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1. 中午去员工餐厅的路上,李不琢考虑等下先把辞职信交了,再去协助房务中心配送房间内的消费品。 从今天起,她在华澍酒店的工作进入倒计时。 思及此,就连眼前这条逼仄的员工通道也前所未有的顺眼起来。明亮灯光下,前后一色的齐整制服,交谈欢笑声在空气中旋出愉悦的涡流。 李不琢抱臂胸前放慢了步子,无端生出些恍惚。 “李不琢。” 身后的声音让她脚下一滞。 扭头看去,她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随即展颜笑道:“喻总监,那么巧,您也这个点来?” 房务总监喻融两侧鬓角修得利落,一身高级西装,听她这样问却没有马上回答。他微眯双眼,神色轻佻毫不遮掩,看向她脑后束起的马尾,白皙纤长的脖颈,最后落在李不琢手中的辞职信上。 喻融轻轻摇头,“可惜啊,能让我仅凭一个后脑勺就准确叫出名字的美人,不多了。” 他语气夸张,说的却是实话。 去年华澍酒店招的这批管理培训生,李不琢最为出挑。 她当然美,下巴尖俏伶俐,双眼晶莹,琥珀色瞳仁,眼尾微微上挑,笑时眼风飞着娇怯。就是身量小了些,看着单薄,像个精致的bjd娃娃。 在酒店工作,好皮相占了不少便宜。 过去李不琢在前厅部站前台的时候,很多住行政楼层的客人,宁愿舍去在行政酒廊或是直接在房内办理入住的便利,也要去一楼大厅慢慢排队,只为在办理入住手续时和她多聊几句。 四个月轮岗结束,塞给李不琢的名片装了满满一抽屉。 可劣势显而易见,关于她的议论始终没断过,尤其同僚间传的小话,当她的成绩全是睡来的。 喻融凑过去,低声问:“真的考虑好了?” 陆续有人和他打招呼,叫着“喻总监”投来有所探寻的目光。李不琢不动声色地外挪一步,笑说:“饭碗大事,肯定细致考虑过了。等会儿吃了饭,我就去您办公室递辞呈。” “别忙,”喻融双手揣进裤兜,提起一边嘴角,语气满是调侃,“你还不一定走得了。” 李不琢微怔,赶在厌恶涌出前,扔一句“那先不打扰喻总监了”就先他一步,匆匆走进餐厅。 喻融年过而立,能在高层全为外籍的华澍酒店爬到房务总监的位置,不可不谓人精。 名声却不好,都说他风.流轻浮,喜欢调.戏女下属。 李不琢入职第一天就受他重点关照——明明错过了管理培训生的面试,仍然出现在人力资源部的名单上;明明是统一的18个月培训期,独独将她调整至12个月。 她一度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喻融对她如此青睐有加,人人都在猜测两人私下该有怎样亲密的交情。 就连李不琢也惴惴,传说中的潜.规则恐怕落到自己头上了。 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些花边新闻捕风捉影地缠了她一年,绘声绘色地道出她对喻融使尽手段,床.上招数如何销魂蚀骨,然而真相就是——喻融从头到尾对她没有半点逾矩。 他们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让李不琢连申辩都徒劳,索性由他们说,一笑置之。 所以这不是辞职的主要原因,这种事情还压不垮她。 午餐的菜色丰富,李不琢却没心思细挑,草草选了几样就托着餐盘寻找座位。 忽听角落传来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还夹杂了李不琢的名字。她抬头,看到手下那班客房服务员朝她兴奋地挥手。 李不琢瞬间释然了,四个月就带出属于她的团队,虽为年龄最小的,却不当她是小妹妹,工作上对她服气,其余时候还能打成一片。虽然同属食物链的底层,但在见识过全部的见机使绊子、看人下菜的本领后,愈发感到得人真心相待,有多珍贵。 “怎么你们今天到这么齐?”李不琢眉开眼笑地坐下,放下餐盘。几张热热闹闹的面孔却一下噤声,她心生疑窦,语速也放缓了,“你们……怎么了?” 大家齐刷刷盯着她放在桌上的白色信封,其中一人犹犹豫豫地开口:“不琢你真的要走吗?是对酒店有什么不满意?” 李不琢闻声一愣,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华澍很好啊,很有发展,我也挺喜欢。” 另一人有些忿忿:“那你为什么还要离开?” “就是因为……太好了,好得就像……” 就像华澍并不需要我。 这句话李不琢没有说出口,因为她说了也没人懂。 几个人面面相觑,对她这理由显然摸不着头脑。很快又有人说:“要不你晚几天再走,先看看形势。听说上头最近要换好多人,连总经理也保不住。” 李不琢一听就笑了,“怎么?你们瞧着我能当上总经理?” 此语一出,餐桌上的氛围顿时轻松了许多。女人们嘻嘻哈哈就此打住,转而聊起别的话题。 餐毕,李不琢和她们走出餐厅。 这才注意到,平日同她交情最好的洪少娜不在,便问:“对了,洪姐怎么没来?” “被临时调到56层了。” 华澍酒店55层往上是行政楼层,全为豪华套间,拥有私家电梯和独立入口,一般不随便抽调底下的客房服务员。但近期华澍人事变动剧烈,谁也猜不透领导的想法。 李不琢点点头,没再说话。 直到去喻融办公室的路上,李不琢意外接到洪少娜的电话。 那边的声音被哭泣切得断断续续,连一个完整的句子都拼不出。李不琢不得不停下来,柔声安抚:“别着急,洪姐你深呼吸一下,慢慢说。” 这才听清楚,“不是故意的……不琢,我真……真的不是故意……它就这么,这么掉下去……碎了。” 李不琢心里一咯噔,暗忖洪少娜大概失手摔坏了什么,被客人拦下。 没等她接话,洪少娜又说:“他让你过来。” 他?是客人?是楼层主管?虽说李不琢是洪少娜的领班,但临时抽调她并不知情,这会儿出了事就想起找她兴师问罪? “不琢,你快点,快点过来。”洪少娜吭哧吭哧地说完这句就断了线。 喻融的办公室往前十米就到,去了免不了一阵你来我往,少说得耽误半小时。李不琢定定神,转身走向电梯。 笃笃敲几下,洪少娜打开门。 和李不琢一照眼,她之前收住的泪水再次泄了闸。她垂着头,两手一下一下揪着围裙上的口袋,牙齿哆哆嗦嗦地努力往外蹦字:“不琢,你帮帮我……真的,求你帮帮我。” “洪姐,你别着急,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 洪少娜这才抬起头,鼓着一双红肿的眼睛说:“沈先生让我把花瓶从浴室搬到外面,我……我失手……” “那你没受伤吧?” “没有没有……”洪少娜苦着脸,“倒宁愿是我受伤。” 李不琢了然地点头,大概捋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看样子还没惊动上级,不过是客房里的花瓶,跟客人好好交涉,兴许人家心一软,就放过了。 于是她拉住洪少娜的手,小声安慰:“一个花瓶而已,没事啦。” “你先去看看那是什么瓶子。” 几米外的声音让李不琢暗暗一惊。 男人声线润泽低沉,叙述平缓,却清清冷冷的叫人无端骨缝生寒。 洪少娜惊惶地转过身去,朝坐在单人沙发上的那人连连鞠躬,“对不起沈先生,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看清楚后,李不琢脑子里嗡嗡地响成一片。 居然是沈初觉。 他穿一件质地上好的白衬衫,衣领长而尖,棱角分明,中襟线垂坠平整。两边袖子以相同间距层层上挽,露出精瘦的小臂,即便他此刻蜷起胳膊倒茶,衣料也未堆出过多褶皱。 窗外阳光倾涌,他正好坐在屋内的明暗交界线上,闲闲地呷一口茶,抬眼看过来。 见这两人毫无动作,沈初觉放下茶盏,沉声道:“还不快去。” 李不琢冷着脸走向浴室。 流金纹大理石地板上,散落一地的瓷瓶碎片颇为惹眼。 她蹲下捡起一块大的,认出这不是客房的瓶子。青花瓷呈色浓艳,蓝中泛黑,凭她仅有文玩知识,隐隐感到这玩意儿价格不菲,手不禁微微发抖。 “青花龙纹六方瓶,出自清乾隆,是我去年冬天在伦敦苏富比拍下的。”沈初觉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身后,抱着胳膊看向她们。 李不琢做了个深呼吸,决心同他好好商量,不过眼下蹲着,气势矮他一筹,便坦然起身。 可惜还矮他一头。 “对不起,沈先生。这个瓶子我们照价赔偿,绝不让您蒙受任何损失。就是有个不情之请……”李不琢抬头,看向他深邃的眼睛,和清晰的双眼皮痕迹,“想拜托您不要将这件事,向楼层主管或客房经理投诉。我知道这不符合规矩,但还是不抱希望地希望您能网开一面。” “你们照价赔偿?”沈初觉盯着她,像在认真考虑这个提议。 李不琢转开眼睛,“是。” 被沈初觉看久了,会让人陷入一种深情的错觉,她从以前就不太敢和他对视。 他似乎也察觉到,垂眸轻声报了个数:“二十五万。” 李不琢松一口气,捏了捏拳头,“行,我和洪少娜可以分期一年……” “英镑。” 李不琢一瞬双目圆睁,不可置信地瞪着他,站在一旁的洪少娜几欲晕厥。 沈初觉脸上仍是一丝波澜也无,视线扫过她小巧水润的珊瑚色浅唇,玲珑的鼻尖,小刷子一样浓密的眼睫。 他眉心动了动,随后低头凑到李不琢耳侧,和缓地说:“所以你,别想辞职。”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 在李不琢的记忆中,沈初觉寡言,像一面清水混凝土墙,大片空白之外只在角落有些枯枝苔藓做点缀,与热闹隔着一点生分的距离。 可就是这一点点的距离,总勾得人心里痒痒的。 她唯一一次冲动去表白,话还没出口,就被按住头,一句“还没成年,不要乱想”发了好人卡。 本以为是手到擒来的唐僧肉,没想到是颗煮不烂的铜豌豆。 这让当时的李不琢前所未有的挫败。 眼下沈初觉以公主抱的姿势将她揽在胸前,她大脑回荡着他刚才那句话,心跳又不争气地砰砰作响,连被他手臂触碰的大.腿和后背也一瞬飙起高温。 她盯着他侧脸,眼窝微陷,鼻梁高挺,向下延伸的线条在下巴划出瘦削利落的弧度。比印象中硬朗许多,是随时间积淀的成熟。 他转过脸来,喉结微微动了动。 先前喝下的大半杯酒让李不琢反应变慢,她眼里蒙着一层水雾,抬头直直看进他眼底。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似一泓深不见底的沉寂潭水。盯久了,会心跳大乱。 “看够了吗?” 李不琢隔了两秒才问:“你带我去哪?” “床.上。” 她眼睛撑大几分,随即咧嘴绽出一个天真笑容,双手环住沈初觉脖子,脸贴在他衬衣上,“你敢。” 亚麻质地的衣料下,透着他身.体的热量。上次那抹冷冽木香绕鼻,她嗅了嗅,贪婪地用鼻尖去蹭。这厚实的胸.膛,让她安心。 “小沈哥哥,我已经成年很久了,你打什么主意最好老实交待。”李不琢全.身燥热,偎在他怀里专挑一些平时不可能的话说,“兴许我一高兴,就准了!” 她声音没轻没重,却如丝线般缠绕,带着一股子娇媚。最后那两个字一出,手还挥了挥,大有恩准赏赐的意味。 只不过这一次沈初觉没回答,冷哼一声将她放倒在卧房的大床上。 李不琢躺下就是一阵天旋地转,难受得翻身拼命爬起来。 “咦?我鞋呢?”她探头探脑地趴在床沿找鞋,找不到就张嘴大叫,“沈初觉!我鞋呢?” 沈初觉半晌才回来,一手提着她的高跟鞋,一手握着玻璃杯站在床前,面色不辨喜怒。 李不琢伸手去抓鞋子,但目测距离与实距有差异,晃了两下没抓到,气恼地嚷起来:“我只有一双,你别弄脏了。” 沈初觉把玻璃杯往她面前一推,“喝了我就还给你。” “这是什么?” “白水。” 听他不容置喙的语气,李不琢只得乖乖地一饮而尽。她喝完皱着眉,不解地看他,“为什么是白水?” “身.体代谢酒精,会消耗大量水分。” 李不琢歪头想了想,嗤笑一声:“不还就算了,扯什么代谢酒精,我喝醉了吗?”她说着高高仰起头,纤长颈子下是大片泛红的皮.肤,领口微开,深处的起伏隐现。 沈初觉眸光沉了沉,嗓子有些发干。 他转身从衣柜翻出一条毯子扔向她,又搬来一把椅子,抱起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毯子盖住李不琢的头,她胡抓几下才掀开,随即白了他一眼,手脚并用地往后退,有气无力地靠着床头板。 慢慢想起他刚才的话,李不琢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喝酒了?” “不会喝酒就别乱点,还真是很久没见有人自己喝深水炸.弹了。调酒师没笑吗?” 她一下记起自己呛到时调酒师笑弯腰的样子,脸上的温度迅速蹿高,但仍嘴硬地说:“对,我是一个人,没办法像你一样随便就能找人约会。” “关璞想进华澍的公关部,我没同意。” 李不琢没料到沈初觉那么坦白,一下哽住,没话找话地说:“得了吧,她明明笑那么开心。” “我也不懂,我只是很平常地说话,但她就是笑个不停。”沈初觉顿了顿,沉吟道,“难不成,我长得很好笑?” “少臭美了,你们这种生意场上的人,不知道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 “嗯,混久了我自己也分不清。”沈初觉垂眸,唇角抿着薄笑,“幸好还有一点仅存的良心,至少对你说的,都是真的。” “那么有良心的沈先生,从现在开始,我问的每一个问题你都老老实实地回答,好吗?” 沈初觉微怔,似乎给自己挖了个坑,但还是点头,“好。” 杜松子酒的后劲是让人兴奋,但李不琢眼下到了兴奋的尾声,困倦持续袭来。她摇摇头,极力保持清醒,不愿错过听沈初觉讲真话的机会。 “那次关璞到北京找你,说和你一起在旅店待了一夜,是真的吗?” “是。” “你们……” “什么都没发生。她发高烧,但不肯去医院。而且她大概没说明白,我们在旅店待了一夜是时间上的‘一起’,不是地点上的。我住她隔壁那间。” 李不琢撇撇嘴,蹭着床头板下滑。 “莫非这些年没有女人追你?” “有。” “那你呢?动过心吗?” “我没空。” “真的假的……” “你要觉得是假的,那我答一万句真也没用。” 李不琢倒在枕头上,看他一脸的严肃,阖了眼轻笑道,“哎你别担心,我不是经常这么喝。这次信错了人,心里很不痛快。你看我以前多恨庄佩茹,我说这辈子绝不能像她那样,但好像不自觉的,越来越像她,没事逞什么英雄。” 片刻沉默后,沈初觉起身帮她盖上毯子。 像是感应到他要走,李不琢伸手抓住他的小臂,“我有点累,想睡一会儿。你能不能一直握着我的手?” 她闭着眼睛,看不见他的脸,只感到自己冰凉的指尖被确实地握住,心跳慢慢平缓。 “最后一个问题,”温热的掌心让李不琢很踏实,声音也越来越小,“你喜欢我吗?” “……沈初觉,你爱过我吗?” 李不琢睁开眼已是早晨九点。 卧房的窗帘严丝合缝,不漏光线,她放空了好一会儿眼珠子才迟缓地转起来。很快惊恐地发现没有睡在自己的床.上,感受着大脑持续传来的钝痛,一连串的问号升起, ——我在哪?我怎么会在这?这屋里有人吗?昨晚发生了什么? 慌乱间瞄到床头柜上的便签,上面有沈初觉的留言:先休息,给你请假了,上午不用去。 她光脚踩地,跌跌撞撞地跑进浴室,入眼是镜子里一脸惨淡的女人,不禁吓了一跳。 衣衫不整。 关于昨晚的记忆逐渐在脑海中唤醒,可画面零散,有些清晰,有些模糊。 李不琢断片断得不完整,止不住地惴惴,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和沈初觉没怎么样吧? 后来她洗了澡,换好衣服,从冰箱拿出一块火腿芝士三明治放进微波炉加热。 从厨房的窗口望去,底下是澍城繁忙的街道,过往车辆微缩模型一般小巧。李不琢发完微信,靠着流理台四下张望,暗忖这套房布置得跟民宅一样。 大面积的铅灰色营造出出尘般的清寂,乍一看未免太空旷,可细节上的打磨——譬如起居室的书桌上,置于橡木底座的青铜鱼雕;华美的深色黄铜门把和大理石地面镶嵌的流金纹,又带着一种典型的沈初觉式的高傲自矜。 手机震动着传来沈初觉的回复,李不琢低头点开,是几张照片: 抬腿踢向沈初觉的她,自己动手抓衣领的她,拽着沈初觉死活不让离开的她,烂醉如泥,丑态百出却分外诱人。 沈初觉则事不关己地附上一句:昨晚我住喻融家。 面对这些极具分量的黑历史,李不琢眼睛瞪得溜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小心脏早已稀碎。 微波炉“叮”一声响起,放下手机前,他又发来一条: ——想一人饮酒醉,记得待在家里。我忍得很辛苦,不能保证下次还是君子。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 中午李不琢去员工餐厅吃饭,碰见的同事纷纷问她身.体没事吧?还安慰说蔓芸以后的路靠她自己走,人来人往,缘分一场,让李不琢别太自责。 她连连点头,笑说没事。 坐下吃饭的时候,她拐弯抹角地打听到5610那套房原先入住率就低,因为是尾房,懂的人都绕开,所以沈初觉才挑它作为自己的房间。 有人问:“你们说,沈总不怕吗?” “哎,这些东西都是信则灵。他不相信,自然就不怕。” 李不琢暗想,是啊,她住一晚,什么也没发生。 “也可能他阳气重,压住了。你们知道吗?华澍最厉害的可不是5610。”一个叫路原的卷发男管家煞有介事地放低了声音。 另一人心虚地问:“那……是哪一间?” “5011房,住那间房的客人投诉过,晚上睡觉的时候能听到浴室拉浴帘的声音,还有龙头流水的声音。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楼的最后一间房。路原故弄玄虚的口吻挑起李不琢的好奇心,她竖起耳朵等着听个究竟。 “我们大厦的电梯按键,没标末尾带4的数字,‘13’也没有,但物理上是存在的。数字上的第5层是物理上的4楼,15层则是12楼……能听懂吗?” 几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发声:“你挑重点的说。” “行,那重点就是,50层其实是第44楼。那么44楼的最后一间房……嘿嘿嘿。” 饭桌上的气氛顿时诡异起来。 李不琢筷子突然往桌面一拍,“没有那种事,你们别瞎说!” 华澍的客房并不是按一条直线排列,从设计上就考虑了尾房禁忌。可从数字顺序和整体方向来看,确实存在最后一间。 入住酒店的多为生意人,不少带有自己的习惯,既有坚决不住房号末位为某个数字的,也有要求入住前在房里点蜡烛的。 不住尾房,是相当一部分人的共识。 李不琢这回倒不是逞英雄,只不过她昨晚住了一次没事,隐约觉得这种禁忌可以破除。而且华澍的前主人是庄佩茹,李不琢不想她在天之灵还要背什么风水恶名,虽然可能没人在意这个。 “破除?”路原扬了扬眉,“李不琢,莫非你想自己体验一晚?” 李不琢双眼一眯,“也不是不行啊。” 路原放下碗筷,双手交握抵住下巴,阴恻恻地笑:“那到时可别哭着跑出来。” 老实说,李不琢有点怕,但她从不把怕这个字写在脸上,午餐后就去找洪少娜,想问问她排哪天的晚班,有个照应。 谁知遭到她一叠声的劝止:“不行不行不行,不琢,人的内心要有敬畏之情,你别这么轻率。” 李不琢秀眉一挑,“洪姐,难不成华澍还真有什么猫腻?” 她们说这话的时候正好走到员工电梯旁,洪少娜瞧着周围没人,神情凝肃地说:“去年有客人死在5011房。” “死了?!”李不琢陡然变了脸色,“我怎么从没听说?” “这种消息酒店向来全力封锁,能让人知道的,一般都捂不住了。”洪少娜说到这,语气又转为和缓,“那位冯先生洗澡的时候突发心脏病去世,因为家里人没来找酒店的麻烦,自然知道的人不多。” 难怪路原一脸志在必得,恐怕他就是为数不多里的其中之一。 “洪姐,你哪天晚班?我保证不给你添乱。”李不琢撒娇,倚上洪少娜的肩膀。 “你跟他们打赌了?” “……你怎么知道?” “管家部那批人,每年都喜欢找几个新人开涮,你真是挺胸撞枪口。”洪少娜直叹气,“就算真没什么,也会被他们搞出点什么来。” 李不琢瞪着一双大眼睛,吐了吐舌头,“那我不是死定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电梯门打开,沈初觉和戴品妍正好走出来,吐舌头的动作被两人尽收眼底。 李不琢心里暗叫坏了,赶紧甜声喊着“沈总好,戴经理好”朝他们鞠躬。 戴品妍点点头,应她一句“你好”。可她还没迈出一步,转头想要继续和沈初觉说话的时候,意外发现他停下打量那女管家。 她这才仔细瞧了瞧。 对方一身规矩的黑色管家制服,带着股铮铮的朝气,和别人没什么大不同。但她妍丽的眉眼和声音天生的娇俏都不禁让戴品妍重新审视起沈初觉——做了一段时间的同事,见过他工作不要命的样子,也习惯他待人接物的疏离,以至于快忘记他只是个普通男人。 而李不琢一脸愣怔,目光对上沈初觉的一瞬,胸腔似有电流窜过,泛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 她立马低下头。 黑历史被人握住的感觉实在糟糕。 尤其他还声称自己忍得辛苦,那万一没忍住…… 李不琢不敢再想。 “李管家,胸牌歪了。”他轻描淡写地说完,转身跟上戴品妍,“你刚说的那些线上渠道有具体的推广计划……” 慌乱扳正胸牌,再抬起头,人已经走远了。 李不琢悻悻地看那两人的背影,还挺登对。 “不琢,我想起来了,是后天排晚班。我会抽空下来看你。” “洪姐你真好!” 李不琢在网上查了两天的都市尾房传说。 越查越玄乎。 但说过的话不能不作数,至少在路原和那班等着看好戏的人面前,李不琢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说好了,进屋后反锁,可不能随便逃跑。”交班的时候,路原提醒李不琢,说完他伸长脖子看一下窗外,见天边聚起了滚滚乌云,毫不避忌地大笑,“哎呀,天气好像不太好。你要是现在服个软,我们也是好说话的。” 李不琢面无表情地盯着交班记录本,“一个晚上而已,我还不至于。” 今早的天气预报就说,澍城夜间有大到暴雨。一月是这里最冷的时候,一波波袭来的寒潮能把气温拽到十度以下。要是碰上下雨,体感温度会继续下降,可谓凉入肺腑。 按赌约,李不琢晚上九点进入5011房,直到第二天早上九点才能出门。 少一分钟,少一秒,都不算数。 七点多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等到八点三刻李不琢准备过去的时候,雨势转为滂沱。 按照网上给出的说明,李不琢在刷房卡前,规规矩矩地敲门三下,侧身进入,并打了一个响亮的招呼。这表示尊重房内的“朋友”,告诉对方有人来了。 她一面默祷“冯先生行行好,让我平安过一晚,咱们互不打扰”,一面又觉得这样的举动蠢透了。 四下寂静,唯有窗外雨声震耳,豆大的雨滴敲击玻璃,听得人心颤。 李不琢哼着不成调的歌,打开电视机和房内所有的灯。 但她不敢进浴室,起码等到零点洪少娜交班后下来,有人陪伴才行。无聊地坐在沙发上换台,她突然一阵泄气,觉得自己这么没事找事真有病。 庄佩茹,我都是为了你,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没事。李不琢在心里向母亲求助。 然而下一秒,敲门声响起。 洪少娜那么早来了?李不琢纳闷地走过去,开门一看,外面一个人都没有。 陡然惊觉“开门”多么草率。 从九点到十一点,差不多每隔二十分钟就传来一通敲门声。敲两下停一秒,连续三次很有规律。李不琢打电话问监控室,被告知外头没人。 可线还没挂断,敲门声又起。 李不琢慌了神,忙不迭拨通洪少娜的号码,“洪姐,你……你能不能早点来?” “不琢,真是对不起,我现在带小伟去医院挂急诊。他今晚在外面和同学玩,淋了雨,回来全身发热,还咳嗽。我这才知道前几天他居然还在学校玩水!我担心他肺炎复发。” 李不琢安慰:“那你快去吧,我自己能搞定!” “不好意思啊,我确实没有办法。” “没事没事,你找到替你代班的人了吗?” “我刚才和何妤说好了,请她代班。” “好,希望小伟没事。” 小伟是洪少娜的儿子,刚读小六,正是淘得天昏地暗没处撒野的年纪。洪少娜独自带他,上班没空管的时候,托左邻右舍帮忙照看,不然就和班上同学的家长说好,下午放了学过去写作业,开饭前她接他回家。 李不琢过去和庄佩茹也这么过。 只是她那时上高中,已懂得照顾自己,放学后总一个人回家。 逐渐记起空旷的房间,随天光变暗的视野,从窗缝飘来的油烟气和楼上隐约的笑闹声。高中课业如山,她一边在日光灯下写仿佛没有尽头的习题,一边等庄佩茹回来。 等待让人内心遍地荒芜,寂寞疯长。 这种感觉,在后来庄佩茹去世后,李不琢想念她时也出现过。 于是先前那点恐惧变得有点可笑。李不琢自嘲地笑笑,郑重其事说了声“打扰了”走进浴室。 然而在她给马桶冲水的一刹,房间停电了。 电视机的声响被一下切断,漆黑扑面,李不琢屏息站定不敢动,只觉得马桶冲水的动静大得突兀,好像永远不会停。 她不知道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候有什么反应,只感到空调停止运行后,凉意漫上皮肤激起一排鸡皮疙瘩。窗外大雨倾盆,枝状闪电划破天际,衬得窗帘鬼气森森。 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又响了。 李不琢呼吸有一瞬的骤停。 门外那人插上房卡,房门应声推开。 见鬼了,房门明明被反锁。 “不琢?你在吗?”是沈初觉。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 李不琢二十五年有限的人生经历从来和中奖无缘,满满一肚子的“谢谢惠顾”提起就叫人怅然若失,以至于看到馅饼的第一反应是“有毒,别吃”。 好比眼下,听到沈初觉声音的那一刻,她脑子飞速转过无数念头,最终停留在“这人又和喻融合伙玩我”。 沈初觉打开手机的手电进屋,边问边四下探照,后来在浴室找到发呆的李不琢。 白亮光芒晃眼,她抬手遮了遮,脸上渐渐起了愠色。 “好玩吗?” 沈初觉一怔,不懂她为什么这么问。 “你和喻融整天这么拿我寻开心,好玩吗?” “我没拿你寻开心。” 李不琢冷笑一声,揶揄道:“那可真是太巧了,华澍那么多房间,偏偏这时遇上沈总,我命真好!” “是他告诉我你在这。”沈初觉没理会她的嘲讽,不紧不慢地解释,“你那个朋友带儿子去医院挂急诊,在群里问有没有人帮她代班,还不忘拜托对方抽空到5011房看你。” “……”李不琢手心渗出些汗,要真是这样,那就错怪他了。可她不甘心,便咬牙做最后的挣扎,“喻融怎么什么都向你汇报!” “你不要怪他。”沈初觉移开手机,视野骤然变暗,看不见彼此的脸,只能听到声音,“我交代过,凡是跟你有关的,全部都要告诉我。” 工程部的人说,是电井的房间电闸被人剪断了,需要花点时间修理。 沈初觉在电话里应着好,挂线后又差人送来一车香薰蜡烛。大大小小的方形玻璃瓶被他摆在写字台、床头柜和电视机旁的矮几上。见李不琢愣着没动,他出声问:“不来帮忙吗?” 李不琢这才去找打火机点他放好的蜡烛。 “刚才……房门反锁了,你怎么进来的?” 沈初觉手上的动作一顿,抬眼看她,被烛光映亮的眼眸带点温软笑意,“酒店经理有总控卡,可以开启所有门锁,不受反锁限制。” “作弊。” “这是boss的职权。” 烛火憧憧,平和淡然的香气弥漫开。李不琢低头从玻璃瓶身独有的雕花认出这些蜡烛的品牌,它们全为意大利顶级匠人手工制作,每一支都价格不菲。 浪费。她暗自腹诽。 沈初觉浑然不知,起身走到窗边拉开落地帘,看一眼外头减弱的雨势,把窗户打开一条缝。 强劲的冷风涌入,看不出颜色的织锦缎窗帘随风翻飞。借着天光,房内被照亮大半,家具物什的轮廓隐现。蜡烛的火舌扑闪一下,差点熄灭。李不琢母鸡护仔一样张开双臂尽力遮挡,恼火地朝沈初觉看去,愣住了。 他倚靠窗框,双手插在裤兜,迎风看向窗外。 长腿笔直,身上一件针织衫内搭衬衣,因为有健身的习惯,衣料被熨帖地撑起,但整个人看着清瘦。 光线勾勒他侧脸的线条,像是依照时尚杂志上某个当红鲜肉的弧度,又悉数收进脖颈的阴影里,生出优雅却孤独的况味。 真好看。 李不琢像个识字刚超过一百的小学生,左右只想到这三个字。 刚咽下口水,她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你少在那凹造型,没事乱开什么窗?现在可是一月!”她吸吸鼻子,愤懑地抗议。 沈初觉这才走回来,拢起一床被子,扔向她。随后抱起另一床,就地坐下,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喂!” “坐。”说完他又用下巴示意。 李不琢一头雾水,搞不懂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还是依言坐下。 她正在仔细裹被子,听他慢条斯理地说:“我今晚出去应酬,喝了点酒。虽然远没到醉的程度,但实在不能保证和你待一夜不会做什么。” “你别吓我!”李不琢往旁边拱了拱,“你酒量不是挺好的吗?” “这和酒量没关系。”逆着光线,看不清他的脸,只能听到他声线温润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只不过有些事情,我惦记了很久,眼下机会难得……” 李不琢瞬间想起上次那句“要不要试试看”,她手脚发冷,开始规划逃跑路线。 可沈初觉停住,没有继续往下说,她便壮着胆子鄙夷,“沈初觉,你要是敢……” “我不会趁人之危。” 李不琢松一口气,刚要开口,被沈初觉抢了先,他刚才那句话还没完:“但你最好还是裹成粽子,这样危险小很多……酒精会削弱人的意志,你不要对我太放心。” 这话换任何一个人说,都比沈初觉更有效力。 毕竟在李不琢的记忆中,他像个久居深山的大和尚,背了一身条条框框,耐性堪比忍者。她曾经认真怀疑过,这人夏天被蚊子咬了也能忍住不挠。 因为是邻居,阳台相对。 观察到他每晚十一点睡,早晨六点起。他那时身板单薄许多,高三没有体育课,每天的运动除了课间操不过下了晚自习去操场跑两圈。 发生过阳台晾晒的衣物被风刮落到对家的意外,李不琢庆幸还好不是内.衣内.裤这么狗血,赶在他出门前过去讨要。 他打开门,扑面一阵茶香。 李不琢不喝茶,分不出什么龙井毛尖,只尝过八块钱的茉莉香片,品着也是唇齿留香。倒是对他早晨六点煮茶这件事萌生极大兴趣,心道这不是老头子才有的习惯吗? 沈初觉刚用凉水拍过脸,毛巾还挂在肩上,一言不发地转回厨房给保温壶灌茶,任她进屋后东瞅瞅西瞧瞧,也不催促。 如果能从房间摆设窥探一个人的性格,那沈初觉真真没劲透了。 到处一尘不染井井有条,没有一丁点多余的装饰。 他灌好茶,回头见她撅嘴鄙夷的神情,轻叹:“你有事吗?” “有,我衣服挂到你家阳台上了。” 其实是庄佩茹的,无非这么顺嘴一说,可当沈初觉把那件玫红色真丝睡裙从手中抖散开,看一眼吊带低.胸和蕾丝滚边,神色复杂地问:“你的?”李不琢头一回痛恨自己嘴快。 “庄佩茹不要了送我的。”她羞愤地劈手夺过,扔下一声“谢了”头也不回地跑掉。 后来她像在和自己赌气,当真穿起这条睡裙。 澍城的夏天漫长,李不琢周末不设闹钟,清晨和蝉鸣一道醒来,光脚蹦下床冲到阳台上。很多次碰到沈初觉,他手执茶杯站那吹风。 “早!”她爽朗地同他打招呼,手指勾起从肩头滑落的吊带。 她记得这条睡裙穿在庄佩茹身上,风情万种,性感迷人。可沈初觉只淡淡扫来一眼,回一声极其乏味的“早”。 喝完茶,他就回屋,没再多看她一眼。 接连几次,均是如此。 李不琢反而挺开心,像沈初觉这样安全系数堪比防盗门的人,小撩怡情。偶尔听他说一些貌似威胁的话,还颇为新鲜有趣。 反正,她不信。 茧状的李不琢嘻嘻哈哈地歪靠床沿,阖了眼拖长语调:“行行好,我就只对你放心了。” 风雨渐住,室内只余一抹冬日森林的冷香,泛着些许潮湿苔藓和裸.露原木的气味,低调又清新,让人愈发困倦了。 之前联系去维修电闸的工程部,像被吸入另一个次元一般再无音信。 李不琢连打两个哈欠,又问:“这么说,5610那个套房早就是你的了。那我上次放你的衣服,你也知道?” “嗯,知道。” “奸诈!”一想起曾经大摇大摆地在那换衣服,找不到地方塞她在淘宝买的小玩意也统统放过去,甚至还不时跑来睡个午觉,李不琢脸上就烧得慌,“你和喻融!太奸诈了!” 沈初觉抿唇,传来几声低低的笑:“好像是有点。” “不过那个套间我只有晚上睡觉才去,一个暂住的地方,空着也是空着。” 难怪她看那怎么也不像有人长住的样子,几乎没有任何私人印记,细想来还真与沈初觉相契,都挂着孤寒月色的清冷。 “不怕吗?” “嗯?” “尾房诶……” “我不信那个。” “稀奇,就你和喻融整天耍阴谋诡计,也不亏心。” “他只是听命行事。” 言下之意所有的事都是沈初觉一个人的主意,李不琢睥睨他,回呛:“以前还没发现你脸皮那么厚,我现在怀疑当初那个青花瓷瓶不是真的。” 沈初觉低眉,眼角似笑非笑地弯起,“只要你不走,它就可以是假的。” 李不琢:“……” 聊到后来,两个人的声音退潮一般越来越小。及至凌晨两点,李不琢抵不住睡意侵袭,蜷在被子里睡着了。 李不琢清晨睁眼前,先嗅到扑鼻的咸香,热气腾腾的一下勾起肚里的馋虫。 随后才感到有光照在眼睑上。 睁开眼,看到沈初觉盯着她。 “我的——” 最后一个字不知道是“天”还是“妈”,反正她没机会说了,翻身的动作太大,一骨碌滚下床去。 “你没事吧?”沈初觉赶紧去搀。 “我怎么跑床.上去了?”李不琢没闪腰,却撞到膝盖,皱着眉边揉边问。 “你昨晚睡着后,我关了窗抱你上去。” “那你呢?” “在那边的沙发凑合一晚。” 这么一撞把她的困意全撞没了,扭头看到写字台已铺开亚麻白桌面,银质餐具反射拂晓晨光,亮晃晃的。 七点一刻。 沈初觉让厨房做了顿特供早餐,待李不琢洗簌完毕,十分绅士地为她拉开椅子,“新加坡的行政总厨leigh昨晚过来,我拜托他开了个小灶。” “这是水粿,”说到这他顿了一下,用粤语叫了个别名,“碗仔糕。”接着继续,“这是拉茶,还有scone和三明治。” 李不琢双眼一下发亮,拍手叫道:“啊啊啊这个司康!这不是华澍的下午茶专享嘛!” 沈初觉淡然地摆放餐具,“我的情报告诉我,你曾经和同伴贿赂厨师,就为吃一块scone。” “哎,你不知道我们酒店的司康特别松软,奶香味恰到好处,蓝莓果馅饱满,掰开还能看到里面的分层……”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李不琢突然哽住,小心翼翼地看向他,“你不会追究吧?” 沈初觉坐她对面,一本正经地挽袖子,顺带撩起眼皮瞧她,“不追究。” 李不琢立时绽开一脸明媚,小刷子似的眼睫也带着笑意轻颤,眼睛弯成新月,冲他甜甜叫道:“那谢啦!” 沈初觉也跟着笑,可他的笑容看着总别有深意,“之所以不过问,因为那时我还不是酒店经理。不过我们可以算算别的账。” 李不琢:“……” “这次参与打赌的人都要受罚。你们身为酒店员工,不传播积极的,利于酒店形象的正面消息,反而拿尾房这种都市传说做文章,就是渎职。还和监控室的人串通,恶搞同事。”沈初觉面容和声音一样温柔,说出的话却冷硬,“那几个男生我会交给谭渡处理。至于你……” “还有我?”李不琢愕然地瞪大眼睛。 “酒店向来纪律严明,你当然要被罚。” “罚什么?” “半个月薪水。” “不是吧?!”这下她连吃早餐的心情也没了,“我只有那么一点可怜的工资。” “你还有其他路。” “什么?” 沈初觉正襟危坐,变戏法般摸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用修长手指按住,缓缓推至她眼底。他眉心温和地放大,低声问:“让我追你,好不好?”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 在沈初觉说还有其他路的时候,李不琢暗暗松一口气,伸手去掰一小块司康。却没料到是这条路,她有点吃惊,往嘴里塞的动作迟滞了一秒,但仍旧嚼得有滋有味。 你追我啊…… 略有得意,不禁在桌下翘起脚趾。她仰头露出白皙颈线,手肘撑住桌面,心里打着小算盘。 眼睛也不自觉眯起,能看到额上的空气刘海,用大拇指轻轻拨弄。脑后有个随意挽起的马尾,零散发丝凌乱卷曲在颈边,随她咀嚼的动静轻颤。 沈初觉目不转睛地盯着。 直到李不琢倏尔一笑,樱色的唇角上翘,“我还以为,你一直在追我。” 从初相遇的破碎花瓶,到那双临时差人去买的鞋,雨天屋檐下的碰面和关于自己事无巨细的收集,要说他没企图,李不琢不信的。 果然,沈初觉深眸微沉,眉心动了动。 “要是过去的我,早被拿下了。”她扬头笑,眸光流转似烟波,面上浮出女人的柔媚,贝齿一小颗一小颗,声音却泠然,“沈初觉,你怎么做是你的自由,但答不答应是我.的.自.由。” “风险太高,谨慎为妙。”她指尖按住银.行.卡,推回去。 之后两人沉默地吃早餐。 简单的几样非常美味,粿粉滑嫩柔软,搭配的小菜咸香鲜辣。拉茶奶味浓郁,茶香扑鼻。窗外的阳光太好,晃得人睁不开眼。 李不琢吃好看一眼时间,糟糕,差十分钟八点。她进进出出地梳妆换衣,见沈初觉在收拾餐盘,便说:“你放那我来整理。” 沈初觉衣袖堆叠的小臂一顿,“这些事情你并不比我更擅长。” “少开玩笑。”她不信。 他不辩解,垂下含笑的眼眸继续。 李不琢也不再多问,风风火火地踩进高跟长靴准备出门。猛然想起什么,转身问:“你用什么牌子的香水?还蛮好闻。” “我不用香水。”沈初觉收拾妥当,站在镜前将领带系出一个漂亮的温莎结,“佣人洗衣服或者晾衣服的时候会喷一点,改天帮你……” “沈初觉,”不敢直言的人说话前往往需要铺垫,沈初觉没认出来,还十分认真地回答,这让李不琢略为懊丧。她在门边踟蹰,手指撩着耳边的头发,突兀打断他,“你让我想想好吗?让我想一想。” 但她不知道,她从来不像看上去的那么无畏,这一点沈初觉早就明白。 真可怕。 周身竖起的利刺悉数软化,溜到嘴边的“不行”出口就变成“让我想想”,李不琢匆匆走进电梯,越想越发毛。 沈初觉的温柔太受用,对着他那张脸,这世上哪个女人招架得住? 一位从法兰克福过来的投行经理中午到达,李不琢已经向礼宾部申请派车去接,但她要再确认流程。 让人忘却烦恼的良药是忙碌,等她回过神,已是晚上九点。 投行经理晚上喝了酒,胃不舒服,李不琢打电话给康体部,那边说医生正在回来的路上。李不琢闲不住,亲自过去。途中碰到同事,好奇问:“今天怎么没看到路原他们?” 对方紧张兮兮地四下扫一圈,神神秘秘地拉住她,“你不知道?路原被炒了,另外几个调去后厨做打荷。” “啊?”李不琢吃了一惊。 那个沈初觉,可真做得出。 这么一比,扣她半个月工资足够手下留情。 然而李不琢到底看轻了他,之后她被罚连值四天夜班,周五休息。 她咬牙切齿地向谭渡告假,申请连休周末。结果竟然准了。 周五李不琢睡足一天,周六起了个大早。 近日气温回升至近二十度,她套上一身黑色轻便运动装,带一个绿色无纺布手提袋出门。 屋里两个泡菜坛子都空了,她要去菜市场买些萝卜、豇豆、洋姜和大白菜回来,热热闹闹地泡上两坛。 这是她十几岁时从楼下一对四川老夫妇那学到的手艺。 说来和沈初觉还有那么点联系。 那时他在t大读一个名字拗口的专业——动力工程及工程热物理,李不琢看他寒假带回的几本书,什么透平机械中的流体力学与热力学,什么内燃机燃烧与排放控制,忍不住地阵阵眼晕。她还一脸担忧地问:“沈初觉,你学这些以后是要修车吗?” t大的动力工程及工程热物理专业全国排名第一,天知道她抽了什么风异想天开地替他担心。 谁知沈初觉无比认真地点头,“是啊,以后我开修车铺,请你帮忙收钱好不好?” “包在我身上!” 李不琢坐不住,暗暗为他筹谋。正巧他假期百~万\小!说之余,想做家教,她便自告奋勇地帮他张罗。 沈初觉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在外租了间房子教课,招了十几个学生,快把他吵翻天。于是寒假吸取教训,只教一个人。 楼下那家的儿子小李不琢一届,看她去年考上省重点实验中学,被父母押着来讨经验。 李不琢伸手勾住沈初觉的脖子,拍拍他的胸口,“全靠他!咱们澍城的裸分状元,什么加分都没有,硬考!” 后来沈初觉上门去教英文和数学,李不琢也屁颠屁颠地跟过去,说是帮他理账。还顺道和那一家的外公外婆混熟,三个人在厨房热火朝天地刷坛子腌泡菜。 他们家的泡菜水用了好几年,从不生花。用料当然舍得,白酒倒的是贵州茅台。 后来连沈初觉都闻到香,问她能不能捞两根豇豆尝尝。 李不琢乐呵呵地捞了豇豆、子姜和一把二荆条。 沈初觉不喜辣,也吃不了,二荆条嚼了几下就被辣成猪头,一脸绛红色。他一杯水接一杯水地喝,嗓子直冒火一个字都讲不出,瞪着李不琢,像个受了大委屈的小媳妇。 李不琢笑到直不起腰,好不容易坐稳,伸手扳过沈初觉的下巴,一字一顿地说:“我会好好赚钱养你,不让你受苦。” 本来只想过过哄媳妇的戏瘾,谁知被沈初觉反手握住手腕,在来不及反应的时间里,他拢住她的肩,凑到她耳边沉沉应了声:“那我们可说好了。” 咫尺之距,温热吐息擦红她的耳廓。 那个时候,李不琢心跳快得像在闹市区把车子开到两百码。 哪怕到了今天,仍能清晰记起当日隆隆的心跳声。 李不琢有点绝望,看沈初觉如今那一身行头,只怕她倾家荡产也养不起了。 从菜市场回来的一路,她心里乱糟糟地回忆往事。到家后,她动作麻利地洗菜装盘,放到顶楼的天台上晾晒。 盘子用的是学校食堂盛菜的那种不锈钢餐盘,她一口气买了七、八个,能多晒一些。 泡菜水是她去年做的,滋味浓郁。 当初学这个,也是因为庄佩茹对她基本放养,没时间过问她三餐。李不琢就挑最省事的,放学路上买馒头和半斤猪头肉,捞出一碗泡菜,这么一口菜就着一口肉打发。 转天下午入菜封坛,没想到来了个不速之客。 关璞。 她今天倒是一脸素净,穿棒球衫和牛仔裤,不似赵景惠婚礼时隆重。 见李不琢在做泡菜,她愣了愣,很快入乡随俗地捞起袖子洗好手,冲她笑道:“我帮你。” 两人各抱一只坛子,将晒了两天的蔬菜一层一层摞匀、压紧,确保泡菜水没过。 李不琢使了大力气按压,抬头问关璞:“来找我有什么事?” 关璞攒的一口气瞬间松掉,她小心地说:“我想去华澍公关部做事,想拜托你说两句好话。” 李不琢听出她后半句省掉的宾语是沈初觉,笑了笑:“我的话管用?” “不琢,我知道他喜欢你。” “可我记得,你当初说你喜欢沈初觉。”李不琢把最后一点白菜挤进去,松了口气,双手扶住坛沿朝她笑,“哎哟,这种三角关系电视剧都不演了,你想进华澍,自己去找他。他不答应,我没办法。” 话说到这份上,关璞不好再求,低头专心塞萝卜。 等两边都压好了,李不琢分别加了点凉白开在坛口水槽,再扣上坛盖,大功告成。 晚上李不琢请关璞在楼下的西北菜馆吃大盘鸡。 席间关璞聊得热烈,李不琢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当年她问李不琢对沈初觉有没有意思,还是清纯少女的李不琢怎么可能随便泄露心思,连连摆手说没有没有。 然后关璞眯眼笑了,“真的吗?但我很喜欢他。不琢,你要帮我。” 她忘不了那个眼神,像是在说“你真蠢,不说的人就输了”。 关璞吃准了李不琢热心又仗义,先说出来,占得先机,堵住她的嘴。 李不琢吃一堑长一智,那之后就没再对她掏过什么真心话。 闺蜜当成这样,真的没意思。后来她远走美国,便断了跟关璞的联系。 但两个人到底没有撕破脸皮吵过架,所以李不琢还得尽地主之谊招待她。 酒酣耳热之际,她有点恍惚,恍惚间听到关璞说:“不琢,我现在只当沈初觉是我师兄。你呢?” 周一晨会谭渡来主持,讨论关于周三入住总统套房的客人安排。 李不琢一边猜这次是哪个明星,一边翻看手里的客人资料。 谁知才看第一页就愣住了。 林锦承。 她脑中营营响起关璞昨天问的那声“你呢?” 她?她还有问题要求证,向林锦承。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 晨会时间不长,谭渡做了简短总结和今日安排后,目光越过好几个人头定在李不琢脸上。 “李不琢,林锦承先生指名由你做贴身管家,你好好准备一下。” 她身边立即投去几道“你中奖了”的目光。 我?负责总套的起码是领班级别吧?出岔子影响酒店声誉了怎么办? 散会后,李不琢急急拦住谭渡,说自己恐怕经验不足。 然而谭渡仅仅掀了掀眼皮,声音冰冷,“那不如回家啰。” 李不琢:“……” 华澍的总统套房在第70楼。 带跃层,入眼便是挑高的客厅,和悬于厅顶的耀目水晶吊灯。起居室铺有来自摩洛哥的手工编织地毯,琥珀银织和皮革皮草这样奢华的材质随处可见。而散落房间各处的艺术品——像是安土桃山时代的挂轴和安迪·沃霍尔的版画,亦或是意大利基亚瓦里的匠人手工制作的樱桃木竹节椅,全是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藏品,尤添客人的尊贵感。 虽然在李不琢看来,有点浮夸。 却和林锦承那个叫人生厌的二世祖,意外的风格相衬。 七点半,李不琢吃好晚餐和领班孟勤去总套熟悉环境。 “不琢,你别担心,我以前为总套的客人做过几次贴身管家,没那么困难。”孟勤看她愁眉不展,出声安慰。 她们站在一整面的落地玻璃前,以全景角度鸟瞰与澍城高耸建筑群毗邻的海湾。夕阳拖长她们的影子,蜿蜒爬上身后那架白色斯坦威三角钢琴。 “我一定努力做好,不让大家失望。”李不琢浅笑,壮美的城市景观让她的心一点一点静下来。 她记得客人资料上写有“易失眠”这项,便想去房务中心询问有没有合适的助眠枕头。 去的路上低头发短信给林锦承,包括告知澍城天气,确认是否需要接机,是否有老人小孩或宠物同行。 那边只简短回一句:我一个人。 一个人,一个烂人。李不琢在心里默默说。 她刚想收起手机,林锦承又发来一条:我秘书晚点和你们邮件联系。 “哎……” 李不琢这时刚走过拐角,迎面撞上了人,下意识说着“抱歉抱歉”鞠了一躬。 掉在地上的手机被人捡起,她抬头一看,居然是沈初觉,而刚才那声轻呼则是他旁边的戴品妍发出的。又是他俩。 沈初觉盯着那上面的发件人名字好几秒,才把手机递给李不琢。 “谢谢沈总。”接过后,她转身又对戴品妍说,“戴经理,不好意思。” “不要紧。”戴品妍眼线画得很漂亮,极有女人味地抿唇笑了笑,随即转向沈初觉,“这次的广告拍摄还要找下喻融,你和他关系那么好,应该没问题吧?” 只是一场再小不过的意外,李不琢收起手机,想绕过他们。 不料被沈初觉拦下,“我们刚刚在跟前厅经理开会。” 啊?为什么要对我解释? 李不琢一脸愣怔地看看他,又看看戴品妍。后者起先跟她一样的懵,后来换上玩味的眼神,出声问:“在报备?是她吗?” 沈初觉点头。 戴品妍笑着拍拍他的肩,柔声说:“看来你没有骗我。你们慢聊。”说完就极有气质地踩着猫步离开。 骗?什么鬼?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沈初觉看出她的困惑,跨一步到她跟前,垂眼看她,“你上次不是问,有没有女人追我?” 李不琢惶惑,“戴经理啊……” 沈初觉提起嘴角笑了下,侧身靠墙,双手插入裤兜,声音低低缓缓:“我有我的用人原则,戴品妍要不是工作出色,在我拒绝的时候,就被fire了。但我需要她不抱一点期待。” “你拿我当幌子?”李不琢狐狸一样眯了眯眼睛。 “没有。” “哪里没有?她刚才看我的那个眼神,分明认定我是你女朋友了。可我根本没有答应你!” “……那你就快答应啊。” 李不琢愕然瞪向他,对上他看来的视线。 走道灯光昏暗,久久无人经过。他深幽的眼眸直直望进她眼底,气氛一下变得暧昧。 沈初觉工作时会梳一个成熟持重的背头,露出浅浅的偏分发线,儒雅谦和,有三十往上的年龄感。他看得那样专注,好像下一秒就吻过来。 李不琢心跳大乱,支吾着说:“可你有好多事,像从哪里来,家里有哪些人,我都不知道。” 沈初觉低头问:“那些东西很重要吗?” 他声音很小,只够彼此听到,像怕惊动微弱的烛火。 “对我来说,很重要。”李不琢稳住气息,“你知道林善培当年骗了庄佩茹,说和他老婆离婚了,害庄佩茹去当小三。当然,庄佩茹也不争气,知道他有老婆竟然没舍得离开,害我到处被别人戳脊梁骨。沈初觉,我在意别人的看法,不想大家以为我处心积虑勾引老板,你要我接受,就把家里情况全都告诉我,那样我才好放心辞职。” 沈初觉移走视线,盯着脚下的地毯,“还不到时候。” “沈初觉!”李不琢想起什么,尖叫一下,“你不会被富婆包.养,正在想办法摆脱吧?” 他怔了一霎,双肩轻轻发颤,随后再也绷不住地大笑起来。 李不琢看得有点呆,她还从没见他笑得这样开心。在她的记忆中,沈初觉永远表情匮乏,专注做事的时候眉间轻蹙,像山水画里满怀心事与愁绪的诗人。 等他笑够了,轻咳一声:“怎么会,我还一直等着你当富婆包.养我。” 李不琢看一眼他身上那件轮廓硬朗的巴黎世家,无奈地绞手指头,“好难哦。” 她认真苦恼的样子让沈初觉心动不已,很想揉揉她的头,抱一下她,或是亲吻。但他没有和女人交往的经验,不知道该走哪一步才不突兀。 犹豫间,李不琢又抬头,“反正今天就算了,以后你不能再乱说!” “好,不乱说。” “我还没答应!” “好,你还没答应。” “你以后表现再这么差,我可能就拖到地老天荒了。” “好好好,我一定好好表现。” “要是表现好……会有奖励。” 李不琢小声说完,趁着沈初觉还没有反应,鞋底抹油一溜烟跑没影了。 林锦承虽说是一个人,但带了秘书随行。 入住的阵仗很大,礼宾部提前派了辆劳斯莱斯幻影去接机,酒店从上到下在大堂列队欢迎。 他神情冷肃,走路都带着飕飕的小凉风,像被人欠了千八百万来酒店收债。 李不琢暗暗损他:装。 坐电梯的时候,她和孟勤分站他两侧。孟勤声音清甜,一路滔滔不绝地向他介绍华澍的硬件设施。李不琢不言语,悄悄拉了下孟勤衣摆,使劲朝她使眼色。可惜孟勤没看见。 等出了电梯,林锦承终于开口,慢悠悠地对孟勤说:“张嘴。” 孟勤愣了愣,不明所以地看一眼李不琢,李不琢摇摇头。 她只好照做。 林锦承这才满意地掏出皮夹,抽出一叠从一百到十块钱不等的钞票,卷成小卷,塞进孟勤嘴里:“够不够填满你的嘴?再有废话,我就把老二塞进去。” 李不琢当即怒不可遏地想冲上去抗议,被孟勤一把拉住。 林锦承转过头,皮笑肉不笑地问:“李管家,你有意见?” 理智慢一拍跟上,李不琢强抑怒火,放低声音:“……对不起,林先生。”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大步离去。 “你没事吧?”李不琢小声问。 孟勤用力把泪水压回去,吸了吸鼻子,“没事没事,工作嘛。” 后来进了房间,林锦承让李不琢介绍下这几天安排好的行程,她干巴巴地背一遍。 “这样才对!”他坐在沙发上翘着腿,点燃一根烟,“我讨厌女人嗡嗡嗡嗡苍蝇一样没完没了,该出声的时候再出声。” “行了行了,你们先出去,我暂时用不上。” 孟勤头也不回地跑走。 李不琢没走几步,被高声叫住:“李管家,你等一下。” 未及她出声,脖子便被男人的一条小臂缠上,林锦承附到她耳边说:“你倒是没忘记我讨厌啰嗦的女人。” 李不琢冷笑:“林公子杀人不见血,我怎么敢忘。” “过奖啦!”林锦承大笑两声,又说,“晚上我开party,要不要过来叙叙旧情?” “我和你没有旧情。” “那么狠心?哎,没想到你居然和沈初觉是同事?你们进展到几垒了?我跟你说,沈初觉那根东西尺寸惊人……” “林锦承!你他妈别再放屁了!” “哈哈哈哈哈哈!这才是我认识的李不琢,在我面前装什么淑女。”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 李不琢初中就跟林锦承混在一起了,还捎带上关璞。 家里大人都在国营饭店工作,小孩同校,很容易玩到一块去。 林锦承父亲林善培是饭店总经理,老来得子,平日对他宠过了头,走哪都作威作福,叫老子跟在后面帮忙擦屁.股。 有次他们仨溜到饭店找了间空房,想斗一宿地主,岂料半夜隔壁传来叫.床声,让人不胜其扰。那墙壁像纸糊的,销.魂叫声浪潮一般响彻黑夜。 林锦承和李不琢促狭地相视一笑,很快也“啊……嗯……”这样一声高过一声地与之对抗,听得关璞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受不了,紧紧捂住耳朵。 这事后来惊动了饭店,庄佩茹当众抽了李不琢一巴掌。 天气好的时候他们吆三喝五地去山上宿营,天气不好,就去网吧通宵。聊得开心就一起喝酒吃肉,让自己不爽,自然就要拳头相向。 在遇见沈初觉以前,李不琢活脱脱就是个小太妹。 可她又怂的厉害,不敢让庄佩茹窥出一点端倪,头发衣服全都与普通女孩子没差别。 后来沈初觉出现,一切都变了,变得那么厉害,山和海倒了模样。 不可一世的林锦承在李不琢面前栽了人生第一个跟头:被她毫不客气地拒绝。此后他们一段时间没有来往。 他太盛气不羁,得不到的决不多看一眼。 这倒让李不琢太平安生了好一阵。 但她和沈初觉一点进展也没有,那个人总说十几岁的时候不好好读书,将来会后悔。