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你千里之外》 第1章 之后的初遇 上 峨眉山的淡季,白雪皑皑。 霜雪覆盖的山顶却一反往常,人来人往,沸沸扬扬。 四面八方金身佛像在晴空下泛着鎏金的光,慧眼注视着金顶上拥挤的一群人。 金顶东边一处山崖上,搭了许多的台子和仪器,威亚的绳索在蓝天下荡来荡去。 身形挺拔的男人双手插兜,坐在场地旁一片特意清出来的清净区域。 硕大的口罩罩住了大半张脸,厚厚羽绒服帽子的缝隙里露出深沉的眉目,如同阳光照射在平静水面,反射出湛亮的光。 场地边早有一群粉丝,从前一天半夜就蹲守在拍摄场地,男人略微动动手指,都能引来一阵声嘶力竭的尖叫。 男人仿佛听不见一般,毫不理会,双眼在场地来来去去的工作人员里逡巡,偏头问旁边的助理:“还没来吗?”声音深沉如水,想到那人,又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郭助也抬头望:“应该来了。前几天小陈助理和她说,她接下了,一定会来。” 男子点头,修长的双腿交叠,换了一个姿势。 “啊!啊!” “好帅啊!!!” “快看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尖叫,场地上忙碌的工作人员习以为常地来回搬运东西,表情也懒得做一个。 ——男主演是当今最火的偶像明星章玉迟,要不是天气这么冷,而且还没到寒假,估计人多得金顶都要塌下去几米。 黎玉轩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捧着手机打电话。一浪高过一浪的尖叫险些把她头盖骨掀翻,她不得不伸出手指塞住另一边的耳朵。 电话通了,红润的小脸一瞬间轻松愉悦:“妈。”她开心地叫了一声。 “恩恩,我没在学校。啊……和洋洋她们在外面玩呢。” 电话那边说了什么,她忙解释,“商场搞活动在抽奖,挺热闹的。是啊抽奖!才多大点奖就叫这么大声,真是的。” “……” “哎哎,没有没有!” 她环顾四周,做贼似的压低嗓子,一手还捂在话筒上,短促道:“没有,哎呀我才不做那个了,做武替有什么好的!对,多危险!钱再多也不去!” “放心吧。你在床上躺好,休息两天,多喝热水,恩恩,过两天放假了我就回去。拜拜。”她挂了电话,吁出一口气。 她抬起头时,清澈如水的双瞳波光荡漾,映出个青年的身影。 小陈助理站在刚刚安置好的仪器旁向她招招手。 黎玉轩轻快地和他打个招呼,几步跑到他面前。 “你也在这。”她笑道,很开心似的眨眨眼睛。 几粒晶莹的霜雪随着她的动作从密实的长睫上抖落,小陈助理一时间忘了说话。 黎玉轩伸手在他眼前挥挥。小陈助理有些赧然地回神,目光从黎玉轩扑闪的大眼睛上移开,低声道:“这次谢谢你能来。” 黎玉轩把双手放在嘴边轻呵,她在一团白雾后面笑道:“哪里,我应该谢谢你,做这事挺有趣的。” 小陈助理脸红:“那天有人和我说,我觉得这个机会适合你。” 少女黑白分明地双眸望着他,专注地等候他说完。 小陈助理像烫了似的微微躲闪她的眼睛,说:“以后我工作资历深了,这样的机会会很多的,你身手这么好,以后机会也会很多的。” “你如果不做武替,做演员也是可以的。”他瞟一瞟面前发光一般明亮的小脸,脸又红了 那个呀。黎玉轩想了想,甩甩头说:“不用,我也没这方面的想法,偶尔凭拳脚赚赚外快就可以啦。” 说着给小陈助理比划了两个招式。 腼腆的小陈助理被逗笑了。 男人从黎玉轩跑出来的一刻就将她捕捉到。 看她和一个工作人员聊了半天,很开心的样子,说着笑着还比划上了。 男人眼睛一刻不离,问身旁站立的助理:”他是谁。“ 郭助看了一眼那个长相朴实的年轻人,回答道:”陈助理,黎小姐的大学同学,签了工作在这里实习。这次的武替机会就是通过他告诉黎小姐的。“ 唔。男人沉默。 半晌,男人还是觉得刺眼,又问郭助:“能不能换个人。” 郭助刚想说话,后面的房车门“砰”地拉开,里面奔出来一个年轻女孩儿。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毛大导演跟前,面色甚是为难,“毛导,婧婧姐说身体不舒服,今天上午要休息。” 闻言,监视屏前面所有人都把头转过来,诧异不已,这么声势浩大劳师动众的过来,女主角说不演就不演了。 毛导也是强行才能压住脸上的怒火,矮小的身子从板凳上站起来,语气显得十分关切:“婧婧小姐哪里不舒服?我去看看。” 小女助理赶紧伸手拦住,“毛导演,您也知道的,我们婧婧姐身子不舒服就没法演戏,您看这……”眼角却往章玉迟坐的地方瞟了瞟。 这,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了,婧女神今早一过来看了剧本就想加戏,还是吻戏,毛导没同意。 加上也没用,这位男主角,不管和哪个美若天仙的女演员搭戏,吻戏一律借位,想碰着他嘴皮子的多了,边儿都没挨上。 场外不知情的粉丝们个个抻长了脖子往这边看。大伙又想了,不加也是为你好,这真让你亲上了,粉丝这关你都过不了。 那个大冬天光着一双腿,腰扭得像折了似的女明星,今早黎玉轩也是看到了一眼的。当时她想,这演技得多好才能演孤高清冷,身负血债的侠女啊。 想毕,黎玉轩准备去威亚那边检查待会儿要上身的铁索。 小陈助理抿抿嘴,脚掌往地上顿了下,也跟着过去。 众人在一旁等着导演的反应。 毛导严谨苛刻,对电影有着近于痴狂的偏执,他的名字就是票房的保证。 婧女神这次是冒着被毛大导演拉进黑名单的危险。 众人暗道女神勇气可嘉。偷偷瞄向一旁静静坐着的章玉迟,美人如此垂青,也不见他如何表示。 章玉迟此刻的目光全随着个纤细背影,去了人群之外。 那身影之后粘着个人形牛皮糖,偶尔搭讪,有说有笑。 他的目光虽无波动,平静之下却是暗流涌动。 松开口袋中不知不觉捏紧的拳头,他在众人齐齐的瞩目下,长腿一展,缓缓站起。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之后的初遇 下 粉丝们先前还很好奇场内出了什么事情,此时全然忘却,激动地热泪盈眶,一股脑鼓气尖叫此起彼伏。 章玉迟恍若不觉,径直看向毛导,开口道:“还不开始?” 毛导抓下脑袋顶上的鸭舌帽,几根稀疏的毛发在凜凛寒风中东倒西歪。 如豆的小黑眼睛挤弄了几下,他嘿嘿笑了两声,道:“婧婧小姐的身体,您看看什么时候合适开始?”小眼睛转转,不合适的片段剪掉即可,但是加戏还是需要和当事人意思一下。 章玉迟轻笑,如青石流水,醇厚甘甜。粉丝也不叫了,咽咽唾沫,痴痴地望着。 就听章玉迟说:“不舒服就先歇着别动。第一场戏,叫她来替。” 众人目光看去,威亚旁边打转的活泼身影,山顶的日光打在她的脸上,如冬松白雪,明丽动人,让人不自觉也想咧开嘴跟着笑上两声。 剧组何时有的这一张脸,怎么之前竟然从没注意。众人还没想明白前因后果,毛导演早不想管三七二十一,连声叫道:“开机开机!”一屁股坐回机器跟前,根本不给八卦的时间。 这边厢黎玉轩被告知要和火得冒烟的章玉迟对戏,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手上已经被塞了剧本。 “准备一下。”来人不准备和她多解释。 “喂,我是替身,我是武替,喂!大哥!” 黎玉轩无奈收声,四下里工作人员匆匆忙忙,没人搭理,只好低头自己翻开手中的剧本。 这一场,是男女主人公久别重逢,女主寻仇至此,又因误会要再刺男主一剑。 好在远景较多。只是这些台词一时半会没有办法背诵下来。 黎玉轩微蹙眉,洁白的手指在纸上停顿。 “没关系,你记不清的时候念‘一二三四五六七’就好,后期会再配音的。”小陈助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站在一旁默默陪伴。 “这也行?”黎玉轩诧异,又很想笑。 “嗯。还有,你不必紧张。我去问了,林婧小姐身体不舒服,才叫你临时多拍一部分远景的,要求不高,带上的那部分近景,用不到的话就会剪掉。”小陈助理尽力地安慰她。 “谢谢你。”黎玉轩朝他轻松一笑。 小陈助理的脸又默默红了。 黎玉轩是个脸皮厚的,本也没什么大感觉。 此刻攥着道具剑柄的掌心却微微沁出汗水。 因为按照剧本的要求,章玉迟现在在距离她不足三米处站定。 在铺天盖地的广告和影视剧里,章玉迟的脸已经看得烂熟。但此刻的黎玉轩还是心惊于这毫无保留展露在自己眼前的俊美。 仿佛落日对远山的轻语,远观而遥不可及。 相比于利落的短发,束起的黑发与这件阔袖长袍更加合适章玉迟。黎玉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章玉迟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地牢牢地站着,眼眸中似有千斤重量,压得黎玉轩无法喘息。 这么快就入戏了?不愧是专业的演员。 黎玉轩惭愧于自己的分心,用力抓紧剑柄,收敛心神。 章玉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她终于就在自己眼前,离得这么近,他却突然忘了脑海中想过千遍,想做该做的事情。 四目相对,黎玉轩等他开口。 “你还是不记得我。”章玉迟说话,语中情感复杂难言。 可是剧本里好像不是这么写的。 黎玉轩定在原地,绞尽脑汁判断台词的顺序。 章玉迟步步上前,目光滚烫似的,把黎玉轩浑身包裹,“可是我等不及了。”。 “......” 好在前面几句都是他的台词,等他说完再接。 黎玉轩嘀咕,台词改得这么厉害,后期配音得多么命苦。 章玉迟已经走到她的面前。她仰头,章玉迟看见她清澈眼眸里面只有自己的倒影。可她却什么都不知,什么都不懂。 “我等不及了。”章玉迟心间巨浪翻腾,大掌捏上黎玉轩的肩头,将人猛地朝自己怀里一带。随着周围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低头重重吻上去。 结结实实货真价实的吻,温热柔软。黎玉轩脑中有片刻的空白。 场内一片寂静,皑皑白雪,二人身影纠缠袍脚相依。 毛导演眼神狂热,无声指挥,摄像!上!特写!特写! 章玉迟手掌紧紧按着黎玉轩纤细的背部,那温度和触感的真实给他心安。怀中人儿是从来难得的乖顺,唇齿青涩至极亦不懂回应。想到郭助查到的资料,生涩也难怪。 章玉迟心情飞扬起来,唇齿间用了力道,想要撷取更多。 黎玉轩脑袋晕晕乎乎,口鼻间充斥的全是章玉迟的气息,陌生却火热,辗转间愈加热烈。 脑海里全是飞絮,白茫茫,软绵绵。 这剧本也改得太厉害了,她模模糊糊地想。 在场的人先是惊讶,渐渐都看得怔住。毛导演在一旁兴奋地搓手,这场戏好,这场戏好,要不然直接把女一号换掉试试? 恍惚间,黎玉轩眼角瞟到毛导演手脚并用,向她不住比划拔剑出鞘的姿势。 拔剑出鞘。 她一下子反应过来。顾不得紧张羞涩,双手使劲往外一推。 章玉迟反应不及,瞬间怀中空落,冷风侵入。 黎玉轩借力倒飞跃出几米,双颊带红,气息微乱,手执长剑,雪刃寒光。 剑尖指向他的胸口,喝道:“一二三四五六七!” ......众人如梦惊醒一脸黑线。 唯有毛导演喜不自胜,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 当即喊一旁的仪器师:“威亚!” 威亚起,于是黎玉轩在章玉迟的眼前升了天。 人物景象与佛寺殿堂急速缩小,黎玉轩摆正姿势准备挽个剑花飞身下去。 太阳从巨大的金身佛像身后露出脸,恰好打在佛像面前高飞的黎玉轩身上,众人仿佛看见了九天之上的神女英姿。 黎玉轩却被阳光刺得眼睛都睁不开,体验相当不美好。 她强忍着没有伸手去遮挡这过于强烈的日光。闭目就是一片血红,她强睁开一条缝,翻飞间瞧见金色的佛头略动,似乎微微一笑。 腰上突然猛地一顿,钢丝带着她急速向下坠去。 机器失灵了。 “黎玉轩!”最后入耳的是一声焦急大喊。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穿越之初 朦胧中,黎玉轩努力想要发出声音。 周围那些声音听起来更加焦急,隐隐还夹杂了哭声。 黎玉轩浑身疲乏,被吵得头嗡嗡叫。 等到醒来,已经是夜里,眼皮刚刚一抬,就听得一阵欢天喜地,手腕迅速被几根粗指搭上。 黎玉轩的左腿疼得好像要断掉,可她却一点声音都无法发出,嗓子好像被人撑开取走了声带一般。 良久,手指撤开,有人低声交代了什么,屋内又是一片漆黑寂静。 黎玉轩虚弱无力,脑中一片混沌。 她借着透床洒入的淡淡月光,打量身边的人。 少女作古时候丫鬟打扮,垂手而立,表情十分柔和恭顺。 黎玉轩发现不论怎么回忆,她的记忆都只停顿在峨眉山的高空。 章玉迟亲了她。她摸摸嘴唇,想到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等我醒来,还有机会再见到他吗? ...... 再次醒来,明媚的阳光洒满屋子,黎玉轩缓缓打开眼睛。 今天要去找一下章玉迟。 刺目的阳光里,一个颀长的影子从窗边跳下。 黎玉轩怔然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他仍旧穿的古装,手里握着一柄折扇。 “听说你哑了”,他眉眼含笑,“还瘸了”,他笑得又不怀好意。 他把手搭在黎玉轩的额头上,说:“还是这么别扭,活像个小姑娘。” 额头触感真实。 他说:“诺,丞相府的慰问礼”。又把折扇搁在她的枕旁,挤挤眼睛:“好好看,这个是我送的。” 说完也不看黎玉轩一眼,翩然而去。 黎玉轩皱眉,心下暗惊。 双手探上面颊,触手柔嫩似。 她又把手伸向被子下面,身体本身没有问题。 黎玉轩刷地打开那柄折扇。 扇面上的女子双目似醉似嗔,躯体婀娜款摆,肌肤柔白赛雪。明显是一副古代春宫图。 黎玉轩仔细辨认落款处那三个飘逸飞舞的小字,是“南成子”。 她环顾四周,桌台,柜几,铜镜,每一个物件都细节备至,手上的触觉,耳畔的声响都如此真实。 黎玉轩没有想好怎么接受这件事情。 她急急将被子一掀,扭身下地,重重摔在坚硬地面上。 晕转之间只见两双做工精致的绣鞋向自己奔来。 搀起她的应该是昨夜说话的两个丫鬟。张嘴欲语却只能发出嘶嘶的气音,黎玉轩满头大汗,不知是痛的还是急的。 “请少爷千万不要挪动身体,有什么请吩咐奴婢们去办。” 另一个少女眉眼淡然安静,透出一股让人不自觉平静下来的沉着。她静立在一旁,手里握着纸和笔。 黎玉轩忍痛接过纸笔垫板,飞快写下:“你们是谁?” 婢女表情几不可察地沉重起来,黎玉轩不明所以地见她将另一人遣了出去,回到桌旁轻抖细腕在纸上飞快写下:“少爷还记得多少?” 黎玉轩问:“这是哪里?” 她闭闭眼又写:“请告诉我时代......” 嫩黄色婢女垂头细思,开始在纸上飞速书写。 好。原来她现在是护国公黎嵮的唯一子嗣,出生以来一直以男儿身示人,是个秘密。 眼前这秀气的婢女叫落瑜。 见黎玉轩点头,那婢女立刻仔细收了宣纸,另捡一张干净的,再次书写。 黎玉轩的心下暗忖如何脱离现状。 有小厮扣门禀告,左司马府遣人慰问。落瑜走出门去,看样子是将来人打发走了。 不一会儿皇上的人来了。 黎玉轩靠在一旁,几个宫人将皇上赏赐的各种补品物件摆在新设的供台上。 “皇上口谕,护国公世子遭逢劫难,惜乎我大靖良材,当安心休养,以慰朕心。” 为首的宫人将一个四方的朱红木盒奉上,“两支金菟枝,乃掸邦奇珍,可生肌续骨,是太子殿下的意思。” 黎玉轩不知作何反应,只好对三个小太监抱了一拳。 小太监面面相觑,附身退下。 少爷行动古怪,落瑜眉心紧蹙,深深忧虑。 几个宫人趋出,向着长街外低调的宫制马车深深一揖,禀报:“殿下,旨意传达完毕,世子情况尚好。” 车内传来男子深沉的声音,“知道了。回宫。” 太子孟启端坐在马车之内,初春微寒,一身明黄锦袍衬得他俊朗面容愈发深沉。年轻的星眸因着常年不辨喜怒的表情,仿佛冬夜寒星。 奉父皇旨意前来,但他并不进去,只在长街停下,由宫人前去宣旨。 长指抚上额头,他闭上眼睛,眉间染上疲惫。 护国公府玉星院内,黎玉轩复原中的伤口阵阵发痒。 在床上卧病半月余,她现下可以稍微行走。 这期间她确定自己困在这里。 她深深不安,迫切地想要回去。 这半月来,黎玉轩尝试过许多方法,包括长睡不醒、自残皮肉、求神拜佛,甚至其他歪门邪道。 想起少爷前几日在阵阵雷电中冒雨望天,手举钢剑的样子,向来持重的落瑜仍旧觉得心惊胆战,手中汤药险些晃神洒了出去。 自从少爷坠崖,性情变了许多,时常做出些怪异的举动,举止也古怪躁动,唯有偶尔的沉默不语还是落瑜熟悉的样子。 黎玉轩接过落瑜手中汤药飞快灌下。 她想,要不然喝□□试试。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明雨涧 据落瑜讲,半月前,她本是前往雁回山将军府的园子驯养新得的小良驹,去了一日也不见回来,前去问信,园子里的下人也说没见。 一番兵荒马乱,护国公府的护卫们终于在山涧下发现了失去意识的自己。 许是那只小马驹发了狂,将她摔落山崖。 当时的她浑身是血,腿上的骨头也刺出来,生死不知。 “小马驹呢?”黎玉轩问。 “自然是没有了影踪。”落瑜虽然觉得很诧异,但仍面不改色地回答。 黎玉轩向对来喜怒好恶不形于色的人有种敬畏,下意识会想要敬而远之。 她大概能够理解将军为什么要叫一个说不出话的人伺候世子。 落瑜口不能言,心思沉静,年纪又与世子相仿,让她来照应自然是上佳之选。 毕竟世子是黎嵮将军的独子,是将军府唯一的少主人,也是将来要继承护国公爵位的黎家唯一嫡系血脉。 而她却真正是个女儿身。 这难道不是欺君之罪吗?黎玉轩问。 落瑜摇头,她的身份微不足道并不直到其中隐情,只知道三岁那年将军大人将自己送到少主身边。说是伺候,其实是她与少爷一同长大。 懂事之后少爷的饮食起居便只有她一人贴身照料。 为了隐瞒少爷的真实身份,实际上只有她一个一个人真正的陪伴少爷。 所以少爷才那样少言寡语的吧,从记事起,便要做一个所有人眼中的男孩子,又撑着护国公世子的身份去练习骑射武艺。 从小落瑜看见别的官家女娃娃打扮得粉雕玉琢,护在娘亲的怀里,少爷却是在校场上拉弓,伤了也不准哼一声。 少爷是个那样灵动活泼的女孩子,却只能穿着厚厚的衣服,压低嗓音,把那小鹿似的气质掩盖起来。 因着这个秘密,少爷也从没有过亲密的朋友,只能碍着身份与那些世子们部下们呼朋引伴。 落瑜觉得,正因为这个少爷才与马交了朋友,才引出了这么个劫后余生的大事。 她默默收了碗,见黎玉轩仍转头望着窗外,目光涣散,透出些许心事。 黎玉轩数着屋檐下溅出的水花,皱眉思索。 这个世界中也恰巧有个黎玉轩。为什么自己偏偏来到这一世成了另一个黎玉轩。 想到穿越前的一刻,那个突如其来的吻,黎玉轩面颊止不住微微发烫。不知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 经过这半个月的痛苦纠结和无数徒劳的尝试,她觉得这件事不可能那么简单,须得从长计议。 先要把眼前顾好。 黎玉轩伸展筋骨翻身下榻。 眼瞅着窗外春雨渐收,黎玉轩拖着上了夹板的左腿,一蹦一蹭地向外挪。 院内树上的花朵白中透粉,竞相开放,好不热闹,上面还有落了一只肥硕的花斑鸟,想通之后,她对这世界的一切产生了无比的好奇心。 据说这院子里的花草树木都是自己亲手栽植的。 黎玉轩环顾四周,仔细观察住了半个月的建筑。亮瓦朱漆,阔门高廊,屋檐四角几只虎形瑞兽昂然傲立。 正是春天花团锦簇莺飞燕舞的时节,若不是今天阴雨想必景色更美。黎玉轩觉得自己投了一个好胎。 正专心致志地享受自己房产里的美景,黎玉轩忽然感觉自己的屁股被一双小手环抱。扭头一看,一个打扮富贵的小少爷正仰头望着自己。 这孩子是谁家的? “轩哥哥带我出去玩。”小少爷奶声奶气地张口。 “玩什么?”黎玉轩伸手捏捏小孩可爱的包子脸。 他应该就是二叔黎峻和小妾生的那个最小的儿子,蓉蓉。 果然,下人禀报,黎峻黎大人来探望。 黎玉轩摆摆手,不打算见他。 “今天是太子殿下的生辰,城里好热闹,舞龙的和耍杂耍的都来了,说是城门口的高楼上给演的好的撒赏钱呢,哥哥带我去买糖画吃,好不好?” 单脚蹲下,望着小少爷带着期盼的大眼睛,黎玉轩瞅瞅自己伸在一旁的左腿。 小屁孩懂事地点头,“哥哥腿蓉蓉很担心。” 看这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黎玉轩忍不住笑出来。 就出门转转。 听落瑜的叙述,黎峻是一个趋炎附势的蠢瓜。 先祖黎佑成数百年前随□□孟兆元开疆拓土,在战火纷飞的五国之乱中取得胜利,建立了大靖朝,黎佑成作为第一大功臣受封护国公。 黎家每一代儿孙尽忠职守保卫孟氏江山,献身疆场却使得人丁稀薄,到了黎嵮这一代子孙凋敝,只有黎嵮黎峻两个儿子,黎峻还是军中陪妾不慎生下的庶子,地位卑微。 黎峻整日里浪荡厮混,凭祖荫混了个工部闲职,如今一把年纪了还在拈花惹草,反到是一反常态,儿孙满堂。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不公平。 望着落瑜捧来的出门装,黎玉轩目瞪口呆。 除了那么些繁复的衣饰,自己还要佩戴一副银亮的胸甲。 黎玉轩低头看看自己裹着束胸仍有些许起伏的第二性征,只好妥协。 胸甲看似坚硬,却倍感轻盈,无丝毫滞闷硬硌,是上等货色。 黎玉轩啧啧称奇,这应该是一副合金胸甲。 穿戴完毕,黎玉轩临窗而立。 镜中出现一个俊俏灵动的面庞,双颊丰盈,肌肤白皙,一双星眸清湛无杂。 瞳仁是墨一般黑。一身青衫配玉冠,将那不小心显露出的娇俏气质转个弯变作了一股清泉般的灵气。 双唇一抿,又生出些许宁静傲然之色,整个人如山林间挂着朝露的果子,清新涩然。 黎玉轩摸摸脸,甚为满意。 领了落瑜和两个帅气的侍卫,黎玉轩与蓉蓉坐在马车里。 太子生辰,大街小巷热闹至极。 可行到一处,原本热闹的气氛换成了嘈杂喧闹。 黎玉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将进去,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少女正跪在地上,头插草标,身旁是一个神志不清的苍老妇人,头发蓬乱,盖住大半张脏脸。 周围人群窃窃私语,虽然是卖身葬父,但那女孩一定要带着母亲才肯走。 “大爷我买了。”一个脑满肠肥富绅模样的男人涎着脸伸出手去拖那貌若春花的少女。 “求大爷行行好。”少女不停向后缩着身子,“求大爷将我娘一起带走。” “带什么老娘!老子可不要一个没有妙处的老婆子。”男人露出淫.笑,指示喽啰将少女架走。 “求求大爷!求求大爷!”少女满面惊恐,挣扎着磕起响头,“娘离了末儿不能活!求求大爷、求求大爷……”血水和泪水沾湿地上的黄土。 这时那老妇仿佛懂了什么,疯了似的扑上去,撕咬女儿身上的手,叫喊着,“不要动我末儿,不要动我末儿!” “去你娘的!”手下人毫不留情,无数双脚狠狠踏在那妇人身上。妇人被少女艰难地扑在身下,疯癫不清,只重复着“不要动末儿,不要动末儿”。 “爹……”隔着挥动的拳脚,黎玉轩看清了少女无声的低泣。 泪水从紧闭的双目滑落,少女惨白的双唇一开一合,无望地念着“爹爹”。 黎玉轩把蓉蓉交给落瑜,示意他们走远。 拖着病腿,蹲在少女身前,低头问道:“你要多少钱。” “公子,末儿只求安葬了爹爹。” “哪来的臭小子,敢跟老子抢女人。”胖男人在一旁大叫。 黎玉轩并不理睬,胖男人更是恼羞成怒,指挥喽啰:“给我上!” 几声惨叫,那几个喽啰已经躺在地上,握着各自手腕,痛苦翻滚。 多好的身手,围观的群众崇拜地看着两个侍卫。 一旁落瑜的目光里满是担忧。少爷今天举动虽然是善举,但过于惹眼总是不好的。 胖男人在两个侍卫凶狠地目光下瑟瑟发抖。 黎玉轩并不看他们,转身吩咐侍卫,“你们两个将她们二人送回府中,暂且交给大管事,安顿好。 把刚才买的糖油果子玫瑰团子都给蓉蓉抱着,黎玉轩摸摸他的头,说:“送他回家。” 说罢扭头,“落瑜,带我去一个地方。” 雁回山,明雨涧两侧的陡崖上。 “我就是从这摔下的是吗?” 落瑜点点头,当日就是在这发现少爷的衣服碎片。 黎玉轩来回踱步,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时而弯腰,时而下蹲,不放过每一处细节。 半晌之后,她泄气地承认这里并没有什么异样。 黎玉轩抬起头充满期盼地看着落瑜,“我可以下去看看吗?” 落瑜难以置信地睁大眼,这里到下面有几百尺深,两侧全是垂直峭壁,少爷生还已是奇迹。坚决摇头,身子也探前一步准备阻拦。 看落瑜惊慌的样子,黎玉轩只好出声安慰,“我开玩笑的”。 落瑜还是盯着她不放,黎玉轩只好举手投降:“以后也不随便下”。 看来回到事发地点这一招也行不通了,难道要再濒死一次才能回去? 黎玉轩探头,悬崖深不见底,白雾环绕。 突然她发现了一丝异样。 是地表的土。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梦想起航 黎玉轩和落瑜所在的位置是一片山顶阔地,放眼望去山岭低伏,唯这一处处在山尖,地势最高,看似开阔实则最为隐蔽。 地表的砂石,有暗红灰白两种颜色掺杂,而不远处覆盖的砂石却均为灰白。 黎玉轩拿树枝从颜色混杂处开始挖深,不多时果然露出了暗红色的细土。 黎玉轩开始细细翻找,果然在周围的树干上发现了两处刀痕。 “落瑜,当日驯马我带了武器吗?”落瑜摇头,黎家长于拳法,很少使用武器。 黎玉轩默然,眉头紧皱,自己此行虽没有找到回去现代的法门,却歪打正着发现了当日世子坠崖的真相。 有人要暗害世子,且来者武功颇深。 那日一番缠斗,刀剑将地面划出许多深深痕迹,将地表下部暗红的泥土翻掘出来,与表面的灰白砂石混合。虽然有人处理现场,但沙土已经无法恢复自然。 而这刀剑之气如此之深,周围离得略远的树木难免会留下痕迹。 幸好此处偏离山道,否则两月行人破坏,早已毁踪灭迹。 不知那仇家听闻自己坠崖却没死是什么心情,会不会再次伺机下手。 深觉此地不宜久留,黎玉轩扭身打算唤落瑜离开。 正在此时,耳边簌簌几声轻响,十几个蒙面黑衣人已然将涧顶团团围住。黎玉轩心里一紧,怕什么来什么。自己的三脚猫功夫,就算腿脚利索也应付不来。 “各位大哥。”黎玉轩呵呵干笑,“在下腿伤未愈,能不能放我一马?” 黑衣人毫不迟疑,齐齐出刀,刀刀狠辣,瞬间杀至黎玉轩的眼前。 十几把长刀如银蛇出鞘簌地飞出,至身前一丈又如流星四散而开,分作几道银光向她的头喉胸腹等几处要害同时刺去。 黎玉轩无暇思索,下意识拧了个姿势向一旁闪去,余光撇到一旁的落瑜,幸好这几个黑衣人目标是自己,落瑜此刻还有脱身可能,当下对落瑜喊道:“快跑!” 落瑜此刻心急如焚,自己毫无身手只会拖累少爷,若是离开,少爷也是危在旦夕,双眸紧盯着包围圈中的身影,脚下迈不开一步。 黑衣人杀意已决,并不分心落瑜,刀刀狠辣,只取黎玉轩的性命。 一击落空,黑衣人迅速变换招式,两两交错,刀身交置,将黎玉轩笼罩在绵密的刀网之下。 黎玉轩堪堪躲开凌厉的刀锋,躲闪之间被刀尖划拨衣衫,鲜血渗出。 瞬间又是一刀刺出。 右边有空隙!黎玉轩提足侧身,胸腹从两片利刃间擦过。 惊魂未定之时又有无数利刃砍来。黎玉轩左闪右躲,像一条刚刚脱离泥塘的泥鳅,姿态扭曲,滑溜无比。 从外面看,十几个高手围做一团,只见黑影不见人,圈内的黎玉轩却确浑然不觉,只觉得这几个高手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黎玉轩的眼睛渐渐追得上黑衣人的招式脚法,躲避起来也愈加得心应手。 冷不防黑衣人又变换了招式,刀刀直往她腿上砍。黎玉轩腿伤未愈躲闪不及,立刻落于下风。 黑衣人一见得势,更狠力向黎玉轩下盘攻去。 黎玉轩且躲且退,被逼至峭壁边缘,退无可退了。黑衣人目光灼灼,足下发力,一副即将扑上来补刀的劲头。 此刻的黎玉轩有一种引颈受戮的神态,生而复死死复生,说不定此时脖子上开一道血口,下次睁眼就回到现实世界了。或许应该再从这里掉下去一次。 余光瞥见一抹嫩黄身影。这傻姑娘竟然还没走。 罢了,祝来世找个好人家。 黎玉轩双足腾空。 但呼呼的风声并没有如期而至,一双有力的手臂环在腰间将黎玉轩扯了上去。 “黎家啸平阳拳法举世无双,怎么被你打成这个样子。”是骚气男的笑脸。 陈沂风将黎玉轩搁在一旁的空地上,拿起黎玉轩的右臂,既惊又怒:“受伤了?” 黎玉轩不自然地抽抽自己的右臂,皮外伤并不很痛。 只是来人这一脸毫不掩饰的关切让她很不自在。 据自己所知,他是丞相府的三儿子,而丞相陈明光大权在握,把持朝政,与世代忠君的黎家堪称死敌。 转眼间,陈沂风带来的人马占了上风,将那些黑衣人压制得毫无还手之力。 “抓活的。”陈沂风捏着黎玉轩流血的手臂,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 话刚落,就见那群狼狈的黑衣人面色一变,“扑扑”倒地,七孔流血,一个也不剩了。 他们身上自燃起熊熊大火。陈沂风咬牙道:“走吧,我们去见殿下。” 弯腰欲将黎玉轩抱起。 黎玉轩将胳膊抬起抽出,退后一步说:“谢谢,不必。” 陈沂风仔细分辨她的神情,垂眸淡笑,也好。 走在精致的石砖上,黎玉轩左顾右盼,掩不住新奇。 这就是货真价值的皇宫了,而且正处在鼎盛之年,并不像自己游览故宫时候那种久经磨损的古董气息。 又是一道宫门,仔细观察着脚下青砖上变得愈加繁复的龙纹,黎玉轩啧啧称奇,想必这周围的景象更加动人,一抬眸,那一脸着迷就落入一双冷冰的眼睛。 面前的这个华服男子也足够动人,只是那一副面无表情浪费了这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蛋。 眉眼之间有些眼熟,黎玉轩隐隐觉得自己在何处见过这个人。 陈沂风行礼,“参见殿下。” “免礼。”声音低沉好听。 进到屋内,黎玉轩的眼睛再次受到洗礼。 三人目前所处的敞间装饰简约,青砖平整,没有夸张的花纹,四周也无珠光宝气的缀饰,却处处透着金贵之气。 瓷器釉蓝晕光,桌椅木质坚实,透出淡淡幽香,窗纸乍看平凡,实则有暗色龙纹盘附,东侧一个弧形雕纹门框上坠着朦胧的淡色薄纱,将里间的景象隔绝。 这大靖太子的居所真称得上是低调奢华。 太子长得也是一副好皮囊,英俊挺拔,只是他的名字“梦想启航”,听着总有股鸡汤味道,不够完美。 孟启殿下面色阴沉地盯着神游天外的黎玉轩,印象里护国公世子沉默寡言,总是远远和人保持距离,如今倒觉得他举止轻浮,浑身透着一股聒噪的气息。 陈沂风说,“臣赶到时,只来得及救下世子,黑衣人全部服毒自杀后自焚。” 孟启眯起双眸,杀手必定来头不小。 “我看见他们的右腕内侧绣着‘缨’字。”黎玉轩回神插上一嘴,二人皆是一惊。 是簪缨阁! 十几年前河东郭家灭门惨案之后鹊起于世,从此势力剧增一家独大。行事诡秘,虽然以雇佣刺杀闻名,但其阁主性格古怪。从没有人知道在哪找到簪缨阁,若有需要簪缨阁会主动联络,若非如此一律不得其门而入。 跟官家扯上关系,不是簪缨阁的作风。 黎玉轩忍不住说:“他们大白天穿一身夜行服......” 陈沂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簪缨阁一贯黑衣,并不是什么夜行服。” 簪缨阁?黎玉轩不解。 陈沂风刚要解释,就被孟启不耐地打断。“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贴身护卫。” 黎玉轩看看陈沂风,明白孟启说的人是自己,有些慌,“殿下,臣腿伤未愈......” “黎家世子的武艺我们早就听闻,我看你躲刀的身法倒是灵巧得很。”陈沂风火上浇油,“况且,腿伤又不是好不了了。” 说到腿伤,左腿一阵钻心的疼,黎玉轩向下一看,夹板下伤口早已裂开渗出斑斑血迹。 陈沂风面色一变,伸手就要将她抱起。 别别!黎玉轩连忙推拒。 “不痛不痛,小伤而已。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孟启面无表情,示意她离开。 黎玉轩忍住疼痛,维持着正常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出宫门。 陈沂风叫来车驾,伸出手,在自己头上摸了两下,“别逞强,小兄弟。” 凡启殿内,孟启负手而立。 陈沂风道:“殿下不觉得世子变了许多?”孟启不置可否。 陈沂风又道:“臣觉得,世子不似从前孤僻。” 孟启了然地看他一眼,说“陈家三公子有龙阳之好传出去可并不好听。” 陈沂风一双眼睛又露出调笑之色,并没急着否认:“殿下难道不觉得黎家世子不同寻常?” 自然不同寻常,所以才要作为贴身护卫安插在身边。 黎家世代忠君,唯一的世子也举足轻重,这次若不是未雨绸缪暗中监视,也不能救下危机。 “世子目前放在我的身边,回府后由你派人监视,另外,”孟启顿了顿,“丞相近期动向要多加注意。” “是。” 这几天黎玉轩由于腿伤不必入职。 落瑜说末儿和她的母亲被大管事安排在府内偏院的居所,平日里在厨房帮事。末儿安葬了父亲之后便一手照顾神志不清的母亲。 黎玉轩觉得自己不该跑去看末儿娘俩的境况。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陈家 她站在院子里,看着末儿给那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擦身。老妇人已经不像那日一样狼狈,她傻傻地看着女儿,咧着嘴笑开。 末儿也在笑,她怎么不伤心呢? 黎玉轩站在院子里,远远地看着,身体却仿佛回到十几年前那个阳光遍洒的下午。那样好的天气,湛蓝的天穹下面却是父亲遍地的鲜血,她的手里是父亲刚买来的米妮转笔刀。 黎玉轩不知道是该恨吵架摔坏转笔刀的母亲,还是那个不依不饶的自己,还是那个闯了红灯的司机,还是那个推开自己的父亲。 思考了这么多年,那些没有找到答案的恨意已经变成一层硬壳粘在记忆里了。现在的她很少哭,也渐渐不再让自己想起那个下午。 “在想什么?”一个声音笑着响起。 黎玉轩回头,道:“想回家。” “这不是你家?小玉轩是在跟我打哑谜么。”陈沂风玩笑开毕,见黎玉轩没什么反应,蹲下身子,一双手就摸上她的左腿,“还痛吗?” “你......”黎玉轩连忙后退,“你不要总是动手动脚。” “没有动脚。”他说。 “还痛不痛。”陈沂风还在问,一双眼泛着桃花般的色泽,认真地盯着黎玉轩的眼睛。 “不痛、不痛。”本能地觉得此人危险,黎玉轩后退两步。 “不痛就好,”陈沂风满意地站起来,“那我们回去吧。” “......回哪去?”黎玉轩一头雾水,被陈沂风轻车熟路地拉着进了世子的闺房。 “你不能进来。”黎玉轩说。 果然,陈沂风的下一句就是:“为什么。” “因为......尊重个人隐私是友情的前提。” “哦?小玉轩有什么隐私呢?” 黎玉轩闭嘴不吭声了。 他拿起那把折扇,大喇喇地坐在桌子上欣赏起来。 “你把它拿走。”黎玉轩说。 陈沂风抬起笑脸,说:“本公子的礼物从来不收回。” “再说,”他又加上,“小玉轩总是要长大的嘛。”陈沂风脸不红心不跳地把扇面展开在黎玉轩的眼前,仿佛这只是一幅山水画。 笑话!这种程度的图也值得拿来炫耀。 黎玉轩说:“姿色不错,就是姿势太普通了。” “哦?什么样的姿势不普通呢?” 古代人还是没见过世面。 黎玉轩看着陈沂风凑过来的一张脸,有心点化他,却实在张不开嘴。 正不上不下地卡在原地,落瑜端着茶进来救命了。 陈沂风“刷”地合上了扇子,若无其事地接过茶碗。 “南成子的画,南星的诗,都是百金难求,难为我送来为你调养身心。”陈沂风似笑非笑。 “恩。”黎玉轩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你有心事?”陈沂风问。 黎玉轩回神,“算是吧。” “说出来,我会帮你。”陈沂风放下茶碗。 “谢谢。暂时没什么事情。这里有叫‘峨眉’的山吗?” 宣政殿偏殿,孟启垂首立在龙座之下。 龙座上歪坐的便是大靖王朝第九代君王,孟昭。二十年前以先帝十一子的身份即位,如今已年届五十。 他在位二十年来虽然政绩平平,大靖朝政上的一切都颇为倚重丞相陈明光。孟昭处理事情的手腕软弱也无甚主见,幸好也不算昏庸,加上丞相的佐助,大靖虽称不上蒸蒸日上,但仍旧国力强盛未衰。 “护国公世子一事,主谋者是否查清?”皇上缓缓开口。 “尚未,暂时确定与簪缨阁有关。”孟启面无表情。 “哦?江湖之人怎会参与我大靖朝政。” “近年来陈家势力盘根错节,愈加膨胀,”孟启顿了顿,“儿臣以为此事与丞相不无关系。” “陈丞相辅佐朕多年,势力过人也无可厚非。”皇上心不在焉,“若无确凿证据切莫轻举妄动,伤了老臣情义。” 孟启沉默。 “你既为太子,行事自当有主见,朕也不便干预,”皇上也顿了顿,“护国公一事朕也觉得非同小可,其他莫论,务必确保黎氏世子安全。” “儿臣知道。”孟启说。 “千金易得,良将难求。”龙座之上的人突发感慨。 匆匆脚步声响起,“皇上,兰小主已在殿外候着了。”太监在殿外禀报。 皇上立马坐直了身子,对孟启交待,“这些奏章就由你代朕批阅。”话毕步下龙座离殿而去。 孟启握着朱笔,另布椅子坐在龙案之侧,看着眼前的奏章,胸中波澜起伏。 陈家一家独大已有二十余年,眼前这上奏的群臣之中有哪些不是丞相之人,军商吏礼,哪些部分没有受到丞相的浸入。若说只手遮天位极人臣之后,他陈明光怎么甘心居于人下。自己虽然早有怀疑,但是陈家一直风平浪静,直到护国公世子遇刺。 终于要动手了吗?孟启面上露出一丝冷笑,护国公掌握边境所有军力,虽正是盛年,却始终孑身一人。若除掉世子,护国公一脉后继无人,孟氏一族更加无人庇护,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只是自己手中的情报并未显示陈家与簪缨阁有任何来往,这件事怎么会与簪缨阁扯上关系。 “殿下。”一个侍卫快步走进殿内,“沂风少爷有事相邀,城中老地点。” 孟启马上搁下朱笔,沂风那里一定是有了消息。 黎玉轩得知这里没有自己想找的地方,心中失落,马上就被陈沂风拉来了据说是城里最豪华的酒楼——芳沚汀。 听名字仿佛是一个茶楼。 等到双脚迈进了芳沚汀的大门,黎玉轩立刻承认这酒楼名不虚传。 迎着台阶绕过一个巨大白玉石雕成,宛若透明的海棠花,眼前豁然开朗,四目之内鸟语花香,仿佛进入了绿水环绕的小洲。 小洲之上水榭楼台层层构筑,仿佛被花叶藤蔓缠绕托举在地面之上。 黎玉轩抬头瞅着上方好似空中花园的各个隔间,里面人影绰绰。又有活水从最上方叮咚落下,流经每个亭台的栏杆,在他们脚下汇集流过。 黎玉轩的脚下铺就的是一种透明砖石,目光向下就能看见汩汩清流从脚下湍过。 陈沂风本来好笑地看着黎玉轩这副没见识的模样,打算出言取笑一番,却见她突然蹲下,手指当当敲击着脚下的地砖,歪头研究着什么。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二哥与莫桑 黎玉轩蹲在地上念叨:“神了,这么大块的石英晶体。” 芳沚汀的随侍也是训练有素,面上仍旧保持自然得体的微笑。 黎玉轩拗着脖子刨根问底,“这是哪里采出来的?” 随侍恭敬地道,“是当家的在东耒国落霞山游历之时遇见高人指点,在神仙洞府无意获得的。” 神仙洞府? 具体点。 正要再问,陈沂风终于忍无可忍,把她从地上拖起来,一路分花拂柳,沿着小径拖到了上面的一处阁间。 黎玉轩由他拖着,脑袋离不开地上的矿石。 肯定是他家店主爬落霞山的时候不小心发现了一处发育很好的石英晶洞,里头全是原生态硕大大保存完好的水晶。 这里环境保存的多么好,自己也可以去找找宝石矿物,想毕要容易得多。 从小黎玉轩就对作各种亮晶晶的剔透玻璃球情有独钟,长大之后变成各种漂亮的矿物,但是没法收藏,她只是有空就参加展览到处看看。 孟启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盯着满面红光的黎玉轩,从他们走进芳沚汀的大门开始,她的举动都被自己看得一清二楚。 身为世子,举止这般随意。 陈沂风在黎玉轩脸上毫不留情地拍了拍,黎玉轩这才看清面前沉默的像一团乌云的一个人。 “参见殿......”斜刺里马上伸出来一只手扯住她的脸。 只要见面,陈沂风的手好像经常出现在自己身上,这个毛病不知道是几时养成的。黎玉轩不动声色地避开。 陈沂风收回手,轻轻笑道:“外面不要叫殿下。” 他怎么这么喜欢笑,黎玉轩瞪着这张笑起来灿若春花,艳若桃李的嘴脸,总是感觉到一股不怀好意。 二人你来我往,一边的太子殿下脸色沉得要滴水。 “找我何事。”水眼看要结冰。 陈沂风收起笑容,道:“二哥从今日从莫桑国回来,与我爹起了不小的争执,有几人随他一起回来,我听得今晚他要在这里宴请那些客人,所以请公子一起来看看。” “你二哥以什么理由去莫桑国?”孟启剑眉蹙起。 “这次是为了批绸缎。”陈沂风回答,“但年前便去了,这次回来已经过了三个月。” 陈沂风的二哥就是那个陈家的二儿子陈沐风,不去从政却去从商,天赋极好,经营的商号遍及大靖,财力又雄厚,经营的异国药材织物是别处找也找不到的高端新奇货。 可是陈家命名已经从政,身居丞相高位,怎么亲生儿子可以明目张胆的从商。 “不需要避嫌吗?”黎玉轩问。 黎玉轩目光随陈沂风目光转向孟启,孟启终于张开了金口:“陛下念陈丞相辅佐有功,特开此例,以示厚爱。” 竟然厚爱到这种程度,黎玉轩思绪飞转。 没有一个统治者愿意自己身畔睡着老虎,陈家已经把持朝中高位二十几年,连朝政也要插手。 陈家的儿子还要同时经商,陈家说是家财万贯都是少的。 这样的臣子在就算每个细胞都忠心耿耿,也难保君王没有清除的欲望。何况单就任何一点来说,陈家都是出格得过分了。 黎玉轩瞥一瞥陈沐风,仿佛十分自在,没有剑拔弩张的感觉。 刚才说是过来看陈家二公子吃饭,他要宴请的是莫桑国的客人,就是世子的将军父亲一直镇守,导致亲生女儿命在旦夕也不能回来探望一下的莫桑国。 难道是陈家要造反,还是皇家要找机会除掉陈家? 那陈沂风坐在这里的意思是,无间道吗? 黎玉轩拿起一杯茶水,准备顺顺纠结的思路,就听见下面传来一阵朗笑。 “哈哈哈哈,几位这边请。” 黎玉轩顺着栏杆往下看去,有一行人出现在白玉海棠背面那透明砖石之上。 刚才黎玉轩蹲下的地方,那些透明的砖石被打磨得薄厚不一,从空中的亭台远距离看去不再透明,颜色显得深浅不同,好似水墨画上一朵盛放的白莲。 黎玉轩为这种高超的设计震惊,茶杯停在嘴前。 那个穿着宝蓝色锦袍的朗笑男子,此刻正站立在盛放的白莲之中。 他一定就是陈沂风的哥哥,黎玉轩“咕唧”一口咽下茶水,玉树临风当如是。 陈丞相一定是个风韵犹存的老帅哥。 这两个儿子长得眉眼相似,只是陈沐风的眼睛里装的是和煦春风,不像陈沂风一样春水泛滥。 他正把身边的客人往登楼小径上引,身上宝蓝色的绸缎散着丝般的光,将他衬的富贵儒雅,举手投足之间透着一股沉稳,谈笑间尽显爽朗之色。 相比之下,陈沂风就像一团野火,走到哪烧到哪,浑身上下一股富贵人家老儿子的气息,顶着一张祸害无辜少女的笑容招摇过市。 “喂喂,想什么呢。”这张脸又开始在眼前晃。 “那些是莫桑国的人吗?”黎玉轩指着后面两个身形正常却掩不住肃杀之气的男子。 “你瞧他们的武器。”陈沂风指指二人腰间佩戴的弯形长刀。 哦,这种弯得不像话的刀是少数民族通用款。 说话间几人已经上到黎玉轩三人所在亭台的东南侧,一个滕树环绕的空中水榭。 黎玉轩支着脖子百无聊赖。那边一直保持着推杯换盏,时有笑声传来。 肚子咕咕叫了两声,黎玉轩摸摸肚皮,见二人仍在一旁端坐,思考着要不要试着点几个菜。 正走神间,那边一阵响动传来,大致是那莫桑国的客人要芳沚汀的侍女陪酒,起了一些争执。本来也没什么,酒酣耳热,一些不检点的客人还是遇到过的,但那情况似乎愈演愈烈了。 有杯碗摔碎的声音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不依不饶,似乎要动手。 “多吉!少主的交代你忘了?!”另一个声音厉声喝止。动手那人一顿,就偃旗息鼓了。 看来少主是个关键人物。 显然孟启二人也是这么想的。 经此事一闹,那边的宴请也就此收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食与诗 黎玉轩和陈沂风并肩走在路上。 靖都繁华,道路两侧商铺林立,夜间人群也是熙熙攘攘。 “我们不用送太子回宫吗?”黎玉轩问。 “为什么要送。”陈沂风不解,“太子向来有亲军随侧,之前不也是这样的吗?” “算了没什么。”黎玉轩住嘴,说多错多。 夜空好美,黎玉轩想起拍摄前一晚峨眉山的星空。 “峨眉山月半轮秋”不自觉之下把诗句念了出来。 陈沂风突然停下脚步。 黎玉轩问,“怎么了?” “好诗,想不到小玉轩如此有诗书之才。”陈沂风明显听清了黎玉轩的呢喃,他低下头,深深地看入黎玉轩那双亮晶的眸子,目光深邃。 世子从小习武,身高比一般男子也不遑多让,此时站在陈沂风的面前,却还是少了那么些优势。 陈沂风此刻也是一身宝蓝锦袍,身长玉立,一张如春阳照水的面庞就这么对着黎玉轩。黎玉轩虽作男子打扮,却在陈沂风的映衬下显出一丝纤细灵秀。 夜风拂过二人的袍脚,将锦袍的边缘轻轻撩起,黎玉轩仰头,难道是惊艳于这半个诗句,李白果然好才气,放哪里都出彩。 但陈沂风那似有深意的眼神,仿佛不止如此。 “是是,下半句是‘影入平羌江水流’。”黎玉轩侧过头打个马虎眼,准备迈步离开。 “没想过让世人见识世子的惊世之才吗?”陈沂风脚跟长在地上一样,一步也不迈。 什么惊世之才,黎玉轩心虚。这是人家的东西。 眼睛转转,又忍不住转身道:“拍好我的马屁,不介意传两首给你。” 陈沂风微微一怔,马上笑着伸出两个指头:“那就不客气了,待会儿要两首。” 如此干脆,看来是爱诗之人。 “这里有什么厉害的算命师吗?半仙大仙隐居山林那种。”黎玉轩问。 “有。”陈沂风摸摸下巴认真地说,“菩木寺寺口有个大师求姻缘不错,要试试吗?” 浓浓的调戏之意实在无法忽视。 于是黎玉轩问道:“你喜欢男的?” 陈沂风云淡风轻,踏前一步,身躯逼近。 微微俯身,俊脸放大贴在黎玉轩眼前。 陈沂风嘴角含笑,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人。 那人漆黑的眸子里映着银盘,和那月光一样泛着银色的清光,面庞和那头上的玉冠一样白皙温凉,发缘细细的绒毛软软地拂着,小巧的耳朵泛着粉色光晕,面颊上隐隐有薄红透出,整个人仿佛紧张极了,双手不知道往哪搁。 “对可爱的男孩子,本公子没什么不可以。”陈沂风直起腰,仿佛刚才只是随意观赏。 “可是我......” “我说的是你吗?”陈沂风伸手。 黎玉轩脖子一缩,感到一只手掌在头顶轻轻摩挲。 肚子适时地咕咕叫了两声,黎玉轩垂头,一副受气样子。 陈沂风无奈道:“走吧,去吃东西。” 跟着陈沂风左穿右拐,渐渐周围的行人越来越少,越来越黑。 黎玉轩担心地望着陈沂风的后背,刚才他的举动,莫不是对世子有什么非分之想...... 她想入非非,面前的人忽然让开了自己的后背。 这片开阔地临河而建,想是小吃商业街,看上去这规模还可以,只是经营模式不够效率,人力利用并不充足,这...... 十分之一时辰之后。 “沂风,我要试试这个。” “豆腐竟然还可以这样。” “沂风沂风,看看这个。” 黎玉轩为了吃的已经开始毫无节操。陈沂风一边消费一边盯紧被食物迷了眼的吃货。 “不可以再吃了,这是最后一个。”陈沂风抓着手里金黄色的圆团子。 这团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外酥里嫩,一口咬开里面是鲜鲜的汤,伴着不知是什么动物的肉那么好吃,黎玉轩已经吃了一打了。 “好好好。”黎玉轩从金主手里接下来,心说这个风水宝地以后要常来。 “你不吃吗?”他好像只吃了碗什锦粉子。 “看着你吃已经够了。”陈沂风抱着膀子嘲笑。 “谢谢,下次我请你。”黎玉轩露出白牙。 “说定了。”陈沂风怕她反悔似的一口答应。 黎玉轩注意到他的神情,直觉有很多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心中空悬。 陈三公子实在客气,坚持送她到府。 月上中天,黎玉轩在自家大门口拍了拍肚子,和陈沂风挥手告别。 陈沂风拉住她,摊开手:“我的诗。” 黎玉轩有些跟不上趟:“什么诗?” 陈三公子分外耐心:“要送我的两首诗。” “明天行吗?已经很晚了。” “现在就要。”陈沂风拉着她不放。 吃人嘴短,进了黎府黎玉轩只好老老实实写了两首诗。 一首《春晓》与《静夜思》写下来,引出黎玉轩很多儿时回忆。 自从打定主意接受这一重身份,黎玉轩开始学着适应,书法已经没有破绽。 陈沂风紧紧盯着黎玉轩的笔,直到最后一字笔锋收束。 “落款呢?”陈沂风抬首,不放过黎玉轩的每个表情。 黎玉轩并没写落款,她不好属上自己的名字。 “恩。不写了吧。”她作势放下笔。 陈沂风捏着那张纸,面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黎玉轩被他盯得毛骨悚然。 要不就随便写上自己的名字? 陈沂风却又笑了,一副满意的神情盯着手里的诗。仿佛刚才只是黎玉轩的一场错觉。 “佩服,小玉轩儿才华横溢。”他说,将纸收入怀中,“早些休息。”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黎玉轩皱着眉,觉得他有一点怪,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是夜,黎玉轩做了一个模糊的梦。梦中的自己正执笔写着什么,场景转换,画面变得嘈杂,又忽地安静下来。一切情景像罩着一层布,朦胧不清,那心情却是新奇愉悦的。 清晨黎玉轩坐在床上仔细回想,那梦境如此真实,更像是一场记忆。 用力地回想,希望能得到什么线索,但就像水中捞月,什么也没有抓住。 一身淡绿的落瑜推门而入,轻轻撩起床帏,提醒黎玉轩今天要入宫。 黎玉轩揉揉额角,决定走一步看一步,伸手让落瑜为她穿戴。 今天的黎玉轩一身白衣,柔软的衣料上绣着暗色啸虎纹,发髻上一顶鎏金冠。 有点重,黎玉轩戳了戳发顶那金属饰物,还真不习惯把金子顶在头上。 仔细看去,发冠竟是用无数金丝缠绕而成,两侧似虎形合抱,将发髻紧紧箍住。黎家似乎对虎情有独钟。 “你不跟我一起去吗?”黎玉轩转向正欲离开的落瑜。 落瑜凝眸直视,虽满是担心,但皇宫是不便跟随的。 黎玉轩独自走在熙攘的城中干道,发现自己并不认识去皇宫的路。 左右观察,她沿着最宽阔的主干道一直走。 来来往往的百姓流露出生活的烟火气,安然自足,丝毫不见风雨欲来的预兆。 簪缨阁的刺杀,陈沐风,陈沂风,孟启,与莫桑国的多吉,究竟有什么关系。 一路思考一路走,人声渐低。果然路的尽头是那座气势恢宏的大靖皇宫。 黎玉轩望着上方的城墙,对着白云间洒下的明媚日光,露齿一笑。 孟启立在凡启殿宫院的一丛开得灿烂的石竹花下,注视着迎面走来的将军世子。 今天世子一袭白衣,面庞更显白皙,一双眸子闪着灵动,金丝发冠添上贵气,配上黎家独有的虎形的纹饰,整个人有一种盎然的活力。 沂风说得对,如今的世子与之前确实气质不同。 从前不管是宫内设宴还是节日庆典,黎家世子似乎总是远远的在人群之外,即使身旁时不时环绕一群官家子弟,他也只是含蓄地笑,静静地看。 除了那不能忽略的身份,孟启从未多余关注。 如今世子却像一束刺目的阳光,处处戳进他的视线。 望着上前拜见的黎玉轩,孟启开口:“去校场。” 黎玉轩虽然不明所以,也不多问,跟着太子一路前行,来到皇宫西南侧的一处习武校场。 已经有一排侍卫模样的男子垂首恭立在场地中央。 孟启终于停了下来,问她:“腿伤是否痊愈?”黎玉轩回答:“差不多好了。” 孟启也无表示,只是冷道:“加入近卫,要胜过近卫八人。” 在阳光明媚的上午被拉到考场之后被告知必须参加一门自己并没兴趣的考试,况且自己并不会赢。 “我……”黎玉轩说。 孟启眉头微皱。 黎玉轩看见了,马上改口,“臣武功很弱,恐怕不能护卫太子殿下。” 孟启勾唇,呵,居功自傲。 “你想要什么品阶?”孟启睨视她。 “我、臣恐辜负殿下的信任。”黎玉轩见八名侍卫体型强健,一定是武功高手。 推三阻四,孟启胸中火起,语气还是冷淡:“世子过于谦虚,倒轻贱了黎将军威名。” 黎玉轩见他表情漠然,也不知再多拒绝会是什么反应,只好道:“要是输了,还请殿下不要怪罪。”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孟启身边 侍卫中跨步走出一人,他宽肩雄臂,肤色黝黑,对着黎玉轩行了一礼:“世子,属下得罪。” 其他七人齐齐向远处散开,将他二人圈在校场中间的大片空地中。 黎玉轩像根木头戳在原地。 侍卫摆出架子,绕着黎玉轩紧紧打转。 黎玉轩盯着这彪形大汉有苦难言。黎家世子的武功肯定是不弱,但是自己本身并不会驾驭。 黎玉轩决定还是那样能躲一时是一时。 就在下定决心的一瞬,那侍卫出手了。 黎玉轩秉持着自己唯一的信念,聚精会神,左闪右躲。 这一招上次已经用得得心应手,加上这侍卫比起黑衣人丝毫没有狠辣的意思,黎玉轩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避开攻击,顺便伸手将他手里的长剑拿了下来。 第二个、第三个......黎玉轩如法炮制,力压全部七名侍卫。 已经是第八个侍卫了,孟启看着在天上跳来跳去的那个白影,怒火难抑。 明明以这种功力几招就可以结束的比试,这世子却故意作对。 封他做近卫,不但一直推三阻四,连这比试也处处不配合。 那边黎玉轩在天上笑得十分开心,她从没跳过这么高,感觉十分奇妙。仿佛是游荡在武侠的天空中。 沉浸在全新体验中的她并没有发觉她全凭下意识已经可以躲避最高强的皇宫近卫。 “臣甘拜下风。”空中突然听到这么一句,黎玉轩立马稳稳落地。 八名侍卫全部服输,孟启上前,盯着黎玉轩道,“你已获胜,从今往后只跟从我。” “是。”黎玉轩擦擦额角沁出的薄汗。 “没想到近卫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孟启言语向着地上的八人,目光却逼视黎玉轩。 瞬间跪倒一片。 “既然不值得黎家使出啸平阳拳法,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了。”孟启的话语仿佛头顶了利刃。 殃及无辜了,黎玉轩急道,“是我的问题。” 自己根本使不出啸平阳。但她无法解释,只好说实话,“我只是想用轻功取胜,他们武功很高。” 孟启眼睛微微眯起。 地下的人见此伏得更低,冷汗涔涔,“臣等武艺不精,请殿下责罚。” 一片寂静无声,连黎玉轩都感受到了一股低气压。 护国公的世子千金之躯,根本没有必要和地位低下的侍卫做什么解释。这一番话说下来,反倒是下了太子殿下的面子。 那几个侍卫趴伏在地上胆战心惊地等候太子发话。 孟启整个人冷得像冬天的冰溜子,他缓缓开口:“既然武艺高强,即日起为东城门守军。”一句话将那几个侍卫逐出近卫军。 “是。”几人道。 黎玉轩没想到统治阶级真的可以这么高高在上,简直蛮不讲理。 她急了,她伸手拦住了已经转身欲走的孟启,想要再解释几句,“殿下,臣的武功,他比不过很正常的。” 黎玉轩心里直突突,因为孟启那好像突然聚集了风暴的眸子。但这时收手已经来不及了。 孟启的目光照着黎玉轩的脸,朝中的局势受到陈明光的左右,让他处处掣肘黎家世子竟也公然反抗,如今手握兵权的黎家也难免居功自傲。 或者其中另有隐情,孟启面上毫无表情,心里却已想出无数可能。 “世子方才不是说自己武功很弱,技不如人?”孟启慢慢开口。 “既然世子如此看重这八人,”孟启一字一句地说道,“就请黎将军的啸虎军代为接收。即日起,充入黎家军驻守碧棱关。” “是。”那八人的头牢牢贴在地上。 黎玉轩定在原地,茫然地张张嘴。 这时才真正意识到这个世界里面掌握生杀大权的是眼前这个状如面瘫的年轻男子。 双眼扫过从刚才就一直趴伏的侍卫,心里升起一丝同情,他们是连一丝不满都不配拥有的。 如果把命丢在这里就亏大了。 虽然心里隐隐觉得死亡可以结束这里的一切,但她也有顾虑。 一时间心里天人交战,脸上五彩变换。 孟启没有等到预想的回答,只是看见刚才仿佛气势满满的人,呆滞一般不动了,表情五色交织如痴傻了一般。 平生第一次这样烦躁,孟启胸中闷闷的如火在烧。 这几天每天都是起个大早在皇宫里行走,黎玉轩感到百无聊赖。 坐在花池边,白皙的手就那么有一搭没一搭地掐着花叶子。 太子长得帅,身材比例极好,望着他的背影能隐约瞧见衣袍布料下微微翘起的臀尖,想来他的腰肌也是极有力的。 如果放在现代,绝对会红。 不知他和章玉迟比起来谁会更胜一筹。 黎玉轩胡思乱想,沐浴着春日里柔和的阳光懒懒洋洋,就这样躺在花池里也不错。 拍拍身下绒绒的绿草,黎玉轩真的闭上了眼睛。 前几日翻遍了大靖皇宫藏百~万#^^小!说的地方志,风物志,连人物志,异闻录都没有放过,但却丝毫没有找到有用的信息。 这个地方根本没存在过叫做峨眉的山,没有出现过类似的异事,更没有出现过像自己一样的人了。 被些古籍旧书搞了一鼻子灰,仍旧一无所获。 倒是这些古人真是充满了想象力。 因为日食,还被百姓集体推翻了几个可怜的皇帝。 黎玉轩唇角上翘,无意识地揪着手旁的青草。 这一幕落在了殿内孟启的眼里。 连着两个时辰的伏案之后,他也要在殿前的春光里放个风。 矮丛的嫩黄蝴蝶花瓣轻轻颤动,花叶轻抖似要去触碰花下粉嫩的面颊,少年好像睡熟了,梦中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轻轻的笑。身下的绿草托着他如初生青笋般的身子。 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自己房中挂着的白圣真迹,《山林野望》。 目光落在少年果子一般甜香的唇瓣上时,孟启双眉狠狠皱起,拔腿大步迈过殿门,用他的贵足毫不留情地踢了踢地上的人。 黎玉轩才感到一个黑影罩过来,肩膀上就挨了一脚。一睁眼就看到上面太子轮廓分明的下巴和一双不耐烦的眼。 彼时黎玉轩正在仔细地思索回家的契机,她是绝对不相信自己就这样永生永世困在这里,替另一个人过一辈子。 也许自己也应该大胆地出去潇洒一番。 哪知自己才要开始构思跑马江湖的苏爽生活,就被狠狠踢了一脚。 难道从前的世子和太子有什么过节。 说是贴身侍卫,也只是太子在凡启殿处理政务,黎玉轩在门外自行消遣,每日交集少得可怜。即使这样也要被迫天天进宫,闲的长毛。 现在他好不容易迈出殿门,竟然是专程过来踢自己的? 踢了人还一副债主的表情。黎玉轩捂着肩膀怒目而视。 被一双墨黑水眸怒目而视的孟启烦躁有增无减,“今后再敢不成体统,后果不止是这一脚。” “你......”黎玉轩艰难地咽下喉咙里的话。 想想自己不但惹不起,并且躲不起的身份。黎玉轩咬着牙,挤出了一个:“是。” 黎玉轩接着道:“殿下有什么别的吩咐吗?” 看着黎玉轩的眉眼,烦躁地扭头进殿,一句话也没说。 黎玉轩自然也明白,这里每个人都有两个身份,奴隶和被奴隶,运气好的出生在王侯世家,金字塔顶端,万人之上,运气差的要在下面架起整个金字塔,永无翻身之日。 别人过得舒适自如,那是别人的生活。黎玉轩可没想到自己也有被无情奴役,尊严扫地的一天。 入乡随俗,入乡随俗。 入乡随俗,体验生活,在黎玉轩想象中,自己是被老天特地送来体验生活的幸运女孩。 傍晚,幸运女孩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体验,回到黎府。 落瑜迎面而来,“少爷。”她比划,“老爷的信。” 世子的爹来信了,黎玉轩伸手接过,当场拆开。 信上却只有寥寥几个字:吾儿腿伤安否?前日来信为父已经知悉,充入黎家军的八名军士皆是上等良材,定然妥善安置。父亲这里一切都好,勿念。 翻过去看看背面,没有其他字迹。黎玉轩对世子升起了一丝难言的情感。 从小到大瞒着所有人当做世子来养,除了承担身份的秘密,还要顾及黎氏一族的责任。 一个没有任何人陪伴的女孩子,几个月前经受的是生命危险,至今才收到至亲的只言片语。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梦叟 在她还活着的时候,有没有问过她爹,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黎玉轩自己倒是思考过,护国公这么做无非就是不想让爵位落在二叔黎峻手上。可是世子之后,那爵位又该怎么办。 至亲血肉,也比不上铁报国之心吗。 将军府玉星院后面有一池清澈的湖水,夜晚澄空映月繁星如坠,岸边有一处隐蔽的山石平整洁净,棱角光滑。不知怎地,黎玉轩就是知道,那是世子抱膝望月的地方。 心里某处仿佛有所感应,酸得仿佛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黎玉轩压着这股不适,勉强扯出一个笑。 一旁的落瑜从黎玉轩手里接过信纸,感到了一股久违的熟悉,从前的少爷时常露出这样落寞的笑,而落崖之后的少爷这还是第一次这见。 “啸平阳的拳谱在哪里?”黎玉轩问。 落瑜摇摇头,仍然担忧地看着若无其事的少爷。 学武无门,黎玉轩踱回了玉星院,靠在床榻上,敲敲自己的胸部,这胸甲坚实逼真,摸着还真以为自己胸肌过人呢。 只是不知自己要以这副面貌示人到何时。 想起刚才,回忆起世子的前尘往事的时候,心里涩涩的能挤出汁来,这种感觉十分陌生。 黎玉轩甩头,“刷”地坐起,直直走向玉星院后的湖边。 轻车熟路,双腿带着她来到了湖边。 夏夜将至,湖边及膝长的草丛中已经隐隐有了虫鸣,虫儿们期盼着夜晚的降临,那是它们的时间。 残阳如血,挂在西边的天幕边缘,把周围陪伴的云彩都泼了朱砂般染上鲜红,连着下面一池原本清亮的湖水也染上了血红,不再澄澈。 黎玉轩却无心去享受这原生态的自然景观。因为她的手正不受控制地伸向湖边石山旁的一处暗影。 那石山一侧反射出夕阳的暗红,另一侧不见阳光照耀,显得阴森诡异。 黎玉轩惊恐地发现此刻身体完全的不受自己控制,好像有目的般地习惯性向着石山背面走去。 不要!不要!黎玉轩绝望地闭上眼睛,脑中想到无数恐怖情节,仿佛电锯劲风已经刮来。 陈沂风翻墙进了玉星院,发现这里还是老样子,四下无人,冷清的很。 