈妈很爱我,我也爱妈妈,妈妈说,有一天我会离开她,去到一个没有妈妈的地方,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希望,我可以带着妈妈一起走…… 作文的最后一行,字体一变,变成了大人的笔迹,那是一行血红的大字,最后一个字上还晕开了一朵殷红的花。 女孩的妈妈想起来了,那是女儿期末考试的一张卷子,那天女儿兴高采烈地跑回了家,把卷子举得高高的,得意地说:“妈妈,你看我语文得了满分,老师还表扬我作文写得好哩!” 她当晚就把那篇作文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眼睛里蒸腾出的水汽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才把卷子放下,用平时做账的那只红色钢笔在作文的最后一页写下了这样一句话: 以后,琪琪去哪儿,妈妈就去哪儿。 这是卷轴上的最后一幕。 听说,人死的时候都会看到生前最宝贵的一个片段,有的人称之为走马灯。女孩的妈妈缓缓闭上了眼,她答应过女儿,永远不和她分开。 小区的一个下水道旁,有一只黑猫在舔着爪子,它的爪子很脏,舌头也很脏,不知道爪子弄脏了舌头,还是舌头舔脏了爪子。 那些寻人启事,没有人去揭,也没有人愿意去碰,它们有的已经发黄卷边了,有的早已掉到了地上,还有的糊在了谁家的窗户上,死死扒着床沿,怎么都揭不掉。 离远看去,它们就像是漫天遍地的纸钱,只不过,这些纸钱上都印着一个个小脑袋。 你见到过比这更惊悚的画面么? 葛天愈发觉得恐惧了。 他花了两千七买了一个高倍望远镜,架在了自家的窗台上,镜筒调得很低、很低,正对着对面a栋楼的楼口。 他要看看,那个女人是怎么杀害这些无辜的孩子的。 太阳西斜,人们陆陆续续地回来了,他们都在交头接耳地走着,还不停地左顾右盼,看着周围的动静,估计是和葛天一样被吓怕了。 那些领着孩子的家长紧紧攥着孩子的手,有的索性就把他们抱在怀里,让他们的心脏处在离自己最近的位置上。 一人男人进了a栋楼,他叼着个烟卷,浑身烟雾缭绕的,像是腾云驾雾的神仙。 一个老太太进了a栋楼,她的腰弯的很低,拄着个木头拐杖,就那么挪啊、挪啊,艰难地迈过了台阶,还差点摔一个跟头。 葛天数着,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四个人…… 有些人他见过,有些人他没见过,他从不知道,a栋楼里住着这么多户人家。 葛天已经连续蹲守了八个小时了,他端着一碗泡面,伸了伸早就麻痹了的腿,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他的眼皮就像500斤的秤砣那么重。 猛地,他坐直了身,又把望远镜重新对准了a栋楼的楼门口,那个女人,她回来了! 她依旧是怀抱着一个婴儿,她的脚步还是那么轻飘飘的,像无声电影一样的飘进了a栋楼。 葛天把望远镜慢慢往上移,对准了二楼走廊上的小窗子,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千万不要坐电梯,千万不要坐电梯,千万不要坐电梯啊! 完了,她并没有走楼梯,二楼走廊的窗子里一片漆黑,二楼的灯没亮。 正当葛天要放弃的时候,一楼那个常年都拉着黑色窗帘的屋子突然透出了一点灯光,葛天的眼睛又亮了,那个屋子亮起灯的时间正是女人走进楼的几分钟后,如果他没猜错,女人此时正躲在一楼那个乌漆抹黑的窗帘后头。 他彻底知道,女人住在哪儿了! 葛天思虑再三,他决定直接去找那个女人问问清楚。 这会不会是他做过的最疯狂的一件事儿呢?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 A栋101室的女人 9 小区的院子里,只有葛天一个人。 他仿佛觉得自己在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一楼的声控灯坏了,他狠狠跺了两脚楼道里还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他把耳朵静悄悄地贴在了101室的门上,房间里好像有动静。 他本以为会听到那夜夜折磨他的婴儿的啼哭声,可是……他却听到了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小女孩说:“妈妈,要不算了吧。” 女人说:“宝贝,妈妈为了你,什么都可以不要,妈妈是不会放弃的。” 小女孩说:“可是咱们试了这么多次,没有一次成功的啊。” 女人说:“那就接着试下去。” 小女孩说:“妈妈,我觉得特别对不起你。” 女人说:“是妈妈对不起你啊……” 接着,就没有人在说话了。 突然,小女孩开口了,她说:“门外有人。” 葛天的新陡然一惊,他后退了几步,“嘭”的一下坐到了地上。 他的屁股磕到了一阶楼梯上,疼得他大叫了一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门缝里射出了朦朦胧胧的光,一个女人正逆着光站在他跟前。 葛天看不清女人的脸,他只是隐约感到女人面无表情,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颤抖着问:“你……你是谁?” 女人说:“你站在我们家门前,你还问我是谁。” 葛天抑制着内心的恐惧,他扶着楼梯扶手慢慢地站了起来,屁股还是一阵阵的刺痛。 他壮着胆子说:“你别装了,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干的。” 女人愣了愣,问:“我干什么了?” 葛天不假思索地说:“小区里丢的孩子啊,自从我在小区里见到了你,那些孩子就遭遇不测了……” 女人把门开大了一点,她让开了身子,留出了一人宽的空间,对葛天说:“你进来说吧,这太黑,我看不见你。” 葛天脑子嗡嗡直响,他真后悔呀,怎么会大半夜的跑到这个古怪女人的家里呢?他想拔腿就跑,可是女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他挡在了葛天的身前,挡住了那唯一的出口。 如果葛天要跑,他只能沿着楼梯往上跑,再从二楼走廊的窗户跳下去,可是他没那个胆量。 他佯装镇定地说:“不用了,太晚了,不合适。” 女人好像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惊恐和畏惧,她笑了笑,那笑声在窄小的楼道里回荡着,听上去无比诡异。 葛天浑身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他紧紧地捏着自己的衣角,试图停止住身体的颤抖,可是他依旧抖得很厉害,他甚至都听到了自己的上下牙碰撞时刚发出的声音——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女人走得更近了一点,葛天甚至感受到了她的呼吸,一股冷飕飕的风吹到了他的脸上,他的腿抖得更厉害了。 “你不进来么?”女人问。 “不……不用了,就在这说就行。”葛天说。 “太黑了,我看不见你,你也看不见我,你不害怕么?”女人问。 “我……我不害怕。”葛天的心狂跳着。 “那你哆嗦什么呀?”女人又问。 “我没哆嗦啊,我有点冷。”葛天说。 “现在是三伏天,你冷什么?”女人的声音漂浮在空气中,把葛天包裹的严严实实,葛天感觉动不了了。 “我生来就体虚。”葛天机械地回答着。 “哦,屋子里没风不冷,你进来呀?”女人还是牢牢地挡在了葛天逃跑的路口,没有动。 一个人恐惧到了极点,也许就会做出令自己都难以理解的举动,比如说葛天,他的大脑早就停转了,他竟然颤颤巍巍地走进了女人的房间。 房间里亮着灯,目测只有女人一个人在家。 女人指了指沙发,对他说:“你坐啊。” 葛天就坐下了。 屋子角落里有一个落地钟,钟摆在不停地左右摇曳着,发出了“哒”“哒”的声响,那个大大的钟摆就像是一只人的手臂,随时都在准备把葛天按倒在地。 “就你一个人吗?”葛天问。 “我还有一个宝宝,正在睡觉。”女人说。 葛天想起来他刚才听到的谈话声,于是又问:“可是我明明听见有两个人在说话,还有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女人不慌不忙地说:“你听错了吧?” 葛天毫不退让:“不会错,那绝对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听起来也就七八岁的样子。” 女人问:“那你是什么意思呢?” 葛天说:“该不会就是那个小区里失踪的小女孩吧,她就在你的家里!” 葛天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他居然敢直面女人,质问她道:“你别装了,就是你干的!” 女人依旧不紧不慢地说:“我这里没有你说的那个女孩,就算是有,你能拿我怎么办?” 她的脸被昏黄的灯光晃得面无血色,看上去就像是刚刚从土里爬出来的一具死尸。 她直撅撅地站在葛天面前,脸上还挂着一种说不上来的表情,像是在笑,又像是要哭。 “我会报警,让警察来抓你。”葛天说。 “你就这么有信心?如果在你报警之前你就死了呢?”女人的影子被头顶的白炽灯拉得老长老长,就像一块黑乎乎的橡皮糖。 葛天没话说了,是啊,就算他知道了这个女人是真凶,可如果他今晚就要死在这了,那他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 女人笑了,她说:“我逗你呢,你看,我这里除了你和我,还有别人么?” 葛天举目四望,房间里的摆设很简单,一目了然,并没有什么藏人的地方,这么看去,好像是没有其他人了。 他把目光放在了关着的一扇放门上。 “需要进去看看吗?那是我和我宝宝的卧室。”女人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葛天犹豫着,他想去一探究竟,可是他又怕,怕他一走进去看到的都是一具具血淋林的尸体。 女人转身走向了那个房间,她轻轻推开了门,等在了门口,似乎在等葛天主动走过去。 葛天站了起来,木木地朝那个房间走去,在他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猛地停住了,他不自然的看了看表,然后说:“太晚了,我得回去了。” 女人就顺手把门带上了,说:“那你走吧。” 葛天吃了一惊,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轻易地就被放了出来。 夜风真的很冷,刺骨得冷,就像是有很多把锥子在钻着葛天的骨头、葛天的肉,他抖成了一团。 回到家,屋子里冷冷清清的,妻子还是没回来。 他把冬天的棉被全都翻了出来,给自己捂得像一个圆滚滚的球,可是他的牙依旧在不受控制地上下碰撞。 他不知道那件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屋子里究竟藏着什么猫腻,如果你到了他的处境,估计你也会像他一样选择最怂的一个选项——逃跑。 现在,葛天只能通过自己和那个女人的对话来判断女人究竟是不是真凶。 他想到,在他第一次提出质疑,怀疑是女人绑架的那些小孩以后,女人并没有马上提出异议,她说:就算是我干的,你能拿我怎么办呢? 她早就料到了,葛天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没有证据,如果他当时豁出去了走进了那个房间,他看到了失踪的第三个小女孩,看到了一屋子的血和凶器,那么他就有理由报警了,可是他跑了,他跑得比炮仗还快,一溜烟的就回了家。 他什么都没看到,他甚至都不确定屋子里除了女人和他,还有几个人。 他也没搞明白,那个女人口中的“宝贝”,到底是不是他之前看到的那个襁褓中的婴儿。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傻,你当着面去问任何一个杀人犯,他都肯定不会主动承认说人就是他杀的呀,而葛天偏偏羊入虎口,上演了这么一出,还差点把小命都丢了。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原本黑乎乎的天空变成了墨水的深蓝色,像是倒扣在人们头顶的一片茫茫大海。 葛天没再睡,他一直眼看着天色渐渐变亮,阳光穿透了云层,洒进他的窗子里,他的床上,他的地板上,他的心跳才恢复了平静。 无论多么深沉的夜,一遇到太阳就会瞬间遁于无形。 不管多么可怕的鬼,它们一遇到阳光就会一下子魂飞魄散。 葛天直到天大亮的时候才沉沉地睡去。 这一夜,仿佛格外的漫长。 葛天一直睡到了下午两点,他太累了,他的精神一直紧绷着,那消耗了他大量的体力。 他醒来的时候妻子也已经回来了,她正在客厅里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见到葛天醒了,才招呼他说:“你可真能省钱,一觉醒了,早饭午饭都省了,直接能吃晚饭了。” 葛天并没有理她,他惊魂未定地坐到了沙发上,眼神僵直,脸色凝重。 妻子转过了头,她显然是看出了葛天的不对头,就把一只手放到了他的额头上,转而又放到了自己的额头上,奇怪地说:“没烧啊,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葛天喃喃说了句什么,余琦彤没听清,她把电视的声音调小了点,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知道是哪里出问题了!” 葛天的话飘飘忽忽的,像是一片枯叶,在空气中打了几个璇儿,就跌落在了湿乎乎的路面上,慢慢、慢慢地陷了进去,不见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 A栋101室的女人 完 一个人在睡觉的时候翻了个身,压死了一条蜈蚣。 这只蜈蚣长着红色的头和无数只红色的脚。 他把死蜈蚣随手丢进了垃圾桶。 第二天,蜈蚣的尸体不见了。 他到处翻找着,却怎么都找不见,他爬到了床底下,爬到了碗柜里,爬到了梳妆台上,哪里都没有死蜈蚣的影子。 梳妆台上有一个大大的镜子,他终于在那里看看到了那条很多只脚的虫。 他把脑袋举得高高的,伸出手去捏,却发现怎么都碰不到它。 原来,镜子里的那只红头红腿的虫,居然就是他自己。 我们总是看不清这个世界,看不清我们自己。 葛天一直把那个古怪的女人看成是始作俑者,所以他将所有的推断都基于这个观点之上。 我们总会有一些先入为主的想法。 比如,有一起凶杀案,死的人是一个小男孩的父亲,小男孩哭的很伤心、很难过,他的母亲同样哭的很伤心、很难过,种种证据表明,疑犯只有这两个人,你猜,会是谁杀了那个男人呢? 再比如,这户人家住着一男一女和一只狗,每到晚上,屋子里就会传出撕心裂肺的叫声,后来邻居便把男人送到了警察局,其名目是对女人实施了家庭暴力,男人最终被叛了十年有期徒刑,人们并不知情,其实男人每晚打的并不是女人,而是那只黑不粗溜的狗,女人不过是为了保护狗才没有为男人辩解。 葛天在女人屋子里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那间屋子很简洁,客厅里只有一个沙发和一只笨重的落地钟。 其实他在一开始就感觉到了有点不太对劲。 那个时候可能是由于太过紧张了,他一心只想着能快点离开那里,而现在他终于想起了是哪里出的问题。 一般人家里,落地的时钟都会贴着墙放置,可是在这个女人的家里,那个钟却和身后的墙壁中间空出了一道缝。 当时,葛天仅仅是感觉到有那么一点儿违和,如今想起来,那个钟的后头一定是藏着什么猫腻。 在他进屋以前,他听到了女人和一个小女孩的谈话,可在他进去以后,却只看到了女人自己。 小女孩哪儿去了呢? 很显然,她藏匿地点最大的可能性应该就在那个钟的后面。 一开始,葛天把她当作了那下落不明的第三个女孩,可是她却称呼女人做妈妈,这让他着实想不通。 而且,如果那个女孩不是她的女儿,她又怎么会一声不响地躲在钟的后头呢? 如果那个女孩真的是她的女儿,那怎么从没见女人领她出去过呢? 这个女人应该只有一个襁褓中的孩子啊。 但是一个声音听上去七八岁的孩子会整天躺在婴儿车里吗? 想到这,葛天的身子猛烈地一颤,谁说七八岁的孩子就会长成七八岁的样子啊! 也许,她生了什么病,因此身材只有婴儿般大小,不然女人怎么会大热天的永远都把孩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呢! 不过,那些丢了的小孩和她又会有什么关系呢? 葛天觉得,他越是想把问题搞明白,谜团就越是复杂。 余琦彤见他神色紧张,不由得问道:“小天,你到底是怎么了呀?” 葛天看了看妻子,决定不把她拽进这个沼泽般深不可测的迷局里,他尽量把语气放的很平缓:“没什么,可能是没睡好吧。” 余琦彤调侃着说:“你呀,是不是因为我不在就睡不着了?” 葛天回之以微笑,没有反驳,起身进了卧室。 现在他要做的就是验证自己的猜想,他需要看看那个婴儿它究竟是不是婴儿。 他决定,在女人离开家的时候,潜进那个屋子,去揭开那个裹在婴儿身上的一层层的面纱。 可能是由于小区里最近丢孩子事件太过于扑朔迷离了,还不到六点,小区的院子里就已经一个人都看不见了。 这恰恰是葛天行动的最佳时机。 他用望远镜一直盯着a栋楼101室的房间,很好,女人在六点一刻的时候一个人出了门。 他连忙换了身衣服,匆匆跑到了对面楼口。 天还没黑,却很阴沉,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似的。 他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那个墨绿色的大铁门前,用耳朵捕捉着里面的动静,突然,门被谁一下猛地拉开了。 他做梦都没有想过,看到的会是这样一副情形。 一个女孩,她长着一张七八岁的脸孔,她梳着两个马尾辫,她的双目炯炯发亮,她的长相清秀可爱,可是她的身子,却不是人的! 她正一动不动地趴在葛天的面前,那是一只黑猫的身体! 葛天“啊”地大叫了一声,撒开腿就跑。 幸运的是,女孩并没有追过来,他只是听到女孩在他身后远远地说:“你去报警吧,把我妈妈和我都抓起来吧。” 葛天当晚果真报了警。 警察去到a栋楼101室的时候,那里已经空无一人了,只有一个落地钟在疲倦地摇摆着手臂,它和身后的那面雪白的墙之间空出了能容纳一人的缝隙。 第三个丢失的女孩也被找到了。 她就在那个葛天不曾进去的黑乎乎的房间里静静地躺着,如果当初葛天有胆量进去看看,说不定她就不会死了。 他们看到的其实是第三个失踪女孩的尸体。 她的肩头空荡荡的,脑袋不翼而飞。 不过,更令他们惊讶的是,这个屋子鬼怪的格局。 屋子里就像是一个八卦阵,女孩的身体被摆在了阵法的正中间,屋子的四个墙角上都各放着一只尚未燃尽的白蜡烛,满屋子都贴着各种诡异的黄色符纸,那上面还歪歪扭扭地用红色朱砂画着一些符号,葛天猛然想到了在整个事件发生伊始,妻子问他的那句话:会不会是借尸还魂啊? 不管真相是什么,案子就此侦破了,犯人基本确定在了那个无端逃走的女人,警察发布了通缉,葛天在协助做完笔录后,便一个人坐在了小区的躺椅上,愣愣地发呆。 这是一起谋杀,可是女人为什么要杀害那些孩子呢?那个猫身人脸的女孩,她究竟是人还是猫呢? 除了那个女人,没有人能告诉他真相。 夜深了,天空开始淅淅沥沥地飘起了小雨,他仰着头望向那一片星空,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雨拍打在他身上,很凉爽、很舒服,他感觉到身边站着一个人,那个人好像在注视着自己,他能感觉到那个人的嘴巴一张一合的,似乎在对他说着什么。 她的声音像雨水一样,淡淡的,冷冰冰的。 她好像是在哭。 她说,她的女儿在很小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去世了,她很伤心,想要女儿回到她身边,于是她求助了一个高人,高人抵不住她的苦苦纠缠,终于教给了她一个不能轻易使用的方术,那就是——换头。 她需要找到一个和女儿年龄相近的女孩,把自己女儿的头用法术接在另一个女孩的身子上,这样,她的女儿就能起死回生了。 可是这个方术确是有时限的,女人必须得在女儿的脑袋腐烂之前找到可以做法的身体,可是在她找到那个高人的时候,她的女儿就已经开始腐烂了。 高人为了保证小女孩的脑袋不会再接着腐烂下去,就随手抓起了身边的一只黑猫,把女孩的头安到了那只黑猫的身上。 女孩奇迹般地活了过来,她缓缓睁开了眼,叫了女人一声:妈妈。 女人“哇”的一下就哭了出来,她对那个高人千恩万谢,可是高人却说,现在这只猫的寿命就是你女儿的寿命,猫不过能活十年而已,所以你必须要找到另一个人,重新把她的头接到那个人的身上,你女儿才能活的长久。 女人抱着孩子辞别了高人,用高人指导的方法到处找着可以帮女儿换头的女孩。 可是,事情并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 她一路上杀了很多孩子,用那个方术试了很多很多遍,可是没有一次成功的,倒是她那八岁的女儿,一直在安慰着她。她说,妈妈,我们不要再杀人了,就算只有十年,只要我能陪在你的身边,那也值了呀。 女人不甘心,她不能放弃,为了女儿,她说什么都不能放走哪怕一丝丝的希望。 后来,她辗转来到了这个小区,继续实施着她那让女儿起死回生的“换头术”,她杀了前两个女孩,可是她们在脑袋被割下来的那一刻,就都停止了心跳,没有了生命迹象,换头术失败了,她又找了第三个女孩,她的生命力居然超乎一般的顽强,在她把女孩的头切下来以后,又念了足足三天的咒语,女孩的心脏都还在扑通扑通地跳着,就在警察到来的前一刻,她的换头术终于成功了。 这像是一个很离奇很凄惶的故事,女人讲述的时候,葛天能感觉到她的无奈,她的悲喜交加。 当葛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放晴了,他发现自己浑身湿漉漉的,脸上也湿漉漉的,不知道那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女人再也没有出现过,小区里也再没有丢过孩子,可是葛天的心却真真正正地放不下了。 因为那个女人在葛天耳朵里塞进的最后一句话是:在这个世界上,活人和死人很难分辨的清,你真的以为你的妻子,她是人吗?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 活见鬼 其实,在妻子死而复生的当天,葛天就感觉有些奇怪。 从他刚认识余琦彤的时候,她就是一个神秘兮兮的女生。 她喜欢看恐怖小说、看恐怖电影、玩恐怖游戏,甚至还尝试过各种能够见到鬼的方法。 她说,在她上初中的时候,就靠讲恐怖故事在整个年级都出了名,每到下课,就会有很多同学慕名而来,围成了一圈,仿佛正在剧场里等待着一幕大戏的开演。 久而久之,她的生活里也开始装饰满了各种恐怖元素,她总喜欢静悄悄地站在某个人的身后,等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吓他一大跳。 可是她本人胆子却奇小无比。 她喜欢看恐怖电影,可是她又怕看恐怖电影,那些血腥的、灵异的情节总是会在她的脑海里存上很长一段时间,挥之不去。 她喜欢给别人讲恐怖故事,不过是因为在她看完那些书以后,总觉得她只要不讲出来,那些鬼就会一直默默地跟在她自己的身后,她需要其他人来分担她的恐惧。 曾经葛天还嘲笑她说:“你看看你那个小胆,你有什么不怕的东西吗?” 余琦彤就不理他了。 她怕黑,她怕鬼,她怕虫子,她怕乌鸦,她还怕死。 确实,她怕很多东西,怕很多东西来找她,怕很多东西不来找她。 来找她的,比如横祸,比如阴魂,比如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不来找她的,比如好运,比如爱情,比如用之不尽的金钱和财富。 说来说去,她只是个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女孩了。 每一次葛天把她抱在怀里,她都会问:你喜欢我什么呀? 葛天就会回答她:我都说了多少遍了,你还没听腻啊。 结婚以后,余琦彤还像是个小女生,葛天只要不让着她,她就会各种不开心,怎么哄都哄不好。 她还是喜欢看恐怖小说,还是喜欢看恐怖电影,还是喜欢讲恐怖故事,不过她需要在她做这些事的时候,葛天都能陪在她的身边。 她就像所有女孩一样蛮横不讲理。 葛天觉得,她很平常,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不是特别漂亮,也不是特别性感,但是他就是喜欢上了这个女孩。 他尽量满足余琦彤的一切要求。 他们没有要孩子,因为那个时候,葛天的收入还是仅仅局限于能够支撑他们的日常开支。 后来葛天辞了工作,做了自由记者,他们的规划中就彻底抹掉了孩子这一项。 余琦彤除了有时候会耍小脾气以外,说到底还算是一个很通情达理的女人。 她虽然喜欢孩子,可是她一次都没有主动提出来过,她把那些能够实现的目标列在第一位,把那些不容易达到的希望悄悄地压在心底。 她不提孩子,不提钻石戒指,也不提豪车别墅。 她只是在周末会硬拉葛天去陪她看一场恐怖电影。 有一次,他们看了一场名字叫做《失魂》的电影,讲的是男主人公在一次口角中失手杀了女友,他把女友的尸体埋在了荒郊野外,然后和另外一个女人结了婚,结果那个女人开始变得呆呆傻傻,像是一个活死人,她的魂被女鬼勾走了。 余琦彤被吓的一夜没有合眼,她不停在葛天耳边嘀咕着:我可别丢了魂啊。 葛天摸摸她的头说:“人哪有什么魂魄啊,都是瞎编的,你还真信啊,你就是太天真了。” 余琦彤依偎在他的怀里,她还是喃喃自语着:“我可别丢了魂啊,我可别丢了魂啊,我可别丢了魂啊。” 下个周末,他们又看了一部电影,叫《活见鬼》,讲述的是一个女人爱上了她闺蜜的男朋友,于是她便在她闺蜜的碗里投了毒,从那天开始,她就能天天见到闺蜜来索命,画面很恐怖。可结局是闺蜜并没有死,他和男朋友一起装鬼吓唬她,为的是让她吐露出实情,好将她捉拿归案。 晚上回到家,余琦彤就紧紧抱着葛天的手臂,一个劲地问他:“我们不会真的见鬼吧?” 那是他们出事前一个月发生的事情。 后来,余琦彤没了魂,而葛天见了鬼。 无论多么轰轰烈烈的爱情最终都会归于平淡,这是生活的本质,对任何人都不例外。 葛天和余琦彤都有着一小段平淡之外的欢愉,对于葛天来讲是钱落落,对于余琦彤来讲是秦刚。 不过,他们都把刚刚迈出的那只脚从雷池缩了回来。 但是自此,一切就都变得不一样了。 一个叫秦刚的人闯入了他们的生活,把他们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好在什么都过去了。 葛天从疯疯癫癫的那个世界找到了去时的路,而余琦彤也从黄泉路折了回来。 但葛天还是葛天,余琦彤却不像是余琦彤了。 自从经历了那些鬼怪离奇的事件以后,她的兴趣爱好似乎就变了,她好像对恐怖电影一点兴趣都没有了,反而平时会对着那些爱情片哭得稀里哗啦。 她似乎也不记得自己“沐沐”的这个乳名了,貌似还忘记了很多别的事情。 她的改变很微小,微小的葛天具体也指不出。 他一直以为,是之前发生的事情改变了她的性格,他并没有再多想。 直到那个女人在他的耳边对他说:“你真的以为你的妻子,她是人吗?” 葛天才觉得乍然从梦里醒了过来。 想想看,如果你的面前有无数具尸体,每一个都是面色惨白,直撅撅地躺着,我现在告诉你,其中有一个是活人,你猜是哪一个? 反过来,如果你的身后站着很多活人,只有一个是尸体伪装的,他们全都屏住了呼吸,全都不发出一丝声音,你猜又是哪一个? 鬼生前是人,人死后是鬼,说到底,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葛天觉得,那个女人在她离开前对她讲的那最后一番话,不是在故意吓唬他,倒像是在给他一个最诚恳的提示。 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在妻子回归到正常的生活以后,居然换了一个她从没涉足过的工作领域——航空公司。 这天葛天一个人在家。 他躺在床上梳理着自己的思路。 百无聊赖中,他把目光移到了窗户外面,就是这不经意的一瞥,却让他的心从头发尖凉到了脚底板。 他看到余琦彤正穿着一身黑色连衣裙站在楼下,生硬地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自家的窗户看。 她脖子弯的角度很怪异,后脑勺好像贴到了脊梁骨上,让人不禁担心那颗脑袋是否随时会脱离躯体,哐当一下断掉,像大西瓜一样摔得四分五裂。 葛天的眼睛快要瞪出去了,他记得很清楚,今早妻子走的时候穿的是一条嫩黄色绣着粉色蝴蝶的裙子,她走的时候还特意问了葛天:小天,你看我新买的这件衣服好看吗? 她什么时候换成了这条黑乎乎的连衣裙?在出门的时候?在公司里? 而且,现在正是她上班的时间,她无端端地跑到自家楼下干什么呢? 葛天把头伸出了窗外,喊了一句:“琦彤,你落什么东西了吗?” 余琦彤没回话,她把胳膊一点一点地抬了起来,用食指冷冷地指向了葛天。 一阵风吹过,撩起了她的披肩长发,葛天看不到她的脸。 他又喊了一句:“琦彤,你说话啊,怎么回事啊?” 窗户被风吹的呼啦啦地响,好像有碎玻璃吹进了他的眼睛,葛天觉得眼睛一阵撕心裂肺的刺痛,他连忙用手揉搓着。 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余琦彤消失了。 他突然感觉到满肚子莫名其妙的恼怒,便拨通了妻子的电话。 嘟——嘟——嘟—— 在电话响了三声以后,葛天听到了妻子的声音。 “喂,小天?” “你的玩笑还没开够?”葛天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我开什么玩笑了?”余琦彤困惑地问。 “你还装,吓唬人很好玩是吗?”葛天步步紧逼。 “葛天,你发什么疯,有毛病吧。”余琦彤好像也有点生气了。 “你敢说不是你刚才站在楼下吓唬我?”葛天的语气稍稍软了下来。 “我一直在公司,你爱信不信。”说完,余琦彤就摔了电话。 余琦彤说的并不像是假话。 葛天突然想到了前天夜里,睡在他身边的妻子好像就是穿着一身黑纱飘飘的连衣裙,和刚才看到的那件一模一样。 不对啊,妻子今天是白班,昨天休息了一天,她是昨天早上六点回的家,那么前天她上的应该是夜班啊! 葛天的头皮麻酥酥的,难道他是做梦了吗? 不可能!他记得很清楚,前天的夜里,在他起夜去洗手间的时候,他还看了一眼手表,当时是凌晨三点半,他还把被子给妻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了她露在外面的肚子。 那是他记错了,不是前天,是大前天? 大前天妻子是上的白班还是夜班呢? 最近,葛天的脑子里乱的好像是一锅稀溜溜的粥,走起路来就上下左右地晃,还咕噜咕噜地响。 他彻底糊涂了。 如果他没有看错,那就说明这两个妻子当中,有一个是人,有一个不是人。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 附身 人是一种很神奇的动物,人会爱上人,人会憎恨人,人会惧怕人。 罗小冲平时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一个朋友对他说,你从坟地随便挖一个骨灰罐出来供奉在家里,这样它就必然能保佑你升官发财,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这个朋友不过是信口胡诌,可是罗小冲财迷了心窍,听信了朋友的话。 第二天,他就跑到了坟地里挖出了一个骨灰坛,放在了客厅的正中央,供上了干果点心,还用仅存的积蓄买了一壶好酒,祈求小鬼能保佑他大吉大利,最好能发个横财。 朋友到他家里不禁哑然失笑,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就离去了。 他没想到,罗小冲居然一夜暴富,身价万贯,据说,他在挖出骨灰坛的第二天就中了彩票,获得了五百万的大奖,只不过在他中奖的当天,一直给他钱花的老爹没有福气,心脏病发去世了。 朋友顿时震惊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随口编的这个方法居然真的管用。 他跑到罗小冲家里参加他爹的葬礼时,跟罗小冲说:“你的运气真好,我买了十几年的彩票,也没见中过啊。” 谁知罗小冲附在了他的耳边,小声说:“这我还得谢谢你啊,都是小鬼保佑,我这才能飞黄腾达啊。” 朋友心里就打起了小算盘,他在一天夜里偷偷潜进了罗小冲的家里,把那罐骨灰坛神不知鬼不觉地请到了自己家。 他把骨灰坛也供在了大厅之上,供果摆满了桌子,还买了镇里最贵最好的香炉,日夜烧香,祈祷自己也能中大奖。 晚上,在他睡得迷迷糊糊之际,一个声音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你要的那五百万,你是打算用你爹的魂跟我换,还是用你的魂跟我换? 天亮以后,罗小冲发现骨灰坛不见了,去找朋友问问究竟,结果发现他已经气绝身亡,而那个骨灰坛端端正正地摆在他的客厅。 那个朋友无父无母,无妻无子,一直都一个人生活。 葛天有一个朋友,他平时喜欢钻研周易八卦,还对星象风水很有研究。 他和葛天的关系一直都不错。 那天在他对妻子起疑时,他第一个就想到了这个朋友。 平时,葛天都叫他张忽悠。 这个人有一个特点,可以说算是职业病吧,他不论见到任何人都喜欢滔滔不绝地讲他的那一套理论,经常就会把对方听的云里雾里,被他讲的五迷三道。 他不是个老师,更不是律师,他的正职其实是传销头目。 他天生长着一张好嘴,曾经把自己的爹妈都骗进了传销组织,每天早上他都会精力充沛地领着一号人在“礼堂”里唱《感恩的心》,大肆弘扬他们的生财之道。 后来,他不出意外地被抓了,还罚了一笔数额不小的罚金。 不过这些丝毫没有打消这个人的满腔热情,他又换了另一种赚钱方式——算命。 葛天倒是没有被他骗过,他这个人死脑筋,除了写稿子,什么都不会干,也什么都不想干。 其实他在大学的时候还想过要当一名职业作家,可是残酷的现实把他这个不靠谱的梦想给一根子打死,还将它的尸骨埋到地深不见底的壳里去了。 葛天从不奢求能靠着干这一行业升官发财、住上毫邸,他不是没有追求,而是过于实际。 他不知道作为一个男人,这算是优点,还是缺点。 余琦彤在以前就经常说他,有多大的水桶就装多少水,一滴都不会多加。 葛天到现在还不清楚这句话到底是不是在夸他。 这天,葛天把张忽悠约到了一家咖啡馆,美其名曰邀请他吃下午茶,他们两家住的并不远,正巧赶上张忽悠又有空,他就欣然接受了这个邀约。 是葛天先到的,他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了,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来往的人群想事情。 门上的铃铛一阵哗啦啦作响,走进来一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男人。 忘了说,其实张忽悠只比葛天大了半岁,只不过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沟壑比较明显。 他踮着脚尖走到葛天身后,在他耳边大叫了一声:喂! 葛天一下蹦得老高,他怒气冲冲地对张半仙大吼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记性!不出点事你是不是浑身都难受!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张忽悠在在很久以前曾经把一个朋友吓得尿了裤子。 那个时候他、葛天、还有几个好朋友约好一块去露营,谁知他们选的营地旁就是一片野坟地。所谓野坟地,就是没有人管理,也没有什么固定墓园标记的墓地,那都是当地人随意挖坑埋的,没有经过政府的同意,都是乡里乡亲约定俗成的一些埋尸地。 他们是在回去的时候经过这片坟地的,说是坟地,其实就是几个光秃秃的坟头,有一个坟头上还放了几个尖尖的窝头,看样子前几天刚刚有人来过。 其中有一个男生的胆子很小,他发现那几个土馒头以后被吓得一步也不敢走了。可谁知,张忽悠一把就把他推到了最前面,还一本正经地说,你一个男人,不练练胆子,以后哪个娘们愿意跟着你过日子。 那个男生就硬着头皮走在了最前面,他背着厚重的帐篷,密切关注着四下的动静,做好了随时拔腿就跑的准备。 这座山上种的都是落叶松,地上铺满了掉落的松针,人踩上去就好像走在海绵垫子上,软趴趴的,根本就走不快。 大家走了很久,还是能看得见那几座孤坟。 甚至连那几个黄澄澄的窝头都没有淡出他们的视野。 那个男生手里紧握着一只老式手电筒,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还时不时回头看看大部队是否跟在自己的后头。 忽然,在手电筒的映照下出现了一个一人高的黑色影子,那个影子很诡异,它叉着两只又细又长的腿,举着两只又长又细的胳膊,圆锥形的脖子上光秃秃的,它没有脑袋! 男生僵住了,他盯着那个影子,双腿不停颤抖着。 不知道是谁大叫了一声——“喂”,那个男生被吓得一溜烟就跑没了影,众人怎么追都没追上。 据葛天目测,他当时奔跑的时速应该不低于六十迈。 后来听说他被吓尿了裤子,在家里闷了半个月,怎么都不肯出门见人。 那声“喂”就是张忽悠喊的。 俗话说,人吓人,吓死人。葛天听一个姓任的阿姨讲过,这种恶作剧后果不堪设想。 那时候,任阿姨正在一所专科大学里读书,那所大学位于一座高高的山上,对面就是一个道观,常有道姑进进出出,她们还经常在一起聊天。 当时,她看到道观里的水果堆成了山,吃也吃不完,据说那都是信主送来的,任阿姨经常能看见道姑在揉玉米面蒸窝窝头,貌似她们的一顿三餐都吃不到白面和米饭。 那些道姑平时人都很好,有一个长的还很标致,即便用现在的审美标准来衡量,也算得上是个美人。 说起来,那天她并无恶意。 任阿姨的一个女同学去山下买东西,直到很晚才回学校。 天已经近乎全黑了,山里雾蒙蒙的,连就站在对面的人都难以分辨出长相。 她左顾右盼地走着,心脏止不住地怦怦乱跳,脚上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这时,不知道从哪个方向走过来一个人影,只见她缓缓抬起一只手臂,站在原地,高声叫道——施主。 女孩被吓得三魂七魄四散而逃,怎么叫都没叫回来,后来变的痴痴傻傻的,退学回了家。 葛天一直对这个无辜的女孩耿耿于怀,最开始的几天,他经常会不经意间想起那个女孩,想到她现在是不是还那样痴傻地坐在床沿上,双目空洞无神,任谁叫她的名字都反应呢? 她的三魂七魄会不会在阴间和阳间四处飘荡着,再也找不到躯壳栖身了呢? 他后来在街上见到过几次道姑,每次见到,他都会浑身一颤,好像是见了鬼。 张忽悠喜欢忽悠人,还喜欢吓唬人,葛天提醒过他很多次,跟他说随便吓唬人的后果要比你想象的严重得多。 张忽悠并不以为然,他从来都只是笑笑不语。 不过,他的见识倒是不少,什么捉鬼、请神他都会。 葛天相信,如果余琦彤真的不是人,这个张忽悠肯定有办法查出事情的真相。 一个服务生走过来,礼貌地问:“先生,请问要喝点什么?” 葛天刚要结果菜单却被张忽悠一把劫下,他大大咧咧地招呼说:“这个人要请我吃饭,我要最贵的,给我上一个二十四寸的蛋糕。” 那个服务员愣了愣,然后优雅地鞠了一躬,回道:“好的,先生。” 葛天早就觉得,只要张忽悠在的地方,周围的人和东西就都会变得不正常起来,他并没有叫住服务员,因为事情的重点并不在于此。 他把对妻子的怀疑给张忽悠一五一十地讲了,搓着手等他的回复。 张忽悠说:“你给我多少钱?” 葛天举起了拳头,在空中晃了晃。 张忽悠就笑了,他抿了一小口水,慢悠悠地说:“我怀疑,她会不会是被什么附身了啊?” “附身?能从什么迹象看出来吗?”葛天迫不及待地问。 “我教给你一个方法,你一试就知道了。”张忽悠似乎胸有成竹。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 难道真的是鬼附身吗 葛天一直不觉得妻子像是被什么附身了。 他听说被附身的人会眼窝深陷、双目无神,黑眼圈会像熊猫一样重,有的时候还会胡言乱语,就跟发羊癫疯没有两样。 张忽悠一脸的不爽:“你看看你,还不信我,不信拉倒,那你自己去搞定吧。” 葛天连忙赔了笑脸道:“哎呦呦,你瞧瞧你,还生气了,一个大男生,气度那么小。” 张忽悠两只手一摊:“我就是气量小,以后你的事情啊,少找我。” 葛天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百元大钞递给他:“别呀,我请你喝酒还不行嘛。” 这时,服务员端着两杯咖啡走了过来,分别放在了两个人的身前,说了句:“先生请慢用。” 张忽悠叫住了他:“哎,你过来,这是你这儿最贵的咖啡吗?” 服务员说:“先生,这是本店最贵的咖啡了。” 张忽悠端起咖啡左瞧瞧右看看,尝了一口,笑逐颜开地说:“嗯,最贵的咖啡味道就是不一样,好喝呀好喝!” 服务员又鞠了一躬,问道:“先生,请问二十四寸的蛋糕还上吗?” 张忽悠嘿嘿一乐:“得啦,我就随口一说,没想到你们还真有啊,换一个小点的吧。” 葛天叹了口气,对服务员摆了摆手,说:“你去吧。” 服务员答应了一声就端着餐盘离开了。 见服务员一走,张忽悠便从包里神秘兮兮地拿出了一包小石子塞到了葛天的手里,葛天翻来覆去看着,奇怪地问他:“这是啥啊?” “你不懂,这个是灵石,驱邪镇妖的。”张忽悠一本正经地说。 葛天没忍住,扑哧一声乐了起来,刚喝下去的一口咖啡顿时喷了张忽悠一脸。 张忽悠气鼓鼓地说:“你有病吧。” 葛天捂着肚子笑道:“你是不是仙侠小说看多了,灵石,你怎么不说是女娲补天掉下来的石头?我用不用捧着它跳个诛仙台啊?” 张忽悠也破了功,他憋住笑、不满地说:“那什么,灵石这个名吧是我起的,其实这东西的学名叫做碎水晶,兄弟好不容易装一回,你非得揭穿我干什么。” 葛天瞅了一眼那满满一包白色的小石子,挠了挠头,显然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用。 “都是朋友,这样啊,你就给我八百吧,回头我教给你怎么用。”张忽悠接过了拿一张百元大钞。 “八百?太贵了吧,你这个好不好使啊。”葛天将信将疑。 张忽悠把椅子向前拉了拉,凑近了葛天小声说:“你可别不信啊,我这个碎水晶可不同于市场上卖的那种,我这个是开过光的。” “市场上有卖?”葛天问。 “有啊,十块钱一大包嘛。”他刚说完,感到不对,连忙捂上了嘴。 葛天拿起桌子上的菜单就抡了过去:“你真敢要啊,张忽悠,你都忽悠到我头上了,你这么厉害,怎么不去抢啊。” 张忽悠闪身一躲,嘿嘿赔了个笑脸,一把接过扔过来的菜单,说:“我这不是生活所迫吗,我就收你一百还不行啊,你看看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 “这还差不多,那你说说吧,你这个碎水晶怎么用啊?”葛天问。 “通常来讲,碎水晶只是用来消磁的,没什么驱邪的作用。”张忽悠说。 “消磁?” “你没听说过?水晶是很有灵性的东西,假如你买了一串水晶饰品,它就会携带有前主人身上的一些磁场,会对你自己造成各种难以预料的影响,就算之前没有人佩戴过,但是在开采加工或者在运输的过程中,它还是肯定会接触到各种人,因此还是会沾染很多很混乱的磁场,直接佩戴依旧会对水晶的主人事业啊、身体健康啊有影响,所以一定要经过消磁这一步骤。” 葛天“哦”了一声。 “一般市面上的碎水晶,都是水晶加工剩下的边角余料,虽然便宜,但是也带有水晶的灵性,因此可以用来进行消磁,来净化你要佩戴的水晶饰品。”张忽悠又说。 “可是我不过是想看看我老婆是不是被什么附身了,这跟你说的有什么关系啊?”葛天问。 “你急什么,我说的是一般的水晶,我这个可非同小可,那灵力可大着呢,听说过西方的灵摆吗,我这个就是那种材料,还经过本大师开过光。”张忽悠得意地说。 “什么灵摆?”葛天更加糊涂了。 “我去,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见识,跟你说话真费劲。” “你装什么装,我要是懂你那一套,还至于天天跑现场,风吹日晒的,还得天天写稿子,干你那一行多好,随便忽悠两句就来钱。”葛天说。 张忽悠把声调放低了点:“你根本就不懂,干这一行的风险。” “还有风险?”葛天问。 “这个我以后告诉你吧,你先把我这包灵石拿回去,撒在家里各个角落里,主要是在你老婆经常呆的地方,比如她枕头下面啊,沙发垫下面啊之类的,重点是千万不能让她发现。”张忽悠说。 “这么做的目的是啥啊?”葛天还是不明白。 “鬼这种东西不过是一种磁场,有很多探灵节目会用磁场探测仪,还有一些风水先生,他们看的就是这样的一种磁场,当鬼出现的时候,磁场会被扰乱,因此就能找到他们的踪迹,其实我这个水晶用的是一样的原理。”张忽悠说。 “所以呢?你能不能说的明白点?” “水晶能之所以能磁场的异常,是因为这种石头有一种特性,就是吸收磁场,不管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它都会吸收进去,我给你的这种水晶一旦吸收了磁场就会变幻出各种颜色,譬如鬼所发出的这种负面磁场会使它变成黑色,也就是说,一旦你老婆真的是被鬼附身了,那水晶一定会变成黑色。” 葛天回到家,趁着余琦彤还没回来把张忽悠给他的水晶洒遍了屋子的每个角落,连冰箱的底下都铺了一层。 余琦彤是在下午五点钟左右回来的。 葛天正殷勤地做着晚饭,他要竭力掩饰住自己的惶恐不安。 余琦彤见状说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升起来了,你居然还会做饭了。” 葛天说:“那你看看,我老婆这么辛苦,我做一顿饭还不是应该的嘛。” 余琦彤从冰箱里拿出了一罐可乐,“嘣”地一下打开了,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她并没有发现冰箱地下铺了一地的碎水晶。 葛天紧张地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他似乎觉得生平从没这么紧张过,就像是在密谋杀人一样。 “你看着我干嘛啊?”余琦彤被他盯的浑身不自在。 葛天不自然地收回了目光,又切起了洋葱。 瓶盖掉到了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地面的声音,葛天的心里倏然一惊。 余琦彤弯腰去捡,他连忙抢先捡了起来,丢进了垃圾桶。 “你到底怎么了啊?”余琦彤问。 “我怎么了?”葛天反问道。 “你今天怪怪的,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余琦彤说。 “我哪能有什么事儿啊,我就是长了熊心豹子胆了也不敢欺瞒老婆大人啊。”葛天能感觉到脸上的肌肉都僵成了一团。 余琦彤没再理他,她转身走到了客厅,嘟囔了一句:“神经病。” 葛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用余光扫视着妻子,她此刻正坐在沙发的左数第二个坐垫上,翘起了二郎腿,在看着电视。 电视里吵吵嚷嚷的,不知道在演什么节目。 她好像一点都没觉察出来屁股下面有什么异常。 在放完那些碎水晶以后,葛天还特意用自己的屁股去试了试,沙发垫子很厚,即便是夏天穿的很薄,也感受不出它的存在。 从目前来看,一切都很安全。 妻子看了看左右,好像在找什么,站起身,消失在了葛天的视线里。 葛天连忙躲在门后,偷偷地查看妻子去干什么,他觉得自己像极了电视里演的那种特务,鬼鬼祟祟的,不怀好意。 妻子进了卧室,拿出了一个指甲刀,开始修剪指甲。 她好像注意到厨房里切菜的声音停了,便探头往厨房望了一眼,问道:“小天,你干嘛呢?” 葛天连忙回到砧板前,操起菜刀走到客厅,说:“我这不是在切洋葱嘛,被熏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他还装模做样地咳嗽了两声。 “你都笨死了,在旁边放一碗水,或者叼一根筷子,再不行你就把我的潜水镜带上,方法多了去了,一看你平时就不做饭。”余琦彤的眼睛还是被牢牢锁在电视上。 葛天松了一口气。 忽然,卧室里发出了“啪”的一声响,好像是碎玻璃掉到了地上,葛天一惊,难不成是他放在哪儿的碎水晶自己咕噜下来了? 张忽悠说过,碎水晶有灵性,能被磁场吸引着自由滚动。 如果妻子真的被什么东西附身了,那她很有可能和碎水晶之间会产生一种特殊的磁场,使得它们相互排斥或者吸引,那藏好的碎水晶自己动起来也未必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好在余琦彤的注意力都被电视吸引了过去,好像并没有听到那一声轻微的响动。 葛天趁机放下菜刀,假装不经意地问:“琦彤,你到什么声音没?” 余琦彤把电视的音量调小了点,问:“什么声音啊?” “哦,没什么,可能是我听错了。”葛天说。 晚饭过后,葛天抢先一步进了卧室,私下张望,他把所有藏着碎水晶的地方都扫试了一遍,并没有发现有被动过的迹象,估计刚才的那一声应该是他太过于紧张而产生了幻听。 他撩开妻子的枕头看了一眼,碎水晶晶莹透亮,白的像一片片纯净的雪花。 按照张忽悠的说法,碎水晶的数量不是很多,经过一天,碎水晶就足以吸收够负面能量,检测出妻子的身体里到底住没住着一只青面獠牙的鬼魂。 过了今天晚上,只要过了今天晚上,他就能知道,妻子到底是不是被附身了。 葛天坐到床边,听着厕所里传出来的哗哗水声,蓦地想到了一个问题。 碎水晶会因为吸收鬼魂的磁场而变成炭黑色,也就是说,只要这个屋子里有鬼,碎水晶就必然会变黑,可是又有什么证据能表明是因为妻子被附身了,而不是由于妻子本身已经变成了一只恶鬼呢?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 你是人是鬼 正如张忽悠所说,鬼有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是鬼,人有的时候也搞不清楚自己是不是人。 有些时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掺杂在一起,人们很难辨明真相。 葛天当时并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张忽悠就给他讲了在朋友身边发生的一个真事。 主人公是一对双胞胎姐妹,感情一直很好,姐姐名叫左蓝,妹妹名叫左绿。 从小到大,姐姐有什么,妹妹就嚷嚷着要什么,姐姐从来都让着妹妹,只要是自己有的,都会送给妹妹。 小时候,姐妹俩过生日,妈妈总要给两姐妹买一模一样的生日礼物,不然妹妹就会发脾气。 一次,商场里有两只一模一样的洋娃娃,一只眼睛是蓝色的,一只眼睛是绿色的,妈妈送给了姐姐蓝眼睛的洋娃娃,将绿眼睛的送给了妹妹,结果妹妹大哭大闹了一场。 妈妈没办法,就把两个娃娃的眼珠都扣掉了,姐姐的娃娃变成了瞎子,妹妹的娃娃脸上也是两只黑洞洞,妹妹这才眉开眼笑,和姐姐开心地玩着娃娃。 上了小学,妹妹和姐姐的一切东西依旧是一模一样,姐姐喜欢上了一个美少女战士的铅笔盒,央求妈妈买,妹妹就也要了同样款式的铅笔盒。 妈妈想,既然上了学,东西就得区分开,铅笔盒上的美少女战士一个是蓝色背景的,一个是绿色背景的,妈妈就买了两种颜色,将蓝色的给姐姐,贴上了姐姐的名字,将绿色的给了妹妹,也贴上了妹妹的名字。 她没想到,妹妹居然又嚎啕大哭起来。妈妈连忙跑到店里去调换铅笔盒,谁知两种颜色的都碰巧卖完了,妈妈便将两只铅笔盒都退了回去,姐姐为这事哭了一整天。 中学的时候,姐姐的成绩很好,妹妹的成绩却一直平平,结果,姐姐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省重点高中,而妹妹中考没有发挥好,中考成绩比之平时的成绩都差了一大截,考入了县里的一所普通高中。 当晚,妹妹就发疯了一样一会儿要撞墙、一会儿要割腕,死活非要去到姐姐所在的那所高中,爸爸妈妈经过商量,无奈只好把县中考状元的姐姐也放在了妹妹考上的那所普通高中。 到了高中,姐姐的成绩依旧名列前茅,妹妹拼命学习,却总和姐姐的名次中间隔着几十人,像是银河一样横亘在中间,无论如何都跨不过去,妈妈看到妹妹沮丧的样子于心不忍,给姐妹俩找了个家教,美其名曰是给两姐妹补课,实际上是专门为了提升妹妹的成绩。 三年过去了,姐姐轻轻松松地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妹妹累死累活却刚刚达到了本科分数线,考了个二本。录取成绩出来的当天,妹妹就爬上了楼顶,扬言不能和姐姐上同一所大学就要跳楼,妈妈一狠心,便给已经录取的姐姐也退了学,姐妹两个一起复读了一年,最后终于考到了同一所大学。 几十年过去了,姐姐都毫无怨言,一心一意照顾着妹妹,即便妹妹的要求越来越离谱。 上了大学,姐姐交了一个帅气的男朋友,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去图书馆学习,一起逛街,一起出去旅游,妹妹却一直一个人。 一个周末,妹妹给妈妈打电话,说尽了那个男生的坏话,妈妈连夜就跑到了两姐妹所在的大学去给姐姐一顿说教,硬是逼着两个人分了手,妹妹把妈妈送到火车站的时候,妈妈还叮嘱她,千万不要像姐姐那样找一个不负责任的男朋友。 姐姐大概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对妹妹渐渐地产生了莫名的恐惧。 毕业了以后,姐姐在一家日企供职,担任销售助理的职位,妹妹也成功面试进了那家公司,做了另一个部门的营业助理。可毕竟是不同的部门,有时候姐姐加班,妹妹却按时下班,有时候妹妹加班,姐姐却按时下班,两姐妹下班以后很难同一时间搭地铁一起回家,这让妹妹感到了深深的不满。 妹妹的部门领导是一个胖墩墩的女人,她有高度近视,不管看什么东西即便是戴着眼镜也要习惯性地将眼睛贴得很近很近才看得清,每次公司开会,大家都挺直了腰翻看着桌子上的文件资料,只有她一个人趴在桌上一行一行地读,每次散会的时候,总经理总会喊一下她的名字,确保她不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左绿跟这个胖领导提出了调职,把自己和姐姐调到同一个岗位上去,可是胖领导却坚决不准,她说,两个人的工作性质大同小异,调职不是难事,但没有明确理由的岗位调动毫无道理,她肯定不会批准。 一周以后,胖领导趴在电脑上写文件的时候,电脑屏幕突然爆炸了,她当场就被炸了一脸血,两只眼珠就像是玻璃球一样咕噜噜地滚了出来,在地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定住了,左绿盯着两只血糊糊的玻璃球,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胖领导多么像小时候的那个洋娃娃啊,那个妈妈买给两姐妹的、一模一样的洋娃娃。 后来更换领导后,妹妹被调到了姐姐的部门,姐姐的内心却波澜起伏,对这个什么都要跟自己一样的妹妹感到了万分畏惧,因为此时姐姐又交了一个男朋友,这一次,他们已经准备领证结婚了。 她不敢对妹妹讲,她怕妹妹对她说,我也要这个男朋友,我也要和他结婚。 这是左蓝对左绿隐瞒的第一件事,也是最后一件事。 她可以容忍自己最爱的洋娃娃是个瞎子,她可以不要那个心仪已久的铅笔盒,她可以不上重点高中,她可以为了等妹妹再无缘无故地复读一年,她可以放弃自己的初恋,但是她觉得自己真心爱着这个男人,她坚决不能为了妹妹断了和他的关系。 妹妹逐渐察觉到,公司里有一个男同事总是和姐姐说悄悄话,姐姐还找各种借口不和自己去看电影,当她在电影院等候进场的时候,她眼睁睁地看到姐姐和那个男同事手挽着手,亲密地像是一对山崖下殉情的尸骨,两个胳膊紧紧缠绕在一起,一刻都不肯松开。 姐姐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妹妹找到了姐姐,郑重其事地问她:“姐姐,你要和那个人结婚吗?” 姐姐说:“对,我真的爱他,他也真心爱我。” 妹妹说:“那我呢?” 姐姐说:“我相信你也可以找到真心爱你的那个人,他一定会更加优秀。” 妹妹考虑了很久,她的声音很低沉、很忧伤,她看着姐姐的眼睛说:“那好,祝你幸福。” 姐姐和男同事订婚了,她辞了工作,打算一心一意地做专职太太,妹妹就也果断辞了职。 姐姐问她:“小绿,你怎么也辞职了呀?” 妹妹说:“因为我也有了男朋友。” 婚礼定在三个月后举行。 这期间,姐妹俩相处得很好,左蓝感觉到她们似乎又回到了儿时无忧无虑的时光,那个时候,她们一起玩过家家,一起在楼下的大仓库里捉迷藏,一人拉着妈妈的一只手,一起去超市买她们最爱的那款香草冰淇淋。 左蓝发觉,妹妹并没有之前那样的任性、不近人情了。 离婚礼越近,左蓝的心里就愈发慌张,她担心各种突发事件扰乱她的婚礼,她甚至还想到了很多发生概率像芝麻那么小的自然灾害,她担心地震,担心海啸,担心泥石流,担心火山喷发,担心地球毁灭,总之,她觉得只要婚礼还没举行,她就会迎来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灾难。 追根究底,她是被妹妹给吓怕了。 她最怕的是,在婚礼当天,妹妹突然穿着婚纱站到她的面前,新郎左手牵着自己,右手牵着左绿,旁边有一个人高喊着:三个人一起,一拜天地! 她终于忍不住去找妹妹认认真真地谈了次心。 左蓝说:“你和你那个男朋友进展顺利吗?” 左绿说:“很顺利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们也要结婚了,婚礼的日期订在了七月三十一号,和你是同一个场地。” 左蓝的婚礼就是七月三十一号。 左蓝说:“可是你有把他带到父母那里看过吗?我都没见那个人啊。” 左绿神秘地说:“婚礼那天你就能见到了啊。” 左蓝说:“只要你幸福,你觉得和他真心相爱,我支持你。” 左绿说:“不管他是谁吗?” “不管他是谁。”左蓝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她说的是实话,她就这么一个妹妹,妹妹的幸福就等同于自己的幸福。 终于迎来了婚礼的那一天,左绿一袭白色长裙袅袅婷婷地站在会场中央,脸上蒙着一层洁白的纱,纱拖到了地板上,将她雪白的手臂半遮半掩,看上去宛若仙女下凡、美若天人。 左绿并没看到姐姐的身影。 她感到很奇怪,便在新郎耳边悄悄地问道:“哎,我姐姐呢,你没看见?” 新郎也一脸惊愕:“你说谁?” “我姐姐啊。”左绿说。 “她三个月前不是出车祸死了吗?”新郎说。 左绿的脸就绿了。 她在昨天还和姐姐刚刚说过话,姐姐说,只要你幸福,我什么都能让给你。 可是今天,身边这个男人居然告诉他,三个月前姐姐就已经不在了。 那昨天是谁在和她说话? 司仪站在台子的左边,正笑容满面地问新郎:“新郎倪四洁先生,请问你愿意娶身边的这位女士为妻吗?不管她生病或是健康,美貌或者老去,你都愿意与她长相厮守、不离不弃吗?” 新郎也笑容满面地回答:“我愿意。” 司仪又把话筒递到了左绿的面前,他接着问:“新娘左绿小姐,请问你愿意嫁给身边的这位先生吗?不管他是富有还是贫穷,生病或者健康,你都愿意守在他的身旁,和他白头偕老、相伴一生吗?” 左绿惊恐地看着人群,一言不发。 司仪见状,以为是新娘怯场,就又问了一遍,可是新娘还是傻傻地愣在台上,双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司仪觉得很窘迫,他尴尬地笑了笑,想要再问第三遍时,左绿突然转头问身边的新郎:“你是我姐姐的男朋友,她昨天还在期待着和你结婚,你怎么就说她死了呢?” 新郎说:“你忘了,三个月前,她确实出车祸死了啊,就是那个时候,我认识的你。” 左绿如梦初醒,她追问道:“那姐姐才刚死了三个月,你为什么要娶我呢?” 新郎平淡地说:“你应该知道的,我深爱着你姐,我娶你,不过是因为你长的和你死去的姐姐一模一样而已啊。” 左绿的脸色更难看了。 新郎又接着说道:“你难道和我不是一样的吗?你想要嫁给我,仅仅是因为你姐姐要嫁给我,不是吗?” 左绿彻底懵了,如果姐姐已经死了那她嫁给这个男人还有什么意义呢? 张忽悠说,这个姐姐不知道自己是鬼,而这个妹妹不人不鬼。 或许,余琦彤就是忘记自己已经死了,所以才回到葛天身边的。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余琦彤躺在床上,不停地揉着右眼,对葛天说:“小天,我这眼睛一直跳,是不是要出什么事儿啊?” 葛天说:“有我在,能出什么事儿啊,你想多了。” “可是我这眼睛跳的可厉害了,就跟过电了似的。”余琦彤说。 “是不是你最近太累了,以后排班尽量少排夜班,对身体不好,晚上一个人回来还怪危险的。”葛天说。 两个人都仰面躺在床上,不再说话了。 葛天睡不着,他一想到明天就心里发怵,他是多怕看到那些原本光洁纯白的水晶变成一堆黑炭啊! 24小时,只需要24小时,答案就揭晓了。 他是在今天下午三点洒下的白水晶,那么,到明天下午三点的时候,他就能知道妻子到底是不是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 等待往往是最令人煎熬的时刻,葛天觉得这一晚过的无比漫长。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几点钟睡着的,反正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现在是九点一刻,距离下午三点还剩下六个小时。 每过一个小时,那些白水晶在葛天的想象中就变黑了一点儿。 他不敢揭开枕头看,只要不看,他就能继续自欺欺人下去。 其实在他的心里,他对江湖上那一套糊弄人骗钱的把戏不屑一顾,尤其是这个张忽悠。只不过,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以后,有些事不由得他不信了。 譬如变异人,譬如狐仙,譬如灵魂,譬如附身。 这个世界上藏匿了那么多我们看不见的东西,那么多我们看得见却难以辨明的东西。 它们有的长得和我们大同小异,有的却和我们的长相大相径庭。 它们在世上游走的时间甚至比我们还要久。 它们藏在我们中间,也可以说,我们藏在它们中间。 如果你的胆子够大,也可以晚上半睁着一只眼,坚持一夜不睡,偷偷看看躺在你身边的那个人在夜里会干什么。 也许,你会发现一个令你心惊肉跳的真相。 她或者他躺在你的身边,你们都发出了均匀的鼾声,你以为他睡着了,可是你也许会意识到,此时,他的身体僵冷、呼吸停止,一到夜里他就变回了那个死人。 他或者她睡在你的隔壁,你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你一只一只地数着羊,这时,真的有一只羊进了你的屋子,只见他弓着身子,四脚着地,摇头晃脑地走到了你的床前,一边走还一边叫着——咩——咩—— 你不知道在你睡熟的那些数不清的黑夜里,有多少次就在这只羊的注视下吸着气吐着气,还说着梦话。 你假装睡着了,一直撑过了午夜,才终于睁开了眼扭头看身边的他或者她,这时,你突然发现,他也悄悄地转过头来像你看着他那样静悄悄地看着你。 你们都大吃一惊,然后都抹了一下脸上凝固的血,她一溜烟地飘出了窗外,而你则滚到了床底下,抱着你自己的尸体喘着粗气。 妻子已经化好了妆,在沙发上玩着手机,见到他走出来,慵懒地说:“小天,我今天约了同事一起去逛街,就不陪你啦。” 葛天本来还在为下午收拾水晶的事情苦恼,一听到妻子这么说,连忙附和道:“好啊好啊,你尽管去,我还有工作,也没法陪你呢。” 余琦彤问:“又有什么工作了呀?不是又要到乡下去采访吧,又辛苦又赚不到钱。” 葛天说:“如果我要出差怎么会不提前通知你呢,你放心,等你回来的时候,肯定还能见到我,就算你不想见。” 余琦彤就笑了:“我就你这么一个老公,疼都疼不过来,怎么会不想见呢。” 葛天问:“你几点走啊?” 余琦彤说:“一会儿就走了。” 葛天猛地意识到,妻子如果走了,那白水晶还怎么吸收妻子身上的磁场呢,现在是十点钟,距离下午三点还有整整五个小时,如果妻子走了,那测试就没法进行下去了呀。 “你不能晚点走么?”他问。 “怎么,你舍不得我?”余琦彤阴阳怪气地说。 “那是肯定的啊。”葛天说。 “可是我的休假那么不规律,同事的班和我永远都是错开的,好不容易约到了人,你就体谅体谅嘛,反正你又不爱陪我逛街。”余琦彤说。 “那你吃了午饭再走不行吗?”葛天说。 余琦彤用怪异的眼光看着他,说:“为什么啊?” “我是觉得吧,咱们都多久没有一起吃过一顿正餐了啊。”葛天说。 “不对啊,昨晚咱俩不还一块儿吃的饭吗?”余琦彤满脸的困惑。 葛天实在是编不出理由了,便假装接电话进了书房,借机给张忽悠打了个电话。 “喂,张大忽悠?”葛天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很小,避免被客厅里的余琦彤听到。 “怎么啦?不是出事儿了吧?”张忽悠问。 “不是,琦彤她要出门,这可怎么办啊?”葛天问道。 “你先别急,这样,你等她走了先收集一下我给你的水晶,看看有没有什么颜色变化,如果一丁点都没有,那基本上就说明你妻子没什么问题,用不着再等下去了。” “时间不会太短吗?” “过了多久了?” “快二十个小时了。” “那差不多了呀。” “哦,好的。” 葛天回到了客厅。 “谁啊?”余琦彤问。 “编辑部的,工作上的事儿。”葛天回答。 余琦彤看了一眼手机,拎起了包,漫不经心地说:“我走了啊。” 葛天的心怦怦跳着,他装作毫不在意地整理了一下衬衫,说:“去吧。” 房间里只剩下了葛天和一堆神秘兮兮的石头。 他回想起妻子昨天睡前对他说:小天,我这右眼怎么一直跳啊。 有句老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对于余琦彤来讲,最大的灾难莫过于被揭发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前提是如果她真的不是人。 或许今天真的就是她的灾难日也未可知。 葛天趴在阳台上,目送着妻子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小区大门才安下心来。 他给自己冲了一杯浓茶,深吸一口气,走到了卧室。 现在是十点半,真相即将在这里揭晓。 妻子的枕头像一个胖乎乎的小猫咪听话地窝在床头,用两只肉嘟嘟的小爪子专心护着肚皮下的那一堆碎石头。 葛天甚至能透过它的圆滚滚的肚皮看到下面隐隐透出的那抹邪恶的黑色。 他把枕头撩开了一个角,就像在为刚刚出生的婴儿盖上被子那么小心,生怕会吵醒他,惊到那个敏感又多疑的小不点。 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又撩起了一点。 他把手擎在半空,僵硬的宛如一块木板。 猛地,有一只手轻轻地拍了他一下,他手脚一麻,浑身就像通了电似的抖个不停,他能确定,现在他的身后正站了一个什么东西。 葛天不敢回头看,他把眼睛紧闭,颤抖着问了一句:“谁?” 呵呵呵。 是一个女人的笑声。 “你是鬼?”葛天问。 呵呵呵。 又是一串笑声。 “你是谁?你……你可别吓我!”葛天仍旧像颗钉子似的的钉在原地。 呵呵呵。 她又笑了!她又笑了! 葛天感觉到四周蔓延开了一股冷飕飕的雾气,把他团团裹住,他就像身处冰窖一样的那么冷。 呵呵呵。 哎,这个笑声,怎么会这么熟悉呢? 十年前,那个时候葛天还是个青涩的学生,他的眉眼清秀,肌肉夯实,虽说不能和潘安宋玉相提并论,但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帅哥。 他还没谈过恋爱。 这个时候,余琦彤出现在了他的生命中。 葛天喜欢她,他觉得只要这个女孩一笑,他就仿佛进到了朱自清的散文里,掉到了仓央嘉措的诗句中,走到了叶圣陶的童话故事里,上课下课,走着倒着,朝霞黄昏,都倾注满了暖洋洋的惬意和舒畅。 她一笑,桃花李花就争奇斗艳。 她一笑,牡丹芍药就竞相开放。 她笑起来很甜,声音比银铃还要清脆。 呵呵呵——呵呵呵—— 没错,就是这个声音! 可是葛天明明亲眼看到妻子出了小区的大门啊!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 鬼水晶 “你找什么呢?”她掩着嘴在笑。 葛天像一个正在搞恶作剧的小孩,被当场抓了个现形,窘迫得无地自容。 “你不是要去逛街吗?”葛天问。 “我说过吗?”笑容仿佛刻在了她的脸上,僵硬得宛如雕塑一般。 “可是我亲眼看你出了小区大门的,你怎么会……”葛天说到半截的话噎在了嗓子眼。 “我又回来了。”她说。 “落东西了吗?”葛天说。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我忘了一件东西,拿上我就走。”她说。 “是什么?”葛天问。 “你猜呀。”她说。 葛天思考了片刻,说:“钥匙?” 她摇了摇头:“我要是没拿钥匙,怎么进来的呢?” 葛天又想了想,说:“钱包?” 她说:“也不对。” 葛天皱了皱眉,说:“口红?” 她笑吟吟地提示道:“这些东西都太小了。” 葛天绞尽脑汁,终于挤出了一个答案:“你不是要把咱家房子搬走吧?” 她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半天才说话:“这也也太大了点吧。” 葛天说:“我想不出。” 她死死地盯住了葛天的脸,瞬间收敛了那不怀好意的笑,突然一字一顿地说:“就是你啊。” 话音刚落,她的两只胳膊就平平地举了起来,掐住了葛天的脖子,十只手指像针一样插进了他的皮肤、割裂了他的喉咙、刺破了他的动脉,鲜血喷注的那一刻,他有一种错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高压水枪,正朝着四面八方播洒着生命力。 奇怪的是,他竟然不觉得有丝毫疼痛。 在房间里站满了那些死去的人,他们或高或矮,有老有少,他们都张大了嘴,在贪婪地吮吸着他的血,他们都在呵呵地笑。 葛天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墙上的挂钟不耐烦地哼唧一声,指向了十二点整。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完好无损。 他还是不放心,跑到妻子的梳妆台前抻着脖子仔细查看,上面并没有那十个深深的手指印。 他又捏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很疼。 是个梦。 不过,那个梦十分真实,梦里的她一边掐着他的脖子还一边痛苦地大喊大叫,葛天还从她模糊的意识里捕捉到了只言片语。 葛天揉着太阳穴,疲惫地瘫倒在床上,回想着刚才的那个梦境。 突然,他注意了到床头的那个绣花枕头,猛地一下揭开了它,结果下面却空无一物,昨天他安放的那些碎水晶,全都不翼而飞了! 他的脑袋一阵眩晕,手忙脚乱地到处搜寻起那些水晶,可它们无一例外地不见了。 只剩下冰箱底下了。 葛天拿了一根长筷子,一点一点地伸了进去。 地板上貌似坑坑洼洼的,很不平坦。 葛天那本来燃尽了的希望又瞬间蹿起了微弱的小火苗,他战战兢兢地地用力把筷子往左一挪,就有几粒碎石子咕噜噜地滚了出来。 还是原来那半透明的白色。 水晶的颜色丝毫未变! 也就是说,妻子没有被附身! 葛天虽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可是有件事他却怎么也想不通了。 既然妻子没有被脏东西附身,那她肯定不会怕会漏了馅,更没有必要把碎水晶丢掉或者藏起来啊,这样说来,那些水晶,它们难道是长翅膀飞了吗? 水晶虽然有灵性,但是总不可能成了精自己长腿走了吧? 还有那个古怪的梦,那个像现实一样的梦,它到底有什么寓意吗? 他还依稀记着,在梦里,余琦彤脸色狰狞,用粗嗄的嗓音大喊着:“你看看我是谁?” 这句话他倒是听过一次。 那是很多年以前了,那年他刚刚参加工作,他面试进了一家报社,同部门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编辑,她长着一张苦瓜脸,小眼睛、单眼皮,鼻子塌塌的,额头很平很宽,那形状就像古时候的城墙似的,所以,编辑部的同事们给她取了一个绰号——天安门。 由于三个字太繁琐,大家都简称她作“小天”。 葛天的小名也叫小天,虽然编辑部的同僚都喊他“小葛”,可是每次听见有人叫“小天”,他还是会本能地回过头看一眼,即便他知道叫的并不是他。 “小天”的脾气很好,她平时习惯了这个外号,大家这么称呼她她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快。 葛天从不这么叫,他觉得“小天”这个名字一喊出口,他就像在叫他自己,很别扭。 他直接叫她的名字——谷雨。 谷雨是春天的最后一个节气,它承接着春天和夏天,既不像春天那么绿,又不像夏天那么红。 他觉得这个女孩人如其名,她既不可爱清纯,又不火辣性感。 她很不起眼。 没有人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一直都默默无闻,除了工作,没有男人会主动和她交涉,跟她谈生活,谈命运,谈未来。 从小到大,都没有男生主动追过她,也没有人在长相上夸过她。 老师夸她用功,父母夸她懂事,邻居夸她文静,上司夸她认真。 其实,她多希望有个男人能由衷地对她说: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惊艳的女人! 这是个对任何人都不能说的秘密。 春节,公司放了七天的假,谷雨把她一年的年假都用上了,和春节连在一起足足请了二十天,她说要回家看爸妈。 公司领导虽然不愿意一下子给她那么多假期,可是实在没理由拒绝这个平时一声不吭、天天无怨无悔在公司加班的小员工。 谷雨在公司的oa平台上提交了申请,然后背起挎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走的时候甚至没人注意到她脸上那种期待中透露着坚毅的神情。 她收走了办公桌上的所有东西,只留下了一台公司配给她的电脑和一个文件夹。 对面办公桌的小李挥了挥手,对她说:“年后见。” 她也回道:“年后见。” 葛天那天出外勤,并没有看这张脸最后一眼。 农历一月初八,很多人都陆陆续续地来上班了,唯独不见谷雨。 前一晚下了一场小雪,现在路面上还残留着那些雪花的尸体,它们被车轮压得很实,又黑又硬,糊在道路上,已经看不出本来的样貌了。 大年初八,谷雨既没请假,也没有来。 大年初九,领导给谷雨打电话,可是电话一直占线,怎么也打不通。 大年初十,同事们都纷纷开始担心谷雨了,在qq上给她留了言,可是并不见回复。 大年十一,人事部的员工找到了谷雨入职时填写的资料,给她老家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她爸爸,他说,谷雨过年并没有回过家。 大年十二,几个平时和谷雨相处的不温不火的同事来到了她的住处,却得知她在几天前就已经搬走了,人不知去向。 谷雨就这么被公司给除名了。 后来,公司里招进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她的脸像锥子那么尖,她的眼睛像葡萄那么大,她的嘴巴像樱桃那么小,她的鼻子像小山那么挺,她的腿像筷子那么细,她一举手一投足,公司里的男人就疯了似的摇头摆尾、卑躬屈膝。 葛天从没跟这个新来的女同事讲过一次话,他都是远远地看着她,就像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不敢越雷池一步。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天生尤物居然会主动把他约了出来,想和他认识。 他们约在了一家西餐厅,是葛天先到的,他从一坐下就像上了弦似的不停抖腿,怎么都停不下来。 他从没这样忐忑不安地等过谁,包括对余琦彤,也没有过这种感觉。 餐厅里很安静,桌子上的烛光闪闪跳跳的,把本就朦胧的气氛渲染得更加暧昧。 过了很久,女人都没有现身。 葛天等急了,他掏出手机,正要给她打电话,忽然耳边飘来了一句话,让他的脖颈一凉,险些背过气去。 一张女人的脸凑近了他的脸,在他耳后轻声说道:“你看看我是谁?” 葛天从座位跳了起来,他像见了鬼似的盯着女人的脸上下打量,终于颤抖着说:“你是……谷雨?” 再后来,葛天辞了职,他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这个女人的真实身份,也没细问她整容的具体缘由,他只是在临走的时候对她说了一句:“你真的很美。” 是啊,整容! 他怎么没想到还有整容这种可能性! 水晶没有变色,说明妻子并不是鬼神附身,可那并不能说明身边的妻子就是余琦彤本人啊。 如果她整了容呢? 如果她削了骨呢? 如果她换了皮呢? 葛天看着那散落一地的水晶石,被在自己的这个猜想给吓傻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 水晶去向 假设你的仇人整了容,潜伏在你的身边,你会发觉吗? 假设你爱的人整了容,重新回到你的生活,你会对她一如既往吗? 有些问题,看似简单,细想却异常恐怖。 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不管是谁,一旦整了容,他就不再像他了。 有一个杀人犯,他为了逃脱追捕,把自己的脸变得面目全非,没有了一丁点之前的样子,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觉得很陌生。 他换了名字,也换了身份,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新名字好像有魔力一样,久而久之,他居然完全否定了从前的自己,坚信现在的这个人才是唯一真实的。 警察抓到他的时候,他还在竭力辩解说,他从来就没有杀过人,连测谎仪都检测不出他的话有假。 这个世上,有多少人活在自己编造的谎言里,被自己骗得团团转,对一个个自己编造的虚假的谎言深信不疑。 我相信,这些人一定不在少数。 余琦彤是吃完了晚饭才回来的。 葛天正在书房里假装百~万\小!说。 他的真实意图是找个机会把妻子的上上下下看清楚。 “小天,你晚上吃饭了吗?” 葛天把书摊在了桌子上,说:“刚吃完。” 余琦彤问:“吃的什么啊?冰箱里可什么都没有呀。” 葛天说:“叫的外卖。” 余琦彤说:“那盒子呢?我丢了去。” “我已经扔了。” “你下去过了?” 葛天没想到给自己挖了个坑,怔住了。 “对啊,我想起来了,你今天有工作是吧?”余琦彤一直站在书放门口,没有进来。 “是啊,刚忙完。”葛天松了一口气,他极力压制着语气里的惊慌。 余琦彤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她转身就要走。 葛天叫住了她:“琦彤。” “嗯?” 她的侧脸就像一座高低起伏的山峦,依旧那么漂亮,和从前并无分别,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好像一点儿都没老。 “你见到咱们枕头下面的水晶石了吗?”之所以说成是“咱们”,那是因为葛天不想要暴露出他的真实目的,他不能让妻子意识到这一切都是针对她的。 余琦彤朝后看了一眼卧室的方向:“你是说卧室里我枕头下面的那些小石头?” 葛天连忙点头称是。 “我扔了啊。” 完了,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你……扔了?”葛天一下就愣住了。 “扔了啊,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吧?”余琦彤的反应着实令葛天很吃惊,她好像并不知道水晶的用处。 葛天决定一探到底,他小心地问:“你为什么给扔了呀?” “我收拾床,一撩起床单,那些石头就洒了一地,我就给扫扫扔出去了啊,怎么了?”余琦彤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件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哦,没什么。” “那是你放的?你干嘛往枕头下面埋石头啊?” 余琦彤把“头”字说得很轻,像棉花那么轻,乍一听还以为她说的是“你干嘛往枕头下面埋尸啊”。 葛天哆嗦了一下。 “那叫水晶石,是我一个朋友给我的,说是能提高财运,驱邪避凶,让我放在家里的。” “这么神奇啊?”余琦彤流露出很可惜的样子,“都怪我,没问清楚就给扔了,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是不是挺贵的啊?” “不贵不贵,扔了就扔了吧。” “能提升财运?” “对,据说是能保佑事业啊,爱情啊,金钱什么的都能顺顺利利的。”停了停,他又补充道:“不过他说的也未必准,谁知道管不管用呢,算了,扔了就扔了呗。” 这招反客为主,倒是令余琦彤成了犯错的那个人,她似乎对自己的做法心存内疚,整张脸都耷拉下来了。 “对不起啊,小天。” 葛天勉强提起了嘴角,回道:“没事没事,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别在意了。” 她的愧疚,她的抱歉,她紧缩的眉头,都不像是装出来的,如果是,那眼前的这个女人就太可怕了。 葛天把刚刚提起的怀疑又放下了,他给张忽悠发了条短信,汇报了这边的情况和他自己的猜想。 张忽悠只回了一句:那就好。 这三个字很奇妙,它们放在不同的场合,就会衍生出不同的意思。 你生了病,一个亲密的朋友来看望你,你对他说自己的病没什么大不了的,休息一天就能好了,他回你道:那就好。 在这里是表示放心。 你和朋友聊天,他无缘无故回了你一句:那就好。 在这里等同于一个句号。 你家里的电器坏掉了,一个同事和你闲聊起来,你提起已经预约了工人来修理,他迎合道:那就好。 在这里他不过是敷衍你,实则并不关心。 葛天不知道张忽悠发的这条短信到底是真的关心他,还是嫌麻烦随意敷衍打的几个字。 当然,也有可能是第二个意思,他想撒手不管了。 余琦彤从包里掏出手机,一直低头在打着什么字。 不一会儿,她就跑进了书房,兴奋地说:“小天,你看呀,是不是这个?” 她把手机屏幕举到了葛天的面前,开心地晃动着。 手机显示的是一个购物网站的界面,葛天看清了搜索框里面的那几个字:水晶石财运。 “这是什么啊?”葛天问。 “你的水晶石啊。”余琦彤说。 “什么叫我的水晶石?” “我不是把你的宝贝不小心都扔了嘛,我查了一下,网上卖的可便宜了,你看你看啊,不骗你,我再买给你怎么样。” 葛天彻底不明白了,看样子,妻子真的完全不知道他放在家里的那些灵石是干什么用的,她应该是真的相信了葛天说的每一句话,尤其是那句——提升财运。 她还特意把财运放在了搜索栏里。 “又不一定准,我看就别浪费钱了吧。”葛天得给自己找一个台阶下。 “别啊,市面上真的卖的可便宜了,我买一盒哈根达斯都比这要贵。” 葛天一看,果然,那些标价都在二十块钱以内,全是连幼儿园的小孩子都认识的数字。 张忽悠却狮子大开口,卖给了他一百块钱,即使真的是开过光,葛天还是一肚子火气,更何况他压根就不知道水晶到底开没开过光。 整过容的脸和开过光的法器有一点是相通的。 它们都很难被证实。 葛天同时遇上了这两个难题。 余琦彤在说话的时候,他一直上下打量着她,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异常,葛天觉得,非但她的长相没有变化,连鼻翼两侧的那几道细细的皱纹都和之前一模一样。 她说话的声音,她手指的粗细,这些无法通过整容改变的特征似乎都保持着原样。 妻子还是兴致勃勃地用右手食指划着手机屏幕,貌似还在认真比较着各家店铺的产品质量。 “哎,小天,你看这个行吧?评价特别好!有人说真的能帮助提升财运呢!”她又把手机递了过来。 “行,你买吧。” “那我下单了啊。”正说着,她走出了书房。 过了夏至,东北的白昼一天比一天短,太阳落的一天比一天早。 城市里的楼房都是成群簇拥在一起的僵尸,它们在白天不声不响,一到晚上,就睁开了一只只狡黠的眼,在鬼气森森的黑夜里射出一束束五颜六色的光。 葛天就住在其中的一只白惨惨的眼睛里。 那些眼睛看的很清楚,可他却什么都看不清。 他的妻子,他的生活,他自己,都像是一团蒙蒙雾气,萦绕在他的周围,堵着他的耳,他的鼻,他的嘴,他觉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夜色渐深,眼睛全都睁开了,他忽然想起了一个重要的线索地——洛和桥。 在东北有很多民间流传的神秘地点,就跟罗布泊和北慕大三角的性质差不多。 老辈说,西京市有一座馒头山,山后有一条蜿蜒向西流的河,名唤洛河,洛河上有一架洛和桥,桥是由一个老神仙建起来的,他把桥头朝向西北,把桥尾朝向东南,为的是阻断东北风吹进山坳,把邪气都挡在桥外,同时又能汇集山上降下的灵气,据说人只要能从桥头走到桥尾,就能耳聪目明,看得见鬼,辨得清灵。 虽然想不起来是谁给他讲的这个故事,可葛天还是决定去找找那个传闻中的地方。 葛天有个想法,就算不灵,把洛和桥写成一篇社会报道刊登出来,葛天也不会损失什么。 还不算太晚,这个想法刚碰触到他的神经,他就把它传达给了阴编辑。 阴编的回复是:可以的,你去吧。 一夜,他都没睡踏实,总觉得要出什么事儿。 他想起小时候邻居一个满脸胡茬的老爷爷对他讲过,一旦人真的看得见鬼,他就离当鬼不远了。 葛天说:你骗人,我都上初中了,你还当我傻呀? 爷爷说:我都一把年纪了,骗你干什么。 葛天就不怀好意地问他:爷爷,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啊?说话可要讲证据! 爷爷说:因为我以前看不见鬼,可是现在能看见了。 三天以后的一个清晨,葛天在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敲窗户,他走到窗前把脑袋伸了出去,就看到一群人正从老爷爷家里抬出了一个黑漆棺材,棺木的一侧还刻着一个大大的“夀”字。 对了,那个老辈,就是这个爷爷! 他猛地回忆起那时老爷爷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洛和桥分前后,前后一旦颠倒,倒霉事儿就来了。 葛天那个时候还不理解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直到现在,也没完全弄明白。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 洛和桥 已经连续两周都没下过雨了,地面干的就像老太太的脸。 水田都变成了旱田,比嗷嗷待哺的婴儿还要饥渴。 葛天来到了传闻中的馒头山脚下。 一路上,他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在来这里之前,他在网上搜过馒头山附近的地图,可是并没有什么结果。 这个年代,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金钱的流通,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信息的覆盖,但这里,好像偏偏独树一帜,与整个时代都隔绝了开来。 陶渊明写过一篇《桃花源记》,那个无名无姓的武陵人就歪打正着发现了一片在地图上没有坐标点的桃花源,那里的人与世隔绝,生活一片祥和。 馒头山和理想中的桃花源却相去一万八千里,这里荒无人烟、鸟不拉屎。 一个是梦境,一个是现实。 一个是虚幻,一个是实在。 一个是假,一个是真。 葛天到了山脚下,突然有点反悔了,他莫名想立刻掉头离开,可是车却抛锚了,怎么都启动不了。 他沿着公路走了很久,大中午的,他却连个加油站都没见着。 走了大概半个小时,他倒是真的遇上了一个人。 乍一看,他的年纪应该在七十岁上下,他正叼着支旱烟在树下乘凉。 葛天走过去,礼貌地鞠了一躬,问道:“老伯,您好,请问这附近有汽车修理站吗?” 老头“哼哧”一声,好像是没听明白。 葛天又问了一遍:“老伯,这附近有没有修汽车的地方?” 老头还是“哼哧”一声,紧紧盯着葛天。 葛天有点不耐烦了,他模拟着发动机的声音:“汽车,呜呜呜……您知道吗?” 老头点了点头。 葛天好似看到了一线希望,他连忙接着说:“就是这个,我问的是能修这个的地方,这附近有吗?” 老头还是“哼哧”了一声,“吧嗒吧嗒”地继续抽着旱烟。 他的鼻孔里还冒出了一连串不规则的烟圈,借着微风直接飘向了葛天,把他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葛天终于放弃了,他直起身子,想要接着沿路往下走。 “你干啥去?” 葛天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他回头看了一眼。 “你要干啥?” 没错,就是那个老头问出来的。 葛天刚刚熄灭的希望之火又“蹭”地蹿了老高,他忙不迭地走回到老头跟前,说:“我找修汽车的地方。” 老头把抽剩的烟头在地上碾了碾,地上就多出了一片烟灰。 他没再说话。 葛天也不知道还该说点什么。 两个人就那样僵持了一分钟之久。 现在,至少葛天能确定的是,那个老头不是个哑巴,只要他会说话,就能从他口中问出点什么。 葛天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丝笑意:“老伯,我车坏了,我在找哪里能修。” 老头抬起头,还是问:“你干啥去?” 葛天没再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说实话,他现在火气不小。 走了这么久,好不容易遇上个人,结果还是个痴呆的老头。 那个老头就一直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像个石头似的没再动弹。 不知道走了多远,前面出现了一块立碑,上面刻着三个字:洛和桥。 葛天的心狂跳起来,他没想到居然歪打正着找到了这里。 洛和桥就安安静静地架在公路旁的那条小河上,比之前他想象的要显眼得多。 他走过去打量着这座洛和桥,比起一般的桥,它更像是一颗被放倒的枯树。 桥面很窄,估计两个人并排都走不过去。 两侧光秃秃的,并没有扶手。 葛天怎么看这都不过是一座随处可见的独木桥,没什么特别之处。 桥的两端连着河的两岸,水流并不湍急,水位也不高,一眼望去就能看得见河底的石头。 这就是传说中的洛和桥? 葛天怀疑起了自己,难道是他记错了不成? 他打算走上桥去看看有什么玄机。 刚踏上桥,他就突然想起了邻居那个老爷爷的话:洛和桥分前后,前后一旦颠倒,倒霉事儿就来了。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还有,那个时候他压根就没提,到底哪边是前,哪边是后。 馒头山里传出了婉转的鸟鸣声。 葛天扭头看了一眼那郁郁葱葱的山尖,忽然害怕起来。 山里的湿气很重,即便是在夏天,他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葛天在桥上愣了片刻,打算破罐子破摔,反正已经上了桥,索性就走过去,管他哪边是头,哪边是尾。 他踏在那根干涸的树干上,每走一步,桥体就发出一阵低沉的声,要是走快几步,桥就开始“吱吱呀呀”地叫个不停,听上去很痛苦,让人抓心挠肝的,特别不舒服。 桥并不长,没走几步,葛天就到了对面,他还是没发觉这座桥和普通的桥有什么不一样。 民间传说归根到底是人们杜撰出来的,看样子根本就不靠谱。 他本以为走过去以后就像开了天眼似的眼界会一下子变开阔,看到不一样的景象,可他眼前还是那一座绿油油的山,那一座黑乎乎的桥,和那一条坑坑洼洼的板油路。 什么意料之外的景象都没有。 葛天失望透顶,正想要往回走,却一眼看到了抵在岸边的桥板上刻着的那两个小字。 字体歪歪扭扭的,像是个小孩子的胡乱涂鸦。 那两个字是:桥头。 这一端才是桥头! 葛天刚才是从桥尾走到了桥头! 也就是说,这边是前,那边是后! 老爷爷说,前后颠倒,倒霉的事情就会接踵而至。 葛天好像瞬间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难道是他走反了? 可是桥就是用来帮助行人过河的呀,他从没听说过有哪座桥是单行的。 等等,有一座桥,人走过去,就走不回来了。 奈何桥。 他趴在地上仔细看着桥板上刻着的那两个字,哭笑不得。 突然,他发现那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活人不能过。 葛天,他是活人! 有那么一秒钟,他似乎觉得自己刚刚从阳间走到了阴曹地府,过了奈何桥,再也回不去了。 “你去干啥?”一个遥远的叫喊一下勾起了他的魂,他循着声音望去。 还是那个痴呆的老头! 他的手高高地抬着,面露惊恐,一个劲儿地朝他喊。 “你去干啥呀?” 葛天吓了一跳,脚一滑,就跌入了冰凉的河水里。 山间的水很冷,即便在夏天,也是接近冰点的温度,那种冷,会渗入骨髓,渗进心脏,渗进血液里。 不知为什么,葛天感到水里的那种冷很熟悉。 那种包裹全身的寒意和孤独感,那种窒息的恐惧感,那种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的绝望感,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那个梦! 葛天曾经梦到过无数次,自己跌入进了冰冷的海水里,他拼命挣扎着,却一直往下沉,一直往下沉,沉进了那无尽的深渊,掉落进那阴森森的黑暗。 没错,就是梦里的那种感觉! 令他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在现实中看到了梦里的场景。 明明是表面看上去那么浅的河水,深度却足有一人高,葛天沉进了河底,他看到一闪一闪的很多亮光,像许多只眼睛一样在盯着他,他没有惧怕,反而觉得很亲切,就好像回到了久别重逢的故乡。 头顶,又传来了一声:“你来这儿干啥呀?你出来呀!” 一根长长的树枝伸进了水下,葛天像见到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抓住,被拖了出来。 只见岸边的老头气喘吁吁的,正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谢谢您,大伯。”葛天喝了一肚子水,一边说话一边喷着水花。 “你到这儿干啥呀?”他还是问着同一句话。 “我听说洛和桥很神,人只要在桥上一过,就能长出慧眼,能看得见鬼。”葛天说。 “你这个娃瞎说啥呀。”老头抹着一脑袋汗,惊讶地说。 “不是吗?” “这个桥不能过,不能过呀。” “为什么啊?” “这个河里淹死很多人了。” “河里淹死过人?” 老头突然把脸贴到葛天的脸上,葛天都能嗅得到他嘴里那种腐臭的气味。 他的牙都没了,嘴巴像是一块干瘪的海绵,往里收缩着。 “我就是在这条河里淹死的呀!” 葛天爬起来拔腿就跑。 他一路跑回了车里,踩了两下油门,车居然启动了。 他像疯了似的往家里飞驰而去。 那个老头并没有追来。 在车上,他不禁回想起刚才的那一幕,他掉到河里的那种感觉,为什么会那么熟悉呢?为什么梦里的情景会在现实中重现呢?为什么他会有那种十分亲切的错觉呢? 在恍惚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 记忆复苏 葛天初二那年,学校里发生了一桩大事,和他关系很好的一个同学去游泳的时候溺水身亡了。 那是一个夏天,天气很热,教室里就像是一个蒸笼,而学生们就像一个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学校就位于一座山的山脚下,那座山远看呈完美的半圆形,宛如一个巨大的坟包。 大家都称这座山为坟包山。 其实那座山并没有个约定俗成的名字,反而是它旁边的这座山,倒是有一个众所周知的称呼——馒头山。 坟包山和馒头山连在一起,一前一后,一左一右,连绵起伏。 洛河就流淌在这两座山的山脚下。 而洛和桥就架在这两座山的中间。 一到午休时间,男生们都喜欢成群结队的在洛河里玩水捉鱼,享受课余的清凉。 洛河水并不深,可是如果前一夜下了雨,水深就会远远超过一个成年人的身高。 葛天不会游泳,他从来只敢站在浅滩上捞捞鱼、捉捉虾。 虽然洛河不大,但是河里有很多小龙虾,在东北它们有一个俗名,叫做“拉姑”。 葛天很喜欢看那些“拉姑”在河水里游泳的样子,它们只要游起来钳子就会一下下拨弄着水纹,呼啦啦地往后倒着,葛天觉得那样子很滑稽。 葛天有一个好哥们,名叫胡不归。 胡不归的水性很好,他不仅会游泳,还会潜水。 他一次能憋两分钟的气,每次潜在水中,他就能将嘴里和肺里的气体不停地交换,整整两分钟,一直不露头。 葛天认为这个本领很牛,它不是普通人一朝一夕就能掌握的。 葛天自己就是个普通人。 学校是住宿制的,葛天和胡不归住在同一个宿舍。 葛天睡上铺,胡不归睡下铺。 宿舍里还有六个男生,他们都是农村出身的,他们的水性也都很好。 不过八个人倒不经常一起去河边玩。 初二的生活并不悠闲,宿舍晚上十点钟准时打铃熄灯,整个宿舍楼就处在了一片黑暗下,和夜色巧妙地融为了一体。 宿舍里其余七个人最喜欢谈论班级里的女生,哪个女生长的好看,哪个女生的身材好,哪个女生的声音好听。 葛天就在一旁静静地听,不插话。 胡不归当属最活跃的那个了,他仗着自己在这群人当中水性最好,总是吹嘘自己在河里游泳的英姿备受女生的夸赞。 有一次夜里熄灯后他还信誓旦旦地说:“今天放学了以后,我在洛河里游泳,咱们班的那个罗小米看得哈喇子都流出来了,她绝对暗恋我!” 结果宿舍里的几个男生就使坏,写了封情书,署名是“罗小米”,悄悄夹进了他的课本里。 上课之前,老师还没来,胡不归无聊地翻着书,那封信就滑了出来,他捡起来一看,脸刷的就红了,捏着信走到罗小米座位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郑重地对她说:“我答应你,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罗小米蒙住了,一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全班鸦雀无声。 胡不归把信递到罗小米的眼前:“诺,我知道你一直喜欢我,我答应你了,做你男朋友。” 罗小米“哇”地一下就哭了:“你有病吧,谁暗恋你,我要给你告老师!” 老师正好在这个节骨眼上进了教室。 见到罗小米哭声震天,老师便走过去问:“罗小米,你怎么了啊?” 罗小米一把夺过了胡不归手里的信交给老师,说:“老师,胡不归有病,说我暗恋他,还说给他写了情书。” 事后,那几个密谋恶作剧的男同学都被揪了出来,全校通报批评,而胡不归虽然不是那个事端的挑起者,也被找了家长,狠批了一顿。 过了几天,罗小米就转校了。 胡不归非但一点都没长记性,继续过着他滋润的小日子,还时不时想出一些歪招吓唬班级里的女生。 洛河上架着一座无名桥,其实那不过是河岸边一棵枯死的树放倒在河面铺就而成的。 不知道是谁在桥的一头立了一块牌子:洛和桥。 从此,这座桥就有了名字。 世间万物在调皮男孩子的眼睛里都可以成为恶作剧的工具,这座“洛和桥”也不例外。 一天,胡不归和几个男生突发奇想,用刻刀在桥的一侧刻上了这么几个字:桥头活人不能过。 刻完了以后,他们就在班级里散布开了这样一个鬼故事: 洛河里住着一个水鬼,他经常抓村里的人吃,于是就有个勇敢的村民去找到水鬼谈判。 他说:你这样上岸捉人吃太过于明显,迟早会被天神发现,那个时候,天神就会把你打入万劫不复。不如这样,我在河上架起一座桥,如果村民们不小心失足滑落、掉进了水里,那个时候就是他们的命本该如此,你再吃他们就是理所应当的了呀。 水鬼欣然同意了。 于是村民便架起了这座洛和桥。 桥架起来以后,水鬼果真再也不上岸去捉人吃了,他终日苦等着送上门的大餐,可村民们从此以后竟再也不到河的那岸去了。 为了警戒后人,村民们还在桥头刻上了五个字:活人不能过。 “你骗人。”一个女生说。 “我骗你干什么呀,你不信自己去桥上看。”几个男生得意地说道。 女生们就结伴到了洛和桥边,果真看到了那五个字,吓得一溜烟跑没影了。 男生们都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从那以后,女生们都不太愿意接近那条河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不知为什么,男生们也都尽量离那条河远远的。 他们自己编的谎话,把自己都给骗了。 初二下学期期末考试前的某一天,胡不归突然对葛天说:“小天,咱们去河里游泳吧。” 时值盛夏,天气很热,再加上学习的压力很大,葛天就扔下书本,和胡不归一起去了洛河。 前一夜刚下过雨,地面很泥泞,水位也涨了不少。 走到河边,葛天有点犹豫了,他拉住胡不归,说:“我看怎么好像水变深了呢,都看不到底了。” 胡不归却大咧咧地甩开了他:“你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胆子这么小,你不敢就在岸上呆着吧。” 说着,他就“扑通”一声跳下了水。 葛天在岸边就那么看着,既没有往河里走的意思,也没有转身离开。 正午,太阳火辣辣的,直烤的人七窍生烟。 胡不归就在水里冲着葛天嚷嚷:“水里特别凉快,实在是太爽了!” 葛天禁不住诱惑,终于脱了鞋,挽起裤腿走进了河水里。 胡不归把全身都浸在了水里,水面上很平静,好像河里只有葛天一个人。 他喊了一声:“不归。” 水面上无比平静。 他的心里有点儿慌了,又喊出一声:“不归,你在哪呢?” 林子里传出了几声乌鸦叫——哇哇哇。 葛天觉得事情不妙,转身就要上岸去求救,可谁知被人一把抓住了小腿,拖进了水里。 他立即拼死挣扎,大喊着“救命”,双手死死地拽着岸边的芦苇杆不放,谁知一回身,却发现拖他的人正是胡不归。 此刻,他奸计得逞,正在捧腹大笑。 葛天气得大骂了一句:“胡不归,你找死呀!” 胡不归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没看出来啊,你的内心住了个小公主吧,那刚才叫的,比女生的嗓音还尖呢!” 葛天愣在原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后脊背直冒冷汗。 胡不归笑够了,又一头扎进了水里,没了踪影。 “你还跑!”葛天反应过来,扑腾着追了过去。 他又不甘,又气愤,甚至忘记了自己不会游泳。 刚进到河里,葛天就感觉到了不对劲,他发现双脚已经够不到地面了,整个人都浸到了水里,一股难以抗拒的惊慌感瞬间袭遍他的全身,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么危险。 葛天大声呼救着,可学校距离洛河并不是很近,他的呼救声还没传多远,就被空气和风给无情地吞没了。 胡不归倒是听到了葛天的呼喊。 他一口气游到了葛天的身边,要把他往岸上拖,谁知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葛天居然用双手狠命扼住了他的喉咙,将他一个劲儿地往水里压。 葛天实在是太怕了,他怕得甚至连理智都丧失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现在唯一想的事情就是——逃生。 他把胡不归当成了一块没有生命的浮木,当作了拯救他生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扑腾了一阵,葛天和胡不归一同沉到了河底。 越往深处沉,河水就越冷,阳光就越熹微。 葛天大睁着两只恐慌的眼睛,看到的却只有越来越浓重的黑暗。 开始的时候,有许多小鱼从他身边不断游过,它们成群结队地往前游,好像是在赴一场即将开始的晚宴。 他还看到了那些“拉姑”,在水里它们看上去格外的大,它们都用身子下那些毛绒绒的腿在拨弄着河水,滑稽地成群往后退。 它们离葛天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葛天仿佛觉得这辈子都够不到它们了。 他渐渐被黑暗包裹,即便那最后一缕坚强射进水面的光也没能拯救他满眼的绝望。 一些灯亮起来了,它们或明或暗,一闪一闪的,像是很多只小小的眼。 有一只眼睛向他飘过来,在他的身边转了一圈又一圈,似乎在观察着这个本不属于水下的异物。 要不是附近的一个村民路过,葛天根本不会获救。 葛天被救上来的时候,胡不归已经咽了气,任凭怎么按压他的胸口他都没再醒过来。 葛天突然记起来了,胡不归,那个死了的同学,跟之前那个喊他“祁阳”的人长得一模一样,难道他活过来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 谜底揭晓 胡不归确实淹死了,葛天见到的那个人,不过是他无法超生、游走在世间的阴魂。 那么他为什么两次见到葛天都把他误认成那个“祁阳”呢? 这个世上有一种虫,名叫“葛天”。 它们世代栖息在水底,自从地球诞生之日起,它们就存在了。 它们从没到过陆地上,它们的认知只停留在水下见到的礁石和浮游生物。 它们不知道还有“人”这个物种存在。 这种虫的身体很小,离近看就像是一只只小眼睛,在一眨一眨的,还闪着光。 某一天,一个男孩碰巧闯入了它们的世界里。 男孩失足掉进了那条河里,他的身体一直沉啊沉啊,沉到了水底。 他的嘴里还在不停地往外吐着一连串的气泡,虫从来没见过这种奇特的生物。 它们都离这个男孩远远的,警觉地观望。 只有一只“葛天”壮着胆子靠近了他。 它围着男孩转啊转啊,从前转到后,从头转到脚。 男孩的眼睛很黑、很明亮,和虫长得很像。 虫觉得无比新奇。 它又游近了一些。 它发现男孩那两只黑黑的、亮晶晶的眼睛牢牢镶嵌在了一个圆滚滚的球里,这只球又大又圆。 球的前面和球的左右两侧还长着几个黑乎乎的洞。 它小心翼翼地飘到了洞口,好奇地往里面看去。 还是一片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 它又钻得更深了一点儿。 洞里面很暖,那是一种它未曾感受过的温度。 过了那条悠长漆黑的隧道,前面突然豁然开朗。 借着自己身上的亮光,它看到了很多不一样的色彩、一条条流动的液体和一根根杂乱缠在一起的绳索。 那是男孩大脑里鲜红的汩汩流动的血液和灰白的纵横交错的神经。 虫进入了男孩的大脑,并在那里安了家。 没想到,它刚找到了一处安稳窝,男孩的身体就被一股极强的力量拽出了水面。 男孩被及时赶到的村民救出来了,在被捞起来的时候他还没断气。 虫不知道周围发生了什么。 它躲在男孩的大脑里,钻进了一条灰白色的绳索,藏了起来。 就是这一举动,改变了虫和男孩的命运。 虫怎么都不会想到,它居然长在了男孩的大脑里,和男孩长在了一起。 渐渐的,它忘记了那片阴冷漆黑的水,甚至忘记了原本的自己。 它唯一记得的就是它的名字——葛天。 这个男孩就是祁阳。 虫占据了他的身体,他的大脑,他的意识和他的生活。 因此,当男孩升到初三的时候,他的名字就莫名奇妙地变成了“葛天”。 也许是虫与生俱来的某种能力在作怪,男孩初二以前所有的照片和文字记录统统都不见了,像是被人故意藏了起来。 所有的人都顺理成章地管这个男孩叫开了他的新名字——“葛天”。 包括他的父母和同学,都没有觉出丝毫的不对。 虫彻底占据了男孩的身体和他的人生。 而男孩自己的意识大概是丢在了洛河那神秘莫测的水中,和那群叫做“葛天”的虫作伴去了。 如果不是他又失足掉进了这条河,估计他一辈子都找不回属于自己的那原本的意识了。 洛河流淌了几千年,曲曲折折、蜿蜒而上。 洛河很长,那里面住着无数生灵,有看得见的,又看不见的。 洛河,有的流域很深,深不见底,有的流域很浅,浅得连水底的石头都一览无余。 洛河把祁阳的意识吞没了,在这么多年之后,又把他的意识还给了他。 这些都是葛天从馒头山回来以后慢慢回忆起的。 他仰面躺在床上,泪水不自觉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洇湿了枕头。 “你怎么自从回来以后就变得怪怪的啊?”余琦彤见到葛天这副样子,很是奇怪。 “你有没有想过,我根本就不是个人?”葛天带着哭腔说。 “想过。”余琦彤躺到了他的身边。 葛天转过脸,无言地望着她。 “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余琦彤平静地说道。 “什么意思?”葛天问。 “你先说,你是谁?” “我是葛天,可这个人不是葛天。” 余琦彤就那样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接着说:“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想不起初三以前的事情了。” “为什么?” “因为初三以前,我还生活在洛河的那片水里,初三以前的人生我根本没有经历过。” “我不懂你说的。” “我其实是一只虫,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只虫,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就是葛天,我们生活在水底,从不曾到过这个世界。” 余琦彤没吭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这个人的本名是祁阳,他掉到水里的时候,我钻进了他的大脑,从此,我们的意识也生长在了一起,我以为我是他,他以为他是我。” 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我也忘了我本来的身份,你知道的,自欺欺人得久了,就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对不起,我无意骗你,我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的。” 余琦彤也把脸转向了天花板,两个人并排躺着,静静体味着时间的流逝。 “最近一段时间,我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你不是人。”余琦彤说。 “你……知道了?”葛天问。 “有的时候你好像很害怕你自己,我说不出来那种感觉,反正就是很奇怪,不像个正常人,还有……” “还有什么?”葛天追问道。 “有那么一瞬间,我看着你,觉得你很像我。” “我像你?” “像我一样对自己感到很陌生。” “对了,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我不是我,你也不是你,是什么意思?” 余琦彤拉住了葛天的一只手,笑道:“你不是早就开始怀疑我了嘛,还在我枕头底下放水晶石试探我,你就那么希望搞清楚我到底是谁吗?” 葛天呆愣着,像一只受惊了的土拨鼠。 “现在我告诉你,我并不是余琦彤。”她的语气很平淡,仿佛是在讲一个和自己完全不相干的故事。 “我是钱落落。”她说。 “你是钱落落?”葛天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挣脱了余琦彤的手。 “是啊,你难道没看出来?”余琦彤依旧面不改色。 “你不是……死了吗?” “其实我和那个秦刚一样,都是变异人。”余琦彤慢悠悠地讲述着。 “自从我认识了你,我觉得,你就是我这辈子唯一的男人了,可是没想到最后你还是回到了你妻子的身边,我很伤心。” 她的眼角泛起了一点儿水花。 “可是后来,我得知余琦彤死了。”她将半个身子斜靠在床头,好像沉浸在了很久远的往事里,“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你……你都干什么了?”葛天问。 “我趁着天黑悄悄地潜进了停尸间,把我全身的细胞都和她的尸体调换了,除了她的外皮。” “你和她换皮了?” “嗯……通俗地说,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你的那具尸体呢?就是从河里打捞上来的那具尸体……对了,我还去了你的葬礼!” “对啊,那的确是我的尸体,不过,只剩下了皮,不是吗?” 葛天想起来了,钱落落的那句死尸确确实实只有一层皮囊,里面包裹着的不过是一团臭烘烘的不明气体。 “那是我丢进河里的,我不能一直把我的皮放在租的那座房子里啊。”余琦彤说。 “哪座房子?”葛天问。 “绿苑小区啊,你不是去过吗?”余琦彤把目光停在了葛天的脸上,他的脸抽动得很厉害。 “我之前一直住在那里,后来余琦彤死了,我就套上她的皮变成了她。” “你还记得那天你参加完我的葬礼回到家发现我根本不在吗?”顿了顿,她接着说。 “对啊,那天你去干什么了?”葛天问。 “我也去了葬礼,去看我妈妈了,我很不放心她,想见见她,可是我又不能以这个身份去,所以只能躲在一旁悄悄地看,她那天哭的很伤心。” “你妈妈也是变异人?” “不,她不是,我是她领养的,说是领养其实就是捡来的,但是她对我真的很好,就像亲生的一样,我觉得很对不起她,可是我又那么的爱你……”在她眼眶徘徊了很久的那滴泪终于滑落了下来,滴在了葛天的手背上。 “我给她打了电话,也发了信息给你,看到你来参加我的葬礼我很感激,谢谢你。” 葛天陡然想起了那个闪动着的钱落落的头像,和出现在他qq对话框里的那句话——请到黑柳市城郊医院停尸房来探望我。 那的确是钱落落本人发的信息! “所以你才回来的那么晚?”葛天接着问。 “是啊,我想多陪陪我妈,她哭了整整一宿,眼睛都哭肿了,那个时候我突然后悔了,可是我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余琦彤沮丧地说。 “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她问。 葛天注视着这双眼睛,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多可笑啊,我们都用一个假的身份欺骗了对方这么久,你以为我是余琦彤,我以为你是葛天。”她想了想,觉得不对连忙改口道,“我说错了,你就是葛天,只不过这个人的身体并不是,你刚才说他原本的名字是……” “祁阳。” “哦,对,祁阳,你住在祁阳的脑子里,而我套着余琦彤的皮。”说着,她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那笑声既凄惘又无助。 葛天感觉到了一股莫大的悲哀。 也许在这个身体的潜意识里,祁阳还活着,他在葛天睡去的时候挣扎着要摆脱这只虫的侵占,于是在废弃大楼的墙上,在卫生间的玻璃上,在他的电脑里,在他的手机里都留下了那一行线索——你真的是你吗? 他期待着哪一天能够真正回到自己的生活轨道里,让这只虫记起来它不过是一只虫而已。 至于那个紧跟余琦彤的神秘黑影,它到底是什么呢?我们不得而知。 也许它正是死去余琦彤的幽魂也未可知。 有太多的悲恸和懊悔在牵绊着她,使她一直陪伴在葛天的身边,久久不能离开阳间。 也可能,她跟在钱落落的身后,目的是想让葛天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女人,并不是她自己。 真相大概只有那个黑影自己知道了,我们所得出的所谓结论,都不过是些毫无根据的猜测罢了。 对于有些事,或许并不需要刨根问底,现在这样就挺好。 两个人背靠着背坐了一夜,这一夜,谁都没再多说什么。 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模棱两可,有太多不能挑明的真相。 我们生活在谎言里,用谎言伪装着自己,用谎言取悦着别人。 没了谎言,我们的生活会变成另一幅景象吧,我们必须面对残酷的事实,讲着内心的慌张,现实把我们美好的幻想都粉碎一空,我们在仇恨和怨愤面前会变得毫无遮挡。 我们欺骗不了自己,只能默默忍受着歇斯底里的痛。 我们欺骗不了别人,只能让赤条条的自己在这个社会变成可怜的落汤鸡。 葛天和钱落落在这一夜做出了他们的选择。 换做是我,也许会做出同样的决定。 朝霞还是那样的一尘不染,像孩子明亮的眸子,像贝壳穿就的风铃,像少女纯洁的心。 葛天打了个哈欠,问身边人:“琦彤,你今天去上班吗?” “不去了,我请个假,咱们去逛水族馆吧,小天。”她说。 他就牵起她的手,出了门。 (完) 本书未完结,敬请期待异体滋生第二卷~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尸肉 1 毛庆喜已经很多天没吃上肉了。 别说是肉,家里连米缸面缸都已经见了底。 用现在的话来讲,毛庆喜是个不折不扣的啃老族。 他天生就是一副凶相,对自己的亲妈说话都毫不客气,还极度喜欢占小便宜,贪得无厌,要不是已经解放了,他必然会成为一个烧杀抢掠的土匪。 在毛庆喜刚刚出生的时候,天上一道白晃晃的闪电,正巧劈到了他家院子里的那个材火堆上,瞬间就喷射起了熊熊大火。 毛庆喜的爹一见,立刻就慌了阵脚,愣在原地大叫着:“可了不得了啦,可了不得啦,着起火来了!” 毛庆喜的亲姑姑一跺脚,二话没说,操起个脸盆就往院子里泼水。 当时,除了毛庆喜的娘和那个急得一头大汗的产婆,几乎全村的人都去他家帮忙扑火了,好在借着随即落下的倾盆大雨,火势渐渐减弱了下来。 这个时候,一个婴儿的啼哭从里屋传了出来,毛庆喜呱呱坠地了。 一个村子里的老者说,这个孩子是雷公电母之子,生下来就带着一股煞气,迟早会克死全家。 毛庆喜的爹嘴上虽然不敢冲撞他,但心里却满是怨气,他恨不得立刻就把那个老者胖揍一顿,反驳他说:“那么多人都是在下雨天出生的,难不成都是雷公的娃?那晴天生的就都是太阳的娃呗?” 他见到这个胖乎乎的小男婴,简直欣喜到无以复加。 这是毛家的独苗。 独苗,就意味着独享专宠,就意味着无法无天。 毛庆喜从小就敢斗狗、敢杀鸡、敢和比自己大十岁的孩子打架。 只要他看谁不顺眼,不问青红皂白,他上手就揍人,把人家打伤了、打残了,他爹就会出面调解,赔点粮食或者粗布细软之类的了事,久而久之,他就更加肆无忌惮地闯祸了,因为他知道,只要出了事儿,他爹就会屁颠屁颠地为他善后,他知道既然生出了他,他爹就得对他负责,他就是他爹上辈子欠下的债。 他曾经毫无理由地打折了村里一个老光棍的腿,那个老光棍在这之后就瘸了一辈子。 老光棍找上门的时候,在腰里别了一把镰刀。 那一年,毛庆喜十四岁。 也是这一年,他没了那个一直宠着他、为他善后的人。 老光棍在他爹开门的一刹那,就抡起镰刀,径直砍向了他的脖子。 一股猩红的热流喷注而出,把周围洁白的雪都染成了令人触目惊心的鲜红色。 毛庆喜的爹当场死亡。 老光棍在砍死他爹以后,把自己的生命也了结了。 他在那间破旧的茅草屋里留了一张字条:我活不下去了,死了我也要找人陪葬。 老光棍只有一亩田地,田里本就颗粒无收,他的腿一折,等于就断了他活下去的工具,无疑更是雪上加霜。 这个年代,连狗都瘦得皮包骨,更何况是人呢。 毛庆喜没有想到,自己的那已经成为习惯了的为所欲为居然把自己的亲爹给推向了死路。 他爹死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还被喷了一身血。 血粘糊糊的,就像是平时喝的玉米粥,他还舌尖舔了舔喷到他脸上的那滴,有点儿像生铁的味道。 你一定以为他会就此悔改,一心一意侍奉老母亲平静地过完后半生,可是恰恰相反,他爹死的那一幕鬼却启发了他的另一个恐怖嗜好——杀生。 夏天,他就下到河里抓鱼、抓青蛙,抓上来以后便趁它们还活着一刀攮进去,享受那种刺激感。 冬天,他就偷偷捉邻居家的鸡鸭鹅狗回来,满足他那扭曲的嗜好。 现在是冬天。 此时,他的母亲正盘腿坐在炕上,裹着一条破棉被,瑟瑟发抖。 寒冬腊月,按理说,最起码应该吃上一顿饺子,哪怕是白菜馅的呢。 可毛庆喜家里,除了捂了一冬的最后一颗白菜,什么都没了。 没有一粒米,没有一滴油。 跟着消失不见的,还有那细如牛毛的最后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毛庆喜的娘下了炕,在菜缸里左翻翻、右找找,终于死了心,她对窝在火堆旁懒洋洋的毛庆喜说:“庆喜啊,咱们家里头没吃的了。” 毛庆喜不耐烦地回着:“没吃的就饿死得了。” “要不,你去隔壁看看,都有啥吃的没有啊?咱要能赊来点儿也不至于饿死啊。”毛母说。 “要去你去,我不去。” 毛母叹了口气,披了件单薄的棉衣便颤巍巍地走了出去。 隔壁住着五口孤儿寡母,毛母知道,她们的生活比起自己好不了多少。 她进了另一户邻居的门。 毛庆喜就一个人呆在自己的草窝里,眯起眼睛烤着火。 北风呼啸,像一只青面獠牙的怪兽在吞噬着人们身上和心里残存的那点儿热度。 毛母不知是从哪家要来了半杯生玉米面。 她一进门,就欢欣鼓舞地说:“庆喜啊,你快来看娘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毛庆喜冷哼一声,没搭理她。 “娘给你做饭,等着啊。” 毛庆喜把两只手插进袖子里,吸了吸鼻子,斜眼看了她一眼:“吃什么呀?” “诺,都在这儿了。”她把盛了半杯玉米面的杯子放在他的鼻子底下,笑了笑。 “就这个呀,天天吃这个,连个肉丝儿都看不见。” “我也没办法呀,你爹没了,咱们家现在就你一个壮劳力,我……我还指着你吃肉呢……”毛母怯生生地说。 “你可别指望我。”毛庆喜的鼻子里喷出了两道长长的白色雾气。 “唉,这年头,能吃饱就不错了啊。”毛母把玉米面倒进了一个黢黑的盆里,又加进了一瓢水,用冻红了的手费力地揉着。 突然,毛庆喜好像一下子想到了什么好事儿,蹭地站了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凑在毛母的耳边,轻声说:“我知道从哪弄肉吃了。” “哪儿啊?”毛母的眼睛里也射出了光。 “你猜。”毛庆喜得意地挑了一下眉毛。 “这孩子,娘上哪儿猜去。” “从别人家拿啊。”他做了一个拿的手势。 “这年月,谁家里能吃得起肉啊。”毛母更不明白了。 “咱们家就吃的起,娘,你就等着吧。”话还没说完,毛庆喜就一步跨出了门。 当天晚上,毛母果然吃到了久违的肉。 那些肉很腥,还带着一股死鱼的腐臭味道,毛母不知道那是什么肉。 毛庆喜一边烤着肉,一边得意洋洋地对她说:“你瞧,我就说咱们家今天一定吃得着肉,你还不信。” “你这肉是哪儿弄的啊?”毛母狼吞虎咽地吃着,随口一问。 “嗐,你怎么这么啰嗦,有的吃,还问那么多干嘛!” 见毛庆喜的脸色明显转阴,毛母便不敢再多说什么,专心吃着碗中的肉。 毛母觉得,那肉虽然有些发臭,但是越嚼越香,仿佛有着某种魔力,能把人深深地吸引进去,让人欲罢不能。 她在小时候听她爹也就是毛庆喜的外公说过,穿山甲的肉很好吃,咬一口整个人就都飘飘欲仙了,宛若身处仙境云端。 毛庆喜的爷爷是个军人,他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经历过最艰难的时期,在山里没东西吃的时候,他就抓身边一切能填饱肚子的东西,比如穿山甲和蛇。 他还吃过很多我们想都想不到的东西,像刺猬。 据他事后回忆,刺猬是最难吃的动物之一,因为那些长长的刺下面全都是厚厚的脂肪,除了脂肪,什么都没有,既没骨头,也没有肉,只要咬下一口,那些肥油就会瞬间填满整个口腔,前几口还可以接受,但没吃几口就开始反胃了。 毛母从来没吃过这些听起来就让人遐想连篇的东西。 儿子带回来的会不会就是这些东动物呢? 她看到毛庆喜那铁青的脸,最终还是没敢问出口。 可不是嘛,成吃饱比什么都强,还刨根问底干什么。 这一刻,毛庆喜和毛母都没有意识到,死神正在悄无声息地靠近他们。 如果他们知道,他们一定不会吃的这么心安理得。 这一天是1955年1月3号。 毛母在吃完以后还抹了抹嘴,满足地夸赞了儿子一句:“还是咱们家庆喜有出息!” 毛庆喜把两只手往袖子里一插,盘腿坐下了,继续烤他的火。 “那娘把碗洗了啊。”毛母笑吟吟地端着家里仅剩的那两个瓷碗,小心地浸在了水盆里。 “明天,咱们还吃肉!”毛庆喜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说。 “不用,娘吃一顿就行,哪还能天天吃肉啊。”虽然这么说着,其实她是怕肉的来源不正,如果真的不是什么正经肉,儿子辛辛苦苦弄回来的,她吃不对,不吃也不对。 毛庆喜显然没有看穿母亲的心思,他豪气地回道:“我都说了,这事儿你就别管了,我说有肉吃就肯能能吃得上,你看看你,能吃上东西吧还非得要饿着,真是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隐约听到了头顶有一个细微的声音,有点儿像敲钟,有点儿像摇铃,怎么说呢,反正是金属碰撞发出来的那种特有的响声——当,当,当。 他摇了摇脑袋,又仔细去听,声音却消失不见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尸肉 2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毛母都如毛庆喜所说,吃上了香喷喷的肉。 对肉的来源毛庆喜却一直都缄口不谈。 有一次,毛母试探着问他:“庆喜呀,你那些肉究竟是从哪儿弄来的?” 毛庆喜却恶狠狠地白了她一眼,说:“不是都说了嘛,不该问的别问,有吃的还那么多废话。” 毛母就不敢再问了。 这天晚上,毛庆喜出去了还没回来,只剩毛母一个人在家里。 她听到院子里好像有人在敲门,那敲门声很轻、很有规律——咚咚咚,咚咚咚,响三次停几秒。 毛母从炕上下来,朝院子里喊道:“是庆喜呀?” 敲门声骤然断了。 “是不是庆喜啊?”毛母又问了一句。 门外的人好像忽然发了疯似的,开始死命地砸起门来,那一连串的撞击声把毛母惊得浑身一震。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这个村子里曾经闹过鬼。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大概是二十世纪初,有一户姓刘的人家,家里有一个十六岁生得如花似玉的女儿,因为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刘老爷便开始联络媒婆安排相亲。 刘家小姐是个地地道道的大家闺秀,从小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在闺阁中,宛若一朵冰清玉洁的莲花。 她的小名叫春晓。 春晓懂礼数、敬父母,而且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媒婆几乎要踩塌了刘家的门槛,带着各色聘礼来登门造访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来提亲的有赵裁缝家的秀才,有李老爷的公子,有秦财主家的少爷。 什么年龄的都有,什么长相的都有,什么出身的都有。 春晓出于好奇,就躲在正堂的门帘后偷偷地看。 她对出嫁一词并没有具体的什么概念。 一日,刘老爷问她:“女儿啊,你看看,这么多上门提亲的,你想选择哪户人家啊?” 赵秀才有才气,李公子家世显赫,秦少爷腰缠万贯。 春晓对着堆积如山的那些彩礼,愣愣地发着呆。 “爹,什么是嫁人?”她一脸稚嫩地问。 “就是你离开咱们家,去别人的家里生活啊。”刘老爷说。 “春晓不想离开爹和娘。”一滴晶莹的泪从春晓的脸上滑落下来。 “傻孩子,你长大了终归是要嫁人的。”刘老爷无奈地说,“一想到你要走了,爹何尝不是跟你一样难过呢。” “那我就不嫁人了。” “那怎么行,女孩子到了年纪不嫁人成何体统啊,会被人一直笑话的。” 春晓并不怕被人笑话,她在意的,只有他爹的言辞。 春晓最终还是妥协了。 她想到了一个择婿的办法,明着是要给自己选郎君,暗地里其实是想让那些提亲的人都知难而退,让她不用出阁,不用去到一个陌生的家里生活。 她对刘老爷说:“爹,你不是选不出女婿嘛,我倒是有一个方法。” “什么方法?” “这样,你让那些上门来提亲的人在家门上都做个记号,我半夜的时候去到各家各户,敲中了谁家的门,我就嫁到哪家去。我压根没出过门,所以根本不知道门里住的是哪户人家,一切但由命运做主。” 刘老爷虽然觉得春晓的这个主意很任性,但还是同意了。 当晚,赵裁缝家、李老爷家、秦财主家的门上都贴上了一张黄纸,静候春晓前来叩门。 刘老爷不放心春晓一个人大晚上的出门,想让丫鬟陪着她一块儿去,却被春晓断然拒绝了。 她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夜里三更,春晓便一个人出了家门,从村头儿的第一户人家往下走去。 她走过了赵家,走过了李家,走过了秦家,可始终没有敲任何一家的门。 就这样,她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又回了家。 刘老爷正焦心地等在门口,见到春晓回来,急忙问:“春晓,乖女儿,你敲了谁家的门啊?” 春晓笑而不语。 她谁家的门都没敲。 她是这样想的,既然这个提议是大家都认可的,那么明天一早,那些送聘礼来的人家就都会自认倒霉,放弃来上门提亲,这样,她就有理由不出嫁了。 她可以和刘老爷理直气壮地说,并不是她不想嫁,而是那户被选中的人家后悔向她提亲了。 可是,令所有人都吃惊的一幕发生了,第二天一早,几乎村里所有的未婚男丁都来到了刘家的大门外,敲响了他们家的门。 所有人都信誓旦旦地说,昨晚自己家的门“哐哐铛铛”得响了一夜。 那到底是谁替刘家小姐敲的门呢? 没有人知道。 村子里的人都说,那是僵尸在作祟,因为挨家挨户的门前都有很多杂乱的脚步,看得出,那个人还没穿鞋。 这就是村子里僵尸敲门传闻的原委。 据说,那些僵尸都青面獠牙,背上长着长长的白毛,身上散发着恶臭的气息,嘴里流淌着青绿色的粘液。 据说,如果你一不小心给它们开了门,它们就会勾走你的魂,吃光你的肉,你的命数也就尽了。 现在,正有个人在拼命砸着毛家的院门。 毛母的脑子里瞬间浮现出了那个村子里流传着的说法——半夜来敲门的,多半都不是人。 夜黑得很彻底,连星星都看不见了。 毛母的双腿抖得很厉害:“谁啊,说话啊,是不是庆喜,你可别吓娘,娘胆子小。” 敲门声又停了。 毛母的手指在无意中突然碰触到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那是一把生了锈的菜刀。 她拎起菜刀就往门口摸去。 脚底下的雪在咯吱咯吱得作响,毛母感觉自己就像踩到了一只只嗷嗷乱叫的老鼠。 她走一步,脚底下就响一声,她的心就抖一下。 她终于摸到了院子里的那扇大铁门。 门闩还是老老实实地插着。 “庆喜?”毛母贴着门怯怯地问道。 瞬间安静下来的空气让人心慌到了极点。 她狠了狠心,一下子拉开了门闩,把门推开了一条细细的缝儿。 冷风像一把锋利的刀在刮着她的脸和她的皮。 她猛然感觉到有一个巨大的力量瞬间集中在了大门上,要将那扇门全都给拉开,一股恶臭扑面袭来。 她失魂落魄地大叫起来:“你松手,你松手!来人啊,要死人啦!” 门哐当一声关上了。 毛母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她惊魂未定地爬了起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我回来了。” 是他儿子的声音! “哎,咱家们咋没锁?”毛庆喜问。 毛母像个哑巴似的,一个字也挤不出。 “这是怎么了?不会说话了?”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呀,你不知道,咱们家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进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火堆的光一跳一跳的,毛母的脸在那光下显得白惨惨的,像是个皱巴巴的纸人。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神神叨叨的了,进来什么了呀?”毛庆喜说。 “我没看到……”毛母低下了头。 “行了,赶紧睡吧,明天早上起来炖肉。” “还炖肉啊?你那些肉都是从哪儿来的,娘求求你,告诉娘吧。” 她顺着儿子的方向看去,毛庆喜已经蜷缩在炕头,睡下了。 他刚躺下,就传来了一阵雷鸣般的呼噜声。 毛母叹了口气,也缩到炕上闭上了眼睛。 早上,那些肉变成了一锅热气腾腾的肉汤。 毛母捧着碗肉汤,忽然觉得,那肉的味道和昨天晚上那个门外跟她较力的东西散发出的气味一模一样。 那是一股死人身上的味儿。 毛母把碗撂下,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儿没吐出来。 “儿啊,你跟娘说实话,这肉到底是哪儿来的啊?” 毛庆喜一股脑喝完了汤,抹了抹嘴,含糊地说:“山头上。” “哪个山头上啊?” “咱这有几座山?就那个山头上呗。” 村子确实背靠着一座山,山不高,却很陡,山上长满了樟树。 “这年月,连黄鼠狼都饿死了,那山上哪来的肉啊?”毛母问。 “咋没有呢,你懂什么。”毛庆喜又舀了一碗汤,吸溜着喝了一大口。 毛母转身看了眼那堆从肉上剥下来的皮,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那是什么皮呢? 黄鼠狼?不像,黄鼠狼的身上有毛。 野猪?也不像,野猪的肉不会这么薄。 蛇?更不像,蛇皮都长着坑坑洼洼的鳞片。 要说像,那块长满了暗斑的皮,怎么看都像是人的皮! 毛母浑身一哆嗦,手中的碗就掉到了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你干什么呢!连个碗都拿不住!”毛庆喜对她怒吼道。 毛母弯下了腰,默默地收拾那些瓷碗的尸骨。 当……当…… 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了一阵铃声,毛母感到头顶一阵发麻。 从这一天起,毛母觉得,这个屋子里好像多了一个人,他不动声息地躲在某个角落里,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在监视着两个人的一举一动,而毛母却看不见他。 因为,从这一天开始,屋子里就多出了一股臭烘烘的味道,那感觉就像……就像屋子里正横躺着一具死尸! 毛母四下环顾,似乎什么都没多,也什么都没少。 她没对毛庆喜提起昨晚的那件事儿。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尸肉 3 这天,村里组织开了个会。 毛庆喜和母亲都去了。 天还是那么冷,昨晚下了一夜的雪,有几家的屋顶都被雪给压塌了,还压死了一个人。 被压死的那个人是村里的一个老光棍,他一个人生活了五十多年,终于在昨天晚上结束了这孤独的一生。 因为是一个人,所以压根就没有人为他料理后事。 村民们计划给老光棍挖坑埋了,就埋在村头的南山上。 谁都没有发现,毛庆喜的脸色顿时变了,他的双手在不安地搓着,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慌张。 南山,是大家约定俗成的一个坟场。 这时候还没兴起火葬的习俗。 因为穷,村里的人死了,基本上都会直接裹上一张破席子,埋在南山上的某处,没有寿衣,也没有棺材。 这年头,大冬天的连棉衣都穿不上,更何况是死人的寿衣呢。 老光棍在雪里埋了一宿,身体被冻得硬邦邦的,活脱脱的就像是一根人形的冰棍。 大家围在那根冰棍周围,纷纷议论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毛庆喜也在人群中间。 几个年轻力壮的男人从家里拎出了铁锹,开始铲起压在尸体上的雪。 老光棍的身体渐渐暴露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他穿着一身单薄的棉衣,与其说是棉衣,其实和单衣并没有什么两样,衣服夹层里的棉花早都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一个男人说:“咱们几个人把他拖去山上埋了吧。” 另一个男人说:“行,就这么办吧。” 毛庆喜的心里一动。 “我去吧。”他抢着说。 全村人的目光全都齐刷刷地射向了他。 “你去?”一个抱孩子的女人狐疑地问。 这要放在往常,遇上这种白费力没有油水的的事儿,毛庆喜肯定是第一个躲着的。 让他干活,要么就是有横财赚,要么就是有红包收。 这么多年,还头一次看到他主动请缨。 毛母也奇怪得很,她小声对他说:“庆喜啊,天这么冷,你可别把自己给冻坏了呀,咱别去了吧。” 毛庆喜用胳膊肘怼了她一下,示意不让她再说话。 日正当空,雪化了一点儿,老光棍的五官从上面蒙的那层白霜里隐约显现出了形状,他的双眼紧闭着,看上去睡得很安详。 毛庆喜看了他一眼,说:“这种体力活,还是我去吧,这老光棍活了一辈子也不容易,他年轻的时候还没少帮过我娘呢,我这个人懂得知恩图报。” 知恩图报,这显然不符合毛庆喜的性格,谁都想不通,他争着去埋尸究竟是要图什么。 毛母的心里却有了眉目。 见没有人答话,他瞪了一眼母亲:“是吧,娘?” 毛母连忙点了点头。 最后,经过大伙的一致商议,村里人决定让毛庆喜和刘椿山一起去把老光棍的尸体扛到山上埋了。 山路崎岖,加上覆盖着厚厚的冰雪,抬着个人很不好走。 刘椿山抬着头走在前面,毛庆喜抬着脚走在后面。 两个人一路无话。 “哎,刘椿山,你累不?”毛庆喜问。 “干什么?”刘椿山警觉地说。 “要不咱们歇一会儿吧,反正也不用急。”毛庆喜说。 刘椿山的脚早就打滑了,便依着他的意思把老光棍的尸体靠着一棵樟树撂在了一边,自己也靠着树坐下了。 他一向看这个游手好闲、坑蒙拐骗的毛庆喜不顺眼,一路上都在提防他。 “你们家里还有米吗?”毛庆喜凑到了他身边。 “我女儿都好几天没吃上饱饭了,你说呢。”刘椿山带搭不理地说。 “我老娘也好多天吃不上饭了,你说说这叫什么日子,呸。”毛庆喜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饿不死算是命大,饿死了就自认倒霉呗。”刘椿山也叹了口气,盯着一块大石头发呆。 毛庆喜突然嘿嘿笑了一下,他神神秘秘地贴在刘椿山的耳边说了一句话,让刘椿山陡然一惊,不由得愣住了。 他说:“现在咱们面前不就有吃的么?” 刘椿山没反应过来,他四下张望,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可以当作口粮的东西。 “你说什么?什么吃的?”他问。 “你再仔细找找。” 刘椿山的目光落在了老光棍僵直的尸体上,脑袋轰隆一下炸开了。 “你是说……你是说他?” “是啊,不然呢。” “可是……这是个人呐!” “他活着的时候是,可现在不是了。”毛庆喜冷冰冰地说。 “你还有没有点儿人性!吃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亏你想得出!”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刘椿山的嘴唇剧烈颤抖了起来。 毛庆喜还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雪,才挤出了几个字:“你想想看,你女儿现在才多大啊,就要饿死了,多可怜!她这辈子啊,就是投错了胎,摊上了你这么个没本事的爹。” 一个拳头直奔他脸上砸了过来,毛庆喜并没有躲,他用一个手掌稳稳地将它接住了。 刘椿山一言不发,怒目圆睁,就那么看着他。 刚才还在头顶的太阳沉到了山的西边,把那些樟树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也把山腰上这两个人的影子拉的老长老长。 刘椿山“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他感伤,他愤怒,他懊恼,他羞愧。 被毛庆喜说中了,他的女儿从出生时起就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归根结底,只能说是她投错了人家,生错了年代。 他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女儿。 眼前的这具尸体,是个人,也是肉。 在古代,饥荒的时候人们会互相残杀,食人肉、喝人血,那都是些活生生的人啊,而现在吃个尸肉有什么好訾议的呢? 是啊,只有活着的人才算是人,死了以后就不再是人了。 毛庆喜说的并没什么错。 他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吃尸肉。 他们趁着天还没黑,了老光棍的尸体,剃下了他的肉,抓起一把雪洗了洗,用衣服兜着下了山。 那些尸骨残骸被两个人埋到了那棵樟树旁。 就这样,一个人的秘密变成了两个人的秘密。 刘椿山没对别人透露一个字。 那天晚上,他的女儿也吃上了人生中的第一顿肉。 他并没有想过,这件事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可怕后果。 毛庆喜回到家的时候,看到毛母正面对着墙躺在炕上,身子蜷缩成了一个球。 毛庆喜对母亲说:“你睡了?” 毛母没吭声,应该是已经睡熟了。 毛庆喜就躺在了她的身边,嘟囔了一句:“睡吧睡吧,这一天可累死我了。” 晚上,毛庆喜感觉嗓子干的要命,就像是上了一层蜡,他轻轻碰了碰母亲,含糊着说:“娘,你给我倒碗水去。” “哎,好。”毛母就起身进了厨房去舀水。 他从母亲手里接过了那碗水,咕咚咕咚地灌进了肚子。 水和冰一样凉,顺着他的喉咙一直凉到了胃里,凉遍了全身。 他把碗递回给母亲,就要缩回了被子里。 在母亲接过碗的一刹那,他碰到了母亲的手,那只手毛烘烘的,更像是一只熊爪子。 毛庆喜猛地缩回了手,望向了母亲。 毛母站在黑暗中,两只眼睛放着绿莹莹的光,看不见她的手。 “娘,你手上怎么有毛啊?”毛庆喜问。 “你是摸到棉花了吧。” 这句话没带一丝感情,就好像是从窗缝飘进来的一片雪花,轻飘飘地落在了毛庆喜的脑门上,让他顿觉浑身都凉飕飕的。 “娘,你没有不舒服吧?” “没有啊。” “那快躺下睡吧。” 毛母无声无息地又躺回到了他的身边。 她还是把脸对着墙。 下半夜,一股尿意愣是把毛庆喜给搅和醒了,他摸下了炕,要去外面上厕所。 “你去哪儿啊?”毛母叫住了他。 “上茅房。”毛庆喜说。 “哦,那小心点,别去屋后。” 上个茅房有什么好小心的呢,毛庆喜想不通,屋后是柴火垛,什么都没有,母亲特意叮嘱这么一句,又是为什么呢? 和往常比起来,今天的夜似乎格外黑。 他在院子里解手的时候,听到身后有动静,细细碎碎的,分辨不出那是什么发出来的声音。 有点儿像是个人在踮起脚尖走路。 他回过头去看,四周漆黑一片,连个影子都看不着。 毛庆喜匆忙解决完,提着裤子就往屋里跑。 刚跨进门槛的时候,他感觉貌似踢着个什么东西,死沉死沉的,估计不是个装沙土的麻袋,就是个倒了的水缸。 进了屋,他才多多少少安心了一些。 “这么快啊?”毛母背对着他问道。 “娘,我怎么觉得有什么不对头啊。” “你是在怕什么吧?” “啊?”毛庆喜没明白母亲这句问话的用意。 “不是,我刚才在院子里的时候吧,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我看……” “是错觉吧,你是不是把腌菜缸看成个人了?” 毛庆喜仔细回想了一下,说:“也有可能。” 他闭上眼,打算明天一早去院子里看看有什么不对头。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尸肉 4 天阴得像铁锅的锅底,黑黢黢的,把太阳遮得严严实实。 毛庆喜打了个哈欠,从炕上坐了起来。 “娘,几点了?” 身边空空的,看样子母亲已经起了。 “娘。”毛庆喜冲着屋外喊了一声。 没人回应。 屋里只有他自己。 他披了件衣服,走出了屋子。 刚推开门,一股冷风就呼地窜进了房间,就像好不容易找到猎物的猛兽。 和猛兽一起闯进来的,还有一个人头。 那正是毛母的人头。 她的身子正横在门外,脑袋随着门被拉开的那一下,哐当一声就砸进了屋里,四肢极度扭曲,姿势看起来无比得诡异。 “娘,你这是怎么了?”毛庆喜连忙蹲下身,扶起了母亲的头。 毛母的身体被冻得像个木板一样,直僵僵的,五根手指像个巨大的叉子,死死扒着地面。 毛庆喜推了推她,她还是没动。 她死了。 毛庆喜突然想起来,昨天晚上在他解完手进屋的时候,踢着了个什么东西,那东西圆滚滚的,还死沉死沉的。 现在想来,那应该就是母亲的脑袋。 他的脚碰到了母亲的头,却丝毫没有发觉。 如果当时他能弯腰仔细查看的话,就会发现躺在脚边正是自己的母亲,说不定那时母亲还没成为一具尸体,说不定她还在喘着气。 一股浓烈的悔意涌上了毛庆喜的心头,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看着母亲那张青紫色的脸,忽然感到很害怕,他分明记得,昨晚在他回屋以后,母亲还是躺在他身边,貌似还翻了个身。 月光洒下一片银白,罩在她的身上,宛若一张洁白的闪闪发光的裹尸布,将她从头到脚包了个严实。 如果说母亲昨晚一直躺在屋子外面,那个睡在他身边的人又会是谁呢? 他顿时慌了,做过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儿,都从没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畏惧,他不信命,不信邪,不信因果报应,不信天道轮回,一直以来,他只信一个人,那就是母亲。 现在,连母亲都跟他闹起鬼来了。 在毛庆喜很小的时候,他就喜欢装神弄鬼地吓唬人。 村里几乎所有人家都被他吓到过。 半夜,趴在哪一家的院门口,或者直接翻墙跳进谁家躲在大门后,都是他惯用的伎俩。 他曾经甚至还把一个刚会走路的孩子吓成了痴呆,村子里兴师动众地请来了一个大仙,给那个孩子叫了三天三夜的魂。 十二岁的毛庆喜就躲在栅栏后边偷看。 那是一个身穿道袍的中年男人,他的头顶挽着一个发髻,面容消瘦,脸色蜡黄,嘴边长着一颗痣,上面还有一撮毛。 他的左手拿着一沓黄纸,呼啦啦地在那个小孩的身边散着,口中还念念有词,听不清他嘟囔的是什么。 过了一阵,他便一声声地喊着孩子的名字,对着的正是毛庆喜所在的方向。 他的心怦怦跳着,还一度以为自己的藏身之处就要暴露了。 这样的法事一连做了三天,道士便离开了村子。 那个孩子就是刘椿山的哥哥。 他的魂具体招没招回来还另说,反正没过几年,他就生了一场不知名的病,一命呜呼了。 毛庆喜一点儿都不觉得那是他自己种下的恶果。 他爹死的时候,他都没生出一丁点儿的愧疚之情。 现如今,报应终于来了。 他把母亲的尸体驮进了里屋,母亲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紫黑色慢慢转化成了一种淡淡的青紫色。 他用那已经露出了棉花的被子裹住了母亲,将她端端正正地抬到炕上,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母亲紧闭双眼,仰面朝天。 他轻轻地推了推母亲,唤道:“娘。” 他好像在恍惚中看到母亲翻了个身! 这一幕,是那么的似曾相识。 破烂发黄的棉被在太阳的映照下反射着白晃晃的光,像极了昨晚那一片月亮洒下的网。 不同的是,现在母亲盖着的,真真正正是一块裹尸布。 他猛地想到,或许,昨天在他进屋时,母亲就已经死了,那个一整夜躺在他身边的,并不是个人。 母亲曾经对他说,庆喜,我怎么觉得,咱们家进来什么东西了呀? 那时他并不以为意,他还以为是母亲年老痴呆,出现了幻觉。 会不会真的是有什么东西不请自来了呢? 那个东西杀了他的母亲,刚要逃走,正赶上他回到家,它情急之下就披上母亲的衣服面对墙壁躺下了,装作母亲的样子,等待时机出逃。 半夜,毛庆喜说,娘,我口渴,它就下了炕给他舀了一碗水。 对了,在毛庆喜把碗递给它的时候,他不小心碰到了那个东西毛烘烘的手,那绝对不是人的手! 什么东西手上张着长毛? 狗熊?老虎?狮子?野狼? 什么东西能站立行走,手上还长着长毛? 猴子?猩猩? 什么东西会讲人话,能站立行走,手上还长着长毛? 有吗?有吗?有吗? 毛庆喜的手脚忽然一阵发麻,怎么没有啊! 僵尸! 僵尸生前是人,它们都会讲人话;僵尸有两条腿,它们都用脚而不是爪子走路;僵尸手上的尸斑上,都会生出密密麻麻的长毛。 毛庆喜听说过那种长毛僵尸。 他们一到夜里就走街串巷,见到谁家的门开着就溜进去,躲在那个人家里,伺机而动。 他们和一般的僵尸比起来,要精明的多。 他们懂得什么时机应该现身,什么时机应该躲藏,什么时机应该逃走。 他们也很会挑人家。 他们能嗅到哪些人做过很多坏事,哪些人干过许多好事。 毛庆喜属于前者。 僵尸就喜欢他身上那种腥咸恶臭的坏人味儿。 日上三竿,毛庆喜正坐在炕沿上,嘴里喃喃有词。 如果你走近一点儿,你可能会听到这样一段话。