她不服气,他明明也才十几岁,凭什么说这么老气横秋的话。不过还是认真读书,考上他的高中。 李不琢聪明,和别人一样用功,成绩能超不少。 唯独对沈初觉全无头绪,如果探寻一个人的心能像代数题那样,只要条清缕析地按步骤解答,就能求得所有期望的结果,多好。 最后关璞说,要不去找找林锦承。 那样简单纯白的年纪,几个人头脑也简单得吓人,林锦承说他和李不琢假扮情侣,要是沈初觉吃醋了,他的心迹便昭然若揭。 李不琢连声说好。 事情发生的那天是周日,林锦承下午叫李不琢去他家,说帮她搞定沈初觉了。她喜滋滋地赶去,听他说已经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你记住了,就在蓝海饭店506房,晚上8点。” “晚上8点?”自从上回被庄佩茹扇了一耳光,李不琢对那就避之不及,有点不情愿,“为什么那么晚?” “他说要准备什么烛光晚餐,谁知道。” 李不琢不信。 林锦承阴笑一下,随即给沈初觉打电话,开了免提大声说:“喂,沈初觉,她不信啊,是不是晚上8点506房?你应一声,她就在旁边。” 几秒的沉默逼人窒息,李不琢听到沈初觉醇厚的声音:“是。” 很多年后她回想当时,听见他声音的一霎,在心中腾空炸开漫天璀璨的小烟花,竟然是那片近乎漆黑的记忆里唯一的亮色。 那天晚上8点,在蓝海饭店506房,李不琢用林锦承给的房卡开门,撞见庄佩茹和林善培一.丝.不.挂地在床上缠裹。一同目睹的,还有她担心沈初觉设陷阱,一起邀来的关璞与另一个女生。 与庄佩茹渐生的嫌隙累累垂垂,那一刻终于压断了苦苦支撑的细枝。 啪。 转天沈初觉就离开了澍城。李不琢心如死灰,绝食数日,终于换来庄佩茹妥协,送她去美国。 沈初觉的不告而别,和他线那头配合林锦承的应答,始终是盘桓在李不琢大脑的问号。 好笑的是一见到他,困惑便被沉重抵住唇齿,她开不了口。 宁愿两眼一蒙,陪他无休无止地调情,也好过面对存有几率的可能性——那可能是他跟林锦承一同设的局。 她一个虚张声势惯了的人,从来缺乏面对的勇气,过去被踩痛脚,头也不回地逃到美国,错过母亲的弥留时刻。 这一回,她誓要弄个明白。 下午林锦承出去了,李不琢带领宴会厅调派的人为他的party布置房间。 忙碌到晚上九点多,沈初觉带着八个身材高挑的女服务员过来,一径的绛色高叉旗袍开到大.腿.根,头发烫小卷,做足了摩登复古风韵。衣料把人绷得紧紧的,更显凹.凸有致,呼之欲出,直看得李不琢目瞪口呆。 “我们要尽量让客人满意。”走出套房,沈初觉轻描淡写地扫过她眼底的震惊。 “你怎么知道林锦承会满意?” “我知道他好这一口。” “你对他很了解嘛。” “谈不上,只是知道他跟我都不喜欢随便换口味……” 他一下没了声音,像被突然切断电源的电视机。 门外的走道调暗了光线,不断有人经过他们身边,大多戴着面具,没戴的也都浓妆艳抹,衬得他俩颇为打眼。 李不琢像只修炼多年的小狐狸精,已然读懂他话里的意思,眼尾挑一抹灵动的冶艳,细长手指风情地扣住他的领带。 沈初觉倾下.身子,她便顺势环住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轻声问:“多久没换了?是我吗?” 被环住的人石头一样僵住。 一个总统套房占去半层楼,房门大剌剌敞着,客人们进进出出。瞧着是不折不扣的夜店风,偏偏飘出错位的抒情歌,男歌手似在深情诉说: ——但在你的怀里, ——我们两位一体不要紧,一抱紧,得与失也无拘。 李不琢手摸上他的脸,转过他的头,“是不是我?” 她声音丝线一般勒紧了沈初觉的心脏,他喉结滚动一下, “是你。” “上次我没听见,你再说一遍,喜欢我吗?” 李不琢拉他的手勾过自己腰际,踮脚鼻尖与他鼻尖相蹭,“说嘛。” 柔媚声线勾勾缠缠,像一剂催.情的药,一个完整下在他眼里的蛊。沈初觉哑着嗓子闭上眼,“我喜欢你。” 他可怜巴巴的模样逗得李不琢咯咯直笑,便踮得更高一点,蜻蜓点水地吻过他眼下的泪痣, “给你的奖励。” 她的制服外套还在套房里,忘拿出来,这会儿身上是衬衣和半裙。刚才踮脚的时候,趁机解开了几颗纽扣,露出胸前的沟壑。放开他脖子时,果然清楚看见他眼里燃起的欲.望。 沈初觉的眸色越来越深,勉力支撑的克制被击碎,拉她跑走的前一刻,歌中正在唱: ——犹如融入你叹息,你背影,你处境, ——如成就世上最终的名胜。 一躲进安全通道,沈初觉便再顾不得许多,凶狠地将李不琢抵在门上,撞出一记闷响,然后低头吻她。 通道里的声控灯随即亮起,吓了李不琢一跳,想推开他。 这才发现,主动权早就不在她手上。 但她不介意,仰头迎合,两条舌头在嘴里激烈地来回缠卷。沈初觉的手掌从她后.背向下摩挲,沿腰侧的曲线一路游走。李不琢不自觉挺直了身子,漏出无力而细微的哼声,撑开五指揉乱了他的头发。 他修长手指行经之处,燎起一片高温。连同那抹淡淡的木香,也覆上她的皮肤。 太过旖旎,像深海幻觉,无止尽沉溺。 灯光熄灭后,他抚过不知哪里,李不琢痒得笑出声。 “……别笑。”他何其投入,不愿为丁点干扰分神,一边抗议,一边轻啃。 “沈初觉,你忍多久了?” “嘘……” “说啦。” “不记得。” “看来我真是我妈亲生的,天生就懂怎么勾引男人。” 沈初觉停下动作。 “你早就知道庄佩茹和林锦承他爸的事,是不是?” 黑暗中,能听到沈初觉渐缓的喘.息,但他没吭声。 “你和林锦承称兄道弟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我们母女挺贱的?” 这一句他回得很快,“没有。” 李不琢极力忍泪,控制声音的起伏,说:“蓝海饭店的506房,是不是你和林锦承串通好的?” “不是。” 李不琢委屈地嚷道:“我明明在电话里听到你的声音!” “我订的是鸿达饭店506房。” 李不琢:“……” 鸿达饭店没倒闭前,开在蓝海的马路对面。 原来之前赵景惠说,她离开那天看到沈初觉在蓝海饭店门外等李不琢,其实在等她一起去鸿达饭店。 “我以前没有骗过你,今后也不会骗你。你可以放心爱我。” 李不琢呼吸一窒。 他说爱。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 沈初觉松开手,和她并排靠在门上。 外面的天空有星闪抖,有风流动,不像这里只剩浓稠黑暗和凌乱呼吸声。感官因静谧而敞开,放大。他与李不琢身.体贴合的部分抽离,让她觉得冷,抱紧了手臂。真好笑,他又没进入,却让她有了饮食男女寻欢后的落寞。 身旁传来细细簌簌的小动静,是他在拨动头发,他头发之前已经被李不琢揉乱了。 “你想抽烟吗?” 那动静消失,“……我不抽烟。” 是了,他那么懂控制情绪的人,从来不靠香烟排遣。李不琢笑:“我们是不是要找个房间,把刚才的事情做完?” 他静了一分钟,“算了。” 李不琢先前怀着点跃跃欲试的期待,听他的回答,有片刻嗒然。 这些年她接触过的男人,要么自卑,要么自恋,要么只当她是小孩。对她有兴趣的,眼里燃放欲.念的光,垂涎她年轻貌美,总想靠支票和床.上功夫降服她,透骨庸俗。她满心生厌,想起沈初觉,黯然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白月光。 重新系好扣子,把衬衣塞进裙里,披散的头发用手拢了拢,李不琢打开门。 光线涌入,她扭头,沈初觉低头看手机的样子被浅浅勾勒,头发确实炸开了。 “我们得回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仍盯着屏幕,李不琢愣了几秒才反应,“……去哪?” 沈初觉递来手机,是林锦承发的微信:快来捡钱!!! 他们赶到的时候,整个屋子全乱了。 迷蒙灯光红红蓝蓝地变幻,音乐是ty》。林锦承的衬衫大敞,露出整块胸.膛。他坐在壁炉前,两条大腿上各坐着一个比基.尼美女,三张嘴凑一块,对着大瓷碗喝酒。 碗里并没多少酒,全靠另一个人在上头吊出一根稳稳的水线。 这叫三江汇流。 他揽着两个女人,一边发出响亮的嘬酒声,一边不时在她们胸.上抓一把。 李不琢看不下去,背过身。这才发现屋里遍地是钱——大面额的美元或人民币,其他人翘着屁.股趴在地板上,手脚并用捡个不停,根本没功夫看他喝酒。 沈初觉不动声色地退至客厅一角。李不琢跟着他。 她明白,他们都是酒店的客人,只要不违.法,再怎么出格也只能装瞎。 林锦承喝完酒,卷起两摞一百块,手指分别挑起两个女人的胸衣,把钱塞进去。然后凑到她们耳边不知说了什么,三个人笑成一团。 然后他腾出一只手打了个响指,旁边有人双手捧上一只皮箱。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打开箱子,里面码着整整齐齐的钞票,就像影视剧常演的那样,辨不出币种,但确实填满了,没留一点空。李不琢头回见到,不禁发出一声轻呼。 林锦承连拍好几个巴掌,那些埋头捡钱的人像士兵听到集合的哨声,一齐抬头。 “咱们今晚要尽兴!”他借着酒劲大吼,“叫万岁!” 振臂一挥,钞票雪片般飘洒。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一群人尖叫着争先恐后地扑来。 疯了,都疯了。李不琢在一片推推攘攘中,拨开高叉旗袍下白花花的大.腿,往边上逃窜,突然认出身旁的孟勤。 她穿着与往日一样的制服,却一脸前所未见的疯狂,嘴大笑咧开,眼睛直愣愣盯住林锦承握住钞票的手——她刚才起晚了,错过了,正在等下一轮洒钱。 “叫万岁!” 震耳欲聋的“万岁”快掀翻屋顶。 孟勤蹲下捡钱的时候,李不琢发现她衣兜的钞票挤得快掉出来。她手上抓满了钱,连丝袜也塞了个七七八八。可地上还有,她找不到地方装,索性一股脑全掖进内衣。 “孟勤?”李不琢忐忑地出声。 孟勤惶恐地抬头,见是李不琢,神情连变几番。 “你不是……”你不是讨厌他吗?你不是才被他羞辱过吗?李不琢一肚子的话,却在出口的一刹意识到,她会来参加这个狂欢派对,想必早已说服自己。 果然,孟勤起先遮遮掩掩,很快坦然放松脸部僵硬的肌肉,嗤笑:“都那么憋屈了,这就算他赔的,我心安理得。” 一个字也驳不了,李不琢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又无可奈何。 很快随着又一次山呼“万岁”,孟勤转身投入另一场名副其实的抢钱大战中。 李不琢回头见沈初觉若有所思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便撤到他身边。 “你怎么能……这么无动于衷!” 沈初觉拿眼瞥她,“见多,就不怪。” 哈?这人居然讽刺她少见多怪! 没等她抗议,他又说:“但我偏偏就喜欢少见的。” 他睫毛温顺地垂着,唇角微微向上,提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李不琢不争气地双颊发烫,嘟囔着“瞎说什么”转开眼睛,庆幸还好灯光昏暗看不清楚。 林锦承吼到声音嘶哑,箱子还剩几摞钱。他摆摆手,让人收起来,疲惫不堪地瘫坐椅子上,头耷拉着,透出浓浓的倦意。又一会儿,音乐停了,灯光恢复明亮。 刚好十一点,李不琢焦虑这场闹剧要持续多久,忽然听到林锦承扯开嗓子大喊:“李不琢!李管家!给我滚出来!” 众人立时收声,四下张望,看谁站出去。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毫无防备响起的一点人声,清晰如银针坠地。 李不琢暗暗吃一惊,片刻定住神,撇下沈初觉,几步小跑过去,“林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 林锦承抬起下巴,神态倨傲地问:“你最喜欢哪种葡萄酒?” 诶? 她被问得有点懵,盯着他看了又看,见他斜着眼睛一直在等,才迟疑地说:“巴黎之花。” “具体点。” 李不琢咽咽嗓子,补充:“巴黎之花的美丽时光玫瑰香槟。” “哦,那还行。”林锦承摸摸下巴,对身边的人附耳说了什么,那人匆匆跑走,他才重新看她,“美酒我都爱,只不过白的偏好白诗南,红的要黑皮诺。李管家,你们酒店培训的时候教过鉴赏葡萄酒吗?” “只是稍微接触过,可我……” “哎,教过就行,别扫兴!我今天还真他妈带了一瓶美丽时光,1996年份的。你要是品对了,我就赏给你。” 品?赏?李不琢拧眉。 客厅里的人交头接耳,纷纷揣测林公子怕是要为难这位小管家了,无不换上一脸等看好戏的兴奋。 十几分钟后,刚才离开的那人带几个侍者手推餐车回来,餐车上的酒桶放着几瓶撕去标签的葡萄酒。李不琢心里止不住地惴惴,这个疯子,看来要玩真的。 林锦承随后从起居室的酒柜,取出一瓶系了红色缎带蝴蝶结的巴黎之花,跌跌撞撞地抱出来。瓶身上印有巴黎之花的标志——一茎优雅绽放的银莲花。 侍者将酒瓶从桶中取出,瓶中的液体颜色深深浅浅,李不琢开始坐立不安。 且不说她没接受过正经鉴赏葡萄酒的训练,仅用舌头辨酒这一项,只有专业的品酒师才能做到。 犹疑间几杯酒已经倒好。 “来尝尝这些酒……”最后一个字被林锦承拖出长音,他眼珠子骨碌碌转动,阴恻恻地笑。底下的人群早就躁动不安,此起彼伏地起哄“让她尝!” 李不琢如雷的心跳快要震碎胸腔,压不住了,手指微微发抖。 左右张望,哪里还有沈初觉。 林锦承续上后半句:“……出自哪种葡萄。” 这哪是品酒师的活,酿酒师才关注葡萄好吗? 在一片欢天喜地的叫好声中,李不琢绷紧脸,朝林锦承比口型:你玩我? 他十分得意地笑,回她一声:对,玩你。 李不琢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四周沸水般的欢呼逐渐冷却。林锦承晃动杯里的酒,走到她面前。不知道他之前喝了多少,浓烈的酒味充斥李不琢的鼻腔。她眉心微蹙。 林锦承低头看她,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左右歪了歪脑袋,撩一下她内扣的发尾:“你妈以前陪我爸睡觉,要不今晚,你来陪我睡?” 李不琢气得瞋目切齿,顾及到在场的都是客人,克制了又克制才忍住没给他一拳。 “像这样优良的家族传统……唔!” 他正说到兴头上,一个头戴面具的年轻男人忽地从斜刺里冲出来,以一记力道十足的直拳擂向林锦承胸口。他轻浮的调笑一下顿住,干呕一声,不可置信地看向对方。而那人趁这停下的一瞬蓄力,补一记重重的上勾拳,捶击他下颌。 林锦承应声倒地,摔了个四仰八叉。他倒下的时候,手臂顺带撂倒餐车上的酒杯酒瓶,稀里哗啦砸出一地狼藉。 侍者愣住了,林锦承的人愣住了,连李不琢也愣住。所有人目瞪口呆。 那个瘦高的男人未做停留,转身拍一下李不琢的手,示意她快跑。她瞥一眼他乱蓬蓬的头发,会意跟上他的脚步,一前一后跑出总统套房。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 至少买四章,才能第一时间看到新章喔~少于四章的,请等下午三点赵景惠过去和庄佩茹是同事,同在国营蓝海饭店上班。只不过前者是客房服务员,而后者是会计。 李不琢不记得她俩是如何打上交道,明明赵景惠比庄佩茹小了一轮多,只记得她来家里吃过两次饭,一头披肩卷发,坐在桌边腼腆地笑。 更多的细节,在这个月色微醺的夜晚,赵景惠娓娓道来。 十月长假刚过,度假区热度退去,驶在近海的只有这艘20米的豪华游艇。李不琢和赵景惠坐在飞桥甲板的露天沙发上,略带咸腥的海风扑面,远处的跨海大桥像根系在美人脖颈上的钻石项链,桥上的灯火在沉沉黑夜里分外夺目。 赵景惠将大块披肩裹住她和李不琢,手臂和手臂相贴,有种让人安心的亲昵。 聊起李不琢的十几岁,一个爱热闹的反骨少女,跟踪人要先昭告天下,甚至连跟踪对象都心知肚明,还为她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说沈初觉他知道?”李不琢的眼睛立马鼓成了铜铃。 赵景惠仰头笑,“他亲口告诉我的。” 李不琢微讶,“你们早就碰面了?” “他亲自邀请我在华澍办婚宴。”赵景惠笑着,头靠在李不琢肩上,“本来我不打算在国内举行婚礼,太热闹,我搞不来那一套。就挑个偏僻的小教堂,一桌子亲朋好友足够了。但他很希望我选择华澍,追问半天才知道,原来你也在,难怪了……” 李不琢不言语,头偏了偏,也靠着她。 一起吹海风看夜空,说着无所顾忌的话,李不琢心里舒坦极了。过去她跟关璞做闺蜜的时候,都没这么自在。 “你妈妈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恩人,要不是她,我不可能走到今天。”赵景惠扭头看过来,头发挠得李不琢脖子有点痒,“我想好好谢谢她,可惜没机会了。你对她有很深的误会,别怪她。” 她说着,手指覆上李不琢的手背,“明天和我一起照相。” “好。”李不琢应着,短促地叹了一声气。 “你那个很要好的朋友,姓关的女孩子,你们还有来往吗?” “……有。” 整个甲板仅有一盏小灯,迎着微茫的光亮,李不琢看见赵景惠提起的嘴角,是个别有深意的笑,“那你可要小心点哦。” 第二天的婚礼,每个人打仗似地忙,晕头转向。 唯有李不琢,破天荒地闲——赵景惠给她发了请柬,她一下子变成了受邀的客人。 她化了淡妆,穿一条绾色百褶长裙坐在宾客席中,迎着同事们不断投来的惊诧视线,回以狡黠的笑,还挥了挥拳头以示加油。 拳头还没收回去,沈初觉从身边走过。 他轻描淡写地扫她一眼,和其他人一道坐在前排。 李不琢吐吐舌头,端庄地坐好。 老天爷赏脸,整个草地仪式居然没有烈阳露面,习习凉风拂得人满心舒畅。仪式结束后,赵景惠在喷泉前跟人合影留恋。作为今天的女主角,赵景惠那身白色一字抹胸婚纱叫人惊艳,鱼尾拖了一地,裙面上大朵的复古蕾丝绣花,杂糅了镂空透视的设计,对身材要求很高。 赵景惠正好腰肢纤细,身材窈窕。 李不琢想起她昨晚说自己少时学跳民族舞,因为家中突生变故,等不及慢慢考艺术团谋出路,便草草找了个饭店服务员的事情做。 那时她不过18岁,只身从外省来到澍城。因为年纪小,模样秀气,被饭店副经理看上,硬要她作陪宴客,好几次趁机揩油。后来被庄佩茹撞见,也不知她怎么和副经理交涉,对方竟高抬贵手,放过了赵景惠。 连唱片公司老总也是庄佩茹给赵景惠介绍的,看中她一副好嗓子,还擅长跳舞。 “你妈妈是个有事业心的女人,她不可能安于做个饭店会计,我那时很崇拜她。”赵景惠的声音空落落的,“不琢,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告诉我。” 李不琢想说点什么,一开口,只剩几声笑。 她想要庄佩茹留下的这间酒店。 怎么那么能做梦呢? 回过神来,李不琢被赵景惠挽着,眼前的摄影师在大声喊:“两位美人看好了!三、二……” “等等!”赵景惠打断他,朝站在一旁的沈初觉招手,“沈总,我们一起照一张如何?” 李不琢疑心自己听错了,但沈初觉居然二话不说,走过来大大方方站在她身边。高大帅气的keneth也加入进来,站到赵景惠身侧。 周围都是人,大家好奇地打量他们四个。 李不琢紧张得手心全是汗,生怕被人瞧出点什么,但转念一想,她和沈初觉什么都没有,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怕什么。 她恨恨地想着,冷不丁被摄影师点名:“中间这位女士,笑一下,不要绷着脸。” 李不琢赶紧调整,慌乱间瞄到沈初觉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今天穿得挺休闲,米色格子衬衫剪裁精细严谨,衬出隐隐的胸廓。腰间一根细皮带,黑色绉绸长裤,干净挺括的线条愈显腿长。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偏过角度小声说:“你穿成这样我很喜欢。” 沈初觉不动声色地挑眉,听出她在对上次电梯里的那两句话还以颜色。可没想到她顿了顿,补上一个“要是”。 “要是……” 沈初觉忍不住垂眼看她。 她头微微后仰,“要是你什么都不穿,我会更喜欢。” 话音刚落,快门声响起。 后来听说沈初觉一拿到照片就压箱底了,任谁都不给看。 镜头正好捕捉到他瞬间的变脸,是惊愕,是不解。怎么说他也算见过风浪的人,却让她的小把戏再次得逞。 不过这回沈初觉没像当年那样落荒而逃,他迅速恢复一贯的平静,在李不琢贱兮兮地斜眼瞄来时,翘起嘴角,展眉报以玩味的笑。 李不琢怔了怔,眼睁睁看他从容地与赵景惠和keneth打了招呼,转身离开。 本来担心没人关注,可今天酒店外面还真来了不少蹲等的媒体,李不琢猜大概是赵景惠的公关提前放了消息出去。 不过没让他们进来,全都坐在酒店门外的草地上,撑开一片阳伞,好吃好喝招待着。 之前的冷餐长桌撤了一部分在树荫下,又添了一些软饮和甜点,悠扬的钢琴声飘飘袅袅地回荡耳际。李不琢站在桌前用小勺专心地挖一块布丁蛋糕,满心赞叹“我们酒店的西点师傅手艺真好”。 喷泉前的摄影师还没走,赵景惠许久没回澍城,等待合影的亲朋站了一排。 “不琢,”关璞不知从哪冒出来,轻轻拍了下李不琢的肩,开门见山地问,“你认识赵景惠?” 想必她刚才看见自己和赵景惠合影了,李不琢点头,“她跟我妈认识。” “呀,那我也该认识,怎么没有一点印象。” 李不琢心想她才来我家两次,你怎么会有印象,不过嘴上还是客客气气的:“有十几年了吧,那么久了,不记得很正常。” “但是机会好难得,不琢,你带我过去跟她照张相吧?”关璞说着,两手捋一把长发,“上午去做的护理,裙子也是新买的。” 言下之意,她为此精心准备了一番。 李不琢拗不过,带她过去。 结束最后一波合照后,赵景惠满脸疲色,女助理在旁边为她撑了把小阳伞,她提起裙摆正要离开,关璞着急地喊:“赵女士,请等等。” 赵景惠闻声转头。 “您好,我听不琢说您和庄阿姨是旧识,我过去受她不少关照,现在看见您,心里……心里还挺激动的,这大概也是缘分吧。想与您合张影,方便吗?” 赵景惠双眼微眯,看向李不琢。 李不琢耸耸肩。 “你叫什么?” 关璞听赵景惠这样问,连忙说:“我叫关璞。” 赵景惠嘴一抿,勾出一丝浅笑,“行啊,今天不是高兴吗?来!” 关璞在镜头前神采飞扬,笑容明烈,还透着一点得意。倒是赵景惠,脸上始终淡淡的。 快门按下前,赵景惠飞快瞟了眼站在摄影师旁的李不琢,终于笑得盛了些。可看在后者眼里,更像一个善意的提醒,让她想起昨晚那句, ——要小心点哦。 黄昏的光线穿过玻璃,勾勒他瘦削的下颌线条,侧脸染上霞光的颜色,愈显眉目英挺。 “找我有事吗?”李不琢故作轻松地笑,捋了捋耳边的发丝。 多年来她练出一套本领,心里再怎么像坐过山车那样忽上忽下,面子上仍旧云淡风轻。 “嗯。”沈初觉应一声。 因为身高的差距,他每回看她都会垂下眼睑,凝视很长时间。 李不琢不习惯被人这样盯着,可内心涌起的反叛让她抬头看回去,还扩大了笑容的弧度,“那请问沈总,是什么事?” “你的培训期延长半年,调你去管家部。” 想起因为这件事受到的排挤,李不琢忍不住问:“为什么一开始我和大家不一样,现在又突然延期?” 沈初觉回头看喻融一眼,沉声说:“因为有些人自作聪明,会错了意。” 李不琢跟着看去,见喻融捧着杯子缩头缩脑地躲进盥洗室。 “你有意见吗?” 李不琢撩他一眼,看不出他的用意,随口答道:“没有。” “不过从明天起,你先去宴会厅跟赵景惠的婚礼。”沈初觉走到大班桌前打开台灯,暖白色的光将他眉眼映得温柔,“外面只知道是你主动申请的,记住这一点。” 众所周知,五星级酒店宴会厅事务繁忙,那里向来是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 李不琢干笑一声,“还真是谢谢沈总对我的工作那么费心。”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 回到澍城,李不琢又接受了一个月在岗培训,算是能熟练完成日常服务,从摆放餐具到为客人收拾行李、出行订票。 华澍的管家团队采用轮班倒的工作制,以保证客人获得24小时全天候服务。 每天早晨五点半醒来,换好干净熨帖的黑色制服,搭配暗纹马甲和同款颜色的领结,黑色西裤搭配有复古花纹的皮鞋,戴上白手套。六点,所有当班的管家一起阅读客人资料,满足不同客人的需求。 李不琢接待的第一位客人是飞来澍城见客户的商务女经理。 头天晚上她打听到对方偏好的洗浴品牌,托人从外送来,预备明天换上。 回到管家室,意外在床头发现一只长方形的花盒。盒子很大,一派沉酽的黑,面上系有镶金线的暗红色缎带花结,附着一张小卡片。李不琢抽出来打开看,一行“送给新的旅途”赫然眼前。 她认出这是沈初觉的字。 哪怕过了那么多年,她还是一眼就能辨别。 漂亮的颜体。 过去读书的时候,班上大多数人都偏爱柳体和欧体,嫌弃颜体占地多,像一介武夫。 沈初觉说:“重一分就粗疏,轻一分就漂浮,写字要有天真的书意。” 这话李不琢听不懂,但她爱看他写字,写什么都行。再怎么鸡飞狗跳的年纪,只要往他身边一坐,心就无端静了下来。 他手指白皙修长,手腕青筋随运笔的行顿隐现。 李不琢坐的位置时左时右,手背手心全都盯得津津有味,一边诧异男生的手真大,一边肖想被他握住的情形。可惜这样的发呆多半以他凉凉的一声“你很闲吗”告终。 眼下卡片上的字和她记忆中的略有偏差,想必是随人生阅历而变化。 凛凛然,整峻的庙堂之气。 管家室在豪华行政套房隔壁,是个小号的标间。她正捧着花盒发呆,同住的姜妍换好衣服进来拿包。 “不琢,我准备下班啦!” “姜妍,”李不琢叫住她,“这盒子你刚才有没有看到谁送来的?” “没有,刚才我不在。”姜妍扫过盒子,双眼发亮,“这是花盒吗?好美!打开看看?” “我都没打开你怎么知道美,说不定……” 后几个字被两人嘴里下意识的轻呼代替。 盒里静静躺着25支来自厄瓜多尔的双色玫瑰,每一朵白色与粉色热烈融合,淡香氤氲缭绕。 “不琢,你……你谈恋爱了?”姜妍张口结舌。 李不琢抿着笑,发现卡片背面还有一句小字, ——这次是我挑的。 她笑出声,“没,这是别人欠我的,来还债了。” 姜妍走后,李不琢翻出一只细颈玻璃花瓶,把玫瑰花逐枝从盒里取出来,用剪刀修根,依次插入。这么隆重的一束被她随手放在靠墙的矮几上,不禁盯着发了好一会儿呆。 沈初觉这个坑太舒服,她快扛不住,要掉下去了。 不知是否拜玫瑰的加持,她第一次当管家,一切顺利。 那位商务女经理入住三天两晚,李不琢临时调换的洗浴品很讨她喜欢。得知她只喝现磨咖啡,便每天早晨随早餐一起送到。白天客人外出谈生意,晚上回来一脸疲惫,李不琢推荐了华澍水疗中心的增氧护理,帮助缓解城市空气污染和空调对肌肤的损伤,释放压力。 这位女经理离开的那天,拉着李不琢照了张相。 恰好谭渡也在,依旧神情凝肃:“这是客人对你的感谢。” “谢谢经理,我会用心记住。”李不琢爽朗地笑。 所谓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做起来没那么难。回去的路上,她边走边偷乐。 心里想着,待会儿更新了宾客文档,回家美美地睡一觉。 第二天该她轮休,但她闲不住,跑来酒店。碰巧前几天在淘宝上买的东西送到了,有一些零食,她抱去客房部53层的休息室,想分给以前的手下。 手上托着纸箱,她一开门就跟人撞了个满怀。 “樊霜,你怎么了?”李不琢腾出一只手按住对方肩膀。 一张苍白的面容写满了惊惶,顿了半分钟视线才有了焦点,“不琢,出、出事了,他们……他们在找蔓芸的麻烦。” 下午四点,一位入住5302房的女客人进入房间后,在枕头下找到一只用过的避孕套。她坚称这是前一位房客留下的,要问责酒店,甚至扬言找媒体曝光。 李不琢一听,拧起眉头。这事可大可小,但不至于找媒体曝光吧。 “她说自己是电视台的。”去的路上,樊霜苦着脸。 人已经被请到谭渡办公室,坐在皮沙发上翘着腿,手里捧着咖啡看手机。面前从当值服务员,领班主管到大副站了一堆。 服务员发誓打扫时没有看见,领班查房确认了这一点,并修改了房态。后来楼层主管抽查,同样肯定,枕头下是干净的。 然而沙发上的女人就是咄咄逼人不放过,哪怕主管赠她免房券也没用。 当初李不琢离开时,就对蔓芸升任领班很不放心,她压不住人,意见容易动摇。 这会儿她站在一旁抽抽搭搭地抹眼泪,叫人很不落忍。见到李不琢,她泪水愈发汹涌,哽着喉咙说:“不……琢,不是我……” 玩手机的客人倒是耳尖,不屑地哼道:“都没一个好东西。” 李不琢胸口一沉,转向刚挂了电话的谭渡,“谭经理,我保证不是蔓芸的错,我了解她。” 谭渡没看她,起身走向客人,“谢女士,请跟我一起去看酒店监控录像。” 他们到达监控室的时候,从前台调出的房客资料正好也送过来。 前一位住5302的客人是个地产老板,看到这,李不琢有点意外。 手持资料的pa服务员仿佛看出她的困惑,翻页用手指着,“喏,这位王先生是常客,会员卡早就升级了,过去也一直住行政楼层。但是上个月3号改住5302房,此后每周都来,所以那间房前台一般为他留着。” 先前那位趾高气昂的谢女士立马抢过来,“我看看。” 她身上的香水味浓郁,没人敢靠她太近。 她翻看着,齿间迸出冷笑:“快调录像!” 李不琢直觉告诉自己,或许没那么简单。 监控录像显示,从晚上王先生进房,到第二天早上服务员打扫,期间没人进去。服务员打扫后,蔓芸查房确认,也没有问题。 监控室内一片寂静,连谢女士也哑然。 但李不琢觉得哪里不对。 过去她当领班查房的时候,没在房里待那么久。 而且…… 她细眉一下紧拧。 这时谭渡在安抚谢女士,好言劝她先去吃晚餐,这事今天内一定给她个结果。那女人愤恨地摔他一眼,扭着身子刚走,谭渡转头叫住蔓芸,“你跟我来。” 其他人都去吃饭了,李不琢饿着肚子等在谭渡办公室外,愈发不安。 按照领班查房的流程,不可能在房里待一个小时。 刚才的录像因为是快进,没人注意这点,但她细心留意到时间的变化。 而且那位王先生没有出来过。 李不琢坐在地毯上,收起腿,慢慢抱紧双膝,不住地想,蔓芸不会骗她。在这酒店,除了洪少娜,她跟蔓芸最亲。两人年龄相仿,下班后还能玩到一块儿去。李不琢第一次当领班查房,碰到客人喝醉了呕吐,她下不了手,是蔓芸帮她清扫马桶。 后来她还得意,她带的客房服务员没有一个在酒店乱来。 她摸出手机,失神地乱翻,看到沈初觉签名改为“出差中”,手指滑过他的头像,轻轻叹一口气。 怎么办?你的花好像没用了。 半小时后,谭渡出来了,李不琢一跃而起,慌张问道:“谭经理,蔓芸没事吧?” “她明天来办离职手续。”谭渡轻描淡写地说。 “怎么……怎么会……”李不琢震惊地大睁双眼,眼睫轻颤,似乎不能接受。全靠撑着墙,才有那么一点力气。 谭渡这才看向她,眼神淡漠却又异常锐利,“打扫房间的人没做错,这次免的房费,从我和楼层主管工资里扣除,我们管理下属失误。” “蔓芸承认她知道那位王先生有家室,今天来的谢女士正是他的妻子。破坏别人家庭,是道德问题。”他没走两步,又停下,“你真的了解她?” 想必她察觉到的不对劲,谭渡也发现了。 后果比她预想的严重,蔓芸全招了。 曾经听过酒店女服务员爬上客人床的故事,真是没想到,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信任的人身上。办公室的门虚掩着,蔓芸还在里面哭,李不琢无比沮丧。她滑坐在地毯上,回想刚才谭渡那句话,嚼出另一层意思, 你凭什么给别人做保证,确定不会牵连自己? 她难过地缩成一团,把脸埋向膝盖。走道上方暖黄色的灯光,此刻垂怜般拂过她露出一截的后颈,圈起的手臂在地毯上投射出小片阴影。 她对着自己的影子说, 李不琢,你真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 谢女士的房费最终没有免,不过给她升级了房型,因为那个用过的避.孕.套是她自己放枕头下的。 她来酒店的目的很明确:找证据,找不到就钓鱼闹事。 一个多月前,谢女士查老公的信用卡就觉出了不对,此后沉住气慢慢找线索,后来连他住酒店的费用清单都摸得一清二楚。 事后客房部的人感慨,女人对于另一半偷腥的直觉,灵敏度堪比雷达。 李不琢没有跟他们一起八卦,她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的堵。 据说蔓芸在那个男人面前,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被他的胡萝卜加大棒治得服服帖帖。她称自己不情愿,却还是温顺地配合,对方送来的礼物也照单全收。 谭渡雷厉风行,第二天上午就让蔓芸办妥手续离开酒店。 那位谢女士带了两个人守在外头,看样子要亲自解决这场私人纠纷。蔓芸又后悔又恐惧,眼角噙着泪,一步三回头。她给李不琢短信电话了一堆,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李不琢那个时候在上班,正为客人熨烫衣物。 下班后她看到手机上满屏的未读短信,点开逐一删掉。 她是仗义,但她有底线。 脸上的笑容保持了一天,下班那一刻李不琢彻底放平了嘴角,再也弯不出一点弧度。 十二月,澍城的气温降下二十度。她换上米色裙装,臂弯搭一件橙色软呢风衣,去酒店一楼的lounge饮酒解闷。 面相斯文的调酒师笑她酒量不好点杯莫吉托就行了,李不琢不满地瞥他一眼。上回筹办赵景惠的婚宴时,与他打过几次交道,她歪着头说:“可要是没有醉意,也解不了闷吧?” 对方笑着摊开手,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 “我要深水炸.弹。”说完李不琢靠过去,放低了声音,“员工折扣可以在这里用吗?” “哈哈,这杯我送你,但你要保证能自己平安回家。” “少看不起人。”李不琢狐狸一样慢慢眯起眼睛。她扬起下巴,手指绕着颈边内扣的发尾。 “ok,不过那边客人比你先来,等我几分钟。” 酒廊的灯光是暖色调,射灯与烛光的光线交叠向远处延伸,能辨出畅聊的人群,慵懒自在,一双双开怀到连昏暗也遮不住的发亮眼眸。这里客人很多,但毫不喧闹。爵士音乐飘飘袅袅地萦绕耳畔,女主唱的音色婉转,声线清丽似不近人间烟火。 李不琢以手撑头等在弧形吧台前,看调酒师娴熟的动作。他身上那件帅气的黑色制服,还是山本耀司设计的。不过李不琢忽然记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昨天收到的箱子里,有一件古典舞演出服,她放在5610房了。 这个套房是上次喻融告诉她,暂放沈初觉衣服的地方。他后来还给她一张房卡,说那间是尾房,少有人入住,她想存东西可以去那里。要是不放心,就提前问他一声。 于是她在微信上敲喻融,问5610今天有客人吗? 等待回复的时候,她百无聊赖地四下乱看,居然一眼瞟到靠墙的皮座椅上,沈初觉和关璞。 两人侧面对着她,相向而坐。墙壁上挂了一块花卉图案的木版画,一盏小灯灯光径直打下,映亮了他们的脸。 沈初觉靠在沙发上,注视手里的一只空酒杯。关璞则双手托着脸颊讨好地笑,整个身子前倾。她比李不琢记忆中成熟了不少,如瀑长发垂在肩后,一袭黑色低领长裙,红唇诱人地开合。 沈初觉倒还是那张扑克脸,时不时应她一声,惹她一阵笑。 李不琢撇过头,心里无名火起。 正好调酒师走来,见她脸又拉长几分,摇了摇手里的雪克壶,笑说:“看来这杯深水炸.弹是送定了。” 小杯的杜松子酒一沉下,啤酒杯被立时推至眼底。李不琢不加犹豫,拿起灌下一大口。下一秒就被刺激的苦辣味呛得拼命用手在嘴边扇风,喉头发涩,像吃了一团草。 调酒师被逗得笑到直不起腰。 这时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是喻融的回复——没人。 李不琢碍于面子,握拳又灌一口,差点吐出来。 “好了好了,你有事就先走。这杯要是全喝完,你今晚一定回不了家。”对方温和地从她手上拿走杯子。 李不琢抹抹嘴,好汉不吃眼前亏,说声“谢了”就跳下高脚凳。 她转身看去,沈初觉已经走了,只剩关璞一个人。 明明去乘电梯的时候李不琢还能走直线,等站在5610门前,脑袋陡然变重了。 就连插房卡都对不准,她有点慌,想趁酒劲上来前赶紧取了衣服走人。 套房里外走性.冷淡风,除了起居室一块捎带亮色的摩洛哥地毯,难再寻觅其他花哨的元素。白色落地帘,宽大沙发罩上厚重的灰蓝色天鹅绒套布,随意摆放的褐色靠垫,水泥色地板。 华澍所有房间的灯光明暗、空调温度和通风口风速都用pad控制,李不琢一进去就拿起pad调节。 几分钟后才轻敲脑袋,傻了,还真养成了职业习惯。 她把那件古典舞演出服放在衣帽间的衣柜里,开灯进去一看,果然还在。 然而双手触到的一刹,她兴起别的念头。 试一下。 宽敞的衣帽间有面巨大的落地镜,头顶上数盏华丽的铜铁质英式挂灯,光线充沛。 心里的声音在喊停,但意识受酒精驱使更快地做出反应——反正没人,换衣服。 这身衣服是淘宝上随便买的,入手理由很简单,想试试庄佩茹同款。 听赵景惠说那会儿是年底,饭店财务室忙成一团,而客房部为新春联欢会准备的舞蹈节目临到表演前几天,突然病倒了一个人。赵景惠是编舞,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偶然跟庄佩茹提及,哪知庄佩茹说让她来救急。 这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还不一定能搏领导开心,何况庄佩茹并不会跳舞。 但她还是在三天内飞快学会了这支《点绛唇》,舞姿韵律还挺像那么回事。 赵景惠提到这事的时候,连连感叹:“一般人遇到麻烦会下意识掉头躲开,你妈妈可有意思,认识她这么久,还没见她怕过事。” 李不琢穿好往镜前一站,呆了片晌。 底色是素雅的白,宽松的衣袖和裙摆缀以青花瓷图案,浮翠留香,别有一番韵味。 她屏息踮脚,甩开手臂转圈试图模仿白鹤展翅,轻纱质地的衣袖和长裙灵动轻盈。 可惜没停稳,趔趄着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眼风掠过门边的身影,李不琢心里滚过一道惊雷:怎么会有人?! 沈初觉长身鹤立,双手插在裤兜,低头看她。 “不想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 他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那样,翘起嘴角,抿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我住这。” “……”李不琢,“可喻融说……” 她一下卡住,那喻融分明跟他是一伙的! “是我让他这么说。”沈初觉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弯下腰,眼尾温和地拉长,“守株待兔,总有逮到的那天。” 言谈间,他呼出的气息拂过李不琢头顶,激起她一背的鸡皮疙瘩。她头愈发昏沉,面容被深水炸.弹的后劲催化泛起可疑的潮红。她不敢看他,转身趴下用手肘撑地,试图慢慢爬走。 可又能往哪爬? 沈初觉低笑,“不是说我什么都不穿,你更喜欢吗?” 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啊! 李不琢咬牙切齿,脑袋快炸了。 “好像,以前还怀疑我那方面不行。” 她充耳不闻,攒着一口气加快动作,决心钻进衣柜。然而刚挪了两步,背脊传来一阵颤栗——是他的手指滑过。 隔着极薄的衣料,沈初觉食指指尖的触感清晰得让李不琢瞬间停住,她好像被电击中一般。这件舞服的上衣短小,露出她不盈一握的纤腰,他的手指就在衣摆处停下。 “既然怀疑,那要不要试试看?”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 修 出门之后,李不琢的手还在抖,脚也开始发软。 戴一张爵士半脸面具的男人不说话,搀着她径直步入电梯。 轿厢快速下落,他按的是53层。 “是你吗?” 李不琢声音细微,双手撑住轿厢一壁,看他单手揭开面具。底下那张脸确实是沈初觉,不过此刻眼底晦暗,黑沉沉的眸中泛着令人颤栗的寒芒。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他。 “你没事吧?”连声音也清清冷冷。 “没事,他没把我怎么样。” “他要是敢,我会杀了他。” 快速下降的轿厢带来轻微的失重感,缓解了李不琢的紧张,刚才那片满怀恶意的嘈杂,和令人目眩的灯光已经是另一个世界。 不过眼前人一句“我会杀了他”让她错愕到近乎失语,太不像他。 沈初觉先前挥拳的右手指节泛起一片红,被周围白皙肤色衬得触目惊心。他用力过猛,伤到自己。稍微弯曲,手指传来清晰的疼痛。他隐忍蹙眉,不经意瞟到李不琢眼里的惶惑。 “你怕我?” 她是有点怕,以为被他看穿心思,连忙否认:“不是。” 沈初觉不以为然地翘起嘴角,低低的声音拂过她头顶的发旋,“我要是像你看到的那么人畜无害,早就活不到今天。” 李不琢低头,细细品味他话里的意思。 她对沈初觉的确一无所知,从家世背景到人生经历。不过曾经和他做了两年邻居,看上他的好相貌,最后潦草地离散。 如此而已。 看到他温柔的一面,或许只是,他把其他面都收起来,只愿给她看到温柔。 沈初觉低声问:“在想什么?” 李不琢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但不想被他看出来,迅速扯了个谎:“在想你手疼不疼。” 他宽大的手掌前后翻了翻,“不要紧,回去敷一下。” “你刚才不该动手,他再多说几句,我一定忍不住收拾他。” 沈初觉不动声色地笑,“那明天你大概也不在酒店了,员工要守规矩。” “你不会真的要杀了他?” 此时电梯门打开,沈初觉走出去,转身向她伸出另一只手,“暂时不会。先别说那个,我们得快点。” 沈初觉的房间在56层。 他们先坐电梯到53层,再一起向上跑两层楼梯,以免被林锦承手下的人追到。 李不琢手伸得犹豫,视线触到他眼下的泪痣,孤零零的,像在示弱:漂亮的东西易碎,你要好好珍爱。 于是瞬间被他变软变柔和的神情蛊惑,内心涌起一阵阵无助,好像除了跟他走,没有别的出路。 两人飞奔在印有深色花朵的走道地毯上,绕过几个转弯,跑进安全通道。沈初觉腿长,照顾李不琢特意放慢了脚步。楼梯旋转向上,看不到尽头。 最后安然躲进屋子。 李不琢一口气喝了半杯冰水,从胃里打出一串很凉很深的哆嗦,终于缓过劲来。 她握着玻璃杯走到更衣室,旋开门把,照眼便是沈初觉整块裸.露的背,他手指的红肿热敷后消退不少,正抽出一件新衬衫准备换上。 他宽阔的肩.背,紧实流畅的肌肉线条和李不琢想象中那种读书人的瘦弱不大一样,被迷住了,忍不住向前几步想看清楚。 沈初觉察觉到,转过脸来。 他眼里透着明朗,像饱含光泽的黑曜石,眉毛几不可察地扬了扬,整个人正面转过来,仿佛在说:索性就让你一次看个够。 于是视线撞上他的胸.膛,往下是结实的小腹和收紧的腰。 李不琢全无防备,咽着口水慌忙扭头。衣柜的门敞开,她惊奇地发现里头居然全是衬衫。 “好多……” “这里有几百件,”沈初觉抖开手里那件,从容不迫地穿上,“还经历了两次断舍离处理。” 丹宁、亚麻、混纺、府绸、真丝,纯色的,条纹的,撞色拼接的。李不琢微微张着嘴,手指一件件抚过,眼里满是惊叹。 而此时,他身上那件精致考究的乌檀色法兰绒衬衫一路扣到顶,衣料随他抱起的手臂堆叠细小的褶皱,散发浓郁的知性气息,叫人惊艳。 他敛起表情,低眸,“刚才林锦承叫你干什么?” “他让我……”怕沈初觉真的杀了他,李不琢略去陪.睡的内容,只说,“他拿来好几瓶葡萄酒,要我尝过之后判断分别出自哪种葡萄。一个小难题而已。” 沈初觉若有所思地搓了搓下巴,“也不难啊。” 李不琢:“……” 二十分钟后,林锦承点的那几瓶酒,沈初觉从大堂酒廊叫了两份一模一样的送来,一份撕了标签,一份则保留。 李不琢站在餐桌旁,忐忑不安地看他逐一往玻璃杯倒酒。 撕掉标签的那一份被她放在厨房,沈初觉说他每尝一杯酒,就让她过去看看判断是否准确。 第一杯是淡淡的琥珀色。沈初觉轻轻摇晃,闭眼嗅了嗅,薄抿少许,仰头喝一口。 “雷司令和白皮诺。” 李不琢快步走去厨房,在那瓶产自吉布斯山谷的葡萄酒瓶上,找到葡萄品种,确实是这两种。她心里猛地震了震,再转回去,沈初觉已经在喝第二杯。 “琼瑶浆。” 没错,这是雨果格乌香茗纳。 “白诗南。” 这是雨耶酒庄的小山原甜白。 “还是雷司令。” 这是露森艾登庄园的雷司令晚收。 四瓶酒,沈初觉全都说对了。 室内酒味弥漫,他表情因微醺而生动了一些,似笑非笑地转着手上的杯子,“听说奖品是巴黎之花的美丽时光?助兴的小节目,也出得起这样大的手笔。零零散散点这么多东西,一晚上几十万流水,林锦承果然是酒店最爱的客人。” 李不琢不服气地撇撇嘴,“在客房部上班不需要‘能尝出葡萄’那么高标准吧?” “不必。他这是为难你,你可以拒绝。” “那你怎么品出来的?” “我和他早就认识。他父亲过去是蓝海饭店总经理,因为这层关系,曾经一起去南法的佩皮尼昂葡萄酒庄园,向当地酿酒师请教过。” “可……那也是很早以前的事。”为什么品酒的功力现在还如此厉害? “我喜欢罗讷河谷的气候,每年会去一次,自然学艺精进。而且cornell附近的是全美知名的葡萄酒产区,读书的时候近水楼台。” 沈初觉半跪在地,将几瓶葡萄酒逐一收进套房里的恒温酒柜。一边放置,一边同李不琢说话,嗓音如红酒般温醇:“我除了能品辨葡萄,还知道客房服务员做床不能超三分钟,铺床的时候,盖被要求中线对齐,上端距床头约30厘米。” 说到这,他突然停下,目光锐利地扫向李不琢,“包括整理和清扫,上回我说,这些事情你并不比我更擅长,是因为你所做的一切,我同样经历过。” 片晌,他眼里的锐利剥落,温柔却哀戚,无可避免的宿命感。 人人眼中,国际品牌的五星级酒店如筑于云端的城堡,仰之弥高。这是无数酒店人辛苦织就的桃花源,他们不享受梦幻,仅仅是社会普通从业者,是梦幻的制作器与贩卖机。 而每日大量的重复劳作,与“客人至上”的行业准则,常使人忘记他们努力维持的微笑背后,有着数不尽的辛酸。 李不琢无法想象,当年全市高考的裸分第一,t大动力工程及工程热物理的高才生,也和她一样,为酩酊大醉的客人刷马桶。 “你那时候离开澍城,去了哪里?” “去cornell学酒店管理。” “可是,可是你那么厉害,一定能做些伟大的、对更多人有帮助的改变!而不是……” “而不是一线对客,伺候人吃喝吗?”沈初觉嘴角一抹寡寞的笑,眼睛黯了黯。 他没有回答,双手插兜,不紧不慢地走到落地窗边,外头是午夜最为的时刻,地上的灯火永远亮过天上。他笔直地站那一动不动,李不琢看着心疼,关上灯,月光把他的影子拖了长长一地。 “你别这么想,不要因为是服务行业就觉得低人一等。我们提供的是专业服务。” 李不琢默默站在他身旁,听他又说:“我其实不是澍城人。” “不是新加坡人,不是香港人,当然也不是美国人。虽然这几个地方,我都待过不短的时间。”沈初觉扭头看她,“我那时候离开,并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只是和过去一样,明白‘又该走了’。所以没办法带你一起。” 李不琢悄悄攥紧的手心又湿又冷,她看着他,他眼底藏着难以排遣的情绪。 ——没办法带我一起走,可以来找我啊。你这些年音讯全无,就一点也不想我吗? 这句话几乎冲口而出,但她忍住了。 她怕听他说“是”,便佯装不在意地笑笑:“好了,知道你从以前就很忙。现在挺晚了,你送我下楼吧。” 沈初觉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好。”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 他们乘坐员工电梯,一路相顾无言,假装不认识。 途中遇见同事,各自打着招呼。李不琢偷偷去看沈初觉,他英俊,在人前永远是谦谦绅士,笑也带着出世的冷感和疏离,像一份过度包装的礼物。 太有距离,叫人不敢伸指触碰。 李不琢说她住的地方与酒店只隔一条街,能走回去。沈初觉没有异议,扔掉之前的衬衫和面具,默默跟在她身后几米开外。 在路口等交通灯的时候,有人抱着旁边的垃圾桶吐得天昏地暗。 李不琢忍不住多看几眼,是个长发及腰的年轻女人。十几度的天,她居然光着腿,只穿一条及膝短裙。 “关璞,你不能喝就别喝,这么折腾自己何必呢?” 绿灯亮起的一刹,身后传来的声音绊住李不琢的脚步。 关璞从小喝酒,十几年过去,依然不胜酒力。她当然知道酒精对未成年人身体的伤害,只是没得选。 关璞的父亲关磊曾经是蓝海饭店保卫科的保安,工伤后遭下岗。还在上班的时候,关磊就喜欢泡麻将馆。下岗后,他又染上嗜酒的恶习,整日流连于街边小餐馆和棋牌室。 那个年代,明面上叫棋牌室的地方,暗中多半干着赌.博的勾当。 人们常说十赌九输,关磊未能免俗,要是碰见别人联手打合牌,输得底.裤都不剩。好在玩的小,有时钱没带够,记在账上吆喝今后请吃两顿饭也能混过去。不过更多的时候,中年男人们会让他把女儿叫来。 大家都知道他女儿生得好,小小年纪一双勾人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翘,骨瘦伶仃的一副我见犹怜。 于是很多个夜晚关璞正在写作业,会突然接到关磊的电话,叫她去哪条路上的棋牌室,钻麻将桌或是某个男人的胯.下。 封闭的房间满是呛人的烟雾,一屋子人看她狗一样爬在地上笑声震天。爬完了还得罚酒,白的啤的都要来。她不愿也不行,好赖非得喝一口,那些人就没当她是小孩看。 不过笑着笑着,关磊输掉的钱就划掉了。 他还挺得意,和关璞回家的路上一直沾沾自喜,连叹女儿没白养。 关璞小老头一样佝偻着背,一言不发。 就连平时在家里吃饭,关磊一个人喝着不尽兴,也要关璞陪他喝两杯。可她酒量差,一杯就头晕。 关母坐在一旁默默吃饭,任关璞再怎么求助也一声不吭。许是心中放不下,事后又会拉住女儿为自己开脱:“璞璞,妈妈赶时间,他(指关磊)那边你能敷衍就尽量敷衍,他喝多了脑筋慢,没事的啊。” 关母没读过几年书,嫁给关磊后,白天给别人看小商店,晚上推小车去夜市摆地摊卖首饰。后来扩大业务,批发很多亮色的薄t恤和袜子。小本买卖发不了财,但维持一家人生计足够了,就是太辛苦,凌晨才回家,一天到头和关璞说不上几句话。 庄佩茹心疼她,叫她放学后和李不琢一起去家里写作业。 关璞起初去了几次,后来说什么也不肯再去。 从来不反抗,忍耐着默默承受一切。李不琢骂她包子,没出息,她一个字都不驳。 在这样的家庭中,她成绩始终保持中上游,倒真是令人动容。 虽然酒量小,但关璞很克制,从不多喝。李不琢记得她唯一一次喝醉是在林锦承的生日派对,那会儿沈初觉在北京读书,那次醉酒后没多久,关璞就独自北上去找他。 这么多年,李不琢对关璞都喜欢不起来。 原先懦弱,之后学会耍心眼,第一个就来对付她。 但眼下她喝得烂醉,李不琢没办法装看不见,谁叫她们认识那么多年。 “你是她朋友吗?”见李不琢跑来搀关璞,一旁裹着披肩的女人忍不住问。 李不琢费力扶起她,点点头,“她住哪?我们送她回去。” “我不知道,我才进公司,和她不太熟。刚才她在洗手间吐了一次,拜托我送她下来。”那女人的眼里写着同样的困惑。 夜沉如水,偶尔路过的行人像水里的游鱼。 李不琢在想怎么办,不经意看到沈初觉走来,连忙用眼神止住他。 他停下,举双手以示不再靠近。 凉风吹乱李不琢的头发,几缕发丝横过脸,她好声好气建议:“你看这样,都这么晚了,我们一起打的回去,车费我付,但要先把她抬回我家。” 对方迟疑应道:“……那好。” 然而得知李不琢住在五楼,需要爬楼梯,答应一起送关璞的同事后悔了,说实在太晚,不想多折腾。 李不琢没辙,只好自己拖她上楼。 “你要是没醉那么厉害,就应我一声。” 关璞脑袋靠在李不琢肩上,晃了一下,含混不清地“嗯”一声。 “我们慢慢上楼,你最好也使点力。” “……嗯。” 她们一级一级走得十分缓慢,每爬一层就歇几秒,回到家已是凌晨一点半。 李不琢伸手去摸墙上的顶灯开关,忽然听到关璞哼了一句:“不琢,我其实……不想和你弄成这样。” “别说话。” 灯亮了,关璞皱眉闭了闭眼。 这套小两居李不琢一个人住,房东锁掉其中一间卧房,她住另一间。已是二十多年的老房子,她就看中这上班方便,房租也不贵。南北通透,闲时稍事拾掇,就是一片清新舒适的小天地,一点不比酒店差。 但过去从未接待别人留宿,里间是张单人床。 关璞“唔”了一下,鼓着脸冲进卫生间呕吐。 听着不远处马桶冲水的声音,李不琢没什么表情地放下沙发靠背。幸亏当初挑了款沙发床,不然只能让关璞打地铺了。 关璞吐过两次,胃袋早空了。李不琢走近的时候,她正坐在马桶上,双手撑头。 “给。” 李不琢递去一杯水,她抬头勉强接过。 “卸妆油你用吗?洗个脸赶紧睡吧。” 关璞哑着嗓子应道:“谢谢。” 屋里多了个人,李不琢就睡不踏实,辗转反侧。 在第三次试图入睡失败,她决心爬起来吃盒冰淇淋。 冰箱在外面,她蹑手蹑脚地开门出去,一下看见沙发床上的手机光——关璞正在发短信。 