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有清韵》 第一章、婚约 韵清心里很是忐忑,她不安地坐在徐家大客厅的沙发,那沙发很是软和,她却如坐针毡,食指不停在地在膝盖上打圈,后母跟徐夫人聊的话她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 徐夫人姿态雍容,态度和蔼。再看自己的继母,句句奉承,马屁恨不得拍到**里去。但她有什么办法呢,这场婚姻,本就门不当户不对的,要不是当年自己的母亲与徐家原配的徐夫人定下娃娃,她如何会坐在这里。母亲去世的早,父亲续娶了眼前的这位周氏,虽说不是什么坏心眼,可到底有些刻薄势利,要是没有徐家这门,她这些年只怕也没这么安,还让她读到女,想想这些,倒又是沾了些徐家的,但一想到徐家的二少爷徐柏华,居然逃婚,她又气不打一处来,想自己相貌和成绩,虽不是无疑已经没有好印象了。 “陆小姐,我奉家父之命和你结婚,希望你我以后相敬如宾。”徐柏言似乎是下命令。 韵清一听这话,心下沉闷:”看来徐大少爷对这桩婚事也是不情愿的,那可以退婚啊,再不济,可以像令弟一样,一走了之啊。” “那陆小姐既不退婚也不出走,看来是对这桩婚事很满意?”徐柏言满脸嘲讽。 “我不满意有什么用,我能做得了主吗?”韵清无力地诉说。 徐柏言才不会去听一个小女子背后的故事:“听说陆小姐也是读过书的,做不了主这样的话也不像是个新女性说的。” 韵清一下被挑起火来:“大少爷是怪我没有逃婚吗?” “许给我家柏华,结果嫁给大哥,若陆小姐是个守旧的女性,应该懂一女不侍二夫的道理。若是个新女性,我也说了,多的是先择。”徐柏华还真是能把人往绝路上逼。 韵清气得不轻,看那人高高在上的样子,实在叫人气不打一处来,你徐家有权有势就可以仗势欺人?她转身就走,刚走出三五步,却又回转身来。让这家人羞辱的还不够吗,怎么也得讨些回来。 她收了脾气,说话悦耳动听:“听说徐大少爷天纵其才,是个带兵打仗的将军之才,说到底,还不是得听从父母之言。怎么,摊上这么个岳家,是怕脸上无光吧?也是,多少豪门千金要梦碎了,可我只好让她们心碎了,你多少个不愿意,恐怕也只能将就了。” 反正这婚事不是陆韵清想退就能退的,要是自己退了,那周氏不得生吞活剥了她。但要嫁你不情我不愿的,心里也是憋屈,不如现在跟他互想厌了,将来好找个借口各过各的。 “我姨母跟我说你与你那继母不同,看来她是看走眼了。”徐柏言看着要走的韵清说。 “随你怎么想。” 第一次见面,就如此不欢而散了。 韵清坚持不肯吃饭就回家去了,周氏在徐宅不好跟她发作,回到家立马给韵清吃了顿排头,陆父有心想袒护几句,立马让周氏骂了回来,只好在女儿房门外打了几个转,走了。 韵清一个坐在房里,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她也不想如此没脸没皮的嫁过去,可是自己亲妈在自己十岁上生病死了,父亲翌年就娶了周氏,周氏过门没出两年就生了儿子,于是越发嚣张,要不是她生母给她订下的婚约,而陆家又靠着租徐家的商铺过活,只怕她现在早就被周氏卖到哪个财主家做小老婆去了。 可也正是这纸婚约,让她受此奇耻大辱。上学那会,她就知道自己的未婚夫是徐家二少爷,她也是偷偷去瞧过的,那时徐柏华正是个热血青年,她瞧着他时,他正意气风发地在在同学中演讲,鼓动同学们去游行。她对他是满意的,因为他瞧起来跟那些其他的贵公子一点也不同,没有那纨绔气息。可也是他逃婚了,他都没见过她,居然逃婚了,莫非自己真的那样差劲。 本以为伤心一场,退了婚,各由自己。哪晓得周氏那般不要脸面,上徐家去闹,才引来这样一桩桩事体。 韵清一边将自己的心事全都记在笔记本里,一边默默流泪。 虽说徐柏言极是反对这桩婚事,但到底没能改变什么,徐家聘礼也下了,日子也挑好了,这天又让周氏和韵清去徐家商讨其他细节。韵清一百个不愿意,那周氏就骂将起来,什么还没出门便摆起少奶奶的谱来了,什么这等人家不肯嫁是要嫁天皇老子还是什么的,骂得起劲,不想身后徐夫人与徐柏言正走进来。下人推了下周氏,周氏回头一看,自觉失言,赶紧堆笑:“哟,徐太太,过来怎么不支会一声。小丽,快去请小姐下来。” 徐太太一如既往的和蔼:“噢,本来请亲家过去商量婚礼的事,但总归是我家求娶令千金,我就上门来了,正好让韵清跟柏言出去走走,让他们多接触接触。” 周氏立马拍手叫好:“对对对,现在新时代了,是得让他们多接触接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备嫁 韵清只穿了件家常衣裳,下楼来跟徐夫人见过礼,便被两位夫人赶了出来。柏言今天穿了便装,但依旧身板挺直,看上去气宇轩昂。韵清在车里看着车外的风景,心情很是不好,也是,被骂了顿难听的,还有可能被身边这人听了个正着,能不尴尬吗? “你那继母还真当是个泼妇。”柏言面无表情。 果然让他听见了,韵清只装作不知。 柏言见他不说话,也就不再问,车子停在一处公园,两人只在公园里走着,一路无话。 韵清走得有些累了,便寻个长椅坐下,望着湖水发呆。 柏言有些不耐烦,走过去刚坐下,却听到有个娇滴滴的声音在叫他。 “柏言哥,怎么这么巧,你也在这里。”说话的是个穿个洋装,烫着卷发,撑着洋伞,身材高挑的大美人,光看那四周投过来的目光,就知道,这般光彩照人的小姐,有多受男人的欢迎。 “我陪韵清出来走走。美玉你也有约?”柏言说话还是那个腔调。 那个叫美玉的装得很惊讶:“我,就是闷得慌,一个人出来透透气,韵清是你啊?” 韵清只好上前打招呼:“是啊,美玉姐。” 女子也不理她:“听说你要结婚了,真的吗柏言哥?” 徐柏言很坦然:“是啊,林伯伯应该已经收到请贴了。” “你真的要娶这位陆小姐吗?我一直听你说,要等天下太平了再考虑结婚生子的呀?”那女子追问。 “韵清是我母亲为我订下的婚约,母亲遗愿,当得完成。”就这就算解释了。 “可我怎么听说,韵清是跟柏华订的婚呢?”女子不依不饶。 “外人误传罢了。好了,美玉,我们也得回去了,你随意吧。”说完,柏言就拉着韵清走了。不管后面的美玉还在期待的眼神。 回去还早,柏言被下了命令要在外呆上一天的,只是他不耐烦应付这位美玉小姐。于是带韵清去了颇有情调的咖啡馆,点了些甜点和喝的。 韵清似乎心情好了些,看着沉默不语的徐柏言,想到他那高傲的样子,心想非得刺他一次才心里平衡:“刚才那位美玉小姐只怕不是偶遇这么简单吧?” “噢,何出此言?”徐柏言抬了下眼皮。 “这位美玉小姐我认得,她是我同学美英的姐姐,在上海可是出了名的美人,他家我也去过几次,每次都是她都用鼻孔看人,几时见过她像今天这样主动与人打招呼的。难道她……”此处就让你意会吧。 柏言摸了摸鼻子,朝她看了看:“她怎么样?” “这位美玉小姐早过了适婚年龄,听说早有意中人,那意中人不会是你吧?”你既要明说,那就挑明。 “哼,你可真会联想,是吃醋吗?” “切,我对你可没那意思。”韵清还是脸红了。 徐柏言不紧不慢地说:“那就好,我们今天就把话说清楚了,你我本就没什么情意,不过为了那纸婚约,你我婚后,各过各的,互不相扰,等到时机合适,我们就把这婚给离了,你看如打何?当然,你的后半辈子,我自会补偿你些钱财,让你衣食无忧。” “真的,只要能还我自由,我当然答应的。”韵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徐柏言继续首:“不过你得做做样子,把这婚欢欢喜喜的结了,省得他们都以为我欺侮了你。” “其实,我但凡能做得了自己的主,也不至于非要与你结婚,既然你能还我自由,那我自然会配合你。”韵清还是第一次把心里话说出来。 “只是还了你自由,你继母那里……” “你我既有此约,自然不会有小孩,到时只说我无所出,不得不离就是了,反正我也没想再回那个家去。”韵清胸有成足。 “你到想得长远。” “其实,今天你若不同我说,我到时也会同你这样说。人这一生总不能没有感情就这样将就了一生,我宁愿一个人过的。” “那便一言为定。” 既然说开了,韵清不禁欢喜起来,回家时脸上还带着些许笑意,周氏瞧见了,在陆父面前邀起功来:”早上还要死要活,这会倒这般神气,我就说那徐家大少爷本事比那二少爷大了一百倍,她能不高兴。你还怪我去徐家闹,我不闹,能有这么好的婚事来。” “是是是,都是夫人你的功劳。”陆父只是个和事佬,只要家里太平,总是睁一眼闭一眼的。他不是不知道周氏这些年苛扣韵清的度用,自从韵清生母过世,陆父从未再带韵清去过徐府,只因她舍不得给韵清做身好衣裳。韵清不说,陆父也就没去管,左右家里添了儿子,家业自然是要留给儿子的。 接下来,韵清果然欢欢喜喜地按长辈意愿准备婚事,徐家有钱,徐夫人大度,周氏也跟着沾光,给韵清做了几十套衣裳,周氏也跟着做了几套,当然是徐家掏钱。嫁妆上,周氏总跟徐夫人哭穷,一应娘家应办的物事,徐夫人也是包办了。韵清虽觉得丢脸,但一想到这场婚事是假的,也就释然了。 徐柏言公务烦忙,偶尔回来,两人匆匆见个面,装个约会倒也糊弄过了大家。时间一天天过去。徐二少爷也没回来,看来是不打算回来参加婚礼了,那样也好,省得尴尬。可是美英那天却突然跑来跟韵清说她做不了她的伴娘了,韵清的伴娘,当然是请了最要好的同学美英和彩平了。 不光韵清不解,连彩平也是不解,连问也为什么。美英却支支吾吾不肯说,只说要出远门,不过替补人倒是选好了,就是美玉,而且是美玉是自告奋勇的。 “我说林六,”美玉行六,”你那父亲肯让你出远门?”林家也是大家庭,这里经营百货公司,林父还是英国一家公司买办,有五房太太,生了八个子女,个个生得漂亮,又时毛,很出风头,林父对几个女儿很是宽松,让他们到外头交际,那个美玉行三,人称林三的,那追求都多的能排上几里地,林父深得美人计心得,乐得将女儿推出去,换来自己更大的好处。 林家却有两个人不同,一个是林六,还有一个是林四,按说林父醉心的他的商业版图,林四却去参了军,不肯跟那满是铜臭味的老父为伍。林四当初因着林六认识了韵清,对韵清也是动了一番心思,奈何韵清以有婚约为由拒绝,林四倒也没再纠缠。 林六却是不同,一上学就非要跟韵清做朋友,她说喜欢韵清那样干净的气质,平时穿着都向韵清看齐,就连写字,也跟韵清学得八分像。 彩瓶与韵清家境相仿,又住得近自然成了朋友,三人处久了,无话不谈,结婚这样的大事,伴娘自然少不了她们二人。 美英这回却是铁了心:”我有个心愿,非得完成了不可,韵清,你能原谅我不参加你的婚礼吗?” 韵清打趣她:“你的心愿不是嫁个如意郎君,生一打的胖小子吗?莫非那个人出现了?” 林六却不正面回答:“哎呀,你们别问了,以后我再同你们说好吗?对了韵清,我那个三姐,可是对你的未婚夫垂涎三尺哦!” “啊,那你还让她来当韵清的伴娘?”彩平着急起来。 “这你就不懂了吧,我这是叫她死心呢,让她以为全世界男子都只爱她一个。这回好好让她感受感受什么叫求而不得。”林六一向看不上她那三姐。 “不好吧,别在婚礼上搞出什么事来。”彩平先跳出来不同意 林六信心满满:“我谅她不敢作妖,柏言哥可是我们几家当中最出类拔粹的,也是最不近人情的,她敢作妖,徐柏言肯定收了她。” “收了她,那不正如她意。”彩平惊讶。 “我的意思是弄死她。”说这话时林六是咬牙切齿了,真不知这姐妹两平时在一个屋檐下是怎么直处的。 彩平担心道:“徐柏言这么厉害?那韵清以后岂不是会有危险?” “咳,我们韵清这般温柔可人,早晚将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韵清呸了她一句:“去你的,改天叫你嫁个凶神恶煞的丈夫,一天打你三顿,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 “敢娶本姑娘的,还没出生呢。”那模样,还真是个女中丈夫。 三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新婚 到了婚礼那天,林三果真赶来当伴娘,只是那一身行头,当真比新娘妖艳几分。依旧用她的鼻孔看人,那些过来搭讪的,都被她无视了,林家四太太,也就是林六的母亲,因为女儿的缘故也送了份礼来。 婚礼先到女方接人,然后去教堂宣誓,再回徐家,按中式婚礼走一遍,虽是形式,却很繁琐,那林三生着别的心思,并不管事,幸好彩平细心,一一记在心里,可是还是把撂挑子的林六狠狠地骂了一顿,更是送了林三几百个白眼。 徐柏言人逢喜事精神爽,白西装衬得他玉树临风,韵清今日才正眼瞧他,不得不承认他是比柏华更成熟,更男人,更英俊,前几次见面竞没觉出来,她偷看一眼一旁的林三小姐,看到她那两眼放出的光来,心头居然邪恶地得意起来。不过转瞬即逝,毕竟自己也是假结婚,有什么好得意的,过个一两年就得被扫地出门,哎,瞎想什么呢。 “哎哟,我道什么人能拴住我们徐参谋的心呢,嫂子果然是个清秀佳人哪,不枉我们徐参谋等到这把年纪呀。”一个穿灰西装模样的伴郎跳出来。 林三扭着她的腰枝,用高高在上的口气说:“这是什么话呀,柏言哥正是好年华,怎么被你说成老头子了,再说了,我们柏言哥这么优秀,全上海人大家闺秀还不是由着他挑,由着好的捡。” 彩平最爱打抱不平:“就是千里挑一才挑了我们家韵清呀,你说是不是呀三小姐。” 那伴郎一看阵势不对:“这两位小姐口才了得,我们可是没话说了,怎么样,让我们接人走呗。” 林三伸手一拦:“哎,不行,今儿伴娘最大,我们不同意呀,这新娘你们就是抢,也是抢不走的。” 伴郎也愿意跟这位漂亮小姐多扯:“那这位小姐有什么条件,尽管开过来试试?” “得让新郎官说说,喜欢新娘子什么,再说说两人怎么就相亲相爱了。”林三脱口而出,非要新娘难堪。 彩平生起气来:“三小姐,我们这儿可没你们家那么时髦,这两人的事还大厅广众地说出来,我们韵清可丢不起这个脸。” “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怕丢什么脸。”林三不依产饶。 徐柏言终于坐不住了:“美玉,不要过了,阿奇,给两位小姐双份红包。” 见柏言说话,林三没话说了,只得让了道,看着柏言拉着韵清的手走出门去,眼里无限委曲。 韵清也是初次让男人抓住手,虽带着薄纱手套,却一阵心悸,手心甚至微微出汗。到了车里,徐柏言只是和她说了两个字:”别怕!” 别怕,是了,走出这个家,再过一两年,就能自由,就能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了。不用再害怕。 接下来的流程就像过家家,韵清由着别人摆弄,除了对着上帝宣誓时有点心虚,还有林三那委曲的目光让她有些不舒服外,其他一切都好。 徐老爷和徐太太给个大红包,各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中大部分出了见面礼,这可是一笔不非的收入呢。周氏小气得连个体已钱都没给,倒是陆父偷偷塞了一百个大洋给她,还交待千万不能说出来,不然周氏能闹上个一年半载。 彩平真是个体已的人儿,邦她把见面礼全给收起来了,要林六来了,只怕要弄丢个一半。 林三小姐这样出彩的人物早被一群年轻公子围得走不动路,那样倒也好,没有人来闹新娘了。彩平和韵清两人在房里数着见面礼,一面找个小厢子,替她甚好。 “真是没想到,结婚还能发笔小财呢。” “那你也赶快地结婚呗。” 彩平却突然严肃起来,把那门关起锁上:”韵清,你同我说实话,你不是不被徐柏言的样子给迷惑了?怎么就嫁了过来,还这般没事人一样。” “彩平,我很好,反正左右都是嫁。” “那徐柏华呢?我跟你一同去看过他,你也是满意他的,他虽然抛弃了你,但你现在成了他的嫂子,你莫不是想报复他?” “彩平,我知道你最知道我,我那个家,你也是瞧见的,我也想退婚,可我那母亲同意吗?若是真的退了,你想想她会怎样对我。” “我知道你那继母可恨,可你也可以一走了之呀?” “我若走了,我父亲只怕也是难过,若是让他们找回来,只会比现在更丢人,我想来想去,只能先嫁过来再说。” “你徐柏言看起似乎不错,可我觉着他眼里写满了轻视,你这样被强嫁进来,日子能好过吗?” “你放心,我已经跟他约法三章,只做对假夫妻,过个两年,他就还我自由。” 彩平惊讶:”真的?那太好了,他真是这么说。” “是的,要不你看我怎么这般好说话就嫁了?只是,到时候我便是个被离异的弃妇,那个家是回不去的,你可还愿做我的朋友?” “你放心,我收留你,我家虽比不了林六家,到底我那是亲妈,断不会逼我嫁不不喜欢的,我若嫁个两情相悦的,自然我是要做家里女主人的,我的朋友,我自然能做主。” “瞧瞧,你想嫁了?莫不是有心上人了?” “你别取笑我了?” 话说客人散尽,新郎新娘双双回房,又犯了难,只一张床,分配成了难题。韵清是个女子,总不能主动说,于是便沉默着。可是那头也不说话,等了一会,韵清转头偷看,发现徐大少爷正托着头打盹,过去一瞧,闻到酒味浓重,怕是喝多了,韵清倒了杯茶递过去,柏言喝下,吩咐道:”你去睡吧!” 韵清不敢,酒后乱性,约法三章可不能忘。 “你睡床,我睡沙发就可以了。” “我行军打仗,风餐露宿,习惯了,我睡沙发就好。” “不必,我不信你。” 徐柏言不禁好笑,头又痛得厉害,懒得跟他吵,自已倒到床上就睡了。 韵清见他睡死了,松口气,翻厢倒柜地找被子,可是一床也没找着,可恶的后娘,嫁女儿连床被子也是没有准备,拉过来的厢龙里,全是徐家替她做的衣服。真是丢脸到家了,总不能这会儿去找佣人们要被子,被人笑死不说,自己丢不起那人。 如今虽是秋天,也是夜凉如水了。寒意来袭,韵清只得找些厚衣物驱寒,又兼担心床上那人会不会突然儿狼性大发,一夜担心。 早上天微微亮,她就洗漱整齐,等徐柏言醒来,徐柏言沉睡,她撑在梳妆台上打盹。 柏言醒时她却沉睡,他坐起看她撑脑袋睡着的样子,不由看看呆,心下隐隐触动,又不忍吵醒她,只静静下床。 尽心如她,突然立起,倒吓了他一跳,两人相对无言,同处一室,两人都不曾习惯。 “要下去敬茶了,你快些洗漱吧。” “好。” 徐柏言与陆韵清一前一后下楼,下人们一一向两人问安,柏言并不理会,韵清配服他目中无人,自己却做不到,一一回应。 徐家两老已经在餐厅用早餐,柏言问安:”父亲,姨母早!” “父亲,母亲早!”韵清不敢跟叫姨母,因为周氏交待过,这们徐家继室正是以前徐夫人亲妹妹,徐夫人生柏华后大出血而死,这位姨母就被送来照顾两个孩子,后来久了,就嫁与徐老爷,成了继室,却没生过孩子,所以徐家只的柏言柏华两个孩子。 “韵清,来我这里坐,我们家没有那许多规矩,敬早茶这一项就免了。昨晚柏言怕是喝多了吧,看看,害得你都没睡好吧!” “啊?”难道脸色很难看。”没有,还好,还好。” “吃完早饭,快回去睡个回笼觉,以后若是想睡,尽管睡包了再起来。” “是啊,韵清,你母亲过世得早,我本来有意将你接来家里养,奈何你父亲不肯,你那继母不是个良善的,怕也吃了不少苦,嫁了过来,就是自己家,再不用那样委曲,任性一些也无妨。” “父亲,我……”韵清几乎眼泪就要下来。 “孩子,我们家只两个男孩子,一点也不贴心,你嫁进来,最高兴的就是我了,你既是我家媳妇,又是我家女儿。这些年,也是我们疏于照顾――以后这里就是你家,你想怎样就怎么样。”徐夫人转身命令管家:”老孙,老爷和我的话你都听见了,下面的人你去交待。” “是太太。” 回到房里,韵清于止不住泪水连连,徐家两老这番话,不管几分真情假意,多少道出了她这些年的不易,怎么不触动。 柏言正在门口,见她在哭,带上了房门,吩咐了下人别来打扰,自己去了书房。到了午饭,见房里没动静,也没去瞧,再到晚饭,还是没有动静,心下想到:这丫头也真不拿自己当外人,还真是想睡多久睡多久。 开门进去,她正在床上睡着,脸却异常的红,过去一摸额头,果然是发烧了。 医生来过,说是着了凉,打了针,柏言说起昨晚醉酒,少不得被徐家两老顿骂。柏言无奈,心下怪道:这般弱不禁风,真是个骄小姐。只是无奈睡了沙发,结果也是辗转难眠,才知道这沙发并不比账蓬舒服几分。 三日回门路上,本来相对无言,柏言突然开口:”你我这样终不是个事,我明日回南京去,你一个人可以自在些了。” “真的?” “是啊,你以后每周一封信给我,我一个月回来一次,想想日子也不会难过。” “还要写信?写什么?” “笨蛋,你只需写个我的地址就好。” “哦,”韵清觉得自己真是很笨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累赘 第二天一早,徐柏言收拾好了行李,去跟父母道别,韵清正盘算着怎么打理自己的房间,不想楼下发出争吵声,是徐老爷的声音,徐老爷中气十足,狠狠地教训着儿子:”跟你说的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人家像你这般年纪的孩子都上学去了,你瞧瞧我们家,就我们老两口孤苦伶仃,给你娶了媳妇,你就当摆设一样放家里?你当真要气死我吗?” 徐柏言并不买账:“父亲,我早就说过,先立业再成家,如今我已经按您吩咐成家,难不成你希望我成个整日呆在温柔乡里的废物吗?” 徐老爷很生气:“我说了不让你去完成你的理想吗?新婚才三天,你就抛下妻子,你若是上战场,倒也罢了,如今天下太平,你去上任,怎么地连妻子也不能带?我倒要跟你的上司评评理去。”这个儿子他一向看重,自小为人正直,做事专一,他去从军,他也是一直支持的。 韵清在楼梯口听得心惊胆战,本想不用天天面对这刹神,很是开心,看这样子,不知能否称了自己心意。 徐太太带了人匆匆赶上楼来,韵清隐进房里:“韵清,快,收拾行李。” 她吓了一跳:“母亲,我也要去?” 徐夫人握着她手,语重心长:“夫为妻刚,柏言去哪里,你岂有不跟的道理,南京又不远,也不是穷山恶水的,有什么不能去的。” 韵清不肯死心:“可柏言不让我去。” 徐夫人却不高兴了:“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都结婚了,早点要个孩子要紧,他这一走,你让我们俩猴年马月抱孙子?” 去了也抱不上啊!韵清心里这么想,却没敢再回话。 徐夫人当她同意了,吩咐道:“秦妈,简单收拾一下就行了,其他行李我整理了过两天专门送过去。韵清啊,到了那里缺什么就来信啊,到时候柏言休假了,你就陪他回来看看我们。柏言可就交给你了。” 这是要天将降大任吗?韵清五雷轰顶。 徐柏言本想结了婚帮了徐柏华擦了屁股了事,顺便也了了父母对他心愿,是个两全其美的事。现今看看身边这位,简直就是个累赘,这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顺便把自己埋了啊。想到此,他也是束手无策,只是厌烦地看着旁边这位。 韵清被他看得起毛:“你别这么看我,好像我就情愿跟着你似的。” 本就心烦,这女人还样啰嗦,少不得抱怨:“女人就是麻烦。” 韵清心里委曲:“那你就在半路把我扔了,省得你碍眼。” “那倒也省事。” “我也不想来的,我还从没这么出过远门,连家人,好朋友都没来得及说地一声,倒像是被人贩子给拐了一样。” 徐柏言心想,自己要真是人贩子倒省心了,反笑了:“呵,多谢抬举。” 一路颠簸,又各怀心事,所以觉得这路途甚是漫长。 南京的徐宅是坐普通的小洋房,跟徐家大宅是没法比的,家中更是简洁,只有许伯夫妇两人成年看守,一路周车劳顿,韵清已经没有力气来观察房子。 柏言让司机放下行李,过来与韵清说:“我在司令部有宿舍,不住这里,你没有事别来找我。” 韵清大喜过望::“真的吗?太好了,慢走不送。” 这好消息来得突然,韵清一下子神清气爽。 许妈给韵清送进房间就去做饭了,韵清这才打量起这间屋子,两层的洋楼,精致小巧,起居室,会客厅,书房卧室,一间间装修不甚豪华,却很舒服,这里会是她这段时间的家,而且完全属于她,真是太好了,她要在阳台上种上花花草草,小院里要放上秋千,秋风吹过时品茶看书。还有还有餐桌上每日都要摆上玫瑰,哎,算了算了,这个着实费钱,如今她可没有多少钱,柏言是不会管她了,徐家要是不给家用,那她只能吃那一百银元和见面礼的老本了。想想自己以后的日子还得从长计议。 韵清自在地住了两日,和许伯夫妇相处也和睦,许妈的饭做得不甚好吃,还好韵清不甚挑剔。许伯料理花园和一些屋外的事情,许妈管着屋里一应事体,倒也简单。韵清并不闲着,从许妈那里,她知道这房子是徐老爷给柏言备下的,但徐柏言从未来住过,只命人到时给许伯夫妇送些钱来开支。他们也是难得见到徐柏言的。 韵清心下盘算,这地以后就是自己做主了,先收买了许伯夫妇为已用,再慢慢到外面寻个事做,只要瞒过徐家,那她的日子不要太快活哦。 既是她的地盘,当然一切由她作主,韵清并没有闲着,这房子久无人住,虽打扫干净,到底没有一丝活气。她和许妇找出来些陈年旧物,许妈保管得好,都还十分新。韵清到底姑娘心性,只挑了自己最爱的粉蓝来装饰房间,其他各处也都按着自己喜好做了摆设。许伯夫妇甚是起劲,这两年,两人只管看屋子,生活好死水一般,现今来了女主人,自然高兴,由头韵清指挥,甚是起劲。 只是这日下午便来了不速之客。秦妈领着一车子的行李来了,大包小包的足足十来个。 人还没进屋就开听到秦妈在喊:“少奶奶,太太让我送东西来了。” 韵清心下暗叫不好:“乖乖,秦妈,这是搬家哪,哪有这许多东西送来?” 秦妈拎着包袱:“可不就是搬家吗,少奶奶,太太吩咐了,让我和小玲一道过来伺候你和大少爷。” 不会吧,这清静日子才开始呢,韵清赶紧推却:“你们两个?这里有人伺候呀,你们还是快回上海去吧!” 秦妈轻声在韵清耳边说:“少奶奶,老爷和太太急着抱孙子,秦妈我有经验哪,太太可是交了任务给我的。” 韵清脸红:“这个,也太急了些吧,我们这才……”她边说边往里边走着,心下却盘算着怎么通知徐柏言。 “少奶奶,”秦妈见四下无人,神神秘秘地说,“太太知道,你们两个还没同房呢!” 这也知道?莫非徐夫人长了千里眼?韵清心下慌了,看来要打发这秦妈,光靠她一人是不行的。 秦妈和小玲整理箱笼,徐太太不光带了衣物,还带了好些摆设物品。秦妈交给她一只小箱子,里面是一堆首饰和厚厚一叠的钱,真是雪中送炭。韵清吩咐了许伯去唤柏言回来,许伯回来却说柏言忙,若不是大事让她自己处理。 看来也只能自己出马了,她不认路,许伯带了她一起去。到了地,只见门卫端枪站岗,很是威严,许伯一路通报,来到院中,一水的军装男人,她一个女子在中间实在突兀。不过倒引来一堆目光,一个副官模样的把她们引到徐柏言的办公室。 柏言开会出来,听说有人找他,快步回去,瞧见竞是韵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也不问候,直接招呼:“这才几天功夫,有什么天大的事跑来这里,再说这里岂是你们想来就来的。” 韵清委曲:“你当我想来,你母亲派了秦妈和一个丫头来,说是要住下,还说……嗯,只怕我们商定的事是被他们晓得了,秦妈说是来监督我们的。” 徐柏言也无言以对,只是叫了声:“真是破事一堆。” 两人正说话,门口围了一堆人,探头探脑的。柏言看见,嘱咐韵清先回去,把那一堆人给呵退了。 韵清低头走出来,许伯地门房处等他,却听得一声呼唤,好像是叫的韵清,抬头一瞧,眼前一个军装模样的帅气男子,这不是林六那四哥林四林少清吗! “四少爷,你怎么在这儿?”韵清打量着他,几年不见他越发英武了。 林四带着他那原本就有的痞气道:“我自小就羡慕徐家大哥,一向以他为楷模,所以我参了军,现在我跟他在一处工作,虽然,我官阶小他几级。对了,你怎么会来南京?” 韵清不好意思,跟四少爷有几年没见了,只怕他还不知道她和徐柏言的关系:“我是来找徐家大少爷的。” 果不其然,只听林四说:“按说你应该已经跟柏华结婚了,到这里找他哥哥,难道柏杰出了什么事?” 韵清摇头:“没什么大事。” 林四微微一笑,模样迷人:“我这些年可都没怎么回过那个家,我家那儿女人成堆,是个是非之地,我也不好打听什么,小六只说你嫁人了,你我终归相识一场,有什么事,只管找我。” “林四,没想到,你跟我太太倒是老相识啊?”柏言突然杀到,着实吓了两人一跳。 林四眯着眼看向徐柏言:“徐老大,你说什么,她是你太太?” “怎么,你不知道我前几天是回家结婚去的吗?” 林四恍然大悟状:“听说了,听说了。”却又突然坏笑,“没想到,哎,真是没想到。” 韵清知道怕人多嘴杂,毕竟,跟柏华有婚约这事鲜有人知:“四少爷,有些事说来话长,还望你不要在外面前说起。” 林四想了想,说:“哎,明白,明白。” 徐柏言不愿多作逗留,旁边好多人传来好奇的目光:“阿四,那我们先回去了。” “你走好,走好!”林四看着柏言扶韵清上车的模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当初韵清跟他说过,跟她有婚约的是徐府二少爷柏华啊。 已有好事者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追问那漂亮少妇和徐柏言的关系,林四不胜其烦,又不敢多说,只让他们明天亲自问徐柏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鸡血 车上,柏言问韵清:“你跟那林四认识?” “是啊,他是美英的四哥,跟美英是一个母亲,我去美英家见过几次的。”她只这么简单地说,其实她跟林四远不是只见过几次的。 柏言追问:“他似乎知道什么?” 韵清心想,只怕瞒不住:“他知道我跟二少爷婚约的事。” 柏言责怪:“你倒挺自来熟,见过几面就跟人说自己跟谁谁谁有婚约的事。” 韵清正想反驳,一想,总不能招出当初林四追求过自己的事,少不得要被说成水性扬花这些难听的来,不如沉默不语。 柏言回家就朝秦妈开火:“姨妈总是胡闹,你们不劝着点,还跟着煽风点火不成。” 秦妈却恭顺得很:“大少爷息怒,太太说了你平日里只管办公事去,我们和少奶奶作个伴也好。这主意主要还是老爷出的,老爷年纪大了,想抱孙子想得发疯,大少爷好不容易成了亲,少奶奶年纪还轻,少不得要个体已的老人来提点。大少爷总不能不体谅老爷的一片心吧!” 柏言也是无言,自己也是秦妈带大的,虽是会对她发些脾气,到底留了一丝不忍。他朝韵清使了个眼色:“跟我来。” 韵清只得跟着他,来到二楼房内,韵清按着自己喜欢的淡蓝色布置了房间,从床品到窗帘,交相呼应,让人眼前一亮,柏言也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两眼,这些年,他所处的地方皆是庄重,沉闷之色,许久不见这般清心之色了。 只是嘴上却不留情了:“你倒过得滋润。” 韵清怕她骂,将他拉回正题:“你说你住宿舍里,我哪晓得有这一出,现在应付秦妈要紧,你快说说怎么办吧?” 柏言坐要床头,行军打仗,制定计划都是他拿手好戏,这对付三姑六婆却是没有经验:“能怎么办?我回来住,你我得继续共处一室,继续作对假夫妻。” 韵清哪里肯却也无奈:“哎,才喘两天气,那我让人把窗帘这些换回来吧。” “不用,这样……很好!”徐柏言说得很轻,面上并未表现什么。 韵清纳闷地看了他一眼,不过起码她省了不少事。 至晚,韵清主动弄了床被子睡在美人榻上。柏杰好笑地看着她:“你这样,是要羞有我没有风度吗?” 韵清本就不开心,又这样被抢白,也没好话给她:“你也真是难伺候,若让你睡了沙发,又要说我鸠占鹊巢了吧,怎么说我现在吃你的住你的,你就是把我当下人,我也是没有怨言的。” 柏言边脱衣边说“好像当初也不是我求着你嫁进来的。” “你放心,我有自知之明。所以,我睡着沙发,觉着少欠着你一点,心里也安心些。”说着转了个身,朝见不着柏言那一面去睡了。 “这样蛮好。” 一夜无话。 自从秦妈来后,韵清自觉过得辛苦,吃食度用等一应事体全由秦妈作主,但她还不满足,日日催促他俩同房,早生娃娃。说来也奇怪,秦妈怎么知道两人没有同房,她自问工作做得到位。莫不是,莫不是,对了,这些天都是秦妈收拾的房间,看来得弄个假的落红在床单上,好糊弄过去。 对了,说做就做,那日许妈正在杀鸡。韵清悄悄跟上去,不敢看那杀鸡场面,等许妈杀完去取热水,她立马将一个盒子取出。许妈一向节俭,这鸡血用碗成了没来得及收,韵清大喜,倒了半碗在那盒子里,又听许妈走近了,慌忙将碗放下,不想手一滑,整碗撒了。她赶紧逃回房里,却听许妈在那大骂,哪儿来的野猫子。 一阵做贼心虚的心悸,这会却是得手后的雀跃。这事她并不敢说与柏言知道,只自己暗暗计划。 往日一向是韵清先起,收后完被褥两人再一起出去,这日韵清只劝柏言先走,柏言纳闷,装作下楼中途折回来偷看,却见韵清拿了一盒黑乎乎的东西倒在他被窝里,然后用手去抹,又沾得满手都是,看她手忙脚乱的,柏言好奇,推门进去:“你做什么?” 韵清大惊:“没,没做什么……”却把手藏到身后去。 柏言瞟了眼床上这团漆黑:“这乌七抹黑的东西是什么?” 韵清大窘,只是不说。 柏言瞪着她,等她答案。 “是鸡血。”好吧,死就死吧,韵清闭了眼睛。 柏言更是不解:“倒它做什么?” 韵清支支吾吾:“秦妈天天逼问我,我也是没有办法了。哪知道这血放了一天便发黑了,还凝成了块儿。” 柏言这才回过神来:“你知不知道,人要是一下子出这许多血,是要死的。” “啊,那怎么办?” 柏言心下已经耐不住笑意,只得转过头去偷笑一会,再转过来又是往日里那副冰山脸了:“快去洗了,你这做法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知道吗?” “哦!”韵清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赶紧按着柏言的吩咐去做了。只是由于刚才操作不当,不光床单,就连被子上也全是黑乎乎一团。柏言看她一人手忙脚乱的,只能脱了军装挽起袖子和她一块儿处理。 楼下秦妈焦急地往楼梯口看,这会比平时晚了十多分钟,这可不是大少爷的作风。心下一横,上楼来瞧,门虚掩着,里面水声哗哗,推门一瞧,两人挤洗手间里洗着床单,吓了一跳:“哎哟,两位小祖宗,这是做什么?” “秦妈,我把床单弄脏了。”韵清想自己是瞒不住了,不如从实招了。 哪晓得秦妈大喜:“哎哟,就知道你们年纪轻,没经过事,这有什么难为情的,这是好事呀,快快大少爷,少奶奶,你们下楼去,这些本就是我们下人干的活。小玲,小玲,快来收拾。” 两人只好下楼,韵清偷偷问道:“这回可好,又要挨骂了。” 柏言却道:“放心,这个样子已经差不多了。” 秦妈今天心情大好,一个劲地催两人要多吃,柏言起身要走,她催促韵清道:“少奶奶,快去送送。” 韵清不解,往日里从未叫她送过,不过,这秦妈是徐家老人了,韵清只好照做,看着柏言坐车离开才回到屋里。 秦妈满脸堆笑:“少奶奶,这女人要是嫁了人,那就是相夫教子才是正紧的,你现下孩子还没,少爷要你多照顾才是,如今你们同了房,要孩子也是迟早的,身子更要好好保养。” 韵清听得云里雾里,再仔细一想,莫不是歪打正着。 徐柏言在工作上一向不苟言笑,平日里也是很一本正经的,但今日早上已经在办公室偷笑了七八次,阿奇跟他一向要好,总不敲门便进来了,正撞着他笑得起劲。 “我这是走错房间了啊,还是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来来来,什么好笑的事,快跟我说说。” “没有什么好笑的。”徐柏言已经沉了脸。 阿奇却不放过:“我明明瞧见了,这嘴都列到耳根了,快说说,能让你徐老大笑得如此开心的,肯定是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说来听听,也让我乐呵一下。” 柏言白了他一眼:“真没有,阿奇你该去看看眼睛了,怎么老看走眼?” 阿奇没好气:“呸,我看得清楚着呢,是不是我那小嫂子?这男人娶了妻子,确实不同啊!” 柏言知道这家伙难缠,赶紧收住:“不要扯远的,找我什么事?” 阿奇坐到桌沿上,反正他跟柏言最是要好:“说真的,你那日结婚,我们这帮兄弟能去的是去了,这没能去的,你总得补个延席,顺便也让大家见见嫂子吧。” 柏言一向不爱热闹,这事他总是能避则避,偏到了自己身上,却是难以拒绝:“就知道你没正事,三天没出去鬼混,你就难受。” 阿奇却诉起苦来:“哎,我可没你这般好福气,家里老早就给你订了个如花似玉的媳妇,我要不出去厮混,这媳妇让我上哪儿去找?” 柏言想了想说:“这几日刚回来,家里一团糟的,你去和他们说,等过段日子我请大家喝酒。” 阿奇一拍大腿:“好嘞,不过今天晚上梁处长邀了你我一起去他家聚会,说让把太太也带上。” 柏言奇怪:“那个后勤部的梁处长?他还请了谁?这无缘无故的怎么就请我们去他家里?” 阿奇一向八卦,怎能不知就里:“还能为谁,新来的小白脸林少清呗。据我所知,老家伙想撮合他和他外甥女胡一菁呢!” “那是好事。” “对你当然是好事了,哎,我说我从未听你说过你有未婚妻,这次突然结婚,是不是为了逃避那个狐狸精啊?人家可是对你心心念念的,整个司令部谁不知道,你倒好,不理人家就算了,还突然结婚,这是打人家脸呢?” “你倒会怜惜玉,怎么不见你去安慰人家?” “我倒是想啊,人家看不上我,谁叫我只是个乡下地主家的傻儿子呢?” “你少来,平日里不是一向自诩自己是金陵第一风流贵公子吗?” “那是我目标啊,原本就有你一个挡我前头,你总算名花有主,我也看着出头之日来了,不想来了个长得比女人还美的林少清,老天待我不公啊!” “好了好了,就你废话多,你帮我推了吧。” “别呀,我想那老梁也是想让他外甥女死心,死活让我请你去,再说了,你也别把路都堵死了,少不得以后有用的着人家的地方。” 柏言思量,阿奇的话也有道理,于是答应前往。 打了个电话回家说与秦妈知道,又开始担心,这样的场合,不知韵清是否应付的来,想想左右一场宴席,几个钟头的事,自己多看着她一点就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赴宴 韵清却是忙坏了,出门交际,其他不怕,只是不知道当地可有什么禁忌与礼俗。于是跟着许伯问了一下午,临出门又犯了难,自己这是新婚,穿得太红自己觉得怪,穿得太素又不像,穿祺袍还是洋装,都成了问题。实在没想到当个假太太,还得应付这许多事。最后她选了件肉粉色镶银边的祺袍,因是秋天了,外面配了米色开司米披肩,披肩用一支玫瑰别针别着,加上她这十八九的年纪,把整个人衬得如芙蓉花一样美好。 柏言看了,心里的担心放下一半,虽说他并不在意这个妻子,但若要带出去见人,总是心里存着几分虚荣。 梁处长蓄着八字胡,穿着中山装,透着精明狡猾,梁太太是个养尊处优的中年妇人,样子并不十分美丽,品味却是不错,暗蓝色祺袍配珍珠项链,其他首饰并不十分突出。男人们很快凑在一处,女人们则由梁太太领着在一处。 女宾并没有男宾多,因为有林少清和阿奇两个没带女伴,林少清跟韵清打声招呼便被阿奇拖走了。女人们这边还有位孙太太和郑小姐,孙太太比韵清大不了几岁,容貌艳丽,热情主动。一见韵清就过来拉她坐在自己一边。郑小姐和孙太太差不多年纪,却不怎么爱说话,许多时候只是微笑,更多时候眉眼间中掩不住的忧愁。 很快又来了位女宾,梁太太介绍说:“这就是我家外甥女一菁,看看,成天像个男人婆,来赴个宴,也不知道换件衣裳。” 那胡一菁瞧了眼自己身上的军装,并不多作解释,朝大家点头致敬,目光落在韵清身上:“这位是?” “这位就是徐参谋刚新婚的太太,叫……”显然梁太太没记住她名字。 韵清上前一步:“我姓陆,叫我韵清就好。” 胡一菁却有些轻蔑:“这名字倒雅致,跟徐太太的人也很般配,只是徐太太跟我想的有些出入,我以为像徐参谋这样,多少会找一位独立坚强的现代女性,不想却是位娇娇弱弱的小姑娘。” 孙太太看不下去,第一个跳出来:“啊呀,我说胡小姐,这天下的男人,尤其是这些个当兵的,在军队里一天到晚对着群臭男人,要不就是男人婆,哪个不想娶个柔情似水的小娘子啊?” 胡一菁一听男人婆三字,正要发作:“你……” 梁太太马上来平息:“好了一菁,今天还有位客人你没见过呢,我给你引荐一下。”她把外甥女领走了。 孙太太翻个了白眼,拉了韵清就坐下:“也没见过这般厚脸皮的,自己追不上男人,倒来为难他夫人。” 久不说话的郑小姐却开了口:“不过仗着有权有势的胡将军,她还真以为全天下的男人都围着她转呢。” 看来这胡小姐的人缘应该说女人缘真不怎样,不过她倒来了兴致,想知道那胡小姐跟徐柏清究竟有哪些纠缠不清,便问孙太太:“这胡小姐跟柏言是有什么故事吗?” 孙太太这才觉得自己失言:“没有没有,都是那姓胡的一厢情愿,徐太太,你不要听外头人瞎说,柏言我是知道的,最是正人君子,我们家老孙跟他共事多年,最是佩服他的,说他是将军之才。可就是有些人呀,热脸贴了冷屁股,不对,屁股也没贴到呢,哼!”显见得这胡小姐跟孙太太是有些过节的。但韵清也不好过多打听。 郑小姐打趣孙太太:“我说你少说几句,怎么说也是在人家梁处长家里,当心人家把你轰出去。” 孙太太一脸不屑:“我怕什么呀,她成天的女权主义,当面说我们是寄生虫,她什么时候给过别们脸面了呀?” “嘿嘿。”这郑小姐掩面笑了起来。 晚饭分了两桌,男女各一桌,但又不能完全说是男女各一桌,因为胡小姐嫌女人们鸡婆,跑到男桌上去了,梁太太也没管着,四个女人倒也吃得和乐。 饭后男人们喝酒抽烟吹牛,女人们搭起了麻将桌子,非拉着韵清去打,韵清虽跟林六学过,但只懂皮毛,推脱不肯,奈何三缺一,被孙太太压在桌上。 这新手跟老手对决自然是立决高下,很快韵清输红了眼,一边讨饶一边看向柏言求救。徐柏言没瞧见她倒让林四瞧见了,林四借机跑过来:“我说韵清,你是嫁了大资本家财大气粗啊,这输的,要是我,只怕要把身家行头给当了。” 孙太太好奇:“哎,林先生,你跟徐太太老相识了啊?” 林四一向是女人堆混大的,陪女人八卦那是拿手好戏:“可不是吗,我们家老六天天跟着她屁股后面,把她说得仙女似的。” 孙太太立马酸他:“那你怎么没有近水楼台先得月呀?” 林四一副懊悔的表情:“我倒是想呀,怎么料到有比我还先下手为强的。”他不知韵清跟柏言来龙去脉,转了话锋:“哎,我说各位太太,你们就这么欺侮新人啊,当心以后没人跟你们搭搭子。韵清,你起来,看我怎么替你收拾他们。” 梁太太最是不服输:“嘿,说得你好像有两把刷子似的,我们就不信了,有本事,就放马过来。” “呆会你们可别哭啊?”林四信心满满。 于是,麻将桌上硝烟弥漫,林四以一抵三,还抽出功夫来教韵清怎么搭牌算牌。几圈下来,输红眼的真成了这三位太太小姐。 这边热闹的紧,惊动了那边的男人们,都跑过来瞧热闹,胡小姐望望着徐柏言,轻蔑地说:“真是俗不可耐。” 柏言本来坐在沙发上,听她这么说,转身瞧过去,瞧见韵清跟林四很是激动,像是又糊了一把,林四正附在韵清耳边说些什么,样子很亲密,心下阵阵不快,竞不知为什么。 他走过去:“今日也不早了,我们也该告辞了。” 孙太太第一个不依:“不行,我就不信了,今天我非得把本番回来不可。” 梁太太也正恋战:“还早呢,往常我们都打通宵,今天看打到十二点,吃了宵夜再回去。” 梁处长是主人,自然要留客:“柏言,正在兴头上呢,别扫了太太们的兴啊,我们观战观战。” 柏言难犯众怒,只得由他们去,林四很会讨女人欢心,让女人们输得急了,又放点血,让她们以为又有希望,韵清看得起劲,不时跟林四学些技巧,陶醉其中。 徐柏言心头烦闷,胡小姐跟她说话他也爱答不理的,不停地看着手表,他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克制不住自己的冲动了。 胡小姐看在眼里,她分明知道今天的主角是那个牌桌上的男人,那男人的外表上的确出色,但看看他在女人堆里斯混,特别是还围着个有夫之妇打转,她就打心眼里看不起他,心下更是想,要是他把徐柏言的新婚妻子拐跑了才好。徐柏言才是他理想中的英雄,那样充满才气,那样正气凛人。 牌局结束时,林四是羸家,不过他羸得恰到好处,没让太太们输得狠了,正是皆大欢喜,孙太太开心大叫:“好久没遇上这样旗鼓相当的牌搭子了,我说林四,改天呀我非得再跟你较量一回不可。” 林四收了彩头塞在韵清手里,抱拳说:“随时奉陪。” 大家吃完宵夜一一跟主人道别,徐柏言总算等到头了,算了舒了口气,门外夜凉如水,他拿起大衣披在韵清身上:“别又着凉了。” 韵清有那么一丝恍惚,满眼温柔地看他。 阿奇尖叫起来:“到底新婚夫妻,真是浓情蜜意羡煞旁人呀。” 韵清被说得不好意思,红着脸跟大家打了招呼便坐上车走了。 到家已经深夜,韵清哈欠连天,回到房间就朝沙发扑去:“哎呀,困死我了,我的好沙发呀,我真想你。” 柏言看她不禁好笑:“打牌那会怎么不见你说困呢?” 韵清从沙发上坐起来:“我本都输红了眼了,幸亏林四帮我,不然真是输得连家都不认识了。” “你跟林四很熟?” “我记得和你说过的呀,我困了,不和你说了,我先去洗了。”说话间,韵清连打几个哈欠。 柏言想追问下去,却又止住了,是啊,问那许多作什么。再看看今日秦妈换的床单,心情顿时不好了:“韵清你出来。” “怎么了?”韵清刚换上睡衣,头发散着。 “把这床单换了。”徐柏言命令道。 “这床单怎么了?” “我不喜欢这颜色。” “秦妈说你最喜欢这着色,你以前房里全是这颜色呀。” “我说换了就换了。” “这么晚了,将就一晚呗。我都困死了。” “不行,我要原来的。” “大少爷,早上才洗了,你莫不是忘了。” “那你给我换别的。” “我还有个粉色的,你可喜欢?” “总比这个好。” “真是折磨人。又不能让秦妈来换,你得帮我才行。” “怎么这么多话,快去。” 韵清翻厢倒柜,找出那套粉色的,给徐柏言换上,这般折腾,只怕是天都快亮了两人才安稳睡下。韵清倒头就睡着了,徐柏言却睡不着了,自己几时变得这般矫情,那深红色床套虽俗却也不是非换不可。这粉色的盖上倒跟他这军人作风格格不入。 他看向沙发上熟睡的女人,那本是个好人家的姑娘,该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嫁个安稳的男子,生几个孩子,而不是,嫁给他这个随时可能上战场,丢了性命的男人。 一晚上,他做梦了,梦见自己跟自己的太太生了两个孩子,他同那两个孩子在早坪上嬉戏,太太温柔地朝她走来,他却看不清她的样子,他让她再走近些,走近些,却始终看不清,当她快要走到面前时忽然醒了。天还没有亮,他笑自己,早已弃了七情六欲,一心报效国家,却还会春梦一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 访客 秦妈对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是越看越顺眼了,少奶奶的房间越发布置得粉嫩,不像之前那样死气沉沉,少奶奶自那次床单事件后,对大少爷也是恭恭敬敬的,早起送出门,晚上回来在门口接应着,她完全忘了这是她的功劳,没她在旁提点,韵清才懒得理他。 秦妈日日小心伺候,每天都嬉笑颜开的,但也有那么几天是让她不那么舒心的,比如韵清来小日子那几天,她不仅脸色难看,而且脾气也是捉摸不定,倒像是她来了小日子。 韵清并不明白这些是为什么,只当她是外头吃了气了。她这些天忙得不得了,孙太太那日见了她很喜欢,平日里没牌局就来约她,带她把南京城逛了个遍,还告诉了她不少秘事,比如那位胡小姐对林四并不满意,嫌他像个小白脸,是个女的就往上凑;还有梁处长是个怕老婆的,家里家外一应事体,只要梁太太让他往东,他是不敢往西的;至于那位郑小姐,跟了柏言他们部里的白长管,那白长官死了老婆几好几年了,还不肯把她扶正,据说她是戏子出身,不得白家长辈欢喜,所以总苦着张脸这类的。 孙太太热情周到,俨然成了她的知己。郑小姐也来约过她看戏,彼此往来并不送些贵重的东西,往往是一盒点心,一条丝巾之类的小玩意儿,倒没让韵清觉得有什么压力。 那日秦妈说有客来访,她只当是孙太太,不想一到楼下,却是胡小姐。 韵清跟她一向没什么往来,又听说她是个刁蛮任性的,心下存了几分警惕:“胡小姐大驾光临,不知是有什么事吗?若是找柏言的话,他还没回来呢?” “嗯,我知道,我没什么事,就是来瞧瞧,徐柏言的家是个什么样子。”她左顾右盼,像是要找韵清什么错处来。 韵清更是不明就里,只好尽地主之谊:“那我带你参观吧。” 胡小姐突然问道:“我可以看看你们的卧室吗?” 韵清纳闷,幸好她每日起来第一件就是收了沙发上的被褥,并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本觉得她这提议过分,但又不想让她说小气,就带她去了。床上是那套正是韵清给徐柏言换的粉色,胡小姐不可置信:“你给柏言哥盖这个?” “怎么了,胡小姐?” “柏言哥怎么能用这些东西?”胡小姐一脸不屑。 秦妈一向忠心护主,刚刚那位胡小姐进来时就不像个善茬,于是一直跟在旁边。刚才那胡小姐提出要参观主人家卧室时,秦妈就在心里骂了她一遍,这会立马跳出来:“我们家少爷很是喜欢这床被子呢,这是少奶奶陪嫁,那日半夜回来,还非换了这床被子不睡呢。我们家少爷呀就是疼少奶奶,只要少奶奶喜欢的,他决不说一个不字。” 胡小姐听了颇觉刺耳:“我跟你家少奶奶说话呢,几时轮到你这老奴才插嘴。” 看来这胡小姐今天是来找茬的,韵清心下也不痛快,都说打狗还须看主人,但这她不过是个假主人,要是柏言在,可惜他不在,还是息事宁人吧:“秦妈,你先下去。”秦妈只好退下。 看秦妈走远,她正色道:“胡小姐今天来,不是为了看我房间的吧?” 胡小姐也不掩饰:“的确,我是来看你有什么过人之处,可以讨得柏言哥欢心。”她从头到脚打量她:“那日倒是打扮得人模狗样的,今天再看,不过平常,跟街上的三姑六婆也没什么区别。” 韵清也是怒了,心想:就你那点破心思已经传得到处是了,不过是求之不得来挑事的。她也就挑明了说,不禁反讽道:“胡小姐讨不到柏言欢心就来找我的茬,再把从带他到大的奶妈骂一顿就会讨他欢心了吗?” 胡小姐一惊““那是他奶妈?” “是啊,我虽平常,不过也是他徐柏言明媒正娶的,那秦妈他更是敬重有加。” 胡小姐心里藏不住事,脸上已是懊悔,只是强忍,不肯说。 韵清却不饶她:“胡小姐你自以不穿上这身军装便与众不同了?的确与众不同,可任何场合都穿就有点过了。要知道这衣服也是分场合的,外出赴宴自然要隆重,平日居家只要随意。还有,这床单被子均是我选的,奈何徐柏言喜欢?你与其看着那求不得的,不如放手,看看那求着你的。” 胡小姐愣了愣,显是没想到,这看起来柔弱的女子居然也是个护食的:“我知道柏言哥和你结婚我已经没有机会,我只是不甘心,你并无特别之处。” 韵清笑了笑:“柏言哥已经优秀,若再寻个你这样优秀的妻子,还有什么趣味?” “这有什么不好?” 看她这么不开窍,不妨教教她:“你这么优秀,只会要求他更优秀,他每日里只顾着这些,哪还有其他生活乐趣,而我不同,我不明白他的工作,不会多问,与他也少有冲突,我只须顾着家里,让他回来时觉得温馨,你能吗?” 胡小姐想了很久,只说“我明白了。” 她突然问起:“我还要问你,那个林四,整日就知道女人堆里厮混的小白脸跟你什么关系?” 韵清噗嗤一笑:“你看,你又犯了个错误,这林四家中比徐家还要富贵,他若是个纨绔根本无须参军受苦,那日麻将,他明明技高一筹,后头却故意放水,最后皆大欢喜,正说明他在为人处事,处处为他人考虑,他这样要钱有钱,要模样有模样的公子哥,你以为他会不比柏言哥还受欢迎吗?” 胡小姐不解“怎么你和舅舅,舅妈说的一样,都说他好,我却看他极不顺眼。” 韵清不愿与她多讨论别人,只说:“那是他没福气。” 胡小姐已经没了那趾高气扬,换了副平易近人的脸道:“你那日的衣裳虽然好看,我却最不爱穿旗袍。” 韵清被她说得摸不着头脑,只好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也不见得人人适合祺袍,你可以做些洋装来穿,成衣店也有的卖。” 那胡小姐却又出其不意来了句:“你放心,我对柏言哥已经死了心了,他今日骂了我一场,我气不过才来找你。我以后不会再对他有那种心思了。” 这胡小姐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前一句后一句跟本不搭尬,韵清也是难得才遇上这么个活宝,想想徐柏言也真是可怜。 送走了外强中干的胡小姐,韵清往回走,迎面撞上来一个人正从屋里出来,吓了韵清一跳,不是徐柏言是谁。 他嘴角挂着笑,说的话却更像讽刺:“你倒有些口才。” “你要吓死我吗?韵清心想,还不是你惹来的瘟神,“那些做人的道理全是金陵晚报上教的,上面的连载小说什么样的人物没有。。” 柏言作失望状:“我还当你深藏不露呢。” 韵清像是想什么:“对了,你在外面惹了多少桃花债呀,我这回帮你挡一个,下回别挡了你喜欢那朵,到时回来怪我。” 柏言微微一笑:“你放心,我没那儿女情长的心思。你想做什么,只管去做就是了。” 韵清不依:“那你赶回来听墙角作什么?还不是怕我跟他打起来?不过呀我是打不过她的,人家有枪,吃亏的总是我,叫你白担心一场。” 柏言今日心情不错,往日不屑跟她胡聊,今日却很耐心地接话:“我还真担心她一枪把你崩了我到时怎么跟你父母交待。” 韵清顿了顿,想起父母不顾自己死活非要将她嫁进徐家,说话就没那么好听了:“有什么好交待的,你只要给够他们钱,他们还开心我替他们挣了一大笔钱呢。” 柏言看她不副样子,定戳中了她痛处,偏他不会安慰人:“这么说,你继母待你真的不好。” 韵清也是压抑地久了,像是要爆发:“若是没你徐家罩着,我想这会我要么是哪个财主的小老婆,要么这会正在哪唱堂会吧。”按周氏那个性子,再下作的事估计也做得出来。 “你不恨他们?”柏言试探。 韵清舒了口气:“恨什么,说到底,他们没把我怎么样。” “那将来你有什么打算?” “将来,将来我要去个小县城,叫他们找不着我,我呢,去找个教书的工作,日日看着孩子,也就没甚什么烦恼了。”说到将来,韵清眼里才有几丝光彩:“你今日怎么这么有空同我说这许多话。” 柏言有点慌乱:“我走了,晚上不回来吃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毛衣 天气越来越凉,没几天徐柏言和孙参谋他们几个被派了任务出远门去,本来要安排的一场宴会也被推迟了。中间她回过上海探望过徐家和娘家两老。徐家两老和善,给她备了不少衣服料子,吃食零嘴。连她回娘家的礼物也都备下,韵清每思及此,颇觉愧疚,于是越发听话乖巧。 陆父见着韵清,也是老泪纵横,听着女婿上了战场更是担忧不已,周氏两眼只盯着财物,恨不能叫韵清搬半个徐家回来。韵清不知,她走后,这怕一向老婆的父亲,第一次跟那周氏红了脸:“叫你这泼妇给我女儿寻的好婚事,那当兵的要是死在外头,叫我这年纪轻轻的女儿可怎么活。” 周氏哪里肯依,跟他撕闹起来,到了后头居然动了手了,左邻右舍的劝到半夜。 起先韵清倒不觉得日子难捱,跟孙太太打打麻将,如今虽输多,经过林四调教,已经好了许多。那郑小姐是个戏痴,一有新戏总约孙太太他们一起去看,韵清从上海带来的时新玩意总有她们一份,自然就打进了她们小团体,但凡有什么活动,大家相互通知了就一直起活动。胡小姐最近有些变化,她来徐家两次,来了就要开韵清的衣柜,挑着喜欢的,也不客气,直接穿了就走。当然,她也不会白穿她的,事后总叫部下送些东西过来给韵清。林四偶尔经过徐府会进来打声招呼,但茶都不喝就走,只跟韵清说有需要就叫他。 直到那天孙太太跑来:“韵清,你家柏言可有写信给你?” 韵清没事人一个:“没有啊,他说最多不过一个月时间就回来了。” 孙太太着急:“我昨天收着老孙的信了,说是前方战事吃紧,怕是还要一个月也未可知。” 韵清安慰她:“不会吧,我看报纸上天天说前方大捷呢。” 孙太太上来一步,抓了她的手:“韵清我心里慌得很,你陪我去西霞寺上个香吧。” 韵清抽出手反握了孙太太的:“你我两个怎么去?那儿可远着呢。你还是放宽心些吧,别想太多了。” 孙太太抱怨:“我说你也真是个没心没费的,你们结婚才多久,孩子都没,要是回不来……哎,回不来你倒是能改嫁了。”说到后头居然笑了。 这孙太太真是想到什么说什么,要让秦妈听到,还不跑出来把她轰出去,于是呸了她一口:“你才改嫁呢,就你这心思,是你想改嫁呢吧?” 孙太太自言自语起来:“我呀给老孙都生了两个孩子了,早成了煮熟的鸭子飞不动了,你说我也是,当初怎么就看上我们家老孙,还非他不嫁,现在是吃着苦头了,成天担惊受怕的。你呀,看看我现在,就是你以后要走的路。” 韵清好笑地看着她,手上递过亲手倒的碧螺春:“我没你那杞人忧天的心,自是不会像你这样成天的抱怨,你再抱怨,都快成碎嘴婆子了。” 孙太太却是笑了:“去你的,你们呀,才新婚,感情自然不像我们这样深,等过两年,你生了孩子,就知道我这不是瞎操心了。” 韵清打趣她:“那我可要怕了,等柏言回来让他赶紧休了我,省得我以后走你的老路。” 孙太太伸着手,作了样子道:“打嘴,这话也能乱说。” 两人说说笑笑,倒让孙太太释怀不少。 只是这一来,韵清心底到底开始担忧起来,晚上也经常的睡不着,柏言不在家,床自然是轮到她来睡。睡着徐柏言睡过的床,盖着徐柏言盖过的被,她竞有丝脸红起来。这个男人给人一种正直,正气之感,抛开他盛气凌人之一点,他是个好男儿,国家的好栋梁。 孙太太自那日后经常来找韵清说话,只因跟了韵清一起也能忘了一时烦恼。那日,她提了个大袋子进来,韵清好奇:“这又是要作什么妖呀?” “你这丫头,没大没小了,好带我长你几岁,孩子也比你多两个,这般说我。”一番埋怨过后,从代子里掏出几个球来,是毛线:“我想给我们家老孙打件毛衣,顺便给你家柏言买了些,你和我一起打,也好有个伴。” 韵清头大:“打毛衣?我在学校里只学过打围巾呀,毛衣也太复杂了些。” 孙太太却不管她:“你好不歹打过围巾,我连棒针都没拿过呢,不照样在学?” 韵清被她抢白的不好意思,心下又苦,她跟徐柏言又不是真夫妻,凭什么给他打毛衣。只是不好明说,只好乖乖地跟着学。 反正无聊,韵清倒学得快,这织毛衣的速度很快就赶上了孙太太,孙太太不服:“我说,你是不是没生过孩子的缘故,做什么事都要比我聪明些?” “这跟生孩子有什么关系?” “这老话不是说,生个孩子要做三年痴婆子吗?” 韵清听得好笑,这个孙太太,真是个趣人儿,不免羡慕:“孙参谋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娶了你这样一位太太,肯为他傻上这么多年?” “不是他有福气,倒真是我傻,韵清,你们是父母包办的婚姻,我看你对你家柏言不是很上心吧,你才会这般没心肝地过日子。柏言比起我们老孙,那是好了多少倍的,人又正直,你当他为什么到现在还是个小参谋,不过是他不愿逢巴结罢了,那位胡小姐你认识的,对柏言那是死心踏地的,她背后的势力,你也知道一二,要是柏言娶了她,少不得官升几级。我说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他跟我们老孙同样年纪,你看我们都两个孩子都上学了,他才娶了你,你可要对柏言好些,不然我都不会放过你。” 原来徐柏言竞是这样的性子,可他为什么要同自己结婚呢。跟她是将就,跟别人不也是将就吗?要将就,为何不将就个好的。韵清一时怎么也想不通。 孙太太见她不说话,知道自己说的有些过了:“你呀,我看你还是未开窍呢,等哪天你有了他的孩子,你就知道了。” 韵清只是笑笑。 孙太太为了件毛衣三天两头跑韵清这儿来,可能也是她经常出神,这毛衣完工时领口是斜的,两只袖管一只肥些,最要命的是,那只肥些的袖子比另一只短了三寸。孙太太气得不轻,看着韵清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说:“真是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啊,瞧瞧,以后还有谁敢来教你什么。” 碰巧林少清进来:“两们嫂子做什么呢?” 孙太太一向自来熟:“少清,快来帮我们试试衣服。这是我跟韵清新织的。” 林四一向会哄女人开心:“哟,这新头让我先穿了,嫂子舍得啊?” 孙太太作状要打:“哎,嫂子让你帮这点忙你就推三阻四的?” 林四没有办法,只能一件件试穿,真是没有对比没有伤害,孙太太织的,穿着滑稽极了,不过嘴上还是赞她不错。到他穿着韵清织的,竞是不肯脱了:“韵清,这毛衣你是给我织的吧,知道我爹不亲娘不爱的,这天又冷了,得了,我这就穿走了啊?” 韵清还没开口,孙太太先叫了起来“哎,你这阿四,这可是韵清织给柏言的,你在这儿温香软玉堆里斯混,就不想想你哥哥们在外风餐露宿的?你还好意思抢你嫂子给他们织的毛衣?” 林四说:“嫂子,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韵清从小就手巧,我那妹妹放着千金大小姐不做,天天以她为榜样,样样学她。还有,这不是我第一次抢她东西了,对吧韵清,她第一次织的围巾还在我那里呢。” 孙太太两手插腰:“呵,原来是个土匪头子呀!” “我要是土匪就好了,直接抢了她去当压在夫人得了。”话接得快了,说完才知道自己失言。 “你胡说什么?”韵清急红了脸。 “我先告辞,告辞。”说着逃也似的走了。 孙太太对这男女这事一向敏感:“你们俩过去不是有什么事吧?” 韵清着急:“你别听他瞎说,他天生就是那性子,你也瞧见了,他跟哪个女的不能搭上话的。” 孙太太猜韵清也不是那样的人:“也是,不过你已经是有夫之妇了,还是少跟他来往。” “我知道了。” “好了,我们再去买点毛线吧,这件被抢了,你得再织一件。” “还要织?” “柏言的怎么办?快去。”孙太太命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探亲 接下来的日子,韵清就跟毛线杠上了,秦妈看得欢喜,由着她和孙太太去闹。徐柏言这一去,居然直到十二月才回来,外边已经天寒地冻,那天夜里有人敲门,她还吓了一跳。秦妈大叫着,少爷回来了时,她套上外袍就跑下了楼。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这么心急,只见昏暗灯光中的徐柏言又黑又瘦,一身风尘。 她瞧着他,不知该说什么,秦妈正给他身上拍灰,他也瞧着她,嘴角一裂,像是笑了,又马上收回了。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这样面无表情的,反正她是笑了,笑中又带些儿泪的意思。 她小心翼翼地问:“回来了?” 他只是轻答一声:“嗯!” 就这么简单,再没有第三句话。 房里,韵清放好了洗澡水,“你去洗洗吧,我给你把床单换了吧。” “不用麻烦了,这样挺好。”徐柏言依旧话不多。 “可这是我睡过的。”韵清看着她,想着他会不会嫌弃。 “不要紧。”他说着就去洗澡了。 两月不见,生疏不少。 韵清很识相地睡到了沙发上,柏言也没有说话,径自睡下,也许是太累了,他很快睡去。徐柏言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他醒来的时候外面格外安静,但天已经大亮了。他起身下楼,秦妈瞧见了跑过来说:“大少爷,少奶奶正在厨房呢,她让许妈给你杀了鸡,正在炖着呢。” “嗯!”徐柏言嘴上不说,心中却是一喜。他朝厨房走去,想看看她是否真的在那。 韵清正看着炉火,这整只的焖鸡,要用文火慢慢炖煮,她不时拿快子试一下这鸡有几分熟。身后徐柏言看着她,心中一动,还是第一次,他有种温暖的感觉。 已经响午,他还没吃早饭:“有什么吃的,我有些饿了。” 韵清回转身来:“啊,你醒了?我让许妈蒸了包子,还有些粥,你先去坐着,我这就盛出来。” 桌上很快端来白粥包子还有几个小菜。柏言慢条条地吃着,只觉美味无比。 韵清坐在边上欢喜地看他吃:“你多吃点,不够还有。” 柏言抬头盯着她,她被看得心里发毛:“怎么了?” 他却突然伸出手来往她脸上摸去,韵清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几个月不见,你居然长胡子了。” 韵清大窘,跑回房里去瞧,果然看到脸上很黑一条炭痕,真是丢了脸了。徐柏言也真是,出去两月,居然动起手来,果然到了外面学坏了。 徐柏言刚回来自然休个大假,他闲下来就呆在书房里,韵清从一大早就焖的鸡终于弄好了,她在秦妈的帮助下将整个沙锅端到书房。 柏言奇怪地看这只鸡。 韵清强调:“这是专门为你做的,对恢复气力好,听老人们说,要整只吃下去,才有用。” “你让我整只吃下去?”柏言简直无语,这确定不是要整他。 “对呀,少爷,是有这种说法。”秦妈附和。 四只眼睛盯着他,他无奈地看着沙锅,勉强地说:“那先盛一碗来。” 韵清把鸡分了,一碗接一碗在盛给他。第一碗,吃下去,还可以,第二碗,也行,第三碗,差不多可以了,第四碗,吃不下了,第五碗,撑死了。还好鸡没有了。 “等等,还有碗汤。” 韵清想着,他在外面店是苦坏了,不然这整只鸡居然这么轻松就吃下去了。 暴饮暴食的下场就是徐柏言连晚饭也吃不下了,然后一直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消化食物。他怕自己打饱嗝的样子会被她笑,又气自己为什么这么听话吃了一整只鸡。自己真真是个笑话,什么时候怕过人了,还是个小女人,哎,他徐柏言这一世英明呀。 徐柏言一向不肯受人恩惠,今天韵清给他做了煨鸡,他自然马上要还她,于是,晚上在房里,他支支吾吾地说:“呃……从今天起我睡沙发,你睡床。” 韵清不解:“为什么?” “可能是我这几个月在外习惯了,一下子睡这床有点不舒服。”徐柏言的理由实在牵强。 “哦,那随你。”说着韵清就要换被子和床单。 柏言过来阻止:“你这是做什么?” 韵清解释:“我给你换换。” 柏言不依;“换什么,我身上有味道吗?”说着开始在自己身上找毛病。 韵清不解:“没有呀。” 柏言把被子抢下来:“那换什么,就这样不好吗?” 韵清极不习惯:“那你我的被子总要换换的吧?” “不用不用,我看你习惯也很好,你我不用分那么清。”说完,他觉得自己好傻,早知道让她换就好了,“那我睡了哦。” 韵清忽然想起了什么:“等等,我有件事要同你说。” “说吧!”他已经半就了被子。 “你这次大假休几天?你父母那里也一直牵挂你,是不是抓紧回去一趟?” “那你按排吧。” “那明天就回去吧,早去早回,你这里万一有什么事也是说不准的。” “好吧。” 徐家两老见到儿子开心不已,久别寒暄,感人至深。 韵清抽了个空去见了彩平,他们虽然一直通信,见面却是难得,此次,主要为那没良心的小六子。 “彩平,你是真没联系上小六子?” “别说了,这人都失踪了,她母亲哭得伤心,她父亲为这事动了不少关系,这小六,这回真是不着调了。” 韵清无奈道:“按理我也该去看看她母亲。” 彩平立马阻止:“你可千万别去,你一去,她准哭,能哭得像你把小六子给拐了似的。” “我也觉得,我嘴笨,不会安慰人,最怕这个。” “等找着小六,我非得打她一顿不可,真是,把你我忘了个干净,真是没良心。”彩平骂了林六一场,又转过来对韵清说:“清,你跟那徐家大少爷相处得怎么样,不会迷上了这豪门少奶奶的生活吧。” 韵清呲她:“怎么会,我跟他井水不犯河水的。” “那就好,我跟你说,”彩平凑到她耳根,“我父亲有个学生,要去苏北办学,父亲让我跟他去学些经验,将来总是教书育人的工作适合我。” 韵清心下替她高兴:“那是好事,只是那儿远吗,条件可坚苦?” 袁彩平却很自信:“自然不比上海,不过我能克服,我可不是小六那样富贵出生,我还是有理想的,我想叫全国的每个孩子都能读上书,尤其是女孩子。” 韵清眼里藏不住羡意,说来说去,她们三个,真正自由的,还是彩平:“你是个理想主义者,我真羡慕你。” 彩平劝她:“你就不动心?那儿正缺教员,我跟我那师兄提了你,他非常欢喜。” “可我……” “莫不是真当了徐家少奶奶忘了自己的初心?”彩平最见不得犹豫不决,“你不是说跟那徐家大少爷不是一路人,早晚得分开吗?晚分不如早分,现在多好的机会,我们以后又都能在一起。” 韵清到底做不到那样洒脱自由:“这事总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我先回去跟他说说,你等我回信可好?” 彩平晓得她性子,逼急了也是没用:“不急,左右要等到过了年再动身。” 韵清觉得彩平说的这个机会难得,自己若离了这里,也有了去处,教学工作虽不能发财,却也饿不死自己。这后半生,不管自己是否再嫁,总也有个一技傍身了。 这事回到徐家大宅她就打定主意要跟徐柏言说说看,偏偏徐父拉了柏言在书房一天,她一副心事藏到晚上。 柏言见她不同以往,便问:“看你今天像有什么事,是要跟我说吗?” 她结结巴巴,不知从何说起:“是啊,你看……你我结婚这么久了,你也……我是说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吗?” “什么约定?” 她鼓起勇气:“就是,你我分手的约定。” 柏言看她好笑,不禁调侃:“怎么,现在后悔了?不想分了吗?” 她一窘:“没有,我是想你我现在能分吗?” 徐柏言很是震惊,只死死看她,并不答话。 她跟她解释:“彩平要去苏北教书,帮我谋了教书的职位,这机会难得。” 徐柏言猜到她的打算,却问她:“你想去教书?” “嗯!” “那我在南京找人帮你找一个。” 那不还是在你手里吗,韵清不肯:“我不是那意思,你我早晚要分,我总得为自己以后考虑。” 他却恼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可我却是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他咆哮:“难道我徐柏言养不起你?” 韵清见他避重就轻,不肯饶让:“谁要你养,既要分,自要分得清清楚楚;日后我决不纠缠你。” 柏言怒道:“这才半年不到,怎么和家里交待。总之现在不是时候!” 他不再理她,自去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矛盾 回到南京,柏言的这场宴席是少不得了,但家里人手不够,主要是许妈的厨艺真不怎么样,所以柏言找了个酒楼订了两桌,叫了那几个要好的。梁处长也叫了,为的是还礼,可是林四也跟来了,但柏言记得自己好像没叫他,可能是阿奇多事。 酒过三寻,菜过五味,男人们喝高了便开始脱衣甩开膀子画拳。偏那孙太太眼尖,瞧见林四穿的正是从韵清手里抢去那件毛衣。 孙太太喝了少,脸红红的:“少清,你这衣服是不是韵清织的那件吗!” 林四也不否认:“正是。” 孙太太酸他:“我说,这毛线是我买的,衣服是韵清织的,你倒会捡现成。” 林四又现出他那泼皮本性来:“我就这爱好,见着喜欢的,千方百计地想办法得来,实在得不着,就抢呗。” 孙太太笑道:“我就说你是个土匪头子,柏言你可看好了啊,他今天能抢你衣服,明儿你别媳妇也叫他抢了去。” 林四这才急了:“嫂子你这叫什么话,我们土匪吧也是有规矩的,朋友妻,不可欺!这是行规知道不。” 孙太太笑他:“哟,怎么这土匪倒也有讲规矩的,我还头一回听说。” 韵清在另一桌正和郑小姐说话,并没注意这边。徐柏言却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心下极不舒服。 孙参谋知道自己太太喝多了乱说话,赶忙过来拉孙太太。其他人脸色各异,就林四没事人一个,该吃吃,该喝喝。 席终人散,一个个都来跟柏言韵清告辞,就林四留到最后,偏还跟韵清说:“能否借一步说话?” 徐柏言却是不依:“有什么事是不能让我知道的?” 他跟她耳边悄声说:“韵清,是关于小六子的事。” 韵清喜:“小六她有消息了?”转头吩咐柏言:“你去车里等我,我马上过来。” 徐柏言气呼呼地走了。 她情急不过:“四少,你快说,小六她怎么样了?” 林四却心事重重:“她让我父亲找回来了,被关在家里,我父亲很生气,不许她出门。” 韵清奇怪:“我前两天回去还没听说,她做了什么惹伯父生气?” 林四诚恳道:“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她来信要我跟你说,若是她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可愿意原谅她?”他留了些话,不敢说。 韵清终是没有深入究:“她不过出去小半年没与我写信,我又怎么会为这事生她的气。” 林四追问:“万一她真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怎么办?” 韵清安慰:“什么没有比她回来了重要,我只有她和彩平两个最要好,她做什么我都不会怪她。” 林四见此,怕多说无意,如今得了韵清的态度,反倒欣慰:“那我跟她回信安慰她,我想她一定很高兴。” 车里,夜色昏暗,比夜色更暗的是徐柏言的脸。他的不悦全写在脸上了,可是韵清却看不清也感觉不到,她因为得了小六的消息正开心呢。 徐柏言一路无话,到了家里,却伸手抓起韵清的手往卧室拖去。 韵清吓得不轻:“徐柏言,你发什么神经?” 徐柏言重重地关上房门顺手把她按到门背后,他的脸离她很近,近到鼻尖都碰到了一起。 他嫉妒极了:“你那天说要走,是为了林少清吗?” 不过跟林四多说几句,竞有这样猜疑的:“你胡说什么?” 他蛮不讲理:“你们关系不一般啊?给他织毛衣,跟他说悄悄话,是不是商量私奔啊?” “不可理喻!”韵清用力挣脱,他却抓得更紧。 “我就这么让你受不了了,别忘了,我现在才是你丈夫。”他咆哮着,心里愤恨极了。 韵清也不饶让:“那也是假的。” “你还没跟我说,是不是要跟林四走?”说这话口气凶极了,像要撕了她。 韵清还没见过他这样子,不禁有些害怕,自己跟林四认识多年,他又是个善解人意的,加上小六的关系,多说几句本也没什么。想想,要么是她在众人面前做得过了些,叫柏言下不来台了,只好小声解释:“毛衣我是给你织的,被他抢了,不信你去问秦妈,刚他留我是要跟我说林六回来了,我跟他真没什么。” 柏言对这解释不够满意:“那你任由他抢了我的毛衣?” 见他咄咄逼人,她想起自己织的另一件衣服来,本想拿给他,又觉得自己不好意思,现在只望这件毛衣能救她了:“我后来又给你织了一件,在柜里放着,忘了拿出来。” 徐柏言慢腾腾地去柜里查看,当真看到一件新毛衣才在嘴角展出一丝笑容。他回转身来,发现她像只小猫一样缩在一角,心下一紧,心疼起来:“我凶你是为你好,我看那林四,你以后也少和他来往,他这样的最会诱骗你们女孩子。” “知道了。”她点点头,却没敢过来。 他靠近些,她就躲远些,直躲得没地方了。 “你就这样怕我?” 她已经缓了下来“你刚才那样子像要杀人。” “刚才是我过了。”说话间和之前已是判若两人。 韵清怀疑自己听错了,徐大少爷居然会认错。徐柏言往后退了几步,她才放松下来。 他轻声安抚:“你以后不要再动那样的心思,你我的事还不能了结,后面我自有安排。” “哦”韵清顺从得像只小猫。 清晨的阳光洒进窗户,冬天还是很冷的,徐柏言早已经醒了,这些年他很少睡过头,总能准时醒来,他今日特别怕吵睡在沙发上的女人。看她睡觉,他居然有种满足的感觉,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韵清翻了个身,看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啊,很晚了吗?” “日上三竿。” “那你不叫我?” “现在叫了。” 穿戴整齐,柏言和她一起下楼,秦妈进来收拾房间。 柏言似乎要把她看管起来,只要在家里,他去书房也叫韵清跟着,看书时她便在旁边写字,还总让她抄些文书。他甚至嫌家里佣人碍眼,命令他们他在家时不让他们上楼,除非他叫。开始韵清极为不习惯,但说不过他,竞也很快习惯了。唯一让她烦恼的就是,彩平来信,问她约定事项进展如何。 徐柏言先拆了信来看,白了韵清一眼:“这信我来回。” 铺了纸随手写了八个大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韵清看了,心下慌张。 那信终究没有寄出,因为很快年底,柏言吩咐了她一堆事情,命她收拾东西,买好礼物,准备回上海过年。 有一次晚上睡前,柏言突然提起柏华:“韵清,我上次和你说过,柏华过年要回来,你心里到底怎么样想?” “我是你妻子,也是他大嫂,小叔子要回家过年,做嫂子的当然高兴。”韵清打着官腔。 他最不耐烦这些场面话:“我要听你心里话。” 她正摘着耳环,见他说话和善,也不瞒他:“我这心里,看到自然不自在,说到底,你们都是骨肉亲情,我早晚是要离开的。” 柏言楞了一下:“你能这么想很好。” 她今日心情甚好,说话也俏皮:“你什么都不用说,只要我你的约定早一天实现就好。” 徐柏言复杂地看了看她,并不说话。气氛尴尬。 韵清没觉出不对劲,反而跟他谈起心来:“柏言,我想问你,这些年,你为什么没有娶妻?跟你一般大的,都儿女满堂了。” 他很严肃:“我是个军人,国家动荡,我怕有一天我战死沙场,只会连累了她们。” 她开玩笑地说:“那你就不怕连累我吗?” 静了一会,只听他说:“你我只是假夫妻。” 是啊,假夫妻,上哪去连累。她心里竞空空的,自己终究是个没归属的,飘浮的孤魂野鬼,不过是他暂时收留的罢了。 徐家大厅里,徐夫人老泪纵横,这个小的,可是她从他吃奶时就带的,比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还亲。那时他来徐府,柏言已经懂事,再不肯叫她母亲,她面上不说,心下总是防着,对柏言一向是客气的加,亲近不足。 她边哭边骂:“柏华,你这个没良心的,这一走,一点音讯也没有,你这是不要姆妈了吗?” 徐柏华最怕母亲的眼泪:“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姆妈你别骂了啊!我就是怕我爸打我,他要真逼我去娶那个女人,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徐太太不依:“呸,你呀,你不喜欢好好跟姆妈说呀,都有姆妈替你做主。这回你可得好好谢谢你哥哥,他替你娶了那个女人。我也是不明白了,那姑娘人很好,跟你哥哥过得也不错,前两天秦妈还跟我打电话说,他们夫妻好得不得了。你到底是看上了哪家仙女,要非她不娶。” 徐柏华并没有要谢他哥的意思,相反他对柏言的做法一点都不理解,在他看来,这婚必退无疑,不过是父亲古板,多赔些钱一定可以摆平的。他不屑地说:“我也真是不懂大哥,他这么多年不娶,日日说保家卫国第一,现在不单娶了这从未谋面的,居然还两情相悦,真是让人想不到。” 徐太太看他出言不敬,少不得警告他:“你少说几句,当心你大哥他听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风波 柏言夫妇回家成了徐家最大的事,孙管家进来通报,原本生气躲在书房不见小儿子的徐老爷也出门来接,害得徐柏华好生羡慕。 徐柏言先进了门,问候了父亲母亲,从身后牵出了韵清来,韵清也是例行问候,柏华跑过来问候大哥,两兄弟久不相见,相对无言,却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柏言指是韵清:“柏华,这是你大嫂,你知道的。” 韵清过来打招呼:“柏华,你好。” 只是柏华看着韵清,楞在那里,并不动弹。徐夫人觉得他失礼,推他一下,他仍不动。 韵清难为情,低下了头,柏言飞醋横生,他的娇妻就生得这样好看吗,怎么一个个见了都走不动的,莫不是这个弟弟后悔了。带几分愠怒,几分威严,训斥道:“柏华,有你这么看嫂子的吗?” 柏华这才回神:“对不起,大哥,她跟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我想我是错认了人了。” 柏言看他可疑:“韵清并无姐妹,哪有什么人跟她很相像的?” 柏华并不理会柏言的态度,支支吾吾地问:“她叫……韵清?” 她看柏华的些奇怪,柏言有恼怒,想化解:“是,我姓陆叫韵清。” 沉默,徐柏华眼里突然燃起一股怒火,直勾勾地瞪她,却咬着牙关对徐柏言说:“大哥,我有话跟你说,我们去我房里。” 房里,柏华激动地说:“大哥,你知道你娶了个什么样的你女人吗?” 柏言狐疑地看看他,并不说话。 他从抽屉里抓出些信,甩到柏言面前:“你看看,这些,都是你妻子写给我的情书!” 徐柏言抬眼看他:“不可能,韵清一直跟我在一起,怎么给你写情书?再说,你们要是两情相悦,她又怎么会嫁给我呢?” “我之前并不知道她就是我那未婚妻。”柏言理了理思绪:“我有一次在学校组织活动,瞧见了她,便对她一见忠情。我当时不敢上去表白,只好偷偷跟着,后来见她跟小六要好,便央小六去说,小六跟我说她也中意我的,但她也有婚约,等她解了婚妁,再跟我在一处。我信了她,并不去找她,只是经常书信往来。我逃婚也是为着她,我跟她断了快半年不曾联系了。中间小六跟我说,她早晚会回了那边,让我等她。” 柏言听了也是觉得可疑,回想一桩桩又问:“你们难道就没有说过一回话?” “我那时一心倾慕于她,小六说她非要解了那桩婚事才肯与我在一起,我怕吓走了她,就全都依了,只是,我从未听姆妈说她家来说要解除婚约。我只跟她有书信往来,就连信也是通过小六转交。” “那你该去问问小六,她应该是知情的。” “我最近也联系不上小六,但这些信却不假。” 柏言拿来看,确实是韵清的字不假,他只觉不对劲,却猜不出哪里不对。韵清跟了他几个月,一向安守本分,不像是那样的人。 “照你说的,如果她对你有意,该知道你是徐家二少爷,早该跟你说穿了才是。” “大哥,你觉不觉得这是个圈套?她许久不与我写信了,我想她是见异思迁了,我不过是她众多对象中的一个,听说她那母亲不是省油的灯,怕是他们一早就相中的是你,故意做了一出戏,好让她嫁给你。” 这样的事不是没可能,她是徐家长子,又在军中任职,徐老爷最看中的就是这个长子,有些事,徐老爷还征求柏言的意见。这番话,让柏言也疑虑起来,那周氏何等势利,韵清看起来不谙世事,但自己毕竟才跟她想处了几个月,日久才得见人心,说不定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角色。 有些事,一旦自己牵涉其中,便很难以最理智的态度也看待问题。他反复地看那些信,字里行间,情真意切,一副小女儿心态,跟她的脾气极为相衬。那字,跟她给他抄的文书一般无二,他看着看着,一股怒意袭上心头。 柏言冲出门去,看见下人便问:“少奶奶呢?” “少奶奶刚回房里去。” 他赶去房里,看见她正与秦妈收拾床铺,换的是他最爱的蓝色。只是此时这颜色好触目,他支走秦妈,审视地看着她:“你跟柏华早前认识?” 韵清知道,她和柏华的事终会被提起,直接坦白:“我曾去见过他,偷偷的。不过,我没跟他说过话,我那时只想知道那人长成什么样子。” 果然如此,柏言猜她早就认得柏华:“你那时怎么想的?” 韵清有些不好意思:“觉得他也不讨人厌。” 更有意思了,她居然不否认,是觉得他对她没有情意又想回头吗?徐柏言自己也觉得好笑,不过他还是想确认一下:“有没有想过嫁给他?” 她沉默许久,还是说了实话:“有,不过他都逃婚了。这些都过去了,你提这些做什么?” 柏言并不回答,她的答案令他愤怒,他开始翻箱倒柜。 韵清不解:“你找什么?” 他终于在韵清的箱子里找着一个笔记本,像是日记,转身出去了。 那是她的日记,她不能睁睁看他拿了自己的东西去,一路追出去,却被堵在门外。 柏言跟柏华仔细比对笔记,确实是像。柏言心下一沉,眼前一黑,愤怒到不能克制,他打开房门,把韵清从房外拎了进来:“你倒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韵清摸不着头绪,呆呆地看他俩,又看那些信,上面笔迹确实是像自己的,但她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写过这些东西:“这不是我写的。” “不是你写的,那这笔迹怎么说?”柏华气她到现在还强词夺理,“陆韵清,你既对我有意,何故对我欲擒故纵?最后要嫁给我哥?” 真是贼喊捉贼了:“是你逃婚不要我,现在却来问我为何要嫁你哥?” 柏华很激动:“我那时并不知道你是我未婚妻,要是知道,我怎么会逃婚?” 韵清冷笑:“你是怪我没上前跟你说我是你未婚妻吗?” 柏华再按耐不住:“你是不是和你母亲串通好了,故意做戏好甩了我,再嫁我大哥,你们真是好算盘。” 这话彻底激怒了陆韵清,她是厚了脸皮嫁进徐家不假,但也不能无端被泼了脏水:“徐柏华,我好歹是个女孩子,终究知道什么是羞耻。你先前逃婚害我成别人笑柄,现在又诬陷我和母亲?你真当我陆韵清好欺侮吗?” 眼看两人争持不下,徐柏言冷静下来,不能任由事态发展,叫下人看了笑话,再传了出去,叫他父母怎么抬头,他拉了韵清往自己房里就走。 韵清气昏了头,大喊:“放开我,放开我。” 这下倒叫家里人都听着了动静,纷纷围过来看。徐太太哄散了佣人自己上前来,瞧着柏华的房门开着,便进去,里头只柏华一个在那双手抱头,一脸委曲,便问事情经过。