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 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炖羊肉; 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 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闹一宿; 大年初一断了头。 今天是大年初一。 外面一阵嘈杂声,好像是村子里出了什么大事儿。 毛庆喜听到有人在叫他。 “毛庆喜在家不?快开门啊。” 毛庆喜附在母亲的耳边,低低说了一句:“娘,有人找我,我去去就来。” 他走出屋的时候,特意回头看了一眼炕上的母亲,她的右眼皮好像动了动。 他马上回到母亲跟前用手探了探她的鼻息,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母亲确实是已经没气了。 大概是他看错了吧。 果然,门外聚集了几乎全村的人,他们都在嘁嘁喳喳地议论着什么。 见到毛庆喜出来,一个驼背的老头就主动走上前,说:“庆喜啊,昨天晚上出事了,你知道吗?” “出什么事了?”毛庆喜没精打采地问。 “和你一起上山埋尸的刘椿山,他失踪了。” “失踪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你来说吧。”驼背老头对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说道。 女人头上围着一块黑色的破布,脸被冻得通红,看得出,她刚刚哭过。 她说:“昨天,我们家那口子莫名其妙拿回来了一堆生肉,愣是让我做给娃吃,还死活都不说那是什么肉,你告诉我,那究竟是什么肉啊?” 毛庆喜说:“我不知道。” 女人似乎并不相信他说的话:“你跟我老实说,昨天明明是你和他一起上的南山,你怎么会不知道那些肉是哪儿来的!” 毛庆喜还是铁青着脸说:“我们埋完人,就下山了,到了山脚下,各走各的路,我怎么知道他又去干了什么。” 女人冲了过来,发了疯似的就要咬他的脸,被毛庆喜给一把推开了。 “你男人没了,来找我干什么,疯女人。”毛庆喜的火气也蹭得一下蹿了上来。 “就是啊,你不是说他是出去捡柴火了一直没回来嘛,这事儿吧,跟毛庆喜确实扯不上什么关系,他又不是压根没回过家。”驼背老头说。 “他会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可能!一定是那个肉有问题,村里出的哪件事和他扯不上关系?你说,是不是你把他给杀了?”女人不依不饶。 “刘大姐,你不能遇上倒霉事就往我身上推啊,要是哪一天他看上别的女人跑了,你是不是也得赖我啊。”毛庆喜说。 驼背老头走到他跟前,隔开了他和女人,低头思考了一阵,对两个人说:“会不会是他在上山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呀?” 毛庆喜说:“没我的事儿我就回去了。” “你等等,现在各家各户都没多余的口粮,连年都过不去了,他能从哪儿弄来的肉啊,你真的不知道他那肉是哪儿来的吗?”驼背老头问。 “我们下山的时候,他手里什么都没有。”毛庆喜说完,就推开他,回了院门。 毛母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炕上,不过,她和之前相比却换了个姿势。 毛庆喜记得,他出门的时候,母亲是仰面朝天的,可现在,她却面对着墙侧躺着。 那和她昨晚的睡姿近乎完全一样。 昨天晚上,刘椿山失踪了,毛母咽气了,这一切都是发生在吃了尸肉以后。 难道真的跟僵尸有关?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尸肉 5 毛庆喜有个邻居,姓秦。 秦家的男主人叫秦华。 秦华是村子里数一数二的大能人,他能掐会算,而且算得特别准,是个地地道道的相师。 所谓相师,也就是能根据人的五官气色、手掌骨骼等推断他的凶吉祸福、寿命姻缘、前世后世的人。 秦家在土改以后被分了几亩地,他白天去种地,晚上回来给人相面,有的时候还会有其他村子的人特地跑很远来请他算命。 秦华在给人相面的时候,有一个不能打破的戒律,不相干的人不可以在旁观看。 一次,一个女人来请他算她出走的爹去了哪里,她的丈夫死活非要在一旁听着,秦华索性就把两个人都撵了出去。 据说,他还懂一点道术,会驱魔,能斗鬼。 很多人都亲眼见过,他给村子里的一个婴儿做法,各种法器一应俱全,什么桃木剑、符咒、符水,摆了一排,看起来像模像样的。 他手持契印,口念口诀,一副大师的模样。 毛庆喜那个时候还小,他当时就在人群里,拉着母亲的手,瞪着大眼睛惊奇地看。 他完全听不懂那些咒文的意思,可那些咒文却像有魔力似的深深印刻了在他的大脑里—— 玉清有命,告下三元,十方曹治,禀明所宣,各统部署,立至坛前,转扬大化,开济人天,急急如律令! 他看见秦华端了一碗清水,在水里插了一根筷子,随口念了句什么,筷子就立在了水碗里,就像插在土地里那么结实。 他觉得很新奇,刚要问母亲是怎么回事,就被母亲一把捂住了嘴。 开始很多人还不信他有仙术,可是做完法以后,那个原本哭闹不止的婴儿居然平静了下来,高烧在半天之内就退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从此,秦华的盛名就传了出去,有很多人慕名而来,求他算上一卦。 毛庆喜对这个人却没什么好印象。 小时候被好奇心驱使,他经常会趴在秦家的窗沿上偷偷往里窥视秦华的一举一动,他觉得这个人很神秘,神秘得不像个人。 那时候天下还不太平,但是战火从来都绕着这个小村子走,似乎这是一个外界无法抵达的空间。 毛庆喜坚信这一切都是秦华捣的鬼。 他一定实施了什么障眼法,让溯溪村孤立在了世人的视线之外。 毛庆喜一直都很怕这个人,他怕有一天,这个人会撕开他那张伪善的皮,露出皮囊之下的血盆大口,将他一口吞食掉。 他担心的事情一直都没有发生,反而,在他刚刚满十八岁的时候,秦华就因病去世了。 秦家只剩下了三个女儿和一个寡妇。 他们的日子也越过越清贫。 有几次,毛庆喜路过秦家的地,还看到四个女人在顶着大太阳“呼哧呼哧”地翻着土。 他就好像是报了什么血海深仇似的,心里不由得感到一阵舒畅,装作什么人都没看见,慢悠悠地走开了。 过了整整十年,毛庆喜几乎已经把那个叫秦华的人彻底忘记了。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个早已过世的人会和他的生活再扯上什么联系。 更令他想不到的是,此时此刻,秦华藏就在他的家里。 刘椿山的失踪是个意外。 在他行踪不明的第三天,村民们就在山脚的断崖下发现了他,他的左腿被压在了一根粗壮的树干下面,一身的血迹。 被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断气了。 据人们推断,他应该是在爬山的途中被滚落的树干砸到,腿被压在了树干底下,动弹不得,他被活活冻死的。 在北方,这种冻死人的事情时有发生。 可是,大晚上的,他一个人鬼鬼祟祟地上山去干什么呢? 毛庆喜得知这个消息,思来想去,觉得只有一个理由能解释得通。 他吃到了尸肉,还吃上了瘾,就又独自上山挖尸去了。没想到的是天寒地冻,他竟然会从山上滑落下来,自己也变成了一具直僵僵的尸体。 鬼知道是不是那些僵尸把他推下去的呢。 僵尸这种东西,没有人见到过,可没见过的东西就真的不存在吗? 毛庆喜就没见过报应,可报应还是找上了他。 毛母死了,死得不明不白,死得无比蹊跷。 毛庆喜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孤儿。 这正应验了他出生时那个道士的话——这个孩子命中带煞,必会克死父母,克死身边的人。 刘椿山那天是和他一起上的山,那是不是也算他身边的人呢? 毛母还是由棉被包裹着躺在炕上。 已经是第三天了。 毛母的身上开始长满了大大小小的尸斑,乍一看,还以为是奇形怪状的胎记。 到了第四天晚上,那个隐藏在黑幕中的东西终于现身了。 厨房里还有一堆尸肉,那是毛庆喜和刘椿山分瓜的老光棍的肉。 他的肚子正咕噜噜地叫着,自从母亲没了,他连续三天都滴水未进。 他决定生起火、把那堆肉烤烤吃了填饱肚子。 “庆喜,你告诉我,你拿回来的到底是什么肉啊?” 一个遥远的声音飘了出来。 毛庆喜猛地一哆嗦,竖起耳朵捕捉着声音的源头。 是母亲的声音! 他赶忙扔下了手里的柴火,立马跑进屋查看,母亲还是一脸安详地睡在炕上,没有一丝挪动过的痕迹。 她身上的尸斑更多了,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娘,你刚才在跟我说话吗?” 四下一片静寂。 天愈发黑了,他看不真切母亲的脸。 他又走近了一点儿。 “娘。”他叫了一声。 不对,那根本就不是母亲的脸啊! 那分明是……分明是那个叫秦华的脸! 此时,他正怒目圆睁,定定地看着毛庆喜,舌底还含着三枚铜钱,那是他下葬的时候含在嘴里的。 他的两只手露在被子外面,上面长满了长长的绿毛,像是戴了一对用青苔做的棉手套。 “庆喜啊……” 他的最没动,那个声音仿佛是从他肚子里传来的。 毛庆喜大叫了一声,就往屋外跑去。 他又听见头顶传来了那熟悉的金属敲击声——当,当,当。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那是个什么声音。 远处有两个幻影,一黑一白,正一跳一跳地向他走来。 他们拎着一条粗粗的铁链,铁链的一头是一把锁,上面还粘着几滴血。 他们蹦一下,那把锁就和铁链撞一下,发出了“当”的一声。 他们蹦两下,那把锁就和铁链撞两下,发出“当、当”的声音。 这个景象,毛母也见到过。 屋子里又传出了母亲的呼喊声:“庆喜啊,庆喜啊,你那些肉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你告诉娘,告诉娘啊!” 毛庆喜飞奔着跑出了院门,跑向了大路,一边跑还一边呼救着,这大概是他生前最难忘的一幕了吧。 那天,有很多人都听到了毛庆喜的喊声,只是在他们出门看的时候,都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他跑了有多远呢? 他觉得自己跑过了山,跑过了河,跑过了一户户人家,跑过了一条条的路。 他似乎跑了有一生那么久。 那一黑一白两个幻影就那么一直跟在他身后,不快不慢地飘着,像两条甩也甩不掉的尾巴。 我们也可以把这一情景理解成毛庆喜在死前出现的幻觉。 其实,毛母在吃了尸肉以后也出现了相同的幻觉,那都是尸肉的毒性引发的病症。 那些肉埋在地底下,埋在雪地里,埋在冰层中,要烂没烂,要臭没臭,没有生命,也没有思想。 尸体都没思想,它们被埋在哪儿,哪儿就是它们的家;谁给它们烧纸,它们就收受谁的阴财。 从理论上来讲,它们并不会追着谁跑。 毛庆喜曾经坚持认为,所有关于僵尸的传言都是杜撰的,纯属子虚乌有。 直到他死前那一刻,他才真正信了。 毛庆喜的尸首就横在他自家的门口,是隔壁秦家的寡妇最先发现的。 他的脸和身体呈现出了一种很不自然的青绿色,上面还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绿毛。 秦寡妇刚发现他的时候,吓得差点晕了过去,她立刻叫来了街坊邻居,捂着口鼻站在人群的最外围。 一个男人问:“这是谁啊?” 另一个男人答:“老毛家的庆喜吧。” 一个女人问:“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另一个女人答:“嘿,你看他不是穿着毛庆喜的衣服嘛。” 还是之前的那个驼背老头在掌控大局,他推开了人群,走到毛庆喜的身边,说:“人死了,找个地方埋了吧。” “你说,他这是生了什么病啊?”一个村民问道。 “不会是瘟疫吧?这些日子,好像好多人都得了这个病,我家的那个男人就是,今天早上我好像看到他手上长出了好多绿毛。”另一个村民说。 人们面面相觑,都不再说话了。 他们在一瞬间貌似都明白过来了一个事实—— 吃尸肉的,岂止只是自己啊。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夺命之行 1 一幅画,一直挂在客厅的墙上,房子有多老,它就有多老。 画中是一个黑衣女人。 房子里住的是一个画家,周末,他请朋友们来家里聚会。 朋友们都喝得伶仃大醉,干脆在他家客厅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都发现,女人的衣服变成了血一样的鲜红色。 血一直滴到了他们的头发上,粘糊糊的,还有一股腥味。 所有人都惊慌起来,盯着画哑口无言。 这时,画家端着一个盛满红色水彩的盘子静悄悄地站到了他们的身后。 他用细若游丝的声音说,他每天早晨都会给女人画上一套新衣服,这样她就不会自己出来选了。 时间来到2017年8月6日。 这是一个无比阴沉的早上。 洛凡正在整理着繁复的行囊,准备和几个朋友一块儿去旅游。 桌子上摊开着一本杂志,杂志上有几张彩色大图,都是一幅幅优美的风景,那几张图下写着几行小字—— 一个美丽又幽静的世外桃源:溯溪村。 未经战火的洗礼,没有外人的惊扰,这个村庄完美地保存了原始的自然风光和人文习俗,是休闲旅行的最佳选择、当之无愧的心灵驿站。 by编辑:小蜘蛛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手机屏幕“刷”地亮了,显示的名字是“黄青青”。 “喂,青青,有什么事儿吗?”洛凡接起了电话。 “洛凡,你收拾好了吗?”黄青青问。 “基本上吧,我看看啊,换洗的衣服,鞋子,相机,充电器……哦,对了,还有攻略!齐了!”洛凡爽快地说。 “就这些?太简单了吧?”黄青青质疑道。 “你要带多少啊?要是太多了我可不帮你拎。”洛凡说。 “你不给我拎,有人给我拎,你以为全世界只有你一个男人吗?追我的人能从俄罗斯排到阿富汗!” “可不是嘛,追你的人要不就是被西伯利亚冷空气吹过来的,要不就是被炮给嘣过来的。”洛凡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再说,你再说以后我一句话都不会再跟你说了,哼!”说完,黄青青就摔了电话。 洛凡放下手机,继续整理背包。 他想了想,进了卫生间,拿出一双袜子,塞进了背包里。 “这回应该差不多了。”他又仔仔细细地点了一遍背包里的东西,满意地自言自语道。 洛凡是个大四的学生。 黄青青是他的同班同学,两个人的关系向来很好,但好归好,他们都心知肚明,这种好仅限于朋友之间的合拍,绝对不会发展成那种情侣关系,洛凡一向把黄青青当作哥们,而黄青青则将洛凡视为闺蜜。 尽管他们俩都是单身。 洛凡的班上确实有一对落实了的小情侣,男的叫袁浩,女的叫贺子怡。 袁浩是个文质彬彬的男生,平时不声不响,连话都很少说,对于他能追到贺子怡的这个事情,班里几乎没有人不感到惊讶。 两个人的恋情刚一曝光,就成了全年级的大新闻,大概是由于追求贺子怡的公子哥太多了吧。 贺子怡的父亲是教育局的一个小领导,有权有势,手底下不仅管着一些人,还管着远河市里的所有小学、初中、高中。平时,贺子怡还会偶尔碰上几个拎着大包小包的陌生人,死活非要塞给她一堆补品、高级礼盒什么的,求她转交给她爸。 找她爸送礼的人无一例外,都是为了孩子升学的事情。 面对这些人,她都采取近乎一致的行为——冷眼相对,闭门不理。 可是那些人还是像苍蝇一样地围着她转悠,怎么赶都赶不走。 她几乎对所有人都持一种很高傲的态度,包括对学校的老师和同学,她都瞧不上眼,因为那些人都是有可能来求她爸办事的人。 奇怪的是,她的傲慢在袁浩的面前却掉到了地上。 袁浩的家庭条件很一般,两个人每次吃完饭,他要主动结账的时候贺子怡就会抢先一步说:这顿饭我先请,下顿轮到你请,怎么样,公平吧? 袁浩一共也没请贺子怡吃过几顿饭。 贺子怡却从来不抱怨,她似乎对袁浩没有一丁点儿的苛求。 爱情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没有原因,没有理由,不求回报,无论付出多少都甘之如饴。 洛凡就经常打趣袁浩说:“你可真幸福,还没毕业呢,就抱上了大腿,那毕业以后岂不是吃喝不愁了?老大,飞黄腾达可别忘了带带我啊!” 袁浩就把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挪开,用近乎蚊子叫那么大点儿的声音说:“她的是她的,我的是我的,我不会动她一分钱。” “对对!你不会动她一分钱,你只动她爸的关系。”正说着,洛凡就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此刻袁浩脸上那犀利的目光。 其实,洛凡和袁浩两个人的关系,就如同河岸边的两棵树,风吹过来,枝条就会四处飘动、互相交织在一起,风停了,就隔得老远谁都挨不着谁。 贺子怡就是两个人中间的风。 从入学的那一刻起,洛凡就喜欢贺子怡。 他觉得,贺子怡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气质的女孩,只有世界上最帅最爷们的男人才能配得上她。 袁浩显然不够格。 他的个子不高,长相一般,要钱没钱,要身材没身材,放在人群中根本就是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和他不同,洛凡浑身的肌肉块结实饱满,壮得像一头牛。 之所以沮丧,之所以不忿,那是因为他有充足的资本和袁浩争他的女神。 黄青青就常常说他:你脸皮咋那么厚,掉贴给人家都没人要,还装什么呀装。 他从不和黄青青置气,因为压根就没那个必要,黄青青是个没皮没脸的主儿,说什么她都不会往心里去,最多就是做个鬼脸,骂一句:“我呸!” 黄青青的脾气出奇得好,不论谁说什么她都不会生气,也不会往心里去,她从不记仇,也从没想过要和谁结仇,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和平主义者。 在她身上根本就不可能发生那种和闺蜜争男朋友的狗血事件。 忍气吞声的那个人,永远都是她。 大二的时候,她在学生会里认识了一个男生,那个男生对她一见钟情,疯狂发起了攻势,不出一个月,她就招架不住答应了那个男生做他女朋友。 男生信誓旦旦地对她说:“青青,相信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等毕了业我就娶你!” 黄青青并没指望他给她买化妆品、买衣服、买手机,只是希望他对自己可以始终如一。 这并不是多么奢侈的愿望。 可是,不出三个月,就有一个女生找到了她宿舍,站在门口往他身上泼了一盆凉水,说:“我告诉你,我喜欢奇哥,你给我离他远点儿,他现在是我男朋友,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条件,能配得上他嘛!” 当时是深秋,宿舍还没开始供暖,黄青青被冻得直打哆嗦,当天晚上就感冒了。 晚上,她躺在床上缩成一团,越想越委屈,就拨通了男朋友的电话。 “刚才有一个女生来找我,说他才是你女朋友,让我离你远点儿,你能跟我解释一下吗?”她在电话里说。 “你别听她瞎说,她有病,他来追我吧我不同意,没想到她就找你去了,你可千万别理她,就算她是个精神病,咱们总不能跟着她一块儿犯癔症啊。” 黄青青就信了他的话。 直到有一天,她去图书馆上自习,亲眼看到两个人手拉着手,在图书馆广场搂搂抱抱的,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她没有走过去质问,而是选择默默离开了。 后来她听说,她的男朋友在那个女生面前说了她很多坏话,把她贬低得一文不值,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而在她面前,却反过来说那个女生的坏话,把她夸得天花乱坠,像个下凡的仙女那么美。 说到底,那个男生的一贯手段就是靠在一个女生的面前贬低另一个女生,把眼前的这个哄上天,然后翻云覆雨,四处留情。 黄青青没对他说一个脏字,就和他分手了。 可他却对黄青青依依不舍,抱了一大束玫瑰站在她的宿舍楼下求她原谅。 黄青青心软了,她下了楼想对他说清楚,让他别再缠着自己了,谁知男生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死活不放手,还发誓说,和那个女生真的没有什么。 黄青青就是再傻,也不可能相信他说的话。 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我不爱你了,咱们还是分开吧,祝你幸福。” 就连对闺蜜,她都没说过泼她冷水的那个女生和她前男友的一句坏话,每次别人替她抱不平,她就会笑着回道:“本来他也不是我的菜啊。” 没有人知道,她心里满满的都是阴森森的恶毒和咬牙切齿的恨。 她跟着外公学过风水,还自己钻研过各种奇门异术,这些她从没跟任何人提起过。 那个抢他男朋友的女生在大三下学期刚刚结束的时候,就出了一场意外,魂归西天了。 这个消息传开的时候,黄青青当属全校最无动于衷的那个人了,听到别人的议论,她只是会随口插一句:什么时候的事儿啊?才这么年轻就死了,真可惜! 那天晚上,她居然在梦里“嘿嘿嘿”地笑醒了。 第二天一大早,对面床的那个室友揉着惺忪的睡眼问她:“你昨晚是梦见自己中五百万了吧?笑那么大声,大半夜的,没吓死我!” 黄青青说:“才不是呢,我梦见我中了一千万!” 这次的毕业旅行,就是黄青青提议的。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夺命之行 2 四个人约定好周五早上九点准时在火车站的进站口集合。 洛凡和黄青青先到了,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一直没见袁浩和贺子怡的身影。 距离开车时间还有四十分钟。 洛凡隔几秒就看看手表,焦急地跺着脚,对黄青青说:“这两个人干什么去了?” 黄青青说:“要不我打个电话问问?” 洛凡说:“好,你打吧。” 黄青青就给贺子怡拨了电话。 电话在响到最后一声的时候贺子怡才接听:“青青,我们就要到了,抱歉,你再等一会儿啊。” 黄青青连忙说:“没事儿,还有四十分钟发车,现在还没检票呢,来得及。” 洛凡在一旁插嘴说:“什么来得及,等他们到了,黄花菜都凉了,问问他们现在人在哪呢。” 黄青青瞥了一眼洛凡,对贺子怡说:“洛凡让我问问,你们现在到哪儿了。” 贺子怡说:“反正就快到了,我先不说了啊。” 在距发车还剩20分钟的时候,两个人才匆匆忙忙地赶到了火车站。 “你们俩干嘛去了?说好了九点整,结果呢,迟到了半个多小时,这要是赶不上车,该赖谁啊!”洛凡没好气地说。 “兄弟,对不住,我们之前办了点私事,这才耽误了。”袁浩抱着拳说道。 “这不是赶上车了么,说那么多没用的干嘛,我们这叫时间的合理分配,不像你们,白白多等了半个多小时,干点什么不好。”贺子怡倒是一脸的不快,直接喷了洛凡一脸口水。 “行了,都少说两句啊,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事儿,何必呢。”黄青青站出来做了和事佬,大家便都不再吵了。 火车一路开过了大河小溪,穿越了隧道山洞,最后挺进了一片崇山峻岭。 沿途风景很美,像诗,像画,像美妙的音符。 黄青青始终都安静地看着窗外,后脑勺靠在后座上,眼睛微眯,嘴角稍稍上扬,哼着一首不知名的歌——我的梦里有你的执着,你的哭,你的笑,你喂我的毒药,我都拥进怀抱;你拿着绳索走进我梦里,让我笑,让我哭,让我在空中一荡一荡的好幸福。 贺子怡则对袁浩抱怨了一路,说什么坐火车太累了,腰酸背痛的,早知道还不如坐飞机。 袁浩便温柔地安慰她说:那个地方连火车都不通,怎么可能有机场呢,你再忍忍,马上就要到了。 洛凡一直在闭目养神,静静地听着两人打情骂俏。 经过了十个小时的颠簸,火车终于进站了。 袁浩背起他和贺子怡的行李走在最前面,随着人流往出站口缓缓移动着,贺子怡就捏着他的衣角紧随其后。 洛凡和黄青青也紧紧跟在后面。 出站口有一段很长的楼梯要爬,没有扶梯,洛凡回过头看了一眼落后的黄青青,想了想,就跑向了她:“把背包给我,我帮你提。” 黄青青愣了一下,说:“你会这么好?” “那肯定啊,也不看看我是谁,洛侠客呀,行走江湖的讲究的就是扶弱救贫。” 黄青青没憋住笑:“不用啦,我的背包重,大侠,我还是自己背着吧。” “你就给我呗,跟我还客气什么。”正说着,洛凡就一把抢过了黄青青的背包,挎在了右胳膊上,里面好像有个什么尖尖的东西扎了他一下,他下意识地去看,隔着背包黑色的布面,什么都看不见。 “你这里头都装什么了呀,是不是女生的包都这么重?”洛凡刚抢过去,就一个趔趄差点摘倒在地。 “是你自己要帮我拿的,又不能赖我。”黄青青笑着说。 “对对,都是我自找的行了吧,快走吧,一会儿赶不上去度假村的车了。”洛凡快走了几步,追上了前面的两个人。 去溯溪村的车很少,每三天才有一辆大巴运送往返行人,如果错过了,就要再等上三天。 还好,火车没有晚点,四个人准时到达了巴士站。 和他们预想的不同,那是一辆极其破旧的汽车,就像是抗战时期开的那种军绿色的卡车,很小,看上去根本就是堆成汽车形状的废铜烂铁。 除了它有四个轮子,很难一眼分辨出它是辆车。 贺子怡变得很丧气,她指了指那辆巴士,拉着长音对袁浩说:“亲爱的,你看这种车哪能坐人啊,我不要坐,我不去了,咱们回去吧。” 袁浩无奈地搂住了她:“我也不想你受委屈啊,可是咱们都到这了,就这么一辆去度假村的车,就这么回去多可惜啊,况且你想想看,回去又得坐十个小时的火车,多不划算。” 贺子怡就撅着个嘴,不说话了。 洛凡盯了两人一会儿,给黄青青使了个眼色,就一个箭步上了车。 黄青青瞬间看明白了,贺子怡是故意在跟老实巴交的袁浩撒着娇,以显示自己多么柔弱,多么需要呵护。 这种事情她就做不来。 表面上,她可以和关系好的朋友不分你我,可真要是自己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她就变得不好开口了。 她宁可把所有事情都自己一个人抗。 磨磨蹭蹭了好半天,贺子怡终于被袁浩连哄带骗的拉上了车。 刚一坐下,她就又折腾起袁浩来,一会儿要喝水,一会儿要吃零食,一会儿让他唱歌给自己听。 袁浩就那么哄着她。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车还是没有要开动的迹象,司机规规矩矩地坐在驾驶座上,像是在严阵以待谁给他下达指令。 他的腰背挺直,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握着操纵杆,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洛凡注意到,他的脖子特别的长,如果十二生肖里有长颈鹿,那他一定是属长颈鹿的。 贺子怡又不满地嘟囔了起来:“到底怎么回事啊,还要等多久才能开车呀?还能不能走了,哎,你们谁倒是去问问啊!” 洛凡就走到了司机身后,弯下腰客气地问道:“师傅,请问咱们几点发车啊?” 司机好像没听到他说的话。 “师傅,我想问一下,咱们什么时候走啊?”洛凡又问了一遍。 “等着。”司机说。 “要等到什么时候啊,我们都等了半天了。”洛凡的耐心就快耗光了。 “还差一个人。”司机幽幽地转过了脸,一字一顿地对洛凡说道。 他的脸很白,是那种没有血色的白,白的有点发绿,跟青苹果的颜色差不多。 洛凡在看到他脸的一刹那,浑身的汗毛都根根立了起来,倒不是因为他的脸色,而是因为他感觉这个人有哪里不对头。 他长得似乎是没什么毛病,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一张嘴,都和常人无异。可是那些东西在他的脸上组合起来却显得特别的变扭,说不出具体是哪儿不对,反正就是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那张脸就像是捏坏了的泥人,五官的比例严重失调。 他说还差一个人是什么意思? 洛凡挠了挠头,又问他:“还差谁呀?” 他说:“人没齐。” 司机的一双眼睛完全没有焦点,那眼眶里的两个玻璃球好像是在看向两边,而不是对着正中间的这个人。 洛凡有一种冲动,想伸手在他眼前晃晃,搞清楚他到底能不能看得见。 “那一共要几个人才能走啊?”他又问。 “还剩一个空座。” 那两个浑浊的玻璃球在司机的眼眶里滴溜溜地转了几圈,依旧定在了先前停靠的位置。 洛凡转头看了看身后,车上一共有12个座位,现在车上的乘客只有他们四个人。 也就是说,现在车上应该是有8个空座。 “师傅,怎么就只剩下一个空座了呢?一共就只有我们四个人在车上啊,其余座位不是都空着吗?”洛凡不解地问。 司机歪了一下脖子,也望向他的身后,用细长的手指从后往前数了数,才又慢悠悠地对他说:“现在齐了。” 洛凡的腿一下就软了。 什么就齐了?哪里上来人了?从一开始根本就只有他们四个人而已啊!这个司机到底是哪只眼睛看见人齐了的! 洛凡阴沉着脸,一步一步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见到他脸色不对,黄青青关切地问:“洛凡,司机说什么了?” 车轰隆一下启动了,四个人都猛地往前一倾,脑袋几乎要撞在前排座位上。 “喂,你怎么开的车啊!”贺子怡朝前面大吼一声。 袁浩吓坏了,他一把捂住了贺子怡的嘴,小声说:“亲爱的,千万别这么对司机说话,你想想,现在开车的是他,要是惹他不高兴,把咱们带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山沟里,非逼着咱们下车,你可怎么办?” 贺子怡推开他,哼唧一声,就把头转向了窗外,不说话了。 “刚才那个司机都跟你说什么了?”黄青青又问了一遍。 袁浩也回过头,看向洛凡。 “他说……没什么重要的。”洛凡支支吾吾地回答着。 “你没问多久能到?”袁浩趁势问他。 “没有。”洛凡说。 “那我去问问吧。”袁浩说。 谁知他刚站起来,洛凡竟一把拽住了袁浩,声色俱厉地吼道:“别去!” 其他三个人都感觉出了什么异样。 “到底怎么了呀?”黄青青开始紧张起来。 “那个司机……不对劲!” 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司机,他还是挺直着腰杆,伸长着脖子,在一丝不苟地开着车,他的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藏在了椅子下面,看不到他的正脸。 从始至终,他好像一直都没换过姿势,连座椅和身体的角度都似乎没有改变过。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夺命之行 3 “师傅,一共就我们四个人坐车,没关系吗?”袁浩大着胆子问道。 他和贺子怡坐在第二排,跟司机只隔着前面两个座位。 司机没回答。 贺子怡捅了他一下,指了指前排椅背上贴的一行小字:请不要在驾驶过程中与司机交谈。 袁浩就闭了嘴。 那个司机还是直挺挺地开着车,脖子伸的老长老长,从背影看像极了一个没有生命的蜡像。 贺子怡瞄了一眼后视镜,从里面只能看得到自己的半个身子,看不到司机的脸。 她害怕了起来,对袁浩喃喃地说:“亲爱的,咱们坐到后排去吧,好不好,我不想离这个司机这么近。” “不用怕,大白天的,谅他也不会拿我们怎么样。”袁浩说。 其实他的心里早就开始打鼓了,他想起了从前室友给他讲的一个鬼故事。 那是一个很黑很黑的夜,黑得连星星都看不见,有一个人在公交车站等着末班车,可是车迟迟也没有来。 已经过了站牌上显示的末班车发车时间。 看样子,他已经错过了最后一班公交车。 他决定走回住处。 就在这时,两束橘黄色的光由远及近,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终于看清了,那是14路公交车。 他顿时重燃希望、欣喜若狂,车刚停稳,他就一个健步上了车。 车上一个人也没有。 他有点儿奇怪,可转念一想,毕竟已经是半夜了,车上只有他一个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就在车门关上的那一刻,车内的喇叭传来了一个声音:欢迎乘坐“要死路”公交车,本车是由阴司站发往奈何桥站,下一站是终点站——奈何桥。 他一下就愣住了,车缓缓开动,刚才的那个站牌渐渐从车窗里往后倒着,淡出了他的视线。 就在最后一秒钟,他注意到,那个站牌上显示的站名赫然变成了:鬼门关站。 一个声音在空中幽幽地响了起来:“小伙子,你是不是上错车了呀?” 袁浩似乎觉得,现在他们就上了一辆不该上的车。 “洛凡,那个司机究竟怎么不对劲啊?”他问。 “你看现在车上有几个人?”洛凡低声反问道。 袁浩四下看了看,犹豫着说:“不就咱们四个人吗?” “对啊,可是那个司机说,现在人齐了!” “会不会这趟车一共就我们四个人买票了呀?”贺子怡插嘴道。 “如果是这样,那咱们一上车不就应该发车了吗?你忘了,咱们都是赶在发车时间的最后一刻上的车,这个司机又怎么会让我们足足多等了半个多小时呢?”洛凡说。 三个人面面相觑,似乎洛凡的说法不无道理。 见没人回应,他又接着说:“一开始,我问他什么时候走,他说人还没齐,可就在下一秒,他却说人齐了,你们谁看到这中间有人上车吗?” 三个人都摇了摇头。 “所以啊,这个司机,或者说这辆车一定有古怪!” 车速并不慢,一棵又一棵的梧桐树在车窗里往后倒着,沿途不见一户人家。 这是一条坑坑洼洼的土路,从未经翻修,车子在上面走得很不平坦,时不时还会飞越过一个深坑,又颠簸着向前驶进。 四个人都屏息凝神,严密注视着前方。 “对了,你不是带着攻略吗,那上面怎么说的这个地方?”贺子怡扭过头问洛凡。 洛凡就拉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册子,封面是一幅美丽的风景画,上面还有一个醒目的标题——那些最适合毕业旅行的小镇。 洛凡把书递给了贺子怡。 那本册子很薄,只有十几页,前面的几页都是丽江、九寨沟之类的大众旅行地,只有最后一页上花了短短几行字介绍了他们要去的那个地方。 标题是:第十个必去的旅游胜地——溯溪村 那上面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只是在页面的最低端用红色字体标出了溯溪村的地点和行车路线。 四个人就是根据小册子上提供的路线图走的。 四个人都逐行逐句地检查着那本册子,翻来翻去,都找不到更多的介绍了。 贺子怡觉察出了什么不对。 她疑惑地问:“既然这个地方是旅行胜地,那就说明应该有很多人来呀,你们想,这个溯溪村都能和丽江、九寨沟相提并论了,那肯定不是个荒郊野岭啊,可你们看看这里,你们再看看这车上……” “现在这辆车上只有我们四个人。”袁浩颤颤说道。 贺子怡压低了嗓音:“所以啊,肯定有哪里不对!” 她拿着个小册子在洛凡的眼前晃了晃,问道:“你这本攻略,是从哪儿找来的?” 洛凡说:“青青给我的啊。” 贺子怡就把目光转移到了黄青青的身上。 黄青青好像被电击了一样,急忙澄清道:“跟我可没关系,这是我到书店买攻略的时候,书店老板拿给我的,他还说,这个地方很幽静,特别适合旅行,尤其是咱们学生党,不像其他地方,去了只能看人。” 贺子怡问:“哪家书店?” “就是咱们学校门口的那家啊!” 学校门口确实有那么一家书店,平时大家都很常去,黄青青说的似乎并没有什么破绽。 “你们不是怀疑我吧?”黄青青有点急了。 “怎么会,咱们这不是还没到地方呢,别自己吓唬自己了。”洛凡抢先说。 “就是,说不定就是那个司机看我们年轻,在故意吓唬我们。”袁浩附和道。 可是贺子怡的脸上却始终愁云密布,她盯着手里的那本册子,一脸的担忧。 “子怡,你放心,就算出了什么危险,不是还有我在呢嘛!”洛凡拍拍胸脯说。 袁浩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贺子怡没理他,又把头转了回去,依偎在了袁浩的怀里。 窗外的景色逐渐开始发生变化了,那一排排齐整的梧桐变成了一片荒野。 贺子怡用胳膊肘捅了一下袁浩,忧心忡忡地说:“这是哪儿啊?” 袁浩说:“我也不知道。” 贺子怡说:“我想回去了,咱们回去吧。” 袁浩说:“现在也没法掉头了呀。” 贺子怡说:“咱们下车,走回去。” 袁浩说:“车已经开了两个小时了,要是走回去有多远你知道吗?别任性了。” 贺子怡就委屈地靠回了他的胳膊上。 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车速渐渐放慢,最终停了下来。 “到了吗,师傅?”洛凡朝司机问道。 “停五分钟,有上厕所的可以去。”司机背对着他们说。 “哎,你们上厕所去吗?”袁浩回过头问后座上的两个人。 “不去。”两个人都齐声回答。 “你呢?”他又转头问了问贺子怡。 贺子怡也摆了摆手。 他就对司机喊道:“师傅,我们都不用去,咱们走吧。” 那个司机却还是冷冷地说:“有人去。” 这回,贺子怡终于绷不住了,一下站了起来,走到司机身旁,怒气冲冲地说:“你是不是眼睛瞎,除了我们四个,哪还有人?啊?哪还有人!” 袁浩见状,急忙上前要把她拉回去。 他对司机陪笑道:“师傅,对不起啊,我们不是有意和您过不去,您看,车上确实只有我们几个人啊,您这是还要等谁呢?” 司机仰起了头,盯着他们两个人的脸,依旧是面无表情地回答道:“请回到座位上,车马上就要开动了。” 他的那两只眼睛又细又长,说话的时候,鼻子就会一下一下地抽动,贺子怡注意到,他的鼻头上长了一个很大的脓包。 袁浩硬是拉着她回了座位。 没过几分钟,车门就又关上了。 车继续向前开动了起来。 过了那片光秃秃的荒地,道路两边就又出现了两排奇形怪状的树,树上还结着很多红彤彤的果子,一簇簇的鲜红掩映在浓密的叶子中,散发着莫名的诡异气息。 大家都在看着窗外。 黄青青说话了:“你知道那是什么树吗?” 洛凡说:“没见过。” 黄青青说:“我也没见过。” 又是长久的沉默。 黄青青说:“咱们还有多久能到啊?” 洛凡说:“走了将近有四个小时了吧,估计不出半个小时就能到了。” 黄青青说:“哦。” 四个人谁都没再说过一句话。 那两排结着红色果子的树好像没有尽头似的,一直延伸向前方,看不到尽头。 还是一个村庄都没见着。 大家都心存疑虑,但是谁都不想再跟司机说一句话了。 终于,两旁的车窗外又恢复了一片荒芜。 没过多久,一个石碑渐渐跳进了几个人的眼帘,那上面刻着三个大字,还刷了红漆,只不过,经过多年的风吹日晒,有部分红漆已经剥落了。 只见那上面写着——溯溪村。 终于到了。 几个人的担忧顿时一扫而空,他们心中悬着的大石头也落了地。 贺子怡最先看到了石碑,她兴奋地指着前面,对其余三个人说:“快看,溯溪村到了。” 车速放缓,最后停在了那块石碑旁。 车门又拉开了。 “到站了,回镇子里的车半个月以后开。”司机还是双眼直视着前方,生硬地说道。 贺子怡一下就急了:“什么叫半个月以后啊!不是三天一趟吗?” “那是以前,现在是半个月。”说完,司机就毫无留恋地关上了车门,将四个人丢在了外面,扬长而去。 车轮后面飞起了一片沙土。 现在,他们是真的有回头路了。 在汽车开动的那一瞬间,透过驾驶室的车窗,贺子怡好像看到那个司机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他在笑!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夺命之行 4 坊间说,一旦灵魂出窍超过七日,魂魄就再难回到躯壳之中了。 它终日会游荡在阴间和阳间的夹缝里,那里无风无雨、无花无果、无天无地、无人无鬼,那里全都是像它一样漫无目的找寻栖身之所的阴灵。 那里被称作失魂间。 失魂间悬浮在阴间之上、阳间之下,就如一方无名之地、宛若一处虚幻之乡。 人和鬼都到不了那里。 据说,失魂间的尽头立着一块碑,上刻三个大字——失魂间。 这些,都是黄青青从外公的相书里读到的。 溯溪村的村头也立着一块石碑,上书“溯溪村”三个字。 黄青青觉得这几个字既陌生,又熟悉。 她对其他人说:“既然来都来了,咱们就进去看看吧。” 贺子怡犹犹豫豫地说:“真的要去?我怎么觉得这个地方阴森森的,好吓人呀,你看,这周围连棵草都不长。” 的确,他们所在的这片地方寸草不生,一点儿都看不到生命迹象。 “那你想怎么办?下一趟车要等半个月呢,咱们总不能走回去吧?”袁浩嘟囔着。 “哎呀,你什么意思,你现在敢跟我顶嘴了!”贺子怡对他吼道。 “行了,要打情骂俏回家去,在这荒郊野岭的现什么眼!”洛凡居然莫名其妙地发起火来,他白着脸说:“你们到底想怎么样,又不想进村子,又不能回去,那咱们就站在这儿等上他半个月?” 黄青青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众人的反应。 “走吧,既然是度假村一定不会差,咱们进去看看再说。”袁浩说。 几个人这才慢悠悠地往村子里走去。 贺子怡不情愿地跟在了袁浩的后面,嘴撅到了天边。 每次她生闷气的时候总会撅着嘴一个人坐到一边,袁浩就说她:嘴巴撅那么高,都能挂吊瓶了。 她就会使一招排山倒海,把袁浩推趴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说:活该!都是你自找的,让你再敢惹我! 袁浩确实不敢惹她,她霸道惯了,把谁都不放在眼里。 贺子怡的脾气都是她当教育局副局长的爸爸给惯出来的。 有一次,他们一家去旅游,住到了一个四星级酒店里,她看不上房间的布置,说那里条件太差,死活不同意住下,副局长就当机立断:“那就退房!咱们家公主看哪家酒店好,就住到哪家!” 当天晚上,他们几乎开了一夜的车,辗转十几家酒店,在天快亮的时候才选定一家,住下了。 结果他们才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天就亮了。 这还只是九牛一毛,诸如此类的事情举不胜举。 贺子怡在来之前,对这个“溯溪村”充满了向往。 她把这里想象的宛如世外桃源一般,甚至比武侠书里的桃花岛还要美上几分,她万万都没想到,现实和想象的差距居然会这么悬殊。 宣传册上的那些照片和这片鸟不拉屎的土地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可是既然大家都要进村子,她总不能一个人走回去吧,就算一百个不愿意,她也只好默默跟在了大家的后头。 走了将近一个小时,眼前就出现了一个村落,远远的可以看得见那红砖碧瓦,整整齐齐地排列在远山脚下。 洛凡在前面快走了几步,很快就接近了村庄。 黄青青在后面叫他:“喂,你走慢点,我们都跟不上你了。” 洛凡就停下了脚步,回过头等着其他人。 一边等,他还一边往村庄的方向张望着,不知道是出于担心,还是出于兴奋。 事实上,这个地方还真的挺有度假村的风采,虽然村子四周都是寸草不生的荒地,可是进到溯溪村的里面,却另有一番景象。 正赶上夏天,五颜六色的花开满了原野,把整个村庄包裹在其中,很美。 只有最原始的大自然才能这么美。 四个人的心情都由阴转晴了。 黄青青赶上了洛凡,说:“你别说,这里还真不错,一路上我还担心来着。” 洛凡说:“都说了这儿是旅游区,要是个荒村,那谁还会来呀!” 贺子怡在后面不满地朝他嚷嚷:“你就会马后炮,刚才不知道是谁拉长个脸,跟谁欠他多少钱似的。” 洛凡就笑嘻嘻地回道:“行啦,大小姐,都是我不对,我不好,是我没搞清楚状况就吵着要回家,我认错!” 贺子怡听出来了他是在映射自己,白了他一眼就没再理他。 村子里很安静,虽然现在是白天,可连一声狗叫也没有。 他们走到了一户人家的房门前。 那家的院子很大很宽敞,矮墙里面栽满了齐腰高的鲜花,红的、黄的、粉的,迎风浮摆,很是扎眼。 洛凡轻轻敲了敲院门,礼貌地问:“请问有人在吗?我们是游客。” 一个围着白色围巾的中年妇女闻声推门走了出来。 她的脸很白,一点儿血色都没有。 “你们找谁?”她问。 “我们是来旅游的,找地方住,请问这里有旅馆吗?”洛凡问。 “你们一共几个人啊?”她问。 “四个。”袁浩抢着回答道。 女人打开了院门,笑了:“哦,要不,你们就住到我家来吧,我们家就我自己,房子又大,能住得下。” “真的可以吗?”洛凡探头仔细打量了一下整个院子,院落很干净,开满了鲜花,迎面就是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 “没问题啊,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女人说。 “那就太谢谢了,请问您这边的费用是?”黄青青问。 “你们四个人,男的住一间屋,女的住一间屋,一共是两间屋子,我收五十怎么样?” “一共是五十块?”黄青青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贵啦?”女人的脸上显现出了一丝难为情。 “不是,不是,挺便宜的,就这么定了。”黄青青说。 “你们就住一宿吗?”女人又问。 “是这样的,阿姨,去镇上的车要半个月之后才来,我们要等车来了才能走,可以吗?”洛凡说。 “行啊,怎么不行,那进来吧。”女人让开了一条路。 “阿姨,怎么称呼啊?”洛凡跟在女人身后,客气地问。 “我姓刘,叫刘项云。”女人说。 “哦,麻烦您了,刘阿姨。”洛凡说。 “没事,没事,你们看看房间吧。” 刘项云把他们带进了屋子,进门先是一个厨房,往里走就看见了一个敞着门的房间,房门上还挂着一串奇奇怪怪的装饰,看着像是纸糊的什么动物。 刘项云说:“你们看看这间房谁住?” 贺子怡迫不及待地第一个冲进了屋,她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庞然大物,那是一张华丽的双人床,床上还挂着紫色的幔帐。 她开心得手舞足蹈,瞪着大眼睛对刘项云说:“刘阿姨,你们家有床啊!” “不然呢,不睡床还睡地上啊?”袁浩插嘴道。 “大哥,北方的农村都睡炕好吗?”贺子怡说。 “大小姐,都什么年代了,谁家还睡炕。”袁浩的气势毫不相让。 “袁浩!你不跟我抬杠会死啊?” 袁浩就像只斗败的公鸡,熄了火。 “你们能不能一个人少说几句,子怡,你看这间房是你们女生住还是我们男生住?”洛凡说。 “我要睡这!”贺子怡一屁股就坐到了大床上,在床上砸出了一个深坑。 “好,那你们睡这里,我们去看另外一间。”洛凡说着,走出了屋门。 刘项云就笑吟吟地指了指前面,说:“再往里走还有一间房,也没人住,你们跟我来。” 三个人就跟在了她身后。 贺子怡见状,跳了起来,跑到袁浩身边,拽着他的胳膊,撒娇说:“我也要去看!” 另一间屋子在整个走廊的尽头,也很宽敞,洛凡没想到,这个农家小院看似不起眼,实际里面大有乾坤。 他对刘项云说:“阿姨,您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啊?” 刘项云看起来很和善,她点了点头:“孩子和他爹都没了,就剩我自己了。” 洛凡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走了很远的路,几个人都累坏了,刚放下行李就都睡了。 黄昏将至,夕阳的余晖穿透了薄薄的窗帘,撩拨醒了两个女生,贺子怡揉着惺松的睡眼,坐在床上发呆。 “几点了?”她问躺在身边的黄青青。 黄青青看了眼手表,说“五点。” “我饿了。”贺子怡说。 “你这么一说,我也饿了。” 两个人收拾了一下,就出门去找刘阿姨。 刘项云貌似并不在家。 她们先去了最里面的那个房间,又去了男生们睡的房间,最后去了厨房,可是到处都不见人。 她们找遍了每一个房间,诺大的屋子,好像只有她们自己。 连两个男生也不见了。 贺子怡害怕起来,她突然想到一件事,那个刘阿姨,她让他们住在她的家里,可是她自己住在哪儿呢?这里分明只有两个房间啊!难不成她不用睡觉? 贺子怡记得很清楚,在她整理行李的时候,门缝里出现了一只干瘪的眼睛在往里偷偷张望着,她几乎可以肯定,那个人就是刘项云!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夺命之行 5 刘项云为什么要偷窥自己呢? 这才只是他们住进来的第一天,如果她是只是为了确保东西没有被偷,那她大可以先把值钱的东西收起来再让他们入住。 难道是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奇怪癖好?比如监视别人的行为? 她看上去一本正经,根本不像是那种人。 “子怡,你想什么呢?”黄青青见贺子怡眼神涣散、一声不吭,关切地问道。 “青青,你说他们去哪儿了啊?”贺子怡着急地说。 “会不会他们先醒了,出去散步去了?”黄青青猜测道。 “那刘阿姨呢?她去哪儿了?”贺子怡一脸的忧心忡忡。 “刘阿姨……对了,她就是这儿的人啊,肯定是洛凡他们想出去走走,刘阿姨人那么好,就给他们当导游去了,别担心了啊,咱们再等等看。”黄青青说。 两个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并排坐在了床上。 贺子怡一直低头盯着地面,眉头紧锁。 “你难道不觉得,这个刘项云怪怪的吗?”她说。 “哪里怪?” “你没发现,这个房子只有两个屋,一间给咱俩睡了,一间给他们两个睡了,那刘项云呢?她住哪儿?”贺子怡说。 先前,黄青青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疑点,被贺子怡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点不合常理,哪有房东把房间都租出去了,却不给自己留睡觉的地方的? “也许是因为……”黄青青也编不出什么理由了。 太阳就像一个断了绳子的船锚,一溜烟的功夫就沉到地底,不见了。 直到天彻底黑了,三个人都还没回来,黄青青拨了洛凡的电话。 嘟——嘟——嘟—— 电话通了,可是一直没有人接。 屋外倒是传来了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 黄青青循着电话铃声找去,发现铃声是从最里面的那个房间传出来的——洛凡并没有随身带着手机。 袁浩也没带手机。 他们俩的背包都端端正正地放在屋子一角,床上的被子散落成一团,看起来就好像两个人遇上了什么紧急的事情,匆忙离开了。 黄青青提议两个人一块儿出去找他们。 “这么晚了,真的要去啊?”贺子怡看着黑魆魆的屋外,心存顾忌。 “不然呢?咱们就在这等着也无济无事啊。”黄青青说。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贺子怡愤愤道。 “你难道不担心袁浩吗?” “我担心他?该他担心我才对好吗!我是个弱女子,他可是个大老爷们,谁保护谁啊!”贺子怡又发起了小姐脾气。 黄青青叹了口气:“唉,那就再等等吧。” 时钟指向了七点十分,院门吱呀一声开了,似乎是谁回来了。 “哎,你听见院子里的声音了么?”贺子怡拍了黄青青一下。 黄青青竖起耳朵听,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 “什么声音?”她问。 “好像是门被拉开了。”贺子怡说。 黄青青就望向了窗外。 从明亮的屋子往窗外看去,玻璃就变成了一面镜子,屋里的人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而外面的人却能把屋里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黄青青完全看不到走进院子的人,而那个人却连黄青青脸上有几颗痣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你确定听到院门开了?”黄青青问。 “我确定!我没事闲的骗你干嘛呀!”贺子怡好像是受了冤枉,急迫地想要澄清,“不信,你再听,绝对是有人进来了,不会是袁浩他们吧?” “也可能是,我去门口看看。”说着,黄青青就把门拉开了一条缝。 按理说,院子不是很大,如果是他们回来了,那现在应该已经进了里屋,可是走廊里空空荡荡,别说人影了,连个鬼影都没看见。 走廊里没开灯,漆黑一片。 “外面没有人啊,你是不是听错了?”黄青青问。 “不可能!我听的真真的!”贺子怡果断说。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空气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有的时候,寂静带给人清醒;有的时候,寂静带给人恐惧。 两个人的心都开始狂跳起来,砰砰砰……连两人身边瞬间凝固的空气都变得愈发不安起来。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从门外传来,如果不屏气凝神地听,绝对注意不到。 那个声音不像是老鼠乱窜摩擦地面的声响,不像是由于受热地板开裂产生的响动,也不像是什么东西掉到地上发出的响声。 那个声音,就像是有个人在玩捉迷藏,他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却没忍住打了个嗝,他连忙捂住了嘴,想要极力掩饰自己的破绽。 进来的绝对不是袁浩他们,也不是那个房东! 黄青青慌了,她小声对贺子怡说:“咱们把灯关了!” 贺子怡不解地问:“为什么呀?” 黄青青说:“你傻呀,你现在开着灯,万一进来的是坏人,他能看得到你,你却看不到他,这不是很危险吗!你把灯关了,谁都看不见谁,至少能减少我们的暴露。” 贺子怡就“啪”地一声把灯给关了。 这下,她们就彻底没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当她们再去听的时候,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那个捉迷藏的人像是在强装镇定,假装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又屏住了呼吸。 黄青青从包里摸出了一把水果刀,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重新将门稍稍拉开了一条缝。 “青青,有人吗?”贺子怡躲在她身后问。 “看不见啊。”黄青青说。 “那怎么办?” 黄青青把门关上了,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一束惨白的光由下而上射到了她的脸上,把她的五官拉的老长,贺子怡惊叫了一声,险些摘倒在地。 “你叫什么!”黄青青责备她道。 “你别照你自己呀,吓死人不偿命啊。” 黄青青就把手电筒对准了门缝。 如果有哪个不怀好意的陌生人闯进来,她就能在第一时间用手中的水果刀和他拼个你死我活。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一阵嬉笑打闹的声音。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渐渐清晰了,是袁浩和洛凡! 贺子怡拉开门就冲了出去,直接扑到了袁浩的身上。 “你干嘛去了,连手机也不带,你知不知道把我给吓坏了!”她带着哭腔说。 “我才走了一会儿呀,你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了?”袁浩说。 黄青青也走了出来,埋怨道:“你们去哪儿了?这么晚都不回来!” 刘项云从两个人的身后走到前面,笑嘻嘻地说:“我带他们去看灯了。” “看灯?”黄青青显然没明白在这个连电都被节制的地方看的是什么灯。 “就在后面,有点儿远,但是特别漂亮!真的,城市里的灯红酒绿压根没法比!”袁浩的脸上红扑扑的,似乎刚赶上了什么大好事。 “谁让你不带我去的!”贺子怡埋怨他说。 “谁让你们睡懒觉的,你睡得那么死,我敲了那么多次门你都不开,后来还是刘阿姨说,让你们好好睡吧,以后还有机会,我们就走了。”袁浩说。 “你们在哪儿看灯?”黄青青问。 “往村子的北边走,大概走一个小时吧,有一座山,满山都是绿幽幽的灯,比天安门城楼还美!”洛凡说。 刘项云一直在旁边笑着听几个人谈话,自己却什么都没说。 黄青青的余光瞥到了众人背后那个慈眉善目的女人,她的表情一直都没变过,有那么一刹那,她觉得这个人很像我们小时候玩的不倒翁,那个永远嘴角上扬、憨憨笑着的塑料玩具。 她猛然想到,那个司机也是从没变过表情,一路上都挺直着身体,脖子抻得长长的,就连说话都看不出他嘴唇在动。 她的心里开始有些发毛了。 不过,似乎只有她一个人觉察出了这个人的异常。 “我饿了。”贺子怡摇晃着袁浩的胳膊,拉着长音说。 “我这就去把饭菜都热热,咱们吃饭。”正说着,刘项云就大步进了厨房。 “这个阿姨真好。”贺子怡感叹道。 晚饭吃的是农家菜,有醋溜白菜片、有小炒肉、有红烧鸡肉,都是些在家里常吃的菜。 袁浩大快朵颐着,一边还斜着眼偷看身边的贺子怡,她的腮帮子鼓鼓的,吐了一堆的鸡骨头,还连着吃了两大碗饭。 吃饭的时候,大家有说有笑,貌似刚才的所有不愉快都被一扫而空了,一个哲人说的好,人一旦吃饱,心情也会自然跟着好起来。 黄青青吃的最少,她一直在吃白菜,一口肉都没吃。 洛凡吃的最多,一大盘子肉几乎都是他消灭一空的。 刘项云坐在四个人中间,一边吃,一边笑吟吟地端详着他们。 四个人表面上相安无事,实际上则各怀鬼胎。 这些只有刘项云看得最清楚。 晚饭以后,他们道完晚安就各自回了屋。 乡村不比城市,太阳就是钟表,太阳死了人们就会睡觉,太阳活了人们就会起床。 太阳每天死一次,每天活一次。 人们就每天睡一次,每天醒一次。 洛凡他们到了乡村,也就也入乡随俗,把每天的时刻表全都交给了太阳。 熄了灯,黄青青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她没对贺子怡讲,刚才黑着灯拉开门看外面的时候,她觉得有一阵很细微的风,“嗖得”从她的脚踝飘过,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门外溜了进来,那个东西,和太阳正相反,就活在黑夜里,换句话说,黑夜就是它的家。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居心叵测 你的床底下有人。 不,不对,那不是个人,那是…… 黄青青在睡觉的时候,老是听到床下传来奇怪的声响。 她几次想把头伸到床下一探究竟,却始终没有勇气这么做。 一晚上她都提心吊胆的,没怎么睡好。 今天是阴天,太阳迟迟都没照面。 贺子怡还在沉沉地睡着,时不时还翻个身,说几句梦话。 黄青青听到她含含糊糊地说:你把它还给我!还给我! 不知道在梦里是谁抢了她什么东西。 黄青青没有惊动她,悄悄下了床。 她盯着那张脸看,越看越恼怒。 贺子怡大小就生长在温室里,没经历过风吹雨打,也没经历过山穷水尽,她从不用担心毕了业会找不到工作,生了病会去不起医院。 她有个有权有势的爹。 贺子怡的睡相很不好看,她把手脚平伸着,摆成了个大字形,还张着个嘴。 黄青青一声不响地看了她一会儿,就轻轻拿起了自己的背包。 之前洛凡帮她提包的时候,在无意中碰了一下她包里的东西,那个时候,黄青青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她的心里和她的包里都藏着无穷无尽的秘密。 她拉开拉链,里面就露出了一个黑色尖尖的东西,酷似一把刀,却没有刀柄,也没有刀刃。 那上面用朱砂写着一个名字——贺子怡。 那三个字血红血红的,被黑色的背景衬托着,让人看得有些触目惊心。 她把那个东西拿了出来,端详了一阵,又满意地把它发放了回去。 一阵敲门声响起来,黄青青慌忙把背包整理好又放回了原处。 “谁?”她问。 “我。”是袁浩的声音,“子怡起了吗?” “还没呢。”黄青青说。 这时,贺子怡哼唧着坐起了身:“谁呀,一大清早的,打扰本姑娘清梦。” “你男朋友。”黄青青转过脸对她说。 “他要干嘛呀?”贺子怡问。 “这个你得问他呀。”黄青青说。 “两位大小姐,我是来请你们去院子里吃早饭的。”袁浩隔着门板说。 “知道了,我们马上过去!”黄青青回道。 刚一开门,就闻到了扑鼻的饭香,贺子怡兴奋地跑到院子里。 院里已经架好了一张八仙桌,周围摆了五个塑料凳子。 刘项云正分发着碗筷,见到她们出来了,就热情招呼着:“起了?快来吃饭吧。” “我连脸都还没洗呢。”贺子怡坐在了袁浩身边的那个凳子上。 “吃完了再洗呗。”袁浩说。 桌子上还是白菜、土豆一类的家常菜。 贺子怡瞥了一眼,就撂下筷子,瞪着两只无辜的大眼睛,对袁浩说:“我想吃巧克力慕斯,不想吃这个。” 袁浩夹了一片土豆放在她的碗里,说“这哪有什么巧克力慕斯啊,乖,等咱们回去以后我再给你买。” 话说到一半,袁浩突然怔了片刻,好像是说错了什么话,急忙想要掩饰。 “就是,这种农村哪有卖慕斯的,你忘了,咱们沿途可连个商店都没看见。”洛凡说。 贺子怡抬眼看了看刘项云,似乎把希望寄托在了这个本地人的身上。 刘项云不好意思地操着乡音说:“什么是慕斯啊?” 几个人都愣住了,反应了一会儿,袁浩开始哈哈大笑起来:“你要吃的这东西,人家听都没听说过。” 贺子怡涨红了脸,一摔碗就进屋去了。 见贺子怡生气走了,洛凡连忙对袁浩说:“还愣着干嘛呀,快劝劝去啊。” 袁浩极不情愿地跟着进了屋。 “阿姨,对不起啊,那个女生就是脾气不好,没别的意思。”洛凡又把脸转向了刘项云。 刘项云说:“没事没事,城里的孩子精贵,我这只有粗茶淡饭的,是我照顾不周了。” 她虽然还是一脸堆笑,可是黄青青看得出,那张似笑非笑的皮囊下面正藏着一颗恼怒的心。 吃过饭,洛凡提议去周边转转,看看风景。 四个人收拾一下就出了门,贺子怡还在生着闷气。 “别生气了,等你过生日,我送你一套最贵的化妆品。”袁浩说。 “就你,得了吧,你连一支口红都买不起。”袁浩知道,贺子怡只是在说气话,并没有贬低他的意思,可他的气还是不打一处来,他强压着火说:“你是不是有点太瞧不起我了?” 贺子怡没说什么,只是冲着他吐了一下舌头,做了个鬼脸。 黄青青走在最后,前面两个人的谈话内容她听得一清二楚。 “哎,子怡,你要过生日了?”她假装不经意问道。 “对啊。”贺子怡停下了脚步,等着和她并排走。 “什么时候?”黄青青问。 “这个月末啊,怎么,你要送我礼物?”贺子怡一下子开心了起来。 “嗯……你猜。”黄青青说。 “青青你最好了,我想想啊,你就送我一条连衣裙吧,我刚看上一件!”贺子怡一把挽住了她的胳膊。 “好啊,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的生日啊。”黄青青说。 “八月三十一号。” “农历吗?” “不是,我过阳历生日。” “那你的农历生日呢?” “为什么问这个啊?” “没什么,我就问问。” 贺子怡想了想:“好像是七月……七月二十五号。” 黄青青说:“那是什么时辰啊?” 贺子怡一脸惊喜地问:“你不是要给我过两个生日吧!哇塞,对我这么好!” 黄青青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几点出生的呢。” 贺子怡彻底糊涂了:“过生日还要按照几点来过啊?” “当然不是啦,是因为……” “因为什么?” 黄青青的大脑飞速运转着:“因为我想知道你的上行星座。” “什么是上行星座啊?”贺子怡问。 “你没听说过?上行星座又叫生辰星位,就是一个人出生的时候东方地平线所在的星座,主要就是要根据你的出生时间和出生地点而定的。”黄青青说。 “我的天,这么高端!那上行星座有什么用啊?能算命吗?”贺子怡摇着她的胳膊问。 “当然啦,这个上行星座甚至比你按月份推断的那个太阳星座还要准,它能准确的掌控你的人生方向呢!”黄青青眯起眼睛,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这么神奇啊!我是上午九点整出生的,我妈说,我刚出生,医院的挂钟就敲了一声,时针正好指向九点,那你说说,我的上行星座是什么呀?” “我想想,你算是在早上出生,一般情况下早上出生的人上行星座和太阳星座是完全一样的,你阳历生日是?” “八月三十一。” “哦,那你的太阳星座和上行星座应该都是处女座!” 贺子怡听得两眼发直:“那我就是个纯处女喽?” 黄青青说:“对啊。” 贺子怡的目光中充满了崇拜:“青青你好厉害,我随口这么一说,你就能算出来哇!都不用查书的!” “这算什么呀。” 贺子怡浑然不知,在她说出生日时辰的那一刻,她的噩梦便由此开始了。 黄青青默默地把那一串数字记到了脑海里。 天还是阴的,云层厚重得如同吸饱了墨汁的巨大海绵,低低地悬在空中。 这个村庄不大,刚走了没多一会儿就快要到头了。 他们脚下是一条用碎石子铺就的小路,走起来很不平坦。 小路两旁都是低矮的房屋,每个房子的瓦清一色都是红褐色的,每个院子的墙都刷着墨绿的漆。 要不是刘项云的家就在这个村子的尽头,估计他们应该很难找回去了。 再往前走,路就断了,几座高低起伏的山横亘在远处。 “我们就是在那座山脚下看的灯。”洛凡指着其中的一座山说道。 黄青青这才想起了昨天晚上刘项云带他们去看灯的事情。 “什么灯啊?什么样子的?”黄青青问。 “就是很多星星点点的蓝光,特别漂亮。”洛凡说。 “除了蓝的,还有绿色的呢。”袁浩插嘴道。 “那到底是什么灯啊?你们没问?”黄青青说。 洛凡看了看袁浩:“刘阿姨怎么说的来着?” 袁浩说:“她说最近这两年溯溪村发展了旅游业,那些山灯都是旅游建设的一部分,为的是吸引更多游客。” “对,对,刘阿姨是这么说的。”洛凡附和道。 “那天天晚上都有吗?”贺子怡问。 “应该吧。”洛凡说。 大家中午回去的时候,刘阿姨已经做好了饭,在饭桌前等着他们了。 吃完了饭,贺子怡困了,嚷嚷着要睡午觉。 “那下午就睡一会儿吧,晚上去看灯。”洛凡说。 大家便各自回了屋。 才刚躺下,贺子怡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子怡。”黄青青在她耳边小声唤她道。 她睡的很死,有没一点儿要醒的迹象。 黄青青就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她又从背包了翻出了那个黑乎乎的不明物体,握在手里,莫念了几句什么,紧接着,就用它划破了自己的食指,几滴鲜红的血瞬间涌了出来,滴到了写着贺子怡名字的那一面,鲜血沿着凹凸不平的表面四散开来,一点一点地渗进了那个歪歪扭扭的名字里。 那三个字变得更加鲜红了,红得触目惊心。 黄青青又从背包里掏出了一把水果刀,在那个黑乎乎的东西上面刻了八个小字: 丙子甲申庚子辛巳 那是贺子怡的生辰八字。 一个惊雷轰隆隆地响彻了天际,紧接着天就跟漏了似的,往下掉着黄豆大的雨点,发了疯似的砸在窗户上,发出一阵乒乒乓乓的巨响。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噩梦开端 贺子怡做了一个梦。 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太阳很大,炙烤着大地,到处都是干裂的深沟。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谁。 她走了很久,脚都疼得几乎无法站立了,于是她想停下来,却发现两只脚根本不听她的使唤。 没办法,她只好继续朝前走。 原野也继续往前延伸着。 她抬头看了一眼那像火轮一样庞大无比的太阳,绝望地张大了嘴,可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终于,眼前呈现出了一条宽阔的河,河水波光粼粼,仿佛是用金粉填满的一般。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飞奔向那条河。 谁知,好不容易走到河边,她刚要弯腰喝水,两只腿却依旧在向前迈着步,她一个跟头就栽到了河水里。 她往下坠、往下坠,似乎坠入了另一个时空。 她看到了一个同样硕大无比的月亮。 这里到处都是水,很冷,刺骨得冷。 她宁可回到那片炙热的原野上,可是任凭她多么努力,都再也游不回岸上了。 贺子怡扑腾着醒了过来。 她满身大汗,眼角还残存着几滴惊惶的泪。 黄青青就坐在她的身边一脸担心地看着她。 贺子怡惊魂未定地睁着两只大眼睛,四下扫视着。 “子怡,你怎么了?做噩梦啦?”黄青青关切地问。 “吓……吓死我了……”贺子怡吓得连说话都结巴了。 “你知不知道刚才你可吓人了,闭着眼睛长牙五爪的,怎么叫你都叫不醒,就跟着了魔似的。”黄青青握着她的手说。 贺子怡一把就搂住了黄青青,带着哭腔说:“青青,吓死我了,我做噩梦了,我做噩梦了……” “你给我讲讲。” “我一个人,一直走啊走啊,怎么都走不到头,后来我还掉进河里了,怎么游都游不上岸,我想叫却叫不出声,那里一个人也没有,就我自己,也没有人救我……” “不怕了,不怕了,不过就是个梦而已啊,我这不是在嘛,一个噩梦而已,不是真的,不用怕。”黄青青抚摸着她的头,轻声安慰道。 贺子怡终于平静了一些,松开她,好像一下子想到了什么,问:“青青,噩梦不会是将来什么事情的预兆吧?”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哪有什么预兆啊,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迷信?”黄青青笑着说。 贺子怡破涕为笑:“你比我还小半岁呢,怎么说起话来跟我妈似的?” “好啊,我安慰你,你倒说起我来了,以后你再做噩梦,我可不管你了。”黄青青佯装生气地说道。 两个人就一齐笑了起来。 贺子怡笑得很天真、很活泼,而黄青青则笑得很老练、很阴险。 黄青青心里清楚得很,贺子怡的那个梦意味着什么。 她的噩梦就此开始了。 也可以说,她的生命开始倒计时了。 这是四个人到达溯溪村游玩的第二天。 雨已经停了,天却还没放晴,反而变得愈发阴沉。 “咱们晚上还能去看灯吗?”贺子怡问。 此刻,黄青青正在换衣服,她没回头,只是敷衍着说了一句:“你去问问房东阿姨呗。” “我总觉得那个人怪怪的,她老是在笑,笑得我慎得慌。”贺子怡说。 “人家对着你笑你倒挑理了,难不成让人家整天哭丧个脸对着你啊。”黄青青打趣道。 “青青,你嘴要是不这么毒,早就找到男朋友了。”贺子怡将了他一军,正得意地笑着。 “你厉害,我说不过你,行了吧”,黄青青系好了最后一个扣子,转头对她说:“你收拾好了没?咱们走啊,去找袁浩他们问问房东今晚能不能看灯去。” 贺子怡就随意扎了个马尾,说:“走!” 房东并不在家。 袁浩看到两个女生来了,说:“你们看到刘阿姨了吗?” “没有啊,她去哪儿了?”贺子怡问。 “奇怪了呀,我们下午醒了以后就找不见她了,怎么还没回来呢。”袁浩自言自语道。 “会不会是她临时有什么急事儿就出门了?”黄青青说。 “管他呢,咱们玩咱们的,只要不耽误我吃晚饭就行。”洛凡说。 “你一天就知道吃,怎么不撑死你!”贺子怡坐到了袁浩身边,对他做了一个鄙视的手势。 四个人玩起了扑克牌。 接近五点,刘项云才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她一进门就招呼着:“晚上咱们到二嫂家吃饭去,他们家刚抓了几只仙鼠,咱们一块儿去饱饱口福。” “什么是仙鼠啊?”洛凡问。 “就是飞天鼠啊,特别香,你们没吃过?” 四个人都摇了摇头。 “嗐,去了就知道了。”刘项云说。 那个所谓的二嫂家离刘项云的家很近,只隔了三个院门。 院子里已经摆好了几盘菜,其中有一盘黑乎乎的,还闪着油亮油亮的光。 “诺,那个就是炖仙鼠。”刘项云指着那个盘子说。 看得出,盘子里盛的是某种动物,还能清晰地看到它尖尖的嘴和两只黄豆粒大的圆滚滚的小眼睛。 那是“仙鼠”的头。 原来,这里的人管“蝙蝠”叫做“仙鼠”。 二嫂是一个身材臃肿的女人,她的肚子很大,走起路来浑身的肥肉就一颤一颤的,样子很滑稽。 她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几个空碗,笑呵呵地对大家说:“刘嫂都跟我说了,你们是城里来的,天天吃我们这的粗茶淡饭,肯定不习惯,这不,孩儿他爸刚打了几只仙鼠,我就想着让你们也来尝尝鲜。” 得知当地人口口声声喊着的“仙鼠”就是蝙蝠,贺子怡捂着嘴就冲出了院子,在院墙边哇哇地吐了起来。 袁浩和洛凡也跟着她跑了出去,为她拍着后背。 “太恶心了,这里的人都吃蝙蝠。”贺子怡好不容易才缓了一口气。 “各地有各地的习俗嘛,大不了咱们不吃就得了。”袁浩不咸不淡地说。 “亲爱的,你怎么能这么淡定?”贺子怡抬起头看着他。 “人家好心好意请我们来,总不能一口也不吃吧?”洛凡帮忙扶起了贺子怡,说道。 “要吃你吃,我不吃!”贺子怡甩开他的手,又撅起了嘴。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场面一度很尴尬。 “算了,先进去再说。”说着,洛凡就走进了院子。 “子怡没事儿吧?”黄青青问。 “好像是有点儿水土不服,应该没什么事。”袁浩回答道。 “那快坐下吃饭吧,多吃点身体才能好。”刘项云笑道。 二嫂所说的“孩儿他爸”就坐在刘项云身边,从始至终,他一个字都没说,一直低着头吃他自己的。 二嫂和他中间坐着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小男孩,他也没说过话,始终盯着那盘“炖仙鼠”看。 “这是您的孩子?”黄青青问二嫂。 “是我儿子。”二嫂说,“娃,快跟哥哥姐姐问好!” 男孩的眼睛还是死死盯着那盘菜。 二嫂有点儿不好意思:“娃怕生,你们可没见怪啊。” 洛凡就摆着手说:“没事,小孩子饿了,让他先吃吧。” 听见客人这么说,男孩的一只手就瞄准了“仙鼠”嗖地射了出去。 饭桌上,贺子怡的脸色一直都不大好,青一阵白一阵的,几乎什么都没吃。 只有洛凡勉为其难,夹了一块儿“仙鼠”吞了下去。 其实,那东西只是看着黑乎乎的,让人有点儿没胃口,但味道还不错,只是稍微有点腥,口感偏向于鸡肉,还挺香的。 晚上,依旧是阴云密布,好像随时都会下起雨来。 洛凡在饭后对刘项云提起看灯的事情,刘项云看了看天,说:“今天就算了,明天吧,明天再去。” 贺子怡似乎有点儿不太高兴。 四个人帮着收拾完碗筷,就跟着刘项云往回走。 一路上,黄青青一直觉得有双眼睛在她后脑勺注视着自己,她不停地回头看,可是并没发现什么异样。 不知道为什么,在吃饭的时候,她就对那个二嫂家叫“娃”的小男孩没什么好感。 她觉得这个孩子不太正常。 他的两只眼睛距离很远,鼻子软趴趴的,就像没长鼻梁似的,样子很难看。 男孩的那张脸一直在黄青青的脑海里晃悠来晃悠去,飘忽不定。 果然,正如刘项云所说,刚一回到住处,就又下起了大雨。 四个人本来打算继续打扑克牌,可是洛凡一拉灯绳,却发现居然停电了。 没有太阳,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天地黑成一片,就像身处在一个密闭的黑箱子里,没有一丝光。 “好像是停电了。”洛凡说。 “什么啊?太过分了吧,下着大雨还要停电,那我们今天晚上怎么过啊?”贺子怡埋怨道。 “要不就直接睡吧,我手机也快没电了,早知道就提前充满了。”黄青青说。 “我去问问刘阿姨。”说着,洛凡就摸黑走出了房门。 他顺着走廊叫了两声,都不见有人回应,这个刘阿姨,又去哪儿了? “洛凡。” 突然有一股冷风从他后脖颈吹来,洛凡周身剧烈哆嗦了一下。 “谁啊?”他回过头,可是眼前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我,黄青青。” “你干嘛?吓死人不偿命啊!” “刘阿姨呢?” “我也不知道啊,对了,她住哪间屋子来着?” “你难道没发现,这里只有我们住的两间房吗?” “那刘阿姨晚上住哪儿?” “也许她不住在这儿,也许她住在一个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也许她现在就在你脚底下的那片泥土里……” 黄青青的声音细若游丝,乘着风飘散在空气中,就像一缕青烟,瞬间没了踪迹,却不动声色地钻进了洛凡的毛孔里、渗入了他的骨髓里。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溯溪村之夜 乡下的夜很深沉,像一个老人在闭目沉思。 洛凡在黑暗中注视着黄青青的脸,那是一团黑色的轮廓,看不清她的五官,也看不清她的表情。 不知道你是否也有过这种感觉,当你身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之时,你转身看向身旁的那个人,就会忽然发现,眼前的他是那样的陌生,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仅凭肉眼你根本就无法断定他是谁,即便他是杀人犯,即便他是贩卖人口的凶徒,即便他是鬼、是僵尸,你都分辨不出来,这种情形难道不是很恐怖么? 黄青青又说话了:“洛凡,你怎么不吭声?” 洛凡说:“你刚才说刘阿姨就在我脚下的这片土地里,是什么意思?” 一连串尖利的笑声从洛凡的对面爆发出来:“你都这么大个人了,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啊!哪有活人晚上睡地底下的,那不成尸体了?” 是啊,只有尸体才会睡到我们脚下的土地里。 洛凡的心稍稍放下了:“你能不能别老在大半夜的开这种玩笑,太恐怖了,你看看你,哪里像个女孩子?” 他刚说完,黄青青的笑声却戛然而止,她的语气很平缓,就像一池波澜不惊的湖水:“谁又能确定刘项云她一定不是个死人呢?” 洛凡的头皮一阵发麻:“你……你是说刘阿姨她不是人?” “我可没这么说,我的意思是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两个人正说着,空气中突然想起了第三个人的声音:“你们两个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刘阿姨呢?没问她为什么停电了啊?” 是贺子怡的声音。 洛凡看不见她在哪儿,只好努力判断着那声音的方位,对着黑暗说:“我们哪儿都找不见她啊。” “那怎么办呀?乌漆抹黑的,手机又没电了,这一晚上可怎么过啊?”贺子怡问。 “要不咱们一起外面找找看?”洛凡说。 “这么黑的天,又下着雨,你可省省吧。”袁浩的声音从他对面传了过来。 “是谁?袁浩?”洛凡问。 “不是我还能是谁!”不知道是在生他的气,还是在生自己的气,袁浩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儿激动。 “你是不是害怕了呀?”贺子怡挑衅着问。 “我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可怕的。”袁浩说。 “那你倒是去外面看看啊,是只有我们这一户停电了,还是全村都停电了。”贺子怡说。 袁浩一拍胸脯:“去就去,等着我!” 接着,他就摸着墙往门口走去了。 洛凡感觉到他蹭过了自己的左半边身子,步履很缓慢,身体好像还有些发抖。 “袁浩,你去门口看一眼可就得回来啊,外面什么都看不见,别再出什么意外了,自己的安全最重要!”洛凡说。 “知道了。”袁浩此时似乎已经走到了门口。 “咱们进屋等他吧。”黄青青提议说。 “还是在这等吧,万一他一回来发现走廊里一个人都没有,不吓死才怪,我跟你们说啊,他胆子可小了,有一次我们看了午夜场的恐怖片,结果回去以后,他给我打了一宿的电话,挂断的时候,我手机都能煎鸡蛋了。”贺子怡嘿嘿笑着说。 “为什么要给你打那么久的电话啊?”黄青青没想明白。 “还能是为什么,不敢睡觉了呗。”贺子怡说。 “我妹妹也是,又胆儿小又爱看恐怖故事,你劝她别看了吧,她还埋怨你,嫌你啰嗦,我在家的时候,她天天搅合我睡觉,说什么一闭上眼睛就感觉有人在看着她,还拽她的脚,我就跟她说,这个世上哪儿有什么鬼啊,鬼不过是人幻想出来的存在而已。”黄青青说。 “你还有妹妹?”洛凡问。 “是啊,我没跟你提过?” “没有。” “哦。” 三个人又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黑暗中的时间仿佛过得无比漫长。 “袁浩走了多久了?”贺子怡首先打破了沉寂的气氛。 “得有十几分钟了吧?”黄青青不确定地说。 “你带表了?”洛凡问。 “带了,可是太黑了,看不见指针啊!”黄青青说。 “我怎么感觉好像过去半个小时了呢?”贺子怡说。 “要不咱们一起去门口看看?”洛凡说。 这时,一串脚步声从院门外传了进来,那是雨水和鞋面碰撞所发出的声音。 “是袁浩吗?”贺子怡对着那个方向喊道。 “是我。” 来人正是袁浩。 “让你去院门口看一眼,你怎么这么慢啊!不知道我们大家都很担心你呀!”洛凡焦急地说。 说话间,袁浩就已经进来了:“别提了,我去门口一看,你猜怎么着?从这头到那头哎,黑乎乎的一片,当时我还怀疑是不是我瞎了呢。” “那也不至于这么长时间吧?”洛凡说。 “我这不是去隔壁了嘛。”袁浩回答道, “去隔壁干嘛呀?”其余的三个人都有些不解。 “咱们能不能别站在这说,能不能先让我进屋去擦擦头发,你们看我这淋的,跟落汤鸡似的。”袁浩并没有立即回答。 几个人就又顺着墙摸回了走廊尽头的那间房。 袁浩从包里掏出了一条干毛巾,擦着身上。 “嘿,你倒是说啊,去隔壁干什么去了?”贺子怡帮着他一边擦一边催促道。 “还能干什么,我去找人问问呗,看有没有谁知道是什么原因停的电,顺便再打听一下刘阿姨的去向。”袁浩说。 “打听到了?”贺子怡问 “连个活人都没见着,跟谁打听去!”袁浩嘟囔着。 “什么意思啊?”洛凡摸到一把椅子坐下了。 “没人!到处都没人!我连着敲了好几家的门,都没人给我开,你们不知道,外面哪儿都是漆黑一片,连前后左右都分不清,要不是凭借本人超乎常人的方向感,说不定我就找不回来了。”袁浩说。 一个村子,一到晚上所有人就都凭空蒸发了,这会是什么原因呢? 洛凡仔细想了想,暗暗在心里把所有的可能性都列了一遍。 外面正下着大雨,加之白天也下了一天的雨,蓄积的雨水很可能把整个村子里的供电系统都给冲断了,结果村长就组织了全村的村民去抢修电缆,由于他们四个人是游客,因此才没被叫去。 也有这种可能,由于这里的交通很不发达,娱乐设施也十分不健全,因此村民们晚上睡得都很早,尤其是今天还停了电,各家各户就都早早去见了周公,外面雷声雨声震天,把袁浩那微弱的敲门声吞没得不留一丝痕迹,所以压根就没传到村民们的耳朵中去。 再或者,这里的人晚上都不在自己家里睡觉,而是去到一个其他什么地方,至于去了哪里,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 如果第三种可能性成立的话,那么他们究竟去了哪里呢? 一个念头闪电般的滑过了洛凡的大脑——地下室! 他在报纸上看到过一则新闻,那是很久以前发生的事情了,说的是一个女人失踪了,家人报了警,指认了那个犯人,可是犯人死活不承认,警察搜遍了他家里的各个角落,仍旧找不到证据,就在要将他的犯罪嫌疑排除在外之时,他们听到从地底下传来了一阵女人“呜呜”的啼哭声,他们迅速将那块地板撬开了,结果发现地板下面有很大一方空间,那里是一个隐蔽的地下室! 会不会,这里挨家挨户都有一个隐蔽的地下室呢? 难不成溯溪村自古以来就有一个传统,晚上不睡在地面,而是习惯睡在自家的地下室里? 洛凡觉得自己好像越想越离谱。 “怎么没人说话了?”贺子怡的声音在半空中响了起来。 “说什么啊?”袁浩说。 “只有我感觉这里很奇怪吗?”贺子怡问。 “要不咱们明天一早就走吧,这大半夜的停了电都没人通知我们一声,一到晚上整个村子连个人影都没有,还有那个刘项云,一身古怪,我是不想在这个鬼地方继续待下去了。”袁浩提议说。 “我同意,他们还吃蝙蝠!恶心死了!”贺子怡连忙应道。 “可是我们怎么走啊,不是说车得半个月以后才能到吗?现在才刚第二天啊!”黄青青说。 她这一说,似乎是把所有人都点醒了,现在看来,回到镇子上的途径,一是再安心等上个十来天,等到长途汽车在半个月后来接他们,二是靠两只脚走路,从溯溪村一路走回去,那样估计至少要不分昼夜地走上个三四天。 “要不等天亮咱们去找人问问有没有去镇上的车,这么大的村子,还能一户有车的人家都没有吗?”袁浩说。 “看来只能这么办了。”洛凡没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一切都只等明天一早再说。 说不定,他们一觉起来,刘项云就一身泥沙地回来了,抱歉地说:“我们这个小地方,一下雨就停电,一停电就要去抢修,哪家都不落下,麻烦死了,真是太抱歉了,昨晚我走得急没来得及告诉你们,你们昨晚睡得好吗?” 就是,凡事干嘛一定要往坏处想呢?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一张照片 雨貌似已经停了,窗外安静得像是一座墓园。 刚一躺到床上,黄青青就又听到了那鬼祟的响动。 这次黄青青确信了,那绝对是从她床下传来的声音。 她把头转向贺子怡:“子怡,你睡了吗?” 贺子怡似乎已经睡着了,黄青青能清楚地听到她那均匀的鼻息声。 黄青青又推了推她,她终于说话了:“你推我干嘛啊?我才刚睡着就让你推醒了……” “子怡,你仔细听。”黄青青说。 “听什么?”贺子怡的声音中满是不快。 “嘘!别说话!” 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听到没?”黄青青问。 “你放屁了?”贺子怡哼唧着说。 “我是说真的,你别跟我逗行不行!”从黄青青的语气推断,她这回是真的急了。 贺子怡便不说话了,她在黑暗中瞪大了眼睛努力分辨着躲藏在寂静中的一切不和谐的声响。 擦擦——擦擦—— 像是什么东西在粗糙的地面上爬来爬去。 “青青,你听到没?你听到没?”贺子怡顿时睡意全无,惊叫了一声。 “你别说话!”黄青青说。 擦擦擦——擦擦—— “那是什么啊?”贺子怡缩成了一团,不知不觉中钻进了黄青青的被子。 “你觉得那是什么?”黄青青问。 “我上哪知道啊!”贺子怡显然已经被吓得失去了理智。 “会不会是老鼠?”黄青青推测。 “老鼠发出的声音有这么大吗?”想了想,贺子怡说道。 “那不是老鼠,难道是个人?”黄青青说。 “你别说了!我害怕!” “你听出来声音是从哪儿传出来的没?”黄青青问。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贺子怡紧紧抱住了黄青青不放,看样子,她是真的吓坏了。 黄青青被她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用右手把贺子怡的胳膊稍稍挪开了一点儿,说:“你感觉那声音像不像是从床底下传出来的?” 被她这么一说,贺子怡的浑身剧烈一抖:“青青!你别再说了,我求求你,你别说了!” 沉默中,只有那个声音在撩拨着夜风: 擦擦擦——擦擦擦——擦擦—— 黄青青终于忍不住了:“你的手机还有电吧?” “你干嘛?” “给我,我去床底下看看去!” 贺子怡一下抓住了她的肩膀:“你别去啊,估计就快两天了,等天亮了再说吧。” “别怕,你把手机递给我。”黄青青的态度很坚决。 贺子怡没有办法,只好从被子里把手机递给了她,说:“就剩最后百分之十的电了。” “够了。”说毕,黄青青就打开手机的手电筒,下了地。 那个诡异的声音好像察觉到什么,躲了起来。 “青青,你看到什么没?”贺子怡着急地问。 “等会儿。”黄青青先是借着手电筒的光环顾了一下四周,贺子怡的视线也随着那束光上下左右地移动着。 屋子里的设施虽然很简陋,所有的摆设看起来都和白天一个样。 床边是一个落地的木制壁橱,柜门上还贴着两幅画,是民间的那种门神,他们一个右手拿剑左手握枪望向左边,一个左手拿刀右手持鞭望向右边,全都怒目圆睁,髭须蓬乱。 壁橱的右边是一个老式的大镜子,上面印着两只鸟,鸟在枝头嬉闹着,一派生机盎然,镜子旁还印着一行小字——我将永远活在盛夏。 床的正对面是一对桌椅,都涂着黑褐色的漆,没什么特别。 四壁尽是光秃秃的白墙,在手电筒的映照下反射着刺眼的白光。 棚顶吊着一个长条形的白炽灯,此刻,它正在黑夜中闭目养神,没贡献出一丁点儿亮度。 “好像什么都没有哎,你回来吧,青青。”贺子怡央求她说。 “我再看看床底下。” “别看了,求求你,别看了,万一真有什么东西……”贺子怡突然住了嘴,不再说下去了。 黄青青没理她,她已经弯下了腰,撩起床单朝床底下照过去…… 叮—— 手电筒刷的一下灭了,周围重新陷入了那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怎么了?”贺子怡惊慌地问道。 “你手机的铃音你还不知道啊,没电了呗!” 听上去,黄青青的心情差到了极点,此刻,她正一脸可惜地努力捕捉着床底下的一切动向,可贺子怡却如获救了般连忙说:“那你快上来吧,反正手机没电了,你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了。” 这一夜,那个声音再也没响起来过。 农村人早睡晚起,连太阳都像入乡随俗了似的,比城里的太阳要起得晚。 直到上午七点,天才大亮。 本来,洛凡以为住在这个小山村里,早上一定会被鸡叫声吵醒,谁知,这里的白天甚至比夜晚还要岑寂。 经过一天一夜暴雨的侵袭,院子里的花多半都败了,只留下了满院子的残骸。 两个女生是被厨房里飘出来的香气给唤醒的。 “刘阿姨回来了?”刚回过神,贺子怡就一下坐了起来,问身边的黄青青。 “可能是吧,咱们出去看看!” 其实昨晚,黄青青一直对一件事情耿耿于怀。 这两个门神,干嘛不贴在门外,反而贴在柜子上呢? 门神门神,不就是阻挡妖魔邪祟进门的么? 柜子上镶着的那两块木板俗称“柜门”。 对啊,柜门不也是门吗! 难道刘项云家里的这两扇柜门是另一个人家的大门? 除非是有人住在这个柜子里。 有人住在柜子里! 黄青青被自己这个天马行空的猜想给吓得一晚上没睡踏实。 又不是科幻片,怎么可能在一个不过一人高的柜子里藏着另一方天地呢。 黄青青在走出房门的时候,故意瞟了一眼床下,那里一片黑洞洞的,看不见藏着什么鬼怪。 “子怡,你先去,我忘了件事儿,一会儿我就去。”黄青青在门口迟疑了片刻,说道。 “好,那你快点儿。” “嗯。” 黄青青关上门,走回了屋子中央。 她倒要看看,那个柜子里到底藏着什么猫腻。 刚把柜门拉开一条缝,她就后悔了,要是那里面真的是一个人呢?她一个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如果和谁厮打起来,一定不会占优势。 就算不是个人,而是什么其他恐怖的东西,现在她连个帮手都没有,如果遇到什么不测就除了认命别无他法。 万一那是个死亡之柜呢?说不定房主是个蛊婆,在柜子里施了什么法,只要谁开了柜门就会被它吸尽阳气,变成一具干尸。 那道缝里悄无声息。 黄青青所有的猜想都没有实现,柜子是空的,里面只有一张卷边的黑白照片。 照片已经泛黄了,上面还有几点黑色的污渍。 照片的背面写着一个日期:1942年5月8日。 那是一张全家福,一男二女,两个女人怀里各抱着一个婴儿,男人的怀里也抱着一个婴儿。 看得出来,照片已经很老旧了,只能隐约分辨得出三个人都在笑,看不清每个人的脸。 但是黄青青有一种直觉,其中一个女的很像刘项云。 照片上的她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岁,可现在明明过了70多年,按理说照片上的女人应该已经年近百岁了,那个人不可能是她。 黄青青糊涂了,她把照片悄悄塞到了背包里,然后关上柜门,若无其事地出去了。 刘项云果然回来了,此时,她正在厨房忙活着早饭。 “刘阿姨早!”黄青青到的时候,其余三个人已经围在桌子旁,帮忙分发起碗筷了。 “怎么这么久,你忙什么呢?”洛凡问。 “哦,没什么,整理一下东西。”黄青青回答。 刘项云正乐呵呵地端上一盘烧豆腐。 “昨晚睡得好吗?”她问。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说话。 她们心里都知道彼此在犹豫着什么。 还是洛凡先开了口:“挺好的,就是停电了,您知道是什么原因 “停电了?”刘项云无比惊讶,对昨晚停电一事貌似毫不知情。 好像说错了话似的,她慌忙住了嘴。 “您不知道?”黄青青问。 “哦,我睡得早,不知道啊,大概几点呢?” “就天刚黑的时候啊,您下午五六就睡了?”黄青青显然是察觉到了刘项云话有什么不对。 刘项云的脸色煞白,愣了半天,始终一言不发。 “对了,您晚上在哪个屋睡啊?”见她脸色一变,黄青青追问道。 “怎么了?”刘项云警觉起来。 “昨晚我们去找……”黄青青刚要说,突然被洛凡狠狠踩了一脚,她“哎呀”一声,往桌子底下看去。 洛凡忙接着她的话茬说:“昨晚我们本想去山上看灯来着,可是外面下着雨,又赶上停电,就都早早睡了。” 刘项云随口答应了一声,说:“吃吧,要是今天晚上不下雨就带你们去。” 黄青青斜眼瞪着洛凡,在桌子底下也踩了他一脚。 洛凡的眉头一皱,把脚收到了椅子下面。 吃过饭,洛凡故意给黄青青使了个眼色,让她去自己房间。 “你刚才干嘛踩我?”黄青青的气还没消。 “你傻啊,你现在跟刘项云说出咱们的怀疑,就等于是暴露了咱们,如果她真的不是个好人,或者说这个村子真的有什么古怪,咱们在明他在暗,你觉得谁的赢面更大?”洛凡压低了嗓音说。 黄青青盯着他的眼睛:“那你说怎么办?” “咱们今天谁都别午觉,全天盯着她,看她晚上会去哪儿。”洛凡说。 黄青青点了点头,答应道:“好,听你的。”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盯梢 1 今天是来到溯溪村的第三天,距离车的到来还剩下十二天。 要说这个小村庄的可爱之处,也只有这优雅僻静的环境了。 雨后的空气出奇得清新,花香馥郁,青草离离。 风裹挟着烟雾蒙蒙的落叶,越过院墙,飘落到落红中间,与脚下的那一方潮乎乎的泥土融为了一体。 贺子怡正在院子里闭目享受着这久违的宁静。 黄青青走过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弯下腰说:“子怡,我和洛凡有事儿要跟你们说。” 贺子怡还是闭着眼:“好舒服啊!在城里哪有这么清新的空气!” 黄青青重复了一遍:“我和洛凡有要紧事和你说。” 贺子怡终于睁开了眼:“什么事?” 黄青青扭头往屋里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你这个人心怎么这么大?昨天你还说这个刘项云不对劲,今天就在这吹风赏花啦!” 贺子怡眨着两只无辜的大眼睛,一对长长的眼睫毛忽闪忽闪的:“我昨天说什么啦?” 黄青青索性拉起她就往屋里走:“你这记性呀,就算昨天天塌了,第二天起来估计你也能忘了。” 迎面正撞上刘项云从厨房走出来,她还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此刻,她正提溜着一把生锈的菜刀,似乎是要到院子里去磨刀。 她和黄青青撞了个满怀,那把菜刀险些刨开了黄青青的肚子。 “哎呀!”黄青青吓得跳了起来。 “是青青啊,怎么,你们要进屋去啦?”刘项云眯缝着眼睛问,那两只狐疑的眼睛正射出狡黠的光。 “嗯,刚要进去。刘阿姨,您这是去干什么啊?”黄青青心有余悸地问着。 “磨刀啊,你看,我这把刀已经锈的不成样子了,再不磨,可连骨头都砍不动了。” 黄青青注意到,她在说“骨头”的时候右脸抽搐了一下。 “这是砍骨头的刀?”贺子怡问。 “是啊,这把刀剁骨头,那把刀剁肉”,刘项云指了指厨房的方向,紧接着,她把目光移到了院子里,抬起右手,指向院墙:“还有那把刀,是凿头骨的。” 两人回头看去,院墙边小巧的石磨上果然摆放着一把细长的刀。 “凿什么……头骨?”贺子怡哆嗦着问。 刘项云却哈哈大笑起来:“你这个小姑娘,怎么我说什么都信,我那把刀啊,是用来割杂草用的!” 贺子怡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她尴尬地回道:“阿姨太幽默了……” 刘项云的嘴几乎咧到了耳朵根:“我这人吧,就是喜欢孩子,你们要是能常住在我这就好啦。” 贺子怡就陪笑道:“如果可以,我真希望一辈子都能留在这里。”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这不经意间说出的话在不久之后居然应验了。 她说,希望一辈子都能留在这里。 请注意,她说的不是“住”,而是“留”。 如果把她开,一块一块地埋到这个院子里,也算是“留”在这里了。 这个院子里的花草出奇的茂盛,大概是肥料充足的缘故吧。 在进屋前,贺子怡深吸了一口气,花香和青草的味道填满了她整个鼻腔。 “哎,青青,我说真的,要是能一直留在这里也不错啊,环境多好啊,城里跟这儿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贺子怡说。 “要留你留,我可不留。”黄青青小声说。 “唉,你们这些城里的大小姐啊,一个个娇生惯养的,没有手机电脑的话可一天都活不下去。”贺子怡扬着脖子,假装叹息道。 袁浩听到了贺子怡的声音,从里屋走了出来:“你得了吧,这里面唯一娇生惯养的就是大小姐你啦!” “你一天不跟我抬杠是不是就浑身不舒服!”贺子怡撅着嘴问他。 袁浩比贺子怡的个子高出一头,贺子怡跟他说话的时候总是喜欢踮起脚尖,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神情。 “好啦,我不说了行了吧,快进来,我们有事儿说。”袁浩朝两个女生的身后望了一眼,“刘阿姨呢?” “她在院子里磨刀。”黄青青回答道。 好像听见了几个人的谈话内容似的,黄青青的话音刚落,院子里就符合时宜地响起了磨刀声。 嚓——嚓——嚓—— 那声音不禁让人联想起了许多恐怖小说的桥段。 譬如,一个人梦游,他半夜不受控制地起床了,从厨房里操起菜刀,在一丝不苟地磨着,月光撒到那把刀上,反射出了栗栗寒光,他一边磨刀一边望向卧室的门。 如果你走近看,就会发现,他的双目无神,嘴半张着,脸颊的肉一下一下地抽动,就连头发丝扎进了眼眶他都没眨一下眼,那根本就不是人的表情! 再譬如,宿舍里一片安静,一个男生摸起了床,在黑暗中似乎寻找着什么,另一个男生被他搞出的响动吵醒了,他睡眼朦胧地问:“你找什么呢?” 这个男生一脸严肃地回答:“我的头呢?” 男生看清了,他的手里正拎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刀,借着月色,可以看到刀上还残留着斑斑血迹,他的肩膀上空荡荡的,他把自己的头给砍下来了! 四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院子,谁都没说话。 “刘阿姨。”洛凡试着叫了一声。 嚓——嚓——嚓—— 磨刀声很大,刘项云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洛凡舒了口气,说:“没事,她应该是听不见我们说话,咱们进屋吧。” 四个人进去以后,洛凡锁了门,小心地说:“你们对这个刘阿姨有什么印象,说说看。” “她人很好啊。”贺子怡抢先说。 “你别说话,你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还不具备分辨是非的能力。”袁浩说。 贺子怡一个拳头抡了过去,正砸在袁浩的胸口上,他假咳了几声,说:“哎呀,这力道,鲁智深在你面前都自愧不如啊。” 贺子怡就依偎在他怀里笑了起来。 “说正事呢,严肃点。”洛凡说。 “反正我觉得她不对头。”黄青青说。 “说具体点。”洛凡说。 黄青青垂下眼帘,思考了片刻,说:“就拿昨晚来说,大晚上的,又下着雨,她能去哪儿了呢?还有,从一开始我就觉得怪怪的,你说这里一共只有两间房,我和子怡住一间,你们两个住一间,那刘阿姨呢,她住在哪儿啊?” 洛凡一拍大腿:“这点我和你想的完全一样!” 黄青青问:“那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洛凡说:“起初吧,我怀疑这里应该有地下室,刘阿姨有可能住在地下室里。” 袁浩嚷嚷着:“也有可能啊。” “所以我才把大家叫来,咱们今天有两个任务,第一,盯着刘阿姨的一举一动,看看她到底有什么古怪,第二,趁她不在的时候好好检查一下这个屋子,看看有没有其他隐蔽的房间。”洛凡说。 “好刺激啊,我喜欢!像是在演侦探电影!”贺子怡兴奋地说道。 “咱们分一下组,子怡,你跟着你的小男朋友一起监视刘项云,我和青青搜索屋子,哪边有发现就给对方打电话。”洛凡说。 磨刀声不知道是什么在时候消失了,四个人一安静下来,空气就静默得如同无风无浪的海面。 黄青青突然惊叫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咱们说话的时候磨刀声就停了,咱们一安静下来,磨刀声就又响起来了……”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一齐惊恐地望向那扇紧闭着的房门。 洛凡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接着说话,自己蹑手蹑脚地走向了门边。 袁浩就生硬地说:“青青,你记不记得上次你说想再去一趟迪士尼,咱们明年过年的时候去怎么样?” 贺子怡的目光也跟着洛凡在一步一步地移动着,木然地回答道:“好啊,那过年去啊,青青,你去不去?” 黄青青说:“我去啊……” 这时,洛凡呼啦一下拉开了房门,一股冷风灌了进来,所有人都打了个寒战。 门外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磨刀声又响了起来:嚓——嚓——嚓—— 视线穿过长长的走廊,院子里的景象一览无余。 有很多花在竞相开放着,有很多花瓣散落在四处,有一簇簇的绿草从土壤里撺出来,唯独不见人影。 估计刘项云正在院子的一角磨着刀,在那里她看不到里屋,里屋也看不到她。 可是她却把屋里的声响都听得一清二楚。 洛凡顺着走廊往外走了几步,喊道:“刘阿姨。” 刘项云没回应。 按理说,洛凡从这么近的距离叫她,加之她的听力又没有什么问题,她不可能听不到。 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她在装作没听见。 如果她心里没有鬼,她怎么会故意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呢! 洛凡退回到房间,重新锁上了门,低声说:“今天,咱们千万不能放松警惕,一定要把这个刘阿姨盯紧了。” 现在是上午十点整。 袁浩和贺子怡走进了院子。 刘项云还是在一下下磨着她那把刀。 “刘阿姨,还没磨好啊?”袁浩问。 “差不多了。”刘项云举起了刀在空中对着太阳仔细打量着,满意地说。 “阿姨,这个村子里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啊?”贺子怡接着问。 刘项云放下刀,把脸转向她:“咱们这儿是度假村,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空气比你们城里的好,离大自然近。” “可是我没看见有什么大自然啊。”贺子怡天真地眨着眼。 “村子那头有个林子,能采蘑菇采山菜什么的,还有好多城里没有的小动物呢。” “比如说呢?”贺子怡问。 “你们上次吃的仙鼠,就是在那边抓的,你们有时间可以去林子里逛逛,现在是夏天,好多树上都还结了各种果子,在那里面散步可舒坦了!” 贺子怡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她拉了拉袁浩的衣角说:“亲爱的,咱们去啊,听起来好好玩的样子!” 袁浩愣了愣,对刘项云说:“可是我们不认路啊,你能带我们去吗?” 刘项云微笑着点了点头:“行啊,把那两个孩子都叫上,我领你们去林子!” 此时,那把菜刀正端端正正地摆在一块光秃秃的大石头上,似乎是在静候着猎物的到来,等待时机一展身手。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盯梢 2 黄青青在出门的时候,趁着周围没人就又从包里掏出了那个黑黢黢的尖刀状物体。 那上面的血迹不知是蒸发干涸掉了还是和刀面的黑色融为一体了,现在连一丝痕迹都看不出来。 是什么原因只有黄青青本人最清楚。 她深知,自从那晚贺子怡做了那个古怪的梦开始,蛊术就已经生效了。 她满意地收起了这个东西。 院子里有人叫她:“青青,你好了没?” 黄青青麻利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带上手机就跑了出去。 雨后,天晴得格外爽朗。 四个人跟在刘项云的身后,正窃窃私语着。 袁浩说:“洛凡,你和青青不是应该留在家里找密室吗?” 洛凡用手半遮住了嘴道:“还不是子怡啊,一旦玩心大发就什么都忘了,刘阿姨都那么说了我们也找不到理由不跟着来啊。” 袁浩撇了撇嘴,没说什么。 刘项云回过头:“你们说什么呢?” 洛凡连忙打岔道:“没什么,我们正想象着林子里都有什么,毕竟是第一次去,觉得比较新奇。” 刘项云得意地笑了笑:“也没什么特别的,都是山里的东西,不过有一样还是挺值得一提的,你们肯定没见过。” 贺子怡一听,马上起了兴致:“是什么?” 刘项云做了个“嘘”的手势,转过身子,径自朝前走去。 贺子怡又撅起了小嘴:“什么嘛,把人的胃口都提起来了又不说,哼。” 越往前走,前方就越宽敞,眼前是一片漫无边际的平地。 “林子呢?”黄青青问。 “马上就到了。”刘项云头也没回地答道。 果然,大概又走了四十分钟,天地相交处出现了一条墨绿色的长线。 那是横亘在远处的一片密林。 “好远啊,累死了。”贺子怡早就没了之前的那股兴奋劲,无精打采地走在一行人的最后面。 黄青青站住了脚,等着她赶上来。 “青青,就数你最好了。”贺子怡见到黄青青在等她,立刻来了精神,快走几步,一把挎住了她的胳膊。 “你不应该挎我啊,诺,你男朋友就在前面呢!” 袁浩瞥了一眼两个人,又面无表情地转回了头。 他对谁都没提过,参加这次毕业旅行他究竟有什么目的,这是压在他心底的一个秘密。 而且,这个秘密还和贺子怡有关。 连黄青青都没觉察到这个平时看起来不声不响的男生有什么异常。 已经到了正午,太阳炙烤着大地,沿途一直传来吱吱啦啦的崩裂声,那大概是大地在炽热阳光的曝晒下发出的一声声。 密林近在咫尺。 一进林子,气温顿时降了下来,一阵沁人心脾的清爽气息迎面袭来。 贺子怡是最先跑进林子的,她一边跑还一边唱起了一首日本儿歌:“有一天,在森林里,我遇见了小熊,在开满鲜花的小径上,我遇见了小熊。小熊对我说,小姑娘小姑娘,你快跑啊,你快跑吧!我飞快地跑了起来呀,我飞快地逃了起来。” 还是黄青青最先想起了刘项云的话:“阿姨,您之前说的我们没见过的东西在哪儿呢?” 刘项云就开始四下张望起来:“我给你们找找,到处都是呢!” 就在这时,贺子怡突然大叫了一声,奔向了袁浩。 “你怎么了?”袁浩问。 “有……有虫子!”贺子怡手指着一个方向,颤巍巍地说着。 大家都齐齐地望向了那个方向,只见一直全身乌黑长满长毛的虫子正朝这边一拱一拱地爬了过来。 那只虫足有一米长,目测比十根筷子绑在一起还要粗,脑袋上还镶嵌着两只黑亮的圆眼珠,它的身下,长满了毛烘烘的脚。 此刻,它正慢悠悠地向前蠕动着,它身上的那些长毛正悠然自得地随风拂摆。 “那是什么啊,长得这么恶心。”洛凡说。 黄青青则一眼认出了那个东西,那分明是——食尸虫! 在外公的相书里,她印象最深的就是这种虫子,因为书上画着的那张图实在是太逼真了,她当时还误以为虫子要冲破纸页爬出来啃食自己,吓得整整一夜都盯着那本书,没敢合眼。 书上说,食尸虫生于阴司,长于阳间,可任意窜梭在阴阳两界之间,能随便进入失魂间不受阻挡。 这是唯一一种进入了失魂间以后还能凭借一己之力逃出的东西。 因此,即便黄青青当时并不觉得这种东西真的存在,却还是对它畏惧三分。 她怎么都不会想到,在这个肃杀的小度假村里,竟然会一睹它的芳容。 书上说,它只吃人。 黄青青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 可是刘项云却像见了亲人似的,大喊着:“就是它,就是它!你们看啊,这个就是般若。” “啊?”袁浩显然没听清。 “般若,据说是上古的神变化而来的。”刘项云说。 “我们回去吧。”贺子怡紧紧抱着袁浩,央求说。 袁浩的心里也打起了退堂鼓:“好,回……回去吧。” 洛凡看穿了大家的心思,对刘项云说:“刘阿姨,我们大家都累了,太阳这么大,您看我们要不就……就往回走吧,您看行吗?” “累啦?可是今天天气这么好,不散散步多可惜啊。”刘项云显然不想回去。 “那要不我们自己回去呢,您要是想散步,就不用管我们,再在这里呆一会儿。”洛凡说。 “也行啊,要是你们能找得到路,你们就先走吧,我采点山菜做晚饭。” 四个人眼神交汇后,就飞也似的出了林子。 唯独刘项云自己,坚决留下要与食尸虫相伴。 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半了。 贺子怡刚一进门就仰面倒在了床上,抱怨起来:“我被骗了,那个刘项云,说林子里好玩,结果冒出个大肉虫子,我的天,我这辈子都没看到过那么恶心的东西,她是不是变态!” “我觉得,她不是想让我们见见那条虫,而是想让那条虫认识一下我们。”黄青青淡淡地说。 贺子怡一下子就睁大了眼:“你什么意思?” “我觉得,这个村子里住的不光是他们,还有很多别的东西。”黄青青说。 “别的东西?” 还没等黄青青说完,袁浩和洛凡就出现在了门口。 “你们有事?”贺子怡问。 “你们过来一下。”洛凡招了招手。 四个人就又围坐在了男生房间。 “现在好了,本来决定的好好的,要盯住那个刘项云,结果呢,我们自己却主动逃了。”袁浩首先说。 “不然呢,你想和那个怪物一起呆在树林里啊。”贺子怡想了想,又说:“对了,青青,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黄青青正愁眉紧锁、表情凝重,听见贺子怡这么一问,浑身抖了一下:“你们觉不觉得,那个刘项云听到了我们之前说的话?” “为什么这么说?”洛凡问。 “她带我们去那个林子,意图很明显,一是她知道我们要对她实施监视,因此必须想办法把我们给甩掉,你们想啊,正常人见到那么个怪物肯定要落荒而逃,哪里还顾得上密谋什么,二是,我刚才跟子怡说了,我总有一种感觉,她带我们去见那个东西是假,让那个东西认识一下我们几个人才是真。” “我更糊涂了,什么意思?”袁浩挠着头,一脸迷惑。 “哎呀,青青是说,那只虫子是她的主人!”贺子怡说。 “子怡同学,你不要随便添油加醋好不好?青青是说那只虫有可能和我们一样有思想,有可能和村民们一样是这里的主人。”洛凡分析道。 “不管怎么说,刘项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她已经在我们的监视范围之外了。”黄青青接着说。 “完了,现在还有一只怪物在帮她,我们是不是真的玩完了啊!”贺子怡大叫起来。 “你能不能安静会儿。”袁浩不耐烦地把他抓紧自己的那只手给甩开了。 “你干嘛,是不是要吵架!”贺子怡显然被这一举动给气坏了。 “我不是要吵架,我是要分手!”袁浩大声说。 话刚出口,连他自己都被吓到了,他的嘴唇不停翕动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顿时怔住了。 贺子怡已经夺门而出,不知去向了。 洛凡在第一刻就追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黄青青和袁浩两个人。 “你开玩笑也要有个度啊,怎么什么话都能乱说呢!”黄青青愤怒地说。 袁浩低下头,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没开玩笑,我说的都是真的……” “你真要和她分手?” “我……本来也不爱她。” 接下来,两个人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贺子怡和洛凡一直都没回来,倒是刘项云先一步踏进了院门。 “中午吃饭了吗?”这是她回来的第一句话。 两人应声走了出去,刘项云果然提了一大兜子野菜回来,那些草都绿油油的,翠滴,看上去令人食欲大增。 “吃了。”黄青青说。 “我看早上剩的菜也没动啊,吃的什么呀?”刘项云问。 “吃的一肚子气。”黄青青瞪着袁浩说道。 “你们小朋友之间吵架啦?”刘项云问。 黄青青自己都没想到她演技居然这么好,明明心里乐开了花,却硬是生生挤出了几滴眼泪:“袁浩,子怡怎么对不起你了?难道你不打算去和子怡解释解释吗?” 袁浩便一脸不情愿的跑了出去。 黄青青暗暗想,难道让贺子怡被自己心爱的人甩了,这也是蛊术的一环? 其实,这正是袁浩难以言明的参加这次旅行的初衷。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盯梢 3 如果那天晚上贺子怡的手机没有熄火,黄青青确确实实查看到了她们床底下那一片黑漆漆的空间,她们就会发现,其实谜底并没有那么可怕。 那天躲在她们床下的,不是僵尸,不是恶鬼,不是妖怪,也不是野兽。 一声不响趴在她们床下的,是个人。 那个人正是袁浩。 他的本意并不是想装神弄鬼地吓唬人,而是想趁着两人睡熟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取回属于自己的两样东西——身份证和手机。 说起来,袁浩和贺子怡之间从来只有单方面的爱情。 也就是说,袁浩并不喜欢贺子怡。 起初,袁浩接近贺子怡是因为他喜欢上了另一个班上的女生,她是贺子怡的闺蜜。 贺子怡这个人大大咧咧的,对谁都无比大方,谁的忙都抢着帮,久而久之,她的死党就堆砌成了一座珠穆朗玛峰。 冷月霜就是山脚下的一颗小石子。 袁浩第一眼见到冷月霜的时候就深深被她吸引住了。 冷月霜是一个典型的邻家女孩形象,她的眼睛不大却很有神,嘴巴小小的,鼻头圆圆的,精致的五官镶嵌在那一张鹅蛋脸上,让人不禁觉得眼前一亮。 当时,袁浩去找了贺子怡,想要打听关于这个女生的信息。 袁浩不知道,贺子怡在更早的时候就喜欢上了他。 如果你是贺子怡,你会怎么办呢? 一个是自己的闺蜜,一个是自己暗恋已久的男生,你的选择是? 贺子怡选择了后者。 贺子怡说尽了冷月霜的坏话,比如她的家境很不好,父亲酗酒、母亲改嫁,比如她的精神也不大好,经常在半夜里嗷嗷乱叫,比如她表里不一,同时交往了三个男朋友等等。 袁浩虽然对贺子怡的话将信将疑,可他还是放弃了追求冷月霜。 袁浩最后和贺子怡在一起了。 起初,两个人还算和睦,都互相谦让着,很尊重对方的隐私,可是没过半个月,贺子怡就渐渐表现出了她疯狂的嫉妒心,她开始监视袁浩,袁浩的衣食住行都要她亲自把关。 再后来,连袁浩接电话她都必须在场,在核实号码后才让他接听。 袁浩的身份证、学生证都一直贴身放在了贺子怡的钱包里。 有一次,袁浩急需身份证办要紧的事,刚好贺子怡回家了不在学校,他急得上蹿下跳,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不管贺子怡干出多么出格的事情,袁浩都不会和她吵,因为他深知自己的实力,贺子怡总会拿一大堆的理由压他,他连一个反击的空档都找不到。 贺子怡会说,只有没本事的男人才会埋怨女人,你怎么不自己争点气,别总花我的钱! 贺子怡会说,将来毕业了你自己有本事找到好工作吗,现在你和我对着干,以后不还是得靠我爸爸给你安排岗位! 贺子怡会说,你说你优秀,那有多少女孩追过你?也就是我,眼瞎了还倒贴给你! 面对贺子怡的枪林弹雨,袁浩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即使他不想承认,但她说的都没错。 袁浩没钱,没后台,从小到大,也没有一个追他的女生。 他就是一个路人丙。 贺子怡对他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她知道自己男朋友的痛楚和软肋。 这也是袁浩最不能容忍的事,他要找机会和她分手。 当洛凡和他提出去溯溪村毕业旅行的时候,他便欣然接受了,他要趁着这次旅行和贺子怡一刀两断、分道扬镳。 他要把属于自己的东西统统拿回来,自己的尊严、自信、气概。 他要把贺子怡的施舍统统抛弃,她的骄傲、蛮横、不屑。 他要大声对她说:你的钱、你爸给我安排的工作我都不稀罕,全都留给你自己吧! 他原本打算在旅行结束的那一天说出口,以免大家都尴尬,可是火气一上来,他的嘴就没了闸门,把自己真实的想法给漏了出来。 其实在来之前,他的计划很明晰,首先,他需要先趁着贺子怡睡着把自己的身份证和手机从贺子怡的包里偷出来,这是束缚他自由的一个砝码。 其次,他要在黑暗里吓吓这个傲慢的女人,给她一记下马威,让她知道自己是个有气魄的男人,而不是她的私有宠物。 最后,在大家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就会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贺子怡甩了,让她尝尝当众被人抛弃的滋味。 那天,洛凡睡得很早,他一躺下就发出了均匀的鼻息声。 袁浩就悄悄溜出了房门,来到了女生屋子的窗前,正值夏天,天气还很热,她们睡觉的时候依旧开着窗,这扇窗就成了袁浩潜入的门。 他开始在黑暗中翻起了贺子怡的背包。 敏感的黄青青觉察到了他发出的响动,坐起了身。 他就在黑暗的掩护下躲进了她们的床底下。 在黄青青拿着手电筒要照床下的时候,他惊得冒了一身的冷汗,说巧不巧,就在这时,手机灭了。 连老天爷都在帮他。 他听到黄青青最后说了句:睡吧,等天亮了再说。 等了很久,夜更深了,窗外的雨也停了,他便又趁着两个女生睡着了从窗户溜了出去。 她们都不是侦探,第二天早上谁都没注意到床底下那个湿漉漉的人形。 袁浩已经拿到了自己的身份证和手机,现在,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对贺子怡讲出那一番豪情壮志了——不是你甩了我,是我不要你! 一开始,大家都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只有他自己清楚,旅行结束以后他要彻底和这个女生断绝一切联系,任她怎么恳求自己他都不会松口! 黄青青让他去追贺子怡的时候,他拗不过只好出了门。 不过,他并没有在四处找寻那个可恨的女生。 他找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躺下来,乘起了凉。 黄青青正在厨房帮着刘项云洗菜,监视计划现在就剩下了她一个人。 刘项云气愤地说:“一个大男生,怎么就不能让着女生呢!” 黄青青愣了愣:“您知道是怎么回事?” 刘项云说:“这还看不出来,你们那个男同学对那个女同学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呗?” 黄青青说:“您能猜出来是什么话吗?” 刘项云说:“一定是男的不要女的了,女的不想分手吧,所以你才让那个男同学去追。” 黄青青竖起了大拇指:“您猜的真准!那您觉得,袁浩能追回子怡吗?” 刘项云眯起眼睛想了想,道:“他压根不想把她追回来。” 黄青青不明白了:“您怎么知道?” 刘项云笑呵呵地说:“往往气话才是某些人真正的想法,冷静的时候说的都是假话,都是冠冕堂的话。” 黄青青点了点头:“您说的话真有哲理。” 她隐约觉得,自己的第六感丝毫不差,刘项云偷听了几个人的谈话内容,也许她早就回来了,只是没露面,她像个幽灵似的蹲在了墙角,竖起耳朵静静地听。 所以,现在四个人对刘项云实施的盯梢,倒变成了刘项云对他们四个人的盯梢。 不,也许从一开始,他们的所有言行就都在刘项云的监控之下了。 这一点,在不久的将来就得到了证实。 黄青青终于认识到了这个女人深不可测的一面,她愈发对刘项云戒备起来。 刘项云说:“你别干了,歇着去吧,我这就生火做饭了,不是中午就没吃嘛,去睡一觉,一会儿等饭好了我叫你。” 黄青青推脱道:“我不累,阿姨,我包里有带来的饼干和零食,刚才我们都吃了,您看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刘项云说:“你们城里人哪会生火啊,这烟熏火燎的快回屋去吧。” 黄青青就只身回了房间。 眼看着天就快黑了,可其余三个人都还没回来。 黄青青躺在床上,回味着刚才的那一幕,突然感觉有点儿可惜,如果袁浩不是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界,而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对贺子怡说出那番话,那才叫大快人心呢! 刘项云说,有时气话才是真心话。 大概袁浩早就有分手这个想法了吧。 黄青青觉得这个刘项云很高深莫测,不过现在的她可顾不了那么多了,她的当务之急是等着蛊术奏效,让贺子怡那个仗着家庭背景横行霸道的天真妹得到她应有的报应! 不知不觉中,黄青青睡着了。 她醒来的时候,刘项云正站在她的床前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 “你做梦了。”刘项云说。 “什么?”黄青青还没睡醒。 “你做梦了,在梦里笑了好几声,我听见了。”刘项云说。 “我笑了?”黄青青的第一个反应是,难不成她在睡觉的时候,刘项云一直都站在她的床前盯着她看? 对此,黄青青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你还说梦话了。”刘项云说。 “我都说什么了?”黄青青问。 “你说,这里是失魂间,你的魂再也回不去了。” 黄青青头顶一个响亮的霹雳,被炸得顿时呆住了。 她压抑在自己心里最深处的那句话,被刘项云给听见了。 “您确定吗?不会是您听错了吧?”黄青青问。 “我不会听错。”刘项云说。 诡异的气氛在两人的身边蔓延开来,黄青青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着,她必须要把话题岔开。 “他们回来了吗?”黄青青问。 “还没。”刘项云依旧是一副木乃伊般的僵硬神情。 完了,现在在这个小屋里,只有黄青青和刘项云两个人,如果刘项云要对她做什么,她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素手就擒、乖乖等死。 黄青青凝视着刘项云的脸,半晌不语。 她有一种预感,这张脸马上就会扭曲变形,刘项云会一把撕下这张人皮面具,露出里面的那一张涎水横流、青面獠牙的真面目。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盯梢 4 “要不咱们先吃饭吧,我先把他们的那份给留出来。”刘项云说。 “不好吧,要不我出去找找看?”黄青青试探着问。 “你一个女孩子自己出去太不安全,万一碰上狼啊熊啊的谁能救你!”刘项云说。 “没事的,您不用担心我,我会随身带一把匕首。”黄青青嘴上虽这么说,心里想的却是,我和你待在一起才最危险。 刘项云这次没有阻拦她,她低下头沉思了片刻,说:“你说的匕首,是那把黑色的刀吗?” 黄青青一阵惊栗,她怎么知道“引魂佩”的事情? 那个黑色的刀状物体,名曰“引魂佩”,是从远古流传下来的众多蛊术中的一种,能慑人魂魄,轻则使人呆傻,重则令人丧命。 之所以能摄魂,是因为制作引魂佩的材料很特殊,本身就带有巨大的磁场,再加上上古巫术的口诀器印,就能把人的魂魄引到它的身上。 有传闻称,引魂佩本体就是出自失魂间,而不是凡尘之物,因此,它一边连着阳界,一边连着失魂间,被它勾了的魂魄都尽数去往了失魂间,再也无法回到躯体中了。 这也是它名字的由来。 引魂佩的用法其实很简单,只需在念着口诀的同时,正面刻上要诅咒之人的名字,背面刻上他的生辰八字,再用施法者的血进行浇灌,就能将被施术者的魂勾走,至于达到的效果,那就要看施术者自身的道行和他的怨念深浅了。 黄青青手中的那个引魂佩正是她外公留给她为数不多的遗物之一,口诀用法也是外公一字一句传给她的,她对任何人都没有提起过引魂佩的存在。 然而,这个刘项云却什么都知道。 黄青青竟吃惊得说不吃话来,她傻傻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正背光站着,黄昏从窗户投下的最后一抹亮度也被她完美的遮掩住了,看不清她的脸,只有一团飘飘忽忽的暗影。 她觉得刘项云应该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看。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黄青青说。 “那不是个匕首吗?”刘项云问。 “我没有黑色的匕首。”黄青青回答。 “哦,那我可能是看错了。”刘项云轻描淡写地说。 “您还有事儿吗?”黄青青想尽快从这个神秘女人的注视中逃脱掉。 刘项云不假思索地说:“走吧,我陪你一起去找他们。” 黄青青感到了危险似乎在步步逼近。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好。” 令她完全出乎意料的是,刘项云居然没有反对了,她说:“那你去吧。” 说完,她就转身走出了房门。 黄青青终于把憋在胸口的那股气给吐了出来,她从没这么紧张过。 既然对刘项云说了要出门去找他们,那她就算是做做样子,也得出去了。 其实黄青青在一个人的时候,更愿意远离这个屋子,因为她实在不想只身和这个刘项云共处一室。 她感觉,对于刘项云来说,自己根本就是俎上肉,口中食。 除了演出一副淡定的模样,她对这个女人束手无策。 黄青青走出门的时候,天已经近乎全黑了,今天依旧没有星星,也见不到月亮。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那条碎石路上,没走几步,迎面就遇上了正往回赶的贺子怡和洛凡。 袁浩没跟在两个人身后。 黄青青奇怪地问他们:“袁浩呢?” “问他干嘛,没见着。”洛凡气鼓鼓地说。 “他去追子怡了呀,怎么可能没遇到呢!”黄青青焦急地说。 贺子怡睁大了眼:“他去追我了?” “是啊,我让他去的,都走了几个小时了,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你让他去的啊?哼,他都不管我,我干嘛管他,一个大活人还能让鬼吃了?”刚说完,贺子怡就被自己给吓到了,她本来想说的是,一个大活人还能让狗给吃了,没想到,话到嘴边居然变成:“让鬼给吃了”。 黄青青听外公讲过,许多人都说鬼这个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其实是有原因的。你信,鬼才能感知到你,让你看见它,你不信,鬼就感觉不到你的存在,因此,你也就看不见它。 也就是说,鬼是确实存在的,之所以一些人能看见,一些人看不见,理由很明白,无非是处于你自己的意念。 所以,你想见鬼吗?今晚默念五百遍这句话,我保证你必定如愿: 鬼啊你来找我吧,鬼啊你来找我吧,鬼啊你来找我吧…… 开始念了吗? 好了,我要继续讲我的故事了。 黄青青对这个说法深信不疑,不,确切地说,她对外公讲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 她曾经一个人在午夜试验过这个方法,结果很奏效。 她看到了对面墙上有一个黑影,在她睁着眼睛的时候黑影纹丝不动,一旦她闭上眼睛,她就觉得有个什么东西正贴着她的脸喘着气。 它们眼睛对眼睛,嘴巴对嘴巴,鼻孔对鼻孔。 黄青青还嗅到了从它嘴里喷出的丝丝凉气。 那并不是因为它在呼吸,而是因为窗外的风穿透了它飘飘忽忽的身体,直接吹到了她的脸上。 黄青青那一夜几乎再没敢睁开过眼。 后来,外公知道了这件事后狠狠地批评了她,还围着她念了整整一个小时的咒文,黄青青至今都不知道外公究竟在怕什么。 外公还说过,荒郊野巷,最多孤魂野鬼;密林草甸,最多妖兽仙怪。 这个村子算不算是荒郊野巷呢? 村子尽头的那片林子算不算是密林草甸呢? 黄青青真的慌了。 “你急什么,他那么大个人了,还至于找不回来吗?”洛凡说。 “万一他真的迷路了呢?”黄青青问。 “他又不傻,不会打电话问呀。”洛凡说。 “对了,给他打电话问问,我一急就给忘了。” “要打你打,我可不打。”贺子怡斩钉截铁地说。 黄青青摸遍了身上,去发现没随身带着手机。 “我出来的急,没带手机啊。”她无奈地说。 “算了,那我打吧。”洛凡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按下了那一串号码。 电话通了,可是迟迟都没人接听。 终于,听筒那头传来了一个微弱的呼吸声,他没说话。 贺子怡抢过了电话,大声咒骂着:“袁浩,你主动不去找我,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还想不想跟我和好了!” 一个幽幽的声音回答道:“你说的是我吗?” 是个女人! 贺子怡握着手机的那只手一松,手机就“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哎,你干嘛呀!我手机招你惹你了,你摔它干嘛?”洛凡连忙拾起了手机。 “那不是袁浩……”贺子怡颤抖着说道。 “那是谁?”黄青青问。 “一个女的。”贺子怡连声音都变了。 女的?刘项云! 对了,一定是她!袁浩并没有带手机,手机还放在他的房间里,能接听电话的,就只有刘项云一个人! 或许,她现在正站在袁浩的房间中央,挂着刚才那副不冷不热的表情等待他们的回复。 黄青青从洛凡手里夺过了电话,直接对着话筒喊道:“你是谁?” “我是刘项云啊。” 果然是她! “刘阿姨,您怎么会拿着他的电话?” “我看电话没人接,就替他接了啊。” 刘项云的回答都很自然,似乎没有一丝虚假。 “哦,那袁浩回去了吗?”黄青青的预期稍稍缓和了下来。 “他中间回来了一趟,见你们都不在就又出去了。” 他中途回来了一趟? “他大概是什么时候回去的?”黄青青问。 “你刚走他就回来了,就前后脚的事儿。”刘项云答。 “我刚走?那按道理我应该能碰上他啊。”黄青青说。 “说不定你们是两个方向呢。”刘项云说。 黄青青对刘项云说的话从来不敢悉数相信。 挂了电话,黄青青问另外两个人:“咱们是去找他,还是回去等着?” “刘阿姨都说什么了?”洛凡问。 “她说袁浩在我出来之后回去了一趟,然后就又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儿。”黄青青回答。 “你看看,我就说嘛,他又不是路痴,还能不认得回去的路,不用管他,他爱去哪儿去哪儿,不回来更好!”贺子怡说。 这是贺子怡即将应验的第二句话。 她曾经说,我真想永远留在这里。 至少,她现在还留在这里。 现在她说,他爱去哪儿去哪儿,不回来更好! 这一夜,袁浩就真的再没回来过。 一进院子,洛凡就看到,院子里撑着一个八仙桌,桌上摆着三副碗筷,还有几盘热气腾腾的菜,刘项云又不知去向了。 盯梢计划正式宣告失败。 吃过晚饭,贺子怡问洛凡:“咱们明天还要继续盯着她吗?” 洛凡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贺子怡用央求的目光看着他:“要不咱们走回去吧,我好怕,这里怪怪的,那个阿姨也怪怪的。” 黄青青握住了她的手说:“别怕,有我在呢,我睡你旁边保护你。” 贺子怡感激地晃了晃她的胳膊:“青青,有你在真好。” 四个人,现在变成了三个人。 这是他们在溯溪村住的第三晚,也是袁浩行踪不明的第一天。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线索 洛凡等了一整夜,袁浩都没回房间。 像往常一样,一大清早刘项云就又出现在了几个人的面前。 而贺子怡,则又做了一夜的噩梦。 和前几天不同的是,今天,黄青青是被一阵敲窗户的声音给吵醒的。 她一睁眼,就看到桌子上有一张纸条,被石头压着,风吹过,它就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响声,很像是窗前正坐了一个人正在不停地翻书。 黄青青似乎真的看到了一个人影,在窗外一闪就不见了。 贺子怡还在睡着,她昨晚被噩梦惊得出了一身的冷汗,直到天快亮才睡着。 黄青青便轻轻地掀开了被子、轻轻地下了床、轻轻地走到了桌子前。 那是一张泛黄的稿纸。 稿纸上端端正正地写着几行字,字体隽秀朗逸,让人不禁误会那是出自大师的手笔。 信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 信的内容是: 屋子并不是你一个人住; 村里一共是三口井; 井中有十二具尸体; 十二只鬼在林子里追我; 第一只鬼快要找到我的时候我就在这里; 无奈之下我逃进了第三口井。 黄青青完全看懵了,这封无厘头的信究竟要表达什么?刚才又是谁在敲她的窗户? 如果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断不会选择大白天的来骚扰自己,难道是其他村民? 黄青青一方面觉得这封信很像是有人在恶作剧,另一方面又不敢完全肯定她的这个想法。 万一是真的有人暗中想要对她传达什么重要的信息呢? 黄青青仔仔细细地琢磨起了那几行话。 信的第一句说屋子并不是她一个人住,这句话并没错,贺子怡正和她共处一室、睡得正酣啊。 信的第二句说村子里有三口井,这里面有什么隐含的意义么?黄青青没搞懂。 信的第三句说井中有十二具尸体,也就是说,一口井里有四具死尸?这难道是一道小学生的数学应用题?黄青青依旧不明白。 信的第四句说有十二只鬼在林子里追他,不难判断,这十二只鬼就是上一句死了的那十二个人。 信的第五句说第一只鬼快要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在这里,这个“这里”又是指的哪里呢?会不会指的就是她现在所在的这个房间? 信的第六句说无奈之下他逃进了第三口井,所以呢?他淹死了?他躲过鬼的追杀了? 这封信看似在讲一个人落难的小故事,实则没头没脑,逻辑混乱,让人读得一头雾水。 反正黄青青是完全没看懂。 贺子怡醒了。 “青青,你起了?”她问。 “嗯,起了。”黄青青说。 “袁浩回来了吗?”贺子怡问。 “不知道,我也是刚起。”黄青青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贺子怡的脸上顿时积起了浓重的愁云:“他不会一宿都没回来吧?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儿吧?” “不知道,你去问问洛凡吧,他们一个房间。”虽然都是一个班的,可是黄青青跟袁浩这个自己没本事还瞧不起别人的男生几乎没交集,大学四年他们两个人说过的话加起来也没有贺子怡和他一天之内说的话多。 换句话说,黄青青压根就不关心袁浩的死活。 “那我问洛凡去,这个袁浩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回来了居然不先到本姑娘这儿来请安,要是他真回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他!”说完,贺子怡火速换了衣服,操起手机,风风火火地就要往外冲。 可刚拉开门,她却莫名回过头,把视线放在了黄青青手中的那张稿纸上。 “青青,那是什么啊,是不是哪个公子哥儿给你写的情书?”贺子怡坏笑道。 “你不是要去找你的小男朋友嘛,怎么不急了?”黄青青并没有正面回答她,她是觉得,如果这封信真的是谁传达给她的秘密,那她就不能被别人捷足先登,先一步掌握了信的内容。 “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呀?快给我看看。”谁知贺子怡一下子来了兴致,偏偏要抢过来看。 黄青青没办法,就把信递给了她:“给,你看吧,到底是不是情书。” 贺子怡瞟了一眼,呵呵笑道:“我就那么一说,你的隐私我怎么好随便看呢,收着吧,我不看呀。”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她的眼睛却还是不诚实地滑到了那封信上,她一眼就看到了一个“鬼”字。 “哎,你等等,那上面写的什么鬼啊?”黄青青刚要把信收起来,贺子怡一把拦住了她。 “我给你看你不看,我要收起来了吧你又要看,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复杂。”黄青青说着,就把信递给了她。 她怎么都想不到,贺子怡居然一眼就看穿了信中的奥秘,她从前到尾读了几遍,突然一拍大腿道:“我知道了!” “你读懂这封信的意思了?”黄青青连忙问。 “你过来看,这几行字本身是没有意义的,它们就好像是一些无足轻重的小兵,它们的职责,实际上是要守卫这里面真正重要的将军。”贺子怡说。 “你跟我说人话。”黄青青急了。 “这封信一共是六行字,对吧?” “是啊。” “你挑出第一行的第一个字、第二行的第二个字、第三行的第三个字……以此类推,连在一起,看看是什么话。” 黄青青又从头到尾把那封信读了一遍: 屋子并不是你一个人住; 村里一共是三口井; 井中有十二具尸体; 十二只鬼在林子里追我; 第一只鬼快要找到我的时候我就在这里; 无奈之下我逃进了第三口井。 按照贺子怡的提示,她依次挑出了这样的六个字:屋、里、有、鬼、快、逃。 连起来果然成为了这样一句话:屋里有鬼,快逃。 黄青青的头皮“轰隆”一下就炸了,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她的脚后跟一直蔓延到了她的头发梢,她差点没背过气去。 那个人说屋里有鬼。 那个人让她快逃。 那个人究竟是谁? 黄青青还在慌神,贺子怡却不明就里地问:“青青,这个难道不是你写的吗?” “什么?我写的?” “对啊,你想考考我的智商,对吧?” 黄青青打心底里笑出了声,这个娃娃脸女孩的天真劲儿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学来的,那是从小到大无微不至的呵护所养成的,是围绕在她身边的娇生惯养所堆砌的,长到这么大,这个女生从未见识过人心的险恶,从没感受过事态的炎凉。 她越是没有心机,越是纯真无邪,黄青青就越是恨她。 现在,黄青青甚至怀疑,这封恐吓她的信,根本就是贺子怡的自导自演,她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出于好玩,想戏弄自己一下而已。 否则,她怎么就能一眼参透这封信要传达的意思呢?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看半天都没明白。”黄青青问。 “很简单啊,我学过密码学,这是最简单的一种了,还有很多,比如把文字转换成英文字母,按一定的规律将文字做各种排序等等,你想学我可以教你呀。”贺子怡得意地说。 黄青青摆了摆手,说:“不用了。” “所以这个不是你写的?” “不是。” “那你从哪儿得来的啊?” “今天早上,有个人把它放在咱们屋的桌子上了。” “咱们屋?” “对,咱们屋。” “那也就是说,那个人是想告诉我们,这个屋子里……有鬼?” 说这话的时候,贺子怡的嘴唇抖了一下。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了身后。 一朵乌云飘了过来,刚好挡在了窗前。 屋子里顿时陷入了一片深不可测的黑暗之中。 “青青,天怎么突然黑了?”贺子怡战战兢兢地问。 “大概是云彩把太阳遮住了吧。”黄青青说。 “那你看到什么了吗?”贺子怡又问。 “没有。”黄青青说。 “我怎么听到有动静?”贺子怡说。 “什么动静?”黄青青说。 “好像是有人在……有人在咳嗽!” 毫无征兆的,两个人朝着房门就冲了过去,一把拉开门疯了似的往院子里狂奔。 那朵乌云又悄无声息地移开了。 天光大亮。 “怎么办啊,青青,咱们那个屋子不会真的有鬼吧?”贺子怡扯着黄青青的袖子惊恐地问道。 “我怎么知道,说不定就只是谁的恶作剧呢。”黄青青说。 “谁的恶作剧啊?” 黄青青像是瞬间浑身通了电似的一个激灵,她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有可能干这种拙劣恶作剧的人。 “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小孩?”黄青青问。 “哪个小孩?” “你忘了,咱们去隔壁吃饭,那个女的叫什么二嫂……” “哦,对对,是叫二嫂!” “他们家不是有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嘛,你说会不会是他干的?” 贺子怡一拍脑门:“也有可能啊,那么大的小孩子最爱搞恶作剧了,尤其是咱们还在他家里吃过饭,他肯定知道咱们住在刘阿姨这里。” 自此,线索的关键就锁定在了二嫂家的那个小男孩的身上。 大概是刚才两个人跑动的声响太大了,刘项云的喊声从厨房传了出来:“出什么事儿了?” 黄青青回道:“没事儿,我们晨练呢。” 接着,她就小声对黄青青说:“一会儿,咱们叫上两个男生,找个借口再去一趟那个二嫂家,看看到底是不是他干的!”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袁浩下落 黄青青记得,二嫂管那个小男孩叫“娃”。 除此之外,黄青青对他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今天是来到溯溪村的第四天,距离离开这里还剩十一天。 洛凡这天起得很晚,直到黄青青她们吃完了饭,洛凡都还没醒。 后来听他说,那是因为前一天晚上他一直没合眼,在等袁浩回来,足足等了一整夜。 到最后,他终于撑不住了,合上了眼。 袁浩彻底失踪了。 得知这个消息,贺子怡简直要闹翻了天。 她哭喊着非要找到袁浩不可,把早上的那封信彻底抛诸脑后了。 刘项云得知袁浩一夜未归,也急红了眼,几个人一致决定,去找袁浩是当务之急。 只有黄青青一心想着要去向二嫂家的那个“娃”问问清楚。 她偷偷跟洛凡说了那封信的事情,可是洛凡却不以为然地说:“现在,什么事儿都比不上找到袁浩重要!” 胳膊拗不过大腿,黄青青只好悻悻地将那封信收进了背包里,和大家一起去找袁浩。 洛凡提议四个人分成两组,一组挨家挨户地问询,一组去林子里找人。 贺子怡一听又要去那个林子,就打了退堂鼓。 “要不然这样,你和青青去各家各户问问有没有谁见过袁浩,我和刘阿姨去树林里看看。”洛凡说。 这个提议正中黄青青的下怀。 有什么办法可以一箭双雕,既不耽误找袁浩,又能对整个村子的人都一一了解清楚呢? 打着找袁浩的幌子挨家采访! 黄青青立即附和:“就这么办!” 一拍即合,刘项云和洛凡马上踏上了去往林子里的路。 直到今天黄青青才搞清楚,原来这座村子一共有32户人家,之前刘项云曾经说过,根据度假村的开发商规定,全村每户房子的格局都必须一模一样,包括围墙的高度和砖瓦的颜色。 它们规则地散落在那条石子路的两侧。 刘项云家正是村头的第一户人家。 贺子怡问:“咱们怎么走?” 黄青青说:“咱们就沿着这条路走,先顺着右边的人家问下去,走到尽头,再往回走,顺着左边的人家问回来。” 贺子怡说:“好。” 黄青青敲响了刘项云家旁边的那扇门。 门响了一声、两声、三声,始终没人开。 黄青青便朝院子里喊道:“您好,我们是游客,遇到了困难需要帮忙,请问有人吗?” 贺子怡接着喊道:“我们一个朋友走失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人见过他?” 屋里好像有动静。 过了一会儿,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才慢悠悠地走过来开了门。 她打量了两个人一番,问:“你们是?” 贺子怡说:“我们是从城里来的。” 老奶奶问:“那你们这是要?” 黄青青连忙解释道:“老奶奶,是这样的,我们是三天前来这里度假的,昨天下午我们有一个朋友出去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不知道您有没有见过他啊?” 老奶奶说:“哦,那他是男的女的?” 贺子怡抢道:“男的,大概有这么高。” 说着,她用手比了一个高度。 老奶奶沉思了片刻,问:“长什么样子啊?” 贺子怡说:“长得很帅的。” 黄青青瞥了她一眼,补充道:“短发,眼睛不大不小,鼻梁挺高的,说起话来痞里痞气的。” 贺子怡不乐意了,她撅起小嘴说:“才不是呢!他说起话来文质彬彬的,特有范儿。” 黄青青说:“小姐,这是在找人,麻烦你别情人眼里出西施了好吗?对了,你手机里不是有你们的合照嘛,给老奶奶看看。” 贺子怡便极不情愿地翻起了包。 趁着贺子怡在翻手机,黄青青得了空子,向那个老奶奶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您这里的人都不和外界联系吗?” 老奶奶说:“没车,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黄青青疑惑地问:“那既然交通这么不发达,又怎么能发展起来旅游业呢?” 这回轮到来奶奶不明白了:“什么叫旅游业?” 黄青青说:“难道您不知道?” 老奶奶说:“我年纪大了,没听说过你们年轻人的玩意。” 这时候,贺子怡已经调出了手机里的一张照片,放到了老奶奶的面前。 “您看看,就是这个人,您昨天见过他吗?”她问。 没想到,黄青青却把手机屏幕给遮住了,她一脸正经地问:“您说您不知道这个村子是旅游度假村,那您靠什么生活呢?难道不是给游客提供住宿吗?” 老奶奶被她这一问似乎有些迷糊,她眨巴了几下眼睛,说:“我一个老人家,吃也吃不多少,穿也穿不多少,只要饿不着、冻不着就行,需要什么钱啊。” 贺子怡气鼓鼓地对黄青青说:“你干嘛呀,都问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问题?” 黄青青没理睬她,依旧执着于自己心中的谜团:“您是说,这里不是什么旅游度假村?那溯溪村的宣传册子呢,那总不会是假的吧?” “宣传……册子?”老奶奶显然是被这个词给绕住了:“是什么啊?” 黄青青慌乱地从背包掏出了那本薄薄的手册,封面还是那几个醒目的大字——那些最适合毕业旅行的小镇。 谁知老奶奶却皱着眉头说:“我没见过这个东西。” 黄青青的脸色顿时变了,她从老奶奶的话中筛出了这么几条信息: 第一,这个村子常年没有外人来; 第二,这里的人并非是靠旅游业发家致富; 第三,这个旅游手册八成是假的,是有人在冥冥之中把他们给诓骗到了这里来。 那么这个一直未曾露面的神秘人物究竟是何许人也? 黄青青这时才真真正正地感觉到,对这个小村子越是了解得透彻,真相就越是扑朔迷离。 这个村子的谜团,绝不止她所怀疑的这几点。 说不定,这个如鬼魅般在暗中引导他们的那个人的真实目的,就是把他们带到这里,然后一网打尽。 这个荒郊野岭,连鸟都飞不出去,何况是人呢! 倘若他们真的死在了溯溪村,会有人知道么? 在这里,还不得不提到一个被黄青青疏忽掉的问题,他们几个人放着泰山、华山、武夷山不去,撇下苍山云海、长江三峡、九寨沟不想,倒是选择了这个大家连听都没听说过的穷乡僻壤作为毕业旅行的目的地,其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 这四个人嘴上都说那些地方人太多,没什么好去的,其实,大家都冲着同样的点,那就是这个地方远离城市、远离街区,死一个外乡人绝对不会立刻引起大的轰动。 说白了,四个人都想借着这次旅行除掉其中的某个人。 可是大家谁都没注意到,把这个册子递到他们手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册子一直放在洛凡的手里,那是黄青青买来交给他保管的,后来他又还给了黄青青。 这么说,谋划这一次险恶之旅的始作俑者是她? 黄青青的确是在书店翻看这本旅游指南的时候萌生出了这个想法,想让贺子怡永远的消失在这个小山沟里。 可是,在此之前她却脑袋空空,根本就没有过这个念头。 有些音乐家会突然灵机一动,被什么给拨响了脑中的那根玄妙的弦,写出一首旷世神作,黄青青在触碰到那本手册时正是那样的感觉。 一切都好像是上天的旨意。 老奶奶举起干枯的右手在黄青青的眼前晃了晃:“小姑娘,你想什么呢?” 黄青青在错综复杂的思绪中抬起了头:“您在这里生活多久了啊?” 老奶奶说:“嗐,自从我出生我就没离开过,你说我在这住了多久?” 黄青青问:“您今年高寿啊?” 老奶奶说:“我八十八啦。” 黄青青吃了一惊:“八十八?真看不出!您身体真好!” 贺子怡几乎急得快要骂人了:“怎么还聊上了,正事儿你都给忘了,咱们是来问袁浩下落的呀!” 一边说,她一边把手机重新举到了老奶奶的眼前:“您看看,就是这个人,您昨天见过没?” 老奶奶抻长了胳膊,把手机放在离自己老远的地方,眯起眼睛左看看右看看,过了能有一分钟,才轻咳了声,不紧不慢地说道:“没见过啊,要不你们去问问别人吧。” 路上,贺子怡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黄青青醍醐灌顶,意识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 贺子怡说:“你觉不觉得,那个老奶奶像是年轻人扮的?” 从一开始,黄青青就觉得这个八十多岁老奶奶的身上有什么不对劲,此刻,她才明白过来究那种诡异的违和感从何而来。 她的头发花白,脸上却没什么皱纹。 她弓着腰背,却健步如飞,手脚麻利。 她老眼昏花,瞳孔却十分明亮清澈,没有一点杂质。 如果说这是一个八十八岁的老太太,那也太难令人信服了。 反正黄青青是没见到过这么奇怪的老太太。 这个溯溪村,肯定不是个普通的旅游度假村! 这样看来,已经失踪了近一天的袁浩,八成是凶多吉少了。 黄青青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可是她却没对身边的贺子怡透露一个字。 再过一户人家,就到二嫂家了。 