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唐帝女传:半城烟沙》 楔子 第一章 妖女回朝 (1)妖女回朝 公元933年,历史的车辙印上后唐的色彩。 一代明君李嗣源垂垂老矣。 自盛唐衰败后,刀光剑影里朝代迅速更迭着。流民、洪荒,火流星追月燃烧坠落,只高门大院前依旧是车水马龙。从民间到官场,隐约透着各种微妙。 夏侯府。门前的赤金貔貅奢华耀眼,下人们精气神十足地侯着,夏侯府的大墙是墨绿色的,里面透着晶石的闪烁。 北面忽然一骑快马赶了过来:“报——”,夏府的信使行色匆匆。 这正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酷暑。夏侯府的荷花塘翠绿欲滴,幸亏这池子在夏侯府深处,要不在这干渴难耐的季节,这里未免也太清凉舒适得遭人妒忌。夏侯的宅院套着宅院,层叠着向一处高大的山峦倚去。 夏候公的祖父当年选宅址时,费了很大心神找到这块宝地,此地民风淳朴,土地肥沃,这块地再往深里走,便是一座巍峨的山峦,树木蓊郁,空气清新,随处可采摘清甜的浆果。这座山灵气十足,没有猛兽怪虫,山背后几乎不曾有人抵达过。据说,这座山攀过去后是一处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美丽绿茵,再走出几里,通过一个山洞下的溪流,据说逐那河流而下,可达遥远的海边。夏家世代单传,且都是男儿身,只在夏候公夏文朗这一代,得了个女儿夏树夏,全家人宠她几乎要胜过她的哥哥夏如朝。 此刻,一个肤白胜雪的女子在丛丛绿意盎然的莲叶中与丫鬟们嬉戏玩水,她着一身天蚕白丝的衣裳,薄得可见那冰肌玉骨,衣裳本来便薄如蝉翼,还那么随意敞开,由于裙子撩了起来,修长的大腿也裸着,白得晃眼,她胸裹着一件藕粉色的肚兜,那对酥白的小兔子时不时随着她嬉戏泼水的动作隐约跳动。她的足上系着一个紫金的葫芦挂饰,却是枚精致的铃铛,她一下下拨着清水,莲香四溢。 “唤香,这池子的水还不够清凉不够足啊,许是这日头太毒了,扫了咱的兴致,”那女子嗔道:“你们候着,我把水底那闸口开大些,这样引来的泉水便了多些!”不及唤香喊完那句:“主子,这种事情让下人去做就好”,她已经一个猛扎入水,向深处潜去。 “树夏,树夏!”夏文朗难得步履匆匆,嫌轿撵慢,他竟使出难得的轻功一路匆匆朝了内宅赶来。在朝廷中,夏文朗是以文章闻名的,只江湖人知道他有一身绝世轻功。行得急了些,他不留神就踏在莲叶上十几步,唤香丫头只觉得身边有一阵清风,拂着她的刘海儿晃了两晃,她一抬眼,老爷正立在莲叶上。 这可是一方偌大的荷塘,夏侯爷立的地方可是三尺见方的薄叶啊,再低头怔怔看水里,嬉闹的鲤鱼游得正欢,根本没被惊走。 “唤香把树夏给我喊出来,胡闹!”夏文朗飞速说完,瞬间移步回到湖心亭,唤香还在发呆,她从没见过老爷施展功夫。“爹爹找我?”一个清脆的女声在湖心亭边顺着哗啦的水声响起,夏树夏破水而出,她将墨色的长发甩向脑后,夏文朗被水溅得退了两步,见女儿裸露得过分了些,他气得直吼:“你给我把衣裳……”话音未落,夏树夏伸手向父亲身后的衣架,衣裳闪过,瞬间她已经将一身水绿的袍子穿在了身上。见父亲还恼着,她吐吐舌头,不好意思地将腿收进了裙子里。 “胡闹,就算是在自己的闺亭子里,也不能如此暴露,你这还是大户人家的女孩,你……” “父亲,是否出了什么事情?”夏树夏简洁干脆地打断父亲的话头,做了一个抱歉的神色,挑着月牙般的美目:“能逼得爹爹使轻功赶来找我,定是急事了。” “树夏,树夏!”夏文朗还没开腔,一个俊朗的男子踩着莲叶急急飞来,但见到夏侯,吓得转身想逃。“夏如朝你给我站住!”夏侯喝住儿子,“你怎么来了?”夏如朝道:“妹妹前段日子央我请西域工匠为她锻一支簪子,东西刚送来。不过,爹,你怎么也在?” “皇上病重,朝中暗流涌动,我是来叮嘱你妹妹,近日少出府走动,以免不必要的麻烦。”夏侯还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我回书房了。” 见父亲走远了,夏如朝拉过妹妹:“走,有一出好戏,再晚就赶不上了!”兄妹俩相视一笑,拉着手踩着莲叶几下就飞远了。“主人,主……”唤香才喊了半句就赶紧捂住嘴,声音再大点怕是要惊动老爷了。夏侯爷远远瞅着一双儿女的背影几下消失在视野里,又气又好笑地跺跺脚:“罢了罢了”。 皇宫门处。一拨年轻女眷正啼哭着缓缓从宫墙内走出。那些女子个个貌美,身段清雅。守门的将士看到这些美女子哭得如此揪心,忍不住流露出怜惜之色。“皇上节俭,如今病重还不忘继续裁去宫人。听说宫人只留了一百人,宦官三十人,御厨房也只留了五十人,如今他下旨,将宫中美貌女子遣送回乡,只留下老工人洒水扫地。只这些女子在宫里变得势利了些,如今被遣送出来,自然是自觉哀怜。”夏如朝对妹妹说。树夏点点头:“前王李存瑁尚奢侈之风,虽说李嗣源夺了他的王位,但推清明之政,令人佩服。” “皇上,皇上,不要让我走,不要啊。”二人正说着,宫门处响起一女子的哭泣声,那女子一声华服,相较于素朴的宫女,十分出众。她一双桃花眼,如弱柳扶风,看她清泪直落,几位公公甚至想折返替她求情。“皇上,请您再看臣妾一眼,就一眼……”那女子声泪俱下,哭到肝肠寸断处,竟昏厥倒地。宫门前顿时一阵混乱。 “原来哥哥带我骑行赶路了三日,走出数百里来这皇城,就是带我看流苏这女子。几年不见,她这矫情更甚了,怎么,皇上也要遣她出宫?” 夏侯当年去寺里见老友,却见一双姐弟被弃于庙前。此后,夏侯出钱,将这双姐弟养于寺庙。只这对姐弟并不安分,生得标致,却是心思极重之人。曹皇后在机缘之下看中了女孩儿,带了入宫。流苏一副玲珑面孔,舌灿莲花。李嗣源常往曹皇后宫中走动,那年轻貌美的流苏自然有了引他青睐的机会。李嗣源宠幸流苏后,给她了一处居所,赐了封号,宫人们习惯称她为苏娘娘。流苏在曹皇后面前谦卑更甚,以博取在这宫中有人庇佑。但绫罗绸缎,锦衣华服,奇珍异宝,怎会不让宫里闲得发慌的女人们疯狂地喜欢着?流苏很快便流露出奢侈享乐的本性,李嗣源是节俭之人,见不得宫中如此风气。尽管曹皇后替流苏求情,但李嗣源道,流苏尚未有孕,此时逐她出宫,尚还来得及。 夏如朝笑道:“听说她得了皇上一时宠爱,如此矫情之人,早早离开宫内也好。”树夏对此女子也有些不齿,听见哥哥这么说,淡淡一笑。 混乱之间,但见一美妇人从宫内抬来的轿子上下来,她脸微圆,眉目温柔:“罢了,将流苏抬回去罢。” “怎么,曹皇后也出面了?”夏如朝捏捏拳头,和妹妹无奈地对视一眼。不一会儿工夫,宫门前恢复了平静。 “扫兴,好戏没瞧着!”夏如朝一副遗憾的样子。 “逛街去咯!”树夏勾住哥哥的胳膊,“出门一趟,可别坏了兴致呀。” 这对年轻兄妹,嘻嘻哈哈,转身走向市集中,渐渐融于那一派明媚热闹的光影中…… 子夜,夏侯府。夏侯陪友人登高宋一夜观星象。宋一叹气道:“紫微星逐日黯淡,妖星四起,这世道,怕是又要经历一番风雨了。” “不巧,犬子和小女这几日怕是已到了皇城玩耍……”夏侯叹息。 宋一毫不犹豫道:“速召他们回府。此外,东海离岛上那位公子,侯爷你是再也留不得了,此事不能再拖……” 深墨色的夜里,繁星晶莹,一展白翅从夏侯府深处轻盈腾空而去。 唤香站在庭院内,望着信鸽渐渐飞远,这才定了定神。少主人出门几日,她甚是惦记。侯爷深夜急召唤香,让她放出信鸽,令儿女们速速回府。侯爷一向沉稳,儿女们出门玩耍也不是第一次,这次却这样急迫着召他们回,也不知是怎么了。唤香心脏扑腾腾跳得厉害,她揉着开始发疼的脑袋,慢腾腾回了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楔子 第二章 涨潮 十五日后,东海离岛。 乌云沉重累积在天际,在远处,和灰色的海水几乎要连成一线。 狂风阵阵。 一个年轻男子立于坚硬的礁石上,他面朝着海和云,背影挺拔。白色衣衫,迎风猎猎。 那是令人见了会不由自主再瞧上几眼的眉眼。剑眉,俊朗无双。他眼如深潭,深邃,神色里没有惊与躁,仿佛人间千万事,涌到他跟前,便也不敢张牙舞爪。 这天地间静得只有大自然的声音。 若非深知这海上天气风云变幻,他怕是也会误以为此刻天色将晚。其时,此刻却是这里的早晨。 几道闪电劈开天际后,暴雨来临,呼呼的风扯动这男子的衣衫,很快,雨水淋湿了他。难以否认的是这湿了的衣服贴在他身上,更是勾勒出他的身形,挺拔而结实。 他仍是镇定地站着,脚步没挪远半分。巨浪拍打礁石,一次次地冲击,冲击。 一个老者披着蓑衣匆匆而来。望着远处那年轻男子的背影,他大喊:“十三,雨太大,回来歇息吧!” 雨声,风声,浪水的拍打声,几乎将这老者的声音淹没。他又喊了几声,却见那男子转身冲他摆摆手。老者只得作罢,“傻小子,每次夏家少主来,从清晨便爬起来等着,等就等吧,还非得跑到礁石上盼着。都说这孩子天生镇定,脾气内敛,到了这会儿就急了……”老者自言自语着,打着背手往岛深处的屋子里去了。 就这样持续了三个时辰。风渐渐止了,雨也停了。 年轻男子衣衫上的水缓缓蒸腾,干燥。 再望向远方,只见海水湛蓝,天色清亮。一道巨大的彩虹跨着海而来,美如隔世。 从彩虹那端,渐渐冒出一艘小船的影子,越来越近。 “两位少主,这盼着见十三也不差这一天半天的呀,愣是清早便出海,咱们的小船差点没被风浪掀翻,你们倒是镇定,唤香我可受不了!”一个娇小的女子吐着银铃般的声音,叉腰蹦上船头。 船头那对兄妹闻声笑了,却没有转头去瞧唤香。目光一直望着越来越近的岛屿,最高兴的,不是树夏却能是谁? 树夏看到礁石上男子的身影,禁不住激动地挥舞衣袖:“十三,十三,我们来了!” 夏如朝摁下妹妹的手:“喊就喊,别又叫又跳的,女孩子家家的,像什么话?” 礁石上的男子看到自己牵挂的人来了,终于还是神色一动。等小船划近了,他放下藤梯,树夏和哥哥、唤香迫不及待就跃爬上来。接过树夏的手的那一刻,他心里一暖。 “来了?”面色却极淡,语气里还是透出了些高兴。 树夏不及回答,哥哥便插嘴道:“十三,父亲命我尽快接你回府,此后便不再回此岛。我与你师傅交代几句。”夏如朝步履匆匆朝着岛深处去了,唤香扭头看到树夏和十三静静对视的样子,知道自己呆这儿不便,一跺脚急急追了夏如朝去了。 他的眼眸着倒映着树夏的全部影子。 水绿的衣裳,白皙水嫩的肌肤,微微翘起的嘴角透着笑意。 这些年,每次她都执意要跟着哥哥来岛上接自己回府,她笑起来,好像自己的世界都跟着明朗了。 从十二岁起,他被送到这里,拜师。除了每个季节数十天的假期能返回夏府,他几乎都要在这岛上生活。从兵法到文略,从武术到体格,样样都要接受近乎残酷的训练。烈日下,他扎马步,射箭,汗水滴在石头上,很快便被蒸发。夜里,他挑灯,跟着师傅们研习兵法。寒冬,冰冻三尺,他却要吊在绳子上,从岛上的峭壁练习速降到冰面的功夫。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单独隔离在此学习,只要一停下来,他就会感到刻骨的孤独。 思念也是刻骨的。 她从岸边来,跟着哥哥乘船来看自己,每次带着满满的他爱吃的食物。一见面她几乎就是要扑进自己怀里,那样亲昵。是啊,他虽然是养在夏府,却是和他们一道长大,青梅竹马,亲密无间。每一次分离他们的不舍让自己难过,每一次重逢雀跃万分。 他忘了,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悄悄惦记着树夏,那是恋人般的惦记。 “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你都好高兴!”少女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一把拉过十三的衣袖:“听哥哥说,以后你都不用再来这儿了,他说,这次你就得和师傅们告别了。” 十三点点头。他还是讷于言辞,此刻心里除却见面的喜悦,却也有点疑惑:“难道,今天就走?” 二人正说着,唤香跑了过来:“主人,十三的师傅召咱们屋里说话……” 是夜。 星河璀璨。钻石一般流于天幕。 深海里这座岛屿静如仙境。树木青翠,在海风下轻轻摆动。 和几位师傅话别后,十三连饮数杯酒,已是微醺。收拾行装的任务就交给了唤香,唤香在屋内忙碌着,树夏也帮着忙。 礁石上,夏如朝和十三两个帅气的男子对坐着,篝火上烤着海鱼,香味汩汩,滋滋作响。两人一碰酒壶,又饮下一大口。 “听闻秦王李从荣已暗暗起兵,密谋称帝。朝中恐有动荡,父亲命我带你回去,想必也与此事有关。”夏如朝拍拍十三的肩:“这些且不论,只是我那傻妹妹,这些年你一不在府里就盼着你回,想到你这次能彻底回府,她都快乐疯了。” 十三微微颔首,两个男人的目光一碰,却皆是坚韧,若火如炬。 十三深知自己自幼身份不明,夏府将他由婴儿养大,情义至深。但若说将来是否能和树夏走在一块儿,他也有些迟疑。他迟疑的不是彼此的情是否深,而是自己这等身份,与树夏走得太近,不免为外人闲话。正因为此,他从没有正面回应树夏的示好。夏如朝和十三多年相交,又怎会揣测不到他的心意。 “树夏喜欢你不是一日两日,做哥哥的我知道。”夏如朝再饮一口酒,他捶了捶十三的胸口:“你值得托付,将来,我也愿把妹子嫁给你,但求你给她一世幸福。世俗的目光,不理也罢。”他一字一句,慎重异常。 十三未作答,却是用力和夏如朝碰了酒壶。两人将酒一饮而尽,击掌为誓。 树夏走到窗前,望着远处哥哥和十三的身影,心里难得的安定。夏风沉醉,她坐到窗边,眼皮渐渐重了…… 对于几个年轻人来说,这是美好的一夜。却不知,密云滚动,一场夺权战事一触即发。 千里之外。一个身形壮硕的男子举起火炬,千军赫赫回应“杀”“杀”“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楔子 第三章 宫变 秋天深处,夏府。 几声大雁的鸣叫,划破天际。月牙在云影中穿梭,疲倦了,渐渐隐去身子。 从夏天到此刻,夏文朗似乎很忙碌,夏天时他连夜召回了十三,却迟迟未私下传见。就连自己的一双儿女,他见得也极少。直到这日,他才召来兄妹两个,约他们在书房下棋。虽是微笑,缕着胡须,他的心不在焉却还是被树夏察觉了。一颗一颗落子,一个局慢慢形成。 夏文朗确实无法专注于棋局中。探子不断来报,秦王的兵,越来越逼近皇城了。那个人的信也一封封催得紧,夏文朗的眉不经意蹙起。 自盛唐覆灭,中原战火不断,群雄割据,李嗣源执掌天下以来,百姓总算得以喘息,安居乐业,百废渐兴。这位皇帝年轻时四处征战,落得一身伤痛,如今他的子嗣正值壮年,而他抱病治理朝政,也有些力不从心。李嗣源和和庄宗李存勖一样,疑心太重,不但猜忌女婿石敬瑭,甚至猜忌自己的儿子,使得君臣离心,叛将时有出现。 如今,李嗣源病情不断告危,朝廷的局势也越来越严峻。探子来报,李嗣源的次子,秦王李从荣已有心逼宫,万事俱备。李从荣担任hn尹,兼判六军诸卫事,加封天下兵马大元帅。由于残暴擅杀,与诸臣不和。他自感素无人望,密谋称帝…… 夏文朗再下一子,黑色的棋子密布,已阵压白子,树夏和哥哥抱肘对着棋盘苦思。北风穿堂而入,屋内烛火摇曳,以为熄灭了,复又燃起。 树夏拿起一颗白子,下入局中,只见白子居然诡秘地连成一圈儿,反而将夏文朗的局搅乱。树夏咯咯笑着,一颗颗将被“围剿”的黑子收起。“还是妹妹聪颖。”夏如朝和树夏击掌,颇为得意地冲父亲乐。 忽然,一只信鸽咕咕叫着落在窗前,守在门前的十三将信鸽抱进了屋内,信鸽的脚上环着一个极小的圆柱形筒子,夏文朗取出纸条,神色一变。“李从荣率牙兵千人列阵tj桥,他带兵入宫,又令副将马处钧往宫中告知以接应兵马!” “就算趁着着夜色行事,李从荣也是胜不了的。”夏如朝为父亲斟茶,“父亲又何必苦等一个结果,熬夜伤身子,我们且从容睡下。” 夏文朗叹息道:“只恐咱们的国主要惊骇一番了……” 十三抱剑站倚在门廊处,听着屋内人深深浅浅的交谈,手中提着酒壶,又饮了一口。侧脸看去,树夏却也正专注看着他。是酒劲上来了吗,怎么觉得喉舌发热,连脸颊都发烫? 少女的肌肤有着这个年纪独有的弹润,在烛火的映衬下,她煞是好看。她穿着天青色的袍子,瓷白的手放下棋子,朝着他走来。 “外面风凉,转眼是要落雪的天气了,进屋暖和一下吧。”脉脉的目光,星子一般闪烁。这少女的柔情,对于他,她是不吝给予的。 “我……”屋内的一道目光,沧桑且带着些愁绪,落在了十三身上。他一凛,本欲跟着树夏进屋,却说:“酒凉了,我去温酒。”头也不回,大步便往偏殿的小厨房去了。树夏愣了愣,望着他的背影出神。 十三回来后,人便沉默了许多。父亲这么急迫地召十三回来,却迟迟不见动静,树夏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她拔脚想追,一只信鸽又急急飞来,她连忙将鸽子带回屋内。 此时的都城内,硝烟滚滚。李从荣起兵后,城门失手,他带领的将士以火箭射杀守卫,所到之处,血流成河。朱弘昭等人冒着被追杀的危险入了宫。李嗣源年迈后经常失眠,这夜,他宣了一名姬妾,二人一番雨云后,李嗣源体力不支,才倒头睡着。宫人端着烛火奔跑着扑倒在宫殿前,皇上惊醒后推开姬妾,只着内衣,摇摇晃晃掀开纱幔,他的神色由惊惧转为痛恨,他掐住宫人的脖子:“你再说一遍!” 那宫人吓得滑倒在地,战战兢兢:“禀禀告皇上,朱大人他们来了,说是秦秦秦王的人已快攻进来了。” 李嗣源听闻,急火攻心,竟一口血喷了出来。几名宫人赶紧扶住了他。“传我口谕,令康义诚平乱。”然而,朱弘昭禀告皇上,康大人效忠秦王,已反。 李嗣源气得浑身颤抖:“那朕命你平乱,冯赟坐镇宫内中兴殿。”他推开宫殿大门,朱大人跪在寒风里。皓月当空,月光下,李嗣源已是满头白发,皱纹丛生。朱弘昭磕了头,坚定道:“臣誓死效忠”…… 史书载:“李从荣仓促入宫,阵中多是步兵。朱弘昭率五百骑兵由左掖门出,安从益率三百骑兵由右掖门出,李从荣的人马大乱,节节败退,乃走归hn府,判官任赞已下皆走出定鼎门,牙兵劫嘉善坊而溃。从荣夫妻匿床下,从益杀之。冯赟又率五百兵卒入秦王府,杀秦王二子,满门杀绝,做内应的许王乳母司衣王氏被赐死。” 李嗣源“闻从荣已死,悲咽几堕于榻,绝而苏者再”。 夏府深宅内,夏文朗看着一封封汇报着宫变情况的信笺,数次叹息。他老了,这些年,他关注着朝局,可这天下,到底是不可能长久太平。秦王被诛杀,牵连者甚多,而当今皇帝,悲痛过度,也怕是撑不了几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楔子 第四章 国丧 转眼便是冬日,推开窗时,树夏眼里是一个白雪覆盖的世界。 轻盈的雪花漫天飞舞。雪地中舞剑的男子,矫健,从容,再饮一口酒,他又跃了起来。 梅花香味悠然,在北风里淡淡散开。 树夏深深呼吸,这冷冷的空气,却能让人瞬间清醒。唤香递过水盆,洗漱后,树夏披了袍子便向那男子走去。近了,也不打声招呼,却从腰间抽出一把柔韧的剑,这剑身极薄,可束在腰带里,她猛地杀入十三的剑阵中。他见是她,便也不让,二人的剑你来我往,直舞得那一树梅花簌簌落地。 十三喜欢梅花,这种喜欢淡然而自在。 寒冬,窗前素淡的竹筒里,他总是捡起几根梅花信手插了去,捧了雪在竹筒里,那雪水缓缓化去,也是极寒的,就那样浸润着梅花的筋骨。风带着香,吹得满屋沁人心脾。 远景里,雪地里的大棵梅花树立于风中。细而倔强的褐色枝干,极尽舒展,刺破灰色的天际。鹅黄色,一朵一朵,小小的身躯碰在一起,便是傲于寒冬的独特的那个。 树夏说,冬日的寒风,刺骨,带着攻击性,却唯独能与那梅相依。那种寒能锁住梅的香,又凛,又醉人。她说话的时候,北风吹拂着她墨色的发,红唇。她目光灼灼,微微笑着,她披的锦袍,锁着一溜儿白色的狐裘,迎风舞动。少女的容颜在梅树映衬下美好如画。 树夏一路手腕翻转,却怎么也近不了十三的身,越舞越急,脚下一滑,十三想接住她,她却转开,硬是在雪地上跌倒了。 “这是生的哪门子的气?”十三想扶她,却被树夏挡开。 少女方才还嘟着嘴,突然抢过十三的酒壶,连饮几口,看到十三的着急样儿,又笑盈盈的:“哈,好酒,待我再喝上几口,力气来了,小心你接不住招!”直起身,“看剑!”又是一阵乱刺。 十三一面抵挡着树夏的进攻,一面道:“胡闹,大清早你喝那么多干嘛?”树夏酒劲儿一下子冲了头,整个人晕乎乎的,脚下软得很。“别让着我,继续比试!”树夏几步跟上十三,却再也支撑不住重心,眼看她又要滑倒,他扔掉手中的剑,飞身上前揽住了她的腰。她跟着旋转着,就这样结实地扑进他怀里。 真暖。 年轻男子壮而不硕的身材,恰恰的好。这个怀抱太美好,这一瞬息如果再长,该有多好。 唤香趴在窗口,望着远处的二人,吐舌道:“这哪是练剑呀,分明就是调情哪。” “你们这是干嘛呢?”夏如朝突然出现。看见妹妹在十三怀里,他忍不住喊出声。就算是两情相悦,这毕竟是在夏府,那么多下人看着,不该如此不避讳呀。 十三赶紧把树夏稳住,夏如朝接过妹妹,面有怒容:“女孩子家的,怎么浑身酒气?十三,你也真是,怎么能让树夏喝你的酒?” 树夏还沉浸在方才那片刻的温暖里,脸颊绯红。忍不住,居然笑出声来。 “都城传来消息,皇上驾崩,秘不发丧达六日。临去前派宦官孟汉琼到邯郸召宋王李从厚回京即位。十二月初一日,李从厚在西宫为唐明宗发丧,并于柩前即皇帝位。据说,他将遵照明宗遗命,“以日易月”,服丧二十七天。数日之内朝局震荡,你们还有心情在这儿笑闹,当心爹看到罚你们!树夏,回房!” 夏侯已是半隐退状态,却时刻忧心朝政。府中借着夏侯的人脉,与周边诸国皆有生意往来,这才保住了富贵,又能接济更多的百姓。如今新帝即位,这位皇帝年纪轻轻,又无功勋,他将怎么处理朝政、制定经济政策,为未可知。 树夏知道父亲心情沉重,一连数天窝在房中没有再出门。 史书载:二十八日,李从厚开始在中兴殿处理政务,并召翰林学士为他讲读《贞观政要》和《太宗实录》。这位新皇帝显出了励精图治的姿态。 这日,夜色起了,冬天的夜极寒,北风呼啸。树夏让唤香吩咐下人去做了一碗羹汤,特地亲自端去了父亲的书房。夏侯揉着发疼的太阳穴,闭目养神。树夏退出后,看见十三的背影。 “去哪儿?”她追几步上去,十三匆匆要走:“温酒。” “小时候倒没见你嗜酒,如今是怎么了?” 十三却不愿多说,留给她一个背影。 树夏望着他转过了连廊,消失在远处,气得一跺脚。缓了缓,她还是想去小厨房看看十三。 树夏挑着灯笼,步伐轻盈。夏府极大,夜里,朱红色的连廊绵延向远方。这连廊每隔十米置一对灯笼。过了亥时,下人们就灭了连廊上的灯笼。整个宅子里,深深浅浅透着灯火。更多处,都被夜色浸透。安静而祥和,是夏府多年来的基调。 暖黄的光颤巍巍的,将蔓延的夜色一点一点推远。夜幕在少女的身后又渐渐合拢。 树夏进了小厨房,却不见十三的影子。 方才走在外面,竟忘了带着小手炉,双手也没拢在袖子里,只一心提着灯笼,踏着细碎的步子,慢慢走了来。树夏这才觉出手冻得厉害,又疼又僵。她反复搓手,踱步。在火炉前烤了烤火,身上终于渐渐有了暖意。 还好,夏府的小厨房冬日里炉子上总是热的,下人们隔一个时辰便会来巡视,因此能保证持续提供温热的食物。树夏瞥见角落里摆着糯米酒,她取了来,自己坐在炉前温酒。一勺又一勺,她竟馋着喝了起来。 十三本想少与树夏对话,以免屋内的夏侯不悦,这才寻了个借口先走。等他真去小厨房温酒时,却见树夏已微醺,面颊潮红,还在一杯一杯倒酒。 屋内那个可人儿,为何总能轻易拨动他的心弦? 明明正值妙龄,生活在父母兄弟的宠溺之下,无忧无虑,为何她独坐炉前,那神色里,却掩藏不住那一丝一缕的忧愁? 她的黯然令他心里微微一疼。 树夏撑在灶台前,下巴搁在灶台上,眼神已有些迷离了。她单手倒酒,洒得乱七八糟,把酒杯推到自己嘴边,一口饮尽。如是重复,再重复。 他想走上前阻止,却站在门边迈不开步。 爱是什么?是世界静得出奇,那怦怦的心跳却那样清晰。是把她的一切都深深印在心头。是每次发了疯似地想走近,却突然会有一丝过于慎重的怯,这种怯不是害怕,不是懦弱,不是自卑,而是因为太过在乎,而生怕让她因为自己的走近而过得不好。 十三养在夏府,长在夏府,夏侯于他,如父,更是一个令他尊敬的长辈。尽管夏侯没有明说,但十三知道,夏侯并不希望他和树夏太过亲密。自己被送往东海秘训多年,此刻却彻底结束训练回府,夏侯一定有什么重大安排,只是还未言明。夏侯看十三的目光日渐凝重,十三也觉出了些什么。 酒劲太大,树夏浑身难受,她含糊地喊:“唤香,唤香,我要更衣沐浴!” 十三见她确实喝多了,想去传唤香丫头把树夏扶回去,树夏扭头却正看到了他。 双目对视。她已是醉态难掩:“你来啦?我刚才找你,没找到。”几乎是摇晃着站起身,朝着他走去。他被定住般,没有说话。 她的酒气比白日里更浓了,少女的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那眸子里的一层,晶莹莹的,在颤动。 却是喜忧参半的复杂情愫吗? 那,是眼泪么? 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几乎要贴住他,把他按在门上,娇嗔:“你来多久啦?怎么不进屋来?怕我吗?” 这冰肌玉骨的可人儿,微嘟着小嘴,语气已经有点迷糊了,却是让人难以把持的娇媚。 十三心里一动。她的呼吸轻轻喷在他脸上。太近。太近。 几乎是难以控制地想将她狠狠抱在怀里,树夏却一头醉倒。他接住,横抱起她。她在他怀里,乖得像个孩子。 长长的连廊,他未点亮灯笼,只静静抱着她,一步一步闯开夜色。这夜静谧如初。他抱着她,天地之间好似只剩下他们两个。十三怕风吹着树夏,用自己的袍子为她挡着头,顺利到了树夏的闺阁。唤香见这情形,来不及谢过十三便忙着将少主搀上床,树夏醉得不清,唤香又是替她擦洗,又是喂她解酒药,十三合上门,告辞出去。 夜极寒。 冬雪覆盖着一切。这世界看上去,那样平静,镇定自若。 少年心里却难以克制汹涌的情绪。少女的喜怒哀乐,牵动着他的心,他已经无法欺骗自己…… 第二日清晨,树夏宿醉后,头疼卧床。宫里却匆匆来了人,一个公公带来口谕,说是宫里的苏娘娘要树夏入宫觐见,轿子都到了夏府门口候着了。 十三远远望见唤香拉着尚未完全清醒的树夏赶着往大宅外走,不知怎的,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不等他追上前,夏如朝匆匆赶来:“十三,我爹说苏娘娘素日与夏府关系微妙,她此刻召树夏入宫,怕是不好,你且一路跟着,若有什么情况,及时处理。”十三点点头,下人们已备马,他上马便追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楔子 第五章 阿桥 百姓尚在为先皇啼哭,宫中却已是一番新景象。李从厚即位后,一改宫内秉节俭的风气,给予宫人们极大的自由。流苏素日与李从厚的生母夏氏(夏氏已殁)交好,加上流苏与已是太后的曹氏也相从甚密,李从厚继承帝位后,破例将未有子嗣的先皇妃嫔流苏留在后宫,虽不能明目张胆,但给了流苏位同太后的地位。宫里人私下为获流苏恩宠,都称她为苏太后。 苏太后年纪轻轻,哪里有为先皇服丧的意思,除却拜见在佛堂吃斋的曹太后时着素服,素日里锦衣华服,在后宫招摇过市。她妖媚,眼尾总是扫上迷人的绯红。她似是柔弱无骨,但凡谁触怒她,她私下却用残酷的刑罚处置。 李从厚在先皇的一众子女中,并不算十分出众。若是仔细论来,却也是个面容干净,颇有精气神的一位。最重要的是,他长相酷似李嗣源。李嗣源见这位皇子时,总忆起自己年轻时纵横沙场那一身飒爽的男儿气,因此非常偏爱这位幼子。 当年,李从厚被父亲送至邯郸后,失去了宫中的管束,他倒是见识了民间女子的种种风情。从青楼里数一数二的头牌,到民间的小家碧玉,女子千娇百媚,他一一尝遍。 回宫后,宫里的女人让他觉得实在太过寡淡。这些女子无论是趾高气昂的,低眉顺眼的,满腹才气的,大家闺秀的,落落大方的,都不若这位年长自己不了几岁的先皇的女人。那些女人为了迎合夫君,而刻意从之前矜持的家教里,弄出一点女人的浪气,这浪气只敢发挥于床笫之间,最多不出女子自己的寝宫。 而流苏不同于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她身上有这宫里女人都没有的风尘味。这风尘是恰到好处的风尘,不会太过强烈,极致,不是走袒胸露乳那种愚蠢路线。 那种精致的风尘味是在骨子里的。在她的身段里,言语里,眉眼里。她像一朵清晨里沾着露珠,肆意盛开的夹竹桃。她眼波流转,莹莹有光,如弱柳扶风。男人们不能与之对视,定力差一点的,怕是要被勾了魂去。 流苏的独特必然在宫里会招来异样的目光。她对于那些文法、诗词等全然不通,那些从王公大臣们家里选出来的娘娘们论风雅诗词,她就相形见绌了。每当此时,她内心感到极其羞怒,但她仍双目含情,微微笑着,不流露一丝的恼,斟茶自饮,别的娘娘要是故意问她些诗词的问题,她答不上来,脸颊便红了。 李从厚对此看在眼里。在他看来,这个女人此刻的微微笨拙,却有些本真的可爱。这可爱和那风尘调和在一起,却是一个后宫女人应有的极致的风骨。 也正因为此,他对流苏是纵容的。人前人后,他都故意给她些脸面,往她宫里送去的物品也是多些。宫人们都是些见风使舵的狗,很快便转了风向,唯这位苏太后马首是瞻。 流苏确为作恶的女人,李从厚并非闭目塞听之人,只是他懒得去理会那些“搬弄是非”的人。 夏府距洛阳数百里,苏太后却吩咐用轿子接树夏。这一路颠簸,得走出多少日子才能到洛阳? 派遣来的轿夫和太监们倒是态度谦卑,只是树夏心里怵得慌。轿子坐了一日,她已是颠得腰酸背痛,浑身不适。唤香瞧着主人遭罪,噘嘴道:“少主,那苏太后是故意为难咱们呐,咱们可不能着了道儿。” 唤香趁夜,缩在大棉袍里,偷偷溜了出门。 夜静谧,几许雪花随风轻轻降落。 少女踩在雪地上,一路发出吱吱呀呀的小小脚步声。她心里恼着,那几位公公倒是讨巧,自己骑了几匹马儿来,偏叫树夏乘轿子。这也罢了,这风雪天气,他们图个方便,轿子也就放在户外,马厩旁,这熏了一夜的马粪味儿,得是多让人不爽快。 她瞧着四下无人,一掀帘子进了轿中,自然是费了一番功夫做手脚。待出来时,又警惕地四下瞧了瞧,这才低着头急急往屋内去。 “哎呀!”毕竟是心虚,她刚跨进驿馆便撞到人。抬脸,是个半大不大的少年郎。“大半夜吓死人咧,干嘛呀!”她气咻咻地吼上两句,拍开身上的雪花,连跺了几脚,便回了屋。那少年郎揉着惺忪的睡眼,定定望了望她的背影,又想起了什么,走到门前顺着少女的脚印往马厩处张望…… 第二日,天似乎又寒了些。唤香忙着为主人加衣裳。树夏着了件大红色的斗篷,那袍子云锦缎面,循例用白色线滚了边,再缝了一溜儿狐裘。 少女肤白胜雪,唇色红且莹润,在红色斗篷的映衬下,气色好极了。 主仆二人走出屋子,轿夫们已抬了轿子到门前。唤香掀起帘子,树夏低头钻了进去。 没走多远轿子就发出怪异的崩裂声,轿夫们还没来得及反应,轿底穿了,树夏一声惊呼坠落在地。跟轿的公公脸色都吓变了,七手八脚都去扶树夏,然后,竟跪在雪地里道歉,恳求树夏千万不要向苏太后告状,他们边认错,边掌掴自己的脸,啪啪作响。 唤香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丫鬟,但公公们的举动还是让她有点意外。主仆二人对视一眼,早有准备的唤香便让公公们去张罗一驾马车,换乘后,树夏总算是舒坦了不少。几个轿夫也不用走路了,一人一匹马在马车周围随行着。 唤香一面为树夏喂水果,一面悄声道:“少主,方才那几位公公连连自罚的恐惧样儿可真吓人,这得是在宫里被什么人调教过才这样如履薄冰啊。” “除了流苏,怕是没别人了。”树夏锁眉。她出神地望着窗外,忽然,她对唤香说:“你瞧那几个骑马的轿夫,他们的脚……他们来接我时我便注意到了。”唤香顺着主人的指向望去,只见那些轿夫鞋靴皆已磨破,一个年轻轿夫鞋子都渗出了血水。唤香讶异:“咦,那位少年郎,莫不就是昨夜那位?” 一行人很是疲惫,但每到一处停留不久,公公们便请树夏上马车,似是想尽快赶路。又行到一处茶亭,公公和轿夫分开各自坐成两桌,树夏和唤香则进了里屋用餐。树夏让唤香喊那位少年郎进来。 这少年也就十五岁的样子,嘴唇微厚,大眼睛,下巴上冒着刚刚长出的胡茬,一看便是性格敦厚,贫苦人家出来的孩子。 树夏塞给他六双鞋,她又转身拿起一个大包袱,包袱里是六件厚棉衣,那是唤香在树夏的吩咐下,头一天傍晚急着在驿馆附近托人买给随行的六位轿夫的。那少年郎咬着下唇,红着脸,怯生生伸手去接。那双手粗糙干燥,冻得通红。他笨拙地,连连作揖感谢这主仆二人。 “你叫什么名字呀?”树夏轻声问。 少年郎不敢直视她,低下头去,虔诚地答道:“他们都喊我阿桥。我爹娘说,村头的那座小桥在我出生那天被洪水冲垮了,他们盼着我长大,挣够了钱,回家给村里的人修桥。” “向宫里人谋生活,确实不易。虽说他们刻薄些,但赏银应是多些,也不该是连双像样的鞋靴都不与你们发放的呀?”树夏道:“我见你们踏雪前来,一路上鞋也破了,脚也流着血,这天气,会冻伤的呀。” 阿桥梗了梗喉咙,脚偷偷往后缩了缩,但那双破鞋蹭着地面,发出尴尬的摩擦声。他脸更红了,低声道:“公公们说是宫里那位苏太后催得急,半夜里传话来,说是想起了故人,这便安排我们抬着轿子来侯爷府接小姐您。公公们骑了马,自然嫌我们慢,几百里的路,不让我们停歇,没日没夜地走。鞋子坏了,衣裳薄了,他们补贴了银子给我们,但我们哪里有时间去置办……” “轿夫也是人呀!”唤香愤然,她将一罐药塞到阿桥手中:“你们拿去擦,能缓解冻伤。别怪我话多,你们这些男子,大雪天出来谋生活,不都是为了补贴家里,若不好好保重,银子赚到了,命丢了,值当吗?” 阿桥怔怔地垂下头。几颗泪滚落。风雪已将他的脸吹得乌青,他双颊冻得泛着乌红,嘴唇已经干裂。他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谢谢。” 不知怎的,看着阿桥,树夏眼眶也红了,她点点头,阿桥倒退着出了屋。 唤香叹口气,为少主倒了一杯酒:“这阿桥倒是十分懂礼貌的,觉得自己地位低微,出去时都不会背转身,而是面朝着少主您退出去的。” “这年纪轻轻,如此懂事,反而让人痛心。昔时,我眼中这等年纪的男儿,当是‘五陵少年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那种意气风发,哪怕不是贵胄家的公子,也该是‘少年负壮气,奋烈自有时’没想到,日子能将一个人压弯了腰……”树夏摇着头,说不下去了。 马车走了六日,好不容易到了洛阳。才在驿馆歇脚,树夏就被宣见,唤香则不能跟着入宫。她气得在驿馆门前打转转。 远远的,她看到一个瘦小的少年骑着马踏雪而来。 “阿桥!” 那少年听到声音,策马上前。阿桥脸上泛着难得的喜悦之色。看到唤香盯着自己,他有些窘迫,跳下马来。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呀?” 阿桥不好意思地说:“公公说,这马本是用的宫里的钱,额外给置办的,按说不该给我们。但,这份出门的差事确实苦,这马就赏给我喽!” 唤香围着那马转了一圈,啧啧称赞:“要我说,那些个公公们眼睛也真是毒,不愧是在宫里看过好货的,这马是回纥那边的种。” 阿桥一听,高兴得蹦了起来:“你说真的吗?你懂马?” 唤香吐吐舌头:“我们十三少爷懂,我就略知皮毛。不过这马我不会看走眼,哈!” “唤香,树夏呢?”二人正说得起劲儿,一个年轻男子蓦地到了他俩跟前。阿桥心里暗暗一惊,这男子功夫不差,也不知何时来的,一点声息都没有。他偷偷打量着来人。那男子模样冷峻,神色肃然,藏青色袍子。他站得很挺,手里握着一把玄色的冷剑。 唤香惊喜道:“十三少爷,你是一路跟来的?”马上又做错了事儿般,眉头一皱:“少主还没歇脚,就被传进宫了,我心里正焦着呢……哎,哎,你这是去哪儿?” 唤香话还没说完,十三一吹口哨,一匹骏马欢腾着迈着腿,哒哒哒上了前,十三跃上马。“我已通知这边的朋友帮忙。我这位朋友,与宫里的人素有交情,他与我约定,一个时辰后托人用宫里的马车带我进去,你且就在驿馆等消息。” 唤香只得答应。一扭头,她看到阿桥呆呆地望着十三的背影出神。阿桥的马儿踢着腿,喷着热气。 “那位少爷的马,真,好,看……”阿桥喃喃道。十三的马,一身皮毛水亮,马嘴上拴着一颗铜铃,马尾神气地撅起。阿桥拍了拍自己的马儿:“好家伙,你也要快快长大。” 呼啸的北风撕扯着十三的袍子,他已来到宫门外。他抬头,那紧闭的宫门朱红色里透着一丝陈旧的萧瑟。城墙外挂着冰凌,霜和雪覆盖着一切,白得刺眼。 几只黑色的鸟尖着嗓子从那宫墙内扑棱着翅膀出来,里面隐约传来宫人的谩骂:“这么丑的鸟,快滚出去!”那声音很快隐没了。四下一片静寂。 十三在宫墙下踱步。嘎吱,嘎吱。 却不知此刻的树夏如何了? 树夏被引着一路到了流苏宫中的后花园门口。婢子们说,苏后的寝宫是不允外人进去的,她们把她引到门前便散去了。进门便是一封巨大的影壁,遮住了外人的视线。转身进去,树夏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此时分明已是深冬。风寒刺骨。苏后的池塘里盛开着一池的荷花,泛着妖艳的血红色。 树夏的脊背一阵发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楔子 第六章 惊魂 池塘边的香炉里虽然焚着檀香,可还是掩不住那一阵浓郁的血腥味。树夏胃部翻涌,只想做呕。 一阵媚得刺耳的笑声在树夏背后响起。苏太后驾到。 她的发髻梳得极高,坠满了华丽的金步摇。 树夏行礼:“苏娘娘。”苏太后亲昵地亲手扶起树夏:“妹妹行如此大礼可真是见了外。” 她的手寒得出奇,冰得树夏又是一抖。 苏太后拉着树夏沿着池塘参观,浓重的血腥味让树夏难受极了。走到池塘尾处,几个宫女们正在剥莲子。那一颗颗莲子竟也是血红色的。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树夏注意到那几名宫女的耳、舌都已被割去,她们神色灰暗,机械地干着活。 “树夏妹妹,你看哀家这后庭花,”苏太后摇曳着走到水岸前,俯身拨弄“如此炫丽的红色,可美?” 树夏忍着诧异,答道:“甚美,只世间莲叶皆是碧绿色的,且这可是寒冬,娘娘的宫里竟能种出血莲花,还如此茂盛,真是独特……” “若不是儿时去过你的闺阁,哀家便也不知世间有那般青翠的荷塘,那时的我卑微、贫贱,我幻想着有一天变得尊贵,拥有一切。如今,哀家什么都可以有!” 她唇色鲜红,眼线画得极长,媚如勾。 她笑着,肆意展开衣袖。 孔雀蓝为基调色的长摆绵延在雪色里。 那霓裳,绚丽如梦。 树夏僵在她面前,是池塘里飘来的阵阵血腥味令她恍惚吗?眼前这个女子,更陌生了…… 流苏身世也算坎坷。7岁那年,她父母双双去世,她带着弟弟在街上乞讨。若不是乞讨到了寺门前遇到了夏侯,她是准备自己卖身给青楼的。夏侯将这对姐弟托付给僧人,给足了银两,僧人又将他们转交给住在寺庙不远处的香客抚养。十六岁那年,她竟雇请了城中最红的青楼老鸨调教自己,自此性情大变。十七岁那年,她出落得如掐得出水的嫩桃,风骚入骨,一颦一笑都勾得男子们神魂颠倒。那一年曹皇后回乡省亲途中经过那座寺庙,入庙礼佛。礼佛完毕后,曹皇后即刻启程。 流苏那日身着破烂衣裳,素颜,面无血色,倒在了曹皇后的轿子前。 曹皇后是信佛之人,她以为遇见一个可怜人,动了恻隐之心,将流苏收在身侧,下人们为流苏梳洗之后,曹皇后惊喜地发现她倒是长相清丽,加之流苏对她十分恭顺,曹皇后对她很是喜爱,将她带回宫中,收做自己的婢女。曹皇后希望将来能将流苏嫁给自己的儿子做妾,因此对于流苏,她像对待女儿一般疼爱。 