徐柏华一心拆穿韵清真面目,便一股脑儿全倒给了徐太太,当然里头加了自己的猜测。徐太太一向信任这个儿子,一听说这事,顿时火冒三丈,就要发作起来。 再说徐柏言,把韵清关在房里审问:“那些信,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没写过。”韵清理直气壮。 “那字迹跟你的一模一样,你怎么解释?” “无从解释,你们想怎么冤枉我就怎么冤枉我。” “用得着冤枉吗?证据在那摆着。” “哼,真是可笑,你也认定那些信是我写的了?那你还来问我作什么?” “我只想知道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我们?我和谁?我本就不想嫁进来。” “可你并没有拒绝不是吗?” “是,可我们约法三章你忘了吗?要是我图你徐家什么,我为什么要跟你定下那个约定?” “是啊,那只是个口头约定,谁知道之后会怎么样?”他想到自己这些天来,对她有意无意的关注,就有点差点上当的后怕。 “那你现在和我离婚吧!至少,给我留下最后一点尊严。”她已经懒得解释,他竟然也信了徐柏华,是了,他们才是一家人。 “尊严,你们计划败漏,想全身而退?”徐柏言咄咄逼人。 “随你怎么想。”韵清咬牙。 柏言难受地闭上了眼,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难受,比他打了败仗还难受,他一再求证,证实之后却如此受不了,他感觉自己的心都被掏空了。 徐夫人过来拍门:“柏言,开门。” 柏言只是不理,他这会儿混乱不堪,听不见任何声音。 韵清过去打开了门,徐夫人劈脸就是一个耳光,声音响亮地惊醒了陷入麻木的柏言。他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徐夫人来势汹汹:“陆韵清,我真是看错你了,我当你跟你那继母不同,没想到全是一丘之貉,你马上收拾东西给我滚。” 但她马上又转了一副比柏言还痛心的样子去安慰柏言:“柏言,我的好孩子,都是姨母害了你,你放心,我自会挑个比她好一百倍的给你。” 柏言只是不说话。 韵清流着泪,也不辩解,是呀,他徐家有钱有势,什么样的不好找,她算什么。正好今天回来的行李还没打开,韵清二话没说,拿了自己最小的箱子就走。一路到大门口,并没有人出来阻拦,她只是伤心,要带着这一身脏水走出徐家,离开徐柏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出走 徐家陷入一片沉寂,徐柏言闷在房里不肯出来,任徐太太叫得嗓子哑了也不开门。徐柏华摔了好一通东西,他既有拆穿了坏人的快感,又有被骗的伤心,所以,他只对着那些情书,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会儿又将信撕得粉碎,还发出吼叫。 徐夫人自责没看清人,害得兄弟俩离心。徐父暗恨自己这许多年商场摸爬滚打却被个小女子骗了。只秦妈,虽不信这些事,但却不敢吭声。只是无人去管陆韵清去了哪里。 一晃到了小年夜,天气格个地冷,徐家四口坐在客厅围着火炉,徐父正劝说柏言把这婚给离了,柏言只沉默不言。 徐家管家进来通报:“老爷,陆家老爷和太太求见。” 徐老爷气不打一处来:“你不知道家里个情况吗?他们还有脸来?回去问问他们养的好女儿?” “老爷,”管家小心地说,“我也是想挡了他们在外面,只是陆家两老说是来看看女儿女婿,还带了礼物,好像并不知道少奶奶出走的事。” 柏言一听立时坐了起来,他心下忐忑:她没回去,那她去了哪里? 也不管其他人,他第一个冲到门房,陆家老夫妇见着女婿喜笑颜开:“姑爷,你们好没良心呀,都小年了,怎么也不回去看我们一眼。” 柏言焦急:“岳父岳母,韵清没有回家吗?” 周氏一头雾水:“没有啊,我也是听人说你们回来了才来看看,韵清真是没良心,攀了高枝就忘了娘了。” 柏言心下暗叫不好,也不回去穿外套就跑了出去,他不知道,韵清不回家里能去哪里,是了她曾说,若是离了他,那个家,她是回不去的。他自顾自盲目去寻找,找他们一起去过商场,公园,饭店,能去的地方都去了,天黑才回到家。 管家拿了外套来给他披上:“大少爷,你不知道,你走后,那陆家两老跟老爷太太起了争执,那陆家太太,当真是个泼妇,撒泼打滚什么都来,只说我们家害了她女儿,要我们家赔人。” 柏言并没有听进去什么,他现在脑子一片空白,回忆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对了,突然想起韵清跟他提过一个人,吩咐道:“备车。” 管家担心:“少爷这么晚要去哪里?” 柏言不耐烦:“别问,快去。” 徐柏言来到陆家,陆家也不安宁,陆父生平第一次发那样大火,只听他歇斯底里:“叫你贪他徐家富贵,如今白白折了我女儿,我且告诉你,我女儿要有个三长短,你就给我滚回乡下去。” 周氏终于知道怕了,道:“老爷也不想呀,韵清左右不该受了委曲不回娘家来呀!” “就是你这恶毒的后母,害得我女儿有家也不敢回,这冰天雪地的,也不知道她衣服穿得暖不暖,饭吃了没有?”说着竞呜呜地哭出声来。 这番听下来,就是徐柏言这样长年在外打仗,看惯了生死的,也不由得动容,他记得她只拿了只小箱子,并没有拿什么衣服。但是他今天来是有目的的,整理好思绪,他推门进去:“岳父岳母,我来问问韵清可还有什么朋友可以投奔的?” “你还有脸来,看我不打死你。”陆父拿了棍子就要打。 周氏死命一条上前拦着,结结实实挨了陆父一棍:“你要找女儿还指着人家呢?” 陆父松下手来,只等在那里哭泣。 周氏将与韵清最要好的彩平与林六说与柏言知道,柏言道过谢,只说寻到了人自会上门请罪,便去了彩平那里。 袁彩平住的也是独门独院的小院子,他父亲是个先生,家中布置古朴清幽,柏言不及细看,只焦急等她。见她一片安然娴静在从楼上下来,他迫不及待地问:“袁小姐,韵清可来找过你?” 袁彩平很是纳闷:“没有啊,我正要骂她呢,嫁了你就忘了我这个朋友。” 柏言没空理会她的玩笑:“我知道你曾叫她跟你去苏北办学,不知道,她会不会去那里?” 彩平心下埋怨韵清,居然把这事也招与他知道,看来是真有些感情出来:“你怎么也知道?看来她什么都不瞒你,我们要开了年才去,这会我也不知道那里的具体地址,对了,你和韵清吵架了?怎么寻到我这里来?” 柏言不敢掩饰,他怕错过什么线索,却也没时间跟她细说:“我跟她有些误会,她离家出走了,也没回娘家去。” 彩平听了,心下也急了:“怎么这样?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柏言不愿浪费时间,交待道:“你如果知道她的下落最好跟我说一声。” 彩平看此事有些蹊跷,追问:“我是真不知道,快说说,她为什么离家出走?对了,小六回来了,我们或许可以上她家看看。” 柏言正有去林家的打算,想想自己去找小六也不妥,终是带上了彩平。 柏言禁不住彩平盘问,在车上就全招了,当然,他也是想找到人后,能让彩平韵清开导一二。 彩平平日最爱打抱不平,听完事情经过,差点没甩徐柏言一个耳光:“徐柏言我告诉你,韵清就不是那样的人,她要是贪图富贵,早跟了林少清了,林家虽然声望不及你家,钱财却比你家多多了。” 柏言惊讶:“怎么又扯上阿四?” 彩平却要气气他:“四少爷不光长得风流倜党,身家也是不菲,对韵清也是动了心思的,怎么不见韵清倒到他那里去,偏要嫁到你们徐家,看来你徐柏言还真是不识货的。” 两人一路说着话就到了林家,此时已经晚上八点多,林家也是奇怪,怎么这么晚还有人来访。 林家管家听说找六小姐,脸上为难:“六小姐被老爷关在房里,不让见客,两位还是请回吧。” 袁彩平不肯死心:“那你把四少爷叫出来,找四少爷也是一样的。” 管家看他们不罢休的样子,只好去请林少清。林少清很惊讶,他跟徐柏言还没要好到这样地步,说起来他一直觉得徐柏言看不上他,也难怪,自己的父亲一向是个投机倒把什么钱到赚的人,做这样人的子女,势必不被人看得起。 他穿好西装,从楼上下来:“柏言哥,真是希客呀,这会儿怎么有空来?” “我们是来找小六子的,你快去把她叫来。”彩平也不客气。 “小六这两天不便见客。”跟管家一个套路。 “那你问问她,韵清有没有来找过她?”彩平一向是个直脾气。 “韵清?韵清怎么了?” 彩平白了柏言一眼:“韵清被人气得离家出走了。” “柏言哥,怎么回事?” 柏言这才开了口:“说来话长,你就问问她韵清有没有找过她就好了。” 林四直言:“没有来过,我这几天天天在家没见着过,再说小六做错了事,被父亲关着,就是我也只能进房看看她,不能让她出来。” 彩平气呼呼地“一个个的,都犯了煞神了。你若是听到韵清的消息,马上通知我们。” “一定。” 林少清等他们走后,左思右想,进了小六的房间里去。 一夜找人无果,大家都没了过年的心思。柏言托了能托的朋友,自己日日去车站马头守着,也是无果。几户人家在一片愁云惨淡中过了个没滋没味的年。 这日林四来找柏言,柏言一向跟他没什么交情,想想肯定是为韵清的事来找他。林四却说约他出去走走,想是有些事不便在家里说起,跟他去了咖啡馆。 林四欲言又止,柏言坦然让他有话直说。 林四叹了口气:“你和韵清,是否真有感情?” “这好像不关你的事?” “的确不关我的事,只是却关我家小六子的事。” “小六,怎么扯进小六来了?” “柏言哥,今天我可以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你说清楚,但是,你必须跟我保证,你不会迁怒到任何一个人身上,尤其是小六。” “你知道怎么回事?” “我想我大概清楚了,我刚才不肯在你家说出来是怕柏华,他一向冲动。” “这倒让我好奇,你说说看。” “这事得先从我家小六说起,小六很早就喜欢柏华,你知道吗?后来听说柏华有未婚妻她就想方设法地打听了来,并且动用了些关系混到韵清身边,跟她做了好友。小六也是一片痴心,先是让我出面去追求韵清,好让韵清自己断了婚约,见韵清不为所动,她就又想了其他许多办法,总之一直阻止他们见面。有一天,柏华跑来找小六,让她送信给韵清,那时柏华并不知道韵清是他未婚妻。小六鬼使神差,看了信,哭着回来求我,是我支招,让她仿了韵清的笔迹给柏华回信,并尽一切手段不让他们见面往来。” “你们可真是……” “卑鄙是吗?我们那样的家庭,我父亲五位太太,什么手段没见过。这种心计手段,我们都长在骨子里了。”他继续说:“是小六劝柏华逃婚,然后自己也跟着逃了出去,她以为柏华早晚为她所动。后来,她被我父亲抓了回来,一直关在家里。我一开始也不知道这些事,直到你那天来找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对质 柏言此时愤怒已极:“你妹妹做的好事。” 林四总是护短的:“我知道她是有错,可她毕竟是我亲妹妹,她现在也很后悔。” 柏言却不听:“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现在韵清不在,还她清白也是没有用。” 林四沉思了一会,还是告诉了柏言:“我知道她在哪” 柏言不敢相信,过去抓了林四的衣领,怒道:“那快带我去。” 林四却坚毅地看着他:“我跟她谈过,她说跟你只是假夫妻,你们约好要分手的。现在只要你放手,跟韵清离婚,我会将她安排好。” 要不是韵清在他手里,柏言真想揍下去,几时轮到他这个外人来插手他的家事:“她现在是我妻子,还轮不到你来安排。” 林四冷笑:“可你们都不曾为她着想过。” 柏言回敬:“那还不是你妹妹害的。” 林四叹口气有些为难地说:“如果让我妹妹出面承担责任,我父亲不会肯,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将错就错,反正你们也没有感情。” 柏言再次一字一句地警告他:“谁说我们没有感情,我告诉你,她是我妻子,没经过我同意,她是不可以跟我离婚的。” 林四却不为所动,冷冷地说:“她现在在我手上。” “你威胁我?”柏言一向不服输,几时让别人牵着鼻子走过。 林四坐地起价:“你想将她要回去,就得把小六跟柏华的恩怨一笔勾销,否则我保证你找不到她。” “你……”柏言沉默许久:“好吧,你带我去找她。” 柏言再见到韵清却是恍如隔世。她住在林少清安排的别墅里住着,屋里有个老妈子候着。原本她住在小旅馆里头,那掌柜看她一个女人家,又是年下,不停打探她消息,那眼神看着不怀好意,她正想离开,那掌柜却耍起无赖,要抢她箱子,偏这么巧,林四赶到,将那掌柜打个狗血淋头,再将她带来这里。只是将她安顿好,便没再过问,她也想走,偏偏外面两个看守说是没得少清命令不让走。她只好住下,日日以泪洗面,想自己冤枉,想柏言也不信自己,白跟他在一起几个月,心下又担心家里,没一日过得舒心。 她看到柏言先是一喜,却又马上恼怒,毕竟她走,他也没留:“你来寻我作什么?” 柏言过来抓她的手:“你还好吗?” 林四看见,只好退出:“柏言哥,人我交给你了,希望你记得我们的约定。” 柏言这才想起来,不能这么便宜了他:“等等,你还要为我办一件事。” 林四迟疑,但还是问了:“什么事?” “你把你家小六带来,我去把柏华带来,这件事情,别人可以瞒着,他俩必须给我们几个一个交待。”柏言交待,不容商榷。 林四为难:“我父亲未必肯放人。你这是为难我。” 现下人已经找到,秋后算账也是不迟,但他不能让自己的弟弟和韵清两人蒙在鼓里,他林四会威胁他徐柏言,他就不会以牙还牙:“你绑架我妻子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还有你门口那两个警卫,也不是普通保镖这么简单吧?”他点到为止。 林四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会,几番思量,只好答应:“好吧,不过时间有限,今晚七点我们仍在这里见。” 少清回去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美英给弄了出来,来到别墅时徐柏华也在了。 小六见着众人,掩面要逃,却被林四挡了回来:“自已闯的祸,自己一力承担。” 韵清已经从柏言口里得知了事情来龙去脉,一见到她,就迫不及待:“小六,这一切真的是你做的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相信这些年真心交往的知己一直怀着别样的心思。 小六并不掩饰:“韵清,你打我骂我吧,是我不好,害了你和柏华。” 柏华激动不已,听到这事,自己也是回想过往几遍,确实漏洞颇多,为何当初自己却瞎了眼,他痛恨地说:“林美英,原来真是你做的好事,你跑去找我,这一切都是惺惺作态。” 小六哭着去跟柏华解释:“柏华,对不起,是我嫉妒韵清,你们早门不当户不对,凭什么一纸婚约就能让她嫁你。你只见她一面,怎么就对她动心,我在你身边这么多年,你却从不正眼看我。我想你喜欢她那样子的,那我也去学她,我穿她一样的衣服,剪一样的头发,连写字也学她,可你还是不喜欢我。初时我只是因为恶作剧,叫你们没那么顺利便在一起,可是柏华,你知道吗?我读你写给她的信,我嫉妒地发狂,我假借韵清的笔记给你写信,有时我会想,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你会不会来爱我。而那些信里,都是我对你的真心实意。” 她暗恋他多年,哪里接受得了他这样指责自己。 徐柏华冷笑几声:“够了,你别再说了,可笑我徐柏华,竞毁在你的手里。”那模样,竞是把小六当了仇人来看。 小六不肯放弃:“柏华,我求你原谅我,我真的不能没有你,我追随你出去的日子,都是出自一片真心。” 徐柏华并不理他,自顾自冲了出去。 小六哭倒在地,但她爱极了徐柏华,横在他们中间的,只一个陆韵清,她不会放弃。她又转向自己的昔日好友:“韵清,你原谅我好吗?左右你跟柏华没什么感情,你跟谁结婚不一样呢?”怎么说,韵清嫁给柏言已经是事实,再怎么样也没有嫂子再嫁小叔子的道理。 韵清恨自已这些年居然错把坏人当好人,还白白付出这许多友情,当真是小六误了自己一生,现在却还说什么嫁谁不一样,能一样吗?但她却想不出更那恶毒的话来骂她,只迸出一句:“小六,我真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自私。” 小六显然是要破罐破摔:“自私又怎么样,韵清,我真的什么都愿意给你,求你把柏华让给我好不好?” 韵清别过脸去,再不愿见她。 柏言看那样子,训起小六:“小六,你这样做,柏华他会原谅你吗?你害了韵清的一生你知道吗?” “我管不了这么多,嫁不成柏华,我的一生就毁了。”她已经豁了出去。 柏言见她执迷不悟,叹息道:“柏华只怕这一生都不会原谅你了,你毁的是你们三个人的一生,你明白吗?” 林六泣不成声,林少清提了她就要走:“柏言哥,人我也带来了,希望你遵守诺言,我先走,你们随意。” 柏言并不阻止,目的已经达到,只是告诫他:“阿四,我有句话送你:做人当从一而终,朝秦暮楚总不能长久。” 林四脸色沉重,并不答话。 屋里只留下他们两个,柏言长叹一口气:“韵清,你受委曲了。” 她心下已经没有刚才那样难受:“如今说清了,我倒也没什么,只是柏华像是受了刺激,还有小六那个样子,我怕他们有事。” 他有些心疼,这个时候她却思量这两人:“柏华我派人看着,小六有阿四看着,没什么大不了,倒是你,有何打算?” 她想了想:“那这事你父母还不知情吧?” “嗯!” 她沉淀了下心情,缓缓说道:“最好别叫他们知道,反正你我说好要分手的,倒不如借了这个机会把婚离了,可好?” 他却突然问了题外话:“你心里还有没有柏华?” 她奇怪他为什么这么问,却还是如实回答:“没有,我只见过他一面,那时只觉得他并不讨厌,我嫁你那天起,早就绝了这念头,你怎么会问我这个?” 他又问:“那你就愿背这黑锅,不替自己正名吗?” 她心下虽不这样想,却硬着头皮说:“正不正名也并不重要,我离了上海,不多久自然大家都会忘了这事,再说你不是知道实情吗?” 他心下一动:“你很在乎我知道吗?” “你我到底相处几个月,总不想叫你对我留下些不好的印象罢了。”说这话,她心下一虚,甚没底气。 柏言却乐开了花,但他一向外冷,面上无甚表情:“我很高兴你在乎我,真的,韵清,跟我回南京吧,别留在这儿,我保证,在南京让你自自在在的。” 想想自己在南京那几个月,是她这些年来最自在的日子,她很是留恋:“南京是好,那小楼我也喜欢,可是,天下无不散的延席,你我早晚分道扬镳,何苦自寻烦恼呢?” 柏言不依:“我不许你说这样的话,南京的小楼你喜欢就一直住着,左右你才是那里的女主人。” 她心头突然一抽,女主人三个字,她一向不敢想的:“柏言,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又向往常一样,命令地说:“意思就是你还是我太太,一切都要听我的。” 真是刹风景,他一向不善表达自己的感情,只想着,留她在身边就好。她却是有那点点地期待,到后来的原来是这样,石头是落了地了,连那涟漪也一并收了回去。 徐柏言不许她多问,领了她先回娘家去,两人编了借口,只说为着吵架,他负荆请罪,把一切责任揽在自己身上。陆父难得态度强硬,对柏言狠训了一通,放下狠话:自己不是卖女儿,自己虽没什么能耐,左右女儿还是养得活的。柏言态度谦和,一一应是。他让韵清在娘家住一晚,约定后日,接了她直接回南京去。明日就让她和彩平她们好好道个别。 韵清从未见过柏言对自己的事如此上心,面上不说,心下欢喜。 袁彩平知晓了小六做的龌龊事后,对小六恨之入骨,扬言要断了往来。她不明白韵清为何要替他们瞒下这些事来,若是她,非捅破了天去。韵清劝了她,说了柏言的打算,彩平看她唯柏言事从的样子,很是嘲讽她一顿,奈何,韵清认了死理,非听徐柏言的。 徐柏言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把那秦妈和小玲挡在家里,没有跟来,一应行李都是原本南京带回时的模样。韵清告别父母时,柏言再三保证,不会让韵清受半点委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妥协 路上,韵清有心取笑他:“你现在倒会说谎,那个脸不红心不跳的模样,连我都要信以为真了。” “那你当真就是了。”他仍是一副随性的样子。 她看他好说话,又追问:“柏言,你父母是不是还不知道事情原委?” 他看着窗外,心头有些难受,不能为她洗清这身脏水,只能稍加安慰:“是的,我跟阿四有言在先,小六虽然有错在先,可林家和徐家不光生意上有往来,还有些其他牵扯,林叔叔是不会让女儿当众认错的,不光他丢不起那个人,还会连累他的其他儿女掉价。而我父亲,却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少不得要跟林家结怨,所双只能委曲了你。” 她觉得自己有些理解他,可她却理解不了他的无奈:“真没想到,这后面还这么复杂。” 柏言突然提醒她:“对了,以后碰到阿四,你最好少跟他接触。” “为什么?”韵清不解。 他说出了自己的怀疑:“我费了许多力气寻你不到,他却轻而易举找到你,还能把你从我眼皮底下藏起来,可见他背后有股势力支持他,而那股势力并非他父亲能比的。” 韵清终究单纯,没经过什么事,她感激林四都来不及,怎么会怀疑:“你怎么看出来?” 柏言分析:“那两个看守,都不是普通之辈,还有照顾你那老妇,也不是个普通人。” 这倒起了她的好奇心:“那会是谁?” 柏言皱眉:“我现在也没看清楚,关你那房子我查过,并不是林家产业,真不知道阿四要干什么?”他猜不透林少清的意图,他将这些力量暴露给自己,不怕自己起疑吗?还是他有别的企图。但徐柏言一向以军人自居,对政治并关心,他只在乎排兵布局,对于各方势力互相倾轧,却是极看不惯的,阿四陷进去,他言尽于此,只望他好自为之。 两人回到南京,许伯夫妇很惊讶,这才初四,年假还没过,只怕是有急事,又不敢过问,只是小心伺候。 柏言小心翼翼地陪着她,总在她两三步开外候着,她一有什么吩咐立马照办。两人关系缓和许多,话也多了许多。如今都是韵清睡床,柏言睡沙发。两人晚上睡不着还会聊天,聊小时候的事,日子倒也过得飞快。 韵清没再问柏言两人分手的事,她只是嘴上不说,心下会经常想起,又有点舍不得这小楼,总会看着某处发呆。 柏言却以为她是为了上次事件心有疙瘩,于是越发依着她。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对她说:“你不要对我这么好,我们早晚要分的。” 他却无言以对,一个人在书房呆了好久,想得出神,想他娶了这小妻子以来的点点滴滴,原以为应付了父母,又替柏华解决了麻烦。现在想来,这屋里若是没有她,自己还真有些不习惯。是了人处久了自然会有些舍不得。可秦妈从小带自己长大,还不是说不让她来就不让她来,莫不是自己对她有意,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了,只是同情她罢了,同情她被岳母逼婚,同情她被好友出卖。可天下比她可怜的多了去了,自己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真喜欢上了这小妻子? 至晚,他小心翼翼看她脸色,他徐柏言也有今天,居然要看人脸色。她并不理他,一个翻着书,看得入神,他有种被冷落的感觉,过去坐在她床边:“看什么呢?” 她合了书,放在一边,冷冷地说:“我要睡了。”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赔着笑脸跟她说:“睡什么睡,陪我说说话。” 韵清心中惆怅:“徐大少爷,你这几天说的话比你过去小半年说的还多。”她有点不敢接受这种待遇,生怕中了他温柔的陷井。 他不解:“你作什么,我这不是陪你吗?” 她再一次强调:“我不用你陪,我要睡了。” 见她如此坚决,他想还是见好就收:“想想明日想去哪里?现在正是年节,外面热闹得很,反正我也闲着,陪你到处走走可好?” “你拿主意吧,我听你的。” 柏言心下高兴,却不多说,心里盘算着怎么让她开心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柏言陪她到处走,给她讲这坐城市的历史,逛庙会,游秦淮河,其实,柏言虽在这城市住了几年了,终究不像阿奇他们那般熟悉到无孔不入,他又不善言辞,只是在她身边陪着,看她喜欢什么了,就买了,看她对什么好奇,便陪她去。见她笑了,心下也就舒展了。自来也是第一次,徐柏言会觉得,自己的喜怒哀乐,居然取决于眼前的小女子。 只是有件事,让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韵清让许伯在书房里加了个床,她还给他铺了他平时喜欢的被褥。他不明所以,看向她。 她却说:“秦妈不跟着,你我也不用装得那样辛苦。那沙发终究睡得不舒服,以后你尽管在书房住着,我们两个互不相扰。” 他有些恼火:“陆韵清,这可是我家,你把我赶出我的卧室?” 她甩出第二套方案:“那你睡卧室,我睡书房。” 不好,一点都不好。只是该找什么理由呢?枉他是个参谋,居然想不出对策来,真是笨死了。 “还是我睡书房吧!”这话一出口他就后悔得要死,但是却收不回。他现在特别想念阿奇,阿奇要是在,肯定有办法,但自己也不好意思跟阿奇开口啊!算了,等阿奇回来再说。 两人在南京过得逍遥自在,却不知徐家两老已经杀上门来。 徐老爷气气势汹汹地立在大厅里,徐太太立在身后,大气不敢出。许妈去跟柏言通报。柏言将韵清关在房里,才下得楼了就被徐老爷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只见他举着拐杖,直直地指向他最心爱的儿子,痛心地大骂:“你们这些个孽子,一个个当我死了不成,为个女人,弄得家宅不宁,兄弟反目。柏言,你要还认我这个父亲,赶紧离了那个女人。” 柏言听到父亲只顾指责韵清,却不提柏华一句不是,便猜想,柏华多少透露了些实情给家中知道,只是他怎能叫韵清一人承担后果:“父亲,这件事情你只当从没发生过,柏华已经知晓事情原委,相信你也猜到一二。” 徐老爷果然知道原委:“那又怎样,到底留了这个女人在家里,我们家就不得安宁,兄弟俩争一女,传出去,叫我徐家颜面何存。”他最顾念的终究是徐家的声望。 柏言知道自己不能两全其美,但他也是早有打算:“我和韵清以后长住南京,柏华还年轻,现在想不通最正常不过,过几年成熟了,自然会淡忘。” 徐老爷痛心地看着:儿子“这么说,你是舍不得这个女人了?” 柏言一脸正气:“她是我妻子,我既娶了她,自会对她负责到底。” 徐老爷气得连退两步,几欲晕倒:“好啊,为了个女人,你连父亲也要顶撞。” 柏言过去搀他,却被推开,只是他一向正直,还是要为韵清说话“父亲,韵清她,也是无辜。” 徐老爷心痛之情溢于言表:“这个女人有什么好,让你们兄弟这样为她说话。” 柏言再一次坚定表达自己立场:“父亲,我……我和韵清很是和睦,不想分开。” 徐老爷不禁冷笑:“哼哼,这么多年,我只当你真是一心报效国家,不思儿女情长,不想,也是绕不过一个情字。”他知道这个儿子认定的事不会再回头,自己终不能和儿子成了仇敌,“罢了,你们在南京,我只当看不见,你也别在带她回来碍我的眼。” 柏言思及柏华:“父亲,柏华他……还好吗?” 说到这个小儿子,他更是痛心,眼前这个终是没有废了正务,家里那个,学业尚未完成,还为逃避责任能躲出去小半年,想到此,他就怒火中烧:“他整日喝酒,如同废人一个,你们一个个翅膀都硬了,都作不得你们的主了。” 柏言只是沉默,自己这些年一直在外,跟这个弟弟一向不很亲厚,也少有管束,对于自己不能掌控的事,他一向不作判断,当然韵清除外。 徐父对这个儿子,自来就有少有管束,柏言也一向沉稳有主见,现在看他态度坚决,知道事情没有转圜余地,只是气馁地回去上海了。 徐夫人留在后头,过来跟柏言说话:“那日是我冲动了,打了她,你且跟她说不要记我的仇才好,你父亲正在气头上,等过阵子自然就好了,你们还要多回来看他。还有,柏华他……你要体谅他才好,他这样子,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你父亲发了话不许管他,你们兄弟,总要回去劝劝他才好。” 这个姨母一向偏心弟弟他是知道的,但他有些疑惑:“柏华上次离家也不见姨母这样着急?” 徐太太见他拆穿自己,知道瞒他不住:“哎,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前次,我是知道柏华在哪的,都是我存了私心,由着他,不想他却这样任性。” 柏言心下了然,冷笑:“原来姨母才是我和韵清的媒人。” 徐太太一向忌惮柏言,现在自己算计他被他知晓,不知道他会怎么对付自己,准备了一肚皮的说词也不敢再吐半个字,只好假装哭哭啼啼地走了。 柏言并不留他们,吩咐跟来的管家照顾好他们便回去找韵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激将 韵清只是坐在床上,眼睛有些红,看得出她哭过。 柏言蹲下,想去握起她的双手,却始终没有伸出来,好半天才说:“他们走了。” “我知道。”韵清淡淡的。 他一向不会安慰人:“你不必伤心,他们并不知道事情原委。” 徐老爷那样大声的指责,她哪能没听到:“我知道你觉着欠了我的,你大可不必这样,你我回上海把婚离了吧,这样对大家都好。” 他坚定地看着她:“我总不能让你背了莫须有的罪名回去。” 她泪眼婆娑,并不知道自己那样的楚楚可怜有多打动徐柏言:“柏言,你我本来也不会有交集,要不是那荒唐的婚约,你我只是路人,如今正是拨乱反正的机会。” 他很想去拥抱她,但是他总那样克制,连说话也不表露自己的一丝半点情意:“不妥,你不要生其他心思,总之一切我自会安排。”说着便去转身走了。 韵清摸不准他心思,只好暂时得过且过。 事情远没结束,那日柏言接着电报,说是柏华走失了,家里乱作一团。柏言到底牵挂家里,跟韵清交待一声便赶了回去。 韵清一个在家里,只翻些书来看,偶尔也练些字,因为柏言曾嫌她字迹没他好看。那日正在写字,听见许柏跟人争吵,她下楼来瞧。那跟许伯争吵的不正是那走丢的徐柏华吗? 许伯不认得他,家里又只少奶奶一个女人家,总不能让那乱七八糟的人进来。韵清允他进屋里说话,看他那样子甚是憔悴。 两人都不开口,沉默许久 徐柏华看她的眼神带了十分的怜惜:“你可恨我?原本应该是我娶了你。” 若说韵清以前看他并不讨厌,甚至有些欣赏,那么他逃婚时,便对他已经怀了三分的怨恨,只盼自己与他这辈子不再相见。到是年前他无端的指责,韵清对眼前这个拎不清的男人已经很是无感,她从容道:“错已铸成,二少爷还是面对现实,早些回家去吧!” “我对你是有情意的,要不是小六作的鬼。”他跟她解释,那样着急地,想要挽回些什么。 见他执迷不悟,韵清只好点他:“现在怪小六有什么用,二少爷自己也不见得都做的对。” 柏华争辩:“我有什么错?我要早知道对方是你,欢喜还来不及呢!” “那你为什么没去问我,问老夫人?” 柏华有些垂头丧气:“我,我觉得我们都是新时代了,怎么能接受指腹为婚这样的旧传统,是我,自小就恨这桩婚事,一向不许家里提起。” 果然是这样,韵清怎么能为自己争一份理:“是啊,你既毁婚,应该跑来我家跟我说个明白才是,偏你要逃婚,叫我陆家颜面何存?” 他还是强调自己的理由:“我那阿爸不肯,死活要我娶,我若知道是你又怎么会逃呢?” 韵清咄咄逼人:“好,那我再问你,你怎么就能让小六耍得团团转了?你竞一点是非真为都不能辨别吗?” 柏华解释:“小六自小跟我要好,我拿她当亲妹妹,几时想到她会骗我。韵清,你心里可有我?你若有我,就跟我走吧。”他想想这事来龙去脉,自己和韵清都是受害人才是,如今说开了,拨回来不就好了。 韵清心下好笑,这徐柏华还真是没长脑子不成:“笑话,我如今可是你大嫂,跟你私奔,亏你想得出来。” 他还对她残存一丝希望:“我大哥我是知道的,他一向不理男女之情,他跟你结婚,不过是替我收拾残局。” 韵清冷笑出地声:“你也知道,他是替你收拾残局吗?我现在跟你走了,你有想过谁替他收拾残局吗?徐柏华,跟你哥相比,你不过是个不敢承担责任的懦夫。” 柏华一直好言好语对她,被她这样羞辱,也是气愤:“是吗?从小,我就比不过他,我什么都不如他,连你也喜欢他是吗?” 韵清并不理会,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庆幸错过徐柏华,眼前这个男人,真心让她看不起。 她越不理他,他起愤怒:“我知道,我从小只会闯祸,我什么都不如我哥,你们都是这么看的对吗?陆韵清,我早晚有一天要你知道,我并不比他差,他能做到的,我徐柏华一样能做到。” 她斜睥他一眼,模样很是轻蔑:“就你?你现在把家里弄得鸡飞狗跳的,这副烂摊子,只怕又得柏言来收拾。” 她压垮了他最后的希望,击穿了他的自尊,他所有的悲愤化为咆哮:“陆韵清,你少看不起我。” “那好,你有本事就去把家里的事处理好了,别叫你父母担心,也把柏言给我还回来。”甩了这话,韵清自顾自地捧了报纸读起来。 她不知道她这激将法有没有用,只是徐柏华走后,她命许伯跟着他,他果然去了火车站,买的是回上海的票。 得了许伯的消息,她赶紧去电话打给柏言,接电话的是秦妈,秦妈听了是韵清的声音,又是一番问候,听得出,秦妈对她和柏言是很关心,但她不敢和秦妈多说什么,把柏华的消息给了秦妈就匆匆挂了。 心下突然生出许多担心来,柏言会不会误会她,柏华要是回去说自己骂了他怎么办,如此种种,又想着柏言若是找着柏华应该会来个电话吧,于是坐在电话机旁等啊等,等到夜都深了,这没良心的终究是没有音讯传来。 如此过了一日,还是没等到消息,自己又不肯再打去问,只生自己闷气,书也看不进了,就跟着许妈做家务去。人多动动,自然想得少了。 柏言足足过了三日才回,那时已经黄昏,也不知道什么事要耽搁他那么久,不会是徐家已经在给她物色下一位夫人了吧,她这儿可还没腾地呢!她不理他,任他进了屋子也不和他说话,她这两日,已经将这楼上楼下擦了十几遍了。几个花瓶也是挪来挪去地折腾了几遍。那电话机更是让她查了几百遍,生怕是坏了,就连电话线,也一路寻去,生怕被老鼠咬了。 柏言看她不说话,以为她生着柏华的气,只是由她去。她就更来气了,你不言,那我也不语,看谁先跟谁说话。 晚饭也是沉默着吃了,她早早回了房去,等他来跟她说话,左等右等的不来,她气得要死,想想又恨自己,怎么就给他在书房架了床,要是还睡那沙发,他自然会先开口。她憋的难受,没办法,只有想些女孩家常有的小技俩将他骗来。 柏言想着韵清八成是生了柏华的气,要撒自己头上来,这已经把他赶书房里来了,再要惹了她,怕是要睡大厅去,所以不敢招惹她。他收拾了自己的行李,脱了外套正要睡下,却突然听到韵清房里一声尖叫。他不及思索,飞奔过去。 “怎么了,怎么了?”着急地问她,却瞧她一脸惊恐地站在床上。 “有老鼠,有老鼠,好大一只。”她不知道自己装得像不像,极力卖弄自己的演技。 这尖叫,不光叫来了柏言,许伯许妈也赶来,大家一通好找,找那莫须有的大老鼠。许伯见夜深了,便说:“少奶奶,今天晚了,那老鼠应该也是吓跑了,明日白天,我好好查一下这房子,再不叫老鼠跑到房里来。” 许伯许妈告退,柏言看她:“还怕吗?” “有点。” “那我今晚睡这沙发上?” “也好。”韵清为自己得手,大喜过望。马上为他摆了被褥。 两人将要睡下,柏言仍不开口,她终是忍不住:“柏华回去了?” “嗯,还要多谢你传消息给我。”他说得客套,三天不见,生份许多。 “那就好。”她虽想知道更多,但打听人家家事总是不好。 柏言若有所思:“你很担心柏华?” 那个烂人,只会惹事:“我担心他做什么?”其实她担心的是你,只是她怎么肯说。 “那就好。”徐柏言实在不会聊天。 这个呆子,这算什么答案,算了,就让她厚一次脸皮吧,反正刚才花那么大力气将他骗过来了,总不能这么饶了他:“那,柏华找着了,你怎么呆了三日才回来?” 他不疾不徐,将事情说与她听:“那天得了你的消息,我就去了火车站,将他抓了回去,可他倒好,只说也要去参军,说总不能输给我;我当初参军,父亲就不怎么同意,现在怎么肯让柏华参军,我便去找了些熟人,断了柏华参军的路,他那脾气,要是上了战场,第一个送命的就是他。” 想起那犟头犟脑的徐柏华,只怕不会这么容易被收服:“你们不称了他的意,他怎么肯?” 他对他总是亲兄弟,说起他时很温和的样子:“他还年轻,不晓得轻重。一时冲动而已,早晚,他会知道我们是为他好。” 她想为他好不让他参军,你自己怎么参了军:“那你呢,可有后悔参军?” 他脱口而出:“没有。” 她又问:“你父母亲可看得住他?” 柏言轻叹:“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对了,他那日来找你,你可有受什么委曲?” “没有,倒是我骂了他一顿,”韵清想了想,又说:“哎呀,他要参军,不会是为了我说他处处不如你吧?我记得他好像说,早晚叫我看到他不比你差。” “你这么说他?”柏言有些惊讶。 她有些懊恼:“是啊,我那天跟他吵了几句,他好像很生气,他没跟你过不去吧?” 柏言心下却乐开怀:“你说他处处不如我?” “嗯。” 柏言心里受用无比,面上却不表出来:“柏华最是争强好胜,陆韵清,他原来是上了你的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合伙 日子过得飞快,一下子所有人都回来了,新年伊始,大家又是轮番请客送礼,好一派繁忙景象。韵清像没事人一样跟着柏言应酬,又有好姐妹孙太太护着,倒也过得如鱼得水。如今徐家已经不管他们夫妻俩,这当家的责任自然落到她头上,她预算了来家中开支和人情往来,光是柏言的薪水,虽应付得来,却也结余不多。所谓开源节流,得先开源才是。生了这个心思,她就一心留意起来。 那日孙参谋作东,孙太太忙着应付客人,那胡一菁缠上了韵清:“我说韵清,我前日去你家,你那衣柜里怎么没有我穿的衣服了,怎么不见你添新衣服呀?” 韵清为难,总不能说把家里的变故说与她听,不想林少清却听着了,他过来解围:“胡小姐,你怎么把韵清家衣柜当自家衣柜哪?” 胡一菁白他一眼:“怎么哪儿都有你?” 林四却跟她一番理论起来:“我是想告诉胡小姐,这人跟人的气质是不尽相同的,你看韵清,那是自带江南韵味娴静之美,而胡小姐却是顾盼生辉的花木兰,你说你总穿她的衣服,那也不像是不?” 胡一菁听了心下欢喜,到底也是夸了她的,又问:“那我应该穿什么样的?” 林四将她从头审到脚:“我还没见过胡小姐穿祺袍的样子,胡小姐穿祺袍定叫人眼前一亮。” 可怜的胡小姐并不知道林少清是要捉弄她,还当了真,当即找了舅母梁夫人,要梁夫人带她去做祺袍。 韵清感激地看了眼林四,林四过来,神秘地说:“不用谢我,明天下午,旧梦咖啡馆见,不见不散。” 他这样小声地约她,肯定是不想让柏言知道,韵清心下矛盾。恰巧梁夫人过来约她:“韵清,一菁她缠着我要做祺袍呢,你是上海过来的,那里的款式到底洋气些,明儿还得麻烦你跟我一起去一趟。” 太太们的约会一向是在午后的,这跟林四的约会就重叠的,韵清脱口而出:“明日我有约了。”林少清听着她们对话,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梁太太又问:“那后天哪?” 韵清见她坚持,便调皮地说:“那就是天大的事也得先陪了您再说。” 韵清如约在咖啡馆等他,林少清缓缓而来:“你果然守时。” 她开门见山:“你有什么话,尽快说了吧,柏言不让我与你单独往来。” “可你不还是来了?”林四取笑她,“我知道有家祺袍店,师付做工很不错,你明天就带梁太太来那家店里吧。” “敢情昨天是你设了套?”她想,这林四怎么尽参和女人们的事。 只听他说:“那胡小姐最是爱美,我给她指了道,她自然要去做祺袍。而由你带她们去我指定的店里这个最合适不过。” 他这是要借她嫁桥铺路呢:“那你可以自己带胡小姐去,叫我带她去,几个意思?” 林四为难:“我终究是个男的,不叫你白跑,你带去的客人我分成给你怎么样?” 韵清有些心动,自己还没挣过些钱,这两日正想着怎么开源呢,本想出去见份工,但柏言肯定不许,现在有个这样简单的门路,当然心动,只是总要拿捏一会:“你只怕找错人了。” 林四果然着急:“我没找错人,是这样,这店原来的东家要盘出去,被我接了下来,我又怕亏了,所以就想让你多带客人来。这样,我分些红利给你,你呢只需给我店里提供些款式,吸引些客人来。” 听着简单,但林四什么时候做起这些小打小闹的生意来了:“想不到四少爷对这样小的生意也有兴趣。” 林四像是被他看穿了心事,有些难为情:“我也是没有办法啊,你看,我这花销,这点薪水哪里够,我那守财奴的父亲又不肯贴补我,我只好另想办法,想来想去,还是女人的钱好赚些呀。” 韵清见他说的有理有据,也就信了八分,加上自己也正愁没有门路赚钱,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但她没有一拍即合,提出要先看看店。 那店就在附近,店面有些老旧,里面两个伙计很是勤快,衣服料子都不错,成品的祺袍做工也精细。只是样子老旧些,那掌柜四十多年纪,看上去忠厚老实。 韵清想着要将那老旧的木门换了新式的玻璃门,再做个橱窗,挂上最好看的衣服款式,当然业务还可以扩大,做洋装西装。 “怎么样,还满意吗?”林四一脸期待。 韵清说得中肯:“地段倒是不错,不过门面旧了些,还有款式老了些。” 林四马上依了她:“那你来设计,一切全听你吩咐,我这儿生意可全靠你了啊。” 这样的地段,生意也是不差,韵清好奇怎么就让林四给盘下来了:“这店原先的东家呢?” 林四赶紧跟她解释:“原先那主是个做祺袍的好手,带了这俩徒弟,偏他有这一身好手艺,却有个好赌有习惯,这不欠了一屁股债,被讨得急了,就着急脱手这店铺,我恰好知道,就买下了。” 韵清又打听:“这处店铺你花了多少钱?” 林四拍拍口袋:“我这积蓄全花光了,现在就指着它给我赚回来,这不才求你来了。” 韵清心下是很想接手这事,想想家里那位又叹息:“这事让柏言知道可不得了。” 林四急了:“那你就别让他知道啊。你把你衣服的样子画下来,我让人去取,你偶尔出来,过来转转就好。” 两人大致商定,便分开了。 韵清第二日果然带着梁太太她们去了,这一去就做了十几件衣服,真是皆大欢喜。 自此,韵清开始忙了起来,设计款式,更改橱窗,做得很用心。那掌柜也是个通透人,过几日便借口送衣服来韵清府上取样子。柏言只道她爱漂亮做衣服,也不管她。 隔了个把月,韵清应林四之约再去往店里瞧,几乎认不出来,那模样已经改成了精品时装店,处处透着精致,今日重新开张,客人络绎不绝。店里增加了男装,成衣等,货柜更是琳琅满目。后院有专门的制衣间,还多了几个工人,还有专门的贵宾室等等。有些韵清没想到的,他们也都做到了。 韵清看了很满意:“这个样子,我看你也不愁没客人了。” 林四真心感激:“是啊,还是得多谢你,要不然也没今天这个样子。” 韵清试探:“你大可以过河拆桥。” 林四一向看重自己为人,哪肯让她这么说:“你认识我这么多年,看我像这样的人吗?” 她实在想不通,林四自己便可以搞定这一切,为何一定要扯自己进来,想想也只有一个原因:“四少爷,你帮我,是因为你觉得小六欠了我吗?” 林四有些失神,马上又反应过来:“就算是吧,你受了,我也替小六开心些。” 你既不想欠我,那我也就不客气了:“那好吧,我就却之不公了。” 时装店的生意越来越好,韵清带了孙太太她们去,她们又带了别的太太去,月底韵清总有好几百块进账,很是开心。、 柏言自是蒙在鼓里,他看韵清开心,心里也高兴,许妈和许伯老实本分,一家子过得其乐融融。 只是好景不长,战事又起,柏言又得出去。她有些不舍,却也无可奈何。又是几个月的等待,她经常写信,写了却不寄只藏在盒子里,记的都家常小事。孙太太陪她打麻将,她的牌艺精进不少,有时有些小赢,几位太太相伴,店里又有些事忙,柏言又从不给音信,渐渐的,她只在夜深人静时思考人生了,想她居然融入得了这群官太太们,想她住的小楼这样温暖,想她没有柏言在的时候居然这样空虚,自己不会是真的爱上这样的生活了吧?她有时想起老一辈的话:九贱畜牲十贱人。想想这话真是有道理,当初自己多恨这婚事,如今居然会不舍。 柏言一向不爱写家信,她也是习惯了,天渐渐热了起来,院里的海棠开得正艳,她经常坐在院里花树下喝茶,看书,想些心事。 这天时装店里又是个伙计来,平常都是董掌柜亲自来,她好奇:“董掌柜去了哪里?” 伙计恭谨:“董掌柜有事出远门了。” 韵清无奈,如今店里这样忙,掌柜不在总不好:“你们这掌柜真是好笑,一个月倒有半个月不在店里,总说出远门了。他这样总归不是个事。” 伙计又说:“店里东西采买,董掌柜不放心一向都是自己去的。” 韵清建议:“那些供货商家选个好些的,长期供应着,也不要他这么劳累。店里客人多是些达官显贵,还是董掌柜在的好。” 伙计答应的爽快:“好嘞,我回去跟董掌柜说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酒醉 孙太太为了消磨时光经常找韵清,郑小姐却久未露面了,听说是病了,两人相约去看她。 郑小姐整个人都没精神,眼睛肿着,打扮也不像平时精心。 孙太太第一个瞧不下去:“哎呀呀,这才几天不见,玉芬你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身上哪儿不舒服,我叫大夫来瞧瞧。” 郑小姐小名叫玉芬,孙太太跟她直呼名讳,韵清却不敢:“是啊,郑姐姐,身体要紧。” 郑玉芬强颜欢笑:“看过了,没什么大事。你们怎么有空来瞧我?” 孙太太叹气:“我家培远和柏言一走能不闲吗?倒是你,有李科长天天陪着,真是有福气。” 这话一出,只见郑小姐立马拿了手帕捂眼,已然抽泣起来:“别跟我提那姓李的。” 孙太太跟韵清吓了一跳,看来是两人闹了别扭了,孙太太坐到郑小姐身边去,顺着她的背询问:“这是怎么了,该不是跟李科长吵架了?这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的,可不能记在心上。” “若琳姐,韵清,你们是不知道,我苦啊。”郑小姐说着,竟然哭出声来了,“那姓李的要娶老婆了。” 这李科长老婆过世多年,身边常带出去的就只这郑小姐,要娶也是早娶了,现如今真要娶,这郑小姐又是这模样,肯定不是娶她。 孙太太不信:“真的假的?” 郑小姐虽被姓李的威胁过不许在外乱说,但这会说到苦闷处,哪能再管这些,不禁不吐不快:“哪会有假,他前次被派到江西公干,在那认识了季将军,那季将军有个小姨子,年纪快三十了,还没结婚,不知怎么两人就勾搭上了,这会儿人都住到他家里去了。” “玉芬,这么说起来,这事是板上钉丁了?”孙太太也替她急起来,人都住进人家主宅里去了,却是难有回旋的余地了。 郑小姐哽咽着说:“可不是吗,我十七岁就跟了他,那时我还是个清倌,我师傅说,李科长家里没有正头夫人,只要我听话,扶正是早晚的事。这些年我小心伺候他,生怕他有一点不满意,就盼着他能光明正大娶我。谁想到,到头来,尽是一场空。” “那你可跟那姓李的撕破脸了?”孙太太还想着是否有其他路子。 “我闹也闹了,他只是不肯,还说都是因为我,累他官也升不上去,既然嫌弃我出身,当初就不要要了我,若是我好好唱戏,左右现在也是个角儿,能不比现在风光?”郑小姐想相这些年的付出,好生后悔。 孙太太听她这样说,想是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法子来,只好劝她:“事已至此,你先想开些,那季将军的小姨子我和韵清也去打听个来头。现下,你生气又有什么用,总要留些力气,好跟那女人斗。” 郑小姐却已经心如止水:“我是对姓李的死心了,他不过贪我一时新鲜,现在,我人老珠黄,他哪愿意看我一眼。” 韵清见事少些,比不得孙太太泼辣,有路数,半天插不上嘴的她只好安慰:“你可别想不开,怎么说你还有我们呢。” 郑小姐对两人也是一向不同的,这会子,也是交了真心:“也就你们俩,能拿我当人看,我跟你们在一处时,时时觉得自己矮一头,到底没名没份的。” 孙太太怕她想不开,又劝:“好妹妹,千万别这么想,李科长念着你的好,早晚会回你身边来。” 两人劝了一场,陪着哭了一场,只得各自回家。却说韵清夜里在家想起郑小姐的事就悲从中来,没得解闷,就去翻了柜子里的酒来喝,她从不饮酒的人,三两杯便醉了,醉得不省人事。恍惚的,有人抱他到床上去睡,她想着郑小姐的糟遇,嘴里竞骂起来:“你们男人哪,一个个的都不是好东西,全是有了新人忘旧人。” 她想她是醉得厉害了,居然有个声音回她:“谁又惹你了?” 那声音像极了柏言,只是柏言在外呢,怎么会回来,定是自己臆想了,但是她是真想他啊,可不,气就出你头上了:“徐柏言惹的。” 那声音又问:“他怎么你了?” “他要是也敢像李科长那样给我从外面带个回来,我就,我就……” “你就怎么样?” “我就不让他睡我的床,还不让他进屋里来,呵呵!” “你跟他不是假夫妻吗?” “是啊,我们只是假夫妻,假夫妻,你若带回来,我又能怎么样,又能怎么样。” 她只道这是她醉梦一场,不想一早起来,却听见柏言跟许伯说话的声音。 许柏正跟柏言说着:“大少爷,这花是少奶奶不让扫的,她吩咐,海棠若是让雨打了,不能扫了那地上的花瓣,她要看的。” “那就随它去吧。”果真是柏言的声音。 她打个冷站,徐柏言还真是,回来也不打声招呼。匆匆忙忙梳洗了,就下楼来。 “你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临时才决定的。来不及通知你。” “噢,那你什么时候到家的,怎么也不叫醒我?” “你醉成那样,叫得醒吗?” 韵清大窘:“我再也不喝了。” “没酒量就少喝,还好这是家里,要是在外边,只怕要丢人。” “我说了什么吗?”她是一点也不记得了。 “说了许多心里话。” “我说了心里话?”韵清吓得要死,不会是咒你不得好死之类的吧,“我都是胡言乱语的,你不要当真。” “都说酒后吐真言哪。” “那也不是人人都这样的。” 柏言心下不爽,昨晚的话他是听得一清二楚的,还激动的抱着她睡了一晚,不想她一早起来居然翻脸不认人。 “总之以后,再不许沾酒。” 她自知理亏,只好应了。 郑玉芬的事到底挂在了她和孙太太心上,两人到处打听那李科长的事,结果弄出了七八个版本,都是些幸灾乐祸的。两人心下烦恼,商量了来时装店里采买些新衣送给郑小姐。 到了那儿,遇着林四正出来。 孙太太嘴叼:“少清,到底是金陵第一公子哥啊,这么爱美,来做衣裳啊?” 林四一脸无奈:“哪里,那胡小姐在这里订了个手包,让我来帮她取。” 孙太太一向不饶人,又是最爱八卦的:“这么快就把胡小姐追到我手了?真是有手段啊!” 林四并不不在意,“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吗。” 韵清想起林四消息灵通,说不定他晓得些李科长结婚的内情,便问:“哎,四少爷,你可晓得李科长要结婚了?” 林四一愣:“二位消息倒是灵通吗?” 孙太太性子急:“你要是知道,快说来听听。” 于是林四便口若悬河,原来那季将军的小姨子本就是个勾三搭四的货,跟那季将军也是不清不楚的,那孙科长在季将军处不知怎么把那女人给睡了,本来也是你情我愿的事,没想到,两月后,那女人非说自己怀了李科长的孩子,非要嫁他,这李科长也知道要是娶了她,只怕现成的绿帽就有好几顶。不过是季将军在那给那女人做主,姓李的不娶也只能娶了。 听了这么个来龙去脉,两人心下有底,各自挑了礼物送去了郑玉芬的住处,把林四的话转述了一遍,劝她放宽些心来。 这边郑小姐虽面上还不好看,到底知道姓李的也是无奈娶的,心也软了下来,不再哭闹。 韵清和孙太太这才放下心来各自回家,院子里那一树海棠让一夜风雨打了一地,她这才有心思来看,她搬了椅子,坐在那树下看书,不时的几片花瓣落下来,掉到书里,她也不打掉,只让它留地里。柏言在书房里看她,她一无所知。 他喝着茶,看着他的妻子,岁月静好,不外如此。 那杀风景的林四却不请自来:“你倒自在,这般会享受。” “你怎么来了?”韵清猜想:刚在成衣店见过,这会又专门跑来,定是有事。 他瞧瞧她,想起她那好管闲事的劲,就有些想逗她:“你刚才在店里问我那事不过是我编的,你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吗?” 事情不是他说的这样?她火气上来,冲他“那你诓我作什么?” 看她上当,他有些得意:“我猜那郑小姐正寻死觅活吧?我不这样让你们去劝她,她早就一缕香魂上青天了。” “那,到底怎么回事?” “想知道?” “嗯” “你起来让我坐坐,再给我泡壶茶来,哎,这茶是你喝过的吗?挺好,不用倒了。”他把韵清一把拉起来,一屁股坐那逍遥椅上,顺手又拿了韵清喝过的茶杯来喝茶。他清清嗓子,“那姓李的呀,根本不是个东西,你当他只郑小姐一个相好,外面好几个呢,只瞒着你们,那季将军的小姨子,人家被她弄大了肚子,不得不嫁他。他拿家里两老不同意来说事,这十年来不肯娶郑小姐,不过是想找个更好的,好让他往上爬。” 这话听得韵清来气,想着郑小姐还真是错付了青春,不禁也骂了声:“真不是个东西。”回头一想,这林四早上一番说辞这会又是另一个版本,又好奇:“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林四洋洋得意:“我包打听你不知道啊?有水果不,我饿了。” 韵清正等着下文呢,哪有不从的道理:“我这就去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枪声 林四对徐柏言一向有种莫名的畏惧,在别人面前他一向不正经,偏见了他不敢讲一句瞎话,这突然窜出来的徐柏言,着实吓着他了:“哥,你在家哪?” “我在家你都如入无人之境,我不在家时你是不是把这当你家呀?”柏言出言挑衅,半点不客气。 韵清也觉得这话火药味重,给林四甩眼色,让他快走,却让徐柏言看在眼里。 林四接了暗号,识相地说:“我还有事,先告辞,告辞。”边说边退了出去。 柏言没好气:“怪不得你不让扫这花,原来你最爱出墙的红杏。” 韵清辩解:“这明明是海棠,跟红杏扯得上什么关系?” 他白她一眼:“都一样。” 韵清才回过神来:“你说谁是红杏哪?” 徐柏言不理她,自顾自走了。 她一路跟着,并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你今天怎么在家?在家也不说一声,突然冒出来,吓死个人。” 他被她说得恼火:“我却不知道,我在自己家还要跟谁报备的。还有,那林四是谁许他这么出入自由的?我叫你跟他少来住,你也尽当耳边风了。” 韵清吓得停在那里:“这是吃错哪门子的药了。” 话说徐柏言对陆韵清虽然不满,到底不忍心过分责怪,气没地方出,就迁怒到林少清身上来。他吩咐许伯,以后不许林少清进他家门,还让许伯把他来访次数时间一一登记。许伯一头雾水,但只好应着。 韵清没把这事放心上,因为牵挂着郑玉芬郑小姐的事情,她这人一向这样,谁对她好,她就对别人一百倍的好,当然徐柏言除外,因为徐柏言阴晴不定,让她分不清他是好是坏。 她一脸心事犯着愁,早把柏言生气的事忘了,居然又好声好气地来请教徐柏言。徐柏言有些意外,本以为她又要使使她的小性子,哪晓得她这样快就忘事的,不过不记事也不见得是个缺点。 她把李科长和郑小姐的事说与柏言知道,并把林四刚才告知的消息也跟柏言说了,她问他:“这李科长也太不是东西,你说,我要不要把这事情原委说给玉芬姐知道?” 徐柏言看看她,这爱管闲事的毛病,快赶上那些三姑六婆了,怎么自己居然耐着性子听她说完了,想想刚才自己这样凶,这会也不好再不待见她。才缓缓道:“那李科长要想娶早娶了,他拖着不过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只叫那郑小姐心放宽些,怎么说也跟了他十年,少不了她这口饭吃。” 柏言虽说的是事实,但她怎么肯依:“这怎么行,玉芬姐面上看着是个温柔的,骨子里比谁都要强,这是要了她的命了。” “那能怎么办,她要真的要强,就该离了他,自己过活去,可你看她是那样的人吗?没了李科长,她什么也不是。”这话说得刻薄,也见了柏言的处事分寸,人家的家长里短他一向不过问,不过冷眼旁观,眼底没一丝人情味。 韵清想想这世道也确实如此,郑玉芬离了那男人,已然回不去唱戏,就连过生活也是过不下去的,只是人总要争口气的,哪能由着他们欺侮,她一下立了起来,慷慨道:“女人真是可怜,离了你们男人就真过不活了吗?我要是她,拎了行李就走。” 柏言只当她年轻不懂事:“看不出你倒有志气。” 话放了出去,当然不好回收来:“那当然,我可不会为那一口饭忍气吞声。” 柏言劝她:“人家不是你,你可千万别去这么劝她,我怕她就是寻死,也不肯走你这条路。” 终于扯了回来,她又开始自寻烦恼:“我既知道了真相,不说给她,我自己心里过不去,说了,又怕她想不开,真是为难。” 柏言看她幼稚,晓得自己未必拦得住她,但有孙太太在前面,也不怕她闯出祸来:“我劝你少管闲事,明哲保身。” 韵清看他不支持自己,也是生气,甩了身自己走了:“真是白问了。” 因着这件事,韵清火气渐渐大了,居然晚饭也不吃了,许妈叫了几遍,她都不下楼来,柏言一个人吃得无味,心里骂她傻,又怕她饿,放了碗,亲自去叫她:“你怎么这样任性,别人家的事也能连累自己不吃饭,当真少见。” 她还是不依不饶:“我想着玉芬姐,想我们女人家,嫁了人,就得看丈夫脸色吃饭,辛辛苦苦伺候着,没几年他得了新鲜,就一脚把你踢了,后半辈子也没了指望。” 看她说得可怜,过去安慰:“想得这么远做什么?我总不是这样的人。” 她没个好气:“你同我说什么,早晚你我要分个清楚,我以后就不嫁人了,一个人快活自在多好。” 只道她气头上,柏言并不与她计较,耐性地和她说:“好,不过你要是饿死了,还怎么快活自在?” “我吃不下。” “那也要吃。” 韵清被逼着吃了些饭菜,吃得不多,弄得柏言也没胃口,许妈看着不明就里,只怪自己手艺不济。 到了晚上,韵清在床上长吁短叹,时不时突然下床走走,皱着眉头思来想去,她穿着丝质睡衣,身材清瘦,脚上趿着红色拖鞋,很是好看。柏言偷偷看她,并不说话,晚饭少吃了这会肚子饿着呢,都说秀色可餐,怎么越看越饿。 他看她是钻了牛角尖了:“你这么走来走去,还睡不睡了?” 韵清正愁他不说话呢:“我心里头有点慌,怕是要出什么事?” “你倒成了先知了?能出什么事?” “你想,那李科长的事能传到我耳朵里,就不会传到玉芬姐的耳朵里?再说,那女人,知道了玉芬姐的存在,能容得下她?” “你们女人堆里的事我一向不过问,你别问我。” “就知道你没同情心。” “我同情别人有谁同情我呢?你心情不好害我晚饭吃不包。”柏言着实觉得自己委曲。 韵清这才回神过来,只怕自己真的过了:“你真好笑,我又没让你不吃,是你自己要跟着受罪。” 柏言一副可怜样的哀求她:“那好了,你能睡了吗?我不想连觉也睡不包。” 韵清知道这饿着肚子更睡不着,她不是没被周氏饿过,心下同情起柏言来:“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说着就要下楼。 柏言赶紧去拦:“不用麻烦。” “没事,我这会也饿了。”韵清给他找个借口。 厨房黑着,这会去又要惊动许妈他们,到底这老两口尽心尽力伺候也是不易的,柏言也是有心:“再弄起来也是麻烦,不如我们去街上吃?” 韵清晚上一向不出门,除了陪柏言应酬:“这么晚了街上还有吗?” 徐柏言当初还是单身汉的时候,总跟阿奇他们出去,当然熟门熟路:“有,当然有,你快换衣服。” 韵清换了旗袍,跟着柏言出门,许伯不敢问他俩做什么去,只吩咐早点回来。俩人一路走,边走边找着小摊儿。四月里的天气,早晚温差还是大的,韵清不自觉的抱手,柏言脱了外衣给她裹上,像煞一对恩爱小夫妻。 找着个摊,柏言点了碗面,韵清要了碗馄吞,吃得津津有味。她从来不知,徐家大少爷,也会来这等地方混吃,心下对他改观不少。 正吃着,远处传来枪声,柏言下意识的拉起她护在怀里。她吓坏了,由他牵着,他把她塞进一个角落里:“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 她想阻止他,他却走远了,都是她害的,晚饭不好好吃。可这巷子黑黑的,她怕极了,真想哭出来,只好求老天保佑。 远处来了个黑影,越走越靠得近了,她想定是他回来了:“柏言,柏言。” 她不唤还好,一唤,那黑影朝她走来,她又害怕起来,那人怕不是柏言,自己是引狼入室了。 那黑影上来捂了她的嘴,好吧,确实不是柏言,她死定了。 他只把她按在墙角里,那里黑乎乎的,一群人从后面追上来,在他们的小弄堂口等了等,只听一人说:“那里是死胡同,往前追。” 等到脚步声远了,再没了声音,那人才松开她,她已经泪流满面,吓得瘫了。 “对不起,别和人说见过我。”那人说完就跑了出去。 那声音好熟悉,只是不可能,不可能啊,林四这是做什么?她一万个想不通,徐柏言却还没有来,她怕得缩在角落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徐柏言的声音:“韵清,你在吗?” 她急不可待地跑出来:“柏言,你怎么才来。” “没事了,没事了。”他抱着她:“刚才枪声从司令部里传出来,原来有人闯了进去偷东西,我把你扔下了,对不起。” 她张开眼,看见阿奇和林四跟在后面,有种错觉一样,刚才明明是林四的声音,但她不敢说,不确定的事,可不能害了别人。 阿奇说:“嫂子,你别怪柏言啊,他也是一时心急,幸好你没事。”又对柏言说:“哥,你快送嫂子回去吧,今天本来就不是你当值,幸好我们发现的早,那人也没得手。” “你们小心点。”柏言吩咐。 “好类。”两人应着,就走了。 韵清这一惊吓得不清,坐到床上手还抖着呢,柏言看了不舍,怪自己没好好护她:“外面不太平,是我没护好你。” 韵清免强地笑了笑:“不关你的事。”其实她心里很不解,林四跟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关系。 柏言看得出她强作镇定,他下楼,拿了瓶红酒,给她倒上一杯,递给她:“喝了吧,压压惊。” 她想起他不让她喝――这会却不想提,她拿来一饮而尽,喝得急了,又咳嗽。他给她拍背,又倒给她一杯,他本不愿她喝酒,但今晚他却生了私心,他想抱着她睡,她不醉,他怎么抱呢。 没酒量的陆韵清果真着了徐柏言的道,她不知道,这是她第二次被他占便宜了。他很满足,抱着她,想怎么样让她明白他的心,想她有一天心干情愿躲在他怀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差错 没过两天,韵清正在院子里摹一幅海棠,却传来了噩耗,郑小姐果然寻了死。据说那李科长的新欢上门骂了郑小姐,骂得极其难听,那郑小姐一时想不开,真个悬了梁,等下人发现时,据说早没了气了。韵清听了,当时便晕了过去。柏言一通的忙,心下担心得紧。 郑小姐一死,那李家也不过问,李科长更是躲得远远的。她从小卖了戏班,家里也没了联系,这后事都是孙太太韵清她们料理,她们将那姓李的臭骂一场,更有小报登了这事,一时满城风雨。 家里气压低了一阵子了,柏言并不多说话,也不过来劝她,一切都由着她。她却越来越不好,经常发呆,还偷偷抺泪。 那日柏言一回来便看见她又坐树下发呆,海棠已经谢尽,茶也凉了。他堆了笑脸过去:“我今天有个好消息跟你说,要不要听?” 她看看他,意兴阑珊。 他并不介意:“那姓李的因为这件事,惹怒了上司,被发配到西北去了。” “哦,是吗!”那又怎么样,总是死了的不值。 柏言又说:“还有更解气的呢,那季将军的小姨子,坐车时车子爆了胎,受了惊,连孩子也没保住。据说那季将军又将她接了回去。” 她听了,真是解气得不得了,姓李的怎么说总是没要了郑玉芬的命,那个女子却是直接凶手,虽说稚子无辜,但那样的女人,落着这样下场,实是自找。她问:“那姓李的不是人才两空?” 他叹气:“可不是,你解气了没?” 想到枉死的郑小姐,她又伤神:“就是可惜了玉芬姐。” 柏言安慰:“她若地下有知,看那两个得了报应,也会安息。” 韵清终是渐渐放下了。那日林四又来,许伯得了柏言的命令以,不肯放他进来,他跟许伯纠缠许久。没了法子了,便在门口叫:“韵清,韵清……” 韵清发了话,许伯只能放他进来。 “我说你大白天的,怎么有空出来闲逛?” “我得了天大的好消息,我赶紧过来告诉你。”他理了理衣服:“那李德全,被调配西北上任去了,还有跟他的那狐狸精,居然爆了车胎,孩子也掉了。” 她淡淡的:“我都知道了。柏言昨天回来和我说了” 林四好奇:“你说柏言哥?他什么时候管闲事起来了啊?” 韵清一想,对啊,徐柏言一向不爱过问这些事,昨日怎么会回来同她讲。 只听林四又说:“不过,韵清,我猜呀,这些事一定有人在背后捣鬼,你看那大报小报的,天天报道,弄得政府不得不出面处置姓李的。还有那汽车,怎么会突然爆了胎了呢?这俩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这隔夜的新闻再拿出了,任谁也没了好奇心:“好了,你今天来,就为跟我讲这个?” “是啊,多振奋人心的消息啊!”林四很为被人抢了先烦恼,但也不忘自己的正事:“当然啊还有,你很久没去店里了,那儿生意差了一大截,你一开心,带了那些个太太小姐们去店里,我这么又能发财了吗?” 韵清白他一眼:“原来你心思长在这里?” 林四一向不达目的不罢休,又劝说:“我跟你说,就那胡一菁,她每次买衣服,都来找你同去,我不指望你指望谁呢?” 左右自己能挣些私房钱,韵清也不想弄巧成拙:“知道了,我们是有段日子不上街了,我明天约孙太太去。” 林四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韵清,这店的事情只有你我两人知道,柏言哥你也不能说出去哦。” 她学他的样:“晓得的” 两人真像贼一般,韵清送他走前东顾西盼一番,惹来林四一番耻笑:“你我两个还真像那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一般,陆韵清,你几时变得这样怕柏言哥了?” 她才懒得跟他解释:“以后无事,少来我家里。” “我常听我那父亲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现在我才知道个中滋味呀!”林四一向口无遮拦。 好歹韵清已经是柏言名义上的妻子,被这样调侃也是恼了:“林少清,你再胡言乱语,我陆韵清就此跟你绝交。” 林四瞧她要翻脸,忙给自己个台阶:“嘿,嫁了徐柏言,你还真和他一般无趣了,我开玩笑而已。” 事情渐渐淡去,日子恢复以往。其中秦妈来瞧过柏言夫妇两人,带来好些东西,还有些钱财,柏言没加理会,只吩咐交与韵清处理。韵清感慨,徐家两老终是挂念儿子,自己倒了了阻碍。 秦妈拉着她家长里短,大约是说徐家两老盼着柏言能与家里缓和关系,却是只字不提韵清,她心里晓得,徐家大门,她想再进,难比登天。秦妈对韵清一向欢喜,只是劝她,还说了些徐家秘辛。原来,韵清母亲与柏言母亲是闺中密友,两人差不多时间嫁了人,柏言母亲不久生了柏言,韵清母亲却总是小产,直到八年后,两人又一同怀孕。韵清大柏华三个月,柏言母亲原本有意将韵清定给柏言,却叫徐老爷阻止了,柏言从小一本正经,小大人一个,书又读得好,徐老爷有心栽培。于是等到柏华落地,两人就定了亲。谁知柏华母亲月子里突然血崩,没到医院,人就没了。 柏言姨母,也就是现在的徐太太,那时还在闺中,过来照顾两个孩子。柏华已经记事,再不肯改口,徐太太虽面上一视同仁,心里到底偏了柏华。 韵清听了这些,心下了然:“原来如此!” 秦妈又说:“记得年后太少爷在上海呆了三日吗?” 韵清想起,自己那时还怨他不管自己呢。 秦妈又说:“他们一家四口争吵不休,后来扯了出来,原来你和大少爷的婚事,是太太一手策划的。” 韵清听得惊奇,那徐太太,那样和善的一个人儿。 只听秦妈说道:“太太一辈子没生育,就把二少爷当了亲生了,老爷看重大少爷,一心为他求门好婚事,并不止一次说了徐家将来要交到大少爷手里。太太替二少爷不值,又遇着二少爷对这婚事不肯,便设计了后来的一些事。为这事,老爷扇了太太一耳光,如今老爷还冷着她呢!” 韵清心中五味杂陈:“我竞不知道,这中间还这样复杂。” 秦妈继续说:“二少爷如今也与太太离了心,不知道大少爷怎么说动了他,他如今乖乖地念书呢。要我说,这家里有主心骨,就是大少爷了,少奶奶,你是因祸得福,嫁对了人了,你可要好好对大少爷,不枉他一力保你,说为了你,可以不要整个徐家。” 韵清心中大恸,面上不敢表现出来,自己现在处境尴尬,多做多说总是无益,一切总是要看柏言的态度。再说自己和柏言有言在先,想那么多也只是徒劳。 秦妈住了一晚,第二日便回去了。韵清才送]她上车,突然想起自己的父亲,一时冲动,买了票也回了上海来,却不敢与秦妈在一处。下了车想打电话给柏言,却一时没有寻着公共电话。再说好空双手,也不好回去,便在车站附近买了一堆东西。这下倒好,把打电话的事抛在脑后了。 陆父与周氏乍见女儿回来,欢喜得什么似的,拉着女儿东瞧西问,直把她当了贵宾,周氏拉着女儿只不放手,她一向动静太,不出一刻钟,左邻右舍都晓得了她家发达的女儿回了娘家,全过来打招呼。周氏为了显摆,竞摆了两桌酒,从中午闹到晚上,热闹非凡。 到了晚上,韵清才想起没给柏言报信的事,着了急,陆家又没电话,想出去,陆父却是不肯,怕她危险。她一肚子心思,想到天快亮,终于熬不住,沉沉睡去。 那头柏言回来瞧见人没有,打电话加徐宅,又不敢与两老知道,只找秦妈,那管家一头雾水,秦妈也觉奇怪。 见秦妈处无果,柏言不禁急了起来,偌大个南京城,莫不是走丢了,于是挨个地跟韵清要好的太太、小姐们打去询问。他哪里做过这样的事,真是羞于启齿。他记得自己没在哪里得罪了她,怎么又不告而别了。他想来想去,终于想着个人来:林四。 林四听了他电话,取笑他:“大哥,你怎么连老婆都看不住啊?三天两头让我帮你找老婆?” 柏言几时受过这种奚落:“阿四,我知道你总有办法找到她,我也不问你通过什么手段,什么人,我只要寻人!” 那头沉默了一会:“好吧,我试试看。” 虽然托了林四,但他仍不放心,追到外头去寻。寻了一圈才想起,自己平日从不管她,她爱去哪些地方,会去哪些地方,居然都不知道。这种事,又不好急着报警,不然明日小报上又该有了报道。 等到街上行人都没了,他才回来,许伯跑过来:“有位林先生刚才打来电话,说是少奶奶回娘家去了。” 柏言心中恼怒,吩咐许伯关了门,自己依旧开了车跑出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来客 韵清正睡得香,突然觉得身上一冷,睁眼一看,吓得一个骨碌坐了起来。眼前一个凶神恶煞,穿了军装的,不是徐柏言是谁。 “你倒睡得香?” “我,我也才睡着。” “回来也不留个条子,白白地叫人瞎担心。” “我走得急,想给你打电话来着,没找着。”她声音很轻,像极了受气小媳妇。 周氏听得声音跑进来:“怎么了,姑爷?” 陆父也才起,这女婿上门来时,两人都还睡着,本就觉得失礼,正要过来打招呼。 “她干的好事,你们问她?” 周氏心下一急,这女儿小半年没回来,昨天没头没脑地突然回来,还是一个人,不是做了什么丢人的事吧?想到这儿,周氏耍出她一惯的伎俩来,她先发制人:“你个下作坯子,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要我女婿大清早的上门来问罪?”说着竞伸了手上床来打。 柏言本也是气急了,想叫岳家说说她,不晓得周氏这泼妇不问三七二十一,先给韵清泼了脏水。他虽手快,韵清肩上,背上已经挨了那泼妇十几巴掌。 周氏见他来挡,还是不依:“好女婿,你别拦着,我就知道她昨儿一人回来准没好事,当初她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她还真当自己是九天仙女呢。你个不守妇道的东西,看我不打烂你的脸。” 陆父只怕自己女儿有错,只愣在那里,脸上表情甚是古怪。 柏言对这拎不清的妇人恼怒不已,却又不好失了礼数:“岳母快住手,韵清只是回来没跟我说而已,哪来你想得这么龌蹉?” 周氏见柏言来护,赶紧收了手,赔笑道:“原来如此啊,那也是她不对,该好好管教才是。” 柏言本意是想自己说话若过了,便让岳家在旁劝说两句,这事也就过了,谁晓得自己这会子从主动一下子变了被动,还得护着这出了格的小妻子:“岳母以后不要再对韵清动手了,在家里,一向只有她动手打我的,哪有她挨打的,再说了,外人谁要敢动她一分,我也是不依的。” 周氏一听,吓得傻了一会儿,她本想这徐少爷会感激她管教女儿,几时见过有这么护妻的,连自己挨打也往外说。只好牵了陆父唯唯诺诺地退出来,顺手带上了门。 这头韵清在床上哭着:“这下你开心了,叫你看场好戏。” 柏言还从未见她这样伤心地哭过:“我不晓得你那母亲那样不讲理。是我错了。”他一时手足无措,坐到他身边,伸手要拍她。 韵清正伤心委曲,推了他一把,反问他:“我几时打过你,你说?” 他那是不要了自己的脸面长她的威风,她怎么不领情呢?被她一推,灵机妙动:“瞧,这不就是打我了吗?” 这样的招数也就林四使得出来,怎么徐柏言也学会,韵清破涕为笑。 “你瞧,我本来是我兴师问罪的,现在倒成了我赔罪来了,真是本末倒置。” “昨日是我不对,我也是有快半年没回来了,才一时兴起的。” “快些穿衣服,我们回去。” “我不回去?” “又怎么了?” “我被母亲打,真是太丢人了。你以后不知要笑我到几时。” “我保证不笑你,还有你母亲那里,我也要她长个记性。” 两人整好妆容,下来见过两老,一同吃些早饭。 柏言看向周氏:“岳母,我与韵清以后生些龃龉,你以后该劝和才是,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呢?倒叫韵清怪了我,不肯跟我回去如何是好,她总是我妻子,岳母总该留些面子给我。” “哎哟,好女婿,我哪里知道你这么看重我家韵清,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不敢了。” “那就好。” 两人被陆家两老当神一样送了出来。他不想呆在这里,借口说是有公务在身,得赶回去,韵清知道他一向看中自己的事业,自然不敢怠慢。 柏言不顾一夜疲惫,一路开回南京,他觉得,只有把她关在那小楼里,他才觉得安全。 两人疲惫不堪,草草吃些东西,就去补觉。柏言洗完太累,倒头就睡,他忘了这不是他的书房,床上睡着他刚带回来的小妻子。 睡梦中,韵清只觉泰山压顶,自己睡得好累,肚子上仿佛压了什么东西,她拼命地挪动身体,就是甩不动。她觉得自己是梦魇了,吓得醒过来,转头一瞧却见枕边睡了个人。 “徐柏言,你个臭流氓。” 柏言吓醒,才发现自己和韵清正同床共枕,自己的脚还压在她身上。他下意识地收了腿,从床上跳下来:“我想我是太困了,对不住。” 韵清虽然不快活,却怎么也发作不起来:“你要睡床你早说啊。” 柏言怕她哭闹,只好自觉道:“我明天,不今天开始睡书房,保证不来打扰你。” 韵清总不能为这事大呼小叫,两人总是名义上的夫妻,外人不知道内情,总不好叫旁人看穿,只能默了声。只是两人再见总是尴尬,互相客气,生分起来。他心下虽不快,却不能说什么,毕竟是自己逾距了。 她总是个女孩,总不能跟他说自己并不介意,那叫他怎么看她。 两人默不作声地过日子,一切照旧。 柏言那日回来,有些为难地跟韵清提起一件事来,原来一直跟着他的阿奇,早在乡下就娶了妻,他那妻子比他大上好多岁,在他还不懂事时就被父母骗着拜了天地,他自是没当回事,这些年也没提起。不想近日,那女子找上门来,说是要为阿奇传宗接代,闹得阿奇好生尴尬。柏言本不想管,阿奇求他平息事态,他又与阿奇要好,怎么能坐视不理。 偏那女子不甚讲道理,好说歹说听不进去,柏言无奈,想来想去,还是找个女人来好说话些。这又是兄弟家事,让别人去劝总不放心,他就想到了韵清。 韵清听了,想那阿奇为人也是不错,对她也是照顾,当然也是同意前去试试。 柏言有些支吾:“我那意思,最好让她住到家里来,阿奇日日躲着她,不敢上班,那女人住在旅店里,也是不妥。” 韵清看他都打算好了,总不能不肯,又不是她的家:“那就接过来吧,我打扫个客房出来。” 柏言却如同获救一般:“你能同意,我很欣慰。” 第二天下午柏言就命司机将人接了来,韵清在院子里迎着。只见一个穿着灰白褂子黑色马面裙的妇人下得车来,后头跟了个小姑娘,像是个丫头。那妇人看着哪里像阿奇的太太,分明中阿奇的娘呀!只见她东望西瞧,一脸漠然。 来者是客,韵清上前招呼:“早听柏言说有贵客来,不想这么快就到了,快里面请。” 那女子甚是不客气:“你嫌我来得早?”韵清一愣,只听他继续说:“我还没嫌你家小呢?” 韵清心下一惊,但转过头来一想,怕是她受了阿奇的气,这会没缓过来。于是又陪着笑脸道:“是啊,地方是小些,不过平日只有柏言和我一起住着,下面也只有许伯夫妇,左右也是够住的。” 那女子斜睨眼,很是不屑:“我那老家,只我一个院子就比你这里大上许多,仆从也有六七个,怎么的当了官,吃了皇梁还这般寒酸?” 韵清被她说得哑口无言,都不敢答话了。 那个女人却没有要停止的意思:“还有,你是徐柏言徐老爷的太太吧?怎么一口一个柏言的直呼其名,也太没规矩了。” 韵清真是惊掉了下巴,柏言这个哪儿给她请来了个祖宗呀,自己好心招待,反被她一通挑剔。 她耐住性子:“还不知道姐姐怎么称呼?” 她又挑理:“你我没事别姐姐妹妹的叫唤,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大老波,你是小老婆呢!” 这样也能被挑理?韵清真是无法招架了:“那我怎么称呼您?” 她很是这客气:“我是吴家大少奶奶,名媒正娶的,按着你们城里人的习惯,你就叫我吴太太好了,我呢就叫你徐太太,这是我的小丫头菊花。对了徐太太,我住哪间房啊?” 韵清吐吐舌头,硬着头皮领吴太太去了客房,那吴太太一看房间,又是不快,这回是那小丫头先说了:“徐太太,这房间也太小了吧,我睡哪儿啊?我们家太太的房间比你这里太好多呢!” 韵清解释:“许妈给你安排了房间,我们这处小楼只有这样的房间。” 小丫头不依:“那可不行,我们家太太晚上起夜怎么办,我要随身伺候的。” 韵清这会觉得自己好像比眼前这丫头也不如,自己若跟个丫头争起来,倒叫人笑话,于是直接绕了那叫菊花的:“吴太太,我们这里的规矩跟你们那儿有所不同,下人跟主子不住一块儿的,房间里有电灯,卫生间也是有的,起夜什么的都挺方便。” “算了,菊花,将就着吧,总比住那捞什么子的旅店强。” 韵清心下不喜,什么叫将就,这小楼可是自己精心布置的,怎么到了这两人嘴里,成了差强人意的,当下打发道:“你们先收拾下行李,我去厨房吩咐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奇葩 许妈一向老实本份,知道家里有客人也是忙前忙后,尽自己所能,做出一桌子菜来。 韵清泡了茶,等那吴太太下楼来寒暄。却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不禁上去瞧。只见那吴太太跟那菊花正在柏言书房里头参观呢,还将那丫头的行李放在书房。 韵清不解:“吴太太,你们这是做什么呀?”柏言的书房,她也是要经过允许才能进的。 吴太太早有盘算:“噢,我看这间房离客房近,又有个现成的床,我就让菊花住这里,我叫她也方便。” 这人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这书房是柏言的私人领地,放的也不是能让大家观看的东西,这难人怎么也不好叫柏言来做,韵清本就看她不爽,这会怎么也得拿点女主人的威风出来,哪怕是个假的:“那怎么行,柏言的书房一向不让人进的,里头都是他要紧的东西,就连我也不让碰的。” 吴太太挑理:“嘿,我们又不动他东西,再说,你们正方跟书房这么近,还安个床?” 她有些心虚:“柏言有时忙得晚了,就睡在书房里头,这里头真是有不少他要紧的东西。” 吴太太极其不爽:“你们城里人还真是小气,那你倒是找个菊花住的地啊。” 下人一向住在主屋后头的小屋,就是秦妈也从来不住到主屋里来。她虽不喜欢这对主仆,但自己总要拿出些大肚的样子出来:“这样吧,吴太太,你房间隔壁有间储藏室,地方小了些,你看看,要是可以,我这就叫许妈收拾出来?”让丫头住到主屋,还是楼上,已经破了格了,不知道对方领不领她有情了。 那吴太太倒也不再坚持:“这还差不多,对了徐太太,你又刚才又叫了两遍徐老爷的名字,这个习惯不好,要改。” 这人估计是她陆韵清的克星,她怀疑是不是柏言找来整她的:“是是是,我记下了。” 那储藏室收拾了,却没现成的床,只好把柏言书房的床先拆了来顶着。一通忙下来,午饭已经不早。 韵清忙得有些饿了,坐下正要吃饭,只听那吴太太又来事了:“你们就吃这些?这些个看着跟白水煮的的一样,能好吃吗?” 菊花马上凑上来问:“厨房在哪?” 许妈领了她去,不一会儿,那叫菊花的端了两个菜上来,卖相倒不错,只听那丫头说:“这厨房里缺东少西的,少奶奶将就着吃吧。” 这喧兵夺主,大概就是眼前这样吧。 下午那叫菊花的终于伺候她主子午睡去了,韵清得了一时清静。她心里骂着柏言,又想着这两个瘟神不知道要住到几时。 柏言昨晚故意没将那吴太太的事都告诉韵清,他这边应了阿奇,总不好食言,他早早寻了借口回来,看到垂头丧气的韵清正倚着沙发养神。 他心中一紧:“怎么不去房里睡,坐在这儿吹了风要着凉的。” 难得他这样体已,韵清却没心思理会:“你请回来的这位吴太太,一进咱家就嫌弃一通,我了被她训了一场,你还说要我开导她,我别让她给修理了去?” “是我不好,事先没和你说清楚,你先上楼睡一会。”说着,扶她回房里睡下。 这边才睡下,那边吴太太却醒了,见柏言回来拉了他正要说事,柏言安抚:“韵清才睡下,别吵了她,我们去书房说。” 吴太太鼻子一酸:“想不到,那风一吹就倒的小娘子居然将你这么个大老爷们管得死死的?” 柏言并不理会,他才不在乎:“你还是担心下自己的事吧,阿奇为了躲你,已经三天没上班了,长此下去,总不是事。” 说到阿奇,吴太太咬牙切齿:“这个杀千刀的,我非要他好看。” 柏言叹气:“你这样子,只会毁了他,他能不恨你吗?” 吴太太哭诉起来:“我可是他名媒正娶的,他是正当年,我却一把年纪了,到现在没个一儿半女的,再过几年,还不定生不生得出来。他倒好,躲在南京,一年回不了一次家,叫我怎么生孩子。听说他在外说自己还娶亲,我要是不来闹一场,只怕要被他给休了。” 这样一个女子,任谁也不相信会是个年轻有为的军官之妻,柏言心下将她与韵清对比,庆幸自己是不是上辈子积了德。这事拖了多天,阿奇态度坚硬,若是没她来这里闹上这一出,他也就将她丢在那乡下,好吃好喝供着。如今他颜面丢尽,说什么也不会依了她。 柏言开门见山:“阿奇说了,只要你同意离婚,他会保你下半辈子生活无忧。” 一听说离婚,吴太太怎么肯,就她们那里,要是离了婚,不光自己完了,连累娘家也要抬不起的。她恨恨地说:“我就知道他存了这样的心思,这个杀千刀的,徐老爷,你跟我说,他外头是不是有了相好的?啊?你告诉他,就算他又娶了,那也是我做大。” 对这死心眼的女子,柏言束手无策:“你跟阿奇本就没有感情,何苦为难自己?” 她却没懂这层意思:“我倒也想像徐老爷和徐太太一样呀,他就是不着家呀?你告诉我,他住在哪里?我去寻他,我保证我跟徐太太学得一样贤慧。” 他哪敢供阿奇出来:“他一向住在宿舍里,如今他为了躲你,我们也没了他的消息了。” 那刚才还学贤慧的吴太太,这会又露了本性:“哼,他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我就在这儿守着,就不信他不出来。” 柏言对这样不讲道理的女人也是无可奈何,他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把她请进家里来。 韵清本要对柏言作些抱怨,但又怕柏言这样一向不理俗务的人为难,于是忍了。 第二日一早,韵清正在梦乡,柏言没能睡书房,只能来凑沙发,不过他倒是欢喜的。他怕吵醒她,起床都不敢发出声音。 偏偏楼下传来吵闹声,韵清也被吵醒,两人不明所以,双双穿了睡衣下楼来看,却是许伯和吴太太两人。 许伯瞧见主人出来,忙来告状:“大少爷,少奶奶,你们看看,这位吴太太,生生把我这一树梨花打得一朵不留。我这树长的果子,好吃得不得了,今年怕是一个果子也见不着了。” 两人顺着那树看去,果然一地雪白。 