这家依然是院门紧闭,敲了半天都没有人开。 黄青青把手伸进挎包里,摸了摸今早出现在桌子上的那张稿纸,还在。 贺子怡转过头,说:“没人,去下一家吧。” 两个人就来到了二嫂家门前。 就在这时,洛凡的电话却打了进来,黄青青刚接起电话就听到了他声嘶力竭的呼喊声:“袁浩他……他……” “袁浩怎么了,你快说啊!”贺子怡抢过了电话,急迫地追问。 “我的天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袁浩他……他死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杀机 芸芸众生,且来且往,或生,或死,或悲,或喜,往复轮回,无休无止。 黄青青一直坚信,寿数皆由天定,富贵全凭修行。 袁浩平时不修边幅,自私自利,待人对物无不以自己的利益为准则,这个结果都是他所造的业。 报应有先有后,有当世报,有来世报,袁浩的报应不过是来得早了些而已。 被发现的时候,他正鲜血淋漓地躺在一颗树底下。 黄青青怀疑,他是被林子里的那只食人怪虫给咬死的。 他的左脸上甚至还有一排深深的牙印,那绝非人的齿印。 他的衣服都被扯烂了,在他的胸前有一个血粼粼的大洞,身边散落着他的心脏、他的肝、他的胃、他的肺、他的肠子…… 他的两只眼眶变成了两个血窟窿,眼球早已不知去向。 可以看得出,袁浩在死前极其痛苦,歇斯底里地挣扎过。 这个世界瞬息万变,充斥着各色的阴谋诡计,满盈着百般的居心叵测,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在任何时点上发生。 上一刻你还活着,也许下一刻你就见了阎王。 黄青青在不谙世事之时就见到过很多的意外和谋杀,她对于“命数”二字最清楚不过。 那个时候,她六岁,她的外公还在世。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上午,天很蓝,树很绿,喜鹊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唱着歌,黄青青正蹲坐在草地上捉蚯蚓。 外公在远处叫她。 她回过头,见到外公着一袭长衫,背对着阳光对她招手。 和煦的风撩起了他的衣摆,黄青青看到,外公正和风一起对着她温和地笑着。 她跑向了外公。 就在这时,一辆汽车疾驰而过,直直地冲向了黄青青刚才所在的那片草地,越过公路、穿过围栏,掉到了山脚下。 外公的家住在山上。 如果她没有及时跑开,那她必死无疑。 外公说,这是她的寿数到了,是她的死劫。 后来外公的死一大部分是由于他就这样救了年幼的黄青青。 当时,汽车里一共有四个人,一男一女、还有两个孩子。 外公说,除了那个男的,车里的另外三个人都不该死。 可是他们都当场死亡。 两个小孩和那个女的加在一起的寿命至少还有一百六七十年,外公是后来才告诉黄青青的,他在前一晚已经算出了她的劫数,于是便捏符做法,把那三个人的寿命折半安在了她的身上。 就算三个人加在一起的剩余寿数只有一百六十年,那折了半以后,黄青青怎么也还能再活个八十年。 外公说,这么做等于逆天而行,势必会受到上天的惩罚,他将不久于人世了。 外公只多活了三年,在黄青青十岁那年,他永远地闭上了眼。 这是一段黄青青对谁都不愿提及的伤心往事。 她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外公。 外公在死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记住,人不可与天斗。 可是黄青青偏偏不信这个邪。 她借着别人的命多活了近二十年,还有至少六十多年可以任她为所欲为,因为她深知,在她用尽别人的命之前,意外、疾病、灾害都不会降临在她的身上。 黄青青之所以温和体贴,之所以乐观开朗,之所以和颜悦色,是因为她所有的愁恨、所有的嫉妒和怒气都有它们私下的发泄途径。 在她上小学的时候,有个大她五岁的高年级男生经常在她放学的路上堵她,问她要过路钱,黄青青一连七天都把母亲给她的零用钱交了出去,她没有告诉老师,没有告诉家长,当然,也没有报警。 第八天,那个男生理所应当地又出现在了那个街口,静候黄青青来送钱。 黄青青走到他跟前,眨巴着两只稚嫩的大眼睛,天真地对他说:“大哥哥,你天天抢我的钱,你爸妈知道吗?” 男生愣了愣,这七天以来,小女孩从来都是逆来顺受、乖乖地奉上零用钱,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 男生板着个脸,呵斥道:“你要是敢告诉我爸妈,你明天就回不去家了!” 黄青青又乖乖地送上了攥在手心里的三块钱。 男生得意地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他都没再出现过。 黄青青的一个同学问她,那个初中生怎么再也不来了,她笑笑说,大概是搬家了吧。 还有一次,一个男同学把她最心爱的文具盒摔坏了,她仍旧笑笑说,没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之后,就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一个月以后的某一天,那个男生再也没来上课,同学们问起来才知道,他的妹妹生了场大病,很可能治不好了,他只好辍学省下钱来给妹妹治病。 当时,黄青青在班级里还为这个可怜的小妹妹发动了一场募捐。 人们都说,这个女孩真善良。 谁都没有看到她背后的那一张嘴脸。 这些还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黄青青也有个妹妹,名叫小桃,比她小四岁。 去年,黄小桃得绝症去世了。 黄青青从来不认为这是她所招致的恶果,她觉得妹妹的死,和贺子怡脱不开关系。 事情还要追溯到三年前。 那一年,黄小桃高考。 黄小桃是一个很用功很刻苦的孩子,她每天放学回家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习,明明还是小学生,可她总是表现出一种老成感,十岁的她经常对父母说,我现在好好学习,将来才能报答你们。 她还挺着胸脯跟姐姐保证,以后一定要给全家买个大房子,让姐姐一辈子都吃喝不愁,两姐妹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黄青青每每看到妹妹那小大人的脸,就由衷地感到欣慰。 这个世上,她最爱的人,除了外公,就是这个天真无邪的妹妹。 妹妹的成绩一直不算太优秀。 任凭她怎么努力,她的成绩总是不上不下,好的时候能考到全班前十名,差的时候则会掉到三十多名。 可她从没对中考失去过信心。 她经常对全家人说,别看现在她偶尔发挥失常,等到中考的时候她就会成为一匹黑马,冲出人群,独占群雄。 她的预言显然没有她外公的那么准。 仅一分之差,让她完美地错过了当地唯一的一所省重点高中。 成绩出来以后,她便面壁躺在床上,一言不发,不吃不喝不睡觉。 连黄青青她都不理。 母亲提议,去教育局找人送送礼,说不定可以把女儿送进省重点。 黄小桃一听,当即跳下了床,央求母亲说,一定要让她进省重点啊,千万不能因为这一分就葬送了她的前途。 当时,全家人都觉得这不是个难事,毕竟只有一分之差。 母亲托人找到了教育局的贺副局长。 一大清早,她就提着一堆的水果和一沓钱进了教育局的大厅。 没想到,和先前沟通好的正相反,还没等她进去就被一个穿制服的保安给拦下了,那个保安大声斥责她道:“你知不知道,我们局长是不能收礼的!” 黄小桃升学的事儿彻底泡汤了,她的母亲一夜之间就愁白了头,她怎么都想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黄小桃进了市里的一个普通高中。 她还是和在初中的时候一样,成绩平平。 三年,整整三年的勤奋,换来了一个垫底的二本学校。 刚得知高考成绩不久,黄小桃就被检查出患了急性白血病,不出三个月,她就被收进了一个红漆的小盒子里。 从此,她都只能睡在地底下了。 医生说,很有可能是凭空的一股火气使她患的病,黄青青如梦初醒。 黄小桃为什么高考会落榜? 那是因为她的老师教学水平普普通通。 为什么她的老师水平普通? 那是因为她进了一所普通的高中。 为什么她进了一所普通的高中? 那是因为她当时的中考成绩仅一分之差就错过了省重点。 所有成绩不够的学生都没能考进省重点吗? 不!据她所知,省重点中学里成绩比黄小桃差的学生比比皆是。 那么罪魁祸首是谁?是谁?是谁? 是那些水平一般的高中老师? 不是,他们已经尽全力了,而且,有个姓徐的数学老师貌似平时对黄小桃还很照顾,经常在私下里给她讲解数学题。 那么,是父母没有尽到把她送进省重点中学的责任? 也不是,她记得母亲送礼回来那天一直闷闷不乐,不停地对妹妹道歉,眼中噙满了泪花,很是内疚。 黄青青最终锁定了一个人——那个姓贺的教育局副局长。 如果不是他把母亲给赶了出来,妹妹就能考入重点高中。 进了省重点,妹妹的成绩就能急转直上、一跃千里。 成绩提上去了,考一个重点大学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么? 进了重点大学,妹妹还会内火淤积,得了这个不治之症,年纪轻轻的就离开了她吗? 答案是——不会! 绕了一大圈,那个最应该痛恨的,最死有余辜的,就是姓贺的副局长! 巧的是,这个副局长的女儿竟然和她考入了同一所大学——西京大学。 这个女孩叫做贺子怡。 为了能靠近这个女生,她甚至在大一下学期就转了专业,进入了贺子怡所在的班级。 和她预想的一样,这个女生蛮横霸道,和她的局长爸爸如出一辙。 黄青青萌生出了一个想法,让这个副局长也尝一尝她所经历过的丧亲之痛,找机会把贺子怡给送进地狱。 她和贺子怡一起来到了溯溪村。 现在,在溯溪村已经死了一个人——袁浩。 看看村民们是怎么处理这件事情的。 他们此时正齐齐地围在尸体旁,谁都不愿上前。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尸语 总会有一些情景,让你猛然间联想起很久以前发生的事。 那些事,早就被你抛诸脑后了,你把它们深深地埋进了记忆中最深处的那一隅角落。 有一天,有个人或者有个东西突然闯进了你的视线,把那些尘封已久的往事又都拽了出来。 你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那一幕。 那些围观的村民们,看着那具鲜血淋漓的尸体,都好像被勾起了什么悲惨的回忆,他们不愿靠近,也没有人出声。 贺子怡在看到尸体的第一眼就晕厥了过去。 洛凡连忙扶住了她。 黄青青蹲下身,正歪着脑袋看尸体血肉模糊的脸。 “一定是树林里的野狼干的。”一个村民说。 “这里有野狼?”洛凡问。 “有啊,到了冬天,那些狼没吃的,它们偶尔还会跑到村子里,把我们养的鸡啊兔子呀给叼走哩!”那个村民说。 “那现在怎么办?报警?”黄青青问。 “报警吧。”洛凡说道。 贺子怡睁开了一只眼。 “我刚才梦到袁浩死了,浑身都是血,连皮都没了。”她对洛凡说。 洛凡看了看贺子怡,又望向了尸体,叹了口气。 贺子怡连忙爬起来,向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不是梦……”她喃喃地说。 “不是梦。”洛凡温柔地摸着她的头。 黄青青已经掏出手机按下了110。 突然,一只大手挡住了手机屏幕。 “警察不会来的。”一个瘦削的男人说。 “为什么?”黄青青问。 “我们这儿已经很多年没有警察了。”瘦削男人说道。 “没有警察?” “没有。” “那如果村里有杀人放火的事情也没人管吗?” “有人管。” “谁?” “我们自己。” 那人紧紧抓着黄青青的手机,一直没撒手。 “可是这附近的那个镇上不是有警察局吗?。”黄青青接着问。 “那里太远,我们这儿不属于他们辖区。”男人说。 “万一归他们管呢?”黄青青觉得这个瘦骨嶙峋的男人似乎是在耍弄自己,不让她报警是因为他另有阴谋。 “那你们可以试试看啊,我们这里信号不好,往村子外面的电话是打不通的。”那个男人貌似正在把她往一条布满荆棘的岔路上引。 黄青青犹豫了一下,便收起手机,给洛凡使了个眼色。 洛凡正忙着照顾怀里的贺子怡,并没有看到黄青青那张阴云密布的铁青的脸。 一个女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是让狼给咬死的,就算警察来了也没有用啊,要不就按照我们当地的传统,把他埋了吧,等镇上来了车再联系人把他拉到镇上去。” 黄青青说:“那我给他父母打个电话总可以吧。” 这次,他们没再拦着她。 果然如那个男人所说,手机信号根本就穿不透这个小村子。 她听到电话里有一个冷冰冰的女人的声音:“您好,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最后,袁浩被几个村民给抬进了林子里。 黄青青眼睁睁地看着一行人渐行渐远,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来到溯溪村的第四天,袁浩死了。 谁都不敢确定,下一个死的会是谁。 不知不觉又到了晚上。 贺子怡这一天眼泪就没干过,洛凡一直坐在她的身边,轻轻地搂着她的肩膀,不停地安慰她。 他似乎对袁浩的死完全无动于衷。 反正黄青青是没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丝的悲伤,或者懊恼。 黄青青坐在两个人的对面,呆呆地望着窗外。 她的手忽地碰触到了早晨飘到她窗前的那封信。 她把信摊开来又看了一遍。 这一看,她的头皮忽然一阵发麻,她差点没晕过去。 之前怎么没注意到呢,这封信的字体,分明就是袁浩的啊! 黄青青见过袁浩的字,歪歪扭扭的,很不规整。 当时,黄青青还嘲笑他说:“狗扒的字都比你写得好看。” 那几行字就像是一堆弯弯曲曲的蚯蚓,它们浑身沾满了墨汁,在纸上扭来扭曲留下了一堆横七竖八的轨迹。 夜色渐浓,天边晕染开了几滴浓墨重彩的宝石蓝,天光艰难地穿透云层投射下来,眼前只残留了寥寥无几的一抹亮。 那些字也随之变得黯淡了下来。 黄青青起身去拉灯绳。 “啪”,灯亮了。 洛凡闻声仰头看了一眼那根烧黑了的白炽灯管,说:“要不我先回去,你们早点儿睡吧,遇上这种事儿,你们肯定不好过。” 贺子怡眼噙热泪,抽噎着说:“洛凡,你别走,我害怕。” 就这样,洛凡在女生的房间里度过了一夜。 两个女生睡在了床上,而洛凡打了地铺。 大概是哭累了,刚一躺下,贺子怡就沉沉地睡去了。 黄青青却一肚子心事。 她的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纸,借着惨白的月光一遍一遍地来回看着那几个字。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好像睡着了,突然,有个声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那个声音很近,似乎近在咫尺,她都能闻到那个人嘴里发出的腥臭气。 那个人说:“你看到我给你们的信了吧?” 是袁浩的声音! 黄青青没敢睁眼,她紧闭着双眼问:“那是你放到我们桌子上的?” “是啊。” “你是谁?”黄青青竖起耳朵,紧绷神经,她努力分辨着自己究竟是在梦境还是现实中。 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很疼。 那个声音说:“怎么,难道你听不出吗?” “我听不出。” “那你睁开眼睛看看不就知道我是谁了。” 黄青青不能睁眼,她觉得,只要她一睁开眼,魂就会被那个声音给勾走,去到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永生永世不能超生。 “我不看。”她说。 “唉,你连我都信不过。”那个声音好像很失望。 “那封信到底是什么意思?”黄青青把嗓音压得很低,低得连她自己都听不见,她不想吵醒睡着的那两个人。 “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 “我要告诉你们的信息。” “你是说……这个屋里有鬼!” 那个人长叹了一声,声音里透着无穷无尽的惋惜:“青青,我让你们跑,你们为什么不跑呢。” 黄青青说:“我们能跑到哪儿去?” “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 “对,离开这里,去哪儿都行,离这个村子远远的,离那个人远远的。” “那个人?是谁?” “他现在就在你的屋子里。” 黄青青的大脑飞速运转着,现在睡在屋里的一共有三个人:她,贺子怡和洛凡。 她自己当然可以排除掉,那剩下的就只有贺子怡和洛凡两个人了。 她可以很肯定,黑暗中那个人说的,一定不是贺子怡。 那就只剩下一个人了——洛凡。 是洛凡? 他都干什么了? 他都想要干什么? “想到是谁了?”那个声音又幽幽地响起来了。 “是他么?”黄青青试探着问。 那个人没回答。 “这么说,真的是他?” “我只是不希望你们也像我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黄青青隐约感到,那股恶臭的气息一下子就散去了。 她把左眼微微开了一条缝,淡蓝色的月光穿过窗帘抚过了她的脸颊。 看样子,袁浩已经走了。 黄青青的心还是在狂跳着,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回忆着刚才的那一幕。 那个声音说,小心屋里的那个人,小心这个村子。 那个人就是袁浩。 确切地说,那是袁浩的阴灵。 他并没有说自己的真正死因。 黄青青突然有些后悔了,她刚才为什么不问问到底是不是野狼把他咬死的呢? 也许,有个人把他害死了,也可能,有一群人把他给害死了,这里的人都居心叵测,都暗藏杀机。 袁浩在那封信上说:屋里有鬼,快逃。 鬼分为很多种。 阳间有酒鬼,有色鬼,有馋鬼,有死鬼,有倒霉鬼; 阴间有恶鬼,有水鬼,有厉鬼,有怨鬼,有吊死鬼。 有的鬼喜欢吸人血,有的鬼喜欢被人吸血。 有的鬼头发长,有的鬼舌头长。 根据袁浩提供的信息,这个屋子里有鬼,洛凡也有鬼。 说不定,就是洛凡暗中杀了袁浩。 他说在屋子里等了他一夜,焦躁万分、心急如焚,可谁又能为他证明呢? 黄青青想起来了,早上洛凡那猩红的双眼。 整整一个晚上,足足十个小时,做任何事情时间都绰绰有余。 比如杀人,比如毁尸灭迹,比如把一个人杀了以后又连夜拖进渺无人烟的树林里。 因此,他才忙活了一整宿。 因此,他的双眼才充盈着根根猩红的血丝。 贺子怡就睡在她身边。 她该不该把这件事儿告诉给贺子怡呢? 她斜眼望向了那个和她盖着同一条被子的女孩。 她睡的很不安稳,她的睡相活生生的像一只老母猪,哼哼呀呀的,就像是在梦里和同伴抢食。 猪天生就是吃泔水的命。 黄青青清楚得很,她能当人的时间不长了。 既然如此,就没有必要跟她说这些事情了。 不!应该告诉她!让她知道杀死袁浩的真凶是谁,让她成为自己的挡箭牌,如果哪一天洛凡露出了凶狠的真面目,至少还有个贺子怡夹在他们中间,说不定在关键时刻,她还能向洛凡刺出关键的一刀,保住她的命。 这也算是贺子怡死之前为她和妹妹做出的一点儿补偿了。 夜很黑,可是黄青青的心却很亮。 如果四个人当中只能活一个人,那一定会是自己。 黄青青决定,明天一早就把袁浩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达给贺子怡。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葬尸法事 第五天清晨。 黄青青起床的时候洛凡已经出去了。 晨光熹微,透过纱帘照在贺子怡的脸上,影影绰绰的,像一张套在她头上的蜘蛛网。 贺子怡这几天的脸色变得愈发苍白了。 早上,有个穿着黑色背心的男人来通知他们去林子里给袁浩超度往生。 村里的老人说,横死的人会连累家属,如果没有亲人,就会连累爱人、朋友,对他们今后的运势和命数都会产生难以预料的恶果。 因此,对每个横死的人都需要做一场超度法事,让他们安心离去,不要祸害乡亲们。 黄青青路上一直在找机会跟贺子怡说明袁浩的真实死因。 她自认对男女之事很生疏,但是对于贺子怡和洛凡之间的关系,就算是傻子,看得久了也都能明白一二。 洛凡喜欢贺子怡,这是不争的事实。 贺子怡倒贴袁浩,所有人都看在了眼里。 至于贺子怡对洛凡的感情,大概只有她自己才能说得清。 不管这三个人的关系有多乱,都与黄青青无关。 她长到二十多岁,从来不晓得那些偶像剧里讴歌的真实爱情到底长成什么样。 在她的心里,除了恨,就是恨。 走了一段路,洛凡总是形影不离地跟在贺子怡身边,给她讲笑话,为她宽心,今天洛凡的心情似乎很好。 袁浩死了,他倒像个没事人似的,一路上说说笑笑,要说袁浩的死和他无关,打死黄青青都不信。 这个阳光大男孩,指不定憋了多少坏水。 黄青青在后面轻拍了贺子怡肩膀一下,说:“子怡,你没事儿了吧?” 贺子怡的眼睛肿的像两只大灯笼,红彤彤的,一看就哭了一宿。 她转过脸的时候,脖子发出了“嘎巴”一声。 “我不好。”她说。 黄青青快走了两步,牵起了她的手,柔声说:“一会儿你要是受不了,就别看了,在林子外面等我们。” 贺子怡说:“这是我见袁浩的最后一面了,我怎么能不过去呢。” 洛凡见两个女孩聊起来了,便没在插话。 他问起了前面的一个满脸胡茬的村民:“大哥,等一会儿的法事要怎么做啊?需要我做什么吗?” 那个村民说:“你们在旁边看,不用你们管。” 洛凡说:“会有危险吗?” 村民问:“什么危险?” 洛凡说:“就是诈尸啊什么的,像电视上演的那样,死人突然蹦起来咬人……” 村民一本正经地问:“死人为什么会咬活人?” 洛凡狐疑地问:“你们不就是怕诈尸才要做法事的吗?” 村民停下了脚步,板起脸来,一字一顿地说:“我们是怕活人会去吃死人。” 他的表情十分严肃,不像是在信口开河。 洛凡的心一紧,不敢再问下去了。 他没明白村民的那句话究竟有什么深意。 给死人做法事的目的是为了不让活人吃死人? 说不定这是个隐喻? 确实,在这个世上活人比死人更恐怖。 活人能互相残杀,他们的肚子里盈满了令人胆寒的狂热欲望,甚至能让他们把自己的亲人都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势必杀之而后快。 活人能互相欺瞒,他们无所畏惧地作恶,毫无顾忌地撒谎,为的只是那微不足道的一丁点儿利益。 店家把菜品的价格抬到惨无人道的程度,我们称之为宰客。 宰即为杀。 女人被男人占了便宜,称之为被吃了豆腐。 人的就像是润滑白嫩的豆腐。 活人连活人都吃,更何况对死人呢? 说到底,死人不过是一堆毫无生气的白骨而已。 洛凡不知道自己的理解到底正不正确。 眼看就到了那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林。 黄青青始终没找到机会对贺子怡吐出真相。 “到了。”一行人最前头的那个村民说。 “我们要进去吗?”贺子怡抻着脖子问,她的声音既无力又嘶哑。 “昨天我们已经把柴火都堆好了,你们跟我们进去就行,等一会儿,不要吱声,只是在一旁看着就好。”那个人说。 “柴火?”贺子怡愣了愣,“准备柴火干什么?不是做法吗?” 那个人没再理她。 她私下里小声对黄青青说:“我觉得,我们还是让警察来比较好,这些人都怪怪的,我害怕。” 黄青青安慰她道:“昨天晚上回去以后咱们不是都试了吗,电话根本就打不出去,这个村子就像是被隔绝起来了一样,现在他们人多势众,咱们要是硬是和他们对着干,倒霉的肯定是我们自己啊,别怕,不会有事的。” 贺子怡的眼泪又迸出来了:“那我们怎么办?他们会对袁浩干什么啊?” 黄青青说:“反正袁浩已经死了,你想想看,他们能对一个死人干什么,等一会儿,你要是不想看就闭着眼,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还有十天,就剩下十天,咱们就能回家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看到贺子怡那张娇弱可怜的小脸,有那么一刻,黄青青甚至软下了心,打算放弃那蓄谋已久的复仇计划。 不过,她可怜贺子怡,谁又能可怜可怜自己那年幼的妹妹? 俗话说,死者长已矣,死去的人是不可能再回来的。 就算这个副局长的千金死一千遍,黄小桃都不可能再叫她一声姐姐了。 有什么东西从他们的头顶飞了过去,黑压压的一片。 黄青青听到了一阵呼呼啦啦的风声。 那声音,就像是暴雨降临之前海风猛烈地鼓动船帆发出的怒吼。 众人都齐齐地抬头看去,那好像是一块巨大的移动着的乌云,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是乌鸦。”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村民说。 “那么多的乌鸦?”黄青青的后脑勺也泛起了丝丝寒意 “乌鸦是天神,他们知道我们要做法事了,是来收魂的。”那人说。 “收什么魂?”黄青青问。 “你们朋友的魂”,顿了顿,他又说:“也许有一天也会收你们的魂。” 黄青青哆嗦了一下。 那人已经停下了脚步。 林子的边缘,有一圈很鲜明的分界线,那是用朱砂划的一圈红线,黄青青第一次来的时候太匆忙,根本没注意到这条细细的朱砂线。 “为什么要画这个?”洛凡显然也注意到了那圈红线。 “为了做法用。”还是那个人回答。 “怎么做法?”洛凡问。 “马上要开始了,你们跟我过来,先跨右脚,后跨左脚。”说着,他便抬起了自己的右脚,跨过了那条线。 林子里和他们上次来几乎没有任何的变化,空气清新,鸟语花香。 袁浩的尸体就放在离边界线不远的一处空地上,他的身边围满了长长短短的木头。 一见到尸体,村民们就自觉地围着木头站成了一个大大的圈。 袁浩躺在中间,气氛无比诡异。 之前的那个人又走了出来,他走到尸体脑袋旁站住了。 洛凡紧张地注视着他的举动,黄青青和贺子怡紧贴在他的身后。 只见那个人从怀里拿出了一把刀,高高地举到了半空中。 黄青青见状,从包里悄无声息地掏出了手机,开启了录影模式。 她把手机放在了自己和贺子怡的大腿之间,只留出了手机的镜头部分没有被遮挡住。 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这一举动。 她要摸清这帮人的底细,就必须要把他们的所有情况都把握清楚,包括这个莫名其妙的传统。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把刀已经插进了袁浩的脑袋,瞬间鲜血四溅,有几滴溅到了周围摆放整齐的木头上,还有几滴溅到了那人的前襟上和脸上。 他没去擦拭,反而铆足了劲又举起刀狠狠地扎了下去。 如此反复了几次,袁浩那本已血肉模糊的脸更加难以入目了。 贺子怡一直挎着黄青青的胳膊,死不撒手。 她的冷汗和眼泪一起流了下来,滴到了黄青青攥着手机的右手上。 黄青青扭头看了她一眼,却没有看到她的脸。 今天贺子怡没梳头,她长长的黑发垂了下来,一直垂到腰上,在风中肆意飞舞着。 此刻,她好像正在默默低头抽泣。 头发遮住了她的肩膀,遮住了她的胳膊,遮住了她的前胸,遮住了她的肚子。 黄青青隐约觉得,这才是藏在这个娇小身躯里真正的贺子怡。 她表面上天真无邪、不拘小节,其实她比谁的内心都要细腻,都要脆弱。 她从来也一直带着属于她的面具。 突然,呼啦一声一团浓烟铺天盖地地朝她拍了过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那是起火了? 不对!是袁浩的尸体被烧着了! 树林里顿时浓烟滚滚,烈火冲天,在那熊熊燃烧的火中,朦朦胧胧地显出了一个人形。 袁浩就是引燃这团烈火的灯油。 火烧了很久,直到油尽灯枯。 袁浩的尸体不见了。 对了,之前那个村民说,做法事不是为了不人死人吃活人,而是为了不让活人吃死人。 现在,死人成了一捧灰,风一吹就飘散在空中了,无血无肉,无骨无皮,也就没什么好吃的了。 黄青青似乎猛然间就明白了那个村民的意思。 不过,他们为什么怕活人吃死人呢? 回去的时候,村民们把袁浩的骨灰清理出了一小包,交给了洛凡,洛凡没接,说:“死都死了,就把他埋这儿吧。” 贺子怡瞪了他一眼,抢过了骨灰,拉着黄青青就往回走。 洛凡被远远的甩在了身后。 机会来了! 黄青青偷偷回头看了一眼洛凡,低下头说:“子怡,你知道袁浩是被谁杀的吗?”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坦明真相 有个人得了强迫症,喜欢把家里的东西都摆得一丝不乱、整整齐齐。 后来,他的病一天天的严重起来,他开始看什么都觉得不顺眼。 有个朋友对他开玩笑道:“要不你把你们家的东西都扔了呗,我就不信你还嫌你们家乱。” 他茅塞顿开,立刻将朋友的建议付诸实施。 两天后,朋友去他家里做客。 他发现,这个人的家里变得空无一物,连地板都被撬走了。 “你这是被打劫了?”他问。 “你之前说的很对,现在我感觉家里整齐多了。”那人说。 朋友的一句玩笑话,让他生生把一个精装修给拆成了一个毛坯房。 没想到,又过了几天,他开始觉得自己也别扭起来。 一躺下,他就感觉自己五脏六腑的摆放极其混乱,想想看,这么多的器官,除了肝、肺和肾,还有什么是整齐对称的呢? 他又想起了朋友的那句话:要不你把那些西都扔了呗。 朋友再去拜访他的时候,看到他躺在自家门口,肚子上开了一个血糊糊的大洞,五脏六腑都被他从洞里拽了出来,他一进门,那个人一把拽住他的裤腿,指着他摊了一地的器官含糊不清地说:“你帮我把这些都扔了吧,我看着不舒服……” 黄青青把她的猜想一五一十地给贺子怡讲了一遍。 贺子怡的眼睛血红,身体不住颤抖着,一股火直冲她的头顶。 “你是说……袁浩是被洛凡给杀死的?” “我没有证据,只是从现在的种种情况看,除了他,还能有谁呢。”黄青青说。 “那你确定吗?这种事情可不能搞错啊。”贺子怡还是不愿相信。 黄青青把脸一沉:“你看我像是那种说话不经大脑的人吗?连袁浩的话你都不信了?” “袁浩?” “对啊,要不是袁浩的魂来告诉我这些,我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可是袁浩干嘛要去跟你说而不来直接告诉我呢?”贺子怡一脸忧伤。 “也许他怕你见到他会害怕吧,毕竟他那么爱你,一定不想你受到惊吓。”黄青青思索了半天答道。 “我知道洛凡喜欢我”,贺子怡一改先前的天真气,说:“可是他不该杀袁浩,我要报警抓他,让他一命偿一命。” 黄青青说:“你忘了,我们现在根本就报不了警啊。” 贺子怡说:“那我现在就去杀了他,在警察来之前就把他解决掉。” 她说这话的时候,紧攥着拳头,脸颊上的肌肉一颤一颤的,一点儿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黄青青想了想,说:“好,我帮你。” 贺子怡惊讶地睁大了眼:“你要帮我?” 黄青青握住她冰冷的手:“这里是荒郊野岭,就算洛凡死了,警察也未必介入,你看袁浩死了,那些村民也只是把他给烧了啊,洛凡要是死了,不过是溯溪村里多了一抔灰而已。” 就在这时,洛凡从后面追上了两个人。 贺子怡吓了一跳,故作镇定地问:“你都跟他们说什么了?” 洛凡说:“他们说会帮咱们联系车,尽快送咱们走。” “真的?” “对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觉得在这呆着挺别扭的,能早走一天是一天。” 黄青青静静地听着两个人的谈话,没作声。 贺子怡问:“那我们最快什么时候能走啊?” 洛凡说:“估计再过个三四天吧,村里那个管事儿的人说,他们去到镇上再回来怎么也得三天。” 贺子怡掰着手指算了起来:“今天是到溯溪村的第五天,再过三天,也就是说,第八天就能走了?” 突然,她好像想到了什么,连忙问:“等等,今天是几号?” 洛凡愣了愣,把脸转向黄青青,说:“嗯……二十号?” 黄青青两手一摊:“我也记不清了。” 洛凡说:“来到溯溪村以后,怪事就一桩接一桩,谁还有心思记日期啊。” 回到家,两个女生关上了房门,准备换衣服。 “青青,差不多还有三四天就有车来接我们了,那我们怎么对洛凡下手啊?”贺子怡问。 “这个……我也还没想。”黄青青说。 “要不,还是等出了村子直接去报警吧?”贺子怡慢慢恢复了理智,胆子也变得小了起来。 “你不想给你的小男朋友报仇了?”黄青青盯着她那双无辜的大眼睛问。 “可是,就凭我们两个人,在三天之内怎么可能不引人注意地杀了他啊!” “你低头看看手里的东西。”黄青青没有正面答复她。 贺子怡的手里还是没有放下那用油纸包着的袁浩残缺的骨灰,看着那无比简陋的包装,不知怎的,贺子怡的心底莫名升起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凄凉。 “子怡,你好好想想,就算警察介入查起这件事来,也要等到差不多十天以后了,那个时候,首先,验尸是不用想了,那还能从哪里搜集袁浩被杀的证据呢?找目击者?这些村民显然都不知道啊,不然怎么不来跟我们说呢?毋庸置疑,这个案子最后无非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无疾而终,他们肯定查不到洛凡的头上,袁浩也就只能含冤而死了。” 一滴泪“啪嗒”一下掉到了那包骨灰上。 要杀了洛凡! 要杀了洛凡报仇! 一定要杀了洛凡给袁浩报仇! 黄青青仿佛从贺子怡的脸上读出了她的心思,她会心一笑,说:“你别急,我帮你想办法,三天时间足够了。” 本来,洛凡并没有对黄青青产生什么威胁,他们之前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黄青青之所以一心要帮贺子怡除掉洛凡,其实另有目的。 首先,洛凡是个无比精明的人,他的存在就像是埋在黄青青那周密计划中的一颗闷雷,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拉响,让她这么多天的努力都功亏一篑。 其次,洛凡喜欢贺子怡,而此刻贺子怡的生命线被她剪得越来越短,如果不除掉他,假若在之后的某一天被他知道了真相,那对于黄青青来讲,必将会是一个大麻烦。 杀一个人,跟杀两个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屋外响起了一阵规律的敲门声。 “哪位?”黄青青问。 “是我啊,刘项云。” “刘阿姨,我们正换衣服呢,您有什么事情啊?” “饭做好了,你们换完衣服出来吃吧。” “谢谢您,我们知道了。” 黄青青注意到,门外安静了下来,并没有离开的脚步声。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你干什么呢?”贺子怡问。 黄青青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用口型对她比出了三个字——她没走。 贺子怡便猛地屏住了呼吸,眼睛死死盯住房门,大气都不敢喘。 黄青青把手滑到门把手上,深吸一口气,猛地一转,门“哐当”一声就开了。 刘项云正猫着腰、弓着背站在门前。 “刘阿姨,您还有别的什么事儿吗?”黄青青问。 “哦哦,没什么事儿了,就是不知道你们还要多久,一会儿饭菜就该凉了。”刘项云无比尴尬地直起了身子,眼睛胡乱扫视着房间,呵呵地陪着笑。 “我们换好了,咱们走吧。”黄青青说。 贺子怡把袁浩的骨灰放进了背包,对他说了句什么,就跟着两个人走了出去。 来到溯溪村的第五天傍晚,八仙桌旁少了一个人,多了一个鬼。 吃过饭,回到房间,黄青青偷偷锁了门,拿起手机,点开了视频的图标。 那是今天白天录制的烧尸画面。 贺子怡的脸凑了过来:“你给录下来了?” “别说话,看!” 画面是从那个村民举起刀的一幕开始的。 之所以会留意这个,那是因为黄青青注意到,那并非一把普通的刀,这也并不是一场普通的焚尸仪式,那个人的的确确是在做法! 黄青青按了暂停键,用食指和中指把画面放大,再放大,终于看清了那把铁锈斑斑的刀。 刀柄上刻着一些曲里拐弯的红字,黄青青认得,那是镇尸咒。 她又按了一下播放键,画面又开始流动起来。 那个人把刀一下下的插进袁浩的头骨,鲜血四溅。 贺子怡用双手捂上了眼睛,哼唧着说:“哎呀,青青你干嘛又看一遍啊?” 黄青青却突然一拍大腿:“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贺子怡问。 “我知道这些村民在做什么了。”黄青青的眼睛放着光。 “不是说在做法吗?”贺子怡不解道。 “你忘了他们说做法是为了干什么的?”黄青青反问。 “我没注意。”贺子怡不情愿地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场景。 “他们说,做法的目的不是怕死人回魂来吃活人,而是怕活人吃死人。”黄青青说。 “活人吃死人?”贺子怡更糊涂了。 “对,这个法事的确有这个作用。” “青青,你在说什么呢?” “你看,这个人表面上是在毫无章法地砍尸体,其实他是在尸体的头骨上刻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符咒。” 黄青青看着贺子怡那不满疑惑的脸,接着说:“看样子,这个村子里以前发生过尸毒泛滥的情况,尸毒就像是瘟疫,一旦爆发便注定一发不可收拾。” “你是怎么知道的?”贺子怡问。 “你看,他们在死人的头骨上刻下这个锁尸符,就是为了让他们的尸气消散,不至于汇聚起来,危害到他们。” 见贺子怡没听懂,她继续解释道:“传闻在饥荒的年代,有一个村子的人为了活命,不惜开始吃那些腐烂的尸肉,尸肉虽臭,但就像是有魔力似的,引诱着人们去争抢而食,后俩,家家户户都在夜深人静之时悄悄上山去挖尸体,这些尸体大多都是饿死的人,怨气极重,那些人并不知道,这些腐烂的尸体早就释放出了源源不断的尸毒,那些尸毒不但可以让人们食尸肉成瘾,还会吸干人身上的阳气,结果那些人身上都长满了尸毛,最后气绝身亡,后来那个村子就在地图上消失了。” 黄青青说的很认真,听的贺子怡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不住地打寒战。 “可这和今天的事儿有什么关系啊?”她懵懂地问。 “我猜,消失的那个村子就是这个溯溪村!他们这里的人还是都中着尸毒,一旦有怨气极重的人死去,他们体内残留的尸毒就会引着他们继续食尸,直到他们死的一刻为止,因此他们才要对横死的人施锁尸符,散去他们身上的尸气,保证自己不会再去不受控制地食尸。”黄青青说。 床上忽然一阵巨响,两个人回头望去,袁浩的骨灰散落了一地,风一吹,那些百惠就四散着奔逃开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失魂 “袁浩!”贺子怡先是一愣,便急忙伸手去抓那些飘散在空中的骨灰。 她什么都没抓到。 她无力地跪在了地上,泪水啪嗒啪嗒地掉下来,渗进了脚下那冰冷的水泥地里。 有个人说,不是因为悲伤才流泪,而是因为流泪才悲伤。 贺子怡的悲伤和眼泪一齐翻涌而出,不分先后。 骨灰散了,袁浩的魂也散了。 这一刻,黄青青仿佛看到了当年刚刚失去妹妹的自己,鼻子一酸,也落下了泪来。 她一直都是个无比坚强的女孩。 泪水奔涌,让她一下子没了主意。 她知道,这个凄惶的背影活不了多久了。 她是在哪一天给贺子怡下的咒来着? 想起来了,那是他在们来到溯溪村的第二天。 临睡前,黄青青又偷偷地从包里掏出引魂佩看了一眼,突然心头一紧,贺子怡真的该死吗? 这个女孩平时对谁都没有防备,不知道这算是优点还是缺点。 黄青青还记得在她刚刚转到贺子怡班上的时候,是贺子怡第一个跟自己打的招呼。 那天,她捧着半个水果蛋糕来到黄青青的宿舍门口,笑嘻嘻地说:“青青,今天我过生日,给你留了半个蛋糕,诺,很好吃的。” 黄青青接过蛋糕后,她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从那天开始,黄青青就算和她正式认识了。 她们约着一起去上课,一起去吃饭,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去游乐场。 后来,贺子怡有了袁浩,黄青青却还是单身。 她之所以拖了三年迟迟没有对贺子怡下手,大概正是出于贺子怡那天真无邪的性格吧。 每一次她下定决心要捻诀施咒,贺子怡就会笑嘻嘻地跑过来,递给她一个本子说:“我上课记的笔记,都划出重点了,保证期末考试全中!” 或者,她会一手拿一个冰淇淋,一边舔着一边死气白咧地说:“青青,你的这个要化了,为了避免淌我一手,我就帮你舔了几口。” 三年,黄青青牢牢记着妹妹的死,却一直对这个一身公主病的贺子怡下不去手。 难道她真的只是下不去手吗? 不!贺子怡,洛凡死后,就是你的死期。 夜色如墨,这个夏天出奇的安静,连虫鸣声都消逝了。 今天是来到溯溪村的第六天,洛凡的生命正式开始倒数。 在黄青青看来,这个人的图谋不轨最明显不过,从第一天,她就看在了眼里。 洛凡的意图很明确,一是杀了袁浩,二是把贺子怡夺过来。 有句话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螳螂以为自己是真正的赢家,谁知,在它的身后,还有一只虎视眈眈的黄雀。 这只黄雀,名叫黄青青。 还有三天,她就能离开这个传闻中因食尸而著名的村庄了。 她深信,这个溯溪村把这几个人召唤来必定有它自己的目的。 对于袁浩,是趁机甩了贺子怡。 对于洛凡,是借机杀了袁浩。 对于黄青青,则是一报积攒了三年的仇恨。 然而,她从未想过,对于贺子怡来说,这趟旅程究竟有什么深意。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一些人,披着天真幼稚的外衣,干着虚伪老练的勾当。也许,让我们经常深陷泥沼之中的,不是昭然若揭的真相,而是我们先入为主的观念。 至于为什么这么说,你以后就会知道了。 黄青青花了一夜,想出了一个计划。 她记得外公说过,人的灵魂一旦游离于躯体超过七日,便再也回不来了。 如果在此期间有外界干扰对躯体造成了伤害,那么不出三天,这个人必死无疑。 三天,刚好够用。 黄青青首先要做的,就是把洛凡的魂给逼出来。 这个秘法,她用的游刃有余、得心应手。 趁着天光尚未大亮,她从包里掏出了一张空白的黄纸,翻起了随身携带的毛笔和朱砂。 突然,一张照片从她的包里掉落了出来。 黄青青几乎已经把这张照片给忘了。 那正是前些天她从衣柜里翻出来的。 上面有一个女人,长的很像刘项云。 女人的怀里,抱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 黄青青拿起照片端详了一阵,随手便把它扔在了窗前的桌子上。 她没看到,那张照片呼啦啦地直起身,呼啦啦地左顾右盼了一番,又呼啦啦地飞下了桌子,呼啦啦地钻进了墙角的草丛里。 草丛掩映中,只露出了一个婴儿的一只眼。 黄青青几乎把背包里所有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终于,一只暗红色的木盒“哐当”一声掉到了她的脚边。 她转头看了贺子怡一眼,此刻,她正微张着嘴,仰面朝天,手指还时不时地动一下。 她睡意正酣。 黄青青放下心,轻轻地打开木盒,取出笔蘸了蘸一旁的朱砂,在黄纸上画下了一个曲曲折折的符咒,嘴里不停嘟囔着几句口诀—— 领魂鸡来领魂鸡,你带亡人去归西; 倘若亡人身形在,佐我五天魔鬼来; 万物玄冥听符令,亡身灭形入中宫。 如此念了三遍,黄青青便把符咒收了起来,放在了背包最里面的隔层里,爬上了床,又重新睡下了。 贺子怡似乎一夜都没醒过。 不消一刻钟,黄青青也睡熟了。 屋子里的老钟敲了三下,像是什么不为人知的暗语。 黄青青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有个老者,捻须而立,远远地在朝她招手。 黄青青便不由自主地朝他的方向走过去。 一团光晕萦绕遍他的周身,走得越近,光就越亮。 黄青青眯起了眼。 那是在她十岁时便驾鹤西去了的外公。 外公一句话都没说,神情凝重,身体木僵。 黄青青走近了才发现,她和外公中间隔着一条宽阔的河。 她朝外公喊道:“外公,你身体还好吗?” 外公向她伸出了一只手。 她一步跨了出去,险些掉进河水里。 一抬头,她发现,外公不见了。 在那道光晕下,河水波光粼粼,兀自荡漾开去。 黄青青猛地醒了过来。 时间已近正午。 贺子怡正坐在桌子前面玩着手机,见黄青青醒了,便走过来坐到床边,对她说:“青青,你可真能睡。” 黄青青看了一眼钟,笑道:“大概是昨晚太累了吧。” 贺子怡鬼鬼祟祟地往门外瞄了一眼,说:“哎,你想到什么好办法了吗?” “什么?”黄青青的脑子还有点儿迷迷糊糊的。 “你昨天不是说要帮我嘛,怎么睡一觉就不算数了。”贺子怡的脸贴近了她,“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黄青青坐直了身子:“什么主意?” “咱们给他的粥里下药,把他撂倒!”贺子怡一脸正经。 “看不出啊,你平时那么柔弱,内心居然真么狠毒。”黄青青半嬉笑着回她道。 “你什么意思?一开始可是你说要把他杀了为袁浩报仇的。”贺子怡说。 “好,恶人我做,你只管坐享其成。”黄青青笑道。 “那就按我说的办了?” “下药?” “对!下药!” “什么药?你从哪儿弄去?” 贺子怡不说话了。 她倒是没想过毒药从何而来。 第一个方案就此宣告破产。 “那这样”,贺子怡想了想,接着说:“咱们把他约到小树林里,然后合力把他勒死。” “你确定会万无一失吗?如果没成功,那你就是杀人未遂,回头如果被洛凡反咬一口报了案,会有什么后果,你想过吗?子怡,你还当自己是未成年的孩子啊,犯了刑事案件可是要判刑的。” 贺子怡眨了眨那双清的大眼睛,没了主意。 “放心,我有办法。”黄青青似乎胸有成竹。 “什么办法?”贺子怡问。 “不出一天,洛凡就会变得神不守舍、痴痴呆呆,三天之内,只要再封住他的躯体,那他就彻底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 “我没明白,具体要怎么做?” “你知道人有三十六道死穴吗?” “死穴?青青,你不会是武侠小说看多了吧。” “人体中气血运行于经脉,气滞血亦滞,气行血亦行,气血淤堵,则通体不畅,人定会生病,如果气血是在三十六处死穴淤堵,那么就等于封住了这个人的气门,如果这个时候他的魂魄离体,那么他就回天乏术了。”黄青青双眼熠熠生光,像瞅准了猎物要伺机而动的老鹰般犀利。 “青青,我还是没听懂,你能说得通俗点儿吗?”贺子怡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等一下,你去找洛凡,他肯定会跟你说他身体不舒服,这个时候,你就只管哄他睡下,剩下的交给我。” 贺子怡半信半疑地看着她,懵懂地点了点头。 事情并没有像黄青青想的那样顺利。 洛凡确实开始犯困了,可他却并没有进屋睡下。 刚走进院子,贺子怡就和他兴高彩烈地攀谈了起来,似乎瞬间就把袁浩的死给抛诸脑后了。 在说话的,基本上就只有贺子怡一个人。 洛凡一直痴痴地盯着院里的那口大缸,默不作声。 黄青青透过窗子望着院子里的两个人,心急如焚。 她狠狠地跺了跺脚,打算亲自出马。 刚走到院子里,就响起了敲门声。 刘项云用围裙擦了擦手,急匆匆地走了出来,边走边应道:“来了来了。” 门开了,正是二嫂和那个六七岁的“娃”。 二嫂拎着一筐白萝卜,一进门就扯着嗓门吆喝开了:“刘大妈,我从我们家地里刚摘的,给你送来点儿,可新鲜了,你熬汤吃腌咸菜吃都行啊。” 刘项云忙不迭地把那筐萝卜接了过来,张罗着请二嫂进院子里。 那个“娃”扯着妈妈的手,斜着眼不住地看向黄青青三人。 “娃,快叫哥哥姐姐好。”二嫂弯下腰催促他道。 娃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鸟,躲到了妈妈身后,咿咿呀呀地说了些什么。 二嫂蹲下来,问:“这是咋啦?平时你可不这样啊,怎么还怕上人了?” 娃把小手颤颤地举了起来,对准洛凡,奶声奶气地说:“妈妈,这个哥哥,是空的……”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露馅? 二嫂狐疑地看着娃:“什么叫空的?” 一个人,没有心、没有思想,只剩下了空壳子,娃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很多人都说小孩子能看得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 黄青青的心狠狠一揪,走到了娃的跟前,蹲下身来,问:“小朋友,你为什么这么说啊?这个大哥哥究竟是怎么了?” 娃踉踉跄跄地躲到了二嫂身后,只露出了两只滴溜乱转的小眼睛。 二嫂不好意思地把他拖了出来:“哎,我说,你可不能这么没礼貌,姐姐问你话呢,你倒是说话呀,平时不挺能说的嘛!” 可是娃还是死死抓住二嫂的裤腿不放。 贺子怡走了过来,也半蹲下身,笑吟吟地说:“娃,别怕,姐姐问你,你刚才说这个哥哥是空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娃没回答。 但贺子怡却想到了一个很久以前读到过的故事。 有一个村子,座落在山区里,山里流淌着一条小河,河水夏天时会涨,秋天时会落,一年之中,涨涨落落,伴着一代又一代的村民不停向前流淌。 男孩子们喜欢到河里玩,夏天就到河里洗澡、游泳,冬天就到河里捉鱼、摸虾。 河床满是淤泥,还生着密密麻麻的水草。 从孩子们出生时起,这条河就在这,他们从不曾对它起过疑心。 村里也从没有过水鬼的传说。 因此,大人们很放心地让自家孩子在河里嬉闹,从不过问。 两个男孩相约一起去游泳。 前一天刚下过雨,河底泛起了层层淤泥,水很浑浊,泥沙像灰色幕布一样完美地遮住了那些茂密的水草。 一个男孩说:“咱们从这里游到对岸,比谁游得快,输了的人请赢的人吃泡泡糖怎么样?” 另一个男孩说:“好呀,我数一二三,一起跳下去,输了你可别抵赖!” 两个男孩都做好了起跳的姿势。 河水翻涌,就像是一张血盆大口,在狡黠地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那个男孩说:“一……二……三……跳!” 扑通!扑通! 河面上开放了两朵巨大的水花,从水花里冒出了两个小脑袋。 两个小脑袋一下一上地迅速向对岸划过去。 突然,一个男孩从水面上消失了。 水草像从地下伸出的魔爪般死死缠住了他的脚踝。 男孩眼睛里的血管开始一根根的破裂,他的肚子渐渐变得愈发鼓胀,他的耳朵开始隆隆作响,他的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 男孩充血的眼睛捕捉到水面有两根救命稻草。 他拼了命地抓住那两根粗壮的草,挣扎着向上游去。 他的眼前一片漆黑。 当男孩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家里温暖的床上。 他的母亲正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妈,咋啦?”男孩问。 “宝贝儿子,你终于醒啦,可吓死妈了。” 男孩愣了好一会儿,突然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忙问:“妈,小满呢?” 小满是另一个男孩的名字。 母亲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 小满并没有死。 两个男孩在河里扑腾的时候,被路过的村民发现,救了上来。 小满被救上来以后,就变得痴痴傻傻的,眼神空洞,不说话,也不笑。 他被吓成了精神病。 男孩现在才知道,那个时候,他从水底看到的那两根粗粗的草杆,其实是小满的两条腿。 如果当时他没有往下拽小满,那么陷入险境的,应该只有他自己。 他害了小满。 从那以后,小满就像个木头人似的,一直坐在河边,望着或平静或汹涌的河水,一动也不动,谁都不理睬。 偶尔,他会捡起身边的一根木棍在河水里画着什么。 男孩一直都没搞懂他比比划划的到底在画什么东西。 过了整整大半年,小满的病情丝毫没有好转。 这一天,天很蓝,阳光很刺眼,小满又坐到了河边,用一根长长的木棍在水里面胡乱拨拉。 终于,男孩没忍住,走上前问:“小满,你画什么呢?” 小满依旧面目表情、神情呆滞,愣愣地看着前方。 “小满,你听得见我说话吗?”男孩又问道。 小满的手上的动作更快了,木棍溅起了高高的水花,溅到男孩的鞋上,溅到男孩的脸上,溅到男孩的眼皮上。 男孩站起来,嘟囔着用衣服擦着脸上的水。 初春,河水才刚刚解冻,河边的土坯很滑很松软,就像是正在融化的冰淇淋。 男孩的一只脚忽然打了滑,他一个趔趄,毫无防备地就跌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里。 男孩终于看清了小满在水里画的是什么。 穿过水面往上看去,小满的手指头变得如同蚯蚓一样弯弯曲曲的,小满的脸变成了一张被雨水浸透的油画,改变了原本的形状,鼻子、眼睛、嘴、耳朵都挪了位,晃荡来晃荡去,他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梦境一般,那种感觉很不真实。 那根原本直上直下的木棍弯成了两截,一截在水上,一截在水下,水上的那截像小满的手指一样随水波飘来荡去,水下的那截在水里留下了几个残留的字迹。 小满在写字! 一串气泡从男孩的嘴里升腾而起,一个接一个地跑到了水面上,刚接触到空气,就啪地一声爆开了。 留在男孩眼中的最后一幕,是木棍在水里划出的那几个字。 你把我的魂儿还给我。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寒来暑往,春去秋来,小满都一直孤独地坐在河边,用一根木棍拨拉着水面,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画着什么。 除了那个溺水的男孩。 一个是人还在,魂没了。 一个是魂还在,人没了。 贺子怡转头望向了洛凡,他的手指动了一下,随即又僵在了半空。 那个娃说,这个大哥哥,是空的。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是空的呢? 除非,他没了魂。 可一个人的魂在身体里呆得好好的,怎么会说丢就丢了呢? 贺子怡刚想把这个想法告诉黄青青,突然发现,她的嘴唇苍白,脸上划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 黄青青正拉起小男孩的手问:“小朋友,你跟姐姐说,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小男孩甩开她的手,慢慢地朝洛凡的方向走过去。 黄青青迈出一步,急忙拉住了他:“哥哥不舒服,你别去哥哥那儿,可别再吓着你。” 小男孩抬头看了看妈妈,二嫂便拎着他一步步地走到了洛凡的身边。 “这个娃是怎么了?前两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二嫂的目光在洛凡身上上下打量了一阵,问站在一旁的刘项云。 “谁知道啊,昨天还活蹦乱跳的,今天一早就一个人坐在这,问他什么都不说,人像傻了似的。”刘项云说。 “这个大哥哥里面是空的。”娃的小手指着洛凡的心脏位置说。 “这孩子,别乱说话,当心我打你。”二嫂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股邪火,对着娃大吼道。 娃闭上了嘴,委屈地看着妈妈。 黄青青见状,便蹲在了娃的跟前,温柔地说:“小弟弟,不如姐姐来给你讲故事吧,这个哥哥今天怪怪的,你别理他。” 贺子怡还是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娃,娃也抬头看了一眼她。 我说过,这四个人,全都心怀鬼胎,虚与委蛇。 请注意,贺子怡并没有被排除在外。 此刻,她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娃又把目光收了回去,盯着眼前的这个慈眉善目的大姐姐。 黄青青说:“怎么样啊,姐姐陪你玩,给你讲故事听,好不好?” 娃胆怯地点了点头。 起风了,院子里卷起了一地的落红。 黄青青被沙子迷了眼,用手使劲揉了几下眼睛。 洛凡在黄青青的身后,也眨巴了几下眼睛。 “姐姐,你给娃讲故事听。”娃拉了拉黄青青的袖口。 黄青青睁开眼,见到娃正愣愣地看着自己。 “那行,你和姐姐好好地玩,妈妈跟刘阿姨拾掇萝卜去了。”二嫂说完,就进了屋。 黄青青问:“你要听什么故事?” 娃说:“娃要听这个大哥哥的故事。” 黄青青怔了片刻,说:“这样吧,姐姐给你讲一个你没听过的故事好不好?” 娃脱口而出:“好。” 黄青青就坐在娃身边的小凳子上,讲了起来。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就像你这么大,他掉进海里淹死了。他的家人很伤心,他们打捞了六天六夜都没见他的尸体,小男孩的妈妈没了办法,于是便找来了当地一个会法术的叔叔,求他去把小男孩的尸体找到。那个叔叔同意了,他对小男孩的家人说,他可以用法术在大海里搜寻到小男孩的魂魄,到时候,如果小男孩的魂魄上了他的身,就要赶紧询问他尸体在海里的具体方位。紧接着,他的脸色一变,阴沉地说,但是,海里面什么东西都有,也许他找到的不一定是小男孩的魂,也有可能是什么别的东西。” 娃的眼睛睁大了,直勾勾地盯着黄青青:“姐姐,是什么东西?” 黄青青轻快地笑着说:“你别急呀,马上就到了。这个叔叔说,如果他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一定别犹豫,必须要一刀杀了他,说完,他就开始摇头摆尾、掐诀念咒,不一会儿,他就翻了白眼。” “什么是翻白眼?”娃插嘴道。 黄青青两眼一翻:“就是这样。” 娃就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在一旁听着的贺子怡也“扑哧”一声乐了出来。 洛凡还是动也不动,像个木棍似的杵在原地。 黄青青接着讲:“过了一秒、两秒、三秒……那个叔叔的法术好像是奏效了,他的眼睛忽然一下睁了老大,转圈地看着周围的人,那眼神明显就不是同一个人,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突然说……” “说什么了?”娃迫不及待地问。 “他突然说……海绵宝宝,我们去抓水母吧。”黄青青瞬间爆发出了一阵猛烈的笑声:“他被派大星附身啦!” 黄青青笑着笑着,忽然感觉到脖子后面一凉,一个鬼气森森的声音飘进了她的耳朵:“青青,你不是就会法术么?洛凡的魂该不会就是被你给吸走了吧?”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逃离生天 有些事情,你越是想要掩饰,就越是会尽人皆知。 黄青青通阴阳晓八卦,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她不知道贺子怡是从哪里听说的。 贺子怡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黄青青该怎么说呢? 实话?只有傻瓜才会说实话。 在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告诫她说,除了自己,谁都不能轻易相信。 黄青青并不相信贺子怡。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着,搜索一切看似合理的答案,可脑袋里好像是塞了一团棉花,阻断了她所有盘根错节的思路。 二嫂家的娃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屋里找妈妈去了。 现在,院子里只剩下了三个人,两个正常人,一个看似正常的人。 黄青青始终没说话。 她觉得,此时此刻,贺子怡那张她再熟悉不过的娃娃脸忽然间变得很陌生、很遥远。 “青青,你说话呀。”她看到贺子怡的脸极不自然地扭曲着。 “我说什么?”黄青青问。 “洛凡,他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知道他会变成这样的?难道不是你施的法么?” “你凭什么这么诬陷我!” “青青,你不该骗我,也不该骗别人。”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今天早上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看见了,你想借着我的手,除掉洛凡?” “子怡,你别忘了,是你说要为袁浩报仇的。” “可是我突然想明白了,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不报仇了,等回到城里我就报案,让他接受法律的制裁。”贺子怡说。 “你想清楚了?”黄青青问。 “现在还能回头吗?” “能,他的魂还在阳间,如果七日之后魂魄游荡到了失魂间,那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洛凡横在两个人的中间,似乎是置身事外地听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 “那我们该怎么办?”贺子怡问。 “叫魂。”黄青青的声音很轻。 那个小男孩一蹦一跳地跑了出来。 “姐姐,姐姐,咱们玩捉迷藏吧。” 黄青青和贺子怡都住了嘴,看向他。 “你要去哪儿玩?”贺子怡缓和了一下语气问。 “就在这里玩呀。”娃说。 “那谁来藏谁来找呢?”贺子怡问。 “这个姐姐藏,这个姐姐找。”他先是指了指黄青青,随后又指了指贺子怡说。 “那你呢?”黄青青问。 “我……我也藏。”娃说。 “那赢的人有什么奖励,输的人有什么惩罚呢?”贺子怡接着问。 娃想了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输的人要被赢的人用木棒敲一下脑袋!” 不知你有没有感受过,人在蒙着眼睛的时候最孤独,最无助,也最恐惧。 这就如同你看不到前路,看不到未来时的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黄青青被一条白布牢牢蒙住了双眼。 她分不清方向,也辨不清自己在哪儿。 有个清脆的拍手声在她的右耳边响起。 随后,她听到了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突然,耳边一片寂静。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黄青青试探着喊了一声:“子怡,你们在哪儿呢?” 她好像掉到了另一个空间。 透过白布条,她看到了一望无际的黄土和饥渴干裂的河床。 那正是贺子怡先前给她讲的梦境! 黄青青心里很清楚,这里就是外公给她讲过不下几十遍的那个寸草不生之地——失魂间。 引魂佩会时常在夜里把受诅咒之人的魂魄引入失魂间,可她是施术者,现在又是大白天,自己的魂魄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呢? 她一把拽下了蒙着眼睛的白布条。 没错,这里的的确确就是失魂间! 黄青青的头皮一阵发麻。 她听外公见过,失魂间寸草不生,集阴阳两重天于一体,极阳处宛若炽热的沙漠,极阴处仿佛无底的冰河,可噬人魂魄,吞没阴阳二界,所有进入失魂间的魂魄,皆难以逃脱,只能永生永世徘徊于阴阳之间、不得超生。 贺子怡曾经讲过,她先是在一片漫无边际的沙漠中跋涉,炙热无比,后来又掉到了一条冰冷刺骨的河水中,这和失魂间的描述十分吻合。 黄青青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也进入了这个鬼地方。 此刻,她已经没空想究竟是为什么进来的,她首先要做的,就是赶紧逃离生天。 出口在哪儿? 有出口吗? 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黄青青,别慌,冷静下来想想,外公跟你说过什么来着? 外公曾说,很多人不知道,失魂间有一生门,有一死门。 虽说有门,可并没有人真正见过,见过的人估计都再没回来。 也就是说,这些说辞不过都是市井传闻,难辨真假。 可外公却说,用他一世的修行占卜可以断定,失魂间中确实存在生门,且生门和死门俱无明确方位,会随年月时辰变换运转,很难琢磨。 至于怎么找到生门,连外公都不知道。 难道自己就真的出不去了吗? 黄青青猛地记起,这个村子不远处的那片林子里出没着一种生物,名曰食尸虫。 食尸虫可自由穿梭于失魂间及阴阳两界,并无阻拦。 这虫子是靠什么找到生门的呢? 常言道,万事万物皆有定数,生死相依,绝处逢生。 所谓绝处逢生,即生门应该离死门不远,那么找到死门应该就能找到生门了。 死门,顾名思义,是失魂间最凶险之处。 黄青青快步走着,巡视四周。 如果她推断的不错,现在应该还是处在失魂间的极阳之处,她觉得身上已经开始冒出一股烧焦的味道了。 必须要尽快找到死门! 前面出现了一条碧蓝色的河。 对了,外公说过,八卦五行,阴阳相生相对。 日为阳,月为阴;天为阳,地为阴;火为阳,水为阴,物极必反,阴阳交界之处,最为玄妙。 很有可能,生死之门都处于失魂间的阴阳交界处。 寒冷的冰河和炙热的土地相交之处,必然有能逃脱之门。 黄青青的心中仿佛一下燃起了希望,向着那条河跑去。 离近看,冰河要比她想象的长得多。 水土的交界线一直无穷无尽地延伸向天际。 黄青青傻眼了,这么长的河,生死之门究竟居于什么方位呢? 她的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身上已经完全被汗水湿透了,再这样下去,等待她的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死。 三天之内,如果她的魂魄逃不出失魂间,那么她将永生永世留在这里了。 黄青青在焦急之中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突然摸到了一个八角形硬邦邦的东西,她灵光一现,有办法了! 那是她随身携带的一个罗盘。 她掏出罗盘,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思索方法。 生门死门相依,皆随日月生辰转移方位,瞬息万变。 今年是什么年?农历丙申年。 现在是几月份?八月。 卦书上说,八月酉为月建,酉金旺,申金次之。 黄青青抬眼看了看天,一轮硕大无比的太阳正挂当空。 是谁说生门只能有一个? 黄青青突然想到,之所以魂魄逃不出失魂间,会不会是因为生门从不曾自己开启过呢? 换句话说,生死之门都时刻关闭着,也时刻都能敞开。 关键在于你找没找对开启生门的方法。 罗盘为铜质属金,太阳亦属金,八月为酉,酉金旺。 找到方法了! 黄青青走到河边,将罗盘置于地上,一半浸入河水,一半暴露于空地,将其与太阳相对,随后掐诀念咒,口中念念有词—— 一卷神光咒,物象空中有; 念动金光咒,万神都拱手;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广修仡劫,证吾神通; 三界内外,吾道独尊; 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天之光,地之光,日月星之光,普通之大光,光光照十方; 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一道金光乍现,直奔罗盘中央而去,仿佛是罗盘射出的金光,黄青青的眼睛一阵刺痛,慌忙捂住了双眼。 待黄青青睁眼之时,竟然发现自己依旧站在院子当中,院子里只有她和痴痴傻傻的洛凡两个人。 她的手里还是紧紧握着那个罗盘。 黄青青有些恍惚,刚才的一幕……难道是梦? 那贺子怡呢? 二嫂家的那个娃呢? 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黄青青拍了拍洛凡的肩膀,问:“贺子怡他们人呢?” 洛凡还是目不斜视,直愣愣地望向前方。 想起来了,他的三魂七魄都离体了。 黄青青轻轻地走进了屋子里,灶台上正架着一口大锅,锅里热气腾腾的,似乎正炖煮着什么。 并没有人看着火。 黄青青又朝四周喊了一句:“有人在吗,刘阿姨?二嫂?子怡?” 还是没有人应答。 忽然,她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那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有什么人正站在她的身后! 谁? 黄青青蓦地转过头。 洛凡一双眼睛正无神地看着她,双臂直直地向前伸着,就像是一具刚刚出土的僵尸。 黄青青被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洛凡!你好了?”黄青青问。 洛凡还是那副木乃伊似的神情,从他的嘴里,慢慢吐出了三个冷冰冰的字—— 捉……迷……藏…… 什么?捉迷藏? 她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砸了自己的头顶一下,一阵剧痛铺天盖地地袭来,黄青青揉着脑袋还换转过身去。 她看到,面前齐整整地站了四个人。 贺子怡,刘项云,二嫂和那个娃。 她们都嘿嘿嘿地乐着,笑得前仰后合,合不拢嘴。 “你忘了,输的人,可是要被木棍砸一下头的!”贺子怡得意地说。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离奇自愈 黄青青晃了半天神,终于清醒了过来。 “你们……” “青青,你没事吧?”贺子怡发觉她有点儿不对头,“玩的好好的,犯什么傻呀?” 黄青青望向众人:“捉迷藏?” “是啊,你抓我们藏啊。”贺子怡说。 难道真的是自己做梦了? 可明明罗盘还攥在手里,自己好不容易从失魂间逃出来的,怎么会是虚幻的呢? 贺子怡的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唤道:“青青,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黄青青避开众人狐疑的目光,走回了房间。 房间的一角安安静静地躺着自己那黑色的帆布包。 今天肯定有什么不对劲! 等等,刚才她是不是看见洛凡了? 好像洛凡还憋出了一句话,确切地说,是三个字——捉迷藏。 一个没了魂的人,会动吗? 一个丢了魂的人,会说话吗? 一个失了魂的人,还有思想吗? 这一刻,黄青青隐约觉得,整个世界,都开始变得诡异起来。 她拿起自己的背包看了看,拉链上着一把小铜锁。 那是黄青青防止有人偷看她包里的东西故意锁上的。 她把钥匙放在贴身的口袋里,她从来只穿有口袋的衣服。 背包没有被外人拉开过的痕迹。 黄青青小心翼翼地拉开拉链,检查里面的东西。 一把瑞士军刀,一本《纳甲筮法》,一盒挂签,一只黄铜的小镜子,几枚铜钱,一些生活用品,还有那个引魂佩。 一样不多,一样不少。 那那种奇怪的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呢? 有人当当当地敲响了房门。 黄青青慌忙收拾好东西,挂上了锁,走过去开门。 是贺子怡和刘项云。 这回是刘项云先开的口:“青青,你不舒服可得跟阿姨说啊,我有药,有病可千万别拖着。” 黄青青摆了摆手,挤出了一丝僵硬的笑,说:“刘阿姨,您放心吧,我没事儿,就是一下有些头晕,估计是低血糖,躺一会儿就好了。” 刘项云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跟阿姨说,别有顾忌,既然住在阿姨家,阿姨就有义务照顾好你。” 黄青青抱歉地说:“谢谢您了,我真没事,害您担心真不好意思。” 刘项云说:“那没什么事儿出来吃饭吧,都等着你呢。” 黄青青说:“我睡一会儿就去吃。” 贺子怡一脸担忧地站在旁边,自始至终都没插话。 黄青青把脸转向她,说:“子怡,你去吃饭吧,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下,不用管我。” 随后,贺子怡那忧心忡忡的脸就被关在了门外。 太怪了,实在是太怪了,黄青青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内心纷繁复杂。 首先,刚才站在她身后的洛凡根本就不像是丢了魂的模样,黄青青清清清楚楚地看到,在她被吓得惊叫的一刹那,洛凡绝对是在强忍着笑,他眼角都憋出了一条条的皱纹,憋得别提多难受了。 假若他的三魂七魄早都飞到四万八千里之外了,那怎么会和贺子怡他们合起伙来吓唬自己呢? 除非……除非他是在装丢魂! 不!不!不可能!黄青青虽然不算是什么资深相士,对于自己的这些奇门秘术她还是很有把握的,她自打娘胎里就开始做法害人,绝对没有失过手,她自认把外公的看家本事学了个八九不离十,一般人绝非她的对手,更别提轻易逃过她的蛊术了。 也说不定是自己念错了口诀,只教他的三魂离体,而未让七魄走失,因此,洛凡才恢复得这么快。 掠过这件事暂且不提,黄青青在游离于失魂间之前,记得很清楚,当时提议玩捉迷藏的,是二嫂家的那个娃,他说得明明白白,由黄青青来抓,其他两个人藏,怎么她神游了不消半刻,两个大人就陪他一起藏起来了呢?还有洛凡,有他什么事,他也加入到这个游戏其中了? 她并不认为先前自己的记忆出了什么差错。 黄青青觉得,这些人不光是在明处和自己玩捉迷藏,也在暗处与自己斗智斗勇,他们每个人都高深莫测。 还有,最让她如坠五里雾中的就是失魂间一游,那段经历会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呢?虽然黄青青在失魂间的经历的种种仍旧历历在目,可如果硬说那是虚幻的,是自己近日里太累太乏了,以致神经出现了问题,大白天的神游,倒也说得通。 谁还没个黄粱一梦的时候呢! 真相和虚幻的界限总是那么暧昧不清。 虽然这个解释很牵强,可是黄青青不愿再去想了。 黄青青坐了起来,决定把这一页翻过去,到厨房和大家一起去吃饭。 见到黄青青走出来了,贺子怡高兴地立马起身迎接,她殷勤地跑到黄青青的跟前,问:“怎么样,还不舒服吗?” 黄青青说:“好多啦,关心得这么假。” 贺子怡给她搬了一张椅子,说:“好朋友相互关心一下嘛,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多伤害我幼小的心灵啊!” 黄青青被她逗笑了:“小公主,伤害谁也不敢伤害你呀。” 一桌人就都笑了起来。 洛凡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们有的人笑得阴险,有的人笑得狡诈,有的人笑得牵强,有的人笑得敷衍,就是没有一个人发自真心。 只有那个小男孩谁都没理,自己吃自己的。 黄青青注意到,洛凡和刘项云有说有笑的,全然没了一早的痴傻状。 他全都好了? 难道丢了魂不请人叫魂还能自动痊愈吗? 反正黄青青作为一个懂行之人,是没见过这种奇事。 她做贼心虚,因此没有将这个疑虑问出口。 吃过饭,二嫂留下了娃,说要回家办事,让刘项云替她照顾。 刘项云欣然答应了。 今晚,娃和洛凡住一间房。 村子里的一天过得很快,好像连太阳都不愿躲在这个村子的头顶多呆一会儿。 二嫂走的时候,娃看都没看她一眼。 大概小孩子都这样吧,只要有人陪他玩,他就意识不到亲人不在身边。 洛凡的眼睛又恢复了之前的明亮,他一直在陪着娃在院子里玩泥巴,院子里堆满了各种雄伟的建筑,有高楼大厦,有汽车洋房,还有男人女人。 娃指着两个小泥人说:“这个是爸爸,这个是妈妈”,他又指了指一旁的两间房,说:“这个是爸爸家,这个是妈妈家。” 洛凡问他:“爸爸和妈妈不住在一起吗?” 娃说:“爸爸妈妈住在一起会互相咬,爸爸吃妈妈,妈妈吃爸爸。” 他的眼神无比真挚,甚至比火山山顶积存的雪水还要清澈、还要透明。 黄青青把两个人对话的每个字都听进了耳朵。 这个娃也不正常! 突然,娃发现了她的存在,站起身朝她跑了过来。 黄青青被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得一个趔趄就趴在了地上。 娃并没有理她,而是径直跑向了墙角,拾起了墙角立着的一张纸片。 那是一张照片。 那张自己飘出窗外的照片! 娃捡起照片来看了一遍又一遍,终于好像看懂了什么,嚷嚷着:“这个是刘阿姨!” “哪个?”黄青青从娃的手里夺过了照片,“是不是这个?”她指着一个怀抱婴儿的女人问道。 “是这个!”娃说。 “可是这个照片很老了,是很多年以前照的,你看,背面有日期,照片上的这个人应该已经不在了,就算在也应该很老很老了,不可能是刘阿姨啊。”黄青青说。 “她就是刘阿姨。”娃斩钉截铁地指着一个女人怀中的婴儿说,面对黄青青的置喙,他好像有点儿生气了。 他指的不是那个长相酷似刘项云的大人,而是她怀里的孩子! 黄青青忽觉茅塞顿开。 洛凡走向了两个人。 “你们看什么呢?” 黄青青的手一抖,照片就忽忽悠悠地落在了地上。 “你……没事了?”黄青青问。 “我怎么了?”洛凡不解道。 “你白天好像丢了魂似的,你不知道吗?” “哦,这个子怡倒是跟我说了,她说我睁着个大眼睛梦游,怎么叫也叫不醒,在那个椅子上一坐就是一天,像个傻子似的,给她吓坏了。” 贺子怡并没有向洛凡提起黄青青。 黄青青捡起照片,若有所思地拍了拍上面的土。 “你们两个说什么呢?”洛凡也注意到了那张照片。 “没什么,一张旧照片。”在黄青青的眼里,洛凡也不值得信任了。 “拿来我看看。”洛凡倒是主动伸出了手。 “诺,给你。”黄青青努力装出一副无关紧要的表情,将照片递到了洛凡的手上。 洛凡左看右看,似乎并没发现有什么蹊跷,就又把照片还给了她。 “走,哥哥带你玩去。”他牵起娃那沾满泥巴的小手就要走。 刚走几步,他突然转身问道:“哎,青青,你跟我们一块儿玩呗,你会捏泥巴么?” 对于白天发生的事情,他好像真的一无所知。 黄青青婉言拒绝了,拿着照片回了自己的房间。 贺子怡正躺在床上玩手机。 “回来了?”她说。 “这么快就把你的小男朋友忘了?”黄青青没好气地说。 “你又不告诉我你到底要怎么办,我总觉得不保准,反正过了今天,还有两天,一回到镇上我就去报警,他也就蹦达这么两天了。”贺子怡说。 “你不相信我?” “不是,我更愿意相信人民警察。”黄青青从没见贺子怡这么严肃过。 她顺手把照片放进了上衣口袋,说:“报警也好,就依你说的办。” 袁浩的骨灰被压在贺子怡的背包下,黄青青看到,贺子怡又在那布包外面严严实实地裹上了几层黄表纸,还花了几个红点,乍一看,很是瘆人。 是啊,还有两天,引魂佩就该把贺子怡的魂永远流放在失魂间了,而她黄青青,却能平安无事地离开这个地方,没有人会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中邪 贺子怡的脸色今天出奇的好。 她一起来就嚷嚷着要帮刘项云摘菜,还说,明天她就要走了,很舍不得刘阿姨,也舍不得溯溪村。 黄青青的眼里冒出了火,既然你舍不得,那你就自己留下来吧。 她尚未知晓的是,一天以后,他们将面临一个巨大的窘境。 不光是贺子怡,就连她和洛凡,都走不了了。 今天是来到溯溪村的第七天,按理说明天接他们的车就会来了。 娃正在院子里玩,洛凡好像还没起。 “娃,你去看看哥哥,是不是还睡懒觉呢。”刘项云喊道。 娃就蹦蹦跳跳地跑进了屋子。 几滴冰凉的水珠溅在了黄青青的手上,她本能地擦了擦。 是贺子怡。 “青青,你大白天的做什么美梦呢。”她刚从洗菜的盆里故意撩起一串水花,泼到了黄青青的身上。 黄青青说:“没什么,我进去看看洛凡。” 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她听见刘项云说:“今晚是你们住在我们溯溪村的最后一晚了,这样,天一黑,咱们就去看灯吧。” 黄青青猛地回过头:“看灯?” “是啊,这么多天都没机会,要么就是天气不好,要么就是出事了没心情,好歹在最后一个晚上带你们去看看。”刘项云慈眉善目地说。 也许是错觉吧,黄青青甚至还在这个古怪女人的脸上读到了那么一丝的不舍。 贺子怡蹦了老高:“看灯?我早就想去看了,袁浩说山上的灯比城里的夜景还要好看!” 刚一提起袁浩这个名字,贺子怡忽然低下了头,不再说话了。 有的时候,一个刚刚过世不久的人,仍旧会让身边的人误解,他还在世。 不光是贺子怡,就连黄青青都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袁浩还在他们身边,未曾离去。 大概是溯溪村感知到几个外乡人即将离开,这一天平静得近乎无聊。 刘项云果然没有骗他们,天刚一擦黑,她就张罗着要带几个人去看灯。 其实,黄青青的心里还是犯怵,毕竟看灯的地方就在袁浩咽气的那片林子旁。 路上,贺子怡兴致很高,不停跟刘项云说这说那,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洛凡走在贺子怡旁边,一脸满足地看着他。 远处的山上,一闪一闪的放出或蓝或绿的光。 黄青青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所谓的度假村用来揽客的夜灯根本就不是什么霓虹灯,那分明是……分明是引路灯! 民间冥灯分为七种:捉鬼灯、擒魔灯、利剑灯、招魂灯、龙蛇灯、启灵灯和引路灯。 七种冥灯各有用处,其中引路灯用途最广。 引路灯取的是引阴魂上路之意,意在将亡魂渡向黄泉路,为其超度往生。 引路灯分为鬼绿色和萤蓝色两种,绿为引鬼,蓝为招魂,通常,死者的魂魄会由蓝灯招来后,再沿着绿灯踏上鬼路。 漫山遍野,蓝蓝绿绿的光忽闪忽闪的,照亮了整个溯溪村。 黄青青仿佛看到,正有漫山遍野的孤魂野鬼在四处游荡,找着它们自己的坟,找着它们自己的路。 有些人,变成了鬼才想起来要做人。 有些鬼,附上了人才想起来自己是鬼。 黄青青看到,一行人的眼里都闪着蓝蓝绿绿的光,一脸痴迷。 贺子怡张大着嘴,惊叹着:“真美啊!这里可真美啊!” 除了眼睛是睁着的,那个表情几乎和她睡觉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大概这个女孩就连死后,都要大张着嘴吧。 洛凡得意地说:“看吧,我没骗你们吧,真的特别漂亮。” 突然,灯光掩映间,山上显现了一个鬼影,飘飘悠悠地往山下掉了下来。 黄青青一惊,喊出了声:“那是什么?”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黄青青的身上。 刘项云走了过来,关切地问:“青青,你看到什么了?” 黄青青又抬眼扫视了一圈,那个鬼影,不见了。 她擦掉额头上渗出的一排密密的汗珠,说:“可能是没休息好,眼花了,没什么。” 刘项云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她的后背,说:“我们这里条件不好,委屈你们城里娃了。” 黄青青向前挪了一步,将身子从那只枯槁的手上挪开,勉强笑道:“没有啊,很感谢您这些天的悉心照顾。” 这一刻,她蓦地愣住了,她真后悔向前挪的那一步,要不是那一步,她哪里会看到如此令她触目惊心的一幕啊! 有句话叫,灯下黑。 离开了灯下,有些东西反而看得更清楚。 那个鬼影,压根不是消失不见了,而是已经飘到了黄青青的身边,躲在了刘项云的后头。 她这一动,那个藏在刘项云影子里的鬼影暴露无遗。 有那么一刻,它好像还慌了,左顾右盼地寻觅藏身之所。 黄青青脚下就像生了根似的,拔也拔不出,怎么挣脱都动不了。 刘项云见她神色古怪,便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说:“你要是不舒服,咱们就先回去吧。” 鬼影的一只手也抬起来了,模仿着刘项云的动作,装腔作势地抚摸着它面前的那一团空气,好像它的面前正站着一个和黄青青一边高的人。 黄青青和鬼影对视着,两只手不受控制地打直哆嗦。 刘项云放下手,狐疑地说:“没发烧啊,青青,你到底哪儿不舒服,快跟阿姨说啊。” 那个鬼影也放下了擎在空中的手,左右摇晃起身体,忽悠忽悠的,一副很焦急的样子,似乎也在为面前那个不存在的人提心吊胆。 黄青青狠了狠心,举起右手,朝着那个鬼影就死命划过去,结果却扑了个空。 这个举动,可把刘项云给吓坏了。 所有人都像看鬼一样的看着黄青青,惊讶地合不拢嘴。 “青青,你发什么疯啊?”洛凡问。 “青青,这几天你就一直怪怪的,到底是怎么了,哎,你连我都不告诉吗?”贺子怡问。 “青青,阿姨要先不送你回去吧,好不好?”刘项云问。 青青,青青,青青…… 黄青青好像听到了好多人嘁嘁喳喳的在叫她的名字,有洛凡,有贺子怡,有刘项云,有二嫂,还有二嫂家的那个娃…… 黄青青好像看到了前面有一条细细长长的小路,有很多人走过来,他们都披红挂绿,前面的几个人在吹吹打打的,后面的几个人抬着一鼎红顶红帷幔的大红花轿,轿子一癫一癫地越走越近,轿子里伸出了一只白骨嶙峋的手,在撒着圆形方孔纸钱,轿子晃了一路,纸钱就撒了一路。 锣鼓声渐渐大了起来,穿插着唢呐、笛笙的声音,热闹中透出一片鬼气森森的凄凉。 花轿里好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黄青青,黄青青,黄青青…… 他们的声音听起来或焦躁,或局促,或欣喜。 有个声音说,小心刘项云…… 有个声音说,小心洛凡…… 有个声音说,小心贺子怡! 那好像是袁浩的声音。 黄青青缓缓地睁开了眼。 她正躺在刘项云家的那张大床上。 有很多人在围着她,她看到了贺子怡、洛凡,还有刘项云。 “我怎么了?你们都……怎么了?”黄青青双手揉着火辣辣刺痛的太阳穴。 “你中邪了。”洛凡抢先说。 “中邪?”黄青青没明白。 “是啊,刚才我们都在看灯没注意你,谁知你突然就倒地不起,抽搐起来,怎么叫都没反应,幸亏刘阿姨,她一见就使劲掐你的人中,你才安静下来,我就把你给背回来了。”洛凡说。 见黄青青怔住了,刘项云接着解释道:“青青,你别怕,那座山上有邪气,碰见体虚气寒的人,就会出事,不是闹鬼,都是你的体质造成的。” “刘阿姨,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贺子怡慌慌张张地问。 “其实,山上的灯并不是用来观赏的,而是掌灯道人用来镇邪的。”刘项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掌灯道人?”贺子怡睁大了眼,“什么是掌灯道人?” “我们这个村子,从五十年前就一直不太平,本来,我不想讲给你们听的,可是现在遇上了这么个事儿,那我就告诉你们吧。”刘项云走到房门边拉开了灯,房间里“刷”地一片大亮。 “五十年前,咱们河北这一代闹了饥荒,人们都食不果腹,吃吃不上穿穿不上,饿死了很多人,咱们溯溪村也不例外,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婴儿,这些事儿都是从上一辈的口中得知的。” 刘项云盘腿坐在床上,接着说,“听说,村子里有个姓毛的,饿到失去理智就吃起了山上的尸体。” “吃尸肉?”黄青青惊恐地接道。 “没错,吃了尸肉,好多人确实都勉强算是逃过了饿死的命运,可是尸肉哪是随便能吃的啊,没过多久,就爆发了一场传染病,人们的身上开始长出了长长的绿毛,几乎全村人都中尸毒而死了,我妈也不例外。” 刘项云的脸上渐渐布满了愁云,似乎被往事牵动着重新回到了那个尸横遍野的年代。 “一些没有吃过尸肉的人活了下来,他们把死了的人都埋在了那座山上,日夜祈祷,希望他们不要出来作怪,可是好景不长,一到晚上就有许多鬼影在挨家挨户的门前晃悠,那都是吃了尸肉的人,化作了僵尸,来找活人索命的。” “那后来呢?”贺子怡迫不及待地追问。 “后来,溯溪村路过了一位道人,他来的时候正值深夜,只见他浑身闪着金光,左右手各执一个圆筒状的红灯笼,一进村子,就把全村的人都叫到了一起,说他在远处见我们这里尸气冲天,便特地过来镇尸降妖,依照他所说,村民们在漫山遍野的尸穴处都点燃了引路灯,为的是给死者引到阴路上,而不是回到阳间作恶,自此,村子里就延续下来了这个传统,人死了以后,要念咒焚尸,同时葬到山上点起一蓝一绿两盏引路灯,防止死人还魂扰乱活人的安宁,村子里的人后来都称他为掌灯道人。” 黄青青问:“那溯溪村是真的有鬼吗?” 刘项云说:“我活了五十多年,什么鬼啊邪啊的都没见过,那些事情都是听说的,大家传来传去,就穿成了真的,谁知道呢。反正啊,你是我见到的第一个中了邪的人。” 想了想,刘项云又说:“你们那天不是问我晚上住在哪儿吗?溯溪村有个说法,村子里一旦来了外人,外人的生人气就会和村里的人气相冲撞,很有可能会引发祸事,因此,我们不能和外人共处一间房,我就搬到二嫂那里住去了。” 黄青青问:“你们都信这个?” 刘项云说:“我不信,可是信不信的,几十年都这么做,早都习惯了。” 贺子怡说:“那就是没什么事喽?” 刘项云笑吟吟地回道:“你们放心,在我这住,保证不会让你们出事!” 黄青青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说:“不对啊,那昨天晚上您还让娃和洛凡住一间?” 刘项云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阴沉,她慢腾腾地站了起来,极其哀伤地说:“那是因为,昨晚二嫂实在不方便带他,只好让他住过来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秦家女人又回来了 二嫂家昨天来客人了。 来的人姓秦,是个女人。 刘项云说,这个人当年就是溯溪村人。 至于她为什么会回来,二嫂也没跟她说。 不过,这个姓秦的女人身上,似乎带着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时间的滚轴还要推回到五十多年前。 溯溪村。 食不果腹的日子把人们都逼成了恶鬼。 村里只剩下了十几户人家,有些人决定继续留在这里苟延残喘,有些人则选择背井离乡,外出谋食。 一户姓秦的人家,只住着四个女人,一个母亲独自拉扯着三个十几岁的女儿过活。 秦家男人好像是得痨病死的,他生前是个相师,据说他的卦还很准。 他死后被埋在了坟山上,村民们还经常看到秦家女人到坟山上探望亡夫。 1962年冬天,日子终于再也过不下去了,秦家女人就选择了逃荒。 那一天,女人锁上了那扇破旧的木门,带着三个孩子恋恋不舍地朝村口走去。 她的包袱里装着她的所有家当,几件破衣服,半斤高粱米。 她走的时候,心里揣着一个再简朴不过的梦想——活下去。 在离开村子的时候,她还最后往山上看了一眼,好像是在和坟山作最后的告别。 也或许,她是在和山上的那个人告别。 离开了河北,她们一路向北,逃到了东北的一个叫“头道沟”的小镇上。 那个时候,东北还是一片荒山,头道沟尚有很多未经开垦的荒地。 秦家女人就选定了一块还算丰腴的土地打算安家落户,这里四面环山,水草丰美。 虽说是镇,可是头道沟一共也就几十户人家,基本上都是逃荒来的,也没有什么原住民,因此,大家对彼此都很客气,因为谁都不是这里的主人,谁都是这里的客人。 这也是秦家女人最终选择定居在这里的原因。 一转眼就过去了十多年。 秦慕彩再也没离开过头道沟,她在这里安了家。 她是秦家最小的一个女儿。 她娘是在她结婚那年患心脏病去世的。 她的另外两个姐姐——秦慕北和秦慕离都嫁到了其他城市,从那之后,她们几乎就再没有往来了。 秦慕彩没上过学,没读过书,她来了头道沟以后,什么活都干过,小镇没建工厂的时候,她就靠洗衣服、做被褥赚钱,后来政府拨款在这里建起了公立的玻璃丝厂,她就成了一名光荣的无产阶级工人。 她每天早出晚归,没日没夜地干活,厂子里数她最年轻、最有干劲。 她的工作是在流水线上纺玻璃丝,纺成玻璃布以后,作为一种保温材料出厂。 秦慕彩从来不觉得自己的活有多辛苦,每天能吃饱饭就是一种极大的幸福。 后来,她的勤劳收到了回报,被提拔当上了厂里的一个小干部,工资也翻了几倍。 再后来,她就结婚成了家。 过后,凭借她的聪慧和勤奋,她当上了镇里烟草公司的会计,什么算数、识字之类的都是她自学的。 现在,她退休赋闲在家。 过去了大半辈子,她有了丈夫,有了女儿,有了孙女,有了一个大家庭。 可是最近,她的生活却不平静了。 就在几天前,夜里她听到有人在敲她家的窗户。 那声音很小,却一下一下的很有力,就好像是有个人用手指的关节在砸玻璃。 秦慕彩家住在九楼。 她问丈夫:“你听,是不是有人在敲咱家窗户啊?” 丈夫屏住呼吸仔细听了听,说:“我咋没听见,你听岔了吧。” 丈夫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东北人,年轻的时候英姿飒爽,毕业于北京军官学校,毕业后就被分配到了东北家乡的农村做了乡长,后来政途一片坦荡,当上了头道沟的一把手,退休以后,他就在家里养鱼养鸟,过起了闲云野鹤般的生活,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可是毕竟当了半辈子的官,每每说起当年来,总不免有许多失落。 他是一个无产阶级战士,是共产党培养出来的坚决信奉共产主义的士兵。 只要有人跟他提起神鬼之论,他就会挺起略微佝偻的胸脯,铿锵有力地说:“嗯,我跟你们讲啊,鬼神都是你们想出来的,都是不存在的,你们相信是因为你们的生活里有太多求之不得的东西,你们害怕是因为你们做了亏心事,科学发展到了今天,人们对世界、对宇宙的认识都在不断进步,难道你们还要甘愿被这种浮泛无根的理论所侵蚀吗?” 只要他一发言,就滔滔不绝、一发不可收拾,秦慕彩从不与他顶嘴,因为她知道自己并不是这个老干部的对手。 第一天,她虽然心有余悸,可是最终并没理会那个敲窗户的人。 她望了窗子一眼,若有所思地进卧室睡觉去了。 令她真正感到恐惧的是,从那之后,每天只要一过午夜十二点,敲窗户的声音就会定时响起,不慌不忙,一丝不乱。 秦慕彩又对丈夫说:“老姜,你听呐,绝对有人在敲窗户。” 这一次,老姜也听得一清二楚,他的底气瞬间少了很多,半犹豫着问:“会不会是楼上啊。” 秦慕彩说:“我听着不像啊” 老姜掀开了窗帘,左瞅瞅右看看,困惑地说:“这也没人啊,你看看,咱们家住九楼,这么高的楼层,哎,你不坐电梯都不好爬上来,怎么可能有人在外面敲咱家窗户啊。” 秦慕彩也凑到窗边,往外看了看,好像确确实实没什么人。 每次只要老姜撩起窗帘查看,那声音就会自动消失,四周立马归为一片平静。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窗户旁边躲着个淘气的小孩,一看见有人来了,便麻利地藏在了暗影里嘻嘻地笑。 他白天睡在空气里,一到晚上就抖擞了精神继续捣蛋。 老姜和秦慕彩都是他假想的玩伴,他们一拉上窗帘,他就跑出来敲窗,他们一拉开窗帘,他就缩回去捂住了嘴努力不让自己出声。 日复一日,敲窗户声从来没有断过。 秦慕彩不顾老姜的反对,找来了三年未见的女儿姜梓洋,她嫁给了外市的一个企业家,生活过得一直很富足,还生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如今也已经上了大学,可谓是人生赢家了。 电话里,姜梓洋的语气很轻蔑:“妈,我都多大了,你还讲鬼故事吓我,你真以为我会信啊。” 秦慕彩急了:“你说啥呢,我是你妈,连我的话你都不信了!” 姜梓洋哼了一声:“妈,那你让我怎么办?回去给你捉鬼去?” 秦慕彩憋了半天,最后只吼了一句:“你快给我回来。” 姜梓洋在两天后回了家。 老姜头背着手、拉着长音说:“你这个丫头,怎么过年不回来,现在倒回来了,难不成来分遗产了?” 姜梓洋听出了父亲的火气,马上赔上笑脸:“爸,你瞧,你女儿我不是忙嘛,今年小枝就大学毕业了,我和他爸还要忙活她找工作的事儿,我也不容易啊。” 小枝是姜梓洋的女儿。 秦慕彩端出了一个五彩缤纷的果盘,斜着眼埋怨老姜:“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就这个态度,下次看谁还回来看你!” 姜梓洋顺手用牙签插起一块苹果,送到了嘴里。 “妈,你别忙了,下次你要是再想我了,别编那些乱七八糟的借口了,谁信啊。” 秦慕彩的脸色一变:“你不信妈说的?” “什么意思?咱家别是真闹鬼了吧?”姜梓洋觉察出了母亲语气里的不对。 “这都多少天了,一到晚上,客厅里就有敲窗户的声,我和你爸一宿一宿地盯着,可是怎么都找不到原因,你说是为啥呀。” “今晚也会有吗?” “等着吧,十二点。” 三个人并排坐在沙发上,面对着一台黑乎乎的电视机,一直无语。 电视机后头,就是那扇落地窗,窗户上正拉着厚重的黑红色窗帘。 窗户静静的,窗帘也静静的,无声无息。 客厅里那个老式时钟的秒针狠命向前跑着,可无奈尾巴总被一只手拽着,怎么都逃不脱。 它陷入了一个无休无止的循环之中。 秒针一圈一圈地转,就像人生一圈一圈深深浅浅的年轮。 秦慕彩之所以信鬼,是因为她在很久以前就见过。 活到六十多岁,与其说她见过太多了,不如说她没见过的太少了。 午夜十二点,敲窗声准时响了起来。 秦慕彩打了个冷战,转过头,问坐在身边的女儿:“梓洋,你听到了吗?” 姜梓洋的眼珠差点要瞪出了眼眶,她一脸的惊恐,半张着嘴,直愣愣地看着母亲,一个字都说不出。 和之前一样,当老姜把窗帘猛地撩开的时候,那个声音又戛然而止了。 “妈,您不是有个会算命的姐姐吗?你把她找来给咱看看吧。”姜梓洋的上下牙哒哒哒地碰撞着,让她的声音听起来无比诡异。 “行么,老姜?”秦慕彩转身问丈夫。 老姜没吱声。 “你爸同意了,我这就联系我二姐。” 之前说了,秦慕彩的二姐叫秦慕离,她算是三姐妹中唯一一个子承父业的人,也就是说,只有她,懂相术。 更准确地说,只有她们家现在以算卦为生,以八卦风水为业。 早年间,她嫁给了一个相师,女儿和孙女也都走上了这条路。 过了许多年,秦慕彩终于又见到了二姐。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帘中人 1 秦慕离到的时候,风尘仆仆,一身的江湖气。 虽然已经是个老太婆了,可是她的身子骨依然很硬朗。 她刚一进门,就扯着大嗓门嚷嚷着:“你们家这格局可不对啊,哪哪都别扭。” 秦慕彩招呼她坐下,说:“二姐,我叫你来可不是为这事。” 秦慕离就爽朗地大笑了起来:“这不是顺道的事儿吗,我帮你看看,不收钱,对了,妹子,你们家是出啥事了来着?” 秦慕彩说:“就是半夜有敲窗户声,你别说,我这事啊还真就得找你,哎,你没带你孙女来啊?我都还没见过呢。” 秦慕离说:“她上大学呢,这不,也是毕业了正找工作呢,我都好几年没见过她了。” 秦慕彩看了看客厅里的钟,时针正好指向晚八点,她小声说:“现在还早,那声音啊得半夜十二点才能响起来呢。” “你跟我说说,是什么声音。” “电话里不是说了吗,就好像有个人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窗户,那声音不大不小,要是在白天,估计还不一定能听得见哩。” “一到半夜就有?” “嗯,只要到了十二点,一准儿就响。” “你们就没拉开窗帘看看到底是啥作怪?” “看了呀,可是外面乌漆抹黑的,连个影都没有啊。” “那声音会响一晚上吗?” “不会,不知道什么时候它自己就停了。” 老姜一直板着脸在沙发的一角坐着。 秦慕离笑道:“哎,老姜,你不是不信这一套吗,怎么,我三妹叫我过来你就同意啦?” 老姜还是拉长着脸,挺直腰板,一副老干部的做派。 他想了想,说:“我是不信,可我哪能管得了这个老太太啊,她非要让你来,我能有什么办法?啊,你说,我能有什么办法?你们呐,就瞎折腾去吧,我去睡觉了。” 说着,他就站起身,准备进屋。 秦慕彩扭过头:“你这话说得不对啊,老姜头,不是你先说要找人来看看的嘛,怎么都成我瞎折腾了?那让我二姐回去?说不定啊,那个声音就是鬼差来通知你的,搞不好哪天没声了你的命就让鬼差给勾走啦。” 老姜头也没回,只是不满地哼了一声,便转身进了卧室。 “他就那样,别管他。”秦慕彩说。 秦慕离笑了笑,说:“我知道,你们结婚的时候妈就反对,什么军官啊,就那么丁点本事,要是换成别人,混个几十年早从乡长干上县委书记了,还至于退休了连个搭理他的人都没有,他也就是能说,我记得那会,人家都老老实实地挨批斗,就这个老姜哎,你说他到底是胆小还是胆肥,愣是跟人家吵吵,结果跟人家辩论了三天三夜,居然还真没斗他,你还别说,这大小也算是个本事。” 许多年不见,两姐妹互相之间生疏了许多,聊起来的都是久远的往事了。 秦慕彩问:“二姐,你这些年过得挺好啊?” 秦慕离把一条腿搬到了沙发上,半靠半倚着说:“好啥呀,就那样呗,孩子都有自己的生活,咱们自食其力,别给他们添乱就得。” “你还在给人算命?” “是啊,不然靠啥挣钱!” “咱爸留下来的那些东西真管用?” “你可不知道,咱爸的宝贝可多着呢,当时咱们以为都是破铜烂铁和一沓子废纸,那是因为咱们都不懂行啊!你忘了,那时候种地买种子,要不是我拦着咱妈就都给卖了,那就可惜了喽。” “你都研究透了?” “八九不离十!我跟你说,我当了这么多年的相士,一开始确实是半忽悠半给算,可是后来啊,我就摸出门道了,不是忽悠你,我现在可算的老准了,那在全省可都出了名了!嘿,你可别忘了,我们家那老头,那可是正了八经的阴阳先生,抓鬼除妖什么事都能干!” 秦慕彩回忆了片刻,说:“老何不是没了吗?” “是啊,没了,早没了。” “你就没再找?” “没有,一脸褶子,都快入土的人了,找什么找!” 秦慕彩就没话说了。 可不,当年的黄花大闺女,如今也成了两鬓斑白的行将就木之人了。 “那你闺女也是干这个的?” “她不愿意学这个,没让她干,可多多少少也会一点儿,毕竟耳濡目染嘛!不过我那个小孙女可厉害了,刚会爬就老要去抓驱魔铃,叮铃铃叮铃铃的一晃就是一整天,天生干这个的料。” “现在的年轻人,谁还爱干这个啊?” “起初我没想让她干,可是她自己乐意学啊,给她姥爷可乐坏了,孩子上小学那时候,天天教她这教她那,这家伙,还没多大呢,她就成了个小神婆,还给人看相挣钱呢!后来她姥爷没了,那是她十岁左右的事儿吧,她就跟着她妈搬到去外地读书去了。” “那现在呢?” “今年她不是大学毕业嘛,也不知道现在找了个什么工作,她妈没跟我说,咱们年纪大了,关心关心就得,老去问多给人添麻烦。” 两个人正说着,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清脆的敲窗声。 秦慕彩刚要说什么,秦慕离就比了个不要出声的手势,示意她别动。 卧室里,悄无声息地探出了一个没了毛光秃秃的圆脑袋。 那个圆脑袋也屏气凝神、关注着那个诡异的声响。 秦慕离挪动着沉重的步子,靠近了那扇窗。 窗帘半拉着,外面黑乎乎一片,只反射出了三个人惶恐的脸。 秦慕彩一下就到了那个寸草不生的脑袋瓜,朝后低声喊了一句:“老姜,你不是说不关心吗,怎么这会儿反倒出来了?” 老姜皱着个眉,睁着两只铜铃般的眼睛,没吭声。 秦慕离里那扇窗户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只差两步就到窗沿了。 她忽然愣住了。 秦慕彩见她慢慢转过了头,用嘶哑的嗓音招呼她说:“三妹啊,你们都听错了。” 秦慕彩和老姜头都直勾勾地盯着她,不知道她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姜开口了:“你说啥?” 当当当——当当当—— 话音刚落,敲窗声就回应了他。 秦慕彩轻轻撩起了窗帘,摆了摆手,让两个人都走过来看。 犹豫了一阵,秦慕彩就缓缓站起了身,将信将疑地朝窗户挪过去。 当当当—— 每走一步,敲窗声就大了一点儿。 当当当—— 每走一步,敲窗声就大了一点儿。 当当当—— 秦慕彩的全身完全倒映在了那块等身高的玻璃上。 “你往外看。”秦慕离说。 “外面有东西?”秦慕彩没敢看。 “你朝外面看一眼就知道了。” 老姜也走了过来,和秦慕彩一齐猫着腰把脸贴在玻璃上朝窗外望去。 远处有几盏昏黄的路灯,路灯夹着一条没头没尾的公路,公路旁是两排黑乎乎的高楼,有的楼层亮着灯,有的楼层黑着灯,参差交错。 似乎并没什么异常。 “有东西吗?”秦慕离问。 “没有啊……”秦慕彩慢腾腾地回答道。 突然,“刷拉”一声,秦慕离猛地拉开了那遮着的半扇窗帘,老姜被吓得周身剧烈抖了一下。 和之前一样,敲窗声又偃旗息鼓了。 “你们知道为啥每次你们往外看却什么都看不到吗?”秦慕离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幽幽地响了起来。 “为什么?”秦慕彩焦急地等着答案。 “因为敲窗户的那个东西并不在外面,而是在里面。”秦慕离的脸色渐渐变得很苍白。 “什么……什么意思?”秦慕彩哆嗦着问。 “它就在你的屋子里!” “怎么可能?我可什么都没看见啊!” “第二个问题,你知道为啥每次只要你们一拉开窗帘声音就会消失不见了吗?” “为啥?” “那是因为……唉,你们自己看吧。” 说着,秦慕离高高地掀起了窗帘,这一刻,秦慕彩清清楚楚地看到,靠窗一侧的窗帘上分明印着一个张牙舞爪的黑色人影! “这是……”秦慕彩的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 “这回明白了吧,你们拉上窗帘的时候,这个东西就能贴近窗户,当你们拉开的时候,它就被卷到了窗帘里面,自然也就碰不到窗户了,那敲窗声也就消失了。”秦慕离说。 “那这东西究竟是个啥啊?”老姜在秦慕彩身后歪着脑袋问,看得出,这个只信奉马克思主义的老乡长也被吓到了。 秦慕离叹了口气,道:“我也看不出来。” 当晚,窗帘就被扯了下来,塞到了阁楼上的箱子里。 这一夜,果然过得风平浪静。 第二天一早,秦慕离就提议:“咱们把它烧了吧,留着总归是个祸患。” 秦慕彩却犹豫了,她守着箱子半天都没说话。 “不能烧。”她的态度很强硬。 “为什么不能烧?你也看到了,这东西可会作怪!”秦慕离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二姐,这可是爸留下来的物件啊!” 听她这么一说,秦慕离的眼睛一亮,好像家里之前是有这么个窗帘。 但是,那个时候窗帘上就印着这个人形吗? 她想不起来了。 想想父亲之前是做哪行的,秦慕离似乎有了点儿头绪。 “那就先不烧,容我琢磨琢磨,说不定能发现什么以前咱们不知道的秘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帘中人 2 秦慕离在妹妹家住下了,夜里,她恍恍惚惚中做了个梦,那个梦似乎跟帘中人敲窗事件有关。 那好像是一个落叶的深秋,雨滴叮叮咚咚地敲击着屋檐,四下里都很宁静。 大概七八岁的秦慕离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父亲的跟前,父亲的脸很模糊,好像遮着个雨帘,雨落到地上,溅起了一团明灭相接的雾气。 父亲正叼着一个大烟袋,吧嗒吧嗒地抽着烟。 他们都坐在自家那老屋的房檐下,静静地看着幕布般倾泻而下的雨水,秦慕离的心中无比祥和、十分舒畅。 这一刻,她仿佛觉得雨声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它清洗了灵魂、涤荡了眼眸、让所有的愁事全部都烟消云散了。 雨帘记录着时间的流淌,揣摩着万事万物的情感。 父亲说话了。 他说:“小离,爹最近遇到了一个麻烦,可能会连累到你们。” 年幼的秦慕离抬起懵懂无知的一双大眼睛,不停地眨吧,她问:“爹,怎么了?” 父亲说:“爹干了件伤天害理的错事。” 秦慕离问:“什么事儿啊?” 父亲咳嗽了一声,说:“爹给你讲个故事吧。” 秦慕离就安静地听。 “邻村有个农民,有一次,他种完田回家,天已经彻底黑了,他一个人扛着锄头走在路上,心里战战兢兢的,总觉得身后有人在跟着自己,可是他每次转过头去看的时候,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他害怕极了,疯跑了起来,一溜烟就跑回了家。 回去以后,他媳妇问他,你这是怎么了呀?他就把刚才的境遇一五一十地给他媳妇讲了一遍,结果当天晚上就出了事。” 秦慕离问:“出什么事了?” 父亲说:“他家小孩中邪了。” “什么叫中邪?” “就是被不好的东西给缠了,那天晚上他们家的小孩一直哭闹不止,怎么哄都无济于事,没有办法,只好请来了郎中给看,可谁知,郎中才一进屋,他居然哭的更凶了,还一把抓起了榔头就往郎中头上砸,当时,郎中的脑袋就开了花,顿时鲜血四溅,可把农民一家给吓坏了。” “那个小孩多大啊?” “他和你差不多大。” “那他怎么拿得起那么重的东西呢?小离都拿不动。” “因为他那个时候已经不是他了,还记得我说那个农民回去的路上一直觉得有东西在跟着他吗?” 秦慕离点了点头。 “就是那个人搞的鬼,他和那个农民有仇,于是他就给农民的孩子下了咒。” “那是真的有人跟他回家了?那他和农民是什么仇啊?” “那个人是个相师,平时给人看相卜卦,村里的人都很信奉他,只有这个农民,四处造谣,说相师是个江湖骗子,骗神骗鬼,自己却靠骗来的钱过上了好日子,他劝十里八乡都不要去找相师算卦,相师起初并没在意,可是时间久了,传言不胫而走,人们都说这个相师是个骗子,有一天居然还有人半夜翻栅栏把相师家的树都给砍了。” 秦慕离看着自家那可棵折断了的李子树,眼睛里渗出了泪。 “那个人可真坏!”她说。 父亲接着说:“相师的女儿也是这么说的,所以相师决定给农民点儿颜色瞧瞧。那天,他趁着夜色一路尾随农民去了他家,他家里有一个小女儿,十分可爱,相师思来想去,决定报复在他女儿的身上,这样一方面可以一解自己的心头之恨,另一方面也能让农民见识一下自己的真实本事,他下的咒,只有他自己能解。” 秦慕离问:“那个农民去找他了?” 父亲说:“去了,就在他寻遍能找到的所有大夫以后,他终于妥协了,来找那个相师出主意。相师见他来了,不禁喜上眉梢,硬气起来,他告诉农民,他的女儿是因为中邪了才会一直不吃不喝、哭闹不止,只有他有办法救他女儿,农民便花了重金求他施法,结果,相师刚刚下了一道符咒,那个小女孩就止住了哭,开始不住地抽噎,相师得意极了,随即让农民把女儿抱回去,说不出三天,女孩的病准好。” 秦慕离问:“女孩的病好了吗?” 父亲说:“好了。” 秦慕离说:“那不是就没事了吗,这样所有人又会都信相师的话了,不会说他是骗子了。” 父亲叹了口气,愁眉不展地说:“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啊。” 秦慕离满眼疑惑地看着父亲。 过了很久,他才幽幽地说了一句:“她死了。” 这三个字穿过重重雨帘,听起来若有似无,一溜烟就消隐在了湿漉漉的空气里。 秦慕离不解道:“为什么啊?相师不是给小女孩治好了吗?” 父亲说:“是啊,回去的第二天,小女孩就不哭了,人们都以为她的病在转好,其实那只是回光返照,三天过后,小女孩就咽气了。要怪就怪那个相师,当时他只一心想着让农民难堪,为着显示自己的本领,在给小女孩施咒的时候一不留神出了错,结果没救到她反而害了她。” 秦慕离问:“那农民应该特别伤心吧?” 父亲说:“他扬言要找相师拼命,相师没办法,就又下了个咒,把农民也给害死了,又过了几天,农民的媳妇也得病去世了。” 秦慕离憋着嘴望着父亲:“他们一家人都死了?” 父亲无奈地说:“是啊,都死了。” 秦慕离说:“这家人真可怜。” 父亲说:“没过一年,他的报应就来了,那个农民化作了厉鬼来找他一家人报仇了。” “爹,你说的这个故事,不会是真的吧?” 父亲的目光好像穿过雨帘望了很远很远,一直望到了另一个世界,他收起了烟袋,眼神里满是哀伤:“小离,都是爹的错,爹自己做的孽应该自己还。” “那……那个相师是爹吗?” 父亲抚摸着秦慕离的小脑瓜,苦笑道:“小离,爹错了,爹真的好后悔,可是现在……” “那个农民来找咱们报仇了?” “来了,你看见咱们家的窗帘了吗?” “窗帘?” “对啊,爹也是最近才注意到的,你娘最近在洗它的时候,发现那上面渐渐出现了一片污渍,怎么搓都搓不掉,你娘哪儿知道那是什么啊。” “是什么?” “是那个厉鬼的魂!” 秦慕离的身后一阵阴风刮过,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父亲接着说:“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那个污点一天天地扩散开,现在已经模模糊糊地呈现出半个人形了,不消半月,估计那个厉鬼就会完全显形来找咱们索命了。” “可是他怎么会钻进咱们家的窗帘里呢?” “因为我这里到处都是法器,它是一个幽魂,没有办法直接进来,只能将身形寄托在一个东西上,化为实体,才能伺机动手。” 正说着,风将窗帘高高地扬了起来,刮到了秦慕离的头顶,秦慕离慌忙站起来,呆呆地伫立在原地,目光紧紧锁在了那呼啦啦飘荡的窗帘上。 那上面,就好像有一个黑色的人在肆意飞舞。 刚刚碰到她头的,是那个人的一只脚。 父亲急急地把秦慕离搂在了怀里,冲着窗帘大喊道:“你真的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吗?” 秦慕离忽悠一下从梦里醒了过来。 她的魂还是悬在那片迷雾之中,没有回归到躯体。 她使劲摇晃着脑袋,终于反应过来,刚才是在做梦。 对了,她在梦里看到了过世多年的爹。 不对,那不是个梦!是往事重现! 此时,天已经大亮了。 厨房传来了剁肉的声音。 秦慕离走进厨房,看到妹妹正在做饭。 “小彩,我知道那个窗帘上的黑影是谁了。”她的腿还在不住地哆嗦。 秦慕彩回过头:“谁啊?” “咱爹当年造的孽。” 秦慕彩“嘭”的一下撂下了菜刀,问:“二姐,你胡说什么呀?” “我都想起来了,窗帘里面那是个人,不,不对,那是个厉鬼!” 老姜刚从屋里走出来,他只听到了后面几个字,心狠狠地一揪:“他二姐,你可别信口胡说!” 秦慕离就把那久远的往事又给两人讲了一遍。 “这么说,这窗帘里真的住着个鬼?”秦慕彩问。 “没错。”秦慕离回答。 老姜埋怨道:“嘿,咱家又不是没有窗帘,你非得挂出这么个东西,出事了吧!” 秦慕彩也一脸的不快:“我不是给洗了吗,啊?你整天也不办正事,上次跟你说再买个窗帘换着挂,你楞是不听,我这不是从阁楼里翻出来就想着先用两天呗,你倒怪起我来了,你这个老头,你什么都怨我!” 老姜背着手,依旧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地就回了屋。 “你是刚把窗帘翻出来的?”秦慕离问。 “是啊,之前一直放在阁楼上。” “那趁着这鬼没出来作乱,咱们趁早把这窗帘给烧了吧!” 秦慕彩点了点头。 可秦慕离刚要去拿窗帘,秦慕彩却一把抓住了她:“如果烧了它就没事了,那爹当年怎么没烧呢?这窗帘又怎么会一直保留到现在呢?”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帘中人 3 阁楼上放着那一团鬼窗帘。 三个人都不知道拿它怎么办才好。 老姜已经絮絮叨叨了一整天,秦慕彩连理都懒得理他。 最后,还是秦慕离一拍桌子:“管他呢,烧就烧了,我捉了一辈子鬼了还怕这个东西出来作乱!” “二姐,你可得想清楚了,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儿咱们可真对付不了啊。”秦慕彩还是犹犹豫豫的,不敢下决断。 “说不定啊,咱爹就是出于自责才没烧窗帘,你想啊,这个鬼他依附在窗帘上潜进咱们家虽说是要干坏事,可是他的死就是咱爹给害的,咱爹心肠又软,哪能忍心让这个鬼魂飞魄散呢!你听我的,烧了它,一准就没事儿了!” “二姐,可我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你们就是想多了,我跟你说,我活这么大岁数了,还没见过邪风歪气真能兴风作浪的,听姐的,现在就烧,你找个铜盆去,我去拿窗帘。” 秦慕彩拗不过她,只好慢腾腾地去翻铜盆了。 老姜站在一旁,冷着脸道:“老了老了,倒开始装神弄鬼了,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就能生出什么样的女儿。” 秦慕彩白了他一眼,没搭腔。 她心里清楚,老姜对于这个窗帘还是有三分惧惮的,只不过碍于面子装才出一副不以为然的神情,谁让他当了一辈子干部呢。 秦慕离把窗帘从阁楼上拿下来的时候,铜盆已然端端正正地摆在了客厅的正中央。 老姜在厨房里皱着眉头看着两个人在忙忙活活。 依照秦慕离的要求,铜盆朝向正南,客厅里的东西都清扫一空,只留下一张四角方桌放在铜盆正前面,桌上摆成了一个祭台,两侧放着木剑铜锣,中间燃了三炷香。 秦慕离在铜盆里撒了一把黄符,然后走到祭台前,闭着眼开始掐诀念咒。 至于她嘟嘟囔囔地说了些什么,秦慕彩一个字都没听懂。 突然,她两手一挥,大喊了一声:“拿窗帘!” 秦慕彩就哆哆嗦嗦地递上了那张沉重无比的旧窗帘。 秦慕离将窗帘抖了两抖,平铺开来,一只手指蘸了滴清水在上面画了个什么符,随后就要往火盆里扔。 忽然,她怔住了。 窗帘呼啦一下掉到了地上,飞扬起一片尘土,黄符的灰屑纷飞翻腾、火星四溅,房间里顿时飘散开一阵呛人的焦糊味道。 “二姐,怎么了啊?”秦慕彩捂着口鼻焦急地问。 “不对!”秦慕离说。 “哪儿不对啊?” “你快看窗帘,那上面的人呢?” 秦慕彩立马蹲下身翻来翻去地找那个黑色的人影,可是什么都没找到。 原本印着人形的那块粗布上,只剩下了淡淡的一抹灰色。 “二姐,咋没有了呀?”秦慕彩疑惑地问。 “完了,完了,那鬼……跑了。”秦慕离瘫倒在地、冷汗直流。 “什么意思啊?跑了?跑哪儿去了,二姐,现在可怎么办呐?”秦慕彩的脑袋轰隆一声响,不知所措。 老姜从厨房弓着腰走了出来:“我那个时候就说,你们家的破烂别往咱家里头拿,要早扔了哪还有现在这档子事儿啊!现在好了,带回来个鬼,哼。” 他抻长脖子瞅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窗帘,又哼哼唧唧地进了屋。 “二姐,你倒是说话啊,这……这可怎么办才好啊?”秦慕彩急出了一头汗。 秦慕离干愣了半天,才说:“你容我想想。” 窗户哐当一声被什么东西给推开了,夏末初秋,空气里参杂着户一股干燥的草灰味儿。 一只瓢虫扑棱着翅膀落到了四角方桌上,又扑楞楞地飞回了窗边。 四下连一丝风都没有,可秦慕彩却觉得浑身发冷,好像被人从头到脚地泼了一盆冰水。 外面似乎有人在一锹一锹地铲着土,铁锹和泥土摩擦的声音顺着窗户溜进了秦慕彩的耳朵。 那声音就像是有人在挖坑埋尸。 这个屋子瞬间变得诡谲异常。 现在,屋子里多出了一个人,可是任谁都看不见他。 没有人知道他下一步将要干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在哪儿。 这就好比你明知家里进了贼,他此刻正举着一把明晃晃的砍刀在你身后抵住了你的脊梁骨,你却还在东张西望地探听他的位置。 秦慕离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才扶着地慢慢爬起来。 “我知道该怎么办了。”她说。 老姜和秦慕彩都一齐期待地望着她。 “之前我就遇到过一桩这样的事儿,只不过,那不是窗帘,而是一张老照片。” “什么老照片?”秦慕彩问。 “许多年以前,有个人拿着一张照片来找我,照片上只有一个老房子,看起来应该是民国年间的旧房了。他说,本来照片上还有一个人,那人是他的祖爷爷,有一天他偶然把照片翻出来一看,却发现那上面只剩下老屋,祖爷爷不见了。 之后,他的身边就发生了很多离奇的事,譬如,家里的冰箱门会自己开关,房间里的电灯经常会无缘无故地坏掉,晚上睡觉的时候一闭上眼就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看,诸如此类的,连他的时运都持续走低,什么工作啊家庭啊都出现了各种不顺,他怀疑是照片上的祖爷爷下来作的怪。 我当时想了很多办法,最后我和我们家那口子想了个办法,事情便就此平息了。” 秦慕彩问:“你们用了什么方法啊?” 秦慕离沉吟了片刻说:“我们做法把那个折腾人的老爷子又抓回照片上去,然后一把火给烧了。” 秦慕彩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也就是说,要把这个鬼再抓回到窗帘上?” “不是,这个鬼和我上次遇到的又不一样,那个老爷子他本来就是照片上的人,它不是鬼也不是灵,说白了是个不存在的幻象,只不过这个幻象受到了什么未知力量的影响得以从照片上出来了;而这个鬼它是个实实在在的鬼,窗帘不过是他的暂时栖息之处,要捉它就不能再用这个普通的窗帘了,得用法器。” 秦慕彩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法器?” “你别急,这样,我先回去把咱爸留下来的东西都查看一遍,说不定就有办法了。” 当天下午,秦慕离就收拾了东西坐上了回去的火车。 秦慕彩一脸担忧地望着火车渐行渐远,她的魂仿佛也跟着那响亮的汽笛声走远了。 秦慕彩不敢再回家睡了。 她一进门,就觉得屋子里有个看不见的人在飘来飘去,想尽把法要吓死自己。 那个鬼,要来找她报仇了。 没想到老了老了,却摊上这么件稀奇古怪的事儿。 老姜嘴上虽说不怕,可秦慕彩看得出,他心里比谁都胆怯。 就在二姐走的第二天,老姜在自己屋子里就老是不自觉地往身后看,一会儿就要转过头看看,问他看什么他却随手拿起一张报纸,装模做样地说:“这沙发坐得真不舒服,老伴你看,都被坐都塌了,唉,人老了,沙发也老喽。” 果不其然,那天晚上秦慕彩就察觉到了诸多异样。 晚上,她提着布袋子上街买菜,遇到了三条狗,三条狗都像见鬼了似的朝她一通狂吠。 她跟老姜说了这件事,老姜终于绷不住了,说:“你那个神叨叨的二姐啥时候回来啊?这破事的源头是她,她别真的一走了之了啊,你去给她打个电话问问。” 秦慕彩刚要拿起话筒,电话居然自己叮铃铃地响了起来。 是二姐。 在电话里,她说,已经找到解决的办法了,这就要往回赶。 还没来得及细问,秦慕离就挂断了电话。 睡觉的时候,秦慕彩把卧室里的窗帘来来回回地翻了个遍,确认没有什么异常,才躺回到床上。 她觉得这一天腰酸背痛的,哪哪都疼。 算了算,二姐如果坐今晚的车,那明天中午就应该到了。 她所说的解决之法又是什么呢? 秦慕离拎着大包小包的敲响了她家的门。 “二姐,你这是拿的什么呀?”秦慕彩问。 “法器。” “咱爹留下的?” “对!都是咱爹留下的,你知道昨晚我还发现什么了吗?” “什么啊?” “这本《纳甲筮法》。” 说着,秦慕离就亮出了一个古旧的本子,纸张都已经泛黄了,只要轻轻一碰书就嘎巴嘎巴地作响,宛若一个年迈老人脆弱的骨骼。 “那把这鬼捉住的办法有了吗?” “其实,咱们都想错了,这窗帘里的并不是个厉鬼,因此咱爹才没把窗帘给一把火烧了。” “二姐,你说清楚点儿。” “窗帘里的不是那个男人,而是那个死去小女孩!你想想看,那个黑色的人形,压根就不是个大人的身形,分明是个孩子的啊!” 秦慕彩像木桩似的呆楞着,显然是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说法给惊到了。 秦慕离接着说:“咱爹其实早年间在这个本子里都记了,只不过我一直没读懂这些话的意思,现在想想,突然就明白了,那个时候,小女孩是中了诅咒横死的,魂魄难以超生,能去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失魂间,可是传闻只要去了那里就彻底没了投胎的机会,因此她才避开鬼差,偷偷进到了咱家的窗帘里,希望咱爹能救救她。” 顿了顿,她又说:“爹在这本《纳甲筮法》的最后一页上糊了一张纸,那面写了事情的原委,当时爹答应她,帮她想投胎转世为人的办法,所以先让她暂时寄居在窗帘之内,一找到方法就立刻帮她超度。” 秦慕彩问:“那现在呢?她已经不再窗帘里了呀?” 秦慕离摇了摇头:“估计是被鬼差发现了,引到失魂间去了吧。” 秦慕彩低下了头,叹口气道:“最可怜的就是这个孩子了。” “妹子,咱爹的秘密远不止这一点。” “什么秘密?” “他不是死了被藏到坟山上了,而是自己主动上的坟山,藏起来了。” “你是说……” “你想想,人家都是清明十五才去给亲人烧香,可当年咱妈不是一有空就上坟山去祭拜嘛,这合理么?” “那咱爹现在还活着?” “不好说。” “那现在怎么办?” “我打算让我那孙女去一趟溯溪村查查。” “哦,对了,听说你孙女也跟你们学了相术了?” “是啊,不过她现在可没干这一行。” 秦慕彩努力想了想,说:“哎,二姐,你孙女她叫什么来着?什么怡?” 秦慕离把那本书朝她怀里一扔,愤愤地说:“你行啊,连我孙女叫啥都不知道了,她叫贺子怡!”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贺子怡才是始作俑者? 纳甲筮法。 这是古代流传下来的占卜之法,属于干支占法的基础理论,借八宫六十四卦可算婚姻、家庭、工作、钱财,当然了,还有命数。 贺子怡在拿到这本书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那泛黄的扉页上用毛笔工工整整写下的一行字——唯天地不敢欺。 秦慕离把它交到了贺子怡的手里,为的不是让她钻研占卜之法,而是让她根据这本书里的信息所指找寻秦华下落。 毕竟秦华是她的曾祖父。 贺子怡先是把书前后仔细翻看了一遍,发现曾祖父在书里记载的尽是心得经历,在那个纸张缺乏的年代,他大抵是把这本书当作日记本了。 书并不厚,一共不过寥寥几十页,秦华所记下的多是琐事,比较令人瞩目的是这么几段话。 1947年8月8日 广播里说,刘邓大军强渡黄河取胜了,昨天大军已经开始千里挺进大别山的壮举,相信中国人民的胜利解放就在眼前。 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解放战争胜利的那一刻。 我的家人们都不知道,窗帘里的那个人影是什么,只有我最清楚,那是我犯下的恶果,我把一个无辜的女孩给害死了,现在有人要来找我偿命了,可是我又不能告诉他们。 月11日 今天我和她对话了,她很善良,一心只是想找我求救,没有恶意,我必须想办法帮她,可是对此我竟然无能为力,我真的很懊恼。 月9日 我终于找到了一个修仙之法,既可超度罪大恶极的亡灵,又能挽救我所犯下的过错,我对她说,一定要等我解救她。 1953年4月29日 今年是农历癸巳年,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四周年,听广播里说,共产党颁布了一个什么农业生产互助合作的决定,估计好日子就快来了,等生活变好了,我就能放心进山修行了,希望能早些弥补我这些年的罪过。 1958年1月31日 我已算到,灾祸即将到来,前些天,我和她商量好了,以后家里的事情我不会再过问,为了解除那个灾祸,我别无他法,只能这么做,希望我的孩子们能够理解。 贺子怡注意到,他用了“灾祸”二字。 从时间上推断,这两个字形容的最可能是溯溪村食尸肉事件。 当时,一大半的村民都吃了变质的尸肉中了尸毒,没过多久身上便陆续长出了长毛中毒身亡。 曾祖父还明确记录了一件事,毛庆喜母亲死的时候他就在其屋中,他本想用在山上采的草药解老夫人之毒,可惜她中毒太深,他到的时候毛母早已毒入骨髓、回天乏术了,字里行间全是深深的悔恨和愧疚。 贺子怡合上书,给一个印刷厂打了电话。 “您好,我想印制一本旅行手册,您那里可以设计打印吗?” “可以,您需要什么样的?” “一共就十几页左右,要图文相间的那种最普通的形式,封面的题目就用……那些最适合毕业旅行的小镇,然后配图用随便哪里的风景画都行,哦,对了,要用彩印,就是比较正式的那种。” “好的,我发给您一个邮箱,您把每一页的文字和照片都分别放在不同的文件夹里标记好,我们编辑好了会给您发过去样刊,您如果觉得可以,我们就印刷了,对了,我们这里要求一次印刷最少得印制100册才行,您看您需要印制多少本?” “那就先100本吧,我今天之内把信息发给您。” “好的,邮箱地址已经发送,请您注意查收。” 放下电话,贺子怡的心踏实了一点儿。 昨天,外婆找到了她。 外婆说:“子怡,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你可一定得小心啊,最好找几个伙伴一起去,万一出了什么事还能有个照应,虽然已经过去几十年了,可谁又能保证那些中了尸毒的僵尸不会再次爬出来害人呢?外婆要不是因为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一定会亲自去,可绝对不会让你去冒这个险啊!” 贺子怡思考了半天,说:“可我怎么跟我的同学说呢?如果说实话一定没人信,就算他们信了也不会有人陪我一起去,再说了,现在都忙着找工作呢,谁会掺和这档子没谱的事儿啊。” 外婆说:“子怡,这就要你自己想办法了,外婆现在可就只能指望你啦。” 贺子怡回去以后,思虑良久,才想出了这么个办法——假借毕业旅行之名约几个人陪她一同前往溯溪村。 从一开始,她就定下了袁浩这个人。 她喜欢袁浩,袁浩的长相并不出众,可就是周身散发着那么一种成熟男生的荷尔蒙,吸引着她,不过喜欢归喜欢,有一点她比谁都清楚,袁浩压根就配不上她,她自掏腰包请袁浩吃饭,花钱给袁浩买这买那,不过是出于那随时可能消退的爱慕之情,一旦这种感觉淡了,她肯定不会在这一棵树上吊死。 贺子怡的思路清晰得很,她压根没指望去了溯溪村袁浩会保护自己,如果真的出了什么未可预知的大事,这个人十有八九会先保他自己,把贺子怡远远抛在后头,他归根结底不过是她行程上的一个消遣而已。 那就需要一个真正能保护她的人伴随在左右。 洛凡,这个人很合适。 贺子怡知道,洛凡一直都很喜欢她,他找过无数机会跟自己表白,只不过,贺子怡对他就是提不起热情,可他的信心仿佛丝毫没被打击,一直以来还是对自己百般殷勤,带这个千年备胎去再合适不过了。 她还知道,黄青青对自己不怀好意。 当然了,她不是神,不可能从一开始就觉察到黄青青满满的恶意,起初,她对这个老好人黄青青的印象还挺不错。 大一结束后,黄青青转到了她们班。 贺子怡并不觉得奇怪,在他们大学,只要能通过考试,文转理理转文这都是常有的事,并不稀奇。 奇怪的是,她在上课的第一天,就挑了贺子怡旁边的那个座位坐下,似乎早就认识自己了。 那天贺子怡和她聊了很多,她从黄青青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 后来,黄青青主动接近她,成了她为数不多的一个好闺蜜。 贺子怡还以为她是看中了自己官二代的这个身份。 只要是她的朋友,不管是聚餐还是唱歌,付款的永远是她,贺子怡的大方在同学和朋友圈是出了名的,黄青青完全有可能奔着这一点才围着她转来转去。 再后来,她渐渐觉得这个想法很幼稚。 她发现,黄青青从不轻易花她的钱,她给闺蜜买皮包买化妆品,黄青青也总是推搡着不收。 贺子怡觉得,这个身材好、性格好、脾气好的女生有种深藏不露的阴险。 如果她能一眼看出黄青青的居心叵测,说不定她还不会暗地里防范起她来。这就好像,假若一个人太正常了,正常得没有一丝虚假、正常得没有一丁点儿破绽,就会不禁让人觉得,他很不正常。 黄青青这个女生,很不正常。 有几次,贺子怡试探过她的真实意图,她问:“青青,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黄青青回答说:“闺蜜嘛,没原因啊。” 贺子怡又问:“那你为什么会做我的好闺蜜呢?” 黄青青说:“因为你单纯啊,天真啊,如果我不保护你,怕你会被人骗。” 贺子怡心想,恐怕骗我的就是你自己吧。 她并没有对黄青青挑明心中的谜团,有些谜底,越是深奥就越是让人深陷其中、欲罢不能。 贺子怡把和黄青青的这种像麦芽糖似的又黏又甜腻的关系看成是一种博弈,她很期待结局谁输谁赢。 就这样,黄青青也被加入到了行程之列。 印刷厂很快就印出了100份宣传手册,她特意把溯溪村放在了最后一页,绞尽脑汁添上了那几段无比吸引人的描述性文字—— 一个美丽又幽静的世外桃源:溯溪村。 未经战火的洗礼,没有外人的惊扰,这个村庄完美地保存了原始的自然风光和人文习俗,是休闲旅行的最佳选择、当之无愧的心灵驿站。 by编辑:小蜘蛛 她喜欢小蜘蛛这个名字,首先,“小”字很可爱,其次,“蜘蛛”又不失恐怖和骇人。 她觉得这个名字安在自己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她把其中的一本手册悄悄放进了学校对面的那家小书店,那里黄青青很常去,而且那家书店设施简陋,付款时钱要多要少从来全看老板心情,扫码枪这种东西从不在书店老板的认知范围之列。 她还故意把那本册子放在了书架的最底下,只要一低头就能看见。 拍毕业照那天,她找来黄青青,说:“咱们去毕业旅行吧,就咱们几个人,抓住青春的小尾巴最后玩上他一次。” 黄青青说:“好啊,那去哪儿玩呢,你想好了?” 贺子怡说:“你来定吧。” 黄青青说:“这我哪儿定的了啊,我知道的地方就那么几个,黄山、泰山、嵩山、华山、武当山……” 贺子怡打断她的话:“你行了啊,还武当山,我又不出家,爬那些山累个半死图什么呀!不去!” 黄青青迟疑起来:“别的地方我可就不知道了,我又不经常旅游,不像有些人,那么大款。” 贺子怡说:“要不你去对面那家书店翻翻有没有旅行册子之类的,咱们也好参考一下啊。” 黄青青说:“那我上网查吧,还省钱。” 贺子怡说:“你傻呀,你查出来那些攻略不是照样得打印出来拿着,那不是钱啊,又得先下载下来吧?费不费事!还不如直接买本攻略随身带着,攻略才几个钱,我给报销!” 不出贺子怡所料,黄青青买回来的正是那本《那些最适合毕业旅行的小镇》。 经四个人一致决议,毕业旅行的地点就定为——溯溪村。 这个决定是那么的不约而同,又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当时,洛凡还盯着图册看了半天,说:“嘿,你们谁听说过这个地方?我就没听说过!所以啊,去这个地方的游客肯定少,我们就用不着到哪儿都排长队,而且像这种刚开发的小地方为了吸引游客,肯定不要门票,什么东西都还便宜,我定了,就去这了啊!” 袁浩问:“这么个小乡村,能有玩的东西吗?别是去了就光喂喂猪、养养牛啥的,那不得无聊死!” 洛凡自信满满地说:“你从字面上看,溯溪村,那肯定有溪啊,有溪有溪,呦西呦西!哎,我跟你说哎,这肯定是个好地方。” 这些都是四个人到溯溪村之前的事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逃离无门 今天是黄青青她们约定好离开溯溪村的日子。 黄青青在收拾衣物的时候,一直不住地偷瞄贺子怡,她也在忙忙活活地整理自己的背包。 “子怡,你最近几天没感觉有什么不舒服吗?”黄青青问。 “没有啊,你指哪方面?情绪还是身体?”贺子怡抬起了头。 “都包括,就是有没有感觉自己有哪里不对劲?”黄青青说。 “没觉得啊,一想到马上就能躺回我那个又软又舒服的大床了,我感觉今天真的是神清气爽、无比畅快呀。”她用鼻子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从嘴里吐了出来,说:“简直开心得不得了!” 黄青青着实想不通了,蛊术分明已经施了,贺子怡怎么会完好无损地挺到今天呢? 她背对窗户倚靠桌子站着,脑子里好像塞了乱糟糟的一团麻,心情烦到了极点。 她在自己那片宛若沼泽一般纷乱泥泞的思绪里硬是刨出来了一万种假设,可没一种能解释得通为什么她的蛊术没有奏效。 阳光把她那黑黢黢的影子投射在了地板上,乍一看还以为她的头被贺子怡踩在了脚底下。 “子怡。”她轻唤了一声。 贺子怡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怎么啦?你收拾完了?这么快啊。” 黄青青说:“我有个事情想问你,你之前跟我说做过一个噩梦,特别吓人的,那最近几天呢,还会做那个噩梦吗?” 贺子怡愣了一下,回答说:“没有啊,就那一次,折腾的我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醒了比没睡还累得慌。” 黄青青问:“你确定吗?” 贺子怡站了起来,她的两只一点一点地挪向了黄青青,她踩到了黄青青的头,踩到了黄青青的脖子,踩到了黄青青的身子,踩到了黄青青的腿,最后,踩到了黄青青的脚。 黄青青胆怯地往后错了一步,她的腰“哐”地磕到了桌脚上,顿时一阵钻心的疼。 她颤巍巍地问:“子怡,你这是……怎么了啊?” 一阵笑声从贺子怡的嘴里爆发出来:“这话该我问你啊,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起我的梦了?青青,难不成你要给我解梦啊?” 黄青青的心头一紧,她揉着腰,坐在了书桌旁的木椅上,佯装轻松地说:“我就是闲聊啊,难道你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瞧你说的,咱们可是好姐妹啊,我还能有事情瞒着你?对了,我的提醒你一下,过两天我要过生日了,别忘了给我准备生日礼物啊!金额不得少于这个数。”说着,贺子怡就摊开了一个巴掌,在黄青青的面前晃了晃。 “五十?” “五十够买什么的啊,五百!你忘了,你上次过生日我可送了你一瓶三千块的香水呢!” “就那个花露水值三千块?”黄青青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什么花露水啊,那可是名牌,你不是用它来防蚊子了吧?”贺子怡刷的拉下脸来。 “没有啊,一直放着呢,我闻不惯那个味。” “哎,青青,你还是不是女生啊,连香水都不用,快跟袁浩差不多了,有一次他还拿我的眼霜擦他后脚跟来着,说是干得起皮了,差点没把我气背过气去。” 贺子怡说“袁浩”这两个字的时候,似乎没带一丝感情,就好像是在谈一个离开很久的故友。 黄青青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变,问道:“子怡,你说你快要过生日了?” “对啊。” “几号?” “一周之后。” “你不是说你阳历生日是八月三十一号吗?” “是啊,没错啊。” “那你生日不是已经过了?” “没有,还没到呢。” 黄青青糊涂了:“八月三十一号已经过了啊。” 贺子怡笑着说:“我过农历。” “可我怎么记得你之前说你只过阳历生日的?” “那是你记错了。” “哦,那你的农历生日是……七月二十五对吧?” “哪儿呀,你又记错了,我是七月十五的生日,中元节那天。” “七月十五?” “嗯”,贺子怡凑近了她,道:“青青,你今天怎么怪怪的啊?” 黄青青的右手中指不住“哒哒哒”地抖了起来:“你上次不是跟我说你是七月二十五的生日吗?” “是么?”贺子怡望向天花板,努力回想了很久,才慢悠悠地回答说:“哎呀,那是我说错了,不过就说差了十天,不重要不重要,现在纠正过来就好了啊。” 黄青青感到头顶一个炸雷,把她的天灵盖都掀开了,露出了灰白色浑浊的脑脊液和豆腐脑似的滑溜溜的。 一股冷风在她的和血液里翻天覆地地搅来搅去,她感觉浑身凉飕飕得直发冷。 “青青,你怎么哆嗦上了?发烧了?”贺子怡问。 “贺子怡!你连你的生日都能说错!你是在故意耍我吗!”黄青青颤抖着声音向她吼道。 贺子怡一下子被这没来由的怒气给震慑到了,蓦地僵在了原地,像看鬼似的盯着黄青青的脸,问:“青青,我不就说错了自己的生日嘛,你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吗?这不像你啊。” 是啊,一直以来的黄青青,不争不抢,不急不乱,不怨不怒,像个与世无争的世外高人,不管别人做了什么对不住她的事,她都不会轻易显示出哪怕那么一丁点的气愤和失礼。 她一直都把自己粉饰得很完美。 被贺子怡这么一问,黄青青彻底没话了。 她还能说什么呢? 说我用你的生日时辰给你下了咒,倘若生日时辰错了,那咒符自然就不会起作用了,我这么多年的心血就功亏一篑了? 说我下蛊用的可是我们家祖传下来的引魂佩,没想到,却被你这么个低级的错误给破了功,你究竟居心何在? 说贺子怡,你知不知道,我好不容易套出了你的生辰八字,就差那么一点儿我就能给我妹妹报仇了,结果呢,你现在才说告诉我的是个错的生日,害我白白期待了那么多天,你的心机可比我还深得多啊。 这些话,黄青青都不能对她说。 她终于知道她那万无一失的家传蛊术为什么不奏效了,可她却只能对自己发火。 贺子怡似乎毫不知情,她用手探了探黄青青的脑门,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黄青青的额头就像冰块那么凉。 “不烧啊。”她说。 那张脸上写满了关切和焦急。 这个世上,有太多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缠绕在一起,分不清又割不断。 黄青青觉得这一刻,真的有些搞不懂眼前这个天真得甚至有些犯傻的女孩了。 屋外,刘项云招呼着:“你们准备都准备好了吗?” 黄青青答应了一声,就拎起背包走出了房门。 洛凡已经等在院子里了。 过了一会儿,贺子怡也抱着袁浩的骨灰一蹦一跳地走了出来。 “抱歉了,刚才我没说清楚,之前去镇上联系车的那人还没回来,估计是走得比较慢,我想说的是,你们其实不用准备得那么急。”刘项云看到几个人都陆续从房间出来了,连忙不好意思道。 “所以又走不了了?”洛凡苦着脸问。 “暂时还走不了,这不,没信了啊。”刘项云说。 “那你倒是打个电话问问啊。”洛凡说。 “打了,怎么没打,电话关机了,可能是没电了吧。”刘项云说。 “那他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啊?”洛凡问。 “也就这一天半天的吧,急什么呀,再等等,再等等。” “那他会不会出什么事回不来了啊?”贺子怡在后面怯怯地嘟囔了一句。 洛凡拽了一下她的袖子,皱着眉头说:“你说什么呢,怎么能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呢!” 贺子怡慌忙捂上了嘴,涨红个脸又退回房间了。 “不用担心,我不是说了吗,二嫂家来客人了,有人开车送她来的,车还在呢,实在不行啊,就用那辆车送你们走。”刘项云说。 “能行吗?那她什么时候走?顺带着捎上我们呗。”洛凡看见了一道曙光。 “行啊,对了,我带你们去见见她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串串门,走动一下,顺便问问她什么时候回去。”刘项云倒显得十分热情。 贺子怡放下背包,又翻出了那本《纳甲筮法》,心思沉重地小心翻看起了曾祖父留下的笔迹。 而黄青青则一脸烦闷地趁所有人不注意从背包里掏出引魂佩查看了一眼,没错,她刻的的的确确是七月二十五号。 错了,全错了。 初秋,阳光正好,天朗气清。 刘项云带着三个人又一次来到了二嫂家。 院子里一共坐着三个人,一个是二嫂,一个是娃,还有一个没见过的老婆婆。 二嫂家的男人不在。 见到刘项云来了,二嫂忙起身迎接,她一面把几个人迎进来,一面兴致极高地介绍起了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 “你们快进来,来,我介绍一下啊,这位是我的远方亲戚,你们叫他秦奶奶就行。” 三个人轮流给她问了声好,二嫂从屋子里搬出了几个塑料板凳,递给了他们。 “快坐吧,快坐别站着。”二嫂高兴得手都不知道该放哪儿了。 秦奶奶把脸正对向贺子怡,和蔼地解释道:“我名叫秦慕彩,我还有个二姐,叫秦慕离,我原来呀,也是这溯溪村人呢。” 贺子怡怔住了,她与秦奶奶四目相对,一瞬间,心领神会。 秦慕彩认识贺子怡,可是贺子怡却不认识秦慕彩。 虽说她们的血缘关系也没有跑出三代之外,可毕竟不是自己的亲奶奶,秦慕离和她又一直分居两地,导致贺子怡从来就没见过这个二姨姥。 她从祖母的口中听说过这个二姨奶,可对于她来到溯溪村的目的却一无所知。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谁又死了? 黄青青第一眼就觉出这个秦慕彩有鬼。 她表面上看不过是个和蔼可亲的老奶奶,可越是这样的人就越是值得防范。 有些人面慈不一定心善,慈眉善目不一定菩萨心肠。 三年前,她就遇上过一个古怪的老人,他是个白发苍苍的老爷子,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似乎随便一阵微风都能将他掀倒在地。 黄青青当时正提着行李在火车站门口等人。 老爷子踉踉跄跄地就朝她走过来了。 黄青青礼貌的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老爷子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照片,问:“小姑娘,你看见过我儿子了吗?” 照片上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他的脸颊深深地陷了下去,估计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 他焦急万分地说:“我儿子他精神不好,走丢了,你见到他了吗?” 黄青青看了一眼照片,说:“我没见过。” “你能帮我四处问问吗?” “真不好意思,我现在有点儿忙,不能帮您。” 老爷子的脾气瞬间爆发了,他将照片硬塞在了黄青青的怀里,头也不回地走了,黄青青追过去,奇怪的是,转了个弯,那个老爷子连个影都没了。 低头看看手里,一个尖嘴猴腮、脸孔瘦长的男人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 老爷子像丢瘟神一样把照片甩给了她。 黄青青脊背一阵发凉,随手就把照片扔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她最后瞥了照片一眼,这一看,黄青青的汗毛都根根立起来了,她看到,男人的脑袋在垃圾桶里瞪着个死鱼眼,正向她投来一个恶狠狠的目光。 连续一周,黄青青都没敢再靠近垃圾桶走路。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从那天开始,她就总是能看到那个找儿子的老头,他走在路边,走在树下,走在人群中,走在商场里,到处都能见到老头的影子。 黄青青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不露声色,不留痕迹。 他总是距离黄青青十米远左右,远远地躲在某一处,从不靠近。 有一次在商场的大厅里,黄青青又察觉到了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注视感,她猛地回过头去看,却只在那个方向上看到了一张明星海报,那是一张娇媚女人的脸,整张脸有60英寸彩电那么大,海报上还印着几个大字——某某产品,还你一双迷人双眸。 黄青青连报警的心都有了。 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跟踪的可怕,虽然她并不知道那种感觉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她会被那个恐怖的老头给逼疯。 她下定决心要主动出击,一招制敌。 这天晚上,天刚黑,月亮已经出来了,挂在左边宝石蓝天空的一角。 黄青青从宿舍出来,一个人走出了校舍,又来到了那个火车站门口,躲在了一个垃圾箱的后面。 来来往往的人群川流不息,即便到了夜里,也丝毫没有减退的架势。 一个女人拉着个抹着鼻涕的小孩从她面前快步走过,看都没看她一眼。 一个男人拖着个大皮箱子从她面前走过,地砖被箱子的重量压迫着发出了一连串沉重的,像是在向她求救。 一对老年夫妻互相搀扶着走来了,他们忽然站在垃圾箱前面原地不动了,老奶奶掏出了一块皱巴巴的手绢,擦掉老伴脸上的汗,又把它揣进了兜里,向前走去了。 一个捡破烂的来了,又走了。 一个清洁工来了,又走了。 一个流浪汉来了,又走了。 就是没看见那个诡异的老爷爷。 这几天,黄青青连做梦都能看见他,他举着一张照片,四处拉着人问:“你看见我得精神病的儿子了吗?” 黄青青每次都会摇着头从梦里惊醒过来。 有一次她室友问:“你昨天说梦话了,你知道吗?” “我说什么了?” 你像魔障了似的大喊:“你看见我儿子了吗?” 黄青青吓得第二天瞪着两只充盈着血丝的红眼睛一直撑到了天明,还燃了一晚上的安魂香。 早上起来,舍友又迷迷糊糊地跟她说:“青青,你昨晚又说梦话了。” “可是我昨天晚上没睡觉啊!” “不可能!你昨晚又熬得喊了一声——你看见我儿子了吗,冷不丁的没把我给吓死。” 黄青青觉得自己好像被这个老头给附身了,从那天开始,他就缠上自己了,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他都不打算让自己接下来的日子消停。 她在宿舍门口撒了一把生石灰,还用朱砂点了三个红点,可是根本没起什么作用。 直到半个月后的一天,晚上下课回来,她路过了一只脏兮兮的垃圾桶,她看到垃圾桶里有个什么东西在熠熠生光,像是个反射着教学大楼灯光的铁片,这天不知道怎么了,她居然鬼使神差地从垃圾桶里掏出了那个东西,定睛一看,差点没把她吓背过气去,那哪里是什么铁片啊,分明是一张表面光滑无比的照片。 还是那个男人,他狡黠地挑起了嘴角,喃喃地说:“小姑娘,我爹有精神病,他离家出走了,我找了几个月了也没有他的下落,你看见他了吗?” 后来,室友给她分析说,那一段时间黄青青要考这考那,学习压力太大了,所以才出现了心因性幻觉,其实都是焦虑引起的,情绪调整好了自然也就好了。 从那之后,黄青青就再没见到过那个找儿子的老头了。 也是从那之后,她对所有上了年纪面容慈祥的人都有了戒备心。 在见到秦慕彩的时候,她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 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让她想起了那个四处找儿子的老头。 