不由得百无聊赖,在黎玉轩的“闺阁”里东翻西翻,左张右望。 眼前的房间摆设,只是最寻常的居室装扮,桌椅、矮几、书案、卧榻虽然都是名贵之物,却规规矩矩,没有丝毫别致之处,更不要说看出主人的好恶。 陈沂风撇撇嘴,这品味估计和自家侍卫也没差多少。 眼睛一抬,就看到屋子东侧的帐幔。 整个屋子的摆设平平无奇,只有帐幔之后隐隐约约闪着星星点点的光。 陈沂风走上前去,伸手掀开面前的素色帐幔。 距离他一步之远,是另一道梨花木门,门上水晶帘晶莹剔透。此时无风,一颗颗晶莹的水晶珠子静静垂下,每一颗珠子精雕细镂,虽有棱角,却形状各异,细细碎碎,似那砂砾、似星星。若是微风拂过,晶莹相撞,必然是一番悦耳的叮咚。 陈沂风没想到帐幔之后是另一副洞天,心里更加想要一探究竟,但是深觉这行为不够君子。纠结半晌,他向着帘内影影绰绰的情景瞥了两瞥,终是放下抬起的手臂,扭头向着屋外走去。 玉星院后围着一池湖水,此时天色渐晚,夕阳已经落山,只剩远处一线残红。 陈沂风胸中杂乱,沿着湖边的小径且行且思,也不知黎玉轩此时身在何处,这个时辰也不回府。 走着走着,便看见湖边一个怪石侧面一个黑影,似乎是一个人趴伏在地。 陈沂风扯开嘴便又笑了,他那玩世不恭的性格,小玉轩儿身边的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感觉万分有趣。 等到走上前去,那个白袍玉冠的身影分明是刚刚以为自己深陷魔障的黎玉轩。 陈沂风见到是他,立刻飞身向前,双手牢牢将黎玉轩捞起。 怪石周围草木茂盛,石子小径坚硬冰冷,陈沂风只好双手一圈,将黎玉轩抱在身前细细查看。 世子双眸紧闭,眉心紧紧地蹙在一起,仿佛经历着什么挣扎。陈沂风养尊处优,从没经历过这种紧急情况,此刻也无人随侍在侧,焦急之下,他竟没想出任何正常法子,只是伸出手掌焦急地拍打着黎玉轩的脸。 黎玉轩在昏迷之间感到自己的面颊被一只手掌大力拍击,耳畔又是不明人士的聒噪呼唤:“黎玉轩、黎玉轩”,她瞬间感到一阵欣喜——莫非我终于回到人间了。 想着这个,更加奋力地想要把眼睛睁开。 这次却没费什么劲,眼睛自然睁开了,但是情景却让黎玉轩如坠云雾。 她的周围被白烟笼罩,身量轻轻,仿佛漂浮在云雾中。 黎玉轩却没有丝毫害怕。她自顾自地笑道:“这白白灰灰的要是雾霾,现在的我可会高兴地发疯。” 说话间,淡淡云雾的深处现出了一个青袍的身影。 眯眼细看,可见须发皆白。 乖乖,黎玉轩心想,他要是穿的白色恐怕根本瞧不出来这是个人类。 那老者不疾不徐缓缓走近,脸上泛着慈祥的笑容,看着大惑不解的黎玉轩,口中道:“如真如幻,生灭两堪;枯来荣还,梦醒天南。”声音不大却音色饱满,清晰入耳。 黎玉轩脸上面露微笑,她做个揖道:“还请老神仙明白示下。” 那老人摇摇头,似乎对黎玉轩的行为颇为无奈,道:“你心里清楚明白,又何须我老人家多言。” 黎玉轩合抱的双拳一顿,对视老人精亮的双眼,收下手来,收起脸上的笑容,静静道:“其实你能送我回去,对不对。” 老人问道:“去往何处?” “我来的地方。” “生从何来,死往何处?”老人拈须微笑,不答反问。 黎玉轩淡笑两下:“生死有命,不过是人间过客,来由去处没什么相干。”她的双眸晶亮,有流光轻转。 “来由去处我是从不相信的,死去便是灰飞烟灭,世上再没有一丝踪迹,也不再有相见的可能,若有个去处,那世界就成了五百个天外洞天。” “既然如此,身在何处有什么不同?”老人问。 黎玉轩抬头望向老人,目光透出倔强,道:“我要真实。痛苦也好欢笑也罢,都该在原来的地方。” 老人对着黎玉轩笑道:“孰真孰假又是谁人定下?” 听闻这话,黎玉轩脑中已经混乱,混乱中又似乎带着一点清明,仿佛冰封已久的河面被人用凿子破了个小口,巨大的冰面就这么咔嚓地裂开。 只是冰面下面翻腾的东西,却看不清也捞不起。 自己的来处为什么一定是真的,现在的地方为什么一定是虚幻。自己一直以为是从那个世界来,却不知是从那里“去了”此地,还是“回到”此地来。 也许两处都是虚幻,人之渺小,怎么看得清你我、看得清身处的世界是否真实。 好悬没把自己绕晕,黎玉轩笑了笑。想到前二十年的生活,内心触动不已。 她低下头,片刻后抬眼说道:“不论如何,一场幻梦也好,我要回到原来的地方。” 老人眯眼点头,似乎对此颇为满意,问道:“为何?” “血浓于水,至交故友,我所有的牵系都在那里。” “你怎知这里没有牵系,没有至交故友,没有骨肉亲情?” 黎玉轩愣住了,那怎么办,她又不是孙悟空,又不会影□□,只能选一处去,自然要舍弃这尚且陌生的地方。 “哈哈哈哈”,青袍老人朗声大笑,仿佛知道黎玉轩的念头,他接着说道:“你已有所勘悟,当早日有所成就。” 黎玉轩见他话音落下像是要离去,着急道:“我不明白,我也不要什么成就,你教我回去。” 老人笑道:“来路归途须得你自己参悟,之后自然一切大白。” 这老人就像是老师在布置家庭作业,而且是毫无办法可想的难题。 黎玉轩上前几步,拦住老人的去路,她道:“老神仙既然愿意指点,请说句让人明白的话,我从来听不得想不清各种绕来拐去的意思。” 老人又是摇了摇头:“你原也知道世事皆为复杂,却总要追求个简单明白。一潭清明透剔的镜湖之水,却为何总要引那枯枝覆盖,从不肯映那明月银辉。” 黎玉轩笑笑,“老神仙说的我听不懂,不过我却认为银辉刺心,做一池碧水不如沙泥俱下东流入海的浊流好得多。” 老人知她性格执拗,不再多说,只道:“世子有两心愿,你替她将执念达成,就会得到解脱。” 终于得到一句明白指点,黎玉轩长舒一口气,问道:“你是谁?” “我因你而生,你说我是谁我就是谁。”在黎玉轩眼前渐渐淡去。 好那你是长眉道长,王重阳转世,邓布利多。 老人朗声大笑,人已不见,只留笑意回声。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虎 黎玉轩是在一阵抖动中转醒的。 她无奈地看着眼前焦急的陈沂风,有气无力地说:“不要晃了,再晃我真被你晃晕了。” 陈沂风见黎玉轩转醒,赶忙把手一松,往她白皙的额头上探去,边说:“我给你找大夫。” 黎玉轩任他把手贴在自己的额头上,感受着陈沂风掌心传来的真实温度,伸出手去在陈沂风的手背上捏了捏。 陈沂风低下头去,看见自己倒映在一双清澈的眼眸中,耳畔听到这双眼睛的主人的声音问:“陈沂风,你是真的吗?” 少女漆黑的瞳仁像墨黑的湖水,上面漾着一层明亮的波光。 他下意识地回答:“我是真的。” 黎玉轩扬起脸,仔仔细细地瞧着陈沂风脸上的皮肤,说:“你是真的,我也是真的,怎么会这样呢?” 你们这里的人到底和我有什么不一样呢。 陈沂风单手触在温热白皙的额头上,似乎没有发烧。贴在黎玉轩腰间的左手掌心有暖意透过衣料传来。陈沂风感觉胸中空落,他好像知道什么能让自己充实。 黎玉轩还在出神,只觉感到腰间一紧,陈沂风单臂一收已经将她牢牢箍住。未等反应,整个人就隔着胸甲重重撞上了陈沂风的胸膛。 黎玉轩被惊得尾毛炸起。伸手一扣,扭腰一闪三下五除二卸了陈沂风的控制弹了出去。 陈沂风低头瞧了瞧空下来的手掌,愣了一下,冲着两丈开外的黎玉轩轻笑:“我知道你轻功好,也不用跳这么远吧。” 黎玉轩皱眉头,不知道将军世子从前和这丞相公子有什么瓜葛,怒道:“你在干嘛!” “小玉轩儿怀疑我的真假,我要证明给他看上一看。”陈沂风恶意地眨眼睛:“你看看你多真实。” 黎玉轩吐一口气,不欲多言:“你请回吧,我已经好了。”转身欲走。 陈沂风赶上去,紧随黎玉轩的脚步:“黎将军要回来了。莫桑国皇帝似乎出了什么事情,已经无暇□□边境,皇上召黎将军回京述职。” 黎嵮,世子的真爹,要回来了? 见黎玉轩面上平静无波,陈沂风接着说:“你素日不爱出门,春日即逝,我们出去踏青好不好。” “不好。”除非这是世子的心愿。 陈沂风顿了好一会儿,接着问:“四月十九明华节。我们一起去吃好吃的。”一双俊眼在黎玉轩脸上逡巡。 明华节。 “好。”黎玉轩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声,陈沂风笑得春暖花开:“说定了。” 黎玉轩一脚踏在门槛上,皱着眉头对陈沂风说:“你又要干嘛。” 陈沂风也是一脚踏在门槛上,笑嘻嘻地作势就要进去:“自然是看着小玉轩儿找大夫。”他上下扫视。黎玉轩身上一阵恶寒。 黎玉轩冲他摆手:“好了好了,我全都好了。你看看。”说完又在地上跳了两跳。 他可真喜欢跳,跳得又高又远。陈沂风注视着风里那个鲜活灵动的身影。 黎玉轩嗖地一声蹦下来,扬起脸瞅着陈沂风,意思是赶紧送客。 谁知道陈沂风对他点点头满意道:“腿脚不错。” 黎玉轩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堂而皇之地进了屋子,迈开大步一屁股坐在黄花梨桌凳上吩咐旁边静立的落瑜:“快去给你家少主子叫个御医。” 少爷他怎么了?落瑜一惊。 “没事没事,我低血糖…….那个低头的时候不小心磕了一下。”黎玉轩连忙安抚,说:“好着呢,你看看。”在落瑜略显焦急的目光下又转了一圈。 总让一个娇弱可人的姑娘担惊受怕可多不好啊。 陈沂风笑眯眯地看世子怜香惜玉,还在一旁添油加醋:“你家少爷撞昏了头,趴在地上还以为本少爷是个假人呢。” 黎玉轩不想跟他胡搅蛮缠,但看看落瑜的目光,还是……唉。 “落瑜你去随便找个大夫吧。” 落瑜趋出。 陈沂风晃着手里的茶杯,里面碧绿的叶子打着旋,被水流裹狭着在杯壁上来回碰撞。他默默注视着沉浮的茶叶,开口说:“你也不必为难自己。” 他抬起头直视黎玉轩的眼睛继续说:“世事错落,国事复杂,决定它们的不是你,也不是我。” 陈沂风这样正经的样子让黎玉轩心里咯噔一下。 谁知陈沂风又笑开了:“放轻松一点不好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他摸摸自己的下巴,他看着这么鲜嫩,那样......也并不是不能接受。 黎玉轩见他突然停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不知在转什么心思,便开口问他:“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陈沂风对上黎玉轩黑白分明的眼,自坠崖之后,这个人明明变得不同,可是,这仍旧纯净清澈的气息让他迷惑,似乎眼前的人从未改变。 将茶杯搁在桌子上,陈沂风站起,掸掸袍子前摆。 黎玉轩皱着眉头看着他迈向自己,手掌再次在发顶拍拍,轻轻说:“不要逞强。” 他又走了。黎玉轩在原地不知所云。 落瑜领着上次给黎玉轩看腿的老御医来到玉星院的时候,陈沂风已经离开多时了。 御医把了脉,问了情况,说黎玉轩身体强健,只需注意休养,也并未留下什么药方。 终于把絮絮叨叨的御医打发走,黎玉轩拉着落瑜坐下,摆好纸笔问道:“坠崖之前我曾经有过什么心愿吗?” 落瑜咬唇望着少爷。少爷的心愿……她缓缓摇头。 自己记事起便住在将军府,与少爷一同长大。 虽然少爷待人极是温和,但是少爷已经习惯了伪装自己。自己虽然是少爷最亲近的人,可是少爷装着装着,连自己都要忘记自己真实的样子了吧?又怎么会同我说呢。 从前少爷也是个爱玩的人,豆蔻年华,谁天性不是爱笑爱闹呢,可自从那年明华节之后,少爷便更少地显露出来了,那件事……少爷忘了也好。 一些画面从落瑜心头闪过。黎玉轩见她虽然沉思不语,但似乎有了什么想法,便轻轻推了推纸笔,示意落瑜写下来。 落瑜握笔,轻轻写下:少爷读到《曾芾游记》曾说“大漠孤烟,山林柴扉,昆山松菊,浊酒暖炉,若能有一天轻身赴之,便是人间至乐”。 稍稍一顿提笔又写:少爷说过想要恢复女儿身。 黎玉轩目不转睛地盯着落瑜的笔尖墨痕。这算是一个心愿吗?还是两个心愿? “还有吗?”她又转头问向落瑜。落瑜收笔、摇头。 这孩子,总拿担心的眼神这样望着她。 唉,昆山松菊。世子是要,洗净一切,获得自由? 这可如何是好。 躺在床上,黎玉轩想着这个问题,渐渐进入梦乡。 翌日一早,黎玉轩穿戴整齐,还是进宫在太子面前走动。 孟启今日穿了一身深蓝配月白色团花的锦袍,在庭中一站。 旁边开满白花的高树枝叶繁茂,金色的丝蕊从花心垂下,每跟花蕊顶部又有一片金色的小叶,组合起来竟然又像是白花中绽开的金色小花。 黎玉轩进门的时候看见这一幕,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孟启就是那清雅又贵气的花树,花也应该开他身上,香也应该聚他身上,鸣唱的鸟儿,也应该落在他的身上。 这样想着,走近,对着他行礼:“太子。” 今天黎玉轩戴的是玉冠,温润白腻,罕见地没有作虎形,而是花枝交缠。高超的匠人将那玉质雕成了将绽未绽的幽兰,点滴青翠被叶片拢住,飘花般散在其中,叶片相托,又将上悬的幽兰衬得栩栩如生,仿佛随着他低头行礼的动作轻轻摇晃。不似竹般坚劲,却添上一分宁静怡然。 没等孟启说话,那人就自动礼毕,将头抬起,对着孟启粲然微笑。幽兰颤颤,仿佛有花香伴着暖风轻柔扑面。 孟启冷冷地看着他,别过头向着殿内走去。 黎玉轩楞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进殿。”孟启撂下两句话,黎玉轩连忙拔腿跟上。 进殿之后,孟启转个弯进了侧间,在他的书案上捉起笔,又开始写写画画。黎玉轩并不知他要做什么,只好在一旁静立。眼珠子并不消停,将孟启的书房翻来覆去地观察——实在是没事做。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簪缨阁 这书房宽阔大气,书籍字画,器物文玩错落有致,贵而不奢,隐隐含威。虽然黎玉轩对太子没有什么好的印象,但是却承认这屋子的气质是随了主人。 此刻屋主正在埋头全神贯注地执笔写字。 黎玉轩用眼睛扫过,又扫过,见他没什么反应,便放心大胆地开始观察这屋子里唯一一个没有被观察过的物体。 从各种角度来说,孟启都是很帅的。此刻他低头专注的样子,仿佛世界都凝在他的笔尖。有多少人愿意付出怎样的代价,希望能成为他目光凝聚处的一点。 可是这样一个帅哥究竟是谁呢。黎玉轩又开始思索这个问题。创造了这个人和创造了我的,都是谁。 这个问题并不能得到答案,但是对于黎玉轩就成了一个非要砸开的核桃。她停不下来。 而她现在还要思索另一个问题:她要怎么完成世子的心愿。 她能感到落瑜说的是实情,但那样的目的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她又看着太子的侧脸,难道自己长时间内都无法回去了吗。皱眉,心底一阵焦急。 孟启能够感受到一道炽热的目光,他又不傻,这世子在他的身上扫第一遍的时候就已经被发现了。没想到他的眼睛就盯在他身上那样久。 批阅的进度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孟启又是一阵烦躁。 他撂笔抬头冲黎玉轩命令:“你出去。” 黎玉轩被他突然的一句弄得一愣,孟启又重复:“出去!” 黎玉轩已经被弄得没了脾气——她是彻底无语了。转身走出殿门外,那阳光灿烂,她只觉这世界也有畅美之处,但也让她觉出一丝孤独。 凡启殿的书房里,黎玉轩出去后,孟启重又执笔开始处理公文,工部奏请…… 看到工部二字孟启眼睛一眯。黎家庶子黎峻在工部当差,他的眼线报陈家与黎峻有些瓜葛,黎家忠君,十七年前若不是黎嵮临危受命,大靖国运真未可知,可黎家却有黎峻这等子孙。 黎家……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出现一张面庞。 孟启回神的时候,他已经盯着地面发了半天的呆。 他却不知,那块地砖,正是刚才黎玉轩双足立过的一块。 陈沂风晃晃悠悠来到凡启殿的时候,黎玉轩又在殿前的草坪上睡着了。 春末夏至,天气温暖,蜂儿在花丛中盘旋。陈沂风路过的时候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黎玉轩睡得那么香甜,仿佛做了什么好梦,颊边含着一丝笑,梦中仿佛又有什么烦忧,眉头微微蹙了起来。陈沂风的脚步换个方向,向着黎玉轩走去。 孟启在殿中久候陈沂风不至,也无心处理政务,索性搁下笔,向着殿外走去。刚出殿门,就见到一身白衣的陈沂风撩着袍子蹲在地上,垂眸凝视,视线一端的黎玉轩趴在地上呼呼大睡。 看样子陈沂风已经蹲了好一会儿了,对孟启也是毫无发觉。孟启沉着脸清清嗓子,陈沂风听到,立马从地上站起,理理袍子下摆垂首行礼:“殿下。” 孟启盯着陈沂风一言不发。 半响,陈沂风只好硬着头皮又说:“殿下……” 孟启终于开口:“进去说。”陈沂风闻言蹲下,准备将黎玉轩喊醒。孟启却道:“不用,你随我进去。” 陈沂风虽感疑惑,却也不多言,望了眼黎玉轩的睡颜,跟着孟启走到内室。 凡启殿颇大,气势恢宏,二人向着深处走,行至内殿的里间。 这里装饰简单柔和,没有书案书架,取而代之的是屏风宽榻,环境幽秘安静,看来是孟启平日里小憩的地方。 孟启挥退了一旁侍立的三五宫人,问陈沂风:“可有消息。” 二人从小一起长大,虽是君臣,但是私下里也省去许多繁文缛节。 此时陈沂风也敛去了平时任意妄行时的调笑神色,回道:“簪缨阁行事极为隐秘。臣这几日调派人手多方打探,也只是了解了分毫。六年前簪缨阁尚无名号,当时武林中虽无统一的盟主,却有’河东郭家‘为公认的第一大门派,门徒众多,其宗主郭太炎德高望重,广结豪侠,天下英雄莫不敬仰。但是一夜时间,郭家上下遭到血洗。从上到下,郭家宗室,其下门徒全遭屠戮。河东郭家消失于江湖之中。凶手手段极高,所有人皆是遭人捏碎喉部骨骼而死,宗主郭太炎尸骨无存。上百具尸体在郭家主宅的湖中陈尸,拼作‘簪缨’二字,从此簪缨阁之名轰动于江湖。” “但是这六年来,江湖只闻其名。来由去路、阁主门人,全没人知道一星半点。若是有事相求,簪缨阁会主动寻来。而酬金代价,必须由簪缨阁事后提出,事主搭上全家性命或者仅仅院墙上一枚瓦片,全看阁主心情。” “且簪缨阁惯于刺杀,从未失手,被簪缨阁圈为目标的人都已经不在世上,除了……” 陈沂风语气很是担忧。 孟启眉头狠狠皱起:”江湖门派与朝廷一向井水不犯河水,怎么竟敢动我大靖重臣。“ 陈沂风也是忧色重重:”武林人士对朝廷一向避让三分,而且簪缨阁一旦出手必然是有人相求,不知何人如此狠辣,要对黎家唯一世子不利。“ “况且,”陈沂风念及黎玉轩,眉心带上了一丝轻柔“那个家伙虽然身负黎家啸平阳拳法,却涉世不深,心思纯善,断无与人结仇的可能。” “黎家世子年纪尚轻,虽然目前没有职务,但身为黎家后人,将来必军中委以重用。是有人想要断绝黎家,剪除我大靖在军中的倚靠。”孟启目中射出寒光,“此人已经出手,击杀我大靖重臣之子,若不成功就是打草惊蛇。若非愚蠢,必定留有后招。” “或者,”孟启缓缓开口,“这只是他们计划中的一小步。” 陈沂风双眉紧锁,当今皇上虽然没有什么作为,但大靖根基尚稳,太子年轻聪睿,想要晃动国本根基实属不易,若要强行行事必定需要一番大动作。 他想到外面的草地上的身影,对孟启说:“殿下,黎家世子他身处其中,不如我们让他知晓此事。” 孟启看着陈沂风的神色,也不知自己为什么改了主意,说:“暂时不必。多加人手保护将军府。多加暗卫跟随保护。” 孟启顿下,又说:“簪缨阁再大胆,也不敢与天家作对。”吸气闭眼,“叫他多跟在我的身边。” 陈沂风垂首:“是。” 那俩人前脚刚走,黎玉轩就睁开了眼睛。世子的武艺颇高,五感格外灵敏。 刚才她的确做了梦,梦里回到了熟悉的地方,见到了熟悉的人,还有她一直放心不下的家人。梦里熟悉的温暖睁开眼又变成了陌生的高大宫室。黎玉轩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服,准备抓一个小宫女问问,何处是昆山。 世子说要去昆山赏松赏菊,那她就私自出逃,改头换面,再不女扮男装,从此四海逍遥。她也不知这样的做法是否行得通。 只是自己对这里各种情况都不熟悉,若是被抓回,小命休矣。 而且,白胡子老人说世子有两个心愿。这如果只算是其一的话,那是大大的不妙。 这样一想,又是一番泄气。 另一种方法是叫朝廷颁旨恢复黎氏世子的真实身份。 眼前出现孟启的脸。想必此法更难。 唉。为今之计只好保持现状,再暗中观望。 不知自己在这里失去性命的话将会怎样。是灰飞烟灭还是柳暗花明。可是一切都不能按照常识推测,她也不敢拿性命去试探什么,何况,死去终究难免承受皮肉之苦,主动求死,何苦来哉。 黎玉轩觉得这个世界复杂重重,虽然眼前花飞蝶舞,暖意融融,但世子毕竟是遭受刺杀而死,陈家三儿子与太子孟启又似乎顾虑颇重,事情繁琐得像一个乱缠的毛球。难道要解开这些事情才能离开,可是这仿佛是一个世纪谜案...... 这样思来想去,黎玉轩已经在树下站了将近半个时辰。 抬头一看,正从殿门迈出来的不是陈沂风又是谁。他果然有所忧虑,眉头微皱,但是看见黎玉轩望着他的一瞬间,又笑的像是一枚春桃。 “小玉轩儿睡醒了。”他笑着说,这次他并没有欺近。对黎玉轩眨眨眼睛,快步走出了宫殿大门。 黎玉轩目光随着那个白色的背影,黎家与陈家按理说应该是对手,也不知道此人都知道世子些什么。 孟启其实在走到殿门之前就看到了树下的黎玉轩,见她凝眸沉思,见她与陈沂风无言对视,又见她目光追随陈沂风远去,见她睫毛纤纤长长,亮晶晶的眸光收回,又落到了门旁。 黎玉轩转头看到了孟启。 见孟启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由得又是一愣。 日头已近正南,只微微向东偏斜,檀木殿门大开,两侧投下一道斜斜的阴影。 孟启正站在凉凉的阴影中,眼睛盯着自己,也不知道他盯了多久了。黎玉轩感觉后背一丝丝地往外冒着凉气,心里忐忑之余又升起了一些疑惑。 一时间也不好移开视线,只好继续这样与他四目相对。 孟启被那双黑白分明的目光一照,心里升起的也不知是什么感觉,那双眼睛仿佛刚被人从山泉里捞出来的剔透石头,清洁而不带一丝杂质,又透出一丝近乎纯真的茫然。 就是这双眼睛刚才追着陈沂风远远离开。 好像有人在他的胸中刺啦一下划燃了一根小火柴,孟启重重瞥她一眼,转身入了殿。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章 二哥 靖都东城,丞相府。 涠洲陈氏,自大靖荣康帝一朝为相,到当今泰正帝已经历五代。出了五朝丞相,陈氏一族早已成了大靖王朝这个金冠上的明珠。 安置这颗明珠的府库也须得金光四射。 丞相府鎏金的大牌匾乃是当今泰正帝孟昭手书钦赐,城中百姓们顺着那条拼得严丝合缝的极宽青砖大道,远远就能望见。 每到旭日东升,第一缕阳光不偏不倚就照在门口两尊足有两人高的狰狞石兽上,金甲巨兽威严俾睨,望而生畏。 而东城这块地皮也是当年先帝御赐,大靖都城三面环山,皇宫据北守山势,陈家与黎家一东一西分居其下,取个左膀右臂的意思。 陈沂风一路走到丞相府大门,守门的家仆恭恭敬敬地将他迎进去。 他绕过前厅,穿过回廊,随手抓了个丫鬟问:“二哥呢?” 小丫鬟恭顺地低着头回答:“二爷才从外边回来,现被老爷叫到书房去了。” 陈沂风又问:“哪个书房?” “回少爷,是岚欣苑的书房。” 爹怎么去了二哥的岚欣苑。陈沂风快步走去。 岚欣苑内,流水淙淙。陈沂风直接走到二哥的书房。 陈沐风的书房是个独立的小院。目前正是四下无人,下人都被遣到外间伺候。门口的两个仆从见是陈沂风,并不敢多加阻拦,是以陈沂风畅通无阻地走到了书房门口。 说话声隐隐从门内透出。陈沂风侧耳细听,屋内情形似乎颇为激烈。 门窗紧闭,有争执只剩从门缝中飘来。陈沂风左右环顾一下,双足一点跃上屋顶。 屋内只有陈沐风与陈明光两个人。陈沂风趴在瓦片上凑近琉璃之间的缝隙探头往里看。 之间身为丞相的父亲陈明光背着手来回踱步,面色微微发红。 父亲身居高位,极少见这样喜怒形于色的时候。二哥陈沐风在一旁直身站立一言不发。 陈明光在陈沐风面前停下,斥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心思!你是翅膀长硬了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陈沐风面不改色:“父亲误会了。” 陈明光怒气更盛:“黎家世子两番遇刺,莫桑国那名不见经传的七皇子突然势力崛起控制朝政,你不要说你一点也不知情。” “七皇子木阳招兵买马收买人心花的银子,你不要给我说是天上刮下来的!”陈丞相压低声音怒吼出声。 陈沐风面上没有一丝波澜:“儿子新贩卖的药材经掸邦至莫桑国,他二人只是儿子合作药局的镖师,此番随儿子前来大靖商议合作。并无其他。” 陈明光怒极反笑:“我看你是以为当今皇上,当今东宫太子都是傻子。你与黎家那个草包庶子勾搭不清也就算了,竟然三番两次对黎家世子动手。黎家唯一的世子,你除掉他以为我们陈家就可以只手遮天了?” “还是说,”他老辣眼光洞穿陈沐风,“你陈沐风就可以只手遮天了?” 庶子。陈沐风心里被揭开一个角。 他抬起头望着陈明光,脸上表情不似平时冷静克制。他说:“父亲,我们陈家世代位极人臣,如今主上无德。朝中大事实际也是您一手掌握。为何不索性取而代之,名正言顺!” “大胆!”陈明光明显没想到陈沐风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气得胡子颤动。“你竟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陈明光呼吸粗重,”你竟打得这样的心思!你是不是活腻了!“ “可是十七年前,您……” 啪。陈明光一个耳光把他后面的话堵在嘴里。 陈沂风趴在屋顶听得结结实实,这个角度看不见二哥的神色。 大哥落拓不羁,自己任性顽劣,二哥自小最隐忍用功,也最得父亲认可。从没见过父亲对他发这样的脾气。 陈明光说:“我能够允许你在丞相府长大,不是为了让你存这些不配有的心思。你是要让你那个见不得人的娘看看她生的好儿子!” 陈沐风面色苍白,陈明光压下怒火:“你从来没叫我失望。皇权是最危险的玩物,能人入朝为官,强者统治天下,而最上等的人,”他伸出筋络微凸手掌,“才能将其翻覆于五指之间。” 陈沐风还在怔着,陈明光不欲多说,他复又伸手拍拍儿子的肩:“你一向聪明,自己好好想想。” 他将双手背后离开书房,留下陈沐风一人。 陈沂风转身仰躺在房顶,太阳光晃得他眩晕。 原来殿下是对的。这所有的一切都和陈家脱不开关系。这种种的迹象,陈沂风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不想去看。 权倾朝野,富可敌国,若是再勾结莫桑刺杀世子。陈沂风后脑阵阵发凉。 二哥他如果真的这么做,太子他必不会手下留情。父亲他十七年前又做了什么? 陈沂风摊开身子躺在房顶,不知何去何从。 直到日头偏西,他打眼向屋内望去,陈沐风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书房。 陈沂风眸光一暗,翻身一跃,腾身离开了屋顶。 黎玉轩正在凡启殿前庭的树枝上打坐。 她发现世子身手之灵便可以摆脱地势的束缚。一下午时间她将每棵高树游览了一遍。这会儿觉得微微疲倦,在树上闭目养神。 就见到上午的陈沂风去而复返,这次他的面上没有一丝笑容。黎玉轩低头,看他疾步路过树下,进了凡启殿中。 应该是有什么很要紧的事情。 孟启挥退了众宫人。 宫门缓缓阖上,陈沂风膝盖一屈直直地跪在孟启面前。 孟启上前两步:“沂风,起来。” 陈沂风直起上身,说:“臣有罪,请殿下让臣跪着讲吧。” 孟启眉头蹙起,却没再多言,说:“你讲。” 陈沂风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孟启:“寻簪缨阁刺杀世子的,是我的二哥陈沐风。前日大靖都城芳沚汀内两个莫桑国人,应该与莫桑七皇子木阳有关。” 他将所闻对话内容及前因后果具都一一说明。 孟启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淡淡道:“看来陈沐风的目的是我大靖皇位。” 陈沂风以头触地:“殿下,二哥犯次大错,臣不敢奢求殿下饶其死罪。若他此次能够幡然醒悟,请殿下念在他还没有酿下大祸,饶恕陈氏一族。” 陈沂风咬咬牙,接着说:“臣的父亲……他把独断专权持朝政也当重罚。但他年事已高,请殿下念在他从无僭越之心,从轻发落。” 孟启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可知道,你此时在做什么。” 陈沂风说:“臣知道。” 相交多年,他知道孟启的性格。 此事牵连甚大,孟启不会善罢甘休。若不是今日据实相告,他日孟启亲自查出,陈家必会付出百倍代价。 陈沂风想到今日上午,孟启交待他再查莫桑国那二人行踪时的神色。虽然心照不宣要探查陈家,但孟启没有开口另说一句话。那是孟启仍旧对他给予信任,放手给他全权处理。 与当今圣上完全不同,太子睿智果决,手段凌厉。陈家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挡在他的帝王之路中央,应该早就成了他的心头之患。清扫陈家这个障碍是早晚的事,只是处理的手段与结果,全看中间的过程。 想到二哥陈沐风,陈沂风怒火难抑。他竟不想一旦失败,陈氏一族会得到怎样惨烈的下场。 陈沂风与孟启虽有君臣之分,但知交多年,不可能枉顾大靖安危知情不报。他跪在这里,正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该做什么。 孟启对陈沂风说:“你起来。” 陈沂风背脊挺直,道:“殿下。” 孟启说:“陈沐风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从今以后陈家与你毫不相干,你只需协助我将他们清理干净。别的事情,我心里有数。”他伸手将陈沂风搀起。 四目相对,不需多言。 “不要打草惊蛇,暗中观察,看他们还有什么动作。”孟启交待。 陈沂风站定,双手因为刚才用力捏紧,骨节青白。 他忽而想到:“若放任不管,簪缨阁也不会放弃,黎玉轩仍然是他们的目标。” 孟启淡淡地,“嗯”。 “殿下,黎玉轩虽然年少,但武艺高强,又身为护国公的继嗣,只要稍加历练,必然会有一番作为。我们何不让他知晓此事,他能堪重用。”陈沂风说了这么多,难得是一副急切的样子。 脑中浮现那个鲜活身影,孟启只觉得心烦意乱。这样一个聒噪多动又不规矩的人,孟启只想把他挥离得远远的。 他说:“不必。先派人在朝中摸查丞相一党大小官员。等待时机。” “是。” 陈家不会遭受灭顶之灾,但终究会从自己这一代兴盛不再,陈沂风咬牙不愿去想。 黎玉轩在树上坐久了,正准备抬屁股活动一下筋骨,远远又看见一个人影匆匆向着凡启殿行来。 是个专门负责报信的宫人。 黎玉轩垂头看他的头顶从自己脚下路过,经传报,进了殿内去了。 不一会儿,孟启陈沂风二人齐齐从殿门里跨出来。 前庭里哪还有黎玉轩的影子。 黎玉轩见他们四下张望,应该是在找自己的样子。双脚后撤,凭空落下。手臂一伸,搭住刚才站立的树干,像个山上刚摘了野果的猴儿,身形灵活地一扭,荡到他们面前。 陈沂风失笑。 孟启那张脸上的表情让黎玉轩心肝一缩竟不敢看。 真没出息。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泥人泄密 日头西垂,远处的山边上冒了个金红色的尖。 两个白衣翩翩佳公子并肩走在靖都宽阔的道路上。农民商贩从身边擦过,带了浓浓的烟火气息,不远处的小房子里,有着等候的热锅和家人。 黎府稍微亲近的只有落瑜,不过她在等候的是曾经的世子。 黎玉轩并没有像他们那样归巢的感觉。 她在仔细打量路边的树木,各色的商铺,以及看起来各有生活的各色路人。 陈沂风此时也是别有一番心绪,安静地走路。 黎玉轩早就注意到身边这人的不同,但是她并不觉得自己应该去管。 潜意识里她并不觉得自己和这里的人应该产生些什么密切的交集。 陈沂风的样子确实和平时无事生非的样子差了不少。 黎玉轩想了想,还是开口了:“你没事吗。” 陈沂风回神,黎玉轩的关心叫他惊喜。 “被太子骂了。”陈沂风龇着牙笑。 恩孟启确实是做得出来。黎玉轩严肃地点了点头。 陈沂风失笑,胸中阴霾一扫而光。 “走走走,小玉轩儿想去什么地方。”他拉着黎玉轩就往一侧的街子里走。 虽不认识路,但黎玉轩半点不担心,由着陈沂风拽着胳膊往前拖。 远远就闻到了各种混合的饭食香气,黎玉轩的鼻子比眼睛先找到路。 陈沂风回头,果然看到后面的人眼睛放光。 月亮如同银盘,刚刚从天上浮出,此刻正带着几颗微闪的星星斜斜地挂着。 问龙桥的夜市刚刚摆上,这时候还有几家摊子正张罗着摆桌子放椅子。 黎玉轩就这样一家家逛过去。不急着吃,只是左张右望,把新鲜的东西一一瞧个彻底。 靖都依山而建,有活水从山上留下,穿过山间的沟壑谷地,汇成一条穿城而过的清澈水流,就是眼前这条粼粼河。 河水很盛,沿着修葺好的河道水花淙淙,流到几里开外的双玉湖里,变得蓦然无声,像磨光的镜面一样平。 中间一处河道上架了一座桥,据说有什么典故黎玉轩也不知道。总之桥柱上立着二十二只憨态可掬的圆润石狮子非常喜人。黎玉轩忍不住就走上去摸。 陈沂风在后面不近不远地跟着,这里他也来过数次,很是熟悉。前面的人却像是刚被领进人间的小动物,全身心地在感受。 黎玉轩摸到第八个小狮子,立住不动了。 陈沂风走上前,见她正盯着狮子底座上的一处猛瞧,不禁也俯下身去,细细观看。 似有若无的清香传来,不似花香,也不是什么寻常的香甜味道。陈沂风眼睛落在旁边那颗离得很近的乌黑脑袋上。 黎玉轩看得专注,睫毛颤颤,长在男孩子脸上是有些过于卷翘,却带着种奇异的和谐。 片刻后她起身,指着着底座说:“这里刻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她看向陈沂风,眼睛晶亮。 “哦?小玉轩儿想要和谁‘一生一世一双人’?”陈沂风狡黠地笑。 石狮子脚下的一排小字浅淡模糊,却工整非常,刻字之时必是认真无比。 “恩......”黎玉轩思忖片刻认真地说,“我祝福他们,但是我不支持乱写乱画。” 乱写乱画有什么用啊。 看看把我小狮子整的。 ......陈沂风说:“走我们去吃东西吧。” 夜市上人渐渐多了起来,陈沂风也恢复了一贯的作风。 衣冠楚楚风度翩翩,偶尔一个若有似无的眼神,引得路边少女咯咯娇笑。 黎玉轩虽然也是一身白衣,但走在他身边就显得透明得多。这些黎玉轩都是不管的,夜市铺面琳琅满目,除了上次他们吃东西的地方,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黎玉轩将糕、煎、卷、丸等等她觉着奇巧的吃食都尝了一遍。 虽然慷慨地表示她做东,陈沂风只是矜持地吃了在黎玉轩看来很少的食物,她欲开口问,想想还是作罢,自顾自东尝西逛。 她左手拿着两串异国胡人烤制的鹿肉串,右手捧着一个新鲜出炉还冒着热气的肉粑粑。 刚才陈沂风领着她左转右转,将卖吃食的摊位基本转完了。虽然肚子容量有限,不能全部吃过,黎玉轩还是觉得很满足。 夜市依着问龙桥两侧摆起,夜空晴朗无风,河水倒映着两岸橘黄摇曳的灯火和月亮的银辉,河里还有些点着蜡烛的小船,不知是人放的花灯,还是靖都粼粼河日常的装点。 黎玉轩买了点米酒倚着桥柱子一点一点地喝。 米香中带点糯,稍稍甜又不辣,甚好。 陈沂风也买了点陪着喝,不过他手中的是这里有名的红珠酿。绵长甘美,入口温和,入喉后带着果子的回味。 陈沂风就着两岸的嘈杂的人声细细地品。 米酒下肚,黎玉轩有点管不住嘴了。她仰头道:“东夷四国是指东耒、白山、梁夏、掸邦,是吗?” 陈沂风答:“是。” “他们每年都要来,说是朝觐,其实是上贡,对吗?” 陈沂风答:“是。” “那他们来,明着是上贡,其实是变着花样想找茬,是吗?” 陈沂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是。” 黎玉轩脸蛋飘上两抹淡淡的红,陈沂风一看,这酒量,啧啧。 这些话问完,黎玉轩差点把自己舌头咬了。赶忙清清脑子,放下米酒,一点也不再喝了。 没想到在这里还是这毛病,幸好刚才没买正经的酒。 低头看看精巧的小米酒坛子可惜地咂咂嘴。 陈沂风看着好笑:“你就把它都喝了,真喝醉了也不会怎么样。” 此地开阔,四周都是熙攘的百姓,簪缨阁对人群有避忌,绝不会众目睽睽之下出手,自己还是护得住的。 黎玉轩晃晃手里的小瓶,看底子上还剩一点,一仰脖直接干了。 微微的暖意渗入五脏六腑,黎玉轩身体心里都舒泰,仰头对陈沂风回了个心满意足的憨笑。 被酒润过的嘴唇泛着一层晶莹的红,眼睛里清清亮亮,干净得像是清晨从河水里捞出的黑色卵石。 陈沂风感觉自己被这样的眸光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彻头彻尾洗了三次,每一粒尘埃都被抹净了。 心里有个小坑被人用手戳了一下,陈沂风想,看样子他应该是吃饱了,不知道他玩够了没有。想到一个地方,心里一动,说:“走,带小玉轩儿看个新鲜的东西。” 一路带着黎玉轩来到一处开阔的巷子口。 周围都是些买糖画的,吹糖人的,小面具的。 虽无甚新鲜,但胜在手工细致,图案也比旅游景区看到的更别具一格。是以黎玉轩也不觉得十分无聊。 行至一处,见一个摊位被许多人围起,外圈的人都伸长了脖子,个个是一副啧啧称奇的神情。 陈沂风领着黎玉轩拨开人群。钻到圈里,黎玉轩一看,这红橙黄绿蓝各色五彩泥——是一个捏面人的。 不知道什么缘故陈沂风特地带自己来这。 正纳闷间,陈沂风对那坐着的老人抬起下巴:“诶,老头,我又来啦。你再给捏捏。” 老人也不生气,呵呵一笑:“公子,多时不见,别来无恙。” 说话间,手上动作仍不停,干瘦有力的手指飞速挑抹揉削,不一会儿就捏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小童,粗短的嫩腿上蹬了双花布虎头鞋,馒头样的小手伸进嘴里,露出两颗新长的门牙,嘴里似有口涎要流下来。 周围传来啧啧赞叹,还夹些许兴奋。 老人伸手递过泥人。黎玉轩顺着望去,一个年轻妇人接过,讶异之情溢于言表。 在她怀里就抱着个酣睡小童,简直像是竹签上跑下来的双胞弟兄。 老人手中夹着个削尖的薄薄竹片,又接着给不同的人捏了四五个,无一不神形肖似。 被捏的本尊拿着泥人大眼瞪小眼,又惊又喜,场面十分喜感。 黎玉轩站在一旁边等边看。 见老人每捏一个,之前都要那人说上几句话。他侧耳细听时,头向黎玉轩这边偏了偏。 黎玉轩眼神迅捷,一眼就看到老人的双目似乎蒙了一层白翳。 有如此神技,他竟是个盲人?黎玉轩震惊。 陈沂风好整以暇,对着她眨眨眼。 这几个泥人捏完。老人向着他俩所站之处微笑示意。 二人上前。 老人笑道:“公子每隔一段时间就找个人来考老朽,转眼已近十年啦,这次又是哪一位?” 十年了?黎玉轩很难想象孩提时代的陈沂风,转过脸奇怪地望着他。 陈沂风的面皮难得爬上一抹红,他扭头不看黎玉轩,说道:“留着呢留着呢。老头的泥多少年都不会坏,回去给你慢慢看。” 这照相机还挺别致的。黎玉轩想。 咳咳,陈沂风清清嗓子:“老头,这次不是考你,请好好捏捏这一位,让他见识一下你的手艺。” 老人摇头微笑,向着黎玉轩说:“请这位说几句话,老朽听听。” 黎玉轩也是新奇加上期待。与老人见礼,随便说了两句。 老人凝神片刻,闭上双眼,手下若飞。 他的手指筋络拳曲,劲瘦如松,沾了些红的白的鲜艳彩泥,像是老藤树上开了花儿,生机勃勃。手上的泥巴也沾了灵气,扭得扭去扭出个栩栩如生的形状。 眨眼功夫,他已经完成了这个作品,似乎还很满意,含笑递给陈沂风。 黎玉轩与陈沂风衣饰简单却用料考究,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两个公子一个倜傥一个俊俏,也是一道风景。所以围观群众比一般时候多得多。 待看清老人手上的东西,人群嗡地炸开了。 ——削得整齐的青竹签上,立着一个红衣少女。 那少女身量修长,明眸皓齿。一身红衣窄袖紧筒,腰带收束,纤腰像是不盈一握。顾盼神飞,乌发轻扬,蕴着三分英气,七分娇俏。 明明是面前这位公子的脸。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暗巷逼迫 这这,黎玉轩与泥人两两对望,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围观人群开始窃窃私语。 北街泥人王手艺乃靖都一绝,别说错误,十几年来连一次手上失准都未有过。 老人也显然也感到了骚动,加上手中泥人一直没人来接,他大略猜到出了什么问题。 老人收回握着泥人的手放在膝上,笑了笑,问:“可是捏得不对?” 黎玉轩盯着青竹签子上的自己。虽没穿过这种衣饰,但换个衣服可能也就是这般模样,这幅形象,将黎玉轩平时男儿袍衫下的女儿神态剥露出来。 破开浊滞蚕茧的蝴蝶沐浴着阳光上下翩飞。黎玉轩对泥人王五体投地。 但现在不是五体投地的时候,陈沂风看起来不是那么好蒙骗的。黎玉轩背后冷汗直冒。 冷不防侧面伸出一只修长的手。 没等黎玉轩反应,陈沂风已经接了那只泥人,放在鼻子前转来转去地端详。 只听他笑道:“老头子,这次你可栽了,跟你说话的这位可是个彻头彻尾的公子。” 众哗然。老人仍是微笑不语。 陈沂风笑他:“说话声音稍微细嫩点,你就听不出来啦?” 老人不知道黎玉轩身世的曲折,向着陈沂风的方向说:“公子爷惯会拿我老瞎子寻开心,好在这次手法高明了些。” 他又转向黎玉轩的方向:“姑娘,若是喜欢男装,老瞎子再给你捏上一个顽顽,保准比和他一起有趣地多。”他笑呵呵地点点陈沂风。 黎玉轩不吭气,她想找个地方缩到缝里去,恨不得听不到也看不到。 陈沂风又开口:“错了就是错了,不要想抵赖。当年应承我要给我捏得东西,一个都不能少!”竟似一个耍无赖的顽童。 围观群众笑。有人开始指指点点,看个乐儿的也有,幸灾乐祸的也有。 “泥人王捏错咯——”有人开始起哄,“还叫啥泥人王哦——” “退钱退钱。”“以后别来咯!” 真可恶至极。 黎玉轩上去一把把泥人夺过来,大声说:“错什么错!” 把泥人举到自己脸旁,问他们:“见过这么像的吗!” 转头对陈沂风佯怒道:“一肚子坏水儿!别诳老人家输你东西!” 又紧忙转过头对老人说:“老人家,你捏得极好,下次找你讨男装的泥人。” 说完扭头就走。 走出一段路,来往行人渐渐稀疏,才把步子慢了下来。 陈沂风就在后面跟着,面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 黎玉轩心里乱乱的,扭头一手把泥人又戳到陈沂风面前:“好好的,倒叫人给我捏成个变态,这个你处理掉!” 陈沂风接过,笑着说:“就是去诓他东西的,叫你给破坏了。” 黎玉轩也看不出他这笑容几分真几分假。只好心虚地应道:“好好好,改天我再请你吃东西。” 陈沂风很自然地接过那个泥人,若无其事地往前走,还问黎玉轩:“还想去哪儿转?” 还转么,刚刚虚惊一场,想着转移一下陈沂风的注意力也好。黎玉轩气沉丹田,运出来一句狂言:“给爷找个青楼妓馆!” 陈沂风嗤笑一声,就你这身板子还青楼妓馆,让人给你嚼碎了。 虽这样想,嘴上还是答应:“好。”领着黎玉轩往外走。甜衣巷在靖都的东南角,是个通宵达旦灯火通明的欢乐场所,分成上中下三段,层次分明,带黎玉轩这种公子哥去的话,就要去上巷。 刚才心里装着事儿,实属一时冲动。这下走了一阵,见陈沂风没在怀疑,而且真的要带自己过去,黎玉轩此时生出来一丝忐忑地期待,还有一丝小兴奋。 行至一处岔口,陈沂风往左边一拐,黎玉轩也跟着他走,见是一个很窄的巷子。 两人并肩行走还算充裕,再加一人可要摩肩接踵了,黎玉轩想着。 突然一个黑狗似的阴影扑过来,黎玉轩没来得及反应,被扑了个正着。整个人被掀在了一边的墙上。 黎玉轩武功高,身形又灵活,陈沂风怕给她扭开,两只手紧紧钳着她的手腕,分扣在墙上,这样一来,两人的距离就很近了。不过中陈沂风还是留了意,在两人身体之间留了个小小的缝,没有紧贴上去。 陈沂风像条狂犬一样扑在黎玉轩身上。 黎玉轩贴着墙壁,倒没惊慌。 陈沂风什么也没干,就是紧盯着黎玉轩的脸,瞳孔幽深,嘴唇紧抿,不说一句话。 黎玉轩都能感受到男人身上暖烘烘的热气,双手也被捏着,这场面想想也是十分尴尬。 但是用膝盖伤害他的命根子并飞一般地跑开,这个场面想想真是更加尴尬。还是作罢,反正他想按的是原来的世子,并不是她。 但是黎玉轩还是被陈沂风瞅得心神不宁,首先败下阵来,她小心翼翼地问:“陈沂风,你怎么了?” 陈沂风目光半分不离黎玉轩的脸,声音阴阴冷冷:“你说我怎么了。” 心说我怎么知道你怎么了。黎玉轩老实回答:“不知道。” 呵呵,陈沂风冷笑两声,黎玉轩感觉双腕又是一紧。 好在不怎么疼。 陈沂风眼神如刀,恶狠狠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真的是她,就是她。可是到了现在她还是不愿意说出来! 告诉你啥啊。黎玉轩选择继续装傻,抬起头十分不解地望着他。 陈沂风咬牙切齿地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你、就、是、南、星。” 这怎么又听不明白了,而且也不明白陈沂风怒从何来。 黎玉轩小心地观察他的神色,问:“南、星,是什么东西?” 好好!陈沂风胸口不知道被什么堵着,像是闷了一块大石,又被人在里面点了一把火。 黎玉轩一见他的神色,想着先脱身吧。双足运气直扫陈沂风下盘,想着让他吃痛或者站立不稳——攻击命根子什么的还是太尴尬了。 陈沂风早有准备,防着黎玉轩伺机逃跑。他并不躲闪,身躯一压,黎玉轩和他之间的小缝就没了,黎玉轩运了气的腿也踢不出来了。 这正是武功再高也怕菜刀。这么近的距离,力气的优势远大于各种武功招式。黎玉轩为自己的幼稚悔不当初。 陈沂风虽是个富家公子,却也学武傍身,他虽整日浪荡好玩,平时在要务上却不含糊,是以一双长腿贴在黎玉轩身上,她能够明显感觉到紧绷肌肉充实的线条。 黎玉轩不自在地侧身想要往后让,但他铁了心压着,她连一丝也动不了。 此时陈沂风不像那个面泛桃花,游手好闲的公子哥。 黎玉轩只好仰起脸,认真说:“我真的不知道。” 即使黑暗中,陈沂风也能看见那张小脸上的细腻色泽。竹签上的少女俏脸盈盈,在他眼前重合,带着少女特有的莹润柔嫩,之前自己怎么竟从没发现。 他语气缓下来,说:“好,那之前泥人王捏得是谁?” 黎玉轩见他关注点并不是自己的性别,稍稍放松了些,摇摇头:“我不知道,可能就是那个南星吧?” 陈沂风怪怪地瞅她一眼,面露嘲笑:“你不是说那捏得是你,还捏得‘极好’?” 哎呀呀,黎玉轩想要挥挥手,可是手腕还在陈沂风掌中捏着,只好说:“泥人王手艺这么好,怎么忍心叫他名声毁于一旦,牺牲我一个人的面子没有什么。哪个男人穿上女装有我这么美。哈、哈哈。”一句话说得很是自然,就是笑声有点干燥。 陈沂风说:“好。” 他把黎玉轩的两只手都换到左手攥着,用剩下的一只手勾起黎玉轩的下巴,双眼微微眯起,半勾唇角,如同着了迷一般说道:“是很美,很美,我们到甜衣巷找一套更满意的衣服换上吧。” 后背石墙冰凉,黎玉轩汗毛倒竖,用力扭开陈沂风的手指,想挣开双手给他一个结实的嘴巴,奈何他的手如同铁钳,手腕勒痛也动不了分毫。 陈沂风俊脸前俯,简直要擦上黎玉轩的鼻尖。他说:“泥人王捏得对不对,检查起来易如反掌。你快些省省吧。” 他无视黎玉轩要喷火的眼睛,伸出手指,向白衫外□□的一截白皙脖颈摸去。触手柔滑。 黎玉轩银牙直咬。忍受手指在喉部逡巡。 “喉结在哪里。”陈沂风手指滑动,贪恋指腹柔嫩的触感,身体顺从意念,渐渐滑到了黎玉轩的后颈,变指为掌,轻轻抚动少女颈后细软的绒毛。 黎玉轩眸中喷火,却咬紧牙关仍不开口,她也不打算开口。 世间有一种人,他饿了,你给他一个饼,他吃。你给他两个饼,他吃。 他饱了,你热情地劝他吃这个饼,他谢谢你,也会吃。但是你要强行给他吃这个饼,就算他饿着,这是个高级美味的饼,他也不要。 又叫牵着不走打着倒退。黎玉轩不幸骨子里就是这种人。 陈沂风也不幸,今天摸到她的骨子了。 掌中皮肤微微沁凉,陈沂风心火神奇地消减下去。他低头见黎玉轩的表情也知逼迫太过。他原也只想言语吓唬,没想伸手。 这下伸出去的手泼出去的水,也不能给剁掉。偏偏左手还一点儿不敢松,松开放小虎归山,以后再想近身都不能了。 陈沂风生平第一次,面对女孩,像饿了几天的人捧着个烫手的山芋,不知如何是好。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我是女生 黎玉轩像一只被强壮的公羊闯进了自己圈的领地,无处可走的小羊。 面前的人肆无忌惮的触碰超过了她能够忍受的极限。她无法反抗。 她被卷进这个时空,她无法反抗。 她要抱着个不属于自己的秘密奴颜婢膝,她无法反抗。 人世间,天穹下,每个人就像蝼蚁一般渺小,她从来就知道。但蝼蚁有蝼蚁的幸福,吃秋果、喝露水,抱团取暖,最后和爱的人相互道别,离开世界。 可为什么要将它一只蚁塞进玻璃瓶,远远地投掷到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漂泊。 波涛汹涌,暗礁诡谲,我又该和何人诉说? 双眸中凝起了雾,泪珠啪嗒一下打在陈沂风手上,碎成七八瓣。 陈沂风惯在花丛中嬉戏,也曾故意嘴欠,要惹来佳人泪珠串串,此刻却慌了手脚。 黎玉轩泪珠一颗一颗,越聚越多。这几个月间的委屈、思念、无措、担惊受怕此刻找到了突破口,从眼眶里涌出,打湿了陈沂风的衣裳。 因着黎玉轩的不认还有蓄意蒙骗,陈沂风胸中本来有熊熊怒火,此刻被浇得熄了,只剩烧掉的渣渣,里面全是手足无措。 他紧忙把黎玉轩的双手放开,右手托着黎玉轩的颈子,开始给她抹眼泪。 一张手立刻全湿了。 他又像个不会水的旱鸭子,连忙把手抽回来,卷了袖子在黎玉轩脸上擦。 雪白的袍袖擦过黎玉轩湿漉漉的睫毛。 黎玉轩哽咽:“你给我滚。” 陈沂风被她的眼泪烫得不行,整个人都泡水里了。一边擦一边说:“等你不哭了,我马上滚。要我怎么滚我就怎么滚。” 黎玉轩果然要开始收自己的眼泪,一看现在自己这幅形象,心底恼恨地不行,伸手要推开陈沂风。 陈沂风不像刚才一样穷凶极恶,被黎玉轩一推就动了。让开一条小缝。 黎玉轩坚决地要推开他,双手用了大力。她想离开这个鬼地方,里的越远越好。面前这个人也是,离得越远越好。 陈沂风见黎玉轩收了眼泪,湿润的双眼带点红肿,眸光却是明亮的。铁了心在推。 不能叫她走。 陈沂风双臂一收,将她牢牢抱住。 黎玉轩离开了墙壁又被他按在身上。感到一阵力竭,也不想再挣扎。双手垂在两侧任他抱着。 陈沂风说:“不是就不是,没有关系。没有关系。” 陈沂风的手臂箍在黎玉轩腰间,另一只手牢牢按在黎玉轩背上,黎玉轩整个人是被卡在怀里的。幸好身高较高,不用被捂在胸口。但还是感到一阵呼吸困难。 黎玉轩说:“你能不能放松点。” “我不跑。” 陈沂风怀抱温暖,不带一丝□□,不似刚才的轻薄。像久违友人的一个拥抱。 黎玉轩感到十分疲倦,阖上眼睛,说:“我是女的。” 陈沂风说:“嗯。” 黎玉轩说:“但我不是你说的‘南星’。” 陈沂风说:“嗯。” 黎玉轩犹豫一下,说:“或许……是。但我不确定。我——我也不知道。有一些事情,以后再告诉你好吗?” 什么事情?陈沂风问:“与你坠崖有关。” “嗯,算是吧。” 陈沂风俊朗的眉头皱起,是还没康复吗? 低下头去仔仔细细去瞧怀中人。又听黎玉轩说:“我不属于这个地方的。很多事情我也不明白。”现在什么都不愿意想,她闭上眼睛,头在陈沂风肩膀上找个舒服的位置蹭了蹭。 发丝轻拂,陈沂风一瞬间就什么都不想问了。 古人的肩膀又宽又暖。轻轻地靠着,黎玉轩终于感到一丝舒缓。 一直以来,她都是很累的啊。 “不要告诉太子。不要告诉任何人。”黎玉轩轻轻说。 “好。” 那就只有我们两个知道。 千里之外,莫桑国,鹜足山。 黑衣蒙面的人跪在黑暗里,袖口金线绣成的小小“缨”字隐隐反着洞外的光。 外面可以听得鸟鸣啾啾,和山风拂过的树叶沙沙声。这个石洞内却是黑暗寂静,寒气森森,像一只野兽的血盆大口,卧在山中一处极隐蔽的石壁之后。 从早到晚,黑衣人已经跪了三个时辰,从跪姿上可以看出身负武功,但地面凹凸尖利的石棱已经让他的膝盖渗出斑斑血迹。 黑衣人正身长跪,分毫不动,仿佛成尊蜡像。 忽然石洞中风声四起,黑暗的空气打着旋,夹着一股强劲的极寒内力扑面而来。黑衣人不闪不躲,那掌风迎面而来,身上的黑衣被真气吹动,像一张网,勒着他向后撕扯。 掌风离得越近,内劲越强,将他逼得不能呼吸。他拼命克制本能,生生承受。 黑衣人仿佛沉在万年寒潭的底部,每一寸骨骼与内脏都被挤压至极限。 掌风停止,他已浑身湿透,大口呼吸,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有人声传进他的耳朵,那声音似男似女,似许多人同时出口又似只有一人低声细语:“成功了?” “属下无能。”黑衣人爬起。 那便是没有成功!那人似乎承受着什么巨大痛楚,嘶吼出声。 “靖国太子介入。无法下手。” “什么太子!狗子!天皇老子!”那人怒不可遏,真气激荡震耳欲聋:“我叫你们杀你们便给我杀!” “杀杀杀,一个都不留!啊!” “阁主!!”黑衣人双膝着地急切前行。 那人似在击打什么,拳拳入肉。 “簪缨阁实在不便与朝廷为敌,若——”黑衣人尚未说完,便被一只手掐住了脖子。 “那我的妹妹怎么办!啊——”黑暗夜空飞鸟四散。 “我的妹妹!” 黑衣人脖子上的手松开,下一刻就要拍到他的胸膛。掌中带着十成功力,拍将上去,一尊铜像也要击成几段。 黑衣人认命一般闭上双眼,劲风却向着相反的方向弹了回去。四下没了声息。 黑衣人叫:“阁主!” 只有石壁回音。无命他也不能妄动,只在地上心急如焚。 一道火热劲风又起,石洞豁然大亮,一人趴在上首石座上,纱羽重叠,长发披散。是他挥动衣袖,燃了石壁两侧的灯。 此刻黑衣人也顾不上许多,两步冲上前去,声音急切:“阁主!” 童念之脸色苍白,嘴边一抹红线触目惊心。 他含笑道:“金海,我不是有意要打你的。”声音沙哑。 黑衣人目光不忍,大声道:“阁主要金海的命,拿去就是了,何苦收功令掌气反噬!” 金海上前要将他扶起,却被他以手隔开。 “你说得对,江湖门派怎能公然与朝廷为敌。可是……”他眼中有很深的痛楚。 聆之,哥哥要找到你啊。 “金海。”他坐起来,体内冰火交煎,痛苦难当。修习神易功,这就是恶果吧。 “寻找机会,务必刺杀。” “是。”金海回答,眼底心痛难掩。 千里之外,靖都的巷子里。 陈沂风担心巷道偏僻,簪缨阁容易下手,所以并未深带,只向巷子里走了几步。 所以他和黎玉轩其实就在巷子边上的阴影里。 巷外还是往来有人,不远处有人交谈,似乎要从这里进来。黎玉轩回神,伸手要将陈沂风推开。 靠一会儿就行了,一直靠着像什么话。 陈沂风的无赖劲头又浮出水面,他嬉皮笑脸揽着黎玉轩就是不撒手。眼看着声音越来越近,黎玉轩都想伸手掐他了。 ——但这还是十分尴尬,下不去手。 “听我的。”陈沂风笑着说。 陈沂风伸手把黎玉轩束发的簪子拔掉,乌黑的长发摆脱了束缚,湖水般倾泻在黎玉轩肩头。 蹬鼻子上脸,说的就是陈沂风。 黎玉轩不想和他说什么了。 那几人原已经走到巷子口,见里面是一高一低两个人,高的一身白衣潇洒挺拔,低的乌发披散身形纤细,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嘿嘿低笑两声,识趣地绕道走了。 “你的方法非常之麻烦。”黎玉轩说,没什么好气:“你给我把头发束起来。” 陈沂风低头笑道:“青楼妓馆,有的是人帮你束发。” 他心情好像很不错:“出去我给你买个面具先戴上。就刚才那些摊子上的面具,你喜欢哪一个?” 黎玉轩不想说话。 陈沂风又凑上来商量:“要不然不要戴面具了。你这样子就算遇到朝臣也是认不出来的。” 认不出来个屁,换个发型就不认识了,抗战剧啊? 黎玉轩挑了个面具罩在脸上。 面具别致,只开了一个洞洞在右眼的位置,上面雕刻了螺旋的花纹,线条以右眼的洞为中心汇聚,用彩漆绘了个古拙的图案。 小贩说是极西之地,侉夷族太阳的图腾,象征光明希望与吉祥。 黎玉轩看着倒想起宇智波斑的南瓜皮子面具。对着面具笑。 小贩只觉得面前乌发披肩的少女笑容才是太阳,是他们村边那个,倒映着嫩粉色桃花枝子的小湖泡子映出来的太阳,照亮了小湖泡子里面所有的水鸭子。 陈沂风把铜板仍在呆傻的小贩面前,旁边一无所觉的黎玉轩还在对着面具笑,陈沂风无奈道:“走吧。” 甜衣三巷名为三巷,离得却不很近。 因为去三巷的客人身份差距悬殊,各被一个精致的牌楼隔了开,下面是停着车马的街道,因此两边景象各不相闻。 陈沂风直接带黎玉轩到了南边的上巷。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cosplay 冷月如霜,融在人间的灯火暖意之中。 上巷没有车水马龙,甚至有些冷清,屋檐上一排排的灯笼烛火却燃得热烈。 路上看不到几个客人。这并不是黎玉轩脑海中迎来送往手绢飞舞的样子。 这大靖看起民生富裕,娱乐产业竟不甚发达。 黎玉轩想着,见这里占地并不阔大。沿着街道一直走,两侧花丛渐深,绿树掩映,竟是越走越窄。一低头,脚下的石砖已变成了羊肠小道。 道旁星星点点,明灭不定,是挂在花丛中树杈上的小小夜灯。 夜色深深,花香萤火,行走其间,别有一丝风味。 黎玉轩快要忘记自己嫖/客的身份了。 转过一片牡丹花圃,花期未至,倒没法感受牡丹花下做鬼的的风流韵致。 黎玉轩张开鼻翼大口吸着其他小花的香气。 天然的幽香沁人肺腑,轻风徐来,只觉得胸臆中飘然舒适。 陈沂风在前面走着,毫不停顿的样子,显然是轻车熟路。 果然,他回头笑:“这里四季四时之景都不相同,你这只才看了一分。” “快些随我来吧。”他轻笑,袍袖擦过黎玉轩的手。 再沿着小径穿过一片绿柳林,面前便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片波光粼粼的大湖。岸边环绕的是一片竹林,月光一照,倒应了“水中藻荇交横”之句。 繁华都城中,谁能想到别有一处幽谧空间。 林中有几个村屋,小院篱笆墙,像个农舍样。岸边一个小码头,一端伸入水中,静静地插着。 陈沂风转头问:“去船上还是小院里?” 这才发现湖上有座画舫样的船,停在湖心,其上灯火明灭,隐隐有人影晃动,曲线婀娜,应该是个极美的妹子。 黎玉轩记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暗自祈祷这曼妙身姿不是个背影杀手。 “上船!”黎玉轩眼里冒出森森绿光。 好好。陈沂风带着黎玉轩从码头坐了小船划过去。 一叶小扁舟。农夫也是穿成日常船夫的模样。 半夜三更的在这划船,还想扮得像个正经朴实样,不像。黎玉轩不买账。 湖心确实是一艘画舫。整体竹制而成,上面梁柱精美,工艺精湛。 黎玉轩惊叹,因为画舫上下足有三层,内部装饰、房间一应俱全,而全部用青竹拼接承重,浑然天成一般,没丝毫不稳。 进得里面,黎玉轩见内部环境与酒楼没甚出入,中间是错落的楼梯通到二楼与三楼的台阁。 只是种了很多幽竹和其他绿色花草,踏上楼梯像是在林间穿行。 黎玉轩一脸怀疑,问陈沂风:“我们来的是‘青楼妓馆’吗?” 陈沂风说:“是啊。” 是够“青”了,满目青翠,可是重点应该是第三字吧。黎玉轩揭了面具拿在手上,露出灵动面庞,一双眼睛四处寻觅。 一个素钗布裙的姑娘向他们行来。皮肤细白,唇若含朱,虽然看起没施脂粉,也是个难掩清秀姿容的美女。 她上前来,也不见礼,向着陈沂风和黎玉轩轻启双唇:“请问二位是要望月还是品茗?” ??什么望月品茗。黎玉轩觉得应该向她说明自己真正的来意。张张嘴,又觉得面皮不够用,只好听着陈沂风说。 陈沂风说:“品茗。” “请随我来。”妹子领着二人向画舫的内部走去。 迈过一个粗竹搭成的拙朴大门,内里的景象让黎玉轩更加茫然。 ——这仿佛是原生态养生天然场所,所有房间均是木竹搭建,形状各异,有的上覆茅草,有的松枝缠绕。间有一两处仿制的石井石磨。古意悠然。 黎玉轩忍不住问:“陈沂风,我们要干嘛啊。” 陈沂风一边慢悠悠地走,一边回答:“逛青楼妓馆啊。” 这里铺个垫子做瑜伽倒是不错。 黎玉轩问:“那怎么一个那个做生意的都没有啊。” 陈沂风失笑:“什么做生意。你是说女子?”伸手一指,“喏。” 周围果然有不少的妙龄女子散落在茅屋草舍之中,也都是素钗布裙薄施脂粉,风格却各有不同,有的天真娇憨,有的活泼伶俐,有的娴静恬淡,有的风姿优雅,各忙着手中的活计,或是说笑打闹。 一副乡间情致,除了种地干什么的都有。 黎玉轩还是不懂,陈沂风又说话了:“看上哪个你就自己上去搭话。” 果然看见有男客聊得甚是投机,被邀进屋,桌上摆着蔬果清茶。 这就是品茗的意思? “望月是做什么的?”黎玉轩问。 “自有天窗围栏,叫你对月共饮,吟诗作对。”陈沂风笑吟吟地看黎玉轩,补充道,“饮的是酒,不适合你。” “可是,”黎玉轩此时在纠结另外的事情,这幕天席地,四处漏风,薄薄竹板,到处是缝缝,这若是兴致将至,可怎么是好。 会有不可描述的声音吗。竖起耳朵。 陈沂风等了半天没有下句,问:“恩?” 黎玉轩难以启齿但又实在好奇,酝酿一会儿说:“这个......恩客与他的心上人在哪里休憩?” 陈沂风见她纠结吞吐,原来是问这个,笑容满面地回答:“若投得姑娘情意,愿将身赋予,自有红烛密室供君尽欢。” 那若姑娘不愿意,千金也难买一夜春宵。 好新奇的经营方式,黎玉轩头一次听说这样做生意的销金窟,再加上这些姑娘们素净的打扮。都会让人误以为闯入了世外桃源遇上了良家仙女。 也许高官巨贾平日里受惯了逢迎拍马、酒肉珠玉,这世外洞天里的的倔强的小野菜,更能在他们心尖上留下清清回味。 对这里的女子也好,多了选择的自由。可是不知这样的生活会不会让她们生出幻觉。 有一日美丽的泡沫破灭,发现镜中人其实还是那个卖笑的无依浮萍。卸去这重伪装成清高的浮华之后,要怎么生活呢。 黎玉轩边转边想。 画舫肚子空间很大,偶尔可见一些打扮得如同普通文人的男客,黎玉轩问:“总归是□□,她们,这个,退役了之后去哪里?”搜肠刮肚找不出合适的词。 “退役?”陈沂风已经对黎玉轩奇怪的措辞见怪不怪。她虽用词古怪,但意思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他说,“嫁做人妇,做小妾,或者容颜老去,孤单终老吧。”陈沂风以前没想过这些。 “唔。” 