那吴太太拍了拍手,不以为然:“这树正对着我的阳台,一树白花,也太不吉利了,这不现在顺眼多了。” 别说韵清,就连柏言也没遇着这样没道理的事。真是怪人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柏言虽说心中也不舒服,只是他还要安慰韵清:“你放宽心些,她住不了几日,暂且忍忍。” 她能怎么样,只能忍,但是,总不能不让她吐苦水吧,这苦水,只有吐到好姐妹孙太太那里。孙太太听了,笑得不行:“天下还有这么不讲理的人?我得去会会她。” 孙若琳一向是个人精,什么样的人应付不来,见了这吴太太,她眼里很是瞧不上她,嘴上却夸得起劲,什么端正大方,人中龙凤的,夸了一通,韵清真是服了她这满嘴跑火车的厉害。 那吴太太听人夸她,哪里能不开心,三两个回合,就把孙太太当了知已。孙太太打探她:“我老听阿奇说他是土财主家的儿子,不知道他们家在你们那儿排得上第几呀?” 吴太太最怕被人瞧不起,这会哪有不夸自己的:“我们吴家,别说在县城,就是省城也是排是上号的,你去打听打听,省长大人和我公爹都是拜把子呢。” 孙太太作出夸张的表情来:“这么风光啊,那你们家不是金山银山地堆?”韵清听了掩嘴偷笑。 吴太太说得起劲:“那是,我们家阿奇是长子,你说他,好好的吴家大少爷,跑到军中来吃苦,把我扔在老家这么多年,他是不是傻啊,我再不给他生个儿子出来,那家产不得让那些小的分光了呀?” 孙太太又换了副同情的脸色:“可不是,吴太太,这阿奇躲着你,你日子不好过吧?” 这吴太太却拍了胸脯:“我李田玉岂能让他们欺侮了去?别说我公爹那帮小老婆姨奶奶,见了我都低声下气的,就连我公爹和婆婆都得让我三分,我们家阿奇是不在家,可我得把这个家给把牢了。” 孙太太很是佩服:“看不出,吴太太还是个女中丈夫啊?只是你这一出来,这家里能不乱吗?” 吴太太胸有成竹:“我把那地契田契,值钱的统统揣着呢,谅他们变不出什么花样来。” 孙太太也是睁大了眼:“哎呀,我可得跟吴太太学学这管家的高招啊。” “哎,管家有什么用,总归管不住男人,我一心为他,他这个没良心的。”想起自己不着家的男人,吴太太悲从中来。 孙太太又劝:“吴太太,阿奇总是还年轻,不懂你良苦用心。” “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我这一把年纪,哪里等得起?”说着号陶大哭起来。 孙太太逗了她一路,大致也晓得了这吴太太怎么样个人,虽说人家可怜,但也有可恨之处。好转了下念,想出一招来:“吴太太,这儿可不兴你这么哭闹的,我们来是陪你的,你一哭,倒成了我们的不是了。哎,吴太太,麻将你会不?我们打麻将,我这人啊,遇到不开心,麻将打上三圈,立马没事。” “若琳姐,我们这不是三缺一吗?怎么打?”韵清心情不利索,哪里想打麻将。 “好办,我来叫人?”孙太太拿了电话满城找牌搭子,只是奇怪,那些太太们约了好一样,都说没空,这倒叫人为了难。孙太太林机一动:“有个人,他一定有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心意 这电话一打没多久,果然来了一人,不是哪里都插一脚的林四是谁? 韵清想:孙太太在,想来柏言不会怪他什么。麻将支起,进入酣战,孙太太给林四使眼色,林四当然会意,她又看看韵清,韵清忙着码牌,没瞧见,她便在桌子底下踢她一脚,韵清抬头,接了眼色,晓得他们捉弄吴太太,自己也烦着她,立马应了。一下午的麻将打到天黑,那吴太太急性子,输得红了眼,不番本不肯歇,加上林四在旁煽风点火。那吴太太从没见过林四这样俊俏的男人,总是偷偷打量他,那林四又极会奉承女人,直把那吴太太牵着走。 吴太太来了南京就没顺过心,今日难得放松,边上又有个比阿奇还强百倍的公子哥作陪,哪里肯歇。 柏言回来,瞧他们模样,一肚子气,只不好撒。电话响了,他去接起来,原来是孙培远打来的,找他太太呢,这下不散也得散了。孙太太不肯逗留,直接回去了。林四却厚着脸皮留了下来,说是自己光棍一个,就在这儿混饭了。 柏言想发作,家里又有客人,只好不情不愿在应了。几人正吃着饭,外头又闯进个人来,是那胡一菁小姐。只见她风风火火,进门就是一把耳朵拎了林四:“林少清,你昨天同我说今天下午陪我去游湖的,没想到晾了我一下午,自己却跑这儿来蹭饭来了。” 林四被拎得哇哇惨叫:“你昨日自己说要去游湖,我可没答应你?你轻点,疼!” 胡一菁蛮不讲理,她一向让人奉承惯了,谁敢放她鸽子:“我既叫了你,你岂有不去的道理,今天,你非得给我陪罪去。” “哎哟哟,我赔你个耳朵行不,许妈,拎把菜刀来。”林四是要壮士断腕了。 胡小姐依旧不松手:“我要你耳朵作什么,这就跟我走。” 韵清想要去劝,却被柏言拉住了。眼睁睁看着胡小姐把林四拎走了。 吴太太看得眼珠子也要掉出来了:“这还有这样泼的媳妇呢?我跟她比,不是小巫见大巫了?”她想泼也得有人让她泼不是。 韵清笑声来:“他俩还没结婚呢?”说着又转向柏言:“哎,我说,他俩什么时候这么好了,要我说,这两真是绝配,一对活宝。” 柏言看她说得轻松,心下开心,看来他的担心是多余的,韵清心里应该是没有阿四的。只是他却不回话,他可是一向不管闲事的徐柏言。 吴太太啧啧称奇:“没结婚就这样,那结了婚还了得啊,不过啊,徐少爷徐太太,你们俩是我见过的最和睦最般配的夫妻了。” 韵清一口饭着点喷出来,心想:我们装得还挺像。柏言也是,暗自偷笑。 晚上两人独处,韵清自然要邀功,她现在跟柏言熟了,经常耍些小无赖:“你看,连同住屋檐下的吴太太都说我们俩像夫妻,你说我是不是表现得不错啊?” “嗯,还不错。”柏言心情也不错。 她再进一步:“那,我表现好,你要不要奖励我?” “你要什么奖励?”柏言饶有兴趣。 “早日还我自由吧?”她笑盈盈地望着他,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就提了这关的要求。 柏言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又提这事?” “都快一年了?”她扁嘴。 “我们说好过两年的。” “那只是打个比方,谁说非要两年的啊?” “对啊,也可以是四五年。” “我可不想像吴太太一样,等成个怨妇。” “现在的日子过得不舒心吗?你还要怎么样?” “我整个人都是空的,落不到地上,感觉自己飘啊飘,找不到根。” “我攥着你呢,你想飘哪儿去?” “我不和你说了。” 好好的气氛变得不愉快起来,两人无话。 半夜,他叫她:“韵清?” “嗯。” “我们这样不也挺好吗?你就当这儿是你的家不行吗?” “这儿不是我家。” “你要怎么样才肯留下来?” “我留下来做什么?继续做你的傀儡夫人吗?” “你一走,家里人又要劝我娶别人。” “那你只管娶呗。” “我不想,我总觉得我会死在战场上,我不想耽误人家,到时候,留下孤儿瓜母的,有多可怜。” “那若是不打仗了呢?若不再过几十年再打呢?你不耽误了你自己?” “我也想有个温柔的妻子,生两个可爱的孩子,我下班回来,他们跑出来接我,他们的母亲在后头笑着看我。” “那你就娶一个呗。” “现在局势紧张,大小的战争无数,我不能长留她们身边,她们会不会怨我?” “呵,你这人真好笑,若人人都像你一样,为了打仗男不婚女不嫁,那敌人不用打了,只肖等上几十年,我们自己就亡了。” “我跟你正紧说话呢。” “我这话也是正紧的,为了打仗,不吃饭,不睡觉,不过日子了?要我说,越是乱世,越要好好过日子,因为好日子只会一天比一天少。” “没想到,你这样乐观。” “是啊,不然呢,我这一年来遇着的这些事,若不想开点,早死多少回了。” 柏言笑笑,多少年,他头一次,说出自己心里话,但他坚持了这些年的真理,居然这三言两语给瓦解了。他不禁也开始怀疑起自己来了,到底自己这样对不对。 按他的理论,他早该还她自由,可自己鬼使神差地一直留着她,还动了许多歪念,他想留她到他理想实现的那天,但那天何时才会到来。 “柏言?” “嗯?” “其实,你是个好人,好人就该有好报,就该有个好的家庭。我,我祝福你早日找到她。” “我想我已经找到了。” “啊?是谁呀?我认识吗?” “我还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 “那你就去问啊?” “那万一她不喜欢我,离开我怎么办?” “我认识她吗,我去帮你说?” “不用,我想让她自己明白。” 这次谈话后,陆韵清又沉默起来,原来徐柏言有心上人了,自己有时居然还偷偷地幻想,是该梦醒的时候了,可是怎么心里就是不舒服呢,怎么就是无端的会伤心呢。 吴太太一如既往的瞎折腾,她连生她气闲心都没有了,也不爱打扮了,打扮给谁看呢。反正就是百无聊赖,不如看些闲书,看些小报,读读新闻来得有趣。 柏言这几日也有些伤神,他起来时,故意弄得声音很响,也不见她醒转,更别说像往日一样的接送了。他不知道又在哪里惹了她,女人真是麻烦,阴晴不定。 天渐渐热了,许伯帮着装了蚊账,柏言睡的沙发却没这样好的待遇,若是装了帐子,那每日收作真是麻烦,只好苦了他了。 那日下着雨,蚊子一下子多了起来,柏言被吵得没法睡,韵清在帐里看他,心下生了许多可怜,他住不了书房,这一夏天,怕是要叫蚊子咬花了脸。恻隐之心一起,她拉了蚊账叫他:“你到里面来躲躲吧。” 他虽犹豫,却还是躲了进来,昏暗中,他隐约见她穿着米色真丝吊带睡裙,他那话儿一下子异动起来,他害羞,却留也不是,走也不是,还好天黑,勉强睡下。脚不小心触着她的,她一缩。 “对不起。” “柏言,你能告诉我,那个女人谁吗?” 柏言呆在那里,不知道怎么说话。他伸手去摸她的肩,把她番过身来,她眼里含着泪,像珍珠。他再控制不住自己,扑了上去,热吻落到她身上的每一处,她并不反抗,任他在她身上驰骋,就像她任由泪水无尽地流。夏日的燥热让两人身上到处是汗,那汗又将他两个粘在一处,再也难分彼此。 一夜折腾,她沉沉睡去,他却穿好的衣裳,要去上班,他不舍得离开,坐在床边欣赏她熟睡的模样。他又不得不离开,好吧,晚上回来再跟她诉衷肠。 其实她醒着,她不想看他,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他。明明他有心上人,自己却还委身于他,真是犯贱。她流了一脸的泪水,打湿了枕头。床上那抹殷红,那样的刺眼,她有无尽的伤心,却没有一丝的后悔。 彩平来了信,写着她和同去的许师兄惺惺相惜,那里条件坚苦,越发催生他们的信念,两人已经在当地师生的见证下,结为了夫妻,而且彩平已经怀了孩子。 她由衷地替彩平高兴,那样从坚苦中结合的伉俪,是多么的罗曼蒂克,她也曾想要一份这样的爱情,惊天动地,海誓山盟。 她看着彩平的来信,看得又哭了一场,那吴太太看在眼里,很是不解。在她看来,这不是生地福中不知福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交心 柏言这一日兴冲冲,做什么都精神百倍的样子,叫孙培远看了也觉得奇怪。这个平日不苟言笑的同事,什么时候这样豁达起来,他一向是个忧国忧民的呀。 他来探他:“哎,你这是怎么了,那吴太太走了?” 柏言嘴角一撇似笑非笑:“还在我家住着呢!” 孙培远更好奇了:“那你还笑得出来?我家若琳跟我说了那吴太太,我说阿奇是不是上辈子掘了人家祖坟了,找了这么个货?” 柏言不爱说长道短,更何况是阿奇的家事:“家家有本难信念的经吗?” 那孙培远却没理会他的意思,又问:“这倒是,不过你家有什么难念经啊?对,也有,你小子结婚这么久,这小嫂子肚子怎么一直没动劲啊?是不是你小子那方面不行啊?” 这话说得柏言跳脚,他虽一向洁身自好,但这关乎男人的尊严,也就没了好话:“去你的,你才不行呢。” 难得激怒徐柏言,孙培远乐了:“我要不行,我家那两免崽子怎么来的呀?我说柏言,女人也不容易,那吴太太但凡有个一儿半女,也不至于闹到这儿来。你呀,得快些叫小嫂子给你生个儿子,不然她在你父母那里也不好交差,若琳说了,就是怕她害羞,不然早带她去看看老中医,调理调理身子了。” 柏言想他跟韵清才在一处,哪能这么快就怀孕的,又不好跟别人说,便骂他:“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就这么爱管闲事,跟你那太太学的?” 孙培远不理会他,继续跟他讲道理:“哎,这男人先为着国,再为着家,国放前,家也不能不顾呀。听老哥一句,多关心关心你家那位,若琳一直夸她的好呢。” 柏言心下欢喜,难道他不知道她好?嘴上却说:“知道了。” 柏言静下心来想着他的小妻子,他既已经踏出那一步,自然是义无反顾。他满心欢喜地回家里来,却在门口让吴太太堵了。 那吴太太开口质问:“我说,徐老爷,你作了什么,弄得徐太太一天人不人鬼不鬼的?” 柏言心中一紧:“她怎么了?” 吴太太诉苦:“我今天一天都看着她,生怕她想不开寻了短见。你瞧瞧,从早上到晚上,眼泪落个不停。” 柏言这才慌了:“我去看看。” 他看她斜倚在美人榻上,慵懒得不得了,着急地伸手摸着她的额头:“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这话说得有气无力。 他想,她莫不是后悔跟自己在一起了,按他原本的性情,怕是不会再追问了,偏偏她昨夜也是情愿的,并没有反抗他。他想不出所以然来,只能问了:“听说你哭了一天?你是后悔了?” 她摇头,她怎么会后悔,眼前的男人,不知几时就住在了自己的心底,任好怎么样都赶不走,可他偏偏有了心上人,既有了心上人,又为何要跟自己在一起,是了,是自己让他进了帐子里来,男人哪会拒绝送上门的女人呢? 他却庆幸她摇头了,如果她点头,那他怕会崩溃吧。他轻声问她:“那是为什么?” 她垂着眼帘,睫毛乌黑,上面笼着些雾气。她不敢看他,怕他看穿她,于是她扯出一封信来:“彩平来信了,她结婚了,和许校长,还怀运了,我替她高兴。” 原来是为桩,他仍不明后她为什么哭:“这是喜事,怎么就哭了。” 怎么就哭了,把自己的清白交到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手上,这何其悲哀,难道这不值得自己哭一场吗?她定了定神,缓缓地说:“柏言,昨晚的事我并不怨你,你也不必自责,你只管去追你的心上人,只有两人有了爱情结婚才会受到祝福。” 原来她误会他这样深,她不知道他身边除了她,几乎是没有异性的吗?他自觉好笑,也想探她对自己到底有没有真情:“那我去追了她,你怎么办?” 心下虽痛,但还是要强作镇定,毕竟上过学堂,不能让他看了自己的笑话:“我会同你离婚,不会纠缠。” 他又问:“你若怀了我的孩子可怎么办?” 她的心就要碎成渣了,一夜风流,后果何其沉重,但那苦果也得自己吃了:“那我也不会要你负责,我自会带他长大。” 他怜她自尊倔强,却仍要再刺她:“你就不想再嫁吗?” 她看向他,他不爱自己只因自己不够好,却也不能违心说他的不好:“我已经嫁过这世上最好的男子,恐怕再不会爱上其他人了。” 她这是跟他示爱吗?他很心花怒放,总算知道了她的态度。他兴奋地抱紧她:“傻瓜,你当我徐柏言是什么人,会随便要了你的清白,我一直望你能明白我的心,怎么就是不开窍。” 韵清止了泪,抬头看他,他满面春风,笑意盈盈,有种被捉弄的感觉,她顿时不好起来:“你,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 “害你怎么样?”他爱极了她那娇羞的模样。 她恼羞成怒:“你成心要看我笑话是不是?” 他笑嘻嘻解释:“我还一直担心你心中没有我呢,今天你说这番话,我真高兴。” 尽管这些话让她从大悲转为大喜,但女孩的矜持让她恨透他:“徐柏言,你真是坏死了,这种事,哪有女孩子先开口的,你就是成心要看我笑话。” 他握着她的双手:“那笑话我也看了,你的心意我也领了,可以不用这样伤感了吗?” 韵清又皱眉了:“彩平有了好归宿,我是真心替她高兴,只是我若是写信告诉她你我的事,你说她会不会笑我?” 柏言心下很无奈“你难道要怕她笑你而不跟我了吗?” “当然不会。” “笑就笑了,只要不枉了自己的本心,别人的闲言闲语,管它作什么。” 两人一番推心置腹,该说的,全都说破了,再无芥蒂。 那吴太太虽说爱挑理,住了几天,倒也关心起韵清来了,都是女人家,总有些共通之处。见着夫妻俩欢欢喜喜下楼来,心下也松快不少。 她吃准了是柏言惹的韵清,颇有些抱不平:“我说,这是闹了哪门子别扭,妹子,你这性子就是不好,换了我,受了气,三五个拳头上去,打得他服了气,才不受这窝囊气。” 韵清哪里能让外人看了自己的笑话,一味地解释:“我没闹别扭,是我有个要好的同学来信,说她结婚了,还怀孕了,我替她高兴。” 吴太太哪里信她:“怪道说你们江南女子是水做的,开心也哭不开心也哭。哎,你该不是为自己还没怀孕这事哭的吧?” 韵清见她扯得远了,埋怨起来:“吴太太,我哪里有?” 吴太太不无羡慕:“叫吴姐姐,我说我看你们夫妻,已经十全九美了,再生上个孩子,那就是十全十美了哈。你不知道我多羡慕你。” 柏言给韵清解围:“孩子早晚会有,家里开心要紧。吴太太,我不常在家里,你多陪陪韵清。” 吴太太立马应了:“那是当然,我最会开导人的,你放心。” 柏言夫妇自此再不掖着藏着,春宵帐暖,日日缠绵一处,好不恩爱。 两人一处时,韵清问他:“柏言,我是你第几个女人?”、 柏言笑笑,并不答她。 她又问,非要知道答案不可。他偏不告诉她,任她软硬兼施,在他身上胡作非为。到后来,她假装生气,背过身去不理他。 他却来抱她:“那我是你第几个男人?” “这你还用问我,你不知道吗?” “你不必在乎我有过多少女人,你只要知道,我的妻子,这辈子只你一个就是了。” “那你要是日后爱上别人了呢?” “我已经娶过这世上最好的女人,怕是不会爱上别的女人了。” “你又学我。” “却也是我真心话。” 她信了他,因为也只有信他,她整个人,整颗心都已经交付于他。一辈子总是太长,她能做的,只是顾好眼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情断 吴太太俨然把韵清当了知己,她看她跟柏言恩恩爱爱的,好不羡慕。她生了向她学习的心思,跟着韵清做了许多时髦的衣裳和首饰,她以往在家中不是防着你就是防着他的,还真没为自己好好活过一天,跟着这群她以往瞧不上的太太们混在一处,才晓得这做女人原来是这样有滋有味。打扮,看戏,看电影,作画,写字还有麻将,哪个不比跟那些个女人勾心斗角来得强。 那日她烫了头,换了件紧身的紫色祺礼袍,韵清又替她配了翡翠项链和戒指,对着那镜子里,她蒙了脸,不敢认自己。 楼下孙太太他们在等她,韵清将她拉下楼来,她一向爽快的人,居然扭怩起来。终于露出庐山真面目,大家都鼓起掌来。 孙太太跑前来:“让我瞧瞧,哎哟,真是那旧式衣服害人。看,这要出去,哪个敢说不像大明星?” 她红了脸,生平难得谦虚起来:“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好?” 孙太太最会夸人:“哎,都说女人三分长相七分打扮,你呀,就是那小地方害了你,这气质,活脱脱的大美人嘛。” 被大家一夸,吴太太面露喜色,她花这许多金钱和心思,还不是盼着阿奇回心转意。 她央了柏言去与阿奇传话,她要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跟他谈一场。 柏言见她改了许多,也是赞赏,将阿奇约来家里,将书房腾出来与他两人说话。自己则和韵清两个耳磨斯鬓,一同看着一本小说。 那两个没几分钟,便见阿奇冲下楼来,柏言拦了他,韵清上楼去瞧那吴太太。 只见吴太太一个人掩面而泣,抽抽答答地说:“他是铁了心不要我,任我怎么改,他都不肯要我。” 韵清除了劝也只有劝:“吴姐姐,你别伤心,你俩这么些年的事了,也不是一朝一枉就能解决了的。” 她自顾自地说话:“那年他生了重病,算命的说要找个命硬的童养媳才能过得了关,他家把整个镇上的丫头的生成八字拿了来,就只我一个合适,我就这么嫁进他家。他果然好了,但那时他小,他家送他出来读书,自从他读了书,就再不肯见我一面,你知道我有多苦。他家里的下人也欺侮我,我怕被他们折磨死,于是就开始装作观音菩萨上身,那家里敬着神灵,果然对我好了些,我也借了这口,渐渐将家里财产抓在手上。我只盼着,他能可怜我,给我个孩子,我回去了再不来烦他,哪晓得他是铁石心肠啊。”说罢,哭得撕心裂肺。 韵清心下伤感,陪她哭了一场。 阿奇那头,正跟柏言诉着苦处:“我那时病得糊涂,怎么拜的堂也不知道。等我懂事,哪能如接受得了,只一味躲她,不提她,想想她受不了我,总会走的。” 柏言不爱管闲事,一句也不安慰他,只听他自诉自苦。 阿奇本想他生个同情心,见他闷着,着急道:“你怎么也不说句话?” 柏言没好气道:“我能说什么?你连家事都处理不妥,难不成要我替你处理?” 阿奇看看他,这样没同情心的,也能算兄弟,但想想他确实后院清静,不免羡慕:“我就奇了怪了,同样是包办婚姻,凭什么你就娶个如花美眷,我就娶只母老虎。” 柏言看他说的不像,训他:“她长你这么多岁,最好的年华里你不看她,等她老了,你又嫌她凶悍。如今叫她改嫁也是难了,阿奇,你可别做得过分,闹出人命来。” 阿奇一脸冤枉:“她那性子,只怕要了我的命。我如今申请了调动令,我是再无脸面在这金陵城呆下去了。” 柏言奇怪:“你要走?” 阿奇反问:“她不走,哪有我的容身之地呀?” 柏言不信他为这事会搭上前途:“你外面是不是有人了的?” 阿奇低了头:“是有一个,还是个女学生。我刚才跟她说了。” 柏言恨铁不成钢:“你呀,这么摊牌,你不得要了她的命?” 阿奇却不信:“不至于吧。” 阿奇走后,韵清安抚吴太太睡下。回到房里,柏言已经在床上等她。她想她何其幸运,嫁与一个能相知的男人,比起吴太太,自己理应好好珍惜才是。她抱着他,不肯撒手。 一连几日,吴太太没出过房门,韵清每日亲自送饭送菜,没事也坐在她床边,时不时同她讲几句。她却像个活死人,也不答话,也不吃东西。韵清担心得紧,请了护士随时在家候着。 直到第五日上,吴太太起了个早,打扮精致,下得楼来,狠狠地吃了一通早饭。她收拾了行李,和她的丫头菊花两个作好了要走的的打算。 柏言这一日休息,拉着韵清赖床,害她好等。两人起来见她要走,担心她作出不可挽回的事,一并不肯让她走。 柏言道:“阿奇那里,好歹要说一声,我去找他。” 韵清附和:“是呀,就算要走,也得和我们这些姐妹们贱行才行。” 那吴太太是个实在人,三两句一劝,真个呆下来了。柏言去寻阿奇,韵清陪她说话,还叫了孙太太来。 那阿奇被拖来时,身上酒气还未散,跟着来的还有阿四。 孙太太嘴快:“阿四,你真个是哪儿热闹往哪凑啊,哪都有你。” 林四颇觉冤枉:“哪是我要来的,我昨晚上外头吃酒,遇着阿奇哥醉了酒,身上没带钱。没办法啊,我不光出钱,还得出人,你说我这光棍一条的,陪个红粉佳人还说得过去,居然陪了这醉鬼一晚上,现在还被你们挑理,我冤不冤?” 孙太太嘲笑他:“就你义气,我看你是躲孙小姐躲出去了吧?” 林四抱拳:“好姐姐,快别跟我提那位孙小姐,没见过这么粘人的。” 孙太太骂道:“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东西,这胡小姐遇着你,究竟是福还是祸哟。” 几句闲聊,气氛已经缓了不少。阿奇洗濑出来,只是低头坐着。昨日与那女学生摊了牌,自是一番呼天抢地,伤心决裂,生别死离的。后头买了醉,钱包叫人偷了去,只怕没叫人扔出来。 那吴太太看他,眼里复杂,终是她先开了口:“你要夫妻一场,虽做不成真夫妻,但我在你家也呆了十几年,这十几年,我自问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所以今日,我自请下堂,你写封休书给我,你我之间,从此一了百了。” 众人听她一席话,皆是惊呆。都道她要再闹一场,不想她今日如此通情达理。 她继续说:“我来这几日,瞧了许多人,许多事,才知道感情不可强求。看孙太太,徐太太你们,我有多羡慕,可这终究与我无缘。我想了几日,才想通了,人活着,可以跟别人过不去,却不能跟自己过不去,所以我放下了,从此,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她顿了顿又说:“这事你我知晓就好,不要传回家里去,多少也要顾些我娘家的面子。” 她们几个几乎要不信自己的耳朵,这个乡下来的妇人,居然能说出这一番大道理来。阿奇更是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她催促:“你还等什么,快去拿纸笔来。” 韵清去取,阿奇犹豫地写下一纸休书。那吴太太过来瞧:“反正我也不识几个字,我就盖个手印得了。”她取了休书,放进箱子里。又从箱子里拿出个小盒子来,盒子刻了花纹,很精致,上头挂着锁,看起来是值钱东西。她递到阿奇手里:“这些房地契是我从家里带来的,现地还给你。你在外头,总要有钱傍身。” 阿奇接了钥匙打开来看,里头契书足有二十多张,上头压着十二根金条。这一大笔的钱,这样一个女人大老远的从山西带到南京,也真是难为了她。 阿奇终究没忍住:“大姐以后要去哪里?” 她有些犹豫:“那家里我是回不去了,天下这么大,总有我的去处。” 孙太太已经流了泪了:“那怎么行,你在外边也没有其他亲人,一个女人家,怎么生活。” 吴太太说:“我想好了,我在那破乡下呆了这许多年,白白浪费了时光,我现在要去最繁华的地方,见见世面。” 阿四早烦了这伤感的场面,接了话:“最繁华的地方,不就是上海了吗?而且十里洋场,吴太哦不吴姐姐,我改天得空带你去啊。” 孙太太趁火打劫:“那好啊,阿四,那里是你和柏言的地盘,吴姐姐要是去那里,你们两个可得出些力,前些日子你又羸吴姐姐这许多钱。” 阿奇拿了那十二根金条交到吴太太手里:“大姐这些你先拿着,这些房地契变不了现,我先收着,总之以后,你的生活我吴奇才不会不管。” 她说:“我还有个请求,我终究嫁过人,出去了大家还叫我吴太太,我不想让人晓得我被人休了。” 阿奇感激:“都依着你。” 事已至此,尘埃落定。不管吴太太心中流泪或是滴血,在旁人却是松了口气。 韵清挽留:“吴姐姐,你看,你要去哪都没定下来,不如先在这儿住着,等想好了,有了落脚地,再走不迟。” 孙太太也劝:“是啊,吴姐姐,要是去上海,少不得等少清先回去打点。”她立马转了身:“少清,这事你可得放心上啊,那钱可不是白羸的。” 阿四皱了眉头:“这怎么赖我身上了呀,这儿柏言哥也是上海人,跟阿奇又最要好,这事怎么也轮不着我呀。” 柏言看他置身事外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平时哪有热闹往哪凑,事到临头抢先逃。他岂能放过他:“阿四,我自小离家,少在上海,你却不同,那里替你办事的人不少,寻个落脚的地方,总不是难事。” 阿四一听,这徐柏言是敲打他呢,怕他再漏更多的事出来,马上应下来:“柏言哥发话,我从了就是。” 孙太太看他变脸这样快,奇道:“少清,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落徐参谋手里呀?这样听话?” 林四卖乖:“瞧瞧,什么叫里外不是人呀,不应不成,应了也不成。” 韵清解围道:“总之这事你尽快去办,办好了,我跟若琳姐都谢你。” 柏言朝她飞来一个白眼,心下骂她,要你领他的人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惊魂 吴太太继续住下,只等林四消息。众人散了去,韵清跟柏言去了书房,她有些疑惑要问他。 如今她跟他亲昵得很,待他坐下,她绕到他身后,一手搭到他肩上:“柏言,为什么不留吴姐姐在南京呢?我们也方便照顾她不是?” 他伸手来捉她,将她一把拉在怀里;“你是方便了,可阿奇呢?” 她由他抱着,任他弄着自己的手:“这话怎么说?” 柏言顿了顿:“阿奇交了个女朋友,是个女学生,两人出双入对已久,你吴姐姐已经知道了,若住在这里,听了他们的消息,心下会不难受?你能保证她不闹事?” 她想是不会的:“这休书都写了的。” 他笑笑:“你们女人最反复无常了,凡事还是谨慎些好。” 她推他一把,娇嗔道:“什么叫我们女人?” 他提醒她:“你当初不是要跟我那什么来着?” 她狠狠瞪他一眼:“明明是你……” 他坏笑着,拉过她的手来放在自己嘴上,看她微怒的样子,也是兴奋的。 只是他突然话锋一转:“还有,我跟你说过多少回少和阿四往来,你几时听进去了?” 这倒说着她的痛处,那阿四一向不请自来,又爱跟各家太太们混,他上门来,总不能赶他出去,刚要跟他解释:“我……” 只听他打断她:“幸好我知你对他没什么情意,不然,倒叫我天天堵心。” 省了她一番功夫解释:“你知道就好。” 林四办事果然利索,不出三天,就上门来报道近况,说是寻了处小院子,地段适中,闹中取静,那一带治安也不错,她们主仆两人住是足够了,阿奇不放心,又央他请了对老夫妇看家护院,一切费用开支全是阿奇在出,那处正在收拾,待两三天功夫,就能搬去。 阿奇总算有些良心,这样也算是皆大欢喜。 吴太太与那阿奇撇清了关系自然不愿多呆,匆匆就要来告辞,她性情沉稳许多,跟刚住进来时已经判若两人,只是仍改不了嘴碎的习惯,与韵清聊了许多她的过往。比如当初她嫁进吴家时,阿奇并非叫吴奇才,而叫吴寄财,他那老爹望他承继家业,不想送读了两年书,他只差把自己姓给改了。又说起吴家那些姨太太们勾心斗角,个个排挤她,她半夜扮鬼,吓得她们半死,有一次她自己也跌到池塘里,从那池塘里爬起来时,正巧她公爹喝了酒回来,当下就把那公爹吓得地鬼门关走了遭,足足在床上躺了一个月。她那婆婆信了她是观音真身,两人合伙偷了她家房地契,还有她公爹放的金条,被她偷偷换出了大半。 韵清越听越惊奇:“吴姐姐,看不出你这样能折腾?” 吴太太却老成:“他那家里,我要不装疯卖傻,能活到现在?妹子,我可是把底都兜给你了,那些房地契我是还了他的,可这金条吗?我是留得够够的。妹子,我在你这里也不能白吃白住了,给你两根,就抵过了。” 韵清不好意思:“你来我家做客,哪能收你钱的,还两根金条?” 吴太太语重心长:“妹子,我看你也不当家吧,这年头什么都靠不住,你也藏些私房钱,要藏也要藏金条知道不?你快别跟我客气,我虽湖涂人,却也分得清好坏,你以后还要和我多多走动才好。” 韵清再推辞:“走动是自然的,我回去上海一定去看你。只这金条我万万不能收的。” 吴太太见她执拗只好收起来:“那我替你存着,你要用就来问我取。” 韵清随口应她:“也好。” 那边房子收拾好了,吴太太就着急跟那菊花搬过去,认识的几个一一给她贱行,去之前她问韵清要了好多东西,韵清新做的床单被套,睡衣拖鞋,还有窗帘桌布,她非说那边人生地不熟,不知上哪去买。 阿奇托了林四亲自护送,大概也给了他不少好处,林四见她跟个搬家一样,额头上皱出七八个折子来。他只备了辆小车,哪里塞得下这许多东西。于是后坐上也堆满了,不得已了,林四只好把司机也退了,自已当司机,好腾个坐位来放东西。他心下盘算着要再去剥那土财主一笔。 这个折腾她个把月的吴太太终于送走后,自己也是累得够呛,便想去床上躺一会,手伸到时枕头底下,居然摸着东西,一看,是两根金条。这位吴太太,还真是有趣得很。她晚上跟柏言说起,柏言让她自己收着。 吴太太一走,家里又清静了一段时间,柏言又要外派任务。如今心思跟以往大不相同,出去前行李给他查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漏了什么。心下有许多不舍的话要与他说,却又怕影响他心情,只一个劲地说自己会照顾家里,不要他担心之类安慰的话。 他瞧她,也是不舍:“你好好待在这里,我不写信,你也别挂念。” 她其实想他写信,但柏言一向不爱写,再者,对于公事上,他一向严谨,也不许她插手的,她虽不愿,却违心地说:“我听你的。” 人一走,气氛就特别冷清,她便时常往成衣店里去。董掌柜最近有些神秘,倏忽就不见了人影,客人来了,两个小徒弟应付着,但没有他这掌柜的在撑,总是不像。她拉了个叫阿勇的徒弟来问:“阿勇,董掌柜又去了哪里?” 阿勇老实:“最近总有位先生来店里,也不做衣服,总跟掌柜到后屋去谈话,大概是他老家的什么亲戚吧。” 想来亲戚来寻,也是无可厚非:“他家里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听说过。” 她又问:“那跟林少爷知道吗?” 阿勇有一说一:“林少爷一向不管店里事务,来了也只跟掌柜盘些账而已。” 韵清想着长此以往总不是事,得找林四好好说道,这店里生意刚有起色,可不能被董掌柜坏了事。 正这么想着,突然外头冲进来一群人,约莫十来个,穿着便衣,却个个手里端着枪。虽说外头不太平,自己总是没撞上过这阵式的,吓得将要叫出来。一个便衣过来就把枪顶了她的腰,狠狠地说:“不许出声。” 后院已经响了枪声,那便衣扔了她就去里头了,她吓得要往外逃却被人给拦了回来。外头一片混乱,她想她今日是要死在这里了,做个冤死鬼,连徐柏言的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 过了好一阵子,到处平静下来,外头有些个穿黑皮的警察来将店里的一个个人员带走。那些警察凶神恶煞的,被领去的一个个不敢出声。 生平第一次,她来警局,还被当犯人一样关着,看着那些人一个个被提审,她心里怕极了。 终于轮着她,说是要录口供,她想起自己跟林四合作,柏言是不知情的,于是咬了牙关,只说自己去店里买衣服的顾客,不敢自报家门。 只是那头阿勇却招认了,那警察又是恐吓,又是利诱的,吓得她一个劲地哭。那警察拿她没奈何,正想要动手上刑。 那头林四匆匆赶来,拔了枪就要打那警察,被旁边的人给拦了。 林四放话:“这是司令部徐柏言徐参谋的太太,你们是要趁徐参谋外出公干,谋杀他的夫人吗?” 那些警察听得她的来头也是吓了一跳,只是方才没抓着人,这会没审出些什么来,怎么肯罢休:“我们只是例行公事,还望见谅。” 林四摆出派头:“什么公事,你倒说说看?” 那警察说:“我们盯了这家店许久了,那掌柜像是个共党,我们瞧见那位掌柜跟这位太太很是熟络。” 林四分辨:“徐太太所有衣物均是这店里订制的,我也在那里订制,还有许多我认识的太太都在那里做衣服,个个认得董掌柜,是不是要一个个全抓来,一一审问?” 那人见他气势不凡,语气上已经败下阵来:“不是这个意思……” 林四又喝道:“你们局长呢?” 局长得了信也恰好赶来:“鄙人在这儿,这不是林长官吗?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 林四也不跟他寒暄,拉了他往一边去:“毛局长,我们借一步说话。” 两在躲到一边墙角,悄悄耳语,只见那毛局长脸色变来变去,甚是夸张。 没等多久,只见那毛局长亲自前来打招呼,将那要打韵清的人狠骂了一通,客客气气地将林四和她送了出来。 林四扶了她上车,她尚惊魂未定,并不说话。林四少有地严肃着,一句话也不讲,跟日常里实在不像。 他送她回家,临走吩咐:“你只记得去店里做衣服,其他一切有我。” 她只点点头,并不多言,她现下只担心这事让柏言知道可怎么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审问 自那日起,她家门口多了两位士兵守着,连许妈出去买菜也得经那两人盘问。 韵清战战兢兢地过了好几日,也不敢出门,每日从报纸上寻些信息。偏那报纸日日都是太平盛世,没一点消息。林四也不曾前来,一颗心就这么悬着,茶不思,饭不想。 苦等无果,却等来了一队官兵,那领头的是个年轻军官,身量笔挺,说话客气:“嫂子,我与柏言兄一同在警备司令部效命,是唐司令的副官,今天奉唐司令命令来请你前去问话。你放心,只是例行公事。” 她这颗心又吊了起来:“问话?” 见她紧张,那位副官说话也中客气的:“是啊,前几天那桩枪击案,听说你当时在场,司令只是问问经过。” “那你等我换件衣服。”她实则是要整理心情,林四不曾与她商量,她不知道要如何应付,这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拖拖拉拉,指望这会有人来救了她去。 那军官在楼下催了几遍,她不得不下楼来。 司今部里,那军管将她领进一个房间,便走开,她一人在里头等着,足足等了一下午,只是没人来问话,心里焦急得不得了。 等到她几乎崩溃,终于来了位年长却威风凛凛的长官。那年轻的军官跟在那人后头,称呼他为司令。韵清知道唐司令,却不曾打过交道说过话,更不知道他性情脾气,柏言也从不与她说起。她不知道好何应付,只站着拘束不说话。 那位将军很和蔼,打量她一眼说:“你就是柏言的太太?” 韵清点头称是。 “别拘束,坐下说话。” 她有些不敢,但只好慢慢坐下。 那位唐司令态度和蔼,像是跟她拉些家常:“你跟林少清是什么关系?” 韵清怕说错话叫人抓着把柄,只捡要紧的说:“他是我同学的哥哥,年少时就认得了。” 唐司令又问:“他那成衣店可有你有份?” 她想起林四那天的吩咐:“我只是去做衣服,其他的真不知道。” 唐司令很欣慰:“嗯,我信你,那掌柜据查,是个共党,林少清也洗不脱嫌疑,你跟他没什么关系最好。” 韵清吓了一跳:“啊?四少爷也是共党?” 唐司令耐心地跟她说:“还不确定,不过那店的东家是他,他手下的掌柜是共产党,就算他不是,那他也有失察之罪。” 虽说林四这次连累了她,到底相识一场,非给他按个共党的帽子,于他很是不公,韵清肯定地说:“四少爷不会是共产党的。” 那唐司令见她这样肯定,倒想知道原因:“哦?你这么确定?” 韵清忆起林家,说道:“他家在上海滩很是有名,他父亲有五位姨太太,他从小锦衣玉食长大,那时他就爱带一帮女孩子去看电影吃西餐,那风流作派也一向是各家小报的头条,后来他从军,也是说看着柏言威风,要跟他学,他这样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共产党啊。” 这些消息唐司令虽有耳闻,终究不确定:“哦?你再说说看?” 韵清接着说:“他平日里惯会享受,衣裳比女人还多,又爱混女人堆里,哪有热闹往哪凑的人,吃喝玩乐,更是不在话下,我实在想不通他怎么会是共产党呢?” 唐司令怕她为林四开脱:“可我听说他那成衣店时常送钱给你?” 反正也是藏不住了,她也只好实话实说:“那是因为他总是叫我替他画衣服样子,说是给我的报酬,其他的我是真不知道。” 唐司令似乎很满意她的答案,很肯定地说:“好吧,徐太太,柏言为人,我一向信赖,他选的人,我自然也是信的,你这就回去在吧。” 她被那军官领到外面,那儿立着的人背影熟悉极了,待他转过身来,不是徐柏言是谁。 柏言和那军官打过招呼,领了韵清坐到车里。他脸色铁青,神态疲惫。 她知道自己闯了祸,怕是要被他责备,心下作好准备,等他随时发作。可一路上他只不说话,更不看她。 到了家里担心的事终是发生了,柏言一把拎了她就往房里去,许妈过来招呼也不理。他把她甩到床上:“从今天起,你给我少出门。” 她心下慌张:“柏言,你听我解释。” 柏言难得的疾言厉色:“有什么好解释的,跟你说了多少遍就是不听,阿四背后不简单,我也不是没提点过你。” 她总得为自己开脱:“我只晓得那是间成衣店,哪里知道会有共产党。”回过头来,又担心牵连了柏言,“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柏言冷笑:“为难我?为什么要为难我?为难的是你的阿四。” 话里虽说带酸,韵清却无心打理,但为什么扯上阿四,她摇头:“我不明白。” 柏言当然晓得她一个妇人,平常只懂些风花雪月,只好点她:“你知道阿四的来头吗?他是复兴社他的人。” “复兴社?”韵清约摸听说过,据说神秘得很,从未想过身边会有复兴社的人,还是林四。 柏言又说:“幸好这次牵连出来许多人,不然我就是满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她越发摸不着头脑,理不清思绪:“我怎么越听越湖涂了?” 柏言娓娓道来:“你跟阿四合伙,阿四跟孙太太,梁太太,还有其他好几位太太都在外面合股做生意,药店,茶馆,古董店,应有尽有,一下牵连出十多位官员太太,上峰重视起来,秘密调查,我们几个也被临时召回,协助调查。而他做这些,不过是党派之间排除异已的手段而已,阿四充其量只是他们的一颗棋子。” 这番话说下来,她已经明白,林四通过各家太太来摸各方官员的底,原来自己这样蠢只是她还有一事不明白:“那共产党是怎么回事?” 柏言冷笑,他颇不欣赏这样内斗,对林四更是嗤之以鼻:“阿四只把眼睛盯着自己人,反被共产党钻了空子,混到他眼皮子底下去了,这次他只怕吃不了兜着走了。” 韵清有些担心:“那他会不会有事?” 柏言却不为所动:“阿四这回聪明反被聪明误,没人救得了他。” 到了这里,她已经知道,林四只怕小命难保,只是自己被他利用,背后针对的肯定是徐柏言,她后悔道:“柏言,都是我害了你?” 他没有安慰她,心里做好了打算:“你在这里没人看着终是不妥,我要送你回上海去。” 送回上海她娘家是不可能,但那徐宅叫她怎么进去,她委曲道:“柏言,你父母怎么会容我进门,我只会拖累你,你不如,不如放了我吧!” 柏言头大:“你还是想走?”都跟了他了,却还是要他放了她,他听了就火大。 韵清小声说道:“我只是不想拖累你。” 要她这么胡思乱想,原本是要狠狠责骂她一回的,现在居然要走,倒把他的计划打乱,只好使了她的霸道性子:“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从今天起,你一切听我安排,不许自作主张。” 说着他便走了,不再管她,她为自己闯下的祸事懊恼不已,一个人嘤嘤哭泣。 至晚,柏言不容商量地跟他说:“明天起回上海住,我已经跟父亲母亲说好,我不在跟前,你替我好好孝顺他们。” 她心里难受,她怎么回得去那里,柏华在那里,徐老爷徐太太将兄弟两人不睦归罪于她,这不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吗?但她不敢说,这会儿,她一心想着弥补他。 他知道她不愿,但他能怎么办,放她一人在南京,保不准张四李四继续来给她下套,放回她娘家,那继母恐怕会吃了她,想想只有放回家里去。为着让她不在家里受难,他跟家里撒谎说她怀孕了。他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让她怀孕,于是,不多说,办事要紧,他足足折腾她一夜。 林四再没来消息,她也不敢打听,倒是胡小姐上门来了,那时她正收拾东西。 胡小姐好奇:“韵清,你要去哪?” 家务事不能让外人晓得,她只一句带过:“我要回上海去住一段时间,暂时不回来了。” 胡小姐却不关心她为何回上海,她今天来是另有目的:“你可知道阿四去了哪里?” 她随口一说:“不知道呀。”林四害了她,柏言恼他,她哪里敢提。 胡小姐神神秘秘地说:“你不知道,他居然是复兴社的,你知道那复兴社吗?听说被挑进去的都不是一般人,林四是带戴老板亲自挑的呢,这次他能脱身,据说也是戴老板亲自打来电话。” 林四脱身了,她心里一松,终究相识一场,不想他有事,但她还想确认:“你哪听来的?” 胡小姐神秘一笑:“你别管我哪听来的,反正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就是可惜,他现在不知所踪了,我怎么也打听不到他的消息,你要是在上海见着他,记得马上通知我。” 看她一脸花痴样,只怕又着了林四的道了:“怎么你对他这么上心了?” 那胡小姐一向直肠子,说话并不避讳:“你不晓得,我以前只当他是个花花公子,不务正业的,现在才晓得,他这样有本事,倒叫我刮目相看。” 韵清不再插手这些事,当面又不好拂她的意,只顺口一说:“好,我见着他一定告诉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怀孕 她随柏言回来上海,并不晓得他跟家里撒谎的事。家里对她态度虽不像刚嫁进来时那样热情,却也不像那次离家后那样决绝。徐太太像往常一样招呼他们,看得出她在讨好柏言。徐父只说句:既然回来了,就好好住着;就不再多看她一眼。 柏言找了秦妈吩咐一通,秦妈对柏言一向忠心,她领着韵清回房。她关上房门,将柏言的用意说与她听:“少奶奶,大少爷说了,他跟老爷太太说你怀孕了,她怕你跟他们相处尴尬,已经和太太打过招呼,不用同他们一同用饭,我会单独安排。” 韵清真是哭不出笑来:“什么,柏言这样说谎很快会拆穿的。”这可不像他徐柏言的作风。 秦妈轻声在她耳边说:“要想不拆穿,那少奶奶你跟少爷这两天就要努力了呀?” 韵清被她说得脸上通红,转过身去。 秦妈继续说:“二少爷平时都住学校里,一星期才回来一次,大少爷已经跟他说过你回来住的事,想来他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再回来了。”这倒是她最担心的,亏得柏言细心,替她想得周全。 秦妈接着跟她又说了许多,她都没听进去,她心下想着自己这怀孕的谎怎么圆过去,也暗怪自己到现在也没一些动静。 柏言回来,她埋怨地看他:“你撒了这个谎,不出一个月,就要拆穿了,到时不是更难堪?” 他却难得俏皮起来:“不会吧,我这几天这样努力了。” 这样不害臊的话,她也是第一次听到,又是羞又是怒的:“你说什么呢?” 柏言却又正经起来:“我想你快些生个孩子,以后忙着照顾孩子,就不会去外面乱跑了。” 她也想,生个孩子,一切尘埃落定,任谁也别想拆散了他俩。 只是柏言第二日一早就接了电话赶回南京去了,他都来不及单独跟她告别。她也是从报纸上看到新闻,七七事变了。她又开始担心起来,徐老爷在家里高谈阔论,将日本人骂得狗血淋头。大街上到处是抗议的学生,时不时传来高亢的口号声。 她极想知道柏言的一切,却不敢打电话问一句,只有整夜整夜的思念。她能得到消息的渠道只有报纸。徐太太每日念佛保佑,而她只有把一切担心与相思记在本子里。 那日徐柏华匆匆回来,进家里收拾东西,口口声声腔说是要去从军,保家卫国。她听得他的声音,故意躲在房里不出来。 徐老爷阻止他,家中已经有一个儿子从军了,另一个儿子也要从军,莫不是要了他的老命。柏华却叫嚣: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徐老爷终是斗不过儿子,见他夺路要逃,也顾不了那么多,叫道:“韵清,韵清……你也出来劝劝。”他这也是病急了乱投医。 徐柏华听了,果然立住了脚步,他终究难忘了她。 韵清缓缓开了门,她希望他已经走了,那样就不用面对他了。 他转向她,看她那样安静地立在那里,似乎比以前更好看了。 叫她怎么劝,那样尴尬的关系,她不敢看他一眼,心虚地像是自己做错了事,弱弱地问道:“父亲要我劝什么?” 徐父声音颤抖:“我们家柏言已经参了军,柏华再去,我怎么放心。” 于一个父亲而言,他所担心,不无道理;但于妻子而言,她的丈夫在,担着生命危险,有人相帮不是更好;何况家国大事,热血男儿,怎能阻止。她横了心,并不相帮于谁:“人各有志,父亲应该支持才是。只是二少爷,救国方法有多种,你又未受过训练,头脑一热就去参军合适吗?” 柏华别过脸去不看她,心中隐痛:“嫂子不必劝我,保家卫国是我辈铮铮男儿理所当然的事,你只管在家照顾好父母就是。” “你嫂子虽说怀孕了,可到底还不知道男女,我两个儿子若死在战场上,我徐家不是要绝后吗?”徐老爷终是把她最担心的说了出来,却不知道,这只会更坚定柏华离开的决心。 柏华心中滴血,韵清怀了他哥哥的孩子,他已经彻底地没有希望了,他突然有种解脱的快感,让他奔跑起来更有力量。他脸上明明流着泪,却是带着微笑的。 一家人没有留住柏华,叹息了几声。徐太太不舍得紧,却出不敢哭出声来,不然徐父只会把气撒她身上。 和日本人这一张战必打无疑,无论是报纸,政府还是民间各团体,一并抱了决心要拼死一战。徐父已经作好了两个儿子牺牲的打算,便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韵清的肚子上。这让韵清产生了不小的压力,也让自己的身体产生了一些反应,她好像真的怀孕了,月经没有来,吃东西偶尔会吐,难道柏言那几日的努力没有白费。 徐家两老把她当宝,补身体的接连不断地送来,早已经不计前嫌,。 只是此时战火已起,城中经常有部队往来,柏言只打来两次电话,都是徐老爷接的,只是互报平安,韵清并不曾与柏言通过话。 战争除了带给人无尽的伤痛,还有无边的恐惧,韵清天天活在担心中,以往柏言出门打仗,她从未有过如此担心,那时自己与他并不通心意,虽怜他外头拼命辛苦,却也没担心过他的生死。这次却是不同,离得那么近,都能闻到硝烟的味道,更何况,他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了个头。 徐家最大的事情就是看报纸,听广播。徐父作了两手准备,他只道韵清怀孕了,得让她先把胎养稳了,再将她送到安全的地方去生产。 柏言没回过家,柏华杳无音信。韵清却发觉自己的身体起了变化,她似乎真的怀孕了。她偷偷找来秦妈,秦妈观察她身体,反问:“不会是真的有了吧?” 她借口要去看医生,徐太太怕外面动乱,叫了医生来家里。她又担心拆穿了谎言,后来心一横,若是拆穿了也好,那她就回南京去,左右离柏言近些,好照顾他起居。 那是个看妇科的老中医,给她把了半天脉,害她一颗心悬着,无处着落。 只听老中医说:“恭喜恭喜,少奶奶是喜脉,已经快三个月了。只是胎像不稳,最近怕是烦扰太多吧?” 韵清大喜,居然真的怀孕了,她怀了柏言的孩子。一家人沉浸在喜悦中,并没好好算算她的孕期。 徐太太听见胎像不稳,又担心起来:“最近打仗,我们家柏言又在战场,她能不担心吗?” 老中医开了安胎药,又吩咐:“还是要放宽心,才能保胎稳固。” 从此,她被压在床上,一应吃喝全由秦妈经手,送到房里来。 那天她很想打电话给柏言,想报个喜讯给他,可是又不敢打,怕他分心。 徐家两老事后也算着孕期,只是现下真是有喜,也就不忍责怪。他们看出她的心思,却不说破。那日柏言又打电话来报平安,徐父在书房接了,直喊韵清去接。 韵清去了,徐父示意她接,她真个接起来,那头传来柏言的声音,久违又熟悉:“你还好吗?” 她看见徐父轻轻地带上了门,给他们俩诉说相思。 她早已泣不成地声:“柏言,你要当父亲了。” 那头传来惊喜:“是真的吗?” 她没法去看他,只能命令他:“嗯,三个月了,所以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他许诺:“我会的。” 她只是哭,他听得心碎,他也很后悔,如果他死了,怕真是要连累她们了,那个打断腿都不会吭一声的铁血军人,却在挂上电话后流下了眼泪。以往,他从不怕死,现在却不敢死,因为答应了她。 日子一天天过,战事越拖越久,越来越不好。已经十一月上,她已经显怀,最难受的日子已经过去,现在天天犯困,胃口很不好,什么都吃不下去。但是广播里却传来了上海沦陷的消息,柏言已经没有消息回来,她已经不敢伤心,怕伤着孩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软禁 徐家虽在租界,但门口经常有陌生人探头探脑,徐父出门也明确感觉到有尾巴跟踪。柏言在军中任职,家里被盯上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不知道这伙人的出处。徐父打量韵清的肚子,思量怎么转移她去安全的地方。 他晓得韵清心思极重,有些话并不当韵清面上说,总背后与徐太太商量。偏偏韵清敏感,次次听他回来,总要想探些消息,她躲在楼梯口,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徐老爷悄声问:“韵清在睡觉?” 徐太太也压低了声音:“刚刚睡着了我才下楼来,也为难了她,心里担心又不敢说。” 只听徐老爷重重叹气:“我本想将她送去她娘家生产,不想今日去瞧,那一家子早就人去楼空,说是躲回乡下去了,哎!” 徐太太皱眉:“亲家一向胆小,那周氏又那般德性,女儿怀了孩子,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走了?” 徐老爷来回踱步:“这样也好,那样的家庭,我的孙子生在那里,我还不忍呢。” 徐太太担心道:“那总得想办法将韵清送出去,这外头不三不四的人越来越多了。” 徐老爷这些天东奔西走,却没得个结果:“我本来有意请帮会出面,可如今连帮会也自身难保。柏言在军中,柏华也去投了军,日本人是不会放过咱们家的。” 徐太太手足无措,她从前总未遇着这样紧张的局势,她想起柏言来:“柏言他还没有消息吗?” 徐父闭了眼,自从淞沪会战开始,他就觉得自己这个儿子怕是要回不来,现在只好自我安慰:“听说打了三个月的仗,死了几十万的人,现在我是宁愿没有消息。”他接着话锋一转:“现在最要紧是送韵清出去。” 她把一切听了个清楚,她父母抛下她,于她在情理之中,毕竟她是嫁出的女儿。她只担心那几十万人里,有没有徐柏言。 想她与徐柏言成婚不过一年多一些,从一开始的相敬如宾,到后来两情相悦,中间浪费了多少好时光,两人真正在一起,也不过那几天功夫。如果天人永隔,叫她下半辈子还怎么活。她曾说她嫁了最好的人,怕是不会再爱上别人了,如果后半辈子要在思念中度过,她要靠什么才能撑下去。 是了,孩子,柏言的孩子,承继着他的血脉。她强自镇定,告诉自己,无论如何,要保住他的孩子。 那日徐老爷将她与徐太太叫进书房,他已经计划好路线,要与她们商议行动分案。 徐老爷在暗中将大半财产转移到了别处,那些带不走的东西,只能抛了不理。他先坐一辆车先出去,那些尾巴自然要跟,他正好将那帮人引开。接着秦妈和韵清装作去医院检查,坐另一辆先出去,在医院的另一个出口安排另一辆车接应。徐太太最头坐车,假装去百货公司,那里也安排了人接应。 司机带了秦妈和韵清两人在城中转圈,后头的尾巴却怎么也甩不掉,看来徐老爷低估了那帮人。那保镖只能将他们送去医院,再从侧门转出来,尾巴终于甩了。三人暗自庆幸,不料斜里却插出辆车来,直直撞向他们。这一撞不轻,那车头也撞进了一间民房里,秦妈吓得大叫起来。韵清被震得肚子疼,她下意识地捂住肚子,一阵钻心的疼。 司机已经没有了反应,不知是死是活,那保镖抢着下车来救韵清,背后却被枪顶了,不敢动弹。 她疼得撕心裂肺,秦妈来扶她,却吓得大叫:“少奶奶不好了,见红了。” 那头跑来一个男人,开了车门就将秦妈扔出去,她已经头昏眼花,看不清来人是谁,只一味求救:“救救我的孩子。”说着便昏死过去。 再醒过来时,身上盖着白色被子,窗边立着个身影,是个穿西装的英挺男人。她只觉得身体沉重,浑身没有劲。 那男人听见声响,转身过来看她:“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这人可不是失踪了的林四吗? “四少爷,你怎么在这里?”她声音虚弱,说句话得费上不少力气。 林四脸色沉重:“韵清,你要看开些,孩子还会有的。” 她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肚子,那原本微微突起的小肚子已经平坦,怪道她这样痛。两眼已经淌下泪水,那毕竟是她的第一个孩子,还是她后半生的期望。 任林四一向会哄女人,这会也没话安慰,不好纵她哭一场:“韵清,你想哭就哭吧。” 她听不见他说话,她只觉得自己快要死去,柏言生死不明,唯一留给她的孩子也没保住,她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她只是哭,有流不尽的泪,护士进来她没反应,林四和她说话也没反应。她什么也不想,哀莫大于心死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林四陪了她两天,总给她擦眼泪,他从未见过,一个女人怎么会有这样多的泪水。 他劝她:“你知道吗,你这样子,柏言哥怎么安心打仗。” 听到柏言的名字,她才有反应:“他还活着吗?” “当然活着。”林四肯定地说。 活着,活着也不能来她身边:“他该恨我,没有护好孩子。” 关于孩子,他确实没有护好,林四也自责,只是那样的情况,他也无力回天。 等到她情绪稍稳,才回忆起事情经过,秦妈不在身边,林四怎么会来,种种疑问,指向这个神秘出现的林四林少清身上。 她问他:“四少爷,是谁撞了我的车,我身边的人去了哪?” 他停了许久,像是在思量什么:“只是个意外,秦妈我送回去陪徐伯伯他们了。” 她记得,他们约好在郊区的别墅汇合,难道两位老人没有逃走。 她不能明了探林四,只好装傻:“那他们怎么没来看我?” 林四却开门见山:“韵清,你们太自不量力了,你以为,你们能逃走吗?”他想他不如跟她挑明了说,“早就有人盯上徐家了,他们要向日本人邀功。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底。” “是谁要害我们?”徐家虽也有树敌,却都是生意上竞争对手,却还没有到要祸害性命的地步。 林四面无表情:“徐伯伯他们现在还软禁在家向里,韵清,他们要拿你做文章。” 那肯定是害了她孩子的人,她正愁无处报仇呢,她追问:“他们是谁?” 他冷笑一声“也可以说,是我们,不过,我不想利用你,因为,我一直都喜欢你,只要你嫁给我,我就能保证你的安全。” “林少清,原来是你,你无耻。”她不知道,原来他竞藏了这样龌龊的心思,还害得她孩子也没了,怪不得他会这里,怪不得他会这样清楚事情来龙去脉。 林四眼神坚毅,表情严肃:“韵清,你考虑一下,为你自己想想。” 她已经歇斯底里:“你滚。”她恨自己看错了人,恨自己一直将他当朋友。 韵清正是激动不已。外头闯进个人来,那人穿着西式礼裙,戴着帽子,极为耀眼。正是林家最美艳的林三林美玉。 “徐太太,你好大火气呀,你刚流产,要好好休养才是。”她态度傲慢,言语轻挑:“阿四啊,你倒专情,这都成破鞋了你还抢来穿?” 林四厌恶地看了她一眼:“三姐比我有过之无不及吧?我娶了韵清,不正好成全了你吗?只是不知道柏言哥会不会要你?” 叫人戳着痛处,林三就要发作的,只是今日她心情好,只是诨骂了男人几句:“哼,你们男人全是有眼无珠。我就不明白了,这么个清汤寡水的货,你们俩倒是都来抢,你们男人还真不识货。” 林四鼻子里哼了声便不理她,转头来照看韵清。 林三却是没完没了:“陆韵清,你瞧瞧你这副样子,孩子没了不正好吗,我这儿还有个傻弟弟要娶你,你要生了那孩子,倒真是难办了,哈哈哈。你说我拿徐伯伯的命换柏言哥,他会不会同意呢?”说罢,她扬长而去。 韵清心里愤极,泪水不停流下来。手上却没有力气,连被子都抓不紧。她现在被困着,两老也不能去照看,不知道他们究竟怎么样了。 林四却像晓得她的心思:“听着陆韵清,你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嫁给我。我可以帮你把徐伯伯他们送出去。” 他这是趁人之危,她怎么一直没看清他这只白眼狼呢:“你跟他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林四并不解释,仍旧关心着:“你这也算小月子,不能哭,养好身体要紧。” 她恨到心痛,恨到极点,恨到眼泪流干。徐家两老落在他们手里,自己也落在林四手里,那未成形孩子也被夺了。那一夜,她痛得差点死去,有那么一会,她想也许死了也就是一了百了了。待她快要放弃时,她眼前出现了幻觉,她看见柏言朝她微笑,是啊,她还没见柏言最后一面,还来不及跟解释这孩子怎么就没了,她不要他误会她,不要他恨着她,她还不能死。他们在一起那样短的时间,还有许多话没与他说。她不能死,她要为孩子报仇,要救徐家两老,要见柏言一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强迫 次日林四来看她,她正艰难的吃着东西,林四开怀,坐到一边帮她。 “我要知道事情的经过,所有的,一点不能漏。”她面色死灰,态度却坚决。 林四不想瞒她,一五一十全都说给她听。原来那日她出门来时,那帮人就盯上了她,盯她们的人早把医院的各个出口给守了,为了立功,他们制造事故,将她抓了软禁起来。徐父也被他们抓了,软禁在徐家。 她算是明白了:“那些就是你们的人?” 他不否认:“是我父亲的人,他觊觎你徐家染厂很久了,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柏言哥在军中任职,徐伯伯又捐了不少银钱给军队,日本人进城里来,你们就是最好的礼物。” “那为什么要杀了我的孩子?”想起那孩子,她的眼泪就扑涑涑掉下来。 林四垂下眼睛,淡淡地说:“这是个意外。” 韵清哽咽:“意外?你们说得轻巧,那可是条性命。” 林四也不想去想,他已经尽力:“我赶来时已经阻止不了。” 好冷笑:“阻止?你不是他们同伙吗?” 他走到窗前,跟她挑明身份:“我上次南京被察,早被开除了党藉,我父亲找我回来,不过是因为我在军中呆过,又混过复兴社,好助他在上海一臂之力。反正我也声名狼藉,对我来说这倒不失一个机会。” 她实在看不透,林四不是一直以柏言为楷模的吗,她不信:“你也要当汉奸?” 林四转身过来,说话利落起来:“汉不汉奸我无所谓,这世上从来都是成者为王败者寇。韵清,我对你总是真心,你只要嫁给我,你想要什么都答应你。” “你无耻。”她简直不敢相信,她是徐柏言的妻子,林四不是不晓得的,他难道就是为了报复他吗? 他提醒她:“你还是想想徐伯伯他们吧!” 是啊,两位老人还在他手里,柏言曾让她好好照顾家里,她闭起眼:“你能放过徐家两老?” 林四很爽快地答应:“可以。” “那我的孩子是谁杀的?我要他偿命!” 他有些犹豫:“韵清,有些仇,你不用急着报,老天也许自会收拾。” 她有些疯狂:“我不管,我一定要那人给我孩子陪葬。” 他知道劝不了她,只好拉回到徐家两老身上:“韵清,眼下最要紧的,是徐伯伯他们,趁我父亲还没交他们到日本人手上。我已经跟他谈好,只要你答应嫁我,他就放人。” “没想到,我这么有价值?” “你我只要以未婚夫妻相称,住在我眼皮底下就可以了,其他我不会要求更多。” 她想了许久,没有回答他,他只当她是同意了。她继续在医院住着。 五天后,他来接她,天气很冷,他领她在车上,亲眼瞧见徐家夫妇俩坐车安全离开。 她还不信他:“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在半路下黑手?” 林四胸有成竹:“你我并不马上结婚,再说他们出了任何事,你都会怪罪到我头上,你在我身边,想对我不利,容易得很。” 这倒提醒了她,是的,如果不能全身而退,起码能拉他当垫背。 林四将她领回林府,他要她住在林家,她却摸不透他的用意。 林父一身白西装,他是个十分西化的人,家里一应家用摆设全部欧化,极尽奢华。林家又有那么多在姨太太与子女,这幢房子也是十分的大,主屋十分气派,地上全是红毯,客厅能容上百人,那向两地伸展的楼梯宽敞无比。楼下两边的房间都是小客厅,客房,楼上的房间分给各位少爷小姐,方便他们出门交际。太太们都住后头其他院子。那些房间极大,里头书房起居室,卫生间应有尽有,实为一个个小套房。林四原本不受待见,最近林父有求于她,便分了最好的房间给她,直把那美玉气得要吐血。 林四带韵清见过林老爷与一众太太,便领她回房里去,那一众太太有偷笑出声来的,有冷眼看热闹的,还有那眼珠瞪得要吃人的林三,愤愤地诅咒着她。 两人进屋未及关门,便被五太太抢了进来,她骂道:“阿四,你是着了魔了不成,带这样的女人回来,还要跟她结婚?我告诉你,今天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林四跟他母头一向不亲:“妈,你这是何苦,这媳妇是我娶又不是你娶,再说,如果当初你让我娶了她,哪有今天这等局面吗?” 五太太副痛彻心肝的模样:“阿四,我在这个家里容易吗?你兄弟姐妹这样多,到头来能分到你手里多少,我本指望你找个好个岳家帮衬一二,我错了吗我?” 见她要长篇大论,林四立马阻止:“你帮小六找的好婆家,现在怎么样?人算不如天算,我要娶的女人,谁都拦不住我。” 五太太怎么肯歇:“那你也不能娶徐柏言的老婆,你不知道徐柏言什么人哪,你那几个哥哥,合起来打不过他一个,他能饶了你?” 林四冲口而出:“他有没有命回来都不晓得呢。” 两人争吵不下,韵清脸色铁清,她只当自己已经死了。别人的情绪再关不了她什么事。 外头一群看热闹的趴着听墙角,内里冲出个人来:“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全给我散了。”那发怒的女学生模样的小姐,正是韵清以往最要好的姐妹,林六。 小六推门进去,她听说四哥要娶韵清,惊讶得不得了。她也是知道韵清性子的,只怕有了把柄捏在她四哥手里。她一进去,也不问三七二十一,拉着韵清,提了她和行李就走。 阿四上前挡住:“这要干麻?” 小六理直气壮:“她还不是你媳妇,不能坏了规矩,从今天起,韵清跟我同住,你哪天娶了她,再搬来跟你一起住。” 不由分说,将人拉走了。 小六的房间,韵清以前经常来的,她再熟悉不过。只是物是人非,她提不起一点精神。 小六因着前尘往事,对她总有几分愧疚,她小心翼翼地跟韵清说话叙旧。她却像个木头人一样坐在那里,眼睛直直地看着地板。 “韵清,我听说了你家的变故,我很是着急,可又帮不上什么忙。” 她根本没听见她说什么。只见她站起来,躺到了床上。 小六看着心痛,过去给她盖了被子,脱了鞋,一个人转到角落里头抹眼泪。 小六像守护神一样守护陆韵清,每日饭菜皆送到房里来。外头的报纸也都偷偷收起来,南京失利,不知道徐柏言怎么样,她不敢给她一点儿消息。 韵清像个活死人一样,吃了睡,睡了吃,再不管其他事。五太太经常来女儿房里打探,每次都教这女儿骂出去,惹得其他姨太太一通笑话。 五姨太患得患失的样子连林老爷也看不下去,直把她叫去书房训话。 林老爷态度蛮横:“我说你能不能消停点。” 为了亲儿子,平常慈眉善目的五姨太也撒起泼来:“我怎么消停,你把那女人给我赶走。” 林老爷看她不开窍,真是恨铁不成钢:“赶走?你的宝贝儿子肯吗?再说了,她一走,徐家的染厂不就落到别人手里了吗?” “染厂?”五姨太回过神来,林老爷一向不做赔本的买卖。 只听林老爷耐心与她说清利害:“你们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美玉要不把那孩子弄掉,我们可以更明正言顺。徐家两老已经送走,那兄弟俩还傻傻地去参军,早晚死在日本人手里。少清娶了她,就等于整个徐家都是他的了,你怎么就看不明白。” “那你还不是让少清去参军。”她想起林四当初报考军校,中途被抽去做什么特训,幸好他前些日子犯了事被遣回来,不然也要成了炮灰。 林老爷有些得意:“少清这段参军经历倒帮了他不少,日本人急需用人,对于有过军方背景的投诚人员,更会重用,没想到,这个我平时最看不上的儿子,现在成了前途最远大的儿子。” “真的吗,老爷。”五太太大喜过望,儿子的前程比什么都重要。 林老爷警告她:“当然了,你最好现在开始安份点。” 五太太一副乖巧懂事模样:“我知道,我知道。” 小六安安静静地陪着韵清,在她发呆的时候给她放音乐,读诗歌。林四如果回来,晚饭总来陪她吃,时常还买些糕点过来,小六并不给她四歌好脸色,她仍像个木头人。 五姨太安静了许多,再不来烦她,可驾不住三小姐冷嘲热讽的劲头。她时常来看韵清,嘲笑她的下场,小六一向与林三不合,现在又全身心在护韵清,自然争吵不断。这家里有这样的热闹瞧,姨太太们本就闲得很,最爱八卦,日日借口经过那里,总想撞些新闻旧事出来,好消遣消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出逃 林四来小六房里走动,间或说些时世,其实是说与她听,她假装不关心,事后总要偷偷掉眼泪。直到那次,林四饭间突然说:“南京沦陷了,听说那儿成了地狱,日本人见人就杀。” 她听得心惊,手中筷子落了地,意识到自己失态,便立了起来,躲到房里,咬着枕头痛哭起来。 林四追进来:“你不必过于担心,政府已经迁都重庆,他们应该也去了那里。” 她不明白他的用意,不是他说要娶她的吗,怎么还会跟她说柏言的消息。 “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林四语气温柔,像回到了原来她认识的那个林四。 小六本立在门口,这会却插上嘴来:“韵清你别信他,他现在投敌卖国,是个大汉奸。” “我是汉奸?我早被他们抛弃了,我不做汉奸做什么?”林四地语气颇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 小六恨铁不成钢:“天杀的卖国贼,早晚叫人收拾了。” 他没再说话,站那立一会儿,之后快步走了,走廊里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小六立时过来安慰:“韵清,你不要伤心,他不过是来刺激你的,你放心,柏言哥吉人自有天相。” 每每想起那个令人如沐春风的林四,韵清还是不信:“你说四少爷真会当了汉奸吗?” 小六却没给她再有幻想的机会:“不止他当了汉奸,我们这一家子,我那父亲你是知道的,汉奸的头子,我那大哥二哥只会赌钱享受成了不事,我那三姐跟个日本将军蹦得欢,我那四哥,现在成了汉奸队里的骨干分子,不知道做了多少伤天害李的事,我真是一分钟也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 “怎么会这样?”她流下痛心的眼泪。 “你们家就是他们做的局,我四哥大约是恋着你,才肯放了徐伯伯他们。”她去关上房门,“韵清,我知道我以前对不起你,可我绝不做汉奸卖国的事,我现在正想办法逃出去,所以,你快些把身体养好,我们一道走。”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来诈我的?”小六曾经那样欺骗过她,怎么会再信她。 “韵清,你知道吗,我那时离家出走,跟柏华去了哪里?我们去了西北,柏言和我,早就想加入了共产党,虽然现在还不是。那里虽然坚苦,却活得自在。” “共产党?” “是的,我想柏华肯定去找组织了,我这些天想办法联系上组织,到时我们一起逃走。” 不管怎么说,能出去才是最要紧,林四当了汉奸,哪还管他什么承诺不承诺。 她只能暂且不计前嫌,与小六共同规划起来。 那美玉因为长得美丽,林父经常带她出去走动,不久一位日本军官模样的经常来约她出去,林父和林四要极力表现,他们经常不在家,饶是如此,这家里却是人多眼杂,光那五位姨太太每日里进进出出,就热闹不凡,想要不惊动人逃出去是难比登天。 两人观察了好几天,还是找不到确切方案。小六见没空子可钻,突然想起一个办法来。林三仗着漂亮一向在家里高人一头,因恋着柏言才一直不肯嫁,却教几位姨太太看她不起,背后对她说三道四。那林三也不是个省油的,除了自己的生母,对其他几位太太只当是空气,见了也不招呼的。 最不要看她的就是小六的母亲了,本来小六长得也是不差,但总被林三抢了风头,她总替小六不值。两边总是看不对眼,林父不在时,经常争吵。小六想着要趁她父亲不在,引了她母亲来吵,这样,她们就有机会溜出去了。主意定下,小六便总上她母亲处哭诉,说那林三如何欺侮她,尽在父亲跟前说她的坏话。那五姨太一次两次还劝,次数多了,便也计较起来,一直想逮个机会教训林三。 那日那个日本将军模样的人送了林三回来,还给她买了礼物,林三开心,客客气气送走那将军,不料五姨太斜里插出来叫唤:“哟,三小姐,从哪儿回来呀?” 三小姐并不理她,从她身边直走过去,颇没礼貌。 五太太哪受得了那样的闲气:“我说三小姐,听说那日本人娶媳妇就要娶个恭顺的,早上要跪着送出去,晚上要跪着迎回来,三小姐这样不知礼数,小心将来吃苦头。” 五太太管这样宽,林三也是憋不住了:“谁说我要嫁给日本人?” 只要那边话搭上来,就没她五太太接不下去的:“那个日本将军天天跟你出双入对的,你不嫁她,谁敢要你呀?” 林三一向自负美貌,会没人要?她哪能服软:“你说我林美玉没人要?追我林美玉的能从这儿排到黄浦江呢!” 果然上了钩,五太太大放后头呢:“那不是到现在还没嫁出去吗?你看,徐柏言就不要你。” 这下把林三气得暴跳如雷,谁跟她提徐柏言,她就必然要发疯,这下惹得她炸了毛,甩了手里的东西就要来动手。却有人比她们两个更快的,美玉的丫头跟五姨太的老妈子先干上了。这下可好,家里的其他几个姨太太和哥哥嫂子,门房下人,全来了,二房是林三生母,见了女儿受欺侮,当然要插上一脚来相帮。那三姨太和四姨太平素也看不上林三,借着劝架的幌子,对二房拳打脚踢的。本来两个女人家吵嘴,这会引来一场群殴,场面甚是壮观。 小六见状,领了韵清跑出来,跟管家说:“这个样子是要出人命了,我去请父亲回来。” 管家不疑有他,没拦着。小六叫了司机,两人坐了车就要出去。 没到门口,外头却冲进一行车队,逼得司机连连倒退,小六着急,破口大骂:“谁这么不长眼睛,不知道姑奶奶正要出门吗?” 哪晓得那车里下来的确是林老爷,那林老爷一副紧张模样,被一群保镖簇拥着,正往屋里躲,哪有空理会她呀。 他父亲的跟班跑来说:“六小姐,快躲回去,外头有人刺杀老爷。” 她两个听了一惊,被推搡回屋里去。那头林老爷见了家里这乱哄哄的样子大发雷庭。一个都吓得缩在一边,林三乱着头发,脸上也抓花了,她哭哭啼啼地要来告状。 只听林老爷大喝一声:“一个个的吃饱了闲得慌,还不都给我滚。”指着林三道:“就知道哭,你爹还没死呢!” 连林三这样受宠的女儿都没讨着好处,大伙更不敢起哄,一个个都偷偷溜走了。看来林老爷今天受惊不小。 小六和韵清的计划流产,两人懊恼不已。 林四晚上回来,板着脸也不敲门,直接就进来了,她们两个已经在床上,小六被他从床上拉起来,只听他喝道:“小六,你干的好事,我告诉你,今天要不是你运气好,你们两个早就死在外头了。” 小六死不承认:“你发什么神经,我们做什么了?” 林四恶狠狠地警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伎俩,我告诉你,现在外头乱着,要活命的,最好给我呆在家里。” 小六却是死鸭子嘴硬:“你们做些伤天害李的事,连累我们,还有道理了。” 林四不说话,眼神却凶得可以杀人,韵清从未见过这样的林少清,那个如春风般让人舒服的林四,只怕已经死了。 他把韵清拉起来,拖到他房里去,小六过来抢人,他甚至拔了枪,韵清心里阵阵发凉。 只是到了他房里,却又变了另一副脸孔:“韵清,你别跟小六瞎闹,现在是非常时期,她以为她可以像上次一样这么顺利地离家出走?想都别想,你们只要出了林家视线范围,马上就会有人杀了你们。” 她被他扣着,最多不过是个死,现在看透他的为人,她自不会再迁就他:“四少爷害怕了?那些人是要杀你和你父亲的吧?” 他不说话。 她看他落陌的样子有些得意:“我说对了,我劝四少爷,多行不义必自毙。” 他理了理自己和神思:“韵清,你放心,我总会保你性命,不为你,也不为我。” “那是为谁?难道还有谁会在乎我这条贱命吗?”她不无悲怆。徐家弃她而去,柏言到现在没有音讯,大概他们都放弃她了吧。 “你只要好好活着,别再乱来,总有一天,我会帮你达成所愿。”他说话掷地有声。 她嘲笑:“四少爷知道我的愿望吗?要是知道,当初也不会把我绑到林府来了。” “早晚有一天,你会明白。”他看她百无聊赖的样子,有些心痛。 两人的谈话不痛也不痒,韵清早就不相信他的为人,哪能细细琢磨他话中含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来信 小六并不肯放弃,可是林家如今里三层外三层都围牢了,林老爷鲜少出门,一应事体,都由跟班来办。即便偶尔出门,那也是谨慎谨慎再谨慎。 三小姐脸被抓花了,自然不肯出门,五姨太惹了她,她自然不好出气到长辈头上,这边厢就老来砸小六的门。小六晓得林老爷在家,不吃那眼前亏,只闭门不出,任她叫骂。 其他人怵着林老爷,说话也不敢大声,林老爷也是为难,这边三女儿跟小林将军打得火热,那边四儿子在日本人跟前得脸,一向在家威风的林老爷也作了缩头乌龟。整个林府只听那三小姐叫骂,姨太太们该麻将的麻将,少爷小姐们该挺尸的挺尸。 又到年下,林府热闹,都在裁衣服办年货。林四现下大红人,他的心头肉韵清自然少不了,林父还特意吩咐了先紧五房。那二房里一向没吃过这种亏,哪里咽得下气去,林三本要当场发作,却被二姨太摁了。 “你前些日子闹得还不够吗?你瞧你爹开了口没?如今不同以往了,那四小子翻了身,骑到咱们头上来了。”二太太如是说。 “那咱们就由着他们欺侮咱们?”林三一向不受气的。 二太太提醒她:“你有多久没跟小林将军约会了?” 林三苦着一张脸:“我这脸怎么见人哪?” “你不出去,怎么找的到五房的把柄呢?就算没把柄,给他添点堵也是好的。” “对,现下,也只有日本人能治的了他。” 小林将军虽对林三着迷,却没得到切切实实的好处,林三吊着他胃口,他也装着他的正人君子。 只是这三小姐提出要他整林四的时候,他眼中闪过一丝轻蔑,这样一个女人,他着实要好好考虑考虑,是该玩玩,还是郑重地追求,只是他恋着她的美色,却也不推却她。 林三却很得意,她的美貌是她所向披靡的武器,除了徐柏言和自己的弟弟,还没有哪个能逃得过去。 小林将军有位好友刚刚调来,唤作浅田将军,那个男人也长了张英气的脸,却也有些自命不凡。小林将军约了他一起去林府作客,实际上,他们是去安慰吓得不敢出门林老爷。 他们在书房会谈,小六瞧见,跑去偷听。她专心把耳朵贴着房门,不晓得后面林三过来。林三正愁找不着机会整她,现在让她捉着,定要她好看。 她故意大声道:“什么人,敢在这里偷听?” 小六吓得要死,却被林三捉着,她急得又踢又咬,跟林三就要打起来,这头书房里,林父,小野,浅田三人已经跑出来察看。 林三告状:“爸爸,小六刚才偷听你们谈话来着。” 林父皱了眉头,暗骂林三愚蠢。 小六灵机一动:“爸爸,我不是来偷听的,我是来看我未来姐夫的。” 小野将军好奇:“姐夫?” “是呀,我听说我三姐找了位将军男朋友,我还从来没见过将军呢,我想一定威风极了,所以三姐不肯让我们瞧见,这不,我可是第一次见到,不知道哪位是我未来姐夫呀?” 浅田来了兴致:“那这位小姐猜猜看,我们哪位有幸能成为你的姐夫呢?” 小六认真打量起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一会就指着小野说:“我猜是这位将军。” 小野心花怒放:“哦?为什么是我?” 小六俏皮地说:“因为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呀?” 浅田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下巴,他是没留胡子。 林父吓了一跳,他对那浅田也是第一次见,摸不准他性情,小六这样说话,只怕得罪人了,他喝斥道:“小六,不得无礼。” 浅田却无所谓:“六小姐说得对,我还要跟小野君多多历练才是。” 三小姐于其他事上不灵,于这感情问题上却特别灵敏:“小六跟浅田将军还真是有缘啊!” 小六瞪了林三一眼:“不和你说了。”然后就跑远了。 林三抱怨:“看,还害羞了。” 一行人笑了又笑。 从林府出来,小野问浅田:“怎么,浅田君看上六小姐了。” 浅田笑了笑:“她很特别!” 小野鼓励他:“那就去追吗。” 小六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危机,满以为自己机灵才躲过一劫。她从窗户看着那两个日本军官乘车离开,悬着的心才落下来:“韵清,我今天见着那日本鬼子了,可把我吓死了。” 林家虽投靠了日本人,小六却一向跟日本人泾渭分明,怕是她惹了事端,韵清问她:“你怎么会见到日本人?” 小六还有些激动:“我本想去书房偷听些情报,也好传给我们的同志,谁知道我那三姐把我给供了出来,你说说,有这样的亲姐妹吗,她是要我死呢!” 她能脱身,想是没出事,韵清笑她不自量力:“你下次也得当心着点,这些事要做哪有那么容易。再说,你得了情报又怎么样,这房子里三层外三层的,连只蚊子也飞不出去。” 小六见她漠不关心就激励她:“办法总是人想的,我虽然失败了许多次,可我还是不放弃,你也不能放弃,好吗?” 她知道小六一片心意,也就笑纳:“好,只是你下回真要当心着点,听说日本人杀人不眨眼的。” 只是徐柏言至今没有音讯,他是死了,还是不管她的生死了呢? 林三跟父亲说起浅田对小六别有用心,林父也来了兴致,她生的女儿,可不就是关键时刻拿来换前程的吗! 林父一向精明:“那浅田到底是什么来头,你可给我打听清楚了,别让我做了亏本买卖。” 小六一向不喜日本人,这回让林三逮着这样的机会,没文章也要做出些文章来:“父亲放心,我听小野说过,浅田是派来援助小野的,好像说水路运输恢复这块,现在就由他负责。” 林父嗅觉灵敏:“水路运输?那可是块肥肉啊,你一定要想办法把码头争取到我们手里来。” “嗯!” 到了年尾,林父要在家举办宴会,邀了各界名流,一来彰显自己身份,再来笼络人心。这又让小六蠢蠢欲动,从家中开始筹备,她就表现的异常兴奋。她表面上帮忙筹备,实际上要找空子钻,只是家中进出盘问得更加紧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听说到那天日本人也会来,那就更加出不去了。 无奈之下,她就装病。只是林父防着她,把医生叫到家里来了。她担心自己被拆穿,想着装个什么病才好。 那医生来了,却不是经常来的罗医生,说是罗医生推荐的,罗医生临时被另一位显贵叫了去。这位医生自称姓陈,小六躺在床上不肯出来,管家只好领了他来房里。 小六装病在床上叫唤,韵清在旁想笑,早前她去跟家里人说生病的时候明明是说头疼,这会儿,却捂着肚子。 那医生望闻问切,一通检查下来,并没发现什么异常,晓得她装病,也不拆穿她,侧过脸跟管家说:“小姐吃了不消化的东西,丁了食结,我这里没带药,不过有个土方法。” 那管家听了急忙跟她讨方法。只听他说:“你去找几个鸡黄皮,用火烤焦了,拿来给这位小姐服下,明天就好了。” 管家听了着急去找,那医生又吩咐跟在身旁的老妈子说:“哦,我忘了说了,要用蜡烛烤,掉火堆里可就捡不起来了。” 老妈子也走了,那医生站起来把房门上,韵清跟小六不解地看着他,他将食指放地嘴上,示意她们不要发出声音。 陈医生打开药箱,从底层抽出一个信封来:“哪位是徐太太?” 韵清上前一步。 那人将信交给她:“受人之托,快些收起来。” 韵清不敢出声,将信藏去卧室。再出来只见那陈医生要走,她待要谢他,却被他阻止了,临走时再三吩咐,阅完马上毁掉。 陈医生走了,那老妈子将半碗乌漆抹黑的东西端来,要给小六吃下。小六瞧那东西就要吐,哪里肯吃。 那老妈子却不依,她是林家老人,有几分威严的,上次小六被抓回来就一直是她看着。她力气又大,小六根本不是她对手,最近她表现好了,那老妈子才对她放松了些。小六吃她苦头不少,见她也是有些发怵。 只见小六极不情愿地将那些黑炭塞进嘴里,登时苦得要吐出来,却被那老妈子一碗水灌了下去,这样恶心的东西也吃了,她简直生无可恋。 可好那老妈子也走了,韵清来等不及要来看信。那信上了字迹她不曾见过,那字迹有些别扭,像是初学者所写。她展信来读: 韵清吾妹: 见信如吾,知你落入歹人之手,担忧不已,柏言父母已到重庆,俱安!望你保重身体,我必及早救你于水火。 落款画着两根金条,她忆起她在南京时枕头下的那两根来,一定是吴姐姐。她居然知道自己的消息,她心中那无边的黑暗似乎点起了一盏明火。她泪如雨下,小六过来抢走那信,将它撕得粉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故人 “你让我再看一遍。”这些日子,也就等到这样一个消息,她怎么舍得毁了。 “韵清,不是我不让你看,如果让别人知道了,你我都会有危险。”小六狠下心肠,在茶几上看到林四留下的打火机,她立马将那信烧了。 哭过之后,她又思量起来,连那才个把月交情的吴姐姐,也还挂念她的安危,可她的丈夫却在哪里,徐柏言莫不是真的死了吗?不行,她要出去,去了解真相。 她和小六商量着:“你说,我们现在关在这屋子里,吴姐姐说要来救我,那会不会有危险?” “何止是危险,简直是送死。” “那可怎么办才好?” “韵清,如果我们逃了出去,他们就不用来救我们了。” “可我们怎么通知他们?” “哎,我只好再装一次病了。” 小六如今为了她,也是豁了出去,她要再找陈医生来,就不能装昨日一样的病,真是难为她平常身体太好,极少生病,所以装哪儿疼才像些,又绞了她半天的脑汁。 