二嫂乐呵呵地端上了一盘水果,招呼大家说:“都快来吃吧,刚下来的苹果,特别甜。” 黄青青没动,贺子怡拿了一个,塞到了嘴里。 放下果盘,二嫂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卷边了的旧照片,说:“看看我拿什么来了。” 几个人的目光都放在了那张照片上。 那正是之前黄青青从衣柜里翻出的照片! 照片上模模糊糊地映着一男二女,两个女人怀里各怀抱一个婴儿,男人的怀里也抱着一个婴儿。 还没等众人问,二嫂忙说:“这个是我,抱着我的就是秦姨,秦姨,你看,那时候你多年轻啊!” 秦慕彩接过照片,打量了一番,说:“老喽,快入土喽。” 二嫂接着道:“这话怎么说的,您呐,能活得长久。” 黄青青问:“二嫂,那其他几个人都是谁啊?” 二嫂一挑眉毛,说:“你猜啊,这个婴儿会是谁。” 黄青青看了一圈在场的几个人,犹豫着说:“不会是刘阿姨吧?” “猜对喽!”二嫂乐得嘴巴都咧到了耳朵根,止不住地拍手称赞。 “是刘阿姨?”黄青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蒙对了。 “是啊,抱着她的这个人就是秦姨的二姐,对吧,叫什么来着?” “秦慕离。”秦慕彩说。 “你们现在都过得挺好啊?”刘项云插话道。 “都挺好。”秦慕彩爽快地回答着。 “那这次来……” 还没等刘项云问完,秦慕彩就连忙说:“我呀,来把我爸的骨灰移走,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祭拜过,人老了就爱回忆往事,这一段时间,我老能想起来小时候的事儿,我妈没了,我来看看我爸,给他挪回家。” 贺子怡像受了惊似的,问道:“要把尸体起走吗?” 秦慕彩说:“对啊,最近买了块墓地,想把他葬进去,和老太太葬在一起。”过了会儿,她突然嘿嘿一笑:“还管我妈叫老太太呢,我现在也是老太太啦,也快到那一天啦。” “可有没有尸体还不一定呢啊。”贺子怡脱口而出。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望向她。 “这孩子,你说什么呢?”刘项云疑惑地说。 贺子怡慌忙住了嘴,顺手拿起一个梨,嘎巴一口咬了下去:“我开玩笑,说着玩的。” “玩笑可不是这么开的啊。”秦慕彩说。 贺子怡不懂了,明明自己是被派来查曾祖父下落的,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个三姨奶,嚷嚷着要给曾祖父迁坟呢? 再说了,在那个引路灯闪烁的坟山上,有曾祖父的坟吗?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刘项云想到了个问题:“秦姨,您打算什么时候走啊?我们这来了几个孩子,没有车送,您看要是走了就顺路捎上呗,也不费事。” 秦慕彩扫了他们一眼,说:“成啊,不过我得办完我的事情才能走,能等几天吗?” 洛凡果断说:“那最快哪天能走啊?” 秦慕彩说:“大概……得个四五天吧。” 也就是说,还要继续留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里至少四五天。 洛凡几个人面面相觑,都瞬间耷拉下了脑袋。 难道真的就走不了了吗? 袁浩的骨灰还在椅子上放着,再等下去,还不知道要出多少幺蛾子。 洛凡横下了一条心,对几个人说:“要不,咱们走去镇上吧,不是说到镇上步行也就两天的路吗,我们都还年轻,这点路应该不算什么。” 黄青青也动心了:“就是,我们走回镇上再坐车吧,这样等下去也没个头啊,去镇上帮我们叫车的那个人不也是走着去嘛,既然这样,还不如我们自己走算了。” 刘项云的笑一下子凝固了,她朝门口望了一眼,才缓缓地说:“你们问问秦姨吧,那个人……究竟为什么没回来。” 院子里的那棵树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好像是被什么力量推搡着,树叶开始沙沙作响,响声铺天盖地,犹如道士驱鬼的铜铃。 秦慕彩咳嗽了两声,叹了口气,望着洛凡说:“那个人啊,死在路上喽,我来的时候差点没轧上,唉,可怜喽。”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焦尸 去镇上叫车的那个人死了。 他死在了半路,死相极其惨烈。 他整个人都被烧焦了,浑身散发着一股焦糊的恶臭,已经完全辨认不清他的容貌了,只能隐隐约约地从龇在外面的几颗黑乎乎的断齿推测这个人的身份。 有人说,他是被雷给劈死的。 这几天下过雨吗?洛凡的脑子生疼,想不起来。 反正,指着这个人叫来车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中午,说好了要在二嫂家吃饭。 秦慕彩把贺子怡叫到了一边。 她悠闲地靠在了躺椅上,问:“小姑娘,你们是哪天来的?” 贺子怡走过去说:“我们到这里第八天了。” 秦慕彩说:“这就着急回去了?事情不是还没办完么?” 贺子怡问:“什么事情?” 秦慕彩说:“老爷子的事情啊。” 正说着,贺子怡感觉手里被塞了个纸团,随后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给握住了,她好像瞬间被包裹在了一种无法挣脱的命运之中,甩都甩不掉。 “别给别人看。”秦慕彩低低地说。 午饭草草吃完,几个人都各自回到了房间里。 黄青青侧躺在床上,用一只手撑着头,玩手机。 贺子怡则找了个借口,走出了院子。 那张纸条还是被她紧紧握在手里。 她蹲在门前的一棵桦树下,心情复杂地打开了那张纸。 上面写着四个鲜红的大字——尸毒还在。 什么意思?尸毒?难道指的是五十多年前在溯溪村爆发的那场食尸事件? 贺子怡望了望头顶那如洗的碧空,随后果断地把纸条撕成了粗盐大小的碎屑,扔进了路边的杂草堆里。 草丛里有几只蟋蟀,在欢快地鸣叫着,好像在准备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又像是在合力演奏着一首撕心裂肺的哀乐。 那个死在路上的人被运回了溯溪村。 他的身上盖着一块白布,只露出了两只耷拉下来的焦黑的手。 在路过刘项云家屋前的时候,贺子怡朝尸体望了一眼,他的一根手指好像神经反射似的动了一下。 没有人看见这个轻微的动作。 只有贺子怡的心咯噔一下,默默望着几个抬尸的人渐行渐远。 秦慕彩特意告诉了她这个信息——尸毒还在。 那也就意味着僵尸还在。 对了,黄青青曾经推断说,这个村子里诡异的食尸疾病应该依然存在着,他们在袁浩死后擅自急急忙忙地烧了他,连个骨头渣都没剩,他们一到夜里就要燃起漫山遍野的引魂灯,连阴天下雨都不例外。谁知道除此之外,他们还有多少古怪离奇的行径没有袒露出来呢? 如果说黄青青的推断正确,那么这个人很有可能就不是单纯被雷电劈死了那么简单。 不行,她得一五一十查个清楚。 贺子怡回到房间时,黄青青已经睡着了。 她轻轻地叫了声:“青青。” 黄青青忽然坐直了身子,惊恐地望着她:“出事了?” “没有啊,你这是被鬼迷了?” 黄青青晃了晃神,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拍了拍自己的脸说:“大白天的睡觉就是睡不踏实,做了一堆乱糟糟的梦。” “你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啊……被什么东西给咬了一口。” “什么东西?猫,还是狗?” “都不是”,她突然鬼鬼祟祟地猫着腰凑过来,用近乎嘶哑的低沉嗓音说:“是僵尸……” “僵尸?” 黄青青的嘴里爆发出了一连串酣畅淋漓的笑声:“我逗你呢,怎么,你还当真了?” “我可不是当真了嘛。”贺子怡擦着额头上的汗说。 “我怎么感觉你今天有哪里不对啊,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还真有,我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事?” “我觉得你可能说对了,这个村子里的人还在吃尸肉。” “你见到了?” “没有,不过我推测,他们为了彻底阻隔掉尸毒的蔓延,有可能会采取一个极端的手段,比如用在袁浩身上的那种。” “烧尸?” “不是,是烧人。” “你再说得清楚点儿。” “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个村子里经常会发现那么一两个还在欲罢不能吃尸肉的人,每次发现,他们就会统一用一种方法处理——把他活生生的给烧死。” “就像我在手机里拍的那样,做法烧了?” “没错。” “可是子怡,你凭什么这么说啊?” “咱们去看看尸体不就清楚了。” “村民们会让吗?” “咱们叫上洛凡,在夜里偷偷去,不要惊动村民。” 黄青青从没见到过贺子怡这副神情,她知道,这个人是真正下了决心,任凭她拦也拦不住。 一到夜里,村子里就寂静一片,连乌鸦都不叫了。 没有一户人家亮着灯。 三个人并排走着。 黄青青问:“子怡,你确定尸体被放在这边了吗?可别走丢了再回不来。” 贺子怡自信地说:“放心吧,我眼看着尸体往这个方向抬走的,如果我没猜错,应该会停在村子尽头靠近坟山的那个小黑棚子里。” 洛凡一边密切注视着周围,一边疑惑地说:“你们不觉得,咱们三个像做贼似的吗?大半夜的不睡觉,非要去看死尸,幸亏这里的人不养狗,要不然这一路非得吵死不可。” 说着,他就“汪汪汪”地学起了狗叫。 “你小点声。”贺子怡一把就捂住了她的嘴:“等一下把人全都吵醒了,看你怎么办。” “怎么办,实话实说呗,大半夜的去瞻仰遗体,膜拜一下。”洛凡嬉皮笑脸地说。 “我发现你今天心情不错啊,敢情不能走了你最开心是不是?”黄青青不满地抱怨道。 “那我和你们一起愁眉苦脸的你们就高兴啦?” 黄青青没再搭茬。 夜色朦朦胧胧的,月亮上好像罩了一层厚厚的纱,把光都挡住了。 前面出现了一个亮黄色的小点,忽悠忽悠地荡来荡去,宛如梦境一般虚幻。 贺子怡指着那个小点说:“那不就是停尸的棚子吗?” 剩下的两个人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那果然是一盏昏黄的白炽灯。 快走几步,黄点就越来越大,最后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村子尽头搭着一个简陋的小棚子,棚顶的一根细绳上吊着一个白炽灯泡。 只要风一吹,它就一摆一摆地荡悠起来,离远看,就像是棚顶栓着一个吊死鬼的脑袋。 “咱们干嘛非得今天来啊?反正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了,还不如踏踏实实住下来,急什么。”洛凡走在最后面,无精打采地说。 “明天尸体肯定就烧了啊,你忘了,当时袁浩死了的时候尸体烧得多快。”贺子怡说。 “我看你这几天把袁浩都给忘了啊,怎么还记着他呢。”洛凡说。 “这说正事呢,你别说没用的行不行。”黄青青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压低声音说道。 尸体上还是盖着那块白布,贺子怡捂着鼻子缓缓地把它掀开了,露出了死尸的两只脚。 “哎,你干嘛?”洛凡慌张地左顾右盼起来。 “不是跟你都说了吗,还问。”贺子怡说。 白布已经完全被掀开了,一个面目狰狞的死人毫无遮拦地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他的头发已经一根不剩了,五官模糊,眼眶空洞,身体呈黑炭色,双手和双脚都直直地平伸着,丝毫看不出他死时痛苦挣扎的痕迹。 贺子怡一眼就发现了不寻常之处:“你们难道没有看出来,这个尸体有什么不对吗?” 黄青青一拍脑袋:“是不正常。” 洛凡问:“有什么不对啊?” 贺子怡说:“村民都说他是被雷劈死的对吧?” 洛凡说:“对啊。” 黄青青抢着说道:“你知道被雷劈是一种什么体验吗?换做是你,会这么摊开了双手火热地拥抱雷电吗?” 洛凡好像还是没懂。 黄青青接着说:“我是说他的姿势不正常,如果是被雷劈,那肯定要蜷缩成一团,要不然就是抱着头乱窜,但是你看他手脚平伸着,伸得像木棍那么直,怎么会是被雷劈死的呢?” 洛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贺子怡扶着下额补充说:“这个死状看起来更像是被绑在了个木架子上,给活活烧死的。” 洛凡往后退了一步:“什么情况?天灾变谋杀了?” 黄青青说:“你们说有没有可能这个人吃尸肉中了尸毒,村民发现以后就把他抓了起来绑在一个木架子上,给做法烧了?” 贺子怡一拍巴掌说:“肯定是这样,然后他们跟我们说,这个人是到镇上给我们叫车去,在半路被雷给劈死了,这样一方面这个焦糊的尸体有了个合理的说法,另一方面还能吓吓我们,意在告诉我们自己走着回去有多危险。” 洛凡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问:“你们确定是这么回事?” 两个女生都齐齐地回过头对他说:“你还有什么更合理的解释吗?” 看来溯溪村真的还有秘密,而且,还不是个小秘密。 黄青青把白布又给尸体盖上了,三个人趁着夜色回到了刘项云的家。 躺在床上,没有一个人能睡得着。 这些人,如果连活人都能烧死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的呢? 突然,在黑暗中贺子怡问了黄青青一句:“青青,你说,他们给我们吃的肉,会不会也是尸肉?我们会不会也被他们给烧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鬼影入梦 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在阻挠着黄青青一行人回去。 这种力量看不见、摸不着,可却比洪水猛兽来的还要汹涌,比晴天响雷威慑力还要巨大。 黄青青始终摸不透这股力量的来源。 今天是来到溯溪村的第九天。 黄青青有种预感,今天要出大事。 她起了个大早,悄悄拿出照片,跑到院子里一个人发起呆。 按照刘项云的说法,照片上的两个女人分别是秦家的两姐妹,上面的那个男人是谁,刘项云却没有明说。 如果找到这个男人,一切真相会不会水落石出呢? 那个秦慕彩,虽然人长得和善,可怎么都像藏着一肚子心事,她是溯溪村人,理应对溯溪村的大事小情都了如指掌,这次回来,她真的只是为了给父亲迁坟那么简单吗? 其实比起这些,黄青青更担心的,是什么时候能回到那个灯红酒绿、歌舞升平的聒噪都市里,当一个人真正陷入到恐惧和迷茫之中时,除了自己的生命,他会变得对所有的事物都漠不关心。 至于贺子怡告诉给她错误的生辰八字一事,此时此刻,早已被她求生的欲望给湮没掉了。 她有一种极其可怖的预感,到最后,他们几个人谁都不会平安无恙地回到家。 突然,她的目光扫到了院角的一处,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瞬间涌上了心头,那个鬼影! 上次刘项云带他们去山脚下看灯的时候,她曾亲眼看见,这个鬼影飘飘悠悠地来到了刘项云的身边,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一股浓浓的鬼怪之气。 随后,她就晕厥了过去,还看到了几个人抬着一鼎鬼轿,敲锣打鼓地朝她这边走了过来。 刘项云说,那是因为山上的阴气重,加上黄青青体虚气寒所致。 可黄青青却不信。 这一次,她看得极其真切,那个鬼影,那个有手有脚像是个假人的鬼影绝对不是她的幻觉! 她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一刹那几乎忘记了呼吸。 院子角落有一只大水缸,那个鬼影正绕着水缸边翩翩起舞,似乎实在庆贺什么喜事。 院子里只有黄青青一个人。 此时,鬼影正背对着黄青青,在手舞足蹈地跳来跳去。 黄青青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颤巍巍地轻声问:“你……你和刘项云难道有什么关系吗?你为什么只跟着她?” 鬼影忽然停下了动作,忽悠一下回过了头。 它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耳朵,也没有嘴。 它的胳膊和腿都很细,细得像长长的竹竿,它的身子也很细,看起来仿佛跟它的胳膊、腿一样丝毫没有支撑力。 它好像听懂了黄青青的话似的,愣在了原地思考着如何回答。 黄青青屏息凝神紧紧盯着它。 她问:“你到底是谁?” 鬼影完全转过了身子,正面朝向了她。 它没说话。 黄青青不知道,这个鬼影到底会不会说话。 它向黄青青走了一步。 黄青青从怀里掏出了随身携带的一个三角形红布包,那里面包裹着一道驱邪黄符。 她颤抖着把符举到了额头,说道:“我问你话呢,你倒是说话啊,你是谁,你和刘项云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你干嘛三番五次的来缠着我?” 鬼影又向前走了一步。 黄青青回过头看了一眼房间,没人出来,也没有任何响动。 突然,一个念头划过了她的脑海,它会不会是哪个死在了刘项云手底下的冤魂? 黄青青试探着问:“你是鬼吗?” 鬼影的头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歪了歪,没有作答。 它又走近了一步。 “那你是人?” 它已经近在咫尺了。 黄青青想撒腿就跑回屋子,可是身体却怎么都不听使唤,手脚好像被定住了,任凭她怎么用力都无济于事。 这回黄青青看清了,那只鬼影就像一层薄薄的纸,它既不像人,也不像鬼。 它呼拉地一下贴到了黄青青的脸上,糊住了黄青青的口鼻,黄青青一阵头昏脑胀,险些昏倒在地。 她听到鬼影身体里咕噜咕噜地冒出了一句话——小心这个村子,小心刘项云,她要杀了你们,快走! 黄青青在躺椅上醒了过来。 阳光一片大好,晴空万里,还挂着几丝浮云。 刘项云正笑吟吟地蹲在她跟前,注视着她熟睡的脸。 “刘阿姨!你干什么呢?”黄青青惊叫道。 “我看你睡得挺香,就没叫醒你,吃饭了,吃完饭咱们上坟山。”刘项云说。 “上坟山干嘛?”黄青青问。 “去找秦华老先生的坟啊,找到了秦姨就能把他给迁走了,正好她同路也能送你们回去。” “今天上午就去吗?” “可不,吃完饭就走。” 饭桌上,秦慕彩一直忙不迭地给几个孩子夹这夹那,忙得不亦乐乎。 她还督促着几个人尽量多吃,好像这是他们生平最后一顿饭了似的。 黄青青恍惚间想起之前在杂志上读过的一个调查。 如果现在就是你人生的最后一餐,你希望自己吃的是什么? 有人回答汉堡。 有人回答米饭。 有人回答海鲜。 有人回答牛排。 还有人回答青菜。 有没有人回答人肉呢? 黄青青觉得,倘若问溯溪村村民同样的问题,会有一半以上的人回答说——尸肉。 也许那个鬼影钻进了她的梦中,就是为了提醒她,这里的村民天性险恶,永远难改他们吃人的本性。 桌子上有一盘黑乎乎的肉,闪着油光,十分诱人。 洛凡连着吃了好几块。 黄青青推了推他,说:“你少吃点,也得给人家也留点啊,不能自己全都吃了。” 洛凡不满地抹着满是流着油的嘴,含糊着说:“我这才吃了几块啊,你倒是也吃啊,特别好吃。” 黄青青一阵反胃,胡乱扒了几口白米饭,就去洗碗了。 几个人又来到了坟山前。 贺子怡走在秦慕彩身边,两个人好像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到了山脚下,刘项云为难地说:“这么大的山,去哪儿找秦老先生的墓啊?” 秦慕彩说:“我也正为难呢,我这年纪大了,不好爬山,要说找还真不容易,估计也就只有我那死去的娘知道他在哪儿喽。” “那怎么办?这么盲目地扫山,十天半拉月下来咱们可都得累趴下!”刘项云双手叉着腰说。 “要不我再想想办法,小云啊,您先回去忙吧,留下几个孩子陪着我就行。”秦慕彩说。 刘项云低下头想了好一阵子,终于不情不愿地说:“那也行,我还有一堆活没干呢,那我就先回去,你和几个孩子想想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说完,刘项云就转身走了。 直到她的背影彻底从视野里消失了,秦慕彩才扶着腰找到一块大石头慢慢坐了下来,说:“你们这个刘阿姨啊,已经变得不人不鬼喽。” 贺子怡的身体摇晃了一下,问:“您说什么呢?” 秦慕彩冷笑了一声,说:“我知道你们走不了了,这不,才来接你们的。” 黄青青问:“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秦慕彩说:“我是溯溪村人,不假,可我并不是来给我父亲迁坟的,我是知道有几个孩子擅自到了这个鬼村,遇了难,来帮你们的。” 黄青青问:“您是怎么知道的?” 秦慕彩望了一眼贺子怡,说:“这个你就别管了,我只告诉你,现在村子里所有的人都不正常,你们自己可走不出去这里。” 洛凡说:“您也是溯溪村人,我们凭什么就信你而不信刘阿姨?” 秦慕彩说:“就凭我能带你们回去。” 和秦慕彩单独在一起说的几句话让黄青青的脑子更乱了,突然蹦出来的这个秦奶奶,跟自己又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她凭什么要帮自己?她又是怎么知道这个村子不正常的? 回去以后,黄青青透过窗子朝院子里看,水缸反射着午后的阳光,射出了一道道探照灯似的刺眼的光柱。 那个鬼影当时就在那里诡异地跳来跳去。 他说,要自己小心刘项云,说她会杀了他们。 刘项云为什么会杀了自己一行人呢? 不对,她好像记得在那之前鬼影还说了一句话,是什么来着? 他说,今天天气可真好,一起出去走走啊! 不是,没有这么友好。 他说,你今天这身衣服真漂亮,男朋友给买的啊? 不是,没有这么殷勤。 他说,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帮你实现吧。 不是,它又不是阿拉丁灯神。 他说,你还不知道我是谁么?我是秦华啊,论起辈分来,我可是你的祖爷爷! 秦华! 这两个字好像钉子一样狠狠地嵌进了黄青青的心脏,她感受到了一阵锥心刺骨的痛。 秦慕彩口中所讲的这个秦华,这个人真的存在,居然还找上门来了! 她该不该把这个消息告诉给秦慕彩呢? 贺子怡正在院子里和秦慕彩说这话。 黄青青一个骨碌翻下了床,趴在墙角,埋下头听着。 她听见贺子怡问:“秦奶奶,您怎么会来的?” 秦慕彩说:“我从家里的木匣子里找到了一件我爹的旧物,那上面记载了溯溪村的很多事,这个村子里的人从来没有断过食尸的传统,我发现事情不对,这才连忙赶过来找你了。 我来的时候,不是看到了一个焦糊的死尸嘛,你跟我说,很有可能是因为他吃尸肉被村民们发现所以才烧死了他,可是我怀疑,是村民们发现这个人非但不吃尸肉,还要出去举报他们,所以就烧死他灭了口!” 贺子怡问:“您的意思是?” 秦慕彩的声音异常得鬼祟:“现在全村的人都还在吃尸肉!”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夜半惊魂 一个人打电话报了警。 “喂,警察吗?有几个生人闯进我们家了,你们快点过来处理。” 连续几天,警察都没出现。 那几个人非但没走,好像还在他家里彻底住了下来。 他的柜子成了他们的柜子,他的沙发成了他们的沙发,他的锅碗成了他们的锅碗,他的家成了他们的家。 这个人每天都在自己的卧室门口惊恐地望着那几个生人,却无能无力。 他一次次给警察拨着电话,却一次次收不到回应。 他的恐惧无以复加,却没人能了解到他心底的那份煎熬。 那些人彻夜欢歌,听着他的电唱机,看着他的电视,吃着他冰箱里的食物。 他饿得眼冒金星,前腔贴后背,却不敢出去跟他们挑明,正大光明得打一架。 他们人多势众,出去只有一个结果,就是自己被活活打死。 终于有一天,他觉得自己时日不多了,他的眼前出现了几颗晃来晃去的小星星,他的手和脚都动弹不得了。 还是在那个房子里。 几天之后,客厅里有两个人聊起天来。 一个人说:“我今天早上扫地,在咱们家客厅的一角发现了一只死老鼠,你说丧气不丧气。” 另一个人说:“这么恐怖……它会不会是从下水道钻进来的啊……” 我们经常认不清别人,认不清这个世界,也认不清自己。 黄青青觉得贺子怡有事瞒着她。 她和秦慕彩绝对认识,而且,不是刚刚才认识。 她决定先不打草惊蛇。 这天晚上,等所有人都睡下以后,她佯装睡熟了,立着耳朵捕捉着睡在身边的贺子怡的动静。 贺子怡翻了个身,似乎还蹬了两下腿。 她的手指动了动。 黄青青睁开了一只眼,用余光紧紧盯着她。 她又翻了个身,发出了一阵轻微的鼾声。 黄青青也从鼻孔挤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吸——呼—— 吸——呼——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黄青青刚刚睡着,突然好像被子被谁掀开了,她猛地惊醒过来。 贺子怡正坐在床沿,回过头看着黄青青。 黄青青赶紧闭上了眼,哼哼唧唧地两手一摊,她的动作很慵懒、很连贯、很自然而然,旁人看来一定以为她在做梦。 贺子怡的目光停留了没多久,就移开了。 黄青青听到房门开启的声音。 那个声音很轻,可见贺子怡很小心,生怕会吵醒自己。 吱呀—— 门又轻轻地合上了。 黄青青立马翻身下床,披了件衣服就往外跑。 即便是夏天,一到晚上,还是有种说不出的阴冷。 黄青青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把她自己给吓了一大跳。 还好,贺子怡应该没听见。 她弓着背蜷缩在黑暗的走廊里,仔细听着贺子怡的脚步声。 她的脚步声消失在了门外。 她要去干嘛? 去村头上厕所? 睡不着去外面散步? 还是单纯的梦游? 黄青青不知道她要去哪儿,她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 等到贺子怡的身影消失在院门的时候,黄青青才蹑手蹑脚地跟了出去。 她好像朝着坟山的方向走了。 夜色如墨,冷飕飕的阴风不停地往黄青青的脖领里灌,就像有人在一盆接一盆地泼她冰水。 贺子怡穿的也不多,可她好像感觉不到冷似的,直挺挺地朝前走,不急也不慢,步子不大也不小。 黄青青有种冲动,立刻掉头回去,别的什么都不顾了。 她的心里升起了阴森森的恐惧。 倒不是怕黑,而是害怕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 这确实是通往坟山的路。 远远地,已经能看到山上或蓝或绿闪闪烁烁的引路灯了。 贺子怡的步子更快了,似乎那边正有什么人在等她。 走到坟山脚下,她终于停下来了。 她仰起了头望着那些鬼眼似的灯,愣了愣,突然双手做成喇叭形冲着山上大声喊了起来。 “秦爷爷,你在山上吗?” 她喊了两声,然后就原地盘腿坐下了。 黄青青见到她双手合十,中间似乎夹着一张黄纸。 风一吹,那张黄纸就呼啦啦地飘荡起来,离远看,像极了一面小黄旗子。 她闭着眼睛应该是在念什么隐秘的咒语,离得太远,黄青青听不到。 突然,黄青青的身子一震,难道贺子怡也懂阴阳术数? 大概过了不消十分钟,她就看到山上有个人影被一阵风给吹了下来。 正是她之前见到的那个鬼影! 鬼影飘到了贺子怡的面前,嗖的一下就钻进了她的身体,不见了。 黄青青觉得这一幕是那么的似曾相识。 当时,鬼影也是通过附身这个方法来告诫她快跑。 它好像只有钻进人的身体里才能流畅地和人进行交流。 黄青青藏在了齐腰高的一方树丛里,静静等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没过多久,那个鬼影就又刷地一下从她身体里出来了,接着,它就又飘飘悠悠地消失在了山麓中间。 黄青青满腹疑惑地盯着贺子怡,她急于想冲上去问个明白,可是理智却不允许她这么做。 贺子怡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好像要往回走了。 黄青青以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在后面尾随着她。 走了一段路,她猛然想到,照这样下去,贺子怡肯定是先于她回到房间,那个时候,她发现自己不在床上,她应该作何解释呢? 一种深深的焦虑混杂着惊慌瞬间袭遍了她的全身,黄青青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除非能赶在她前面先回去! 怎么做? 怎么做? 怎么做? 对了,抄近路! 虽说已经来了溯溪村整整九天了,可黄青青对于村子里的路并不十分熟悉,尤其现在还是黑天,她连自己的两只脚都看不清,又怎么分辨小路的方向呢? 可除此之外,她别无选择。 她记得刘项云曾经告诉过她,从坟山回来的路不止一条,倒是有一条捷径人们不常走。 原因是那里经常会布满不明源头的瘴气,笼罩着整条路,两旁灌木丛生,遇上天气不好的时候,根本什么都看不见,一不小心就会被划得遍体鳞伤。 黄青青决定走捷径试试。 她隐约看到了那条刘项云曾经指给她看过的路。 黄青青把心一横,就走上了那条路。 走了大约几十步,并没有刘项云所说的那股神秘的雾气。 夜色晴明,她能看出很远,也没有感到身体有什么不舒服。 两旁倒是真的生着很多的杂草。 黄青青的腿被狠狠地划了好几下,她低下头去查看,还好,没有流血。 唯一令她不安的是,她没走过这条路,也就无法从目前的位置推断出接下来还有多远。 或许现在贺子怡已经到家了也不一定啊。 如果被她看到自己不在房间,她会怎么想? 明天一旦她问起来,黄青青应该如何回答? 这么想着,黄青青加快了脚步。 奇怪的是,这条路好像无休无止,没有尽头。 她感觉自己好像离村子越来越远了。 会不会是走错了路呢? 黄青青停下了脚步。 如果现在折返,就注定会在贺子怡之后回到房间,如果赌一把继续往前走,说不定转个弯就看到刘项云家的大门了。 思来想去,黄青青决定,赌一把。 她几乎要跑起来了。 杂草在她的小腿上留下了很多或深或浅的痕迹,她连疼都顾不上了。 必须快点回去,一刻都不能耽搁。 终于,前面出现了一道亮光。 是人家! 眼看就要回到村子里了,她算了算时间,贺子怡应该还在半路上。 她的心稍稍缓和了一些。 亮光越来越近,人家越来越近。 忽然,她的脑子轰隆一声,一个惊雷直劈她的天灵盖,溯溪村的村民们在夜里明明都不会开灯的啊! 更何况现在还是深更半夜,就更不可能有哪户人家现在还亮着灯了! 那……那根本就不是溯溪村! 她清楚地记着,方圆几十里,也就只有溯溪村这么一个小村落,至少村民们是没有提到过附近还有什么住户。 黄青青的直觉告诉她,这户人家有古怪,不要犹豫,快跑! 一定要头也不回地跑回去! 她当机立断,比起跟贺子怡解释夜里出去的原委,自己的命要重要得多! 疾驰在路上,她最后瞟了一眼那户亮着灯的人家,她的头皮一炸,那哪里是什么住户啊,分明是一座孤坟! 只是坟山上的引路灯都是蓝色或者是绿色的,这坟上头的引路灯怎么会莫名变成了黄色的呢? 黄青青抱着一堆疑问,终于回到了刘项云的家。 很明显,贺子怡已经先她一步回来了。 她跑回去的时候气喘吁吁的,身上被划了无数的口子,一看就是走了很远的路。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贺子怡并没有坐在床头上等她回来,反而已经蒙头大睡了,还给她留出了半边床铺和一半的被子。 黄青青在门口喘了几口大气,才又不声不响地躺回了床上。 她的头刚挨上枕头,就听到耳旁传来了一个娃娃气的嗓音—— 这大半夜的,你去哪儿了哇?我找了你半天。 黄青青刚刚闭上的眼睛蓦地睁开,她扭头看向了身边,贺子怡紧闭双眼,似乎并没有醒。 她轻唤了一声:“子怡。” 贺子怡的一只胳膊动了一下,就又不动了。 “子怡,你在睡着吗?”黄青青又压低了嗓音问。 回答她的,只有一阵高低起伏的鼾声。 刚才的那句,是她的梦话。 黄青青放下心,又准备睡了。 这时,她听到枕边传来一个无比清晰的声音—— 我睡着呢呀。 黄青青把身体往床边挪了挪,一直挪到快要掉下去了,才不情不愿地转过头去看,她看到贺子怡,她仍旧紧闭双眼,没有一丝要醒的迹象。 这一声又是她的梦话?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逃离? 今天是来到溯溪村的第十天。 又是个阴雨连绵的早晨。 一早贺子怡就没了踪影。 洛凡正在院子里纳凉。 见到黄青青走出来,他招呼了一声。 “青青,早啊。” 黄青青的表情僵硬,带着两个深深的黑眼圈,无精打采地走了过去。 “刚才贺子怡出门的时候让我转告你,让你醒了以后去二嫂家找她。”洛凡说。 什么?贺子怡要单独找她?难道是贺子怡知道了自己的小心思,知道了昨晚自己跟踪她去了坟山? 黄青青忐忑不安地想着,两只脚磨磨蹭蹭地迈向了二嫂家那扇大敞着的院门。 秦慕彩正在院子里择菜。 黄青青还没到门前,她就听到了贺子怡的喊声:“青青,在这。” 她忙转过脸去看,贺子怡已经像幽灵似的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青青,我有话要跟你说。”贺子怡说。 黄青青看了一眼院子:“有什么话非要在外面讲呢?” 贺子怡说:“我知道袁浩是怎么死了的。” 黄青青连忙问:“怎么死的?” 贺子怡说:“被溯溪村村民给害死的。”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谁告诉你的?” “这个……你应该知道啊,他也告诉你了,溯溪村的村民不正常,不是么?” 黄青青支支吾吾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贺子怡拉着她走到了院墙边,左顾右盼了一阵,确定没人了,才说:“你昨天晚上怎么那么晚才回来?” 黄青青想了半天,实在是编不出什么像样的理由,脑子一热,说:“我……我去散步。” “大半夜的去散步?” “子怡,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贺子怡不说话了,她的视线飘向了远处的那簇齐腰高的杂草,似乎陷进了很久远的回忆里,良久,才说:“我跟你说实话,你也得跟我说实话。” 黄青青的心莫名颤了一下。 “好吧。”她说。 “你之前是不是要害我?”贺子怡问。 “我没有。” “真的没有?” 黄青青踟蹰起来,如果现在逼她只能说真话,那她实在是没话说了。 “你上次问我生辰八字,我就知道准没好事,你要给我下咒。”贺子怡挑明了说。 黄青青抬起了头,理直气壮地盯着她的眼睛,两汪热泪翻涌而出:“你难道不知道你爸干的好事吗!” 她自己都没想到,居然有一天会这样直接逼问贺子怡。 出乎她的意料,贺子怡非但没有辩解,反而淡淡地说:“不怪你,青青,对不起,都怪我平时太不谙世事。” 黄青青的心瞬间就软了,只顾着哭,好像在把积攒了几辈子的委屈都要一齐发泄出来,眼泪无休无止。 “不管他做了什么,我都替我爸给你道歉。”贺子怡平静地说,“但是现在,请你清醒一点,如果还在意气用事,最后我们谁都回不去。” 黄青青止住了眼泪,问:“你说吧,该怎么做。” 贺子怡说:“我怀疑,那天晚上袁浩出去发现了这个村子的什么秘密,被杀人灭口了。” “你的意思是说……袁浩被这些村民给杀了?” “没错,而且我怀疑他看到的一幕就是……那些村民们围在一起吃尸肉的场景!” “对了,秦奶奶说过溯溪村的村民还延续着吃尸肉的诡异传统!” “那是秦奶奶跟我说的,你偷听我们说话?”贺子怡问。 黄青青知道自己说漏了嘴,急忙不好意思地捂住了嘴,说:“我也是不经意间听到的。” 贺子怡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说:“青青,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昨晚到底干什么去了?” 黄青青低下了头:“我真的是因为睡不着才出去散步的。” “散步到那么晚?” “其实……我是迷路了,我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走到哪儿去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了回来的路。” 贺子怡似乎是信了她的话,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其实我是想找你来商量的,既然我和秦奶奶的话有一部分你都听到了,那我就直说了,秦奶奶并不是来溯溪村迁坟的,她是专程来帮我们的,帮我们逃出去。” “那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秦奶奶有一个计划,让我转达给你们。” “什么计划?” “你去告诉洛凡,今天午夜,趁他们不备,咱们几个人坐秦奶奶的车偷跑回去。”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谁来开车啊?” “秦奶奶开。” 黄青青变得不确定了:“她那么大的年纪了,怎么开车啊?” “这个你不用担心,难道你没发现,秦奶奶是一个人开策划来的吗?既然如此,她也一定能开车带咱们出去。” 黄青青将信将疑,可除了勉强接受这个提议,她也别无选择。 一切真的会如此的顺利吗? 夜晚如期而至,不早亦不迟。 今晚的月亮出奇得大,出奇得圆。 黄青青想通了,只要能回去,什么仇什么怨就都不重要了。 现在,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该死的食尸村。 她去了洛凡的房间,把贺子怡的话都一字不落地讲给了他听。 洛凡没多说什么,只是不住地点头。 “只要能走,比什么都强!”最后他说了这么一句。 溯溪村的夜,没有虫鸣,没有鸟啼,没有任何生命活物的叫声。 只有树叶在沙沙作响。 还是黑魆魆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因为离出口近,洛凡也在黄青青的房间里等着贺子怡的下一步指示。 “这个秦奶奶,她靠谱吗?”洛凡问。 “我也不知道,可是贺子怡说,秦奶奶真的只是出于好心,她是为了救我们几个人特意来的溯溪村呢。”黄青青回答。 “可是她怎么会知道我们在这?” 这一问把黄青青给彻底问住了,是啊,他怎么会知道自己一行几个人正在溯溪村处于危险之中的呢? 黄青青打算,等一会儿,找贺子怡问问清楚。 正说着,外面亮起了一个白晃晃的光点,这是贺子怡和她们约定的暗号,只要院外手电筒的光一亮,就意味着车已经准备就位,即将出逃了。 黄青青想起了电影里的一个场景,几个犯人偷偷摸摸地乘上了一辆破旧卡车,其中一个人一脚踩下了油门,车子疾驰而去,其余几个人都把头埋得低低的,生怕被沿路的人发现,正在他么们即将脱离险情之际,前方突然冲出了一波人,把他们拦路劫下,一场腥风血雨后,逃亡的几个人无一生还,残风中只有一辆被打得千疮百孔的车在瑟瑟发抖。 黄青青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尸体就横在其中。 她还在想着,洛凡就一把拉起了她,往外面跑。 “你发什么楞啊,快走吧,还依依不舍呢!”洛凡催促她说。 黄青青这才反应过来,随着他一起跑到了院门外。 一辆黑色的轿车正停在门口,等着他们。 “你这车就这么开出来了?没惊动他们?”洛凡有些奇怪。 “是啊,就这么开出来了,没人发现,放心吧。”秦慕彩把头渗出了车窗,低声说。 贺子怡在车里招着手:“你们快上来呀,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黄青青似乎觉得,这个秦慕彩也有些心怀不轨。 怎么引擎发动那么大的声音,那些村民就是没听到呢? 虽然满腹狐疑,可她还是跟着洛凡上了车。 一到车上,她的心就沉了下来,好像这个时候双脚才真正着了地,之前都是在海上、在空中、在云层上飘着。 “秦奶奶,我有个事情想问您。”她还是问出了一直疑惑不解的那句话。 “你说吧。”秦慕彩回答。 “您是怎么知道我们在溯溪村回不去的呢?”黄青青问。 “这个啊……你问子怡她就知道。”秦慕彩说。 贺子怡坐在前排副驾驶的位置,黄青青在后排恰好能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的表情。 黄青青注意到,贺子怡拘谨地挪了一下身子。 “青青,我要是说了,你别生我的气啊。”她说。 “你说吧。” “秦华是我的曾祖父,这个秦奶奶其实就是我的三姨奶,我来之前,她们都是知道的。” 黄青青的脸都绿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的面前会演出这么一场大戏。 “你是说……你也是溯溪村人?” “算是吧,但是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来溯溪村,我一个人觉得心里没底,所以才拉了你们一起来。” “那这次旅行其实就是你策划的?我不明白。” “以后再告诉你原委吧。”贺子怡说。 事情都好像已经摊开了,可是黄青青心里的结却似乎一点都没有要解开的痕迹。 她还是觉得自己深陷在一片漫无边际的汪洋大海之中,四周都是茫茫的海水,她一个人飘在中间,孤立无助。 她不知道这些人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车子一阵颠簸,车身一斜,就扎在了一个深坑里。 前座相继两声巨响,呼地喷出了两个热气球一样的安全气囊。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原型毕露 深坑的旁边,有一个大土包,估计那个坑里的土都已经成为土包的一部分了。 几个人相继爬出了车,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还好没有人受伤。 黄青青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土包。 前一天夜里,她为了跟踪贺子怡刚刚才见过它。 她起初还以为那是一户人家,离近了看才知道,那其实不过是一座孤零零的坟冢。 这座坟坐落在出村的岔道上,很不起眼。 黄青青记得,昨夜见到它的时候,整座坟都亮着荧黄色的光。 现在,在幽深寂静的夜里,坟头仍旧透着微弱的光亮,只是好像相比之前暗淡了许多。 黄青青看清了,那光是从土里丝丝渗出来的,厚厚的一层浮土似乎把下面发着光的什么东西盖得严严实实,那些光是在挣脱束缚努力喘息着。 贺子怡惊叫起来:“你们看,这个土包在发光!” 洛凡也注意到了,他呆呆地看着那个大土包,似乎还没缓过神来。 “奇怪了,土怎么会发光呢?”他呆愣着问。 “比起这个,咱们应该更关心车子吧,现在可怎么走啊,一旦被村民发现了,估计他们会一不做二不休,把我们抓回去也捆在木架子上烧了。”黄青青说。 大家这才注意到,秦慕彩的声音一直都没有响起。 “哎,秦奶奶呢?”洛凡问。 “完了,她那么大年纪了,会不会出意外了啊?”贺子怡惊恐地说。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股可怕的预感像病毒一样瞬间在空气中飘散开来,黄青青立马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朝车前窗飞奔过去。 驾驶室空空如也,连只苍蝇都没有。 秦慕彩凭空不见了。 黄青青惊叫道:“秦奶奶……没了。” 话音刚落,贺子怡就撕心裂肺的一声大叫,扑到了车子的后备箱上,哇哇大哭起来:“姨奶啊……你要不是为了救我也不会死,我可怎么跟我奶奶说啊,我对不起你哇……姨奶啊!姨奶!” 黄青青连忙解释道:“不是没了,是没了!” 贺子怡把眼泪一收,满脸天真地望着她:“啥?” 黄青青说:“是人没了,不是没了!” 贺子怡一撇嘴,停在半空的眼泪像开了闸的水龙头一样又倾泻而出,让人听得不禁一阵酸楚:“那不还是没了嘛,我的姨奶啊……” 黄青青急得直跺脚:“哎呀,是人不见了,没了,你懂的?” 贺子怡这才想起来绕道车头去看,这一看,她也愣住了,车里只有两个弹出来的安全气囊,根本就没有秦老太太的人影! 她擦了擦眼泪,疑惑不解地问:“青青,秦奶奶人呢?” “这我还要问你啊,你刚才说秦奶奶是你的什么人?”黄青青似乎有点气愤。 “我说了你们可别怪我啊,其实秦奶奶是我的三姨奶,我早就想跟你们坦白了,可又不知道怎么说……”贺子怡喃喃地说。 洛凡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走到了两人身旁,顺势望了一眼车窗,把一只手搭在了贺子怡的右肩上,说:“这有什么的,谁还没几个远房亲戚,子怡,你可别在意,我们没理由怪你。” 黄青青白了她一眼,拉着贺子怡的手说:“对啊,子怡,你又没干什么坏事,我们干嘛要怪你啊,倒是我之前报仇心切要给你下咒,真对不起。” 洛凡连忙凑到了两人中间:“什么?什么?什么下咒?我怎么没听说过?你们究竟有多少事瞒着我,哈?” 贺子怡“噗”地破涕为笑,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着,挤出了最后几滴泪,说道:“这是我们女生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黄青青也不自觉地跟着她笑了起来。 一瞬间,黄青青仿佛觉得,这个女孩真的很可爱,她笑起来全世界的战争、硝烟、怒火、仇怨就都烟消云散了,所有的爱恨纠葛、一切的恩怨情仇就都不翼而飞了,她的心是那么的纯净无邪,就像……就像自己那已经离开人世的妹妹。 妹妹,你现在好么? 黄青青笑着笑着,就涌上了一缕烟雾般萦绕不散的愁绪。 就在大家都暂时将眼前的危险抛诸脑后之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几个人身后飘了过来。 她说:“你们想知道这座坟为什么发光吗?挖开看看吧,我也想知道。” 那个声音,就像幽灵的召唤,辨不清明确的方向,也无法知晓具体的来源。 洛凡离那个声音最近。 他感到脖领被一只枯槁冰冷的手抓了一下。 “谁?”他猛地一缩脖子。 “没人啊。”黄青青说。 “你们难道没听到那个声音?”洛凡说。 “我听到了,她说让我们扒坟挖开看看。”黄青青接道。 “挖吗?”洛凡问。 “挖你个大头鬼啊,又不是干盗墓的,挖哪门子的祖坟啊!”贺子怡蹭着嘴边的鼻涕,噘着嘴说。 “可我总觉得,如果不按照那个声音说的去做,就会有不好的事儿降临在咱们的头上。”黄青青说。 “那好,就这么说定了,我是男的,我来挖,你们在旁边看着,如果有什么危险,你们先跑,不用管我,让我自生自灭吧!”洛凡挺着胸脯佯装镇定说。 “好啊,青青,咱们理他远一点,等一下方便跑。”一边说,贺子怡一边把黄青青拽到了一边,拉开了和洛凡的距离。 洛凡无奈地耸了耸肩,说:“说到做到,你们看着吧,我要挖了。” “你拿什么挖啊?”贺子怡问。 “对啊,我拿什么挖呀?”洛凡看着空空的双手,像个傻子似的怔住了。 “要不你看看车里都有什么工具。”黄青青说。 “有道理,我看看后备箱。” 洛凡走到了后备箱前,用尽全力往上一提,后备箱纹丝未动。 “锁着呢啊。”他朝两个女生喊道。 “前面插着钥匙呢,又没熄火,你去看看。”黄青青催促他说。 洛凡没办法,只好走到了车前,在驾驶室里钻研了半天,终于磨磨蹭蹭地按下了一个键,只听“嘭”的一声,后备箱自己弹开了。 黄青青凑上前去,一把掀起了盖子。 一股血腥气铺天盖地袭来,差点把她一个跟头给撅过去。 “血……好多血……”黄青青顷刻间瘫软下来,语无伦次地发着抖。 后备箱里除了像油漆般涂满的血迹,别无他物。 “你这个姨奶……到底是什么来头?”洛凡看到也是心狠狠地一揪。 “我也不知道啊……”贺子怡看上去更加的惶然无措。 “你们觉不觉得刚才那个声音特别的像……像秦奶奶?”黄青青依旧倒地不起。 “没错了,准是她!但是她干嘛要让我们挖那座坟啊?”洛凡又“嘭”地一声合上了后备箱的盖子。 “也许那里面有她向我们传达的信息。”黄青青惊魂未定地抬起头看着洛凡。 “那就挖……吧?”贺子怡望着两个人,语气中透露着十万分的不确定。 “挖!我就不信,咱们三个人还会斗不过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洛凡撸起袖子,一副要打架的架势。 黑乎乎的夜里,只有那座孤坟在闪着朦朦胧胧的昏黄的光。 那束光很柔和,就像马路边为下夜班的行人撑起的路灯。 夏天,当人们在空调房里享受无与伦比的惬意时,它在路边一丝不苟地站岗;冬天,当人们在暖气旁百~万\小!说读报、享受夜晚的宁静与温馨时,它在路边一动不动地挺立着。即便寒风凛冽,即便暴雨侵袭,它都努力挺直腰板,守护着每一个穿梭在黑夜中的行者。 黄青青一直都很喜欢昏黄的光,她从没像现在这样惧怕过这种暖呼呼的色调。 冰凉的土壤嵌进了她的指甲里,她感到一阵十指连心的疼。 土包上覆盖着的土又一点一点地重新填回了那道沟里。 十分钟过去了,坟头变得平坦,渐渐失去了它本来的形状。 二十分钟过去了,坟四周的土都由紧实的圆形变得愈发松散。 三十分钟过去了,那条深沟被填满了一半。 四十分钟过去了…… 突然,从土里掉出了一个发着黄色荧光的条状物。 几个人都大吃一惊,纷纷看过去。 那是一条荧光棒。 紧接着,又一个荧光棒掉了出来,又一个荧光棒掉了出来…… 许许多多的荧光棒沿着坟的四周滚落,一个接一个,像是无数争先恐后呱呱坠地的婴儿。 它们都发出或明或暗的荧黄色的光。 三个人围着一堆荧光棒,都茫然地望着彼此,似乎在等着对方谁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荧光棒的下面,露出了一根森森白骨。 那好像是一个人的手,这只手上没有皮,也没有肉。 这只手有五根手指,一根没少。 这荧光棒底下,是个无皮无肉的人的骨架! 刹那间,贺子怡好像想到了什么,她大跳着逃离了那座坟。 “我知道了……”她说。 “我也知道了。”那个苍老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了。 秦慕彩从一旁的树丛里静悄悄地现了身。 “秦奶奶!”洛凡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挡在贺子怡身前:“你到底是谁?要干什么?” 秦慕彩嘿嘿一笑,回应道:“你们不是诧异我一个老太太怎么能开这么远的车过来吗?这回你们看见了,眼前这个人就是我的司机啊!我说过了,我也是溯溪村人,溯溪村的人哪有没吃过尸肉的?” 说着,她直直地盯着贺子怡说:“你以为你奶奶真就没吃过尸肉吗?你以为他真的只是让你来找你祖爷爷?唉,你哪儿懂呦!” 洛凡说:“你既然说他是你的司机,为什么他会死在这里?” 秦慕彩说:“你不知道,尸肉就和大烟一样,吃上了就上了瘾,一旦瘾犯了什么都挡不住,我只好在这村口把他给解决了。多可怜的人呐,我连工钱都还没给他结呢,你说说,唉……” “你吃了他?”黄青青问。 “我也是被逼无奈……”秦慕彩说。 洛凡往后退了一步,又问:“那你刚才说你也知道了,是什么意思?” “我和你们一样,都好奇那土包里的荧光是怎么回事,现在终于知道了,原来是亮着光的电棒,可我埋他的时候根本就没埋进去这些啊……”秦慕彩幽幽地说。 “姨奶,那你说要带我们出村子都是假的?”贺子怡还是不愿意相信。 “实话和你们说吧,离这里不远有个木屋,我本来打算把你们锁在里面,等你们渴死饿死,我再慢慢吃,农村有句话叫……囤粮,你们听说过没?”秦慕彩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她走得一瘸一拐,黄青青忽地看到,她的手臂上,长满了绿色的长毛。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往事 为了活下去,十几岁的秦慕彩草根、树皮什么能吃的不能吃的东西都吃过。 在眼下能找到的食物里面,有的能吃不好吃,有的好吃不能吃。 那段日子,其实村子里吃尸肉的事情已经隐隐传开了,大家都心照不宣。 大早上或者半夜里如果遇见了邻居拎着镐头和铁锹上山,溯溪村的人们都会互相亲切地招呼一声——这是要挖野菜去啊? 野菜,生长在那片郁郁葱葱的坟山上,它们就像发了霉的苹果一样都靠自身的养分养育着厚厚一层草绿色的真菌,一颗颗肿的比棺材还大。 因为那东西上的毛是绿色的,而加之又长在山上无人照看,村民们都约定俗成地称之为——野菜。 唯独秦家母女从没想过要去坟山上“挖野菜”。 她们饿,可是她们还算理智。 原因是有个秦华在。 家中一贫如洗的时候,秦华就常说:挺过这阵子,日子就会好起来了。 秦母从来都对自己丈夫的这句话深信不疑。 挺过这阵子,好日子就会来了。 秦慕彩是家里最小的女儿。 她一直置喙父亲所谓的“这阵子”,从她出生开始,她就没吃过一顿饱饭,那所谓的“这阵子”究竟是几十年呢? 二十年? 三十年? 四十年? 也许“这阵子”无穷无尽。 后来,秦华也被丢弃到了那座山上,成了众多“野菜”中的一颗。 秦慕彩终于觉察出,父亲是在骗自己了。 这天早上,晨光熹微,草叶上落了一层晶亮晶亮的霜,白晃晃反射着太阳光,看起来极其耀眼。 秦慕彩只穿一件破洞的单衣,走出了家门。 她想上山跟父亲问问清楚,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大米,吃上白面,吃上肉。 她早就习惯这种针扎一般的严寒了。 她也早就穿惯了这身衣不裹体的行头了。 令她真正崩溃的是,接下来的日子对于她来讲没有盼头,没有期待,没有念想。 人如果没了念想,就什么都没了。 脸上还残留着些许稚嫩的秦慕彩,对于生活的定义,已经宛若成人般沧桑了。 为了避开母亲和姐姐们,她特意早早出门,疾步往坟山上走去。 她现在走的这条路就是黄青青她们每天走过的那段路。 衣服只有一层,只能达到勉强蔽体的程度。 秦慕彩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双肩,蜷缩着在霜花悬浮的空气中急急地前行。 走快点,还能暖和点。 她路过了一户户叔叔大爷的家,路过了一户户阿姨奶奶的房。 家家都房门紧闭。 离坟山越来越近了。 其实,她并不知道父亲被葬在这重峦叠嶂的高山之上上的哪一处。 母亲一个字都没提起过。 于是到了山麓,她就犹豫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喑哑的嗓音在她的身后响起了。 “你是……秦家的三小姐吧?”他说。 是隔壁家的男人。 秦慕彩眼泪汪汪得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 每每想到那副情形,她总会自怜自艾,她觉得十几岁的自己真的很令人心疼。 那个男人正穿着一件烂棉袄,关切地看着她,棉袄上到处都嗞出了黄不拉叽的陈旧棉絮。 不知是出于害怕还是源于委屈,秦慕彩的泪瞬间就决堤了。 男人走过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说:“不怕,不怕,有叔叔在。” 秦慕彩总算停下了哭,可眼泪还是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男人说:“你这是饿了吧,走,叔叔带你挖野菜去。” 秦慕彩连想都没想,就跟着他走了。 也许是因为她听到了“野菜”两个字。 她已经多少天没正经吃过饭了啊! 男人走在前面,她紧跟男人走在后面。 山上很多干枯泛黄的杂草,把她的腿划了一道又一道。 她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男人说,再走不消十几分钟,就能到挖野菜的地界了。 这是秦慕彩生平第一次体会到“祈盼”二字的涵义。 还有十几分钟,她就能吃到大家口耳相传的野菜了。 又走了十分钟左右,男人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回身抚摸着秦慕彩的小脑袋说:“咱们到了。” “到了?在哪里?”秦慕彩焦急地四下张望起来。 “你看,那有一个土馒头。”男人的手指向了有她半身高的一座土堆。 土堆上面光秃秃的,连根草都没长。 秦慕彩愣了愣,没明白男人的意思。 男人说:“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叫你了咱们就开饭。” 秦慕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看见男人猛地埋下头挖了起来。 土似乎被冻得很硬实,他挖了半天,只剥开了表面一层薄薄的浮土。 秦慕彩就那么远远地看着,她被冻得一点知觉都没有了。 又过了一会儿,男人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扔下铁锹,就朝她这边快步走来了。 “冷吧?要不咱们先生火吧。”男人说。 秦慕彩的眼睛被冻得通红,她如遇救星似的一个劲点头。 火带给了她希冀,也带来了活下去的渴望。 没有人想要年纪轻轻的就中途夭折。 秦慕彩在火边烤着冻僵了的身体,她觉得此刻自己幸福至极。 男人挖了很久,一直挖到太阳挪了位置,林子里填充满了刺眼的光。 终于,他兴奋地大叫道:“成了成了,挖出来了,等一会儿叔叔处理好了以后咱们就直接烤着吃。” 秦慕彩在听到“吃”这个字的时候,幸福得两眼放光。 那种光甚至比太阳还要炽烈。 男人挥动起砍刀,一下一下地抡了下去,又一下一下地举了起来。 随后,他拎过来了一块硕大无比的肉,那上面还长着密匝匝的绿毛。 秦慕彩目瞪口呆,她颤颤地问:“叔叔,这个……能吃吗?” 男人说:“不仅能吃,还好吃着呢,你呀没吃过,等你吃上一口可就停不下来喽。” 可是秦慕彩的心里还是十分抵触。 男人从身边捡来了一根粗树枝,把肉豪爽地串在了上面,直接扎进了火堆边的土地里。 片刻的功夫,秦慕彩就闻到了阵阵飘香的肉味。 那种熏烤的香气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的,她的心狂跳起来,眼睛死死盯着那块肉不放。 “香吧!我就说嘛,一旦烤好了,你准得馋够呛。”男人得意地说。 秦慕彩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梦想着一头扎进这香气里,永远都不出来。 等待肉烤熟的这段时间真的是无比漫长。 秦慕彩的两脚前已经冻上了一层晶莹剔透的薄冰,那是她不停往下滴的满地口水结成的。 终于,男人说:“烤好了,吃吧。” 此时的秦慕彩,早已在漫天的香气中迷失了方向。 她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接过了男人递给她的一块刚刚撕下来的肉,眼含热泪地咬下去了第一口。 那个瞬间,她只觉得,老辈人口口声声说的神仙蟠桃宴,也不可能有这肉好吃。 男人一直笑眯眯地看她狼吞虎咽地吃,眼里尽是慈爱和心疼,他说:“以后每天这个时候你都来这里等叔叔吧,叔叔带你来吃肉,你就不会饿着了。” 秦慕彩一个劲地点头,几乎把头都要甩掉了。 两个人吃了很久,直到多一点儿胃都装不下了,男人才带着她依依不舍地回了村子。 路上,男人千叮咛万嘱咐,这件事她对谁都不能讲。 “我娘呢?”秦慕彩问。 “不行。”男人回答。 “那我姐呢?”秦慕彩问。 “也不行。”男人说。 “那我去找我爹的坟,跟他说行吗?”秦慕彩又问。 “那就更不行了。”男人的态度很坚决。 秦慕彩只好悻悻地低下了头,跟在男人身后默默走着。 她回去的时候,她那苍老的母亲正在门口焦急地等着她。 一见到小女儿回来了,她连忙责备道:“你这孩子,这是去哪儿了啊?也不跟娘说一声!” “我……我去找吃的了。”秦慕彩嘀咕道。 “去哪儿找吃的了?”秦母问。 “去……”秦慕彩实在编不出什么天衣无缝的谎言。 “说啊,去哪儿找了?”秦母更加着急了。 “娘,我错了,我再也不一个人乱跑了。”秦慕彩哭了出来。 秦母一把把她揽在了怀里,没再问下去。 其实,对于一些事情,谁都心知肚明,只不过大家都藏着掖着不愿明说罢了。 这以后,秦慕彩整天天没亮就出门,秦母再也没多问过什么。 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秦慕彩确实是秦家女人中唯一一个吃过尸肉还吃上瘾了人。 贺子怡的奶奶——秦慕离,也确确实实没吃过尸肉。 的时候,秦母带着三个女儿逃荒来到了东北,再然后,她便独自开垦出了几亩薄田带着女儿们艰难度日。 可秦慕彩并没有戒掉尸肉这种美食。 有一段时间,她还一度去火葬场偷那些无人认领的尸体,悄悄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养起来,等养出了尸斑,养成了熟化的尸肉后,她就大快朵颐地享用起来。 后来,火葬场管理得严了,她也就不好轻易偷尸体了。 被逼到一定份上,她还杀过两个人。 这件事,除了死去的秦母,她的两个姐姐都全然不知情。 她此番来到溯溪村,是背着秦慕离悄悄来的。 她的目的很纯粹,那就是在溯溪村这个三不管地界好好地吃上几餐尸肉。 毕竟已经到了行将就木的年纪,要杀人藏尸对于一个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奶奶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她不可能做得到。 因此,她回到了溯溪村。 这是个警察都不常干预的小村庄。 这里经常有人横死,可最后等来的结局都是不了了之,也就是说,即便溯溪村死了人,也没有专人来过问,这一点很重要。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人都和她一样,有着相同的食尸癖。 这就好像,两个人脚都很臭,在和别人呆在一起的时候,他们两个都会被嫌弃,可当他们面对彼此的时候,就会会心一笑,毫不在意地愉快相处。 那个在村口无辜丧命的司机,也确实是被秦慕彩给杀了吃肉的。 至于凶器,不过是一支长得酷似耐克笔的防身笔。 那是邻居一个小男孩送给她的饯别礼物。 在这个秦奶奶把笔扎进司机动脉的时候,她着实把自己给活活吓了一大跳,她没想到,自己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有这样的力道。 她坚信,这是长期吃尸肉的好结果。 当时,那个人只是抽搐了几分钟,就不动了,连一丝挣扎都没有。 几天前,秦慕彩还特地对黄青青他们说,刘项云已经变得不人不鬼了,可实际上,她才真正是那个半人半尸的东西。 洛凡几人面对这个身长绿毛的半尸人,僵持了有十分钟之久,最后,他一咬牙一跺脚,拉起两个女生,扭头就跑。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秦华没死? 警察局接到了一个妙龄女子的报案。 女子说:“是警察吗?最近总有人在跟踪我,我走到哪里,那个人就跟到哪里,你们得帮帮我啊。” 警察在电话里问:“他长的什么样?” 女子说:“高高的个子,平头,方脸,脸上还有一条深深的刀疤。” 警察问:“刀疤的位置具体在哪里?” 女子说:“在左脸颊嘴角偏上的地方。” 警察问:“女士,他跟踪你多久了?” 女子说:“好几天了。” 警察说:“好的,我们马上就会出警了。” 撂下电话,女子的心才稍稍平静了些,她把卧室的窗帘打开了一条缝,小心地关注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 警察怎么还没来啊,她焦躁地想着。 现在过去多久了? 十分钟? 二十分钟? 还是半个小时? 忽然,她看到楼底下出现了一名身穿警服的男人。 他的帽檐压得低低的,正朝着自己所在的这栋楼走来。 他已经走进了楼道口。 女子欣喜若狂,她急匆匆跑到防盗门前,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门等候那名警察走上来。 又过了几分钟。 楼道里响起了一连串沉重的脚步声。 咚…… 咚…… 咚…… 得救了!得救了!女子想都没想就对着楼道下面喊:“警察同志,我在这里,你快过来啊!” 蓦地,她觉察到好像有什么事情很别扭。 是什么呢? 对了,在电话里,她根本没有向警察说明自己家住在哪里啊! 既然如此,那这个警察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呢? 女子立即感觉到情况不妙,马上退回了屋里,握紧门把手,要把门再拉上。 突然,一只粗壮有力的手臂牢牢抓住了她。 那只手的主人是一个警察,他的帽檐依旧压得低低的,他的声音也和他的帽檐一样低。 他礼貌地说:“小姐,刚才是你报的警吗?” 女子已经抖成了一团,她惊讶地发现她怕得连自己的声音都变了,变得十分古怪:“是……是我,警察同志。” 那人说:“既然如此,你干嘛要关上门呢?我这不是到了嘛。” 女子说:“我不知道来的是您……” 那人缓缓抬起了头,缓缓地举起一只手指向了他自己,女子听见他闷声闷气地说:“你来看看,刚才你所说的那个跟踪你的人,是这个人吗?” 帽檐下,露出了这样的一张脸。 这个人平头,方脸,左脸颊的嘴角上方还有一条深深的刀疤。 危险总是潜伏在我们看得见的那一亩三分地里,只是我们注意不到罢了。 深更半夜,三个人又跑回了溯溪村,回到了刘项云家。 那个秦奶奶并没有追上来。 天边已经显现出了一抹火红的朝霞。 时值夏季,天亮得格外早。 黄青青疲惫地瘫在床上,倒头就睡。 洛凡也在她们的房间里,他对自己的责任十分明确,那就是保护两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 此刻,贺子怡正惊恐地盯着窗外,生怕突然闯进什么不速之客。 她给奶奶拨了几个电话,都没有接通。 哦,差点忘了,这个溯溪村的手机信号极其差,想要靠手机联系上外界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贺子怡的心沉到了谷底。 洛凡说:“子怡,别再幻想着有谁能来救我们了,我们现在呀只能靠自己,你放心,有我在,谁要是敢动你一根手指头,我就跟他拼命!” 贺子怡从没觉得这个男人这么可靠过。 是啊,现在除了靠一己之力,还能去指望谁呢? 不对,有个人确实能帮他们! 秦华! 她没有对任何人讲过,关于自己这个祖爷爷的传奇事迹。 她也没对任何人提起过,祖爷爷还没死! 其实,刚到溯溪村的第三天贺子怡就已经有了秦华的下落。 谁让她是一个道行高深的相师的后人呢? 和黄青青一样,她也背了一兜子法器过来。 那些大多都是秦华传下来的宝贝。 她一同带来的,还有一样祖爷爷不外传的道法,那便是传声诀,有的人喜欢称之为——千里传音。 和武侠小说里描述得截然不同,贺子怡所掌握的这项道法,并非像世人所描述的那么神秘,它不过是一种类似于口技的方法,只要具备一定的天分和恰当的名师点拨,任何人都能够掌握。 传声诀其实就是教你如何运用独特的声带振动方式发射出一种次声波,如果你对次声波稍有了解,就会恍然大悟,为什么依靠这种独特的发声方式可以使声音传达到千里之外。 说简单点,那是因为次声波的波长很长,不易衰减,也不易被水和空气吸收,可以在液体、固体和气体等所有的介质里肆意传播,不受阻挡。 这是秦华所钻研出来的一种道家秘法,极其隐秘,概不外传。 这种秘法是秦慕离在父亲离开家的前几个月从父亲那里传袭而来的。 后来,她又将传声诀教给了唯一的孙女——贺子怡。 在来到溯溪村之前,秦慕离对贺子怡说,他的曾祖父很有可能还藏在那片坟山上。 她当时说的那个字是“藏”,而不是“葬”。 贺子怡不明白,明明这个传说中的祖爷爷早就死了,为什么还要让她去那个鬼村去寻他呢? 秦慕彩思索了好久,才对贺子怡说了实话。 她说,当年在离开溯溪村的前一夜,母亲特意把她叫到了一个角落里,偷偷地告诉她,父亲并没有死,他只是觉察到了村子里即将到来的灾祸,因此才下了决心要躲藏进坟山上,守护起溯溪村的男女老少,为了不引起骚动,母亲只好对外声称自己的丈夫不幸病逝了。 她不分昼夜的整天往坟山上跑,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 也就是说,秦华那个时候并没有死。 但是,秦慕离却不能确定,道法高深的父亲现在是否还存活于世,毕竟连她自己都已经是个两鬓斑白的老人了。 她有种难以言明的预感,父亲可能还没死。 因此,贺子怡就被她派去了溯溪村找寻秦华的下落,保险起见,她还特意将传声诀这个秘法传授给了她。 贺子怡正是通过传声诀找到秦华的。 那天夜里,贺子怡一个人神神秘秘地来到了坟山脚下。 她先是大喊了几声秦华的名字,随后盘腿而坐,施展起传声诀。 之所以这样做,那是因为山上鬼神众多,她需要给那些鬼魂一个警示,表明自己是来这里找秦华这个人的,让那些不相干的游魂都尽量避让。 传声诀虽然传播范围极广,但仅凭借普通人的耳朵确难以捕捉到,除非你同样掌握着这项秘术。 没出半个小时,贺子怡就听到了远山深处有一个声音在问她——你是我秦家人吗? 贺子怡瞬间激动得喘不过气来,她连忙回应道:我的祖母是秦慕离! 那个声音说:那你就是我的曾孙女了。 贺子怡说:没错,这次祖母就是让我来找您的。 那个声音说:找我作甚? 贺子怡说:祖母不知道您现在是否还活着,让我来探探。 那个声音说:她不该让你来。 贺子怡问:为什么? 那个声音说:因为你来了就走不了了。 贺子怡惊诧道:怎么走不了? 那个声音说:以后你自会知晓,总之,一旦有危险,你就尽管来找我吧。 贺子怡问:还是用传声诀联系您吗? 那个声音说:你取一张黄纸,夹在双手之间,念动招灵咒,我就会来了。 贺子怡问:我明白了,所以您现在还活着呢是吧? 那个声音叹息道:唉,今年是第几个年头了啊,我居然还活着,我还活着…… 贺子怡问:那如果我有事找您,您会亲自下山来见我吗? 那个声音说:我会用分身下来和你对话。 贺子怡问:分身? 那个声音说:我已练就了一种法术,可以分型定影,将压缩进我意识的影子从我的身体分离开来,用来和常人对话,不过,影子毕竟只是影子,它只能通过进入你的意识来和你对话,所以,在你看起来那应该只是一个黑色飘渺的人形,你大可不必害怕。 由此可见,黄青青之前看到过的那个黑影正是这个秦华的意念分身。 一次是在坟山脚下看灯,她注意到山上飘飘悠悠地下来了一个人影,它的移动速度极快,不消片刻工夫就已然来到了自己面前,呼地进入了自己的身体。 不过那次,因为黄青青的戒备心极重,因此秦华并没有将存入意念中的信息准确传达给她,反而让她遭受了一次宛若噩梦般的经历。 还有一次,黄青青在院子里的水缸前面又见到了那个人影,这一次她有了心理准备,秦华便顺利地将想要告诉她的那句话清清楚楚地填埋进了她的脑袋里。 他说:小心这个村子,小心刘项云,她要杀了你们,快走! 还有,在离开溯溪村的前一夜,黄青青看到的贺子怡在坟山下盘腿而坐、口中念念有词的场景,正是贺子怡在用招灵咒和秦华对话。 本来,这些事情都该是她保守一辈子的秘密,可如今为了活命,她也不得不对剩下的两个人坦白了。 黄青青和洛凡都被这做梦都想不到的故事情节给震慑住了。 “子怡,这些都是你编出来的吗?”洛凡惊讶得连嘴都合不上了。 “怎么,到现在了你们还不信我吗?”贺子怡又急又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信,因为我是亲眼见过的,不会有假。”黄青青说。 “那我们现在就上坟山找秦华帮忙?”洛凡问。 “对于我们来讲,现在坟山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了,趁着溯溪村的村民还没行动,我们应该找机会赶紧逃命,不然等到真的走不了的那一天,就彻底完了。”黄青青说。 “青青说得对,你别忘了,不光是溯溪村的人,还有一个秦慕彩要杀我们呢……”贺子怡说。 “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吧!”洛凡说着,站起来抻了抻衣袖,准备出发。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树林遇险 传闻这个世界上的任何角落里都栖息着无数只食尸虫。 它们身上生着密匝匝的黑毛,黑毛中插着两只乌黑油亮的眼睛,它们可自由穿行于失魂间及阴阳两路,周身还都散发着一股死人的腥气。 它们只吃人的尸体。 没有记载表明,食尸虫到底是怎样生、怎样长的。 也没有人可以说得清,这种虫是不是生来就为吃死人的。 在溯溪村的密林里,就出现过这样的一只食尸虫。 当时,黄青青与它只是有了一面之缘,她从没想过要和这只虫子一同度过一个惊悚而令人窒息的清晨。 洛凡拉着两个女生一口气跑到了那片林子的边缘。 稍稍令他们安心的是,似乎一路他们都没被溯溪村的人发现。 三个人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贺子怡一屁股就砸到了地上,不满地叫道:“洛凡你有病吧,说好的去坟山找我祖爷爷,你死拉硬拽着我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洛凡柔声对贺子怡说:“子怡,你看啊,现在天都亮了,咱们一伙人大白天的上坟山,太显眼了吧,要是被溯溪村村民发现了我们,你想过后果吗?” 贺子怡低下头,嘟着嘴挤出了一个字:“哦”。 洛凡扭过头去看黄青青,她正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胡乱画着什么。 “青青,你写什么呢?”洛凡问。 “地图。”黄青青答道。 “什么地图啊?” “我们能逃的路线图。” “你知道从哪条路逃?” “我只是知道所有走不出去的路而已……” “那有什么用啊。” 黄青青别过脸去,不再理他了。 贺子怡看了看天,扽了一下洛凡的裤腿,说:“那照你说的,咱们现在能去哪儿啊?” “反正刘项云家里是回不去了,估计她从一开始就对咱们没安什么好心,他们人多势众,如果要真动起手来,咱们肯定没什么胜算。”洛凡说。 “净说没用的,我是问你现在咱们能去哪儿?咱们现在没水也没吃的,要是一直拖下去,到时候用不着刘项云来抓你,你自己就先归天了。”贺子怡埋怨道。 “要不这样,今天白天就先进林子里躲一躲,等到了晚上,咱们再偷偷出来,去坟山求秦华老前辈。”黄青青说。 “我看行,反正都走到这了。”洛凡接茬道。 贺子怡没办法,只好听从了他们的提议。 走进那片树林的时候,贺子怡感到浑身都难受得要命。 想想看,林子是由许许多多密匝匝的树构成的,就像虫子是由许许多多密匝匝的脚构成的一样。 贺子怡不喜欢一切树林,正如她憎恨一切虫子。 这两天,天渐渐有些凉了,即便在白天阳光都不是那么充足了。 树荫下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湿气。 洛凡一个人走在了前面探路,两个女生胆战心惊地跟在他的身后。 “我饿了。”贺子怡说。 洛凡头也没回:“你现在跟我说饿有什么用,我又没带什么吃的啊。” 贺子怡说:“我不管,我要吃东西,我不能不吃早餐,不吃早餐会长胖,还会得胆结石,我不要长胖,不要得胆结石!” “那怎么办?吃的东西只有溯溪村里有,难道你还要回刘项云家去吗?”洛凡边走边问。 “反正我不要饿死。”贺子怡的嘴巴又撅起了老高。 黄青青神情呆滞地看着两个人,心乱如麻。 突然,她莫名其妙地冒出了一句:“洛凡,要不我们回去吧?” 洛凡如被电击般身子剧烈一颤,停下了脚步。 他回过头说:“你疯了?” 黄青青好像对自己这没来由的话给吓得吃了一惊,她问洛凡:“我刚才说什么了?” 洛凡说:“你要回溯溪村,回到那个刘项云的家。” 黄青青问:“我为什么这么说?” 洛凡也愣了:“我哪知道你刚才究竟想的什么。” 黄青青说:“我大脑短路了。” 贺子怡在一旁静静听着,突然从她的嘴里也冒出了一句:“我们回去吧。” 洛凡哭笑不得地问她:“你又抽的什么风?” 贺子怡说:“我饿了,我要回去吃饭!” 洛凡的心抖了一下,怎么好像一进这片林子,他们就都变得奇奇怪怪了? 此时,他正面对着两个女生,目光却游离在了她们的身影之外。 就在离他们不远的一棵树后,露出了一簇密匝匝的黑色长毛。 “我的妈呀,那是个什么东西?”洛凡往后退了几步,右脚哐当磕在了一个大石头上,他当即就疼得咿咿呀呀乱叫了起来。 “哎呦喂,洛凡,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叫得跟个娘们似的,你见鬼了?”黄青青调侃道。 洛凡指着她们身后,惶恐地说:“你们看,那是什么……” 两个人回过头的时候,眼光刚好不偏不倚地和那个毛烘烘的黑色怪物对上了。 “食尸虫!”黄青青大惊失色。 “什么食尸虫?”贺子怡问。 “你没听说过吗?这种虫子被认为是地狱使者,它们……吃人肉!”黄青青说。 面对几个生面孔,那条虫子毫不畏惧,正一拱一拱地朝他们爬了过来。 “你别过来!”贺子怡用超出了钢琴键盘音域的高音给了它一记下马威。 虫子果然不动了。 贺子怡的嘴张了老大:“哎,你们看,它听我的!” 黄青青吓得的脸都绿了,浑身上下她只有两片嘴唇在微微翕动着:“你……你被吓傻了吧,它怎么可能会听你的?” 贺子怡挠了挠逃亡中纠缠成了一团的长发,忽地对着虫子大叫了一声:“嘿,小黑虫,你过来!” 那虫子似乎听懂了似的,竟又一拱一拱地继续向他们爬了过来。 “贺子怡!你虎啊!能不能别作死!”洛凡差点没被她这一惊人之举给吓摊了。 “attetion!你停下!”贺子怡完全无视了身边两个人,自顾自地玩了起来。 虫子就像一条小黑狗似的对贺子怡的话言听计从。 洛凡终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贺子怡正玩得不亦乐乎。 “小黑,听着,跳!”贺子怡掰了根树枝当作了自己的指挥棒。 这回,虫子没动。 “小黑,lookhere!转圈圈!”贺子怡不甘心,又给它换了一题。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虫子果然笨拙地绕着一棵树懒洋洋地爬了起来,那样子极其滑稽。 “哦,我知道了,刚才是因为它太胖了,根本就跳不起来!”贺子怡就像发现了新大陆般欣喜若狂。 这一幕可把黄青青给震惊坏了,她一直目不转睛地望着那条虫,丝毫不敢懈怠,在注意到虫子果然听从贺子怡的指令时,她的眼珠子差点没惊得掉出来。 “好像是真的啊,它听你的话……”黄青青用胳膊肘杵了一下贺子怡的腰。 “那可不。”贺子怡俨然已经将自己的这项特殊技能列为了她炫耀的雄厚资本。 “看不出,你还通虫语呀……”黄青青小声说,她的眼睛还是没从那虫子身上移开。 可还没等贺子怡夸耀够,食尸虫全身的毛却全都刷的立了起来,架势像极了一条被惹急了的疯狗。 不待几个人反应过来,它已经晃动着肉乎乎的身子、敏捷地朝他们窜过来了。 贺子怡还在原地拿着木条不停地念叨:“小黑,你……你快停下来!别……别往前跑了!不乖姐姐可不给糖吃!” 黄青青一跺脚,拉上她头也不回地就往林子外面跑:“你傻呀,它不吃糖,吃人!” 好不容易跑到了林子外,几个人都累得瘫软倒地,大口大口喘息着,恨不得把一辈子的氧气都一股脑给吸完。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啊?”洛凡仍旧惊魂未定。 “傻孩子们,那是因为……它在迷惑你们啊。”一个女人回答道。 “这样啊,我明白了,谢谢您……”话刚说了一半,洛凡一下就懵了,这个声音……根本不是同行的两个女生啊! 他低着头使劲回想着,怎么这个声音这么熟悉?是谁?究竟是谁? 想到了! 想到了! 不!不会是她!千万不要是她! 洛凡抬起头看见的,正是刘项云那张笑吟吟的脸。 “一大早的,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啊?”刘项云问。 “我们来……散步!”洛凡不假思索道。 “散步?我看可不像,你们是来晨跑的吧?”刘项云问。 “对对!我们就是来晨跑的,这几天光吃了,也没运动,这不,我都胖了好几斤了。”洛凡说。 “这里又没有体重秤,你压根就没称过,你是怎么知道自己胖了多少的?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贺子怡说。 很显然,她全然没有领会到洛凡对她那挤眉弄眼的真实涵义,反之,她只是沉浸在了对自己明察秋毫的沾沾自喜中难以自拔。 洛凡多想捶胸顿足地吼她一句:“你是不是傻啊!” 可是,此刻刘项云正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他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强装镇定,假装什么都么发生过。 虽然他明知自己的演技甚至压根都不能和那些二十块钱一天的群众演员相提并论。 人在危难之下,多多少少总能激发出来那么一丁点儿沉睡至深的潜能。 洛凡瞬间演技爆发,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我这一早起来啊,就觉得怎么身上这么沉呢,等我撩起背心一看,您猜怎么着?”洛凡故作轻松。 刘项云还是那样笑呵呵地看着他,没说什么。 见刘项云没搭理自己,洛凡便自己接过了话头:“我的人鱼线华丽地变成了一个游泳圈,这回好了,我掉到河里都不怕淹死了。” 刘项云的脸一沉,突然插话道:“那你跳到河里试了吗?” 洛凡没料到会被这么一问,两只正比比划划的手瞬间冻结在了半空,不知该回应她什么好。 但是,那种阴森冰冷的表情只在刘项云的脸上持续了几秒,一瞬间,笑容又重新回到了她那皱纹横布的脸上:“我就是随口一说而已,好了,你们现在跑完了吧?咱们回去吃饭?” 吃饭? 哼,你是吃饱了,可我呢?我可就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啊! 洛凡这样沮丧地想着,不过最后他还是乖乖地跟在刘项云身后回了村子。 他心里清楚得很,对于这个刘项云,对于这个溯溪村,他们几个手无寸铁的学生想要逃出生天,只可智取,不能强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食尸虫来历 一个人,最恐怖的不是看不穿他的真实想法,而是明知他居心叵测,却不敢去揭穿。 因为你一旦鼓起勇气把真相挑明了,就会出现各种各样难以预知的恐怖后果。 洛凡正面对着这样一个人。 刘项云的步子很轻快,似乎正急于回去干什么要紧的事。 尴尬鬼魅的气氛围绕在几个人周围,非但久久不散,反而愈发浓重。 “你们在树林里见到什么了?”刘项云突然问。 “啊?没……没什么。”洛凡答道。 “没看到那条虫?”刘项云说。 “哪条虫?”洛凡支支吾吾的,不想说实话。 “没看到,那就算了。”刘项云说。 “刘阿姨,那个虫子到底是怎么来到溯溪村的啊?”贺子怡这冷不丁的一问,险些没把洛凡吓得一个趔趄翻倒在地。 “你们不是没看到吗?”刘项云似乎抓住了他们的什么把柄,立刻来了兴致。 洛凡眼看事情不妙,连忙含糊地说:“您忘了,您带我们第一次来这个树林的时候,那只虫子不是就出现了嘛,子怡说的啊其实是那次。” 刘项云低头想了想,说:“哦,我想起来了。” 洛凡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你们想知道那只虫子的来历?”刘项云接着说。 贺子怡和其余两人对视了一下,说了一个字:“想。” 刘项云狡黠一笑:“好啊,那我就给你们讲讲吧。” 此刻,她的表情就像是看着猎物主动投网的猎人,她那千方百计设的陷阱终于发挥了作用。 刘项云讲道:“这种虫,名叫般若,有传闻称,它们来自于世界上最黑暗险恶的角落,那里没有任何生物可以存活,连阎王小鬼都到不了那里去。”说到这,她却话锋一转:“可那不过都是些凭空臆造的传言而已。” “您的意思是说……它们并非生于黑暗?”黄青青问。 刘项云点头道:“没错,因为它们的前身本是人,试问,人怎么会生于虚空呢?” 洛凡听得眼睛都直了:“它们是由人变来的?” 刘项云得意地说:“就是啊,难道你们没发现,它长得很像人吗?” 被她这么一说,洛凡的心狠狠揪了一下,那家伙长得什么样来着? 它浑身长着乱蓬蓬黑色长毛,那毛色油光锃亮,根根粗壮,那不就是人的头发吗? 它的两只眼珠乌黑乌黑的,它们藏在那堆杂乱的头发里,它们一左一右,它们在虫子面孔上的位置不上不下,洛凡猛然想到,那虫的眼睛似乎还有眼白!那不就是人的眼睛吗? 它的身上冒出了那么多只脚,它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无数的脚趾印,如果你仔细看,那些脚掌印都正正好好生着五根脚趾,第一根脚趾又粗又大,第五根脚趾又短又小,那不正是人的脚趾头吗? 最重要的是,它能听得懂人类讲话。 贺子怡说走它便走,贺子怡说停它便停,贺子怡说要它转圈,它就真的绕着树转起了圈。 它有智慧,而且是人一般的智慧,它知道如何先麻痹猎物,随后将它们一举拿下。 如此看来,那食尸虫似乎真是人变化来的。 刘项云接着说道:“那你们知道那虫是什么人变的吗?” 洛凡说:“您给我们说说吧。” 刘项云说:“其实呀,就是我们这样的普通人而已,只不过,它和你们又不一样。” 洛凡注意到,刘项云说的是“你们”,而不是“我们”。 她把自己排除在外了。 洛凡问:“怎么不一样?” 刘项云说:“在它还是人的时候,它就吃尸肉,变成了般若之后,它还在吃尸肉,它呀,可吃了整整一辈子的死人喽!” 刘项云的语气无比轻松,似乎在讲述一个平淡无奇的俗套故事,可洛凡几个人却听得一阵惊栗,脸色逐渐转为毫无血色的蜡黄。 黄青青几步追上刘项云,走到她身边,一边观察着她的表情,一边问:“好好的人,怎么会变成虫呢,更何况是食尸虫?” 刘项云说:“因为它吃尸肉啊。” 黄青青追问道:“您刚才就说它还是人的时候就吃尸肉,这跟它变成虫子有什么关系吗?我不懂。” 刘项云说:“这有什么不懂的,尸肉里有的是尸毒,尸毒是一种生物类毒素,如果尸毒在人的体内积攒到一定程度,就会引发人体各项功能组织的改变,也就是变异,般若,就是你所说的食尸虫,就是这么变过来的。” 黄青青问:“只要吃尸肉都有可能变成食尸虫吗?” 刘项云回答说:“这可不一定,也得分人啊,有的人吃了一辈子尸肉,还是贱命一条,在小破山沟里苟延残喘,有的人呢,没吃几天就飞黄腾达变成般若了。” 听刘项云的话头,她似乎对于食尸虫满是敬畏和崇拜。 黄青青不明白,一个虫子,有什么好尊重的? 但她并没有直接问,她还得从刘项云的嘴里探听到更多有用的信息,在此之前,她不能轻易与这个高深莫测的女人之间产生任何的间隙、隔阂。 黄青青相信,一旦若怒了这个吃尸体成瘾的人,注定没她什么好果子吃。 于是,她只旁敲侧击地问道:“那溯溪村树林里只有这一条虫吗?” 刘项云说:“是啊,只有一条。” 黄青青说:“那这只食尸虫为什么会来到溯溪村呢?” 刘项云掩嘴一笑,说:“这点你可说错了,它不是来到溯溪村,它本来就是溯溪村人啊,哦,对了,你们是外面来的,不知道倒也不稀奇。” 黄青青回过头看了看其余两个人,不出所料,他们脸上都写满了困惑和彷徨。 “这虫子是溯溪村人?”洛凡问。 刘项云回头冲他笑笑,说:“是啊,我骗你们干嘛啊。” 面对这连做梦都想不到的回答,几个人不置可否地对视了一阵子,都不知道此刻该说点什么好。 那虫子是人变的,也就是说,任何人都可能变成食尸虫。 换句话说,只要吃尸肉,谁都可能在某一天发生变异,成为穿梭于阴阳两界的般若。 溯溪村的人应该是都还在吃尸肉。 不排除有一天,整个村子都被这种毛烘烘、黑乎乎的虫子所占领。 到那个时候,他们的食物来源从何而来呢? 尸肉的前身是人。 他们需要不停地吸引人到这个村子,然后杀了他们养尸食肉。 即便他们尚未变成虫,可他们还是需要吃尸肉啊,如此说来,这尸肉的来源不正是不明就里来到这个鬼地方的他们吗! 黄青青终于明白为什么在第一天见到这个刘项云的时候,她笑得那么灿烂,那么欣喜,那么发自肺腑了。 如果有人在饥肠辘辘的你面前突然送上了一道惊世骇俗的大餐,难道你还会哭丧着脸? 他们就是刘项云和整个溯溪村日后的食粮。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认命,等候宰割,二是奋起挣扎,找寻最后一线希望逃离生天。 换做是你,你会选择哪项? 黄青青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垂死挣扎。 她又慢走了几步,和其余两个人走在了一起。 贺子怡一脸的愧疚:“青青,都是我不好,要不是因为我,你们也不会来到这里,袁浩也不会死。” 洛凡连忙用力捏了她胳膊一下,疼得她直翻白眼。 “你掐我干吗?”贺子怡气鼓鼓地说。 洛凡用下巴指了指正悠然走在前面的刘项云,小声说:“有什么话,回去再说,现在不是时候。” 贺子怡就悻悻地揉了揉胳膊,撅着嘴不敢再说什么了。 几个人默默走着,走在最前面的刘项云冷不丁地动了一下左肩膀,好像刚刚有只苍蝇钻进了她的衣领里,她在极力扭着身子要将其抖落。 黄青青猛然想到,苍蝇最喜欢的就是腐肉,而刘项云就是那一块行走的腐肉。 到家的时候,院子里饭菜飘香。 黄青青又看到了之前桌子上曾经有过的那盘油乎乎的肉。 洛凡还吃了近半盘子,刘项云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吃,就像一个母亲在看着自己大快朵颐的儿子。 不知道为什么,黄青青感到胃里很不舒服。 刘项云指着桌子上的菜,热情地招呼着:“都饿了吧,快坐下吃吧!” 没一个人走上前。 洛凡偷偷碰了碰身旁的贺子怡,说:“你刚才不是还嚷着饿了嘛,怎么不想吃了。” 贺子怡嘟囔着说:“我现在不饿了。” “快坐下吃啊。”刘项云一把就把洛凡推到了桌子前面,还是一副慈爱可亲的神情。 洛凡勉为其难,只好坐在桌边,端起了碗筷。 他又看到了上次那盘滋滋冒油的红烧肉。 有种未曾有过的冲动陡然顶了一下他的胃,一条黏糊糊的口水从他的嘴角流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的意识好像完全游离在了他的理智之外,不自觉地,他的全部焦点就只集中在了那盘肉上。 他的筷子嗖得射了出去,稳稳地插上了一块肉,还没等大家反映过来,肉就已经被塞到了他的嘴里。 刘项云忙把那盘肉推到了他的跟前,说:“多吃点,别客气。” 黄青青看到洛凡那副狼吞虎咽的姿态,忽然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虽然她说不清那种感觉从何而来。 等等,这到底是什么肉啊?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窃听 三个人正在房间里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毫无疑问,帮助他们逃离溯溪村最大的希望就是秦华这个人。 从目前的种种迹象分析表明,秦华还活着。 而且,他一定有办法对付村子里这些半人半尸的恶鬼。 几个人都同意,今晚再冒一次险,去坟山找秦华寻求可行的对策。 只是,有件事黄青青一直心存顾虑,让她寝食难安。 她警惕地望了望窗外,不放心地说:“你们还记不记得上次,咱们在里屋说的话,刘项云都好像听得见似的,那时候她还在院子里,离我们特别远。” 贺子怡附和道:“我记得!她还偷听我们说话来着。” 黄青青说:“所以我怀疑,人要是长期吃带有尸毒的死人肉,身体一定会发生某种改变,比如听力会远胜于常人,这个刘项云吃了这么多年尸肉,说不定早就变得人不人尸不尸的了。” 洛凡脑袋一热:“也就是说……咱们现在说的话她都能听到?” 黄青青说:“我也只是猜测,你们觉得呢?” 贺子怡捅了一下身边的洛凡,慷慨激昂地说:“我觉得青青说的有道理,这个刘项云,早就不是人了。” 洛凡也点了点头。 “如果这个猜想成立,那咱们先前、包括现在讲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会钻进刘项云的耳朵里,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已经知道我们对她的怀疑了,这样看来,她对我们下手应该也不会拖太久。”黄青青接着说道。 “那现在该怎么办?”贺子怡问。 “既然她没挑明,我们最好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能拖一时就拖一时,尽量为自己争取多一点儿时间,尤其是你,子怡,可千万别说漏了。”黄青青说。 贺子怡瞬间就沉下脸来:“你干嘛单说我啊!” 黄青青解释道:“因为就你说话不经大脑。” 洛凡没忍住,“扑哧”一下乐了出来:“青青说得对,就你什么话都往外抖,拦都拦不住。” “我才没有!”贺子怡辩解道。 “我可记得清清楚楚,上一次在学校里碰上个老奶奶,你跟人家愣是神侃了两个小时,把什么都跟人说了,你还不知道咱们学校附近的那些爷爷奶奶都叫你什么吗——贺大侃。”洛凡添油加醋地说。 “可我祖爷爷的事情我就没说,还有,我也会奇门之术,你不知道吧!”贺子怡得意地炫耀着。 “嗯嗯,以前是不知道,现在全都知道了。”洛凡死命憋住了笑。 贺子怡的脸涨得通红,努力思考了半天,发现实在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了,就气急败坏地躺到床上,一个人生闷气去了。 黄青青把谈话又拉回了正题:“所以啊,今天晚上咱们谁都不能睡,一等到村子里家家户户都熄了灯,就马不停蹄地上坟山!” 洛凡问:“我没问题。” “你们刚才都说了,这个刘项云有顺风耳,那你们现在说的每一句话不是都能飘进她的耳朵里啊?”贺子怡一盆凉水泼到了两人身上,暗自窃喜起来。 “我不也是猜测吗,又不是百分之百的肯定,子怡,现在我们对他们的了解更多的都只局限于猜测,你懂吗?”黄青青说。 “反正我只知道,如果我们现在的话都被她听去了,就彻底没有转机了。”贺子怡说。 这回,轮到黄青青说不出话了。 可不,既然这个刘项云云里雾里的,不辨真面目,那她有什么本事还真不好说,如果真的被她知道了几个人的计划,只有一个后果,就是她瓮中捉鳖,把几个人抓个正着,就地正法。 黄青青对洛凡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去门口探探刘项云的踪影。 洛凡立即心领神会,摸到了门边,无声无息地将房门拉开了一条细细的缝。 走廊里安静极了,连一丝风都没有。 也不见刘项云的人影。 洛凡把门又拉大了一点儿,探出了脑袋,左右都仔细看了,还是没见到她。 他低低地叫了一句:“刘阿姨——” 没人答应。 黄青青也在他身后屏息凝神听着走廊里的动静。 洛凡回头看了她一眼,好像在请示下一步怎么做。 黄青青用几乎低得听不到的嗓音对他说:“你出去看看。” 洛凡便拉开门,假模假样地在屋子各处都晃了一圈,还喃喃自语着:“哎呀,吃撑了,走一走,遛一遛,俗话说的好,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他故意说得很大声,似乎就是专门说给谁听的。 贺子怡在床上嘿嘿嘿地笑个没完。 “这也太假了吧。”她一脸嫌弃。 黄青青也擦了擦一脑门的汗,说:“这个洛凡,天生就不是干这个的料,要是放在抗战时期干谍战工作,如果被敌人抓了,估计他就是第一个被消灭的,真笨,连撒谎都不会。” 不一会儿,洛凡就凯旋而归了。 “放心吧,没人。”他拍着胸脯说。 “这么确定?”贺子怡悠闲地躺在床上问。 “我把厨房啊、卫生间啊,哪哪都看了,真没人,刘项云可能是出去办事了。”洛凡说。 “那也就是说,刚才我们说的话,她一准没听见?”黄青青问。 “肯定没听见,没事,咱们还按原计划行动。”洛凡说。 忽然,贺子怡惊声大叫起来,把洛凡给吓得蹦了老高。 “我说大小姐,平白无故的,你叫什么呀?” 贺子怡正蜷缩着坐在床上,她的手直直地指着一个方向,脸色煞白,两片嘴唇不停颤抖着,看上去无比惊恐。 “子怡,你怎么了啊?”黄青青觉察出事情不妙,连忙问道。 贺子怡还是一声不吭地指着那个方向,两眼圆瞪,都快要眦出泪来了。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黄青青也看到了那个东西。 她也瞪圆了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个东西看。 如果不是贺子怡躺着的那个角度很偶然,他们可能永远也发现不了这个东西。 这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红点。 确切的说,是一个还没有小拇指指甲盖三分之一大的红色亮光。 它就像是一只虫子的眼睛,在那个潮湿窄小的缝隙里一闪一闪地窥视着周围。 “那是什么?”黄青青小声问。 “是……是活的吗?”贺子怡也颤巍巍地问道。 那东西很小,就藏在书桌腿旁边那道墙壁的裂缝里,看不到它完整的身子。 黄青青踮着脚尖悄悄走近了那个闪着红光的小东西。 “青青,你看到什么了?”贺子怡蜷在床上迫不及待地问。 “等会儿。”黄青青说。 她走得很慢、很慢,慢得连蜗牛都能轻易赶超。 洛凡也一步步走近了那个东西。 “青青,你快说呀,看到什么了啊?”贺子怡又问了一句。 黄青青对着她做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她先不要讲话。 洛凡紧贴着她走在后面。 突然,黄青青转过身来对这两个人比比划划了一番,脸色很不好看。 “青青,你到底要说什么呀?”贺子怡急了,可她又不敢下床自己去看。 黄青青给洛凡让出了一条路,意在让他自己察看。 “是不是活的啊?它动了没?搞得这么恐怖。”洛凡一边缓缓移了过去,一边轻声嘟囔着,黄青青知道,那是他在给自己壮胆。 夹在墙缝里的,不是蝙蝠老鼠一样的动物,也不是藤蔓绿萝一样的植物,更不是类似于毒蘑菇的真菌,那是在这个连电视都匮乏的原始村落里最具违和感的一样物件——窃听器。 那是一个电灯开关构造的窃听器,他们看到的小红点是一个用于发射信号的红色小射灯。 它的表面十分光洁,上面的黑漆锃亮如新,如果不是由于刚刚才装上使得它崭新如初,那么就一定是有人经常用导致它一尘不落了。 有了这个东西,刘项云哪儿还用整天趴在门缝偷听他们说话呢? 即便身处任何地方她都能对几个人的行动了如指掌。 现在的问题是,这个东西,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安到他们屋子里的呢? 是他们刚到溯溪村的那几天,还是最近? 如果是前者,那么打一开始不光是他们的密谋,就连私房话也被刘项云听得一点不落了。 往坏了想,这个女人也许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高深莫测,她很有可能还准备了更多难以预料的恐怖陷阱等着他们钻。 往好了想,最起码她并没有比常人超长的听觉,也就是说,从功能感官上来讲,她还是个普通人。 这就给几个人的成功出逃之路填了一块至关重要的砖。 贺子怡从床上爬了下来,走到黄青青身边,她也认出了那个窃听器,只是还不太确定。 她看着那个东西,小心地问:“青青,这是窃听器吗?哎,青青,你怎么不说话啊?” 黄青青环顾四周,随后翻起了自己放在墙角的背包,从里面拿出了纸笔,在上面写着:你们先说点别的,不然她会起疑。 贺子怡张大嘴比了个口型,并没发出声音,洛凡看懂了,她应该在说:让我说什么啊? 黄青青见状,急中生智,大声说:“差不多得了,咱们没事闲的在这编故事给自己听,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洛凡蹦出了一个字:“啊?” 很显然,他并没有懂黄青青刚才那句话的用意。 “你还没编尽兴?”黄青青问。 “我……不尽兴吗?”洛凡瞅着黄青青,似乎困惑到了极点。 “要是让刘阿姨知道你把她编成了一个半人半尸的怪物,到处追着吃人,她还能留你在这住?不砍死你就不错了。”黄青青的语气很自然,这一点倒是令贺子怡很佩服。 贺子怡接过她的话:“就是就是,咱们都快在这呆傻了,整天就编一些灵异恐怖的故事吓唬自己,过几天等咱们回去了,这些都够写一本书的了。” 洛凡恍然大悟:“这……这充分说明我有这方面的天赋啊!” “得了吧,论想象力你能比得上我?我的人物设定是——那个通阴阳晓八卦的秦华可是我的祖爷爷,那将来是要罩着我的!什么找工作,买房,请保姆,我这个祖爷爷可都是能分分钟搞定的!”贺子怡越说越起劲。 “你用不着这么个祖爷爷,这些事情你嫁个土豪男朋友都能信手捏来啊。”黄青青说。 全程,那个浑身黝黑的窃听器一直在听他们信马由缰地瞎说,那个一闪一闪的小红点,似乎要将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录在案,连个语气词都不敢轻易落下。 几个人盯着它,嘴上说着一套,心里想着一套,黄青青还一刻不停地在纸上写着下一步的计划: 今晚去坟山的事情取消吧,如果刘项云已经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他一定会去坟山埋伏,说不定还会带着一伙人,到时候我们肯定就跑不了了,还不如制定一个周全的计划再行事。 贺子怡连连对黄青青的提议点头同意,嘴上却说着另外一码事:“等我找个土豪男朋友,我就把溯溪村给买下来,当我一个人的度假地。” 洛凡接过黄青青的笔,轻轻地将纸翻了一面,写道: 那以后我们就聚在那个树林边缘那里商量下一步的计划,尽量离这个村子远些,会比较保险。 一边写,他还一边说着:“你脑洞太大了吧,你买人家也得买啊,这可是公家财产!” 这时,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门外响起了刘项云的声音:“你们今晚定好了干什么吗?晚上村里有活动,一起参加吧。” 黄青青猛然想起了在哪本书上看到的一句话:异体就住在我们这个世界里,我们对它们一无所知,它们却与我们若即若离。 这个刘项云,难道终于等不及要露出狐狸尾巴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祭祀大典 古堡里住着一只吸血鬼,白天它就睡在棺材里,每到夜晚,他就扮作商人到附近的各个村庄里转悠。 人们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还以为他是要避开白昼的炎炎烈日才选择夜间出行的。 经过一天、两天、三天…… 过了一周、两周、三周…… 渐渐地,村庄里的人都与他熟络了起来,他们无话不谈,把酒言欢,他们甚至把吸血鬼当成了村庄的一员,热情款待他。 一入夜,他就来;天一亮,他就走。 这天夜里,他又来了。 他还带来了一个消息。 明天晚上,他打算举办一个盛大的宴会,他想邀请所有关照过他的人都参加。 村庄没有娱乐设施,日常生活很单调乏味,从不曾有过宴会或者其他类似的盛大活动。 朴实的农民们都欣然应承,约定第二天月初升就赶去宴会地点。 宴会在一座城堡里举行。 从城堡外面看,灯火通明,俨然一座华丽的宫殿。 一波接一波的人们陆续到了,他们都穿着平日里舍不得穿的最昂贵的服装。 吸血鬼等正在古堡门口迎接他们。 他笑得很苍白,笑得很谄媚。 那种笑就像野兽看到一只嗷嗷待宰的羔羊般兴奋不已。 在此之前,那些农民对自己今晚的命运一无所知,而黄青青他们却洞若观火。 有一种宴会叫鸿门宴。 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黄青青对于刘项云说的今夜的活动有以下几点猜测。 一种就是纯粹吃吃喝喝,也就是村子里定期举办的聚餐,为的是联络村民们之间的情感,并不具备什么特别的意义。 令一种是那种比较普通的庆功晚宴,这种猜测是有根据的。通常,一旦村子里有什么喜事,比如谁家的公子高中了,谁家捕获了一只罕见的野物,谁家喜获一件宝贝等等,都会召集全村人一同庆祝。 再或者,就是嫁娶迎亲的仪式,大家聚在一起共同祝福一对新人举案齐眉、百年好合。 这种可能性并不大,因为但凡是晚上举办的都是葬礼,而不是婚礼。 很可惜,黄青青都猜错了。 当时,黄青青压根想都没想到,在这个科技高度发展的时代,居然还会流传着祭祀这种古老而残忍的传统。 这个传统,更坚定了黄青青的猜想,溯溪村,还在吃死人! 只不过,一开始她认为他们是食尸成瘾,控制不住自己才会干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现在,她终于知道村民们仍在食尸的原委了。 他们都抱着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成神! 什么神?当然是那个同样以食尸为生、由人所变、半虫半鬼的般若了。 看来,不光是刘项云,这里的所有人都一心想成为这种不老不死、可任意穿行于阴阳两界的怪物。 这一次活动的地点,依旧是般若栖息的密林深处。 午夜十二点,男女老少,包括襁褓里的婴儿,全都齐聚在这里了。 黄青青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林子里居然还有这样一片宽敞的空地,树木诡异地在空地四周围成了一个规范的圆形,地皮上甚至连点杂草都不长。 在正中间,还摆着一个像模像样的祭坛,祭坛上放着一个炭火盆、一杯水和其他一些杂物。 黄青青终于想到了,这是一场祭祀。 那么,既然是祭祀活动,就一定得具备两样东西,一是享受供奉之主宰,二是祭品。 比方说,大旱来临,人们就会祭天,天便是消受供奉之物,而祭品呢,多是猪头啊、鸡鸭之类的食物。 再比方说,如果有个地方闹水灾,那么当地人就会祭河神,此时,河神就成了人们祭拜的主体,而祭品同样也大抵是一些活猪活羊之类的动物。 照这么说,溯溪村的人祭的是什么呢? 而用来供奉的祭品又会是什么呢? 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从黄青青的心底翻腾而出,难不成他们几个人今晚就会血溅当场,莫名其妙地成为悲惨的牺牲品吗? 黄青青的疑问不消片刻就得到了答案。 午夜十二点刚过,篝火就呼地在他们的四周燃起,肃杀而热烈。 今天是满月,月亮又大又圆。 人们的脸上都荡漾着满满的期待,似乎即将会有一桩天大的好事会降临在他们的身上。 在篝火掩映中,主角终于出场了。 离老远黄青青就看到了那团黑乎乎、密匝匝的长毛。 那是……那正是食尸虫! 它被一个架子抬着,放到了祭坛前面的那个圆桌上,它浑身上下的脚都在抽搐着、蹬着踹着、拼死挣扎着。 难道食尸虫就是被供奉之物? 此刻,贺子怡正站在后排哆哆嗦嗦地看着全村人那诡秘而奇特的祭祀活动。 刘项云站在离他们不远的一处,虔诚地望着祭坛上的那只虫,眼睛里跳动着同样炽热的火苗。 祭祀大典要开始了。 可黄青青总觉得少了样东西。 他们究竟拿什么作为祭品呢?不会真的用活人吧? 完了,强烈的求生意志终究敌不过命运,看来今晚真的不能活着回去了。 她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就算跑不了那也不能坐以待毙,如果真的那他们当祭品,说什么也要试着逃一次。 她将嘴巴靠近了贺子怡的耳边,轻声说:“一会儿如果有什么不对头,千万别犹豫,能跑就跑。”说到一半,她还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的折叠刀,递给了贺子怡,说:“如果有人要杀你,你就要刺回去,这属于正当防卫,可千万别手软。” 贺子怡接过刀,浑身像塞糠似的抖个不停,手一软,差点没把刀掉到地上。 洛凡和也她交换了个眼神,退到了人群的最外围,伺机逃跑。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和他们想象的截然不同。 最令他们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那条虫突然被五花大绑起来,架到了祭台中间,它扭动着肉乎乎的身躯,奋起抵抗着,最终还是被老老实实地按在了那个桌子上。 黄青青一下就和那双滴溜乱转的黑眼珠对视上了。 那双眼睛里分明填充着湿乎乎的泪水,泪水喷涌,刚出眼眶就被长长的黑毛吸收了、掩盖了,它的悲伤、它的痛苦、它的无助,都被深深地掩盖了。 它,就是祭品。 还是上次主持袁浩葬礼的那个人走到祭坛前,不过这一次,他的装束有所不同。 他手持一把尖刀,腰间别着一串铃铛,神神秘秘地念了一长串咒语,然后就把刀扔到了祭台上熊熊燃烧的火炭里,过了几秒,他又赤着手把它捞了出来,用极快的速度插到了食尸虫的肉里。 这一插,食尸虫疼得大叫了一声,它开始剧烈扭动着身躯想要挣脱束缚,可无奈它被捆得死死的,根本都挣脱无望。 那个人从祭坛上取了一个怪模怪样的法器,开始挥舞起来,看外观它应该是木制的,呈不规则的菱形,它的周身都被一条黑色的布严丝合缝地裹着,法器的前端吊了大大小小八个圆环,尾巴上绑了一串方孔古铜钱,样子极其古怪。 贺子怡微微斜过身子问黄青青:“青青,你见过这个东西吗?” 黄青青说:“没有,你见过?” 贺子怡也摇了摇头。 洛凡把脑袋插进来:“你们说什么呢?” 黄青青摆了摆手,缄口不语了。 洛凡说:“这是要干什么啊?怪吓人的。” 贺子怡低声呵斥道:“你小点声,让人听到不好。” 洛凡轻拍了一下她的头,又把目光投向了祭坛。 食尸虫还在笨拙地蠕动着,它的根根毛发都流露着歇斯底里的惊恐。 咒语大概一共持续了十几分钟。 那人好像念累了,他走到祭台前端起木炭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水。 人群中鸦雀无声,都等着那最为关键的一刻降临。 那人将法器在虫子身边完完整整地晃了一圈,然后又放回了祭坛。 重头戏来了。 只见他一把将刀从虫子身体拔了出来,一股粘稠的黑色液体瞬间迸发了出来。 接下来,刀又落在了虫子身上的另外一处,那食尸虫嘶吼着,扭动得更厉害了。 又是一刀。 又是一刀。 等等,那人是在拨食尸虫的皮! 黑色的长毛纷纷落地,露出了虫子同样黝黑的皮肤。 不过十几分钟的功夫,食尸虫就皮肉分离,被宰割成了一个个肉块,那些村民们一个个眼睛都急红了,一窝蜂地疯抢而上。 这哪里是什么祭祀大典,分明就是一场盛大的聚餐! 还没等黄青青反应过来,她就被一只手拉走了。 是刘项云。 刘项云兴奋地对他们叫着:“你们还愣着干嘛?我等了几十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这可是好东西,快抢啊!吃了它的肉说不定有一天你就能成为般若了,就能长生不老了。” 吃了神的肉,就能成神? 黄青青突然想到了西游记中的一个人物,吃了他的肉,就能变得长生不老。 可长生,并不等于永生,不老,并不等于不死,为什么这些村民从没想到过这一点呢? 假若他们之中真的有一个人吃了般若之后变成了般若,那他不就难逃被下一届村民们所食的命运了吗? 看着狼吞虎咽的溯溪村村民,黄青青不禁一阵作呕。 他们都只看到了现在,没有看到将来。 等他们被自己的子孙所食的那一天,估计就会感受到今天这做法的悲哀之处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逃离之法 几个人寻求秦华帮助的计划被彻底打乱了,可真相却愈发逼近。 接下来在溯溪村的日子,注定不会安宁。 黄青青的胃里翻江倒海,想吐又吐不出来。 她直僵僵地躺在床上,感觉头重脚轻。 蓦地,她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个问题。 她推了推身边的贺子怡,问:“子怡,你睡了吗?” 贺子怡慵懒地翻了个身:“怎么了?” “你陪我去趟卫生间吧。” “你胆子不是挺大的么,怎么还用我陪?” 月光在黄青青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惨白的印痕,她没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墙角那个隐蔽的窃听器。 贺子怡翻身下床,懒洋洋地说:“哦,那走吧。” 一出屋子,黄青青就连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之前说是怎么联系秦华的?” “念咒啊。” “念完咒他就来了?” “他之前不是也找过你吗?他本人是不会现身的,来的唯有他的分身。” “那这个咒语对于施咒者有没有什么要求的?比如一定要在固定的地点、固定的时间等等?” “你有什么话能不能直说?” “我是想问,如果你就在这里施咒,秦华会不会来?” 贺子怡的眼睛也放出了光,她如梦方醒般叫道:“哎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是可以的?”黄青青追问。 “说不定真的行,我现在念咒吗?”贺子怡说。 黄青青想了想,说:“你等等,我去看看刘项云在不在。” 说着,她就挨个屋子扫视了一圈,果然和以往一样,一到晚上,刘项云就没了踪影。 “子怡,在你的记忆中,她刚才是和我们一起回来的吗?”黄青青边小心翼翼地查看边问道。 “好像是一起走的,不过半路就没影了啊。”贺子怡回道。 “反正这个村子的人都不正常,管她跑到哪儿去了,只要她不在就行。” “她不在吗?” “不在,你现在念咒试试,看能不能把秦华叫来。” “就在这里吗?” 黄青青看了看四周:“咱们最好找个隐蔽的地方,万一刘项云突然回来了呢?” 贺子怡的长睫毛忽闪忽闪的:“隐蔽的地方?哪里?我想到了!茅厕!” 黄青青原本就作呕不止,听到这两个字,瞬间脸都白了:“你要去厕所里面念咒?” 她仿佛已经嗅到了那五谷轮回之所散发出的浓浓瘴气。 “味道会不会大了点?”黄青青问。 “问题是,这里所有的房间估计都被刘项云安上了窃听装置,如果去坟山,咱们天亮之前肯定回不来,到时候刘项云一逼问你怎么说?” 贺子怡说的好像不无道理。 厕所似乎是一个最安全、最保守、最万无一失的地点。 试问有谁会在那里装上个监控,探听敌人的内脏轰鸣之声呢? 反正黄青青是没见过这么丧心病狂的人。 她犹豫了片刻,问:“那我去叫上洛凡?” 贺子怡说:“让他睡着吧,就我们两个足够了,你在这等等我,我去拿符。” 原本,黄青青只是要借口找贺子怡出来才谎称要去茅厕的,没想到她们真的进了厕所。 食管里一直有什么东西直顶黄青青的喉咙。 “你拎个纸板干什么啊?”黄青青捂着口鼻问。 “不然你要我坐在马桶上施法么?”贺子怡的鼻孔里塞了两团手纸,声音听上去闷呼呼的、很滑稽,好像变了一个人。 黄青青摆了摆手:“抱歉,我没想到,你是得坐下。” 贺子怡张大嘴喘着气,一呼一吸之间,那两团白纸的边缘在气流的推搡下轻轻摇摆着,时不时还吹起了纷纷碎屑,宛若一缕清凉的微风拂过蒲公英的头顶。 “好臭……”贺子怡囔囔地蹦出了这么两个字。 “那你快点啊,早点找来秦华说明白,咱们好早点出去。”黄青青催促道。 “你等等。”说着,贺子怡就把纸板扔在了地上,盘腿坐在上面,茅厕的空间很小,黄青青又不愿靠在那脏兮兮的墙上,就一直笔挺地立在贺子怡旁边,试图让自己变得更加纤细,不碰触到厕所的任何一处地方。 贺子怡当即双手夹起黄符,喃喃念起咒语,还不时地张大嘴唤着气,除了“违和”二字,黄青青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别的词来形容现在的她了。 过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 天亮了他们就又回到了溯溪村人的耳目之下,连喘气都会被他们严密监视。 留给贺子怡的时间并不多。 天际已经显出了一道橙黄色的光晕。 地上开始渐渐映出了两个人微弱的影子。 黄青青还是保持着那个电线杆的动作,她觉得手脚都一阵发麻。 忽然,一阵冷冷的风从厕所门下的那条缝隙钻了进来,轻轻拂过了她的脚踝。 “子怡,你睁开眼吧,秦老爷子……他来了。”黄青青拍了一下贺子怡的肩头,小声说。 贺子怡缓缓睁开眼,眼前正是那个纸人般单薄的黑色人影。 此时,他的整个身子都贴在了厕所门上,有点儿像是门上自带的图案,又有点儿像门上很大的一块人形污渍。 “祖爷爷,是你吗?”贺子怡对着那人影问。 只见墙上的人影扭曲成了一个奇怪的姿势,然后刷地飘进了贺子怡的身体。 “子怡,秦老爷子说什么了?”黄青青忙问。 此刻,贺子怡正翻着白眼,仰面朝天,嘴还在一张一合的,不过没有发出声音。 “你快跟他说让他来救咱们啊。”黄青青只好在一旁干着急。 贺子怡又换了个姿势继续翻着白眼。 “子怡,你没事吧?”黄青青有种冲动,想探探她的鼻息,看她是否还在呼吸。 难道上次自己和秦华对话时也是这个古怪样子? 还好没被人看见,黄青青暗暗想。 天边的那抹光晕已经撒满了地平线,整个天际都变得红黄交织、一片绚烂。 没过多久,秦华的那个所谓的分身就脱离了贺子怡的身体,又从厕所门下飘走了。 贺子怡睁开了眼。 “你们都说什么了?”黄青青见她清醒过来了,赶紧问道。 贺子怡站起身来,痛苦地看着她,泪水从眼角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到底怎么了啊?没办法了?没希望了?我们是不是一辈子都逃不出去了啊?”黄青青接二连三的问题像迫击炮一样把贺子怡轰炸地头晕目眩。 贺子怡只是一个劲地摇着头。 “子怡,你倒是说啊,可急死我了。”见贺子怡没说话,她更急了。 只见贺子怡猛地撞开了门,到外面大口大口地吸着清新的空气。 “好臭啊,熏死我了……”一到外面,她就放声大哭起来:“我眼泪都熏出来了……” 黄青青终于松了一口气:“你是给熏哭了?能不能别吓唬我!” “我已经跟组爷爷说了咱们现在的困境了。”直到贺子怡的气喘匀了,她才说起了秦华刚刚对她讲的话。 “那他是怎么跟你说的?”黄青青问。 “他倒是告诉我了一个方法,不过有点狠。”贺子怡说。 “什么方法?” “烧了这个村子。” “子怡,你是在开玩笑呢吧?”黄青青对这个回答没有一丝心理准备。 “这是祖爷爷的原话,他让我们烧了溯溪村。” “可是为什么啊?我们只需要逃出去就好,为什么要烧了整个村子呢?” “这是我祖爷爷说的,如果村子还在,我们就永远出不去,最后只能和这个村子融为一体。”停了停,她接着说道:“他还说,许多年以前,他尝试过救溯溪村的村民们,可是到最后,连他自己都陷进去了,没有人能摆脱尸毒的诱惑,也没有人能真正逃离溯溪村。” 黄青青反驳说:“他这话说的不对啊,既然我们有路来,怎么可能没有路逃呢?我们还按来时的路走不行吗?” 贺子怡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懂,但是祖爷爷告诉我说,这个溯溪村,如果从天上俯瞰就会一眼发现,它的布局极其诡异,是个风水死局,乍一看它形似八卦图,其实并不然,青青,说起八卦图你应该比我懂吧?” 黄青青暗自揣摸道:“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动静有常,刚柔相济,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八卦之形以阴阳为基础,以乾坤为中轴,象征阴阳相生。不过子怡,你说这个干什么?” 贺子怡接道:“这个溯溪村看似一个八阵图之行,实则不然,它几乎把八卦之中的所有禁忌都触犯了,八卦分别代表八个方位,而这个村子却只有四个风口,八卦变四卦,山泽不通,雷风匿迹,属阴阳不济,加之这里坎离两方位相对,使水火不容,必出祸事!青青,你再仔细想想,难道就真没发现这个村子的风水有什么不对吗?” 黄青青思考良久,一拍脑门说:“对了,还有,这里的房子都右高左低,左青龙右白虎,白虎压青龙,数不吉之兆啊。” “对啊,这个地势本来就是困兽之相,如果我们不辨方位地乱跑,一定会遇上鬼打墙,根本跑不出去,所以只能是一把火烧了整个溯溪村,把格局破了。”贺子怡附和道。 黄青青更急了:“可是说的容易,凭借我们几个人怎么可能做得到啊?” 贺子怡突然神秘兮兮地说:“青青,你会引火诀吗?” “你要用引火诀?” “那你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秦华真身 今天是洛凡来到溯溪村的第十二天。 这天天还没亮他就起了床,去问询两个女生的状况,可是他敲了半天门,屋里都没有反应。 难道是睡熟了? 他起初不以为意,又迷迷糊糊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大概是心里装着一肚子担忧的缘故,他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了。 没过多久,他就又爬起来,去敲两个女生的房门。 门依旧牢牢关着,却没有人应答。 这次,他没有直接走。 他四下张望着,确定没见刘项云的人影。才把嘴巴贴在门上轻声问道:“你们都起了吗?” 他的心太乱了,在这里多待上一天,他就觉得自己的命短了十年,再这样下去,还没等别人对他下手,他自己就先一步升天了。 焦虑和恐惧时刻伴随着他,就像每天定时设的闹钟般时不时叮铃铃地响上一阵,好提醒他噩梦并没有结束,夺命之旅仍在继续。 他没敢跟两个孱弱的女生说,自己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无数的无头僵尸一跳一跳地向他扑过来,他拼命地跑、拼命地跑,可最后的结局却都一样,那就是化为了一滩脓血,变成了一堆枯骨。 他身为一个男人,天生就应该保护弱小,不惧鬼神,在别人面前,尤其是在心爱的贺子怡面前,他得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像个教科书版的英雄。 可是他怕,他是真怕,怕得一个人晚上都不敢出去方便,怕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天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到那个温暖的巢穴,那个安全的避风港——城市。 他亟需找个人说说话。 但是房间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人让他进,也没人不让他进。 他的手一抖,突然撞到了门上,门居然开了一条缝。 洛凡又小心地朝着门里问了一句:“子怡,青青,你们醒了吗?” 还是鸦雀无声。 黎明前的黑夜,月亮已经落了,太阳还未升起,走廊里半明半暗的,屋子里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床上是有人躺着吗? 好像模模糊糊的,是有个人影。 洛凡对着人影道:“子怡,是你吗?” 那个人动了一下。 洛凡又轻声叫道:“子怡,咱们究竟什么时候去找秦华求救?” 那个人的头好像微微抬起来了一点儿。 “子怡,你是醒了还是睡着呢?”洛凡又问。 这次,人影没再动。 洛凡眯着眼睛仔细分辨着那个人,可他的眼珠子都要掉到那人身上了还是看得不真切。 “我能进来吗?”他小声喊道。 那人没表示同意,也没表示反对。 洛凡迈进了屋,他还顺便打开了手边的电灯。 就是这一无心的举动,简直让他肠子都悔青了。 那哪里是贺子怡啊,那根本就不是个人,而是……而是一条毛色锃亮、浑身黝黑的大肉虫! 对了,就是他在树林里看到的那种,就是前一夜村民们大快朵颐的那种! 它和前一夜的那只是同一只吗? 他们都长成一个样,脑袋上面都是腿,脖子上面都是腿,腿上面都是腿。 它和之前在林子里见到的是同一只吗? 他们的表情都一样,一副事不关己、愤世嫉俗的铁黑色面孔。 难道它还没死? 不对啊,洛凡明明亲眼看着它被村民们五马分尸、吃了个精光啊! 依照现在这个情形来看,现在不外乎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它们的确是同一只虫,只不过前一夜洛凡见到的是活着的虫,而现在程序现在他面前的是它的冤魂。 唉,这种虫子连死后变成了鬼都还是一身黑毛,丑陋不堪的吗?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 二是它们根本是两只,昨晚那只彻彻底底地归西了,而这只呢,来找溯溪村的人,来找他寻仇来了。 洛凡听说过乌鸦反哺、野狼报恩的奇事,他从不怀疑哪一天动物,或者说爬行动物不会被人类逼急了来报仇嗜血。 他的腿像两根立在石头上的筷子一样,颤巍巍的凭空悬着,没有立足点,仿佛随时都会砰地一声倒下。 肉虫被这白光一照似乎也慌忙间乱了分寸。 它就像洛凡盯着它那样,也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洛凡看。 说都没有主动出击的意思。 就这样僵持了大概有一分钟,洛凡觉得,就像过了一天那么长。 他是不是该说点什么? 你好,我是洛凡,请问您贵姓? 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不好意思,我走错房间了,我还以为这是我朋友的房间? 似乎哪一句都不大对劲。 那肉虫子现在想的是不是同样的问题呢?还是正好相反? 它是在想,我是要先吃他的脑袋,还是要先吃他的脚? 它是在想,他的脑袋掏空了可以做成个圆滚滚的锅,他的脚趾剁下来可以做成桌子上的摆设? 它是在想,我说要剥了皮吃呢还是连皮带肉一块吃? 不管哪一种假设,都让洛凡不寒而栗。 今晚,说不定就成了他的死期。 可他还那么年轻,怎么就能被一条怪模怪样的虫子葬送了后半生的幸福呢! 他得搏一搏。 没想到,那虫子居然主动说话了。 “洛凡,你是洛凡吧?”他说。 “什……什么?”洛凡结巴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是洛凡。”虫子重复道,这一次它不是在问他。 “你……是怎么知道的?”洛凡诧异地问。 “从你们进入溯溪村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我还给你们送过线索哩。”虫子的声音很老成,就像是一个上了年纪、饱经风霜得老者。 “什……什么线索?”洛凡结巴得更厉害了。 “你没看到?”虫子问。 洛凡得嘴抖得实在是一个字都说不出了,他只好哆哆嗦嗦地摇了摇头。 “那张老照片啊,你忘了?那上面有两个女人,还分别抱着两个婴儿,抱着二嫂的是秦慕彩,抱着刘项云的是秦慕离。” “对对!我想起来了!” “上面应该还有一个男的吧,那个就是我。” “您也是溯溪村人?”洛凡惊讶得合不拢嘴。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说到这,它叹了一口气。 准确地说,它嘴巴边上的毛被吐出来的一股长长的气流给吹了起来。 “我不明白。”洛凡说,“那您怎么会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呢?” “说来话长喽,孩子,以后有时间我会告诉你的。”那虫子说。 不知道为什么,洛凡似乎觉得这个穿着虫子外衣的老者饱经风霜、有满腹的委屈无处倾诉,他好像也没之前那么怕了。 “那您能告诉我您是哪位吗?”洛凡问。 “是你们找我来的,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吗?”那虫子反问道。 “您说……是谁叫您来的?”洛凡云里雾里地,一阵糊涂。 “我就是贺子怡的曾祖父,是你们要找的那个秦华呀。” 洛凡几乎要惊叫出了声。 “您是……一条虫子?” “这也是我为什么不愿现身地原因啊,看看我现在的这个样子,我可真怕会吓到你们。” “祖爷爷,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哦,我也叫您祖爷爷……行吗?” 虫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幽幽地说:“本来到了我这个年纪也该给这阳间腾地方了,可没成想,我竟然也被尸毒迷昏了头,结果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和那些骗人来村子杀了吃肉的恶人也没什么区别喽。” “您也是因为吃了吃肉吗?”洛凡问。 “除了那个害人的东西,还能有什么!” “吃了尸肉以后您就一直这个样子吗?那天我们在树林里遇到的是您吗?”、 “那个不是我,他曾经也是这个溯溪村地人,姓毛,叫毛庆喜,唉,都是我们那个年代的事情喽,我现在才想明白,为什么正常人中了尸毒会一命呜呼,而那个恶人和我却变成了这种东西活了下来,那是因为他够坏够恶,我的道行够高够深,现在好了,它吃别人的肉,反过来呢,人们也吃了它的肉,真是天道轮回、自作自受呦。”虫子的话语里每个字都倾注满了无比的惆怅。 洛凡向它走近了一点,问:“您刚才说是我们叫您来的,那又是怎么回事呢?” “是我那曾孙女念咒给我诓来的啊,这么大老远我总不至于闲逛来吧?她们两个呀,现在就在外面的茅厕里呢。” “什么?茅房?”洛凡更懵了。 “可不是,我以前是怕吓到她,每次与她见面传话都是用我的分身,说是分身,也就是一道符印,我生前,哦,应该说我还是人的时候就是做相师的,道家法门多多少少都懂一点,原本我想进山修炼帮溯溪村渡过这个劫数,结果没成想自己也陷进去了。” 停了停,它好像想起了什么,又说:“我曾孙女把我叫来问我逃生之法,我呢,真身在这,分身在她那,要不是被你无意中给撞见了,估计等你们走了我也不会告诉你们你祖爷爷我变成了现在这个鬼样子。” 洛凡急切地追问:“那祖爷爷,既然我都见到您了,您就直接告诉我该怎么做吧。” “我的分身已经将破解之法告诉她们了,你只消等他们回来便是。” 说完,虫子的整个身体就变得越来越扁,扁成了一张粗糙的黑色皱纹纸,从窗户飘了出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危机再临 1 自从打茅房回来,贺子怡身上五谷杂粮的味道就一上午都没消。 虽然她自己闻不出来。 因此,整个上午洛凡,包括刘项云都一直和两个女生保持着三米开外的距离。 两个女生之间还在互相嫌弃着,都觉得对方比自己要臭得多。 “你们女生都喜欢结伴上厕所的吗?”洛凡明知故问,捏着鼻子调侃贺子怡道。 “怎么了?你有意见?”贺子怡不满道。 “没什么,只不过你们去方便的那段时间,我见到了一个人。”洛凡洋洋得意地说。 贺子怡闻了闻自己的衣领,漫不经心地问:“谁啊?周公他老人家?” 洛凡卖起了关子:“反正这个人你们两个都特别想见,但是呢,谁都没见过,猜猜看啊。” 贺子怡没再接茬,她把脑袋转向黄青青说:“青青,你身上好臭啊,把我都给熏臭了。” 黄青青也揪起自己的袖子用力嗅了嗅,摇着头说:“得了吧,我身上的味儿早就没了,你那件衣服是棉布的,棉布吸味道,就是你这件衣服的臭味,嚯,整个院子都被你给熏臭了,你看看,花都蔫了。” 洛凡见没人理他,便气急败坏地说:“你们不想知道,我就不说了,反正啊,这个人对于我们今后的命运至关重要。” 黄青青终于把注意力放到了洛凡的这句话上:“谁?耶稣基督?还是圣母玛利亚?” 如果不是白天,刘项云还在厨房里忙忙活活地跑进跑出,洛凡真想把今天早上所见一股脑的全都大声倾倒出来,让她们意识到自己即将要讲的话有多么重要。 但是,见过秦华这事,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对刘项云、对整个溯溪村人泄露半个字的。 “你们不想知道就算了”,洛凡无意中朝厨房瞟了一眼,刘项云正巧走了出来,两个人的目光刚好撞到了一起。 “呦,小伙子,你这是早上没吃饱吧?还要找吃的呢。”刘项云笑呵呵地问。 “不是,不是,我吃得特别饱。”洛凡忙说。 “那这是看什么呢?厨房里有什么你要找的东西?”刘项云问。 “没有啊,就是闲着随便看看。”洛凡含糊地说。 “要不这样,你们要是实在闲着没事情干,干脆就去老王家的园子里逛逛,我跟他说一声,顺便呀,也摘点新鲜水果啊蔬菜什么的中午回来吃。” “什么园子?”黄青青问。 “嗐,农家乐呗,虽然你们城里玩的吃的比我们这小地方的多,不过呀,我们这也有我们自己的乐趣,老王家有个采摘园,之前老王出门去了,这不,今天才回来,你们就去他那里玩上一圈,等你们回城去了可就没这好机会喽。”刘项云把这个所谓的采摘园描绘得比迪士尼乐园还要吸引人,贺子怡瞬间就动了心。 “那您帮我们说一声呗,需要付多少钱呢?”贺子怡问。 “还要什么钱啊,你们城里人好不容易来到我们这个小地方,结果呢,好吃好喝的没有,住的也不能称心如意,说实话,我还真是挺不好意思的,怎么能要钱呢,等我一会儿,我这就带你们去。”刘项云把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就解下围裙,进了屋。 趁着这个空挡,黄青青连忙附在贺子怡耳边说:“你疯了,你现在又不是不知道这个村子里都是些什么人,万一这是个圈套呢,你就不怕有去无回?” 贺子怡倒是一脸轻松:“青青,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怕什么呀,过了今晚,这个村子就会夷为灰烬了,你还担心这些人对咱们有什么威胁么?” 洛凡在一旁完全听不懂两个人在说什么,他急急地问:“什么淫火鞋?穿上它怎么了?这个村子明天要发生什么事情吗?难道是有陨石要砸下来?那不光是村子啊,连咱们都得变成灰了!” 贺子怡冲他做了个夸张的鬼脸,懒得解释。 洛凡刚又要问什么,刘项云就换了件外套走了出来。 “走吧,我带你们去找老王。”她说。 “我能问您一件事吗?”黄青青谨慎地问刘项云,她还是对这个人充满戒备心,时刻小心提防着。 “问吧。”刘项云说。 “昨晚,您貌似又不在家啊……”黄青青说。 “我之前不是说过吗,这是村里的规矩,村子里的人最好不和外人同住一间房,否则会有灾祸降临。”刘项云的语气莫名冷淡了许多。 “那您怎么一早回来就知道王伯伯从外地回来了呢?” 其实,黄青青是怀疑昨晚刘项云找这个老王以及其他溯溪村的村民密谋了什么,唯独不能对他们讲。 这个老王家的采摘园里,肯定藏着阴谋。 出乎她的意外,刘项云那随时随地都保持着小丑式标准笑容的脸突然一沉,就好像这句话触碰到了她内心的某一处禁忌之地,那里满是阴险、满是邪恶,满是肮脏不堪的贪婪与渴望。 “我早上碰到他了。”刘项云冷言冷语道。 黄青青退回到了贺子怡的身边,对她做了一个“不对劲”的嘴型。 从前,黄青青一直觉得最可怕的那便是不清楚危险是否正萦绕在自己身边,可如今,她才切身体会到,真正可怕的,是明知危险一直都在,只是你不知它何时会降临。 昨晚,她就怀疑溯溪村人要对他们下手了,可最后,他们却相安无事地回来了。 那这一次呢,到底他们有何居心?自己还能否平安而归? 刘项云一直深藏不露,黄青青每每看到她那慈善可亲的面孔,心里就会一阵发麻。 怪不得有的人说,那种表面和善却工于心计的笑面虎最捉摸不透、最穷凶极恶。 洛凡把头伸到了贺子怡身边,用比蚊子还细小的声音问:“子怡,祖爷爷都说了,他把逃出去的方法告诉你们了,是什么方法啊?还有,咱们到底怎么逃啊?你们有什么计划,倒是赶紧告诉我呀。” 贺子怡有点奇怪,她偏着头低声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看,刚才我就说了,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是你自己不想听啊,那我也没办法。”洛凡挑了挑眉道。 这个时候,刘项云却突然转过头,厉声道:“你们嘀嘀咕咕的讲什么呢?” 洛凡一下住了嘴。 “没什么啊,刘阿姨,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突然不太高兴呢?”黄青青开口道。 刘项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立即转回了头,丢下一句:“就快到了。” 其实,今天清早黄青青和贺子怡就商量好了,夜长梦多,她们打算今晚就动手,坐下法阵,两人合力启动引火诀,将这个溯溪鬼村烧了了事。 她们也并非不打算告诉洛凡,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没想到,刘项云突然来这么一手,愣是把几个人引到了这个老王家,不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黄青青越走心里就越打鼓。 贺子怡倒是什么都不怕,都说纯真无邪、纯真无邪,可能人一旦纯真起来还真的就百邪不侵了。 几个人跟在刘项云身后,已经走过了石子路的最后一户人家。 洛凡试探着问了一句:“刘阿姨,这里已经没有住户了啊,您还要带我们去哪儿呢?” 刘项云又恢复了之前的柔声细语:“都说是农家乐了,那场地肯定不会小啊,放心吧,别急,采摘园就在那边的山脚下。” “哪座山?是坟山吗?”洛凡真的很难想象,靠腐烂的死人骨肉滋养出来的土壤中还能种出什么可口的果子。 反正这种水果他是一口都吃不下。 “是坟山旁边的另一个小山包,你之前没注意到过?”刘项云说。 洛凡回忆了好久,怎么都不记得坟山旁边还有什么小山丘。 有吗? 反正刘项云说有。 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应该是吧,什么出门忘记带钥匙,去银行取钱忘记拿钱包,手机随随便便一年就丢个两三台的事情,他洛凡常常干得出来。 如果刘项云要对自己下手,估计也不会选在大白天,毕竟电影里讲的那些僵尸啊、鬼魂啊都惧怕阳光,就连罪行昭彰的恶人都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 想到这,洛凡的思虑放平和了一些。 已经能远远望见坟山了。 并没有见到什么小山丘啊。 这回不光是洛凡,连黄青青都疑惑起来。 “刘阿姨,您说的那个小山,到底在哪儿啊?”洛凡不禁问道。 “怎么?走累了?咱们绕过这座山,就到了,年轻人再坚持坚持啊。”刘项云说。 她还是在前面不慌不忙地大踏步走着,就像是要引敌人进共产党包围圈的英勇战士一样视死如归、一往无前。 黄青青觉得,自己一行人就像是即将落入共军包围的日本兵一样,每迈出一步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对身边的一切既陌生又担忧,却被一股说不上来的精神拽着,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即便她明知随时都有可能会被一举歼灭。 只是在动手之前,他们不能引起这个刘项云的丝毫怀疑,否则一切就都功亏一篑了。 不过他们现在要去的地方,究竟是哪里啊? 终于,在绕着坟山走了一大圈之后,有一个小小的圆顶丘陵出现在了几个人的面前。 原来刘项云没骗他们,这座小山不偏不倚是刚刚好座落在坟山的正后方,正因为此,他们才从来没有见到过。 远远看过去,山上似乎真的栽满了果树,上面还硕果累累的,极其诱人。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危机再临 2 如果你的眼前铺开了一片白花花的果子,你觉得那最有可能是什么水果? 白桃?梨子?还有什么? 如果乍一看,那些果子都有鼻子有眼睛有嘴巴,这时你又会觉得那是什么呢? 的确是有人参果这一说。 再如果,那上面还生了长长的绿毛呢? 洛凡的眼神很好,虽然离得远,但是他凭借第一眼就能推断出,那漫山遍野的果树上结的绝对不是什么常见的水果。 最起码,从那一片盈盈绿色就能看出,它们的大小和一般的苹果、橙子之列不能同日而语。 那会是什么呢? 他正困惑着,腰间忽然被什么利器狠狠捅了一下,低头一看,才发现是贺子怡那瘦削锋利的胳膊肘。 “你干嘛?谋杀啊。”洛凡低低吼道。 “你能看清那山上的是什么吗?”贺子怡问。 “绿色的,长树上,还那么大个,会不会是西瓜?”洛凡眯着眼睛使劲分辨着。 “你们家西瓜长在树上?”贺子怡没好气地反问道。 “能不能是新品种?”洛凡一脸天真。 “那么奇怪的东西,到底好不好吃啊……”贺子怡自言自语道。 刘项云在前面不快不慢地走着,步伐沉稳,腰板挺直,似乎对前方的路无比熟悉,对即将发生的事情都了然于胸。 黄青青可做不到她那样冷静。 她趁刘项云没注意,偷偷地将手伸进了上衣口袋里摸了摸,发现她居然除了一包餐巾纸,什么都没带。 完了,一会儿如果发生意外,缠斗了起来,仅仅拿这一包餐巾纸当作武器,她注定没有什么胜算,顶多能解解敌人的燃眉之急。 贺子怡还是一蹦一跳地跟在刘项云身后,看得出,此时的她正满怀期待。 “子怡,你身上带什么防身用的东西了吗?”黄青青凑到了她身边,对她耳语道。 “防身用的?”贺子怡一时没明白,“你要干什么?” “我就问你,有没有带防身的工具。”黄青青的样子很急迫,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是问……你要干什么用?”贺子怡问。 “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一次,咱们怕是要羊入虎口了。”黄青青说。 “什么羊入虎口?不是要去农家乐吗?” “我是怕……要是他们要加害咱们,到时候咱们就一不做二不休跟他们拼了。” “不能吧,不就是去摘点水果吗?还至于跟谁拼命?”贺子怡的天真把洛凡都给逗乐了。 “你就看看,现在自己身上都带了些什么。”黄青青催促她道。 “别急啊,我看看啊。”一边说,贺子怡一边在随身背的斜挎包里摸索起来,“嗯……这是镜子,这是木梳,这是口红,欸?指甲刀算吗?” 青青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我就问你,你拿它能跟谁对打?” “那就没有什么了。”贺子怡有点不好意思。 “对了,那符纸呢?操纵引火诀的符纸你带了吗?” “没带啊,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今晚才动手的嘛。”贺子怡仍旧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神情。 “万一……我是说万一这是个圈套呢?”黄青青心底的担忧愈发浓烈。 “不会的,青青,你别多心了,他们要对我们下手的话早就动手了,怎么可能会等到今天呢。”贺子怡自信满满地说。 又走了一段路,那片果林越来越近,树上的果实看起来也越来越大。 果实上面绿色的长毛正迎着风软绵绵地摆动着,就像是轻盈跳跃的棉絮。 刘项云转过身来,对三个人说:“就快到了,那边是大门。”她指着东北方向说。 那个方向上果然立着一扇破旧的大铁门。 明明采摘园已经近在咫尺,可刘项云的步子却莫名地加快了。 她在急什么? 黄青青的脚步愈发沉重起来,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 “洛凡,你有没有觉出什么不对?”她低声问。 “难道你没看到那树上挂着的是什么吗?”黄青青没想到,洛凡竟会问出这么一句话。 “什么?” “你再仔细看。” 没错,山上的确是密密麻麻的果树,树上的确结着密密麻麻的果子,那果子的确都长着密密麻麻的绿毛,而且,还又大又圆。 又走近了一些,那些果子就显得更大了。 又走近了一点,这下,连果子上的细节都能看得清了。 它们的表面凹凸有致,从那起伏着的形状来看,酷似一张人脸。 人脸! 对!就是人脸! 溯溪村打着度假旅游胜地的旗号,每年迎来送往,接来一批人,又送走一批人。 这些人里,有普通白领,有公司领导,有老师,有学生,有一家人,还有独自一个人。 冥冥之中,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这个隐蔽的小村落,兴致勃勃地赶来,度过了一个又一个胆战心惊的夜。 他们有来自北方的,有来自南方的,他们都来自于灯红酒绿的都市。 而且,他们都先于黄青青几个人到达这里。 后来,他们还都没再回去。 这个溯溪村里的食物实在是太匮乏了,溯溪村的人口那么少,尸体那么少,就算把整个坟山刨了,也不见得够全村人吃几年的。 因此,他们源源不断地从外面招揽着游客。 那些未曾回去的人,都被挂在了这片果园里。 黄青青一下子明白过来了挂在树上果子的是什么。 那些被挂在树杈上吱吱呀呀摇晃着的,是一个个长满了绿色尸毛的脑袋。 突然,一只手紧紧抓住了黄青青的手腕。 “青青,我好像看出来那是什么了。”贺子怡的声音抖得像一只刚刚从冰冷河水里扑腾出来的麻雀。 “我也看出来了。”黄青青说。 “那现在怎么办?逃?” 三个人对视了一秒,洛凡偷瞄了一眼刘项云的背影,突然斩钉截铁地说:“我数一二三,咱们一块儿往坟山上跑。” 刘项云好像听见了洛凡说的话,蓦地转过了头,盯着几个人。 “你们在密谋什么呢?”她问。 她的语气让黄青青想起了童话故事中那邪恶的老巫婆。 “您说实话吧,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黄青青装着胆子问。 “你自己不会看吗?”刘项云一改常态,她的脸色变得极其阴沉,似乎在这一刻,她才真正撕下了那佩戴已久的人皮面具,露出了本来面目。 该来的,还是来了。 几个人都停下了脚步。 “走啊。”刘项云说。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开始往后退。 “我养了你们这么多天,你们倒是走啊。”她的面孔忽然变得无比狰狞,比山间的野兽还要可怖。 “你们吃我的,喝我的,你们真的以为可以白吃白喝吗?”她正一步步地逼近过来。 “我说小孩子们,难道你们就没听说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吗?”她的脸撕扯得像一张被雨淋湿的油画般渐渐失了真。 就在这时,洛凡一个响亮的喊声划破了天际:“一……二……跑!” 三个人开始齐齐地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着坟山的方向狂奔起来。 洛凡跑在最前面,贺子怡呼哧呼哧地跟在他身后,边跑还不忘埋怨他:“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诚信,说好了数到三再跑的,才数到二你自己就窜出去了,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是不是想丢下我们两个自己逃命?” 洛凡没解释,他只是一把抓住贺子怡的胳膊,跑得更快了。 黄青青这回落在了最后面。 “你们两个,等等我啊。”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刘项云居然……居然追上来了! 黄青青大叫道:“你们快看后面!” “前面就是坟山了,进了坟山,找个地方躲起来。”洛凡大口喘着粗气对其余两人喊道。 黄青青这是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被狗狂撵的刺激感。 坟山近在眼前了。 目测还有三百米……两百米……一百米…… 就快到了。 一根长满荆棘的树枝划破了黄青青的小腿,她感到了一阵钻心刺骨的疼。 她连低头看一眼的想法都没有,只顾一个劲地往前冲,估计抗战时期的那些英雄去炸碉堡时也不过是这个气势。 还有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 终于到了! 黄青青爬上了坟山才又回过头去看,才发现,刘项云那凶神恶煞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然隐匿了踪影。 “青青,你发什么愣呢,快爬啊,咱们得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洛凡见她怔住了,急匆匆地催促她道。 黄青青这才又跟在了两个人的身后,吃力地爬上了山。 还好是在夏末,郁郁葱葱的树叶把山体遮挡得密不透风,可谓是一处绝佳的藏身之所。 最后,三人选定了一个还算比较浅的山洞,坐了下来。 “现在怎么办?”贺子怡喘得最厉害。 “只能提前动手了。”黄青青也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你带法器和符纸了吗?”贺子怡问。 “我没带啊,你……带了吗?”黄青青感到一阵不妙。 “我也没带……”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洛凡。 此时,他正夹在两人中间,躺在草地上悠然自得地捶着腿。 “小凡,你出马的时候到了!”贺子怡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大腿。 “什么?”洛凡晕忽忽地问。 “一会儿回溯溪村帮我们两个把背包拿来怎么样?”贺子怡狡黠一笑,把脸靠近了他,冷冰冰地说。 “你疯了吧?这都什么时候了,就别管化妆包了,逃命要紧啊。”洛凡向后退了退。 “你不是问我祖爷爷告诉我们的逃生之法是什么吗?我现在就来告诉你,我们今晚要烧了整个溯溪村!”贺子怡说。 “子怡,你说得倒是轻巧,哎,我问你啊,你又不是红孩儿,又不是金刚葫芦娃,你用什么烧?”洛凡歇够了,坐直了身子。 “用引火诀啊,我和青青一起施法,保证万无一失。”冲着贺子怡这语气,她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所以……你们要我去……” “回一趟溯溪村。”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危机再临 3 要是让洛凡知道刘项云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他们动手,他是绝对不会徒手空拳跟过来的。 俗话说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现在既然人家贺子怡可以提供技术支持,那自己除了冒险出力也别无选择了。 “就我一个人回去?”洛凡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你说呢?咱们三个里面就你一个是男生,我和青青可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生。”贺子怡尖着嗓子喊道。 “你都二十多了,还是小女生?” 