一人一世界,生为牛马,或做痴儿,也是无处说理的一辈子。黎玉轩也没想着去改变什么。 只是,她说:“朝廷若设立一个庇养的场所,提供基本的衣食,孤独无依之人都能有所栖身。” 陈沂风顿下,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太子殿下也有此意,不过,”他摇摇头,面色复杂,“殿下虽有权力,但朝中形势复杂,庇养所若建,则是百年之计,所涉大靖各州县,一时之间没有办法实行。” 工部吏部户部的各种钉子,一有机会便从中发难或中饱私囊,孟启忍而不发,将来必有一日要连根拔起。 黎玉轩点点头,如此,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小野菜虽好,但是黎玉轩和那些寻找初恋的成功人士不一样。 她早想出去了。 “我们去下巷吧。”那里应该有好看的。嘿嘿嘿。 陈沂风斜她一眼:“你知道下巷都是什么人吗?” “贩夫走卒,乡村嫖/客,下等兵士,市井流氓。”黎玉轩掰着手指头数。 陈沂风面色古怪:“你看他们干嘛。”下巷鱼龙混杂,那场面也过于,那个豪放,有碍观瞻。 “老男人当场跳舞,喜欢吗?”陈沂风吓唬她。 这么重口,黎玉轩一缩脖子赶紧摆手,“那……还是不去了吧,去中巷。” 有那么一瞬间陈沂风很担心黎玉轩说出来的不是“不去”。 黎玉轩拨弄一下垂在胸前的乌黑发尾,见旁边一个小屋旁坐着个姑娘,正无聊地甩着腿,便走过去。 姑娘却眨眨眼睛,她认识走在后面的公子。 “小旭姑娘,叨扰了,麻烦帮这位束个头发。”陈沂风笑着开口,弯腰作了个揖。 “你找到南星了?”姑娘也是直白,给黎玉轩弄得一愣。 陈沂风看看黎玉轩,说:“她不是。” 姑娘爽快地从椅子上跳下,也不多问,向黎玉轩道:“来吧姑娘,我给你扎头发。” 黎玉轩又是一愣。 姑娘噗嗤一笑,说:“有什么奇怪的,我们平日专门与人打交道,对人的体态骨骼最是熟悉。分个男女还不是小菜一碟。” 原来如此。黎玉轩问姑娘:“你知道南星?” 那姑娘将黎玉轩按在小藤椅上,说:“沂风少爷找我说话,每次都是南呀星的,要喝酒也不去上面找个会跳舞的姐妹陪着。惯会在我这个小茶屋无理取闹。” 黎玉轩看陈沂风:“你经常来吗?” 陈沂风摸摸鼻子:“也不是很经常。闷的时候只找她一个说说话。” 姑娘麻利地将黎玉轩乌发束起,一边嗤笑:“他们高居庙堂的锦衣玉食呆腻了,就觉得江湖之远很快活,总爱在这玩玩儿居士隐士的花样过过瘾呢。” 这话说得又结实又利落,陈沂风哭笑不得,只有点头称是。 黎玉轩也点头表示理解。cosplay嘛,明白。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偷窥 明月波心荡,小扁舟离了画舫,影子静静映在湖面。 陈沂风说:“我和小旭姑娘早就认识,每次来只是找她聊天。” 黎玉轩盯着船桨划出的粼粼细纹,一边回答:“我知道呀。人家姑娘也看不上你。” 陈沂风双眉一挑。 虽然并不以此为傲,但是丞相三公子风流倜傥,在靖都这一池子春水里遨游也是从没费过什么力气的。 今朝头一次听说这个。鼻孔里哼哼笑了两声,不置可否。 黎玉轩想笑:“小旭姑娘这爽快的性子,喜欢你不留你?她和你说过爱慕你吗?” 陈沂风习惯了收到各种暗送明送的秋波,习惯姑娘们或害羞或主动的嬉笑。自己当成了理所当然,本身从未在意过这些。 今天黎玉轩一挑明,竟有点接受不能。 黎玉轩失笑:“人各有所爱,就是那人见人爱的大银子还有人弃如敝屣。你国色天香,但不是所有人都爱看牡丹啊。” “你觉得我国色天香?”陈沂风盯着她。 他靠得好近,清风拂来,二人身影交盖。 黎玉轩此时心思却在关注另外的问题。 她问:“这地方是怎么赚钱的?” 披着绿色外皮的饥饿营销,没有渡夜资的话,是靠纯聊天创收的吗。 陈沂风简直不想回答。黎玉轩扯着他又问一遍。 “按照时长收钱的。”没好气。 哦,像网吧一样。 那这样的话,越早完事儿的人越划算那。黎玉轩猥琐地笑笑。 . 中巷与上巷风格大不相同。 大概是因为来这里的客人和上巷那些人上人不同,装饰和风格更加入世,高屋亮瓦,透着一股富丽堂皇。 黎玉轩此刻玉冠长衫,又变成一个跟在陈沂风身旁的清秀贵公子。 入门便有小厮躬身相迎。屋内衣香鬓影,环佩叮咚。 如同黎玉轩的心理预期一样,有管事的女子将他们热情地邀入廊旁小间。 立刻有茶水奉上,叶片叶叶撑开,如同嫩藻纠缠,水呈金色,茶香宜人。 一行人从门外鱼贯而入,人人手里托着一个朱漆镂边镀了金的方形木盘。内置十数枚碧色晶莹的方形玉牌。上面有各种劲书小字,像是人的名字。 黎玉轩此时被手托托盘的少女吸引。春末夜晚,仍有微凉,少女站成一排,穿的敞襟的轻薄衣裙,艳色束胸将白如羊脂的酥胸恰到好处地勒起,恰好将一个浑圆半球掩了关键的一半。 颈上挂的一颗水滴状的珠子颤颤巍巍,要沿着那幽深的小沟流下去了。黎玉轩顺着珠子,险些抻起脖子往里看。 手感一定很好,一定很弹,黎玉轩对这种,柔嫩的白的滑腻的富有弹性的又难以一手掌握的美好的事物,从老早以前就有蠢蠢欲动想要试一试的念头。 这么多人都喜欢的东西究竟是啥感觉。纯好奇。 那管事儿的妈妈一见,心里明镜似的,简直笑得合不拢嘴。 两三步扭将上来,还知道把握分寸,也不过多地作态。待将二人引到不同的托盘前面,掩着嘴笑道:“二位公子看样子是第一次来。我们这绮云楼呀,也是分为三个宫六个院,您就按照您的喜好在这不同的宫院里翻个玉牌,这牌上的姑娘就是您的了。” 这大靖的服务业,如此热爱角色扮演,你们的皇帝不会生气吗。瞅瞅陈沂风。 他正抱着膀子看热闹,不搭理她。 托盘上果然按照不同的某宫某室书了烫金的字。旁边还有装帧精美的小册子,画着不同的姑娘,娇颜婉转,都很美貌。 连翻两个册子,黎玉轩发现上面美人的风格各不相同,像是被分了类的。 那管事的妈妈极擅眼色,这下又凑上来夸奖:“公子真真好眼力,我们这三宫是按照大靖最出美人儿的三个大州府——华严府、临川府、江安府来分的,这六院是按着美人儿的气韵来分的。” 她打量下陈沂风和黎玉轩,说道:“这美人儿如同花园的鲜花,有艳丽的有清幽的,各有风流,端看公子喜欢采摘那一枝了。” “或者,”她又转向陈沂风,笑得层层叠叠,“就先给二位公子开一间上上房坐坐,旁的姑娘之后再说。” 这“妈妈”也是人精,这会儿已经看出来谁是真正的公子。有的贵公子就爱玩儿个花样,带着自己的人来绮云楼,玩儿的脱一点儿还要另外翻几个姑娘,这也不是什么奇事。她也不戳穿。 偏偏黎玉轩还沉浸在花朵的海洋里,听了老鸨的话,对陈沂风咬耳朵:“给我点个胸大的。” 陈沂风呵呵,走上去,在华严府的院儿里翻翻,点了个牌子。对老鸨说:“够了。” 老鸨:“好嘞。” 彩衣侍女顶着块白花花的肉,排队整齐而出。场面十分眼熟,黎玉轩一时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跟着老妈妈在木质长廊上走,长廊环形,两侧的隔间并没有门,可以看见上下几层的欢乐之景。 老妈妈何许人也,看陈沂风二人气质便知是贵客,亲自领着二人向里面隐蔽的房间走去。 转过个足有一人粗的雕花廊柱,陈沂风眼角一瞥看到个熟悉身影。 他的二哥陈沐风独身前来,锦袍带着春夜的微寒,低头向小厮说了什么,小厮躬身,在前引路,他大步向绮云楼内部走去。 陈沂风本是抱着膀子闲闲踱步,此刻见到二哥。当即叫住老鸨,向着那一前一后的二人身影努努嘴。 他开口:”浓绿万枝红一点。“ 动人□□不须多。 这是绮云楼一道暗语。 老鸨一愣,这次打了眼了,原以为二人看着生嫩,没想到已经是这重身份。见陈沂风又拿出个粉色的小牌子晃了晃。立马堆起满脸笑容,连声应道:“哎哎。” 黎玉轩的眼珠子粘在楼上楼下五光十色的欢笑中,根本不知道身边发生了啥。哎哎,那还有表演弹琴的!看客欢腾笑闹,当真酒醉金迷呀。 于是回过神就和陈沂风就站在了这个昏暗得像是要冲印胶卷的屋子里。 眼睛适应了黑暗,见是一个极狭小的房子,内里只有一张雕花大床靠墙摆着,锦被床帏层层叠叠,上有纹刺的交颈鸳鸯,看起来华丽又舒适。 黎玉轩刚要开口,一根手指已经戳在她的唇上。 陈沂风示意她噤声:“嘘。” “我要看一个人。”他轻声说。 一句平常的话,放在黑暗安静的无人小屋里就格外阴森。黎玉轩后背发凉,胆战心惊地扫了一圈。什么也没有啊。 陈沂风已经上床去了。 黎玉轩跟上,陈沂风在靠墙的床头不知道按了什么,原本整齐的墙壁上出现两个暗孔,有一枚铜钱大小。 她向其中一个孔内望去。见对面是一个房间,屋内烛火明亮,隐约可听见交谈之声。 屋内摆着床、柜、妆奁,黎玉轩知道,这应该是一间卧室,主人似乎还在外间。 她转头问陈沂风:“看什么人?” 陈沂风难得认真地想了想,说:“你还是不看为好。” 不看来这里做什么,说好的香茶美人呢。 黎玉轩问:“刚才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陈沂风过了半刻才把眼睛离开暗孔,说:“这是绮云楼的施雨阁。知道这种屋子的人极少,能用得此屋的更少。”说着炫耀一般晃晃那个粉牌子。 黎玉轩拿过来细看,他装作大惊小怪:“当心了,全大靖有这牌子的不超过这些。”伸出两个巴掌,挥挥。 黎玉轩待要再问,陈沂风又趴到墙上,似乎听见什么动静。 黎玉轩也探头去看。其实听见动静几乎不可能。 应该是为了隔音,两间屋子之间隔了厚厚的实心墙壁,透过中间暗孔望去,景象不算清晰,应该是那一端为了隐蔽,蒙上了什么东西稍作遮盖。 偷窥别人的屋子,这就是最贵宾级的服务项目吗。黎玉轩脸贴着墙壁,心里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同情。 只不过马上的,一男一女从外间进入了视野。 男的高大挺拔,肩宽胸阔,五官虽不算清楚,也能看出轮廓英俊。那女子身形婉约,五官柔和,一颦一笑间透着股温暖朦胧,连衣角都浸着温柔。 陈沂风也看见了那女子,几不可闻地“咦”了一声。 她是玉容,五年前的靖都,此中人无人不晓。甜衣上巷青竹画舫,如月如雾花想玉容。 是少年陈沂风与泥人王的赌约里,其中精挑细选,一度打算要他要捏的。 后来她不见了,传闻说有西域的商人替她赎了身,也有人说她进入了皇宫内院。知道真相的一个都没,如今竟是和二哥一起。二哥看来不近女色,后院侍妾整日无所事事。 可如果玉容是养在外宅,又为何要深夜相会于绮云楼。 黎玉轩不知道各种根源,也没看到陈沂风的表情。 她只知道面前俊男靓女开始情投意合,情意绵绵,情难自禁了...... 这个暗孔是开在对面的床内墙壁,略微呈俯瞰角度,床帏一拉,屋内的柜、妆奁全被遮蔽,仿佛为整个床上之景加了一块深红的幕布。 满眼就是洞洞一端,雕花床上,宽阔的裸背,和身下人的雪肌红唇。 情动之声隐隐入耳,断续模糊,音节不清却又响亮至极,声声直往人心里钻。 黎玉轩感觉自己脖子都在冒着热气。 陈沂风这时也想到了身边的人。 黎玉轩像烫了眼珠子一样赶忙缩回来,就对上了黑暗中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施雨阁 陈沂风的眼睛像是没有月色的漆黑夜空里最亮的两颗星子。又像是黢黑的深山老林,远处燃着的火把。 耳边男女像是入了巷了,声音又大了一些,黎玉轩感觉自己从衣领子里面往外冒热气。幸好这里没有灯。好像有点渴,他们渴不渴啊。 黎玉轩脑子里挤进来好多不想干的东西,手抖不知道往哪搁。 陈沂风先说话了:“叫你不要看。好看吗。”声音有些压抑。 问的这是什么话。这我是说实话还是说假话。黎玉轩甩甩脑袋,动作麻利地从床上爬起。活动一下,也不紧张了。红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陈沂风。又噗嗤一声笑出来。 ——陈沂风端正地面墙而跪,随着黎玉轩动作抬脸,看起来老老实实,像犯了错的儿子。 陈沂风目光锃亮。这家伙前一秒还仿佛害羞得手不知道往哪搁,黑漆嘛乌的又找到了什么乐子? 黎玉轩盘腿坐下,面朝陈沂风,问他:“看这个做什么?”陈沂风行事纨绔,但做这个事情,黎玉轩相信他是有理由的。 陈沂风身子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退,开口道,“他是我二哥。” 听到他的话,黎玉轩脸又贴上墙壁去了。 那个芳沚汀玉树临风的陈沐风印象不可谓不深刻,自己刚刚竟然没有认出来。这时候回头是为了确认一下。 肌肉紧实,线条饱满,但就是看不到脸。不但小孔蒙着一层白翳,而且他动来动去的,也没法细看。 就这样吧。 黎玉轩回头一看到陈沂风的眼神才想起自己刚刚干了什么。其实他也不必要这么大惊小怪难以置信。 不说自己是个现代人,啥没见过。而且世子作为男儿,这些场面应该也是少不得见过、至少没避讳地接触过吧。 人这一辈子,最怕想当然。 陈沂风现在觉得世子的行为简直和出事前判若两人。 他目光随着黎玉轩,直到她红着脸正襟危坐。 陈沂风把刚才的话说完,“我二哥生性好洁,严于律己,今天竟然在这遇见他,就来看看。” 黎玉轩想了想,直接问:“太子让你监视你二哥?” 陈沂风没想到黎玉轩这么快,透过眼前事看到了这么多,咔嚓一剪子把一张网剪开了。 黎玉轩平时看起来常不着调,透着一股混不在乎地吊儿郎当,心思却是极难见的透彻。 “喜欢装疯卖傻。”她的朋友总是这么说她。 闻言,陈沂风转过来,也盘腿坐。决定把二哥和簪缨阁的事情告诉她。 哪知道黎玉轩听完,皮笑肉不笑,又来一句:“那个太子是不是不让你告诉我?你不怕他责罚于你吗?” 陈沂风答:“殿下那里我自会去禀告。小玉轩儿不必担心。”话尾又是轻佻。 虽然不知太子殿下为何执意如此,但黎玉轩本身参与绝不是一件坏事。 何况她是这么的冰雪聪明。 黎玉轩见陈沂风又是一副蕴着笑意的富家子嘴脸,问了一句:“那你怎么办呢?” “殿下英明果决,是天命之子。他会让大靖鼎盛不衰,我陈沂风自然是誓死效忠,以效犬马之劳。”陈沂风嬉皮笑脸。他对孟启既有袍泽之情,又有身为臣子对明主和他的王朝的信仰。 “我是说,你要对付的是你的爹爹哥哥,还有你的族人。你的心怎么办呢?” 什么家国大事,什么黎民百姓,天下又不是你的。你要伤害至亲的人,你怎么办呢? 陈沂风有片刻的晃神,面前的少女双瞳若水,直直把疑问扣在他心底的软肉上,他一直用冠冕堂皇的大道理盖住的地方。 “陈家早已成了皇权的绊脚石。殿下要除掉是早晚的事情。我这样做,殿下会手下留情。” 可是作为手足、为儿子、为子孙。用儿时父亲抚摸过的双手,亲手挖掉陈氏一族的根基。人是会彷徨痛苦的。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怎么面对父亲的眼睛。 “我是自私的吗?”陈沂风艰难地问出来。 自私地替家族做了决定,自私地想要为每个人前路划上轨迹。 黎玉轩笑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三观也好,追求也好,要是这样就自私的话,强行要求你陈家百年鼎盛,大富大贵,这就不自私了?” “天上聚了几片云彩,有的地方旱涝交替,有的地方风调雨顺,你要说这云彩有私心吗。它只是挑了个地方减轻一点重量而已。” “世上的事,哪里有上下左右没有一处缺陷的。你偏要交给别人评论,世人大多管不好自己,还要指着鼻子对你说三道四。” “你活自己就好了,不罔活了自己一世,只要没有害人之心。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呢。” 黎玉轩说完这些,平平淡淡,仿佛告诉陈沂风他早上要吃几个鸡蛋。 她把手伸过去,在陈沂风的肩上轻轻拍了两下,“你们就是束缚太多啦。人就像个蚂蚁似的,翻腾个几十年,能改变什么呢。” 陈沂风发现自己看不透眼前的人。从前她是个空气一样的孩子,从不引人注意。后来因为南星,对她多有关注。她时常静立凝思,甚至有些腼腆。 如今才知她像是秋天红的最热烈的枫叶,又像冬天逗留在人发梢手掌的俏皮雪花,时而如池水里灵巧的鱼,碰不到扭身离开,时而又如粼粼河里看得近却永远也摸不着的月亮。 陈沂风伸手,还是想抓住她。 至少现在她是在自己身边的。 黎玉轩没有看见陈沂风的动作。她被旁边一个东西吸引了。 一个白玉环垂在她的脑侧,似乎是被什么栓起来悬着的。 刚想摸一摸,伸出去的手就被陈沂风抓住了。黎玉轩惊了一跳:“你干啥啊。” 黑漆麻乌的,万一这屋里有第五只手可怎么办,心吓得咚咚直跳。 陈沂风的手暖烘烘的,很干燥,和他的人不一样,有一种很踏实很温暖的感觉。 可是你也不能来回摩挲啊。黎玉轩很别扭。 陈沂风攥着黎玉轩的手腕,指腹在黎玉轩手上轻轻揉捏。她的手指纤长细嫩,掌中与指腹却有薄薄的茧。 他抬头问,“想不想做回女儿身?” 这话正中黎玉轩的心事。黎玉轩一边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一边问他:“你有办法吗?”话中难掩期待。 陈沂风一遍摸她掌中的纹路一边说,“此事全凭太子殿下。” 黎玉轩简直想翻白眼,和没说一样,凭他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回去。 孟启那张脸就像冰柜里面速冻的鸡胸肉,任你曾经是一只多么活泼好动的小公鸡,一样也能给你片了冻起来。 陈沂风手掌握起,长指攥了快一圈半,实实成成牢牢地圈着黎玉轩的腕子不让她抽。 他说:“黎将军磊落正直,当初一定有难言之隐。殿下有保黎家之心,等这件事尘埃落定,你若有功,再去求他,他定不会追究。” 敢情我是来cosplay花木兰的。黎玉轩无语。 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 好吧,愿我早日还故乡。 黎玉轩还有话想要问他,但现在想让他先撒手。 言语无效的时候,她亮亮自己另一只手。陈沂风识趣地撒手了。——黎家的武功,确实打不过。 黎玉轩双手捧起那个垂着的白玉环,见是一条粉色丝带栓住,交叉相缠,缠成一个暧昧的形状。 她端详许久,发现似乎与玉镯很像,转头问陈沂风:“这是干什么的?” 陈沂风见她茫然,有些好笑,他指指靠床的外侧,那里也悬着个一模一样的白玉环。 两个玉环相距不远,就在床的一侧垂着。黎玉轩还是不解。 “你把手放进去。”陈沂风逗她。 黎玉轩肯定不会放。但她会脑补,瞬间明白了。 皓腕细细,分套在羊脂玉环里。美人双眉微蹙,也只能任君采撷了。 画面戛然而止。 黎玉轩祈祷来这里采花的贵宾千万不要是脑满肠肥的大老板。 “床尾和墙边还有一些东西,要看吗?”陈沂风还在逗她。 黎玉轩不想看了。隔壁他的二哥身强体健,力大无穷。把个如花似玉的可怜姑娘欺负的那个惨。 哀哀之声传来,黎玉轩再厚的面皮也扛不住,赶紧下床要离开这个地方。 陈沂风伸手把暗孔遮住,闲闲地跟在她后面。 黎玉轩要收回之前的想法,现在她觉得大靖的娱乐业敢想敢为,十分时尚。 - 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黎玉轩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大家都衣冠整齐,表情纯洁。吆喝声是如此的清澈纯净。 她转头看陈沂风,他仍然抱着膀子,似笑非笑的神情也在望着她。 黎玉轩张口对他说:“我记不得从前的事了。坠崖之后,我觉得一切都不同。” 陈沂风说:“你是以为本公子不知道?”她的变化能够感觉,但失忆确实是不知道。 黎玉轩说:“总之,我想要尽早恢复女儿身。” 陈沂风眨眨眼睛:“小玉轩儿是想嫁人了?” 黎玉轩:“......就当是吧。” 陈沂风笑得开心:“我会帮你。” 其实黎玉轩要的不是这句话,她只是想说出来,孤身一人很是寂寞,而且她也知道,坦白与否,陈沂风一定会帮他。 今夜之后,感觉和他的关系变得很近。 这一定不是一起看了他二哥的缘故。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孟启发病 黎玉轩迈进将军府的大门,黎家没几个人。将军常年不在,世子喜静,对下人又宽和,能免去的繁务都给免去。是以整个黎府只有路上燃了数盏明灯,也无几个下人当值。繁星点点个,透着一股静谧安宁。 玉星院里,落瑜在见到黎玉轩的一刻马上迎了上来。 黎玉轩任她服侍着脱去外衫,卸了胸甲,又将做束胸的白绸层层剥下。 卸下层层束缚,顿觉身轻如燕。在这个世界里,些许的自由都让人倍加珍惜。 木桶里冒着白花花的热气,落瑜已经无声无息地退下,黎玉轩只穿着薄薄中衣,站在镜前端详,里面的人缓缓解开衣带,黄铜镜里映出朦胧的雪白,宽大中衣随着少女的玲珑曲线起伏。 黎玉轩控制不住,魔掌向上覆上隆起的山丘,指尖一收,下手捏了一把。 有种非礼人家的感觉,黎玉轩脸腾地一红,也顾不上手感,呲溜一下钻到水桶里泡着。 每个毛孔都打开了。她舒服地喟叹了一声。蓦地想到了床帐里辗转开启的红唇,当下脸更红了,沉下去半张脸都埋在了水里。 不得不说人是最容易受到环境影响的动物,在现代的时候脸皮厚得像城墙,这都算是渣渣。现在倒被这些包得像粽子一样的古人搞得,底线有了质的抬升。回去以后不知道要被怎么取笑。 想到那几个整天围在一起开玩笑的污丫头,黎玉轩忍不住在水下弯弯唇角,心又随之扯了扯。很想她们。 爬上床的时候,她想,不论如何要抱紧孟启的大腿。一个古代封建头子,还能翻出天去。 呼呼大睡。 第二天一早,仍是起个大早往孟启那里去。有了目标之后,黎玉轩每块肌肉都充满了力量。 迎着朝阳,就看到了孟启的脸。 “陪我去个地方。”他说。还是一贯的冷煞人。 不过黎玉轩的目标不是在他这个冰坨子上面种出灿烂的花,只希望好好表现换得他金口一张,顺利返乡。 其实孟启这几天过得颇不舒心。 遣到大靖全境以及各国的探子没有传回任何关于簪缨阁的情报。一个江湖门派隐藏竟如此之深,难保幕后没有势力帮助。但是陈沐风在监视之下,似乎与之并没有关系。 簪缨阁一事不明,北方又传来消息。 朝觐之期将近,北方四国齐递国书,莫桑国发文书表示因国家政事动荡,不遣来使,国库空虚,也不设贡品。 一个月前,莫桑国老皇上身体突发恶疾,各皇子为了争夺皇位打得你死我活,却突然被冒出来的七皇子杀了个措手不及,朝中形势突变,七皇子木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掌握局势,并摄政王身份执政。 七皇子木阳甫一当政,就将莫桑上下血洗了一遍,狠辣无情,那护城河水都泛着猩红。 莫桑重臣被杀的杀、流放的流放,皇子们也大多被圈禁。 木阳。孟启手指一下下敲着书案。 据说生母不祥,从小养在宫外,喝着狼的奶水长大,民间盛传摄政王绿瞳獠牙,形若野兽。 呵。 孟启翻着案上一叠边境邸报,手指划过,抽出其中一本。 黎将军的字落拓挺拔,行笔之间还有股属于少年的意气。其他边关大将下笔苍劲浑厚者也不乏,只是与黎将军的一比,如同水中兽与云中猊,少了翱行天地的气度。 孟启眼睛一眯,当初他还是一个小小皇子的时候,黎家遭逢大变,震动朝野。十七年过去,余波应该早已平息。但是黎嵮这个人,就凭他曾经的作为,还真称得上是黎家子孙中独树一帜的存在。 不可避免地,孟启发现自己又想到了黎嵮那个同样与众不同的儿子。不由得面色一沉,把邸报一扔,伸手去拿一侧的茶盏。 一瞬间孟启感觉不好。熟悉的刺痛从下腹传来。 孟启狠狠地捏住桌角,大口调息,将紊乱的脉息平静下去。片刻之后,混乱的脉息终于安稳,后背衣衫早已被冷汗透。 感受到身体的变化,孟启闭上双眼,最近经络的波动越来越有频繁的趋势,他决定去一趟菩木寺。 孟启并不叫车架,而是一路行走,边行边看。黎玉轩知道孟启这是在视察,了解他所治下的民生。 但是走在这条异常整洁的主干道上能看见啥啊,靖都的长官只要脑子没有毛病绝对会最先整饰这条道路。 黎玉轩跟在孟启身后。孟启双足沉稳,肩背宽阔,阳光给他的右脸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英挺的轮廓清晰流畅,一看就是老天用心捏出来的人。 老天偏心起来也是没有底线。 前面就是靖都最繁华的地段,远远听得人声鼎沸。这片区域呈井字形,位于最中心的是陈家陈沐风的产业。 靖都最大的酒楼、丝绸铺和药材店。陈沐风主营药材,因为贩运各种珍稀药材与各国均有往来,尤其是以奇药闻名的掸邦。 掸邦国小且多山地,经济十分落后,有很多地方甚至保留着原始的生活习惯,披发纹身射杀野兽为食。 陈沐风也会顺路贩运白山的华美丝绸,商货珍奇昂贵,于是陈家也雇佣武士沿途保卫,同时拥有一支独立的武装力量。 这就有点过了,黎玉轩路过堪称地标般高耸贵气的陈家商铺,十分理解孟启此刻的臭脸。刺激太多压力太大,可能脸上肌肉已经习惯这个状态了。 堂皇的背后往往是角落里的贫穷与黑暗。 离开商业街,她跟着孟启走到了市井深处底层百姓混杂的地方。 此地偏僻,不知道身为太子的他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黎玉轩微抬头看孟启侧脸。 此处下层人民居多,越往深走越加混乱。前面有个区域围着一群人,呼喝声,叫骂声,吵嚷声震耳欲聋。 拥挤的的场子挤出一个空地搭建了简易擂台状圆圈,中间两只炸毛的红公鸡伸翅蹬腿斗得你死我活。周围人唾沫横飞,攥拳挥舞,呐喊得双目血红,恨不得把自己的力气全都灌给地上的鸡。 再往远处一扫,见擂台旁摊着两个布袋子,里面乱七八糟各种钱,看来是赌博的。 大靖之内是严禁赌博的。 孟启面沉如水,转身欲走,就被一只肥手拦住去路。 黎玉轩正在孟启身边紧跟着,好巧不巧是上次街上强行买末儿那个肥胖公子。 他身后仍是一堆仆从,其中一个怀里还抱着一只火红的大公鸡,那鸡是好鸡,目光凶猛,脖颈梗着,一副战斗姿势。 胖公子看这次黎玉轩那些厉害的侍卫一个都不在,只有身边一个小白脸。小白脸看上去似乎有点气势,但胖子毫不在意,这次撞在本公子头上统统都不能放过! 十几个人上前团团围住,此处本就逼仄,黎玉轩和孟启显得势单力薄。 黎玉轩两步挡在孟启身前,对人墙之后的胖子说:“你是不是活腻了?赶紧让开。” 这不知死活的胖子还嘿嘿。 黎玉轩恼了,“你是不是傻,知道我是什么人吗?”她觉得孟启应该不想被指认出来。 胖子怒了,抓住话黎玉轩话中的重点:“臭小子竟敢骂我傻。给我上。”十几个人一拥而上。 遇见这种蠢货黎玉轩也是毫无办法。他们已经气势汹汹冲上来,只好硬着头皮应战。 这几个家丁个个练过,比上次的实力大不相同。 人说双拳难敌四手,黎玉轩双拳敌二十几之手加二十几条腿,一边将孟启牢牢护在后面。 暗卫蹲在屋顶,纳闷世子的功夫为什么看起来没有一点章法,啸平阳拳法的路数真是高深莫测啊。 幸好原先身体的主人底子深厚,黎玉轩虽手忙脚乱应接不暇,还是将那些个武夫给打得龇牙咧嘴。孟启一直站在黎玉轩身后,被保护地很好,一根毫毛都没被碰到。 胖子一看不敌,扭头就跑。 孟启眼神示意,一道身影便从屋顶飞射而下跟了上去。、 那些个武夫见势不好,对视一眼,也屁滚尿流地往回跑,黎玉轩并没有下狠手,所以他们腿脚麻利一溜烟就不见了。 黎玉轩擦擦额头的薄汗,这么些人一会儿就影儿都不见了,还有觉得点畅快,转头问孟启:“没事儿吧?” 孟启见她双颊微红,眼蕴笑意。觉得刺目,把头一别,不理她,大步朝前走。 黎玉轩从后面赶上来,追着问:“没事儿吧?殿下?”今天自己表现不错啊,难道大腿没有抱对?为什么他的脸有点苍白? “殿下你不舒服吗?”黎玉轩又问,见他嘴唇都透出些白,伸手想要拉住他。 孟启侧身闪过,吐出两字,“走开。” 黎玉轩反应过来,讪讪收手,也不笑了,跟在后面,还是忍不住暗暗腹诽。 孟启余光见她笑容收了,垂头跟在后面不知道想什么,下腹绞痛更甚,四肢经脉也出现蚂蚁噬咬般的麻痒。 情况愈严重了,孟启面上难得露出了一点焦虑之色。 菩木寺,绿树成荫,古刹悠然。 孟启前脚迈进寺门后脚直接进了后院的禅房,没看黎玉轩一眼。是以黎玉轩没得到安排,又不愿在门口傻等,就自顾自在菩木寺乱转。 前院香火很旺,善男信女往来不绝。黎玉轩只在佛像之前小站片刻,端详了精湛纯熟的画功,研究了繁复精致的藻井,便向着香客们相反的方向行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姻缘 菩提树喜高温高湿,按理说在大靖断无成活的可能,可此处的一棵菩提古木足需三人合抱。 据说当年佛祖最小的弟子为悟正道,云游四海,最终不愿返回西方极乐,就在此处化身菩提子,以身为树,浓荫交盖,指点红尘中匆匆来去的痴儿。 千万年过去,朝代更迭,菩提树下修建的寺庙却一直存在。虽有修缮,从无损毁。菩木寺之名举世皆知。 黎玉轩伸手触碰菩提树粗壮的腰身。碗口粗的枝干遒劲坚韧,牢不可分地合成一股,向上生长,千年的古树仍有充沛的生命力,细弱枝头新绿微颤。 在你眼中我是否如同蝼蚁般渺小,是不是像天上飘过的白云,风吹而逝。黎玉轩抚摸着树皮粗糙的纹路。 不知道我这个情况是不是烁古绝今了。你活了这么久,告诉我大靖有过我这样的人出现吗。 古树无声,黎玉轩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很有些莫名其妙,笑了两声,朝着寺门走去了。——一般景区门口都有很多吃的玩儿的。 身后古树无风自动,沙沙似语。 孟启端坐在禅房的蒲团上。 禅房朴素,只有木桌木榻,经书几卷。 孟启对面端坐着一个面貌和善的老和尚,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面色却如少年般红润健康。 老和尚已经伸手摸过孟启的脉息,此刻掌心贴在孟启的小腹,为他调整紊乱的内息。 掌心热力吞吐,孟启闭目调息,嘴唇终于有了血色。 老和尚面含慈笑,收掌停功,含笑等候孟启开口。 孟启双眉仍然紧缩,沉沉道:“清见大师,为何近来我感到内息常有紊乱征兆,虽不严重,但是......” 大师笑答:“造化生万物,经脉本属人身,也应顺应万物生发之理。施主你的经脉却天生异于常人,经脉倒生,运行也恰相反。早年你没有任何根基,也觉不出异样。等到修习武功有了内力,便如同给河道注入水流,水流紊乱冲击,怎不使你全身熬煎。” 孟启凝神聆听。大师又说:“所幸你练武未久,发现及时,缠结的经脉得以打通,但是我的般若功不是修炼内功的法门,只能够为你提供修复调息所用少许内力,无法增加你一星半点的功力,你无力控制,经络不稳亦是平常。” 可是,“大师,我并未再行修炼内功,为何丹田之气愈加不稳。”孟启孟启沉声问。 大师微笑,“施主莫不是遇到什么烦心的事。气由心生,脉亦受意动,心绪不宁,气血脉络皆有所感。” 孟启沉默,大致想到最近的心绪浮动的原因,眼睑盖住思绪。 “心动则物动,心静则物静。施主若不能做到‘无色无相,无嗔无狂’,便不如随心、随缘、随性。” 孟启闭目一瞬,前者他自问达不到,而身为太子,此生最求不得的也便是一个“随”字了。 他睁开眼,一向清明的双目现出一丝纠结,“大师,我没有办法。” 大师摇头轻笑:“痴儿。” 大师又道:“若有人以高强内力注入你的经脉之中导正你的脉息,也可。” “只需像我刚才所做,以掌抵腹,将内力缓缓注入,慢慢引导。因为缓慢,所以消耗甚大,非内力高强之人不可。” “如此,谢大师。”孟启颔首。 “去吧。” 禅门缓缓关闭,缝隙合拢,锦袍身影再看不见。清见无奈摇头。 痴儿。 出了寺口的红木门,是许多个石级组成的高高台阶,黎玉轩刚随孟启从后门直接进入,这次从正门的台阶上拾级而下。 石上刻莲,阳光和煦,黎玉轩伸了个舒爽的大懒腰。 寺口卖吃的的倒是没有一个。黎玉轩左右看看便懂了,在古代寺庙可是庄重之地,不是满足口腹之欲的地方。 黎玉轩便无聊地找个阴凉坐下,看着来来往往的各色香客。百姓大多愿把福气命运寄托在前世来世各种世,这正在经受的一辈子往往就是受尽苦楚也甘之如饴的。 这个心理调节的方法好,黎玉轩为皇帝竖起大拇指。 黎玉轩瞧着香客之中很有一部分是面纱覆脸的柔弱少女,有人陪伴搀扶,似乎是深闺小姐。蓦地想起了陈沂风的话。拍拍屁股站起来,开始寻找算命先生。 果然不远的树下立着个黄布摊子,摊主既不盲也不老,是个神清气爽的年轻人。 见黎玉轩走来,他彬彬有礼,什么也不问,便请黎玉轩在小木凳上坐下。 黎玉轩说:“你好,我想……” “客官不必说。”他露出个干净的笑,递过来一个物件,让黎玉轩,“摇吧。” 黎玉轩攥着签筒,抬头年轻人正望着她,面庞清新,理个平头就是邻家小哥哥了。邻家小哥哥给她露了个自信的傻笑。 黎玉轩也给他回了个笑。手里拿着签筒刚想摇,后面孟启的声音传来,“在干什么。” 黎玉轩回头,见孟启下了台阶向自己走来,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是气色是好多了。 黎玉轩问他:“殿、公子事情忙完了?我见没我的事所以……” 孟启:“嗯。”没让她解释完。 黎玉轩捧着签筒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也不知道孟启是不是反感这些,有些忐忑地等着他发话。 孟启能感受到黎玉轩此时的拘谨。刚才还笑得灿烂,现在话都不说了。 他冷着脸重复:“问你在干什么。” 黎玉轩瞅瞅手里的签筒,回答:“算命。”又瞅瞅旁边的年轻人,态度谨慎地开口说,“随便算算。” 算命小哥笑得没心没肺:“‘店’公子,你也摇一摇。不准不收钱。” 呵,孟启斜睨冷笑,不准备搭理他。 看样子要走了,黎玉轩把签筒放下。歉意地看一眼小哥,还是挺想玩玩的,改天再来吧。 小哥师从周易大家,学的是正宗的黄老,资质一直在同辈中最好,师傅叫他来菩木寺摆摊算是历练。 但是这“店公子”的不屑却溢于言表,仿佛对自己不屑一顾,少年人的好胜心上来了。 “店公子,”他大声叫住孟启,“你若不信便叫在下算算,算不准便算在下有辱师门,摊子给你砸掉。”年轻人扬脖,颇有点自负的意思。 黎玉轩知道孟启这种人最不喜有人顶撞。看这少年涉世未深的模样,也不忍心叫他初入社会就摔个大跟头。当下回头安抚,“听说你算得准才来的,有急事,下次一定来。” 少年目光怀疑,他可不是小孩子,那么好骗。 黎玉轩被他逗笑,“放心,这两天就来。” 其实黎玉轩也只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年模样,看在孟启眼里,就是她对着个清爽少年眉开眼笑。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看着小哥,唇边露个冷笑:“到时你自己亲手砸。” 黎玉轩头一次看见孟启的笑容,只觉得寒意瘆人,那小哥却毫无感觉一口应承:“好!” 孟启迈步过去,高大的身躯坐在小板凳上,长腿空间不够,轻微曲起,黎玉轩就在他身旁立着看。 小哥撩起袖子,问,“先算谁?” 黎玉轩瞟一眼孟启,说:“只算一个就好了,就算这个公子吧。” 能少算一个就少算一个,你可长点儿心吧少年。 孟启冷冷一瞥,黎玉轩闭紧嘴巴不吱声了。 少年也看出了点儿门道,就是板凳上的“店公子”一直在欺负这个文秀的公子,当下决心要给黎玉轩争口气。 他问孟启:“算什么?” 孟启道:“随便。” 看面相,孟启天庭饱满,鼻挺颌方,大富大贵之命,少年挑了半天决定,哼,就算姻缘。 竹筒塞给他:“你摇。” 孟启随便摇两下摇出个小竹签。金色签头,上面也不似寻常签子写着字,而是刻着一些断断续续的横纹。 少年将签子拿起,又细细观察孟启的掌纹。皱眉思索,像是有什么不解,脸皱成一团了。 孟启看他为难的样子露出个早知如此的嘲笑。黎玉轩莫名感觉他似乎心情不错。 不砸摊子便好。 年轻人开口了,似是有什么不确定,略带犹疑,看孟启的眼光也颇为奇怪:“你喜欢的人有男有女,他既是人又不是人,你们相爱又感到痛苦,你们最后在一起了又没有在一起。” 半人半鬼的人妖,与他相爱相杀之后,结局不明。这是黎玉轩听到的孟启的姻缘。 孟启脸色已经黑了沉下去了。他打开始就不相信这个毛头小子能算出些什么,但他竟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耍弄他。 他站起来,怒意让目光又寒了三分。小哥被他的气压所慑,张口结舌也说不出话。 黎玉轩对气压变化甚是敏感,赶紧过去说句公道话,“呵呵呵,这小先生算的是未来的事情,这准不准的现在也不知道。” 小先生也是一肚子委屈,卦象就应该这么解的,他只是很奇怪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他也是不明白这卦文是啥意思嘛。 “那好,”孟启又是冷笑,手掌一挥指黎玉轩,再道:“你算他今年几岁。” 黎玉轩给他摇了一个。 这有何难,他面相和掌纹都不用看,拿着黎玉轩的签子,直接说:“二十。” 孟启抱起手臂悠悠道:“这摊子,你就自己砸了吧。” 年轻人一惊,刚才的姻缘卦辞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这次根本不可能算错。 黎玉轩也是一惊,她在那个世界是真真正正的二十岁。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清心避难 他难道真能算得她的年纪。 黎玉轩上前一步,克制不住微露急切。 不等孟启开口,她抢先说道:“小师傅,你说得对,能不能说说你还看到了什么?” 年轻人此时正不解又气愤地看向孟启。 黎玉轩怕他又说什么惊世骇俗的话,赶紧伸手扯住他的袖子,叫他,“小师傅!” 年轻人总算把视线收了回来。 黎玉轩说:“你说,我想听。”她转向孟启,诚恳道:“公子再让他说几句。” 孟启双眉蹙起,却没发作,目光落在黎玉轩扯着的袖子上,眼刀一割,黎玉轩反应过来自己还扯着人家,马上把手松开,顺手给小师傅拍了两下,拍平。 孟启更加不悦,面上还是沉冷一片。 小师傅拿着竹签在手里,面上恢复严肃认真,像之前无数次练习的那样,他低头全神贯注地解卦上的纹路。 “你的身体不错,从小机灵好动,耳聪目明。只不过……”单纯的少年面露担心。 “只不过什么?”黎玉轩问。 “卦象上看,你命中当有一劫,正是在二十岁这年。”少年皱眉细思,想看出破解之法,但是卦象看似简单,却似迷雾森林错综复杂,看不出通路。 “什么劫?”黎玉轩看少年脸上清楚的情绪,心道其实不必担心,估计自己已经劫上了。 “乾巽交置,坤在异位。事出突然,高处有险。虽然你身手利落更甚旁人,却更要注意这一点,这十有八九便是劫之始。” 少年所说正与世子事发情况相符合。孟启侧目。 黎玉轩也想到自己那天的经过,心下一紧,追问道:“我要怎么破解。” 少年说:“此劫不是凶劫,不用破解。只是实在错综复杂看不出走向,只能依稀看出是一个圆圈,中间迷途众多,不过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 回到了原点就好,黎玉轩呼出一口气,胸中一块持久压着的石头终于抬起了一点。 “不过,”少年接着说,语气略有犹豫,“这,这中间似乎有凶险,虽无性命之忧,但有血光之灾。你要小心。”目光中是真诚的担忧。 黎玉轩心里也是略微紧张,但自己孤家寡人,一家吃饱全家不饿,拍拍屁股就走人,只要没有性命之忧,受点伤流点血都是可以接受的。随即微微一笑,示意年轻人不必担心。 眼角一瞟,孟启还在旁边面色不善地立着,黎玉轩心想这事情还没结束,真是棘手。 这时候年轻人又垂头对着签子专心研究,稚嫩的眉头带着股老成的忧虑,一副难以自拔的神情。 黎玉轩灵光一现,对少年说:“请再给这位公子算算他的财源官途。” 少年抬头,脸上带着嫌弃:“大富大贵,衣食无忧,取之不尽,没有可算的。”哼。 黎玉轩呵呵干笑,你看看他这说的应该都算是好话吧。都是好话。 心道这少年算得还是挺准,古代的算命看来是要更正宗一点。 不过还是看不出孟启现在的心情。 黎玉轩想到孟启刚刚在路上隐忍的样子,又说:“小师傅,他身体不舒服,你给他算算健康。”再给他提一点建设性的意见。 说完偷偷瞟孟启,看他面无表情,但没有更加不悦。 孟启还是那个冷漠的表情,但心里似有一颗明珠掉落,叮咚轻响,心弦微颤。鼻中却是冷哼一声,颇为不屑。 少年怒目而视,但看黎玉轩在一旁满脸堆笑,还是勉强同意了。拿着先前孟启摇出来的签签看。 “众星捧月,高手环伺,给他保护的好好的。”少年没有好气。 黎玉轩心道,看看,这也是妥妥的好话,完全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突然小哥“咦”了一声,又执起黎玉轩的签子,前后来回交互看了好几遍。心情变得很轻松的样子。不过他很快收束表情,板着脸说:“无甚大碍,倒是周围亲近的人要小心一点。” ??难道是传染病吗。 黎玉轩还要再问,孟启已经不耐多待,冷脸撂下两字:“走了。”径自迈步转身。 孟启步子大,转眼要走远,黎玉轩欲跟上,想到没给钱,扭头向小哥笑笑,手伸在腰带里掏。 小哥见他掏了半天也没掏出什么,有些奇怪。黎玉轩却想这古代的腰带装东西也太不方便了。 小哥耿直地看她动作,终于看出是在掏钱,他咧嘴笑开,说:“公子不用给钱。” 他在阳光下露出一口整洁的白牙,说:“你克他,这就够了。” 黎玉轩对“克”字的理解等于“克夫”“克子”什么的,很阴暗不祥。 小哥见她表情,耐心地解释:“看他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你就是专门收拾他的。”少年看上去很满足。 “快跟上去吧。”少年还催促她。 黎玉轩直到追上孟启,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 她其实对算命卜卦求佛都是不信的,刚刚的小师傅说的,虽有多处与她的经历吻合,但也只能让她相信七分。 笃信卦辞,如同跟着路标盲目行走,是很危险的事情。 收拾孟启什么的,黎玉轩笑笑,还是想想就好。 孟启此刻的表情一如往常,晦涩难懂,看不出情绪。 这人生的剑眉星目,鼻梁挺拔,就算面无表情也能散发出高高在上的矜贵气质,只是浑身的冷淡与漠然,拒人于千里之外。黎玉轩暗中端详。 走之前一定要在他的脸上摸一把。黎玉轩偷笑,脑补一下他炸毛之后怒气无处发泄的场面,乐不可支。 他细致的肌肤上,眼睑的黑影隐约可见。 啧啧,美人羸弱。 黎玉轩想起打斗之后孟启的气息不稳,很是严重的样子,怜香惜玉之心顿起。第三次询问孟启的身体情况。 孟启低头,黎玉轩面庞清灵秀气,那眸光如水光,当中承载的是,关切? 自从被父皇亲封成为太子,不,自从出生在皇家,自从母妃死后,他已经对这样的目光感到陌生。 举手投足都是文章,谈笑间暗藏锋芒,经过熏蒸淘洗的双目与手,已经忘记自己曾经摘取过山间小花,轻柔闻过它的香气。 心门开启了一角,里面的人无措又慌张。 他大力将门狠狠扣上。 所以黎玉轩得到的就是一块扑面而来的门板与劲风。 孟启冷漠声音高高传来:“黎将军没有教过你如何安静吗。” 孟启的反应总会让黎玉轩有一瞬间的呆滞。呆滞之后心头火起,火起之后又自顾自笑笑。 说不定他是肾虚,阴虚火旺。 此人脾气这么怪异,要伺候好并且摸清拍马屁的正确姿势,真是一项及其艰巨的任务。 来日方长。她告诉自己要耐心。 前面的孟启呼吸似乎又不稳了起来,黎玉轩偏头犹豫一下,又把目光转向了别处。 四国朝觐日期将近,街头巷尾都是浓浓的热闹气息。外邦来朝,按照大靖律法是可以等同于节庆的。 最热闹的主干街道之上,已经摆起了个各种民族风情的摊子。东耒、梁夏、白山、掸邦以及莫桑的民族衣饰、配饰、手工制品之类的小玩意儿吸引着来往百姓的目光,还有外地游客模样的人,扶老携幼,一路观看,挑挑拣拣。 黎玉轩眼里,最显眼的莫过于各种五光十色各有千秋等人采撷的民族风味食物。 掸邦生活原始,食物亦是手抓,各种山林野物、不知名的植物散发着奇异的幽香。梁夏民风彪悍,那一整只的野猪烤的皮脆肉嫩,一刀割下去,有鲜肉的嫩汁沿着刀刃流下,“哧哧”地滴在火红的木炭上。 东耒沿海,海贝鱼类新鲜味美,只是路途遥远,运来的都是容易饲养的大型食材,片片切割,酱汁浓稠鲜香。白山最有名的是异邦善舞的美人,美食亦如此,浓浓的异族气息,像蒙着面纱的美人,不知材料如何,只知朦胧之下,食物也必然甚美。 黎玉轩口水要流在衣服上,独食的乐趣与饭量远不如有人相伴,她自然而然想起领自己走街串巷品尝美食的陈沂风,又想到承蒙他的多次相陪,便留心摊子上的小零碎,打算买个小礼物送给他。 沿路一直走,满目琳琅。陈沂风是本地土著,不知他对这些零碎玩意儿有多少是已经见过玩儿过的。 孟启在前面,也没法细挑。 正想着,经过掸邦的摊子,见一小格一小格摆放着小小木枝编成的小团,摊位周围几米芳香馥郁。 原来小团中间放置掸邦山上生长的香草药木,编织手法也朴实别致。 当下掏钱,从一个写着“清心避难”的格子里掏出一个,转身就跑——追孟启。 跟在孟启身后,黎玉轩左右端详着这个小团,心说香气总是特别的吧,至少里面的香草药材肯定是世间唯一的。世上没有同样的树叶嘛。越看越满意。 前面孟启已经嗅到了若有似无的味道。药草奇异的清香轻轻触碰他的鼻尖,清心的香气却增添他心里的烦躁。 他回头目视黎玉轩,目光落在她手中握着的小小木团,上面流苏缨络轻轻荡漾,“不准带香。”他烦躁更甚,冷冷命令。 黎玉轩简直瞠目结舌,这人得了只会说不的毛病吗。 看看手里的小木团,黎玉轩觉得自己才是急需“清心避难”的那个。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东耒献宝 城门宫门次第开,四国朝觐的队伍浩浩荡荡抵达了大靖都城。 都城任职的大小官员特地蒙旨,放假一天,准备今天的朝觐之礼,可见其隆重。 黎玉轩也不例外。 陈沂风天蒙蒙亮时就来寻她,二人皆是一副穿戴整齐的隆重模样,这正是每五年一次的大觐。所以各项规矩排场都要正式得多。 黎玉轩今日的锦袍针工繁复,金银两色丝线在暗光流潋的衣料上纹出一只环绕周身的猛虎。威风凛凛,虎睛炯炯,配上她的缠丝虎头金冠与虎踏祥云金靴,整个人如同被猛虎包围。 陈沂风倒是一身清爽,身上只有几棵青翠的松柏,头顶个翠绿得亮眼的翡翠玉冠,轻飘飘的。 陈沂风整个人笑眯了眼睛,道:“黎家的族饰倒也称你,如此倒是百兽不侵了。” 黎玉轩有点尴尬,落瑜说,虎形纹饰是黎家的族徽,是□□特许的朝服,黎氏一族的骄傲,非这样穿不可。 造型虽然浮夸,但也衬得人唇红齿白,如小兽一般虎头虎脑,精力十足。 陈沂风仔细打量眼前人,毫不吝惜他的赞美,“你穿上它很好看。” 黎玉轩避开他的眼睛,敷衍道:“我向来和老虎很配。” 说完她把忽地伸出手,纤细五指张开,里面稳稳卧着个褐色的小木球,“给你的。”她说。 木球轻巧中空,滕枝交错,清清淡淡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 陈沂风用力嗅嗅,故意问:“给我的?” 废话,黎玉轩说:“你接不接。” 陈沂风笑吟吟地伸手捏住她的手腕,轻轻把木球从她的手掌中取出来。凑到鼻尖上仔细地端详一阵,问她:“是掸邦的香药球?” 黎玉轩说:“是。但是你先把手给我放开。”脸上微有一点红。 陈沂风这才把抓了半天的手松开,把小球欢喜地嗅来嗅去,爱不释手的样子。又伸手解了腰上剔透的玲珑玉佩,用这个褐色的小团子顶替了上去。 事毕他才百忙之中扫了一眼黎玉轩,黎玉轩躲闪不及,给他一把勾住了腰带。 “你干什么!”黎玉轩气的用力扯住腰带。 他动作迅速,强行把黎玉轩腰上系的羊脂玉双鱼虎纹配卸了。 黎玉轩用力往回护住腰带,又不敢用力扯。——这复杂的腰带她不会系。 一面压低声音喝他:“陈沂风!你有毛病!撒开!” 陈沂风把她的虎配往腰里一别,笑道:“没有玉佩可不像话。我的送给你。” 一面动作迅速把他的的玲珑玉佩安了上去。 他直起身,十分满意。见黎玉轩伸手去摘,忙说:“礼仪庆典没有玉佩可不成。” 黎玉轩松手,抬眸一笑,意味深长。 陈沂风忙捂住腰带且说且往院子里面退,“你可不要来硬的。这外面可都是人。” 黎玉轩轻轻一跃,陈沂风满目是虎。 黎玉轩堵住去路,陈沂风说:“我的玲珑佩剔透飘翠,作为还礼送给你,你要再还个谢礼给我才成。我要你的羊脂玉。” 往来有仆人经过,黎玉轩也不好用强,顺着他的话低头看看,瞬间被吸得目不转睛。果然上等美玉,神奇精美,浑然天成。 陈沂风眉开眼笑。 广德殿上,群臣聚集。 一抹明黄的身影于乌压压的背景中显得分外清晰。 大殿之上只设了两排长桌,以殿上龙椅为首,呈八字形分列。文武官员有秩序地分列在长桌之后站立。 孟启此时于左侧桌首负手而立。鼻尖舒缓的暗香先至,回首便是浑身是虎的黎家世子面庞。 孟启虽然贵为太子,平日从没金光闪闪地装饰过,反而只像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今日的明黄衮服,映得他冷漠面庞多了些温暖柔和。 他瞧见黎玉轩与陈沂风并肩进来,心里没来由地有一丝不喜。 黎玉轩进了殿门一眼就发现他,直接过来行礼:“殿下。” 扬起的笑脸抚平那一丝不可察觉的不悦,孟启淡淡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陈沂风笑道:“殿下,我听说四国前来,带了不少朝觐之礼,其中更有世上少有的奇珍异宝。殿下今后可要拿出来让臣等好好开开眼了。” 孟启撇他一眼,淡道:“先看他们送来的东西。”双眸微眯下颌扬起,不期然看到陈沂风淡青衣摆那不甚和谐的树枝团子。 熟悉的团子晃晃荡荡,清香阵阵直往鼻子里钻。 孟启发觉自己极其不喜欢这个掸邦香球里的味道,每嗅一下,烦躁就更胜一分。 他目光扫向黎玉轩的衣摆,那里没有绑上和陈沂风一样的小球,但那个剔透的玉佩却也很眼熟。 陈沂风随身数年的宝贝玉佩现在悬在另一个人的腰上。 孟启宽大的冕服袖里,拳头攥紧。陈家与黎家,私相授受,他很愤怒。帝王的左膀右臂本就不应该有任何亲密的交往,即使他们是自己的亲信。 所以当黎玉轩跟在陈沂风身后,准备去广德殿右侧重臣的长桌安坐时,孟启在她身后冷冷地问:“你干什么去?” 黎玉轩回头,分外迷惑。孟启虽然面无表情,但黎玉轩敏感地觉得他在生气,当下站住,听他说话。 孟启启唇道:“身为近卫,不论何时都应该跟在主人身边。”看到黎玉轩迟疑的表情,又勾唇冷道:“还是说世子有更想去的地方?” 黎玉轩记得自己分明是以黎家世子身份安排在右边的长桌就坐的。她见身边陈沂风没什么反应,只当自己是记错了,老老实实走到孟启身后站定,做他的侍卫。 暗卫丁正以寻常侍卫装扮在一旁侍候,悄悄退后,去命宫人撤了陈家三少旁边的一把椅子。 四国称臣已经将近百年,这朝觐之礼又是挥鞭又是唱诵,又是跪拜又是鸣锣,黎玉轩站足了一个时辰,虽然一点不疲惫,却不得不感到十分无聊。 广德殿内,四国用民族的歌舞表达臣服与崇敬之意。围绕如此严肃的主题,歌舞形式可想而知。 几个时辰过去,龙座之上高大的一团明黄也从最初的笑眯眯变成了毫无波动,只在白山的表演之时略略坐直了身子。 他的儿子孟启的后背从始至终倒是笔挺的,他的表情黎玉轩不用看也知道。 右侧上首的中年男人,正如黎玉轩的猜测,眉眼与陈家兄弟极为相似,岁月侵蚀了眼角的肌肤,也增添了世事淬炼的精光。 陈沂风早就开始自行消遣,在桌下不着痕迹地把玩小木球,翻来覆去,察觉到黎玉轩的视线,笑得如沐春风。 黎玉轩摸摸自己的肚子,见陈沂风笑着做了一个“晚上”的口型,便也只得耐心等待。 终于,繁琐的仪式结束,四国使者上前,双手奉上他们国家进贡物品的名录,四个玉轴锦帛的卷轴。 龙座上的帝王终于坐直了身子,开口道:“使者远道而来,我大靖礼数不周,快请坐。”音色洪亮,听上去很是平易近人。 四国使臣却仍然一动不动。殿内鸦雀无声,角落里的宫人们手足无措。 这么多年哪有使臣在殿上看座之礼,况且也更加没有提前准备合乎规矩的椅子器具。 陈丞相拂开重重的袖摆,从座位上站起,拱手道:“陛下,各位来使确实劳顿,臣早已着人安排妥当,晚些时候必尽我大靖地主之谊。各位来使早等不及为陛下献上的国宝,不如陛下先行观赏。” 皇上闻言,笑意浓浓:“好,就依丞相所言。”他兴趣甚浓地问四个使者,“可有什么宝物?” 黎玉轩也随众人一起,目光转向殿中四人。东耒、梁夏、掸邦、白山四国虽然国土相连,与大靖北部接壤,但民风习俗、族人风貌都完全不同。 首先上前的是东类的使者。 东类沿海,海上多仙山,这使者衣袂飘飘,也有一副飘逸出尘的气质。他俯身行礼,将身旁一个方形盒子上的黑布抽开。 黑绸似水,流淌倾泻,下面露出一个暗红色的木盒,上面篆刻九条翔龙栩栩如生,龙眼镶嵌二九一十八枚色泽金黄的宝石,中间一条亮金的竖线夺人眼球。 是十几枚猫眼宝石!猫眼石本就珍贵非常,这十八颗完美无瑕且色泽金黄,更是举世罕见。 待他揭开箱子,在场众人终于忍不住倒吸冷气。 入目是一株朱红欲滴的大珊瑚树,枝杈悬垂大大小小浑圆莹润的东珠,均色泽洁白,毫无杂质。 东类使者对场上众人的反应毫不为意,微笑看向上首龙座,说:“大靖陛下,此乃东海仙山孕育的珊瑚树,千年乃成,由东海渔民天赐偶得,国主命巧匠缀以国宝东珠,以祝陛下龙寿延年,德照四海。” “好!好!”皇帝连声称好,双目放光,可见龙心大悦。 黎玉轩早先在芳沚汀见到东类的巨大水晶,已经惊艳不已,如今近在眼前的璀璨珠玉真叫她心神震撼。 一来没机会见识,二来那个世界也早就没能保留下如此原始的纯粹。 黎玉轩震撼折服于自然造就之美。若有机会能近距离观看就好了,她并不奢求摸上一摸,能够端详一阵也是好的。 陈沂风眼睛没怎么放在宝匣和珊瑚上,倒是把黎玉轩细微表情收入眼底,见她果然一副目不转睛的痴傻模样,笑得是津津有味。 与皇上相比,太子表现平淡得多。不愧是太子殿下,如此宝贝进入皇室府库,也如此毫不所动甚至表情严肃,叫对面被闪瞎眼的大臣们敬服不已。 只有暗卫丁觉得太子殿下周围气压低得惊人,他斗胆用余光瞟瞟孟启,更加疑惑了。 殿下不看宝贝,是在看陈家三公子吗。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宝石与马 东耒使者再次躬身,不疾不徐从装珊瑚的大箱子里取出一个小红匣。 “此匣也是取东海红檀所造,臣启程之时国主有言相托,说若是大靖陛下座下之臣、举国之民,有识得匣中之物,并准确说出来历的,便借臣之手,将此匣与匣中之物赠与这位能人。请大靖皇帝陛下准许。” 他话音刚落,殿中众人便闻到了他所说的红檀的香气。 大红木匣暗香浮动,离得近的人这会儿便能够闻到独特的气息。 使者将掌中小匣打开,黑色锦缎托着一截透明的柱状物。 干净的手指将物体取出,殿中光线稍暗,也足够众人看清。 这是一截约两寸长、一寸宽的多棱玉石柱,透明似水晶无甚稀奇,但惊人之处在于透明玉柱之内有类似霓虹的七色流光。 殿内不复刚才的安静,交头接耳的声音低低嘈杂。 龙椅上,皇帝也是兴味十足,扫视殿内,说:“朕准了。列位皇子爱卿若有所知,尽管说出来,也让朕听听。” 于是殿中又恢复了鸦雀无声。 世上奇石多种多样,便是常见的品种,朝臣买来赏玩之余,根本很少有关心开采方法与产地的。 何况是仙岛东耒采出来的一种根本没见过的宝石。 平时舌灿莲花的靖都重臣们这下都没词了,眼见流光溢彩的宝石,又是国主相赠,忍不住眼热,心里甚是可惜。 半晌也无人开腔,皇上有些挂不住了,循循善诱:“诸位爱卿都是饱识之士,就是误认朕也不会怪罪,众位爱卿不必这般爱惜自己的脸皮。” 东耒使者手执小盒微笑不语。 仍旧无人应答,皇上大手一挥:“张学士,你来说说看。” 被点名的张学士冷汗涔涔,枯手和白胡子一起颤巍巍地接过宝石,老眼眯起,伸在远处对着光仔细看。好一阵才张口,仿佛呼吸都费力:“这个,据臣所知,女娲补天的时候,所用的正是五彩石,这个......咳咳......”咳得不能自已。 宫人赶紧搀下去喝水顺气宣太医。 皇帝一脸期待地看向东耒使者,使者微笑摇头。 皇上脸一黑,不但没人答得出来,还吓得送出去一个。 众臣低头不敢说话,暗道这朝觐果然绵里藏针,每次都要设计刁难,连一向与世无争的东耒也学坏了。 心里叫苦之时,大殿之中有人说话了。 黎玉轩本来内心十分忐忑,等脚步真的迈出去又神奇地镇定下来,她向皇上与使者拱手道:“能否让我试一试?” 孟启侧目,略微惊讶,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黎玉轩的侧脸与下颌,洁白到透明的脸蛋上,细细的红色血丝隐约可见。 她看起来有些紧张又坚定,嘴角还是含着习惯性的笑,眉眼弯弯。 黎玉轩对东耒使者说:“这个石头有个别称叫‘电气石’,很久很久之前火山喷发的时候,或者地底非常非常高温的地方,很热的液体慢慢凝结成的,里面五颜六色的部分,是不同的......” 她已经尽可能地通俗化,但“元素”两个字想必他们是无论如何也听不懂,所以她顿了顿,酝酿替换的词语。 东耒使者容色温和,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于是她接着说:“不同的金属熔化后融在里面,颜色就会不同。” 她看向东耒使者,大眼晶亮:“发现这个石头的地方,一定还有许多大粒的水晶吧,嗯,应该还有许多玄色的多孔石头,它们很大情况下是一起形成的。” 而且,她又加上,“这玉柱上应该还有些许细微的横向裂纹。” 这这这,殿中嗡地炸开了。黎家世子的话不但让人云里雾里,而且前无古人。孟启眸色深沉,心里不知名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如果自己多关注一点,是不是就不会这么不了解他,他还有多少是自己不知道的? 东耒使者并未言语,低头凝视宝石,众人惊骇之情溢于言表,难道世子说对了?! 东耒来使轻轻合上木匣,云淡风轻:“宝匣与宝石,赠与这位大人。” “此石名为‘冰霓玉’,与大人所说‘电气石’虽有出入,但名称因人和地利差异而各处不同,无伤大雅。且正有水晶与此石相伴而生,所在之处遍生黑色玄石。大人口中的‘火山’应该是我东耒龙焰池,于鄂楣山顶,每千余年巨龙苏醒,有龙焰喷出。” 峨眉山?!黎玉轩没有想到突然能够听到这个地名。 东耒使者之后的话,皇上叮嘱孟启好生赏他的近卫,群臣赞美之词统统成了虚影。 她抱着盒子回到孟启身后,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自己方才是不是听错了? 连梁夏使者上前献上礼物也没有发觉。直到一声高亢的马嘶,将她注意力拉回殿内。 梁夏使者签上来的是一匹极健美雄壮的马,这马似乎很不情愿,高昂着马头不停嘶鸣,左右挣扎欲摆脱缰绳,坚韧的马鬃油光发亮,波浪一般抖甩。 这个梁夏大汉的意思是找人帮他驯马。套路十分古典。 于是皇帝开出重赏,臣子自告奋勇,大家直接聚到大殿之外宽敞的青砖广场。 上场的都是军中有为的年轻将领,信心满满地上场,结果无一为大靖赢下挑战,有一个还被烈马踢伤,鲜血吐在地上甚是惊心。 梁夏崇尚武力,眼前的使者形容颇为彪悍,络腮胡子像失控的原始森林,目光下移,仿佛能透过衣服看见厚厚一层胸毛......黎玉轩打个激灵赶紧闭紧眼睛。 使者哈哈大笑:“想不到大靖泱泱大国,连匹马儿都降服不了。”满满的得意之色。 皇上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军中的老将有心想要分忧,但是位分高了顾虑就多,一来怕丢自己面子,二来怕伤了君主威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主动请缨。 梁夏本来勇武有余智谋不足,几代之前屡次犯境被大靖整治得不得不俯首称臣,心里对南边这群弱不禁风的白嫩鸡雏从来不服气。 这次带来一匹宝马,效果甚好。梁夏使者鼓圆的眼睛扫视一周,粗声道:“听闻黎家啸虎拳法天下无双,快些派个人来与我梁夏马儿较个高低。” 在场众人无不皱眉,紧挨陈丞相站立的陈沐风开口说道:“使者莫怪,若是强行驯马,折了这梁夏的一匹珍贵的国宝,不知梁夏还能不能找到马儿来换。”嘴中逼人,面上优雅笑容不减。 “笑话!他只管驯来,若有损失就用我的脑袋去抵。”他极有气势地狂道,“若是没有本事,就该在你们兵符上面刻上我梁夏的图腾。” 他越说越过分,侮辱兵符如同侮辱国本,众人脸色大变。 皇上却呵呵地笑出来,饶有兴致地道:“梁夏使者的主意朕很喜欢,众位爱卿快些去和那马比比,给朕看看是大靖兵强还是梁夏马强。”全不在意地看热闹。 下首有人发言了,认为黎家世子一定可以给狂妄之徒一个教训,此言一出,还有不少人附议。 一时间风向全向世子倒去,纵然有心相护也是不行。孟启眸子风暴聚集,这些人,都要好好记下来,一个都不能落! 这马浑身火红,身量比一般的马还要高出一个头,目光烈火一般,喷出滚烫躁动的鼻息。黎玉轩瞧瞧这铁蹄,心知自己驯马在所难免,何必再添一个炮灰。 于是在陈沂风开口前一瞬间,腾身跃进场内。 “陛下。”她首先行礼,然后不再多言,站在场中闭目寻找世子驯马的经验或者记忆。 陈沂风请战不成,一颗心吊得死紧,黎玉轩越是一动不动,他心就捏得越紧。 短暂而漫长的静止之后,黎玉轩睁开眼睛,正面向马走过去。 ——被逼无奈,她准备像电视演的那样,先去和动物培养一下感情。 她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与马对视。 不小心瞟到——这马是很健康的雄马。 直接将它去了势,定能温顺一百倍。 脑袋里这么想着,抬手轻轻送出胳膊。马儿刚刚经历搏斗,脾气被激得狂躁不安,胸前肌肉紧绷,马蹄在石砖上磕出坚硬的声响。 孟启的拳头不知何时已经攥得死紧,面部线条亦紧紧绷住。 暗卫丁在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也是看得目不转睛。 黎玉轩小时候因为在家里养飞禽走兽,没少挨骂,但体格庞大的动物她也只能在脑袋里想想,没机会养。 动物的世界最是单纯直白,何况是这匹马的眼睛蕴满湿漉漉的灵性,黎玉轩只是谨慎,并不害怕。 马儿倨傲昂首,浑身戒备,却让黎玉轩缓缓地触上了它的皮毛。 马脸很长,短短的毛发也是丝滑入水,黎玉轩柔柔轻抚,没有丝毫伤害与威胁。马儿渐渐放松。黎玉轩提气跃上马背。 上去了! 仿佛心也随黎玉轩的身影跃到了高处,孟启花了很大力气克制自己不站起来。 直接跨坐在马光裸的背部,没有任何着力点,黎玉轩紧紧抓住缰绳。第一次骑马,一瞬间感受奇妙。 