她把管家叫来:“昨天的陈医生真是妙手回春,药到病除啊。”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自己也被自己给恶心到了,昨天让她吃的什么东西呀,“你去帮我约他来家里,我这些天总是失眠多梦,还爱盗汗。我要请他给看看。” 管家一头雾水,那医生是个西医,这失眠多梦加盗汗的怎么没听说有这么个科室啊,他犹豫着。 小六大叫:“还不快去呀?” 管家只能应了。那陈医生来时,韵清回信已经写好,收在红包里,小六备了个红包答谢陈医生。 照旧的,陈医生作了些检查,就又想了想,吩咐道:“去街上买些泥鳅每日炖汤喝,喝好为止。” 小六一听,跳了起来:“你存心整我不是,我最闻不得泥腥味了,你却天天让我吃这个?” 陈医生不耐烦道:“六小姐不是说我方法有效,特意叫我来的吗?” 小六想起正事,一肚子窝火:“李妈,还你,管家,还不快去……” 小姐吩咐,两人只好匆匆去办。 小六关上门:“说,你是谁派来的,怎么专门和我过不去?” 陈医生“是六小姐跟我过不去吧,我一个外科医生,平时作手术的,昨天被罗医生抓了壮丁不说,还得替你这个装病的看病,不是为难我是什么?” 小六却不饶他:“那你那信从哪儿来的?” 那医生想了想:“我经常去吴记餐馆吃饭,那儿的厨子菜做得不错,去多了就跟老板娘混熟了,她说跟这位徐太太是好姐妹,进不来看她,就托老罗和我捎个信。昨天本来是老罗带进来的。” 这解释勉强过得去,小六又想起什么来,问道:“那你那么神秘,还把叫我们把烧了?” 那医生一脸愁苦:“那是老板娘吩咐的吗!” 见她说得像,韵想探问起来:“可是从山西来的吴姐姐,还带着个叫菊花的丫头?” 陈医生见韵清说话客气,像见了救星,跟她攀谈起琮“是啊,那叫菊花的,真是做的一手好菜,如今生意出奇的好呢!” 这样她就放心了,她把红包给了陈医生,讲清了里头的信,让他务必转交给吴太太。 她像是在无边的大海中抓着根木头,又看见了希望。吴姐姐曾经与自己交好,又是古道热肠,她一定花了番功夫才找到自己的,那么只要自己想办法去到吴姐姐那里,说不定就能逃出上海。 小六盼来盼去,却盼来个不幸的消息,那位叫什么浅田将军的,送来个邀请函,说是年下她家里举办的宴会,要请她作女伴。贴子是林三带来的,她一脸幸灾乐祸。 小六接了贴子,重重摔在地上。她才不要作日本人的女伴,只是下午送来的贴子,晚上林父就送来一堆漂亮衣服首饰,由着她挑。 小六气到头上,口不择言,骂他父亲:“他就是个拉皮条的。”韵清看了也只能同情,小六虽生在富贵家里,却要被自己的父亲当作筹码,也是可怜。 小六却又生了许多感慨:“韵清,你瞧见了吧,我若自己不为自己争取,我那父亲就能把我当物件一样换他要的东西。当初我是处心积虑设计了你,可我是真的喜欢柏华,我为了他什么都能放弃。虽然他不再理我了,可我并不后悔。” 韵清已经不在乎前尘往事,没你们穿插这一脚,自己也不会与柏言相知相恋,虽然以后可能天各一方,终究与他爱过一场。 她不冷不淡:“你不必再提,我也不再怪你,我只想在有生之年,能再他一面。” 小六见她放下前尘往事,欣慰很多:“你放心,我以前欠你的,总要还你,柏华我不能还,但我一定帮你见到柏言哥。” 小年夜里,林府一派喜气洋洋,壁炉里的火烧得旺,整个大厅暖哄哄的。爱美的女人穿着各种漂亮裙子,配着貂皮披肩,也不会觉得冷了。小野与浅田来得最早,跟林父一番寒暄过后,就东张西望。 林四负责招呼,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却不说破,林父向他抖眼色也被他无视。三小姐来得倒快,她一向会先声夺人。小野兴奋不已,牵了她手就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来,诉说他的相思之苦,把那浅田晾在了一边。那浅田干瞪眼望着,又是羡慕嫉妒,又是不耐烦。林四鄙视地看他一眼,自己去招呼其他人了。 客人们陆陆续续的来,姨太太们一个个赛着自己的衣服首饰,好不热闹。小六跟韵清就是不出来,那浅田等的心焦,又没人来和他说话,只有酒一杯杯地灌下。林父心中懊恼,这小六一向不受管束,别给他闹也事体来,他让管家叫了阿四来,吩咐他将两位姑奶奶请下楼来。 林四见那浅田也被晾得差不多了,就去楼上叩门。房里却没有响动,他察觉有异,立刻推门进去。卧室里,窗户大开,床栏上系着布条。林四暗叫不好,从窗户探去,布条垂到地上,两人已经逃远。 家中这样多的客人,外头这样多的守卫,如果暴露出来,只怕引起大乱,他收好布条,带上房门,轻手轻脚从后门出去,叫了几个心腹,开车出门来寻。 再说韵清和小六两个,她们早前做衣服时私下塞了钱让那裁缝做了两身男装,配了帽子,待到客人来的多时,两人从窗户爬下来,混成这些权贵的保镖模样,来的人杂了,自然不好问起他们是哪个府上的,两人借口买烟,就这样混了出来。走得远些的时候,两人就叫了黄包车,一路冲去吴记餐馆。 那吴记餐馆客人络绎不绝,她两个进去,有个伙计模样的来招呼。 “我找你们老板娘。”韵清等不及要见她的吴姐姐。 老板娘在柜台上算着账呢,抬头一看,对面的虽穿着男装,却也一眼认了出来。她制住自己,吩咐:“伙计,这两位是贵客,楼上包厢里请。” 两人顺着伙计来到包厢,吴太太跟在后头,支走了伙计,吴太太一个箭步上来就抱住在韵清:“妹子,你还好吧?” “吴姐姐,”只叫了一声,她就泪如雨下。 两人抱头哭了一场,韵清便将家里遭遇草草说与她听。 吴太太听了只是叹气:“妹子,我也派人去打听过了,徐家两老已经到了重庆。” “吴姐姐,你可有柏言的消息?”只是两老吗?她最关心的还是柏言的安危。 吴太太有些支吾:“他应该还在军中打仗吧!” 韵清追问:“他知道我在这里吗?”其实她心中还有更多的疑问,为什么柏言不来寻她,为什么徐家不再传来消息,是不是他们都已经放弃她了? 吴太太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好说些自己的状况:“我也不清楚,你知道,我跟阿奇分开了,这会也没有他的消息。我这里的供应他也断了,只好跟菊花开了个饭馆。” 两人互相叹息着,却见门外闯进个人来,三人俱是吓了一跳,没想到林四爪牙遍布,她们前脚才进的门,后脚他就跟上来了。 小六最是心惊:“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林四眼里冒着火:“就凭你们两个也想逃得出去?我早说过,要想活命,就乖乖听话。” “我不跟你回去,你跟爸爸一样,就知道拿我去讨好日本人。”她骂着他,一边去推韵清,“你快走,我缠着他。”说罢就一把抱住了林四。 韵清正要往外逃,却被逼了回来,外头守着两个人呢。 吴太太见他们纠缠,总是怕女孩子吃亏:“阿四,你快别伤着他们。” 林四拎了他们出来,一路亲自押她们回去,他只带了两人,想来是不想闹大事情,吴太太跟他颇有交情,自然不会追究。他依旧从侧门将她们送回房间。 “给你们五分钟,换好衣服出来。” 当林四挽着韵清出现在楼梯口时,楼下一片寂静,浅田也终于等到了他的梦中情人。这些人中,有些知道韵清是徐柏言太太的,在背后窃窃私语。 小野过来打招呼:“这位就是将我们林专员迷的神魂颠倒的陆小姐?”他上下打量,“我觉得不过如此吗!” 林四见他出言不逊,也回敬起来:“韵清是我初恋情人,因为许多其他原因才会分开,如今我寻她回来,当然是要当心头宝一样供起来的。小野将军说她不过如此,不过是没有深爱过什么人吧,光有张漂亮脸蛋有什么用,我们讲的是情,韵清,对吗?” 韵清心中苦涩,勉强笑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受辱 林三脸色却不好看了,这是明着暗着都在拆她的台。 “原来是这么回事,是我无礼了,陆小姐。”日本人现在正重用林四,小野也不敢太过造次,见好就收。 “没事,我们韵清最善解人意了,她不会计较的。”林四不无自豪,说罢,挽了韵清去跟别人打招呼了。 这头浅田正跟小六献殷勤,他坐在小六身边,喃喃地用并不流利的中文诉说:“六小姐,自从见到你,我的脑海就挥不去你的影子,我想我是爱上你了。” 小六听得起了鸡皮疙瘩,这个老三,给她招了这么个日本货来,她是要恨死她了。她心里诅咒着她,却突然灵机一动,对浅田说:“将军,我们中国有个规矩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 “你请说。”浅田很有礼貌。 小六叹口气,为的是卖些关子:“就是,一家子里,婚姻大事要从大到小轮流来办,你看,我大哥二哥结婚多年了,可我三姐呢,到现在还没结婚,所以你看我四哥,未婚妻都住到家里来了,还是不能结婚。后头还有我五哥在国外留学,你看,排我前面的三个哥哥姐姐都没结婚,我哪敢接受你的爱呀?” 浅田不理解,他们还没开始,怎么就要谈婚论嫁了:“这跟我们谈恋爱有什么关系吗?” 小六装作一脸天真模样:“当然有啊,我如果接受了将军的爱,我就会想嫁给你啊,他们不结婚,我就不能结,那样我会痛苦死的。” 浅田见她说真切,心里也乐开了花,为了早日抱得美人归,他安慰小六:“小野君应该快要娶另姐了吧?” 小六噘嘴:“可小野君不是还没求婚吗?” 浅田看到了希望:“嗯,我帮你去催催小野君,那么小野君跟另姐结婚了,你四哥也有了未婚妻,那你五哥怎么办呢?” “那五哥在国外,自然要另当别论的。”小六耍着她的小聪明,浅田陷入了热恋,全被她牵着鼻子走。 只是这场宴会虽然平安结束,参加宴会的却没全部平安到家。各路人马在回去的路上遭到伏击,死了几个人,都是些不大不小的汉奸。 林四自然又是忙得不着家,林老爷能在家躲着就绝不出去,他甚至找了几个替身备着。 年味在恐怖中一点点淡去,外头不太平,各处阴谋暗杀此起彼伏。林四忙得不可开交,他请了个钢琴老师教韵清弹钢琴来打发时间。姨太太们三五成群打麻将,从天亮打到天黑,从天黑又打到天亮。以前她在南京也爱打麻将,现在却厌恶得紧,也是,消遣这种东西,也要看跟什么人的。 那钢琴老师是个男子,弹得极好,两日一节课,平时就让她自己练,她反正也无事,就练着。她识些乐谱,林四要看她学习进展,回来了便去抽查她。 小六也安静不少,那浅田又来约过她几次,她全给推了。浅田并不灰心,仍旧来缠,令她烦恼不已。难得五太太于这件事上也不同意她嫁给日本人,她是知道日本杀人如麻的,就怕她任性的女儿哪天得罪那小鬼子,让他给杀了。因此,她也护着小六,不止一次跟林老爷叫板。 林三最近进出得频繁了些,她想要小六好看,就故意去接近浅田,哄浅田来追小六,那小野见她接近浅田,心下已有几分不爽。 浅田为着小六的事,又时常支支吾吾地提醒小野娶林三,林三呢又推三阻四,让他得不到一点好处,这让小野更生了疑心。 那日林三被小野拖去喝酒,酒到浓时,她又问起:“浅田将军一表人才,我家小六真是瞎了眼了,要是我,都不知道有多兴奋呢!” “这么说你也喜欢浅田君?”借着几分醉意,小野瞪眼瞧她。 林三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野着实失了耐性:“三小姐,你今天就跟我说句实话吧,愿不愿意嫁给我?” 林三周旋于各色男人中间,着实让她动过心的也就徐柏言,只是徐柏言不识情趣,对她爱搭不理,叫她不服输的一直记挂他在心上,想着早晚有一天要征服了他的。她哪里肯就这么下嫁:“怎么好好地说这个呀?将军您这么忙,哪能顾得过来儿女情长呀?” 小野借酒壮胆,摔了杯子,将艺妓赶了出去。林三这才害怕起来,一直缩到角落里。那小野想着自己堂堂大日本帝国将军,被个中国女子耍得团团转,胸中燃起一团怒火。他恶向胆边生,直直朝林三扑了过去。 林三哭着回来的,下人说三小姐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脸上有伤,嘴角淌血。那些看热闹的太太们全来了,叽叽喳喳的。韵清正跟老师弹琴,也被搅乱了,随众人都汇合在三小姐房门口看热闹。 林父喝退众人,进门与女儿谈心。不多时,只见他暴跳如雷地跑出来,他将林四叫了回来,关在书房里商议了半天。 林四再出来时,天已经黑了,那些看热闹的却又围过来了。他面无表情,拉了韵清去他房里弹琴。韵清问他:“是不是吃点东西?” “我吃不下。”他揉着太阳穴。 “出了什么事?”韵清极少见他愁眉苦脸。 他垂头丧气:“我三姐让小野欺侮了。我爸爸,就是姓林的,他让我去求小野来娶她。” 虽然林三可恶,到底是那日本人禽兽不如,被欺侮了不讨个公道,还将人送上门去,也太没志气了些:“这怎么可以?” 林三却安静下来,顾左右而言他:“你弹首曲子给我听,我想静一静。” 韵清从未见他那样平静,她预感他随时会爆发一样。只好乖乖地坐下,弹着并不熟练的曲子,一点也不动听。 林四过来坐在她身边,把他修长的双手放到放到琴键上,韵清缩回来,随即,一首流畅悦耳的曲子,在他的十指间流出。她从不知,这个曾经风雅,现在残暴的林家四少,还会这么流利地弹钢琴。 抛开其他,林四的个人魅力实在不弱,哪怕是徐柏言跟他比,也少了些风花雪夜,诗情话意。只是于韵清而言,一个徐柏言,已经是上天赐予她的最好礼物。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说爱她的男人,总让她觉得不真实,像那捉摸不定的云,来了又飘走。 “韵清,如果当年,你接受了我,现在我们应该是对很恩爱的夫妻了吧!” “不,四少爷,你可能喜欢过我,但你不会在我这儿停留,你一直在追求一些东西,是我给不了你的。” “那徐柏言能给你吗?” “是的,我知道,他要的只是一个贴心的妻子,会哭,会笑,会闹。跟你相比,柏言真是太简单了,我知道他想要什么,也能给他想要的,而你,总是让人捉摸不透。” “我有那么难懂吗?” “我初见你时,你并没对我有兴趣,你后来跟我告白,也不知你出于什么原因,后来你接近我,也许是为小六的事,但我真不明白,这次你抓我的目的。” “哼哼,其实你说的对,我对谁都不曾深爱过,如果真爱你,又怎么会那么容易就退出。我生在这样一个家里,我的父亲,唯利是图,他甚至可以卖儿卖女来求荣。我的母亲,从小就教我要怎么才能讨人欢喜,左右逢迎,她本来反对我跟你在一起,一听说能占了徐家染厂,当即就同意了,本质上,她和我父亲是同一类人,你不知道吧,她还伙同柏言的母亲来拆散你跟柏华。”他那云淡风轻的样子,就像在说别人家里的事情。 韵清听了为些事,颇不可思议:“有这事?” “是啊,我生在这样一个家里,我从懂事开始我就恨他们,我一心想过一种干净纯洁的生活,所以当初我追求你,我觉得你简单,我甚至想,你如果同意了,我们就去国外生活,再不回来。”他陈述着自己的过去,脸上带些笑意,像在追忆那快乐的时光:“你拒绝了我,守着你那可笑的旧式婚约,我就知道,我太天真了,你不是我的良人,所以我去参军,我要改变天下人的看法,我想要改变这个社会你懂吗?” “我不懂,也没你那样的胸怀,可是为什么你要帮日本人做事?” “你以为我想吗?我恨不得杀光日本人。” “那你就回部队去呀,你是军人,战场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 “我回不去了,这就是我的宿命。韵清,我真的很孤独,你能陪着我吗?” “我要去睡了。” 他并没拦着,由她回到了小六的房里。 林三小姐被**的事情终究是没有瞒住,大家都在议论纷纷。林四按着林父的意愿跟小野交涉,小野却不肯承认。 林家这回吃了哑巴亏,林父气得跳脚,这个被他寄于厚望的女儿,就这么成了颗弃子,实在可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刺杀 林四不声不响,更加阴森起来,韵清每每想起那晚跟他的谈话,再跟眼前人相比,实在不像一个人。她不愿多管他的事,那不是她应该操心的。 浅田因为小野的关系,再次被小六冷落,以前起码小六还出来见他一面,现在已经拒不再见了。他虽是个日本人,受军国主义教育,对男女事上,他却认为要绅士,有些浪漫情怀。他颇看不上小野的做法,认为他是个不敢当的男人,再加上挡了他的情路,所以两人再见,他总是退避三舍,不似从前亲近。 小野不明白浅田的心思,他认为自己白玩了这么个漂亮女人,是自己的本事,娶妻子还是要娶日本的。他几次约浅田都被拒,心里不爽,那日撞上,两个一言不合,居然动起手来。 两位将军打驾自然不是小事,立时就传开了。林四自然是最早知道的人之一,他这些天一直秘密监视着小野的一举一动,于他而言这是个送上门的机会。 当晚韵清在林四房里练琴,见林四匆匆回来,额头冒着冷汗。只见他躲到房里,坚难地脱下衣服。韵清跟过去看,吓了一跳,那左手臂上,一滩的血迹。 林四示意她不要发出声音,她虽曾在学校学过些医护知识,却没遇上过这样的枪伤,现下连个药箱都没有。 林四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咬着牙说:“药箱在床底下。” 韵清蹲下去取出来,却见那药箱比一般人家的要齐全,她没空多问,取了沙布先将伤口上头绑住止血。 林四紧紧抓着他的手:“韵清,日本人可能很快就会来,你快帮我把子弹取出来。” 她犹豫,自己终究不是医生:“可我没做过。” 他握她握得更紧了:“不然我们都会没命。” 她硬着头皮,发着抖,那子弹打得不深,就在口头,只是要拔出来却要费一番功夫。林四咬着枕头,疼得潢头是汗。那子弹取出来,林四让她按着缝衣服的样子将伤口缝起来,撒上些止血的药,匆匆包扎起来。 整个过程下来,韵清比林四更加紧张,额头上出的冷汗不比林四少些,幸好林四并未发出一丝吼叫,不然她是坚持不下去的。 外头已经听见叫门声,韵清从窗口望去,果然一队日本兵就在楼下。她焦急地看着林四,等他吩咐。 林四跟她耳语几句,她便去取了套深色丝织睡衣出来给他换上,在伤口的下方缠了厚厚的纱布。然后自己去小六房里也换了套睡衣过来,林四仍咬着牙,看得出他疼痛难忍。韵清过去,紧紧握了他的手,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不多时,家里就让日本人吵得鸡犬不宁,有些都不及换衣服就从房里出来。林四穿着睡衣,韵清搀着他有手臂,两人一同出来,一副刚睡醒的懒散模样,哈欠连天,这倒叫家里那帮姨太太们又有好戏看了。小六本在她母亲那里,过来瞧见,当时就要发作,被林父一个眼神堵回来。 那个领头的日本军官认得林四:“林专员,小野君遇刺了,我们奉命行事,来问个话。” 林四装作一副吃惊模样:“小野君,他不是在春申酒馆喝酒吗?我跟浅田君走的时候他还在那里。” 那军官又问:“浅田君是去过,你们是一起走的吗?” 林四装作回忆过往:“本来是,不过,后来浅田君说他的东西忘在酒馆里了,就回去拿了。我怕内人责骂,所以就先回来了。” 韵清白他一眼,插嘴道:“叫你日日上外头喝酒,这回可惹上人命官司了吧!” 那军官估计官职不大,立马客气地跟韵清解释:“哦,太太,我们只是调查调查。” 韵清却叫起屈来:“这位将军,我们家阿四白天帮你们忙前忙后,晚上要陪你们喝酒,难得今天晚上早些回来陪我,又被你们怀疑来怀疑去,我看呀,他以后就搬去你们那里住得了,别回家里来了。”说着还嫌弃地甩了林四的手来。 “太太,我们知道林专员辛苦。” “那,你们是要搜查呀,还是盘问,这一大家子人呢,早搜完了好睡觉。” 只看一个日本兵进门跟那军官耳语几句,那军官就说:“不用搜了,刚才已经证实,林专员的车在两个小时前就回来了,而小野军遇刺到现在只有一个小时。” 他这边话才说完,那边五太太就啊的一声晕倒了,大家一阵手忙脚乱。 林四过去跟那军官打哈哈:“对不住了,我母亲旧病复发了,我还得请医生诊治,这就不送了。” 日本人是走了,五太太被送回房里去。林父叫来管家,那一向是他心腹:“去把罗医生叫来,等等,再找位靠得住的外科大夫。” 果然是被林父发现了,韵清将林四扶进房里,那黑色睡袍脱下,手臂上的纱布又渗了血出来,韵清正重新给他上药。 林父推门进来,刚才晕倒的五太太被小六扶着也进来了。她一进门就大哭:“我的儿啊,你要不要紧?” 林父喝斥:“还哭,刚才差点叫你害死。那日本人要是发现阿四的伤,我们全家都要跟着遭殃。” 五太太拍着胸口:“我见他手上流血下来,怕得要死。” 林老爷恨铁不成钢:“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东西,怎么不跟韵清学学,今天没她在那镇住场面,我看你们怎么办。” 来的那外科医生就是那个老爱出偏方的陈医生。小六饶有兴趣地看他包扎,果然是专业的,二直五除二就止了血,重新缝合了伤口。 小六取笑道:“陈医生,今天有什么偏方给开给我四哥啊。” 那陈医生不正经起来:“有啊,就是把左手挂住,少动弹,还有就是不能近女色。” 偏方不是一样东西吗,小六不解:“这是什么偏方?” 陈医生又换了一本正经的样子:“近女色,伤口容易崩裂呀!” 小六若有所思…… 林父在家封了口,不许再谈日本人来查的事,这家里都忌着林老爷威势,都应了。 韵清却留了下来:“跟我说说,你怎么做的?” 他并不瞒她:“我事先叫手下人约小野去酒馆,我再约了浅田去喝酒,房间就在小野隔壁。我的人引诱小野说些针对浅田的话,让浅田发怒,我假意按捺住他,然后和他一起离开。当浅田借口回去拿东西时,我就知道他要教训小野,我让人将车先开回来,自己换了日本军装,再进去时小野正跟浅田争执,我在外面故意讽刺浅田,浅田果然拔了枪,只是我没想到,他先朝我这里开了一枪。” 他说得轻松,漏洞却不少,连韵清这样的小女子也能找着几处:“你换了日本军装就没人认识你?还有,他们日本人在一起肯定说日语,你怎么激怒他们,你又怎么知道浅田一定会对小野开枪?” 他有些骄傲:“我贴了小胡子,还有,我学过两年日语,当一个人说两种语言的时候,一般人是分辩不出是同一个人所说的。如果小野不开枪,我也会亲自杀了小野的。” 她晓得他是谋划久了:“你这么做,是为什么?” 林四苦笑:“你觉得呢?” 这是目的太明显了,谁都能猜到:“为了三小姐?可她总跟你对着干。” “但她怎么说都是我姐姐,不是吗?”他天真在看着她,像等她的理解与同情。 韵清心中有些触动,只是她没想到他会为一向与他不和的姐姐豁出命去:“阿四,你说你喜欢简单,可你自己呢,你知道自己有多复杂吗?” 小野将军暴尸于一日本酒馆内,要知道,那可是日本人的地盘,里外一应全由日本人掌管,当时在沪的日军最高长官下令彻查。 种种证据表明,那日跟小野将军动手的浅田将军有重大作案嫌疑,浅田被押回日本受审。最开心的人就数小六了,不用被那个人纠缠。当然,小野一死,关于他和林三的流言愈演愈烈了。 韵清每日除了练琴,就是数日子,数她被林四关了多久,又数着她跟柏言最后一次分别到现在是多久,再数那次跟他通完话到现在又是多久,数着数着,就数不清了。她懊恼,埋怨,摔东西,把小六也关在外面不让进。 徐柏言肯定是不要她了,肯定是,她一遍遍催眠自己,说着,说着,自己也就信了。泪流干了,枕头湿透了,她睡过去,只愿自己不再醒来。 如此日复一日,小六再不敢离开她,林四每晚都要来看她,只是什么都不说,也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 能让她看一眼的,除了春日的海棠,再无其他,林家从此就像没有陆韵清这一号人,因为她从不出房门,也不说话,人人都说她痴了。那些姨太太并下人们都绕着小六的屋子走。起先还有些风言风语的,后来就没人再提起她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装疯 林四将钢琴搬来小六的房间,他只要有空,便来弹曲给她听。林父骂他没出息,被一个女人给拴住了,他却一如既往。他看到她消沉的样子心痛,但却束手无策。 如此过了小半年,林三又被林父拖出来去交际。林三自小野事件后,心灰意冷,闭门不出,只是他的父亲怎么能看着自己精心培养的女儿就这样毁了。他又想把她推到人前去,几次逼她,那林三歇斯底里,家里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林三疯了,起码家里的姨太太们觉得她疯了。跟韵清的闭门不出不同,她每日要出来发作几个钟头,无论来客,家长兄妹还是下人,只要让她逮着,她就要追上去打骂。二太太到底是她生母,每日来拖拦,也不是见效果。 家中不得安宁,那当家主母大太太便说是这屋子邪气,请了道士来作法。那道士一番作法下来便说:“家中不宁,是有外人作祟。” 大太太想起家中的外人,只有韵清一个。至晚便与林父说起来,她一番神神叨叨,竞将林父说动了。 于是林父对林四下了最后通牒:要么娶了陆韵清,将她变成家里人,要么将她与林三一道送去精神病院。 林四并不与韵清说清楚,他是了解她的,这会儿要她嫁进来,只会要了她的命。他同意了林父的决定,将她送去精神病院。 那日小六被她母亲叫去作陪,她瞧着韵清睡熟了才敢走开。 只是她前脚走,后脚就来了一群医生护士,她们不由分说给她穿上了病号服,两只长长的衣袖交错着绑了她的手,脚也被绑上。 她吓了一跳,几个月来,她第一次说话:“你们要做什么?”随即,她的嘴也堵住了。 林家的几房太太除了二太太在哭闹,五太太领着小六躲远了,其他的都拍手称快,终于送走了这两个扫把星。 林三在车上扭动的厉害,她一直朝韵清使眼色。韵清不懂她的意思,但跟她一样害怕。她觉得自己真是无能,早就不在乎生死的人,这会居然怕得要死。 那车驶到一处地方停下来,车上的几个医生模样的将韵清抬了下来。韵清看得清楚,这儿并不是医院。那是一幢别墅模样,里里外外看守的人并不比林府要少。她想她是要进另一个魔窟了。 那些医生将她送到后院的一处房子里,给她松了绑。其中一位领头模样的医生说:“对不住了,这位太太,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您没有精神病,在这儿疗养就可以了。” 她终究害怕,想起林三不曾进来便问:“那三小姐呢?你们想将她怎么样?” “这您就不用担心了。” 说罢,他们退了出去,韵清跑出屋子,那屋子前头是个小院子,院子外头还有个门郎,那儿把守的人将她拦住了。 虽说她对林三无感,到底她也是个可怜人,心下还是为她担心。 她在这里住下,又有个老妈子来料理她的起居,她看那老妈子眼熟,仔细回想,却记得当初她从徐家出走时,林四将她藏在那别墅中照顾她的老妈子是同一个。果然又是林四做的局,这个林四,将她从林府领了出来,再关到另一个地方,不同样是囚禁吗。 那三日,比个三年还长些,韵清不晓得自己怎么样过来的,她一直地等,等林四给她个说法。 终于等来林四,林四却领了一个人来,是她的吴姐姐。她本惊讶,只是这会她要先跟林四算些账。 她质问:“你把三小姐送哪去了?她到底是你亲姐姐。” 林四漠不在意:“韵清,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她没好气:“我有什么好关心的,不过是个活死人罢了。” 林四像是被激怒了:“你这么关心我三姐?你晓得她什么人吗?我处处为你着想,你却怎么对我?” 韵清冲口而出:“你就是个汉奸,汉奸!” 林四愤怒在反驳他:“我是汉奸,要不是我这个汉奸,你那次在医院门口,早让我那个三姐给撞死了。” 韵清听得心惊,一时傻在那里,这么说来,她那孩子是被林三给撞没了。她几欲晕倒,吴太太瞧见,赶紧过去扶她。 林四后悔自己将实情说了出来,这些天,他费了不少心思在她身上,本以为将她挪出那个地言,她能感激他,不想,她不分青红皂白地埋怨他,他着实伤心,现在又后悔自己失言:“韵清,我不是要瞒你,她毕竟是我三姐,我才没有跟你说。你不用担心,那天送完你出来,她就已经逃走了,到现在还没她的消息。我父亲已经放弃了她,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她去投靠日本人。” 管她去投靠谁,陆韵清旧日伤疤被揭起,现在又知道了真相,只想再次确认:“真的是她杀了我的孩子?” 林四不再隐瞒:“是的,她一直恨你,自从知道你怀了柏言哥的孩子,她就一直想报复你。” 韵清泪流满面,却不哭出声来。 吴太太看情况糟糕,劝林四:“阿四啊,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陪韵清。” 林四讪讪地走了,他得把他那个三姐找出来,如果她去投靠日本人,将会是个大麻烦。 吴太太一向没什么七窍玲珑的心思,但说话却是情真意切的:“韵清,你可得挺住了,别胡思乱想,啊?” 这段日子以来,陆韵清失了孩子,被软禁,被欺骗,她多想有徐柏言在身边,能为她挡些风雨,她想他想得厉害,却总是失望得厉害:“吴姐姐,我想柏言,我想去找他。林四为什么关着我?为什么?” 吴太太一直受恩惠于林四,在她看来,林四绝不是韵清所想,她替林四开脱:“你这丫头,真是,阿四这是为了保护你啊!” “……” 她又拍了胸脯:“你放心,阿四不是汉奸,她虽挂着汉奸的名,但我知道他的本心是没有坏的。” “为什么?”为什么吴姐姐要帮林四说话。 吴太太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举个例子:“你想想,他能冒险杀那小野,就说明他念骨肉亲情,她能放走柏言父母说明他念旧情。” 韵清却听出不对,小野的事没几个人知道:“你怎么知道小野是他杀的?” “陈医生不是给他去包扎的吗?” “陈医生跟你说的?” “你放心,陈医生是自己人。” “自已人?吴姐姐,我怎么听不明白。” “哎呀,就是……” 韵清看她扭怩,一下子就猜着了,看来这位吴姐姐是遇着真命天子了,“恭喜吴姐姐。” 吴太太不好意思起来:“韵清,我原名叫李田玉,以前是不肯让人觉得我被休了,才坚持要别人叫我吴太太,我现在才晓得多么蠢,你以后就叫我名字好了。” “那我叫你李姐姐,我真替你高兴。” “我们说正事吧,阿四叫我来劝劝你,你莫要再跟他作对了,他也是不易,当初为了放徐家两老,他跟他父亲面前保证了要娶你的,现在他顶了压力要全了你的名节,也不容易。” “我被他关这样久,还有什么名节可言?” “那你总知道他没有欺侮过你的吧。” “那倒是的。” “他和我说,你已经几个月不开口说话了,他都急坏了,又不能将我带去他家里,只有想办法将你弄了出来,为了弄你出来,他跟那林三达成协议,所以那林三才会装疯。” “林三是装疯?” “是的,没想到叫她逃脱了,阿四现在也是急得很。”她又说:“你现在好好在这儿住下,我一有空便来陪你说话。” “李姐姐,我能求你一件事吗?你能帮我打听一下柏言的消息吗?” “我本也想打听阿奇的消息,可是,又怕叫日本人知道了,反而连累他们。妹子,我们生在这乱世中,先要保了自己,才能顾及其他对不对。” “李姐姐,没想到,几个月不见,你倒是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是不是那位陈医生教的?” “就你嘴贫,你没瞧见我的信吗,那些字全是他教我写的。” 难得的,韵清露出笑容来,她是真心替李田玉高兴,那个本来可能一世孤苦的人,在这样的乱世里,因为遇着爱情,便那样鲜艳绽放起来,是多了不起的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月季 韵清暂且安顿下来,新的地方,也许会有新的希望。 所幸那些守卫并不进到屋里来,那院子里就她与那老妈子两个,倒也清净。她仔细瞧了这院子,四周静得出奇,周边没有叫卖声,显见得离了马路较远。这屋子围墙很高,一应设计古风古朴,约莫是个大园子里的一个偏院,这样的房子在上海是很少的。韵清搜罗自己的记忆,除了寺庙,不记得有哪里有这样古风的园子,不过有些喜欢古风的人会专门辟出块地来做个园子也是不一定的。 这样一幢房子,想逃出去,凭她一个女子,只怕不易。 林四一直没有来,她倒有些盼他来,那老妈子总不说话,她想她是个哑巴,耳朵倒是灵得很,这样的人,是得不到一点有用的线索的。 那老妈子家务做得不怎么样,记得柏言曾说她不是普通人,那应该有些身手。韵清也就不指望她什么了,家务上,她全都自己做了,那哑巴也来帮忙。只是这做饭方面,她却不是个行家,那哑巴却也摇头。李田玉一日三餐,命人送来,韵清却嫌烦。才两人吃饭,非得这样大动干戈,她甚不习惯。于是她写了些清单叫那哑巴去而采买,她知道自己出不去,也就不再逞强。 她虽手艺不佳,却也饿不死自己。只是闲暇时光,如何打发,每日里在院中坐井观天,无聊透别的,她的那些看家菜就是最好的武器。 于是陈医生在医院的办公室,每日都会收到美味的午餐。人人都羡慕得要死,只陈医生不好辩解,一开始还将这些饭菜分给其他同事吃。可他毕竟是个吃货,又一向自诩美食家,又哪能抵得了这诱惑。于是他就安慰自己:不吃白不吃,吃了也别理她就是。 这李田玉见送了许久饭,人却还不来,也不说声谢,终是坐不住了。她又想了一招:你不医生吗,让你给我看病总可以了吧。 装病的李田玉指是要陈医生看病,疼死了也要他看。陈医生只好不情愿地接了这个病人。 “你哪儿疼?” “肚子疼。” “那应该看内科,我这儿是外科,重新挂号。” “那我外面疼。” “外面哪儿啊?” “外面哪儿都疼。” “大姐,你知道什么叫外科不?” “不知道。” “就是,哎,打个比方骨折了就得看外科。” “噢。” 然后就看见李田玉站起身来朝墙上撞去,陈医生赶紧去拦:“你这是做什么?” “找你看病啊?” “我的好姐姐,你别连累我了,你想怎么样我依了你便是。” “好,今晚来我店里吃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涣散 春去秋来,天气又凉了些。韵清开始织毛衣,按着徐柏言的尺寸,织了一件又一件,毛衣毛裤毛袜,围巾,手套,记得她给柏言织过那件还没来得及穿,也不知丢在了哪里。只要想到徐柏言,她总是泪眼矇眬,有时问自己:“徐柏言你到底是不是死了,你怎么就真把我给忘了。” 只是那日落着秋雨,林四却来了,还搬来了大箱小笼的,动静不小,一应人等全去帮他处理物件。韵清前去探个究竟,只见林四表情严肃,脸色腊黄。她被他关这样久,早就烦了他,见他这样,就取笑:“四少爷这是怎么了,脸拉得那样长,像死了爹似的。”过完嘴瘾,自己回屋里去了,有时想想李田玉有仇立报的性情真是不错,起码当时爽快了。 林四呆立在那里,什么时候,一向温顺敦厚的陆韵清,也变得这样刻薄起来。他本就心情糟透,但终究没去打扰她。 第二日早晨,那哑巴却甩了份报纸在她面前,韵清白了她一眼,自上次事后,她一向不招她惹她,哑巴也不在前来打扰,今日不知道又抽了什么羊癫疯。 她慢腾腾展了报纸来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林老爷,也就是林四他爹,昨儿个真是遇刺身亡了。她自己也是吓得不轻,昨日那样说林四,居然真个灵验了,莫不是自己乌鸦嘴,不知道他要伤心成什么样。 韵清到底是个心善的,这事便挂在了心上,等着林四回来,总要跟他说声对不住才好,他关着她是一码事,他死了爹却是另一码事。 听说侍卫说林四可能会来住一阵,她便生了心思等他。这一等,等到深夜里,那些个人也不催她休息,任她隔些候便来打探。 林四果然回来了,经过门廊里,发出些静,在深夜里格外刺耳。叫韵清听见了,她跑上前去:“阿四,”她极少叫他阿四。 林四回过来看她。 那对不起的话她却一时半会的说不出口来,犹豫一会才说:“我煮了白粥,还在炉子上热着,你吃一口吧?” 林四停在那里了一会儿,还是随她过来了。 她陪着他,看他吃粥的模样,想插嘴,却不敢开口,欲言又止的。 林四早看在眼里,本没那心思同她说话,却又不忍:“你有话就同我说吧。” 她慢慢坐下,慢悠悠地说着:“昨天那话,我无心的,你别放心上。” 他却无所谓:“我父亲是个汉奸,人人得而诛之,你说那话并不过分。” 知道他说的是气话,便跟他剖开理来说:“我今天跟你道歉,只因他是你父亲,到底他生了你,你不会不记他一点好。” 他仍旧面无情:“我并不伤心,我与他不是一路人,他死了,倒也是件好事。” 韵清却不这样想,以前的林四意气风发,古道热肠,她相信他的心性并未全部坏掉:“你曾为你三姐隐瞒她杀我孩子的事,更为她去杀小野,她与你那样不睦,你尚且如此,我就知道你是个重情的人。” 林四有些触动,嘴角那细微的变化很快隐去:“自古忠孝难两全,他也是多行不义。” 韵清却捉到了他的那丝变化,也许他还能改邪归正:“阿四,你不要再跟日本人干了,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他冷笑:“一起离开?你要我去重庆吗?那里等我的只有死路一条。” 韵清不愿放弃他那残存的良知:“难道你还要一错再错下去吗?” 只是那个林四已经不愿再和她作无谓的争论,对也好,错也好,不是陆韵清就能左右他的。 林父遇刺,林家乱作一团,不等林父出殡,就有家人下人跑了的,小六就是其中一个。 她那父亲死了,于她虽有些悲痛,却不能错过逃跑的机会,她不敢大张旗鼓地行动,所带行李,只一个小包袱。她也嫌它土气,但却方便。如今她最放心不下的便是陆韵清,她曾千方百计地套她四哥消息,却没得到一丁点儿消息。她虽不信林四会将她送去精神病院,却也还是要去碰碰运气。 小六没在精神病院打听着韵清,甚至连林三也没这号人,她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自己曾经许诺要将她交还徐柏言手里,这会却要食言。 她因找不到韵清,便来吴记餐馆打听。李田玉守口如瓶,只说不知,倒叫陈医生看见,陈医生只劝她快些离开上海。毕竟她的身份敏感,她想想也对,凭自己一人之力,怕是达不成目的,只好自己偷偷也买票逃出上海,她要去搬救兵来。她虽觉又一次对不起陆韵清,但让林四再抓回去,自己只怕这辈子也别想再出来了。 五太太哭红了眼,林老爷一死,自己没了靠山,不过还好,有个争气的儿子,现在唯一的心头肉女儿跑了,实实比林老爷的死伤心了一百倍。她央林四去寻,林四虽表面答应,却一点儿也不上心,有时还避她不见。于是五太太成了林府里哭得最伤心的人,那哭声震天的响,真是闻者伤心。不过很快她就安静了,因为哭的太用力,她嗓子倒了,林四耳根也清静了些。她不敢再哭,因为她身边得力的下人同她讲,过几日只怕家里要大闹,别没了精神耽误大事。 林父一出殡,林家就吵翻了天,无外乎为了那些家产。林父去得急,没留下遗嘱,这八房子女,除了林三不知所踪,老五在国外,老六逃了走,剩下的全是虎视眈眈。 那老大老二平日里花天酒地不务正业,这会子却要论资排辈,争相要当当家人。其他小辈的全都寻队站,只有林四一言不发。 五太太虽养了几天嗓子,但说话还是沙哑,不过这会子她怎么能不跳出来,这家里,只她的儿子得用,这当家人不让阿四来坐,她第一个不肯。 只听好说:“这当家人也不是谁都能做的,得有本事才行,你们两个在那争来争去,哪个能在日本人跟前得脸?” 论这项,两人自然是输,又不敢得罪日本人,就不敢说话了。 大太太站出来:“五妹,这当家人也不是谁在日本人跟前得脸就能做的,还得服众,得为咱们这个大家庭考虑。” 二太太附合:“可不就是,跟日本人了不起啊?能把自己亲姐姐送进精神病院的人,早晚把我们也给收拾了。” 五太太气极,激动地说:“美玉那是自找的,谁让她发疯了,再说那是老爷说的。” 二太太不屑:“老爷都死了,还不是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阿四你快些把美玉给我还回来,不然我跟你拼命。”说罢就要去打林四。 五姨太瞧见了,像个老母鸡似的去护儿子去,一边骂道:“美玉都被日本人糟蹋了,接回来就人家看我们家摆了个破鞋吗?” 二太太一听破鞋两字就炸了毛:“你说谁破鞋呢?你生的好女儿,都跟人家么私奔了还被退回来,小六才破鞋呢。” 这下好了,两边动起手来,女人们一旦发了狠的打架,比男人们有过无不及,扯头发,撕衣服,扔东西,真是无比精彩。这些个平日里温和娴良的太太们,这会儿全成了花木兰,上演着全武行。 林四被吵得头痛,拔了枪就对天打一枪,吓得一众人等抱头蹲地。到底他手里有人有枪,没一个敢惹到他。 只听他命令道:“你们都回去收拾东西,能带走的就全带走,带不走就怪你们自己没本事。” 林老大还想搬一成:“阿四,什么叫带得走的,那些房产,工厂,股票呢?你想一人独吞?” 林四冷笑:“这些你们就别惦记了,我怕你们有命拿没命花,你们拿了东西就给我滚出上海,谁要敢回来,让我知道了,我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二太太又叫:“凭什么家产全让你们五房全占了?”这里就她是一个人,林三不知道回不回得来,自己一个女人能去哪里。 林四笑笑,掂了掂手枪:“凭老子手里有枪,凭老子后面有日本人撑腰。” 众人没了声响,就算有那胆大的,也只悄声骂了句汉奸之类。他们讷讷回去收拾细软,心虽有不甘,总不能跟命过不去。 五姨太见儿子这样威风,早将自己狼狈的模样抛诸脑后,她一脸讪笑过来夸儿子:“到底是我们阿四笑到最后,大房又怎么样,还不是要回老家去。” “你也给我收拾去,明天就走。” “阿四,你莫不是失心疯了,我可是你亲娘。” 林四不再理她,叫两个手下拦了那快要发疯的五太太,自顾自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身份 偌大的林宅只剩林少清一个人住着,他闲时就会一个人坐着发呆,原本热闹非凡的林家大厅安静的出奇,下人们连走路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 他一个人坐着,坐着坐着,就流下了泪水,他哭得像个孩子。 他一个人睡到半夜,总会惊醒,醒了穿着睡衣就去韵清那里。他看到她屋里的灯光才会安静下来(韵清自搬来这里总爱开灯睡)。他突然发觉自己错了,原来有些东西,已经长在他骨子里了,任他怎么嫌弃也带不走,比如从前那种热闹,那时他那样烦他们,却在他们走后思念他们。 有那么一晚,他觉得自己要发疯了,他去了韵清那里,把她从床上拖起来,任她打骂叫唤,也要将她拖回林宅。 韵清以为他要行不轨,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他却安慰她:“你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只是睡不着,没人陪我,我已经好几天没有睡着觉了,你陪陪我行吗?” 韵清防着他,在他的床上,缩在那里,心里害怕得要死,而林四却在一旁的沙发上睡起觉来。 那个把自己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林少清,像个孩子般的睡在那里,她试着去靠近他,给他搭上些被子。 她想起当初自己和柏言新婚时,两人也是这样,一个睡沙发,一个睡床。可是,和柏言在一起时,自己那样安心就能睡,眼前这个就要担心他随时会发疯。她藏了剪刀在枕头底下,防着他。 自从搬回了林宅,林四渐发现自己渐渐好转,不再失眠。陆韵清成了他的救命稻草,他每晚都要看见她,才能睡着。 林府原本住了那么多人,院子大得不得了,现在人都走了,白天韵清在家的时候就到处闲逛。没人住的房间慢慢积了灰,看着很可惜,只是收拾了没人住,仍旧是积灰。她走在大厅里,大理石地面发出她皮鞋踩踏的声响,清脆的瘆人,想想还不如那间小院,统共那几间屋子。 那日林四又给她添了许多衣物首饰,一件件在放要她身上比起来。韵清不耐烦他:“好端端的,买这些做什么?” 林四笑了,那样无邪,仿佛回到过去:“记得你在南京时总爱漂亮,衣服也一向是买不够的,现在怎么这么不爱美了?” 韵清却没有好心情,她被关够了,哪像从前在南京那样自在,少不得要刺刺他:“也得看穿给什么人看吧!” 他又些懊恼,又装作无所谓:“我有自知之明,知道比不上徐柏言,可徐柏言比我好多少,起码对于你一个女人而言,他已经放任你不管了。” 韵清被说到心中痛处,整个人呆立那里,这将近两年来,她一直不愿承认,他已经放弃了她。 他继续说着:“所以,你不要再想他了,好好的呆在我身边,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 韵清冷笑一声:“四少爷连亲生母亲都能赶走,为什么却要留下我这么个外人?” 他却有些疯狂:“我想你听说了,这两年针对我的刺杀有几十次,我放了他们出去,不过是救了他们一命,不过你不同,我想博一博,徐柏言到底会不会来救你。我还想知道,如果他的太太天天和我在一起,他会不会痛苦。” 左一句徐柏言右一句徐柏言,原来她是林四用来对付他的筹码:“你跟柏言到底有多大仇,为什么到现在你还不肯放过他?” “我这些年一直以他为楷模,但现在凭什么他是英雄,我却成了汉奸。”这话说的有些强盗逻辑。 韵清纠正他:“那不是你自己要当汉奸的吗?” 林四死死地看着她,邪恶地一笑:“我们要不要打个赌?你天天跟我出去应酬,看看徐柏言知道了会不会来找你?” 韵清愤极:“你想利用我引他来?” 看到她怒了,他有点兴奋:“说不定他倒能救你出去。” 韵清想知道他计划,禁不住问:“你又打的什么算盘?” 他懒懒地说:“哎,我把家里人遣散了,日本人很不满意,我得把你推到外面去,让他们知道我是为了娶你才轰了家里人的。” 她就知道,徐柏言这么久都不曾有过音讯,显是为会这样鲁莽,又或者徐柏言早已经放弃了她,林四刚才,不过是在试探自己,或者纯属他的恶作剧。她有些自嘲,但是偏要嘲讽林四:“绕这么大圈子原来是为这个,应付日本人作才是你的目的吧。” 他又逗她:“你就不想徐柏言真有可能来救你?” 不管林四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如今偏要气气你:“那我告诉你,不管他还记不记得我,我都舍不得他来冒险,我就是死,也不愿他为我涉险一分。” 林四又沉默,他眼神复杂:“恐怕由不得你,明天起,有需要的场合,你都得跟我一起出席。” 林四不是说笑,很快日本人为了庆祝水路运输通航要开庆祝晚会,林四不得不参加。他命令陆韵清必须参加,而且得打扮得体。 韵清本不想参加,但那天看林四的态度,她知道,就算她死了,他一样会拿她做文章。所以,她得活得久一些,好看看他的下场。 她挑着那些衣服,最后选了件黑色,很好,要是被谁刺杀了,也不用愁没人替他丧服吧,当然,如果有白色,她定要穿件白的。 林四回来接她时,并没有说什么,替她挑了件粉蓝色大衣披上:“这样很好,我父亲去世不久,花哨了不像。” 韵清一听又后悔起来,早知道该挑件大红,怎么艳怎么穿。 那晚会在一个日本将军的宅院里,不知道又是占了哪家高门大户的屋子。参加的人非富即贵,说白了除了日本人全是汉奸。韵清本就于他们无感,更不愿与他们攀谈,只一个人东逛西走。有人过来,见她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也就不想自讨没趣。 林四时不时瞧她,不过这样的场合,也没有人会寻事,最多说她不懂理数罢了。 她百无聊赖,让林四找了个地方给她休息,林四问过主人家,领了她去二楼的一间房里安顿。 这样的晚会,只怕要到深夜,这些日子她总是早睡,这会犯起困来,便斜在沙发上假寐。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几声枪响,吓得她一骨碌坐起来,紧接着就有人进来她的房间。 房间灯光昏暗,她吓得叫出声来,那个一骨碌扑上来:“别出声。” 是个女人,韵清看不清她的脸,只听那人说了句:“是你?” 韵清睁眼,一看是个年轻女子,自己却不认得她。 那女子将一个小东西塞她手里:“交给林队长。” 她来不及反应,外头一片枪声,扫射过来,那女子拦在她面前,将她推倒在沙发后面,自己俨然被打成个筛子。 外头林四在叫住手,冲进屋里来寻她,她早已经吓傻,脸上身上溅了少鲜血。 “韵清!韵清!” 她只瞪大了眼,哭不出声来。 林四抱起她就要跑,却叫日本人拦住了:“林先生,你们还不能走,这里所有人都有嫌疑。” 林四咆哮:“去你妈的嫌疑,我未婚妻在你们安排的房里休息,你们不问三七二十一就往里面开枪,老子帮你们拼命,你们却不把我的人当人?” 那主人将军过来,挥退手下:“少清,是我手下鲁莽,你还是先带这位小姐去看医生要紧,改日我再登门陪罪。” 林四抱了韵清便走,后头那日本军官斥骂手下:“你太鲁莽了,我们现在正值用人之际,你这样做,那些中国人只会更不听话,明白吗?” 林四检查着韵清身上,催促司机加速,车子驶出那宅子老远,韵清才战战兢兢地说:“我没事。”接着从手里交给他那样东西。林四瞧见,赶紧藏到口袋里。 韵清没有挨到枪子,还真是幸运,不过那人推她的时候用力过猛,倒在脸上手上都留下了擦伤。处理好伤口,两人回到林府里已经半夜。 她想着那个女人,问他:“你就是林队长?” “是。”他并不否认。 “那个女人是谁?她怎么会认识我?”她记得清楚,那女人是认得她的。 林四叹口气,颇有些悲壮:“她当然认识你,她就是哑巴。” 那哑巴一向是老妈子打扮,也从未听她说过话:“可是她会说话,还那么年轻?” 他跟她解释:“人是可以伪装的。” 是啊,伪装,眼前这个人,不一直跟她伪装吗:“那你呢?你到底是什么人?” 林四觉得,瞒她已经没的意义:“我是复兴社的人,我为党国效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试探 韵清听到这里,已经知晓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她有些后悔总骂他汉奸:“原来当初你是为了救我?” “我的父亲是个货真价实的汉奸,我的三姐也是,我本想助你们出逃,没想到……”他压抑了很久,现在不吐不快,“我三姐本要除你而后快,我只能说我要娶你,把你安排到眼皮底下。你上次住的小院里,全是我们的同志,那个哑巴也是。今天我们趁这个机会去偷日本人的海军布防计划,没想到,被发现了。” “那你呢?你有没有暴露?”韵清担心地问。 他不确定,他们的行动虽秘密,但如果抓到活口,而活口里出现叛徒,或者让日本人发现些蛛丝马迹也不一定,他强忍心中忐忑:“我不知道,韵清,刚才在医院我已经发了消息,希望他们吉人天相。” 韵清见她这样恍惚,劝他:“那我们也逃吧?” 林四抓着她的肩,泼灭她的幻想:“逃不掉的,韵清,日本人根本不相信我,他们这么轻易放我们出来,不过是因为我们在他们的监控范围之内。” 她想不到事情如此复杂:“那怎么办?” 林四有些歉疚:“韵清,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暴露了,你恐怕要跟我一块儿死了。你后悔吗?” 她有些悲壮:“有什么好后悔的。” “可我后悔,我明明有机会送你走的。”他有些后悔。 韵清不愿提及过去,提醒着他眼下:“你快看看你的情报,正事要紧!” “如果送不出去,这就是垃圾。”他拿出那盒胶卷。 一夜无眠,第二日一早,林四就从外头买了报纸看,韵清跟他一起,那上面赫然报道着日军端掉一个反日窝点。那个窝点,正是林四将好软禁过的那座房子。 林四愤怒地甩了报纸,韵清晓得事态严重,不敢多问他。 他想走来走去地踱步,忽尔停下:“不行,这么多同志用命换来的情报,我一定要送出去。” “那你那边还有可靠的人吗?” “我因为身份特殊,只有他们几个知道,其他人都是他们在联系。” “那要怎么做呢?” “韵清,你能帮我吗?” “你要我怎么帮?” “我们订婚,我会在报纸上刊登,到时候就会有人来跟我接头,但是,你将来要怎么跟柏言哥解释呢?” “你去做吧,我能帮你的也就这些了。” 林四看向她,她这么坚决,要用自己的清白来为他完成任务,没有人如此信任他,哪怕自己的同志。 他一直压抑自己,他也曾试图劝他父亲悬崖勒马,但没成功,他也曾为了林三设计杀死小野,小六逃走,他一路派人保护,他遣散家人只是为了救他们于水火,只是这些所谓的亲人们,没一个能理解他。现在却有一个人那样直接地将自己的性命身家,一切全交给他,他觉得自己值了,那么多次暗杀算什么,在日本人那里偷情报算什么,这国人唾弃又算得了什么。 他想告诉她,他曾试图拉徐柏言入伙,才在柏言面前露出实力,但徐柏言却不为所动,不光如此,徐柏言还能替他守口如瓶,这让他佩服,他这一生,到现在为止,只佩服于他。 那次韵清被自己连累,徐柏言曾警告过他,不想牵她进来,他敬他,于是,在这乱世中,尽自己所能护着她。他以为柏言会来救她,便一直等他,他不是要向他邀功,他只想让柏言知道,自己一直当他是亲人。 可是徐柏言没有来,等得久了,他比韵清更恨他,他倒是要看看,徐柏言到底有多无情。他就是要关着陆韵清等他来救,他不相信徐柏言会无情到不管自己的妻子。 这一切,他都不及跟她细说。他要计划,周详的计划。 他写了首曲子,叫她弹,她一遍弹下来,真是难听极了,他却非要好背下来,烂熟于心。 她问他:“这么难听的曲子,是有什么深意吗?” 他说:“你不是我的知音,你不懂,有一天你有机会就谈给柏言哥听听看,他或许会懂。” 弹给徐柏言听,真是异想天开,身为有夫之妇,却跟别的男人订婚,是个男人就不会要她了吧,她跟徐柏言的缘分终究只有那么几个月吧。只是这几个月,却足够她回味一生的了。 日本人终究起了疑心,那天的那位将军亲上门来时安慰,实则是问话。 林四来叫了韵清前去,有些迟疑,韵清却跟他点点头。 韵清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故意将那伤口露了出来。她在林四给她的首饰中挑了枚最耀眼的戒指。 林四介绍说:“这位是田中将军。” 韵清上前打招呼,大方在坐下和他对视。 那田中将军有些年纪,说话沉稳:“据我所知陆小姐以前是嫁过人的,还是国军高官是吗?” 韵清摆出一副不耐烦的神色:“快别跟我提他,我们本就是包办婚姻,没什么感情,只是没想到,我好歹嫁了他几个月,他却把我抛这里这样久,不管我的死活。” “噢,那陆小姐跟林先生是……” 她又换了副害羞的表情:“我跟阿四,本是初恋情人,碍着那婚约,没法在一起,只好痛苦地分开了,后来他找着我,我怕这样的身份配不上他,一直不肯,谁晓得那天,他为我,居然命都不要了。我才知道,他才是我的真命天子,将军,不瞒您说,我已经答应了少清的求婚。”说着,她伸出了那戴戒指的手。 田中将军一副惊喜的表情,眼睛却瞟向林四:“那真要恭喜你了,陆小姐。” 林四脸上挂着微笑,韵清赶紧将田中的视线拉回来:“谢谢将军,我正跟阿四商量,我们的婚礼定要有多隆重的办才好,我就要气死那姓徐的,到时还要请将军做我们的证婚人呢。” 那田中将军见她三口不离情爱,料她不过一个只懂风月的普通女子,但仍要诈她一诈:“听说那天的刺客认识你?” 韵清从沙发上跳起来:“啊?谁跟我有这么大仇啊?这样冤枉我,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将军,那你可要查仔细了,定是有人要陷害我,不陷害我们家阿四。” 田中打断她:“我们还在查证,这不是来问问话吗?陆小姐,那天那个女人有没有交什么东西给你?” 她装作回忆的样子:“东西?什么东西?我当时听到有人进来就躲到沙发后面去了,再后来就有好多人开枪。我那天有样子你们也瞧见了,吓得话也不会说了的。” “那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田中果然抓到了漏洞。 真是百密一疏:“这伤怎么来的?还得问问阿四呢。”她装了副泼妇的嘴脸:“你是嫌我吃得多还是怎么的?抱我有你那么抱的吗,横冲直撞的,将军,您瞧瞧,我这头上,是他开车门撞的,我这手上,是他下车时把我掉地上摔的。” 林四终于开口:“我那时不是着急吗?” 她白了他一眼:“算了,看在你冲进来救我的份上,我就不计较了。” 田中将军看她越说越不像样,心下打起退堂鼓:“所谓祸兮福所倚,陆小姐因祸得福,我在此恭喜两位。”说着,他便告辞走了。 韵清早已是手心冒了冷汗,这会儿长叹一口气。林四夸她:“你这瞎话说的,死的也让你说活了。” 韵清却不理会他的玩笑,她现下担心的,另有其他:“他们都到我这儿来问话了,可是怀疑到你头上了?” “日本人到底是信不过我们中国人的,他们的确在查我,但现在好像还没有证据。” “你那东西想好了怎么送吗?” “明天我就登报纸去,只是韵清,你可真的想好了?” “你放心,要后悔,也是以后的事,有没有以后还说不定呢。” 她眼下真是想不到那一层了,林四潜伏这么久,好不容易拿到的情报怎么能这样浪费,而且不光浪费了,还有可能带来生命危险。她百感焦急,恨不能替他分担一半。 “我明日就出去,找找李姐姐,看看她有什么门路。” “你不用去了,她那里已经暴露了,陈医生也是我们的人,那天替我传递消息的,就是陈医生。” “她也被抓了?” “目前还没有。” “阿四,目前这形势,恐怕不乐观。” 林四怎么不知道,只是他现在已经被日本人监控了,一切联络渠道,消息来源全都断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行动 林四订婚的消息在报纸上大副刊登,外头的人都议论纷纷,有那知道底细的骂他:“林家那四小子还真以为自己跟了日本人能上天了,也不怕树敌,怎么也要给徐家的媳妇改个名字,瞒天过海才对。”也有人骂:“徐家那媳妇倒真是个狐媚子,那徐家老大和林家四少,可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居然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看来功夫不一般哪!” 自此,陆韵清艳名远播,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那些人不过是为了瞧好戏,不过这样博人眼球的消息自然也传到四面八方,不想八卦的也都被八卦了一回。 韵清已然豁了出去,自从报上登了消息,从不在外露面的她,也开始活动起来。时装店,百货公司,隔三岔五的就会有她身影,人们争相围睹她的风姿,只是那一众保镖总将她围的如铁桶般。 这样高的暴光率,使得她总是报纸头条,唾骂也好,艳羡也罢,她的风头一时无两。她常去的时装店和常买东西的柜台也成了不少人热捧的地方。她穿的衣服,戴的首饰,全都成了女人们争相模仿的对象。 这样高调的行事一段时间,林四觉得差不多了,便跟她交待起事情来:“韵清,已经差不多了,这两天你仍按平常路线走。如果有人来截你,你只管跟他们走。” 林四那样说,显是跟他的组织联系上了,韵清高兴:“你联系上他们了吗?那你呢?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林四摇头:“不行,我们一起出现目标太大,你先撤,我很快就会跟来。”他一副严肃模样,“你听好了,不管是谁,你都不能轻易地相信,我的代号叫“幺鸡”,只有一个自称是“红中”的才是我的接头人。” 她心情大好,取笑他:“你管自己叫妖姬?” 林四不好意思,耐着性子跟她解释:“正因为容易混淆,才取的,那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你听着,如果他们救了你,你只管跟他们走,再不要回来。” 她晓得他跟组织失了联系,只能冒险,但那也是机会,又担心他:“那你可有脱身的办法?” 他一副了然于胸:“你放心,我已经计划周全了。” 韵清见他胸有成竹也就信了他,不管怎样,于黑暗中盼望黎明,多少是件另人兴奋的事。 她依旧照常上街,越发的谨慎,看着街上的人,总觉着个个像是自己人,却又个个都不像是自己人,往往一天下来,心中期待满满,却不见有人前来劫她,渐渐灰心,担心怕是林四也跟自己一样,是被弃了的子儿。 她渐渐有了退却的心思,总在那儿唉叹气,顾影自怜。不想那日林四却逼她上街去:“你今天怎么不上街了?还是得按计划行事。” 她有些灰心:“阿四,我们等了这么些时日,还不见有人来,你说,他们是不是想让我们自生自灭了?” 他耐心地劝说:“他们不来,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你听我的,继续出去。” 她却心灰意懒,脱了鞋窝到沙发里去:“我受够了别人的冷嘲热讽,只怕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林四瞧不得她那模样,过去拍她肩膀:“别怕,今天我陪你出去?” 她却不信:“你没有公事吗?”往常林四总要忙到半夜才回。 他有些气馁:“日本人已经削了我的职权,我如今,不过是个空架子。” 这让韵清提了心:“他们怀疑你了?” “也许吧。”他这样轻描淡写,就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我们出去走走,也许会的好运气呢!” 如果真是让日本人怀疑上了,那自己还是要尽快行动才好,万一哪天就遇着那些人呢!她主动从沙发上坐起来:“好吧,我陪你去。” 林四给她选了衣服,他没给她选旗袍,尽管她穿实旗袍实在好看,还给他搭了首饰和包,鞋子挑了双矮跟的,因为他说打算跟她在外多走走。韵清全依了他,想着这样多少能宽他些心。 临出门时,林四非去取了条被子放在车里,韵清奇怪:“你还打算要住在车里了?真是的。” 他解释说:“我怕你膝盖冷,你总爱穿旗袍,露着腿,日子久了,会怕寒。” 她白他一眼,终究没说什么,这样的事若是徐柏言做来,只怕她会感动到哭,这林四做来,却嫌他多事,果真人不对,事事都不对。 上了车,他又抢了好的手包:“你把手包给我,我替你拿着吧。” 韵清瞧她那样,若不是晓得他为人,只怕会想他是无事献殷勤吧,她嗔怪道:“这又是作什么,一个手包我还拿不动了?” 林四突然耍起了他的油嘴滑舌:“这叫绅士风度,有礼貌的男士都会这么做的。” 韵清笑了笑,这人今天还真是有些怪怪的,不过这倒符合他以前的性格。这两年,他是变了很多,如今倒让她想起过去,那些个美好的岁月里,林四总是那样让女人们如沐春风。 车子继续开着,林四突然问她:“还记得徐伯伯那年跟你约定汇合的园子吗?” “记得,怎么了。”她当然记得,林四估计也是在那座园子里抓到他们的吧。 林四却八卦起来:“听说那是徐家发家之地,想来应该是遍地黄金。你以后若是日子苦了,便去那里沾沾财气,说不定出来就是个富婆了。” 她是听说林老爷将些财物放在那里,只是怕早进了林家的口袋:“亏你开得出这样的玩笑。”说着便倚到一边去了。 沉默一会,林四又问起:“还记得我教你的曲子吗?” 想起那曲子她就想笑,林四虽弹得一着好琴,但这谱曲真是他人生中一大败笔,那样的曲子也能拿到人前去的:“就那首不着调的?” 林四晓得她取笑他,强行辩解:“那是你不懂,我的知音应该是徐柏言,如果他听到了,一定会泪流满面。” 韵清这会却是笑出声来了“笑话,我晓得他,别说他是个没眼泪的人,就算听你这不着调的曲子只怕他不是要流泪,而是要去洗耳朵了,还知音?你也真是异想天开的了。” 林四不置可否:“就当是吧,对了这手包,你可看清了,是我心爱之物,送你了,你要好好保管,不要丢了。” 她有些嫌弃:“你且拿着吧,这样一个女人家的手包,还说是你心爱之物,叫人听见了,只当你是个娘娘腔了,亏你还好意思往外说。” “我林四一向爱美,大家都知道的,我怕谁说了。” 韵清陪他说了一路的话,见他神情放松,心下却又担忧,不知道他们还能有几次这样轻快说话的机会。 司机见到了百货公司,正要停下,林四却拿枪抵了他的腰:“继续往前开,不要停。” 韵清吓了一跳,突然晓得林四今天怕是要做些什么,只是自己却被蒙在鼓里,也怪自己,他今日这样反常,自己却是后知后觉。 那司机虽吓着了,却也怕死,稍作停顿就开了起来。韵清往后头一瞧瞧,果然有几辆车跟着。 林四命司机加速,自己从被子里拿出一把冲锋枪来,接着把韵清按到车座底下,用被子蒙了她的头,叮嘱她:“趴着。” 韵清只听到外头的枪声此起彼伏。她听得惊心,只管捂了耳朵,她也算经历过些事了,也曾直面生死,想不到,她如今还是畏死。是了她还有个心愿未完成,她要见徐柏言一面,要问一问他,这一年多来,他可曾想过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汽车终于停了下来,外头仍有枪声,只是压在她身上的人却没了动静。她掀了被子来看,眼前车座上已经躺了个血人儿,司机趴在车座上,已然没了气息,林四仰面躺在沙发上,脸上,身上溅满了血。刚才还和她玩笑的人儿,这会正气若游丝,嘴角涌着殷红的鲜血。 “阿四……”她竭尽平生所能,那高音几乎穿破苍穹。 空气中有那么一会儿是凝固的,只有鲜血的味道。 林四还睁着眼,艰难地递给她那个手包:“给……给红中,别……别哭!”说着他便垂了手。 “阿四……阿四……”她尖利的声音穿透了枪火,泪水流满了脸颊。 有人围到车边,打开了车门,一把将她从车里拉出来,她不管自己有多狼狈,也不知道拉自己的是什么人,只是心绞痛如刀割。那伙人又将林四从车中抬出,她从未见过,林四身上淌着那样多的血,像是从染缸里才捞出来的。 她想要甩开那些人的手,向林四扑去,却被人死死钳住。疯狂中,她泪眼迷离,迷离到眼前出现幻觉,仿佛远处,徐柏言正端着枪在扫射。 只是她禁不住那样的大恸,渐渐失去知觉,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因为陆韵清晕了过去,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叫人打晕的,还是自己悲伤过度晕过去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往事 睡梦中,韵清依稀回当年,那时小六才转学来到她们女中,刚跟他们交好,那日放学,她三个一路窃窃私语,只见校外头停着辆小汽车,一个年轻的公子哥儿戴着墨镜,穿着白装,油头粉面的,懒懒散散的斜倚在车上。 彩平眼尖,瞧了惊叫起来:“你瞧那儿那个人,不是哪个电影明星吧?” 她们朝她说的望去,那周边已经围了些看热闹的女学生。韵清瞧见,心中一动,果然生得比女人还多了几分娇媚,但又嫌他浮夸。 小六偷笑,被彩平瞧见:“你笑什么,莫不是你男朋友?” “你们两位哪个要是看上他,我倒可以为你们牵线的,韵清,你觉着怎么样?” “可别问我,你介绍给彩平吧。” “韵清是订了婚的,自然承不了你的情,至于我嘛,这般风流公子哥,只怕人家都不正眼瞧我的,小六,还是留给你自己吧。” “我去介绍他给你们认识,说不定会成全你们其中一个呢!” 小六拉她们上前,只听她叫那男子:“四哥,这是我新交好的同学,这是韵清,这是彩平。”她一一给他介绍。 那男子摘了眼镜,盯着韵清看了一会,直看得好不好意思起来。 彩平却是一脸花痴模样:“小六,这是你哥哥?怎么长得比你还漂亮?” 林四笑了:“常听妹妹提起两位,今日幸会,走吧,我请你们吃东西去。” 韵清拉了彩平道:“我们两个还要回家去呢,小六,你们快回去吧!” 小六却像中了降头:“韵清,我还没坐过汽车呢,要不我们今天坐一回吧,反正免费的,不坐白不坐。” 小六插嘴:“是呀,是呀,我哥可是个老好人。” 彩平却抢白小六道:“也不是白坐的,我们以后带你玩呢。” 林四又开口:“两位同学,只要你们以后带我妹妹一起玩,我天天做车夫都愿意。” 彩平兴奋得将要跳起来,韵清却是担忧:“回去晚了,要挨骂的。” “放心,我亲自送你们回去。” 她禁不住小六与彩平要求,半推半就地坐上了林四的车。也是那一天,她第一次吃西餐,第一次看电影,第一次晓得这个林家四少爷那样幽默风趣。 他不光送她到门口,还坚持送她进家门,跟她父母打过招呼才肯走,那斯文有礼的模样叫那周氏也是笑容可掬。韵清不禁对他另眼相看,他虽有那些富人家的毛病,却没有那瞧不起人的德性。之后小六总带她们跟他一起玩耍,可以说韵清很多的见识情趣,都是林四培养起来的。 但韵清晓得自己情况,从未对他敢动其他心思,倒是彩平有时对他多有爱慕之色。 时间久了,林四寻了个独处的机会,将她约到一处餐厅,他包下了整个餐厅,手捧玫瑰,向她求爱,她吓得就要逃走,却被他捉住:“我喜欢你许久了,你就没有对我一点动心吗?” “四少爷,”虽然两人关系近了,她却还是保持着这样的称谓,以明确两人的距离,“我已经有了婚约,等我毕业,只怕就要嫁过去的。” “韵清,我听说了的,是徐家的柏华是吗?我跟他比,难道不及他吗?” “倒不是及不及的问题,婚约是承诺,总要遵守的。” “你真可笑,民国都多少年了,早就废了包办婚姻制度,你这些年的书却不是白读了?” “四少爷,于你可能是可笑的,包办婚姻虽不好,却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全废了的。我虽也厌恶这个形式,却也不能有悖孝道。” “那我去与令尊说。” “不可,四少爷,并非只是为着这婚约,我觉得四少爷人品心性都好,只是我对四少爷确实没有男女之情。你是小六哥哥,我们也当你是哥哥,虽总占你便宜,却也没有其他非分之想。” “韵清,我看你是不是再考虑考虑。” “四少爷,你瞧,你走到外面,几乎所有人都会侧目,美好的东西大家瞧了,都会去欣赏,却不是非买回去不可的。” 说完,她逃也似的走了,之后的日子里,她总躲着他,不敢再看他一眼。渐渐的,林四来的少了,之后就不再来了。小六有回说起,大约是林四跟他父亲吵了一架,之后便离家出去了。但看小六又不像很担心的模样,想来小六总是晓得他的去处。如此也好,两人也无需尴尬。 只是彩平伤心失落一段时间,那日去了韵清家里哭诉相思,却被周氏听见,周氏骂道:“你两个莫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那林家是什么人家,你们要是嫁进去,只怕被吃得渣子也不剩,光那五房姨太太就够你们受的,别说他那八个兄弟姐妹了,将来你们能分到手多少?再说,那四少爷那模样,你们也是照照镜子去。” 这番话叫韵清听了是嫌她势力,不过倒将彩平给骂醒了。彩平还真去照了照镜子,照完就为自己开脱:“算了算了,我这样子,人家估计是瞧不上的,我还是少做白日梦了。” 之后各自相安,只是小六有次说漏了嘴,她有些怪怨地说韵清:“你当初若是接受了我四哥,我四哥只怕也不会离家出走了。” 韵清本就有些内疚,正欲答话,却被彩平抢了先:“什么,四少爷喜欢的是韵清?我就说嘛,怎么他突然就走了。不过韵清是有婚约的,拒绝也在情理之中,何况那徐家二少爷也是不差的,小六,你就不要怪韵清了。” “到底我是后来的,彩平,你怎么处处帮着韵清。” “小六,你这话就过了,我袁彩平什么人,一碗水端平,你虽来得晚,我却也不会偏着谁,何况我还吃了你这许多好东西。” 三人又笑做一团。 往来如浮云掠过,从前意气风发的林四,转眼变从了血淋淋的人儿,在那儿看着她,朝她微笑。 她哭醒过来,却瞧见眼前坐着的人是徐家二少爷。 “柏华,怎么是你?” “嫂子,我们是来营救四哥的。” “阿四,他还活着吗?” “……”柏华低下了头。 韵清有些不信,她从床上跳起来:“你带我去看看他。” “嫂子,我们已经将他就地掩埋了。这里只是我们临时避难之所,你既醒了,我们就要赶快撤离。” “你们怎么能这么对他?他是为你们而死的啊?” “我知道,嫂子,我们共产党人是不会忘记他的,但是我们现在真的没有时间了,为了救他,我们伤亡也很惨重。” “你说共产党?” “是的,四哥早就加入了共产党,他以前一直潜伏在国军当中,后来又打入了日本人内部。” “他从未和我说起。” “他真的是共产党,我以前也不知道,他在你们的订婚消息中向我们发了求救信息,我们就过来接应了,但一直找不到有利的机会。” “你带我去他的坟头看看他,怎么说也是他救我一命。” “嫂子,真的不行,我们没有时间,也不能冒险,等到有一天我们收复上海,我一定带你去。” 韵清强忍哭声,却忍不住决堤的泪水。她瞧见她手中的小包,将它紧紧握住,林四最后吩咐她的事,她一定要替他完成。 他跟随柏华一路辗转,从陆路又转水路,如同行尸走肉,内心悲伤至极。 那晚他们终于到了一处民房,韵清不记得到了何处,却也不想去管。她已筋疲力尽,那家将她安排在一间房里,她也不洗漱,倒头便睡死过去。 这一觉,她不知道睡了多久,待她醒来,仍旧止不住泪水涟涟。只是门外闯进一个人来,见着他便抱头痛哭,这正是乘乱逃了出来的林六。 只见她一身灰色军装装扮,想是知道了林四牺牲的消息,韵清与她抱头痛哭。有些话,无言胜过千万语。 待两人哭过稍定,徐柏华领了一位长朴实的长官模样来与韵清叙话。 柏华介绍:“嫂子,这位是我们要据地的政委,她有些话要问你。” 那位政委坐下:“你好,徐太太,你的情况我们已经了解,林少清同志是我党地下工作人员,他给我们提供了很多有用的情报,这次他不惜以暴露自己来送出情报,可见,他一定是拿到了重要情报,不知道,他有没有交给你什么东西?” 韵清才止了的泪水这会又流了出来,她想起他和她说的每一句话,想起他交待的一切,断然摇头。 那人显然有些失望,但又不甘心:“那他有没有什么话留给你?” “他只说陪我出来逛逛,说的也是些家常,并无特别。” “那他有没有说什么地方让你留意。” “没有。” 那人摇了摇头,叹着气,便走了。 柏华留了下来:“嫂子,四哥真没给你留下什么吗?” 韵清擦拭泪水,仍旧摇头,心下却想:自然有,只是叫她谁都不要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重逢 柏华见她伤心不过,不再追问,不过他临走时又回转过来:“嫂子,那日去救你的,不止我们,我瞧见大哥也在那里,我正想办法同他联系。” 韵清心中一惊,整个人都呆立那处,如同遭了电击。这一年多来,终于有了他的消息,她那时以为自己眼花出现的幻觉竟是真的。 小六就在旁边:“韵清,真替你高兴,你终于能见到他了,可是,我现在却不能与你一道高兴,我四哥,死得太惨了。” 想到林四,她就有流不干的泪,两人又抱着哭了一会儿。 伤心虽甚,却是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再伤痛,总要过下去,何况,她还有林四交与的任务。她一直以为林四是复兴社的人,这会却又有人说他是共产党,她脑中一片混乱。她打定主意,一定要等到那个“红中”出现才可以交出手袋。 她换洗了衣裳,穿了小六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粗布祺袍,将那手袋上的血迹擦了干净,再找了些破布头包好,藏在床底下。她住的那间房子简陋,除了床底,她找不出第二个隐蔽的地方来。 所幸那些人从来不强行搜她东西,也不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做完这些事,她便在那里等她的徐柏言,她想看看,那日见到的,是不是真的徐柏言。 她回想她这一年多里,失了他的孩子,未能孝顺他的双亲,更是与林四出双入对,还订了婚约。她想,见到他要怎么跟他解释,他会不会信自己,想着想着,便伤心起来。是了,他人来了又如何,她能回得去吗?跟林四不清不白,更要命的是,林四仍挂着汉奸的名义,她不就是个女汉奸吗?她跟他回去,只怕会害了他吧。 如此思想斗争了三四天,终于等来了他的徐柏言。她听见柏华在院中迎接他,她从座上立起,却又坐了回去,她想见他,却又怕见他。 那门被撞开时,她泪眼模糊。却看到他脸色灰暗,精神却不错。两人对视,柏华瞧见,识相地掩门而去。 徐柏言再顾不得其他,冲上前去抱住她。他那样铁骨铮铮的军人,居然也流了泪水,只是韵清,瞧不见。 她带着我见犹怜的哭腔说:“柏言,你不该来。” 柏言却会错了意:“你是怨我来得晚了吗?” 她是怨过,只是现在却不是为了这个。 柏言很是愧疚:“你收拾好东西,明天就去重庆,我在那儿找了所房子给你,你先去,我很快就回来。” 她拒绝:“不,柏言,我不跟你回去,我还有事要替阿四完成。” 阿四,她居然叫他阿四,她总是生份地管林四叫四少爷,虽然阿四已经死了,他却心头泛酸,心中猜测莫不是他们动了真情:“有什么事,比我们夫妻团聚更重要的?” 她去淡淡一答道:“有,柏言,我们回不去了,你忘了我吧。” 他想他是猜中了,她让他忘了她,果然女人都是善变的吗?或者,她是恨自己没有早些来寻她。 柏言看向她,心如刀绞。只是他一向隐忍,许多话,无论如何他不会说,许多事他无论如何他不会做:“你不必说些没用的,我马上得走,我写个地址给你,柏华会安排人手送你过去。” “我不去。”她答得干脆决绝。 “你与我置气也好,生份也罢,一切等我回到重庆再作定夺。”他口气不容商量,转念一想又觉自己太过,便又放下身段来:“分别这样久,不能好好陪你几日,是我不对,日后,我一定会补上。” “柏言,我再不是那时的陆韵清了。”那时的她虽不受继母待见,又遇着徐二逃婚,但到底女孩子心性,又遇着柏言这样知心的人儿,总是愉快多过哀伤。现下,她失了孩子,,被家人抛弃,最要命的是林四就那样死在她怀里,她怎么还能像从前那样天真。 徐柏言背对着她立了许久,两人终是没再说话,嫌隙就此生出。徐柏言离开时,她的心又一次掉到井底里,她的真心话,终是不能说给他听。 徐柏华很快来找韵清,小六知道了,扔了手里的活计就跟过来,柏华仍旧烦着她,回头瞪她,她便立在那里不动,他一走,她立马跟上。柏华无奈,只能由着她。 柏华焦急:“嫂子,你跟大哥这是怎么了?刚才大哥走的时候像是不太高兴?” 她淡淡地说:“没什么。”仿佛这事与她无关。 “大哥交待我,将你送去重庆。”他如实相告。 “不必麻烦了,我不会去的。”她仍旧坚持。 柏言不解,他只知道她与大哥两情相悦,想不通陆韵清为什么拒绝:“为什么?” 不能说与柏言听,难道不能说与别人听吗:“我被林四软禁这么久,还宣布要订婚,你说,你父母还能接受我吗?” 小六跟上:“可这又不是你愿意的,你跟我四哥清清白白的,我可以作证。” 韵清叹口气:“世人总是对女人没有那样多的宽容,我若回去了,徐柏言只怕会成为大家的笑柄。” 柏华以为,韵清不过跟大哥怄气,当初大哥能那样袒护她,她怎么会不知她一片心:“嫂子,可是大哥交待我了,要不是他急着回去赴命,肯定会亲自接你回去。” 韵清却跟他们两年算起账来:“柏华,你与小六总是欠我一份人情,今日你们便还给我吧。” 小六为这事总有愧疚,当下就身先士卒:“韵清你说。” 她缓缓地说道:“我被软禁的时候便想,如果能让我再见柏言一面,那我便死而无憾了,今天我见到了,我要你们永远不要告诉柏言我去了哪里,就让我们忘了彼此吧。” “可是……”柏华还待要说什么,却被小六制止了。 无论如何,她再不要拖累他。 柏华与小六才从屋里出来,就见那政委模样的带了个穿长褂的先生正走过来。柏华上前要打招呼,却见那政委着急蛮荒地跟他说:“快带王先生去见你嫂子。” 柏华知道事情紧急,也不问,转了身就领他们前去。 王先生与韵清寒暄过后,立马直逼主题:“少清是否有东西交付给你保管?” 韵清看看左右那些期待的目光,不置可否。 “噢,是我疏忽了。”那位王先生抱歉地说,接着从衣兜里摸了两件人东西来,他将其中一件交到韵清手里,又将自己手里这件番过来摆在桌上,那是一张麻将牌“红中”。 韵清将手中的牌摊开来,是一张“幺鸡”。 只听王先生说:“少清同志酷爱打麻将,他说这幺鸡是他的福牌,若是听了它,那是稳羸的。徐太太,我其实见过你,还记得董掌柜吗?我就是他那远房亲戚。” “原来是你!”韵清大悟,是自己记性差了,她与王先生打过照面的。 “正是,我是林少清的上级,这次他不幸牺牲,是为了送一份重要的情报给我们。” “可是少清从未跟我说起他是共产党。” “是的,他是秘密加入的,是我们潜伏在国民党和日本人中的特工,他的身份特殊,之所以不跟你透露,只怕也是为你考虑。” 听他这样说,想起林四死前惨状,心头又涌过一丝悲伤:“那日他送了我一只手提包,却一直自己拿着,直到最后才交到我手里,只是我检查过那包,没什么特别。” 王先生请求:“能给我看看吗?” 韵清立了起来,从床底寻出那包,交到王先生手里,众人将它打开来看,里头不过女人用的一些化妆用品,实地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众人一番好找,却怎么也找不到线索,小六却拿了那支离口红来看:“韵清,这支口红像是我的,我记得下面那卡口坏了,我四哥说他会修,就叫他拿去了。我也不记得他有没有还我了。” 王先生拆开那口红,将那上面的红色脂膏一点点揉下来,那底坐上,果然有卷胶卷模样的东西。只听他说:“太好了,我马上就去冲洗。” 众人散去,小六留下陪伴韵清:“韵清,你说,我是不是很可笑,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吃你的飞醋。” 她如今没有心思管她闲事:“你陷了情窝,是不可自拔了。” 小六若有所思:“可不是吗?我羡慕你,起码柏言哥是爱你的,可我呢?” 她从心底生出一丝悲怆:“我宁愿他从不曾爱过我。” 气氛又显尴尬,小六寻话来说:“你知道彩平吗?我听说了她的消息。” 自从上次彩平说她怀孕的那封来信后,便与她失了联系,再没信寄来,这下得到她的消息,却是惊奇:“她如今在哪里?” 小六一一说与她听:“她本在徐州教书上,日本人来了之后,那儿便不太平,他们便将学校迁到西南去,他们那里收了好些孤儿,彩平带着一行人往湖南一带去了,她生了个大胖小子,只是可怜她才当母亲的人,就要逃难,也实在可怜。” “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她迁学路程当中遇着些麻烦,恰巧遇着柏华救了他们,还派人一路护送到了长沙。” “真的吗?” “不信你问柏华。” 她正愁没有去路,如今又想起当初与彩平的约定,心下渐渐有了主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投奔 那情报洗出来后,柏言与那政委专门跑来致谢。韵清淡淡的回了他们,这桩心事也算是了却了,也该打算打算自己了。 她叫住了柏华:“柏华,彩平的去处,你能否告知与我?” 柏华听得她弦外音,那日大哥与她又不欢而散,便问她:“嫂子是不打算去重庆了吗?” 她记得自己和他说过原因,也不想重复:“我主意已定,还望你也能遵守诺言。” 他本想再劝,却又像想起什么,竞应允下来:“也好,我这就去找给你。” 韵清想起往日自己与他过节,不禁相劝:“柏华,小六对你,一片痴心,她虽做了些错事,终究心是不坏的,她现在亲人死的死,散的散,也是个可怜人。” 这可是他终生大事,于柏华来说,长大到现在,这是他遇着的最大挫折,往日的心上人,现在成了自己的嫂子,要他原谅那个始作甬者,只怕心里那道坎,是难逾越的:“嫂子,儿女事情上,我已经全然放下了,小六对于我,终究只是妹妹罢了,我会好好照看她的。” 韵清了然:“也罢,这些事终不能强求的。”柏华终究长大了些。 柏华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对了,嫂子,我们曾救了一个人,她口口声声说认得你与四哥,是个妇人,好大脾气,不晓得你认不认得?” “叫什么名字?”好大脾气的妇人,莫不是李姐姐? “她一会儿说自己是吴太太,一会儿又说自己叫李田玉的。” “是李姐姐,她在哪?”果然是她。 柏华像是得了救星:“她被我们安排在一户老乡家里住着,只是她那脾气,真有些叫人吃不消,虽说她死了男人,也不见这样哭天抢地个把月的,普通人哭个两天,嗓子都要倒了,她倒好,这些日子下来,嗓子一天比一天亮堂。” 韵清奇怪:“她死了男人?” “也是我们一个潜伏的地下工作者,是个医生。” 原来如此,韵清长叹:“怪不得,陈医生也牺牲了?” “我也不知道他具体姓什么,很多时候他们都用化名。” “明天你带我去瞧瞧她吧!” 在离根据地不远的一个村庄,散落着几户人家,虽说不远,韵清却也走了小半天,鞋子是小六从他们部队里拿来的,不太合脚,一路走的辛苦。柏华很是照顾她,当然,全被小六挡在前头了,小六当然不能让他们独处,遇着徐柏华,她就脑筋不好使了。 那屋子离村落有些远,独门独户的,据说以前是个猎户住的,只是那男人死了,就剩下个女人家。 老远的,韵清就听见哭喊声,只是那声音熟悉,定是李姐姐无疑。那李田玉开门倒快,这厢嘴里还在嚎叫,开门一见韵清,立马停了,她瞪大了眼,欣喜若狂:“妹子,你还活着呢?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又见着故人,韵清也是欣喜:“李姐姐,我好想你。” 两人再见,犹如死后再生,李田玉收了哭声,命菊花做了一桌子好菜来招待。 