一切和她有关的闲事李不琢都不愿理会,索性脚下踩出声响,知会她一下。果然,关璞惊弓之鸟一般飞快收起手机,扭头看来。 李不琢已经打开了冰箱门,从冷冻柜取出一盒八喜,出声问:“你要吗?” “不……不要。” 李不琢拧开八喜的盒盖,抬脚关上冰箱门,又问:“你们公司今天在华澍聚会?” “没,我朋友开party,跟同事只是碰巧遇到。” “现在还难受吗?” “好多了……” “睡不着?” “想起来没和室友打招呼,怕她担心,跟她说一声。” 浓郁的奶香充盈齿间,李不琢大快朵颐,心情舒畅,便多嘴:“你明明不能喝,还被灌这么多,怎么不小心点。” 关璞没作声,讪讪地笑了笑。 “对了,你上次说想来华澍……” “那个别介意。”关璞打断她,“我不会和你纠缠工作的事。” “噢……”李不琢若有所思地拖长音调,腹诽还刚想说要不要帮你问问,“那你赶快睡吧。” 她吃完八喜去漱口,回来时关璞已经面朝里躺好。 第二天早晨李不琢睡到九点,慌慌张张起床,发现关璞离开了。 李不琢去酒店的路上,接到谭渡的通知,今天暂停总套的服务,说是客人的意思。 于是这一整天她都坐立不安,昨晚林锦承挨了那么重重的两下,以他的脾气怕是要找酒店的麻烦。然而直到她晚上下班,那个向来暴躁的人竟然还没找来。 也没有谁来找她兴师问罪。 她躲在角落偷偷给沈初觉打电话探听消息,那边静了片刻,能听到呼呼的风声,才说:“情况有点复杂。” 李不琢的心一下悬起。 “所以,我们得面谈。” 沈初觉约的地方在转过两个路口之外的外国语高中。 李不琢吭哧吭哧一路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在那。一身挺括的条纹西装,双手随意揣在裤袋里,身后是暖黄色街灯,将他侧脸的轮廓映得很深。 他安静地站着,像民国时代的某家大少,在盼他的心上人。 哎,你少臭美了。李不琢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走到他身前,换上轻快的语调:“你刚才在外面?” 沈初觉看向她,绷起的冷感与疏离瞬间消散,表情变得鲜活,“嗯,晚上出去应酬,你打来的时候我正要走。” “林锦承那怎么处理?”李不琢记起正事,急吼吼地问。 “他脸肿了,请医生出外诊,还在酒店调养。不过昨晚的电梯监控出了故障,他恐怕也没办法。” 电梯监控出故障?李不琢了然,坏笑着拿眼瞧他,“耍诈哦。” “先说别的。”沈初觉突兀打断她的笑,对林锦承的话题全无兴趣,像是等不及,“我可不可以抱你?” 诶? 他用了疑问句,却不是征询意见,仅仅通知一声,就将还在发懵的李不琢拥入怀中。 “在酒店不能这样做,只好出来。今天是你第一次找我,想纪念一下。”沈初觉说着,抱紧了些。李不琢骨架小,他双臂一圈,就将她整个人收进自己的影子里。他下巴蹭着她的头顶,“虽然是为了林锦承。” 她脸埋向他胸.口的衬衫,沉郁的木香撞进嗅觉,能听到他沉稳的心跳。 周围三三两两的学生路过,不时打量他们,眼中的欣羡毫不遮掩地蠢动。李不琢脸上烧得慌,叫唤:“你大费周章叫我出来,只是想抱一下?” 本意是“大庭广众何必这么高调”的抗议,听到沈初觉的耳中,俨然带上别的意味,像是娇嗔和挑逗。 等李不琢意识到,已经来不及了。 沈初觉双手捧起她的脸,凝视她长而上翘的眼睫,清澈鹿眼有种天真的引诱,饱满唇形则是盛大的邀请。 “我想要更多。”他低头吻她。 身边传来惊呼。 潮湿柔软的触感,像被海草缠住,头皮发麻。他灵巧的舌尖循着角度辗转,时深时浅。她脊椎有电流一阵阵窜过。 比上次吻她进步了很多,不愧是优等生。 “我想这么做想了很久,早在我们还是邻居的时候。”和她的唇分开,他闭上眼,额头抵住她的额头,吐息交缠。 这话提前回答了李不琢今晚的第二个疑问,为什么要约到中学附近。 她不服气,嘟囔:“赖皮,我明明没有答应你。” 沈初觉笑了,像笃定她拿他没办法,“随便你什么时候答应。” 反正跑不掉。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二合一 沈初觉说早就想吻李不琢的时候,她高兴得快飞起来。这好像猫听到觊觎已久的鱼突然坦白,说早就想被它吃掉。 当然,她没把心思全表露出来,那太不矜持了。 李不琢笑声含在喉咙,拍两下他的肩膀,“早想就该早点说嘛,搞不好我们孩子都有了。” 沈初觉:“……” 回去的路上他们牵手,挑偏僻巷道走,顶着头上硕大的月盘。 银色月光下雾一样,满地凝白。 沈初觉的手掌干燥,暖烘烘的,叫人生出些恍惚,仿佛可以这样一直走到世界尽头。 “林锦承莫名其妙挨一顿揍,不计较了?” “没当场抓到我,你要他怎么计较?”居民楼的底商夜晚还在营业,烧烤摊和小吃店生意都红火。沈初觉提醒她注意脚边的垃圾,转眸又说,“林锦承不敢动沈家的酒店,你自己小心点才是。” “又是总统套房又是漫天洒钱,他现在在做什么?” “林善培现在是纯粹的地产商人,儿子在公司做挂名董事,同时经营一家会所。” “他开会所?” “森会所。” “你说美兰路那边……” “嗯。” 美兰路在城郊,和上回李不琢去过的游艇度假区位置正好相反,在澍城西边。同样靠山面海,环境宜人。 这家会所非常低调,没有对外挂牌,开业半年多了李不琢才辗转从同事那听说,压根没想到老板会是林锦承。森会所有着严格的准入门槛,会员们多为企业家、银行家和文化界名人。外表看去极不起眼,朴素的黑色大门长年紧闭,里面别有洞天。客人们需从侧门出示邀请函进入,由专人引至特定房间。 “也是林善培开的,忙不过来的时候让林锦承帮着照看。华澍有不少客人是他们家的会员。” 李不琢想起什么,惊讶地张大嘴:“那你还揍他?” “我早就想揍他了。” “揍得好,嘿嘿。”李不琢乐得像枝头上的小鸟,一步一蹦地挽过他胳膊傻笑。 沈初觉垂眸看她,由着她皱起又放下地折腾一边的衣袖——这身西装出自伦敦萨维尔街的顶级裁缝之手,选用最高档的zegna面料,全定制,手工驳头。 他看了一会儿,转念又起了坏心眼,轻咳一声:“总套的服务只暂停一天啊。” 李不琢瞬间石化。 是啊,明天怎么办。 第二天早晨,根据林锦承的时间表,他7点起床后会去20楼的泳池。李不琢要带客房服务员过去打扫房间,为他准备洗澡水。 谁知林锦承的秘书开门说,他正在泡澡,让她们抓紧打扫。 这秘书姓陈,妆容成熟很有女人味,穿白色吊带衫和黑色及膝短裙,不过没穿内.衣,十分清凉。 后来李不琢看到沙发上大剌剌摆放的内.衣,和破掉的丝袜,心里一下明白了什么。 难怪大清早就要泡澡。 陈秘书的手机忽然响起,接通后一迭连声的“好好好”,然后挂掉转向李不琢,“老板请你过去。” 啊?他不是在泡澡? 穿过两道门便是总统套房的开放式浴室,有大型的步入式淋浴间和独立的深浸温泉浴缸。双盆洗面台上方是两盏典雅的穆拉诺玻璃壁灯,夜晚亮起时,周围的灰色大理石墙会泛光,弥漫奢华的贵族气。 林锦承躺在满是泡泡的浴缸里,手持酒杯,欣赏晨光下的海湾美景。 “请问林先生有事吗?” “你过来。” 李不琢挣扎一番,迟疑着走近,怕他找自己算账。 “说说今天的安排。” 他声音透着些许疲惫,李不琢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八卦地扫去几眼,年轻气盛就是好,够有体力。 “没问题。”他将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放在旁边的架子上。转过身,双手托住浴缸边沿,似笑非笑地盯着李不琢,“你现在和沈初觉好上了?” 他鼻梁有包扎的痕迹,下颌一片瘀青。李不琢挪开视线,不吭声。 “哎,上次是我喝多了,说了胡话,你别介意啊。” 她这才摇头,“还没有。” “要不你再跟我合作一次,我保证入戏!” “林锦承,你有病吧?都多大的人了?以前不懂事,现在还不懂吗?” 林锦承眉一皱,向后仰靠着伸出食指晃了晃,“李不琢,这么懂事的你真是太无聊了。我怀念过去的你,好玩,带劲。” 他半眯的双眼流露一抹轻浮,说完就毫无预兆地站起身,吓得李不琢连忙捂脸往洗面台躲。 论样貌,林锦承也是个帅气的男人,浓眉高鼻,与沈初觉相当的身高,身材匀称,唯独眼神一看就知道没个正经。 他全身挂着水珠和泡沫,一步步走向李不琢。 李不琢蹲下,背对着他,一颗心扑通扑通大跳。她握紧手里的对讲机,心道抓贼要赃,捉奸要双……呸呸,只有抓贼要赃!总之,等他出手的那一刻就扯开嗓子大叫! 但林锦承走到她身后就停下了,温柔地说:“还记不记得我们一起在房间学叫.床的声音?后来我经历那么多的女人,居然没有一个叫得比你好听。李不琢,有些东西我真不知道该说是天赋呢,还是基因。” 他把“基因”两个字咬重,听得李不琢当场就炸了,倏而站起身,怒视林锦承。他当即哈哈大笑。 泰拳的实战技法中,有一招是提左膝格挡,然后右膝击腿。 在林锦承来不及反应的时间里,李不琢突然提起右膝,对准林锦承下.体就是重重一击。 他痛苦的表情山洪一般倾泻,弯腰夹.腿,双手捂住那个玩意儿,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 “林锦承,够带劲吗?顺便说,我已经知道当初沈初觉约我去的是鸿达,而你骗我去蓝海,害我一直错怪他,以为和你是同谋。你真是卑鄙!”李不琢怒火中烧,每一句话都踩着重音,刚想走,又转回身,“还有,我到底和谁好上了,跟你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李不琢说罢摔门走人,鞋跟用力蹬着地板。外面的陈秘书和其他人听到里面的动静,见她满脸怒容地冲出来,竟没人开腔。 心里想着这次肯定完蛋了,不过就算被炒,她也认,她听不得别人侮辱庄佩茹。 可是那天面对沈初觉,“我是庄佩茹生的,所以天生就懂勾引男人”这种话,明明她也说过。 李不琢对自己有点失望,原来她眼中的庄佩茹,和别人眼中的,没什么太大区别。 不过令她意外的是,直到林锦承住满一周离开华澍,也没人问责这件事。 这天晚上李不琢接到通知,澍城的旅游和消防部门一同来华澍酒店,开展消防安全检查。 “可我们上个月才检查过啊。”她不解地问。 由于是临时通知,她不得不停下手里的活,和同事们一起逐套客房自查。 同事纳闷地看她一眼,“你不看新闻吗?前天新桃路上发生一起火灾,死了几个人。” 新桃路?李不琢神经一下绷紧,那不是关璞住的地方吗? “我真的不知道,具体在哪?” “在儿童医院对面,那不是有个新桃路市场?就是旁边的快捷酒店起火了,不然也不会对全市酒店突击检查,对吧?” “我记得快捷酒店和新桃路市场中间还有一座居民楼。” “对对,那个楼当然也遭殃了。死的人就住楼里,真惨。” 李不琢赶紧掏出手机,走到门外给关璞打电话。可连打几次,始终是“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的系统提示音。 她不得已,只好向主管请假,跑到外面拦了辆出租车坐去新桃路。 只不过事情是前天发生的,她如今跑去,能看到什么? 李不琢懊悔当初没留下关璞那位同事的联系方式,要不然,能打听到她公司也好。实在不行,就找沈初觉问问那家婚礼策划公司老板的电话,再辗转联系她。 拿定主意后,心里踏实了许多。 坦白说,她并不想过去。 但庄佩茹生前对关璞很是怜爱,时时担心她那么柔弱的性格,会被她的家庭拖垮。李不琢那时就说她是圣母再临,忙到给亲生女儿开家长会的时间都没有,还有闲工夫操心别人。 要是关璞真的因为火灾出什么意外,庄佩茹会来梦里骂她吧? 出租车开到半途,李不琢意外接到关璞的电话,线那头带着哭腔:“不琢……” 她一听就急了,“关璞你在哪?你没事吧?” “不琢,我……我没地方去了。” “你现在在哪?” “刚下飞机,前几天在出差,回来才知道我住的地方烧没了。”关璞抽抽搭搭地说,“本来打算找旅馆凑合,但旅馆又能住多久。我一想到……只要一想到……” 哭声又起来了。 “你在那等我,别乱跑。”李不琢心烦意乱地挂了线,抬头对司机说,“不好意思,改去机场。” 赶到的时候,关璞独自坐在行李箱上。她低着头,长发披散身前,好像一只羽毛淋湿的大鸟。 “走。” 关璞听到声音,惶恐地抬头,楚楚可怜地看向李不琢。 “去我家,在你找到新房子之前将就一段时间。” 新桃路在澍城的老城区,前几年盖了不少自建房,房租十分便宜。今年那边准备拆建,但人口密度大,一时半会儿没法彻底解决。 关璞所住的居民楼与旁边的快捷酒店只隔一人之距,别说成年人,一个十岁的少年也能轻易从这边的窗户跃到那边去。楼房外墙电线交错盘绕,安全隐患巨大。 这回起火,那一片的违规建筑势必要拆除干净。 回去的一路,关璞怏怏地趴在窗边看外面的街景,身上甜腻的果香充斥整个封闭空间,好像有人开了瓶水果罐头。 她长发柔顺,枣色的长款风衣干净利落,人却没精神,不如初次见面那般仙袅。 “我家有点挤,你别介意。”李不琢直视前方的挡风玻璃,出声打破平静。 关璞扭头看她一眼,继续趴着,“没事,我睡地上也行。谢谢你。” 彼此太知根知底,能耍的手段都见识过了,何况眼下只有司机,关璞卸下不沾烟火气的仙女包袱,懒洋洋地斜靠车门。 “你上班方便吗?早上几点起?” “我辞职了,会去华澍上班。” 啊?李不琢十分意外,上次听她说想进华澍工作,还以为只是说说而已。 关璞再转过头,面露得色,嘴角笑意闪现,“不过这周还要去公司办工作交接。李不琢,下周起,咱们就是同事了。” 什么? “你放心,我没找沈初觉,直接找了戴品妍。我面试成绩很好。” “你找他也不用跟我说。”李不琢收起惊讶,撇撇嘴。 “你们真的好上了?” 李不琢一听就恼了,颇不耐烦地提高音量:“你和林锦承怎么回事啊,对我的个人问题这么关心,有空考虑考虑自己好不好!” 谁知关璞一下变了脸,像吃东西噎住喉咙,咳嗽几声,猛拍胸口。 “你没事吧?”李不琢狐疑地看她。 “没事,有点不舒服。” 家里那张沙发床睡李不琢足够了,关璞高她十公分,躺上去稍显拥挤。她曲腿盖上被子,朝李不琢努努下巴,“我待半个月,付你房租。” “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负担不起半个月。”李不琢翻翻眼皮,上扫的眼尾透着一丝狡黠,“不过我早上起不来,你要是可以……” “行,我做早餐,收拾屋子。” 关璞有双巧手,自小烧菜煲汤不在话下。她爸关磊还在当保安的时候,她中午回家自己做饭,上学路上绕过去专门给他捎一份。 李不琢当然尝过,赞不绝口,思忖她将来要是嫁人,肯定是婆家赚了。 特意调了七点的闹钟,早晨李不琢一骨碌爬起来,看到关璞在餐桌边摆放碗筷。她忽然觉得,自己要是个男的,一定能和关璞愉快相处。 “早。”她穿一身蓝色格纹家居服出去,边伸懒腰边打招呼。 关璞神态自若地回一个“早”,往旁边靠了靠,眼前是一桌子丰富早餐——肠粉、白粥、小笼包和一碗泡菜。 “煮了两个水煮蛋在锅里,不过你这好像没有牛奶。” 李不琢平时来得及就去酒店的员工餐厅吃早餐,来不及则路上买块三明治对付,没那么多细致的讲究。冰箱以冰淇淋和水果为主,有鸡蛋已经算稀罕,牛奶自然不消说。 关璞搬开椅子,看向李不琢,“昨晚太仓促没准备,这些都是外面买的,明天再给你做。” “你出去过了?” “嗯。” 碗里盛着泡萝卜和洋姜,是李不琢上次和她一起做的。洋姜还拌了点剁椒,辣味强烈地刺激味觉,十分下饭。冬日的晨光铺满窗台,窗框在地板上拉出一道斜长的影子。电视墙旁边那株琴叶蓉依旧绿的十分精神,空气弥漫着热腾腾的鲜香。 “为什么你非得进华澍?”白粥烫口,李不琢边吹边问。 “国际声誉,五星级,可以得到很好的锻炼。况且我手上有些人际资源,很适合公关部。” 李不琢笑了,“你那天就这么对戴品妍说的?” “当然要比这个好听多了,吹捧自己嘛。” 说罢她们同时笑了起来,气氛欢愉,好像回到了曾经无话不谈的学生时代。 这让李不琢有点伤感,她问:“要不等我下班了,陪你去那房子看看,有没有完好的东西。” 提起这个,关璞面露心有余悸的后怕,但仍强笑着摇头,“没事,我买了保险。银.行.卡身份证和护照都还在,我自己去和房东交涉。反正啊,现在只想赶紧投入新工作,好好表现多挣点。” 一周后,关璞去华澍报道。那天沈初觉突然打电话给李不琢,说中午一块儿吃饭。 奇怪,他不是向来奉行“酒店人多眼杂”的铁律,从不轻举妄动吗? 约的地方倒不是华澍,而是一家高级法国餐厅,从酒店出发还要乘坐六站地铁。沈初觉给她发了一张地图,走哪个出口,绕几个转弯,全都妥帖地顾及到了。 循着脚下的石板路,她找到那家餐厅。 就在一楼,面积不大,毗邻一座小花园,墙面被凌霄花和爬山虎占去半边,旁边还有一棵大榕树。市声嚷扰,这里层层叠叠的绿色倒是自成一景,别有趣致。 餐厅走简约风,纯白墙面,右边是没有围墙玻璃的开放式厨房,食客能够直接看到厨师们在工作台上,专注处理手中的食物,任何一点细微的动作全都尽收眼底。 李不琢站在门口朝里望去,一眼看到沈初觉。他今天穿的很正式,海军蓝双排扣条纹西装搭白色府绸衬衫,系一条蓝色领带,别一枚小小的银质胸牌,印有“generalmanager”字样,被两根甘蔗托着——据说s集团创始人当年在马来西亚,靠种植甘蔗开糖厂起家。 他梳一个简洁干练的背头,像刚开完什么重要会议似的谨严工整。坐在餐桌前,双手托着下巴,也看到了李不琢。 狭长双眼一眯,朝她勾了勾手指。 李不琢心里欢天喜地,面子上却还顾及高雅场合淑女的矜持,慢悠悠走过去。坐下后也不看他,盯着边缘微卷的餐盘,上面有些花朵的纹路,看不出是个什么由头。 “形状是不是很像画册?你这盘子雕的是发财树,我这张是富贵竹。” 一个没忍住,李不琢笑出声。抬眼觑他,见他眼底敛着温和的光。 “什么发财树和富贵竹,明明都是花,你少逗我。”她故作忿忿。 “我想看你笑。你见到我了既然开心,那就笑出来。” 这人真是……就没办法在他面前藏事! 李不琢脸颊微微发烫,慌忙用两只手捂住散热,嘟囔着:“也没有特别开心……”转而想起什么,又瞪大了眼睛,“你今天叫我出来,不会就为了拿我找乐吧?” “不是。”沈初觉说着,修长手指轻叩桌面。 这才发现,桌上一共四套餐具。 五分钟后,戴品妍手肘挎着包走进餐厅,身后跟着关璞。 “不好意思,路上塞车,来晚了。”她略微欠身抽椅子,一脸歉意地笑,扭头对关璞说,“你也坐。” 关璞化了淡妆,一身酒店公关部的制服,向另外两人打招呼:“师兄,不琢。” “师兄?”戴品妍先面露惊诧,“你们以前是校友?” 关璞抿唇,轻轻点头,“是。” “既然大家都认识,那就太好了,我还想着一口气全叫出来会不会不方便。”戴品妍笑着,双手把长发拢到身后,“不过也怪我,太懒了,想一顿饭解决两件事。第一件,我慧眼挑中的爱将,今天刚去就帮我搞定了贤达集团年度答谢晚宴的方案。初觉,你知道那个贤达集团有多挑剔,方案定下来我都想给自己放假庆祝了!” 戴品妍语速快,表情丰富,相处中大概算主导型人格,有把控局面的习惯。话说到一半,她被上餐的侍者打断,眉间一抹急切。 李不琢趁这个时候朝沈初觉使了个眼色:原来真不是你约我? 沈初觉淡淡一笑,做了个摊手的动作,以示无辜。 “第二件嘛,”戴品妍眼珠子转了转,握着小半杯rre干白,向沈初觉抬手,“恭喜你们,将来喝喜酒的时候不要忘了我这份。哎,之前我竟然还怀疑是自己没有魅力,不得不拿你是个独身主义来安慰。现在死心了,我要开始寻找新的爱情。一直想请你们吃饭,抱歉拖到今天才成行。” 诶?! 边上有滋有味吃着三文鱼鞑靼的李不琢一口噎住。 然而沈初觉的回答更让她无地自容,“你有点误会,是我单方面追她,她还没有答应。” 于是戴品妍看向李不琢的表情从愕然,变为“原来是在故作姿态啊”的玩味。 李不琢朝沈初觉恶狠狠地剜去几眼,没想到他偏头躲过了。 关璞倒是镇定自若地叉起鸭肉切片,小口咀嚼。 虽然是家法国餐厅,但今天的主厨是日本人,菜品便多了几分细腻。像是蚌壳香草汁佐以鳕鱼脆米饼,用青涩酱汁衬托鳕鱼的肥厚鲜嫩口感,料理手法轻盈淡雅。 李不琢心知在戴品妍眼中,她怕是被牢牢钉上“吊人”和“心机女”的标签了,便化悲愤为食欲,埋头大吃。 席上大多时候只有戴品妍一个人在说话,从三月份开始的顶级婚宴发表,到推广整合多媒体资源的架构,滔滔不绝。关璞不时应两声,说些自己的见解。沈初觉只偶尔点头,即便说话,也是言简意赅的几个字。 可李不琢注意到,那几个字要么是问题的要害,要么是戴品妍见解的盲点,常让她哑口无言,需要沉思片刻。 沈初觉倒一脸的于己无关,闲闲晃动杯里用来搭配鸭肉和牛肉的布根地黑皮诺。 李不琢挑眉,看来这人还是有那么两把刷子,就是太能装。 于是不动声色在桌下伸过去一只手。 这家餐厅环境宜人,不见喧哗,只有一片白噪音似的低语。圆形餐桌上铺有白色台布,刚好能盖住食客的腿。 李不琢的手搭上沈初觉大腿的那一刻,他几不可察地绷紧脸,因为正和戴品妍说话,不好突然停下,便没什么动作。 她得寸进尺,佯装埋头吃菜,伸长五指嚣张地攀向深处,快意,得意她们怎么会知道,好戏都在桌子下面呢。 然而下一秒,她摸到一个坚硬的物体。 抬头看向沈初觉的一刹,他也正好看过来,两个人的脸全白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 适时起了风,吹开她额前的刘海,发丝撩过耳畔,闻到淡淡的硫磺味。 高大的梧桐树挡住了路灯,灯下路面如积水空明,盖上纵横交错的影子,枝叶随风拂动,影子跟着摇晃。 仙女棒也燃尽了,李不琢站起来,看着那人越走越近。 最终在她跟前停下,歪头看一眼她手里的仙女棒,笑:“许了什么愿?” 她没由来的紧张,哽住一口气:“就……升职加薪,嗯。” “没有我吗?” 诶? 光线穿过枝桠,从他侧脸照来。夜风拂过他头顶,塌下的额发泛起一小块细软的光。李不琢抬头,撞进他额发下深邃的眼眸,眸中浅浅的笑意让她心脏颤了颤。 才发现他站得这样近,胳膊一伸就能抱住她。 他罕见地没穿西装,中长款的brioni铅色猎装夹克,强烈的工装风,里面的白色棉质衬衫和黑色针织衫叠出有秩的层次感。没那么硬汉,像个摩登的绅士。若有若无的混合木质香味卷入鼻息,李不琢凑近闻了闻,辨出沉香木和雪松。 好闻的男香,比往日浓烈一些。 “这味道不是衣服上的吧?”他出现得意外,李不琢有片刻方寸大乱。她脸上装作若无其事,心思却飘忽,便捡了句突兀的来问。偏偏俏丽声线听在对方耳中,又带上缠人的缭绕。 沈初觉垂眸看她,眼底的笑意盛了些,“下飞机后抹了一点点,在手腕静脉和后颈。因为要来见你。” 来见你这件事,让我觉得隆重。 李不琢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抿唇笑起来,眉梢挑着得意。 沈初觉捏起她耳侧一绺发丝,低头轻声问:“说啊,为什么愿望里都没有我?”他声音轻得近乎耳语,音色慵懒,让李不琢心里冒起密密麻麻的痒。 “因为……”她扬脸眯了眯眼,纤细手指缓缓抚上他脸庞,捧住。细腻冰凉的触感激起她的爱怜,想用唇贴上,给他捂热了。 “姐姐!”身后一声清脆少年音打断他们。 李不琢大脑“嗡”地响起来,哀叹一声“要命”转过身去。小伟不明所以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沈初觉。 “你同学呢?” “都回家了,姐姐,我也想回家。” 李不琢回头抱歉地看向沈初觉,他淡然地笑着。 “好,我们现在回家。”说完她记起还没做个正式介绍,便叫住小伟,“小伟,这是姐姐的朋友。” 小伟瞥一眼沈初觉,点点头,“叔叔好。” 沈初觉:“……” 洪少娜对沈初觉的突然拜访显然不知所措,她过去还从未和主管以上级别的领导打过交道,便僵在一旁听李不琢滔滔不绝地解释,什么酒店管理层除夕夜为基层员工送温暖啦,什么年会临时增设的幸运抽奖节目啦,尽扯些虚头巴脑的幌子。 可洪少娜到底是过来人,瞧出沈初觉看李不琢的眼神,察觉到什么。反正自己没犯错,便也放松了神情,招呼道:“沈总渴了吧,都这么晚了,我去给你倒杯水。随便坐啊!” 于是他和李不琢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中间还留了一点空。 “你怎么今天回来了?不是说待到初二吗?”李不琢想起正事。 “是为了酒店的事。”沈初觉说着,不动声色地挪了挪,和她腿挨腿,填上那点空,“华澍今年要在中国继续扩张,我负责一部分相关事务。” 李不琢眨眨眼,“可你不是,只管……这里的华澍……吗?” 怎么会操心扩张那种事? 沈初觉揉揉眉心,“这是集团的安排。” “莫非你是沈氏的什么秘密高层?” 沈初觉动作一顿,拿眼看她,但笑不语。 在一旁站了有一会儿的洪少娜总算找到插话的机会,笑吟吟地递来两杯茶,“家里很少来人,没什么好茶。这是我自己做的冬瓜茶,勉强拿得出手。沈总别嫌弃啊。” 沈初觉垂首,“不会。”浅浅呷了一口后,又说,“很好喝,谢谢。” 洪少娜面露欣喜。 “这是给小伟的。”他放下茶盏,从衣袋摸出一个红包,“来的匆忙,忘带桔子了。” 洪少娜略感意外,把儿子叫过来,收下后朝他拜年作揖,说了两句吉利话。随后快步从卧房也拿出两个红包,发给沈初觉和李不琢。 沈初觉坦然收下了,见李不琢还在犹豫,解释说:“这是我们那边的习俗,没结婚的都有红包收,小孩也会有。” 她这才接下,嘀咕:“都被你弄麻烦了,我忘了给小伟的红包,还以为能敷衍过去……” 洪少娜笑道:“不琢,你来和我们一起过年已经很开心了,不必拘泥这些习俗。” “我是家里规矩多,所以记得,你不要太在意。”沈初觉说着站起身,去把放在玄关的盒子提过来,“这也是给小伟的礼物。” 李不琢倒先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乐高。” “怎么你也买乐高!我买的也是乐高!得宝豪华乐趣盒。” 沈初觉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旋即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嗯,看来我和聪慧过人的李小姐一样有眼光。” 李不琢狐疑地拧眉,愣是没从他脸上窥见丁点端倪。不经意扫见他腿边另一个深红色的纸袋,认出是菲拉格慕。 沈初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单手提起纸袋,“差点忘了,这是送你的,今天刚买来。”递给她,“这次回来是临时通知,走得急,没时间慢慢挑,就请机场免税店的店员推荐了。” 李不琢有点好笑地歪头看他,“赶时间就交给秘书。” “来不及,正月不好买鞋,要赶在今天。” “你不是不信这一套?” “送人讲究些。” “为什么突然送我?” “你上次说只有一双,我那时想,不然每月送你一双。” 李不琢记起是她喝醉那次,立马打蛇随棍上地掰手指数数,认真念出声:“一、二……呀,还真是没到两个月。不过一个月一双有点少哦。” “你要是答应了,我可以每天送你一双。” “那我岂不是好赚?” “一本万利。” 只顾的两个人全然忘了眼下身处别人家中,直到围观许久的小伟突然扯了一下洪少娜的袖子,“妈妈,那个红色的,不是给我的吗?” 沈初觉和李不琢听到一齐抬头去看,洪少娜大惊失色地纠正,“不是不是不是,那是哥哥买给姐姐的。哎,你这小孩怎么这样,妈妈教过你,人家的东西不要乱问,要讲礼貌。” 小伟被训一通,“哦”了一声低下头,几秒后又抬起,“他是叔叔。” 沈初觉无奈地笑。 李不琢今晚过得十分愉快,笑着出门下楼,一直走过小广场,笑声还断断续续。笑到没力,步子就杂沓,每一脚都踩得歪歪扭扭。 白色风衣没扣,她双手揣进衣袋,两边衣摆张开又合拢,像月色下翩跹的蝴蝶。灯下看去,一张小脸美艳又灵气。 沈初觉一手提着纸袋,一手放进夹克口袋,不错眼地盯着她,走在她身后。 一会儿蝴蝶飞回来,抬脸问:“能问问你红包包了多少吗?” “68块。” “好少哦,我小时候庄佩茹都给几百。” “我们就为讨个吉利,不太计较包多少。家里的长辈也不会给我太多。” “这样还挺好的。”李不琢赞同地点头,转而想起刚才他意味不明的笑,追问,“可你那声‘聪慧过人’,我怎么听都不太简单。” “能听出不太简单了,确实很聪慧嘛!”沈初觉说着,兀自笑起来,露出洁白齐整的齿列,借着灯光看去英俊儒雅。缓缓走到她面前,他不紧不慢地开口,“乐高的得宝系列是给学龄前儿童设计的,那孩子快小学毕业了吧?” 李不琢僵了僵,吐字突然出现障碍,“学……学龄……前?” “你是不是赶时间,去超市随手拿一盒就走了?” “……对!对对对!昨天赶在超市关门前买的,今天一下班直接过来了真的没时间。”她不但借坡下驴,还厚着脸皮得寸进尺,“看你又是红包又是礼物,来见我真是费心了。” “毕竟李小姐身负25万英镑的‘债务’,我怕她不认,必须哄住。” “对了,”说起这事,李不琢不禁放缓了语速,“我想找机会跟洪姐澄清这件事,别让她背着人情包袱。” “好。”沈初觉应着,视线仍留在她身上。 有和暖笑意掠过他的脸,牵起他嘴角,像是在说“想怎么做都随你”。 不过李不琢没有看见。 做出一个决定即是放下一桩心事,她脚下带起雀跃,开始碎碎念叨些生活闲事,就像他们以前读书时那样。偶尔她音调扬起来,偶尔讲着讲着声音小下去,变成彻头彻尾的自言自语。 而沈初觉,永远是那个唯一的听众。 大年夜的鞭炮终于放到尾声,凌晨一点,最后几下“噼里啪啦”吼尽,四处阒寂无人。后来李不琢也收了声,一时间,静得连脚步都轰隆。 夜风吹面不寒,她掖进衣领的头发被弄散,便抬手把长发勾在耳后,低头时在树影中找到时长时短的两个人影,长一点的那个,不会当众拆穿让她难堪,甚至识破后还为她找台阶,何其体贴。 行至坡底,李不琢一眼看到停靠路边的黑色奔驰,扭头问沈初觉:“你的车?” “不是我的。” “我就说嘛。”她眉间透着自得,嘴角微翘,“你们这一级的管理是不是都开宝马法拉利之类的……” “我没有车,这辆是酒店配给我的,平时司机开。今天为了送你,特意借出来。” 李不琢:“……” 车子启动后,平稳地潜入夜色。 路上沈初觉解释了来之前让秘书打听到,李不琢在洪少娜家里过除夕,粗浅了解了后者的家庭情况,买了乐高过来。李不琢则告诉他,过年这几天都会去酒店正常上班。 沈初觉笑了,双手扶住方向盘,飞快瞟她一眼,“很积极嘛。” “闲人一个,又没有约会,过两天关璞搬家也不要我帮忙,还不如去上班。” “那今天晚上呢?” “啊?”李不琢闻声转头,见沈初觉修长手指一下一下敲打方向盘,状似不经意地发问。 她心跳陡然加快,下意识去想自己的单人床够不够挤下两个人,沙发床虽然够了,不过有点短…… 停停停停停! 沈初觉拿眼角的余光扫到她绷着一张脸,像在自我谴责和纠结,忍不住起了坏心,“你在期待什么吗?” “期待……”李不琢回过神,气急败坏地大嚷,“没有!绝对没有,我没有任何期待!就是很抱歉,你特意过来接我,不能邀请你上楼坐会。因为现在太晚了,我想回去睡觉。沈初觉,你没事乱想什么?” “我啊,就在想你刚才想的事情。”她一口气说这么多,实在此地无银三百两,沈初觉忍笑。 李不琢:“……” “上次应该答应你找个房间,我现在有点后悔。” 李不琢:“……” 后来的一路,李不琢鼓着小脸,装作生气的样子不跟他说话。 下车后,她嘟囔一声“谢谢沈总”,关上车门就要跑走。 沈初觉在后头叫住她,“不琢,过段时间酒店可能会发生一些事情,你不要担心,我搞得定。” 什么? “你也不能做什么,看着就好了。总之,不要担心。晚安。” 还来不及问清楚一些,那辆黑色奔驰就驶离了。李不琢站在路边发了一会儿呆,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但料他必定意有所指,怕她这个行动派脑子一热闯出祸来,先提个醒。 ——不过,要真的和你有关,我怎么可能仅仅在旁边看着。 她想起今晚刚和他见面时,那句撩人心弦的“你的愿望里为什么没有我”。 ——因为你在我心上。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 李不琢食言了,并未回家后倒床就睡。她撑头坐在窗边,那双菲拉格慕的裸色小方中跟静静摆在窗台上,金银色的饰牌在月色下微微泛光。 风迎窗吹来,又吹走,卷起深夜的潮气。 记得十五岁那年的春节她也给庄佩茹买了一双鞋,是双黑色尖头的亮面漆皮高跟鞋。 除夕那晚李不琢独自在家,对着一双鞋和一碗泡菜守岁。庄佩茹下午在家里大扫除,傍晚带着秘书和几个外国人应酬去了,她给秘书封了大红包,说是这门生意谈好了,能拿下两家外资公司的合作协议。 彼时庄佩茹刚从蓝海饭店辞职,和几个朋友张罗着开了一家酒店。那年头,外资公司都是不差钱的主,酒店若能在起步阶段拿下,在业内身板都能挺得更直些。 吃过饭又去ktv唱歌,那些外国人里只有两个中国通,庄佩茹陪着叽哩哇啦乱吼一气,到家已是夜里十一点半。 李不琢闻到扑鼻酒气,一言不发地站门边看她换鞋。等她进屋后,把桌上的鞋盒扔到她脚边,用鼻子哼道:“给你买的。” 庄佩茹见不得她那副冷口冷面的样子,眉毛一竖,问:“给我买的?你哪来的钱?” “以前剩下的压岁钱和平时攒下的一点零花。” “那不都是我的钱?你有个屁的钱!” 李不琢也气了,拔高声调和她拼音量,“至少我还记得,总比你连团圆饭都省掉的好!” “我不出去赚钱,你连饭都没得吃!还团圆饭?” “你赚钱就差这一天吗?一年365天就差这一天吗?” “这不是哪一天的问题,这是机会!莫失良机的良机!没见过哪家女儿像你这样不讲道理!” “我也没见过别人家的妈像你这样!” 两人恶声恶气地吵了一顿,不欢而散。李不琢抱着棉被气冲冲地去书房的小床睡觉,一觉赖到中午十一点多。 起床后,她扒着门缝观察外面的动静,想先看看庄佩茹的态度,以此调整今天要以哪种情绪应付她。却没想到一眼看见庄佩茹坐在沙发上换鞋,就是昨天李不琢扔去的那双。 她特意穿了条酒红色的一步裙,露出纤细小腿,蹬上那双黑色高跟鞋左看右看,起身从客厅到厨房转了两圈。她眉梢微挑,看样子对鞋挺满意,不过全程放轻了动作,试穿后迅速把鞋放回鞋盒。 李不琢撇撇嘴,开门走出去。 “起了?” “嗯。” “冰箱有我昨天带回来的食盒,拿去热热,中午将就吃。” “哦,你呢?” “你昨天熬的粥还剩点,我都喝光了。” 后来李不琢把一整个食盒吃干净,包括她最讨厌的冬菇和腊肠。下午陪庄佩茹看春晚重播的时候,还把她带回来的一块90%的黑巧克力一小口一小口吃完了。 巧克力是那群外国人送的伴手礼,彻头彻尾的苦,倒不似中药那么厚重,能放在嘴里。融化得很慢,每一口差不多化尽了,才尝到些甜味。 见她吃完了,庄佩茹问:“好吃吗?” 李不琢扬眉:“不好吃。” 那边立刻飙高声调:“不好吃还都吃完哦?” “不想浪费。” “下次不好吃就别勉强,痛快一点!” 之后,两人久久没再说话。 和庄佩茹永远做不成温言相待的普通母女,热衷相互对呛,偏爱彼此折磨,不懂心里自以为是的重要能否在对方眼中称出同样的分量。 别扭得不可转圜。 思及此,她伤感地把鞋放到地上试穿。 皮料软和,跟脚。李不琢的脚瘦,与这鞋的足弓设计很契合。她在屋里走几步后脱下,放到台灯下面拍了张照,发至朋友圈,附上“新年礼物(爱心)(爱心)”的文字说明。 她发完囫囵扫了眼群里抢红包的盛况,就洗洗睡了。 一觉醒来,照片底下多了一条戴品妍的评论: ——鞋是好鞋,人是好人。祝新年事业有成,爱情甜蜜。 李不琢笑,歪在床上回复一个“你也是”。 那晚暂别后,李不琢有大半个月没见到沈初觉。听戴品妍说,他和集团派来的人去风景区为新酒店选址,事务繁重。 而她平时也忙,等回过神,发现跟他失联的日子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她见缝插针逮着机会,电话短信全用上,那头仍是杳无音信。 这让李不琢心里泛酸:原来他真的一点也不想我。 正当她赌气不再找他,突然听闻沈初觉和一向交好的喻融反目。酒店上下疯传,说喻融陷害沈初觉于一场车祸,差点出了大事。 怎么会这么突然? 李不琢不信八卦,但立马想起上次分别的时候,沈初觉那句“过段时间酒店可能会发生一些事情”。 这是在提醒她别轻举妄动。好,她不乱来,但不可能无动于衷,便想要找人求证。 然而沈初觉的号码不管拨打多少次,都是无休无止的“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能说上话的高层只有戴品妍一人。顾不上冒失,李不琢转天一大早打去电话,听到戴品妍气喘吁吁地说抱歉, “不琢,我的航班快晚点了,中午到华澍后再和你说。” “行行……不好意思。” 好不容易盼到中午,李不琢连饭也来不及吃,急急忙忙去找戴品妍。谁知公关部在开紧急会议,她只好忧心忡忡地在门外徘徊。 一等便是一个小时,见这会没有丁点结束的意思,李不琢不得不悻悻离去。 整整一个下午,她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不但调错了客房记录,还填错了客人的名字。工作以来她从未犯过如此低级的错误,主管忍不住出声提醒:“把你心里的事先放一放,专心一点。” 她道歉:“对不起,我记住了。” 快下班的时候,戴品妍约李不琢在酒店外见面。她急得不行,守在一楼员工电梯旁。 目送几拨人离去后,终于盼到戴品妍,一同走出电梯的还有关璞。不过戴品妍身边围有好几个人递笑脸,关璞独自跟在后头,看样子被冷落了。 李不琢无暇顾及,叫了声“戴经理”。 戴品妍见她一身整齐的工作制服,手里还握着对讲机,猜她大概一下班就直接赶来,不禁露出无奈的浅笑,“他没事。” 他没事。 听到这三个字的一瞬间,李不琢松了一口气,却更快燃起了另一团火——就连过去沈初觉不告而别时,她都没这么不满。 那男人说得一手漂亮情话,听上去真诚恳切,可到头来他的安危居然要转由第三人之口告知。 外面的风大,李不琢明白此时该找家灯光昏昧的餐厅,跟戴品妍坐下慢聊。但她等不了,见戴品妍转身要走,出声叫她:“怎么会发生意外?” 华澍临海,站在两栋高楼间,傍晚刮起的大风把李不琢的裙摆吹得扑扑作响。戴品妍回头见她挤出笑容,试图掩盖担忧的神色,便打消去餐厅的念头,走近她, “我们今天开会,就是讨论这个。” 此次为沈氏在中国新建的豪华度假酒店选址的人由总部直派,沈初觉去时带上了喻融。西南地区多山路,当地旅游局招待他们去民族村寨游览做客,要行经一条盘山公路。一边是陡峭山壁,一边是呈梯级分布的山体,落差极大。 他们出发前,下了一场雨。 原本喻融总是跟着沈初觉一起行动,可偏偏那天他坐了另一辆车。车队开到半途,沈初觉的那辆车车头一偏,超过前面的车列,失控一般往山下猛冲。后面的人眼睁睁地看着车子歪歪扭扭绕转180度弯道,冲出路面。 幸而司机反应快,千钧一发之际踩住刹车,停了下来。汽车的一只轮胎悬空挂在外面,把所有人吓得面如土色。 据说是车子的方向盘出了问题,连十多年驾龄的司机都惊出一身冷汗。当时坐在车上的沈初觉倒神色如常,换去别的车子还与人谈笑风生。不过当天晚上他就追查出,喻融手机上与沈氏高层密谋的信息,谈话间明确提到“要把船清干净”。 “船”指的是沈初觉坐的那辆车。 此事一出,在集团内引发震动。因为没有确切证据指控喻融,而且除了汽车的刮蹭,并无任何人员伤亡,沈氏为了尽早平息对集团不利的传闻,只做出对喻融革职的处理。 李不琢一听就激动了,连声嚷道:“这就放过他了?不问个清楚吗?凭什么?那辆车子不好好查一查?喻融不好好问一问?” 戴品妍平静地看她。 李不琢察觉到失态,垂头放低了声音:“不好意思,这不关你的事。” “我知道你着急,但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他回来。”戴品妍轻拍她的肩,安慰道,“你先去换身衣服,我带你吃点好的。” 才刚转身,李不琢想起什么,又问:“那你知道他多久回来吗?” “听说他回了一趟总部,应该快了,你别太担心。”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 晚一点再看,比心 华澍的总统套房在第70楼。m乐文移动网 带跃层,入眼便是挑高的客厅,和悬于厅顶的耀目水晶吊灯。起居室铺有来自摩洛哥的手工编织地毯,琥珀银织和皮革皮草这样奢华的材质随处可见。而散落房间各处的艺术品——像是安土桃山时代的挂轴和安迪·沃霍尔的版画,亦或是意大利基亚瓦里的匠人手工制作的樱桃木竹节椅,全是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藏品,尤添客人的尊贵感。 虽然在李不琢看来,有点浮夸。 却和林锦承那个叫人生厌的二世祖,意外的风格相衬。 七点半,李不琢吃好晚餐和领班孟勤去总套熟悉环境。 “不琢,你别担心,我以前为总套的客人做过几次贴身管家,没那么困难。”孟勤看她愁眉不展,出声安慰。 她们站在一整面的落地玻璃前,以全景角度鸟瞰与澍城高耸建筑群毗邻的海湾。夕阳拖长她们的影子,蜿蜒爬上身后那架白色斯坦威三角钢琴。 “我一定努力做好,不让大家失望。”李不琢浅笑,壮美的城市景观让她的心一点一点静下来。 她记得客人资料上写有“易失眠”这项,便想去房务中心询问有没有合适的助眠枕头。 去的路上低头发短信给林锦承,包括告知澍城天气,确认是否需要接机,是否有老人小孩或宠物同行。 那边只简短回一句:我一个人。 一个人,一个烂人。李不琢在心里默默说。 她刚想收起手机,林锦承又发来一条:我秘书晚点和你们邮件联系。 “哎……” 李不琢这时刚走过拐角,迎面撞上了人,下意识说着“抱歉抱歉”鞠了一躬。 掉在地上的手机被人捡起,她抬头一看,居然是沈初觉,而刚才那声轻呼则是他旁边的戴品妍发出的。又是他俩。 沈初觉盯着那上面的发件人名字好几秒,才把手机递给李不琢。 “谢谢沈总。”接过后,她转身又对戴品妍说,“戴经理,不好意思。” “不要紧。”戴品妍眼线画得很漂亮,极有女人味地抿唇笑了笑,随即转向沈初觉,“这次的广告拍摄还要找下喻融,你和他关系那么好,应该没问题吧?” 只是一场再小不过的意外,李不琢收起手机,想绕过他们。 不料被沈初觉拦下,“我们刚刚在跟前厅经理开会。” 啊?为什么要对我解释? 李不琢一脸愣怔地看看他,又看看戴品妍。后者起先跟她一样的懵,后来换上玩味的眼神,出声问:“在报备?是她吗?” 沈初觉点头。 戴品妍笑着拍拍他的肩,柔声说:“看来你没有骗我。你们慢聊。”说完就极有气质地踩着猫步离开。 骗?什么鬼?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沈初觉看出她的困惑,跨一步到她跟前,垂眼看她,“你上次不是问,有没有女人追我?” 李不琢惶惑,“戴经理啊……” 沈初觉提起嘴角笑了下,侧身靠墙,双手插入裤兜,声音低低缓缓:“我有我的用人原则,戴品妍要不是工作出色,在我拒绝的时候,就被fire了。但我需要她不抱一点期待。” “你拿我当幌子?”李不琢狐狸一样眯了眯眼睛。 “没有。” “哪里没有?她刚才看我的那个眼神,分明认定我是你女朋友了。可我根本没有答应你!” “……那你就快答应啊。” 李不琢愕然瞪向他,对上他看来的视线。 走道灯光昏暗,久久无人经过。他深幽的眼眸直直望进她眼底,气氛一下变得暧昧。 沈初觉工作时会梳一个成熟持重的背头,露出浅浅的偏分发线,儒雅谦和,有三十往上的年龄感。他看得那样专注,好像下一秒就吻过来。 李不琢心跳大乱,支吾着说:“可你有好多事,像从哪里来,家里有哪些人,我都不知道。” 沈初觉低头问:“那些东西很重要吗?” 他声音很小,只够彼此听到,像怕惊动微弱的烛火。 “对我来说,很重要。”李不琢稳住气息,“你知道林善培当年骗了庄佩茹,说和他老婆离婚了,害庄佩茹去当小三。当然,庄佩茹也不争气,知道他有老婆竟然没舍得离开,害我到处被别人戳脊梁骨。沈初觉,我在意别人的看法,不想大家以为我处心积虑勾引老板,你要我接受,就把家里情况全都告诉我,那样我才好放心辞职。” 沈初觉移走视线,盯着脚下的地毯,“还不到时候。” “沈初觉!”李不琢想起什么,尖叫一下,“你不会被富婆包养,正在想办法摆脱吧?” 他怔了一霎,双肩轻轻发颤,随后再也绷不住地大笑起来。 李不琢看得有点呆,她还从没见他笑得这样开心。在她的记忆中,沈初觉永远表情匮乏,专注做事的时候眉间轻蹙,像山水画里满怀心事与愁绪的诗人。 等他笑够了,轻咳一声:“怎么会,我还一直等着你当富婆包养我。” 李不琢看一眼他身上那件轮廓硬朗的巴黎世家,无奈地绞手指头,“好难哦。” 她认真苦恼的样子让沈初觉心动不已,很想揉揉她的头,抱一下她,或是亲吻。但他没有和女人交往的经验,不知道该走哪一步才不突兀。 犹豫间,李不琢又抬头,“反正今天就算了,以后你不能再乱说!” “好,不乱说。” “我还没答应!” “好,你还没答应。” “你以后表现再这么差,我可能就拖到地老天荒了。” “好好好,我一定好好表现。” “要是表现好……会有奖励。” 李不琢小声说完,趁着沈初觉还没有反应,鞋底抹油一溜烟跑没影了。 林锦承虽说是一个人,但带了秘书随行。 入住的阵仗很大,礼宾部提前派了辆劳斯莱斯幻影去接机,酒店从上到下在大堂列队欢迎。 他神情冷肃,走路都带着飕飕的小凉风,像被人欠了千八百万来酒店收债。 李不琢暗暗损他:装。 坐电梯的时候,她和孟勤分站他两侧。孟勤声音清甜,一路滔滔不绝地向他介绍华澍的硬件设施。李不琢不言语,悄悄拉了下孟勤衣摆,使劲朝她使眼色。可惜孟勤没看见。 等出了电梯,林锦承终于开口,慢悠悠地对孟勤说:“张嘴。” 孟勤愣了愣,不明所以地看一眼李不琢,李不琢摇摇头。 她只好照做。 林锦承这才满意地掏出皮夹,抽出一叠从一百到十块钱不等的钞票,卷成小卷,塞进孟勤嘴里:“够不够填满你的嘴?再有废话,我就把老二塞进去。” 李不琢当即怒不可遏地想冲上去抗议,被孟勤一把拉住。 林锦承转过头,皮笑肉不笑地问:“李管家,你有意见?” 理智慢一拍跟上,李不琢强抑怒火,放低声音:“……对不起,林先生。”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大步离去。 “你没事吧?”李不琢小声问。 孟勤用力把泪水压回去,吸了吸鼻子,“没事没事,工作嘛。” 后来进了房间,林锦承让李不琢介绍下这几天安排好的行程,她干巴巴地背一遍。 “这样才对!”他坐在沙发上翘着腿,点燃一根烟,“我讨厌女人嗡嗡嗡嗡苍蝇一样没完没了,该出声的时候再出声。” “行了行了,你们先出去,我暂时用不上。” 孟勤头也不回地跑走。 李不琢没走几步,被高声叫住:“李管家,你等一下。” 未及她出声,脖子便被男人的一条小臂缠上,林锦承附到她耳边说:“你倒是没忘记我讨厌啰嗦的女人。” 李不琢冷笑:“林公子杀人不见血,我怎么敢忘。” “过奖啦!”林锦承大笑两声,又说,“晚上我开party,要不要过来叙叙旧情?” “我和你没有旧情。” “那么狠心?哎,没想到你居然和沈初觉是同事?你们进展到几垒了?我跟你说,沈初觉那根东西尺寸惊人……” “林锦承!你他妈别再放屁了!” “哈哈哈哈哈哈!这才是我认识的李不琢,在我面前装什么淑女。” “也可能他阳气重,压住了。你们知道吗?华澍最厉害的可不是5610。”一个叫路原的卷发男管家煞有介事地放低了声音。 另一人心虚地问:“那……是哪一间?” “5011房,住那间房的客人投诉过,晚上睡觉的时候能听到浴室拉浴帘的声音,还有龙头流水的声音。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楼的最后一间房。路原故弄玄虚的口吻挑起李不琢的好奇心,她竖起耳朵等着听个究竟。 “我们大厦的电梯按键,没标末尾带4的数字,‘13’也没有,但物理上是存在的。数字上的第5层是物理上的4楼,15层则是12楼……能听懂吗?” 几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发声:“你挑重点的说。” “行,那重点就是,50层其实是第44楼。那么44楼的最后一间房……嘿嘿嘿。” 饭桌上的气氛顿时诡异起来。 李不琢筷子突然往桌面一拍,“没有那种事,你们别瞎说!” 华澍的客房并不是按一条直线排列,从设计上就考虑了尾房禁忌。可从数字顺序和整体方向来看,确实存在最后一间。 入住酒店的多为生意人,不少带有自己的习惯,既有坚决不住房号末位为某个数字的,也有要求入住前在房里点蜡烛的。 不住尾房,是相当一部分人的共识。 李不琢这回倒不是逞英雄,只不过她昨晚住了一次没事,隐约觉得这种禁忌可以破除。而且华澍的前主人是庄佩茹,李不琢不想她在天之灵还要背什么风水恶名,虽然可能没人在意这个。 “破除?”路原扬了扬眉,“李不琢,莫非你想自己体验一晚?” 李不琢双眼一眯,“也不是不行啊。” 路原放下碗筷,双手交握抵住下巴,阴恻恻地笑:“那到时可别哭着跑出来。” 老实说,李不琢有点怕,但她从不把怕这个字写在脸上,午餐后就去找洪少娜,想问问她排哪天的晚班,有个照应。 谁知遭到她一叠声的劝止:“不行不行不行,不琢,人的内心要有敬畏之情,你别这么轻率。” 李不琢秀眉一挑,“洪姐,难不成华澍还真有什么猫腻?” 她们说这话的时候正好走到员工电梯旁,洪少娜瞧着周围没人,神情凝肃地说:“去年有客人死在5011房。” “死了?!”李不琢陡然变了脸色,“我怎么从没听说?” “这种消息酒店向来全力封锁,能让人知道的,一般都捂不住了。”洪少娜说到这,语气又转为和缓,“那位冯先生洗澡的时候突发心脏病去世,因为家里人没来找酒店的麻烦,自然知道的人不多。” 难怪路原一脸志在必得,恐怕他就是为数不多里的其中之一。 “洪姐,你哪天晚班?我保证不给你添乱。”李不琢撒娇,倚上洪少娜的肩膀。 “你跟他们打赌了?” “……你怎么知道?” “管家部那批人,每年都喜欢找几个新人开涮,你真是挺胸撞枪口。”洪少娜直叹气,“就算真没什么,也会被他们搞出点什么来。” 李不琢瞪着一双大眼睛,吐了吐舌头,“那我不是死定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电梯门打开,沈初觉和戴品妍正好走出来,吐舌头的动作被两人尽收眼底。 李不琢心里暗叫坏了,赶紧甜声喊着“沈总好,戴经理好”朝他们鞠躬。 戴品妍点点头,应她一句“你好”。可她还没迈出一步,转头想要继续和沈初觉说话的时候,意外发现他停下打量那女管家。 她这才仔细瞧了瞧。 对方一身规矩的黑色管家制服,带着股铮铮的朝气,和别人没什么大不同。但她妍丽的眉眼和声音天生的娇俏都不禁让戴品妍重新审视起沈初觉——做了一段时间的同事,见过他工作不要命的样子,也习惯他待人接物的疏离,以至于快忘记他只是个普通男人。 而李不琢一脸愣怔,目光对上沈初觉的一瞬,胸腔似有电流窜过,泛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 她立马低下头。 黑历史被人握住的感觉实在糟糕。 尤其他还声称自己忍得辛苦,那万一没忍住……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 不是全订的仙女,需要在中午三点后才能看到了赵景惠过去和庄佩茹是同事,同在国营蓝海饭店上班。只不过前者是客房服务员,而后者是会计。 李不琢不记得她俩是如何打上交道,明明赵景惠比庄佩茹小了一轮多,只记得她来家里吃过两次饭,一头披肩卷发,坐在桌边腼腆地笑。 更多的细节,在这个月色微醺的夜晚,赵景惠娓娓道来。 十月长假刚过,度假区热度退去,驶在近海的只有这艘20米的豪华游艇。李不琢和赵景惠坐在飞桥甲板的露天沙发上,略带咸腥的海风扑面,远处的跨海大桥像根系在美人脖颈上的钻石项链,桥上的灯火在沉沉黑夜里分外夺目。 赵景惠将大块披肩裹住她和李不琢,手臂和手臂相贴,有种让人安心的亲昵。 聊起李不琢的十几岁,一个爱热闹的反骨少女,跟踪人要先昭告天下,甚至连跟踪对象都心知肚明,还为她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说沈初觉他知道?”李不琢的眼睛立马鼓成了铜铃。 赵景惠仰头笑,“他亲口告诉我的。” 李不琢微讶,“你们早就碰面了?” “他亲自邀请我在华澍办婚宴。”赵景惠笑着,头靠在李不琢肩上,“本来我不打算在国内举行婚礼,太热闹,我搞不来那一套。就挑个偏僻的小教堂,一桌子亲朋好友足够了。但他很希望我选择华澍,追问半天才知道,原来你也在,难怪了……” 李不琢不言语,头偏了偏,也靠着她。 一起吹海风看夜空,说着无所顾忌的话,李不琢心里舒坦极了。过去她跟关璞做闺蜜的时候,都没这么自在。 “你妈妈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恩人,要不是她,我不可能走到今天。”赵景惠扭头看过来,头发挠得李不琢脖子有点痒,“我想好好谢谢她,可惜没机会了。你对她有很深的误会,别怪她。” 她说着,手指覆上李不琢的手背,“明天和我一起照相。” “好。”