但没等她整理心情,身下的马突然又狂躁起来,像一头野兽一般狂性大发,要将骑在背上的人甩下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 你是我的马 狂躁的野马如同入水的蛟龙,黎玉轩感觉自己被扭曲翻转。周遭的景物飞速运动,她头晕目眩,运气牢牢守住下盘才勉强没有被甩下。 黎家的功夫应付这疯马竟然也显得左支右绌,此情此景,叫有些人暗自叫好,更多的人则是惊骇,连黎家世子也要被抖落,那真是无法可想了。 之前的年轻将领有的能上马片刻,落下马背便被铁蹄重重踢踏。 孟启没发觉自己早已经失了冷静,他已经是马背上坚持最久的人。此刻孟启有一个荒唐的念头:就算叫停输了比试也没有关系。 一人一马激烈焦灼,周围人群散开到安全的位置,唯有梁夏的使者离的很近。 梁夏神山火云驹天生神力,桀骜不驯,先前不知为何,竟允许这小儿抚摸。哼,还当他多厉害,果然若要骑乘还是白日做梦。 思索间,只见那人已从马背抛落。 黎玉轩在马背颠来倒去空耗气力,在马又一次离地之时,松开夹紧马腹的双腿,借力飞了出去。 使力不匀,落地姿势略微扭曲。好在足够灵活,落地片刻便接连躲开铁蹄与鞭子一样的马尾。 火云驹生在高山之上,饮山泉雪水,逐朝霞金乌,其性高傲无比,其踪极难寻觅。能够给人类捕获又上了马缰已经到了极限,背上绝不容任何人骑乘。 黎玉轩知道刚刚已经将它激怒,不再上前,只是运功闪避火云驹的攻击,一边努力思考解决的办法。 渐渐地,她察觉到一些变化。世子底蕴深厚,屏息片刻便发现火云驹一丝细细不同体现在它出脚的频率与呼吸波动上。 红如烈焰的马,血液也是火一般红得热烈,刚才多次搏斗中,年轻军官好胜心切,使出全力。虽无利器,但不可避免让双方都受了伤。黎玉轩发现马的四肢和腹部都有鲜血流出,隐在毛色之中。 马的呼吸粗重,虽然勇猛无比,但长途跋涉,性格又刚烈不屈,应该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黎玉轩本来也无战意,此时心里升起一股火气,梁夏一族尊马为先祖,真是虚伪至极。再看向那马,仍旧爆烈似火,没有丁点绝望落魄之意。 好马儿,这世上的多数,都是人不如马的。 黎玉轩一瞬间觉得自己在一群翘首而望的人中间伸手踢腿,不止毫无意义,简直滑稽可笑。 她压下翻腾的内力,后退数米,不欲再继续了。 梁夏使者见他的表情,当他是认输了,横着膀子走上前去去拉马的缰绳。 小腿般粗壮的铁臂伸即将牢牢攥住缰绳。火云驹突然后退几步,长嘶数声,高亢穿云。 黎玉轩回头看去,梁夏使者伸手怔在原地,火云驹脱离他的掌控向人群奔去。 “护驾!护驾!”周围高叫声连成一片。 吵嚷间火红的骏马高高跃起,如流星一般从人群一侧的头顶飞过,无数皇宫侍卫从四面八方涌来。 这片空地是广德殿前面的阔地,周围坐落的是尽其他宫室,各道路上也是闻声赶来密密麻麻的侍卫。 骏马闪电般飞驰。曾自由徜徉山林,此时却山穷水尽。 它停顿下来,悲鸣数声,掉头冲向身后的广德殿。 殿有梁柱,玉栏冷硬。 黎玉轩再傻此时也看出这马想要干嘛。脚下已经运气追了上去。 好在这马气力不足,又是停顿后再加速,否则就连黎玉轩这种高手用十足十的功力也追不上。 马缰疯了一样乱甩,正好甩在黎玉轩身前,她一把拽住,马儿还是狂奔,拖得黎玉轩脚底板烫得不行。 黎玉轩气得戳它马腹,结果马儿吃痛跑得更快。 广德殿近在眼前,黎玉轩用力点地,再次骑上马背。骏马终于分心,欲把高贵成仁之路的绊脚石甩下去。 黎玉轩使出吃奶的力气夹紧马肚子,一面攥紧缰绳一面伸手去揪马俊美的鬃毛、高挺的马耳一面勒它的脖子。 高贵一世的马从没遇见过这种无赖一般的人类,也不死命往前奔了,就一门心思地要把他甩下来。 黎玉轩抱紧马脖子死不撒手,围拢的侍卫们就见冷傲俊美的火云驹暴躁地甩、甩、甩,最后再也甩不动了,不知是真的力气耗尽还是被人勒的。 黎玉轩等马渐渐力气变小,将手上放松了些。 这马犹在不甘心,时不时吃力地颠两下,她伸手轻轻抚摸马健壮脖颈的皮毛,脸贴在黑色马鬃上,舒服地蹭蹭,声音低得像是说给自己听:“撞上去多疼,以后还有机会的嘛。” 众人见马真的乖顺下来,才悄悄地靠上去。 然后就见骏马双目抖擞,突然发力,黎玉轩眼睛还闭着就滚了下来。 马作势向广德殿踏了几步,黎玉轩怒瞪它,小手抵在它鼓动的胸大肌上。 马轻嘶一声,弯下颈,鼻子在黎玉轩面颊上轻蹭一下,喷气烘了黎玉轩一脸,又立刻昂起高傲的首眺望远方。 黎玉轩满面笑意,喜气洋洋地拍它宽厚的肩:“先不给你上鞍子,你去多吃点东西,吃饱睡好。” 那团火红缓缓走远。 这马。黎玉轩想想就好笑,这马非要自己把缰绳亲手递交才肯跟着宫人走,这会儿又睁大马眼偷偷回头望她。 尘埃落定,众侍卫归位,不远处紧跟着孟启的暗卫丁也暗暗吐了一口气,刚刚没有武功的太子殿下即将冲上去护卫皇上的模样让他受惊不小。 到这会儿殿下的脸色还没恢复。身为儿子,殿下的孝心真是可昭日月呀。 孟启在一旁凝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黎玉轩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回到场地中间。 楠木金椅上贵气的中年男人开心地抚掌大笑:“好!好!不愧是少功的儿子。朕也要好好赏你。” 皇上略作思考说:“少功在碧棱关做大将军为朕戍守御敌,他的儿子也应该封一个将军,就封烈云将军吧。丞相你看怎么样?” 陈丞相躬身道:“臣无异议,只是世子年纪尚轻,若是带兵需要多加斟酌。” 皇上满不在乎地挥手说:“先不带兵,老黎家的好苗子,还要多在朕的身边留几年才行。就以将军的身份先做我儿的近卫首领。” 此等封赏黎玉轩是要跪下行大礼谢恩的,方才消耗太过,此时动作不怎么灵便,左腿微痛,黎玉轩轻轻蹙眉站了起来。 梁夏的使者还沉浸在震惊中没有完全回神。梁夏神山的火云驹,传说中神龙的后裔,就这么要成为一匹坐骑了。 而且主人还是一副白面小儿的模样,强壮的大汉头脑中有点纠结。 黎玉轩对他没什么好脸色,欲越过他归位时,听见他粗声粗气说:“火云驹乃梁夏一族的神兽,一旦认主便是生死相随,请世子千万善待。” 黎玉轩怒了,有这么对待神兽的吗? 当下冷笑道:“梁夏既然能让神兽忍饥挨饿受人折辱,在下也是无话可说。” “世子何出此言!”梁夏使者有点急了,“梁夏以马为祖,这火云驹一路过来,随行的马医就有七位,饮食起居无不周全。”只是它自己不怎么吃...... “哦,如此周全,那使者本来今天是打算带个马尸回去?”黎玉轩反问。 “这个......火云驹不似平常骏马,平日单独生活,隐于山林之中,个性极是狂傲不驯。前月国主偶然得了一匹......”大手抓抓头发,面皮居然隐隐泛红,“梁夏本国驯得火云驹的人历史上也只有一两个,我国主认为大靖必定没人能够驯服。等给了你们一个大难堪,我们再将火云驹带回梁夏,实在无人能驯的话,就、就将它放了。” 这国主的画风也是简单粗暴。黎玉轩摇摇头,无语凝噎。 插曲落幕,一干人等又转移回广德殿内。 皇上坐回金灿灿的华丽龙椅,笑眯眯地召见余下二国。 待白山与掸邦献上他们的国礼,黎玉轩才觉得皇上现在的小开心简直不值一提。 白山水土得天独厚,堪称塞外小江南。其冠绝天下美丽丝绸包裹在四海有名的曼妙身段上,徒惹一室寂静。 女子从殿外踏入,脚踝间的金玲轻颤,每一步恰好踏出悦耳的旋律,铃声入耳,仿佛摇晃出了馥郁的香气,把众人勾得痴了。 两个妙龄女子,正好父子俩一人一个,白山想得倒是周全,黎玉轩想。 她站在孟启身后,汗水沾湿里面层层包裹,现下觉得湿热难受。 两个妙龄女子揭开面纱,露出一模一样的娇媚面庞,竟然是一对双胞胎。 分享姐妹花......黎玉轩心里一阵恶寒。 高台上,皇上望向孟启,慈爱道:“我儿身边一直没有个伺候的,为父看着也不像话。这二女你看看能不能收入帐中啊?”笑眯眯地询问孟启的意思。 孟启下首的一干皇子虽然不及他年的年纪,但已经有经了人事的,这时都对孟启艳羡不已。 孟启在歆羡的眼光中起身,面色不改:“儿臣独居已经习惯,不喜凡启宫有其他人居住。”考虑当前情景,他顿下又说:“多谢父皇美意,若要伺候,也不必非要日夜相陪。” 众大臣偷偷对视,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不可置信又惊奇讶异的复杂神情:想不到太子殿下整日里不苟言笑,冷淡到寡欲,没想到也是深谙摘花之道的各中老手啊!走了眼了,走了眼了,羞愧之余,各自咬牙暗下决心下次努力。 这些大臣的反应可都被暗卫丁看在眼里,他不屑地轻哼,你们这些老家伙懂什么。我们殿下向来不喜欢乱七八糟的人侍候,谁要那几个太监宫人日夜相陪的!矫情。 见太子回绝,皇上也不见怪,貌似还有些高兴,“好吧好吧。”干脆地把这二位比女儿还小的娇嫩姐妹收入后宫。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 要洗要洗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皇上的私生活受关照的程度,远远超过黎玉轩的想象。 后宫刚刚添进二女,掸邦的使者便呈上了可免除皇上后顾之忧的一味贡礼。 黎玉轩蹙眉打量掸邦使者双手奉上的东西,觉得造型有些眼熟。 在场的众人眼中又是闪着意味不明的光:今年的朝觐真是非同凡响,难得一遇,大开眼界啊。 掸邦国土之内多山多雨多野兽,加上交通阻塞,生活习性保持着原始的状态,连朝觐的礼服都是大靖为他们准备的。 眼前这位使者看着却不野蛮,皮肤是健康的棕,牙齿亮白,是一个身康体健的野生青年。 这时他手里捧着东西,单膝跪下,操着一口生硬的官话说:“大靖皇帝陛下,这掸邦族长所献,我族圣品,天丹根,与乌人藤果实,愿陛下龙精虎猛,多子多孙。” 再看他手中的鞭状物,黎玉轩一下子明白了。还真是有点像,小脸微微红了一点点。 掸邦使者在众目睽睽之下手里捧着个根,送上真诚祝愿。 宫人赶紧上去接下来妥善地收了,皇上也不好说什么具体的话,只大略上表达掸邦有心,便红光满面地宣布礼成,待晚上宴请众位远道而来的使臣。 黎玉轩抱着木盒,着急想要找东耒使者再问一问,正盼着待会儿退场完毕之后赶快找他,一直没有开腔的孟启说话了:“你随我来。” 黎玉轩只好跟着孟启离开,因为心里装着事情,没有注意究竟走去哪里。 待孟启停住,黎玉轩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凡启宫。 孟启转过身,目光就这么从上到下地罩住她,叫她心里又虚又颤。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将黎玉轩完全地瞅了好半天,见他一直自己抱着木盒子,一旁的宫人赶紧上来替他拿了退到一边。 孟启说:“凡启宫引天然温泉,活血去乏,你就在这里沐浴,不必走了。” 黎玉轩有一万个理由不在这里洗澡。当下壮起胆子回绝:“太子殿下的御用温泉,臣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恐怕污染了殿下的水,还是不要了。”用尽力气贬低自己。 他倒是知道自己是僭越了,还算有些眼色。孟启高高在上地说:“你答东耒问题有功,这是赏赐。” 黎玉轩硬着头皮道:“臣愧不敢受,斗胆请殿下换个赏赐,殿下赏臣一个东西就可以了。”咬紧牙关拍孟启的马屁,“臣可以随身携带,不敢忘恩。” 随身携带?孟启一下子闻到木球恼人的香味,在脑海里萦绕不散。 孟启缓慢道:“怎么?你要抗旨?”语气已经带了低沉。 为什么一定要她在这里洗澡!黎玉轩气急,也只能想法子解释:“不是的,臣觉得腿有点不舒服,想先回府。” 孟启目光迅速落在黎玉轩左腿,一记眼神,暗卫丁已经飞了出去。 他没再说话,黎玉轩又说:“而且,臣洗澡不习惯陌生的人伺候,而且臣晚宴想要换身衣服,臣......” “行了!”孟启不愿意听了,“今天你就在这里洗!衣服有人去将军府拿。” 这个情形,黎玉轩只好点头同意,试探地问:“可以把落瑜一起接过来吗?她是我的贴身侍女。” 呵,贴身侍女,真是看不出来。孟启冷笑,“我这里的宫人还不够你用的?” “不是的,只是习惯了。”黎玉轩试图解释。 孟启不再理他,转身去桌案坐下。黎玉轩在石砖上又不该做些什么,有些局促。 孟启头也不抬,“坐下等。” 话音刚落,刚才飞出去的暗卫丁进了门,后面的老头额头冒汗,脸上潮红。 第一次被安排跑腿的暗卫丁拎着御医的小药匣,用心回想自己方才的速度,不知道殿下满不满意。 御医的情况就明显比暗卫丁差远了——他差点没跑断气。 孟启坐在桌案后气势威严,御医连忙趴下行礼,得了一句平身后,趴着顺了几口气才吃力地爬起来,躬身问:“不知是哪位......” 顺着孟启眼神一看,喔,世子在这。连忙又问世子何处不适。 黎玉轩对医术一窍不通,生怕被御医看出什么,只说小小不适,没有大碍。 孟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站起来,只觉得自己现在十分生气。御医也看出来太子气压很低,大气也不敢出。 黎玉轩也被吓了一跳,知道自己再违逆他,恐怕要不好,但也不想让御医切脉,只好说问题全在自己腿上。 御医让黎玉轩坐下,道一声世子见谅,伸手去撩他的袍脚。孟启问:“做什么?” 御医冷汗珠子都冒了出来,回禀道:“回殿下,微臣须得查看一下世子腿上的情况。” 黎玉轩连忙说:“我自己来。” 便脱下靴子,慢慢把左腿裤脚卷起,露出一截小腿来。 那一截小腿柔白细腻,纤细修长。御医虚捏住脚踝,仔细查看上次断骨的地方。 张御医都能感到手中肌肤的温润柔滑,却一眼也不敢多看,如果这腿的主人不是世子,张御医真要怀疑自己正查看的是个妙龄少女的腿。 孟启立在一旁,见那小腿纤纤,玉足粉嫩,再看看黎玉轩那张脸,真不知道一个男儿怎么可以长成这样。 男生女相,不成体统。 这样想着,又觉得御医看诊怎么用了这么久,心中有些不悦。 半晌,御医才松手放下了世子的脚。出于谨慎起见,他多看了一会儿。 伤筋动骨一百天,世子身体虽然优于旁人,但新骨生长缝合需要时间,期间应尽量避免劳动腿骨,比试、练功等等都是能免则免。这样叮嘱一番之后,抹着额头上的汗珠退下了。 孟启问:“都记住了?” 黎玉轩答:“记住了。” 孟启又说:“你这次为大靖驯马有功,若要其他赏赐,也可以与我言明。” 黎玉轩怀揣一个最大的要求,现在不敢言明,但觉得这次误打误撞开了一个好头,她压下心头的盼望,对孟启说:“谢殿下,暂时没有了。” 孟启沉默,转身道:“既然如此,现在便去沐浴。” 黎玉轩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方形白玉池,活水从室外引入,又从一端流出,像河流蜿蜒之中汇成的一方清池。 确认所有的宫人都留在外间的外间不会入内,黎玉轩站在屏风之前。 宫人已将她可能用到的物品摆的一应俱全,很多东西黎玉轩都从没见过。一一拿起,欣赏做工的同时顺便推断用途,黎玉轩不由得咋舌,如此无微不至的用具使用下来,人还不得像脱了毛又在热水里蒸泡了几天的小猪似的一身白肉。 她顺手从地上捞起个木盆,面对着热气腾腾的水池,觉得身体着实酸乏,只得叹一口气,开始脱下外衫。 锦靴、外袍落地,里面就是一层绣着金虎的白色中衣,再往里便是裹得严实的银白胸甲,再再往里是左缠右裹的几层细软布料,麻烦至极。 黎玉轩蹙眉,只将头顶的金冠拆下,准备洗下头发再稍稍擦下四肢便罢了。 屏风上突然出现一个男人的黑影。 黎玉轩衣服未脱,并不多惊慌,只道:“什么人?” 来人的声音可把黎玉轩吓了一跳,是孟启。 孟启冷淡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还不洗?” 黎玉轩说:“要洗要洗,马上。” 屏风隔绝浴室景象,是什么也看不见的,但孟启就是知道黎玉轩肯定没洗。论推三阻四,阳奉阴违,谁也没有这黎家世子做得多! 孟启每每想到这个就要烦躁,就要恼怒。这些情绪他这两月经历得比过去加起来多得多。 黎家世子三番五次挑战他的威严,如今封了小将军,虽无实权,却也难免会更加变本加厉。 孟启一边想,一边在屏风一侧站着,不动如山。 黎玉轩不明所以,静静等着,半天也没有动作。 孟启虽冷厉,但侍奉他的宫人除了与生俱来的敬畏,从没真正惧怕过他,因为太子从不蛮横专行。 黎玉轩却在袅袅白气里被孟启逼得只能开始脱衣服。 “臣真的要自己洗,请殿下不要进来。”虽然知道孟启肯定不会跑进来,黎玉轩还是说出来确认一下。 黑影不动也不语。 黎玉轩咬咬牙,将胸甲和束胸一步一步慢慢卸下,轻轻放在地上离她不远的地方。 她缓缓滑入水中,水温略烫,每个毛孔都舒畅地打开了。 在这片安静的空间中,她闭上眼,微仰头,让身后白玉圆润的凹槽托着,水面上露出一截水汽熏蒸而白中透粉的细颈。 淡淡药香传来,黎玉轩察觉后左右嗅嗅,是水中的味道?要说温泉自带神奇药水,她是完全不信。那就是人为添加的? 这一池子都是活水,洗一次澡不知要用多少药汁,黎玉轩为上层阶级奢华生活小震撼了一下。 身边黑影突然阴测测地开了口。黎玉轩惊了一大跳,这么久了他怎么还没走呢!? 孟启只是听见水声后,知道她下了水,然后又没有立刻离开而已。 真的只有片刻。 时间感知出现紊乱的太子问池中人:“当时马已发狂,你要拦它,为何不击它腿?”如此才是万无一失。 见他是问这个,黎玉轩笑了,“因为‘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啊。它已经很幸运,我想要它再幸运一下。” 黎玉轩在水里笑得眉眼弯弯,不知那傻马现在怎么样了。 幸运。孟启怔住——的确,这马是很幸运。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 篝火晚会 黎玉轩见到落瑜的那一刻,不能说不惊喜。 在落瑜的帮助下穿戴好所有零件,换上了干净的衣物,黎玉轩觉得自己从里到外清爽了几圈。 叫这小姑娘进宫一趟只是替自己穿个衣服,黎玉轩有点惭愧。 其实古代衣服并不难穿,相反大多是宽松简便的,只是里面那些额外的装束费时费力。不过从今日起,她也要开始自己学习应付。 落日西沉,眼看宫宴时间快到了,黎玉轩别了落瑜便和孟启一同去往皇宫东侧。 皇上爱花样,所以晚宴的形式便是在皇宫东侧校场旁,搞了个幕天席地。 四国本次的使团都来了,围着皇上所在的主席,各自围了好几个大圈子。 皇上心情很是不错,手里举着琉璃杯,和众大臣说说笑笑,‘恭贺皇上喜获佳人’的话变着花样来回说,皇上也丝毫不见不耐烦,反而更是笑得容光焕发,自觉一夕年轻了十好几岁。 孟启就坐在皇上的下首,官员们有去他那里意思几下的,之后也没什么人上前,仍是聚在皇上那里闹哄哄说几句奉承话话,倒是衬得他这里冷冷清清。 晚宴的时候黎玉轩可不能再当侍卫,她的位置又跑到了陈沂风的旁边。朝觐之后陈沂风与父亲二哥在一起,有好一阵子没见到黎玉轩了。 是以他一直在一旁喋喋不休,逗着黎玉轩与他多说话。 黎玉轩才不理他,偶尔含糊地应他几句话。 陈沂风笑眯眯地看她,侧身细听她嘴里模糊的字,一边说:“慢点吃,诶,慢点吃。” 黎玉轩并没觉得自己吃得很快,但在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二代眼里这就算得上是狼吞虎咽了。 皇宫御厨的手笔与街边小食风格截然不同,菜品繁复大气,精致考究。特地为四国使臣到来而准备的菜肴,将各族特色与大靖风格结合,虽然仿佛有山寨嫌疑,但也奇异地和谐。 黎玉轩眯着眼睛挨个品尝,满足得舌尖在跳舞。顺手拿起一旁杯盏打算喝上一口,手被陈沂风按住了。 陈沂风坐在他的右侧,她执杯用的左手,所以现在二人离得很近。陈沂风促狭地眨眨眼睛不叫她喝:“这杯里可是陈酿。” 说话时热气吐在她的脸上,黎玉轩把陈沂风的脸扒拉到一边,道:“幸好你没吃葱。” 暗卫丁这时候隐在暗处,一门心思地关注殿下的一举一动,见他不吃几口菜,现在又一杯一杯光喝酒,担心的不行。 陈丞相身边也是推杯换盏得不停,黎玉轩品着梁夏风味的奶酿,问陈沂风:“你不去陪你父亲吗?” 陈沂风往右边瞟一眼,努努嘴道:“没事,你看,有我二哥呢。” 陈沐风陪着陈丞相谈笑风生,举手投足泰然自若,仿佛与生俱来就有一种魅力,再看看陈沂风,众臣知晓这个三公子吊儿郎当任性妄为,也识趣得很,放他在一旁自行消遣。 只是黎家世子与他关系似乎颇为亲近,有些奇怪。 孟启指节捏住杯盏,不知不觉他已经喝了很多,桌上的佳肴与周遭热闹的环境仿佛离他很远。 银月如勾,夜风徐徐吹来,送来那边席上细碎欢快的对话声。 他隐约觉得这种滞闷焦躁的心情,并不是因为对黎家与陈家联合的猜疑,不是因为亲近下属过从甚密而感受到的危机。而是出于某种他从不愿意去想的原因。 脑海中一个想法一闪而过,孟启猛地将酒杯放下。他真是喝得太多了。 流水一样的菜品传了一道又一道,终于,场地的中间燃起了巨大的篝火。 晚春初夏,夜晚并不寒冷,众人并不聚的很近,而是绕着火堆围大圈,借光照明,木柴噼啪又热闹。 人很多,所以除了中间最大的篝火之外,还燃了许多小一些的篝火。外邦人众多,挨个国家的礼仪都兼顾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皇上干脆让丞相安排一下,大家自行玩乐,不必有许多规矩。 没有森严规矩,就没有固定座次,许多的人各自扎堆聚在火堆前,气氛分外热烈。 此情此景叫黎玉轩称心不已。她向东耒人那一片篝火走去。 东耒人喜避世而居,他们围坐在篝火旁说说笑笑,见她过来,都是一副友好温和的模样向她见礼。 东耒使者徐徐站起,他将白色得袍子穿得淡泊悠远,飘逸出尘,人亦是高高瘦瘦。 “世子前来,荣幸之至。”他欠身微鞠一躬。 黎玉轩直接问:“请问使者今日所说‘峨眉山’不知写做哪两字?位于何处?” 使者笑答:“东耒‘鄂楣山’位于东耒国境以东,紧邻东海之滨,因其多产奇珍异宝,而珍宝多藏的山洞洞口,常如门楣一般平直方正,故称‘鄂楣’,已近千年矣。” 这样。黎玉轩感觉已经不妙,接着问道:“请问是哪两个字?” 使者答:“边境之鄂,梁木为楣。” 不是。 火光中,陈沂风感到她浓浓的失望,上前一步站在使者身边,轻声问她:“怎么了?” 黎玉轩摇头,又问使者:“请问使者,鄂楣山是否山势相连?一共有几座高峰?” 使者说:“只有一座。” 黎玉轩确认之后,虽然难掩失望,但却很快接受,她打起精神对使者微笑道:“多谢贵国的冰霓石,我很喜欢。” 使者微微一笑,眸光轻转,“宝石赠与有缘人,世子与它有缘。” 话音未落,一道粗嘎声音响起:“一块石头有什么好谢的!东耒的东西哪里比得上我们梁夏的火云驹!” 梁夏的使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他见世子,端正地行了个礼:“世子!”态度倒是恭敬了不少。 陈沂风在一旁问,“咦,你来做什么?” 那汉子不愿意理他——瘦鸡一样的人。 他右手掌心在腰上的长刀刀柄上来回磨蹭,还有些不好意思:“世子,我梁夏的兵士听说有壮士收服了火云神驹,人人都震动得不得了,想要见一见你。” 黎玉轩,壮士。陈沂风噗嗤笑了。 见黎玉轩欲推辞,梁夏使者连忙道:“世子,你看,他们都在那边呢。” 顺着他的手看去,几十米开外的篝火边黑压压围了一圈人,都是膀大腰圆的模样,眼睛被火光映得晶亮,都在伸着脖子往这边看。 见黎玉轩也瞧过来,他们一个个立马从地上站起,个个是一副期待不行的样子,活像等待主人投喂的狗熊。 唉。 篝火晚会开始,孟启就一直坐在主篝的一个相对僻静的位置,皇上开怀,他偶尔搭上几句,旁的时候目光就凝在篝火旁欢快的舞者上,没什么表情。 皇上娱乐间隙注意到他,“我的儿,年纪轻轻不要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朝中的事有丞相,快出去和他们玩玩。” 孟启欲道不必,但为这种小事似乎没有必要,便起身向夜色中的火光走去。 彼时梁夏使者兴奋地开路,把黎玉轩领到了他们的阵营。 待那一圈子梁夏武人看清了传说中世子真容的时候,都不由得楞了一下。他们都不太相信火云驹是被这看起来能被他们手撕的孱弱小子驯服的。 梁夏使者还是颇有威望的,光从体型上就能比这些武人还要大上一圈。他重重清下嗓子,恶狠狠瞪视一圈,兵士们登时收起惊讶的表情。 梁夏使者拿起一个碗,对黎玉轩道:“世子,我敬你一杯。” 旁边兵士赶紧也给黎玉轩倒了一碗。 不使者你错了,这哪里是杯。 酒香阵阵,黎玉轩有点馋了,小小喝上一碗也是没有关系的吧。 结果斜刺里伸出一只手给她拦了,“我来替他喝。” 梁夏使者瞪视陈沂风:“你是什么人。” 陈沂风笑嘻嘻说:“我是世子的贴身管事。”仰脖一口气干了碗中酒。 “好!”场面登时热闹起来,孟启就是这时候走到附近的阴影里。 兵士们起来争先恐后地敬酒,陈沂风一个一个地接下来,到后面兵士们已经忘记最初的敬酒对象,呼和着跟陈沂风对饮,陈沂风干一个,他们兴奋地欢呼一场。 黎玉轩不安地拉他袖子,“陈沂风,你别喝了。” “没事,让你看看我的能耐。”陈沂风双颊已经染上了红。 “真的,你不要再喝了,我已经知道你的能耐了。”黎玉轩看他还在灌,认真地劝。 “啧,小玉轩儿,我的能耐你知道吗?”陈沂风扭头看她,手上的酒晃晃悠悠,将洒未洒。 真是要醉了。 “陈沂风!”黎玉轩加重语气。 “好好好。”陈沂风表示不喝了。 那群人正在兴头上,那里肯放,一副喝到酒精中毒的劲头。 黎玉轩大声喝止:“不准喝了!干点别的!” 她吼一句还是很起作用,端着酒碗挤在面前的人呼地散了,陈沂风低头瞧她,手臂用力一收,黎玉轩被他牢牢箍在身侧。 嘶,好痛,这家伙真的醉了。 世子这样靠在另一个男子身上的场景,竟让众梁夏武士觉得异常和谐,当场哄闹起来。 真的是很民风开放啊你们。 孟启仿佛一团夜雾一般融在黑暗里。 他看见那虎背熊腰的梁夏使者又上前对那二人说着什么,黎玉轩又笑了。 这个角度看过去,那人仿佛是依偎在陈沂风的怀中,明明是个男人,却浑身漾满了明丽的柔波。 此时再升起的那一股情绪,孟启是再也压不下去了,恍惚间他好像突然明白,那一直以来的烦躁与愤怒,是自己对将要到来的失控的抗拒。 暗卫丁飞身过来,孟启紧紧抓住他的手臂,骨节青白。“走!”他费力吐出这一个字,冷汗涔涔。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 病 梁夏武士都是直爽的汉子,一旦认同,便是终身的朋友,黎玉轩置身在这般轻松自在的氛围下,人也放开了很多,便由陈沂风勒着,自己也喝了一点点的酒。 梁夏使者又凑上来,鼓圆的眼泡里闪着崇敬的光。 一米八几能够百分百空手接白刃的毛发浓密大汉,成了自己的迷妹。 仿佛看见了个肌肉强健的小萝莉,他说的话黎玉轩没听清几句,人忍不住笑了个前仰后合。 笑够了,黎玉轩认真看他,问:“你刚刚说什么?” 世子笑得这么开心,使者纳闷,仍是重复:“我想和世子比试。” 又比试?他们每天的生活就是比试是吗。 黎玉轩满脸疑问,使者解释道:“和崇敬的高手比试,是梁夏人的光荣。”并不是想要分个高下。 哦,明星娱乐局,明白。 于是黎玉轩问了:“比什么?” 使者想想说:“但凭世子。” 黎玉轩想想,“那就比力气吧。” “比什么比!我不许!”一直神游的陈沂风说话了。 黎玉轩两三下把他卸下来扔出去,几个梁夏人把他按着。此时他们都把手中酒碗放下,专注地看向这边。 黎玉轩告诉他,你蹲下。使者爽快地蹲下。 黎玉轩一根手指戳在他黝黑的脑门上,使者使出吃奶的力气也站不起来。 场面瞬间了,一群人涌过来要把黎玉轩往天上抛。 黎玉轩赶紧往后闪,使不得使不得。 看他们激动得一脸崇拜的样子,又觉得哭笑不得。 这种伎俩——你跺你也麻啊! 使者站起来,看着这群猴子(?),拍着后脑嘿嘿嘿地笑。 远处的皇上被喧闹吸引,执起酒杯,一脸惆怅:“长江后浪推前浪啊,老喽。” 他对身侧的丞相与陈沐风说:“以后这天下,可要让给孩子们咯。” 父亲身边的陈沐风垂首敛目,恭敬称:“是”。 凡启宫,太子寝殿,重纱紧闭,寂静无人。 孟启斜靠在龙床一侧,双目紧闭。 冷汗从他的头上一滴滴流下,孟启牙关咬紧,克制住即将出口的痛吟。 小腹如同被塞入了一刻烧得通红的钢球,极痛无比,滚烫得像要炸裂开来。四肢百骸仿佛有无数只虫蚁噬咬,深入骨髓的痛痒。 他凝住心神,想要用般若功压制,但如同洪水决堤的内力奔涌激荡,所有经脉已经紊乱无比,再也无法压抑了。 渐渐的,他仅剩的力气开始耗尽,心神无法集中。 暗卫丁在屋顶双眼通红,殿下的样子让他心里如火在煎。 孟启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暗卫丁看见他苍白的双唇一开一合:殿下在叫谁? 随着紊乱内息一起澎湃涌出的,是孟启的心潮。 朦胧间,他脑中景象如水蔓延。不知不觉,他开口,唇齿之间是他的心结。 暗卫丁紧张地分辨殿下的口型,恍然大悟,如箭一般从屋檐上飞到寝殿里——殿下终于在叫他帮忙了! “殿下!”他低声呼叫,“殿下!” 孟启微微张开眼睛,暗卫丁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眼前。 “你、你以手掌抵我小腹、以掌中内力导顺我经脉。”说出几个字已经吃力无比。 暗卫丁道:“是!”立刻运功,将孟启扶正。 时间一点点过去,孟启面孔渐渐有了一丝血色,不再是吓人的白。暗卫丁此时后背也已湿透,但仍将内力股股注入孟启的体内。他感受到殿下的经脉正在慢慢恢复平静,悬着的心也一点点放了下来。 孟启双眸张开,对暗卫丁道:“可以了。” 暗卫丁却没有马上收功,殿下并没有完全稳定。 孟启淡淡道:“剩下的我自己来。” 暗卫丁虽不愿,但他绝不会违背殿下的命令,将掌心吞吐的内力收回。 正要跃出寝殿,就听孟启道:“今夜你去休息。” 暗卫丁领命消失在夜色中。 孟启正身盘膝而坐,凝神闭目。待不适的感觉完全消失,他浑身上下已经全部被冷汗湿透。 他未唤宫人,在一方蒸汽袅袅的白玉池前,将衣衫全部褪下。 精壮有力的年轻躯体浸入温泉水中,漾起层层波纹。 他仰头,目光不知望向何处,一贯明亮锐利的双眸此时蒙上层层雾气。 池水清澈,已无淡淡药草香气,但是就像那人的经过,虽来去无痕,却成了向来清净无杂的水中曾出现的,一次不同寻常又难以泯灭的存在。 随心吗?孟启问自己。不随心又如何,可能自己会痛死。 想到这里,孟启摇摇头,勾起的唇角似无奈又似自嘲,能够自行选择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 晚间的活动圆圆满满地散了,黎玉轩脸上挂着笑,一边走一边想起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大宝石,当下停止脚步,想要往凡启宫走。 孟启怎么不在?仿佛从篝火燃起便不见他了。 陈沂风拉住她,皱眉头问:“干嘛去。” “我的石头落在太子宫里了。”黎玉轩说。陈沂风身上一股子酒味。 “明天取。太子殿下还能给你私吞了不成。”陈沂风不让她去。 “可是我......”我晚上想摸摸,再看看。 “你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惹恼了殿下,看你还要石头不要。”陈沂风说。 黎玉轩想想,也是,明日入宫顺便可以取到。手伸出来将凑近的陈沂风推远。这人喝多了酒像得了无骨病一样。 城门外的街,各种马车排起长龙,人来人往的地方,还是应该保持距离,黎玉轩并不想更加引人注目。 “好了!你看,丞相府的车架!”黎玉轩趁他扭头去看,转身跑上了将军府接驾的车马。 回到将军府,一番拆卸洗漱,黎玉轩给落瑜好好讲了讲今日各种事情,解释了太子殿下赐浴的因由,又约定了明日学习自己穿戴,便迫不及待爬上床,全身松懈下来,进入了梦乡。 翌日一早,黎玉轩伸个懒腰,如往常一样一大早进了孟启的宫中。 春夏交至,宫门里的花木又开了不少,孟启便在初露的晨光中,对着院中娇红的花枝描描画画。他脊背挺直,神情专注,似乎对黎玉轩的到来毫无所觉,黎玉轩也就肆无忌惮地在旁观看。 孟启一笔一笔,表情冷淡,笔尖却像小鱼的尾巴,轻快柔和。水墨在洁白的宣纸上铺开,娇红的花朵变成孟启笔尖上统一的墨色,是深浅不一黑与灰,却仿佛仍在枝头活泼轻颤。 孟启冷淡斜睨黎玉轩一眼,笔尖轻动,下意识在纸上勾勒出一道人形。身影淡淡,仿佛在花下好眠。 黎玉轩见孟启发现了她,就索性走上前去,见孟启笔尖一顿,楞了一下,突然把笔搁下不画了。一只手还在纸上微微用力,一瞬间黎玉轩还以为他要揉掉这幅画,但孟启已经把手放了下来。 高冷的太子殿下这样奇奇怪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黎玉轩走到花枝下,对太子说:“殿下,四国使臣今天下午离开靖都,到时臣可不可以前去相送?” 孟启神色冷淡,说道:“你想送便去送。” 黎玉轩略犹豫一下,还是把主要意图说了:“殿下,臣可不可以带着火云驹去。” 孟启低沉不语,黎玉轩以为他不同意,正想开口再尝试争取一下,就听见孟启开口道:“可以。”说完转身离开。 黎玉轩叫他:“殿下!殿下要不要和臣一起去御马厩看看火云驹?” 孟启脚步顿下,黎玉轩又叫他:“殿下!今天阳光这么好,很适合遛马。”这个,太子殿下有些孤僻,所以难以相处。如果他阳光一点,自己也好与他多多交流。 黎玉轩以为孟启要么拒绝,要么看这个表情是要训斥自己几句,没想到他又同意了。 于是二人站在了皇宫内的御马厩,火云驹住在单独的一个雅间。 黎玉轩环视这个比自己从前居住的楼房要明亮洁净奢华很多的马屋,不得不感叹“人不如马”,真是“人不如马”。 他们俩到来之前,火云驹一直竖起耳朵关注着来来往往的动静。这会儿黎玉轩在栅栏门前面看了半天,犹豫一下要不要现在叫醒貌似睡得很香的马。 孟启冷哼一下,黎玉轩赶忙推开栅栏门进去了,小心翼翼地摸摸马的头,并且避开它蹄子能够着的位置。 摸了好几下,火云驹才把马眼张开,从上到下睨视她,鼻孔里喷出一口气。 黎玉轩好笑,抱住它的马脖子来来回回好生捋了个彻底,才贴着它说:“带你去跑两圈,好不好呀。”马还是目视前方不为所动,尾巴倒是抽抽了两下。 黎玉轩领它到外面,就着阳光好好检查了下马腿和肚子,问它:“吃饱了吗?休息好了吗?能跑吗?”火云驹使劲喷了一口气,前蹄不耐烦地刨地面。 黎玉轩有心再墨迹它两下,但顾忌着孟启还在,手上使劲把住缰绳,想着先跑两步试试算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攥住了她的小臂。黎玉轩目光顺着这只手移上孟启的脸,二人俱是一怔。 孟启略有些不自然,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很快恢复面无表情的表情,冷道:“没有马鞍,你就这么骑?” 在黎玉轩的安抚下,火云驹乖乖让御马监的宫人迅速给上了副鞍子。 校场充沛的日光下,黎玉轩伸出大拇指,对换上新装的火云驹竖起大拇指,夸赞道:“真棒!换上这鞍子真是帅气!”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 上吉 黎玉轩身形轻快,轻轻一跃便上了马背。她骑马的次数寥寥可数,没什么经验可谈,但也觉得加上了马鞍之后,在马背上明显稳了很多。昨天骑在缎子一样的裸背上,没滑下来堪称奇迹。 火云驹步伐矫健平稳,须臾之间带着她绕场奔跑了好几个来回,速度极快,阔大的校场仿佛成了小儿过家家的场所。 火云驹俊美的马颈向着校场的大门偏了偏,抬头嘶了一声。 黎玉轩拿眼角的余光瞟了瞟孟启,御马厩良马无数,也不见他有挑一匹来骑的兴致。 黎玉轩问他:“殿下,有没有兴趣骑一骑马?”最好挑一匹俊俏的小母马一起出去遛。 孟启嘲笑似的看她:“你难道不知道这马只有你自己能骑?” ??好像真的是。等等,太子似乎话里有话。 黎玉轩从善如流:“殿下如果想骑火云驹也是没有问题的。” 马儿昂着头,一副天王老子也骑不得的架子。黎玉轩就接着说:“臣可以带着殿下骑。” 火云驹听懂了似的,一颗马头立刻低下来,马眼溜圆。 傻瓜,黎玉轩不理它,你就把你的金主当货物搬运一下不就行了。 孟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皱眉道:“你说什么?” 黎玉轩把话在心里来回过了好几遍,才慢慢地重复:“......带着殿下骑,就是......共乘一骑,骑一小会儿。” 一旁侍立的宫人把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没听见这段对话。 孟启气得,冷淡的表情都维持不住,冲一旁的马监说:“去把‘追风’牵来!” 马监飞一样跑下去,不一会儿牵来一匹通体漆黑的高头大马,看上去骨骼雄壮,也是一匹不可多得的良驹。 孟启手握缰绳,腾身上去,动作熟练又流畅,甩黎玉轩好几条街。他轻轻拍拍马头,随后猛地:“哈!”了一声,黑马如离弦的箭一样窜了出去。 看着孟启极度潇洒的驭马背影,黎玉轩好像明白了点。她翻身上马,火云驹早就急不可耐,四蹄扬起,追了出去。 一黑一红两匹骏马一路奔行,黎玉轩对孟启绷得有些紧的侧脸说:“殿下,我......”然后话音飘散在风里,火云神驹驮着她轻松超过‘追风’,并且将它与它的主人远远落在后面。 ......黎玉轩僵着脖子不敢回头看,下面火云驹春风得意,正过瘾得直喷气。 黎玉轩辛苦地控着马,不叫它放飞自我,一路狂风卷过一般终于停了下来。 竟然又到了菩木寺。黎玉轩顾不得其他,直接跑到孟启面前,说......说什么啊,追风叫火云驹这傻马虐得渣都不剩,说刚才是个误会,其实太子殿下的骑术出奇得好,傻子才这么干。 于是黎玉轩张了张嘴,支吾两下,又给闭上。 傻子似的!孟启心里狠狠地想,转身走进寺里,将黎玉轩又留在外面打转。 菩提树还是那样像个巨大的手掌,笼罩一方阴凉。 黎玉轩坐在树下,放空心思,享受片刻的宁静清凉。冷不丁听见两句萌萌的叫声:“轩哥哥!轩哥哥!” 一睁开眼睛,便看见一个豆丁大小的男孩子向她跑过来,后面丫鬟婆子小厮跟了一大帮,浩浩荡荡地伸出无数只胳膊陪跑。 黎玉轩像终点线似的伸手把他给拦住,他自动就往她张开的怀里重重地一扑。 被缠得紧紧的一双可怜肉宝宝又遭了难,隔着胸甲结结实实遭撞了一记。 黎玉轩忍住,偷偷咧嘴吸了口气,抄起小家伙的胳肢窝问他:“蓉蓉怎么在这?” 蓉蓉伸手抱住她的脖子:“娘亲带蓉蓉玩。” 是二叔黎峻那个最小的美妾?也不知道现在排行第几了。 小孩子靠的近,软软暖暖,身上一股奶香味儿,黎玉轩这会儿才细细地打量他。 这男娃生得好生俊秀,唇红齿白,睫毛长得要赶上那匹傻马,小小的人儿,一双眼睛倒是早早生出了几分气韵,看谁都像水一样,让人心都化掉。 黎玉轩问他:“那你的娘亲呢?” 小孩扭头到处看他的娘亲,看到一个方向,开心地伸出小手去指:“娘亲在那里!” 款款走来的是一名女子(废话),因为她以薄纱覆面,看不清面容,只能通过袅娜的身段和轻柔的话语,想象出她美丽的模样。 她柔柔地声音像面上轻拂的软纱:“见过世子。” 黎玉轩抱着她肉嘟嘟的儿子,回礼道:“见过夫人。” “妾身只是无依浮萍罢了,谈不上夫人。”似叹似诉,轻轻柔柔中染上三分哀愁。 周围的一大群人垂首,一副她就该这么说,毫不见觉得有丝毫不妥的样子。 尴尬无声了,黎玉轩刚挤出一句:“呃......”怀里的小男孩说话了。 “轩哥哥带我出去玩,轩哥哥蓉蓉骑大马。”大眼睛葡萄似的看着轩哥哥。 一个年纪最老的婆子连忙说:“少爷,老爷还在屋里等着少爷一起玩儿蛐蛐呢。”明显是不想叫蓉蓉出去玩。 蓉蓉抱住黎玉轩不撒手,“爹爹上次答应蓉蓉了,蓉蓉什么时候找轩哥哥都行。” 婆子继续说:“回少爷,老爷说今天的大字没有写,要是下午检查不好,可要少爷多写几张。” 蓉蓉抱住黎玉轩的脖子好好思考了一下,家庭作业威力仍旧不减,将封建时代的小少爷给弄回家了。 黎玉轩将蓉蓉交给强壮的家丁抱好,耳边听见刚才的老婆子轻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眼光扫过去,见她面色不改,仿佛自己幻听了一样。 虽然声音细微,但黎玉轩相信自己的耳朵是没有听错的。 刚刚什么让她这么担心?蓉蓉看起来很正常。 那就是他蒙着脸的娘亲?为什么娶了这么一个美女要藏得这么深管得这么严,出门蒙上脸也就罢了,还一副狱警领着放风的架势。 这个女人仿佛是个很美很特别的人。黎峻的占有欲太强? 是不是也不要她和陌生人说话啊? 回家不会收拾她吧? 当童年阴影开始侵占她的心灵的时候,孟启出现了。 黎玉轩瞧瞧他的表情,怒气无影无踪,又变成了一副面无表情的麻木脸。 想到了一件事,黎玉轩问他:“殿下,你身体又不舒服了?” 孟启不看她,又不说话,脚下加快。 黎玉轩见他古怪,也体贴地没有再问,如果是什么难以启齿的病症就不好了。 孟启确实又去见了清见方丈,但这次却是为了另一件事。 清见禅师摇头微笑,话语仍在耳畔:“既来之,则安之。解铃还须系铃人。” 系铃人是谁呢,是他,还是自己? “来之”的不是他孟启,那又如何安然处之? 孟启又烦躁了,但这次更多地是因为他又看到了上次那个算命的小青年。 小青年看见他们,一脸高深莫测地笑,还没等他们走进便远远地道:“我就知道你们会再来的!” 孟启直接过去给他扔了一块金子,低沉道:“解法。” 金子骨碌碌转了两圈,年轻人装傻:“什么解法。” 孟启咬牙道:“破解之法!” 年轻人对孟启身后听得云里雾里的黎玉轩眨眨眼睛,摇摇头表示这是天意,我等小民可撼动不了。 孟启深深呼吸,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我知道你算得准。你试试有无破解之法,金子、御赐的牌匾我都可以给你,我也能令你们一门声名显赫。” 连一旁的黎玉轩也动容了,太子殿下妥协的样子像一只安静下来的怪老头,见他这一面可不容易。 另外黎玉轩也是真心希望小先生能帮他破解一下,她想:万一孟启不幸被她克死,这事情就真是不幸了。 她还想着赶紧哄好孟启给她实现心愿呢。 小先生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他可是黄老座下最出色的大弟子,天地之法,道象轮回,要名利何用。 不过,拒绝黄灿灿的金子与那样的条件,还是叫少年的心小小得意了一下。 他对孟启说:“办法也不是没有,有道是‘水满自溢,物极必反’,情到浓时自然就淡了散了,你就顺着自己的心意......” 他沉吟片刻,给免费瞧了个面相:“不顺心意,反倒多些曲折,我看你山根与唇角,显然是用情已深而不自知的样子。你若信我,便放下那些多余的,左右你的姻缘是上吉。” “等等,”他又皱眉了,细看片刻,道,“反正是上吉。” 废话一堆! 孟启的脸阴云密布,拂袖而去。 黎玉轩紧忙又要跟上,百忙之中想向小先生了解一下情况。 小先生见她回头,心情很好地说:“‘店公子’的脾气真坏,你要耐心地等等。”又暧昧地眨眨眼。 算了还是不问了...... 黎玉轩一路追到了宫门外面,孟启从马上跳下来,大步走到黎玉轩的马前,长臂伸上去,将黎玉轩一只胳膊抓起,黎玉轩被他半拖着下了马。 黎玉轩还没说什么,火云驹不乐意了,前腿扬起来,目标就是孟启的脸。 孟启没有动地方,黎玉轩确定他不是专门等最后一刻极限耍帅的绝世高手,惊出了一身冷汗,飞速把他从马蹄下挽救了出来。 “我没事。”她把火云驹蹄子赶紧按住。 一边问孟启,“殿下一点武功都不会吗?” 孟启沉默,胸中怒火滔滔不知道怎么一下子就熄灭了,对着毫无感觉的人烧火是一件极其消耗能源的事情,所以孟启与其说是火消了,不如说是有气没处使,直接泄了。 他说:“我不会。” 黎玉轩大感诧异,不会武功的太子就像最肥美的肉票,也不见他带什么侍卫。她回过神来连忙说:“我会拼尽全力保护太子!” 孟启冷哼一声。 黎玉轩于是小心翼翼地问:“殿下这么着急叫我下来,是有什么事?” 场面有一点小尴尬,孟启沉默片刻,黎玉轩以为他又不说话了,但他还是开口问了,“像你这幅样子,是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传说中的爹 自从那天黎玉轩回答了孟启的问题之后,孟启就没怎么和她说过话。 这几天还好了些,那天她话音落下的时候,孟启的表情,比夏天暴雨之前压在头顶的滚滚乌云还要浓黑几分。 黎玉轩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中缘由,她的回答绝对是正经的标答。 孟启自那天回来就不想和黎玉轩再说一句话,由着她去送四国使臣,去御马厩拉出火云驹跑马,来来回回跑得小脸红扑扑地。 看见这没眼力价的世子那张脸就生气。 就这样一副样子的人还说自己喜欢女的,那他孟启八尺男儿堂堂太子,是中了哪门子的邪? 暗卫丁也发现这两天,太子总是时不时地盯着黎家世子瞅,还总是一个人发呆。其实殿下没有关系的,黎家人的功夫和驭马的技术,常人比不过是很正常的呀。 - 凡启宫书房宽大的书案之后,孟启手上捏着一份刚刚送来的快马奏报,是黎将军单独送来的。 此时陈沂风正笑吟吟迈步从门前进来,见他这幅样子,问道:“殿下,何事如此烦心?” 孟启把奏报递给他,站起来走到窗前。 陈沂风打开看,说:“黎将军要回来了?” 孟启颔首。 “说起来黎将军已经有近两年没有回来了。”陈沂风说。 自从莫桑国地处大靖北部,与北方四国亦有接壤,本来也是大靖的臣子。 但上一任皇帝登基之后,自恃莫桑前几代君主的积蓄,自认为时机成熟,听了几句臣子指天画地的溢美之词,自以为天赐良机,自己是天命之子,直接起兵反叛。 那时候正是十七年前,莫桑国起兵突然,确实也占得了先机。 上一任护国公和世子,也就是黎玉轩的爷爷和大伯,便在其中一次战役中,连着黎家五万精兵一同殒没在碧棱关之北的荒原上。 黎嵮临危受命,正是少年意气之时,却披挂上马,自从那时便长期驻守在碧棱关,没叫莫桑再进一寸。 这几年莫桑一直蠢蠢欲动,黎将军回靖都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次能够回来,也是因为莫桑动荡的局势。 “莫桑的七皇子做了摄政王,收兵还农,要再与大靖议和?”陈沂风读了黎将军的奏报,抬眼问孟启。 “据黎将军线报,长久在莫桑边境集结的守兵在陆续撤回,营垒也毁去不少。朝中传言七皇子似乎最近欲遣使向大靖求取耕种之法。”孟启蹙眉。 “陈沐风最近有什么动静?”孟启问。 “上次之后,便没见二哥有什么举动,四国使臣到来,臣也特意留意,他与异国人没有任何接触。” “嗯。”孟启沉吟,觉得此事没有这么简单。 黎玉轩在院子的花丛里闲逛,闲得快要开始数树上新开的花儿了。 这几日一点进展都没有,看孟启的样子,似乎还有一些退步。她有一点懊丧。 就见孟启和陈沂风从宫殿里一前一后的出来了,前面的阴云密布,身后的春暖花开。 陈沂风笑眯眯地走过来,摸上黎玉轩的头,黎玉轩脑袋一偏,陈沂风也不尴尬,顺手摸摸鼻子,问她:“我给你的翡翠,怎么不戴?” 黎玉轩说:“重。” 陈沂风说:“腰上光秃秃的不好看,我再给你挑个轻的。” 黎玉轩说:“不用了。将军府有很多。” 陈沂风已经回头看向孟启了,“殿下,”他说,“这个烈云将军可不可以借臣用一上午。” 说的这是什么话!陈沂风的措辞让孟启很恼怒,见黎玉轩傻站着没什么反应,心里更加恼火。 “随你!”孟启阴着脸道。 “谢殿下。”陈沂风拉起黎玉轩要走。 黎玉轩又闪开,用眼睛质问他,太子面前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她可不想在他面前刷负分。 “干嘛去?”黎玉轩问。 是这傻家伙终于知道问问题了。孟启在旁边没有走。 “去转转看看,再随便拿点东西。” 既然是逛街的话,黎玉轩看向孟启,问:“殿下不去吗?” - 当他们几个站在靖都繁华的商业中心,最金碧辉煌的商铺中,黎玉轩不能不说是有些后悔的。 陈沐风领他们来的是陈家的商铺。 殿中的装潢处处透着精巧大气,上下足有三层。 进门是气派的大厅,两侧有供客人小憩的茶室,三人上到二楼。 二楼是一个花厅,摆满各种首饰零碎。 掌柜一见陈沂风便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迎过来:“三少爷。” 他没见过孟启与黎玉轩,只当是三少爷带来的贵客。 陈沂风挥手把他撵下去,对黎玉轩说:“你不用听他介绍,自己看上就行,要什么就拿。” 陈沂风土豪,但黎玉轩也没疯狂抢购的习惯。 左右什么都带不走,饱一饱眼福就够本了。 孟启一言不发地跟在旁边,黎玉轩欣赏着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玉佩扳指,一边对沉默不语的孟启感到抱歉,给他添堵了。 孟启根本没有波动,陈沂风说了‘拿东西’,还能去哪儿,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同意跟着过来陈家商铺。 说是因为眼前这个人,他是绝不承认的。 陈沂风见黎玉轩转来转去,偶尔在一件宝物之前驻足半天,但也只看不买,就伸手去把她看得久的挑出来递给掌柜。 黎玉轩发现了,问他:“干嘛?” 陈沂风说:“不干嘛,我喜欢。” 黎玉轩心知肚明,说:“我觉得它们很丑,才多看一会儿的。” 陈沂风说:“好。”作势要掌柜把剩下的都包起来。 黎玉轩便拦住他,少年当着太子你这么壕气真的没有问题吗? 陈沂风也不逗她了,说:“你拿一个,我只送你一个,行吧?” 他伸手托起一个黑色的饰物,问她:“喜欢这个?”刚刚她看她看了好久。 黎玉轩看着陈沂风手上的发饰,黑色剔透的宝石拼成蝴蝶的双翅,指甲盖般大小的翅膀,由金属线连着,轻轻振动。 很低调的一个发饰。黎玉轩看了那么久,是觉得,妈妈会喜欢。从小到大,也没见她戴什么发饰。 之前的那些,出事之后,不知被收到哪里去了。 黎玉轩想她想得眼眶有点发酸,轻轻接过那个发饰,对陈沂风说:“谢谢。” 陈沂风把发饰从她手上抽走,说:“让他们给你包装好。傻瓜。” 黎玉轩抿嘴冲他笑笑,冷不防看到一旁的孟启,连忙精神抖擞,解释道:“这个,我送给将来的媳妇。” 孟启心里冷哼,你就是回去偷着给自己戴上,也不算糟蹋。 陈沂风转头去交待掌柜,孟启看着他的背影,说:“黎将军要回来了。” 黎玉轩说:“我知道啊。”已经说要回来很久了。 孟启说:“久别重逢,你不给将军准备什么东西?” 黎玉轩哪里想到这么多,见孟启特意询问,心想难道有这个规矩,当下想顺便挑一个算了。 可是,她又怔住了。 她不知道这个年纪的父亲喜欢什么样的东西。 孟启见她的样子,心没来由地跟着,像被打了一拳似的闷痛。 他的语气不知不觉便没了冷硬:“你挑一个,我给你买。” ? 见黎玉轩略疑惑的眼神,孟启轻咳一声,心里暗自后悔不该说那个话。 他又生硬地加上:“也算是我对黎将军的一番心意。” 可是这也有些奇怪,太子为什么要和儿子一起送将军礼物。 不过黎玉轩没有多想,当下就同意了,给黎将军挑了一枚小小的玉佩,尺寸不大,但胜在其中天然的飘花看起来像是一个“安”字。 带兵打仗,希望他平平安安。 黎玉轩想起自己的父亲,他也是年轻时候就出了远门,只不过永远不会回来罢了。 也希望他在外面平平安安的。 黎玉轩回到将军府。 夜深人静,床上的人却深深不安,睡梦中眉头紧促,仿佛正在经历着最难以摆脱的噩梦。 黎玉轩沉在梦境之中,人影车影动荡不安,耳边也是嘈杂一片,她只觉得那种无助和害怕要将她吞噬,在梦里她还是那么小小的年纪,身影瑟缩。 - 几道院墙之外,将军府大门被重重扣响,仆人才上去打开门,门口的身影就风一样灌进院里。 等他来到玉星院里,院路两侧的灯还没被手忙脚乱的仆人点燃。 黎玉轩的房门“夸”的一声打开了,一个高大黑影径直走进她的屋子,把她从床上抱起来。 “我的小星星,爹爹回来了!” 黎玉轩还浸在梦境之中,半梦半醒之间,听见有个低沉地男声热切换她:“猩猩,小猩猩!” 等她张开眼睛,就发现自己像个幼童一样被男人单臂抱坐在怀里。 那男人的怀抱热烫无比,双眼亮晶晶地,欣喜地对她说:“爹爹的小猩猩又长大了。” 她木然地没有反应,男人的双臂又上下颠颠,“重了,两年重了不少。” “重了好,重了好。”黑暗中,他还捏捏黎玉轩的脸蛋。 黎玉轩这才反应过来,这就是世子的爹了? 她刚想张嘴说话,黎将军把她打横放到床上,拉过被子给她盖上,伸出大手在她身上轻轻拍了拍,轻声说:“爹爹一路回来,身上全是汗,你先好好睡,等你醒了爹爹再来看你。” 然后大跨步走出去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奇爹 翌日清晨,黎玉轩习惯性地睁眼,却四下里也没找见世子爹。 将军一早起来就进宫面圣去了。落瑜拿出早已写好的字。 黎玉轩在玉星院前的小小灌木前,垂眸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片刻后,她仰起头,像往常一样进宫,到孟启处报到。 凡启宫还是依旧的繁花盛开,但除了来往的宫人,并不见孟启的踪迹。 自从那日骑马归来,孟启好像更加阴晴不定了,仿佛很不愿意见到她似的,免了她每日早上的见礼。但是时不时会突然对她说话,内容也是古古怪怪。 黎玉轩在院子里,坐一会儿站一会儿,虽然还是和往常一样的消磨时间,但仿佛时间过得更慢了些。 这么久,日头才刚刚爬到大树梢上。 这棵高树还没有上去试试。黎玉轩正想着,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她还没有想好用什么姿势见他,黎将军已经从凡启宫的大门中进来了。 他走在孟启的后面,脚步沉稳,岁月在他的脸上留下痕迹,却丝毫没有触及他眉梢眼角的风发之气。 那双晶亮的眼睛,与世子是很像的。 孟启走到黎玉轩身前,眼睛还是没有放在她的身上,冷淡道:“皇上体恤黎将军风霜辛苦,这几天你与将军共叙天伦,不用来了。” 黎将军道:“谢陛下。” 黎玉轩跟在将军爹的后面一路往宫外走,将军穿着武将的衣服,背影像要挡住黎玉轩头上日光一般高大宽阔。 他与黎玉轩一前一后地走着,路过的宫人躬身向他们行礼。他也不看他们,目视前方,直直地向着宫外,大脚重重稳稳地踏在宫砖上。 黎玉轩也是一路默然。 一直到走出了宫墙的范围,黎将军才回头,看向自己的儿子。 他问黎玉轩:“想要吃什么?玩儿什么?” 黎玉轩摇头。 他想了想说:“那先回家。” 他不叫车马,就在前面领着黎玉轩走,黎玉轩有些忐忑不安地跟在后面。 奇怪的是靖都的人们对黎玉轩是陌生不已,却有很多略有年纪的人认识他。 “是嵮少爷!”黎玉轩听见他们低呼。 往来的百姓不明所以,弄清了这就是护国公黎将军,赶忙跪下磕头。 然后地上噼里啪啦跪下一大堆人。 黎玉轩狐假虎威地跟在后面,听见所过之处一路是叫着“将军!”、“世子!”的黎民百姓,还有身后各种夸她颇有乃父之风,少年英雄的声音。 黎将军还是目视前方那么走着,嘴角却微微翘起,隐隐像是偷了好东西一样的得意。 就这么一路走到将军府,周围的嘈杂才停歇了下去。 黎玉轩才舒了一口气,就被一股大力抱得瞬间离地。 世子爹又像抱个娃一样把她稳稳地搂抱在怀里了。 这光天白日的黎玉轩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见守门的仆人们像是没什么反应似的,便由将军像抱着自己百日大的孙子的老头子那样把她抱回了玉星院。 将军爹将她轻轻放坐在床上,伸手拖了一把重重的梨木凳子坐在床的跟前,仔仔细细地看她的脸,上上下下像从头到尾细细半天,才开口说:“让爹看看你的腿。” 他把黎玉轩的靴子轻轻褪下,裤腿仔仔细细地挽上,宽大的手掌握住女儿纤细的脚踝,手指像是摩挲一件珍藏多年的宝贝。 他又问黎玉轩:“疼吗?” 黎玉轩看见世子爹眼中的情绪,喉咙突然哽住一样,愣愣地说不出话。 半晌无声,将军却突然笑了笑,嘲笑自己的发傻:“是爹爹傻,怎么可能不疼呢。” “是爹爹傻。” 他重复说,灼烫的大手来回捏着黎玉轩的小腿,慢慢地说:“是爹爹的错,女儿受苦了。” 高大的男人蹲在身边,头上阴影遮住,看不清面上的神色。黎玉轩静静看着这个父亲,一句“没关系”将要脱口而出。 但她片刻又想到,自己有没有资格替世子说上这一句,嘴巴张了张,还是默然。 将军缓缓将她的裤腿放下,将她另一只靴子也脱了,自己坐在床沿上,把黎玉轩整个抱坐在怀里。 黎玉轩不安又十分不习惯地动了动,将军的手就松了一分。 感受到他的大掌一下下安抚似的拍着他的后背,黎玉轩盯着星空一般宁静郁蓝的床帏,终于能够抽身出来思考自己的情况。 世子之前于将军相处的方式不得而知,但看现在的状况,将军没有发觉女儿的变化。 也是,一日不见便同三秋,这无数个日夜,将军怎么会知道女儿变成了另一个人。 悄无声息的离去的女儿,将军大人你可再也见不到了。 黎嵮像有感应似的将她抱得紧了紧,面上神采已然恢复,亮晶晶一脸期待地问她:“跟爹爹出去玩儿啊?” 去哪儿? 将军又拉着她上了街。 这次他换了身常服,二人把上上下下的虎给卸了,才一路清清静静地逛下来。 黎玉轩这才知道,黎将军看上去是个威震边疆的大将军,实际上完全是一个视规则如粪土的叛逆存在,认定了什么就要去做。 就好像黎玉轩作为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手里塞的是他给买的糖人、小画,他一边买一边很高兴地说:“你小时候就喜欢这些。” 完全是养女儿没养够,恨不得她永远也不要长大。 黎玉轩没有拒绝,他就给他一直买,只是到小女孩的零碎上面,会微微地顿一顿。 黎玉轩说:“我不要了。” 黎嵮说:“爹爹给帮你拿,你玩。” 黎玉轩暗叹一口气,走吧那就。 这条街位于靖都的西侧,在中心繁华街井的边缘。 正是上午最热闹的时候,所以之前才那么多吃的玩的。今天恰好是赶集做生意的日子。 附近的农户一早就进城,这会儿早已在道路尽头一片环形的宽阔区域摆放好了自家的货物。 大靖农业发达,所以五谷杂粮,农具器皿统统一应俱全。 手工业时代制造的用具,到这样的程度也已经十分惊人了。 黎玉轩借这个机会好生端详一番。 黎嵮见她只是爱看这些,却不怎么爱说话,只是心里再如何刺痛,也习惯性地藏在心里,面上毫无显露。 他带黎玉轩往集市的东边走,那边有她喜欢的东西。 热烘烘的牲畜味道冲进鼻孔,耳畔“咯咯”“噜噜”“嘎嘎”混合杂响,黎玉轩却一点不觉得烦。 她从小就爱往这些地方钻,只不过那时候的集市只有几只小鸡小鸭,偶尔有一两个买鸟人摆出几只孤苦伶仃的小鸟。 一点也没有这个地方这样热闹。 黎嵮在后面稳稳地跟着,只有在看着黎玉轩的时候,积年沉重的眉头才展开,露出温暖笑意。 她还很喜欢这些东西。 看见女儿又变得和小时候一样活泼灵动,黎嵮笑容之上,目光微痛。 二人且行且看,偶尔黎玉轩伸手摸摸。走到一个小摊前,见这小摊与周围很不相同。 其他农户带来自己家的壮牛肥羊,偶尔捎带几只年幼小崽。这个农户面前的地上粉粉白白挤作一团,各种家禽家畜的宝宝吱吱呜呜地软叫。 见这二人停下脚步,憨厚朴实地农家汉子捧上自家小猪仔,客气地笑,“贵人。” 农夫手捧小猪但也不敢教二人来摸,黎玉轩已经就着他的手摸上去了。 幼年的小动物体温略高,被毛细细软软。小猪小羊们被这独特的农家汉子打理得干干净净,黎玉轩摸了这个又摸那个,心里也暖洋洋的。 黎嵮也伸手,把一只小黑狗抓在手心里。 小黑狗大概一两个月,眼睛黑亮亮地知道看人,蹲在黎嵮手心里摇摇晃晃。 黎嵮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虎头虎脑的小黑球子。 嘿,这家伙还挺精神。 他开口问那农户:“这只怎么卖?” 农户见他器宇不凡,憨笑回答:“回贵人,这是家里的土狗,贵人给五个铜板。” 一旁有别家农户凑过来说:“贵人若是给弟弟买狗,我这里有细腰猎犬,专门追兔子的。” 黎将军三十几岁,正是男子强健壮盛的时候,边关的磨砺给他添上成熟的魅力。他年轻时候的丰神俊朗不减,而现在还有一种说一不二的气势。 怪不得这些常年辛苦劳作的农户要误会他是黎玉轩的哥哥。 黎嵮并不纠正,还微笑问一旁的黎玉轩:“你喜欢哪个?” 黎玉轩瞧瞧他掌心里的小黑狗,说:“就它吧。” 回去的路上黎嵮对黎玉轩说:“当初你照应自己爹爹尚且不放心,没能让你养些东西。 黎玉轩摸摸黑狗幼小的头,说:“没关系。” 黎将军仿佛被挑了一下的灯芯一样起了兴致,对黎玉轩说:“爹带你去林子里抓兔子。” 话落就要去。 又想起个事情,他兴致勃勃地说:“那只火云驹,爹爹听说神勇无比,带它一起去。” 黎玉轩有些无力地张开嘴巴,那好像不是我们的马。 将军说:“好像除了我儿还有谁能骑似的。一匹马而已,我黎家该得得可不止这些。” 这就进宫要马去了。 黎玉轩怀里抱着一团小小的黑东西,呆愣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 酒与刀 皇帝陛下似乎不是随时都有空。 偌大的宣政殿空无一人,值守的太监尖声尖气地弯腰:“将军世子请回吧。” 将军倒是一副没什么影响的样子,转身往凡启宫走。 黎玉轩跟在昂首阔步的老爹后面,怀里抱一只左顾右盼的狗,众目睽睽之下有点如芒在背的感觉。 将军在太子面前刷负分,黎玉轩就在旁边缩着脖子默默地站好。 孟启对黎将军礼遇有嘉,眼神也没往黎玉轩这边瞟。但是黎玉轩就是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 没过多久,怀里的小动物开始左右乱拱,这是要上厕所了。 进门的时候没人提醒,她也忘记把它交给宫人代管,现在就只好有硬着头皮退到殿外。 带它随便在花丛中间解决一下。 看来是只小公狗。 它一边浇花,黎玉轩一边想象孟启若是知道,一定要生气,忍不住弯唇而笑。 殿内二人大致地说了什么,只见黎将军出来的时候表情有一些凝重。 孟启送黎将军出得殿门,见一人一狗在花下玩得甚是愉快。 那黑东西翻开肚皮,教那家伙来回地乱摸,爪子蜷起来还仿佛很享受地呜呜叫。 真是成何体统。 细白的手指在黑狗嫩嫩的肚皮上,他也仿佛能感受到指尖在皮肤上的触碰。 当孟启发现他往那翻肚子家伙的肉皮上看了半天的时候,果然生气了。 暗卫丁蹲在房梁的暗处,见这父子二人都走得远了,太子殿下还在殿门前立着,脸色阴沉得十分不顺。 他知道殿下这是在舍不得一匹宝马。但是宝马配英雄,虽然黎家世子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但功夫和胆气也担得起英雄二字了。 