李嗣源对自己的皇后很关切,时常去她宫内走动,流苏很快便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个女子,很是特别。细细看去,她有一点风尘,神色里有着迎合尊贵之人的刻意,但她又带着一丝丝凄楚。目光柔媚,勾起了男人隐秘的欲望。李嗣源感到,这女子如春风,吹得他心里泛起波澜。 深夜,他在灯下批奏折,一个美丽的宫女挑着宫灯,端来曹皇后特地吩咐小厨房为他做的山参汤。灯下的流苏楚楚动人。 此后,每逢深夜他疲惫时,流苏都会端着点心出现,静静陪在他身侧。 他无法再忍。 哪怕她是皇后看中的儿媳又当如何?他才是皇,至高无上,能拥有一切女人的皇! 终于,他抓住流苏的手,颤抖着说:”明晚,我还在这儿等你!” 流苏稍稍化妆,点缀,如约而至。 烛火下,她艳丽无双。 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李嗣源激动了,他老了,但那一刻他难以抗拒她的诱惑。她的肌肤,她的容颜,她的笑容…… 他一把将她狠狠楼住,扑倒在身下…… 树夏只与流苏在少女时有过一两面之缘。倒是十三,负责将府中的份例银子交给抚养流苏姐弟的人家,流苏入宫前,应该与十三还打过些照面,只是十三从未提起。 树夏只听说流苏是用计入宫,至于此后种种,都是宫闱之事了,她不想去了解。流苏对她来说,随着岁月远去,本不该再与她有交集。 “树夏,这片荷塘,我是用了夹竹桃的汁液,拌着那些被罚赴死的宫人们的血,令那荷叶的根茎日夜浸泡在其中,这才生得如此红,如此美。”苏太后摘下一捧荷叶,将那血色的根茎递到树夏面前:“不信,你闻闻看。” 树夏只觉得那血腥味浓得令她窒息,一时间意识恍惚。耳边仿佛有无数灵魂在抽泣,在尖锐地扯着嗓子啼哭,在挣扎,在求救,她两眼发黑,一头栽倒在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楔子 第七章 恨别 树夏醒来时,人已经在苏太后寝宫的偏殿中。宫女们正小心翼翼地喂她喝茉莉羹。寝宫里金碧辉煌,幔帐轻盈,摆满了馥郁的黄花杜鹃。炭火旺盛,寝宫内异常温暖。若不是窗外北风呼啸,都让人忘记这是严寒的冬日。 宫女道,树夏已昏睡了三日。苏后特地叮嘱过,茉莉能镇静舒缓,最适合压惊了。树夏问起后花园的异象,那些奴婢们却突然哑巴了一般,不敢接话。树夏只好转换话题:“你们喂我的茉莉羹怎么有股异香,咦,我怎么觉得头晕?” 婢子们看到树夏在迷药的作用下又昏沉沉快睡去,这才起身退了出去。 北风呼啸。宫灯明灭。 深宫之中,静得可怖。 苏太后的寝宫如深潭,宫人们都不得四处走动。 院子里卧着几颗梅花,依稀送来香气。 尽管是这样,十三还是嗅到了不知何处飘来的血腥味。十三隐身在一片假山后。他那位朋友居然能请得动长公主帮忙,长公主的马车将他带入宫中。谁料,苏太后的寝宫大门紧锁,奴婢们鲜少进出,他趁夜翻墙进去打探了几番,却怎么也找不到树夏。那个血莲花池,也让他觉得可怖。几年不见,流苏变得越发让人难以捉摸。 此刻他焦心的,只有树夏。 一堵墙壁被从内往外缓缓推开,几个宫女低声说着什么,又合力把那扇隐秘的墙壁给合上了。 夜猫被突然出现的人吓得惊叫,猛地蹦远,它钻过远处的墙洞,刺啦刺啦地扒着枝丫。 待那些宫女们走远了,十三从假山后面闪身出来。急急几步,他走上面研究那面墙壁。 这个偏殿,诡秘异常,大门居然和墙壁是一个颜色,别说在夜里,就算是白天,若不是走到几尺近,根本不会发现这是一个出入口。这儿也没有明窗,乍一眼看去还以为是一面墙壁,方才几个宫女从里面出来,才让十三察觉到异常。 深宫里不知是谁在吹奏埙,其声呜呜然,寒透骨髓。 那曲子,为何,听上去有些耳熟? 十三没有再细想。他用力推开那堵墙。飞身进去,树夏倒在榻上,已不省人事。 少女紧闭双眼,面色苍白,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步摇胡乱插在她凌乱的发髻上。 “树夏,树夏!”十三低声呼唤。 少女根本听不见他的声音。 十三脱下袍子,将她裹住。临出门前,他脚步停了一下,那屋子里的花开得异常旺盛,他一挥剑,一朵杜鹃的根被极速斩断,他腾出一只手,那花落在他掌心。一朵杜鹃花瓣粉碎,内里竟可辨出异样的粉末。“好毒的妇人,敢下毒!”十三嗖地站起身,凛冽之气扫得树夏步摇落地,一头青丝散乱地披下来。 十三把树夏搂紧,闯出了门。 风寒刺骨。 他抱着她,使了轻功急急快走。 “站住。”只听得宫人一声喝,四下火把登时围了过来。 十三杀气顿起,他一手楼住树夏,一手拔出玄色的冷剑,严阵以待。 “故人来哀家宫里,怎么,招呼也不打一声,便要偷偷带人走?”流苏身着华服,拖着长长的摆,一步一步走到十三跟前。 她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 她明明是媚如九尾狐,哪怕是遇到万般事儿,也总是微微勾笑。但此刻的她却控制不住真情流露。 六年了。故人一别,应是分外想念。 但他又知自己的情谊吗? 多少个梦里,她褪去朴素的衣衫,撇开自己卑微的身份,摇身一变。她梳着漂亮的发髻,穿着绫罗绸缎,她出现在他面前,美若惊鸿。而他眼里,尽是爱意,是缠绵啊。 为何,面前这个男人,却这样冷。比冰还寒冷。 苏太后看着他,缓缓流露出妒与痛:“十三,你私闯后宫,不怕被我斩头吗?”她望着他。好像,还能清晰记得有关于十三的那些细节…… 十三见到故人,面色却极冷。他缓缓说:“让我带她走。否则,” 流苏心中一痛,咬牙追问:“否则什么?” “我劝你,别动她。”十三说罢,眼里已尽是杀气。他利落地挥剑,将几个围上前的宫人刺倒。 流苏情急之下,挺身挡在十三面前。“有本事,你杀了我再走!”她厉声道:“这里可是皇宫,十三,我若不让你们走,你能踏出这宫门?” 只是短暂怔了三秒。 他的剑,凌厉凶狠,径直刺向她。宫人们吓得惊呼。 她没有避让,站得直直的,十三的剑锋一侧,流苏一缕青丝飘落在地。 “为何不躲?”他语气缓和下来。 她难得大义:“因为是你。这深宫让我身不如死,死在你剑下,也畅快。” “当年,可是你执意要进宫的?”十三低头看她,眼里有些痛惜之意,:“既然难受,又何苦伤害别人,何苦深夜吹些伤感的曲子,收手吧。” 苏太后眉头蹙起,泪水弥漫:“收手,你叫我怎么收手?” 十三再不言语。他叹口气,抱着树夏跃出宫墙,宫人们想追,苏太后却道:“罢了,罢了。” 寝宫内,苏后举起酒樽狠狠砸向镜子,俯身抽泣。 “奉帚平明金殿开,暂将团扇共裴回。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自己对诗词一窍不通,但宫里女子的闺怨,太深沉,总有人吟起这诗。听着听着,她竟铭刻在心。 人们只道是她虚荣无度,却不知她是穷怕了,便走了极端。 人们只道是她****,无度,却不知她内心也有爱,也藏着一个人。 君子,一朝又一朝。会老。会死。 她也会老。她也会死。 她不甘心,不甘心老死宫内。哪怕自己能命人弄来几个男宠,那又有什么意思?她要的,是顶天立体的那个人。是他…… 宫门处,长公主的马车已在那儿接应十三。一个身着素白色袍子的青年男子下车迎着他们。 “找到了?”白衫男子看了眼十三怀中的树夏,她嘴唇微白,还是昏迷着。 “嗯。” “我们速速出宫再说。”一行人在夜色下出了宫门,渐渐隐没在夜幕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楔子 第八章 生离 主内容1023 十三浅睡一夜后便爬了起来,唤香照顾着还未苏醒的树夏。窗外一阵马鸣,十三的那位朋友带着马车已等在楼下。这个被称为秋泽君的男子穿了件天青色袍子,他的披风是白色裘皮,寒风里,却很有精气神。昨夜便飞雪漫天,四野苍茫,可十三决意不再停留,天不亮便要出发。 “秋泽君,这次来洛阳,多亏有你相助。”十三一抱拳。 这个男子清淡且温和。他欠欠身:“你我兄弟相称,无需客套。对了,那位姑娘……” 十三忧心:“她还未醒。” “我替她把过脉,她中毒时日尚短,回去仔细调理便可。”秋泽赠与十三一辆马车,上面干粮等一应俱全。 若非担心苏后纠缠不休,树夏这状况,本应就医静养,可眼下,十三只能把他尽快带回去才能安心。 十三回楼上将树夏抱了下来,唤香给她喂了药,她面色好多了。少女闭着双眼,长而翘的双睫在风里轻微颤动。 “改日有机会,定会引见树夏与你认识,当面谢谢你。” 两个年轻男子彼此抱拳,告别。 秋泽君立在雪地,看着马车缓缓驶入飞雪中。他平和的神色里慢慢透出一丝复杂的情愫,复又恢复平静。 天与地之间,只白雪皑皑映着尚未破晓的天微亮,秋泽解开袍子,独自踱步走入雪中…… 唤香和十三换班。呵气成霜的日子,这会儿天色愈发亮了,唤香一会儿搓搓手,一会儿扬鞭,十三则在车厢内看着树夏。 少女的睫毛轻轻翕动。 似是不舒服,眉头一蹙,复又舒展。她睁开了双眼。 十三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醒了?” 树夏纳闷地问:“我,我不是在做梦吧?这是哪儿?你怎么在?……” 唤香听到少主的声音,高兴得马儿也不管了,钻进车厢内,挤开十三:“少主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 十三起身去喝马,树夏目光追着十三的背影。“这,这是在马车上?咱们在外面?” “没错,再走两日,咱们都快到家啦!喂喂喂,少主,我是真的,十三少爷也是真的,你可别痴痴看着,你可是女孩子啊喂!”唤香没大没小,钻到树夏身旁依偎着。 “你再乱说话打你哦!你快给我说说,我是怎么出来的,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还不得谢谢十三少爷呀,他抱着你闯出流苏宫里的!要说这流苏,也真是变态,听说她又是吓你又是给你下药,她安的什么心啊,以往,咱们府里待她不薄呀……” 两个女孩在车厢内说说笑笑,银铃般的声音洒了一路。十三裹紧了袍子,外面风雪漫天,他的脸被刮得生疼。但心,却又暖,又安定。 行了半日,树夏疲乏了。唤香一掀帘子,却惊喜道:“这是哪里?是那个叫苍松的小镇吗?” 十三答:“没错。” 唤香很是高兴:“那阿桥家就在附近,他说过,他们家就在官道边上,那个村叫什么来着”唤香噘嘴,水灵的眼睛滴溜溜转,一拍脑袋:“哦,黄土村!咱们晚些路过,弯一脚去看看吧?” 十三问:“阿桥是谁?” “就是,你来找驿馆找我们那天,站我旁边那个小伙子。咱们少主知道的。” “哦?” “我就知道你没注意,心里全是我们少主吧。” “……”十三不语,唤香扭头看树夏,树夏脸一红。“说阿桥就说他呗,怎么老扯到这些。” 唤香抢着话:“那就这么定咯,等会去黄土村转转。” 马车吱吱呀呀,在雪地里行得缓慢。 终于到了黄土村,还没到村口,唤香迫不及待跳下马车:“我去打听打听,你们等着啊!”那日在驿馆告别,阿桥难掩兴奋,他说,这份差事,拿到的赏银不少,他已经三年没有回家乡了,心里惦记得不行。这一次,他准备骑着那匹高头大马回乡,年后再出来寻活计。其实,这几年他也存上了一点小钱,如果父母首肯,说不定,他可以留在家那边,再不用四处漂泊了。想到能让父母和姐妹们脸上有光,他别提多有面子多高兴了! “这,跑得跟兔子似的,真快!”唤香撒开脚丫在雪地上奔跑,也不顾和村头隔着一个小冰湖,踩着冰面一步一滑地去了。黄土村地势较低,过了那湖面,下个坡便到了。唤香上了岸,往下走,身影便不见了。树夏身子探出窗外:“喂——当心着点儿。” 十三也是笑了:“呵呵。”他们对视一眼。天和地之间。大雪里。好像只剩下这相依取暖的二人。树夏看着他,他也看着树夏。十三的目光是温柔的,这温柔,也只在他看树夏的眼神里有。 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喧闹。 紧接着有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少主!你们快来!要死了他们太欺负人了!” 十三拉着树夏下车,飞快地朝着黄土村奔去。 只见一群村民拿着棍棒,驱赶着唤香。 “你们这是干嘛?”十三飞身过去,拔剑护在唤香跟前。 愤怒的村民吼着:“快滚出去,我们村的事情,还轮不到外人插手!” 唤香气得脸通红,大声道:“我不插手?这天寒地冻的,你们好意思让阿桥蹲在村口,有家不能回,他会冻死的!” “是他自己不走的,我们又没有绑着他!你们来的正好,把他带走吧,他就是村子里的灾星!” 树夏这才发现,村口那一墩木桩样的“东西”,是几乎已冻僵的阿桥!他身上全是落雪,眉毛上也皆是白霜。她快步跑到阿桥身边,喊他的名字,阿桥嘴唇乌青,已没了反应。树夏急得跪在雪地里,脱下袍子将阿桥裹住,环抱着他。 人群里冲出一对年迈的夫妻,哭着跪倒在阿桥身边:“儿啊,你醒醒,不要吓我们”。 “什么灾星?你们到底有没有人性?他几年没回家了,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他?”唤香愤怒之下揪住了一个村民的衣领。那村民却怒目相向,毫不退缩:“灾星!他就是我们村的灾星!他出生那天,洪水把桥冲垮了,村里死了十来个人!我们要阿桥的父母让他走,走了就别回来啊,他一回来,我弟妹就难产死了!都怪他!”他头一侧,吼着那对老夫妻:“阿桥爹妈,你们说,是不是?” 那对老夫妻老泪纵横:“求求你们别说了,别说了。我们阿桥是个可怜的孩子,我们狠心赶他走,他不肯,都快冻得没命了,求求你们放过他……” 十三赶到阿桥身边,掐人中,为他的双手揉搓。阿桥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睁开了双眼。看到眼前人,他哭了。 他虚弱极了,缓缓说:“爹,娘,我想在家过年。我不是灾星,不要再赶我走。我没想到,出去的这几年,姐姐妹妹都嫁人了,家里只有我能侍奉你们,求求你们让我留下……”一家人痛哭着抱在一起。树夏难受,却又束手无策。 夫妻俩哭得肝肠寸断:“儿子,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只要你能活下来,比什么都强,别再回来了。” “你们这些愚昧的人,今天姑奶奶一定要教训你们!”唤香抢过十三的剑,冲向人群,十三急忙拉住她。那些村民们更生气了,吵吵嚷嚷。 阿桥艰难地说:“别伤害他们,我听爹娘的。我走。” 泪水已决堤。 日思夜想的故乡人,故乡事,为何这样绝情。但善良的阿桥不怪他们,他生怕唤香他们为难了自己的族人。 他晃悠悠地站起身,腿脚因冻伤而剧痛,根本无法站直。他深深向树夏作揖:“谢谢你们出手相救,但不用了。”又转向族人:“我只想带走我的马,可以吗?” “……”族人一阵沉默,又有人发声:“他带来了灾难,那些银钱和马,都应该留在村里!” 阿桥痛苦地说:“那是我的心爱之物。” 阿桥父母哭着说:“求求乡亲们,他全部的钱都被你们拿走了,身无分文,就把马还给我们家阿桥吧……” 雪止住了。 风却越刮越大。 阿桥拉着他心爱的马儿,人和马儿在冰天雪地里,每走一步都很艰难。 十三驱着马车,缓缓跟在阿桥身后。 前方,传来阿桥低低的抽泣声。 人生最痛,譬如生离,譬如死别。树夏,唤香,十三心中沉甸甸的。 忽地,那个瘦小的男孩儿被抽取骨头般栽倒在地,他的马儿发出虚脱的嘶鸣声。 三个人急忙跳下马车,将阿桥搀进了车厢内。唤香为他盖上厚厚的被子。十三将阿桥的马儿的缰绳牵在手中,它病了,不能和其他马儿套在一处拖车。 他被阿桥的族人拖进磨坊当驴使,尾巴也被剪去。马儿大大的眼睛里,也满是忧郁。 苍灰色的天际,望不见边缘。 一只信鸽咕咕叫着,找到了目标,十三伸出手,鸽子落在他掌心。 是夏侯的来信,除了关心树夏的情况,信中催十三尽快返回夏府。十三转头看树夏,她还围在阿桥身边忙碌着,一丝凝重蔓延在他眼中。心内那种忐忑,越发强烈了,夏侯这次急召,怕是事情不小。 对于生死,他是无畏的。唯一担心的,是要和树夏分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楔子 第九章 墨予 马车行了七日,一路走走停停。 阿桥染了重风寒,十三为他请了郎中,唤香一直为他熬药喂药,因为树夏尚未完全康复,阿桥的剧烈咳嗽影响了她休息,她却毫不在意,只担心着阿桥和他的马儿。 离家越来越近,阿桥的病倒是控制住了,可是他的马儿身体完全垮了,踉踉跄跄,越走越慢。 这日,树夏听到窗外一阵哀鸣,她掀开帘瞧去,只见阿桥的马儿跌倒在地,怎么也爬不起来了。其他的马儿见了,一阵骚动。 好在阿桥服药后睡着了,她急忙跳下马车,和十三一道蹲着去抚摸马儿。 马儿瞳仁大大的,流着泪。它无力地躺在冰地上,身体瑟瑟发抖。十三之前已为它穿了马衣,也非常关注马儿的饮食,但马儿却不见好转,一步也走不动了。 树夏急急问:“十三,阿桥的马还撑得住吗?” 十三摇摇头:“若是精心尽快送到马厩中养着,还有活的可能,可眼下……” 唤香也下车走来,她更心焦:“十三少爷,要不我们在此地停留一晚,先将阿桥的马安顿好了,我们不着急回去。” 十三严肃道:“侯爷来信反复催我回去。这样下去,都不知何时能到家。” “想不到你这么不近人情,你不愿意留下是吧?我和阿桥留下,我一定要把他的马儿送去治病,你带着少主回去就是!” 树夏和唤香亲如姐妹,哪受得了她着急,急忙去拉唤香的手:“唤香,十三肯定是有急事,咱们现在先在路边小馆歇息吃顿饭,再行商议一个两全法子可好?” 唤香气呼呼地看了十三一眼,树夏又是哄着又是陪着小心,唤香这才答应下来。她表示要留在车厢里等阿桥醒来,晚些再去用餐。 店小二一见来了生意,喊了帮手把阿桥的马儿送往马厩,又殷勤地攒上前:“客官里边请,咱们楼上坐?” 这是一栋陈旧的小楼,说是两层,也不过是楼起得高了些,再在房中间横上一些木板,搭了个简陋的楼梯而已。 十三似有心事,沉默地走上楼梯。树夏牵挂着唤香他们,一步三回头。 木板吱吱呀呀,昏暗的空间里,一束光线从房,估摸着你会喜欢那位公子。”夏如朝坏坏一笑,树夏想追着打他,还好他手脚快,躲开了。 换好衣衫,奔往爹爹的书房,书房竟只有侍从在。树夏再扭身找寻,一路沿着池塘走,只见远远淡绿中,歌女将在湖心亭中起舞。再定睛一瞧,爹爹身侧,一个年轻男子一身锦衣,身板挺得极直,饶有兴趣地用手在打节拍。 “爹——”夏树夏到底是在府里直接惯了,这男子远瞧着不赖,但怎么就成“她会喜欢”的男子?她决心直接去会会这人。也不顾礼数,她暗暗运气,踩着水面轻巧地飞了过去。越发是接近他们了,那男子显然被她这样的出场方式震慑了,直直看着她。 他二十出头的年纪,单是那双眼,比剑十三会勾魂许多,那眼神深情而不浮躁,微笑起来,显出些纨绔的味道。 “树夏,你这又胡闹了,快快见过石公子。”夏文朗看到女儿又放肆了,无奈地叹口气,马上向她使眼色。 “见,过,石,公,子。”夏树夏落地时一个趔趄,扑翻了男子面前的茶碗:“哎哟哟,对不住,见笑见笑!” “你若是跌到我怀里里,是恰恰的好。”这个石公子更是放肆,居然当着夏文朗,第一次和树夏见面便这般玩笑。树夏拿眼瞪他,他却爽朗大笑。碍于爹爹在场,她只敢拿眼神和他“斗争”。夏文朗介绍道,石公子是他一位老朋友的侄子。他姓石,名墨予。这次他来办事,将借住在夏府一段日子。夏文朗才说没几句,仆人来报,有宾客来访,夏文朗故意咳嗽一声,对女儿说:“树夏,你带着石公子散散步,熟悉下我们府。” 夏文朗前脚走,石公子就笑问:“你不会这么快就知道我要成为你夫君了吧?”“姓石的,你……”树夏是见不得这样放肆的人,她看到亭柱上挂着他的佩剑,一下子就拔了出来,指着男子说,“你再说一句试试!”石公子笑得更开怀了。见鬼,他笑起来嘴角的弧度为什么那么好看? 她刺过去,他就躲闪,再刺,他又躲闪。急火攻心中,夏树夏脚下被绊了一下,剑却仍指着石公子而去。“当心!”石公子喊着,居然迎着剑而来,左胳膊还是被薄如禅翼的剑梢划伤,他横抱起树夏,巨大的离心力带着他旋转了两圈,最终他们还是一同扑腾进了池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楔子 第十四章 疯魔 树夏刚行到胡氏门口,屋内传来桌椅被打翻的声音。 她疾步走入,只见屋内的胡氏已从床上摔落,可能是一路摸索,却错了方向,几把椅子都被她胡乱拉倒在地。 大夫们尚算细致,给胡氏的包扎很妥当,唤香之前也吩咐几个下人为胡氏浆洗了衣裳,擦了身子,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听说胡氏这次被救回后,很是疯癫,大夫们给她开了镇定的方子,下人们才敢趁胡氏意识模糊时靠近。 树夏情急之下哪儿记得起这些,她小心翼翼蹲下身:“乳娘,我是树夏。”她轻轻抚着胡氏的背。 胡氏惊吓着,树夏每抚摸她一下,她的身子就跟着一抖,又一抖。她把自己蜷缩得更厉害了。 树夏难受地说:“乳娘,你这样,十三会心疼的。” 胡氏还是抖如筛糠。 树夏没办法,只好退远了些:“乳娘,我不会伤害你的,这样,我站远点,您自己小心点。床在您后方……” 良久,那胡氏颤抖着手,极小心地,缓伸出手来,慢慢开始摸索。她弓着身,跪着,慢慢调转了头,缓缓爬去。 “乳娘,你那方向没错,您再爬几步就到了。来,我扶你。”树夏喜悦了,她几步走到胡氏跟前,想搀扶她到床沿,那胡氏却突然掉转头,疯了似地乱爬。 “乳娘,你这是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么?”树夏跟上前想拉她,刚碰到胡氏的身子,那胡氏却发狠了,用力拨开树夏。树夏没有准备,一下子被推倒在地。 树夏肘子先落地,磕得生疼,忍不住哼哼:“哎哟,好疼。” 胡氏竖起耳朵,循着声音的方向,她疯狂摸索着,她摸到了树夏的身子,竟骑上她的身。 “哎,你,你这是干嘛。别,别……” 树夏猝不及防,她想反抗,但那胡氏力大惊人,她整个人扑在树夏身上,双膝压着树夏的大腿,小腿内扣,双脚勾住树夏的小腿,她双手摸索着,顺着树夏的双臂一下把她双臂摁在地上,接着,迅速用她的双肘,狠狠磕在树夏的肩臂交接处。 胡氏的姿势就像是将树夏钉在地上,无法动弹! 自己的关节都被狠狠钉住,树夏疼得要厥过去,她眼角渗出了泪。 胡氏折过胳膊,那双手恰恰够锁树夏的喉。 她拼了命般用力掐树夏的脖子。 那力道是玩命的发狠,竭尽全力地摁住树夏的脖子! 大脑发晕。眼球爆疼。缺氧。意识要模糊了。树夏无力挣扎,她只看得到胡氏即使蒙着双眼,还那样扭曲,狰狞的脸! 突然,胡氏被什么击打了一般,软软倒了下去,眼看要砸到树夏,她被扶住,放倒在地。 终于能呼吸了!树夏吸气,再吸气,她躺着,只想贪婪呼吸空气,浑身都疼,还是动不了。 “地上凉,我扶你。”树夏头,他见着寻常百姓还好,但见那秋泽君气度非凡,居然有点不好意思。 唤香的急性子真是随主人:“什么办法?” “我,我们老家那边,都是涂抹猪猪,油……”声音越来越小。 树夏和唤香都噗呲一乐:“猪油?” “唔……”少年郎低下头。 “行,猪油就猪油,没准儿阿桥的法子比那些臭大夫的管用!”树夏大声道:“唤香,你们去给我弄点猪油来!” 秋泽君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递给唤香:“别折腾了。这个药挺管用,回去给你家少主擦便是。”他又向树夏欠欠身,告辞出去。 “少主,那位公子是谁?他的衣裳可真好看,淡淡的,纹绣却是很有匠心,我能看出他穿着低调,但是用料不菲。”唤香八卦的本事不减。她和树夏一道目送秋泽君出去。唤香手里拨弄着秋泽君留下的小药瓶:“连这小药瓶都这么雅致,一看也是官窑出来的货色,看来,他来头不小呀!” “对,来头不小,当朝驸马爷!”树夏涩涩答道。她心里暗暗想,这个秋泽君,比起那石墨予,可真是好太多。石墨予一看就是入世太深,整个一世俗公子哥。秋泽君恰恰相反,他是出世的,不沾染烟火的样子。要不怎么说,衣裳是人的另一张脸呢,那石墨予走的是锦衣华服路线,太张扬,秋泽却是大不同,他的袍子,看去也是价格不菲,颜色也是鲜少的清淡,但从质感到细节,都很棒。咦,自己怎么拿这两个人对比?树夏捶捶脑袋,真是头疼。 “真的假的?”唤香和阿桥都瞪大了眼珠,这,这驸马爷,不都是前呼后拥那架势吗,怎么这位公子,如此素淡? “他们说他和纹鸳公主是相好,那纹鸳公主不是还未嫁吗,他们应是迟早的事儿。” 唤香摇头晃脑:“也难怪能得公主青睐,我要是能嫁这男人,值了!” 阿桥惊道:“你这才见了他一面啊,怎么这么说?” 唤香学少主的样戳阿桥的额头:“你懂什么呀,一眼就够了,好就是好。” “你,你不能光看外表啊,有些公子看上去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却不知私心想着什么呢。”阿桥毕竟是替宫里人办过差事,也见过点世面,他觉得这深闺女子还是太单纯。 “喏,”唤香转动着秋泽君留下的药瓶,“你们也知道我是狗鼻子吧?我方才闻了闻,这药膏里有天山雪莲等珍贵药材,即便是皇家的人,也是罕有。哪怕那药是公主赐给他的,他愿意赠给咱们少主,也不言明故意讨个人情,你说,他好是不好?” “好什么好,再好,也没咱们十三少爷好。”阿桥倒没被唤香绕晕,他努努嘴。唤香忙转回话头:“那是那是,还是咱们十三少爷最好。走走走,少主,我们快回去,这儿不能呆。我让阿桥去传大夫……” 子夜。春天的月亮也是矫情,许是马上要进入雨季,天际一片雾蒙蒙的,月亮裹着毛边,很快钻进厚重的云彩里,不见了影踪。 又是夏府不远处,山头。黑袍男子习惯站在树下,他几乎要和树的黑影融为一体。 “主人,那夏侯府根本混不进去,入得了府的,都是经过了详细的身份查实的。而且,一等的下人都是跟了府里几位多年,口风紧得狠,我们费了心思,在府里的大夫们底下下人们里安排了眼线,才能探点风声。”一个黑衣探子半跪着汇报。 “怎么说?” “听说胡氏那妇人今天差点掐死他们家大小姐,”探子一顿:“属下觉得疑惑,出事的时候,怎么四下竟无人,夏府可是隔不多远都暗暗部署了武士,即使奴仆们不在,难道一个保护他们少主的人都会不在?” 黑袍男子似是难得欣赏这探子:“很好,继续说。” “属下想,是不是这府里故意撤远了防线,谁料,却不小心疏忽了那胡氏有攻击性?我想,他们原本想引我们,或者‘他们’那群人入瓮?” “‘入瓮’?”那黑袍人竟笑了:“你这文字修习还不够啊,‘瓮中捉鳖’这个词儿,你可知道?难道我们是鳖?” 那探子极不好意思,抠着脑袋嘿嘿笑着。 “还有呢?” “呃,”探子一时语塞:“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些。” 黑袍人略一沉吟,道:“那胡氏,确实大有问题。夏家那位大小姐,据说是有点功夫的,但她和胡氏对峙时,身体关键关节都被遏制,这才差点遇险。”黑袍人说:“阿详,得亏我吩咐盯着这事儿的人不止你一人,不然,这么重要的线索你又要错过了。” 那个叫阿详的探子一拍脑袋:“呃,对对,这个那府里大夫也提过,说她的肩胛骨、大腿等处都受了伤。” “那胡氏,发了疯还能招招致命,这说明了什么?” 探子阿详赶紧接话:“说明她身怀武功。咦,那她岂不是多年来深藏不露。再仔细想来。那,胡氏岂不是心思深沉之人,那她这疯癫,说不准也是装的……” 黑袍男人冷笑:“你知道,那群人手段毒辣,拷问人时,下药重一些,也弄疯过不少人。这一次,若是家丁及时赶来,能叫她当场毙命,胡氏若心思明澈,恐不敢下手这样狠。真疯还是装疯,还真不好说……” 那探子点点头:“主人,我们会继续探消息,您且放心吧……” 黑袍男人似是对这探子格外偏爱,他点头:“阿详,干得不错,继续努力。” 渐渐的,人声没有了。 山林里只剩些飞禽走兽,发出细碎的声音。 一切隐没在更深的夜色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楔子 第二十二章 醉梳拢 “在杨花三落柴房那几年,我已偷偷知道了‘梳拢’2(见下备注一)的意思,”隐娘低眉弄烛,烛火摇曳里,她的脸落寞至极。“假母为防止我反抗,早前给我下了迷药。我晕得厉害,她们压着我做了例行的仪式,就把我送入了房里。那是我第一次见十三,他脸红得厉害,站在离我很远的地方。” 隐娘说,出钱买她第一次的人,不是十三,而是带他来逛窑子的另一位少年郎。树夏已猜到,那人肯定是哥哥。十三说,他看到楼上隐娘的手在颤抖,她肯定是在害怕,他四处寻找,将他少主拉出了房,硬是要少主帮忙。他们凑足了身上几乎所有的银钱,才竞买下了她的这一晚。 夏如朝非拉着十三借机开荤,把他推入房间就回自己的地儿去了,十三说,彼此都不情愿,如此,远远站着说话便好。 天亮的时候,他和少主便启程走了。他们给了假母钱,请她给隐娘几日清闲,那假母很是欢喜。但欢场杯水车薪,他们又能买得她几日不接客?后来,十三来看她,那时的她已经梳起了漂亮的发髻。 他没有要她的第一夜,也从没问过真正第一个拥有她的人,是何时拥有她的。每次他来,买她几夜,二人躺在一块儿,像朋友一样聊天。十三经常一走就是一整个季节,他不知每次她离开,她心里便空了。他又要走时,那是个冬夜,她褪去了自己的衣裳,十三不敢正面瞧她。她说,相依取暖吧,他把她抱进怀里…… 身体的给予,是情到深处,自然而然。少年十三,接受了她。此后,十三是唯一一个支撑她活下去的人,她也惦记失散的亲人,但他们像无法捕捉的影子,已消失在回忆里。 整个悦瞳阵,明面儿上是商人把持,那些个王公大臣也有些势力在此,不过,那都是不敢放上台面,私下的勾当。这里的女子,想要赎身,除却是被些个那些后台的亲信看上,否则,想都别想。 “或许人老珠黄时,我才能离开这里。”隐娘已是两行清泪垂下:“以往那些年,我等着十三,等着等着,日子也能熬得过。现在他北上说是去办事,不知以后会怎样。他说,只要他活着,一定会来接我。” 屋内对坐的两个女子,一个说得太累,美人垂泪,楚楚动人,一个面色苍白如纸,半晌没有说一个字。 隔壁不知是哪个女子弹奏琵琶曲,哔哔啵啵,铮铮作响,那曲风不似江南女子的柔情百转,却是雄奇,壮阔,步步惊心。那曲子犹如雄军百万,铁骑驰骋、呼声震天、如雷如霆。 那曲子听得惊心动魄,心里难受极了。树夏的脸色白得快透明了,她支撑着站起来,那隐娘也跟着站起身。 “你来,是来寻一个答案。我知你迟早会知道我的存在。”她遗憾地说。脸上却也轻快起来:“这样也好,十三不说,我总怕你会和他越走越近……” “他走了,以后也不会在府里了。”树夏颓然:“谢谢你说这些,告辞。” 这夜是谁的夜? 这情是谁的情? 欢场就是一场笙箫一场梦,谁认真谁就输了。 十三那个傻子,这么多年,居然暗地里这样陪着这样的女子,就算他们真的真心相爱,就算他耗尽银钱,也不可能救隐娘出来啊。 临别,他尚给隐娘去一封慎重的信,那自己又算得了什么? 从杨花三落出来,只觉得连路都不会走了,力气被抽空。 跌跌撞撞入了一家小酒肆,要了酒,乱七八糟地乱喝。两个女子一前一后也入了店,二人聒噪不堪,有个女子经过她时,撞得树夏桌上酒水落地。 “道歉!” 那俩女子有些震惊地看着她。 树夏愤怒大喊:“我让你们道歉!道歉!听到没有!” “道歉,你算什么东西啊,不就是一壶破酒吗?”其中一个女子也是牙尖嘴利,另一个劝架,边道歉边拉着同伴往外走:“扫兴!”。 结账的时候,树夏搜了搜身上,银钱全无,她这才想起方才那两女子很是异常,是贼人无疑。她把身上的玉坠扯下来,往掌柜的面前一拍,抵作酒钱。那掌柜看那玉温润无比,知道是块好料,忙让店小二好生招呼树夏,再为她开一间上房。 树夏抱着酒壶坐在店门前,兀自饮酒。那两个女贼也真是贼心不死,看她醉醺醺的,竟近身又查看她还有什么值钱玩意。最后,竟大胆脱了她的鞋靴,扯了她的发饰而去。 树夏没有反抗,女贼走远了,她晃悠悠站起来,赤足走在街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们认识那么久,竟有那么多故事那么多深情,那么多坎坷那么多起伏。 那自己呢,自己算什么? 是啊,他原来从没有明确表露对自己的喜欢。是的,一次都没有。她以为的都是自以为,多么可笑! 这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她哭着,不能自已。 她忽然又大笑,笑自己蠢,笑自己这么多年来居然没有看出半点端倪,笑自己在十三的心里,原来并没有那么重要。 她就这样,疯了一样,哭着笑着,周围的人渐渐围拢了来,议论纷纷。 “你闹够了没?”一个男子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她仰起脸看,眼泪模糊的,她看不清楚他的脸。 “树夏,跟我走。”他想拉起她,她在地上不起来。拉扯间,她的酒壶摔得粉碎。 “我送你的玉坠,你随便就拿来换酒喝,随便你怎么对我,对别人,但你到底能不能珍惜自己?” “珍惜自己?有人珍惜我吗?十三,他真心待我吗?”她哭着,像要把一切的委屈一切的难过都哭出来,歇斯底里,不顾一切,什么路人的眼光,别人的议论,那些都算得了什么。 “我算什么,你告诉我,我算什么?”树夏跌跌撞撞站起来,丢了魂一般,喃喃念着:“我要去找十三,我要找他,我要找他当面问清楚……” “我一定要当面问问他!” “我一定是听错了!” “一定是!” 石墨予去拉她,被她挣脱,再拉,衣裳都乱了,她也不顾,疯了一般推开他。她拔脚就跑,他抓住她,一巴掌,打在树夏脸上! 围观的人都呆了,树夏也呆了。 “树夏——”这一声喊下来,心里居然剧痛。石墨予脸色从来没有这样严肃:“求求你,你不要这样!” 树夏怔了一下,拼命撕扯,捶打着石墨予,“你不是走了吗?你也不要管我,不要管我。”石墨予横抱起她,任凭她怎么挣扎都不放手。他抱着她,闯开人群,大步走进夜色。地下,一滴滴,是树夏被扎破的脚流下的鲜血…… 1**在中国古代是下层妇女一项谋生的职业,“乐籍”(或叫乐户)就是古代从事这一行业的总称。到妓院去消费的大都是达官贵人、士大夫阶层和富家子弟。 据初步考证,中国古代**入籍无外乎有以下三种:一是被官府打入乐籍的;二是由老鸨花钱买来的;三是因生活所迫而自愿入籍的。 古时对**有一套相对完整的管理制度,只有官府颁发营业许可执照的妓院或***才可以冠冕堂皇的公开从业。如前所述,各州在籍**由州刺史、知州等当地最高官员管理。 唐宋户籍管制较严格,一入乐籍则世代为倡,无论生男生女,女称倡男称俳。民间妓院中的**多半是掠买而来,带有奴隶制残余性质,房产与**都属老板(假母)私有。被包养的**住在院内,出院须由包养者到院里来接,立下保证,清楚交待回院时间,时间到了包养者须把人送院交割清楚,否则妓院诉诸公堂,包养者会赔上比赎身要多得多的银子。**是妓院老板的私产,赎身理所当然得老板同意。各州在籍**由州刺史、知州等当地最高官员管理。 2梳拢:旧指古代**第一次接客伴宿。妓院中处女只梳辫,接客后梳髻,称“梳拢”。原意是用木梳梳头发。把头发梳拢在一起,在头顶打个结,表示少女时代的结束。一般只用于对青楼女子初夜的形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楔子 第三十章 纹鸢生疑 洛阳城。驿馆门前。 牡丹花聘婷,徐徐盛开,一派春色明媚。 这驿馆只为王公贵族专设,近日来,因皇帝特招各府公子入宫,这里来人可谓络绎不绝。 夏如朝最讨厌连夜赶路了,好在,这驿馆食宿精致周到,他跃下马,下人们去张罗琐事了,只剩得阿桥和他二人。 “阿桥,听闻你此行随我来洛阳,是为了探视亲人,你且去吧。”夏如朝塞给阿桥一袋钱:“照顾好自己,事情办完了,早些回府。” 阿桥感激地接过钱,行礼,这就告别去了。 夏如朝望着阿桥的背影远了,他转身走进驿馆。 “哟,这不是王将军吗,幸会幸会。”夏如朝还是擅长与这些公子们打交道的,见到了熟悉面孔,他走了上前。 …… 离驿馆处不远的隐庐里,纹鸢公主又和秋泽君见面了。 闻说皇帝特召公子们进宫,秋泽略微诧异。 此番下诏,一共有64位公子需要进宫面圣,这些公子所在的家族的先祖,均对于立国有军功,其中,在本朝还较有名望的,当属王、孙、夏、李、郝、崔、郑、卢,这八个姓氏,但孙、夏、郑、卢四个家族,在朝中任职的公子却鲜有,只是勋贵而已。 李从厚说,自己登基不久,感念这片皇土最初是由这些公子的先人们所供奉,因此特设宴让分散在四处的他们前来相聚。 “说起来,我这位皇弟还真是异想天开。”纹鸢公主在桌上比划,她拿起水杯,一一摆列:“你看,这些公子,主要来自八个大方向,要他们跋山涉水过来一趟,还真不容易。” 秋泽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摆的茶碗:“怎么这方向,看起来颇为眼熟。” 纹鸢公主笑道:“可不嘛,怎么看起来像摆阵似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秋泽站了起来,对文鸢公主说:“在下还有事,先行告退。”说罢,也不顾纹鸢公主的纳闷,匆匆退了出去。他边走边对下人说:“府中可有本朝地图?这些公子家乡分别是在哪里,可知道?” 下人倒是很利索,答:“图有,此外,这些大家族的驻地朝中有记载。” 秋泽这才放下心来,一行人匆匆回了府。合上大门,秋泽君一路小跑入了书房。 他将版图平放在书桌上,又命下人一一报出这64位公子家族所在的驻地,他用毛笔一一在图上圈出。 他对着这圈好的版图,看了又看。 直到夜幕降临了,他还是闭门不出,一直苦苦寻思着什么。下人们掌灯,将室内照得通体透亮,他把版图悬挂起来,站远了看。 突然,秋泽悟出了什么。他拿起笔,将这64个地点用线连接起来,这竟是个八卦图!而在八个角上,正是现在朝中最有名望的八大姓氏! 这是天命,还是人为? 古代君王为保帝位不被动摇,向有功之臣分封土地,以此能加强天子对地方的统治。这不仅能开发边远地区,扩大统治区域,还能逐步构造出遍布全国的交通网络。相传,古代的周王室就是通过分封制度,形成了对王室众星捧月的政治格局,因此,周能成为一个延续数百年的强国。但是,唐人并不崇尚此制度,这格局,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慢慢形成的? 秋泽君记起,自己小时候读过一本野史,那书中说,相信星宿和卦象的君主,在分封时会以此为据,以期众异姓王侯能环绕、保卫帝王。若他们产生异心,则紫微星周围会有黯淡之色,按图索骥,帝王可以排除异己! 他眉头紧紧蹙起,这李从厚,分明摆的是鸿门宴。 他让下人速速走一趟:“去驿馆通知夏侯爷的公子夏如朝,我有事一叙。”秋泽君话音未落,门被推开,一个华服女子立在庭中。 她看到墙上秋泽点画的版图,一怔,继而抚掌而笑:“不愧是秋泽君,这么快就窥出玄机。” “参见纹鸢公主。”下人们齐齐跪了一地,只秋泽君和她静静对视。文鸢素日对他谦和有加,但此刻这阵势,分明有杀气。 他向刚才吩咐过的下人使了个脸色,那下人想开溜,公主厉声道:“把他绑了!”几个侍卫冲上前三下五除二将那下人打倒在地,五花大绑。 秋泽却是宠辱不惊,他欠欠身,让开,道:“公主可否屋内说话?” 平日和他见面时,她喜着男装。不料想,此时的纹鸢,梳了高髻,缀以玉簪和金步摇,巍峨华丽。她穿着浅赤金色曳地长裙,盈盈而立,竟是盛气凌人。 她挥手让侍卫们出屋外,她随秋泽步入书房。 “公主这是作甚?”秋泽斟茶奉上,纹鸢却不领情。她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目光只望着璧上的版图。 “秋泽君,本宫敬你智慧超群,可这样的悟性,于本宫来说,究竟是福,是祸?”她拂袖而起,走到版图前细细观看:“本宫问你,本宫一介女流,良禽择木而栖,你愿为本宫所用,而非选择当朝王侯,为何?本宫再问你,本宫需要的,不过是稳固地位,你府中随手可拿的是版图,是王宫将相大家贵族的名册,地址,你意欲何为?你刚领会到什么,第一个要通知的却是夏侯府里的人,你们是何关系?” 纹鸢转眼盯住秋泽。 剑拔弩张的姿态。 秋泽站起身走到公主面前,不惧她的直视,道:“府中有版图,有名册,是因为在下确为有识之士,此前,确实一心想当政客,择一王公大臣而效劳,自然日夜研究政局,这有何奇怪?公主不喜欢,我销毁便是。”他当着纹鸢的面摘下版图,撕碎,置于火盆中燃烧。 那纸张卷曲,碳化,化为烟灰,轻轻腾起。 纹鸢被那灰呛得连声咳嗽。 秋泽淡淡说:“前不久,石敬瑭的人约在下一叙,试图通过我,笼络公主,此事殿下也知道,也任在下南下。那次行走时,因缘际会,在下入了夏府一趟,和那夏如朝也不那过有一面之缘。此次陛下意指肃清命格和王朝相克者,我只想好意提醒那位年轻的公子哥,别惹出事端来。那夏侯是什么底细,公主查查便知,何必来质问我。” 纹鸢虽不理政事,但朝中大局她还是知道的。那夏侯,府中并无人在朝为官。他行事低调,喜钻研商道,乐善好施,除此外并没有异动。就算夏侯爷想要有所作为,他一没有兵权,而没有党羽,怎么可能成事? 秋泽低头,黯然:“虽为女流,却是一身英气,赏识我,我愿投桃报李,不料,却被怀疑至此。或许,我注定走不了这条路。我还谈什么抱负,当什么政客,我本是江湖人士,也该归去。” 纹鸢不知如何应对,一时沉默。她也不想如此伤他,其实,她内心是信任他的。她更不会舍得将他赶走。她只是,只是出于本能才会这样对他疾言厉色,对他产生怀疑,对他质问…… 自己和秋泽君说起弟弟宴请公子们,本是闲聊,但秋泽那般重视,又对她无意间提起的几个方位反应很大,这让她很意外。回到公主府后,她突然想起,她在儿时嬉戏时,无意间听见父亲和一个亲信闲聊,说起先前的几位皇帝,以天象结合八卦进行分封,以求保住帝位。然而,强弱兼并后,帝王的理想并没有实现,战火一再蔓延,朝代也几经更改。但是,那些大家族的人,都是些墙头草,不管是谁为君主,都表态效忠,他们盘踞在自己先祖的封地,愈发壮大起来。 她很快想到,一定是皇弟发觉天象有异,试图借用盛宴试探他们。李从厚年纪轻,自然莽撞武断,没有细细筹谋。她替弟弟担着心,又想到弟弟为了巩固地位如此殚精竭虑大费周章,有些心疼。 她本想去请秋泽君协助扶持君王,谁料,她刚步入府中,听到的却是秋泽想通知夏侯的人!身为皇家儿女,就是为捍卫皇权而生。她,真的不该那样冲动对他…… 正当纹鸢不知如何转圜时,秋泽又道:“但求公主将来能再遇到知您心思之人。多少人以为您过着声色犬马的生活,但在下看来,公主所求,看似微小,实则宏大。公主想要的女权,自由的爱与婚配,由古至今,可有几人实现?” 纹鸢轻轻皱眉。谁说她一介女流,就不曾有过抱负?少时读书,她崇拜的,就是女主武则天。命运并没有将她推上一个高点,而只是把她变为一个恨嫁的老姑娘啊。 秋泽君行一大礼:“此番本为误会,但也令在下心寒。若公主以后再擅自入府,对我几番盘问,此前的知遇之恩,怕是无需再记挂。” “秋泽君这是何苦,我,我向你道歉。”纹鸢知道,这天下懂她心思的人不多,就算秋泽君真的有异心,也掀不起什么大浪,她真的不该如此冲动。 正在此时,宫人来报:“殿下,陛下临时更改了赴宴时间,公子们均已乘马车入了皇宫。” 纹鸢看了一眼秋泽,他叹了口气,摇着头坐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楔子 第三十七章 跪求纹鸢 树夏醒来时,人已在秋泽宅子里。 “少主,少主你醒了?”唤香没有同去,而是被安排在此等候消息。看到树夏被抬回来,她心急如焚,一直在她身边照料。 树夏猛地坐起身:“这是在哪里?我哥哥呢,我哥哥,你们把他送去哪里呢,我哥哥呢???”她下床就要寻人,唤香扶都来不及扶,树夏重重跌倒在地。 “少主……”唤香喃喃。 树夏没有起身,她垂着脸,泪水决堤,肆意地掉落在地。 哥哥从小就疼她宠她护着她,哥哥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他怎么会就这样…… “你再哭下去,夏兄的生存机会就又更渺茫一分了。”她头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明知夏如朝可能会涉险,但皇帝设置了重重障碍,他根本无法安排人去通风报信,他已是自责,但不断安慰自己,或许,皇帝只是试探,只要如朝平安完成这次行程,将来还有许多机会可以减轻李从厚对他的怀疑,然而,李从厚下手是如此之快…… “珍宝库?”纹鸢苦笑,那地方重兵把守,连靠近都会被赶走。就算她是一个公主,入宫行走不难,但她想要去那儿,也是天方夜谭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楔子 第四十五章 宫女小绿 “你们都下去吧,我乏了。”自从和李从厚闹了些不愉快后,流苏怏怏得。这几日黑白颠倒,白天睡到晌午,此后一直毫无睡意到清晨。奴婢们替她按摩,捶腿,她边吃着点心,边望着窗外。远处,有一星灯火。关在房中的阿桥,浑身是鞭伤,已经几天几夜未吃未喝。 还好,她还能修理一下那个少年郎,打发打发日子。那日那位掌事宫女本意是带他回去,再用宫规解决了他,但流苏让她滚了。 流苏拖着长长的裙摆,走入这寂寥的夜色中。她来到少年被关着的窗外,朝里张望。那少年被绑在柱子上,低着头,因极度劳累而睡着。 她挽起袖子,亲自舀了一勺水,走进屋内,浇在他头完,她又嘟嘴补充了一句:“杖刑可不是开玩笑,那是会死人的咧!” “你,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跑了,那你就麻烦了?”阿桥没料到这么冷酷的地方居然冒出来一个可爱又有同情心的小宫女,他脸红了,真不该对她那么凶。 “嗯。对呀,你呀,还是老老实实配合我,否则,我的小命可能就没咯!” 听到她这么说,阿桥犹豫了一下,又不甘心地走到门前往外张望了一番。最后,他还是老实地走回到柱子边,小宫女跟上去,边抠着脑袋边疑惑:“刚才那绳子是怎么绑的呀,是这样,还是这样?”她拿着绳子比划来比划去,一会儿绕到他身后,一会儿又站得离他很近,贴近了用绳子从他身后绑过来。 阿桥哪里被女子贴身过,脸一下便红了。“你你你,到底研究好了没有,天都快亮了!” “好了好了,差不多就行啦!”小宫女一抬脸,看到他的样子,天真地问:“你是不是发烧了,怎么脸这么红?”她抬手去摸他的额头,却又不烫,再摸摸他的脸,居然滚烫。 “没,没事,你,你你,快走!”阿桥脸更红了,这小宫女真不知天高地厚,再拖下去,等会被人发现可就麻烦了。 小宫女嘻嘻笑着:“那我走啦!”她端起盘子跑到门口,又探头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人后一溜儿烟的没了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楔子 第五十一章 暴雨和洪荒中的你 树夏早于秋泽几日便出发了,她一路往西北,绕行洛阳城。心里虽惦记着唤香和阿桥的安危,但这次时间紧急,她实在无法进城去查问他们的情况。她刚刚将哥哥送回府后,父亲便告诉她,只有尽快赶去契丹人部落,求取百年冰蚕,才能尽早补齐珍宝库的缺损。夏文朗早年与契丹王朝的耶律家族有过交情,他们曾允诺,如若带着信物去往契丹,他们会满足他们提出的任何要求。此事不能张扬,因此她不能自带家奴,而唤香尚在都城,树夏从未一个人出过远门,更何况是异域,这次却需要独自上路。好在,父亲为她准备了府里特制的马车,这马车外观与寻常马车无异,似只是略微宽大,内里却大有文章。 她入了洛阳以北的小镇,想让马儿歇息,自己也在此暂住一晚。刚在客栈门前停下,她回身,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背影挺拔,一身白衫,袍子上有清浅的纹绣,跃然马上。他一扬鞭子,他那声轻喝让她更加确认,那人就是秋泽君! 他怎会在此出现? 树夏追了几步,“秋泽!“她匆匆喊着,那男子没有听见,那嘈杂的市集让他根本不想再多停留,只将马驱得更快了。 眼看秋泽君的背影奔着城外那条栈道去了,树夏转身从小厮手上抢下缰绳,还好马匹还没被解套,她轻跃上了马车,她扔去一锭银子,那小厮哪见过这样大的打赏,捧着那银子怔了,等狂喜着连声点头,方才那说话的美丽女子早已驱着马车离开。 树夏心里着急,挥舞缰绳,两匹马驰骋着,她坐在车厢前,水绿色的衣裾在风里飞速飘动着。也不知跑了多久,只觉得天色渐暗,人烟稀少了,天空也不知何时聚集了乌云。那两匹骏马虽说是绝好的品种,毕竟也跑了些时日,且它们今日也没来得及在客栈歇息进食,此刻它们虽说竭力跑着,但渐渐还是显出疲态。 追了这许久,竟一直未见秋泽君的身影。可沿途也没什么分岔路,她觉得再加紧点,应该是能追到秋泽的。 这栈道上已没了人烟,燕雀低低地飞着,风也瞬息大了许多。乌云越聚越浓,突然,天边几道耀眼的闪电撕破乌云,惊雷滚滚。树夏一凛身子,她仰头望天,雨点打在她清丽的面庞,很快,雨越下越大,路面很快变得泥泞不堪。 马儿无法再前行,蹄子打着滑,嘶鸣着收住了腿。尽管是训练有素,可牲畜对于这天象还是本能恐惧的。树夏记得哥哥叮嘱雨天要寻一处低洼地,避免雷击。她喝着马儿勉强走了几步,在路边的草地上歇住。 虽说这马车是拉上了,木板制成的窗板却没关起,风掀开帘子进来了些许,烛火虽在罩子的保护下,却也不禁摇动着。 她的影子投射在这间小小的屋内。格外孤独。 夏府的马车,是十三亲自设计的。在四面的夹板中,都用极细的精钢丝作为一层保护罩。窗口的位子看起来与寻常无意,但就算是那扇可以滑动的木质小窗板内,也夹了钢网。在马车最里侧的夹层内,打开隐形的小门,里面有好些收纳格,储存了常用药品,棉纱,衣物,食物器皿,干粮。底板的夹层,则用来放置被褥等物。而两侧的夹板里,装置着暗箭,一旦遇到危险,暗下车内一个小装置,短且锋利的小箭会应声射杀前来冒犯的人。会这样的马车,即使遇到了危险,也能使人免遭杀身之祸,还能起到一时避世的作用。坐在这车厢内,只要关起门,就会感到安全感十足。 不知怎的,她眼眸里漫起水雾,既而清泪一滴一滴,止不住了。只记得由小到大,十三在她需要的任何时刻,总会第一时间出现。不知从哪一天起,这个让自己兀自牵挂的少年,逐渐成熟,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原来,那些当时只道是寻常的相守,却是日后,发了疯一样所奢望的。她幻想着他能突然地出现,在她这样孤立无援的时候,痛苦地思念着他的时候,对她轻轻说,树夏,我来了。他在这车厢留下了烟火,熟悉的味道,却似已很久未曾再与她相见。 树夏流着泪,呆坐着,越哭越伤心。或许是太累了,她缓缓坠入梦里…… 在这洪荒之中,天地间一片黑暗。 俯低了细细看去,才能望见那一望无际的黑暗之中,有一点细微的光亮。那光亮颤巍巍的,如少女的盈盈泪光…… 狂风不止,更是呼啸。 突然,车窗外传来一阵马的嘶鸣。树夏惊醒了,她这才想起自己没有开启车厢的保护装置。她惊慌地坐起身,不知为何在这荒郊野岭,她的恐惧忽然放大了无数倍。心脏砰砰直跳,她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 “树夏,是你吗?“这个声音很温和,在这个冰凉的世界里,像一团小小的火苗,是秋泽君! 她一怔,拉开车门,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光线里,那个男子浑身湿透了,牵着自己的马,这个造型,真有点傻傻的可爱。 那眉目却还是平和温情,看到女子正是他心里牵挂着,暗夜追寻的人,他舒出口气,“还好,我看到了烟花,路太难走,我一路寻了来。“他见车内没有侍从,有点讶异:“你一个人?” 面前那女子不知怎的,扑在秋泽君的肩头,也不管他身上凉极,哭出声来。 她不知,此行,他是为药,也是为她而来。他寻遍了那个小镇上的大小旅店,却没有找到那个令他牵挂的她。在大雨和泥泞中无法再走一步,差一点,他就很泄气,后来,他想起十三说,如果她孤立无援,她会放一朵烟火在空中,那是他们自小就约定好的。 那朵小小的倔强的烟花,在离他不远的天空绽放,他几乎是狂喜。趟着泥水,牵着马匹,短短的路程,他却走了太久,太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楔子 第五十七章 小确幸 (上) 记得秋泽在路上告诉她,草原上的人性格豪爽,很是好客。可他们怎会如此瞧不起汉人,更如此冷漠? 树夏望着他们的背影,沮丧极了。视线里,怎么还有一匹马儿?她侧脸望去,难怪方才有两个男子同乘一匹马,原来是他们特意给自己留了一匹。她又望到自己的马车厢在不远处,可为了让马儿跑得快些,她不得不去车厢夹层拿了些干粮勉强吃了,她暂时放弃了车厢,上马沿着河岸一路寻找。 可惜,问遍了河岸的人,她都没有任何有关秋泽的消息,更没有找到他。 既然他的玉佩是在河中所获,他应是下水了,但,如果是,是狼衔到河边的呢?树夏打了个激灵,天色微暗,她一定要再回对岸看一眼!想到昨夜恐怖的种种,她打了个冷颤。 不论秋泽是生,是死,她不可能就这样离开,她必须找到他。树夏做了决定,骑马沿着河岸返回,把马车厢栓好,这才驾车往阴山方向去。 走到日头快落了,才终于走入一个小村落,里面是一个一个布帘搭成的圆形幔帐。 夕阳下,她眼中盈盈有泪,谁会忍心拒绝这样的女子?她一连问了数家,欲以重金请人陪她往河对岸走一趟,但听者都摇头叹息。 “姑娘,日头落了,狼群便会弥漫对岸整个荒村,那里,我们这儿的人是不会去的。你且住下,一切从长计议。”一位老妇见她如此心焦,劝道。她将树夏拉进帐内:“我家虽小,但容你歇息尚可。”她脸如干涸的河流,皱纹丛生,却很是慈祥。 一颗泪从树夏脸庞滑下,她转身望外面,人们都收拾东西,走入自己的帐中。日头在地平线上沉没了。 “姑娘,来,吃。”妇人虽不善言辞,但热情,她从炉火中拿起一只烤羊腿,又端来一碗马奶酒。树夏僵在原地,她实在不想放弃,不想就这样躲在这里又是一夜。 秋泽说过,这里的落日和星夜都很美,他一定会陪她看一次。这里的羊肉鲜嫩,酒的味道虽奇特却别有风味,她听着他的话,一路到了这里,却不料会是这样。 “姑娘,吃吧。”妇人又轻轻拉她,树夏擦掉眼泪,秋泽说过,遇事要冷静,万不可冲动。她累极,亟需补充食物,如若不然,她连自己都无法保护,又拿什么去寻找他? 她顺从地接过羊腿和酒,在老妇人的引导下盘腿坐下,围着火炉,她大口吃羊肉,大口喝酒。吃着吃着,她鼻子酸极。 这一路的艰辛,数日来不停的奔波已几乎让她崩溃,她不禁嚎啕。老妇人虽不知这姑娘因何事如此伤心,她轻抚树夏的背,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她。 “姑娘,你来我们这里,是做什么?”老妇人缓缓问,试图转移树夏的注意力。 “我,我来找耶律家族的族长。”树夏抽泣着答道。 “族长吗?族长的帐篷,离这里不远,再往北走半个时辰便能到。”那妇人拉过她的手:“放心,一切都会好的。你太累了,需要休息。” 树夏点点头,她真的太累太累,喝了马奶酒,头又热乎又晕。老妇人欣慰地为树夏用毛毡铺了个地铺,又抱来被子,扶树夏躺下了。 真的是精疲力竭了,她很快沉沉睡去。 …… “老阿妈,您这有没有止血药和药茶?” “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 “我额吉让我过来的,说是家里救的那个人,还需救治,这会儿又流血了。” 树夏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在低声对话,她打了个激灵,爬起身。 老妇人正在帐门帘处,压低声音和一个小男孩对话。 “你,你们家救的可是一个汉人男子?”树夏急急问,老妇人和那小男孩吓了一跳。 “是。”小男孩子答。 “什么时候救的?在哪里救的?他是被狼咬伤的吗?”树夏拉住他一连串问。 那小男孩刚答了句“今天,河边。”树夏激动不已,“快,求你,快带我去看看!” “姑娘,风大!”老妇人见她喜出望外,忙拿起披风为她披上,又点了根火炬,三个人一行,匆匆扎进夜色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楔子 第六十一章 雷霆之怒(下) “白石子,你也觉得,我该把全部的药都拿给那位夏小姐吗?”耶律德光转向自己的好友,问。 “当然。义不容辞。他夏侯爷于我们有恩,而且是大恩。此次求药,应是迫不得已,那位树夏小姐年纪轻轻,也未带家丁,只身前来,想必此事很隐秘,怕人察觉。”白石子道。 “哪有只身一人,她有个男子为伴。”耶律德光抢着说。 “咦?”白石子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可是可汗啊,怎么连这都关心到了?我听说,你这两日在河岸救了个汉人女子,而且,还有后文……”他哈哈大笑,勾住耶律德光的脖子。 “你这听谁乱说的!”耶律德光哪受得了好友打趣,笑了:“天知道她是位贵客啊,早知道就拉上马带回来了,我居然把她丢在河边就跑了。” “就跑了?你不是还特意给人家留了一匹马吗?”白石子坏笑:“哎哟哟,这哪里像我们可汗的作风啊。” “我,我那是,那日六叔的事情搅得我实在没心情,觉得纵容手下对她凶了些,也没心思去救她还帮她寻人。实在不落忍,才给她留了匹马。” “那,让她自己找人不就得了,怎么还让阿狼带人帮着她偷偷寻人,还大晚上特地让那家人故意去她住的地方提示她?我们的可汗,何时变得这么婉约了?” “还不是因为觉得之前对她有点过分哪。”耶律德光忽然想起什么,从盒子里拿出一枚玉佩:“我差点忘记把这还给他们了。应该是她那位朋友的。要不,你帮我还给她,就说是路边捡到的。” 白石子难掩鄙视,急忙推开那玉佩。这堂堂可汗,不能因为那日唐突了贵客就不敢再露面了也不道歉了吧? “若只是那日在河岸没帮她,也就罢了。后来她和她那位朋友无意中闯入我六叔的天葬葬礼,我以为是不敬之人,还让阿狼他们教训他们,结果,沙若为了欺负她,还把她扔在天葬台上,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居然……我也是今天清晨才得知这些。”说到这里,耶律德光又气又恨。 “六叔死得可惜,只能给他一场天葬已是很对不起他老人家。这神圣的葬礼,怎容得沙若胡闹?此人绝不能再放任,定要严惩!” 耶律的光慎重点点头。 不出一个时辰,王的营帐内,响起极其凄厉的惨叫,那声音撕裂了一般,接着,他不断嚎叫,直到嗓子嘶哑。 白石子亲自执刀,挑断了沙若四肢的筋。既然,族长拼死想留沙若一条命,可汗就随他。但在这草原上,男子没有了武功和力气,那就是废人一个,他再不可能为非作歹。 族长势力不小,找一般的侍从行刑,怕是族长会私下报复,但白石子才不会畏惧。他把刀扔在沙若身边,扬长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楔子 第六十五章 秭归 (下) 戏台前那排烛火被吹灭。 白色幕布后,燃起了火烛。 一个小姑娘的身影跃在幕布上,另一个小男孩随之出现。 “姐姐慢点走,我饿。”是个小男孩的声音。 “弟弟,再坚持一会儿,等我把这担子柴火卖完,我们便能抽点小钱买包子。”小女孩儿颇为懂事,安慰弟弟。 树夏从远处偷偷望流苏,她似完全沉浸在那木偶戏中,巾子点在嘴角,手僵着一直忘记拿下来。 过了一会儿,那对木偶换了个装束,投影在幕布上的形象显得更成熟了,大概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姐弟俩嬉嬉闹闹,很是开心。忽然,一群狂徒闯了来,他们气势汹汹。 看客们的情绪也跟着紧张起来。 狂徒们打晕了弟弟,把姐姐强行推倒,撕扯她的衣裳。 这一幕不仅惊痛了流苏,也惊痛了树夏。看客们吓得捂嘴屏息。 好在,一个英武的少年杀了过来,他杀退了狂徒,把女孩儿救了,又把小男孩儿背到了路边…… 树夏渐渐看明白了。这戏,演的是流苏姐弟的故事。她只知道父亲一直资助他们,却不知他们在被寄养的家庭过得并不好,他们要不停地干活,挣钱,还会被流氓和小混混骚扰。那个杀出来救他们的人,就是十三。 戏演到姐姐要入宫,弟弟表示强烈反对。弟弟说:“姐,我不要你为我起高楼,不要你宴宾客,我只要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出卖了自己的尊严和身体,活着,还有何意义?” 而当年那个英武的少年,则说,你须知道这一去,你再无法回头。那女孩儿还是决然入了宫,从此形单影只,靠着魅惑主上度日,渐渐性子乖戾难测。而她的弟弟,也终于有一天,完全断了和她的联系。 她思念着弟弟,但弟弟却迟迟没有音讯。这世间没有人懂她,她爱的人也远离她,她如行尸走肉,疯子一般活着,笑着,闹着,折磨着无辜的人,又彻夜难眠…… 幕布后的光,忽然熄灭了。 整个舞台一片静寂。 突然,那个女孩儿做最后的独白:“我害怕自己是棵不会开花的树。为了生存,竭力出卖自己,获得养分与宠爱。当有一天,我盛开,惊艳世人,却已被这方土壤牢牢锁住了根。弟弟,我最爱的弟弟,我想归来,归来……” 一个男声响起:“这一幕木偶剧取名为《秭.归》,祝苏太后娘娘生辰快乐!” 流苏颤巍巍站起,鼓掌。 其他陪坐的娘娘们,宫人也都情不自禁鼓掌。 流苏已顾不得自己的失态,满脸是泪…… 刚才那个,是阿桥的声音!树夏朝戏台后方奔去。由于刚把所有烛光熄灭,她根本看不清楚,摸入黑暗里。那些仆从正在收拾东西,叮叮哐哐的。树夏竖耳仔细听,又听到阿桥和那小绿对话,她忍不住摸索过去,把阿桥拉住。 “谁?”阿桥惊讶问。 “是我,树夏。”她用气声说。 “少主……”阿桥又惊又喜。 “跟我走。”她二话不说拉着阿桥就往外走,“阿桥,阿桥!”小绿不肯让他走,跟着他们出了戏台后门。 “是你?” 四下火光围了过来。 流苏发髻巍峨,华丽尤胜从前。站在光线中间,她咄咄逼人。 她目光却越过树夏,给了阿桥一个感动的眼神。 树夏把阿桥护在身后:“今天,我必须带他走!”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楔子 第六十八章 祸起萧墙 (下) 这里,确实是石墨予的宅院。石墨予打包票,只要他在,这里能保证他们住得舒舒服服。 他亲自领他们到厢房,他给树夏和十三分别安排了一个小院,两个小院紧紧相邻,中间相连。 石墨予哼着曲儿去马厩给他那匹从北方骑回来的千里马洗刷去了。 唤香望着石墨予走远了,这才放心地告诉了树夏,树夏走到两座相连的庭院中间,却见十三正在那里站着等自己。 她心里一静。和他对视,心还是那样砰砰直跳,走近了,二人相视微笑。桃花擦过她的发梢,落在泥土上。 “去了趟北方,受苦了,”她瘦了点,连续奔走多日,精神明显差了些,肌肤虽仍吹弹可破,可是没有仔细保养着,也没以前那样水润,北方的天气,毕竟还是太干燥。 “没事,都还算顺利。”树夏走近他,仰起脸。他目光更深邃了。他还是自己熟悉多年的那个人吧? 二人并肩沿着小径走着,天空中有云,如羽毛状无限铺展。 “我怎么觉得,你是特地赶来看我的?”树夏突然说。她转过脸看他,撒娇地穿过他臂弯,挽住他。他笑了,却不答,二人在微风中散着步。“这,全城戒严也不能出去逛,真想站高点。”树夏说,十三点着地,带她飞身上了屋顶。这里,能遥望皇宫,街道笔直,房屋齐整,洛阳城远远望去去仍有条不紊。只有些官兵穿着挨家挨户搜查,询问,看样子,很是严厉。树夏望着那些官兵走近了,好像和下人说了些什么,但没过多久便离开了。树夏很是好奇:“这,这就走了?这么不负责怎么能查出凶手来?” “这么大的事,他们自然会细细排查。只是,”十三的神情复杂:“这里不用查罢了。” 树夏“哦?”了一声,石敬瑭势力不容小觑,名震一方的石侯果然名不虚传,身为他侄子的石墨予在洛阳城里的宅院,那些官兵也不敢闯? “他们没日没夜地监视,还不够吗?”十三说:“朝廷的鹰犬从没有停止过对这里的一举一动都密切关注,若有半分异常,他们早就冲进来了!” 树夏惊问:“怎么会?”但她不由自主地顺着十三的目光望去,果然,围墙外,几个人鬼鬼祟祟在接头。“那是府里被买通的下人在和他们传递信儿,汇报每天府里的动态。”十三笑了:“那些个傻子,瞎忙活。” 一只白信鸽远远飞来,它盘旋了几圈,落在了十三手边。他拿出绑在鸽腿上的字条,看了眼,他道:“不好,阿桥有麻烦了!”他拦腰抱其树夏,从屋顶飞了下来。 树夏急切说:“阿桥怎么了?我去找唤香!” 十三说,此刻过去,麻烦更多,眼下,只能静候消息,唤香也是个急性子,还是缓缓,等有了信儿再说。 秋泽宅外,阿桥已精疲力竭,他恍惚着拍打门环。下人开了门,见是他,匆匆禀告秋泽。 听秋泽说起,树夏她们被十三接去了驿馆,他也只是哦了一声,转身想去找少主他们。秋泽喊住了他:“城中出了大事儿,官兵正四处查问,你是个男子,跟着她们总归是不好。且还是在我这儿歇几日,等戒严令过了,能顺利出城了,你便和树夏她们回去吧。” 阿桥闷着声点点头,他抬脚刚想跟着秋泽往院中走,一伙儿官兵冲了过来,二话不说将他五花大绑。阿桥边挣扎边发怒乱吼:“凭什么抓我,你们放开我!放开!”他面色赤红,眼中喷着火,里面布满了可怖的血丝! “你们这是干甚?”秋泽抢出来,严肃问。 那些官兵才不管三七二十一,“识相的滚远点,他现在可是朝廷重要嫌犯!” “嫌犯?”秋泽冷脸:“你们可查清楚了?” “少废话,滚开!别耽误官爷爷我的事儿!”他们粗暴地吼着,抽刀指着秋泽。 几个家丁见状纷纷拔刀向前,被秋泽用眼神制止了。 “阿桥,清者自清。我们会想办法尽快接你出来的。”他转头对阿桥说。阿桥仍然狂暴着,像野兽一般嘶吼,最终,他被拖行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楔子 第七十二章 记得.忘记 (上) 众人商议后,十三决定先把打更人转移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秋泽则表示他可遣人去宫内打探消息。若流苏能说服李从厚同意翻案,则立刻把打更人送去过堂审。若流苏也说不动李从厚,则知李从厚铁了心让阿桥当替罪羊,那么打更人即使是被送出,则很快会被秘密灭口,若是如此,他们则更不能贸然行动,枉顾打更人的性命。 走回自己的小院,树夏这才发现唤香不在床上。十三陪着她四处找,墨予的下人这才告诉他们,他们看到唤香骑马匆匆出了门。 “坏了!”树夏和十三想到,唤香肯定是要去救阿桥,他们马上往寒露寺追去。“哎,这群人怎么完全无视我啊,等等等等!”石墨予也跟了去。 等他们赶到时,枯井里,十三的随从躺在地上,打更人已不知去向!十三踹了随从几脚,那随从昏昏沉沉的,动了动。他蹲下闻到随从身上有股异香,又见地面上扔着一条帕子,料定唤香用带迷药的帕子弄晕了他的随从,带走了打更人。 “唤香不会傻到带着打更人直奔天牢吧?”石墨予撇撇嘴,又看着树夏:“瞧瞧你这少主当的,素日里自己又笨又冲动也就算了,丫鬟也这样……” “闭嘴,就你风凉话多!” “怎么算是风凉话呢,等你过了门,我好好立家规,好好改改唤香的性子!”石墨予笑着去搭树夏的肩,被树夏一巴掌推开:“你再说我要生气了啊!”石墨予哈哈笑着:“开玩笑嘛,干嘛那么较真儿。” 转脸,却见十三目光寒如铁,石墨予皱了眉。 一行人又往大理寺赶,行到半路,却见唤香抱膝坐在路边痛哭,她身边横着打更人的尸身,一枚利箭正中他的心脏。 “唤香!”树夏扑上去,把她搂入自己怀里,唤香身子凉极了,颤抖得厉害。“少,少主,有人杀了他,有人杀了他……” “傻瓜,你没事就好。”树夏把唤香扶起来,心疼地看她有没有受伤。 十三和石墨予分头行动,一个查看尸身情况,一个警惕着望着四周,以防被偷袭。 唤香说,自己拉着打更人走在路上,突然就有冷箭放来,她还来不及反应,打更人就已倒地不治。 “此处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先行回去吧。”十三催促。 唤香怎么也不肯走,她往大理寺方向跑,愣是被十三抓了回来,十三已有怒色:“你还要怎么胡闹?跟我们回去!” “少主,唤香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救救阿桥,唤香求求你们了!”唤香跪倒在地,咚咚磕头,磕得头破血流。 “唤香你这是干什么呀,你给我起来!”树夏红着眼眶把她扶了起来:“事情总会有转机的,你不要冲动。”她掏出帕子为唤香止血。 “那个叫秋泽的已遣人去宫里打听消息了,没准儿流苏能救阿桥一命!”石墨予抱肘,“赶紧回去吧,错过了消息,你得不偿失!” 唤香无奈,抽噎着跟着主人回了石府。秋泽飞鸽传书给十三,今夜,流苏邀了李从厚共进晚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楔子 第七十五章 与虎谋皮 (上) 天刚蒙蒙亮。 寒露顺着花蕊,蜿蜒而行。 幔帐轻轻摇曳,帐中美人已缓缓苏醒。 整个流苏宫中,芬芳四溢。 谁想得到,与此宫一墙相隔的她的后花园中,血荷花已干涸。 血腥味渐渐弥散,消退。那些被剜去双眼或是割舌的可怜宫人,竟也有了时间和闲情,且听风吟。 这个冰山般的女人,内心已经逐渐融化。 “参加苏太后娘娘。” 听到宫女小绿的声音,流苏坐起身,掀开幔帐,屏退左右。“如何?”她焦急地问。 小绿上前,轻声说:“阿桥已顺利出城。估摸着,半道儿上会与夏家人汇合。” 流苏心中终于安妥下来。事情一完,她反倒很泄气。 小绿轻声道:“苏太后娘娘勿要伤怀,阿桥虽不记得前情旧事,却落得一身轻,于他,总是好的。” 流苏点点头,她走过小绿身边,推开窗,极目远眺。 巍峨宫殿,影影绰绰,自古佳人多薄命,她却不在乎。这一生一世,能有人短暂捂热过她的心,已是极致的幸运了。 若是因她用尽所有的幸运换取了自己的荣宠,若上天注定她只能目送爱的人远行,与自己再无交集,只要他们能过得好,似乎,这并不坏。 她轻轻,轻轻地笑了。 这一笑,倾城。 …… 虽然是半道上才汇合上,树夏的心情已经好得要飞起来。 十三、秋泽、阿桥,几个挺拔的年轻人骑马,树夏和唤香在马车里拍掌歌唱。 “阿桥,咱们对唱一首好吗?”唤香掀帘,冲着那个少年打趣。 阿桥脸微微绷着,虽说逃过一劫,能和主人一同回府确实值得高兴,但他心里惦记着小绿。这唤香丫头,看着并不讨厌,但她太热情了,自己消受不起。 遂,他没有做声。 “今夕何年兮,茫茫故地里……”唤香也不急,她一面大声歌唱,一面看着她心仪的少年。 这少年如雨后春笋拔节,竟是愈发挺拔了,眉目越发清晰,朗朗有神。启程时候,石墨予出其不意地让树夏带给阿桥一件礼物,那竟是一箱上好的衣裳。刚见面树夏就高兴地让阿桥换上,想不到,他穿上后,在场的人都为之惊叹。 人靠衣装呀,阿桥真适合戎装,穿上后,整个气质都不一样了。唤香边唱边看着阿桥,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你,你怎么会唱我家乡的歌。”阿桥忍了许久,终于问。 “我怎么不会唱,我知道你的事情多着呢。”唤香冲他吐舌头。她水灵清甜,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会说话。 阿桥赶紧把头转开。 “你可知为了带你出天牢,他们给你吃下的药叫做断情?”唤香大声问阿桥。 阿桥很是疑惑,回头看她,摇了摇头。小绿只说那假死药有副作用,怎么,这药居然还有个名字?“断,情?”阿桥反复念叨这两个字。 “所以,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忘记我了吧?”唤香喝止了马车,一行人停了下来。她趁机往阿桥的马上爬,她去拉阿桥的手。 “哎,你,你干嘛?”阿桥躲都躲不开,他又不敢甩开唤香,怕她摔落。唤香一下子跨上马,正坐在阿桥身前,不等阿桥反应,她把阿桥的双臂环过自己,两双手叠在一起拉住缰绳。 “好了,继续走吧!”唤香挥挥手,十三和秋泽微微一笑,喝马继续前行。 阿桥的脸一下子滚烫,他傻了。等反应过来时,抽出手时,唤香已得意万分。马儿跑得快,他的手总得有个着力点吧,他只能揪着唤香的衣裳。唤香更调皮了,她猛地用双腿夹起马肚子,马儿一声嘶鸣,扬蹄狂奔,阿桥大叫了一声,下意识把唤香的腰搂住了。 “这丫头,不得了。”十三小声感叹。 树夏在马车上笑得不行。 几天的路程显得一点也不沉闷。唤香费尽心思逗阿桥,阿桥又是躲闪,又是无奈。情急之中他居然大喊一声:“小绿救我!”唤香气得对他一阵猛打,他逃得比兔子还快。二人简直是猴子加兔子的组合,一溜儿烟跑到了老前面。 果然是思家心切啊,夏府,很快就要到了。 树夏哈哈笑着,神色里突然漫过一丝疑虑。 “怎么?”秋泽看到了,关心地问。十三也转过头来。 “那个叫小绿的宫女有问题。”她言简意赅,她和十三对视一眼,十三心中,仿佛也有数。 “怎么说?” “我们见阿桥那日,时隔他被‘处死’三天,他脸上缠着纱布,却没有血。我追问过小绿,她说,那是苏太后为保阿桥身份再不泄露,叮嘱她为阿桥做的易容术。我只知,宫中有热灸兼以动刀具加纱布缠绕数日,才能改变容颜,但阿桥的脸,似不是这样。”树夏陷入回忆,她继而斩钉截铁道:“他的脸应是被推拿改造的,只线条明朗而已,因为大力推挤,下颌收窄,太阳穴变丰满。那纱布,只是个障眼法……” 秋泽讶异:“你的意思是?” “那小绿不可能只是区区宫女一个。她能借助流苏的腰牌入天牢、瞒天过海救阿桥,这不奇怪,但普通宫女,绝不可能拥有如此武功。” “此事,还是先瞒着阿桥和唤香的好。”十三道。 树夏点点头。 抬眼,夏府已近在眼前,她雀跃而起。 远方那个冲自己狂奔的,除了夏如朝,还能有谁? “妹妹!妹妹!”夏如朝如闪电般狂奔而来,十三急忙拉住马。 树夏从马车上飞身而下,被哥哥抱了个结实。 “哥哥想死你的,这一路吃苦了吧,瞧这小脸瘦的。你看你看,我没事了,在家养得可好了,你怎么样?……”夏如朝一见树夏便没个完。 “咳咳。”夏文朗亲自出来迎接,看到儿子在客人面前失态,不得不提醒一下。 “爹爹!”树夏推开哥哥,一个熊抱投入爹爹怀里。 “乖孩子,爹爹终于把你盼回来了。”夏侯爷抚着女儿的脸,满是疼爱。终于,他转向客人们道:“都不是外人,进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楔子 第七十八章 惑 (上) 秋泽回客房后不久,夏如朝遣人来请他去府中后山脚下的温泉。 长长的灯笼悬挂在路边,烛火在灯笼中曳动,光芒暖融融的。 每一对灯笼,都努力在黑暗中圈出相对的两个温暖光团。 浮起在空中的小小光团,接力般一个接着一个,把他指引向山脚下。 这山远看巍峨,近看憨态可掬。山坡上树木虽稀疏,但巨大如伞,身姿挺括。山坡上绿草平坦如画,油润丰茂。 在山脚下,有一汪热泉,夏府人引山中小溪的水与此热泉相汇,爱享受的夏如朝在此基础上又进行修缮,挖掘了三个池子,一个引入的溪流多,为温泉,另一个引入的溪水少,比较炙热,还有一个则全然是溪水所注入的冷水池。在池子周围,还仔细铺上了鹅卵石。为了防止风大伤身,围绕在三个池子的四角都钉下了木桩,搭了梁,如此一来,若是在架子上搭了厚实的幔帐,则可密密实实地将寒意挡尽。若是夏日在此洗浴,也可换上透气的布料,抵御蚊虫。 此外,池子旁还修建了供人休憩更衣的小竹屋,吃食、水、四季衣物,擦洗的巾子,物品一应俱全。 秋泽心中暗暗惊叹,他只知夏宅宏大,自己所到之处,却不过一鳞半爪。 池边点了烛火,又挂了轻薄的幔帐,秋泽走近了,看到两个男子在水中闲聊。“十三也在呀?”秋泽笑着走近,下人们帮忙掀开了幔帐,又伺候秋泽更衣。十三点了点头,他似有心事,倚在池边。 “秋泽公子是我的大恩人,快来试试我们府里的温泉,可还舒服?”夏如朝在水里冲秋泽招呼,秋泽点着头,走入池中。 “这个池子可是最热的,我们两兄弟最喜欢这个池子。不像树夏,女孩子家家就是麻烦,温的池子和冷水池子轮流泡,说是对皮肤好。”夏如朝难得如此热情。 秋泽往另两个池子扫了一眼:“树夏在?” 夏如朝哈哈大笑:“秋泽公子糊涂了吧,这池子里可是赤诚相对的,哪怕我和妹妹喜欢不同的池子,也不会同时出现在这里,何况,现在是我们三个大男人,她哪里会……” 秋泽有点窘迫,自嘲道:“这真是让如朝公子见笑了。” 十三听到他们对话,也参与进来,当看到秋泽身上全是伤痕时,不禁道:“北上寻药,若非秋泽公子一路呵护,树夏恐难全身而退。”尽管,十三知道秋泽做任何事情都是有目的的,可他愿意在关键时候挺身而出,几次救夏府于险境,已属难得。何况,他这一身伤,都是为了保护树夏而被狼群所伤,他差一点就命丧草原了。 夏如朝也连连点头。 秋泽客气道:“我和树夏是朋友,不必如此见外。十三公子为了树夏也受了不少伤,你看——”他向十三指去,十三却沉入水中,只露出头和臂膀。 但那短暂的一瞬,秋泽还是看见了十三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除了那次被秃鹫所伤的爪痕,以及上次石墨予给他的轻微一剑的伤,其他的,竟都是些陈旧的,暗褐色的痕迹。 “十三身上怎会这么多伤痕?”秋泽关心道。 夏如朝抢着答道:“父亲为了磨砺他的性子,为他专门请了师傅教他武功。那些小伤应该是那些师傅们鞭策的吧。不过,十三,我没听说过你师傅们体罚人呀?” 十三哈哈笑道:“你呀你,我可是常年为府里奔走,难免会受一些小伤。不像你,毕竟是个公子哥,到底是在家享乐的时候多啊……” 夏如朝惭愧道:“那是那是……” 下人们端了梅子酒来,夏如朝招呼道:“待会儿咱们泡好了,身体稍凉下来,就可以喝这梅子酒了,味道酸甜,喝着很是舒坦。” 十三抢过梅子酒,大口喝下,夏如朝急得爬出水面乱跳:“哎哟我说十三,你你你,这会儿爹爹和妹妹都不在,你怎么还阻止我喝酒啊?”他很是不服气。 十三哼了一声,道:“你这命可珍贵了,树夏、秋泽、侯爷他们为了你四处奔走,你还不好好听大夫的。” 夏如朝又失望,又无法辩驳,只得点点头。 夜渐浓。这泉水泡得浑身极为放松。裹好衣服后,三人乘坐轿子往各自的住处去了。 …… 夜,静如水。 此刻的人们都进入了酣睡中。 灯笼渐次熄灭。 整个世界温柔祥和。 在这样的祥和中,一个年轻男子走在夜色里,他身上还带着温泉的余温。这暖意带着入眠是恰恰的好,可惜,他还有事情要办。他身轻如燕,根本没有惊动护院。 月光下,吱呀一声轻响,一座小屋的门被推开。 “哼,你终于来了。”屋内,被牢牢绑缚的胡氏竖耳听到声音,她冷笑着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楔子 第八十一章 赎 (下) “父亲!” 十三没料到父亲带出的兵行军速度奇快,且路线隐秘,他一路追赶,到了父亲的驻地。他进了宅子便直奔父亲房中而去。 石敬瑭转过身来,他皱眉,看着风尘仆仆一脸焦急的儿子,不悦道:“铜矿的事情可有进展?” “父亲,我的乳娘……” “住嘴!一个眼瞎的妇人而已,至于你惊慌失措吗?我教过你多少次,哪怕今日是我死在你面前,你也不能怂!”