面对洛凡的质疑,贺子怡的火噌地一下就上来了:“让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黄青青做起了和事佬:“行了,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这样,子怡体力跟不上,就我陪洛凡去,路上万一出点儿什么事还能有个照应。” 贺子怡一把将黄青青拉到了自己身边,理直气壮地说:“那可不行,那我可就剩一个人了,多危险啊,你们就不会担心我?” “你好好躲着,只要别被他们发现了就行,我们没多久就能回来了。”黄青青安抚她说。 “不行,我不同意。”贺子怡还是坚决不愿自己留下来。 “那你跟我们一起去?”黄青青问。 “我不去,我才刚歇过来,让洛凡去。”贺子怡一不做二不休,耍起了大小姐脾气,死死拽着黄青青的袖子不放手。 “子怡,你就不怕我这一去有去无回?到时候你可就再也见不到我了。”洛凡还是妄想能劝得动她。 “那你就像袁浩一样认命呗。”贺子怡说。 袁浩。 对!袁浩的骨灰还在刘项云家里! 他死在溯溪村这帮半尸人的手底下就已经够怨的了,不能把他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留在这个鬼村! 除了法器,还得带上袁浩走! “算了,我跟你们一起去吧。”贺子怡喃喃地说。 “呦,怎么这么快就想通了?”洛凡的脸上乐开了花。 “你拿回你的东西,青青拿她的,我还要把袁浩的骨灰带上。” 洛凡的脸一下就僵住了,潮湿的空气瞬间凝结在了三个人周围,一滴水滴到了洛凡的左脸颊上,冷冰冰的,没有一点儿温度。 “好,你的背包我来拿,你只管拿好袁浩的骨灰就行。”洛凡忽然一本正经起来。 “那我们一起下山?”黄青青问。 “对,一起。”贺子怡的语气里抽离了之前的孩子气,好像猛然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遇事冷静、凡事都能泰然处之的成年人。 “那具体什么时候走?等晚上?”黄青青问。 “趁他们还没防备,咱们现在就出发,不等了。”贺子怡说。 洛凡知道这回贺子怡是真的下了决心,二话没说,就拍拍身上的土站了起来,说:“那走吧。” 几个人的心里都清楚得很,这一去,八成是凶多吉少。 原路返回的时候,路好像比来时要长了许多,怎么走都走不到头。 “咱们就沿着那条石子路大摇大摆地回去,那岂不是等着被抓吗?”黄青青想到了一个问题。 “那你说走哪里?”洛凡替她拨开了前面的树枝,扭过头来问。 “从村子的外缘绕过去不行吗?” 刘项云家在村子的尽头,而溯溪村整个就是沿着一条路建起来的,如果从一侧房屋的后面迂回过去,绕道尽头的第一间房,听起来确实比较可行。 “好,那下了山,咱们就从南边那排房子的后面绕到刘项云家去。”洛凡应道。 黄青青原本以为刘项云会摸透他们的想法,在路上布满天罗地网,静候他们自己上钩,没想到,途中他们却连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三个人屏息凝神,仔细聆听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他们的神经都时刻紧绷着,可谓草木皆兵。 还是没有人在路上拦截他们。 奇怪了,那个刘项云跑到哪儿去了? 既然不在路上埋伏,那一定就在家里等着呢。 在刘项云家院子的外墙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时候,洛凡突然停下了脚步,举起一只手挡在了两个女生的面前。 “先别走了。”他说。 “为什么啊,这不就到了吗?”贺子怡问。 “我怎么觉得,这一路上都怪怪的呢。”洛凡说。 黄青青跟他一拍即合:“对啊,我也有这种感觉,这大白天的,就算咱们是绕着村子外面走的,那也不可能一个人都碰不上啊。” “不管了,先取回东西再说。”贺子怡推开洛凡就要往前冲。 “子怡,你能不能冷静下来想想,万一他们知道我们要回去,现在全都埋伏在刘项云家里,等着我们自己送上门呢?”洛凡连忙拉住了她。 “那也得搏一搏啊,如果不拿到法器,怎么施咒?我们怎么能逃出这个鬼村子,还有,袁浩的骨灰怎么办?你难道不打算把他一起带回去吗?”贺子怡冲洛凡大吼着,情绪差到了极点。 “既然如此,那这样,你们在这里等着我,我一个人去探探路,不就去取点东西嘛,也不算什么大事,等着我,我马上就出来。”洛凡说完,还不等两个女生回应,就义无反顾地快步走向了那老旧的院墙。 “哎,洛凡,你等等。”黄青青追了上去:“你自己太危险了,我陪你一起去。” “不,你留下照顾子怡。” “可是你……” “我是男人啊,注定是要保护女生的,青青,悄悄告诉你个秘密吧”,洛凡忽然压低了声音道:“其实我胆子可小了,恐怖电影之类的我一眼都不敢看。” 黄青青愣住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 “行了,你去照顾子怡吧,如果过了半个小时我还是没出来,你们就自己想办法跑,朝村口跑,如果碰上鬼打墙……对付这个你们比我懂,对吧?”洛凡笑着,笑得很牵强,笑得很僵硬,笑得就像是那些视死如归、即将壮烈牺牲的英雄先烈。 “好吧,那你去吧,小心点儿。”说完,黄青青就头也不回地走向了贺子怡那边。 “哎,青青,你不再坚持一下了?”洛凡心中暗道不妙,本来只想耍耍酷,没想到到头来却把自己给坑了。 这下,可真得他一个人上刀山下火海了。 黄青青和贺子怡远远地看着他,还齐齐地给他树了一个大拇指。 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绕过院墙,从侧面就看到了刘项云家的大门。 两扇大门都敞开着,听不到院子里有一丁点声响,洛凡暗自揣测了半天,始终看不出来这到底是想要诱敌深入,还是屋子里真的没人。 “刘阿姨,你在吗……”洛凡猫着腰,以鬼子进村的姿势偷偷摸摸地进了大门。 好像真的没什么人。 难道是溯溪村的那帮人又去密谋什么了? 管他呢,办正经事要紧。 洛凡三步两步就进了走廊上的第一个房间,那正是黄青青和贺子怡的房间。 房间里静悄悄的,床上整齐地叠放着铺盖卷,在窗前的书桌上并排放着两个背包,一个是草绿色,一个是粉红色。 桌角那里还摆放着一个用黄布包裹的东西,洛凡认出来,那正是袁浩的骨灰盒。 他又仔仔细细地环顾了一圈,在确定周围没人之后才一前一后地背起两个背包,抱上了袁浩的骨灰,准备去里屋拿自己的东西。 突然,院门外传来了几个人吵吵嚷嚷谈话的声音。 洛凡一下乱了阵脚,慌忙地找着藏身之所,可他越急,脑子就越乱,只是傻傻地杵在大门正对的走廊中央,像没头苍蝇似的一圈又一圈地乱撞。 藏哪?藏哪?藏哪? 他的视线一下落在了厨房里的那个米缸上。 米缸里还剩下半缸白米。 他想都没想就迈了进去,还好,盖子刚好能盖住,虽然此时的他早已把自己蜷缩成了一个球,还塞了一嘴的生大米。 他侧耳倾听,并未听到有人进来。 他看了看表,黑漆漆的,完全看不清。 过去多久了? 还是没人进来? 不对啊,明明就听到门口有人在说话,难道是听错了? 洛凡本想把米缸的盖子掀开探探外面的动静,无奈心里确实害怕,他怕掀开之后看到的是溯溪村所有人狰狞可怖的面孔,他怕看到……他们都涎水直流,迫不及待地等着他自己露头的情形。 这也不无可能,只要他一掀开盖子,就会有无数张血盆大口朝自己扑过来,把他啃得血肉模糊,最后只剩下一具还挂着几丝肉筋的血红骸骨。 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洛凡又屏住呼吸等了许久,他其间有好几次想要打喷嚏,可每当想起那一张张青面獠牙的脸,他就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口鼻,愣是没发出一点儿声音。 好像还是没人进来。 洛凡被闷得实在难受,就把米缸抬起了一条缝,一缕清凉的风呼地灌了进来,他急忙大口喘息着,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透过那条缝去看,好像真的没什么人。 洛凡用全力把盖子全都抬了起来,拍掉了黏在身上的米,忙不迭地迈出了米缸,要往里屋走。 刚走了几步,他就又犹豫起来,反正背包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赶紧跑吧,还拿什么行李啊。 想到这,洛凡便又急匆匆地溜出了刘项云家的大门,绕到了之前跟二人分开的那个地方。 没想到,迎接他的竟是一片光秃秃的黄土地和那上面冒出的几根狗尾巴草。 洛凡愣住了,她们……她们人呢?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危机再临 4 洛凡走了不久,黄青青就听到有一阵脚步声向着她们移动过来了。 “子怡,你听到没?好像有人来了。”黄青青忐忑不安地说。 “声音好像是从屋前那条路上传来的,你说会不会是刘项云他们?那洛凡岂不是危险了?”贺子怡也担忧起来。 “这样,你先找个地方藏起来,我绕到前面去看看,如果洛凡真的有危险,我就想办法把那些人引开。”黄青青说。 “那谁来救你啊?”贺子怡忧心忡忡地问。 “我不会有事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法器,如果拿不到的话,不光是我,咱们三个谁都走不出去。”黄青青安抚她道。 贺子怡虽然依旧不放心,却也只好同意让黄青青去冒这个险。 黄青青弓着背趴在房子侧面的围墙上听,果然有几个人谈话的声音。 其中一个就是刘项云。 她似乎是这群人的头目,正给其他几个人发号施令。 “就按昨天说的办,只要一看到那几个小孩,立刻抓起来,不要活的,只要死的。”她说。 “那现在我们就分头上山去找?”一个男人说。 “不忙,谅他们也逃不出去,你忘了,他们现在没水也没吃的,咱们就算在山底下堵着,不出几天,也准能把他们给等下来。”另一个男人说。 “不行,尸肉已经不够吃了,不能再等了,你们现在就行动,记住,不用留活口,只要见到他们就地解决,咱们要的只是他们的尸首养尸吃肉。”刘项云说。 “那我们现在就去坟山?”之前那个男人问。 “去吧,我进屋去拿个东西,一会儿去跟你们会合。”刘项云说。 随后,几个人的脚步声又渐渐远去了。 黄青青趴在墙角,探出脑袋瞅了瞅,看到除了刘项云,剩下的三个人都向着坟山的方向离开了。 唯有刘项云自己转身进了屋。 她进去了! 洛凡正在这间屋子里,要是被她发现了,那后果不肯设想。 黄青青的心里塞了慢慢一团乱麻,大脑里轰隆隆地直响。 这可怎么办? 必须要把刘项云给引出来。 没想到的是,黄青青一着急一跺脚,却把憋在心里的那句潜台词给喊了出来,声音大得整条街都听得见。 只听她焦急地喊了一句:“哎呀,这下可完了,刘项云进去了!” 话刚出口,黄青青就意识到事情不妙,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瞪着两只惊恐的大眼睛倾听屋子里的动静。 不出所料,刚刚才走进院子的刘项云又慌忙出来了,她左右看了看,随后严肃地大喝一声:“谁?谁在那?” 黄青青几乎没把自己给捂得背过气去,她只觉眼前围绕着一圈亮晶晶的小星星,它们在黑色的幕布前翩翩起舞着,转来转去。 她松开了一只手,猛地吸了几口气,视野这才又清晰了起来。 不对啊,怎么没声音了? 刘项云呢?刚才她那声叫得那么响,难道她没听见? 黄青青正百思不得其解,忽然,在围墙右侧的地上渐渐飘来了一个黑色的影子,那影子越来越长,先是在她面前露出了一个头,随后露出了两只肩膀,再然后露出了身子,还有两条被阳光拉得细细长长的腿。 刘项云朝她这边走过来了! 情急之下,黄青青只好缓缓站起身来,准备随时逃跑,她有信心,和这个中年女人比速度和毅力,刘项云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然而,走到一半,那影子居然停下来不动了! 她好像在回头看着什么,看着看着,突然转身就往回走。 那只影子又变得越来越短,越来越短,先是没了两条细细长长的退,然后是身子,再然后是肩膀,最后,连头都消失在她的视线中了。 难道是刘项云发现了屋子里面的洛凡? 黄青青不知是应该为自己逃过了一劫感到高兴,还是应该为洛凡感到担心,她瞬间瘫软下来,背靠在围墙上,闭起了双眼,大脑中铺满了电视屏幕里那种特有的雪花点。 那些雪花点交叉跳跃在她的眼前,还不停发出吱吱啦啦的杂音。 一阵歇斯底里的懊恼像暴风雨一样无情地包裹了她,黄青青突然很想哭,如果当初没有被复仇的私心冲昏头脑,如果当初没有来到这个溯溪村,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长这么大,黄青青是第一次对自己做过的事情感到后悔。 她从来都认为,既然是自己买下的因,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就必须要自己去收获那结果,不管是坏的还是好的。 现在,她却后悔了,她不想为自己的过错埋单,也不想再硬逼着自己挺下去了。 如果现在她走到刘项云的面前,会不会被她一刀了断了性命呢?那样是不是就不用再心惊胆战地找逃脱之法了呢? 突然,她听到了一阵尖尖的嗓音。 是贺子怡! 她好像在朝谁喊着什么话,不清不楚的。 黄青青只隐隐约约得听到了这么几个词:“有种……追我……来啊……” 坏了,一定是贺子怡从院子的另一侧绕过来了,她正在和刘项云叫板! 黄青青一惊,刚刚说的很清楚,明明该是自己负责转移刘项云的注意力,她怎么会一个人冲出来了呢! 这样下去,他们的下场只能是逐个被抓,最终成为这些半尸人的晚餐。 绝对不能让刘项云逮着贺子怡! 这么想着,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勇气,愣是把黄青青从墙角给推了出来,她刚一站出来,就看到了贺子怡那张得意浅笑的脸。 在她们两个的中间,正面朝下地趴着一个人,她的手脚都大张着,像个死螃蟹似的一动不动,在她的脑袋旁边,还散落着一堆白色的粉末。 那人好像是刘项云。 黄青青一惊:“子怡,你没事啊?” 贺子怡耸了耸肩:“我能有什么事!” “你把刘项云怎么了?” “没怎么啊,让她睡一会儿。” 黄青青更迷糊了:“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用我这镜子啊,诺。”贺子怡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铜镜,在黄青青的眼前晃了晃。 黄青青走过去,接过了镜子上下打量着:“你这不就是普通的镜子嘛。” “是普通的镜子没错啊,不过这里面啊有个小的暗格,可以放个照片呀备忘录什么的。” “所以你在里面放了……” “一张护身符和这个。”贺子怡指了指地上那抹白色的粉末说。 “这个……是什么?” “是一种镇静药的粉末啊,可以让人瞬间晕厥。” “你随身都带着这东西?” “青青,这你就不懂了,我长的这么好看,万一哪天有人对我起了歹心,那我不是危险了!我这个啊……”说着,她的嗓音突然低了个八度:“是防狼用的!” 黄青青哭笑不得,不过不管这药原本的用途是什么,至少现在它发挥了一个重要的作用——撂倒刘项云。 “那咱们要不现在进去找洛凡?”黄青青问。 “我有个更好的主意。”贺子怡故作神秘道。 “什么主意?” “咱们吓吓他,要是他出来的时候没看见我们人,你觉得他第一个反应会是什么?” “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没发现啊,他一个大男生事事都往后躲,不给他点颜色瞧瞧怎么行,听我的,咱们到后面的那堆矮树里躲起来,看看他出来以后什么表情。” 黄青青拗不过她,只好退了一步,答应了。 她们合力把刘项云拖到了另一侧的院墙外,然后在屋后选定了一处比较隐秘的地点,藏了起来。 可是洛凡迟迟都没出来。 黄青青的腿都蹲麻了,还是没见到他的身影。 “咱们要不去看看,不会出什么事了吧?”黄青青不放心起来。 “他能出什么事啊,你信我,就凭他那个小胆,一准是找地方躲起来了。”贺子怡坐在地上,伸了伸腿。 又过了大约十分钟,才见到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向这边移了过来。 那人的前后都背了一个大包,手上还提了一个黄布包裹的板砖样武器,乍一看还以为是动漫里穿越出来的忍者神龟。 他刚走到围墙后的那片空地上就怔住了,随后,慌忙朝四下张望着,忽地两手一锤,面若死灰,无比绝望地立在原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面前坍塌了。 有好一会儿,他都没再动过。 贺子怡一直在那排灌木后面捂着嘴咯咯咯地笑。 “你差不多得了。”黄青青见到洛凡那副模样,于心不忍,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大叫一声:“洛凡,我们在这。” 洛凡的眼神里骤然间又重新燃起了一簇火光,他声音颤抖着问:“你们……没出事?” 贺子怡也从灌木后面走了出来:“能有什么事啊,真应该把你刚才的样子拍下来,让你自己看看有多丢人。” 黄青青忙说:“人家洛凡不也是担心你嘛。” “就是,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知不知道我刚才差一点吓死了。”洛凡说。 贺子怡一把把自己的背包抢了过来:“开个玩笑而已,那么认真干嘛。” 说着,她就拉开背包从里面掏出了一沓子黄色符纸,还有一把小巧的青铜色月牙状的东西,对着两人狡黠一笑:“咱们现在就动手吗?”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二章 焚村阵法 日照当空。 折腾了一上午,三人总算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法器已经到手,要施法那是分分钟的事。 黄青青说:“这引火诀的威力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溯溪村不是个小地方,要想彻底把它引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贺子怡却胸有成竹:“你忘了,离溯溪村不远,有座坟山,顾名思义,那山上面一定都是人的骸骨,既然有骸骨,就一定有一种东西。” “什么东西?”洛凡问。 “白磷!”黄青青一拍脑袋,“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你们说什么呢?什么白磷?”洛凡还是没明白。 “你傻呀,想想看,坟地里的鬼火是怎么烧起来的?”贺子怡问。 洛凡被一语点醒:“对啊,磷的燃点很低,可以自燃!所以你们要借助尸骨里的磷把坟山烧了?” 贺子怡说:“我正有此意。” “对了,子怡,你记不记得当时秦华老先生怎么跟我们说的来着?是让我们只烧村子,还是把坟山跟着一块烧了啊?那山上应该还有别的动物吧,咱们最好还是不要殃及无辜,说不定真的会招报应……”黄青青变得犹豫不决起来。 贺子怡可不管那套,她把一只骨瘦嶙峋的手搭在了黄青青的肩头,模仿着电影里黑社会大哥的语气说:“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怎么,你就没听过这句话?” “就是,青青,你想太多了。”洛凡搭腔道。 黄青青就没再好说什么。 现在当务之急是破了这个风水阴晦之地,早日逃出生天,其余的也都无暇顾及了。 尽管她的心里还是有一种很怪异的感觉,有点别扭,有点不快,总之很不舒服,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种感觉的源头。 三人最终选定在了距离溯溪村很远的那个树林里施咒。 这么做的理由很简单。 一是树林里郁郁葱葱的都是高大的树冠和茂盛的杂草,很好做掩护,不易被人发觉;二是这里曾经出现过一只被处决的食尸虫,路上贺子怡从洛凡的口中得知她的祖爷爷早已变成了这样的一只虫,她怀疑这片树林有可能就是他现在的栖身之所;三是民间有句俗语,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三人料到溯溪村的村民一定不会想到他们居然会躲到这片林子里。 当然,这里也掺杂着赌博的成分,有赢就有输,有胜就有败。 因此,他们必须要快些动手,以免节外生枝。 他们来到的就是之前溯溪村举办吃虫宴的那片空地。 这里果然一个人都没有。 贺子怡把包里能用的法器都一字排开,手中紧握那个月牙形铜器,操起那沓子符纸就开始布阵,口中还在念念有词。 黄青青也在手忙脚乱地帮着忙。 洛凡就那么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莫名地感觉有些紧张,一声也不敢吭。 半刻钟的功夫,符纸就摆成了一个八卦之形,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各安其中、井然有序。 贺子怡绕着八卦阵走了一圈,仔细端详了一阵,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将手中的月牙状铜器放到了法阵正中央,挑破了一根手指,在法阵的一侧画下了断断续续的几条短线,问黄青青道:“青青你看看,没什么错吧?” 黄青青细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说:“此阵为上艮下离,艮为山,离为火,山下有火,火燎群山,玉石俱焚,草木皆尽,引火诀就是借八卦之中的贲卦之象所生,没有错,阵法确实如此,只是这法器真的是山火棍吗?” 贺子怡调皮地挑了挑眉毛,说:“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放心吧,这可是我祖爷爷留下来的,不会有假。” “对了,祖爷爷现在不会在坟山上吧?会不会烧到他啊?”洛凡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不可能,这个主意是他给我们出的,他怎么会还留在这等着被烧成灰呢,我祖爷爷可比你要老练多了。”贺子怡不假思索道。 “既然如此,就施法吧,如果借着山上的尸骨之磷,想必这火势一定不会弱,烧及村子也是分分钟的事,现在想回头也是不可能的了。”黄青青说。 洛凡的脸色却忽地一沉:“不对啊,溯溪村着了,那咱们呢?咱们自己岂不是也要变成烤乳猪了?” 贺子怡说:“都叫你放心了,你看这阵法的朝向,火是向着溯溪村和坟山那边烧的,根本不可能烧到我们这里来,再加上今天的风向,我们处于上风口,无论如何,火都不会烧蔓延树林这里。” 洛凡还是满心忧虑:“那万一风向改了呢?怎么办?那个时候想跑也晚了啊。” 黄青青咳嗽了一声,板起脸来说道:“都叫你平时好好学习了,这么简单的知识都不懂,亚洲东部地区夏季是吹东南风的,我国位于亚欧大陆的东部,东临太平洋,海陆之间存在着显著的热力性质差异,再加上地转偏向力的作用,当然夏季也要吹东南风啦,风哪那么容易就突然反着吹啊!” 洛凡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贺子怡看了看两个人,一本正经地问:“是不是现在都没问题了?准备做法?” 黄青青看了眼手表,说:“开始吧。” 贺子怡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递到了洛凡的手里,说:“等一下,听我指令,你就照着上面的口诀念,咱们三个一起捻诀施咒的话,咒语的能量也会更大一点。” 黄青青瞟到那张纸上崎岖爬行的字,皱了皱眉:“这是你写的?什么时候写的?” 贺子怡道:“就在刚才啊,等洛凡的时候提前准备的。” 洛凡铺平了那张纸,快速扫了两遍上面的口诀,问:“我照着读就行了呗?” 贺子怡点头称是。 洛凡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说:“那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法阵齐整,法器入列,三人归位,引火诀正式开始施展。 咒语之声绵延连续,穿透了山林,把周遭的一切生物鸣叫都掩盖了,那声音细微如丝却摄人心魄,洛凡完全不理解那几行字的意思,却在照本宣科的时候感觉到头皮一阵阵的发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威严震慑之感,就好像天上一道惊雷灌顶直下,把他整个人都罩在了那一片熠熠电光之中。 说也奇怪,咒语才不过连续念了三遍,远远看到那坟山的山尖上竟然呼地跳起了一团青绿色火苗,沿着山脊就一路冲了下来,所到之处,尽是齐天高的熊熊烈火,没过多久,整座山就都烧起来了。 洛凡被这骤然发生的一幕惊呆了,一时都忘记了自己身处哪里,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他正在做什么。 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施咒,把目光移向了那火光冲天的坟山,隔着这么远,都能听见山上树木草根“噼噼啪啪”燃烧着的声响。 就在前一刻,刘项云还带了一伙人专门到坟山山脚下去堵截他们。 初步推测,溯溪村的那群人应该还在坟山周围,此时此刻,运气不好的可能已经被烧成炭灰了。 又过了大约五分钟,就连平地上都俨然成为了一片火海。 几个人的心都狠狠揪着,走到了林子边缘去查看。 溯溪村也烧起来了。 黄青青仿佛看到那火海中有好多人在翻滚、在嘶鸣、在求救、在挣扎。 他们面容扭曲,神态痛苦,手脚错位,龇牙咧嘴。 他们身上那长长的绿毛也都像山上的草木一样“噼噼啪啪”地燃烧了起来,冒起了一团灰黑色烟气。 非要这么干不可吗? 就算这里的人都变得不人不尸了,赶尽杀绝也未必太过于残忍了。 黄青青感到有那么一点于心不忍。 这样做就真的结束了吗?房子没了,树没了,人没了,村子没了,灾难就会销声匿迹吗? 黄青青不确定,望着那团火光,她的心里升起了一种不祥之感。 她觉得那火舌随时都会冲过来,将她撕碎,将她吞噬,将她的脑袋、她的手脚、她的皮肤、她的内脏都尽数烧成灰。 事实是,在天色渐渐暗下去的时候,火势也渐渐地小了。 随着太阳掉到了地平线之下,那团冲天大火也就跟着太阳一起也沉降了下去。 远远地,响起了一串警车的轰鸣声。 没错,是警车!警察来了! 三个人连行李都没来得及拿,就没命地顺着那声音的方向跑了过去,他们跑得越来越快,喘气声越来越粗,脚步也越来越重,可谁都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警察来了他们就得救了。 那真的是警察吗?真的是吗?真的是吗? 不会是在做梦吧! 在来到溯溪村的第十二天,终于得救了!终于……得救了! 什么食尸虫,什么僵尸,什么尸肉,统统见鬼去吧! 现在,我们要回到那光明的城市中去了,那里都是勾心斗角,都是尔虞我诈,都是两面三刀,都是欺世盗名。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那里还有灯红酒绿,还有珠光宝气,还有男欢女爱,还有纸醉金迷。 最起码,那里我们不感到陌生。 三个人从没想现在这样渴望回家。 私人的那点恩恩怨怨,在这种背景之下,早就都不算什么了。 贺子怡整天趾高气昂地走街串巷,还总是不谙世事,耍着千金大小姐的脾气,这很令人厌恶吗?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这样的人。 黄青青的仇恨早已灰飞烟灭了。 秦华是否还活着,是否还有什么话没来得及对他现已两鬓斑白的小女儿说,这很重要吗?反正他的寿命在变成食尸虫的那一刻就已经凝结不前了。 贺子怡现在对这件事丝毫不关心。 看不惯贺子怡颐指气使的袁浩也在几天之前就提前成为了一抔白灰,此时的他具体在想什么,我们不得而知。 我们所明确知道的是,袁浩的死和洛凡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只是单纯地喜欢贺子怡,单纯地想要来保护她,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那天,袁浩被黄青青一通指责,只好气急败坏的地出了门,左看右看,都不见贺子怡的身影,袁浩的火气就蹭地烧起来了,分明是贺子怡这个大小姐不讲道理,凭什么要让他背锅!自己还得摆出一副降兵的姿态低声下气地出来找她,天底下有这个道理吗! 莫名的恼怒瞬间盖过了他的理智,贺子怡的死活跟自己有什么相干,分都分了,难道还会在意她对自己的看法吗? 这么想着,袁浩就冒出了一个想法,抛下他们,一个人回去。 没想到,他居然走错了路。 袁浩并不是个路痴,他的方向感其好,可在这天,不知道是被怒气冲昏了头,还是之前就记错了方向,任凭他怎么走只觉越走越陌生,路边的景色更是愈发得荒凉可怖。 这是哪儿啊? 袁浩终于开始感到害怕了。 之前的那股怒气也被突如其来的恐惧瞬间浇灭了。 这时,前面隐隐出现了一个人影。 他好像正蹲坐在地上吃着什么。 他在吃什么呢? 袁浩好奇地走过去查看,突然大吃一惊,浑身的汗毛都根根立了起来,整个人都吓傻了。 他在啃食一具尸体! 地上都是已经凝固了的黑红色血迹,他的衣服上、他的嘴边也都是那黑红色的血。 此时,他的嘴巴正在费力地咀嚼着,他的手里还握着一个圆滚滚的白色球状物体,那上面满是鼓出来的血丝,那根本就是……是这具尸体的眼珠! 袁浩的魂早就飞到九霄云外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居然冲着那人就大叫了一声:“嘿,你……干什么呢!我……我可要报警了啊!” 再然后,他就理所应当地被灭了口。 溯溪村的人认为,这种死前就知晓了村子里秘密的外乡人,在死后也会到阴曹地府去告状,而阻止他告阴状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做法烧尸,让他的魂也像他的尸体一样付之一炬。 在死后不久,袁浩的残魂还去给黄青青通风报信过,不过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作为人的意识了。 这便是事情的全部经过。 很可惜,这一段剧情并没有那么波澜起伏,不过,事实就是事实,那便是袁浩为他自己的孤傲行为付出了血的代价。 狂奔了大概半个小时,前面果然出现了几辆红色卡车和几辆闪着红蓝色顶灯的警车。 这回是真的得救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三章 诡异未消 1 回城里的列车徐徐开动,一阵熟悉的汽笛声把火车从朴素的山村风光又逐渐带回了霓虹闪耀的都市。 先是掠过了一条宽阔纵横的河流,再是穿过一座阴冷昏暗的隧道,曙光就不动声色地离他们越来越近。 沿途的风景很美,就像来时一样美,甚至比来的时候更摄人心魄。 贺子怡倚在列车的窗框上睡熟了。 她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鸟语花香,芳草依依。 她看见了祖爷爷在一片芳草地上朝她微笑着招手。 祖爷爷很慈祥,穿着一件长布衫,很像是道袍,却没有挽发髻,他的左手还拿了一根拂尘,拂尘上长着许多长长的白色胡须,祖爷爷的嘴巴周围也长着许多长长的白色的胡须。 贺子怡满怀期待地跑了过去,却怎么也跑不到他的近前,只觉得跑着跑着,和祖爷爷之间的距离愈发遥远起来。 她想喊,却怎么都喊不出声。 祖爷爷伟岸的身躯变得越来越小,小到要消失不见了。 贺子怡绝望极了,她伸出两只胳膊,想要抓住那最后的希望,可抓在手里的只有轻飘飘的空气和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 祖爷爷的影子变得很淡、很淡,最后,和空气融为了一体。 贺子怡停下了脚步,她的内心充满了忧伤,那种锥心沥血、顿足捶胸的忧伤。 她沮丧地垂下了头,一眼就看到了脚下踩着的并非什么芳芳绿草,也不是绵绵土地,而是长长的绿色的毛发。 就像是溯溪村人手上、身上、腿上、脚上长出来的绿毛! 贺子怡忽悠一下从梦中惊醒了。 列车还在有条不紊地向前行驶着,窗外可以看到沿路上有很多高高低低的房屋,房屋的前后都长着茵茵绿草。 贺子怡盯着窗外愣了好一阵。 黄青青见她样子怪怪的,稍稍有些担心起来,她低低地问了句:“子怡,你不舒服吗?” 贺子怡好像没反应过来似的,迟迟没有抬头,也没作答。 黄青青又问道:“子怡,你有哪里不舒服吗?怎么看你脸色不太好啊。” 贺子怡这才抬起头呆呆地望着黄青青,说:“什么?” 黄青青有重复了一遍:“我说看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没睡好?” 贺子怡若有所思地说:“我刚才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了?” “我祖爷爷。” “他给你托梦了?”黄青青瞪圆了眼。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你到底梦见他怎么了啊?” “他在草地上向我招手,我就跑过去了,可是跑着跑着他又不见了,青青,你说会不会是他遭遇了什么不测啊?” 黄青青犹豫起来:“这个……我也不好说,总之,你别多想了,想那么多只会让自己更痛苦,也没什么实际大用啊。” 贺子怡点了点头,又将视线移出了窗外。 “溯溪村都没了,祖爷爷,他会去哪儿呢?”她自言自语到。 可能是白天的缘故,车厢里很吵,有的人在高盛阔论着,有的人则在打牌消遣,车厢里还弥漫着一股泡面和香肠的味道。 洛凡的呼噜声震天响,估计这次他是真的累坏了。 黄青青轻拍了一下贺子怡,指了指坐在她身边的洛凡,小声说:“你找个塑料袋之类的给他挂在胸前,接一下流下来的口水,你瞅瞅,都快湿一大片了。” 贺子怡转过头看了洛凡一眼,他的前胸果然已经被口水洇湿了一大片,浅蓝色的衬衫上有一块已经变成了宝石蓝。 “可能是做梦吃美食呢吧,毕竟这么多天都没吃到什么可口的。”贺子怡说。 刚说完,她忽然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别扭,就好像是自己说错什么话了,又好像是刚才这句话里暗藏了什么阴谋。 美食,这两个字现在是他们都不愿触碰的一个雷区。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美食,不同的人对美食有不同的定义,一些人把海鲜大餐视为美食,一些人把牛排意面当作绝味,一些人以中华料理奉为上品。 有些人什么都爱吃,对于他们来说,什么都是美食。 有些人却极其挑剔,对于他们来讲,什么都差那么一点儿意思。 而对于溯溪村的那些人,尸肉就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珍馐佳肴。 远离了溯溪村,是否真的意味着,远离了噩梦,远离了那尸肉的魅惑呢? 贺子怡又一次隐隐感到了浓重的不安。 窗外出现了一片稻田,田地里绿油油的一片,风拂过,就荡漾开了层层绿油油的波浪。 黄青青的脸上洋溢着阔别许久的那种欣喜之情,她兴奋地招呼着贺子怡说:“子怡你快看,这片稻田好美啊。” 贺子怡却无暇欣赏,她现在但凡看到绿色,就会一阵阵地作呕。 稻田后面隐藏着一座座村庄,村庄后面又是一片片稻田。 到处都是闪着金光的绿,到处都是绿得瘆人的光。 贺子怡又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向前跳跃。 一个身穿制服的列车员走了过来,说是要查票,黄青青就翻出了三个人的车票,递给了他。 列车员用黑色碳素笔在车票上挑了一条黑色的线,又把票还给了她。 “祝你们旅途愉快。”他说。 黄青青礼貌地笑笑,回应道:“谢谢。” 又回到正常的世界当中了,黄青青觉得这个列车员长得无比帅气。 连空气都是甜丝丝的。 黄青青欣赏了一路的美景,而贺子怡则沉沉地睡去了。 列车又驶回了他们出发的。 由于已经是大四毕业了,学校的宿舍已被收回,黄青青和洛凡都在离学校不远的地界租了一个临时出租屋,贺子怡就住在位于市中心的家里。 三个人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小窝。 这一夜,黄青青睡得很踏实,贺子怡睡得极不安详,又做了好几个光怪陆离的梦,只有洛凡一宿没睡着。 半夜里,他醒了很多次,总觉得嗓子发痒,连身上都莫名其妙地发痒,就好像有无数条蛆虫在他的身体里、在他的皮肤上爬来爬去、爬来爬去。 可当他每次撩起衣服查看的时候,却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 就这样,他断断续续地挠了整整一宿,早上起来看,发现连身上的皮肤都被他挠出了很深的血印。 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太长时间没洗澡了? 洛凡早上刚起来,就一头扎进了浴室,头都到脚好好洗了个遍,他这才感到舒服了一些。 桌子上还摞着他走时堆着的那些军事杂志,他的笔记本电脑还是半开着,就好像昨晚还有人刚刚用过。 可能是自己走的时候太匆忙,忘记合上了。 洛凡从浴室出来泡了一杯速溶咖啡,坐在桌边又翻看起那些杂志来。 在不久前的校园招聘会上他收到了一份offer,是某家外贸公司做市场营销的职位,那个时候,公司通知他九月份正式入职,现在还有一段时间可以供他自由支配。 而黄青青则是找到了一个外企公关的职务,也在等候办理入职。 现在才刚刚八月初。 在溯溪村的日子,就像一整年那么漫长,可实际上,却不过短短十几天。 又抿了一小口咖啡,洛凡就打开了电脑,查看这段时间有没有收到什么新的讯息。 刚刚连上网,qq头像就开始疯狂闪动起来,洛凡一一点开来看,差点没被那些奇葩的聊天内容笑喷。 有一些是群聊,洛凡直接忽略了,还有一些是他铁哥们留的言。 “会说话的鱼1973”在五天前说:洛哥,你人间蒸发去宇宙探险了? “女神御用消消乐”在四天前说:凡爷,据说给你发信息你都不回了,我不相信,就试试看。 还是“女神御用消消乐”在三天前说:果然不回了,这下我信了。 “六毛六分钱”说:听说你拯救银河系去了,兄弟特来问候一下,记得带手信回来,不用买贵的,带颗小行星就行。 “皇家杀马特”在两天前说:洛哥,我给你做了一张寻人启事,不知道用这张照片行不行? 在未接收文件里,还有一张他身份证的证件照,不知道这人是从哪里翻出来的。 直到昨天,还有人给他留言,内容越来越奇葩,话题完全不着边际。 洛凡开始一条一条地回复着。 刚敲过去“兄弟活着回来了”这几个字,“六毛六分钱”的头像就一闪一闪地晃动了起来。 “六毛六分钱”说:老弟,这些天你都去哪儿了,怎么电话打不通,qq也不回,我们都急死了。 洛凡说:你不是知道了嘛,我去拯救银河系去了,前些日子刚刚加入了一个宇宙级的偶像天团,名字超级酷炫,叫银河拯救队。 “六毛六分钱”说:你这个组合的名字不怕被告侵权吗? 洛凡回道:谁前谁后还不一定呢。 “六毛六分钱”说:我说真的,你到底去哪儿了? 洛凡说:我说去泡妞了你信不。 “六毛六分钱”说:就你? 洛凡说:我去陪贺子怡看他曾祖父去了。 “六毛六分钱”说:你们在一起了? 洛凡说:没有。 “六毛六分钱”说:那怎么会轮到你陪呢,人家不是有袁浩么。 洛凡说:袁浩死了。 过了一会儿,“六毛六分钱”的头像黑了,再也没亮起来。 洛凡仰头看着天花板,突然觉得咖啡的味道怪怪的,嗓子眼又开始隐隐发痒了,他用力地挠了挠脖子。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四章 诡异未消 2 洛凡曾经读到过这样一则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同他差不多年纪的长发女生。 她的长相甜美、皮肤白皙,尤其是那头乌黑的长发总能让见过她的男人都浮想联翩。 她的生活从来都波澜不惊,工作、睡觉,睡觉、工作,她的日常生活就像是一个在平地上滚动的球,一直在匀速前进着。 这几天,她习以为常的平静却被什么给打乱了。 她的身体有哪里不对劲。 早上起来,她总觉得嗓子发痒,还干干的,就好像有一只小手在她的嗓子眼挠啊挠,她咳嗽了几下,那种感觉就愈发强烈了。 起初,她以为自己是感冒了,就买了感冒药吃,可是吃了几天都不见好转,反而更加严重了。 嗓子里那只调皮的小手好像长大了一点儿。 女生对着镜子张大了嘴看,却什么都看不到。 最近,她咳嗽的更厉害了,止都只不住。 一向身体底子都不错的她无奈之下只好选择去看了大夫。 说实话,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病,感冒发烧都是常见的小毛病,即便是重感冒,一周之后、最长不过两周也总能好起来。 无奈十天过去了,她嗓子的状况却越来越差,现在不光是痒,她甚至还能感受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奇怪的是,到了医院却空无一人。 大夫都哪儿去了? 患者呢?医院里怎么可能连一个患者都没有? 现在都没人生病了吗? 女生在医院里信步走着,还是看不到一个人,她忍者嗓子的剧痛叫了起来:“喂,有人吗?医生,你们都在哪儿?” 她的声音回荡在了空旷的大厅里,撞到墙壁上,撞到柱子上,又被无数次地弹了回来。 她听到从四面八方传来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喂,喂,喂……有人吗,有人吗……医生,医生……在哪儿,在哪儿…… 她走上了楼,把每个楼层都挨个门敲了一遍,却发现,各层诊室的门都紧闭着,里面还都传出了沙沙沙的奇怪响声。 趴在门缝地下一瞅,女生顿时整个人都傻了,只见那门里面全都是乌黑油亮的发丝,就像是杂草一样滋生在各处,填满了整间屋子。 女生慌忙间缩回了头。 这时,她突然发现,从自己的嘴里也慢慢地冒出了一团黑硬的发丝,它们从她的嘴里伸出来,越来越多,越来越浓密,越来越嚣张。 无数的头发穿透了她的颅骨、穿透了她的皮肤,它们从她的脸上肆无忌惮地钻了出来,从她的鼻孔、从她的眼睛、从她的耳朵、从她的嘴里钻了出来。 如果头发有一天真的会倒着长,或许这真的会成为一种不治之症。 这是一个虚构的故事。 之前洛凡并不觉得这个故事有多新奇,正相反,他第一次读到的时候差点没笑死,这么清奇的脑洞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头发逆生长?这也未免太过于天马行空了,鬼才会相信。 但是,就在今天早上,他却猛然想起了这个故事,还有一种极其诡异的预感,他觉得,也许那个作者描写的就是一件真事,只不过故事发生的地点跟自己所处之地不在同一个时空里而已。 他居然莫名地怀疑起来,如果去医院拍个x光,是不是也会看到他的脑袋里、他的嗓子眼里全都塞满了密匝匝、黑乎乎的头发。 虽然这都是些毫无根据的猜想,可是洛凡的心脏却好像被人狠狠捏了一下,连呼吸都能感受到胸腔里的阵阵轰鸣声。 是不是应该去医院看看呢? 他想去,可是他不敢去。 因为他想到了那个故事中的女生,他害怕当自己踏进医院的那一刻也会看到这样惊悚的一幕,医院里没有大夫、没有患者,有的只是一团团长长的头发,这些头发最终会将他层层包裹、吞噬,最后把他整个人都啃食一空。 情急之下,洛凡给叫来了贺子怡和黄青青。 一见到两个人,洛凡连哭的心都有了。 他急切地问:“你们回来之后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啊?” 贺子怡问:“没有啊,你具体指哪个方面?” 洛凡说:“就是……身体上,有没有感觉到不舒服?” 贺子怡看了看黄青青,问:“青青,你觉得哪儿不舒服吗?” 黄青青摇了摇头,道:“没有。” 贺子怡说:“我也是,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要多好有多好。” 黄青青抢着说道:“这一点我可以证明,昨天我们才刚在一起吃的麻辣香锅,她一个人吃了四两饭,就跟几辈子没吃饭似的。” 洛凡说:“那就只有我一个人感觉不对劲?” 黄青青盯着他看了好一阵,终于说:“你还别说,这才几天啊,你怎么好像瘦了一大圈似的,最近是胃口不好吗?” 洛凡说:“不是胃口的事,我自从回来以后,就感觉哪哪都不舒服,口干舌燥的,还浑身都痒,就是那种……钻心的痒,我都快把自己给挠没皮了。” 贺子怡突然捂着嘴笑了起来:“我知道了,你一定是一直都没洗澡,身上起皮了吧,真行,你说在溯溪村吧,咱们没条件也就算了,这都回来了还不洗,你还真能坚持得住啊!” 洛凡连忙解释道:“我这一天能洗几个小时的澡,沐浴液都空了几瓶了,还是没用啊。” 其余两人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黄青青问:“除了痒,你还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洛凡说:“这倒没有。” 黄青青又问贺子怡:“你就没有全身都痒的感觉,对吧?” 贺子怡说:“没有。” 黄青青表情凝重地思考着:“我也没有。” 贺子怡似乎是一下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问:“洛凡,你说会不会你是在溯溪村染了什么病啊?你快想想,有没有手欠碰过什么东西,譬如墓碑啊,尸体一类的?” 洛凡用力地回想,却一无所获,他摇了摇头。 “那会不会只是单纯的皮肤病呢?”黄青青问。 “我不知道。”洛凡的眉头皱成了一座小山,高高地耸立在两眉之间。 “你就没去医院检查一下?”黄青青问。 “没有,我害怕……”洛凡说。 “害怕什么?” “我说不出来。”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都变得阴沉下来。 黄青青说:“要不,去医院看看吧,我们陪你去。” 洛凡说:“我一个男人,要两个女孩陪我,太没面子了,算了,你们回去吧,下午我自己去。” 贺子怡说:“你不会骗我们吧,一个人硬撑着可不好。” 洛凡说:“放心吧,下午我一定去医院查查。” 贺子怡和黄青青走了。 她们都没有任何身体上的不适,她们都红光满面、情绪高涨,她们似乎都已经从溯溪村的那个梦魇里恢复过来了。 只有他一个人感到各种不舒服。 或许是因为最近他累积了许多压力、再加上长期的焦虑情绪,在他的身体上反映出来了呢? 也对,人吃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病的。 如果真的在溯溪村染上了什么怪病,那得病的也不该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啊,他们吃的一样、住的一样,连行动都保持一致,这完全说不通。 洛凡决定换件衣服去趟医院做个常规检查。 突然,他一阵心慌,猛烈抽搐起来,几分钟过后,就昏厥在了地板上,翻起了白眼。 贺子怡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跟着黄青青去了她的住处。 “青青,你说洛凡不会有事吧,我还是有点担心。”贺子怡坐在床上问。 “他那么大个人了,还能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呀?”黄青青打趣道。 “你胡说!”贺子怡从床上跳了下来,“你再说我可就走了。” “行了行了,我不说了,大小姐。”黄青青给她倒了杯可乐,问:“你把袁浩的骨灰交给他父母了?” “给了。” “那他们说什么了?” 贺子怡低下头:“没说什么,反正都是我的错,才害了袁浩……” “你可别这么想,要怪也怪袁浩他自己。” 贺子怡闷闷不乐地盯着床单上踽踽爬行的一直七星瓢虫,似乎还深陷自责中无法自拔。 黄青青连忙转移了话题:“对了,警察这几天找你了吗?” “没有,自从上次找咱们三个问过一次话以后,就一直没动静了。” “你觉得溯溪村的事情,警察会怎么处理呢?” “天灾?应该不会查到我们头上吧?” “这火是引火诀引发的,根本是凭空而起、不留痕迹,警察绝对不会想到是我们点的。” “可我还是担心。” “担心什么?” “我祖爷爷啊,青青,你说我在火车上做的那个梦,会不会是什么预兆?会不会是祖爷爷给我托的梦?” “你想多了,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你祖爷爷一定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了,他见到你安全了估计也就放心了,子怡,别想了,都过去了。” “但愿如此吧。” 自此,溯溪村里发生的一切都尘埃落定、无疾而终了。 你也许会这么想。 我当初也和你想的一样。 直到市警察局接到了这样一个案件。 有个男人清早打电话报警说,一觉醒来就发现睡在身边的妻子就变成了一具血粼粼的残骸。 这是一起情节严重的杀人毁尸事件。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五章 诡异未消 3 受害者应该是被利器刺中要害身亡的。 之所以说应该,那是因为尸体早已残缺不全了,被发现的时候,连她的内脏都已经消失一空。 死者身上的肉也像是被刀子一类的匕首给一片一片地割下来带走了。 这是一具名副其实的残骸,部分肋骨和肢体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看起来极其骇人。 警察到男人家里取证的时候,骤然想到了古代的一种残忍刑罚——凌迟。 不知道这个女人是在活着的时候、还是死了以后被刮骨取肉的。 报警的男人名叫吴志远,是一家互联网公司的程序员。 警察问起他案件的具体情节时,他急得两只手在空中比比划划,说了半天才勉强说出个大概。 他的日常生活很不规律,没有固定的时间下班,没有固定的时间吃饭,也没有固定的时间睡觉。 要是碰上加班,他和妻子有的时候会接连几天见不到面。 妻子也不会把每天的日程告诉他,他们之间的话一年到头加在一起也不会超过有些热恋情侣三天之内聊的。 因此,在警察起那天受害人是在什么时间遇害的时候,他根本就说不清楚。 在前一天,他又像往常一样在公司加班,下班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了,他本来想在公司凑合一夜到天亮,但是突然想到了妻子白天发给他的那条信息,最终还是决定打车回家。 警察说:“请具体描述一下短信的内容。” 吴志远就把手机递给了警察。 短信只有寥寥几句话:志远,晚上早点回家,我有话跟你说。 待警察问起他妻子到底要跟他说什么的时候,他却支支吾吾的,什么都说不出。 毕竟最近一次和妻子说话也是在三天前了。 那天他下班早,本想着讨妻子欢心亲手给她做一桌香喷喷的饭菜,可是等到了很晚妻子都还没回家,直到深夜,他快要睡着的时候,外面的大门才“吱呀”一声被拉开了。 妻子见到他躺在床上,很诧异,问:“你怎么今天回来的这么早?” 吴志远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板着脸问道:“这话该我问吧,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干什么去了?” 妻子没理他,不耐烦地进卫生间卸妆去了。 后来,两个人就一直处于冷战状态,基本上没再有过言语上的交集。 警察说:“那在你看来,她的行为很反常是不是?” 吴志远说:“不瞒您说,我怀疑她……她出轨了。” 警察说:“她的反常行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吴志远说:“我也不知道,平时我们沟通的就比较少。” 警察说:“你们结婚之后都不说话吗?” 吴志远说:“恋爱的时候话还挺多的,可是结了婚之后就觉得没什么共同话题了,反正她要什么我就给她买什么,她要是不主动跟我说,我也不知道要跟她说点什么好。” 警察说:“我可以这样认为吗?你们的婚姻生活并不和谐。” 吴志远有些腼腆地低下头说:“我们的作息时间……不太一样。” 警察说:“你昨天是几点到家的?” 吴志远想了想,不确定地说:“大概……可能是……两三点了吧。” 警察说:“你家离公司很远吗?你刚才说你是凌晨一点下的班,怎么还能确定不了到家的时间呢?” 吴志远的语气这回确定了:“哦,那是两点左右。” 警察说:“你路上需要一个小时吗?” 吴志远说:“要是堵车的话得一个小时。” 警察说:“你的意思是凌晨一点的时候路上还在堵车吗?” 吴志远开始局促不安起来:“没……没堵车啊。” 警察说:“我再问一遍,你老实回答,昨晚你到底几点到家的?” 吴志远的双手开始胡乱地扣着自己的裤腿,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焦虑,在纠结了好一阵后,他才犹犹豫豫地说:“我没看表啊,我……我不知道。” 警察说:“那你昨晚回去的时候,你的妻子还没死是吗?” 吴志远说:“大……大概吧。” 警察正做着笔录的手突然停了下来:“请你想清楚了再说,什么叫大概?” 吴志远说:“我回去的时候看到卧室的床上有个人躺着,我以为她睡了就没打扰她,自己到书房里睡去了。” 警察又接着刷刷刷地记录起来:“你能保证说的都是实话吗?” 吴志远说:“我保证。” 警察说:“也就是说,昨晚你回家的时候并不确定你的妻子是否已经遇害。” 吴志远点了点头。 警察思考了片刻,问:“据你所知,你的妻子最近有没有和谁发生什么争执,或者说,跟谁结了仇?” 吴志远有点不好意思:“我不认识她的朋友,也不知道她最近和谁有交往。” 警察说:“那你还能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吗?” 吴志远说:“真对不起,警察同志,我什么都不知道。” 问询结束,警察就让他回去了。 吴志远说的话句句属实,完全没有捏造的痕迹。 警察原本怀疑是他贼喊捉贼,自己与妻子发生口角后,杀了妻子泄愤,后又来警局报案,为的是将自己列为受害者家属从而洗清对自己的怀疑,可是经过对其邻居的排查,大家都反映吴志远平时是个特别随和的人,一年到头他和妻子也不会拌一句嘴,他们家里更不会传出争吵打骂的声音,平时都安静得很。 而且,他们家昨天晚上也和平时一样安静。 不过倒是有人反应,这家妻子最近都回来得很晚,有一次,一个邻居出去度假,这天后半夜才回来,刚巧在电梯里碰上了那家妻子,她神采飞扬,还抹着浓妆,邻居和她简单寒暄了几句就各自回家了,邻居说,那家妻子很可能是在外面有了男人。 不过,在询问吴志远时,他却一问三不知,对自己妻子的日常行径似乎真的完全不了解。 警察只好对死者生前的行为做了调查。 没过几天,他们就查到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头上,他是一家外贸公司的经理,工作勤勤恳恳,为人也十分和善,下属都对这个领导赞不绝口,他已经结婚了,还有了一个快十岁的女儿,家庭和睦,人生圆满。 警察见到他的时候,他正在会议室给员工开会,西装革履、一副侃侃而谈的模样,很有气势。 警察把他叫了出去,把死者的照片举到了他的眼前,问:“请问你认识照片上的女人吗?” 男人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他慌忙摇着头,说:“没见过。” 警察问:“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件还是没见过?” 男人铁定了说:“肯定没见过。” 警察说:“可是有人能证明你认识她,不但有人能证明,就连咖啡馆里的摄像头也能证明你和她见过不下三次面。” 还没等警察问完话,男人撒腿就跑。 当天,男人就被拘留了。 该嫌疑人的罪名是——谋杀。 公司里把这件事都传开了,这件情节恶劣的谋杀案很快就成为了公司上上下下几百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只有洛凡一个人不愿意跟着大伙议论这件事。 自从他进了公司,就给人留下了个不太合群的印象,平时,给他的任务他都会认认真真地做完,就算加班到很晚,他也不会抱怨,怎么说呢?这个员工倒是个好员工,只是在别人看来脾气有点儿怪。 虽然性格比较孤僻,但是他和同事之间从来没发生过什么不愉快,他很谦让,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点儿都不像其他刚刚入职、血气方刚的大学生。 可有一点,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古怪气场总会给人以难以接近的感觉,不光是他身边的人有这种感觉,就连他的直系领导也被这种不好言明的疏离感纠缠着。 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他几乎都不会和别人说话。 到了下班的时候,如果手头上没有残留的工作,他就会早早离开,第二天再按时来上班。 一个人如果太正常了,就会显得很不正常。 就好像一只苹果,它长得无比圆润,该红的地方红,该青的地方青,从四面看上去它都一般高、一样宽,就像是用蜡做的那样有光泽,我敢打赌,你肯定不敢下口。 洛凡这个人在同事看来就是这样的一只苹果。 他按时上下班,按时去吃午饭,工作的时候不偷懒、不打瞌睡,老板让站着就站着,老板让坐着就坐着,老板在的时候他一丝不苟地完成自己的工作,老板不在他也会一刻不停地噼噼啪啪敲着键盘,即便是有同事趴在桌子上睡觉,他也会坚守岗位干自己的那摊子杂活,而且,他从不会萌生跟领导打小报告的小心思。 他的工作态度无可厚非,为人处世也让人挑不出毛病,可就是没人想要跟他说一句话。 关于部门经理谋杀一事,被公司炒得沸沸扬扬,唯有洛凡一个人守着自己的那方小桌子,还是像往常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不少做一件事,也不多说一个字。 有同事来跟他谈起这件案子,他就只是笑着点点头,以示礼貌。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六章 诡异未消 4 就在几天前,吴志远以故意杀人罪被判了刑。 警方调出了电梯里的监控摄像发现,就在当晚,吴志远还去过死者的家。 他们二人的地下恋情经过多方调查也证明的确属实,吴志远就是死者的情夫。 这下,这个外贸公司的小领导就算长十张嘴都说不清了,因为那天电梯里的外来人员只有他一个,而且死者家里遍布了他的指纹,尤其是女人死去的那张床上。 警方初步断定,该案件为情杀。 可是吴志远却只是承认与受害者有染,坚决否认自己是真凶,他对于自己的犯罪事实一个字都不愿招认。 但是证据确凿,他想抵赖也难。 公司本想努力把这件事给压下去,无奈欲盖弥彰,现在全市的新闻报纸上说的都是某某公司中层领导涉嫌谋杀情妇一事,连公司的业绩都因为这件丑事而在几天之内一落千丈,一丁点儿挽回的余地都没留下。 洛凡还是按时上下班,按时吃饭,按时睡觉,一如既往。 像这样处事不惊的人还真是少见。 有同事和他谈起这个话题,他总是刻意回避,好似害怕自己被什么可怕的东西黏上身似的。 就这样又过了一个月。 有个女同事注意到这几天洛凡的脸色奇差,就像是……就像是美国电影里刚从坟墓爬出来的丧尸。 他的皮肤干枯,眼神涣散,神色迷离,一点儿精气神儿都没有。 女同事问:“洛凡,你最近是怎么了啊?” 洛凡有气无力地说:“没怎么啊。” 女同事说:“你是不是生病了?脸色怎么这么差,你自己照照镜子。” 洛凡接过女同事递过来的镜子,也被里面映出的那个人吓了一大跳,这还是自己吗?这分明就是一具没有生命的干尸啊! 明白了,一定是太多天没吃那东西才会变成这样的。 看来,是时候屯下一批粮食了。 女同事张开一只手在洛凡的眼前晃了晃,问:“洛凡,你是不是贫血啊?头晕不晕?会不会是低血压?要不,你还是等周末去医院检查一下吧,瞅着你脸色还真是怪吓人的。” 洛凡礼貌地回道:“这周末我就去。” 女同事问:“用不用找人陪你?” 洛凡的脑子里猛地闪过了一丝电光,他紧盯着女同事,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曹华,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女同事一愣,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很显然,她是被洛凡这毫无征兆的问题给震住了。 “你说什么?” “你有男朋友吗?”洛凡说。 “我……我没有。”女同事的脸刷的就红了。 “那你陪我去吧。”洛凡这句话说得没有丝毫犹豫。 “那……那我看看吧。” “看什么?时间?还是人?” 这个一向都腼腆害羞、平时不声不响的小职员居然会如此大胆地约自己一起出去,女同事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看看我周末有没有时间,要是有时间的话……。”她说。 “好,那我等你消息,如果你周末有空,就陪我一起去吧。”洛凡打断她说道。 说实话,洛凡这个人虽说不太合群,但是在公司里的口碑很不错,每天早上,他都会主动给自己部门的同事一个不落地泡上一杯咖啡,什么打印资料、跑上跑下的活他都一律承包,毫无半句怨言。 女同事对他的印象也一直很好,其实洛凡曾经在工作上帮过她很多次,她一直都心存感激。 女同事觉得,这个人好像从来都不会发货,从来都不会动花花肠子,从来都不会将自己的过错归咎于他人。 有时候,别人的过错他都会主动要求承担后果。 如果是这个人追求自己,说不定她真的会答应。 周末。 那个叫做曹华的女同事如期赴约。 你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洛凡把她约到了一家咖啡馆,然后两个人谈天说地,发现越聊越投机,最后梨花带雨、一夜定情。 还是洛凡真的只是让曹华陪他一同去医院做体检,排队拿号,照x光,排队等结果,然后拿着一张哗啦哗啦响的x光片找大夫咨询,咨询过后就分道扬镳,两个人在医院门口毫无留恋地互道再见。 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假设,与之相伴随的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结果。 一种是,两个人干柴烈火,王八看绿豆看对了眼。 一种是,洛凡就是个神经大条的直男,他骨子里就和他平时表现出来的一个样,全然没有心机,心地宛若冰雪一样纯洁,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在这里,我要卖个关子。 在讲述那天发生的事情之前,我想先回顾一下在第一个女人被挖肉而死的前几天,洛凡是怎么过的。 这一天是女人遇害前的一周。 吴志远说是有应酬,早早就给自己下了班离开了公司。 从几天前,洛凡就开始觉得吴经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瞒着全公司,可那毕竟是领导的事情,他管不着。因此,他也只是把对吴经理的怀疑投进了他心底的那口深井,还在上面压了一块千斤重的大石头。 有道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没想到,吴经理居然会主动把洛凡这个刚入职不久的小员工牵涉其中。 下班的时候,吴经理叫来了洛凡,对他语重心长地说:“我看你挺老实,交给你个任务,去酒店帮我订一间房,回头我把房钱给你。” 洛凡不解,问:“经理,您订房间干什么啊?” 吴经理的表情一下就变得严肃起来:“不该问的别问,要不是我看你老实八交的,才不会把这件事交给你去做。” 洛凡立刻就住了嘴,按照吴经理的吩咐在一家酒店订了个房间,还没敢声张。 吴志远怎么都不会想到,就是这个对他言听计从、安分守己的小职员给他挖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坑,在将来的某一刻,他就会一脚踏进去,从此万劫不复。 那天晚上,吴志远果真是约了后来惨死的那个女人去酒店开房。 为了方便讲述,故事的后面我们姑且就叫她女人吧。 洛凡终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跟去看了个究竟。 吴志远并不知道洛凡会跑到客房门外去偷窥自己,他十分肯定,这个怕事的年轻人根本就没有这个胆量。 当晚,他和女人翻云覆雨,一直折腾到很晚才准备入睡。 而洛凡就趴在门外偷听,走廊里有很多探头,他还不失时机地躲过了几次保安的警告。 那天晚上他也很晚才回到家,可是倒头栽倒床上,他却怎么都合不上眼。 从溯溪村回来以后,他就开始感到不对劲了,最近,他身体上发生的种种变化更加令他饥渴难耐、头昏脑胀。 他太饿了。 他想要吃肉。 可是肉能从哪里获得呢?这里不是溯溪村,这里法律严备,这里管理森严,在这里,一切谋财害命、杀人放火的行为都会受到严厉的制裁。 除非,有人顶罪。 洛凡一夜没睡,在思考一个绝密的计划,他实在是熬不下去了。 后面的几天,吴经理似乎对他彻底信任了,一直都把订房的重任交付给了他。 洛凡就在这几天里,像制作渔网那样将他的计划一点一点地补全了。 现在,就差下网捞鱼了。 这天中午,吴经理特意把洛凡叫过来,跟他说今天不用去订房了,洛凡问为什么,吴经理却严厉呵斥他道:不是说了吗,不该问的别问!不该打听的别打听! 洛凡隐约觉得,吴经理有些闪烁其词。 因为就在上午,他听到吴经理的手机“叮铃铃”地响了一声,好像是有谁给他发了条短信,他看后,见左右没人在看,连忙回了句什么,就慌慌张张地把手机给收进了口袋。 洛凡本想潜进经理的办公室去偷瞟一眼短信内容,却一直没有看准时机,只好在远处默默观望。 你对短信的内容也很好奇是不是? 洛凡和你一样,完全只是出于好奇,才会抻个脖子盯了吴经理的手机一整天。 他最终还是猜出了今晚吴经理的动向。 他有百分之一百的把握,今天,吴经理要换个地方会情人。 想必是吴经理对他已经产生了诸多不信任,又或者是,吴经理觉得这种事情让他一个涉世不深的小孩接手难免会出纰漏。 洛凡在纠结了半天以后,决定跟着吴经理去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 天色微亮,街角还残留着一些虚弱的阳光,太阳像个迟暮的老人般显得怏怏无力。 洛凡堵了一辆出租车,尾随在吴志远的那辆黑色桑塔纳后,紧紧跟了半个小时之久。 黑色轿车停在了一栋很平常的楼房下,这倒是洛凡始料未及的。 难道吴经理真的只是下班回家了? 他塞给了司机一张五十元钱,连零钱都没来得及收,就手忙脚乱地跟着吴志远进了楼道。 吴志远进去以后,他趴在门口等了好一会都没敢出声。 楼道里并没有响起脚步声。 不一会儿,“叮”的一声响把楼道里的感应灯都惊醒了,电梯开合的声音随即传了出来。 吴志远坐电梯上楼去了。 洛凡急忙跑去看电梯指示灯显示的层数,那个红色的小箭头一直在闪着,直到13楼的时候它才停下来不动了。 吴志远上了13楼! 洛凡不假思索就要去按电梯,突然,他的手停在了半空,好像想到了什么关键之处。 他爬了13层楼梯来到了一个紧闭着的房门前。 他的脚步声很轻、喘气声也很轻,轻得就像漂浮在湖面上的一跟羽毛,毫无重量。 因此,门内的两个人都没有察觉到外面有动静。 可洛凡却把门里的声响都悉数装进了耳朵。 是吴志远和一个女人的声音。 洛凡从两个人的谈话中听了个大概。 这个女人便是吴志远几天以来一起在酒店开房的情妇,而这里就是女人的家,听女人的意思,是在酒店没有新鲜感了,想要寻求刺激,因此才把吴志远约来了自己家干男女之事。 就在这时,也不知是从哪里吹来的一股邪风,忽然把一个天衣无缝的阴险谋划吹进了洛凡的脑仁里。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七章 真相渐明 1 洛凡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临近午夜了。 突然,屋里响起了门把手转动的声音。 洛凡连忙蹑手蹑脚地爬上了几级台阶,呼哧带喘地把头埋进了黑暗里。 门开了,楼道里的灯也随之一同亮了起来。 吴志远的声音飘飘忽忽地传了出来。 “那我走了,小心点,别被你老公给发现了。” “哎呀,你就放心吧,又不是第一次了,怕什么。”女人说。 之后,就又响起了电梯开合的声音。 吴志远走了。 女人在他走后也进了屋。 洛凡这才探头探脑地溜下去看。 他推了推门,大门被锁的很严实。 没过几分钟,楼道里的感应灯就灭了。 世界又陷入了一片漆黑。 从楼梯的窗子外面透出了一缕幽蓝色的月光,那光投射在一把银白色的刀子上,映出了一个人凶神恶煞的脸。 这个人目光炯炯、脸上棱角分明,长着一对黑曜石般澄明的黑色瞳孔,年纪应该在二十来岁的样子。 他现在敲响了这家的大门。 不一会儿,一个女人的声音就隔着门板传了出来:“谁啊?” “吴经理让我来的。”那人说。 门被拉开了,女人站在了那人的面前,她穿着一件玫红色的睡衣、长发披肩、身姿绰约,是那种典型的令大部分成年男性都垂延三尺的女人。 她长得并不美,但是很妖娆,尤其是在玫红色的衬托下,那人看到,她的脸上闪着宝石般高贵艳丽的光。 “吴志远让你来的?”她问。 “对,之前的几天酒店都是我订的。”那人说。 “他这是又怎么了,都这么晚了还让你来干什么?”女人问。 那人朝身后瞥了两眼,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我能进去说吗?” 女人愣了愣,随后就让开了一条缝,示意他进屋去。 门“哐当”一声又沉沉地关上了。 现在,屋子里只有女人和洛凡两个人。 洛凡离开的时候,男主人还是没有回来,整栋楼似乎都睡熟了,连呼噜都没打,挨家挨户都黑着灯,连楼道里的那些白花花的眼睛也都紧紧闭着。 他和来时一样,也是走的楼梯,因此,电梯间里的摄像头根本没有照出他的样子。 回去的时候,他叫了一辆黑车,那车的司机就和他的车一样黑,一开口就管洛凡要三百块。 黑黢黢的街道上只有这一辆黑黢黢的车,洛凡没时间和他纠缠,此时,他的怀里还拎了一包沉甸甸的粮食,他只好掏出三百块扔给了司机。 在车上,司机几次都问起他那个黑袋子里装的是什么,洛凡的心“砰砰砰”地狂跳着,不知该怎么回答,生怕说错一个字引起司机的怀疑,后来,他索性装起了傻,不管司机问什么他都摇摇头不搭话,司机觉得没趣,也就不再问下去了。 下车的时候,他的大脑还是轰隆隆作响,就像有一千只一万只苍蝇在他的脑袋里面横冲直撞。 洛凡用双手拍打了几下耳朵,又狠狠地晃了晃头,这才觉得脑袋里“嗡嗡嗡”的杂音小了很多。 他急不可耐地打开了那个沉甸甸的黑袋子。 里面装的都是血糊糊肉和内脏。 洛凡看着那些肉,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人活着的时候叫做人,死了以后叫做尸。 据说在古代就有吃人洗髓的说法,其实,食尸别有一番风味。 尸肉就和毒品一样,一旦沾上,这一辈子就休想摆脱了。 洛凡之前其实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沾上了尸毒,直到他看到自己胳膊上生出来的那密密麻麻的绿毛茬儿,他才恍然想到,溯溪村的什么东西被他给带回来了。 尸毒。 他怎么会中尸毒的呢? 在回来以后,他见了黄青青和贺子怡几面,不管是脸色还是行为,她们都无比正常,就和去溯溪村之前一个样,也就是说,只有他自己中了尸毒。 这怎么可能呢? 难道是个人体质的问题?如果是这样,那中尸毒的也不应该是他,而是两个女生啊。 想不通,如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洛凡绞尽了脑汁,始终被这个问题困扰着,寝食难安。 其实在那些绿毛从他的皮肤中冒出来的时候,那种奇痒无比的感觉就已经消失无踪了,比起身体上的难受,他现在更多的是内心的种种困惑和焦躁。 有什么事情是他在溯溪村做了,而其他两个人没做的吗? 在河里洗手?不是,那天他们全都洗了。 在坟山上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是,那天被坟山上的野草划破腿的也不是他啊。 那会不会是那天因为他碰到了食尸虫的毛才会沾染上病菌的呢?那天秦华不是在贺子怡的床上跟他说了半天话嘛。 也不对,如果那虫子真的掉毛,那也该掉在贺子怡的床上,照这个说法,那两个女孩子才更应该沾上尸毒才对。 洛凡带着这个疑问过了几周平静的生活、吃了几周平常的饭,新入职的公司有食堂,食堂的饭菜虽说都是家常便饭,可是大师傅的手艺却着实获得了员工的一致好评。 这一天中午吃的是红烧肉,那肉的色泽油亮,浓油赤酱、肥瘦相间,酱汁浇在白米饭上勾人食欲、十分销魂,所有人都吃得满口流油,唯独洛凡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紧皱着眉,他端起饭碗左看右看,又闻了闻,总觉得那红烧肉不像是红烧肉,白米饭也不像是往常吃的白米饭,可是见周围的人都吃得津津有味,他便也塞了一口在嘴里,嚼啊嚼啊,越嚼越觉得滋味不对。 以前的红烧肉也是这个味道吗?还是他的味觉出了问题?他怎么记得之前在哪儿吃的红烧肉怎么会那么香呢?那是在哪儿吃的来着? 忽然,他猛地一哆嗦。 溯溪村! 没错,他所怀念的那个味道就是在溯溪村的二嫂家吃过的肉,那黑乎乎、油汪汪的红烧肉味至今还在他的口腔里徘徊不散,倒不是二嫂的手艺有多好,而是那肉本身的滋味实在令人刻骨难忘。 要说在溯溪村有什么事情是他干了而两个女生没有沾手的,那也就只有这个了,那天,在二嫂家里他吃了很多肉,而两个女生都基本上没动筷子。 他记得之前听谁讲过,人一旦吃了尸肉就会中尸毒,中毒深了就会变成一个半人半尸的怪物,永远都会将食尸当作生命当中的一部分,永世都难以摆脱。 洛凡陡然想起了他吃那盘肉时刘项云和二嫂的神情,她们脸上温和的笑,她们憋在心里狡诈的笑,还有她们催促着恨不得要将整盘肉塞到他肚子里的架势,无疑,她们绝对是别有用心。 是啊,洛凡现在最想吃的,就是那肉。 过了这么多天,尸毒早已在他的身体内蔓延开来,随着他的血液流淌遍了他的各个器官,此时此刻,他体内的所有细胞都在吵嚷着亟需尸毒的滋养。 吴志远的那个情妇是洛凡干的第一票。 他原本打算把那女人的整个尸体拖走,可是尸体太重,想来想去,他就只是割了一袋子肉回去养出尸毒再吃。 之所以选择那个女人,那是因为女人的力气小,好下手,而且他和那女人的生活没什么交集,要怀疑自然也不会怀疑到他的头上。 果不其然,吴志远这个花心大萝卜完美地成了他的替罪羊。 尸肉不多,两周以后,肉被吃完了,洛凡就又预备着干第二单生意。 这一次,取肉的目标是一个主动上门的女同事,名叫曹华。 洛凡在餐馆里定了位子,等待曹华赴约。 曹华脱掉了平时刻板的工装,换上了一套素色连衣裙,很是优雅。 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最里面一桌的洛凡,便轻移莲步、走了过去。 “你好呀,洛凡。” 洛凡连忙放下手机,站起来打招呼:“哦,你好。” “点菜了吗?” “没有,等你点。” “我吃什么都行啊,你点吧。” 洛凡把菜单递给了她:“女士优先,还是你先看吧,我这个人不忌口,什么都能吃。” “那我可点了啊。”说着,曹华就翻起了菜单。 盯着曹华的那张脸,洛凡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直叫。 他已经饿了好几天了,屯在家里的肉连点渣都没剩。 “你看着我干什么?”曹华注意到了他那饥渴的眼光,感到浑身不自在。 “没……没什么,你点好了?” “嗯,我就来个西冷牛排吧,你要什么?” 洛凡喊来了服务员,说:“两份西冷牛排,再开一瓶红酒。” 服务员鞠了一躬,就离开了。 曹华说:“你不是让我陪你去医院吗,怎么来餐厅了?” 洛凡说:“约你不是要找个像样的借口嘛。” “看不出你这个人年纪不大,城府倒是挺深的啊。” “我这人没有城府,很单纯。” “那说说吧,你约我是出于什么目的啊?” “说实话吗?” “嗯,实话。” “自打进公司的第一天起我就喜欢上你了,想要你做我的女朋友。” 曹华哈哈大笑起来:“我可比你年纪大啊,小鬼。” “大多少?” “我今年可都三十了。” “我也二十五了啊,五岁不算大,我就是喜欢成熟性感的。” “哎,你平时在公司可不这样啊,说的这么露骨你不害臊啊。”曹华翘起了二郎腿,一只艳红色的高跟鞋在空中晃悠了起来。 “喜欢是光明正大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害臊?” “行,那说说吧,你有多喜欢我?” “很喜欢。” “那你等一下计划约我去哪儿啊?” “去我家吧。” “这就去你家了?” “怎么,你嫌太快?” “不不不,你定,你定,我呀……”曹华把身子向前欠了欠,一脸谄媚地对洛凡说:“今天听你的。” 第二天一早,洛凡和往常一样提早到了公司。 周一,也就是工作周的第一天,全公司都死气沉沉的,没有一个人精力满满。 洛凡是个例外。 他今天的心情好像格外好,对所有人都笑盈盈的,就像遇上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似的。 一个同事问:“洛凡,你昨天中五百万了?” 洛凡说:“为什么这么问啊。” 同事说:“那你兴奋个什么劲儿,都这个年纪了,还装祖国六七点钟的太阳呢,不怕把自己给烤死!” 洛凡回道:“你可真逗。” 这一天,曹华没来上班。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九章 真相渐明 3 有些东西生来就长着毛,譬如说猩猩。 有些东西只有腐坏了才会长毛,譬如水果。 人这种生物却不在其中任何一列。 当然,也有例外。 有一种人,他生下来浑身就长着像猩猩一样的黑毛,科学家称之为返祖现象,他们也和我们一样,讲着人类的语言,跳着人类的舞蹈,写着人类的字,干着人类的事。 他们是活人。 有一种人,腐坏了才会长毛,那是细菌的作用,它们滋生在了腐败的人体内,分裂、繁殖、消亡,再分裂、再繁殖、再消亡,它们越长越多,越来越密集,当他们占据了整个人体时,那个人看上去就会变成一个毛茸茸的怪物。 他们是死人。 你属于哪一种人? 黄青青找来贺子怡,把洛凡身上的异常表现一五一十地给她讲了一遍。 看样子贺子怡并不认为这是件多么要紧的事,她把披肩长发往后一撩,说:“呦,青青,我还以为你兔子不吃窝边草呢,敢情一直瞄准洛凡呐。” “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别转移话题行不行。”黄青青焦急的样子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贺子怡一万个不相信:“你不会真的怀疑洛凡也中了尸毒吧?会不会是你的错觉?” “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能肯定,洛凡他绝对有问题。” “那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呢,你就没想过,万一人家洛凡好好的,你去指着鼻子质问人家,最后可怎么收场?就这好像……好像你一口咬定你老公出轨了,还跑到他公司大吵大闹一通,结果呢,人家清清白白的,什么事儿也没有,你说尴不尴尬?” 其实,贺子怡虽然情商不高,社会阅历也欠缺,但在考虑事情上还是颇为周全。 她说的不错,黄青青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指证洛凡就是中了尸毒。 “那你再跟我去看看吧,我还是不放心。” 贺子怡想了想:“那好吧,说起来我也挺长时间没见洛凡了,这人怎么这么没有毅力,当初还要追我呢,现在倒好,一毕业连影都见不着了。” “你真是一点儿都没变。”黄青青笑着说。 “这才半年,有什么可变的。” 半年,一年的一半,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对于那些生命垂危的人来说,多活一天都是上天给予的恩赐,半年,实在是遥不可及。 可对于大部分的人来讲,半年,就像是白驹过隙、昙花一现那样转瞬即逝。 半年里,某某外贸公司死了两个人。 半年里,某个人的手臂上已经长满了密匝匝的绿毛。 黄青青故意挑了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和贺子怡一起再一次来到了洛凡家门前,初春,太阳的温度恰到好处,让黄青青悬在半空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所有的污秽和肮脏之物都会在阳光下无处遁形。 就算洛凡真的变成了一个半尸人,在这炽热的阳光底下相信他也展示不出什么能耐。 贺子怡和黄青青的心情截然不同。 她和黄青青见面时,提了满手的水果,还特意去附近的西饼店买了点心,似乎对这次老同学间的重逢充满了期待。 “你买这么多吃的干什么呀?”黄青青问。 “不然干聊啊。”贺子怡回道。 黄青青还想说什么,可是刚要开口,又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下去了。 来之前,本来黄青青是主张要给洛凡打个电话的,可贺子怡却坚持说不用,说什么搞突击才刺激。 她的确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么天真,还是那样不考虑自己说话做事的后果。 这一次,黄青青直接就找到了洛凡家的门洞。 大概是老楼的关系,即便在白天,楼里也还是光线暗淡,眼睛要适应很久才能逐渐看清周遭的事物。 楼道里的窗户都很小,而且莫名其妙地都被木板封死了,贺子怡打开了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给两个人照着脚下,艰难地爬起楼梯。 “这个楼怎么这么破?连个电梯都没有的。”贺子怡问。 “好像是有规定,八层以上的楼房才会装电梯。”黄青青说。 “谁规定的?扯淡,市里那个博物馆才四层,人家就修了电梯。”贺子怡说得很大声,好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那是博物馆,又不是居民楼,那是个例外。” 洛凡家住顶楼。 爬上去的时候,贺子怡趴在楼梯扶手上喘了很久,才有气无力地去敲门。 咚咚咚。 并没有人出来开门。 贺子怡又轻叩了三下。 咚咚咚。 门里还是没有动静。 黄青青急躁起来:“你看,我就说来之前得打个电话问问吧,你偏不,这要是赶上他没在家,咱们不是白跑一趟。” 贺子怡的脸色也变了:“不会吧,这大周末的,他一个单身大龄男青年,能去哪儿逛啊。” “要不打个电话问问?” 贺子怡咬着嘴唇思考了一阵,突然开始用力砸起门来。 咚!咚!咚! 黄青吓傻了,她立刻伸手去拦:“你疯了?” 贺子怡没理她,冲着门里大声嚷嚷起来:“洛凡,你单相思的女神来了,你不开门迎接啊?” 看来,洛凡是真的不在家。 黄青青拨了洛凡的电话。 回她的是一个冰冷的女人声音:“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是空号,请查正后再拨。” 黄青青奇怪地盯着那行毫无规律的数字:“咦?洛凡不是这个号码吗?” 贺子怡也掏出了手机,拨了一遍洛凡的电话,她得到的同样也是那句冷冰冰的回复。 洛凡就这样失联了。 手机屏幕灭了,七楼没有天窗,楼道里的窗户被封得死死的,黄青青想看看贺子怡的表情,可是她什么都看不清。 她只能隐约看到面前站了一个比她高一截的人。 她看不出那是个男人,还是个女人。 她们都没说话。 忽然,那人拿着手机的手好像在空中晃了晃,她听见那个人说了句:“手机没电了。” 那个声音很像贺子怡,尖尖的,细细的。 她也按了一下自己的手机开机键,发现自己的手机也自动关机了。 就是这么巧,两个人的手机同时告假休病了,她们互相看着对方,又看不清彼此。 “我的也没电了。”黄青青说。 “你是谁?”那人突然问。 这一问,令黄青青措手不及:“什么?” “我怎么觉得你的声音不像青青。”那人说。 其实,黄青青也早就觉得,面前的这个人不像贺子怡。 她的声音很细很柔,可那更像是男人矫揉造作捏着嗓子发出来的,他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女人。 “你是洛凡吗?”对面的人突然问道。 黄青青的周身猛地抽搐了一下:“不,我是黄青青。” “哦。”那人说。 “那你是洛凡吗?”黄青青问。 对面的人也没料到会被这么一问,显然也是没了分寸,她摇了摇头:“我是贺子怡。” “哦。”黄青青说。 “既然洛凡不在,那我们就回去吧。”那人说。 “好,走吧。”黄青青回应道。 两个人就一前一后地扶着楼梯扶手往下摸。 没了手电筒的光,楼道里的黑就更纯粹了,那种藏在阳光下的黑暗才最瘆人。 一路没话。 不知道走了多久,黑暗中响起了一个声音:“这是第几层了?” “第三层吧,我不确定。”一个人回答。 “不对,这才刚刚是第四层啊。”另一个人纠正道。 “哦哦,谢谢你啊。”第一个说话的人礼貌回应着。 突然,空气就像瞬间被冻住了一样,凝固在了黑漆漆的楼道里。 除了自己跟贺子怡,还有第三个人!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 是谁? 这个楼里的住户? 还是什么不速之客? 贺子怡在同一时刻也反应过来了这个问题,她也不动了。 “你是谁?”两个女生中的一个问。 “我的声音你都听不出来了,咱们在前两天不是刚刚见过面吗。”男人说。 “你是……洛凡?” “你们难道不是来找我的么。”虽然看不见对方的神情,可是黄青青能感觉到,那人在笑。 “你带手机了吗?”听声音,这句话是贺子怡问的。 “我的手机落在家里了。”洛凡说。 “那你有手电筒吗?”贺子怡又问。 “要手电筒干什么?” “我看不见你。” “为什么一定要看见我呢,我能看见你就足够了呀。” 洛凡的声音幽幽地在楼道里回荡着,充斥着鬼魅的邪气,让人不禁联想到,此刻的他,就连声带上也长出了那细细绒绒的绿毛,他一说话,气流就撩拨着那些触手状的绒毛,整个声道里面就仿佛是在春风中摇曳的稻田,那些绿苗左右摇摆着,一会儿倒下,一会儿站起来,井然有序、整齐划一。 对了,洛凡之前曾经说过,他的喉咙很痒,就好像有无数只小虫同时在他的嗓子眼里面爬来爬去。 在那时他根本不会想到,这种抓心挠肝的痒正是那些绿油油的种子在他的嗓子眼里生根发芽导致的。 人体就是这么奇妙,人的身上可以长很多东西,它就像是一方肥沃的土地,只要有种子落地生根,就能在它的上面产出丰硕的果实。 洛凡已经不是个人了,他的身上有太多的种子生根发芽,有太多的种子开花结果。 比起友情,比起爱情,他现在最需要的是——肉。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章 第二卷完结篇 上 贺子怡看不见面前这个人的脸,只能听到他阴森的声音在楼道里回荡。 她的心脏狂跳着,手心里都是冷汗,两条腿在瑟瑟发抖。 她惊恐地嗓子眼里好像塞了个充满气的气球一样,发胀发紧,刚想要说什么就感觉到那个气球似乎要爆炸。 还是洛凡打破了僵局,他对着黑暗说:“让我来猜猜看,你们老找我是因为怀疑我在溯溪村中了尸毒吧?” 他一语中的,贺子怡无力反驳。 “你们来是为了证实这件事?”洛凡又问。 “是。”黄青青说。 “那我就来告诉你们真相吧,怎么样?”洛凡的声音很近,贺子怡甚至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你真的……不是人了?”贺子怡发抖的嗓音就像一只离群的小绵羊,楚楚可怜。 “你们有没有想过知道真相以后会有什么后果?”洛凡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你别绕圈子,洛凡,咱们都是同学,都是朋友,如果你真的出了什么事情,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在困难的事都会有解决途径的,你跟我说实话,这段时间你到底是怎么了?”黄青青问。 “在溯溪村,你们都没吃,只有我吃了。”洛凡说。 “什么意思?”黄青青问。 “在二嫂家的那顿饭,还记得吗?桌子上有一盘肉,你们都没吃,只有我一个人吃了。”洛凡说。 “那个肉有问题?”黑暗中响起了贺子怡的惊叫。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会信,我后来才知道,其实那就是尸肉,是死人发霉的肉。”洛凡说得很平静,似乎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一句早已时过境迁的旧话,一个事不关己的传言。 从他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波澜,黄青青丝毫也想象不出他此时此刻的表情。 洛凡接着说道:“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再后来的有一天,秦慕彩来了,说是要去坟山上找秦老先生的墓要迁坟,在上山之前,咱们一起吃了一顿饭,饭桌上又出现了那盘肉,你们都没吃,还是只有我吃了,你说巧不巧?” 黄青青问:“听你的意思,是我们俩早有预谋喽?” 洛凡说:“我没这么说,我的原话是,好巧啊,两次都只有我一个人吃了尸肉,而你们连碰都不碰,你说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儿吗?” 黄青青的怒气忽然间胜过了恐惧,她发狂似的对着洛凡大喊:“当时,我们谁都不知道那是尸肉,但凡我要是知道那东西不能吃,你觉得我会不阻止你吗?我们不吃,那是因为没有胃口,在溯溪村经历了那么多离奇古怪的事情,遇上的危险一天比一天多,逃出去的希望一天比一天少,你觉得我还能吃得下吗,洛凡,拜托你说话之前想想清楚好吗。” 黄青青的余气还未消,却突然听到对面传来了一阵讪笑:“青青,你一定要装成最无辜的那个人吗?”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懂,你比谁都懂,撇开尸肉的事儿先不谈,你能给我解释解释给我下咒的那件事吗?” 黄青青一惊:“我……我没你下过咒。” “那你说话怎么结巴了?” “我……我没有!” “要不要我录下来给你放一遍听啊。” “洛凡,你别故弄玄虚。” “说反了吧,故弄玄虚的明明是你啊,黄青青,那个时候要不是因为我命大,估计现在也和袁浩一样,化成灰了吧?” “可是……你现在不是没事嘛,既然没事,你为什么还旧事重提?” “我没事,那不是因为你的手下留情,而是因为我吃过尸肉,食尸肉救了我,你黄青青,不过是个杀人未遂的凶手罢了。” 黄青青没话说了,她早已抖成了一团,她的牙齿哒哒哒地上下碰撞着,她的耳朵里嗡嗡嗡地都是噪音,她的眼前闪烁着黑白相间的雪花点,有那么一瞬间,她都忘了自己身在何处了。 贺子怡说话了:“洛凡,那次的事情是我不好,我拜托黄青青给你下的咒,你要怪,就怪我吧,现在我们把话都说开了,以前的事情你可以当作是误会一笔勾销,也可以当作是永生永世的仇恨一直记在心里,总之,我向你赔礼道歉,对不起。” “我可以用一句经典的电影台词回答你,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嘛。” “那你想怎么办?” “子怡,其实你一直都知道我喜欢你,是不是?” 黑暗里,寂静无声。 “怎么不说话了?” 黄青青感觉身边又一个人在低低地啜泣,那声音不大,却很伤感。 “心虚了?” 啜泣声断断续续地,如果有人恰巧路过,一定会以为是哪个小女孩因为丢了发卡而恸哭,或者是哪个小姑娘因为没有得到老师的表扬而伤心。 许多人都说一个人长不大,那是因为她不愿长大。 过去,有父母为贺子怡遮风挡雨,有洛凡给她保驾护航,她就一直把自己当成是个孩子,她觉得自己可以不用承担责任,不用为她的过失买单,因为所有的过错和不是都能用一句童言无忌一笔勾销,可现在,贺子怡面对这个曾经无数次默默为她付出的备胎,她除了一个劲地哭,没有什么好回应他的。 “我之前想过,一直要做你的白马王子,就那样一直在你的身下默默驮着你,你要去哪儿,我就驮你去哪儿,只要你开心,我就满足,我太傻了,贺子怡,我太傻了,其实你从来都没把我放在眼里过,不是吗?那个袁浩,哪里都不如我,不如我对你好,不如我长得帅,不如我有能力,可你就是喜欢他,我想不明白,真的,我想不明白,我究竟差在哪儿了,贺子怡告诉我,和他比,我究竟差在哪儿了?” “洛凡,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你会这么想,我不是有意的。”洛凡的一番话让黄青青的啜泣变成了嚎啕大哭,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总之,眼泪就是止不住。 “你们想好要为自己犯下的错买单了吗?”洛凡问。 “疯子!你想要干什么!我可报警了,我……我报警啦!”黄青青像只疯狗一样冲着黑暗狂叫着。 “你刚才不是说,你的手机没电了吗?” 对啊,黄青青猛然意识到了这个残酷的事实,她的手机早已先她一步魂归西天了。 她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拼尽全力想要分辨出面前这个人的身形,可是在她眼前晃动的,还是那一片黑黑白白的雪花点。 “正好,我的囤粮吃完了。”她听见洛凡冷冷地说。 一只手像个铁钎一样死死勾住了她的肩膀,电击般的疼痛瞬间袭遍了她的全身,她想喊,却一个字都喊不出来了。 “你们想要看真相,我就给你们真相,不跟我一起去我房间看看吗?”洛凡自顾自地说着,把两个女生又推回了顶楼。 洛凡打开门,把两个人推进去,又反锁了门。 刺眼的白色灯光骤然亮起,黄青青赫然看到,洛凡正着上身站在自己身前,他的手臂上,都是密匝匝的绿毛。 那一次,她没看错,洛凡真的变成了一个不人不尸的怪物了。 “洛凡,你……”她刚要说什么,忽然感觉到有什么热乎乎的液体从她的头顶顺着脸颊淌了下来,她的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黄青青从没告诉过任何人,她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坚强,她也像其他小女生一样,怕黑、怕闪电、怕蛇、怕老鼠。 她之所以没那么怕,那是因为她不允许自己怕,她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柔弱的一面,柔弱,是一种短板,是别人可以用来攻击你的软肋。 其实她最怕的,是报应,是因果循环。 她憎恨别人在自己的背后指手画脚,她厌恶那些搅合别人感情的第三者,她鄙视那些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笑面虎。 因此,她用自己尚不纯熟的巫术害过很多人,她很怕有朝一日那些冤魂来找她偿命。 洛凡就是其中的一个受害者。 现在,报应来了。 头部那剧烈的痛感消失了,黄青青感到身子很轻,好像随时都能乘风飘起来,她似乎挣脱了一切凡尘的束缚,什么恐惧,什么悲伤,什么愤怒,统统都不见了。 她飘起来了。 她飘过了一排排的楼房,飘过了一棵棵的槐树,飘过了一条条的街巷。 她一点儿都感觉不到累。 她的脑子里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欲望。 就这么飘着,飘向那一望无际的救赎之海,飘向那层峦叠嶂的极乐圣地。 黄青青觉得身心都很愉快,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愉快。 不知飘了多久,她听见有个老头在身后对着她大喊大叫。 “你还不回去!” 那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呢?究竟是在哪里听过? 黄青青想不起来有扶过哪个老爷爷过马路,或者家门口摊煎饼的那个人是老大爷还是老奶奶。 她停在空中努力回想着。 那人又喊了起来:“黄青青,你还不回去!” 黄青青转了个身,她看到,在很远很远的街角,有一只黑黢黢的巨大怪虫在半擎着身子再冲她喊着什么。 虫子…… 黑色的虫子…… 长满长毛的黑色虫子…… 食尸虫! 黄青青好像突然从梦境坠入到了现实中,这只虫,这只声音苍老的人面虫,根本就是秦华啊!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一章 第二卷完结篇 下 警笛的轰鸣声惊起了几只正在树梢犯困的麻雀。 刚刚警察局里接到举报说,某某外贸公司的失踪女员工尸体就在一个名叫洛凡的男人家里,为了核实,警察立即出动,马不停蹄地就来到了小区楼下。 听举报人的声音,应该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他非但把凶手的名字和详细身份报告给了警察,甚至还将受害人的被害过程都对警察作了汇报,就好像他亲眼看到了一样,警察刚要问他是怎么得知的,对话那头却响起了“嘟嘟嘟”的忙音。 三名身穿警服的警察在手电筒的光线下谨慎地往楼上爬,根据报案者提供的住址,名叫洛凡的嫌疑人应该就住在这栋楼的顶层。 楼道里出奇得安静,连一声狗叫都没有,就好像每个楼层的每间房屋都空着,都没人住。 来到七楼,依旧是漆黑一片。 一个警察哐哐哐地开始砸门。 “您好,请问有人吗?” 一个声音从里面透了出来:“谁?” “我们是警察,例行公事,请您打开门配合调查。” “警察来找我干什么?” “是这样的,先生,有人打电话到警察局举报这间房子的住户,有谋杀嫌疑。” “你们找错人了,你们要找的一定不会是我。” “您这里不是绿苑小区a栋楼708号吗?” “是。” “您的名字是叫洛凡吧?” “是。” “那还是请您开一下门吧,我们进屋查看后,如果证实尸体没有在您家里,那我们自然就会走了。” 谁知道,门里的那个人居然狂吼了起来:“你们离开我家,我没杀人,谁举报的我?你分明是在污蔑我!” 警察解释道:“这个我不方便告诉您,我只能说,是一位老爷爷。” “谁?我知道了,一定是秦华,他没被烧死,他跟着我回来了,他居然没被烧死,还回来害我!” 警察听得一头雾水:“先生,您在说什么呢?请您先把门打开好吗?” 门里的那个人突然狂笑了起来:“你们来抓我,还让我开门,你们当我傻吗?啊?是你们傻还是我傻!” “请您配合我们调查,否则,我们不排除使用强硬手段。” “我是不会被抓的!不会!” 没过一会儿,楼下传来了“嘭”的一声闷响,就像是谁家的暖水壶忽然间炸裂了似的,把三名警察都吓了一哆嗦。 “刚才是什么声音?”一个警察问。 “打雷了?”另一个警察问。 “听着不像啊,好像就一声,是从外面传来的?”第三个警察问。 楼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对三个人的疑问做了完整而又简洁的回答,那是个同行的警察,他一直坐在楼下的警车里等消息,没想到等来的确实一个血粼粼的真相。 有个人跳楼了。 那人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警车前面的那片草坪上。 那个人,是洛凡。 不过好在警察及时把他送去了医院,洛凡才得以幸免于难,幸亏挂在半空的晾衣杆缓冲了一下地面对他的冲击力,再加上地面是柔软的草地,就像一张天然的弹簧床,才让他没那么容易丢了性命。 警察撬开了洛凡家的门锁,从厨房里找到了一些尸体腐烂变臭的残害,还有两个奄奄一息的女孩。 在把洛凡送去医院抢救的同时,黄青青二人也被送去了医院。 救护车跟在警车后面吵吵嚷嚷地疾驰而过,又有几只麻雀从树梢上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 黄青青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面白花花的天花板,她听到旁边有人在说话。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您和凶手是什么关系?” 接下来是一个女孩的声音:“洛凡是我们的大学同学,他之前一直都很正常的,我们谁都没想到他居然会是这么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 “具体他是不是这个案子的真凶还有待调查,现在,请您把事情的详细经过给我们说一遍。” “那天我和青青去看他,本想着好久没见了,约在一起聚一聚,没想到他上来就把我们俩给打晕了,我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为什么要打你?” “我去哪儿知道啊,嘿,我问你,你在街上遇上了一个精神病,他上来就给你一顿胖揍,你问我他干嘛打你,我怎么可能知道!” “贺小姐,请您放松一下自己的情绪,不要这么急躁,我们没有恶意,只是讨论案情,您之前和嫌疑人,哦,就是洛凡有过什么争执吗?” “警察同志,我不是都说了吗,我们已经半年没见过面了,我和一个半年都不见的人能发生什么争执?” “那您对嫌疑人这半年来的生活状态就一无所知吗?” “我不知道他这半年都是怎么过的,干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之前您说,最后一次见到嫌疑人是在一次毕业旅行是吧?” “对。” “你们去的那个地方叫……” “溯溪村。” “哦,没错,经过我们的核实,确实是有这么个地方,只不过,在半年之前,整个村子都被烧毁了,这件事儿您清楚吧?” “我知道,我们就是在那个时候回来的,当时山上突然就起火了,我们正好在树林里乘凉,由于是上风向,火势没有蔓延过来,我们才幸免于难。” “请您好好回忆一下,在那个时候犯罪嫌疑人就有什么不轨的举动吗?” “什么意思?” “档案里面说,起火的原因至今都没有查清,我们怀疑这个洛凡他还有前科。” “你们怀疑火是洛凡放的?” “如果他杀了人还能栽赃嫁祸,那就证明这个人有足够的犯罪意识和企图,溯溪村的天降大火很可能也是嫌疑人所为。” “这个……我们倒没想过,平时真的看不出,这个洛凡居然有那么深的城府,自己杀了人还让自己的上司定罪,居然没人能看得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黄青青隐隐约约地从她的话头里听到了一丝劫后余生的侥幸,还有一丝强忍着的得意。 女生接着说:“那你们能确定那个情妇的死,还有洛凡公司那个女人的死都是洛凡干的吗?” “基本上可以肯定,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犯罪动机,我们现在初步怀疑,嫌疑人的精神有问题,他的犯罪行为完全是出于一时兴起,他可能是单纯地喜欢这种杀人剖尸的刺激感,因此还会连续作案。” “我懂的,洛凡平时兴趣爱好就比较广泛。” “贺小姐,咱们说的不是一个意思。” “那洛凡被捕了吗?” “他也在这家医院里。” “他还活着吧?” “嫌疑人现在已经清醒了。” 黄青青一直静静地听,没有睁眼睛。 “他醒了以后,说什么了吗?” “他一直在喊着……虫子。” “什么虫子?” “我是说,自从他恢复意识了以后,就一直对着空气大喊大叫着这两个字,虫子。” 良久的沉默。 黄青青想起了在梦里看到的那一幕。 一只浑身长满黑毛的虫子在竭力朝她爬过来,一边爬还一边大喊:“黄青青,你还不赶快回去!” 在最后一刻,她忽然意识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就是那次她和贺子怡在厕所里听到的声音,那个人是秦华。 秦华在她意识游走期间,来叫她的魂了。 那她现在为什么会在医院里呢?还有洛凡,为什么会被捕呢?究竟发生了什么? 忽然,有个人在她耳边轻声说:“黄青青,你在装睡。” 她蹭地一下就坐起了身。 贺子怡正乐呵呵地看着她:“我吓到你了?” 黄青青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问:“子怡,我们怎么会在这啊?” “有人报警了,说洛凡涉嫌故意杀人。” “谁报的警?” “不知道,警察说是个匿名举报,当时,那个人的语气很焦急,警察觉得不像是开玩笑,就赶到了洛凡家里,把我们给救了。” “那洛凡呢?” “在警察冲进去的前一刻,他跳楼了。” “他死了?” “没有,他被救活了。” “他现在在哪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单地说呢,就是洛凡杀了人,还杀了两个人,对了,他还要杀我们,警察就把他绳之以法了。” “警察就没觉得奇怪,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杀了那些人。” “还能为什么,某个人在溯溪村吃了尸肉,中了尸毒,回到城市里以后,为了能够接着吃到尸肉,他就开始密谋杀人,把活人的肉割下来当作种子,就像培植豆芽一样的,看着那些肉开始腐臭、长毛,然后他就收获了一周的粮食。” 贺子怡说话的样子让黄青青不禁想到了两个字:狡诈。 后来,她们一起去病房探望了洛凡。 他已经彻底疯了。 她们看到,洛凡在冲着对面的那道白墙张牙舞爪地乱叫,似乎,他的脑子里此时此刻只剩下了两个字——虫子。 他的手比比划划的,面色惊恐,仿佛是看到了人世间最恐怖的什么东西,那个东西的名字叫做“虫子”。 医生说,他只要一睁眼,就会开始朝着空气怪叫那两个字。 虫子! 虫子! 虫子! 他们都看不到,洛凡的身边,一直有一只黑乎乎、毛茸茸的怪虫在揪他的头发、挠他的脚心、啃他的脸。 黄青青和贺子怡却见到了。 从前,秦华为了救溯溪村人,独自跑到山林里修炼却不幸染上尸毒,变成了一只长相丑陋的食尸虫。 现在,他为了救自己的曾孙女,跟着一群人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在贺子怡身陷危难之际挺身而出,在黄青青的灵魂徘徊于虚空之地时现身救助,他将一辈子都陪伴在洛凡身边,亲眼看着他自食恶果,最后悲惨死去。 秦华,他痛恨那些食尸的人,他们都是些没有人性、自私自利的悲哀之人。 洛凡是其中一人,他也是。 其实他最痛恨的,就是他自己。 此时,他正看着洛凡指着自己狂叫“虫子”,一股凄凄惨惨的惆怅之情就涌了上来,但愿从此“溯溪村”这三个字会慢慢地从人们头脑中淡忘,我们的世界,还是一片祥和与安静。 (第二卷完敬请期待第三卷)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二章 冥婚 1 沉香市有个不能打破的传统,家里如果有未婚男女去世,一定要找婆家配成冥婚才能入葬,否则,死者会在底下无依无靠,成为其他冤魂的众矢之的。 因此,冥婚两个字,在这个城市里比任何词汇还要引人注目。 在沉香市,最多金的一个职业,不是律师,不是医生,而是阴婆。 阴婆是那些负责给死人之间牵红线的人,说到底,其实这个职业就跟给活人牵线搭桥的媒婆大同小异。 只不过,阴婆更受人尊敬和爱戴。 在某种程度上,她们就和西方的神父一样,被沉香市的人们看成是神的使者,因为只有她们,才能自由地和地府鬼神交流,只有她们,才能听懂死人说的话。 陆家最近就死了一个年轻男人,是在出差的路上出了车祸丧命的。 把尸体运回来以后,陆家父母悲痛欲绝,看着儿子残缺不全的尸体,老两口哭得昏天黑地,那是他们的独生子,也是他们唯一活下去的寄托。 陆家儿子名叫陆清明,他出生的时候,正赶上清明时节,在他呱呱坠地的那一刻,窗外正洋洋洒洒地飘飞着细雨,还溅起了一片水雾。 当即,陆清明的父亲就想好了儿子的名字——陆清明。 只不过,他刚说出来自己的想法,就被躺在医院病榻上的妻子果断驳回,她一身虚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一听到丈夫起的这个充满文化气息的名字,竟然蹭地一下坐了起来,大声冲着丈夫嚷嚷道:“陆元旦,你能不能别想你爸一样的!我求求你了,给儿子起名走走脑子行不行!” 陆元旦面对虚弱的妻子,窘迫地说:“那你说,咱儿子叫什么名字好?” 妻子想了想,半天也没憋出一个字,大概是感觉到了难为情,她便冲着丈夫大叫:“想名字这种大事情,都是交给男人去做的呀,你到问起我来了,你还是不是儿子的爹!” 后来,妻子在医院里调养的半个月中,陆元旦列出了无数个名字,什么陆下雨,陆大宝,陆坚强,陆有钱,他妻子都只回了他一句话:陆元旦,你给儿子起个名字能不能别像闹着玩似的? 结果经过了整整半个月的海选筛查,最后,陆清明这个乍一看杀马特一样奇葩的名字,竟然突破众多竞争者脱颖而出了。 陆清明,就是这个眨巴着两只大眼睛,张着大嘴哭号不止的小婴儿。 忘了说,陆清明的母亲,名叫刘向前。 陆清明是在一种极其安逸的家庭环境中长大的,他的父母很爱他,他从小就衣食无忧,家里虽然不富裕,但是三餐不愁,他想要的玩具父母都有能力给他买下来。 陆清明的学习成绩也一直不错,虽说从来没进过班级前三名,但碰到发挥好的时候,还是能勉勉强强挤进班级前五。 不管怎么说,陆清明都是他父母最引以为傲的宝贝儿子。 有一次,陆清明考到了年级前五十名,学校在开学典礼的时候,还特意给他颁了个三等奖,他立马就跑去了和父母炫耀邀功,陆元旦当机立断,既然儿子的表现这么好,那相应的奖励一定不能少,当天晚上,他就给儿子买了一把三百块钱的吉他,还答应花钱给他报一个吉他班。 到死为止,陆清明做过很多半途而废的事情,唯独吉他,他一直没扔下。 他吉他弹的很好,在上高中的时候,甚至还用吉他勾引过班花阿诺。 阿诺全名叫司徒诺林,她很不满意父母给她起的这个名字,因此,她让她的朋友、同学只准叫她阿诺,不许叫她诺林。 在这一点上,全班同学都和她的想法不一样,但凡听过她名字的人,都会觉得这个名字很美,就像她的人一样美。 你也许会质疑,这个世界上就有很多叫志玲的,可是真正能担的起这个名字的人,数来数去,可能也不会超过十个手指头。 不过阿诺长得却真的很漂亮,她的长相和教科书上的描绘如出一辙,柳叶弯眉、杏核眼、樱桃小口一点点,这种描写兼职就是给她量身定做的。 班级里有好几个男生都在追求阿诺,可是他一个都瞧不上。 原本陆清明也是没有勇气去追阿诺的,尤其是在全班同学都知道了他的父亲名叫陆元旦了以后。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竟然是阿诺先主动向自己示好的。 那天早上,他一路狂奔去学校,结果在路上他碰上了同样快要迟到的阿诺,情急之下,他就拉着阿诺一起飞跑起来,他们一路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跑着跑着,他就听到身旁的阿诺用断断续续的声音说了句什么,不过他并没有听清。 在跑到校门口的时候,陆清明一眼就看到了刚刚踏进大门的班主任老师。 他一下就刹了闸,这一举动,差点没把阿诺给甩出去。 阿诺惊异地问他:“你干嘛啊,就快要迟到了,怎么站下了?” 陆清明就远远地指了指校门口,低声说:“咱们老师刚进去,等他进了教学楼咱们再进。” 阿诺说:“班主任到了?” 陆清明点了点头。 阿诺说:“那还不快跑?现在岂不是铁定要迟到了!” 陆清明却好像一点儿都不紧张似的,他思考了片刻,说:“一看你就不懂咱们老师的行为模式,她会一来就直奔班里去吗?不会。她通常都是先到办公室,和那些女老师聊一聊化妆品啊,再和那些男老师聊一聊老婆孩子啊,最后,才会补个妆,拿上几本书慢悠悠地晃到班级去看看。” 阿诺更惊讶了:“你怎么这么了解她?不会是喜欢上她了吧。” 陆清明急忙摇手,红着脸道:“我怎么可能会喜欢班主任!要喜欢也是喜欢……” 说到这,他就开始支支吾吾的,含糊起来。 没想到,阿诺竟然先挑破了那层窗户纸:“陆清明,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陆清明的脸更红了,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被这么突如其来地一问,他感觉自己的大脑都已经停转了。 他没敢看阿诺,只是傻傻地盯着地面,说:“你看出来了。” 阿诺说:“其实我好像也挺喜欢你的。” 陆清明抬起头,紧紧盯着阿诺,问:“你……你喜欢我?” 阿诺说:“对啊,挺喜欢的。” 陆清明瞬间觉得整个人都飘起来了,他的眼前好像闪过了一道七彩霞光,那束光从天上直直地插下来,径直罩在了他们两个人的身上,这一刻,除了他们,周围的一切都是暗淡的黑白色调。 据说电视剧里那些神啊仙啊修炼到一定程度就会飞升蜕变,陆清明觉得,大概也就是现在他的这种感觉。 那天,班主任老师果然是在两个人进屋以后才来的。 也是从那天开始,陆清明就有了一个人人称羡的女朋友阿诺。 高三那年,陆清明发誓赌咒,一定要和阿诺考进同一所学校,好再续前缘。 阿诺也说,不想因为读大学就和陆清明断了一切联系。 那个时候,他们都还太小,不懂什么叫做命中注定,也不懂什么叫做事与愿违。 往往有些事情,我们计划得很完美,可现实却给了我们一记大大的巴掌。 对陆清明来讲最痛彻心扉的事情发生了,高考成绩出来以后,他的成绩异常理想,可是阿诺的分数却连二本线都没够着。 阿诺复读了,陆清明上了一所不错的重点大学。 有时候,现实就是这么滑稽,一件本来对你来说求之不得的事情,到如今,却令你进退两难。 陆清明面前有两条路,一是拿着录取通知书去大学报道,二是留下来和阿诺一起冲刺高四。 这也许是个世史上最难的选择题了,至少对于陆清明来讲是的。 把录取通知捏在手里,陆清明冥思苦想,让自己的理智与感性打得头破血流、两败俱伤,终于还是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爱情,比起复读二字,根本是脆弱得不堪一击。 陆清明背着大包小包,在父母的陪同下迈进了大学鲜花簇拥的校园。 而阿诺呢,则还在书海题海里挣扎着、拼搏着,她刚刚被现实从终点由拉回了一年前的。 两个人就这样理所应当地分手了。 从那以后,陆清明再也没和阿诺联系过。 他在大学交过两个女朋友,不过都不欢而散了,大学里的那种恋情,总是缺乏一种真实感,那种背着老师、骗着爸妈、偷偷摸摸和喜欢的人一起到甜品店里喝上一杯奶茶的刺激感,那种难以言喻的心跳感,陆清明再也没有过了。 他不知道,和现在的这个女朋友之间这种不温不火的感觉,到底是不是爱情。 都说最难忘的便是初恋,至少对于陆清明来讲,一点都没错。 一直到了许多年以后,他仍旧幻想着,和自己一同走入婚姻殿堂的,是那个长相甜美、笑靥如花、清纯可爱的女孩子。 到了晚上,他还会时不时地梦见阿诺,他们又要迟到了,他牵起阿诺的软软嫩嫩的手拼命地跑啊跑啊,而阿诺,则在他的耳边轻轻对他说:“陆清明,我发现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三章 冥婚 2 陆清明死了,他的死相很难看,满身满脸是血,连两个眼珠子都掉出来了,只剩下了两个黑洞洞、血淋林的眼眶。 在陆元旦把儿子的尸体从警察局领回来的时候,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雷声轰鸣,雨水磅礴,天地间一片昏暗。 警察对陆元旦说,肇事者驾车逃逸了,现在警方正全力追查他的下落。 陆元旦却什么都没说,他沟壑纵横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憎恨,没有悲痛,那些深深浅浅的皱纹,似乎清楚地勾勒出了两个字——绝望。 陆元旦仿佛觉得,自己的人生在儿子去世的这一刻,就已经到头了那个肇事者,即便是被绳之以法了,儿子的命还是无法挽回,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把儿子的尸体领回去以后,陆元旦就把他安置在了沉香市唯一的一个殡仪馆里,因为他和妻子还有一件大事没做,那就是在下葬前给儿子找个媳妇。 陆清明是单身,非但没结婚,甚至连女朋友都没往家里领过。 每每想到在底下孤苦伶仃的儿子,陆元旦的心就狠狠地一酸,不自觉地落下泪来。 必须得抓紧时间把媳妇找着。 沉香市的阴婆不少,但靠谱的却没几个,如果没有门路,还真难找到法力高深、手段娴熟的阴婆。 陆清明动用了所有熟人的脉络,终于在儿子去世后的第三天找到了一个口碑不错的阴婆。 当天,陆清明和妻子就火急火燎地跑去和阴婆见面了。 阴婆的家住在沉香市郊区的一个老旧小区里,小区的四周都是残垣断壁、砖块土坯,到处都灰突突的,很是破旧不堪。 听说原本这块地是被开发商承包下来要扩建高层建筑的,可临近破土之日,开发商却携款潜逃了,只留下了这么一块被刨得面目全非的土地。 在废墟里,阴婆所住的那栋楼就显得格外醒目。 小区的大门已经不复存在了,因此,小区的名字我们也不得而知。 陆元旦拉着妻子走到了楼下,掏出手机,给阴婆拨出了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了,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喂?您哪位?” 陆清明急忙说:“我是先前约好来给我儿子找媳妇的,我姓陆,您是阴婆吧?” “我是,你到哪儿了?” “我就在您楼下。” “拿上来吧,我就住在七层左边的那个门。” “谢谢您,那我现在就上去了。” 把电话放回了上衣口袋里,陆清明对妻子说:“七楼,左边那个门,她让咱们上去。” 妻子说:“那快走吧,儿子还等着呢。” 其实在来之前,老两口并没盼着能给儿子找个多么漂亮、条件多么好的媳妇,这一趟,着实让他们意外之极。 七楼,左手边的门正半掩着,看样子是阴婆特意给他们留的门。 陆元旦站在门口朝里问道:“请问阴婆在吗?” 屋里立马就有个女人回应:“进来吧,门没锁。” 陆元旦就拉着妻子进了屋,顺手带上了门。 房间里黑漆漆的,大概是老楼的缘故,采光并不是很好,四面也没什么窗户,都是发黄发黑的墙。 “你就是那个陆先生吧?”一个女人背着光向门口走了过来,陆元旦只能影影绰绰地看到她那并不纤细的轮廓。 “你们叫我七婆就好,别阴婆阴婆的叫,听着老不舒服的。”她说。 陆元旦看不清她的脸,只是一个劲地点头哈腰:“好好,七婆,我们家儿子就麻烦您了。” 七婆说:“这叫什么麻烦,你出钱我出力,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你呢,为了儿子在下面有人照顾,我呢纯粹就是为了生活,咱们这是互帮互利,不存在谁麻烦谁这个问题。” 陆元旦完全没想到七婆会说出这么一番奇奇怪怪的理论,登时愣在了当场。 七婆已经走到了两个人面前,这回陆元旦算是看清了她的脸,她长得很普通,眼睛很普通,鼻子很普通,嘴也很普通,一副中年妇女的标准长相,要是把她放在广场舞的人堆里,或者放在菜市场那些挑挑拣拣的大妈里,应该会毫无违和感。 “你们怎么不进来?”七婆问。 陆元旦好不容易缓过了神,不好意思地说:“对对,进来说,进来说。” 七婆把两个人让在了客厅里的沙发上,自己就拿起一个脏兮兮的茶壶去厨房里烧水了。 “你们喝什么茶?”她背对着两人问。 陆元旦忙说:“不用麻烦,我们不喝,您快歇着吧。” 说实话,这个阴婆和陆元旦想象中的差别甚大。 听人说,阴婆都是身披道袍、头挽发髻的得道之人,她们精通五行八卦、占星奇门之术,能通天、能遁地,简直是无所不能、神乎其神。 可眼前的这个中年大妈却穿了一件深蓝色长袖连衣裙,下面搭的是一条黄不拉叽的秋裤,陆元旦怎么看都不觉得这是沉香市里一位极有名望的阴婆。 厨房里响起了咕噜咕噜烧水的声音,七婆大概真的是在用铝制水壶给他们烧水泡茶。 陆元旦的妻子有一点不自在,她推了推丈夫,轻声说:“我怎么觉得这个阴婆那么不靠谱啊。” 陆元旦连忙捂住了她的嘴,说:“你可别乱说,当心冲撞了阴婆,到时候给咱儿子配个横死的泼妇做媳妇,那可就完了。” 就在这时,七婆好像听到了两个人的谈话内容似的,迈步走了出来,她脚上的一双塑料拖鞋与瓷砖碰撞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声音,让人听着打骨头缝里都觉得极其不舒服。 她两只手各拿着一个破旧铜罐,在两人面前摇了摇,问:“金骏眉和铁观音,喝哪个?” 陆元旦陪着笑:“我们喝水就行,不麻烦,您真的不用麻烦了。” “那就喝金俊眉吧,养胃。”说完,七婆就自顾自地回到了厨房。 陆元旦终于也忍不住了,他对妻子耳语道:“其实我也觉得这个女的不像那么回事。” 妻子说:“那要不咱们再找找别人吧。” 陆元旦说:“都这个节骨眼了,还能去哪儿找啊,儿子可一直都在殡仪馆等着呢,这要是过了头七还没配成阴魂,那儿子可就只能孤身一人下葬了。” 突然,从厨房里传出了一句喊声:“你们都到我这了,这种事情啊,就不该你们担心了,只管把心放在肚子里,我七婆撮合成的阴婚可都不下一百对了,就你们那个宝贝儿子,保准能给他找到个像模像样的老婆。” 陆元旦的脸一下就白了,他连忙不好意思地给七婆赔礼道歉:“我们真没怀疑您,您别想多了。” 这时,七婆端着一个茶壶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眯着眼睛说:“我看呐,是你们想多了吧。” 陆元旦和妻子慌忙站起身,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七婆倒了三杯茶,把其中两杯放到了两个人身前的茶几上,问:“说说吧,你们对儿媳妇都有什么具体要求啊?” 陆元旦连连摆手道:“还能有什么要求,只要长相过得去,我儿子满意就行了。” 七婆问:“你们儿子今年多大了?” 陆元旦就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生辰八字,递给了七婆,说:“都在上面了,他今年都三十了,还是单身,您倒说说这可怎么好啊……” 毫无预兆的,陆元旦的妻子忽然在他身边嘤嘤地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儿子啊,你怎么说没就没了,我的宝贝儿子啊……” 这么一哭,陆元旦的泪水也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一想到现在躺殡仪馆里那具冷冰冰的尸体,再一想想之前那个生龙活虎、孝顺温和的年轻人,浓重的悲哀就像开闸的洪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七婆在两个人的身边,还是那么眯着眼睛看着老两口,什么都没说。 哭累了,陆元旦终于憋出一句:“您看,都能找着什么样的啊。” 七婆说:“我这里倒是有个人选。” 说着,她便将一张照片递到了陆元旦的手里。 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生,看照片的背景,她应该是站在一个公园里,她的脚下绿草茵茵,她的头顶碧空如洗,她的身旁都是高高大大的杨树柳树,面对镜头,她正幸福地笑着,她的笑容就和山林中清冽的泉水一样纯净。 陆元旦的妻子刚一看到照片,眼睛就亮了,她抢过了照片,细细端详着,半天都没把视线移开。 陆元旦有些难以置信地问:“这个姑娘,真能嫁给我们家清明吗?” “你看上了?”七婆问。 “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会看不上呢,我们真是求之不得啊,是吧,向前?”陆元旦捅了一下身旁的妻子说。 妻子一个劲地点头,激动地话都说不利索了:“就是就是,就这个姑娘,我们家清明要是能娶回家,那再好不过了。” “那这样,今天下午我做个法事,问问你们儿子的意见,如果他也同意,咱们就这么定了。”七婆笑着说。 “可是不用问问女方的意见吗?”陆元旦开始不放心起来。 “女方家比你们还急,你们只管放宽心,他们是不会不同意的,如果你们看着还行,那两个孩子的婚事啊,基本上就能定了。” 陆元旦和妻子对视了一眼,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四章 冥婚 3 陆元旦本以为做招魂法式是一件极其复杂的事,没想到他和妻子在楼下的一个小餐馆里刚吃完午饭,七婆就急匆匆地跑下了楼,满面春光地跟夫妻俩说:“我把你们儿子的魂给叫来了,他看了女方照片别提多满意了,现在就差女方家里点头了。” 陆元旦喜出望外,他问:“清明他还跟您说什么了?” 七婆说:“哦,对了,他还让我向你们问好。” 陆元旦问:“他在底下过得好吗?” 七婆说:“挺好的,就差个媳妇了,等有了媳妇,有人照顾他,那日子自然就过得更好了。” 陆元旦和妻子脸上的愁云一下就消散了,只要儿子过得好,就算是阴阳相隔,夫妻俩也算是安心了不少。 陆元旦却好像想到了什么,忙问:“七婆,我儿子的生辰八字您看了吗?跟那姑娘合不合啊?” 七婆愣了愣,才缓缓说道:“合啊,清明啊和那女孩简直就是天生一对,两个人的八字合在一起根本就是夫妻命,你就把心搁在肚子里,这桩婚事啊就这么定了。” 陆元旦笑得合不拢嘴:“那就好,您看还需要准备什么,我们这就回去准备。” 七婆说:“也没什么特别的,不用准备什么,你们就先回去吧。” 陆元旦从口袋里掏出了事先包好的红包,悄悄地塞进了七婆怀里,一脸诚恳地说:“那就麻烦您了。” 七婆见了钱,脸上笑开了花,顺手把红包放进了口袋,拍拍胸脯打包票道:“包在我身上。” 虽说陆元旦总算是了了一桩心头大事,可他还是不大明白,这个冥婚的仪式究竟要怎么办,他本想在走之前好好地问问七婆,只是还没等他开口,七婆又风风火火地向着街角大步走去了。 这天晚上,陆元旦担心得一夜都没睡着觉。 头靠在枕头上,他感到后脑勺生疼,调整了几次枕头的位置,他还是没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陆元旦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那个阴婆,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道行高深的行家。 他给儿子做招魂法式,为什么非要在午饭时间呢?为什么一定要等自己不在场的时候做呢?他接过儿子的生辰八字时,连看都没看就揣进了口袋,那她凭什么就能肯定儿子和那个姑娘是天假良缘呢? 这个阴婆,口口声声说自己撮合成了上百对阴亲,可谁又能证明这句话的真实性?陆元旦总觉得这个七婆不可信。 他望着黑乎乎的窗外,心乱如麻。 妻子的呼噜声震天动地,就像个电钻“嗡嗡嗡”地冲击着他的大脑。 他更加睡不着了,非得找个人商量一下不可。 七婆是妻子的朋友介绍给他的。当时,那个朋友还信誓旦旦地说,这个阴婆经验多、手法麻利,只要她能经手就没有配不成的阴婚。 如果真有那么神,那么在这个小之又小的县级市里,他怎么会连七婆的大名都没听说过呢。 陆元旦严重怀疑,是七婆给了那个朋友什么好处,又或者是七婆答应赚到了自己的钱以后和这个朋友平分。 反正,陆元旦就是觉得把儿子的终身幸福交到这个中年女人的手里,不稳妥。 他看了看表,夜深露重,月光虚弱得并不足以让他看清表盘上的那两个指针。 他又在身边摸起了手机,不过摸了半天只摸到了几根长头发。 那应该是妻子的头发。 旁边的那栋楼在翻修,街道上整天都尘土飞扬的,因此,妻子从来都紧闭门窗,只有在开关门的时候,屋里才会溜进去一丝新鲜氧气。 陆元旦觉得胸口很闷,他的脑袋上已经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闷热,还是因为烦躁。 他翻了个身,面对着妻子,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她打鼾,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妻子好像也有些怪,怎么看,这个鼻梁塌陷、呼声震天的老女人都不像是之前和他结婚的那个清纯少女。 好像也不是妻子年纪大了的缘故。 他轻唤了声:“向前。” 妻子的鼾声戛然而止。 他又小心翼翼地叫了声:“向前。” 妻子的鼾声就又呼啸着朝他扑了过来。 陆元旦重新背对着妻子躺下,他的汗已经湿透睡衣了。 他一直没完全睡着,在迷迷糊糊中,他的一半意识还在梦境与现实中游离,这时,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他的大脑里回响起来。 那个人的嗓音听上去很熟悉,似曾相识,那好像是他的一个老朋友。 那个人正在给他讲故事。 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惬意。 陆元旦听到那个人说,元旦,我跟你说个真事,你可别害怕。 陆元旦说,你说吧,我这人天不怕地不怕,还能怕鬼故事,真好笑。 他的声音很稚嫩,像是个小孩子。 那人说,那我就讲了,你晚上要是不敢去上厕所、尿了床我可不管啊。 陆元旦催促道,你快讲啊,别磨磨唧唧的。 那人就讲了起来。 咱们沉香市,在几十年前有一户人家,那家的儿子去世了,但他还没结婚,于是他的父母就张罗起了给他配阴婚。 配阴婚这个事吧,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为了找到比较合适的亲家,这家人算是打听遍了整个沉香市,最后,还是一个阴婆帮忙,给他撮合了一桩亲事。 简单做完法事,那家死去的儿子就和他的阴妻被装裹进了一个棺材里,一同下葬了。 没想到从这天起,这户人家就开始不太平了。 刚开始,在半夜房间里总会响起一个女人凄凄惨惨的哭号声,夫妻俩还以为是楼上邻居在哭,抱怨了一阵就倒头大睡了。 再然后,房间里就开始莫名其妙地丢东西,什么梳子、碗筷、钥匙、手表,这家男人以为是家里闹耗子了,特意买来了老鼠药放在了屋角,可是该丢的还是丢,该找不着的还是找不着,情况丝毫都没见好转。 夫妻俩隐约觉察出了事情的不对,不过,他们还是没把这些古怪情形和儿子的阴婚联系在一起。 这天晚上,屋子里又响起了那个女人凄厉的哀号声。 妻子终于忍无可忍了,她推了推身边的丈夫,说:“你上楼去看看,这谁啊,一天到晚这么哭,还让不让人睡了。” 丈夫说:“人家家里的事,你管得着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忍吧。” 妻子的火气蹭地一下就上来了:“你不去我去,家里要你这么个男人有什么用!” 刚说完,妻子就披了件大衣、穿着拖鞋要上楼敲门。 丈夫原本没想理她,想了想,他也翻身下床,跟在了妻子身后。 那个时候,楼房都是个稀罕物,楼道里压根就没安什么电灯。 两夫妻只好摸黑上了楼。 妻子“咚咚咚”地敲了敲楼上那家的门。 丈夫在她身后探了探头,小声说:“都这么晚了,人家都睡了,要不等明天天亮了再说嘛,你现在找人家多不合适。” 妻子怒气冲冲地说:“她整天大半夜的哭,让咱们都没得睡,自己倒睡得挺香,有这个道理吗!我今天就要来跟她讲讲,什么叫做公德心!” 丈夫就缩个头,躲到了她身后。 梅雨季节,到处到飘着一股潮乎乎的霉味。 “喂,有人吗,开开门。”妻子敲门的声音又重了许多。 门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丈夫摸到了妻子的手,一把拽住,说:“你看,我就说人家睡了嘛,明天白天再来吧,再不回去睡天都要亮了。” 妻子看了看丈夫的脸,那张和黑暗融为一体的脸,没有棱角,也没有形状,她什么都看不清。 她打算听丈夫的,先回去睡,明天一早再来评理。 其实是她的心里萌生出来了一种黑乎乎的恐惧之情,在这个阴暗潮湿的楼道里站着,她总觉得脊背手心一阵阵发凉。 回到自家门前,丈夫刚要摸钥匙,妻子却突然僵住了。 她听到,自己的家门里好像有什么声音,那声音极其细微,稍不留神可能就会错过了。 她握住了丈夫刚把钥匙插进锁眼的手,示意他先别动,自己则轻轻地把头贴在了门板上。 门板上凝结的水汽钻进了她的耳朵,与之同时钻进来的,还有一阵凄凄惨惨的女人号哭声。 那个女人分明是在自己的屋子里哭! 妻子感到手脚发麻,她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起来,她没敢进门,拉着丈夫就往楼下跑,一边跑还一边大叫着:“有鬼,有鬼啊……” 丈夫被妻子这一叫,立刻就乱了阵脚,急忙问道:“你刚才到底听到什么了啊?” 来到街边的路灯下,妻子的脸都绿了:“我听见……那个女的就在咱们屋子里哭!根本就不是楼上,她就在咱们家里啊!” 晚上,他们住进了一个朋友家里,顺便还把自己的离奇遭遇给那个朋友讲了一遍。 朋友一听,立马就得出了结论:“那个哭声不是你们办完阴婚才出现的吗,那就说明,这整件事和之前的阴婚一定有关,我看在你们屋里哭的八成就是你们娶回来的那女鬼!”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五章 冥婚 4 丈夫问:“那我们用不用请个大仙来给看看啊?” 朋友说:“依我看情况应该没那么坏,你们知道那女鬼的来意吗?会不会是她有话要跟你们说?” 丈夫恍然大悟道:“这个我还真没想到。” 朋友建议说:“要不今天你们先回去,问清楚那女鬼的来意再说?” 丈夫就带着妻子回去了。 到了晚上,女人的号哭声又一次在半夜响起了,妻子蜷缩在丈夫怀里,紧张得向四下张望着。 丈夫清了清嗓子,对着空旷的卧室高声喊了一句:“你是谁,来找我们干什么?” 出乎意料的一幕发生了,房间里竟然瞬间安静了下来。 丈夫的胆子大了一点儿,他又对着面前透明的空气大叫道:“我警告你,你可别以为我老汉好欺负,要是真把我给逼急了,当心我去找个阴阳先生把你给收了!” 谁知,那哭声竟又一次响了起来,这一次女人似乎哭得更加伤心了。 呜呜呜…… 呜呜呜…… 丈夫被女鬼震天动地的哭声吓得浑身狠狠抽动了一下,差点把怀里的妻子给推下了床。 妻子瞪了丈夫一眼,一把推开他,翻身下床,掐着腰面对那空空如也的衣柜就开始破口大骂起来,骂得极其难听。 谁料那女鬼却突然不哭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半空,那女鬼气急败坏地叫道:“是你们儿子的错,你们儿子在底下天天骂我打我,你们非但不帮我还向着他,有你们这样的父母吗?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活着受人白眼,死了还要被人欺负,还有没有天理了……” 两人这才算是听出来眉目,妻子立刻说:“我儿子真在底下欺负你了?” “要不是我真受不了了,我肯定不会来找你们啊。” “孩子啊,那你想要我们怎么办呢?” “我过不下去了,我要离婚,求求你们了,把我葬到其他地方吧。” 第二天,夫妻俩就来到了儿子坟前,找人挖出了棺材,把其中那句女人的尸骨给另外葬到了他处。 当天晚上,丈夫就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一个身穿藏蓝色寿衣的女人来敲他家的门,还千恩万谢地给他鞠着躬说她已经跟丈夫离婚了,现在没有人打骂她,她过得很好。 陆元旦不知道自己是几点钟睡着的,他醒来的时候温暖的阳光已经透过窗帘铺了满床。 他爬起来挨个屋子看了看,妻子不在家。 他去厨房找东西吃,看到餐桌上放了一张纸条:我妈犯病了,我去医院照顾我妈,儿子结婚的事你可别耽误了。 说到结婚,陆元旦的思绪突然又回到了那个梦里,他这才记起来,那根本就不是个梦,而是他高中时的真实记忆。 大概是那深埋已久的回忆感知到了儿子的冥婚,便又顺着那层层叠叠的神经脉络重新爬回到了他的视野里。 死人的婚姻和活人不同,他们没法经过长时间的相处磨合,没有选择和拒绝的权利,更没有自由恋爱一说,一旦结成连理,两个魂魄就很难再拆分开了。 因此,配阴婚比给活人保媒拉纤要难得多。 陆元旦不希望儿子的婚姻不幸福,也不希望儿媳妇像故事中的那只女鬼一样整日以泪洗面。 他当然相信儿子是不会殴打老婆的,可那并不代表他和任何一个陌生女人都能够和睦相处。 儿子活着的时候就没怎么享着福,要是死了以后还是孑然一身、孤苦伶仃的,那也未免太可怜了,作为父亲,陆元旦着实于心不忍。 一定要给儿子找个顺心的媳妇! 陆元旦决定再去找七婆谈一谈。 七婆很爽快,立马就回应了他的顾虑,她跟陆元旦说,今天下午就帮着约定双方父母见面详谈。 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三点钟,陆元旦按照七婆给他的地址来到了一家装修简陋的陕西面馆里。 七婆已经先一步到了,陆元旦刚一进门她就招呼他坐下,还从旁边的餐桌上抢过来一份菜单,硬是塞到了他的手里,让他点菜。 “本来我想订川菜馆的,可是我今天胃不太舒服,咱们就还是还吃面吧。”七婆扯这着大嗓门嚷嚷着。 陆元旦把菜单放回了桌子上,难为情地说:“这才三点,我还不饿呢,他们……”他望了望大街的方向,接着问道:“他们什么时候到啊?” “谁?哦,女方家是吧,人家一会儿就能到,你赶时间吗?”七婆问。 “我不急,就是随口问问。”陆元旦说。 这时,一个化着浓妆的服务员端来了一大碗面,扔到了两个人面前,理都没理就走开了。 七婆把面挪到身前,又舀了几勺辣椒粉进去,一边拌着面一边埋着头问:“你老婆呢,怎么就你一个人来啊?” 陆元旦说:“我丈母娘住院了,她去照顾,让我来张罗一下儿子的亲事。”想了想,他又不确定地问:“就我自己来不行吗?” 七婆正吃得汗流浃背,她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没什么不行的,就是双方父母见上一面,聊两句,要是觉得可以咱们就尽早办仪式了不是!” 还没等陆元旦问出下面的话,玻璃门就发出了“吱呀”一声刺耳的尖叫,陆元旦往门口望去,见到一男一女正推门进来,乍一看他们的年纪应该和自己不相上下。 七婆一见,就撂下筷子站了起来,对着他们连连招手,生怕他们看不见。 看这情形,是女方父母到了。 陆元旦也礼貌地站起身来迎接,对方男人刚一见他,就朝他伸出了一只肉乎乎的大手,热情地说:“你好,我是女方的父亲。” 陆元旦受宠若惊,他连忙握住了对方的手,用笑脸回应他道:“我是清明的爸爸。” 这次见面告诉陆元旦,先前完全没有必要紧张得一宿睡不着觉,因为女方家长远比他想象的要随和得多,他们聊了很多儿女生前的事情,陆元旦对两夫妇所讲的都感同身受,他觉得,对方和自己一样,不过是对痛失爱女的中年夫妻罢了。 他们在讲述自己女儿的时候,言语中满是悲哀和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无奈,说着说着,女方母亲还失声痛哭了起来,那是一种自然的情感流露,是一种对上天无声的控诉,那哭声不好听,却很真实。 女方父亲说:“我女儿真是样样都好,小的时候就比别人家孩子都听话,成绩也好,年年都能拿到三好学生,到了大学还拿过国家奖学金,这么好的孩子,你说,怎么说没就没了啊。” 说着说着,两个中年男人就开始抱头痛哭起来。 临走的时候,陆元旦还安慰了对方父母好几句,他紧紧攥住女方父亲的手,发誓赌咒说必须让儿子好好对待他的女儿,让孩子们死后能互相做个伴,过上好日子。 阴亲就算这么结上了。 出了面馆,陆元旦忙不迭地给妻子拨通了电话,他要马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妻子。 大街上的各色车辆来来往往、川流不息,汽车的鸣笛声呼啸着靠近、又呼啸着远去了,卷起一片雾蒙蒙的沙尘。 陆元旦拍了拍身上的灰,把手机的听筒紧紧贴在了耳朵上,仔细捕捉着电话那头的声音。 电话里一直都是忙音。 妻子没有接听。 陆元旦放下手机,呆呆地看着车流,心底突然萌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恍惚间意识到刚才的那对夫妻有些怪。 他们全程都没跟对方讲一句话,他们好像一直都小心地避免着肢体接触,他们看对方时表情里都没有一丁点儿亲情。 陆元旦感觉,那两个人不像是相濡以沫几十年的夫妻,倒像是今天刚刚碰上的一对陌生人。 他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 是出于生活经验,还是多年阅历给他的答案? 陆元旦并没有确定的证据这么说,但他就是能感觉到,那对夫妻间有哪里不对劲。 不过,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对夫妻,就意味着相应有许许多多的相处之道,说不定只是他多心了呢。 陆元旦决定不再想这件事,他得着手开始准备儿子的葬礼了。 回家的路上,他又给妻子打了一遍电话,可电话还是没有接通。 不知道妻子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路边的一排柳树摇头摆尾地在陆元旦的头上晃来晃去,顶着橙黄色的夕阳步履蹒跚中,他的心情也愈发复杂起来。 妻子一大早就不见了踪影,打了几次电话都打不通,会不会是出什么大事了呢? 女方父母一见到他就恨不得立马把婚事定下来,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知道自己的家境如何,怎么会连问都不问就能放心地把女儿交出去呢? 七婆究竟对女方父母说了什么,才会让他们如此的看好清明呢? 还有,七婆预先问过那家女儿的意见吗?会不会在儿子成婚以后,他也会夜夜被女鬼的哭声困扰、不得安宁? 不知怎的,他死活就是对那个七婆信任不起来。 陆元旦越想顾虑就越多,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不给儿子找媳妇对于儿子来讲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刚刚冒出了这个想法,一张广告就呼啦啦地迎面贴到了他的脸上,他拿下来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大字——欲寻资深阴婆,可联系本人。下面是一串qq号码。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冥婚 5 陆元旦很好奇,为什么传单上印的不是电话号码,而是qq号。 他平时并不怎么用电脑,也不太网聊,他的qq号还是当年儿子给他申请的,刚申请完他接过手机、盯着屏幕瞅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话:哪个是我? 一直以来,他的联系人列表里就只有儿子一个人。 如今,儿子死了,他就再没点开过那个胖墩墩的小企鹅。 一看到手机里的那个图标,他就能联想起儿子,儿子手把手教他的那一幕就会时时在他的脑海里闪回,就算他永远都不会再登陆qq了,他也不能把那个图标从手机里删掉,因为那是儿子留给他为数不多的遗物之一。 父亲的思念往往更加绵长、更加隐晦、也更加的肝肠寸断。 儿子去世以后,陆元旦总是架着一副老花镜,倚在沙发上盯着手机屏幕发呆,他至今都不愿意相信,殡仪馆里那具面目全非的冰冷尸体会是儿子。 这个城市里漫天飞舞的都是小广告,什么小额贷款、什么房地产、什么特效药、什么配阴婚,就在一周前他还没想到过,自己也会有主动去找阴婆的这么一天。 他凝视了那张广告很久,忽然觉得人生很飘渺,你永远不会知道在下一刻会有什么离奇遭遇,会遇到什么人,会碰到什么事。 就像他,陆元旦,在儿子出生时就已经计划好了儿子的一生,他该喝什么奶粉,该和什么样的小朋友玩,该上什么小学、什么中学、什么大学,他计划得那么天衣无缝,却被老天降下的一个惊雷烧得只剩下了一具焦糊的骨架。 他顺手就把那张广告塞进了口袋,继续朝家里走。 一个老太太怪兮兮地瞄了他两眼,他把目光也投向了老太太,在眼神接触的那一刻,老太太就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似的,慌忙扭过头去,颤颤巍巍地走开了。 走出一段路,一阵尖利的刹车声忽然戳破了他的耳膜,陆元旦的脑袋里莫名浮现出了这样一幅画面——刚才那个老太太正紧闭双眼躺在地上,她的身下有一滩血,鲜血染红了她的衣服和鞋,她握着拐杖的右手还是死死攥着,在她身边围满了人,那些人都在议论纷纷。 陆元旦回过头去看,但是走出太远了,他连老太太的人影都看不到了。 他为什么会在脑袋里看到这样的情景呢? 四天前,儿子就是这么死的。 在儿子遭遇事故的前一刻,妻子刚刚放下电话,她对他说,儿子正在出差回来的路上,估计还有一天就能到家了。 儿子没有撒谎,他的确在第二天就到了家,只不过,他原本应该走回来的,现在却是被抬回来了。 陆元旦觉得,如果当时妻子没给儿子打那个电话,儿子也许就不会出事。 他自责,他后悔,可是他什么都没对妻子说。 在儿子回到家的那天,妻子捂着脸、泣不成声地说:咱们给儿子找个媳妇吧。 陆元旦就拍拍她的后背说:找个好的,找个能照顾好清明的。 妻子是在接近凌晨才到的家。 陆元旦还没睡着,他听到了一阵很轻的开关门声,又听到了一阵软绵绵的脚步声,脚步声朝卧室飘过来,飘得很慢,一直都没到门前。 陆元旦拉上了被子,只把脑袋露出来,假装睡熟了。 他感到被子被掀开了,那动作很轻,就像蒲公英的种子那么轻,妻子应该是不想把自己吵醒。 他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声听上去很均匀,他甚至还假模假样地模仿出了一种呼噜声,似乎这能让他的假睡看起来更自然。 其实,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装睡,他想,大概那些正躲在被窝里玩手机的小孩听到房门突然被打开时也是一样的心理吧。 他轻咳一声,刻意把身子转向了妻子。 虽然他没睁眼,可是他感觉得到妻子的目光正火辣辣地灼烧着自己,她还没睡下。 她盯着自己干什么呢? 陆元旦想问,可是夜太静了,静得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被放大个几十倍,他的问话注定会显得很突兀。 他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好不容易决定睡了,他却突然想起来,要和儿子配阴婚的那个女孩,他除了长相以外好像什么都不了解。 她多大? 她生前是干什么的? 她处过几个男朋友? 她现在有没有男朋友? 她的学历、她的喜好、她的性格,甚至连她的名字陆元旦都不知道。 这正常吗? 他想起了白天飞到他脸上的那张传单,那上面好像写了一个阴婆的联系方式,他该不该自己问一下其他的阴婆呢?毕竟这种事情,只有行内人才最清楚不过。 不管夜晚发生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件,第二天的太阳还是会照常升起。 陆元旦早早就起了,他还有一件大事没做。 他翻出手机,点开了那个戴着红色围巾的小企鹅,心急如焚地等着另一方天地被开启。 “你怎么一大清早就玩手机啊?”那是妻子的声音。 陆元旦急忙按了锁屏键,抬头顺着声音的方向寻过去。 妻子正拿着锅铲、站在卧室门口望向他。 “哦,我看看现在几点了。” “你不是有表吗?” “我顺便看看今天是几号。” “今天六号了啊,对了,刚才七婆打电话过来说夜长梦多,今天晚上就给咱儿子把婚事给办了,让咱们白天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出来。” “这么快?” “这种事情不是越快越好嘛。” “可是我们连那个女孩的底细都还不知道啊。” “你昨天不是和女方家长见面了吗,七婆说两家都挺满意的,尤其是女方家,说跟你谈得特别好,怎么,你没谈妥吗?” “我不是说这个,你想想看,你现在连对方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就把婚事定了呢?” “我看是你自己想多了吧,配阴婚的事儿,人家阴婆可比你明白多了,阴婆都说了是天作之合,你还在这担心什么呢。” 陆元旦不说话了。 他知道自己说不过妻子,一旦是妻子决定的事,他最多也就只能插上两句嘴,最终的决定权根本不在他手里。 他按亮了手机屏幕,画面的左上角出现了他自己,那是他的一张证件照,照片里的他正襟危坐、板着个脸,嘴巴紧紧闭着,眼神里不包含一丝感情,他的身后是一块白色幕布,穿的是一件黑色风衣。当时儿子给他创建qq账号的时候,他莫名其妙就选了这张照片做头像,现在看起来,这个头像特别像是一张遗像,那张脸像极了一张死人脸。 陆元旦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屏幕上的那个加号,点开以后,他就照着传单上的那串数字仔仔细细地输了进去,这花费了他快半个小时的时间。 一个猩猩的脑袋出现在了屏幕里。 脑袋下面是一个按钮,上面写着:加为好友。 陆元旦犹豫了,他看着那个像人又不像人的脑袋,总觉得那后面隐藏的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这在个世界里,他用的是自己真实的脑袋,而对方用的则是一个脸型扭曲、目光狡黠的动物头像,这让他的安全感大打折扣。 这就意味着,他在明,对方在暗,对方能看得见他,他却看不见对方的脸。 他有点后悔当初不应该用这张照片做头像,这让他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盯着猩猩黑漆漆的眼睛,心里有点发毛。 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在底下安个家”。 底下,顾名思义就是死人住的地界,这个人的网名就已经把自己的职业告诉了每一个要加他为好友的人。 陆元旦打心眼里想让儿子能在底下安个家,他想让儿子死后有个人陪,至少不能比生前更孤单。 狠了狠心,他点了添加键。 