孟启在原地站了半晌,脑海里全是黎玉轩的白皙面庞,纤细手指,还有那日光裸着的笔直小腿...... 他阻止自己想下去,顶着一张冰块样的脸返回殿内。 - 夕阳西斜,火云驹与天边的烈焰一般。 它与黎玉轩有几日不见,这时正跟在她的后面,马蹄叮叮当当地踏出的声音可比平时大了不少。 黎玉轩转身把黑狗放在它的鞍子上,说:“轻点走。” 黎嵮转头看他们一眼,暗自笑笑。 他领着一行人直接往靖都的北边走去。 靖都背山而建,城北落霞山山势高壮,每逢日落时分,金红的落日伴着天边云彩,映得半山似火将燃。 山路上的二人一马也是身影似金。 渐行渐上,渐闻水声淙淙。 粼粼河水从两峰之间泄出,正是上游,水流湍急,拍击在巨大的山间落石上,溅起晶莹的水珠。 日光一照,像洒落人间的星星似的。 黎嵮停下来,对粼粼的河水微笑,说:“你母亲最爱这里。” 时间是最温柔的武器,十七年过去了,这块青石还是当年那对青年男女脚下的样子。 想到旧事,黎嵮眉目染上笑意,他说:“你的名字,她早就想好了,她说不论起名叫‘黎什么东西’,她一定要叫你‘小星星’。” 他带黎玉轩走到那块大石头的背上,说“你的功夫可比她好多了,想当初她......”话音没落,黎玉轩脚下一溜,险些从湿滑的石头一侧落在水里。 黎将军牢牢把她捞住,放声大笑,声音大得火云驹和黑狗竖起耳朵一起往这边看。 黎将军说:“想当初她也站不稳,滑到水里去了。” 黎玉轩有点怀疑地看着开心地不得了的将军,刚才他捞住自己可是绰绰有余的样子。 “你是不是故意没抓住她的?” 黎将军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 行了行了,俊男靓女,湿身戏水,这大野外的,什么也别说了。 说不定自己就是这么来的。 二人找了一块平整的石头坐下。 黎玉轩发现这一片的河道上只有这块石头又大又平整,旁边水流哗啦啦地,多大声音都能给盖住。黎玉轩顿时觉得这石头烫得屁股发烧,坐也不是躺也不是。 黎将军双臂撑在身后,双目放空,仿佛是在回忆往事。 不要回忆啊喂! 黎玉轩问他:“到这里做什么?” 黎嵮看她:“带你来看你母亲。” 暗影渐渐覆盖树林,周围别说墓碑,一个明显凸起的土丘都没有。 但黎玉轩没有开口问。 黎嵮静默了一阵,大手牵起黎玉轩的手,他说:“不管爹爹多么不舍得,小星星还是会长大的。” 他的指腹能感觉到黎玉轩手上一层薄薄的茧,是常年习武所致。 黎嵮说:“若是你娘知道,她一定会怪我,所以我一直不敢带你过来。” 黎嵮一边说,目光越过黎玉轩的肩头,落在匆匆的河水里,“你才出生,她便去世,我答应了她要照顾好我们的女儿。” “可是,”他苦笑,“我却为了自己,让你这样生活了十七年。” 我的女儿,本应该无忧无虑,享受无尽宠爱。 “你娘死了,爹爹一辈子不会有别的女人。可是那时候形势紧迫,爹只有把你当做男孩儿立为世子。” 黎玉轩问:“为什么?” 黎嵮说:“莫桑突然起兵发难,爹爹要上战场,如果不这么做,陈家就会让黎峻来承袭护国公的爵位。” 黎玉轩喃喃自语:“是十七年前......” 黎嵮说:“正是十七年前,当时爹爹早就在河东与你娘成了亲,已经有了你。接到你爷爷和伯父战死的消息,和她日夜兼程,赶了回来。” 河东,大靖的中原腹地,武林门派聚集的地方。黎玉轩问他:“你在那里干嘛去?” 黎嵮回答得理所当然:“陪你娘啊。” 爹你能一口气把话说完吗。 黎玉轩又问:“陪我娘做什么?” 黎嵮的沉默让黎玉轩心里沉了一下,难道自己问错了什么。 但他抬眼,眸中盛满的自责让黎玉轩的心被狠狠地冲击。 黎嵮说:“对不起,一直没和你说过这些事情。” 他展臂把黎玉轩拥住,像拍小孩一样轻拍她的后背,说:“我的小星星,这些年爹回来的时候太少,让你一个人长大。” 他说:“你只有眉眼像黎家的人,剩下的地方都像她。你娘她,就是个混江湖的小骗子。” 黎玉轩抬头:小骗子? 黎将军接着说:“你娘她,是快刀阮先令的后人,叫阮玉。在夔州的酒馆里,她把我当成当时屡屡作恶的采花贼给抓了。后来我陪她一起浪荡江湖,逛了好几年,到河东的时候,发现有了你。” 娘啊你可真是傻,你没发现这个少爷最擅长扮猪吃老虎吗。 黎玉轩扶额。 黎将军想起当时象征性地让了这姑娘几招,她得意的样子莫名地让他觉得好看,就那么一让到底,让她给抓住带走了。 他笑着说:“你的性子和她也像,小时候最是调皮,谁也拦不住。”后来像蜗牛的小触角,伸出几次,也就渐渐习惯自己一个人了。 “我之前带她回来过靖都,她说她不喜欢这里,太拘束。所以,她走了以后,我就把她洒在这河里,将来我也要在这里离开,陪着她。” 那年初夏,他失去了父亲和哥哥。白缟连天中,他又失去了怀中的女人。 他第二天就要赶赴沙场。想要再叫她一声都是不能。 襁褓中的女儿在哭叫,他还记得那明媚的少女抱着他说:这里呀,我就喜欢这条河,还有你。 现在她连女儿都不要了。 肩上的手臂紧了紧,黎玉轩抬头,看见那刚强的汉子眼睛里似乎是隐隐水光。 不由地,她伸出双臂环住他,叫他:“爹。” 黎嵮一下子怔住,低头对上女儿的目光。 从懂事起,女儿怪他,他知道。女儿还小,他也从不解释,于是再没听她叫过一声爹。 如今再听这一声爹,竟让他眼眶也红了。 黎玉轩把头埋在黎嵮的胸前,呼吸着如山一样的父亲的气息,觉得从没有这样的安稳过。 倦鸟都已归林,山间已经全然黑了,粼粼河像一条白练,闪烁着银白的光。 黎嵮拍拍女儿的后背,说:“起来,看爹给你表演个好玩的。” 他用手在嘴边拢成一个形状,仰天发出一声极其肖似的马嘶。 岸边火云驹抬头,扬脖子四处看,引来黎嵮哈哈大笑。 火云驹见势,鼻孔里重重喷出一口浊气,不再看他了。 黎嵮说:“当初养马遛鹰的人我也结交过不少,这些人的看家本领也被我学了几手。” 话毕,他把腹部运气,灌注一口真气长啸而出,那声音似雄鹰高飞,响彻长空。 黎嵮收气回腹,本是笑着听那绵长的回声,突然面色一变,将黎玉轩护在身侧。 他说:“附近有人!” 黎嵮武艺高强,啸声穿林的细微波动也能被他察觉。此时他的神经紧绷起来,因为他察觉到这些人数目不算少,而且都是高手。 既藏在暗处,绝不是善辈。 那啸声一出,林中人已觉不好,这时索性出手,也能攻其不意。 黎玉轩与黎嵮站在大石上,听见林中簌簌一阵落叶响动,无数细小薄刃暴雨一样,闪着寒光向青石扑来。 柳叶鸣针! “当心!针上有毒!”黎嵮大喝一声,周身真气大炽,双拳并发,密密麻麻的薄刃像狂风卷过的树叶,霎时间卸了力气从空中坠下。 无耻鼠辈! 黎嵮咬牙切齿,大声喝道:“你们和河东郭家是何关系!” 黎玉轩暗惊,河东郭家不是已经被簪缨阁灭门了吗? 林间刺客见一击不中,此时纷纷从林中现出身来,黑黑的身影重叠,竟有如此多人。 黎嵮攥紧双拳,将黎玉轩护在身后,狠狠笑道:“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 夜间探望 孟启听说黎玉轩父子二人出事的时候,人正在甜衣巷外。 暗卫丁正带着一脸胆战心惊与不可置信在黑暗中纠结,有另一人传来耳语,他大吃一惊,连忙纵到孟启身前。 “殿下,黎将军与世子在落霞山遇刺。” “他二人现在何处。”孟启闻言眉头蹙起。 “已经回到将军府。” 孟启心下稍安。 暗卫丁小心地看他神色说,“殿下,世子他......受了轻伤。” 受伤?!孟启的脸一下子沉下来,目光如箭。 他毫不迟疑,大步向城西走去,一边问暗卫丁:“怎么搞得?”。 暗卫丁回答:“尚不清楚。” 孟启心头的火一下子窜上来,这个蠢货,和黎将军一起竟然还会受伤。 暗卫丁瞧太子殿下大步流星向将军府的方向走,觉得有些不妥,但他身为暗卫,不论殿下去任何地方,都不会多话。 好在孟启走了几步便想起来,低头往自己身上看一眼,脚步顿下,深吸一口气道,“你回宫,去叫御医。之后在黎府等我。” 暗卫丁领命,脚下弹起,向皇宫疾行而去。 黎府之内,黎玉轩已经洗漱歇下。 她伤的并不重。按照父子二人的功夫,应对起来不算吃力,但怎奈对方人海战术,她在接招的时候,手腕不慎被对方所伤。 当时黎将军怒不可遏,真气暴涨,她也见到了黎家啸虎拳的真正威力,怪不得人们对黎家功夫如此敬畏。 她动动手腕,疼得如此钻心,自己的功夫比起黎将军,差得不是一星半点,那感觉很奇怪,仿佛不是功力高低的区别,而是本质上有很大的不同。 以黎玉轩之前那点自带的功夫理论,来到这个时代是完全没有用处。 唉,翻个身睡觉吧。 睡梦之中,窗户轻响,仍处在紧绷状态的神经立刻警醒。 她睁眼,就看见了房中一个挺拔的身影。开着的窗户把银色的月光淋在他身上,他冷冰冰的脸上现出奇异的暖。 黎玉轩问:“殿下?你......” 孟启站在离她床边两米远的地方,开口道:“你怎么样?” 黎玉轩愣了一下,说:“我很好。你怎么......” 孟启看她呆愣的表情,觉得可憎。一股火从胸膛升起,我怎么知道自己怎么宫都没回,随便换身衣服就过来了。 而且还是这么进来的! 黎玉轩也是不明白,这大半夜的进屋里来,怎么又生气了,以前觉得太子性格古怪,现在觉得他是不是哪里不正常。 孟启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真是岂有此理! 两步走到床边一下子伸手就把被子掀了。 黎玉轩可是没戴胸甲的,当下把一旁的枕头拿过来稍作遮挡。 孟启冷笑:“你遮什么,身为男子还怕成这样?”眼光看到黎玉轩抱枕头的手腕,中衣袖子下面露出厚厚的纱,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孟启于是伸手去抓黎玉轩的胳膊。 黎玉轩担惊受怕,那个裹胸她知道的,世子的身材她也是知道的,谁知道能不能完全裹得平啊。 下意识往床里躲。 孟启的手拽了个空,就看见这世子抱着枕头如临大敌似的不叫他碰。 孟启怒了,一言不发,把枕头从他怀里扯出来扔在地上。 黎玉轩也火了。她忍住不去双手环胸,手臂僵硬地摆在身侧,仰起脸瞪他。 孟启也不明白这个黎家世子到底要做什么,他都已经过来了,大半夜的闯进命官的家,墙也翻了窗也爬了,怎么无论做什么他都这样推三阻四的找别扭! 孟启控诉这个带来无尽麻烦的人:“你想抗旨?” 黎玉轩现在觉得他脑袋确实是有毛病了,大半夜跑到卧室来下旨。 她也不想与他多过纠缠,问:“殿下什么旨?” 孟启噎了一下,说:“你把手伸出来。” 黎玉轩伸出完好无损的那只手,向上摊开。 孟启说:“另一只!” 黎玉轩伸出另一只上了伤药的手。 孟启手掌用力,把黎玉轩的手稳稳接住。 与他的人不同,孟启掌心温暖,黎玉轩的手触在上面那一瞬间,像雨滴落在阳光荷塘一样,激起一圈涟漪。 黎玉轩下意识想要缩手,孟启快速捏住,握在手中,说:“不许动!” 他低头,可是纱布重重缠起,只闻药的苦味。 他问道:“伤成什么样了?” 黎玉轩垂眸看着被握住的手,说:“没事,扭得有些红肿而已。” 笑话,孟启虽然放弃习武,但也知道高手过招的损伤与寻常的扭伤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这世子不想说,想必也不是因为想要欺骗他,既然御医看过没事,也就罢了。 不过他的手却不松开,神色变换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将黎玉轩抓在手心里有点久了,黎玉轩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果然孟启开口问她:“去过下巷吗?” 黎玉轩摇摇头,问他:“你去了?” 孟启没有否认。 黎玉轩的心情可以用震惊来形容了,她记得陈沂风说下巷是那种很不与世俗相融合的地方。 真想不到他是这样的太子。 孟启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松开了,不过没有收回,而是沿着她光滑细致的小臂慢慢往上探。 黎玉轩汗毛根根竖起,她不敢去推,只是胳膊用力往里不停地缩。 但毫无作用,孟启的手已经滑到她纤细的匀称上臂。黎玉轩宽大的中衣袖子把孟启的小臂也盖住了一半。 孟启的手掌十分温暖,但黎玉轩被胳膊上游走的手指激得头皮发麻,孟启的手再向上去,就会摸到她的束胸。 黎玉轩冷静下来,左手运气欲发。不过孟启先放开了她的胳膊。 孟启神色晦暗,黎玉轩肌肤的触感还在他指尖还存留。 为什么触摸男人,他不但并不排斥,反而有些欲罢不能。 明明刚才在下巷,他完全不是这样的! 他拉过黎玉轩的手,伸在他自己的袍袖里,说:“你摸!” 黎玉轩满脸黑线,孟启好像更不正常了,在这里喊黎将军,他能听见吧? 孟启用力摁她,“摸!” 黎玉轩抬头,观察他的神情,一边轻轻碰了一下。 孟启说:“用力!” 黎玉轩五指用力在他小臂上擦过。 孟启被她一轻一重弄得十分冒火。 “走!跟我去下巷!”孟启干脆要把黎玉轩弄过去。 “为什么啊?”黎玉轩不乐意去,她从孟启进门就没明白他要闹哪出。 孟启不说话,嘴唇抿得紧紧的,把黎玉轩从床上拽起来。 暗卫丁心里哀嚎,他不要再带着个老爷们翻墙了啊qaq 幸好黎玉轩站住,拉过孟启的手臂,说:“殿下你有话好好说。” 她问:“去下巷干什么?” 夏夜轻风送入屋内,孟启想,去下巷做什么,再叫来更多的男人,是要证明自己是正常的,还是希望这个人他不正常? 无论哪个答案都叫他难以面对。 一室寂静。 单薄的中衣在她纤细的身子上如朦胧月光。 黎玉轩光脚站在地上,静静等候。 不多时孟启回身,将她从地上抱起来。 世子藏在暗处的绵软正对孟启的鼻梁。黎玉轩身子往后,往后,尽量离他的口鼻远一些。 见黎玉轩闪避,孟启什么都没说,把她扔在床上。 黎玉轩长发未束,正如墨云般披散,那张小脸孟启觉得一只手掌就可以盖住。 这样的人他,怎么能喜欢女人。 孟启问她:“你刚刚摸我的胳膊,有没有感觉。” 肯定有,温乎的。但是黎玉轩说:“没有。” 孟启不死心,艰难地让声带发声:“你,喜欢女人?” 黎玉轩才张口,孟启狠狠地说:“不准说谎!” 黎玉轩逗他:“对,女人手感好。” 孟启不再说话了。 他骑上暗卫丁离开了将军府。 直到二人再也不见了,玉星院的窗边身影驻足,立了许久才离开。 黎玉轩知道孟启是什么意思,她倒在床上,把受伤的手臂悬在眼前好好端详了一阵,扬起嘴角抱着枕头睡了。 第二天一早,黎玉轩穿戴完毕好一阵子,才见黎嵮从前院里过来,似有一点疲色。 黎玉轩问:“没睡好吗?” 将军摆摆手,说:“昨天有些消耗,不碍事。” 二人在桌前坐下,黎将军端起瓷碗,说:“手怎么样了?要不要我喂你?” 黎玉轩赶忙拿起勺子:“不用,左手也可以。” 黎将军笑笑,与她分别吃饭。 黎玉轩有点心事,但黎将军也似乎并不轻松,他说:“等你手腕恢复,爹爹教你啸虎拳。” 世子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学习黎家的啸虎拳?黎玉轩有些讶异。 她问黎嵮:“啸虎拳是要到一定年纪才能学吗?” 黎嵮说:“不是......啸虎拳法只适合男儿,不过......” “老爷少爷,太子殿下和陈家三少爷来了。”家仆进来禀报。 黎将军看她一眼,没有再说下去。 不在女儿面前,黎嵮颇有大将之风,他与二人互见了礼,大步走去稳稳坐下。 孟启道明来意,送上官方的慰问品,依旧设了供台摆上,之后无人说话。 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 不过陈沂风马上开口了,“小玉轩儿,”他从袖口拿出个泛着樱花粉的剔透盒子,“掸邦金莬枝药膏,对你的伤很有好处。” 他错开黎玉轩的手,晃晃盒子,说:“我给你抹吧。”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 再探一波 黎嵮的眼睛微微眯起,孟启也是表情不善。 陈沂风后脑勺也看不见,只管笑眯眯地说:“去你的房间?” 黎玉轩说:“不用,我可以自己抹。” 陈沂风说:“不,只有我知道怎么抹。” 黎玉轩一脸无所谓,因为黎将军也跟上一起过来了,然后孟启也在后面坠着。 所以头一次黎玉轩屋子里的梨木圆桌围上了四个人。 不过陈沂风马上发话了:“你要坐在床上。” 黎将军阴着脸提醒道:“陈公子。” 陈沂风回头朝黎将军礼貌微笑,说:“令公子只在床上坐下就好,不用干别的。” 黎玉轩很想提醒陈沂风,脸皮厚是好事,但是不应该影响个人安危。 不过她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去床上端坐好。 陈沂风揭开盖子,那植物的清香扑鼻而来。陈沂风拿出一个同样剔透的小扁棒,直接上在纱布上,那药立刻渗下去,纱布干洁如新。 陈沂风问她:“怎么样?” 黎玉轩稍稍活动一下右手腕,说:“好像有点发热。” 陈沂风满意地把瓶罐交给静立在黎玉轩身侧的落瑜,说:“早晚一次。这是我好不容易从二哥那弄来的,你可不要浪费了。” 黎玉轩目光落在后面的孟启身上。他这样的表情,那就是很不高兴了。与黎玉轩目光相对时,险些把她眼珠子冻住。 黎玉轩撇开目光,心里笑他。 陈沂风的声音把她的注意力拉回来,他说:“还有这个瓶子,是东耒一个商人拿来的,我不知道是什么石头,你看看喜欢吗?” 黎玉轩诚心实意地点头,道:“喜欢。” 陈沂风更高兴了,伸手,黎玉轩连忙闪,就见他得逞地笑,那只黎玉轩本以为要摸头的手转而摸摸自己的鼻子。 黎将军上前挡住黎玉轩半边身子,说:“送客!” 连着孟启一起赶了出去。 回来他问黎玉轩,“那小子知道你的身份了?” 黎玉轩说:“上个月知道的。” 黎将军恶狠狠地掰指头,怪不得这小子来挑衅我,想得到美,看我怎么收拾你。 黎玉轩很奇怪:“你不问他怎么知道的吗?” 黎嵮低头看看女儿可人的脸蛋,说:“爹爹能猜到。” 臭小子,眼光倒毒! 入夜时分,万籁俱寂,黎玉轩却在柔软的木床上翻来覆去,大眼张开睡意全无。 她有种感觉,孟启今天还会来。 她躺不住,翻身下地,轻轻拉开两扇木门,院中月凉如水,小黑狗直起脖子,甩甩脑袋,一副睡不够的样子。 院外有响动。她俩一齐看去,没有人来,只是沙沙树影。 黎玉轩摸摸狗头,轻轻逗它:“黑黑,你说太子会来吗?” 黑狗把脑袋搭在黎玉轩手心里,短毛又顺又柔软,黎玉轩乐了。她把这一团东西捧进卧室,不一会儿,这小狗崽子又睡得昏天黑地。 黎玉轩托腮,狗儿呼吸绵长,窗外还是一片静谧,难道今晚不来了吗? 她戳戳狗儿柔软的手爪,狗儿微微抬头,又趴下去。 黎玉轩见它埋头去睡,也生出些困意。 突然窗户咔哒轻响,黎玉轩开窗去望。 月色入户,却仍旧空无一人。 于是黎玉轩把狗挪到鞋边地上,免得它明日下床磕着,又给它把窝揉揉,掀开被子躺回去。 夜越静,她越是睡不着觉,就那么卷着被子动了几下,最后一股脑蒙上——睡! 这时候门口传来了脚步声。 那故意放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的她的枕边停下。 黎玉轩在漆黑中侧耳细听,脚步声在桌边坐下,她不动,那人也不动。 半晌之后,黎玉轩热得憋不住了,冒出头来。 孟启说:“不睡了?” 黎玉轩说:“不睡了。” 孟启站起来,黑黢黢地互相看不清表情,他在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挑出一句话,问她:“药涂了吗?” 黎玉轩说:“没有。” 哼,孟启问她:“大半夜了,为什么不涂?” 黑暗里,黎玉轩的眼睛闪啊闪的,答案很明显,但是她没有吱声,孟启又说:“瓶子在哪?” 黎玉轩指指紧挨着床头的小柜子,孟启过去、打开,见里面只端端正正地放着个小瓶子。 孟启一手握着柜门,问她:“这么喜欢这个东西?” 黎玉轩说:“还行。” 孟启把柜子重重关上,咔哒一声。黎玉轩明知故问:“怎么了?” 孟启目光怒扫她,黎玉轩一脸无辜问:“这东西不好吗?” 孟启咬牙切齿,好,太好了,人家送的可是一整盒金莬枝的药膏,当初自己送的才只俩枝而已。 黎玉轩憋着笑拍拍被子,说:“殿下,过来坐。” 孟启气不顺,说:“成何体统。” 黎玉轩忍不住笑开,说:“那请殿下凳子上坐。”右手摆出“请”的姿势。 孟启的眼睛忍不住落在厚厚白纱上面,拿起药瓶大步过去,说:“手!” 他脸拉得那么长,黎玉轩忍笑把手向前伸,看他修长的手指中那个剔透的小瓶子,说:“你不觉得这个瓶子很好吗?” 孟启挑起的药膏恰到好处,往黎玉轩手腕上一顿,药膏再度渗下去。再看多少遍都足以称奇。 他不说好不好,下手倒是轻柔。 看他这幅样子,黎玉轩更想逗他,问:“殿下这次从门进来的?” 孟启的手顿住,有种不祥的预感:“怎么了。” 黎玉轩整个人都笑得亮闪闪的,说:“那昨天为什么要爬窗户?门没有锁啊。” 孟启脸上要红不白,牙根直痒痒,他又没有经验,见窗户开着门又关了就顺理成章的爬了。 黎玉轩可从没在孟启脸上见过这种表情,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孟启恶狠狠地扑上去,说:“不准笑!” 黎玉轩往床里面闪,孟启坐在床边的凳子上,胳膊不够长,一时间也抓不到她,黎玉轩就一边笑一边说:“遵旨。”那小瓶子在孟启手里要洒不洒的,黎玉轩又说:“哎,小心我的宝贝。” 孟启把她的宝贝连瓶子带棍子往后面圆桌上一蹲,腾出双手来就要去抓床上的人。 黎玉轩一边躲一边强行板起脸说:“成何体统啊殿下。” 孟启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体统,左右脸都不要了,长腿一屈就上了榻。 费了好大的劲,黎玉轩才叫他按住。姿势是黎玉轩选的,所以她比较自然地靠在床的木头栏上,仰头就是孟启的脸,他重重的呼吸,让黎玉轩脸上痒痒的。 孟启第一次离她这么近,目光有点发怔,他抬起手臂,如云的长发水一样从他臂上流淌下去。 他一瞬间又没那么生气了,一时间看到黎玉轩扁平的前胸又止不住地气恼。 黎玉轩今天也不怕他看,大大方方地往那里一靠,见他脸上绿一阵白一阵,知道他心里正纠结地不可开交,当下大眼睛看着他,也不说话。 孟启闭眼深吸一口气,黎玉轩屏息。 孟启说:“你、你......” 黎玉轩期待他的下一句。过了一会儿孟启面无表情地说:“你喜欢宝石?” 黎玉轩惊住,简直不可置信孟启怎么这么窝囊,她配合地回答他:“恩。” 然后她又说:“其实也不是宝石,漂亮一些的石头都好,你知道吗,这些石头看似不起眼但是每一个都有不同的成因呢,越苛刻复杂的条件,石头越漂亮,其实玉也是分很多很多种的,看着相似其实完全是不同的。”巴拉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 孟启抿嘴一直听,黎玉轩作势要下床,“你看,比如这个。”她准备把前面的孟启扒拉开,去拿桌上的小瓶举例子。 孟启被她弄得,小火苗嗖嗖窜,一把把她拉回来,按住手脚,然后低头,目光落在她柔软饱满的粉唇,下一刻要亲下来一样。 今天的孟启跟丧失了言语功能一样,黎玉轩被他盯得发毛,也不想再逗他,便收敛些,问他:“殿下今天是来做什么的?” 怀中黎玉轩淡淡清香,孟启发觉心里有颗种子破土而出,仿佛受到香气的吸引而蠢蠢欲动。 他便放弃抵抗,问怀中的男人:“你喜欢男人行不行?”话已出口,他内心仿佛安稳了些,就着月光等他的回音。 黎玉轩眸光在他俊脸上游移,不解地问:“为什么?喜欢男人很好吗?” 孟启明显顿了一下,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如果眼前的男人喜欢别的男人,他绝不认为是一件很好的事。于是他说:“喜欢对的人才会很好。” 黎玉轩可不停了,她一句一句的为难他:“怎么个好法?什么样是对的人?” 孟启心里气得发苦,他也是头一次这么苍白无力,他不明白上天为什么待他如此刻薄。他松开黎玉轩的四肢,翻身起来,想看看这事情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四肢放开的黎玉轩直起身,就看到孟启已经转身欲走。 黑黑这个不护主的家伙,早就醒了,一直在围观,这会儿还屁颠颠地跟在孟启后面。 她下榻,长发直直地散落,将纤细身躯包围,她去拉住孟启的胳膊,说:“我会考虑的。” 就因这一句话,孟启心里的小苗瞬间生发,枝叶抽开。他面色沉沉,那想要转圜的念头,看来是再也不能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 记忆 他目光黏在她的脸上,说:“那就好好考虑。”话毕目光顺黎玉轩中衣下移,又看到一双月光般光洁的小脚,直接踏在冰凉的砖上。 孟启感觉自己的脚都凉冰冰了,一定是气得,他指着床的方向冲黎玉轩命令:“你给我回去。” 黎玉轩现在可不听他的命令,足下一点,就轻轻盈盈上了孟启的身,一边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腰免得自己掉下去,那双脚就踩在孟启的鞋面上。 所以说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孟启的鞋面是精致无比,埋着金线银线各种线,看上去气派,踩上去扎脚。不过出于面子,黎玉轩一声不吭地地站住。又顺着这个姿势,她侧头把脸搁在孟启的胸膛上。 胸膛很厚,闷闷地。 孟启明显地僵了一下,站得如松柏样挺直,双手暗暗捏紧了,冷淡地问她:“你做什么?” 黎玉轩声音透过他胸前的衣料传来,她说:“喜欢男人的话,要先试试啊。” 孟启的“成何”都到了嘴边了,黎玉轩的脸扬起来,他又生生咽了回去。 黎玉轩扬脖,昏暗中孟启还是能清晰分辨她每一分轮廓,只见她唇瓣开阖,话语细细戳他的心,她问他:“你不用试试吗?” 黎玉轩今天穿戴整齐,两个男人的胸膛硬邦邦平整整地挨在一起,还要试什么呢?孟启早如同经历了一场翻山越岭地跋涉,筋疲力尽的同时也放弃了挣扎。 只不过他的双手还是顺从他的心意,从身侧缓缓将黎玉轩抱住。黎玉轩的腿不可避免地被他勒着摩擦,柔嫩的脚心按在鞋面上这么久,可能都按出花纹了。 花纹便花纹吧,黎玉轩在孟启的怀里,心上乐趣总是多过脚心的感受的,她也收紧胳膊,纤细的手臂之下,窄腰劲瘦毫无赘肉。 孟启却觉得这怀中男人柔软归柔软,却也摸不到几两肉,像嵌在怀里的柳条一样没法实实在在地抱牢,与他之前所见的各种男人都完全不同,不过之前自己也没对男人怎么上心,可能总会了解不足吧。 想到自己喜欢的是一个与一般男人不同的存在,孟启还是找到了些平衡。 这两个人各有心思,相拥而立,黎玉轩想起一事,对孟启说:“明华节你来不来?” 孟启目光有些怔忪,低头对上黎玉轩晶亮的眸,缓慢问道:“去做什么?” 孟启的味道充斥黎玉轩的鼻尖,是那种沉沉、缓和的气息,黎玉轩把脸贴的更近,让它深深充满她的胸腔,道:“一起去玩。明华节不是大靖最大的节日么?” 孟启却说:“不必了。” 黎玉轩闻言抬头,仔细去看他脸上的表情,只是孟启又恢复了一贯的深沉,面上一丝多余的肌肉都不动。黎玉轩就说:“好吧。” 孟启扳过黎玉轩的肩膀,黎玉轩不得扶着他的腰,扬起脸接受他的俯视,孟启仔细打量她的面容,见那上面没有失望之意,才说:“想玩什么,我找人陪你。” 见他表情一派冷肃,黎玉轩冲他笑,说:“不用了,我不是自己一个人。” 肩上手指收紧,孟启问:“还有谁?” 想起黎嵮那个不忿的样子,黎玉轩又很开心地说:“还有黎将军。” 原来是想叫自己同游来着,孟启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总之心里有一个地方空唠唠的。然后黎玉轩又说:“哦,还有陈沂风,他早就和我说了。” 听见这个,孟启脸马上沉下去,手上加了一股劲,疼得黎玉轩脸上肌肉抽抽。 孟启语气不善:“你们三个一起去?” 黎玉轩脚心像塞了辣椒,她说:“是是,我爹也听说了,他要和我们一起去。”话毕马上要从他脚上下来。 孟启大手轻易压住她乱动的身子,不过停了片刻又俯身将黎玉轩拦腰抱起来,让她趴在自己胸前。 血液充进脚底那些金属丝线压过的痕迹,火辣辣地烧灼,黎玉轩轻轻嘶了一声。 孟启抱着她往床边迈步,心里哼道,多亏你有个黎将军这样的爹,要不就叫你痛死好了。 他把黎玉轩丢在床上,回身去拿木桌上面碍眼的小瓶子,食指挑出些透明膏体就去拽黎玉轩的腿。 黎玉轩看出他要干嘛了,脚向后缩了缩,试探地说:“脚心就不用了吧,过一下就好了。” 孟启可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毫不留情地拉过她一只脚,狠狠地说:“不就是金莬枝,用多少我都给得起!” 他手指抹上去,黎玉轩脚心凉凉地,瞬间就变得暖热,血脉畅通。心道神奇,嘴上说:“不必了,我也不想总是用得到这个。” 孟启给她另一只也脚涂上,见痕迹瞬间就消了,火气也轻不少,他哼一声:“谅你也不敢!” 一时无话,两人皆有点尴尬,黎玉轩从他手里接过药瓶,问:“夜已深了,你要不要回去了?” 孟启从上而下地睨她:果然脑子不好,净说废话,不回去干嘛?但是他足下却没有动,看向黎玉轩,问:“你......你还疼不疼了?” 这不废话吗,药都抹了。黎玉轩脚趾灵活地运动几下,说:“没事殿下就回去吧。” 孟启很恼恨自己竟然动不动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一把抓住黎玉轩的左手,逼视她,“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黎玉轩说:“没考虑好啊。”这才过去多久啊。 孟启也觉得自己失言了,可心里隐隐想要知道那个答案,他说:“你不是试过了吗?” 黎玉轩很纳闷地看他:“试过也要考虑的时间啊。” 孟启一把丢开黎玉轩的手,扭头扔下一句:“已经试过了,不准再试别的男人。”迈开大步头也不回的走了。 黎玉轩看他逃也似的背影,笑得躺倒在床上。 接连几日,孟启都没有再出现,黎玉轩安安心心地涂药养伤,陈沂风时不时过来探望,黎将军都一脸威严地摆在旁边,从没叫他们单独相处过。陈沂风给黎玉轩带来解闷的小零碎也都被他代为笑纳了。 黎玉轩被黎将军逗得发笑,这哪里像一个镇守边关的大将军,简直像一个护蛋的老母鸡。 等到她手上的伤完全复原,时间到了四月中旬。金莬枝让她的手恢复到往日的灵活,浑身的经络似乎也更畅通。 黎将军见状也颇为满意,他大掌仔细地揉捏黎玉轩骨节,又运气在她全身游走了两圈,方才慎重道:“掸邦药草果然神奇。”他目光扫向黎玉轩柜子上的各种小玩意,鼻中重重哼一声,“还算这小子聪明。” 黎玉轩简直哭笑不得,孟启就算了,爹咱能有点气质吗。 黎将军用眼神示意落瑜将门窗紧闭,神色微凝,郑重道:“爹爹现在交给你黎家啸虎拳。先说心法。” 黎玉轩略有惊诧,紧接着坐直身体,眼睛紧盯黎将军,只见他掌中运气,一声低喝,一道极劲的气流破空而出,直传堂而出,远远隔墙的另一端,黎玉轩的水晶的帘如狂风卷过,响声凌乱。 黎将军听见破碎的响声,有些歉意道:“啸虎真气极刚极强,威力刚猛。是爹爹没有控制好力度。” 也就是说他并没用力,黎玉轩震惊,又听黎将军道:“这也是爹爹一直没有交给你的原因。你是女孩,刚猛的真气对你无益。” “但是,”他拍拍女儿的手背,认真地内疚,“爹爹没用,不能时时照管你,你身边危机四伏,不能无法自保。” 黎玉轩点头,说:“我学。” 黎嵮凝肃,说道:“但你一定要记住,真气决不可过度使用,若是遇到连啸虎拳的七成功力都能抵挡的人,你不要应战,赶快离开。真到那时......”黎将军见黎玉轩表情紧绷,又笑着宽慰,“不会的,有爹爹在,不会让歹人有这个机会。” 黎玉轩点头表示懂得,如此强大的武功,怪不得响彻天下了。 黎将军与她对坐,将心法一一传授,之后便母亲附体一样翻来覆去事无巨细地千叮万嘱,黎玉轩小鸡啄米一样,专心点头,直到午膳时分,黎将军才将将收住。 下午黎玉轩在卧室盘腿而坐,自行练习,她领悟极快,不多时感受到手掌真气涌动,按照黎将军上午的姿势一拳挥出,耳边也听见了叮咚的脆响,微风拂过一样,很悦耳好听。 黎玉轩也觉得有些疲倦,双脚轻轻点地,循声而去。 这间小屋她之前见过,也无甚特殊,只是内里的装饰比她平时的居室更加柔和细致。如今有心再看,便看出些不同——这里似乎更像是世子她自己的一方天地。 门口的水晶帘闪烁如星,不也恰好指明她的乳名。 黎玉轩收敛心神,慢慢向里挪步,四处环视。 这里一桌一椅一物似乎都有来历。她慢慢伸手去碰,指尖传来触感的一瞬间,记忆也随之涌入。 她有了世子的记忆! 黎玉轩头痛欲裂,仿佛能看到屋内人影重重,或坐或立,这种失控的感觉与那日湖边别无二致。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 烈焰小鹿 黎玉轩脱力,按住像要爆炸的额角,身体支持不住地蜷缩下去。双眼疯狂地闪过无数画面,就算是紧闭上也无济于事。 等到黎玉轩再次睁开眼睛,她知道了这间屋子里面所有摆设的来历。 窗户的的一角阳光充足,金黄的小花轻轻点头,种花的容器实在是平凡得不起眼,甚至长得歪瓜裂枣,不过那是黎将军行军到乌迪镇的时候,抽时间找人学来做给她的。还有一张整个的大狼皮,头上一条骇人的疤,那是黎将军自己去塞外砍来的。还有一串精致的银铃,小小铃铛做成月亮和星星的形状,是黎将军特意派人从白山找来的饰物。只不过世子再喜欢也戴不得,只能搁在盒子里。 一件件东西错落地放置在精致的储物格上,整整十六个,器物仿佛也染上了感情,黎玉轩一件件慢慢触摸过去,唇角弯起,忍不住想到,明华节又要到了,将军今年会送什么呢? 突然她蹙眉,脑中浮现一个念头。她转身步出房门,越走越快,仿佛有什么催着她快快去那个地方。 等到了湖边的小径,日影西斜,残红如血,她略紧张地抿唇,把手探到怪石之后。就是那天她未及伸手便晕过去的怪石。 指腹触到一块绢布,她迟疑一下,迅速将它同包裹物一起拿出来。 绢布仔细包裹的是一册普通的纸本子。 黎玉轩双手控制不住有些隐隐颤抖,一页页看去,是沾墨书写的页页诗词。每一页回忆带着世子的气息扑面而来,黎玉轩目光紧紧落在文后那个异常熟悉的落款上。 字迹灵秀,是“南星”二字。 黎玉轩记得巨石之后放着世子重要的东西,却记不起世子何时又为何将这诗集放在这里,是习惯使然还是有意为之。 她只记得一小小部分。 晚膳时间已到,黎玉轩回到玉星院,所经之处都被她触摸了个遍。 饭后落瑜递过漱口水,黎玉轩的手指不经意从落瑜手背划过,落瑜不解地看她,黎玉轩若无其事地笑笑,心里却很奇怪:为何又没有反应了。 直到睡觉之前,黎玉轩也没再通过触摸东西获得新的记忆,仰躺在床上,难免心里有一点沮丧。 黑狗长大了一些,骨骼壮壮地,现在还知道摆尾巴等她先睡。黎玉轩半个身子探出床边够到它热乎乎的狗头,边摸边想,要是孟启在就好了。 那边厢,孟启这几天可是心里颇不宁静。 在宫里的暗卫丁觉得殿下这几天有点辗转反侧坐立不安。虽然一般人看不出来,但是暗卫丁可知道,殿下光叫御医就叫了好几回,最后一次表情更是不好。难道殿下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看这情形,不会是下水不通吧。 宫里侍候的最最德高望重的老御医,最近精神压力也有点大,殿下这几日频频传唤自己,去了也不说自己那里不舒服,摸着脉象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有点火旺浮躁,不过这他也不敢说啊。 而且那天他告诉殿下黎家世子其实再没叫他瞧过手腕,自那之后太子在没叫过他,这是觉得他医术不精不堪重用了吗?好惶恐,可是世子的伤御医院谁也没机会管呀。 凡启宫专门伺候太子沐浴的宫人觉得殿下看着还好,就是沐浴时间有点加长了。而且之前也不见殿下用什么香料药草的,可是最近殿下的要求变得有点多,他们光是试那殿下要的味道都要跑断腿了。好在最终殿下似乎还是挺满意,因为他泡浴的时间更长了...... 孟启觉得他自己一切都好,生活正常,就是周围的命官们一个个都不太对劲,找别扭似的做事丢三落四,就是欠罚。有时候这宫人们的神色似乎也不太对劲,难道是明华节要到了心思浮动?孟启考虑着给他们轮流放个小假。 这天晚上,殿下又这么晚都没睡,望着月亮和天空心神不定的。 殿下,你要是想叫我背,我还是义不容辞的。别说背着你翻越将军家的院墙,就是翻山越岭我暗卫丁也不在话下。 长月当空,孟启实在不愿意承认自己满脑子都是那个跳脱的人影。更不愿意承认自己等一个答案等得有些心慌意乱。这个词语就不应该在他的字典里。 猛甩一下袖子,愤而转身去睡了。 凡启宫的龙床好在结实,否者这样有人动来动去,吱吱嘎嘎地响起来,总是叫人误会的。 这一夜就在黎、孟二人分别的辗转反侧间过去了。 明华节转眼就到,靖都的大街小巷张灯结彩。这情形,比四国来朝之时黎玉轩眼前的场景更加叫人震撼。 原来古时的人们庆祝一个节日可以这么不遗余力,全民投入。 人们将早准备好的装饰安放好。除了朝廷官方排场,老百姓们自发地将之增补得更加热闹。 明华节据说是来自大靖的始祖,一个叫明华的神女,她一手开辟了大靖富饶的土地,又带领先祖耕种,她骁勇善战,与恶龙搏斗。可是传说就在这里戛然而止。 黎玉轩觉得,一定是龙赢了,因为孟启一家就是以龙为图腾的啊。 她转头去看给他讲故事的人。陈沂风今日好巧不巧又是一身白衫。黎将军有心想和女儿保持一致,也穿的一身白色锦袍。所以这三个白衣此时走成一排,画风奇异。 黎将军眼光毫不保留,几乎在陈沂风身上戳出洞来。白色锦袍衬得他年轻许多,黎玉轩看着这像陈沂风哥哥一样的面容,几乎能想象当时他青春意气之时,与活泼俏丽的阮玉一起,是何等的潇洒。 她心里生出一股隐隐约约的盼望来。 陈沂风是个勇敢的小伙子,在黎玉轩目不转睛望黎将军的时候扯着她看向自己,完全对黎将军的眼神无感。 黎嵮指如疾风,把女儿身上的手拍掉。 陈沂风笑容丝毫不受影响,另一手指向道路两旁的各种摊子,道:“你看看这些,明华节的东西,你都记得吗?”左手却悄悄在长袖里面活动两下,心里苦叫,这黎将军忒不留情,肯定肿了。 黎玉轩当即摇头,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头一次见。” 黎嵮更气了,好家伙,我不在的时候这小子都走到这一步了? 又心痛女儿的单纯,女儿啊,失忆的事情爹知道就行了。你可不能什么都和别的臭小子说啊。 二人一左一右陪着“失忆”的人过传统节日,心情都有些微妙,想要给她看最有趣最好的。 黎玉轩被他们夹在中间,虽然俩人奇异地和谐,欲给黎玉轩配置各种吃的玩的,但黎玉轩什么都没要,虽然她是很开心的,但居然有点吃不下去,总觉得少了什么似的。 见她什么都不吃,陈沂风是有些担忧的,但奈何黎将军在侧,他只是陪在黎玉轩身边,默不作声。 黎玉轩眼睛还是闪闪亮亮的,见到什么都能笑两声,所以黎将军觉得不吃东西根本就无所谓,谁还没有个心情变化的那两天吗。 他心里有点鄙视这个婆婆妈妈的陈沂风。 身边两个人面上毫无波澜,肚子里打了一路的官司,但黎玉轩都不知道,她看到前面在喷火,便兴趣十足地赶过去了。 哦,是杂技中的喷火表演,虽然不算新奇,但比电视上的震撼得多,尤其是当那人冲她喷来,火舌险些舔到脸上汗毛的时候。 黎玉轩心克制不住地砰砰跳,又难掩兴奋,因为喷火的人开始喷出不同颜色的火光,他控制肌肉的力度,巨龙与麒麟浴火而生。 陈沂风一直在一边关注黎玉轩的神色,此时在喧闹的人群中对她耳语,“喜欢吗?” 黎玉轩大声盖过嘈杂:“喜欢——” 于是陈沂风把钱袋拿出来,铛地一声稳稳抛入一块银子,冲那人道:“骏马。” 那人二话不说,深吸口气,火红的骏马奔腾而出,陈沂风侧头笑道:“像不像火云驹?” 黎玉轩给足面子:“像。” 然后陈沂风丁零当啷抛个不停,围观群众得以一饱眼福,就是这人这会儿吐出的都是一些火焰兔子、烈焰小鹿、燃烧狗熊、火红小猪之类的,奇奇怪怪。 黎玉轩简直笑弯了腰,走远之后仍在回味。 黎将军见女儿让区区几个银锭子换得杂耍逗得开心万分,不禁反思自己这些年是不是太亏待女儿了,爹实在没当好。 这便领黎玉轩慢慢逛,稍有黎玉轩表现得感兴趣的,便停下来带她玩个尽兴。 黎玉轩看老爹这个样子,真有些啼笑皆非。陈沂风对黎玉轩咬耳朵:“真看不出黎将军这么喜欢这些。” 三人一路玩闹,走到了一处套圈的摊子。彩头倒也寻常,一些荷包瓷器。 黎将军停下脚步,挑眉向陈沂风下帖:“怎么样,能套中几个?” 陈沂风笑答:“这真不知道。” 大靖习武之人不少,明华节也多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百姓,所以玩耍的样式也有专门给有功夫底子的人开辟的。算是剔除异常值。 黎将军就要和陈沂风比试这另一种特制的圈。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章 一块玉 这圈很重,很大一坨,腕力不够根本丢不到那个特意加远的距离。而且关键是铁环不是圆形,而是和门上大力破开的人形大洞一样,贴合着地上物体的曲线勾勒出一个形状,周围多余的空隙不到一指。 陈沂风掂掂手中的铁环,笑着说,“不知道比试这个有什么彩头?” 黎将军颇有风度道:“你来说。” 陈沂风在黎玉轩身上瞟一圈,说,“那便,谁赢了谁和她单独走。” 黎将军可不上套:“臭小子,你若不来本帅就是和她单独走!” 陈沂风乐了,正色道:“黎将军,若你赢了,我便以陈家三公子身份给世子当几天的用人,你看怎么样。” 想得美。黎将军也不同意,他正经的时候真很有一点威严的意思。他皱眉道:“谁要你给我家星星当用人。你输了就答应我一个要求。” 黎玉轩很好奇黎将军会提什么要求。 但陈沂风很痛快就答应了,什么都没问。 随后二人在一个拉紧的布条之后站定。各自买了十个圈。 黎玉轩也是头一次成为赌注,这两个男人手执黑沉的铁圈谁也不想输的样子,让她有点新奇,有点忐忑。 论功夫固然是黎将军更胜许多,但黎家啸虎拳法是以力量见长,套圈也不是凭力量取胜的,所以孰胜孰负的确看不出来。 这个布衫老板本来是经营个娱乐场所,笑嘻嘻地递给二位圈子,结果二人看似彬彬有礼,其实他俩之间火花噼里啪啦得他都能感觉得到,又看起来是武功高强的样子,当下缩在一旁也不敢轻易出声了。 游玩的行人走到此处,见二人套得聚精会神,也有很多驻足观看。 待投到八个的时候,二人都一圈未失,铁环当啷落地,周遭就是一片喝彩。 索性地上的物品都是奇形怪状的小东西,不怎么值钱,老板此时也不是很心痛,随着众人一同鼓掌喝彩。 第九个,二人也是一个未失。老板在一旁高兴了,恨不得这两个高手比个一天一夜。 眼看最后一个铁环将要掷出,陈沂风说话了。 “我想赢。”他对黎将军说话,眼神却看向黎玉轩。 黎将军皱眉看他,等着他的下一句。 陈沂风手指捏着铁环光滑微凉的边缘,收敛起平日里随意的神色,认真地说:“但我也愿意输。” 黎将军没有说话,轻顿一下。 他手中铁环飞出,远远划一个弧线,堪堪挂在了那个陶土小娃娃的胖胳膊上。 他没有投进,陈沂风却没有失准。 黎玉轩就看见他笑嘻嘻地跑过来,站在她面前说:“我们走吧!” 黎将军背着手站在拉紧的布条之后,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回神了,恶狠狠嘱咐陈沂风:“你给我早点把她送回来。就在这一片转!”看向黎玉轩时,瞬间变成另一种表情。 黎玉轩看懂了他的眼神,笑得露出洁白贝齿,向他道:“知道了我会小心的爹。” 陈沂风与黎玉轩单独并肩,陈沂风心情很好地侧头问她:“还想去哪?” 一路玩下来,黎玉轩已经很尽兴,她想想,道“恩,去一个地方可以看景的地方吧。” 于是跟着陈一路向前,沿着粼粼河边漫步,粼粼河水光清澈,此时河上灯火通明,有无数河灯从上游徘徊而下,分外漂亮。 黎玉轩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顺手从一旁的摊位上拿了一小罐米酒,问陈沂风:“你喝不喝?” 少女俏脸与彩画陶罐相映成趣,陈沂风双目一辍不辍,说:“我喝。” 于是给黎玉轩选个小的,二人一人捧着一罐酒边喝边走。 孟启此时也在粼粼河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每年的明华节,他都习惯一个人,今年也虽然也没有例外,但总归是有所不同的。 因为在这极盛大热闹的场面里,孟启每行一处都会想到邀请自己的那一个人,他玩这个了吗,他会喜欢这个吧。 人潮中竟让他感到一丝孤独。 人都是会变的,这么多年过去,自己终于也要放下了吗。 疼痛的缝隙泛出甜汁,这是一种他本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拥有的情绪。他有点想快快见到那个人。 正待转身,便在问龙桥上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不,是两道——黎玉轩身旁紧挨着陈沂风。 问龙桥位置正好,此时倚栏远望,也歇一歇。 黎玉轩咂一口酒,问陈沂风:“我爹怎么输给你了?” 陈沂风摸摸石狮子的脑袋,说:“不知道啊,怎么侥幸就赢了。” 黎玉轩眯起眼睛才不相信,问他,“你跟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她确实没听明白。 陈沂风低头对上她的眼睛,笑得春风拂面,“随便说的,可能黎将军认同了我吧。” 胡说,她可不信。眼见陈沂风的脸似要越靠越近,黎玉轩想了想,还是将话题岔开,她说:“对了,我想起来了。” 陈沂风挑眉。黎玉轩接着说:“我就是南星。” 陈沂风反应却冷冷淡淡的。他说:“哦。”接着开始解他袍子的扣子,从脖子开始,一颗、两颗。 黎玉轩见状微微后退一步,环顾一周,问他:“你干嘛?哎,注意一点。” 暗卫丁与太子殿下站在岸边的人堆里,没有被环顾到。此时他也是捏一把汗。 刚刚殿下走得好好的,突然顿了一下,接着要拂袖而去,后转头钉在地上紧盯问龙桥哪也没去。这情绪变化得,暗卫丁可从没见过。 然后他就看见陈家三公子大庭广众的要脱衣服啦啊啊。这怎么办,怪不得太子殿下如此生气。身为殿下的好兄弟好手下,怎么也应该为殿下顾及一点形象吧。 马上暗卫丁就注意到沂风少爷面前是黎家世子,当下恨不得捂眼睛晕过去。这简直。大靖似乎没有一对恋人同朝为官的先例啊。自己的亲信冒天下之大不韪谈恋爱,还钻律法的空子,殿下要气死了吧。 孟启周身没有火焰,而是滴水成冰的寒。好在他看见黎玉轩似乎微微向后撤的动作,没有一气之下转身离开。 陈沂风放开勒得服帖的领口,从里面拽出一个东西,似笑非笑向黎玉轩道:“你以为我要干嘛?”他招手:“上来看看。” 他脖子上挂的是一块蓝幽幽的美玉,像大海凝成的一滴浓蓝,泛出晶莹的光华。 黎玉轩伸出手指,那玉将她指尖都映上天空的颜色,她沾上他的体温,记忆也随之而来。可惜有些模糊不清。 黎玉轩蹙眉道:“你当时追我好像追得挺凶的。” 陈沂风眼中光彩熠熠,“你想起来了?” 黎家功夫真是......当时他疯狗一样拼命追,也没能追的上那个姑娘,只捡到她匆匆奔行时掉落的一块玉。 他说:“这本来就是你的。你记不起来,我便替你保管到你想起来为止。” 黎玉轩眼睛放在蓝幽幽的玉上,总觉得有很多事情没想起来,就问他:“那年明华节发生了什么?” 陈沂风示意她一起靠在栏杆上,对她娓娓道来,讲了一大堆他们曾经分别作为久负才名“南成子”与“南星”,较劲若干年,谁也不服谁,结果明华节相逢,发现对方很好。后来他不小心露出陈家身份,黎玉轩惊得落荒而逃。 陈沂风说:“你那时候穿女装,还没旁边的落瑜漂亮。” 黎玉轩瞪他,“没想到四年之前你就这么不正经。”那时候她刚及笄,跟着他,十几年来头一次玩得好开心。 陈沂风还很委屈:“谁知你一言不合就开始跑。从今以后再没见过,害得我好找。”那时候好端端地,就被当成吓人的怪兽,这件事都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黎玉轩歉意道:“对不起,早知你这么好,那时候就告诉你了。” 见黎玉轩真的满脸歉意,陈沂风心里忽地柔软下来,他轻轻牵过黎玉轩的手,把那块蓝玉递给她。 黎玉轩被他攥在手心,温热地感觉弄得她面颊发烫,她抽抽手臂,磕磕巴巴地说:“陈、陈沂风......我有件事情......” 一只小手,竟叫陈沂风心旌荡漾,他紧紧拉住它不肯放。 这么点酒,自己就醉了?陈沂风微微笑,俯身缓缓靠近,少女微红的面颊就在他的眼前。 黎玉轩正要错开,她耳力极灵敏,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当下越过陈沂风肩头看去,看清来人和他脸上的表情,结结巴巴道:“殿、殿下?” 陈沂风也回头去看,见是孟启,微微蹙了一下眉,但立刻恢复一贯的笑容,问道:“殿下怎么来了?” 孟启眼神搁在他们仍然紧牵的手上,见黎玉轩没有马上挣开,拳头捏得紧紧的,却仍做出一副面无表情,道:“随便转转。” 黎玉轩看他的脸就知道怎么回事,心道你不能晚点来吗,但又偷偷笑笑,有一点开心,说:“那正好,就一起走一会儿吧,我也想回家了。” 她把手拿上来,将那块美玉交到陈沂风手上,说:“谢谢你帮我保管这么久。这块玉你拿着吧,就当我送给你的。”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 公主抱 孟启不知道这块玉的来由,但黎玉轩与陈沂风之间那种道不明的渊源,让孟启还是有些不高兴的。 陈沂风道了声,“也好”,就将玉又戴回脖子上,放在最里面。 蓝汪汪的玉垂在白皙胸膛,竟添上些妩媚。怪不得陈沂风要藏得这么严,黎玉轩暗自笑笑。 后面的孟启丝毫不放过黎玉轩的表情,从刚才起,他的注意力就全放在黎玉轩的身上了。 孟启的觉得胸膛有火在烧,闷闷地炙烤,却不知道火从何来。 他生气的是,他竟然想不出一个名正言顺生气的理由。 黎玉轩见孟启根本不说话,在后面沉默地跟着,她知道他爱生气,怕他把自己气坏了,便拉着陈沂风过去和他说话。 “殿下自己出来玩吗?”黎玉轩问。 孟启目视前方,步履沉稳,并不说话。 黎玉轩又问:“殿下去河边逛过了吗?那里好玩的很多。” 孟启面容沉冷,眼睛都不向她看。 黎玉轩丝毫不感到气馁,反倒像个变态似的,他越不说话,她心里越飞扬。 她又开口:“殿下——” 陈沂风拉住她。黎玉轩扭头,见陈沂风笑道:“小星星,你又忘了,在外面不能叫殿下。” 黎玉轩愣了一下,冲陈沂风道:“你别这么叫,要是黎将军知道了,你还要腿不要?” 陈沂风眨眨眼睛,狡猾地像个狐狸,“我背着他叫。” 黎玉轩说:“不,我们互相还是叫名字吧,这样我习惯一些,万一有危险时,你叫我我反应不过来呢。” 陈沂风摸摸下巴,说:“我们可是老朋友了,这个名字可是你自己起的呀。那我叫你南......” “好好好,”黎玉轩赶紧叫他打住,再说一会儿她自己就要头疼了,“你叫吧。打死你我可不管。” 二人你来我往,暗卫丁都觉得太子殿下有点怂了。他二人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打情骂俏?殿下竟然一句话不说,这不像是他认识的殿下了。 巷口的开阔地,三面分叉,黎玉轩与陈沂风一起将孟启送上正前方的主干道,恭敬目送他走远。 孟启临走也没有看她一眼,整个人不像是生气更像是消沉,黎玉轩望着孟启背影,有些小担心。 陈沂风像黎将军交待的一样,将黎玉轩好生送回了将军府。 他站在门口拉住一只脚跨进门槛的黎玉轩,“要不我进去拜会一下再走吧。” 黎玉轩转身站定,犹豫道:“陈沂风。” 将军府的下人早已在门旁侍立,她看一眼,还是说:“算了。我有话想对你说,明天好吗?” 陈沂风说:“好。” 黎玉轩走进门内,朱漆木门重重缓缓地闭合,将她的身影隔绝,再看不见了。陈沂风才转身离开,向东走去。 弯月当空,黎玉轩先去见了黎将军,见他此时仍执笔在书案写写画画,面色凝重的样子,便没多打扰,远远说一声:“爹我去休息了。”便快步回了玉星院。 她说要练习自己梳洗,好歹将落瑜哄去休息。 这时才往床上一跳,双腿晃晃荡荡地坐在边沿,将目光投向方窗外高悬的一弯银月。 孟启还不来,她玩了一天,再有活力也想要休息,眼皮有点支撑不住,当下往床栏一靠,双眸将阖未阖地忽闪。 当暗卫丁轻手轻脚地将孟启运到玉星院那个清雅庭院的时候,就看见窗户开着,里面的人已经睡着了。 院中黑狗闻声抬起身子,普拉普拉地甩甩脑袋,便一颠一颠地跑过来,蹭他的腿。 暗卫丁已经开始默哀了,为自己。 今天是明华节,他并不想杀掉这只小黑狗啊。 哪知这时,极好干净,最近泡浴次数尤其多的殿下,俯身将那呆头呆脑的黑色土狗抱了起来。 暗卫丁瞠目结舌,决定从今往后跟着殿下的时候,要少胡想,多做事。 孟启怀里,黑狗探出脑袋,看见下面一双大长腿带着它进了主人的卧房。然后它被放下,费劲仰头才能看见大长腿上面,远远的男主人的大头。 然后男主人站住不动了,它也乖乖的蹲好不动。 孟启凝视黎玉轩的睡颜,没有叫醒她。看这样子她是在等自己,孟启心里重重地哼一声,方才那些不忿、气闷......那些他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情绪全都烟消云散了。 她的玉星院不大,卧室也不算气派,就像它们的主人一样,此时歪在一边睡得香香甜甜,没什么形象可言,但睫毛翕动,总叫人心里痒痒的怎么也看不够。 那小巧的琼鼻,娇艳的双唇,孟启目光寸寸下移,细滑的脖颈肌肤,并无凸起,那胸膛之上也没有起伏。说不遗憾是不可能的,但即使如此,他竟也有一丝庆幸。 可是他还没有得到他的答案呢。 孟启上前,伸出手臂,在黎玉轩肩膀上推了推。狗儿也“呜”地一声。 黎玉轩眼皮轻动,水光透出,孟启对上她略有些迷茫的眸子。 孟启穿得一身鸦青色,黑暗中像融进去一样,但那面庞的棱角还是一样的帅气。黎玉轩眨眨眼睛,很快打起精神,说:“你来啦。” 孟启端正地站在床前,冷淡地:“嗯。” 黎玉轩见他那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便忍笑也做出一副正经不过的表情,问他:“殿下饿不饿?” 孟启语气很不善地:“不饿!” 黎玉轩俯身,把黑狗托起,发亮的黑毛下,小手更显细白。她的笑也像月光洁白:“那殿下,你先坐,我去拿点吃的。” 话毕抱狗转身,真的要去翻些吃的。 孟启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喊他:“你给我回来!” 黎玉轩转头,看见孟启下半身被月光淋上灿银,胸膛以上在阴影里,眉宇间似有阴霾。 正待细问,孟启扭头,有些别扭道:“你给我呆着,哪也不准去。”看这样子是有话要说。 黎玉轩心道等你把话说出来,我肚子早都叫了八百句了。她就问他:“那我们出去转转好不好?” 孟启看她神色,虽脸色不好,但还是同意了。目光对上她怀里那双水汪汪的狗眼,说:“不准带它。” 黎玉轩当然说:“好。”把狗放在地上拍拍屁股,那狗自动就回去它的小窝了。 二人站在院中。 黎玉轩想起来他没有武功,将军家的院墙可不是那么好爬的,转头问他:“你是怎么进来的?” 孟启头上三朵乌云,黑漆漆的,不回答。 黎玉轩见状,有些疑惑,又问他:“难道你能自己爬吗?” 这个蠢货!孟启咬牙切齿道:“不、能。” 黎玉轩这时候一下子明白了,现在有她在,也不需要别人带他飞檐走壁了,当下就说:“好啦,那现在我来带你出去。” 然后孟启就很后悔没有第一时间叫暗卫出来。 因为黎玉轩此时已经蹲下了身子,等他上去。 孟启好想踢他一脚,同为男子,他怎么不想想,若是这个姿势,他骑上去,是要双腿分跨的。他双腿分跨,这无可避免的,这个,障碍物,不就很明显地隔(硌?)在二人之间了吗,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孟启迟迟不上来,黎玉轩问他:“怎么了?” 孟启阴着脸。 黎玉轩从善如流,马上说:“那我抱你吧。” 还算他机灵,孟启伸出一只胳膊。 然后黎玉轩抄起他的膝弯,牢牢托住他的后背,将他打横抱起,三跳两跳翻出了几道围墙。 高大的殿下被人像小公主一样抱在怀里,真没想到有生以来可以看到这个画面,暗卫丁觉得有点辣眼睛。 孟启则被气得浑身发抖。 黎玉轩稳稳踏在街道的地砖上,将怀中孟启放下,轻轻松松大气都没喘。她心情轻快,正欲对他说话,就见孟启头甩起袖子也不回地走了。 黎玉轩追上去,瞧他侧脸,下颌紧绷好像非常生气的样子,她心里也有些奇怪,叫他:“殿下?” 孟启足下生风,毫不理会。 黎玉轩就去拉他,“殿下?”她跟在后面拽他袖子,问,“怎么了殿下?” 孟启深吸一口气,觉得呼出来的气体都是滚烫的。这时黎玉轩干脆鼓起勇气抱他胳膊,不让他走了,“殿下。” 她还有脸叫他。 现在知道抱胳膊了,刚才翻墙怎么不知道抱胳膊呢?!他怎么可以被这样带走?!孟启霍地转身,怒瞪她。 黎玉轩被他瞅得心虚,心说好奇怪,和他在一起仿佛自己总是搞不清状况,仿佛直男附体......可是她真的不知道孟启怎么又无缘无故生气了。 孟启深呼吸,闭眼努力平息怒火。黎玉轩感到怀中强健的手臂慢慢放松,心里也松口气。 她小心翼翼问道:“殿下,我们走?” 孟启终于低头看她一眼。 她眉开眼笑,说:“我们走殿下,先去吃些东西。” 然后也不管刚才的事情了。 孟启被她拉着手臂,看着前面没心没肺的人,心情非常复杂。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章 琼花酿 黎玉轩胃口很好,左吃右吃,终于填饱了肚子,孟启蹙眉看他,到最后也不许他再吃了。 黎玉轩不舍地望望摊位上冒着香气的肉串,伸手从旁边铺位上顺了一瓶小酒,嘿嘿笑道:“我消食,消消食。” 孟启也没管他,左右只是一小瓶琼花酿,喝起来和闹着玩儿似的,也就这种人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黎玉轩解开瓶盖,酒香中混合花香,分外沁人。她抿一小口,就看见前方又是围了一圈人。 她凑上去看一眼,地上又是彩泥翻飞,一个白翳老人在捏着神奇的小泥人。 黎玉轩当下脖子一缩,闭紧嘴巴退出来。 孟启这时却说话了,他不看身边的黎玉轩,就那么目视前方地淡道:“靖都泥人王远近闻名,你可以去玩玩。” 黎玉轩刚想张口,想到什么,不发出声音只是朝他摆手,又摇头。 孟启蹙眉,“怎么了?我给你买。” 黎玉轩从人群后伸脖子看一眼,见似乎无人注意,便小声说:“谢谢殿下,我们去别处走走吧。这些都是孩子玩的。” 孟启心里冷道:你以为你多大呢。不过也没说什么,足下跟着黎玉轩离开这片人群。 黎玉轩心跳略快,不知不觉走得微快,心思也没放在周遭的事情上,于是孟启不爽地问她:“走这么快做什么。” 黎玉轩这才回神,见离得远了,才舒口气笑道:“我想去看花灯。” 孟启斜眼看她:“看花灯向这边走?” 黎玉轩向周围望一下,粼粼河上灯影漂浮。她说:“这个方向就是去问龙桥的。” 孟启火又上来,“去什么问龙桥!”拉起黎玉轩往另一个方向走。 黎玉轩的细腕在孟启的手掌中攥得牢牢地,被他牵着一路往问龙桥上面去。 孟启身形挺拔,黎玉轩跟在后面,想象他后脑勺反面那张臭脸,弯唇笑笑,将另一只手搭了上去。 温热的肌肤触上,孟启略微一震,酥麻的感觉从手背一路传到左胸,痒痒麻麻的。他用力捏一下黎玉轩的手腕,之后往前,将那两只手都包在手掌里,牢牢攥着,仿佛攥得越紧,他心里的麻痒就缓解一分。 粼粼河橙光温暖,二人这样穿行在人群中,却仿佛天地寂静,唯有掌中温热真实。 渐渐地,从河上漂流而下的花灯越来越大,起初盏盏精致,造型各异,此时却都是一些大如圆盘的灯盏,有的做成小船的形状,上面只有简单的灯烛,做祈愿之用。 有的像荷叶,在水中漫展,轻盈而去。 黎玉轩目光被这景象吸引,轻扯一下孟启的手,孟启却不停下,对她说:“再往上走。” 黎玉轩没有再问,随他的脚步渐行渐上。人影渐稀,脚下的地也渐渐出现坡度,开始依着山势上行了。 孟启牵着她拾级而上,不知走了多久,在一个圆形的小平台停下来。 孟启手撒开,道:“看吧。” 黎玉轩顺着他的话音向外看,此处高台,清风徐徐,正好能看见河灯从远山之上的流水中过来,像天空里的璀璨星河。 黎玉轩整个人趴在白玉栏杆上,星光溯河,远处尖灭,她指着那边转头问孟启:“他们在山上放灯?” 孟启缓缓走到栏杆边,说:“是。” 台下流水淙淙,河灯漂流越长,那爱情就越长久。 黎玉轩看得出神,双眼灯火明灭,星光璀璨,孟启心道,傻子似的,身子却挨得越来越近。 黎玉轩肩膀顺势靠在那结实的胸膛上,双手撑住栏杆,探出半个身子向下看。 孟启右手背在身后,左手从黎玉轩身后缓缓升上去,像一只刚出洞的蜗牛,慢慢又轻轻地将她身子环住。 黎玉轩身躯微顿,扭头看他,孟启镇定地观赏夜景,身后的右手可是攥紧了。 黎玉轩露出微笑,宽慰道:“谢谢殿下,我不会掉下去的。” 一时无话...... 孟启随后用力,把黎玉轩往身上狠狠勒了勒,黎玉轩小鸡一样被挟在他身上。 黎玉轩觉得孟启这个人的情绪有点不稳定,她微挣了一下,胸甲勒着很不舒服,但孟启勒定了,丝毫不放松。 她扭一扭,举起琼花酿的瓷瓶,说:“喝这个吧!”语毕揭开盖子咕嘟喝一口。 很香,她笑问孟启:“喝吗?” 孟启冷淡道:“不喝。” 黎玉轩见瓶子不大,也不怎么担心,她从来也很难管住自己的嘴,这下品起美酒更是收不住,根本没发现自己双颊浮上了晕红。 喝完之后她又再次管不住嘴了。 她问:“殿下你为什么自己出来?” 孟启没有说话。 黎玉轩抬眼笑嘻嘻地看他:“今天很好玩的,可是你没有来。” 他希望他来,孟启的表情松动了一些,低头对上黎玉轩水蒙蒙的双眼。 黎玉轩意识其实还是清醒的,只是缺个把门的,把门的人被她灌倒了。 这下黎玉轩说的话像水一样从唇间流出来,“我们出门的时候外面已经特别热闹了。” “我们去了巴拉巴拉.....” “后来巴拉巴拉.....” “那人吹出好多动物来。”“陈沂风叫他吹了个火云驹,还挺像的。”嘿嘿嘿,她还傻笑。 “陈沂风投银子进他的盘子里叮叮当当,还挺准的。” “你知道吗,他套圈也挺准的,还把我爹赢了。” “不过我觉得这事不正常,他......” 她双颊绯红说个不停,唇齿吐着酒气,孟启皱眉,没发现这酒这么烈,可量也并不多。眼看眼前的人都要飘到天上去,孟启也不阻止。 结果黎玉轩作死的嘴巴巴拉巴拉,在陈沂风这里说个不停。孟启眼神一暗再也不想听了。 刚想伸手抓她,黎玉轩说:“你怎么这么笨啊。没看见我喝醉了吗?” 孟启皱眉,什么? 黎玉轩的脸突然凑近,说:“你好笨啊。”伸手按住他的头吧唧来了一口。 