石敬瑭厉声道。 十三深吸口气,忍着脾气,道:“夏侯爷拒绝了铜矿的事,但可考虑他女儿与石墨予的婚事。” 石敬瑭脸上刚浮出恼怒,但听到后半句,面色一喜:“当真?”他仔细看着十三,试图在十三表情中找到什么。但十三面色很是平静,他点点头:“夏侯爷说,如今朝中三足鼎立,一场乱仗迟早要打起,他须得见个分晓。” 石敬瑭哼了声,这个老狐狸,倒是生怕把女儿折了。 他点点头,道:“那我再休书一封,他若有诚意,便让树夏到我驻地来,和墨予多多培养感情。” 十三嗯了一声。石敬瑭看着儿子,语重心长道:“十三,你当真,对树夏没有半分喜欢?我听闻,那确是个可人儿,她对你也有意。” 十三躬身:“父亲多虑了,最多算是青梅竹马,希望她能嫁个好人家。” 石敬瑭抚须而笑:“如此,甚好。哦,是了,现在你可以去看看那胡氏了。为父是瞧你惦记她,总想着往夏府跑,这才把她接来。怎么,你好像很担忧的样子?” 十三肃然:“之前乳娘惨遭毒手,差一点就丧命了,十三吃她乳汁长大,理应护她周全。” 石敬瑭挑挑眉,他颇有深意地看了儿子一眼,问:“胡氏若只是个普通的乳娘,当不会遭此暗算。我儿,你觉得这下手之人是谁,又有何目的呢?” 十三竭力压制着愤怒,道:“我既为父亲之子,当年又流落在外,乳娘有嫌疑,并不奇怪。或许,是有人想从她口中问清我是怎么从送到夏府的。夏府,是否是偷孩子的主使?又或者,乳娘身上还有其他秘密吧,毕竟她身怀武功却多年未曾露陷。想一探究竟的人,总是有的,只怪孩儿太粗心,没有保护好她,怨不得别人。” 石敬瑭赞许地笑了,这才是他的儿子。大气,沉稳! 他挥挥手,让十三退下。 十三出了门,在父亲随从的带领下到了一处厢房,他推门进去。以为,自己即将看到一副惨烈的图像,谁知,屋内布置得宽敞明亮。乳娘躺在榻上,沉沉睡着,身边几个婢女在为她按摩。十三使了个眼色,婢女们起身退下了。 “乳娘,乳娘……”十三俯身轻呼。 胡氏一下醒来了,吓得一哆嗦。 “是我,十三。” 胡氏点点头,伸出手来,十三握住。 “十三,我的十三。”胡氏禁不住流泪:“我,我做了个很长很长的噩梦,我梦到有人把我从夏府带了出来,我吓得尖叫,可他们喂了我药……” “没事了,没事了,只要我在,决不让你再受伤害。”十三轻声安慰。看到乳娘清醒了不少,他心中还是有些安慰的。 “我的,我的衣裳,我的簪子,我的东西都不在了。十三,十三,你一定要帮我找回来。”胡氏抖抖索索,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求求你,求求你了……” …… 胡氏是个念旧的人。小的时候,十三只要动她的东西,就会被抓着暴打一顿。 从那个时候,十三就知道了,胡氏对自己的一切视若珍宝。 她带来的小小梳妆盒里,只有简单的饰品,脂粉。 几件旧衣裳。 一个斗笠。 这就是她全部的家当了,这些就是她的命啊。 十三到处问,这才知道胡氏的一切都被扣留在了夏府。石敬瑭冷笑着说,他当时把胡氏接出来的时候,也没想到夏文朗这个老狐狸会把胡氏的一切全部留下。 当十三提出再去一趟夏府拿东西时,石敬瑭出其不意点了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楔子 第八十五章 崭露 (上) 问天下谁主沉浮,龙椅上端坐的那位,已然镇不住两位声名赫赫的王。 流苏一再提示李从厚,李从厚心中那根弦虽绷着,却使不上力。除了一次次催着御史台等汇报着各处情况,靠星象师占卜外,他也想不出其他法子来。 看到这李从厚焦灼又无奈,流苏也着急起来。二人本是话赶话,说多了却彼此伤了心。李从厚往流苏宫里去得日渐少了。他想逃避,而灵芝的温柔乡,是他排遣压力的所在。 几大门阀找各种理由不按期缴纳税费,国库一下子便紧张起来。李从厚被大臣们一再的奏请弄得烦极。 他下令斥责各大门阀,此举却引发更大的民怨。百姓认为这位君主丝毫不体恤民情,不是个好皇帝。 “皇上,苏太后娘娘请圣驾移步她宫中。”流苏的奴婢一再苦求,李从厚重重叹口气:“下去!” “皇上……”那奴婢十分为难。 李从厚怒起:“你聋了吗?我让你回去!朕没空!” 那奴婢怯生生,却抖抖索索坚持说:“苏太后娘娘说了,一定要求得陛下前去。否则,否则会把奴婢……” 李从厚勃然,他一脚把那奴婢踹在地上:“她还能干嘛?除了把你们杀了出气,她还能做什么?朕便不去,朕就不信了,朕记着你的长相,她若是要在朕眼皮子底下又滥杀无辜,朕不轻饶她!” 他怒气冲冲,到了灵芝处还没有消停。 “陛下这是怎么了,又是谁惹得陛下龙颜大怒呐?”夫蒙灵芝款款上前,她淡淡笑着,为李从厚按摩解乏。 李从厚丧气地摇摇头:“你一个妇道人家,我说了也不懂。” 灵芝乖巧地掩嘴笑了。她走下台阶,轻舞衣袖,为李从厚舞了一曲。她明眸皓齿,笑容明媚,这舞姿健朗有力,看起来朝气蓬勃。李从厚情不自禁走了下去,把灵芝搂在怀中。 “嗯,你身上真香啊。”他低头,在她耳边,脖颈儿轻嗅。说罢,他横抱起灵芝,走入卧房中。 有时候,一次灵魂与肉体的纠缠,是对精神压力的彻底释放。 灵芝媚如猫,又懒又嗲,又带着与生俱来的高傲与冷漠。她似乎永远都养不熟,随时都要越墙而出般难以把握。 或是因为此,李从厚,才对她难以割舍。 他喘息不已,她笑着,把酒壶递给他,他饮着饮着,浑身沸腾。这气势,如万马奔腾,他的豪情万丈都在尽情挥洒!终于,他在万箭齐发后,精疲力竭,俯在她胸前睡着了。 幔帐,满地落衣,谁曾想过,这还是帝王刚刚下过早朝的清晨。 而天,还未开始亮起。 烛火渐次熄灭,东方既白。 流苏房中的烛泪,已聚满一桌。 “苏太后娘娘,您且歇息会儿吧,方才,陛下去灵芝宫里歇息了。” 流苏微微蹙眉,灵芝这个女人,狐媚得很,为人浅薄,又有些心计。近来,李从厚政事繁多,她却缠着他,越发耽误事儿。 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提不起精神,心中总是莫名慌张,吃什么都难以下咽。 她的亲信飞雪分析,她或许是忧思过度了,心病还需心药治。为了李从厚,她们必须得想方设法离间皇上和灵芝的关系。 飞雪在流苏的部署下带了些人,私下偷偷监视灵芝的一举一动。 “娘娘,奴婢有重大发现!”飞雪匆匆而入,她难掩喜悦,告诉苏太后:“这灵芝好大的胆子,陛下不在的时候,还有一姘头,二人午夜以灯笼的单双数为暗号街头,那男子总是趁夜溜走……” 流苏大喜过望,据飞雪说,她们的人连续蹲守了一个月,这姘头出现了三四次。他们怕有诈,特地多蹲守了,确认了几次才敢上奏。那男子穿着黑袍,步履匆匆,并不好追,因此,目前依旧是来路不明。 流苏高兴地点点头,吩咐说,下一次捉奸,她一定会亲自到场。 “夫蒙灵芝,本宫倒要看看你会怎么死,之前的仇与账,终于轮到本宫与你好好算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楔子 第八十九章 墨予身世之谜 乳娘当时突然提出离府时,树夏未引起重视,后来胡氏惨遭迫害,十三为此迁怒于树夏,她本就愧疚。现如今,自己身在石府,若再不为胡氏做点什么为她找出真凶,树夏自己都会瞧不起自己! 事情越是抽丝剥茧,越是疑点重重。 树夏干脆径直找到石墨予,劈头盖脸便问:“你叔叔是否已找到前朝虎符?” 石墨予面色微微异样,他疑惑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回答我。” “对。” “是一半,还是一对?” “当然是一对。”石墨予勾着笑:“郡主这是在琢磨什么?” 树夏回嘴道:“这等秘密,应只有小范围内的人知道。若我猜得没错,石将军应是下了军令,此事不得外泄。你怎么轻易就告诉了我?” “什么叫‘外泄’?郡主迟早都要成为本公子的内人,我自然不见外。” “既是如此,那你把你偷听到的,秋泽和你叔叔说的话都转述给我可好?”树夏倒更是直接,此刻不宜和他吵嘴,问到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最好。 “不好。”石墨予转身想溜,树夏一把抓住他。 他笑嘻嘻地转过脸来,作势要亲她。 树夏却不回避,直视他的眼睛,道:“石墨予,你就别假装玩世不恭了,我都看穿你了!” 石墨予尚留存在嘴角的痞笑缓缓消散了,顽劣的表情退去后,这男子看上去,顺眼多了。他不过是石敬瑭的一步棋子,好在这个棋子有自己的思想,绝不任人摆布! “树夏,我当然也是愿意为胡氏找出真凶的。”他轻轻说,神色中,是难得一见的凝重。 树夏倒是吃惊了,她有些蒙地问:“为什么?” 他人想要释放讯号的时候,会有各种途径。譬如秋泽,他极有可能知道树夏身在石府,他不方便现身,但他的笛声,传递了讯号。树夏原本还未完全肯定笛声出自于秋泽时,是石墨予看似无意给了她答案。现如今,自己追问虎符之事,石墨予也随口便回答上来。这不是因为他性子随意,聪明如他,他一定是暗中想要帮助树夏破案的那个人。但,她万万没想到石墨予会说出这句话,她心中一颤。 “因为,我才是元行钦留在人世的唯一血脉。胡氏到夏府,原本以为守护的婴儿是我,谁料阴差阳错。”石墨予缓缓道:“这个军侯府,表面上一派欢喜和睦,实则冷血异常。这么多年了,我不断逃离,就是不想成为他石敬瑭的傀儡!” “你,你在说什么?”树夏震惊之余,脑子还是清醒的:“多年前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或许你是被人利用,这些都不是真的。” 石墨予坚定地看着她,道:“我已向你父亲询问过了,他给了确切答案。并且,夏侯爷说我和我父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现在,你知道他为何偏偏就看中了我,想我成为他的良婿?这么多年了,我醉生梦死,并不快乐,这么多年了,你父亲误打误撞抚养大了十三,当他知道我才是他想照顾的人,追思我父亲,他心中更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楔子 第九十二章 树敌 下 度过了一个看似平凡的夜晚后,用过早膳,纹鸢便来请永宁公主和驸马石敬瑭一同入宫觐见。 几个人正由下人扶上轿子,纹鸢无意间瞥到一张熟脸。那男子神色凛然,颇有些气度,身体姿态是松弛的,神色却绷着。 这男子她打过交道呀,那不是夏府的人么,怎么在石敬瑭的队伍里? “那是?”纹鸢开口问。 永宁漫不经心道:“这是府内庶子,昨日我们姐妹二人相见都太激动了,我竟忘了介绍。” 纹鸢心中虽十分惊诧,但仍微笑着点点头,故意追问:“是呢,这次你们来,没带上嫡子吗?” 说到自己的儿子,永宁公主脸上洋溢着笑容,但她又颇为遗憾地说:“我那俩儿子啊,随我的身体,跟着他父亲风沙里来去,反而粗糙些,受不得这边的食物和水,我担心他们水土不服,便没带他们来。” 纹鸢点点头。她冲永宁挥挥手,她和姐姐姐夫分开乘上了轿子。 看到夫君讳莫如深的脸居然浮着淡淡的笑容,永宁公主忍不住悄声问:“我心中忐忑,还不知小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夫君怎么还有些喜悦?” 石敬瑭深沉笑笑,道:“不是为夫自夸,这洛阳城里养着些个达官贵人,舒服日子过惯了,哪比得上我们有警惕心?”他凑到妻子耳边,用气声说:“今日极早时,我们的人发现纹鸢公主房中偷摸地出来一男子……” 永宁掩嘴笑道:“我道是什么呢,妹妹久未出嫁,豢养男宠之事也不算新鲜事儿。” 石敬瑭谆谆善诱:“外面盛传秋泽公子虽为纹鸢的门客,也是能与她享床第之欢之人。可为夫的人细细查过,她对那秋泽,至多算个单相思罢了。今天早晨从她房中出来的那位,就是那个因为她被家族除名的风和子。” 永宁明白了,夫君石敬瑭为防止小皇帝对自己有所动作,在洛阳安插了诸多眼线。纹鸢,他虽竭力拉拢,但却并不牢靠。以石敬瑭的风格,每一个他要合作的人,都必须要被他抓住弱点。在他们做客公主府之日,这男子竟敢入府来,足以说明纹鸢与这风和子感情较深,甚至,这风和子就是纹鸢的一个感情依靠。如不出永宁所料,石敬瑭的人肯定会紧紧盯住风和子,未来纹鸢一旦倒戈不为石敬瑭所用,这风和子就危险了。 “去,找个可信人去秋泽公子那问问十三的事情,我怎么从没听说他从夏府的人变成了石敬瑭将军的儿子?”纹鸢对下人说完,目送那下人匆匆走了后,叹了口气。她是不是,对秋泽太过苛责,现如今事无巨细都想知道? 一行人入了皇宫,下了轿子,石敬瑭扶着妻子仰头望着这巍峨的皇宫,层层叠叠的宫殿,楼墅。诸多宫人衣着光鲜,发髻精致,匍匐在地。二人相视一眼,呵呵,这小皇帝,阵势倒是不小。 入了宫殿,但见羊毛裹着金线织成的地毯铺满地面,落地宫灯的罩子是由层叠晶莹闪烁的玉石刻而成,内里的烛火从那莹润的罩子中散发而出,光芒都显得温润,高贵,雍容。此外,,待客用的小桌上用竟镶嵌了宝石,闪烁无比,桌上玉壶金杯,不胜枚举。 李从厚一身寻常圆领皇袍打扮,信步走下台阶,迎接贵客到来。 一番寒暄后,众人落座饮酒,舞女们轻歌曼舞一曲后退了下去。 “承蒙陛下惦记,敬塘不才,苦守要塞,不得空入洛阳觐见,还是寻着这两位公主见面的时机才来,臣惶恐。”石敬瑭端起酒杯致歉。 “姐夫乃朝廷肱骨,朕怎会怪罪。”李从厚十分给面子,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他又分别敬了两位公主。 “要我说,却还是这洛阳城好过天下任何城市,这都是得益于吾皇才学过人。大到治理天下,小到调教乐坊,吾皇都极是厉害。就说方才那群舞女之舞,刚柔相济,甚是好看。”永宁公主笑道。 “这也得多谢纹鸢皇姐,谁人不知这洛阳城最好的歌舞伎都是她亲自栽培的。”李从厚抬举纹鸢。纹鸢一脸笑意,回道:“做姐姐的愧不敢当,要我说呀,还是陛下宫中那位娘娘才艺卓绝,调教得三司服服帖帖,就连这歌舞伎的水平也一日千里。” 石敬瑭一面陪着笑,一面暗暗思量,这纹鸢表面上夸的可是那位异域的灵芝娘娘,可,仔细听来,怎么又似在夸那位苏太后娘娘?他看了夫人一眼,那永宁公主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点了点头。 突然,侍从疾步而入,附在李从厚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李从厚脸色微变。那侍从下去后,李从厚凝重道:“姐姐姐夫,你们府中出了人命案,有个妇人遭人暗杀。” 看到石敬瑭和永宁均一脸惊诧,他道:“怎么,你们还不知道么?朕,也是刚刚才听说。也不知怎的,你们那儿的地方官,竟上报了来……” 宴会结束后,石敬瑭神色复杂走在前头,全然忘记了身后还有两位公主。纹鸢追上前宽慰道:“姐夫莫要着急,府中出事确实灼心,但洛阳与镇州相隔数百里,此刻鞭长莫及。倒不如宽宽心,及时问问府中情况如何。” “多谢公主挂心,事出突然,方才听到消息,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就算我遣人回去问情况,来回也得好几天。”石敬瑭长叹一口气:“这可怎么是好,公主,我与夫人本想多陪陪您,眼下……”永宁公主也走上前,叹着气,焦急地说:“也不知咱们的孩儿们是否惊着了,我真想插上翅膀现在就回府!” 纹鸢道:“这,纹鸢自然理解。那二位方才怎么没直接和陛下提及即刻返程事宜?” 石敬瑭面露难色:“依公主您之言,此次是陛下借你之名令我们前来洛阳,我们至今猜不透圣意,也不便轻易就提离开之事。否则,怕……” 纹鸢点点头,她警惕看了看四周:“姐夫无需多言,纹鸢明白。此事,你与皇姐回我府中再做打算,纹鸢也遣人在宫中打听打听圣意吧!” 永宁感激道:“多谢妹妹。听闻宫中那位灵芝娘娘与你交好,又是陛下的爱妃,此事,就多拜托你了。” 纹鸢慎重地点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楔子 第九十八章 蓄势待发 “主人,那抓回十三的官兵在半路上着了道儿,空手而归。” 空山新雨后,绵延的树林之下,泛着软软糯糯的湿气。一半微凉,一半温润。 黑衣人依照站在树荫中,残留在树上的雨水,顺着树干滑动,滴落在黑衣人肩上。 “那现在他人呢?” “我们的人秘密寻找,发现他往镇州去了。身边跟了个小个子男子,应是那日救他的人。” “小个男子?什么来路?” “这男子时以斗笠遮面,我们的人故意撞掉他的斗笠,那面目很是面生,不知是何来路。他身手不错。” 黑衣人点点头,不知何故,他轻轻叹了口气。 “主人?” 黑衣人站定了,道:“没事。这几日,契丹有大人物乔装入中原,你们可得仔细着点。” 下属抱拳:“定不辱使命!” “去吧!” 春风摇动林木,簌簌作响。黑衣人快步行在林中,那身手甚是利落,他很快便没入黑暗中。他的随从也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 石敬瑭在回镇州的路上便知十三抗旨离去,李从厚气得马上下令去捉拿十三。探子报,禁军接到密令,他们接到指令必须拦截下石敬瑭。 永宁公主慌了阵脚:“夫君,现下我们如何是好?” 石敬瑭也极是追悔,十三性子虽稳,但凡是有感情之事牵扯,必是不顾一切。他不该抱着侥幸听从了夫人的建议同意把十三质押在洛阳,这个时机太差太差。 “眼下,只要我们尽快返回驻地,他李从厚不敢再行追击,否则,老子的军队不长眼睛!”石敬瑭气道,他和永宁公主都换上了便服,侍从为他们简单易容。 李从厚此前入洛阳,属下各众忧心忡忡,后选精兵二百,换上百姓服饰,暗暗护送石敬瑭至洛阳城外。石敬瑭入了城内后,精兵之中又抽调了十名高手尾随保护他。石敬瑭手下的兵,个个骁勇善战,又训练有素。终于等到石敬瑭能离开洛阳了,众将士很是雀跃,他们不敢兴师动众引起注意,因此还是与石敬瑭的马车队保持了一定距离。接令后,他们负责断后。队伍立刻变为五个小分队,分头出击,以各种形象出现在官道上阻碍禁军速度。 自二月石敬瑭被调任为成德军节度使后,表面上,他的大部队迁徙到了河北一带,但自己的势力在河东(今陕西、山西)一带。石敬瑭也算心大,反正,自己驻守之处离洛阳城不过两百余里,从河东绵延到河北一带,全是他的势力范围,他一旦出了洛阳城,那李从厚也不敢奈他何。 石敬瑭带着李氏翻过山丘跨过土地,尽可能避开官道,一路上也算是风餐露宿,极为狼狈。离洛阳百里远时,他手下的暗哨就发现了他们,守城军浩浩荡荡将他迎回了城。 李从厚的禁军一路上简直胶着。先是遇到一帮身染瘟疫之人,眼歪嘴斜口流涎,说是都听闻镇州附近有温泉能洗去病灶,他们得赶路救命。禁军哪见过这种流民,那群人扒着他们又是讨钱又是要食物,他们恶心不已,队伍都被冲散了。官兵们想到这伙人若是去了镇州,那边岂不是要起瘟疫,脚步本就犹豫,孰料走了没多久,他们发觉路标错误,他们走错了方向。好不容易掉头回来,他们的马匹却拉肚子,倒下了十几匹。他们不得不留了批人休养,另一波人还没走到镇州,就得知石敬瑭已回了府。那还追个屁啊!这伙人一无所获回去复命,李从厚暴跳如雷,但也是没办法,怎么说他明里确实开了金口同意石敬瑭回去的。 梳洗,休整,换上战衣,铠甲色泽浑厚,石敬瑭走路猎猎带风,到了军营,他举刀,将士们喝声震天。 “本将军回来了,尔等无须担心!”石敬瑭伸手示意将士们安静,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道。兵士们又是一阵山呼。他转身进了军营,几个属下跟了进来:“将军,那小皇帝竟起意想质押将军的人,如今十三少主不知所踪,小皇帝追着不放,这仗,不得不打了!” 石敬瑭做了个阻止的手势,他何尝不想把李从厚拉下帝位,可他情急之中让墨予洛阳接应十三,如今墨予不在镇州,他缺了一枚重要棋子,此刻便敲响战鼓,合适吗? “速速命人飞鸽传书墨予,现在就折返镇州。”石墨予眉头一皱:“要快!你们要勤加操练军队,听候本将军随时调遣!”那几个属下均是一喜,将军总算要出马了。那小皇帝算什么东西,这天下,都是将军打下来的,这皇位,自然不该那小皇帝坐!他们抱拳答应,退出营帐。 石敬瑭又着密探去搜索十三的消息,他断定,十三必定抓着胡氏的事情不放手,说不定,他已偷偷潜了回来。他下令,一定要找到十三。 帐外,身披铠甲的兵士井然有序,他们手持利刃,呼声震天。这庞大的队伍,一直绵延到了几十里外。 神州大地,战火又将烧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楔子 第一百零二章 因为刚好遇见你 (上) 林中的鸟儿扑棱着翅膀,一声声灵动的叫声唤醒了十三。他起身拍拍小荔枝的肩,少女面颊微白,额头上还挂着汗,睡得极沉。他又拍了拍她,她才晃了两晃,睁开眼。努力站起来,她微微笑了笑。 “走吧?” 小荔枝点点头,二人便继续赶路。走出这座山,就到了镇州了。十三脚程依旧是很快,走着走着,他发现身后的人儿都快远得没影了。 小荔枝觉得脚步越来越重,清晨时,从小腹传来的疼,一点点收紧,攥得她阴阴地疼。这会儿,疼痛越来越重,此刻她只想这里有一张柔软的床,她倒头便睡上去。 “怎么了?”十三返回,看她脸色不对,问道。 “肚子疼。”小荔枝道:“一阵一阵的,实在走不动。” “你不会是……”十三脸上浮过一丝丝,窘,但很快掩饰过去“信期到了?” 小荔枝惊得张大嘴,道:“不是吧,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我扶着你走吧,翻到山后面,一定有人家。我给你弄点活血化瘀的东西……”他二话不说,架起她的胳膊:“你力气全放我身上,只要脚动就可以了。”他果然收走了她大部分重量,小荔枝迈开脚步,简直是被举在空中飞一般不费力。二人就这样慢慢翻过了山。十三把她安顿下来,借宿山脚的人家,还为她弄了红糖姜水。小荔枝很快沉沉睡去,十三就近收了点旧衣裳,再次更衣换装,洗漱,这才也睡去。 等十三醒来时,小荔枝已换上女装,她身穿红色襦裙,梳了两个俏皮的两个小发髻,很是可爱灵气。瞧她脸色,倒真是红润了不少。借宿人家的户主之前看到换装过后的小荔枝时也是又惊又喜,之前还道她是个小个公子,不想她是个可爱的丫头。 “你……你穿这样是作甚?”十三严肃道。 真是的,自己满血复活,他之前那关心人的样子转眼便没了,又一脸的冷冰冰。得了,跟这种男子相处,就得内心强大啊。小荔枝解释道,在途中她既以男装和男子面容从官兵手带走十三,此时换成女装,与简单易容的十三一起出现,自然安全更多。那些傻官兵,就算是一路追到镇州来,也不容易找到他们。 十三也没反对,二人下了山,走入市集。去了银号、饭馆、酒肆、茶楼,最后在一家僻静的驿馆歇脚。十三请小荔枝帮忙先调动她的资源去打听打听胡氏的事情,他不便走动,静一点的好。 小荔枝走了一个多时辰便回了房,十三站在窗前,从这方暗色屋子中看出去,一扇明窗外,远景里有山与河。这,倒是个绝佳的闹中取静的旅店呢。 小荔枝事先与十三说好,她帮十三查案已属破例。她不能触动自己方面的利益,因此,她调动资源查问,但不告知十三消息来源。 她告诉十三,她与接头人见面后,那人先告诉她之前向洛阳方面打听的消息的答复。她们在洛阳的人查明,石敬瑭的人十几天前在洛阳城外猎杀了全部入城的信鸽,因为飞鸟数量庞大,他们动用了大量的网、有毒诱饵以及高级弓箭手,几天之间死的飞禽有上万之多。此外,胡氏被杀后,初步调查他们发现这其中有李从珂的人参与,但,这尚需要进一步验证。 十三听完,谢过小荔枝,小荔枝大呼好累好累,她看到桌上已摆满了美食,走过去大发感慨:“你这小子还算有点良心,刚好我又饿了!”十三侧耳聆听,忽而道:“别吃了,咱们现在就走。” “什么什么?”小荔枝才起筷子,菜都没夹上一根。十三一把抓起两人随身的包裹,拉着她从窗口飞身而出。 “少主!少主!”两个戴着斗笠的人来到十三他们的屋门前,小声呼唤敲门未见回音,二人对视一眼,推门而入。他们看到桌上酒菜尚热,追到窗口,已不见二人踪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网 更新预告 ????????c????????????????????????????????????????????????????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网 第一百零九章 试探 “石墨予!” 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这女子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她忽地闯入箭阵的目标区,吓得那发号指令者未曾勾下指头就僵住了。 看到树夏又追上来了,墨予却毫不领情,怒道:“你别再喊这名……” “怎么不能喊?我未过门,直呼你名讳又如何?”方才追来的路上,树夏便觉不对劲,隐约感觉路边草丛中有人。她情急之下喊出“石墨予”这三个字,却又刺中墨予的心。祸从口出,树夏必须阻止他再说什么。 草丛中为首的那个一惊,“未过门”?难怪这女子看着眼熟,可不是前阵子将军府上的贵客,树夏郡主啊!此刻若下令杀人,那郡主势必也会受伤,这可如何是好?他命身旁之人速速去将军府请示。 “你得给我个说法,话说本郡主也没看上你什么,你倒是和我耍滑头,你有本事别偷溜!”树夏继续发脾气。唤香和阿桥这才追了上来,低声劝着,墨予被她吼懵了懵,顿时明白了树夏在做什么。他瞪着树夏,很生气的样子,目光却悄悄扫过,不远处的草丛里果然有异动。 墨予不肯相信,也不愿相信,那个养自己养大之人,是豺狼虎豹。石潭的小妾激动之下心悸病犯了,浑身颤抖,无法说话,而那石潭忧心小妾身体,又愤恨于来者下手太狠,大哭,根本也问不出什么来。李铜担心墨予耽搁太久更加危险,这才劝他先行动身。一旦他们从这对夫妇口中问出了真相,必第一时间通知墨予,公正起见,也定会让墨予回来仔细查问他们。 动身回镇州前,李铜替主人李从珂传话,说是那石敬瑭若真是背后怂恿石潭之人,得知石潭失踪,肯定是焦灼难耐。此次墨予回将军府试探,若石敬瑭心虚至极,墨予必有生命之危。若石敬瑭未流露出什么来,他也绝不能掉以轻心。 草丛中的,是叔叔的人吗? 他脑袋突然胀痛,心中有千万个小锤子在敲击自己。他不能再往深里想,眼下,且配合着树夏的话,想平安入了镇州,去将军府上才好。 “给你个什么说法?郡主你长得漂亮,却也不过是万花丛中的一朵,在下不才,爱花街柳巷,也爱王公贵族家的小姐,无论你将来是否是我的娘子,也管不来。你可明白?”他嚣张至极,轻蔑笑着。 可恶!怎么这小子逢场作戏,感觉说的句句为真,听的真是让人忍不住想发火! 树夏气得蹦起来挥鞭打过去,墨予侧头躲过。树夏去不恋战,上了自己的马车,命阿桥即刻入将军府,她要去告状! 马车载着树夏一路飞奔,墨予非要拦她,也追了上去。草丛中潜伏的人眼睁睁望着他们远了。 “将军!墨予公子回了,那位树夏郡主簿知怎的也来了,看样子气恼得很。”一个下人跑入房中奏禀。石敬瑭惊了惊,什么?墨予没被他的人杀死,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但他一直悬着的心却放下了。墨予毕竟在他府中长大,他生得一张动人的脸,讨喜,滑而不腻,为人却也真挚,可堪重任。石敬瑭一路带大他,怎会对他没有感情,又怎会愿意在尚未完全确定墨予摸到了自己父亲之死的底时,就杀了墨予以除后患? 他整理了一下心情,迎出院子,远远的便看到树夏红着眼眶跑过来,很是委屈。 “郡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郡主你这是怎么了,还在为胡氏之事伤心吗?”石敬瑭和蔼可亲,又流露出愧疚之意。 树夏抽噎着道:“将军,我府中的人在将军府上遇害,我很难过,原是不想再来。但今天,我真的很委屈,但凭将军为我做主!” 她转身指着墨予,大声道:“就是他,他说谎了!” 石敬瑭心中暗暗一惊,但镇定笑着问:“什么?墨予说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啊?” 树夏气道:“他装模作样慎重给我爹爹写信,说什么相约我一叙!叙他个大头鬼,边和我喝茶吟诗,边逛青楼,若不是被我婢女跟踪发现,我都蒙在鼓里!这样的花花公子,恕小女子伺候不起!”树夏说罢转身就走。 墨予竟也生气,也不去追。石敬瑭忙上前拦住树夏的去路:“郡主,这些都是本将军的错。胡氏惨死,本将军顾忌太多,没有及时给你们一个说法,是本将军的疏忽。至于内侄,他虽风流,但本性不坏,但求郡主宽宏大量,莫要计较,也切莫因为一时之气,错过一段好姻缘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网 第一百一十三 章 十三遭捕 “奇怪,怎么转眼就不见人了?”几个人追了一阵,愣是未见十三踪迹。阿桥跳下马车,转头道:“少主,这里是条分岔路。一条北上,一条南下。咱们往哪边走为好?” 如果十三一路往北,则会到了契丹的地界,如一路往南,出了国界便到了吴国的管辖范围。自唐灭,国土分崩离析,吴越地已自为一体。树夏想了想想:“往北!” 树夏分析,契丹气势汹汹,环境粗糙,边界守卫较为严格,十三到了边界处恐怕会遇到麻烦。相比之下,物质和文化都发达的富庶水乡吴国本就是故土,因此二国之间屏障并不多,想躲到吴国并不难。 “那,我们不是应该南下么少主?”唤香不解。 树夏摇摇头:“我们既能想到,他人当然也会,相信石将军也希望十三南下。但,依着十三的行事风格,他会反其道行之,为了摆脱别人的追击,会往北走。我们再加快速度。” “少主,十三少爷一路这么逃也不是个办法啊,何况,他拒不领旨,也是有原因的。”唤香不平道。 “这是博弈,几个阵营的博弈。十三有罪无罪,是视情况而定的,如今将军府正是陛下的眼中钉,也难怪十三这事儿麻烦。如果我预料不错的话,他离开镇州也只是一个幌子,乳娘的事情没查完,他不会善罢甘休的。”树夏望着远方。 “啊?”唤香和阿桥同时惊讶,这一点,他们倒是没有想到。 “啊什么啊,你呀,”树夏捻了根小棍,戳了戳正在驾车的阿桥:“虽说,当初把你救回来又给你改了些容貌,可算是后来没惹上什么麻烦。但……” 唤香竖起了耳朵:“但什么?” “但,我思来想去,阿桥毕竟是个男子,总跟着我们也不是个好去处……” “那阿桥跟着如朝少主也可以啊。”唤香虽说不情愿,还是说了话。阿桥没有做声,他也转脸过来听少主怎么说。 “若是十三这事儿能平稳过去,以后阿桥就跟着十三吧。若有其他变化,跟着墨予或是秋泽公子也是可以的。”树夏笑笑。 阿桥面有雀跃,却忍住了。他敬仰十三,因为十三是他心目中男子的模样,冷峻而不失气度,凡事能忍,不忍时也有张力。只可惜,他入府时十三却出府了,他遗憾没能和十三有更多交集。树夏她们待他虽好,可好男儿毕竟志在四方啊。 唤香有些失落,正欲说什么,阿桥忽然指前方惊喜道:“看,十三的马车!”可是,当他驱车上前时,却发现那车厢尚存,马儿已被骑走。 “少主,我们该怎么办?”阿桥征询树夏意见。树夏摆摆手,十三行事警惕,看来,他早料到会有人追上自己,直接弃车而走,速度快多了。“他早晚要回镇州城,我们,还是返回吧。” 一路策马,为避免被追击者跟上,十三未走官道,而是从农家小径偷偷入城。 择了一间更偏僻的客栈入住,半夜里,十三听到一阵低低的嘈杂声,马上警惕地爬起身。但未来得及越窗而走,从窗口却嗖嗖飞来密集的流矢。紧接着,门被大力踹开,二十多个官兵冲了进来。这些人也算不得十三的对手,他挥剑利落,腾在空中。不知为何,他觉得身子重,心中正思量是否是因为之前中毒又换血所致,背后流矢有疯狂投入。十三不慎,中了一箭。 摇晃了几步,想发力却不得,背后窗外罩来一张大网,把十三网了个结实。这网材质独特,居然越挣扎越紧。 收网的是几个黑衣人,与那些官兵打扮大为不同。两派似有默契,黑衣人将十三交给了官兵。 “他后背流血了……”突然,一个黑衣人小声说。 “慢着,给他止血!”另一个黑衣人阻止那群官兵,那些官兵虽不情愿,却还算听话。 “是你?!”十三难掩错愕,隔着网,他恨不得现在就摘下那黑衣人的蒙面。看到他激动不已,为首的小官道:“这,这人莫不是认出你们了?” 那黑衣人沉着道:“蠢材!他诈我们呢!被认出的人会被严惩,难道你们不知?” 那小官忙不迭点头,他踹了十三一脚,喝道:“别给我耍滑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就算是你父亲也忤逆不得圣意!”果然是长着此处都是帝王的人,讲话竟也嚣张些。十三懒得理他,而是依旧死死盯着那黑衣人。 黑衣人撇过脸去,方才那个说他流血的人则从怀中掏出小药品,从网的缝隙中为他涂了涂药,这才说可以了。那群官兵高兴地把十三拖了出去。 为防石敬瑭的人阻止,十三被关入一个罩着黑布的笼中,连夜被数百亲兵包围着拉到城门处想要出城。石敬瑭的人不愿开城门,禁不住他们拿出帝王的令牌疾言厉色,加之桑维翰使人传话来说让放行,只得开了城门。 城门上的火把滋滋燃烧的声音,守城将士不服气的议论声,远了。 一切都在黑暗中。 不见天日。 也不知行了多久,应是出了父亲的势力范围了,外面的人才松口气一般。众人将马车停在一个农家小院,其他亲兵肃清了小院。“小哥,辛苦了,我来看着吧,你们且去歇息!”外面突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 布帘突然被拉开,那光线刺得十三双眼一疼。那堆光芒中,站着一个黑衣人。十三不耐烦抬脸,冷淡道:“我当你是朋友,不料你步步算计,我早该想到,你是皇上的人……” “不……”小荔枝听到他这样说,心里难受。可众目睽睽,她无法多言,只能低声说:“你好好的,别生气。他日我再与你解释……”说罢,她重新罩上了布帘。 十三倒在笼内。热血一遍一遍循环着,可身体还是发冷。从小,师傅就教导,知人知面不知心,逢人且说三分话。可他居然还是疏忽了,小荔枝!小荔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情网 第一百二十章 心机 “是谁在庭中喧闹?”一个梳着单刀半翻髻,身穿鹅黄色半袖襦裙的女子正在正厅内坐着喝茶,听到声音,她走了出来。 问话间,阿桥已冲到了正厅前。 “来者何人?”女子有些不悦地问。但是,当她看到阿桥正脸时,脸没有绷得那么紧了,这男子谈不上俊朗,却也不赖。 “在下阿……”阿桥忽然想起,少主和侯爷反复叮嘱过,在外面不可称自己的原名。他礼貌地回答道:“在下是夏侯爷府上的人,有急事找秋泽公子,不知姑娘你是哪位呀?” 他一面说,一面看了这女子一眼。这女子衣裳颜色鲜艳,发髻梳得极高,发髻之中点缀的鎏金珠花很是精致。再看她腰间垂着丝绦与令牌,她应是权贵家的婢女无疑。 果然,那女子道:“我乃纹鸢公主府的,你喊我胭红便可。秋泽公子此刻并不在府上,况且,他是公主府的人……”胭红心中盘算,这男子看着面生,不过,这声音却似乎,在哪里听过。不过这大千世界的,相似的人事也不少。她说这些,无非是想在这男自己面前为公主府充充门面罢了。其实,她此刻也是来此等秋泽公子的,只不过最近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公主说宫内有大动静,这才遣她来。 阿桥大喜,问:“胭红姑娘可知秋泽公子何时回来?我实在心焦。” “阿——你,是夏府的人?胭红姑娘你也在呢?”秋泽刚回来,却见宅子门大开着,疾步走入,看见庭中人,差点失声喊出阿桥的名字来,还好他将这名字吞咽了下去,要不,被一旁的胭红听了去,又要惹麻烦。 阿桥会过意来,忙拱手道:“在下乃夏侯爷府上的人,贸然闯入,实在抱歉。”秋泽笑笑,道:“无妨。” “秋泽公子,我们公主有事情找你,这事情很急,还望公子移步隐庐!”胭红生怕阿桥夺了她的时间,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拉着秋泽的袖子便想走。 “不,不行。公子,在下也有要事,一定请公子支招才好!”阿桥急了,拦在他们面前。 秋泽对胭红轻声道:“还望姑娘海涵。我与这位小兄弟屋内言语几句,问问他情况,这便跟你走,你看如何?” 胭红也不好一再相逼,点点头。她绞着头发,退远了些。秋泽微笑着引了阿桥入屋,确信外面听不见屋内的谈话后,秋泽才关切道:“可是夏府有什么急事儿?” 阿桥急道:“是十三公子。秋泽公子消息灵通,难道也不知吗?我本是先十三公子一步入城打听消息,不料石将军的奏疏极快地到了陛下处,他竟然请陛下刺死十三公子。我都快急死了,少主他们此刻都不在洛阳城,这可如何是好?” 十三宽慰道:“想来,方才胭红过来请我去,公主怕是也要和我说这事儿。你且等等,我想想此事该如何迂回。” 十三让下人招呼阿桥,他则跟着胭红往了隐庐去。 入了隐庐,避开零星的人,到了隐庐背面,正对着开阔水面的窗前。 “你来了?”纹鸢茶已斟好。 “公主有何要事,如此急?”秋泽落了座。 纹鸢掩嘴笑道:“事关你那位红颜朋友,我倒是要先恭贺恭贺。” 她前半句应是说的树夏,可后半句,是什么意思?最近这段时日,纹鸢公主对他是若即若离,也不爱主动找他询问事情了,秋泽心中正疑惑。 “何事?”他淡淡问。 纹鸢依旧笑着,道:“听说,石将军愣是看中了那位树夏郡主,也下定了娶她作自己侄媳妇的决心。纳彩之类的礼节也都快弄完了。我私心想着,趁着这夏侯爷心情大好,本宫备上一份厚礼,劳烦你跑一趟,再去问问之前想与夏侯爷在商道上加深合作之事可还能再考虑考虑?” 秋泽微微皱了皱眉眉。他道:“此事不急。” “怎么不急呀?我可得让你去送份头礼。宫里的好东西我府中不少,那树夏郡主一定喜欢。你就帮我走这一趟吧。”纹鸢撒娇。 秋泽沉着问:“还当是什么事儿呢,也行。可还有其他事?” 纹鸢想了想,道:“那,到时候你从夏府回了,再去趟将军府,也送份贺礼便好。” 秋泽笑了。 纹鸢也笑了起来。 秋泽脸上虽笑着,心中却有些难受。竟不知从何时起,纹鸢居然也和他耍起了心机。他这几日也不是没有四处走动,可不知何故,总没有消息到跟前来。他本就已经有些疑虑了,直到阿桥匆忙赶来说十三的事情。胭红急着喊自己时,他本觉得自己错怪了公主,纹鸢应是要和他通气说此事的,不料,纹鸢不仅有意瞒着他,还想支开他! “那,”他站起身,又欠欠身:“我这便去准备启程啦?” “不用准备,马车都备好了,所有的礼品也在车上。”纹鸢笑着也站起身:“去吧。” 秋泽点点头,他从容步出隐庐,不知为何,他面部突然扭曲,接着摔倒在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云涌 说一下自己这几天的情况 昨儿弄稿子到今天凌晨一点太困睡下 早上八点起到单位加班一直到下午 回家 老妈从外地开车来看我她是特地来为我过生日的无奈我却没有办法全天在家还在忙着加班弄稿 回家吃了妈妈菜结果看到qq上一个作者留言把稿子甩回给我做顿感沉重 啊呀呀档期内真是累成狗压力也是莫名的大 今儿这么晚了还是更了更 总觉得人无论干什么还是要憋着一股劲儿坚持再坚持 昨儿看了一个同事做的苏小昨的稿子还是挺触动的一个人不把自己逼到那份儿上或许也不一定就能成功 好啦晚安这几天更新很可能是青黄不接我尽量尽量 谢谢 明儿继续加班这境况得持续到9号左右 god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云涌 第一百三十二章 灵芝挑唆帝王 莫离的嘴唇咬得没了血色,她从枕下摸出一枚坚硬的发簪,紧紧握在手心。 