果不其然,对方加了他好友以后,最先问的一句话是:你好,头像是你自己吗? 陆元旦回了两个字:不是。 他不能这么快就把自己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在底下安个家:那他是谁? 陆元旦:是我在网上随便找的图片。 在底下安个家:那你是谁呢? 陆元旦:我是一个父亲。 在底下安个家:我懂了,你的儿子或者女儿不久前刚刚去世吧? 陆元旦:我儿子四天前出了车祸。 在底下安个家:你是在哪儿看到我qq号的? 陆元旦:在广告上。 在底下安个家:我没有印过广告。 陆元旦:在一张纸上。 在底下安个家:我想起来了,很久以前我好像印过几张传单,不过我都丢进垃圾箱了。 陆元旦:你是阴婆吗? 在底下安个家:我是。 陆元旦:你能给我儿子配成阴婚吗? 在底下安个家:你儿子今年多大? 陆元旦:三十岁。 在底下安个家:你想给他找个什么样的? 陆元旦:找个门当户对的就行,关键是他得喜欢。 在底下安个家:你还找过其他阴婆吗? 陆元旦:找过。 在底下安个家:她叫什么? 陆元旦:一个叫做七婆的人,是我妻子的朋友介绍给我们认识的。 在底下安个家:我干这行这么多年,从来不知道沉香市还有一个叫七婆的阴婆,你确定是这个人? 陆元旦:没错的,她让我们喊她阴婆。 在底下安个家:你们会不会是被骗了啊?我之前倒是听说过一个叫七婆的,不过她去年已经死了啊…… 陆元旦直勾勾地看着那个“死”字,心里一下就空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七章 恐怖才刚刚开始 某一天,你结识了一个朋友,他和你谈天说地,聊得很投机,你甚至把你的家世、你的经历和你的存款数额都通通告诉给了他。 从那天起,你几乎每天晚上都到他家里做客,你们相见恨晚,常常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终于有一天,你的妻子抑制不住内心的困惑,悄悄跑来问你: 你每天半夜都跑到坟地去干什么啊? 我们都是普通人,我们长着同样的普通眼睛、同样普通的耳朵,我们都分辨不出好人和坏人,也分辨不出活人和死人。 鬼的脸上并没有贴着一个大大的“鬼”字。 陆元旦和我们一样,也是个普通人。 他和那个七婆已经见过不止一次了,现在却突然有个人告诉他,七婆早就死了。 陆元旦懵了。 他不知道该不该信那个人的话。 儿子的头七马上就要到了,如果他在这个节骨眼上重新给儿子物色阴眷,那肯定是来不及了。 说不定两个人只是同名呢?世界这么大,同名的人多如牛毛。 再琢磨下去,儿子的婚事就注定办不成了。 对了,妻子之前说,儿子的冥婚法事定在今天晚上。 一整天,妻子都忙得不亦乐乎。 白天,她买来了纸人纸马,买来了黄表纸,还买了许多金元宝。 晚上,陆元旦就把这些东西都搬到了殡仪馆。 七婆已经等在门口了。 奇怪的是,只有他们一家人,并没看见女方家长来。 陆元旦问:“他们人呢?” 七婆说:“你问谁?” 陆元旦说:“女方家属啊。” 七婆说:“他们临时有事,不来了,不过就算他们不到也不妨事。” 陆元旦不明白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来呢,事关自己女儿的终身幸福,为人父母的,就算是天塌了也得来啊。” 七婆说:“这不就是个仪式嘛,有我在,就不用你们操心啦。” 陆元旦问:“那我儿媳妇现在在哪儿呢?” 这次轮到七婆讶异了:“人家姑娘早就入土了,你问这个干嘛?” 陆元旦的脑袋嗡的一声:“什么?入土了?那还怎么和我儿子结婚啊?” 七婆却不紧不慢地回道:“哎,咱们办这个冥婚,根本用不着女方在场啊。” 陆元旦的头更大了:“不是应该把两个孩子埋到一个坟里吗?” 七婆却说:“那都是以往的做法了,现在哪还用那么麻烦!你想啊,这要放在以前,结个婚得要三书六礼吧,得过文定过大礼吧,还得要嫁妆、要迎亲、要过门、要回门,那礼数可多着呢,但是你看现在还用吗?只要是去民政局领个证,那就算是夫妻了,连仪式都不用办,这冥婚也是一样的,规矩早就改喽。”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拿出了两张红纸,在他面前晃了晃,就走进了殡仪馆的大门。 “我在里面定了一个厅,一会儿咱们就在那屋做法事。”她说。 陆元旦和妻子默默跟在了她的身后。 这是个简陋的门厅,正前方摆着两个黑白色调的花圈,屋子中央放了一张方桌和一个火盆,四面都是光秃秃的白墙。 儿子单位送来了一块藏蓝色的挽幛,不过并没有挂起来,只是堆到了屋子一角,无人问津。 七婆看了看表,转身对陆元旦说:“吉时到了,那我就开始做法了啊。” 陆元旦四下望了望,还是难以相信自始至终就只有他们三个人在场,他问:“这就开始了?” 七婆笑笑,没说话。 法事比陆元旦想象的要简单得多,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冥婚仪式就结束了。 他只看到七婆把两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红字扔到火盆里烧了,随口念叨了几句什么,又围着那个方桌张牙舞爪地跳了几圈,就算是收工了。 还没用上半个小时,陆元旦和妻子就被打发走了。 陆清明的尸体当天就被推进了焚尸炉、装进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里。听七婆说,现在他正和新婚妻子共度良宵呢,两个人别提多甜蜜了! 妻子问:“这就过上了?” 七婆信誓旦旦地说:“婚都结了,这还有假!” 妻子就又陪着笑、塞给了她一个大红包。 办冥婚花了老两口三万块钱,其中大概有两万五直接进了七婆的腰包。 说实话,陆元旦有一种被骗了的感觉,他愈发觉得这个七婆是个老道的江湖骗子。 回到家的时候,月亮已经高高地挂在天上了,道路两旁的街灯都齐刷刷地亮了起来。 妻子叹了口气,坐在床上捶着酸痛的腰。 陆元旦的心却怎么都放不下,他问妻子:“你觉不觉得七婆是在骗咱们?” 妻子盯着他的眼睛:“为什么这么说?” 陆元旦说:“这个冥婚举办的也太草率了吧,咱们甚至连对方父母的面都没见着啊,那个七婆也不过就是神神叨叨地蹦跶了几下,这就算是结束了?我看着怎么那么假啊。” 妻子松了一口气:“这就是你不懂了,你没听人家七婆说啊,现在时代变了,以往那套老旧的仪式早就过时了,你啊,还是一套老脑筋。” 陆元旦说:“可在我的印象里,办冥婚,是要把夫妻两个人埋到一个棺材里的,现在不兴土葬了,那最起码也应该把两个骨灰盒埋到一个坟里吧?” 妻子似乎也有些动摇了,她不确定地问:“要不,咱们找别的阴婆问问,冥婚法事到底是不是这么办的?” 陆元旦刚想说什么,突然,手机叮铃一声响,他拿起手机看了看,原来是“在底下安个家”跟他说话了。 在底下安个家:你儿子的冥婚办完了吗? 陆元旦:办完了。 在底下安个家:用了多长时间? 陆元旦:不超过半个小时。 在底下安个家:这么快啊? 陆元旦:我怀疑她是个骗子。 在底下安个家: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七婆? 陆元旦:对。 在底下安个家:我不是说了吗,七婆去年就死了,给你们办冥婚的这个人一定不会是她。 陆元旦:也就是说,我百分之百遇上骗子了? 在底下安个家:我没见到人,不好说。 陆元旦:可是我儿子今天晚上已经埋了啊。 在底下安个家:那就没办法了,现在呀,你就只能祈祷着那个七婆是个货真价实的阴婆,他确确实实给你儿子在底下找了个归宿…… 陆元旦:但愿她不是个骗子吧。 在底下安个家:如果你还有什么问题,尽管来问我。 陆元旦:谢谢你。 到此为止,这似乎是一个年迈父亲给儿子办冥婚的经历,你以为故事就这么结束了?那我告诉你,其实恐怖才刚刚开始。 这个城市很大,就像你所居住的那座城市一样大。 这个城市里有树、有花、有山、有水,你的城市里有什么,这里就有什么。 其实,陆元旦的家离你的家只隔了几条街、几棵树而已。 我之所以用沉香市这个名字,不过是为了减轻你的恐惧心理。 现在,让我们把镜头摇到你旁边的那栋楼。 这里住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她才是我们这个故事的主人公。 她的名字叫艾琪。 艾琪没有正式工作,在她刚刚毕业的那年,她找了一家外企做翻译,不过还不到一年,她就嫌工作太累,辞职了。 后面的两三年,她再也没找过第二个工作。 对外她都声称自己正在准备公务员考试,企业的氛围太不压抑了,她不适合。 说归说,做归做,公务员考试的书她买倒是买回来了,只是从来没翻开过。 你也许会问,这么大个人了没个正经工作,她的父母就不管吗? 如果被艾琪听到,一定会这样反驳你:如果他们还有点责任心,我就不会混成现在这样了。 艾琪的童年很不幸福,在她很小的时候,她的爸爸就带着别的女人跑了,留下了她和她妈妈相依为命。 没过几年,她的妈妈承受不了生活的重压,丢下艾琪,也没了踪影。 艾琪是靠亲戚的接济长大的。 长这么大,没人爱她,也没人疼她,她也不会去爱别人。 她从来都祈祷着,有一天,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会变得和她一样不幸。 活到三十岁,她的仇恨之火才渐渐熄灭了,因为她比谁都清楚,做个怨妇并不会让她的人生好起来,只会让她每天活得更痛苦、更无助。 她没对任何人讲过,表面看上去她好像不务正业、没有经济来源,可私下里,她却有着她自己的赚钱法子,而且,赚的还不少。 至于是什么手段,我现在还不方便告诉你。 我能告诉你的是,艾琪最近交了个男朋友。 他比艾琪小五岁,正在沉香市的一所普通大学里读研究生。 虽说两个人的年龄有差距,可他们才刚刚确定恋爱关系,就迅速进入了甜蜜热恋期。 不管是吃饭,还是去看电影,花的都是艾琪的钱,她好像总有花不完的钱似的。 有一次,男朋友问她:艾琪,你的钱都是怎么挣的啊? 艾琪想了想,说:我要说是我老公给的,你信吗? 男朋友奇怪地问:你结婚了? 艾琪就倚在他的肩头,说:我逗你玩的,傻样。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八章 鬼上门 艾琪在此之前确实交往过其他男朋友,不过,她从不会把他们当成提款机,艾琪只花自己的钱,她坚定地认为,花自己的钱才最保险。 小的时候,母亲就是一直在花父亲的钱,后来父亲跟着别的女人跑了,母亲的日子也就过不下去了。 她至今都记得在父亲杳无音讯的那一晚,母亲傻傻地坐在床头,背对她独自流着泪,她的肩膀一耸一耸的,整个身子都在剧烈颤抖着,艾琪饿了,便上前扯了扯她的衣角,母亲却一把甩开她,大吼道:“吃吃,就知道吃,以后咱们都没饭吃了!饿死咱娘俩算了!” 艾琪不懂母亲为什么突然发那么大的火,她只好蜷缩到屋角,抱紧膝盖看着母亲抽动的背影,一动也不敢动。 这些记忆就像是烙铁一样深深地印刻在她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难以抹去的丑陋伤疤。 她找男朋友,只为了让她寂寞的人生里平添那么一丝丝慰藉,她并不指望这段短暂而甜蜜的关系能够长久,能给她带来可以依靠一辈子的厚实胸膛。 艾琪管这个新任男朋友叫小鹏。 才刚刚确定了关系,小鹏就住进了她的家。 小鹏会做饭,年纪虽然比她小,却在生活上处处都照顾她,这一点艾琪很满意。 自从小鹏住进艾琪的家,她的早点就从简单下午茶的配置升级成了五星级宾馆晚餐的级别。 作为交换,艾琪会帮小鹏交电话费、交餐饮费、甚至交学费。 她深信,如果情侣中只有一方在不计回报地付出,那么终有一天他会感到厌倦、会感到疲惫,这样的关系注定不会长久。 小鹏给她出力,她给小鹏出钱,双方都有付出、有回报,她觉得这样的关系很踏实。 到此为止,她的生活都过得很平静,一切都按照她自己的规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直到…… 直到她最近的一笔报酬到账这天。 我还是不能告诉你,这么多年,她是靠干什么来养活自己的。 这天,小鹏上课去了,艾琪一个人在房间里上网。 她很喜欢在qq上和一些从没见过的人聊从没听说过的事儿,这让她感到十分轻松。 每天,都有很多陌生人加她为好友。 要是她跟那人聊得不投机,她就会把他永远移除好友列表,毫不犹豫地接受来自下一个陌生人的寒暄。 她已经记不得加进来多少人、又删掉多少人了。 她的好友列表宛如一桌不限时间的流水席,宾客们来来往往,吃完了就走,从没有一个人能够永久停留下来。 包括这个小鹏,他也只是其中的一个宾客,等他吃厌了,或者说等有一天艾琪不愿再招待他了,新的一轮宾客就会被邀请入场了。 艾琪打开电脑,又看到了好几个要加她为好友的人。 她简单扫了一眼那些人。 突然,她的眼前一亮,她看到了这样一个头像,那是一只黑猩猩,它的眼睛很明亮,它的毛很黑,它的脸皱巴巴的,像一张老太太的脸。 那个人的名字很古怪,他叫“在底下安个家”。 艾琪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那只黑猩猩就一闪一闪地亮了起来。 她立刻就在对话框里敲出了这样一行字:你好,我是僵尸新娘。 “僵尸新娘”是艾琪的网名。 在底下安个家说:你好,我是在底下安个家。 僵尸新娘:你的网名很有意思。 在底下安个家:你的网名也很有趣啊,僵尸新娘,蛮神秘的。 僵尸新娘: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啊? 在底下安个家:这和我的职业有关。 僵尸新娘:是吗?我能问一下你是干什么的吗? 在底下安个家:猜猜看。 僵尸新娘:我猜不出。 在底下安个家:其实和你的职业差不多。 僵尸新娘: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在底下安个家:你的工作和死人有关吧? 僵尸新娘: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底下安个家:因为我算是你的半个同行啊。 僵尸新娘:你认识我?你到底是谁! 在底下安个家:我认识你,可你不认识我。 僵尸新娘:你少在那装神弄鬼,我告诉你,我胆子可大着呢。 在底下安个家:你觉得我是在装神弄鬼吓唬你? 僵尸新娘:不然呢!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我之前的哪个同事吧? 在底下安个家:我不是。 僵尸新娘:那你就是我的哪个亲戚! 在底下安个家:我不是。 僵尸新娘:你到底是谁?少跟我装蒜。 在底下安个家:艾琪,你别猜了,你真的不认识我。 僵尸新娘:你怎么知道我的真名? 在底下安个家:我还知道你遇上麻烦了。 僵尸新娘:什么麻烦? 在底下安个家:它就在你身边,它去找你了。 僵尸新娘:谁?你说谁在我身边? 在底下安个家:过不了几天,你就会知道的。 艾琪打了个冷战,她的手指停在了键盘上,心砰砰砰地狂跳了起来。 她感觉到似乎有个人正透过电脑屏幕盯着自己看,他的整个眼框里像是灌满了黑色的墨水,他没有白眼仁。 艾琪“嘭”地一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 她的背后冷飕飕的,冷汗湿透了她的衬衫。 她猛地回过头,身后空空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她又扫视了一下房间,似乎并没什么异常。 也许那个人真的是个精神病,他的爱好就是装神弄鬼地吓唬人,说不定,他现在正在电脑前面捧腹大笑,笑的是又吓到了一个胆小鬼。 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艾琪不信这个世上有鬼,但是她怕鬼,因为她做过很多亏心事。 有一次她和同学吵架了,就跑到学校的自行车棚,把一排的自行车都推倒了,还哐哐哐地踢了几脚。 还有一次她在排队买早点,好不容易才排到她,一个老大娘竟然旁若无人地插到了她的前面,她顿时气得火冒三丈,和老大娘对骂了起来,口水喷了三尺高。她愤愤地离开早点铺时,心里还在恶狠狠地诅咒着老大娘。 在艾琪看来,全世界的人都在和她作对,他们都自私自利、一肚子坏水。 对付这些人最好的办法,就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比如,邻居大爷是卖烤红薯的,他常常会把红薯堆在公共楼道里,很碍眼。于是艾琪就趁天黑从里面偷了整整一大袋子红薯,搬回了自己家。 第二天,邻居大爷发现红薯少了很多,就来敲她的门询问情况,她拉开门,没好气地说,你自己把东西放在外面丢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大爷没话反驳,便悻悻地走开了。 后来,邻居大爷再没把红薯堆在外面过。 比如,一楼的住户擅自在草坪上开了一小片地种黄瓜,艾琪趴在窗檐朝下看,越看越生气。于是,一天半夜,她就偷偷来到楼下,把那些黄瓜秧苗都连根拔了,心里不禁一阵畅快。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会遭到谁的报复。 现在,有个人告诉她,她要有麻烦了。 会是什么麻烦? 是那个同学,她知道自己的车子是被她推倒的,所以也要来踹她的车子了? 艾琪没有自行车。 是那个老大娘,艾琪的诅咒生效了,她那天刚回到家就一命呜呼了,如今她要来找艾琪索命了? 艾琪不是神婆,她的咒骂应该不会转变为现实。 是那个邻居大爷,他明明知道是艾琪偷的地瓜,却无能为力,想来想去还是咽不下这口恶气,终于下定决心要来杀她灭口了? 任何正常人,都应该不至于为了几个地瓜而杀人。 是一楼的那户人家,那天半夜他其实亲眼看到艾琪的所作所为了,只是一直没有戳穿,他想在日后再实施报复? 很显然,这个推测完全不符合一般人的逻辑。 艾琪得罪的人太多了,她想不出,会是谁要来找她麻烦。 她闭上眼睛仔细回忆着,可是越是努力思考,她的思绪就越是混乱。 在底下安个家说,它就在你的身边,它来找你了。 他用的是代指动物的“它”,而不是代指人的“他”。 它不是个人! 那会是什么? 是那个被踩了一身泥的自行车? 是被她连根拔起的黄瓜秧? 是野兽? 是虫子? 是僵尸? 是妖怪? 还是那只怪莫怪样的黑猩猩? 艾琪从没像现在这么害怕过。 她常听人讲起因果报应,可她从没亲眼见过。 难道说,世上真的有报应这一说?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小鹏回来了。 她一头就扎进了小鹏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小鹏问:“怎么了啊?谁欺负你了?” 艾琪抬起脸,楚楚可怜地说:“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一个人呆在家,害怕。” 小鹏笑笑:“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嘛。” 艾琪拉下了脸:“谁说的,人家好歹也是女孩子,怎么就不能害怕了!” 小鹏就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说:“你看我这张嘴,真欠打,我们家艾琪柔弱着呢!” 艾琪甜甜地笑了笑,说:“你下午不走了吧?” 小鹏说:“下午没课了,我可以留下来陪你。” 小鹏的怀抱很温暖、很踏实。 艾琪把头靠在了他的怀里,缓缓闭上了眼。 忽然,艾琪感觉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她没睁眼,静静地把头贴在小鹏的胸膛上听,一下僵住了。 这个人没有心跳! 他不是人! 这时,艾琪的手机“咯噔”响了一声,她掏出手机来看了看,是小鹏给她发的一条微信,上面写着: 亲爱的,我下午还有课,中午就不回去吃了,你一个人要好好吃饭哦。 艾琪凝视着那条微信,登时吓得手脚冰凉。 身边那个人问:“是谁啊?” 手机屏幕反射出了他的脸,艾琪看到,他的眼神里,填充了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东西。 如果小鹏中午不回来了,那她身边的这个人是谁?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九章 生日惊吓 艾琪的头一直靠在这个男人的怀里,她不敢抬头看男人的脸,也不敢把头抽出来。 男人又问了她一遍:“谁给你发的消息?” 艾琪按灭了手机,说:“没谁。” 男人说:“拿给我瞅瞅。” 艾琪说:“真没谁。” 男人说:“你连我也骗啊。” 艾琪说:“我有什么好骗你的?” 男人推开艾琪说:“你现在就在骗我。” 艾琪还是没抬头,她能感受到男人灼热的目光正盯着自己看,那目光里饱含杀机,势要将艾琪吞噬。 艾琪想站起来跑出门,可偏偏这个时候她的双腿都不听使唤了,她只好直僵僵地坐在沙发上,就像一名等待审判的囚徒。 男人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艾琪说:“不知道说什么。” 男人说:“你的态度反差怎么这么大?” 艾琪说:“有吗?” 男人说:“你有心事吧?” 艾琪摇了摇头,没作声。 她不能直接朝他大喊: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就是我的心事,你压根就不是小鹏,说!你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一个陈年往事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那是之前她看过一件趣事,故事的情节似乎和她正在经历的有共通之处。 当事人是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大的女生,为了方便讲述,我们就暂且叫她崔某吧。 崔某三十几岁,她长相平平,为了打拼事业,一直单身。 有一天,她在相亲聚会上结识了一个男人,男人对她说,如今他的事业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在某些人的眼里,他是个成功人士,他有钱、有豪车、有洋房,他有一切傲人的资本,但到了这个年纪他才猛然意识到,金钱垒起来的幸福并不叫幸福,他亟需和人分享,否则,他的成功就只是沙漠里独自耸立的一株绿植,再鲜艳翠绿、再娇嫩欲滴也没有一个看客。 男人还说,崔某就是那广袤沙漠里唯一的一个看客。 崔某被打动了,聚会结束以后,她和男人互留了联系方式,约定了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他们的约会次数越来越频繁,聊得也越来越投机,后来索性就住到了一起。 他们成为了一对正式的情侣。 你一定会起疑了,这个男人八成是个骗子,他其实身无分文,只是个江湖骗子。他和崔某在一起,不过是看中了崔某的钱,等把崔某账户里的钱都转移到自己账上之以后,他就会毫不留情地将崔某弃之如敝履。 是的,社会上这类案件是有不少,不过我们讲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男人的确是个成功人士,他的钱、他的车、他的存款都是货真价实的,他忙于工作,没有时间处女朋友也是真的,他品性正直、为人谦和,是个少有的正人君子。 你一定又会想了,那问题肯定就出在崔某身上,她绝对不是个正经女人,专靠骗男人的钱发家致富,说不定她还有案底,是个专业的诈骗犯。 这个猜想也不无道理,毕竟社会上也有很多此类报道,翻翻报纸随便都能看到,哪个男的被女友骗得人去财空、最后跳楼寻死,哪个男的和女骗子订了婚,女骗子被警方抓获了以后,男的还死活不信、跑到了警察局闹事,搞得贻笑大方。 很遗憾,我们这个故事也不是顺着这条线发展的。 崔某在和男人热恋了三个月以后,就收到了一枚鸽子蛋那么大的订婚钻戒。 崔某从没想过,会找到这么一位如意郎君,他有气质、有才华,他和自己一样,年轻的时候也是整天为事业打拼,他们之间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他们都到了结婚年龄却还没和异往过。 男人就像是上天赐给她的无价之宝,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幸福。 然而,老天并不会让任何一个人的生活永远风平浪静。 就在挑婚纱的前一天,崔某在工作之余,独自逛起了商场,一想到明天就要穿上婚纱的自己,她的心情就激动不已。 她终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一个人溜进了婚纱店。 店里人很多,有好几对新人在试装,新娘子的脸上都洋溢着说不出的幸福。 她想象着明天自己也会和心仪的男人一起来到这里,她会给男人挑上一套笔挺的西装,而男人则为她选出一条光彩夺目的纱裙。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就在她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时,她的余光忽然瞄到了一个人,那正是她的未婚夫! 未婚夫身旁站着一个女人,她的身上穿着一件仙气飘飘的拖尾婚纱。 崔某一下就傻了。 怎么会这样?明明男人已经和自己订婚了,他又怎么会和别的女人来挑婚纱呢? 难道是自己被骗了? 可是他们相处三个月以来,从来都是她花男人的钱,男人没占过她一点儿便宜,如果他是个骗子,那图的是什么呢? 崔某遏制不自己的愤怒,她大步走了过去,一巴掌就打在了那女人的脸上,开始破口大骂。 她咽不下这口气,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男人都不该、也不能欺骗自己的感情。 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女人捂着脸开始嘤嘤哭了起来,而男人却好像不认识她似的,疑惑地对她大吼:“你神经病啊,凭什么打人?” 崔某气急败坏地说:“应该是我问你吧,你身边的这个女人是谁?你怎么会带着她来买婚纱!” “我带我未婚妻来买婚纱跟你有什么关系!” “她是你未婚妻,那我呢,我算什么?” “你精神有问题吧,我又不认识你,我哪儿知道你是谁!” “好啊你,昨天你还跟我浓情蜜意的呢,今天就翻脸不认人了,你就不怕遭雷劈吗!” “昨天?昨天一整天我都和我未婚妻在一起,我连你面都没见过,你少在那胡说八道!” “周宇,我算是看清你了,等着遭雷劈去吧!” 说完,崔某就头也不回地要往门外走。 男人却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急忙叫住她:“哎,你等等。” 崔某回过头:“怎么,现在后悔了?我告诉你,晚了!” 男人走上前说:“我知道你把我当成谁了。” 崔某还是一肚子火气:“你是谁,你不就是周宇吗,我和你一个床上睡了这么多天,我还能记不住你这张脸!” 男人说:“你再好好看看,我是周宇吗?” 崔某没明白:“你不是周宇,那我是周宇吗!” 男人说:“周宇是我哥,我是他双胞胎弟弟,我叫周寒。” 后来经证实,那天带着未婚妻选婚纱的男人真的叫周寒,论起辈分来,他还应该喊崔某一声嫂子。 兄弟俩长得一模一样,是这个事件的罪魁祸首。 艾琪想,自己会不会也遇到了同样的事情呢?身边的这个男人并不是小鹏,而是他的孪生兄弟大鹏? 这个猜想太随意了,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说法能解释得通呢? 艾琪浑身颤栗着,她的手心潮乎乎的,都是被吓出的冷汗。 她想问问身边这个人,你到底是人是鬼? 可她的胆量并没有她预想的那么大。 对了,虽然她不能问这个人,但她能问另一个啊。 艾琪借口想要喝水,抓起手机就跑到厨房里,牢牢关上了门。 她焦急地给小鹏拨出了电话。 嘟——嘟——嘟—— 电话通了。 突然,客厅里传来了一个人唱歌的声音—— 我用我的青春浇灌你的爱 你却把我的灵魂视作尘埃 请你告诉我 我们还有没有将来 …… 那是小鹏的手机铃声! 小鹏的手机怎么会在自家客厅? 艾琪被一种深深的绝望啃噬着,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过了一会儿,电话居然被接听了! 是小鹏的声音。 小鹏说:“亲爱的,你给我打电话干嘛?” 艾琪说:“小鹏,你在哪儿呢?” 小鹏说:“你不是知道我在哪儿么。” 艾琪说:“你快回来。” 小鹏问:“出什么事了?” 艾琪说:“我家进来人了,你快回来吧,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鹏问:“进来的人什么样啊?” 艾琪说:“他……他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小鹏说:“那不就是我嘛。” 艾琪已经近乎崩溃了,她带着哭腔说:“你别跟我开玩笑行不行!我要吓死了,我刚才给你打电话,却听到客厅里有你的铃声,你再不回来我真的就疯了!” 小鹏的语气还是很平静:“你别急,万一是你看错了呢。” 艾琪说:“我又不瞎,他离那么近我会看错!” 小鹏说:“也对啊,你都倚在他怀里了,还能看错嘛。” 艾琪怔住了。 他不是小鹏! 他是客厅里的那个男人! 那小鹏呢?小鹏在哪儿? 她慢慢地放下了电话。 她听见客厅里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喂,喂,艾琪,你还在吗?你倒是说话呀!” 艾琪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她做梦都没想过这种情景。 是她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艾琪咬了咬牙,又举起手机放在耳边:“喂,你老实说,小鹏被你藏到哪儿去了?” 电话的那一端响起了忙音。 艾琪看了看屏幕,对方已经挂断了。 她把脸贴在厨房门上,仔细听着客厅里的响动,外面鸦雀无声。 吱呀—— 是大门打开的声音。 那个男人走了? 艾琪又听了一阵,外面好像确实没有动静了。 她把门拉开了一条缝,往外窥视。 沙发上空空的,没有人。 她这才走了出来,里里外外查看了一下,屋子里好像只剩她自己了。 那个人真的已经走了? 艾琪还是不放心,又看了看大门,这一看,她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她发现大门只是虚掩着,并没有锁!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向了大门,可手刚刚触碰到门把手,门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推开了。 门外站着很多人,有她大学的同学、以前的同事,还有几个近期交的朋友,小鹏站在一群人的正中间。 门一开,他们就齐声喊道:“祝艾琪生日快乐!” 艾琪愣了愣,对啊,她怎么给忘了呢,今天是她的生日啊! 小鹏手里拿着一个大蛋糕,笑嘻嘻地走到艾琪跟前说:“你老说自己胆子大,这回可被我给吓着了吧。” 艾琪眼泪汪汪地看着他,问:“你是故意吓唬我的?” 小鹏抱住了她:“这不是要给你一个难忘的生日吗,再说了,你整天说不信这世上有鬼,我也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怕鬼。” 艾琪说:“就是说刚才客厅里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你?” 小鹏笑道:“不是我还会有谁!” 艾琪问:“那你怎么没心跳呢?” 小鹏把外套往上一撩,说:“因为我垫了块海绵啊,刚才你没觉得我健硕的胸肌都变得软趴趴的了?” 艾琪破涕为笑:“要是再这么吓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章 逃跑的女人 艾琪最近又有了一笔进账。 她用这笔钱给小鹏买了一套西装,说是给他毕业找工作时用。 小鹏收到衣服,说:“我最近也没看你在做什么工作啊,这钱究竟是哪儿来的?” 艾琪说:“不告诉你。” 小鹏就不再过问了。 将近半个月过去了,那个网名叫“在底下安个家”的人再没主动找她说过话,艾琪也早已将他忘在脑后了。 早上,她百无聊赖地翻了翻qq聊天记录,忽然看到聊天历史里有一个黑猩猩的脑袋,她才想起这个诡异的陌生人。 她点开了那个头像,向上滑动滚动条,想看看她曾经和这个人都聊过什么,翻着翻着,她的手停住了,眼神木木地看着屏幕,她又看到了那句话。 它就在你身边,它去找你了。 这半个月,并没有什么不速之客凭空扰乱她的生活。 看来这个人只是闲来无事、故意恶作剧而已。 那些对平淡生活感到厌倦的人,他们或是到外界寻求刺激,例如打打游戏、和朋友喝喝酒,或是在网上找找乐子,他们会结交一些永远不用碰面的朋友,借用自己的虚假身份吐露内心的真实想法。 艾琪就属于这一类人。 她觉得大多数人都活得太压抑、太不真实,只有网络才能撕开他们华丽的伪装。 有的人内心极度喜欢捉弄人,但是平日的生活、工作却不允许他那么做,那么,网络对于他来讲可能就成为了一个发泄渠道,这个“在底下安个家”或许就是这一类人。 艾琪点开那个头像,想把他从好友列表删掉。 她不需要这种神经兮兮的网友窥视她的生活。 没想到,就在她的手指碰到那个头像时,黑猩猩的头又一闪一闪地跳了起来。 在底下安个家,他又说话了。 这一次,他开门见山。 在底下安个家:我上次跟你说的话应验了吗? 僵尸新娘:我不记得你有跟我说过什么。 在底下安个家:你可以翻一下聊天记录。 僵尸新娘:我都删了。 在底下安个家:有些事情,你越是想回避,它就越是会纠缠着你。 僵尸新娘: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还有事,不聊了。 在底下安个家:它已经来了,只是你没有注意到。 僵尸新娘:它是谁? 在底下安个家:你会遇见它的。 僵尸新娘:你是写恐怖小说的吧?在我这找灵感呢是吧? 在底下安个家:你不相信我? 僵尸新娘:我凭什么信你? 在底下安个家:今天你会出门吗? 僵尸新娘:我会出去买个菜。 在底下安个家:那好,我告诉你,不出意外的话,今天下午你会遇见它的母亲。 僵尸新娘:是嘛,那我可得好好跟伯母打个招呼。 在底下安个家:你是该跟她打个招呼,你还应该喊她一声妈。 僵尸新娘:你精神有问题吧,我没工夫跟精神病聊闲天,再见。 在底下安个家:你现在还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可是用不了多久你就会主动来找我,等着瞧吧。 僵尸新娘:那你就等着吧。 艾琪最后还发了一个笑脸,那是一张橙黄色的小圆脸,它的长相很卡通,看上去傻乎乎的。 艾琪冷哼了一声,要我信你的鬼话,真拿我当傻子吗! 她毅然决然地把那个人删掉了。 艾琪推测,那人八成是个疯子。读小学的时候她就见过一个,那是个小女孩,患有家族遗传性的精神障碍,她的父母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愣是走后门把她送进了艾琪所在的班级,那个时候,艾琪还太小,她并不知道这个女孩精神错乱。 一下课,艾琪就主动去找小女孩说话,可小女孩只是对着她呵呵呵地傻笑,一句话都不说。 老师就拉过艾琪,让她别和小女孩说话。 上课的时候,小女孩还会时不时猛地站起来,跑到讲台前,捡起粉笔头在黑板上乱写乱画,老师们全都知道她的情况,都任由她随意涂鸦,并不管她。 当时,因为小女孩干什么老师都不会批评她,小小的艾琪还有点小羡慕。 没过几天,小女孩就离开了艾琪的班级,艾琪再也没见过她。 长大以后她才想明白,小女孩怪异举动的根源在哪里。 她是个疯子。 这个“在底下安个家”应该也是个疯子。 他说,只要今天出门艾琪就会遇到“它”的母亲,艾琪偏不信邪,她倒要看看,今天她到底能不能遇到那个人。 艾琪从抽屉里拿了一百块钱,随便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门。 天有点阴。 乌云很厚,好像要下雨。 她刚出了小区大门,就开始犹豫起来。 这附近有两个地方可以买到新鲜蔬菜,一个是超市,一个是农贸市场。 超市和菜市场在两个相反的方向。 艾琪原本计划去超市买菜,可去最近的一个超市也要走上半个小时。 而菜市场离艾琪的住处只有两站地远,步行过去大概能够节省十分钟的时间。 艾琪抬头看了看天,迈步走向了市场。 路上人不多,艾琪走了半天都没看到一个人影。 迎面走过来了一个人,他拿了把黑雨伞,直直地向艾琪走了过来。 艾琪本能地站住了,警惕地盯着那个人。 不料,那人走到艾琪的身边,居然绕过了她,继续朝前走了。 艾琪这才意识到,自从出了门,她的神经就变得莫名紧绷起来,就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似的。 她能肯定,这种古怪的感觉一定和“在底下安个家”有关。 虽说她不相信那人的话,可那个人说的那么肯定,听上去跟真的一样,让人不得不在意。 艾琪在路上一直忍不住地观察那些跟她擦身而过的人,尤其注意观察他们看自己的眼色。 也许这些人里,真的有一个女人,她认识自己,自己却不认识她。 女人有个儿子,叫做“它”。 艾琪的身上一阵发冷,她吸了吸鼻子,开始小跑起来。 她怕真的遇上一个人,那人突然从人群里伸出一只手,揪住她的脖领,冲她大喊:“你是在找我吗?” 好在走到市场,都平安无事。 没有一个干巴巴的老太太忽然挡住她的去路,对她说,你难道不认识我了吗? 也没有一个满脸髭须的男人从后面捂住她的口鼻,把她拖到一个废旧仓库里向她勒索。 市场里到处都是人,艾琪的心稍稍放下来了些。 她走到了一个摊位前,开始挑拣蔬菜。 那个卖菜的大婶很热情,她笑呵呵地问:“妹妹,这黄瓜是今天早上刚从地里摘的,你看,顶花带刺,可新鲜呢,来几斤吧?” 艾琪拿起了一根黄瓜,上面的黄花还带着几滴露珠,看起来的确很新鲜。 艾琪说:“那我挑几根吧。” 大婶一边给艾琪装着黄瓜,一边说:“不用挑,保证个个都是好的,不新鲜不要钱。” 艾琪在心里暗暗想,我要是咬上一口觉得不新鲜,你还能真的给我退钱吗! 她听得出,那都是些场面上的话。 突然,她听到有个人叫她的名字,听声音,那应该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 那人的嗓音很沧桑:艾……琪? 艾琪脑袋一麻,忙转过头去看。 叫她的还真是一个中年女人。 艾琪并不认识她。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问:“您是在叫我吗?” 中年女人说:“你真的叫……艾琪?”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没想到这么一问,中年女人忽地面露惊恐,掉转头拔腿就跑。 艾琪被晾在了原地,呆呆地站在蔬菜摊前,完全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逃。 那个女人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她在怕什么? 是自己的名字比较恐怖吗? 还是自己的脸长得很吓人? 艾琪转过身,问蔬菜摊的那个大婶:“大姐,我脸上有什么吗?” 大婶摇了摇头:“没什么啊。” 艾琪自言自语道:“那她在怕什么呢……” 艾琪自认长得不丑,还不至于到了把人吓跑的程度,虽然夜里上厕所时,她无意中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确实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疑惑着回了家,心情复杂。 小鹏还没回来。 她又打开了电脑,想找个人随便聊聊。 突然,她僵住了。 那个中年女人,会不会就是“在底下安个家”所说的那个人? 她究竟是谁? 艾琪想找“在底下安个家”说个清楚。 可是打开qq她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把他给删了。 她心存侥幸地在好友列表里找了半天,果然没看到这个名字。 艾琪绝望了。 她不抱希望地在搜索窗口打出了几个字:在底下安个家。 一个熟悉的头像跳到了她的眼前。 是那个黑猩猩! 她的两眼放光,赶紧申请了添加好友。 “在底下安个家”的头像黑着,他没在线。 那只黑猩猩的头被镶嵌在了一个灰黑色的框里,就像一张黑白相片。 黑猩猩不是人,它们死了以后不会有同类祭奠它们,也不会有照相馆为它们打印遗像。 艾琪恍惚中觉得,那不是只黑猩猩,而是一个长得很像黑猩猩的人。 他之所以选择通过网络和外界沟通,那是因为他的脸和正常人不一样,一旦暴露在现实社会中,他就会被当作野生动物关在笼子里,永远也出不来。 那个头像很可能就是他本人。 艾琪打开了聊天窗口,敲下了一行字:你说的那个人,是我刚才在菜市场遇到的那个女人吗? 然后,她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着那人的回复。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一章 诡异相遇 下午,刘向前提了一个布袋子,要出门买菜。 虽然儿子没了,可日子还是得继续。 她出门的时候,陆元旦叫住她:“别忘了带钱。” 刘向前说:“放心吧,带了一百块呢,我去买菜,又不是去买航空母舰,肯定够用了。” 陆元旦就接着看他的电视。 这天出门前,刘向前就有一个奇怪的预感,她觉着今天下午要遇到什么人,那个人她虽从未谋面,却和她的关系十分密切。 云彩很厚,似乎随时都会下雨。 刘向前没带伞。 她看了看天,皱起了眉头。 要不要回去拿把雨伞再出来呢? 这个念头一闪即逝,想到还要爬上爬下的,刘向前便继续往菜市场的方向走。 如果她没犹豫那么一会儿,她也不会在恰好的时间点碰上那个人。 如果那个人不是去的菜市场,而是去的超市,那么她们也不会恰巧遇上。 这个世界上总是有那么多的碰巧,就好像是老天故意安排好的一样。 路上人不多,偶尔有几个人裹着衣领匆匆走过。 他们的手里都提着一把伞。 迎面走过来了一个人,他拿着一把黑色雨伞,头戴一顶黑色帽子,帽檐压得低低的,只能看到他的半张脸。 刘向前有点发怵。 直觉告诉她,那个人是冲她走过来的。 她本能地往旁边移了移,沿路的最右侧继续朝前走。 没想到,那个人也往旁边移了移,沿路的最右侧向她走了过来。 刘向前又放慢脚步,走向了路的左边。 那个人也放慢脚步,开始靠着路左边走。 现在,刘向前百分之百能肯定,这个人是冲着她来的。 她想掉转头往家的方向跑。 可是身子却不听使唤地还是朝前走着。 终于,那个人走到了她的身前。 她惊惶地望着那半张阴惨惨的脸,那上面布满了胡渣,嘴角还有一颗黑痣,黑痣上长了一根很长的黑毛。 她刚要对那人说什么,不料,他却忽然绕过自己,和她擦身而过。 刘向前回过头去,见到他还是不紧不慢地往前走,每次迎面遇上一个人,他就会娴熟地绕过,不慌不忙地还走他自己的路。 原来他只是习惯这么走路而已。 刘向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轻轻拍着自己的胸口,这才稍稍放心。 菜市场里的人骤然多了起来,呈现出一派发洪水前疯狂抢购的画面。 每个摊位都糊了厚厚的一层人,刘向前根本就挤不进去。 她用力扒开了几个人,想往里挤挤,可那些人全都恶狠狠地回过头瞪着她,她一下就蔫了,又识相地退了出去。 往常,菜市场里就算人再多,也不至于这么热闹。 这种情形一年只会出现一次,那就是大年夜前夕,那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屯年货,人多很正常。 今天,人多得特别不正常。 今天不是周末,现在也不是下班的时间,这些人干嘛专挑这个时间段来买菜呢? 难道是因为今天市场里搞活动? 刘向前问身边的一个人:“请问一下,今天这里有什么促销活动吗?” 那个人白了她一眼,说:“不知道。” 说完,她就拎着大包小包消失在了人群里。 刘向前很不擅长跟一群陌生人挤来挤去,她总是人群里最不起眼、最容易被忽视的那一个。 每次商场打折促销,她总是站在最外面,售货员连她的脸都看不着。 每年春节,她都会提前一个月去买年货,为的只是错过抢购年货的热潮。 从这一点上来说,她算是个平和的人。 她从不为抢不上心仪的商品而埋怨别人,她从来只是默默地走开,可能还会叹一口气,暗自感到可惜。 或许,她只是不喜欢被夹在人群里喘不过气的感觉。 她想先回家,等人少了再来买。 往回走了几步,她突然看到了一个摊位前空空的,只有一个女人在挑黄瓜。 运气终于眷顾她了。 刘向前快步走向了那个摊位。 此时,女人已经接过了卖菜大婶递给她的黄瓜,正要离开。 刘向前却猛地看到了女人的脸。 她对这张脸再熟悉不过了。 那正是自己儿媳妇的脸! 刚给儿子办完阴婚,她就将儿媳妇和儿子的照片镶在了一起,摆在床头,日夜看着。 每当看到这张照片,她就会想,儿子在下面有人陪,他过得很好。 这也是刘向前唯一值得安慰的事情了。 她记得儿媳妇的名字叫做——艾奇。 怎么会有人和儿媳妇长得一模一样? 刘向前揉了揉眼睛,她能确定,自己绝对没看错。 她走到女人的身后,颤颤地问了一句:“艾……奇?” 女人转过身,眼里满是惊讶。 她问:“您是在叫我吗?” 刘向前说:“你真的叫……艾琪?” 她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刘向前见鬼了。 她活了这么大岁数,这是人生中第一次亲眼见到鬼。 曾经,她也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她记得小时候,外婆总会给她讲很多鬼故事,还口口声声说,那都是些真人真事。 她对外婆的话一直深信不移。 有一次,外婆给她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城西的王员外重病,请了很多郎中都查不出病因,家里人全都很着急,可又无能为力。 王员外就把家人叫到了床前,说:就算我死了,你们也要好好过下去啊。 家里人都哭得昏天黑地,一个个愁眉苦脸。 这天,从城外来了一个江湖郎中,他自诩华佗在世、扁鹊重生。 王员外的家人把他请了回来。 此时,王员外已经昏睡了两天,家人连寿衣都已经准备好了。 郎中诊断后,对王家亲眷说:“你们家老爷不过是上行下滞、血脉不通而已,不是什么大病,待我开上一副药方,给他喝了,立刻就会有好转。” 家人都喜出望外,连忙遵照郎中所说去办。 他们不知道,在此期间,王员外一直昏昏沉沉地在做梦。 在梦里,他的周围有很多人,那些人都在排队等着什么,他们的正前方有一排紧闭着的大门。 一个身穿官服的人过来了,他对着人们凶巴巴地说:“都依次排好队,站到自己的门前,别瞎站啊!” 人流开始涌动,王员外也被人流推搡着排在了一扇门的后面。 那扇门很高大,上面都是瓷实的铆钉,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房门。 王员外站在队尾,默默观察其他人的举动。 忽然,他的肩膀一疼,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给拽了出来,他转头一看,正是那个穿官服的人。 他青面獠牙、凶神恶煞。 王员外胆怯地问:“大人,您拽我干什么呀?” “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是你应该站的队吗!站到那边去!” 王员外又看了一眼那扇门,大门漆着油亮的红漆,上面的铆钉个个坚固,门槛上干干净净的、一尘不染,很是气派。 王员外试探着问:“那我应该站到哪边啊?” 刚说完,那人就把他甩到了旁边的门前,大声吼道:“站那去!” 那扇门很小、很矮,有他半个身子那么高,是半圆形的。 他的前面还排着三个人。 那些人蠢蠢欲动,似乎都急于挤进那扇门里。 王员外注意到,每扇门的旁边都摆着一个沙漏,里面流淌着金黄色的细沙,有一道光罩在每一个沙漏上。 眼看面前的这个沙漏就要漏尽了。 王员外还是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终于,最后的一滴沙也回归了整体,沙子停止了流动。 面前的小门缓缓开了。 前面的三个人都你争我抢地一股脑钻了进去。 只有王员外还是痴痴愣着,一动没动。 后面的人见状,急得直跺脚,他催促说:“喂,你进不进啊?你不进我可就不客气了!” 王员外还是没回过神,他往后退了退,那人就一个箭步他进了门里,不见了。 门又被关上了。 王员外猛地睁开了眼。 他的身边围了很多人,有他的妻子、儿女,还有几个佣人。 王员外问:“你们都看着我干嘛?” 他的妻子一下就扑在了他的身上,大哭起来:“你总算醒了,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啊。” 这时,从门外跑进来了一个丫鬟,一进屋,她就气喘吁吁地指着外面,开始捂着肚子大口喘粗气。 王夫人疑惑地问她:“外面怎么了?别喘了,快说话啊!” 丫鬟这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夫人,元宝……元宝它生了!” 元宝是王夫人养的一只狗。 王夫人喜出望外:“真的,生了几只?” 丫鬟说:“一胎生了四只!” 王员外的眼睛忽地睁大了:“你再说一遍,生了几只?” “四只啊。” 在梦里,有四个人进了那扇拱形小门。 不顾妻子的反对,他连滚带爬地下了床,跑到了元宝的窝前。 元宝还在虚弱地睡着,她的身下果然有四肢粉扑扑的小狗崽。 他们的眼睛还都没睁开,可是王员外刚来到近前,就有一只小狗朝他奋力拱了过来,他仿佛听到那只狗在说:“喂,你进不进啊?你不进我可就不客气了!” 他不禁一阵后怕,要不是自己当时没缓过神来,估计现在他已经投胎变成这只狗了。 听完外婆的故事,刘向前害怕得几宿都没睡着觉。 只要她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一扇门,那扇门圆圆的、小小的,正好能容她爬着进去。 她不想投胎变成一只狗。 长大了以后,她才发觉儿时的自己是多么幼稚,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轮回转世,哪有什么鬼神幽灵啊! 可这一刻,她却在质问自己,这世上真的没有鬼吗?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二章 地下关系 我猜,你已经知道艾琪的钱是怎么来的了。 她和七婆其实认识。 七婆没有结过婚,她在年轻时认识了一个男人,男人口口声声说要娶她,可在和她缠绵了一段时间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并不知道,那时七婆已经怀了孕。 七婆不清楚男人的家乡在哪里,也不认识男人的亲朋好友,她能做的,只有痴痴地等。 等了三个月,她的肚子已经渐渐大了起来。 可她仍旧坚信,男人会回来娶她。 等了六个月,周围的人都看出了她的身孕,闲言碎语四起。 她对那些流言蜚语都过耳不闻,只要男人能回来,她一个人受多少苦都值。 等了十个月,孩子出生了,她是在自己的床上生的,在她最需要帮助和陪伴的时候,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她是自己把脐带剪断的。 没有人帮她打热水冲洗新生儿,也没有人在一旁为她擦汗,甚至没有一个人夸夸她,对她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那一刻,她抱着浑身是血的孩子,泣不成声。 据说每个人在出生的时候,都会放声大哭,那是对命运的不忿,是对即将到来苦难的抗拒。 佛说,我们生下来就是要受苦的。 那些小孩,他们还不会思考、还不会说话,就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他们深知,苦难即将到来,他们再也回不到母亲肚子里的那个温床去了。 七婆的孩子出生时,哭得比谁都大声,她哭,七婆就跟着她一起哭,两个人哭了整整一个下午。 七婆本姓艾,她听说这是皇家一族的姓氏,当年的皇族都被迫改了姓,有一部分人索性取了本姓的第一个字“艾”,有一部分人就将爱新觉罗一族的图腾作为了姓氏,姓“郎(狼)”。 七婆一直引以为傲,她觉得如果大清还在,她至少应该是个格格,周围应该会有一群丫鬟服侍,她想吃什么就有人端来什么,想穿什么就有裁缝毕恭毕敬地为她量身定做。 如果大清还在,她应该会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任何人见她都会毕恭毕敬地说一句——格格吉祥。 当然,这都是她的空想。 事实是,她刚生完了孩子,就要为生计奔波,拼死拼活地给自己和孩子挣出一份口粮。 你也许会问,她的父母呢?女儿刚生了孩子,怎么会没人管她呢? 这个疑问不无道理,七婆的父母都健在,只是将她扫地出门了而已。 那个时候,刚解放不久,人们的思想都还没完全开放,尤其是在农村,对女人的贞洁就更加重视,七婆一个十九岁的大姑娘,未曾出嫁就大了肚子,这可谓是农村里最大的丑闻。 虽然于心不忍,可七婆的父母还是狠下了心,把她赶出了家门。 没办法,七婆只好一个人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打拼,这个城市就是沉香市。 作为一个农村人,她没有一技之长,工作很难找。 后来经人介绍,她好不容易在一家工厂里当上了配件工人。 好景不长,她的肚子迅速就大了起来,工厂的负责人一眼就看出了她身怀有孕,找个勉勉强强的理由就把她给辞退了。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在那之后,七婆换了工作,给一家人当起了保姆。 那家人的心地很好,看到小姑娘年纪不大,又怀孕了,各方面都急需用钱,明知她身体不方便,却还是雇佣了她。 出于对那家人的感激,她干得很卖力,家里被她收拾得一尘不染,就算再苦再累她也咬牙坚持。 过了几个月,她连弯腰捡东西都困难了,还得处处麻烦女主人帮她,她实在是不好意思,便主动辞职了。 辞职的时候,女主人多塞给了她三个月的工资,还紧紧握着她的手说,孩子出生前的这几个月,好好养着,别再操劳了,如果这些钱不够用,尽管来找她。 七婆的眼泪“啪哒啪哒”地不住掉了下来,她有很多感激的话要说,可直到最后,她只是说了一句“谢谢”。 谢谢,这两个字包含了她最真挚的情感,和最痛彻心扉的无助。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好人,他们惯于无私奉献,见到弱者就要伸出援助之手,可我们不能把他们的好心当成是理所当然。 没有人理所当然要为你做什么,包括我们的父母。 也许他们真的不索求你的回报,但那并不意味着你就不用回报给他们任何东西。 七婆心里清楚,她就算是走投无路,也不会再回去恳求那家人的施舍了。 她不想欠别人太多,她知道,有些东西一旦欠下,就再难还清了。 生孩子的前一个月,她租了一间破旧的旅馆,开始安心养胎。 每当她感到无助、绝望的时候,她就会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她能摸到哪里是孩子的头,哪里是孩子的脚丫。 她还能感受到孩子在她的肚子里动,这让她对生活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现在,她的身体里有两个心脏在坚强地跳动着,一个心脏像拳头那么大,一个心脏像红枣一样小。 孩子出生当天,她慌了,她多想有个人能陪在她的身边,就算是去不了医院,也能让她的心踏实下来,可就连这么简单的渴望都是妄想。 一个十九岁的孩子,孤单单地躺在一张木板床上,陪伴她的,只有一床露出了棉花的被子和她头顶发黄发霉的天花板。 她紧紧握着一把生锈的剪刀,疼得翻来覆去。 之前听女主人说,生孩子是需要准备一把剪刀的,她说,婴儿的肚脐上有一根长长的线,那条线连着母亲的肚脐,婴儿就是靠着这条线汲取营养,逐渐在母亲的肚子里长大。 她还天真地问:那我的孩子呢,肚脐上也有这条线吗? 女主人就笑着说:所有的胎儿和母亲都是靠这样的一条线连在一起的,当孩子出生的时候,线不会自己断开,需要你拿一把剪刀把它剪断。 七婆问:这样孩子和母亲不就断开联系了吗? 女主人捂着嘴笑了起来:怎么会呢,孩子和母亲之间其实是靠一根无形的线联系起来的,那根线怎么剪都剪不断,一辈子都割舍不了,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你都是她的妈妈,他都是你的孩子啊,不是吗? 七婆想了想,说:您说得真对。 女主人就继续解释道:那条线被剪断以后,一半在你的肚子里,一半在孩子的肚子上,你肚子里的那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自动脱落掉,而孩子肚子上的那截则会慢慢变成他小小的肚脐眼,是不是很神奇? 七婆满眼惊喜地说:真的吗?我是第一次听说!好像是变戏法啊! 女主人说:这就是一个戏法啊,只不过,你变出来的是一个小生命,他会慢慢长大成人,会为你分担劳苦,在你独孤无助的时候,他会陪你说说话、聊聊天,在你年老气衰的时候,他还会给你养老送终,帮你料理后事…… 听了女主人的话,七婆就开始日夜盼望着这个小生命的降临,不得不承认,她对生活重新燃起的期待,和女主人的这番话分不开。 在她挣扎了四个小时后,孩子的哭声终于传来了。 是一个女孩。 正如女主人所说,孩子肚子上果然有一条长长的线。 虚弱的七婆操起剪刀,剪了好久才把那条线给剪断。 她的床上都是血,手上也都是血。 可她的心里却无比欣喜,她知道,从此以后,她不再是一个人了。 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七婆就开始了背着孩子找工作的生活。 她还是给人家当保姆。 不过事情并不顺利,人家一见她有个累赘,就都婉言把她拒之门外,没有一家愿意收留她和孩子。 她没饭吃,也就没有奶,孩子自然也就没饭吃。 有一天,孩子突然发起了高烧,怎么都不退,她抱起孩子就往医院跑,在医院抢救了两个小时以后,这个刚刚来到世上的小生命,就不幸陨落了。 那时候,她还不不会走路; 她还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 她还没穿过一件体面的衣裳; 她还没上过学; 她还没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耍过; 她还没早恋; 她还没逃学; 她还没整天泡在网吧里不回家; 她还没和母亲顶嘴后离家出走; 她还没成为问题少年; 她还没被退学; 她还没跟着一个成年男人私奔 她还没哭着回家认错; 她还恳求母亲的原谅; 她还没和母亲一起抱头痛哭; 她还没重新入学; 她还没拿到录取通知书; 她还没找工作; 她还没结婚; 她还没生下一个可爱的儿子; 她的孩子还没喊七婆一句“姥姥”…… 七婆甚至没听过女儿喊她一声“妈”…… 就这么没了。 女儿就这么没了! 在那之后,七婆想过要自杀,可就在她要跳桥的时候,她遇到了年幼的艾琪。 她没了女儿,艾琪没了妈。 在那一刻,七婆就认定了,艾琪是老天赐给她的一个补偿。 她收养了艾琪,只不过,并没有人了解她们两个人的关系。 毕竟没有走法律程序,艾琪和她还算是陌路人。 从小到大,艾琪的生活费多半都是七婆给她的,她们私下里俨然就是一对真正的母女,艾琪没叫过她“妈妈”,她也没叫过艾琪“女儿”,可她们就是母女。 艾琪越长越大,需要的钱越来越多,七婆终于找到了一个赚钱的法子,那就是做阴婆。 这个主意,还是艾琪给她出的。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三章 揭秘 沉香市的阴婆多如牛毛,大家各凭本事,赚一份营生。 大街上随处可见都是各类阴婆的联系方式。 可是其中,有真本事的却少之又少。 什么叫做真本事呢? 通常来讲,配阴婚不仅需要男女双方父母同意,还得将地底下的两个魂魄召回来,问问两个阴魂的意见。 从这个程度上讲,配阴婚和活人结婚也差不了多少,必须要双方父母同意,结为夫妻的两人都得两情相悦。 在我们旁人听起来,这似乎着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可真要实施起来却难上加难。 一个称职的阴婆,不但要在规定时间之内找到合适的阴眷与死者成亲,还得精通奇门遁甲、会镇尸、会招魂、会沟通阴阳之术。 必要的时候,她们得把两个魂魄同时招上来,让他们自己决定是否可以共度余生,说是余生,其实就是投胎前在阴司的那段日子。 沉香市里的大多数阴婆都是一知半解,说没什么法力吧,又好像会点儿旁人不会的方术,说有本事吧,到了真格的时候,她们又都无能为力,两眼一抹黑。 在去年就出过这么一档子事。 有个姓马的阴婆,大家都叫她马婆子。 马婆子自称法术高强,识阴阳晓八卦,能遁地、能穿墙,吹得神乎其神。 一天,有个富商,儿子刚刚去世,父亲就着急忙慌地跑来了,求她务必给儿子找个好媳妇,还对这个儿媳提出了一长串的要求。 例如,她的长相要过得去,最好是范冰冰那样的。 她的身材一定得够劲爆,比之维密模特不能差太多。 她的年龄一定不能比儿子大,最好是二十八岁以下。 她的学历一定要在重点本科以上,最好生前还持有硕士文凭。 她的家庭背景一定要殷实,就算抵不上自己的财力,最起码也能称得上是门当户对。 她的父母文化程度一定要高,不能是凡夫俗子,碰到一点小事就揪住不放、蛮不讲理。 她的脾气一定要好,用两个词形容,就是知书达理、善解人意。 还有一点最重要的,她得是个处女。 听起来,这里面的哪一点都好像不太现实。 死都死了,能给儿子找到个差不多的就已经烧高香了,还列出这么多出格的要求,这要是搁在一般人,肯定会把他立即逐出门外,还得在最后补上一句——你神经病啊! 但是这个马婆子却一脸淡定地说,放心吧,不出三天,我肯定给你们家公子找个八九不离十的老婆。 马婆子说到做到,第三天晚上,富商就接到了马婆子的电话,说亲家已经找好了,让他去一趟。 富商马不停蹄地去见了马婆子,在一个小桌旁,坐着马婆子还有一对面容憔悴的夫妻。 富商问:“找好了?” 马婆子说:“找好了。” 富商问:“在哪儿呢?” 马婆子说:“诺,这两位就是女方家长。” 富商扫了他们一眼,他们虽然长得不像是什么有钱人,可富商一眼就看出来了,他们穿的都是名牌。 富商问:“就是你们闺女要嫁给我儿子吗?” 两夫妻点了点头。 富商又问:“你们闺女今年多大了,能给我简单介绍一下情况吗?” 那个男的就开口了:“我女儿今年二十五,东北大学硕士在读,她长这么大,连男朋友都没交过就走了……” 正说着,男人就放声大哭了起来。 马婆子见男人沉浸在悲伤里,已经泣不成声了,便接着介绍说:“这个姑娘啊,完全符合你的要求,不管是长相、学历,还是家庭背景,那条件都是不错的,这两位啊也是做生意的,虽说跟您没法比吧,可怎么也能称得上是有钱人。” 她一边说,一边递给了富商一张照片,那是女方的生活照。 照片上的女生,站在东北大学的校门前,怀里抱着几本书,正开心地笑着。 你别说,女生长得还真的有几分神似范冰冰。 富商当即拍板,定了这门亲事。 马婆子借着这笔生意拿到了一笔不菲的报酬,具体是多大数额的支票,任凭你猜测。 办完法事,马婆子看着支票上的那一串零,笑得合不拢嘴,要不是银行已经关门了,她巴不得现在就跑到柜台,把这张纸折现成一沓子一沓子香喷喷的钞票。 在回去的路上,她紧紧攥着那张支票,生怕给搞丢了。 路上倒是没出什么意外。 可就在当天晚上,马婆子的家里就变得不太平了。 那天,马婆子刚回到家,就听见卧室里有动静,马婆子以为是进来小偷了,立刻放轻了脚步,顺手操起一把水果刀,朝卧室走了过去。 走到门前,马婆子将耳朵贴在了门上,静静地听。 门内的人好像察觉了她的动作一样,声音骤然停止了。 马婆子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那把水果刀,猛地拉开门大叫着冲了进去。 “啊————” 她擎在半空的双手僵住了,水果刀还紧紧捏在手中。 门里黑乎乎的一片,借着对面楼房透出来的灯光,能隐约看到整个房间里的各种摆设。 正对面的是一张双人床,床两边各放着一个床头柜,床的对面是一个立式大衣柜,地上铺着一块灰突突的地毯,屋顶悬着一盏层层叠叠的吊灯。 并没有陌生人进来。 马婆子摸到了门边的开关,“啪”地一声打开了屋顶的吊灯。 昏黄的灯光投射下来,照亮了整间屋子,给床上、柜子上、地毯上都撒上了一张淡黄色的网。 马婆子紧绷着神经,扫视了整间卧室,房间根本不像是被谁翻过的模样。 她又踮着脚走到了床前,弯下身来,猛地掀起了床单,床下除了常年累积的灰尘,什么都没有。 马婆子这才真正放下了心来。 洗了把脸,她就准备睡觉了。 睡前,马婆子还特意掏出了那张支票,放在了自己的心窝上,亲了好几口,这才混混沉沉地睡去。 没想到,她这一睡,就再也没醒过来。 警察来调查的时候,走访了马婆子的邻居,他们都口径一致,说当晚,从马婆子的家里传出一个男人的谩骂声,声音很响,整栋楼都差不多听得见。 警察问:能具体说说他都骂了什么吗? 邻居说:那男的好像说,马婆子骗了他什么的,要她还钱。 警察问:那死者当时是怎么回应的呢? 邻居说:没听到马婆子有说什么。 警察说:那你们怎么不报警呢? 邻居说:跟物业打电话说了,物业也来了,可是他们说在门外听什么动静也没有,就走了。 警察问:那男人的谩骂声持续到几点钟停止的呢? 邻居说:大概……下半夜三四点钟吧。 警察搜查了马婆子的房间,房间里只有她自己的指纹,并没有找到另一个人的指纹,而房间内部也没有被人入侵的痕迹,到处都井井有条的,马婆子一个人躺在床上,表情很安详。 警察还询问了最后和她见过面的几个人,分别是一对夫妻和一个富商。 三个人都说,那天晚上是给儿女举办冥婚法事,法事办完了,就都各自回家了。 警察问:当晚,死者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富商说:法事进行得很顺利,马婆子收了他的钱,就笑呵呵地走了。 警察又问了两夫妻同样的问题,可他们却遮遮掩掩的,半天都说不清楚。 经过警察的百般逼问,他们终于说了实情。 办冥婚的,确实是他们的女儿,但交给富商的照片却是经过处理的,女儿实际上只有155cm高,身材臃肿,长得也不好看。 他们当时并不想做假,是马婆子给他们塞了一个厚厚的红包,还说能找到这么好的人家是女儿的福气,夫妻俩一想,也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就同意了马婆子的主意,给女儿编了一个不错的身世,用来骗富商。 马婆子后来还特意给他们租了两身名牌衣服,要是富商当时能仔细查看,就会发现,两套衣服上的吊牌都还没剪掉呢。 富商听了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要不是警察扶着,估计他都晕死过好几回了。 骗人终究是夫妻俩的不是,但是收钱的是马婆子,出主意骗人的也是她,如今她已经死了,富商也只好作罢了。 最后,马婆子的死被归为了心脏麻痹导致的猝死。 至于那天晚上大家都听到的男人声音,到结案也没有人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有人说,之所以找不到男人的指纹和遗留下来的dna,是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个人,而是鬼魂。 马婆子给他许了一个又矮又胖的媳妇,冥婚刚结束,他就火了,来找马婆子报仇了。 他知道他爸为了这桩婚事花了一大笔钱,所以才嚷嚷着非要这个老骗子还钱。 马婆子的死,也应该是他害的。 当然了,以上都只是人们的推测。 传言传言,传来传去,恐怖的事情就会被传得更恐怖,下流的事情就会被传得更下流,因为有句话叫做——看热闹不嫌事大。 可以说,在沉香市里,大多数的阴婆都是江湖骗子。 而七婆,也一样,没什么本事,单凭一张嘴赚钱。 七婆的办事效率特别高,不管死者家属有多急,她都能在最短时间里找到一个符合条件的女方阴眷,迅速为他们缔结阴婚。 说到七婆的窍门,就是艾琪。 这个城市里男多女少,来找她的大多都是男方家长。 七婆给他们出示的都是同一张照片,那张照片上的人,就是艾琪。 那些像模像样的仪式,也都是一副空架子。 她一个从农村来的种地娃,自然不会什么引魂结亲,她的那套神神鬼鬼的架势,都是艾琪教给她的。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四章 找七婆 赚了钱,七婆就和艾琪平分。 艾琪的钱就是这么来的。 那天,刘向前在菜市场见到的,正是艾琪本人,只不过,据她所知,这个女孩叫做“艾奇”。 奇怪的奇。 你一定会质疑,这么明目张胆地诈骗,难道就不会穿帮吗? 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还真的不会。 办冥婚和活人结婚还是有所不同,因为是阴魂结亲,所以大家都不会大肆声张,毕竟鬼这个东西,讲的次数多了,就真的容易给招来。 成亲以后,每逢拜祭,冥婚的双亲也都只需要祭奠自己的子女,用不着拜祭另一方阴眷。 说白了,结阴亲,不过是给活人一个心理安慰而已。 有些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子女在底下过得如何,有个人照顾,多多少少总能安心一些。 即便他们不知道儿女是否真的和另一只陌路鬼如胶似漆、举案齐眉。 反正他们的义务是尽到了。 沉香市冥婚盛行的另一个原因,大概是和这个大熔炉般的社会有关。 深究起来,冥婚第一次落脚沉香市是在民国末年。 第一户办冥婚的人家我们不得而知,不过有一点值得肯定,那就是周围的人家见状都开始纷纷效仿。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沉香市中传开了这样一个说法,如果未婚男女不幸身亡,必须要操办冥婚,否则,死者的灵魂将不得安息,在底下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一个传统,我们常常无法追溯它的源头,也不明白它有无道理,可一旦形成,就再难以打破了。 这就像你从来都习惯靠着路的右侧走,你也不清楚是为什么,就是走惯了,就是那么难以改变了。 反正,只要靠着右边走路,你的心就会感到无比踏实,没有原因,也没有对错,就是一种感觉。 沉香市的冥婚传统也一样,为自己尚未成婚的子女办一场阴婚,其双亲就会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那种感觉很微妙、很难以言喻。 有些父母,根本就不了解和子女配成阴魂的孩子身世如何、有没有一技之长,有的父母,甚至都不关心对方长的什么样。 有些父母,完全不相信单凭这么个仪式就能让儿女在底下能有个依靠,凡事都不受人排挤。 他们中有的人甚至都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反正听别人说,如果不办这个冥婚仪式,遭殃的就是底下孤苦伶仃的孩子。 只要是父母听到了这个说法,即便再不以为然,也会勉为其难找个阴婆草草了事。 而且,当整个城市都对这个传统深信不疑时,就你们家独树一帜,在这个群体性的社会里,真的很难存活下去。 陆元旦和刘向前夫妇,就是在沉香市中生活喘息的一对普通夫妇,他们没有独立思想,也没有独立人格,他们都心甘情愿地被贴上“沉香市民”这一标签。 刘向前虽然为儿子办了冥婚,可直到今天,她还不知道女方的坟在哪里。 反正现在,她坚信,儿子在底下是有人照顾、有人陪伴的。 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最起码,活着的人能够安心。 如果你还是难以理解,就想想,我们明知道这个世界上没什么鬼神,为什么还会在初一、十五为故去的亲人烧纸拜祭呢?其实,我们烧的不过是自己的一份牵挂而已。 在沉香市,为早年离世的儿女找上一个阴眷配偶,也是为了了却这些活着的人的一份牵挂。 因此,从理论上讲,七婆和艾琪串通起来骗阴婚的这件事,穿帮的可能性并不大。 除非,他们真的就这么碰上了,而且对方还清楚地记着自己儿媳妇的长相。 刘向前就清清楚楚记着艾奇的长相。 她在第一眼见到那张照片时,就对这个女孩印象深刻。 艾奇长得不算是倾国倾城,眉眼之间却有一种超凡脱俗的气质,一见就能让人眼前一亮。 她的皮肤很白,不是那种没有血色的苍白,而是在阳光下熠熠生光的那种白皙。 她的一双丹凤眼不大不小,镶嵌在标准的鹅蛋脸上,给人的感觉就是两个字——舒服。 艾琪的鼻头圆圆的、小小的,很减龄,也很俏皮,就算是已经到了三十岁,在外人来看,她依旧是一副学生模样。 刘向前在怀孕时就希望生一个女孩,说来也巧,她当时脑海里浮现出的那张脸,和艾琪的长相几乎没什么出入。 在七婆把照片递给她的那一刻起,她就认定了,这个女孩和自己一定有着某种缘分,对她的那种熟悉感、那种亲切感,让刘向前自己都惊讶万分。 冥婚法事做完了以后,她就把儿子和艾琪的照片摆在了床头,想儿子的时候,就看上那么一眼,然后默默流泪。 有时,陆元旦还会默默坐在她身边,把一只手轻轻地搭在她的肩头,等她的眼泪都流尽,然后说上一句:别伤心了,相信儿子在底下一定过得很好。 我们谁都没去过阴间,在我们这些浑浑噩噩活着的人里,没有一个人知道那个所谓的阴曹地府是否真实存在。 陆元旦也不知道。 每当安慰妻子时,他似乎也是在安慰自己。 也许人压根就没什么灵魂,那都是人们杜撰出来的而已,人一旦死了,就尘归尘土归土,成为了土壤里的养料。 也许人真的有灵魂,不过在死后七天内,那些灵魂就会投胎转世,他们对于这一世亲人的怀念和祭奠毫不知情。 这个世上有很多也许,它们都只是存粹的猜测而已。 刘向前做梦都没想过,会真的遇见这个本应死了的儿媳妇。 在菜市场见到她时,刘向前还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搭话,要是认错人了,那未免太过于尴尬,可实在太像了,这个女孩和摆在她床头的那个女孩实在是太像了,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在跟女孩搭话以前,她已经想好了缓解尴尬的方法。 她应该赶紧鞠躬认错,然后一脸歉意地笑着,对她说:“不好意思啊,你背影和我认识的一个小姑娘太像了,我就认错人了,真不好意思……” 这时,那个女孩应该也会赔上一脸的笑意,对她说:“没事的,阿姨,谁让我长得这么没特点呢。” 到此为止,事情圆满结束,误会澄清,刘向前抱歉离场。 本应是这样。 没想到,那个女孩却转过身来,惊愕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她承认了! 刘向前没认错! 她是艾奇,是自己的儿媳妇! 刘向前见鬼了! 她的大脑瞬间停转了,在她反应过来的一刹那,她拔腿就跑。 她要逃命! 回到家,她惊魂未定,和丈夫描述了下午发生的事。 陆元旦问:“你确定那是咱儿媳妇?” 刘向前说:“我确定啊,她长得就跟七婆给咱们的那张相片一模一样,怎么会不是呢!” 陆元旦问:“会不会只是长的像而已啊,这个世界上长得像的人多了去了。” 刘向前一口咬定:“不可能!我叫她艾奇,她答应了啊!” 这回,陆元旦也想不明白了:“那会不会是重名呢?” 刘向前说:“两个人长的一样,名字也一样,这种几率有多大?” 陆元旦被这一问,也陷入了沉思。 确实不太可能。 难道刘向前见到的真的是儿媳的鬼魂?她对这门亲事不满意,亲自上来找他们讨个说法? 如果是这样,她干嘛要故意装得不认识刘向前呢? 陆元旦最后决定,再找那个七婆问问明白,看看之前有没有人遇到过这种诡异情形。 七婆很爽快,在电话里立即回应他,这事要见面详谈。 这一天,陆元旦又带着妻子来到了七婆家里。 还是一样的摆设,还是一样昏暗的光线。 七婆站在暗影里,逆着光站在他们跟前。 她问:“你们之前在电话里说,见到那女的了?” 陆元旦回答说:“对啊,我老婆见着了,就是她。” 七婆问:“你们凭什么这么确定呢?” 陆元旦捅了捅老婆,示意她把当日的情景再描述一遍。 刘向前就又讲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七婆的表情十分难看,她一边听着,一边苦着脸,俨然一个犯了心绞痛的老大娘。 刘向前一股脑叙述完,七婆略作沉吟,说:“这样吧,我做法把那女的招上来问问,如果真的是她对你们儿子不满意,我好好就开导开导她,让她赶紧回去,别再来找你们夫妻俩了。” 陆元旦千恩万谢:“那太好了,您看要收多少钱,我们立刻去准备。” 七婆摆摆手:“这种事还要什么钱啊,交给我吧。” 为什么七婆只说要开导一下女鬼呢? 那是因为配阴婚还有一点禁忌,那就是只要结成阴亲,就不能随意悔婚,冥婚仪式近似于我们阳间的结婚证书,区别在于,举办冥婚的双方没什么离婚的可能性,除非是有高人做法强行将他们拆开。 这些事情虽然没有人明确说明,但这个规矩是约定俗成,大家都心照不宣。 夫妻俩虽然还没完全放下心,可有了七婆这番话,也算是有个保障,头顶的那片阴云也散开了不少。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两个你 这天,我心血来潮,拿起手机拨了自己的电话号码。 我料想一定会占线,没想到的是,电话居然通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被电波修饰的声音:“喂?” 我的心一下就提起来了,怎么可能通了呢?难道是我拨错了号码? 我看了一眼手机,上面显示,拨出的正是我自己的手机号。 我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你是谁?” 他问我:“你是谁?” 我说:“我是狐仙小昭啊!” 紧接着,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惊恐万分的声音:“你少在那装神弄鬼!我才是狐仙小昭!” 如果现在是凌晨,如果你还没睡,如果你很好奇,你也可以给自己打个电话试试,说不定,你也会听到听筒那头传来了自己怪兮兮的声音。 艾琪接到了七婆的电话。 电话刚通,她就听到七婆焦急到变声的嗓音:“小琪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知不知道,那家人来找我了,说是在菜市场看见你了!” 艾琪问:“哪家人啊?” 七婆说:“就是姓陆的那家!陆清明的妈说那天在菜市场碰见你了,还跟你说了话。” 艾琪沉默了一会儿,回忆说:“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还奇怪呢,那大妈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七婆更急了:“我说你的心怎么这么大!你这让我跟姓陆的那家怎么解释?啊?大小姐,你倒是说话呀!” 艾琪不紧不慢地说:“就说她见鬼了呗,糊弄糊弄不就过去了。” 说着,她把手机夹到了耳朵和肩膀之间,从餐桌上拿起一个苹果,开始削起了苹果皮。 七婆说:“你说倒轻松,这要是露馅了,咱俩都得进去,你想过没有?” 艾琪说:“没想过。” 她这一分心,苹果皮一下断了,那宛如小蛇般的苹果皮径直掉到了艾琪的脚上,她满心可惜地将它拾起来丢进了垃圾桶。 七婆不满地说:“这个主意可是你出的,我就说不靠谱,多容易穿帮啊,现在好了,你让人家给认出来了,我还得帮你圆这个场,我哪有那本事啊!” 艾琪说:“你知道有个词叫做马后炮吗?” 七婆这回真生气了:“怎么,你的意思是,当初你出的主意,现在出了事全都是我的责任?” 艾琪说:“你能不能放轻松,既然你女儿说没事,就铁定不会有事,你说说你,活这么大岁数了,怎么心眼跟针别一样小。” 七婆问:“你有什么办法?” 艾琪说:“那天,那个大妈认出我以后,还没等我说什么,她自己倒先跑了,她肯定以为自己见鬼了,鬼这个东西,没人能确定说存在,也没人能确定说不存在,你就一口咬定她看见的是鬼魂,她一准信!” “真能行吗?” “有啥不行的,要我说,咱们就来个顺水推舟,当着她的面再来一场假法事,给她蒙走不就好了。” 其实七婆早就想到她会这么说了,她养了艾琪这么多年,只要艾琪一张嘴,她就知道艾琪要打几个喷嚏,只要艾琪一抬脚,她就知道艾琪的鞋里有几粒沙子,事实上,艾琪和她的羁绊要比亲生母女还要深刻。 小的时候,她为艾琪事事拿主意,现在,一遇到大事,往往是艾琪告诉她该如何做。 不知不觉中,听艾琪的意见已经变成了七婆的一种习惯。 放下电话,艾琪咬下了一口苹果,“嘎巴嘎巴”地嚼了起来,吃了两口,突然感觉不对劲,她把果肉吐出来放在手上看,顿时就吓傻了,果肉血糊糊地粘了她一手,乍一看还以为是刚从谁的肚子里挖出来的内脏。 她出了一嘴的血。 艾琪急忙了下苹果,跑到卫生间,对着镜子张大嘴查看口腔,看了半天,却没找到出血的源头。 她也不觉得哪里疼。 如果不是她的牙龈出血,那就是这个苹果流血了。 她听说过成精的蛇、听说过成精的鲤鱼,还没听说过成精的苹果。 艾琪发觉,就最近这几天,她的生活总被一种古怪的气氛渲染着,连她和小鹏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晚上,小鹏下课回来,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艾琪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决定去七婆那里看看情况。 她换好了衣服,走到门口,瞥了一眼电视机,放映的好像是个仙侠剧,剧中那个女的说:“思源,我愿用我千年修行换你一世平安。” 那个男的眼噙泪花,一声声唤着女主的名字,一边喊还一边失声痛哭,画面凄凄惨惨。 他喊的好像是“月摇”。 艾琪又看了一眼小鹏,他看得很入迷,双眼死死盯着电视,连头发丝都定格了。 “我出去一下。”艾琪拉开门的时候说。 “好。”小鹏说。 他平时对艾琪的行踪都十分关心,不知道这一次为什么一个字都没问。 小鹏之前喜欢看这类电视剧吗?艾琪怎么记得他喜欢看时事政治呢? 还有,刚才那个呆若木鸡的表情,为什么看着这么陌生,就好像变了一个人? 刚走出不远,艾琪的手机突然大叫了起来。 她掏出一看,是小鹏打来的。 “喂,小鹏,有事吗?” “我刚下课,等一下就回去了,晚上一起出去吃火锅吧,我刚发现了一家很棒的火锅店。”没错,是小鹏的声音。 艾琪不明白:“你不是就在家吗?什么叫等一下回来。” “小琪,你说什么呢,我才刚下课,怎么可能在家里?” “我没工夫跟你开玩笑,我比你大五岁,小鹏,这种玩笑太幼稚了,你也后要是还这么干,我可能真的会生你的气。” “我没开玩笑啊,你要是不信……等等!” 电话陷入了忙音。 十几秒后,艾琪收到了小鹏发过来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小鹏正站在校门口,他背着一个灰黑色的背包,那还是艾琪昨天刚刚买给他的。 小鹏没撒谎。 他真的在学校。 那家里的那个人是谁? 艾琪立马蹬蹬蹬地跑回了家。 她站在门口,一边狂暴地砸门,一边对着门里大喊:“小鹏,你给我开门!” 敲了一阵,她才想起来掏钥匙。 磨磨蹭蹭了几分钟,她终于找到了家门钥匙,打开了那扇厚重的防盗门。 电视机还是亮着,只不过,内容由仙侠剧变成了推销广告。 沙发上空空荡荡,遥控器放在沙发前的茶几上,那个位置就是之前小鹏坐的地方。 艾琪各个屋子都转了一圈,没有人。 小鹏不在,也没有别人在。 她又走到沙发前面,弯下腰,将手放在沙发垫上试了试,冰冰凉,一点儿温度也没有。 完全不像是刚才有人坐过。 难道艾琪眼花了? 对了,小鹏回来以后跟她说了什么没? 他好像一进屋就打开了电视,像具雕塑似的坐在沙发上,连声招呼也没打。 后来,艾琪要出门了,他才生硬地回了一句:“好。” 艾琪的脑袋一下就炸开了,这个人绝对不是小鹏! 既然不是小鹏,那他会是谁? 她猛然想起了今天在电话里对七婆说的话。 “她见鬼了呗!” “她肯定以为自己见鬼了,鬼这个东西,没人能确定说存在,也没人能确定说不存在。” 刘向前以为自己见鬼了,整天被吓得魂不守舍、坐立不安,她自己不知道,那天她见到的不过是个装成鬼的活人。 艾琪才是真见鬼了! 她百分之百能肯定,刚才沙发上的确有个酷似小鹏的人在看电视。 除非她出现了幻觉。 现在,电视节目又变成了娱乐新闻,一个女主持人正讲着某某明星最近又拍了什么电影,哪一部戏又得了什么国际大奖。 她一眼就看到了电视左上角的台标。 对了,上网查查看,如果她出门的时候,这个台真的在播仙侠剧,那就能充分证明,这一切并不是她的空想。 网上该台的的节目列表是这样的: 下午13:30——16:20电视剧《上古仙缘》第63集—第65集 下午16:20——16:30广告 下午16:30——17:10娱乐天天报 墙上的挂钟显示,现在时刻正是16:35。 艾琪在网上搜了一下《上古仙缘》这部戏,的确是一部仙侠剧,讲述的是一株修炼千年的仙草与凡人相恋后殉情的故事。 简介上说,这部戏的女主名叫“月摇”,男主名叫“思源”。 也就是说,在艾琪离开家的时候,那个“小鹏”看的正是这部电视剧。 艾琪一整天都在上网,根本没开过电视,那个打开电视机、还看得津津有味的人肯定不是她自己! 艾琪想不出任何符合常理的解释。 她的身后传来一阵钥匙插进锁眼的声音。 门开了,走进来一个人。 他刚进屋,就从后面一把抱住了艾琪,说:“小琪,看吧,我真没骗你!你是不是想我了?才一天没见,就这么想我啊!” 艾琪没动,木木地对他说:“小鹏,我今天……见到了两个你。” 小鹏把头歪向一侧,想了想,说:“我知道了,你是说你的一个瞳孔里住了一个我,合起来就是两个我。” 艾琪说:“不是,就是……两个你。” 小鹏又沉吟了一下,说:“哦,那就是一个我在你面前,一个我在你心里。” 艾琪还是摇摇头说:“不是。” 小鹏松开了她:“那你说说看,什么叫见到了两个我?” 艾琪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她低着头,幽幽地说:“一个你是人,一个你是鬼。”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六章 医院诡事 七婆又做了一场招魂法事,把陆清明的新婚妻子叫了过来。 陆元旦和妻子就站在旁边担忧地看着她。 整个法事更类似于一种东北的巫教——跳大神。 七婆盘腿坐在房间中央,房间的最里面供着两位大仙,说是大仙,其实就是两个娃娃似的小雕塑,雕塑的前面还燃了一个香炉,有三支香在徐徐燃烧着,三支青烟直直地冲向棚顶。 七婆在手腕上绑了一条红色锦缎,然后从身边的火盆里抓了一把黄符纸,呼啦撒向空中,两眼一闭,就开始神秘兮兮地念叨起来。 陆元旦侧着耳朵使劲听,却什么都听不清。 刘向前则紧紧拽着丈夫的皮带,紧张得汗都下来了。 七婆这一开始念叨,就持续了十几分钟。 陆元旦提了下裤子,回身对妻子说:“你别抓我皮带了,我裤子都被你给扽下来了。” 可刘向前就像没听到一样,还是死死抓着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七婆。 陆元旦叹了口气,又转身望向七婆。 此时,她正翻着白眼、嘴歪眼斜地满地抽搐。 见状,陆元旦夫妻俩的心也跟着狠狠地抽了起来。 上身了!七婆一定是被那女鬼上身了! 不知道两个人现在谈得怎么样。 要是儿媳能谅解他们,和儿子从此和谐相处就好了。 可千万别上来找他们了啊!这种事碰上一次两次还好说,要是身边一直有个女鬼纠缠不休,非但儿子在底下的日子不好过,就连他们夫妻俩的日子也过不消停了。 又过去了十分钟。 七婆还是翻着白眼、一直在怪莫怪样地抽着。 陆元旦不敢打扰,又想知道内情,便极其小声地问了她一句:“七婆,怎么样了?” 七婆没回应。 突然,从她的嘴边冒出了一堆细小的白沫,越堆积越多,摸样很是吓人。 陆元旦一看,顿觉不妙,赶紧跑上前去掐七婆的人中,还对着妻子大喊:“还愣着干嘛呀!快打120!” 七婆终于不抽了,眼睛也合上了。 警报器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七婆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抬上了救护车。 陆元旦拉着妻子望着救护车驶出了小区,像两个愣木桩一样呆呆地杵在了原地。 刚才七婆这是和女鬼谈崩了,被女鬼索命了吗? 怎么看着跟犯了羊角风似的? 刘项云抬头用乞怜的目光望着丈夫,期盼丈夫能给她一个解答。 “元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不知道,反正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那女鬼是不是上了七婆的身了?她是不是看不上咱儿子,不满意这桩亲事啊?” “你问我我问谁!” “那咱们该怎么办啊?” 说着说着,刘向前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你别哭啊,哭有什么用,都是你,我早就说了,你那个什么朋友不靠谱,这给介绍的什么阴婆啊!当初我要是自己去打听,一准儿能找到比这道行高的阴婆!” “你现在知道怪我了,那你倒是去找啊,我怎么记得你当时在屋里一坐,人都傻了,要不是我,儿子现在都还没入土呢!” “你这女的怎么不讲道理!” “我不讲道理,你还好意思说我!出了事就怪我,你还是不是男人啊,能不能有点责任心!我看这女鬼下一个要找的,就是你!” 陆元旦不再和妻子争吵了。 妻子最后的这句话像一把刀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心窝里,一瞬间,他浑身的喷张的火气都泄光了。 那女鬼要来找他了。 这个鬼对他满怀仇恨,她刚刚还把法术高深的七婆给缠得倒地不起、口吐白沫。 要不是他反应快,抢救及时,估计七婆早就咽气了。 就连七婆都难逃毒手,那他一个平凡人,能轻易逃过这个劫难吗? 他对自己的水平和能力再清楚不过了。 除了每天像机器人一样地完成领导布置给他的任务,他什么都不会。 他不会洗衣服、不会做饭、不会收拾房间、不会辅导孩子功课。 他甚至连自家的琐事都处理不好。 妻子对他的指责也不无道理。 那天,得知儿子出了事,他立刻就傻了,子就像被替换成了一团黄不拉叽的劣质棉花。起初的那几天,他连吃饭都不会了。 过了几天,他才慢慢回过神来。 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很难说谁对谁错,陆元旦心里清楚,这次女鬼找上门来有他的责任。 现在该怎么做呢? 等着女鬼上门报复? 陆元旦没了主意。 是不是很奇怪?我们明知道整个事件根本就不存在这个配阴婚的女鬼,为什么七婆会被鬼魂缠身、甚至送进了医院呢? 我之前说她当时的样子活脱脱就像是羊角风犯了。 事实上,七婆也真的只是发了羊角风。 这是她第一次发病,大夫说是因为当时她的情绪过于激动所致。 这就跟惊吓过度导致人瞬间休克是一个道理。 七婆当时体力消耗很大,可她又要尽力把戏做到位、不被人看出马脚,因此,十分卖力,使整个人都处于了一种癫狂的状态。在这种情况之下,犯个病也属稀松平常。 大夫还说,经过诊断,她的脑袋里并没有顽固性病灶,再加上七婆也没有癫痫病史,只要以后注意控制情绪,不要太过于兴奋或者激动,这病复发的可能性很小。 也就是说,真相是,七婆倒地抽搐跟那什么女鬼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按理说这以后的发展应该是七婆痊愈,而陆元旦夫妻也再没被所谓的女鬼找上,两家的日子都各自回归了平静。 事实本该如此,故事的发展也应该到这里结束。 任谁都没想到,诡异的事情才刚刚开始,刘向前所遇到的怪事,不过是接下来要发生之事的引子。 危机正在悄然靠近。 艾琪得知七婆的病,火急火燎地跑到了医院去探望。 七婆的意识很清醒,大夫给艾琪讲述病情的时候,七婆就在一旁静静地听。 确认了七婆没什么大病以后,艾琪才松了口气,坐到病床边埋怨七婆说:“我说得还不明白啊,你糊弄糊弄那家人就行,谁让你把老命都拼上了啊!” “好闺女,我这不是怕让人家看出来吗。” “哼,这下好了,你这一抽,估摸着那姓陆的还真能就信了。” “别生气了啊。” “我生什么气啊,现在在医院躺着的又不是我。” “那我都没事了,你就先回去吧。” “你一个人能行?不用我陪陪你啊?” “我怕万一再让谁看见了……” “想那么多累不累!你睡会儿吧,我在旁边陪你。” 帮七婆盖好被子以后,艾琪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摆弄起了手机。 忽然,她的余光扫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就在病房门口,露出了半个身子,在向这个房间里张望。 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和一条黑色西装裤。 那是艾琪上个月在商场给小鹏买的。 小鹏来了? 可是艾琪根本就没告诉小鹏七婆的事情啊,他怎么会知道? 似乎注意到了艾琪的目光,那人探出的半个身子迅速缩了回去。 艾琪站起身,走到门口,扫视了一下走廊。 走廊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医生穿着白大褂,病人穿着病号服,家属穿着一身便服。 在这些人中,并没看到一个身穿蓝上衣、黑裤子的人。 小鹏不在这。 艾琪问了几个人,他们都说没见过他。 保险起见,艾琪特地给小鹏打了个电话确认情况。 小鹏说,他正在学院听讲座,得晚上才能回去。 这么说,刚才那个探出半截身子的人又不是小鹏?难道这次又是她的幻觉? 上次艾琪生气了,小鹏保证再也不开这种玩笑吓唬她了,艾琪相信小鹏说的是实话。 这样说来,如果不是艾琪出现了幻觉,那就真的是在了她的身边,出现了两个小鹏,他们长得一模一样,他们穿得一模一样,他们哪哪都一样。 艾琪感到很害怕。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他们之间没有半点区别,那么这两个人会是什么关系? 分身?二位一体? 这是在科幻片里才会有的独特思维。 克隆? 有些书里确实有过这种描述,据说克隆人和本体的基因型完全一样,他们非但长相、性格没有差异,就连记忆都有可能共享。 难道艾琪见到的是小鹏的克隆人? 现在的科技根本不可能达到那个程度。 平行空间? 要说是另一个空间里的小鹏阴差阳错穿越到了这个空间里,怎么那么缺乏可信度呢! 艾琪想得头生疼,不知不觉就趴在床边睡着了。 那个小鹏又出现在了病房门口,他还是探出了半截身子,在鬼鬼祟祟地朝里面张望。 艾琪这次看清了,他绝对就是小鹏。 这时,从门外进来了一个人,他绕过了那个小鹏,慢腾腾地走了过来。 他上面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衫,下面穿着一条黑色西装裤,身板笔直。 这个小鹏走到了艾琪的跟前,突然弯下腰,神神秘秘地对艾琪说:“你猜,我们俩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艾琪想动,可是身上就像压了一个千斤重的秤砣,怎么都动不了,连头都抬不起来。 跟前的小鹏诡异地笑着,越笑越大声。 门口的小鹏还是面无表情地朝屋里窥探,偶尔眨两下眼睛。 艾琪猛地被惊醒了,她被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七章 似曾相识 有很多人围着我。 我仔细一看,原来他们都是我自己。 他们中有的奸笑、有的愤怒、有的不屑、有的嫉妒。 他们中有的人说:“有我在,您还怕出问题吗?我哪能害您呢,您说是吧?” 这个人在奸笑。 他们中有的人说:“我这个人特别平和,从来不生气,上次的事你别千万挂在心上,我早就忘了。” 这个人在愤怒。 他们中有的人说:“您的工作那么出色,这次升职的人选非您莫属。” 这个人在不屑。 他们中有的人说:“亲爱的,你发了这么多篇论文,奖学金一定拿得下啊,我连想都不用想,恭喜啊!” 这个人在嫉妒。 他们全都表里不一。 他们全都阳奉阴违。 他们都是我。 艾琪从医院出来时,路灯已经亮起来了。 她本来想留在医院照顾七婆,可七婆坚持让她回家好好睡一觉,明早再来。 毕竟大夫说,再观察三天,七婆就可以出院了。 虽然大夫说七婆发病是因为当时神经过于兴奋,可艾琪却持有一个完全不同的想法。 艾琪觉得,七婆并不是癫痫发作,而是真的被鬼缠身了。 她有她的理由。 虽说七婆是个江湖骗子,可她对于奇门方术多多少少还是懂一点,那一套招魂法事,看着就像是在闹着玩,其实必要的流程和口诀和都一点不错。 七婆的房间里供着两个仙家,那是七婆特地请来的。 那一天,艾琪一大早有事要出门,临走的时候,她看到七婆接了个电话,就神神秘秘地出去了。 直到天色大黑,七婆才回来。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布包,神情异常惊喜。 艾琪问:“那里头是什么呀?” 七婆就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布包,露出了两个泥塑的人偶。 艾琪问:“这是干什么用的?” 七婆把食指放在了嘴唇上,“嘘”了一声,然后又小心翼翼地将两个人偶摆在了早已清出来的桌面上。 摆放完毕,她从包里又掏出了一个香炉,点燃了三炷香,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这才对艾琪说:“小琪啊,你上学的钱这下可有着落了!” 艾琪不解地问:“为什么?” 七婆说:“妈终于找到赚钱的法子了!” 艾琪举起了一只手,指着台面上的小人问:“这个玩偶能给咱们钱?” 七婆赶紧把她的手打落,将她带到了客厅里,小声说:“以后可不能对仙家不敬!” “什么仙家?那不就是两个泥娃娃吗!” “可不敢这么说大仙,以后啊,咱们就指着大仙赏赐了。” 艾琪盯着七婆的眼睛,还是没明白。 七婆接着说:“妈呀一直在琢磨挣钱的路子,之前就听说做阴婆很挣钱,可是咱们不是没那个本事嘛。就在前几天,妈在路上突然遇到了一位高人,那位高人说,可以传授给我一些本事,当个阴婆绰绰有余。” 艾琪说:“他凭什么教给你?” 七婆说:“你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人家得道高人讲求的就是一个缘字,他是觉得和我有缘,才肯破格收我的!” 艾琪怀疑说:“你是被骗了吧?” 七婆的脸一下就拉下来了:“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人家高人都已经把法门和咒语传授给我了,怎么可能是骗我呢!” 艾琪也一肚子的不高兴:“那你倒是试试看,管不管用啊。” “还没来生意呢,这上哪试去!” “他肯定是个骗子,你还不信,他要了你多少钱?” “一分钱没要,这下你没话说了吧。” “得了吧,肯定收了你不少钱,不然人家骗你图啥,还不是看你傻乎乎的。” “要是他当时一开口就找我要钱,我也会琢磨琢磨,可是你看,两个大仙都被我给请回来了,人家可是一分钱都没要我的。” 从那以后,七婆作为阴婆的职业生涯就开始了。 艾琪一直想不通,那个骗子为什么不收七婆一分钱。 假设他是个骗子,天下的骗子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靠骗别人来满足自己的物质生活。 能骗的东西一共有两样,一是钱,二是色。 可以肯定的是,这两样七婆都没给那人。 单凭这点,他骗子这个身份就令人匪夷所思。 难道真的有一位世外高人,知道七婆母女为生活所迫,所以特意现身来帮忙了? 这要是放在武侠小说里,艾琪一准儿会信,但这是现实世界,理性告诉艾琪,天上从来不会掉馅饼。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自称高人的神秘人再也没出现过。 那两个泥塑小人,就一直摆放在了七婆的房间,日夜睁着眼凝视七婆。 七婆每逢初一十五、或者要做法之时,就会燃起三炷高香,双手合十、叨叨咕咕好一阵。 每次看到七婆的这副古怪德行,艾琪就会泼上一盆冷水:“呦,妈,又在那请神呢!怎么样啊,大仙跟你说今天彩票中奖号码了吗?” 七婆开始还会连啐三口唾沫,把她教训一顿,说不能对大仙不敬,否则会影响两人的运势。 不过后来,她就不这么说了,更多时候,她会一个人沉默地坐在床上,盯着两位大仙发呆。 你问这是为什么? 那是因为七婆的生意并不像其他阴婆那样风生水起。 前三年,艾琪几乎没看到有钱进账。 七婆的希望被一点点消磨殆尽,到最后,她叹气比说话的次数还要多。 看着七婆日渐消瘦,脸颊都凹陷了下去,艾琪便停止了埋怨,一放学她就会坐到七婆身边,安慰她说:“别着急,总会有起色的。” 艾琪就像个小大人,她有时比大人还能看得开。 她细细一想,七婆的生意难做,不外乎两个原因。 一是她没有人脉,她根本不清楚这一天哪家死了公子,这一天哪家死了小姐,就算她有一身的本事,也撮合不成一堆阴婚。 二是沉香市的人也不知道有她这样一个七婆,她的知名度也就止步于邻里街坊罢了。 说白了,这个问题归根结底,一是七婆找不到配阴婚之人,二是配阴婚之人找不到七婆。 艾琪首先帮七婆解决了第一点,她自愿当起了阴亲中的女方,她告诉七婆,只要是男的上门来,只管给他看自己的照片,把艾琪作为女方介绍给他。 这样,七婆就不用费劲脑筋在几天之内去寻觅那个女方了。 接下来,艾琪又张罗起给七婆发小广告的事,她设计了一款广告词后,找到一家打印店,将传单塞了整整几麻袋。 七婆的名字就这样被散发到了沉香市的大街小巷。 渐渐地,找七婆配阴婚的人越来越多,七婆的脸上也慢慢有了笑容。 她还记得,有一天她刚放学回家,七婆就烧了一大桌子菜,满面红光地对她说:“有生意了,小琪,你看,咱们有钱了!” 在饭桌的一角,放着两摞厚厚的钞票。 那是两万块钱。 艾琪笑笑,说:“真好。” “你不想知道,今天来求配阴婚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什么样的人?” “是个男的,二十多岁,长得挺清秀的,这有照片。” 说着,七婆就递给了她一张照片,那男的的确长得眉清目秀、十分养眼。 “他是怎么死的?”艾琪问。 “说是生病,白血病,年纪轻轻的,真可怜。” 七婆长长地叹了口气。 “又不是你儿子,伤的什么心啊。” “我没伤心啊……” “那你叹什么气?” “我在想,我这可上哪去给他找个女鬼呢……” “他要不急,就慢慢找呗。” “人家都死了五六天了,那家属说,明天之内,务必得给他找着女方,赶紧办了冥婚。” “那你就按照我之前跟你说的,把我的照片给他。” “这……这不是骗人吗?” “这不是骗人,这是骗死人,死都死了,他还知道什么呀。” 七婆纠结了一整天以后,还是颤颤巍巍地把艾琪的照片递给了那家人。 没想到,那家人当即拍板,他们对艾琪十分满意,对艾琪编出来的家世也无可挑剔。 两万块钱到手。 法事完毕,那家人还特意留下了儿子的照片,说是要留给女方家属。 那张照片,好像至今还放在艾琪这里。 哎,那男的长什么样来着? 艾琪回到家,翻箱倒柜地找了起来,终于在书桌抽屉的最里面翻到了那张照片。 就在她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她的眼睛睁得比硬币还圆。 这个人的脸怎么这么熟悉呢! 除了七婆,艾琪最熟悉的一个人,就是他了。 他的额头、他的眉毛、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 他怎么会长得和小鹏一模一样! 艾琪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两个不相干的人,长成一副面孔。 可能吗? 可能吗? 说出来你信吗? 反正艾琪不信。 这个小鹏和照片上的这个人,一定有什么密切关系。 对了,这个男的叫什么来着? 艾琪只记着他是得了白血病、不治身亡的。 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门哐当一声被打开了,小鹏的声音传了进来。 “艾琪,你在哪屋呢?” 艾琪急忙把照片夹进了桌面上的一本书里,迎了出去:“我在这呢。” 小鹏抱住了她:“一天没见,想我没?” 艾琪磕磕巴巴地说:“想……当然想……” “你怎么怪怪的?” “有吗?” “那书里夹的是是什么啊?” 艾琪回头一看,刚才动作太急,照片的一角露在了书的外面。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八章 消失的人 艾琪迅速把照片塞进了书页里,连连摆手说:“没什么,就是一张照片。” “拿来我看看。”小鹏的脸很阴沉。 “没什么好看的,一张老照片而已啊,被磨得都看不清人脸了。” “我看一眼怎么了。”小鹏向她僵硬地伸出了一只手。 “真没什么好看的,对了,你饿不饿,咱们叫外卖吧。”艾琪想转移话题。 小鹏的手还是擎在半空,没动。 艾琪紧张地等着他的回答。 “好。”小鹏说。 艾琪悬在嗓子眼的那颗心这才掉进了肚子里。 “那我去点餐啦,你想吃什么?”艾琪借机走出了房间,还顺手把那本书放进了抽屉里。 “和你一样。”小鹏说。 艾琪拿起手机准备订餐,忽然,她注意到,小鹏并没有跟他一起出来。 他还在卧室! 就在艾琪着急忙慌跑回卧室的时候,她看到小鹏正目不转睛地端详着那张照片,嘴角紧绷、面无表情。 “你在……看什么呢?”艾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没那么别扭。 “照片啊。”小鹏说。 “谁的照片?”艾琪问。 小鹏把照片高高地举起来,在空中晃了晃:“我的照片呗。” “你是说……这上面的人……是你!” “是我啊,不像吗?” 艾琪一阵头晕目眩,“嘭”地摔倒在地。 七婆出院了。 她出院当天,在医院门口等了艾琪很久,都没等到她。 艾琪的手机也关机了。 最后,七婆实在是等得不耐烦,就叫了辆车,打算一个人回家。 在出租车里,七婆又试着给艾琪打了几遍电话。 和之前一样,电话还是处于关机状态。 走到半路,七婆思来想去,始终觉得不放心,于是让司机调转了方向,她想先去艾琪的住处看看。 这间房还是七婆给艾琪租的,那时艾琪刚交往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男朋友,她觉得自己单独出去住会方便一点。 更重要的是,七婆也不想一个不相干的人知道她和艾琪之间的关系。 毕竟只要骗过一次人,你就会永远不得安宁,一辈子被惊扰得寝食难安。 七婆的心里有鬼,理性和恐惧都告诉她,她必须要万分小心,否则随时都会作茧自缚,被人抓住把柄,最坏的结局就是锒铛入狱。 单独租了房子以后,艾琪的内心就像得到了解放,她接连换了几个男朋友,有的还没来得及告知七婆,就分手了。 因此,连七婆也不知道,艾琪究竟有过多少个男朋友。 七婆一直觉得,这孩子现如今都三十岁了,也该是时候该对自己的感情负责了,她想找个机会跟艾琪谈一谈,可又担心艾琪不愿意理会自己。 她把两个人之间这份来之不易的情感经营得很小心。 她怕有一天艾琪会嫌弃她啰嗦,再也不和她往来。 她怕自己老了以后,只能一个人守着艾琪年幼时的照片,孤独地抹眼泪。 她很怕艾琪不接她的电话。 来到艾琪家门前,她掏出备用钥匙,扭开了门锁。 你一定会以为艾琪失踪了对不对? 其实,艾琪只是发高烧晕过去了,此时的她正躺在床上,浑身冒着虚汗,手脚冰凉。 七婆一见,赶紧叫了辆出租车,把她送进了医院。 就这样,七婆才刚出医院的大门,就又进了医院的大门。 输了液,艾琪的烧褪下去了,她也渐渐清醒了过来。 七婆心疼地给她擦着汗,轻声问:“闺女啊,你这是烧了多久啊,人都烧迷糊了。” 艾琪虚弱地吐出一口气:“我发烧了吗?” 七婆把脸贴近她说:“可不嘛,要不是我来得及时,这人都得烧傻了。” 艾琪缓缓闭上了眼,大脑里空白一片:“我怎么发烧了呢?” 突然,一个名字出现在了她的脑海——小鹏! 对了,小鹏……小鹏呢? 他说,那张照片上的人就是自己。 那可是个死人啊! 难道他已经死了?他知道是自己骗了他,来找她报仇了? 还是说,当年七婆情急之下把艾琪介绍给了他,他一眼就看上了艾琪,这一次,他是上来要带艾琪走的? 完了,好日子到头了。 艾琪气若游丝地问七婆:“小鹏……在哪儿?” 七婆没听懂:“啊?” 艾琪有重复了一遍:“小鹏呢?他在哪儿?” 七婆问:“谁是小鹏?” 艾琪这才想起来,关于小鹏这个新任男友,她一个字都没跟七婆提起过。 “就是我新交的男朋友,你去的时候,他不在我家吗?”她问。 七婆想了想,说:“我就看见你自己躺在床上,没有别人啊。” 他不在! 他去哪儿了? 难道他就这么轻易放过自己了? 还是说,他另有阴谋? 怎么办,谁能告诉她该怎么办? 她还年轻,她还不想死,她更不想真的为了一个死鬼葬送了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 想着想着,泪水就从她的眼角滑落了下来,洇进了她的头发丝里。 七婆担忧地看着她:“是不是很不舒服?要不要叫大夫?” 艾琪费力地摇了摇头:“不用。” “那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七婆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问。 “我看见他了,他来找我索命了……”艾琪哭着说道。 “谁?” “那个死人,就是那个找过你配阴婚的死人。” 七婆的脸色也不好看了:“你说明白点。” 艾琪就把之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告诉给了七婆。 七婆的神经也开始紧张了起来:“你说的都是真的?” “那还能有假。”艾琪苦笑着。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 “我……我不记得了。” “他叫什么名字?” “小鹏。” “全名?” “我……不知道。” “那除了他叫小鹏以外,你还知道得关于他的什么信息?”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说也奇怪,回忆起艾琪和小鹏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除了他叫小鹏,除了他目前是研究生在读,除了他今年25岁,艾琪似乎对他什么都不了解。 他爱吃什么菜,他爱穿什么牌子的衣服,他爱看什么书,他爱打篮球还是踢足球,艾琪统统不知道。 她对小鹏的行为举止和日常习惯好像有一点点印象,不过她并不能十分确定,那究竟是她自己想象出来的幻影、还是和小鹏在一起过得久了得出的感受。 她就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醒了,小鹏就离开了她的生活。和他一起消失的,还有那种相依相偎的甜蜜之情,和突如其来的恐怖之感。 在艾琪薄如蝉翼的印象里,小鹏仿佛一只迁徙中的候鸟,他在艾琪这里只是短暂地停留,喝了口水,喘了口气,就接着朝另一个方向飞去了。 就在她陷入沉思之际,七婆突然冒出了一句话:“你不会是……被鬼迷了吧?” 艾琪周身一抖,她自己也觉得,很可能是被鬼缠上了。 现在,艾琪已经揭开了他的真面目,她已经知道了小鹏是鬼的事情,那么接下来的戏小鹏就演不下去了,他只好先行消失,等待时机,再行报复。 艾琪问:“我怎么知道他是不是鬼呢?” 七婆说:“这个只能等他再次来找你才能验证了。” 艾琪说:“万一他又来找我了,我该怎么做?” 七婆说:“我也没遇上过这种事啊。” 艾琪不由自主地望向了病房门口,又一个人正背对着她倚在门框上玩手机,他露出了半截身子,他穿着一件蓝上衣、一条黑裤子。 艾琪的眼睛睁大了。 大概是站累了,他站直身,抻了个懒腰,又转了转脖子,艾琪看清了他的脸,那不是小鹏,她并不认识这个人。 艾琪觉得,她似乎有点儿分不清梦和现实了。 七婆一直在医院照顾她,知道她康复。 大夫说,还出一点儿,她就烧成肺炎了。 七婆嘴虽然说相信艾琪所讲,可她还是有些怀疑,艾琪说的那些话,会不会是她昏迷时做的一个梦呢? 她问了大夫,大夫说,这种可能性很大。 人在意识游离的过程中,可能会看到各种人,经历各种事。 有一种说法叫濒死体验,大致是说人在即将死去的时候,会看到面前出现一道白光,你越往光里走,越觉得周身轻盈无比,那是一种十分美妙的体验,就仿佛你已经脱离了地心引力,你可以随意漂浮,身心都浸满了一种愉悦之情。 据说,瞎子在濒死体验中都能看清周围的一切事物,能变得眼神通透、目光炯炯。 这是有些被抢救回来的病危之人所描述的情景。 有人认为,在他们的生命即将完结的时候,他们的意识已经模糊,此时,他们会看到一些幻影,那些幻觉十分真实,让人不禁印象深刻,当事人会以为那是真的,而旁观者就将其称之为“濒死体验”。 当然,也有人坚定地认为,濒死体验都是真实发生的,并不是所谓的幻觉。 孰真孰假,我们很难定论。 七婆估计,艾琪在高烧昏迷的时候经历的也类似于这一种体验,也就是说,她看到的都只是幻觉。 毕竟她根本就没见过艾琪口中那个叫小鹏的人。 俗话说的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但是,就在当天下午,七婆的这一看似合理的猜想就被推翻了。 小鹏,他来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五十九章 小鹏出现了 你怎样确定一个东西是否真实存在呢? 如果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能看到,那只能证明你的精神有问题。 如果全世界的人都能看到,只有你一个人看不到,那很可能你的大脑构造与众不同。 也可能,全世界的人都在撒谎。 再如果,你的面前有个实实在在的人,你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存在,可全世界的人都告诉你他不存在,到最后,说不定你就看不见他了。 人的大脑是一个很神奇的东西。 艾琪曾一度觉得,小鹏是她凭空臆想出来的幻影。 说不定从一开始,艾琪就一个人住在那间出租屋里,她整天沉迷于网聊,被那个不存在的虚拟世界迷得神魂颠倒,有时候连白天黑夜都分不清了。 她作为少女的纯情,从没被一个真实存在的人接纳过。 她渴望爱情,她的内心极度空虚,她希望有个人能陪在她的身边,对她嘘寒问暖、对她知冷知热。 然而,现实从没满足过她这个不算奢侈的愿望。 久而久之,小鹏就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她已经年过三十,她渴望年轻,因此她想象出了一个25岁正青春的男生。 她没怎么认真读过书,她对此十分后悔,因此,小鹏的身份是个重点高校的研究生。 小鹏符合她对男朋友的一切要求。 他高鼻梁、大眼睛、尖下巴、小圆脸。 他的个子高高的,笑起来如沐春风,眼神温柔而不失严肃,嘴唇不厚却性感十足。 他很瘦,胸肌却很健硕;他的脸颊满是胡茬,看起来却很白净。 他有男人的成熟之美,也有男孩的稚气天真。 怎么会这么巧,天底下刚好有这么一号人,完全符合艾琪对于男朋友的幻想,老天还刚好把他送到了艾琪的身边。 在病床上躺着回忆小鹏的时候,艾琪觉得恍恍惚惚,仿佛黄粱一梦。 或许七婆说的没错,小鹏,根本不是个真实存在的人。 可她又不愿承认,这个最理想的男朋友,居然只是她精神错乱导致的附属品。 小鹏是那么真实,是那么完美。 艾琪想再挣扎一下,她想从七婆的口中听到一个答案——小鹏不是假的。 艾琪跟七婆描述小鹏的时候,七婆就那么听着,不做任何评价,也没有表情上的变化。 等艾琪说完,七婆说:“相处了这么久,你连他的全名都不知道,这可能吗?” 艾琪看着七婆的眼睛,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如果他真的是你的男朋友,你会连他的任何私密信息都不知道吗?估计他的同学都比你更加了解他。” “我好像对他是不怎么了解。”艾琪思索着说。 “不是不了解,如果是男女朋友,你会连你们在一起的细节都记不清吗?还有,他的兴趣爱好、他在读的专业都是什么,你都知道吗?” “我……”艾琪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先不说这个,他的同学你总认识几个吧?” “我不认识。” “他出去和同学吃饭,不会把你介绍给他们吗?” “我不记得和他出去吃过饭。” “好,就是说,一旦他消失了,你就和他彻底失去联系了,是这个意思吧?” “我……我不知道还能通过什么途径联系到他。” “他就没跟你提过他家是哪儿的?” “我没问过,他也没说过。” “那他的父母呢?都是干什么的?” “七婆,你别问了……” “好,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确定他真实存在吗?” 艾琪从七婆的瞳孔里看到了反射出的自已,那个她正苍白地盯着自己看。 艾琪终于说服了自己,小鹏只是她在发烧时看见的一个幻觉。 他不是真实的,他会和所有的梦一样,在她醒来以后不久,就消失不见。 从此,她的生活里,再也不会出现他的影子。 我们谁都不会因为一个梦而失落不已、耿耿于怀。 除非,那就不是个梦。 在七婆去走廊打热水的时候,她碰到了一个人,那人看上去二十多岁,长相清秀,一副学生打扮。 他正焦急地询问周围的人,知不知道艾琪的病房在哪里。 他在打听艾琪! 他是艾琪的什么人?同学?朋友?男朋友? 一个念头像闪电般划过了七婆的大脑,七婆心都跟着狠狠地抖了一下。 他是小鹏! 没错,不管从年龄还是从打扮上看,他就是小鹏! 要是只有艾琪一个人看得见小鹏,那么基本可以确定,这个小鹏是虚拟出来的,可现在,连七婆都看见他了。这么说,小鹏真的是个人? 热水龙头一直哗啦啦地淌着水,热水从杯壁溢了出来,浇到了七婆的手上。 七婆把手一抽,甩掉了手上滚烫的水杯。 热水流了满地,地上蒸腾起热辣辣的水汽。 水杯的碎片在水汽里摇晃着,碎片和碎片之间相互碰撞,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声响。 七婆有些不知所措,她立即弯下腰去捡拾碎片,可手却被烫了一下,一阵钻心的疼从手指传到心脏,她猛地缩回了手,将手指放在嘴边“呼呼”地吹了起来。 这时,一只修长的手从她的眼皮底下伸了过来,捡起了一块碎片。 七婆抬头,正和那人的目光对上。 是那个男的! 他微笑着对七婆说:“阿姨,您没事吧?要不叫护士来给您包一下?” 七婆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突然蹦出了一句:“你是小鹏?” “谁?”那人问。 “我知道你是谁,别装了,你是小鹏,你是我女儿说的那个小鹏!说,你到底是谁?你来这干什么?” 那人愣住了,半晌都没说话。 “我女儿说你就是当年那个照片上的死人,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头一回听说死人能从照片上走下来的,你是不是装神弄鬼的,吓唬我女儿?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那人好像没反应过来,还是晕乎乎地看着七婆。 “被我说中了吧?做贼心虚了吧?是不是没话说了?”七婆恶狠狠地冲他吼道。 没想到,那个人只是愣愣地回了一句:“你女儿是谁?” 七婆气不打一处来:“你骗了我女儿,还能不知道她是谁?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欺负我女儿,我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放过你!” 那人这才好像听出了点儿眉目,他说:“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七婆的五官揪成了一团:“你不是小鹏?” “我不是啊。”那人一脸无辜。 “那你打听我女儿干嘛?” “我没打听您的女儿啊。” “你胡说八道,我都听见了,你逢人就问,艾琪在哪个病房,艾琪就是我女儿!” 那人顿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他松了口气,说:“我说呢,您听错了,我要找我老婆,我老婆的名字叫赖仪,不是艾琪。” 七婆还是不信,她试探着问:“你真的不是小鹏?” 那人站起身:“我不是啊。” “你找的也不是我女儿?” “我都说了,阿姨,我要找的那个人不叫艾琪,叫赖仪,那是我老婆。” “我不信。” “您怎么就一口咬定我就是那个什么小鹏了呢!” “那你怎么证明你不是?” “您要我怎么证明?” “把你身份证拿出来我看看。” “我这走得急,没带在身上啊……” “你来医院会不带身份证?那你拿什么挂号?” “阿姨,您怎么能不讲道理呢?我再说一遍,是我老婆住院了,我来找我老婆,我又不用挂号!” “你老婆生的什么病?” “她没病啊!哎呀,她怀孕九个月了,这不,刚才我正开着会呢,她突然就给我打了个电话,说羊水破了,要我立刻送她去医院,谁知道我一回家,我邻居告诉我已经有人把她送医院去了,我这才急忙跑来,可又不知道她在哪间病房,可急死我了!” “你不会打个电话问问?” “我走得急,身上什么都没带,手机落在办公室了。” “你不会跟谁借个电话?” “我老婆新换了个号码,我记不住啊。” 七婆这次总算有点相信他说的话了。 “您还不相信我啊?”那人焦急的神情并不像是在撒谎。 “哦,对不起啊,可能真是我认错人了,那你快去找你老婆吧,可别耽误了。”七婆抱歉地说。 那人转身离开了。 七婆望着一地的碎片,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一个保洁工人推着清洁车走到了饮水机旁边,对她说:“请让让。” 七婆就扶着腰站到了一边。 保洁工人开始一下下地拖地,她把那些碎片都堆到了墙角,然后就收起拖布,走开了。 七婆等了半天,保洁工人都没回来收拾那一堆破碎的瓷片。 自从做了这一行以后,七婆变得很迷信。 就在那个男人出现之时,七婆被开水烫了,她的水杯也碎了。 这可不是个好预兆。 她又等了一会儿,保洁工人还是没有回来收拾,她本想自己捡一捡,把碎片扔进垃圾桶,可想了想,她还是没再管,回到了女儿的病房。 一见七婆回来,艾琪突然惊喜地大叫起来:“七婆,七婆,我看见小鹏了,他来看我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章 真假难辨 这个世界里充满了欺骗和被骗。 七婆严重怀疑,她被骗了,今天在走廊里见到的那个人就是小鹏。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一个陷阱、都是满满的恶意。 因为,七婆从他的逻辑里找到了最明显的一个漏洞。 他说他的老婆即将临盆,那他理应到妇产科室去找啊,艾琪住的病房区是门诊,他的老婆肯定不会在这里。 而且,就在七婆和那个人分开了以后,艾琪就见到了小鹏,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呢? 艾琪睡了,七婆在陪护床上辗转反侧。 直觉告诉她,那个人,绝对就是小鹏! 如果他真的是艾琪的男朋友,他又为什么要对七婆撒谎呢? 七婆从不干涉艾琪的感情生活。 况且她已经三十岁了,要是真的能碰上一个合适的,七婆巴不得早点把艾琪嫁出去。 她算是一个开明的丈母娘。 小鹏完全没有理由骗过她,一个人偷偷地跑去看艾琪。 回想起刚才艾琪说的话,七婆更迷糊了。 艾琪说,就在七婆离开后不久,小鹏就来了,他对艾琪嘘寒问暖了半天,两个人正聊得火热,突然他说想起来还有急事要办,就匆匆离开了。 他前脚走,七婆后脚就进屋了。 就好像这个小鹏是在故意躲着七婆一样。 小鹏没有在病房里留下任何与他相关的线索,七婆也不知道艾琪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艾琪的烧已经退了,按理说,她不应该还会出现幻觉。 七婆突然开始有点怕那个小鹏,他来无影去无踪,像个幽灵一样,除了被他缠身的那个人,谁都见不到他。 病房里很挤,除了艾琪,还住着两个患者,他们陪床的家属也都在睡下了,病房里的鼾声此起彼伏。 说不定他们之中有人见到了呢? 七婆想现在就把他们给叫醒,问问他们刚才到底有没有一个男的来陪艾琪聊天。 夜晚总是有种神奇的魔力,可以让一个疲惫不堪的人迅速进入梦乡。 七婆的思绪肆意在她的梦境里延伸着,她梦见了小鹏。 时间回到了下午,她正在走廊里接水,忽然,她听到有个男人在到处打听艾琪的病房。 她奇怪地望向了那个男人。 与此同时,那个男人也望向了她。 她就像灵魂脱壳了一样,飘飘悠悠地升上了棚顶。 她正俯瞰着白天经历的这一幕。 那个男人走近了底下的她。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那个她就开始大吼起来:“你就是小鹏!” 不一会儿,误解好想消除了,男人朝着另外的方向离开了,那个她呆呆地望着一地的水杯碎片,皱起了眉头。 画面定格了。 七婆的身体就像被一股力量推着,随着男人飘向了艾琪的病房。 她看见男人进屋了。 艾琪一见男人,立马扶着床沿坐了起来,难掩兴奋之情。 男人将她一把扶住,慢慢地放倒在床上,说:“听说你生病了,给我急得呀,到底是什么病啊?” 艾琪说:“就是发烧,小毛病,不用担心。” 男人说:“就你自己啊?没人照顾你吗?” 艾琪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爸妈都不在我身边了,我一直都是自己照顾自己。” 她没提到七婆这个人。 七婆在病床的正上方看着他们,心里一阵不快。 男人说:“我刚才在走廊里看到了一个阿姨,她好像认识你啊。” 艾琪问:“谁啊?” 男人说:“我正在打听你的病房呢,她突然出现,一直逼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她还知道我是小鹏。” 艾琪说:“哦,那是我妈。” 男人说:“你不是说你妈把你抛下了吗?” 艾琪说:“她是我另一个妈。” 男人说:“都没听你提起过。” 艾琪把话题引开了:“你这次来会一直陪着我吗?” 男人说:“我学校还有事,等一会儿我可能就得走了。” 艾琪连忙拉住他:“你别走。” 男人说:“不是有你妈陪着你么?” 艾琪说:“你和他不一样啊。” 七婆的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男人笑了笑,一下下地摸着艾琪的头发,温柔地说:“我忙完了就来陪你。” 艾琪说:“你还会来吗?” 男人说:“我明早来。” 说完,他就走了。 七婆想跟上去看看他去了哪儿,可就在这时,一阵风从窗户吹了进来,把她一下就推向了墙边,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在屋顶左右漂浮着,就是冲不出房门。 她眼睁睁地看着男人的背影渐行渐远。 艾琪正躺在床上,开心地笑着。 这时,她看见自己进来了。 那个自己两手空空的,表情很不好看。 梦境突兀地跳回到了现实。 七婆看了看表,现在是午夜两点多,距离太阳重新回归地面还有至少三个多小时。 七婆坐起来看了看床上的艾琪,她睡得很安静,身上的被子随着她的呼吸上下起伏着,一下下的很均匀。 七婆站起身,为她掖了掖被角,为她盖住了她露在被子外面的一只脚。 艾琪好像丝毫没有察觉,她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七婆就那样站在床边看了她好久。 刚才的那个梦一下子冲回到了七婆的脑中。 梦里的男人好像说过,他明早会再来。 明早,那不就是三个多小时以后吗? 小鹏还会来? 虽然那只是一个梦,可七婆很肯定,小鹏确确实实跟艾琪说过这句话。 所以,只要她守株待兔,在这里静静地等着,就能再次见到那个男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夜很深邃,也很宁静。 隔壁床的呼噜声一下停、一下又起,把七婆的心搅得一阵烦乱。 再次醒来,天光已经穿透窗前那一层薄薄的窗帘射进了屋子里。 艾琪还在睡着。 七婆锤了锤酸痛的腰,从钱包里找出了五十块钱,想要去楼下的超市重新买个水杯。 她警惕地在走廊里溜达了两圈,走廊里没几个人,大家都是刚刚睡醒的样子,没看到昨天那个可疑的男人。 七婆这才放心地下了楼。 超市里没有保温杯,只有一次性的纸杯。 七婆买了一袋子纸杯,又在超市里转悠了一下,买了一个面包和一包纸巾。 她的肚子正饿得咕噜噜叫。 结账的时候,超市的那个大姐说,医院的二楼有个餐厅,七婆可以去那里吃早饭。 七婆在餐厅买了几个包子和两杯豆浆。 她死活都不会想到,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她竟又错过了和那个小鹏见面的机会。 和昨天一样,她刚一踏进屋,艾琪就开心地招呼她说,小鹏又来看她了。 七婆四下看看,根本就没见到小鹏的影子。 艾琪说,小鹏上午还有课,因此给她送了个早点,就匆匆走了。 病床旁边的小桌子上,果真放了两个包子和一杯豆浆。 豆浆还冒着热气。 七婆傻眼了。 难道说,这个小鹏是真实存在的?她每一次和小鹏的擦肩而过,都能用“巧合”这两个字来解释? 鬼魂是不可能去买一份早餐,搁在艾琪的桌子上的。 而幻觉更不可能做到这点。 趁着艾琪上厕所,七婆问旁边床的家属:“请问您看见刚才有人进来给我们小琪送豆浆了吗?” 那人说:“我出去了,没看见。” 还没等她问下一个人,旁边的一个头发半花白的大叔就抢过了话头,他不假思索道:“我看见了喂!是有个男的来,挺年轻。” 七婆睁大了惊讶的双眼。 这时,艾琪从卫生间出来,问:“你们聊什么呢?” “没聊什么啊。”七婆故作平静。 “你刚才出去干什么了?” “我买早餐去了。” “那你见到大夫了吗?” “没见着啊,怎么了?” “我想问问我什么时候能出院。”艾琪拿起小鹏带给她的包子,咬下了一大口。 “哦,对了,我刚才见着护士了,护士说一会儿再化验化验白细胞,如果正常了就能出院了。”七婆补充说。 艾琪吃光了那份爱心早餐,把七婆带给她的包子放在了桌角,一口没动。 七婆默默吃完了自己的那份。 做完化验,艾琪当天就办了出院手续。 此时,七婆和艾琪都全然不知,那个小鹏带来的是一种怎么样的恐怖…… 由于七婆今天又接了一单配阴婚的活计,所以她把艾琪送到小区楼下,就赶回去了。 房间里的摆设和艾琪临走前几乎没什么区别,艾琪简单收拾了一下散落在书桌上的杂物,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那张照片呢? 那张多年前留下来的遗像跑哪儿去了? 艾琪还隐约记得那一幕,小鹏拿着那张照片站在书桌前问他:“你拿着我的照片干什么?” 那是她发烧昏迷时在睡梦中见到的吗? 如果是,那她的梦境究竟是从哪个时点开始的呢? 是从找到了照片的那一刻? 是从翻找照片的那一刻? 还是更加以前,是从认识小鹏的那一刻? 天上轰隆隆地打起了闷雷,艾琪惊恐地抬头望向天际,天空一半昏黄、一半湛蓝,比艺术家创作的油画还要写意。 难道,这一刻艾琪仍旧处在梦境之中吗? 真真假假之中,我们永远看不到,哪一个我们才是真实的自己。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一章 QQ聊天 艾琪的手机又不安分了。 晚上,还没等艾琪缓过神来,那个“在底下安个家”就跳出来找她了。 在底下安个家:艾琪,你好。 僵尸新娘: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在底下安个家:我是来回答你问题的。 僵尸新娘:我没有问题要问你。 在底下安个家:你看一下聊天记录。 艾琪把聊天框上拉,就看到了自己最后问的一个问题。 2017/ 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人,是我在菜市场见到的人吗? 艾琪恍然大悟,对了,她是给这个神秘人留过言,只不过对方一直未回,她就把这个事给忘了。 她给对方回道: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在底下安个家:你还有不知道的。 艾琪的心底升起一股浓浓的厌恶。 她的思维很清晰,在这个人加她好友以前,她什么怪事都没遇上过,自从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和她聊过天,她原本平静的生活就被打乱了,似乎一切的古怪,都是这个人挑起来的。 仿佛这个只敢隔着屏幕和她对话的人,从某一刻起,就开始在幕后操控起了她的人生。 这个人是谁? 艾琪打算不再理他,只要不理他,他所预言的恐怖事件说不定就不会发生,正所谓你强它就弱,你弱它就强。 可那人就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又追加了一行字: 你先别退出,听我把话说完。 艾琪有点生气了:你要说什么?你以为自己很神秘吗?你以为你是上帝?你是神?我过的好好的,不需要你来提醒我的生活有什么不对。 在底下安个家:你先别激动,想想看,我之前说的都没什么错吧?我说你出去会遇见那个女人,你就遇上了。 僵尸新娘: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对我的行动这么了解? 在底下安个家:我说了你会来找我吗? 僵尸新娘:我知道了,你不敢告诉我,因为你只会装神弄鬼。 在底下安个家:我不告诉你,是因为你会害怕。 僵尸新娘:我长这么大,就没怕过谁。 在底下安个家:好,那如果我跟你说,我就在你脚下呢? 艾琪下意识地低头看,她的脚下是一层实木地板,还反射着原木的光泽。 他说他就在艾琪脚下,是什么意思? 艾琪住在六楼,六楼的下面应该是五楼,而六楼和五楼之间的,应该是坚硬的钢筋架子和厚实的混凝土。 他在混凝土里? 艾琪的心狠狠抽了一下。 她想起了很久之前看过的一则新闻。 在一栋华丽的洋房里,发生了一桩失踪案。 失踪的是个女人,听邻居和同事讲,她平时就不声不响的,干工作很认真,人也没什么脾气,几乎不曾和谁有过矛盾。 她的丈夫是一家私企的老总,自己经营着一家公司,可以说是收入不菲。 按理说,没有一般家庭的经济压力,也没有各种生活费的胁迫,夫妻俩的生活应该会过得不错,最起码,不会为柴米油盐而争吵不休。 可生活就是这样,一旦你的物质殷实起来,老天势必会从其他方面给你重重一击,让你不得安宁。 老总出轨了。 听邻居说,那是他们第一次听见女人和丈夫吵架。 老总的性格和女人相反,财富和金钱就是他的底气,他对谁都是扬着头讲话,他觉着,世界上只有他才是真正有身份的人。 因为是别墅区,各家各户虽然都挨着,可毕竟没有住在楼上楼下,邻居的争吵对于他们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影响。 过了午夜,大家都睡了。 老总家也黑了灯。 48小时以后,警察局接到了一起报案。 报案的正是那个老总。 老总说,他的妻子失踪了。 根据他自己的说法,是昨天在和妻子争吵以后,妻子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 他的脸上透露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哀伤之情。 虽然邻里之间都认为他和妻子的感情并没有那么如胶似漆。 从这天起,大街小巷就都贴出了女人的寻人启事,那上面用的是女人的一张证件照,因为老总从没给妻子拍过一张照片。 时间过去越久,找到女人的希望就越渺茫。 有一天,老总终于放弃了寻找,重新组建起了新的家庭。 和他结婚的并不是当初那个小三,而是另一个女人,她比那个小三要更加有气质、更加性感、更加会讨男人欢心。 她是老总的私人秘书。 女人并不知道,原来老总在外面不止有一个小三,还有小四、小五、小六…… 老总在外面的女人,数不胜数。 你觉得,那个女人最后回来了抢老公了吗? 我告诉你,其实女人一直都没走。 警察把那栋别墅的墙砸开的时候,她正端端正正地站在混凝土中间,在她的两只胳膊旁边,分别有两个直上直下的钢筋架,整面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由水泥铸成的巨大立棺。 老总被抓起来了,罪名是谋杀。 他的私人秘书得到了他的全部财产,他的洋房、他的劳斯莱斯、他的存款、还有他的公司。 你猜真相是什么? 老总谋杀了妻子,为的是把地下恋人转到地上来? 很遗憾,你只猜对了一半。 其实谋杀女人的主意是老总秘书出的,老总不过是她的一把刀,用来隔断他自己喉咙的刀。 秘书从一开始,就知道老总不是个省油的灯。 他和小三、小四、小五的约会地点都是由秘书预定的,他和小六、小七、小八浓情蜜意的酒店也都是经秘书精心挑选出来的。 秘书坚信,这种男人,最后只有一个结局,就是死在温柔乡里。 她听够了老总对女人毫不负责任的承诺,也看透了这个男人内心的肮脏和丑陋。 那天,她故意给老总的妻子发了一封匿名邮件,邮件里是她记录下的所有老总不轨的证据。 有视频,也有照片。 女人终于忍受不了,爆发了。 他们的争吵在老总秘书的预料之内。 那天之后,她趁着老总还在气头上,给他出了这么一个丧尽天良的主意——杀了女人,从此以后不再受她的窝囊气。 这个邪恶女人精心策划的计谋,就这么得逞了。 在老总谋杀了妻子以后的半年时间,她用尽一切手段让老总对自己神魂颠倒,在他们领了证以后不久,她就给警察局打了个匿名举报电话,说这栋别墅里藏着一具死尸。 老总被判了死刑,而秘书却过上了挥金如土的生活。 那是艾琪第一次听说,死人可以埋在墙里。 这个“在底下安个家”说,他就在艾琪的脚下。 脚下是倒着的一面墙。 他会不会也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呢? 在那层实木地板下面,应该也有一层厚厚的混凝土,混凝土中间是横七竖八的钢筋支架。那个男人很可能就躺在支架中间,他的手上拿着一部手机,手机的屏幕亮着,每当艾琪给他发消息时,手机就会叮铃铃地叫一声。 艾琪开始慌了。 如果她想的没错,那么她每天就是在和一具冰冷的尸体对话。 就在这时,对方回话了。 在底下安个家:不用看了,我不在地板下面。 僵尸新娘:那你在哪? 在底下安个家:我说了,我在你脚下。 僵尸新娘:我的脚下就是地板。 在底下安个家:再下面呢? 僵尸新娘:是五楼了啊。 在底下安个家:没错,再下面还有一层地板,地板下面还有一层混凝土,再下面是四楼,同样,四楼的地板下面还是一层混凝土,再下面是三楼、二楼、一楼…… 僵尸新娘:你想说什么? 在底下安个家:你想没想过,一楼的下面是什么呢? 僵尸新娘:是地面。 在底下安个家:我就在那里。 什么东西住在土里? 蚯蚓?蜈蚣?其他虫子? 细菌?真菌?其他看肉眼看不见的细胞? 除此之外,还有……死人。 那个屏幕后面的人,不在墙体里,而是在她脚下的土地里! 他是鬼! 艾琪不敢再往下想了。 她在屏幕上打了这么几个字:你不是人? 在底下安个家:我不是说了吗,不告诉你,是不想你害怕。 僵尸新娘:我不信。 在底下安个家:信不信是你的自由。 僵尸新娘:你还要跟我说什么? 在底下安个家:你不是不想听吗? 僵尸新娘:你到底说不说。 在底下安个家:我只能告诉你这一点,以后,来找你的人会越来越多,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僵尸新娘:找我的人?你指的谁? 在底下安个家:比如陆清明的爸妈,比如那两个小鹏。 艾琪刚想再说点什么,那个黑猩猩的头像再一次黑了。 他又下线了。 每当艾琪问到关键的地方,那个人就会调皮地呲牙一笑,重新回到那重重迷雾之中。 他故意让她焦虑、让她恐慌、让她激愤、让她沮丧。 似乎折磨艾琪对于他来讲,是十分享受的一件事。 他早料到了,艾琪对他的所作所为无能无力。 他知道陆清明的父母,也知道小鹏。 他还知道,出现在艾琪眼前的,是两个小鹏,他们交替出现,就像在跑接力赛,一会儿这个拿着接力棒,一会儿那个拿着接力棒。 他们衔接得天衣无缝,艾琪找不出把柄,只能蒙着被子一个人瑟瑟发抖。 被“在底下安个家”说中了,她现在特别害怕。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二章 找上门 让我们把镜头再挪回七婆那边。 前面说,七婆又接到了一个配阴婚的活。 这次死的同样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在见到那一对面容憔悴的父母时,七婆忽然一阵恍惚,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两个人的长相很熟悉,就好像在很久以前见过他们似的。 貌似许多人都出现过这种感觉,在某一时间、某一地点,你会突然感到正在经历的事情似曾相识,即便你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第一次做这件事。 有的人解释说,那是平行空间中的另一个你留下来的交叉记忆。 这种说法太过玄虚,不足以相信。 可七婆现在就有这种感觉。 那一对夫妻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他们相互扶持着,看上去很疲惫。 七婆盯着他们看了半天,始终没想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他们。 大概是被盯得不自在,男的说话了:“您这是看什么呢?” 七婆连忙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笑着说道:“哦,没看什么,就是……” 男人问:“就是什么?” 纠结了半天,七婆还是问出了这句话:“你们看……咱们是不是在哪见过啊?” 男人的表情立马变得极不自然,他瞄了一眼坐在身边的老婆,又转过脸问七婆:“您见过我吗?” 七婆说:“这个……刚才你们一进屋吧,我就觉得眼熟,可又想不起来你们是谁。你看……你别多心啊,我这可能是上了年纪了,脑袋不好使,咱们之前见过吗?” 男人说:“应该没见过吧。” 七婆说:“你没觉得我很面熟?” 男人说:“没有。” 七婆犹犹豫豫地说了句:“哦,那可能是我的错觉。” 男人说:“应该是。” 全程,男人的老婆都没说一句话。 七婆问:“你们在电话里说是要给儿子找个媳妇是吧?” 男人说:“对。” “有什么要求没有?” “年龄合适就行,关键得看孩子喜不喜欢。” “能给我具体介绍一下孩子的情况吗?” “我儿子叫霍治,二十五岁,这是他的照片。”说着,男人递给了七婆一张照片。 这一看,七婆又有点儿犯迷糊了。 怎么好像就连这张照片她也见过呢? 难道真是自己年纪大了,脑袋出了问题,这会不会是老年痴呆的征兆啊? 七婆紧闭嘴唇,死死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能有三分钟之久。 男人终于坐不住了,他站起来,恭恭敬敬地问七婆:“阴婆啊,您看是有什么问题吗?” 七婆好像没听见一样,没回答他。 男人又提高音量问了一遍,七婆这才把思绪抽回来,呆呆地望着他说:“啊?” 男人说:“您这么一直盯着我儿子的照片看,怎么好像您认识他似的。” 七婆的眉毛都聚到了一块儿:“应该是不认识,可又好像在哪儿见过……” 男人说:“您见过我儿子?” 七婆问:“他叫什么来着?” 男人说:“霍治。” 七婆仔细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没印象啊……” 男人说:“您懂法术,会不会是哪天您在神游的时候碰见了他的灵魂呢?” 七婆差点没“扑哧”一声乐出来,她稳了稳情绪,才故作镇定地说:“也不是没可能啊。” 七婆真想告诉他,神游中的她多半会在高档餐厅里吃着大餐、或者在海景别墅里欣赏对面波涛汹涌的大海。她的神游等同于做白日梦。 见男人老婆一直不说话,七婆把头转向了她,问:“你们儿子是哪一天走的?具体需要在哪一天之前给他找到阴眷呢?” 可那女的就跟个哑巴似的,依旧缄口不语。 她的表情有些僵硬,不知道是不是七婆太过敏感了,她觉得女人的眉眼之中还流露出了一种鄙夷的神情,就好像七婆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还是男人抢着说道:“越快越好吧,尽量在这几天。” 七婆一边答应着,一边琢磨着一件事。 直觉告诉她,她面前的这两个人都不大正常。 怎么说呢,他们两个都好像是愤恨大过哀伤,厌恶大过悲痛,他们的表情都十分僵硬,那种苍白无力感就好像是他们故意演出来给七婆看的,还有男人说话的语调,也极不像是一个刚刚失去了独子的父亲。 女人一直没说过话,也一直没哭过。 比起一个经历了丧子之痛的母亲,她更像是一个三流群众演员,男人把她搬过来,似乎就是为了让整出戏显得更真实一点儿。 她不是照片上这个人的妈,而是北影门口一个摊煎饼的。来演这个母亲,纯粹是为了攥点外快。 这也就能解释通了,为什么全程男人都不让她说一句话。很有可能,她一张嘴就是一股浓重的陕西口音,瞬间会露出马脚。 比方说,她会回给七婆一句:“咋咧?你作甚?” 夫妻俩离开了以后,七婆还是没想过味儿来。 这张照片,还有那两个人,到底在哪儿见过呢? 在哪儿呢? 还记得吗,“在底下安个家”曾对艾琪说过一句话: 以后,来找你的人会越来越多,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七婆和艾琪是一伙的。 也就是说,这句话应该也同样适用于七婆。 早年间,她们联起手来骗了不知道多少家死人钱,她们用这些钱买了衣服、买了首饰,还买了房。 艾琪现在租房子的钱也是从那些死人嘴里抠出来的。 如果你是那个鬼,人家说要给你介绍个漂亮媳妇,结果收了钱不办事,你又拿他没辙,窝不窝火? 这要是碰上个脾气爆的,变成厉鬼上来讨要个说法都是人之常情。 好在这么多年来,七婆过得都还算平静。 七婆骗人骗鬼,其实都是她做阴婆头几年干的事,后来,找她办事的人越来越多,她也就有了人脉,三五年之后,她就不再拿着艾琪的照片招摇撞骗了。 她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人,做了错事,做了坏事,她会感到于心不安,晚上她也会睡不着觉。 在这一点上,她和艾琪有着本质区别。 这次也一样,她靠着这么多年积攒起来的经验,不出三天,就在城西如愿找到了一位去世不久的未婚女性,而那家人也在寻摸着配阴婚的对象。 她联系了那家人,立刻就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地点依旧在七婆家里,而时间,则是在两个小时以后。 这种事情赶早不赶晚,晚一个小时,就意味着那个阴魂要在下面孤苦无依地游荡一个小时,晚一天,就意味着阴魂要在下面孤苦无依地游荡一天。 女方家长不出一个小时就到了七婆家,在此期间,七婆一直在努力联系着男方父母,可在这个紧要关头,他们却怎么都联系不上了。 七婆把手机都快打爆了,对方依旧没人接听。 女方已经到了。 七婆皱着脸把他们让进了屋。 同样也是一男一女,两个人看起来都差不多四十多岁,男的胡子拉碴,女的衣衫不整,看起来,女儿的离世对他们打击不小。 还没等进门,那女的就嚷嚷起来:“听说给我们家宝贝找着阴亲了?对方是干什么的?那孩子多大?长得什么样啊?有没有照片给我看看?” 七婆把男方留下来的照片递给了她,说:“就是这个孩子。” 那女的一把接过,都没顾得上坐下,她细细端详了一阵,说:“长得挺好,挺好的。” 说着,她把照片递到了丈夫眼前,示意他也看看,还在不住地称赞:“行,我看挺不错的,你看呢?” 丈夫没有直接表态,他抬起头,问七婆:“对方父母呢?” 七婆的脸刷地红了,她窘迫地说:“他们今天有事,可能来不了。” 丈夫的情绪似乎有点激动:“有什么事情比孩子的婚事更重要!这是什么父母!” 七婆从没遇上过这种状况,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女方家长走了,而那个姓霍的男人也再没来找过七婆。 两天之后,他的号码变成了空号。 七婆实在是想不通,就算是那家人又找了另一个阴婆,也没必要把电话号都注销了啊,生意往来本来就是你情我愿,这算是个什么事? 就好像,那一对夫妻只是为了来给她送一张照片似的。 对了,照片! 七婆猛地想起来了,究竟是在哪儿见过那张照片。 她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在床底下的鞋盒子里找到了一个信封。 信封的边角都已经卷曲,纸张变得焦黄,那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好像尘封已久的一个宝藏。 七婆拍掉了上面的灰。 打开信封,是一张同样卷曲着边角的照片,七婆刚看清那上面的人,眼睛就瞪得比铜锣还圆,两张照片居然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照片上的这个人早就死了。 