能把孟启的脑袋弄得有些不清不楚的,也只有这个黎玉轩了。 被蠢货说笨,方才脸上她亲过的地方还凉凉地。孟启此时都说不出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 他抓紧黎玉轩的双臂,说:“你......” 废物!他又开始吞吞吐吐了。 “你......”想好了吗?我问你想好了吗?? 孟启心里海浪咆哮。黎玉轩却见他光捏得她胳膊疼,也不说话。 她又笑开了,看着孟启那副样子,说得断章断句的:“我本要和陈沂风说的。那样不好,要告诉他明白。明天吧。” 什么今天明天,孟启只知道明天他又要去找陈沂风说话了。他索性什么都不管了,双臂顺从自己的心意,将她牢牢箍在身前。 他俯身下去,鼻尖与黎玉轩唇齿挨得极近,黎玉轩能清楚地看见他眼中灿烈的光。 她愣住,还未回神,孟启已经重重地吻了上来。 黎玉轩毫无防备,孟启他于是探得很深。唇舌交缠,他重重深深地吻她。 这滋味比想象中还要甘美万倍,孟启占据黎玉轩口鼻间稀薄的空气,想到,今后怕是要爱上这再寻常不过的琼花酿了。 黎玉轩脑中白光闪烁,像一朵雨打的娇花,只能被动承受。 孟启终于放开她,以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胸膛剧烈起伏,呼吸粗重。 黎玉轩本就微醺的脑袋现在因为缺氧,有点迷糊了。她愣愣地站着,只是大口喘气。 孟启拥抱她,谁也没有说话。 孟启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想好了吗?” 黎玉轩在他怀里点点头。 孟启将他紧了紧,说:“好。” 然后他说;“以后不准喝酒——我”我在的时候你再喝。 这时已经来不及了,黎玉轩听见自己口腹之欲要受到桎梏,挣扎两下抬眼惊讶地看着他:“我没事,我没醉的。”手掌用力将孟启推开。 “你看,我好着呢。”黎家世子要证明她好着呢,谁还拦得住? 孟启去拉她的时候,黎玉轩转头狡黠一笑,问:“殿下要坐船吗?” 孟启心道不好,正要拒绝,黎玉轩已经拉起他的胳膊飘然而下——这次好在总算不是公主抱了。 她带着孟启落在粼粼河一个巨大的灯船上。 粼粼河宽大,承载这精心打造的硕大灯船仍是绰绰有余。黎玉轩与孟启二人站在船上,正好被重纱遮蔽。纱上以细致的手法刺了许多的字,都是为另一人祈福,又祈求爱情长久的。 黎玉轩读上面的字迹,问孟启:“你相信爱情长久吗?” 孟启不言。黎玉轩也明白,说:“没关系,走多久都是缘分。相逢就是幸运了。” 孟启神色晦暗不明。眼前的少年再秀丽多娇,他爱上的也是一个男人,上天会给他们两个多久呢。 黎玉轩却没多少纠结,她离开以后,希望这个喜欢男人的太子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粼粼河愈行愈宽缓,小灯船悠悠顺水流。 岸上的娃娃伸手指着小船对大人叫:“快看,船上有人。”定睛去看时,船已经走远。 问龙桥近在眼前了。 黎玉轩在想什么时候带孟启上岸,他又神情凝重了,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呢? 船儿靠近问龙桥,黎玉轩突然发现桥底有图案,像是浮雕一样。 她问孟启:“这桥底下有东西,是特意刻上去的吗?” 孟启看上去比她还要震惊,他一下攥住黎玉轩的肩:“你能看见?”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问龙 浮雕略模糊,但隐约可以看清有女子曼妙的身影,黎玉轩点点头。 孟启问:“上面有什么?” 此时灯船随流进入拱形的桥洞,就着灯火,黎玉轩仔细打量两侧的石壁。石壁上一层图案像蒙了一层轻雾。 黎玉轩将每一块石壁看一遍,认真告诉孟启:“看不清楚。” 孟启有力的双臂将黎玉轩拥住,黎玉轩靠在他的胸膛,听见他的心跳声,有些快,她抬头问他:“怎么了?” 孟启说:“你知不知道,问龙桥有一个传说。” 黎玉轩点头。孟启说:“那你知不知道,最后龙和明华神女怎么了?” 黎玉轩问:“怎么了?” 烛火映在孟启的脸上,光影明暗。 他说:“龙爱上了神女。他兴风作浪,因为每每此时,便有理由见上神女一面。后来有一天,不论他如何挑起祸患,神女也再不出来。他一气之下,引来了天河之水,他五脏皆伤。眼睁睁看着泛滥的洪水冲垮了定天柱,人间将不复存在。这时神女出现了,她用神力驱走洪水,在最后之际,她消除了巨龙身上因闯下大祸而留下的天罚印记。却因此消散于六界之间。” 黎玉轩问:“那条龙呢?” 孟启望向悠悠水面,说:“龙代替神女,成了这方水土的守护者。” 黎玉轩迟疑地看着孟启,说:“你......” 孟启声音低沉道:“神女一直有一句话想要问龙,她随身的银刃便化为一座桥,世世代代架在天河之上。” 说话之间,船儿顺水,问龙桥渐渐远离。 黎玉轩整个人倚在孟启的怀里,说:“可是这是传说不是吗?” 孟启低头看着黎玉轩白皙到纯净面庞,他原也并不相信,可是...... 他说:“你知不知道,能看见这石中图像的人很少。” 黎玉轩哪里知道,她偏头问:“恩?” 孟启蹙眉道:“这是孟氏一族的传说。巨龙生生世世在等神女那句话,他们的执念,会以另一种方式完结。” 黎玉轩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她说:“孟启......你不要说,你也能看见桥下面的东西。” 孟启顿一下,终于道出心里话:“你是不是傻的?” 黎玉轩心里翻个白眼,心道我肯定比你这活化石聪明得多。她洒脱道:“行了,以后我有什么问题都会问你的。” 孟启眉间拧成一个“川”字,问道:“做什么?” 这不明摆着吗。 “很明显,如果只有我们两个能看见的话,那任务就落在我们头上了。我要替明华神女问出那句话。你就听着就好了。” 看孟启还是半懂不懂的,黎玉轩也不打算说了,此时又多了个事情要解决,她抱着肚子叫苦还来不及。 她足下发力,把孟启也带到岸上,承载美好心愿的小船驶向远方。 黎玉轩和孟启沿街道向回走,谁也没有说话。 黎玉轩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是明华神女要问龙,她怎么想都觉得龙要说的比较多。 孟启躯干包在鸦青锦袍中,走得一言不发。在快到将军府的时候,他突然停下,问黎玉轩:“你真的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吗?” 黎玉轩也跟着停下来,看他压抑的脸,说:“恩。其实也觉得。只不过习惯之后接受的挺快的。” 她想说的是,对于她来说,这种事情落在她头上感觉很正常。 她的表情自然,看来是真的觉得很正常,孟启忽然笑了,像是自嘲,他说:“你果然是与众不同。” 黎玉轩看出他脸上的嘲讽,他虽不言,眼底却有脆弱。 如厚厚的冰隙下透出海底的光,黎玉轩上前一步,去触摸它。 她把孟启拉到一棵粗壮的阔叶树后,凑过去把温热的面颊贴在孟启的胸膛上。孟启高,她也不矮,此时头一歪,正好贴近他的肩窝。 孟启由她贴着,二人站得极近,却谁也没有抱谁。黎玉轩闻见他身上与自己相似的气息,舒服地蹭蹭,合上眼睛。 孟启耳膜轻轻颤动,是黎玉轩清浅的呼吸,他向来低沉的声音夹上些干涩,“当初我能够看见桥上图案,理所应当被认为真龙转世。不久,我的母妃误食□□,当场便去世了。” “那□□,本是给我的。”孟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力。 他说:“看不看得见一个图案又能怎样?我为什么要做太子,我为什么要叫他们知道,我看得见。” 黎玉轩伸出双臂环抱他,孟启的手臂在微微颤抖,她往他身上靠得更紧些。 孟启笑了:“你看,如今看到这图案的是两个男人,这难道不可笑吗?” 黎玉轩叹息一声,把这头受伤的兽抱在怀里。 想起当年的情景,孟启双眼染上血一样的红,仿佛重现了幼年的惊惧与无措。他说:“那是我唯一一次出了宫的明华节,我特意求了父皇,还给母妃买了很多好玩的。”还准备了一箩筐的话要讲给她。 他抬手,搁在黎玉轩的柔软的发上,就听见胸前的人静静说:“她什么都不知道了,但是活的人要好好活。” 他愣了一下,黎玉轩仰头说:“我很想安慰你‘她在天空看着你’、‘你要带着她的爱活下去’或者,‘她希望你好好的’,但是我说不出来。他们死去了,什么也不会知道。如果我们不选择随之而去,那就该怎么活就怎么活吧。” 黎玉轩的手滑到孟启身侧,递到他的手中,说:“不要问去为什么,那会让人发疯。如果你怨恨自己的话,就用力抓住一切能够抓住的东西。放纵一生,然后等待那一天如约而至。” 孟启将她的手缓缓握住,他的手指长而有力,包裹在她的手上仿佛永远也不会松开了一样。 每个人都有那样的一天,现在的我们又该怎么去活? 现在的孟启不会也不想去思考他俩的去路,随着黎玉轩浅浅的呼吸,他得到了从没有过的安抚。 如果放纵一生的话,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永远和这个男人在一起,不要分开。 这时候黎玉轩叫他:“殿下。” 鸥鹭纷飞美景破碎,他是大靖的太子,没有任性的权利。 黎玉轩提醒他:“殿下,要不要回去了?” 孟启孩子似的松手,长臂一圈把她抱紧,说:“不回。” 黎玉轩被他勒在胸前,无奈笑笑:“殿下回宫这么晚,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她是有点担心他。于是她问:“用不用我送你回去?” 孟启可想到当时那个姿势了,气得想骂她:“闭嘴。” 黎玉轩不说话了,不回去拉倒,我还怕被你抱不成。就不动不语,根块木头疙瘩似的叫他抱着。 孟启抱了一阵问她:“明天去骑马?” 黎玉轩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心情不好,飙马也可以的。当下要同意,可是又想到一件事,说:“明天我要找陈沂风。” 孟启脸色不太好,问她:“要做什么?” 黎玉轩心思一转,也不明说,光说,“有事情”。 孟启嘴巴一抿,他的尊严怎么可能追问下去,但他竟然很想张口,这给他气得不行。一想到今天他们两个那个样子,然后明天还要见面,他就感觉猫抓似的。 无数个心情纠结在一起,孟启能感觉到的就是,他很生气。 更叫他生气的是,他竟然在这么生气的时候,双臂都没有放开黎玉轩一分! 真是,脸都要气红了。 黎玉轩笑得头顶都开出花来了,他怎么这么多气好生。 此时酒已经消了,但是壮起的怂人胆还没瘪下去,黎玉轩笑盈盈看他,说:“孟启,你是不是傻啊。”见陈沂风干嘛,这问题还用问吗。 孟启低头,怒气滚滚,都要冒烟了。 黎玉轩还要逗他:“你是不是喜欢陈沂风啊。我保证好好对他,绝不......哎......” 孟启把她的下巴掐住了,大掌钳在她那个欠收拾的小脸上。 孟启再一次觉得自己胸膛要涨的发烫,他眼神有些危险。 黎玉轩此时心里只有三个字:嘿嘿嘿。 她继续刺激他:“殿下,你和陈沂风一起长大,就没有觉得他有那么些吸引力吗?你怎么......”没、没和他在一起试试。 事情也算是如她所愿。孟启甚至没让她把话说完,捏着她的脸兜头就是一顿狂风骤雨。 吸引力。孟启狠狠地念这三个字,让她好好知道了一下什么是“吸引力”。 黎玉轩被他逼得连连后退,她不得已背靠在这棵经由她挑选的大树树干上,心里苦汁直流。她伸手去推,根本推不动。自己全身力气也跟抽走了似的,主要是因为缺氧,要不然她自信能给孟启推到天上去。 孟启啃骨头似的啃她的肉,黎玉轩觉得自己嘴巴火辣辣地痛,她试图说话,唇舌用力,但孟启着魔似的勾住她。 色胆包天的黎玉轩自食恶果,有点怂了,因为她听到孟启的呼吸似乎越来越重。她靠着大树用力推他,心里像念给孟启听似的:要优雅,殿下,要优雅啊。 然后孟启突然放开了她。 黎玉轩感觉到孟启又在生气,他沉沉似火地看着她,不过火光里带了点别的东西,黎玉轩刚想伸手拉他,就被他挥开:“别碰我!” 之后他转身,拂袖而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章 暗谋 第二日,黎玉轩早早起床,因为心里装着事情,和黎将军吃饭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黎将军给她夹一个小饽饽,问:“今天要出去?” 黎玉轩咬一口,含糊道:“唔。爹你怎么知道的?” 黎将军轻笑一声,再给女儿夹一个放碗里,声音四平八稳的,“爹不知道的话,你是怎么来的?” 黎玉轩把脸藏在粥碗后头,热烘烘地烫,老爹你真是爹界的一股泥石流。 她红着脸转换话题:“我很快回来。” 黎将军不动声色地“恩”一声,余光看见女儿的脸,心里暗骂陈沂风这臭小子。 他吃好了,放下饭碗,对黎玉轩道:“小星星。” 黎玉轩抬头,见将军一副认真的样子,也把饭碗放下,就听将军继续说:“谁敢欺负你,你就把他按在地上打,爹给你兜着。” 黎玉轩哪能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有点好笑,说:“爹,我打他做什么。” 黎将军眉头略蹙了蹙,他想,自己亲手去打也是可以的。 黎玉轩的嘴略微张了张,神色犹豫,最终还是端起碗,塞了一口饭进去。 将军就算在府中仍然军务繁忙,陪黎玉轩吃了饭之后,摸摸她的头又匆匆去了书房。黎玉轩仰头望望明媚的日光,弯起唇角。微风拂动发丝,轻轻挑起她心里泛着甜丝的期盼。 不如上午就去飙马吧,火云驹恐怕也憋坏了。 正待去马厩把火云驹领出来,一道小小的身影冲进视线里。 “轩哥哥!”他远远地就开始喊,声音一颠一颠地。 黎玉轩身体往后撤了撤才没叫他一头扎在胸甲上。 “轩哥哥带我出去玩吧。”他在黎玉轩怀里,仰起脖子就说要玩。 黎玉轩眼睛放在后面一大堆丫鬟婆子小仆人的身上,呵呵呵干笑,问他:“你想玩什么?” 小娃娃大眼睛水汪汪地,快快地说:“上次说要骑大马!” 正好,黎玉轩本身也想去骑马,只不过......她望着这一大坨浩浩荡荡的仆从,都去的话可以组成一个马队了。 她说:“那你挑两个出来跟着吧。” 蓉蓉把头扭到一边去,看起来不是很愿意他们跟着一样,直接抬头看黎玉轩,说:“我和轩哥哥去。” 黎玉轩抄起他的咯吱窝掂了掂,再看他机灵清爽的卖相,应该是有自理能力的,这就微微笑着同意了。 “走吧,你爹给你准备小马了吗?”她把孩子轻松抱起,想了想说,“算了,你还是和我骑一匹吧。” 一大一小向马园走去。 城东丞相府,陈沂风翘着二郎腿哪里都没有去,他有些坐立不安地想着昨天的约定。 他抓起折扇扇了两下,觉得风躁,又走去窗子下面执起笔来。 他本来不是这样擅画人像的,这四年来却日渐精进。他面上含笑,在落下第一笔时便心无旁骛,勾勒一个明亮的笑脸。 初具□□之时,他又停笔,只觉得他完全画不出那纸上的人灵动之十一,这样想想,双目落向窗外,想象那人站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大白日的,竟然有些痴了。 他干脆落下笔往外面走,去见她就是了。陈沂风走着走着,满脸带笑。 冷不防前面一个瘦长的人影匆匆而过,他细思一下,那个背影应该是......二哥店里的伙计? 陈沂风马上停下来,缓步走到他刚刚穿过的院门一边。 那人直直进了二哥的房子里,二哥行事向来滴水不漏,陈沂风在院门之外,实在无法探出什么。 陈沂风环视一圈,院里看似空无一人,但这次他并不敢翻身上房。 叠翠馆的陈二快步走到陈沐风面前,单膝跪下。陈沐风正查看产业,手上翻阅的账目上,小字密密麻麻。 陈二低头,动作干净利落,根本不像叠翠馆招待客人时候的羸弱模样。他道:“二爷,那边已经布置好了。” 陈沐风翻一页,眼睛仍在账目上,说:“我知道了。” 陈二道:“落霞山山势高平,那簪缨阁已经失手一次,这次我们恐怕也没有一击必杀的把握。” 陈沐风笑一声:“谁让你们一击必杀了。”他把账目合上,“那条路上多布置些人。树林里、桥上、那么多位置,每个都放上人。” 陈二犹豫道:“那黎家的小少爷......” 陈沐风道:“实在没办法的话,黎峻的儿子也挺多的。” 陈二点头,飞速离去。 陈沐风站起来,长腿迈开,屋外阳光渐盛,他双眼微微眯了眯。 陈二从岚欣苑走出,正遇见朝这边悠闲行来的陈沂风,他躬身行个礼,极惶恐恭敬道:“三少爷。” 陈沂风鼻孔里面“恩”一声,转头向岚欣苑朗声叫道:“二哥!” 陈沐风步出屋子,陈沂风笑问他:“今日阳光好,你我兄弟二人好久没出去赛过身手了。” 陈沐风也笑,相似的笑容,兄弟二人气质却迥异。他笑道:“我哪像你那么闲。” 陈沂风回头叫住欲暗自走掉的陈二:“哎,正好你就跟着我们拿东西吧。” 陈二躬身不言,陈沐风却道:“什么人都能随便拉过来就当随从,真是该叫父亲管束你。”他使个眼色,陈二立马退下了。 陈沂风笑得毫不在意:“反正父亲有二哥就够了,管束我做什么。” 陈沐风摇摇头,道:“不要总是一个人晃荡,赶明我给你挑几个好的跟着。今天要去哪?” 陈沂风把耍无赖的形象发挥得淋漓尽致:“二哥你可要赔我几个漂漂亮亮的随从。” 陈沐风点头答应他。 陈沂风又道:“看来我只能自己去逛咯。”转身就走。 陈沐风皱眉,他本意是要与陈沂风出去的,这下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顿一下,对身边的人道:“跟上去。” 黎玉轩怀里抱个小孩,顺顺当当骑在火云驹背上。随便两个仆从也各自从将军府的马园里牵上一匹马。 黎玉轩看着小孩黑乌乌的脑袋顶,想了想,叫上个下人,说:“你去叫陈三公子来落霞山骑马。” 孟启那张臭脸,黎玉轩笑笑,还是自己一个人看就行了。今天这么多人,就让他自己在宫里呆着吧。 她纤手一勒,调转马颈,向落霞山行去。 一路上行策马慢行,火云驹不耐地直喷气,蹄子大幅度地迈着小步。黎玉轩拉起蓉蓉的小手拍拍它的头,马毛顺滑。黎玉轩说:“给你起个名字吧。” 她说:“叫你闪电好不好?”火云驹不吭声。闪电惊雷的,对它没分别。 黎玉轩已经恶趣味地笑了,她凑齐了司令大人的“追风”和“闪电”呐。 说话之间,黎玉轩与蓉蓉已经出了北城门,走上落霞山道。前方路途分三处,黎玉轩并不想去人迹罕至的地方,正要往左边官道行去,蓉蓉问她:“哥哥我们是去‘别园’吗?” 黎玉轩凑近蓉蓉,问:“什么别园?” 蓉蓉说:“爹说伯父家的‘别园’又漂亮又好玩,就在山那边呢。他说哥哥会带我过去。” 应该是黎家的别院,黎峻那个老色鬼,和小孩胡说八道什么。黎玉轩脸上一派可亲:“蓉蓉,我们今天不去好不好?” 蓉蓉很懂事说:“好。”然后他又很期待了,说:“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黎玉轩看着小孩子的眼睛,说:“......”等天下太平?想来想去也没挑出一个确切的日期。 蓉蓉有些奇怪:“哥哥?” 黎玉轩说:“这个,下次去,就是等你长得有它的腿一样高的时候。”她瞟了眼看上去很不屑地“闪电”。 蓉蓉高兴的表情像颗纯纯的水晶,叫黎玉轩十分惭愧,她说:“走,我带你看瀑布吧。” 话毕拍马向明雨涧而去。 陈沂风从出了丞相府开始,悠闲地向南边最热闹的地方走,一路东看西逛,很休闲的样子,一道人影紧跟在他身后不远处。 他似乎毫不察觉,只是越走越向繁华处去。 迎面敲锣打鼓,红浪滚滚而来,正好是一个接亲的队伍。陈沂风随看热闹的百姓站在一堆,也伸脖子朝新郎官的队伍看,笑吟吟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啊。” 随后一低头:“咦?”弯腰下去,然后就再没站起来。 身后那人影直奔到人群里,在攒动的人头中搜寻无果,只能回身复命。 陈沂风从人群中脱身,迅速向北边走。他心中预感事情不对,但却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脚步不停,他首先向西边赶去。 这时候黎玉轩派去找陈沂风的下人刚好在大门口,听闻三公子刚出了门,道声谢返身离开,正好与那派去跟踪的陈沐风手下打了个照面。 陈沐风身边的人面色如常,仿佛只是个跑腿的小厮一般,哈着腰进了大门就向岚欣苑赶去。 陈沐风此时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听到禀报,整理一下袍摆,眸中暗色一闪而过,但仍是轻笑一声,道:“让人去北城门守着。还有,今后找人跟着三少爷。” 我的三弟,什么时候和黎家世子走得这么近了,陈沐风无奈地摇摇头,真是欠管教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章 满月 陈沂风快步而行,压下脚步告诉自己不要紧张。他只是想要先见到黎玉轩而已,之后再去告诉太子,最近盯紧二哥。 可是二哥为什么派人跟着自己?深觉这次不同寻常,他心里重重坠着东西,赶到将军府,却听说黎玉轩一个时辰之前便骑马出门去了。 陈沂风咬牙,这下不安的感觉坐实了,心里压得难受。他二话不说进了将军府,借他家一匹快马,向落霞山行去。 这件事自然禀报了将军大人。黎嵮在书房,搁笔抬头,蹙眉向外看了看,陈沂风怕是早没影了。 小星星今早说要见的人应该是陈沂风。他这小子约了女儿,为什么现在才匆匆而去。 黎将军搁下笔,正要出门,就见外面一道急匆匆的身影冲进来:“将军!急报!” 那边的山路上,黎玉轩怀里抱个孩子。 等陈沂风等候了太久,她已经没有之前的纠结了,她举头望日,见太阳的正要在东南方向,也不慌不忙,一边走一边欣赏景色。 明雨涧就在落霞山峡谷之间,当初黎玉轩就在那里坠下,如今故地重游,竟是一种从未注意过的美——明雨涧水声隆隆,宽大瀑布如银龙从山顶破口急湍而下,溅起的水珠如珍珠一般,半个山谷如在雨幕之中。 火云驹驮着一大一下走到崖边,日头正好照进峡谷,日光正足,一片蒙蒙中浮动一缕彩色光晕。 “彩虹!是彩虹!”蓉蓉小手揽住黎玉轩的脖颈,探身子使劲看。 黎玉轩赶忙用手托住他的屁股。 “蓉蓉之前没见过彩虹吗?”黎玉轩问。 蓉蓉水灵灵的眼睛离不开那条彩虹桥了,他奶声奶气说:“娘平时不出门,爹爹经常见不到,他们都叫蓉蓉自己玩。” 黎玉轩好奇了:“你的那些兄弟呢?没有年龄相仿的吗?” 蓉蓉眨眼睛,有点失落似的:“我跟娘住在一起的,娘不喜欢他们。蓉蓉不和他们玩。” 那个蒙面美妇人?黎玉轩复杂地看着天真的蓉蓉,孤僻的妈和放荡的爸竟然养出这么乖巧的儿子。她笑着,没发现身后的行人越来越少。 陈沐风派去的人在将军别院的路上趴着,等得脸都绿了。不是说一定会来吗,这爬也该爬到了。树上埋伏的人觉得焦渴难耐,但低头看看地上灌木里从早上趴到现在的人,瞬间知足。 陈二觉得事情有变,点出一半高手,随他钻进密林中,绕路向另外的山路寻去。 陈沂风此时已经策马赶到。他心里好像火样烧灼,马蹄下面带着风一路刮到城外。 落霞山脚三个叉,陈沂风没有时间选,直接拍马往左边的赶去。 这时候,身边一道劲风硬生生逼停骏马的冲劲。一人恭敬道:“三少爷。” 陈沂风心急如焚,语气生硬道:“让开!” 那人脸上一条疤,不紧不慢地说:“三少爷,这条路今天不通。” 陈沂风看他,自知不是敌手,也无意与他周旋,调转马头,要上中间的路。 那人身影一闪,不知怎么弄得,又站在马头前面,说:“三少爷。” 陈沂风眉头紧皱,心里焦急得衣服都要燃起来,他冷冷道:“怎么样你才能让开。” 那人不慌不忙,道:“少爷今天过不去了。现在过去,怕也是来不及了。” 陈沂风的心一下子悬到万丈高空,他翻身下马,面上掩不住的急怒交加,今日拼也要拼个透彻。 他二话不说,足下运气,出手便是一掌。那人并不接招,身体疾退,如离弦的箭,功力甚是不弱。 陈沂风在山脚与那人缠斗,黎玉轩在山腰是半点也不知道。只是她听见周围有人围了过来。 蓉蓉抬眼问他:“怎么了哥哥?”轩哥哥的手勒得有些紧。 黎玉轩说:“没事。”她心里暗沉,是不是那么衰,这些人怎么就不能换个场地,亏自己每次都能上道。 但她又见周围还有些行人,也疑心自己是不是感觉错了。簪缨阁并不…… 正想着,簌簌几道银光闪电一样蛇形刺来,火云驹马身敏捷,闪开第一击。 但这只是刚开始,黎玉轩从马背飞身跃起,怀抱蓉蓉旋身躲避,一边对闪电喊:“去找孟启!” 闪电当真身影如电,几个人也没能拦截,火红身影瞬间不见了。 战斗胶着,黎玉轩根本施放不开,但她半点不敢撒手,因为周围横躺的除了马尸就是不幸路过的行人尸体。 这些人出手狠辣,把能见到的人都杀了! 她脑中想法如电转,这些人并不是簪缨阁!那一定和丞相家有关系。她把孩子从左手迅速甩到背上:“抓住!” 蓉蓉手臂紧抱她的脖子,黎玉轩双掌击出,“哈!”五成功力,対掌之人喷血如箭,立刻倒毙。 她运起啸虎心法,可奈何敌人狡猾无比,再不与她接触,只用武器与她缠斗,一旦不慎碰到,手掌立刻会被削掉半个。 黎玉轩再加一成功力,啸虎真气喷薄而出,隔空都能感觉到一股炽热。她默念心法,像当时隔空击发一样,用凝聚的真气击打长剑,武器发出“嗡嗡”铮鸣,执剑之人俱都感到虎口像要震裂一样麻痛。 黎玉轩此刻也是强自压抑着身体的难受,啸虎真气那种极阳的冲劲要把她身体都撑开了,她不敢耽搁,出掌如电,瞬间击倒五六人,但陈沐风这次准备周全。 簪缨阁特立独行,虽有协议但自行其事,陈沐风这次用的是自己手下的暗武,他们也都是百里挑一。 何况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击杀世子,一个不留。根本不必考虑黎峻的小儿子的死活。 所以在黎玉轩□□不暇的时候,一个长剑就从背后刺来,直接要从蓉蓉身上刺入,把他俩扎穿。 黎玉轩一个猛虎抛肩,蓉蓉从后背猛地倒甩到她身前,那剑尖堪堪戳到她背心,开出朵血花来。 黎玉轩吃痛,但这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她此时觉得真气正在快速流失。撑满她身体的真气流水一样散失,每失一分她就多一分疲乏。 她绝对支撑不了多久了。 这样想着,她抱紧一直抿着小嘴的小男孩,翻身一跃,向下面的深潭扎下去。 耳边尽是呼呼的风声,这真是,幸好下面是水,但拍到水面也是凶多吉少。 黎玉轩在蓉蓉耳边快速说:“抓紧我,不管怎么样都不要怕,要活着知道吗?去找你爹。” 蓉蓉到底是个小孩子,他小脸煞白,紧紧攥住黎玉轩的胸口,虽然忍住没有哇哇大哭,但满眼恐惧,一句话也说不出话来。 黎玉轩调整姿势搂紧他,脸上刀割一样,身体越落越快。这次她是真的濒死了,但却头一次没有想到也许能穿回去这件喜事。 崖上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陈沂风的声音又来了,不过这次他可再也抓不住黎玉轩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落入下方白茫茫的水气之中,彩色的光晕悬在峡谷之间,陈沂风却觉得自己的身体一瞬间被蒸干了,没有一丝生气。 他声音颤抖而破碎:“黎玉轩!黎玉轩!” 一片空幽,他连他们落水的声音都不可能听见。 他转身交待火红色的马驹:“找太子!”根本不看那些暗武一眼,毫不犹豫纵身跳下,身影瞬间消失。 孟启此时也接到了边境的急报。那莫桑一直以来的撤军休战都是障眼之法,七皇子,就是现在的摄政王,在四国朝觐之时暗中布阵,趁着黎将军回京述职之机,集结了十万大军,现在已经逼近碧棱关。 此关一失,北方四城都是门户洞开。 孟启将密报一把揉成一团,大步往宣政殿走,直直吩咐宫人:“速传黎将军、陈丞相!” 黎将军接了报,此时正向宫中赶去。此番情景,正像十七年前他奉召急急入宫。莫桑蛰伏这么多年,竟然仍旧贼心不死。黎将军钢铁般坚硬的手掌狠狠握成拳头,父仇兄仇,他要让莫桑加倍交还在漠北荒原。 丞相陈明光才出了门,便有人跪在岚欣苑将事情全部说给了陈沐风。他笑笑,指腹摩擦细腻瓷杯,这木阳,看样子还要比他更着急。 皇宫的南城门前,一匹火红的骏马与守城士兵门纠缠不清,那骏马无论如何要进城门,但守卫只当它是一匹疯马,见它狂躁无法驱逐,已经拿起武器围拢过去,动了杀心。 城门紧闭,闪电虽然神勇但并没双翅,它猛退几丈发出阵阵嘶鸣,守城之人与马为伴,竟也不知一匹马可以发出这种让人闻之心颤的哀鸣。 但大靖皇宫岂能有此畜生干扰威严。守将大手挥下,弓箭手张弓如满月。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章 身世 此时,莫桑国内鹜足山上,深林唯有鸟鸣。 若从上往下俯瞰,便会发现偌大的山体中间有一个巨大的空洞,仿佛是从中间塌陷而形成的。 岩石灰白,不知在何时,竟然有人依洞口之势将周围挖空,建成若干个石穴。 石穴间间相连上下相通,构成一个非常巧妙的环环相扣的山洞。 木阳正处在其中一个山洞中,他气定神闲,四处打量,仿佛是第一次来到此处。他衣饰考究繁复无比,但嘴角那一抹笑透出的戾气,是多少金玉也难以消融的,那是一种深入骨子里的狠厉。 石洞没有光亮,他就在一团黑暗中一边打量一边等候,仿佛是耐心无比的样子。 脚步的回声由远及近,木阳笑了,对着来人的方向说道:“几年不见,你是越发古怪了。” 童念之一身紫衣,脸上一丝血色也无,脚步极轻,仿佛踏在片片莲花上,可他却有着十分年轻平实的面容,像山道上普普通通的一棵杨树柳树,就那样温和踏实地生长在行人视线之外。 他没有表情,也不叫木阳坐,就那样站着问:“你来做什么?” 木阳看向童念之,意味不明:“怎么,好歹我们是师兄弟,我来拜会一下咱们的师傅。” 童念之情绪明显浮动,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他语气不稳道:“你见他做什么。” 木阳说:“好歹师徒一场,如今徒儿翻身做了莫桑的王,也该叫师傅知道。我也不能事事落在你的后面不是吗?。” 童念之神色晦暗。 木阳想起来一事,道:“对了,你的神易功到了几层了?” 童念之道:“不关你的事。” 木阳笑笑,看这样子师弟是同意了,便也不再问,直接跟他在黑暗中缓行。 一路到达一个石门,石门仿佛有千钧重,但童念之仅仅伸出一个手指在侧面一处凹槽轻若鸿毛的一推,巨大石球摩擦滚动,让出一个粗粝洞口。 洞内光芒像燃了三个太阳一样刺目,等过一阵,木阳就看见地上牢牢钉着的一个人。 他的四肢、命脉都反射出蓝莹莹的光芒,看起来四五十岁,但头发已经全部花白。 木阳走到他的面前蹲下,打量他的神情仿佛是打量一株猎奇的植物。他开口道:“师傅,徒儿来了。” 郭太炎的表情早已木然,双眼空洞没有任何反应。木阳自顾自的说:“是了,河东宗主郭太炎,那么多门人弟子,怎么能屈尊降贵回我的话呢。” 木阳还在笑着,诚恳无比地跪下,眼睛却冷得仿佛焠毒的刀:“弟子木阳,已成莫桑之主,夺回属于我的一切,大难不死,真是辜负师傅您的期望了。” 郭太炎目光露出恐惧,但也只是一丝,下一刻,他面部肌肉开始疯狂抽动,整个人癫狂了一样,因为木阳伸手捏住了他身上蓝幽幽的东西,手指微微加力,内力顺横山蓝玉骨针灌入郭太炎的经脉。 一代宗师发出怪异惨叫,全身痉挛如同野兽,叫人毛骨悚然。木阳回头饶有兴致地看童念之一眼:“没想到你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怎么样,我告诉过你,不要小看仇恨的力量,不知不觉你就会变成它。” 郭太炎身上每一个经络都钉进了几寸长的粗针,狠狠扎进体内,连一丝血都渗不出来。 他承受极端痛苦,双目翻白失去了意识。 童念之没有表情,道:“既然他对横山蓝玉垂涎至此,不惜要人全家性命,现在他可以和他想要的东西日日夜夜在一起。” 木阳站起来,很遗憾地道:“你的内力注进去想必他更享受。今日是弟子莽撞,委屈了师傅。” 木阳随童念之走出石洞,好奇道:“你就设个这样轻松的机关?他怎么没早就变成一滩肉酱?” 童念之在前面走,背影萧索:“神易功反噬之时,一个疯子没理智去轻轻拨开机关。” 木阳没再说话,寂静石道只闻零星回声。 木阳并没有离开,另一间石洞之内,他递给童念之一个东西,道:“陈家那个二儿子已经追查到你妹妹的下落。” “只不过……”他见童念之紧紧捏住那块布,一副难以自控的样子,心思转动,慢慢说,“他与你约定的事情你却一直没有完成。” 童念之上前一步:“簪缨阁已尽全力,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叫那黎家世子……” 木阳打断他:“现在不止那个黎家的世子。” 童念之愣住:“什么?” 木阳观察他的神色,一字一句缓慢道:“还有大靖的太子,也要一并杀掉!” 童念之握紧妹妹襁褓碎布,抬头,咬牙道:“我会杀他,可是聆之,我要见到聆之。” 木阳道:“他已经追查到当初转手你妹妹的人,以他的人力,不日就会找到,你只需要先满足他的要求,否则……” 童念之像压在泰山脚下,重有千钧,他说:“可杀太子,谈何容易,若我不能立刻成功,我的妹妹她又会怎么样!” 木阳见事情如此顺利,慢道:“师弟不忙,你按我说的做,马上会有机会。” 明雨涧中,陈沂风飞速落下,罡风扯得皮肤生疼。他运气真气护体,但落水的一刻腿骨仍像震裂了一样。他不管自己痛到麻痹的脚,一个猛子从水面浮出,大声喊:“黎玉轩!黎玉轩!” 瀑布隆隆,淹没他的声音。 他从没有过这么焦急的时候,用内力把嗓子灌得鼓胀,双手括在嘴边,甫一出口他便停住,想到黎玉轩也许不能回应,便立刻扎到水下,到处搜寻,不放过任何可能。 黎玉轩怀里抱着蓉蓉,真气消耗过度的她仍然尽力,运起不多的气聚在背部。 落水的一瞬间像直接拍在铁板上,脊椎受到的强烈冲击让她一瞬间窒息。好在世子的身体异于常人的强健,她拼命划动,终于浮出水面。她咳出几口水,大口大口地呼吸,怀中的小孩已经被拍得晕了过去。 不知他刚才呛没呛水。黎玉轩环顾四周,但见水雾茫茫,背后隆隆的响声越来越大,她凝心静气,咬牙准备向外面划。 划出去就安全了,这个破地方真是再也不能来了。 黎玉轩强忍痛楚,手脚并用,却发现有一股力道拽着她向后,她心下大骇,因为她已经不确定自己还剩多少力气。 她挣扎着想要摆脱那股吸力,听见后面越来越震动耳膜的声音,瞬间明白自己好巧不巧落在瀑布落水的地方了! 瀑布巨量的水流冲击,带着她越来越靠近瀑布根部,一旦那时,不论是猛烈的水柱还是水下紊流,自己都无法抵挡。 黎玉轩此时只有拼命向外划,但人力之微怎么与自然抗衡,她没有松开怀里的蓉蓉已经是尽了全力。 命运啊,你总是猝不及防又让人无力。 黎玉轩正要叹气闭眼,就看见了不可能看见的陈沂风,他竟然出现在这里。 陈沂风紧绷得像根弓弦:“黎玉轩!”他喊得好用力。 黎玉轩没力回他,她也抱不住孩子了,伸手就抛给了他。 陈沂风眼眶都要气裂了,只想把这碍事的破孩子扔开:“黎玉轩!你敢不用力!你给我划!” 黎玉轩有在划,但仍然越退越远,陈沂风解开他的腰带,单手用力一抛! 谢天谢地,世子身体灵敏。黎玉轩紧紧抓住那根带子。 她不敢把陈沂风也连累着带过来,所以划得更卖力些,陈沂风用力往后,与水搏斗,见黎玉轩这个样子,真是,五脏六腑都拧得穿了。 陈沂风咬牙用力,喊:“跳!” 黎玉轩踩水往上窜一下,借势跃了出来,就摆脱了那个吃人的水旋涡。 陈沂风腰带甩开,牢牢把她接住。还没等喘口气,她就被陈沂风狠狠勒在怀里。 他埋在她的颈边,又气又喜,声音有点变形:“我没想到,你是真的不怕死的人。” 黎玉轩湿漉漉地,笑道:“地球照样转啊。” 陈沂风罕见地狠狠勒她:“你不怕死,我看你怕不怕疼!”他左手拎着孩子,右手把黎玉轩箍得上不来气。 黎玉轩很配合:“疼疼疼。” 然后那穷凶极恶的手臂还是放松了。 抱了一会儿,陈沂风把她俩都弄到一边的大石头上。四面光秃,除了顺流而下,就只能在湖边凸起的岩石上落脚。 黎玉轩冷得打哆嗦。 陈沂风手掌运气,去烘她的衣服。 这要烘到几时。黎玉轩说:“你先把自己烘干。” 陈沂风说:“闭嘴。” 黎玉轩不同意:“快点,你先烘自己。” 陈沂风浑身真气运转,很快就连头发都干了。黎玉轩看看一旁的小孩子,说:“他衣服小,你给他烘。” 陈沂风看她一眼,抿唇三下五除二给这小孩扒光了,把衣服放手上用力烘。黎玉轩瞪他,把蓉蓉抱起来搁他干燥的怀里。 陈沂风说:“这件事跟黎峻脱不了干系。” 黎玉轩说:“恩。”若不是蓉蓉很听话,自己可能已经死在去别院的路上了。 她蹙眉:“不过,刚才的人像连他也要杀的样子。黎峻不要儿子了?” 陈沂风闻言,低头去看怀里的人。突然双目顿住。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章 离去 黎玉轩顺他的目光向下看,见小孩细嫩肩头有个青色印记,像一根节次分明的劲竹。 再看陈沂风神色,黎玉轩问:“怎么了?” 陈沂风面上是震动的讶异,他翻开自己的衣襟,在光滑肩头上,赫然也是一个竹形胎记。他说:“陈氏一族,以竹为徽。正因男丁的肩头生来都带一根青竹。” 黎玉轩闻言,抬头看着陈沂风的眼睛,说:“他......” 陈沂风捏这小子颈后的肉,说:“哈。他是我二哥的儿子。” 黎玉轩问:“你怎么知道?对了,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你大哥?” 陈沂风笑答:“我大哥他生性豪爽不羁,在这里可待不住,几年前离开家,现在早不知道浪荡到哪里去了。” “那......”黎玉轩说,“怎么不是你爹的儿子呢。” 陈沂风重重弹她一下:“我爹最讨厌来路不明的女人。” 黎玉轩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有句话没说出来。陈沂风撇她一眼,动作迅速地给光着的孩子穿上衣服,一面伸手把黎玉轩拖过来,一面说:“要是我儿子我就掐死他。” 黎玉轩的身体一丝力气也没有,真气透支恢复极难,她现在明白黎将军迟迟不教世子啸虎拳的原因了。阳刚的真气对世子伤害更大。 所以现在被陈沂风拽过去,黎玉轩像一团棉花,面孔也是棉花一样白。 陈沂风见她浑身湿透还没事一样地强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手掌的运气速度太慢,干脆把她拽到怀里,用全身烘她。 黎玉轩背靠在他的胸膛上,屁股下面是他垫着的大腿,但她觉得和坐在钉板上一样。她不自在地动动,想起今天本来想做的那件事情,犹豫一下还是张口:“陈沂风......我有话想和你说。” 陈沂风专心致志地烘她的衣服,一边说:“你穿的是什么啊,怎么这么厚。” 还能是什么,除了加倍缠了几层的束胸,还多穿了一套中衣,刚才黎玉轩差点浮不起来,也多亏了它们的功劳。 黎玉轩瞪前面的空气,不知道陈沂风说这个是不是故意的。 不过这都不重要。黎玉轩都顾不上脸红,接着说:“陈沂风,我......” 这可真不知道怎么说。你不要喜欢我,我不那什么你,还是我和你的太子在一起了? 正纠结间,陈沂风在后面问:“恩?” 黎玉轩闭眼咬牙快速选了一个:“我和太子在一起了。” 陈沂风明显顿了一下,道:“他知道你的身份了?” 黎玉轩说:“不知道,他以为我是男的。” 陈沂风沉默了。 身上的衣服再厚,也已经渐渐干了。黎玉轩虽然没什么对不起他的地方,但有种愧疚样的感觉还是像冒泡一样泛上来。 不管怎么说,他的感情她虽然承受不起,但还是承受了。就像今天,他不还是跳下来了吗? 陈沂风静静地没有说话,黎玉轩小声说:“陈沂风,下次你不要跳下来了。我没事的。” 陈沂风声音传过来:“怎么,你要我看你死?” “不......” “还有,有你这么诅咒自己的吗?”陈沂风还有心情开玩笑,但是黎玉轩却不知道怎么接。 陈沂风凝视黎玉轩的背,像要洞穿一样,脑海却平静得像一池湖水,他说:“你过好你的就行了。我怎么样和你没有关系。” 黎玉轩没想到有一天也会听到这样的话——“喜欢你与你无关”。 她用力想要转过身阻止陈沂风,你知不知道电视上有很多你这样的人呢?看着真是叫人着急啊。 陈沂风单手轻松将她按住,轻笑道:“你别管,说不定哪天我就想开了,你可不要逼我想不开啊。” 黎玉轩转过脖子对上他的眼睛,认真说:“真的,你不要这样。而且我是要走的。” 陈沂风佯装惊讶:“什么?你要到哪去?” 黎玉轩说:“这......反正不在这呆一辈子。”说去另一个世界的话,仿佛有点奇怪。 陈沂风嘲笑似的拉长音:“哦——” “这事你也和太子说了?” 黎玉轩汗颜:“没有......” 陈沂风又“哦——” 黎玉轩脸上发烧,说出来的话,她不确定孟启会不会气得原地爆炸...... 等到合适的时机再说吧,如果他不生气的话,再求他恢复世子的真实身份。 可是到那个时候......黎玉轩不确定自己希不希望这个时间到来,她只是觉得自己心里灌进了水,又灌进风。海浪拍打,一颗心起起伏伏。 黎玉轩回头笑了:“到时候再说吧,等他不会气得要杀掉我再说。” 陈沂风看着黎玉轩干净苍白的脸,没有说话。 真是傻啊,谁会舍得杀掉你呢。 太阳渐渐西移,涧底早早被阴影覆盖,水汽湿冷。黎玉轩从陈沂风身上爬出来,后背抵在一侧的石壁上闭目休憩。 陈沂风垂眸,盘腿坐在一边。他伸手抚过蓉蓉的小脸,听他呼吸规则起伏,神色淡淡的也不知在想什么。 他抬头望望天色,暗暗蹙眉,如果在这里过夜他真不确定自己的内力能不能撑住三个人。黎玉轩的身体已经虚透了。 . 莫桑之事牵涉甚大,未免朝中震动,孟启与黎将军陈丞相三人此时正立于宣政殿。 孟昭急匆匆从后面绕出来,这时候还大气地张罗:“来来,看座,看茶。” 黎将军皱眉。 陈丞相道:“皇上,莫桑大军趁我方不备已经压至碧棱关。” 孟昭说:“可有对策啊?” 陈丞相说:“碧棱关还能支撑一些时日。”他看向黎将军。 黎嵮不屑理他,沉声道:“五日。” 五日? 孟昭问孟启,“我的儿,五日可够?” 孟启看向龙座:“即刻出发,也许可以。” 孟昭又转头看黎嵮,竟然是一副为难的神色:“少功,朕可要无脸见你了。” 黎嵮面色沉沉无甚表情,道:“我黎家祖训,便是为孟氏江山洒尽鲜血。皇上此言臣不敢当。” 孟昭笑呵呵地看他,道:“好好,那你说多少人马多少粮草,朕统统应允!” 此事议过,黎将军便要即刻披挂。 孟启将额外一枚虎符交给他,道:“此去经过洛河、华胜、志琉,所扎军队皆可集结。” 他顿下道:“将军可有话带给世子?” 黎嵮定定地瞅他——这个孟家的子孙。 一时静默无话。 半晌他手掌伸进胸襟,拿出一个用柔滑的绸缎包着的东西,递给孟启:“请将这个交给他。” 落日西斜,孟启的身影在宫墙之间拉得老长,黎将军身影这时已经不见了。他攥着手中的东西,想着黎将军的话,和那个人。 他的爹爹走得这样匆忙,赶着去驻守孟家的边关。不知道黎将军刚刚出门之前有没有和那家伙好好说上几句话。 孟启脚步停顿,转身要向宫外走。突然一阵嗒嗒的马蹄横冲过来,后面又是一群手执武器的侍卫。 孟启一眼就认出那身火红的皮毛,背上还插着几支羽箭?他面色冷凝。 火云驹找到了他,直接奔过来,马嘴用力扯他的衣袖。 骏马蛮力大又焦急,将他带得踉跄。众人惊叫:“殿下!” 孟启喝道:“退下!” 他转头,见那火云驹灵性大眼中露出焦急,心里咯噔一下,一把抓住马缰:“你主人出事了?” 马首高昂嘶鸣,孟启见此,直接翻身上马,火云驹带上他直直地窜出去。众侍卫见这情况,立马组队,拼命跟在太子的后面。 劲风将孟启衣袍高高扬起,火云驹带人一路向北。 孟启面沉如水,黎玉轩只要独自出行,周围必有暗卫,这次来人能够伤他,想必又是做了万全准备。 他捏紧马缰骨节泛白,这个家伙明明知道暗中危险,偏偏又要到这偏僻之处! 到底要被刺几次才会长记性。孟启恨恨地想,驭马片刻不停。 等到了明雨涧的崖边,日影已经西沉,本就陡峭的悬崖显得深不见底。 火云驹一路引着孟启过来,这时对着涧底不住嘶鸣。孟启低头,只见一片阴暗。路上尸体已被清理,但呼吸间仍有抹不去的血腥之气。 后面侍卫已经呼呼啦啦跟过来了,这时候围在他的身边。孟启呼吸都在颤,他努力维持声音的平稳:“你们,都下去,给我找。” 一个侍卫躬身开口:“殿下,找什么?” 孟启咬牙道:“人!”他深吸一口气,“黎家世子,都下去,一寸一寸搜。” 孟启的命令,皇家侍卫一句不会多问,此时分了三路下去寻人。 几个时辰过去,孟启的怒火早就变成了凉风,吹得心底凉飕飕。他望向满天星斗,第一次想要向天上那看不见的神明许愿。 只可惜他觉得自己一无所有,要是可以的话,他愿将这锦衣华服与太子之位换去。 孟启仰望星空,觉得一闪一闪的都是那人的眼睛。 火云驹一直随他站在崖边,此时耳朵动了动,不一会有嘈杂的人声传上来,一个年轻侍卫满头大汗上前禀报:“殿下,找到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章 变形金刚 孟启大步下去,山下早已燃起火把,就着火光,他看到陈沂风怀里那个毫无血色的小脸,一只手毫无生气地垂下来。 孟启突然感到一阵模糊,心跳仿佛停在这一瞬间。好在陈沂风对他说:“她睡着了。” 蓉蓉此时已经醒了,但小脸有点发白,由侍卫抱着,愣愣地也不说话。 孟启走过去,对陈沂风说:“我来吧。” 陈沂风看着太子,他的手露在深夜的风中,仿佛淡定得不像话,但陈沂风却看得出来,那双手有点抖。 他把黎玉轩递过去,玩笑道:“抱稳了。” 孟启打横抱住黎玉轩,一路放在她玉星院的床上,正准备离开时,袖子被人轻轻扯住了。 孟启回头看她,声音轻得不知是怕惊醒她还是惊醒自己:“睡好,我去叫御医。” 黎玉轩瞳仁乌黑,看着他只是摇头。 孟启在床边坐下,握住衣袖上的手,说:“不要说话,叫御医来看看。” 黎玉轩身体透支在这时候全都显现出来,她开口都要花十分力气:“不用,歇歇就好。” 孟启哪里会听,站起来又要出去。 黎玉轩累得冒烟,可不想折腾,想拦住他,结果差点一头栽倒地上。 “唔。”胳膊肘磕在床沿了。 孟启听见“梆~”硬物相撞的声音,两个箭步回到床边,气又上来了:“你就不能消停一下!” 黎玉轩这时候对疼痛尤其敏感,吸着气说不出话。 孟启看那煞白的脸,忍不住坐下去拉在怀里,嘴上毫不留情:“不在将军府呆着乱跑什么!” 黎玉轩知道他在说今天的事情,张口问:“他们两个怎么样了?” 孟启气不打一处来,道:“比你强多了!”陈沂风虽然真气也是消耗过多,但也没见是这幅样子,黎家功夫怎么被他练成这样,服了。 这时候他才想到一事,说:“我出去一下。”放开黎玉轩站起来。 离开孟启的黎玉轩有点冷,但她仍坐着没动,问他:“陈沂风还没走吗?” 孟启顿一下,说:“恩。” 他抿抿唇又问:“你和他做什么去了?” 黎玉轩仔仔细细打量孟启,见他看向一边,神色淡淡的好像漠不关心,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现在哪有多余的力气笑,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胳膊一软就往床上栽倒。 好在孟启反应快,他气得捏住她:“你老老实实呆着!” 真是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什么招数都能被黎玉轩给拆了。 黎玉轩顺顺气,等到呼吸通畅些,说:“好你去吧。”然后她自己挪到床上躺好,老老实实目送孟启离开。 等到他快走到门边的时候,黎玉轩望着他的背影道:“今天我和他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孟启足下一顿,却没回头,推门走了出去。 暗卫丁此时在门外。他看护太子,并没参与搜寻,此时也很关切世子的状况。不过此时他看太子殿下的脚步轻快,想来里面的情况很好。 这时候院子里的人说话了:“殿下。” 孟启:“恩。” 陈沂风眸光还是春风和煦:“她怎么样?” 孟启看向他道:“无事。” 陈沂风笑笑,说:“那,臣告退了。” 孟启说:“你回去休息。” 陈沂风说:“谢殿下。”他转身,临走时突然侧头开口:“此事与我二哥有关。” 孟启点头,沉沉道:“你先休息。” 陈沂风转身,白影消失在夜幕中。太子殿下要着手对付二哥了。 孟启站在院中,沉声道:“暗卫。” 暗卫丁飞出。 孟启说:“你去,把月华台收拾好。还有西街的摊子,告诉他们明天一个都不许缺。不,这几天,一个都不许缺。给我准备河灯,越多越好,要......”孟启蹙眉,“要亮的,好看的。” 好看的?暗卫丁不知道什么是好看的,但他仍低头恭听孟启的命令。 孟启沉吟一下,交待他:“月华台垫子全部撤换,用厚的,越暖和越好。地龙也准备上。” 这几年太子跟他说的话加起来也没有今天多,等到暗卫丁一一记下准备退下的时候,又听太子道:“安排最好的大夫给火云驹治伤。” 然后孟启眉目微沉:“今日北城门守军,各杖五十。” 暗卫丁领命退下,心中沉甸甸的,城门守卫何其多,各打五十,虽然没啥大碍但也够受的了。 他可不知道孟启此时已经是留情了。 门轻轻推开,孟启走进去,月光透纱而入,映在地上一片淡银,床上黑暗处,一双眸子可与月争辉。 孟启道:“怎么还没睡?” 黎玉轩困得就差拿木棍支撑自己的眼睛了,她说:“我睡一觉就好了,可别告诉我爹。”话音刚落,眼皮翕动两下就闭上了。 孟启一愣,这时才想起怀中一物,他走上前去,却发现床上的人已经睡熟了。 黎玉轩呼吸清浅,睫毛一颤一颤的,孟启伸手,指腹轻轻碰了碰她的面颊。黎玉轩睡得踏实,半点反应也没有。 孟启指尖相碰,轻轻捻了捻,仿佛细细品味肌肤余味,他略顿下,便掀开被子的一角。 这床没有凡启宫的宽大,但容纳两个人也是绰绰有余了。 所以第二天黎玉轩醒转的时候,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眸,可以说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她问孟启:“你这样看着我多久了?”不管姿势多么和谐,这都很叫人发毛的好吗。 清晨的孟启像一颗新鲜的大苹果,可口鲜嫩不含戾气。 他不皱眉头的时候,看起来都年轻了好多岁。 小青年孟启问她:“怎么样了?” 黎玉轩首先是低头看看自己的着装。虽然不算整齐,但胸甲还牢牢巴在身上,再看孟启的表情没有任何异常。 于是她舒了口气,动动胳膊腿说:“好多了。”。 孟启向来醒的很早,正就着醒时的姿势注视她的睡颜。见黎玉轩二话不说先看衣服,不由得一把把她揽过来,嘲笑道:“怕什么?” 黎玉轩见他鄙夷的眼神,就知道他是想多了,不过她好心对他讲:“男人也是可以怕(pa?)的。” 孟启失笑,手臂用力勒紧她,道:“不是说没去过下巷,恩?” 下巷里面是个什么情景黎玉轩不知道,只不过传说中清晨中勃发的什么东西她如今是感觉到了。 她不着痕迹地后撤一下,想诱拐他下床,关切地问:“殿下要不要解个手?” 说什么呢!孟启刚想说话,听见这个气得又用力将她勒了勒。 黎玉轩紧贴着他有力的轮廓,但现在真是一点桃`色想法都没有,生怕孟启发现她下头缺一个零件。 于是她直接说:“殿下你别勒了。”一边注意与他保持距离。 孟启手臂撤开一些,问她:“勒到了?” 他的眉目有神而明亮,这时候黎玉轩有些不自在地错开眼睛,目光落在他近距离放大的高挺鼻子上,说:“对。” 谁知孟启反倒高兴了,他右手捏黎玉轩的下巴,黎玉轩被他弄得痒痒,孟启趁机把她的头扳起来。 黎玉轩被迫与他对视,睁圆眼睛怒瞪他,干嘛啊! 她扭动头壳:“殿下怎么不回宫?” 孟启不答反问:“怎么不看我?” 黎玉轩见他头又向前靠了靠,那脸无端放大,却没有马赛克一样的模糊,反而在瞳孔中清晰见到她的倒影。 她看到自己脸红了。 黎玉轩直接坐起来,长发披散,她手脚并用,绕过孟启动身下床。 孟启被她的发尾扫到面颊,一阵清新的香风,他觉得今天的天气让人身心舒畅。 这边黎玉轩已经路过他的脚边,一条腿伸到床下了。 她白生生的脚像新鲜的莲藕,要去够脚踏上的鞋,她一边动一边叫:“落......”瑜。 一只大手从背后伸过来,把她的话音全堵回了肚子里。 孟启一张手罩住她半张脸,略用力一拖,黎玉轩就是一番天旋地转,一瞬间眼前就变成了床帏。 孟启重重地压下来。 黎玉轩菊`花一紧,奈何嘴还被他按住,说不出劝导的话。 孟启单手撑在黎玉轩脑袋边,垂头看她,露出个比西边日出还要罕见的笑。 这笑堪比芙蓉出水,牡丹泣露,以及《西游记》里的玉兔精。 反正黎玉轩看得痴了。孟启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蛊惑:“昨天的话还没说完呢。” 黎玉轩脑子像装了浆糊:“什么?” 孟启凑近她:“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是谁?” 黎玉轩的心不受控制地鼓噪,她怀疑孟启都能听得见,只不过他专注地盯着她,表情像是得了梦寐以求变形金刚的男孩子。 半晌没有人说话,只有二人呼吸相闻。 黎玉轩脑袋动了动,十分无语——你倒是把手放开啊。 孟启这时候终于意识到了,淡定地把手撤开。 黎玉轩问他:“你在刚刚想什么啊?” 孟启面无表情地看她头顶,说:“没什么。” 黎玉轩目光怀疑,孟启扒拉她一下,狠狠道:“叫你说话呢!” 嘿——有这么办事儿的吗? 这是逼供呢还是干嘛呢。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章 爆体 世子胸前的两座小丘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被平板的胸甲牢牢按着,已经感受不到存在了。 黎玉轩抬起胳膊推孟启,但根本难以撼动。 她双指一并,指尖运气,伸手去戳孟启的肋下。 这么近的距离,什么招式也施展不开,何况只有两根手指。孟启轻松把她手指攥住,黎玉轩来不及收束真气,直接击打到孟启的掌心。 孟启掌心轻微麻痛,肌肉抽搐一瞬。 他深深吸入口浊气,真想把黎玉轩的手掰折。 黎玉轩在下面,眼睛眨也不眨地小心看着他,语气有点弱:“你能不能下来?” 孟启其实已经把大半的重量撑在自己的手上了,此时见黎玉轩有些理亏似的,并不像是被压得不舒服,当下把手中两根手指捏得更紧,身躯贴得更近。 黎玉轩能清晰感觉到某物的轮廓就在她大腿附近。 孟启恶气难抒,早就想惩治她一下,他强健的手臂微微弯曲,面庞就凑得更近,目光灼灼烫着黎玉轩的脸蛋。 黎玉轩退无可退,像一朵洁白的花开在黑亮的绸缎上。 孟启缓缓凑近,去嗅她铺散的长发,温热的鼻息喷在黎玉轩耳畔的柔亮发丝上,就见那莹白的耳垂染上了朝霞一样渐渐红了。 孟启心跳如擂,那火红的心脏鼓噪着把汹涌的血液充注到四肢百骸,一股躁动的渴望撩拨他的胸腔。他仿佛不受控制一般,缓缓贴过去,像含住一块沁凉的白玉,又像汲取甘泉的旅人。 黎玉轩的心跳此时并不比孟启慢,包裹住手指的掌心火样滚烫,孟启的嘴唇湿润但也火烫,她想动,但身体仿佛不听使唤了一样。世界和身体就只剩两根手指和一只耳朵,那种酥麻感觉就这样渐渐蔓延到全身。 她听见孟启像是泡在酒里的声音,钻进她敏感至极的耳膜。 孟启的确像是醉了。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简单的亲吻,单方面的亲吻,也能让人沉醉。 他还记得自己此刻的目的,只不过这情形是半点也不搭,他的嘴唇粘在黎玉轩的耳畔若即若离:“你还敢乱用真气?恩?” 话音上挑,全然不似惩治之言,但在黎玉轩受来,完全就是一种惩罚。孟启的气息将她包围,她就像是泡在热水里的小鱼,咕嘟咕嘟都要冒泡了。 偏偏她怎么都跳不出这口大锅,因为孟启已经撒开那只手,转而欺上她的身子。 贴在耳侧的嘴唇一路下移,留下湿热的痕迹,黎玉轩模模糊糊地想,男人的嘴唇竟然可以这么烫,是不是发烧了,喝点水不错,喝水......脑海中画面乱闪。 恍惚间,孟启的头已经埋在她的颈间,流连一般迟迟不去。黎玉轩皮肤间的味道,是属于她的独特的味道。孟启深深呼吸,那气息就萦绕在他心间再不散去。 他左手弯曲撑在枕畔,右手沿黎玉轩身侧一路向上,去解她的衣服。 黎玉轩如梦初醒,惊出一身冷汗,她一把握住孟启的手:“殿下!” 嗓音染上一丝气息,不复清澈纯粹,但那小手却捏得紧紧的,不让孟启再动一下。 孟启眼神中带着少见的迷离,他有点沙哑,“我知道,我就亲一亲。”说话间,他的吻仍一下一下落在黎玉轩的脖颈上。 黎玉轩听他声音,脑子嗡地一下,因为她清楚地感觉到一个物件正生硬地抵住她。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那滚滚烫烫。 她再自诩自己沙场久见,也只是见那猪跑,从没吃过猪肉,此时心里有个地方怕怕的,忐忑得紧,第一念头就是跑。 但那也只是她的第一念头,她没有跑,任孟启将吻落在她的脖子上。她知道太子是真的喜欢她,或许爱上了她。 她盯着繁复的床帐,指尖摩挲孟启的手背。孟启似有感应似的抬起头,把她的手指把握在掌心,带上来亲吻她的手指,手背,掌心。 就像他说的,他只是简单的亲一亲。只不过时间久到黎玉轩开始担心,要不要叫他停一停。 那东西充了气又不去管,会不会爆体而亡? 孟启出了一身的汗,他非常的不好受,人有三急,其实不然,要他说这件事情完全可以凌驾在这三件事情之上。 只不过他除了黎玉轩那张发白的小脸,还有一件事情要解决。 他额头抵在黎玉轩的额头上,想着两个男人之间的那个事情。 黎玉轩见他停下来,余光瞥到室内日影,想来时间不早了。 她伸手推推孟启,“你是不是该走了?”如果将军过来就不怎么好了,她还没有想过要怎么和他解释。 这几日见将军言谈之间,似乎对孟家颇有微词。 正想着,孟启亲她一下,说,“不走。” 黎玉轩笑了,手爪子上去摸他的头,“你今天没事情吗?” 自然是有事情,莫桑军情每一日都是十万火急,也不知将军现在集结军队情况如何。 可是一想到昨夜那种彻骨的寒,孟启只觉得世界上只有这一处才是他想去的地方,他握住黎玉轩的手,去温暖他的心。 只不过她的手尖有些冰。孟启问,“以前也是冰的吗?” 黎玉轩说:“没有,我很火热的,怎么了?” 总是说些不着调的话,孟启瞪她。 黎玉轩此时却想起床了。她四肢仍有些无力,但体内有一股力量在不容置疑地叫她离开床榻。 孟启快把这股力量压得爆体而出了。 黎玉轩推他,“你起来。” 孟启这次很配合,他侧过身,将黎玉轩放下床。 黎玉轩还穿着昨夜的衣服,孟启不愿惹她休息,只将她头发拆散。 是以,黎玉轩解了手之后,叫上落瑜去了西侧的房间,找件衣服换上。 昨日少爷被太子抱进来那苍白如纸的样子,所有人都看见了。因为太子并没有避讳,一路将人抱到玉星院。随行侍卫人皆一副凝重面孔,衣衫有些凌乱,只是黎府众人向来自律,没人捕风捉影或是私下议论。 落瑜见太子殿下亲自照料,担心得一夜未睡。此时见黎玉轩不回屋换衣服梳洗,立即明白是太子还在。她一方面担心,另一方面又舒一口气。——少爷避开太子,应当是身份尚未暴露。 她嘴上说不出,眼睛却是盈盈欲语的。陈沂风有句话说得不错,落瑜也是一个难得的美人。 黎玉轩素有爱美之心,也不忍她担忧成这样,便出声安抚,“我没有事情。啸虎拳刚劲,我初学没有把握力道。除了消耗过大,身上毫发无损。” 落瑜眉心的结仍旧没有打开,她指一指太子所在方向。 黎玉轩去抠腰带上的玉石,不晓得怎么和这个小姑娘开口。 她这个...... 想了想,她告诉落瑜,“太子殿下可以实现我的心愿。” 落瑜打量世子神色,见她目光坦然,只是落瑜为世子担心已经是天性,三言两语无法消泯。黎玉轩便又说,“昆山松菊,到时轻身相赴,我不再背负世子身份,这不好吗?” 落瑜轻轻点头,但目光迟疑。 黎玉轩摸摸她的手,“我会小心的。” 黎玉轩想起来,一直没见黎嵮,问落瑜,“将军呢?” 落瑜摇头,在掌心写:昨日出门,未归。 将军边务繁忙,黎玉轩没有多想,就算回府这几日他也是从夹缝里挤时间陪黎玉轩,她有点心痛这个老爹了。 孟启这时已经在屋里端坐,黎玉轩穿戴一新得进来,他不悦地蹙眉,“怎么这么久。”再一看黎玉轩的衣服,又说,“换什么,有时间就歇着。” 黎玉轩笑着坐在他旁边,头搭在孟启肩膀上,轻轻缓缓地呼吸。 孟启问她,“饿不饿?” 黎玉轩闭着眼睛,声音懒懒的,“不想吃,只是累。” 孟启展臂将她揽住,平时见他食量不小,怎么还这么瘦?他说,“黎家功夫我不了解,不吃东西会不会伤身?” 黎玉轩说,“有些内伤,先不吃。” 孟启听她声音渐弱,扶她躺下,“你就这样睡一天,晚上我来接你。” 黎玉轩疲倦如黑云一样压过来,感受他手掌的温度,沉沉睡去了。 这一觉直到月色入户。黎玉轩缓缓打开眼眸,问床边人,“来多久了?” 孟启道,“没多久。” 此时夜色已深,暗卫丁早已染上一身夜露,他得太子命令不得跟随太近,只在墙边将二人一一带了过去。 到了将军府外,孟启登上院外久候的宽敞马车,黎玉轩刚迈腿,就被孟启弯腰抱了上去。黎玉轩欲推他,孟启在她耳边笑,“没事,这车夫看不见也听不见。” 哦,司机是盲人加聋子咯?黎玉轩歪在马车一角,在这密闭的空间里,离孟启远一点。 孟启在一边坐着,嘴角弯起。黎玉轩偷看他,这一抹笑叫她惊奇,好像孟启换了一个人似的。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章 ? 他突然开口,“吃不吃东西?” 世子恢复得快,加上孟启和陈沂风弄来的药,这时她身体感觉不出虚弱,只是没有什么功力,内伤稍有平复,自然也可以吃东西了。 黎玉轩点点头。 孟启叫马车,“停下。” 然后传说中的聋车夫应声而停。 粼粼河两旁商铺林立,小摊也开的热闹。一旁有笑闹的孩子,在这个普通的深夜,竟然是熙熙攘攘。 黎玉轩转头问孟启,“你干的?” 孟启牵过她的手,没否认,“让他们晚点收而已。” 说是给黎玉轩买东西吃,但是,“你还不如直接买来拿给我。”黎玉轩实在有点不乐意了。 这么多东西,能让她成功买下来的就那么几样,而且清汤寡淡全是素。 素就罢了,为什么要摆在亮晶晶油汪汪美滋滋的荤食旁边呢,黎玉轩口水不停地流。 孟启淡淡的,“过几天给你吃。” 黎玉轩倒是识趣,抱怨两句也就罢了,没打那些花花酒的主意。 孟启带她上马车继续往前走,黎玉轩口腹之欲求不满,像个精神振奋又蔫吧下去的皮球,耷拉着眼皮问孟启,“我们还要去哪?” 孟启说,“到了就知道了。” 车轮缓震,轻微颠簸,孟启将黎玉轩抱下来。车夫与马车远远留在后面,没有任何人跟随,四周除了寂静,就是水声。 黎玉轩便由孟启抱着向前走,孟启的侧脸专注而平静,黎玉轩反倒有些脸红,她甩甩脑袋,让清凉的夜色给她降低些温度。 石级蜿蜒,有些眼熟。平台缓缓出现在眼前,黎玉轩说,“这里我们来过?” 孟启不答,黎玉轩又看见那平台后面是一间古色古香的建筑,像个小小殿宇,凌驾于山石之上,与平台叠置。 