她是个少女,未嫁做人妇,也确实是寻常人家的女子,但她已坠爱河,和自己的爱人爱得难舍难分。她是孱弱的,她根本无力拒绝君王,更害怕自己当时任何临场反应的不周到惹怒了他的随从,给自己的父母亲人造成麻烦,所以她只能随他入宫。可是,无论如何,她不情愿成为帝王的身下之物啊! 他一层,又一层掀开幔帐,她紧张得掌心里全是汗。呼吸急促,浑身发冷,她想站起身,却僵直着身子不敢动。 她突然站了起来,不,她不允许皇上碰她分毫。 李从厚看到她站起,突然停在了最后一层幔帐之外。 好一张玉一般的容颜,好一副充满了柔情蜜意的身躯。 她身上下散发着少女才有的体香。 隔着这一层梦幻般的纱,那香味袅袅而来。 “你好香啊。”他说。 “陛,陛下……”莫离磕磕巴巴,她紧张到不知说什么好。她虽站起身了,却根本没有去迎接的意思。见李从厚似要进来,她反而退后一步,跌坐在床上,她将握着发簪的手悄悄放在了背后。 李从厚笑了笑,问:“莫离姑娘可是等朕等得着急了?” 莫离摇摇头,她压抑着自己的颤抖,斗胆道:“回,回陛下,没有。” “你——”李从厚还未说完,莫离突然拔出发簪,比在自己的脖颈处,李从厚惊问:“你你,你这是干嘛?” 莫离缩到床上,反正自己也躲不过去了,如此举动,怕是要被处死吧?她双眼一闭,大声道:“你,你别过来,不然我就死给你看!” 李从厚愣了愣,他还是掀开幔帐,逼到床前,他沉着地说:“烦请莫离姑娘睁开眼睛,再说一次!” “我说!”莫离睁开眼,她看到眼前这位年轻的帝王,鼓足勇气,把方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李从厚静静地盯着她,她忐忑得浑身都在冒汗。 李从厚却突然笑了,他说:“既是如此,只能劳烦莫离姑娘睡在地上了,朕毕竟是天子。” 听到他那么说,莫离很震惊,她呆了呆,不敢再说什么,趁着李从厚还未改变主意,她从床上随便捞了被子便铺下地了,然后,她急忙站起身让得远远的。 李从厚让莫离替自己宽衣,莫离假装没听到,扑倒在地蜷着身子,他看着床边那个小猫一样的小可怜,竟未再勉强。他脱去衣衫,裹被而眠。 过了没一会儿,床上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莫离仍是紧紧蜷缩着身子,她的心跳得厉害,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她隐约感觉到身边那位皇帝应不会强行要了自己,她这才放松了一点点警惕。天将破晓时,她扛不住困意,终于浅浅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莫离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推自己,她睁眼一看,皇上正看着自己。她吓得赶紧坐起身,护住自己的胸口。 李从厚无奈地笑了,他低声道:“快到床上来,服侍我起床的公公宫女们马上就要到了。”他话音未落,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快呀!”他催促道。 莫离赤足爬上了床,李从厚捡起她遗落在地上的发簪,放在她枕边,同时,他捡起了被子,搭在了床上,莫离赶紧缩入被中。李从厚想了想,一手抓起发簪,一手将莫离的手拖出被子,不等她反应就刺破了她的手指。他把她拉起来,在床中间的位置挤压她的手指,血,滴在了床单上。 莫离惊慌之下突然反应过来,皇上这是在帮她! 李从厚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把她塞入被中。 “进来吧。”李从厚完成好这一切后,端坐在床前。 打头进来的,却是芙蓉灵芝。 “陛下昨夜辛苦了,灵芝特命小厨房做了美味可口的红枣羹。顺便,来认识一下这位新进宫的妹妹。” 灵芝依偎上前,李从厚将她搂入怀中,二人起着腻。灵芝服侍陛下洗漱更衣后,她撒着娇,道:“陛下真是坏,不过是短短地出了一下宫,竟这么待回来了一个美娇娘。”灵芝随意瞟了被中的莫离一眼,道:“妹妹长得好精致啊,就是还不懂礼仪,连身都没起。” 莫离感到灵芝目光中的敌意,她犹豫着,正在想要不要爬被子,却被李从厚阻止了。 “爱妃这玩笑可别吓到了莫离,以后宫里的规矩都归你教她还不行么?”李从厚搂着灵芝,掀开幔帐,再没有回头看莫离一眼,二人腻腻歪歪走了出去。 莫离惊魂甫定,奴婢们又都迎上前,请她沐浴更衣,起床洗漱,她只得配合…… “陛下,今日早朝,定有人再次追问石将军的那位庶子如何处置……”灵芝在他耳边轻声耳语,问:“陛下到底怎么想的嘛?” 李从厚苦笑:“爱妃一个外域女子,怎的对朝政之事也感兴趣了?” 灵芝笑着说:“臣妾哪懂什么朝政呀。臣妾只知,那石将军盘据一方,竟拿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庶子来搪塞陛下,已是不识好歹,那个庶子更跋扈,竟置陛下的脸面于不顾,任意践踏。现如今,外面流言纷纷,都说陛下是……”灵芝不敢再说下去。 “是什么?” “他们说,陛下是畏惧石将军,所以,石将军那般主动上书请求陛下赐死那个庶子,陛下却迟迟不敢下令处死那个庶子……” “混账!”李从厚气得脸通红,他一把推开灵芝。 灵芝和所有奴才全都跪了一地,灵芝抖抖索索道:“陛下息怒,臣妾知错。臣妾不该多嘴,臣妾一心只惦记着陛下的种种……” “错的不是你!错的是朕一再姑息!朕的威仪,绝不能再任人践踏!……” 李从厚怒气冲冲,摆驾往朝堂去了…… 灵芝被宫女扶了起来,她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转身,她推开了屋门,她得好好看一眼皇上从民间掠来的小美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云涌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不速之客 “鹿肉已备好,为夫为爱妻先品尝。爱妻且勿躁,为夫当事事以汝为先,举案齐眉,不负诺言。” 唤香凑到跟前看了眼那信笺,笑话道:“新姑爷还真是周到!都夜里了,还惦记着这么点小事给你来个浪漫的!” 树夏无奈地笑了。这不过是个简单的暗语罢了,墨予的意思是,潞王李从珂的人很快就会再来找他,这一次,他们肯定是要给墨予一个答案的。墨予让树夏稍安勿躁。他需要时间,见完这些人,他会信守承诺,在这婚事里让树夏脱身。 唤香挠挠头,道:“好了,不琢磨啦。少主,唤香服侍你睡下嘛。” 树夏点点头。唤香吩咐了一声,几个婢女鱼贯而入,端来热水等物,又一一退下。树夏摊开胳膊,唤香替她将嫁衣暂时脱下,发髻也拆散披肩。树夏洗漱完毕后,唤香扶了她躺下。唤香撑着下巴,趴在床边,吐吐舌,说:“唤香看,少主披发最美。今日梳起发髻,倒叫唤香有些不适应呢。” 树夏怜爱地抚了抚唤香的发:“你这丫头总不也有披上嫁衣梳起发髻的那天呀,到时候我看你,才叫更难接受呐!咦,说到这里,怎的没听你提阿桥的消息呀?” 提到嫁人这个话题,唤香有些害羞,烛光下,她的小脸红扑扑的。阿桥这个人才烦呢,如朝少主说,自从他去了秋泽公子府上后,就没消息了。他们的人去秋泽处寻找,秋泽公子也正在四处找他。天知道阿桥又去了哪里!她重重叹口气,算了,不提他也罢! 主仆二人说着话,渐渐都昏昏睡去。 正是春风满大地的日子,这春天的夜也极美,月如镜,这却注定不是个太平之夜! …… 将军别府不远处,久违的神秘黑衣人又现身了! “主人!”阿狼许久不见主人,颇有些想念呢,阿狼身后还跪着几个随从。 黑衣人戴着面罩,点点头。 “今夜潞王的人会循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去找石墨予,此行他势在必得,应该会带着石潭来。你们的任务就是杀了石潭,听明白没有?” 死士们点点头,齐声道:“明白!” 阿狼站起身,走到黑衣人身边,低声道:“主人近来可好?” 黑衣人揉揉太阳穴,殚精竭虑,是他生来就需肩负的使命带来的必然状态,他又有什么不好的呢?他摇摇头,又点点头,他挥挥手,示意阿狼他们退下,阿狼点点头,趁着夜色,他们动作敏捷地撤离而去。 黑衣人眯起眼,望着四野之下,远远的地方。 在那极深的夜里,很远的地方,浮动着一些火光。 那是寻常人家的灯火,还是李从珂蛰伏于那儿的随从? 这更迭的王朝,烫手却闪耀着无比耀眼光泽的皇位,可不是谁都能轻易得到的啊! …… “来人呐!走水啦!快来人呐!” 唤香睡得迷迷糊糊,听到府里不住有人叫唤,她惊得站了起来。跑到门前,夏如朝担心妹妹,脚底生风一般赶到了小院门前。他敲开了门,拉着唤香就吩咐道:“唤香,你们这儿别惊慌,听说是大宅里的厨房走水了,只是烟大,你们哪儿都别去,就呆在这儿。” 唤香点点头,合上院门,其他奴婢们也从屋里出来了。唤香主持大局,摆摆手道:“没事儿,只是后厨走水,你们都该睡觉睡觉,不要到处乱跑!守着新娘子才是你们的本分,懂吗?” 这些奴婢都是从夏府带来的,她们马上都回了房。 树夏点起了烛台,在屋内等唤香进了门,方才她们说话她也听见了,她说:“睡吧?”不等唤香说什么,她吹灭了刚刚点起的蜡烛。 “因为你们的婚事得在这儿歇脚,府内来的林林总总的人也不少,突然间,大半夜后厨起火,总归还是让人担心呀。”唤香在黑暗中拉住了少主,扶着树夏缓缓挪向床榻。 树夏淡淡地说:“可能是潞王的人到了。起火,不过是个打乱局面的一个幌子罢了。咱们还是继续睡吧。”她摸索到了床沿,爬上了床。 “少主难道就不担心墨予公子的处境?不管墨予公子得到的结果如何,万一他去和潞王的人接触露了被石将军的人发现了,这可不好。石将军可是很忌讳他的人和旁人接触。” “我?自然是有点点替他担心的。不过,哎,”少女倒在床上,她如缎子的长发披散着,她轻轻叹口气,道:“说实话,我现在心里只有十三的事情,他一天没有被放出来,我就提心吊胆的,实在,哎,也没有什么心情再替墨予想什么,分担什么。” 唤香点点头,她想起方才如朝少主那着急的模样,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道:“当时墨予第一次去见石潭,他消失的那几天被石将军怀疑不已,是咱们侯爷让少主你赶去替他脱身的,可见侯爷他们对墨予公子关注得很。今夜若是潞王有大动作,侯爷和如朝少主不会没有丝毫察觉,他们会不会也去掺和一脚?” 树夏心里一咯噔,她从床上坐了起来。唤香说得没错呀,她想下床,唤香急忙拉住了她:“如朝少主说了,你可不能出院子!” “那……” “别担心,墨予公子机灵得很,咱们侯爷和如朝少主也非凡人,少主姑且好生呆着吧。”唤香劝道。 树夏心中虽忐忑,也只能点点头。 …… 墨予只着内衣,一面指挥着下人泼水灭火,一面带着家丁四处查探有无可疑之处。 突然,头顶之上传来细细碎碎的脚步,那声音极轻,若非那人快速行进时弄掉了一片瓦,墨予和家丁差点没注意到那人。 “站住!”墨予腾空而起,他跃到屋顶上,狂奔着追着那黑衣人。 黑衣人哪肯束手就擒,墨予和他拳脚相向,打得砖瓦纷飞。 黑衣人不愿恋战,他边防卫着边逃,墨予穷追不舍。 “主人,我们去便好,你……” 家丁们根本喊不住墨予,他很快追着黑衣人入了夜色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卷 伤心 159 夜双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十三面红耳赤的,身体都站僵硬了,这才想起移到桌边坐下,强令自己平静下来。他倒了一杯水在杯中,饮下。 即便多年来亲密无间,可树夏毕竟是女子,二人同在屋檐下,她沐浴更衣,也极为忐忑与羞涩。沐浴,擦拭,穿衣,这才从屏风后莲步走出。 刚刚沐浴后的身子,还腾着热气与新鲜的香。一步一步,树夏裙摆轻轻曳动,披在白皙的胸前的披帛轻盈飘逸。 “十三。” 她绕到他面前坐下。 担心屋外的小奴婢看到屋内的影子,只借着屏风后透来的,再微弱不过的光线,十三和树夏静静对视着。 十三将树夏拉入怀中,轻轻吮在她柔软的唇瓣上。 树夏没有拒绝,她的小手搭在十三腰部,回应着他的吻。 你这样好,我也这样好,又这样互相爱着,那就不要再压抑这感情,包括,欲望了吧? 树夏身子滚烫,她实在太害羞了。她趴在十三怀里,他的胸肌有点壮,少女的指尖不小心触到,赶紧缩了起来。他的胸膛也那样灼热。 没错,这是夜里的将军府。 她几日前是作为墨予的新娘被接到了这里。 觥筹交错间,她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现在,她拿到了墨予的和离书,此刻的她,愿意为自己几乎失而复得的爱人献出所有。 问世间什么最美,那便是玄色夜里,暖屋之内,少女冰肌玉骨…… 他眼底湿润了,在离岛上,在外出办事时,在离开夏府后,在将军府里与她故作陌生样时,在天牢里,他无时不刻不在想她。差一点就以为彼此死生契阔,这一刻,他实在舍不得再放手。 墓地,十三稳稳横抱起了树夏,走向幔帐后的床榻。 小心翼翼放她在床上,他用宽大的手掌抚摸她的脸,幼滑的肌肤比剥了壳儿的鸡蛋更水润而富有弹性。 她的脖颈儿,即使在如此微弱的光线下,仍看得出白皙干净。 她的胸前已没有披帛阻挡,那披帛已滑落在地,这一小片空旷里,她隆起的胸露出一些,像美丽的山丘。 白皙,柔软,细腻…… 十三呼吸越来越粗重,他知道自己如果再继续下去,会完全失控,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 突然,他停住了,深深吻在树夏的额头。 少女眼神迷离又困惑:“十三,你怎么……” 爱她,是许久以来的孤单心事。 因为爱到骨子里,慎之又慎,此刻,与薄若蝉翼的衣衫下的。她贴得如此近,他马上就可得到她,他却停了下来。 为树夏仔细掩好被子,十三宠溺地摸摸她的脸,蜷坐在床上温柔对她说:“我守着你,好好睡一觉好么,乖。” 正因为她如此珍贵,他愿忍住欲望,明媒正娶,让树夏成为自己真正的女人! 树夏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复又释然。对于十三,她还是懂的,她顺从地点点头,闭上眼。 缓了一会儿,少女困意袭来,却突然睁开眼,十三仍温柔地注视着她。 “陪我一起睡好吗?”她撒娇地从被中伸出青葱小手。 十三拗不过,和衣躺下,树夏掀开被子把他也裹入。钻进他宽阔的胸膛,这一刻好安心。 “睡吧。” “嗯。” 少女终于在她心爱的人温暖的怀抱里安然入睡。 无数个梦里,她和他,在寂静的大雪里,生起一堆篝火,相依取暖。这一刻,他们能真正如此贴近,此生有幸。 …… “唤香,唤香人呢?” 十三无论何时睡觉都保持一分清醒,听到门外人声,那声音熟悉而又急促,瞬间睁眼,竖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此刻仍是那小奴婢守着,夏如朝心急之下嗓门也大了。唤香闻声急匆匆出门走来:“少主何时如此着急?” “唤香,你去伺候树夏起床。方才来人传报,石将军丢失了重要物件,兹事体大,他们的人已将全府封锁,不论亲眷,客人房,都得搜索! 唤香呆住了。 这,此刻也不知十三离去没有,这如何是好? 夏如朝急性子得很,干脆准备自己上前敲妹妹的门, “十……”树夏被吵醒,刚一睁眼,就被十三捂住了嘴。 “是我妹妹的声音吧?她应该醒了,树夏!” 听到哥哥的声音,树夏很惊讶,十三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出声。树夏点点头。 夏如朝唤香急忙拦下了:“我去喊便是!少主先回去服侍侯爷要紧,这大半夜的,侯爷又身受重伤,哪里经得起如此吵闹?” 夏如朝觉得唤香此言有理,点点头,一面催着唤香快些让树夏起来,一面转过屋后面去了。 唤香挥手让小奴婢回屋,这才入了少主的屋子,关上门。十三已立在房中。 “十三公子,你快走,这会儿被人撞见,怕不太好。”唤香小声道。 十三点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卷 伤心 第一百六十四章 秋泽点破树夏的帝王格 潞王绝非等闲之辈,他让墨予涉险重回将军府带走虎符,石敬瑭本就发现的不算早,加上这伙人又早有准备,使了金蝉脱壳虚晃一枪。马上就要到潞王的地盘了,再想将墨予追回来,希望非常渺茫。 树夏泄气地站在原地。 仰头望天,灰色的云滚滚而来,雨水不会一会儿就滴落下来,越来越大。秋泽为树夏用衣袖挡雨,夏如朝几步走上前,他去拉妹妹,树夏却不动。 再拉,却瞧见树夏眼眶红了,夏如朝一怔,手上的力度立刻轻了许多。秋泽识趣地退开几步,夏如朝走到树夏身边,为她遮雨。 “没事,石将军也不会因为咱们没完成任务就把十三怎么样,虎毒还不食子。何况,丢失虎符,是他自己守护不利,怨不了他人。”夏如朝竭力安慰。 树夏目光越过哥哥,落在秋泽身上:“秋泽公子,借一步说话。” 李铜默默蹭了上前,似是想偷听二人说了些什么,夏如朝哈哈笑着故意挡住:“李大人,我有几个问题请教。” 李铜心中虽着急,但面上仍是笑得眼尾周皱纹都要飞起,他躬身作揖,谦恭道:“世子抬举了,小人一介布衣,哪里用得上‘请教’这样的话,世子请讲。”…… 秋泽的眼眸如秋天山里中的一泓湖泊,清澈得能反应全部的天空与山色,树夏看着秋泽,轻声说:“石将军说我夜会墨予而能全身而退,力图坐实我与他有真情。因此他顺势支我前来。可,墨予此刻对夏家误会很深,就算放过我兄妹二人性命,又怎会将取走的虎符拱手相让。就算他愿意,这一大队潞王的人马又怎会无动于衷?我与哥哥铩羽而归,应是石将军意料之中。石将军分明派死士走一趟即可,又何必支我来?我想请教秋泽公子,石将军做这个局,是何用意?” 秋泽微微一笑。他眉头舒展而开,抚掌道:“我数次与你爹爹说,你这郡主,可不比寻常的贵胄少女,有玲珑心思,却陷于七情之中,委实可惜。先前,我见你数次为家人、心上人奔走,如被提线拴住的木偶,更是惋惜,原来你也……” “原来我对一切也算是洞察?”树夏接过话:“我方才差点哭了,也不过是因为想到这段时日被牵来扯去,有些怒,更多是觉得可悲。石将军雄霸一方,我夏家怎开罪得起,明知他们当我夏家为棋子,又能如何?爹爹尚忍气吞声,又在将军府养伤,我根本反抗不得。” 秋泽叹口气,道:“夏侯爷绝非池鱼,而郡主你命中有帝王格,侯爷不愿令你卷入生杀仇怨中,才急急想让你嫁做人妇。无奈,他亦阻止不得你遭遇各种劫数。” 少女凄然一笑,面颊潮红退却,苍白如纸:“冠带相逢,主不美。这是爹爹的挚友为我问过天命后得出的结论。是,我命中有帝王格,可我是一介女流,我也从未动过任何一丝念头,与天下,与江山有什么交集。之前皇上突然清洗各方贵胄是因为星象师观测天象发现八方公子有异动。他们差点取我哥哥性命,或许他们弄错了,夏府方向那个灾星,是我。”她远远地、警惕地望了一眼李铜,轻声道:“潞王如今气势汹汹,又得墨予与虎符,必有大动作,可他毕竟是先皇养子,无血亲之实。他日就算他一朝得胜,这帝位怕是坐不踏实。秋泽公子是明白人,又何苦斡旋其中?” 秋泽没料到树夏说出一番如此明白之话,这些时日来的筹谋与矛盾,他不便道出。深深看了树夏一眼,少女粉颈纤腰,楚楚动人,只神态怅惘。他宽慰道:“你兄妹二人且回将军府去吧,这江山的未来,谁又说得定?十三公子最多受牵连被责罚一顿罢了,你也别陷在与他的感情中,趁早带着夏侯爷回到自己府中。墨予手中的虎符,有一丝异样……” 树夏瞪大眼,这个,原来秋泽君早已发现。 秋泽微微笑起,道:“他能否扭转局势,号令千军,实在为未可知。你们也别太牵挂他,吉人自有天相。若能暗暗相助你夏府的,我义不容辞。此话,你可听进去了?” 树夏点头,转身,挥手召唤哥哥。夏如朝拉着李铜一番唧唧歪歪,差点没把李铜的耳朵炸毛。李铜擦着额头的汗,总算舒出口气。 兄妹二人告辞后便上了马,一路策马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卷 伤心 第一百六十五章 入潞王府 目送夏家兄妹离去,秋泽这才转过身。李铜正狐疑地盯着他,和秋泽君看了个正着的李铜立马露出谦恭的惯常笑容。秋泽也没多说什么,上了方才自己乘坐的马车。李铜一挥手,行军队伍再次出发。 马车里坐着的人问:“他们走了?” 秋泽点头:“走了。” 元墨予舒出口气,脸上的表情飘忽不定,缓了一会儿,才定神。 “墨予公子真的决定好了,从此为潞王爷效力?”秋泽淡淡地侧脸看着他。元墨予是大将之子,又养在将军府,可惜身上浮躁掩盖了应该浸染的大将之气,如今他被仇恨冲昏了头,像一只困兽。 “你觉得走到如今这地步,我又把虎符带走了,还有得转圜吗?”元墨予挑眉,他语带烦闷。他太冲动了,在拔剑怒刺夏侯爷后,他慌乱之下离开将军府,才知李铜狡诈无比,李铜事先在府外安排了黑火药与死士。原本,那群死士被抓也算化险为夷,孰料那个什么洛叶的歌舞伎自作主张,竟凭她一己之力就引爆了炸药。如此一闹,事情就弄大了,他很难回去和叔叔解释清楚。李铜推波助澜之下,他不得不跟着潞王的人走。 李从珂为他奔走替他找杀父仇人是真,可是,想借他元墨予的力夺了江山,那也是真。元墨予怎会不清楚,但,李从珂的话说到了他心坎上。说到底,当年是李嗣源想取了父亲性命,那时候,李嗣源已基本取下江山,只等把这心腹大患除掉,没有夏侯爷、石潭,也会有其他人争着抢着去夺这个奖赏。可李嗣源已死,这仇只能父债子偿! 李嗣源踏着尸骨,踏着无数无辜性命登上帝位,如今他将帝位传给了李从厚,元墨予若帮了李从珂把李从厚的皇位毁了,也不算过分。就让李嗣源辛辛苦苦建立的基业落在旁人手里吧!如何说来,李从珂也只是个养子,与真正的李家人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秋泽没有再说话,他拿起身边的水壶喝了一口,车队已快入了凤翔。前来接应的队伍数量庞大,即便再次与石将军的死士相遇,他们也没有任何危险。如此,他安心地打起了盹儿。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车队便入了城。秋泽掀开帘望去,阳光下,蹦跳的小孩儿,眼中充满希望的年轻男子,当垆卖酒的少妇,各个都挺有精神劲儿。看来,潞王把这方水土治理得不错。 入了潞王府,秋泽和元墨予才先后由下人扶着下了马车。李从珂亲自相迎。 他穿了一件日常的圆领袍,发髻上别着一环通体白润的羊脂玉,简单干净。“秋泽公子请,贤侄请。”李从珂朗朗笑着,引着他们往内走。 墨予抬脸望去,这潞王府虽没有以大面积的金银器具堆砌,可仍看得出这里威仪且奢华。砖石规整,刚柔并济。再瞧那远处的亭台楼榭,雕梁画栋,颇有风骨。恰如李从珂的性格,收放自如,不卑不亢。他自随李嗣源征战后,得到的赞誉无数,封赏自然更是不少。加上,他统治一方治理得不错,商贾繁华,他的府宅,自然是修得大气有度。 入了厅内,落座,下人斟茶。 青青的茶尖在热水里飞速旋转,欢腾起舞。满屋皆是扑鼻的清香。 闻着教人又自在,又清醒。元墨予不觉放松了几分。 “贤侄今夜好好歇息,明天,我带你出城一看。你父亲的旧部,已聚集得差不多了,兵虽老,气度与震天的勇气却极不凡。”潞王的指尖在茶杯上画着圆,这个征战数年的男子,眉宇间皆是英雄气。眼尾,只有一丝丝不易觉察的皱纹。他的双手老茧深厚,看到他这双手,才让人陡然想起,这个人,握了多年的兵器,否则,那张脸,应是一张文官的脸。 听到这儿,元墨予胸中情绪翻滚。他被别人养大,连亲眼看到双亲的机会都没有。都说父亲英雄盖世,气吞山河;都说父亲寡能敌众,乃真男儿;都说父亲有容人之量,又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将才,颇能令人臣服,才能在这些年以后,听说他的遗孤召唤,他们蜂拥而至。这其中,多少豪迈的男儿情,多少当年痛失首领的悲伤与愤怒…… “潞王如此心急么?”秋泽忽而道,他看了一眼墨予,泼了凉水:“在下倒觉得,墨予公子年轻尚轻,怕是镇不住众将士。他们真的会听命于他么?” 李从珂淡淡一笑,自信地看着墨予:“你父亲的虎符,可带回来了?” 墨予下意识摸了摸胸口,慎重点点头。 “元将军当年的兵,只听虎符的,他们之所以那么惟命是从,也是因为他们是元将军训出的兵。墨予是大哥的亲生儿子,又手持虎符,若他们不以为意,又怎会千里迢迢从四处赶来?我对墨予有信心!墨予,我现在就命你为我部骁骑大将军,明日我会为你引荐你父亲当年几员德高望重的老将。只要他们服你,所有的兵,都能为我们所用!”李从珂起身走到墨予面前,元墨予也站起身,二人说到激动处,要下人换了酒水来,碰杯而尽! 秋泽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李从珂突然转头看着他,嘴角还带着一丝疑虑的笑:“秋泽公子为本王效力,可有不甘愿?本王听闻,你一心建议纹鸢公主帮扶石将军,孰料,公主却偏偏选择了我。你,意外么?” 秋泽,接过酒水,一饮而尽。 “无论在下先前对公主有何建议,也只是出于谋士的思虑,我为公主效力,她既和我挑明已选择了王爷,我必效忠!” 李从珂豪迈大笑,他连连点头,端起酒杯,再敬面前这二位一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卷 伤心 请假条 又到了一月一度的加班,这个月我走的是走神?低效率路线。加班回来葛优瘫,今日请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卷 伤心 加班完毕 今日继续更 ?????????????????11???°???????????????????????????????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卷 伤心 第一百六十六章 示主 酒宴准备完毕,下人前来奏报。李从珂点点头,请客人移步往府中深处去。 李从珂独出心裁,选了一处角楼设宴。 这角楼在宅子东北,正是夕阳西下时,三个男子走在夕照之下。 为首的李从珂气度不凡,他少年时就随先皇行军打仗,走路时速度看似不快,却脚底生风。元墨予满腹心事,这毕竟是新环境,不比他以八面玲珑的形象横扫的将军府,因此,他面色并不放松。若是换做以往,他早就贪恋地在这王府中寻访美景了。秋泽仍是淡定从容,他神色悠然,步伐缓中有序。 三人登楼远眺,市井纵横,楼宇街市齐齐整整,百姓往来熙熙攘攘。 秋泽赞许地点点头,百闻不如一见。先皇在世时,潞王颇受喜爱,又屡建奇功,所受封赏颇丰。潞王治理一方,卓有成效。李从厚登位后,忌惮这位没有血亲关系的哥哥,在短短数月内,外调李从珂的儿子,质押李从珂已经出家的女儿,削弱他的兵权,甚至要把他调离封地,李从珂内心一定愤怒又焦灼。站在角楼眺望这座倾注了李从珂无数心血的城,身为一个外人也难免会心潮澎拜,也难怪李从珂对小皇帝的步步紧逼忍无可忍。 “墨予真是井底之蛙,以前总觉得这天下除了王城与江南,就数我叔叔治理的地方富庶且安定,没想到潞王爷这里毫不逊色,甚至更胜一筹……”墨予刚开腔,李从珂便笑了。“贤侄又见外了,我也是你叔叔啊。以后你就是我府的人了。” 墨予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是是是,叔叔,叔叔!” 李从珂好酒,配膳食的,是从西域运来葡萄美酒,紫红色的液体配上夜光杯,美得惊心动魄。 三人举杯,轻轻碰在一处。浓郁的醇香顺着杯壁摇曳晃动。深深嗅闻,含入口红,舌尖穿透了这甜与雀跃,带一丝沉淀的凛冽,如同品一个风华正茂又不俗魅的女子,教人沉醉。 温柔的晚风静静吹过,绯红了脸色的天空。 夕阳红得更柔和了,墨予眯起眼,远处已亮起了星星点点灯火。府中绿肥红瘦,沉稳自在。 秋泽微微笑着,饮多了几杯,这微醺真熨帖,让人在轻轻的失重与清醒里来去。 墨予显然喝茫了,李从珂撑着脑袋也是一副松弛无比的样子。秋泽也望着远处,这夕阳为何如此温柔,在座的人都难得悠然而坦然地思忖着自己的心事。 炊烟,从小小的民宅中升腾而起,这里,是平实的人间啊。 他忽然忆起,在草原上,他和树夏也是这样,聊着天,吹着风,望着绝美天色下的寻常人家的烟火。 那是他第一次与一个女子,不设防地相守。他不敢承认,那一刻,已足够让他动心。 他突然收住思绪,泛起一丝解嘲的笑。他运筹帷幄,将他人的命运算计,哪怕他真的会爱上谁,在他归隐山林之前,他都是无力去呵护这份爱的。因此,树夏被逼婚,被迫出嫁,几经受伤害,他一路都是听在心里,却没有站在明处去阻止,去保护。他理智得连自己都要鄙视自己。 天色渐暗,春风吹着,秋泽感到了凉意。下人们适时送上薄披风,一个一个将王爷和两位客人扶下了角楼。 “带我去歇息吧。”秋泽简单吩咐,回头看了一眼墨予,他却被人往另一个方向领去…… 望着潞王和秋泽公子都被送远了,李铜从角落里走出来,装作碰巧的样子,接手搀住了墨予。 摇摇晃晃,头重脚轻,墨予一路又是唱歌又是大笑,兴奋得很。李铜哎哟哟地生怕他摔着,一会扶一会扛的,很是吃力。 “你,你怎么看着有点眼熟?你是李大人?”墨予这才认出李铜来。 李铜躬身道:“正是在下。” “我听闻李大人也是府中总管一级的人物,回到了你的地盘,哪里需要劳您大驾呀?”墨予打着趣。他说得没错,李铜在府中,地位不凡,这些寻常小事,根本没人敢麻烦他。 李铜却低声,严肃道:“在下说过,以后墨予公子便是在下的主人了。李铜这辈子,也就再只认公子你!”…… “什么?你说什么?”墨予头晕得厉害。 李铜扶住元墨予,和蔼地说:“不急,待公子酒醒了,在下再与公子细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卷 伤心 明日更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卷 伤心 第一百六十七章 河套之行 李铜毕竟是李从珂的心腹,他的刻意逢迎让墨予心生提防。 墨予和李铜应付了几句便让他回去了。 他信步走在黑暗中。没想到,空气中,花香馥郁,他追着香味走去,闯进了一片花海。 几盏灯笼悬在花田中,映照着美得不可方物的芍药花。 “想不到吧?都说潞王爷对他的王妃宠爱到骨子里,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芍药,是王妃的最爱。“ 秋泽出现在墨予身后。 墨予嘴脸弯起弧度,转身人,看着眼前这位清澈如水的公子。“秋泽好酒量,我以为你都睡下来,怎么,你找我有事?“ 秋泽问起墨予,是否因明日要见父亲旧部而激动又忐忑,墨予点了点头。承认又何妨? 秋泽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墨予,是在洛阳城,墨予在青楼流连,豪掷千金,又与官家千金秘恋,总之,风流韵事都传到了皇宫里。这样的公子,惹得秋泽也好奇,托朋友借故与墨予结识。 一转眼,一个桀骜放荡的公子因为杀父之仇,甘愿为他人的棋子,命运突变,也是令人心生感慨。 秋泽又转而问,那,夏家的仇,还再不再查一查? 元墨予心中烦恼,石潭临死前的话仍在耳边回响,可夏家人对这一切都拒不承认。以夏侯的能力,他若真与父亲的死有关,他必能对自己下手,以除后患,才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中。所以,墨予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这事,确实还得继续查。 秋泽又问,那树夏,墨予可惦记?你娶了她,又抛弃她,她一个郡主,名誉毁于一旦啊! 元墨予故作无所谓地笑笑,耸耸肩。 他伪装着自己。他怎么能承认,这个名字让他心中起了波澜。 秋泽看穿他一般,忽然道,如果公子他日查得夏家与你父亲之死无关,公子,会抢回树夏吧? 元墨予居然大笑,说,我怎么觉得秋泽公子说这些是刻意让我分心呢? 秋泽摆摆手,笑了。没想到这墨予待人接物还是有几分警惕之心的。 第二天清早,天刚蒙蒙亮,墨予就醒了。李从珂为墨予准备了高头大马,他没有邀请秋泽,而是和墨予带着步兵出了门。 出了城,城外的路平坦,路面渐渐变成了泥土色。 走了一个时辰,墨予被眼前雄奇的景色所震慑了。 整个黄土高原,从西北向东南倾斜,除许多石质山地外,大部分为厚层黄土覆盖,经流水长期强烈、千沟万壑,非常壮观!山地、丘陵、平原与宽阔谷地并存,四周为山系所环绕。 墨予所处之处地势较高,远处,黄河之水如从天而降,惊涛拍岸! 两岸的河床,却都是富饶之色,作物密集。 墨予看到水边似乎密密麻麻的,定睛望去,居然是挥舞大旗的无数将士! 元墨予不禁跳下马,朝着人群走去。 那群人也看到了他们,赢了上前。 如山川终于汇集,那群人走近了,墨予眼眶忽然湿润了。 他们都是中年了,眼角飞出细细的皱纹,却约好了一般,身体站得笔直,精神得很! 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喊,公子来了!元将军的公子来了! 不知是谁率先单膝跪地,浩浩荡荡,人群层层往后延生,全都跪了下去! 将军!我们终于和你的儿子见面了,你的在天之灵,看到了么? 墨予忙不迭的想扶起面前的将士们,又大喊着要大家都起身。 突然,人群中一阵骚动,人们都自动让开一条路。 只见队伍里走出了三位精神矍铄的长者,面色淡定如风。他们彬彬有礼,气场强大。 他们行礼,墨予礼貌地回了礼。 为首的一个人自我介绍道,我是任丘,自幼跟在你父亲身边,是他把我从一个农家幼童带成一个能带队伍的将领。为了能今日见到公子,我们不远万里,披星戴月赶来,今日,请公子勿怪我等鲁莽,在下作为代表,需要验明公子的身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卷 伤心 第一百六十八章 河套之行 下 墨予愣了愣,不知如何是好。他看到这里聚集着如此多的人,深受震撼,心里不能平静,眼眶还湿着,结果,任丘他们也真是够简单直接的,一下子打乱了墨予的心绪。 他来之前,倒是没往这方面想,不过,这些人提出的要求也不过分,毕竟自己就这么冒出来,只有潞王爷打包票也是不行的。 李从珂上前打圆场,原来,他先前已答应过这几个首领,会让墨予给他们验。 元墨予笑了,他大义道,行吧,你们尽管验,我配合! 任丘道,要证明自己是元家血脉,并不难,元将军的右手中指指甲盖的月牙下方,有一颗黑色的小痣,他临终前曾托人写信任丘,他这个孩儿手上也有。 任丘展开手中一封尘封多年的信,元墨予情不自禁伸手想去接,那任丘反手扣住墨予的手,卡住,拖到自己眼前。 那一刻不用仔细盯着就能看到的小痣让任丘和其他几个同伴激动地互视一眼。 任丘轻轻放开手,为自己的无礼抱歉。他说,元家胎记世代相传,就在后颈正中往下的位置,是一枚叶子般的印记,若墨予公子此印记也符合,那便是元家血脉无疑。 元墨予从不知道自己背后是否有印记,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脱下了自己的衣裳。 李从珂也不由得紧张了。 任丘等人上前去,仔仔细细盯着墨予的背部看着,突然,他们齐齐跪地,大呼,真的是将军的儿子! 众将士激动不已,一大片陆陆续续跪地大呼老天有眼! 任丘含泪不起,元墨予一个年轻人,哪里受得了这么多长辈的跪拜,他急忙扶起众人,又振臂高呼,请大家都起来说话。 任丘起身后,哽咽说,公子,我们总算找到你了,将军,当年死得太惨了。 元墨予沉重地说,都怨我,知道自己身世太晚。叔叔,墨予心中有恨。 任丘看着墨予,又看着潞王爷道, 将军和先皇,都是死在李嗣源之手,当年,听闻先皇和将军惨死,将士们悲痛不已,李嗣源对我们想赶尽杀绝,不得已,为了保存实力,众将士不得不归田隐居。然,我们没有一天忘记这血仇,可李嗣源已死,他把江山交给了李从厚。 我们,绝不会让李嗣源的后人稳坐这皇位! 元墨予叹口气,这,并非他本意。他看了一眼李从珂,眼前这个男人,虽以前听起来李嗣源感情笃深,但毕竟是养子,想必一路也受到许多非议与鄙夷。他这么多年筹谋,征战,不卑不亢,也算个可堪帝位的男子! 若这江山一定要易主,那么…… 任丘心如明月,这把人聚集到潞王的地盘,一定是潞王的意思,潞王的人陆续送来了粮食衣物,棉被,帐篷,这才能使得这么多人在河套等待一些时日。而且,墨予又是他找到的,想必墨予也有支持潞王之意。 他说,公子有何指令,我们定当遵从。听闻,虎符在公子手中,这便好办。 墨予下意识地摸摸胸口。 李从珂的人已张罗好一个大军帐,他见状,打断道,大家进来说话吧。 任丘已是急不可耐,他等这一日太久,太久了! 刚入帐落座,他便继续道,公子,可否借虎符一阅! 将士们只听从虎符调动,这是先皇和元将军下的死规矩。 元墨予深深吸了口气,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缓缓,缓缓,从怀中掏出一对青铜虎符。 面前的三位将领见过这对户符无数次了。 青铜虎符的尾巴骄傲的翘起,颤抖着彭过这对虎符,几个大男人泣不成声,磕头跪拜。 看到他们顺利的认了主儿,李从珂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他伸手召人上了酒菜,请大家共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卷 伤心 缓更说明 前段连续加班加处理各种杂事之后 有种身体被抽空的感觉 本周虽半休假 周末到今天我基本从早上躺到晚上肠胃不对劲整个人犯晕没力气 好辛苦! 最近一段时间要以调养身体为主所以更新会很缓慢感谢大家的支持偶尔来看看就好 谢谢理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卷 伤心 第一百六十九章 决计 元墨予提着酒坛,猛灌了一口,他望着昔日父亲的部下们,百感交集。那些人原本早已散落民间,娶妻生子,过着安居乐业的日子,可是,当他们听说公子出现,虎符重现,他们都冒着危险义无反顾赶来,这份情义,何其深重。 他好遗憾,这河套上密密麻麻聚集的人们,都见过父亲当年的英雄豪情,并为之折服,而他,却与父亲的一切错过。 因为任丘等人已宣布下去,他元墨予是大将军的子嗣不假,人群已是激动万分,潞王吩咐下去招待酒宴,一时间,欢笑声充满整个河套。 黄河之水天上来,拍着河床,气势磅礴。 这壮阔,与岸上豪饮的人们相得益彰。 那些人喝着,唱着,忆往昔,感慨万千。他们想起了当年跟着将军战场厮杀、驰骋的峥嵘岁月,他们,曾满脸泥沙摸爬滚打,痛哭流涕亲手埋葬死在沙场的兄弟,但他们,也收获了一次次的胜利,守卫城池,在一个又一个城墙上插下属于他们的战旗,迎风猎猎! 他们以为,跟着战神般的将军,会创造一个又一个神话,不想,李嗣源却占了先机,直到夺了李存勖的皇位,杀了将军! 这世间,本就是成王败寇。当年元行钦本在李嗣源麾下,是他将元行钦割爱给了李存勖,那元行钦忠心耿耿,与李存勖君臣情深,誓死相随,这才有了之后的悲剧。 李嗣源对元行钦敬佩有加,可最终,他也没放过将军啊。 对先主取而代之后,李嗣源未愧对百姓,治理的天下,也还算太平,令百姓休养生息,在乱世里辟了一片净土。 在世的人却未忘记,当年的仇恨与遗憾。当他们得知将军遗子尚在人间,他们怎会不为之激动。 元墨予也醉了,昔日里,他饮酒只为作乐,何其畅快,经历了人生的剧变,此刻饮下的酒,与以往也大不相同。 