两人叙话间,将往事提起,李氏说到那陈医生夜半接了电话,便跑来通知她先走,派了两人护送她,自己却说还有任务,便消失在夜色中,她们乔装出城时便得到了陈医生牺牲的消息,她被强行带来此处,天天伤心不止,她又不是藏得住的人,少不得哭闹,本也快消了情绪,那日探到消息,说是林四也牺牲了,当下又是号啕一场,却是没有关心韵清也来了这里。 两人唏嘘不已,收了泪,商量以后打算,住在此处,他们终是不妥,两人都是国军家眷,别闹出什么矛盾来。想想还是早日离开为妙。 韵清问她:“姐姐是要回山西去吗?”好歹她还有娘家可以回。 不想,她却没有回老家去的意思:“妹子,你可有好去处?” 韵清如实以告:“我打算去投奔我同学,听说她在湖南。” 李氏露出羡慕:“你能带了我去不?” “这……”韵清实在没有将她打算进去,本来今日只是来与她叙旧而已。 李氏瞧她面有难色,却不改初心:“妹子你放心,我这就是跟你去做个伴,我那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回得去呀?你放心,我自己能养活我自己,不会拖累你。”她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哎,妹子,你怎么不去找你男人呀,那姓徐的。” 提及柏言,她也不想多谈,但既推脱不了她,不如愉快接受她,怎么说也算是天涯沦落人:“姐姐,说来话长,以后我再跟你细说,我一个人去湖南本也有些孤单,姐姐愿意陪我,我最开心不过。” 柏华跟那位政委为韵清与李田玉送行,因为韵清带出了情报有功,他们特意安排了人手护送,韵清并不推辞,毕竟外头兵荒马乱,加上菊花三个女人总不太安全。她们走时,柏华站在路口久久不愿离去。小六看得心酸,她觉得柏华对韵清终是不能忘怀。她看不下去,非去拖他回来,却见他脸上泛着笑意。 柏华自言自语般说道:“你说,她与我哥,果真是缘份使然吗?” “你怎么这样说?”小六不解。 他又有些苦涩:“因为我哥现在就在长沙。” 这一路,并不太平,她们乔装打扮,水路,陆路,走走停停,到处是逃难的民众,偶尔也有军队路过,想来,她们的目的地也不是天堂。不过前方总算有个奔头。那李田玉也实在能吃苦,一路磨破了她的脚,坐船她又晕船,几次她都要倒下,都靠李氏支撑。 这一路,走了足有半个月,外头天寒地冻的,他们好不容易找着那地址时,却是人去楼空了。于是又到处打听,才晓得,彩平她们与当地一所学校合并了。她们匆匆赶去,焦急等待。 彩平见了她,大哭一场是少不得的,哭过之后,才想起安顿她们,如今外头乱,许多学生退了学躲出去了,所以空余校舍较多,住的问题是解决了。 她去叫来自己的丈夫许宗文来,和韵清,李田玉及两位同志一一见过。只见那许宗文身形消瘦,戴着圆形黑框眼镜,精神矍矍,一派斯文模样,像极了一个校长该有的模样气质。 只听他微笑着与韵清打招呼:“早听彩平提起过你,说你与她最要好,如今来了,就安心住下。” 基本的礼节还是要的:“多谢许校长收留,只是不知道这学校里,有什么是我能尽一份力的?” 彩平瞧她这样见外,过来安慰:“韵清,你才来,先安顿下来,慢慢再说。” 她将情况说明:“我这儿还带了李姐姐两口人来,不晓得你们现在这样的境况,不知道可有给你们添什么麻烦?” 那许宗文一脸正气:“什么叫麻烦?那日本鬼子才是个麻烦,而且是个大麻烦。如今外头到处是难民,你们几个跟我们一处,也算是人多力量大吗。” 韵清夸赞:“许校长果然是古道热肠,怪道彩平这样死心踏地。” 许宗文又叹气:“哎,只怪我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不然也该报效国家才是。” 韵清不惯与男人们高谈阔论,转了话到彩平这里:“对了,彩平,你的孩子呢?我还没见过他,不知道他多大了?” 说起孩子,彩平一脸宠溺:“已经两岁了,正睡着呢,我这便带你去瞧瞧。”她拉了韵清的手就往另一间房去。 那两位护送的同志还带了其他任务,立时便与那许校长告别, 许校长亲自带李田玉主仆去收拾房间。 那孩子粉雕玉琢一般,正安静地睡着,彩平不无骄傲:“他父亲给他取名叫徐生,因着我们在徐州相知相恋的意思。对了韵清,我有话问你,我最后一回收着你的信时,你说你已经将终生托付那徐柏言,这会儿,你怎么又奔到我这里,中间又生了什么枝节吗?” 韵清一言难尽,但彩平到底是知根知底的好姐妹,也没什么需要隐瞒的,她将那些过往,挑了些重要的说与彩平知道,说到林四牺牲那会,她又忍不住热泪盈眶,几度哽咽将要说不下去,那彩平听了,也是落泪不止,她插话道:“四少爷那样风流的一个人儿,想不到,却是位真英雄,也不枉我当初暗恋他一场。” 两人又哭一场,彩平又问:“那徐柏言呢?他就没去找过你?” “只怕他有他的苦衷。” 彩平不愤:“他能有什么苦衷,仍了你一个人在那儿狼窝虎穴里,有什么道理?” 韵清却按下她:“彩平,你别再提了,我如今投奔你,便是要与过去做个决裂。他有没有道理,跟我再无半点关系。” 彩平恨铁不成钢:“就你这样好说话,换作是我,非要去讨个道理来。” 韵清近乎哀求:“你就依了我可好?” 彩平终究晓得她脾性,什么都隐忍,只是止不住心疼:“你瞧你把自己折磨成这副模样,我不心疼你,却叫谁心疼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孩子 两人正暗自神伤,不想床上的小宝宝却哇的一声醒了。彩平立时抱起来哄他:“徐生乖,快瞧瞧,这是你韵清姨母,快叫姨母。” 韵清瞧那徐生睡眼惺忪,模样可爱,一下想起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子,那孩子如果生出,这会儿也该是如此粉嫩模样吧。她一时心痛,竞不知如何是好。 那孩子唤了一声腔“一浦。”韵清赶紧答应,心中酸楚,无人可知。 那头菊花发个牢骚,大约是嫌这地方简陋。那李田玉却制止了她:“能差得过那穷山沟去?你也知足吧,早知道,扔你在那山沟里,配个汉子打发了你,也省得我耳边聒噪。” 菊花闭了嘴,只是做事去。 原来那学校本是一所中学,只是日本人要来,许多有携了孩子逃离了。有些家在乡下的,被家里人拘了不能来上学,所以整个学校,师生不及原来三分之一,也都是些本地的,日日放学回去的,住校的就只许校长携来的这几十个学生。 那校舍较大,住的又是学生的高低铺,这房里空旷得很,李氏自作主张,只要了一间校舍,说三人住一起热闹些。等彩平与韵清抱了孩子出来,那房间已经收拾妥了,只是还有些物件不够如意,李氏正吩咐菊花记下,明日要上街去采买的东西。 李氏瞧见彩平抱着的那个孩子,心中一下子乐了起来:“这是谁家的小宝贝儿,这般有趣。”伸了手就抱了过来,放在怀里逗弄,那孩子也不认生,只是咯咯地笑。 一行人进到屋里,韵清便去翻腾行李,翻了半天,也没找出什么花样来,彩平不解:“你找什么,可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韵清有些羞涩:“没有,我只是想找件好收的东西给徐生作个见面礼,可你瞧我,如今身无分文的。” 彩平赶紧制止:“你逃难在外,还讲究这些虚礼作什么?” 李氏将孩子交到彩平手上,从自己的箱笼里拿出两根金条来:“要的要的,我跟韵清是姐妹,我现在是她娘家人,这两根,一根是我的见面礼,一根是我这妹子的,你快收下。” 彩平吓了一跳,便是她在家做姑娘时,也没见过金条子的,这位姐姐一下了就掏出两根来,她也是目瞪口呆:“李姐姐,这可知道,这两根金条是多少钱?” 李氏却不当一回事,轻飘飘在说:“你姐姐我自然知道,这不算什么,我跟这孩子有缘份,你收下就好。” 韵清也帮相李氏:“彩平你且收下再说,我们以后都在一起,还分什么你我?”她瞧彩平她们也是清苦,自己也不好额外增加了他们负担,这头李氏有钱,将来想着法儿还了李氏人情便是了。 李氏又附和:“就是就是,你瞧你,脸色腊黄的,这孩子也是,都两岁了,还这样瘦小,你该多补补才好。” 韵清听了李氏的话才仔细瞧她,果然彩平较之以前清瘦不少,面色也是暗淡无光,想来这些日子,过的也是不怎么舒心。 放饭的时候,她们与学生一道在食堂里用饭,每个孩子只一碗粥配个馒头,连同彩平与许校长也是事一般模样。就是徐生,也只得领这一份。 韵清晓得她带着这群孩子苦楚,不说什么,那李氏却看不下去了:“我的天哪,你们就吃这些?” 彩平解释:“大姐,我们经费有限,又有这许多孤儿要一日三餐维计,只能省些,还望你能将就。” 李氏痛心:“不是我不能将就,只是你瞧瞧,这些个孩子,一个个全在长身体,还有徐生,你这当娘的也太狠心了些,只给她吃这个?” 却有个孩子模样的学生站出来:“我们都是孤儿,跟着许校长,还能管我们一日三餐,流落到外头,只怕早饿死了。” 那李田玉听得泪下,但她一向豪爽:“孩子们,我既来了,不说能让你们顿顿吃饱,但一周至少一次,我一定叫你们吃着肉来。” “你说的可是真的,可别唬我们?” “我说有,就一定有。” 到得夜里,韵清与李氏洗漱干净坐在床上,那菊花的床却在靠门处,她从小伺候李氏,有些习惯,从不变更。 韵清不解地问:“李姐姐,你怎么出手这样大方?你那些体已钱,可别都散光了。” “韵清,你放心,我算是知道了,人没有了,留着钱有什么用处?你放心,我那些钱,留着养老是绰绰有余。”李氏虽说没读过书,但这生计金钱上,韵清却不及项背。 韵清与她一路过来,从没想到,李氏居然能瞒天过海:“你这一路,怎么带得出来?” 她拍拍肚子:“你放心,我总有办法能带到长沙来。” 早知她有这样厚的家底,死活不该带了她来这地方受苦:“姐姐,你本该找个好地方,安享下半生才是。” 李氏却无所谓:“我也想啊,只是跟你们处久了,我才晓得,人哪,要是一个人过就没意思了,如今阿四,陈医生都走了,还好有你,我们姐妹,以后作个伴,就是天涯海角,我也不怕了。” 韵清听得感动,自己如今也算个孤家寡人,可不就盼着有个人相亲相护吗:“好姐姐,你以后就是我的亲姐姐。” 第二日,那李氏带着韵清菊花两个上了街,好一通采买,有好些东西,都叫韵清制止了不让她买,这处地方,城中军队过往从密,看来也不是久留之地,李氏听了她的说法,也就省下些来。 只是答应孩子们的肉却少不了,战事将近,城中米贵,那李氏虽有钱财傍身,却也会过日子,跟商家讨价还价,软磨硬泡,叫韵清学着许多门道来。 三人大包小包,一路走一路歇,将东西般回学校。菊花厨艺了得,手脚勤快,下厨收拾。 那李田玉挂念着徐生,到处去寻,却瞧见彩平将孩子扎在背上给孩子们上课,看得她纠心。她冲进教室,就将那孩子抱出来:“这孩子以后便交给我来带,反正我也无事。她吃了你这许多笔灰,怪道脸上这样惨白。” 彩平本就顾不过来,只得由着她,继续上课,她便在院子里寻张椅子坐下来哄孩子,她今日上街特意买了些许糖果,塞了些在徐生嘴里,那徐生尝着味道,便不肯放手,直往她怀旦扑去,乐得李氏心中开了花。 午餐依旧,要供那许多孩子自然吃紧,许校长与李氏商量,这加餐只加这几十个跟来的孩子。到得晚餐,那食堂里,盛了一碗碗面条上来,上面浇着卤,放着一块大肉,那些孩子闻着香味,一个个挤到窗口来,一个劲地问:“什么味这样香?” 菊花本就是做面好手,又且做过大厨,自然将味道做得十二分诱人。可怜的孩子,连肉味也闻不出来。 那些孩子个个儿狼吞虎咽,将那碗底也添个干净,他们倒也识相,并不指望第二碗,只是吃完之后,一个个收拾了碗快,排着队儿过来谢过李氏,李氏感动,泪水涟涟。 那许校长也是,他们也是许久不曾吃过肉了,何况他一个男人,平时只肯跟学生们领一样分量的食物。他说道:“多谢你,叫这些孩子们在苦难中,难得有一次这样的满足。这些不是我这个先生,能在课堂上教授得了的。” 李氏心酸:“许校长,我只是可怜这些孩子。” 当晚,在彩平房里,韵清端来一锅汤鸡:“彩平,想来你生了孩子也没好好补补,这个,你和许校长分了吃下,你们两个,还要管这几十个孩子,可不能先让自己垮了。” 彩平接了,却和她说起大道理来:“韵清,我与宗文在一起,便是再苦也是值得的,我们不能像战士一样去杀敌,只能从教书育人做起,这点苦,与那战场上的将士相比,算得了什么呢?” 将士?徐柏言不就是吗?想来,他肯定也是不比自己轻松,只要他能好好活着,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她发誓再不想他,自然不会在彩平面前提起,却总在夜深人静时,重温旧梦。 学校师资不够,韵清很快顶上,菊花因为手艺好,便成了食堂的大厨,那原先做饭的老妈子便负责这几十个孩子的生活起居。一行人分工明确,紧张有序。就李氏无事,但她已经说过要带徐生,每日里看护孩子,也不闲着,她这一颗心全扑了徐生身上,倒让徐生粘上了她,晚上都要跑来与她睡。她又闲不住的人,总抱着徐生上街上来瞧热闹。这一瞧,却差点瞧出些事体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跟踪 那日她正抱着徐生在街上看捏面人儿,徐生看得津津有味,她只顾手里的小人儿欢喜,不晓有人注意她久了,往她肩上搭了一只手上来。 她正要生出一股怒火来,转脸便要开口骂人,不想一瞧,却不是那没了良心,害得她作下堂妇的吴寄财不是。 阿奇惊喜:“果然是你,我远远的瞧着这样眼熟。” 李氏却没那好心情,他休了她不说,还这样久不管她,正一肚子气呢:“真是冤家路窄,怎么到这里也能碰着你,我还当你死了呢?” 阿奇本是他乡遇故人,想着她会两眼泪汪汪模样,莫名却吃了他一顿排头:“怎的开口就咒我去死,我又哪惹着你了?” 李氏抱怨:“你说定时定日送钱养我,这都多久了?我只差没被你饿死?” 这倒真要怪他,阿奇无从解释:“我也是无奈,对了,你上海不呆,跑这里来做什么?” 李氏正想着怎么对付他,不想徐生突然说话:“娘,买,买。” 那吴奇才听得发呆,转而怒火中烧:“我才休了你几年,这孩子都这般大了?” 他一说这话,周围都投了看戏的目光来。那李氏气急,怪他居然还要丢她脸面,心中一横,骂道:“你这当兵的好没人性,怪我生不出孩子来便要休了我,如今叫你瞧瞧,到底是我生不出孩子来,还是你生不出孩子来。”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大笑,那吴奇才有口难辩,脸烧得通红,四下里全在笑他,他正要与她对质,却不见了李氏。原来李氏趁他不注意,抱着孩子就溜了,只是她也没亏着徐生,顺手还抓了个面人与他玩。 今日出了这样一口气,都亏了徐生这声娘叫得好,她忍不住“吧唧”徐生,叫徐生脸上痒痒的,发出咯吱咯吱的笑声来。 那吴奇才四下寻不到人,只能回去,在办公室碰着柏言,便说与他知道:“大哥,我今日遇着我那前妻了,你说她好好的在上海,怎么就跑长沙来了?” 那不爱管闲事的徐柏言一句话就将他推了回去:“你怎么不去问她,反来问我?” 阿奇心中不平:“我才与她说了几句话,就让她跑了。哎,气死个人,她居然还生了个孩子。” 柏言一向事不关已,高高挂起:“这是好事,她寻了良人,也省得你再操心。” 阿奇哪里听得进去:“好什么好?你晓得那孩子多大了?我瞧着怎么也得两三岁,话都说囫囵了,你想啊,她与我分开才多久,我怕是着了她的道,让她戴了绿帽也未可知。” 说起孩子,柏言心中一动,他和韵清,本也该有个孩子,只是在那样的环境里,他终是没有顾得上他们。 见他不回话,阿奇又凑上来:“徐老大,我说,等你有了空,陪我出去找找她,我得问个究竟,这口气我咽不下呀。” 徐柏言白他一眼:“这边工事这样繁忙,我哪有那样的心思,你要去,就自己去吧。” 只是柏言终究拗不过他,待到闲下来便被他拖来巷子里。四处寻找,只是他心不在焉,不过敷衍了事。在那巷子尽头,他听到书声朗朗,不由得过去看看,那是所不起眼的小学校,里头师生也不算多,他记得他曾命人来劝这学校师生撤离,看来要么是下面的人办事不力,要么是这些教书的不知道厉害关系。 他记在了心上,回去便要再督促人来催。 韵清从教室里瞧见外头有个穿军装模样的影子,想起李氏回来说过遇着阿奇的事,她特意背过身去,因为阿奇认得她。李氏不愿见阿奇,一如自己不愿再见徐柏言,她们好姐妹,自然不会违了彼此心意。 那李氏自那日起便在房里躲了好几日,她怕阿奇来寻仇,自已那样羞他,只怕他会拔枪崩了自己,又怪自己那日冲动,没想着这事的后果。 这几日一过,她哪里憋得住,再说了,说不定哪日自己就要逃难去了,总要上街备些东本,吃些好的,才不枉了自己这身体。 她抱着徐生又溜了出来,自那日起,她私下总教徐生叫自己娘,她在街上买些玩意给徐生,又带徐生去下馆子,还买了些点心打包带在手里。她生了警惕之心,东瞧西望的,就怕阿奇来寻。 这一路,她左顾右盼,鬼鬼祟祟,快到那巷子尽头才放松下来,却不晓得徐柏言与吴奇才正跟在后头。 她拎了许多东西,徐生又在她肩上睡着了,开不得门,正巧韵清下课,她便喊道:“韵清,快来开门。” 那头徐柏言听着,心中震惊,重庆没有她的消息传来,她居然来了这里。阿奇正要上前,却被柏言一把拉住。 韵清开了小门,走出门外:“李姐姐,你怎么又买这许多东西?”一边说,一边去抱徐生。 徐生被她一动有些哭闹,却见彩平也跑出来了:“快到娘这里来,我们徐生最乖了。”一边哄徐生,一边往里走,说说笑笑,全然不知,这一切全瞧在徐柏言眼里。 徐柏言讷讷地回去了,阿奇不解,他又怎么会知道,韵清曾说过,离了柏言,她自会前去投奔彩平这章。 不过他也高兴,那孩子果然不是她的,就知道他那大姐那臭脾气,怕是没有敢靠近的,也就自己晓得她为人。 阿奇问了徐柏言许多关于他和韵清之间的事情,徐柏言始终一言不发,他心头淌血,到底,她与他是离了心了,再不愿回他身边来了。 只是他一向理智的人,突然又折回那巷子里去,躲藏在僻静处,偷偷望她,他总是看她不够,虽然她现在穿得朴素,也不施脂粉,与从前那个爱美的可人儿相去甚远,他却还是放不下她。 他远远地瞧那校舍里,那一大群孩子在那里嬉戏,时不时会有她的身影掠过。每次她出现在他眼帘里,跟着他的心便一阵悸恸。他多想过去与她相认,却不敢打扰她现在的平静。他也害怕,害怕她再像上次在柏华那里那样对他。 于是徐柏言一有空,便去那里窥探,见不着她的身影便会焦急,见着了就一阵欣喜。 韵清那次上街,他远远跟在她后头,他看她精心挑选东西,与那小贩讨价还价,跟个平常人家小妇人一般无二,心头便有些不是滋味。那时的陆韵清,几时会为这些小东西计较。他很想上前帮她付账,却又不敢,他不想连这跟随她的机会也没有了。 可能是跟得紧了,韵清察觉有异,总回头张望,他躲得及时,没叫她瞧见了,却也吓得她胆寒。她一路小跑,逃也似的走了。 李氏瞧她慌张,过来接应:“妹子,你这是怎么了?” “姐姐,我怎么觉着有人跟踪我。” “我去瞧瞧。”李氏随手抄了根棍子,在巷子里检查,柏言隐在树后,换着位置,没叫李氏寻着。 她回转过来,安慰道:“没有人,还好虚惊一场,不过,我们出门在外,还是小心些好,下次上街去,叫上我。” 韵清点头答应,放下心来。 第二日,有辆汽车驶到校门口来,一位军官下得车来,找到许校长,说是军队听说他们学校艰苦,特意拨了些物资过来。许校长感动得流泪,他不是没有奔走过,只是哪个部门肯管他们,便是现在这个学校,也是托了他以前老师的关系才肯收留他们。 看着那一袋袋面粉搬下车来,学生们雀跃不已,临走那副官说与许校长知道,只要有困难,便可以去寻他。 韵清瞧瞧李田玉,心想,定是阿奇为了补偿她,她们才跟着沾了光。等那行人走了,她便靠过去:“姐姐,我可真是幸运,交了你这么个财大气粗的好友,瞧瞧,我们可都是沾了你的光。” 李氏一脸得意:“那是他本就应当给的,我跟你说,这些还不够他欠我的利息呢。不过倒也奇了,你说他这么个爱显摆的人,要是送东西来,他怎么不亲自来?” “许是他临时有事罢。”韵清替阿奇开脱。 “管他呢,只要有饱饭吃,我还挑剔个什么劲。” 自此,隔三岔五,那军官总有些东西送来,虽不多同,却也救了他们的及。李氏越发得意,韵清看着也欢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重温 她住在二楼尽头,每日晚上回房,总要走过一段长廊,那时柏言就能瞧见她,她每日大约七点才回屋里去,那时天已经昏暗,她总点着腊烛,走得也慢。柏言便跟着他的脚步一起走,他抬着头,怕漏了每个瞬间。等她回到房里,他便立在那处等,等她熄了灯才默默离开。 有一晚风大,吹熄了蜡烛,他比她还担心,真想马上上前为她点燃。只见她也不叫人,只一个人摸索着往前走,走得很慢,他在口里轻声默念:“别怕,我陪着你。” 徐柏言的疯狂举动在阿奇眼里简直是自已找罪受。他不明白了,他去见自己的妻子,凭什么要偷偷摸摸的。还有,他还不许自己去向李氏讨个公道,这气憋得他肺快炸了。几次,他都想偷偷摸摸去,却总让徐柏言抓着,吩咐了一堆事情。 那日,徐柏言被上峰召去开会,他觉得机会总算来了。便跑了出来,直冲那学校里去, 正遇着李氏在逗孩子。 李氏因他送了东西来,早对他改观,只是吗,如今徐生叫她娘叫得顺溜,少不得要刺他一刺。 她故意大着嗓门:“这是谁呀,大清早的,徐生,到娘这里来。” 阿奇晓早就晓得徐生不是她儿子,这会却不拆穿她:“我呀,我是来看我儿子的。” 李氏冷哼:“哟,你儿子?哪个?这儿一堆学生,个个都跟你不像,顶多叫你哥。” 阿奇痞里痞气的回她:“谁说没有,他叫什么来着,哦,徐生,来叫爹。” 徐生并不理他,李氏终于晓得他是来挑衅的,一下了防备起来,将徐生紧紧抱在怀里。 阿奇从口袋里掏出一根五颜六色的棒棒糖来引诱徐生:“快叫!” 只听徐生响亮地叫了声“爹……” 李氏一副恨铁不成钢:“不许叫?” 阿起跟她争执起来:“凭什么不许叫?只准他叫你娘,就不许他喊我爹?你要是他娘,那我就是他爹。” 李氏听得不服气:“哼,你又来触我什么霉头?” 阿奇依旧没个正紧:“没,我瞧你都当娘了,我怎么也得讨个爹当当不是。” 至此,李氏知道,阿奇应该是什么都晓得了,但她心中不忿:“你晓得了又怎么样,我这样苦,还不是你害的?”说着,竞委曲得呜呜哭起来。 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尤其是爱哭的女人,你若跟个女人吵架,便是再有理,只要女人一哭,舆论定是向哭的那边倒去。阿奇虽深谙此道,却从来没想出过对策,也对,这是个千古难题。他只好软下来劝她:“别哭别哭呀,我最见不得你们女人哭了,姑奶奶,我不惹你了,我这就走。” 里头听到哭声,韵清先跑出来,一瞧是阿奇,却也有些尴尬,阿奇赶紧解释:“嫂子,不是我惹的,是她先惹我的,我走了啊。”说着他便要往外走。 韵清叫住他:“哎,阿奇,还要多谢你仗义相助。”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 韵清想他是忘了:“我是说你送来的粮食和衣物。” 他想了想才答道:“噢,哎,嫂子,我还是和你实说了吧,这些都不是我送的,是柏言哥送的。” 她地一颗被揪起,激动地问:“你是说,柏言也在这里?” 他今日本就有意来捅破这层纸,现下正好明说了:“是啊,我们早就知道你们住在这里了,也不知道柏言哥怎么了,天天来瞧你,怎么就不跟你明说,弄得偷偷摸摸的。” 她不敢相信:“他天天来?”她从未见过他的,自己居然这样大意吗? 阿奇今日不光要捅了纸,还要做个和事佬:“是啊,他每晚都很晚才回去,嫂子,要是柏言哥做了什么错事,你跟我们说一声,我们帮你打他骂他,你可千万别不理他,你说他多辛苦不是。” 她强自镇定:“我晓得了。” 她强忍心中波澜,又与他遇在一起,莫不是天意。 那晚她走到那走廊上,突然就站定了,猜想他会不会在哪里,那寒风吹得脸上生疼,往常她总是快步就走了过去,今天却舍不得迈出步子,她慢慢地走着,却瞧不见围墙外他的身影。今晚月色很好,洒得地上发白,她眼瞧着外头,一步一步地走着,生怕看见了他,更怕见不着他。 她走到那中间,正对着那铁门,那铁门一根根铁管的影子倒影在地上,清晰无比,她再往前走两步,那边果然探出个半身影子来,是他,一定是他。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双眼,她站在那里抽泣。 那影子动了动,像不有些不安。 “你早些回去吧,以后不必再来了。” 徐柏言不知道她这是与谁说话,站在那里不敢动作。 她依旧能瞧见他那半个身影,不知怎么的,心中却是无限惆怅。她日日思念他,原以为见过他,知道他安好,便已经足够。可是这会她仍想见他,仍想再看他一眼。 他听她冲下楼来,站到那铁门口:“我与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他转身出来,定定地看着她,看她泪眼模糊,伤心不已的模样,心痛不已。但他并不说话,他不会安慰人,不会表达感情,即使有千言万语,他现在也是说不出口。他脱了自己的白手套,从铁门里伸进一只手来,抚摸她的脸庞,替她抹去泪水,另一只手抓着她抓在铁栏杆上的手,近乎哀求:“我在再呆一会,就一会。” 她已经哭出声来,许氏夫妇,李氏主仆,并着一众学生,全都起来了,瞧着他们,却不过来打扰。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彩平拿了钥匙过来开门,将韵清往外推去:“韵清,快去,别叫自己将来后悔了去。” 知韵清者,非彩平不可,她们一同长大,一路过来,总是心心相印,她瞧见她朝她传来支持的微笑,让她犹豫的心变得坚定起来。 柏言进来搂她在怀里,向彩平投来感激的一眼,他的车停在巷子外头。他兴奋地带着韵清回去他驻扎的地方。 阿奇瞧见,惊得说不出话来,他这些天不肯一个人住,强行与柏言住在一间屋子里,这会却被柏言赶了出去。 处理了阿奇,他一把将韵清抱在怀里,温柔地在她耳边说起:“我日日都在想你。” 女人从来都听不得情话,何况是从惜字如金的徐柏言嘴里说出来,她的心都酥了。 她回应他的就是将他紧紧抱住,和那悲喜交加的泪水。他的吻落下来,那样的熟悉,她由着他,脑中已经一片空白,不管明天是否天亮,这一刻,只要他们两个在一起便好。 一夜温存,阿奇却在外头东投西奔,叫人笑得不行。不过他倒不在乎,马上又要打仗了,让上他们夫妻好好聚聚,过了明日,不知还有几个明日。 两人都不提那一年多的过往,你不问,我自不说,你不说,我也不问。他搂着她:“你不想去重庆,就跟彩平他们往西面去吧,只要我活着,一定会去寻你。” 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将脸蹭到他的胸口,却觉得那儿粗糙不平,以前那儿不是这样的:“你受伤了?” “皮外伤,上战场哪有不受伤的。”他轻描淡写。 “可这位置?”要知道这可是胸口。 柏言阻止她再问:“好了,我都有多久没有这样抱你了,别坏了气氛。” 可她却有一堆的伤心事,有一件她是非说不可的:“可是,柏言,我们的孩子没了。” 他不想问她是怎么没的,那样的环境里,她能活着,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幸运:“是我没顾好你们,你可怨我?” 她有些心酸,不听话的泪水又滑落下来:“我不怨,我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将她抱得更紧了,向她许诺:“不会,等仗打完了,我就守着你,再也不离开你。” 她很满足,嫁如此丈夫,此生何求。 第二日一早,两人起来,那阿奇正在门口,蓬头垢面,睡眼惺忪,韵清不禁脸红。 阿奇邀功:“徐老大,我这和事佬可够义气?你可得好好报答我。” 柏言不向不受人威胁:“你少来,我就不曾帮过你?” 见柏言面前讨不得好,阿奇马上换了人选:“嫂子,你瞧瞧他这翻脸不认人的速度?” 韵清娇羞,但两人破冰,也确实亏他:“好了阿奇,我这在里先谢过你。” 那阿奇却得寸进尺:“不用,嫂子,要谢,不要放到以后,我现在就有件一情求你。” 韵清想自己如今这落魄模样,能帮他什么:“我能帮到什么忙?” 阿奇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我家那大姐,你也帮我劝劝她,别见了我就跟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怎么说,我与她到底做过一家人吗?” 这阿奇也是好笑,两人分手,是当了大家的面说清楚了的,她提醒他:“你可是当我们面与她写了休书的。” 阿奇却耍赖:“我那时不糊涂吗,对了,她以前不是说要留着那吴太太的头衔吗,怎么我听你现在管她叫李姐姐起来了?” 这种是岂是一句糊涂就能抵过的:“姐姐她想通了,她想要再嫁人了呗。” 阿奇一惊:“她有人了?什么人?我跟你说,要是她想嫁人,得先过我这一关。” 柏言看他那样子不像话,训他:“阿奇,你这像什么话,休书都写了的,你还要拘着人家,这不像话吧。” 阿奇转了下眼睛,道:“你等等我,我与你一道送送嫂子。” 柏言火大,她还想跟韵清多处一会儿,却凭空来了只这么大灯泡。 柏言拉了韵清到一边去:“韵清,阿奇那女朋友没能从南京逃出来,你要晓得,他受了些刺激,现在做事有些混乱。” “是这样啊?”韵清才晓得,这阿奇怎么性情就大变了。 柏言交待“呆会去了,你帮着他点。” 他这口气,一如当初在南京时,他们两人和乐时的样子,她有些失神,仿佛回到当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反悔 三人一路,韵清坐着副驾驶,柏言亲自开车,他这右手一有空,便来抓着韵清的手,那阿奇看在眼里,心中颇不是滋味。便一路寻话来说,只听他一人口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柏言夫妇却当他空气。 到得学校里,已经陆陆续续有学生来,柏言交待韵清:“我有些话要与许校长谈,你帮我看着阿奇。” 彩平出来迎接,有些调侃:“怎么,两人这就和好了?” 韵清难为情地低了头,本该谢她,若不是她推的这一把,她怕是走不出这一步,虽气她明知故问,到底,是彩平是为了她好,这一点,她还是分得清的。 柏言也是感激,只是他一向不会表达的人,只一个微笑,便是了,他一向不逞口头之快的。他和煦地问:“能拜见一下许校长吗?” 彩平知晓柏言送的物资后,也是感激,她与韵清是姐妹,便把柏言当了自家人,笑着骂道:“这是什么话?你这样,是要我见外了韵清不成,早知道,不收留她,叫你们两受受相思之苦。”即便如此,还是愉快地领了他去。 这边见着李田玉抱着徐生出来,徐生日日粘她,昨日又跑到她这里睡。李氏已经三十开外,正是母性泛滥的时候,自己没能有个一儿半女的,见着些孩子总羡慕得什么似的。这徐生跟她亲厚,她也是真心喜欢徐生。只是她见阿奇便是要躲,那讨债的害了她前半辈子,这后半辈子,再不能叫他祸祸了。 阿奇瞧她要跑,张了大手就要来拦着,他本就是来找她的,哪能这么轻易放过,张口叫道:“你跑什么呀?我是财狼还是虎豹呀?” 李田玉一向口不饶人:“你又来做什么?” 这倒是被问着了,总得师出有名不是,阿奇一瞧徐生,笑道:“我来看我儿子呀?” 李氏将徐生搂了搂:“谁是你儿子?这儿没你儿子。” 阿奇却理直气壮:“叫你娘的便是我儿子。” 李氏气急,前尘往来又要揪出来:“吴寄财,你可是写了休书的,白纸黑字,你想抵赖不成?” 阿奇挺了挺胸,矢口否认:“我没写过。” 李田玉气得要跳脚:“亏你还是个爷们,自己做的事也能青天白日的不认,真该叫雷公老爷一个雷劈死你。” 韵清一把上来扶着李氏,劝她消气,这倒叫阿奇来了劲:“你说我写过,我说我没写过,要真写过,那便白纸黑字的拿出来看看。”他猜她这段日子逃难定是遗失了,他自己就把那几十张的房地契给丢得一张不留。 那李田玉气极了,一把将孩子塞到韵清手里,也不管韵清劝阻,三步并作两步地上楼去了房里。 这下阿奇倒又有些慌乱起来,他想他这五大三粗的婆娘,能比他还仔细不成。 不想李氏真取了那纸来,上头白纸黑字的,怎么也是抵赖不得的。她将那休书摊到他面前:“你瞧清楚了,这是莫不是狗写的。” 阿奇上前仔细读起来,看着看着,突然一把将那纸扯了过来,揉了一团,塞在嘴里嚼起来。众人先是一惊,待李氏反应过来,便扑了上去,要从他嘴里抠出来。两人扭作一团,一个躲,一个扯,满院子跑起来。 韵清抱着孩子,实在插不上手,那才来上学的和已经上学学生全承聚在一块儿,围作一团看热闹,更有好事的在那加油喝彩。 许校长和柏言听到声响跑过来将两人拉开来,那阿奇脸上已经有好几条血印子。 李田玉虽占了上风,却只她哭天抢地:“姓吴的,你也太欺侮人了,我十几岁就被你家买去当童养媳,你不喜欢我,后来又休了我,现在你想反悔便反悔,你还我休书。” 大家一致愤慨地看向阿奇,连柏言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奇瞧见周转模样,却突然情绪奔溃:“我说好听了是个军官,可上了战场都一样,子弹不长眼睛的,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就死了,我家里已经没了音讯,我就想我上战场的时候,心里还有个挂念的人,就想,想着家里还有个老婆在等我回家,左右等我死了,你就可以改嫁,你急什么?”说到后头,竞然蹲在地上大哭起来,像那孩子弄丢了心爱的玩具。在场所有人,无不动容,默默垂泪。 都是日本人惹的,叫这国不像国,家不像家的,他们几个一团,围着呜呜地哭起来。 柏言等阿奇够了,便扶他起来,与许校长告过辞便要走,韵清要送他,却被制止。 那李田玉再收不信哭声,倒在韵清怀里:“我不晓得他也这样苦。” “好姐姐,你原本也是没有错的。”错的是时局。她将阿奇女朋友惨死南京的事告诉了她,另李氏唏嘘不已。 许校长在午间召她们几个开会了,说了柏言的交待:徐柏言会尽快安排将他们送往西面去,让她们收拾行李,随时准备。 “我们要去哪?”这差不多是众人异口同声的疑问。 许校长有些无奈地叹气:“许长官说了,只能去往云贵方向了。此去路途遥远,许长官说这几天会一运送物资的火车经过,到时,他会安排我们坐火车走。”他清了清嗓子,“这是许长官一片好意,暂时还不能透露出去,我们人多,他也为难。” “这……” 众人一片愁云。 下午柏言依旧来接她,却被她牵回了屋里,菊花费尽自己的心思,将那简单的食材做了桌菜出来。因着许校长特意吩咐,要与柏言聚一场,聊表谢意。 阿奇早上失态,这会儿无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乐呵呵地取出瓶酒出来。 许校长笑他:“你这脸就这样出去,不要被人问的吗?” 他却很无所谓:“有什么,今天他们问我一天了,我跟他们说,是我媳妇抓的,你当他们会笑我?羡慕我都来不及呢。” 众人大笑,只李氏白他一眼:“谁是你媳妇?” 阿奇又贴上来:“能有谁呀,大姐,你就别揪着那过去了呗,左右你现在也没人,有个当兵的男人,也没人敢欺侮了你去不是?” 李氏虽还记恨,到底有些不忍,他们拿命在外博,她这儿这点算什么事呢。只听她的些矫情地埋怨:“我没见着别人欺侮我,就你专门的欺侮我。” 韵清最晓得她,在一旁扯了下她衣袖子:“好了,姐姐,聚在一起难得,一块儿吃顿团圆饭呗。” 许校长不胜酒力,没两杯就红了脸,说话也大舌头了,他平常那样斯文有礼的一个人,居然要跟柏言阿奇结拜,非说什么同年同月同日死之类的,彩平在一旁又是骂又是白眼的,俱是不顶用。 那阿奇做事果然有些疯癫,居然真的扯了许校长去外头磕头,惹得一众人等笑翻。 快要散席时,李氏过来与韵清说话:“我与菊花另收拾了一间屋子,在左边倒数第二间。” 韵清心里激动,却还是明知故问:“姐姐这是做什么?” 李氏拍拍她手背:“徐老爷不能总将你带回去,那儿人多,不知情的不知道有什么恶言恶语出来。” 这番好意,她怎么能不领情不感激:“还是姐姐想的周到。” 于是,散了场,韵清自然牵他往二楼来,那阿奇却急了:“那我呢?” 柏言将钥匙扔与他:“你自己回去吧?” 他一脸难看:“我……哎,大姐,可有我睡的地?” 她嫌恶地看他一眼:“没有!快些走!” 阿奇倔劲一上来,偏要跟她对着干:“我偏不走,我在你屋外头露宿一宿。”他果真跟了李氏上来,就蹲在那李氏屋外头。 柏言跟韵清自是不知晓的,那屋子简陋,烛火微弱,照得到处昏黄,那小床上的床铺褥俱已破旧,跟那时他们小楼里那几套粉色系的真是天壤之别。他借着烛光抚摸她的脸,依旧那样光洁美丽,却多分忧愁与哀伤。如果可以,他要她一直像以前那样活泼美好,发愁的不过是明日里聚会该穿哪套衣服,伤心的,不过是哪只漂亮耳环丢了一只,却又舍不得丢另一只。 他握她的手,那手糙了许多,是啊,她得自己料理自己生活起居,再没许伯许妈帮忙。她的粗布祺袍太大,穿得不够合身,那腰线不及以前明显,却是空空落落的,她瘦了许多。那样。 韵清替他摘了帽子,来解他的扣子,柏言将她抱在怀里:“让我好好看看你。” 他看出了她的许多不同,她却任由他看着,同时也看着他:“是不是没以前好看了?” “不是,我怕这不是真的。” “柏言,我那时……”她想将她的过往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一直以来,她都在等,等柏言来问,她要将她一肚子的委曲说与他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送别 可是柏言却说:“我有些累了。”显是不想再说。 韵清虽有开口的欲望,却也知道他的意思。她下他的身来,伺候他洗漱,柏言不肯,以前都是自己洗漱,偶尔有,也是两人你侬我侬时的情意使然,现在经过许多事,吃过许多苦,他又怎么舍得,只是韵清却坚持。 他看着那小床苦笑:“这样小的床,我们两个大人,不会把它给睡塌了吧?” 韵清心中苦涩:“学校里只有这样的,你就将就些吧。” 他抓了她的手,抱她在怀里:“还没有沙发宽呢?也是委曲你了。” 她却不觉得:“柏言,这日子就像是偷来的,我哪敢嫌坏,只要能与你在一起,什么都不委曲。” 柏言承诺她:“很快的,等打完了仗,我们便回上海去,我脱了这身军装,到哪儿都带着你。” 脱了军装,那他就会退役回去了,那时便能天天在一起了,韵清憧憬道:“那你不许食言,这可是我以后唯一的念想了。” 他郑重许诺:“我答应你,不会食言。” 那样小的一张床,两人着实是挤,柏言将她紧紧搂着,生怕她掉了。 韵清想起白天的事来,问柏言:“你打算什么时候送我们走?” “最快后天。”说着,他将她搂得更紧了一分。 “这么快?”韵清不舍,哪怕多一天,一小时,一分钟,也是好的。 柏言却感叹:“如今的形势是越快越好。” 她眼角含泪:“我只是有些舍不得你。” 他在她耳边呢喃:“你就当是我到外头去,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等我。” 那阿奇却没这样好福气,外头冷,李氏却不搭理他。他在外头冻得吃不消了,就去拍门,他越拍,李氏越不理,后来索性没了声音,倒引得李氏出来瞧究竟,却被他抓了空当扑了进去,任李氏怎么打骂都赶他不走,后来索性占了李氏的床,死活不下来了。 李氏折腾许久,拿他没得法子,只好自己和菊花挤了一张床。三人一屋,叫李氏气得什么似的,加上那阿奇睡得香,呼打得震天响,搅得她与菊花两人楞是一夜没合眼,幸好徐生今日没过来。 相聚总是短暂,柏言安排的火车很快到来,他们这几十个学生与老师,足有一节车厢。那车子送物资过来,回去便有些空位,却也是很少位置,大多数人只能席地而坐。只是没人顾得上抱怨,这样的机会很多人想要还没有呢。 柏言与阿奇亲自来送,韵清总是不舍,才得相聚又要分离。她站在那里又要流泪,柏言鼓励她:“到贵州也不是很远,等这边局势稳定下来,我便去接你回来。” 她不说话只是流泪,那李氏跟在她身边,也不说话,阿奇朝她使眼色,她只顾跟他翻白眼。 那火车呜笛已响,柏言将她推到车上去,转身就走,不肯回头。 那列车员正要关上大门,却被一只手给阻止了,韵清回头去看彩平,有些不舍。 彩平鼓励地看着她:“去吧,快去吧!”女孩子,总是爱情至上的。 只是不只她一个人下来,李氏将徐生狠狠地亲了一口,也跟着跳了出她如何放心韵清一人回去。 柏言走得急,等韵清追出来,已经不见了踪影。 她瞧着坐在车上他的背影:“这样也好,省得叫他担心。”她又回头,“只是姐姐,你这么做又是为什么?” “我的亲人都在这儿呢,能上哪去?”于李氏,除了韵清,阿奇不也是亲人吗,终究她心里也是挂着阿奇的。 三人默默回到城里去,找了处旅馆住下,并不去寻柏言与阿奇。 李氏询问:“妹子,你这是作的什么打算?” 韵清主意已定:“姐姐,我要在这里等他,这里离他最近总不会再弄丢了他。” 李氏却奇怪:“那你为什么不和他明说?” 依柏言的个性,只怕还会送她去另一个地方:“他一定不肯的。” 李氏取笑她:“妹子,我只听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各自飞的,哪个像你这样傻的?” 她想起那段时光,那样煎熬:“那年在上海,我就跟他分了之么久,如今我再也不想再来一次了。” 李氏自然晓得些原委,替她开脱:“你那时也是无奈,你和他说清了他自然晓得你的苦处。” 不说还好,一说起来,她就疑虑重重:“姐姐,不知为什么,我几次想和他说那些过往,他却从不问,即便我提了,他却不要我说下去,你说,他是不是对我和阿四有些什么误会?” 那些流言,有一阵,就连李氏也有些信了:“妹子,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安慰你,男人于这些事上,总是有些顾忌的,你看阿奇就晓得了,即便写了休书,我说徐生是我的孩子,他不照样跳脚。不过我看他对你倒是还像从前,总算是有良心的,不比阿奇。” 她更加担心:“难道他真的计较?” 李氏劝她:“别去想那样多的事了,如今要想的,就是怎么保住性命要紧。” 三人住了两天,日日到外头打听消息,人来人往,都是忙得要命的样子。那李氏觉着住旅馆终究不妥,于是便在街上找了间铺子,那铺子的主人家避祸去了,留着个老家丁看着,那家丁将铺子转租给她们,白落了笔房租,乐得合不拢嘴来。 她跟韵清商议:“妹子,我想过了,我们这一住下也不知要多久,我家菊花有手艺,咱们开家面馆,人来人往的,消息也方便打听,也能挣些钱贴补。” 是了,她一向不事生产的人,不晓得这世道没钱寸步难行的道理,这李氏这会提出来,怕是私房钱也不多了。她有些抱歉:“姐姐,都是我害了你,一路上都在花你的钱。” 李氏晓得她会错了意:“妹子,我可不是跟你算账来的,这花销的钱我也是有些的,我开个店,主要也是我闲不住的意思。那铺子我瞧了,外头两间店面,里头厨房,院子,房间都有,我们以后就住那里头,店铺里就摆几张桌子。” 韵清哪有不同意的:“那样最好,一切都听姐姐吩咐。” 李氏颇高兴,她不像韵清,能想一天的心事,或看一天的书。于她而言,有从早到晚忙不停的活计才是高兴,不然她怕会闷死。 由于战乱,这面馆支起来也没放个鞭炮什么的就算开业了。三个女人家,一个负责后厨,两个跑腿打杂,那老家丁在外头偷笑,笑三个女人不知天高地厚。 那面馆只七八张桌子,李氏在外头招呼,韵清从不曾做过这样的事,只在那里帮菊花打下手。 一开始,人家好奇,有些个进来试试的,那菊花的手艺可不是吹的,一个叫了好,一窝蜂的就来了一群人,那李氏能言会道,夸自家的厨子是上海滩顶顶有名的什么饭店出来的。那些人吃着口味新鲜,便有了八分信,一传十,十传百的,店里生意好得不得了。 有时一天下来,韵清都累到要瘫倒了,那李氏却还津津有味地盘着账。她是真心佩服这大姐,这乱世之中,大约只有李氏这样的人才能活得下来吧。 店里生意好了,那家丁没瞧着洋相,心里便不平衡起来。那日寻了个借口便来她店里头,李氏瞧见,不明所以:“这位爷,这是来瞧瞧小店还是怎么的?” “嗯,生意不错吗?”那人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我说掌柜的,咱这房租可得重新算算。” 李氏心里咯噔:“房租我不是已经交了你半年了吗?咱们可是说好了的。” 那家丁叫屈起来:“掌柜的,我也不是为难你一个女人家,我实话跟你说了吧,我们家东家晓得我将这屋子租给了你,把我给臭骂了一顿,嫌我租的便宜了,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一听这话李氏就晓得他空口白话:“您不是说你家东家到国外去了吗,他这是千里眼啊,还是顺风耳啊?” 那人恼羞成怒:“哎,你这是不信我?我告诉你,我侄子就在保安团里当差,你要么涨租,要么立马搬走。” 李氏从不成被人明里暗里地算计过,这回偏不信邪:“我李田玉走南闯北的,还没见过你这般不要脸皮的呢,我倒要看看,保安团还不讲理了不成。” “你等着。”那人气呼呼地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圈套 天才壹秒記住『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李氏白了那人一眼,便没挂在心上,继续忙她的生意去了。 不想到得下午,果然有一群穿黄皮军装的来店里,一看那样气势汹汹的,李氏的心里也紧张了起来。 只见一个领头模样的上前打着官腔说:“谁是这儿掌柜的?” 李氏讷讷地应声,上前客气道:“长官,来这里吃面呀?” 那领头的先发制人:“有人告你私占民房,我们是来查实的。” 李氏一听,晓得那老家丁作鬼,怪自己大意,这会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淹:“长官,误会呀,我们是出了租子的,我这儿还有文书呢,是央了悦来旅店的老板写的。” 那当官的不听她废话,指了人上前来:“你先跟我们到保安大队走一趟。” 李氏虽然凶悍,也晓得强龙压不住地头蛇的道理,一味解释:“哎哟,长官,你们可不能乱抓人哪,我这里才开张半个月,是被小人诬陷的呀。” 韵清正从厨房里端了面出来,瞧见这模样,赶紧放了手中的东西,上前询问:“这是怎么了?” 那长官转头过来瞧,却把眼睛给看直了,一口气停在那里不说话,他正死了妻子到处相看呢,现如今有点儿小官阶的,自然要挑个顺眼的。可眼前这个,哪里是只是顺眼,分明是那柴伙合上走下来的吗,怪道这店里生意这样好。 韵清不晓得那人一肚子歪心思,自顾过去扶那李氏:“姐姐,这是怎么了?” 李氏心中愤恨,说话也不那么好听:“那小人早上来要涨租子,我没肯,他就去诬告我,说我抢占了民房。” 韵清一听,晓得她们是着了人家的道了,只是眼下只好去求那长管模样的:“长官,我们姐妹逃难逃到此处,不晓得这里人情世故,还望行个方便。” 那人听得韵清声音婉转,骨头已是酥了几分:“这位小姐,不是我为难你们,只是有人来告状,我们总得了解了解事情经过,你放心,你姐姐我们带回去说了清楚,就给你送回来,鄙人姓苏,你有事,尽管来找我。” 说着,便生拖硬拽地将人带走了,韵清自是不肯,上前去拉李氏,她哪里经过过这些事情,一时跟个无头苍蝇似的,那姓苏的却在心里暗笑,他不怕她求不到他门上去。 韵清只得将客人们应付走了,又吩咐菊花锁了门看好东西,便一路打听到那保安局去。她出门时在李氏的箱子里寻了两根金条子,并着那一张文书。 到得那局里,那姓苏的长官会心一笑,命人将她领来自己办会室里。 韵清将那两根金条并着文书放到他桌子上:“苏长官,我姐姐要是哪里冒犯了您,还望您大人大量,网开一面。” 那姓苏的盯着她看:“小姐怎么称呼?” 韵清吃不准他心思,照实报上姓名:“我姓陆名叫韵清。” “韵清,”那人反复玩味,“真是个好名字,跟陆小姐的声音一样好听。” 韵清心中咯噔一下,晓得这回是真遇着坏人了。 只听那姓苏的又说:“不过怎么你姐姐姓李?” “噢,我们本是妯娌。”韵清也是生了个心思,这是要他晓得自己已经结婚了。 果然那边一听脸色沉了一下:“妯娌,那你们逃难此,你们的夫家呢?” “我们丈夫在外打仗。”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透露出柏言他们来,叫徐柏言知道,不知道会出什么风波来。 那姓苏的挑逗道:“这年头打仗的,十有八九是回不来的,陆小姐就不想另找出路?” 韵清打心眼里生出厌恶来:“我丈夫好好活着,我与姐姐一起逃来此处,就是为了等他们回来。” 不想那姓苏干脆挑明了:“等他们回来,哈哈哈,陆小姐你是痴人说梦了吧,我劝你好好想想。”他指着桌上的东西,“这些你先拿回去,等陆小姐想通了,就可以来接你姐姐回去了。”他才不怕她会逃,这女人出手便是两根金条,这回他不光要求财,连人也会一起要了。 韵清气得要死,又不好在他面前发作。揣了那金条和文书便回到馆子里来,却又碰着那家丁在砸门。 韵清上前呵斥:“你做什么?” 那家丁却还理直气壮:“嘿,我东家的铺子,叫你们给占了,我还不能来收回了。” 韵清气急了,瞪了眼狠狠地回道:“我告诉你,别欺人太甚,我刚去找了苏长官,他今天能好端端放我回来,没见得就能护了你去。” 那家丁果然住了手,呸了她一口便走开了。 里头菊花听了她的声音才开门来,她抱紧了那箱子,一脸惊慌的样子,显是吓得不轻。她见着韵清就像见着救星:“我家小姐怎么样了?” 她这回却蔫吧:“只怕没那么容易。” 菊花支招:“不如去求求少爷吧?” 韵清回来时不是没想过,只是现在去,柏言肯定要骂她,又要将她送走了。但不去找他们,也是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真是左右为难。 她找了条围巾包在头上,循着柏言他们的驻地去。那警卫却将她拦在外头,说是阿奇去了外头,没有回来,她只好立在外头等。她哪里敢找徐柏言,便是见着徐柏言,她也要躲起来的。 那阿奇回来时天已经擦黑,韵清瞧见朝他挥手,他回头一瞧也是一惊,跳下车急忙奔过来:“嫂子,你怎么在这里,可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她一时焦急,说不了那前因后果,只捡了重要的来说:“没有,只是李姐姐她被保安团的人给抓走了,现在还关在里面呢?” 阿奇也是焦急:“保安团,你们怎么跟他们又扯上关系了?” 一时半刻哪里说得清楚:“你先别问了,救人要紧。” 阿奇取了车,载了韵清便冲保安团而去。 那保安团就那几个值守的,只见阿奇直冲进去,跳下车就叫道:“管事的呢?你们把我老婆关哪了?” 那几个值守看他样子气势汹汹,有点不知所措,一个小心翼翼地过来问:“长官,您是找哪位呀,这里哪有您的老婆啊?” “就今天早上叫你们抓进来的那个,马上给我把人交出来。” “哟,这事我们可做不得主,我得请示上面。”说着立马朝另一个使了个眼色,只见那个接了眼色便跑了出去。 那搭话的领了阿奇和韵清在办公室里坐下,好茶好烟地招待,阿奇去不给好脸色:“别来这没用的,赶紧把人交出来。” 那人只一个劲地打哈哈,一脸倒霉相。 约摸过了半小时,那姓苏的果然来了,只听他一路匆忙,跑进来就打招呼:“原来是吴长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对不住,对不住。”只见他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偷看一眼韵清,“我不知道这位是吴太太,左右吴太太该先报一下家门,才不至于这样误会吗?” 阿奇也看了眼韵清:“哎哎哎,这位可是我大嫂,你可别弄错了,我会被我大哥揍的。” 那姓苏的听了心里越发紧张起来:“不知道吴长官还有兄弟啊?” “我没兄弟呀!” “那您管她叫……” “别扯那远的,先把我老婆给放了。” “哎,这就放,这就放。”姓苏的心里七上八下,后悔得什么似的,早前收了她两根金条放了人,不也就没这回事了吗,现在人才两空不说,还不知道背后得罪了什么人了。 那李氏被带出来,一瞧见是阿奇,便有些要哭的意思。那阿奇却没好话与她:“怎么样,现在晓得有个当兵的丈夫的好处了吧。” 李氏正是哭笑不得,却听见外头又驶了辆车进来,那姓苏的赶紧出去迎接,一瞧,这人他却是太认得了,是出了名不好说话的某军参谋长,怎么把这尊大神也给惊动了。他小心翼翼地接进来,徐柏言也不正眼瞧他,当他见着屋里的三个人时,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些。 韵清低了头,不敢看他,像做了错事的小孩。 只见他轻轻走到韵清面前,将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脱了手套去捉她的手:“这样冷,出来也不多加件衣服。” 那姓苏的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吓得心也要跳出来了,只是一只手去抓门框子,强自镇定。 韵清仍旧不抬头:“我怕你骂我。” 柏言柔声责怪:“真是不听话,不想走也要跟我说一声,一个人在外头受了欺侮也不知道找我,叫我怎么放心,我还是送你回重庆去比较好。” “我不走,我就想呆在离你近些的地方。”韵清瞒着他就是为的这个目的。 阿奇打断道:“大哥,要说情话我们也换个地方不是?” 柏言尴尬一笑,牵着韵清的手便目中无人地走出来,阿奇在后头被那姓苏的给拉住了:“吴长官,吴长官,你可得救救我呀,徐参谋长那儿,你可得替我美言几句。” 阿奇不晓得他为难韵清这章,看他那样子也是可笑,只说:“那你自己看着办吧!”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受伤 天才壹秒記住『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柏言送她们回去租住的地方,正撞着那家丁跟菊花僵持,菊花护紧了那箱子,那老头儿却要去抢。菊花虽是个丫头却也有些蛮力,双手护紧了那箱子,那老家丁左扑右闪的却没讨着半点便宜。 李氏一瞧那箱子就急了起来,自己的身家性命全在那箱子里了,若是让人抢了去,叫她怎么活才好。她急吼道:“你那不要脸的老畜牲,居然打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老娘今天跟你拼命。” 阿奇见她又恢复那往日凶悍的模样,说出那些刺耳的话来,也是皱了眉头。这已经在柏言面前毁了休书,那她便还是他名义上的妻子,心下有些怪她丢自己脸面。 不等李氏下车来,早有那姓苏的赶在前面开道,车没停稳了,他就一个箭步跳下来,上去就将那老家丁一脚,踢出老远。踢得那老头儿在地上打滚,呜呜在叫着,一时居然爬不起来,可见得他下了狠劲了。 他赔着笑脸将菊花扶起来,上前赔罪来:“都是卑职失察,让这老家伙给蒙骗了去。参谋长大人不计小人过。” 柏言侧目看他,吩咐道:“我太太还要在这里住上一阵子,我不希望再有这种事发生。” 那姓苏的敢紧答应:“是是是,在下一定保证不让太太少一根头发。”说着便要退了两步,手里已经惊出一手的汗,只是他并不敢走远了去,生怕韵清将他那要挟的事说出来。 阿奇见他不识相,便去赶人:“好了,这儿用不着你们跟着,你们忙去吧。” 那姓苏的有些犹豫,又不敢不走,只是心里七上八下的。他一回去便立马去找了他的上司,托人打点。 柏言瞧了那面馆,心下不满,也亏她们想得出来,真是想在这城里扎根了不成。他脸急铁青,一言不发。 韵清怕他责怪,便主动开口:“你饿了吧,我去煮面给你吃。”也不等他回答,就小跑着去了厨房。 李氏安慰着菊花,夸她忠勇。阿奇也凑上来:“大姐,我说你也真是的,早些报上我名号来,你也省了这许多委曲不是?” 李氏冲他:“人家看的是徐老爷的面子,你以为自己多大能耐?” 阿奇想辩驳,却又一时想不出什么话来,和李氏打交道,他像是没羸过。 柏言插了嘴:“大姐,你和韵清姐妹相称,以后叫我柏言就好。”他以前只当李氏是个过客,并未在意她怎么称呼自己。现在却是不同,她与韵清只怕也是生死之交了,“我有件事一直想问,怎么你和韵清会一同来了长沙?这回又是为的什么,明明上了火车却又折回来?” 李氏瞧他问起,不说想是也不行了,便和盘托出:“你晓得的,我在上海全靠林四照顾,后来他出事,便有人来将我们接了出去,那接我们出去的听说就是你弟弟,这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柏华加入了新四军,他也是那次去救韵清才知道的,一开始,他只以为柏华是难以忘怀韵清,才出手相救,现在想来,全然不是这么回事。他猜不透个中原由:“林四出事,柏华去接应?” 李氏小声说道:“林四是共产党,他藏得深,我也是他死后才晓得的。我以为林四一直是帮你们做事的呢。” 柏言听得惊奇,如果李氏知道,那陆韵清肯定也是知道的,只是为什么,他从没听她说过。 李氏继续说:“我本来上了火车也是没打算回头的,可是韵清跳了下来,我便跟下来了,我总不放心她一个人的。” 这些话柏言却没听进去,他脑海里只是想着她为什么要隐瞒他:“韵清和阿四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氏察觉到柏言有异,解释说:“他们之间真没什么,徐老……不,柏言,你可不要听了外头流言蜚语,我是知道的,韵清她决不是这种人。” “那阿四呢?” “林四他是个好人,你不知道,韵清那次都不吃不喝不说话了,他将她送到别院里,我天天却陪她说话才见她好转,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不让我去了。” 柏言越听越是头痛,他不愿提起那段过往,却又掩不住那好奇的心,他耳边回荡的是她那凄厉的叫声:阿四……阿四……那次他去救她,见到她时,她却喊着别的男人的名字。他记得她从来都叫他:四少爷,那时她却叫他阿四,那样亲密。 韵清正端了面条上来,他嚯地站起来,正撞到她,那面撒了一地,碗破了,汤汁溅到韵清身上。众人惊呼,唤醒了沉醉过往的徐柏言,他瞧瞧她,那样痛心,却又不肯上前安慰。到得后来,他又退了几步,接着又退了,眼里空洞洞的,最后转了身便走了。 韵清正待上前去追,却被阿奇拦了:“嫂子别追了,让他静一静。” 李氏焦心:“可是我说错了什么话了?” 阿奇无奈道:“我也不知道,听说柏言哥自那次南京战役后受了重伤,躺在医院里半年多,后来谁要是跟他谈到那段过往,他便沉默不语。我那时在江西,具体的我了不知道。” 韵清顾不得手上疼,远远地望他背影:“怎么他从未和我说起?” 阿奇安慰:“嫂子,你们分开那些日子,发生了很多事,柏言哥心里也是苦的。” 自此,柏言再没来寻她,她们在馆依旧开张营业,只是生意一落千张,不为别的,只为那门口立着两个黄皮站岗。李氏将他们嫌弃得要死,什么难听的话没骂过,那两货就是不走。 那姓苏的经常厚着脸皮贴上来,只是他见着韵清发怵,只好跟李氏套近乎:“吴太太,您这是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 李氏瞧见他就来气,虽说他第二日一早提了两担东西来赔礼,却也没能消了她心头之恨。这可是她头一遭冤枉被关了局子,要不是背后两个靠山,她不定出得来。现在他又派了两个人往门口一站,知道的全都绕着走,不知道的还当这是他保安团临时办事处呢。 她怪怨道:“苏大队长,我求求你,你瞧瞧我这小店的生意,我都没米下锅了都。” 那苏队长却是个见乖识巧过了头的,以为这是给他孝敬的机会呢,他应声道:“米?我这就命人送来。” 李氏气他听不懂人话:“谁要你送,我开店,就为做生意,你怎么能挡了我的生意呢。” 苏队长又为她献计:“吴太太,您就别取笑我了,比起您两位的安全,这点生意算什么呀?亏了多少您说个数,我立马奉上。” 李氏瞧他越说越不像,只好明说:“哟,我可不敢,我这正经做生意的人,你快把这两人给遣走了就好。”说着再不理他。 那姓苏的见马屁拍的不是地方,不敢真个把她惹恼了,只得把两个手下给撤走了,完了又让两个穿了便衣,在不远处候着。自己拉了帮兄弟跑隔壁街上拉客去了。 韵清几日不见柏言来,心下担心,又不敢私自去找他,便巴望着阿奇会来。她天天在李氏面前念叨:“阿奇怎么没来?” 李氏被问得烦了便回她:“你明明望着柏言来,天天念叨我家阿奇做什么?” 韵清吓了一跳,这意思,是李氏要认了阿奇了,便取笑她:“你家阿奇?姐姐这是跟阿奇和好了?” 李氏回过神来,立马否认:“没有的事,谁说的?” 韵清哪肯饶让:“我却听得清楚,改天我一定跟阿奇说,叫他开心上一天。” 李氏偏口不依心:“你敢,就他那没心没肺的,我怎么看得上。” 韵清心下暗笑,却听到一阵防空警报来袭,一时街上大乱起来,李氏灵光,立刻上楼却取了箱子,韵清也收拾些要紧的,三人相扶,朝那防空洞跑去。外头炮火已然响起,爆炸声此起彼伏,远处火光冲天的。 到处人挤人的,三个很快被冲散了,韵清四下寻找,哪里寻得到,叫人流给挤着往前去。 一枚炮弹落在不远处,巨大的爆炸声冲击了她的听觉,她一进耳里只有嗡嗡声,却听不清周遭的哭喊声。那爆炸激起的瓦砾与粉尘山洪般袭来,她整个人像从灰堆里爬出来似的,分不清那眼睛鼻子。 她只觉头昏脑胀,视线模糊,就要倒地,后头却有人来扶子她。接着便有只手按住了她的额头,她感觉到有水状的东西流到眼睛里,那是血,她受伤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跟随 天才壹秒記住『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李氏于一堆人群中好不容易找见她,却见她额头流血,耳朵失聪。不得已,她先将手帕将那伤口捂住了。那血却将手帕染红了,李氏心疼不已:“本就瘦得像个麻杆了,流这许多血,要怎么补回来。” 她索性将围巾解了,将她的头厚厚地包了起来。那血却还是不住,她是真急了,不管那许多,捡那最近的医院去。 三人跌跌撞撞跑去医院,那儿早已经人满为患,到处是受伤的民从,官兵,惨不忍睹。那医生护士全是忙四脚朝天了。 李氏到处找医生护士,都嫌她伤得轻,没人理。好不容易找来个护士,却是个刚来了几天的毛脚姑娘。却也管不得许多,她手上有药不是。 那姑娘替她清理了伤口说:“这儿有个口子,只怕要风针的,现在麻药不够,可忍得了疼?” 韵清听力还未恢复,只木木地坐在那里。李氏只道她这么个娇滴滴的人,哪里能受得了,优柔地不敢做决定。 那护士等不心急,正遇着一个女护士来叫:“快去李医生的手术室,那儿马上要送来一个病人,伤得重,快去帮忙。” 那护士应了就要跑去,却也负责:“你也跟我来吧,我们徐医生冯针很好,少有留巴的,而且那儿有麻药,我们做准备的时候,让徐医生给你弄一下就好。” 李氏开心极了,给韵清扫了扫灰便跟去了。可怜那临时的手术室,连个大门也没有,就两块白布挡着,那护士与她擦了点黄黄的药水,便与那医生嘀咕几句,那医生便在外头与她简单地缝了几钟,动作颇快。李氏却纠着一颗心,不敢看一眼。 医生缝完便交待李氏几句,便听到说:“送来了送来了。”李氏赶紧扶起韵清让道,却瞧见担架上躺了个军官被抬了进来,那军官右肩有伤,左腿血肉模糊,受伤严重,已经晕死过去。 这一瞧,登时叫韵清吓得尖叫起来,那受了重伤的军官不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徐柏言吗。她跑过去叫着他的名字,却见他不省人事,殷红的鲜血触目惊心,她的一颗心渐渐沉下去。那医护将她推了出来,她只得在外不停张望,眼泪决堤般往外泄。 徐氏将一个跟班模样的士兵拉来问话:“这……这怎么会这样?” 那士兵着急地说:“参谋长在检查防御工事,那鬼子的飞机来得突然,那炸弹扔下来时,他正在指挥大家隐蔽。” 韵清也不晓得自己等了多久,她一直坐立不安,恨不能替他受了这苦。那担架再抬出来时,只见徐柏言脸色惨白,连嘴唇也没一丝血色。她强撑自己,握着柏言一只手,跟随那担架一起转去病房。 李氏留下问了医生柏言伤势,医生只说腿保住了,暂无性命之忧,不过还得继续观察。李氏突然想起阿奇来,柏言尚且受伤,不知道他会怎么样,也是一通的担惊受怕,又不敢说出来。 韵清自是不肯离了柏言半步去,医护人手本就短缺,自然没人来赶她。李氏来回奔波送东西,又兼担心阿奇,神色怆怆。 她有时躲在病房外头看韵清柏言两个,恨造化弄人,那般恩爱的小夫妻,叫这乱世搅得不得安宁。她曾那样羡慕他们,如今却又可怜他们。 韵清握着柏言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上,期待他醒转,泪水滴到他手掌上,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感觉。她一直轻声呼唤,回忆他们地美好的日子。 徐柏言是疼醒的,因为麻药一过,身上那两处伤口如同刀割般提醒他还活着。他惯能吃痛,并不叫声,最多只叹口气。醒来的第一眼,又是个泪人儿,他最见不得她眼泪,偏她眼泪那样多。想起自己这几日本在生她闷气,这会儿却一点都气不起不,死而后生,再见不易。 他替她拭泪,嘴角强牵出一个弧度,即便这样,也是艰难。 韵清无以表达自己的情感,他曾说过,怕自己死在战场上,连累她成寡妇。她如何能抱怨他,能做的,只是尽全力照顾他而已。 “柏言……你可觉得哪儿疼?” 他摇摇头,那手握得她更紧了,能醒来,再见她,什么都不重要了。 韵清本就学过护理,这照顾柏言一事便亲自扛下了重任。她替他换衣,擦身,换药,喂饭,样样亲历亲为。 待他清醒些,便小声地问韵清:“你额头上怎么了?”他是早瞧见了,却没力气来问。 她轻描淡写:“没什么事。” 他想她那样爱美,若是留了疤就不好了:“让我瞧瞧,可破了相?” “若破了相,你待怎样?”她有些生气,果然男人都是好色的。 柏言一看,怪自己不会说话:“我不是这意思。”不过,他心里却是舒畅的,因着她又像往日那样耍起了小性子,这才是他记忆中的她。 韵清甩了他的手:“那你是什么意思?” 他心情大好,少不得再惹她一番:“我如今躺着,还不都任你处置,你跟吴太太处得久了,别的没学来,这脾气倒是越来越像了。” 韵清听他说得委曲,反倒笑了:“你这是又嫌弃我脾气了?我以前就是太好说话,才天天被你欺侮。” 他高兴地捉住她的手:“那你便趁了这个机会,全都欺侮回去。” 韵清一阵痴笑。 柏言在她的照顾下,恢复很快,只是那腿暂时还是不能动的。他的上峰来看了他,交待了要他好好养伤,得知他的腿一时半会好不利索,便直接命令了他去重庆治疗。 柏言本是不肯,但他一则是腿伤严重,留下也不方便,再则为了韵清,思虑着不如借了这个机会,将她送去重庆,这样也免了他后顾之忧。 他小声地问韵清:“你可愿意跟我去重庆?” 她点点头:“我自然要跟着你的。” 他有些为难,却还是开口:“我父母他们也在那里,我们回去了,依旧不与他们同住,你只管放心。” “为什么?”她有些诧异。 柏言有些惭愧:“他们当初毕竟把你抛在上海。” 这个她是知道的,只是自己从未怪怨过他们,难道是两位老人家过意不去?她安慰道:“我并未生他们的气,那时他们能逃脱出来,我还替他们高兴呢。” 柏言知道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却是不肯明说:“这其中,还有些误会,韵清,你跟我回去了,只什么都不要管,依旧像我们在南京那小楼时那样过日子,好吗?” 她一脸娇羞,那样的日子,叫她怎不怀念:“柏言,只要有你在,去哪里都是好的。” 既已做了决定,自然是早些付诸行动。她回去同李氏商量了去重庆的事,只是李氏却是犹豫不决。 韵清有些看不懂,李氏一向果决的人:“姐姐,你还犹豫什么?” 李氏很不好意思,像个小姑娘般躲躲闪闪:“妹子,实话跟你说了吧,我这次跟你呆在长沙,并不只为你一个的缘故,还有……” 韵清看她一脸春情的样子便猜着了:“果然列女难过英雄关呀,姐姐,你是要陪着阿奇吧?” 那李氏羞红了脸:“妹子,你看你这话说的……” 韵清劝道:“姐姐,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们本来就是夫妻,如今他回心转意是好事,只是你每次都将他往外推,他怎么能明白了你心意呢?” 李氏冲口而出:“那他这前那样招人恨的……”说到后头却又没了底气。 韵清还是坚持:“姐姐,我看,你还是和阿奇商量一下再做决定吧!”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个头闯进个人来接话:“做什么决定?” 李氏瞧见阿奇灰头土脸的,有些心疼,她也几天没见着阿奇了,这会心下高兴,嘴上却不饶人:“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阿奇上下打量两人:“你们俩说我什么坏话呢?菊花,快给我下三碗面条,不六碗,我都快饿死了我。” 李氏一听,莫不是饿鬼投胎,她这店里盛面的是海碗,因着战乱许多人吃不饱,她们的分量那是足足的。她没好气地说他:“当我这面条是猪食哪?六碗,撑不死你。” 韵清看得好笑,这李氏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阿奇又是个直肠子,两人要好好说句话怕是要太阳打西边出来。只好自己帮李氏说了:“阿奇,我要陪柏言去重庆养伤,你看……”, 阿奇这才想起柏言来,他还没抽着空去看他呢:“对了,柏言哥怎么样了,他受了伤,在医院里躺轻闲,他的事落到我们头上,我在战场上累得要死啊我。” 李氏又听不惯他:“就没见着你这样的,人家重伤差点没死了,你还说人躺轻闲?” 阿奇也是累透了,难得的不跟李氏计较起来:“对了,刚才说你们要去重庆了?哎,菊花,你再多煮两碗给我,我怕我吃不到了哎。” 韵清埋怨:“李姐姐说她不去。”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养伤 天才壹秒記住『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阿奇奇怪地看着李氏:“你不去,你为什么不去?”有这样的机会,他却不去,莫不是脑子坏特了。 李氏却坚决:“我不想去。” 阿厅暴跳如雷:“你怎么想的啊,你上重庆开家面馆,生意能比这里差了去?” 韵清瞧着他两个心累,索性替他们挑明了:“阿奇,你也真是的,怎么就不明白,姐姐是为了你不去的。” 阿奇显见得有些震惊:“大姐,这可是真的?”他定定地看着李氏,那李氏眉眼里有些暧昧,他也有些触动,只是才几秒过后,他又突然拍案而起:“不行,你非去重庆不可,你要是不去,我马上写休书你信不信?” 李氏刚才还如入天堂,这会却又坠入地狱,她眼里含泪,声音沙哑:“姓吴的,我怎么就入不了你的眼了,前面那封休书可是你当着我的面吃了的,有本事,你就再写,这次,你看我还上不上你的当?” 阿奇却不为所动:“反正你得去重庆,我告诉你,你要不去,我就不认你。” 那李氏见他这般决绝,登时不顾场合大哭起来,引得一众人来看,韵清去劝,她却越发哭得起劲了。 那八碗面条一一端上桌来,菊花实诚,八大碗,因着阿奇是自家老爷的份上,那份量只多不少。李氏仍在那里哭着,那阿奇却慢条条地吃起面来,大口大口的,吃得美味无比。韵清瞧瞧他,也是当真的佩服,这是怎么个奇人,在手里时偏要甩,甩了不认又来追,到了手了又不当一回事,怪道李氏那样怪的脾气行事,感情是让这厮给磨出来的。 她正要上前去与他评评理,却被李氏拉了一把。只见李氏自己上前,坐定在阿奇对面:“这面这样好吃?” “你要不也来一碗?” “吃就吃。” 李氏抽双筷子就开动,这下真是别开生面,刚才还两个要死要活的,现在一起比起吃面来了,韵清真是有些看不懂。 不过她也乐得跟他们疯一回:“我也没吃呢。”扒了双筷子也跟着吃起来。 那阿奇足足吃了四碗,已经在那打饱嗝,李氏平时跟着韵清学,饭量已经小了许多,这次是撑了肚子也只吃了两碗,韵清一碗却是足够了的。 桌上还余了一碗没动过,三人各自对看,韵清发话:“这碗谁也别跟我抢,我家柏言还没吃呢!” 阿奇陪着韵清来了医院,为着探望一眼徐柏言。韵清伺候他吃面条,一边将阿奇的罪状添油加醋地告到柏言那里。奇怪的是阿奇一句都不反驳,更奇怪的是柏言对此事不置可否。 韵清喂到后头撒起泼来:“你自己吃!” 可怜柏言重伤,一只手还举不起来,只能望面条兴叹。阿奇却在一旁看好戏,憋着坏笑。 柏言埋怨他:“瞧瞧你干的好事?” “哥,我走了,你也就缺个胳膊少个腿,可你后头可以享轻闲了呀,你看我,被抓了壮丁,可苦死我了。” “快走吧你,凡事自己当心,等我脚能下地,立刻回来。” 这便算是交待了吧。 阿奇走后,柏言叫住韵清:“他这是为了保护她。” 韵清这才回过神来,可不是,去了重庆,总比这里安全。那么徐柏言愿意去重庆,也是为了自己吗? 李氏终究是收拾行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跟着韵清走了,她想想自己这辈子算是白活了,怎的两次栽在这个姓吴的手上,亏她自诩聪明。 只是真要走了,那阿奇却又来送,他开始只跟柏言说话,柏言交待他许多事情,韵清跟李氏自是不便过问的,只在一旁等着。待两人说完话,韵清瞧瞧李氏,又望望他,却见两人都没反应,她也不想多事,这两人遇着,如天雷撞地火,要天崩地裂的。 直到车子动了,韵清朝他挥手,他才追上来:“大姐,你好生照顾自己,我若活着回去,定要跟你重办个风风光光的婚礼。” 车子自是没有停下,那话李氏却听得清楚,她终是晓得他的意图了,心中的难过与喜悦一同迸发出来,她再顾不得节制,嚎啕大哭起来。连带菊花与韵清,又替她高兴又替她难过的。 柏言也有些动容,这个不着调的阿奇,也有那么一天,能为着别人考虑,能郑重地许下承诺,再不似从前,浮生若梦般过日子。 此去山城路遥遥,一别相思也徒劳。那重庆,望着繁华堪比上海,街上人来人往,道路崎岖,他们在一幢独门独户的小院停下。有个老人过来开门,一脸笑嘻嘻的,接着出一一个老妈子,看着很是和善。 韵清看那房子,很有种亲切感,院子不大,却透着温馨。她来不及仔细打量,让担架直接抬到屋里去。进了门,她却更是惊得呆了,里面格局虽然不同,布置却和南京那小楼差得八九不离十。也只有她这个女主人,才晓得这些差别在哪里。 桌上的花瓶与过去的位置一样,只是如今天冷,没有鲜花在里面。那钟摆还是那个款式,同样大小。转过楼道上得楼去,依旧左手边是主卧,右边是书房。 他们直接将他送去了房里,那房间跟她在南京时的一模一样,那窗帘,那床品,和那沙发;连同她的梳妆台,桌上摆的那些首饰盒,那些化妆品,梳子,她一一轻轻抚过,仿佛回到过去,他们在南京时的小日子里。 众人退去,只留了他们两个。她有些激动,眼里含了些泪水,嫁夫如此,此生应是无憾。 柏言试探:“你可还满意?” 她已经哽咽:“柏言,我不知道,你这样有心。” 他伸出手来,唤她过去:“那里是你我相知相惜的地方,我怎么会忘记。” 她轻轻走过去,在他的右边躺下,她依偎在他怀里,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亲吻她的额头,避开她的伤口,心中五味杂陈。 因徐柏言行动不便,医生是接了上门来问诊的,他这一病,却又有些孩子般的心性,一刻也不能离了她去,几分钟不见便要唤她。吃喝拉撒,自是全由她一手承办。 她笑他:“这下了战场怎么的变得跟废人似的,喝口水都要送到嘴边来?” 柏言笑笑:“你在我身边不使唤你,使唤谁去?” “照你这个样子,这脚怕是好不了了,到时成了蹺脚,小心我不要你。” “你敢不要我?我还没嫌弃你破相呢!” 韵清一听,赶紧去照镜子,看自己的额头上,那线虽拆了,还有些红肿,果然触目,便拢了拢额前的流海,想将伤口遮起来。 柏言瞧她这样在意,晓得自己这玩笑开过了:“我说玩笑话,可别认了真了,你就是变个大花脸,我也认了。” 她听得好笑:“大花脸,你当我脸上绣花哪?” 总是她有理,他说不过她,那沉默就好了吧。 家中两位佣人也是对夫妻,恰巧也是姓许,这又让她想起以前的许伯夫妇,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从那场劫难中存活下来,只能求上天保佑了。 这对许氏夫妇却比原先的许伯夫妇灵活许多,因着院子小了许多,通常许妈一人打扫便够了,现今又有菊花帮着,自是闲适许多。柏言将外联事务全交由许伯打理,他说韵清她们初来乍到不熟悉当地风土人貌人缘故。 韵清因他病着,自是事事依他。也巧,李氏本是个闲不住的,按以往的性子,早拉了韵清上街看热闹去,这回却为着阿奇那句话,日日烧香念佛,关在门里不出来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柏言下不得床来,韵清便陪他在房里读书看报,一家子安静谦和,其乐融融。 只是柏言受伤的消息,到底是瞒不住了,先是有几个同僚来探望。只是他们见着韵清都好奇,似乎不晓得她是他妻子,柏言也不肯明说。人家家中秘辛,自是不好过问,那些人只当是他的红颜知己,这年头,风雅人士有一两个红颜知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柏言病了的消息终是传到柏言父母的耳里去了,老人家哪里放心得下儿子,老夫妻两个巴巴地跑来瞧儿子。 韵清想自己也是湖涂了,回来这几天,早该通知周父周母的,都怪徐柏言,天天使唤她,叫她这样失礼。 许伯上来通报,韵清正要下楼去迎接,却被柏言拉住了:“你就坐旁边,我不许你说话,你便不要开口。” “你几时变得这样不懂事了?” “你听我的就好,他们是我父母,我自有分寸。” 两人正说着,徐老爷与徐太太便进了屋里来,到得门口,他两个一见韵清,一时僵在那里。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任性 天才壹秒記住『 qu 】” 她听得心花怒放,如今他这不孩子般的模样,越来越依赖她,叫她心里很受用:“好,我都依你,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那晚,徐柏言将她抱得很紧,紧得她要透不过气来,她几次想要挣脱,却被他抱得更紧了。她也是享受他的怀抱的,只是这样紧紧的占有,让她有些意外,心中生出一丝不安来。 他不止一次告诫她:“韵清,我只要你这样,不要去管外面的事,不要理会别人,只静静呆在我身边就好。” 她总是依着他,顺着他,有时笑他烦,徐柏言几时一句话会说这许多遍的。 徐家两老终是不能放下这个儿子,总是叫下人送东西过来,药材,补品,家用,一应全说送到陆韵清手上。韵清感叹两老一片苦心,只是不知道柏言与他们有什么样的心结,要翻脸不认人。柏言不肯说,她也不敢问,总想找个机会与两老说说话,好晓得一二。 她悉心照顾,柏言渐渐好转,能拄着拐在房里走两步。李氏念了那几日佛,却突然不念了,大约是吃不了素了,她以前一向无肉不欢的,却偏说自己想透彻了,一切要听天由命,一副看透大事大非模样。 菊花手艺好,把他们一个个嘴都养得刁了,李氏不念佛了却又闲不住,跑外头去了。她想起阿奇说在这儿开个面馆生意总不会比长沙差了去,于是又动起了心思。 她去求柏言出些个主意,怎么说柏言有些人脉,替她打听个合适的店铺也是好的。 柏言一听便不同意,训斥道:“你们在长沙折腾的还不够吗?我总不能长年在这里,万一有事,谁来救你们?” 李氏吓了一跳,徐柏言如果不想管大可不必这样大动肝火的,倒叫她很没些面子。韵清也觉得徐柏言说话欠妥,以前他虽不管闲事,可也不伤人的,这次却是怎么了?自他回了重庆,脾气秉性俱是乖张,与以往大有不同。 韵清劝走了李氏,回头就责怪起柏言来:“李姐姐怎么说也是一片好心,我当初全靠她接济,你怎么能这样伤她?” 那徐柏言却是一副亲兄弟明算账的样子:“你欠了她多少,我双倍还她就是了。” 这话叫韵清听着很不舒服,李氏幸好不在,不然可不要伤了她心去,她跟他讲起道理来:“人情你还得清吗?我们姐妹情分总是真的,哪是要跟你要钱,我瞧你这态度有问题。” 柏言见她胳膊外拐,也生气:“我态度怎么了?” 见他不开窍,韵清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这样子,连我也不要理你了。” 柏言又露出一副可怜模样,抓着她的手不让她走:“那她去可以,你不许参和,你只能呆在这屋子里。” 韵清想他可笑,估计是怕自己冷落了他,笑道:“你也真是,我如今离了你半步也是不行,我依你就是。” 柏言心下欢喜,唤了许伯来吩咐一通,许伯应诺而去。 没几日,那回音便来了,店铺寻好了,其他一切手续也办妥了。徐柏言支开韵清,将李氏叫到书房说话。 他将店铺钥匙,租约交到李氏手上:“大姐,这些是我一点心意,韵清之前多亏有你照顾。” 李氏也是通透的,他这是替韵清还人情债了:“柏言,我跟韵清比亲姐妹还亲些,我这就是她娘家人了,还提那些做什么?” 柏言继续说:“既然比亲姐妹还亲,我想你一定会为着她着想,对不对?” 李氏猜不透他话外音,答道:“这个自然。” 柏言一本正经,恢复了以往的镇定从容:“你要去外头开店,我自是拦不住你,但我不想韵清去帮忙,这是其一。” 李氏一听会意,她一向晓得柏言疼爱韵清,心下羡慕得紧:“我晓得你心疼她,你这儿也离不了她不是,这你就放心,便是她要去,我也不让。” 柏言却没有说完:“这样最好,还有其二,你在外头不管听着什么风言风语,不管是与她有关的还是与我有关的,都不许告诉她。” 李氏听他这样说,晓得事情不简单:“风言风语?柏言,你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柏言为难:“你也知道,我父母那天来的模样,他们又给我订了门亲事,我怕韵清多想。” 李氏一颗心揪起来:“可这韵清不是……” 柏言打断她:“那时我父母以为她回不来了。” 李氏深叹一口气,怪道柏言那样对他父母:“原来如此,柏言,你可不能对不起韵清,她为着你吃了那许多苦。” 他恳求地看着李氏:“我明了,只是要大姐帮我才好。” 两人私下约定,只瞒着韵清。李氏自是一番忙碌,日日早出晚归的,害得韵清眼红,她自来了此处,被柏言绑着,一日都没出过这门去,这滋味甚是难受。 可是只要柏言一声呼唤,她便立马出现在他身边,又心甘情愿地陪他。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囚禁 天才壹秒記住『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柏言脚伤好得很快,他身体一向硬朗,又是军人出身,比一般人都能吃苦些,又每日都要下床练习,那恢复的速度自然是快。韵清总扶着他,两人嫌楼上狭窄,索性搬到楼下来住。楼下那房间虽小些,光线也没楼上明亮,却胜在方便,能到院子里走走。 时值初春,依旧寒冷,柏言走到院子里停在一棵树面前,指着那树道:“韵清,你猜这是棵什么树?” 那树干光秃秃的,一片叶子也不见,韵清对这些植物类本不精通,若有叶子还能猜上一猜,这一排的好几棵都没了叶子,可叫人怎么猜来着。她索性开起玩笑来:“不是许伯买来的柴火,插在地里的吧?” 柏言也叫她说得笑了:“也亏你想得出,这可是我亲手种的,你再猜猜。” 韵清见他坚持,只能亮了底牌:“我是真不晓得,那叶子掉了,什么树不是一样的?” 他却不生她的气:“还记得你说,海棠花若是让雨打了,掉在地上的花瓣不能扫了,要留着看的。” 她一向最爱海棠:“是海棠?” “嗯!” 她想起那一年,她坐在海棠树下的摇椅上,林四过来抢了她的位置,那一树海棠衬着林四那样好看的公子哥儿,叫人晃不开眼晴。可画面又突然转到柏华他们将林四从车里拖出来时,浑身是血的模样来。她失神在那里,眼泪模糊了眼睛。 柏言叫了她三四遍,她才醒转。 柏言只道她忆起往事:“好好的哭什么?” 她晓得他一向不喜欢阿四,并不提起:“原来你还记得,我最喜欢海棠花儿。” 他双眸凝视她,眼底含着深情:“我怎么会忘记,你瞧瞧,这院子里能种下的地方全种了海棠给你。” 她怎么能感觉不到他的情意:“柏言,谢谢你。” 他伸手搂过她的脖子,将她紧紧按在怀里:“你是我妻子,说什么谢不谢的。” 李氏自去忙她的餐馆,菊花自是要去掌厨的,家中一时变得清静许多。柏言的脚走路虽有些异样,到底是一天比一天见得好了。这几天他总是陷入沉思,连韵清走到他跟前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韵清猜测他是忘不了战事,虽有些不忍他上战场拼命,但到底那是他一生的宿命与报负。她小心翼翼地问他:“可是想念阿奇了?” 他抬头,微微一愣:“是有些。”他牵了她的手在身旁坐下,“只是我一去,有些事不太放心。” 她总不能拖累他的,虽晓得他放心不下自己却还是要问:“不放心什么?” 他看着她的眼睛,那期待的神情溢于言表:“我走了,你可愿呆在这里,哪儿也不去,就等我回来?” 她笑道:“我能去哪?” 他诉说自己的担心:“我怕像上次一样回来了见不到你。” 