她想起来了,“明华节?” 孟启冷笑一声,“亏你还记得。”醉成那个样子,八成连后面的殿台都没发现。 那日她们驻足的地方已经重新整饰,铺上厚厚垫子,孟启就把她放在一堆华美的垫子里,又取过一个给她围得严严实实。 黎玉轩真汗了......她问,“咱们要干什么?” 孟启胸襟揣着一个滚烫得小包,估摸一下时间,有些欲言又止。 黎玉轩见他又是这个样子,抖开身上的东西蹦下来。 孟启皱眉头,“坐回去,围上。” 黎玉轩说,“我不冷,你说啊。” 孟启说,“有件事要告诉你。” 黎玉轩专心等候。 孟启说,“就是,这个事情当时事发突然。” 这真是!黎玉轩善解人意的聆听表情有些龟裂。 “什么啊?” 孟启往远处山上看一眼,嘴巴一抿把她拉到怀里紧紧围住,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到她的面前,“黎将军给你的。” 黎玉轩看着孟启手上这个锦缎,将它打开。 是一颗银蓝色的南珠。珠有拇指大小,浑圆润泽,是明月与夜空的颜色。 黎玉轩问孟启,“他说什么了吗?” 孟启低头看她神色,说,“他说你自会明白。” 黎玉轩就着孟启的手掌去看这颗珍贵的珠子,想起将军的脸。这是第十七个生辰礼物。 眼前的景象不受控制地开始模糊,黎玉轩攥紧孟启的前襟,“他走了?” 孟启左臂把她圈得更紧,亲她发顶,“对不起。” 黎玉轩想笑一笑,你有什么好抱歉的。奇怪。 可是她全身的力气仿佛都用在手上,抓住孟启衣袍的骨节用力到泛白,脸上却没法扯出一丝表情。 将军又走了,他从没陪伴自己过一个生日,这次已经这样接近,为什么不亲手交给她呢,为什么不亲自告诉她,她是他的“掌上明珠”呢。 黎玉轩声音有些哑,“那个祈福的玉佩,我还没有送给他。” 孟启听见,猛然低头,就看见月光下泪光闪烁的脸。他右手收紧,将锦缎连南珠一同塞回去,伸手去擦黎玉轩的脸。指尖触上,只觉得男人的眼泪也如此的烫。 黎玉轩把脸埋在孟启胸前,深深吸气,她努力调整呼吸。悲伤和想念像沉淀了十七年的泉眼,从灵魂深处陌生的洞里汩汩而出,黎玉轩容不下。 她心惊,却又觉得这感情来得极自然,她彻底迷乱了,只想把头埋在这里哪也不去。 孟启察觉她在微微颤抖,隔着肋骨和衣服,他的心也跟着一起颤。他把黎玉轩的脸抬起来,低头去吻她的泪水。 像蝴蝶一样轻盈,落在黎玉轩打湿的睫毛上。孟启说,“是我不好,是我不好。”黎嵮为帅,是孟家的帅,用自己的家保卫孟家的国,他厌恶这种无奈,却没法叫停。 他说,“我会照顾好你。” 黎玉轩闷闷的,孟启又说,“我们......你若有什么心愿,都可以和我说。” 闻言,黎玉轩抬头,深深看进孟启眼睛。里面是干干净净的真诚,孟启见她抬头,道,“若有的话现在就可以说。” 黎玉轩问,“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孟启见她精神恢复一些,心里也稍稍放下,他说,“谅你也翻不出天去。只要能做到的,我都会答应。” 黎玉轩点点头,说:“好。” 她把头往孟启的怀里靠。这时候,粼粼河上游星光点点,无数河灯从落霞山漂流而下。 孟启揽着她,轻轻道,“看。” 黎玉轩抬眼,就看见一条星光璀璨的玉带。 河灯不一会儿便离得很近,在月华台之下的缓流中漂浮,黎玉轩便能看得清这无数个制作精巧的河灯。 匠人不知具体要求,便按照看家本领打造了许多样式,此时它们全都呈现在黎玉轩的眼前。中空、镂雕、有纸有绸有木,这一整天的时间,不知是熬了多少匠人的心血。 黎玉轩说,“谢谢你。” 孟启刚要说话,黎玉轩又说,“给他们加点钱吧。多加点。” 孟启那句低低沉沉的“喜欢吗?”就这样夭折在肚子里。 黎玉轩探头向下,想要仔细观察这河灯,又觉得这样顺流而下最终难免损毁,十分惋惜,她问孟启,“下游有人捞吗?” 捞什么捞! 孟启生怕她掉下去,抓紧一只手臂,听见这话气得不行,“祈愿的东西,捞上来?” 这和弹弓打落孔明灯似乎是一个效果,黎玉轩不说话了。她转头一看,咦,孟启怎么又这个表情了。 她试试脚下运运气,台下山石不陡,可以直通河道,于是她问,“我下去拿一个上来?” 孟启气得,霍霍磨牙,“你敢。”手上用力抓,真怕一不留神这家伙真的下去。 黎玉轩好像有点故意了,“别小气,就一个。” 孟启气得袅袅生烟,又不知道该怎么办,真是...... 黎玉轩偷偷笑笑,身体从栏杆边撤回来,冷不防凑上去,在孟启抿得紧紧的嘴唇上香了一口。 孟启的反应相当快,黎玉轩的蜻蜓点水刚实施到一半,就被他给捉住了。 黎玉轩才来得及分开,就被他一后脑勺按了回去。 仔细想想,每次黎玉轩都是在孟启气得不像话的时候凑上去招惹,所以也是活该。 她含含糊糊想说句话,只是徒然引狼入室,她伸手去推,只让孟启更不爽,他用了力气像一坨铁,邦邦硬根本推不动,嘴上更疼。 其实她只是想说叫他淡定点,轻一点。 孟启深深重重地吻她,嘴唇上用了力,直要把那柔软的两瓣碾成花泥。他按住黎玉轩的后脑放肆呼吸,在抢夺空气的同时也抢夺黎玉轩口中的资源。 黎玉轩空气、心魂都要被他吸出来,朦朦胧胧之间,脑子里连破碎的画面都没有了,只有刺眼地白。 她只想告诉孟启,让他交出她的舌头,真的不要卷这么紧,她保证绝对绝对不会跑。 可惜这档口,空气都显得胶着,还能叫她发出一个音节? 孟启手掌之下越来越柔软,他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此时此刻,根本分不出这团熟悉的火焰是因为气愤还是焦急,还是别的东西? “唔。”黎玉轩用最后的氧气哼了一声。 孟启听见这个类似痛楚的声音,终于停下来。 黎玉轩抖着手摸摸麻木的嘴唇,嘶,绝对破皮了。 她葱白的手指触在那嫣红得无理的位置,孟启眼神暗沉,黎玉轩指下覆着一层潋滟水光,是刚才涂上去的。 散发着无辜的诱惑。 二人的眼神都有迷离。周围的侍卫暗卫全都去到那遥远又安静地方蹲守,不敢有丝毫窥探。 孟启着魔似的,喃喃道,“疼么?” 黎玉轩怔怔看他的脸越凑越近,他的手指抚上来,嘴唇也轻轻凑上来。 他手指温热,嘴唇滚烫,交替着落下,黎玉轩根本分不清哪个是手指,哪个是嘴唇。现在她脑子不利索。 孟启,你可真是个老司机。不知道用几个妹子练过手? 黎玉轩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心底叹息一声。 孟启得了黎玉轩的主动,像海上张满的船帆遇上强烈的风,可他偏偏辗转慢行,每一丝最细的波纹,他都要尝得清晰。 钻木取火。 黎玉轩想到这几个字。 孟启紧紧拥着她,用普普通通的怀抱和五官中最简单的一官,从她的骨子里钻出了火。 这火不似熊熊大火烤的草木焦熟,而是从她四肢百骸中缓缓侵蚀,磨得她难以忍受。 她眼中水光闪烁,看见孟启眼角发红,便微微一笑说,“走,去屋里?”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章 保护你 屋子里的摆设富贵低调,一看便知是孟启的手笔。 此时别墅的主人正将他的妹子按在雕花的门扇背后狠狠地亲吻。 黎玉轩如在深水里挣扎,手脚并用,才把他推开,她喘口气,就听见孟启滚烫得声音,“你现在说不,还来得及。” 黎玉轩狡黠地笑,纤手从他脊椎向下,想演个倾国倾城,“殿下~” 孟启被她一激,猛地顶上来,贴得严严实实。黎玉轩瞬间就磕巴了,“我我我我......” “你什么?”孟启呼吸吐在她耳边,多冒出来的一块东西卡在黎玉轩小腹。 黎玉轩后背冒汗,“我说,说,你会吗?” “会什么?”孟启忍得辛苦,“快点说!” 黎玉轩像个日本鬼子,就差举手投降了,她哆哆嗦嗦地,“两个男人,那个。”比划一下。 那个?孟启明白了些,黎玉轩在担心?他安慰道,“别怕,不然我们去下巷?” 还要现场取经吗?黎玉轩猛摇头,“不不不。” 孟启脸又贴上来,渴极了似的在她身上找水喝。 黎玉轩意识要涣不散的,声音如蚊呐,“最后一步,我需要心理建设。我们可不可以......” 孟启百忙之中仍在意她的话,听明白之后,微蹙一下眉,翘起唇角对她笑了。 一般这个时候的笑容会散发出荷尔蒙的气息吗?黎玉轩不知道,只是瞬间像被施了法,温度飙升。 她抱起孟启的脑袋一顿啃。 孟启捉住她一只小手,往下带。那里有个地方硬的像骨头,生机勃勃。 黎玉轩脑袋嗡地一下就炸了。 偏偏孟启强硬而没有丝毫余地,舌头在她颈子上打圈,又一路往上含住她的耳朵,“喜欢吗?” 他按她的手,“握住。” 黎玉轩好想堵住他的嘴,好想堵住自己的耳朵,要他不要发出这种羞耻到爆炸的声音她根本不想听不想听! 她看过的啊,屏幕上面男人不是不出声光干活吗? 原来男人也可以很享受吗。 但是孟启你能不能控制一下,不要出声......我懂我都懂...... 当孟启的呼吸由急速到黎玉轩都觉得上不来气,到逐渐趋于平稳的时候,黎玉轩觉得,她明天没法喂自己吃东西了。 不,她怀疑自己的手掌会落下久治不愈的残疾。 孟启这时候还知道顾她。他凑上来嗅她乱了的发,一边喃喃,“要不要我帮帮你。” 黎玉轩吓得,赶忙用幸存的另一只手格开,“不不,不用。” 反应有点剧烈,她对上孟启的目光,脸皮要炸裂一样,说,“我已经......已经......可以了。” 孟启有点怀疑,有点困惑,往黎玉轩下面看看。 不过想想,他觉得黎玉轩也不需要多么耐久。于是黎玉轩大松了一口气。 孟启抱着她走到后面的一间屋子,里面蒸气袅袅,有个大浴桶,他说,“给你洗洗。” 一段时间之后,当黎玉轩筋疲力竭倒在马车里的时候,回想险象环生这一晚加这一早晨,真是再也不敢作死了。 自己毛都没捞到,伺候个大爷,完了之后使劲浑身解数才叫他放开自己各自梳洗,现在想想真是后怕至极。 孟启仿佛仿佛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或者冲破了什么不知名的屏障。总之他此时有点不像话。 他非常自然地靠过去,把黎玉轩拉近他怀里。 黎玉轩闭目养神,没有理他。他又凑得很近地问,“累不累?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热气喷在耳朵上,黎玉轩躲他,一睁眼就看见孟启眼睛里水一样的暖意,仿佛春天的池塘,阳光普照的。 脸红到脖子了。黎玉轩揉揉自己险些残掉的左手,把头扭到一边去,别扭道,“没有。” 孟启轻笑一声,把她手拉过来,“很酸?” 黎玉轩不想就此事发表任何言论,任何关于“手感”、“体会”、“建议”的话题她都回避。 然后孟启闷闷地笑了。 黎玉轩被他震得恼羞成怒,回头怒瞪他。 孟启执起那只手,放在嘴边亲了一下。 黎玉轩简直目瞪口呆。他这是在变相亲他自己的那啥吗?被脑海中的画面激起一阵恶寒。 孟启压过来,把她推到马车板上,手指弹她脑门,“想什么呢!” 他的手指刚刚离开额头肌肤,又依依不舍地欺上来来回抚摸,黎玉轩在下面叫他,“喂!” 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变这样了。 孟启说,“我知道。”手指继续流连。 你知道什么啊?黎玉轩咸鱼一样躺在车里,努力让精神放空,不要随着他的手指想些有的没的。 孟启还算规矩,下车之前他说,“今日本想陪你,但朝中军务紧急。晚上我过来。” 话毕他将来不及提出不同意见的黎玉轩抱下车,命暗卫丁护送她直到将军府门。 暗卫丁得令,他觉得殿下今天看起来很不一样,可是具体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呢? 凡启宫,一波花草下去,另一波花草又盛开,陈沂风站在花丛里等候太子多时了。 孟启脚步微微顿一下,清清嗓子,“咳,沂风。” 陈沂风微笑行礼,“殿下。” 孟启与他一前一后向里面走,谁也没说话,场面微有一些尴尬。 孟启端了宫人上来的茶,摸摸细瓷,打算直奔主题,“陈沐风商铺的人手、账目可查清了?” 陈沐风说,“尚未,二哥自来谨慎,我只能查到他向朝廷呈交的数目。” 孟启面色沉凝,“那便先查他朝中党羽,我手上有一份名单,你去细细核查,另外......”他放下杯子,“他与户部尚书的往来,要尽快抓住。” 陈沂风笑,“洪冲这个老狐狸,揪住他的尾巴可不容易。” 孟启说,“必要时候,先给他一些甜头。” 陈沂风点头称是,他又问,“殿下可都想好了?” 孟启一怔,显然没想到陈沂风会问,他有些不自然道,“恩。差不多。” 陈沂风说,“这件事关重大,开弓便没回头箭。” 孟启又把茶碗端起来,慢慢道,“没想回头。”明知这想法很荒唐,却还是动了与一个男人相守的心思。 陈沂风笑笑,“既如此,臣愿肝脑涂地。纵艰险异常,也助殿下清扫朝纲。” ......原来说的是这个。孟启一反常态,脸有点僵。不过也只有一瞬间的功夫,他随即低头喝下一大口茶水。 陈沂风看着一起长大的殿下,总觉得他有点不太对。 这时候,门外冲进一个侍卫,重重跪在地上,“殿下!北方四国联合起兵,压至罗沔关。” 孟启霍地站起,“皇上呢?” “皇上已经知晓,急令百官入宣政殿。” 孟启看向陈沂风,“走!” 入夜时分,大靖皇宫灯火通明。 百官散去,只有孟昭孟启父子二人相对。 孟昭从龙椅上走下来,站在孟启身前,“你从小天赋异禀,能见先祖遗迹,朕当你是我大靖无可替代的太子。” 孟启想到旧事双拳捏紧,回答,“是。” 孟昭又说,“此去万事,你都可以代朕决定。有黎家世子保你左右,为父也很放心。” 孟启想到刚才情景,眼神如刀。 四国军队才临边境,便要求主动谈判,而且点名要求太子前往,其中居心不明。他根本不愿黎玉轩随行,哪知有几个官员咬紧不放,假意谏言将人心鼓动,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同意。 孟昭拍拍孟启的肩膀,呵呵笑,“你自小什么都好,就是不爱学那武功,不过我们孟家武有黎家,文有陈家,也省了咱们不少心呐。” 孟启低头冷笑,今日附议的臣子,有多少是陈家的人。将黎家除去之后,他们想的可不会仅仅是衣食的荣华了。 黎玉轩伤势渐渐平稳,如今可以自行调息,她坐在床上运气完毕,就听见庭院里的动静。——如今将军不在,这人可真是没什么顾忌了。 孟启直接推门走进来,见她醒着,便不言不语将人揽在怀里。 黎玉轩敏感地察觉到他情绪不对,仰头问,“出什么事情了吗?” 孟启说,“没有。” 黎玉轩松一口气。 孟启说,“明日启程,去罗沔关。” 黎玉轩手上用力抓了一下,“你要去?” 孟启低头把她的表情收在眼里,“我们一起。” 他顿了顿,决定讲给她,“北边四国联合,欲趁大靖与莫桑的战事分一杯羹。不过看样子他们没有战意,我们去谈判,许给他们利益。” 黎玉轩说,“好。” 孟启说:“你在我身边也好。我留沂风在此清查陈沐风与陈丞相的罪证。” 孟启怀中温热,不将这个人放在身边,他总是不放心的。 “只是长途跋涉对你不利。” 黎玉轩借着月色伸手去摸孟启的眉心,拧得这么紧,平白老了好几岁。 她笑着说,“我已经快好啦。” 孟启低头看她眉眼,只觉得胸中鼓鼓胀胀,柔情像春水,从他开启的心门里溢出来。 他第一次尝试着用嘴巴表达,“你在我身边,我放心些。” 哪知黎玉轩又笑开了,她洁白的牙齿晃的人眼晕,“当然啦,我会全力保护你的!”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章 胡说八道 黎玉轩一边说还一边用手勾住孟启的脖子,仿佛信誓旦旦。 孟启那股刚飘起来的柔情被这狂风吹了个烟消云散。 他一把把黎玉轩从他脖子上掰下来,“胡说什么!到时那也不许去,就跟着我!” 黎玉轩被他吼迷糊了,“我是要跟着你啊。”不跟着你怎么保护你啊。 孟启气得,心脏都少蹦两下。自己怎么就抓着这么个不省心的东西! 为了永绝后患,他攥着黎玉轩两条膀子,认认真真一字一句道,“那里很危险,你所有都要听我的。” 他用力抖抖黎玉轩,“听到没有!” 黎玉轩被他捏得有点疼,这时候反应过来了,“你的意思是,是你要保护我?” 孟启看着手里这双亮闪闪的眼睛,恨不得把他嚼碎了,“是!” 黎玉轩笑得星光璀璨,“那你就直说好不好。”她笑个不停,在他手里一个劲抖。 孟启拎着她,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黎玉轩就是有这项本领,能把他弄得完全像个智障。 黎玉轩这个没眼力价的还在笑,她是心里有丝甜又觉得孟启像个傻兮兮的别扭孩子。想着想着,手就上去了,摸摸孟启的脑袋。 孟启一把给抓下来,“做什么!”他眼光有点危险。 黎玉轩没来由感到一阵胆寒,“我,谢谢你。” 孟启倾身,缓缓压下来,黎玉轩被他逼得不停向后靠。 “孟启!”她脑袋已经挨到床板了。孟启把她压得躺在了床上。 “恩?”孟启作势怒目,眉头拧起来直视她。 黎玉轩发现自己说错了连忙改口,“殿下。”她讨好似的又叫一声,“殿下。” “明天我们多久上路?”黎玉轩努力想要谈一点正事。 孟启面无表情地俯瞰她,“一早。” 哦。黎玉轩算了一下,问,“落瑜可以去吗?” 孟启不悦,“做什么?除了你那个婢女,别人都伺候不得了?” 黎玉轩心道是啊,但也明白古时行军严禁携带女眷的规矩,看来在大靖也是同样。 于是她说,“不是,我是不想叫别的男人在周围。”伸手摸摸孟启的脸,肌肉果然没有那么紧绷。她暗暗笑笑,最高级的马屁就是这样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孟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但注意力都被脸上的小手和耳边的话语吸走了。 他发现,对付黎玉轩这种人,就是吓唬最管用,于是他仍然强行虎着脸,把黎玉轩盯得直发毛。 黎玉轩想起一事,“我爹怎么样了?” 孟启回神,“黎将军仍在行军,目下应该已至半途。” “半途?”此等高强度急行,黎玉轩眉目担忧。 孟启压根忘了自己正维持的威严,俯身亲她额角,“莫担心。大靖会以举国之力助他守边。” 黎玉轩说,“好。” 一室寂静,黎玉轩问,“殿下你起来吗?” 孟启不说话,半晌,缓慢直起身,伸手把黎玉轩也拉起来。 黎玉轩坐直身子,犹豫着道,“那.....” 冷不防整个人跌进孟启的怀里。 孟启的肌肉不知道什么时候绷得死紧,黎玉轩磕得嘶了一声,她仰头想要说句话,孟启嘴唇兜头就罩下来了。 这一下子黎玉轩是完全猝不及防,像被龙卷风给突然刮跑了一样,脑子里都是乱的。 孟启的舌头带着一股电流,在她唇上舔了一圈。 好痒。黎玉轩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叫他停下来,在他略微退开的时候叫他,“殿下。” 孟启手掌在她后背游移,像捻着一朵花。“不准叫殿下。”他低声命令。 黎玉轩有点呆滞,这是有病呢?孟启也不行殿下也不行。 她想了想开口道,“主子。” 孟启气得,让她开口就是错误,黎玉轩又说,“主子快回去休息吧,明天不是要上路吗?” “闭嘴!”他一用力就把她重新压了回去,“叫孟启!” “孟启孟启!”黎玉轩连叫两声,嗓音有点颤,因为她又感受到了一根蠢蠢欲动的什么东西。 孟启整个人欺上来,长腿一分就跨在她的两侧,就着这个姿势开始解她的扣子。 黎玉轩大惊失色,用力死死抓住袍扣,“不不我不脱。” 孟启这一会儿已经呼吸粗重,“怎么?” 黎玉轩深呼吸冷静一下道,“我没准备好。而且殿下你快起来吧。我这里洗澡不方便。” 她说着说着,脸色慢慢绯红,映着白嫩的肌肤,染红了孟启的眼睛。孟启俯身低语,“放心,不会弄脏你,到时候我撤出来,弄在别的地方。” 说什么呢!黎玉轩窘迫得颈子都红了。好在孟启没有再来脱她的衣服,转而对自己下手,解开了他的腰带。 时间仿佛过去了许久,月色银亮清冷,玉星院的卧房却仿佛烈日炙烤。 孟启中衣早已湿透,因剧烈运动敞开的襟口里露出两块精实的胸肌,此时上面布满汗水,看上去情`□□人。 黎玉轩此时也是不胜煎熬,她手指早已酸麻无比,也没见孟启有丝毫退火的意思。 她眉头微蹙,“还没完啊。”有点小抱怨。 孟启低头亲她,腰上难以控制地动了一下,“别停。” 黎玉轩只好把另一只手也拉下水,圈紧了动作几下,就听孟启难耐地闷哼一声,“唔。” 天啊你能不能不要发出声音。黎玉轩羞耻地闭上眼睛。她的情况好不到哪去,青丝铺散,额头上是细密的汗珠。 孟启嘴唇在她额头上轻蹭,“你想吗?” 黎玉轩呼吸发紧,双腿并紧,只能摇头。 孟启可不打算放过她,指尖带火,像鱼儿向她腰间钻。 黎玉轩紧张极了,放开他那个讨厌的东西,伸手去拦。 孟启恶意地笑笑,“放心不碰你下三寸。我也没有准备好。” 黎玉轩长舒一口气,想想又不对,她这是做了廉价劳动力还感谢金主不杀之恩吗。岂有此理! 想罢工了。 孟启腰间用力狠狠催她,“干嘛呢!” 黎玉轩只好含恨继续。 又过了许久许久,孟启终于从她身上起来。黎玉轩闭上眼睛,恨恨腹诽,臭家伙能不能把裤子先提上! 每当这时候,孟启的心情仿佛都特别好。因为他这时候又笑了,紧紧贴上来揽着她,亲亲她冒热气的耳朵,“我给你揉揉?”也不等黎玉轩回答,直接就抓过她的手,有力的手指一下一下按揉。 真是挺舒服的,不过黎玉轩突然想到什么,猛然把手抽回来,脖子里都喷着热气,“我还没洗手呢!” 孟启好笑,“不用洗,我不嫌弃。” 黎玉轩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你有脸嫌弃吗你? 她被使用得身心俱疲,手脚并用把孟启赶走,想要好好睡个觉。 孟启抱她好久,终于走了,不过临走之前贴她耳朵嘱咐,“好好洗洗,一身的汗。” 洗个屁,大半夜的叫洗澡水? 见黎玉轩不理他,孟启自顾自笑笑,踏着月色离去了。 翌日启程,自然是带上了火云驹。 只不过孟启不准她骑马,给她安排了一个马车。 临走之时,落瑜眼眶含泪。她说不出话,更是叫黎玉轩心中怜惜。黎玉轩摸摸她的手,“这次只是去谈判,四国军力不厚,不会开战,最多一个多月我就回来。” 落瑜含泪点头。 黎玉轩细声安抚,才把这个小姑娘的眼泪劝得收了。 孟启顾虑黎玉轩的身体,没有赶路,一行军队浩浩荡荡走了十日,到达罗沔关之南的小镇落脚。 此时的陈家笼罩在夜幕中,一道黑影午夜而至。 陈沐风在岚欣苑的书房内负手而立,听得动静也不转身,笑问来人,“多吉大人,有何贵干?” “莫桑多吉奉吾主之令前来传讯。” “哦?” “主人有一言想问问公子,是一不做二不休还是放虎归山?” “我以为我已经说清楚了。况且此事是我与簪缨阁二者的交易,摄政王从中牵线,本人自会有厚礼相还。” “主人有办法将二人一并擒杀,到时靖国就是你陈家的天下。” “呵,”陈沐风轻笑,“你莫桑对付黎嵮已经是难上加难,还要来这操心?” 多吉面上长疤狰狞,眼露不屑,“主子有一言要下官带到,请陈公子好好想想是‘爹重要还是这大好河山重要’。” 陈沐风面色立刻变了,他转身欲怒,却见人影已经不见。 他一拳重重砸在书案上,“咣铛”一声,仿佛是他心里不甘的愤恨。 小镇过去,便是罗沔关了,大靖随行军队驻扎在镇外,黎玉轩从帐子里出来,和往常一样去看看火云驹。 她身体已经恢复,此时脚尖轻轻点地,就跃到骏马线条流畅的背上。 火云驹昂头喷气,看得出兴奋不已。黎玉轩想着要不要带它在大营周围兜上一圈。 正想着,有个熟悉的身影从帐子另一端绕出来。 孟启过来,负手看她,“吃了没有?” 黎玉轩的饭食有小灶,可以单独吃,她回答,“吃了,吃了很多。” 孟启没再说话,片刻又看她与火云驹,问,“想骑马了?” 黎玉轩说,“恩,我身体完全好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章 木阳 孟启暗忖一下,命一旁的军士,“把追风牵来,叫一支小队。” 夜风习习,黎玉轩与孟启并行,问他,“你知不知道我给火云驹起名叫‘闪电’了?” 孟启说,“不知。”然后就见黎玉轩仿佛有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自己笑得开心。 黎玉轩向来这样,所以孟启干脆不问,就这样由她,听着她的笑声唇角不知不觉也微微翘起。 一路北行,到了一处山坡。孟启说,“此处上去,翻过山岭,便是罗沔关。” “四国军队正在山岭之后?” 孟启说,“是。” 黎玉轩回头,眼光闪闪,“上去看看吧。” 见孟启皱眉,她又说,“知己知彼嘛,明天不是就和谈了吗?” 山路蜿蜒,黎玉轩与孟启在前,一队人马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 山势渐高,罗沔关尽收眼底——沔河三分,像被嶙峋的山峰利落劈开,从此飞奔东西。明日约定的相见地点就在面前的两峰之间。 山风吹得衣衫鼓鼓,孟启迎风而立,侧眼看看黎玉轩,淡淡道,“明天你不用去。” 黎玉轩说,“为什么。” 她站立在孟启身后,隔了段距离,仿佛是一对再正常不过的君臣。孟启声音传来,“恐四国有诈。” 黎玉轩说,“怎么?” 孟启不欲多言,“说好要听我的。” 黎玉轩说,“你以为你出了事我就会没事吗?” 孟启蹙眉,“我会留下兵士保护你。况且一切只是我的推测,四国并无多少实力,没有那么大胆子。” 黎玉轩看着孟启的后脑勺,夜空无云,澄澈无比,她轻声道,“你是不是傻啊?” 孟启一顿,猛然回头。望望不远处肃立的军士,他没有上前。 黎玉轩笑弯了眼睛,“你把我撂在后面,我身上安全了,心里安全吗?” 她这句话是烫的,她微笑着,头一次把情话送进他的耳朵。 孟启向来沉静的心里浪潮翻涌,但是众目之下,两个男人之间这不到一丈的距离却仿佛隔了海。 孟启忍住脚步,“回宫以后和我在一起。” 黎玉轩笑问,“做暗卫?” 孟启颔首。 黎玉轩又说,“那将来怎么办呢?你要我看你子孙满堂?” 出人意料的是,孟启神色平静,仿佛早就想好了一样,“等到四海安稳,我们一起出宫?” 黎玉轩有点吃惊,“你不做皇帝了?” 孟启睨她,“把嘴合上。” 黎玉轩神色有些复杂,孟启的样子让她有些不安。 “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孟启垂眸,“可能你要多等很多年。” “不......” “不?”孟启逼视她。 “孟启。”黎玉轩不知道他是要放弃太子之位,还是要做几年皇帝生下个继承人,但他看着自己的神色认真得叫她心里发紧。“你没有必要这样做,你会是一个非常好的皇帝。” “你不愿意?”孟启硬生生迈了一步。 黎玉轩依旧站着不动,直视他的眼睛,“你不用这么认真的,我......” 没想好怎么说,孟启这时候的眼神,更叫她的话卡在喉咙里。 她闭闭眼睛,一鼓作气道,“你会有很多的妃子,臣民百姓都爱戴你,你会生很多的孩子,开开心心活到九十九。” 孩子?孟启有点明白了。他说,“是因为你是男人?” 黎玉轩不知道怎么开口,“就当是吧。” 孟启俊眉舒展,像要安慰她一样渗出柔和来,“你怕了?” 黎玉轩想要解释,“我们总有一天要分开的,在一起一天就快乐一天,到了那天也不会难过。” 孟启想要揉她脑袋,但仍然只能忍下来,他说,“不会叫你难过的,再忍忍。”仿佛也是告诉自己忍一忍。 “走吧。明天和我一起。”他转身上马,幅度有点大,手指轻轻擦过她的手背。 孟启看起来完全没有明白。黎玉轩没有想到他是这样铁了心要和一个男人谈感情,向来漂浮的心被人按着往水下面沉了沉。 这就好像搞个恶作剧骗人家说股票能赚钱,结果人家倾家荡产把老本也给搭上了一样。稍微有一点责任感的人都会有点方。 黎玉轩就这么心情沉重地睡了一晚上。 次日阳光正好,北方的夏天倒也迟钝地温和。 黎玉轩一身劲装翻身上马,火云驹胯`下长嘶,带得她乌发飞扬,借着初盛的天光,看呆了一重随行的将士。 黎玉轩转头看着孟启露齿一笑——她是想开了,今朝有酒今朝醉,而且正好可以捡个日子告诉他自己的性别,不知道他到时候会是什么反应呢。 黎玉轩纵马飞驰,让飞掠的风和树影带走心里那种复杂的感觉。 兜了一圈,她又绕回来,老实跟在孟启的身边,看孟启那张臭脸——不就是骑得快了点吗。而且我可没有舍不得离开你臭小子。 黎玉轩嘟嘟囔囔,孟启开了口,“周围我已布置妥当,到时候你就跟在我身边。” 黎玉轩点头,“好。” 等到一行人到了约定地点,孟启一个眼色,大靖的军士们四下散开,这处天然的关隘,被孟启摸得透彻,守护得严严实实。 四国为显诚意,没带多少士兵,只不过......黎玉轩听他们的脚步,人数虽少,却都是功夫高强之人。 岸边卵石之上,搭建了一处简单的临时营帐,孟启面沉如水,率先坐下。 黎玉轩跟在后面,站在一旁打量对面的使者。 东耒的使臣不是上次的那位,却也是仙风道骨白衣飘飘,见了黎玉轩先行个礼,“大靖殿下,世子。” 唇角含笑,微微朝黎玉轩点头致意。 其余三国不愿行礼径自坐下,孟启不发一言,辨不出喜怒。 “大靖太子。”梁夏使者开门见山,“我奉国主之命,敢问大靖太子有何诚意。” “你想要什么。”孟启语气阴冷。 “废除臣号,互惠通商,免除边税!” 随行重臣无不皱眉,梁夏的青壮武力以及骏马与大靖多有交易,每年的税金是一大笔数目,听他的口气竟要全免。 “你们呢?”孟启目光射向其余人。 掸邦要安居的土地,东耒使者淡淡地没有说话,白山很与众不同,他们要求自己国家的女人做大靖的国母,至少三代。 这......黎玉轩看看孟启的脸色,他孙媳妇的位置都已经被人提前承包了。 孟启从坐在椅子上就没有怎说话,此时他抿唇,缓缓吐出几个字,“准了。” 众臣惊骇,对面的使臣表情也有一瞬间的凝固,没想到大靖的太子竟然同意得这么干脆。 孟启端坐在椅子上,唇角冷笑毫不掩饰。趁火打劫,还想劫个盆满钵满,此次危机渡过之后,他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们。 黎玉轩望着他宽阔挺直的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情。 不过片刻之间,帐外几声异响,黎玉轩听见硬物破风的声音。电光火石之间,她没有考虑,伸手抽住孟启前面的木桌,用力一扬。大声喊道,“趴下!” 只听“叮叮当当”一阵兵器的乱响,无数只叶片一样细薄的小刀插满了木桌的一侧。 柳叶鸣针。“是簪缨阁!”黎玉轩攥紧桌腿,已有无数侍卫将她和孟启团团护住。 刚才她这一挡,用小小木桌给大靖这边的侍卫争取了反应的时间,虽只有一瞬也完全足够了。 帐内其他人却绝无好运。 绵密的暗器铺天盖地,比雨点还密,厚实的营帐被扎得稀碎,所有人幕天席地,地上是成片的惨嚎。 显然簪缨阁没考虑留下一个活口。 索性孟启之前的布置起了做作用,大靖的精兵占据有利的地势,与黑衣人战成一团。 簪缨阁刺客武功高强,一时也胜负难分。 无人顾及到此时的山尖上站着一个人,木阳站在这罗沔关唯一一块平地旁高耸的山峰之上,俯瞰下面一场血腥的搏斗。 呵呵。大靖的太子果然不简单,走到这一步真是了不少力气。 他含气入胸,一声尖利的呼哨如同鹰啼穿云而出,如狂风一样铺散到河滩缠斗的人堆里。 黎玉轩也听见了,她此时抽刀在手,捏紧了刀柄,神情紧绷。 营帐圈出很大一块地方,此时布料飞散,地上剩了一个大圈。圈中本来有无数人打滚痛叫,剩下的人亦是像大靖一样围成各自的圈,保护自家使者。 但这一声呼啸之后。 这些国家的护卫像得了号令,同时散开,直直向大靖的圈子攻来。他们身后的使者一瞬间如同待宰的羔羊,门户洞开,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木阳用的全是是一等一的高手,此时大靖的侍卫一个一个的倒下。黎玉轩挡在前面,紧紧攥着孟启的袖子,确保他还在自己身边。 那些伪装的刺客手执特制匕首,大靖侍卫只中一刀便毫无声息地倒下。黎玉轩额头冷汗沁出——这匕首涂了剧毒。 “当啷”一声,她扔掉长刀,咬牙运功,边对身后的欲拦她的孟启道,“你别说话!” 孟启神色暗沉,眼见黎玉轩用啸虎真气以一当十,他再一次被黎玉轩护在了身后。 那些高手被黎玉轩赤手空拳震得口喷鲜血,木阳表情颇玩味。 他再度运气,第二道尖哨出!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章 恋父 不知不觉,大靖这边的侍卫只有零星几个,但黎玉轩能感觉在真气再度将身体透支之前,她能够将这些该死的刺客清理干净。 她咬牙,控制真气隔空挥拳——她不敢碰那刀刃。 第二道呼啸尖锐划过她的耳膜。 她只来得及听见东耒的使者焦急的一句,“小心!”手上便挨了突然窜出来的大靖侍卫的一刀。 所幸伪装成大靖侍卫的人配的是大靖的无毒刀。可是饶是她功力再高也冷不防这突如其来的倒戈。 那长刀划过空气指向身旁的孟启。 孟启是没有武功的。黎玉轩脚尖急点,挑起地上一柄武器,伸手握住,“叮”火花四溅。 还好挡住了。 然后她就感觉自己后背凉飕飕的。 一柄沾满血的银刃从黎玉轩的右肩狠狠贯入,她仿佛听见了自己骨骼被铁刃劈开的咯吱声。她来不及思考,浑身真气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汇集在右肩,将伤口经脉勉强维护。 黎玉轩转身出刀,将这卑鄙小人解决干净。 之后的事情,她就再也不记得。耳边仿佛又回到了刚刚穿越的那一天,满满全是遥远的嘈杂。 河边是一片刀剑之声,帐子围成的大圈里却仿佛无比寂静。孟启伸手托住黎玉轩,他的灵魂仿佛离开了躯壳,悬在头顶俯视一切。 黎玉轩面向他缓缓倒下,这时候还笑着对他说话,“愣着干嘛,小心刀尖戳到你。” 刀尖像寒冰一般破开坚硬的胸甲,从她的右胸戳出个尖儿来,细细的鲜血像涓流滴滴答答垂落下来。 孟启的心脏缩得像块小石子,浑身的血液也风干成沙。黎玉轩的血液灼伤他冰凉的手,孟启听见自己支离破碎的声音,“别睡,你睁开眼睛,别睡。” “太子殿下!”东耒不知什么时候围拢了过来,那使臣白衣染血语气焦急,“刀上有毒!” 他解下腰上一颗朱红宝石,塞在黎玉轩的嘴里。 “赤炼石,凝其血脉,暂时阻止剧毒蔓延。”他语速极快,见孟启的样子,大声道,“殿下!” 孟启如同被惊醒一般,东耒使者又道,“东耒援兵已到,殿下先走!” 罗沔关外,军帐之内,三名御医冷汗涔涔。 “殿下,此刀锋利无比,薄如蝉翼,此时贴在伤口上,是以少将军出血较少,拔刀恐伤口大量出血不堪设想。” “此伤切穿肩胛肋骨,若不拔刀,恐少将军右臂将废啊殿下!” “且异物入体不除,恐怕更为艰险!” “赤炼石凝结血脉但绝不是长久之计,人体筋脉五行相通,若阻滞过久恐怕生机渐弱。” “殿下!” 御医齐齐跪下,等候孟启的主意。 黎玉轩侧身躺在床榻上,一丝血色也无,仿佛呼吸也停了。孟启指甲掐在手掌中,眼睛像被那小脸的惨白划伤一样血红。 半晌他咬牙,“拔!” 所有的一切准备好的时候,最年轻的御医上前,用剪刀将少将军的衣服除去。 外衣中衣之下,一副精致胸甲被血色污得看不出颜色。御医从没见过这种情况,转头,“这......” 孟启眼神如刀,“少废话!快!”虽有刀刃封堵,鲜血已经染红了她半边身子。 御医绕过被刀尖刺穿的胸甲,去处理她背后的衣服。在那层层白绢显露在众人眼里的时候,御医们皆埋首,额头是滚滚汗珠。 在血腥气里的静默,仿佛吃人的野兽,孟启声音如修罗,“怎么,你们想陪葬吗?” 御医闻言迅速开始动作,下手稳健,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样将那束胸剪开,露出光洁细腻的脊背,那把尖刀就插在少女薄薄的蝴蝶骨上。 孟启像静默的深林,沉默着看御医紧张地动作。拔刀的一瞬间,暗红的鲜血喷在他的脸上,流进他的心里。 幸而伤口没有崩裂,血情得以控制。 一切忙乱终于告一段落的时候,熹微的晨光已经从罗沔关的东侧渗出。 孟启坐在床榻的边上,凝视黎玉轩熟睡一样的面庞,有他的命令,御医绝对不敢透露半句,这个秘密,就让他继续掩盖。 他拉起黎玉轩的手,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说。 陈沂风从军队驿使手上接到加急密函的时候,已经是三日之后。 这些时日他清理朝中二哥暗线已经初具眉目,罪证与把柄已经把握了大半,只有少数硬骨头,他正要与殿下联络,便接到这条消息。 又是二哥!陈沂风咬牙,没有叫任何人跟着,一路策马来到那繁华的市井中那个华美的高楼,陈沐风正此时刚刚挥退了报信的人,执起茶杯微微笑着,就见陈沂风大步走了进来。 “沂风。”陈沐风招呼他。 陈沂风一言不发,几步走到陈沐风的面前,黑洞洞的眼神直直照他眼底。 “这是怎么了?”陈沐风抿一口茶,脑中转了几圈。 陈沂风深吸一口气,“二哥。”他说,“我要崖苏花。” 崖苏花,百年一朵,开于掸邦最高的山崖之上,可遇而不可求,得之者生。 陈沂风要它来,必定是要救什么人的命了。 “掸邦的神药,哥哥怎么会有。”陈沐风安抚他。 “二哥!”陈沂风俊秀的脸上早已没有了玩世不恭,目光里隐约带着弟弟的恳切,对陈沐风说,“收手吧!” 陈沐风笑道,“二哥的生意经营这么久也不容易,说什么孩子话。”仿佛陈沂风只是在和他撒娇一样。 陈沂风知道二哥的性格,如今一定是执迷不悟,也不多纠缠,只是道,“我要崖苏花。” “我说了,没有。你若想要怎么不去掸邦求取。”陈沐风似笑非笑。 “崖苏花百年一枝,现世不多,掸邦仅剩的一枝在三年前流入大靖商队的手中,二哥,就是你的商队。” “呵。”陈沐把杯子放下,“你消息还满灵通。” “我若是不给呢?” “二哥!你这样,只会越错越多!” “小孩子懂什么。”陈沂风越着急,陈沐风越是云淡风轻。 陈沂风眼中的火苗熄灭了,“二哥。”他盯紧陈沐风的眼睛,“黎峻家的蓉蓉,是你的儿子吧。” 陈沐风顿了一下,仍然笑道,“胡说八道,小心黎大人来找你麻烦。” “他肩上的青竹胎记,我看见了。”陈沂风话毕,就见陈沐风表情一点点变了。“甜衣上巷青竹画舫,谁能想到当年艳冠群芳的玉容姑娘,竟能入了黎峻那等人的后院。” “你想说什么?” “二哥,我要崖苏花。父亲不会知道这件事。” 陈沐风的头猛地抬起来,一向波澜不惊的他竟然流露出一丝凶狠,“你想告诉父亲?” 陈沂风说,“我们兄弟素来知道父亲最厌恶来历不明,或是......勾栏之所里的女人。” 他说完这句,陈沐风果然完全散去了镇定。 “怎么?你也是这么想的?”他话中有阴狠与不甘。 “我是你的弟弟,我永远不会嫌弃哥哥的出身。何况你从小自律上进,就算是父亲也再没提过那些旧事。” 那些旧事! 陈沐风看着陈沂风与自己相像的这张脸。他忘不了父亲一直以来嫌弃的眼神,因为生他的人身份不堪,手段不堪,所以不论他怎么努力,他永远是三个儿子里面最最卑微矮小的,就算今天也是! “二哥!”陈沂风想喊醒他,“你没有必要为了父亲的认可为难自己。而且你确定这是父亲想要的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为了父亲的欢心,他从小加倍完成师傅的功课,就算父亲不开口,他也学会了自己准备更多的东西,父亲一直以来都认可的,父亲已经对开始认同他了。 父亲虽然从没说过,但他就是知道要给父亲最高贵的、最出色的东西。 陈沐风把茶杯捏得几乎裂开。 “给我崖苏花,父亲永远不会知道,蓉蓉也永远是玉容和黎峻的儿子。” “好。”陈沐风松口,手掌放松下来,不过他转而又说,“听闻横山蓝玉举世无双,若要崖苏花,就用你身上的东西来换。” 那是黎玉轩送给他的,陈沂风迟疑,陈沐风缓缓开口,“崖苏花不知有没有传说中起死回生的神力,若是拖得久了,还正好能够验证是否讹传了。” 他拿定陈沂风不愿拖延,这时陈沂风确实已经把手伸向自己的衣襟。 “崖苏花。现在就要。”陈沂风咬得斩钉截铁。 “当然。” 那块玉犹带陈沂风的体温,像幽蓝天空敲碎的一角,嵌在陈沐风的手里。 官道之上,陈沂风策马扬鞭,一路换掉无数骏马,终于在第三天的傍晚赶到罗沔关外。 帐中烛火微明,因为黎玉轩不能挪动,大靖的军队没有进入小镇,而与太子一同驻扎在郊外。 陈沂风步履带风,他几日未停,此时也毫不歇息,直直向主账走去。 孟启早得禀报,负手站在帐外,见陈沂风过来,只是重重地看他,像一座沉默的山。 “她在哪?”陈沂风问,手里牢牢抓着那个小盒子。 孟启看他一眼,掀开营帐。烛火温暖,打在对着帐门的那扇屏风上。 黎玉轩闭着眼睛躺在锦被中,边关夜凉,黎玉轩小脸拥在厚实的衾裘里,显得愈发苍白尖俏。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2章 醒 “药?”孟启开口,眼光却仍放在黎玉轩身上。 陈沂风也一直看着黎玉轩,此时他轻笑一声,你啊,看看搞成什么样子了。他翻开盒子,将小小一朵翠绿的植物拿了出来。 可是用了崖苏花,黎玉轩仍然没有转醒的迹象。 床榻之侧两个高大的男儿都是眉头紧锁。御医早就在一旁跪下来,此时仔细诊了黎玉轩的脉,又轻手轻脚将她翻到一侧,查看伤口。 伤口整齐锐利,透骨而出,御医揭开她背上最后一块药布,雪白肌肤那深深伤口触目惊心。 “剧毒已经清退,赤炼石也已取出,少将军最迟明日应该便能醒过来。”刘御医跪地回禀,心道掸邦药草的惊世效用,此等剧毒,竟片刻之间得以驱散。 伤口原本紫黑的脓血已然变成鲜红。剩下两位御医亲手将伤口重又包扎妥当,便躬身退下了。 陈沂风全程紧盯御医的动作,目不转睛。此时他们退下,他走进床榻,近近地观察她翘起的睫毛,看见它们随着轻微的呼吸而微微颤动,那颗心仿佛才回到原位。 孟启站在他身后,烛火打在陈沂风的侧脸,那些青色胡茬从他素来整饰得一干二净的面皮上支出来,让他看上去成熟了许多。他衣衫褶皱眼泛红丝,显然是几日毫无休息。 孟启在他后面轻轻开口,“你早就知道她的身份了?” 刚刚换药的时候,陈沂风的表情并没有过多的惊讶,所以孟启知道了。他不由自主地又问出来,“你早就......知道了?” 陈沂风转头,对上孟启的眼睛,说,“恩,其实也没多久。”但其实也很久了。 孟启撇过头,看黎玉轩的脸,“她告诉你的?” 陈沂风笑了,说,“不是,我缠着她问出来的。” 孟启不说话了,阴影打在他的眼睛上,看不出表情。 陈沂风说,“殿下,我相信她和黎将军一定是有什么隐情,她其实......” 孟启抬手没让他说完,“我知道。”他看着陈沂风,两人眼中滑过的是相同的光,只不过此时的情势是远远大于二人之间这种似有若无的紧张尴尬的。 片刻后孟启说,“随我出来。” 二人出了屏风,外侧就是主帐的书案,孟启叫陈沂风坐下,有兵士来上了茶填了水,孟启就开口,“刚才她的伤你也看到了。” 陈沂风神色沉下去,“如此狠辣,这一次实在是是万幸至极。” 闻言,孟启心中微颤,他何尝不觉得也是万幸至极。仿佛从她遇刺,自己的心就一次比一次吊得紧。 “你此番回去,直接动手,一个一个把朝中钉子拔出去。” “我们不等了?”陈沂风问。 “等不得了,养虎为患,不能断其根基,就折他羽翼。” “是。” “另外,陈沐风的账目,若无寻常办法,可联络我留在靖都的暗卫。”孟启说着,递给他一个黑色的小木牌。 “我在朝中也有眼线,你若动手,他们必会全力配合。” 陈沂风应一声是。孟启看他眼中红丝,道,“今夜好好休息。” 陈沂风说,“殿下,我......算了。” 孟启之他所想,也懂他未出口的犹豫。 “明日下午你再动身吧。”孟启说。若她醒来还能见上一面。 “谢殿下。”陈沂风起身,尘土不减翩翩。 向西三百里,碧棱关,这一场大战折损了木阳手下两员大将。 木阳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年幼的敬敏帝宫中,检查他近日的课业。 他阴冷的表情让年幼的小皇帝不敢说出半句话,看到他回神后的冷笑,小皇帝嗫喏着,然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龙椅上滴滴答答湿了一片。 木阳一挥手,宫人连忙将小皇帝抱了下去。摄政王若是不高兴,他们的头就像悬在钢丝上。 木阳噙着冷笑,向莫桑皇宫的寝殿走去。偌大的皇宫被他清理一空,曾经灯火通明的三宫六院与衣香鬓影,如今剩下的只是冷寂的木石瓦砾,他把这里整饰得就和他的心一样。 他本意是将黎嵮牵制在边境,将大靖的兵力控制在鞭长莫及的地方,让靖都的计划得以实施,没想到黎嵮这个人竟然如此不可小觑,以守为攻,竟让一直避战的莫桑连损两员大将。 他微微一笑,头向一侧一偏,立刻有侍卫纵身跪伏在地上。 “去,想办法让陈明光那老头子知道他儿子干的事。” 侍卫得令,闪身一纵就没了身影。 木阳眯起眼睛,陈沐风这样的窝囊废,就是需要一些东西来刺激一下。 罗沔关,大帐之内,孟启对面的东耒使者面含微笑。 孟启道,“这次多谢东耒相助,我大靖没齿难忘,来日定当还报。” 这位东耒使者仍是仙气飘飘,“举手之劳。我东耒地处东海之滨,国主向来不喜涉足凡尘俗事。不过此事却是我们愿意做的。” 孟启闻言蹙眉。东耒使者微笑道,“国主曾有言,那块冰霓石的主人便是与我东耒有缘之人。” 使者托起那一块赤红的宝石,“这赤炼石也赠与世子。” 孟启想到黎玉轩,便没有推辞,将宝石收下,东耒使者便要告辞了。 临走前,他不疾不徐道,“此事与莫桑的摄政王木阳不无关系。几月之前他曾遣使前往东耒。只不过我国主与他无缘,没有宣见” 孟启颔首,“多谢使者,此事解决,若有机会,定前往东耒,与国主一叙。” 使者微笑,掀开门帘离去了。 孟启处理政事的帐篷就在黎玉轩的帐篷旁边,黎玉轩床榻旁另外有一个另加的床榻,小一些,陈沂风并没有注意到,此时孟启就在这个床榻上面安寝。 若不是要给她清净,孟启本意是想在这个帐子里处理政务,若能在屏风之内就更好了。 孟启掀开被子,下榻,仔细去看黎玉轩的脸。 他手指轻轻触摸到她柔嫩的面颊。瘦了。 孟启手指缓缓向下,流连于她肌肤上的热度,划过她的手臂,将她的手牢牢包住。 每当这种安静独处的时候,他总觉得黎玉轩只是在睡觉。于是他的愤怒也会适时地泛出泡泡。 想到她的蓄意蒙骗,还有自己连月来的纠结,他腮帮子咬得硬邦邦的,手上却轻得像是托着羽毛。 黎玉轩手指抽动了一下。他眼睛一瞬间亮起来,像只等待食物的狗狗,期待又紧张地看着黎玉轩的脸。 又归于平静了。孟启眉目黯淡一瞬,将她胳膊放在被子下掖好,转身上了自己的小榻。 帐子空间不够,后加上的这一张床,似乎还比不上凡启宫的龙床的五分之一。孟启颀长的身躯躺上去有点窄。 夜半时分,帐内二人呼吸均匀交叠,不多时,其中一人的气息却变了。 黎玉轩的头不安地挪动了两下,她眼睛缓缓张开。 入目的是晕黄如豆的灯光,头侧过去,便看见一扇明显属于古代的屏风,呼,原来她没有走,也没有死。 “孟启。”她开口。气血凝滞让她不能自如地支配声带,声音像门缝里的一阵风,没什么响动。 但是孟启还是听见了。 黎玉轩就看见那个身影一把掀开锦被站起来,身上还穿着白色的中衣,他略微呆滞了一下,就那么快步走出去了。 值守的兵士何时见过一身中衣的太子殿下,当下也愣在原地。 孟启冷冷扔下一句,“所有御医,速来!”之后一秒也没多呆,像风一样又刮回了黎玉轩床前。 黎玉轩稍微挪动,就是一场钻心地痛,是以她现在静静地平躺,直直地望向孟启。 “你没事吗?”她记得当时还有刺客虎视眈眈,只不过她支持不住了。 孟启没有说话。 黎玉轩只好上下将他打量一遍,见他全须全尾面色红润,便闭上了眼睛。——她实在是有些累。 这时候御医们鱼贯而入,孟启让到一边,盯着他们的动作。御医查看气色,一边把锦被掀开略看看她胸前的伤口。 黎玉轩惊了,伸手想扶。“唔”地一声,伤口错开,疼得她差点晕过去。 那血又迅速地浸染了厚厚地纱布,此毒霸道,留下的伤口连金莬枝都起不到多大作用。 孟启气得,脑子一瞬间失血,“你要做什么!” 他大跨步上去按住她的手,咬牙威胁,“你再动一下试试!” 黎玉轩额头全是冷汗,她忍痛试探地问,“你......知道了?” 孟启冷笑一声,“现在这情况,是你傻,还是当我傻?” 黎玉轩说,“我,我没有不想告诉你。” 孟启只是冷笑不说话。 这时候陈沂风进来了,他问黎玉轩,“怎么样?” 黎玉轩没想到陈沂风也在,“你也在?事情很严重吗?” “没事。”陈沂风此时梳洗妥当,但深重疲倦难掩,黎玉轩蹙眉望着他,刚想开口,孟启就说,“不用你管!你给我老老实实呆着。”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3章 缠 不知何时,帐中只剩三人。 陈沂风笑笑,说,“明天我就走。” 黎玉轩点点头,陈沂风看看太子,说,“这次四国本受莫桑唆使,如今也不再找事。莫桑于碧棱关元气大损。至于我二哥和簪缨阁,本次回去自要采取措施,你安心养伤。” 黎玉轩只管一件事,“我爹知道我的事情吗?” 陈沂风愣了一下,说,“不知。”黎将军本也负伤,他驻守碧棱关战事吃紧,这个消息对他不利。 黎玉轩笑笑,“好。你注意安全......”话未说完,人又合上眼睛,已然睡去了。 翌日一早黎玉轩仍在沉睡,陈沂风再度探望之后,便立即策马离去。 靖都丞相府,下朝后轻易不出正院的丞相老爷竟然又一次踏入了岚欣苑,而陈沐风却并不在。 “你们主子呢?”陈明光问一旁的下人。 “今日新贩运来一批货,需得二爷前往主持。”下人眼睛都不敢抬。 陈明光冷笑一声,“叫他立马回来。” “二爷现在在城外......今日......”下人头埋得更低。 陈明光木露轻蔑,“呵,养出的狗都会抗命了。想必他这些年过得是自在极了!” 下人再不敢耽搁,飞爬着出去请陈沐风回来。 等到陈沐风一路回程,踏进岚欣苑,便有人对他说,“丞相大人在正院等您。” 陈沐风脚下微顿,却不敢停留,匆匆往正院走。 正院气势恢宏,陈明光此时站在堂屋正中,见陈沐风走来,没等他说话,反手就是一计响亮的耳光。 “啪!” 声音响得,守在外面的下人都是一惊。 陈沐风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跪了下去。 陈明光负手站在他身前,由上到下扫视陈沐风,语气缓慢,“我听说,你有儿子了?” 陈沐风垂首,“父亲误会儿子了。” 陈明光冷笑,反手又是一计大耳光,“啪!” 陈沐风英俊的面颊浮凸起火红的掌印,他仍然恭敬地跪着,说,“儿子没有。” 陈明光整理一下袍袖,说道,“本以为好好养着会有什么不同,如今看来,呵,果然是什么样的娘生出什么样的儿子。” 陈沐风一向冷静,双手却在颤抖,他仰头乞求似地看着父亲,“不,父亲,我不知道,如果知道我一定不会让他生下来。” 陈丞相的五官端正庄严,说出的话仿佛来自炼狱之口,他从上而下俾睨着陈沐风,“你既然能和贱人生下孩子,看来也该自立门户,丞相府是留不住你了。” 陈沐风浑身颤抖,“父亲。你不要赶儿子走,儿子一定会让陈家更加鼎盛,父亲!” 陈沐风像个被大人扔在野外的孩子,“不,我和那个贱人不一样,她生了我,但是我和她没关系。”情急之下,他这么形容那个生了他之后再没见过的女人。 陈丞相仿佛不愿意再看他一眼,“明天之内搬出丞相府。”头也不回地向内室走去了。 陈沐风一个人在冰凉的地砖上跪着,直到膝盖剧痛、日影西斜。 他走回岚欣苑,回想起幼时到现在的一步一步,为了摆脱他不知廉耻的生母的阴云,他努力做到现在,但却在今日被毁于一旦。 陈沐风咬牙,恨意像毒汁染黑他的血脉,他掏出那块幽蓝的玉,对阴影处的人咬牙道,“这个交给童念之,告诉他想要妹妹就用大靖太子和黎家世子的性命来换。告诉木阳,他的全部条件我都接受,他的计策我都同意,现在就开始布置!” 陈沐风修长的手掌狠狠抵在朱红的廊柱,究竟父亲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罗沔关的营帐里,黎玉轩睁着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面前不发一言的孟启。 他想一朵乌云,从她傍晚睁开眼睛开始就一直守在床边,但是抿紧嘴巴不说一句话。 这时候他手里端着一碗稀饭,粥香四溢软软糯糯,黎玉轩却被他弄得心口发紧。 她又叫他一声,“殿下?” 孟启抿紧嘴唇,一勺子白粥递到她的唇边。 这嘴唇还是这样苍白,孟启皱眉。 黎玉轩正心虚,一见孟启皱眉,二话不说把一勺子粥包进嘴里。 粥是不烫,温度刚刚好,但是她用力的吞咽牵动右肩的伤口,痛得她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吭哧一声,白粥呛进气管里了,黎玉轩好歹把它们控制住流进胃里。但是,糟糕的是她却止不住这一阵咳嗽。 孟启“咣当”一声把碗顿在桌子上,眼睛都在喷着火,“御医!” 他站在床榻边像从热油里捞元宝的乞丐,伸手也不是不伸手也不是,眼见黎玉轩的样子,他终于用双臂把她身体轻轻牢牢地固定住,哪里也不敢碰。 几个御医慌忙地跑进帐子,就看见黎玉轩倚在孟启怀里,苍白的脸呛出了潮红。 黎玉轩仿佛感到有人拿一万把刀劈开她的肩胛骨,这剜心地痛比那天挨的一刀痛上千万倍。 “世子此伤不同寻常刀伤,定要好生注意啊!”御医没有办法,只得跪在地上对着太子的目光冷汗涔涔。 “滚。”孟启的声音像冰刀,御医们连眼都不敢抬,慌忙退了出去。 黎玉轩额头汗湿,好悬没有晕过去。 孟启抱着她,怀里暖得像个火炉。 “你不要生气了。”黎玉轩不知道孟启每天哪来这么多的火气,“我......对不起。”她终于还是说了。 孟启低头把黎玉轩连同她这具身子全都看进眼里,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感觉,是气她骗他?气自己像个傻子?还是气这个永远都搞不清状况的呆子一样的人? 或者是一种心痛? 孟启又不说话了。 黎玉轩说,“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不确定你会怎么做,其实我已经准备告诉你了。” 孟启说,“别说了。” 黎玉轩有些急,“你相信我,我只是有点怕。”她说着话又要动作。 孟启才真是怕了她了,“你再动信不信我捏死你!”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黎玉轩像只乌龟把脑袋一缩,“我不动。” 孟启圈着她,实实在在用她的温热填充自己的心。 黎玉轩靠在他的胸大肌上,问,“殿下,你打算怎么办?” 孟启说,“恩?” 黎玉轩说,“我爹、我、四国、簪缨阁、莫桑、陈家。” 孟启这时皱了皱眉,“你饿不饿?” 黎玉轩有些迷糊,但还是点了点头。 孟启就这样一小勺一小勺地把白粥递到黎玉轩的嘴里,不叫人来,也不叫她动。 “当年相信黎将军是迫不得已,你的身份除了御医不会有其他人知道,除东耒以外的三国此行与莫桑有勾当,被莫桑利用也是无话可说,他们明白自己没有一战之力,已经退回本国。至于簪缨阁此番竟敢在此情境下不管不顾,定然有原因,它与陈沐风,朝中已经开始处理,等你伤好,我们启程返回靖都。” 黎玉轩看着孟启,一边喝粥一边点头。 孟启将碗收了,放到外间,净了手,端着一些东西回来。 他将托盘放在一侧,大掌托着黎玉轩缓缓坐起,“幸而你真气没有透支过度,不需担心内伤。” 暮色四合,他伸手挑开黎玉轩的中衣。 黎玉轩的手臂早被他提前握住,此时有些磕磕巴巴地问,“做、做什么?” 孟启看她紧张地模样,不屑地冷哼一声,“换药。” 黎玉轩知道此情此景是唯一的办法,也不扭捏,只是在孟启褪下她中衣的时候,脸慢慢红了。 “孟启。”她轻轻唤他一声。 “恩?”孟启看起来很专注。 “可不可以不脱下去。”她才注意到,她上半身包扎得像个粽子,可是里面什么都没穿那。 孟启把她一边袖子褪下去,留了半边在身上,“闭嘴。” 他一圈一圈解开厚厚纱带,“没人要看你。” 黎玉轩闭嘴不说话了。 除了金莬枝以外还有其他的伤药,孟启上了好一会儿,黎玉轩一直一声不吭。 孟启扳过她的脸,“疼怎么不说?”他声音有些大,好像又生气了。 黎玉轩有些无奈,他已经足够轻了。 “没事的,我忍忍就好。” 孟启捏她的下巴不发一言。半晌放开,长指挑起药膏与药泥,垂眸看她胸前。 黎玉轩脸皮再厚也有些禁不住,她用左臂略微挡了一下,孟启嗤笑一声,指尖轻轻涂抹那道骇人的伤口。 长刀从肩胛处刺出,凶猛无比,孟启除了金莬枝,还弄来了许多奇药,连上数日终于见到了起色。 将毒彻底逼走之后,要愈合就快多了。 孟启的心终于稍稍放松一些。 他抿着嘴一圈一圈把白纱缠上,仿佛什么都看不见一样。之后又出去,将刚刚晾温的黑色苦汁端进来。 “喝。”他把中药递给黎玉轩。 然后黎玉轩二话不说一口就给干了。 孟启愣了一下,捏紧手里的甜枣,“你喝那么快做什么!” 黎玉轩很纳闷,喝慢不苦吗? 而且,她此时有点小尴尬。 孟启把枣塞她嘴里,她也大刀阔斧很爷们儿地嚼了,“甜!” 孟启见她这幅样子,一股气又涌上来。 黎玉轩耳根还在发红,中衣之下那皮肤又是雪白。孟启站在榻边居高临下,捏住她的脑袋就亲了下去,边亲边说,“别动。”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4章 念之 黎玉轩哪里敢动?他的手箍得那么紧,后背的手掌也只与她的肌肤搁了一层中衣,两人的距离仿佛从没有过这么近。 孟启不敢用力,嘴上手上都是,但是最轻的触碰往往磨蹭出最勾人的火。 黎玉轩整个人迷失在孟启的唇舌里,她含含糊糊地问出来,“孟启,你有过很多妹子吗?” 孟启没有说话,也叫黎玉轩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黎玉轩整个人仿佛都跟着在他的嘴里,被他翻来滚去嚼得没有一丝力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孟启的手掌欺上来,覆在他刚刚视若无睹以致于黎玉轩以为他是盲人的突兀的浑圆的隆起上。 他呼吸声更重了。 可是两个人谁都不敢用力,仿佛擦拭一盏最脆弱易碎的轻瓷,动作轻微而欲罢不能。 孟启在弦崩断的前一刻适时放开了她,不过两只手还放在黎玉轩的身上。 一只手掐着她的小脸,另一只仍覆在温柔乡。 黎玉轩说,“你还没回答我。” 孟启一只手用力捏了一把,“闭嘴。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的笨吗?”这些这么简单的东西需要特意学吗。 黎玉轩被孟启的手掌弄得无所适从,没想到他会这么直白地动作。可是这时候也是听明白了孟启的话,她没有管那只“电车之手”,而是去盯他的眼睛,“你不是吧?”有点小惊讶。 “你多大了?你不是太子吗?为什么你、这个......” 孟启恨不得把她咬死,“我、不、需、要。” 黎玉轩相信了,她也笑了,笑得春水流溢,“哎,今后从了我,我是绝不会亏待你的。” 孟启把黎玉轩捏在手里,除了看着她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如果世界上有这么一个人像五指山一样克制他的话,那必定就是眼前这个春光一样明媚的人了。 何况,她的肌肤看起来那么弹......那么甜...... 孟启想着,脸又慢慢俯下去,滚烫的气息拂在黎玉轩的脸上,把她的心都点着了。 孟启从她光洁的额头开始,一下一下,睫毛、鼻尖,最后落在她湿润的嘴唇上,那里的苍白已经蒙上了嫣红,孟启眸中带火,一下一下,轻轻啄吻。 黎玉轩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孟启钟爱这种轻飘飘的方式,像挠痒痒,让她心底最深的地方刺痒不已。 那里渐渐培育出一种罪恶的念头——好想将他按倒。 这几天孟启过得并不如意,因为每天黎玉轩都要进行两次换药,他不可能假以他人之手,换药的过程让他难受。不过好在黎玉轩的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黎玉轩不知道的是背后总有人盯着她,在她不知道的角落里计算着时间,比她还要期盼她伤口的愈合。她只是觉得她的嘴唇好痛,一定要起茧子了。 以黎玉轩的复原速度来说,只要没有剧烈运动,断骨已经无碍。可是她仍旧像一个残障,由孟启每日里进行投喂。 这一天,暮色又是四合。 孟启挑开黎玉轩薄薄的中衣,这一次黎玉轩紧紧捏住衣带,红着脸提出一个要求,“我、我可以洗个澡吗?” 孟启眸色几不可察地暗了暗,不言不语地拆开她伤口遮盖的白布,见上面只有愈合时的粉色的刀痕,便点头道,“可以。” 话毕便要将她抱起来。 “去哪里?”黎玉轩不适应地挣扎两下,那是一种属于动物本能的危机感。 孟启在她耳边道,“我们出去洗。” 黎玉轩惊骇,“野外?” 孟启说,“别废话,想不想洗。” 黎玉轩细细数了一下受伤以来的时日,硬着头皮点点头。 孟启说,“那穿上衣服,我带你出去。” 靖都军队在罗沔关盘桓数日,此时天光刚尽,营中火把纷纷燃起,远远望去,像是漆黑山腰上橙色的星。 童念之一身紫衣,面孔雪白,嘴唇却是妖冶的艳红,仿佛鲜血涂抹。 他的身后远远坠着一个黑色的身影,正是他最最亲近的下属——金海。 此时的金海满面凝重,浓眉之下是深深的担忧。阁主修习神易功,每逢发作之期便将自己封于石窟之中。可是这次。 金海纵然离得这么远也能感受到童念之冷热焦煎而翻涌的内息,他根本不敢上前。因为现在的童念之不仅是失控的,也是无情的。 童念之体内两种内息交叉冲击,他每一步都像踏在刀尖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杀掉大靖的太子与黎家的世子。 他身形仿佛鬼魅,掐住第一个遇到的兵士的脖颈,手上一收,那人便没了气息。 他困惑一般皱皱眉,松开手中的人,提气一下就飞纵到几丈开外。 他在高空四下搜寻,几起几落就落在正中最大的营帐之前。 营帐外,无数兵士已将童念之团团围住。 孟启稳稳站在大靖军士之后,黎玉轩刚刚穿戴整齐,此时站在他的后面,一股浓浓的真气向二人扑面而来。 童念之眼神浑浊不清,此时一见目标,如兀鹫一样直飞扑过来。 袍袖一挥,便将阻挡在前的所有人击成肉泥。 营垒之间血肉横飞如同人间炼狱。金海在营帐之外远远看着这一抹紫色身影,拳头捏得快要爆开。如果不是今日,阁主一定下不了手,可是就算下了手,今日之景,来日阁主又该如何自处? 随行将领脸上飘着血沫,想要护送太子与黎玉轩离开此地。可是血肉之躯哪里躲得过童念之一击之力,顷刻之间无声无息死在他的手下。 黎玉轩被这情景激得血气翻涌,她抓紧孟启的一只胳膊,“你先走!” 可没等二人反应,童念之已经飞射而来,无数长刀在他身上划出血痕,他也毫不分心,一掌挟着万钧之力向二人压来。 瞬息之间,黎玉轩出拳与他相接。 “砰”地一声,二人皆后退数步。 黎玉轩心中一惊,此人的功力早超出啸虎拳的七成,当下在孟启身上推了一把,“快走!” 孟启从没有像现在一样恼恨自己,他恨自己的身体,恨自己又一次站在她身后。 黎玉轩焦急不已,“走啊你,是不是傻!” 