他要是能活到现在,估计二胎都能满街跑了。 七婆的记忆也一下复苏了,她想起来,那一对夫妻,当年正是拿着这张照片来找她的! 七婆之所以没一眼认出他们,多半是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们又苍老了许多的缘故。 一对十多年前不幸丧子的夫妻,现在还拿着当年那张照片来找她办事,还口口声声说儿子是三天前去世的,这也太离奇了吧! 会不会是那些科学家常常提起的时光倒流现象? 不对,如果时间真的倒回去了,那夫妻俩不会老了这么多……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三章 寻找照片真相 供桌上的两位大仙冷冰冰地注视着房间的一角。 七婆的所有行动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他们还洞悉七婆内心的一切焦虑和恐惧。 一对夫妻来找七婆,他们说儿子刚刚离世,想给儿子在底下找个老婆。 七婆没有看出什么不对,可洞察一切的大仙却看得很清楚,那两个人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来过一次了。 他们手里拿的还是一样的照片,他们和上次说的还是一样的话。 表面上看起来,就像时光倒流了一样,他们一推开七婆家的大门,就从十几年前走进了今天,可他们自己浑然不知。 推开那扇门走出去,他们就又重新回到了过去。 只有那张照片留下来了。 七婆正拿着两张照片发呆。 她觉着要是搞不清这件事的真相,也许连续几个月、甚至几年,她都有可能没法再睡个安稳觉。 这件事太离奇了。 照片上面没有印着年份日期,照片的背景是一堵墙,却看不出是哪里的墙,墙边长着几根蒿草,绿油油的,像是用电脑制作出的照片的边框。 突然,七婆注意到,就在蒿草掩映中的墙上好像贴着一张纸,纸上还有字。 整张纸的下半部都被挡住了,只能隐约看清最上面的几个大字——舒兴小区有房出租,租金面议。 一般来讲,租房广告张贴的位置都不会离租房地太远,也就是说,拍照片的位置很可能就在这个舒兴小区。 七婆的心情豁然开朗,有了线索总比没头苍蝇乱撞要强得多。 不过,七婆倒是没听说过这个舒兴小区。 是在沉香市吗? 七婆不是沉香市人,可她毕竟也在这座城市住了这么久,沉香市的布局、街道她都已经很熟悉了。 说不定,照片上的男子不是本地人。 七婆仔细回忆着两夫妻的口音,可听上去并好像没有很别扭。 他们讲的是一嘴普通话,很普通的普通话,几乎没什么特点。 他们也没提自己家住哪里、做什么工作,关于他们自己,他们几乎只字未提。 七婆只能靠猜测。 现在七婆手里只有这个地址——舒兴小区。 她在网上搜了一下,地图显示,确实有这么个小区,不过它并不坐落在沉香市。 离沉香市半个小时的车程,有个叫天台市的县级市,这个舒兴小区,就在天台市里。 天台市并不远,每天到那去的车次很多,七婆当即就决定,去一趟舒兴小区探探情况。 不管找不找得到,她都得去找一次,万一有什么发现呢? 她看了看桌上的两位大仙,他们的四周仙气缭绕,桌上的香炉被一团灰蒙蒙的烟雾笼罩着,大概是有风的缘故,那柱香烧得歪歪扭扭,就像是里面有谁在抽着香烟。 开门的时候,随着“吱呀”一声,她好像还听到了一声咳嗽,咳嗽声很响,很像那种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喷出来的那种咳嗽声。 七婆停下了关门的动作,僵在门口。 再仔细听,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想,也可能是邻居在咳嗽,她听岔了。 高速客运站里的人不多,现在不是什么特殊节日、也不是假期客运高峰,候车室里几乎是空空荡荡。 买完了票,七婆找了张空的长椅坐下了,就在屁股挨上椅背的时候,她突然莫名想起了这么句俗语——神仙一咳嗽,祸事就来到。 那声咳嗽,会不会是两位大仙发出来的呢? 大仙是在警告她,这一去,凶多吉少。 天阴着,候车室里的光线很暗,甚至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 七婆下意识地望向了检票口,只有一个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在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手机的亮光映到她的脸上,很阴森。 七婆又望向了另一侧,有一对小情侣正在卿卿我我,女的依偎在男的身旁,对他嘀嘀咕咕说着什么,说着说着还呵呵呵地笑了起来,笑声很暧昧。 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客运站里大多都不是即将远行的人,因为这里的车只达省内。 他们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有的可能是要回家,有的可能是去工作,有的可能是去会情人,有的可能只是为了到更远一点儿的地方抛尸灭迹。 比如那个拎着大皮包的人,他的包里鼓鼓囊囊的,那里面可以是给家里人带的特产,也可以是一具没有脑袋被的尸体。 再比如那个坐在长椅上补妆的女人,她或许是去会半年不见的男友,也或许,为的只是去杀死那个只因异地恋就劈腿的负心汉。 又过了一段时间,检票口的那人拎起了身边的喇叭,对着候车室喊了起来:10:10去天台的旅客检票。 检票口稀稀拉拉地排着几个人。 七婆也起身进了站。 进站的时候,她好像又听到了那一声咳嗽,紧接着又是一声。 这一次,声音离她很近。 她回头看了看,见到身后有个男人,他的手里捏着一瓶水,瓶盖没拧上,他似乎是喝水时被呛到了,此时正费力地清着嗓子。 咳嗽声就是他发出来的。 七婆松了口气。 车上的人同样不多,她坐在第三排的位置,后座都空着。 那个喝水被呛的男人就坐在她的前排。 七婆正好能看到他那鸟窝似的头顶,好像还能闻到那个鸟窝散发出的一股头油味。 突然,前排的男人猛地转过了头,他冲七婆微微一笑,说:“我刚才是不是喷着您啦?真抱歉啊。” 七婆被吓了一跳,急忙摆手道:“没……没有,没有。” 男人这才满意地回过身,掏出了一包花生米,嘎巴嘎巴地吃了起来。 花生的味道混合着那股头油味很快传到了她的鼻腔里。 七婆向来很讨厌这种人。 他们从来不分公众场合和私人领地,从不考虑他人的感受,眼里只有自己。 七婆将目光移向了窗外,尽量不去看那个鸟窝。 三十五分钟后,天台市到了。 天台市很小,它的前身是个小县城,后来因为交通还算发达,定居在这里的人越来越多,人口勉强达到了市级标准,省里就把它提升了一个档次。 由于和沉香市离得很近,两个地方的口音几乎是一样的。 七婆叫了辆出租车,对司机讲了这个地址,司机便爽快地回道:“上车!” 看来,舒兴小区是在天台市没错。 坐在车上,七婆的心里莫名有种即将要拆礼物的兴奋感,她模糊地感觉到,只要找到了这个小区,真相就会瞬间清晰。 她问司机:“请问到那里需要多久?” 司机说:“十几分钟吧,你着急啊?” 七婆说:“我不急。” 司机说:“你不是本地人?” 七婆说:“我是从沉香来的。” 司机说:“那不远啊。” 七婆说:“挺近的。” 司机说:“你这是来干嘛啊?” 七婆犹豫了一下,说:“串亲戚。” 司机说:“哦。” 果然,十分钟之后,小区的大门就出现在了七婆的视线里。 舒兴小区,四个字血红血红的,立在小区圆拱形大门的正上方,很是扎眼。 小区里有很多栋楼。 每栋楼都有四面墙。 七婆拿着照片,开始弯着腰、绕着楼房一栋栋地找了起来,直到她的腰已经酸痛得不堪忍受了,她才会直起身抻抻筋骨再接着找。 没过多久,她的不轨行径就成功吸引了小区保安的关注。 那是个二十岁上下的男人,他的身材极其瘦弱,制服被他穿得松松垮垮,一眼看上去就很没有威严。 他走过去,对七婆敬了一个礼,说:“你好。” 七婆说:“你好。” “您是这个小区的居民吗?” “我不是。” “您是来找人吗?” 七婆想了想,点了点头。 “您找谁?” 七婆把手中的照片递给了保安,说:“他。” 保安拿起照片来看了半天,说:“我没见过这个人。” 七婆说:“你看这栋楼,是咱们小区吗?” 保安又认真看了一阵,说:“这栋楼的墙皮是白色的,虽然我们小区的楼房也是白色的,可白色很普通,这栋楼不一定就在我们小区。” 七婆泄了气。 这时,从远处又走过来了一个保安,这个人大腹便便、圆脸、秃头,看上去大概四十岁上下。 他好像是来凑热闹的。 年轻保安见他来了,也对他恭恭敬敬地敬了个礼,说道:“队长,您好!” 年长保安问:“这位女士要干什么?” 年轻保安又将那张照片递到了他的手里,说:“她说他要找这个人,队长,您见过吗?” 本来,七婆已经不抱希望了,她刚要伸手去抽回照片,保安队长却震惊地睁大了眼,望向七婆。 “他是您的什么人?”他问。 “怎么了?你认识他?”七婆没明白这句问话的意图。 “他是我大学同学啊!”他说。 “你是说真的?”七婆甚至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没错啊,这张照片还是我给他拍的!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刚找到工作,他来看我,我们一起在这儿拍了照片,他还单独拍了一张。” “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得有……十五年了吧?对,十五年了,那年我二十五,刚刚工作不久。” “他是谁?”七婆一下就看到了希望。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四章 寻人未果 保安队长对七婆说了一个名字——霍治。 还有印象吗?那对夫妻去世的儿子就叫霍治。 果然是同一个人! 七婆仿佛在溺水之际抓住了一根岸边伸出来的树干,而保安队长就是那棵树。 她问对方:“那他还活着吗?” 保安队长似乎对她有点儿起疑了,他严肃地问:“你打听他干什么?” “我是她远方亲戚。”七婆冥思苦想着理由。 保安队长好像还是不信:“你是他的什么亲戚,居然连他长得什么样都不知道!” 七婆这才意识到她编的这个理由有漏洞,她赶紧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和他其实没见过,最近我家里遇到了一些事儿,来这边求他们家帮忙,可我只有当年他妈寄给我的一张照片,也不知道该怎么找他们,您就帮帮忙吧。” 七婆说得无比诚恳。 保安队长凝视着她的脸,似乎是在琢磨这句话的真假。 想了一会儿,他放松了警惕,说:“霍治他已经不在了。” 七婆的心顿时堕入了冷冰冰的海水里。 这个人果然死了,在这一点上,那两夫妻并没有骗她。 现在的问题是,他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死的。 七婆赶忙问:“他是什么时候死的啊?” 保安队长回答说:“拍完这张照片不久以后,他就去世了。” 这倒是并没有出乎七婆的预料。 没错,他早在是十五年前就已经死了!他那所谓的爸妈分明是在在骗她! 很可能,他们根本就不是他的爸妈,他们只是机缘巧合获得了这张照片,然后装成了死者的父母来骗她。 这种说法讲得通吗? 这么做,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他们扔下了五千块的红包做定金,一分钱都还没收回去就消失了,有这样的骗子吗? 难道他们只是为了吓吓七婆,为的是让她寝食难安? 看来,必须要找到那夫妻俩,谜题才能真正揭晓。 七婆问:“请问你知道他家住哪儿吗?” “以前知道,现在早搬了。” “搬哪儿去了?” “我不知道。” “那你知道怎么联系到他爸妈么?” “对不起,我帮不了您。” 他敬了个礼,就要转身离开。 七婆一把抓住了他:“你等等。” “什么事?” 七婆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红彤彤的百元大钞,硬是塞到了他的手里,说:“你一定知道,告诉我吧,我真的着急找他们。” 保安队长愣了愣,突然厉声对她吼道:“你这是干么!我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可不是为了收你的钱!” 说着,他把钱又推回给了七婆。 七婆的心彻底凉了。 大概是看着七婆可怜,临走的时候,保安队长回过头对她说:“你别再找了,说不定他爸妈都已经不在了。” 这一点七婆倒是没想到,如果说前几天来找她的根本就不是人呢? 民间好像有个说法,要是人死了以后余愿未了投不了胎,就有可能继续在人间徘徊,尤其还会重复生前做的一些事。 就好像,有的人跳楼死了,变成鬼以后,他还是会一遍遍重复着跳楼这个动作,直到找到替身,得以投胎。 十五年前,他们的儿子不幸去世了,两夫妻肝肠寸断,给儿子配阴婚的事情成了他们心头的一件大事。 许多年以后,他们也都去了儿子所在的那个黑暗居所,他们或许都忘记了儿子的长相,可唯独还清晰地记着那天去找七婆的场景,因此,在某一天,他们又敲响了七婆家的门。 他们不是人,是鬼。 阻碍他们投胎转世的,是他们生前的一缕悲凉的怨念。 因此,在那天七婆回拨电话的时候,才会一直打不通,试问用人间的信号给鬼打电话,又怎么会通呢? 七婆这一次真正感受到了铺天盖地的恐怖。 她乘车回到了家。 桌上的香早就烧完了,失去了香烟缭绕,那两位大仙仿佛变回了两具最普通的玩偶。 遇到了这么一桩奇离古怪的事,七婆真想洗手不干了。 其实在以前,她也遭遇过恐怖经历,只不过没有这么的扑朔迷离。 那时她才刚入行不久,一个人拉扯着艾琪,住在一间破旧的砖瓦房里。 那个房子很暗,因为是一栋窗户极小、土砖垒成的旧屋,因此,就算在白天,屋子里也总是黑乎乎的,暗得看不清人。 有一天晚上,艾琪去学校上晚自习了,七婆一个人出去买菜。 由于七婆住的地方比较偏,类似于现在的城中村,再加上路灯还没有覆盖到整座城市,七婆一路走过去,几乎都是抹黑前进。 这条路她走了无数次,不夸张地说,她现在闭着眼睛都能找回家。 可就在那一天,怪事发生了。 买完菜,她照例抹黑回家。 七婆记得很清楚,那天是阴历十五,按理说月亮应该是又圆又亮,可七婆抬起头瞅了半天,也没看见月亮的影子。 厚重的乌云遮天蔽月,将仅存的最后一缕天光也吞噬殆尽。 七婆就像瞎了似的,什么都看不清。 路上坑坑洼洼的,有很多小碎石子,她经常会被绊得一个趔趄,险些扑倒在地。 她扭亮了手电筒。 一束白光冲了出来,瞬间让整个世界都变得如同白昼。 可走了没几步,那束光就好像被黑暗吓怕了似的,竟然怯生生地缩了回去。 手电筒灭了。 七婆连着拍打了好几下,它都再没亮起来。 没办法,七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前面的路依旧很不平坦,七婆甚至崴到了脚,她已经顾不上疼了,恐惧将她对疼痛的忍受力放大了无穷倍。 有个科学家说,人在黑暗中比在光明里会更加敏感。 在黑暗里,你可能会注意到一些在白天没有注意过的事情,听到一些在白天没有听到的声音,因为黑夜剥夺了你的双眼,本能让你的注意力更加集中,你必须闭着眼感知到周围可能存在的一切危险。 七婆的耳朵竖了起来。 她听到,身后好像有一个悉悉索索的声响,就像是有个人在跟着她。 她加快了脚步。 后面的人好像也加快了脚步。 她停住了。 后面的人似乎也站住了。 七婆觉得自己就像站在了一片旷野里,方圆几十里都是无人区,四周都是虎视眈眈注视着她的野兽。 他们的眼睛都闪烁着绿光,就像坟地里晃来晃去的鬼火。 七婆紧张得甚至忘记了呼吸。 她深吸了一口气,开始飞跑起来。 紧接着,她听到身后响起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那个东西在追她! 她想回过头去看看,可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 传说,人的肩头和脑袋上共有三把火,那是驱邪的火,活着的人就是因为这三盏阳火,导致鬼魂几乎都难以近身。一旦你回头了,你身后的鬼就会顺势吹灭那三盏火,这时你就真正危险了。 所以,七婆就算再害怕,都没有回过头去看。 虽然看不清路,可直觉告诉她,就快到家了。 此时的她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左腰传来了一阵钻心的剧痛,她这才放慢了脚步,用手捂着腰眼开始大口喘气。 身后的那个东西,好像并没有跟上来。 不管那东西是什么,反正七婆是把它给甩掉了。 刚进了院子,七婆就手忙脚就乱地去开屋门。 周围好像真的没什么动静了。 就在这时,她惊恐地发现,门居然没锁! 她一推,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屋里也是漆黑一片的,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山洞。 难道是进小偷了? 七婆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七婆的家里没铺地砖。 泥土地很软,把她的脚步声都吸了进去,同样的,也把那个不明身份之物发出的声响也吸了进去。 都说每逢初一十五,鬼门都会大开,放出一些孤魂野鬼来人间找替身。 七婆在心里祈祷着,可千万别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啊! 黑呼呼的,什么都看不到。 卧室的门也是半开着。 七婆摸到了墙上的灯绳,她用力拉了下去,灯却没亮。 停电了。 停电在这个区域是常有的事,因为穷,经常会有住户不交电费,供电部门就会把那家的电线给掐掉,由于是这边的供电系统很老旧,因此,邻居断电经常会殃及无辜,七婆家被无故断电也不是第一次了。 借着朦朦胧胧的夜色,七婆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她清清楚楚地看到,房间里面,站着一个人! 那是个成年人,身高和她差不多,看身材应该是个女的。 七婆大叫一声,夺门而出。 她一溜烟跑到了邻居家里开始疯狂地砸门。 邻居出来了,疑惑地问她:“呦,七婆,你这是怎么了?见鬼了啊?” 七婆大气还没喘匀就大声嚷嚷了起来:“我家里……进来人了!” 邻居一听,急忙披上衣服、操起手电筒就跟着去了她的家。 大门依旧大敞着,屋子里还是黑漆漆的,泥土地还是湿湿软软的。 邻居走在前面,七婆跟在后面。 就在他们走进门的时候,身边嗖得刮过了一阵风,好像有个东西从他们的身边溜走了。 邻居迅速将手电筒跟着那股风照了过去。 两个人终于都松了一口气。 确实是有东西跟着七婆回家了,只不过,那并不是什么强盗小偷、也不是什么鬼魂野兽,那其实是这附近的一个精神病。 听人说,她是在早年间受了什么刺激才变成现在这样的。 她没有家,也没有亲人,经常是看见谁家的门开着,就溜进谁的家里找点吃的充饥。 七婆在屋子里见到的人影就是她。 那一次,着实把七婆吓得不轻,可真相大白之后,七婆并没有多后怕,毕竟恐怖的主使者不过是一个精神失常的可怜人。 不过,这次的事情全然不同,这一次,七婆的脚真的踏到了黑暗深渊的边缘。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五章 那对夫妻的身份 沉香市里有一对夫妻,在十二年前,他们痛失爱子,终日以泪洗面。 儿子是在外地去世的,运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他死后的第五天,尸体都开始发臭了。 由于儿子在去世的时候尚未成婚,因此,他们强忍悲痛,找到了本市的一个阴婆,打算为儿子配阴婚。 那个阴婆年纪不大,可口碑却很好,听人说,她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一个合适的阴眷,不会耽误死者过头七。 后天,就是儿子的头七了。 夫妻俩相互搀扶着找到了阴婆的家。 阴婆笑脸相迎,看上去很和善,她给夫妻俩搬了两个塑料凳子,还亲自去烧了壶热水,给他们冲了一壶茶。 倒茶的时候,阴婆笑呵呵地说:“你们叫我七婆就行。” 丈夫起身接过水杯,连连道谢。 七婆问过了两夫妻情况以后,就爽快地说:“放心吧,明天你们过来,我保证给你们找到合适的。” 得到了七婆的回复,夫妻俩便将信将疑地回去了。 虽然不信,可在两天之内能配成阴婚的人,除了眼前的这位七婆,也没有其阴婆了,夫妻俩只好赌上一把。 七婆的好口碑果真不是浪得虚传,第二天一早,他们就接到了七婆的电话,她说,已经找到合适的女方阴眷了。 阴婚仪式都是按照七婆的吩咐办的,排场不大,仪式也很简单,女方父母有事没来,而七婆也只是烧了一对新人的照片,做了个法事,草草了事。 当时,妻子还有点儿不解,她怯生生地问七婆:“就这么简单吗?不用把两个孩子埋在一块儿?” 可七婆却轻描淡写地说:“那都是老礼了,早就不兴那么办了,你们这都是听谁说的,根本用不着啊。” 带着一肚子问号,办完冥婚,夫妻俩就回去操办儿子的葬礼了。 听那个七婆说,她之前通了灵,将儿子和那家女孩的魂魄都招了上来,问过了两个人的意见,他们都很满意这桩婚事。 七婆虽是这么说,妻子却并没见到通灵法事的全过程。 儿子入土以后,劳累了一整天的妻子问丈夫:“我怎么觉得那个阴婆是在敷衍咱们呢?她真的把儿子的魂招上来问过了?” 丈夫说:“儿子都火化了,还说这个干什么,人家是阴婆,有道行,你是普通人,肯定看不到鬼啊神啊什么的。” 妻子说:“可是那个仪式也太简单了吧?怎么看着跟骗人似的啊?” 丈夫急忙堵住了妻子的嘴,他压低了嗓音说:“你不知道啊,在背地里议论阴婆,要是被阴婆听到了,是会遭报复的,既然人家阴婆都说礼成了,你就别再瞎担心了。” 妻子低下头,表情凝重,似乎是在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对丈夫说:“有件事儿,我一直都没告诉你。” “什么事儿啊?这么严重。” “就在办冥婚的那天晚上,我梦见儿子了。” 丈夫叹了口气,说:“唉,最近我也老是梦见他,本来是开开心心出去旅游的,没想到……” 妻子也开始抽噎起来:“我的宝贝……还那么年轻……” 丈夫搂住了她的肩头,问:“你也是太想他了吧?” 可妻子却脸色一变,说:“不,不是的,那是儿子给我托的梦。” 丈夫一怔:“托梦?” 妻子确定地说:“对!托梦!儿子是有话要和我说,才上来找的我。” 丈夫问:“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他跟我说,咱们找的那个阴婆是个骗子,她收了钱不办事,儿子在底下根本就没结婚!” 丈夫本以为她是思儿心切,才会闹出这么个幺蛾子,可妻子的表情十分严肃,并不像是在信口胡说。 “儿子真对你这么说的?”他疑惑着问。 “那还能是我自己编的吗!”妻子的眼里烧着熊熊怒火。 “可咱们是眼见那个阴婆把儿子和那女生的照片烧了,儿子怎么会跟你说婚事没成呢?”丈夫还是不太相信。 “儿子可能会骗你吗?既然儿子不可能撒谎,就一定是那个阴婆出了问题,你不会是信她不信咱儿子吧?” 看着妻子一脸坚定的神情,丈夫不再说什么了。 他是听过托梦这一说的,而且,他从不怀疑这个说法的真实性。 他相信万事万物都有它们存在的道理,即便我们看不透道理所在,可这并不能成为我们否定它们的一种理由。 打个比方,这个世上有很多人不相信人死了会变成鬼,可几乎所有人都会在死者的忌日给去世的亲友烧纸钱,这是为什么呢? 你可以用传统来解释,可丈夫认为,这是一种感应的结果。 阴曹地府和阳间其实是相通的,即使我们用肉眼见不到,可实际上两个空间在冥冥之中是相互影响、相互交织的。 这是一种无形的力量,这种力量可以穿透我们的思想、我们的大脑皮层,植根于我们的内心深处。 催眠学中就有一种说法,叫前世追溯,意在让你回忆起前世的身份和经历过的种种。 丈夫相信,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游荡着鬼魂,只不过我们见不到而已。 妻子不可能平白无故做这么个梦。 他又问了妻子一遍:“儿子真的这么跟你说的?他在底下没成婚?他没见到给他配阴婚的那女的?” 妻子说:“真的没有,你相信我。” 丈夫不明白了吗,他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呢?” 最终,两个人决定,再去找一趟七婆问问明白。 七婆倒是一脸淡定,并不像是一个骗子的做派。 她烧了三柱香,然后慢悠悠地说:“这样吧,我再招一次魂,把你们儿子交上来问问,看看我到底是不是骗子。” 夫妻俩都不太好意思:“那就麻烦您了!” 接下来,七婆就开始做法了。 两夫妻看得很仔细,还是一套听不清的咒语,还是那一套看不懂的动作。不过,七婆招魂的架势十足,根本看不出有什么马脚。 神神鬼鬼地鼓捣了一阵之后,他们的儿子貌似真的上了她的身。 妻子捅了捅丈夫,问:“你看那像是假的吗?” 丈夫将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嘘”的手势。 突然,七婆开口说话了。 她面对着夫妻俩说道:“你们找我上来干什么?” 儿子上身了! 妻子的眼泪止不住地飙了出来:“你真是我的宝贝?” 七婆说:“妈,我是。” 妻子开始泣不成声,发了疯似的大哭起来。 七婆明明闭着眼睛,却好像看得见周围似的,她“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朝着妻子一步一步地靠近,走到了她的身前,然后一把抱住了她,也开始大哭。 丈夫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那真是他们的儿子! 屋子里顿时哭声连天。 神台上的香渐渐燃尽,七婆就好像看得到似的,突然推开了夫妻俩,神色慌张地说:“到时间了,我得走了。” 妻子死命拉着七婆,央求儿子不要走。 无奈时限已到,再挣扎也是无济于事。 折腾了这一回,夫妻俩算是相信了七婆的真本事,也相信了那个梦只是他们的思念所致,并不是死者托梦。 十二年过去了,悲痛也在一点一滴地流失着。 夫妻俩都上了年纪,额头上的皱纹开始变得纵横交错,头发也由黑转白。 唯一没变的,就是他们对儿子的那一份深切的思念。 这十二年,他们过得很平静,没了儿子的陪伴,支撑他们走下去的,就只有对方了。 有的时候,他们还是会梦见儿子,在梦里,儿子的脸已经模糊了,他还是二十多岁,还是正当年的年纪。 他们还会时不时地在梦里与儿子寒暄、互道牵挂。 他们在梦中哭醒的次数还是不减。 儿子的房间依旧保持着原貌。 本来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淡地过到头,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会体弱气衰,会一病不起,他们也会到儿子的那个世界去。 可就在这一天,原本的平静却被一个人打乱了。 这个人叫“在底下安个家”。 他不是个实在的人,他只会在网上露面,他的头像是一只黑猩猩的脸。 那张脸很黑,很凶狠,长得有点像人。 妻子几乎从不上网,她原本对互联网这种高科技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可就在前一天晚上,一个跳广场舞的同伴却开了她的玩笑,说她的手机是老古董,她也是老古董。 妻子很不喜欢“老古董”这个词。 第二天,她就换了个智能机,还让店里的小姑娘教了她基本操作。 她好不容易学会了用qq聊天。 这天晚上,她刚登上店员帮她申请的qq账号,页面就跳出了一个黑猩猩头像,系统提示,“在底下安个家”请求加她为好友。 出于好奇,她点了同意。 这是她加的第一个好友。 黑猩猩对她说话了,他说:“你好,我是在底下安个家。” 她也礼貌的回道:“你好,我是霍治妈。” “霍治妈”是她给自己起的网名。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六章 我是鬼 以下是两人全部的聊天内容。 在底下安个家:你是刚申请的号码吧? 霍治妈:是啊,别人帮我申请的,你怎么知道? 在底下安个家:从你的网名就能看得出,你不是个经常上网的人。 霍治妈:我不会起网名。 在底下安个家:你应该很爱你的儿子吧。 霍治妈:为什么这么说? 在底下安个家:你的网名就告诉我了啊。 霍治妈:哦,可你又怎么知道这是我儿子的名字,而不是我女儿呢? 在底下安个家:霍治不像个女孩的名字。 霍治妈:这个名字是他爸给起的。 在底下安个家: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霍治妈:他爸希望他能修身治国、有所作为,古代有个皇帝就叫李治。 在底下安个家:很好的寓意,只可惜孩子的命不好。 霍治妈:什么意思? 在底下安个家:你先回答我,现在孩子在哪儿呢?具体又在干什么工作呢? 霍治妈:我不想说这个话题。 在底下安个家:是不是我说到你的痛处了? 霍治妈:你什么意思? 在底下安个家:我要是说我会解字算命,你信吗? 霍治妈:你的意思是……我儿子的名字不好? 在底下安个家:如果我没算错,你儿子应该已经不在世了吧? 霍治妈:之前他出了意外。 在底下安个家:什么时候?十二年前? 霍治妈:你怎么会知道! 在底下安个家:我说过了,我会解字算命。 霍治妈:不对,你一定认识我,你是谁? 在底下安个家:我是认识你,可你不认识我,我说了你也不知道。 霍治妈:你少在那装神弄鬼,我才不信你那一套。 在底下安个家:你不是不相信我,而是因为我猜中了你儿子的全部情况,令你感到害怕了。 霍治妈:你凭什么这么说? 在底下安个家:你一直在质问我,这就是你心虚的表现。 霍治妈:你是李婶? 在底下安个家:我不是。 霍治妈:你是我三姐吧? 在底下安个家:不是。 霍治妈:说吧,你到底是谁? 在底下安个家:我是“在底下安个家”。 霍治妈:你的真名? 在底下安个家:我没有名字。 霍治妈:什么叫没有名字? 在底下安个家:我不是人。 霍治妈:那你是什么? 在底下安个家:我见过你儿子,就在前几天。 霍治妈:你在哪儿见的他? 在底下安个家:在他该在的地方。 霍治妈:说明白点。 在底下安个家:你觉得他现在该在哪儿呢? 霍治妈:你到底要说什么? 在底下安个家:他一个人在底下过了十二年,孤苦伶仃的,很可怜。 霍治妈:你胡说!我儿子早该投胎了。 在底下安个家:他是横死,他亲口告诉我,十二年前,他是出车祸去世的,你应该听说过,横死的人都没办法投胎转世,除非找到替身。很不幸,他一直都没找到替身。 霍治妈:你别再说了,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在底下安个家:信不信由你。 霍治妈:好啊,那你倒是说说,他还告诉你什么了? 在底下安个家:他说,他的妈妈名叫芹泽英,他的爸爸名叫霍磊。 霍治妈:只要是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的名字。 在底下安个家:他还说了一些外人不知道的事情。 霍治妈:什么事? 在底下安个家:他说,你们在他去世后的第六天给他找了个阴婆,想要为他配阴婚。 霍治妈:你露馅了。 在底下安个家:哪里露馅了? 霍治妈:我们是在他去世后第五天找的阴婆,不是第六天,你说错了。 在底下安个家:我是说,阴婚仪式是在第六天办的。 霍治妈:我知道了,你住在那个阴婆家的楼下。 在底下安个家:我和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霍治妈:那你又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在底下安个家:我已经说了,是你儿子亲口告诉我的。 霍治妈:你这是自相矛盾,你一会儿说我儿子在底下一个人孤苦无依,一会儿又说他已经配成阴婚了,不该是一个人。 在底下安个家:这两方面有冲突吗? 霍治妈:你觉得说得通? 在底下安个家:唉,你根本就不懂自己干了什么。 霍治妈:我干什么了? 在底下安个家:你真的以为给他在底下找了个好媳妇吗?真可笑,居然连自己被骗了都还不知道。 霍治妈:我被谁骗了? 在底下安个家:那个阴婆。 霍治妈:你说那个阴婆骗我?不可能!我们眼看着她给儿子做的阴婚法事,全程我都在场,不会有假。 在底下安个家:这说明那个阴婆的戏演得很好。 霍治妈:你是说那个阴婚法事是假的? 在底下安个家:难道你自己就从来没怀疑过吗? 霍治妈:我不觉得她在骗我。 在底下安个家:你宁愿信那个陌生人,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的亲儿子。 霍治妈:你说这些话有什么证据! 在底下安个家:请你仔细回想一下,你儿子就没给你托过梦,说那个阴婆是个骗子? 霍治妈:我确实梦见过儿子,可那不过是因为我太想他了。 在底下安个家:也有可能,是他找你托梦诉苦。 霍治妈:他跟我诉什么苦? 在底下安个家:他说,那天他好不容易才上来给你托了个梦,结果你压根就没放在心上,还是被那个阴婆骗得团团转。 霍治妈:你胡说八道!你不让我信那个阴婆,那我凭什么信你! 在底下安个家:你真的认为一个普通人能随意和鬼神沟通吗?我告诉你,我之所以知道你儿子的情况,是因为……我也是鬼。 霍治妈:你说你是鬼,那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死的? 在底下安个家:自杀。 霍治妈:自杀的方法有很多种。 在底下安个家:卧轨。 霍治妈:你死了多久? 在底下安个家:和你儿子差不多。 霍治妈:那你为什么没投胎? 在底下安个家:和你儿子一样,没找到替身。 霍治妈:既然你是鬼,又怎么能上网呢?鬼和人根本是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在底下安个家:这是我的秘密。 霍治妈:我看是被我揭穿了,你没话说了吧。 在底下安个家:随你怎么想,我只能说,我没骗你。 霍治妈:你有证据吗? 在底下安个家:什么证据?见过你儿子的证据,还是……我是鬼的证据? 霍治妈:如果你能证明你不是人,那我就信你能见到我儿子。 在底下安个家:好,今晚十二点,你到你家楼下的那棵槐树下等着,我回去找你。 霍治妈:好。 楼下确实有一棵槐树,就离楼道口不远。 当晚的午夜十二点,霍治妈等老公睡熟,就一个人来到了楼下,午夜的风很凉,槐树叶子被风吹得刷啦啦直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的味道。 霍治妈穿得很单薄,正抱着肩站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她撸起袖子看了看表,夜太黑,看不清表盘。 她又摸了摸口袋,手机不在身上。 她下楼的时候好像是差十分钟零点。 站了很久,风越来越冷,夜越来越黑。 她的眼睛在暗夜里搜索着,她屏息聆听着夜里的一切声音。 有虫子在叫,不知道那是蝈蝈的叫声,还是蛐蛐的叫声,反正很吵。 等了很久,并没有人来找她。 在等待中,她设想了很多种情景,她觉得,那个人很有可能是个浑身是血的僵尸,因为他说他是卧轨自杀的。 还有可能,他是个骷髅,他的身上挂着霉烂殆尽的衣服,他的脸、他的胳膊、他的腿都是一根根白骨,白骨上面都是斑斑血迹。 他会不会是个幽灵呢?每个夜里,他都乘着风飘来飘去,他穿着人的衣服,装成人的样子,可那两个裤腿却都直直地垂下来,如果你撩开裤腿看,就会赫然发现……他没有腿! 什么恐怖的情景她都想过了,但是没有一种成为现实。 那个“在底下安个家”根本没来。 忽然,挂起了一阵大风,小区外好像有车进来,车灯闪了一下,刺得霍治妈不自觉地闭上了眼。 她睁开眼睛时,那辆车好像已经开走了,她被风吹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终于站不住了,就回了家。 刚回去,她就看到手机上闪动着一条信息。 是qq提醒。 点开以后,她震惊了。 “在底下安个家”给她发来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就是她,她正半闭着眼,一只胳膊抬起来挡住了半张脸。 在她的身后是那棵盘根错节的槐树,她的身边站着一个人,是个男的,看上去二十岁出头,个子不高、脸色蜡黄,两只眼睛红红的,一看就不像个正常人。 照片下面还附着一句话:我去找你了,可是你好像看不见我,我只好和你一起拍了张合照,照片上的这个人就是我。 也就是说,刚才的那一道白光并不是汽车车灯,而是拍照时开的闪光灯。 霍治妈惊呆了,他真的是鬼! 她在屏幕上颤颤地打下了这样几个字:我现在该怎么做? 在底下安个家回道:揭穿那个可恶的骗子!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七章 失常 没错,七婆见到的那对夫妇,就是霍治的爸妈。 他们拿着儿子的照片来着七婆,是“在底下安个家”的主意。 他们给七婆留下的电话号码也不是他们真正的电话号,那是一个在街边保亭临时买的电话卡,给七婆打完电话后,他们就把卡给扔了。 七婆当然不可能打通那个号码。 他们看上去要比当年老很多,这再正常不过了,毕竟十二年都过去了。十二年,是一段漫长的岁月,足以让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变得气虚体弱。 他们虽然老了,可他们还都活着,他们不是鬼。 至于他们拿来的照片和十几年前的那张毫无差别,也可以理解,因为两张照片是同一个底片印出来的。 七婆的种种假设和猜想都不成立。 她想了无数种可能性,唯独没有想到一点。 彻骨铭心的恐惧,很可能是来自活人恶狠狠的报复。 她以为自己的谎言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可她的一切行为都在一个人的监视之下。 这个人,叫“在底下安个家”。 它为了给七婆制造恐怖,让七婆能深切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甚至找到了那对十几年前出现在七婆家里的夫妻。 他们的住址变了,他们的样貌变了,他们的电话也变了,可“在底下安个家”就是找到了他们。 他费尽心思让霍治妈对自己深信不疑,对七婆百般怀疑。 那对可怜的夫妻听从了它的意见,他们再一次拿着儿子的照片来到了七婆家,他们又说了和当年一样的话。 这么做,用“在底下安个家”的话来说,只是为了让七婆想起她所做过的缺德事,让她不要忘记自己的斑斑劣迹,让她感受到骗死人钱的恐怖之处,让她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目的达成,在两夫妻神秘消失了以后,七婆变得寝食难安,疑神疑鬼。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这个“在底下安个家”究竟是何方神圣? 其实我也不知道。 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一些东西,它们能看到你的所作所为,你却对它们的存在一无所知。 恐怖吗? 当你在伏案工作的时候,它在你头顶。 当你在和情侣你侬我侬的时候,它在你头顶。 当你在昧着良心赚黑钱的时候,它在你头顶。 当你在给某个人的茶水里下毒的时候,它在你头顶。 它,一直在你的头顶看着你。 故事里的这个“它”,叫“在底下安个家”。 七婆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之中。 她找到艾琪,述说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艾琪说:“会不会是儿子的死对那对夫妇的打击太大,他们精神失常了呢?他们又拿着儿子的照片来找你,是不是因为他们的记忆又回到十几年前了?对了,很可能是老年痴呆啊,据说老年痴呆就是这样,患者只能记得很久以前的事情,可对近期经历的人和事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七婆说:“那两个人怎么会都得了老年痴呆呢?” 对啊,一对夫妻在一起生活久了,性格可能会越来越像,但绝不会连得的病都完全一样。 两个人同时换上老年痴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艾琪也意识到了这种假设的牵强:“也对啊……” 七婆说:“还有,他们来过一次以后,我怎么再也打不通他们的电话了呢?” 艾琪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七婆说:“我总觉得这件事还没完。” 艾琪说:“不会吧,你最近好像有点太敏感了,你还真的相信世上有鬼啊。” 七婆说:“我相信。” 艾琪说:“你又没见过鬼,你怎么能确定鬼真的存在呢?” 七婆说:“你也没见过鬼,你怎么就能一口咬定鬼不存在呢?” 七婆的预感很准,几天后,下一对饱受丧子之痛的夫妻就又来找七婆了。 他们的脸看着更老,一看就是过了退休的年纪,可他们却说自己的儿子刚满二十二岁。 如果他们在四十岁生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开始,七婆对这两张脸毫无印象。 后来,她就一点点想起来了。 点醒她的,是女人的一句话。 她说,我儿子刚订婚,可新娘不同意陪葬,我想杀了她,把她和我儿子埋到一起。 七婆在十几年前就听过这句话。 有一天,一对夫妻来找她,说他们刚满二十岁的儿子得了绝症去世了,刚得知他的病,和他订过婚的女人就当即反悔了,说什么都不肯和他完婚,理由很简单,她不想一结婚就变寡妇。 作为一个青春正好的小姑娘,她的做法虽然有些不讲情面,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在外人看来,你都要死了,还非得死气白咧地跟人家小姑娘结婚,未免太过自私了。 可在那对父母看来,错全在女孩身上。 他们坚持让两个孩子尽快完婚,最好能让女孩怀上一个大胖孙子。 儿子没了,他们需要个精神寄托。 面对未来公婆的无理要求,女孩死活不同意。 在儿子呼吸机上的数字归零当天,女孩和另一个男人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阴阳转换,祸福相依,万物都是轮回。 在这个诺大的世界上,有人生,就有人死;有喜,就有悲。 一家是张灯结彩,一家是披麻戴孝。 来找七婆的时候,那位母亲一直用嘶哑的嗓音咒骂着那个女孩。 这一幕又在十几年后上演了。 现在,七婆的面前又站着这么两个人,一个男,一个女,他们都长着一张六十岁上下的脸,他们都坚定地说二十岁的儿子刚刚离世。 女人还一直在咒骂着那个不讲情义的准儿媳。 七婆记得,十几年前,在谈话过程中,那个男的一直对妻子没好脸地说:“胡花,你别再骂了,积点口德吧,当心嘴上生疮。” 可妻子却一直对丈夫不理不睬,还继续咒骂着那个杀千刀的女人。 对了,当年那个满嘴脏话的恶婆娘,名叫胡花。 你说巧不巧,七婆现在面对的这个骂骂咧咧的大妈,也叫胡花。 她的丈夫也一直在身边呵斥她:“胡花,你能不能别再骂了,当着外人的面这么没素质,你都不会害臊吗!” 胡花却反击丈夫说:“我害臊!我儿子刚死,那女的就结婚了,她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那个小白脸?大姑娘家家的,她就不会害臊吗!” 两个人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吵,七婆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当年的场景。 她恍惚了。 是她的记忆反复重现了,还是时间真的倒回去了? 她听说,在北京的故宫里就时常有这种情况发生,每逢雷电,当年清宫的景象就会再一次闪现在深闱院墙之内。据说就有游客亲眼见过,在某个宫殿的正门前,有几位宫女和太监匆匆走过,就好像忙着在给某位娘娘传膳。 一个物理学家解释说,那都是雷电的作用所致,原理等同于录像带的播放。 七婆面临的场景似乎如出一辙,可又有本质的不同,现在不是雷雨天,窗外阳光大好。 七婆是真的见鬼了! 你当然知道,这对夫妻根本就不是鬼,他们很有可能是下一对被人指使的受害者。 背后操控全局的那个人,很有可能还是“在底下安个家”。 可七婆并不知道事情,两次惊吓过后,她的精神终于开始出现问题了。 艾琪去探望她的时候,她已经不认人了。 她裹着被子缩在床上,眼神呆滞,浑身发抖,还在不断地重复着一句话:“别来找我了,别来找我了,别来找我了,别来找我了……” 艾琪打电话问了一个精神科大夫,大夫告诉她,七婆可能是换上了精神分裂症。 艾琪问:“那这病能治好吗?” 大夫说:“能,但是治疗费用不低。” “只要能治好我妈,花多少钱都行。” “那你带她来住院吧。” “一定要住院吗?” “对,我们得看到病人什么样,还要做一些专业的检查,才能对症下药。” “可我妈下不了床啊。” “病人是失去行动能力了吗?” “这倒不是,就是吧,我一拉她下床,她就大吼大叫的,说有鬼抓住她了。” “你能确定是什么原因导致她精神失常的吗?” “可能是最近受了什么刺激。” “刺激源是?” “我妈最近好像见鬼了……” “我们要相信科学,鬼这种东西在现实生活中是不存在的。” 艾琪想起了七婆对她说的一句话: 你又没见过鬼,你怎么就能一口咬定鬼不存在呢? 她想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送给那个大夫。 平静了一下心情,艾琪回道:“那我妈为什么天天都说有鬼找她,她不可能平白无故出现这种幻觉吧?” 大夫说:“你能形容一下她见到的鬼是什么样的吗?” 艾琪说:“这个我不知道。” 大夫说:“所以啊,你还是需要把病人带到医院来,我们做个系统检查。发现病因,找到刺激源,才能进行下一步的治疗啊。” “可我挪不动她。” “那我就帮不了你了。” “好吧,我再想想办法吧。” 艾琪打电话的时候,七婆始终紧紧盯着她的嘴,耳朵还会时不时地动一动,好像在认真聆听着她和大夫的对话。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八章 他们在看着你 有个人跟我说过,精神病人可以看到一些正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精神病人某一方面的感官往往比正常人更加敏锐,有些低频的声音,只有他们能捕捉到,正常人往往会一带而过。 他们还会看到一些幻觉。 这些幻觉看似都不切实际,正因为不切实际,才被称作幻觉。 有的人说,小孩子也能看到这些称之为幻觉的东西。 一个例子。 一对夫妇发生了争吵,丈夫错手杀害了妻子,他没投案,也没报警,一直躲在家里。 家里有个五六岁大的孩子。 每天,他都开开心心地上学,开开心心地回家。 他从没问起过妈妈。 男人感到很奇怪,这要放在一般的小孩,肯定会哭着喊着要妈妈,自己的儿子怎么会如此淡定呢? 好奇心驱使他去询问儿子原因。 儿子一脸疑惑。 “妈妈还在家里啊。”他说。 “她怎么可能还在家?”男人的手死死扣住了儿子的双肩。 “他真的在。”儿子说。 “我教没教过你,小孩子不能撒谎!”男人怒吼着。 “我没撒谎。”儿子说。 “那你说,妈妈在哪儿呢?”男人问。 “她一直坐在你的肩上啊。” 说着,他举起了肉乎乎的小手,冲着男人肩上的那团空气挥了挥。 七婆现在看到的就和你不一样。 她看到,屋子里站着很多人,他们都没有脚,他们都在屋子里飘来飘去,他们的眼神都恶狠狠的,直直地盯着自己。 有的时候,他们还会窃窃私语,背着七婆交头接耳。 七婆睡觉的时候,他们不会睡。 七婆醒着的时候,他们比谁都清醒。 有一次,七婆终于听清了他们说话的内容。 一个男的转身对另一个男的说,你看,再让她活个半年怎么样? 另一个男的说,半年,会不会有点长? 他们说上几句话,就会转回身偷看一眼七婆,好像是怕七婆听到他们说的话。 他们也有安静的时候。 每当艾琪陪在七婆身边,他们就会收敛一点,呆在角落里默不作声。 你一定不了解七婆此刻的感受。 请设身处地地想一下,不管你走到哪儿,身边永远围着一群鬼魂,他们都整天算计着怎么给你设置意外,怎么将你拉下去陪葬。 每天早上,只要你一睁眼,就能看到他们在你的头顶指指点点,还目露凶光,誓要把你杀之而后快。 是不是令人很崩溃? 你应该庆幸,我所说的这些,你都看不到,因为你是个正常人。 七婆就不是。 自从她能看到这些灵异景象时,她就注定不正常了。 精神科医生将她诊断为了精神分裂症。 七婆住院了。 艾琪将她抬到医院的时候,动用了三个壮汉的力量,他们是小鹏特地请回家帮忙的同学。 忘记说了,艾琪出院回家以后,小鹏又和她在一起了。 目前,他还是住在艾琪租的房子里。 得知七婆精神失常,他第一时间就跑了过来,为艾琪分忧解难。 艾琪告诉他,医生的建议是将七婆带去医院,可她一个人怎么都拉不动七婆,她很焦虑,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鹏拍着胸脯说,你歇着吧,这种事还是得我们男人出场。 几个小时后,他就叫来了三个同学,和她齐力抬七婆下床。 七婆一直在苦苦挣扎,就像一个即将被拉去法场斩首的死刑犯。 她一直在痛苦地叫着:你们松开我,你们松开我,我不去啊我不去…… 艾琪在旁看得无比痛心,她哭着对七婆说:“妈,你听话,咱别动了,咱们去把病治好,你听话啊,女儿只是带你去看病啊!” 七婆去还在挣扎着,她的双手乱挥,双脚狂蹬,谁抓住她她就打谁。 她的力气很大,连艾琪都被她狠狠地扇了几个耳光。 艾琪很绝望。 她从没想象过这个场景。 五个人齐力将七婆运到医院的时候,七婆还在一直顽抗,她的指甲尖尖的,划破了好几个人的脸。 医院门口,已经等候了一位大夫和几名护士。 那位大夫就是艾琪提前联系好的。 车刚到医院门口,身穿白大褂的那些人就围了上去,给七婆注射了一剂镇定,七婆这才渐渐瘫软下去。 艾琪和其余几个人累得满头大汗,终于算是松了一口气。 大夫给七婆做了脑电波测试,还做了全脑扫描,都没有发现什么大问题。 用机器的眼光看,七婆的脑袋很正常。 有些精神病患者,他们的各项指标本来就和正常人一样。 大夫并没有表示很惊讶。 七婆正式入院了。 艾琪每天的工作变成了照顾她。 也许是药物作用,最近几天,七婆变得平静了许多。 有时艾琪跟她说话,她还能回上几句,这让艾琪看到了一丝丝的希望。 大夫说,因为七婆在几天之内迅速发病,她很有可能患的是短暂精神病性障碍,就算没有药物干预,这种精神病也有可能会在短期内自愈,而且,终身不会再犯。 艾琪惊喜地问:“真的吗?” 大夫说:“我只是说可能。” 这天,趁着七婆还算清醒,艾琪和她聊了会儿天。 艾琪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七婆说:“你是我女儿。” 艾琪一拍大腿:“对啦,我是你女儿,你是我妈。” 七婆说:“我不是你妈。” 艾琪问:“你刚才不还说我是你女儿?” 七婆说:“我是你女儿,你是我妈。” 艾琪说:“不对,你是我妈,我是你女儿。” 七婆低下头,略做思考,说:“我是你女儿,你是我妈。” 艾琪气得鼻孔冒火:“怎么跟你说不通呢!你这病到底什么时候能好!” 七婆眼神涣散,她说:“你这病到底什么时候能好?” 艾琪这才意识到,七婆好像在重复她讲话。 她不说话了,她知道,此时此刻,跟七婆说什么她都听不懂。 小鹏就在她旁边盯着两人的对话。 那神情,像极了艾琪在和医生打电话时七婆的表情。 艾琪跑到医院走廊里,一个人嘤嘤地哭了起来。 小鹏也走了出去,在旁边安慰她。 “大夫不是说了嘛,只要好好调养,七婆的病还是能治好的。” “可是我根本就看不到希望。” “你还有我啊,我会一直陪着你,就算七婆的病真的治不好了,我也会帮你一直照顾她,不管过去多少年,我都不会丢下你们母女不管。” “小鹏,你真好。” “谁让我那么爱你呢。” “你真的爱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可是那天你分明拿着照片跟我说……” “你怎么这么傻,不是都说清楚了吗,那是你发烧时出现的幻觉,你就是在发烧时做了个梦,怎么还当真了,小傻瓜。” 小鹏的话里充斥着浓浓的爱意。 “可我记得很清楚,你转身跟我说,那张照片上的人就是你。” “那你倒是把照片找出来给我看看啊。” “我出院回家以后就找不到那张照片了。” “所以说啊,你看到的那些都是你的幻觉,那个时候你发烧四十多度,看到什么都不稀奇啊。” “真的是梦?” “真的是梦。” “可我怎么觉得那么真实呢?” “那你好好看看我,你看我是不是真的。” 小鹏捧起了艾琪的脸,深情地注视着她。 “我是不会骗你的,对吗?” “我相信,你不会骗我。” “你终于相信我了。” “小鹏,答应我,不要离开我。” “不是都说了嘛,我会一直陪在你和七婆的身边,哪儿都不去。” 艾琪靠在了小鹏的肩上,心里暖洋洋的。 只有在做梦的时候,她还会重回那一幕,小鹏站在书桌前,手里拿着那张十几年前的照片,背对着她,细细端详着。 艾琪叫了他一声。 “小鹏?” 小鹏缓缓转过身:“嗯?” “你拿着那张照片干嘛?” 小鹏的嘴角一挑:“应该是我问你,你怎么会有我的照片?” 艾琪被这个梦惊出了一身冷汗。 醒来的时候,小鹏就睡在她身边,他睡觉很安静,无声无息的,就像死了一样。 艾琪总想伸手去试他到底有没有鼻息。 可她忍住了。 这几天,七婆的情况有了好转。 她能认出艾琪了,也不会再重复她讲话了。 清晨,阳光很明媚,艾琪陪着七婆一起去院子里晒太阳。 她们坐在医院的一条长椅上,七婆看着碧蓝的天,瞳孔里也映出了一片蔚蓝。 艾琪拉着她的手说:“妈,你什么时候能好啊。” 七婆还是仰着头,没回答她的问话。 艾琪转头看她,问:“你能听懂我说话吗?” 七婆保持着那个姿势,说了一个字:“能。” 艾琪惊讶万分:“你能听懂我说话了?” 七婆也看着她:“我一直能啊,小琪,你这是怎么了?” 艾琪说:“可是大夫说你得了精神病。” 七婆坚定地说:“我没病。” “你还记得前些天在你身上发生的事吗?” “什么事?” “你都不认识我了。” “你是我女儿啊。” “对,对!我是你女儿!” “我是你妈。” “对,对,你是我妈!” “那他们是谁?” 七婆抬手指着面前的空气问。 “你前面没有人啊……”艾琪懵了。 “这么多人,你会看不到?”七婆表现得比艾琪还惊讶。 艾琪揉了揉眼睛,还是一个人影都没看见,前面,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坪,上面还开着几朵嫩黄色的花,那好像是蒲公英。 “妈,你到底在看什么呢?这里一共就咱们俩啊,哪来的他们?” 七婆的脸僵住了,满眼怀疑。 “你看不到……”她叹了口气。 “什么我看不到?”艾琪问。 “你知不知道,你看不到的那些人,他们现在都在看着你呢啊……” 艾琪的后背升起了一股凉气,她打了个冷战。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六十九章 嫁女 为了方便照顾七婆,艾琪在医院旁租了一间单身公寓,她只带了最简单的行李住了进去。 小鹏忙于找工作,几乎不会来陪艾琪住,他还住在原住所。 最近,七婆的的行为变得越来越怪了。 事情是这样的。 这天,艾琪陪七婆吃完晚饭,便像往常一样,独自回到出租屋休息了。 那间屋子很简陋,没有独立卫生间,也没有洗澡的地方,大家都只能到一楼的公共浴室洗澡。 她通常都会最早一个去洗,因为公寓里住的人很多,去的晚了,经常需要排上很久的队。 艾琪不喜欢等人,尤其不喜欢一丝不挂的在浴室门口等人。 今天她来到公共浴室的时间大概是晚上七点多。 出租屋的热水供应是从晚上7:00—10:00。 她又是第一个来洗澡的。 浴室里弥漫着一股湿漉漉的潮气,好像还有点儿霉味。 艾琪在浴室门口打了个喷嚏。 突然,她听到从浴室里面也传出了一个人的喷嚏声。 门口分明只有她一个人的鞋,里面也没有水声响起。 她半是疑惑地走了进去,想看看浴室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突然,她见到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穿着一身病号服,蓝白条纹相间,衣服上面还印着“沉香市精神疾病专科医院”的字样。 她正站在浴室最里面的淋浴喷头下,披散着头发,不知道在干什么。 艾琪喊了一声:“喂,你是谁?” 那人好像没听见似的,还是低头站着,很像在冲澡,不过水龙头并没有开。 她的头发挡住了整张脸,双手垂在身体的两侧,艾琪侧着身子看了看,还是看不到她的面孔。 她走近了两步,问:“你好,你也住在这里吗?” 那人的头缓缓抬了起来,头发里露出了两只黑亮黑亮的眼珠子,那是七婆的脸! 艾琪一惊,大叫道:“妈?你怎么在这?” 那人的嘴微微动了两下,她轻飘飘地吐出了两个字:“洗澡。” 艾琪这才想到,自从七婆入院以后,就没再洗过澡。 也许是七婆觉得身上痒,忍不住了,这才一个人跑到了这里洗澡。 这栋公寓楼的管理很松散,楼门口没有摄像头,也没有小区物业,外人溜进来是件很容易的事。 不过,七婆又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呢? 艾琪从没对七婆讲过,她在医院边租了这个公寓,更没有对她讲过,这栋公寓有一个公共浴室,就设在二楼的尽头。 艾琪将七婆的头发撩开,露出了她的半张脸。 她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七婆说:“洗澡。” 艾琪问:“你想洗澡了?” 七婆的回答还是那两个字:“洗澡。” 艾琪问:“大夫准许你出来了吗?” 七婆说:“洗澡。” 不管艾琪问她什么,七婆永远都是同样的答案——洗澡。 精神病院不同于其他医院,没有医生的许可以及家属陪同,病人通常很难离开,艾琪不知道七婆是怎样逃出来的。 从七婆的嘴里,她听不到一点儿线索。 怀着满腹的狐疑,艾琪给七婆洗了个澡,就把又她送回了医院。 两个身穿制服的保安在医院门口站岗,月光惨白,照在两个人的大檐帽上,正好形成了一个阴影,看不到他们的眼睛。 艾琪进门的时候,他们对艾琪敬了个礼。 艾琪指了指身边的七婆,礼貌地问:“同志,请问你们有看到我妈是怎么出去的吗?” 一个保安歪着头看了眼七婆,然后摇了摇头,说:“我没见过这个人出去。” 艾琪说:“可是除了从大门出去,她还能从哪里出去呢?” 那个保安说:“医院只有这一个出口。” 艾琪说:“你们真的没见过我妈从这里出去?” 保安说:“没有。” 艾琪道了声谢,就把七婆送回了病房,眼看她睡下以后,她才精疲力竭地回到了住处。 第二天晚上,为了避免七婆又悄悄跟着她回去,艾琪特意等到七婆睡着以后,才一个人回的家。 可是,古怪的事情又一次发生了。 在她卸下了一天的疲惫,准备到盥洗室刷牙洗脸时,她又一次看到了那个身穿病号服的身影。 七婆又跟着她回到了出租屋。 盥洗室里人来人往,大家都拿着脸盆在洗洗涮涮,透过哗哗的水声,穿过嘈杂的人声,七婆正安静地站在房间角落里,宛若一台没有生命的饮水机。 艾琪拨开人群,走向了七婆。 她的头发还是披散着,挡住了脸,可她的手却高举着,好像要接住从天而降的雨水。 艾琪拍了她一下,说:“妈,你怎么又来了?” 七婆放下了双手,呆呆的,没说话。 艾琪拉着她的一只胳膊就往外走。 刚到楼梯口,七婆突然挣脱了她,甩开膀子就往小巷深处跑去了,等艾琪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跑得无影无踪了。 一个年过半百的中年人,还能跑得这么快,艾琪反正是吃了一惊。 她沿着那条街走了近半个小时,始终没找到七婆。 她的心里有些焦虑了。 这么晚了,七婆一个病人,如果真的走丢了,那要找起来,可谓是难上加难。 她加快了脚步,向道路两旁大喊着:“七婆,你在哪儿?我是艾琪啊。” 太晚了,沿途连个路人都没遇上。 她急得快哭了。 这时,她感觉到脖子后面好像有个人在喘气。 她猛的一回头,才发现,七婆早已无声无息地站到了她身后。 她又惊又喜,一把抓住了七婆,大声埋怨道:“这么晚了,你一个人瞎跑什么啊?这要是出点儿什么事,你让我怎么办?” 七婆还是木然看着她,僵硬将两只手举到了她的眼眉高度,好像从她的头顶抓起了什么东西,然后,双手又慢慢的滑落下去了。 七婆手里抓着的,不过是空气而已。 艾琪大惑不解,她呵斥七婆道:“你干什么呢?” 没想到,七婆突然捂住了她的嘴,说:“嘘,新娘子在成亲当天,是不能说话的,否则不吉利。” 艾琪更迷糊了:“谁是新娘子?” 七婆咧开嘴笑了:“这傻孩子,你啊。” 艾琪又问:“你胡说什么啊,我是谁的新娘子?” 七婆把脸转向了一边,指了指旁边的空气,微微笑道:“他啊。” 艾琪有点怕了:“那里哪儿有人啊!” 七婆一脸的不高兴:“你这孩子,怎么没人,诺,不就在这吗,大喜的日子,可不准开这样的玩笑。” 天色已经变得蒙蒙亮,太阳跳出了地平线,阳光铺在坑坑洼洼的板油路上,把整条街都染成了红色。 七婆的脸也被染成了红色,她的眼珠,她的嘴唇,都是红彤彤的一片。 一辆黑色轿车街口开了过来,停到了两人的身边。 从车上下来了一个高个子男人,他大腹便便,还带了一副黑色墨镜。 他刚好站在了七婆指着的那个地方。 “你们在我家门口干什么呢?”男人臭着脸问。 艾琪连忙把七婆的胳膊按下了,抱歉地说:“没干什么,我妈有点儿病,对不起啊,我这就带她回去。” 男人注意到了七婆穿着的病号服,不悦地敷衍道:“哦,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啊,得了,快领回去吧,可别让她到处乱跑,万一出点啥事呢。” 艾琪本想回顶他两句,可一转眼的功夫,七婆就又没影了。 艾琪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给送回了医院。 这下,艾琪的精神真的开始崩溃了。 她对着病床上的七婆大吼:“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莫名其妙生了这么个病需要我照顾,你还乱跑,就不能消消停停地待两天吗!” 七婆望着她,哼唧了两声,以示不满。 “你还有脾气了,怎么,你大半夜的到处乱跑,我都不能说你了是不是!” 七婆眨了眨眼,打了个哈欠,似乎涌上了一股困意。 “还有,你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哪来的新娘子,我跟谁结婚啊?啊?你倒是说话啊!” 七婆靠在床头,眼睛微眯,从鼻孔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艾琪看着睡熟的七婆,心里一阵酸楚,火气瞬间消下去了一半。 她不过是个病人而已,何必跟她动气呢?更何况她还是那个含辛茹苦、一手拉扯她长大的人。 艾琪默默给七婆盖上了被子。 大夫来查房了,她把昨晚发生的事情都详尽地讲述了一遍。 大夫告诉她,精神病人的很多行为都是没有意义的,但也会有一些病人有完全不合乎常理的举动,对于这些行为,我们正常人可能完全理解不了,不过,这很可能是他们从以往的记忆里摘选出的一段。有很多病人,都会一直活在回忆里,难以辨清现在和过去。 艾琪虽然没太听懂,不过,她还是明白了一点,有些精神病人的行为和他们过去的回忆或经历有关。 那七婆呢?会不会也沉浸在了过去的某段记忆中,难以自拔? 艾琪的大脑中忽地闪现过一道白光。 她好像知道,七婆的那个动作,是什么意思了。 昨天晚上,七婆站在巷口,面对着她,双手举到她的眉间,然后从她头顶捻起了什么东西,又徐徐放下,那个动作乍一看似乎毫无条理,可仔细一品,你就能明白那是个什么动作。 七婆是在为艾琪放下叠在头顶的红盖头。 她说,新娘子在成亲当天,是不能开口说话的,不吉利。 在她的意识里,她正要嫁女儿。 嫁给谁呢? 那时,七婆指着艾琪身旁的空气,说:嫁给他啊。 对了,这完全符合七婆的记忆。 因为,一直以来,七婆就是个配阴婚的媒婆,她的职责,从来都是为两个死人促成婚配,让他们在阴曹地府不再孤单。 七婆正在她的世界里,为她和另一个人举办冥婚。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章 神秘工作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句话说得特别准。 七婆就遭报应了。 艾琪觉得,七婆的病是不会好了。 七婆这辈子赚了很多钱,可其中没有一分钱是她应得的。 没了七婆这个经济来源,艾琪只好靠着存款度日,随着卡里的积蓄一点点减少,她的生活品质可谓是急转直下。 为了养活自己和小鹏,她得想个法子挣钱。 报纸上都是关于招聘的小广告,有招月嫂的,有招保洁工人的,还有招司机、招护工的。 这些事情她一样都做不来。 艾琪从没进入过社会,她大学一毕业就躺在了家里,吃着七婆的,住着七婆的。 七婆对她的溺爱比黄河还要汹涌。 七婆不希望她遭受挫折,也不想她遇上困难,一个女孩子,只要在家里好好养着,将来再嫁一个好男人,就足够了。 现代社会,这样的父母并不占少数。 从这种家庭里成长起来的年轻人,可能都会有这样一个通病,他们凡事都只想走捷径,不想吃苦,只想坐享其成。 没了七婆的照顾,艾琪只好自己找起了事情干。 网站上各种求职信息令人眼花缭乱,那些工作她一个都没有看上。 突然,电脑右下角弹出了一个对话框,那是一封新邮件。 邮件题目是:您收到了一封名企邀约。 艾琪点开了邮件,是一封猎头信。 发信人是个企业账号,那家公司艾琪没听说过,公司名叫浮筹信息技术有限公司。 邮件里说,他们收到了艾琪投的简历,她的条件十分符合他们公司要求,很希望艾琪能到他们公司深造。 信的末尾,注明了公司招聘岗位及公司电话。 在艾琪的印象里,她从没给这样一家公司投过简历。 而且她也从没想过要去干那个工作。 他们招的人是信息处理专员。 艾琪甚至都没听说过这个职位。 信息处理专员是干什么的? 她在网上搜了一下,并没有找到这个词的明确涵义。 这家公司倒是有网站黄页,上面的介绍十分高端,网站做的很正规,看起来应该是家挺大的公司。 本来,艾琪对这个行业丝毫不感兴趣,可邮件里不起眼的一个数字却成功吸引了她的关注。 邮件里说,这个职位提供给她的月薪是一万块。 到底是什么工作的待遇这么优厚呢? 艾琪将信将疑地给那家公司拨了电话。 接电话的,是一个声音很甜美的女声。 她刚刚自报家门,听筒那头就传来了一个惊喜的回应:“请问您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艾琪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到了,她问:“不需要面试吗?” “不需要,您的条件已经完全符合我们公司的需求了,面试只会造成我们双方时间上的浪费。” “我想问一下,你们是从哪里得知我的信息呢?” “是您在网上投给我们的啊,您忘了吗?” “我不记得。” “可能是最近您浏览的公司太多,对我们的印象不深刻吧。” “我一封简历都没投过啊。” “那会不会是您的同学或者朋友帮您投的呢?” 艾琪想到了小鹏,他正忙着找工作,艾琪觉得他的求职经验比较丰富,便抽空跟他提过一句,要是看到好的职位,就告诉她一声,也可以直接帮她把简历投了。 会不会是小鹏偷偷帮她投了这家公司? “我问问吧,有可能是我男朋友。”艾琪说。 “那就没错了,您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上班?” “等一下,我还不知道我的工作内容是什么呢。” “这个在我们发给您的邮件上应该写了,是信息处理专员,工作内容不复杂,也不需要多高的技术,您肯定能干。” “可我依旧不了解贵公司是干什么的。” “你可以上网查查看,简单了解一下我们公司。” “我看过贵公司的网站了,好像是一家互联网公司?” “也不完全是,这么说更准确一些,我们是一家专业为人排忧解难的公司。” “什么意思?” “等您来了您就知道了。” “我看到邮件上写着,我的工资是月薪一万?” “是的。” “这么高的工资,工作量会不会也很大?有绩效考核吗?有底薪和提成这一说吗?” “您想多了,一万元就是您的基础工资,绩效肯定会有,我这么跟您说,每个月您最少能拿到一万元,如果干得好,升职加薪是分分钟的事情。” “哦,不会很累?” “放心吧,我们是不要求每天出勤的,您可以把工作拿回家里做,只要能按时交上每天的工作任务,剩余的时间由您自由支配。” “有双休吗?” “有的。” “条件真的这么好?” “您要是不放心,可以抽时间到我们这里来看看。” “我明天去可以吗?” “可以的。” “真的不用面试?” “我们公司追求的是效率。” “那我明天去吧。” “好的,等一下我会给您发短信,上面有公司的详细地址,上午9点整,请您准时到。” “没问题。” 工作有着落了。 还是个高薪职位。 艾琪并没把这件事告诉小鹏,她想等一切事情都尘埃落定以后再跟他说。 如果这是小鹏给她的惊喜,她也要还小鹏一个惊喜。 第二天,她按照约定的时间来到了公司。 公司的门面很大,虽然不是那种极豪华的高层办公大楼,但整栋楼的占地面积也不小,而且四面都是玻璃,建筑风格很独具一格。 艾琪来到前台,前台小姐正在忙,没有理她。 她刚要开口问,这时,从右侧的门里走出了一个人,她的胸前挂着一个工牌,工牌倒扣着,看不到上面写着什么。 一见艾琪,她就笑容满面地招呼道:“你就是艾琪吧,走吧,咱们到这边说。” 说着,她就把艾琪引到了大厅的沙发上,还给她递了一份文件。 “怎么样,这回相信我不是骗子了吧?”她说。 “就是您昨天跟我打的电话?” “是我啊,声音不对?” “不是,就随便问问。” “这是合同,您看一下,如果没什么问题,咱们就签了吧。” “这么急啊?” “因为我们求贤若渴啊。” “可对于这个岗位,我还没什么深入的了解呢。” “我之前说了,工作内容很简单,不需要很繁复的操作,一般人都能做。” “既然如此,您为什么会选择我呢?” 这个问题好像把那人给问住了,她很不自然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框,似乎正在为自己赢得更多的思考时间,过了一会儿,她说:“因为您的条件比他们都要好。” 艾琪想不通,她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可以让这个公司对她的需求这么强烈。 女人递给她的合同足足有五十页,她刚翻了几篇儿,脑袋就不转了。 除了甲方和乙方的姓名,其余的她一概都看不懂。 不过,既然是小鹏给她找的公司,那肯定不会差。 艾琪犹豫了不到一分钟,就把合同签了。 女人看着艾琪一笔一笔地把名字写在了最后一页纸上,眼里流露出了一股火辣辣的欲望,就像在茫茫雪原上,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狼突然望见了食物。 合同一式两份,女人留了一份,艾琪留了一份。 艾琪最后瞥了眼公司的名字,浮筹信息技术有限公司,她觉得这个名字有些怪,怎么看这都不像是一家企业的名称。 浮筹,究竟有着什么含义呢? 漂浮的筹码? 艾琪本想问清楚她的疑惑,可那人似乎很赶时间,她草草收起了合同,就转身回公司了。 临走,她对艾琪说:“你的工作不需要来公司,今晚会有人把工作内容通过邮件形式发给你,请注意查收。” “今晚?可我还没入职呢啊。” “你已经入职了,合同上面写的,合同签订之日起你就是我们公司的员工了,必须服从上级安排,否则需要支付公司规定额度的违约金。” “你之前可没跟我提过有违约金这个东西。” “你是成年人了,不会自己看合同吗?” “你们这是诈骗,我可以去告你们。” “我们这么大的一家公司,可能是诈骗吗?再说了,你还没开始干呢,怎么就能肯定我之前说的都是假话?我说了,你的工作并不累啊。” “那我……试试看吧。” “别忘了查收邮件,我去忙了。” “好。” “对了,忘了说,欢迎你入职。” 艾琪有一种感觉,她刚刚好像跳进了一个大坑,坑里摆着各种绫罗绸缎、金银财宝,她只要一碰,就会被拉进地底,再也出不来了。 那些金银珠宝的下面,都是一个个黑黑的脑袋,他们都和艾琪一样,被欲望勾进了坑里,他们都永远地留在了那暗无天日的陷阱中。 走到家门口,艾琪突然害怕起来,万一小鹏告诉她,他压根就没帮她投过简历怎么办? 那就意味着,这家神神秘秘的工作是自己找上门来的。 她记得有个长辈对她说过,所有主动上门的猎物都是另有所图,所有掉在你嘴边的馅饼都是穿肠毒药。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一章 第一份工作内容 下午五点,艾琪收到了她的第一份工作任务。 公司发来的邮件上,明确标明了她需要做的事情。 邮件上说,请她按照模板,将附件里的几份资料进行整合,编辑成一篇文章。 附件里有很多份文档,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图片。 这么看来,她的工作大概类似于文字编辑。 艾琪初步看了一下,那好像是关于一个人的介绍。 这个人的名字叫芹泽英,性别女。 有没有觉得这个名字很眼熟? 想起来了吗? 别急,我再给你一些时间,慢慢想。 别忘了想起来了以后告诉我,这个人是谁。 艾琪刚要着手整理文件,小鹏就回来了。 “呦,你这是忙什么呢?”小鹏盯着电脑问。 “赚钱啊,这不就是你给我找的工作嘛。” “我给你找的工作?我没给你找啊。” “你得了吧,还瞒着我,人家公司昨天给我打电话,说我的条件很符合他们公司要求,今天就跟我签合约了。我又没给那家公司投过简历,不是你帮我投的,难道是鬼帮我投的?” “这公司叫啥名?” “不太记得了,好像是叫浮筹什么公司。” “你不是被人骗了吧,这个名字我连听都没听说过啊。” “我也没听过,可我一想,既然是你为我选的公司,那肯定不会差,我就和他们签约了。” “你已经签了?” “是啊,今天刚签的。” “那你签之前怎么不打电话问问我呢?” “人家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现在好了,惊喜变惊吓。” “不能是骗子吧,我一没钱,二没色,他图我什么啊。” “我真服了你了,你连那家公司的名字都没听说过,就跟人签合同,万一这要是被他们卖了,你还得给人家数钱是不是啊?” “有你这么说话的嘛,我也是在网上查过那家公司,觉得靠谱才签的啊。” “那你把公司网页打开,我看看。” 艾琪又一次输入了公司名称,屏幕上很快就跳出了那家公司的网站介绍。 “你看,我就说不是骗子吧,我又不傻,是不是被骗了我能分辨得清。”艾琪指着电脑说。 “哦……好像是真的。”小鹏上下滑动鼠标,仔细浏览着网页。 “反正合同都签了,不干也不行了。”艾琪顺嘴抱怨道。 “那要不是家皮包公司,你就干着呗,工资开到多少?” “月薪一万,还有绩效奖金。” “不错啊,你说的我都想去干了。” “是吧?我觉得条件还挺好。” “那就好好干吧,肯定有前途。” “你这态度转变的可够快的啊。” “支持你工作嘛,谁让你是我们家老大呢。” 离开房间的时候,小鹏最后看了一眼桌上的电脑,狡黠一笑。 现在想起来“芹泽英”是谁了吗? 没想起来?不要紧,我们接着往下看。 艾琪打开了所有文件,里面果然有一份模板,类似于一篇人物传记。 除了那篇模板外,剩下的都是关于“芹泽英”这个人零零散散的资料。 资料显示,她是一个普通小市民,1960年生,家就住在离沉香市不远的天台市,她的丈夫名叫霍磊,她还有一个儿子,名叫霍治。 她的生平和她的身世一样普通,只不过,照常人比,她要更不幸一些。 她出生在一个贫苦家庭里,从小她就衣不保暖、食不果腹,她在家里排行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妹妹和一个弟弟,除了要分担家里的脏活累活,她还得照顾下面的弟弟妹妹。 在她九岁的时候,一个妹妹缺钙,外加营养不良,不幸夭折了。 那个年代,死人很很平常的事。 她还剩下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要照顾。 能活下来,她自己都觉得是个奇迹。 十八岁那年,父母就把她嫁给了天台县的一户人家,那家人姓霍,也就是霍治的爸爸。 嫁过去以后,她的生活也并没有好多少。 霍家对她还算不错,可她还是吃不饱饭,整天为了口粮而发愁。 那个年代,有钱都买不到米和面。 清苦的日子从来都没变过。 就在嫁过去的第二年,她怀孕了,怀的正是霍治。 霍家男人是个地地道道的工人,他靠的是劳力赚钱。 全家人都要靠霍家男人来养。 为了给丈夫减轻点压力,芹泽英开始给人家纳鞋底、做衣服,虽然挣得不多,可能贴补一点是一点,她并不觉得日子过得有多苦。 肚子渐渐大起来了。 长期没有营养,让她骨瘦如柴,直到胎儿七个月大,她都还不显孕。 快要生了,霍家男人对街坊邻居说了这个喜讯,可那些邻居一个个都张大了嘴:“什么?你媳妇要生了?开玩笑呢吧?” 在孩子出生当天,芹泽英还在忙着给一家人做棉鞋。 孩子出生了,霍家男人给他起名叫“霍治”,有修身治国、事业有成之意。 在生完孩子的第二天,芹泽英便接着做她的棉鞋,一边做月子,一边干着该干的活。 别人做月子都是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坐月子却只有将将能填饱肚子的玉米面窝头。 还没等出月子,她就又开始忙活起来了。 为了把孩子拉扯大,她换了无数份工作,什么赚钱她就干什么,什么能养孩子她就干什么。 她吃了很多苦,也遭受了人家很多白眼,可她一直没放弃生活,因为家里还有一个天真可爱的儿子在等着她。 有了念想,就什么都有了。 霍治家里虽然不富裕,可芹泽英努力让他不挨饿、不受冻,她宁愿自己不吃,也不能饿着孩子。 她的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 后来,霍治慢慢长大了,芹泽英的生活条件也慢慢变好了。 天台县变成了天台市。 霍治也上了初中。 芹泽英用多年来积攒下来的钱开了一家包子铺,丈夫和她一起经营。 生活越过越舒坦。 霍治很听话,尤其很听妈妈的话。 芹泽英终于觉得,熬出头了。 每次儿子在店里帮她的忙,她都会无比感恩上苍,感谢上苍赐给她这么一个活泼可爱又善解人意的小天使。 霍治的学习成绩并不理想,他很用功,可缺了一点聪明,总是处在班级里不上不下的位置徘徊。 芹泽英没上过几天学,她想辅导孩子,却力不从心。 上了高中,霍治的成绩更差了,他经常向妈妈抱怨学的东西太难,甚至产生了厌学的情绪。 芹泽英索性对他说,你能学到什么水平就学到什么水平,不用跟人家比,也不用在乎老师说的。 她把儿子的努力都看在了眼里。 儿子从小到大没打过架,也没和她顶过嘴,还会在放学以后帮家里干活。虽然在外人看来,这个男孩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可芹泽英却认为,自己的儿子要比别人家的孩子强上一百倍。 她很知足。 儿子虽然成绩不好,可他考上了大学。 芹泽英感到无比欣慰。 在儿子刚入学那几天,芹泽英和丈夫特意将店铺关了张,休息一周,一起陪儿子到大学报道。 那也是芹泽英第一次看到大城市的样子。 一家人一起逛了商场,还逛了市场,那个城市人很多,天台市和它比起来,根本就是一个乡下小镇。 时间过得很快,一周过后,芹泽英便恋恋不舍地和儿子分别了。 一天不做生意,就一天没有经济来源,儿子上学需要钱,家里还有各项开支,就算芹泽英十分想再和儿子待几天,客观条件却并不允许。 虽说日子过得好了,可芹泽英还是要早起晚睡,日夜操劳。 她老得要比同龄人快得多。 为了儿子,她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她从没给自己的奋斗和辛苦划上一个期限,她认为她人生的意义就是给儿子攒下足够多的钱,给儿子娶一个漂亮媳妇,看着儿子成家立业,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她的理想只实现了一半。 大学毕业以后,儿子在外地找了一份工作,可五年过去了,他都没有女朋友。 每年过年或者放假回家,芹泽英都会着急地追问他:“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开始找对象啊?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这么高了。” 说着,她就用手比出了一个高度。 霍治却不紧不慢地数说:“你那是什么年代,我这都什么年代了,哪有人结婚那么早的,妈,别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每次跟你提,你都这么说,就不能给我个准信!” “我这还不靠谱啊,放心吧,有朝一日,准给您领回来一个白胖白胖的儿媳妇。” “你知道着急就行。” 年纪大了,芹泽英对生活的看法却没变,她一直坚信,只要对生活充满希望,那么生活一定会还你一份惊喜。 真的是这样吗? 很悲哀的是,霍治还没来得及履行他对母亲的诺言,就归西了。 二十五岁那年,他先于同龄人离开了这个世界。 芹泽英强忍悲痛,给儿子找了一个阴婆,为他娶了一房阴妻。 她生命中唯一的一缕火光就这么熄灭了。 文字到这里就结束了,艾琪看着这个名字,突然感觉很奇怪,霍治,怎么这么熟呢? 她把那些资料来来回回翻了十几遍,却始终没发现能唤起她回忆的东西。 那个阴婆叫什么名字呢? 霍治是怎么死的呢? 他们家的具体住址在哪里? 为什么一到关键的地方,资料就一带而过了? 艾琪产生了怀疑,这份工作,真的只是一份普通的文字工作吗?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二章 探秘 七婆的精神状态好了不少。 艾琪去探望她的时候,她正在吃着午饭。 见到艾琪来了,她马上就放下了筷子,盯着艾琪看。 艾琪问:“今天你觉得怎么样啊?” “挺好的,终于有时间来看我了?”七婆说。 艾琪有点惊讶:“你认出来我是谁了?” “我怎么会认不出呢,大夫说了,我的病已经好多了,最近啊,我这脑袋可清醒着呢。” “那你倒是说说,我是谁啊。” “你是我闺女啊。” 紧接着,七婆又指了指她身边的小鹏,一脸得意地说:“我还认识你呢。” 艾琪问:“你认识他?可我都没给你介绍过他啊。” 七婆笑得皱纹都聚在了一起:“认识啊,他不就是霍治嘛。” 艾琪的心一沉:“什么霍治?” 七婆说:“你看你,还跟我开上玩笑了,你是我闺女,他是我女婿,你是小琪,他是霍治,我说的对吧?” 霍治,不是昨晚资料上写的那个名字吗? 艾琪的脑子彻底混乱了,她感到,自己就身处在一个巨大的阴谋之中,任她怎么扑腾,都逃不脱了。 有人要害她。 这个人,她看不到摸不着,它可能是人,也可能是鬼。 现在,它正操控着七婆,对她传达一些暗示。 也许此刻,它就在七婆的身后,像操纵木偶一样,用细丝吊挂着七婆的四肢,控制着她的行动和言语。 她得抓住这次机会,从这个人的嘴里套出点什么。 艾琪问:“妈,你说你认识霍治这个人?” 七婆一脸不屑:“这孩子,你是不是糊涂了啊,我女婿我会不认识!真拿我当老糊涂了!” “那你跟我说说,霍治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这个问题你问我?他就在你身边呢,你直接问他不就得了。” 艾琪看了一眼身边的小鹏,尴尬至极,她贴着小鹏的耳根说:“你可别往心里去啊,我妈现在脑子有病,说的都是胡话。” 小鹏也贴近她说道:“放心吧,我没多想,我都知道。” 七婆看到两个人在交头接耳,心里有些不舒服,她把病床上的小饭桌推到了一边,大声吼叫起来:“怎么,现在有事都得背着我说了,长大了我就不是妈了呗。” 艾琪连忙坐到床边哄她道:“怎么会呢,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对小鹏,不,不是,你对霍治的了解有多少啊?” 七婆迈了个关子:“你都不来看我,我凭什么告诉你。” “你就告诉我呗,这样好不好,你偷偷告诉我,别让小……霍治听到。” “我知道的可多了,我知道他爸叫霍磊,他妈叫芹泽英,我还知道他们家就住在天台市,呦,那个地方在十几年前还是个县城哩!” 听到“芹泽英”这个名字,艾琪的嗓子眼又是一紧。 “你是怎么知道的?”艾琪问。 “怎么知道的?”七婆用力想了想,迟疑着说:“对啊,我是怎么知道的呢……” 有人刻意从七婆的脑袋里抹去了这段记忆,而艾琪根本就没想到,霍治会是七婆曾经的一个顾客。 如果她能想起来,就会恍然大悟,七婆为什么说“霍治”是她的丈夫了。 因为当年,她已经把艾琪许配给了这个名唤“霍治”的死人。 艾琪嫁给了太多的死鬼,有些鬼,她连名字都记不得。 霍治就是其中一个。 小鹏一直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就像一个旁观者在银幕面前看着一场没头没尾的电影。 此刻,你一定有了很多猜想。 那个“在底下安个家”是谁? 这个小鹏到底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身份? 死去的霍治,会不会就是潜伏在艾琪身边的小鹏呢? 有一点我很确定,这个小鹏,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和霍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他并不是霍治本人。 霍治,确确实实已经死了。 艾琪对这些内幕都毫不知情。 她的内心无比恐惧,她对霍治这个名字感到恐惧,她对精神失常的七婆感到恐惧。 七婆的眼仁像死鱼肚一样泛着白光。 她还在不停地重复着:“我是怎么知道的呢,我是怎么知道的呢,对啊,我是怎么知道的呢……” 现在,七婆的脑子里有一只手,这只手在不受控制地搅来搅去,把原本齐齐整整的神经网络搅合得天翻地覆、乱七八糟。 艾琪还是指望着能从七婆的嘴里扣出点什么。 她问:“七婆,你知道霍治家的具体地址吗?” 一缕意识从那只手底下逃了出来,七婆的眼里似乎恢复了一点儿理智:“小琪,你可千万别去找他啊。” 艾琪问:“为什么不能去?” “他死了,他死了!他们全家都死了!”七婆抓狂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霍治死了?芹泽英也死了吗?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去找过他们?” 七婆痴痴地望着她,说:“我去找过。” “找到人了?” “没有。” “那你把地址告诉我,我再去找。” “你别去。” “为什么?” 还没等七婆说什么,小鹏就从门口走了进来,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 “说什么呢?”他问。 “没什么啊,七婆神志不清的,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艾琪说。 小鹏弯下腰,和善地对七婆说:“七婆,你好,我是艾琪的男朋友,我叫小鹏。” 七婆的意识好像又模糊了,她没看小鹏,自顾自地玩起了自己的手指头。 “走吧,小鹏,她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艾琪失落极了。 “不再陪陪你妈了?” “改天吧。” 小鹏最后望了一眼病床上的七婆,眼睛里满满的不放心。 艾琪的思绪更乱了,七婆认识霍治,这个霍治又会是什么人呢? 这段日子实在是太怪了。 先是出现了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网友,跟她说了一些不着边际的话,紧接着她的生活中就发生了一个接一个的怪事。 那张消失的照片到底存不存在? 照片上死了十多年的男人为什么跟小鹏长得一模一样? 为什么这样一份薪水丰厚的工作会主动找上门来? 还有,七婆怎么会知道霍治这个人?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七婆说霍治是自己的女婿呢? 艾琪绞尽了脑汁,想来想去,一切似乎都和“配阴婚”有关。 那张照片,是一个十几年前来配阴婚的人家留下的。 照片上的人也就是阴婚的主人公。 这家莫名其妙的公司让她整理的第一份资料,看似是关于一个普通女人的,可也提到了她给儿子配阴婚一事。 那个霍治,同样是一场冥婚仪式中的男主角。 从这条线捋下去,所有不相干的事情就好像都能串起来了。 一道灵光乍现,艾琪似乎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七婆知道霍治这个人。 七婆是个阴婆,而霍治办过阴婚。 资料里没有指明那个阴婆的名字,现在看来,应该就是七婆。 十多年前七婆给配过阴婚的那些人都回来找她了? 说不定,七婆就是被那些横死的鬼魂缠身,才会神志不清,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她不让艾琪去查,艾琪就偏要查,艾琪可不信这个世上真的有什么鬼怪妖魔。 其实,她的良心已经稍稍有所触动了,她想去查霍治这个人,更多的,是想看看现在这个家庭过得怎么样,想看看那个叫芹泽英的母亲在儿子死后,正过着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这一天清晨,邮箱里并没有公司发来的邮件,她也没什么工作要做。 一大早,她就启程去了天台市。 路线和当初七婆走的是一样的。 沿途,她们路过了一样的风景,花香鸟语,绿野阴阴。 接下来,她们会遇到同样的人,说同样的话,做同样的事。 不过艾琪现在还不知道。 汽车站门口,有一辆出租车在等她。 她说了霍治这个名字,司机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她拿了七婆的照片给他看,司机一拍后脑勺,说:“她呀,我见过她,她那次让我拉她去的是……舒兴小区!” 艾琪到达了舒兴小区。 同样的,小区里,也有两个保安在等着她。 一个保安尊称另一个年长一些的保安为“队长”。 艾琪也遇到了这两个人。 保安队长对她敬了个礼,说:“您好,请问您找谁?” 她说:“请问霍治住在这吗?” 保安队长问:“你和霍治是什么关系?” 艾琪说:“我是她的……女朋友。” 保安队长笑笑:“在你之前,也有个人来过,她也说说是霍治的亲戚,你认识她吗?” 艾琪掏出手机,调出七婆的照片,问:“是不是这个人?” “就是她,你们是一伙的?” “那我老实告诉您吧,她是我妈。” “怪不得呢,你们说话的语气都一样。” “她找到霍治了吗?” “她没跟你说?霍治十二年前就已经死了,他们家也搬走了。” “哦,那您知不知道,我在哪儿能找到他爸妈?” “对不起,我早就不和他们家联系了,我帮不到您。” 告别了舒兴小区,艾琪一个人走在天台市的大街上,心思烦乱。 七婆找到那家人了吗? 他们会去哪儿了呢? 还有没有办法能打听到那家人的住处呢? 有办法吗? 有办法吗? 有办法吗? 有!怎么没有! 那家公司! 对了,那家公司既然连霍治母亲的生平信息都了如指掌,那他们应该也知道她现在住在儿。 艾琪给公司回了一封邮件。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夜探鬼穴 发了邮件以后,艾琪心急如焚地等在电脑前。 小鹏啃着苹果走进屋,问:“你这对着电脑发什么呆呢?电脑死机啦?” 艾琪缓过神来:“没有。” “那你这是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 “有事瞒着我?” “没有啊。” “那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说了你可能不信,那家公司发过来的那份资料,和七婆有关。” “那是七婆的亲戚?” “不是啦,我跟你说过,七婆是干阴婆的,对吧?” “是啊。” “那个人儿子的阴婚,就是七婆办的。” “这么巧啊?” “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这不就是赶巧了嘛,你想的太多了。” “你先别下定论,你还记不记得,前天咱们去看七婆的时候,七婆管你叫什么?” “我没听见。” “她管你叫霍治,霍治,就是资料里那人的儿子。” “我不是霍治啊。” “哎呀,你听明白重点,重点是,七婆知道霍治这个人。” “哦,所以呢?” “我怀疑,七婆的病和姓霍的那家人有关。”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疑神疑鬼了?” “不跟你说了,你这人根本没法沟通。” 小鹏尴尬地笑了笑,就接着啃着他的苹果,去了客厅。 好像算计好了似的,就在小鹏刚刚走出房间不久,艾琪就收到了公司的回件。 邮件里,是一个地址。 沉香市天河路1163号沉水小区a号楼414。 艾琪毫不费力地就拿到了芹泽英的家庭住址,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原本,她还以为公司会碍于什么保密协议,死活不会给她透露客户信息呢,可这回信速度,就好像公司巴不得她赶紧去找那家人当面对质。 他们甚至连艾琪的意图都没问,就直接给她发了这样一个地址。 有点怪。 艾琪在本子上记录下了那个地址。 那家人现在就住在沉香市。 天河路离艾琪的家只不过隔了两个红绿灯。 太巧了,巧合得就像是有人一手策划的。 她看了看表,现在时间是下午17:30。 走过去,大概需要花费15分钟。 艾琪随便披了件衣服,就火急火燎地出了门。 她关门的时候,隐约瞥到客厅里,小鹏的笔记本电脑半开着,那上面好像是什么邮箱的界面。 她还想再看一眼,可是门自动关上了。 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艾琪没等电梯,“蹬蹬蹬”地跑下了楼。 15分钟后,她来到了沉水小区a号楼414门的门前。 她没敲门,只是把脸贴在了门上,厅听面的动静。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这么做。 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安静得像一座坟墓。 艾琪用中指轻轻叩了叩门。 还是一片死寂。 她又连续敲了半天门,依旧没人应答。 这家人不在,也许是出门了还没回来,也许是这家里根本就没人住。 艾琪在门口等了二十几分钟,楼梯里陆陆续续上来了好几个人,他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艾琪,就像看着一个长相奇特的不速之客。 艾琪觉得有点儿尴尬。 上来一个人,她就跟那个人笑笑,然后转过脸,继续等。 有个带孩子的女人从楼梯走了上来,上来之前,艾琪还能听见她和孩子的打闹欢笑声,可一见到艾琪,她就立刻将孩子搂在自己怀里,脸色阴沉地上楼去了。 艾琪拿出镜子照了照,是自己的问题吗? 镜子里的那个人,没有红眉毛,也没有绿眼睛,看上去是个正常人无异。 她想不通,自己到底是哪儿吓到了这些邻居。 等了半天,都没人回来。 有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拄着拐棍上来了,艾琪下定决心,一定要向他问个明白。 他走到四楼,似乎没看到艾琪,直接掏出了钥匙要开对面那扇门。 艾琪走过去,礼貌地问道:“大爷,您好。” 老大爷好像被吓了一大跳,他的手一抖,钥匙就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 “哎呦,姑娘,你可吓死大爷了。”他捂着胸口开始大口喘气。 艾琪忙赔礼道:“对不起,大爷,我没想吓唬您,就是有个事想问问您。” “你说吧。” “我想问,对面这家人去哪儿了?” 老大爷挠了挠头,表情木讷地回道:“对面这屋……也没人住啊。” 艾琪不信:“不可能吧?应该有一户姓霍的人家住在这里。” “姑娘,你是找错地儿了吧?我住在这儿这么多年,可从来都没看过有人从这个门出来过。” “这个屋子是一直空着吗?” “这我可不敢确定,我就是没看到有人从里面走出来过。” “那谢谢您了,大爷。” 老大爷道了声“不谢”,就进屋了。 就在门“吱呀”合上的一刹那,对面那户人家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艾琪猛地一回头,看到那扇门开了一个小缝。 门里黑乎乎的,没开灯。 艾琪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她努力让自己的高跟鞋不发出任何声音。 走到门后,她深吸一口气,将脸从门板挪向那道微微开着的门缝。 那就像是一只正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猛兽的嘴。 突然,一只手从门里伸了出来,那只手向树干一样干枯,上面还裹着许多横七竖八的树枝,那是手上暴起的青筋。 那只手的手指又细又长,指甲鲜红鲜红的,那应该是一只女人的手。 一瞬间,艾琪像是一只受惊了的小鹿,在扑来的猎豹面前,连逃跑都忘记了。 她僵住了。 那只手在空中摆了摆,好像是让她进屋去。 艾琪紧盯着那只手,连眼睛都不敢眨。 “你是芹泽英吗?”她问。 那只手没说话。 “你是霍治吗?”她问。 那只手没说话。 “那你是霍磊吗?”她问。 那只手没说话。 手,是不会说话的。 会说话的,是手的主人。 她就站在那扇门的后面。 也许,门后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这只手不过孤零零地悬浮在空中,似乎被一股强大的磁场操控着,不上不下。 艾琪想不出什么问题了,她的大脑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戳了个洞,正从那个洞一点一点地在流失,只给她剩下了一个空空的脑壳。 艾琪问:“你是人吗?” 那只手摇了摇。 艾琪问:“你是鬼吗?” 那只手摇了摇。 艾琪问:“你是七婆吗?” 那只手摇了摇。 艾琪问:“你是我吗?” 那只手不动了。 艾琪的眼珠开始绕着眼眶发疯似的转了起来,她低下头,缓缓地看向了自己的手。 她的右手还在。 她的左手不翼而飞了! 左袖口空空的,直垂向地面。 艾琪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悠悠醒转。 她还是躺在那诡秘的楼道里。 可那扇大门却关上了。 她的大脑中一下就出现了刚才那只手的画面。 低头卡,自己的左手还是完好无损地连在身体上。 她爬起来,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就连滚带爬地下了楼。 天黑得像漏了个大洞。 她踉踉跄跄地往回走。 在路上,手机响了。 掏出来一看,竟然有七个未接来电。 电话是小鹏打过来的。 艾琪按了接听键。 小鹏的声音听上去很焦急:“小琪,你在哪儿呢?给你打电话也不接,我还以为你被人绑架了呢!等等,你不是真的被人绑架了吧?” 艾琪说:“我正往家里走呢,我没被绑架,放心吧。” “那你是去哪儿了?为什么我打那么多电话,你都不接?” “我来霍治家了。” “谁?” “霍治,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霍治。” “你知道他们家住在哪儿了?” “公司给我发来了一个地址。” “你去了?” “嗯。” “你都没打听清楚就去,万一是坏人的老巢,你不是有去无回了?” “哪有那么多的坏人。” “你是没碰上过坏人,等哪天真让你碰上了就晚了。” “行了,别再说了。” “那你见到那家姓霍的了吗?” “没有。” “地址错了?” “我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 “我好像见鬼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 “等我回去再跟你说吧。”艾琪挂断了电话。 想想刚才的那一幕,她真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七婆会不会就是在追查霍治的途中,遇到了诸如此类光怪离奇的事,给吓疯了? 也不是没有可能。 她得好好跟小鹏商量一下。 家里的大门开着,小鹏在门外等着她。 一见艾琪,他就扑了过去,抱住她,说:“你可吓死我了,打你电话你也不接,我就怕你遇到点什么意外,这要是半路被车给撞了,司机又逃逸了,没人送你去医院,你说吓不吓人。” “你这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 “那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我好像是晕倒了。”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晕倒呢?低血糖?还是贫血?” “都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你说……七婆会不会是被吓疯的啊?” “你这从哪儿冒出来的臆想?” “我有种第六感,那家姓霍的,应该是都死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神神叨叨的了?” “小鹏,您能不能陪我一起查查这件事?” “没问题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只要是我们家小琪的吩咐,一准儿办到。” “那明天白天,你再陪我去一趟霍治家吧。” 小鹏眨了眨眼,没立刻答应。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四章 幕后指使者 次日上午,艾琪硬是拉着小鹏又陪她去了趟沉水小区。 小鹏一脸的不情愿,说是自己很忙,要面试、要写毕业论文,还有课没上完。 艾琪可不管这些,她必须要尽早填上她内心的那个黑洞。 霍治就是制造黑洞的源头。 艾琪的力气很大,小鹏被艾琪拉了两条街,衬衫都快被扯破了。 他甩开了艾琪,不耐烦地说:“行啦,我人都被拉来了,还能再跑回去吗,你一个女孩子,就不能温柔点,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艾琪掐着腰,一副包租婆的蛮横相:“你看看人家男朋友,一听说自己的女朋友被欺负了,恨不得飞去给人家点颜色瞧瞧,你倒好,我拉你你都不肯来,真应该给你个镜子你自己照照,看看你的这副嘴脸!” 小鹏连忙讨好:“姑奶奶,我错了,你可别跟我一般见识。” 艾琪没说什么,转身就要上楼。 “你这就上去了?”小鹏叫住她。 “不然呢?”艾琪回道。 “不用准备点什么?” “又不是面试,准备什么呀?” “你不是说那个屋子有鬼吗?就不用准备点儿抓鬼的法器什么的?” “你说你一个高知分子,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变怂包了,法器?你还真能给我弄来是怎么着?” “不是,那也不能让我跟着你一块送死去啊。” “你不是不信鬼神那一套嘛。” “以前,我是不信,可现在,我的生命安全都要受到威胁了,你就不许我害怕啊。” “你一个大老爷们,能不能有点气魄!” “你之前说的那只手,会不会真的不是人的手?” “不是都说了吗,我那是吓得失去理智了,眼花了而已。” “万一是真见鬼了呢?” “万一真的有个僵尸跳出来,我保证挡在你前面,让它先喝我的血,行了吧?” “你胆子这么大,怎么还非得拉着我一起啊。” “小鹏,你什么时候变这么窝囊了?” “我一直都这样。” “你之前可挺像个男人。” “那是你之前不了解我。” “那你还陪不陪我上去?” “要不,我在楼下等你吧。” “哪儿那么多废话!走!” 说着,艾琪就薅起小鹏的衣领,开始爬楼梯。 也许是白天的缘故,她并不像昨晚那么怕了。 楼梯有光照进来,驱散了一切的黑暗与阴霾,艾琪的心也敞亮了不少。 小鹏走在她身后,一直前后左右地四下张望,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仓鼠,在警惕地观察着自己的四周。 “你怎么不说话啊。”他捅了捅艾琪的后腰。 “你别捅我,烦不烦。”艾琪很不满他这一举动。 “怎么还不到,到底在几楼啊?” “四楼,414。” “……”小鹏开始像和尚念经似的嘟囔了起来。 突然,他大叫道:“是你死!” 艾琪猛地停住了脚步。 小鹏狠狠推了推艾琪,语无伦次地说:“艾琪,你想没想过这个门牌号是啥意思?414,是你死!” 艾琪转身看着他,一脸沮丧。 “你要是再瞎说,看我怎么收拾你。”此刻,她心里的恐惧并不比小鹏少。 “我说真的,你别在追查下去了,万一真的有鬼,那咱俩谁都甭活不了。” “我不信有鬼,就算有鬼,那也是人装的,我要给七婆的病讨个说法。” “你怎么这么固执啊,也许七婆是真的被鬼吓疯的呢?你难道想成为下一个七婆吗?” “小鹏,你是不了解我,我从小就没爸没妈了,我的内心要比你想象的强大得多。” “你就不觉得七婆是遭报应了?是老天降下来的惩罚?” “我说过,我不信邪,也不信命。”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都这个时候了,还讲什么故事?” “你和七婆一样,从不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 艾琪没管小鹏,她又向上走了几步,小鹏最后说的这句话,她没听清。 “你别磨磨唧唧的,赶紧跟上,还有一层就到了。”她催促道。 小鹏默默无语地跟她身后。 人就是这样,永远都只能看到眼前的危险,却看不到隐藏在自己身后的险情。 又回到了那扇门前。 艾琪又轻轻叩响了那扇门。 “没人吧?咱们要不回去吧?”小鹏躲在艾琪身后,小声说。 “我就不信了,不能回去!” “你知不知道什么人死的最快?” “什么人?” “胆大的人。”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管什么时候都冲在最前面,就算前面是龙潭虎穴都要闯,你说,死的能不快吗?” “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歪理。” “不是歪理,是真理,回去吧。” “这大白天的,我怕什么。” “那你也别拉着我一起死啊。” “你还是不是我男朋友?” “行了,我陪你一起等,行了吧。” 这一次,对面的那扇门倒是很安静,那个老头再也没出来过。 那只手,也没再伸出来。 两个人等了足足一个小时,都没什么动静。 “走吧?”小鹏打着一个长长的哈欠问。 “你困啦?” “废话,我还没睡醒就被你从被窝里拉出来了,能不困嘛。” “奇怪了,难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真的是我的幻觉?” “你听我的分析啊,很可能,你走到这家门前,突然就犯困了,然后你就睡着了,睡着了呢就做了个梦,在梦里你看到了那惊悚的一幕,你就被吓醒了,怎么样,是不是很合理?” “合理你个大头鬼!我又没老年痴呆,爬个四楼,我怎么就能突然困得睡在楼道里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会不会是你看错地址了?不是沉水小区,而是沉冰小区?” “也有可能,算了,那先回去吧,我再问问公司,是不是给了我一个错的地址。” 走的时候,小鹏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大门。艾琪前脚刚离开,大门就裂开了一条细缝,一股阴冷阴冷的风从门缝里吹出来,追着两个人下楼去了。 到了家,艾琪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电脑,给公司发了封邮件,核对那个地址正确与否。 “咱们忙活了一上午,你都不饿吗?”小鹏洗了个苹果,又坐在她身边,大口大口地啃起来。 “你怎么一天就知道吃?” 艾琪的手指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敲着字。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剥夺了我睡觉的权利,还要剥夺我吃饭的权利,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凶残?”小鹏说着话,注意力却全都集中在了艾琪面前的屏幕上。 艾琪哭笑不得,懒得理他。 邮件发出去了,艾琪盯着电脑上“已发送”这三个字,心中忐忑不安。 小鹏回到了客厅的那台笔记本电脑前,他一边啃着苹果,一边也打开了一个邮箱,那是他用一家公司的名义注册的私人信箱。 邮箱里出现了一封新邮件。 小鹏打开那个邮件,看到了这样的内容: 尊敬的秦主任: 上次您发给我的那个地址我去看过了,可是那里的邻居们说,那个屋子根本就没有人住,您能帮我核对一下是这个地址吗?会不会是写错了呢?这件事对我很重要,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小鹏嘴角上扬九十度,在键盘上敲下了这样一行字—— 地址没错,一定是你去的时间不对。 没错,这整件事小鹏都脱不了干系,艾琪新任职的这个公司,也是小鹏一手策划的骗局。 有时,害你最深的人,往往是你身边最信任的人。 小鹏不是个坏人,他做事有他自己的原则和初衷。 在不了解事情真相之前,我们只能靠主观猜测。 或许,艾琪在某一方面得罪了小鹏,才给自己找了这么个大麻烦。 也或许,小鹏只是觉得好玩,才谋划了这么一出戏。 如果艾琪在那天参加面试的时候能稍加留意,就不会上当。 那天,那个身穿正装的女人确实是从公司一侧的办公大厅走出来的,可那里并不是办公室,也不是会议室,而是设在大厅的一间厕所。 她走出来的那个位置,正是厕所所在的位置。 任何一个过路人,都可以借用一下这里的卫生间,即便他不是这个公司的员工。 艾琪不是个观察力很强的人,她华丽地略过了这个细节。 那个女人从卫生间出来,跟她在大厅一侧的休息区谈了一会儿,就又回到了卫生间。 艾琪还天真地以为她是这栋楼里面的高管。 其实,女人不过是受雇于小鹏的一名小时工,也可以说,她是个非专业的群众演员,她的角色是一家知名企业的人力资源主管,整出戏的剧本,都是小鹏写的。 小鹏是这个场景的编剧,更是整出戏的导演。 艾琪去面试的全过程,都在小鹏的监视之下,他的摄影机就是他自己的眼睛,他一直躲在大厅的那个卫生间里,指挥全局。 艾琪到现在,对整件事还是没有一丁点怀疑。 七婆和她一样,也被蒙在了鼓里。 真相,其实很近,只是你没发现而已。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五章 装病 精神病院里,有个老太太坐在轮椅上仰头看着住院大楼。 一个大夫很好奇,便走过去询问:“奶奶,您在看啥呢?” 老太太故作神秘地说:“嘘,你听,楼上有两个人在吵架。” 老太太距离那栋楼很远,不应该听到楼里面的声音,医生很奇怪,他也侧耳倾听起来。 “听到没?”老太太充满希冀的目光灼烧着医生。 精神病人是最受不得刺激的。 医生并没听到什么,可他却点了点头,说:“听到了,一男一女。” 老太太说:“听起来那男人是女人的丈夫,女人在外面有人了,男人不忿,这才来找女人评理,你说,他们两个能和好吗?” 医生随口附和:“能吧,一日夫妻百日恩嘛,对吧。” 老太太却不以为然:“可这两人都吵成这样了,还能有和好的余地?” 医生说:“那您看呢?” 老太太说:“依我看啊……这男的要动杀机。” 医生被她的话提起了兴趣,他想听听老太太脑袋里这个故事的结局,于是接着问:“大娘,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老太太说:“你没听见那个男的说了什么,他说要杀死女人和他的情夫!我听那话可不像是在开玩笑,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爱冲动。” 医生又竖起耳朵仔细听,这一次,他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真的听见了一男一女吵架的声音,那声音,真的好像是从前面那栋楼里传出来的。 很明显,那是一对夫妻,他们在就出轨一事吵得鸡犬不宁。 男人说:“我对你这么好,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趁我不在家,去勾搭那个小白脸,你作为一个女人,主动去投怀送抱,还懂不懂什么叫礼仪廉耻!” 女人哭着说:“我不懂,那你呢,你天天家都不回,干什么去了,怎么,就只许你偷腥,你知不知道我一个人在家有多寂寞!” 男人说:“我挣钱养你,我一天到晚累着呢,不回家,我那是在加班,在为这个家赚钱,你知不知道!” 女人毫不示弱:“是,家里的钱都是你挣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个月工资有多少,你往家里拿的钱,还没你工资的一半多呢,那剩下的呢,你敢说不是给哪个狐狸精花了?” 男人更气愤了:“你胡扯,现在说的是你的问题,你没有资格说我,我供你吃,供你喝,还要供你骂我,我没这么贱!” 女人的气势也不甘示弱:“我不用你养我,我条件这么好,你以为我离开你就活不了了吗!告诉你,追我的人一大把呢,离开你我照样能活。今天咱们就离婚!离婚!” 男人怒吼着:“你说离就离啊,我在你身上花了这么多钱,我还没看到什么回报呢,你就要离婚,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告诉你,我是不会离婚的,这一辈子,我都不会跟你离婚!” 女人的哭声响彻天地:“陈景辉,你做得这么绝,就不怕遭报应吗?” 男人说:“就算是有报应,那也是冲着你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大概是没话了,女人开始撕心裂肺地嚎哭起来,不再和男人继续争辩了。 医生听得入神,心里突然害怕起来。奇怪了,医院的住院楼离自己这么远,自己怎么会真的听到那栋楼里传来的吵架声呢? 他弯下腰,和声细气地问老太太:“您是怎么发现楼里有人吵架的?” 老太太用侧脸对着他,小声说:“哎呦,刚才我在这乘凉,结果……” 突然,她的语气一转,变得极其惊惧:“不好,要死人了!” 医生忙望向老太太手指的方向,只见一个白衣女人从五楼窗口飘了下来,“嘭”的一声砸在了楼前空地上。 医生匆匆跑了过去,蹲在空无一人的住院楼前开始手忙脚乱地抢救起来,他双手叠加,一下下地按压着硬邦邦的地面,按压三十次后,还会猛吸一口气,吐向水泥地砖…… 后来,这个医生脱下了白大褂,换上了病号服,住进了这栋住院大楼。 一周后的一天,另一个年轻大夫在院子里闲逛,也看到了这个老太太,老太太还是在一脸担忧地望向住院楼。 他走过去,问了和上一个大夫同样的问题…… 精神病的思维很奇特,他们的思想好像进入了另一个平行空间里,他们能看到、能听到、甚至能引导我们看到那些现实中不存在的事物。 七婆平时没什么事,就会坐在医院的长椅上休息。 阳光好的时候,她就晒晒太阳;阳光不好的时候,她就吹吹冷风。 在这家精神病院里,也住着各色各样的病人,他们的症状不尽相同,他们的表现千奇百怪,可他们之间,却能任意沟通。 七婆只是偶尔在无聊透顶时,才会和他们说两句话。 她实在不懂那些精神病人的内心世界。 有一次,她在院子里闭目养神,忽然有个精神病人走到了她面前,扼住她的双臂,使劲摇起来,一边摇还一边大叫:“你还我命来!还我命来!你这个恶鬼,看我不吸干你的血,扒了你的皮,我要拿你的心肝下油锅,我要你永世不得超生!” 要不是有医务人员拦着,估计七婆没就算被她摇死,也快被她给吓死了。 还有一次,七婆在病房里吃饭,一个人毫无征兆就冲了进来,嬉皮笑脸地问她:“你吃什么呢?我看看,我看看有什么好吃的。” 七婆把餐盘给他看了一眼,他一下就把餐盘掀翻在地,还猛踩那些饭菜,大声叫道:“都是虫子啊,都是蜘蛛,都是蚂蚁,都是蟑螂,都是蜈蚣……我踩!我踩!我踩死你们!” 那一次,七婆非但没吃成饭,还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一下午都没消。 从那以后,七婆就有了心理阴影,她一看见饭菜,就会想象出碗里有各种恶心的虫子在爬,每吃一口,就会预感到有人要冲进来掀翻她的饭。 在精神病院的日子,比她想象的要难熬得多。 她有点后悔了,不应该装作精神病躲进这种地方。 当初,她在一篇文章上看到有人说,精神病院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在这里,不光别人伤害不到你,就连你自己也伤害不到你自己。 七婆被这句话点醒了,她想到,要保护自己,不受那些恶意的报复,就只能躲进精神病院。 在这里,有医生护士轮流守护,没有心怀不轨的人能轻易接近她。 在这里,都是精神失常的危险人物,没有正常人敢随意靠近她。 在这里,她就变成了一个病人,病人的任何罪行累累的过去都可以被原谅。 七婆深知自己的罪孽深重,她想悔过自新,可为时已晚。 那些死魂都回来找她了。 七婆被霍治这件事吓得不轻,她思来想去,如果是鬼来找她报复,她肯定躲不掉,可如果是人在装神弄鬼,那么她就得还击,最起码,不能轻言放弃自己的生命。 什么地方普通人进不去? 监狱? 那里高墙铁网,苍蝇都飞不出来,老鼠都钻不进去。 她可不想为了这么桩小事失去自由,进去啃窝窝头。 医院? 那里看起来监管严密,可并没有设门禁,不管是病人、病人家属,还是任何有行动能力的人,任谁都能随意进出。 还能有什么地方? 对了,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的安保系统完善,一般人不会随意被允许进进出出,而且,这里的病人都极其特殊,他们的思维奇特,他们都难以沟通,他们还具有攻击性。 七婆刚住进来时,看到了很多奇奇怪怪的病人。 在走廊里,有个人一直弓着背,脑袋深深地垂下,还一下一下地抽动着,像极了欧美片子里的丧尸。 七婆贴着墙,从他身边快步走了过去,他连头都没抬,就像没看见七婆一样。 没有人能猜测得出,此刻,他的内心活动是什么。 这样莫名其妙的患者,在精神病院里有很多,他们都过着和正常人截然不同的生活。 七婆也过上了这样的生活。 她的大多数时间,都放在了坐在院子里发呆这件事上。 虽然牺牲了平日的休闲时光,但在这里,除了艾琪和小鹏,再也没有人来找过她。 这是令七婆唯一觉得心安的事。 艾琪当然不知道七婆是在装病。 那次,七婆对她讲出“霍治”这个名字,完全出于七婆的主观意识。 她想让艾琪代替她好好查查这个人,说不定就能找出幕后的操控者呢。 七婆严重怀疑,是霍治的爸妈知道了事情真相,故意装神弄鬼地吓唬她。 作为父母,只要是为了孩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七婆就是为人父母,她对一位母亲的心思再了解不过了。 目前,她一方面需要找个人帮她查清真相,一方面要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 活着,是一切行动的前提。 就算要她去和那些欺骗过的父母赔罪,她也得有命才行啊。 七婆觉得,她的这个主意,是上上之策。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六章 来,告诉你真相吧 艾琪的心情糟透了,小鹏各种排解的话都试过了,可艾琪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公司给你回信了吗?怎么说的?”小鹏问。 “说是地址肯定没错。”艾琪说。 “他们怎么就能确定地址是对的呢?又不是警察局,人家的户口住址还能都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他?”小鹏的演技堪比专业演员,艾琪焦虑,他呢,表现得比艾琪还焦虑。 “可是公司为什么要骗我?”艾琪明显不买小鹏的账。 “那你得问那家公司啊。”小鹏说。 “我该怎么办?”艾琪问。 “要不你再抽时间去一趟那小区看看?” “那好吧。” 你以为小鹏真的单纯在劝艾琪吗?这么想你就太天真了,小鹏这个人,在整个故事中,最深不可测。 从现在起,我要开始揭秘了。 还记得艾琪最先遇见的怪事吗? 那天晚上,她见到了两个小鹏。 原本,小鹏已经放学回家了,他还倚在沙发上悠闲地看着一部仙侠剧,剧名叫……哦,对了,叫《上古仙缘》。 奇怪的是,艾琪出门跟小鹏通了个电话,小鹏却说自己在学校,正要往家里走,他还特意拍了照证明自己没在骗艾琪。 结果呢,艾琪匆忙回到家一看,家里的电视还开着,还是播着之前的那个台,可坐在沙发上的小鹏却不见了。 晚上,小鹏回家以后,艾琪惊叫着对他说,我见到了两个你。 这件事情看似灵异,真相却十分简单。 假如你是个男生,想想看,如果有一天你正在和哥们打游戏,女朋友突然打电话说要查岗,你会怎么做? 跟她说实话? 如果你活腻歪了,你可以选择这个选项。你可以像个爷们一样,义正词严地对她说,老子打游戏呢,你又不是我妈,管得也太宽了,不该管的别管,不该问的别问。 不是有那么句话嘛,死也要有尊严地死去。 我相信大多数人都不会这么做。 倒是有个很通用的方法,那就是你从手机相册里调出一张已经提前准备好的照片,照片背景可以是医院门口,可以是家里的电视机,也可以是学校正门,这个,根据你的具体需要而定。 如果她在家里问你,你可以说正在自习室上自习。作为证据,你可以发给她一张空荡荡的自习室,千万要记住,你的前后左右绝对不能有女生,就算是凤姐那样的长相也不行。 如果她在你父母的家里问你,你可以说正在自己家做准备。这时,照片的背景就需要是你的书房了,记住,千万不能拍卧室或者客厅,因为那里都是她的足迹,她一眼就能看出哪里不对。 如果她在你们家里问你,你可以说在公司加班。此时,你发给她的照片就比较简单了,只需要一张办公室的全貌,我还是得提醒你一下,你的办公桌前后也一定不能有女同事,否则,回去必定是一场腥风血雨。 小鹏用的就是这招。 他事先在学校门口拍了一张照片,等到艾琪问起时,就假装自己正站在学校前,其实那个时候,他还在艾琪家的沙发上坐着。 知道艾琪肯定会火急火燎地回来查看,他便赶紧下了楼,躲在了楼下亭子的后面,等看到艾琪跑进楼时,才从柱子后缓缓走出来。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艾琪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 第二次恐怖经历,发生在医院里。 那次,由于陆元旦儿子配阴婚一事,七婆犯了羊角风,住进了医院,艾琪赶过去照顾她。 在医院里,她居然看见了一个身穿蓝上衣、黑裤子的人,那个人还在病房门口探出了半截身子朝门里张望,看长相,他分明就是小鹏。 艾琪追到了医院的走廊里,询问了几个人,他们却都说没见到这个人,而当艾琪问起小鹏时,他却说自己在学院听讲座。 其实这件事也好解释。 艾琪看到的人就是小鹏没错,小鹏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吓唬一下艾琪,让她的生活陷入恐慌之中,在学院听讲座是他撒的一个谎。 走廊里的那些人说没见过小鹏也不存在矛盾。 在医院里走动的,不是患者,就是其家属,大家都是为了自己或者亲朋好友才去的那种地方,谁会时刻关注和自己无关的那些人呢?小鹏,不过是一个穿着普通、长相普通,和他们的生命毫无交集的陌生人,谁又会对一个陌生人那么在意呢? 也就是说,他们不是没见过小鹏,而是没留意到这个陌生人。 再然后,事情就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艾琪翻出了家里的一张照片,那是七婆做的第一单生意,那时,七婆刚刚接触到这个行业,她还没有人脉,也没有宣传手段,她们家里的收入还入不敷出。 有一对可怜的父母找上门来了,他们带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他们的儿子。 那个人二十多岁,年纪轻轻的,就患上白血病,去了天堂。 这件事大概发生在十几年前。 事情早已过去,可男子的照片却一直留存到了现在。 这个人长着小鹏的脸。 不,不对,不应该说这个人,应该说这只鬼,这只应该已经投胎了的死鬼,长着小鹏的脸。 而小鹏,居然当着艾琪的面承认了,那张照片上的人就是他。 艾琪被吓晕了,她醒来以后,小鹏声称,她所看到的那一幕不过是她在高烧昏迷中做的一个梦。 这个梦很冗长、很恐怖很真实。 可梦就是梦,不是现实。 艾琪信了。 小鹏的谎话说得一个比一个大,一个比一个还要圆满。 照片上的人根本就不是小鹏,而是小鹏的哥哥。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照片上的人和小鹏那么相像,哥哥小时候的脸,就是那时小鹏的脸,小鹏现在的脸,就是哥哥死时的脸。 当年,哥哥死的时候他才刚刚十岁,他今年二十四。 他对艾琪说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包括他的年龄。 那个时候他还太小,他知道死意味着什么,可他不知道配阴婚有着什么含义。 父母对他说,你的哥哥没了,以后父母就只能指望你了,父母不指望你有多大出息,只要你能健健康康地活着,长大了娶个媳妇,再生个娃,就算什么能耐都没有,父母也知足了。 哥哥的葬礼上,小鹏站在最角落里,他看着那个摆在屋子中央的黑乎乎的棺材,心里充满了畏惧,不敢上前。 他觉得死了的那个人,不是自己的哥哥,那个不会动了的人,那个浑身泛白、瞳孔涣散的人,不是自己的哥哥,哥哥还在家里等着他,要给他辅导功课,要和他一起玩新买的游戏机。 哥哥一直住在家里,他没有女朋友,他的生活里只有父母和自己。 前段时间,哥哥被查出得了一种怪病,住进了医院。那些天,父母请了假,四处去筹钱为哥哥治病,他们一家四口几乎每天都住在病房里。 十岁的小鹏,还不懂绝症是什么意思。 他还年轻,没经历过生离死别。 哥哥的病一天比一天重,他变得浑身都没有力气,话也渐渐少了,后来,小鹏和他说话时,他就只是睁睁眼,一句话都说不出。 他开始靠营养液维持生命,连流食都吃不进去了。 从那天起,父母哪儿都不去了,整天都坐在病床前陪哥哥说话,给哥哥讲故事。 从病房出来,他们就开始哭,哭到眼泪干了、嗓子哑了才会停。 小鹏看着哥哥和父母,心都碎了。 他想帮忙,可是什么都帮不上,他能做的,只有每天放学以后陪哥哥聊聊天,尽管他不知道哥哥还能不能听到他说话。 有一天,哥哥的眼睛再也没睁开过。 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蜂拥而入,开始实施了各种急救措施,可病床旁的显示器始终没有反应。 心跳、血压、血氧都归了零。 零,是一切事物的,也是一切事物的终点。 我们所有人,都是从零来,又归为零。 哥哥死了,父母的哭声扑天盖地袭来,小鹏也跟着哭了起来。 后来,听父母讲,在沉香市,年满十八却没有结婚的人死后一定要配阴婚,不然,他在底下的日子就不会好过,所有小鬼都会欺负这种孤魂野鬼。 尤其是横死的人,就更要配阴婚了。 哥哥是患绝症去世的,不算是横死,可也是英年早逝。 父母张罗起了他的冥婚。 小鹏在一旁看着他们忙活,不是很懂,可他觉得,这一定是一件大事,无论是对哥哥还是对整个家来说,都是一件神圣不可侵犯的事情。 他当时还不知道,父母求的那个人就是七婆。 他也不知道,父母被七婆这个自称道行高深的阴婆给骗了。 真相,是在此之后他偶然中得知的。 这也是他复仇的根源。 想到了吗? 那家录用了艾琪的公司叫什么名字?浮筹信息技术有限公司。 “浮筹”的谐音就是“复仇”。 也就是说,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两个小鹏,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小鹏精心策划的鬼把戏。 哥哥死了,父母悲痛欲绝,而艾琪和七婆居然合起伙来靠哥哥的死骗钱,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是坚决不能被原谅的。 小鹏就像是艾琪身边的一颗,随时都能把她给炸飞,只是艾琪太过于天真,他一直抱着这枚入睡,还把它视作珍宝。 她从没反思过自己的罪行,也从不觉得自己和七婆的所作所为有什么不对。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活着,各有各的财路,这是她的自由。 她当然可以这么想,可有的人却对她的所作所为恨之入骨。 小鹏对她恨得咬牙切齿,理智告诉他,他不能冲动,在没有证据以前,他就算报了警,警察拿她也没什么办法。 更重要的是,他想用自己的方式,让艾琪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有多么可恶,让她在忏悔中锒铛入狱。 有些人,你不点醒她,她就会继续犯错。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七章 在底下安个家是他! 十四年过去了,小鹏从一个小毛孩长成了翩翩少年,他懂得要比当年多得多。 每年的初一和十五,他都会跟着父母一同去墓地给哥哥烧纸上坟,每次上坟,父母必然要问询哥哥,目前和妻子过得怎么样,久而久之,这个从未谋面的嫂子就在小鹏的脑海中留了一个难以抹去的印记。 在父母看来,那个鬼儿媳早就已经成了家庭中的一员。 随着年龄的增长,小鹏渐渐对这个嫂子有了模糊的好感。 逢年过节,他也会去跟哥哥和嫂子聊上两句掏心的话,也会给嫂子烧点纸钱。 事情本该一直这么平静。 可命运就是这么蹊跷,老天偏偏要让小鹏撞上了那个人。 当年,七婆确实留了一张照片给小鹏家,配阴婚之后,七婆就把那张照片收回来了。她怕的就是日后他们会遇上艾琪,认出来她就是和他们儿子成亲的那个鬼儿媳。 小鹏的父母死活都不愿把照片交出来,还是七婆费尽了口舌,才把照片给骗回来的。 不过,有件事却是七婆所没有预料的,在小鹏哥哥的墓碑上,其实是两个人的合照,那上面的,一个人是小鹏哥哥,一个人是他的新婚媳妇。 小鹏的父母在把照片还给七婆以前,特意找人将儿子和儿媳的照片合成了一张,放到了墓碑上。 小鹏从小到大,只要去看哥哥,就能一睹嫂子的芳容。 艾琪的长相对于小鹏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小时候,他觉得嫂子长的很美,估计天上的仙女也不过如此。 长大后,他依旧觉得这个女孩生得水灵,他曾一度下决心,将来要是找媳妇,一定要按照嫂子的样子找,就算找不到同样长相的,哪怕气质相似也可以。 后来,他真的遇到了心目中的女神。 那是一个午后,小鹏在大街上和她擦肩而过。 刚刚瞄了一眼,他就能笃定,这个人,他肯定在哪儿见过。 他转过身一直看着她走远。 终于,抑制不住好奇心,他跟了过去。 小鹏看到,女人走了一段路后,在一个路口拐了个弯,然后,她就遇上了一个男人,她站住了,开始跟那个人寒暄起来。 那好像是她的熟人。 小鹏离得太远,听不清两人的谈话内容。 寒暄了一阵,女人就又朝前走去了。 大概过了十分钟,她走到了一个小区门口,在一栋楼的楼梯口停了下来。 那里站着一个年纪稍大的中年妇女,她的头发半黑半白,满脸沧桑。 女人管中年妇女喊了句“七婆”。 她说:“七婆,你怎么不上楼啊?” 那个被唤作“七婆”的人答道:“我这不是把你钥匙给搞丢了吗,你还有备用钥匙没?再给我拿一把!” 女人的情绪有些波动:“你把钥匙弄丢了?万一要是被人偷了,那我家岂不是危险了!你做事能不能走走心啊!” 七婆也不示弱:“我是你妈,还轮不到你这么跟我说话。” 说完,七婆气得转身就要走。 女人一把拽住了她,开始求饶:“妈,我的好妈妈,我不是一时着急嘛,你别跟我一般见识,消消气啊。” 七婆这才跟着她装模做样地上了楼。 经过多方打听,小鹏最终知道了那女人的名字,那个人名叫“艾琪”。 那段时间,小鹏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艾琪的背影,那个和梦里如出一辙的美妙倩影。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可以说,除了年纪稍稍大了一点儿,这个女人几乎和嫂子长得一模一样。 还有,她的名字也叫艾琪,只不过不是奇怪的“奇”,而是美玉之“琪”。 世上当然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小鹏不傻,也不是花痴,他相信科学,相信一切巧合之源都暗藏玄机。 果不其然,他的怀疑得到了有力的佐证。 艾琪不是鬼,也不是和嫂子长得奇像的一个陌生人,她,就是嫂子本人。 她身边的那个七婆,就是当年为哥哥操办阴婚的阴婆。 他们是一对骗子,裸的骗子。 那几夜,小鹏都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把这两个人剥皮抽筋,把她们的骨头喂狗,把她们的血肉丢进臭水沟。 他想过报警,想过拎把菜刀去报仇,可他是个有理性的人,他需要冷静下来找出最佳的处理问题方式。 有没有呢? 有。 单纯让她进到高强铁丝网里赎罪太便宜她了,小鹏要让她终日活在惊恐之中,永生永世在黑黢黢的巷道里徘徊。 先吓死她,再一步步把她逼上绝路,最后来上重重的一击,让她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多么可恶,让她对她的前半生都后悔万分。 计划开始了。 小鹏成功地搭讪了她,还和她互换了联系方式。 小鹏的长相不差,性格又好,对艾琪更是疼爱有加,艾琪很快就投入了他的怀抱。 很好,一切都很顺利。 他把自己伪装成了一只人畜无害的羔羊,整天在艾琪的耳边吹风,发誓毕业以后要给她最好的生活,要疼她爱她一辈子。 艾琪信了。 他们的感情如胶似漆,他们的情话比蜜糖还腻。 可小鹏的脑子很清醒。他深知,戏再好,那也是戏,大幕落下,曲终人散,他和艾琪就会各自转头离去,他走他的阳关道,她过她的独木桥。 艾琪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从认识艾琪的那天起,他就变成了一个职业侦探,他每天除了哄艾琪开心,剩下的时间全都花在了调查她的身上。 他查到了很多受害人,他们都被艾琪和七婆骗得团团转,初步一算,被骗金额还是笔数目不小的钱。 太不公平了,他们逍遥法外的资本,都是那些可怜父母的血汗,小鹏接受不了。 他开始一家家地联系,誓要把艾琪那伪善的面具给撕破。 他联系了那个叫陆元旦的人,还暗中联系了霍治的父母。 “在底下安个家”就是他。 有没有很惊喜?想不到吧,这个怎么猜都猜不透的人,就潜藏在我们身边。 他以这个神秘身份,将所有本不该见面的人都串连在了一起,把艾琪和七婆丢进了一个大大的漩涡,让她们只能陷进去、陷进去,永生永世都游不出来。 如果没有他,陆元旦绝对不会对七婆产生怀疑,他们之所以去和七婆当面对质,正是因为“在底下安个家”对他说,七婆是个骗子。 接下来,他就出现在了艾琪的电脑里。 他对艾琪说,你今天下午出门,就会遇见它,它来找你了。 艾琪那天下午就遇到了陆清明的母亲刘向前。 “在底下安个家”没有预知支的能力,他知道两个人能遇上,是因为,在之前,他刚刚告诉陆元旦,那天下午只要让老婆去菜场买菜,就能遇到害你儿子的人。 陆元旦肯定是不信,可越不信,他就越是想要试试看。 两个人就这么遇上了。 这是小鹏精心策划的一场超大型演出,舞台是整个沉香市,对了,还有隔壁的天台市。 在陆元旦夫妻俩对七婆起疑后,小鹏什么工作都没再做,他只是在暗中看着,看着整个事件的走向。 七婆果然是个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她非但没有慌张,反而当着夫妻俩的面又主持了一幕招魂大戏,把陆清明的魂给叫上来了。 更没想到的是,陆元旦夫妇居然信了,他们还对着装神弄鬼的七婆痛哭流涕,恨不得把几辈子的泪都撒光了。 失败并没有浇灭小鹏的复仇之火。 他又以“在底下安个家”的名义接触了另一对父母,他们的儿子也和自己的哥哥有着相似的境遇,那就是在十几年前被七婆这个老神棍给骗了。 他对那对夫妻揭露了七婆罪恶行径,还把自己的复仇计划告诉了他们。 霍治爸妈一听,顿时火冒三丈,扬言要把七婆杀之而后快。 这次的剧本又是小鹏编写的。 他让霍治的父母又一次带着霍治的照片去找了七婆,然后销声匿迹,给七婆来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 七婆很精明,小鹏知道,她一定能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头。 这一次,他的猜测很准。 七婆拿着霍治父母留下的那张照片想了很久,终于想过了味儿来,慌里慌张地跑到了天台市去探听消息。 这一招情景再现着实让七婆陷入了良久的惊惶之中。 小鹏和霍治父母在暗中看着七婆那张欲哭无泪的脸,笑得很大声。 当然了,只惩罚七婆一个人是不够的,艾琪很快也步了七婆的后尘,在七婆被小鹏逼疯以后,艾琪也加入了查找霍治一事的队伍之列。 她和七婆一样,也是碰了一鼻子灰。 这是必然的。 现在明白了吗?这个故事里,没有鬼,只有潜伏在阴影里的那个神秘人物。 好了,我已经把事情原原本本都讲给了你听,艾琪可没你们这么幸运,她就陷在了这个事件中,能帮她的,只有她自己。 现在,让我们继续看看故事的走向。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八章 又一份工作 艾琪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霍治的事情搞得她郁郁寡欢、很是烦闷。 就在这个时候,公司又给她布置了工作任务。 这次的工作又是关于资料整理,同样介绍了一个人的生平。 艾琪把所有附件都下载了下来,打开了那些零零散散的文档。 这次介绍的是一个名叫盛秋芽的女人。 艾琪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难道这个人又会和七婆有关? 其实有了上次事件的经验,艾琪已经对这家不明不白的公司产生了怀疑,可就是这种怀疑,催动了她的好奇心。她想看看,到底是自己想多了,还是有人在冥冥之中指引她通往哪个终点。 她的直觉向来很准,这个主动找上门的工作,一定不简单。 她把邮件里的文字都仔仔细细整理了一遍,大致对这个名叫盛秋芽的女人有了些了解。 资料上说,她生在沉香市,长在沉香市,年轻的时候没怎么读过书,在二十岁时就嫁了人。 她的丈夫和她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个人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男的比她要大两岁,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主动分给她,两个人的关系一直都不错,宛如亲兄妹。 长大以后,盛秋芽就和邻居理所当然地结了婚,你要问她为什么结婚,她也说不清,反正年纪到了,该结就结了。 盛秋芽从没享受过爱情的滋润,她和丈夫的日子始终都很平淡,从结婚到步入中年,她都没有过轰轰烈烈的感觉,就好像,她嫁的不是丈夫,而是自己的亲哥哥。 她的丈夫姓李,年轻的时候,大伙都喊他作小李,老了呢,人们就改口叫他老李,盛秋芽也就跟着一起叫了。 盛秋芽还记得,洞房花烛夜,小李把她抱在了怀里,郑重地说道:“打今天以后,你就是我的媳妇了。” 这应该是小李对她讲的最浪漫的一句话。 没有仪式,没有亲朋好友的祝福,没有喜糖,也没有瓜果,只有一纸结婚证,盛秋芽和小李手挽着手过到了现在。 当年,两人的日子过得并不富裕,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的,每年都是青黄不接。 盛秋芽本来就瘦,现在就更瘦了,瘦得皮包骨,让人不忍直视。 小李不是个贴心的男人,他从不觉得妻子跟着自己是在受苦,反而经常怀疑妻子勾三搭四,对他不忠。 盛秋芽和他吵过很多次,可他就是不长记性。 有一次,盛秋芽受了委屈,跑回了娘家。 她的母亲安慰她说:“我算是看出来了,那个小李呀,一根筋,他跟正常人的思维不一样。你现在有两种选择,要不就别跟他过了,要不就只能无视他,当他的话是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出,别放在心上。” 盛秋芽想跟他离婚,可那个时候她已经怀孕了,如果离婚,那么肚子里的这个就只能她一个人抚养长大。 她不是个自强的女人,她一想到今后自己要独自带孩子,就心虚。 盛秋芽明白,她是不可能跟小李离婚的。 第二天,小李主动来到丈母娘家接她回家,她就服了软,跟着他回去了。 这样的情况发生了不下八次。 孩子生下来就更需要钱了,小李是个专职司机,什么车都会开。在开车这方面他比谁都开窍,可是在人际关系这方面,他比谁都欠缺。 盛秋芽一直过得很苦,她觉得,小李这一辈子都不会理解她真实的想法。 再说说小李这个人,他的人不坏,可他身边的人却都和他处不来,这又是为什么呢? 用盛秋芽的原话说,小李觉得,这个世界上,除了他爹妈都是坏人,都要害他。 他前前后后换了好几次工作,几乎每次都是他不满意公司的人际关系才离职的。 一开始他在市政工程处开车,属于事业单位,他觉得领导处处针对他,给他下绊子,故意让他出错,还挑拨他和同事的关系,于是,他不顾家里的窘境,愣是辞了职。 丢了这么稳定的一份工作,盛秋芽哭了几天几夜,她想跟小李争辩,可吵了又能怎么样呢?工作还是回不来了。 她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小李回了家,家里的开销就都靠盛秋芽一个人支撑。 之后的几个月,小李都没再找工作,整天在家里躺着,不是看电视就是睡觉,对老婆不闻不问,对孩子也不管不顾。 盛秋芽终于忍不下去了,她对丈夫吼了一通,然后摔门走了。 小李从没见过老婆发火,盛秋芽的这一举动,着实把他给吓到了。 在家里养了足足三个月以后,他开始打定主意找起了工作。 小李有手艺,工作并不难找,他成功找到了一个卡车司机的职位。 开卡车需要跑长途,小李一出车就是一个礼拜,盛秋芽和孩子经常见不到他的面,可盛秋芽的心里却踏实了。有收入,比什么都来得实惠。 无奈好景不长,还没干上一个月,小李就又辞职回了家。 这一次,他的借口还是老板的人品问题。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就在这个间隙,盛秋芽打工的工厂关门大吉了。 这就意味着两个人都失业了。 盛秋芽急得大哭了一场,她责怪命运的不公平,责怪自己当初看错了人,可怪来怪去,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生活还是要继续。 在那之后,盛秋芽放下了面子,跑去买鞋买衣服。 她根本就不是个做买卖的料,一年到头,辛苦没比别人少,可赚的钱却只是别人的零头。 看着库房里屯的那堆货,盛秋芽愁得头发都白了。 回到家,小李还是躺在床上看着电视,一见她,就破口大骂:“你又赔了我多少钱?你就不能找个挣钱的活干吗!” 盛秋芽被他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那段日子,要不是小儿子支撑着她,估计她早就撑不下去了。 后来,她终于又找到了一家工厂打工,小李大概是呆腻了,也出去开卡车了,家里的生活这才算慢慢步入了正轨。 孩子从小到大,基本上没挨过饿。 就算盛秋芽再苦再累,也要让儿子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一年一年过去了,孩子在慢慢长大,盛秋芽在慢慢变老。 小李还是会经常辞职回家,一歇就是几个月,这期间的所有花销,都靠盛秋芽一个人维持。 时间久了,她竟变得习惯了。 一开始,她下班回家看见小李的行李回来了,还会质问他几句,后来,她就什么都不问了,因为她知道接下来小李要说什么。 他一定又会说:“我那个老板啊,根本不是什么好人,我给他开车,他连顿饱饭都不舍得给我吃,这样的人谁还给他干!” 盛秋芽不了解真相,她相信小李的话里会有三分真实,也相信那些抱怨的话里,大部分都是子虚乌有。 小李从没想过,为什么每个跟他接触的老板,都是一身的毛病,他从来不会在自己的身上找原因。 盛秋芽知道,这个人的本性如此,改也改不了。 她开始变得心平气和起来。 她面对儿子,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选择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就意味着将来你选择了一种什么样的生活。” 归纳起来,这句话的主旨只有两个字,那就是——认命。 盛秋芽认了,她把全部希望都放在了儿子的身上,她渴望着有一天儿子成家立业,她就从家里搬出去,和儿子、媳妇住在一起。 儿子也经常说,将来要给她养老,给她买最漂亮的衣服,给她买最喜欢的首饰。 有了儿子,就什么都有了。 有了儿子,受多少苦都值。 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盛秋芽的头发白了一半,小李也变成了老李。 儿子离开家,去另一所城市读了大学。 按理说,日子该好起来了吧,可命运就是喜欢开玩笑,某一个上午,盛秋芽正在厨房里洗菜,她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里的人说,她的宝贝儿子,死了。 盛秋芽不相信,儿子还那么年轻,儿子还那么健康,怎么可能说死就死了呢。 她摔了电话,恶狠狠地对电话那头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那个什么电话诈骗吗,我才不信呢。” 可事实是,她人生当中的唯一希望,真的不在了。 儿子从教学楼的顶楼被人推了下去,瞬间摔得血肉模糊,连救护车都还没到就咽了气。 儿子发生意外的时候,盛秋芽正在菜市场卖菜。 她还在为了一毛钱,和一个客人吵得喋喋不休,她还在和隔壁摊的卖菜大妈为了抢地盘争得面红耳赤。 意外静悄悄地发生,总是在你浑然不觉时给你一记重拳。 儿子的死,让盛秋芽几天都没缓过神来。 还是老李独自去另一个城市接回了儿子的骨灰。 回到家,老李把骨灰递到了盛秋芽的怀里,抹着眼泪说:“咱们给儿子找个媳妇吧。” 盛秋芽低头看看骨灰坛,又抬头看看老李,痴痴傻傻地问:“这是咱儿子吗?儿子咋变得这么矮了?儿子怎么不叫我妈了啊?”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七十九章 化煞 盛秋芽找了个阴婆,要给儿子配阴婚。 由于着急办丧事,盛秋芽很急,阴婆收了她三万块钱,信誓旦旦地对她说,一天之内肯定能给她儿子找到合适的。 同样的把戏,即便我不说这个阴婆是谁,相信你也一定知道了。 整件事又和七婆牵扯上了。 这个盛秋芽也在之前的故事里出现过,想想看,她是谁。 邮箱发来的资料就写到这里。 艾琪的心一冷,浑身剧烈颤抖起来。 那些她们曾经合伙骗过的人,都回过头来找她们算账了。 虽然那些当事人没有来当面对质,但这一环接一环的谜语,很是让艾琪猜不透,也摸不清。 她想不通,怎么之前的十几年她都过得很安稳,偏偏到了这个时候,那些冤魂就找上门来了呢? 如果你是她,你会作何分析?接下来你又会采取什么措施? 艾琪思来想去,得出一个结论,她觉得是最近时运不济所致。 懂一点风水利害的人不是都说,在人的时运走低之时,那些脏东西就会找上你,缠着你,让你的阳气越来越弱,最后整个人就会诸事不顺,倒霉得喝凉水都塞牙。 遇上这种情况,最常见的做法就是找个高人来化煞。 什么叫化煞呢? 这也是风水上的一种说法,简单来说,就是驱除你身上的鬼气,让那些脏东西离开你的肉身,同时增强你自身的阳气,让你身上的三把火重新燃起。 找谁给自己化煞呢?艾琪的心里倒是有个人选。 有一次,她在逛街,突然就被一个人叫住了,她回过头一看,是个精瘦的男人,男人看起来年纪不大,手里却拄着一个木棍,她奇怪地问那人:“你是在叫我吗?” 男人勾了勾手,示意她过去。 艾琪将信将疑地走到男人身边,说:“我可没有钱给你,我自己吃饭还成问题呢。” 可男人却慢慢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我不要钱,我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艾琪问:“什么事?” 男人忽地将头逼近了艾琪,神秘兮兮地说:“你要倒霉。” 艾琪火冒三丈:“你才要倒霉呢,你们全家都要倒霉!” 男人忽然笑了起来:“别看你现在不信我的话,不出三个月,你一定会来找我。” 艾琪问:“我干嘛要来找你啊?” 男人说:“因为被我给说着了呀。” 艾琪的气不打一处来:“你放心,就算我死了都不回来找你。” 说完,她就扬长而去。 现在想来,那应该是三个月前发生的事。 说不定那个算命的没骗她,他是真的有本事。 虽然不确定他的摊位换没换位置,艾琪还是想去碰碰运气。 这天是周末,小鹏不用去学校,正在屋子里睡懒觉。 艾琪去推醒了他,说:“我要出门一趟,要不要给你带点什么回来?” 小鹏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回道:“你去哪儿啊?” 艾琪说:“我去见一个人。” “谁?