那也曾是她自己心中的一道坎,多少次他想责问他为何不去救自己,如今难得再聚一起,她早已淡望,或者说不愿再提及,往事总是不堪回首,既如此,不如不提:“过去不要再提了,我总会在这里等你,你放心地去。” 柏言却突然强加要求,样子有些咄咄逼人,只是那口气却很温和:“那你不许出门,不许去见我父母,若遇着事,一切等我回来再说,好吗?” 他就要出去,总不要他带着担忧出去,她温顺地应道:“我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里,你不许我做的事我不做便是了。” 他露出欣慰的笑,想她这些日子以来跟在南京时的她一点也无区别,时有任性,却总温驯,还是他顶顶在乎的那个人儿。 他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的,只怕她把他的话当成耳边风,韵清却笑他啰嗦,从来他不爱这样拘着她,想是那场分离,叫他生了这许多担心。 柏言这一走,她心里空落落的,李氏因着店里的生意,有时便在店里歇了,即便回来,也是累得不行,哪里有闲心跟她多说话。渐渐她便也觉得沉闷,无聊,几次想出门走走,也被许伯给劝了回来。她与许妈说话,那许妈却不会聊天,拘束得很,你问十句,她答不上一句的。幸好柏言书房里有许多书,她便将它们拿来打发时间。 那日下午,她在书房里看书看得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听得外边吵闹声响,隐约有个女子嘴里叫嚷着:“陆韵清,你给我滚出来……”却又听得不很真切,便下楼来瞧。 才到楼下,那许妈却拦了出来:“太太,今天晚上在想吃什么?” 她一向不挑剔,菊花在时她从不过问,走后还是一样,虽说许妈手艺不如菊花,她也是本着爱吃便多吃一口,不爱吃便将就,从未特意指定要吃什么。许妈这样子反叫她生了疑心:“许妈,我上外头瞧瞧去,好像有人叫我。” 许妈笑着说:“太太,您听错了吧,我怎么没听见,就算真有人找,我当家的自然会来通报。”这许妈平时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人,怎么这会却这般能说会道。 韵清瞧瞧她,坚持道:“便是出去瞧瞧又怎么了?”说罢推了她手,朝院子里走去。 许伯快步走上前来询问:“太太这是要去哪?” 韵清直说:“我听得外头有人叫我名字。” 许伯劝道:“太太许是听错了,刚才有个泼妇在门口撒泼,因着她男人嫌她不贤慧,要跟她离婚,她便到处的撒泼打滚,大呼小叫的,这会儿让她夫家人领走了。” 韵清瞧他夫妻两个跟平日里相差也太大了些,他两个可不是以前的许妈许伯,便坚持要去门外看看,许伯不好过分阻拦,只得挡在前头替她开门。 韵清站到门外头,街上三三两两行人,都各自奔忙,早没了那妇人身影。她有些迟疑,想自己是不是得了臆症,只好悻悻地再回去。只是心里对这许伯夫妇,到底起了些不快,以前南京时那许伯许妈,是真正的实诚人,虽做事不甚伶俐,到底一片忠心是没话说的。 她有心观察这两夫妻,总觉得他们私下有些神秘,还避着她说些私话,虽说他们是夫妻,这也正常,不知道怎么的,韵清总觉得他们谈话与自己有关。 她那日起个早,有心跟李氏出门,好试探他们。只见她与李氏说道:“姐姐,你那店里这样忙,不如我跟了你去,我也许多天没尝到菊花手艺,也让我解个馋呗!” 李氏对她一向有求必应:“这有什么难,走,去了姐姐那里,我让菊花挨个给你做,吃到你满意为止。” 韵清正当开心,挽了李氏的手便要走。 许伯赶紧地跑到她两个跟前来,许妈跟在他后头,显是许妈去寻了他来:“太太,先生吩咐了,不让您出门,您还是好生在家里歇着吧!” 韵清不快:“我这是去我姐姐店里,跟家里有什么区别,你不信尽管跟着我就好。” 许伯无奈,望向李氏求救。 李氏领会,转身将韵清的手推开来,劝道:“韵清,你还是呆在家里吧,你想吃什么,我让伙计送过来?” 韵清瞧李氏态度大转弯,抱怨道:“姐姐,你怎么也帮着他们?” 李氏颇有耐心,打趣她说:“柏言他在乎你,怕人家看上他的小娘子,被人抢了可怎么办?我可是还不出个一模一样的人来,你还是听话些吧。” 韵清听她那意思,晓得柏言有所交待,心里生起他的气来,这般不放心人,真是前所未闻,这是要将她囚禁起来,真当她是金丝雀,要关在笼子里的吗。 她生了气,便绝食抗议,反正在这屋子里,她除了吃便是睡,日子百无聊赖的,少吃个一两顿,也是没有多大关系的。 许伯夫妇见她这样自是百般规劝,她听得烦了,索性自己锁在书房里不让他们打扰。这一呆呆到夜里,她正打算回房里去,电话突然响了。那铃声响了几遍,许伯却没接起来,她只好自己去接,那头传来的却是徐柏言的声音。 他声音有些愠怒:“听说你今日滴水未进,是真的吗?” 好你个许伯,居然恶人先告状起来,她偏不承认:“我若滴水未进,哪还有力气与你说话。” 柏言口气却软了下来,好言好语地提醒她:“你是忘了我出门前的警告了吗?是谁答应我的,会好好呆在家里,我才出来几天,你这样子叫我在外怎么安心?” 她气他怎么就认定是自己的错了,耍起小性子来:“徐柏言,你怎么信个下人也不信我?” 他坦言道:“要不是许伯拿你没了辙,也不至于电话打到我这里来。” 果然是许伯捣鬼:“他这是恶人先告状。” “这是他职责所在。”柏言声音严厉,像是在训他的属下,不过他马上就变了口吻,无比温柔央求:“韵清,你能否耐心些,等我回来,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她听得心花怒放,本是自己没安份,以为他会训她,听了他这软绵绵的情话,她早忘了自己要跟他抗争这一遭,居然认起错来:“是我错了,我再不胡闹了。你且安心些,在外头要好好照顾自己,没事也别打电话回来,跟着以前的你也太不一样了些,叫人真不习惯。” “好,你只要安好,我便放心了。” 她心里开心极了,徐柏言从前从不这样关心她,现如今,虽是许伯告状,到底是他一听她的消息就打了电话来,说明她在他心中份量。李氏下夜回来打包了两份面条,都是韵清爱吃的口味,她这才发觉自己肚子着实饿得紧,与李氏分了来吃。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对峙 天才壹秒記住『 qu 】” 她能活着回来,却不光是运气好,多半是林四的作用,她自是要跟她说清楚:“母亲大概不知道,当初阿四也是为着护住你们两老,才会那般行事,便是后来的我,全靠他在照拂。” 徐太太却心有余悸:“可他当时凶神恶煞的,可不像个好人。” 她笑笑,想起林四当初假意投敌,差点连自己也被骗过,这回若有机会,她一定替他正名:“阿四他是军统的人,他为着刺探情报潜伏在上海,他那么做,为的是要救你们。” “可救我们的不是……”徐太太有些不太相信,只是很快就收了话锋。 韵清追问:“不是什么?” 徐太太赶紧摆摆手:“哦,没什么,没什么!” 韵清也不想再纠结从前,他如今回到柏言跟前,最最挂心的,依旧是柏言:“母亲,我想问问柏言的事,我觉得他性情变了许多?” 徐太太长叹一口所,缓缓说道:“自是变了,我们来到重庆,便接到他伤重的消息,那一枪打在他胸口上,只差了半寸就会要了他性命。他在床上躺了三个多月才醒,醒来又得知道你没逃出上海的消息,便不说话也不吃药,像个活死人一般。” 她还是第一次听人说起,徐柏言胸口确实有伤,她也曾询问过,却没得到答案,原来,当初他不来救自己,是因为自己受了重伤的缘故。想想当初自己在心里将他骂了多少遍,却不晓得他也在生死线上徘徊,她双眼含泪:“柏言他从未和我说起过。” 徐太太宽慰她:“他如今再遇着你,自是如获至宝,从前那些不愉快,也就烟消云散了。只不过……” 韵清自然还想得到更多消息,迫切地说:“母亲有话不妨直说。” 徐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开口说了:“韵清,你也知道,我们徐家在开战时捐了不少钱,后来的那些家底也全被林家扣在上海,只光脱脱逃出了个人来。我们来到这里,受了不少朋友资助,这不光是欠钱还债便能了的,这欠的人情,就难还了。也是怪我,以为你逃不出来了,便又给柏言许了婚事。” 韵清犹如晴天霹雳:“母亲,你怎么能……” 徐太太却接得快:“千错万错总是我的错,韵清,如今那婚约许了,人家日日来催,你回来,他们也是晓得的,如今人家只求跟柏言尽快成婚,我本也是要退了那边的,不想人家不肯。” 韵清怎么能接受这样的事实:“这怎么可能?” 徐太太自是流着眼泪,一脸悲怆地哀求:“韵清,我求你了,老爷他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我这才来厚着脸皮求的你。” 她绝望地看着这个女人,曾经,她以为徐太太真会将自己当女儿一样,可是不管遇着什么事,对或错,第一个牺牲的,肯定是她陆韵清,枉她还想将柏言与他们劝和。对了,还有徐柏言,他是才自己的救命稻草,她有些轻蔑地问她:“柏言他肯吗?” 徐太太既已开口,后头自然不掩着藏着了:“柏言自是不肯,还望你能为大局着想,劝劝柏言才好。” “母亲要我劝柏言再娶?哼,真是好笑。”她冷笑一声,她真当自己是那大肚能容的女子吗。 徐太太却不放弃:“韵清,你总得为柏言考虑,他的前途,他的名誉,不能毁在你的手里啊?” “毁在我手里?母亲何出此言?”这是好言相劝不成就要恶语相向了吗? 徐太太这会却挺直了胸铺,理直气壮道:“韵清,我们如今也是明人不说暗话,那家姑娘手里拽的是柏言的前途,而你,当初在上海已经跟林少清订了婚约,说起来,也不是我们先毁的婚。你跟着林少清不清不楚的近两年,早就没了清白,柏言在官场上一向不受人诟病,现今却是因为你,让他有了污点,你让别人背后怎么议论他?” 这话字字诛心,一刀刀割在韵清的心坎里,她痛到麻木,失去知觉。她瘫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我现在知道了。” 徐太太这会端出她那婆婆的威严来,仿佛上了位,一副用胜券在握模样:“知道什么?” 她立起站定,整整衣服,现今,她才是这屋子的女主人,她的背后站的是徐柏言,眼前那个,不过是徐柏言从来不肯叫声母亲的姨娘而已。她要叫她知道,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她不再流泪,一脸漠然地回敬道:“知道柏言为什么那样对你们,知道柏言为什么不许你们跟我接触,原来你们怀的是这么龌龊的心思。” 徐太太有些败下阵来,她动之以情:“韵清,人言可畏,柏言他还有大好的前途,我们徐家的希望全寄托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了。” 她嘴角含着冷笑:“我真后悔,后悔我为什么不听柏言的话,后悔为什么要放你进来。”她快步走到门口,一把拉开房门,门口正附耳偷听的许伯吓了一跳:“徐太太,请你从此以后再不要来打扰我,许伯,送客。” 她飞奔到楼上,捂着被子大哭一场,那眼泪如决堤的江水,一发不可收拾。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求证 天才壹秒記住『 qu 】 她出不去,自然打探不到消息,想弄清事实,必定要作番调查。她想起一个人来,那便是柏言同事兼好友的孙伯远,如若孙伯远一家也迁来重庆,那与她一向要好的孙太太定也住在这城里,只要寻着她,不怕找不着事情真相。 为不让柏言起疑,她只好委托李氏出马,毕竟李氏进出,许伯夫妇是从不设防的。她等李氏等到天擦黑了才将她等来。 李氏因着柏言不在家,便是再晚也要回来陪韵清说几句话的。她从店里打包了一份点心过来:“韵清,晚饭可吃好了,我给你带了些锅贴,你可是许久没吃吧?” 韵清见着她欢喜:“晓得姐姐记挂我,便是撑不下了,也要尝两个的。” 两人和和气气地来餐厅里吃东西,李氏劳累,吃完便要去睡,韵清赶紧跟上,她寻了个借口:“姐姐,今晚陪我睡吧,我一个人晚上做噩梦害怕。” 李氏一脸宠溺的取笑她:“哟哟哟,这才让柏言养了几日呀,这娇滴滴的毛病就生出来了。” 韵清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姐姐又要取笑我。” 李氏怎么说也长着韵清十来岁,自然少不得一番说教:“我以前见着这样的,那是打心眼里的厌恶,如今却又是另一番心境,看看你啊,吃了那许多苦,我倒宁愿你一直是以前那个我厌恶的样子。” 韵清心下了然,只怕那样的自己是再也回不去了的,便是在柏言面前那些娇憨,也有一半是装了出来的。当初也不为别的,只为着他的伤能好的快些。 李氏自从跟她患难,便真个将她当了亲妹妹来待,比起柏言还宠她几分,她嘴上取笑她,却主动握了她的手往她房里来:“今天我也住住这徐柏言的正房。” 韵清自是有了目的才会这样相邀,两人睡到床上,她便假装不经意地问道:“姐姐,你在外头开店,可有听到过孙太太的消息?” 李氏一脸困顿:“哪个孙太太?” “就是若琳姐,打麻将羸你许多钱的那个!” “她呀,没听说,怎么了?” “我在南京时跟她最要好,想想不出意外,她也是来了这里的,分别许久,能见上一面就好了。” “那你怎么没问问柏言?” “那时他受着伤,我也没那闲心来想,现在闲下来,便想起过去的好友来了,也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了?” “这个有什么难,我明天去帮你打听打听,不过,柏言不让你出去,你要是想约他们聚聚,最好等柏言回来。” 如今李氏事事都拿柏言出来挡她,看来李氏是晓得些什么,只瞒着她。她便诈上一诈:“姐姐,今天柏言母亲来过。” 李氏刚躺下的身子嚯地坐起:“她来做什么?” 韵清追问:“姐姐这般反应可是知道些什么?” 李氏心虚:“没,没有,不过是上次见你们不欢而散,有些替你担心罢了。” 这倒也是说得通的,只是既开了头,就没有不说下去的道理:“她母亲说以为我回不来了,便替他又订了门亲事,她还劝我不要挡了柏言的前途。” 果然李氏就要跳起来:“他这是什么话?” 她满脸委曲地说:“姐姐,我到底被阿四关了近一年多,她嫌我不清白。” 李氏气急,哪还记得柏言嘱咐:“怪不得柏言让我听着什么都不要与你说,原来这两老这样不着调。” 果然李氏知道些事,不过她也气愤,徐柏言怎么就瞒她一人:“柏言知道?原来他什么都瞒着我。” 李氏为徐柏言开脱:“妹子,柏言也是为你好,他一片苦心,你可不能不领情。” 是真的为她好吗?为什么他就随徐家两老订了婚,果真是为她好,就不该瞒了她,叫旁人来伤了她。 韵清铁了心要查到底,便是将来自己被赶出去,也要死个明白不是:“所以,姐姐,我得晓得来龙去脉,前因后果,姐姐你可愿帮我?” 李氏怕她会想不开,只好承应:“妹子,只要你好好地跟着柏言,姐姐自然是帮你的。” 两人一番叹息,各自歇息。 那李氏上了心,一连几天都忙着打听消息,不过她人生地不熟,消息自然是不通。她店里来了军官模样的,便是赔了本钱,也要贴上去打听些消息出来。只是都说不晓得孙培远这号人物,更别说孙太太了。 不过倒是打听着些徐柏言的消息,那些个军官说起徐柏言俱是羡慕得很,说他当初在南京受了重伤,大难不死,来了重庆躺了半年有余才有了一丝活气。后来居然有个天仙般的美人看上他,还非要嫁给他。那天仙般的美人不光长得漂亮,重要的是人家的后台也很硬,据说是军统里数一数二人物的干女儿。这徐柏言傍上这样的老婆,飞潢腾达是指日可待呀。 李氏听得气愤,她替韵清不值,也替柏言不值,柏言的为人她还是清楚的,若是应了那门婚事,怎么还去寻韵清回来。她就晓得,这些人不过羡慕嫉妒。 只是她虽是个粗人,也晓得有些话不能照搬过来跟韵清说,她略去许多,到得韵清耳边便是这样一个版本:“听说柏言受了重伤,那时你不是还怪他不来救你吗?听说他养了半年才好,全靠那善心的小姐照顾,柏言父母以为你回不来了,便把人家姑娘订下了。” 这话听着合理,也跟徐太太说的一致,若是事实真是如此,到是好办的,柏言对她的态度,她是晓得的,只要自己不胡乱答应,柏言自会回绝了那边。想自己也是千辛万苦才又和柏言聚在一起,要她再放弃,那是绝无可能。她又问起孙伯远一家的消息。 李氏长叹一口气:“却是跟没这个人似的,一点消息也没得到,估计是调到别处去了。” 自此再没有更新的消息来,韵清整理思绪,摸索事情经过:大约是柏言受伤,受了那女子恩惠,柏言父母便定了两人婚事,本是个美女救英雄的好本子,不想她这个原配夫人却回来了,坏了人家好事,那女子由爱生恨便来逼迫徐家两老,才有后来这一出。她才不管,毕竟陈世美便了娶了公主,那要怎么样,自已才是正紧的原配夫人。 想到这里,她无奈地笑了笑,果然是自己害得人家一场空,倒有些替那姑娘可惜,所托非人。 那日柏言打来电话,她有心取笑他:“你可是在外边惹了什么桃花债回来?” 柏言听得心中一惊:“你听哪个胡说八道?” 她却嘿嘿一笑:“你欠着人家人情债,这心又在我这儿,看你怎么还人家。”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猜她似乎知道些什么,却又不全知道,不然也不会笑出声来:“你是不是又在家胡乱打听?韵清,我和你说过,这辈子我只娶你一个,什么人情不人情的,统统跟你没有关系。你只好好在家呆着,别自寻烦恼。” 她心情大好,想柏言自始至终都将这句一辈子只她一个的话挂在嘴边上,心下早就释然:“好,不过我一人太无聊了,我前几日突然想起若琳姐来,到处打听不到她的消息,你知道孙参谋调去哪里了吗?”陆韵清满脸期待。 电话那头却没有传来回音。 过了许久,韵清等得不耐烦了:“柏言,你还在吗?柏言,你说话呀!” “啪!”的一声,电话挂上了。陆韵清一头雾水,这是哪跟哪,自己又说错话了,可徐柏言也不是那小气的人呀。她气得要死,气着气着又突然醒悟过来:该不会是有什么急事吧?也是,他身在战场,定是又有了急事。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故人 天才壹秒記住『 qu 】 只是天无绝人之路,那日店里来了位打扮时髦的太太,新请的店小二没见过这般贵气的夫人,赶紧通知了老棉板娘亲自来接。 李氏正在柜台后头算着账,一听说便赶紧前来,这一瞧却又瞧出一番光景来,这人不正是韵清总提起的孙太太吗? 孙太太自然认得李氏,惊呼起来:“吴太太?你怎么在这里?” 李氏本不敢上前相认,这孙太太穿得比那时还时髦得紧,这旗袍比街上的太太小姐们要短几寸,腰身也收得更紧了,衬得她胸脯高耸。那一头卷发细细密密的,发卡也是精致的很,一般市面上很少见得到。若不是她先开了口,李氏是不敢开口相认的:“哎哟喟,孙太太,我和韵清才说起你,我正愁找不着你呢,这真真是太好了。” 孙太太有些诧异:“韵清……她不是……” 看她欲言又止的,李氏追问:“她怎么了?” 孙太太很快恢复镇定:“没有没有,我这儿约了人,过会儿我再跟你叙叙。” 李氏一向是个大气的,这他乡遇着故知,自然满心欢喜:“这儿我的地盘,我请客,来我给你找个包间。” 两人自是百般热络,李氏瞧着孙太太约的那人,是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江湖汉子,看上去不太像个正经人的,她心下怀疑,以孙太太的身份,怎么就跟这种人有了搭尬,她十分不解。 孙太太结账,李氏又是不肯,一番推来让去,孙太太只好作罢。两人约好,晚上在韵清家里聚会。 韵清见到孙太太,自是喜不自胜,那眼泪止不住地流,牵着的手也是不肯放了。许伯起先还有些防备,总跟在旁边,李氏将他打发,只说是故旧,那许氏夫妇不认得孙太太,不敢多说什么。 韵清准备了茶点,作好了彻夜聊天的准备。她们太久不见,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久别重逢,尴尬顿生。 韵清本是东道,先开口问起孙伯远来:“若琳姐,许久不见你,你和孙参谋都还好吗?孩子们都还好吗?怎么这样久不见你?” 孙太太轻啜一口茶,嘴角抿着一缕苦笑,轻描淡写地说道:“伯远他早两年在南京的时候就战死了。” 韵清惊讶地定在那里,柏言从未和她说起,前两天电话里问起他也没有说话,不想会有如此变故。她一时竞是想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也不知道怎么接到下面的话上去。 与她一样反应的还有李氏,李氏更是个直性子,这会子好像说话也不好,不说话也不好,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的。 倒是孙太太,依旧悠闲地喝着茶,看她俩的反应,微微一笑:“你们不必惊讶,都是三年前的事了,我早过了那寻死觅活的劲了。现在我和孩子移居香港,寄住在我哥哥家里。” 韵清瞧她神态轻松自若,才又接了话往下说去:“若琳姐,怎么柏言从未和我提这事?” 她轻轻放下茶杯,一只手过来捉住韵清的手,放到膝盖上:“听说伯远当时就死在他身边,他看着他被炸死了,自己又受了重伤,从此便受了些刺激,一度活不下来,后来移来这里养伤时又得知你被害的消息,我去瞧他时,他便如同个活死人一般。” 韵清却听得惊奇:“我被害?”这是哪一出。 这一说,孙太太倒也把重心提到韵清身上来了:“是啊,当时我也在,徐家伯伯伯母都是这么说的,说是林四害的你,我当时本也不信的,后来来了个知情的人,柏言才信了。今日吴太太说起你,我还吓了一跳呢!” 韵清理不清个中头绪,一边思量,一边自问:“这当中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太太却以为是在问她,她也是纳闷的:“那段过往,柏言再不肯提起一个字,我想他受的刺激太大了些,有时看他做事也有些乱分寸,要是他有什么反常的地方,你要多担待才好。” 韵清心乱如麻,她不知晓徐柏言有多少事还瞒着她,记得柏言曾说阿奇受了刺激,处事混乱,现在孙太太却用一样的话来形容柏言,却也真是不可思议。她回想他回到重庆时的点点滴滴,确实跟他的处事风格不一样。他对他父母的决绝,对自己的防备与撒娇,现在想起来处处是破绽,只是当初自己怎么就没起疑心呢? 只听孙太太又说:“柏言是个好人,那时伯远牺牲了,我也得了抚恤金,可他还是一直贴补我,你知道我跟伯远是自由恋爱,他家里只做些小本生意,那时我父母便反对。他这一去,他父母反说是我克死了他们儿子,那边我是一点都指望不上了。我父母年事已经高了,家里都是哥哥嫂子当家,老孙一死,他们得不着好处,便嫌我累赘,并不肯接纳我们,要不是柏言帮忙,我们只怕活不下来了。” 吴太太最是有同情心的一个人,早听得泪眼婆娑:“孙太太,没想到你也这么难。” 孙太太不无感慨,只是她这个当事人,却是她们三个中最镇定的一个,仿佛说的是别人家的事情。估计也是要有颗豁达的心,才能将自己身上的不幸这样轻松地说出来:“是啊,谁会想到,我只当我会那样快活地过一辈子,只是天不如人愿哪。” 吴太太到底是个务实的,她又关心起孙太太的生活来了:“孙太太,你在香港,你娘家又不帮衬,可怎么活呀?”韵清也同样疑惑地看着她。 反倒是孙太太来安慰:“我父母拼了两张老脸给我们留了个落脚的地儿,只是总不能拿着那点抚恤金坐吃山空的,虽说柏言总是寄钱给我们,我也不好意思一直受着。这不,香港那边有些东西好弄些,我便经常两头走走,带点私货,贴补一下。” 于陆韵清想来,徐柏方与孙伯远那样要好的关系,照顾他的遗孤是分所应当的,她是真心有些佩服眼前的女子,能于那样的苦难中不屈的存活下来,还带着两个孩子,跟她相比,自己当初受的那些苦,何值一提。 她紧紧握住她的手,衷心地同情着她:“若琳姐,真是苦了你了。” 可是孙太太似乎不太愿意接受别人的同情,也是,当初那样八面玲珑,优游自在的一个人儿,怎么会接受别人的同情。 她切换话题,问起韵清的事来:“韵清,倒是你,我那时也是伤心了一场,这其中是怎么回事?” 韵清想想过往,真是不知从何说起,她有太多的知心话要与她倾诉,看看时间晚了,便说:“说来话长,姐姐你这次来打算住几天?不如住在这屋子里,陪陪我可好?” 孙太太瞧了瞧这房子,取笑她道:“这屋子,柏言连他父母都不许进来的,哎,我只当我家老孙对我是情深意重了,想你们两个不过是包办的婚姻,能有多深的情义,不想柏言比老孙还痴情几分。他当时置办这屋子的时候,非要连摆设也和那时屋里的一样?连佣人也要用差不多的夫妻,还得姓许,想着你叫得习惯。你说徐柏言莫不是专门等你陆韵清才这么晚结婚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旧事 天才壹秒記住『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孙太太一向是调节气氛的高手,那样沉重的话题到了她嘴里说出来,把哭着的人都说笑了。 李氏自是晓得她与韵清关系非同一般,识趣地说道:“今晚呀,我可要一个人睡个囫囵觉了,孙太太,我这就把韵清让给你,你俩个说一晚上都不打紧,我明天一早可要开门做生意的。” 孙太太也不挽留:“吴太太,我明天抽个空要好好跟你聊聊,咱们可得合作一把。” 李氏如今生意经了得,有门路她自是感兴,只也不急于一时:“好,有钱大家一起赚。” 韵清果真与孙太太睡在一处,只是孙太太怎么也不肯睡到她的房里来,韵清只好将就,陪她睡在客房里头去了。 她将自己的遭遇与孙太太一一说来,说到林四去世,那孙太太也是可惜得不得了,毕竟她与林四也是相识一场,那时她后台极硬,不过她一心想嫁给柏言,只是柏言却不理她。” 韵清脑海中搜索起这个生得极漂亮又想嫁给徐柏言的女人,她印象里只有个林三,可是林三不知所踪,她当初是汉奸众所周知,又哪来那强硬的后台来。 她心下还是疑惑:“那女子可是姓林?” 孙太太摇头:“不姓姓林,叫什么叶琼的,你可认识?” 这名字很是陌生,她也是头一回听说:“不曾听说过,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孙太太却没了好话:“看那样子,气势阵张颇大,不是个好惹的货。你可记得胡小姐?胡小姐跟她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胡一菁当初趾高气扬的样子,她历历在目,只是到底是个外强中干的。她有些不信:“那样厉害?” 孙太太却在她耳边咬起了耳朵:“只一个死穴,就是你家柏言。” 韵清被她说得心慌,怎么徐柏言就那样吃香,个个都要跟她抢。而且那些个跟她抢的,个个比她想,不仅有才有貌,还有背景。想想是不是自己太差了,要引得这么多人来跟她抢。 她有些自怜自艾:“我跟着徐柏言,别个都说我福气好,高攀了。不晓得我时时要担心有人会顶了我的位置,以前有胡小姐,林三,一个个又有家世又有容貌的,现在又出来个叶琼,这一路上我打这些妖精也打不过来,若琳姐你说,咱们女人怎么这么命苦?等到有一天我年老色衰了,你说柏言她会不会领个新欢进来?” 孙太太不同意她的话,她如今自己闯天下,早就有了自己的一套论断:“韵清,要我说你就是太单纯了,女人这一生可不能光为了男人活,你也该为自己想想,当下最要紧的,便是挣些钱在手里,管他们男人将来是死了,花心了,咱们日子照过,也就你,没一个孩子,日日将颗心悬在男人身上,等你有个孩子就知道,这男人不是咱们的唯一。” 她想起自己那个孩子,如果没有那场意外,这会都能认字了,只是这样的伤心事,多说无益,她虽不全同意孙太太的理论,不过有几句还是有道理的,她敷衍道:“姐姐说的有道理。” 孙太太趁热打铁:“当然啊,哎,要不咱们合作吧,我在香港那头弄货,你在这边脱手,咱们两边倒腾都能赚钱。” 韵清推脱道:“我怕柏言不肯。” 孙太太很热衷,不肯放弃:“傻瓜,你不会瞒着他吗?” 韵清苦笑:“可是你瞧,他都让不我出门去。” 孙太太替她埋怨柏言:“真是,你是见不得人还是怎么样?不过你也别急,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 两人说了一宿的体已话,韵清这些日子过得闲适,许久没有这样熬夜了,等她醒转,孙太太早不见了人影。床头留了字条,只说有要事,来不急辞别,着急走了。 韵清只是叹气,想当初,孙太太这样一个活络的人儿,有孙伯远宠着,又生了一对可爱讨喜的孩子,是个人人羡慕的官太太。想不到,时至今日,落得夫死人亡,无家可归的下场。如今还得抛头露面,到处讨生活,韵清不禁悲从中来。怎么说她还有徐柏言在,虽说也是颠沛流离一场,到底寻着他,有了靠山。 她不敢说与柏言知道,想起孙参谋与柏言一向要好,柏言为着他的死受了刺激也是情理之中。她吩咐了许伯许妈,孙太太的事不许说与柏言知道。那许氏夫妇总归只是下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再说眼前的可是女主人,自然少开罪的好。 只是又有人上得门来寻事,那来寻事的,不是别人,正是徐家老爷。徐老爷威风凛凛,吓得许伯许妈不敢出声。他一进门就是一顿呵斥:“我这进儿子的家门,也要你们拦着?” 韵清听得声音,赶紧出来迎接:“父亲,不要怪他们,都是柏言交待的。” 徐老爷不依不饶:“那你把你母亲气得半死也是柏言交待的?” 韵清一时回不上话来,愣在那里,不晓得这徐老夫人回去出了什么事,惹得徐老爷要亲自上门问罪来。她亲自伺候着茶水,一副贤惠明理有样子。 徐老爷见她不答话,提了提嗓门:“我问你话呢?” 韵清为着徐夫人上回来说的那些话,还生着气,柏言又撑着她的腰,于是有了底气:“父亲,母亲年纪大了,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是正常,她来这里是多少天前的事了,怎么这会病了就怪起我来了?” 徐老爷像是捉了她的话柄,立即训斥起来:“好厉害的一张嘴,怪道你母亲回去就一病不起。” 韵清解释:“父亲,我本无意冲撞母亲,只是她说的话了太不耳了些。” “再不入耳也是你长辈。”徐老爷训了许久,自己也觉得有些过了,又转子口吻:“”也怪我,这个坏人让她来做。” 韵清见他突然软了下来,又寻起自己的不是来,猜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父亲这话什么意思?” 徐老爷翻翻眼睛,有些犹疑,还是硬着头皮提起往事:“我想你也知道了,当初林四抓了我们,他说要留你为质,才肯放了我们,我们也是无奈啊。来到重庆,看到自己最得意的儿子又是奄奄一息,你晓得我们两个的心情吗?我恨不能替了你们。后来柏言好转,跟我们问起你,我们怕他为了救你铤而走险,就跟他说你没能活着出来。他万念俱灰,为了你,不肯吃饭用药,活活得要把自己折磨死。” 这些事,她已经知晓,也感念柏言一片真情,她也想寻个机会好好回报柏言,毕竟当时的自己还曾怪怨过他。只是这事三番两次被人提起,有些麻木,如今徐老爷又来说,定是另有企图:“父亲跟我说这些到底有什么目的?” 徐老爷打起了感情牌:“你们两个本就是错点的鸳鸯,柏言对你也是一百个真心,于我看来,遇着这样痴心的男子也是你的福气。” “这个我自然知道。” 徐老爷见铺垫做的差不多了,终是转上了正题:“知道就好,如今柏言有难,你难道要见死不救?” 韵清吓了一跳:“柏言有难?” 徐老爷语重心长:“我跟你说过,柏言那次重伤差点就没活过来,前次腿又伤了,你真忍心他去前线拼命?” 韵清本提着的一颗心终是放下了:“父亲,柏言身为军人,这是他的职责,更何况,这是他一生的理想抱负,您不是一直支持的吗?” 徐老爷却痛心疾首:“可那是跟日本人打呀,能有多少胜算?他已经受了两次重伤了,再经不起折腾了。” 韵清听得明白,只是不晓得他们要作什么妖:“那依着父亲,要怎么做?” 徐老爷一阵激动,像黑夜里见着子明灯:“现今有位叶小姐,只要柏言跟她结了婚,就有办法将他调回后方来。你放心,你这里继续跟柏言住着,断不让她来打搅你。” 果不其然,不过老调重弹,这老两口前赴后继,不过为着一个目的:“父亲也是跟母亲一个意思?” 徐老爷却安慰起韵清来:“柏言的心总在你身上,你怕什么?”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遇险 韵清气得说不也话来,什么叫心在她这里怕什么,怎么说自己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凭什么就要让了别人。 “父亲,您别在来劝我,若是柏言不要我了,我会自请下堂,若要我离了柏言,那是万万不可能,还请父亲保重身体,不要像母亲一样病了。”这便是要赶人了,反正前头她已经做了坏人,这徐家两老怎么也是看她不上了,但想着柏言那般出生入死的,这两老还要这般折腾,却也是气愤不过。 这话说得极重,徐老爷也是差点气得吐血,他只当她一个没依没靠的女子,总得顾忌他们老两口的颜面。只是他忘了,陆韵清之所以这样有底气,正是因为徐柏言的强硬态度。 徐老爷一脸无奈地回去了,这又搅着了韵清本已经平静的心绪。她心头好奇起来,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可以让徐家两老如此不管不顾地奔走求她。她想出门,就得有徐柏言的允许,只是电话里总是说不清楚,只盼着他早日回来,将话说开,不要再拘着她。 李氏不知与孙太太达成了什么合作协议,越发的忙,早出晚归是常事,韵清和她碰面都难,更别提说话了。 许伯夫妇对她已经放松了警惕,毕竟来来往往就那几个人,除了徐太太,其他也没闹出动静来。韵清央了许妈,要跟她一起出去买菜走走,许伯和许妈商量许久,想想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来,便锁了门,三人一起上街来,他们夫妇两人看着,应该出不了岔子。 韵清许久不上街来,见着什么都觉得新鲜,光是买菜怎么够,她又央了许妈陪她逛街上去,女人家就爱些漂亮的小东西,见着什么都想买。许伯跟在后头拎着一堆的东西,她还是逛不够,又瞧见路边有家花店,那店门口显眼位置摆放的玫瑰含苞待放,正是娇艳。这花她大约是有几年没见着了,以前嫌她妖艳,现在看来却觉得亲切,想来人的审判跟着年纪也是会变的。她挑了十来支,付了钱便捧在手里,一边闻着花香,一边慢悠悠地走在路上,正是一副好光景,人美花娇的。许伯许妈跟在后头,看着她这样高兴,两人也是乐呵呵的。 路上行人急匆匆,韵清跟他们形成了对比,只是离她不远处有辆车也像她一样慢悠悠地开着,跟这周围的情景颇不融洽。韵清不晓得情况,只顾呼吸那自由的空气,未及想,危险就在不远处。 那车突然加速,急急朝韵清撞过来,许妈瞧得真切,一个箭步上前将韵清推倒在地。韵清还弄清情况,便听得一声惨叫,许妈被撞飞数米远。再看那车,已经逃得不见踪影。 韵清惊魂未定,许伯已经扔了东西上去抱着许妈,听他叫得撕心裂肺,而她只是傻在那里,不能动弹。 很快警察来了,许妈被送去了医院,伤势不容乐观,她与许伯只能焦急等待。 有两个警察模样的过来问情况,许伯已经哭得说不了话,一切只能询问韵清。 一个年轻英俊的警察上前询问韵清的情况,韵清将自己的情况与许伯许妈的情况如实交待了。 那警察却有些不信:“你说你是徐柏言的太太?” “正是。” 他狐疑地问:“可是我们都只听说徐参谋长有位未婚妻,倒没听说他结婚呀?”他是知道徐柏言那未婚妻的,那艳名远播的,男人们总成群结队地去一睹芳容。眼前这位虽也是清秀美丽的,但无论从打扮与行事风度上都与传说是那位相去甚远。 韵清深感无奈,想想若不是自己非要出门,何至于遇着这场祸事:“我是他名媒正娶的,这里头有些缘故,只是不方便说而已。” 那俩警察面面相觑,有些不太相信,又不敢否定,那年轻的警察便说:“你这么说,可有人证?或者,我们也得跟徐参谋长确认一下。” 这情况,她自己只怕是处理不了的,早晚柏言会知道,只是许妈却不能白白让人撞了:“随便你们,那凶手抓到没有?” 那年轻些的警察摇摇头:“我们现在还不能确定这是个意外还是蓄意谋杀,所以还要等我们调查。” 韵清不再接话,只是无声的哭泣着,于她,不过是场飞来横祸,这可是自己第一次出门来,哪来什么蓄意谋杀一说,再说自己也没得罪什么人。 那人却你晓得自己想什么,这便就问了:“这位太太,你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她想自己哪里得罪过人的:“没有,我难得出一次门,不想就遇着这样的事。” 那警察仍有点不信,他不再多问,安排了两个人守着病房。许妈经过医生抢救,终是大难不死,许伯喜极而泣,守着许妈不肯离开。 韵清识趣,交待许伯守着,自己便回去收拾些东西来,许伯要陪床,总要备些铺盖。 韵清出得医院大门,那个年轻的警长正在门口等着:“这位太太,你这是要去哪儿?” 她没什么要隐瞒,便如实相告:“我回去收拾些东西。” “我送你。” 韵清本不太愿意,却不知道怎么推辞,何况眼前的还是警察,她还是上了车。 那警长与她攀谈:“在下姓江,名轩智,太太可以直接叫我名字。” 韵清客气道:“不敢,江警长。” 那江轩智侃侃而谈:“我刚才走访了出事地点,问了些目击者,可以断定,那辆车是冲你而来的。以我个人的判断,这可能是一起有预谋的谋杀案,我劝太太小心为上。” 韵清却觉得奇怪:“谁要杀我?” 那江轩智反问她:“这个就要问问太太近期或者以往,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了?” 她能得罪什么人,不对,是得罪过的,可是怎么说出口,那可是柏言父母啊。她硬着头皮道:“没有。” 他并不急于得到线索,韵清情绪未稳,如果胡乱攀扯,只能带他走更多弯路:“太太,不急,您慢慢想,我这两天会派人保护你。” “谢谢!” 那江警长送了她回去,又在外边等候着送她回去医院,那司机却不高兴了:“我说江警长,你怎么就这么热情呢?你瞧她那样,像是徐家的太太吗,家里仆从就那两个,这院子也是小得很,跟那位叶小姐比起来,可真是寒酸哪,我要是徐柏言,当然选叶小姐了。” 江轩智白了他一眼:“我已经证实过了,她确实是徐柏言的太太,看来徐柏言也是个长情的,他们在前线拼命,我们可不能让他们后院不宁啊!” 那司机听得话音不对路,赶紧跟上:“是是是,您说的对。” 那江警长很是殷勤,帮着跑腿并不叫苦,还安排了两个女警在韵清家里陪伴。陆韵清只当他是查案需要,并不怀疑,每日给许伯许妈送饭送菜。许氏听得事情始末,只怪自己大意没看好她。自此,她越发的小心谨慎,店里头的事再忙也要先顾了韵清再说。 她本以为那江警长会通知了柏言去,不想柏言却一个电话也不打来,自己好拿不好主意,要不要跟柏言说。就这么拖拖拉拉几日下来,这头江轩智也没什么进展传来。 她就这么焦心如焚地过日子,幸好许妈已经脱了危险期,只要静养。 那日那两个女警正在院子里聊天,韵清一个人看书发呆,不想徐柏言回来了,同行的还有江轩智。徐柏言总是这样,来去如风,从不跟她打招呼。 她急急迎上去:“柏言!” 徐柏言脱了手套就来抱她,弄得一旁的江轩智有些尴尬,他旁若无人地问道:“你可有哪里不好?” “没有,这次多亏有许妈。” “我知道。”徐柏言转向江轩智,“这件事可能真的只是意外,我太太来这里不过半年,这半年里统共也只出去这一次,想来跟江警长猜测的不太一样。” 那江轩智笑笑:“还是小心点的好,徐太太虽然不出门,但还是招人嫉妒不是,参谋长日理万机,总不能时时刻刻守在太太身边,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柏言眼神复杂地朝他看了一眼:“多谢提醒。” 江智轩依旧不卑不亢,微笑着与柏言夫妇告辞。韵清本对他有些防范,这些天看他行事,倒是个中规中矩的人。 人一走,柏言就将她搂到怀里来:“你没事就好,害得我好担心。” 她假装埋怨他:“担心你也没有电话打来。” 徐柏言顶爱看她撒些小脾气的:“打电话有什么用,我知道我父母来找地你,他们一定是说了些难听的话吧?” 她心想,岂止难听,简直过分好不好,只是她背后说长辈坏话总是不好的,她避了那两老的话题,寻着她最感兴趣的来问:“那位叶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绝代佳人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处理 徐柏言直直地看着她:“你就这般好奇心重?我嘱咐你的话是全忘了吗?” 她晓得他有些生气,故意撒娇道:“我倒也想两耳不闻窗外事来着,奈何我爹妈没把我生成个聋子。” 这一招对付徐柏言是及有用的,哪怕晓得是她讨饶的手段:“那是我那糊涂父母做下的糊涂事,你不必管。” “可你父亲母亲那样子,好像是被逼得急了,不然你这般不情愿,怎么还不管不顾地来说?”她又低下了头,有些自怨自艾:“还是,按他想的,我离了你这近两年的时光,跟着阿四不清不白的,让他们嫌弃?” 徐柏言嚯地立起,咆哮道:“阿四,阿四,我不问你偏要提他做什么?” 韵清吓了一跳,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徐柏言,以前哪怕责备,还不似现在这般凶狠,她瑟缩到沙发一边,仿佛下一刻他就会有无数的拳头会落到她身上一样。 徐柏言意识到自己失态,整了整衣衫,并不理会她,就出了门去,门外有车等着他。 这样被莫名地发了一顿火,还没有一句安慰,陆韵清还是第一次遇着。徐柏言总是那样依着她,由着她,今天却是怎么了,她回想起自己跟他说的每一句话来,似乎并无差错。 因着许妈受伤,家里没有下人使唤,李氏便一边派人打听一边临时抽个把人过来相帮。即便如此,总有也脱人的时候,幸好韵清受过难,并不娇气,又跟菊花学过厨,简单的家务总难不倒她。 柏言虽生气走了,想想他总要回来吃饭的,想他回来就遇着这等事也不过是心情不佳罢了。她总有些想讨好他的心思,嘴上说不出口,不如亲自下厨来得实在。她拎了篮子便要上街去买菜,到得门口,却叫两个陌生人给拦住了。这两人虽是陌生,倒又有点眼熟,韵清记得自己当初有意无意往外头瞧时,见过他两个身影的。 那两人拦她的理由,说是徐柏言的吩咐,她不多说什么,回想起前因后果来,想当初她隐约听到的叫骂声,怎么这样快就没有。但这次许妈受伤,怎么又不见他两个跳出来。如此这般,只是说不通去。 徐柏言终是回来了,只是天都暗了,屋子里黑灯瞎火的,他也觉得奇怪。屋外那两个守卫并无异样,想她也没那本事,避了他们两个逃出去。进得屋里来,开了灯,却是吓了一跳。只见陆韵清一个人呆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撑着额头,一副万念俱灰模样。 他有些心疼,走过去瞧她,眼底温柔尽显:“这又是怎么了?” 她不说话,仍旧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仿佛如雕塑。 徐柏言想起白日里自己也确实凶了她几句,但想想她这不记事的性情,应该早就忘怀了,莫非这次自己真的是过分了:“白日里是我不对,口气那样凶,但你也要知道,我一回来就遇着这许多事,心情总是好不起来的。” 她心底一软,于她的概念里,只要徐柏言放低姿态,她便会心疼他,毕竟像他那样的一本正经,又不苟言笑的男人,以前连靠近都是不敢的,为着她这样一介平凡的小女子,一副伏小做低的模样,已经让她生不起气来,那抱怨似乎也变成了情话:“我是怨你,我只怨你什么都瞒着我,将我像只鸟儿一样关着。” 他微微一笑,最爱看好撒娇的模样,同时也已经晓得怎么样子拿下她了:“我这样做,是为了你好,你再忍忍,很快我们就能像过去一样了。” 这话她听了许多遍,早已麻木,也不想纠结:“那两个,我似乎早就见过,他们是你早就安排的吗来?” “是,为了你的安全。”他并不否认,只是还是有些惊讶,居然之前就被她看穿。 她又问:“那为什么许妈出事,他们不在?” 那确实是个失误,只是徐柏言不想解释,那些事情,他已经去处理过了,相信那边也会消停一阵,也就不再隐瞒:“他们也是着了别人的道了。” 韵清似乎寻着了道理,质问:“所以,江警长的猜测是对的,是吗?有人要我死?” 徐柏言怪那江轩智多事,害他还得编一番说辞:“没有,他们只是想吓唬吓唬你而已。” 只是韵清却不依不饶起来:“是你父母吗?还是那位叶小姐?” 柏言被问得伤神,又像以前一样来了个模糊的总结:“你别瞎猜了,只要乖乖呆在这屋里,你就是安全的。” 她晓得,他不肯说,若说出来,那两边中哪一边都只能徒增自己伤心,她讨饶:“柏言,我不想这样过日子,我宁愿跟你到前线去。” 在那边时她额头受的伤疤至今没有退却,他怎么肯:“你在这里我才能放心,听话!” 她闪着泪光,知道自己无力改变徐柏言的决定,他总是那样固执,不肯听她一句劝。即便这样,她打从心眼里对他的爱恋还是不能减去半分,她有不满,也想抗争,只是最后却总是妥协,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她爱恋他,依赖他,也相信他。 徐柏言已然不顾其他,抱着她就往房里去,她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他心生怜楚,更让他雄心澎湃。他无情地占有她,掠夺她,在她的耳边轻声细语:“我想你,想死你了。” 她从未听他说过如此露骨的情话,甫一听见,心花怒放,将他抱得更紧了。 徐柏言匆匆地来,匆匆地走,他交待韵清:自己已将父母那边处理好了,暂时不会再生事端,家里人手用度都交与李氏去办,当然,韵清还是不能出门去的。 陆韵清跟了徐柏言便变得没有脑子起来,前几天还要跟他摊牌翻脸的人儿,这会处处唯唯诺诺地应承。两人依依惜别,诉不尽情意绵绵。 那江轩智却是很会赶时候,徐柏言前脚出门,他后脚就跟了上来,门口那两个,本想拦他,奈何他这一身黑皮在身,没将他两个先绑回警局是客气的。 韵清上前招呼他喝茶水,他瞧见韵清喜气洋洋的样子,心下不痛快,提醒她道:“瞧徐太太的样子,那天的危险只怕是忘怀了吧?” 韵清瞧瞧他,不知他话里几个意思:“江警长什么意思?” 他正话反说,将她一将:“徐参谋反复强调那次事件是个意外,看来徐太太也是同意了的。” 韵清惯不喜欢卖关子的:“江警长有话直说。” 江轩智将茶碗端放桌上,正色道:“好吧,我是要提醒太太,那不是个意外。那天正好有一小报记者在那街上出现,顺手拍下了那车牌号码。” 韵清眼睛一亮,虽说逃不出那两个人去,但人的好奇心驱使她还是想知道最终的答案“江警长查出是谁了?” 江轩智抿了口茶水:“你慢慢听我说,那记者不肯登报,将那照片洗了出来去勒索那车主,结果那记者就失踪了,只是那车主恐怕也是想不到,那记者为了保险,让人在他失踪之后寄了张照片给我。他倒也有些小聪明,那照片只寄到我家里去。” 韵清又问:“那人是谁?” 江轩智也就不再卖关子:“其实不难猜,就是徐参谋的未婚妻,叶琼。” 她木木地问了句早已知道答案的问题:“他为什么要杀我?” 他顺着她的话,说了两人心知肚明的原因:“你不死,她怎么嫁给徐柏言呢?可是我很奇怪徐柏言的态度,他既这样爱惜你,为何不肯将此事挑明来说?” 她有些知道为什么,却总是不肯说出口,毕竟家丑不外扬,徐柏言这样的人物,自己总是不能在外抹黑他的。 江轩智见她不说话,继续他的剖析:“我想徐柏言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她手上?” 她的心被一击,她不是没有猜测过,只是不愿相信:“徐柏言一向身正,有什么把柄能落到别人手上?” 江轩智追问:“那他父母呢?那个叶琼我查了一下,她是从上海来的,寄住在你的公婆家里,后来反搭上了毛局长,从此发了迹,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说来也奇怪,外头的风言风语,你那公婆未必不知晓,怎么还会让徐柏言娶她呢?” 韵清一声苦笑,那老两口还能为着什么呢,他们是忘不了昔日的荣华富贵的:“你也说了,她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物,比起柏言的前途来,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江轩智并不苟同:“可我觉得,徐柏言是不屑于裙带关系的。” “但他父母不这样想,不是吗?” 江轩智看看眼前的这个女子,不太能理解她,其实她未必如徐柏言想的那样一无所知,只是又不明白她为什么在徐柏言面前那样无所谓。 他还没有遇着爱情,也许,等他遇着了,便能理解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帮佣 李氏本荐了个三十开外的妇人来帮韵清料理家务的,只是韵清想着许伯夫妇回来会心凉,并不肯用,那妇人唤作严姐的,因家里亲戚在战乱中都没了,只身一人无处可去,总在李氏店门口来讨生活,李氏一开始并不打算用她,只是她每日里来,李氏若给她一两个馒头,她便自觉在店里帮上半天的忙。渐渐地,李氏心软,便让她在店里打杂,她倒是手脚勤快,活也做得仔细,李氏便有心让她去帮韵清。她每日里来韵清家里做事,至晚便回去江氏店里歇息。手脚很是勤快的,只是嘴碎,总跟韵清攀话,韵清本也跟了聊几句无关痛痒的,可那女子渐渐打听起徐柏言的事来,韵清有些不烦,但怎么说也是李氏荐来的,并不十分为难她。 那日她又来跟韵清打听:“太太,先生这出去许久,怎么也不回来看看您?” 韵清那日心情郁闷,正想寻人说话,便十分爽快地应了她:“他在前方打仗呢,哪能说回来就回来的?” 严姐有些奉承地说道:“那这样把您这如花似玉妻子放在家里,他也放心?”她显是想和韵清拉拢关系,不过也是正常,她这样没依没靠的人,若寻了好人家作佣人,不说三餐,后半辈子也是有了着落的。 只是韵清一向不爱听这样的话,徐柏言一向事业为重,更何况如今国难当头,他可不是那等会腻在温柔乡里的官僚,这也是她最佩服的,所以,她便将重心引到自己身上来:“严姐这是什么话?我们做妻子的总不能哪跟去,再说了,我是那不安份的人吗?”言语中已经很不满意。 那严姐如何听不出来,马上换了嘴脸,讨好道:“太太别生气,是我不会说话,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女人家都是嫁了人便一心一意过日子的,可是他们男人不同啊,在外面久了,少不得拈花惹草的,更何况先生这样有出息的,只怕他不想也挡不住那些狂风浪蝶,太太还是要多留些心眼才好。”这些话字字都是为着韵清着想的模样,实则是要挑了她的疑心,那样她便有机会立足在这家里了。 “严姐也太危言耸听了些。”她顶不耐烦这样的猜忌,她本就是个简单的心思,徐柏言这些年对她也是一心一意,两人于这夫妻观念上出奇的一致,只要少些心思,不要胡乱猜疑的。再说了,徐柏言要是想在外面招惹,也不必等到现在了。 那严姐见自己又失策了,着急道:“是我多虑了些,不过先生和太太的事我也是听说了一些的,有些为太太不值而已。” 韵清一向不得出门去,不想坊间还会流传出流言蜚语来,她倒想听听外人怎么说道自己:“都听说了些什么?” 那严姐一副讨好的嘴脸:“太太别不爱听,要说,您也是明媒正娶的,虽说丢了些时日,到底是原配不是,先生倒是有良心,可是架不住他父母那头相逼不是。幸好他常年在外头,若是在这里,那还不天天的两头受气?” 韵清有些触动,可不是吗,徐柏言万没有不认父母的道理。想想这流言也真是厉害,连她丢了在外头这事也都知晓,这些传言跟事实并不偏离,也不知道是谁散出去的。 那严姐继续说:“这两老也真是的,不过要怪还是怪那个叶琼,你说她长那么漂亮,又有这么硬的后台,什么样的不能找,偏要找上我们家先生,真是孽缘哪。” 韵清本就对那严小姐好奇得不得了,被这严姐提起,更是想晓得究竟:“你见过那小姐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严姐说起那叶琼来颇有几分神气:“她那样漂亮,走在大街上,大家都要围观的。说起来她也真是又新潮又漂亮,比那些招贴画上的还洋气几分。只是我们这样的出身,哪能跟她攀上话,都是听别人说的。” 那严姐见好就收,却惹得韵清心里颇不是滋味,听她说起那个叶琼,比上海滩的明星还美丽,自己心下生出些悲凉。怎么个个要跟她陆韵清争,而且个个都比她漂亮,比她背景深厚,他徐柏言怎么就那样招女人喜欢了。这回,她非要晓得这个对手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严姐,我想拜托你,帮我打听听那叶琼的消息呗?” “这个……太太,要是被老板娘知道了可不得了?”严姐言词闪烁,表现得惴惴不安。 她正有求于她,少不得给她吃些定心丸:“你放心,我不跟她说的,你打听了消息来我自会谢你。” 那严姐一听有好处,立刀兴冲冲地答应:“哎,好勒。” 这家里进进出出统共那么几个人来,李氏并着菊花并不经常回来,听说李氏经营有方,生意火爆,正打算盘了旁边的店面来扩大,能经常进出的也就只有严姐了。不过陆清家里还有一位访客是能自由出入的,那便是江轩智。 江轩智有些轴劲,按说,徐柏言和陆韵清两个已经不再追究那个案子了,他本也可以不了了之,但他偏偏私下追查,还隔三岔五地跑来她家里看望。这让韵清有些不解,也让旁人嚼起了舌头。那严姐就几次三番提醒过韵清,说是那江轩智对她别有企图。 那次江轩智又来看望,聊了些家常问些起居,便起身告辞,他这作派很是君子,并无越距,只是韵清听了那严姐闲话,也觉得他有事无事在前来,定是别有用意,因此,她送他出门时,唯唯诺诺地提醒道:“江警长,若是没有其他事,以后不用忙着过来看我。” 江轩智定定地看着她,不明所以。 她赶紧跟他解释:“我是说,你们当警察的每日应该都很忙,我这里已经安全了,就不劳您挂心了。” 江轩智算了听出来了,她这是下逐客令:“可是上次那件事,我总觉得对方还会有下一步行动。” 韵清笑笑,款款地说道:“我若有事,肯定会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江警长的,你看,这家里只有我一个女人家,您来得勤了,会有流言的。” 江轩智满脸尴尬:“是我考虑不周了,下次过来我会带个女同事的。”说完,也不等韵清反应,转身便走了。 韵清也是无可奈何,想想人家也是一片好意,只是要跟柏言解释清楚,不能让他误会了去。 那严姐时常拿些无关痛痒的消息来搪塞韵清,无非是那位叶小姐如何出风头,如何漂亮,又跟哪些达官贵人一起出现等等,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起先韵清应付他一些钱物,只是渐渐的,她的胃口大了起来,堂而皇之地问韵清要钱。韵清也是怪自己识人不清,渐渐地的有些厌恶她起来。只是她一向软弱的人,却厚不下脸皮打发她,只能推说身边没什么钱财。 那严姐看她不肯出钱,厚着脸皮要韵清去问李氏讨钱,这下确实触了韵清底线,当即发作起来:“严姐,这等不要脸皮的事我一向做不来,你若是嫌我没钱,大可以不必再来我这里做事,尽管去攀那高枝。” 只是请神容易送神难,那严姐自认为自己晓得了些韵清的私事,便要挟起来:“太太,你托我的事,我若是告诉先生,想你脸上也是没有光彩的。”她当然首选徐柏言,因为她瞧着陆韵清好像也只有徐柏言一个可以降她。 韵清哪里肯受人威胁的:“你尽管去告诉,我本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 这条道走不通,严姐还有后手:“太太,那江警长,三天两头往你这里跑,我若出去一说,只怕名声不好。” 提到姓江的,她就更不怕了,她也不想想,江轩智这个警长会容她胡说八道:“我跟江警长清清白白的,你尽管去外头说,想来江警长若不考虑我这边,也该为自己清白着想。” 那严姐见两头都说不动了,便剁了剁脚,韵清别过脸去不看她,省得心烦,本以为她识相的马上会走了人的,不想她还是在自己背后立了好一会儿才走。 见她走得远了,韵清才叹得一口气,总算送走了这瘟神,想想应该给李氏报个信,让她小心此人才好。 正想去打电话,却见江轩智进来了,他自那次后,后头果总跟着个女警才来她家里,今日那女警手上捧了条小狗,白白的,模样可爱的要死。 江轩智示意那女警将狗交与韵清:“这狗是我表妹养的,因她要出国留学,便委托了我来照顾,我哪有时间,我想徐太太能否帮忙照看。” 韵清见那狗儿实在可爱不过,接来手里便要舍不得放下来了,哪有不答应的:“本来一个人也寂寞,给我做个伴倒也好。” 她请两人坐下,立起来要去倒茶,江轩智赶紧阻止:“不用那么麻烦,这壶里有茶不?” “有倒是有,不过有些凉了,哪有用凉茶待客的道理?” “不用那样讲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下毒 韵清也就随他们的意,拿了茶杯倒出茶水来了,只是那只狗儿调皮,韵清才倒了一杯,它已经伸了舌头去添那茶水,倒引了大家笑起来。韵清埋怨道:“果然是不会照顾的,瞧瞧把它渴成这个样子。” 韵清另取了杯子来倒上水,递到两人手里,只听那狗一阵狂吠,着了魔似的,韵清吓得花容失色,江轩智与那女警来不及喝水,便去捉那发狂的狗儿。 那狗儿狂吠一阵后,四肢便开始发抖,渐渐倒地不起,口中先是吐着些白沫,接着又有些黑色的血流从嘴角流出来,那狗的小短腿儿蹬得越来越慢,渐至僵直了。 江轩智探了探那狗的鼻息,已然是死了,这症状,必然是剧毒,他看看周遭,目光定在那茶杯上:“这茶里有毒。” 韵清“啊”的一声叫起来,她已是知道这毒是针对了她去的,只是这手段也委实残忍:“是谁要害我?” 江轩智问道:“这家里有谁来过?” 韵清一双手捂在胸口,兀自起伏不定:“没有谁来,你知道的……不对,严姐,今天我跟她吵了几句,让她不用再来了。” 江轩智急问:“她人呢?” 那严姐一向住在李氏店里头,韵清赶紧回道:“应该回了李姐姐的店里。” 江轩智吩咐那女警道:“这些茶杯茶水都不许动,带回去化验,我去抓那女人。” 韵清心跳得厉害,她实在想不到,那个严姐,居然为了几个钱就要害她,当真是人心险恶,也怪自己信错了人。 很快,警局那边传来了消息,那整壶茶水都有剧毒,让她暂时不要进食饮水。她回想起来,当时她回身不理那严姐的时候,那严姐在她身后立了好一阵才走,必是那时下的毒。现在想起来,她还是有些后怕,她一向有喝凉茶的习惯,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小习惯,正好为他人所用,想想真是防不胜防。 江轩智还没有回来,倒是李氏先赶了回来,她得信听说那严姐要毒害韵清,吓得丢了魂似的,店里的事便是天塌了也不管不顾了。她进来家里将韵清上下里外地打量,又一通地问候韵清,非让她把那来龙去脉理了个清楚。 韵清一五一十地说与她听,并不敢漏了一处去,这身边的人都能被收买了来谋她的命,显是对方非置她于死地不可。 李氏只是一介妇人,听完除了怨自己瞎了眼,没看清人,再想不出其他见解来。不过她倒也有些细心,将家里一应锅碗飘盆,茶水用具全都清了个干净。那些吃食也全都扔了出去,亲自拿了那抹布到处擦拭,生怕有哪处会有毒物。 她跟韵清商定,以后吃食全由她亲自送过来,别处的一律不得沾染,只是韵清不知道,她心下打定了主意,不光吃食要亲自送,还得自己亲口尝了才能放心。 韵清感动于她这番情意,心下激动,眼里就要冒出泪来:“姐姐为我,也真是煞费苦心了。” 李氏却有一百个不安耽:“瞧你说的,这婆娘是我介绍来的,差点害死了你,你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叫我怎么跟柏言交待?” 韵清想来想去,这重庆城里跟她有仇的,除了那叫叶琼的再无旁人了,何况,江轩智也说过,那撞向她的汽车不正是那叶琼的吗:“姐姐,这事多半跟那个姓叶的有关,你想想,再没有谁能恨我到这份上了。” 李氏本是知道些内情皮毛的,只是徐柏言吩咐过,让她瞒了韵清的:“也是怪我,只当徐柏言对你一心一意,那女人应该会识趣退出去,哪晓得她这样心狠,这回我非要揪她出来,看她还有什么话说。” 两人正说着话,那江轩智也来了,还带了一帮警察,只听她吩咐那些警察到处去搜查,那些警察便四散开了,江轩智自己来到厅里和她两个说话。 李氏着急,开口便问:“人可抓到了?” 那轩智叹了口气,神色有些落莫:“人是找到了,不过……” 李氏性急:“不过什么?”那严氏来她店里收拾了些东西便推说收着了家乡亲戚的信,工钱都不要便匆匆走了,等到江轩智去她店里抓人时,那严姐已经走了一会。 江轩智有些垂头丧气:“当时听了你的消息,我便猜测她去了码头要逃跑,等我们追上去的时候,发现人已经死在渡口,也是中毒。” 李氏不信:“怎么可能?” 江轩智反驳:“怎么不可能,她有可能是畏罪自杀。对了,徐太太,这妇人在你这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早不下毒晚不下毒,偏选在今天?” 韵清有些犹豫,自己那点小心思要是传出去,她自己丢脸是小,丢了徐柏言的脸就不好了,她支支吾吾不肯说。 江轩智看她隐瞒,便用她审人那套手段来吓唬她:“徐太太,我劝你如实跟我交待,如果她背后是有人指使,那么今天绝不是最后一次。” 韵清本就要说的,只是想着怎么隐去她收买严姐那一段,现在经江轩智这么一激,也就顾不得许多:“我托她打听那叶琼的消息,经常给她些好处,不想她贪心得很,我便辞了她……” 江轩智转向李氏:“听说她只身一人,要那许多钱做什么?” 李氏也想不通:“我也是着了她的道了,起先看她勤快,又没了亲人,便收留了她,哪里想得到她是包藏祸心哪!” 三人正谈话,有个警员来报知江轩智,说未查到任何线索。 江轩智也是无奈,便又吩咐:“去把徐太太的吃食用具,连同饮水全查验一遍。” 李氏赶紧说道:“不用查了,那些东西全叫我扔了出去,待会便去买些新的来。” 江轩智:“你全扔了?怪道查不出什么来,你不知道这些东西有可能会是证物吗?” 李氏被他抢白,颇觉冤枉:“我哪里想得到那许多,只是不想让那不干不净的东西留在家里而已。” 江轩智气她一个无知妇人破坏了证据不说,还非要一副很有道理的样子,他最烦这些无知的,于是又开始吓唬她:“我说李掌柜,我完全可以怀疑你跟那严姐是同伙你信不信?”想来当了警长的江轩智自己也没觉出来,在吓唬人方面,已经炉火纯青了。 李氏听得心虚,只是她一向外表强悍,嘴不饶人:“你血口喷人!” 韵清见两人就要吵起来,赶紧出面阻止:“江警长,姐姐也是一片好心,都是我疏忽了。” 江轩智想想自己真要跟个无知妇人吵起来,叫手下看见也不是光彩的事,既有台阶下,便也就下了:“罢罢罢,我也是头一次,遇着这么个糊涂的。” 李氏正要再辩,却被韵清制止了。 那头严姐已经死无对证,这案子让江轩智颇为头痛,他本猜测这事铁定跟那个叶琼有关,只要抓着严姐,撬开了她的嘴,怎么也能得些有用的东西出来。不过人一死,他就更确定这事跟叶琼有关,这样快的速度处理暴露的线人,而且,下毒这样的手段,以及这毒药,都像极了他们组织的作派。 他一阵的联想,却始终想不通,那叶琼为何如此恨陆韵清入骨。他再问陆韵清:“徐太太,你跟这叶琼到底有多大的仇,她非要置你于死地不可?” 韵清也是一头雾水:“我跟她素未谋面,也不知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想来想去,无非是为着徐柏言吧!” 江轩智本想调查这叶琼,只是上他向上峰请示时,却被骂了回来,毛局长,那可不是他们警察局能惹得起的,他既查不了她,便只能揣度陆韵清,徐柏言得她三人之间的关系,在他看来,这三人之间肯定不是他们表面说的那样简单。他努力地挖掘着陆韵清这边的信息:“按说你也是上海人,她那么爱出风头的人物,你应该听说过一二呀。” 韵清有些无奈,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今人家都出了两次手了,她却毫无招架之力,连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都不清楚:“我确实没听说过有位叫叶琼的小姐,可能是我孤陋寡闻吧!不过如果她真是风彩出众的,那多半在报纸上应该见过她的照片,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她的照片?” 江轩智脑路一开,这军统中化了名的大有人在,若是见到真人,说不定能得着线索:“这倒没有,不过听说她近日在重庆,她如果在重庆,那她肯定会去嘉陵宾馆跳舞,那时你便能见着她了。只是……”他知道,她是出不去的,只是想让她出去,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江警长,我也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所以请你帮我!”韵清目光凿凿,言词恳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意外 门口那两个,是徐柏言安排的守卫,原本是在暗处的,经了那次撞车事件,现已经摆在明处,只是他两个从不打扰陆韵清,也不跟她多话,只一味默默守护。 江轩智想瞒了他们两个将韵清带出去有些难度,不过幸好,最近他来,身后总跟着个女警。江轩智的方法很简单,便是让韵清与那女警换了衣物,光明正大地走出去。他将她的帽檐压得极低,让她跟得自己很紧,借着夜色,让那扮作韵清的女警穿了韵清的衣服背对他们两人立在院子里。 这些天太太差点被毒死,他两个本就惊出一身冷汗,警察进出出的忙着查这案子,他俩个也便顺其自然,将那责任推到警察身上去,因此对警察并不过于关注,尤其是江轩智,没想到他们会使这障眼法。 两人坐到车里,皆是深叹一口气,若让这两人抓着,回头跟徐柏言一说,只怕又一场风波。那江轩智突然问道:“你出这样的大事,徐参谋怎么没过问?” 她冷笑一声:“大约他还不知道吧,反正我没事,他们俩也是少一事不如多一事。”若是徐柏言知道这事也没个问候回来,只怕不太可能。 江轩智想起那回撞车事件,这两守卫被人调离了才能让陆韵清有机会出去,看来徐柏言是不肯再犯一次这样的错误了:“也是,上回他俩出过一次差错,这回再让徐柏言知道,只怕小命难保。” 那嘉陵宾馆一向是达官显贵聚集之所,江轩智这么个小警长到了这里,也是入不了他们那流的。那门童一向眼尖,若是常客来了,必是老远地就跑过来开门停车招呼了,这江轩智显不是常客,压根没人搭理他们。 所幸他们并不打算进到里面去,里头各色人等参差不齐,万一没寻着,反打草惊蛇就不好了。于是他们挑了个视线好的位置停下,只躲在车里,看那些人等一个个进进出出,只等那叶琼出现。 江轩智对那些达官贵人如数家珍,一个个地跟韵清描述那些人物,因他做着警长的位置,多少晓得些那些人的秘辛,一一跟韵清说起。韵清一门心思寻那叶琼,对那些人的家事自然不感兴趣,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 那江轩智说得累了,便从口袋里拿出包卷烟来解乏,只是那烟还没点着呢,却突然手忙脚乱地收起来。 韵清以为那叶琼出现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却见一个军装女子,身材笔挺,那一拢头发绻了个发髻,压在小小的船型军帽下面,显得犹为精干,只是她看着的,仅是她的背影。 她问道:“这个就是叶琼?” 江轩智否认:“不是,她个我过,不过他想应该是与这两位都相当要紧的人。 有了胡一菁这一茬,他们已经没有心思指认什么叶琼了,两人一路缓缓开回去。 江轩智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说的阿四……是谁?” 韵清想起当初他们两个亲密模样,一对活宝冤家,便道:“她是胡小姐的男朋友。” 江轩智脸一沉:“哦,是吗?怪不得,胡小姐一直不肯交男朋友。他……一定很优秀吧?” “是的。” 江轩智对这答案显是不满意,又问:“跟徐参谋比呢?” 韵清总算转过弯来,这江轩智对胡一菁的热情劲,想是动了春心,只是她还是介意拿阿四跟柏言比的,于她心中,徐柏言是刻在心尖上的名字,而阿四,那心头淌的那滴鲜血,总落不下去:“江警长为什么这么问?” 江轩智有些难为情:“只是……好奇。”然后又一脸期望地看看她。 她跟江轩智分说道:“阿四跟柏言一点也不同,他表面活得恣意潇洒,人后却是谁也猜不透。” 江轩智有些不信:“不会吧,胡小姐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人,我看胡小姐很是一本正经的。” 现在韵清已经确定了他的心思,干脆点破:“你莫不是对胡小姐有意思??” “没有没有。”江轩智极力否定,但瞥见韵清一脸不信地看着他,便硬着头皮道调侃自己道:“我这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胡小姐怎么能看得上我呢?呵呵!” 韵清噗嗤一笑,这单相思的男女,大约都是这样不自信地冒着傻劲,却又傻得可爱:“说起来,阿四走了那么久了,胡小姐她,也该重新开始才是。” 江轩智心头有些小小激动,今天虽正事没有办成,却收获了他靠近佳人的机会,现在又听韵清这样评说胡小姐,心里乐开了花。 韵清想起了那惊鸿一瞥,便跟江轩智说起来:“我今天好像见着阿四的三姐了,只是那会没看得真切。” 江轩智心不在焉地问道:“哦,那又是什么人?” 韵清叹息:“是个真正有美人,可惜……”她是真心有些可惜她,那会儿阿四借精神病的名义将她送出去,本是为救她一命,谁想,她会半路逃跑了呢。 “你是怀疑那个人就是叶琼?”江轩智不愧是个警长,立刻嗅出了其中奥妙。 韵清老实交待:“我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如果是她,徐家两老为什么不跟我明说?”当初两老上门时,从未提起过,如果是林三,根本没必要隐瞒。 江轩智提议:“正好,这位胡小姐便为军统效力,我们可以托她查查。” 韵清不解:“她也入了军统?”当初林四加入蓝衣社,行事诡秘,柏言还劝说过他的。这胡一菁这样的家世背景,为何要入军统呢? “是啊!所以我很佩服她,胡小姐出身高门,本来可以坐享其成,没想到,她却愿意跟着军统出身入死。”江轩智一番感慨。 两人对胡一菁入军统一事自是想的南辕北辙,这一切的答案,怕只有等胡一菁亲自来解开了。 江轩智自此时时刻刻守着电话,便是外派任务,内急等等,也派专人守着,不许错漏了任何一个电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叙旧 江轩智一连几天都抱着电话不放,叫全局上下一顿嘲笑,还惊动了贺局长,那贺局长将他叫到办公室一通好训。这江轩智本就是个愣头青,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像他这种人最有冲劲干劲,跑腿办案个中好手,却是不通人情世故的,因此这贺局长也是对他又爱又恨又拿他没有办法。 那贺局长正训得起劲,突然响起电话来,只听他怒气冲冲地对那电话大吼:“喂?” 江轩智很有些要谢电话那头的意思,因为替人分担了那些闲气,等贺局长对电话里撒一通,那他总是要好过些。可是下一秒,这贺局长就换了张笑脸,说话极尽谄媚:“原来是胡专员,对不住对不住……什么……是是是……”只见他掐了电话瞪大眼睛朝江轩智看着。 江轩智让他看得心里发毛,看来这电话多半对他不利,心里正是叫苦连天,他今天可得有得受了。 他心里正忐忑,却见贺局长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转弯:“嘿嘿,你小子,不声不响地,什么时候跟胡阁老搭上线了啊?” “胡阁将?”这胡阁老是谁?他一时真是想不起来,莫不是什么时候替他们抓过小毛贼?他心里正得意地回忆自己办过的案子。 贺局长一脸正经地盘问:“刚才打电话来的就是胡阁老最小的闺女,指名道姓地要见你,说,你跟她怎么搭上线的?” 江轩智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梦中佳人,可不就姓胡吗!只是这电话怎么就打到局长办公室来了。他来不及想这一层,这贺局长可是话里有话:“局长,瞧你这话说的,搞得我跟胡小姐有奸情似的。我对天发誓,我们可是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跟她见过一面,说过两句话而已。” 贺局长不耐烦道:“不肯说是吧?我告诉你,别以为有胡家撑腰,你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他局长的威风还是要显摆显摆的,不过他也不敢过头,“胡小姐说了,半小时后在门口等你。” 江轩智大喜,双手抱拳:“多谢局长!”说罢转身欲走。 贺局长将他叫住:“呆会叫上我,让我也跟她打个招呼,刚才电话里我太凶了点……”说到后头,脸上显见得有些挂不住。 胡一菁远远地开车过来,瞧见警局门口一大串的黑皮列队在那里,她想定是他们要出任务,便将车停在离门口远一些的地方。不等她下车,贺局长领着江轩智迎上前去,一路将她引到警察厅门口,这一队人等向她敬了个大礼,倒将她吓了一跳。 那贺局长迎上前去:“胡专员胡小姐,大驾光临,可还满意啊!” 胡一菁最烦这套虚礼:“局长大人客气了,我不过找个人,弄这么大个排场,我可是要被上峰批评的。” 贺局长赶紧表示歉意:“哎哟,是我考虑不周,我这就撤了他们。”说摆便挥手示意那队伍散去。 江轩智趁机跑上前:“胡小姐,不知找我有什么事?” 胡一菁白一他一眼:“明知故问。” 那局长一瞧他俩个“打情骂俏”更是垫定了心中猜测,脸上挂起了莫名的笑容。 胡一菁领了江轩智道:“贺局长,借用你的人,没什么意见吧?” “哪敢哪敢。”那贺局长一路笑脸相送,直看得他俩的车没了影了,才回去。 江轩智心下激动不已,这个时刻是他梦寐以求的,他一路找话来与胡一菁攀谈:“胡小姐,我记得,我给过你电话的,怎么打到我们局长那儿去了?” 胡一菁有些愧疚地解释:“你那天的纸我临时用来记了组电码,这数字混在一块就花了,与其花功夫去猜,不如直接打给你们局长来得快。” 江轩智木木地应着:“也是,也是。”又开始想下一个话题。 胡一菁又说:“而且我打给你们局长想必他以后也不会过分为难你,你们那贺局长我是知道的,两面三刀的东西,在他手底下不好做事吧。” 江轩智一脸感激地说:“是,是,还是胡小姐想的周到。” “倒不是我想的周到,你帮我找韵清,这就当是我还你的人情,以后也不必记着挂着。”胡一菁把账算得清楚,显是不想以后再与他有所瓜葛。 江轩智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明明是过河拆桥的路数,到了她这里,反倒要让自己来感激她了,他本是很鄙夷这样的做法的,但眼前的人儿却让他讨厌不起来,相反,还得小心翼翼地套近乎:“胡小姐,我并不是为了那……什么才接近你的,其实我早就认得你,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在你舅舅家里我们曾经见过的。” “是吗?我不记得了。”她说的极为轻松,笑脸朝她一瞥而过。 江轩智第一次感受到被人无视的难受,他心里有说不出的委曲,整个人都恹恹的,不再多话 门口那两个自然要查问一番胡一菁的来历,江轩智抢在前头,都一一与那两人交待清楚。只是胡一菁却很是纳闷,这屋子里怎么不见一个家丁,却只有两个不伦不类的人看守。 韵清正在院子里给海棠树儿浇水,许伯许妈已经出院,许妈还需静养,许伯一个人忙里忙外的力不从心,这会正在后院照顾许妈。李氏每日三餐定时送来,只是不敢再寻人来帮忙了。韵清也不是从前那番养尊处优,她本出身小门户,虽跟徐柏言过了些舒心的日子,但今时早已不同往日,她不愿做那爱抱怨的碎嘴婆子,慢慢地一样样捡回来做,这些家务事做起来也不觉得辛苦。 那海棠树已经抽了新芽,花骨朵像一滴滴晶莹的水珠儿挂在枝头,那一阵风儿吹来,就要滴下来似的。到底是徐柏言亲手种的,她爱惜得跟什么似的。 她听得声音,出门来迎,瞧见胡一菁,欣喜道:“胡小姐,知道你忙,怎么这样快就来看我?” 胡一菁笑语盈盈:“我有许多话要问你,前两天抽不出空来,今天好不容易脱身才出来。” 韵清一向会为人着想:“你既忙着,不用这样着急,我左右逃不到哪里去。对了,你怎么入了军统了?”她挽了她的手往客厅里去,里头许伯听着声音,已经沏了茶水端出来。难得柏言这样器重他,即便再忙,这主人的脸面,他还是很顾及的。 胡一菁正是口渴,也管不得烫,吹了吹热气,就泯了一小口。这头江轩智找了两张报纸便对着那茶水扇起风了,这般体贴模样叫韵清看在眼里,心下了然,只是这会儿功夫没空搭理他 胡一菁说道:“当初一知道阿四入了军统,我便追随他也加入了,只是没多久便听说他投了日本人作了汉奸,后来我查到他是潜伏在日本人那里的特工,只是不知怎么就暴露了。你说,你都逃出来了,他会不会是诈死?” 韵清见她三句不离阿四,阿四当初那样血淋淋的模样,便是神医再世,也是无力回天的。可是现在,胡一菁却还抱着幻想,她如何能将那血淋淋的事实原原本本的地说与她听。她勉强笑笑:“但愿他吉人天相。” 胡一菁突然激动地来抓她手臂:“你也信他没死是不是,我想他那样滑头的人,怎么就能这么便宜地死了,反正我是不信。对了,韵清,你却又是怎么回事?” 韵清低头微笑,这些事,她已经回忆多遍了,每回忆一次,伤痛便更深一次,只是身边的人总是关心的多些。她便捡了些要紧的来说,说得简单,略去了她和林四的章节,关于林四的事也只一句带过,她怕胡一菁深究起来,她会忍不住。 胡一菁听完她的那些话,不禁一声叹息:“当初我们都顾不上你,柏言哥在战场受了重伤在,要不是孙参谋,只怕他也回不来了。” 她晓得孙参谋惨死,只是胡一菁这话里好像另有玄机:“孙参谋?” 胡一菁兀自沉浸在往事中:“是啊,是孙参谋扑倒了他,只是孙参谋自己却……” 韵清惊奇:“孙参谋是为救柏言而死的?”道她提起孙参谋徐柏言便不肯言语,但孙太太也没有跟她提起这事,这究竟是为什么? 胡一菁瞧见韵清惊奇模样:“徐柏言没和你说吗?看来,他心里那关还是过不去啊!” 韵清却是越来越糊涂了:“到底怎么回事?” 本来这事不应由她胡一菁来说,只是她既提起,便将自己知道的都告知韵清:“徐柏言受了重伤,捡了条命回来,被送来重庆养伤,你知道那孙太太,一向厉害,晓得自己丈夫因他而死,便跑去他父母那里大闹一场,后来不知怎么的不闹了,听说柏言哥一直送钱给她呢!”在她看来,生死有命,何况战场,孙太太得了抚恤金,徐柏言还定期贴补,已经待她不薄。 “是吗?”这些事,她居然才晓得。 “要说,我也不知道那两老怎么想的,你明明活着,那时柏言哥九死一生捡条命回来,他们居然说你被林四给杀了,柏言哥气急攻心,在病床上躺了半年有余。你说说,那两老怎么就那样狠心?”胡一菁提起柏言父母也是诸多不解。 “原来其中有这样多的事,我竟不知道。”她猜着一些,终究猜不了全部,自古总是人心最难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单恋 那胡一菁说完这一大段才想起安慰她:“好了,韵清,你们总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过往的事也就不要太过纠结才好。” 她历经生死,早已波澜不惊,她饶有兴趣地打量胡小姐来:“是啊,倒是你,怎么变得这样多,以前见你,不过是个任性的大小姐,现在倒是安慰起我来了!” 胡小姐一向不爱听人品评她,立即还回去:“你不也一样,瞧瞧你以前,那样娇滴滴的,打扮总是一丝不苟,衣服总是穿不完,现如今却这样朴素,不过幸好,你那性子却还是从前一样温柔。” 那江轩智在一旁听了半天插不上话来,这回见两人叙旧叙得差不多了,早按耐不住了:“徐太太,我们这里还有件正事没跟胡小姐说呢?”他眨眼提示。 韵清会意,那日半途而废的事现如今全指望这胡小姐了,她央求道:“是了,胡小姐,你可否帮我打听一个人?” “什么人?” “名叫叶琼的!” 胡小姐一脸鄙夷:“她?你们怎么跟她扯上关系?那个不要脸的女人,简直污了我们军统的名声。” 江轩智办案一向直入要害,听不得她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家长里短:“是这样,他不是跟徐柏言有婚约吗?据我们所知,她已经不止一次向徐太太下毒手了。” 胡小姐惊得瞪大了眼睛:“什么?她以为她弄死你徐柏言就会要她吗?徐柏言最近做事怎么畏手畏脚的,早该一枪毙了她。”她一脸忿忿不平,看来极看不惯那个叶琼。 江轩智又问:“她什么来头?” 胡一菁也不瞒着,她本就觉得憋屈,正想找个人数落,于是便把她知道的全都给韵清来听:“她本来是个落难的上海有钱人家小姐,被徐柏言父母收留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徐家两老就想把她配给徐柏言。韵清你是知道的,柏言心里只有你一个,压根就不要她,她就自己放出风去说是徐柏言的未婚妻。结果呢,整个一个笑话,后来你们就知道了,她反搭上的是我的上司,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不过听说她有些本事,立了件大功的。”她说这些话多半是为着宽慰陆韵清,她心里是极反感徐家的做法的。 韵清听得一阵委曲,想起徐家两老,即便是这样一个不清不白的女人,也比她这丢了一年多的好,难道她就应该在那年车祸中死去吗? 江轩智见韵清不说话,便把想法说给胡小姐听:“你可有她的资料,最好是照片,她可能是徐太太认识的人。” 胡小姐面露难色:“这个本不合规矩,但是她既要出手害韵清,我也不能袖手旁观,江警长,韵清的安全就交给你了,你们局长那儿,我自会去打招呼。” 江轩智极喜欢这样爽快的胡小姐:“好类,多谢胡小姐。” 胡小姐工作繁忙,坐了一会,便要告辞,那江轩智赶紧起身:“胡小姐,你去哪里,我送你?” “我记得你是搭我的车来的吧?” “那我可经替你开车!” “你走了,徐太太的安全谁负责?”就这一句便把江轩智给堵了回来。她临出门又折回来,突然抱住韵清:“徐柏言这些年受了许多苦,他性情有些变化,你知道,我们其实都变了,只要心没变,就好。” 韵清听不懂她话意,只按着字面意思来解,她点点头还以微微一笑。 江轩智一时想不出借口来跟随胡小姐,只能恋恋不舍地望着她绝尘而去。即便百般不情愿,他也只能回转过来,想再跟心上人接触,还得指望里面这位。 他一心想从陆韵清手上打探消息,只是韵清早已经猜到他的心思。她打量着眼前人,单从江轩智个人来看,像个有为青年的,不骄不躁,相貌脾气也是上等。只是胡一菁这前爱恋过徐柏言,之后又倾心林少清,江轩智跟他们两人比,自是相距甚远。 只见江轩智一脸殷勤地询问:“听胡小姐和你总说起那个叫阿四的,那是个什么人?” 她莞尔一笑:“我和你说过的,他是胡小姐男朋友。” 只见江轩智眉头一皱:“不是说他死了吗?” 看他抓耳挠腮,她生出些坏心思来,非要捉弄他一下:“你也瞧见了,胡小姐对他一往情深,自始至终是不肯信他死了的。” 江轩智眉头果然皱得更紧了:“她怎么这么死心眼啊?” 这江警长以前看他颇为稳重,遇着胡小姐,便这样不顾形象,果然是陷入了爱河里,不能自拔了。她想起徐柏言对自己,以前那样一脸生硬的人,不也会耍赖使诈吗。只是阿四,他死的到底可惜了些,也不知道他到底喜欢过什么人没有,那样年轻轻的:“也难怪她,阿四是这世上少有的热血青年,他忍辱负重,为了信念,不惜牺牲自己,胡小姐死心踏地,自有她的道理。” 江轩智却不屑一顾:“这样的人多的是,我本也一心上战场上去的,要怪就怪我从小体弱,我娘将我当个女儿养,日日锁在家里。”他微微叹气,恨志不能展:“哎,我能当上这警长,也是瞒了家里,生米成了熟饭,他们才不得不答应的。” “显见得你父母很在意你。”韵清想起自己父母,那周氏自不用说,自己的老父亲,也不知可还安好。 韵清那话说的倒是事实,只是江轩智一向不肯承认:“哪里呀,我上头有七个姐姐,就我一个男丁,生下来还多病多灾的,他们不让我当兵,不过是怕绝了后。”这老一辈的天天用这话压他,说着说着,他便觉得自己不过是他们生下来的工具,专门给他们生孙子用的。 韵清也是理解这长辈的,想当初她嫁进徐家才几天,就被这任务压得透不过气来:“原来如此,那看你如今正是大好年华,怎么还没娶妻生子?” 江轩智无力地话说他的家庭情况:“我爹他老来得子,不敢随便给我订了亲,说要由着我挑,就是天仙也给我求来,把我这眼界给养刁了。