这醉里的泪,醉里的拥抱,又涩又甜又苦,混成一片。 …… 夜色渐起,放眼望去,整个河套平原上燃起了火把,像夜幕里的灼灼明星,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梦。 元墨予半倚靠在酒桌上,尽管迷糊,但他也看得清,任丘等人,对潞王的态度,是谦卑,尊敬,顺从。 “公子……”任丘也是控制不住重心了,他端着酒杯,摇摇晃晃走上前来。他的脸已被酒色熏红,任丘碰着墨予的杯子,小声的,磕磕巴巴说:“公子,当年的仇人,李嗣源已去,我们要复仇,把那李从厚拉下皇位便可。还,还有,这些年,是潞王爷一直在暗中关怀我们,我……” “明白。”元墨予点点头。 那任丘大气也不敢喘,这小公子虽是初见面,但纨绔里带着一丝不可捉摸,现如今他手握虎符,也可自立门户,若是他不买账,也不随了潞王一道,身为元将军的部下,他也不好忤逆。 “且容我想想,可好?”元墨予同样低声道。 那任丘连连点头,默默退远了。元墨予笑了,恍惚里他又吞了一口酒,远远瞧上李从珂一眼,他却不胜酒力,视线越来越模糊,倒在了桌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卷 伤心 第一百七十章 出言不逊 却来说说这泄气而回的兄妹俩。 石敬瑭的探子远远就嗅到了他们怏怏的气息,早已禀告给将军。 二人从城外风尘仆仆归来,刚到了将军府门,便感到一阵肃杀之气。 入了府,桑维翰迎面而来,似笑非笑,问:“看样子,东西没追回来?” 夏如朝拉住妹妹的袖口,以免树夏激动。他挑挑眉,道:“我们要面见将军。” “将军?”桑维翰哼了哼,收起了以往的恭敬,他一招手,几个护院围了过来。 “桑维翰,你好大的狗胆,你想干什么?”夏如朝怒问。 “世子莫要紧张,只是现在郡主既已嫁入府中,我们自会设专人保护。”桑维翰指了指那几个彪形大汉,道:“这几个以后会跟随夫人。” 说话间,几个藕色衣衫的奴婢低眉顺眼,脚踩莲步而来,她们曲膝行礼,齐声道:“夫人!” 兄妹俩脸色皆变,夏如朝喝道:“胡闹!什么夫人?先前石墨予亲口对将军说这婚事不作数,又当场伤我父亲,还逃走。这婚事我们夏家不认!” 桑维翰忙拱手,面有愧色道:“世子有所不知,墨予公子冲动伤人,又私自离开将军府,确实让将军很难过。然,叔侄情深,将军怎会计较这些,而将军也早已认定树夏郡主是将军府里的人了。既然拜过堂,成了亲,这婚事,自然是作数的,否则郡主名声不保。” “你……”夏如朝气得跳起来,他脖上青筋暴起,突然抽出佩剑,剑身出鞘,刺得众人寒光一闪。 那剑还未到桑维翰的脖颈间,夏如朝的剑锋被一枚飞镖击中,偏了方向。还不及反应,脆生生的一巴掌,扇得“啪”的大响,那桑维翰的脸颊登时火辣辣地疼,十三已欺身而近。 “狗奴才!休在这里大放厥词!还不快滚!”十三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他扫了桑维翰一眼,桑维翰扶着脸,和他看了对眼,十三眼中的寒意逼得那桑维翰敢怒不敢言。 自入将军府以来,这府中的人对桑维翰都是礼待有加,石敬瑭都敬他三分,这十三不过一个刚接回府的庶子而已,下手毫不留情面。桑维翰心中气急,但又无法发作。 “好了好了,吵吵嚷嚷,像什么话?”石敬瑭打着背手阔步而来。 “如朝,你带着树夏先回去休息吧,夏侯爷还惦记着你们呢。” 夏如朝还想说什么,但想到还是速去看望父亲要紧,这才拉着妹妹甩袖而去。 石敬瑭未再言语,招手让桑维翰跟自己走,桑维翰忍着不爽,对十三躬身行礼,准备离去。 十三伸手拦住父亲去路,此举很是无礼,石敬瑭压着不满,转脸看着儿子,问:“怎么?” “桑维翰没这么大胆子,没父亲你的授意,那几个下人谁敢喊树夏夫人?” 石敬瑭叹口气,反问:“她嫁过来了,府里人喊她夫人,有什么不对?” 十三恼了,眉头蹙起:“你把夏家人逼急了,有什么好处?” 石敬瑭冷笑:“我儿,你是夏家人,还是我石家人?来人哪!”他一声断喝,几个护院疾步上前。 “十三还关着禁闭,他是怎么出来的我不管,负责看护他的人,一律处死!”石敬瑭扔下这句,头也不回便走,十三想追,愣是被石敬瑭的下人拦住。得令的护院不敢怠慢,朝着先前关押十三的房子奔去,十三又急又怒,大吼“站住”,那几个护院却如疾风奔走,其他护院见势纷纷阻拦。 十三怒而拔剑,那些个护院个个都不是省油的,众人将十三围住,缠斗起来…… “唉……”石敬瑭打着背手,走在连廊之下,望到不远处儿子和人打斗在一处,重重叹了口气。 桑维翰面颊仍是火辣辣的疼,可已恢复理智,他宽慰将军道:“十三公子重情重义,又是真性情。他偏袒夏家,连在下都看得出,尽管他刻意回避,但仍是处处难掩对树夏郡主的情意,将军也莫介怀,毕竟,血浓于水……” “你受委屈了。”石敬瑭转身看着桑维翰,拍拍他的臂膀,道:“我这儿子长在夏府,自幼没受我的调教,难免唐突了先生,还望先生海涵。” 桑维翰急忙躬身:“在下能得将军赏识、重用,已是几世修来的福气,这点事情根本不算什么。再说,方才世子出剑差点伤了我,是十三公子岔开了他,虽然他打了在下一巴掌,也是打了圆场。” 石敬瑭点点头。二人渐渐走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卷 伤心 第一百七十一章 扣留树夏 傍晚时分,奴婢们鱼贯而入,为夏侯爷一家伺候晚宴,饭菜摆齐了,夏侯爷非要自己吃饭,兄妹俩只好小心翼翼扶父亲起床,落座。夏侯爷挥挥手,其他奴婢们退了下去。阿桥和唤香都上前伺候夏侯爷用餐,夏文朗赞许地点点头,道:“树夏,这俩人,调教得不错。” 树夏心不在焉,道:“都靠他们自己,我平时也没怎么管他们。” 天,渐次渐次暗下去。 树夏端起碗,嘴中咀嚼着,眼却望着屋外。 她没由来的想起那场江上雨,她追着十三的脚步从水路往悦瞳镇而去,发丝里沾着雨水,漂浮在雾气缭绕的水上。后来,她看到十三身在隐娘的杨花三落,心碎了,醉酒后,是墨予拉住她,狠狠打击她。 若,论情谊,墨予,应是放了她在心上的。只是现如今,墨予对夏家误会至深,怕是一时半会也难以解此心结 屋外,池上莲花灯缓缓飘在水面,将一方环绕小屋的水域,映成银河般星星点点。树夏依旧出神着。 夏文朗和夏如朝父子二人对视一眼,都没有做声。吃完了,阿桥和唤香扶了夏文朗起身,树夏这才惊醒一般站起来目送父亲回房内躺下歇息。 树夏回了那间与父亲屋子背对的宅院,夏如朝、唤香、阿桥也跟了去。 入了屋,摸摸妹妹的头,拉她坐下。 只剩兄妹二人相对而坐,夏如朝终于开了腔:“烦心事再多也乐观一点,事情,总归是一件一件解决。”他看了眼里屋,低声说:“侯爷送亲却在将军府内遇女婿刺杀,这么大的事儿瞒不住,不日便会传到皇上的耳里。皇上刚继位不久,对手握重兵的石将军本来就有所忌惮,还召了重胤为质子,他若是此刻借此事大作违章,训斥将军并折损他的兵权,也是有可能的。” “没错。” 树夏还未接话,却有人替她接了。说话人已立在门前,踏步而入。 池上的风,缓缓吹入,催得他的袖袍微动。 少女的发丝也随之轻舞,树夏站了起来,难掩喜色:“十三。” “吃过没?”夏如朝关切道。十三摇摇头,又关心地问:“侯爷呢?”守在屋外的唤香急忙将侯爷屋内的饭菜端了来,又进来为十三盛饭,小声道:“那,就着这些菜吃点可好,方才侯爷他们刚用过了。”十三点点头,接过碗筷,埋头吃起来。 许久,也不见十三再说什么,树夏见十三面色很是凝重,还压着怒火一般,忍不住问道:“出了什么事儿?” 十三抬头,深吸口气,冷冷道:“呵呵,他,真够狠的。” “谁?” “我爹,石敬瑭。”十三面色更冷了,手心禁不住力气,一双裹了银丝的象牙筷子,瞬间在他掌心崩断。 “你你你,别激动啊。”夏如朝安抚着,使着眼色,唤香大气也不敢出,换了一双竹筷进来,递到十三手上。 “先是说我半夜行踪不明,关了我禁闭,再以此威胁让你们去找墨予要虎符,我心中惦记你们,从屋里打出来,根本未被那些看管我的人被作何阻拦,这分明是他们实现安排好的。谁知,我父亲以此惩罚那些放我出来的人,6条性命啊,一个都没留。”空气本还清新,他鼻间却犹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刚才他被护院们绊住,再等赶到自己居所时,门前横着的全是尸体,奴婢们哭得吓成一团。未几,其他护院面不改色上来就拖走了尸体,奴婢们边颤抖着边打来水冲洗满是血的地面…… “你父亲这是作甚?何必呢?”夏如朝不明白,石敬瑭这是发的哪门子疯。 “他是在告诫我,这石府只他说了算。我若不顺从,他不治我,是因为我是他的儿子,但会有很多人受牵连,性命堪忧。这6条人命,是个警告。”十三声音低沉。 “他想干什么?”夏如朝有些不安,他看了一眼妹妹,树夏神色也颇为凝重。 “父亲在将军府里被墨予刺伤,皇上必定会借此欲做一番文章,利益最为受损的无疑是将军。更可怕的,是皇上若略一追查,便能顺势得知,石将军刚得到的前朝的虎符,还没捂热便失窃。将军私自搜查虎符犯了帝王大忌,别说兵权不保,性命都可堪忧。”树夏轻声道,她顿了顿,又说:“夏家因为这场婚事,名义上已与石府捆绑在一处。今日我们回府时,桑维翰已代表石将军亮明了态度,他把我是石家夫人的事情定死了,我夏家人便不可逃脱,只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的意思是,十三那讨厌的爹巴望着靠咱家帮忙,走出这困局?”夏如朝瞪大眼。 “正是。”十三和树夏对视一眼:“如今,只能见招拆招了,但,你们千万要沉住气。” 树夏送了十三出门,只见不远处好些个护院虎视眈眈盯着这边。十三苦笑一声:“如今我出行的阵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将军呢。”那些人都是桑维翰派来跟着十三的,若他有任何想帮夏家人的举动,立刻就会被阻止。 十三走到那群护院眼前,正眼都没瞧上他们一眼,甩了甩袖子。那些人如影子一般呼啦啦跟去了。 夜,顿时寂静了。 树夏刚转身想回屋,桑维翰跟在石将军的身后,却亲自到访来了。 “郡主,咱们是来瞧瞧侯爷的。”桑维翰笑着挥挥手。树夏没好气道:“父亲已睡下了,你们改日吧。” 石敬瑭呵呵笑着,却仍迈步要入屋内。几个夏府带来的随行下人均挺身挡在了他们面前,杀气腾腾。 “不得放肆。”屋内人中气不足,才说了一句,便气喘吁吁。“让,让他们进来。” 夏如朝听到声音,也过来了。石敬瑭和桑维翰入了屋,恭敬行了个礼,石敬瑭便开门见山道:“听说,皇上的细作已快马加鞭带了消息回去,把我这儿的情况说了个透。想必本将军马上要大难临头,我实在不忍拖累侯爷,再者,侯爷协理一方,也不便离家太久。明日,我便遣专人护送侯爷回自己府上,可好?” 夏文朗重伤在伤,实在不宜动身,但,他也确实不便住在一个将军府上太久,府中诸事都需要他话事。再说,尽早脱离此处,也少些与石将军过从甚密的嫌隙,毕竟皇上迟早是要动石敬瑭的。 想到这里,夏如朝点点头,石敬瑭面带喜色,道:“那行,就这么定了。” “我想问问将军,我们可否带我妹妹走?”夏如朝冷不丁跨步进屋。 夏文朗抢话道:“那是自然。” “侯爷!”桑维翰插话道:“郡主已正式嫁入石府了,恐怕,你们不能带她回去!” 父子俩难掩怒色,石敬瑭和桑维翰对视一眼,他不疾不徐道:“我石某人戎马半身,最讲究就是一个信字。是侯爷您亲口答应的婚事,亲自送女儿到我府上,这婚宴的礼仪所有人都见证了,我家墨予少不更事,犯下大错,是有不对,可这婚事,不能不作数。树夏以后便是我的侄媳妇,与我石府,荣辱与共!” “你!”虽然这石敬瑭是老奸巨猾,虽然他说出这些他也不该感到意外,可他仍难掩激动,气得一口老血喷了出来。 “父亲!”夏如朝大喊,阿桥唤香等冲了进来,又大喊着传医者来,一群人围在夏侯爷身边伺候。 夏文朗胸口剧烈起伏,脸色惨白,眉心全是汗。 “侯爷身体抱恙,还是控制一下情绪的好。我们不便多叨扰,这便先回去了。明日我们的人会恭候侯爷和世子,你们何时启程都随意的。不过,就怕皇上动手太快,若是封了府,你们出不去了,可就麻烦了,毕竟夏府也算家大业大,主心骨不在可不好。”桑维翰笑着说。 二人点点头,转了身出去。 夏文朗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来,他突然惊醒般问:“树夏呢,怎么没见她?” 唤香心中一惊,立刻跳出屋去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卷 伤心 第一百七十二章 无计可施 过了一会儿,还不见唤香的影子,夏侯爷急了,拍着床令所有人都出去寻。夏如朝也顾不上身在将军府了,领着一帮人在府里横冲直撞。 阿桥匆匆来报:“少主此刻身在石夫人屋内,下人们说是夫人请她过去边吃边聊,可我想进去瞧瞧便被拦了下来,我还听到唤香很大声在和人争吵!” “真是欺人太盛!阿桥听令!”夏如朝怒从心起。阿桥一凛,站得笔直:“阿桥在!” “速速把我夏府囤在将军府外的私兵召集起来,既然他石敬瑭和公主非要扣留我妹妹,我们夏家该翻脸也绝不含糊!” 阿桥飞速去了,夏如朝不顾护院的阻拦,狂吼着要见妹妹,又是拔刀一阵乱砍。那些护院也知这世子毕竟是由身份的人不便过于得罪,在他的咄咄气势下有所退缩,节节溃败。 屋外的声响太大,惊动了石夫人。“哟,世子这是作甚?”她款款而出,身上的丝绸飘逸悠然。毕竟是皇家出身,她气度不凡,虽已是中年,眼周爬上了细细的皱纹,可那眼神的锐与柔,身段的轻盈与沉稳,不得不令人侧目。 “夫人何必明知故问,我妹妹呢?”夏如朝根本按耐不住脾气了,几步上前,恨不得揪起这妇人的领子就发火。 石夫人也不急,淡淡笑了,侧身让开一条路,轻声道:“世子小声些,郡主刚刚入睡,莫要惊扰了她。” 夏如朝一个箭步跨进屋,在奴婢的指引下,在里屋看到妹妹平躺在一方玲珑剔透的床榻之上,双眼紧闭,呼吸均匀。 “树夏!”夏如朝冲上前低呼妹妹的名字,树夏仍在梦中一般,睫毛翕动。 “她怎么了?”夏如朝恶狠狠地扫视身旁的奴婢,问。 世子如此凶悍,一众奴婢都吓得低了头,全都哑巴了一般。 “我问你们话呐!”夏如朝猛地起身,扼住一奴婢的喉咙,举在空中,他越掐越紧,那小奴婢脸涨得通红,声音都发不出来,眼见身子就要软了。其他奴婢吓得缩在一处,想救同伴又怕受牵连,一个个红着眼眶抽泣。“怎么,还没有人说?”夏如朝眼中已满是杀气! “世子好大的脾气,何苦为难这些本就命苦的奴婢?”石夫人缓缓而入,面不改色地笑着,奴婢们像是看到救星一般,纷纷跪了下来:“请夫人帮忙救人!” “还请世子高抬贵手,否则,她可真没命了。”石夫人提醒。 夏如朝恨恨地撒手,那奴婢摔倒在地,小伙伴们都扑了上去。这么一摔,她反倒是缓过气儿来了,先是懵了一下,紧接着大口呼吸着,身子颤抖着。屋里的奴婢们生怕这世子又发狂,赶紧扶了她出去。屋内只剩下石夫人和夏如朝,树夏。 “我方才请郡主饮酒,她多饮了几杯,不胜酒力,世子息怒。世子的心情,我理解。可,郡主已是我府中的人,这事实,世子你改不了。这天下,除了皇上开了金口说这婚事不作数,怕是没其他办法。”石夫人轻声道:“将军要留她在此,谁也夺她不走。即便你夏府此番也来了不少私兵,可这里是将军的驻地,几十万精兵,你们想怎么带她走?” 夏如朝扶起妹妹,将她靠在自己怀中,他叹口气,道:“夫人千金之躯,从皇家嫁到夫家,跟随将军四处征战,虽然女子出嫁从夫,可哪有不思家的道理?这些年里,夫人的委屈,也不会比寻常女子少。夫人也知道,我妹妹原是因为救十三心切,才答应了和墨予的婚事,此间又有墨予误解我父亲是他杀父仇人在后,出手伤人,逃离将军府。将军和夫人留她在府,不过是想作为筹码,却会毁了她一生幸福,身为她的家人,我们岂能坐视不管?” 他的话触动了石夫人的心房,那石夫人也轻轻叹了口气,但仍无奈道:“即便今日你们拼尽夏府之力,也带不走她的。退一万步讲,即便你们能成功带走她,她方才的酒里,有将军亲自下的迷魂散,能催散她的心智,若明日你们还不走,将军不会给她解药,她以后便是沉睡的废人一个。你们,只能留下她,先走。” “你们……”夏如朝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抱起树夏便走,石夫人拦住了护院,道:“随他去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卷 伤心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夏家人离去 树夏垂着脸,夏如朝胸中怒火燃得几乎要炸裂。妹妹身子软得厉害,像没有骨头,如果不是抱得紧些,她随时要滑落一般。 夏如朝脚步急促,十三迎面赶来,他是唤香找来的。看到这情形,唤香和十三都急了,问了情况后,唤香气得蹦起来,撸着袖子张口便大骂石夫人无情,路过的奴婢们纷纷侧目。 十三压着怒火,一行人将树夏护送至水边小屋。入了屋,夏如朝小心翼翼把妹妹放在床上,唤香急忙上前为少主盖好被子。 夏文朗在下人的搀扶下走了进来,他看到床榻上的女儿,急忙坐到床边,摸着树夏的脉。夏如朝狂怒着说着树夏的遭遇。 夏文朗没有做声,他皱着眉,抚着树夏的脸庞。女儿还在昏迷中。 “十三。”他忽然开腔,十三上前一步。 夏文朗扫了一眼儿子,还有侍奉在一旁的唤香,面色凝重着,却吐字清晰:“我和如朝明日依约出发回夏府。树夏在将军府中,就拜托你照应了。” “侯爷你在说什么?”唤香才顾不得自己是个奴婢,她气得大声道:“你这个当爹的先是非要促成墨予公子和少主的婚事,结果呢,弄得一团糟!现在少主中了毒,你不带她走,还把她留在府中,你是她亲爹吗?” 夏如朝更是气得连脖子都红了,大声道:“我一定要带妹妹回去!” 十三紧紧捏起双拳,冷着脸道:“侯爷不愧是侯爷,果然是胸怀天下,有难先跑,生怕因为女儿的事情耽搁了半分。” 夏文朗没有理会唤香和十三,盯着儿子,叹气,道:“她中的毒凶险,不解毒,带走她,就是毁了她。如朝,为父教过你多少回,遇事少感情用事,要理智!” “理智?你让我怎么理智?它石府是什么地方,这是豺狼窝,你让我怎么放心树夏身陷其中?他们还公然给树夏下毒,这口气,我怎么咽得下去?”夏如朝气得一掌把身旁的小桌劈成两半。“我不管,我已经让阿桥去把将军府外我们的私兵调集了,很快他们就会来,你要回去自己回去,我发誓和将军府不共戴天!” 夏侯爷剧烈地咳嗽,颤巍巍站起来,艰难抬起胳膊,指着儿子的鼻子,怒道:“混账!事情靠蛮力就能解决吗,这里是石家的地盘,你搞清楚!夏家的事还轮不到你做主,我已差人通知阿桥按兵不动了。明日清晨我们准时出发,我们走了,石夫人自会送解药来,他们不会和我们翻脸的。石家马上就要风雨飘摇,也无法辖制树夏,不日我们再将她接回便可。” “如朝,相信爹。你妹妹,是爹心尖尖上的肉,爹不是无情,只是现下我们只能如此了。”一向沉稳泰然自若的夏侯爷,眼眶红了。夏如朝低下头,他实在不知再说什么好,爹虽铁面,也确实是无奈。 夏侯爷转身看着十三和唤香:“你们会照顾好她,保护好她的,对吗?” 唤香没做声,十三坚定地点点头,道:“既然侯爷心意已定,我便不再多说,我会照顾好树夏的。” 这些人均是夙夜未眠,第二日,天刚破晓,石敬瑭亲自来送信,看到儿子十三,他只是点点头。 夏如朝虽默许了父亲离去,自己却死活不愿意走。十三见父子俩僵持着,上前道:“你是夏侯家的世子,于情于理,此刻也不便继续待在将军府中。你与我自幼一起长大,当知我拼尽全力也会护树夏周全。”连说带劝的,夏如朝才极艰难地一步三回头离去。望着一行人出了府,消失在薄薄的,烟色的雾气中,唤香和阿桥都叹了口气。十三转身逼视父亲,道:“请你速速着人把解药送来给树夏!” 石敬瑭挥挥手,一个早已恭候在旁的下人从身上掏出一个药瓶,匆匆往树夏房中去了,唤香和阿桥急忙跟上。十三也想去,石敬瑭却拦下他来,道:“为父有要事要去面见皇上,待夏家人出城后,为父即刻出发。” 十三蹙着眉,他不明白父亲为何还铤而走险。驻守一方的大将未向皇上上奏疏便只往皇城去,此举是大不违。石敬瑭隐瞒自己搜寻旧朝虎符一事本就已掩藏不住,如今还做此举动,恐招来闪身之祸! 石敬瑭似是看出了儿子的担忧,他拍拍十三的肩,道:“命数天定,为父只能再争上一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卷 伤心 第一百七十四章 潞王造反 “报——”洛阳城,皇宫内,侍卫慌慌张张觐见。 李从厚歇在灵芝的寝宫里,灵芝可是个折磨人的妖精,不论李从厚把她推下床几次,她半夜又水草一般地缠绕在李从厚身上不肯罢休。 李从厚还是不举。 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这方面出了问题,他还不得不掩饰,俩人斗争了一晚上,对这帝王来说,也是够狼狈也够为难的。 好不容易,天快破晓他才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这又被突然惊醒,他简直要气炸了。 “干什么?”暴躁地掀开幔帐,李从厚只着内衣冲了出来。 奴婢们见状纷纷低头不敢直视皇上。 “坏,坏,坏了,禁军报,洛阳城外百里有异动。沿途守城军拼力抵抗,却尽数被屠!” 话音未落,禁军统领赵祥也跪在宫门外求见。李从厚召他上前,赵祥神色慌张道:“陛下,城外驻防军夜里遭袭!” “谁?谁敢在朕的眼皮下撒野?这是造反了?”李从厚脸色刷白,他猛地跨出屋子,眼见帝王如此失态,侍卫、奴才、奴婢们都战战兢兢跪下。 “回、回禀陛下,是潞王李从珂,他,他,他反了!”老臣朱弘昭、冯赟二人也赶来,匍匐在帝王脚下。 谁也想不到,潞王李从珂居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起兵反叛!他让人起草的檄文一夜之家散发到各地! 原来,李从厚登基,朱弘昭、冯赟有拥立之功,因此,李从厚继位后,朱、冯二人专擅朝政,还将李从厚的亲信都排挤出朝廷,又将禁军指挥使安彦威、张从宾外调为节度使,借机掌控了禁军兵权。李从厚身为帝王,虽然不悦,却无可奈何。又因潞王李从珂和河东节度使石敬瑭二人战功卓著,深的军心,官位以及声望都在朱、冯二人之上,因此从帝王到朱、冯二位大人都深深忌惮此二人。此前,在朱、冯二人的撺掇下,二月,李从厚通过枢密院调令对凤翔、河东、成德、天雄四镇节度使进行易地调动,并派使臣监送。此举是想削弱四镇实力,但却出了纰漏,未按朝廷规制下达制诏。李从珂的部下鼓动,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干脆以“清君侧”的名义起兵叛乱。 十万火急! 李从厚急急要求朱、冯二位调查,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些攻击将士的,均是受到檄文感染的草寇、流民以及一些暴民,李从珂的军队还没出发! 李从厚忙征调西都留守王思同、护国节度使安彦威、山南西道节度使张虔钊等六镇节度使,联军征讨李从珂,同时将李从珂的儿子李重吉幽禁于宋州(治今河南商丘)。 这边风波未平,那边来报,石敬瑭已从属地出发,欲来洛阳“请罪”。 李从厚闻言大惊。密探来报,石敬瑭私下讨得旧朝虎符,因墨予突然叛出且带走虎符而令他方寸大乱。李从厚还没来得及对石敬瑭包存祸心未保护好夏文朗导致侯爷重伤诸事问责,他怎么擅离属地往洛阳来了?朝廷命官私藏旧朝虎符一项罪已足以致死,他石敬瑭好大的胆子! 难道,那石敬瑭和李从珂联动,准备把他这个皇位夺了不成? “让石敬瑭给我滚回属地去,否则,朕的军队要杀他个片甲不留!”朝堂之上,李从厚只觉得血气上涌,脑袋疼极,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接连发出的怒喝,让大臣们都吓得跪地不起。 堂下传令兵匆匆呈上石敬瑭托人快马加鞭送来的奏疏,李从厚心中紧张万分,但,当着众人的面,他控制着颤抖,挥袖让宦官念。 幸亏,这不是石敬瑭讨伐的檄文,而是请罪和表忠心的请罪书。石敬瑭在信中说,自己偶得旧朝虎符,本想送往洛阳献给帝王,无奈这中间波谲云诡,先是府中下人被杀,再是自己的儿子十三被扣,此后,墨予重伤夏侯爷,趁夜抢走虎符,并投奔潞王李从珂。石敬瑭本存有私心,想偷偷追回旧朝虎符便好,谁知潞王阴狡,沿途设伏,石敬瑭的人并没有截回虎符。石敬瑭细思极恐,觉得自己有负圣恩,遂来负荆请罪。 李从厚心情刚刚平复,城外又送来石敬瑭的第二封信,原来,他沿途看到潞王的讨伐檄文,又看到杀戮遍地,心急如焚,请陛下明示此刻他是该入洛阳城继续请罪,还是回去固守城池,以防属地被潞王鲸吞。 李从厚听闻石敬瑭只带了不到百人随从,轻装前来,这才放下心来。想来,这石敬瑭真有可能是来请罪的,此时此刻,他只恐腹背受敌,哪里还能再对石敬瑭下手。他挥袖大声道:“石卿的罪暂且不管了,传我圣旨,让他即刻回属地,严防李从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卷 伤心 第一百七十五章 石敬瑭解困献奇宝 当圣旨传达到石敬瑭处,他恭恭敬敬跪下接旨,涕泗横流。 “谢陛下,臣乃戴罪之身,如今国难当头,反贼当道,臣定竭力抗敌,誓死效忠陛下!”石敬瑭久跪不起,连负责传旨的公公都被感动了。桑维翰扶起石将军,又亲自送公公等人出门。 桑维翰一招手,侍从端了一小精致的小木盒上前。桑维翰轻声道:“将军此行,本是负荆请罪为先,侯爷还费尽心力在民间寻得一至宝,准备献给陛下。”桑维翰神秘地拍了拍小盒子。 公公虽见过珍宝无数,倒还是生了好奇心,问道:“此为何物?” 桑维翰将公公拉到一边,小心翼翼揭开层层环扣,打开盒盖。 但见一方羊脂玉的底托上,一枚鸡蛋大小的球体,浑圆乌红色,散发着灼灼热气。这乌红色之中,似有无数血滴在其中活动,那些血滴像有生命一般,像小蝌蚪,向四面八方蠕动,流转,很是出奇! “老奴也算是见多识广,可这宝贝,老奴真是见所未见……”那公公话未说完,桑维翰神秘地笑着,将那位公公的手拉起,按在那颗球体之上。公公的神情刚疑惑了一秒,突然如触电一般,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 紧接着,公公身子微微颤抖,如醉酒一般,面色潮红,似被什么鼓动,还露出微微喜悦的神色。 “公公,公公。”桑维翰轻拍着已经“魔怔”的公公,那位公公这才如大梦初醒一般:“桑大人,这神物,可真是妙,真是奇啊……” “这可是我们将军,命人从东海活火山处冒死找到的宝贝,名唤起阳珠。因其内含纯阳之气,能养男子精血。与此宝物相伴后,白日里,可感觉精神百倍,夜里则可尽情翻云覆雨,好生快活……”桑维翰眼中精光流转,公公也是眼中闪烁着异样,他压低声音凑近桑维翰道:“可老奴已是阉割之人,为何触及此物,也会有反应,只觉得一股热血在体内窜……” 桑维翰接话道:“所以才说,此物珍贵非凡。此物乃极阳之物,天子日理万机,将军寻得此宝物后,第一时间就想献给陛下。现在,只能劳烦公公将此宝物带回去转交给陛下……” 公公连连点头:“将军忠心,日月可昭,桑大人放心,这份厚礼老奴一定完璧带回,老奴告辞。” 送别了皇帝的人马,桑维翰转身进屋,石敬瑭倚靠在桌边,脸色忽明忽暗。 “将军,潞王突然造反,皇上暂且无瑕降罪于将军,我们又以起阳珠暗暗解了陛下不举之症,将军的麻烦已解,为何没有喜色?”桑维翰禁不住关心问道。 石敬瑭面色更阴郁了,他道:“潞王兵力与我旗鼓相当,我本有心争天下。我养了墨予这些年,从襁褓小儿到为他张罗婚事,不料想,潞王竟将墨予轻易撬走,坏我大事,如今,他还借墨予号召旧朝势力,本将军已处于被动和劣势,怎能不着急?” 桑维翰拱手道:“将军运筹帷幄,又蛰伏多时,不必忧心此一刻。何况,树夏郡主如今尚在将军府中,我们既能以她来辖制夏侯爷,令其暗中不配合甚至阻拦李从珂在民间搜刮财物支持军备一事,还可用她使十三公子乖乖听话。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岂止是十三公子,在下以为,墨予对郡主也是留情的。他即使认定了夏侯爷与他与杀父之仇,居然也未伤及郡主太深,甚至还夜访郡主住处。将来我们若想引墨予公子出来见面之类的,可从此处入手。”桑维翰微微笑道。 石敬瑭满意地点点头,桑维翰倒是想得周全。眼下,当务之急是尽快赶回驻地,确保树夏尚在府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卷 伤心 第一百七十六章 突生变故 大战已是一触即发。 夜幕之下,春风徐徐。 元墨予随着李从珂信步走入夜色里,但见暗色的,壮阔的平原之上,星星般密布着猎猎燃烧的火把。 耳畔,是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涛涛声。 远处,秋泽君打着背手,立于高处,他并没有低头去注意那湍急的河水,而是仰望着星空。 “听闻秋泽公子虽拜在纹鸢门下,为她效力,却颇有人望。在隐庐,无人对他不知晓。”李从珂转头看向墨予,问:“是吗?” 元墨予挑眉道:“秋泽公子内敛且淡然,素有谋略,也算是一等一的好男子。纹鸢公主,送秋泽来相助于王爷,可见她对你这位皇兄很是支持,与她有血缘的亲生弟弟知道了,怕是会伤心。” 李从珂未说话,却是会心一笑。纹鸢,是先皇众子女中,最与众不同的一个。她大胆而放肆,先皇对她宠爱有加,但她也有自己的痛自己的苦。因为无法名正言顺得其所爱,她在妖艳里裹挟着野心,是个危险的女人。 二人不知不觉走近了,秋泽仍未转身。夜色里,他浅色的衣裳微微随风飘动,李从珂他们这才看清,秋泽脚边插着一具火把,还放着一壶酒,一个酒杯。 “秋泽公子好兴致,听闻我们的皇上已是恼怒至极,举兵要讨伐而来,你在这夜色中自处,莫不是担心着皇城的纹鸢?”李从珂打着招呼。 秋泽转身过来,面色平静如水,微微笑道:“公主贵人也,哪需要在下惦记。”停了几秒,又道:“秋某人喜自斟自饮,见笑了。” 李从珂低头,只见火光照耀处,秋泽脚边泼了酒水,他笑问:“自斟自饮,也敬天敬地?” 秋泽暗暗惊叹李从珂心细,答曰:“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 李从珂道:“秋泽公子好情怀,”他蹲下身拿起酒壶斟酒入杯,悬腕,泼洒酒水在地:“秋泽公子怎会忘记再一杯敬故乡,一杯敬远方?”转头,漫不经心问:“是了,秋泽公子是哪里人士?” 元墨予随着李从珂走来一直未开腔,自入了李从珂麾下以来,他觉得此人真是不简单,看似云淡风轻,翩翩有度,可是一言一语都非废话,是有所试探和所指的。 秋泽淡淡道:“边境小城,不足一提。北夷来犯时,我才13岁,爹娘都死在了家乡。幸而父母留有部分家财,我随流民一路辗转到了洛阳城郊,遇到民间睿智之人,拜了师。后来,我又入了公主门下。不过是段再平凡不过的过往,如此而已。” 李从珂打着背手,看看墨予,又看看秋泽,有些讶异又有些抱歉,道:“不知秋泽公子有如此心酸过往,实在冒昧。” 他拉过墨予道:“你啊,自知道身世,满身的杀气戾气,你得多跟着秋泽君学学,懂得藏与收,才是一个男子成熟的标志。” 元墨予谦恭点头:“叔叔教训得是。” “王爷!”远方匆匆奔来一个小卒,神色很是匆忙。 小卒子跑近了,跪下道:“皇上紧急征调西都留守王思同、护国节度使安彦威、山南西道节度使张虔钊等六镇节度使,联军征讨而来,大军已在路上!他还把公子李重吉被禁足于宋州。(今河南商丘)” 李从珂挥手让小卒子退下,秋泽道:“没想到皇帝虽年轻,却尚能调动大军。若六镇节度使联手,以他们的速度,大举攻城,最多也就在这七日之内。王爷虽盘踞一方,可这大军如此庞大,不容小觑啊。” 李从珂紧紧蹙眉,他喃喃道:“怎么可能。先前我亲自去洛阳城探过,李从厚,他不举乃实情。他又膝下无子,各个门阀莫不蠢蠢欲动。发檄文之前,我还命人再次确认过,他已无力临幸女人。在此情况之下,六军怎肯联动,听他召唤?难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秋泽也微微皱眉,道:“在下也觉得奇怪。王爷莫急,速速差人再去打探,既然大军要来,我们也要再把布防做细致一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卷 伤心 第一百七十七章 缱缱绻绻 一张粉色的樱唇噙住了杯口。 透明的水,顺着白皙喉头轻轻的滚动,喝了下去。 唤香弓着身子接过少主手上的杯子,轻轻将桌上的水器挪开,她又转身走到门口,接过其他奴婢呈上的东西,一一拿出托盘,搁在桌上。 一股清香弥散在空气中,树夏忍不住微微闭起眼,深深吮了一口。她将手递了过去,唤香见少主面色如此平和,想是郡主已渐渐平复了心绪,既然侯爷和世子已走,如今在这石将军府里,她们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这凤仙花,可是今日清晨新采摘的,方才她们在门外捣着,如今这颜色,最为好看。”唤香端来水盆,为少主净手,又把少主玉葱般的指头抬起,擦干。接着,唤香将花汁敷在树夏的指甲上,再用片帛缠定。这染指甲,讲究的是耐心,初期色染,色彩微淡,要连染三五次,才会是胭红的。而且,每次片帛缠好指头后,是要过一夜,颜色才能着好。 门洞外,又不知何时飘起了毛毛细雨。 树夏对自己新染的指甲很是满意,她让唤香退下休息,自己揉了揉僵硬的手臂,站起身,走入雨幕中。 雨丝好温柔,笼着一切,朦胧又晦涩。天微微暗。 十个护院密密守在这方小小的伸入池中的湖心小岛的入口处,几乎将这里隔离成孤岛。如若不是远远望得见他们,树夏会有种错觉,以为自己身在一片静谧的世外桃源。 十三不知是何时来的,他将伞递给阿桥,走到树夏身旁。少女轻盈的衣裙在水上反照出好看的初夏莲心的绿。 “我爹他们顺利回到府里了吧?”树夏转过脸,看着十三,微微笑着。 十三想到夏侯爷的冷淡,心中仍是不忿,禁不住流露了一些,绷着脸点点头。 “你爹呢?去洛阳,可遇到麻烦了?我见府中一片安宁之气,不似前几日那么不安了?”树夏倒是很快洞察了。十三便将父亲赴洛阳途中便获得皇上谅解的事简单说了,树夏点点头,有些惊讶,复又释然。 “父亲留你在府里,无非是怕麻烦找上门,还能靠着夏侯爷帮忙斡旋,现如今麻烦暂解除,想必用不了几天,这护院会少好几个。我寻个时机,带你出府吧。”十三说着,眼睛如鹰一般,警惕地扫视了着湖心岛周围的布防。树夏见他神色很快有了自信,知他盘算了一番,是有胜算的。 树夏却道:“你父亲是不会撤护院的,反而会更加加派人手。” 十三讶异:“为何?” 树夏心思笃定,道:“他留我,不仅是想牵制我爹,你,还有墨予。”不等十三追问,树夏接着说:“你爹真是老谋深算,他那样步步为营的人,怎会任墨予重新潜入府里,偷走旧朝虎符。除非……” 十三疑惑道:“你的意思,是他故意放墨予走的?故意让虎符丢失?这又为何?” “旧朝虎符,诱惑力巨大,但它更是一块烫手的山芋。对它趋之若鹜的人很多,然而,一个不小心,未及驱动虎符,改朝换代,很有可能便会被当朝君主诛杀满门。试问,如此谨慎的石将军,难道想不到这一步吗?”树夏望着远处,又转脸过来,深深看着十三:“你是他儿子,心性却全不似他。” 十三心中一动,他牵住树夏的手,认真握在自己的大手里。树夏越来越叫他刮目相看。毕竟是生在侯爷府,从小无忧无虑,可没料到,她认真分析起时局,还真是像模像样。 “那,你的意思是,我爹是故意让虎符落在潞王手里,以此将火引到潞王身上?潞王高兴之下,兴兵造反,到时候,是我爹坐收渔人之利?” “没错。”树夏将头轻轻靠入十三怀里:“一石多鸟,真是妙计。” 少女的语气愈发温柔,她困了,埋在他有温度的胸口,她神色都更加柔和与安宁。谁都可以抛弃她,关键时候,父亲都冷酷得让她心中微寒,可十三不能对她置之不理,是的,不能。这诺大的,阴森森的将军府,她还有他。 哪怕如今自己的身份是那个逃走的墨予的妻子,她便也要这样肆无忌惮一回。其实,染指甲,等到一夜深红透算得了什么,那些等他的日日夜夜,才是锥心般难熬。 “十三……” 少女轻轻呢喃,唤着他的名字。十三低头,认真地,轻柔地搂住她几乎要滑落的身体,她是真的困倦了。 “嗯?”他应声,她却没有再说话。她竟这样睡着。 十三横抱起树夏,跨入屋内。奴婢们纷纷退下了,阿桥也脸红着退远了些。 这十三少爷的脸色,也只有在对待少主时,才能温柔得不似他本尊哪。 春雨还在远山逗留,轻烟弥漫,十三倚在床边,仔仔细细地,贪婪地看着她。 他爱她。从心里,从灵魂里,从骨头血液里。 多少年,他深刻地压抑着这样的情感。从春到夏,从秋到冬。 哪怕在呵气成霜的日子,冰天雪地被囚般禁锢在海岛上的日子,他都发了疯一样地想着她。她是他坚持的动力,如果没有了她,他真的不知道,这年岁,还有何意义。 哪怕父亲如此过激的硬生生拆散了他们,哪怕他们在每一次见面,都要隐忍住刻骨的相思,可是,只要能浅浅对话,淡淡相视而笑,都那么幸福。 少女沉睡了一会儿,门外的风,穿堂而过。 她醒了,看到温柔相待的十三,她忽然,揽住他的肩,微微欠起身子,柔软地吻在了他的唇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卷 伤心 第一百七十八章 流氓叔叔 我怕山高水远。 我怕滴水石穿。 我怕漫长的岁月其实,只是须臾一瞬。 如果说,你是夏日的萤火,我就是那个追着光奔跑的人。 如果说,你只是一场遥远的海市蜃楼,就算大雨滂沱将你的影子拭去,我爬到衣衫褴褛,也要找回你。 在这颗孤独的星球,除了血缘至亲,你与我是最为亲密的人。这么多年的守护、陪伴,值得一吻到白头。 此时此刻我只想贪恋你的气息,你的眼神,你的一切…… 十三感受到树夏不顾一切的冲动与温柔,她的唇瓣柔软得不可思议,轻轻的,一下一下啄着他。 他的额头不自觉地冒汗,他也紧紧抱住树夏,压在她的唇上。 十三习武多年,掌心有些粗糙,他的手托在树夏柔软的背部。眼神,却也是消退了素日的冷冽,两个人,缱绻着,在唇瓣的互相追逐和缠绕里忘记了自我。 门前忽然响起一阵喧哗,伴着奴婢们的尖叫和护院的粗嗓门。 连守在门口的阿桥也冲出去怒吼着什么。 这大大打扰了屋内人的兴致,十三和树夏终于分开了,相视一笑,十三扶起树夏,二人默契地走出屋。 “我来看看侄媳妇,怎么就不让了?”但见一群人围着一个糙黑,满脸横肉的汉子,那汉子身形壮硕,面色很是凶悍,脸上有一两寸的刀疤,但是看神态,便知是一无赖,他硬是要闯入。 出奇的是,这人身后,居然跟了几个随从,很是跋扈。 “公子……”护院见十三来了,急忙求助。这位小老爷,可不好惹。 十三见来人面生,下人们却都一脸难色,又听他嘴里喊树夏为“侄媳妇”,此人又是中年模样,想他应是父亲的同辈。他走上前,行了个晚辈的礼,道:“敢问这位是……” 那人十分不耐烦,鼻子冲着天,根本不正眼看十三,他的随从立刻冲上前,很是无礼道:“你莫不是那个从外面找回来的石家的儿子?我们家老爷可是你父亲的弟弟,这你都不知道?” 十三不卑不亢,回嘴道,自己来府这段时日,根本不曾见过,也未曾听闻这位叔叔的名号。那随从还想说什么,却被十三冷冷扫过的目光震慑,忽然怂了,默默退后了几步。 “小子,听着,你叔叔我,石敬赟,名字你给记好了。”那中年男子懒得和十三纠缠,瞥眼看到树夏,登时双眼呆滞。树夏心里暗道不好,不及退远,那石敬赟挺腰就扑了来,也不知怎的,脚下一个趔趄,更是生猛顺势往树夏那搂去。 