李不琢应着,短促地叹了一声气。 “你那个很要好的朋友,姓关的女孩子,你们还有来往吗?” “……有。” 整个甲板仅有一盏小灯,迎着微茫的光亮,李不琢看见赵景惠提起的嘴角,是个别有深意的笑,“那你可要小心点哦。” 第二天的婚礼,每个人打仗似地忙,晕头转向。 唯有李不琢,破天荒地闲——赵景惠给她发了请柬,她一下子变成了受邀的客人。 她化了淡妆,穿一条绾色百褶长裙坐在宾客席中,迎着同事们不断投来的惊诧视线,回以狡黠的笑,还挥了挥拳头以示加油。 拳头还没收回去,沈初觉从身边走过。 他轻描淡写地扫她一眼,和其他人一道坐在前排。 李不琢吐吐舌头,端庄地坐好。 老天爷赏脸,整个草地仪式居然没有烈阳露面,习习凉风拂得人满心舒畅。仪式结束后,赵景惠在喷泉前跟人合影留恋。作为今天的女主角,赵景惠那身白色一字抹胸婚纱叫人惊艳,鱼尾拖了一地,裙面上大朵的复古蕾丝绣花,杂糅了镂空透视的设计,对身材要求很高。 赵景惠正好腰肢纤细,身材窈窕。 李不琢想起她昨晚说自己少时学跳民族舞,因为家中突生变故,等不及慢慢考艺术团谋出路,便草草找了个饭店服务员的事情做。 那时她不过18岁,只身从外省来到澍城。因为年纪小,模样秀气,被饭店副经理看上,硬要她作陪宴客,好几次趁机揩油。后来被庄佩茹撞见,也不知她怎么和副经理交涉,对方竟高抬贵手,放过了赵景惠。 连唱片公司老总也是庄佩茹给赵景惠介绍的,看中她一副好嗓子,还擅长跳舞。 “你妈妈是个有事业心的女人,她不可能安于做个饭店会计,我那时很崇拜她。”赵景惠的声音空落落的,“不琢,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告诉我。” 李不琢想说点什么,一开口,只剩几声笑。 她想要庄佩茹留下的这间酒店。 怎么那么能做梦呢? 回过神来,李不琢被赵景惠挽着,眼前的摄影师在大声喊:“两位美人看好了!三、二……” “等等!”赵景惠打断他,朝站在一旁的沈初觉招手,“沈总,我们一起照一张如何?” 李不琢疑心自己听错了,但沈初觉居然二话不说,走过来大大方方站在她身边。高大帅气的keneth也加入进来,站到赵景惠身侧。 周围都是人,大家好奇地打量他们四个。 李不琢紧张得手心全是汗,生怕被人瞧出点什么,但转念一想,她和沈初觉什么都没有,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怕什么。 她恨恨地想着,冷不丁被摄影师点名:“中间这位女士,笑一下,不要绷着脸。” 李不琢赶紧调整,慌乱间瞄到沈初觉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今天穿得挺休闲,米色格子衬衫剪裁精细严谨,衬出隐隐的胸廓。腰间一根细皮带,黑色绉绸长裤,干净挺括的线条愈显腿长。 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偏过角度小声说:“你穿成这样我很喜欢。” 沈初觉不动声色地挑眉,听出她在对上次电梯里的那两句话还以颜色。可没想到她顿了顿,补上一个“要是”。 “要是……” 沈初觉忍不住垂眼看她。 她头微微后仰,“要是你什么都不穿,我会更喜欢。” 话音刚落,快门声响起。 后来听说沈初觉一拿到照片就压箱底了,任谁都不给看。 镜头正好捕捉到他瞬间的变脸,是惊愕,是不解。怎么说他也算见过风浪的人,却让她的小把戏再次得逞。 不过这回沈初觉没像当年那样落荒而逃,他迅速恢复一贯的平静,在李不琢贱兮兮地斜眼瞄来时,翘起嘴角,展眉报以玩味的笑。 李不琢怔了怔,眼睁睁看他从容地与赵景惠和keneth打了招呼,转身离开。 本来担心没人关注,可今天酒店外面还真来了不少蹲等的媒体,李不琢猜大概是赵景惠的公关提前放了消息出去。 不过没让他们进来,全都坐在酒店门外的草地上,撑开一片阳伞,好吃好喝招待着。 之前的冷餐长桌撤了一部分在树荫下,又添了一些软饮和甜点,悠扬的钢琴声飘飘袅袅地回荡耳际。李不琢站在桌前用小勺专心地挖一块布丁蛋糕,满心赞叹“我们酒店的西点师傅手艺真好”。 喷泉前的摄影师还没走,赵景惠许久没回澍城,等待合影的亲朋站了一排。 “不琢,”关璞不知从哪冒出来,轻轻拍了下李不琢的肩,开门见山地问,“你认识赵景惠?” 想必她刚才看见自己和赵景惠合影了,李不琢点头,“她跟我妈认识。” “呀,那我也该认识,怎么没有一点印象。” 李不琢心想她才来我家两次,你怎么会有印象,不过嘴上还是客客气气的:“有十几年了吧,那么久了,不记得很正常。” “但是机会好难得,不琢,你带我过去跟她照张相吧?”关璞说着,两手捋一把长发,“上午去做的护理,裙子也是新买的。” 言下之意,她为此精心准备了一番。 李不琢拗不过,带她过去。 结束最后一波合照后,赵景惠满脸疲色,女助理在旁边为她撑了把小阳伞,她提起裙摆正要离开,关璞着急地喊:“赵女士,请等等。” 赵景惠闻声转头。 “您好,我听不琢说您和庄阿姨是旧识,我过去受她不少关照,现在看见您,心里……心里还挺激动的,这大概也是缘分吧。想与您合张影,方便吗?” 赵景惠双眼微眯,看向李不琢。 李不琢耸耸肩。 “你叫什么?” 关璞听赵景惠这样问,连忙说:“我叫关璞。” 赵景惠嘴一抿,勾出一丝浅笑,“行啊,今天不是高兴吗?来!” 关璞在镜头前神采飞扬,笑容明烈,还透着一点得意。倒是赵景惠,脸上始终淡淡的。 快门按下前,赵景惠飞快瞟了眼站在摄影师旁的李不琢,终于笑得盛了些。可看在后者眼里,更像一个善意的提醒,让她想起昨晚那句, ——要小心点哦。 黄昏的光线穿过玻璃,勾勒他瘦削的下颌线条,侧脸染上霞光的颜色,愈显眉目英挺。 “找我有事吗?”李不琢故作轻松地笑,捋了捋耳边的发丝。 多年来她练出一套本领,心里再怎么像坐过山车那样忽上忽下,面子上仍旧云淡风轻。 “嗯。”沈初觉应一声。 因为身高的差距,他每回看她都会垂下眼睑,凝视很长时间。 李不琢不习惯被人这样盯着,可内心涌起的反叛让她抬头看回去,还扩大了笑容的弧度,“那请问沈总,是什么事?” “你的培训期延长半年,调你去管家部。” 想起因为这件事受到的排挤,李不琢忍不住问:“为什么一开始我和大家不一样,现在又突然延期?” 沈初觉回头看喻融一眼,沉声说:“因为有些人自作聪明,会错了意。” 李不琢跟着看去,见喻融捧着杯子缩头缩脑地躲进盥洗室。 “你有意见吗?” 李不琢撩他一眼,看不出他的用意,随口答道:“没有。” “不过从明天起,你先去宴会厅跟赵景惠的婚礼。”沈初觉走到大班桌前打开台灯,暖白色的光将他眉眼映得温柔,“外面只知道是你主动申请的,记住这一点。” 众所周知,五星级酒店宴会厅事务繁忙,那里向来是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 李不琢干笑一声,“还真是谢谢沈总对我的工作那么费心。”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 不是全订的仙女,需要在中午十二点后才能看到了 华澍的总统套房在第70楼。 带跃层,入眼便是挑高的客厅,和悬于厅顶的耀目水晶吊灯。起居室铺有来自摩洛哥的手工编织地毯,琥珀银织和皮革皮草这样奢华的材质随处可见。而散落房间各处的艺术品——像是安土桃山时代的挂轴和安迪·沃霍尔的版画,亦或是意大利基亚瓦里的匠人手工制作的樱桃木竹节椅,全是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藏品,尤添客人的尊贵感。 虽然在李不琢看来,有点浮夸。 却和林锦承那个叫人生厌的二世祖,意外的风格相衬。 七点半,李不琢吃好晚餐和领班孟勤去总套熟悉环境。 “不琢,你别担心,我以前为总套的客人做过几次贴身管家,没那么困难。”孟勤看她愁眉不展,出声安慰。 她们站在一整面的落地玻璃前,以全景角度鸟瞰与澍城高耸建筑群毗邻的海湾。夕阳拖长她们的影子,蜿蜒爬上身后那架白色斯坦威三角钢琴。 “我一定努力做好,不让大家失望。”李不琢浅笑,壮美的城市景观让她的心一点一点静下来。 她记得客人资料上写有“易失眠”这项,便想去房务中心询问有没有合适的助眠枕头。 去的路上低头发短信给林锦承,包括告知澍城天气,确认是否需要接机,是否有老人小孩或宠物同行。 那边只简短回一句:我一个人。 一个人,一个烂人。李不琢在心里默默说。 她刚想收起手机,林锦承又发来一条:我秘书晚点和你们邮件联系。 “哎……” 李不琢这时刚走过拐角,迎面撞上了人,下意识说着“抱歉抱歉”鞠了一躬。 掉在地上的手机被人捡起,她抬头一看,居然是沈初觉,而刚才那声轻呼则是他旁边的戴品妍发出的。又是他俩。 沈初觉盯着那上面的发件人名字好几秒,才把手机递给李不琢。 “谢谢沈总。”接过后,她转身又对戴品妍说,“戴经理,不好意思。” “不要紧。”戴品妍眼线画得很漂亮,极有女人味地抿唇笑了笑,随即转向沈初觉,“这次的广告拍摄还要找下喻融,你和他关系那么好,应该没问题吧?” 只是一场再小不过的意外,李不琢收起手机,想绕过他们。 不料被沈初觉拦下,“我们刚刚在跟前厅经理开会。” 啊?为什么要对我解释? 李不琢一脸愣怔地看看他,又看看戴品妍。后者起先跟她一样的懵,后来换上玩味的眼神,出声问:“在报备?是她吗?” 沈初觉点头。 戴品妍笑着拍拍他的肩,柔声说:“看来你没有骗我。你们慢聊。”说完就极有气质地踩着猫步离开。 骗?什么鬼?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沈初觉看出她的困惑,跨一步到她跟前,垂眼看她,“你上次不是问,有没有女人追我?” 李不琢惶惑,“戴经理啊……” 沈初觉提起嘴角笑了下,侧身靠墙,双手插入裤兜,声音低低缓缓:“我有我的用人原则,戴品妍要不是工作出色,在我拒绝的时候,就被fire了。但我需要她不抱一点期待。” “你拿我当幌子?”李不琢狐狸一样眯了眯眼睛。 “没有。” “哪里没有?她刚才看我的那个眼神,分明认定我是你女朋友了。可我根本没有答应你!” “……那你就快答应啊。” 李不琢愕然瞪向他,对上他看来的视线。 走道灯光昏暗,久久无人经过。他深幽的眼眸直直望进她眼底,气氛一下变得暧昧。 沈初觉工作时会梳一个成熟持重的背头,露出浅浅的偏分发线,儒雅谦和,有三十往上的年龄感。他看得那样专注,好像下一秒就吻过来。 李不琢心跳大乱,支吾着说:“可你有好多事,像从哪里来,家里有哪些人,我都不知道。” 沈初觉低头问:“那些东西很重要吗?” 他声音很小,只够彼此听到,像怕惊动微弱的烛火。 “对我来说,很重要。”李不琢稳住气息,“你知道林善培当年骗了庄佩茹,说和他老婆离婚了,害庄佩茹去当小三。当然,庄佩茹也不争气,知道他有老婆竟然没舍得离开,害我到处被别人戳脊梁骨。沈初觉,我在意别人的看法,不想大家以为我处心积虑勾引老板,你要我接受,就把家里情况全都告诉我,那样我才好放心辞职。” 沈初觉移走视线,盯着脚下的地毯,“还不到时候。” “沈初觉!”李不琢想起什么,尖叫一下,“你不会被富婆包养,正在想办法摆脱吧?” 他怔了一霎,双肩轻轻发颤,随后再也绷不住地大笑起来。 李不琢看得有点呆,她还从没见他笑得这样开心。在她的记忆中,沈初觉永远表情匮乏,专注做事的时候眉间轻蹙,像山水画里满怀心事与愁绪的诗人。 等他笑够了,轻咳一声:“怎么会,我还一直等着你当富婆包养我。” 李不琢看一眼他身上那件轮廓硬朗的巴黎世家,无奈地绞手指头,“好难哦。” 她认真苦恼的样子让沈初觉心动不已,很想揉揉她的头,抱一下她,或是亲吻。但他没有和女人交往的经验,不知道该走哪一步才不突兀。 犹豫间,李不琢又抬头,“反正今天就算了,以后你不能再乱说!” “好,不乱说。” “我还没答应!” “好,你还没答应。” “你以后表现再这么差,我可能就拖到地老天荒了。” “好好好,我一定好好表现。” “要是表现好……会有奖励。” 李不琢小声说完,趁着沈初觉还没有反应,鞋底抹油一溜烟跑没影了。 林锦承虽说是一个人,但带了秘书随行。 入住的阵仗很大,礼宾部提前派了辆劳斯莱斯幻影去接机,酒店从上到下在大堂列队欢迎。 他神情冷肃,走路都带着飕飕的小凉风,像被人欠了千八百万来酒店收债。 李不琢暗暗损他:装。 坐电梯的时候,她和孟勤分站他两侧。孟勤声音清甜,一路滔滔不绝地向他介绍华澍的硬件设施。李不琢不言语,悄悄拉了下孟勤衣摆,使劲朝她使眼色。可惜孟勤没看见。 等出了电梯,林锦承终于开口,慢悠悠地对孟勤说:“张嘴。” 孟勤愣了愣,不明所以地看一眼李不琢,李不琢摇摇头。 她只好照做。 林锦承这才满意地掏出皮夹,抽出一叠从一百到十块钱不等的钞票,卷成小卷,塞进孟勤嘴里:“够不够填满你的嘴?再有废话,我就把老二塞进去。” 李不琢当即怒不可遏地想冲上去抗议,被孟勤一把拉住。 林锦承转过头,皮笑肉不笑地问:“李管家,你有意见?” 理智慢一拍跟上,李不琢强抑怒火,放低声音:“……对不起,林先生。”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大步离去。 “你没事吧?”李不琢小声问。 孟勤用力把泪水压回去,吸了吸鼻子,“没事没事,工作嘛。” 后来进了房间,林锦承让李不琢介绍下这几天安排好的行程,她干巴巴地背一遍。 “这样才对!”他坐在沙发上翘着腿,点燃一根烟,“我讨厌女人嗡嗡嗡嗡苍蝇一样没完没了,该出声的时候再出声。” “行了行了,你们先出去,我暂时用不上。” 孟勤头也不回地跑走。 李不琢没走几步,被高声叫住:“李管家,你等一下。” 未及她出声,脖子便被男人的一条小臂缠上,林锦承附到她耳边说:“你倒是没忘记我讨厌啰嗦的女人。” 李不琢冷笑:“林公子杀人不见血,我怎么敢忘。” “过奖啦!”林锦承大笑两声,又说,“晚上我开party,要不要过来叙叙旧情?” “我和你没有旧情。” “那么狠心?哎,没想到你居然和沈初觉是同事?你们进展到几垒了?我跟你说,沈初觉那根东西尺寸惊人……” “林锦承!你他妈别再放屁了!” “哈哈哈哈哈哈!这才是我认识的李不琢,在我面前装什么淑女。” “也可能他阳气重,压住了。你们知道吗?华澍最厉害的可不是5610。”一个叫路原的卷发男管家煞有介事地放低了声音。 另一人心虚地问:“那……是哪一间?” “5011房,住那间房的客人投诉过,晚上睡觉的时候能听到浴室拉浴帘的声音,还有龙头流水的声音。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楼的最后一间房。路原故弄玄虚的口吻挑起李不琢的好奇心,她竖起耳朵等着听个究竟。 “我们大厦的电梯按键,没标末尾带4的数字,‘13’也没有,但物理上是存在的。数字上的第5层是物理上的4楼,15层则是12楼……能听懂吗?” 几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发声:“你挑重点的说。” “行,那重点就是,50层其实是第44楼。那么44楼的最后一间房……嘿嘿嘿。” 饭桌上的气氛顿时诡异起来。 李不琢筷子突然往桌面一拍,“没有那种事,你们别瞎说!” 华澍的客房并不是按一条直线排列,从设计上就考虑了尾房禁忌。可从数字顺序和整体方向来看,确实存在最后一间。 入住酒店的多为生意人,不少带有自己的习惯,既有坚决不住房号末位为某个数字的,也有要求入住前在房里点蜡烛的。 不住尾房,是相当一部分人的共识。 李不琢这回倒不是逞英雄,只不过她昨晚住了一次没事,隐约觉得这种禁忌可以破除。而且华澍的前主人是庄佩茹,李不琢不想她在天之灵还要背什么风水恶名,虽然可能没人在意这个。 “破除?”路原扬了扬眉,“李不琢,莫非你想自己体验一晚?” 李不琢双眼一眯,“也不是不行啊。” 路原放下碗筷,双手交握抵住下巴,阴恻恻地笑:“那到时可别哭着跑出来。” 老实说,李不琢有点怕,但她从不把怕这个字写在脸上,午餐后就去找洪少娜,想问问她排哪天的晚班,有个照应。 谁知遭到她一叠声的劝止:“不行不行不行,不琢,人的内心要有敬畏之情,你别这么轻率。” 李不琢秀眉一挑,“洪姐,难不成华澍还真有什么猫腻?” 她们说这话的时候正好走到员工电梯旁,洪少娜瞧着周围没人,神情凝肃地说:“去年有客人死在5011房。” “死了?!”李不琢陡然变了脸色,“我怎么从没听说?” “这种消息酒店向来全力封锁,能让人知道的,一般都捂不住了。”洪少娜说到这,语气又转为和缓,“那位冯先生洗澡的时候突发心脏病去世,因为家里人没来找酒店的麻烦,自然知道的人不多。” 难怪路原一脸志在必得,恐怕他就是为数不多里的其中之一。 “洪姐,你哪天晚班?我保证不给你添乱。”李不琢撒娇,倚上洪少娜的肩膀。 “你跟他们打赌了?” “……你怎么知道?” “管家部那批人,每年都喜欢找几个新人开涮,你真是挺胸撞枪口。”洪少娜直叹气,“就算真没什么,也会被他们搞出点什么来。” 李不琢瞪着一双大眼睛,吐了吐舌头,“那我不是死定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电梯门打开,沈初觉和戴品妍正好走出来,吐舌头的动作被两人尽收眼底。 李不琢心里暗叫坏了,赶紧甜声喊着“沈总好,戴经理好”朝他们鞠躬。 戴品妍点点头,应她一句“你好”。可她还没迈出一步,转头想要继续和沈初觉说话的时候,意外发现他停下打量那女管家。 她这才仔细瞧了瞧。 对方一身规矩的黑色管家制服,带着股铮铮的朝气,和别人没什么大不同。但她妍丽的眉眼和声音天生的娇俏都不禁让戴品妍重新审视起沈初觉——做了一段时间的同事,见过他工作不要命的样子,也习惯他待人接物的疏离,以至于快忘记他只是个普通男人。 而李不琢一脸愣怔,目光对上沈初觉的一瞬,胸腔似有电流窜过,泛起一阵酥酥麻麻的痒。 她立马低下头。 黑历史被人握住的感觉实在糟糕。 尤其他还声称自己忍得辛苦,那万一没忍住……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 需要订阅五章或以上,才能及时看到新章 那会儿沈初觉正好在澍城,而李不琢对于缺席母亲最后的时刻,始终耿耿于怀。 气氛莫名沉重起来。 李不琢低下头,缩着肩膀,一声不吭。她脑袋后面的马尾因淋水而垂落,像被霜打蔫的植物。 雨势稍歇,陆续有人离开。 沈初觉抬手看眼时间,他也该走了,正要开口,身侧传来一道俏嫩的女声: “不琢?沈……沈师兄?”一身干练通勤装的年轻女人涂了夺目的唇色,见李不琢回头,她面露欣喜,朝这边小跑过来。 李不琢眯了眯眼,这是她回澍城一年后,头一回对“回澍城”感到后悔。 沈初觉没什么表情,直到那女人跑到跟前,才点头应一声:“关璞,好久不见。” “我就想着能不能碰见你,想不到连不琢都见上了!今天真是好日子!”关璞愉快笑着,亲昵挽过李不琢的手臂,脚尖一点,挤在她和沈初觉中间。 关璞纤瘦高挑,鸽灰色柔衫的领口系了朵蝴蝶结,阔腿裤裤摆随步伐起伏摆荡,她手里握着小巧精致的黑色手拿包,长发一半搭在身后,一半落于胸前,整个人仙气十足。 “你们怎么在这里呀?”她笑着看向沈初觉。 沈初觉巧妙地避开这个问题:“我们在躲雨。” 关璞知趣地笑笑:“师兄见到我们陈总了吗?”说罢顿了顿,露出恍悟的表情,从手包里取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沈初觉,“我现在在禧景婚礼策划公司做事,挺忙的,都来不及约你们出来。” 沈初觉想起昨天那位咄咄逼人的陈小姐,眉毛一挑,“见过了,感谢你们的专业意见。” “哎,师兄说话真是客气。对了,听说这位赵女士是澍城本地人,本来还有另外三家酒店也想揽这门生意,但我一猜就知道,这种规模的婚礼,只有华澍担得起。” 沈初觉垂眸盯着李不琢幼白的耳垂,沉默稍许,淡淡地应道:“过奖了。” 李不琢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她抱紧怀里的高塔烛台,腾出一只手撩了撩耳边的头发,看一眼完全把她晾在一边的两个人,故作轻松地笑:“这雨变小了,你们慢聊,我先走……” 没想到的是,关璞一把挽住她,转身向沈初觉挥手,“师兄我也先回去了,下次再见。” “好,再见。” 李不琢没看他,直接扭过头去。 沈初觉眸色黯了黯,直到那个披着他外套的身影彻底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不琢,你回来怎么不告诉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关璞挽得紧,身上有股甜腻的香水味,李不琢一瞬间有些回到过去的错觉。 那时的关璞远没有这么八面玲珑,胆子小得连一句清楚的话都说不出,像根立在墙角的竹竿。 她本来就高,偏偏走路还爱驼背,天天被人笑话。李不琢恨铁不成钢地纠正过好多回, “挺胸,头头头……抬起来,双肩要打开……对!你记住了,走路的时候上身不要动,不要晃也不要扭,重心稍微后移,全身动的地方只有腿。这样走路呢,人就有气质!那些模特在t台上走秀,都是这么走的!” 李不琢打了个响指,“来,试试!” 然而关璞走了很多次,还是佝着背。 “不琢,你别逼我了,求你。”关璞一脸快哭的模样,“我不想挺胸……” 关璞发育的比周围女生早,刚读初中就跳脱了过去横平竖直的二维世界,呈现出三次元少女曼妙的身姿和曲线。 这让她显得独特,可她害怕独特。 她整天穿着宽大的校服,微微驼背,看起来就和别人一样是还没有发育的平胸。 这样就没有女生议论她,没有男生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没人会由此及彼地提起她那失业家中,白天给人看店,晚上到夜市摆摊的妈妈,和每天下班后不是泡在麻将馆,就是在饭桌上喝得酩酊的爸爸。 那时候李不琢还不懂,人在没成年的时候,身上的底气大多来自于家庭。 “不琢?”见李不琢晃神,关璞轻轻推了推她,“想什么呢?你没事吧?” “啊?没事没事!”李不琢一下堆起笑容,“真的好久没见你了,有点怀念。” 她言笑晏晏地同她周旋,心里想着,哼,我也是演技派。 于是肩膀靠上关璞,甜声问:“我去年回来的,那时候不知道你在澍城,想联系都没辙。对了,你大学毕业后去了哪?” “也在澍城……我挺好的,嗯,挺好。”不知道为什么,关璞目光闪躲,像在回避这个问题。她把长发拨到肩后,和李不琢交换了电话号码,互加微信,随即离开。 在员工餐厅吃饭的时候,李不琢搜索微博,只找到零星几条提及赵景惠来澍城的,底下评论寥寥,没有溅起任何水花。反倒是她的未婚夫,英国小提琴演奏家keneth的消息更多一些。 不禁感慨如今娱乐圈更新换代的速度,仅仅沉寂三年,差不多被人忘光了。 她叠好纸巾擦嘴,桌上的手机蹦出一条关璞的微信,约她去附近酒吧小坐,还说如果可以的话,叫上沈初觉。 你想约他,为什么拿我当幌子?李不琢厌恶地皱眉,寻思找什么借口推掉。 “请问是李不琢小姐吗?” 一片杯盘相碰的声响中,李不琢听见自己的名字,茫然抬头,看见一个穿黑色套装裙的盘发女人浅笑吟吟。 她不认识,问道:“请问你是?” 对方欠欠身,从容地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头偏过来小声说:“我是shirley的私人助理,她想约你今晚见面,不知道李小姐是否有空?” shirley是赵景惠的英文名,只在刚出道的时候用过,李不琢下午才听关璞八卦说起。即便如此,她仍是一脸疑虑,脑子飞快转过近期发生的一连串诈骗新闻。 对方看出来,抱歉地笑笑,双手递上一张照片,“不好意思李小姐,是我唐突了,shirley说你看了这张照片就不会怀疑。” 她递来一张过塑的彩照,看着有些年头了,边缘开始泛黄。 照片上几个身着古典舞演出服的女演员站成一排冲镜头笑,一色的曳地水袖,全是素颜,恐怕是在后台化妆前的合影。李不琢逐一扫过,倒抽一口凉气,她看见了庄佩茹。 庄佩茹还跳过舞?还翘着兰花指笑那么娇羞? “有空有空,”李不琢几乎是立即答应,“我可以马上跟你走。” 这位赵景惠的女助理此后的一路没有再说一句话,默默将李不琢带上一辆黑色卡宴。 李不琢独自坐在后排,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关璞,就关了手机。 窗外夜色正浓,路灯一影一影地疾速掠过,李不琢趴在窗边闭上眼。车窗开了一线,彻底吹干的头发随气流卷起少许,眼睑感受到光线的明暗交替。 她脸上慢慢露出苦笑,心想人要真正切断和别人的联系,实在困难。 一年前,她听闻庄佩茹的酒店早已被s集团收购,风风火火地从旧金山跑回来,脑子一热,报了华澍的管理培训生。 她想搞清楚,究竟怎么被收购的,为什么被收购。 然而等稀里糊涂地进了酒店工作,每天奔波于层出不穷的琐事中,又改了主意,决定先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酒店。 后来看到沈初觉。 现在是关璞和庄佩茹,她知道她逃不了。 车子沿滨海大道一直往东,窗外景致渐渐起了变化,不再是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街道愈发狭窄、凋零,当街头喧嚣热闹的明媚笑脸全部消失,远方起伏的山脊在夜色中隐现。 李不琢听到海的声音。 一个转弯后,视野陡然变亮,璀璨灯火亮晃晃地照眼而来。 他们到了澍城东郊的游艇度假区,这里靠山面海,环境十分宜人。 李不琢跟在女助理身后,止不住地惴惴,直到在码头边看见身搭流苏披肩的赵景惠。她保养得极好,看着几乎跟李不琢一般年纪,身边还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的保镖。 赵景惠没说话,抿唇朝李不琢笑。 李不琢尘封的记忆被立时唤醒,想起过去曾见过赵景惠,对她唇边那枚梨涡印象尤其深刻。 “想起我来了?”赵景惠拢了拢垮下半截的披肩。 李不琢正要开口,不想被赵景惠的下一句话惊得生生愣住。 她问:“他等到你了吗?” 李不琢:“???” “我离开的那天,坐车路过蓝海饭店,看到那个男生在饭店大门外等你。” 李不琢:“……” “就是你跟踪了半学期的那个,”赵景惠眯起眼睛,“是沈总吧?” 洗完澡,她换上一套棉质蓝白条纹的夏季家居服,头发吹半干。脑袋被手指揉成一团杂草,偶有水滴从发梢滚落,肩头印下小块深色的水渍。嗅到空气中洗发水和沐浴露的混合香味,她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空调调到28度,她瘫在沙发上,蜷进毯子和软垫里看电视。 李不琢已经半年没交过闭路电视费,毕竟只要把手机和电视机相连,海量的网络节目就能陪她度过一个大脑放空的愉快夜晚。 今晚她照例被娱乐综艺视频逗笑到脸抽筋,捂着肚子生生逼出了眼泪。 伸手去抽纸巾时,隔着朦胧的泪光,她看到电视墙旁边的那株琴叶榕,不知不觉间它竟然和相邻的衣帽架一样高了。 实木衣帽架上只挂了一件衣服,空荡荡的分外惹眼。 是昨天沈初觉借她的那件一粒扣外套——底色苍青,面料精良纤薄。一些复古细节,像颇具年代感的纽扣与领口的暗纹,透着一股克制的禁欲气息。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 如果看不到新章,需要多订几章:) 那会儿沈初觉正好在澍城,而李不琢对于缺席母亲最后的时刻,始终耿耿于怀。 气氛莫名沉重起来。 李不琢低下头,缩着肩膀,一声不吭。她脑袋后面的马尾因淋水而垂落,像被霜打蔫的植物。 雨势稍歇,陆续有人离开。 沈初觉抬手看眼时间,他也该走了,正要开口,身侧传来一道俏嫩的女声: “不琢?沈……沈师兄?”一身干练通勤装的年轻女人涂了夺目的唇色,见李不琢回头,她面露欣喜,朝这边小跑过来。 李不琢眯了眯眼,这是她回澍城一年后,头一回对“回澍城”感到后悔。 沈初觉没什么表情,直到那女人跑到跟前,才点头应一声:“关璞,好久不见。” “我就想着能不能碰见你,想不到连不琢都见上了!今天真是好日子!”关璞愉快笑着,亲昵挽过李不琢的手臂,脚尖一点,挤在她和沈初觉中间。 关璞纤瘦高挑,鸽灰色柔衫的领口系了朵蝴蝶结,阔腿裤裤摆随步伐起伏摆荡,她手里握着小巧精致的黑色手拿包,长发一半搭在身后,一半落于胸前,整个人仙气十足。 “你们怎么在这里呀?”她笑着看向沈初觉。 沈初觉巧妙地避开这个问题:“我们在躲雨。” 关璞知趣地笑笑:“师兄见到我们陈总了吗?”说罢顿了顿,露出恍悟的表情,从手包里取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沈初觉,“我现在在禧景婚礼策划公司做事,挺忙的,都来不及约你们出来。” 沈初觉想起昨天那位咄咄逼人的陈小姐,眉毛一挑,“见过了,感谢你们的专业意见。” “哎,师兄说话真是客气。对了,听说这位赵女士是澍城本地人,本来还有另外三家酒店也想揽这门生意,但我一猜就知道,这种规模的婚礼,只有华澍担得起。” 沈初觉垂眸盯着李不琢幼白的耳垂,沉默稍许,淡淡地应道:“过奖了。” 李不琢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她抱紧怀里的高塔烛台,腾出一只手撩了撩耳边的头发,看一眼完全把她晾在一边的两个人,故作轻松地笑:“这雨变小了,你们慢聊,我先走……” 没想到的是,关璞一把挽住她,转身向沈初觉挥手,“师兄我也先回去了,下次再见。” “好,再见。” 李不琢没看他,直接扭过头去。 沈初觉眸色黯了黯,直到那个披着他外套的身影彻底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不琢,你回来怎么不告诉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关璞挽得紧,身上有股甜腻的香水味,李不琢一瞬间有些回到过去的错觉。 那时的关璞远没有这么八面玲珑,胆子小得连一句清楚的话都说不出,像根立在墙角的竹竿。 她本来就高,偏偏走路还爱驼背,天天被人笑话。李不琢恨铁不成钢地纠正过好多回, “挺胸,头头头……抬起来,双肩要打开……对!你记住了,走路的时候上身不要动,不要晃也不要扭,重心稍微后移,全身动的地方只有腿。这样走路呢,人就有气质!那些模特在t台上走秀,都是这么走的!” 李不琢打了个响指,“来,试试!” 然而关璞走了很多次,还是佝着背。 “不琢,你别逼我了,求你。”关璞一脸快哭的模样,“我不想挺胸……” 关璞发育的比周围女生早,刚读初中就跳脱了过去横平竖直的二维世界,呈现出三次元少女曼妙的身姿和曲线。 这让她显得独特,可她害怕独特。 她整天穿着宽大的校服,微微驼背,看起来就和别人一样是还没有发育的平胸。 这样就没有女生议论她,没有男生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没人会由此及彼地提起她那失业家中,白天给人看店,晚上到夜市摆摊的妈妈,和每天下班后不是泡在麻将馆,就是在饭桌上喝得酩酊的爸爸。 那时候李不琢还不懂,人在没成年的时候,身上的底气大多来自于家庭。 “不琢?”见李不琢晃神,关璞轻轻推了推她,“想什么呢?你没事吧?” “啊?没事没事!”李不琢一下堆起笑容,“真的好久没见你了,有点怀念。” 她言笑晏晏地同她周旋,心里想着,哼,我也是演技派。 于是肩膀靠上关璞,甜声问:“我去年回来的,那时候不知道你在澍城,想联系都没辙。对了,你大学毕业后去了哪?” “也在澍城……我挺好的,嗯,挺好。”不知道为什么,关璞目光闪躲,像在回避这个问题。她把长发拨到肩后,和李不琢交换了电话号码,互加微信,随即离开。 在员工餐厅吃饭的时候,李不琢搜索微博,只找到零星几条提及赵景惠来澍城的,底下评论寥寥,没有溅起任何水花。反倒是她的未婚夫,英国小提琴演奏家keneth的消息更多一些。 不禁感慨如今娱乐圈更新换代的速度,仅仅沉寂三年,差不多被人忘光了。 她叠好纸巾擦嘴,桌上的手机蹦出一条关璞的微信,约她去附近酒吧小坐,还说如果可以的话,叫上沈初觉。 你想约他,为什么拿我当幌子?李不琢厌恶地皱眉,寻思找什么借口推掉。 “请问是李不琢小姐吗?” 一片杯盘相碰的声响中,李不琢听见自己的名字,茫然抬头,看见一个穿黑色套装裙的盘发女人浅笑吟吟。 她不认识,问道:“请问你是?” 对方欠欠身,从容地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头偏过来小声说:“我是shirley的私人助理,她想约你今晚见面,不知道李小姐是否有空?” shirley是赵景惠的英文名,只在刚出道的时候用过,李不琢下午才听关璞八卦说起。即便如此,她仍是一脸疑虑,脑子飞快转过近期发生的一连串诈骗新闻。 对方看出来,抱歉地笑笑,双手递上一张照片,“不好意思李小姐,是我唐突了,shirley说你看了这张照片就不会怀疑。” 她递来一张过塑的彩照,看着有些年头了,边缘开始泛黄。 照片上几个身着古典舞演出服的女演员站成一排冲镜头笑,一色的曳地水袖,全是素颜,恐怕是在后台化妆前的合影。李不琢逐一扫过,倒抽一口凉气,她看见了庄佩茹。 庄佩茹还跳过舞?还翘着兰花指笑那么娇羞? “有空有空,”李不琢几乎是立即答应,“我可以马上跟你走。” 这位赵景惠的女助理此后的一路没有再说一句话,默默将李不琢带上一辆黑色卡宴。 李不琢独自坐在后排,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关璞,就关了手机。 窗外夜色正浓,路灯一影一影地疾速掠过,李不琢趴在窗边闭上眼。车窗开了一线,彻底吹干的头发随气流卷起少许,眼睑感受到光线的明暗交替。 她脸上慢慢露出苦笑,心想人要真正切断和别人的联系,实在困难。 一年前,她听闻庄佩茹的酒店早已被s集团收购,风风火火地从旧金山跑回来,脑子一热,报了华澍的管理培训生。 她想搞清楚,究竟怎么被收购的,为什么被收购。 然而等稀里糊涂地进了酒店工作,每天奔波于层出不穷的琐事中,又改了主意,决定先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酒店。 后来看到沈初觉。 现在是关璞和庄佩茹,她知道她逃不了。 车子沿滨海大道一直往东,窗外景致渐渐起了变化,不再是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街道愈发狭窄、凋零,当街头喧嚣热闹的明媚笑脸全部消失,远方起伏的山脊在夜色中隐现。 李不琢听到海的声音。 一个转弯后,视野陡然变亮,璀璨灯火亮晃晃地照眼而来。 他们到了澍城东郊的游艇度假区,这里靠山面海,环境十分宜人。 李不琢跟在女助理身后,止不住地惴惴,直到在码头边看见身搭流苏披肩的赵景惠。她保养得极好,看着几乎跟李不琢一般年纪,身边还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的保镖。 赵景惠没说话,抿唇朝李不琢笑。 李不琢尘封的记忆被立时唤醒,想起过去曾见过赵景惠,对她唇边那枚梨涡印象尤其深刻。 “想起我来了?”赵景惠拢了拢垮下半截的披肩。 李不琢正要开口,不想被赵景惠的下一句话惊得生生愣住。 她问:“他等到你了吗?” 李不琢:“???” “我离开的那天,坐车路过蓝海饭店,看到那个男生在饭店大门外等你。” 李不琢:“……” “就是你跟踪了半学期的那个,”赵景惠眯起眼睛,“是沈总吧?” 洗完澡,她换上一套棉质蓝白条纹的夏季家居服,头发吹半干。脑袋被手指揉成一团杂草,偶有水滴从发梢滚落,肩头印下小块深色的水渍。嗅到空气中洗发水和沐浴露的混合香味,她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空调调到28度,她瘫在沙发上,蜷进毯子和软垫里看电视。 李不琢已经半年没交过闭路电视费,毕竟只要把手机和电视机相连,海量的网络节目就能陪她度过一个大脑放空的愉快夜晚。 今晚她照例被娱乐综艺视频逗笑到脸抽筋,捂着肚子生生逼出了眼泪。 伸手去抽纸巾时,隔着朦胧的泪光,她看到电视墙旁边的那株琴叶榕,不知不觉间它竟然和相邻的衣帽架一样高了。 实木衣帽架上只挂了一件衣服,空荡荡的分外惹眼。 是昨天沈初觉借她的那件一粒扣外套——底色苍青,面料精良纤薄。一些复古细节,像颇具年代感的纽扣与领口的暗纹,透着一股克制的禁欲气息。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 如果看不到新章,需要多订几章:) 回到管家室,意外在床头发现一只长方形的花盒。盒子很大,一派沉酽的黑,面上系有镶金线的暗红色缎带花结,附着一张小卡片。李不琢抽出来打开看,一行“送给新的旅途”赫然眼前。 她认出这是沈初觉的字。 哪怕过了那么多年,她还是一眼就能辨别。 漂亮的颜体。 过去读书的时候,班上大多数人都偏爱柳体和欧体,嫌弃颜体占地多,像一介武夫。 沈初觉说:“重一分就粗疏,轻一分就漂浮,写字要有天真的书意。” 这话李不琢听不懂,但她爱看他写字,写什么都行。再怎么鸡飞狗跳的年纪,只要往他身边一坐,心就无端静了下来。 他手指白皙修长,手腕青筋随运笔的行顿隐现。 李不琢坐的位置时左时右,手背手心全都盯得津津有味,一边诧异男生的手真大,一边肖想被他握住的情形。可惜这样的发呆多半以他凉凉的一声“你很闲吗”告终。 眼下卡片上的字和她记忆中的略有偏差,想必是随人生阅历而变化。 凛凛然,整峻的庙堂之气。 管家室在豪华行政套房隔壁,是个小号的标间。她正捧着花盒发呆,同住的姜妍换好衣服进来拿包。 “不琢,我准备下班啦!” “姜妍,”李不琢叫住她,“这盒子你刚才有没有看到谁送来的?” “没有,刚才我不在。”姜妍扫过盒子,双眼发亮,“这是花盒吗?好美!打开看看?” “我都没打开你怎么知道美,说不定……” 后几个字被两人嘴里下意识的轻呼代替。 盒里静静躺着25支来自厄瓜多尔的双色玫瑰,每一朵白色与粉色热烈融合,淡香氤氲缭绕。 “不琢,你……你谈恋爱了?”姜妍张口结舌。 李不琢抿着笑,发现卡片背面还有一句小字, ——这次是我挑的。 她笑出声,“没,这是别人欠我的,来还债了。” 姜妍走后,李不琢翻出一只细颈玻璃花瓶,把玫瑰花逐枝从盒里取出来,用剪刀修根,依次插入。这么隆重的一束被她随手放在靠墙的矮几上,不禁盯着发了好一会儿呆。 沈初觉这个坑太舒服,她快扛不住,要掉下去了。 不知是否拜玫瑰的加持,她第一次当管家,一切顺利。 那位商务女经理入住三天两晚,李不琢临时调换的洗浴品很讨她喜欢。得知她只喝现磨咖啡,便每天早晨随早餐一起送到。白天客人外出谈生意,晚上回来一脸疲惫,李不琢推荐了华澍水疗中心的增氧护理,帮助缓解城市空气污染和空调对肌肤的损伤,释放压力。 这位女经理离开的那天,拉着李不琢照了张相。 恰好谭渡也在,依旧神情凝肃:“这是客人对你的感谢。” “谢谢经理,我会用心记住。”李不琢爽朗地笑。 所谓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做起来没那么难。回去的路上,她边走边偷乐。 心里想着,待会儿更新了宾客文档,回家美美地睡一觉。 第二天该她轮休,但她闲不住,跑来酒店。碰巧前几天在淘宝上买的东西送到了,有一些零食,她抱去客房部53层的休息室,想分给以前的手下。 手上托着纸箱,她一开门就跟人撞了个满怀。 “樊霜,你怎么了?”李不琢腾出一只手按住对方肩膀。 一张苍白的面容写满了惊惶,顿了半分钟视线才有了焦点,“不琢,出、出事了,他们……他们在找蔓芸的麻烦。” 下午四点,一位入住5302房的女客人进入房间后,在枕头下找到一只用过的避孕套。她坚称这是前一位房客留下的,要问责酒店,甚至扬言找媒体曝光。 李不琢一听,拧起眉头。这事可大可小,但不至于找媒体曝光吧。 “她说自己是电视台的。”去的路上,樊霜苦着脸。 人已经被请到谭渡办公室,坐在皮沙发上翘着腿,手里捧着咖啡看手机。面前从当值服务员,领班主管到大副站了一堆。 服务员发誓打扫时没有看见,领班查房确认了这一点,并修改了房态。后来楼层主管抽查,同样肯定,枕头下是干净的。 然而沙发上的女人就是咄咄逼人不放过,哪怕主管赠她免房券也没用。 当初李不琢离开时,就对蔓芸升任领班很不放心,她压不住人,意见容易动摇。 这会儿她站在一旁抽抽搭搭地抹眼泪,叫人很不落忍。见到李不琢,她泪水愈发汹涌,哽着喉咙说:“不……琢,不是我……” 玩手机的客人倒是耳尖,不屑地哼道:“都没一个好东西。” 李不琢胸口一沉,转向刚挂了电话的谭渡,“谭经理,我保证不是蔓芸的错,我了解她。” 谭渡没看她,起身走向客人,“谢女士,请跟我一起去看酒店监控录像。” 他们到达监控室的时候,从前台调出的房客资料正好也送过来。 前一位住5302的客人是个地产老板,看到这,李不琢有点意外。 手持资料的pa服务员仿佛看出她的困惑,翻页用手指着,“喏,这位王先生是常客,会员卡早就升级了,过去也一直住行政楼层。但是上个月3号改住5302房,此后每周都来,所以那间房前台一般为他留着。” 先前那位趾高气昂的谢女士立马抢过来,“我看看。” 她身上的香水味浓郁,没人敢靠她太近。 她翻看着,齿间迸出冷笑:“快调录像!” 李不琢直觉告诉自己,或许没那么简单。 监控录像显示,从晚上王先生进房,到第二天早上服务员打扫,期间没人进去。服务员打扫后,蔓芸查房确认,也没有问题。 监控室内一片寂静,连谢女士也哑然。 但李不琢觉得哪里不对。 过去她当领班查房的时候,没在房里待那么久。 而且…… 她细眉一下紧拧。 这时谭渡在安抚谢女士,好言劝她先去吃晚餐,这事今天内一定给她个结果。那女人愤恨地摔他一眼,扭着身子刚走,谭渡转头叫住蔓芸,“你跟我来。” 其他人都去吃饭了,李不琢饿着肚子等在谭渡办公室外,愈发不安。 按照领班查房的流程,不可能在房里待一个小时。 刚才的录像因为是快进,没人注意这点,但她细心留意到时间的变化。 而且那位王先生没有出来过。 李不琢坐在地毯上,收起腿,慢慢抱紧双膝,不住地想,蔓芸不会骗她。在这酒店,除了洪少娜,她跟蔓芸最亲。两人年龄相仿,下班后还能玩到一块儿去。李不琢第一次当领班查房,碰到客人喝醉了呕吐,她下不了手,是蔓芸帮她清扫马桶。 后来她还得意,她带的客房服务员没有一个在酒店乱来。 她摸出手机,失神地乱翻,看到沈初觉签名改为“出差中”,手指滑过他的头像,轻轻叹一口气。 怎么办?你的花好像没用了。 半小时后,谭渡出来了,李不琢一跃而起,慌张问道:“谭经理,蔓芸没事吧?” “她明天来办离职手续。”谭渡轻描淡写地说。 “怎么……怎么会……”李不琢震惊地大睁双眼,眼睫轻颤,似乎不能接受。全靠撑着墙,才有那么一点力气。 谭渡这才看向她,眼神淡漠却又异常锐利,“打扫房间的人没做错,这次免的房费,从我和楼层主管工资里扣除,我们管理下属失误。” “蔓芸承认她知道那位王先生有家室,今天来的谢女士正是他的妻子。破坏别人家庭,是道德问题。”他没走两步,又停下,“你真的了解她?” 想必她察觉到的不对劲,谭渡也发现了。 后果比她预想的严重,蔓芸全招了。 曾经听过酒店女服务员爬上客人床的故事,真是没想到,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信任的人身上。办公室的门虚掩着,蔓芸还在里面哭,李不琢无比沮丧。她滑坐在地毯上,回想刚才谭渡那句话,嚼出另一层意思, 你凭什么给别人做保证,确定不会牵连自己? 她难过地缩成一团,把脸埋向膝盖。走道上方暖黄色的灯光,此刻垂怜般拂过她露出一截的后颈,圈起的手臂在地毯上投射出小片阴影。 她对着自己的影子说, 李不琢,你真傻。 途中遇见同事,各自打着招呼。李不琢偷偷去看沈初觉,他英俊,在人前永远是谦谦绅士,笑也带着出世的冷感和疏离,像一份过度包装的礼物。 太有距离,叫人不敢伸指触碰。 李不琢说她住的地方与酒店只隔一条街,能走回去。沈初觉没有异议,扔掉之前的衬衫和面具,默默跟在她身后几米开外。 在路口等交通灯的时候,有人抱着旁边的垃圾桶吐得天昏地暗。 李不琢忍不住多看几眼,是个长发及腰的年轻女人。十几度的天,她居然光着腿,只穿一条及膝短裙。 “关璞,你不能喝就别喝,这么折腾自己何必呢?” 绿灯亮起的一刹,身后传来的声音绊住李不琢的脚步。 关璞从小喝酒,十几年过去,依然不胜酒力。她当然知道酒精对未成年人身体的伤害,只是没得选。 关璞的父亲关磊曾经是蓝海饭店保卫科的保安,工伤后遭下岗。还在上班的时候,关磊就喜欢泡麻将馆。下岗后,他又染上嗜酒的恶习,整日流连于街边小餐馆和棋牌室。 那个年代,明面上叫棋牌室的地方,暗中多半干着赌博的勾当。 人们常说十赌九输,关磊未能免俗,要是碰见别人联手打合牌,输得底裤都不剩。好在玩的小,有时钱没带够,记在账上吆喝今后请吃两顿饭也能混过去。不过更多的时候,中年男人们会让他把女儿叫来。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 如果看不到新章,再多买几章就解决辣~ 回到管家室,意外在床头发现一只长方形的花盒。盒子很大,一派沉酽的黑,面上系有镶金线的暗红色缎带花结,附着一张小卡片。李不琢抽出来打开看,一行“送给新的旅途”赫然眼前。 她认出这是沈初觉的字。 哪怕过了那么多年,她还是一眼就能辨别。 漂亮的颜体。 过去读书的时候,班上大多数人都偏爱柳体和欧体,嫌弃颜体占地多,像一介武夫。 沈初觉说:“重一分就粗疏,轻一分就漂浮,写字要有天真的书意。” 这话李不琢听不懂,但她爱看他写字,写什么都行。再怎么鸡飞狗跳的年纪,只要往他身边一坐,心就无端静了下来。 他手指白皙修长,手腕青筋随运笔的行顿隐现。 李不琢坐的位置时左时右,手背手心全都盯得津津有味,一边诧异男生的手真大,一边肖想被他握住的情形。可惜这样的发呆多半以他凉凉的一声“你很闲吗”告终。 眼下卡片上的字和她记忆中的略有偏差,想必是随人生阅历而变化。 凛凛然,整峻的庙堂之气。 管家室在豪华行政套房隔壁,是个小号的标间。她正捧着花盒发呆,同住的姜妍换好衣服进来拿包。 “不琢,我准备下班啦!” “姜妍,”李不琢叫住她,“这盒子你刚才有没有看到谁送来的?” “没有,刚才我不在。”姜妍扫过盒子,双眼发亮,“这是花盒吗?好美!打开看看?” “我都没打开你怎么知道美,说不定……” 后几个字被两人嘴里下意识的轻呼代替。 盒里静静躺着25支来自厄瓜多尔的双色玫瑰,每一朵白色与粉色热烈融合,淡香氤氲缭绕。 “不琢,你……你谈恋爱了?”姜妍张口结舌。 李不琢抿着笑,发现卡片背面还有一句小字, ——这次是我挑的。 她笑出声,“没,这是别人欠我的,来还债了。” 姜妍走后,李不琢翻出一只细颈玻璃花瓶,把玫瑰花逐枝从盒里取出来,用剪刀修根,依次插入。这么隆重的一束被她随手放在靠墙的矮几上,不禁盯着发了好一会儿呆。 沈初觉这个坑太舒服,她快扛不住,要掉下去了。 不知是否拜玫瑰的加持,她第一次当管家,一切顺利。 那位商务女经理入住三天两晚,李不琢临时调换的洗浴品很讨她喜欢。得知她只喝现磨咖啡,便每天早晨随早餐一起送到。白天客人外出谈生意,晚上回来一脸疲惫,李不琢推荐了华澍水疗中心的增氧护理,帮助缓解城市空气污染和空调对肌肤的损伤,释放压力。 这位女经理离开的那天,拉着李不琢照了张相。 恰好谭渡也在,依旧神情凝肃:“这是客人对你的感谢。” “谢谢经理,我会用心记住。”李不琢爽朗地笑。 所谓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做起来没那么难。回去的路上,她边走边偷乐。 心里想着,待会儿更新了宾客文档,回家美美地睡一觉。 第二天该她轮休,但她闲不住,跑来酒店。碰巧前几天在淘宝上买的东西送到了,有一些零食,她抱去客房部53层的休息室,想分给以前的手下。 手上托着纸箱,她一开门就跟人撞了个满怀。 “樊霜,你怎么了?”李不琢腾出一只手按住对方肩膀。 一张苍白的面容写满了惊惶,顿了半分钟视线才有了焦点,“不琢,出、出事了,他们……他们在找蔓芸的麻烦。” 下午四点,一位入住5302房的女客人进入房间后,在枕头下找到一只用过的避孕套。她坚称这是前一位房客留下的,要问责酒店,甚至扬言找媒体曝光。 李不琢一听,拧起眉头。这事可大可小,但不至于找媒体曝光吧。 “她说自己是电视台的。”去的路上,樊霜苦着脸。 人已经被请到谭渡办公室,坐在皮沙发上翘着腿,手里捧着咖啡看手机。面前从当值服务员,领班主管到大副站了一堆。 服务员发誓打扫时没有看见,领班查房确认了这一点,并修改了房态。后来楼层主管抽查,同样肯定,枕头下是干净的。 然而沙发上的女人就是咄咄逼人不放过,哪怕主管赠她免房券也没用。 当初李不琢离开时,就对蔓芸升任领班很不放心,她压不住人,意见容易动摇。 这会儿她站在一旁抽抽搭搭地抹眼泪,叫人很不落忍。见到李不琢,她泪水愈发汹涌,哽着喉咙说:“不……琢,不是我……” 玩手机的客人倒是耳尖,不屑地哼道:“都没一个好东西。” 李不琢胸口一沉,转向刚挂了电话的谭渡,“谭经理,我保证不是蔓芸的错,我了解她。” 谭渡没看她,起身走向客人,“谢女士,请跟我一起去看酒店监控录像。” 他们到达监控室的时候,从前台调出的房客资料正好也送过来。 前一位住5302的客人是个地产老板,看到这,李不琢有点意外。 手持资料的pa服务员仿佛看出她的困惑,翻页用手指着,“喏,这位王先生是常客,会员卡早就升级了,过去也一直住行政楼层。但是上个月3号改住5302房,此后每周都来,所以那间房前台一般为他留着。” 先前那位趾高气昂的谢女士立马抢过来,“我看看。” 她身上的香水味浓郁,没人敢靠她太近。 她翻看着,齿间迸出冷笑:“快调录像!” 李不琢直觉告诉自己,或许没那么简单。 监控录像显示,从晚上王先生进房,到第二天早上服务员打扫,期间没人进去。服务员打扫后,蔓芸查房确认,也没有问题。 监控室内一片寂静,连谢女士也哑然。 但李不琢觉得哪里不对。 过去她当领班查房的时候,没在房里待那么久。 而且…… 她细眉一下紧拧。 这时谭渡在安抚谢女士,好言劝她先去吃晚餐,这事今天内一定给她个结果。那女人愤恨地摔他一眼,扭着身子刚走,谭渡转头叫住蔓芸,“你跟我来。” 其他人都去吃饭了,李不琢饿着肚子等在谭渡办公室外,愈发不安。 按照领班查房的流程,不可能在房里待一个小时。 刚才的录像因为是快进,没人注意这点,但她细心留意到时间的变化。 而且那位王先生没有出来过。 李不琢坐在地毯上,收起腿,慢慢抱紧双膝,不住地想,蔓芸不会骗她。在这酒店,除了洪少娜,她跟蔓芸最亲。两人年龄相仿,下班后还能玩到一块儿去。李不琢第一次当领班查房,碰到客人喝醉了呕吐,她下不了手,是蔓芸帮她清扫马桶。 后来她还得意,她带的客房服务员没有一个在酒店乱来。 她摸出手机,失神地乱翻,看到沈初觉签名改为“出差中”,手指滑过他的头像,轻轻叹一口气。 怎么办?你的花好像没用了。 半小时后,谭渡出来了,李不琢一跃而起,慌张问道:“谭经理,蔓芸没事吧?” “她明天来办离职手续。”谭渡轻描淡写地说。 “怎么……怎么会……”李不琢震惊地大睁双眼,眼睫轻颤,似乎不能接受。全靠撑着墙,才有那么一点力气。 谭渡这才看向她,眼神淡漠却又异常锐利,“打扫房间的人没做错,这次免的房费,从我和楼层主管工资里扣除,我们管理下属失误。” “蔓芸承认她知道那位王先生有家室,今天来的谢女士正是他的妻子。破坏别人家庭,是道德问题。”他没走两步,又停下,“你真的了解她?” 想必她察觉到的不对劲,谭渡也发现了。 后果比她预想的严重,蔓芸全招了。 曾经听过酒店女服务员爬上客人床的故事,真是没想到,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信任的人身上。办公室的门虚掩着,蔓芸还在里面哭,李不琢无比沮丧。她滑坐在地毯上,回想刚才谭渡那句话,嚼出另一层意思, 你凭什么给别人做保证,确定不会牵连自己? 她难过地缩成一团,把脸埋向膝盖。走道上方暖黄色的灯光,此刻垂怜般拂过她露出一截的后颈,圈起的手臂在地毯上投射出小片阴影。 她对着自己的影子说, 李不琢,你真傻。 途中遇见同事,各自打着招呼。李不琢偷偷去看沈初觉,他英俊,在人前永远是谦谦绅士,笑也带着出世的冷感和疏离,像一份过度包装的礼物。 太有距离,叫人不敢伸指触碰。 李不琢说她住的地方与酒店只隔一条街,能走回去。沈初觉没有异议,扔掉之前的衬衫和面具,默默跟在她身后几米开外。 在路口等交通灯的时候,有人抱着旁边的垃圾桶吐得天昏地暗。 李不琢忍不住多看几眼,是个长发及腰的年轻女人。