我也不瞒你,我就喜欢胡小姐了,就跟我爸去说,哪知道他压根就没那胆子去胡家提亲,还劝我打消了念头,你说我是那三心二意的人吗?我还非胡小姐不可了,现在好了,我那爹天天骂我讨债鬼。” 韵清“噗嗤”笑出声来,想想徐家这两兄弟也不曾让徐老爷省过些心:“怎么这天底下的儿子跟老子都是冤家不成,对了,你跟胡小姐怎么认识的?” 说起那次初遇,江轩智记忆犹新:“那胡小姐有个舅舅,姓梁,以前在军需处当个什么处长的,家里遭了贼了,报了案,正好我出警。那姓梁的说他被盗了两百根金条,我就一算,你说他一个处长,能有这么多薪水,我就顺藤摸瓜,查出了他贪污的证据。那姓梁的当时就拿出胡家来吓唬我,还把这胡小姐请了过来,没想到胡小姐一看证据确凿,居然亲自将她舅舅绑了送到军事委员会去。” “是吗?”她当年常去梁家做客,与梁太太也有些交好,听着这些,不禁唏嘘。 江轩智没看出她的不同,继续津津有味的说着:“可不是,那姓梁的差点给毙了。那次我就觉得这胡小姐与众不同,许多女人家都拎不清,哪像胡小姐这样六亲不认的。”那言语间有着一百个佩服。 “她这性子,是有些做得出来。我从前认得她,便是个直肠子,面冷心热的主。”想想那胡一菁当着孙太太的面骂她蛀虫,就晓得她眼里揉不进沙子去。 “是吗?你说我这一个小警员,只怕胡小姐不会放在眼里。”江轩智有些自嘲,他与她之间无论家世,职务,都不在同一线上,难免自卑,可是眼里却又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女人家总是心软,她宽慰道:“当初她第一次见阿四,也是顶看不上阿四的,说他就会混迹女人堆里,还嫌他爱打麻将不上进呢!” 江轩智赶紧拍胸脯保证:“那些漏习我倒一个也没有。” 韵清笑他那着急的样子:“傻子,阿四要真是那样的,胡小姐能看上他?” 江轩智着急表态:“徐太太,我对胡小姐可是一片真心,你看,这胡小姐对我爱搭不理的,你能教教我不?我是说,那个阿四是怎么讨到胡小姐欢心的呢?” 韵清垂下双眸静思片刻,阿四终究是回不来了,若能帮胡小姐重寻新欢,或许她就能放下那份执念。胡小姐一向以品性取人,眼前的人虽说家世差些,却胜在人品正直,不失为合适的人选。 她打定主意,只不显山露水:“你跟阿四又不同,怎么教你?” 江轩智听得话外音,赶紧抓住机会:“你说些他们的过往便好。” 既有心帮他,必不能藏着掖着:“我记得阿四有一次说她穿军装不好看,说她穿祺袍好看,她第二天就去做了十几件旗袍。” 那江轩智比得了宝贝还高兴几分,中气十足地保证:“好类,多谢徐太太提点,你放心,你这案子包在我身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照片 胡一菁公务繁忙,让手下的人粗粗理了些资料便送来韵清这里,恰巧江轩智赶来,在门口碰个正着。江轩智自是欣喜万分,三步并了两步跑上前去打招呼。 胡小姐却没那闲功夫与他多话,她刚接了任务,要外出公干,这一出差不知要多久,她抽空出来也已经是难得。她将资料塞在江轩智手上,让他转交,也不说一声谢字便走了。 江轩智刚热腾的心刹时变得冰凉,他往韵清这里跑得勤,不就是为着一解相思之愁吗?不过还是让他赶上了,怎么说人家胡小姐不也跟他说了两句话吗!这么一想,又豁然开朗起来。 他先拆了资料来看,这照片上的叶琼他是见过一回的,也知道她生得美,不由得将她与徐太太来作比较,单说风韵打扮,徐太太确实不及她,只是不知怎么的,他对照片上的美人甚是无感,大约是各花入各眼的缘故。不过他也想看看这徐太太一向温和良善的一个女子,吃醋是个什么模样。老远的他故意大声地激她:“这么个光彩照人的大美女,连我这个稳如磐石,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都要移情别恋拉!” 韵清本在那海棠树下数着寥寥无几的花朵儿,天气忽然冷起来,这花期也晚了,才零星地开了几朵。她日子过得枯燥,只好自寻乐子,便数花朵来解闷。见那江警长过来,已经习惯得很了,如今已然老的熟人了。 她晓得他有心打趣她,便还个礼给他:“你们男人都这样见异思迁的吗?这胡小姐可是最恨这种人了。” 江轩智见招拆招:“你别替我担心,我倒是担心徐柏言为什么不肯放你出去了,你说,他不会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吧?” 韵清一脸自信:“他才不是这种人,你别瞎说。” 江轩智却开始自吹自擂:“瞎不瞎说难讲,这坐怀不乱的男人吧,除了我,我还真没见过第二个。” 她看看他,这厚脸皮倒有几分阿四的风骨:“你再往自己脸上贴金有什么用,见了胡小姐还不是道儿都走不动?” 江轩智被说中心事,却很享受:“哎,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徐太太,我以前以为你很温顺呢,今儿才晓得你嘴吧这样厉害,句句戳我心窝子。”他一边说笑着,一边将照片交到她手上去。 韵清与江轩智一番玩笑,倒是心情舒朗,她笑嫣嫣地接过照片,举到眼前来瞧。刹时,她呆若木鸡,心头笼上一层阴云。照片中,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林三,阿四曾说,正是她害了自己流产,那可是她与柏言的第一个孩子,是柏言不在他身边时唯一的寄托。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恨不能立即前去将她揪出来,问问她,害了柏言的孩子还有何脸面凑到柏言身边去? 这头江轩智瞧出不对劲,一连唤了她几声徐太太,却不见她有反应,不由得动手将她摇醒。凭他这些年的办案经验,已经晓得这人十有八九是跟眼前这位有着瓜葛。他试探地问:“徐太太,这个就是你说的林三?” “怎么不是她,就是化作灰我也认得。”她眼中噙着泪水,为她那枉死的孩子,“江警长,能否你请你帮个忙?” “请说。”他脸色严肃,像在做着郑重的承诺。 “我想去趟柏言父母那里。”她缓缓说也她的要求,她要去对质,要去问问为什么,为什么是她? 江轩智不明就里:“这是为何?” 她泪光闪闪的眼里,透也无比的毅,咬着嘴唇的牙齿轻轻松开,那声音里有些绝望:“我想问问,如果这个女人是杀他们孙子的凶手,他们还会不会坚持要柏言娶她?” 江轩智听得内有乾坤,决定先稳住了她再说,于是规劝她:“呃,徐太太,你们之间有些什么恩怨我不知道,不过你现在情绪不稳,做事还是不要冒失的好。” “她就是林三,她就是林三,你不知道,阿四亲口告诉我,是她开车撞了我,害得我流产,是她,就是她。”她恨他们不能感同身受,那痛恨来袭,激得她有些疯狂。 江轩智见她有些失控,极尽全力去安慰:“徐太太,你别激动,慢慢说,你把情况告诉我,我们一起想办法。” 里头许伯听得声音,跑了出来,只见江轩智伸手阻止,他便停在远处望着。 江轩智顾不得男女有别,扶着她落坐到客厅里,许柏端来茶水,专门给韵清兑些凉开水进去,让她喝下。两人静静地陪着她,生怕出现闪失。 韵清渐渐有些清醒,她吩咐许伯去照看许妈,自已便将往事说来给江轩智听,她说起这林三如何暗恋的柏言,如何和她父亲成了汉奸,又如何被日本人糟踏,到装疯卖傻最后出逃下落不明等一一说了。 江轩智安静地听着,他也惊叹,这个漂亮女人的过去,居然如此复杂。他思绪飞快:“徐太太,自从他出逃,你们就再没得到过她的消息吗?” “是的,其实是阿四有心救她一命,便放任她出逃了。”他想起阿四,为了这个平时处处与他争锋的姐姐,还冒过大险,最后散尽家人,不也是为了保护他们吗? 江轩智提醒她:“听起来这个女人很不简单,我建议你不要打草惊蛇,等我慢慢调查。” “不是我等不了,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为什么不和我明说?”叶琼就是林三这件事,徐家两老,就连同徐柏言也应该都明了,只是为什么要瞒着她一人。 江轩智解释说:“你想想,这个什么林三的过去有这么多龌龊事,她怎么肯让人提起。她之所以改名,不就是为了遮羞洗白吗?” “那为什么连柏言也要瞒着我?他为什么不和我明说。”她不能理解,自己的枕边人为什么要替林三隐瞒,她不是那爱吃醋的女人,还是他们之间真的有些什么? 江轩智见说不通她,便只好威胁:“你也知道,这叶琼现在轻易动不得,她背后的势力,随时会让我们覆灭。” 她不禁冷笑:“呵,这个女人,真是好本事,什么样的环境,都能让她给混迹进去。” 江轩智临走之前仍旧担心她冲动,再一次劝说她:“总之你现在什么都别想,现在我们知道她的底细,那我们就可以布署下一步行动。” 那江轩智携了资料走了,他对这个叶琼突然来了兴趣了,这样背景复杂的人,背后不知有多少的秘密,他决定开始着手调查。 韵清无力地闭上眼,右手的拇指与食指用力地揉着眉心,她现在一脑子的浆糊,乱得很。 她越想越觉得委曲,越想越气愤,徐柏言在外,他自然不能跟他对质,她打电话给李氏求救:“姐姐,我找着我的仇人了。” 电话中诸多不便,她等不及李氏回来,便要亲自出去,门口的两人自然要阻拦,只是气头上的陆韵清可不像平时那样温和好说话,她横着眉,气势汹汹:“让开。” 两人相互望望,从不曾见她发过这样大火:“太太,先生吩咐过了,不让你出门。” “不让出我今天也非要出去,”她手里举出一把水果刀来,“我总是有办法出这个门的。” 那两个守卫面面相觑,这刀子扎他们身上倒是没什么,要扎着这位太太,那右了不得:“太太,不要为难我们。” 她很沉着冷静:“我不会乱来,你们只管跟着我,我保证跟你们回来。” 两人不再多说,拦了几辆车,跟在韵清后头去,他们只管太太不能出事。 李氏早在门外候着,见着她来便劝:“妹子,你别去了,徐家两老那里,我早就去替你讨过说法,只是那两老固执,死活不肯松口。” 李氏做这些,她尽不知道,“姐姐,你也这样瞒我?” 李氏有些惭愧:“妹子,你受了这样多的苦,又好不容易跟柏言在一起,有些事,就算了吧,这年月,有什么比太平更重要的?” 什么叫算了吧,那孩子虽未出世,却也是人命一条:“姐姐没怀过孩子,怎么知道我掉孩子的苦?” 李氏被她噎得无话,张着嘴尽不能言语了。 她正倔强,不达目的不罢休:“反正这一趟我一定要走,姐姐帮不帮忙,随你的便!” 李氏受过柏言委托,心下为难,两边一衡量,终归跟这妹子亲:“左右我是你娘家人,怎么能不跟你一条心,你这一个人去,我怎么放心,我虽做不了什么,替你壮些声势也是好的。” 她吩咐了伙计看店,自己牵着韵清的手,已然壮士断腕。 那徐家两老住的是幢老式小院,院门极小,跟普通人家并无两样,这与徐老爷的性情不大相合,他在上海难做生意,一向讲究排场气势,怎么这会子这样低调起来。 他们敲门,出来个老者开门,韵清认得,是孙管家,他正要呼出:“少……”,立即改了口:“两位太太里面请。”他似乎知道他们要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无奈 一行人走到里面,更是清幽,只几盆粗陋盆景,院角落也只栽了几棵不知名的竹子,稀稀落落的,回廊的漆都有些斑驳了,院子里还胡乱地晒着被子和衣物。徐老爷和徐太太一向生活得精致考究,几时住得这样随意了。 孙管家沏了茶水,李氏抢了先头来喝,那次茶水事件,她还余怕未了,韵清感动,这李氏粗中有细,事事为她着想,刚才自己那样相逼,也是有些过分。 徐家两老一前一后出来,韵清正为难怎么开口称呼,孙管家对她都改了口,显见得是得了他们两个吩咐的。 李氏拦在前头:“徐老爷,徐太太,冒昧打扰了。我这妹了有些疑问要问问两老,我这便陪她过来了。我这妹子不会称呼人,有失体统,还望见谅。” 韵清传来佩服的目光,她到底是读的圣贤书,洋学堂也是教人不忘礼节,只是她心性清高,两老这样对她,要她再热脸相迎,也是做不出来。 她心里憋着气,也就不客气:“两位老人家,我想问问,你们给柏言订的婚事,对象可是林家的三小姐林美玉。” 两老脸上显是有些挂不住,相互对视一眼,脸都耷拉下来,徐老爷先行开口:“你终究是知道了,当初是美玉偷偷将我们放出来,后来她落难来这里,我们理应搭救一把。” “你说是美玉放的你们?”她还是头一遭知道,林美玉居然还做了件了好事,当初明明是阿四从中周旋。 徐太太插嘴道:“可不是吗,林家的四小子狠哪,将我们幽禁在那里,要不是美玉,我们不知几时能逃出来。” 她犹自觉得可笑,其中过往更是无从考证,但林四为人,她也坚信,不知道这林美玉从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能博得他两个这般信赖。只是那血淋淋的事实是瞒不住的:“那你就不想知道我肚子里的孩子,你们的孙子是怎么没有的吗?我告诉你们,就是林美玉,是她开车撞没的。” 两老几乎同时从椅子上跳起来,惊得瞪大了眼睛。 韵清双眸含泪:“阿四将你们软禁不过是为保护你们,可笑你们错把好人当坏人。” 徐太太终是忍不住,呜呜地哭出声来:“韵清,我知道我们对不起你,也对不起我们那未出世的孙儿,可是,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呀!” “住口!”徐老爷喝住她,“一面之辞不足以信。” 到了这个时候,徐老爷都不信她,怎么说自己才他名正言顺的儿媳,现在却处处怀疑,她着急地替自己辩白:“那秦妈呢?她当时就在我身边,她没有告诉你们真相吗?” 徐老爷正色道:“秦妈早就下落不明了,我们怎么知道。” 原来如此,记得阿四说林三当初想除她而后快,莫非秦妈已经遭她毒手?只是现今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她出门一趟不容易,左右要问清了过往才是:“好,那我再问你们,你们又是从谁那里听说我死了?是谁和柏言说我死了的?” 徐太太闻言,本在抽泣的她一下子大声地哭出来。徐老爷强作镇静:“是,这是我们做得不对,不过韵清,你可知道,柏言伤得那样重,他要晓得你还活着,一定会回去寻你,他才从鬼门关走一遭,我怎么能看着他再去送死?” 所以他们就放弃了她,任由她自生自灭,陆韵清终于知道,对老爷而言,儿子才是最重要的,为了儿子,牺牲她算得了什么。对于徐太太就更加如此,她为了柏华连柏言也可以算计,所以,这一切不过她自己一厢情愿,一厢情愿地以为他们是一家人,会为彼此考虑,终究是她自己错了,是她把自己看得重了。 徐老爷老泪纵横,却无半点悔意:“是我自私,只管保自己的儿子,只能对你不住了。” 虽已看清他们嘴脸,韵清还是提点他们:“你们知道那林三是个什么东西,在上海当汉轩勾搭日本人,还被日本人给糟蹋了,混不下去来才逃来重庆,你们倒好,仇将恩报。”她说出来的同时也感觉自己有种报复的快感。 两老俱是闭目流泪,只是不再言语,李氏瞧见,也晓得问不出什么结果,这一切的根源还在徐柏言的身上,今日已经撕破了脸,只怕徐柏言也是两头为难。她便挺身而出:“两位老人家也该想想,我们韵清虽说娘家薄弱了些,到底是个清白人家的闺女,干不出那朝三暮四的事来。不比有些人,只把人当垫脚石,用完就扔的。”她又转向韵清:“妹子,两位老人家终是柏言父母,你这样没大没小,已经坏了规矩了。得了,想说的也都说了,咱们回去呗?” 韵清不说话,由着李氏推她往外走。只听徐太太在后头叫道:“韵清,你且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柏言,没来由的便少出门,你一向乖巧,要听柏言的话。” 这一席话,正击着韵清软肋,她一向是个心软的,只是这会她心中愤恨已极,即便软下心来,也回不了头去,只当没听见,向前走去。出门回郎里,却撞着江轩智。 只见他一脸坏笑:“我就知道,你沉不住气,非跑来这里不可。” 韵清情绪尚不平稳,李氏却看他惯,这个家伙跑得也太勤了些,可别跟长沙那什么保安团的一路货色,于是便没好话赏他:“你堂堂一个警长,怎么生了个听墙角的毛病?” 他笑笑:“回去再说。” 江轩智在客厅里跟她们解释自己为什么去偷听:“徐太太,我料到你会去讨个说法,所以你一出门我就跟上了,至于为什么不跟你一起去吗,主要是因为,你也明白,你们这些大家族多少有些事是不能当外人面说的。我今天跟你一同去,只会让徐老爷给赶出来,你信不信?” 她两个不表态,他便当她们赞同了:“从现在看来,大约事情经过是这样的:徐老爷他们被叶琼也就是林三救出上海,之后自己逃到重庆,投奔到徐家门下,之后怎么跟徐柏言订的婚,又怎么进的特务机关咱们无从考证。徐太太说自己被林三害得流产,并且知道她不可见人的过往,现在又多次想杀人灭口。那么徐太太,徐柏言知道这些事吗?” 她一手撑着沙发的扶手,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他:“他从不问我那段过往,我想说他也不愿听,我以为都过去了,他不提我不说,还能像从前一样过日子。” “这个叶琼对徐柏言就这么在乎吗?”江轩智知道爱情是疯狂的,就像自己对胡小姐,只是如果胡小姐是有夫之妇,那他也不会死缠烂打,更不会用如此龌龊卑鄙的手段。 林三曾放言一定会得到徐柏言,她那时对她有些不齿,却不知道她言出必行:“她林三裙下之臣无数,只有柏言从不理会她,我只当她不过一时不平,哪知道她会对柏言这般执着。” “我看今天这徐家两老有隐瞒,只是他们为什么要替叶琼隐瞒呢?”他一个人踱来踱去,自言自语,“只是这个叶琼身份复杂,我们警察局对他们也是束手无策的,对,只能求胡小姐帮忙了。” 她冷笑一声:“你查清来龙去脉有什么用?能定她的罪?还是有什么办法治她?” 江轩智被问得脸一阵白,是呀,定不了罪,查出是他下的毒手又怎么样?那边不会认罪不说,反儿可能被她翻盘。他们杀人,即便错杀了,又能怎么样。 他悻悻地告辞,心下的不痛快并不比韵清少一分,一个杀人凶手,即便有了证据也不能定罪,对于他这个警察来说,无异于奇耻大辱。 李氏看着眼前人,这对本是她羡慕的神仙般的鸳鸯,如今却也逃不开这命运的捉弄,叫她心里平衡起来,果然老天是公平的,给了你美好的爱情,必叫你受焦心的苦楚。她能做的,不过几句安慰:“你也别伤心了,哪个婆家不是这样的,眼里只有儿子,媳妇只是个工具,不过你摊上个好丈夫,怎么样他都站你这一边。人总要往好处多想想,日子才有盼头。” “姐姐,我晓得的,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从他们嘴里说出来,还是会寒心。” “柏言想也是这了这个,才不让他们来,你要明白他的一片苦心才好。” 她不再多说,只抱着李氏狠命地哭上一场。 天忽然热了起来,屋外的海棠一夜似乎全开了,一派的娇艳欲滴。只是满目缤纷也抚不去她心头的失落,她的亲生父亲不打招呼就自顾自走了,以为徐家会是好的依靠,结果也是把她无情地抛弃了,这些年,真正在乎自己的亲人,只徐柏言一个了,可是柏言什么都瞒着她,这就是为什么他要把她关起来,什么都不让她知道。她不相信徐老爷说的那些徐柏言一点也不知情,相反的,可能他知道的更多,只是瞒着她。 微风拂过的海棠,树下的空椅上,不见阿四,如果阿四还活着,会不会来逗她一笑呢?屋里的电话响了一阵又一阵,她却没有理会。许伯从后院赶来,瞧她那样悠闲地赏花,有些纳闷,这里的电话多半是柏言打来的,平常,许伯跟本不用在意,因为韵清总是第一时间接起来。 那头果然是徐柏言,许伯在屋里唤了几声太太,不见她应声,但放下电话来叫她。 她有气无边地回应着:“我正赏花呢!” 许伯又等了一分钟,确定她不打算说第二句了才去回电话:“太太正在赏花,院里的海棠开得正好呢!” 电话那头有些失望:“那就……由她去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入伙 她一连几天都枯坐在院子里,许伯经常过来瞧她,却不敢打扰,许妈能下床走动了,但他们一向主仆有别,只一旁观望。 李氏有心无力,店里忙碌,她一向亲力亲为,许多时候,来不及跟她说句话便走了。她自己也明白,有些事必须她自己花时间去消化,去想通,别人帮不了她。 那天李氏带了孙太太来家里,孙太太许久没有回来了,韵清瞧见,面上欢喜地跟她叙话,却掩不住眼底那一丝悲凉。孙太太人精,哪能瞧不出来,只是李氏之前有言在先,并不说破。 李氏带孙太太来为的是凑个牌局,好给韵清解解闷,这孙太太连麻将也带了来的。 韵清看她两个这样起劲,嘲笑起来:“怎么,三缺一呢,怎么打吗?” 孙太太卖起关子:“放心,牌搭子在路上呢,也该来了的。” 韵清好奇:“这样神秘,是谁呀?” “有得麻将打你还管他是谁,反正是你认的人。”孙太太一边说,一边打开带来的一个箱子来:“韵清,我给你带了些礼物,快过来瞧瞧!” 她有些不好意思:“这又不过年过节的,还给我带什么礼物?” 孙太太无所谓:“哎呀,我不过是看着外头的新鲜东西手痒,想想你们是我姐妹,怎么能不给你们带一份。”她一边说,一边从箱子里取出几个合子,一个塞韵清手里,一个塞李氏手里,吩咐她们打开来看。 两人见她这般热情,只好打开,韵清那里头,是件水红的旗袍,还配个珍珠手袋。她许久没见过这般漂亮的东西的,不由得惊叹。 那头李氏更甚:“哎哟喟,我的亲娘,这要是穿上了,不就是个活妖精吗?”她已经将那衣服拎起来看了,那是一件宝蓝色无袖祺袍,李氏将它在身上一比,那开叉快到腿根了,李氏吐吐舌头。 孙太太不肯依她两个,命令道:“快些去换上!” 李氏跳起脚来:“这可怎么穿得出去?”她要是在老家,就现在身上这身也是穿不出去的。 “谁让你这会穿出去拉,天还凉着呢,就这儿试试,看看合不合身,好不好看。” 两个去换了出来,立刻跟换了个人似的。李氏本是朴素之人,这祺袍穿上,立刻洋气几分。韵清那水红色旗袍配了蝴蝶袖,一派灵动婉约,跟她的气质真是个绝配。 门外进来个中年妇人,一脸笑嘻嘻地奉承:“韵清,真是多年不见,还是跟先前一样水灵。” 韵清朝外头望去,这不是胡小姐的舅妈梁夫人吗?韵清才听说梁处长被革了职的事情,不想今天她就上门来了,从前多的是人上梁家的门,要梁太太屈尊,那得多大的面子去。只是这会人多,那又是不光彩的事,她又不好当面提起,只装作不知。 梁夫人身旁跟着守卫,韵清晓得他们尽职,跟他解释是自己故旧,他才放心地去了。梁太太取笑起韵清来:“都说徐柏言寻回了太太当个宝贝一样藏着,我只当是玩笑,没想到今天亲眼瞧见,竟是真的啊!” 韵清埋怨她:“还说呢,梁太太既知道我回来也不来看我,害我一个人守着这屋子闷得慌。” 梁太太握着她手,倒起苦水来:“我倒是想来,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想必你也听说了,我家老梁算是栽了,而且栽在自己外甥女手上,你说我们是不是养了头白眼狼?亏得我们在南京当她亲闺女一样,所以呀,我现在也是羞于见人,要是不若琳叫我,我也不敢上门打扰啊?” 韵清也是一番同情,这梁太太一向眼高于好话呢。” 梁太太突然笑起来:“那可真是财狼配了虎豹了,天造地设,不过韵清你也小心,别让他两个反咬一口。” 一群女人叽叽喳喳一下午,羸的自然了梁太太和孙太太,李氏输了钱,却不见她不快活,反要叫要作东,让她的饭馆里送菜送饭。这边羸了的自然不好意思,一番客气话又是淘淘不绝。 深夜里,李氏回来,嘴里哼着小曲。韵清睡不着,房间里灯亮着,她便直接开门进来:“韵清,你瞧见了不,这孙太太现在可是财大气粗呀。” 提起孙太太,韵清想起一件事来:“我正要同你说她,孙参谋是为救柏言而死的,我想寻个机会,单独谢她。” 李氏却漫不经心:“刚才她就同我说了,她之所以没跟你说孙参谋的事,就是怕你这天恩地谢的,她说了,柏言没忘了他们,月月汇钱呢,让你别提这事,也不要跟柏言提起她,怕柏言伤心呢。” 她不禁佩服起孙太太来:“若琳姐她真是女中汉子,什么都不肯说。” 李氏关心的却不是这个:“不止呢,你不知道吧,她现在做的生意很赚钱。” 韵清随口问道:“她做什么生意?” 李氏神神秘秘地说:“外头东西好弄,我们这儿缺什么她就从外头弄什么来,没听梁太太说嘛,她跟着孙太太,狠赚了一笔呢。韵清,我们俩个也入伙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敲定 韵清叹口气,这些年她手头的钱一向有限,哪有多余:“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手上没有钱,柏言给我的这些,也没什么多余。” 李氏赶紧附和:“我知道我知道,不过你晓得的,我跟孙太太才几天的交情,她只怕不肯让我入伙,我那意思,我出钱,你找她入伙,赚了我们平分怎么样?” 她不是不想帮忙,不过替她说句话的事,也没想过得什么好处:“你看看,我出个门都难,怎么入伙去?” 李氏见她不拒绝,定是有望:“别急吗,外头的事由我,你就跟孙太太说说入伙的事就好。” 看着李氏这一片殷勤,韵清实在无法拒绝,说起来,李氏跟孙太太的交情确实浅薄些,只是自己两年不见孙太太,情分自然不比从前,她只答应去说说看。 江轩智这头见胡一菁回来,便天天跑到韵清这里来催,她晓得胡小姐忙着,又不好回绝了姓江的,便一直拖着。江轩智并不好打发,像颗赖皮糖天天的粘她。那日孙太太上门来,正赶上韵清好言好语地撵走江轩智,他三个打了个照面,孙太太抬了小香扇把脸一遮,倒引得江轩智来看,正想问韵清,却见她领了这位太太进了屋里去了。 江轩智虽说有些粘,跟了韵清一个人时还能厚些脸皮,现今这有陌生人在也不好不识相,便乖乖走了,反正改日也能再来问的。 那孙太太见江轩智走得远了,才将扇子放下来:“我说你跟什么人不好打交道,偏跟这些人来往,柏言也不说你?” 韵清也不知道孙太太怎么就对这江警长有了偏见:“他人没你们说得这样不堪,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呢。” 孙太太瞧她不领情,便将梁家事来当例子:“你晓得伐,梁处长家,就是让他给折腾的,你说说,让他查个偷盗的案子,他偏办成个贪污的案子,结果贼没抓着,反把梁处长送进去了,这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多少有点不能见光的,现今见着他都当他是瘟神避着呢,你倒好,我来三次,碰着她两次。” 她知道跟孙太太掰扯不清,但依着她道:“我听姐姐的,下回肯定注意。” 孙太太却又想起另一个来:“还有那胡小姐,你也少来往,你说说我们往这里来,哪个不是人生地不熟的,全指着亲戚故旧相帮呢,她连自己的亲舅舅也能出卖,还能算个人吗?她舅舅倒了她脸上有光还是怎么的?” 她实在不想再扯进这些恩怨里,说起来,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情,她夹在中间,怎么表态?于是她便跟孙太太撒起娇来:“若琳姐,你这一来就数落我,还让不让我说话了?” 孙太太一向当她小妹妹看待,最吃她这一套,也就不再提起:“我也是为你好,对了,你李姐说你找我有急事,什么事吗?” 韵清有些为难,这穿针引线的事,她也是头一回做:“哪有什么急事,她听说梁太太跟着你发达了,想入伙呢,你到底做些什么生意呀?” 孙太太眼角朝上一笑,随口说道:“我什么都做,股票,期货,市面上稀缺的东西,只要我能从外头搞到的,全都做。我跟你说,我现在还倒卖药品呢,那可挣钱了。” “药品?这也能倒卖?”她晓得现在打仗,药品缺失,却不晓得,还能从外头倒卖的。 孙太太悄声说:“黑市上多着呢,我这点算什么,人家也在赚,我有什么赚不得的?” 她不懂这些行情,大约人家都这么做,她想自己也是想得远了些,正事要紧:“那李姐姐这事你怎么说呢?” 说到这事,孙太太颇有些得意,她轻飘飘地说:“她当面跟我提过,我没同意,外头想跟我合伙的多了去了。我呀只信你,你要是入伙了,顺带她吗也就无所谓了。” 韵清嘴巴一抿,诉起苦来:“我哪有什么钱,你晓得我的,那会空落落一个人出来,这后来吃喝全花的是李姐姐的钱。” 孙太太一个巴掌拍在她肩膀上,怪她不开窍:“我就是知道才这么做的呀,你想想,我做个难人,让你出面做个好人,挣了钱有你一份不说,你还还她一个天大的人情总是真的。” 她这一听,感动得不得了:“若琳姐,也就是你,这样替我着想,柏言本就欠着孙参谋的,我这里再欠着你的,倒叫我拿什么还你?” 孙太太又在她肩上拍了个巴掌,埋怨她首:“不许瞎说,你可别稀里糊涂地在柏言面前说,他在前线拼着命呢,再叫他心里挂着事,就是我也不答应的。” 韵清感念她豁达:“这个我晓得,那李姐姐那里,我去跟她说。” 孙太太微微一笑,很了妩媚:“不用,我过会回去去她店里,跟她说一声就好,省得你那样费事。” 至晚,李氏回来时,韵清已经睡下了,可她还是非敲门进来:“韵清,我真得谢你,那孙太太说了,你答应参股,让我准备钱呢。她就是不放心,怕我黑了你那份,把我当什么人了真是。” 她抓着李氏的手安慰着:“姐姐,她不晓得你我感情吗,左右我信你就是了。” 李氏心情好,也就不拘这些小节了:“也是,你先睡吧,我就是跟你说一声,我这就回去整理一下,看看有多少好投进去。” 韵清瞧她那激动的样子,也是好笑,不过总算皆大欢喜的一件事,她也乐得促成。 只是她低估了李氏的热情,第二天一大早,韵清还没起呢,李氏又进来了,将那金条摊在床了。韵清粗粗一看,一小堆在那儿,她也从没见过这么多金条呢:“姐姐,你哪来这么多钱?” 李氏怪她健忘:“我跟你说过的呀,我从我公爹那里偷出来的呀。” 她从来想不到李氏能将这样多的金条安全地带来带去,不禁好奇:“那你怎么带出来的?” 李氏坏坏一笑:“我这些年呀有个习惯,就是将这金条子全缝在我的衣服里,腰带上。平日里就锁在箱子里,这要遇着事就往身上一穿。你瞧瞧,除了度用的,全在这里,一根不少。” 韵清看着这许多钱,有些不舍得:“你打算全拿出去?要不要留点以防万一呀?”做上两手准备总是好的。 李氏自然是考虑过的,只是人家也是有条件的:“嗯,孙太太说过了,香港那边呀只认金条的,我们手里的钱到那里不好用。反正我这手里还有些闲钱,这饭馆也是天天都有进项,不怕饿肚子呢。再说,我家阿奇,那个不长脑子的,把那地契房契全丢了,将来要是回去,不得让他爹妈给骂死了?我这里替他挣下些,将来也好置些产业不是?” 韵清脸上挂着羡慕的笑,这两个兜兜转转,还是归到了一处:“阿奇给姐姐来信了?” 李氏眼里含着春情,嘴里忸怩道:“还是柏言带回来的那两回,他说他想通了,外头的女子再好,不如我本分,他心里到底是牵挂我的。” 韵清真心替她高兴:“姐姐,你可真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李氏听不懂:“啥意思?” 韵清解释给她听:“就是说你苦尽甘来的意思。” 两人相视一笑,到底共患过难,互不相瞒,便是亲姐妹也不过如此了。 李氏兴冲冲地将钱去交给孙太太了,她憧憬得一夜暴富的横财梦,那孙氏却比她的心更雄些,夸说保她三个月内番一倍,将李氏乐得开了花。 却说那江轩智见韵清一味推托她,不禁有些懊恼,他开着车在胡小姐家外头没日没夜地等,手里准备的花儿都蔫了,胡小姐就是没出现。那日他等得不耐烦了,外头又下着大雨,心中来了气,怪韵清不帮他,便想上门跟韵清理论几句,毕竟,找胡小姐多半也是为着她的事来的。 他车开到韵清家门外头,见外头停着一辆车,仔细一看车,不正是胡小姐坐驾吗?他心里暗骂:好你个徐太太,这是耍着他玩呢。也不管大雨滂沱,不撑伞便冲了进去。 只听屋里头两个女人笑语嫣嫣,被他这一闯进来,着实吓了一跳。 “江警长,这大的雨,怎么不撑把伞?”韵清一边埋怨一边去寻了条干毛巾来给他擦。 胡小姐只肖看他一眼,他便什么气焰也没了,说起话来也斯斯文文的:“毛毛雨,不碍事。对了,你们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正说到你呢?说你等胡小姐,都等出病来了,都知道你性急,你那天说要查什么来着?”韵清朝他眨眼示意。 他自听着胡小姐的笑声,心中这腔怨气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这会被韵清这样开玩笑,又有点激动起来,这话也就说不流利了:“不……不性急,这不是……不是为着徐太太的案子吗?” 韵清递上杯热茶给他驱寒,他喝了总算不哆嗦了:“这个,胡小姐,你最近很忙吗?都好几天不见你回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守旧 胡小姐一听,怒瞪了眼质问:“你怎么知道我不回去?” 韵清赶紧圆场:“哦,江警长也是为着这案子,不敢轻易打扰你,要不你给江警长留个电话呗?” 胡小姐看看江轩智,有些拿不定主意。江轩智一脸的期待顿时被泼了盆冷水,分外尴尬地杵在那里,脸上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韵清宽着胡小姐的心说:“你放心,他也是为着案子的事,他不会胡乱骚扰你的。” 胡小姐这才写了个电话递过去,江轩智欣喜若狂地接了,朝韵清投来感激的目光。 既说是为了案子,他自然要表现表现:“胡小姐,这叶琼我们已经确定是林美玉林三无疑了,我们也去访问过徐家两老,那两老不肯说实话,我怀疑他们是被林美玉给控制了。” 胡一菁却不回答他,反而转头问韵清:“她真是阿四的亲姐姐?” 韵清点点头:“跟阿四是同父异母的,他两个性情大相径庭,一向不对付,不过阿四总念着他们姐弟一场,知道她做了这许多错事,还是为她报仇,放她生路。” 胡一菁颇替林四不值:“我看她的行事风格,简直是侮辱了阿四,你说,阿四这样了得的一个人物,怎么有个这样不像样的姐姐?”说到后头,已经气得肆跳起脚来。 韵清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算是安慰:“想必阿四知道,也会痛心吧!” 胡小姐仍是气不过:“好,我既知道了,不为你,为着阿四,我也要好好查查她,她要真是个不上道的,我早晚替阿四收拾了她。” 一边的江轩智突然鼓起掌来:“好,我就欣赏胡小姐这样正义凛然的。” “谁要你夸,但凡是个有良心的中国人,都会这么做的。”她白了一眼江轩智,起身跟韵清告别:“我这几天忙得没着家,路过你这里便进来看一眼,后头上面会放我个大假,我便趁这个机会,好好理理这事。” 韵清也立起来送客:“看你眼圈都黑了,肯定累坏了,快回去把觉补上要紧。” 这江轩智见插不上话,急得直抓头发,他突然灵机一动:“胡小姐,我觉得你穿这军装不如你穿祺袍来得好看。” 两人俱被他这话吓了一跳,他还自己在那里沾沾自得,不晓得下一秒,这胡小姐发起飚来:“你什么时候见我穿过旗袍了?我告诉你,我这旗袍,只穿给阿四一个人看的。”说罢,她便气冲冲走了。 这头韵清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他这样子学林四,连韵清也觉得得起一身鸡皮疙瘩。他却不自知:“我又说错话了?” “岂止说错了,是大错特错了。” “这事还是你和我说的呢?”他不解地望着韵清,一脸委曲。 韵清气得一屁股坐到沙发里,这是自己学艺不精还怪起了师傅:“我也没叫你依样画葫芦呀?” 江轩智想想确实不妥,又不好意思认错,便寻话来说:“我进来时听你们笑得起劲,不是说我什么坏话吧?” 这江轩智还真是个专听墙角根的,她正好也急他一急:“我们哪有那个闲功夫?胡小姐的父母觉得胡小姐快成老姑娘了,怕她嫁不出去,逼着她相亲呢,这不她这趟出门,他父母就安排了人跟她见面了。” 他果然上当:“那结果怎么样?” 韵清看他的样子乐了:“她说那人看着跟你一样傻。” 说了半天,不过是拐个弯骂他傻,傻便傻呗,要是胡小姐正眼瞧他,那也值了,偏偏胡小姐别说正眼了,就是余光里也没他的影子,他想想有些懊恼:“我就这么不受待见?” 这个江轩智平时做事也是头头是道的,怎么遇着胡小姐就乱了头绪,果真是关心则乱。韵清有心提点:“这胡小姐是个有主意的,你要拿些本事出来她才会高看你一眼。” 只是这人一向是作旁观时清,一旦到了自己身上,就没那么好的原则了。这不,阿奇突然寻来了,这一向是柏言回的勤快,本来他这回来也没什么,只是柏言没跟着回来她就有些失望,暗地里骂他没良心,不想着她,也不手托阿奇带个信回来,全然忘了几天前她还撂过他的电话呢。 阿奇这忘性颇大,他常跟李氏通信,却跟韵清打听李氏的地址起来,说是忘了,便是这徐柏言的家也是一路打听来的。韵清觉得他也真是出门不带脑子,真怕他出门再给迷路,于是便给李氏去了电话。 阿奇抢过电话,没急着跟她叙话,倒先报起一串菜名来,个个大荤,韵清听得惊奇,不晓得他搞什么名堂,不是带了一帮人来她家里聚餐吧。来者是客,何况是阿奇,她亲自收拾了房间,拿了柏言的衣服给他换洗。 等到李氏回来,阿奇整个人换洗得精神焕发的,李氏瞧见,一路小跑进来,扔了手里的食盒,去扶了他的手,上下打量,一个劲地品评他:“瘦了,黑了,遭罪了。” 阿奇却没那功夫给她闲看,他朝她拎来的食盒望去:“大姐,呆会看,我跟你说的烧鸡呢,还有肘子呢?” 李氏哭笑不得:“你这一个电话,哪有现成的,菊花在做呢,我先带些现成有的过来了。” “快些,快此,饿死我了都。”说着他就一把推了李氏,朝那食盒扑过去,开了食盒没拿筷子伸手便抓。 两个女人上前劝他慢一些,一边替他把菜端到桌上去,摆出碗筷来。李氏瞧他吃相难看,怪怨道:“你一路上没吃饭怎么的?” 他嘴里啃着块骨头,手上的筷子夹着个丸子,嘴里口齿不清:“我想着我要来瞧你,你这里有菊花,那我肯定有口福啊,所以出门前就没进食了,就等吃这大餐呢,哪晓得这一路东绕西绕得花了足足两天功夫,我这饿得眼都花了。” 那李氏只着伸手打到他脑袋上:“那你路上不能买些来吃?” 阿奇却解释地荒诞:“那我饿都饿了吗,总不能前功尽弃的,所以一路上把我想吃的菜一个个想好了,这一来就报给你了。” 李氏看见韵清正捂着嘴偷笑,恨他不长脑:“哪个跟你似的,你说说,就是三岁小孩子也知道肚子饿了弄点什么垫垫的,你倒好,这路上要绕个十天半个月的,你是不是打算饿死啊?” 阿奇白她一眼只顾吃东西,并不理他。李氏只好跑韵清那里去抱怨:“你瞧见没,真个不如三岁的孩子。” 韵清苦笑,只是笑容突然僵住,她记得柏言说阿奇受了些刺激,行事有些颠倒,那徐柏言呢?他受的刺激并不比阿奇小,他做的有些事也不像他从前,远的不说,只说他受伤回来,对她的疼爱就是在人前也不顾忌,以往,他是从不这样的,还有他父母,什么时候他这样绝决了。她忽然有些担心起来,这徐柏言是不是比阿奇更有过之呢。 李氏的注意力终究在阿奇身上,见韵清不理会她,就又去替阿奇盛汤,看他吃噎着就替他顺背,还一个劲地打电话催店里送菜。 那一桌子的杯盘狼藉让韵清吓了一跳,便是有个十个人来吃饭,吃不会吃得如此模样,这阿奇暴饮暴食也真是没个度了。那李氏却在一旁得意洋洋地收拾着。 她也过去搭把手:“姐姐,阿奇这样胡吃海喝的,别吃坏了肚子!” 李氏早对她有些不满,从她偷笑阿奇吃相那会起,便是亲姐妹又怎样,这咒她男人就是不该:“呸呸呸,我们那儿呀,男人能吃才是福类,这男人是一家的顶梁柱,他不吃好了,怎么行?” 韵清听她护短,有心取笑:“哎呀,到底是你们家的事,我这个外人呀也真是多嘴。” 李氏白她一眼,眼角却含着笑,韵清虽是酸她,她却听得受用:“妹子,我有个想法,想跟你商量商量。” 她还有些不依不饶的:“有事跟你家阿奇去商量,跟我这个外人商量得着吗?” 李氏指着她鼻子骂道:“真是个小心眼,小心柏言回来我说你坏话。”她拧了下韵清的手臂泄气,“你说我这年纪也一大把了,这孩子恐怕是生不出来了吧?” 果然是思春了,韵清笑她不正经:“嘿嘿,这人才回来,你就想跟人生孩子?” 李氏否认:“没,你瞎说什么呢,我是想呀把菊花收到他房里,菊花年轻,又跟了我这么多年,知根知底的,最主要的是,她年轻好生养吗!” 韵清一听这话不解地看着她,按说这些年她见了些市面,又跟陈医生那样的进步人士接触,怎么这脑子里还是三妻四妾那套:“姐姐,你这脑子里怎么想的,给自己男人纳妾?你忘了当初阿奇为什么非得休你了吗?还不是因为两个是包办婚姻吗?” 李氏立即顶回来:“你跟柏言不也是包办的吗?” 韵清强调:“我们两个不一样。”他跟柏言那是有了感情后才在一起的,那日久生情,也是爱情吗! 李氏固执:“怎么不一样?我以前也觉着不一样,现在看他回头了,我就觉着也一样。我就想赶紧给他生个孩子,要是他没了,我跟菊花就守着孩子过,早晚有个念想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翻脸 韵清反问:“那阿奇同意不?菊花同意不?你别把阿奇又给吓跑了?” 李氏倒没想过这些:“你也想太多了,菊花当初买来的时候就打算做阿奇做姨娘的,这才让她学了厨艺跟了我,再说阿奇,你见过哪个男人不偷腥的?更何况是送上门的。” 韵清见她不为所动也是无奈,恨这李氏糊涂,别把好不容易到手的幸福给毁了。但她到底是个外人,李氏虽跟她过命的交情,她终究改变不了她的思想,只望李氏不要那样冲动才好。 那阿奇却是个奇人,吃得撑不下了才去睡觉,睡不着便起来在院里乱跑,还把上衣脱了在那练功,说是帮助消食。这般会折腾也好,这让韵清有得热闹看。 到了晚上,果真叫韵清说个正着,肚子疼起来,一趟趟地往厕所跑,拉得人都虚脱了,直在房里喊救命。李氏听到,十二万分着急,连夜要去请医生,却又突然想起个偏方来。只见她捣了些生蒜来,一勺子塞他嘴里,又一把捂了她嘴不让他吐出来。她力气大,阿奇又被拉得没了气力,被她折腾得一脸生不如死的表情出来。 没等她松手,他哇地吐起来,这下不止下泻,还上吐起来。李氏是真慌了手脚,韵清早已经赶来,弄着些温水给他濑口,又泡了热茶给她补水。许伯一向识趣,早上外头请了郎中来,折腾到后半夜才消停下来。 阿奇一番折腾下来,已经没了精气神,连着在床上躺了两日,这两日里,李氏寸步不离照顾,只让她喝清粥,害得他又是好一场抱怨。他们难得相聚,韵清不好上前打扰,本想问些柏言的近况,现下也就忍了。 大约李氏将那想法说与菊花知道了,这菊花这两日也是跑回来得勤。这店里,她一向以二掌柜自居,颇有些神气,平常总不回来,如今模样八成是想接近接近阿奇。她跟韵清不太亲厚,所以也没什么话说,韵清也不好问她想法,只在心里担忧,万一阿奇恼怒,只怕李氏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那日大早上的,菊花就回来献殷勤。她心里正琢磨这事妥为妥,楼上房里两个已经吵了起来。那菊花捂着脸一路从楼上冲下来,也不和韵清招呼便匆匆走了。 韵清只好上楼看看情况,只见阿奇正摔着东西,碗,茶杯,烟灰缸什么的,一边叫嚣着让李氏滚。李氏也是吓得傻了,六神无主的,见韵清来如见着救星:“你快替我劝劝吧,早晓得我该听你的。” 韵清拍拍她手背:“你先到楼下去。”将李氏推到楼梯口,劝她不要留恋。 阿奇正在气头上,东西摔了一地,还在找东西砸,韵清探头进去:“砸够了?不够我再去厨房拿些来?” “嫂子这是取笑我呢?”他终究顾忌徐柏言,一向敬着韵清,“你说说,这东西,千年不化的老顽固,居然张罗着给我娶小。” 事已至此,她也不好和着阿奇一鼻孔出气,虽说她好反对,事已经至此,只好两头相劝:“你们这些人里,娶小的也不少呀,总比你们在外边偷吃强吧?” 阿奇不晓得她迂回套他,反问:“嫂子,你也跟她一样?” 韵清最是晓得李氏,她出这些主意,不过是为个孩子,有了孩子,她才定心:“你不晓得她,还记得徐生不?那次分别,跟割她的肉似的。她就想早些给你生个孩子,又怕自己年纪上了身,没那么好生养,才想的这出,你当哪个女人肯分丈夫给别个女人的?” 他想想也对,但那做法却不接受:“你说说,我能是那种人吗?我只当她这些年见了世面,改过了,谁晓得就学会换了两身衣服,换汤不换药的,她还想着要回老家当她的地主婆呢这是。” 韵清将她这事轻描淡写地带过:“我也觉得她这招是昏了些,你不同意,跟她直说就是了,还发这么大火作什么?” 阿奇却是气火攻心,这回是真将他惹恼了:“嫂子,她那是榆木脑袋,腐朽之极,我现在都后悔我当初在长沙就不该认她。” 旧事重提,最伤情份,韵清也听不下去,出言训他:“有你这样的吗?认都认下了,她不好,你同我说,我去劝她。你别犯了浑,姐姐再跑一次,你这辈子也别想追回来。” 阿奇瘫坐在床上,一言不发。她晓得他难过,重话也是说了的,多说无益,她又转身到楼下来劝说李氏。李氏还在那里哭哭啼啼,显是将他们说的话听了个全清。 韵清劝她自然柔和得多,阿奇那里受了气,她再给她气受,别把她逼疯了去:“你也听见了,阿奇到底是受过新式教育,最恨就是你那套老封建思想。什么纳妾生子,比不得你两个的感情重要吗?” 她从懂什么是情爱,阿奇更是没给过她,当初陈医生教她认字,她隐约有些启蒙,只是没多久陈医生就没了,她恨道:“我哪懂你们这些情情爱爱的,我娘教我的就是嫁人生子,孝敬公婆。” 韵清恨铁不成钢,还要犟嘴:“你都出来这么些日子了,不说学,看也看会了。” 李氏也是软下来,向韵清求教起来:“你晓得我跟他接触不多,又不晓怎么和他说话。你说我现在要怎么办才好?” 她自然是要替李氏出主意的:“你现下什么都不用做,一日三餐定点的给他送就好,倒是菊花,这样被阿奇说,脸上怎么挂得住?” 李氏听完就起身,她一向风风火火的:“我这就回去劝她,那这里?” “我来收拾。” 那阿奇自觉对不住韵清,到底是在她家里,现在想想有些后悔:“嫂子,我刚才也是冲动,摔了你好些东西,我赔!” 韵清正捡着地上的碎瓷片:“真要算得这么清楚啊?那我当初吃住全用你媳妇的,这笔账又怎么算?” “别跟我提她。”想起李田玉,他还气愤着呢。 韵清以过来人的身份劝道:“好,不过夫妻吵架,可别记恨太深了,伤了感情就不好了。” 见她说起大道理,阿奇想起件事来:“你别劝我,我还要问你呢,你是不是跟柏言哥吵架了,他最近这张脸臭得跟那臭干子一个味。” 她想想自己久没和她通话了,莫不是下面那几个说了什么?但就算怀疑也不好在外人面前承认:“没有啊,别是为的其他事吧?” 阿奇不信:“要是公事我哪有不知道的?对了,嫂子,我也要跟你说呢,我大哥这腿没养好,又犯疼了,走路一瘸一拐的。我们师长就找了个护士专门看护他,那女护士寸步不离的,有些兄弟玩笑着叫她嫂夫人呢!”他本来一回来就想提醒她的,但这两天这样一番折腾,叫他给忘记了。 韵清一听心隐约有些疙瘩,为的是他那伤,确实养得不够,但像这些谣传,她也不理会,只是倒能拿来玩笑几句:“哟,我说他怎么不想家里呢,原来又走桃花运了啊?不过我倒是放心他的,那样没情趣的一个人,谁看得上他呀?” 阿奇捉着她话柄,反问:“那嫂夫人你图他什么呀?” 她当然要大度些,到底是玩笑话,应付了就算:“我?我能图他什么,不过跟李姐姐一样,包办婚姻罢了,你回去呀就跟他说:要是有了新欢就跟我明说,我让位。” 阿奇见又扯上李氏,就没了兴趣,反正也提醒了她,算是尽了本分。他当日出门一下午,到晚饭时分才回来,回来就收拾行李。 韵清不解:“怎么这就要走?” 他难得的正经说话:“是啊,本来我还有了几天的假呢,但我这还是早些走清静,别明天她又想出什么幺蛾子来,我没战死沙场倒被她气死在床上了。” 她提醒他:“那你也跟她说一声再走呀?” 阿奇一阵紧张:“千万别,再整个一哭二闹三上吊,那我有光辉形象全让她毁完了。”说完还捧着自己这张脸,要多贱有多贱。 韵清见他这般自恋也是看不下去了:“呸,也有你这样不要脸的?” 阿奇嘿嘿一笑,又正经说话:“你跟她说,什么时候她想通了,我什么时候回来,不然我就不回来了。” 她才不信阿奇能这样绝情,不然当初也不会那样死皮赖脸地吃了那休书:“这说话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别光顾过了嘴瘾。” 他本已经走到院子里了,又折了回来:“对了,嫂子,柏言哥那事你可不能说是我告诉你的,他会扒了我的皮的。” “什么事啊,我可不记得了。”她虽嘴上逞强,心里却担忧起来,别是真在外面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吧。听听这城里,但凡有头有脸的,十个有八个在外头养着相好的,美其名曰红颜知己,不过是骗人的幌子。 没几分钟李氏回来,听说阿奇走了,就前后脚的事情,非要追出去,韵清死命拖住她,害她又是一番伤心。这下失魂落魄的就变成李氏了,天天地担心阿奇不要她了,韵清怎么劝说也是没用。幸好她还有个饭馆,让她忙得不可开交,才将这事渐渐淡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出入 天才壹秒記住『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许妈渐渐好了,她非要起来做事,韵清劝了几回都不听,只好由她去,让许伯多看着她些,不让她过多劳累。柏言没有电话,阿奇那话让她生了疑心,天天地骂徐柏言个没良心的。倒是有些日子不见江轩智了,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没这么个人串门倒也寂寞得很。 只是没盼着江轩智,倒盼回了徐柏言,这倒是意外之喜。但韵清着实喜不起来,柏言那腿瘸得厉害,走路拖沓得很,他身旁那女护士要上前瞻搀扶,被柏言拒绝了。他见着她,满脸堆笑,她却笑不出来:“你这腿,怎么这样严重?” 他说得轻巧:“没事,多养养就好了。”只是看他行动起来,着实不便。 她赶紧过来搀他,却被那护士嫌弃道:“你这样不对,还是我来吧。” 她只好撒手,像个外人一样在一旁观望,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本指望着徐柏言能为她说句话,不想他一句话也不肯说。 到底是他伤着痛着,她也不能不管的,如今不让李氏那里送饭了,这厨房里的事便由许妈管着,今天一下子多了几口人,她便去厨房帮忙,之女护士的事也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那护士不知怎么的,还当是在军队里那样贴身照顾着,到吃饭时间,便一屁股在柏言的右手边坐下了。那一向是韵清的位置,端汤上来的许妈瞧见,愣了愣,终究没说什么。韵清还在厨房里给徐柏言炖着补品。许妈进来,不敢和她说起,只劝她快些桌上去吃饭。 韵清看着那护士紧挨着柏言坐下,心中更不是滋味,奈何柏言并不声响,她只好随便寻个位置坐下。那护士不光如此,还不停地给徐柏言夹菜盛汤,那场面比起夫妻来更恩爱些。她哪里受得了,食不下咽的,只吃两口便不吃了。 柏言到房里休息,那护士便坐在他床边守着,递水喂药的。韵清到得房里,看她照顾得分外殷勤体贴,原本三分的火气便涨到了七分。那护士还不识相,便是柏言闭目休息了,她仍守着。 越俎代庖,不过如此,韵清下起了逐客令:“这位护士,你也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呢。” 那护士颇不恭敬:“不行,徐参谋一向是我看护的,我一分钟也不能离开他的。” 那平常她也中一刻不离身吗?韵清不由得反感,她到底是女主人,不能跟来客一般计较,依旧客气:“这是他自己家里呢,客房给你收拾出来了,有什么事我会叫你。” 那护士却是强词夺理:“不行,我不放心。” 不放心,这是什么话,她是徐柏言妻子,难道会害了他,他的伤有痛,最担心的还不是她这个做妻子的?她不放心,这不是说自己不尽责吗:“那你要怎么放心?要不我这半边的床让给你?” 那护士强调:“我不是这意思?”却想不出更好的理由来。 既然这位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她也就不客气了:“那是什么意思,总不能晚上我俩个睡下了,你在一旁看着吧?” 只是这护士却提了个更可笑的想法出来,说的倒是义正言辞的:“这位太太,徐参谋的伤情总是反复,我希望你能本着为他健康着想,暂时搬去别的房间将就一下。” 这话却叫韵清受不了,再怎么好脾气也被惹火了:“哟,这位护士还管起我家的家务事来了,谁给你的权力,我告诉你,这里是我家,这房间,这床全是我的,要睡客房也轮不着我。” 那护士见她发狠,倒软了下来,果真人都是欺软怕硬的:“这位太太,你怎么这样不讲理?” 韵清咄咄逼人:“以后请叫我徐太太,我先生不姓这位。”说罢她转向看戏和徐柏言道:“徐柏言,你给我起来,这位护士不让我们同房呢,只好委曲你住书房里去了。” 这下徐柏言不好再不开口,这火终是烧到他头上来了:“小叶,我家里一向是我太太说了算的,这几天放你假,我太太自会照顾我。” “可是……”这位小叶护士还恋恋不舍的。 徐柏言骑虎难下,只好丢下自己面子,万一他这位太太真将他送到书房里头,不知又要多久才回得来这主卧,这可不是他想的:“我太太很会照顾人,再说,我好不容易回来,可不想被太太撵到大街上去睡。” 那护士便是再不情愿也不好说什么,一脸委曲地跑了出去。 徐柏言暗自发笑,叫韵清看在眼里,便问他:“你笑什么呢?” 他再忍不住,呵呵笑出声来:“笑你刚才那样子,就像人家常说的那什么……” “你想说我是泼妇是不是?”她夺口而出,这徐柏言许久不出声,原是为看她笑话来着。 他矢口否认:“可不是我说的。” 韵清恼他:“你就是那意思?” 他伸手过来牵着她,将她揽到怀里,和她脸贴着脸,无限亲昵:“我是报纸上看的,就算他料事如神,人在外,本地的报纸他总不能天天读过的。 他只好搪塞:“这件事情,我想跟你多说无益,怕你多想,才会瞒了你。” 果然如此,韵清不禁忿恨:“瞒我,你可知道,我们的孩子,便是叫她给害没的,你却替她隐瞒着?” 徐柏言也是头一遭听她说这孩子的事情,他那时从她嘴里听说自己要当父亲了,正在战场上的他,无比的兴奋,却又无限悲凉。直至后来以为她死去,连同那孩子,在他心里便成了一个结,时时刺痛他。再寻着她,那样艰难,怎么忍心再提那些悲伤。但关于这个孩子,他却是听到过另一个说法的,现今显是跟她说的有出入:“韵清,这事是你亲眼看见的?” 韵清并无隐瞒:“是阿四和我说的。我当时晕了过去,以为自己也要死了。” 他抓着她的双肩,问道:“你就这样信阿四?美玉还和我说是阿四撞的你。” 她见他不信自己不信阿四,有些不可思议:“阿四为什么要撞我?这个林三的话你也信?” 他松开她,眼神犀利:“阿四为什么撞你?你不知道吗?他暗恋你那么久,一心想得到你,怎么会容许你肚子里有我的孩子?” 韵清觉得可笑,是阿四软禁她不假,但阿四后来坦诚以待,对自己,他不过尽力保护而已,却不明白,徐柏言受了谁的蛊惑:“柏言你在说什么?是谁和你说这些话的?林三吗?” 柏言跟她分析道:“不用说是谁说的,你当时对他来说不过是颗没用的棋子,他为什么不杀你,不是因为他一直想要得到你么?他为什么跟你订婚,不就是为了羞辱我么?” 这套理论不知他从何说起,她有些不相信地看着他:“柏言,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徐柏言却更理直气壮:“我说得有错吗?他要是好人,早就能想办法放了你,为什么一直软禁你,你不会相信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看他那样怀疑阿四,她想到自己,他是不是也怀疑过自己呢:“柏言,你觉得他不是好人,那我呢?你是怎么看我的?” 徐柏言却不肯正面回答她:“韵清,过去我可以不再提,你只要安份在我身边守着,我们仍像以前一样,不好吗?” 他越隐瞒,她越怀疑,自己被徐家两老说得那般不堪,她不相信徐柏言会一句没听进去:“这么说,是你宽容大度不计前嫌罗?” 他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不肯更多的解释。 她有些歇斯底里:“那你是什么意思?我的孩子没了,我被软禁那么久,要不是为了再见你一面,我以为我会苟活吗?”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妥协 天才壹秒記住『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看着她激动,徐柏言也很着急:“你不要怪我把别人想得那么复杂,这世上的人没有人那么简单。只有你,你知道吗,我只相信你,你是我身边唯一的单纯与美好,没了你,我就会觉得这世界没有了光明。” 她不能理解他:“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徐柏言有些着急,说话也很快速,也来不及理头绪:“韵清,我的父母骗我,我的朋友诓我,我的上级利用我,这一切都让我恨透了,我身边,只有你是最单纯的,最珍贵的,我不想你经历那些不好的,不快乐的,所有的一切让我来背,我只要你永远那样干净纯真。”他说得那样急,那样混乱,连他自己也要混乱了,他只想她知道自己对她的态度,那过去的无奈,他无力改变:“我们都经历一些事,那些不好的能不能不要再提,这一切早晚有一天会随着这该死的战争结束,到那时,我脱了这身军装和你在一起,再不分开。” 她看得出他情真意切,却恨他不能理解自己:“我知道你也吃了很多苦,可是,我的那些痛,也不是说忘就能忘记的。” 他哀求她:“我明白,可我不能失去你,你明白吗?为了我,你忍忍好吗?”他那样急切,那样卑微,与从前那自信高傲的他判若两人,韵清从未见他这样无助。 她心中的柔软再次被击中,她无法拒绝眼前这个男人,哪怕他的理论有那样多的漏洞,哪怕他的那些话她几乎听不懂。她哽咽着任眼泪乱流,却顺从地依偎在他怀里。 她有时也恨自己那样没原则,听不得徐柏言一句好话软话。兴许,是她恋着徐柏言的那份情爱,让她连同恨也可以隐藏起来,徐柏言,终究是她软肋,捏住了她整个命脉。在这个家里,看似她处处受着他的宠爱,却不知道,她在这份感情里才是妥协者。 她本以为会同他生上一段时间的气,现在,却在他怀里任他抚爱,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为他死了也值得。原本她想好的要问他的说辞全都不打算再说了,就连同那次下毒事件,也不打算同他提起,免得他担心。 那护士很是看不上韵清,因着原本都是她的一些活计都让韵清代劳了,她闲在那里很不是滋味,一个人跑到院里在海棠树下发脾气,连带那树也遭了殃,她一边嘴里骂骂咧咧,一边将气出在这海棠树上,新长的嫩芽叫她扯下一大片。 这边李氏知道柏言回来,便做了桌好饭菜送回来,她当他亲妹夫看,这点礼节总是要的。顺道她也想从柏言那里打听些阿奇的消息,那阿奇自不辞而别后,再也没有音信传来,叫她好不担心。 李氏进门便瞧见这护士鼻子柏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再瞧那一地的落叶,这平时韵清当个宝贝一样的海棠,让这不晓得哪来的娘们给糟蹋了,她哪能不出手管教:“你是哪来的野丫头,跑我家来撒野来了?这树哪里招你惹你了?你看看你干的好事。” 果然人都欺软怕硬,这叶护士见着这妇人一脸凶相竞吓得傻了,一步步后退,不敢言语一声。她也纳闷,这妇人自称她家里,莫不是徐柏言的原配,屋里那个是姨太太?她这样一想,本对徐柏言的几分好感统统没了,果然男人们都爱三妻四妾的。 韵清听得声音,匆忙赶来解围:“姐姐,这是柏言的护士,专门照顾柏言的。” 李氏却看不上她,说话也就刻薄了些:“哟,还护士呢,这家里有你在,要什么护士?韵清,你可瞧仔细了,这般心狠手辣,连棵树都不放过,也能照顾人?” 韵清心里颇感解气,她本也看她不顺眼,更犯不着为了她跟李氏回嘴,便只是微笑并不解释。那叶护士被这李氏一吓,又没人帮相,更觉委曲,便一路跑回房里头去了。韵清也没拦着,只与李氏将饭菜送到柏言房里去。柏言问起,只说叶护士不舒服,回去休息了。 徐柏言胃口大开,只顾吃起饭来,却不晓得李氏自有她的小算盘。 李氏一心想探得阿奇消息,几次欲言又止,柏言又不开口问,便转向韵清求救。韵清叹气,谁的事都能推,就这李氏的事推不得,她俩右是过命的交情。于是她直接跟柏言说道:“柏言,你慢点吃,姐姐有事要问你呢?” 柏言听见,再来瞧李氏,便问起来:“大姐有话不妨直说。” 李氏又不作声了,她实在无脸说起,这夫妻间的事要求着外人,她也是头一回,于她,那是得有道理,到头来毕竟了阿奇跟李氏过日子,她这边出手替她摘清了,别将来真生不出孩子反过来怪自己,但又不能不管,想想还是点到即止吧。 徐柏言在家休养,日子倒也过得安泰,那叶护士自觉没趣,便天天往街上跑。柏言与韵清两个也是乐得二人自由,不用那样拘束,两人日夜在房里耳鬓厮磨,诉不尽一腔深情。 日子过得她自己也不知道今夕是何年了,那日徐柏言正午睡,她下楼来换个暖瓶。院里突然闯进来一群荷枪实弹的士兵,领头一个军官一脸刹气,进来便问:“你就是陆韵清陆女士?” 她心里打起鼓来,看那人制服,莫不是柏言同事:“正是,你是找我家柏言吗?我这就去叫他。” 那军官伸手阻止:“不,陆女士,我们找你,现在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她的心跳得更厉害了,自问自己没做什么亏心事,但这阵式,心中怎么能不怕:“找我?有什么事?” 那人不肯多说:“去了就知道了。” 她怕极了,想去跟柏言讨个主意:“那我跟家里说一声。” 那军官又来阻止:“陆女士,我们这是涉及机密,越少人知道越了,你先生也是军人,应该能理解,我们最好快去快回。”说罢白手套一挥,就有两人上前抓了她的手往车上拖。 她一阵惊恐,就要叫出去,又让人捂了嘴。门口那两个守卫,被人用枪指着不敢言语,韵清顿感不妙,这样大的阵仗,莫不是针对徐柏言的。 到了车上,更是恐怖,那军官模样的跟她说了句:“陆女士,对不住了。”便见他将一条白毛巾捂在她嘴上,然后她便没了知觉。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迷雾 天才壹秒記住『 qu 】” 邓先生显是对事件有过了解了:“你是指你们订婚的那件事吧?” 她也不否认,这本也是无奈之举,她担心的是徐柏言计会不会计较:“是的,他说只有这样才能发出消息,你们才能联系上他。” 那邓先生一边点头一边敲着桌子:“可是,徐太太,我们这里还有一个人跟你说的不一样,我们需要你和她当面对质,可以吗?” 对质?还有谁是知情人吗:“谁?” 邓先生也不卖关子:“这个人跟林少清关系更近,是林少清的姐姐,你刚才提起过她。” 原来是林三,跟她对质?她有些不确定:“当然认识,她现在不是叫叶琼吗?” 邓先生点头,并不否认:“她一口咬定林少清是叛徒,说你跟他同流合污,而你又是我们前方部队官员的太太,所以,我们不得不慎重。” 这事居然能牵扯到徐柏言头上,她哪里还坐得住:“她血口喷人。” 邓先生安慰道:“稍安勿躁,我这就将人带来。” 只听这位邓先生击了几下手掌,便有两个武装的士兵拖进来一个浑身带血的女人进来,显是用过刑的。她吓了一跳,躲到一边。那两人将这女人拖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将她双手反绑了才出去。 这邓先生并不为她介绍:“既然你们是老相识,那么你们先叙叙旧。”说罢便出去,将门带上了。 韵清不敢相信,这平时风光无限的林三小姐,也会被折磨成这个样子。都听说军统不择手段,这林三既已投靠了他们,又怎么也会如此下场。 林三抬起头来,脸上的头发散乱着,让人看不真切她的面容,只听她歇斯底里地叫道:“姓毛的,我什么都给了你,到头来你居然这样对我,我为你做了多少事,哪里对不起你了?” 她认得她的声音,是林三,是那个害死她肚中胎儿的林三不假:“林美玉,果然是你。” 只见林三微微抬头,美丽的脸庞显得很是凄楚,好晃了晃眼前的发丝,看清对面的人,突然大笑:“陆韵清?哈哈哈,你也真是命大,你还没死哪?哈哈哈……” 韵清被她笑得起鸡皮疙瘩,如果这世上还有谁值得她陆韵清恨在心上的,那么她林美玉绝对是头一个:“你巴不得我死吧,你以为我死了徐柏言会娶你吗?” 林三不为所动:“呵呵,谁在乎他徐柏言娶不娶我?当初我是一心想嫁给他,我林美玉哪一点比不上你,可是后来我就看不上他了,我有更多更好的选择,我只是气不过他不把我放在眼里。” 她有些气愤,既然不在乎徐柏言了,为什么纠缠着不放:“为了你气不过,就要杀我?非要取我代之?” 林三面目狰狞:“我杀你的心早有了,当初你命大,只撞死了你肚子里的孩子,要我说就是阿四坏事,他要不去救你,你也活不下来,就没有后来这些事了。现在我要杀你,是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要不是你,他们怎么会知道我的过去,我又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地步?” 原来,她是为着要隐瞒她的过去,其实如果不是林三来招惹她,她又怎么会想起她这号人:“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林三却没有一点悔意:“说得好听,陆韵清,你以为我死了,你就能过好日子了吗?我告诉你,天底下最不可信的就是男人。我就是错信了这些臭男人,才会这样。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以为你跟阿四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徐柏言会不介意?我告诉你,我把你跟阿四订婚的消息跟她说的时候,他有多愤怒,他不是去救你的,他是去杀了你们这对奸夫**的,哈哈哈……” 这林三果然恶毒,编排她跟阿四,还将柏言说得那般不堪:“我跟阿四清清白白的,他是你亲弟弟,你怎么可以这样诬陷他?” 林三有些疯狂:“我的亲弟弟,是他将我逼疯,是要将我送去疯人院的。” 她见不得林三这样误会阿四,他为她做那样多,到头来,却没得到她一丝理解:“他那是在救你,你被小野欺侮,他冒死也要为你报仇,你父亲逼你出门应酬,是他教你装疯,他本就安排好了一切,是你自己要逃走。” 林三听着有些安静下来,只是她还不相信:“他会有这么好心?我从小就跟他不对盘,他恨不得我死呢!” 韵清那样着急,想要替阿四辩白:“他若想抓你回去,你以为你逃得掉吗?你父亲死后,他把你们一家子都谴散了,为的就是救他们一命,不让他们给他陪葬啊!” 只见林三两行眼泪流下,嘴里却还不承认:“你骗我,你骗我。” 韵清愤恨地看着她,替阿四伤心,他的一片苦心,终被辜负:“骗你,是你自己骗自己,枉你自视聪明,这些居然看不透?” 林三收起眼泪,不哭反笑:“哈哈哈,我不信,他终究死在我手里,还有我父亲,他们都该死,我本是千金小姐,多少名门公子追求我,要不是我父亲逼我周旋那个小野,要不是阿四要将我送去疯人院,我何至于要出手收拾他们。”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缘故 天才壹秒記住『 qu 】” 她想起阿四便悲从中来,自己受他保护,却不能为他尽一份力,如今他死了,怎么也得为他讨回些公道:“那,能为阿四平反吗?人都死了,不能让他死后还背个汉奸的骂名。” 邓先生插嘴:“这个吗,徐太太,我们还得再调查,如果他没有投共,那我们一定给他平反昭雪。只是现在,还请大家三缄其口。” 她仍被蒙着眼送了出来,庆幸这回没给她用药迷晕,这是他们的规矩,她也不能说什么,只好配合。那路途颇远,她坐得快睡过去才到。摘她眼罩的那一刻,她都不敢抬眼看外边的光亮。因着不敢吃那里的东西,她饿得有些晕,几乎站不稳。跟在她一旁的还有江轩智和邓先生。 邓先生依旧和气地说着客套话:“两位,真是对不住了,这是我们的规矩,还望见谅。”说罢便转身去拦着那头冲过来的徐柏言,徐柏言腿伤未好,走路吃力,但还是不顾一切地朝她奔来。 邓先生双手抱拳,打着官腔:“徐参谋,我们这便算完璧归赵了,见谅见谅。” 徐柏言并不理他,一把将他推开去,看着韵清没事,便扯了她的手便往回走:“跟我回家。” 她并不解释,想是他气急了,便跟过来扶着他走。留下邓先生和江轩智两个无奈相视而笑。 韵清很奇怪,徐柏言并不问她去向,回来了便陪她吃饭,好像知道她饿了许久似的。她怀疑地望着他:“你就不问问我去了哪?” 他脸色难看,说话更是死气沉沉:“那姓邓的我认得,你前脚走,他后脚就来打了招呼。” 她想跟他说说这一天来发生的事,便故意提起来:“哦,我见着林三了。” 他突然重重地将筷子甩在桌上,筷子上夹给韵清的菜飞出去老远,比这更沉重的是他的怒吼:“别跟我提她。” 韵清吓了一跳,他对她鲜少这样发脾气,吓得她不敢吃东西,连话也不敢说了。她心底有些疑问,林三那些话,到底是不是真的?她想问他,又怕伤他。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只是又不愿跟她解释,便一个人拖着病腿去了书房里。韵清不明就里,沏了壶茶水送到他到书房里来。 书房里没有开灯,窗帘紧闭,显得昏暗沉沉。她见他将头仰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便走过去,开了桌上的台灯,那台灯的五彩琉璃罩子不能将整个房间点亮,可依旧能让她看清他脸上的晶莹。他哭过,刚硬如铁的徐柏言流泪了。 她的心一阵悸动,胸口窜得厉害,手足更加无措,嘴里含含灶糊糊地叫着他的名字,手里半天才从口袋里掏出来手帕。她哆哆嗦嗦地去替他擦泪,心里苦得绞痛,她本就爱哭,这泪水便决堤了一样大颗大颗落下来:“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他推开她的手,反而笑起来:“我知道,你早晚会知道,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她莫名其妙地望着他,不晓得他要说什么。 他抬起头,直钩钩地看着她的眼睛:“我一直以来得到的消息便是你死了,可是有一天,有人送了份报纸在我桌上,上面登着你和阿四订婚的消息。哼,我气坏了,我想是你们联合起来骗了我,所以……” “所以什么?”她担心他要说下去的话,却又十分想知道他会怎么说。 他一字字,十分清晰地说道:“所以我自告奋勇,要去除奸。” 韵清吓得瘫坐在地上,林三说得没错,果然徐柏言是去杀他的,她的心一阵抽痛,胸口堵得透不过气来。 只听他继续说道:“我挑了十来个人,在你们经常出入的沿路埋伏,我每天都能看见你穿得光鲜亮丽地出门。我恨极了,我失去了理智。” 她想她已经听得够明白,所以他说的和林三说的一样:“所以你那天不是去救我们的,是去杀我们的对吗?” 他不言语,木然地看着她,她咬牙切齿的模样让他寒意顿生。 “阿四是你杀的对不对?对不对?”她愤怒地质问他,“那你为什么不连我一起杀了?在你眼里,我跟他不就是奸夫**吗?”她嚎啕大哭,不停地用手捶打他的胸口。 他绝望了地闭上眼,承认了她的猜测:“是的,阿四就是我杀的,他的夺妻杀子这仇你以为我会不报吗?我本以为瞒了你,可以当以前的一切从未发生,可你还是知道了。怎么样,你恨我吗?”他似乎有种破罐破摔的冲动。 她觉得自己都不是自己了,她不敢相信这样爱着她的男人,会是曾经刺杀过她的人,而且还杀了救过她的恩人,这一切,不就是恩将仇报吗?她愤怒,比之更甚的是心痛:“徐柏言,为什么,为什么是你杀的阿四,谁都可以杀他,你不可以,你让我以后怎么面对你?” 他将瘫倒在地的她扶起来:“不用面对,我明早就走,你也不用费尽心思来替他报仇,我这条命早晚会死在战场上,那才是我的归宿。” 陆韵清只顾在那里哭泣,她想不到任何的方法来缓解她心中的惆怅,唯有无尽的哭泣。 徐柏言也是心痛到无法呼吸,眼前这乱局,他就是神仙下凡,也是难以理清了。他最心爱的女人,正渐渐地立起来,落寞地走出门去,她一点点地离他而去,就是断了线的风筝,他再也抓不住。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喜事 天才壹秒記住『 qu 】徐柏言再没来过她房间,不来也好,见了他,想来只会揪心。许妈起先问过她怎么了,她没理她,一连两三日,许伯只好把李氏请了回来。李氏自是大惊小怪,万般着急,但她问得嗓子冒烟,也没从韵清嘴里问出一个字来,她又将她横拖竖拽,但也没将她拉下床。到最后她着急了,便陪在床边哭起来,又不敢大声哭,小声啜泣着,狠费了许多眼泪。 她滴水不进,李氏便强灌她,弄得她一身一床都是,李氏请了医生,她也极不配合,什么都没查出来。江轩智也曾来过,只是不便进她卧室,见没人应他,只好识趣地走了。 李氏经她一番折腾把自己给折腾病了,也是卧床不起了,看了西医,说是过度操劳所致,她本就劳碌,这回反托了韵清的福能休憩几日,她嫌那药丸子难咽,回过头来中医开的那大碗的苦汤倒喝得欢。 许妈依旧送水送饭,收回来还是原模原样,每日里只能唉声叹气。不知过了几时,有一回去收饭食,本以为又是原样端回来,却发现那饭食少了几口,浴室里地上水渍斑斑,换洗的衣裳扔在筐子里。她欢喜得什么似的,又不敢发出声来,将冷了的饮食,换洗的衣物抱出来,匆匆地跟李氏去报喜。 李氏听见,病好了一大半,马上起来要去看个究竟,却被许妈拦了:“好不容易吃上一口,别又搅了。” 李氏听她说得有些道理,便吩咐:“到外头,捡着最好的点心瓜果买来,不让她房里短了吃食。” 许妈高兴地领了主意去跟许伯商量,李氏这头心放下来,到底吃了东西,没那轻生的念头就不怕她,早晚叫她开口。她也奇怪,这两人不是应该小别胜新婚吗,怎的吵成这样?这柏言也是,扔了个半死不活的在家里,自管自走了。男人果然薄情寡义,就算生得如花似玉温婉可人又如何,还不是不顺着他就不管你死活。 她又想起阿奇来,也是个没良心的,给他屋里塞人也不要,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男人心也没像个铁疙瘩就摆在那儿让人看吗!这会跟他闹着别扭,又不好跟他打听消息,可要怎么办才好? 日复一日,这家里就那样安静地过着,只是这家里死气沉沉的,除了李氏回来那一亮嗓子,再听不见任何活人的运静。那两个守卫撤了去,许柏日日心焦,这家里男主人再不过问家事,女主人又不出房门,他是走是留成了问题。走了对不起这主人的信任,留下这家里又没个主事拿主意的,来客一律婉拒,来了也没人招呼不是。 李氏渐渐看出他的犹豫,劝道:“这小夫妻吵架是常有的事,你们只管照应着,徐柏言不回来,不还有我呢吗?能短了你工钱?” 许伯被李氏说得不好意思,加上许妈在一旁给他白眼,他也就不敢再动其他心思。他依旧做他的活计,渐渐地反而豁达起来,他和许妈说:“哎,你说这主人家不管事倒也好,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许妈嫌他没心没肺:“你也不瞧瞧,太太还在屋里闷着,你得更加当心才是,出了什么事,看你还能这么逍遥。” 陆韵清再次出现在客厅里,已经差不多是两个月后的事了。许妈瞧见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花了眼,她凑上前去仔细地看清了才相信。她赶紧沏了茶递上来,她眼里的陆韵清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手根的骨头只一层薄皮包着,那模样让她看着也觉可怜。 只听她有气无力地说:“许妈,你去替换个床单,我将床单弄脏了。” 这是许妈两月来第一次听她说话,开心地连连答应,她几乎一路小跑着去房里。床单色浅,粉色的底印着不知名的小白花,很是清爽,这颜色一向是韵清爱的。她掀起被子,床单上赫然一抹殷红,她想起太太的月事来,以前一向很准,怎的这回却是两月了才来,也是自己糊涂。她收拾了床单,才收拾到一半越想越不对劲,索性扔了跑下楼来。 韵清斜倚在沙发上打盹,脸上偶乐泛起痛苦的表情,她脸色那样惨白,许妈突然担心起来:“太太,你可是月事来了?” 她仍是气若游丝:“是啊,许妈,我肚子有些疼,不然就不劳烦你了。” 许妈也不回答,跑上前去就掀她的裙子,她瞧见她腿边正有一丝血水流下,吓得大惊。 同样惊讶的是陆韵清,这许妈怎么这样唐突,只是自己现在难受得紧,动都懒得动一下,只伸手遮了遮裙子以示抗议。 许妈有些着急蛮慌,一路向后院跑去,看见正地劈柴的许伯就大叫:“老头子,快,快去挖些苎麻根来。” 许伯正因没地方花力气才来劈柴,这会儿劈得欢着呢:“寻这东西作什么?” “你快些去,救命用的。”许妈没空与他解释,说罢便去厨房里去生火烧水了。 许伯听得人命关天,赶紧地拿了锄头便去后院里挖,许妈一向爱在院里种几株,这草的效用许伯也是知道几分,只是现下他也无心揣测。 许妈先是烧了热腾腾的生姜红糖茶送来给韵清:“太太,快喝下,喝完就舒服了。”她眼一瞥,见着韵清左手无名指上的一枚金戒指有些松动,她直接上前替她脱下来:“太太最近瘦了,这金戒指也戴不牢,我先替你收起来。” 韵清难受得紧,这金戒指她一向不离手,许妈一向知轻重,今日这是怎么了。她有心要问却力不从心,这会儿也是顾不得了。 许妈得了金戒指便往后院里跑,许伯已经将苎麻根洗净了,他正要开口问,却听许妈吩咐道:“快去寻个老中医来,要看妇科的。” 许伯本有疑问,但他这老婆子一向稳重,今日这样像个无头苍蝇,定上遇着事了,他也分得清轻重的,先去请了医生来要紧。 韵清喝了那生姜红糖水本有所缓解,这会又那不适感又来了,以住她的小日子还算平坦,不过觉得腰有些酸,肚子有些胀而已,这回却痛起经来,真是一样不顺事事不顺。 许妈又端来一碗,她想着总能缓一缓痛便乖乖喝下去,吃到嘴里才觉得不对,没甜味不说,还带着股草汁味,正想问,去被许妈捏了鼻子强行灌了下去。她一阵咳嗽,正要问许妈这是什么东西,却见许妈已经拿了条薄被子来盖在她身上,将她的鞋子脱了要她横躺在沙发。 她正觉得奇怪,今天这许妈这样不正常,是不是自己这两月吓着他们了。不过看她样子殷勤,不像是要冒犯自己。也怪自己不对,只顾自己心情,害得他们担心,这样大惊小怪。 许伯请的医生很快就到了,那老中医年迈,被许伯催得气喘吁吁的。许伯这一路仔细一想,便晓得是为着什么事了,她媳妇,儿媳妇全喝过这苎麻根,女人喝这个,自然是为着顶要紧的事儿,他一分钟都没敢耽搁。 那老中医端坐盒子上,一手给韵清搭起脉来,一边抚着自己的山羊须。韵清也是难受得紧,并不说话,由他们折腾去,毕竟是两人一片心意。 那老郎中在两有迫切的目光中终于得出了结论:“恭喜恭喜啊,这位太太是有喜了。” 韵清原本半闭的眼睛大睁,怀孕?怎么会?她竟是没想到,正要挣扎着坐起来,却被许妈赶来摁住了。 那老郎中又变了脸色,沉重地问起来:“不过,这位太太先前是不是流产过?” 韵清点点头,那次流产,可不像现在,生生是让人给撞没的。 老郎中叹口气:“这胎像不稳哪,这会又有流产迹像,加之你之前的流产经历,这一胎可要好好保啊。以前多的是头一胎流产,后头就一直保不住的例子啊!” 许妈却急了,她最是晓得这流产伤人的:“可有什么好法子?” 老郎中若有所思:“你们给她喝的苎麻根虽是个土方,却很有效果,不要停接着喝,我这边再开些保胎药,太太最好卧床休息,除了如厕,不要下床。” 许妈自是应是,老郎中就去一旁开方子,许伯跟在一旁接应着,抓药,跑腿自然落在他手里,他也不知是因为这家中要添人口了还是因着又有得忙了,高兴得什么似的。 韵清却开心不起来,她才再床上躺了两个月,这又要躺,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哪。 这头许妈将扶着她回去房里,将床上换洗一新,又开窗通风。许妈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话就多了起来:“太太,我是过来人了,我们那时哪像你这样精贵,怀孕了照样要干活,有时见了红就喝这苎麻根炖金戒指,可管用了呢。你呀,得听郎中的话,好好的睡着,有什么事就叫我。” 她微微一苦笑,这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徐柏言已然离她而去,抱了必死的决心,真个要像他说的,留下他们孤儿寡母吗?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折磨 天才壹秒記住『 qu 】 “那就好好生下来,徐柏言不回来,我养他。”李氏又一是番劝慰,说得她渐渐安心才回罢了。 她又想了一整夜,时而抚着肚子,她那头一胎时,她也精心地养着,那时虽然担心,到底跟柏言一条心,跟如今的心境天地之另。到后头,她下了个狠心:这辈子,若跟徐柏言无缘了,那便守着这孩子过一世。 许妈有些经验,晓得韵清正是精贵的时候,天天变得花样给她做吃食,闲了就在房里陪她,哪怕不说话,就在那里做针线。她扯了些软和的棉布,做着毛毛头的衣服、鞋子、尿片等等。韵清原先没什么兴致,实在无聊得极了,便瞧着那些小衣服小鞋子,觉得可爱无比,初为人母,心底那份慈爱涌上心头,竟慢慢地跟许妈请教起来。 许妈心细得很,不动声色地询问:“太太,你瞧瞧屋里有哪些不想要的床单,旧衣服,我理出来。” 她不明就里:“要这些做什么?” 许妈一副过来人模样:“太太,你是不晓得,这些没用的东西,对孩子却是个宝贝,这孩子肌肤娇嫩,用这旧床单做尿布最合适不过了,还有,新生落地的孩子,要用父亲贴身的衣物包裹了,将来跟父母亲些。” 她也是头一次听说,上次怀孕,在徐家,跟现在是两番情景,那时徐家也作准备,却是样样都要新的,样样都要最好的。这回许妈的话,倒让她倍感亲切:“这我到真不晓得,那你去瞧瞧,理着哪个合适的,也不用管新旧,只管用了就是。” 许妈应道:“好嘞!”正要放下手头的活计动手去寻,又转回来,“呃,太太,说句不中听的,你如今有了孩子,可不能这样愁眉苦脸的,这孩子虽小,可连着你的心呢,你不开心,他也是晓得的。还有啊,以后可得多吃些,现下是一个人要吃两个人的饭了,可不能饿着他。” 几个月来她第一次冲着许妈微微一笑,虽那笑中带着一丝苦涩:“许妈,多谢你,我身边没个长辈教引,什么都不懂呢。” 许妈见她说得谦虚,也是难为情:“我们就是乡下人那一套,就怕苦了这小少爷。” 她如今有个知心的老人引着,哪里还会嫌东嫌西:“都是一样,哪个女人生孩子不是一样呢?” 许妈想了想:“那倒是。” 许妈日日煮苎麻根汤,韵清渐渐也喝习惯了,吃食上,也尽量强迫自己多吃些。那老郎中隔几日来一趟,一趟比一趟情况好些,只是还要将养,说养足了四个月,便不怕了。 韵清虽觉躺着辛苦,到底为了孩子,也要忍着。不想没几日她害喜反应大了起来,吃什么都吐,有时吐得连黄疸水都出来了还在吐,送来的饭菜老远地闻着就吐,害得许妈天天埋怨自己手艺不济。老郎中却下了死命令:吐完继续吃,还得把饭当药吃。 这日子生不如死,日日窝了心地难受。李氏也没瞧见过她这样反应大的,只说那大夫不济,一连又找了三个来,都跟那老郎中如出一辙。她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想来想去,想出个昏招来。 她打电报给阿奇说是家里出了大事,要死人了,让徐柏言给回来一趟。她想着徐柏言一回来,韵清总要看些僧面佛面,不说这害喜能不能好一些,起码心情上能舒缓些。可那电报局的问她是不是发给当家的,她点点头便算应了,那人省事,便写了:家有人亡,速回!了事。 那阿奇收着电报,吓得丢了三魂七魄,哭喊着到上头告假,往回奔去。他没到徐柏言府门口便哭开了,许伯开门时吓得腿抖,他想着:莫不是自家先生战死沙场,让这朋友回来报信了,可这楼上的那位正害喜害得辛苦,哪能受这刺激。他使了浑身的气力去按那嚎丧的嘴,两个扭作一团,不晓得的只当两个有什么仇怨,要拼命呢。 许妈听得动静跑下来,这太太好不容易睡下,这死老头子却在门口惹祸,这不是找事吗?她上来就骂她男人:“给我轻点声,太太才睡下,你是不让她睡安稳怎么的。” 许伯这才松了手:“这吴先生,没进门就嚎上了,我也是怕太太心烦不是。” 吴奇才推了许伯一把:“我大姐没了,还不能让我哭上一哭?” 幸好不是他家先生,可是许伯一想不对,这吴太太天天活蹦乱跳的,怎么就突然没了:“谁说的,吴太太早上才从这屋里走出去呢?” 阿奇哭丧着脸不相信:“不是打了电报说死了人吗?” 正说着,李氏从外头回来,她担心韵清身体,今日煲了鸡汤送回来:“怎么这么热闹?吴寄财,你怎么回来了?柏言呢,在楼上?” 阿奇瞧她端端正正地站在眼前,气上心头:“我正问你呢,这电报怎么回事,跟我说家里死了人,你不好好活着呢吗?” 李氏没来由地被骂一场,怎么能不骂回去:“你才死了呢,回来就咒我死,我就这么碍你眼?我死了还会给你发电报?” 阿奇挠了挠头一想:“哎,是啊,那电报怎么回事?” 两人一番争论,才晓得这乌龙出在哪里,阿奇不免生气:“但凡你多识几个字,能闹出这么个天大的笑话来?” 