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跟你没什么关系。” “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了,你在家里好好睡吧。” “哦,那你回来给我带个汉堡吧。” “行,我走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艾琪不消片刻被淹没在了人潮之中。 她的前面有很多人,她的身后也有很多人。 人太多了,她不可能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观察仔细。 因此,她也就注意不到跟在她身后的小鹏。 小鹏对艾琪这个人一直怀着警惕心,他成为艾琪的男朋友,就是为了能在她身边时时刻刻地监视她,能够了解到她的所有行动。 艾琪要去见个不能对小鹏言明的人,小鹏当然会心存疑虑,必须要去探查清楚。 跟着艾琪走了一段路以后,艾琪在一个公交车站停了下来。 她好像在等车。 她这是要去哪儿呢? 小鹏在一段距离以外等着那辆目标车辆的到来。 大概等了十几分钟,一辆明黄色的68路公交车停在了站牌前。 艾琪从前门上车了。 小鹏快走两步,紧跟着艾琪上了公交车。 还好,车上的人很多,一眼望过去,都是人山人海,小鹏勉强才能看见艾琪的位置。 艾琪上了车以后,找了个稍微舒服点儿的姿势站好,开始玩起了手机。 看来她并没有注意到小鹏也上了同一辆车。 每到一站,车子就会停一下,上来一些人,又下去一些人。 不管车上是上来人了,还是下去人了,艾琪的位置始终没变,她只是欠欠身让那些人挤过去,自己却没动。 艾琪一直没有离开小鹏的视线范围之内。 过了十多站,车上的人渐渐少了,艾琪身边刚好空出了一个座位,她一屁股就坐下了。 小鹏的身边也开始没什么人了,这让小鹏的处境无比尴尬,现在,在车上,能挡住他的,就只有略微浑浊的空气了。 他在公交车前门旁边的一个空位坐了下来,尽量让自己离艾琪远一点儿。 艾琪还是在低头摆弄手机,没怎么抬头。 小鹏舒了一口气,他打了个哈欠,长时间的封闭车厢让他的睡意一阵接一阵地猛烈袭来。 他垂下脑袋,睡着了。 又过了几站,几乎快到终点了,艾琪站起来,看了一下车厢里的公交站牌,就走到了车门门口等候下车。 这时,小鹏睡得正香。 车停了,三三两两的旅客下了车,小鹏却没察觉。 车又开走了。 路上开始颠簸起来,晃晃悠悠的一直不停。 小鹏被晃醒了,他揉了揉眼睛,脑袋里一片空白。 我这是干什么来了? 他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了艾琪,扭头一看,车上就只剩下几个人了,艾琪不知道在哪一站早就下了车。 小鹏懊恼地问司机:“师傅,请问上一站坐在那个座位的女人下车了吗?” 司机连脸都没转过来,就丢给了他一句干巴巴的话:“没看见。” 小鹏又问:“那下一站是什么站啊?” 司机还是一脸倔强:“自己看,车里有。” 小鹏看了看车厢里的路线指示,犯起了迷糊:“师傅,我刚才睡着了,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站啊。” 司机没说话。 小鹏刚要再问一遍,车突然停了,司机头也没回,对着前挡风玻璃就大声喊道:“到终点了,睡觉的都醒醒,下车了啊,都下车了。” 到终点了?他这是睡了多久? 小鹏迷迷糊糊地跟着车上的几个人下了车,看到的是一片极其陌生的街区。 小鹏也不知道,这辆巴士把他带到了哪里。 他犹豫了几分钟,便开始沿着公路来时的方向往回走。 这么做,是因为他心存侥幸,万一艾琪就是在上一站下的车呢?万一他就能一眼看到艾琪了呢?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走着走着,小鹏的眼睛一亮,还真让他给碰上了! 艾琪正在一个路口等红灯,她今天穿了一件鲜红的裙子,在人群里十分显眼。 小鹏小跑起来,躲到了附近一根电线杆的后面,等候绿灯亮起。 令他震惊的是,艾琪居然走进了一个荒芜人迹的小巷子里,在一个破旧的街边摊前站住了。 看装束,摆摊的人应该是个算卦的。 艾琪就是来找他的?他们是什么关系? 小鹏走近了一点儿,想听清楚两人的谈话内容。 那人盯着艾琪看了半天,说:“你是看相啊还是算卦啊?” 艾琪说:“您不记得我了?” 那人眨了两下眼,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是你啊,你是那个……” 艾琪说:“三个月前,您跟我说过话。” 那人连连拍手:“对对对,就是你,我当时跟你说了,我跟你说……那个……” 艾琪说:“您跟我说,我三个月之内肯定会回来找您,我这不就来了吗。” 那人得意地说:“你看,被我说中了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当时不听我的,现在不还得来找我!” 艾琪的态度很诚恳:“您当时跟我说,我要倒大霉,我还以为您是个骗子,没信你的话,您看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那人问:“你真的倒霉了?” 艾琪说:“可不是嘛,这三个月啊,我遇到了一堆的怪事,我妈也生病住院了,现在还没见好,您说,我是不是被鬼缠身了啊?” 那人一见有戏,连忙说道:“你身上的冤魂啊,可不止一个,我当初跟你讲了吧,你还不信。你说我一个得道高人,会缺你那点儿钱吗,现在想起来找我了,知道我没骗你了吧?” 艾琪说:“都是我不对,我这不是来求您了嘛。” 小鹏这才算听明白,原来艾琪是来找高人化煞了,可是眼前的这个人真的是位高人吗? 看来艾琪真的是被吓怕了,吓得都病急乱投医了,小鹏不禁一阵窃喜。 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念头,让小鹏不小心笑出了声,在空无一人的深巷里,他的这声甚至比汽车的警笛声还要刺耳。 艾琪的目光径直扫了过来,小鹏急急地把头缩回了墙内,在心中默念着,艾琪啊,你千万别走过来。 可脚步声还是传来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章 抓住把柄 艾琪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近在咫尺。 在十秒钟的犹豫时间过后,小鹏转身就跑。 艾琪停在了那堵墙的转角处,她只看到了一个人奔跑的背影,那个人一闪身就不见了。 就是这一闪身的功夫,艾琪认出了那个人,他是小鹏。 小鹏怎么会在这里呢? 他究竟来干什么? 艾琪尝试性地叫了他一声,并没有人回应。 她终于意识到,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也许这个小鹏对她有所隐瞒,瞒着她的,还不是件小事。 她想了想,就给小鹏拨出了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对方才接听。 “喂,你在哪儿呢?”艾琪问。 “我在家啊。”小鹏答。 “你真的在家里?”艾琪问。 “我骗你干嘛。”小鹏的声音很奇怪,说不上来哪儿怪。 “还睡着呢?”艾琪问。 “没有,在百~万\小!说。”小鹏说得漫不经心。 “看的什么书啊?”艾琪尽量不让自己的怀疑表现出来。 “还能有什么,我专业的书啊,怎么了?”这回小鹏倒反问起她来了。 “我怎么听你有些喘啊,你去跑步了?”艾琪仍旧步步紧逼。 “没有,我……我在房间里做了几个蹲起。”这回,小鹏的声音变得不淡定了。 “你不是从来都不喜欢运动的吗?” “我是觉得吧,最近我的身材有点走样,稍微练练。” “你还关注上自己的身材了?” “怎么说我也走的是偶像派路线嘛,对吧。” 这句话很不像是这个学霸说出来的。 他在撒谎。 艾琪十分肯定,他就是在撒谎。 他干嘛要撒谎? 他干嘛要跟踪自己到这里? 他究竟有何居心? 艾琪认识小鹏将近一年,她自认为很了解小鹏,他善良、他脾气好、他幽默、他有才华,在他的身上,艾琪只能看到闪光点,看不到任何的缺陷。 事实上,没有任何人是完美的,除非这个人在你面前一直在演戏。 小鹏是个好演员,他的演技很自然,丝毫没有引起观众的一丝怀疑。 艾琪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被身边最亲近的一个人给骗了。 是啊,她把身边的人都怀疑了一圈,怎么偏偏漏下了小鹏呢? 每次在她和七婆出事的时候,小鹏都在她们的身边,每天,艾琪几乎对他事无巨细地汇报自己遇到的人和事,他对艾琪的行踪可谓是了然于胸。 艾琪真是后悔,自己怎么会这么傻,在爱情面前她近似变成了一个没有思想的木头人。 巷子里的算命先生见她久久不回来,就朝她喊道:“喂,你还算不算了?” 艾琪走过去,站到了桌前,问他:“如果你真的有道行,那你告诉我,刚才跑掉的那个人是谁?” 算命先生早在心里想好了上一个问题的回答,他完全没料到艾琪会把问题转到了另一个方向,他捻着那几根脏兮兮的胡须,略做思考,说:“你说的是他吗?” 艾琪愣了一下:“你到底听没听明白我的问题,我是问刚才走掉的那人是谁!” 算命先生扬了扬手道:“不慌,不慌,你问他是谁,那我就来告诉你,他是……他是你认识的一个人。” 他说话时,声音很虚,和之前的语调截然不同。 “那你说,他是好人还是坏人?”艾琪问。 “好人也好,坏人也罢,都是有缘人。”算命先生故作深奥。 “你这不是废话嘛。”艾琪急了。 “既然你认识,那你就不该问我他是不是好人,你应该问你自己。” 别说,算命先生说得好像真的有些道理。 艾琪咬着下嘴唇沉思了一会儿,在摊位上丢下了十块钱转身就要走。 算命先生一见生意做不成了,急忙挽留:“哎,你别走啊。” 艾琪转头:“我还有事,要赶紧回去。” 算命先生问:“你是去找那个人吧?” 艾琪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 意识到又猜中了,算命先生便又端起了架子:“我都说了,我是个高人。” “那你能告诉我他的底细吗?”艾琪追问。 “我知道,但是我不能说,因为这是天机,佛曰,天机不可泄漏。”算命先生又开始拿腔作势起来。 “你算命,不应该属于道家吗?”艾琪皱着眉问。 艾琪的这句话,让这个道貌岸然的老骗子一下子泄了底,他在脑子里搜索了半天都没找到合理的解释。 “我……那个……都信!都信!常言道,佛道是一家!” 艾琪哭笑不得。 看来,要想找出真相,还是得她自己出马。 她火速往家的方向敢。 刚才在电话里,她还是能听见一些车声和人声,可见虽然小鹏努力找到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接电话,他还是在大街上,他的身边应该都是路人。 按理说,他也不会这么快就回到家。 刚才和那个江湖骗子聊了差不多三四分钟,也就是说,她和小鹏前后出发的时差是三四分钟。 不出意外,小鹏一定会先于她回去。 这样,他就有理由说,自己从来没出过门,艾琪看到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他们不过穿的衣服一样、长得身材一样而已。 如果艾琪质问起来,他有理由这么回答:“你又没看到他的正脸,怎么就确定他是我呢?” 是啊,这个世界上身材相似的人举不胜举,就算他们碰巧在同一天穿了同一件衣服,那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而且,要是艾琪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那个人就是小鹏,她这么当面去问,只会暴露自己,给小鹏留出足够的时间去应对她将会采取的措施,对艾琪来说,这无疑有百害而无一利。 艾琪必须要慎重,现在,她的每一步、每一个决定、和小鹏的每一次接触,都必须要格外小心。 当然,这一切的假设都以小鹏先于她到家为基础,如果艾琪先回去了,那情况就会截然不同。 这么想着,艾琪在街上拦了辆车,开始往家里赶。 路况并不好,司机开得很小心,艾琪急得一直在催促司机快点开。 司机不满道:“你嫌慢,那你来开啊。” 艾琪本来心里就烦,被司机这么一顶撞,瞬间怒火中烧,她拿笔抄下了司机的工牌,愤怒地说:“你这人服务态度怎么这么差,你们公司都是这么对顾客的吗?我要投诉你!” 司机一听“投诉”两个字,立刻就服了软,求饶道:“小姑娘,你看你,年纪不大,火气倒不小,投诉什么啊,不就快点开吗,坐稳了,半个小时内准到。” 刚说完,司机就加大了油门,左拐右拐地朝前冲了出去。 艾琪乘公交车来到这里花了将近一个小时,如果小鹏回去依旧坐公交车,那么就算艾琪出发晚了,她还是会先于小鹏回到家。 可如果小鹏也打了车,那就不好说了,这正是艾琪着急的原因。 司机的话不假,在半个小时之后,艾琪准时被送到了小区门口。 来到自家房门前,艾琪站了一会儿,小鹏现在是在家了,还是依旧在路上呢? 她感觉自己仿佛正要揭晓一个决定她生死存亡的重大谜团,谜底,就在这扇门的后面。 她没有勇气去拉门把手了。 从楼梯走下来了一个人,艾琪见过那张脸,那是住在楼上的一位邻居。 邻居对她点头问好,她也礼貌地笑了笑。 见她不进去,邻居寒暄道:“怎么,忘记带钥匙了?要不上我家去坐坐?” 艾琪有些拘谨:“不了,我带钥匙了。” 邻居更奇怪了:“那你怎么不进屋啊?” 艾琪随口答道:“我在等人。” 这句话好像勾起了邻居的兴趣:“等人?谁啊?非要在楼道里等吗?” 艾琪没经大脑,就回答说:“他约我在楼道里见面。” 邻居像看外星人一样盯着艾琪看了一阵,然后匆匆逃下了楼。 有哪个正常人会约在楼道里相会呢?艾琪知道,邻居一定对她产生了什么误会。 她现在可没有功夫担心这个。 小鹏呢?他到底回来了没? 不管门后是什么,哪怕等待她的是一只魔爪,艾琪也得咬咬牙,去直面他。 她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门口的鞋架上,没有小鹏的鞋。 他还没回来! 艾琪的心中窃喜不已,这回,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艾琪这一次真的和真相无限接近,近到再稍稍迈出一步,指尖就能碰到那只嶙峋的幕后黑手。 就差那么一点儿。 艾琪错过了揭露小鹏的最佳时机。 她正在沙发上严密盯着大门,突然,一声刺耳的电话铃声把她吓得一哆嗦。 是小鹏打来的。 他在电话里说,自己刚刚接到了学校的通知,说让他去一趟学院,如果艾琪回家了没见到他,叫她不要担心。 巧不巧,老师偏要在这个时候,把他叫去了学院。 鬼才会信! 一定是小鹏知道艾琪先他一步回来了,才想到了这么一招,与其回来以后被艾琪苦苦逼问,还不如索性告诉她自己刚走不久。 好一招先下手为强! 博弈就此开始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一章 反击站 艾琪没有主动去问小鹏,她要顺水推舟,把小鹏一步步地引入自己的埋伏圈里。 她已经猜到了,那家公司说不定就是小鹏一手安排的,他具体有什么目的,艾琪目前还不清楚,不过艾琪知道,总有一天真相会水落石出。 只要顺藤摸瓜,她一定能通过这家公司抓住小鹏的把柄,让他原形毕露。 第二天一大早,等小鹏出门了,艾琪就又火速去了那家公司。 公司还在,大厅里还是人员攒动。 艾琪走到前台,从手机里调出了小鹏的照片,递给那名身穿工服的前台小姐,问:“请问这个人是在这家公司工作吗?” 前台小姐只瞄了一眼,就果断说:“对不起,我们公司应该没有这个人。” 艾琪又想了想,问:“你们公司是叫浮筹信息技术有限公司吗?” 前台小姐似乎没听懂,她满脸歉意地说:“您是不是找错地方了呀?” 艾琪一惊:“我之前来过你们公司的,你忘了?当时我就坐在那里,诺。” 说着,艾琪指向了大厅靠窗的沙发。 前台小姐打量了她一下,然后慢悠悠地说:“对不起,每天来我们公司办理业务的人有很多,我实在是记不清您是哪位了,请问你具体要办理什么业务呢?” 艾琪傻眼了。 她最后挣扎了一下,问:“这里就没有一个叫做浮筹的公司吗?” 前台小姐还是很礼貌地回答道:“我真的没听说过这家公司,抱歉。” 不出她所料,整件事情都是个巨大的骗局,而这个骗局的策划者,就是那个表面上人畜无害的小鹏。 在艾琪走出公司的时候,她最后望了一眼办公大楼,那些闪闪发光的玻璃墙壁就像是一张张白花花的脸,他们都在嘲笑艾琪太过于天真。 是啊,那上面明明挂了几个公司的牌子,没有一家公司是叫“浮筹”的,她当时怎么就没留意到这一点呢? 这么大的漏洞她居然都没怀疑。 艾琪自认为自己的社会阅历够丰富,没想到,到头来却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给骗了。 不过,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又能得到什么? 艾琪和他素未谋面,而艾琪也不是出生于名门望族,她既没财又没色,用现在最流行的话讲,她就是个身无分文的死宅。 要不是有七婆给她生活费花,供她吃供她喝,她早就流浪街头、以乞讨为生了。 可小鹏也不会无缘无故的编排出这么一场大戏,还牺牲了自己的色相,只为把艾琪放在自己的可控范围之内。 从小鹏的日常表现来看,艾琪几乎看不到一点儿蛛丝马迹。 那她就只能从这家公司入手了。 目前来看,小鹏一定还不知道艾琪对这家公司的怀疑,只要抓住这个机会,艾琪就能揪出这只深藏不露的手。 公司最近发给她的邮件,是关于一个叫盛秋芽的女人的。 小鹏一定是希望她沿着这条线查下去,让她自己找出这个人背后的故事。 既然你这么希望,那我就这么办。 艾琪又读了一遍女人的资料,发现女人同样也给自己的儿子办了一场阴婚。 对了,她怎么会没想到呢,所有人所有事都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阴婚。 盛秋芽和之前的那个霍治妈一样,都找七婆配了阴婚。 她刚想明白这件事,就动身去了精神病院。 七婆刚吃过午饭,正在院子里晒太阳。 这天的太阳很大,草皮都隐隐撒发出了一种焦糊的味道,空气里蒸腾着滚滚的热气。 七婆闭着眼,两耳不闻窗外事,甚是悠闲。 艾琪走到她面前,板着一张扑克脸说:“七婆,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七婆睁开了眼,见到艾琪,立刻绽放出了笑容:“小琪,你来看我了。” “我刚刚找过医生了,医生说你最近状态很好,吃得多睡得香,也不糊涂了,就像个正常人一样。”艾琪说。 “我不糊涂了吗?”七婆疑惑着问。 “你别跟我装,你是不是察觉出了什么,才故意躲到这里来了?”艾琪问。 七婆没料到艾琪会这么问,一下就惊愕了。 “你怎么会这么说呢?”七婆反问。 “我查出来是谁搞的鬼了。”艾琪说。 七婆的精神头好像一下子就提了起来:“谁?” “你不是糊涂吗?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清醒了?”艾琪冷笑着,没直接回答她。 七婆半晌都没说话。 两个人就那么对视着,四周的空气都仿佛停止了流动。 耳边只有柔和的风声。 “我装病,因为我害怕,我年纪大了,没几年活头了,我就想多活两年,不行吗?” 七婆这话,在心里藏了很久,她知道,艾琪早晚都会知道她是在装病,没有谎言是永久不破的。 “我没说你有错,我理解你。” “你不怪我?” “不怪。” “谢谢你,小琪,妈没白疼你。” “那你跟我说实话,你觉得,是谁在捣鬼?” “这还用问嘛,一定是咱们骗过的那些人,他们知道真相了,就共同来报复了,我已经想起来了,那个叫霍治的,就是我给配阴婚。” “你查清楚霍治的事了?” “没有,他父母来找过我一次,然后就走了,在那之后我去找过他们,不过没找到。” “他们来找过你?” “是,来过。” “那你怎么不把他们留住呢?” “我当时又没想起来那两个人是谁。” “也就是说,霍治的父母也参与到了整个阴谋中?” “不止他们,我还见到了其他的几对父母,他们都是被我骗过的人,在大街上,在菜市场里,哪怕在我自己家,我都能看到他们,他们的眼睛血红血红的,死死盯着我,不说话。” “我这跟你聊正经事呢,你别给我编鬼故事行不行?” “我没编啊,我跟你说,小琪,那些父母啊,都已经死了,他们都是替儿子来讨债的,他们是来要我的命的!我不能一个人呆在家里了,那里就我自己,这个医院就不同,这里到处都是人,阳气重,能镇住那些邪祟,那些恶鬼就不敢来找我了。” “你怎么越说越离谱?你算算啊,你的第一单生意不过是在十四年前,算起来,那些父母今年也就刚刚步入中年,大多数连六十岁都没到,哪那么就容易死啊!” “那他们怎么会来找我呢?” “不是鬼,那一定就是人了。” “你说他们都是人?” “对,都是人,都是人在装神弄鬼!” “小琪,你确定吗?可是他们怎么会有我家门的钥匙啊?” “开锁是件很难的事吗?现在的开锁公司多了去了,还有什么之类的,想进你家,那是分分钟的事情。” “可是我真的见鬼了啊。” “什么鬼?” “你的那个男朋友,我见过他,我想起来了,他就是我当年经手的一个活,我给他配过阴婚!” 这回,艾琪也无话可说了。 这也是她的一个疑惑之处,她十分确定,那张十几年前照片上的人,就是小鹏,那张照片事后不翼而飞,很有可能就是小鹏怕暴露自己的身份,故意藏起来了。 小鹏已经死了? 难道一切又要回归原点吗?所有的不合理之处都要用鬼魂来解释? 那这样看来,艾琪就真的没有活下去的希望了,一个凡人又怎么可能斗得过鬼呢? “小琪,我这么说你别不乐意,你那个男朋友啊,我真的见过,那天我在医院见到他以后,就觉得面熟,在哪里见过呢?我就想啊,想啊,终于想起来了,我十多年前给他配过一对阴婚,我还留着他的照片呢,真的。” “你确定吗?” “你不信,就把照片找出来看看,完全就是一个人啊,这有什么不能确定的!” “这么说,他是鬼?” “你跟他接触这么久了,都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如果他是鬼,他怎么会有血有肉有体温呢?我觉得,这个猜想不成立。” “你不是真的对他动心了吧?我的傻女儿,他不是人,你跟他是不会有结果的!” “我是喜欢他,可是我的爱是理性的,我不会因为爱情而放弃我的原则,妈,我已经知道小鹏是有问题的了,我会继续查下去。” “那你打算怎么办?” “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偷偷探听他的消息。” “会不会很危险啊?” “不会的,你就在这呆着吧,精神病院这种地方,一般人进不来,还算是比较安全,只要我找到他的把柄了,我就来第一时间告诉你,放心吧。” “那你小心啊。” 艾琪从不打没有把握之仗。 在面对小鹏这个敌人时,她采取了最为保守的一种战略战术,那就是以静制动。 只要是心里有鬼,他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的,关键在于,你要时刻盯着他,不能放松。 艾琪开始了私人侦探一般神经紧绷的生活。 小鹏吃饭时,她用余光紧盯着他。 小鹏百~万\小!说时,她用余光紧盯着他。 小鹏睡觉时,她用余光紧盯着他。 就连小鹏上厕所,艾琪都像个偷窥狂似的趴在门上听动静。 暂时,还没有什么异常。 在艾琪盯着小鹏的这段时间里,那个公司再也没发邮件过来。 有几次,艾琪给公司回了邮件,她一边等,一边看着小鹏的举动。小鹏刚打开笔记本电脑,她就走到小鹏身边对他说一些有的没的,每当这个时候,小鹏就会慌慌张张地合上电脑,很不自然地跟她聊起天来。 结果可想而知,只要是艾琪一刻不离地跟在小鹏身边,她就收不到公司的邮件。 这还不明显么?发给她邮件的那个人就是小鹏啊!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二章 僵尸 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们。 其实,你不是你,我也不是我。 我们都活在别人的影子底下。 这个别人,才是真正的你。 什么?没懂?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请你们自己去想,现在,我不会告诉你们答案。 因为谜底,会在本卷的结尾处揭晓。 艾琪和七婆组成了统一战线。 和小鹏斗,就好像是在打游击战,重要的是战略战术,要做到敌进我退,地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在连续半个月的观察和监视下,艾琪明显察觉到了小鹏的举止异常。 怎么说呢,他说话做事倒像是个正常人,可他身上就是散发出一种奇奇怪怪的气场,让人一靠近,就不寒而栗。 艾琪开始变得不敢接近他了。 在对小鹏起疑之前,艾琪并不觉得这个阳光大男孩有什么不对头,可听完七婆的分析,她看小鹏的眼神就变了。 七婆对她说,小鹏很可能是只鬼。 他就是那个十多年前横死的冤魂,不然照片上的那张脸怎么会安在了他的身上呢? 艾琪起初还劝七婆,如果人死了真的会变成鬼魂,那每年全球死那么多人,阴曹地府岂不是要被挤炸了。 这是一般人的思路。 七婆愤愤然地反驳她,人死了是会投胎的,那些魂魄都要轮回转世,阴间怎么会挤不下呢? 这是一类人的想法。 我们无法评论谁对说错,因为你不在那个世界,我也不在那个世界,我们谁都不知道到底阴间是不是人口泛滥。 艾琪虽然不认为七婆说的有道理,可一到她自己和小鹏单独相处的时候,她的心里就开始打起了鼓。 她很怕。 因为她也确实解释不了,为什么小鹏和照片上的那个死人长相一样。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她细致观察的结果,艾琪这些天觉得小鹏愈发的不正常。 比如,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小鹏说上午要去某单位做调研,可一直到中午,他都没下过床。 艾琪喊他吃饭,他也不吃,就那么躺着。 艾琪走到床边,摸摸他的额头,并没有发烧,她问:“你不去做调研了?” “不去了。” “那也不能连饭都不吃了啊。” “不吃了。” “呦,大公子,这是怎么了啊,抑郁了?” “没怎么。” “你说话能不能别三个字、三个字地往外蹦啊。” “不能。” “嗯,完了,还少了一个字。” “你走吧。” “嗐,又变成三个字了。” “你别管我。” “多了一个字,多谢大爷赏赐啊。” 小鹏似乎被艾琪调侃得心烦意乱,可他始终没有下床将艾琪赶走。 他还是那么躺着,姿势都没换过。 “我说真的,你要是不舒服,咱们就去医院看大夫。” “我没病。” “没病你倒是起来啊,在这干躺着像话吗!” “你能不能别管我。” “小鹏,你今天这是抽的什么风啊。” “我想一个人静会儿,你能先出去吗?” “那好,我不管你,你去找静静陪你吧。” 摔门出去以后,艾琪越想越不对劲。 正常人吵架的时候,由于激动或者愤怒,表情一定会有巨大的变化,可刚才她和小鹏吵的时候,小鹏非但身体一动不动,连表情都一动不动,每句话他都像是从嘴角挤出来的,就好像他的嘴被一根无形的线给缝上了。 太奇怪了,难道说小鹏真的病了? 什么病是这个表现呢? 中风? 可看他的五官都好好的,并没有嘴歪眼斜的症状出现啊。 脑梗? 要真的是这个病,他还能自如地和艾琪对话吗? 什么鬼! 艾琪坐在客厅,望向了卧室的房门,那里面很安静,连小鹏的呼吸声都没有,就好像……就好像床上躺着的是一具尸体。 不会真的让七婆说中了吧? 小鹏不是人? 艾琪想到这,打了个寒战,就起身出门去了。 她现在一天都不想和这个小鹏多呆。 晚上回来,小鹏居然在厨房里炒菜,问他上午的事情,他只是说当时身体不舒服,没多解释什么。 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上午的举动很奇怪。 艾琪一开口询问,他就硬生生地把艾琪给噎了回去,还喂了一口菜在艾琪嘴里,含情脉脉地对艾琪说:“亲爱的,好吃吗?” 他又变得生龙活虎了。 艾琪觉得,他并不是故意装成这样的。 他是真的生病了。 艾琪记得很清楚,那天上午,她先起的床,那时小鹏还在半梦半醒之间游离,艾琪问他:“你上午几点走?” 小鹏含糊地说:“七点之前要到学院拿资料。” 艾琪就下床去准备早餐了。 很显然,小鹏那天上午是准备出门的。 可他既没去学院,也没起来吃早饭,电话“铃铃铃”地嚷嚷了一上午他都没接,这根本不合常理。 他的这种反常表现,只有两种可能的原因。 一是他完全不想动。早上起来以后,他突然悲观厌世,想到自己这么努力却始终没有什么回报,因此哀叹起了人生的无奈和彷徨,想着想着,就产生了饿死自己的念头。 听起来,这个说法貌似有些荒唐。 第二种说法听上去就合理多了,那天上午,他很有可能发现自己的身体动不了了,因此,他才没去做调研,没去吃早饭,甚至没接电话。 他的手动不了了,他的嘴动不了了,他的整个身体都动不了了。 这就能充分说明,为什么那天上午他说话时的表情就像刻在脸上似的,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他面瘫了? 艾琪不是个学医的,这个专业问题在她的知识体系之外。 不过,有一点她知道,除了感冒发烧、头疼脑热,大多数的病都不可能在一天之内自愈。 艾琪中午离开家,什么药都没给小鹏吃,小鹏自己又动不了,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又痊愈了呢? 一个恐怖的念头瞬间浮现在了艾琪的大脑里。 小鹏不是人,也不是鬼魂,而是僵尸! 对啊,电影里的僵尸都是四肢僵硬、面无表情,抬着两只胳膊一蹦一蹦地走路。 这和小鹏的症状不谋而合。 他怎么会突然犯病呢? 很可能他真的没生病。在他们僵尸一族里,这是一种常见现象,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要不然,在小鹏瘫痪在床时,他怎么会无动于衷呢? 僵尸,僵尸,身体不僵硬怎么会被叫成僵尸呢! 对上了,这回对上了。 艾琪觉得自己刚刚破获了一桩大案。 不过,真要是这样,她可就危险了。 试问一个僵尸,一个早就死了的人,一直在你的身边徘徊,终日靠吸食你的阳气维持他的尸身,你怎么会活得长久! 也许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他记恨自己和七婆骗了他,所以才从坟墓里爬出来,他要将艾琪一点一点地分解掉、腐蚀掉,要把艾琪的阳气吸干榨干,要把她拉下去陪葬。 陪葬!一想到这个词,艾琪周身就猛地一抖,牙齿开始“哒哒哒”地上下碰撞。 小鹏先前联系了那么多被骗的父母,给艾琪制造恐怖,这些都只是前戏,真正的大轴,还在后面呢,他要把最精彩的复仇戏码留到最后。 艾琪不敢再往下想了,她急忙叫了辆车就去了七婆那里。 七婆听艾琪讲完,也跟着她出了一身冷汗。 “你说他可能是僵尸?”七婆又确认了一遍。 “我觉得……可能是吧,要不,他那天怎么会有那么奇怪的举动呢?” “我早就说过,让你小心他,你还不听我的,这下好了,看你怎么办!” “我来找你,是让你想办法的,不是让你泼我冷水的!” “我能有什么办法,你还真拿我当神婆了?” “最起码你阅历比我丰富吧,你懂的比我多吧!对了,要不,你再去求求家里供的两位大仙?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办法?”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这一走,家里就没人给大仙烧香磕头了,这大仙,会不会挑咱们的理啊?” “我……我不知道,别问我。” “小琪啊,妈可是听说了,要是一旦惹怒了大仙,那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妈,你觉得当年那个高人……他真的帮你请回去了两位真的大仙?” “我……我也不知道啊,反正人家说让供着就供着呗。” “那大仙和你私下里说过什么没有?” “你这话说的,我和大仙的交情要真那么深,那我还能让我闺女受穷这么多年吗!还私下里说过什么,人家当着我的面都没跟我说过话!” “不是啊,没懂我的意思,我是说啊,大仙上你身的时候,你能和大仙自由沟通吗?” “我的好闺女,你傻了吧?什么上身啊,那不都是你教给我骗人的把戏吗?” “所以事实上,咱家根本就没什么大仙?” 七婆沉默了。 一开始,她只靠那一对泥塑人偶骗人,那个时候,她逢人都说,家里供着两位大仙,他们法力无边,能知过去晓未来。不知什么时候起,她说得连自己都信了。 七婆问自己,那两个泥塑娃娃,到底有没有法力啊?她骗的人里,到底包不包括自己? “妈,七婆,你怎么不说话?” “我……我好像糊涂了。” “怎么了?” “小琪,你跟我回一趟家吧。”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三章 被捕 有个男孩,她从出生时起,背上就背着一个巨大的硬壳,父母带他看了很多家医院都查出原因。 硬壳就像是长在他身上一样,随着他的成长,硬壳也在一天天地变大。 硬壳很重,从小到大,他都活得很累、很艰难,可他却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父母看着日渐少言寡语的儿子,只有默默心疼,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成人礼那天,大家让他上台致辞,他只说了一句话:总有一天我要治好病,摆脱身上的壳子。 父母哭了。 他们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深感抱歉,为什么老天爷一定要让这么小的孩子得上这种不治之症呢?他才多大啊! 那天过后,父母就对他更加的用心,几乎什么条件都满足他,他们只求儿子能开心快乐。 春天,是放风筝的好时节。 男孩一个人跑去了野外放风筝。 父亲问:“儿子,爸和你去吧?” 他摇了摇头。 母亲问:“儿子啊,妈和你去好不好?” 他摇了摇头。 父母目送他出门,生怕闷闷不乐的他会出什么事。 那天,还真的出事了。 男孩的风筝挂在了树上,怎么拽都拽不下来,周围一个能帮他的人都没有。 他最后决定,爬上树去取风筝。 就是这个举动,改变了他的命运。 他终于实现了他在成人礼那天许的愿望,他成功地摆脱了背上的硬壳,只是他丝毫都没有享受到成功后的喜悦。 在碰到风筝的那一刻,他失足摔了下来,背部着地。 壳子摔碎了。 里面的内脏流了一地,血糊糊的,散发着一股浓浓的腥臭味。 男孩躺在地上,望着自己碎掉的壳子和那一地内脏,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的内脏,是长在壳里的,而那个硬壳,是保护内脏不受外界伤害的。 男孩就这样孤零零地死去了。 过了很久,才有人发现了他的尸体。 一个人说:“你看,那里有一只死蜗牛!” 另一个人说:“别看了,怪恶心的,快走吧。” 如果你只局限于自己的小世界,往往就会忽视掉一些重要的东西,甚至看不清你自己。 此刻,七婆对自己就感到很迷茫。 在这个行业干了十多年,她真的以为自己成了一名道行高深的大师。 她的本事包括什么呢?熟练掌握那一套骗神骗鬼的流程?能自如地应对阴婚当事人的家属?还是,擅于借着壁龛上的那一对大仙吹嘘自己? 她根本就没什么本事! 七婆在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好像忽地从一个漫长而美好的梦里醒来了一样,茫然无措。 都是假的。 如果你要骗人,最先要骗过你自己。 七婆做得就很到位。 回到家里,她拉着艾琪的手,终于吐出了很久以来埋在心里的话:“小琪啊,要不妈去自首吧。” “你去自首?自什么首?” “我是个骗子啊,我骗了那么多人,人家孩子都没了,我还骗他们的钱,太不应该了……太不应该了……” “你说什么傻话?” “小琪,我突然想通了,这种来路不明的钱,咱们还是别赚了吧?” “七婆,你这是抽的什么风?在精神病院里呆久了,被那些病人传染了?” “我说真的,你看,大仙都说这么做不对,会遭报应!” “大仙?你不是说那就是个摆设,没什么灵气吗?” “是啊,他们就只是个摆设,是拿来骗人的。” “那他们怎么跟你说话?” “我听到了呀。” “听到了?怎么听到了?” “他们在我耳边说的啊,一个是男的,一个是女的。” “你在说什么疯话呢!” “我没说疯话,是真的。” 艾琪看了一眼壁龛上的两个泥塑娃娃,又看了一眼七婆,愣住了。 三尺之上,真的有神明吗? 离开了七婆家,艾琪抬头望向了那一片蓝天,云端并没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上面也没有垂下一只手直直地伸向自己。 都是人们想象出来的。 不存在,那些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压根就不存在。 那又是谁在跟七婆说话呢? 三天前,沉香市警察局接到了一个匿名举报,那是一封冗长的信,信里说尽了一个阴婆的斑斑劣迹。 寄信人的地址是空的,上面没有任何关于举报人的信息。 警方接到报案,第一时间就介入了调查。 举报信里指出,那个阴婆从不向外界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人们都叫她“七婆”。 七婆在整个沉香市都可谓是小有名气。 警察很快就找到了七婆的家。 敲了半天的门,并没有人来开。 警察试着问了一句:“请问有人吗?” 门里响起了一个很遥远的声音:“没人。” “没人你是谁?你不是人啊!我们是警察,请你配合调查,马上把门打开!” 那个声音消失了。 警察又用力砸了两下门,厉声道:“快开门,别耍花样。” 这回是一个男声回答:“精神病院……” 那声音听上去同样很遥远。 警察说:“你能先把门打开再说吗?” 声音又消失了。 警察把手都敲肿了,也没有人来开门。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打道回府。 对了,刚才那个男的刚才说什么来着?精神病院?是沉香市精神病院吗? 怀着满腹疑问,警察决定,开车去精神病院探探情况。 就是这个无心的举动,让警察完美地把握了七婆的行踪。 她就住在沉香市精神病院! 警察在向医生询问了一些情况以后,就悄悄返回了局里。 这是昨天发生的事。 今天上午,警察就换上一身便衣,尾随着七婆和艾琪去了她们家。 在门口,两个人的谈话内容一点不落地都进了警察的耳朵。 艾琪前脚走,警察后脚就闯进了门,将七婆抓了个正着。 七婆所谓的报应,来了。 由于并没有证据指明艾琪这个幕后指使者所犯下的罪行,因此,艾琪还是个自由身。 你一定会问,昨天七婆家里明明没有人,怎么会传出一男一女的声音呢? 很抱歉,我也不知道。 一男一女,可能就是七婆所说的两位大仙吧。 请注意,在讲述整个故事的过程中,我并没有明确说明,大仙存在,或者大仙不存在。 你觉得存在,那就存在吧。 七婆被捕了,她对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 艾琪对这一切还不知情。 天上突然轰隆隆地打起了雷,一场瓢泼大雨不期而至。 艾琪被浇成了落汤鸡,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的。 她暗暗骂了句:“今天可真倒霉!” 有两个人在不远处盯着她,他们的腰间都别着一把手枪。 警察局。 警察正在询问七婆和艾琪的关系。 七婆说:“她是我的养女。” 警察问:“你们是母女关系?走正规的法律程序了吗?” 七婆说:“私下里是,明着不是。” 警察说:“也就是说,你们之间,并不存在法律认可的任何关系。” 七婆说:“是这样没错。” 警察说:“有人举报,说本次诈骗事件不光是你一个人干的,艾琪也参与其中,是这样吗?” 七婆说:“她是无辜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警察说:“你这么说,有什么依据?” 七婆反问:“你们怀疑她,有什么根据?” 警察说:“我们只是例行询问,目前,我们对她并没有定罪,请你如实作答。” 七婆说:“她是个好孩子,从小就很善良,看到要饭的就要去塞钱,这样的人,怎么会像我一样干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呢?” 警察说:“你坚持她是无罪的,可这并不代表我们会相信你,她有没有牵涉其中,还是要等到我们查清楚再定。” 七婆的眼睛通红:“有什么惩罚,都冲我一个人来,所有事都是我一个人做的,跟她无关!警察同志,你们一定要搞搞清楚,小琪她是个好孩子,你们不能抓她!” 警察收起了纸笔,说:“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纵容一个罪犯。” 七婆瘫倒在了椅子上。 艾琪回到家,本想给七婆打电话报个平安,可对方并没有接听。 小鹏走过来,问:“你给谁打电话?” “七婆啊。” “她出事了?” “没有啊,干嘛这么问?” “我……我就随口一问。” “小鹏,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能知道什么啊。” “如果你有什么话,请跟我直说,不要藏着掖着。” “你今天说话怎么这么奇怪?” “我觉得你比我更奇怪。”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眼前的这个人根本就是表里不一,可他们现在都不能当面揭穿对方。 这场博弈肯定要分出个胜负。 在客厅里看电视的时候,艾琪注意到,楼底下一直有两个人在晃悠,举止很是可疑。 每次她望向那两个人,他们就立刻低下了头,若无其事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开了。 他们的穿着很普通,但是,艾琪却从那笔挺的身板和敏锐的眼光中看出,这两个人,一定受过专业训练,不是白道的,就是黑道的。 他们的目标一定就是这栋楼里的某个人。 难道楼里住进了杀人犯? 还是有人举报,这栋楼里有谁埋下了定时? 莫不是这两个人跟小鹏有关?对啊,他们望向的,好像就是自己家的窗户。 一只大手狠狠地拍在了艾琪的肩头。 艾琪回过头,小鹏正一脸紧张地看着她:“你看什么呢?” “你看楼底下的那两个人。”艾琪指向楼下。 “没有人啊。”待小鹏去看时,两个人影已经不见了。 “刚才是有两个人的。”艾琪观察着小鹏表情的变化。 “哦,那可能是走了吧。”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四章 离奇之症 小鹏又犯病了。 那次艾琪的猜测没错,他的身体的确有问题。 那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小鹏第一次切身感到死亡距离自己那么近。 早上,他和往常一样睁开了眼,阳光斜插进窗子,窗帘半拉着,风吹进来,轻纱窗帘就开始翩翩起舞。 有一只甲虫落在了窗框上,在慵懒地晒太阳。 这本该是一个明媚的早晨。 小鹏嗅着空气中的青草香,心情无比舒畅。 他想掀开被子,坐起来,沐浴在阳光下伸个懒腰,可身体却不听他的使唤。 他动了动手指,发现手指像木棍一样,纹丝不动。 他动了动脖子,发现脖子像树干一样,直撅撅的。 他又抬了抬腿,发现腿也动不了。 他的全身像被冻住了似的,变得无比僵硬。 只有他的意识还算清醒。 在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会迎来这么一天,只不过,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会如此之快。 就在这个时候,艾琪走进来了。 她对小鹏说:“你上午不是要去做调研吗?” 不能让她知道这个秘密,他深藏在心底了这么多年,一定不能让她发现自己的问题。 因此,不管艾琪说什么,小鹏都亮出不可一世的态度,于是,他成功地把她给气走了。 由于是第一次发病,小鹏并不知道这个症状会持续多久,他在心里暗自祈祷,千万可别一直都不见好啊,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 窗户洒在地板上的影子由长变短,那只黑色的甲虫也飞走了。 窗帘还是呼呼地翻飞,拴在上面的小公仔时不时地撞到了窗框上,发出“砰砰”的轻响。 这本该是多么美好的一天啊。 小鹏惆怅起来。 那该是他五六岁的时候吧,那个时候哥哥还活着,哥哥上高一,他还没上小学。 爸爸经常会把他们两个人叫到身边,陪他们一起玩,用硬纸板给他们做各种各样的武器装备,教他们下象棋、下围棋。 他和哥哥的关系很好,两个人好得就跟一个人似的。 都说双胞胎有心灵感应,他和哥哥的心灵感应那才叫一个神奇。 举个例子。 每天早上,小鹏和哥哥几乎都会在同一时刻睁开眼睛,在同一时刻下床上厕所,在同一时刻打喷嚏,在同一时刻打哈欠。 小鹏上了学,几乎就是沿着哥哥的原路走了一遍。 小学,哥哥几乎次次双百分,小鹏也是次次双百;初中,哥哥偏科语文,英语和物理学得奇差,而小鹏也是语文课代表,英语和物理经常不及格;高中,哥哥文理科的成绩不相上下,而小鹏呢,在高一的文理分班考试上,他的文科分数居然和理科分数考得完全一样。 神奇吗? 还有更神奇的。 有一次,哥哥放学回家忘记带钥匙了,那时小鹏正和母亲要去买菜,他们刚走到超市门口,小鹏竟一把拉住母亲,死命地把她往回拽,说是哥哥忘带钥匙了进不去屋。母亲见他急得都快哭了,没办法,只好跟他一起往家里走。 三个人刚好在小区门口相遇了,一见到哥哥,母亲就问:“你是不是没带钥匙啊?” 哥哥奇怪地说:“我带了啊,怎么这么问?” 母亲用责怪的眼神望着小鹏:“你刚才怎么说的来着?这下好了,害的我们没买成菜。” 没想到,哥哥摸了摸口袋,一下尖叫出声:“哎呀,我还真的没带钥匙,要不是你们及时回来了,我都进不去门了!” 哥俩的心灵感应,比魔术还要令人匪夷所思。 开始,小鹏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还以为所有的亲兄弟都像他们一样,有默契,有感应,性格一样、长相一样、喜欢女孩的类型也一样。 后来,他才意识到,整件事情都很怪。 小鹏上了小学,他的班上有一对双胞胎,他们长得很相像,可小鹏一眼就能分辨出两个人,因为他们一个高、一个矮,一个胖、一个瘦,一个脸上有痣,一个脸上有雀斑,他们长得区别很明显。 他们的性格也不一样。 哥哥沉稳,平时不爱说话,性格很内向,闷声闷气的,人家逗他吧,他不笑,人家主动找他出去玩吧,他愣是要呆在教室里百~万\小!说,班上的集体活动什么他都不参加,可以说,他的存在感几乎为零。 弟弟却特别顽皮,经常和班上的男同学打成一片,一下课就喜欢出去疯闹,还被老师找过几次家长,有一次是打架,有一次是把女同学惹哭了,有一次是把班级的椅子给撞坏了。 他们一点儿都不像一对双胞胎。 小鹏捉摸不透,还主动去找过两兄弟。 他问哥哥:“你们的爸爸妈妈是一样的吗?” 哥哥说:“怎么不一样,当然是一样的。” 他又问弟弟:“你的爸爸是他的爸爸吗?” 弟弟说:“我的爸爸就是他的爸爸,他的妈妈就是我的妈妈。” 小鹏托着下巴,嘀咕道:“奇怪了。” 弟弟说:“你怎么问这么蠢的问题?我们是双胞胎,爸妈当然是同一个人啊,这有什么奇怪的!” 小鹏说:“你比哥哥小几岁啊?” 弟弟说:“我们就差五分钟,哥哥先出来的,然后我就出来了。” 小鹏还是一脸稚气:“你们是一起出生的?” 弟弟说:“对啊。” 小鹏问哥哥:“是这样吗?” 哥哥推了推挂在鼻梁上的眼睛,故作沉稳地说:“你是不是不懂什么叫双胞胎啊?” 小鹏问:“什么叫双胞胎?” 哥哥说:“就是妈妈肚子里同时怀了两个宝宝,这两个宝宝呢,一起在妈妈的肚子里长大,他们自然也就会一起降生,因为是一胎生的两个孩子,所以叫做双胞胎。” 小鹏似懂非懂:“哦,那你们为什么不一样啊?” 弟弟问:“哪里不一样?” 小鹏想了想:“好像哪里都不一样。” 弟弟说:“不可能!你看我们长得多像啊!” 小鹏说:“长得像是长得像,可是你们的差别好大啊。你看刚才你就一直在说话,你哥就不怎么爱说话,这哪里像啊?” 弟弟思考了好长一段时间,说:“是谁说的,双胞胎就一定要什么都完全一样?这个世界有那么多的双胞胎,有哪一对是一模一样的!” 小鹏更迷糊了:“双胞胎不是完全一样的吗?” 弟弟说:“当然不是了。” 小鹏说:“可是我和我哥哥就完全一样啊。” 弟弟问:“你哥哥不是大你十岁呢吗?” 小鹏说:“我们家有我哥哥从小到大的照片啊,我现在就和我哥哥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弟弟说:“我不信,不可能有两个人一模一样的。” 小鹏说:“是真的。” 弟弟说:“你有什么证据?” 小鹏说:“你们可以去我家,我家里有哥哥的照片。” 兄弟俩当天就跟着小鹏去了他家。 小鹏从床底下掏出了一本厚厚的影集,上面全都是自己和哥哥在各个年龄段留下的照片。 在影集翻开的一刹那,兄弟俩惊呆了。 要不是小鹏在一旁做讲解,他们真的完全分辨不出哪个是他,哪个是他的哥哥。 俗话说,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 这句话在小鹏这里成了一句虚言。 小鹏和哥哥实在是太像了,像得就跟一个人似的。 从那天起,小鹏终于认识到了这件事情不简单。 他问过父母,为什么自己和哥哥如此相像,父母也给不出合理的答复。 他问哥哥,哥哥只是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得意地说:“因为我们是亲兄弟啊。” 这个答案太敷衍。 小鹏发誓,一定要弄清这个谜题。 他找了双胞胎兄弟一起,趁父母和哥哥不在家的时候,跑到了哥哥的卧室,开始查找线索。 兄弟俩有模有样地模仿着电视里的专业侦探,匍匐在地,一个角落、一个角落地观察着屋子里留下的蛛丝马迹。 过了一会儿,哥哥找累了,就靠墙坐在了地上,问小鹏:“咱么到底在找什么呢?” 小鹏说:“找线索啊。” 哥哥问:“找什么线索啊?” 小鹏说:“找我和我哥哥完全一样的线索。” 哥哥说:“这也太笼统了,能不能说明白点,我哪儿知道那线索长得什么样!” 小鹏略作思考,说:“嗯……你就找……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比如……外星陨石,或者绿色的粘液之类的。” “什么东西?” 小鹏把脸凑到了哥哥身边,悄声说:“你别跟别人说啊,我怀疑,我哥哥是外星人变的。” 弟弟听到了两个人的谈话,扑哧一声就乐了:“你这脑洞也太大了吧,什么外星人,我还宇宙战警呢!” “你现在不信,等我找到证据,你就没话说了,我哥哥一定是外星人仿照我的样子变的,不然怎么会和我完全一样,你不知道,我们就连身上的胎记都丝毫不差!”小鹏故作神秘。 “这么巧啊?”弟弟说。 “那可不!还有一件事,我都没敢跟你们说。” “什么事?” “我发现,我现在写的作文,和我哥当年写的内容完全一样,我们笔迹都是一样的!” “会这么巧?” “都说了不是巧合,那是因为外星人有预知能力!他知道我作文上要写什么,所以才会什么都跟我一样。” “那你怎么不说你自己是外星人?你看啊,你哥比你大,你什么都模仿他,这才合理啊!” “我要是外星人,我怎么会不记得?” “这还用问吗!你被放逐到地球上,失忆了呗!” 小鹏猛地抽搐了一下。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五章 身世谜团 小鹏当然不是外星人。 事实上,这个故事里根本就没有外星人。 世界这么大,必定会藏着许许多多异于常人的存在,他们都生在地球,长在地球。 不知道你听没听过这样一个故事。 有个孩子,他的父亲是位植物学家,整天与花花草草为伍。 他们家里到处都是绿色植物,一进屋子,一股青草的方芳香就扑面而来。 可不知为什么,他对这些没有脚、只是生根在土里的东西总是心存芥蒂。 他觉得,那些被称为植物的东西很可怕。 植物,生在土里,长在土里,靠着汲取土壤的养分维持生命,一旦离了土,离了水,离了养分,它们就会瞬间消亡。 植物,它们浑身都是绿的,叶子是绿的,根茎是绿的,就连有些植物开的花都是绿的,它们一身绿,绿得那么鲜艳,绿得和毒液那么相近。 植物,它们没有心、没有肺、没有脑、没有神经,它们受伤了不会流血,它们刺痛了不会尖叫,它们没有感情。 植物,只会向着阳光奋力生长,它们可以长在土壳里,可以长在森林中,可以长在绿地上,可以长在海岸边,只要有阳光,它们就能生机勃勃、发疯似的争夺土地。 植物,它们没有思想,也没有欲望,它们只知道自己得活着。 如果有一天,神赋予了他们头脑,它们会怎么做呢?它们一定会拔出自己的根,和人一样,被奢侈的梦所支配着,做出自私而恶毒的事。 男孩每天都去父亲的植物园看看那些植物,查看老天有没有赋予它们思想,让它们尝到禁果的美味。 父亲终日都在植物园里工作,他一直都小心翼翼地呵护着那些植物,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 男孩忍不住问父亲:“爸爸,你为什么要种这么多的树?” 父亲语重心长地告诉他:“因为这是爸爸的工作啊。” “你的工作就是种树养花吗?” “爸爸在做一项重大的研究,如果研究取得了成功,那爸爸将成为全世界数一数二的科学家,你不想让爸爸成为科学家吗?” “我想。” “那你就要支持爸爸的研究啊。” “那是关于什么的?” “关于植物的啊,关于这些花花草草的啊。” “这有什么好研究的?” “爸爸在钻研,能否让它们以另一种生命形式存在。” “什么叫另一种生命形式?” “比方说,让它们学会走路,学会自己找到养分充足的土壤生根,爸爸还给这样的植物取了一个有趣的名字,叫自动栽培。” “就是说,如果成功了,这些植物就能自己走动了?” “可以这么理解。” 男孩更害怕了。 他感到他的噩梦好像随时都会成真。 现在,他开始不敢去植物园了,他怕有一天他一去,就会看到,那些植物杂乱纵横的根变成了一只只小脚丫,它们正在园中四处走着,寻找扎根的地方,为了一小片土地,他们还可能会大打出手。 侏罗纪公园都没这么惊悚。 父亲开始不回家了。 他几乎天天都泡在植物园里,和那些植物一同吃住。 男孩开始担心起来。 有一次,他斗着胆子去找父亲,父亲却把他堵在了植物园门口,不让他进。 他问:“为什么不让我进去呢?” “那里面都是植物,没有你落脚的地方。” “我能看一眼吗?看一眼就走。” “有什么好看的!” 父亲的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了,男孩觉得,父亲越来越不像他。 他的眼神里再也没有当年的慈爱了。 他和男孩的话也渐渐变得少了起来。 某个时刻,男孩突然意识到,那不是爸爸了。 他的脸和爸爸长的一样,可除了那张脸,他和爸爸哪儿都不一样。 他惧怕阴天,喜欢阳光,还整天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就算是睡觉,他也要戴一副绿莹莹的手套。 他陡然想到,爸爸的研究成功了吗? 一天晚上,趁着父亲在睡觉,他悄悄潜进了父亲的卧室,摘下了他的手套,在月光的映照下,他惊奇地看到,那只巨大的手,居然是绿色的!上面还有根茎似的清晰脉络! 父亲变异了? 他不再是人了,而是变成了一株植物! 和一般的植物不同,他能走,能呼吸,能说话,想思考。 男孩捂住嘴巴,尽量不让自己叫出声。 真相,一定藏在那个植物园里。 父亲潜心研究的成果,父亲的毕生成就,父亲的努力和汗水,都藏在那座植物园里。 趁着夜色,男孩溜出了家门。 他从前很怕黑,可现在,他什么都不怕了。 他得靠自己的力量拯救他的爸爸。 如果爸爸真的变成了植物,那一定有办法能解决,不管是什么办法,哪怕再艰难,他都要尽力尝试一下。 植物园门口。 他推了推门,门上了锁。 还好走的时候,他偷了父亲口袋里的钥匙。 植物园里很安静,并没有他预料的那种吵闹声。 什么声音都没有。 那些植物好像都没有活过来。 亦或是,他们已经活过来了,只是在睡觉。 男孩听到了很细很细的呼吸声,就像是新生婴儿在襁褓中发出的轻微鼾声。 他轻轻地抬起脚,一步一步地往里走。 绕过了很多植株,越过了很多根茎。 那些植物都睡得很踏实。 偶尔踩到了谁的根,那棵植物就会发出一声细小的哀鸣,然后接着睡去。 这些植物都不再是植物了。 他走到植物园的最里面,在左手边,有一扇和他等身高的小门,他记得父亲说过,那是存放花盆和养料的仓库。 仓库上爬满了绿色的爬山虎。 在月光下,那些爬山虎黑乎乎的一片,很是瘆人。 他推了推门,发现门上了锁。 正当他要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从里面传出了一个思若游丝的声音。 “有人吗?” 那声音,分明是……分明是爸爸! 男孩兴奋地拍门道:“爸爸,是你吗?” 听到了男孩的回应,门里的人也惊喜异常:“你是儿子?” “我是!爸爸,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爸爸被我的植物出卖了,他要替代我,还把我关在了这里。” “你说的是家里的那个爸爸?” “对,就是他!他不是人,是植物!” 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他那么喜欢阳光,为什么他一到黑夜就睁不开眼,为什么他的手臂是绿色的。 因为他是植物! 在男孩的帮助下,父亲逃出了湿冷的地窖,和他一起回家,销毁植物学家多年来的研究成果——那个“植物爸爸”。 世界太大了,以至于什么种类的异体都可能会隐藏在我们身边。 比如上述的“植物爸爸”。 小鹏深深怀疑,哥哥就是异体中的一种。 他能预知未来,能变换身形,能探听出小鹏内心的想法。 这种能力类似于特异功能。 父母一定知道真相! 被这种古怪的念头困扰到崩溃的小鹏,那天,终于鼓起勇气去问了爸爸妈妈。 “爸妈,为什么哥哥和我哪哪都一样,就连我做的事,都是哥哥小时候做过的事呢?” “因为你们是双胞胎呀。” 小鹏不想再听到这个答案了。 “你们别在拿我当小孩子了,我已经长大了,什么道理我都懂,即便是双胞胎,也不可能什么都一样。” “你听谁说的?” “老师,同学,所有人。” “他们在骗你啊,傻儿子。” “是你们在骗我吧?” “你到底想要知道什么?” “哥哥到底是不是人?” “他是。” “那他怎么会连我要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我心里怎么想的,我每次考试会的多少分都知道?” “因为他是你哥。” “我说过了,不要再拿我当小孩子。” “小鹏,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他是不是有特异功能?像外星人那样的,能变来变去,还能看穿人的心思。” “小鹏,你哥哥他就是个普通人,他和我们一样,就是个用嘴吃饭、用两条腿走路、用大脑思考的普通人。” “我不信,你们是不是也会特异功能?我呢?等我长大,是不是也能具备这种本事?” “你这孩子,怎么会这么想呢?太离谱了。” “你们在合起伙来骗我。” 任何一对父母,都不会无缘无故欺骗自己的宝贝,除非他们有难言之隐。 不告诉小鹏,是因为还没到时候。 在小鹏十八岁生日那天,他们终于向他吐露了一个惊天实情。 那是关于小鹏身世的。 谜团不攻自破。 对于自己哥哥的怀疑,也成了一缕轻烟,飘散在雾气沼沼的黄昏里了。 他有点儿想哭,可眼眶却干干的,一滴泪都挤不出。 三个人围在蛋糕旁,蛋糕上插着两根蜡烛,那是小鹏亲手插上的,她对父母说,这两根蜡烛,一根代表他,一根代表死去的哥哥。 其实,他心里想的是,那两根蜡烛,一根代表自己的生,一根代表自己的死。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活多久。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他得知了自己将患的不治之症。 在有生之年,小鹏一定要做一些有意义的事。开始,他并不确定要做什么,可现在,他很确定,他要做的,就是对艾琪和七婆这一对骗子实施报复。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六章 双双失踪 七婆认罪了,她被背叛了十年有期徒刑。 她最终都没有供出艾琪这个主犯。 警察一直没有放弃将艾琪绳之以法,可是艾琪隐藏得很深,根本没有留下一丁点儿对自己不利的证据。 从七婆被抓到被判刑,艾琪一次都没去看过七婆,并不是她有多冷血,她只是害怕走进看守所的大门,害怕见到那些身穿制服、表情肃穆的警察。 僵尸怕见道士,骗子怕见警察,道理都是相通的。 眼看艾琪就要逃脱掉法律的制裁,连警局都灰心了,上头给监视艾琪的两位警官下达了命令:放弃监视,速回。 两个人都心有不甘,可又无能为力,谁让整个案件中,艾琪一直用布帘子挡着自己的脸,对七婆垂帘听政呢! 两位警察啃着面包,捏着一瓶矿泉水,在艾琪楼下嘀嘀咕咕:“你说,这个小姑娘真的和案子没关吗?” “就算有关,又能怎么样,法制社会,讲究的是证据!没有证据,什么都免谈!” “那咱们就真的这么回去?万一这个小姑娘不是清白的,岂不是咱们工作的失误?” “上头的意思,你能轻易改变?” 他们把最后一口面包吞下去,又咕咚咕咚地灌了一肚子凉水,这才犹犹豫豫地走出了小区大门。 从楼下望上去,艾琪家的窗户黑洞洞的,里面没有亮灯,也没拉窗帘,从艾琪进去以后,就始终是这个状态。 在离开小区大门很远时,一个警察还好奇地回头张望,他文另一个警察:“你说,这天都黑了,他们家怎么不开灯啊?” “停电了吧。” “那别人家怎么没停电?” “人家可能在客厅看电视呢,用不着开灯。” “可那扇窗户就是客厅的窗户啊,如果她真的在看电视,窗户总会晃出荧幕的光吧?” “也许人家在睡觉呢。” “睡了一下午?” “可能吧。” 那两位警察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两个见到艾琪的人。 艾琪失踪了。确切地说,艾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是警察撤销了对她监视以后的第一天发生的事。 那天,一名负责监视的警察休假,他百无聊赖地走到了艾琪家楼下,怎么想都觉得事有蹊跷,因此,在没有汇报上级批准的情况下,他走上了艾琪家所在楼层,敲响了她家大门。 大门虚掩着,没有人来开门。 他推门而入。 房间里十分昏暗,门口的鞋架上堆满了女士的各种鞋子,看起来,女主人应该没有离开过家。 他站在门口,礼貌地向里屋喊道:“请问有人吗?你们家门没锁。” 这个屋子已经没人住了,当然不会有人应答。 艾琪,和那个同居的小鹏,都不见了。 奇怪的是,他们的衣物都在,他们的身份证件都在,他们的行李也一件没少。 他们会去哪儿了呢? 警察立刻对沉香市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 不管是艾琪的邻居,还是她的所有熟人,都一口咬定,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 很久以后,在警察搜索未果、陷入僵局时,希望就被放在了七婆身上。 监狱里的七婆,身穿橙黄色囚犯服,两颊已经深深地凹陷了下去,连平时精明狡黠的眼睛都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在警察对她说明艾琪失踪一事时,她两眼一翻,当即晕了过去。 勉强算是母女的感应吧,她有种感觉,艾琪已经遭遇不测了。 警察问:“你知道你那个干女儿可能会躲到哪里吗?” 七婆沮丧地垂着头:“你们都找不到她,我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你最好老实交待,这样有可能还会替你减轻刑罚,表现积极,是有可能提前出狱的。” “小琪都不在了,我出去找谁啊。” “你真的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连行李都没带,能逃去哪儿呢?” 七婆的眼睛望着警察,饱含炽热的爱和由内而外的感伤。 “你老实交代,你们合伙犯案这么久,她躲去哪儿了你就一点头绪都没有?” “你们来问我,还不如多花点时间放在找她这件事情上,说不定你们动作快点,她还有可能活着。” “你的意思是,她要去自杀?” “不是自杀,是他杀。” “什么意思?” “我怀疑,她身边的那个小鹏,不是人,而是一只厉鬼,他一直缠着艾琪,就是要等她阳气最弱之时,趁虚而入,将她杀死。” “我们在问你正事,请如实作答,不要转移话题。” “我说的是实话啊。” “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你们是没遇上过鬼吧?等你们正真被鬼迷,就不会这么说了。” “你不要装疯卖傻。” “我没有,我说的都是真话,你们知道查小琪,怎么就不查查她身边的那个小鹏呢?他才是最不应该忽视的一个人。” “你的意思是,他也牵涉在本案件中?” “我不清楚他究竟做了什么,反正,小琪的失踪,他脱不了干系。” 其实,七婆心里清楚得很,她和艾琪,怕是今生再也见不着了。 沉香市监狱里一个小小的囚室中,响起了一位母亲的恸哭声,不时地有警察来用警棍敲打囚室的铁栅栏,喝令她停止哭号,可哭声断断续续地,愣是三天没停过。 小鹏和艾琪一起失踪了。 在七婆被法律制裁之时,在没有直接证据指向艾琪之时,在真相还没大白之时,小鹏化作了一缕轻烟,升上了沉香市寒冷的上空,和白云蓝天作伴去了。 警察局来了很多人,他们都是被七婆骗过的人,他们都说,一大早,他们就收到了一个消息,消息上称,七婆这个老骗子已经被判了刑,他们的怒气可以消了。 这个消息,是一个叫“在底下安个家”的人发来的。 在发来这个消息之后,他的头像就暗了下去,再也没亮起来。 这个“在底下安个家”在留下遗嘱后,也从茫茫人海中消失了。 从那以后,过去了很多年,配阴婚的风俗还是在沉香市里流转,阴婆依旧是沉香市地位最高的一个职业。 只是在那些阴婆当中,少了一个人,她的家里供奉着两尊大仙,两位大仙身穿道袍,一手持佛尘,一手捻契印,它们都是兽面人身。 沉香市,也再没有艾琪这个人。 大街上,有一对恋人在雨中奔走。 男的说:“哎,你听说过那件诈骗案吗?骗死人钱,真可恨!” 女的说:“可不,人家孩子都死了,还去骗人家的钱,还有没有点良心!” 男的说:“你记得那个骗子叫什么吗?” 女的说:“不记得了,管他呢,跟我又没有关系。” 男的说:“要是我死了,你会陪我一起吗?” 女的说:“你说什么鬼话呢!有毛病啊,你要死就快死,少拉着我。” 男的说:“不是,看来你对我不是真心的啊,我要是死了,你就一点儿都不伤心?” 女的说:“我有什么可伤心的,死了你一个,还有千千万万个高富帅在等着我,人家可是一下雨就要开宝马来接我的,哪像你啊,连个出租车都不舍得给我叫。” 男的说:“我这叫低碳环保,你懂不懂!” 女的说:“我看,是你不够爱我吧。” 男的说:“强词夺理。” 女的说:“那我问你,要是我死了,你会为我陪葬吗?” 男的说:“鬼才会给你陪葬,我活的好好的,寻什么死啊。” 女的狠狠锤了一下男的肩头:“你这个没良心的,你想想啊,要是我死了,我爸妈一定会给我找个陌生男人配阴婚,我都不认识他,就要跟他在底下结婚、过一辈子,你就不心疼我?你不吃醋?” 男的呲牙嘿嘿一乐:“祝你们百年好合,这样我就能借机换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媳妇了。” 女的一把夺过了两人头顶的伞,丢下男人,愤怒地快步朝前走去,临走时还不忘抛下句狠话:“你嫌我不贤良淑德,那你倒是找去啊,我不拦着你,再见!” 男的一愣,被撇在了原地,雨声哗哗地响彻天地,白晃晃的车灯在雨雾中闪烁不定,男人的脸被映得一片煞白。 女人真的走远了,连头都没回一下。 一辆银灰色雷克萨斯疾驰而过,直奔男人开来,只听“嘭”的一声巨响,男人从车顶缓缓滚落,跌在了晶莹剔透的雨帘之中。 三分钟之前,男人还在跟女人打趣道:“你要是死了,我肯定不会做个痴情种,给你陪葬。” 女人也毫不示弱:“你以为你有多招人喜欢啊,这个世上好男人多了去了。” 三分钟之后,男人死了。 男人的父母在给他配阴婚时,真的找了一个他素未谋面的陌生女人,那个女人和他在同一天、同一个地点遭遇了车祸,和他几乎在同一刻死于非命。 这个男人,只是一个路人丙,女人,只是一个路人丁。 他们都不是主角,他们都没名字。 之所以提起了他们的故事,是因为我想说明一件事,这个世上的缘分很奇妙,千万不要怀疑命运,因为,总有一天,你也会体味到这个世界的种种不可思议。 譬如这对男女,譬如艾琪和小鹏。 那么,艾琪和小鹏到底去哪儿了呢?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八十七章 第三卷完结篇 这是艾琪生前经历的最后一段人生。 这些天,艾琪只要一起床就会蹲下身子偷偷望向窗外,查看那两个警察还在不在原地。 警察监视着她,她也在监视着警察。 最近,她对陌生人的注视变得分外敏感。 不知道是不是这几天艾琪的焦虑让小鹏感到不舒服了,小鹏主动提出要跟她分床睡。 “你要搬出去?”艾琪问。 “不是,你睡卧室,我睡书房。” “为什么?” “距离产生美嘛。” “我要听实话。” “这就是实话,整天在一张床上睡,都没有私人空间了。” “你要什么私人空间?和警察打电话的私人空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鹏,你老实说,楼下的那两个人是不是跟你有关?你向警察举报我了?” 小鹏没有立刻辩解,只是那么看着艾琪,双眼深邃得像一条悠长的地下山洞,怎么望都望不见底。 “你怎么不说话了?”艾琪问。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承认了?” “我没什么好否认的。” “这么说真的是你?是你把我妈送进监狱的,是你跟警察说我妈和我是骗子?” “不是我把她送进监狱的,是你们自己,你要知道,犯法了就是要受到法律的制裁,法律对我们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我不要听你讲这些大道理,你对我这是裸的背叛!” “是你先背叛我的。” “我怎么你了?” “你骗了我爸妈,骗了我死去的哥哥。” 艾琪好像一下就明白了,原来小鹏也是众多受害者之一。 她张着大嘴、哑口无言。 “你难道还没反思吗?你还没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多么缺德的事?”小鹏步步紧逼,把艾琪堵在了卧室的墙角。 “这个世界上有好人,就有坏人,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你有什么资格来责怪我?”艾琪从繁复的思绪中勉强挑出了一丝还算完整的道理,理直气壮地置喙道。 “我没资格,对,我是没资格代替法律制裁你,我也没资格用道德的准绳给予你正义的宣判,可我能代替我爸妈、代替我哥、代替我自己,宣告你的死刑!” 艾琪先是痴痴一笑,随后就一把推开了挡在身前的小鹏,冷哼道“可笑,你说判我死刑有用吗?你看看楼下那两个人,都在花园里晃了多少天了,抓住我的把柄了吗?他们证据说明我和七婆是共犯吗?你凭一面之词,就想让警察相信我是个诈骗犯,未免太幼稚了吧!” 一阵大风掀起了窗帘,隔断在两人中间,迟迟没有落下。 艾琪只能看到小鹏的下半身和头顶。 他们互相都看不到对方的脸,也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艾琪猜,小鹏此刻正绞尽脑汁琢磨着反驳她的话,他可能正皱着眉,眉心竖着几道深深的褶子,眼角无精打采地耷拉下来,抽着鼻子、一脸愁容。 有几滴雨点随风飘入了屋子,打在艾琪的脸上,凉丝丝的。 雨的味道很好闻,有点像是青草混合着泥土的味道,有点像是夜莺在森林里扑腾翅膀逸散出的清香。 窗帘呼啦啦地飞起,又静悄悄地落下。 小鹏的脸显现在了艾琪眼前。 他在笑,笑得很僵硬,嘴角有节奏地抽动着,右脸上的肌肉也跟着一起抽动着。 艾琪惊了:“你怎么了?不……舒服啊?” 小鹏的嘴巴微微张开了一条缝,却一声都没发出来。 “小鹏,你到底是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你可别吓我啊!” “你……陪我……去一个地方。”他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挤出了这样一句话。 “你开什么玩笑,这都什么节骨眼了,你要我陪你去哪儿?” 艾琪对小鹏的耐心已经到顶了,小鹏提出的任何要求,在她这里都失去了价值和意义。 “你陪我去……我帮……七婆……出狱……” “你这嘴是怎么了?中邪了?脑袋有病?连话都说不清楚,还要帮我,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认识……警察……局长” “呦,看不出你还有这么硬的后台呢!你费这么大劲儿把我妈给抓起来了,我们又跟你有这么大仇,你真以为我会相信你?” “你不信……那算了……” 小鹏动了动嘴,彻底说不出话了。 他僵立在地,胳膊和腿都像是木棍一般,硬得无法弯曲了。 那种怪兮兮的笑还是挂在他的嘴边,乍一看,还以为他是一尊雕刻失败的石膏人像。 艾琪又朝窗外瞟了一眼,那两个警察已经不在楼下了。 他们终于放弃追查自己了? 艾琪的心里闪过一丝侥幸。 “警察走了,我也要走了,再不走,万一他们回来,我可能就真的被抓了,再见。”艾琪在仓皇中,从衣柜里翻出了几件衣服,塞进行李箱就跑出了卧室。 就在开门声响起的同时,传来了两声重物砸在地板上的闷响,接下来,空气就安静了下来。 小鹏深吸一口气,扭了扭脖子,发现他好像能动了。 他径直走向了客厅。 他的腿还是像木偶一样,直撅撅的,样子很滑稽。 大门半开着,艾琪的半截身子倒在了门外,她的手里还拎着一个行李箱,行李箱也躺在了冰凉的地砖上。 小鹏直挺挺地走了过去。 他拍了拍艾琪,低声说:“你喝的水里有麻醉药,我好不容易搞到手的,没尝出来吧?” 艾琪已经没了意识,眼皮重重地合着,眼珠还在眼皮下滴溜乱转,像是睡着了一样。 “你怎么不说话?嗯?哑巴了?你平时不是很厉害的吗?” 艾琪应该听不到他说的话,自然也就没法回答。 “你和我生活这么久,就没发现我不是个人吗?” 艾琪的脸还是紧贴地面,黑发散落了一地,覆盖在硬邦邦的水泥地面上。 “你知道吗?死的那个不是我哥,而是我。” 艾琪静静地听。 “我就是我哥,我哥就是我,你懂吗?” 艾琪没摇头,也没点头。 “我是在我哥十岁的时候出生的,我们两个一模一样,根本就不是亲兄弟那种相像,我们就像是同一个人,想法一样、喜好一样、连说的话做的事都一样,你说奇不奇怪?” 小鹏拿掉了艾琪头发上的一块纸屑,接着说:“那是因为……我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我是从我哥的身上诞生的,我是一个克隆人。” “你不是问,为什么照片上的人和我那么像吗?因为他就是我哥啊,他就是我啊!” “自己跟自己长得像,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你说对吧?” 如果艾琪清醒着,如果她的大脑不在昏睡状态中,她听到了这番话,会有什么反应呢? 后退着远离小鹏,用逃命的速度迅速跑进附近一处派出所,嚷嚷着有个克隆人要害她? 从行李箱里掏出一把匕首,直接刺向小鹏的喉咙,然后翻身爬下楼,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会哭吗?她会笑吗?她会懊恼吗?她会顿足捶胸地检讨自己如何作恶多端吗? 她还没来得及做出这其中的任何一种反映,就失去了行动力。 这里面黑乎乎的,闷热得令人窒息。 前面有个人在背对着她说话。 他说:“我们克隆人,不像你们正常人能活那么多年,这个我早就知道,不过呢,我的命确实是比我想象的要短了那么一点。” 他“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口水,又接着说:“我的身体已经开始不好用了,估计我的各个器官功能都已经开始退化了,不过好在还来得及,我们现在就去那个地方。” 艾琪能听到那个人沉重的喘息声。 她的眼前还是很模糊,只能看到一个隐隐约约的背影,那个背影似乎有几分熟悉。 那人又说:“我是我哥的克隆人,在十几年前,你嫁给了我哥,就等于嫁给了我,这一点你没什么异议吧?” “嗯,十几年前,你本该给我哥陪葬的,结果呢,葬礼办了,新娘子却跑了,现在我要死了,你是不是不能再跑了?你知道的,阴婚程序也是受法律制约的,在地下你已经是我哥的媳妇了,也就是我的媳妇了。” “我带着我自己的媳妇一块儿上路,没什么不对吧?是吧?”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认了啊。” “还不说话?那就是没意见喽?” “我看看,还有……还有十多公里吧,马上就到了,你再等等,别急啊。” “完了,我的手又开始不好使了,不过你别担心,咱们应该能坚持到地方。” “到了,终于到了!” “哐”一声,头顶好像有什么盖子被打开了,艾琪被突如其来的一片白光晃得一时睁不开眼。 她的身子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后背和右臂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她开始被那人拖着走,沿路有很多杂草和荆棘,草叶子无比锋利,她感到脸上、手上都被划出了很多细小的口子,还在汩汩地冒着鲜血。 被拖了很远,那人大概是累了,他站住不动,开始大口喘着粗气。 不一会儿,艾琪的身子又动了起来。 她的跟前出现了一个深坑。 艾琪面朝下的被丢进了坑里,紧接着有人开始往她身上填土。 她还是喊不出声来。 原来这就是死亡的味道啊,它竟然和泥土的味道如此接近。 紧接着,最后一丝光,也被挡住了。 天,大概再也不会亮起来了吧? 这是艾琪脑子里的最后一个念头。 十几年前缔结的阴婚,终于在今天生效了。 在和无数的冤魂结成阴眷后,这一次,艾琪成了一名真正的鬼新娘。 (第三卷完)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短篇01 黑段子 四周烛火闪烁,天空黑暗无边。 我坐在你面前,低低地讲述: 一个深夜,有个人走在一条死寂的小巷里。两旁亮着昏暗的路灯,他的影子忽长忽短。迎面走过来一个人,和他擦肩而过。他走着走着,头皮一下就炸了——刚才那个人没有影子! 现在的生活节奏太快了,因此很多人喜欢听段子,尤其是恐怖段子。那么,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吧,每个故事的结尾,说不定都会冷不丁从背后猛推你一下,让你失重扑空,那感觉就像蹦极…… 我的太太出差了。 她去的那个地方很远,好像是地球的另一端,那个地名我学世界地理的时候都没听过。 她似乎走了很久。 我一直盼着她出差,好放纵几天,可是,现在我已经盼着她快点回来了。 这天傍晚,她突然回到家中,提前根本没打电话。 我打开门,看见她笑吟吟地站在门口。 她没胖也没瘦,穿的还是走的时候穿的那身衣服,只是买了一个旅行包,很大,我急忙接过来。 她打开那个旅行包,拿出很多那个地方的工艺品。还给我买了一件异域风格的大衣。 这天晚上,不知怎么搞的停电了。 我跟她亲热了一番,下厨做饭。吃完后,她去洗澡。 她去洗澡了。我坐在烛光中等候她出来。 水声“哗啦啦”响。 我突然感到有点不对头。 有什么不对头呢?我仔细地回想。 这个人好像不是我太太。我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得一哆嗦。 她长得跟我太太一模一样,还敲响了我家的门,而且还跟我亲热……应该是我太太啊。可是我怎么都驱除不了心中那丝怀疑的阴影。 她跟我太太好像有点不一样。 哪不一样呢? 眼睛略微宽了些?不是。嘴略微大了些?不是。个子略微矮了些?不是…… 但是,我敢断定,她跟我太太至少有2%的差异。这2%的差异都融化在了她的方方面面。比如相貌、表情、语调……等等,我很难说清。 她终于出来了。 我一直在观察她。我怀疑她乘坐的飞机失事了。 她坐在我对面,说:“你好像情绪不太好。” “是吗?” “从你的眼神里看得出来。是不是我走的这段时间被哪个女孩勾去魂了?” “我感觉你有点不像你了。”我突然说。 “是吗?” 她突然用手拿起自己的一只眼睛,往鼻子那儿移了移:“现在呢?” 我傻傻地看她。 她又把嘴朝两边拉了拉:“再看看!” ——我蓦然发现,经过她用手工修改,她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正是那个在她出差之后和我鬼混一夜第二天就死于煤气中毒的女子。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短篇02 人树之恋 这个梦我一连做了10天。 我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棵树,生在茂密的丛林里,长在几株银杏旁,一到秋天,我的脚下就编织成了一条金灿灿、软绵绵的地毯。 风儿来找我谈心,鸟儿越快地为我鸣唱,我还能听懂树和树之间所有的低声呢喃。 这种日子太美好了。 每次醒来,我都会这样想,如果我真的是一棵树,该有多好! 又入梦了。 我看到几个人走到我的树冠下乘凉。 他们衣着奇特,看上去应该是古代人,一个人摇着蒲扇,还有一个人用袖子在不停地扇风。 我向他们打招呼,用手指点了一下一个人的脑袋尖,他抬头看了看我。 他在冲我笑。 我也对着他微笑。 我们凝视了好一阵,直到他们起身离去。 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个人柔和而温暖的目光,他的眼神,他的注视,让我浑身火辣辣地灼烧着。我当时想,如果此生,他是一颗树,长在我身旁,该有多好! 亦或者,如果有来世,我能成为人,常伴他左右,该有多好! 想着想着,梦就醒了。 我转头看了看躺在我身边的这个人。 他正悄无声息地睡着,除了没了那个发髻、除了衣着装束变了,他哪哪都没变。 上一世,你没有成为树;这一世,我变成人来陪你。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短篇03 猫变 许多经验老到的司机,都明白这么一件事:如果你在路上不小心撞死了一只猫,那你最好赶快下车,然后,在猫的尸体旁丢下一块钱。 这么做的原因,是取逢凶化吉、一笔勾销之意。 今天晚上,这种倒霉的事情,就在吴鹏身上发生了。 他在惊讶之余,马上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打开车门,去查看情况。 一只瘦骨嶙峋的黑猫,被轧得血肉模糊,像一滩烂泥一样躺在车轮下。他不敢迟疑,从身上摸出钱包。 找来找去,最小的零钞,是五块。 他把这五块钱丢在黑猫脚下,上车继续赶路。 刚才的事,让他有一点心悸,所以,他放慢了车速。 走着走着,脑后突然传来一阵“吱嘎、吱嘎”的声音,仔细分辨,原来是从后面的车窗玻璃上发出来的。 声音尖锐、刺耳,像是挠在心口上。 吴鹏赶紧打开车厢里的灯,眼睛透过后视镜,向声源处打量。蓦地,一幅异常惊悚的画面映入眼帘: 一只血淋淋的爪子,在玻璃上写写划划。是猫爪! 隐隐有两个字的轮廓:找你。 吴鹏那颗惊吓过度的心,差一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脚踩油门,风驰电掣般地驶向目的地,以尽快逃脱这梦魇般的场景。 前面,有一道影影绰绰的灯光,是一座加油站。 吴鹏马不停蹄地驶了进去。 加油站的员工出来接待,他这才敢摇下车窗。 这位员工冲他微笑,那表情……似曾相识。 吴鹏掏出几张百元大钞,递给员工说:“加满。” 加油的过程中,他问员工可不可以帮他把后车窗的玻璃擦一下。得到的回答是:“先生,你的后车窗上什么都没有。” 吴鹏大惊失色,扭头一看,那一行字迹,竟然凭空消失了! 就在他大惑不解的时候,油已经加满。 员工带着一成不变的微笑,走了过来,那笑容很古怪,很阴冷,很神秘。 他在吴鹏面前摊开手掌,说:“找你……的四块钱。”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短篇04 未来与过去 我有一位朋友,这位朋友是个奇怪的人。他喜欢对着镜子,用一支蜡笔,在自己的额头上刻“回”字。 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回答说:“只要我刻一个‘回’字,我就能回到十个小时之前,然后重新开始。” “那别人帮你写,可以吗?” “也可以。如果有一天,我出意外了,你就用这个办法把我救回来。” 刚开始,我以为他在胡说,不相信他这一套。我这位朋友孤身一人,在工地上干活,很可能被逼疯了。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我便不再怀疑他。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朋友突然心脏病发,死掉了。在临死之前,他忍着剧痛,掏出了手里的蜡笔,交在我手里。 我想起他对我说过的话,于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在他额头上写了个“回”字。 没想到,朋友果然回到了十个小时之前,及时吃药,逃过了这一劫。 可惜好梦不长,就在昨天,我的这位朋友又出事了。 接到噩耗的时候,我想,没关系,有蜡笔在手,肯定能把朋友救回来。这么想着,我便风风火火地赶到了事发现场,可是,等看到他的尸体的时候,我突然傻住了。 原来,我这位朋友在工地上操纵搅拌机的时候,一不小心摔了一交,脑袋跌进搅拌机里。鼻子以上的部位,被整整齐齐地削掉了。 没有了额头,怎么给他刻字呢?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短篇05 垂钓 一个中年男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河边钓鱼。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整整一天。 不一会儿,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他想看看这个钓鱼者的收获如何。令他大跌眼镜的是,在短短的三分钟之内,中年人竟然连续钓到了十多条鱼。 然而,奇怪的是,那些膘肥体重的大鱼,他总是毫不犹豫地把它们放回河里,只把一些体态瘦小的鱼留下来。 年轻人咋舌不已,“你为什么要把它们放回去呢?” “因为,这些都不是我要的鱼。” “那你为什么要留下这种小鱼呢?是因为它们的营养价值高吗?” 中年人笑而不答。 年轻人还想接着问下去,中年人竖起一根手指,“嘘。”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十分钟后,中年人又钓到了不少小鱼。 他把鱼丢进旁边的水桶里,现在,水桶已经被丢得满满的。 年轻人终于忍不住了,他一脸迷惑地问:“这些到底是什么鱼?” “你自己看看。” 年轻人蹲在水桶边,趴近了一点,仔细观望。就在他用手指捏在鱼身上的时候,突然被咬了一口。 原来,这些小鱼的嘴角都有锋利的牙齿。 这时,夕阳西下,傍晚的凉风吹过来。 中年人扒掉了身上的衬衫,他的皮肤完露出来。 上面坑坑洼洼,布满了血迹和苍蝇,乍见之下,令人怵目惊心。 看到这一幕,年轻人吓得退了一步。 中年人微笑着望着他,说:“别怕!昨天,我在这里淹死了,我想把那些吃掉我的肉的鱼全部钓上来,吃了它们,再把肉补回来。”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短篇06 定数 小段每天上班,都要经过一个繁华的十字路口。这个十字路口是有名的事故多发地段,仅仅半年时间,小段就在这里亲眼目睹了数十起车祸。 这不免使他升起一股忧虑,如果哪天自己也被撞死了,那该怎么办呢?可是,迫于上班压力,他一直没有下定决心换条路走。 直到有一天晚上。 这天晚上,他梦到了死神。 死神一本正经地对他说:“明天你就要死了。” “怎么死的?”他吓了一跳。 “被车撞死。” 小段想了想说:“那我不从十字路口走了。” 死神摇头回答说:“这是定数,无法改变。” 说罢,飘然远去。 小段惊魂未定地醒过来,漫漫长夜,无心睡眠。 他想起了那辆闲置已久的自行车,现在,它终于派上用场了。 第二天,小段骑上自行车,远远绕开十字路口,选择了一条荒凉的羊肠小路去上班。平常步行十分钟就可以到的路程,他骑车用了半个小时。 安全抵达公司后,他有点庆幸了,只是一个梦而已,何必那么当真呢? 虽然这么想,但心里毕竟还有顾虑,下班的时候,他还是蹬上自行车沿着那条小路回家。 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他边骑边想。 突然,黑暗里闪出两道人影,小段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拉下了车。 这两个人是劫匪! 他们不光抢走了小段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还在他肚子上捅了一刀,然后扬长而去。 小段奄奄一息的时候,死神出现了。 小段冲他哈哈大笑,“我不是被车撞死的!我不是被车撞死的!你错了!” 死神摇头走到他面前,叫他不要那么得意。 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辆玩具汽车,在小段身上轧了一遍。 “我早就说过,定数无法改变。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短篇07 丢 陆超身上有两件值钱的东西,一个是他的手机,一个是他的派克牌钢笔。 手机是用来联系客户的,钢笔是用来签合同的。 有一天,陆超走着走着,突然有一个打扮得奇形怪状的人拦住了他,自我介绍说,他是赤脚巫师,能推测人的祸福。 陆超当然不相信,转头就要走开。 赤脚巫师却不失时机地说:“你身上有两件重要东西,它们很快就会离你而去。” 陆超吃了一惊,站住了。 “这两样东西,装在你的右口袋里。” 陆超脸色变了,忙不迭地问:“怎样才能保住它们?” “你花一百块钱买两道符,我给它们各贴一张,这样,你即使把它们弄丢了,也能再找回来。” 陆超将信将疑,拿不定主意。 “你的手机,是三千块钱买的吧?” 陆超震惊不已,这个人说的不错,他口袋里的手机就是这个价格。如此一来,陆超便不再怀疑,果断地掏出一百块钱,买了两道符。 赤脚巫师在手机和钢笔上各贴了一张。 陆超走了之后,赤脚巫师望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终于可以教训那帮混蛋了!” 第二天,陆超在上班的途中,突然感觉有人碰了自己一下,当时,他没有在意。来到办公室之后,他一摸口袋,发现右边口袋里的手机和钢笔不见了。 懊丧之际,他感觉手指有点湿湿的,拿出来一看,竟然多了两只黑漆漆的软球。 他想起赤脚巫师的话,大惑不解,但更多的是愤怒。 下班回来的路上,陆超注意到马路旁边站着一个戴墨镜的盲人,一只手里拿着钢笔,一只手里拿着手机。 他凑上去一看,分明就是自己的。他拉住盲人的胳膊,开始和他理论。 谁知,盲人竟然给他跪了下来:“对不起,是我偷了你的东西!可是,我的眼珠子也丢了,求求你把它们还给我好吗?我再也不敢啦!” 人群里,站着那位赤脚巫师。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短篇08 窗 三年级二班的李暮有一个习惯,每天傍晚放学之后,他都会绕到学校后面的一座小区里,朝最外面那排楼三楼的一个窗户仰望半天。 那排楼后面有一大排松树,每一次来,他都把自己隐藏在松树后面,连人带车,藏得严严实实。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因为他发现最近总有人跟踪他。跟踪他的人,就住在这扇窗户里,他想知道这个鬼鬼祟祟的人是谁。 有一天,睡觉的时候,他又梦到了那扇窗户:它仿佛被一团雾包围着,诡异无比…… 李暮大叫一声醒来,发现自己在教室里睡着了。周围的人纷纷朝他翻白眼,这家伙越来越奇怪了,他们交头接耳。 放学的时候,突然下起雨来。 他最后一个走出教室,最后一个来到车棚里,推出自己的自行车,离开学校。 在离那栋楼还有五十米的时候,他心里就开始发慌,双手都忍不住抖起来。 左顾右盼,没有其他人,他这才松了口气。然后,一如既往地躲在松树后面,朝那扇窗户偷窥。 今天,住在三楼的那位高三生回来得有点迟了,他把车子锁在楼道里,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小屋。放下书包,打开台灯,外面正在下雨。 他想吸一口新鲜空气,便站到窗户边。 陡然,他注意到,对面的松树下,停着一辆自行车。再仔细一看,天啊,竟然还有一双怪异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一瞬间,他吓得浑身发抖。 他决定把事情告诉妈妈,征求她的意见。 就在这时,厨房里传来妈妈的声音:“李暮,快来吃晚饭!”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短篇09 胡同 深夜,三个陌生的男人碰到一起,犹豫不决地站在一条胡同外,这是他们回家的必经之路。 听说,这条胡同里闹鬼,而且是一只厉鬼,喜欢吃人。 三个人都不想绕远路,还夸口说自己胆子大。 丙问:“咱们是一起进去,还是一个一个进呢?” 甲和乙面面相觑了一下,回答说:“还是一起进吧。” 丙有点迟疑,“不行,我又不认识你们两个。” 甲说:“那好,咱们一个一个进,穿过胡同之后,再叫下一个。” “谁先进呢?” 甲正了正脸色,说:“我试试。” 三分钟后,甲在胡同的另一端向他们打招呼。 这次谁先进呢?他们对望一眼,一时无法确定。 最后,乙提议猜拳。 赢的是乙。 丙进去之后,乙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 丙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地留意着身边的风吹草动。不经意间,身后有什么东西抵了上来。 是一只匕首!握匕首的人,是乙。 “哈哈,你上当了,快把身上的东西交出来!” 与此同时,甲从胡同的另一段冲了上来。原来,他和乙是一伙的,他们是劫匪。 瞬间,丙什么都明白了,只好自认倒霉,“我没有钱包。” “那你有什么?” 他转过身来,对着面前这两个得意洋洋的劫匪,缓缓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我就是那只胡同里的鬼!”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短篇10 此路不通 小芸第一天去公司上班。 因为时间耽搁,快到公司的时候差不多要迟到了。 办公室在八楼,她在一楼的电梯口停下。手指刚刚按在按钮上,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腕,拦住了她。 “小姐,对不起,此路不通,请走楼梯。” 小芸回头看了看,是一位年过花甲的白胡子老人。她以为对方是这里的管理员,就听话地说了声“谢谢”。 “楼梯在那边。”老人伸手指了指。 小芸顺着他指的方向,往前走了几步,果然有一道楼梯。 小芸分外艰难地一口气爬上八楼。 刚在办公室坐下,老板走过来说:“今天你迟到了,照顾公司的规定,每月迟到满三次者,扣发当月奖金。” 小芸暗叫一声倒霉。 下班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往楼梯口的方向走,却看见很多同事都不约而同地挤向电梯。难道,已经修好了吗? 她走过去看了看,果然,电梯运作正常。 两个星期后,小芸又差一点迟到。 在电梯口等电梯的时候,居然又碰到那位老人。 老人说着同样的话:“对不起,此路不通,请走楼梯。” 无奈,小芸只好从一楼爬上去。 老板把她叫到办公室里,严厉批评了一顿。 突然,小芸抬头发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竟然和在电梯口遇见的老人一模一样。 后来,经过打听,小芸才知道这个人是以前的董事长,只不过…… 月底的一天,小芸又有一次迟到的经历。 那个老人不失时机地出现了。 小芸有点着急,想也不想便气冲冲地说:“拜托,你都死好几年了,别在这里添乱了!” 谁知,老人竟然理直气壮地回答:“我这不叫添乱,我这叫为我儿子着想。你如果坐上了电梯,就不会迟到了,每个人都不迟到,我儿子还扣谁的奖金?”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短篇11 护身符 “这个护身符,多少钱?” 祝小蝶在一个道士面前停下来,指着他面前的一个护身符问。 “这个是开过光的,五十。” “这一个呢?” “八十。” “有什么不一样吗?”祝小蝶的男朋友在旁边问。 道士耐心地解释说:“因为它们一公一母,公的保护能力强一些。” 祝小蝶的男朋友不信这一套,他掏出五十块钱,买下了便宜的那一个。 第二天,在返程的山路上,突然下起雨来。 祝小蝶对男朋友说:“前几天我找人给你算了一卦,卦象上说你最近主凶,所以我才来给你买一件附身符,你为什么不选贵的呢?” 男朋友看了看挂在身上的护身符,漫不经心地打着方向盘,“那是胡说,骗钱的!护身符分什么公母?” 前面,是另一辆轿车。 祝小蝶的男朋友突然加快速度,想从内侧超车。 前面的车匆忙朝外让了让。 与此同时,头顶传来一声巨响,从山坡上滚下来一块直径为十米的大石头。 如果他没有超车,按照原来的速度走,这块石头就不会砸在他车上,而是砸在前面那辆车的车顶。可惜…… 一声巨响,轿车被结结实实地压在下面。 在最后一刻,祝小蝶的男朋友一跃而上,用自己的身子把祝小蝶挡在下面。 石头压住了男朋友,祝小蝶安然无恙。 她奋力挣扎,终于从变形的车门里爬出来。 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她想起昨天买护身符的时候,他们之间的对话。 “你有护身符了,我怎么办?” “让我做你的护身符呀!” 走在面前的车已经停了下来。 司机打开车门,一脸震惊地望着眼前的惨剧。 泪眼模糊中,祝小蝶突然发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这个司机的脖子上,挂着一件护身符。 和那个八十块钱的一模一样!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短篇12 第二个女朋友 “你有过被梦魇控制的经历吗?” “被梦魇控制?” “就是在你睡觉的时候,突然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控制住你的意念,让你去做一些可怕的事。” “难道你有过吗?” “有过。那一次,我正睡着睡着,突然有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我面前,而且,还是个女人。我看了看,发现她长得很像我的第二个女朋友。我记得,当初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幸福,但不知道后来为了什么原因分手了。” “她跟你说什么了吗?” “她说,如果我还想和她在一起,就必须把初恋女友杀掉。” “啊,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想不明白,后来仔细思考了一下,可能是我的初恋女友又把我从她手里抢走了吧,她一直怀恨在心。现在,她想和我重修旧好。” “你的魅力真大!可是,你是在做梦呀!”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被控制住了,一点也不觉得是在做梦。而且突然间,我发现自己特别爱我的第二个女朋友。” “那你按照她的意思办了吗?” “当然,我已经身不由己了。她临走的时候,留给我一把刀,我也不知道那把刀是从哪里来的。我就用这把刀,杀了我的初恋女友。” “你的初恋女友在哪里?” “就睡在我旁边。” “啊!这不是真的吧?” “当然是真的!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于是我就去自首了。” “这就是你被关在这里的原因?” “是的!” 说话的两个人开始了一段长长的沉默。 “对了,你的第二个女朋友呢?” “这就是整件事诡异的原因。实话告诉你吧,从小到大,我只谈过一次恋爱!”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短篇13 还债 今天,是小胖期待已久的高中同学会。 之所以期待已久,是因为,他想在这一天让当初那些瞧不起自己的同学看看,现在他混得有多么好! 有车有房,还有漂亮的老婆。 他要让他们羡慕,让他们眼红,让他们嫉妒得想死! 尤其是那个叫李鬼的人,当初,他最喜欢捉弄自己,给自己带来的伤害最多,听说,现在的李鬼只是一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出租车司机。他要用地位的落差来彰显他的猥琐。 他记得,李鬼还欠他五十块钱。 在约定时间,他来到了聚会的酒店。 同学们都陆续赶到,只是,李鬼却迟迟没有来。 在聚会上,小胖的期待全都一一实现,每个人,都用艳羡的眼光看他。 尤其是班长刘尊,一句接一句地叫他哥,叫得比谁都亲。 他记得,高中时刘尊也是喜欢捉弄自己的人之一。不过,既然他表现得那么好,既然已经时过境迁,小胖也就不再计较。 酒酣耳热的时候,他向刘尊问起李鬼的事。 “你不知道吗?”刘尊摆出一副很吃惊的样子,“李鬼半年前出车祸死了。” “啊!”他有点慌神,也有点隐隐的开心。 刘尊假惺惺地叹了口气,“好啦,不说他了!” 他们接着喝酒,一杯接一杯地喝。 聚会结束的时候,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只模模糊糊地记得,有人背着他,把他丢在车里,七拐八拐地走了一段路,之后发生了什么就完全没有印象了。 第二天醒来,他发现自己正躺在自己家的床上。 妻子在旁边,一脸温存地望着他。 他问妻子昨天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妻子回答说:“坐出租车回来的。”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心里一咯噔。 妻子接着说:“那个出租车司机好奇怪,我看见价格表上显示收费五十,想把钱给他,他无论如何都不肯要。你猜他说什么?” “说什么?” “他说,你十年前已经给过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短篇14 外卖 小崧是位送外卖的快递员。 有一天傍晚,快餐店里的电话响了,一个低沉的声音说:“我想订快餐。” “好的,请选择您要订的饭菜种类,我们现在买一送一。”小崧对着话筒,念起了菜谱。 对方打断他,“这些我都不要,我只要订一点佐料就可以了。” “订佐料?”这种说法小崧还是第一次听到,他不禁有些吃惊。 “不错。你们那里有胡椒粉吗?” “有。” “就这个吧,请在半小时之内送到。”说着,他留下了地址,还把去那里的详细路线告诉给了小崧。 这个地方,小崧以前闻所未闻,他多少有点犹豫,“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二十元起送。” “我给你五十!快点过来吧。” 小崧想了想,既然对方愿意出五十买胡椒粉,那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到手的肥肉,怎么能让它白白溜走呢? 想到这里,他便骑车出发。 半个小时后,到了目的地。举目四望,一片荒凉。 天啊!居然是一大片墓地! 小崧大惊失色,心跳开始加快。他安慰自己说:“也许是守墓人订的吧。” 他试着用自己的手机给对方打了个电话。 很快,电话通了。 小崧问:“你在哪里?” “你看到面前的墓碑了吗?对着墓碑敲一下,我就会给你开门。” 小崧怪叫一声,扔掉手机就跑。 谁知,身后突然多出一双手,拉住了他。 这双手里有一张五十元的冥币,“你不是来送快餐的吗?给,这是快餐费。” 小崧望着他白森森的脸,颤抖着声音说:“我不要了。” “怎么能不要呢!”他把钱递给小崧,又把佐料接在手里,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你知道我为什么只订佐料吗?” 小崧挣扎着说:“不知道。” 他一动一动地盯着小崧,流下了两行晶亮的口水,“你们不是说买一送一嘛……”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短篇15 梦游 我现在越来越怕睡觉了。 姐姐对我说,我昨天好像又梦游了。 听人说,梦游的人通常都会去你白天最害怕的地方,我不知道我梦游都去了哪里。 我问姐姐:“你昨天没跟着我吗?” 姐姐说:“我就看到你出门了,又不知道你是在梦游,还是出去办事。” 我说:“今晚如果我又出门了,你记得跟在我后面,看看我去了哪儿。” 姐姐皱着眉不情愿地答应着:“好。” 白天,我忐忑不安地等待暮色降临。 晚上,我努力瞪着眼睛好让我自己保持清醒。 我怕睡觉。 我怕我中途醒了,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茫茫荒野上,四下都是荒草,我的手臂和脚踝被划出一道道血淋林的口子,可我感受不到疼痛。 我怕我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一个个方方正正的墓碑,墓碑上刻着许多陌生的名字,每个墓碑前都端端正正地坐着一个人,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的身体有的已经完全腐烂了,只剩下了一具单薄的骸骨。 他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一句话都不说。 我怕我被一阵车轮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吵醒后,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冰冷的床上,床板铺着一条白布、我的身上也盖着一条白布,床正对着两扇闭紧的大铁门,门上嵌着三个生了锈的大红字——停尸房。 我怕…… 我怕黑夜,我怕闭上眼睛。 姐姐在床边看着我,说:“睡吧,别想那么多,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姐姐的眼神很温暖,让我觉得无比踏实。 我睡着了。 我在往前走。 面前,出现了一栋高耸的楼房。 我走了进去,看到了一男一女,他们见到我,都惊叫着跑开了。 我在茂密的草丛里奔跑,好像在追着谁,好像被谁追着。 头顶的月亮又大又圆,白晃晃的,像一个老式白炽灯泡。 我跑了很久很久,终于,看到前面有一男一女蹲在路边休息。 他们看到我,都面露惊惧,哆嗦成了一团。 我走过去,抓住一个人开始大口大口啃起来。 天亮了,我在自己的房间里醒了过来。 姐姐就趴在我的床边,睡得很香。 我轻轻推了推她:“姐姐,醒醒。” “怎么了?”她揉着惺忪的双眼仰头看我。 “我昨晚梦游了吗?”我问。 “对不起啊,我睡着了。”她抱歉道。 “我怎么好像做了一个很累很累的梦呢。” “你梦到什么了?” “我梦见……我杀了人,两个活人。” “你难道还是没想起来自己是谁吗?”姐姐叹了口气。 “什么意思?” “你看看周围,这像是真实的吗?” 我环顾房间四周,都是我所熟悉的东西,梳妆台、立柜、钢琴、电脑桌…… 突然,一种莫名的忧伤冲上了我的头顶,眼前的这些东西瞬间开始扭曲变形,就连面前的姐姐都变得愈发模糊起来。 姐姐的脸变得越来越陌生,她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都掉到了地上,只剩下了一张白面饼似的虚假的面孔。 我听见她在说:“这个梦已经很长了,是时候醒来了……” 我使劲揉着眼睛,无能为力地看着四下里变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现在是黑夜吗? 等等,我好像想起来了。 这里才是梦,刚才的梦才是现实。 我睁开眼,姐姐正用力摇晃着我的身体:“小狸,你醒醒啊,你又做噩梦了。” “姐姐……” 面前的这个人,身体已经腐烂了一半,脸上淌着黑红色的血水。 我低头看看自己,发现我的手脚也开始腐烂了。 我终于想起来了。 我……已经死了,只不过,我一直在做着还活在世上的梦。 怪不得那一男一女看到我会那样害怕。 现在,我不用怕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短篇16 窃听 最近,隔壁搬进来了一个女人。 她第一天搬来的时候,过来和我打了个招呼。那是一个高挑的女人,长着一张鹅蛋脸,细细弯弯的眉毛,笑靥如花。 她和我心目中的女神长得如出一辙。 我发觉,我已经深深地爱上她了。 每天早上天不亮我就会爬起来,将耳朵贴在中间那堵白墙上,听着隔壁的动静。 墙很厚,我听不到女人在做什么、在说什么,但是我能捕捉到她拉开门把手的声音。 哐当! 她要出门了。 我慌张地直起了腰,拉开我家的大门。 “早啊,这么巧,你也这个时间出门啊。”我对她温柔地招呼道。 “哦,早。”她好像有点意外。 “去上班?”我问。 “嗯,去上班。”她说。 “这么巧,我也去上班。”我满眼笑意。 “那再见了。”她挥了挥手,快步走下了楼。 这种日子真幸福啊,每天早上和她问声早安,晚上跟她道声晚安,然后在同一个时间点入眠。 我几乎每天都能在梦里见到她,她是不是同样也能梦见我呢? 我知道,她也爱上我了。 是时候和她表白了。 这天早上,我又起了个大早,在门口等着隔壁的开门声响起。 她出来了。 我也赶紧打开门。 “早啊,我们又碰上了。”我笑得合不拢嘴。 她见到我,拔腿就跑。 我不明白我们俩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在她的身后疯狂追赶,可是任凭我怎么叫她,她都没有回应,反而跑得愈发快了起来。 “你等等我啊,我有话说!”我歇斯底里地冲着她消失的方向喊着。 她的背影彻底消失了。 从那天起,我再也见不到心爱的女人了。 早上,无一例外,我还是会很早起床,但趴在门上,我再也听不到隔壁的开门声了。 我的生命,好像被谁挖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空虚。 我的脑袋空了,心也空了。 许多天过去了。 隔壁似乎又搬来了一个女人。 她和之前的女人长得很像,身材高挑,红唇似火。 我的爱情火焰又熊熊燃烧了起来。 和以往不同的是,这回是她主动来敲我的门。 “好久不见。”她说。 “我们之前见过吗?”我问。 “你忘了,之前你一直隔着墙偷听我啊。”她笑道。 突然,卧室里的衣柜门“嘭”地一声打开了,一个女人的尸体重重地砸到了地板上,吓了我一大跳。 “看来你真的忘了啊。”她的语气中透着一股寒气。 我眨了眨眼,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那天,你来找我表白,我拒绝了你,你就杀了我,想起来了吗?” 哦,对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她死之前都跟我说什么了来着? 我已经报警了! 你这个疯子! 你离我远点!别过来! 你别过来! 求求你,别杀我…… 嗯,我好像都想起来了。 难怪我再也听不到隔壁开门的声音了。 原来,她已经死了。 那她现在又回来干什么呢? 我望着她血红的眼睛,脑袋像她的尸体一样也“嘭”地一声砸到了地上。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短篇17 水果刀 此刻,我们面对面坐着,百无聊赖。 恋爱三年,该说的,都说过了,该做的,都做完了,相对无语,他已经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只是玩着一把水果刀,似乎是把自己的手指头想像成一根香蕉。 “亲爱的,我们分手吧……亲爱的……” 多少次,我在自己的心里跟自己说着,分手吧,放过彼此。 今夜,我更加坚定了说出那三个字的决心,可,每次话到嘴边,看到他的模样,我还是忍住了。 “亲爱的,我问你啊,假如,我是说假如,我们分手了,你会怎样呢?”我婉转地试探他。他用奇怪的眼神望了我一眼,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一字一顿的说: “我就用这把水果刀,割断自己的脖子!” 说完,冷冷地看着我,用那种只有在散客月下的灵异小说里才有的眼神盯着我,在烛光下显得很可怕起来。 “我,我只是开个玩笑啦……”我被他望得很不自然,于是强颜假笑一个。 他起身往外走去。 “干吗去?” “溺一个……” 他这泡尿似乎撒得太长时间了吧……我突然想到,这家伙出门时,手上还提着那把水果刀。 侧耳听听,院子里好像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声音断断续续,先像是刀锋刮在骨头上,后来又是什么液体流淌的感觉。 我连忙起身出门,看见他站在庭院里的背影。 他仰着头,双臂屈向脖子,似乎很吃力的在干些什么,尽管光线幽暗,我依然看到他的双肩、胳膊、背部,腰部,整个上半身都在颤抖。 院子外面的路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糟了,影子放大了他的右手,手里分明握着刀把。 “亲爱的,你,你在干嘛?”我大叫一声。 我不敢向前走去,我没有胆量直面他鲜血——我可以想像得出他脖子上的伤口和顺着刀锋流向手背的鲜血。 他回过头来,冲我嘿嘿一乐,说:“我刚削了一根甘蔗,怕你嫌我弄脏地板,不敢进屋里吃……”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短篇18 痒 夏倪身上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老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身上爬,他感觉好象是有什么东西,可是就是看不到,抓不到,头发上也感觉有东西在动.像刚刚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没过一会就有东西在爬.有时候好象有被咬的感觉,还有,身上还有出现一些红色的小血点,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咬的,还是别的什么.去医院检查医生说没什么,说一般人都有这个,还说随着年龄的长大还会多一些. 到夏天后,整个背部瘙痒加巨,每天挠啊,挠啊,挠出一道道血印,特别是晚上睡觉后越是如此,痒,然后不停的挠!镜子照道背部后面样子已经很难看了!难受!还挠!反复洗澡也没用。 有人给夏倪推荐了一种新疗法——芳香疗法。 到了芳香医院,医生是一个非常和善的高个子医生,窗外人声喧哗,室内十分宁静。 听完夏倪的陈述,医生要求说:“让我看看你哪儿痒。” “不不,”夏倪神情紧张,拉紧衣襟。 医生很善解人意,放弃了请求,让夏倪平躺在病床上,打开一个小仪器,一阵清香扑面而来。 夏倪的神经一下放松了,他嗅着各色花朵的味道,然后闭着眼回味花的芬芳,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天花板,感受着空调机微风的吹拂,背部的奇痒消失了。 “打开你的记忆瓶,将你所有的记忆一点儿一点儿删除……”医生在夏倪耳畔轻轻的说。夏倪努力想辨别出花儿的香形,医生的声音象它象针一点点的刺痛夏倪的心,血一滴滴的流着,似乎有魔鬼在啃噬着他的灵魂。 灵魂进入了黑暗中之前,夏倪隐隐约约辨出了花儿香形……是莲花瓣儿的味道,是的,红色莲花。 夏倪闭上了眼睛,意识模糊中,看见一枝红莲插入了自己口腔里,花茎不停搅动,花瓣儿流淌着鲜血。 再次睁开眼睛时,病床前围着一群人,定睛看去,都是警一察。 “夏倪,你被控涉嫌谋杀,请跟我们回局里接受调查。” 看着警车远去的尘嚣,医生长吁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泪水涌上眼眶。 第一眼看见夏倪,医生就觉得他十分眼熟,当医生见过人太多,也没往心里去,知道夏倪拒绝检查背部,医生也不觉得有和不妥,但出于对病人负责,他还是采取了催眠疗法。 当病人的背部被翻开时,医生惊呆了。 白皙的背部上满是血痕,血痕竟然组成一朵莲花图案。 医生太熟悉这个图案了,这朵红睡莲是“莫耐西餐厅”的标志。 秦韵莲是医生刻骨铭心的情人,“莫耐西餐厅”是他俩最后一次幽会的地方。 更奇特的是,这朵血痕莲图象是被一张大嘴咬住了。 医生决定检查一下夏倪的牙齿,在智齿与大牙的缝隙中,找到一星肉沫。 化验结果,是人肉。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短篇19 狗 三年前,我交了一个男朋友。 那是一次意外邂逅,我碰到了这个身穿一身黑色西装的帅气男人。 他是干销售行业的,口才很好,每次和他聊天,我都会被逗得前仰后合。 没过多久,我们就住到了一起。 和他的长相一样,他的性格也十分绅士,处处以我为先,不管我向他怎么撒娇、耍脾气,他总是一再容忍我,还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柔声说:“你开心就好。” 时间长了,他变成了我生命中亲人一样的存在,我们变得谁也离不开谁。 他会答应我提的所有要求,包揽所有家务活、陪我每周看两场电影、早上起床后要首先对我说一句“我爱你”、每次出门前都要紧紧拥抱我一下、答应我的事情务必办到…… 他从不食言。 我开始把他的爱当作了理所应当。 我开始把他的存在当作了理所应当。 可是,他为什么一直都不向我求婚呢? 我能感受到他对我是真心的,就像我对他一样。 我们的爱比电视剧里演的要朴实得多、要纯粹得多。 我相信,只有我们之间的这种难以割舍的情感才配叫情。 一天,我终于决定去问问他。 那天是周五,我早早就下了班,做好了一桌子他爱吃的菜等他回来。 但那天,他再也没回来。 他消失了,从我的生命中彻底抽离了身影。 我问遍了他公司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去向。 直到…… 直到昨天,我收到了一封信。 信封上只填了我的地址,没有落款,也没有电话号码,可我一眼就认出了他的字体。 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信封。 以下是这封信的内容: 亲爱的小狸: 我走了,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原谅我没办法当面跟你道别。 你曾经一直问我,为什么总要穿那一身黑色西装。为什么呢?因为那是我本来的颜色。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在你很小很小的时候,我们经常一起玩耍,一起在落满桃花的院子里奔跑,一起在麦田里嬉戏追逐。 我们一起在地上打滚,一起窝在被子里相拥而眠。 我最爱的玩具是一只白色身子、粉色鼻子的小猪公仔,我最爱的人是爸爸、妈妈,还有小狸。 爸爸给我起的名字叫“小黑”,可你,我最爱的小公主,总是唤我作“小汪”。 我从没想过会先你之前离开这个世界。 我记得,那一天,你抱着我哭了一个晚上。 我知道我的身体已经彻底凉了,硬得就像一根雪地里的烂木头,可你就是不把我放下。 那个时候,我是多想再陪你待一会啊…… 从那以后,我就在那个世界拼命地找着出口,我想再见你一面,好好地跟你道个别,可是任凭我怎么努力,都找不到你。 就在三年前,我遇到了一个人,他说他能满足我的这个愿望,可是我的时间不多。 就这样,我又回到了你的身边。 也是因为这样,三年后的我,不得不离开。 我可能再也回不来了,这是那个人给我提的条件。 小狸,我只想告诉你,在你的生命里有爸爸、有妈妈、有外公、有外婆有祖母、有祖父、有朋友、有老师、有同学、有同事…… 可在我的生命里,只有你。 你的小汪 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家里确确实实有这样一条狗。 它整天都追着我跑。早上,我要上学去,它就一路跟在我身后,把我送到学校门口,再独自跑回家。 每天我放学回来,都能看到它一动不动地趴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我离开的方向,好像是在盼着一个客走异乡恋人的归来。 不过,我不记得它叫什么了。 现在,突然有这样一个人,他说他是我家里当年养的那只狗,只是为了回来看我一眼。 我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可是我仍然选择——相信。 也许,不是所有的爱情都能开花结果,可我相信,所有的爱情都像白云一样无暇纯净、都像蜜糖一样甜腻顺滑。 我的小汪,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短篇20 老李 他看着办公室的窗户,突然想起了老李。 七天前,老李就是从这扇窗户上一跃而下的。 老李是个好员工,任劳任怨,经常加班也毫无怨言。 可惜了,可惜老李太老了,公司不再需要他了。 他也没想到老李反应会那么大。 他叹了口气,为老李,也为自己。 走出了经理办公室,他看见外面员工办公室的一角还有灯光。 那是老李的座位。 他慢慢走过去, 灯光将一个佝偻的背影投放在墙上, 这个背影,他见过多次,那是老李的背影, 每次老李到公司加班时,他总能看见这个背影。 他大叫一声,逃出了办公室。 背后响起来沉重的脚步声。 他听得出来,这是老李那双破皮鞋的声音。 他离电梯只有一步, 然而他却被抓住了, 回过头, 是老李那长满了尸斑的脸,脸上还有干涸的血液和。 老李摇动着他的肩膀,开口了,声音如此嘶哑: “经理,不要开除我,都是我的错,让我再干几年吧……” 随着剧烈的晃动,经理的脑袋竟然被摇了下来,老李毫无察觉,还在恳求着: “经理,让我回公司吧,我会好好干的……” 整个楼道里,回荡着老李那嘶哑的声音……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短篇21 美食家 他是一个真正的美食家, 从有知觉开始,他就追求种种人间的美味。 生在一个有美食传统的国家,成长在一个号称美食之都的城市,他毫无意外地成为了一个美食家。 他胃口极好,但舌头很刁,喜欢追求珍奇的食材,豪华的烹调,精致的餐具…… 三十岁不到,他尝尽了天下的美食。 今夜,品尝了根据古代菜谱炮制的樱桃炖鱼眼后,他满意地离开了这家酒店。 然后他就被绑架了。 一阵昏迷之后,他发现自己赤身裸体,被捆绑着摆在了餐桌上。 餐桌的一边,是一个美貌的女子,手持刀叉,看着他的表情,好象他看着一头烤乳猪。 女子微微笑着:“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一个美食家。在你很小的时候,我们就选定了你,为今天的这一餐做准备。这些年来,在我们的暗中安排下,你吃过天下间几乎所有的美食,这些美味滋养了你,使你本人成了最好的食材。” 女子舔了一下嘴角,向他伸出了锋利的餐刀:“客人们还没有来,让我先品尝一下这世上最美味的肝脏吧!” 剧痛,使他的面部剧烈的抽动。 那女子割下了一块肝脏,放进嘴里细细品尝。 他顾不上哀嚎,奋力喊着:“可不可以,给我一块?” 女子递给他一块他的肝脏,他用力地咀嚼着。 真是人间至味! 在女子吃光他的五脏六腑之前,他都在回味着,无比的幸福。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短篇22 鞋 夜色深了,她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忽然,她的脚步停住了。 路边,有一支美丽的红鞋,吸引了她的目光。 样式别致精巧,色泽艳丽豪华,即使摆放在名品柜台中,也会是最引人瞩目的。 可惜了,只有一支。 她打量了好一会,才惋惜地继续归程。 没有走多久,她又看到了一支红鞋,跟刚才那支正好一对。 这次她忍不住拿到手上仔细观看。 细看之下,红鞋散发出无尽的魅力,使她无法抗拒试一试的想法。 非常合脚,似乎专门为她定制,穿上这支鞋,她觉得自己变成了天使。 她揣起这只红鞋,向刚才发现另一只鞋的地方走去。 那支红鞋不见了! 不死心,她仔细地寻找,短短一段路,她来来回回走了三、四个小时,还是没有找到。 这一夜,她抱着那支红鞋入睡,梦里全是飘来飘去的红鞋。 醒来后,她向公司请了假,跑去继续寻找红鞋。 一天,两天,三天…… 她越来越憔悴,越来越执着,在那段路上从早到晚地走找,寻找着,无心饮食,无心休息,她瘦成了一个徘徊在人间的幽灵。 她没有找到红鞋,死亡却找到了她。 在她的葬礼上,不止一个女孩,盯着水晶棺里她的脚,露出羡慕的神情 她的脚上,穿着一双无比美丽的红鞋。 谁也不知道,这双鞋是怎么穿到她的脚上的。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短篇24 犬灵 老唐养了一条狗,这条狗虽然不贵,却很顶用。也就是说,性价比很高。 更可贵的是,它还救过老唐的命。 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老唐心脏病发作了,躺在地上口吐白沫,不停地抽搐。这幅场景被他的狗看见了,它像是有了灵性一般,迅速冲到院子里狂吠不已,终于引来了邻居的注意。邻居及时拨打120,把老唐拉走了。 死里逃生的老唐对这条狗充满感激,狗在家里的待遇也得到了显著提高。可是时间一长,老唐对这件事竟然有点淡忘了。 有一天,老唐到河边遛狗,路上碰到几个朋友,便和朋友们聊起天来,放松了对狗的注意。直到一阵喧哗声把他惊醒。 扭头一看,天啊,他家的狗把一个男人咬伤了。更加可怕的是,伤得还不轻,男人的鼻子被它硬生生地扯了下来。 这可怎么办呢?他一下子慌了。 受伤男人对狗穷追猛打,一边打一边喊:“妈的这是谁家的狗?” 老唐仔细掂量了一下狗的价值和赔款的数目,狠了狠心,选择默不作声。 不一会儿,警车和救护车都到了,那条狗也已经被打了个半死,它侧躺在地上,用哀求的眼神看着老唐。老唐竟然装作没看见,灰溜溜地离开了。 忐忐忑忑地过了两个小时,并没有人找上门来,狗也没有回来,他长长地松了口气。 傍晚,他出去打探风声,恰好外面的人正在议论这件事。 有人对他说:“你知道吗?河岸边死了一条狗,被活活打死的。不过呢,打狗的人也没有落到好处,他的鼻子被咬掉了。真是罪有应得啊!原来,他是个小偷,还是惯犯呢!” 听到这里,老唐的心咯噔跳了一下。他再也没有颜面听下去了,急忙往家里赶。 刚上楼梯,他突然感觉到左胸膛压抑无比,紧跟着便是一阵天旋地转。他的心脏病犯了。 老唐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掏出手机拨打120。可惜,他伸手一摸,立刻就绝望了。 兜里的手机不见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短篇25 一半生命 妻子平静地躺在我怀里,我一遍遍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可她再也没有醒过来。 我对着天、对着地大喊,只要能让妻子回到人世,让我付出什么我都愿意,不管是魔鬼还是天使,求求你们,来救救我的妻子吧。 求求你们,哪怕用我的命来换,我也甘之如饴。 只要我的妻子能活过来,我只要她活过来。 是上天听见了我的呼唤了吗,一个身穿一袭黑袍、两米多高的家伙出现在了我的家里。 它问我:“你真的想要你的妻子活过来吗?” 我说:“只要她能回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它笑了,虽然我看不见它的脸,可是我能感觉得到,它在笑。 它在笑什么呢? 笑我的愚蠢,还是笑这个请求的天马行空? 我满眼恳求地望着它,它又开始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你的代价有底线吗?” “什么意思?” “如果我要的是你的命呢?” “我给你。” “你的灵魂呢?” “我也给你。” 一个人活着,心都死了,还要灵魂做什么。 只要能救回妻子,我什么都能放弃,什么都能抛下。 “那好,我可以救回你的妻子,我不要你的命,也不要你的灵魂,但是我有个条件。” “你说。” “人一旦死了,灵魂就会消散,照常理说你的妻子应该是活不过来了,可是我有一个方法,如果你可以接受,我就能帮你。” “什么方法?”我急迫地追问着。 “让你的妻子和你共享一个灵魂。” “可是……这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当然可以,你和你的妻子可以交替着活,每个人活一个小时,在对方活着的时候,另一个人就会变成一具尸体,换句话说,也就是你把你的生命分给了她一半。” “我懂了。” “你同意吗?” “我还有什么其他选择吗。” 没错,我同意了。 从那天起,我的生活就变得不一样了。 我辞掉了公司的工作,整天陪着妻子,和妻子开始了交替生死的游戏。 在我活着的一个小时里,我尽量多的为她做事,为她做饭、洗衣,给她讲故事,给她准备她平日里有可能用到的一切物品。 我要让她在我死去的那一个小时里,能够活得悠闲自在,不用为琐事烦心,也不用操心家里的大事小情。 每天早上,我醒来以后,就会马不停蹄地为她准备早餐,我知道,我只有一个小时的准备时间。 我把她摆在我的对面,对着她大快朵颐。 她闭着眼,像死了一样。 可是,我知道,就在下一刻,她就能苏醒过来,满怀幸福地吃着我为她亲手烹制的美味佳肴。 她应该会很知足吧。 事实上,我从来都不知道,这种生活对于她来讲是一种漫无止境的煎熬。 家庭,爱,眷恋,占有欲,让这里变成了一座没有围墙的囚笼,一只鸟也非不进来,一只鸟也飞不出去。 我乐在其中,她却愁云惨淡。 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在我睡去的那一个小时里,她所面对的,不过是一具冷冰冰的死尸而已,这是多么惊悚的一幕啊。 我们彼此都在和一具永远不会腐烂的死尸过日子,而且这种日子,一眼望不到头。 一天,我醒来时,在床边发现了这样一张字条: 未轩,我忍受不了了,让我们结束这种生活吧,求求你。 我真的错了吗? 我只是想和自己心爱的人永远在一起,这有错吗? 看着妻子紧闭的双眼,我埋下头,思考了足足有一个小时,在这一个小时里,我什么都没做,没做饭、没收拾屋子、没洗衣服、没为妻子剪头发、没给妻子做按摩,什么都没做…… 就在我即将睡去的一刹那,我猛然想到,那个人,那个没有脸突然出现在我家客厅的人,它为什么要帮我呢? 这是一个实验吗?目的就是要看看这对夫妻能坚持活多久? 还是,这对它而言只是一个派遣时光的玩笑? 眼前一黑,换成了妻子的人生。 再次睁开眼,我的身边又出现了那张字条: 这样活着,你真的快乐吗? 我的爱很自私,也很残忍,我希望妻子可以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永生永世不离开我,曾经,我一度以为,这种爱,才是矢志不渝的教科书式的爱情。 我始终不肯承认,我错了。 下定决心以后,这一天,我再也没有醒过来。 那个东西说,妻子现在和我共享一个灵魂,成为了同一个生命体,也就是说,我把我一半的生命给了妻子。 我找到了这句话的漏洞。 既然我们共享一个生命,那如果我放弃了我的那半呢? 剩下的生命,请你一个人好好度过。 亲爱的,我永远爱你……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短篇27 告别 有一天,琛子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他梦见了死神。 死神拿着镰刀对他说:“一个星期之内,你就会死掉,我来提醒你一下,让你有时间给家人告别。” 琛子在梦里吓得浑身颤抖,“我是怎么死的。” 死神说了两个字,“丝袜。” 琛子大惑不解。 “你用老婆的丝袜,在床头上吊了。” “为什么?我为什么用这种猥琐的方式自杀?”琛子声嘶力竭。 死神买了个关子,“天机不可泄露。”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走。 琛子赶紧叫住他,“我怎么才能相信你。” “这样吧,我给你留下一样东西,如果你醒来还能看见这个东西,就能证明你不是做梦。” 说着,死神从袖子里掏出一只乌黑发亮的盒子。他把盒子随手丢在床头柜上,然后,穿过天花板离开了琛子的家。 琛子大叫一声醒过来,惊魂未定。 下意识地,他朝床头柜看了一眼。 天啊!真的有一只盒子!安安静静地摆在上面,乌黑发亮,就像一口棺材。 从这一刻起,琛子就开始精神恍惚了,乍一看,就像一个傻子。 他按照死神的吩咐,向妻子告别,向家人告别,向所有人告别。 “我要走了!”他抱着盒子,神经兮兮地对他们说。 无奈,他妻子只好去请教心理医生。 “我丈夫疯了,他总是拿着一只盒子,对别人说他要死了,还说那个盒子是死神给他的。” “那是什么盒子?” “哦,是我的化妆盒。” “他怎么会找到你的化妆盒的?” “我喜欢化妆,每天晚上卸完妆,就把化妆盒放在床头柜上。” “那他以前怎么没发现?” “化妆盒是我最近才买的。” 听到这里,心理医生什么都明白了,笑了笑,给她出主意说:“那你把化妆盒从床头拿走,换个丝袜试试。”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短篇28 难产 郭杰的老婆临盆在即,但是因为工作关系,他不能回家照顾她。于是,便把这个重任交给了自己的妈妈。而且,他还嘱咐她说,一旦有任何动静,就要马上通知他。 算下来,如果没有意外,应该是在明天吧,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当爸爸了,郭杰又是紧张,又是兴奋。 晚上,他一直失眠到十二点。刚刚有一点睡意,便在朦朦胧胧中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的老婆,顶着个大肚子,眼睛里淌着血,来到了他的面前。看她这副样子,郭杰大惊失色,忙问她是怎么回事。 老婆没有回答,反而问他,“老公,你爱我吗?” 郭杰毫不犹豫地回答说:“爱!” 她这才告诉他真相,“我难产了,儿子和我只能活一个,你选哪一个?” 郭杰愣了一下,张口就说:“当然是选你,儿子可以再生一个!” 老婆望着他,开心地笑了。笑容无比幸福。 郭杰想伸手把她拉住,就在这时,一阵仓促的电话铃声响起,他蓦地从梦中惊醒。 打电话的是他的妈妈,她告诉郭杰,就在刚才,他的老婆难产了,儿子活了下来,大人没有保住。 郭杰霎时感到一阵剧烈的惊恐,“怎么会这样?我不是选过了吗?” 电话那边的妈妈大惑不解。 郭杰忍住悲痛,把刚才的梦给她讲了一遍。讲着讲着,他突然心头一震,想起了一个细节。 他无声地放下了电话。 既然老婆能够托梦给他,那只能说明,在他做这个梦之前,老婆已经死过了。 她之所以那么问,只是想听他一句回答!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短篇29 鬼警察 汤姆最喜欢做的两件事,一个是开车,一个是喝酒。 更要命的是,他喜欢把这两件事放在一起做。 有一天,汤姆喝得醉醺醺的开车回家,刚走没多远,就被一辆警车拦了下来。 警察招手让他下车,并让他吹一下那个测量酒精浓度的仪器。 汤姆按照他的要求做了,结果可想而知,警察毫不犹豫地掏出了手铐。 汤姆害怕了,连声求饶。 警察义正言辞地说:“我最讨厌酒后驾驶的人了,半个月前,我在执勤的时候,就是被你们这种人撞死的!” 汤姆大叫一声,一把推开警察,钻进车门里,发动引擎,一溜烟地逃走了。 幸亏一路上没有出现什么事,他安然无恙地抵达家门,然后,一头栽在床上,不省人事。 和所有烂醉如泥的人一样,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已经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甚至还忘了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门铃声。 汤姆从床上爬起来,眼睛紧贴着猫眼,向外面张望。 这一望不打紧,立刻魂飞魄散。 门外站着一位警察,一位从来没有见过的警察! 汤姆战战兢兢地打开门。 警察上来就说:“昨天,你干什么去了?” 汤姆尽力保持镇定:“我一直在家里睡觉。” “别狡辩了,你花园里的车是怎么回事?” “车?”汤姆回忆了一下,立刻心头一紧,难道警察发现自己酒后驾驶的事了? 他和警察一起来到花园里。 一看见面前的车,汤姆就傻住了,就像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事。 那里停着一辆警车! 一辆纸扎的警车! 昨晚,他就是开这辆车回来的!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短篇30 寿命交易所 我的人生,在我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戛然而止了。 我是多么希望那只手表只是一个梦啊。 谢天谢地,它真的只是这个噩梦的一部分。 我是一个没有明天的人,上班,下班,喝酒,睡觉,这就是我一整天的生活。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无止境。 昨天和今天一样,今天和明天一样。 我本来以为我会这样昏昏噩噩地活着,直到死的那一刻。 可是我错了。 昨天,我蹭了朋友一顿酒。 我和他说有事要商量,然后自然而然地去了酒吧,在买单的时候又自然而然地装作系鞋带。 我知道朋友的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肯定在想:“估计这哥们对姑娘也这么抠门吧,怪不得没女人肯跟他,活该单身一辈子。” 我可不在乎他怎么想,我只要自己活得开心就足够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了自家大门口,在走廊尽头,出现了一道从来没见过的门,门上还贴着一张纸: 天妒英才,红颜薄命。 大概是出于好奇吧,我走向了那扇门。 从门里透出了一道光。 我向门里问道:“有人吗?” 一个披着紫红色长斗篷的人掀开门帘走了出来:“你好啊。” 他在跟我打招呼。 “嗯……你好,我是隔壁的,请问……”我支吾起来。 “请讲。” “我是隔壁的,想来……借个扳手。”我随口编了一个借口,一个无关紧要的借口。 他爽快地递给我了一个扳手,说道:“30分钟。” 我当时并不懂那是什么意思,还以为他让我在30分钟以后还给他。 30分钟,我在门里看着表数到了30分钟的时候,又回到了那扇门前。 “还你的扳手,谢谢。”我说。 他的表情看上去很惊讶:“你要把它……还给我?为什么啊?” 什么?难道我不应该还给他吗? 这个人是个疯子,这是我当时直观的感受。 “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我勉强答着。 “难道你要毁约?”他问。 “毁什么约?”他肯定是个疯子没错。 “啊,我刚才忘记跟你解释啦,这里是寿命交易所,每个人都可以交出寿命作为代价,从而获得一样东西,比如金钱,比如美貌,比如地位,比如头脑。总之,那东西的价值越大,所要交出的寿命就会越多。因此,你手里的扳手我只收了你30分钟的寿命,懂了吗?” “你的意思是,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得到?” “没错,毕竟支付的是你的寿命嘛。” 其实,当时我并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话。 直到…… 我说:“那我要一个电视,49英寸的,超薄的,挂在墙上的那种。” 他递给我了一只手表,说:“戴上它,我们的交易就算正式开始了。它的上面可以显示您的剩余寿命,红橙黄绿青蓝紫,以红色开始,紫色结束,客官,我会收您300小时作为代价,没有问题吧?” 我推开门,走了出去。 表上显示的是刺眼的红色。 真以为我会信这样一个疯子的疯言疯语吗!笑话! 就在前一刻,我还在这么想着。 直到…… 我的家里,我客厅的墙上,真的出现了一台超薄超大的液晶电视电视里还有一个衣着火辣的女人在搔首弄姿地推销一款产品。 这不是梦。 那个人说的都是真的。 之后的几天,我又试了几次,我用寿命买来了电脑,买来了地板,买来了蚕丝被,还买来了超级酷炫的一台体感游戏机。 它们都一一实现了。 接下来,我要开始实现我真正的梦想了。 什么?你说我没有梦想? 谁说宅男没梦想? 是的,我长的一般,不聪明,没有才华,也不会交际,连个像样的特长都没有,我的生命可以说是一文不值。 可现在,有个人说,我这种不值一文的生命可以换来名誉、地位、财富、女人…… 我何乐而不为呢? 开始,我用寿命买的都是好酒好菜,每天吃的都是五星级酒店的水准。 然后,我就住进了五星级酒店。 再然后,我就有了我生命中一切不可能获得的东西。 手表上的颜色也在不断变化着。 现在,手表上显示的是——绿色。 只剩一半了吗? 我下定决心,不能再这么过下去了。 我得想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比如……我把所有的寿命都换成金钱,然后存进银行,用银行给的利息一点一点地赎回我的生命? 这样我就可以拥有一辈子花不完的钱,同时拥有无穷无尽的寿命了。 哼,谁说我笨来着,这种方法也只有我这种精打细算的天才才能想得出了。 “客官,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确定。” “好,您还剩余14年的寿命,根据您的请求,收您13年,剩余一年,支付给您870万元,钱已经打到您的银行卡里了,请您注意查收。” 我将800万元存进了一家利息最高的私营银行,剩下的7万任我随意挥霍。 生活真美好啊,我开始了无忧无虑的贵族般的人生。 每周看三次电影。 每个月去打两次保龄球。 每天和不同的女人约会。 800万元的利息,足以支付一年以后我要赎回的生命,我过得无忧无虑。 这是我一生中所做出的最明智的选择。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误以为是这样的。 直到…… 直到1年后。 那家私营银行,那家美其名曰“生金”的私营银行,破产了。 我的全部财产,我的全部生命,就像浴缸里的肥皂泡一样,全都被戳破了。 没了,全都没了。 我的未婚妻已经坏了我的孩子。 我该怎么养活他们?我该怎么养活自己? 表上的颜色已经变成了淡淡的浅紫色。 淡淡的,若有似无的……浅紫色。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我的计划,我自认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全都泡汤了。 我又回到了那个地方,那个被称之为“寿命交易所”的房间。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想办法活下去,我才刚刚找到活着的意义啊! “那个,请问……这里除了交易生命,还能交易别的东西吗?”我问。 “当然可以,不过,你还有什么呢?” 我绞尽脑汁,怎么都想不起来,我还有什么。 但是我一定要活下去,为了我的妻子,为了我那还未出世的宝宝,我要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我还不能死。 泪水夺眶而出,我不得不承认,现在的我,一无所有。 没想到,那个人居然一拍桌子,笑着对我说:“你还有个东西,可以卖。” 我兴奋至极,对了,我怎么没想到呢,谁说我一无所有?我明明还有……他! 他问我:“怎么样,你打算卖吗?” 我挣扎着站了起来,紧紧抓着他的双手,大吼着:“我卖,我的孩子,我卖了!用他的生命换来我的生命吧!” 他的眼色却渐渐暗淡了下去。 “对不起,你最后一样可以贩卖的东西,就在刚刚那一刻,消失了。” “什么?是什么?” “你的人性。” 紫色越来越深了,像是黑色,那种地狱里无穷无尽的黑暗之色。 也就是说,我的寿命到头了是吗? 那我就再最后买一个东西吧。 今早,在我醒来的时候,我大汗淋漓。 我急忙检查自己的手腕,发现并没有那个什么奇奇怪怪的手表。 太好了,原来着之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啊…… 人生真美好,真美好…… 嘀嘀嘀。 嘀嘀嘀。 嘀嘀嘀。 有什么东西在响吗? 闹钟? 定时器? 管他呢,反正我活着,这就够了。 我忘记了,那个人问我:“你只剩下5个小时的寿命了,你还要用它来买什么呢?” 我干巴巴地笑了笑:“既然死亡已成定局,就让我没有恐惧没有痛苦地接受它吧。” 我用我最后的寿命,买了误以为是梦的现实。 人们啊,还活着你们啊,请务必珍惜握在你手里的每一秒钟,如果有个身披紫红色斗篷的人来找你,请一定要拒绝他。 因为,只要还活着,一切就都有希望。 还请用你们的双手去打拼吧。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短篇31 鼾声 我比较恐惧鼾声,你有同感吗? 在死寂的黑夜里,如果这鼾声是伪装的,那么肯定有一个人要倒霉;如果这鼾声不是伪装的,那么肯定有一个人蒙在鼓里。 这天深夜,我隐隐听见窗外有鼾声,粗粗的,粘粘的。 我住的是平房,夏天天热,窗子一直开着。最初我以为是错觉,听了好半天之后,我确认耳朵没有听错。于是,我披上衣服,悄悄走出去,来到了屋外。那鼾声似乎就在草丛里。 难道有人醉卧草丛? 我走进草丛拨了拨,鼾声又远了一点。 我嗅着声音朝前走去,鼾声似乎在一棵树后,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树后什么都没有,声音又远了一点,好像在马路的下水道里。 我来到下水道前面,蹲在一个缺口前,朝里听了听,声音似乎不在里面,又飘到了远处。这时候,我已经感觉到这个诡怪的鼾声有点险恶了。 最后,我被这鼾声牵引着,一步步走近了马路对面的一栋楼房。 楼道里黑糊糊的,我跨进门,那鼾声更清晰了。难道是个流浪汉,睡在了楼道里? 我静静听了一会儿,鼾声就在这里!我感觉它位于楼梯的旮旯里,于是掏出手机,借着屏幕的光,想看个究竟。没料到,迎面看到一个高大的男子,他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衣,站在离我一米远的第三阶楼梯上,闭着双眼,还在睡着。 我吓了一跳,接着就有点蒙了:难道这个人梦游? 可是,他并没有走下来,一直站在楼梯上睡着,似乎很香甜。 “喂!”我试探地叫了他一声。 他没有反应,继续睡着。 我想推推他,把手伸出一半,又缩了回来。 此地不可久留。我一步步后退,出了楼门,撒腿就跑。没想到,一双脚步随后跟了出来,我惊惶之中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高大的男人,他还是闭着双眼,像盲人一样跌跌撞撞朝我追过来。他依然发着鼾声! 我跳过马路,冲过草丛,再回头看,他终于不见了。我觉得这有点像做噩梦,刚刚松了一口气,又听见那鼾声响起来了,粗粗的,粘粘的。 在如此安静的深夜里,我已经对这个鼾声感到恐怖了。我仔细辨别了一下,这鼾声不是出自马路对面的那栋楼房,而是从我房子里发出来的。 我的双眼盯住了我的窗子。难道那个高大的男人走进去了? 终于,我一步步朝我的房子靠近过去。 隔着窗子,我看见里面躺着一个人,他的脑袋朝着我,我有点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头发。我爬到窗台上,居高临下地看了看,脑袋一下就大了——躺着的那个人正是我自己啊! 我安详地睡着,发出均匀的鼾声…… 就在这时,我一下醒过来。 没什么,我躺在床上睡觉,做了一个噩梦。我的脑袋朝着窗子。我回味了一下刚才的噩梦,下意识地扬起脑袋朝外看了看,全身一哆嗦:漆黑的窗外,有个人站在窗台上,正惊恐地看着我。 那正是我。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