十几度的天,她居然光着腿,只穿一条及膝短裙。 “关璞,你不能喝就别喝,这么折腾自己何必呢?” 绿灯亮起的一刹,身后传来的声音绊住李不琢的脚步。 关璞从小喝酒,十几年过去,依然不胜酒力。她当然知道酒精对未成年人身体的伤害,只是没得选。 关璞的父亲关磊曾经是蓝海饭店保卫科的保安,工伤后遭下岗。还在上班的时候,关磊就喜欢泡麻将馆。下岗后,他又染上嗜酒的恶习,整日流连于街边小餐馆和棋牌室。 那个年代,明面上叫棋牌室的地方,暗中多半干着赌博的勾当。 人们常说十赌九输,关磊未能免俗,要是碰见别人联手打合牌,输得底裤都不剩。好在玩的小,有时钱没带够,记在账上吆喝今后请吃两顿饭也能混过去。不过更多的时候,中年男人们会让他把女儿叫来。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 如果看不到新章,再多买几章就解决辣~ 回到管家室,意外在床头发现一只长方形的花盒。盒子很大,一派沉酽的黑,面上系有镶金线的暗红色缎带花结,附着一张小卡片。李不琢抽出来打开看,一行“送给新的旅途”赫然眼前。 她认出这是沈初觉的字。 哪怕过了那么多年,她还是一眼就能辨别。 漂亮的颜体。 过去读书的时候,班上大多数人都偏爱柳体和欧体,嫌弃颜体占地多,像一介武夫。 沈初觉说:“重一分就粗疏,轻一分就漂浮,写字要有天真的书意。” 这话李不琢听不懂,但她爱看他写字,写什么都行。再怎么鸡飞狗跳的年纪,只要往他身边一坐,心就无端静了下来。 他手指白皙修长,手腕青筋随运笔的行顿隐现。 李不琢坐的位置时左时右,手背手心全都盯得津津有味,一边诧异男生的手真大,一边肖想被他握住的情形。可惜这样的发呆多半以他凉凉的一声“你很闲吗”告终。 眼下卡片上的字和她记忆中的略有偏差,想必是随人生阅历而变化。 凛凛然,整峻的庙堂之气。 管家室在豪华行政套房隔壁,是个小号的标间。她正捧着花盒发呆,同住的姜妍换好衣服进来拿包。 “不琢,我准备下班啦!” “姜妍,”李不琢叫住她,“这盒子你刚才有没有看到谁送来的?” “没有,刚才我不在。”姜妍扫过盒子,双眼发亮,“这是花盒吗?好美!打开看看?” “我都没打开你怎么知道美,说不定……” 后几个字被两人嘴里下意识的轻呼代替。 盒里静静躺着25支来自厄瓜多尔的双色玫瑰,每一朵白色与粉色热烈融合,淡香氤氲缭绕。 “不琢,你……你谈恋爱了?”姜妍张口结舌。 李不琢抿着笑,发现卡片背面还有一句小字, ——这次是我挑的。 她笑出声,“没,这是别人欠我的,来还债了。” 姜妍走后,李不琢翻出一只细颈玻璃花瓶,把玫瑰花逐枝从盒里取出来,用剪刀修根,依次插入。这么隆重的一束被她随手放在靠墙的矮几上,不禁盯着发了好一会儿呆。 沈初觉这个坑太舒服,她快扛不住,要掉下去了。 不知是否拜玫瑰的加持,她第一次当管家,一切顺利。 那位商务女经理入住三天两晚,李不琢临时调换的洗浴品很讨她喜欢。得知她只喝现磨咖啡,便每天早晨随早餐一起送到。白天客人外出谈生意,晚上回来一脸疲惫,李不琢推荐了华澍水疗中心的增氧护理,帮助缓解城市空气污染和空调对肌肤的损伤,释放压力。 这位女经理离开的那天,拉着李不琢照了张相。 恰好谭渡也在,依旧神情凝肃:“这是客人对你的感谢。” “谢谢经理,我会用心记住。”李不琢爽朗地笑。 所谓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做起来没那么难。回去的路上,她边走边偷乐。 心里想着,待会儿更新了宾客文档,回家美美地睡一觉。 第二天该她轮休,但她闲不住,跑来酒店。碰巧前几天在淘宝上买的东西送到了,有一些零食,她抱去客房部53层的休息室,想分给以前的手下。 手上托着纸箱,她一开门就跟人撞了个满怀。 “樊霜,你怎么了?”李不琢腾出一只手按住对方肩膀。 一张苍白的面容写满了惊惶,顿了半分钟视线才有了焦点,“不琢,出、出事了,他们……他们在找蔓芸的麻烦。” 下午四点,一位入住5302房的女客人进入房间后,在枕头下找到一只用过的避孕套。她坚称这是前一位房客留下的,要问责酒店,甚至扬言找媒体曝光。 李不琢一听,拧起眉头。这事可大可小,但不至于找媒体曝光吧。 “她说自己是电视台的。”去的路上,樊霜苦着脸。 人已经被请到谭渡办公室,坐在皮沙发上翘着腿,手里捧着咖啡看手机。面前从当值服务员,领班主管到大副站了一堆。 服务员发誓打扫时没有看见,领班查房确认了这一点,并修改了房态。后来楼层主管抽查,同样肯定,枕头下是干净的。 然而沙发上的女人就是咄咄逼人不放过,哪怕主管赠她免房券也没用。 当初李不琢离开时,就对蔓芸升任领班很不放心,她压不住人,意见容易动摇。 这会儿她站在一旁抽抽搭搭地抹眼泪,叫人很不落忍。见到李不琢,她泪水愈发汹涌,哽着喉咙说:“不……琢,不是我……” 玩手机的客人倒是耳尖,不屑地哼道:“都没一个好东西。” 李不琢胸口一沉,转向刚挂了电话的谭渡,“谭经理,我保证不是蔓芸的错,我了解她。” 谭渡没看她,起身走向客人,“谢女士,请跟我一起去看酒店监控录像。” 他们到达监控室的时候,从前台调出的房客资料正好也送过来。 前一位住5302的客人是个地产老板,看到这,李不琢有点意外。 手持资料的pa服务员仿佛看出她的困惑,翻页用手指着,“喏,这位王先生是常客,会员卡早就升级了,过去也一直住行政楼层。但是上个月3号改住5302房,此后每周都来,所以那间房前台一般为他留着。” 先前那位趾高气昂的谢女士立马抢过来,“我看看。” 她身上的香水味浓郁,没人敢靠她太近。 她翻看着,齿间迸出冷笑:“快调录像!” 李不琢直觉告诉自己,或许没那么简单。 监控录像显示,从晚上王先生进房,到第二天早上服务员打扫,期间没人进去。服务员打扫后,蔓芸查房确认,也没有问题。 监控室内一片寂静,连谢女士也哑然。 但李不琢觉得哪里不对。 过去她当领班查房的时候,没在房里待那么久。 而且…… 她细眉一下紧拧。 这时谭渡在安抚谢女士,好言劝她先去吃晚餐,这事今天内一定给她个结果。那女人愤恨地摔他一眼,扭着身子刚走,谭渡转头叫住蔓芸,“你跟我来。” 其他人都去吃饭了,李不琢饿着肚子等在谭渡办公室外,愈发不安。 按照领班查房的流程,不可能在房里待一个小时。 刚才的录像因为是快进,没人注意这点,但她细心留意到时间的变化。 而且那位王先生没有出来过。 李不琢坐在地毯上,收起腿,慢慢抱紧双膝,不住地想,蔓芸不会骗她。在这酒店,除了洪少娜,她跟蔓芸最亲。两人年龄相仿,下班后还能玩到一块儿去。李不琢第一次当领班查房,碰到客人喝醉了呕吐,她下不了手,是蔓芸帮她清扫马桶。 后来她还得意,她带的客房服务员没有一个在酒店乱来。 她摸出手机,失神地乱翻,看到沈初觉签名改为“出差中”,手指滑过他的头像,轻轻叹一口气。 怎么办?你的花好像没用了。 半小时后,谭渡出来了,李不琢一跃而起,慌张问道:“谭经理,蔓芸没事吧?” “她明天来办离职手续。”谭渡轻描淡写地说。 “怎么……怎么会……”李不琢震惊地大睁双眼,眼睫轻颤,似乎不能接受。全靠撑着墙,才有那么一点力气。 谭渡这才看向她,眼神淡漠却又异常锐利,“打扫房间的人没做错,这次免的房费,从我和楼层主管工资里扣除,我们管理下属失误。” “蔓芸承认她知道那位王先生有家室,今天来的谢女士正是他的妻子。破坏别人家庭,是道德问题。”他没走两步,又停下,“你真的了解她?” 想必她察觉到的不对劲,谭渡也发现了。 后果比她预想的严重,蔓芸全招了。 曾经听过酒店女服务员爬上客人床的故事,真是没想到,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信任的人身上。办公室的门虚掩着,蔓芸还在里面哭,李不琢无比沮丧。她滑坐在地毯上,回想刚才谭渡那句话,嚼出另一层意思, 你凭什么给别人做保证,确定不会牵连自己? 她难过地缩成一团,把脸埋向膝盖。走道上方暖黄色的灯光,此刻垂怜般拂过她露出一截的后颈,圈起的手臂在地毯上投射出小片阴影。 她对着自己的影子说, 李不琢,你真傻。 途中遇见同事,各自打着招呼。李不琢偷偷去看沈初觉,他英俊,在人前永远是谦谦绅士,笑也带着出世的冷感和疏离,像一份过度包装的礼物。 太有距离,叫人不敢伸指触碰。 李不琢说她住的地方与酒店只隔一条街,能走回去。沈初觉没有异议,扔掉之前的衬衫和面具,默默跟在她身后几米开外。 在路口等交通灯的时候,有人抱着旁边的垃圾桶吐得天昏地暗。 李不琢忍不住多看几眼,是个长发及腰的年轻女人。十几度的天,她居然光着腿,只穿一条及膝短裙。 “关璞,你不能喝就别喝,这么折腾自己何必呢?” 绿灯亮起的一刹,身后传来的声音绊住李不琢的脚步。 关璞从小喝酒,十几年过去,依然不胜酒力。她当然知道酒精对未成年人身体的伤害,只是没得选。 关璞的父亲关磊曾经是蓝海饭店保卫科的保安,工伤后遭下岗。还在上班的时候,关磊就喜欢泡麻将馆。下岗后,他又染上嗜酒的恶习,整日流连于街边小餐馆和棋牌室。 那个年代,明面上叫棋牌室的地方,暗中多半干着赌博的勾当。 人们常说十赌九输,关磊未能免俗,要是碰见别人联手打合牌,输得底裤都不剩。好在玩的小,有时钱没带够,记在账上吆喝今后请吃两顿饭也能混过去。不过更多的时候,中年男人们会让他把女儿叫来。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 看不到新章可以选择多买几章补上,或者多等一段时间,新章会出来 回到管家室,意外在床头发现一只长方形的花盒。盒子很大,一派沉酽的黑,面上系有镶金线的暗红色缎带花结,附着一张小卡片。李不琢抽出来打开看,一行“送给新的旅途”赫然眼前。 她认出这是沈初觉的字。 哪怕过了那么多年,她还是一眼就能辨别。 漂亮的颜体。 过去读书的时候,班上大多数人都偏爱柳体和欧体,嫌弃颜体占地多,像一介武夫。 沈初觉说:“重一分就粗疏,轻一分就漂浮,写字要有天真的书意。” 这话李不琢听不懂,但她爱看他写字,写什么都行。再怎么鸡飞狗跳的年纪,只要往他身边一坐,心就无端静了下来。 他手指白皙修长,手腕青筋随运笔的行顿隐现。 李不琢坐的位置时左时右,手背手心全都盯得津津有味,一边诧异男生的手真大,一边肖想被他握住的情形。可惜这样的发呆多半以他凉凉的一声“你很闲吗”告终。 眼下卡片上的字和她记忆中的略有偏差,想必是随人生阅历而变化。 凛凛然,整峻的庙堂之气。 管家室在豪华行政套房隔壁,是个小号的标间。她正捧着花盒发呆,同住的姜妍换好衣服进来拿包。 “不琢,我准备下班啦!” “姜妍,”李不琢叫住她,“这盒子你刚才有没有看到谁送来的?” “没有,刚才我不在。”姜妍扫过盒子,双眼发亮,“这是花盒吗?好美!打开看看?” “我都没打开你怎么知道美,说不定……” 后几个字被两人嘴里下意识的轻呼代替。 盒里静静躺着25支来自厄瓜多尔的双色玫瑰,每一朵白色与粉色热烈融合,淡香氤氲缭绕。 “不琢,你……你谈恋爱了?”姜妍张口结舌。 李不琢抿着笑,发现卡片背面还有一句小字, ——这次是我挑的。 她笑出声,“没,这是别人欠我的,来还债了。” 姜妍走后,李不琢翻出一只细颈玻璃花瓶,把玫瑰花逐枝从盒里取出来,用剪刀修根,依次插入。这么隆重的一束被她随手放在靠墙的矮几上,不禁盯着发了好一会儿呆。 沈初觉这个坑太舒服,她快扛不住,要掉下去了。 不知是否拜玫瑰的加持,她第一次当管家,一切顺利。 那位商务女经理入住三天两晚,李不琢临时调换的洗浴品很讨她喜欢。得知她只喝现磨咖啡,便每天早晨随早餐一起送到。白天客人外出谈生意,晚上回来一脸疲惫,李不琢推荐了华澍水疗中心的增氧护理,帮助缓解城市空气污染和空调对肌肤的损伤,释放压力。 这位女经理离开的那天,拉着李不琢照了张相。 恰好谭渡也在,依旧神情凝肃:“这是客人对你的感谢。” “谢谢经理,我会用心记住。”李不琢爽朗地笑。 所谓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做起来没那么难。回去的路上,她边走边偷乐。 心里想着,待会儿更新了宾客文档,回家美美地睡一觉。 第二天该她轮休,但她闲不住,跑来酒店。碰巧前几天在淘宝上买的东西送到了,有一些零食,她抱去客房部53层的休息室,想分给以前的手下。 手上托着纸箱,她一开门就跟人撞了个满怀。 “樊霜,你怎么了?”李不琢腾出一只手按住对方肩膀。 一张苍白的面容写满了惊惶,顿了半分钟视线才有了焦点,“不琢,出、出事了,他们……他们在找蔓芸的麻烦。” 下午四点,一位入住5302房的女客人进入房间后,在枕头下找到一只用过的避孕套。她坚称这是前一位房客留下的,要问责酒店,甚至扬言找媒体曝光。 李不琢一听,拧起眉头。这事可大可小,但不至于找媒体曝光吧。 “她说自己是电视台的。”去的路上,樊霜苦着脸。 人已经被请到谭渡办公室,坐在皮沙发上翘着腿,手里捧着咖啡看手机。面前从当值服务员,领班主管到大副站了一堆。 服务员发誓打扫时没有看见,领班查房确认了这一点,并修改了房态。后来楼层主管抽查,同样肯定,枕头下是干净的。 然而沙发上的女人就是咄咄逼人不放过,哪怕主管赠她免房券也没用。 当初李不琢离开时,就对蔓芸升任领班很不放心,她压不住人,意见容易动摇。 这会儿她站在一旁抽抽搭搭地抹眼泪,叫人很不落忍。见到李不琢,她泪水愈发汹涌,哽着喉咙说:“不……琢,不是我……” 玩手机的客人倒是耳尖,不屑地哼道:“都没一个好东西。” 李不琢胸口一沉,转向刚挂了电话的谭渡,“谭经理,我保证不是蔓芸的错,我了解她。” 谭渡没看她,起身走向客人,“谢女士,请跟我一起去看酒店监控录像。” 他们到达监控室的时候,从前台调出的房客资料正好也送过来。 前一位住5302的客人是个地产老板,看到这,李不琢有点意外。 手持资料的pa服务员仿佛看出她的困惑,翻页用手指着,“喏,这位王先生是常客,会员卡早就升级了,过去也一直住行政楼层。但是上个月3号改住5302房,此后每周都来,所以那间房前台一般为他留着。” 先前那位趾高气昂的谢女士立马抢过来,“我看看。” 她身上的香水味浓郁,没人敢靠她太近。 她翻看着,齿间迸出冷笑:“快调录像!” 李不琢直觉告诉自己,或许没那么简单。 监控录像显示,从晚上王先生进房,到第二天早上服务员打扫,期间没人进去。服务员打扫后,蔓芸查房确认,也没有问题。 监控室内一片寂静,连谢女士也哑然。 但李不琢觉得哪里不对。 过去她当领班查房的时候,没在房里待那么久。 而且…… 她细眉一下紧拧。 这时谭渡在安抚谢女士,好言劝她先去吃晚餐,这事今天内一定给她个结果。那女人愤恨地摔他一眼,扭着身子刚走,谭渡转头叫住蔓芸,“你跟我来。” 其他人都去吃饭了,李不琢饿着肚子等在谭渡办公室外,愈发不安。 按照领班查房的流程,不可能在房里待一个小时。 刚才的录像因为是快进,没人注意这点,但她细心留意到时间的变化。 而且那位王先生没有出来过。 李不琢坐在地毯上,收起腿,慢慢抱紧双膝,不住地想,蔓芸不会骗她。在这酒店,除了洪少娜,她跟蔓芸最亲。两人年龄相仿,下班后还能玩到一块儿去。李不琢第一次当领班查房,碰到客人喝醉了呕吐,她下不了手,是蔓芸帮她清扫马桶。 后来她还得意,她带的客房服务员没有一个在酒店乱来。 她摸出手机,失神地乱翻,看到沈初觉签名改为“出差中”,手指滑过他的头像,轻轻叹一口气。 怎么办?你的花好像没用了。 半小时后,谭渡出来了,李不琢一跃而起,慌张问道:“谭经理,蔓芸没事吧?” “她明天来办离职手续。”谭渡轻描淡写地说。 “怎么……怎么会……”李不琢震惊地大睁双眼,眼睫轻颤,似乎不能接受。全靠撑着墙,才有那么一点力气。 谭渡这才看向她,眼神淡漠却又异常锐利,“打扫房间的人没做错,这次免的房费,从我和楼层主管工资里扣除,我们管理下属失误。” “蔓芸承认她知道那位王先生有家室,今天来的谢女士正是他的妻子。破坏别人家庭,是道德问题。”他没走两步,又停下,“你真的了解她?” 想必她察觉到的不对劲,谭渡也发现了。 后果比她预想的严重,蔓芸全招了。 曾经听过酒店女服务员爬上客人床的故事,真是没想到,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信任的人身上。办公室的门虚掩着,蔓芸还在里面哭,李不琢无比沮丧。她滑坐在地毯上,回想刚才谭渡那句话,嚼出另一层意思, 你凭什么给别人做保证,确定不会牵连自己? 她难过地缩成一团,把脸埋向膝盖。走道上方暖黄色的灯光,此刻垂怜般拂过她露出一截的后颈,圈起的手臂在地毯上投射出小片阴影。 她对着自己的影子说, 李不琢,你真傻。 途中遇见同事,各自打着招呼。李不琢偷偷去看沈初觉,他英俊,在人前永远是谦谦绅士,笑也带着出世的冷感和疏离,像一份过度包装的礼物。 太有距离,叫人不敢伸指触碰。 李不琢说她住的地方与酒店只隔一条街,能走回去。沈初觉没有异议,扔掉之前的衬衫和面具,默默跟在她身后几米开外。 在路口等交通灯的时候,有人抱着旁边的垃圾桶吐得天昏地暗。 李不琢忍不住多看几眼,是个长发及腰的年轻女人。十几度的天,她居然光着腿,只穿一条及膝短裙。 “关璞,你不能喝就别喝,这么折腾自己何必呢?” 绿灯亮起的一刹,身后传来的声音绊住李不琢的脚步。 关璞从小喝酒,十几年过去,依然不胜酒力。她当然知道酒精对未成年人身体的伤害,只是没得选。 关璞的父亲关磊曾经是蓝海饭店保卫科的保安,工伤后遭下岗。还在上班的时候,关磊就喜欢泡麻将馆。下岗后,他又染上嗜酒的恶习,整日流连于街边小餐馆和棋牌室。 那个年代,明面上叫棋牌室的地方,暗中多半干着赌博的勾当。 人们常说十赌九输,关磊未能免俗,要是碰见别人联手打合牌,输得底裤都不剩。好在玩的小,有时钱没带够,记在账上吆喝今后请吃两顿饭也能混过去。不过更多的时候,中年男人们会让他把女儿叫来。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 看不到新章可以选择多买几章补上,或者多等一段时间,新章会出来 李不琢没有正面回答为什么躲着不见他,沈初觉大概猜到了,便没追问,仅仅用很平常的口吻,就像在聊今天的天气真不好居然下雨了那样,说起庄佩茹临终前的情形。 那会儿沈初觉正好在澍城,而李不琢对于缺席母亲最后的时刻,始终耿耿于怀。 气氛莫名沉重起来。 李不琢低下头,缩着肩膀,一声不吭。她脑袋后面的马尾因淋水而垂落,像被霜打蔫的植物。 雨势稍歇,陆续有人离开。 沈初觉抬手看眼时间,他也该走了,正要开口,身侧传来一道俏嫩的女声: “不琢?沈……沈师兄?”一身干练通勤装的年轻女人涂了夺目的唇色,见李不琢回头,她面露欣喜,朝这边小跑过来。 李不琢眯了眯眼,这是她回澍城一年后,头一回对“回澍城”感到后悔。 沈初觉没什么表情,直到那女人跑到跟前,才点头应一声:“关璞,好久不见。” “我就想着能不能碰见你,想不到连不琢都见上了!今天真是好日子!”关璞愉快笑着,亲昵挽过李不琢的手臂,脚尖一点,挤在她和沈初觉中间。 关璞纤瘦高挑,鸽灰色柔衫的领口系了朵蝴蝶结,阔腿裤裤摆随步伐起伏摆荡,她手里握着小巧精致的黑色手拿包,长发一半搭在身后,一半落于胸前,整个人仙气十足。 “你们怎么在这里呀?”她笑着看向沈初觉。 沈初觉巧妙地避开这个问题:“我们在躲雨。” 关璞知趣地笑笑:“师兄见到我们陈总了吗?”说罢顿了顿,露出恍悟的表情,从手包里取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沈初觉,“我现在在禧景婚礼策划公司做事,挺忙的,都来不及约你们出来。” 沈初觉想起昨天那位咄咄逼人的陈小姐,眉毛一挑,“见过了,感谢你们的专业意见。” “哎,师兄说话真是客气。对了,听说这位赵女士是澍城本地人,本来还有另外三家酒店也想揽这门生意,但我一猜就知道,这种规模的婚礼,只有华澍担得起。” 沈初觉垂眸盯着李不琢幼白的耳垂,沉默稍许,淡淡地应道:“过奖了。” 李不琢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她抱紧怀里的高塔烛台,腾出一只手撩了撩耳边的头发,看一眼完全把她晾在一边的两个人,故作轻松地笑:“这雨变小了,你们慢聊,我先走……” 没想到的是,关璞一把挽住她,转身向沈初觉挥手,“师兄我也先回去了,下次再见。” “好,再见。” 李不琢没看他,直接扭过头去。 沈初觉眸色黯了黯,直到那个披着他外套的身影彻底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不琢,你回来怎么不告诉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关璞挽得紧,身上有股甜腻的香水味,李不琢一瞬间有些回到过去的错觉。 那时的关璞远没有这么八面玲珑,胆子小得连一句清楚的话都说不出,像根立在墙角的竹竿。 她本来就高,偏偏走路还爱驼背,天天被人笑话。李不琢恨铁不成钢地纠正过好多回, “挺胸,头头头……抬起来,双肩要打开……对!你记住了,走路的时候上身不要动,不要晃也不要扭,重心稍微后移,全身动的地方只有腿。这样走路呢,人就有气质!那些模特在t台上走秀,都是这么走的!” 李不琢打了个响指,“来,试试!” 然而关璞走了很多次,还是佝着背。 “不琢,你别逼我了,求你。”关璞一脸快哭的模样,“我不想挺胸……” 关璞发育的比周围女生早,刚读初中就跳脱了过去横平竖直的二维世界,呈现出三次元少女曼妙的身姿和曲线。 这让她显得独特,可她害怕独特。 她整天穿着宽大的校服,微微驼背,看起来就和别人一样是还没有发育的平胸。 这样就没有女生议论她,没有男生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没人会由此及彼地提起她那失业家中,白天给人看店,晚上到夜市摆摊的妈妈,和每天下班后不是泡在麻将馆,就是在饭桌上喝得酩酊的爸爸。 那时候李不琢还不懂,人在没成年的时候,身上的底气大多来自于家庭。 “不琢?”见李不琢晃神,关璞轻轻推了推她,“想什么呢?你没事吧?” “啊?没事没事!”李不琢一下堆起笑容,“真的好久没见你了,有点怀念。” 她言笑晏晏地同她周旋,心里想着,哼,我也是演技派。 于是肩膀靠上关璞,甜声问:“我去年回来的,那时候不知道你在澍城,想联系都没辙。对了,你大学毕业后去了哪?” “也在澍城……我挺好的,嗯,挺好。”不知道为什么,关璞目光闪躲,像在回避这个问题。她把长发拨到肩后,和李不琢交换了电话号码,互加微信,随即离开。 在员工餐厅吃饭的时候,李不琢搜索微博,只找到零星几条提及赵景惠来澍城的,底下评论寥寥,没有溅起任何水花。反倒是她的未婚夫,英国小提琴演奏家keneth的消息更多一些。 不禁感慨如今娱乐圈更新换代的速度,仅仅沉寂三年,差不多被人忘光了。 她叠好纸巾擦嘴,桌上的手机蹦出一条关璞的微信,约她去附近酒吧小坐,还说如果可以的话,叫上沈初觉。 你想约他,为什么拿我当幌子?李不琢厌恶地皱眉,寻思找什么借口推掉。 “请问是李不琢小姐吗?” 一片杯盘相碰的声响中,李不琢听见自己的名字,茫然抬头,看见一个穿黑色套装裙的盘发女人浅笑吟吟。 她不认识,问道:“请问你是?” 对方欠欠身,从容地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头偏过来小声说:“我是shirley的私人助理,她想约你今晚见面,不知道李小姐是否有空?” shirley是赵景惠的英文名,只在刚出道的时候用过,李不琢下午才听关璞八卦说起。即便如此,她仍是一脸疑虑,脑子飞快转过近期发生的一连串诈骗新闻。 对方看出来,抱歉地笑笑,双手递上一张照片,“不好意思李小姐,是我唐突了,shirley说你看了这张照片就不会怀疑。” 她递来一张过塑的彩照,看着有些年头了,边缘开始泛黄。 照片上几个身着古典舞演出服的女演员站成一排冲镜头笑,一色的曳地水袖,全是素颜,恐怕是在后台化妆前的合影。李不琢逐一扫过,倒抽一口凉气,她看见了庄佩茹。 庄佩茹还跳过舞?还翘着兰花指笑那么娇羞? “有空有空,”李不琢几乎是立即答应,“我可以马上跟你走。” 这位赵景惠的女助理此后的一路没有再说一句话,默默将李不琢带上一辆黑色卡宴。 李不琢独自坐在后排,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关璞,就关了手机。 窗外夜色正浓,路灯一影一影地疾速掠过,李不琢趴在窗边闭上眼。车窗开了一线,彻底吹干的头发随气流卷起少许,眼睑感受到光线的明暗交替。 她脸上慢慢露出苦笑,心想人要真正切断和别人的联系,实在困难。 一年前,她听闻庄佩茹的酒店早已被s集团收购,风风火火地从旧金山跑回来,脑子一热,报了华澍的管理培训生。 她想搞清楚,究竟怎么被收购的,为什么被收购。 然而等稀里糊涂地进了酒店工作,每天奔波于层出不穷的琐事中,又改了主意,决定先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酒店。 后来看到沈初觉。 现在是关璞和庄佩茹,她知道她逃不了。 车子沿滨海大道一直往东,窗外景致渐渐起了变化,不再是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街道愈发狭窄、凋零,当街头喧嚣热闹的明媚笑脸全部消失,远方起伏的山脊在夜色中隐现。 李不琢听到海的声音。 一个转弯后,视野陡然变亮,璀璨灯火亮晃晃地照眼而来。 他们到了澍城东郊的游艇度假区,这里靠山面海,环境十分宜人。 李不琢跟在女助理身后,止不住地惴惴,直到在码头边看见身搭流苏披肩的赵景惠。她保养得极好,看着几乎跟李不琢一般年纪,身边还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的保镖。 赵景惠没说话,抿唇朝李不琢笑。 李不琢尘封的记忆被立时唤醒,想起过去曾见过赵景惠,对她唇边那枚梨涡印象尤其深刻。 “想起我来了?”赵景惠拢了拢垮下半截的披肩。 李不琢正要开口,不想被赵景惠的下一句话惊得生生愣住。 她问:“他等到你了吗?” 李不琢:“???” “我离开的那天,坐车路过蓝海饭店,看到那个男生在饭店大门外等你。” 李不琢:“……” “就是你跟踪了半学期的那个,”赵景惠眯起眼睛,“是沈总吧?” “李不琢。” 身后的声音让她脚下一滞。 扭头看去,她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随即展颜笑道:“喻总监,那么巧,您也这个点来?” 房务总监喻融两侧鬓角修得利落,一身高级西装,听她这样问却没有马上回答。他微眯双眼,神色轻佻毫不遮掩,看向她脑后束起的马尾,白皙纤长的脖颈,最后落在李不琢手中的辞职信上。 喻融轻轻摇头,“可惜啊,能让我仅凭一个后脑勺就准确叫出名字的美人,不多了。” 他语气夸张,说的却是实话。 去年华澍酒店招的这批管理培训生,李不琢最为出挑。 她当然美,下巴尖俏伶俐,双眼晶莹,琥珀色瞳仁,眼尾微微上挑,笑时眼风飞着娇怯。就是身量小了些,看着单薄,像个精致的bjd娃娃。 在酒店工作,好皮相占了不少便宜。 过去李不琢在前厅部站前台的时候,很多住行政楼层的客人,宁愿舍去在行政酒廊或是直接在房内办理入住的便利,也要去一楼大厅慢慢排队,只为在办理入住手续时和她多聊几句。 四个月轮岗结束,塞给李不琢的名片装了满满一抽屉。 可劣势显而易见,关于她的议论始终没断过,尤其同僚间传的小话,当她的成绩全是睡来的。 喻融凑过去,低声问:“真的考虑好了?” 陆续有人和他打招呼,叫着“喻总监”投来有所探寻的目光。李不琢不动声色地外挪一步,笑说:“饭碗大事,肯定细致考虑过了。等会儿吃了饭,我就去您办公室递辞呈。” “别忙,”喻融双手揣进裤兜,提起一边嘴角,语气满是调侃,“你还不一定走得了。” 李不琢微怔,赶在厌恶涌出前,扔一句“那先不打扰喻总监了”就先他一步,匆匆走进餐厅。 喻融年过而立,能在高层全为外籍的华澍酒店爬到房务总监的位置,不可不谓人精。 名声却不好,都说他风流轻浮,喜欢调戏女下属。 李不琢入职第一天就受他重点关照——明明错过了管理培训生的面试,仍然出现在人力资源部的名单上;明明是统一的18个月培训期,独独将她调整至12个月。 她一度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喻融对她如此青睐有加,人人都在猜测两人私下该有怎样亲密的交情。 就连李不琢也惴惴,传说中的潜规则恐怕落到自己头上了。 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些花边新闻捕风捉影地缠了她一年,绘声绘色地道出她对喻融使尽手段,床上招数如何蚀骨,然而真相就是——喻融从头到尾对她没有半点逾矩。 他们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让李不琢连申辩都徒劳,索性由他们说,一笑置之。 所以这不是辞职的主要原因,这种事情还压不垮她。 午餐的菜色丰富,李不琢却没心思细挑,草草选了几样就托着餐盘寻找座位。 忽听角落传来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还夹杂了李不琢的名字。她抬头,看到手下那班客房服务员朝她兴奋地挥手。 李不琢瞬间释然了,四个月就带出属于她的团队,虽为年龄最小的,却不当她是小妹妹,工作上对她服气,其余时候还能打成一片。虽然同属食物链的底层,但在见识过全部的见机使绊子、看人下菜的本领后,愈发感到得人真心相待,有多珍贵。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 看不到新章可以选择多买几章补上,或者多等一段时间,新章会出来事后客房部的人感慨,女人对于另一半偷腥的直觉,灵敏度堪比雷达。 李不琢没有跟他们一起八卦,她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的堵。 据说蔓芸在那个男人面前,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被他的胡萝卜加大棒治得服服帖帖。她称自己不情愿,却还是温顺地配合,对方送来的礼物也照单全收。 谭渡雷厉风行,第二天上午就让蔓芸办妥手续离开酒店。 那位谢女士带了两个人守在外头,看样子要亲自解决这场私人纠纷。蔓芸又后悔又恐惧,眼角噙着泪,一步三回头。她给李不琢短信电话了一堆,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李不琢那个时候在上班,正为客人熨烫衣物。 下班后她看到手机上满屏的未读短信,点开逐一删掉。 她是仗义,但她有底线。 脸上的笑容保持了一天,下班那一刻李不琢彻底放平了嘴角,再也弯不出一点弧度。 十二月,澍城的气温降下二十度。她换上米色裙装,臂弯搭一件橙色软呢风衣,去酒店一楼的lounge饮酒解闷。 面相斯文的调酒师笑她酒量不好点杯莫吉托就行了,李不琢不满地瞥他一眼。上回筹办赵景惠的婚宴时,与他打过几次交道,她歪着头说:“可要是没有醉意,也解不了闷吧?” 对方笑着摊开手,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 “我要深水炸弹。”说完李不琢靠过去,放低了声音,“员工折扣可以在这里用吗?” “哈哈,这杯我送你,但你要保证能自己平安回家。” “少看不起人。”李不琢狐狸一样慢慢眯起眼睛。她扬起下巴,手指绕着颈边内扣的发尾。 “ok,不过那边客人比你先来,等我几分钟。” 酒廊的灯光是暖色调,射灯与烛光的光线交叠向远处延伸,能辨出畅聊的人群,慵懒自在,一双双开怀到连昏暗也遮不住的发亮眼眸。这里客人很多,但毫不喧闹。爵士音乐飘飘袅袅地萦绕耳畔,女主唱的音色婉转,声线清丽似不近人间烟火。 李不琢以手撑头等在弧形吧台前,看调酒师娴熟的动作。他身上那件帅气的黑色制服,还是山本耀司设计的。不过李不琢忽然记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昨天收到的箱子里,有一件古典舞演出服,她放在5610房了。 这个套房是上次喻融告诉她,暂放沈初觉衣服的地方。他后来还给她一张房卡,说那间是尾房,少有人入住,她想存东西可以去那里。要是不放心,就提前问他一声。 于是她在微信上敲喻融,问5610今天有客人吗? 等待回复的时候,她百无聊赖地四下乱看,居然一眼瞟到靠墙的皮座椅上,沈初觉和关璞。 两人侧面对着她,相向而坐。墙壁上挂了一块花卉图案的木版画,一盏小灯灯光径直打下,映亮了他们的脸。 沈初觉靠在沙发上,注视手里的一只空酒杯。关璞则双手托着脸颊讨好地笑,整个身子前倾。她比李不琢记忆中成熟了不少,如瀑长发垂在肩后,一袭黑色低领长裙,红唇诱人地开合。 沈初觉倒还是那张扑克脸,时不时应她一声,惹她一阵笑。 李不琢撇过头,心里无名火起。 正好调酒师走来,见她脸又拉长几分,摇了摇手里的雪克壶,笑说:“看来这杯深水炸弹是送定了。” 小杯的杜松子酒一沉下,啤酒杯被立时推至眼底。李不琢不加犹豫,拿起灌下一大口。下一秒就被刺激的苦辣味呛得拼命用手在嘴边扇风,喉头发涩,像吃了一团草。 调酒师被逗得笑到直不起腰。 这时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是喻融的回复——没人。 李不琢碍于面子,握拳又灌一口,差点吐出来。 “好了好了,你有事就先走。这杯要是全喝完,你今晚一定回不了家。”对方温和地从她手上拿走杯子。 李不琢抹抹嘴,好汉不吃眼前亏,说声“谢了”就跳下高脚凳。 她转身看去,沈初觉已经走了,只剩关璞一个人。 明明去乘电梯的时候李不琢还能走直线,等站在5610门前,脑袋陡然变重了。 就连插房卡都对不准,她有点慌,想趁酒劲上来前赶紧取了衣服走人。 套房里外走性冷淡风,除了起居室一块捎带亮色的摩洛哥地毯,难再寻觅其他花哨的元素。白色落地帘,宽大沙发罩上厚重的灰蓝色天鹅绒套布,随意摆放的褐色靠垫,水泥色地板。 华澍所有房间的灯光明暗、空调温度和通风口风速都用pad控制,李不琢一进去就拿起pad调节。 几分钟后才轻敲脑袋,傻了,还真养成了职业习惯。 她把那件古典舞演出服放在衣帽间的衣柜里,开灯进去一看,果然还在。 然而双手触到的一刹,她兴起别的念头。 试一下。 宽敞的衣帽间有面巨大的落地镜,头顶上数盏华丽的铜铁质英式挂灯,光线充沛。 心里的声音在喊停,但意识受酒精驱使更快地做出反应——反正没人,换衣服。 这身衣服是淘宝上随便买的,入手理由很简单,想试试庄佩茹同款。 听赵景惠说那会儿是年底,饭店财务室忙成一团,而客房部为新春联欢会准备的舞蹈节目临到表演前几天,突然病倒了一个人。赵景惠是编舞,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偶然跟庄佩茹提及,哪知庄佩茹说让她来救急。 这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还不一定能搏领导开心,何况庄佩茹并不会跳舞。 但她还是在三天内飞快学会了这支《点绛唇》,舞姿韵律还挺像那么回事。 赵景惠提到这事的时候,连连感叹:“一般人遇到麻烦会下意识掉头躲开,你妈妈可有意思,认识她这么久,还没见她怕过事。” 李不琢穿好往镜前一站,呆了片晌。 底色是素雅的白,宽松的衣袖和裙摆缀以青花瓷图案,浮翠留香,别有一番韵味。 她屏息踮脚,甩开手臂转圈试图模仿白鹤展翅,轻纱质地的衣袖和长裙灵动轻盈。 可惜没停稳,趔趄着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眼风掠过门边的身影,李不琢心里滚过一道惊雷:怎么会有人?! 沈初觉长身鹤立,双手插在裤兜,低头看她。 “不想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 他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那样,翘起嘴角,抿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我住这。” “……”李不琢,“可喻融说……” 她一下卡住,那喻融分明跟他是一伙的! “是我让他这么说。”沈初觉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弯下腰,眼尾温和地拉长,“守株待兔,总有逮到的那天。” 言谈间,他呼出的气息拂过李不琢头顶,激起她一背的鸡皮疙瘩。她头愈发昏沉,面容被深水炸弹的后劲催化泛起可疑的潮红。她不敢看他,转身趴下用手肘撑地,试图慢慢爬走。 可又能往哪爬? 沈初觉低笑,“不是说我什么都不穿,你更喜欢吗?” 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啊! 李不琢咬牙切齿,脑袋快炸了。 “好像,以前还怀疑我那方面不行。” 她充耳不闻,攒着一口气加快动作,决心钻进衣柜。然而刚挪了两步,背脊传来一阵颤栗——是他的手指滑过。 隔着极薄的衣料,沈初觉食指指尖的触感清晰得让李不琢瞬间停住,她好像被电击中一般。这件舞服的上衣短小,露出她不盈一握的纤腰,他的手指就在衣摆处停下。 “既然怀疑,那要不要试试看?” 中午她没去员工餐厅,买了面包和水坐在中庭花园的休闲沙发上。她挑了个隐蔽的位子,四周绿植轰然,高高低低的将她遮挡严实。 她几口咬完面包,喝了点水,小心地脱掉鞋子一边晾脚一边揉捏酸痛的小腿。 早晨发的那双中跟鞋在用鞋拔上脚的时候,她发现鞋码偏小,挤不进去。幸好换衣间放有一双备用的枣红色浅口高跟鞋,勉强对付一上午,辛苦非常。 “赵女士将这场婚礼全权交由我们负责,我们要求包下后天酒店外面所有的露天停车位,这很困难吗?” “可还有比你们更早预定的客人。” “让他们去地下停车位啊!” 前方人声忽起,听着像两个人吵架。 李不琢从绿植后探出小半边脸,惊讶发现哪止两个人,连同一个抱着胳膊趾高气昂的浓妆女人、宴会销售经理、公关经理和沈初觉在内,一共四个人。 宴会销售经理勉为其难地笑:“这个……” 那个浓妆女人毫不客气,咄咄逼人地说:“别给我说你们做不到。还有,伯爵要求,后天任何一个娱记都不能漏进来,请你们酒店的员工擦亮眼睛。” “……行。” “哎我真搞不懂,国外随便哪里都比这更好,伯爵怎么会同意在这种寒酸地方给自己儿子办婚事。” 寒酸地方?李不琢乍舌。 “不好意思陈小姐,我们华澍不是第一天开业,也有专门的婚礼策划,为新人和宾客提供全程周到的专属服务,放眼业界,国内不会有比我们更专业的团队。”公关经理戴品妍微抬下巴,不卑不亢地还击。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 看不到新章可以选择多买几章补上,或者多等一段时间,新章会出来“你想抽烟吗?” 那动静消失,“……我不抽烟。” 是了,他那么懂控制情绪的人,从来不靠香烟排遣。李不琢笑:“我们是不是要找个房间,把刚才的事情做完?” 他静了一分钟,“算了。” 李不琢先前怀着点跃跃欲试的期待,听他的回答,有片刻嗒然。 这些年她接触过的男人,要么自卑,要么自恋,要么只当她是小孩。对她有兴趣的,眼里燃放欲念的光,垂涎她年轻貌美,总想靠支票和床上功夫降服她,透骨庸俗。她满心生厌,想起沈初觉,黯然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白月光。 重新系好扣子,把衬衣塞进裙里,披散的头发用手拢了拢,李不琢打开门。 光线涌入,她扭头,沈初觉低头看手机的样子被浅浅勾勒,头发确实炸开了。 “我们得回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仍盯着屏幕,李不琢愣了几秒才反应,“……去哪?” 沈初觉递来手机,是林锦承发的微信:快来捡钱!!! 他们赶到的时候,整个屋子全乱了。 迷蒙灯光红红蓝蓝地变幻,音乐是ty》。林锦承的衬衫大敞,露出整块胸膛。他坐在壁炉前,两条大腿上各坐着一个比基尼美女,三张嘴凑一块,对着大瓷碗喝酒。 碗里并没多少酒,全靠另一个人在上头吊出一根稳稳的水线。 这叫三江汇流。 他揽着两个女人,一边发出响亮的嘬酒声,一边不时在她们胸上抓一把。 李不琢看不下去,背过身。这才发现屋里遍地是钱——大面额的美元或人民币,其他人翘着屁股趴在地板上,手脚并用捡个不停,根本没功夫看他喝酒。 沈初觉不动声色地退至客厅一角。李不琢跟着他。 她明白,他们都是酒店的客人,只要不违法,再怎么出格也只能装瞎。 林锦承喝完酒,卷起两摞一百块,手指分别挑起两个女人的胸衣,把钱塞进去。然后凑到她们耳边不知说了什么,三个人笑成一团。 然后他腾出一只手打了个响指,旁边有人双手捧上一只皮箱。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打开箱子,里面码着整整齐齐的钞票,就像影视剧常演的那样,辨不出币种,但确实填满了,没留一点空。李不琢头回见到,不禁发出一声轻呼。 林锦承连拍好几个巴掌,那些埋头捡钱的人像士兵听到集合的哨声,一齐抬头。 “咱们今晚要尽兴!”他借着酒劲大吼,“叫万岁!” 振臂一挥,钞票雪片般飘洒。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一群人尖叫着争先恐后地扑来。 疯了,都疯了。李不琢在一片推推攘攘中,拨开高叉旗袍下白花花的大腿,往边上逃窜,突然认出身旁的孟勤。 她穿着与往日一样的制服,却一脸前所未见的疯狂,嘴大笑咧开,眼睛直愣愣盯住林锦承握住钞票的手——她刚才起晚了,错过了,正在等下一轮洒钱。 “叫万岁!” 震耳欲聋的“万岁”快掀翻屋顶。 孟勤蹲下捡钱的时候,李不琢发现她衣兜的钞票挤得快掉出来。她手上抓满了钱,连丝袜也塞了个七七八八。可地上还有,她找不到地方装,索性一股脑全掖进内衣。 “孟勤?”李不琢忐忑地出声。 孟勤惶恐地抬头,见是李不琢,神情连变几番。 “你不是……”你不是讨厌他吗?你不是才被他羞辱过吗?李不琢一肚子的话,却在出口的一刹意识到,她会来参加这个狂欢派对,想必早已说服自己。 果然,孟勤起先遮遮掩掩,很快坦然放松脸部僵硬的肌肉,嗤笑:“都那么憋屈了,这就算他赔的,我心安理得。” 一个字也驳不了,李不琢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又无可奈何。 很快随着又一次山呼“万岁”,孟勤转身投入另一场名副其实的抢钱大战中。 李不琢回头见沈初觉若有所思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便撤到他身边。 “你怎么能……这么无动于衷!” 沈初觉拿眼瞥她,“见多,就不怪。” 哈?这人居然讽刺她少见多怪! 没等她抗议,他又说:“但我偏偏就喜欢少见的。” 他睫毛温顺地垂着,唇角微微向上,提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李不琢不争气地双颊发烫,嘟囔着“瞎说什么”转开眼睛,庆幸还好灯光昏暗看不清楚。 林锦承吼到声音嘶哑,箱子还剩几摞钱。他摆摆手,让人收起来,疲惫不堪地瘫坐椅子上,头耷拉着,透出浓浓的倦意。又一会儿,音乐停了,灯光恢复明亮。 刚好十一点,李不琢焦虑这场闹剧要持续多久,忽然听到林锦承扯开嗓子大喊:“李不琢!李管家!给我滚出来!” 众人立时收声,四下张望,看谁站出去。突如其来的安静让毫无防备响起的一点人声,清晰如银针坠地。 李不琢暗暗吃一惊,片刻定住神,撇下沈初觉,几步小跑过去,“林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 林锦承抬起下巴,神态倨傲地问:“你最喜欢哪种葡萄酒?” 诶? 她被问得有点懵,盯着他看了又看,见他斜着眼睛一直在等,才迟疑地说:“巴黎之花。” “具体点。” 李不琢咽咽嗓子,补充:“巴黎之花的美丽时光玫瑰香槟。” “哦,那还行。”林锦承摸摸下巴,对身边的人附耳说了什么,那人匆匆跑走,他才重新看她,“美酒我都爱,只不过白的偏好白诗南,红的要黑皮诺。李管家,你们酒店培训的时候教过鉴赏葡萄酒吗?” “只是稍微接触过,可我……” “哎,教过就行,别扫兴!我今天还真他妈带了一瓶美丽时光,1996年份的。你要是品对了,我就赏给你。” 品?赏?李不琢拧眉。 客厅里的人交头接耳,纷纷揣测林公子怕是要为难这位小管家了,无不换上一脸等看好戏的兴奋。 十几分钟后,刚才离开的那人带几个侍者手推餐车回来,餐车上的酒桶放着几瓶撕去标签的葡萄酒。李不琢心里止不住地惴惴,这个疯子,看来要玩真的。 林锦承随后从起居室的酒柜,取出一瓶系了红色缎带蝴蝶结的巴黎之花,跌跌撞撞地抱出来。瓶身上印有巴黎之花的标志——一茎优雅绽放的银莲花。 侍者将酒瓶从桶中取出,瓶中的液体颜色深深浅浅,李不琢开始坐立不安。 且不说她没接受过正经鉴赏葡萄酒的训练,仅用舌头辨酒这一项,只有专业的品酒师才能做到。 犹疑间几杯酒已经倒好。 “来尝尝这些酒……”最后一个字被林锦承拖出长音,他眼珠子骨碌碌转动,阴恻恻地笑。底下的人群早就躁动不安,此起彼伏地起哄“让她尝!” 李不琢如雷的心跳快要震碎胸腔,压不住了,手指微微发抖。 左右张望,哪里还有沈初觉。 林锦承续上后半句:“……出自哪种葡萄。” 这哪是品酒师的活,酿酒师才关注葡萄好吗? 在一片欢天喜地的叫好声中,李不琢绷紧脸,朝林锦承比口型:你玩我? 他十分得意地笑,回她一声:对,玩你。 李不琢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四周沸水般的欢呼逐渐冷却。林锦承晃动杯里的酒,走到她面前。不知道他之前喝了多少,浓烈的酒味充斥李不琢的鼻腔。她眉心微蹙。 林锦承低头看她,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左右歪了歪脑袋,撩一下她内扣的发尾:“你妈以前陪我爸睡觉,要不今晚,你来陪我睡?” 李不琢气得瞋目切齿,顾及到在场的都是客人,克制了又克制才忍住没给他一拳。 “像这样优良的家族传统……唔!” 他正说到兴头上,一个头戴面具的年轻男人忽地从斜刺里冲出来,以一记力道十足的直拳擂向林锦承胸口。他轻浮的调笑一下顿住,干呕一声,不可置信地看向对方。而那人趁这停下的一瞬蓄力,补一记重重的上勾拳,捶击他下颌。 林锦承应声倒地,摔了个四仰八叉。他倒下的时候,手臂顺带撂倒餐车上的酒杯酒瓶,稀里哗啦砸出一地狼藉。 侍者愣住了,林锦承的人愣住了,连李不琢也愣住。所有人目瞪口呆。 那个瘦高的男人未做停留,转身拍一下李不琢的手,示意她快跑。她瞥一眼他乱蓬蓬的头发,会意跟上他的脚步,一前一后跑出总统套房。 身旁传来细细簌簌的小动静,是他在拨动头发,他头发之前已经被李不琢揉乱了。 “你想抽烟吗?” 那动静消失,“……我不抽烟。” 是了,他那么懂控制情绪的人,从来不靠香烟排遣。李不琢笑:“我们是不是要找个房间,把刚才的事情做完?” 他静了一分钟,“算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 修个作话 看不到新章可以选择多买几章补上,或者多等一段时间,新章会出来大家拊掌相庆,感慨自己逃过一劫。? ?一百~万\小!说 唯独李不琢笑不出来,回想一周前和沈初觉达成的协议,嗟叹自己怕是要给华澍打一辈子工。 下午换班的时候,洪少娜皱着一张脸待在李不琢身边迟迟不肯走,拼命说:“对不起啊,不琢,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你。” 李不琢笑笑:“这澍城物价那么高,你一个外地的单身妈妈没有家人接济,小孩身体又不好,同事再不帮一把,非被逼死不可。” 洪少娜不过三十五岁,模样却被生活的辛劳磨砺得直奔五十。 但是人好,又勤快,不怕吃苦,还懂一点外语,就是胆子小了点,被其他人当面嘲笑破鞋也不敢还嘴。李不琢见不得自己人被这么欺负,帮了她几次,渐渐熟起来。 听李不琢这样说,洪少娜连连叹气,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放低了声音:“那位沈先生,真答应了不追究?” 正填写交班记录的李不琢笔尖一顿,“嗯。” “啊,他真是位大好人!” 你可别被他骗了,人心不古,鬼晓得他打什么算盘。李不琢刚想这么驳回去,抬眼瞧见洪少娜一脸的崇敬,只好把话咽回肚子里。 然而洪少娜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理解,碎了一个二十五万英镑的花瓶,沈初觉为什么不予追究。 可惜当时她被吓到脸色煞白,双腿瘫软,被沈初觉温和地请出房间,说他会与李领班单独解决。所以后来发生了什么,她毫不知情。 她按捺不住心里的那点好奇,晚上给李不琢打去电话。 “那天……”李不琢略有迟疑。 那天沈初觉把洪少娜送走,顺手挂上了“urb”的门牌。再折回去,看见李不琢蹲着,戴了手套把地上的碎瓷片一块块捡起。 他没说话,立在门边,好整以暇地看着。 李不琢动作又轻又慢,像是害怕被瓷片锋利的切面割伤。她收起慌乱,一点一点冷静下来,不动声色地说:“沈先生,冒昧问一句,这么贵的古董应该买了保险吧?” “没有。”他的声音不辨喜怒,仿佛在说跟自己不相干的事。 李不琢不再吭声,只感到有几块瓷片异常滑腻,她明明够小心了,依旧脱手几次。她捡起稍大的一块正反面仔细打量,认出这是六方瓶的细颈。放在鼻下,嗅到一股淡淡的白茶清香。 她看向盥洗台上几瓶宝格丽白茶洗浴用品,忍不住回头对沈初觉说:“洪姐在华澍做了五年,从未犯错,我不信她搬动青花瓷瓶还要先用沐浴乳擦拭,这根本说不过去。??壹百~万\小!说” 沈初觉一言不发,只是垂眼看她。 他倚门站立,双手插入裤袋。 深色暗纹长裤是修身剪裁,面料垂坠柔软,愈显双腿修长,廓形极具雕塑感。他像个为时尚杂志拍大片的冷肃模特,一身优雅的贵族气。 “我现在怀疑,这瓶子被你事先做了手脚,涂抹了沐浴乳,害洪姐去搬的时候打滑,失手掉下。”李不琢按捺心脏的狂跳,指出疑点,谁知对方没有接招。 拖得越久,形势对她越不利,这么想着,李不琢胸口直发闷。 僵持间,沈初觉缓缓开口:“还有吗?” 他出招了!李不琢稳住气息,回头又说:“你迫不及待地把洪少娜赶走,不留下她重述事发经过,是心虚吗?这瓶子可能不值那么多钱……对,既然是拍来的,成交确认书总该有吧?我们难道不该走走正常流程……” “正常流程?”沈初觉歪了下头,“走正常流程,你早被我送给客房经理了。” “还有,如果不是我,换做其他客人,你也这么大声?” 李不琢张张嘴,一下傻了眼。 沈初觉终于面露笑意,“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不必那么仗义。就往上通报,让酒店和那个服务生一起赔。” “不行,洪姐会被开除的。她儿子患了肺炎,她需要工作。” “你还是没变。”沈初觉轻叹,“所以,你得听我的。” “听你的?”李不琢费劲地抬头看他,好像没听懂这句话。 她看见沈初觉唇角勾起的浅笑,双眸深如幽潭,眼里藏着她读不懂的什么。 她从以前就读不懂他。 “你不能离开华澍。”沈初觉往前一步,低头看她,“这个,听我的。” 李不琢瞬间泄了气。 她抱住膝盖,低头沉吟半晌,应一声:“好。” 沈初觉看向软软搭在她颈后的发丝,记得她第一天来酒店还是中分长发,发尾微卷。那时还没想到,她能坚持这么久。 转身离开前,他顺口问:“还不起来?” 李不琢小声哼了哼,“腿麻了……” 不但投了诚,还以被沈初觉搀扶站稳作为收梢,那天对于李不琢,是个难以启齿的失败。 无法说出“你很可能被那个男人冤枉”或者“我跟他以前认识”这样的实情,在电话里,她只能囫囵略过,说沈初觉为那瓶子投了保,有保险公司赔偿。 “谢天谢地!”洪少娜激动得竭力压低声音,“遇上沈先生那样的客人,我命真好。” 这下轮到李不琢哭笑不得。 自从一年前第一次撞见沈初觉,获悉他包下一套行政套房整整一年,每月却入住不到一周,李不琢就谨慎地避免再与他碰面。 原因无他,尴尬。 那桩多年前的旧事两人都不再提起,实在避无可避,李不琢就公事公办地笑着叫一声“沈先生好”。 他每次都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看得李不琢心里直发毛,然后才点头作回应。 