说话间童念之翻身而起,第二掌已经呼啸而至,黎玉轩伸手硬接,浑身的骨头皆是一震。 她脑袋嗡地一声,耳朵里有鲜血汩汩流出。 童念之二击不中,苍白的脸如失神一般,口中念念不休,“你们死了,我才能见到妹妹。妹妹。” “聆之!”他大叫一声,吼声穿云。 黎玉轩心里重重坠下,她肩部骨骼正在愈合,此时又开始隐隐作痛。 生怕自己撑不到最后,她凝神蓄力,聚精会神,在童念之第三次飞过来的时候高高跃起,从背后猛击他的后颈。 金海大骇。 阁主每到此时力量勃发难以自控,反应与动作都会比平时略慢,虽然仍旧快如闪电,但对黎玉轩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挥拳,刚猛真气拍击而去,重重冲在童念之的脊椎上。 童念之吐出一口血箭。 黎玉轩勉强落地。冲破他的护体真气甚是艰难,她此时站立不稳,肩上旧伤也被震裂开来。 孟启将她牢牢护在怀里,眸光射向来人,狠狠道,“不论簪缨阁要什么,都可以选择跟我合作。” 金海此时顾不得其他,早已飞冲到童念之身边。 童念之一把推开金海的手,站直身体,乱冲的冰火之息竟然正在慢慢消减,他的眼神也正在慢慢恢复清明。 黎玉轩朦胧中见到童念之站了起来,勉强运功要再行抵挡,心里是叫苦不迭,“这家伙是吃了什么药吗? 孟启紧紧箍住她,“莫动。”他示意周围的将士们也不要上前。 童念之看看自己沾满血的双手,像个田野里迷失的放牛童,“你们要死掉,一个都不能留。” 孟启紧紧盯着他,“可你现在下不去手了?” 童念之有点恍惚,“是啊。” 孟启说,“和我做交易,我可以帮你。” 童念之仿佛一下子想到什么,激动起来,“不行!我妹妹在他们手上,你们必须死。”他双手有些颤抖。 金海不忍,“阁主!” 童念之说,“金海,我不能让你帮我杀了他们,我不能这么做。” 金海大声道,“他二人无过,金海杀掉他们便自裁谢罪。” 童念之还是摇摇头,他抬头对上孟启的眼睛,静静道,“今日不能杀,你们随我回去,等到神易功再次发作就可以了。” 金海在一旁,神色悲悯:神易功发作是多么大的痛苦!他的阁主却要次次尝此苦果。 孟启怀中,黎玉轩已经失去意识,有红色从她肩部渗出来。 火云驹此时从侧面奔出,孟启将黎玉轩带上马背,牢牢抱好。 他转头向着无数注目的士兵,沉声道,“诸位是我大靖禁军,为我孟家所用,今日之事,对外便称我孟启与黎家世子双双遇刺身亡。” 他向暗处道,“靖都陈沂风,速速离开,前往碧棱关。” 暗卫丁得令,望着太子的背影,内心绞痛不已。 太子与世子今日的离去,是他暗卫丁一生要铭记的耻辱。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5章 风满楼 鹜足山,簪缨阁石洞之内。 将近半个月的时间,童念之将二人放在这一处石洞之内,不闻不问,只有黑衣的簪缨阁人按时送来每天的水与吃食。 黎玉轩端起一盘简单的菜道,“味道还是不错,可惜实在是太素。就算避世不出,深山野林里也该有很多的野味阿。” 没有回音,她一个人默默地刨饭。 石洞宽大,似乎是天然形成,洞口正对那个巨大的天坑,充足的阳光透入,这个石洞不但不阴冷,反而有些温暖明亮。 她转头看着孟启,“殿下吃的惯吗?” 孟启查看她的气色,心内沉沉,面上没有一丝表情。 神易神功江湖无人不晓,他在朝堂之内也有听闻。这门早已散失的武功看来诡异无比。若是他再动杀心...... 黎玉轩一看孟启绷得跟绣花布面一样的脸,不由得笑了笑。 她的手伸下去,把孟启捏的死紧的手给握住,刨开,“不要这么担心,我有一个办法。”她眨眨眼睛。 孟启开口,“什么办法?” 黎玉轩说,“我发现啸虎真气可以恢复他的神志,他要杀人的时候我像上次一样把真气灌注进去就可以了。” 孟启“嚯”地站起来,“胡闹!” 黎玉轩两只手抓紧他落在身侧的手,“我已经恢复了。” 孟启说,“你知不知道,你身上的经脉禁不起这样的透支,你损伤得越多,寿命就越少。你......” 黎玉轩一把把他搂住,脑袋靠在他的腰上,“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到那个时候他神志清醒,你再和他谈条件,早点回大靖去。” 大靖的局势不知已经如何。而除了发作的时候,童念之不会出来见他们。嗜杀而不杀,这个阁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孟启道,“你可真是越来越有主意了。” 黎玉轩抬头望他,“只有这一次,我保证。” 孟启捏她的脸,这几日她又瘦削下去,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显得愈加大了。孟启目光里掩饰不住地痛惜。 黎玉轩看懂他的神情,用脑袋蹭他的腰,“我们早点回去。到时候,我们就能早点在一起。” 孟启另一只手也过来把她环住,“怎么,现在没在一起?” 黎玉轩愣了一下,笑眯眯地说,“在了在了,我忘记你已经是我的人了。” 孟启把她抱在身上,许久道,“量力而行。” 石洞环环相扣,循着人工凿开的石道,最黑暗的地方,就是簪缨阁主的所在。 这里安静得滴水可闻,漆黑地伸手不见五指。 童念之像尊石膏,一动不动地凝固在黑暗之中。 “金海。”童念之嗓音带着沙哑,“陈沐风那边,还是没有动静吗?” 黑暗中缓缓浮现一个人影,金海仍是一身黑色,但细看下来,那竟然只是一身中衣。 “靖国已经收到消息,他会有所行动。只是......他还没有传来大小姐的消息。”金海黑发披散,浓眉之下的眼睛竟然闪着不一样的柔光。 童念之咬牙,“今夜你离我远一些,我......我要去杀了他们。” 金海撑身坐起,短促道,“世人都以为太子已死,我们再等不迟!” 童念之道,“我不能冒险!” 他站起来,“簪缨阁历来刺杀衣冠禽兽,却为世人所误所惧。如今为了找到聆之,我教你失望了。” 金海站在他身后,大声道,“没有。” 二人贴得极近,金海放轻了语气,“金海的命是阁主的。阁主的妹妹也是金海的妹妹。” 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语戛然而止。 童念之立刻转身,“你真这么想?” 金海没有说话。 二人越靠越近...... 夜色更深,云朵将细如发丝的弦月遮盖,黎玉轩感到那种不同寻常涌动的真气。 她警惕地道,“来了。” 话音刚落,童念之就出现在石洞之前——他悬在天坑的半空中,衣袂无风自动。 黎玉轩捏紧拳头,在童念之掠进石洞的同时挥出拳头。 两股力量相撞,石洞受到冲击剧烈摇晃,无数石块落下。 黎玉轩一边与眼神癫狂的童念之对招,一面转头看孟启。、 高手对招往往就在一瞬之间,童念之一手戳在黎玉轩的心脉。 生死一瞬之间,黎玉轩出了一身冷汗,她把童念之滚烫的手指捉住,就在她心口不到一寸的地方。 她来不及多想,立刻运气,啸虎真气股股流入童念之的经络之中。 童念之如同发疯的狮子一样甩头,一把将黎玉轩向石壁甩出,眼看要撞在上面! 黎玉轩足下用力,想要减轻冲力,但还是重重砸在上面,只听咔嚓一声,肩部又是一阵剧痛。 她肩膀的骨头再度裂开。 碎石砸在孟启的头上身上,他全无感觉。在童念之再次出掌的时候,挡在黎玉轩身前。 黎玉轩目瞪口呆,孟启你是真的傻啊。她按住右肩,用脚把孟启往旁边用力一踢。再次伸手接了童念之的掌风。 真是浑身的骨头都要碎了。 黎玉轩咬牙向童念之艰难地吐字,“让我们活着,我教你啸虎心法。克制神易功。” 童念之迟疑一下,黎玉轩变拳为掌,直接盖在他的天灵盖上。 她感到自己掌心忽冷忽热,温度急剧变换又渐渐归于平静。 这时候,洞外传来急促的飞掠声。 童念之缓缓回头,就与金海灼灼的目光相对。 赶上了!金海上前两步,大声道,“阁主,大小姐她已经在路上了!” 他话音落下,见童念之现在的模样,顿了下,“阁主,你......” 黎玉轩有气无力,“他神志恢复了,你这洞里有没有大夫。” 这......金海目光关切。 童念之垂首道,“去莫桑找一个大夫。” 这一次没有金莬枝,莫桑的大夫给黎玉轩上了夹板,把她的右肩带着右臂缠得重重叠叠。 黎玉轩跟孟启说话,“你看,他要找的妹妹已经回来了。下一步就是把他说服,让我们返回大靖。” 孟启眉头深锁,根本不理她,问了那老大夫许许多多。 遥远的靖都之内,陈沐风亲自将人送上马车,将一个物件递给车上的人,“拿着它,你就是童聆之。事成之后,才有办法与外界联络。” 车中人点头,露出一方尖俏的下巴,“小女子定不负二爷所托。” 陈沐风抬首,靖都天空蔚蓝无比。既然童念之那么喜欢妹妹,给他个妹妹也无妨,只是他要用整个簪缨阁来换了。 不出一月,大靖就是他陈家的天下。 马车慢行,从靖都到莫桑国境内整整要走半月余。 童念之把大夫留在了簪缨阁的石穴里,黎玉轩的骨骼再度震裂,根据大夫的话讲,再也禁不起什么磋磨了。 黎玉轩觉得这一阵孟启照顾她越加娴熟了。 她就着孟启的手干了这一碗中药,对他说,“我去找童念之。” 孟启一手端着药,一手拦住她,“做什么?” “我去看看他练功怎么样了。” 孟启定定地看着她,“不能等他过来?” 童念之每天都会过来这个石洞,让黎玉轩教他啸虎心法。 可是,今天黎玉轩有点不得不说的事情。她从宽大的石床上站起来,“他发作之期将近,我担心他撑不住。”说着便侧身绕过孟启,向洞口走。 没等她迈出两步,便被一股大力拉了回去。孟启把药碗搁在石桌上,脸色阴冷阴冷地,“什么事情瞒着我?” 黎玉轩被他目光冻得打哆嗦,但还是硬着头皮从他怀里往外挣,“我就是去看看他练功。” 孟启的力气她只能越挣越紧,此时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了。 孟启紧紧逼视她,头脑里冒出无数种想法,“你还要瞒我?” 孟启音调上扬,似乎是要发怒了,黎玉轩赶忙解释,“不是,没有,只是一件小事。” 果然。孟启气得,一把把她拎起来放石桌上,低头逼视她,“说不说!” 黎玉轩坐在石桌上,侧过头去死不开口,“真的只是一点小事。” 孟启大力把她的脸扳过来,骨节泛白,“黎玉轩,你知不知道你有多重要。” 黎玉轩愣住,孟启这种认真又痛苦的表情把她的心也揪住。 孟启说,“你还不愿意告诉我?是因为我帮不了你?” 黎玉轩从没有在太子的脸上见过这种表情,她......她扯住孟启的袖子,“你别想得太多,我只是、我只是癸水要来了。” 一阵沉默。孟启说,“以后不准瞒我。” 黎玉轩厚着脸皮瞟他,飞快说,“好。” 童念之听闻此事,倒是没说什么,这些东西,之后妹妹回来都是要用到的。妹妹回来,也就是这几日了吧。 第二日一整天,童念之都没有出现。黎玉轩坐在洞口,闭目侧耳,听那林间潺潺的流水声音。 突然,她注意到远处不同寻常的嘈杂声响,她站起来,运气纵到天坑上最高的一块石头上,几里开外有一行人,黎玉轩借着夕阳的红光眯眼远眺。 应该是童念之妹妹到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6章 白莲 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拂柳。 这么形容传说中的童聆之是再好不过了。黎玉轩觉得她美得浑然天成,只不过总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她问孟启,“你有没有发现她总是往你的身上看?” 孟启眼皮都没抬一下,“没有。” 黎玉轩说,“好吧。” 童聆之找回来之后,童念之明显不准备将他们杀死,但也同时准备将他们圈禁一辈子。 黎玉轩附在孟启的耳畔低声说,“今夜就是神易功发作之日,童念之会将自己关在石洞中,我们循机逃出去。” 孟启上下借着洞外阳光上下打量她,仅仅不足一个月的时间,她的伤不可能完全好转。 黎玉轩眨眨眼睛道,“没有关系。我背着你可以飞很高。” 月上林梢,黄澄澄又大又亮。 黎玉轩将衣襟与多余的下摆扎紧,转头向孟启道,“准备好了吗?” 孟启定定站着。黎玉轩自来到簪缨阁,便不再穿着男装,他望着黎玉轩的脸道,“回去便恢复你的身份。” 黎玉轩脸上的笑容顿了一瞬,不过她旋即笑道,“好,别忘记给我爹的欺君之罪洗白。” 洗白......黎玉轩的用语总是叫孟启神色复杂,“黎将军是奉皇上的旨意,你们都是功臣。” 黎玉轩拍拍自己的腰,“好了,上来吧。” 孟启上前两步,黎玉轩却突然道,“等等!” 过了一会儿,与石洞相通的石道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童聆之神色焦急,配上她白净漂亮的脸蛋真是我见犹怜,她抓住黎玉轩的手臂,声音像个误入狼群的小绵羊,“哥哥他不好了,请你快去看一看。” 黎玉轩蹙眉,啸虎真气就算调和不了他的两相真气,难道会起什么反作用吗? 孟启盯着她抓在黎玉轩身上的手,道,“何事不好?” 童聆之看向孟启,“殿下先随我来,关于陈家有些事情必须透露给殿下。” “是陈家二少爷将我找到的,他与莫桑还有其他的计划。” 情况有些紧急,黎玉轩就说,“你听她怎么说,我先过去。” 话毕,她匆匆向童念之所在的石洞赶去。 石道两侧燃有火把,黎玉轩顺利走到石道尽头,岔口的两端像两个黑洞洞的大嘴,黎玉轩侧耳细听片刻,向左边的岔口走去。 童念之此时正在一个狭小的石洞中,身体如同被两股力量撕扯,痛不欲生。 每当神易功发作的时候,他总会把金海遣到远远的地方,任何人都不得靠近,而靠近他的人,之后也会消失在世界上,在神易功的力量下,连一丝痕迹都不会存在。 石洞之外,黎玉轩轻轻拨开了巨石的机关,隆隆声里,她对上了童念之浑浊疯狂的眼球。 二人皆是震惊。 童念之此时理智尚在,声音痛苦,“你来做什么!” 黎玉轩走进石洞,“你妹妹说你出了事情。” 童念之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他只能说,“你快走开。” 黎玉轩小心翼翼靠近他,“啸虎功没有起到作用吗?” 童念之身体像在滚油里熬煎,嘴唇却冻得发抖,“有,但我不知道能撑多久。” 黎玉轩说,“我帮你。” 童念之大喝一声,“你不要过来!”一掌拍出。 黎玉轩早有准备,借他的掌风倒飞出去。可是洞门来不及关上,童念之紧紧追了出来。 黎玉轩不敢与他对掌,也不敢将他引出石道,眼见身旁的另一个石洞,她情急之下伸手挥开。 一瞬间,石缝中透出的巨大的亮光将二人刺得睁不开眼睛。童念之像疯了一样发出一声嘶喊,眨眼间消失在洞口,黎玉轩只来得看见他掌风胡乱在石洞里翻滚,洞内空气像是粘稠的液体,她根本不敢踏入。 童念之瞬间暴涨的真气如果不能控制,他就只会筋脉尽断而死。 黎玉轩咬牙,准备先将洞门合上。她刚刚伸出胳膊,洞内上一刻雷霆之势而来失控的真气却像大雨浇透的火焰一样,一瞬间熄灭。 她两步纵进洞内,一片面目全非,童念之坐在地上,还有呼吸。 黎玉轩上前,“童念之!” 童念之说,“他是我的师傅。” 黎玉轩后退半步,什么?谁? 童念之无力道,“已经被我打散了。” 黎玉轩立刻掩住口鼻面色痛苦,她在呼吸人的血肉?! 童念之说,“十六年前,河东宗主郭太炎觊觎横山蓝玉,假意结识唯一可以采得此玉的童家,并在见到蓝玉之后贪念大发,将其灭门。” 童家。黎玉轩震惊。 “我与妹妹失散,为了报仇,我投入河东门下,做一名小小的门徒。后来,我被他挑走,单独传授武功。郭太炎传授我们的,竟然是失传百年的神易功。身边的同门武功大增,却有人癫狂死去,原来,神易功产生两种冰火属性的真气,轻者癫狂,重者丧生。他不知从何处得知横山蓝玉可以调和真气,他用弟子做实验,最开始是成功的。可是不久之后死去的弟子更多。原来横山蓝玉只能暂时克制,如同饮鸩止渴,下一次的发作定然更加凶猛,更加失控。” “哈哈,他想不到,自己抢夺的横山蓝玉竟然没有任何用处。” “木阳他流落在民间,当时在郭家做最最低等的劳役勉强偷生,我快死的时候,他救了我,我离开河东开创簪缨阁,他回到莫桑,要拿回他的一切。” “我杀了郭家上下几百人,只留下了郭太炎一人,用横山蓝玉插遍他的全身,这惩罚还是太轻了。” 童念之看起来有点恍惚,“我竟然动手杀了他,这老贼一定很高兴。他刚才是对我笑了?是不是?他对我笑了?” 他抓紧黎玉轩的袖子,头发混乱披散。黎玉轩把真气轻轻递过去,护住他的心脉。 “没有,他很痛苦。” “是吗?幸好聆之看见了,我带聆之来看了,我把妹妹找回来了,我报了仇,聆之她也看到了。” “是。以后再也没事了。” “你能站起来吗?”黎玉轩托住童念之的胳膊。 童念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黎玉轩问,“她说她是陈沐风找回来的?” “师兄和他有来往,我只能查到聆之在大靖高官之家,陈沐风可以帮我。” “如今事情已了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返回大靖。”黎玉轩问。 童念之他推开黎玉轩的手,“簪缨阁从不失手,你们只要活着,就不能出现在人世间。” “你......”黎玉轩冷静下来,想着等他下次发作再伺机逃出去。 童念之想起一件事,“今晚是谁叫你过来的?” “你妹妹。” 石洞阴风吹透她后背衣衫,事情不太简单!黎玉轩说,“你妹妹有问题。” 童念之的脸色阴冷,“你敢胡说,没有人能动我妹妹。” 黎玉轩坐立不安,心底有种不安的感觉,“没有人要动她!算了,你跟我一起走吧。” 此时,天坑之内另一处石洞中,孟启的神色已经不复清明。 “童聆之”晃晃手里的小瓶子,陈沐风告诉她,这种药粉可以让人言听计从。只不过她把持续一个月的用量一次都给用了。 剩下的再用给童念之也完全够了。 她缓缓地迷人地微笑着,褪下自己的衣服,一边对孟启道,“你也脱吧。” 孟启机械一般,开始解下长袍,解下中衣,露出大片紧致光滑的肌肤。童聆之整个人娇软地倚上去,像抚摸自己的物件一样,仔仔细细地感受孟启冒着阳刚之气的胸膛。 那个女的现在应该已经死了,童念之的身体状况、性情习惯她都牢牢记在心里,发了疯的童念之,她绝对活不下来。 她向孟启扬起下巴,躺下。就看见孟启缓缓躺在宽大的石床上,衣衫大敞。童聆之倚上去,用胸前的软肉去蹭他英俊的脸,高挺的鼻子。 “咬一口。”她命令道。 孟启缓缓张口,要将她递到嘴里的红樱包进去。 “住口!”黎玉轩根本不需要破门而入,因为这个石洞根本连门都没有,向着天坑敞开着! 童念之跟在后面,见此情景,浓眉紧促,“聆之,你们在做什么?” 黎玉轩两部上前把孟启拉起来,狠狠捏住童聆之的脸,“你给他吃了什么!” 童聆之眸子里水光聚集,“痛。” 黎玉轩冷笑,“我见得最多的就是你们这种白莲花,你是不是也不吃兔兔啊?快说!” 童念之上前,“你放开她。” 童聆之泪眼汪汪,向孟启瞟了一眼。她虽不明白事情为什么没有按照她的想法发展,却能够第一时间想出对策。她说,“哥哥,我们是你情我愿的,你说是吗?” 孟启看着她,点点头。 黎玉轩又气又急,“你当我是傻逼吗?你赶紧给我说!”她干脆掐住童聆之的脖子。 她这时候什么都没穿,黎玉轩一眼就见到了她脖子上那块玉,蓝汪汪的,像天空的一角。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7章 参照物 黎玉轩带着孟启一路飞出,天坑之下就是一处水源,泉水股股上涌,冒着冰凉的水泡。 黎玉轩直接把孟启按在泉水里,一边扒拉他的脑袋,“孟启孟启!你说句话。” 孟启的大脑混混沌沌,他总感觉自己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完成,可是那个人没有交待他。他挣扎着站起来,准备去找给他下药的童聆之。 黎玉轩双手卡在他劲瘦的腰上,觉得他身上火烧一样烫,他脉搏鼓噪震动,强度明显更甚。 黎玉轩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把那个装模作样的臭娘们碎尸万段。不过童念之此时也是大受冲击,应该不会手下留情。 她回神,此时有更重要的事情让她处理。 这药本来就是迷惑人的心智,而且药量这么大。黎玉轩有点怕了,突然她想到一个办法,不知能否奏效。 她蹲在池边,单手鞠水,送到孟启嘴边,想让孟启喝。 孟启根本不喝,他仍然浑身不安。池水冰冷,他内力不足,嘴唇冻得开始发青了。 黎玉轩咬牙,也下到水里去,捧着孟启的脸给他送水,“喝啊!” 孟启很冷,双臂自动将热乎乎的黎玉轩抱在怀里。 黎玉轩自己喝了一口水,双臂搂住孟启的脖子,把他拉下来,用嘴喂给他喝。 好家伙!孟启你不要跟我说你是装的! 黎玉轩的嘴贴上去就松不下来,孟启哪里像一个失去意识的人,他捉住黎玉轩的嘴唇就纠缠不清,两只手也开始上下滑动。 黎玉轩好不容易挣脱开,弯腰喝上一口水再继续喂给他。 如此像打了一场仗,黎玉轩很庆幸自己的体力异于常人。她弹开孟启没什么自主能力的手,双拳用力,从背部猛击一下。 “唔!”孟启俯身呛出一大口清水。 “好点没有?”黎玉轩扶住他。 孟启脑中的混沌像被人劈出一道口子,他终于能说出一句话,“痛!” 黎玉轩把他拉到岸上,语气焦急,“哪里痛?” 孟启根本站不住,小腹的感觉又出现了,这次来得更加猛烈,他的浑身都在烧。 黎玉轩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孟启躺在地上,泥土沾染在他湿透的白色中衣上,她跪下去,双手覆在孟启抵在腹部的拳头上,“这里?是这里?” 孟启说,“我没事。” 他脸色白得要发青,汗珠比他身上的泉水还多,昂藏的身子蜷起来,这样还说没事!黎玉轩眼泪都要掉下来,“孟启,你再不说,我马上就走!” 孟启说,“好,你走,不要管我。去、去把衣服弄干。小心你的肩膀。” 黎玉轩这下是真的哭了,眼泪啪嗒啪嗒掉在孟启身上,“我要走,离开你,再也不回来了。你信不信。”她拉着孟启的手,越哭越凶,“你恢复世子的真实身份,我马上就走,再也不回来了。” 孟启在剧痛中,因为她的眼泪,硬撑着没有晕过去,可是手是无论如何抬不起来。罢了,这次应该不会让她透支。 他说话,仿佛费劲全身力气,“别哭了,用手抵我丹田,真气引导理顺我经脉。” ...... 许久之后,孟启抬手擦她的眼泪,“还哭......”怎么这么多,擦都擦不完。 黎玉轩抓住他伸在脸上的手,鼻涕眼泪一起流,“你还痛不痛嘛。”呜呜呜,你这样真的好吓人。 “不痛了。”孟启蹙眉,“但是......” “但是什么。”黎玉轩紧紧看着他。 “但是身上很热。”孟启翻身坐起来,疼痛消失,身上的热浪却汹涌而至。 他望着黎玉轩,某种欲念越来越清晰。 黎玉轩很熟悉这种眼神,她不可置信地向后退了退,“你......怎么会,她给你下的不是□□。” “我也知道不是。”孟启眉头用力地皱起,浑身燥热难当,仿佛承受巨大的痛苦。 “怎么办?”黎玉轩问得有点小心翼翼。 孟启浑身都起了反应,他说,“我有点难受。” 黎玉轩连忙上前,摸他的额头,上面是一层热汗,孟启连嘴唇都是一层经过蒸煮之后,冒着热气的红。 孟启只想把黎玉轩拉过来,他长臂一收,黎玉轩就整个人跪坐在他热滚滚的怀里。 彼时两个人的衣衫刚刚被真气蒸腾地干了,这时候更能够感受到孟启一阵阵流出的汗。 黎玉轩专心致志地扣住孟启手腕,听他脉息。 “童聆之”给孟启用的东西名为“金言散”,受用者自身意志渐渐被削减压抑之后,就会唯下药者之命是从,没有自己的想法与需求。 黎玉轩发现孟启经脉翻转逆行,可能是因为这个,“金言散”反倒会起到催化的作用。所以他身体大量发热,正常人有多压抑,他就会有多释放。 如果真是这样,黎玉轩多少有点放心。她抬头,一看孟启的脸,就知道自己是想对了。 ——孟启此时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黎玉轩目瞪口呆又有点迷幻地眼睁睁看着孟启俯下头,轻轻在她耳边送进一句猝不及防的话——“我爱你。” 孟启脸上现在调动的肌肉可能比他这辈子加起来都要多了吧。 他的牙齿又白又整齐,黎玉轩着魔一样,伸出一根手指,戳中他面颊上那个从不显山漏水的酒窝。 孟启微笑着把她的手抓住,放在嘴边轻轻吻一下,“我爱你。” 黎玉轩有些招架不住了,“好好,我知道了。” 孟启的眼睛网住她,一秒都不撒开,“你脸红了。”他说着,又俯身下来轻轻吻她透红的脸蛋。 黎玉轩心旌狂战,孟启又到她耳边低低地笑了,“你手也在颤。” 这药邪了门了,黎玉轩伸手隔住耳朵上要命的痒意,孟启竟然开始一下一下亲她的手,“怎么,你不爱我吗?” 黎玉轩很冷静,“孟启,你有点像是喝多了。” 孟启呵呵地笑,“我只是觉得很畅快,我很高兴。” 回想自己来时的种种云烟,竟然觉得压抑而不知所云,只有此刻鼓噪的热血让他觉得一切酣畅而爽快。 黎玉轩努力平复自己狂乱的心跳,推开他再次凑上来的脸,“走吧,这里冷。” 孟启两臂收得更紧,黎玉轩整个人是被他包在怀里的。此时孟启在她脸上来回蹭,“不冷,我好热,你冷吗?这样还冷吗?” 黎玉轩被他蹭得咬牙切齿,“孟启!你这熊样明天绝对后悔。” 孟启仿佛充耳不闻,闭上眼睛在她身上呼吸,“我很幸运。黎玉轩,你要嫁给我。” 嫁给他? 黎玉轩猛地抬头,透黑的眼睛怔怔地看他。 孟启没有得到回音,张开双眸,紧紧盯着她,“嫁给我?” 黎玉轩抓他肩膀上的中衣,想了半晌,终于点点头。 孟启把握住她的肩膀,眼睛向外散射着阳光,“我现在非常高兴。” 黎玉轩点点脑袋,对这样直白的孟启还是有点适应不能,“夜深了,我们......” 孟启一把把她拉到眼前,贴得极近地对她笑,“我们什么?” “我们回......” 孟启一口咬住她的上嘴唇,黎玉轩简直惊呆了,孟启恶作剧一般还在嗤嗤地笑。 “我们什么?” 黎玉轩简直......“我说,我们回......” 孟启这次直接把她嘴巴都咬住,上下两瓣一起,来来回回像吃肉一样用牙齿上下地碾。 黎玉轩推他,非要把话说完不可,“我们回去!” 孟启被推开,正好转而去亲她白嫩的脖子,“回答错误。” 黎玉轩难以克制地激灵,“孟启!有完没完!” 孟启抬头,亲她眼睛,“我希望药效永远不褪。”他不知不觉间,两手已经解开了黎玉轩最外面的衣裙。 “你的男装很与众不同,但是女装更美。”孟启两手不停。 “但是我觉得,你这样最美。”不等黎玉轩反应,孟启轻而易举,一下把黎玉轩扯得只剩中衣。 “夜深了,我们做些别的事吧。” 黎玉轩气得想掰断他的手,“你先给我起来。”她攥紧中衣死不撒手。 “你已经同意嫁给我了。” 黎玉轩在这天坑之下的野外土地上,推开他靠近的头颅,“是,所以你给我起来。” 孟启一颗大头扎她颈侧深深吸气,“你好香。” 黎玉轩这下真是脸红了,“大哥你算一下我多久没洗澡了!” 孟启抬头,“对。”他手长腿长,一转身把黎玉轩扔回后面泉水里,自己扑通一下跟着跳下去。 黎玉轩扑腾两下,被他一把捞起来,“洗吧。” 西八! 黎玉轩甩甩头,想要直接出掌把孟启劈晕算了!但是这么近的距离,孟启控制她的所有动作都是易如反掌。 孟启反掌把她小手捉住,诡异地笑笑,道,“洗澡都要脱衣服。” 他微笑着,带着黎玉轩的双手,解开了中衣的带子。光洁的胸膛反射月光,蒙上一层朦胧的象牙白。 中衣飘荡,他缓缓向下,解开自己的裤带。 “你还从没看过它呢,你看看,喜欢吗?” 黎玉轩周围的泉水都要滚烫得冒泡了,她现在一定像虾子一样红。 孟启整个人压过来,“大不大?” 这个变态!黎玉轩被他气得恼羞成怒,“我怎么知道!有参照物吗?”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8章 石楠花开 黎玉轩彻底妥协了,她抬眼望一圈,低声诱哄孟启,“我们回去好不好?回去我......帮你。” 孟启可不管她这话说得多么艰难,将她一下搂紧,大手伸进她的中衣之下。 触手柔滑,没有任何的阻隔,孟启明显呼吸更重了,他按住黎玉轩,两手从她腰后的曲线向上寸寸移动。 黎玉轩浑身战栗,她的脸就贴在孟启胸前的肌肉上,闭眼睛就是他有力到疯狂的心跳。 这样下去可不行。 她咬牙闭眼忍受孟启的撩拨,“孟启!” 孟启浑身鼓噪如沸,他如今意识没有任何束缚,哪里肯放,“乖,我们有一辈子,下次听你的。” 一辈子,黎玉轩问他,“要是,我不能和你过一辈子呢?要是我只是和你过一段时间就会走呢?” 孟启亲她,“你不喜欢朝堂没关系,等一切平稳,你去哪里我跟着就是了。” 黎玉轩说,“不是......要是我离开你呢?你会怎么样?” 孟启停下来,“为什么?” 他扳过黎玉轩的脸问道,“为什么?” 黎玉轩说,“不为什么,我们早晚要分开的。” 孟启极认真,“除了生死分隔,你哪也不许去。” 水波荡漾,黎玉轩缓缓抱住孟启,好吧。那到时候,你就当我死了吧。 泉水冰冷,黎玉轩倒不觉得,孟启身上滚烫,更是毫无所觉。 黎玉轩因着那层歉意在,又想着今朝有酒今朝醉,这时候已经如离弦之箭不得不发了。 她的衣服凌乱地挂在身上,掩耳盗铃一般,遮盖住下面孟启毫无顾忌的动作。 孟启低低地笑,“委屈了这么多年,它们竟然克服万难成长得这么好。” 黎玉轩此处从初显之时便被遮掩包裹,这一面世便要遭受掠夺,自然是敏感非常,她抖着声音命令孟启,“你给我闭嘴。” 哪知道孟启更是变本加厉,微笑赞道,“饱、满、弹、滑。”他俯下去,鼻尖隔着衣服蹭在最翘的地方,念咒一样喃喃道,“香。” 黎玉轩整个人像煮熟的螃蟹,孟启隔着布料慢慢俯了下去,陌生的感觉席卷而来,黎玉轩紧紧揪住孟启脖子后面的衣领,整个人无所适从。 孟启从后面,一只手就托住了她的腰,让她紧紧地贴上来,他俯身埋首,黎玉轩身子被压得向后弓起。 苍穹高阔,繁星点点,黎玉轩却仿佛什么都看不清了。 孟启呼吸急促,动作却慢条斯理,黎玉轩的衣服被他放到了岸上。 他再次埋首,黎玉轩却没法不再发出声音了。 “你......拜托你舌头不要动......”黎玉轩这一句话说得,要喘好几波气。 孟启仅仅是简单地,“唔”了一声,听着闷闷地,他转而使用牙齿。 黎玉轩身子猛地板起来。 “你是不是牛奶没喝够!”她简直是死鸭子嘴硬。 孟启便松开她,滚烫的唇一路向下,直叫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黎玉轩整个人都软在孟启的手里,像过年时候一锅饺子,在水里头翻来滚去,全看那锅热水的意思。 她浑浑噩噩之间,孟启已经贴了上来,“抱紧我。”黎玉轩双臂虚虚地环在他颈子上,孟启将她抱在身上,然后她就感觉一个熟悉的准备攻略她的什么东西,正虎视眈眈。 她一瞬间有点清醒,“不不不不不不。”拼命向后缩。 孟启强忍着按住她,“嘘嘘嘘,很快的,忍一忍。” 黎玉轩心说你知道什么!你的经验还没小泽老师半部戏多。 她再想到孟启的配置,退意一下子变成了十分。 孟启牢牢按住她,不给任何机会。 黎玉轩一下子揪住他尚存的中衣领子,紧张得语无伦次,“我错了,我错了,我们换一天好不好。” 孟启抬头亲她的脸,另一头是分毫不让,手上用力往下一按。黎玉轩一瞬间脸就白了,一口啃在他厚厚的肩膀上。 我咬死你。 孟启此时也不好受,他、他、他也是大姑娘上轿(chuang?)头一回,黎玉轩的反应让他进退两难。 他想了又想,还是不能半途而废。 黎玉轩眼泪一波波涌出来,在孟启肩膀上哭得稀里哗啦。 孟启半点攻略成功的喜悦都没有,反而有些心痛。 他亲吻黎玉轩脸上的泪水,一动不敢动。 半晌,黎玉轩说话了,“你不难受吗?” 难受! 孟启觉得自己都要爆炸了,一头快渴死的骆驼被迫站在水坑里可能就是他现在的感觉。 黎玉轩和他发红的眼睛对视片刻,立刻别过头去,彻底自暴自弃了,“那你倒是动啊!” 孟启问,“你怎么样了?” 黎玉轩脸红得要滴血,不想和他废话,“不动就放我下来。”说罢真的挣扎着要下去。 她一动作,不由得牵动了某个地方,孟启就再也忍不得了。 任何的疼痛,都是会过去的,但是过去之后都是什么感觉?没一个人敢说。 黎玉轩此刻,没了疼痛,没了自己,没了记忆,没了目标,她就像是浩瀚宇宙中漂浮的一粒小小沙子,在黑洞里保持永恒的停留。 孟启浑身的肌肉都遒结起来,绷得像石头一样硬,但他的嘴唇又那么轻柔,亲吻着黎玉轩明显迷乱的双眼,心里有个地方涨的满满的。 他肩膀上的小手,此时紧紧地扣住他的双肩。他喜欢这样的感觉,她这样亲密地倚靠着他。 孟启亲她嘴角,在她耳边诱哄,“出声,出声试试。” 黎玉轩什么都听不见,脑子里都是一团虚浮的白,所有的感官都是孟启,都跟随孟启,紧紧缩在一处。过了许久,她感受到有人拨开她嘴边汗湿的发,这时才张口,声音好像都不是自己的。 “不是说,男人第一次会很快吗?” 孟启表情有些严肃有些纠结,她是怎么知道的? “确实,”他捏住黎玉轩的小脸仔细端详,“是有些匆忙了。” 黎玉轩扭头把他的手挥开,好了不要秀优越了。 等到黎玉轩有能力排除各种艰难险阻,起来烘干衣服的时候,天空已经泛起了淡淡的青色。 童念之站在二人所用的石洞中,等候多时了。 黎玉轩一见到童念之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他的耳力,一定听见了什么。 只不过童念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问孟启,“可恢复了?” 孟启已经恢复了正常,这时候表情也有点不自然地点头,“恩。” 黎玉轩问童念之,“那女的呢?” 童念之拳头狠狠攥起,目光狠厉,“她活不长!” 黎玉轩想起一事,“那块横山蓝玉,我可不可以看看。” 她从童念之手里接过,一眼便知是当时陈沂风给自己的那块,他说是当时自己掉下来的,但自己绝不是童念之的妹妹。 那么,她抬起头,“你妹妹今年多大?” “才满十六。”童念之眸中痛苦之色难掩。 黎玉轩说,“明日随我们回大靖,你的妹妹在黎府。” 这一下对童念之有点冲击,他问,“你怎知她在黎府。” 黎玉轩说,“她在我身边十四年,这玉一直在她身上,而且我爹爹曾经混迹江湖,他应该也有参与江湖之事。当年他应该是受人所托将落瑜放在黎府收养。” 童念之当即就说,“我们即刻出发。” 孟启上前将黎玉轩揽在怀里,“明日出发。” 童念之心下焦急,这时候皱眉问,“为什么?你不想回大靖吗?” 黎玉轩怕他说她想的那个原因,连忙拉住孟启,“我没事,我可以马上走。” 孟启淡淡道,“沂风人在碧棱关黎将军处,他离开靖都之时应该带走了落瑜。碧棱关近,关于靖都之事,我们到达之后再从长计议。” 童念之应允,离开时深深看了二人一眼。 黎玉轩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孟启却毫无所觉一般直接将她横抱起来。 黎玉轩惊了一跳,“你做什么?” 孟启微笑看她,“你要好好休息。” 黎玉轩颇不自然地躺在床上,离孟启远一点,“你怎么样了?” 孟启轻轻伸手就把她捞回来,“没事了。只不过......” “我觉得刚才那样的感觉还算不错。” 想到刚才,黎玉轩整个人恨不得变成一块僵硬的石头,可不可以不讨论这个? 孟启说,“没有束缚,为所欲为,竟然是那样的感觉。” 黎玉轩脸红得真要裂开了,“你别说了。” 孟启捉住她的手指,亲了亲,“那药起作用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很放松,很......很勇敢。” 他低头,黎玉轩却已经睡了。 他凑近,在在黎玉轩的耳边轻轻道,“我爱你。” 碧棱关内已无多少居民,黎家军军容威严。 黎将军看见那一身红裙的黎玉轩,愣了一瞬,便上前将她抱起,来回转着看了好几圈,才对孟启和童念之道,“请进去说。” 这一个月的时间,靖都风云变化,孟昭已经宣布退位,即位的是孟启年仅七岁的小弟弟。黎将军因未奉诏回京,已被定为抗君逆贼。 “他算盘倒是打得好。” “莫桑也有势力相助,想必按照陈沐风的计划,不日便会集结兵力,与莫桑两面夹击啸虎军。” “陈沐风手上的兵力倒不棘手,他忌惮黎将军的兵力迟迟没有动作。”孟启沉沉开口,“但是黎家军一旦前往靖都,便会打草惊蛇,而莫桑更会趁虚而入攻打碧棱关。”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9章 归程 事不宜迟,黎将军道,“啸虎军可以分出一半。” 陈沂风道,“为避免靖都察觉,最好分批沿小路行军。陈沐风根基不稳,定然不能想到我们有这一招,只是不知靖都之内是何情况。” 孟启沉吟,“半数啸虎军仍然不能完全控制局面,必须先削减陈沐风的实力。” 黎玉轩在一旁说,“我们先回靖都,看看能不能把他抓住。” 陈沐风道,“二哥行事缜密,身边一定准备充足。” 童念之不知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去找落瑜,此时突然开口,“我可以帮忙。” 黎玉轩想,最恨陈沐风的人,童念之肯定算一个。 黎将军目光炯炯,“这位是?” 孟启开口,“簪缨阁主。”话音刚落,黎峻便猛然站起,他一身铠甲,身形雄伟,周身凛然的气压即将破风而出。 黎玉轩也赶忙站起来,拦住黎峻,“爹,簪缨阁也受了莫桑和陈沐风的利用。” 黎峻眸子一眯,“哦?” 黎玉轩把前因后果一一说来。 黎峻听完仍然怒气难抑,他把黎玉轩拉到身边,看都不看众人一眼,“既要上路,各位请吧。” 童念之早出帐寻找落瑜,陈沂风此时注视黎玉轩一身衣裙,目光晦涩。 孟启上前一步,“黎将军。” 黎将军戎马廿载,此时浓眉一蹙,对孟启并没有半点退让,“殿下,旁的不说,我父女二人尚未定罪斩首,是否因为尚有可用之处?” 孟启蹙眉道,“黎将军,黎家世代忠君,纵我孟启昏聩透顶,也绝不会将忠臣治罪。” 黎将军揽住女儿,“那便好,等逆贼剿除,请为我女儿恢复身份。” 孟启道,“自然。” 黎玉轩被黎将军的大掌盖住肩膀,察觉到孟启又开始欲言又止了。 她在一旁轻轻摇头。现在说这个绝不是好时机,况且那一日她只是脑子一热,这一路冷静下来,她对二人的关系仍有犹疑。 孟启便真的没有再开口。 黎将军说,“请吧。” 边关夜凉,临行前总要进行准备。 孟启站在一旁凝视火光之下来来去去的士兵军马,陈沂风不知何时走到身边,“殿下这些时日好吗?” 孟启目视前方,“无碍。” 陈沂风又问,“她呢?她也好吗?” 孟启顿下,“肩伤未愈。” 正说话间,落瑜从远处走来,童念之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她眼圈红红地,手里攥着那块玉,看见陈沂风便直直过来,脚步焦急。 陈沂风微笑道,“世子在将军帐里,无甚大碍。” 落瑜含泪点点头,她忽然愣了一下,目光越过陈沂风的肩头。 孟启和陈沐风见她神色,回头,便看见黎玉轩小跑着过来,这片刻的工夫已经换上了一身利落的男装。 她见各人一副道不明的神色望着自己,不由笑道,“怎么了?落瑜?” 落瑜此时眼泪一颗一颗掉在地上,她说不出话,只能拉着黎玉轩的手默默流泪。 黎玉轩将她抱在怀里,安抚地轻轻拍她后背,“我什么事情都没有。” 唉,这姑娘。 落瑜没让她抱多久,就收拾好了眼泪。黎玉轩拉着她的手,对众人道,“走吧?” 孟启这时候不知道是什么心情,现在无法确定那边更加安全,但把她交给黎将军他总是放心的。 一行人向靖都快马加鞭,黎玉轩骑在火云驹上悄悄问孟启,“我来了你不开心吗?”她让黎将军松口,还是费了一番口舌的。 孟启说,“你有没有不舒服?” 他看一眼红马背上的黎玉轩,有一些懊恼,他竟然忘记黎玉轩此时能不能骑马,想着,他便要勒马停下来。 黎玉轩被他吓得脸色都变了,“你做什么?” “你不舒服,去黎将军那里等我回来。” 黎玉轩连忙拦住他,“不我真的没事。” 为了让他相信,她还特意夹紧马腹让马窜出去一段,“我身体很强的。” 孟启板着脸,“别胡闹,你知道我说的什么。” 知道什么?黎玉轩忽然明白了。 “我没事,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好着呢好着呢。”说不痛是假的,毕竟孟启的配置很有些强人所难,但靖都是一定要去的,黎玉轩催马一下子跑到前面去了。 她跑了很远,丝毫没意识到,这句“一点感觉都没有”,给孟启造成了多么大的误解...... 靖都城内,局势已然大变。 孟昭被陈沐风软禁在宫中,对外宣称卧病不出,其实陈沐风想得很明白。这卧病就是生病,这病能不能好就是不一定了。 丞相府也是大门紧闭守卫森严,陈沐风每天都会去陈丞相那里跪上两个时辰。 陈明光人已经被控制,被高高地供在丞相府里。 “你已经不是我儿子了,摄政王殿下。”陈明光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父亲,儿子把大靖送给您,陈家将会是这万里河山的主人。”陈沐风满眼都是渴求。 不过他换来的是陈明光的冷笑,“呵呵,这乱臣贼子的位置,你还是送给你那个杂种儿子吧。” 陈沐风仿佛是得到了什么希望,“父亲!是因为他对不对。是不是杀掉他您就会原谅儿子了!” 陈明光一眼都不愿意多看他,“滚吧。我在一天你就不会是陈家的后人。” 陈沐风杀机毕现。出了丞相府,他闭闭眼睛,命令一旁的随从,“去布置一下,把黎峻的小儿子给我杀了。” “是。” 童念之和陈沐风在黎峻府外蹲守数日,终于发现了行踪诡秘的不明身影。 陈沂风道,“果然,二哥最终会想杀他。” 童念之皱眉道,“怎么引他出来?” 陈沂风道,“随我来。” 孟启与落瑜两人并没有武功,此时在城外一处安全的地方,黎玉轩也留了下来。 一方面是确保二人安全,另一方面是由于她这一月的癸水实在是如狼似虎。 孟启照顾她是愈加手到擒来,此时端了一碗药汁走到床边。 黎玉轩这下是真皱眉了,“这也要喝药吗?” 孟启说,“你受伤太多,内里也受了几次重创,所以会这么痛,这药必须喝。” 自从上次被下药之后,孟启的话明显变多了。 黎玉轩肚子像被冰冷的钢针在戳一样,“喝下去肚子更难受。”她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吃东西。 孟启把药碗放下,把她抱在怀里,手掌放在她的小腹,“对不起。” ???黎玉轩诧异地看他,“怎么了?” 孟启说,“大夫说,你月事之前受了凉......那天我不应该......” 黎玉轩把脸转到一边,“好我知道了。你别说了。” 孟启问,“还疼吗?” 黎玉轩点点头,“疼。”你以为你手掌是什么止痛神器吗? 孟启当下就翻身起来,让我看看。 黎玉轩迷茫了,在孟启开始解她衣服时候又彻悟了。 “不不,我这里不痛了,都多少天了。” 孟启一下子抬起头,“前几天痛过?” 废话,能不痛吗...... 黎玉轩厚着面皮强行点了点头。 孟启亲亲她的脸,“对不起。” 黎玉轩希望他不要一直道歉了,因为这样感觉很尴尬。 孟启半天终于问了一句,“你真的没什么感觉吗?除了痛?” 黎玉轩耳朵都烧起来了,“你要干嘛?” 孟启说,“没感觉吗?” 黎玉轩看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说,“你、你希望有什么感觉?” 孟启说,“和我一样的感觉。”他的脸好像也有点红了。 两个人相对无言分外尴尬。黎玉轩其实一直避免去想那天的任何场景的。那泉水里一圈一圈漾开的波纹和孟启他那种完完全全的掌控力,她简直不敢想象当时的自己。 她说,“感觉、感觉很好。” 孟启血脉早就,这个年纪的男子,有一丁点刺激就会浑身充满运动力。他眼睛冒出火光,想要捕食猎物一样,喉结上下滚动。 黎玉轩看他的脸,心道不好...... 正好这时候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黎玉轩把孟启往旁边一推,“他们回来了!” 黎玉轩咕嘟把汤药全咽了,苦得直伸舌头。 出去就见陈沂风与童年之,二人表情都不太好。 “玉容不同意。她好像很爱我二哥。” 是了,不爱他怎么会为了他委身黎峻呢。黎玉轩问,“陈沐风要动蓉蓉?” 陈沂风说,“是。”他与童念之对视一眼,“不过他杀不成了。” 陈沂风说,“我们把蓉蓉和玉容都弄出来了。”童念之神易功点的昏睡穴,怕是要他们睡个几天几夜。 “我给他留了字条,说今夜要送他们去给爹看看只要提到了爹,二哥一定会失常。” 黎玉轩蹙眉,“今夜我也去。” 陈沂风道,“不必,只要二哥现身在丞相府与皇宫之外的地方,只阁主一人就够了。” 夜半时分,陈沂风与童年之再度归来,同样带来两个人,除了陈沐风,还有丞相陈明光,他一见孟启便跪下,“殿下!” 孟启高高在上,“明日啸虎军聚齐,便进入皇宫。”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0章 传说 砍倒一棵大树之后只需要轻轻一推,陈沐风的党羽们在啸虎军的助力下就像秋风扫落叶,孟启不用多费手指,就将朝政整理得一干二净。 前几天啸虎军入宫,孟昭果然还好好地待在皇宫之中,只是日常召幸嫔妃的福利明显有了下降。 这时候见到孟启,孟昭哈哈地笑,“我的儿,朕就知道你肯定会回来。” 孟启跪下,“父皇。” 孟昭站在孟启的面前,向下按住他的肩膀,“说到这个,朕才想起来,皇上已经换人了。” 一旁的小皇帝哪里见过这个阵仗。在父亲和哥哥面前,他有点瑟瑟发抖。 孟启说,“请父皇还位。” 孟昭呵呵笑笑,不准备接,“皇位推来换去,成何体统。” 孟启皱眉头,可是难道要这小皇帝即位不成。 孟昭看他表情,笑着说,“这个皇位,你去接。” 孟启猛然抬头,“父皇!” 孟昭心意已决,打定心思要做一个闲闲散散的太上皇。其实按照黎玉轩的想法,他后宫的妃子比孟启的宫人都要多得多,这偌大的皇宫其实还是他在受用着。 金光万丈,天空一碧如洗。孟启在众臣的参拜之下,缓缓稳稳地坐上了鎏金的龙椅。 他龙座之下,乌压压的人匍匐在地仿佛望不到边。在这大靖宫墙之外的万里河山,从此也换了主人。 黎玉轩仍然站在孟启的身侧,看着他大赦天下,看着他接受万民的朝拜,看着他揭开属于他的时代。 他会是一个很好的皇帝的。 孟启向来不喜浮夸的排场,这场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仪式,竟然被他删减得不到傍晚就结束了。 黎玉轩跟在他后面一路到了凡启宫。——孟家掌握大靖百年,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时间仓促,孟启还要暂住几日凡启宫,再搬到符合皇帝仪制的乾沐宫去。 诸事已经解决,目前就只需要将北边的莫桑国整治回去,大靖必定会在孟启的治下恢复一片清明。 孟启长叹一口气,父皇此时已经歇下,宫灯盏盏熄灭,孟启望着窗外点点的星光,转过身来,眼睛和星星一样明亮。 “今日......不要走了。” 黎玉轩扭扭脖子,孟启已经换上了一身常服,身长玉立,他已经不复初见时的沉冷,看起来更加柔和了。 不自觉地让人想要亲近。 黎玉轩眨眨眼睛,开玩笑似的,“你准备让我住哪?” 孟启转身看她,眼神淡淡地,“先去沐浴。” 凡启宫的温泉还是一样的舒缓滋润,只是为什么孟启也跟着下来了? 黎玉轩一脸惊骇地看着孟启一步一步走下水中。 幸好这里不是灯火通明的,就着烛火忽明忽暗晕黄的光,黎玉轩看见了孟启一双有力而修长的双腿,还有阴影中某个位置的零件。 后面的故事就不用再讲了。 黎玉轩在孟启的帮助之下洗了一个耗时非常持久的澡。 孟启嘴角挂着奇异的笑,除此之外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他一脸严肃地扯过一件衣服直接给黎玉轩包住,抱着她走了出去。 黎玉轩挣扎着要下来,她只是有些酸而已,她的精神还是非常充沛的! 孟启长臂一箍,就给他勒得老老实实的。 “不要乱动。” “你是我爹吗?”黎玉轩很有些不爽,孟启是越来越过分了,在某些事情上。 孟启底下头,“不不介意当你另一个爹。” 黎玉轩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别过脸去不看他,孟启这一面简直是属于不知廉耻。 孟启轻轻地笑起来,把她举到眼前,亲亲她红通通的脸蛋,在她耳旁贴得极近,“黎将军不日就会回来。” 他派了靖都的十万精兵,加上那半数啸虎军,那木阳再多诡计也难回天。 黎玉轩心里却有些小尴尬,不知他干嘛凑这么近就着这个姿势和她说她的老爹。 孟启此时又说话了,他亲亲黎玉轩的耳朵,“将军回来,我会立即恢复你女儿身份。” 黎玉轩立刻抬起头,“什么?” 孟启淡淡噙着一抹笑,“听东耒使者说,你寻鄂楣山而不得。我送你一座好不好?就叫峨眉山吧。” 黎玉轩彻底愣在他怀里了,“你为什么......”她有些说不出话,“你知道什么吗?” 走到了床沿,孟启弯腰将她放下,自己屈膝,蹲在她的面前,“作为我二人大婚的聘礼。” 不,黎玉轩的脑海已经全乱了,她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孟启。 孟启见她这幅模样,觉得好笑极了。他点点黎玉轩的鼻尖,笑得像阳光下的杜鹃花,“这只是聘礼之一。” 是夜,黎玉轩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是她久久没有触及过的现代社会,还有她久久没曾记起的童年岁月。 又是那个白胡子老人,踏云雾而来。他仍旧是一脸慈祥的笑,只不过这次的黎玉轩真诚得多了。 她蹙着眉头看着老人由远及近,他笑眯眯的眼睛上,眉毛都一根根看得分明。 老人问她,“是否有所抉择啊?” 黎玉轩四下环顾,周围的景象一分为二,左侧是她刚来时的点点滴滴,孟启正站在花下看着她,一脸苦大仇深。看得她很想笑。 右边却是她曾经的父母亲人,她最好的朋友,她没来得及做的所有事。黎玉轩沉默了。 老人笑笑不说话,“你本因一道执念而来,那神女当年决定看似决绝无比,可其实她却一直不知自己是对是错,这个决定,现在要由你来做。” 黎玉轩眉头皱的很紧,她其实不喜欢这种感觉。她问道,“难道我是她?” 老人说,“是她又不是她。” 黎玉轩挥手,周身的景象被她一搅而散,像狂风吹散的云雾。 “好了!我根本不愿做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做。”她有些烦躁,很不耐烦这些故弄玄虚的话。 这烦人的老头又呵呵笑起来,“你自己选择吧。”他像一阵细瘦的青烟,一下子又恼人地消失了。 黎玉轩睁开眼睛。 孟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此时又不知看了她多久,“醒了?”黎玉轩觉得,现在的孟启和以前不像是一个人。 孟启亲亲她的额头,嘴唇像小鱼。她想到了那个梦,心下有种模糊的感觉渐渐清晰。 她刚想开口,就听见门外有人重重地跪下。 “陛下!莫桑连夜偷袭碧棱关,黎将军身亡!” 凡启宫的宫人们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陛下,从他还是小小的殿下的时候就从没见过这样子憔悴而焦躁的样子。现在的孟启就像一只在遥远的荒漠里暴晒了十天的流民,眉宇之间也黯了神采。 “你吃一点。” 孟启的心里像被强行灌进了铅,他伸出双手攥住黎玉轩的肩,“三天了!你吃一点!” 黎玉轩被孟启的双手抖得视物不清,不,或许是她此时心里就是模糊不清的,怎么能怪孟启呢,她仰起头对他微笑了一下。 有一些事情她已经很久都不曾想起了,比如她七岁那年失去的父亲。父亲的脸早就已经模糊不清了,可那声尖锐刺耳的刹车声却久久刻在她的脑海里。每当她走在街上,总会有附近的车子不知疲倦地用熟悉的刹车声提醒她那天发生的事情。 她想着想着,鼻尖上仿佛都闻见了鲜红的血腥味儿。 她抬起头,声音有些无力,“孟启,你恢复我的身份吧,还有那个峨眉山,现在就送给我。好吗?” 孟启点头,“好。好。”他把黎玉轩紧紧抱在怀里,“你说什么都可以。” 黎玉轩闭上眼睛,真的吗?她好想说出心里话。 “孟启,我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不记得自己到底说出来没有。她也不知道在她终于晕倒之后,孟启抱着她的身体,眼睛红得想要滴血。 黎玉轩清醒之后,一口气喝了两大碗粥,一副元气已经完全恢复的样子。 她真的很庆幸落瑜此刻仍然陪在她的身边,因为有了童念之的帮助,寻找背后真凶的过程变得不那么艰难。 黎将军虽然将啸虎军分出了一半,但尚可以支撑,只要木阳不倾巢而出整军速攻,他完全可以撑到靖都援军的的到来。 另一半啸虎军已经用最大的速度急行,但仍然没有赶上。这前后不过半日的时间差,若无大靖朝中重臣暗通,莫桑绝不会如此笃定地急攻碧棱关。 靖都与碧棱关之间,只有一条官道最快。若要在这样短的时间里给木阳传讯,也是极其困难的。 簪缨阁与孟启的人联手,探查下来竟然十分的容易。 是陈丞相陈明光。 孟启终究没有将陈家连根拔净,陈沐风与陈丞相这对父子,在终于费尽心思地除掉大靖权臣黎家之后,双双暴尸于闹市之上。 世人都道那风头无俩的陈沐风,死时牢牢盯着他那乱贼父亲,连眼睛都没有闭上。 而陈家的小儿子,却辞了当今圣上开恩颁给的一切官位,缴了陈家全部的产业,将那朱红的大门永远地落上了黄铜大锁,不知去向何方了。 这一年是天启元年,天下的百姓从没有同今年一样经历如此多的足以成为传奇的故事。 黎家那唯一的世子,竟然是女儿之身。只不过在那年轻的圣上亲手颁布了诏书,仍旧封她为黎家将军之后,她也不知了踪影。 天启元年,圣上旧疾大作,改靖都之北落霞山为峨眉山。 从此涠洲陈氏,黎氏一族与那落霞之山,永远成为了说书之人抚尺之下的一道传说。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1章 留下 上 北出靖都,无数条道路宽阔平坦,此时的大靖已经一扫了先前的恐慌萧瑟之意,速度之快,足以看出孟启的确是属于大靖的好皇帝。 东侧的道路之上,一红一黑两匹高头大马神骏非常。红马之上的女子回望一样葱翠高耸的落霞山。 再过一月便要入秋了,树叶都该黄了吧。 黑马之上的年轻人微微笑着,问身边的人,“想好去哪了?” 那人略略低头,答道,“去碧棱关吧。” 那少女便是黎玉轩,此时她换回了一身的女装,那一身红色劲装看在陈沂风的眼里,正如那日粼粼河畔竹签上的身姿,潇洒若飞。 碧棱关之役惨烈,但靖都的援军赶到之后,并没有让莫桑之人占据关隘。但当时抵御情状之惨烈,却不是血流漂杵足以形容的。 黎玉轩一直止不住地想,是不是当时再多给那么一点点的时间,是不是黎将军就可以策马归来了呢?或者是不是至少他可以留下哪怕一丁点的尸骨呢? 孟启给落霞山改了名字,不过她仍然没有穿回去,难道需要自己再爬上去一次吗?黎玉轩想要等到从碧棱关归来的时候,那时候她可能就会忘记临别时孟启的眼睛了。 碧棱关将士随黎将军全军覆没,只有副将顾长天一人浴血而归。他把黎将军最后都来不及写下的话带了过来。 “将军说,要您开开心心的。他说他很对不起他的女儿。”就这么简单的两句话。 另外还有两句话,一句是告诉她一定尽快远离孟家,另一句是交待陈沂风带黎玉轩走。 “将军说,他把女儿交给你了。”顾长天当着三人的面说出这个,黎玉轩没有转身去看孟启的表情。 黎玉轩收下了他死去老爹的话,虽然与同样放下一切的陈沂风共同离开靖都,却也没有与他携手共赴江湖的打算。 至于顾长天,他本来就是那日近卫八人中的一员,因为黎玉轩,他不幸被调去啸虎军。哪知道又因为黎玉轩,他又重新再浴血之后,成了孟启的近卫。 黎玉轩回望一眼,城墙真是修得异常坚固又高耸,她看不见背后牢牢挡住的皇宫一瓦,只好回首,“哈”地一声,骑着她的“闪电”远去了。 时间过得飞快。黎玉轩再次站在黑夜的粼粼河之前的时候,已经快要入秋了。 这个月的大靖又发生了一件大事,那便是上皇——孟昭,驾崩了。 举国上下一片缟素,都道是上皇年事已高加上之前乱贼反叛留下了心病,急急匆匆地被一场风寒带走了。 黎玉轩往河里“啪嗒”扔了一粒灰扑扑的小石子。百姓们相信,但她却是不信的,上次相见之时孟昭面色红润身体强健。况且以他的性格,说是心病缠身还不如说是阳气耗尽来得可信。 黎玉轩沿着河水两岸慢慢行走,叫卖的小贩们仍旧营造出人世间的烟火之气。黎玉轩掏钱买了几个素丸子,同上次吃的还是一个味儿,不过这次递给她的不再是孟启骨节分明的手了。 她仿佛突然之间又想起一件事,白山国主亲自挑选是几十个据说是“百年难遇、貌若天仙、人间尤物”的美人,准备千里迢迢贩运进皇宫,给新来的当权者挑上一挑,填补填补至今空荡荡的后宫。 这白山拉皮条的欲望真是一点都没有改观。黎玉轩咕唧一下咽下最后一颗丸子,从河岸上站起来,拍拍屁股。 今晚呢,就去皇宫转上一圈吧。 她的身手,潜入皇宫当然是轻而易举。 黎玉轩一边在屋檐上轻巧地左右翻飞,一边暗暗合计着皇宫的欠缺的安全系数。可是这一路虽顺利,她却不知道在哪里寻找孟启。 好在孟启仍旧睡在东边的凡启宫,哪里都没有去。 黎玉轩轻轻地落在熟悉的院子里,见一切如旧,便知道孟启还在。只是深更时分孟启肯定已经睡了。 黎玉轩上前两步,突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态了。 夜风已经有些凉了,她踌躇了半晌,终于悄悄从侧面翻了进去。——既然明日便上那山寨峨眉山,今日就当做划掉自己的遗愿清单吧。 她一路沿着记忆走到最里侧孟启的寝殿。孟启一向不喜宫人太近,为黎玉轩进入寝殿大开了方便之门。 黎玉轩落地无声,一直走到床上一身明黄的那个人的面前。 孟启似乎瘦了,虽然他神色不见憔悴,但脸上轮廓更加明显,黎玉轩紧紧掐着自己的掌心,忍住自己伸手的冲动。 祝愿你福寿天齐,儿孙满堂。 黎玉轩动动嘴悄声说,自动忽略掉他儿孙满堂的必经的那个过程。 她看着孟启的脸神游天外,却不知道孟启什么时候竟然已经醒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2章 留下 下 孟启眼中布满红色血丝,就像从前那些为数不多的早晨一样直直地看着她,只不过此时孟启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黎玉轩立刻说不出话了。 他好像很喜欢这么盯着自己看,黎玉轩胡乱地想。 她此时是一身黑漆漆的衣服,袖口收得很紧。黎玉轩下意识摸摸手腕,小心翼翼地开口,“你醒了?” 孟启没有说话。 黎玉轩的目光有些难以控制地看遍他这张脸的每一寸,“你,你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他明显瘦了许多,初见时不觉得,此时他张开了眼睛,明明白白让她看着他这一个月来过着怎样的日子。 黎玉轩觉得自己眼睛很痛,从眼睛上直直痛到了心里。 “我不管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 她转身要走。告别从来就是不需要言语相缠难舍难离的,十里相送也从来没有必要。 明日上山,就永远离开这一片土地。 “我走了哦。”黎玉轩微微笑笑,转头就走。 人走了,这些眼泪就送给他吧。黎玉轩想着,眼泪掉了下来,黑暗中悄悄砸在冰凉地砖上。 她知道孟启不会看见,而他自始至终也没有说一句话。 这个寝殿里的空气无端让人感到窒息,黎玉轩再也忍不得,短短几步路,竟然要用内力冲将出去。 这时候她的手腕被人用力攥住了。 孟启用力一甩,力气大得出奇,将黎玉轩一下子甩到了床上,人在下一刻压了上来。 他紧紧压住黎玉轩压得她喘不过气。 “孟启。” 黎玉轩在黑暗中仰面。 “孟启?”黎玉轩的声音灌进他的耳中,孟启一言不发地听着。在她离开的日子里,他仿佛每天都能听见她这样叫他,又好像这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孟启,孟启。”黎玉轩想要伸手摸摸他的脸,可是四肢都在床上钉着。她于是不动了,安安静静让他压着。 寂静之中呼吸相闻。 孟启双臂缓缓收紧,像绳索将她五花大绑,哪也跑不了。 孟启的嘴唇在黑暗里笼罩下来,狠狠地落在她的脸上,狠狠地吻她脸上每一寸肌肤,她面颊上潮湿的泪水,也只是让他微微一顿。 黎玉轩任由孟启抱着亲着,直觉他像一张大网,勒住她,让她的心也抽得紧紧。 “孟启,”黎玉轩嗓子里像塞了一把沙子,“明天陪我去爬山吧。” 孟启自始至终一声不吭,黑暗中只能听见他急促的呼吸,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 黎玉轩艰难地腾出右手,抬上去,轻轻抚摸他的发顶,像安抚一只刚被主人领回来的宠物狗。 孟启能够感到黎玉轩手掌的温暖,但是这种感觉越是真实,他就感到越是慌张,仿佛这人还会像一月之前一样,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里。 如果黎玉轩知道孟启心中所想一定会大呼冤枉,她回了头的,只是...... 只是她仍然选择了离开。 孟启双手放在黎玉轩的衣襟上,“哧拉”一声,仿佛要一把撕碎黎玉轩那颗无情的心。 黎玉轩身上一凉,马上就被孟启滚烫的胸膛贴紧,她心里一紧刚要开口,就听见外面呼呼啦啦一阵响动。 有人匆匆赶到了寝殿之外即将破门而入的架势。 黎玉轩冒出一身冷汗,用力去推孟启,哪知道孟启根本纹丝不动,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能阻止此刻他撕扯黎玉轩剩下衣服的决心。 “陛下!陛下出了什么事吗?”侍卫们如临大敌。 早就蹲到无人角落的暗卫丁无力地扶额:撕个衣服也能被你们听见,该机警的时候怎么这么不机警呢? “孟启!”黎玉轩压低声音吼他。 “陛下!臣等......” “滚!”孟启侧头,对殿门命令,压抑的怒火仿佛下一刻就要喷出来,“马上滚!” “是!陛下恕罪!”门外之人转瞬之间就无影无踪了。 孟启继续低头,他没有了再俯下身子,而是低着头,用那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盯着黎玉轩看,仿佛要给她烧出个洞才罢休。 黎玉轩喃喃,“孟启......” 孟启放松手臂,沿着她已经光~裸的小臂一路攀援,与她十指交缠。 黎玉轩在他漆黑的瞳孔里看见自己清晰的倒影,“孟启。孟启。” 黎玉轩仿佛化成了那副影子,陷在孟启的眼睛里,融进他的心里。 而孟启,也在她仿佛耳语一般的声声轻唤里,终于化作了一道轻柔的风。 他把黎玉轩剩下的衣服悉数除去。手法之轻,仿佛刚才下手的人不是他一般。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