他速度着实快,根本避犹不及,树夏被撞得连退几步摔倒在地,石敬赟也顺势摔在她身边,故意大声喊着哎呦,伸手便朝树夏身上摸去,他粗着嗓门道:“怎么也不能摔到我的侄媳妇呀,哎呀呀,你没事吧?” 树夏也不管衣裳了,就地一滚,这才避让开,紧接着站起身来。阿桥和唤香赶忙抢上去挡住着无礼之人,十三快步上前拉住树夏,压着恼火和担忧,轻声问:“还好吗?” 树夏点点头。石敬赟犹如魔怔一般,眼带了勾,就那么毫不掩饰地淫邪地笑着,树夏很是反胃,撇过头去。 “哟,侄媳妇是有些小脾气呢,怕不是我那墨予侄儿走得匆忙,你多日未沾雨露才会如此不悦?”石敬赟追上几步,阿桥和唤香等一众夏府跟来的奴才奴婢们均是要挡着他,他恼了,自己带的几个随从骂骂咧咧拔剑就要劈人。趁着一片混乱,石敬赟欺到树夏眼前,笑嘻嘻道:“小美人,叔叔可以帮你嘛……” 十三抬手就是一巴掌,硬生生抽得这个叔叔啐了一口血,连退几步摔坐在地。石敬赟登时气得面色涨红,大骂:“你个臭野种,还敢挡在我面前撒野,你就是夏府的一条狗!我数到三,你不给我滚远点,我今天下令去人火烧夏侯府,你信吗?” 十三狠狠逼近,眼中杀气旺盛,他脸上的线条陡然清晰异常。他俯下身,盯着石敬赟,从牙缝里一字一句道:“你,再,说,一,遍!” 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从他袖中蓦地滑出,他利索接住,直接比在石敬赟的脖颈处,手中用力,那匕首之刃登时逼入他的皮肉中,鲜血从被割破的血肉里流出。 石敬赟感到脖颈疼得出奇,血腥味弥散在他鼻间,他没想到这个横空冒出的侄子居然如此凶狠凌厉,哪怕多年流连坊间,是大家公认的无赖,他还是被这侄子的气度吓到。他吓得不敢大动,只能看着十三,道:“你,你放下刀,有你这么,对叔叔的么?” “混账东西,你们在干什么?”石敬瑭的声音犹如平地一声雷,在他连吼四五声后,十三才收了匕首,站开几步。因为极不情愿,十三面色很是难看,树夏轻轻摇了摇他的衣袖,他这才缓和下来。 那石敬赟见靠山来了,连滚带爬到了哥哥面前,嚎道:“你这哪里找来的儿子,上来就要我的命啊?哥哥你好好教训教训这臭小子!” 石敬瑭气得推开石敬赟,耐着性子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不是什么女子你都可以调戏的,你跟我回去!” “哥哥……”石敬赟很是不服。 “给我回去!”石敬瑭已不耐烦了,他皱起眉。 突然,石敬赟转身指着十三,说:“好啊,我是说为何看你有几分印象,你和朝廷的走狗来往甚密,今天我就要告诉你父亲,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十三冷冷道:“你可真是疯狗乱咬人。” 石敬赟脸上却浮起迷之自信,他缓缓地吐出一个名字。 “小,荔,枝。” 但见十三神色一动,但很快,十三哼了一声,笑问:“我十三自幼四处行走,自然会招来朝廷的细作跟踪。我闯过她们的湖心岛,识得些个朝廷的女使,知道她们的名字,又有什么奇怪?” 石敬赟还想说什么,石敬瑭恼火拉着他边走,很是不快道:“好了好了,走吧,别说了。你还嫌不够乱吗?” 石敬赟却故意大着嗓门道:“呵呵,这小荔枝,现在在我手上,哥哥,你的人今天可得一定要把她审完。我瞧她有几分姿色,又很是倔强,我偏是好这些个有脾气的妖女,今晚我就把她办了!哈哈哈哈……” 眼见他们走远了,十三却有心事一般,怔怔站在原地。树夏上前喊他,他才反应过来。 “十三,怎么了?”树夏关心道。 十三摆摆手,叮嘱阿桥和唤香万万确保他们少主的安全,又道自己有事,也匆匆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卷 伤心 第一百七十九章 潞王陷危机,小荔枝遇险 风,从南到北吹着。 战鼓突突突精壮,可也禁不住朝廷之兵的人海战术,伤亡人数越来越多,拖进城内救治的人也越来越多。 再打下去,城池难保!李从珂站在城墙之上,心急如焚。 恨只恨,当初李从厚一继位就大发调令,来势汹汹,加之李从厚不举又无后,李从珂才铤而走险,发了檄文。谁料想,一夜之间,峰回路转,如今他身陷劣势,眼看就要败了! “王爷,府中有贵客到,烦请王爷移步回府。”李铜匆匆而来,李从珂望着城池之下的战火,长叹一口气,道:“贵客?现如今,我哪里有心情还去见什么客人?” 李铜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低声道:“是洛阳城里来的贵客,王爷,来人说,他有妙计可助王爷解围。” 李从珂不可置信地愣了愣,点点头。下了城楼,战马已等候多时,主仆二人上了马,策马疾驰而去…… 数百里外,河东。 石敬瑭在府里反复踱步,没有圣上的旨意,他也只能坐等消息。 此刻,他不能随意出动一兵一卒,否则,怕是会像那李从珂一般遭受碾压。 若不是自己带的人精明异常,怕是要被那几个外地来的女使探了底,石敬瑭想着就有些发汗。 那个小荔枝,听说也是这群女使里的一个小头目,可惜,这小蹄子嘴实在是严,怎么也撬不开。 他想知道的不多,无非是这些人从他这里到底探了多少消息去,又告诉了帝王多少,原本,他也不打算这么快要了她们的命。 可是,弟弟石敬赟那天那么一闹,居然说出十三与这小荔枝有些来往,可真真是惊了他一跳。他假装不在意,喊来十三问了几次,也没问出什么名堂来。儿子眉宇之间,神色极淡,看不出他对这女子,有任何特殊的感情。 桑维翰说,如今正是如履薄冰时,凡事都要小心翼翼,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也要提防。毕竟,这群女使本就是圣上用来蛊惑人心,套取消息的尤物啊。 突然,石敬瑭抬抬手,下人立刻恭敬地走上前。 石敬瑭终于下定决心说:“今晚就处死那个叫小荔枝的,我看其他人,还能嘴硬下去么!” 窗外,一双冷冽的眼默默注视着这一切,他轻声退远了些,等那下人出了门,便如影子一般,跟了上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卷 伤心 第一百八十章 小荔枝获救 水牢之内,阴暗潮湿,空气又闷又浑浊。 四面都是墙,天窗小得出奇,只从屋了句知道,她便再也没有意识了。 她知道是他。 一定是他。 只可能是他。 虽然,只是在昏厥之前那一眼,虽然,他蒙着面。 但他星子般的眼睛,狭长深邃的眼神,只他一个才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卷 伤心 第一百八十一章 唤香怒对小荔枝 “少主,十三又来瞧你了。只不过……” 树夏正托腮坐在窗前,唤香碎步入内,低声道。少女抬眼,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 唤香小声道:“他命人搬了一个大木箱来,里面全是些新奇玩意,说是送给你解乏来着。” 树夏高兴地站起:“那我们快去瞧瞧。” 唤香跟着少主才走了几步,突然扯住树夏的衣袖,轻轻皱眉,道:“他让人径直把箱子搬到咱们背面侯爷先前住的那间,我也是手欠,开箱就要拿了好几件宝贝出来玩,再要拿,他突然便不允了。我觉得,那箱子里有古怪。”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树夏更是急切了,刚走到屋子跟前,屋门却闭合着。透过窗户,但见屋内桌上全是从箱子里拿出的布偶,小玩意,再往里瞧,她们看到十三再弯腰,小心翼翼地,似是要捧起一件很重的物件。一双小脚先露了出来,她的裙边扫过箱子,竟是个姑娘! 树夏和唤香都惊了,竟站在门口动都没动。 那姑娘脑袋冲里,主仆二人都没瞧到她的面容,只觉得她衣裙湿漉漉的,有些污浊。十三入了里屋,他已细心将床铺好,他把姑娘抱到床榻上之后,有点困扰地抠了抠头,这,小荔枝身上全湿了,可他毕竟是一男子,又不便帮她换身干燥的衣裳,这怕是只能等她醒来才好。 他转身走出里屋,去桌边为小荔枝斟了一杯热茶。小荔枝迷迷糊糊,如鬼魅缠身,他探了探她的额头,滚烫。他情不自禁地皱了皱眉。 “少主,我们为何不进屋去看看?”唤香着急地问。 树夏在十三走出里屋的瞬间便拉着唤香闪身躲在了门外,没叫十三瞧见。 树夏做了个“嘘”的手势,她瞧见远方几个护院往这边来了,故意迎了上前,果不其然,那几个人行礼后便问:“郡主,方才十三少爷命人抬了一箱新奇玩意送来与郡主赏玩。我们接到将军吩咐,进来府里事情多,不太平,为了郡主的安全着想,方才那箱东西,我们得验过无毒方可。” 树夏难得配合地点点头,那几个护院大喜,急忙询问:“箱子现在何处?”树夏指了指自己屋,唤香早已一溜烟跑到十三房前,故意大声道:“有没有看到过十三少爷,护院说,要检验他方才搬来的东西!” 几个奴婢这才从偏房出来,面面相觑,又轻声说:“似是在侯爷以前的屋里。” 那几个护院跟着树夏入了屋,树夏才如梦初醒般敲敲脑袋,说自己记错了,箱子抬去背面那屋子了。等护院到了,十三抱着胳膊站在门前,颇为不耐烦:“你们这是作甚?” 护院急忙将来意又叙说了一遍,十三虽不情愿的样子,但让开了一些:“抬出屋外查,别把屋里弄乱。” 为首的那护院眼中精光流转,他小心翼翼指了指里屋的门,关切道:“这,这门是不是要开着呐,通风呢。” 十三鼻子里哼了哼,竟配合着用掌力打开门,那护院匆匆往里打探了一眼,那里屋除了些家具,并无他人。他这才嘿嘿笑着退了出去。 等一众人忙活完了,他们又毕恭毕敬将所有物件收入箱内,将箱子抬入房内,这才撤走。 “你把她藏哪儿了?”屋内只剩下树夏和十三。十三心里知道方才紧急时刻,唤香故意在窗外提醒,怕是已洞察了什么,他转身,看着树夏。 树夏眼神淡淡的,看不出喜乐。这反而让十三意外,他小声道:“我,我把她暂时抱上了房梁,这会儿我得放她下来了。” “哦,那,你去吧。我让唤香在外面给你放风,我先回我屋了。” 树夏说罢,也未再回头,缓缓移出门去,十三叹口气,进了里屋,关门,将小荔枝放下,又再探了探她的体温,这才仔细关上里屋的门,走了出来。 唤香看到十三,白了他一眼,虽很不爽,但还是耐着性子说:“你去吧,我在这儿守着呢。” 树夏临水站着,十三走过去,二人的倒影挨得极近。 “她是我认识的一个人,被我爹的人关押了,我若不救,她就会死。”十三开口,他侧脸看着树夏,树夏却看着水面。 十三是何许人,这些年,风里走,浪里奔,片叶不沾身,别说救一个人,就连一只小动物,他都没往家里带过。树夏心中有些疑惑,更多的是醋意。那女子,到底什么来头? 十三知道她心思,温柔说:“我爹抓的人,自然是于他有碍的。只不过,这女子也只是一个小卒子,先前,我们也算交过手,虽非同道中人,但不忍……” “嗯,明白。”树夏转过身,轻轻靠在十三胸前。他的呼吸一如往昔,均匀而平和,耳畔,是他砰砰的心跳。这一切,都让树夏方才一瞬的不安缓缓流散。怕他心思里有了别的女子,怕他的目光,不再只停留在自己身上,她方才,看到他怀里是个女子时,心中窒疼了一下。 十三微微笑了,勾勾她的鼻子:“傻。” 树夏嗔:“你才傻。这姑娘在这留不了几日,人跑了,将军肯定到处寻,方才他们已起了疑,只怕……” 十三这才想起小荔枝发烧一事,皱眉道:“这姑娘上天入地倒是没问题,本可趁夜潜入水中,换路径逃走,不过,她之前关在水牢,又挨了不少打,身子不太爽利。” “病了?” “嗯,要不,让唤香瞧瞧,弄点药她吃?” 树夏作势要去看小荔枝的样子,边走边说:“怎么不让我瞧瞧?” 十三拉住她的长袖,树夏暗暗使力想挣脱,无奈,抵不过他,竟又被他拉回胸前,“干嘛啊?哪有人主动想吃醋的?”十三将树夏送回屋,又去和唤香交涉了一番,离开前对树夏说:“这姑娘烧退了会自行离去,你就别操心了,晚上,睡个好觉。” 树夏点点头,目送着十三行远了。她没有再去“那间”屋子,而是继续托腮坐在屋里。 “阿桥!” 听到少主叫唤,阿桥马上赶了来,树夏轻声道:“你去唤香门外守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进去。她若是不喊,你别轻举妄动。” 阿桥想问什么,树夏挥挥手,他只得点头去了。 唤香打发了房前的下人,又是偷偷拿药,又是蹑手蹑脚的,她一面忙,一面暗骂十三害得自己做贼般心虚。 刚推门入那里屋,她就傻了——床榻上空空如也。 突然,一道寒光侵近,直逼她脖子,唤香一个下腰,竟手拖药瓶,柔软地折叠了身子,又一个扫腿对着来者而去。 那小荔枝没料到一个奴婢竟是身手不凡,也惊了惊,很快跳开,稳住下盘。 唤香却懒得恋战,直起腰, 二人对视,都是怒意。 “哼,小人之心!”唤香手里端着的瓶中的药居然没洒,她得意地扬扬眉。看到面前的小荔枝竟是蒙面的,她颇为不屑。她把药瓶递过去:“若不是十三求我们收留你,谁有功夫管你死活?这是给你的,有毒,会毒死你!不吃最好!” 小荔枝瞪着她,却接过了药瓶。这小奴婢,不用说,肯定是那位郡主的人,瞧这又嚣张又得意的劲儿。 她禁不住哼了一声。忽而道:“我倒是从没听说,一个郡主身边的小丫头,竟有这身手,夏侯爷府里,也真卧虎藏龙。” 唤香有武功这事儿,在府里根本无人知晓。夏侯爷吩咐,哪怕是对树夏,也要掩藏着,免得树夏更是有恃无恐。若非这小荔枝突袭,平日里她都隐藏得极深,唤香气得脸都白了,甩甩袖子道:“你可真是管得宽,贴身婢女会武功很奇怪吗,难道很高调才对?” 说罢,她扬长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卷 伤心 第一百八十二章 睥睨 还未完全入夜,整个将军府,都是移动的火把。 树夏走出屋子,看着火光闪烁,如今,也就这里似一方净土。毕竟只有一个出入口,那些府兵排查以后,除却留了几个人守在远处,便无人来扰了。 北面一只鸽子牵无声息在空中盘旋,树夏递了个眼色给唤香,自己走入屋内。未几,唤香将从鸽子腿上的纸条取了,入屋奉上。 展开纸条,树夏看过字,突然笑了。 “什么呀?”唤香凑热闹,好奇地问。 “哥哥的信,问我好。”树夏微微舒口气,“他们回府后,一切都好。” “那,他有没有说咱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将军府?”唤香急问。 树夏摇摇头。 “那你还笑得出啊,天哪!还有,后面那屋里,还躺着个臭脾气的讨厌鬼,真够烦心的!”唤香急吼吼的。 “她怎么惹着你了?”树夏摸摸唤香的衣角手:“十三不过让你准备一点药品,一点吃食给她,其他的,咱们别管。等那姑娘离去,便什么事儿也没有。” “十三倒是落得轻巧。哼。我可真不想管那个小蹄子!” “小蹄子?”树夏瞪唤香,唤香吐吐舌,树夏直戳唤香的额头,唤香故作夸张倒在一边,啊呀呀地大叫。“真是越来越没个规矩了,你是不会故意的,在我这儿待不住,想早点嫁给阿桥啦?”树夏说罢就蹦开,唤香脸红着狂追:“我看十三得管管少主你才对!”树夏跑出屋子便喊:“阿桥,你来!” 声音从屋后传来:“来喽!” 唤香这才想起,适才下午她让阿桥在那小妖女屋前看门,后来也没让他撤,这个呆子,木头,居然一直在那杵着! 果不其然,阿桥边走来,还边揉着发胀的肩颈,似是疲惫的样子。走近了,躬身问:“少主有何吩咐?”眼睛却偷偷瞄了眼唤香。 “你这眼神什么意思?”唤香抱着肘子撞了撞阿桥,阿桥故作不爽脸,压低声音道:“你要我守着那屋里的人到啥时候?好几个小姐姐走过来问,我还得想法子圆过去。” 唤香低头看见阿桥虎口上居然还有些许油腻,再仔细一看,上前就狠拧他耳朵:“哟,还‘小姐姐’们,你喊的可够亲热的,你手上的鸡腿也是‘小姐姐’们给的???” 阿桥不敢挣扎,这小妮子手劲儿忒大,挣扎只会更疼,他急忙向树夏求救:“少主……你看她……” 树夏还打趣:“我看呐,这唤香以后要是做了你的正房你可有的苦果子吃,阿桥,那几个小姐姐那么贤惠,不如到时候一并给你收了做妾,你这日子啊,也算好过一些。” 这二人本是互有好感,但也从未捅破这层窗户纸,树夏如此一说,唤香脸涨得通红,阿桥更加是连手都不知往哪儿放才好。 几个厨娘将晚餐递交给奴婢们,唤香和阿桥这才慌张地寻借口,催着树夏快回屋吃些东西,三个人笑着入了屋。既无外人在,树夏也不讲究主仆之分,三个人坐下举杯对饮。酒饱饭足,小荔枝才突然想起什么跳起来:“完了,我这才想起还没给后屋那位送吃的呢!”她双眼一滴溜儿,也不打算再喊厨娘做点什么,而是端了个干净碗,拿筷子把剩菜往碗中胡乱扒拉,阿桥都看傻了:“你……这……不太好吧?” 树夏也阻止,但小荔枝做了个噤声的表情,蹦跳着便出去了。没一会儿,她怒火中烧大踏步就回来了。一回来就撸起袖子一副气炸的样子。 “你看,你这非要去得罪人家,现在被人气着了吧?”阿桥上前迎她。 唤香咣当关了门,确定附近无其他人,这才说:“少主!我可得好好治这妖女,她居然,居然把方才给咱们送信那鸽子在房内给烤了!” 树夏一惊,那鸽子,简单喂后,她便手书一封就放飞让它回程,怎会被后屋那位截了? 唤香接着说:“要不是怕动静太大,我真恨不得和她打一顿。我问她为什么截我们的鸽子,她却说,迟迟不见我送吃的来,她饿了,随手就打了只附近飞的鸟儿下来,天晓得是我们的鸽子啊。” 树夏沉吟一会儿,知后屋那位不好惹,加上十三又叮嘱说简单招呼她后放她走便好,虽不悦,但捏着脾气道:“你去和她说,饿了就耐着性子等等,她这情况,怎出得屋,虽说这里都是夏府带来的人,可知道的人越少越安全。而且,远处若是有他人望见,更是麻烦。” 唤香更气了:“我都说了,她居然说,再不给她送点好吃好喝的,再看到鸽子,她照样打下来。她还把咱们信鸽腿上绑的小筒子甩回给我了!这什么破人啊!”她越讲越气,直跺脚。 有身手,脾气大,气场强,还对这些私下的通信行为全都知晓,这女子,不是细作一类的人才怪呢。树夏心中有了数,更不赞成唤香再去惹她了,便安抚道:“此人麻烦,你可得憋着点脾气,等送走了她便好。” 正说着,一个将军府的下人送了东西来,说是十三托人给树夏带的一些清火的食材。唤香接过,闻了闻,心里也有了数。这些食物,实际是用来退热的,这分明是示意他们给后屋那小妖女弄的。树夏摆摆手,唤香谢过来人,虽说压着怒火,可还是亲自去烹调食物了。 树夏挥手让阿桥也去帮帮手,自己站在湖边,远眺。 先前十三似想把与后屋那位姑娘关系撇远点,可转眼,他仍不放心,竟还托人送来助她康复的东西,树夏心中有些意外,也难以克制醋意。而那姑娘,如今身体并不康健,还在危险之中,脾气还这样大,这,是因为十三有持无恐吗? 天已全黑。 远处,火把如流光,四处蔓延着。 对岸的呼声,深深浅浅。 蓦地,十三的吹奏箫声远远穿透空气,乘风而来。树夏沉思了许久,转过身望向后屋的方向。 生平第一次,她如此不确定。 这曲子,是为她而来,还是在悄悄安抚屋内那个才从牢笼里脱身的女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卷 伤心 第一百八十三章 小荔枝遁走 将军府那些护院可是整夜未歇着,树夏她们,倒还睡得安稳。 第二天清晨,唤香就摸去后屋,孰料,刚入了里屋,又是遇到一个扫腿,还好她反应快,侧身跃过。回头,狠狠瞪了屋内人一眼:“你怎么还没走?” 小荔枝也没好气:“你放心,今晚一定走。我的吃的呢?” 唤香不悦道:“我还以为你昨晚便会走,等会给你弄点来便是。” 空气中,隐约有一股子烧过的食物的味道,唤香看到桌上有几根细细的骨头,抓起来瞧,顿时炸了:“你又烤了什么吃?” 小荔枝头也不抬:“真巧,又是鸽子。没想到,你家郡主困在将军府,可仍事务繁忙呀!”唤香一时语噻,她实在无法再跟这个无法无天的妖女多说一句,抓起桌边的信笺卷,去找树夏。 树夏刚醒,唤香一溜儿烟入了屋内,扶起主人。 “怎么一大早的还带着火气啊?”树夏看她一眼便知她心情不大好。树夏拨弄着自己的长发,缎子般的发丝在她肩上滑动,唤香替她梳了头,又端来面盆净脸,二人这才走出里屋,其他侍从已端上了茶点等物。阿桥在门外问少主此刻是否利索了,唤香爆着脾气道:“少废话快滚进来!” “少主,十三少爷到了。”阿桥不知这小妮子一大早又发什么神经,但十三和郡主在,他也不好关心她,二人站到一边。他投去一个温暖的眼神,唤香却撇开脸,沉浸在愤怒中。 “昨夜府里很是闹腾,你这里还好吗?”十三坐下,树夏主动为他沏茶,二人深深对视一眼。十三很是平和,看树夏时,眼中总是带着温柔。树夏点头,微微一笑,又喊他多用些点心。 “那么闹腾,你还有心思吹箫啊,十三少爷好兴致!”唤香真是不戳不痛快,说罢,干脆问:“你能帮我和后屋那位说,确定今晚走的话能别反悔吗?” 十三抬眼,愣愣神:“她动作一向利索,怕是确实不舒服,才耽搁了。我……就不去了吧。” 树夏神色未动,却淡淡道:“既是你的相识,去关心一下也是要的。”十三稍一犹豫,还是点了点头:“也好。” 二人又坐了一会儿,十三起身要去后屋,免得护院远远盯着,树夏为十三掩护,二人故意说笑着,说去赏玩昨儿个十三送来的物件,这才入了门。 站定了,树夏看看里屋,道:“我,就不进去了,你们聊。”身子顺便就落了座,十三有一丁点尴尬,忍住了,清清嗓子,推门进去。 “关门!”小荔枝闷声道。 十三似没听到一般,径直问:“好些了么?” 小荔枝见他不配合,走过去把里屋的门“啪”地关上,根本没看树夏一眼,道:“托你的福,没死。” 树夏也未回身看她,她听着屋里人说话,咬了咬下唇。 十三从怀里掏出一瓶玉露,递过去:“这个对恢复身子好,你喝了吧。我看你脸色很差。” “那倒是。哪里能与你这位养尊处优的郡主比呀,我们不就是干些提头卖命的勾当吗?”小荔枝接过去,嘴里话虽刻薄,居然莞尔一笑。拔开瓶塞,仰头喝尽。 不由得还是龇牙:“真——苦——” “我……带了点糖莲子,”十三顿了顿,不由地下意识转脸看了看外面。门关着,外屋的她,不知听到会不会吃醋。 小荔枝伸手大喇喇说:“嗨,一起拿出来啊,拖拖拉拉的害我吃得难受!” 接过十三递来的糖莲子,嘎嘣扔进嘴里,小荔枝开心得要飞起来:“真好吃!莲子清脆,糖衣香甜,糖粉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行,那我走了。”十三没想多呆,这便要走。 小荔枝一把拽住他:“就一瓶玉露啊?那我还没完全恢复呢!小气!” 十三摊手:“这一瓶就够了。”转身瞬间,小荔枝突然小鹿一般跃起,钻进他怀里,伸手捞去,十三向后躲闪,还是被她扯了下衣襟。 二人站定了,小荔枝这才笑嘻嘻拍拍掌:“好吧,我以为你还藏了什么好物,既然没有,”她大度地摆摆手,“你可以走了!” 十三从里屋出来,额上竟出了几颗汗。树夏背对他坐着,听见他的脚步,站起身:“走吧。” 打开门,走到水边,二人都长舒了口气。 风,拂面而来,二人的衣袖在风里互相摩擦着,痴缠着,十三伸手,拉住树夏,温和道:“方才,我瞥见她的房间桌上有鸽子的骨头,想来她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唉,这女子,脾气大,又劝不住,实在没法。既算是你朋友,我们自然是要忍让几分的。只可惜了家里来的鸽子,得等鸽子再来,我才能传信回去了。”树夏蹭到十三胸前,二人贴得如此如此近,近得能呼吸到彼此的呼吸,他轻轻揽她在怀里,二人静静靠在一处。 她的眼眸如星子一般,水润而亮,看着她,他心情都好很多。 “但,”十三回想了一会儿,道:“夏家鸽子轻巧,养的饲料还很别致,骨架小。我瞧方才那副骨架,却粗壮一些,难道,府中换了饲童?” 树夏摇摇头,哎,这些琐碎,不想也罢。 天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回去的机会。 阿桥来传话,说是石将军正找十三有事儿呢,正让护院四处找人。十三拍拍树夏,这才不舍地离去。 窗棱之下,小荔枝瞧着水边树夏的背影,冷冷笑了。她攥紧了手中那块牛血红色的珊瑚牌。 既是十三与那位郡主的定情信物,这次她再度偷走,可就决计不还了。 等了许久许久。度日如年。草草吃掉唤香送来的吃食。小荔枝保持着高度警惕,在房内踱步。 十三送来的药果真灵验,没多久功夫,身子轻盈多了,也舒坦多了。 夜,终于再度降临,小荔枝如一只玄色的鸟,钻入这无边的夜色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卷 伤心 第一百八十四章 十三击晕小荔枝 确定小荔枝已离去,唤香这才放下心来,回屋悄悄向树夏回话。 薄荷绿的幔帐轻轻晃动,轻轻拂着少女曼妙的身体,凝脂一般的肌肤在暗色的烛火下依旧瓷白光润,树夏穿着寝衣,大腿和胸口都裸着,她躺在榻上,已有寐态。 努力撑开眼皮,嗯了一声。 “那个妖女,总算走了。”唤香开心得恨不得蹦上主人的床。 树夏拍拍床榻,她马上爬了上去,又跳下床从桌上端了食盒,边啃零嘴儿边乐。 “你看你,总教你,喜怒不形于色,怎么就听不进去?”树夏醒转了几分,也撑起来,主仆俩你一颗我一颗吃着点心。 “嗨,我是替少主你高兴呢。”唤香嘴里嚼着,声音含混:“那小妖女显然对十三有意思,早走早放心!” 树夏作势要打唤香,却又抢过一块酥饼:“好了好了,我要继续睡了,你快走。” 唤香笑嘻嘻的,突然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线圈绑好的极小的纸筒。这是从小荔枝那拿来的,想来是她昨儿桌上那只新杀的信鸽身上的,不想唤香被小荔枝一气,竟忘了把东西尽快交给树夏看。 树夏就着浅浅的灯光,展开字条,樱唇轻启,似有些惊讶。小荔枝刚想问,树夏一下坐起身,自言自语一般:“那个女的,看样子是细作,那么,她没可能不会看过我们所有的传信内容,对吧?” 唤香不知道少主为何这么问,但点点头。这么一说,那妖女可不是饿了才打下鸽子的,这是蓄意的吧? 树夏眉头一蹙,问:“她走了多久?” 唤香诧异道:“刚走一会儿。” 树夏从床上弹起,褪去寝衣,迅速换上一身男装,束了发,蒙了面,一气呵成。接着,她从床褥下抽出自己随身的那柄软剑,环腰系好,边走边说:“不能让她走!” 唤香忙拦住少主:“这女子一看便是身手不凡之人,少主何必冒这个险?” 树夏急切道:“顾不得那么多了!” 唤香没追上几步,树夏钻入屋外的水池里,很快没了影踪。唤香急得直跳脚,喊阿桥过来去找十三。阿桥一头雾水:“怎么啦?” “你去和十三少爷说,少主入了水里去追那女子,事出紧急,让他赶紧追去保护!”唤香边说边把阿桥往外推。 阿桥急道:“这不是舍近求远,刚才你怎么不吱声,我或者你跟着少主也比让她一个人的强啊!” 唤香白了阿桥一眼:“你是猪吗?如果十三少爷有心让那妖女遁走,一定会告诉她府中路线,少主前阵子也下过水,也知水下的通道,肯定就寻去了。你我晚了一两步都不知她们在水中往何方向去,如何追?” 阿桥听罢,拔腿狂奔,一溜儿就没影了。唤香站在水边,望着水面直叹气,那妖女是冷血之人,少主贸然阻止她,可别被她所伤了! …… 周身是微凉的水,树夏拼命游着,拼着一口气。 耳膜里,远处有人划水的声音传了来。 她更加用力了,这方向,和上次墨予去的是一样的。爬到洞口,曲着身子钻出,迎面便是凌厉的剑气,树夏根本无处躲闪,刹那间从腰间抽剑去抵抗。无奈,那妖女所站立的位子高一些,力道上有不少优势,树夏被那力道震得差点跪倒。 黑暗中,那女子硬是闷不做声,又是狠狠一剑刺来,树夏怒了,顺势蹲下,扫腿,那女子跳开时,树夏瞪着洞穴的墙壁疾步侵近她的身体,也丝毫不手软的样子,连刺去几剑。趁那女子迎战,却一低身子潜到她脖颈前,扼住小荔枝的喉。 “你不能走。”树夏道。 小荔枝冷冷笑了:“怎么?你吃醋啊?”这里漆黑,她还没来得及点起火来,这来者应就是那个树夏郡主了。真是可惜了,她一直没看到树夏的面容。 “少废话,跟我走!”树夏低喝。 二人力气相当,僵持不下。 过了好一会儿,黑暗中,小荔枝突然大笑,说:“行啊,我就问你,等会儿入了水,你怎么抓住我?还不如就此放我走。我走了,也就绝不会对石将军和十三说出,你和那纹鸢公主府的秋泽公子私下来往的。话说,脚踩多只船,也就你夏家有这个本事了,表面上纯良顺从,背地里,女眷都拿来做交易,四处勾搭,我可真为你家不齿。” “你住嘴!”树夏不由怒了,这女子说话怎如此难听? 趁树夏气息不稳,小荔枝突然出手一掌打在她胸口,树夏胸口一阵剧痛,小荔枝转身要逃,一道火流星般的光簌簌袭来,她迅速躲闪。 就在那一瞬,她看到火光来处,是个熟悉的人影。 是十三! 他从洞口那边来,带着火把,一把扔来,这火光瞬间将洞里照亮,小荔枝暗叫不好,她单手拢起披肩长发,挡在自己脸前,接着,她朝十三处冲过去:“十三,快让我走!” “不可!”十三斩钉截铁。既树夏执意要追回小荔枝,必然事出有因,他是不假思索的得帮树夏。 小荔枝怒了:“拦我路者死!” 十三是防御状,并没打算主动出手。小荔枝却杀了上前,看她那气势,树夏追上前,三人缠斗在一处。十三不想放走小荔枝,又不愿伤她,更不愿树夏受伤,他不得不努力用剑分开两个女子。 但她们却因觉得十三偏袒了对方,拦住了自己,都越打越怒,同时踹开十三,火光四溅,二人的剑狠狠拼在一起! 小荔枝展开袖口,袖中机关启动,嗖地飞去一支尖锐的飞镖,树夏急忙挥剑挡开,那飞镖却不偏不倚直朝十三而去,十三正在喊着“别打了”,走了神,竟也未躲。 噗! 飞镖狠狠嵌在他胸口,树夏和小荔枝同时惊道:“十三!”顾不上对打了,都奔过去,十三一手抓住一个人的手腕,耐着性子说:“咱们,出了府再说好吗?这样打下去,迟早我们都会被府兵抓住!” “行!” “不可!” 小荔枝再愿意不过,树夏恼了。这女子不能放走,十三这是什么馊主意,出了府,这女子还不是脚底抹油地跑啊? “树夏,有我看着她,等出去了,你说明为何不让她走。若不可,我们再把她绑起来便是。”十三劝道。 树夏仍不想妥协,十三也不催她做决定。只是,他蹙了眉,胸口痛了,飞镖刺中之处,鲜血顺着衣衫淌着。树夏叹口气:“你受伤了,好吧,听你的。” 三人在密密匝匝又漫长的洞穴里走着,小荔枝打头走,十三走在中间。火光里,洞穴闷而潮湿。慢慢的,路平坦了不少,似是走到了陆地之下。又过了一会儿,似是穿越了哪一个夫人的后花园,听得到小瀑布的声响和侍女们的嬉闹声。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似豁然开朗了不少。一个曲折向上的洞穴赫然在眼前。三人攀爬着,树夏脚下一滑,十三一把稳稳抓住了她。小荔枝有些吃醋,却没作甚,三人好不容易爬出一个山体,才发现,自己方才所在的洞穴,是与这小山相连的。 “十……”小荔枝话音未落,十三出掌劈在她脖子,小荔枝昏厥的瞬间,十三扶住了她。 树夏惊讶不已:“你这是?” “不能让她记住通道的进出口,否则危险。再说,也免得她现在就溜!”十三把小荔枝扛在肩上:“现在是子夜,咱们还有两柱香时间可与她周旋。走远一些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卷 伤心 第一百八十五章 树夏伤心 小荔枝在一处密林深处醒来。 此刻应还是深夜,林中野兽鱼虫或是跃过,或是钻着什么,发出毕毕剥剥,或是呼啦呼啦的声音。 微微的火光,在这一片漆黑中圈出了一方光亮。光团之中的男女正并肩看着小荔枝,小荔枝心中一紧,下意识抬手想摸摸遮盖在自己脸上的面纱是否还在,才发现自己被绑缚了手脚。 “你混蛋!”她愤怒地瞪着十三。她声音闷声闷气的,还好,这一句话下来,她已确定,蒙面还在。 “树夏说,你看了信鸽身上的内容,我们担心你把消息递出去,对夏家有损,所以,不能让你走。”十三一把拎起小荔枝。 娇小的她眼神喷火,她转脸想瞪那树夏郡主,但树夏也蒙着面,只露着一双眼睛。她又是背着光,根本看不清容颜。她梗着脖子干脆说:“你们干脆直接杀了我痛快。既然怕我泄露什么,何必拖拖拉拉?” “嗯,那就杀了她?”树夏的声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她歪过头,看着十三。十三倒是诧异,素日里从不动杀生念头的她,怎会连迂回都省去。 “这天下,你父亲忌惮的,只皇上一人。既是秘密抓住,又想就地处决,那她只能是皇上的细作了。为了你父亲,十三你也不斩草除根?”树夏语气还是那样淡,可话,却咄咄逼人。 “哼,十三,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子??”小荔枝话音未落,树夏抽出匕首,抵在她脖颈:“少废话,受死吧!” 匕首力度并不小,竟直逼入小荔枝的皮肉中,小荔枝的脖颈瞬间见红,十三只犹豫了一秒,突然拉住树夏:“她也不过一个受人摆布的可怜人,你,又何必……” 树夏并不买账,反而挣扎起来,十三下意识发力将她拉开,匕首落了地。 树夏蹲下身捡起匕首,十三挡在小荔枝面前,树夏抬起头,怔怔看着他,突然转身,扒开树丛,径直离去。 “你……为了我惹她生气啊?”小荔枝一时心情复杂。看到十三为了自己竟与那郡主置气,她又是欢喜,又是不舍。此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与他相见。 “既然她放过你,但愿你对自己看过的飞鸽传信的内容也能三缄其口。快走吧!”十三匆匆低声说罢,追着树夏的步伐去了。 簌簌的脚步声很快隐没,一切都沉寂了。 小荔枝站在插入土壤一半的火把前,光晕打在她娇小的身子上。她站了许久。 天上那轮月,尽管遥远与冰冷,却是有温度的,就如方才那个风一般的男子。 …… 树夏穿过密林,心里乱得出奇,走路下盘更是不稳,跌跌撞撞的,身上也不知被凌乱的枝条划了多少下。 身上的疼,哪比得上心里的疼。 她只是,只是想试探一下。 那女子,究竟是一个路人角色,还是,哪怕是手握重要情报,哪怕会危及到石夏两家,他都会手下留情的人。 十三一直在后面狂追,可她越走越快,后来脚底生风,轻功都使上了,简直是一路狂奔。 直到,跑到一片湖泽旁,完全迷失了方向。 东方既白。 好吧,她不知这是哪里,不知怎么回去将军府。 那就不回去了,那个地方,和牢笼有什么两样? 天与地之间,只留她萧瑟的一人,在湖边跋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卷 伤心 第一百八十六章 树夏归来 神秘来信 十三扒开树林和草丛,大喊着“树夏”,他的声音向发出却没有目的地的石头,又落于了地。 他心中无比懊恼,怎么一会儿工夫,竟连树夏也跟丢了。 另一处,将军府湖心半岛上的小屋里,唤香和阿桥守在桌前,蜡炬,已燃尽。 阿桥深深看了眼唤香,又望了眼屋外的天儿,轻手轻脚起身,端了些吃食进来。 唤香撑着脑袋打瞌睡,突然头一点,一个机灵。站起身,奔到门前望。 “慢着点儿,慌慌张张,差点都摔倒了你。”阿桥跟了上来,他也将面前的湖水面儿打量了个遍儿。 唤香抚着自己的胸口,反复踱步,眉头皱得紧紧的,嘴里翻来覆去说:“天啊!这都晌午了!我总觉得心跳得厉害,你说,少主走了那么久,十三也是,怎么就是不见回,怕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阿桥想想,道:“要不,我出府看看?他们从水路走,我不知路径,但走了如此久,应是出去了。” 唤香更急了:“将军府如此庞大,你就是出府沿着这宅子转一圈,都得费老大劲,且不说万一那地道出口甚远,我们这从何找起?” 阿桥抠抠脑袋,不知如何作答。 唤香侧过脸,一下子怔住了。 远方,那个缓缓挪来的行走的女子,莫不是少主? “郡主!”唤香大喊着冲上前,阿桥怔了怔,也拔脚便冲过去。 二人跑近了,只见树夏垂着脸,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衣衫也是。身后,却没跟着十三。 “少主,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唤香压低了声音小声问:“是从府外面走回来的?”她又特地往远处望了望,更低声了:“十三找到你没?那个妖女呢?” 树夏走了太久,已经累到一个字都不想说。 看到自己的人,心里绷着的弦一松,脚下便软了。 唤香急忙接住少主,阿桥见状大喊:“来人!”其他几个夏家带来的奴婢也均迎上前,一行人搀着她,步履蹒跚入了屋。 唤香一招手,奴婢们出去没多会儿,又鱼贯而入,端来燕窝粥等,香气顿时满屋。树夏已在唤香的服侍下更了衣,身上不再湿漉漉的,冰冷冷的,终于舒爽多了。 树夏一仰头便是一碗粥,又提起筷子一顿猛吃,唤香和阿桥都不敢喘气儿,在旁边看傻了。 没一会儿工夫,桌上的菜与点心,竟被一扫而空。 “好!都有赏!我刚才呀,都快饿疯了!”树夏抬起脸,换了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心满意足擦擦嘴:“帮我铺床,我累了,先睡上一个时辰再起来沐浴吧!对了,今晚我想吃烤羊腿,你吩咐下去!” 站起身,头还是一阵晕,稳住身子。再没回头,挥挥手:“行了,没你们事儿了,退下吧。” “少……”唤香被阿桥用眼神阻止了,硬生生被阿桥拉出了屋子。 “你干嘛啊?没发现少主今天太反常了吗,我不问问我担心哪!”唤香踮起脚尖,还在往屋内回头看。 阿桥关了屋门,把唤香拉到水边:“少主说要休息,你吵着问,她不嫌烦啊?等她睡醒了,缓过劲儿了,咱们再关心,好吗?” 唤香望着水面,半晌,呆呆地说:“十三呢?以前,从没出现过他跟丢少主的情况。这到底是怎么了?” “你就别操心了,走吧,咱们也去吃点儿,守了整夜到中午,你都滴米未进的,来,快点!” 生拉硬拽实在难看,唤香拗不过阿桥,两人搬了俩小凳子,在小厨房前扒拉吃着,唤香的鼻尖都是细密的汗珠。阿桥看到阳光照在唤香身上,又拉她挪了个地儿。 唤香原本是脸上愁云密布的,看到阿桥对自己这般伤心,噗呲笑出来:“想不到你还挺细心。” 阿桥呵呵笑着:“好啦,快吃,多吃点。”他一面憨头憨脑给唤香不住地夹菜,一面望向屋檐:“咦,有只鸽子!” 唤香立马站起身:“哪儿?” 阿桥指了指,唤香伸出手,轻轻吹了声鸽哨,那鸽子警惕地盘旋了几圈,咕咕叫着,扑棱着翅膀,飞向了后屋的方向。 唤香筷子一放,两人跟着鸽子,那鸽子总算落了地,昂着脑袋踱步。 “这鸽子……”唤香仔细回忆着:“这不是夏府的,它腿上这环,倒有点像那妖女抓了吃的第二只鸽子身上的……” 捧起那信鸽,它竟没有过分挣扎,取下它腿上的小信笺筒,阿桥已取来谷物和水,那鸽子低头啄食着。 “唤香……你们在哪儿?我听到鸽子的声音了!” 树夏睡眼惺忪,循声而来。 唤香忙递上信笺。树夏展开看着,脸上,浮起极淡极淡的笑容。 “我去给他回信。你们好生照料这鸽子。”说罢,她转身回了屋,唤香不解:“那个‘他’,是谁啊?” 阿桥耸耸肩。 二人正说着话,抬眼却见十三站在不远处,唤香吓了一跳,极不爽道:“十三!这位公子,你不要没声没息站在这里要得不,吓死人咧!” 几步蹭蹭上前,几乎要拽起十三的衣服般,杀气腾腾质问:“你去哪儿了?怎么没护送少主回来?你到底在搞什么?那个妖女,你抓回来没?” 十三摇摇头。 “你摇头是什么意思?”唤香更是急切,这两人是怎么了,一个不说话,一个闷葫芦。 十三懒得再与唤香纠缠,一个闪身,风一般从她身前跃过。 唤香转身就追:“喂!武功高了不起啊!炫什么技?你给我等着,少主没准你进房间!喂,你听见没有???!!!” 十三不理会唤香的大呼小叫,疾如闪电到了树夏门前,速度,突然慢下来。 门内,少女舒展眉头,握着毛笔,一笔一划,低头细细写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抬脸,与他对视的瞬间,她的脸却僵了,下意识蹙。虽然掩饰着紧张,但还是拿起了小信笺,吹了吹,便卷起来,塞入小圆柱体的筒子里。 越过他,朝外喊:“唤香,送客!” 