幸好这样的照面一只手就数的过来。 洪少娜那边忽然传来巨大的嘈杂声,李不琢问了几次都没人回答。正纳闷,洪少娜慌慌张张地叫道:“不琢,你听说了吗?s集团刚才发布了酒店新的人事任免!” “还没……”她刚出声,桌上电脑屏幕蹦出新的邮件提示。这是一封群发邮件,发信人是“ger”。 李不琢一点开,沈初觉的彩色照片赫然眼前。 照片上他穿着浅色西装,笑容温雅迷人。 李不琢挂了电话,震惊地瘫坐椅子上。 难怪那天他言语间如此有底气,想必早就知道自己是下任当家。 不过不要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好了。 第二天李不琢排中班,照例巡楼后,去了趟房务中心,添上被中班服务员漏补的房内物品,气泡矿泉水,或是的茶包和胶囊咖啡。 过道光线舒缓幽暗,脚下是阿拉伯风格的地毯。酒店内所有的公共空间,及每层楼道铺设的地毯,均织着繁复的花纹,图案色彩绝无雷同——全由s集团从法国请来的五人设计团队完成挑选和排定。 李不琢从房间出来,迎头撞见喻融,吓了她一跳。 “喻总监,晚上好。”她说着,转身要走。 “你等等。”喻融双手背在身后,说完就闭上嘴,只是笑。他眼睛本来就小,一眯眼,看起来阴恻恻的。 李不琢也回他一个笑,“喻总监有事吗?” “我就说你走不了吧。”他面露得意,手指朝她勾了勾,“跟我来,找你有事。” 喻融走得快,李不琢跟在他身后,始终隔着半米。 华澍酒店客房部的女服务员,工服全为改良版维多利亚式女仆装。 戴白头巾,穿黑色连衣裙,盘长发,黑色鞋袜。唯一的装饰是白色围裙的荷叶边,与绑带在身后系成的蝴蝶结。 为了方便干活,统一改为短袖,裙长及膝。 看着电梯上方跳动的数字,李不琢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可这不是去您办公室……” “我说了去我办公室吗?”喻融微抬下巴,“跟着来就行了。” 他们一前一后来到四十八楼,喻融轻轻叩响尽头那扇门,里面传出一声“请进”。 开门的一刹,李不琢头都要炸了。 她一眼看到沈初觉站在窗边,似乎等了很久。 三站地外便是稠密的金融商业区,华澍酒店在繁华带的尾端,独享一片清净。因为是享誉世界的酒店品牌,成为文化商旅名人和娱乐圈明星来到澍城首选的乐栖之所。 而在最近一个月,这家姿态倨傲的奢豪酒店刚经历了一场人事剧变。 集团总部调走原先所有的外籍高层,又裁去一些在其位不谋其事的中层,补上一批空降兵,一线员工倒是在这场变动中得以保存。 大家拊掌相庆,感慨自己逃过一劫。 唯独李不琢笑不出来,回想一周前和沈初觉达成的协议,嗟叹自己怕是要给华澍打一辈子工。 下午换班的时候,洪少娜皱着一张脸待在李不琢身边迟迟不肯走,拼命说:“对不起啊,不琢,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你。” 李不琢笑笑:“这澍城物价那么高,你一个外地的单身妈妈没有家人接济,小孩身体又不好,同事再不帮一把,非被逼死不可。” 洪少娜不过三十五岁,模样却被生活的辛劳磨砺得直奔五十。 但是人好,又勤快,不怕吃苦,还懂一点外语,就是胆子小了点,被其他人当面嘲笑破鞋也不敢还嘴。李不琢见不得自己人被这么欺负,帮了她几次,渐渐熟起来。 听李不琢这样说,洪少娜连连叹气,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放低了声音:“那位沈先生,真答应了不追究?” 正填写交班记录的李不琢笔尖一顿,“嗯。” “啊,他真是位大好人!” 你可别被他骗了,人心不古,鬼晓得他打什么算盘。李不琢刚想这么驳回去,抬眼瞧见洪少娜一脸的崇敬,只好把话咽回肚子里。 然而洪少娜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理解,碎了一个二十五万英镑的花瓶,沈初觉为什么不予追究。 可惜当时她被吓到脸色煞白,双腿瘫软,被沈初觉温和地请出房间,说他会与李领班单独解决。所以后来发生了什么,她毫不知情。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 小修 看不到新章可以选择多买几章补上,或者多等一段时间,新章会出来 谁知他撩起眼皮,慢吞吞地说:“好啊。”转身继续发试卷。 李不琢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可她当时对沈初觉一点歪念都没有,整颗芳心挂在一个高二体育特长生身上。 她将自己洪水般的少女心一股脑地倾向沈初觉,整天说着“下午去看他的篮球赛,戴了新发卡,好不好看?周日挑了一个多小时”,“书包上的小挂饰是限量版的,你说他会不会注意到”。 李不琢边说边绞手指,表情认真得不行。 沈初觉每次都微微翘起嘴角,慢条斯理地说:“好看。” 或者,“或许会。” 直到有天李不琢去看篮球赛,提去的几罐可乐被那个体育特长生同班的女生扔在地上。两个人压住李不琢的手臂,一个人打开其中一罐,叫了声“小贱种”就把可乐往她头上倒。 而男生始终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看好戏,似乎有女生为他当众争风吃醋更显身价。 那天庄佩茹生病在家休息,李不琢不敢挑这个时候招惹她,便拐到沈初觉那洗头。 一边洗一边语气轻松地说起这件事。 尽管她努力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还是不可避免地红了眼睛。 沈初觉默默递去一条新毛巾给她擦头,转身走进厨房,端出一碗糖水。 “那……是什么?”李不琢的声音还有点哽。 “清氽鸡头米。”沈初觉拿眼瞥她,“南荡的鸡头米,中午刚到,佣人下午才剥好。” “南荡?”李不琢眨眨眼,把毛巾绕在颈边。 “苏州葑门南塘。” “苏州?!”得有上千公里了。李不琢捧碗的动作顿了一下。 应时的鸡头米一粒粒滚圆,软糯中带着点韧劲。汤头鲜甜,扑鼻的清香,竟让她生出一种大味至纯的感慨。 一口喝半碗,火气都小了不少。 “鸡头米……没有学名吗?” “芡实。” 李不琢知道芡实,过去听庄佩茹说过,于是佯装懵懂,问道:“这玩意儿不是壮阳的吗?我记得是益肾固精。佣人专门做这个给你喝,你那方面不好?” 句尾的语调要扬不扬,她说完没绷住,先笑了起来。 沈初觉的脸在她的注视下,就这么一寸一寸再次泛红,甚至连眼皮都透着绯色。他皮白,只要一点点的红色就很显眼。 她乐坏了,心想他怎么那么可爱,心里那点憋屈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沈初觉领教过她语出惊人,可没想到这么百无禁忌。他躲无可躲,顶着一张大红脸,哑着嗓子说:“只不过刚好到了吃它的时令。” 李不琢的坏心情一扫而空,吹干头发大摇大摆地回家,过一晚就忘了那灌兜头浇下的可乐。 然而一周后,人人都在传那个体育特长生被捆住手脚,嘴里塞了破布,锁在体育器材室的跳马箱子后面两天多。 到最后,怎么也查不出是谁干的,一度成为学校的未解之谜。 李不琢一直怀疑,这事和沈初觉有关,可愣是没让她寻出一点端倪。 关于他,李不琢存有许多的困惑,比如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喜欢她?还是单纯只想和她?她从没忘记过去他的不告而别,如今久别重逢,他却依然缄口不言。 他不说,她只好猜。 先是在国外长大,某天成为出现在她家的陌生访客,两年后却不告而别。他父母从未露面,却有佣人,言行举止一看就有着极好的教养。 起码,家里蛮有钱的。李不琢咂咂嘴。 培训结束那天有个结业晚宴,规格当然不能比需要穿晚礼服的那种,但据说s集团的亚太区高级副总会出席。 亚太区高级副总,李不琢记得这好像是沈初觉曾经的职位。 晚上一群人端正坐好,眼巴巴等着副总裁出来,过会儿一个身穿优雅套装的年轻女人走上前台,眉眼与沈初觉竟有几分相似。 她叫沈湄。 李不琢小声念叨:“怎么都姓沈。” 旁边有人给她解释:“s集团老爷子叫沈蕴之,家族企业,要害职位当然都姓沈。” 李不琢恍然大悟地点头,“她好年轻。” “其实三十三了,保养得好。” 对方是这一次总部的培训员,跟李不琢有数面之交。她凑过去低声问:“华澍酒店的总经理叫沈初觉,跟他们家有联系吗?” “沈初觉啊……”娃娃头女生茫然回忆了半分钟,略有歉意地摇头,“他过去任副总,在曼哈顿工作,没听说和沈家有什么关系。” 也是,哪有那么好命让她撞上豪门巨子。 李不琢无所谓地笑笑。 “李不琢。” 身后的声音让她脚下一滞。 扭头看去,她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随即展颜笑道:“喻总监,那么巧,您也这个点来?” 房务总监喻融两侧鬓角修得利落,一身高级西装,听她这样问却没有马上回答。他微眯双眼,神色轻佻毫不遮掩,看向她脑后束起的马尾,白皙纤长的脖颈,最后落在李不琢手中的辞职信上。 喻融轻轻摇头,“可惜啊,能让我仅凭一个后脑勺就准确叫出名字的美人,不多了。” 他语气夸张,说的却是实话。 去年华澍酒店招的这批管理培训生,李不琢最为出挑。 她当然美,下巴尖俏伶俐,双眼晶莹,琥珀色瞳仁,眼尾微微上挑,笑时眼风飞着娇怯。就是身量小了些,看着单薄,像个精致的bjd娃娃。 在酒店工作,好皮相占了不少便宜。 过去李不琢在前厅部站前台的时候,很多住行政楼层的客人,宁愿舍去在行政酒廊或是直接在房内办理入住的便利,也要去一楼大厅慢慢排队,只为在办理入住手续时和她多聊几句。 四个月轮岗结束,塞给李不琢的名片装了满满一抽屉。 可劣势显而易见,关于她的议论始终没断过,尤其同僚间传的小话,当她的成绩全是睡来的。 喻融凑过去,低声问:“真的考虑好了?” 陆续有人和他打招呼,叫着“喻总监”投来有所探寻的目光。李不琢不动声色地外挪一步,笑说:“饭碗大事,肯定细致考虑过了。等会儿吃了饭,我就去您办公室递辞呈。” “别忙,”喻融双手揣进裤兜,提起一边嘴角,语气满是调侃,“你还不一定走得了。” 李不琢微怔,赶在厌恶涌出前,扔一句“那先不打扰喻总监了”就先他一步,匆匆走进餐厅。 喻融年过而立,能在高层全为外籍的华澍酒店爬到房务总监的位置,不可不谓人精。 名声却不好,都说他风流轻浮,喜欢调戏女下属。 李不琢入职第一天就受他重点关照——明明错过了管理培训生的面试,仍然出现在人力资源部的名单上;明明是统一的18个月培训期,独独将她调整至12个月。 她一度承受了极大的压力。 喻融对她如此青睐有加,人人都在猜测两人私下该有怎样亲密的交情。 就连李不琢也惴惴,传说中的潜规则恐怕落到自己头上了。 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那些花边新闻捕风捉影地缠了她一年,绘声绘色地道出她对喻融使尽手段,床上招数如何蚀骨,然而真相就是——喻融从头到尾对她没有半点逾矩。 他们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让李不琢连申辩都徒劳,索性由他们说,一笑置之。 所以这不是辞职的主要原因,这种事情还压不垮她。 午餐的菜色丰富,李不琢却没心思细挑,草草选了几样就托着餐盘寻找座位。 忽听角落传来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还夹杂了李不琢的名字。她抬头,看到手下那班客房服务员朝她兴奋地挥手。 李不琢瞬间释然了,四个月就带出属于她的团队,虽为年龄最小的,却不当她是小妹妹,工作上对她服气,其余时候还能打成一片。虽然同属食物链的底层,但在见识过全部的见机使绊子、看人下菜的本领后,愈发感到得人真心相待,有多珍贵。 “怎么你们今天到这么齐?”李不琢眉开眼笑地坐下,放下餐盘。几张热热闹闹的面孔却一下噤声,她心生疑窦,语速也放缓了,“你们……怎么了?” 大家齐刷刷盯着她放在桌上的白色信封,其中一人犹犹豫豫地开口:“不琢你真的要走吗?是对酒店有什么不满意?” 李不琢闻声一愣,赶紧摇头,“没有没有,华澍很好啊,很有发展,我也挺喜欢。” 另一人有些忿忿:“那你为什么还要离开?” “就是因为……太好了,好得就像……” 就像华澍并不需要我。 这句话李不琢没有说出口,因为她说了也没人懂。 几个人面面相觑,对她这理由显然摸不着头脑。很快又有人说:“要不你晚几天再走,先看看形势。听说上头最近要换好多人,连总经理也保不住。” 李不琢一听就笑了,“怎么?你们瞧着我能当上总经理?” 此语一出,餐桌上的氛围顿时轻松了许多。女人们嘻嘻哈哈就此打住,转而聊起别的话题。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2. 看不到新章可以选择多买几章补上,或者多等一段时间,新章会出来 今晚她照例被娱乐综艺视频逗笑到脸抽筋,捂着肚子生生逼出了眼泪。 伸手去抽纸巾时,隔着朦胧的泪光,她看到电视墙旁边的那株琴叶榕,不知不觉间它竟然和相邻的衣帽架一样高了。 实木衣帽架上只挂了一件衣服,空荡荡的分外惹眼。 是昨天沈初觉借她的那件一粒扣外套——底色苍青,面料精良纤薄。一些复古细节,像颇具年代感的纽扣与领口的暗纹,透着一股克制的禁欲气息。 昨天李不琢特意托洪少娜拿衣服去洗衣房帮忙洗熨。 可惜后来被赵景惠约走,今天正式婚宴上又没看到沈初觉,她只好把衣服取回家。 洪少娜熨烫的时候,在袖口找到一个玫瑰金绣线绣成的“沈”字,小指指甲盖大小,很不起眼,却让李不琢心惊肉跳地解释了半天。 想起他那句“酒店人多眼杂”,李不琢有些后怕。 她把外套折叠好,放进一只毫不起眼的素色纸袋里,打算明天一上班就还给他。 然而第二天她拎着纸袋去管家部报到,客房经理谭渡让她十分钟后参加今天的晨会,因为后天要送一批人回总部培训。 “大老板看重中国市场,希望员工能为vip客房提供最优质的服务,去总部培训,就是对我们的重视。你很幸运,赶上第一批。” 谭渡是新加坡人,年近不惑。他戴一副无框眼镜,上下着装一丝不苟,神情严肃,中文说得很标准,就是平日连个笑容也吝惜。 李不琢点头应着,渗了一手的汗。 走出办公室,她马上给喻融打电话:“喻总监,请问现在有空吗?有件事要麻烦你。” 那边没有半秒迟疑,言简意赅地回道:“说。” “沈初觉有件衣服在我这,本来想待会给他送去,可我马上要开晨会,怕是来不及。” 喻融失笑:“他有衣服落在你那儿?怎么这么不小心。” 李不琢这才发觉,刚才那句话说得有多让人遐想。 可她没时间解释了,索性硬着头皮挑明了说:“喻总监,这衣服我四处带着实在不方便,留下又不放心,你看……” “行,你在哪?” “在谭经理办公室外面。” “去电梯厅那等两分钟。” 李不琢在电梯厅心急如焚地转圈,隔两秒就看一眼手机确认时间,但她没有想到,喻融说的“两分钟”居然不是概数。 两分十几秒后,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出来一个寸头男人,模样小,才二十出头的样子。他径直走向李不琢,低声说:“你好李小姐,我是沈总的秘书。” 李不琢一下想起那双芭蕾鞋。 见她愣神,对方进一步补充:“是喻总监让我来的。” 他言谈间还在微微喘气,想必先前一路跑着过来。也是,喻融怎么会自己跑。李不琢把纸袋递给他。 这人神情寡淡,拿了立刻转头。 等电梯的时候,李不琢好奇问:“上次那鞋你买的?” “嗯。” “……谢谢了,挑的还不错。” 他抬头盯着跳动的数字,不咸不淡地说:“李小姐去谢沈总吧,是他叫我去的。” 电梯到了后,他快步走进去。门合上的前一秒,他终于看向李不琢,“因为我女朋友喜欢那个牌子。” 李不琢:“……” 好了好了,知道你有女朋友,就单纯感谢你跑腿辛苦,别一脸嫌弃,我又没勾引你。 李不琢怒视电梯门。 后来在会议室,她收到喻融的微信,说沈初觉昨晚就去上海出差了,衣服暂时收在5610房。那个套房未来一周都没人入住,请她放心,等沈初觉回来了,会自己去取。 去新加坡参加培训的有管家部和前厅部的两批人,为期一个月。 总部的硬件水准跟华澍差不多,或许更完备一些,但论起酒店上下的员工服务意识,华澍确实稍逊一筹。 李不琢每天打起十二分精神,过得很是小心。 好在她人聪明,记性好,还不怕吃苦,常被表扬。 连续培训十天后,得到一天的假期。不少同事来之前买了“狮城全景通”的旅游卡,打算结伴去逛ard购物中心和罗敏申麒麟大厦。他们叫李不琢一起,但她说想去麦里芝蓄水池徒步行。 “你真的要一个人去卖荔枝?”一个本地女生惊奇地问。 李不琢纳闷,“一个人……不行吗?” 她神情似有担忧,“你小心点吧,在森林里走可能半小时都见不到人,要是谁蹿出来对你下手,太容易得逞了。” 李不琢咧嘴笑开:“我会一点泰拳。” 过去她在旧金山,白天在粤菜馆当服务生和洗碗工,晚上去武馆学泰拳。粤菜馆和武馆都是matthew的,他比李不琢长二十多岁,是个老古板,和人说话少有好声气。 李不琢在粤菜馆打工的时候,每个月工资一到手就要跑出去疯玩几天,还曾一个人开车到50号公路看月亮。那次把matthew吓个半死,她一回去就被逼着学泰拳。 “泰拳练多了长肌肉,身材会变形。”她嬉皮笑脸的没个正经,“你还不如给我一把枪。” matthew没跟她废话,摁着她去武馆。 对于城市的热带雨林,她自然没放在眼里。 麦里芝蓄水池就是个大水库,环湖一圈大约12公里。 雨后的沿湖栈道湿滑,路人寥寥无几。李不琢嫌无趣,走岔路深入密林,意料之中地迷路了。 到处是高大的橡胶树和茂盛的植物,偶尔跳出两只猴子,被她恶狠狠地瞪走。 头顶上是树木遒劲的枝干,连绵的冠层遮蔽,罕有阳光漏下。 李不琢累得不行,坐在一块石头上,用gps手机定位捣鼓半天,总算找到高尔夫球场旁边的主路。 后来她在客房部的群里大喊“今天去原始森林迷路了,但我顽强地活了下来!” 底下回复一片“……” 喻融突然冒出来:李小姐,你的地图呢? 李不琢:掉了。 又是一片“……” 然后有人说:酒店那么多新加坡人,你怎么不问问? 李不琢回道:怪麻烦的。 这时候,喻融单敲她:咱们沈总少时也在那住过哦!(呲牙) 李不琢诧异:诶??他也是那的人吗? 令她不解的是,此后喻融的头像彻底变灰,没再亮起过。 晚上又有同事叫李不琢去酒吧,但她洗完澡就不想再动弹,全心全意地瘫在床上整理白天的照片。冷不丁想起喻融的话,抓起手机看了半天,鬼使神差地给沈初觉发了一条“沈总小时候住新加坡吗”的微信。 两分钟后,他回一句:谁说的? 李不琢理所当然地出卖喻融:喻总监。 沈初觉:…… 过会儿回一个:嗯,在那长大。 李不琢还在打字,他又发来:不要叫我沈总。 她愣一下,继而弯起眼睛笑,存心作弄似地问:为什么? 这次他回得很快:感觉像在和下属说话。 李不琢看一眼,飞快扔去一句:我不就是你的下属吗? 屏幕那边久久没有动静。想到他此刻大概一脸的无奈,要是面对面,肯定又是那句欲言又止的“不琢……”李不琢终于乐不可支地笑出了声,手指噼啪按字母:难不成叫你小沈哥哥? 沈初觉没理她,几分钟后,他换了个话题:没跟同事出去玩? 李不琢:不去了,白天在卖荔枝迷了路,脚快走断。 沈初觉:我也在那迷过路。 然而李不琢的“哈哈哈哈”还没来得及发送,沈初觉补一句:八岁的时候。 李不琢:…… 不知为什么,隔着一块手机屏幕,李不琢觉得和沈初觉反而没有了距离,可以大大咧咧地开玩笑,也不担心动不动就被他盯着。 发了两小时的微信,乱七八糟什么都说。 沈初觉说原始森林的树他基本都认得,李不琢说他吹牛,便把照片传过去让他认树,没想到他还真的都认得,一棵一棵指出来。 打字太慢,他就发来语音: “棕榈。” “金合欢。” “巴西果。” 他声音醇厚低缓,宛若耳语,像在品尝唐培里侬年份香槟,有回甘的余味,让人微醺。 “沈初觉。”她失手按下语音传送,反应过来后赶紧撤回。 沈初觉:我听到了。 李不琢内心暴走,顿觉自己真是蠢透了。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重发一段强行挽回:“咳咳,沈初觉,刚才没发完,所以撤了……那什么,我要睡了,改天再聊。” 沈初觉也发一条语音:“以后记得,没有其他人的时候,直接叫名字。晚安。” 外面的天空有星闪抖,有风流动,不像这里只剩浓稠黑暗和凌乱呼吸声。感官因静谧而敞开,放大。他与李不琢身体贴合的部分抽离,让她觉得冷,抱紧了手臂。真好笑,他又没进入,却让她有了饮食男女寻欢后的落寞。 身旁传来细细簌簌的小动静,是他在拨动头发,他头发之前已经被李不琢揉乱了。 “你想抽烟吗?” 那动静消失,“……我不抽烟。” 是了,他那么懂控制情绪的人,从来不靠香烟排遣。李不琢笑:“我们是不是要找个房间,把刚才的事情做完?” 他静了一分钟,“算了。” 李不琢先前怀着点跃跃欲试的期待,听他的回答,有片刻嗒然。 这些年她接触过的男人,要么自卑,要么自恋,要么只当她是小孩。对她有兴趣的,眼里燃放欲念的光,垂涎她年轻貌美,总想靠支票和床上功夫降服她,透骨庸俗。她满心生厌,想起沈初觉,黯然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白月光。 重新系好扣子,把衬衣塞进裙里,披散的头发用手拢了拢,李不琢打开门。 光线涌入,她扭头,沈初觉低头看手机的样子被浅浅勾勒,头发确实炸开了。 “我们得回去。” 他说这话的时候仍盯着屏幕,李不琢愣了几秒才反应,“……去哪?” 沈初觉递来手机,是林锦承发的微信:快来捡钱!!!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3. 看不到新章可以选择多买几章补上,或者多等一段时间,新章会出来 李不琢没有正面回答为什么躲着不见他,沈初觉大概猜到了,便没追问,仅仅用很平常的口吻,就像在聊今天的天气真不好居然下雨了那样,说起庄佩茹临终前的情形。 那会儿沈初觉正好在澍城,而李不琢对于缺席母亲最后的时刻,始终耿耿于怀。 气氛莫名沉重起来。 李不琢低下头,缩着肩膀,一声不吭。她脑袋后面的马尾因淋水而垂落,像被霜打蔫的植物。 雨势稍歇,陆续有人离开。 沈初觉抬手看眼时间,他也该走了,正要开口,身侧传来一道俏嫩的女声: “不琢?沈……沈师兄?”一身干练通勤装的年轻女人涂了夺目的唇色,见李不琢回头,她面露欣喜,朝这边小跑过来。 李不琢眯了眯眼,这是她回澍城一年后,头一回对“回澍城”感到后悔。 沈初觉没什么表情,直到那女人跑到跟前,才点头应一声:“关璞,好久不见。” “我就想着能不能碰见你,想不到连不琢都见上了!今天真是好日子!”关璞愉快笑着,亲昵挽过李不琢的手臂,脚尖一点,挤在她和沈初觉中间。 关璞纤瘦高挑,鸽灰色柔衫的领口系了朵蝴蝶结,阔腿裤裤摆随步伐起伏摆荡,她手里握着小巧精致的黑色手拿包,长发一半搭在身后,一半落于胸前,整个人仙气十足。 “你们怎么在这里呀?”她笑着看向沈初觉。 沈初觉巧妙地避开这个问题:“我们在躲雨。” 关璞知趣地笑笑:“师兄见到我们陈总了吗?”说罢顿了顿,露出恍悟的表情,从手包里取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沈初觉,“我现在在禧景婚礼策划公司做事,挺忙的,都来不及约你们出来。” 沈初觉想起昨天那位咄咄逼人的陈小姐,眉毛一挑,“见过了,感谢你们的专业意见。” “哎,师兄说话真是客气。对了,听说这位赵女士是澍城本地人,本来还有另外三家酒店也想揽这门生意,但我一猜就知道,这种规模的婚礼,只有华澍担得起。” 沈初觉垂眸盯着李不琢幼白的耳垂,沉默稍许,淡淡地应道:“过奖了。” 李不琢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她抱紧怀里的高塔烛台,腾出一只手撩了撩耳边的头发,看一眼完全把她晾在一边的两个人,故作轻松地笑:“这雨变小了,你们慢聊,我先走……” 没想到的是,关璞一把挽住她,转身向沈初觉挥手,“师兄我也先回去了,下次再见。” “好,再见。” 李不琢没看他,直接扭过头去。 沈初觉眸色黯了黯,直到那个披着他外套的身影彻底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不琢,你回来怎么不告诉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关璞挽得紧,身上有股甜腻的香水味,李不琢一瞬间有些回到过去的错觉。 那时的关璞远没有这么八面玲珑,胆子小得连一句清楚的话都说不出,像根立在墙角的竹竿。 她本来就高,偏偏走路还爱驼背,天天被人笑话。李不琢恨铁不成钢地纠正过好多回, “挺胸,头头头……抬起来,双肩要打开……对!你记住了,走路的时候上身不要动,不要晃也不要扭,重心稍微后移,全身动的地方只有腿。这样走路呢,人就有气质!那些模特在t台上走秀,都是这么走的!” 李不琢打了个响指,“来,试试!” 然而关璞走了很多次,还是佝着背。 “不琢,你别逼我了,求你。”关璞一脸快哭的模样,“我不想挺胸……” 关璞发育的比周围女生早,刚读初中就跳脱了过去横平竖直的二维世界,呈现出三次元少女曼妙的身姿和曲线。 这让她显得独特,可她害怕独特。 她整天穿着宽大的校服,微微驼背,看起来就和别人一样是还没有发育的平胸。 这样就没有女生议论她,没有男生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没人会由此及彼地提起她那失业家中,白天给人看店,晚上到夜市摆摊的妈妈,和每天下班后不是泡在麻将馆,就是在饭桌上喝得酩酊的爸爸。 那时候李不琢还不懂,人在没成年的时候,身上的底气大多来自于家庭。 “不琢?”见李不琢晃神,关璞轻轻推了推她,“想什么呢?你没事吧?” “啊?没事没事!”李不琢一下堆起笑容,“真的好久没见你了,有点怀念。” 她言笑晏晏地同她周旋,心里想着,哼,我也是演技派。 于是肩膀靠上关璞,甜声问:“我去年回来的,那时候不知道你在澍城,想联系都没辙。对了,你大学毕业后去了哪?” “也在澍城……我挺好的,嗯,挺好。”不知道为什么,关璞目光闪躲,像在回避这个问题。她把长发拨到肩后,和李不琢交换了电话号码,互加微信,随即离开。 在员工餐厅吃饭的时候,李不琢搜索微博,只找到零星几条提及赵景惠来澍城的,底下评论寥寥,没有溅起任何水花。反倒是她的未婚夫,英国小提琴演奏家keneth的消息更多一些。 不禁感慨如今娱乐圈更新换代的速度,仅仅沉寂三年,差不多被人忘光了。 她叠好纸巾擦嘴,桌上的手机蹦出一条关璞的微信,约她去附近酒吧小坐,还说如果可以的话,叫上沈初觉。 你想约他,为什么拿我当幌子?李不琢厌恶地皱眉,寻思找什么借口推掉。 “请问是李不琢小姐吗?” 一片杯盘相碰的声响中,李不琢听见自己的名字,茫然抬头,看见一个穿黑色套装裙的盘发女人浅笑吟吟。 她不认识,问道:“请问你是?” 对方欠欠身,从容地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头偏过来小声说:“我是shirley的私人助理,她想约你今晚见面,不知道李小姐是否有空?” shirley是赵景惠的英文名,只在刚出道的时候用过,李不琢下午才听关璞八卦说起。即便如此,她仍是一脸疑虑,脑子飞快转过近期发生的一连串诈骗新闻。 对方看出来,抱歉地笑笑,双手递上一张照片,“不好意思李小姐,是我唐突了,shirley说你看了这张照片就不会怀疑。” 她递来一张过塑的彩照,看着有些年头了,边缘开始泛黄。 照片上几个身着古典舞演出服的女演员站成一排冲镜头笑,一色的曳地水袖,全是素颜,恐怕是在后台化妆前的合影。李不琢逐一扫过,倒抽一口凉气,她看见了庄佩茹。 庄佩茹还跳过舞?还翘着兰花指笑那么娇羞? “有空有空,”李不琢几乎是立即答应,“我可以马上跟你走。” 这位赵景惠的女助理此后的一路没有再说一句话,默默将李不琢带上一辆黑色卡宴。 李不琢独自坐在后排,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关璞,就关了手机。 窗外夜色正浓,路灯一影一影地疾速掠过,李不琢趴在窗边闭上眼。车窗开了一线,彻底吹干的头发随气流卷起少许,眼睑感受到光线的明暗交替。 她脸上慢慢露出苦笑,心想人要真正切断和别人的联系,实在困难。 一年前,她听闻庄佩茹的酒店早已被s集团收购,风风火火地从旧金山跑回来,脑子一热,报了华澍的管理培训生。 她想搞清楚,究竟怎么被收购的,为什么被收购。 然而等稀里糊涂地进了酒店工作,每天奔波于层出不穷的琐事中,又改了主意,决定先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酒店。 后来看到沈初觉。 现在是关璞和庄佩茹,她知道她逃不了。 车子沿滨海大道一直往东,窗外景致渐渐起了变化,不再是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街道愈发狭窄、凋零,当街头喧嚣热闹的明媚笑脸全部消失,远方起伏的山脊在夜色中隐现。 李不琢听到海的声音。 一个转弯后,视野陡然变亮,璀璨灯火亮晃晃地照眼而来。 他们到了澍城东郊的游艇度假区,这里靠山面海,环境十分宜人。 李不琢跟在女助理身后,止不住地惴惴,直到在码头边看见身搭流苏披肩的赵景惠。她保养得极好,看着几乎跟李不琢一般年纪,身边还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的保镖。 赵景惠没说话,抿唇朝李不琢笑。 李不琢尘封的记忆被立时唤醒,想起过去曾见过赵景惠,对她唇边那枚梨涡印象尤其深刻。 “想起我来了?”赵景惠拢了拢垮下半截的披肩。 李不琢正要开口,不想被赵景惠的下一句话惊得生生愣住。 她问:“他等到你了吗?” 李不琢:“???” “我离开的那天,坐车路过蓝海饭店,看到那个男生在饭店大门外等你。” 李不琢:“……” “就是你跟踪了半学期的那个,”赵景惠眯起眼睛,“是沈总吧?” 而在最近一个月,这家姿态倨傲的奢豪酒店刚经历了一场人事剧变。 集团总部调走原先所有的外籍高层,又裁去一些在其位不谋其事的中层,补上一批空降兵,一线员工倒是在这场变动中得以保存。 大家拊掌相庆,感慨自己逃过一劫。 唯独李不琢笑不出来,回想一周前和沈初觉达成的协议,嗟叹自己怕是要给华澍打一辈子工。 下午换班的时候,洪少娜皱着一张脸待在李不琢身边迟迟不肯走,拼命说:“对不起啊,不琢,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你。” 李不琢笑笑:“这澍城物价那么高,你一个外地的单身妈妈没有家人接济,小孩身体又不好,同事再不帮一把,非被逼死不可。” 洪少娜不过三十五岁,模样却被生活的辛劳磨砺得直奔五十。 但是人好,又勤快,不怕吃苦,还懂一点外语,就是胆子小了点,被其他人当面嘲笑破鞋也不敢还嘴。李不琢见不得自己人被这么欺负,帮了她几次,渐渐熟起来。 听李不琢这样说,洪少娜连连叹气,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放低了声音:“那位沈先生,真答应了不追究?” 正填写交班记录的李不琢笔尖一顿,“嗯。” “啊,他真是位大好人!” 你可别被他骗了,人心不古,鬼晓得他打什么算盘。李不琢刚想这么驳回去,抬眼瞧见洪少娜一脸的崇敬,只好把话咽回肚子里。 然而洪少娜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理解,碎了一个二十五万英镑的花瓶,沈初觉为什么不予追究。 可惜当时她被吓到脸色煞白,双腿瘫软,被沈初觉温和地请出房间,说他会与李领班单独解决。所以后来发生了什么,她毫不知情。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4. 看不到新章可以选择多买几章补上,或者多等一段时间,新章会出来 在路口等交通灯的时候,有人抱着旁边的垃圾桶吐得天昏地暗。一?百~万\小!说 李不琢忍不住多看几眼,是个长发及腰的年轻女人。十几度的天,她居然光着腿,只穿一条及膝短裙。 “关璞,你不能喝就别喝,这么折腾自己何必呢?” 绿灯亮起的一刹,身后传来的声音绊住李不琢的脚步。 关璞从小喝酒,十几年过去,依然不胜酒力。她当然知道酒精对未成年人身体的伤害,只是没得选。 关璞的父亲关磊曾经是蓝海饭店保卫科的保安,工伤后遭下岗。还在上班的时候,关磊就喜欢泡麻将馆。下岗后,他又染上嗜酒的恶习,整日流连于街边小餐馆和棋牌室。 那个年代,明面上叫棋牌室的地方,暗中多半干着赌.博的勾当。 人们常说十赌九输,关磊未能免俗,要是碰见别人联手打合牌,输得底.裤都不剩。好在玩的小,有时钱没带够,记在账上吆喝今后请吃两顿饭也能混过去。不过更多的时候,中年男人们会让他把女儿叫来。 大家都知道他女儿生得好,小小年纪一双勾人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翘,骨瘦伶仃的一副我见犹怜。 于是很多个夜晚关璞正在写作业,会突然接到关磊的电话,叫她去哪条路上的棋牌室,钻麻将桌或是某个男人的胯.下。 封闭的房间满是呛人的烟雾,一屋子人看她狗一样爬在地上笑声震天。爬完了还得罚酒,白的啤的都要来。她不愿也不行,好赖非得喝一口,那些人就没当她是小孩看。 不过笑着笑着,关磊输掉的钱就划掉了。 他还挺得意,和关璞回家的路上一直沾沾自喜,连叹女儿没白养。 关璞小老头一样佝偻着背,一言不发。 就连平时在家里吃饭,关磊一个人喝着不尽兴,也要关璞陪他喝两杯。可她酒量差,一杯就头晕。 关母坐在一旁默默吃饭,任关璞再怎么求助也一声不吭。许是心中放不下,事后又会拉住女儿为自己开脱:“璞璞,妈妈赶时间,他(指关磊)那边你能敷衍就尽量敷衍,他喝多了脑筋慢,没事的啊。” 关母没读过几年书,嫁给关磊后,白天给别人看小商店,晚上推小车去夜市摆地摊卖首饰。后来扩大业务,批发很多亮色的薄t恤和袜子。小本买卖发不了财,但维持一家人生计足够了,就是太辛苦,凌晨才回家,一天到头和关璞说不上几句话。 庄佩茹心疼她,叫她放学后和李不琢一起去家里写作业。要?看??书w?w?w?· 关璞起初去了几次,后来说什么也不肯再去。 从来不反抗,忍耐着默默承受一切。李不琢骂她包子,没出息,她一个字都不驳。 在这样的家庭中,她成绩始终保持中上游,倒真是令人动容。 虽然酒量小,但关璞很克制,从不多喝。李不琢记得她唯一一次喝醉是在林锦承的生日派对,那会儿沈初觉在北京读书,那次醉酒后没多久,关璞就独自北上去找他。 这么多年,李不琢对关璞都喜欢不起来。 原先懦弱,之后学会耍心眼,第一个就来对付她。 但眼下她喝得烂醉,李不琢没办法装看不见,谁叫她们认识那么多年。 “你是她朋友吗?”见李不琢跑来搀关璞,一旁裹着披肩的女人忍不住问。 李不琢费力扶起她,点点头,“她住哪?我们送她回去。” “我不知道,我才进公司,和她不太熟。刚才她在洗手间吐了一次,拜托我送她下来。”那女人的眼里写着同样的困惑。 夜沉如水,偶尔路过的行人像水里的游鱼。 李不琢在想怎么办,不经意看到沈初觉走来,连忙用眼神止住他。 他停下,举双手以示不再靠近。 凉风吹乱李不琢的头发,几缕发丝横过脸,她好声好气建议:“你看这样,都这么晚了,我们一起打的回去,车费我付,但要先把她抬回我家。” 对方迟疑应道:“……那好。” 然而得知李不琢住在五楼,需要爬楼梯,答应一起送关璞的同事后悔了,说实在太晚,不想多折腾。 李不琢没辙,只好自己拖她上楼。 “你要是没醉那么厉害,就应我一声。” 关璞脑袋靠在李不琢肩上,晃了一下,含混不清地“嗯”一声。 “我们慢慢上楼,你最好也使点力。” “……嗯。” 她们一级一级走得十分缓慢,每爬一层就歇几秒,回到家已是凌晨一点半。 李不琢伸手去摸墙上的顶灯开关,忽然听到关璞哼了一句:“不琢,我其实……不想和你弄成这样。” “别说话。” 灯亮了,关璞皱眉闭了闭眼。 这套小两居李不琢一个人住,房东锁掉其中一间卧房,她住另一间。已是二十多年的老房子,她就看中这上班方便,房租也不贵。南北通透,闲时稍事拾掇,就是一片清新舒适的小天地,一点不比酒店差。 但过去从未接待别人留宿,里间是张单人床。 关璞“唔”了一下,鼓着脸冲进卫生间呕吐。 听着不远处马桶冲水的声音,李不琢没什么表情地放下沙发靠背。幸亏当初挑了款沙发床,不然只能让关璞打地铺了。 关璞吐过两次,胃袋早空了。李不琢走近的时候,她正坐在马桶上,双手撑头。 “给。” 李不琢递去一杯水,她抬头勉强接过。 “卸妆油你用吗?洗个脸赶紧睡吧。” 关璞哑着嗓子应道:“谢谢。” 屋里多了个人,李不琢就睡不踏实,辗转反侧。 在第三次试图入睡失败,她决心爬起来吃盒冰淇淋。 冰箱在外面,她蹑手蹑脚地开门出去,一下看见沙发床上的手机光——关璞正在发短信。 一切和她有关的闲事李不琢都不愿理会,索性脚下踩出声响,知会她一下。果然,关璞惊弓之鸟一般飞快收起手机,扭头看来。 李不琢已经打开了冰箱门,从冷冻柜取出一盒八喜,出声问:“你要吗?” “不……不要。” 李不琢拧开八喜的盒盖,抬脚关上冰箱门,又问:“你们公司今天在华澍聚会?” “没,我朋友开party,跟同事只是碰巧遇到。” “现在还难受吗?” “好多了……” “睡不着?” “想起来没和室友打招呼,怕她担心,跟她说一声。” 浓郁的奶香充盈齿间,李不琢大快朵颐,心情舒畅,便多嘴:“你明明不能喝,还被灌这么多,怎么不小心点。” 关璞没作声,讪讪地笑了笑。 “对了,你上次说想来华澍……” “那个别介意。”关璞打断她,“我不会和你纠缠工作的事。” “噢……”李不琢若有所思地拖长音调,腹诽还刚想说要不要帮你问问,“那你赶快睡吧。” 她吃完八喜去漱口,回来时关璞已经面朝里躺好。 第二天早晨李不琢睡到九点,慌慌张张起床,发现关璞离开了。 李不琢去酒店的路上,接到谭渡的通知,今天暂停总套的服务,说是客人的意思。 于是这一整天她都坐立不安,昨晚林锦承挨了那么重重的两下,以他的脾气怕是要找酒店的麻烦。然而直到她晚上下班,那个向来暴躁的人竟然还没找来。 也没有谁来找她兴师问罪。 她躲在角落偷偷给沈初觉打电话探听消息,那边静了片刻,能听到呼呼的风声,才说:“情况有点复杂。” 李不琢的心一下悬起。 “所以,我们得面谈。” 沈初觉约的地方在转过两个路口之外的外国语高中。 李不琢吭哧吭哧一路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在那。一身挺括的条纹西装,双手随意揣在裤袋里,身后是暖黄色街灯,将他侧脸的轮廓映得很深。 他安静地站着,像民国时代的某家大少,在盼他的心上人。 哎,你少臭美了。李不琢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走到他身前,换上轻快的语调:“你刚才在外面?” 沈初觉看向她,绷起的冷感与疏离瞬间消散,表情变得鲜活,“嗯,晚上出去应酬,你打来的时候我正要走。” “林锦承那怎么处理?”李不琢记起正事,急吼吼地问。 “他脸肿了,请医生出外诊,还在酒店调养。不过昨晚的电梯监控出了故障,他恐怕也没办法。” 电梯监控出故障?李不琢了然,坏笑着拿眼瞧他,“耍诈哦。” “先说别的。”沈初觉突兀打断她的笑,对林锦承的话题全无兴趣,像是等不及,“我可不可以抱你?” 诶? 他用了疑问句,却不是征询意见,仅仅通知一声,就将还在发懵的李不琢拥入怀中。 “在酒店不能这样做,只好出来。今天是你第一次找我,想纪念一下。”沈初觉说着,抱紧了些。李不琢骨架小,他双臂一圈,就将她整个人收进自己的影子里。他下巴蹭着她的头顶,“虽然是为了林锦承。” 她脸埋向他胸.口的衬衫,沉郁的木香撞进嗅觉,能听到他沉稳的心跳。 周围三三两两的学生路过,不时打量他们,眼中的欣羡毫不遮掩地蠢动。李不琢脸上烧得慌,叫唤:“你大费周章叫我出来,只是想抱一下?” 本意是“大庭广众何必这么高调”的抗议,听到沈初觉的耳中,俨然带上别的意味,像是娇嗔和挑逗。 等李不琢意识到,已经来不及了。 沈初觉双手捧起她的脸,凝视她长而上翘的眼睫,清澈鹿眼有种天真的引诱,饱满唇形则是盛大的邀请。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5. 看不到新章可以选择多买几章补上,或者多等一段时间,新章会出来李不琢过去和他做邻居的时候,还是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小沈初觉四岁,对他总是直呼其名。 头天听庄佩茹说和他同一所学校,李不琢第二天兴冲冲地跑到他教室外面,一手猛拍窗台,另一手叉腰,柳眉倒竖,喝问今后放学要不要一起走。沈初觉正在教室里发试卷,在靠窗那条过道上站定了看她,目光淡然。 周围都是人,瞧她这架势,跟单挑似的。 那时候李不琢没少干出格的事,没想过他会答应,只不过冲沈初觉上次那张红透的脸,她想再看一次。 谁知他撩起眼皮,慢吞吞地说:“好啊。”转身继续发试卷。 李不琢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可她当时对沈初觉一点歪念都没有,整颗芳心挂在一个高二体育特长生身上。 她将自己洪水般的少女心一股脑地倾向沈初觉,整天说着“下午去看他的篮球赛,戴了新发卡,好不好看?周日挑了一个多小时”,“书包上的小挂饰是限量版的,你说他会不会注意到”。 李不琢边说边绞手指,表情认真得不行。 沈初觉每次都微微翘起嘴角,慢条斯理地说:“好看。” 或者,“或许会。” 直到有天李不琢去看篮球赛,提去的几罐可乐被那个体育特长生同班的女生扔在地上。两个人压住李不琢的手臂,一个人打开其中一罐,叫了声“小贱种”就把可乐往她头上倒。 而男生始终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看好戏,似乎有女生为他当众争风吃醋更显身价。 那天庄佩茹生病在家休息,李不琢不敢挑这个时候招惹她,便拐到沈初觉那洗头。 一边洗一边语气轻松地说起这件事。 尽管她努力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还是不可避免地红了眼睛。 沈初觉默默递去一条新毛巾给她擦头,转身走进厨房,端出一碗糖水。 “那……是什么?”李不琢的声音还有点哽。 “清氽鸡头米。”沈初觉拿眼瞥她,“南荡的鸡头米,中午刚到,佣人下午才剥好。” “南荡?”李不琢眨眨眼,把毛巾绕在颈边。 “苏州葑门南塘。” “苏州?!”得有上千公里了。李不琢捧碗的动作顿了一下。 应时的鸡头米一粒粒滚圆,软糯中带着点韧劲。汤头鲜甜,扑鼻的清香,竟让她生出一种大味至纯的感慨。 一口喝半碗,火气都小了不少。 “鸡头米……没有学名吗?” “芡实。” 李不琢知道芡实,过去听庄佩茹说过,于是佯装懵懂,问道:“这玩意儿不是壮阳的吗?我记得是益肾固精。佣人专门做这个给你喝,你那方面不好?” 句尾的语调要扬不扬,她说完没绷住,先笑了起来。 沈初觉的脸在她的注视下,就这么一寸一寸再次泛红,甚至连眼皮都透着绯色。他皮白,只要一点点的红色就很显眼。 她乐坏了,心想他怎么那么可爱,心里那点憋屈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沈初觉领教过她语出惊人,可没想到这么百无禁忌。他躲无可躲,顶着一张大红脸,哑着嗓子说:“只不过刚好到了吃它的时令。” 李不琢的坏心情一扫而空,吹干头发大摇大摆地回家,过一晚就忘了那灌兜头浇下的可乐。 然而一周后,人人都在传那个体育特长生被捆住手脚,嘴里塞了破布,锁在体育器材室的跳马箱子后面两天多。 到最后,怎么也查不出是谁干的,一度成为学校的未解之谜。 李不琢一直怀疑,这事和沈初觉有关,可愣是没让她寻出一点端倪。 关于他,李不琢存有许多的困惑,比如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喜欢她?还是单纯只想和她?她从没忘记过去他的不告而别,如今久别重逢,他却依然缄口不言。 他不说,她只好猜。 先是在国外长大,某天成为出现在她家的陌生访客,两年后却不告而别。他父母从未露面,却有佣人,言行举止一看就有着极好的教养。 起码,家里蛮有钱的。李不琢咂咂嘴。 培训结束那天有个结业晚宴,规格当然不能比需要穿晚礼服的那种,但据说s集团的亚太区高级副总会出席。 亚太区高级副总,李不琢记得这好像是沈初觉曾经的职位。 晚上一群人端正坐好,眼巴巴等着副总裁出来,过会儿一个身穿优雅套装的年轻女人走上前台,眉眼与沈初觉竟有几分相似。 她叫沈湄。 李不琢小声念叨:“怎么都姓沈。” 旁边有人给她解释:“s集团老爷子叫沈蕴之,家族企业,要害职位当然都姓沈。” 李不琢恍然大悟地点头,“她好年轻。” “其实三十三了,保养得好。” 对方是这一次总部的培训员,跟李不琢有数面之交。她凑过去低声问:“华澍酒店的总经理叫沈初觉,跟他们家有联系吗?” “沈初觉啊……”娃娃头女生茫然回忆了半分钟,略有歉意地摇头,“他过去任副总,在曼哈顿工作,没听说和沈家有什么关系。” 也是,哪有那么好命让她撞上豪门巨子。 李不琢无所谓地笑笑。 “也可能他阳气重,压住了。你们知道吗?华澍最厉害的可不是5610。”一个叫路原的卷发男管家煞有介事地放低了声音。 另一人心虚地问:“那……是哪一间?” “5011房,住那间房的客人投诉过,晚上睡觉的时候能听到浴室拉浴帘的声音,还有龙头流水的声音。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楼的最后一间房。路原故弄玄虚的口吻挑起李不琢的好奇心,她竖起耳朵等着听个究竟。 “我们大厦的电梯按键,没标末尾带4的数字,‘13’也没有,但物理上是存在的。数字上的第5层是物理上的4楼,15层则是12楼……能听懂吗?” 几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人发声:“你挑重点的说。” “行,那重点就是,50层其实是第44楼。那么44楼的最后一间房……嘿嘿嘿。” 饭桌上的气氛顿时诡异起来。 李不琢筷子突然往桌面一拍,“没有那种事,你们别瞎说!” 华澍的客房并不是按一条直线排列,从设计上就考虑了尾房禁忌。可从数字顺序和整体方向来看,确实存在最后一间。 入住酒店的多为生意人,不少带有自己的习惯,既有坚决不住房号末位为某个数字的,也有要求入住前在房里点蜡烛的。 不住尾房,是相当一部分人的共识。 李不琢这回倒不是逞英雄,只不过她昨晚住了一次没事,隐约觉得这种禁忌可以破除。而且华澍的前主人是庄佩茹,李不琢不想她在天之灵还要背什么风水恶名,虽然可能没人在意这个。 “破除?”路原扬了扬眉,“李不琢,莫非你想自己体验一晚?” 李不琢双眼一眯,“也不是不行啊。” 路原放下碗筷,双手交握抵住下巴,阴恻恻地笑:“那到时可别哭着跑出来。” 老实说,李不琢有点怕,但她从不把怕这个字写在脸上,午餐后就去找洪少娜,想问问她排哪天的晚班,有个照应。 谁知遭到她一叠声的劝止:“不行不行不行,不琢,人的内心要有敬畏之情,你别这么轻率。” 李不琢秀眉一挑,“洪姐,难不成华澍还真有什么猫腻?” 她们说这话的时候正好走到员工电梯旁,洪少娜瞧着周围没人,神情凝肃地说:“去年有客人死在5011房。” “死了?!”李不琢陡然变了脸色,“我怎么从没听说?” “这种消息酒店向来全力封锁,能让人知道的,一般都捂不住了。”洪少娜说到这,语气又转为和缓,“那位冯先生洗澡的时候突发心脏病去世,因为家里人没来找酒店的麻烦,自然知道的人不多。” 难怪路原一脸志在必得,恐怕他就是为数不多里的其中之一。 “洪姐,你哪天晚班?我保证不给你添乱。”李不琢撒娇,倚上洪少娜的肩膀。 “你跟他们打赌了?” “……你怎么知道?” “管家部那批人,每年都喜欢找几个新人开涮,你真是挺胸撞枪口。”洪少娜直叹气,“就算真没什么,也会被他们搞出点什么来。” 李不琢瞪着一双大眼睛,吐了吐舌头,“那我不是死定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电梯门打开,沈初觉和戴品妍正好走出来,吐舌头的动作被两人尽收眼底。 李不琢心里暗叫坏了,赶紧甜声喊着“沈总好,戴经理好”朝他们鞠躬。 戴品妍点点头,应她一句“你好”。可她还没迈出一步,转头想要继续和沈初觉说话的时候,意外发现他停下打量那女管家。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7. 看不到新章可以选择多买几章补上,或者多等一段时间,新章会出来据说蔓芸在那个男人面前,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被他的胡萝卜加大棒治得服服帖帖。她称自己不情愿,却还是温顺地配合,对方送来的礼物也照单全收。 谭渡雷厉风行,第二天上午就让蔓芸办妥手续离开酒店。 那位谢女士带了两个人守在外头,看样子要亲自解决这场私人纠纷。蔓芸又后悔又恐惧,眼角噙着泪,一步三回头。她给李不琢短信电话了一堆,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李不琢那个时候在上班,正为客人熨烫衣物。 下班后她看到手机上满屏的未读短信,点开逐一删掉。 她是仗义,但她有底线。 脸上的笑容保持了一天,下班那一刻李不琢彻底放平了嘴角,再也弯不出一点弧度。 十二月,澍城的气温降下二十度。她换上米色裙装,臂弯搭一件橙色软呢风衣,去酒店一楼的lounge饮酒解闷。 面相斯文的调酒师笑她酒量不好点杯莫吉托就行了,李不琢不满地瞥他一眼。上回筹办赵景惠的婚宴时,与他打过几次交道,她歪着头说:“可要是没有醉意,也解不了闷吧?” 对方笑着摊开手,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 “我要深水炸弹。”说完李不琢靠过去,放低了声音,“员工折扣可以在这里用吗?” “哈哈,这杯我送你,但你要保证能自己平安回家。” “少看不起人。”李不琢狐狸一样慢慢眯起眼睛。她扬起下巴,手指绕着颈边内扣的发尾。 “ok,不过那边客人比你先来,等我几分钟。” 酒廊的灯光是暖色调,射灯与烛光的光线交叠向远处延伸,能辨出畅聊的人群,慵懒自在,一双双开怀到连昏暗也遮不住的发亮眼眸。这里客人很多,但毫不喧闹。爵士音乐飘飘袅袅地萦绕耳畔,女主唱的音色婉转,声线清丽似不近人间烟火。 李不琢以手撑头等在弧形吧台前,看调酒师娴熟的动作。他身上那件帅气的黑色制服,还是山本耀司设计的。不过李不琢忽然记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昨天收到的箱子里,有一件古典舞演出服,她放在5610房了。 这个套房是上次喻融告诉她,暂放沈初觉衣服的地方。他后来还给她一张房卡,说那间是尾房,少有人入住,她想存东西可以去那里。要是不放心,就提前问他一声。 于是她在微信上敲喻融,问5610今天有客人吗? 等待回复的时候,她百无聊赖地四下乱看,居然一眼瞟到靠墙的皮座椅上,沈初觉和关璞。 两人侧面对着她,相向而坐。墙壁上挂了一块花卉图案的木版画,一盏小灯灯光径直打下,映亮了他们的脸。 沈初觉靠在沙发上,注视手里的一只空酒杯。关璞则双手托着脸颊讨好地笑,整个身子前倾。她比李不琢记忆中成熟了不少,如瀑长发垂在肩后,一袭黑色低领长裙,红唇诱人地开合。 沈初觉倒还是那张扑克脸,时不时应她一声,惹她一阵笑。 李不琢撇过头,心里无名火起。 正好调酒师走来,见她脸又拉长几分,摇了摇手里的雪克壶,笑说:“看来这杯深水炸弹是送定了。” 小杯的杜松子酒一沉下,啤酒杯被立时推至眼底。李不琢不加犹豫,拿起灌下一大口。下一秒就被刺激的苦辣味呛得拼命用手在嘴边扇风,喉头发涩,像吃了一团草。 调酒师被逗得笑到直不起腰。 这时一旁的手机屏幕亮起,是喻融的回复——没人。 李不琢碍于面子,握拳又灌一口,差点吐出来。 “好了好了,你有事就先走。这杯要是全喝完,你今晚一定回不了家。”对方温和地从她手上拿走杯子。 李不琢抹抹嘴,好汉不吃眼前亏,说声“谢了”就跳下高脚凳。 她转身看去,沈初觉已经走了,只剩关璞一个人。 明明去乘电梯的时候李不琢还能走直线,等站在5610门前,脑袋陡然变重了。 就连插房卡都对不准,她有点慌,想趁酒劲上来前赶紧取了衣服走人。 套房里外走性冷淡风,除了起居室一块捎带亮色的摩洛哥地毯,难再寻觅其他花哨的元素。白色落地帘,宽大沙发罩上厚重的灰蓝色天鹅绒套布,随意摆放的褐色靠垫,水泥色地板。 华澍所有房间的灯光明暗、空调温度和通风口风速都用pad控制,李不琢一进去就拿起pad调节。 几分钟后才轻敲脑袋,傻了,还真养成了职业习惯。 她把那件古典舞演出服放在衣帽间的衣柜里,开灯进去一看,果然还在。 然而双手触到的一刹,她兴起别的念头。 试一下。 宽敞的衣帽间有面巨大的落地镜,头顶上数盏华丽的铜铁质英式挂灯,光线充沛。 心里的声音在喊停,但意识受酒精驱使更快地做出反应——反正没人,换衣服。 这身衣服是淘宝上随便买的,入手理由很简单,想试试庄佩茹同款。 听赵景惠说那会儿是年底,饭店财务室忙成一团,而客房部为新春联欢会准备的舞蹈节目临到表演前几天,突然病倒了一个人。赵景惠是编舞,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偶然跟庄佩茹提及,哪知庄佩茹说让她来救急。 这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还不一定能搏领导开心,何况庄佩茹并不会跳舞。 但她还是在三天内飞快学会了这支《点绛唇》,舞姿韵律还挺像那么回事。 赵景惠提到这事的时候,连连感叹:“一般人遇到麻烦会下意识掉头躲开,你妈妈可有意思,认识她这么久,还没见她怕过事。” 李不琢穿好往镜前一站,呆了片晌。 底色是素雅的白,宽松的衣袖和裙摆缀以青花瓷图案,浮翠留香,别有一番韵味。 她屏息踮脚,甩开手臂转圈试图模仿白鹤展翅,轻纱质地的衣袖和长裙灵动轻盈。 可惜没停稳,趔趄着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眼风掠过门边的身影,李不琢心里滚过一道惊雷:怎么会有人?! 沈初觉长身鹤立,双手插在裤兜,低头看她。 “不想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 他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那样,翘起嘴角,抿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我住这。” “……”李不琢,“可喻融说……” 她一下卡住,那喻融分明跟他是一伙的! “是我让他这么说。”沈初觉一步一步走到她跟前弯下腰,眼尾温和地拉长,“守株待兔,总有逮到的那天。” 言谈间,他呼出的气息拂过李不琢头顶,激起她一背的鸡皮疙瘩。她头愈发昏沉,面容被深水炸弹的后劲催化泛起可疑的潮红。她不敢看他,转身趴下用手肘撑地,试图慢慢爬走。 可又能往哪爬? 沈初觉低笑,“不是说我什么都不穿,你更喜欢吗?” 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啊! 李不琢咬牙切齿,脑袋快炸了。 “好像,以前还怀疑我那方面不行。” 她充耳不闻,攒着一口气加快动作,决心钻进衣柜。然而刚挪了两步,背脊传来一阵颤栗——是他的手指滑过。 隔着极薄的衣料,沈初觉食指指尖的触感清晰得让李不琢瞬间停住,她好像被电击中一般。这件舞服的上衣短小,露出她不盈一握的纤腰,他的手指就在衣摆处停下。 “既然怀疑,那要不要试试看?” 然而谭渡仅仅掀了掀眼皮,声音冰冷,“那不如回家啰。” 李不琢:“……” 华澍的总统套房在第70楼。 带跃层,入眼便是挑高的客厅,和悬于厅顶的耀目水晶吊灯。起居室铺有来自摩洛哥的手工编织地毯,琥珀银织和皮革皮草这样奢华的材质随处可见。而散落房间各处的艺术品——像是安土桃山时代的挂轴和安迪·沃霍尔的版画,亦或是意大利基亚瓦里的匠人手工制作的樱桃木竹节椅,全是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藏品,尤添客人的尊贵感。 虽然在李不琢看来,有点浮夸。 却和林锦承那个叫人生厌的二世祖,意外的风格相衬。 七点半,李不琢吃好晚餐和领班孟勤去总套熟悉环境。 “不琢,你别担心,我以前为总套的客人做过几次贴身管家,没那么困难。”孟勤看她愁眉不展,出声安慰。 她们站在一整面的落地玻璃前,以全景角度鸟瞰与澍城高耸建筑群毗邻的海湾。夕阳拖长她们的影子,蜿蜒爬上身后那架白色斯坦威三角钢琴。 “我一定努力做好,不让大家失望。”李不琢浅笑,壮美的城市景观让她的心一点一点静下来。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8. 看不到新章可以选择多买几章补上,或者多等一段时间,新章会出来傍晚七点的澍城太阳还没落尽,窗外是夕照下的海湾,与穿梭其间的渡轮一道绘出堪比明信片般的宁静图案。被染红的城市建筑群无休无止地延伸至遥远的天际线,那个立于窗前的人一动不动,仿佛火光下的一帧剪影。 喻融泡咖啡的时间久到让李不琢疑心他把自己也一起泡了,不顾胸腔里一颗心扑通扑通地大跳,她屏息走向沈初觉。 黄昏的光线穿过玻璃,勾勒他瘦削的下颌线条,侧脸染上霞光的颜色,愈显眉目英挺。 “找我有事吗?”李不琢故作轻松地笑,捋了捋耳边的发丝。 多年来她练出一套本领,心里再怎么像坐过山车那样忽上忽下,面子上仍旧云淡风轻。 “嗯。”沈初觉应一声。 因为身高的差距,他每回看她都会垂下眼睑,凝视很长时间。 李不琢不习惯被人这样盯着,可内心涌起的反叛让她抬头看回去,还扩大了笑容的弧度,“那请问沈总,是什么事?” “你的培训期延长半年,调你去管家部。” 想起因为这件事受到的排挤,李不琢忍不住问:“为什么一开始我和大家不一样,现在又突然延期?” 沈初觉回头看喻融一眼,沉声说:“因为有些人自作聪明,会错了意。” 李不琢跟着看去,见喻融捧着杯子缩头缩脑地躲进盥洗室。 “你有意见吗?” 李不琢撩他一眼,看不出他的用意,随口答道:“没有。” “不过从明天起,你先去宴会厅跟赵景惠的婚礼。”沈初觉走到大班桌前打开台灯,暖白色的光将他眉眼映得温柔,“外面只知道是你主动申请的,记住这一点。” 众所周知,五星级酒店宴会厅事务繁忙,那里向来是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 李不琢干笑一声,“还真是谢谢沈总对我的工作那么费心。” 沈初觉听出她话里的讥讽,扯动嘴角笑了一下,“你那么聪明,想一想就明白。” 李不琢还想说点什么,谁知肚子先一步发出声响,她当场僵住。 “七点二十,是该吃饭了。”沈初觉给她台阶下,可李不琢还是没动。他只好转头朝里间喊,“喻融,我知道你在里面偷听,还不出来?” “哈哈哈哈,我也好饿啊,这就订位子。”喻融快步走出,刚拿起手机,又停下,想起什么似的迟疑看向另外两人,“要不……给你们单独订一个?澍西那边有不少好地方……” “不用了,我去员工餐厅吃。沈总和喻总监慢用。”李不琢说完飞快跑出去。 喻融懵了一秒,朝沈初觉夸张地比口型:你搞不定? 沈初觉没理他,伸手抓起外套,“我和你去吃。” 李不琢独自坐在餐厅一角,攒了一肚子火。 当初一起进酒店的同僚,不是去了销售部,就是财务部。再不济,也是采购。 她倒不眼红,踏踏实实干一年,虽苦犹乐。 但她又不是铁打的,偶尔也想轻松一下偷个懒,直接去管家部上班也比义务给宴会厅干活好啊。 不,李不琢抿紧双唇。 她其实在气自己,为什么会以为沈初觉任总经理,她就能受到特别优待。 心里对他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疯了吗? 李不琢正在发呆,没注意身边靠过来几个人。 “不琢,听说你要去宴会厅帮忙?” 李不琢一秒回过神,接上对方话茬,“你们怎么知道?” “通知出来了。” “那么快?” “对啊。” 于是她顺理成章地趴在桌上,难过地说:“怎么办,我好惨哦。” 那几人都是与她同一批的mt,编排她的风言风语他们出了不少力。见李不琢一脸哀怨,他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人恳切地说:“没事,我们都是同事,会帮你的。” 这人在公关部做事,说完他话锋一转,还当真介绍起那场婚礼的筹备状况。 李不琢竖起耳朵听得一愣一愣,想起沈初觉那句“你那么聪明,想一想就明白”,渐渐回过味来。 就因为喻融的特别关照,大家对她很是不齿。眼下沈初觉给她拨乱反正,不但恢复她的培训期,还特意调她去出苦力。在别人看来,她巴巴献上自己的芬芳小脸和妖娆身姿,老板却不稀罕,真可怜。 这些人来施舍同情心了,没想到出手挺阔绰。 李不琢打蛇随棍上,边听边点头,套取了不少有用信息,比如这场婚礼周日举行,她实际只过去待三天。 三天?差不多就是走个形式了。 从某种角度看,沈初觉的确费了心。 这让李不琢内心烦乱不堪,下意识撕扯食指指甲边缘的皮肤。 “呀,你流血了。”一个穿制服的女生掩嘴惊叫。 李不琢低头看见殷红的血珠冒出,说了声“抱歉”就端起餐盘起身离去。 下班回家洗个澡,已是凌晨一点多。 按往日的排班,明天该李不琢休息。 但因为被临时派去宴会厅,她只好支着眼皮在床上翻看那份婚礼筹办方案。 这是由公关部和餐饮部共同跟进,宴会销售部承办的。已经忙了一段时间,客房部只抽了一个人过去帮忙,就是李不琢,难怪今天吃饭时那些人看她的眼神满是怜悯。 “赵景惠,知名歌手,珠宝设计师,拥有个人品牌‘view’。其设计品风靡巴黎与纽约……”白色灯光下,李不琢打着呵欠,用铅笔在方案书上勾画。 左手食指卷了张创口贴,按一按还是有点痛。 她突然想到临走时,在换衣间听同事提起,赵景惠三十几岁,是澍城本地人,这次是她二婚。她的前夫是一位美国外交官,现任是欧洲近年崛起的青年小提琴演奏家。后者是英国人,还是伯爵家中的小儿子,比她小了整整十岁。同事一脸欣羡地说,她的人生真是没白过,大叔和小鲜肉都尝过了,爱情轰轰烈烈,再婚也不吝大操大办。 当时李不琢跟嘴,可不是么,酒店就需要大操大办的人来养活。 再翻几页,她终于撑不下去,关灯缩进被窝。 梦里她又与沈初觉站在窗边,任落日余晖洒了一头一脸,给他们周身刷了一层蜜糖。 不清楚在哪里的窗边,反正李不琢气急败坏地想跑,却被沈初觉死死拽住。 就连这个时候,李不琢仍在不争气地感慨,他真好看。和她痛苦的蜕变不同,他从以前到现在,一直这么好看。 是亭亭的少年,身着雨打梨花的白。 他低低地开口:“不琢,你不要走。” “为什么?” “……是我错了。” “错?你成绩是全校第一,又懂照顾自己生活,那些老师恨不得把你装在花车里天天游街办巡展,你如珠如宝的,怎么会错?明明是我小人之心!” “你别这么说……” “放手。” “不琢……” “你放手!” 李不琢就这样和沈初觉在梦里吵了一整夜,他低声下气,她声嘶力竭。 以至于早晨醒来时,李不琢觉得喉咙发干,疲惫异常。 她顶着黑眼圈看镜子,无奈地想,都这么久了,为什么还要和自己过不去。 没人通知李不琢几点到酒店,她踩着正常上班的节奏,八点准时到达。 谁知乘员工电梯的时候,碰见沈初觉。 李不琢乖巧地笑:“沈总早上好。” 沈初觉沉默地点头。 一同进电梯的还有礼宾部主管,连李不琢的招呼也顾不上回应,他语速极快地跟沈初觉谈起周末的婚礼。李不琢知趣地站在他们后面装背景板。 不过礼宾部主管到26楼就出去了。 李不琢按了53楼,沈初觉则去48楼。 在电梯指示灯跳上39楼的时候,沈初觉突然退后一步,还稍微调整位置与李不琢齐平。 李不琢纳闷地看他一眼。 他却没有看过来,只是低头小声说:“今天的妆很好看,香水也不错。” 哈? 说完电梯就停住了,然而在沈初觉跨出轿厢的一刹,他又停下,回头时嘴角蓄着一点笑:“我很喜欢。” “喜——” 不满的抗议被合拢的电梯门切断。 ——喜欢你个头啊,不是特意为你准备的!我是为了遮黑眼圈和…… 欲哭无泪。 李不琢这才注意到,电梯轿厢前后均为光亮的镜面。 刚才沈初觉肯定一边听礼宾部主管讲话,一边偷看她。 她此刻前所未有地埋怨起酒店的清洁员为什么工作那么卖力,把这些镜面擦得如此干净,让这轿厢的角角落落都一览无余。 当然也包括她那红成猴屁股似的脸。 轿厢快速下落,他按的是53层。 “是你吗?” 李不琢声音细微,双手撑住轿厢一壁,看他单手揭开面具。底下那张脸确实是沈初觉,不过此刻眼底晦暗,黑沉沉的眸中泛着令人颤栗的寒芒。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他。 “你没事吧?”连声音也清清冷冷。 “没事,他没把我怎么样。” “他要是敢,我会杀了他。” 快速下降的轿厢带来轻微的失重感,缓解了李不琢的紧张,刚才那片满怀恶意的嘈杂,和令人目眩的灯光已经是另一个世界。 不过眼前人一句“我会杀了他”让她错愕到近乎失语,太不像他。 沈初觉先前挥拳的右手指节泛起一片红,被周围白皙肤色衬得触目惊心。他用力过猛,伤到自己。稍微弯曲,手指传来清晰的疼痛。他隐忍蹙眉,不经意瞟到李不琢眼里的惶惑。 “你怕我?” 她是有点怕,以为被他看穿心思,连忙否认:“不是。” 沈初觉不以为然地翘起嘴角,低低的声音拂过她头顶的发旋,“我要是像你看到的那么人畜无害,早就活不到今天。” 李不琢低头,细细品味他话里的意思。 她对沈初觉的确一无所知,从家世背景到人生经历。不过曾经和他做了两年邻居,看上他的好相貌,最后潦草地离散。 如此而已。 看到他温柔的一面,或许只是,他把其他面都收起来,只愿给她看到温柔。 沈初觉低声问:“在想什么?” 李不琢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但不想被他看出来,迅速扯了个谎:“在想你手疼不疼。” 他宽大的手掌前后翻了翻,“不要紧,回去敷一下。” “你刚才不该动手,他再多说几句,我一定忍不住收拾他。” 沈初觉不动声色地笑,“那明天你大概也不在酒店了,员工要守规矩。” “你不会真的要杀了他?” 此时电梯门打开,沈初觉走出去,转身向她伸出另一只手,“暂时不会。先别说那个,我们得快点。” 沈初觉的房间在56层。 他们先坐电梯到53层,再一起向上跑两层楼梯,以免被林锦承手下的人追到。 李不琢手伸得犹豫,视线触到他眼下的泪痣,孤零零的,像在示弱:漂亮的东西易碎,你要好好珍爱。 于是瞬间被他变软变柔和的神情蛊惑,内心涌起一阵阵无助,好像除了跟他走,没有别的出路。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9. 看不到新章可以选择多买几章补上,或者多等一段时间,新章会出来洗完澡,她换上一套棉质蓝白条纹的夏季家居服,头发吹半干。脑袋被手指揉成一团杂草,偶有水滴从发梢滚落,肩头印下小块深色的水渍。嗅到空气中洗发水和沐浴露的混合香味,她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空调调到28度,她瘫在沙发上,蜷进毯子和软垫里看电视。 李不琢已经半年没交过闭路电视费,毕竟只要把手机和电视机相连,海量的网络节目就能陪她度过一个大脑放空的愉快夜晚。 今晚她照例被娱乐综艺视频逗笑到脸抽筋,捂着肚子生生逼出了眼泪。 伸手去抽纸巾时,隔着朦胧的泪光,她看到电视墙旁边的那株琴叶榕,不知不觉间它竟然和相邻的衣帽架一样高了。 实木衣帽架上只挂了一件衣服,空荡荡的分外惹眼。 是昨天沈初觉借她的那件一粒扣外套——底色苍青,面料精良纤薄。一些复古细节,像颇具年代感的纽扣与领口的暗纹,透着一股克制的禁欲气息。 昨天李不琢特意托洪少娜拿衣服去洗衣房帮忙洗熨。 可惜后来被赵景惠约走,今天正式婚宴上又没看到沈初觉,她只好把衣服取回家。 洪少娜熨烫的时候,在袖口找到一个玫瑰金绣线绣成的“沈”字,小指指甲盖大小,很不起眼,却让李不琢心惊肉跳地解释了半天。 想起他那句“酒店人多眼杂”,李不琢有些后怕。 她把外套折叠好,放进一只毫不起眼的素色纸袋里,打算明天一上班就还给他。 然而第二天她拎着纸袋去管家部报到,客房经理谭渡让她十分钟后参加今天的晨会,因为后天要送一批人回总部培训。 “大老板看重中国市场,希望员工能为vip客房提供最优质的服务,去总部培训,就是对我们的重视。你很幸运,赶上第一批。” 谭渡是新加坡人,年近不惑。他戴一副无框眼镜,上下着装一丝不苟,神情严肃,中文说得很标准,就是平日连个笑容也吝惜。 李不琢点头应着,渗了一手的汗。 走出办公室,她马上给喻融打电话:“喻总监,请问现在有空吗?有件事要麻烦你。” 那边没有半秒迟疑,言简意赅地回道:“说。” “沈初觉有件衣服在我这,本来想待会给他送去,可我马上要开晨会,怕是来不及。” 喻融失笑:“他有衣服落在你那儿?怎么这么不小心。” 李不琢这才发觉,刚才那句话说得有多让人遐想。 可她没时间解释了,索性硬着头皮挑明了说:“喻总监,这衣服我四处带着实在不方便,留下又不放心,你看……” “行,你在哪?” “在谭经理办公室外面。” “去电梯厅那等两分钟。” 李不琢在电梯厅心急如焚地转圈,隔两秒就看一眼手机确认时间,但她没有想到,喻融说的“两分钟”居然不是概数。 两分十几秒后,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出来一个寸头男人,模样小,才二十出头的样子。他径直走向李不琢,低声说:“你好李小姐,我是沈总的秘书。” 李不琢一下想起那双芭蕾鞋。 见她愣神,对方进一步补充:“是喻总监让我来的。” 他言谈间还在微微喘气,想必先前一路跑着过来。也是,喻融怎么会自己跑。李不琢把纸袋递给他。 这人神情寡淡,拿了立刻转头。 等电梯的时候,李不琢好奇问:“上次那鞋你买的?” “嗯。” “……谢谢了,挑的还不错。” 他抬头盯着跳动的数字,不咸不淡地说:“李小姐去谢沈总吧,是他叫我去的。” 电梯到了后,他快步走进去。门合上的前一秒,他终于看向李不琢,“因为我女朋友喜欢那个牌子。” 李不琢:“……” 好了好了,知道你有女朋友,就单纯感谢你跑腿辛苦,别一脸嫌弃,我又没勾引你。 李不琢怒视电梯门。 后来在会议室,她收到喻融的微信,说沈初觉昨晚就去上海出差了,衣服暂时收在5610房。那个套房未来一周都没人入住,请她放心,等沈初觉回来了,会自己去取。 去新加坡参加培训的有管家部和前厅部的两批人,为期一个月。 总部的硬件水准跟华澍差不多,或许更完备一些,但论起酒店上下的员工服务意识,华澍确实稍逊一筹。 李不琢每天打起十二分精神,过得很是小心。 好在她人聪明,记性好,还不怕吃苦,常被表扬。 连续培训十天后,得到一天的假期。不少同事来之前买了“狮城全景通”的旅游卡,打算结伴去逛ard购物中心和罗敏申麒麟大厦。他们叫李不琢一起,但她说想去麦里芝蓄水池徒步行。 “你真的要一个人去卖荔枝?”一个本地女生惊奇地问。 李不琢纳闷,“一个人……不行吗?” 她神情似有担忧,“你小心点吧,在森林里走可能半小时都见不到人,要是谁蹿出来对你下手,太容易得逞了。” 李不琢咧嘴笑开:“我会一点泰拳。” 过去她在旧金山,白天在粤菜馆当服务生和洗碗工,晚上去武馆学泰拳。粤菜馆和武馆都是matthew的,他比李不琢长二十多岁,是个老古板,和人说话少有好声气。 李不琢在粤菜馆打工的时候,每个月工资一到手就要跑出去疯玩几天,还曾一个人开车到50号公路看月亮。那次把matthew吓个半死,她一回去就被逼着学泰拳。 “泰拳练多了长肌肉,身材会变形。”她嬉皮笑脸的没个正经,“你还不如给我一把枪。” matthew没跟她废话,摁着她去武馆。 对于城市的热带雨林,她自然没放在眼里。 麦里芝蓄水池就是个大水库,环湖一圈大约12公里。 雨后的沿湖栈道湿滑,路人寥寥无几。李不琢嫌无趣,走岔路深入密林,意料之中地迷路了。 到处是高大的橡胶树和茂盛的植物,偶尔跳出两只猴子,被她恶狠狠地瞪走。 头顶上是树木遒劲的枝干,连绵的冠层遮蔽,罕有阳光漏下。 李不琢累得不行,坐在一块石头上,用gps手机定位捣鼓半天,总算找到高尔夫球场旁边的主路。 后来她在客房部的群里大喊“今天去原始森林迷路了,但我顽强地活了下来!” 底下回复一片“……” 喻融突然冒出来:李小姐,你的地图呢? 李不琢:掉了。 又是一片“……” 然后有人说:酒店那么多新加坡人,你怎么不问问? 李不琢回道:怪麻烦的。 这时候,喻融单敲她:咱们沈总少时也在那住过哦!(呲牙) 李不琢诧异:诶??他也是那的人吗? 令她不解的是,此后喻融的头像彻底变灰,没再亮起过。 晚上又有同事叫李不琢去酒吧,但她洗完澡就不想再动弹,全心全意地瘫在床上整理白天的照片。冷不丁想起喻融的话,抓起手机看了半天,鬼使神差地给沈初觉发了一条“沈总小时候住新加坡吗”的微信。 两分钟后,他回一句:谁说的? 李不琢理所当然地出卖喻融:喻总监。 沈初觉:…… 过会儿回一个:嗯,在那长大。 李不琢还在打字,他又发来:不要叫我沈总。 她愣一下,继而弯起眼睛笑,存心作弄似地问:为什么? 这次他回得很快:感觉像在和下属说话。 李不琢看一眼,飞快扔去一句:我不就是你的下属吗? 屏幕那边久久没有动静。想到他此刻大概一脸的无奈,要是面对面,肯定又是那句欲言又止的“不琢……”李不琢终于乐不可支地笑出了声,手指噼啪按字母:难不成叫你小沈哥哥? 沈初觉没理她,几分钟后,他换了个话题:没跟同事出去玩? 李不琢:不去了,白天在卖荔枝迷了路,脚快走断。 沈初觉:我也在那迷过路。 然而李不琢的“哈哈哈哈”还没来得及发送,沈初觉补一句:八岁的时候。 李不琢:…… 不知为什么,隔着一块手机屏幕,李不琢觉得和沈初觉反而没有了距离,可以大大咧咧地开玩笑,也不担心动不动就被他盯着。 发了两小时的微信,乱七八糟什么都说。 沈初觉说原始森林的树他基本都认得,李不琢说他吹牛,便把照片传过去让他认树,没想到他还真的都认得,一棵一棵指出来。 打字太慢,他就发来语音: “棕榈。” “金合欢。” “巴西果。” 他声音醇厚低缓,宛若耳语,像在品尝唐培里侬年份香槟,有回甘的余味,让人微醺。 “沈初觉。”她失手按下语音传送,反应过来后赶紧撤回。 沈初觉:我听到了。 李不琢内心暴走,顿觉自己真是蠢透了。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重发一段强行挽回:“咳咳,沈初觉,刚才没发完,所以撤了……那什么,我要睡了,改天再聊。” 沈初觉也发一条语音:“以后记得,没有其他人的时候,直接叫名字。晚安。” 事后客房部的人感慨,女人对于另一半偷腥的直觉,灵敏度堪比雷达。 李不琢没有跟他们一起八卦,她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的堵。 据说蔓芸在那个男人面前,就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被他的胡萝卜加大棒治得服服帖帖。她称自己不情愿,却还是温顺地配合,对方送来的礼物也照单全收。 谭渡雷厉风行,第二天上午就让蔓芸办妥手续离开酒店。 那位谢女士带了两个人守在外头,看样子要亲自解决这场私人纠纷。蔓芸又后悔又恐惧,眼角噙着泪,一步三回头。她给李不琢短信电话了一堆,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李不琢那个时候在上班,正为客人熨烫衣物。 下班后她看到手机上满屏的未读短信,点开逐一删掉。 她是仗义,但她有底线。 脸上的笑容保持了一天,下班那一刻李不琢彻底放平了嘴角,再也弯不出一点弧度。 十二月,澍城的气温降下二十度。她换上米色裙装,臂弯搭一件橙色软呢风衣,去酒店一楼的lounge饮酒解闷。 面相斯文的调酒师笑她酒量不好点杯莫吉托就行了,李不琢不满地瞥他一眼。上回筹办赵景惠的婚宴时,与他打过几次交道,她歪着头说:“可要是没有醉意,也解不了闷吧?” 对方笑着摊开手,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 “我要深水炸弹。”说完李不琢靠过去,放低了声音,“员工折扣可以在这里用吗?” “哈哈,这杯我送你,但你要保证能自己平安回家。” “少看不起人。”李不琢狐狸一样慢慢眯起眼睛。她扬起下巴,手指绕着颈边内扣的发尾。 “ok,不过那边客人比你先来,等我几分钟。” 酒廊的灯光是暖色调,射灯与烛光的光线交叠向远处延伸,能辨出畅聊的人群,慵懒自在,一双双开怀到连昏暗也遮不住的发亮眼眸。这里客人很多,但毫不喧闹。爵士音乐飘飘袅袅地萦绕耳畔,女主唱的音色婉转,声线清丽似不近人间烟火。 李不琢以手撑头等在弧形吧台前,看调酒师娴熟的动作。他身上那件帅气的黑色制服,还是山本耀司设计的。不过李不琢忽然记起一件很重要的事——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0. 看不到新章可以选择多买几章补上,或者多等一段时间,新章会出来李不琢:“……” 华澍的总统套房在第70楼。 带跃层,入眼便是挑高的客厅,和悬于厅顶的耀目水晶吊灯。起居室铺有来自摩洛哥的手工编织地毯,琥珀银织和皮革皮草这样奢华的材质随处可见。而散落房间各处的艺术品——像是安土桃山时代的挂轴和安迪·沃霍尔的版画,亦或是意大利基亚瓦里的匠人手工制作的樱桃木竹节椅,全是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藏品,尤添客人的尊贵感。 虽然在李不琢看来,有点浮夸。 却和林锦承那个叫人生厌的二世祖,意外的风格相衬。 七点半,李不琢吃好晚餐和领班孟勤去总套熟悉环境。 “不琢,你别担心,我以前为总套的客人做过几次贴身管家,没那么困难。”孟勤看她愁眉不展,出声安慰。 她们站在一整面的落地玻璃前,以全景角度鸟瞰与澍城高耸建筑群毗邻的海湾。夕阳拖长她们的影子,蜿蜒爬上身后那架白色斯坦威三角钢琴。 “我一定努力做好,不让大家失望。”李不琢浅笑,壮美的城市景观让她的心一点一点静下来。 她记得客人资料上写有“易失眠”这项,便想去房务中心询问有没有合适的助眠枕头。 去的路上低头发短信给林锦承,包括告知澍城天气,确认是否需要接机,是否有老人小孩或宠物同行。 那边只简短回一句:我一个人。 一个人,一个烂人。李不琢在心里默默说。 她刚想收起手机,林锦承又发来一条:我秘书晚点和你们邮件联系。 “哎……” 李不琢这时刚走过拐角,迎面撞上了人,下意识说着“抱歉抱歉”鞠了一躬。 掉在地上的手机被人捡起,她抬头一看,居然是沈初觉,而刚才那声轻呼则是他旁边的戴品妍发出的。又是他俩。 沈初觉盯着那上面的发件人名字好几秒,才把手机递给李不琢。 “谢谢沈总。”接过后,她转身又对戴品妍说,“戴经理,不好意思。” “不要紧。”戴品妍眼线画得很漂亮,极有女人味地抿唇笑了笑,随即转向沈初觉,“这次的广告拍摄还要找下喻融,你和他关系那么好,应该没问题吧?” 只是一场再小不过的意外,李不琢收起手机,想绕过他们。 不料被沈初觉拦下,“我们刚刚在跟前厅经理开会。” 啊?为什么要对我解释? 李不琢一脸愣怔地看看他,又看看戴品妍。后者起先跟她一样的懵,后来换上玩味的眼神,出声问:“在报备?是她吗?” 沈初觉点头。 戴品妍笑着拍拍他的肩,柔声说:“看来你没有骗我。你们慢聊。”说完就极有气质地踩着猫步离开。 骗?什么鬼?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沈初觉看出她的困惑,跨一步到她跟前,垂眼看她,“你上次不是问,有没有女人追我?” 李不琢惶惑,“戴经理啊……” 沈初觉提起嘴角笑了下,侧身靠墙,双手插入裤兜,声音低低缓缓:“我有我的用人原则,戴品妍要不是工作出色,在我拒绝的时候,就被fire了。但我需要她不抱一点期待。” “你拿我当幌子?”李不琢狐狸一样眯了眯眼睛。 “没有。” “哪里没有?她刚才看我的那个眼神,分明认定我是你女朋友了。可我根本没有答应你!” “……那你就快答应啊。” 李不琢愕然瞪向他,对上他看来的视线。 走道灯光昏暗,久久无人经过。他深幽的眼眸直直望进她眼底,气氛一下变得暧昧。 沈初觉工作时会梳一个成熟持重的背头,露出浅浅的偏分发线,儒雅谦和,有三十往上的年龄感。他看得那样专注,好像下一秒就吻过来。 李不琢心跳大乱,支吾着说:“可你有好多事,像从哪里来,家里有哪些人,我都不知道。” 沈初觉低头问:“那些东西很重要吗?” 他声音很小,只够彼此听到,像怕惊动微弱的烛火。 “对我来说,很重要。”李不琢稳住气息,“你知道林善培当年骗了庄佩茹,说和他老婆离婚了,害庄佩茹去当小三。当然,庄佩茹也不争气,知道他有老婆竟然没舍得离开,害我到处被别人戳脊梁骨。沈初觉,我在意别人的看法,不想大家以为我处心积虑勾引老板,你要我接受,就把家里情况全都告诉我,那样我才好放心辞职。” 沈初觉移走视线,盯着脚下的地毯,“还不到时候。” “沈初觉!”李不琢想起什么,尖叫一下,“你不会被富婆包养,正在想办法摆脱吧?” 他怔了一霎,双肩轻轻发颤,随后再也绷不住地大笑起来。 李不琢看得有点呆,她还从没见他笑得这样开心。在她的记忆中,沈初觉永远表情匮乏,专注做事的时候眉间轻蹙,像山水画里满怀心事与愁绪的诗人。 等他笑够了,轻咳一声:“怎么会,我还一直等着你当富婆包养我。” 李不琢看一眼他身上那件轮廓硬朗的巴黎世家,无奈地绞手指头,“好难哦。” 她认真苦恼的样子让沈初觉心动不已,很想揉揉她的头,抱一下她,或是亲吻。但他没有和女人交往的经验,不知道该走哪一步才不突兀。 犹豫间,李不琢又抬头,“反正今天就算了,以后你不能再乱说!” “好,不乱说。” “我还没答应!” “好,你还没答应。” “你以后表现再这么差,我可能就拖到地老天荒了。” “好好好,我一定好好表现。” “要是表现好……会有奖励。” 李不琢小声说完,趁着沈初觉还没有反应,鞋底抹油一溜烟跑没影了。 林锦承虽说是一个人,但带了秘书随行。 入住的阵仗很大,礼宾部提前派了辆劳斯莱斯幻影去接机,酒店从上到下在大堂列队欢迎。 他神情冷肃,走路都带着飕飕的小凉风,像被人欠了千八百万来酒店收债。 李不琢暗暗损他:装。 坐电梯的时候,她和孟勤分站他两侧。孟勤声音清甜,一路滔滔不绝地向他介绍华澍的硬件设施。李不琢不言语,悄悄拉了下孟勤衣摆,使劲朝她使眼色。可惜孟勤没看见。 等出了电梯,林锦承终于开口,慢悠悠地对孟勤说:“张嘴。” 孟勤愣了愣,不明所以地看一眼李不琢,李不琢摇摇头。 她只好照做。 林锦承这才满意地掏出皮夹,抽出一叠从一百到十块钱不等的钞票,卷成小卷,塞进孟勤嘴里:“够不够填满你的嘴?再有废话,我就把老二塞进去。” 李不琢当即怒不可遏地想冲上去抗议,被孟勤一把拉住。 林锦承转过头,皮笑肉不笑地问:“李管家,你有意见?” 理智慢一拍跟上,李不琢强抑怒火,放低声音:“……对不起,林先生。”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大步离去。 “你没事吧?”李不琢小声问。 孟勤用力把泪水压回去,吸了吸鼻子,“没事没事,工作嘛。” 后来进了房间,林锦承让李不琢介绍下这几天安排好的行程,她干巴巴地背一遍。 “这样才对!”他坐在沙发上翘着腿,点燃一根烟,“我讨厌女人嗡嗡嗡嗡苍蝇一样没完没了,该出声的时候再出声。” “行了行了,你们先出去,我暂时用不上。” 孟勤头也不回地跑走。 李不琢没走几步,被高声叫住:“李管家,你等一下。” 未及她出声,脖子便被男人的一条小臂缠上,林锦承附到她耳边说:“你倒是没忘记我讨厌啰嗦的女人。” 李不琢冷笑:“林公子杀人不见血,我怎么敢忘。” “过奖啦!”林锦承大笑两声,又说,“晚上我开party,要不要过来叙叙旧情?” “我和你没有旧情。” “那么狠心?哎,没想到你居然和沈初觉是同事?你们进展到几垒了?我跟你说,沈初觉那根东西尺寸惊人……” “林锦承!你他妈别再放屁了!” “哈哈哈哈哈哈!这才是我认识的李不琢,在我面前装什么淑女。” 聊起李不琢的十几岁,一个爱热闹的反骨少女,跟踪人要先昭告天下,甚至连跟踪对象都心知肚明,还为她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说沈初觉他知道?”李不琢的眼睛立马鼓成了铜铃。 赵景惠仰头笑,“他亲口告诉我的。” 李不琢微讶,“你们早就碰面了?” “他亲自邀请我在华澍办婚宴。”赵景惠笑着,头靠在李不琢肩上,“本来我不打算在国内举行婚礼,太热闹,我搞不来那一套。就挑个偏僻的小教堂,一桌子亲朋好友足够了。但他很希望我选择华澍,追问半天才知道,原来你也在,难怪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1. 看不到新章可以选择多买几章补上,或者多等一段时间,新章会出来李不琢低下头,缩着肩膀,一声不吭。她脑袋后面的马尾因淋水而垂落,像被霜打蔫的植物。 雨势稍歇,陆续有人离开。 沈初觉抬手看眼时间,他也该走了,正要开口,身侧传来一道俏嫩的女声: “不琢?沈……沈师兄?”一身干练通勤装的年轻女人涂了夺目的唇色,见李不琢回头,她面露欣喜,朝这边小跑过来。 李不琢眯了眯眼,这是她回澍城一年后,头一回对“回澍城”感到后悔。 沈初觉没什么表情,直到那女人跑到跟前,才点头应一声:“关璞,好久不见。” “我就想着能不能碰见你,想不到连不琢都见上了!今天真是好日子!”关璞愉快笑着,亲昵挽过李不琢的手臂,脚尖一点,挤在她和沈初觉中间。 关璞纤瘦高挑,鸽灰色柔衫的领口系了朵蝴蝶结,阔腿裤裤摆随步伐起伏摆荡,她手里握着小巧精致的黑色手拿包,长发一半搭在身后,一半落于胸前,整个人仙气十足。 “你们怎么在这里呀?”她笑着看向沈初觉。 沈初觉巧妙地避开这个问题:“我们在躲雨。” 关璞知趣地笑笑:“师兄见到我们陈总了吗?”说罢顿了顿,露出恍悟的表情,从手包里取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沈初觉,“我现在在禧景婚礼策划公司做事,挺忙的,都来不及约你们出来。” 沈初觉想起昨天那位咄咄逼人的陈小姐,眉毛一挑,“见过了,感谢你们的专业意见。” “哎,师兄说话真是客气。对了,听说这位赵女士是澍城本地人,本来还有另外三家酒店也想揽这门生意,但我一猜就知道,这种规模的婚礼,只有华澍担得起。” 沈初觉垂眸盯着李不琢幼白的耳垂,沉默稍许,淡淡地应道:“过奖了。” 李不琢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她抱紧怀里的高塔烛台,腾出一只手撩了撩耳边的头发,看一眼完全把她晾在一边的两个人,故作轻松地笑:“这雨变小了,你们慢聊,我先走……” 没想到的是,关璞一把挽住她,转身向沈初觉挥手,“师兄我也先回去了,下次再见。” “好,再见。” 李不琢没看他,直接扭过头去。 沈初觉眸色黯了黯,直到那个披着他外套的身影彻底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不琢,你回来怎么不告诉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关璞挽得紧,身上有股甜腻的香水味,李不琢一瞬间有些回到过去的错觉。 那时的关璞远没有这么八面玲珑,胆子小得连一句清楚的话都说不出,像根立在墙角的竹竿。 她本来就高,偏偏走路还爱驼背,天天被人笑话。李不琢恨铁不成钢地纠正过好多回, “挺胸,头头头……抬起来,双肩要打开……对!你记住了,走路的时候上身不要动,不要晃也不要扭,重心稍微后移,全身动的地方只有腿。这样走路呢,人就有气质!那些模特在t台上走秀,都是这么走的!” 李不琢打了个响指,“来,试试!” 然而关璞走了很多次,还是佝着背。 “不琢,你别逼我了,求你。”关璞一脸快哭的模样,“我不想挺胸……” 关璞发育的比周围女生早,刚读初中就跳脱了过去横平竖直的二维世界,呈现出三次元少女曼妙的身姿和曲线。 这让她显得独特,可她害怕独特。 她整天穿着宽大的校服,微微驼背,看起来就和别人一样是还没有发育的平胸。 这样就没有女生议论她,没有男生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没人会由此及彼地提起她那失业家中,白天给人看店,晚上到夜市摆摊的妈妈,和每天下班后不是泡在麻将馆,就是在饭桌上喝得酩酊的爸爸。 那时候李不琢还不懂,人在没成年的时候,身上的底气大多来自于家庭。 “不琢?”见李不琢晃神,关璞轻轻推了推她,“想什么呢?你没事吧?” “啊?没事没事!”李不琢一下堆起笑容,“真的好久没见你了,有点怀念。” 她言笑晏晏地同她周旋,心里想着,哼,我也是演技派。 于是肩膀靠上关璞,甜声问:“我去年回来的,那时候不知道你在澍城,想联系都没辙。对了,你大学毕业后去了哪?” “也在澍城……我挺好的,嗯,挺好。”不知道为什么,关璞目光闪躲,像在回避这个问题。她把长发拨到肩后,和李不琢交换了电话号码,互加微信,随即离开。 在员工餐厅吃饭的时候,李不琢搜索微博,只找到零星几条提及赵景惠来澍城的,底下评论寥寥,没有溅起任何水花。反倒是她的未婚夫,英国小提琴演奏家keneth的消息更多一些。 不禁感慨如今娱乐圈更新换代的速度,仅仅沉寂三年,差不多被人忘光了。 她叠好纸巾擦嘴,桌上的手机蹦出一条关璞的微信,约她去附近酒吧小坐,还说如果可以的话,叫上沈初觉。 你想约他,为什么拿我当幌子?李不琢厌恶地皱眉,寻思找什么借口推掉。 “请问是李不琢小姐吗?” 一片杯盘相碰的声响中,李不琢听见自己的名字,茫然抬头,看见一个穿黑色套装裙的盘发女人浅笑吟吟。 她不认识,问道:“请问你是?” 对方欠欠身,从容地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头偏过来小声说:“我是shirley的私人助理,她想约你今晚见面,不知道李小姐是否有空?” shirley是赵景惠的英文名,只在刚出道的时候用过,李不琢下午才听关璞八卦说起。即便如此,她仍是一脸疑虑,脑子飞快转过近期发生的一连串诈骗新闻。 对方看出来,抱歉地笑笑,双手递上一张照片,“不好意思李小姐,是我唐突了,shirley说你看了这张照片就不会怀疑。” 她递来一张过塑的彩照,看着有些年头了,边缘开始泛黄。 照片上几个身着古典舞演出服的女演员站成一排冲镜头笑,一色的曳地水袖,全是素颜,恐怕是在后台化妆前的合影。李不琢逐一扫过,倒抽一口凉气,她看见了庄佩茹。 庄佩茹还跳过舞?还翘着兰花指笑那么娇羞? “有空有空,”李不琢几乎是立即答应,“我可以马上跟你走。” 这位赵景惠的女助理此后的一路没有再说一句话,默默将李不琢带上一辆黑色卡宴。 李不琢独自坐在后排,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关璞,就关了手机。 窗外夜色正浓,路灯一影一影地疾速掠过,李不琢趴在窗边闭上眼。车窗开了一线,彻底吹干的头发随气流卷起少许,眼睑感受到光线的明暗交替。 她脸上慢慢露出苦笑,心想人要真正切断和别人的联系,实在困难。 一年前,她听闻庄佩茹的酒店早已被s集团收购,风风火火地从旧金山跑回来,脑子一热,报了华澍的管理培训生。 她想搞清楚,究竟怎么被收购的,为什么被收购。 然而等稀里糊涂地进了酒店工作,每天奔波于层出不穷的琐事中,又改了主意,决定先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酒店。 后来看到沈初觉。 现在是关璞和庄佩茹,她知道她逃不了。 车子沿滨海大道一直往东,窗外景致渐渐起了变化,不再是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街道愈发狭窄、凋零,当街头喧嚣热闹的明媚笑脸全部消失,远方起伏的山脊在夜色中隐现。 李不琢听到海的声音。 一个转弯后,视野陡然变亮,璀璨灯火亮晃晃地照眼而来。 他们到了澍城东郊的游艇度假区,这里靠山面海,环境十分宜人。 李不琢跟在女助理身后,止不住地惴惴,直到在码头边看见身搭流苏披肩的赵景惠。她保养得极好,看着几乎跟李不琢一般年纪,身边还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的保镖。 赵景惠没说话,抿唇朝李不琢笑。 李不琢尘封的记忆被立时唤醒,想起过去曾见过赵景惠,对她唇边那枚梨涡印象尤其深刻。 “想起我来了?”赵景惠拢了拢垮下半截的披肩。 李不琢正要开口,不想被赵景惠的下一句话惊得生生愣住。 她问:“他等到你了吗?” 李不琢:“???” “我离开的那天,坐车路过蓝海饭店,看到那个男生在饭店大门外等你。” 李不琢:“……” “就是你跟踪了半学期的那个,”赵景惠眯起眼睛,“是沈总吧?”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2. 看不到新章可以选择多买几章补上,或者多等一段时间,新章会出来 她唯一一次冲动去表白,话还没出口,就被按住头,一句“还没成年,不要乱想”发了好人卡。 本以为是手到擒来的唐僧肉,没想到是颗煮不烂的铜豌豆。 这让当时的李不琢前所未有的挫败。 眼下沈初觉以公主抱的姿势将她揽在胸前,她大脑回荡着他刚才那句话,心跳又不争气地砰砰作响,连被他手臂触碰的大腿和后背也一瞬飙起高温。 她盯着他侧脸,眼窝微陷,鼻梁高挺,向下延伸的线条在下巴划出瘦削利落的弧度。比印象中硬朗许多,是随时间积淀的成熟。 他转过脸来,喉结微微动了动。 先前喝下的大半杯酒让李不琢反应变慢,她眼里蒙着一层水雾,抬头直直看进他眼底。 那双眼睛黑白分明,似一泓深不见底的沉寂潭水。盯久了,会心跳大乱。 “看够了吗?” 李不琢隔了两秒才问:“你带我去哪?” “床上。” 她眼睛撑大几分,随即咧嘴绽出一个天真笑容,双手环住沈初觉脖子,脸贴在他衬衣上,“你敢。” 亚麻质地的衣料下,透着他身体的热量。上次那抹冷冽木香绕鼻,她嗅了嗅,贪婪地用鼻尖去蹭。这厚实的胸膛,让她安心。 “小沈哥哥,我已经成年很久了,你打什么主意最好老实交待。”李不琢全身燥热,偎在他怀里专挑一些平时不可能的话说,“兴许我一高兴,就准了!” 她声音没轻没重,却如丝线般缠绕,带着一股子娇媚。最后那两个字一出,手还挥了挥,大有恩准赏赐的意味。 只不过这一次沈初觉没回答,冷哼一声将她放倒在卧房的大床上。 李不琢躺下就是一阵天旋地转,难受得翻身拼命爬起来。 “咦?我鞋呢?”她探头探脑地趴在床沿找鞋,找不到就张嘴大叫,“沈初觉!我鞋呢?” 沈初觉半晌才回来,一手提着她的高跟鞋,一手握着玻璃杯站在床前,面色不辨喜怒。 李不琢伸手去抓鞋子,但目测距离与实距有差异,晃了两下没抓到,气恼地嚷起来:“我只有一双,你别弄脏了。” 沈初觉把玻璃杯往她面前一推,“喝了我就还给你。” “这是什么?” “白水。” 听他不容置喙的语气,李不琢只得乖乖地一饮而尽。她喝完皱着眉,不解地看他,“为什么是白水?” “身体代谢酒精,会消耗大量水分。” 李不琢歪头想了想,嗤笑一声:“不还就算了,扯什么代谢酒精,我喝醉了吗?”她说着高高仰起头,纤长颈子下是大片泛红的皮肤,领口微开,深处的起伏隐现。 沈初觉眸光沉了沉,嗓子有些发干。 他转身从衣柜翻出一条毯子扔向她,又搬来一把椅子,抱起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毯子盖住李不琢的头,她胡抓几下才掀开,随即白了他一眼,手脚并用地往后退,有气无力地靠着床头板。 慢慢想起他刚才的话,李不琢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喝酒了?” “不会喝酒就别乱点,还真是很久没见有人自己喝深水炸弹了。调酒师没笑吗?” 她一下记起自己呛到时调酒师笑弯腰的样子,脸上的温度迅速蹿高,但仍嘴硬地说:“对,我是一个人,没办法像你一样随便就能找人约会。” “关璞想进华澍的公关部,我没同意。” 李不琢没料到沈初觉那么坦白,一下哽住,没话找话地说:“得了吧,她明明笑那么开心。” “我也不懂,我只是很平常地说话,但她就是笑个不停。”沈初觉顿了顿,沉吟道,“难不成,我长得很好笑?” “少臭美了,你们这种生意场上的人,不知道哪一句是真的,哪一句是假的。” “嗯,混久了我自己也分不清。”沈初觉垂眸,唇角抿着薄笑,“幸好还有一点仅存的良心,至少对你说的,都是真的。” “那么有良心的沈先生,从现在开始,我问的每一个问题你都老老实实地回答,好吗?” 沈初觉微怔,似乎给自己挖了个坑,但还是点头,“好。” 杜松子酒的后劲是让人兴奋,但李不琢眼下到了兴奋的尾声,困倦持续袭来。她摇摇头,极力保持清醒,不愿错过听沈初觉讲真话的机会。 “那次关璞到北京找你,说和你一起在旅店待了一夜,是真的吗?” “是。” “你们……” “什么都没发生。她发高烧,但不肯去医院。而且她大概没说明白,我们在旅店待了一夜是时间上的‘一起’,不是地点上的。我住她隔壁那间。” 李不琢撇撇嘴,蹭着床头板下滑。 “莫非这些年没有女人追你?” “有。” “那你呢?动过心吗?” “我没空。” “真的假的……” “你要觉得是假的,那我答一万句真也没用。” 李不琢倒在枕头上,看他一脸的严肃,阖了眼轻笑道,“哎你别担心,我不是经常这么喝。这次信错了人,心里很不痛快。你看我以前多恨庄佩茹,我说这辈子绝不能像她那样,但好像不自觉的,越来越像她,没事逞什么英雄。” 片刻沉默后,沈初觉起身帮她盖上毯子。 像是感应到他要走,李不琢伸手抓住他的小臂,“我有点累,想睡一会儿。你能不能一直握着我的手?” 她闭着眼睛,看不见他的脸,只感到自己冰凉的指尖被确实地握住,心跳慢慢平缓。 “最后一个问题,”温热的掌心让李不琢很踏实,声音也越来越小,“你喜欢我吗?” “……沈初觉,你爱过我吗?” 李不琢睁开眼已是早晨九点。 卧房的窗帘严丝合缝,不漏光线,她放空了好一会儿眼珠子才迟缓地转起来。很快惊恐地发现没有睡在自己的床上,感受着大脑持续传来的钝痛,一连串的问号升起, ——我在哪?我怎么会在这?这屋里有人吗?昨晚发生了什么? 慌乱间瞄到床头柜上的便签,上面有沈初觉的留言:先休息,给你请假了,上午不用去。 她光脚踩地,跌跌撞撞地跑进浴室,入眼是镜子里一脸惨淡的女人,不禁吓了一跳。 衣衫不整。 关于昨晚的记忆逐渐在脑海中唤醒,可画面零散,有些清晰,有些模糊。 李不琢断片断得不完整,止不住地惴惴,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吗?和沈初觉没怎么样吧? 后来她洗了澡,换好衣服,从冰箱拿出一块火腿芝士三明治放进微波炉加热。 从厨房的窗口望去,底下是澍城繁忙的街道,过往车辆微缩模型一般小巧。李不琢发完微信,靠着流理台四下张望,暗忖这套房布置得跟民宅一样。 大面积的铅灰色营造出出尘般的清寂,乍一看未免太空旷,可细节上的打磨——譬如起居室的书桌上,置于橡木底座的青铜鱼雕;华美的深色黄铜门把和大理石地面镶嵌的流金纹,又带着一种典型的沈初觉式的高傲自矜。 手机震动着传来沈初觉的回复,李不琢低头点开,是几张照片: 抬腿踢向沈初觉的她,自己动手抓衣领的她,拽着沈初觉死活不让离开的她,烂醉如泥,丑态百出却分外诱人。 沈初觉则事不关己地附上一句:昨晚我住喻融家。 面对这些极具分量的黑历史,李不琢眼睛瞪得溜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小心脏早已稀碎。 微波炉“叮”一声响起,放下手机前,他又发来一条: ——想一人饮酒醉,记得待在家里。我忍得很辛苦,不能保证下次还是君子。 轿厢快速下落,他按的是53层。 “是你吗?” 李不琢声音细微,双手撑住轿厢一壁,看他单手揭开面具。底下那张脸确实是沈初觉,不过此刻眼底晦暗,黑沉沉的眸中泛着令人颤栗的寒芒。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他。 “你没事吧?”连声音也清清冷冷。 “没事,他没把我怎么样。” “他要是敢,我会杀了他。” 快速下降的轿厢带来轻微的失重感,缓解了李不琢的紧张,刚才那片满怀恶意的嘈杂,和令人目眩的灯光已经是另一个世界。 不过眼前人一句“我会杀了他”让她错愕到近乎失语,太不像他。 沈初觉先前挥拳的右手指节泛起一片红,被周围白皙肤色衬得触目惊心。他用力过猛,伤到自己。稍微弯曲,手指传来清晰的疼痛。他隐忍蹙眉,不经意瞟到李不琢眼里的惶惑。 “你怕我?” 她是有点怕,以为被他看穿心思,连忙否认:“不是。” 沈初觉不以为然地翘起嘴角,低低的声音拂过她头顶的发旋,“我要是像你看到的那么人畜无害,早就活不到今天。” 李不琢低头,细细品味他话里的意思。 她对沈初觉的确一无所知,从家世背景到人生经历。不过曾经和他做了两年邻居,看上他的好相貌,最后潦草地离散。 如此而已。 看到他温柔的一面,或许只是,他把其他面都收起来,只愿给她看到温柔。 沈初觉低声问:“在想什么?” 李不琢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但不想被他看出来,迅速扯了个谎:“在想你手疼不疼。” 他宽大的手掌前后翻了翻,“不要紧,回去敷一下。” “你刚才不该动手,他再多说几句,我一定忍不住收拾他。” 沈初觉不动声色地笑,“那明天你大概也不在酒店了,员工要守规矩。” “你不会真的要杀了他?” 此时电梯门打开,沈初觉走出去,转身向她伸出另一只手,“暂时不会。先别说那个,我们得快点。” 沈初觉的房间在56层。 他们先坐电梯到53层,再一起向上跑两层楼梯,以免被林锦承手下的人追到。 李不琢手伸得犹豫,视线触到他眼下的泪痣,孤零零的,像在示弱:漂亮的东西易碎,你要好好珍爱。 于是瞬间被他变软变柔和的神情蛊惑,内心涌起一阵阵无助,好像除了跟他走,没有别的出路。 两人飞奔在印有深色花朵的走道地毯上,绕过几个转弯,跑进安全通道。沈初觉腿长,照顾李不琢特意放慢了脚步。楼梯旋转向上,看不到尽头。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3. 看不到新章可以选择多买几章补上,或者多等一段时间,新章会出来 三站地外便是稠密的金融商业区,华澍酒店在繁华带的尾端,独享一片清净。因为是享誉世界的酒店品牌,成为文化商旅名人和娱乐圈明星来到澍城首选的乐栖之所。 而在最近一个月,这家姿态倨傲的奢豪酒店刚经历了一场人事剧变。 集团总部调走原先所有的外籍高层,又裁去一些在其位不谋其事的中层,补上一批空降兵,一线员工倒是在这场变动中得以保存。 大家拊掌相庆,感慨自己逃过一劫。 唯独李不琢笑不出来,回想一周前和沈初觉达成的协议,嗟叹自己怕是要给华澍打一辈子工。 下午换班的时候,洪少娜皱着一张脸待在李不琢身边迟迟不肯走,拼命说:“对不起啊,不琢,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你。” 李不琢笑笑:“这澍城物价那么高,你一个外地的单身妈妈没有家人接济,小孩身体又不好,同事再不帮一把,非被逼死不可。” 洪少娜不过三十五岁,模样却被生活的辛劳磨砺得直奔五十。 但是人好,又勤快,不怕吃苦,还懂一点外语,就是胆子小了点,被其他人当面嘲笑破鞋也不敢还嘴。李不琢见不得自己人被这么欺负,帮了她几次,渐渐熟起来。 听李不琢这样说,洪少娜连连叹气,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放低了声音:“那位沈先生,真答应了不追究?” 正填写交班记录的李不琢笔尖一顿,“嗯。” “啊,他真是位大好人!” 你可别被他骗了,人心不古,鬼晓得他打什么算盘。李不琢刚想这么驳回去,抬眼瞧见洪少娜一脸的崇敬,只好把话咽回肚子里。 然而洪少娜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理解,碎了一个二十五万英镑的花瓶,沈初觉为什么不予追究。 可惜当时她被吓到脸色煞白,双腿瘫软,被沈初觉温和地请出房间,说他会与李领班单独解决。所以后来发生了什么,她毫不知情。 她按捺不住心里的那点好奇,晚上给李不琢打去电话。 “那天……”李不琢略有迟疑。 那天沈初觉把洪少娜送走,顺手挂上了“urb”的门牌。再折回去,看见李不琢蹲着,戴了手套把地上的碎瓷片一块块捡起。 