十三喉头梗了梗:“树夏……” “我是你石家的媳妇儿,却不是你十三的妻子,你一个单身男子,站在我这妇人屋前,怕是不大合适吧?”树夏气没有消,说话是句句带刺。 唤香赶了来,抱着胳膊:“阿桥,快帮忙送客!” 十三拦住阿桥:“别,我自己走。”转身,背对着树夏,仍是温和地说:“你别多想,消息应不会走漏出去的。等你气消了,我再来。” 直到十三的背影越来越远,不见了,树夏才长长舒口气,跌坐在椅子上。 “唤香,待鸽子休息好了,明儿把它放回去。”她把信笺筒交给唤香。 看到唤香一脸好奇的样子,她也没隐瞒:“是,给秋泽公子的回信。” 秋泽公子??? 唤香万万没想到,难怪那鸽子不似夏府的,竟是那秋泽公子的。 树夏若有所思,苦恼道:“那个妖女,靠不住,我思来想去,真不该放她走。十三,太让我失望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卷 伤心 第一百八十七章 醉花阴之神奇际遇 都说,一见秋泽误终生。 温和却不尽是柔软,平静却非死水微澜,缜密,却不显狡诈。 因为一切都恰到好处,这男子温润如玉,又神秘如风,没理由让人排斥。 草原上,被群狼追逐,是秋泽一路相护,这情谊,便是埋在树夏心里的一丝绵长的动容。 他不刻意言语,逢迎,讨好,问候,却在无论她身在何时何地,不是如期,翩然而至。 屈身在石府,滋味只能用度日如年来形容。是的,十三有空便会来坐坐,但在外人眼里,这种关系的尴尬,可想而知。 她是被墨予“抛弃”的妻子,一个已“嫁做人妇”的女子。而他,是这个府里,既受将军重视,又时刻带着疏离与怀疑的庶子。 他们相爱,却始终无法正大光明。 她本是爹爹的掌上明珠,是有地位的郡主,可是,爹爹遁走后,她像被抛下的棋子。这种名誉、亲情与爱情的多重失落,如何言说? 秋泽是局外人,几句清浅的问候,便也是极大的安慰。 秋泽在来信里写道:“郡主一切可安好?为防鸽子被截,特修书两封以备无患。如今时局变幻,君位岌岌可危,不论胜负何分,石府必为得天下之人的眼中钉。郡主宜想法尽早脱身回夏府,以避危难。” 树夏想截下小荔枝,是因为她推测小荔枝是为皇上效命之人。秋泽在纹鸢公主麾下,却与将军府里的人暗通款曲,此乃大忌。若是事情暴露,还不知皇上和众臣如何歪曲解读。 树夏未向十三言明,也仅仅是因为不想他吃醋而已。没料想,十三竟为着和那女子的一丝交情,放了她走。 她在陌生的湖边暴走,直到完全迷失方向,精疲力竭,才勉强支撑着,辨认着东方既白的方向,分清了东南西北,重新寻找回将军府的路。 树夏从府外回来的消息很快惊着了护院,消息也迅速传到了石敬瑭处。石敬瑭差人问起,唤香早早便喊着说郡主呆得烦闷了,和下人们置气才偷溜出府去的,竟也没人发现。唤香还反过来质问护院们没留神。石敬瑭听罢,不便多说什么,此事就此作罢。 只是,半岛连接处的护院又增加了五六个。唤香叉着腰望着那些傻大个,叹了口气。 鸽子载着树夏的回信飞远了,消失在天地。 水边的树夏,仰着头,漂亮的侧脸和下颌角,被太阳光勾勒得更是动人。长裙曳地,裙摆被调皮的风吹到了水面,染湿了,她微微笑了。 …… 阿桥在树夏的授意下出将军府办事。 夏侯爷来时,带了百十号人留在府外,以备不时之需,虽然他提前离去,却还给树夏留了一半的人马,这会儿,正是用得上他们的时候。 走出森然的将军府,阿桥长长舒了口气。 憋闷! 那宅子再大,也总有种压得人喘不过气儿来的感觉,出来身上都轻盈了不少。 夏府的商号遍布全国,内里也做些传讯的工作,想按照少主的要求,找到那个小荔枝的线索,应不算难事。 单单小荔枝这个名号,也是唤香费了点劲儿,从石敬赟的下人处打听来的,十三口风也是紧,居然都没把名字透出来。 阿桥奔走了大半日,便有了眉目。那些个细作,也是在城中他们的商号里接头的,那个小荔枝,还算个小头目,如今,还没离开往洛阳城复命。阿桥得知,那小荔枝落脚点,是一家叫做醉花阴的酒坊。 那醉花阴,也算是城中一处温柔乡。 前庭卖酒,后院唱曲,夜夜笙歌,好不热闹。这群人选了此处作为据点,既能能借着三教九流的人打听消息,又可借着鱼龙混杂的环境极好地隐藏,若遇危险也能及时抽身。 醉花阴前庭与普通酒坊无异,后院则是八边形,分成好几个区间,环环相通,人走进去容易晕头转向,全靠小厮们引路。 阿桥一进去便奔入后院,女子们身上脂粉气浓郁,个个儿笑靥如花,闻言软玉,阿桥根本走不动道,被簇拥着、拉扯着。 她们身上有迷魂香吧,闻着闻着,脑袋也晕,眼睛也花,恍恍惚惚,身上都情不自禁放松了,只想坐下来,看着她们笑,看着她们浪,看着她们一张一合樱桃小嘴,吐出好听的词曲来。 不知不觉,阿桥已是满头大汗,一阵风吹来,他浑身一凛,不禁清醒了几分。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给了一小厮:“我得去前庭透透气儿,带路!” 姑娘们见了银子,两眼放光,更是不许他走,那小厮费了老大劲儿,才把阿桥从一众女子手里夺了出来。躬身将阿桥送到前庭,这才顿时舒爽了不少。 醉花阴的前庭打造得舒朗有情致,宽敞的大厅里,摆放着梨木家具。 一些花器或屏风摆放在桌子之间,既美观,也留了足够的私人空间。 酒器摆在高架上,而一坛坛的美酒,散发出醇香。客人们或闲散靠在椅子上,或是边品酒边高谈阔论。 与客人们一方小池相隔,有一高阁,有舞妓和歌女表演。 阿桥一人占了一张桌子,落了座,要了壶花雕,想扫去方才在后庭的晕头转向感。可这酒,是越饮越有滋味。 高台上,歌女的嗓子,如一泓清泉,婉婉转转,如泣如诉,唱得人情不自禁沉浸其中。 此番唱罢,台下忽然一阵骚动,刹那间,酒坊中涌入了许多人。原来,此刻到了每月一度的花魁日。阿桥侧耳听旁的酒客议论,才知,这醉花阴与不远处一间青楼是同一老板所开,他们每月会选一妙龄女子,作为新一届的竞买对象。本月又是开坛新酒,便将花魁一事一并办了,谁出最多银子,酒和姑娘的初夜,就归那位客人。 阿桥站起身来,此处闹哄哄的,又有人看他身边有作为,毫无礼貌地坐在他旁边,他忍不住想走,但四处是人墙,强行挤也仍是被不断涌入的人群逼退了回去。 “哟,那女子怎么是被抬上来的呀?还蒙着面纱?”有人议论。 “岂止面纱啊,那姑娘手脚好像是被绑着呢!” 阿桥回头望了对面一眼。果然,一个娇小的女子,身着碧色丝绸,面上蒙着轻纱,尽管蒙了面,可也能透过那薄如蝉翼的面纱,瞧出那是俊俏的面容。 女子手腕和脚腕似不能动弹,好像被绑在她端坐的椅子上。音乐起,一番笙箫后,到了竞买环节,酒客们登时群情激昂,嚷着要看看姑娘的真面目。 只见侍女上前为那女子揭开面纱,那女子嘤嘤哭泣着,很是可怜,怎么也不肯抬起脸来。 侍女在老板的指令下,端起了那少女的下巴。 台下一阵赞叹:不错,不错,谈不上国色天香,却也水灵,像是碧荷上的露珠一般! 阿桥看着那姑娘,却被击打一般,僵硬着说不出话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卷 伤心 第一百八十八章 阿桥失联 “请客人们开始竞价……” 局一开,便有人吼着叫着,也不知是真客人,还是来抬价的。 “我出二十两!” “五十两!” “这么点钱你们还好意思出来要姑娘?这小娘子,姿色算不到上成,可也是小家碧玉啊!”人群中,一个肥头大耳,浑身珠光宝气的人杵着嗓子喊。 “两百两。”另一个颇有些儒商模样的人,不动声色,淡淡开口。 这俩人,渐渐撇下其他看客,斗起价格来。那个肥头肥脑的客人激动得满面红光,恨不得跳起来,另一个却一副不屑对方如此低俗的模样,懒得看他一眼,而只是时不时望望台上那女子,一口一口抿着茶。 二人互不相让,较着劲,价格竟至于五百两。 在场的人谁都明白,他们喊的价格,远远超了市价。不知这二人客人,是置气,还是其中一个是酒坊的人,故意做笼子,抬高价码。 气氛渐渐诡异,那儒商模样的人单指摩挲着杯沿,缓缓站起身,看着那肥头商人,慢条斯理道:“这位兄台,这女子虽也水灵漂亮,但价格,再涨就没必要了。咱何必如此较劲,不若交个朋友,这女子,您让给我,晚上我设宴请您吃饭,可否?” 那肥头男子鼻子里又是哼哼,又是喷气,本欲发火,但却被下人扯着,下人们在他耳畔竭力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那肥头男有些不情愿地点点头,然后,扯着嗓门道:“喂,我跟你说,这次,算我让着你了。晚餐倒也不必了,爷也不差这几个钱。但求你对那位小娇娘温柔点。等明儿,我再来点了她侍奉便是。” 说罢,拱拱手,也不待对方回应,转身就走。他身后跟着的四个下人在他身前身后高喝着扒开围观群众,一行人扬长而去。 侍女们登时殷勤起来,踩着莲步走到那儒商模样的人面前,最末尾那俩侍女,则扶着那个被竞价得到的女子,从楼梯后方退去。 围观的人群皆伸长了脖子,垫着脚尖想多看几眼。无奈,她们并不是从前排楼梯离去的。眼见伊人又将陷入这红尘之中,人们不免嗟叹,又为自己沾不得罪初的那清澈的露珠般的少女,而略有遗憾。 老板娘面带春色,热情似火,挥着手帕,绕场而来时,和熟客们纷纷打着招呼,场子一下子便热络起来。 她走到那位拔得头筹的儒商模样的男子面前,殷勤地笑着,差点要扑到那男子身上去。男子俩随从目露凶光,那老板娘猴精得很,立马收敛了不少,道:“这位客官如何称呼啊?您是现在就去见见咱们家那位小女子,还是先喝了茶,晚上再与她相见呀?” 那男子未接话,他其中一个随从凛然道:“你就喊我们主人杨公子吧。” 老板娘笑得跟朵花似的,浑身乱颤:“那行。那杨公子您看?……” “不忙。茶,慢慢品,曲儿,慢慢听。让那位小娘子先歇下,晚些,沐浴更衣等着我便好。”那杨公子有些得意,不紧不慢,坐了下来。 “哎哟,那行,都听您的。晚些,我着人来接公子您去。”老娘娘一步三扭,推开人群去了。 茶楼里,又恢复了莺歌燕舞,少女们挥舞着长袖,轻盈地跳跃着……杨公子饶有兴致地打着节拍,又饮了一口酒。眼轻轻眯起,似是要醉了。 谁也未曾注意到,方才这附近有一桌上的客人,也已不动声色退去。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阿桥。 他奔出了酒坊,却未曾见方才那被侍女簇拥的少女的身影,心下懊悔,这花魁是多少男子瞩目的对象,此刻她刚被买了初夜,按说,应是从侧门送回青楼才对。他不觉步子更加快了,丝毫没注意到天已下起了蒙蒙细雨。 他绕着墙走着,远远的,终于看到一星点儿背影,他狂奔着追了上去,心,从没有跳得如此剧烈过…… 天,已越来越黑。 将军府里,迟迟不见阿桥归来的身影。 唤香无数次走到门前张望,跺跺脚,又丧气地归来。连树夏都没有吃饭的兴致了,招手让唤香到跟前来:“怎么回事?” 唤香摊摊手:“不知道呀,急死我了。我按少主你的吩咐,也和府外的我们的人联络了,刚才他们回信儿说,阿桥说要去一个叫什么醉花阴的地儿走一趟,结果也是迟迟没有信儿了。他们着人去醉花阴寻,可那里人多,吵杂,也寻不到,这才急了,才给我们回话呢……” “阿桥一向有分寸,这可不对劲,走,咱们出府一趟吧。”树夏换了身便衣,带着唤香匆匆便走。护院们见状,不敢拦,只得派人匆匆去通知将军。 毕竟,她贵为郡主,又嫁入府里,护院们明里负责保护,暗里还需要监视她,可怎么着,也不便明目张胆限制她人身自由吧。 唤香吆喝着说少主要出门去实集散散心,主仆二人愣是强行闯出门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卷 伤心 第一百八十九章 忽而定婚事 主仆二人很快与在将军府外的夏府留下的人接上了头。 “唤香妹子,少主怎么亲自出府了?侯爷要是知道,我们这不好交待呀!我们留了三个人继续在醉花阴穿梭寻找阿桥,一有消息,我们会马上传消息给你的。”一个小奴将唤香拉到一边,低声道。 树夏扫过一眼,那小奴急忙低下头去。 “无妨,你们速速带路吧。” 那小奴不敢多言,点点头,在前边引着路。 五个从将军府里跟出来的护院不敢离太近,树夏明知有人跟着,也懒得理会。 眼看着树夏入了醉花阴,那几个护院也跟了进去。这些个护院虽说银钱不少,但将军府中管得严格,他们根本不被允许来这些地儿。 好家伙,这里面可真是宏大漂亮。华丽的厅堂中点着亮如白昼的蜡烛,映得厅内灼灼发量,内里的摆设更是大气、错落有致。 无论从哪个角度往两行交错楼梯拥着的台上望去,视野都极佳。美人如玉,从霓裳中伸出藕白色的胳膊,正翩然起舞…… 愣神间,树夏他们便没了影踪。那五个护院面面相觑,分头往了后厅寻去。 到底是银子好使,唤香拉住醉花阴一奴婢,仔仔细细问了会儿,方知今儿才举办过竞买花魁的活动。人们都忙着看热闹,也没见厅内有何异常。阿桥也算样貌平平,又不显眼,想打听出他的动向,委实难。 树夏略一沉思,追问道:“那你们那个被竞买下的花魁,如今身在何处?” 那奴婢手指东面:“出了咱们醉花阴往东走不到三百米,有一与我们酒坊同名的青楼,那花魁被送了回去。今夜,她需得伺候客人。” 树夏点点头,让那奴婢退下了。 “少主,如今我们如何是好?”唤香眼见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心里越发焦急。 “阿桥来此,本是替我们探那夜将军府里的女子,他现在迟迟没有消息,有两种可能。一,他发现了那女子的踪迹,却反被人发现,辖制。虽说今日竞买花魁,人颇多,但要大白天把一个大活人运出去,并非易事,所以,阿桥可能还在这醉花阴之中。二,若是那花魁有异……阿桥或有可能转去那青楼继续查事,或许,他也可能身陷青楼之中。因此,我们宜兵分两路,细细查找。” 树夏的分析,让唤香心中安定了些许。唤香稍作安排,令随从的小奴联系那仍在此处的三人继续寻找阿桥,又从那小奴处另要了两人,三个随从跟着她们往了那青楼去。 虽说是换了便装,毕竟是女装扮相,入那青楼前,唤香把两个随从的外衣要了,令他们在门口守着,主仆二人简单挽起发髻,裹了衣裳,由小奴领路,入了那青楼。 “能为少主效力,是小奴三生有幸。”这个奴才从树夏他们一出府就鞍前马后跑着,他这才和少主说起话。他的脸很平,轮廓不深,若是扔在人群中,是怎么也寻不回来的。但仔细看,他面目慈善,带着谦恭,还挺顺眼。 “你太客气了,这里不比夏府,你们愿在此接应我们,我已感激。”树夏微微笑了。“哦,是了,你叫什么名字呀?” 少女的笑宛若暗夜盛开的洁白花蕊,那小奴受宠若惊,俯首道:“在下自幼便是奴籍,无名无姓,父母早亡,6岁时我在街头挨打,是侯爷看见了,令夏府的管家救下我,出三倍价格才从蛮横的主人手里把我买了下来。管家为我取名夏努,可大家都喊我阿奴,或是小奴。” “是么?”树夏细细看了他一眼,想着这男子身世也有些可怜,更友好了些,温柔道:“那便是我眼拙了,此前,竟似未曾见过你。” 阿奴更是惶恐,低头道:“夏府宏大,小奴根本入不得后堂,少主自然是见不到的。前不久闻说少主要嫁到将军府来,侯爷早做筹谋将我们提前安排了来,我,我才第一次看到少主……”说着说着,他的脸便烫了。 都说富贵人家的女子,娇艳无双。他听人描述了无数次,都不及看到少主那一眼。 那感觉,该如何形容? 就仿似冬天被春意笼罩,一瞬间,千树万树梨花开,像夜雨里纷纷而落的樱花树,美得纯净而令人窒息。这美好特别干净、单纯,叫人连杂念都不敢有。 她藕色的肌肤,吹弹可破。她的笑容,盈盈润润。她的声音,如玉珠相碰般清脆。更令人诧异的,是她不骄矜造作,总是微微笑着。 …… 幸好,树夏和唤香都带着心事,未曾注意到阿奴的害羞。阿奴急忙调整了一下情绪,打头儿走上前。 毕竟是在红尘里打滚的,为夏府鞍前马后的人,他太知道如何和市侩之人打交道了。 看他衣着还算光鲜,虽非主子一类的,一看也是耍得起银子的,几个女子便乐呵呵围了上前。 “来一间房,5个姑娘,我们要喝点上好的花酒。”阿奴大着声气道。他径直从袖管里掏出了银子,姑娘们欣喜若狂,纷纷接过赏钱,迅速领着他们往了楼上去。 这青楼,同样的曲径通幽,虽说讲了些情怀,故意摆放了些婀娜的花木,到底是香艳场所,房内的脂粉香、酒香,奔逸而出。 “为何男子们都偏爱这样的地方?”树夏心里默默想。她有些恍惚,想起那时去悦瞳镇寻找十三时,她也是来过这样香气缭绕之处。 这样的地方,真的能捕捉了男子们的魂魄去吧,温柔乡,真是好地方。 不知不觉跟着女子们入了屋,那阿奴一挥手,袖管中银钱纷纷落下,女人们兴奋地弓着身子去捡,你争我抢了好一阵,阿奴才笑着道:“大爷我累了,过一个时辰,你们再来伺候,可好?” 不用伺候客人还白得钱,哪有说不的道理?姑娘们笑吟吟地退去了,最后一个离开的少女被阿奴拉住了,他又悄悄塞给她一锭银子,那少女眉开眼笑。 “小姐姐你可真美,可是当过花魁的?”阿奴嘴抹了蜜似的。 那少女赶紧摇摇头,笑着道:“公子您可真会说话。谁人不知,咱们今日可出了个新花魁,公子若是喜欢,可明夜来光顾她呢。” 阿奴故作痞笑,问:“哦?是吗?这么说,那位小娘子,此刻在伺候今夜买了她初夜之人?” 那少女捶打阿奴:“客官你好坏!” “要不,咱们去听听房?”阿奴继续打趣儿,少女故作羞涩跳开:“我可不敢。他们在天字一号房,公子若是喜欢,公子去便是……若是公子听完,想我了,来找我便是……”说罢,她甩着裙子,边奔边回头诱惑地看了阿奴一眼…… 树夏和唤香看得是目瞪口呆,想来,这地儿调情可如此赤裸裸? 阿奴转眼看到她们,马上不好意思,窘迫道:“见笑,见笑!” 房内总算安静了,三人关了门,阿奴这才正色道:“少主,你且稍作歇息,我去探探那花魁屋里,可好?” 树夏和唤香都点头,那阿奴关上屋门,溜了出去…… 树夏坐了下来,唤香上为她揉太阳穴。树夏半闭着眼,微微皱眉:“天啊,究竟是什么能这么香,闻着,我都晕了。” 唤香放眼屋内看了圈,道:“香炉里点了香,屋子里的盆栽也都是花儿,加上那些女子们留下的脂粉味儿,难免……” “罢了。忍着吧。”二人都未再说话,看着桌上的烛火。 一颗烛泪满溢而出,缓缓流下。 “唤香,等咱们找到阿桥了,我就安排你们尽快成亲,好吗?”树夏忽然道。 唤香万万没料到少主会这么说,惊喜来得太突然,她一下子呆住了,磕磕巴巴了半天,说好也不是,不好也不是。 这世间情爱,莫不是你心中有我,我眼中有你。 千万人之中,我最怕的,莫不就是与你分离。 寻常人的爱情,本可以更简单。既然唤香喜欢阿桥,阿桥也对她有意,何必如此拉拉扯扯,还是,开开心心在一起吧。 树夏看着唤香,唤香眼里渐渐泛起泪光,树夏眼眶也湿了,主仆二人的手握在了一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卷 伤心 第一百九十章 找到阿桥 阿奴去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折了回来。 那花魁房中居然……没有欢爱之声,反而,寂静得有些诡秘。 他趴在门缝瞧了瞧,那房间外屋没有人,阿奴便大着胆子蹑手蹑脚扒开门,入了屋。 他走到里屋,只见一个儒商模样的男子躺在床上,盖着被子,他面色泛红,呼呼大睡。 这人,想必便是白日竞买得了花魁的那位客人。蹊跷的是,那花魁并未与他合被而眠,甚至根本不在房内!阿奴轻轻戳了戳那客官,那客官翻过身,鼾声更大了,他低头闻了闻,心中断定这客官被下了迷魂香,一时半会醒不了。 正愣神间,突然,他听到了什么声音,似是一个女子在发着火,又似乎有人在竭力劝说着什么。阿奴环顾房间,这声音离自己不远,却怎么不在房中? 仔细探寻,那声源竟在那客官所躺的床紧挨的墙壁处。阿奴小心翼翼跨过那男子的身子,贴耳去听,果然,那墙板背后有人,且不止一个人! 阿奴不敢轻易惊动门板后面之人,这才回来奏报。 树夏和唤香对视一眼,唤香眉头锁着,想都没想就往外走,道:“如此,阿桥怕真是遇到危险了,我得去!” 真的是一头倔驴般,拉也拉不住。 树夏只好紧随着她,那阿奴四下警惕地扫了扫,没人注意到他们,这才断后,跟上。 一行人溜进花魁屋中,果然,那客人还在床榻之上呼呼大睡。阿奴将那男子移开了些,树夏才得以跟唤香两个踩上了床,二人贴着床板才听了一会儿,突然,门板突然洞开,二人哎哟着扑倒在地。 几个掌力劈头盖脸嗖嗖打来。阿奴也是有功夫的人,又是男子,他挺身而出,但这刹那间,对方又马上打来飞镖,他根本来不及躲,只得退开树夏和唤香,硬接了那飞镖。飞镖锋利无比,阿奴捂着胳膊和左边胸口,半蹲着,张开双臂,还是在竭力护着他连中了两镖,不算特别疼,却身体微微发麻。 “阿奴,你怎么样?”唤香一面将树夏扶起,一面目光扫视着这床板后面的另个世界。面前的人,果真眼熟。 阿奴努力直起身子,说:“没,没事。” 话音刚落,他翻了白眼,身子僵硬着倒了下去。 “飞镖上有毒,哼,这是她的做派!”树夏直视面前为首那个,那女子不是小荔枝,却又能是谁?她冷冷笑了,这女子出手从来都是利索狠辣,呵呵,这是她的风格。 小荔枝轻蔑地笑了,说话更是不客气:“我当谁呢,怎么这么不要脸,你们夏侯爷不是眼线众多么,连这是谁的地界儿也不弄清楚就敢乱闯?你可别仗着自己是个嫁在将军府里的郡主就觉得我们不会拿你怎么样,小心我戳瞎你的眼!” 小荔枝说话间真的抬起胳膊,手握匕首,唤香立马站出来,突然从袖口掏出一把短刀,怒喝:“放肆!” 树夏急道:“唤香你让开,你又不会武功,危险!” “哦?”小荔枝若有所思,玩味儿地笑了,她意味深长地看看唤香,又看看树夏,道:“郡主,你养在身边的奴婢,有没有身手,你都不清楚吗?” 树夏疑惑地看看唤香,唤香却抬起下巴,生气道:“少在这里使离间手段,你……” 不由自主地,她看向了从小荔枝背后走上前的那个女子。 那女子,打扮得可人极了,那不就是宫女小绿吗?当时,为了阿桥跑到秋泽家门前通风报信那个?她还曾去夏府悄悄看过阿桥! 树夏也诧异地看着小绿。这身装扮,钗子,步摇坠了满头,脂粉香气扑鼻,她,难道是他们口中的今日的那个花魁??? 可,小绿难道不是苏太后跟前的人儿吗,她一个宫女,怎么会出现在此,还和朝廷的细作混在一处,这是怎么回事? “唔唔……” 听到有人发出声音,小荔枝敏感地望去,转角柱子处,隐约露出衣角,她遏制不住急切,硬是要闯,小荔枝毫不相让,两个人扭打在一处。树夏见状,也从腰间抽出剑,杀上前去,为保护唤香,她一把将唤香推远。 唤香一个趔趄,那小绿还挺好心,扶了她一把。四目相视,二人居然都有些尴尬,有些怨念,缓缓的,又生出些少女之间的敌意来。 小绿不由自主抽开手,尴尬地拍了拍。 唤香不恋战,一心只惦记着阿桥,赶紧向那柱子极速走去,走近了,她的心跳得厉害,转过柱子,看到那个被绑缚人的那一刻,她眼眶瞬间湿了。 谢天谢地,是他! 尽管嘴里被塞了东西不能言语,可是方才听到树夏和唤香她们的声音阿桥已经很激动了,现在,唤香就在他眼前,他更拼命挣扎。 唤香拔掉阿桥口中的布,“你们怎么找来的?”阿桥看着唤香,又不可思议,又心疼:“别管我,看看少主如何了,那个小荔枝,很是凶悍!” “让她们俩情敌好好交交手吧!”唤香仍手中不停,她用短刀切割着阿桥身上的绳子,阿桥傻乎乎地笑了:“小心少主听到骂你,快点,我真担心她!” 二人旁若无人的甜蜜样儿,让静静站在一旁的小绿脸色缓缓黯然。 发现那束幽幽的目光追落在自己和唤香身上,阿桥也看向她。 小绿眼中是失落,伤心,幽怨,醋意…… 阿桥怔了怔,她的样子,让他有点内疚。 唤香费劲儿解开了绳索,却看到阿桥正和小绿对视,怒从心来,她大喝一声:“看什么看,还愣着干嘛,救少主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卷 伤心 第一百九十一章 缠斗 阿桥被唤香喝得一个激灵,也不顾手脚因为捆绑了几个时辰,还麻痹着,他快速地向少主冲过去,小绿想阻拦,阿桥口中急道:“小绿你别拦我,听话!” 小绿还没完全让开阿桥便冲了来,撞得她身子都侧过去了,阿桥紧急将她扶稳,便冲将过去:“你个忘恩负义的妖女,休要再胡来!” 阿桥赤手空拳,从后袭击小荔枝,他双手从小荔枝的双腋下之下穿过,锁住她的肩。小荔枝和树夏激战正酣,不料被背后偷袭,恼火至极,她扬眉,口中骂道:“哼,就凭你,还想钳制你姑奶奶我??” 她脚上右脚鞋尖处突冒出寒光闪闪的尖刀,树夏大叫不好,阿桥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小荔枝已是狠狠往后一脚插在阿桥的鞋面,阿桥痛得大叫一声松了手。 小荔枝根本不给阿桥反应时间,她利索转身,连连刺去两刀,阿桥踉踉跄跄摔倒在地。树夏怒了,她追击着小荔枝,手上的剑更是凌厉了。唤香又急又担心,她把阿桥拖到旁边,阿桥脸都扭曲了,可仍坚持大喊:“别管我,去保护少主,快!” 说实话,她发了狠,这小荔枝也不定是她的对手,只心中总想着这女子也算是十三的相识,才处处对她留手,反而增添了这女子的气焰。什么小荔枝小辣椒的,这名字听着便不客气可人!小荔枝本还肆意笑着,眼见树夏一剑一剑疾风闪电,竟不似那些富贵人家的女子只是有点武艺防身,这竟也算个高手啊,不觉她也较真起来。谁料,树夏速度越来越快,经常一剑过来,小荔枝刚侧身往另一侧躲,树夏便调转剑锋再刺,很是怕人! “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教训你!”树夏口中怒喝,突然,从她袖口洒出一阵白色粉末,小荔枝只觉眼口刺痛,她掩着鼻子,不觉骂道:“想不到你堂堂一个郡主,也如此卑鄙!” “卑鄙?你算是哪路货色?若不是我们做掩护,你能活着走出将军府?”唤香把阿桥拖到一边,抢了房内一个蜡烛台做武器,气呼呼地冲杀上来,树夏缠斗正凶,小荔枝连连招架,根本管不了身后那唤香发疯似的一击。 小荔枝只觉得两眼发黑,疼痛不已,血,顺着她的额头,往下流淌。 唤香这一击,可不是做做样子,烛台的尖角直插小荔枝头顶!晃了晃,小荔枝仍控制不住身子,捂着脑袋,摔倒在地,她手上的匕首也应声落地。 小绿吓得“啊”地尖叫,可是,她更惦记阿桥,眼看着唤香撇下阿桥去帮她的主人,小绿赶紧帮阿桥处理脚部伤口。脱鞋、脱袜,撕下身上的布条为他缠上……她手里停不得,只得大喊:“别打了,别打了!”然而,唤香根本没有罢手的意思,她抢上一步,趁小荔枝头晕眼花又受了伤,钳制住她的手脚,树夏则飞身将方才绑缚阿桥的绳子拿了过来,主仆二人合力将小荔枝绑了起来!阿奴此刻也醒转了,看到屋里的情形,他爬起来帮忙。 唤香受不了小荔枝那份儿很不爽的倔强的眼神,更忍受不了她一直谩骂,干脆把她的嘴狠狠堵住,还踢了她一脚。 “阿,阿桥,你替我说说话,可别再伤害荔枝姐姐!”小绿抽泣着,她瞪着无辜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阿桥,手指,还在轻轻抚着为阿桥包扎好的伤口。她微白的小脸红扑扑的,实在楚楚可怜。 阿桥心里一软,这个小妮子,天天都是欢快劲儿,现如今,都不知她遭遇了什么,竟身陷青楼,他已心疼至极。因为一跟进这儿他就被人发现绑了起来,小绿一直在苦苦为他求情,他更不落忍。 他不想再让小绿为难、失望。 由小绿扶着,阿桥站了起来,一瘸一拐走上前,低头,吭哧了一会儿,轻声道:“我,我也是刚来就被抓了,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咱们别急着和别人翻脸。请少主手下留情……” “呆子!她们都把你五花大绑了,而且那女的简直是个悍妇,你居然为了那个小绿哭几下,就心软?”唤香咬着嘴唇,真是憋闷! “行,那就先把事情屡清楚,慢慢说。”树夏叹口气,找了个椅子,坐下来。 “怎么,怎么这么吵?” 突然,床榻上那位公子嘟囔着,翻了个身。他睁眼,看到床板倒塌,这里居然套着暗屋,里面还有好几个人,一下子惊慌失措,试图爬起。小绿忽然变幻了一张清纯甜蜜的模样,柔软地说:“公子,您怎么啦?是不是做噩梦啦?小绿来服侍你……” 那杨公子更迷惑了,发愣间,小绿上去就是一掌,砍在他脖颈大动脉处,可怜那杨公子,白眼一翻倒在了床上。 树夏和唤香迅速对视了一眼。真是难以置信,看上去柔弱活泼的小女孩儿,居然,也是有身手的,刚才那一掌,没些功夫,怎能劈倒一个大男人?看来,这个小绿,并不简单。 可阿桥就像被小绿灌了迷魂汤一般,心疼地追上前,道:“小绿,你不要碰那个禽兽,快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卷 伤心 第一百九十二章 十三带回树夏 “想不到我们阿桥,倒是很怜香惜玉。” 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阿桥面红耳赤,小绿却难掩害羞和开心,只有唤香,脸都快绿了。 众人眨眼的功夫,十三已打着背手,疾风一般闪现。他缓缓皱眉,望着屋里的一片狼藉,轻轻叹了口气。 目光扫到瘫在一旁的小荔枝时,他眉头皱得又深了一分。 “这又何必。” 荔枝撒娇似地抬抬手,像是在和十三求救,十三走过去,俯身扶起她。 二人目光触碰,小荔枝眼角一湿,可十三面色却是冷的,他虽扶着他,口中语气还是淡淡地:“你这么彪悍的女子,没想到也会吃亏吧?” “那确实,没想到。你们将军府里的妇人,果然不简单。那位墨予公子,可真不该扔下她去投奔潞王?” 这话又酸又刻薄,树夏倒是淡定,哼了声,那唤香脸涨得通红,她本就在吃阿桥和小绿的醋,一下子更是难以控制情绪,她指着小荔枝大吼:“你再说一句当心我戳瞎你的眼,撕烂你的嘴!” 说罢便是要动手的样子,却被十三活生生拦了下来。 “你何时胳膊肘都向外拐了?”唤香凶凶地瞪十三,这个人最近是怎么回事,非要把少主惹伤心才行么? “听我说,树夏以后不会再来查你,你,也不要再骚扰她们。此事就此了结,行么?”十三看着小荔枝,他眼神深邃无比,小荔枝还想说什么,可他的眼神,似乎让语滞。天知道为什么,她一点点都不想让面前这个男子失望,为难! 身为朝廷的细作,她怎能随便放走一个窥探而入的人?她确实可以先斩后奏,但,以夏家的地位,树夏的身份,到时候,她也可能吃不了兜着走。小荔枝何曾畏惧过?她在乎的,只可能是面前这个触动她心弦的男子吧…… “那,你带他们回将军府吧,省得我看着心烦。我忙着呢!”小荔枝气咻咻的。 不料十三立马转头,再没有看小荔枝,而是拉住树夏的袖子,轻声说:“累了吧,回去休息好吗?这里的事情,还是不管的好。咱们回去说。”几乎是宠溺,又几乎是求她的语气。树夏原是心中憋屈,又和小荔枝干了一仗,互怼了一顿,心中气倒是消了些许。十三如此说,她也就点点头,二人相视时,十三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小荔枝嫉妒得要发疯。 十三又对唤香、阿桥、阿奴三人道:“走吧。”扭头又对小荔枝说:“阿桥是我们的人,必须得带走。” 小荔枝咬着下唇,也不发声。小绿有些茫然,看看阿桥,眼中尽是不舍,但她方才完全不顾小荔枝死活,已然让小荔枝不悦,此刻她也不敢多流露出什么。 “接下来,怕是有得你忙了,你就别盯着将军府了。”十三没有回头,但这话,是对小荔枝说的。 一行人穿过浓郁的脂粉香,大摇大摆回到了街道上,确认没有人跟着自己,这才都长长舒了口气。 “皇上的队伍,打到潞王城墙根底下了。生死,在此一瞬。”十三轻轻对树夏说。消息刚来,他便想告诉树夏,熟料这才知她们出了府,好在护院们沿路留了印记,这才得以一路寻来。他深知,这样紧急的时刻,小荔枝这样的人,肯定也会被紧急调去协助,斡旋,奔走,她哪里还能在将军府的地盘呆得住?而树夏,真的没必要和小荔枝再纠缠,她这个飞醋,吃得太远。 “皇上和潞王打仗,咱们不就是坐山观虎斗么,此事有何着急?”树夏漫不经心。 “墨予手握旧朝虎符,号令前朝旧部……”十三眼神复杂地看着树夏:“他毕竟是你名义上的……若是皇上的军队胜了,潞王必定被满门抄斩,你和墨予脱不了干系,而他又在将军府养大,我们两家,都岂能独善其身?你现在,很危险,跟我回去。” 树夏深吸口气,淡然笑了。 月光下,她的肌肤愈发白皙,她叹口气,站定,看着十三,问:“回去?天下之大,又为乱世,我们能躲去哪里?” 夜里的空气,是清新的。每一口都透入肺里。 此刻只与他并肩而行,或是相对而立,已是最安定的状态。 哪管兵荒马乱,哪管前路未知? 十三似是懂了她,顿了顿,把她的小手攥入掌心。 二人肩披着夜色,脚踏着月光,散步一般,缓缓向将军府深处行去。 护院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但却都被缝了嘴一般,不敢多说什么,只敢默默跟在 阿奴将主子们送到将军府门口,这才打了转。唤香和阿桥沿路都在置气,怎么也不肯理他,阿桥急得抓耳挠腮。 小绿是他的好朋友啊,看到小绿被当做花魁要买下,他错愕之下当然要救她才是啊! 小绿说,她是听说阿桥在此处,心中无比惦记,这才出宫找他,谁知被人贩子迷晕卖到了青楼。小绿说,那小荔枝凶神恶煞的,她也怕,不过,小荔枝说了,她们只是想把小绿当做诱饵,弄到一些她们相中的人背后的情报而已。 小绿说,看到阿桥的那一刻,她都哭了,她好感动,冥冥之中,她和他,注定是有缘分的! 阿桥磕磕巴巴解释着,可越说,唤香听得越伤心,这是在晒幸福吗?他是眼瞎还是耳聋?他到底是喜欢小绿还是自己??? 少主白日里还说,要尽快为他们成婚,哪知阿桥是这样的人! 唤香越想越气,拔腿就跑。阿桥追着追着,眼看着唤香钻入屋内,他喊了好几嗓子,唤香也不理,他傻愣愣的,又不方便推门进去。 转身,走到水边,这夜色,凉如水。 远处,十三和少主依偎着,就着这春天的微微寒意,相互取暖。两人轻轻靠在一起,依依不舍。 “喏,真好。”阿桥偷偷看入了神,唤香那丫头,怎的不似这般温柔? 他心里叹口气,这自从出门,百般折腾,放松下来后,他才觉出疲惫不堪。眼皮子,打架一般,阿桥拖着沉重的步子,回了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卷 伤心 第一百九十三章 惊变 十三离去后,小荔枝发了半天愣,床榻之上,那个杨公子又哼哼唧唧起来,她用寒铁一般的阴郁的目光冷冷扫过小绿。小绿心中发虚,知道她已得罪了小荔枝,碎步上前,将屋内挡板装回原样。 小荔枝的脸,缓缓隐没在挡板之后。她若有所思,十三的话,让她有些警觉,他的消息来得快,若真如他所说,自己恐怕很快也会被调往凤翔。 屋内,点了更浓郁的熏香,小绿脱了外衣,整理了妆容,露出胳膊和胸脯,倚在床上,这才假装刚刚睡醒,轻柔地唤着杨公子。 “公子,公子……醒醒嘛……” 那杨公子头晕得厉害,耳畔那个温柔的声音,响了好一会儿,他才挣扎着睁开双眼。 熏香迷离,美人酥软,杨公子忍不住伸手,轻轻抚着小绿的下巴,肩,胳膊…… “公子睡了许久,方才颠鸾倒凤,可,好生厉害……”小绿故作害羞,低下头去,扭着身子,闪躲着他的爱抚。 杨公子哪知道,这全是套路,此前,他入了屋子不久,便已被屋内的熏香弄得神志不清,另一青楼女子作了小绿的替身,好生伺候了这杨公子一番。 “白日里见你哭泣,我心中不落忍,不料想,你温柔似水,可真让我着迷……” 杨公子忍不住又想亲昵,门外却有人很是破坏气氛地喊道:“公子,十万火急,老爷唤你速速回府一趟!” 杨公子还赤身裸体裹在被中,此刻他已失去白日里的风度翩翩,反是一副饥渴焦灼的表情,门外那么一唤,他顿生恼意。然而,父亲如此着急,必定事出有因,他胡乱穿了衣,小绿起身帮他整理,送了他出门。 …… 一夜之间,风云变幻。 杨公子前脚刚踏出这温柔乡,小荔枝已接到消息,她看完来信,蹙眉,对小绿说:“留下原本驻在此处的姐妹,其余人等,通通跟我赶往凤翔!” 小绿还是一脸懵,哦了一声。小荔枝一跺脚:“哦你个头,立刻,马上,通知完大家,我们现在就出发!” 小绿诧异:“是是。”她边退出屋,心中边恼怒,出发如此匆忙,她都没工夫和阿桥说一声。那臭家伙一度以为自己被挟持在此,万一自己“失踪”了,他可得急死。 小绿匆匆通知了姐妹们,出了青楼,在门前唤了一小乞丐,往他手中塞了些银钱,叮嘱他去将军府给阿桥带个口讯,这才略有忐忑地回了醉花阴。一干人等已早已久经训练,已就位等出发。看着小绿慢腾腾的,小荔枝想发作又忍住,她铁着脸道:“走!” 一行人,换了便装,趁着夜色,从醉花阴侧门出去,跨上高头大马,马蹄声很快被夜色湮没…… 数百里外,战旗猎猎。 皇上李从厚命王思同领兵,王思同集结各路兵马围攻凤翔城。 凤翔城,城低河窄水也浅,本就无法固守。连续对战几日后,凤翔城东西关的小城先后失守,连墨予夜受了伤。 再打下去,城池难保! 李从珂站在城头,城墙之下,尸横遍野。他并非没有做准备,但不知这年轻皇帝有何魔力,居然超乎他想象,能搬得动那些百足之虫一般的门阀来对抗自己! 此战若败,他只能身首异处,还会连累所有族人。 微风里,血液,烧焦的木头味,直冲鼻子而来,他的眼眶红了。 若注定一死,他不愿如此落魄,如此狼狈,他宁为玉碎! 身体微微战栗,他,站上了城墙。 城下无数双眼睛,看着自己。他握紧了拳头。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复杂至极。原以为自己离皇帝的宝座也只是一步之遥,怎的瞬息之间,自己就要成了亡魂,落得个谋逆的罪名?这天下,为何不能归于他这英雄的麾下?他实在不甘心! 无声地,秋泽站在了他背后。 “王爷,不到最后一刻,不可如此决绝。王爷征战多年,须知道,死,比活容易得多,如若你就此放弃,那,便跳吧!” “……”李从珂无声地叹息。转过头,秋泽身后,是跟着李从珂征战多年的将士,通通红着眼眶。 “可,”李从珂从未觉得,每一字每一句说出来,都如此艰难,“现在还有什么办法?我的大军,加上前朝旧部,都没有办法和李从厚那小儿的军队抗衡,他们都要杀进城了,我,大势已去!天意,此乃天意啊!” 他仰头望天。天空,灰得可怕。像一张巨网,随时要收了他去! “王爷想想这么多年是怎么扛过来的,从一个无名的小孩儿,成为先皇最宠爱的养子,身经百战,这天下,本也该有王爷的一份!”秋泽沉着道。 刹那间,无数回忆涌上心头,李从珂的情绪难以自持,若今日注定一死,他还有许多话要说,要表达! 李从珂三下五除二,将上身的衣服脱掉。 他前胸、后背上,伤痕累累。一个个伤疤,都是他跟着先帝打拼天下时所受! 站在城墙上,他感到一阵末日的苍凉,经不住哽咽着,大声说:“本王,自小随先帝出生人死,身经百战,满身创伤,才有了今天的江山社稷;你们这些人,都看在眼里吧?现在,朝廷宠信佞臣,猜忌自家骨肉,本王究竟有什么罪要受此惩罚啊!本王丧命于今日,事小,可江山落在一毫无治国之策的小儿手上,本王实在难以瞑目!” 李从珂越说越动情,难以自已,竟哭得声泪俱下,嗓音也嘶哑了。 他本是一个威风赫赫的王爷,是先皇麾下,最倚重的儿子。 如今,只因小皇帝上位,他便不被容留,试问谁心中没有一杆秤,掂量这是非? 许多攻城的军士,暗暗动了侧隐之心。 他们呆呆地望着城楼上那个近乎癫狂的男人,悲怆感,油然而生。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我今天就要当一回叛徒!不给皇帝小儿卖命了,这天下,原是属于有军功的人,我支持潞王!” 一下子,军士们都骚动了。 队伍登时乱了起来。 几个小将领眼看压不下蠢蠢欲动的下属,赶紧溜到阵前。 羽林军指挥使杨思权、都指挥使尹晖等攻城将领曾是李从珂的旧部,他们听得真切,一时间,也难以再往前一步。 秋泽一挥手,几个随李从珂征战多年的将领从城头速降在杨思权和尹晖面前,将士们泪眼对泪眼,他们强烈要求借一步说话。 望着杨思权和尹晖走入简易的帐篷中商量着什么,四下里,一阵死一般的沉默。 或许,转折,就是瞬息之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