他没说话,立在门边,好整以暇地看着。 李不琢动作又轻又慢,像是害怕被瓷片锋利的切面割伤。她收起慌乱,一点一点冷静下来,不动声色地说:“沈先生,冒昧问一句,这么贵的古董应该买了保险吧?” “没有。”他的声音不辨喜怒,仿佛在说跟自己不相干的事。 李不琢不再吭声,只感到有几块瓷片异常滑腻,她明明够小心了,依旧脱手几次。她捡起稍大的一块正反面仔细打量,认出这是六方瓶的细颈。放在鼻下,嗅到一股淡淡的白茶清香。 她看向盥洗台上几瓶宝格丽白茶洗浴用品,忍不住回头对沈初觉说:“洪姐在华澍做了五年,从未犯错,我不信她搬动青花瓷瓶还要先用沐浴乳擦拭,这根本说不过去。” 沈初觉一言不发,只是垂眼看她。 他倚门站立,双手插入裤袋。 深色暗纹长裤是修身剪裁,面料垂坠柔软,愈显双腿修长,廓形极具雕塑感。他像个为时尚杂志拍大片的冷肃模特,一身优雅的贵族气。 “我现在怀疑,这瓶子被你事先做了手脚,涂抹了沐浴乳,害洪姐去搬的时候打滑,失手掉下。”李不琢按捺心脏的狂跳,指出疑点,谁知对方没有接招。 拖得越久,形势对她越不利,这么想着,李不琢胸口直发闷。 僵持间,沈初觉缓缓开口:“还有吗?” 他出招了!李不琢稳住气息,回头又说:“你迫不及待地把洪少娜赶走,不留下她重述事发经过,是心虚吗?这瓶子可能不值那么多钱……对,既然是拍来的,成交确认书总该有吧?我们难道不该走走正常流程……” “正常流程?”沈初觉歪了下头,“走正常流程,你早被我送给客房经理了。” “还有,如果不是我,换做其他客人,你也这么大声?” 李不琢张张嘴,一下傻了眼。 沈初觉终于面露笑意,“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不必那么仗义。就往上通报,让酒店和那个服务生一起赔。” “不行,洪姐会被开除的。她儿子患了肺炎,她需要工作。” “你还是没变。”沈初觉轻叹,“所以,你得听我的。” “听你的?”李不琢费劲地抬头看他,好像没听懂这句话。 她看见沈初觉唇角勾起的浅笑,双眸深如幽潭,眼里藏着她读不懂的什么。 她从以前就读不懂他。 “你不能离开华澍。”沈初觉往前一步,低头看她,“这个,听我的。” 李不琢瞬间泄了气。 她抱住膝盖,低头沉吟半晌,应一声:“好。” 沈初觉看向软软搭在她颈后的发丝,记得她第一天来酒店还是中分长发,发尾微卷。那时还没想到,她能坚持这么久。 转身离开前,他顺口问:“还不起来?” 李不琢小声哼了哼,“腿麻了……” 不但投了诚,还以被沈初觉搀扶站稳作为收梢,那天对于李不琢,是个难以启齿的失败。 无法说出“你很可能被那个男人冤枉”或者“我跟他以前认识”这样的实情,在电话里,她只能囫囵略过,说沈初觉为那瓶子投了保,有保险公司赔偿。 “谢天谢地!”洪少娜激动得竭力压低声音,“遇上沈先生那样的客人,我命真好。” 这下轮到李不琢哭笑不得。 自从一年前第一次撞见沈初觉,获悉他包下一套行政套房整整一年,每月却入住不到一周,李不琢就谨慎地避免再与他碰面。 原因无他,尴尬。 那桩多年前的旧事两人都不再提起,实在避无可避,李不琢就公事公办地笑着叫一声“沈先生好”。 他每次都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看得李不琢心里直发毛,然后才点头作回应。 幸好这样的照面一只手就数的过来。 洪少娜那边忽然传来巨大的嘈杂声,李不琢问了几次都没人回答。正纳闷,洪少娜慌慌张张地叫道:“不琢,你听说了吗?s集团刚才发布了酒店新的人事任免!” “还没……”她刚出声,桌上电脑屏幕蹦出新的邮件提示。这是一封群发邮件,发信人是“ger”。 李不琢一点开,沈初觉的彩色照片赫然眼前。 照片上他穿着浅色西装,笑容温雅迷人。 李不琢挂了电话,震惊地瘫坐椅子上。 难怪那天他言语间如此有底气,想必早就知道自己是下任当家。 不过不要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好了。 第二天李不琢排中班,照例巡楼后,去了趟房务中心,添上被中班服务员漏补的房内物品,气泡矿泉水,或是的茶包和胶囊咖啡。 过道光线舒缓幽暗,脚下是阿拉伯风格的地毯。酒店内所有的公共空间,及每层楼道铺设的地毯,均织着繁复的花纹,图案色彩绝无雷同——全由s集团从法国请来的五人设计团队完成挑选和排定。 李不琢从房间出来,迎头撞见喻融,吓了她一跳。 “喻总监,晚上好。”她说着,转身要走。 “你等等。”喻融双手背在身后,说完就闭上嘴,只是笑。他眼睛本来就小,一眯眼,看起来阴恻恻的。 李不琢也回他一个笑,“喻总监有事吗?” “我就说你走不了吧。”他面露得意,手指朝她勾了勾,“跟我来,找你有事。” 喻融走得快,李不琢跟在他身后,始终隔着半米。 华澍酒店客房部的女服务员,工服全为改良版维多利亚式女仆装。 戴白头巾,穿黑色连衣裙,盘长发,黑色鞋袜。唯一的装饰是白色围裙的荷叶边,与绑带在身后系成的蝴蝶结。 为了方便干活,统一改为短袖,裙长及膝。 看着电梯上方跳动的数字,李不琢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可这不是去您办公室……” “我说了去我办公室吗?”喻融微抬下巴,“跟着来就行了。” 他们一前一后来到四十八楼,喻融轻轻叩响尽头那扇门,里面传出一声“请进”。 开门的一刹,李不琢头都要炸了。 她一眼看到沈初觉站在窗边,似乎等了很久。 “李不琢。” 身后的声音让她脚下一滞。 扭头看去,她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随即展颜笑道:“喻总监,那么巧,您也这个点来?”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4. 看不到新章可以选择多买几章补上,或者多等一段时间,新章会出来 李不琢晚上九点到家。 洗完澡,她换上一套棉质蓝白条纹的夏季家居服,头发吹半干。脑袋被手指揉成一团杂草,偶有水滴从发梢滚落,肩头印下小块深色的水渍。嗅到空气中洗发水和沐浴露的混合香味,她惬意地伸了个懒腰。空调调到28度,她瘫在沙发上,蜷进毯子和软垫里看电视。 李不琢已经半年没交过闭路电视费,毕竟只要把手机和电视机相连,海量的网络节目就能陪她度过一个大脑放空的愉快夜晚。 今晚她照例被娱乐综艺视频逗笑到脸抽筋,捂着肚子生生逼出了眼泪。 伸手去抽纸巾时,隔着朦胧的泪光,她看到电视墙旁边的那株琴叶榕,不知不觉间它竟然和相邻的衣帽架一样高了。 实木衣帽架上只挂了一件衣服,空荡荡的分外惹眼。 是昨天沈初觉借她的那件一粒扣外套——底色苍青,面料精良纤薄。一些复古细节,像颇具年代感的纽扣与领口的暗纹,透着一股克制的禁欲气息。 昨天李不琢特意托洪少娜拿衣服去洗衣房帮忙洗熨。 可惜后来被赵景惠约走,今天正式婚宴上又没看到沈初觉,她只好把衣服取回家。 洪少娜熨烫的时候,在袖口找到一个玫瑰金绣线绣成的“沈”字,小指指甲盖大小,很不起眼,却让李不琢心惊肉跳地解释了半天。 想起他那句“酒店人多眼杂”,李不琢有些后怕。 她把外套折叠好,放进一只毫不起眼的素色纸袋里,打算明天一上班就还给他。 然而第二天她拎着纸袋去管家部报到,客房经理谭渡让她十分钟后参加今天的晨会,因为后天要送一批人回总部培训。 “大老板看重中国市场,希望员工能为vip客房提供最优质的服务,去总部培训,就是对我们的重视。你很幸运,赶上第一批。” 谭渡是新加坡人,年近不惑。他戴一副无框眼镜,上下着装一丝不苟,神情严肃,中文说得很标准,就是平日连个笑容也吝惜。 李不琢点头应着,渗了一手的汗。 走出办公室,她马上给喻融打电话:“喻总监,请问现在有空吗?有件事要麻烦你。” 那边没有半秒迟疑,言简意赅地回道:“说。” “沈初觉有件衣服在我这,本来想待会给他送去,可我马上要开晨会,怕是来不及。” 喻融失笑:“他有衣服落在你那儿?怎么这么不小心。” 李不琢这才发觉,刚才那句话说得有多让人遐想。 可她没时间解释了,索性硬着头皮挑明了说:“喻总监,这衣服我四处带着实在不方便,留下又不放心,你看……” “行,你在哪?” “在谭经理办公室外面。” “去电梯厅那等两分钟。” 李不琢在电梯厅心急如焚地转圈,隔两秒就看一眼手机确认时间,但她没有想到,喻融说的“两分钟”居然不是概数。 两分十几秒后,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出来一个寸头男人,模样小,才二十出头的样子。他径直走向李不琢,低声说:“你好李小姐,我是沈总的秘书。” 李不琢一下想起那双芭蕾鞋。 见她愣神,对方进一步补充:“是喻总监让我来的。” 他言谈间还在微微喘气,想必先前一路跑着过来。也是,喻融怎么会自己跑。李不琢把纸袋递给他。 这人神情寡淡,拿了立刻转头。 等电梯的时候,李不琢好奇问:“上次那鞋你买的?” “嗯。” “……谢谢了,挑的还不错。” 他抬头盯着跳动的数字,不咸不淡地说:“李小姐去谢沈总吧,是他叫我去的。” 电梯到了后,他快步走进去。门合上的前一秒,他终于看向李不琢,“因为我女朋友喜欢那个牌子。” 李不琢:“……” 好了好了,知道你有女朋友,就单纯感谢你跑腿辛苦,别一脸嫌弃,我又没勾引你。 李不琢怒视电梯门。 后来在会议室,她收到喻融的微信,说沈初觉昨晚就去上海出差了,衣服暂时收在5610房。那个套房未来一周都没人入住,请她放心,等沈初觉回来了,会自己去取。 去新加坡参加培训的有管家部和前厅部的两批人,为期一个月。 总部的硬件水准跟华澍差不多,或许更完备一些,但论起酒店上下的员工服务意识,华澍确实稍逊一筹。 李不琢每天打起十二分精神,过得很是小心。 好在她人聪明,记性好,还不怕吃苦,常被表扬。 连续培训十天后,得到一天的假期。不少同事来之前买了“狮城全景通”的旅游卡,打算结伴去逛ard购物中心和罗敏申麒麟大厦。他们叫李不琢一起,但她说想去麦里芝蓄水池徒步行。 “你真的要一个人去卖荔枝?”一个本地女生惊奇地问。 李不琢纳闷,“一个人……不行吗?” 她神情似有担忧,“你小心点吧,在森林里走可能半小时都见不到人,要是谁蹿出来对你下手,太容易得逞了。” 李不琢咧嘴笑开:“我会一点泰拳。” 过去她在旧金山,白天在粤菜馆当服务生和洗碗工,晚上去武馆学泰拳。粤菜馆和武馆都是matthew的,他比李不琢长二十多岁,是个老古板,和人说话少有好声气。 李不琢在粤菜馆打工的时候,每个月工资一到手就要跑出去疯玩几天,还曾一个人开车到50号公路看月亮。那次把matthew吓个半死,她一回去就被逼着学泰拳。 “泰拳练多了长肌肉,身材会变形。”她嬉皮笑脸的没个正经,“你还不如给我一把枪。” matthew没跟她废话,摁着她去武馆。 对于城市的热带雨林,她自然没放在眼里。 麦里芝蓄水池就是个大水库,环湖一圈大约12公里。 雨后的沿湖栈道湿滑,路人寥寥无几。李不琢嫌无趣,走岔路深入密林,意料之中地迷路了。 到处是高大的橡胶树和茂盛的植物,偶尔跳出两只猴子,被她恶狠狠地瞪走。 头顶上是树木遒劲的枝干,连绵的冠层遮蔽,罕有阳光漏下。 李不琢累得不行,坐在一块石头上,用gps手机定位捣鼓半天,总算找到高尔夫球场旁边的主路。 后来她在客房部的群里大喊“今天去原始森林迷路了,但我顽强地活了下来!” 底下回复一片“……” 喻融突然冒出来:李小姐,你的地图呢? 李不琢:掉了。 又是一片“……” 然后有人说:酒店那么多新加坡人,你怎么不问问? 李不琢回道:怪麻烦的。 这时候,喻融单敲她:咱们沈总少时也在那住过哦!(呲牙) 李不琢诧异:诶??他也是那的人吗? 令她不解的是,此后喻融的头像彻底变灰,没再亮起过。 晚上又有同事叫李不琢去酒吧,但她洗完澡就不想再动弹,全心全意地瘫在床上整理白天的照片。冷不丁想起喻融的话,抓起手机看了半天,鬼使神差地给沈初觉发了一条“沈总小时候住新加坡吗”的微信。 两分钟后,他回一句:谁说的? 李不琢理所当然地出卖喻融:喻总监。 沈初觉:…… 过会儿回一个:嗯,在那长大。 李不琢还在打字,他又发来:不要叫我沈总。 她愣一下,继而弯起眼睛笑,存心作弄似地问:为什么? 这次他回得很快:感觉像在和下属说话。 李不琢看一眼,飞快扔去一句:我不就是你的下属吗? 屏幕那边久久没有动静。想到他此刻大概一脸的无奈,要是面对面,肯定又是那句欲言又止的“不琢……”李不琢终于乐不可支地笑出了声,手指噼啪按字母:难不成叫你小沈哥哥? 沈初觉没理她,几分钟后,他换了个话题:没跟同事出去玩? 李不琢:不去了,白天在卖荔枝迷了路,脚快走断。 沈初觉:我也在那迷过路。 然而李不琢的“哈哈哈哈”还没来得及发送,沈初觉补一句:八岁的时候。 李不琢:…… 不知为什么,隔着一块手机屏幕,李不琢觉得和沈初觉反而没有了距离,可以大大咧咧地开玩笑,也不担心动不动就被他盯着。 发了两小时的微信,乱七八糟什么都说。 沈初觉说原始森林的树他基本都认得,李不琢说他吹牛,便把照片传过去让他认树,没想到他还真的都认得,一棵一棵指出来。 打字太慢,他就发来语音: “棕榈。” “金合欢。” “巴西果。” 他声音醇厚低缓,宛若耳语,像在品尝唐培里侬年份香槟,有回甘的余味,让人微醺。 “沈初觉。”她失手按下语音传送,反应过来后赶紧撤回。 沈初觉:我听到了。 李不琢内心暴走,顿觉自己真是蠢透了。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重发一段强行挽回:“咳咳,沈初觉,刚才没发完,所以撤了……那什么,我要睡了,改天再聊。”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5. 看不到新章可以选择多买几章补上,或者多等一段时间,新章会出来 太有距离,叫人不敢伸指触碰。 李不琢说她住的地方与酒店只隔一条街,能走回去。沈初觉没有异议,扔掉之前的衬衫和面具,默默跟在她身后几米开外。 在路口等交通灯的时候,有人抱着旁边的垃圾桶吐得天昏地暗。 李不琢忍不住多看几眼,是个长发及腰的年轻女人。十几度的天,她居然光着腿,只穿一条及膝短裙。 “关璞,你不能喝就别喝,这么折腾自己何必呢?” 绿灯亮起的一刹,身后传来的声音绊住李不琢的脚步。 关璞从小喝酒,十几年过去,依然不胜酒力。她当然知道酒精对未成年人身体的伤害,只是没得选。 关璞的父亲关磊曾经是蓝海饭店保卫科的保安,工伤后遭下岗。还在上班的时候,关磊就喜欢泡麻将馆。下岗后,他又染上嗜酒的恶习,整日流连于街边小餐馆和棋牌室。 那个年代,明面上叫棋牌室的地方,暗中多半干着赌博的勾当。 人们常说十赌九输,关磊未能免俗,要是碰见别人联手打合牌,输得底裤都不剩。好在玩的小,有时钱没带够,记在账上吆喝今后请吃两顿饭也能混过去。不过更多的时候,中年男人们会让他把女儿叫来。 大家都知道他女儿生得好,小小年纪一双勾人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翘,骨瘦伶仃的一副我见犹怜。 于是很多个夜晚关璞正在写作业,会突然接到关磊的电话,叫她去哪条路上的棋牌室,钻麻将桌或是某个男人的胯下。 封闭的房间满是呛人的烟雾,一屋子人看她狗一样爬在地上笑声震天。爬完了还得罚酒,白的啤的都要来。她不愿也不行,好赖非得喝一口,那些人就没当她是小孩看。 不过笑着笑着,关磊输掉的钱就划掉了。 他还挺得意,和关璞回家的路上一直沾沾自喜,连叹女儿没白养。 关璞小老头一样佝偻着背,一言不发。 就连平时在家里吃饭,关磊一个人喝着不尽兴,也要关璞陪他喝两杯。可她酒量差,一杯就头晕。 关母坐在一旁默默吃饭,任关璞再怎么求助也一声不吭。许是心中放不下,事后又会拉住女儿为自己开脱:“璞璞,妈妈赶时间,他(指关磊)那边你能敷衍就尽量敷衍,他喝多了脑筋慢,没事的啊。” 关母没读过几年书,嫁给关磊后,白天给别人看小商店,晚上推小车去夜市摆地摊卖首饰。后来扩大业务,批发很多亮色的薄t恤和袜子。小本买卖发不了财,但维持一家人生计足够了,就是太辛苦,凌晨才回家,一天到头和关璞说不上几句话。 庄佩茹心疼她,叫她放学后和李不琢一起去家里写作业。 关璞起初去了几次,后来说什么也不肯再去。 从来不反抗,忍耐着默默承受一切。李不琢骂她包子,没出息,她一个字都不驳。 在这样的家庭中,她成绩始终保持中上游,倒真是令人动容。 虽然酒量小,但关璞很克制,从不多喝。李不琢记得她唯一一次喝醉是在林锦承的生日派对,那会儿沈初觉在北京读书,那次醉酒后没多久,关璞就独自北上去找他。 这么多年,李不琢对关璞都喜欢不起来。 原先懦弱,之后学会耍心眼,第一个就来对付她。 但眼下她喝得烂醉,李不琢没办法装看不见,谁叫她们认识那么多年。 “你是她朋友吗?”见李不琢跑来搀关璞,一旁裹着披肩的女人忍不住问。 李不琢费力扶起她,点点头,“她住哪?我们送她回去。” “我不知道,我才进公司,和她不太熟。刚才她在洗手间吐了一次,拜托我送她下来。”那女人的眼里写着同样的困惑。 夜沉如水,偶尔路过的行人像水里的游鱼。 李不琢在想怎么办,不经意看到沈初觉走来,连忙用眼神止住他。 他停下,举双手以示不再靠近。 凉风吹乱李不琢的头发,几缕发丝横过脸,她好声好气建议:“你看这样,都这么晚了,我们一起打的回去,车费我付,但要先把她抬回我家。” 对方迟疑应道:“……那好。” 然而得知李不琢住在五楼,需要爬楼梯,答应一起送关璞的同事后悔了,说实在太晚,不想多折腾。 李不琢没辙,只好自己拖她上楼。 “你要是没醉那么厉害,就应我一声。” 关璞脑袋靠在李不琢肩上,晃了一下,含混不清地“嗯”一声。 “我们慢慢上楼,你最好也使点力。” “……嗯。” 她们一级一级走得十分缓慢,每爬一层就歇几秒,回到家已是凌晨一点半。 李不琢伸手去摸墙上的顶灯开关,忽然听到关璞哼了一句:“不琢,我其实……不想和你弄成这样。” “别说话。” 灯亮了,关璞皱眉闭了闭眼。 这套小两居李不琢一个人住,房东锁掉其中一间卧房,她住另一间。已是二十多年的老房子,她就看中这上班方便,房租也不贵。南北通透,闲时稍事拾掇,就是一片清新舒适的小天地,一点不比酒店差。 但过去从未接待别人留宿,里间是张单人床。 关璞“唔”了一下,鼓着脸冲进卫生间呕吐。 听着不远处马桶冲水的声音,李不琢没什么表情地放下沙发靠背。幸亏当初挑了款沙发床,不然只能让关璞打地铺了。 关璞吐过两次,胃袋早空了。李不琢走近的时候,她正坐在马桶上,双手撑头。 “给。” 李不琢递去一杯水,她抬头勉强接过。 “卸妆油你用吗?洗个脸赶紧睡吧。” 关璞哑着嗓子应道:“谢谢。” 屋里多了个人,李不琢就睡不踏实,辗转反侧。 在第三次试图入睡失败,她决心爬起来吃盒冰淇淋。 冰箱在外面,她蹑手蹑脚地开门出去,一下看见沙发床上的手机光——关璞正在发短信。 一切和她有关的闲事李不琢都不愿理会,索性脚下踩出声响,知会她一下。果然,关璞惊弓之鸟一般飞快收起手机,扭头看来。 李不琢已经打开了冰箱门,从冷冻柜取出一盒八喜,出声问:“你要吗?” “不……不要。” 李不琢拧开八喜的盒盖,抬脚关上冰箱门,又问:“你们公司今天在华澍聚会?” “没,我朋友开party,跟同事只是碰巧遇到。” “现在还难受吗?” “好多了……” “睡不着?” “想起来没和室友打招呼,怕她担心,跟她说一声。” 浓郁的奶香充盈齿间,李不琢大快朵颐,心情舒畅,便多嘴:“你明明不能喝,还被灌这么多,怎么不小心点。” 关璞没作声,讪讪地笑了笑。 “对了,你上次说想来华澍……” “那个别介意。”关璞打断她,“我不会和你纠缠工作的事。” “噢……”李不琢若有所思地拖长音调,腹诽还刚想说要不要帮你问问,“那你赶快睡吧。” 她吃完八喜去漱口,回来时关璞已经面朝里躺好。 第二天早晨李不琢睡到九点,慌慌张张起床,发现关璞离开了。 李不琢去酒店的路上,接到谭渡的通知,今天暂停总套的服务,说是客人的意思。 于是这一整天她都坐立不安,昨晚林锦承挨了那么重重的两下,以他的脾气怕是要找酒店的麻烦。然而直到她晚上下班,那个向来暴躁的人竟然还没找来。 也没有谁来找她兴师问罪。 她躲在角落偷偷给沈初觉打电话探听消息,那边静了片刻,能听到呼呼的风声,才说:“情况有点复杂。” 李不琢的心一下悬起。 “所以,我们得面谈。” 沈初觉约的地方在转过两个路口之外的外国语高中。 李不琢吭哧吭哧一路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在那。一身挺括的条纹西装,双手随意揣在裤袋里,身后是暖黄色街灯,将他侧脸的轮廓映得很深。 他安静地站着,像民国时代的某家大少,在盼他的心上人。 哎,你少臭美了。李不琢在心里对自己说。 她走到他身前,换上轻快的语调:“你刚才在外面?” 沈初觉看向她,绷起的冷感与疏离瞬间消散,表情变得鲜活,“嗯,晚上出去应酬,你打来的时候我正要走。” “林锦承那怎么处理?”李不琢记起正事,急吼吼地问。 “他脸肿了,请医生出外诊,还在酒店调养。不过昨晚的电梯监控出了故障,他恐怕也没办法。” 电梯监控出故障?李不琢了然,坏笑着拿眼瞧他,“耍诈哦。” “先说别的。”沈初觉突兀打断她的笑,对林锦承的话题全无兴趣,像是等不及,“我可不可以抱你?” 诶? 他用了疑问句,却不是征询意见,仅仅通知一声,就将还在发懵的李不琢拥入怀中。 “在酒店不能这样做,只好出来。今天是你第一次找我,想纪念一下。”沈初觉说着,抱紧了些。李不琢骨架小,他双臂一圈,就将她整个人收进自己的影子里。他下巴蹭着她的头顶,“虽然是为了林锦承。” 她脸埋向他胸口的衬衫,沉郁的木香撞进嗅觉,能听到他沉稳的心跳。 周围三三两两的学生路过,不时打量他们,眼中的欣羡毫不遮掩地蠢动。李不琢脸上烧得慌,叫唤:“你大费周章叫我出来,只是想抱一下?”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6. 看不到新章可以选择多买几章补上,或者多等一段时间,新章会出来三站地外便是稠密的金融商业区,华澍酒店在繁华带的尾端,独享一片清净。因为是享誉世界的酒店品牌,成为文化商旅名人和娱乐圈明星来到澍城首选的乐栖之所。 而在最近一个月,这家姿态倨傲的奢豪酒店刚经历了一场人事剧变。 集团总部调走原先所有的外籍高层,又裁去一些在其位不谋其事的中层,补上一批空降兵,一线员工倒是在这场变动中得以保存。 大家拊掌相庆,感慨自己逃过一劫。 唯独李不琢笑不出来,回想一周前和沈初觉达成的协议,嗟叹自己怕是要给华澍打一辈子工。 下午换班的时候,洪少娜皱着一张脸待在李不琢身边迟迟不肯走,拼命说:“对不起啊,不琢,都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你。” 李不琢笑笑:“这澍城物价那么高,你一个外地的单身妈妈没有家人接济,小孩身体又不好,同事再不帮一把,非被逼死不可。” 洪少娜不过三十五岁,模样却被生活的辛劳磨砺得直奔五十。 但是人好,又勤快,不怕吃苦,还懂一点外语,就是胆子小了点,被其他人当面嘲笑破鞋也不敢还嘴。李不琢见不得自己人被这么欺负,帮了她几次,渐渐熟起来。 听李不琢这样说,洪少娜连连叹气,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放低了声音:“那位沈先生,真答应了不追究?” 正填写交班记录的李不琢笔尖一顿,“嗯。” “啊,他真是位大好人!” 你可别被他骗了,人心不古,鬼晓得他打什么算盘。李不琢刚想这么驳回去,抬眼瞧见洪少娜一脸的崇敬,只好把话咽回肚子里。 然而洪少娜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理解,碎了一个二十五万英镑的花瓶,沈初觉为什么不予追究。 可惜当时她被吓到脸色煞白,双腿瘫软,被沈初觉温和地请出房间,说他会与李领班单独解决。所以后来发生了什么,她毫不知情。 她按捺不住心里的那点好奇,晚上给李不琢打去电话。 “那天……”李不琢略有迟疑。 那天沈初觉把洪少娜送走,顺手挂上了“urb”的门牌。再折回去,看见李不琢蹲着,戴了手套把地上的碎瓷片一块块捡起。 他没说话,立在门边,好整以暇地看着。 李不琢动作又轻又慢,像是害怕被瓷片锋利的切面割伤。她收起慌乱,一点一点冷静下来,不动声色地说:“沈先生,冒昧问一句,这么贵的古董应该买了保险吧?” “没有。”他的声音不辨喜怒,仿佛在说跟自己不相干的事。 李不琢不再吭声,只感到有几块瓷片异常滑腻,她明明够小心了,依旧脱手几次。她捡起稍大的一块正反面仔细打量,认出这是六方瓶的细颈。放在鼻下,嗅到一股淡淡的白茶清香。 她看向盥洗台上几瓶宝格丽白茶洗浴用品,忍不住回头对沈初觉说:“洪姐在华澍做了五年,从未犯错,我不信她搬动青花瓷瓶还要先用沐浴乳擦拭,这根本说不过去。” 沈初觉一言不发,只是垂眼看她。 他倚门站立,双手插入裤袋。 深色暗纹长裤是修身剪裁,面料垂坠柔软,愈显双腿修长,廓形极具雕塑感。他像个为时尚杂志拍大片的冷肃模特,一身优雅的贵族气。 “我现在怀疑,这瓶子被你事先做了手脚,涂抹了沐浴乳,害洪姐去搬的时候打滑,失手掉下。”李不琢按捺心脏的狂跳,指出疑点,谁知对方没有接招。 拖得越久,形势对她越不利,这么想着,李不琢胸口直发闷。 僵持间,沈初觉缓缓开口:“还有吗?” 他出招了!李不琢稳住气息,回头又说:“你迫不及待地把洪少娜赶走,不留下她重述事发经过,是心虚吗?这瓶子可能不值那么多钱……对,既然是拍来的,成交确认书总该有吧?我们难道不该走走正常流程……” “正常流程?”沈初觉歪了下头,“走正常流程,你早被我送给客房经理了。” “还有,如果不是我,换做其他客人,你也这么大声?” 李不琢张张嘴,一下傻了眼。 沈初觉终于面露笑意,“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你不必那么仗义。就往上通报,让酒店和那个服务生一起赔。” “不行,洪姐会被开除的。她儿子患了肺炎,她需要工作。” “你还是没变。”沈初觉轻叹,“所以,你得听我的。” “听你的?”李不琢费劲地抬头看他,好像没听懂这句话。 她看见沈初觉唇角勾起的浅笑,双眸深如幽潭,眼里藏着她读不懂的什么。 她从以前就读不懂他。 “你不能离开华澍。”沈初觉往前一步,低头看她,“这个,听我的。” 李不琢瞬间泄了气。 她抱住膝盖,低头沉吟半晌,应一声:“好。” 沈初觉看向软软搭在她颈后的发丝,记得她第一天来酒店还是中分长发,发尾微卷。那时还没想到,她能坚持这么久。 转身离开前,他顺口问:“还不起来?” 李不琢小声哼了哼,“腿麻了……” 不但投了诚,还以被沈初觉搀扶站稳作为收梢,那天对于李不琢,是个难以启齿的失败。 无法说出“你很可能被那个男人冤枉”或者“我跟他以前认识”这样的实情,在电话里,她只能囫囵略过,说沈初觉为那瓶子投了保,有保险公司赔偿。 “谢天谢地!”洪少娜激动得竭力压低声音,“遇上沈先生那样的客人,我命真好。” 这下轮到李不琢哭笑不得。 自从一年前第一次撞见沈初觉,获悉他包下一套行政套房整整一年,每月却入住不到一周,李不琢就谨慎地避免再与他碰面。 原因无他,尴尬。 那桩多年前的旧事两人都不再提起,实在避无可避,李不琢就公事公办地笑着叫一声“沈先生好”。 他每次都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看得李不琢心里直发毛,然后才点头作回应。 幸好这样的照面一只手就数的过来。 洪少娜那边忽然传来巨大的嘈杂声,李不琢问了几次都没人回答。正纳闷,洪少娜慌慌张张地叫道:“不琢,你听说了吗?s集团刚才发布了酒店新的人事任免!” “还没……”她刚出声,桌上电脑屏幕蹦出新的邮件提示。这是一封群发邮件,发信人是“ger”。 李不琢一点开,沈初觉的彩色照片赫然眼前。 照片上他穿着浅色西装,笑容温雅迷人。 李不琢挂了电话,震惊地瘫坐椅子上。 难怪那天他言语间如此有底气,想必早就知道自己是下任当家。 不过不要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好了。 第二天李不琢排中班,照例巡楼后,去了趟房务中心,添上被中班服务员漏补的房内物品,气泡矿泉水,或是的茶包和胶囊咖啡。 过道光线舒缓幽暗,脚下是阿拉伯风格的地毯。酒店内所有的公共空间,及每层楼道铺设的地毯,均织着繁复的花纹,图案色彩绝无雷同——全由s集团从法国请来的五人设计团队完成挑选和排定。 李不琢从房间出来,迎头撞见喻融,吓了她一跳。 “喻总监,晚上好。”她说着,转身要走。 “你等等。”喻融双手背在身后,说完就闭上嘴,只是笑。他眼睛本来就小,一眯眼,看起来阴恻恻的。 李不琢也回他一个笑,“喻总监有事吗?” “我就说你走不了吧。”他面露得意,手指朝她勾了勾,“跟我来,找你有事。” 喻融走得快,李不琢跟在他身后,始终隔着半米。 华澍酒店客房部的女服务员,工服全为改良版维多利亚式女仆装。 戴白头巾,穿黑色连衣裙,盘长发,黑色鞋袜。唯一的装饰是白色围裙的荷叶边,与绑带在身后系成的蝴蝶结。 为了方便干活,统一改为短袖,裙长及膝。 看着电梯上方跳动的数字,李不琢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可这不是去您办公室……” “我说了去我办公室吗?”喻融微抬下巴,“跟着来就行了。” 他们一前一后来到四十八楼,喻融轻轻叩响尽头那扇门,里面传出一声“请进”。 开门的一刹,李不琢头都要炸了。 她一眼看到沈初觉站在窗边,似乎等了很久。 唯独李不琢笑不出来,回想一周前和沈初觉达成的协议,嗟叹自己怕是要给华澍打一辈子工。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7章 林锦承X关璞Ⅰ 看不到新章可以选择多买几章补上,或者多等一段时间,新章会出来 李不琢低下头,缩着肩膀,一声不吭。她脑袋后面的马尾因淋水而垂落,像被霜打蔫的植物。 雨势稍歇,陆续有人离开。 沈初觉抬手看眼时间,他也该走了,正要开口,身侧传来一道俏嫩的女声: “不琢?沈……沈师兄?”一身干练通勤装的年轻女人涂了夺目的唇色,见李不琢回头,她面露欣喜,朝这边小跑过来。 李不琢眯了眯眼,这是她回澍城一年后,头一回对“回澍城”感到后悔。 沈初觉没什么表情,直到那女人跑到跟前,才点头应一声:“关璞,好久不见。” “我就想着能不能碰见你,想不到连不琢都见上了!今天真是好日子!”关璞愉快笑着,亲昵挽过李不琢的手臂,脚尖一点,挤在她和沈初觉中间。 关璞纤瘦高挑,鸽灰色柔衫的领口系了朵蝴蝶结,阔腿裤裤摆随步伐起伏摆荡,她手里握着小巧精致的黑色手拿包,长发一半搭在身后,一半落于胸前,整个人仙气十足。 “你们怎么在这里呀?”她笑着看向沈初觉。 沈初觉巧妙地避开这个问题:“我们在躲雨。” 关璞知趣地笑笑:“师兄见到我们陈总了吗?”说罢顿了顿,露出恍悟的表情,从手包里取出一张名片,双手递给沈初觉,“我现在在禧景婚礼策划公司做事,挺忙的,都来不及约你们出来。” 沈初觉想起昨天那位咄咄逼人的陈小姐,眉毛一挑,“见过了,感谢你们的专业意见。” “哎,师兄说话真是客气。对了,听说这位赵女士是澍城本地人,本来还有另外三家酒店也想揽这门生意,但我一猜就知道,这种规模的婚礼,只有华澍担得起。” 沈初觉垂眸盯着李不琢幼白的耳垂,沉默稍许,淡淡地应道:“过奖了。” 李不琢心里说不出的烦躁。 她抱紧怀里的高塔烛台,腾出一只手撩了撩耳边的头发,看一眼完全把她晾在一边的两个人,故作轻松地笑:“这雨变小了,你们慢聊,我先走……” 没想到的是,关璞一把挽住她,转身向沈初觉挥手,“师兄我也先回去了,下次再见。” “好,再见。” 李不琢没看他,直接扭过头去。 沈初觉眸色黯了黯,直到那个披着他外套的身影彻底不见了,才收回视线。 “不琢,你回来怎么不告诉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关璞挽得紧,身上有股甜腻的香水味,李不琢一瞬间有些回到过去的错觉。 那时的关璞远没有这么八面玲珑,胆子小得连一句清楚的话都说不出,像根立在墙角的竹竿。 她本来就高,偏偏走路还爱驼背,天天被人笑话。李不琢恨铁不成钢地纠正过好多回, “挺胸,头头头……抬起来,双肩要打开……对!你记住了,走路的时候上身不要动,不要晃也不要扭,重心稍微后移,全身动的地方只有腿。这样走路呢,人就有气质!那些模特在t台上走秀,都是这么走的!” 李不琢打了个响指,“来,试试!” 然而关璞走了很多次,还是佝着背。 “不琢,你别逼我了,求你。”关璞一脸快哭的模样,“我不想挺胸……” 关璞发育的比周围女生早,刚读初中就跳脱了过去横平竖直的二维世界,呈现出三次元少女曼妙的身姿和曲线。 这让她显得独特,可她害怕独特。 她整天穿着宽大的校服,微微驼背,看起来就和别人一样是还没有发育的平胸。 这样就没有女生议论她,没有男生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没人会由此及彼地提起她那失业家中,白天给人看店,晚上到夜市摆摊的妈妈,和每天下班后不是泡在麻将馆,就是在饭桌上喝得酩酊的爸爸。 那时候李不琢还不懂,人在没成年的时候,身上的底气大多来自于家庭。 “不琢?”见李不琢晃神,关璞轻轻推了推她,“想什么呢?你没事吧?” “啊?没事没事!”李不琢一下堆起笑容,“真的好久没见你了,有点怀念。” 她言笑晏晏地同她周旋,心里想着,哼,我也是演技派。 于是肩膀靠上关璞,甜声问:“我去年回来的,那时候不知道你在澍城,想联系都没辙。对了,你大学毕业后去了哪?” “也在澍城……我挺好的,嗯,挺好。”不知道为什么,关璞目光闪躲,像在回避这个问题。她把长发拨到肩后,和李不琢交换了电话号码,互加微信,随即离开。 在员工餐厅吃饭的时候,李不琢搜索微博,只找到零星几条提及赵景惠来澍城的,底下评论寥寥,没有溅起任何水花。反倒是她的未婚夫,英国小提琴演奏家keneth的消息更多一些。 不禁感慨如今娱乐圈更新换代的速度,仅仅沉寂三年,差不多被人忘光了。 她叠好纸巾擦嘴,桌上的手机蹦出一条关璞的微信,约她去附近酒吧小坐,还说如果可以的话,叫上沈初觉。 你想约他,为什么拿我当幌子?李不琢厌恶地皱眉,寻思找什么借口推掉。 “请问是李不琢小姐吗?” 一片杯盘相碰的声响中,李不琢听见自己的名字,茫然抬头,看见一个穿黑色套装裙的盘发女人浅笑吟吟。 她不认识,问道:“请问你是?” 对方欠欠身,从容地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头偏过来小声说:“我是shirley的私人助理,她想约你今晚见面,不知道李小姐是否有空?” shirley是赵景惠的英文名,只在刚出道的时候用过,李不琢下午才听关璞八卦说起。即便如此,她仍是一脸疑虑,脑子飞快转过近期发生的一连串诈骗新闻。 对方看出来,抱歉地笑笑,双手递上一张照片,“不好意思李小姐,是我唐突了,shirley说你看了这张照片就不会怀疑。” 她递来一张过塑的彩照,看着有些年头了,边缘开始泛黄。 照片上几个身着古典舞演出服的女演员站成一排冲镜头笑,一色的曳地水袖,全是素颜,恐怕是在后台化妆前的合影。李不琢逐一扫过,倒抽一口凉气,她看见了庄佩茹。 庄佩茹还跳过舞?还翘着兰花指笑那么娇羞? “有空有空,”李不琢几乎是立即答应,“我可以马上跟你走。” 这位赵景惠的女助理此后的一路没有再说一句话,默默将李不琢带上一辆黑色卡宴。 李不琢独自坐在后排,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关璞,就关了手机。 窗外夜色正浓,路灯一影一影地疾速掠过,李不琢趴在窗边闭上眼。车窗开了一线,彻底吹干的头发随气流卷起少许,眼睑感受到光线的明暗交替。 她脸上慢慢露出苦笑,心想人要真正切断和别人的联系,实在困难。 一年前,她听闻庄佩茹的酒店早已被s集团收购,风风火火地从旧金山跑回来,脑子一热,报了华澍的管理培训生。 她想搞清楚,究竟怎么被收购的,为什么被收购。 然而等稀里糊涂地进了酒店工作,每天奔波于层出不穷的琐事中,又改了主意,决定先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酒店。 后来看到沈初觉。 现在是关璞和庄佩茹,她知道她逃不了。 车子沿滨海大道一直往东,窗外景致渐渐起了变化,不再是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街道愈发狭窄、凋零,当街头喧嚣热闹的明媚笑脸全部消失,远方起伏的山脊在夜色中隐现。 李不琢听到海的声音。 一个转弯后,视野陡然变亮,璀璨灯火亮晃晃地照眼而来。 他们到了澍城东郊的游艇度假区,这里靠山面海,环境十分宜人。 李不琢跟在女助理身后,止不住地惴惴,直到在码头边看见身搭流苏披肩的赵景惠。她保养得极好,看着几乎跟李不琢一般年纪,身边还站着两个西装革履的保镖。 赵景惠没说话,抿唇朝李不琢笑。 李不琢尘封的记忆被立时唤醒,想起过去曾见过赵景惠,对她唇边那枚梨涡印象尤其深刻。 “想起我来了?”赵景惠拢了拢垮下半截的披肩。 李不琢正要开口,不想被赵景惠的下一句话惊得生生愣住。 她问:“他等到你了吗?” 李不琢:“???” “我离开的那天,坐车路过蓝海饭店,看到那个男生在饭店大门外等你。” 李不琢:“……” “就是你跟踪了半学期的那个,”赵景惠眯起眼睛,“是沈总吧?” 赵景惠将大块披肩裹住她和李不琢,手臂和手臂相贴,有种让人安心的亲昵。 聊起李不琢的十几岁,一个爱热闹的反骨少女,跟踪人要先昭告天下,甚至连跟踪对象都心知肚明,还为她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说沈初觉他知道?”李不琢的眼睛立马鼓成了铜铃。 赵景惠仰头笑,“他亲口告诉我的。” 李不琢微讶,“你们早就碰面了?” “他亲自邀请我在华澍办婚宴。”赵景惠笑着,头靠在李不琢肩上,“本来我不打算在国内举行婚礼,太热闹,我搞不来那一套。就挑个偏僻的小教堂,一桌子亲朋好友足够了。但他很希望我选择华澍,追问半天才知道,原来你也在,难怪了……” 李不琢不言语,头偏了偏,也靠着她。 一起吹海风看夜空,说着无所顾忌的话,李不琢心里舒坦极了。过去她跟关璞做闺蜜的时候,都没这么自在。 “你妈妈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恩人,要不是她,我不可能走到今天。”赵景惠扭头看过来,头发挠得李不琢脖子有点痒,“我想好好谢谢她,可惜没机会了。你对她有很深的误会,别怪她。” 她说着,手指覆上李不琢的手背,“明天和我一起照相。” “好。”李不琢应着,短促地叹了一声气。 “你那个很要好的朋友,姓关的女孩子,你们还有来往吗?” “……有。” 整个甲板仅有一盏小灯,迎着微茫的光亮,李不琢看见赵景惠提起的嘴角,是个别有深意的笑,“那你可要小心点哦。” 第二天的婚礼,每个人打仗似地忙,晕头转向。 唯有李不琢,破天荒地闲——赵景惠给她发了请柬,她一下子变成了受邀的客人。 她化了淡妆,穿一条绾色百褶长裙坐在宾客席中,迎着同事们不断投来的惊诧视线,回以狡黠的笑,还挥了挥拳头以示加油。 拳头还没收回去,沈初觉从身边走过。 他轻描淡写地扫她一眼,和其他人一道坐在前排。 李不琢吐吐舌头,端庄地坐好。 老天爷赏脸,整个草地仪式居然没有烈阳露面,习习凉风拂得人满心舒畅。仪式结束后,赵景惠在喷泉前跟人合影留恋。作为今天的女主角,赵景惠那身白色一字抹胸婚纱叫人惊艳,鱼尾拖了一地,裙面上大朵的复古蕾丝绣花,杂糅了镂空透视的设计,对身材要求很高。 赵景惠正好腰肢纤细,身材窈窕。 李不琢想起她昨晚说自己少时学跳民族舞,因为家中突生变故,等不及慢慢考艺术团谋出路,便草草找了个饭店服务员的事情做。 那时她不过18岁,只身从外省来到澍城。因为年纪小,模样秀气,被饭店副经理看上,硬要她作陪宴客,好几次趁机揩油。后来被庄佩茹撞见,也不知她怎么和副经理交涉,对方竟高抬贵手,放过了赵景惠。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8章 林锦承X关璞Ⅱ 看不到新章可以选择多买几章补上,或者多等一段时间,新章会出来头天听庄佩茹说和他同一所学校,李不琢第二天兴冲冲地跑到他教室外面,一手猛拍窗台,另一手叉腰,柳眉倒竖,喝问今后放学要不要一起走。沈初觉正在教室里发试卷,在靠窗那条过道上站定了看她,目光淡然。 周围都是人,瞧她这架势,跟单挑似的。 那时候李不琢没少干出格的事,没想过他会答应,只不过冲沈初觉上次那张红透的脸,她想再看一次。 谁知他撩起眼皮,慢吞吞地说:“好啊。”转身继续发试卷。 李不琢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可她当时对沈初觉一点歪念都没有,整颗芳心挂在一个高二体育特长生身上。 她将自己洪水般的少女心一股脑地倾向沈初觉,整天说着“下午去看他的篮球赛,戴了新发卡,好不好看?周日挑了一个多小时”,“书包上的小挂饰是限量版的,你说他会不会注意到”。 李不琢边说边绞手指,表情认真得不行。 沈初觉每次都微微翘起嘴角,慢条斯理地说:“好看。” 或者,“或许会。” 直到有天李不琢去看篮球赛,提去的几罐可乐被那个体育特长生同班的女生扔在地上。两个人压住李不琢的手臂,一个人打开其中一罐,叫了声“小贱种”就把可乐往她头上倒。 而男生始终抱着胳膊站在一旁看好戏,似乎有女生为他当众争风吃醋更显身价。 那天庄佩茹生病在家休息,李不琢不敢挑这个时候招惹她,便拐到沈初觉那洗头。 一边洗一边语气轻松地说起这件事。 尽管她努力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还是不可避免地红了眼睛。 沈初觉默默递去一条新毛巾给她擦头,转身走进厨房,端出一碗糖水。 “那……是什么?”李不琢的声音还有点哽。 “清氽鸡头米。”沈初觉拿眼瞥她,“南荡的鸡头米,中午刚到,佣人下午才剥好。” “南荡?”李不琢眨眨眼,把毛巾绕在颈边。 “苏州葑门南塘。” “苏州?!”得有上千公里了。李不琢捧碗的动作顿了一下。 应时的鸡头米一粒粒滚圆,软糯中带着点韧劲。汤头鲜甜,扑鼻的清香,竟让她生出一种大味至纯的感慨。 一口喝半碗,火气都小了不少。 “鸡头米……没有学名吗?” “芡实。” 李不琢知道芡实,过去听庄佩茹说过,于是佯装懵懂,问道:“这玩意儿不是壮阳的吗?我记得是益肾固精。佣人专门做这个给你喝,你那方面不好?” 句尾的语调要扬不扬,她说完没绷住,先笑了起来。 沈初觉的脸在她的注视下,就这么一寸一寸再次泛红,甚至连眼皮都透着绯色。他皮白,只要一点点的红色就很显眼。 她乐坏了,心想他怎么那么可爱,心里那点憋屈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 沈初觉领教过她语出惊人,可没想到这么百无禁忌。他躲无可躲,顶着一张大红脸,哑着嗓子说:“只不过刚好到了吃它的时令。” 李不琢的坏心情一扫而空,吹干头发大摇大摆地回家,过一晚就忘了那灌兜头浇下的可乐。 然而一周后,人人都在传那个体育特长生被捆住手脚,嘴里塞了破布,锁在体育器材室的跳马箱子后面两天多。 到最后,怎么也查不出是谁干的,一度成为学校的未解之谜。 李不琢一直怀疑,这事和沈初觉有关,可愣是没让她寻出一点端倪。 关于他,李不琢存有许多的困惑,比如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喜欢她?还是单纯只想和她?她从没忘记过去他的不告而别,如今久别重逢,他却依然缄口不言。 他不说,她只好猜。 先是在国外长大,某天成为出现在她家的陌生访客,两年后却不告而别。他父母从未露面,却有佣人,言行举止一看就有着极好的教养。 起码,家里蛮有钱的。李不琢咂咂嘴。 培训结束那天有个结业晚宴,规格当然不能比需要穿晚礼服的那种,但据说s集团的亚太区高级副总会出席。 亚太区高级副总,李不琢记得这好像是沈初觉曾经的职位。 晚上一群人端正坐好,眼巴巴等着副总裁出来,过会儿一个身穿优雅套装的年轻女人走上前台,眉眼与沈初觉竟有几分相似。 她叫沈湄。 李不琢小声念叨:“怎么都姓沈。” 旁边有人给她解释:“s集团老爷子叫沈蕴之,家族企业,要害职位当然都姓沈。” 李不琢恍然大悟地点头,“她好年轻。” “其实三十三了,保养得好。” 对方是这一次总部的培训员,跟李不琢有数面之交。她凑过去低声问:“华澍酒店的总经理叫沈初觉,跟他们家有联系吗?” “沈初觉啊……”娃娃头女生茫然回忆了半分钟,略有歉意地摇头,“他过去任副总,在曼哈顿工作,没听说和沈家有什么关系。” 也是,哪有那么好命让她撞上豪门巨子。 李不琢无所谓地笑笑。 “李不琢,林锦承先生指名由你做贴身管家,你好好准备一下。” 她身边立即投去几道“你中奖了”的目光。 我?负责总套的起码是领班级别吧?出岔子影响酒店声誉了怎么办? 散会后,李不琢急急拦住谭渡,说自己恐怕经验不足。 然而谭渡仅仅掀了掀眼皮,声音冰冷,“那不如回家啰。” 李不琢:“……” 华澍的总统套房在第70楼。 带跃层,入眼便是挑高的客厅,和悬于厅顶的耀目水晶吊灯。起居室铺有来自摩洛哥的手工编织地毯,琥珀银织和皮革皮草这样奢华的材质随处可见。而散落房间各处的艺术品——像是安土桃山时代的挂轴和安迪·沃霍尔的版画,亦或是意大利基亚瓦里的匠人手工制作的樱桃木竹节椅,全是从世界各地搜罗来的藏品,尤添客人的尊贵感。 虽然在李不琢看来,有点浮夸。 却和林锦承那个叫人生厌的二世祖,意外的风格相衬。 七点半,李不琢吃好晚餐和领班孟勤去总套熟悉环境。 “不琢,你别担心,我以前为总套的客人做过几次贴身管家,没那么困难。”孟勤看她愁眉不展,出声安慰。 她们站在一整面的落地玻璃前,以全景角度鸟瞰与澍城高耸建筑群毗邻的海湾。夕阳拖长她们的影子,蜿蜒爬上身后那架白色斯坦威三角钢琴。 “我一定努力做好,不让大家失望。”李不琢浅笑,壮美的城市景观让她的心一点一点静下来。 她记得客人资料上写有“易失眠”这项,便想去房务中心询问有没有合适的助眠枕头。 去的路上低头发短信给林锦承,包括告知澍城天气,确认是否需要接机,是否有老人小孩或宠物同行。 那边只简短回一句:我一个人。 一个人,一个烂人。李不琢在心里默默说。 她刚想收起手机,林锦承又发来一条:我秘书晚点和你们邮件联系。 “哎……” 李不琢这时刚走过拐角,迎面撞上了人,下意识说着“抱歉抱歉”鞠了一躬。 掉在地上的手机被人捡起,她抬头一看,居然是沈初觉,而刚才那声轻呼则是他旁边的戴品妍发出的。又是他俩。 沈初觉盯着那上面的发件人名字好几秒,才把手机递给李不琢。 “谢谢沈总。”接过后,她转身又对戴品妍说,“戴经理,不好意思。” “不要紧。”戴品妍眼线画得很漂亮,极有女人味地抿唇笑了笑,随即转向沈初觉,“这次的广告拍摄还要找下喻融,你和他关系那么好,应该没问题吧?” 只是一场再小不过的意外,李不琢收起手机,想绕过他们。 不料被沈初觉拦下,“我们刚刚在跟前厅经理开会。” 啊?为什么要对我解释? 李不琢一脸愣怔地看看他,又看看戴品妍。后者起先跟她一样的懵,后来换上玩味的眼神,出声问:“在报备?是她吗?” 沈初觉点头。 戴品妍笑着拍拍他的肩,柔声说:“看来你没有骗我。你们慢聊。”说完就极有气质地踩着猫步离开。 骗?什么鬼?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沈初觉看出她的困惑,跨一步到她跟前,垂眼看她,“你上次不是问,有没有女人追我?” 李不琢惶惑,“戴经理啊……” 沈初觉提起嘴角笑了下,侧身靠墙,双手插入裤兜,声音低低缓缓:“我有我的用人原则,戴品妍要不是工作出色,在我拒绝的时候,就被fire了。但我需要她不抱一点期待。” “你拿我当幌子?”李不琢狐狸一样眯了眯眼睛。 “没有。” “哪里没有?她刚才看我的那个眼神,分明认定我是你女朋友了。可我根本没有答应你!” “……那你就快答应啊。” 李不琢愕然瞪向他,对上他看来的视线。 走道灯光昏暗,久久无人经过。他深幽的眼眸直直望进她眼底,气氛一下变得暧昧。 沈初觉工作时会梳一个成熟持重的背头,露出浅浅的偏分发线,儒雅谦和,有三十往上的年龄感。他看得那样专注,好像下一秒就吻过来。 李不琢心跳大乱,支吾着说:“可你有好多事,像从哪里来,家里有哪些人,我都不知道。” 沈初觉低头问:“那些东西很重要吗?” 他声音很小,只够彼此听到,像怕惊动微弱的烛火。 “对我来说,很重要。”李不琢稳住气息,“你知道林善培当年骗了庄佩茹,说和他老婆离婚了,害庄佩茹去当小三。当然,庄佩茹也不争气,知道他有老婆竟然没舍得离开,害我到处被别人戳脊梁骨。沈初觉,我在意别人的看法,不想大家以为我处心积虑勾引老板,你要我接受,就把家里情况全都告诉我,那样我才好放心辞职。” 沈初觉移走视线,盯着脚下的地毯,“还不到时候。” “沈初觉!”李不琢想起什么,尖叫一下,“你不会被富婆包养,正在想办法摆脱吧?” 他怔了一霎,双肩轻轻发颤,随后再也绷不住地大笑起来。 李不琢看得有点呆,她还从没见他笑得这样开心。在她的记忆中,沈初觉永远表情匮乏,专注做事的时候眉间轻蹙,像山水画里满怀心事与愁绪的诗人。 等他笑够了,轻咳一声:“怎么会,我还一直等着你当富婆包养我。” 李不琢看一眼他身上那件轮廓硬朗的巴黎世家,无奈地绞手指头,“好难哦。” 她认真苦恼的样子让沈初觉心动不已,很想揉揉她的头,抱一下她,或是亲吻。但他没有和女人交往的经验,不知道该走哪一步才不突兀。 犹豫间,李不琢又抬头,“反正今天就算了,以后你不能再乱说!” “好,不乱说。” “我还没答应!” “好,你还没答应。” “你以后表现再这么差,我可能就拖到地老天荒了。” “好好好,我一定好好表现。” “要是表现好……会有奖励。” 李不琢小声说完,趁着沈初觉还没有反应,鞋底抹油一溜烟跑没影了。 林锦承虽说是一个人,但带了秘书随行。 入住的阵仗很大,礼宾部提前派了辆劳斯莱斯幻影去接机,酒店从上到下在大堂列队欢迎。 他神情冷肃,走路都带着飕飕的小凉风,像被人欠了千八百万来酒店收债。 李不琢暗暗损他:装。 坐电梯的时候,她和孟勤分站他两侧。孟勤声音清甜,一路滔滔不绝地向他介绍华澍的硬件设施。李不琢不言语,悄悄拉了下孟勤衣摆,使劲朝她使眼色。可惜孟勤没看见。 等出了电梯,林锦承终于开口,慢悠悠地对孟勤说:“张嘴。” 孟勤愣了愣,不明所以地看一眼李不琢,李不琢摇摇头。 她只好照做。 林锦承这才满意地掏出皮夹,抽出一叠从一百到十块钱不等的钞票,卷成小卷,塞进孟勤嘴里:“够不够填满你的嘴?再有废话,我就把老二塞进去。” 李不琢当即怒不可遏地想冲上去抗议,被孟勤一把拉住。 林锦承转过头,皮笑肉不笑地问:“李管家,你有意见?” 理智慢一拍跟上,李不琢强抑怒火,放低声音:“……对不起,林先生。” 他这才心满意足地大步离去。 “你没事吧?”李不琢小声问。 孟勤用力把泪水压回去,吸了吸鼻子,“没事没事,工作嘛。” 后来进了房间,林锦承让李不琢介绍下这几天安排好的行程,她干巴巴地背一遍。 “这样才对!”他坐在沙发上翘着腿,点燃一根烟,“我讨厌女人嗡嗡嗡嗡苍蝇一样没完没了,该出声的时候再出声。” “行了行了,你们先出去,我暂时用不上。” 孟勤头也不回地跑走。 李不琢没走几步,被高声叫住:“李管家,你等一下。” 未及她出声,脖子便被男人的一条小臂缠上,林锦承附到她耳边说:“你倒是没忘记我讨厌啰嗦的女人。” 李不琢冷笑:“林公子杀人不见血,我怎么敢忘。” “过奖啦!”林锦承大笑两声,又说,“晚上我开party,要不要过来叙叙旧情?” “我和你没有旧情。” “那么狠心?哎,没想到你居然和沈初觉是同事?你们进展到几垒了?我跟你说,沈初觉那根东西尺寸惊人……” “林锦承!你他妈别再放屁了!” “哈哈哈哈哈哈!这才是我认识的李不琢,在我面前装什么淑女。” 华澍的管家团队采用轮班倒的工作制,以保证客人获得24小时全天候服务。 每天早晨五点半醒来,换好干净熨帖的黑色制服,搭配暗纹马甲和同款颜色的领结,黑色西裤搭配有复古花纹的皮鞋,戴上白手套。六点,所有当班的管家一起阅读客人资料,满足不同客人的需求。 李不琢接待的第一位客人是飞来澍城见客户的商务女经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