李氏也不讨饶:“你嫌弃我是不?你又不是才知道我德性,我也是第一次发电报,哪晓得那人这样缺德,胡编乱写的。” 阿奇的脑瓜很能联想:“我看是你骗我回来的!” 又被扣上顶大帽子,李氏怎么不喊冤:“我骗你做什么?你回来能做什么?你一回来我那店里得贴补你多少吃食,那可都是钱呢!” 阿奇话也接得快:“原来你怕我赖账啊?你放心,记下账,我统统还你。” 许伯夫妇看着这对欢喜冤家也是哭笑不得,总这么吵下去也是不行,许妈上前劝道:“吴太太,太太才睡着,别吵着她才好。” 李氏这才想起,将鸡汤塞给许妈,一本正经地询问阿奇:“哟,我把正事忘了,阿奇,这柏言怎么没回来?” 阿奇觉得冤枉,电报上没提柏言,这会儿却问他要人,让他上哪去找:“你这电报又没说让他回来,怎么了吗这是?” 李氏没达着目的,急得跳脚:“他都要当爹了也不回来瞧瞧?” 阿奇却像发现新大陆,欢喜得什么似的:“是吗,生了吗?是男是女?” 李氏白他一眼:“呸!才几个月呢,这胡说八道的。” 他也是乐过了头,没跟李氏计较,说起柏言近况来:“哎,大姐,我也正想说呢,柏言他现在见了我都绕着走,也不同我说话,日日埋头呆在指挥室里,不分昼夜的。” 李氏一声叹息:“哎,两口子也不知道怎么了,这边这个跟个活死人差不多,要不是有了孩子,这就睡死在床上了。” 阿奇一头雾水:“大姐,他们这是怎么了吗?这可真是没趣,这点上这江南女子就不如我们那儿的老娘们来劲,有什么说什么,大不了打一场骂一场,这样你不说我不语的,累死个人。” 李氏又朝他翻个白眼:“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相劝 天才壹秒記住『 qu 】 阿奇见她脸上红扑扑的可爱,不由得亲了一口上去,李氏脸更红了,却没有躲闪。阿奇壮了壮胆,将她脸捧过来,狠狠地吻了下去。他久在沙场,少有男女之事,正如头饿狼扑着食,将她啃个精光。 李氏头一次尝这做女人的滋味,才晓得这女人为何都这样善妒,便是韵清这样温婉可人的,不也是对那叶琼恨之入骨吗。她想想自己还傻乎乎地要将菊花给阿奇做小,要当时阿奇应了,那她现在真是要懊悔不已了。 她同阿奇商量道:“我如今跟你做了真夫妻了,这菊花可怎么办才好?” 阿奇见她旧事重提,吓得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大姐,你是着了魔还是怎么的,再跟我提她,我就不回来了我。”说罢便要去寻衣服走人。 李氏顾不得羞,光着只手伸出来,一把将他拽回来:“我不是这意思,我现今也不想叫她跟你在一处,只是我当初许了她,你说这要怎么收回来才好?” 他这才有些服软下来,收回伸出去的腿,一脸不屑:“就说我不要她呗!” 李氏觉得不妥:“这也太伤人了,不如这样,我给她找个婆家,多给些嫁妆,你说可好?” 阿奇赞赏:“这才是正理吗,你去办就好。对了,你可有家里的消息?这么些年不着家,也不知道我爹我妈怎么样了,我也真是不孝。” 李氏双手环在他脖颈里,无限温柔道:“你别急,我明日便托人回去打听,要是他们肯,便接了他们来,我到外头买处院子,一家人住在一起,好不好?” 阿奇倒对他另眼相看起来:“你倒财大气粗,你这饭馆这样能挣钱?” 李氏凑到他耳根处:“这饭馆能挣几个钱,我跟着孙太太做生意呢,挣了点,买个屋子宅子什么的还是买得起的。” 他想不起跟她相交的有哪家姓孙的来:“哪个孙太太?” 她笑他健忘:“就是跟韵清最要好的,叫赵若琳的。” 哪知道阿奇一听这名字,又一骨碌跳起来:“这个泼妇?你们怎么跟她搞在一起?你不晓得他男人死了,怪到柏言哥头上,要去跟柏言哥拼命啊?” 李氏不曾晓得其中蹊跷:“有这回事?我看她对韵清挺好的呀!” 阿奇又摸了不摸头,不置可否:“莫不是改邪归正了?” 李氏却觉得平常:“人家死了丈夫,吵闹几句也是有的,怎么就把人给看扁了?” 这两看,阿奇鲜少跟她们接触,觉得李氏说得也有些道理:“那最好,总之你最好长个心眼,防人之心不可无吗!” 两人推心置腹,俨然老夫老妻。那阿奇想,既然自己请了丧假,不如借这机会多休几天,陪陪这老婆也是好的,于是便安心住下来,天天好吃好喝,还有女人伺候,把他弄得乐不思蜀。 韵清这里仍是昏昏沉沉的,每日颠倒黑白,吃了吐,吐了吃,为着肚子里那小生命,跟自己做着斗争。她经常梦见徐柏言一身是血的场景,每每吓得惊醒过来,于是越发珍爱那小生命,但凡郎中开来的安胎药便都吃了,许妈那偏方也不曾歇下一日。 阿奇住了七日,他是算着这头七一过,应该要走了,李氏不晓得他这骇人的心思,嘱咐他将消息转告柏言,无论如何将柏言劝回来一趟。阿奇领了命,回军中去了,这回他倒是将这事放在了心上,只是才到军营便被关了禁闭,理由当然是上头知道了他家里没死人,说他撒谎回去,属渎职,念他初犯,关一个月禁闭了事。 李氏等不着消息,更等不着人,便猜这事要么阿奇办事为牢,要么徐柏言心狠,这犹犹豫豫间,韵清倒是渐渐好起来了。虽还觉着这个没味,那个味又不对的,到底是能吃些东西了,也不吐了,不过是挑食些,但她这开饭馆的还愁她这两口吃的? 等她过了四个月,那老郎中来替她把脉,直直点头,说是可以下床了,就是还要加强些营养什么的。那老郎中来她这里勤了,总不见这家的男主人,也探听了些风言风语,他看这太太年轻,又是个通情达理的,便支走了许妈,有心开导她几句:“太太啊,我知道你家男人是干大事的,这家顾不上也是有的。这女人呀,心胸就得豁达些,男人就算有什么错处,也是年轻不懂事,瞎折腾的,等上了年纪呀,就知道还是家里好呀。” 他时不时揪一揪他那泛白的山羊胡子,仿佛很有乐趣:“不说别人,就说我,别看我一把年纪,年轻时也觉得自己风流倜傥,很是看不上我家那老婆子。在外头很是混账了几年,直到把家底都散尽了,不得已才回了家。一看还是家里的老婆子在等我,照顾着一家老小。把我悔得呀,后来我就正经地行医,将家当都交给她来管,虽说没有大富大贵,倒也衣食无忧。我到今天还记着她的好呢。她这些年操劳,落下了些病根,我是一日三餐的药,都亲自端在她手里,哄着她喝下去。” 他说得有些激动,那一眼眶子老泪,像是马上就要落下来,却又突然收了回去:“太太,我说这些啊,不为别的,不过是想你心里不要结了气,跟我那老婆子一样,年轻轻地落了病在身上,到你家先生浪子回头了,却没福享受。” 她知道这郎中一片苦心,人家与你无亲无故,肯这般推心置腹,怎不令她动容:“多谢大夫,你这不光医病,还医心呢,真是医者仁心。” 他赶紧推辞:“不敢当,不敢当,太太若是听进去了最好,若是没有,就当我讲了个别人家的闲话,左耳进右耳出便好。告辞!”说罢,便拱手退了出去。 韵清触动颇大,连这郎中都看不下去了,自己这是有多消沉。许妈又端来些药,她一口气喝了,就要下床来。许妈大惊:“太太,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感念许妈贴心,微微一笑:“你也听大夫说了,说我可以下床走走了,天天躺在床上,我不嫌闷,他也要闷坏了。”她轻轻搓着自己的小腹,虽有些隆起,却不明显,不明就里的,是看不出她怀孕的。 许妈见她说起俏皮话来,心下大喜,将手头的药碗扔在桌上不管,先扶了她下楼去散散要紧。 自那郎中说过那番话,她心里活泛许多,渐渐饭量大了,吃起东西来也不那般挑了,人见着就那样长起来。脸上有了血色,肚子渐渐隆起,心情也渐渐开朗,许妈经常见她抚着肚子跟孩子说话,很是欣慰。 阿奇那里终是传了消息过来,说是徐柏言肯回来,李氏气极,恨不能亲自就上门去将他押回来,在电话里将徐柏言一通地骂。她这气一出,便权当他是个死人,不再提。不想两日后一早,她才到店里,徐柏言已经等在那里。 李氏讽他:“这什么见,把您给吹来了?” 他不辩解:“大姐,我不能回去见她,我怕气着她,你能不能把她约出来,我远远地看她一眼就好。” 李氏断定是他对不起韵清:“果然是你对不住我家韵清,你倒是说说,你是让哪个狐狸精给迷住了。我就说韵清这么个温柔性子,怎么就那么不听劝了。” 他恳求:“大姐,我只想见她一面,还请你成全。” 李氏瞧瞧他那样窝囊,心中的气愤竞化作了心疼,到底他是韵清肚子里孩子的父亲,还指望他们早晚能破镜重圆呢。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九章、随行 天才壹秒記住『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李氏这日很不正常,才去了店里又折了回来,韵清在院里踱着步子,消化早点。李氏上前就拉着她:“妹子,我今日突然想出个点子来,你之前吃没吃好,睡没睡好,今天姐姐我陪你上街去,那外头好吃的瓜果糕点由着你买,怎么样?” 韵清瞧瞧天气,日头虽不毒,却有些闷,心下犯懒:“大姐,这天这样热,买回来也容易坏不是,我现在吃得挺好的。” 李氏无话驳她,又想出另一个点子来:“那我们去做几身衣裳,你这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总不能没的穿?” 韵清因着前头亏得狠了,这会儿还没补回来呢,想着这么早做也浪费:“家里衣物还能穿,我这也不出门,许妈替我做了几件换洗的,够穿了。” 李氏不依:“那怎么行?你不出门,人家就不到家里来了?总要见人的吗。” 许妈碰巧经过,听着也劝道:“太太,吴太太说得是,万一家里来人,我这粗针脚大麻线的衣服怎么见人哪?” 她还是不动心,懒得出去:“这都有谁来吗?” 李氏说出人来:“你不晓得罢了,江警长就来过,还有梁太太孙太太他们,晓得你害喜害得厉害,都没敢上门打扰。”这些倒是真的,全让她挡了,她晓得强颜欢笑有多难,韵清这般死要面子,若来了,只会活受罪。 韵清见她们坚持,也就动摇了,一路慢悠悠出门来。门外早有黄包车等候,李氏与她两个坐着一辆,吩咐那车夫走得慢些再慢些。到得一条闹市上来,满街的人,热闹得很,李氏掺着她,慢慢地走着,却又心不在焉,到处东瞧西望的,眼睛四下看个不停。 韵清被她牵着走了一段,见还没到目的地,觉得奇怪,为什么不让车夫送到裁缝铺门口呢:“姐姐,不是说带我做衣服吗?这裁缝铺在哪儿呢?这样老远的。” 李氏一惊,赶紧解释:“我前儿个打这里经过,瞧着家家都是裁缝铺来着,今儿怎么全变样了?再找找吧。” 她笑这李氏平时处事也算果决,偶尔的总会神经大条两次:“敢情你也没订好呀,我当你是寻访好了领我来的呢。” 李氏嘿嘿一笑:“没呢,没呢,我这是心血来潮不是,就是想陪你出门溜溜。” 韵清无奈地笑笑,这李氏,跟个孩子似的,想一出是一出,不过总是为着她好不假。 她两个好半天寻着个裁缝铺,在里头量体裁衣,那裁缝有些经验,将她多少月份,大约要多少大的衣裳全都量了,又算着气候冷暖,相应算着做几套衣裳。她又订了些孩子的衣裳,肚子里这个才是最要紧。 李氏一路又带她去吃了些有名的小吃,买了好几包零嘴。路过百货商店的时候,韵清一眼瞧见那卖毛线的柜子,说来也巧,这大热天的,怎么有人卖毛线呢。她竟不知不觉朝那柜子走去,那售货的小姐向她兜售起来,介绍的都是鲜艳之色,她却独独瞧上了一款灰色的,足足买了一斤。 买毛线时李氏倒没问什么,这会拎在手里却问起来:“你这毛线是要织给谁呢?” 她买时是一时之意,倒真没想好,李氏一问才想起,这不是当初她给柏言织的一样颜色吗,这份量也是按着他的衣裳用量买的。她心头一阵酸楚,却不肯承认:“给孩子,给自己。” 李氏平常也会看她脸色,这次却不同,偏要提高了嗓门拆穿她:“孩子和你穿这灰不隆冬的颜色你骗谁呢?说,是不是要给柏言织呢?” 她被说穿心事,有些窘:“那我不织了,买回去玩行不?” 她不知道这一路,徐柏言就跟在她不远处,她们两谈话他也能听得清楚,那滋味真个五味杂陈。许是怀孕,反应真是不如从前,李氏那般不同以往,她也没看出半点端倪。 她不敢过多劳累,大夫虽说她可以动了,却不敢过了头,这就要回去,李氏不肯,好说歹说骗着她在外吃了午餐才肯带她回来。许是许久不出门了,才回到家里,她就上床去休息,李氏陪在她床边看她睡觉。 她有意催李氏走:“姐姐今天店里不忙吗?” 李氏晓得她意思,但今日她另有筹谋:“啊?不忙不忙,你快些睡,睡着了,我就走。” 她真个睡过去,她睡得挺沉,李氏唤她好明天遍都没应声,便悄悄下楼来,朝等在那里的徐柏言说:“睡死了,快去看看吧。这是造什么孽呀,光明正大的夫妻,弄得偷鸡摸狗的。”牵着许伯夫妇去一旁交待。 徐柏言不敢碰着她一丝一毫,那手隔着被子轻轻放在她肚子上,那个小生命,就在那里。前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他没有机会陪在身边,如今这个,能在一起却又不得不分开。他心里疼痛万分,一腔苦怨只是说不出来,就那么在他枕边咬牙垂泪。 李氏看徐柏言不是那薄情寡义的人,问他缘故,却死也不说,直气得跺脚。柏言求她为自己瞒过,她不肯点头,但到底没有说出来。 这头徐柏言刚走,后脚江轩智就踏了进来,李氏上前拦他:“江警长这是来办案哪?” 江轩智春风得意:“我来瞧徐太太来了。” 李氏泼他冷水:“韵清身体不适不见客。” 江轩智朝楼梯口望了望,听着没动静,有些不信:“我刚才还见着她在街上走呢!” 李氏就更不依了:“那有什么事怎么不街面上说,要跑回家里来?不晓得我们这家男人都不在啊?” 江轩智哭笑不得,他可没惦记着这有夫之妇:“我那会忙公事,一得空就来了,怎么说我跟徐太太也有些交情,能算个朋友吧,这上门瞧瞧她还不能了吗?” 李氏偏要鸡蛋里挑出骨头来:“空手空脚的,是来看人的吗?” 他两手一伸,这个确实没准备,他一向不准备的呀,只是跟眼前这妇人怎么纠缠得清,便耐性赔礼:“那是我失礼了,下回补上,能让我进去了吗?” 她一步上前阻拦在楼梯口,这卧房哪能让外人,还是个男人进去:“睡着呢,我去瞧瞧。” 韵清一觉醒来,口渴着,不忍叫许妈,她现在能下床,便自己下楼来,正迎着江轩智与李氏抬杠。 江轩智倒是先跟她打起招呼来:“徐太太,听说你害喜呢,来了几次没见着,现在可好些了?” 韵清客套地回他:“江警长,多谢你还记挂着我。” 江轩智有些等不及:“这个,我有些事要同你谈……”他朝李氏看了看,示意韵清将她支走。 韵清不忍,李氏万一发作起来,怕是连江警长面上也不好看,她想了一想:“那你随我到书房里去吧。” 李氏自然气愤,她夫妻两个吵架,她操碎了心也不知他们为着什么吵。现在外头来个人说话也要避着她,真个把她当了外人了。她想想眼不见心不烦:“不用了,我本就要回店里头去,现在就走,给你们腾地啊!” 江警长却仍是坚持要去书房,她猜想他要说的事可能非同一般,便引他前去,锁了门听他怎么说。 江轩智一门见山:“徐太太,这事我早就想和你说,就是见不着你面,你想知道叶琼怎么个结局不?” 这她倒是全没想过,看她那样子,日子也不会好过,但她着实可恨,若活着,还不知道要掀起什么浪来:“我只恨不能亲手杀了她。” “果然徐柏言没同你说,不用你动手,你那日跟她对质后,她便被处决了,是姓毛的亲自下的命令,就在那后山,活埋。”他将那残忍的事说得十分刺激。 她有些不信,这样能折腾的林三,这样自负美貌能战胜一切的林美玉,就这么便宜的说死就死了:“她真的死了?” 江轩智怪她不信自己,脱口而出:“不信你问徐参谋,他亲自监督着的。”他才说出口,马上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只是他怎么打嘴都收不回那说出去的话了,徐柏言叶琼死讯也不同她说,应当是全瞒了她了。 她自然要晓得来龙去脉,怎么和徐柏言也扯上关系:“你给我说清楚!” 江轩智这才觉得为难起来:“这个……哎,我就全说了吧,反正你知道了也好,总是喜事一桩。”他这么宽慰自己了,也就没什么心里负担了,便全盘托出:“我跟胡小姐去上海秘密调查,查出那林三就是叶琼,她的老底全查出来了,胡小姐按耐不住,回来便向姓毛的告发了。姓毛的将叶琼一顿折磨,审出她还跟日本人勾结着,这下不死也得死了。她不肯招认,姓毛的就请你去对质,为的是份供词,他好脱了干系。你跟叶琼对质的时候,我们都隔着玻璃在另一个房间看着,徐柏言也在。” “他都听见了?”果然,他什么都不跟她说,那晚突然的举动,原是因为他都知道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章、被骗 天才壹秒記住『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江轩智有些担心:“那当然,不过胡小姐可把他给恨上了,当时差点就拔了枪。我这来就是跟你说,这胡小姐跟你这么要好,那天举动也是不该,你也劝劝徐参谋,叫他别放心上?” 原来他是来做和事佬的:“胡小姐要对柏言不利?”这层她倒没想到,林四跟胡小姐相处的日子短暂,按说不会有那样深厚的感情,她不还曾恋过徐柏言吗?不也放手了。 江轩智有心安慰:“她也是一时冲动,我晓得她喜欢林少清喜欢得不得了,我见过他档案,就是十个我加起来也不如人家呀。”他确实有些愧不如人,连嫉妒也转为佩服了。 她现在最着急的是胡一菁有没有抓着徐柏言不放:“那胡小姐呢?” 江轩智叹气:“她被关了禁闭,后来发配到外头执行任务去了,我给她写信,她也不理我。我猜她会来寻你,你可要小心点。”他想起那胡小姐六亲不认的样子有点发怵,但当初也是因着她六亲不认的脾气才对也别眼相看。 她不再说话,原来徐柏言全听到了,才会有那晚的肺腑之言。林三所做不过是离间他们两个。即便是知道这层原因,她却不能当那事没有发生过,林四终究死在了徐柏言手上不假。 那江轩智看她神色不对,也觉自己失言,她还怀着身孕,若真有什么闪失,倒成了自己的过失,本来自己憋了这一肚子和话都好几个月了,现下说完了,又开始后悔。匆匆告辞之后,逃也似的出来了。 她在书房坐了一下午,翻着徐柏言常用的纸笔,常看的书籍,他的字一向苍劲有力,他曾手把手教她写那蝇头小楷,那时有多少和美,如今就有多少心伤。老天总要这般折磨人,先将无交集的他两个硬绑一处,到得你侬我侬了,偏又要重重考验,好吧,便上考验了他们情比金坚,终敌不过造化弄人。 李氏这天带回来一大包的补品,什么燕窝人参,灵芝虫草之类,样样名贵无比。韵清看了无比心疼,这得花多少钱去:“姐姐你是钱多得没处花了吗?浪费这些钱作什么?” 李氏一脸得意,神神秘秘地说:“告诉你,白捡的,没花一分钱!” 她哪里信她:“莫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那你告诉我地方,我也去捡。” 李氏强调道:“真个没花钱,而且是冲着你来的。” 冲她来,这样财大气粗的,莫不是孙太太赵若琳?但赵若琳这人一向好面子,送东西哪有不亲自来献殷勤的。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出谁来:“谁这么好心?” 李氏吃吃一笑,真跟白捡了一样高兴:“你那公婆,徐柏言的爹妈呗!” 韵清吃惊:“他们?”她不由得好好上前一样样仔细来瞧。 李氏将原委说与她听:“说是江警长去说的,不好意思到你门上来,送去了我那里,我想啊,他们当初那样对不住你,不收白不收。” 韵清对那两老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想恨总恨不起来,要原谅却也不是那样容易,目前的状况下,她不想大悲大喜地影响肚子里的孩子,还是眼不见心不烦为妙:“姐姐,还是送回去吧,叫我怎么吃得下?” 李氏看不懂她,明明是两老低了头,她还拿什么架子呀?这送来了就收下,反正不吃亏:“怎么吃不下?你肚子里那个不姓徐难道?” 她肚子里的,自然姓徐,经了林三的手段,自然晓得那两老的无奈,因此也没那样记他们的仇来,她想起两老住的院子,颇有些简陋:“姐姐,我上回去他们那里便觉得有些奇怪,按说那样的院子,不像徐家的作派。” 李氏同去,她却另有一番见地:“哎,现在世道这样乱,总要遮掩些,这里不比上海,没听说强龙斗不过地头蛇吗?他们这是扮穷呢!” 按说,她应该侍奉徐家两老在前,这中间种种缘故,害得他们生分,甚至生仇,真是想不到:“到底是他父母,我这样的,也算个不忠不孝了,你说哪里还敢要他们东西。” 李氏气她不成器,励声骂道:“就你心善,这我都拿回来了,还让我退回去不成”她嫌她好说话,才在这家里这样立不了足,但有些事,还是要好定夺:“不过话说回来,万一你生了,他们要来,是让进还是不让进的好呢?” 韵清气馁:“柏言都不回来了,他们来不来又有什么要紧。” 说到徐柏言,李氏还是不知道他们为的什么吵成这样:“你们两个真是……我不屑说你。”说罢撒手做自己的事去了。 她看着桌上那一摞补品,心中五味杂阵,还不回去了,好好存着吧。 她的日子好过很多,吃得下了,脸色也红润起来,肚子更明显了,经常的,她能觉得孩子在踢她,柏言沉稳,她又安静,这般好动,真不知像谁。她这厢安静坐胎待产,李氏倒是不对劲起来,一日日脸色张慌,匆忙进匆忙出的。她寻着机会总要问上几句,李氏总是推说没事。 她向来不管外事,又总不出门,即便担心,也想不出是为何缘故。现下总是生孩子要紧,按着那老郎中的方法调理饮食,又向许妈这个过来人请教了许多禁忌。闲暇时候做小衣服织小袜子,无人的时候拿出那毛线来织,织到一半,才发现,还是按着徐柏言的身量来织的。她怕李氏笑她,总偷偷摸摸在织着。 那日秋雨绵绵,她在沙发比着毛衣身量,外头突然传来叫喊声,她听得清楚,是梁太太的声音,只是好像分外焦急。许伯门没开直了,她便拼了一股子力气闯进来了,浑没了她往日高高在上的优雅模样。见着她便冲上来抓她的手:“韵清,韵清,你有没有赵若琳的音讯?” 她安抚在牵她坐定:“梁太太,这是怎么了,她上回来还是两个月前同你一道来看我的,你忘啦?” 梁太太追问:“那她有没有写信给你呀?” 她更觉了笑,如今的赵若琳,俨然是个女强人,日日忙得要死,哪里得空写信,于她这里,不过因着故旧,来看她已经难得:“她那样忙,我天天窝在房里,哪里能跟她通上信,这是怎么了?” 梁太太着急写在脸上:“坏了坏了,她许久没来了,我那压箱底的钱,全投在她身上呢,你说,她不会跑了吧?” 她听了心中一个咯噔:“是不是她遇着什么事了,晚个几天也是有的。” 梁太太顾不得许多,和盘托出:“我们约好的一个月算一次利钱,平常她一个星期便有电话来,你这里不也投了钱吗,你怎么一点不急?” 她倒是记起来,自己做了个中人,将李氏与赵若琳牵起了线,这后他们便自己联系了:“我那些全由李姐姐在跟她交涉,我从没过问呀!” 梁太太简直乱了方寸:“那可糟了,她比我还急呢,我才从她那里来。哎,你们投了多少?再不行,只怕要报案了。” 韵清这才急起来,怪道李氏这两天魂不守舍的,原来为着这个,她一向相信赵若琳,之前她那么个通透灵巧的人儿,当初初嫁柏言,在那交际圈里,还亏提她相帮。她是千想万想不敢将她想到坏处去的:“可能若琳姐遇着些难处了,不如安心再等等,咱们这么多年交情,她一向不是这样的人。” 梁太太算是寻着些心理安慰,虽还不能全将心放到肚子里去,到底不那么忧心了,走时从从容容,客客气气的。 晚间李氏回得颇晚,韵清顶着瞌睡在客厅里等她,李氏心虚:“这么晚,怎么还不睡?吓死我了。” 她等得乏了,便单刀直入:“今天梁太太来找过我,她说的可是真的?” 李氏泄了气:“这人联系不上了,我正急得要死呢!” 任陆韵清再相信赵若琳,也不由得急了:“你投了多少进去?” 李氏低着头,哽咽道:“起先我只投我那几根金条子,没过半年,我听孙太太说赚了一倍了,就将这店里的收益月月投进去,我现今手头上,只有店里柜上那几个钱了。” 她虽猜到了,却仍是不信:“全投了?” “嗯!” 她晓得事情严重,这些是她一个女人家安生立命的本钱,李氏这一路走来,藏这些钱着实不易,自己还是个中人,到底脱不了干系。她理了理思绪:“你明天,却找下江警长,孙太太交际很广,要真是行骗,只怕不止你一个,早晚会有人报案的。” 李氏觉得有理:“哎,你说的对,我明天一早便去问,韵清,你说我,是不是掉钱眼里了,你这要生孩子,处处要花销,我还想着要再请几个佣人奶妈什么的。” 她听着更觉对不住李氏:“姐姐,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先放宽心,若琳姐她不像这样的人,说不定为着什么耽误了也不一定。” “哎!”两人一番感叹,各怀心事睡下不说。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一章、澄清 天才壹秒記住『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李氏一早果然去了警察局里,只是没寻着江轩智,她倒聪明,留了韵清的名讳,说是有事寻他。那下头的秘书女警跟着去过韵清家里,自然记在了心上。因此午间时分,韵清正吃午饭,那江轩智便闯来了。 他一见她一人吃饭,桌上整只的汤鸡,亮黄亮黄的,勾起了他那馋虫,正好肚里也饿了,便不客气起来:“都说这孕妇吃得好,恰巧我还没吃呢,今日我便也沾沾光,尝尝这营养大餐。” 韵清微微一笑,饭点上,便是叫花子上门,也是要盛一碗给人的,何况这大警长,便去寻了副碗筷来给他。他果真是饿坏了,吃得拼命。许妈看得心疼,她自己养的鸡,本来要留着下蛋的,好不舍得杀一只给韵清补身体,却全进了别人肚里去。所以她一直盯着,看他吃得一口不留,那心不知揪成了什么样子,嘴里喃喃道:“真是便宜了这些吃白食的。” 江轩智将一整只鸡吃下去,让她想起当初自己也那样喂了徐柏言一只鸡,那时柏言那好笑的样子还在脑海里抹不去,不知道下次再给他炖鸡要到什么时候了。 江轩智只是贪口,吃完才觉得有些撑,他竟是不敢坐下了,在客厅里倚着花架子问她:“你早上去找我,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她转念一想,定是李氏去找的他,也不推脱:“是这样,我想托你寻个人,不知道你认不认得一个叫赵若琳的,外头都叫她孙太太,她丈夫在南京战死了。” 江轩智将两眼瞟到天花板上,半天才说:“有些印象,但我们哪管人家太太闺名,你说说她住哪里,我就大约知道了。” 看来他是不知道:“她早就迁到香港去了,只是经常回来这里,有些生意要她两头跑的。” 这流动人口一向难查,江轩智也不敢打包票:“那就难说了,她是你什么人哪?” 韵清不敢将对赵若琳怀疑说出来,只说得像寻个旧友:“我们老早就相识了,这人没了音讯两月有余了,就想向你打听打听。” 江轩智飞快地在脑海里搜索:“两个月?哎,我倒是听说有个案子,也说是个女人两个月一不见了,这城里许多太太投了钱给她,也是到香港做生意的,不是同一个人吧?” “是吗?有这回事?”她一颗心提起来,梁太太和李氏的担忧莫不是真的? 江轩智却司空见惯:“这明显就是个拆白党吗,哎,徐太太,你不会也上了当了吧!” 她晓得事情严重,再瞒着对李氏也无益:“我也不瞒你,李姐姐她投了许多进去,她这两天正发愁呢,还是梁太太,就是胡小姐的舅妈也投了的。” 江轩智一听,果然牵扯着经济,他才吃人家一只鸡,怎么也要出份力:“这可不得了,我回去将那案子要过来瞧瞧,你怀着孩子呢,就别出来了,我亲自去吴太太那里问问情况,你放心,就算出了事,还有我呢吗,我这警察也不就会吃闲饭吗。” 她见他说得轻松,也就宽了心,一切拜托到他手上。 晚上李氏回来,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愁苦:“姐姐,江警长怎么说?” 李氏像是吃了定心丸:“他说他会去查,只让我等消息。哎,韵清,怪我藏不住事,你大着肚子,本来不应该让你操心的。” 她嗔怪道:“姐姐哪里话,我们这不是一家人吗?” 李氏却有另一番担心:“你说阿奇要是知道了,只怕要骂死我了。” 她劝慰道:“你别先想这些,等江警长寻着若琳姐不就知道了吗?” 李氏叹气:“也只能这样了。”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冷了起来,她却穿得不多,因着肚子里还有一个的缘故,身上总比别人热些。许妈总怕她着凉,老捧着披风跟她身后。江轩智没有再送来消息,李氏整日强作欢颜却掩饰不了她内心焦愁。她看在眼里,晓得事情进展不妙,但她总不能相信,赵若琳会做这等缺德事,就算她做了,她也不信,她会骗到她头上来。 她身子笨重,老郎中说她胎位不正,所以走路千万不能急了摔了,连趔趄也万万不可。所以她从不出院子去。一阵风吹来,将那残余的枯树叶子打得所剩无几,许妈也不管她要不要穿,便将披风裹到她身上去。 “几月不见,这肚子这么大了?”外头一阵清脆的女声传来。 大门开着,许伯不过转身取个扫帚的功夫,就有人闯进来了。她转头瞧去:“胡小姐,好久不见,这一向都去了哪里?” 胡小姐不信:“那姓江的没来跟你报告啊?” 韵清打趣她:“你们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连行踪全都透露给他。” 胡小姐翻她个白眼,一路领头进了屋子里来:“你就会取笑我,知道我直肠子不会你们那套拐弯抹角。” 韵清微笑着跟她到屋里来,这胡小姐跟柏言有误会,自己更不能给他两个雪上加霜,说话间许多犹豫。 胡一菁也沉稳许多,一向不拐弯的她居然也握着茶杯细细品起来,韵清不知道如何开口,偷偷瞧她,正好被她看见,两个相视一笑,气氛颇有些尴尬,两人就这么为谁先开口提那事而角力。 韵清想自己总是主人,来者是客,这丑人还得自己做:“胡小姐,那个叶琼的事,我还要多谢你。” 她心不在焉:“哦,我以为你会怪我多事。” 韵清不解:“为什么?” 胡小姐放下茶杯,正色道:“我知道你和徐柏言闹翻了,如果我不去查,徐柏言就能瞒着你,你两个也能做一世恩爱夫妻。” 韵清回过神来,原来为着这层,这胡小姐倒也是个知情识趣的:“纸终究包不住火,这样对阿四才公平。只是,不知道能否为阿四平反,他不能含冤而死呀。” 胡小姐一向为阿四牵挂,想他费了许多力气救出来的人,会不会翻脸不认,听了这话,她才安心:“总算你的良心,不枉阿四丢了性命也要保你。” 她心头苦楚:“我欠他的终究还不清,胡小姐,我能否求你,不要记恨柏言,他也是受了林三的蒙蔽,他心里也是有苦说不出的。” 胡一菁却怪起她来:“你看你,人前人后的,都叫我胡小姐,显是把我当了外人,所以你以为我要对徐柏言不利是吗?我那天是冲动了,不过后来我又将事情反复琢磨,才有了新发现。” 她追问:“你发现什么了?” 说起那事,胡小姐到现在还是很气愤:“是林三,将你的消息透露给柏言,她盗用了姓毛的印鉴,伪造了除奸的命令,这也是为什么,姓毛的不肯为阿四翻案。我查了跟柏言一同行动的人员,原来,他们在最后关头,发现日本人也对林四不利,所以调转枪头,你才得以活下来。”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阿四不是柏言杀的?” 这也是胡一菁不理解的地方:“的确不是,可是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不肯替自己解释。” 她还是不信,非要再问一遍:“胡小姐,你没有诓我?真不是他杀的?” 胡小姐见陆韵清怀疑她的人简直气炸了:“如果真是他杀的,我也不会来这里同你说这许多话了。” 她心里百感交集:“是我误会他了,他为什么不同我解释,为什么?” 胡一菁这便算是给了徐家一个交待,至于原因,她懒得去理:“我也想不明白,也许答案只有他自己知道。”她最关心的还是阿四,“韵清,你说阿四他心里有我吗?” 她才回过神来,这胡小姐对徐柏言没了敌意,韵清便在心里落下颗石头来,她还是安抚眼前的人要紧:“自然是有的,你看他连一向跟自己作对的姐姐也帮,对我这个外人更是拼了命也在保,你说,他能心里没有你吗?” 胡小姐瞧着天花板发呆:“可是,我还是不相信他死了……他可有留下什么东西吗?” 韵清搜尽脑汁才想起来:“有,他那时教了我一首曲子,难听极了,却非逼着我学会了。” 胡小姐想起林四那吊儿郎当的样就心中有气,这紧要的关头,弹什么曲子:“他这人就是这样不正经,那你弹给我听可好?” 韵清有些抱歉:“我这里没有钢琴,再说,过去这么久,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胡小姐却不放过:“他好歹给你留了首曲子作个念想,而我什么都没有,所以,你能将它分享给我吗,这样便处是他留给我的遗物了。” 她哪里有不答应的,眼前的人,也曾那样爱慕过林四,说不定林四也曾爱慕过她,于逝去的人,还有人想念,那是多大的幸福,多一个人记着他,她便觉得林四那短暂的一生,便多了一分鲜活的颜色。她乐得将他的故事传承下去,那样,他那伟大的一生便多了一个人记住。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二章、承担 天才壹秒記住『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胡一菁说做就做,才下午时分,居然有架钢琴送到韵清家里来,那家伙挺重,有六七个壮小伙子搬着也显吃力,韵清看了哭笑不得,也是胡一菁对阿四一片痴情,如今他两个阴阳两隔,自然要好好安慰活着的人。 只是日子久远,她只大约记得这曲子的调调,再要谱出来,却觉得这也不像那也不对。一旁的胡小姐焦急万分,不停询问。 她有些抱歉:“实在是过得久了,再说我又是个半吊子,只学了那几堂课。” “那我请个会弹琴,会谱曲的来帮你呗!”她说到做到,一个钟头的功夫,就有个女先生来了。 那女先生厉害,听着韵清哼得调调,便能将那曲一点一点谱出来,再到键盘上敲出来,真有七八分像。胡一菁却精益求精,非要她两个仔细研究,一板一眼地对上。差不多半天功夫,韵清听那女先生弹来跟阿四教她的无异,才心满意足地跟胡一菁说:“对了,就是这样。” 那女先生却笑了:“作这曲子的,要么是恶作剧,要么是有别的目的,我还没听过这样刺耳的音乐的。” 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心,胡小姐做了几年情报工作,一下子嗅到了什么,她抓起那琴谱他细研究起来。那一个个音符转化成数字,像极了一串串密码,她来不及跟韵清告辞,便跑了出去。 韵清不明就里,只好谢了那女先生,将她打发了走,自己去休息,她这月份大了,这一天下来,累得够怆。许妈一直在一旁候着,早就有心提点,只是那胡小姐一身军服吓着了她,不敢乱说什么。 她好不容易清静个两天,那江轩智又跑来了,他平时聒噪,这日却有些忐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韵清见他喝了两三盏茶,还没开口,便猜他八成是为着他的心上人胡小姐来的,她自己月份大了,过了年便随时有可能生产,这搭桥牵线的是多半有心无力。想到这层,她有心送客:“江警长若是没什么事,还是早些回去吧,我知道你一向忙得很。” 江轩智却像没听见,跟她攀起交情来:“徐太太,我跟你处得久了,便一心想把你当朋友,有件事我也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这话经常有人这样说,她听了无奈,都说到这份上,难不成只为吊胃口:“你既提了,便说出来罢,你不说,难受,我这知道了你有件来瞒我,不是更难受。” 江轩智有些得寸进尺:“那我们可说好了,不许动气。” “说罢。” 他正色道:“是关于那个叫赵若琳的,她她一日要疯七次,从早到晚,那时间掐得精准,等那七次哭完了,这一家子便能好好睡觉了。韵清一开始也拿她没办法,好话歹话说尽了,也不见起色,便命许伯拍了电报,让阿奇回来一趟,结果那阿奇更可气,回信说:空城计只能唱一回。 李氏日日疯癫,扰得邻居也不得安宁,都晓得她家有些背景,并不敢上门来扰,却管不住那帮孩童,算着她发癫的点过来聚在门口陪她哭。这场面甚是壮观,一时惹得左邻右里都跑来看光景。 韵清不出门,眼不见为净,许伯却看不下去了。他没忍住,那日便跟韵清抱怨:“太太,这吴太太这样嚎也不是个事,你知道人家怎么说,都说她嚎丧呢,还说这家里嚎这么久,肯定不止死了一个。太太,你也说说她,这先生和吴先生都在外头拼这命呢,她这样了太不吉利了些。” 韵清不以为意:“等她嚎干了嗓子就好了。”只是她虽这么说着,到底还是来劝她了。李氏这样哭喊多天,也应该差不多了,再下去,只怕身体也要垮了。年下了,一大堆事情,柏言和阿奇若不回来,便只能她两个相依为命。这困境中,终是不能时时指望他人解救,自己也要尽了全力才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三章、接回 天才壹秒記住『 qu 】” 李氏后悔不已:“还有这个缘故?可惜我和韵清被蒙在鼓里,一心将她当成座上宾。”她转念一想:“怪道韵清说你们两老如今怎么住在那样地方。” 徐太太低着嗓音,一副过来人模样:“人心不足啊,我们赔偿她的钱财,足够她和两个孩子平安过一生了,还有政府的抚恤金,谁晓得她心这样大。” 李氏到底心善,想起上回那样不客气地收了他们的礼,很是不该:“你们既将钱财舍了给她,怎么还花大价钱买这些补品来?” 徐老爷提到这个,便和颜悦色起来:“我们有生之年,能见着孙子出世,便此生无憾了,这些个,若放在原先,根本不算什么。” 李氏左思右想,想出个主意,却不敢不经了韵清就说出来:“不行,这事我得和韵清说,她也是通情达理之人,晓得你们难处,不会不管。” 徐老爷已经猜到一二,只是他现在已经看开:“吴太太,韵清还望你照应着,等生了孩子,报个信与我们知道就好。” 李氏感念这两老宽厚,又是一番眼泪陪送,两老一走,她就来韵清房里,没想着韵清已经醒了,正织着毛衣,见她闯进去,来不信收起,很是尴尬。 李氏抓过来瞧瞧:“你说说你们这一家子,有什么不能摊开了说,非弄得你不知我我不知你。” 韵清迷茫地看着她,不知她这话从何说起。 李氏便将徐老爷那番话娓娓道来,自己又控制不住感情,一边说一边流泪,比韵清还激动一万倍。 韵清因着与林三那番对质,晓得了两老的无奈,早就不再记恨,这回再听着这个缘故,也是惊讶。徐柏言到底经历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事,徐家两老又遭了多少不肯说的难。以前想想总觉得自己委曲,原来,这世上的委曲不独独叫她一个人受着,身边的人只多不少,只是他们不说而已。 李氏自然万般相劝:“妹子,如今大家都遭了难,我这个外人,你尚且相帮,何况是柏言的父母,你的公婆?你看,这也快到年节了,由我出面,将他两个接来家里如何?” 她抚着肚子,想着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了父亲在身边,再叫他爷爷奶奶也两两相隔,不知别人怎么看他。为着这孩子,她也是没理由拒绝:“姐姐,你看着办便好,反正柏言也不会再回来。” 李氏不知道他两个为着什么便离了心,但她晓是这只是表面:“谁说他没回来,他上次回来没让你瞧见,跟了我们半天呢?” 韵清不知是惊是喜:“你说什么?” 李氏也不否认:“就是那回,我拉你出去!” 她有些生气,却又分外高兴:“你同他一起来诓我?” 李氏骂道:“你们都不肯说为着什么,他又可怜兮兮求到我那里。再说你这毛衣,总不是为了阿奇织的吧?” 陆韵清心头涌起一阵暖意,他终究惦记着自己,也不枉自己这么辛苦。她有许多话要同他说,其实不说也不要紧,只要回来,那些过往不提也罢。 李氏得了韵清的话,自然办事利索。她休整过后,便将那店铺给关了,省得看着对面的红火心烦。她腾出手来料理家事自然绰绰有余,如今将徐家两老迎回来这俨然成了件大事。她先是跑去跟两位老人家报喜,那两老得以见着孙子出世自然应允。李氏再跑回来整理房间,采买家俱,那头也有两个仆从,一并要安排屋子,作些分工。 这一通忙,倒叫她整个活跃起来,许伯夫妇听说,心里隐隐担忧。许妈寻着机会便来探口风:“吴太太,这家里一下子添许多人口,我俩个可有什么安排。” 李氏脱口而出:“我这还没想好呢,总要跟韵清商量商量。” 得了这话,许妈的心里便更忐忑了。 韵清却不同意裁了他们,这许妈救了自己不说,她最难受的日子全靠她陪伴,肯定是不放的,许柏脾气躁了些,办事却是很灵光,也很忠心,柏言一向爱用他。 李氏觉得这屋子里下人太多,柏言留下的钱财得紧着花,她这生孩子处处得花销,两位老人一住进来,开支更大。她私下寻了许伯许妈谈心,问他们去留。 许妈一把鼻涕一把泪:“吴太太,实话和你说了吧,我儿子媳妇都没了音讯,就我们老两口因着帮佣才逃过那战乱。如今我们年纪渐大,这活儿也不是那样好找,先生和太太和善,只要有我们口吃的就好,工钱我们不要了。” 李氏轻易见不得人说苦,许妈一番话下来,她早就消了自己念想。安慰他俩个,说不过问问而已。 她择了个好日子,叫了几辆黄包车,将徐家两老行李统统运回来,去那一路正要经过自家饭馆,她想着心里酸楚,正要别过脸去,却见一帮黑皮围在对面的金老八饭庄门口。她赶紧停住,一眼看见江轩智:“江警长,这是怎么了?” 江轩智晓得李氏跟金老八死对头,有些幸灾乐祸:“对你是件大喜事呢,出了人命了,回头我去你府上仔细说,记得晚饭添双筷子啊!” “今儿家里正好有喜事,晚饭丰盛着呢,等你啊!”她听得金老八出丑,心里万分激动,也不想想家里是接两个长辈,让这江轩智去说人命官司怎么对盘。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四章、小聚 天才壹秒記住『 qu 】” 果然韵清有办法,加个菜就将江轩智给哄住了:“这个好,你们知道金老八那饭庄里毒死的是谁吗?” “谁?”几人几乎异口同声。 江轩智抢了李氏的酒一饮而尽:“金老八的老婆,嘿嘿,那可是个出了名的泼妇。这金老八也是活该,他勾答了你家那个厨子,故意在你家对门开饭馆,那厨子跟了他,金老八图新鲜,许久不回那母老虎的窝。那泼妇哪肯罢休,寻上门来,将那厨子打了一顿,打得她下不了床,可她又不肯停了生意,硬逼她起来上灶。这厨子就起了歹心,给这婆娘下了药,这不一命呜呼了吗?”他说得条理清晰,一桩能让说书先生说上几场的人命官司到他说里,几句话而已。 李氏自然知道那厨子就是她的贴身丫头,只是她不敢相信,菊花一向是个厚道的:“菊花她下毒?她这不是傻了吗不是,这可是人命,她要一命赔一命的。” 江轩智对这个叫菊花的无感,他只就是事论事:“那个自然,不过我倒佩服她,她这也算是为民除害呀。” 韵清却觉得这两个女人冤得很,明明那男的不是东西:“那金老八就能逍遥法外吗?” 江轩智却另有打算:“这金老八也不是个东西,我们还在查呢,要查出些什么来,我一定将他一并端了。” 李氏还惦着菊花,央求道:“江警长,这菊花还有救吗?我求你救救她,她本性不坏,一定是叫他们逼的。” 江轩智嫌她拎不清:“你就别想了,她本就是个背主的东西,你就别可惜她了。” 李氏一向重情,少不得为她垂泪:“她跟了我这么多年,我怎么能看她落这么个下场?” 江轩智替她出主意道:“改天你替她送几餐牢饭,也就了了这主仆情份了,终究是她自己不要好,走错了道,怪不得别人。” 李氏自然觉得多说无益,这于她本是一件喜事,可她却高兴不起来。 起先那几天,徐老爷和老太太见着韵清总觉尴尬,客气之余,连同李氏也觉着别扭。那日李氏与徐老太太两个上街去买东西,留着韵清与徐老爷在院子里闲步,韵清见无话说,便想回房里头去,倒是徐老爷叫住了她:“韵清,若是你觉着不自在,我们搬回去就好。” “父亲,没有的事,我只是……”她想说自己累了,但又觉得这话违心,终究没有说出口。 徐老爷看得通透,与她聊起过往,以便消她生份念头:“你这要生孩子了,我便想起柏言小时候来,他从小就沉稳懂事,书也读得好,像个小大人一般,凡事都有自己的主意。”他寻着那石凳子坐下,摆出要长谈的姿态,“其实你们小时候见过的,那时候他母亲快要生柏华,你母亲抱着你来串门,柏言见着你便很欢喜,抢着要抱,抱了便不肯撒手。” 他说起往事,看向天边的云彩,仿佛回到过去:“那时候,他母亲便说你们两个有缘,要结娃娃亲,他居然很愿意。可当时我不同意,我说柏言跟你差了七岁,他将来要掌家,等不及你长大,便让柏华跟你订了亲。现在想想,柏言这么多年不肯娶亲,莫不是冥冥中在等你吗?” 徐老爷摇头苦笑,为自己当初的决定懊悔:“外头心仪他的女子何其多,他一个也不允,偏到了你,我去与他商量时本没抱着希望,不知道怎么他就答应了,你说,你们两个不就是前世注定的姻缘吗?” 她听得动容,只是想起他那晚的决绝,心生凉意:“父亲,现在柏言他怕是不会再回来了。” 徐老爷经了许多事,才终于知道,这儿子这样重情,只有身边这女子才能进到他心里头去。他自然心疼儿子:“你不要着急,他遇着这么多事,总要让他安静下来想想,你要给他些时间,他总会回来你这里的。” 韵清终究觉得自己不如徐父了解柏言,也真的愿意相信徐父的话:“真的吗?我知道他心里苦,他什么都不同我说,什么都瞒着我。” 徐老爷安慰:“他就是这样的性子,我这个儿子,就是太英雄主义,以为自己能扛下一切来。可世事难料,怎是他能左右得了的?他这是觉得自己一切都办砸了,没脸见你了。” 她知道,他得她的心结,只缘于一个人,那就是林四:“我一开始是怪他杀了阿四,可是后来知道他并没有杀阿四,父亲,你说他为什么要瞒我,不同我讲清楚。” 徐老爷分析道:“他大约觉得自己没能救下阿四,责任在于自己吧,我们当初受了林三蒙蔽,只当是阿四强占了你。” 提到阿四,她仍有止不住的泪流下来:“父亲,阿四他,对我敬重有加,若不是他护我,今日也不能在这里了。” 徐父长叹:“哎,造化弄人,这一切只能交给时间,等时间久了,慢慢淡了,我相信你们还能在一处的。” 一番谈心下来,倒真是拉近了两辈人的距离,从此无有隔阂。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四章、期盼 天才壹秒記住『 』,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韵清一心期待起过年来,说不定那时徐柏言回来,倒真能一家团圆了。李氏为着菊花的事,忧虑多过欢喜,天天到外头打听,那些个版本都不一样,但她知道杀人偿命这一说。于是求到韵清这里,要韵清和江轩智说好话,江轩智这两天却像故意吊着她胃口,总是不来。 徐父无事爱和人下棋,麻将等,新搬来,与周边不熟,便和曹管家,许柏,李氏在家便拉李氏凑数,李氏不在,便让徐老太太是金老八给的,金老八却死不承认。后来江轩智查着那金老八诸多恶事,那金老八推脱不过,老实招认了那药是自己手里的,告诉了菊花知道,却没想到她会用来杀人。 一番话说下来,个个叹息,有说他们罪有因得的,有说菊花可惜,替她不值的,只李氏不肯说话,眼巴巴地望着韵清。 韵清知道菊花这罪是板上钉钉的事,只是拗不过李氏的企求,转脸和江轩智道:“江警长,我有些事要拜托你,我们到书房说话。” 江轩智像是等着她说那话,立马应了跟去。徐老爷有些不快,到底是他儿媳,背着人与男子独处一室,总是不妥。 韵清正愁怎么开口说话,却听江轩智迫不及待道:“徐太太,我有件事说给你听,你可别吓着。” 她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能让她吓着的,难道是关于柏言的:“什么事这样严重?” 江轩智旧事重提:“你还记得下次有人下毒药你的事吗?” 她当然记得,林三为了要她的命,这么下作的手段都用上了:“记得,怎么……” 江轩智又开始卖他的关子:“这菊花下的和上回的是一样的毒,当时我就起了疑心,后来一番查证,你猜怎么着?” 她一番联系,猜测道:“是金老八要害我?我和他无冤无仇的,难道他是林三的人?” 江轩智却一副讥笑的表情:“我当初和你想的一样,也以为是林三对你不利,只是谁也想不到,和这金老八勾结的,是骗了吴太太钱财的赵若琳。” 她一惊,这可是她的好姐妹:“赵若琳?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轩智平静地说道:“金老八为了减罪,全都招了,说是赵若琳说的,说徐参谋害死了她丈夫,她也要叫他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所以金老八安排了那个女人来,没有得逞,就杀人灭口了。”他说完便盯着她看,怕她随时会有不测。 只是她却很平静:“真是没想到,我当她知心姐妹,她却要害我性命。” 江轩智心里颇感安慰,到底经过了诸多世面,对这样涉及自身性命的事,也能泰然处之:“就是因为没杀了你,她才想出这样的损招,将吴太太的钱骗光,又让金老八搅了她的生意。”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从窗户里看向外面的李氏,有些不忍:“又是我连累姐姐。” 江轩智担心的也正是这个:“我就是担心你们姐妹会有隔阂,才不敢当着大家的面说。不过我们也在想办法,这金老八跟赵若琳还有联系,我们想让金老八将她引回来。” 她并不抱太大希望,赵若琳不是傻子,但却总怀着一丝希望:“若捉着她,我倒想见上她一面,问问她到底有多恨柏言。” “好。” 李氏看着江轩智大摇大摆地走了,一脸期待地来寻韵清:“他怎么说?” 韵清自然不会忘了李氏的吩咐:“江警长同意你去看看她,其他的就没有办法了。” 李氏却觉得不够,她要的不是这个:“他不是和你我和那个林四到底是不是有几分像呀,我总觉得她有时会看我看得发呆。” “有一个地方倒是像极了,就是这热心肠,你比阿四还过些,阿四一向会讨小便宜,你比他务实多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总算有个地方强过他了,嗯,徐太太,我一定会做得更好,让胡小姐对我刮目相看的。”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六章、牵线 天才壹秒記住『 qu 】本是好好的年下,因着这桩事,家里气氛又有些不对,等到大年小夜的,两个在外的我们这边愿意,也不能我们先开口不是,这多掉价呀。我知道他们两个跟你走得近,这不就求到你这里来了。” 江轩智对胡小姐一腔热情她是知道的,只这胡小姐的意思她却没问过,这不她也许久没来过了:“我是知道他们两个的事,不过好像是江警长一头热呢,这胡小姐对他爱搭不理的呢?” 梁太太却不问细节,她自带了任务,将那任务完成才是正事:“这不管,你呀帮我传个话,后儿初八,让这姓江的小子去胡家拜个年认个门。” 韵清着实想不到,这不是老丈人相女婿了吗:“这可是天大的喜事,那得把江警长乐成什么样子。” 梁太太神秘一笑:“这小子呀真是踩了狗屎运了。” 她两个好一番调侃,这梁太太言语里早就放下对两人的嫌隙了,看来她得了胡家不少好处。才会这样帮着说话。 韵清自然着急通知江轩智,可是电话却打不通,也不晓得他家里电话,一时怪自己大意,就这么揽了事情,办不好要成罪人的。她自己不便出门,便央许伯去跑,警局有人值班,总问得到他家地址电话什么的。 韵清电话又打到他家里去,那头听着是个女声,惊喜得什么似的,误以为是江轩智在外头交的女朋友,问东问西,这个问完那个问的,就不给她找人来,到最后得着消息,只说他出门办事去了。浪费了一场时光最后却还是没寻着人,把她急得什么似的。 这一场焦心挂在身上足足两天,到得初八早上,她几乎绝望,想想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说法,自己真要成了罪人了。却听外头咋咋忽忽的闯个人进来。不是寻了两天不见的江轩智是谁? 只听见他声音疲惫,哈欠连天,还伸着懒腰:“我听说你找我呢,这不,昨天忙一夜,早上打算回去睡觉,一听你寻我,立马来了,我这朋友够义气不?”江轩智早当她是朋友相处,按说她一个有夫这妇,合该避嫌,只是徐柏言总不着家,只有她出面。 韵清急了两天,心一烦,口气就不那么好了,反正跟他熟,又为着他的事:“别跟我说这些没用的,你差点误了大事了。” 江轩智本来今天不来明天也要来,她这两天忙的事情她一定有兴趣,便想提前告诉她:“我这儿也有件大事要跟你说呢!” 韵清截了他的话:“先别说了,什么事也没眼前这个重要,你老丈人等你上门去呢?”天大的事不及这事重要,有什么话回来再说不迟。 江轩智听得莫名其妙:“我老丈人?谁这么大面子敢自称我老丈人?” 韵清恨铁不成钢,狠狠地给了他一个白眼:“还有谁?胡一菁的爹!”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七章、反目 江轩智差点从台阶上跌落下来,一阵心悸,也不知是喜是忧:“姐姐,你怎么不早说?” 韵清假意怒骂道:“谁是你姐姐?从前天到现在,我寻着你人了吗?” 江轩智厚着脸皮道,赔着笑:“你就是我姐姐,我亲姐姐,反正我认下了。” 韵清看看挂钟,虽说时候还早,总要作一番准备,着装到礼物,不能失了礼数,再说这胡家住的是高宅大院,清静之所,离这里有一段路程,她着急道:“别扯这些个没用的,快收拾收拾,总不能让长辈等你吧?” 江轩智这才急起来,身上这身衣服已经两天没换了,眼皮下黑眼圈厚重,最主要还空着一双手,他慌了神:“我回去也来不及了呀?” 韵清早有打算:“我这里有柏言的西装,还没上过身,你们身量相差不大,你先将就穿着。” 江轩智像遇着救命的稻草:“哎,全听姐姐安排。” 她拿了柏言的蓝色西装替他换上,又从库房里的礼盒里选了几样贵重的礼品交他手上。那些礼品中有几样是徐家两老给她补身子的,直看得两老心疼。 这江轩智自然是千恩万谢,韵清又怕他失了场面,让许伯扮作他家佣人,跟着提东西。总算一切妥当,又没误了时辰,好端端将他送出门去。 她这也算是给人牵线做媒了,心里真比江轩智还激动几分。她一心等着江轩智的好消息,回来却只等到许伯一人,手上还拎许多东西,却跟去时不同。她上前打听,只说胡家长辈对江轩智还算满意,只是胡小姐中途回家发了好一通脾气。胡家长辈自然训了胡小姐一顿,胡小姐气不过,跑了出去,江轩智自然要追出去,许伯不知去留,胡家倒是客气,给了他不少小费,带来的回礼比去时只厚不薄。 许伯很是为难,指着那堆回礼说:“少奶奶,这江警长也不吩咐,我只好先带回家里来了。” 韵清自然不会怪罪:“辛苦你了,改天非让姓江的好好谢你。” 李氏回来瞧着桌上一堆值钱玩意,便将那东西一一拆开来看,她许久不见这些好东西,手头又紧着,自然爱不释手。韵清过来瞧见,赶紧阻止:“这是人家江警长的,可别弄乱了。” 李氏为着菊花的事对江轩智颇有意见,总觉得江轩智没尽着职保住菊花,于是,更不肯放手:“送到我们家自然是我们家的,怎么还有拿回去的理?” 韵清解释说:“这是他未来老丈人给他的回礼,过会儿便会来取。” 正说着,只见江轩智垂头丧气地走进来,李氏瞧见,一番揶揄:“哟,这是被狗咬了,还是撞了鬼了,这失魂落魄的,呵呵!” 韵清推了她一把,示意她说话难听了。自已一只手撑着肚子来坐下陪他说话:“胡小姐不同意?” 江轩智一脸生无可恋:“她骂我痴心妄想,还说天下男人死绝了也不会看上我,你们说我就这么差劲吗?” 李氏一听,幸灾乐祸起来:“哎哟,这胡小姐我平时看她趾高气扬的,不想这话倒是说对了,和我什么来着,噢,英雄所见略同……” 这往人伤口撒盐的事,韵清自然做不出,这李氏说话也真是有些过了,她想了个法子支走李氏:“姐姐,许妈厨房里做面,让你去尝尝味道,说是为着你店开张做准备。” 李氏不知是要支开她,信以为真:“是吗,我这就去。” 江轩智这才正色道:“胡小姐说她今生不会嫁人了,她要和林少清的牌位过一辈子。” 韵清一惊:“她居然这样长情?阿四和他认识不过几月,没想到……”想她当初对柏言怀情,不是当断就断了吗。 江轩智叹息道:“想想自己真没用,活人居然争不过一个死人。” 韵清看着像是没戏,胡小姐固执,这头大好青年还有他的大好人生,她以慰他:“她这是钻了牛角尖,出不来呢,你也不必伤心,熟话说的好,天涯何处无芳草。” 江轩智却犯了轴:“可我就认准她了,你说说,我怎么就不如那个阿四了,那个阿四能做的,我也做的到,不就是当特务吗,我明儿就去上海。” 韵清见他扯得远,越说越不像,却不是着了魔了:“你这辈子只要她一个了,你家里父母兄弟姐妹都不管了?” 江轩智一向了家里的骄子,自来说了就算,除了江老爷,没一个敢不依他的:“自来只有他们担心我的,没有我担心他们的道理。” 韵清白他一眼,这纨绔的作风,她一向不屑:“这便看出你是个自私鬼,阿四可不像你。” 江轩智吃起醋来:“又是阿四,你们个个把他说成神一样,那又怎么样,还不是死了?” 韵清顶回他去,字字有力:“他人是死了,可活在我们心里呢。” 江轩智见她少有口气硬朗,一下败下阵来,说话又软下来:“姐姐,我知道我比不上他,可你看你,他那么好,你不也嫁给徐参谋了吗?这就是说他不如徐参谋,那你说,胡小姐去找徐参谋,不会是……” 这不警察的中真会联想,什么都能扯上关系,可有一件事她不明白:“她去找过柏言?” 江轩智有些惊讶:“你不知道?就年前,我亲口听她说的。你说,她不会看上你家那位了吧?” 韵清狠狠给他个白眼,徐柏言一向在男女关系上分得清楚,这猜想真是天方夜谭:“胡说什么呢?” 江轩智却用他一惯查案的方式来推理:“不是我小心眼,你看看,你和胡小姐以前要好,她一回来,连家也不回先来你这里,这回呢?你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你家徐柏言,过年都不着家……” 他触着她敏感的神经,徐柏言过年不回来这件事,她终究不像她自己想的那样淡定:“够了,你是不是当警察当久了,看谁都像罪犯哪?捕风捉影的。” 江轩智闭了嘴,他鲜少见他发脾气,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愣神在那里半天。气氛尴尬,他忽然想起件事来,本待过几天和她说的,现下只好先拿出来解解尴尬:“哎,我还有件大喜事和你说,那个赵若琳,我们抓着了。” 好果真来了兴趣:“什么?真的假的?” 江轩智卖起自己功劳来:“你当我这两天没日没夜为着什么?我们和那金老八串通骗她说有个大主顾要跟她买药,是笔大买卖,她贪得无厌,以为年节上,我们会放松警惕,就这么上了当了。” 韵清百思不得其解:“不是说她去了南美吗?” 江轩智笑她没见过世面:“这不是她们惯用的金蝉脱壳之计吗,来个虚晃一枪,以为我们会当这是无头公案了了,她肯定没想到这是个圈套。” 韵清心中五味杂陈,她实在想不通,那样玲珑剔透的人儿,怎么会变得这样无法无天,她想问个究竟,于是央求道:“那我能去见见她吗?” 江轩智为难,却也没有拒绝:“现在还不可以,还有,这个事不能透露出去,吴太太也不行,这关系太大了,那些人知道了,不得把我们警察厅给踩平了?” 这个她确实没想到:“倒也是,我就那个要求,想要亲口问问她为了什么?” 江轩智答应道:“我会安排。” 送走江轩智不久,却迎来了许久不见的胡一菁,胡一菁脸色阴沉,一脸不耐全写在脸上。韵清知道她是来找碴的,怕屋里两老受惊,引她到书房里说话。 胡一菁仔细观察书房,口气轻佻:“徐柏言倒是深情,这屋里头摆得跟南京时一个模样。” 韵清观察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回话:“你又不是第一次来,怎么说这样的话?” 胡一菁很不客气地一屁股落坐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我在想你值不值得徐柏言真心以对。” 韵清一头雾水:“这话从何说起?”她本以为胡小姐会来破口大骂,扬长而去,不想却扯起了徐柏言,她们夫妇的事,怎么容旁人说话。 胡一菁字字诛心:“你看着人畜无害,却惯会招蜂引蝶的,以前有阿四围着你打转,现在又有个江轩智,哦对了,听说柏言的弟弟也跟你不清不楚的。” 她听着极不舒服,阿四对他有过追求,不过是年少无知时候,徐柏华与她,那是阴差阳错,他人使然,至于江轩智,那真是可笑了,他不过借着自己与她的故旧关系,想讨好你胡小姐而已。她自然不能兜了这盆子脏水:“胡小姐请珍重,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 胡一菁恼羞成怒:“我乱说了吗?阿四追求地你不假吧?你不要了就要塞给我,江轩智呢?是不是也一样?” 韵清再次重申:“我跟他们两个清清白白的,胡小姐不要胡乱攀扯。” 胡一菁步步紧逼:“是吗?好,我们好好说说你跟阿四,你们订婚了不是吗?你跟着他一年多里同处一室不是吗?清白,你怎么证明你们清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八章、生子 韵清恼怒:“你就算不信我,也该信阿四才对?”一个个口口声声说阿四高风亮节,可经不住只言片语,就要胡乱猜忌。 胡一菁自己却清楚,从始至终,林四不曾对她有过明确的态度,到底他接近她,是出于真心还是只为利用,她不得而知。林四死,她强迫自己认定自己是他的女朋友,却经不住这一纸电文里,没有她的只言片语,她多年累积的梦幻坍塌,只留下深深的愤恨与嫉妒:“他?他到死都护着你,说什么今生错过你,来生定要跟徐柏言争个高低,你还说你们没什么?” 韵清不肯相信,阿四从来不正经,最后关头的订婚也只是逃出生天的手段:“你道听途说,阿四从来都是正人君子,才不会胡说八道。” “怎么胡说,他让你弹的曲子里全写着呢?”胡一菁怒不可遏,“我译出那电文,字字句句,对你爱护有加,他央徐柏言善待你,可他没想到吧,这曲子会落在我手里。” 她跌落在沙发上,似乎对这事也有了某种认可,回想阿四,凭什么对她百般呵护,徐柏言为什么凭空吃醋,难道说,阿四他真对她有不一样的情愫:“是我没想到,没想到他这曲子有这样的目的,我可真蠢。” 胡一菁有些得意,但更多的是心痛,所以,她要报复:“我把电文送给徐柏言看了,看到了……他连过年都没回来,江轩智我会吊着他,你这后半生,就孤独终老吧。” 陆韵清摊坐在沙发上,肚里开始隐隐有些抽痛,她轻抚肚里的孩子,使劲平复自己的心情,不管阿四是何居心,她这一生于情字上,到现在为止,从未愧对徐柏言。 胡一菁看她那模样,有一丝不忍但很快闪去:“我本不想打扰你,自从译出电文,知道你的过去,我便想从此不再认得你,可你却要将江轩智硬塞给我,就怪不得我了。”她狠狠瞪了她一眼,一双美目变得凌厉无比,直看得人心底生寒。她甩她而去,头也不回地出门去,李氏经过,叫唤她几声,也不回头。 徐家两老向李氏打听她的来路,李氏便将她的家底和盘托出,还将她暗恋柏言的事也说给两老听。这两老却是将她与韵清一番评比,自然是韵清讨喜。 可怜韵清在沙发上疼得透不过气来,她害怕极了,上一个流产了,这一个月份还不足,要是再留不住,叫她怎么对得起柏言。她疼得叫出声来,楼下兀自欢声笑语。她实在疼得没法子了,伸手够着一个茶几,几上一套次碗,她使劲全力将它打番,一声腔清脆的破列声终于叫醒了楼下说笑的三人。 这三个跑到书房,俱是吓得尖叫,李氏没见过这等场面,只会说:“怎么办怎么办?”徐老爷跑到窗门口向下喊道:“快去请大夫,快去。”那徐老太太,这一辈子没生育过,吓得瘫坐在地上,不能言语。 家里,只许妈与曹妈两个过来人是个大胖小子吗,这瘦得跟个猴儿似的。” 李氏本一心喜悦,听得徐老爷呵斥,便觉得他这是呵斥韵清早产不对,她一向连自己公爹都要顶撞的人,还管你是谁家公爹:“哎,徐老爷,这讨彩头你不知道吗,谁家生个男孩子管叫猴崽子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孩子还早产呢,经不得你这么说的,知道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九章、守信 徐老爷被她这一通教训得五体投地:“是是是,是我的不是,我也是一时心急不是?” 李氏得了便宜卖乖道:“知道你当了爷了,高兴的,我们不和你计较。” 三个笑作一团。徐老爷接了孩子爱不释手,久久不肯放下。 许妈却忧心忡忡地跑出来与他们商量:“老爷,老太太,吴太太,我这里要跟你们商量个正事呢?” 几人正开心,实在想不到哪还有什么正事:“你说。” 徐妈到底过来人:“太太早产,没早作着准备,这奶妈没请,我刚瞧了,太太这身子亏得很,只怕没有奶水啊。” 李氏这才想起这事来,大户人家生孩子,那奶妈是要早早打听好的:“这可怎么得了,许妈,这怎么办哪?” 许妈便说了自己意见:“我以前也见过富贵人家用牛乳奶粉的,但总归母乳好。再说太太今天花了这么多力气生孩子,身子肯定亏了,还得请郎中把脉调理,该吃什么补药,要忌什么嘴,都得清楚交待了。” 徐老爷急忙吩咐:“许妈说得对,当初柏言的母亲就是月子里出的事,吴太太,这家里还得你主持,若是缺钱了,把那宅子卖了也可以的。” 李氏自是不会动那房子的脑筋,只是上回请那帮佣请怕了,这回请人,她心里还有些后怕。但人是要打听的,这孩子一刻也等不得的。她想来想去,自己平日里看不惯的江轩智倒成了如今唯一可靠的人,少不得还要拉下脸来求他。 江轩智本以为她们母子平安,自己就可以功成身退了,却不晓得,李氏到寻到他头上,平常他一向是寻犯人的,这奶妈,他却是头一遭来寻。幸好他家人口多,上头七个姐姐都嫁了人,若是过个节,家里没个三五桌是坐不下的。他便把这事托到了他的众姐姐头上。那些姐姐们为着他不肯成家,也是颇有微词,现今突然要找奶妈,还当是他瞒着众人在外头有了人了。他又是好一番解释,只说是他恩人相求,总算有个姐姐家站出来,她家旦有一个生产了六个月的佣人,身体一向康健,作奶妈最好不过。 江轩智当天便接了那奶妈并着孩子一同送到韵清家里,他立在门口外不肯进门,这徐老太爷的这副古板客套让他有些害怕。这明明做了好事,却怕人夸奖,反跟做了亏心事的滋味真不好受。 李氏感恩,瞧他不进正屋里来,只当他生了自己的气,便去赔礼:“江警长,这是做什么呢,快到屋里来坐。” 江轩智往里头瞅瞅,虽没见着徐老爷,却怕他突然窜出来:“这个……我就不进去了,你们要看着人合用,我就走了。” 李氏只当他为着自己说话难听摆谱,赶紧赔了笑脸:“这是生我气呢?我这里跟你赔不是还不行吗?” 江轩智见一个已经难缠,这个千万别再惹毛:“我倒愿意你跟我斗嘴,就是徐老爷他,一副长者威风,我不耐烦他这般客套。” 李氏会意,这做长辈的总爱摆出一副架势来,她本也不喜这套,但这是柏言的父母,她也是没办法:“原来如此,那我就不强求了,我那店就要开张,我已经交待柜上了,以后你江警长来,随便吃,一律不收钱。” 江轩智有些动心,这午饭一向是他一日里最难解决的大计:“哟,吴太太,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李氏烦他这副嘲笑的样子,辩白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一向大度,那是出了名的。” 江轩智见好就收:“那最好,我先告辞,呆会徐老爷一来,我怕是走不了了。” 江家送来的奶妈是个老实本分的,跟她男人在江家三小姐府里做帮工,她男人得脸,长年跟着江家三女婿在外头跑生意,她便跟在江三小姐身边做事。自己这孩子才六个月,断不得奶,便一起带了过来。 那小子人虽小,抓着奶吸的力气却不小,直把徐老太太和李氏看得直笑。许妈在厨房里炖鱼汤,这个最是下奶,奶妈要喂两个孩子,自然要多吃些。 韵清醒来看那孩子,看得直流泪水,这把一众女人吓得直叫唤,月子里最忌讳哭的。她本是责怪自己不争气,害得孩子早产,生出这么小个东西来,万一有个病灾什么的,可怎么得了。 那奶妈像是看穿她的心事,安慰道:“太太,这孩子虽不足月,却是个能吃的,我看她的饭量不比我们家那六个月的小子小,到满月啊,一定了白白胖胖的。” 韵清听得受用,放心许多,她看向徐老太太:“母亲,孩子生了下来,总要取个名字,柏言不在家,还请您代我向父亲要个名字。” 徐老太太没想到还能得着这么个殊荣:“这个……这本要你们夫妻商议的事,不过,老爷他一定很开心,我这就去和他说。” 徐老爷听说孩子的名字交由他的取,乐得半天合不拢嘴,乐完了,立在书桌旁提笔,却是这也不好那也不行,无从下笔,就像是读书人作不出文章般懊恼。他翻遍经史子集,重温唐诗宋词,到最后,还是想不出个好名字来。看到累了,便想起他自己最看中的儿子徐柏言来,这是他最倚重的孩子,为人正直,有礼守信。他突然灵机一动,挥笔写下“守信”二字。 陆韵清看到这两个字里,心里一阵触动,她也觉得挺好,守信,徐柏言会不会守信呢,按着他的说法,打完仗便回来陪她。她看着身边熟睡的小人儿,这个肉团子以后就有名字了,叫守信。 梁太太来看望过韵清,还带了胡小姐的礼物来。韵清有些诧异,对胡小姐送礼物的意思有些怀疑。 梁太太分说道:“一菁这孩子一向毛躁,心地倒是不坏的,她听说你早产也是吓坏了,说是她害的,自己不敢前来,非托我送来,我就奇了怪了,你两个有什冤仇?” 她也不好不说些原因出来,免得他们再猜出更多其他情节来:“听说江轩智上门去被她给骂了回来,她后来到我这里来兴师问罪了。” 梁太太一听便猜着缘由,这事她也有参与,却让韵清倒了霉:“怪不得,这孩子真是的,她那爹妈把她宠上天了,你这幸好是平安生产了,不然这罪过可就大了。” 韵清也想打听些她那里的口实:“她没同你们说什么?” 梁太太一脸正气,埋怨起她外甥女来:“捅了这么个大娄子,她还有脸说?不过,这个姓江的倒有两分本事,我听我那姑奶奶说,就你生产之后的事,他专门跑去将这丫头骂了一顿,都把她骂哭了。这胡司令都在家里呢,她愣是没回一句嘴,你说,这不是一物降一物吗?” 她想像着江轩智骂人的场景,也不知真假:“按胡小姐的性子,倒真不像能受气的人。” 梁太太提起江轩智倒来了兴趣:“可不是,还有,听说赵若琳抓着了,是这个姓江的抓着的,他倒真有几分本事。” “是吗?”这事她是知晓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走漏了风声。 梁太太的得意写在脸上“我正打算跟吴太太一同去讨钱呢,这个天杀的,害得我差点倾家荡产。倒是不得不夸我们一菁一句,真是危难见真情,贴了不少钱不说,还替我们家老梁寻了个差事。” 怪道梁太太肯为他两个搓合,原来她得着不少好处:“这倒真是喜事。” 梁太太见缝插针,又替胡一菁开脱起来:“所以呀,我那姑奶奶也说了,你要有什么要求尽管说,这丫头不懂事,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放心上。” 韵清当然不能驳了她面子:“放心吧,我没放心上。” 李氏店铺开张,两头跑,她极爱孩子,每日不见着守信便不放心,再晚回来,也要来看了守信才肯去睡。她这日心情好,跟韵清提起这赵若琳被抓的消息,好像她那些丢失的银钱便会回来了似的。 韵清打击她:“姐姐,人是抓着了,可这钱八成是打了水漂了,你也别期望太高。” 她眼底里掠过一丝失望:“我倒也不是非得追回来钱,这人抓着了,我就是解恨,解恨。” 韵清自从做了母亲,这母性便全都挥发出来:“她骗了这么多钱财,只怕小命不保,她那两个孩子可要受苦了。” 李氏也是同情那两个孩子:“你说说,这人能做亏心事吗?现在报应来了,两孩子成了孤儿,她这是何苦呀?” 赵若琳的消息终究没有公布,不过江轩智托李氏跟她讲了经过:赵若琳带两个孩子在异地他乡生活不易,她娘家舅嫂嫌她累赘,不肯接纳,她父母亲一气之下搬出来和她一起住,帮着照料两个孩子。她后来投资做生意,血本无归,就往来大陆做小生意,渐渐觉得辛苦,便伙同金老八想干票大的,于是起了这个歹念。至于对陆韵清下毒,是她无意中跟金老八说要教训教训徐柏言,金老八出的主意,但她也是知情的。他两个分了钱,她就把老的小的送去南美,自已则躲起来再寻机会。他没想到金老八出了事把她抖出来,还骗她回来,才着了道。至于赃款,赵若琳自然拿不出来了,但金老八怕死,将自己吞的那份全吐了出来,还变卖了房产救命。这些个报案的按着损失比例补了些回去,李氏自然分回来一些,却是连损失的一半都不到。 韵清听完,脑中一无所想,除了叹息,还只叹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章、流年 转眼孩子满月,徐家并未大肆操办,只请了梁太太与江轩智来,胡太太送了一份厚礼交梁太太带来,算是替胡小姐赔礼。梁太太将那沉掂掂的箱子交到韵清手上,韵清没敢拆开来看,当着人面前拆礼物,总是不礼貌。只是梁太太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这是胡家送来的,是他们为着你牵线拱桥的一番心意,你收下便是领了人家的情,这事也便跟你我没了干系,收下也是给人家一个安心。” 她不及细想,招呼客人要紧。 吃过饭,江轩智早被徐老爷那套虚礼折磨得不胜其烦,便借着送梁太太的借口早早溜了。只剩下一家人,便畅所欲言了,徐老爷因着李氏的功劳,说要收吴奇才为义子,那李氏自然也成了他儿媳,她和韵清便成了妯娌。李氏欢喜不说,提了个要求,那便是韵清答应过她的,要孩子也管她叫娘。 徐老爷听了吓一跳:“这生生父母独一无二,以后怎么跟徐生分说。”他转念一想,“不如过继到你们名下,收作义子倒也不错。”他这便算是折了中,两头不吃亏。 李氏哪分得清那些弯弯绕,认准了这孩子非得管她叫娘:“这虽是韵清生的,却跟我生的也没一丝差异,守信管阿奇叫什么我不管,我也不强求,让他叫我声大妈妈就好。” 徐老爷就推起位份来:“按理,守信管阿奇叫叔,怎么也不该称你叫大妈妈的。” 李氏不悦:“难不成管我叫小妈?多难听,要按辈分,我还是韵清的姐姐呢,这又怎么算?” 徐老爷才觉得这上秀才遇着兵了:“真是乱了乱了。” 李氏却是半点不肯让步:“要我说,管它什么辈不辈分的,叫着顺耳就好。” 韵清却没想着当初劝慰李氏的招数,到这会儿会扯出不愉快来,她也是两头为难,不知如何是好。徐老爷虽说心有不满,见儿媳也不立在自己这边,最终没说什么。 李氏将那些礼物分拆归档,只是好奇,这胡太太送来的盒子里,明明只一块玉佩,怎么这盒子这般沉重。她与韵清两个将那盒子仔细检查,才发觉下头有个隔层,打开那隔层,是一根根金条子,足有十根。 李氏大喜过望:“真是发了大财了啊,这胡太太出手真是阔绰。” 韵清却思量起一句话来,这胡太太,是要过河拆桥的意思,她吩咐李氏道:“姐姐,你去和江警长说,让他以后别在来家里了,我要静养,有什么事到你那里是一样的。” 李氏却没长这个心眼:“那他是巴不得呢,你不晓得你这公爹多招人烦。” 韵清听了一笑而过,这心里终究不甚痛快。 日子一天天过去,徐柏言与吴奇才都没有音讯传来,徐老爷会道。 阿喜急道:“妈你也好,你也好。”说着就要挣脱李氏,往韵清怀里奔去。 徐老爷大约觉得自己被冷落了不习惯,也凑上一脚:“那明天就让你大妈妈教你写字,我也不管了。” 这小家伙忙得不亦乐乎:“爷爷你也好,你也好,大家都好。” 一家子只让这小滑头逗得直笑。 至晚,小家伙在客厅里与大人们逗乐一会,便与韵清回房里去睡,这些年,孩子陪她睡是雷打不动的习惯。小家伙假装睡着,等韵清息了灯,他便一点点偎到她怀里来,他轻轻靠近韵清耳边:“妈,我有个秘密告诉你。” 韵清耐心跟她聊天:“你才多大呀,就有秘密瞒着我?” 房里明明只他们两个,但阿喜还是压低了声音,来突显他的秘密:“我今天跟爷爷去看那块告示牌了,没有徐柏言三个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一章、归来 她知道小家伙跟着爷爷学认字,却不相信他认得了徐柏言三个字:“你认得清吗?”这三个字,这几年里在她脑海渐渐淡去,又浮回来,有时甚至怀疑这三个字是读徐柏言吗? 阿喜生气:“你别小看我,我都跟爷爷去了好多回了,爷爷说我爸就叫徐柏言,我还看见你写他的名字写了很多很多呢!” 她不想自己的这个秘密居然没瞒过这小子:“人小鬼大的,你爸是个英雄,在打日本鬼子呢,等日本鬼子打跑了,他就回来了。”阿喜从小没见过他父亲,她总为他竖起一个英雄的形象在他脑海里,让他时刻有那么一丝自豪感。 可是阿喜却突然问道:“妈,他长什么样子?像大老虎吗?” 韵清很吃惊,记自己从没说过他像老虎:“他是个人怎么会像大老虎?” 阿喜天真地解释:“爷爷说,我要是再调皮,就叫徐柏言回来收拾我,我想徐柏言肯定很凶,像老虎一样凶。” 韵清释然,在孩子的世界里,总是那么简单:“你爸最讲理了,他不会打你的,但你要是不听话,他肯定会生气的。” 阿喜立即保证:“那我一定乖乖听话。” 时值盛夏,广播里传来日本鬼子投降的消息,人们奔走呼告,普天同庆。徐老爷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乐极生悲,居然一病不起来,请了中医西医,都说不清病因,只劝静养。 阿喜不懂事,一味叫爷爷快些起来,好教他读书写字。韵清日日床前料理,很是孝顺,徐老太太念念有词,求着佛祖保佑。徐老爷也曾取笑过她,说她念的是无用经,因为她心不诚,早年徐老太太是信基督教的,求的是上帝,这半路改行,未免有那临时抱佛脚之嫌。徐老太太却不管,继续念她的,大约她觉得心诚则灵,总有一天能感动了菩萨。 阿喜没人陪,他一个无聊,便一个人偷偷溜出去,他一向机灵,也没让家里人发觉过。这天他又偷偷溜到军部来,往那告示牌上看了半天,他记得他爷爷经常来,这段时间久不来了,他想得了好消息和爷爷一说,说不定爷爷病就好了。 那大门口出来个军官,风尘仆仆的,瞧见这一个粉雕玉啄的小娃儿盯着告示板上看得认真,不禁觉得有趣:“哎,小娃娃,你看什么呢?” 阿喜一本正经道:“我看看有没有我爸的名字?” 那军官不信,这般年纪,就算认得能认得几个字:“就你?你认得字?” 阿喜很是自豪:“当然认得,我爷爷教我的。” 军官有心逗他:“那你读几个我听听。” 阿喜见他不信,当然要表现自己的本事来,张口就将那纸上的名字一一念了起来。 这军官听是惊呆,正念着,后边又来了个军官拍他的肩膀也不知晓。那后面的军官大声叫道:“阿奇,你作什么呢?” 阿奇这才回过神来,阿喜也停下了,定定地看着他们两个,阿奇指着阿喜说:“这孩子,真是神了啊,认得那么多字了。我家大姐最喜欢孩子了,你说我抱回去,她肯定喜欢是不是?” 后头那军官骂道:“亏你想出这么个馊主意,人家父母不要急坏了,亏你还是个军人,这拐孩子的勾当也做得出来。”这人说完话转向阿喜,“小朋友,你家住哪里,可有人跟你一起出来?” 阿喜临危不乱:“我一个人来的,我认得路。” 这军官不与他胡扯,命令道:“那你早些回去,免得家里人担心。”说完便要与阿奇离开。 阿喜急了:“我听到你叫他阿奇?” 他耐着性子回答:“是啊!” 阿喜又问:“他姓吴吗?” 阿奇惊呆:“小子,你怎么知道?” 阿喜再次验证:“你叫吴奇才?本名吴寄财?” 阿奇急了:“你谁呀?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想他这么出名吗,连三岁小孩都认识。 阿喜自我介绍:“我叫徐守信,是我爷爷取的,小名阿喜,是我大妈妈李田玉取的。阿奇,你能帮我找着徐柏言吗?” 阿奇看了徐柏言一眼,这会儿,连徐柏言也好奇心顿起,仔细打量起眼前这小子来。阿奇又问:“徐柏言是你什么人啊?” 阿喜振振有词:“他是我爸,我妈叫陆韵清,她天天晚上偷偷哭着说梦话叫徐柏言呢,她以为我不知道。” 徐柏言差点站不稳,眼前这孩子居然是自己的儿子,他已经眼眶湿润,蹲下来,将阿喜紧紧抱在怀里,不能自己。 阿喜还不知所以:“他怎么了,是徐柏言死了吗?” 阿奇哭笑不得:“傻孩子,他就是徐柏言,就是你爸。” 徐柏言自是抱着孩子一路不肯放手,阿喜却是忙得很,嘴里吃着阿奇买的糖,还要跟他们说说家里近况,时不时的,还要指一下路。徐柏言对这个伶俐的孩子自是百般怜爱,他瞧着他的眉宇,像自己一样英挺,眼角又像韵清一样婉转。那一张能说会道的小嘴,有说不完的话。 到得家门口,阿喜先跑进去报喜:“爷爷,爷爷,你快起来。” 曹妈跑出来,一下子吓得一声尖叫,徐老太太听到声音,跑出来:“人找着了还叫什么?我听见阿喜的声音了,你快去把韵清和曹管家叫回来。”原来家里发现阿喜走失,已经到外头寻人了。 曹妈提醒:“太太你快看,大少爷回来了。” 徐老太太这才转过脸来,两人已经走到院中,她走近看清些,欢喜得老泪纵横:“老爷,老爷,柏言回来了,柏言回来了。”她一边叫唤,一边踉踉跄跄地朝柏言跑近去。 柏言一把扶住他:“姨母,我回来了。” 徐老太太又感谢了一遍菩萨,才道:“快去看看你父亲,他病了,你这一回来,他一定能好起来。” 徐柏言听说父亲病了,也很着急,初见儿子的喜悦退去,他陪着徐老太太一同往房里见过徐老爷,徐老爷得了孙子通知,正从床上艰难地下地来。 徐柏言往近里一跪:“儿子不孝,不能侍奉父亲。”边说,眼泪已经流下来。 徐老爷仔细看了他的周身,完好无损,便放下了心:“你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去把韵清叫来,她这些年很不容易,你们夫妻有什么隔阂,就都不计前嫌,好好过日子要紧。”他这些年,越来越倚重这个儿媳,这些年带着孩子侍奉两老,换作别人,只怕早改了嫁了。 他们在屋里叙着旧,屋外头的陆韵清已经急疯了:“曹妈,曹妈,阿喜回来没有,我到处都寻遍了,这孩子能去哪里?”她都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儿子是她心头肉,若是丢了,只怕她也活不下去。 曹妈正要出门去寻他们:“少奶奶,回来了,我正要去和你说呢。” 阿喜听到母亲声音,把屋里几个一晾,从屋里跑出来:“妈,我在这儿呢?”徐柏言却缓缓地从窗里看向外边,她脸上脂粉未施,却仍清俊,身上衣服朴素无华,身板却像以往一样清瘦。仍是他记忆里的模样,只是他却有些不敢靠近。 韵清气不打一处来,呵斥道:“你给我过来,不晓得爷爷病了吗,还敢到处乱跑?让人贩子拐了去怎么得了,今儿罚你不许吃饭,面壁思过去。” 阿喜赶紧认错,又卖起乖来:“妈,我错了,我不吃晚饭,晚上饿了啃你手怎么办?” 韵清为着他下次不再犯,打算今天狠下心来给他个教训:“还顶嘴?这是叫你长个记性,不晓得家里人担心啊?” 阿喜却嬉皮笑脸起来:“妈,你以后担心我一个就好了,不用担心徐柏言了。” 听到他又一次连名带姓地喊徐柏言,她更生气了,这孩子真是学坏了:“他是你爸,能直呼其名吗,小心他回来揍你。”, 阿喜突然说:“他没揍我啊!” 韵清一时听得糊涂:“你胡说什么呢?” 身后传来久违的声音:“他没胡说,我回来了。”这声音仍是那样清冷,一点也不曾改变。 她听见他的声音,不敢回头去望,她心里乱极了,不知道是喜还是忧,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他,见了他要同他怎么说话,这突如其来的,叫她怎么办才好。 “这些年苦了你了。”他说得很慢,很真诚,是真的,他真的回来了。 她才敢回头,望着那熟悉的脸,这满脸的风霜刻在了脸上。让他看起来更刚毅,也更坚不可摧。泪水模糊了视线,她伸手捂住了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徐柏言莫然地站在那里,他也不确定,这次重逢要以怎么样的形式场景来铺陈。 韵清突然探了泪,哽咽着说:“我去厨房看看,今天留下吃饭吧,我去帮帮曹妈。”说完,她逃也似的离开了。 再见总是尴尬,却没想到会如此尴尬。徐柏言立在院中,怅然若失,他以为她会向她奔来,在他怀里哭泣,跟他诉说相思,可是没有,什么都没人,让他留下吃饭,是只当他是个过客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二章、好合 一家子都不能理解,不晓得她葫芦里卖什么药。她实则高兴坏了,一人躲到厨房里去哭了。这头徐老太太等人催着徐柏言跟过去,徐柏言也不知如何是好,一时没了主意,便顺水推舟,慢吞吞往厨房方向去,到底,她是喜是厌,总得问个清楚。曹妈见得大少爷来,也不说话,不声不响地溜出去。 徐柏言站在她身后,看她忙碌的样子,心中涌起许多不知名的情愫来,许多话要对她说,这会儿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他讷讷地靠近她,想从身后去抱住她,却又缩了回来。看到她熟练地摘着菜,这些家务,她从前哪里做过,不禁心疼起来:“不用麻烦,晚饭不在家里吃。” 韵清停了手,一股怨气突然冲上心头:“好不容易回来,连顿饭也不吃就走?”她转身狠狠盯着她。徐柏言一向以为她是温柔的,从未见她这般眼神凌厉,一时竟答不上话来。 韵清见他不作解释更生气了:“既然饭也不肯吃,你回来作什么?你只管在你部队里呆着,看着我们哪个顺眼的便叫去看一眼,看不顺眼的,也省了你碍眼。” 徐柏言惊呆了,这还是他温柔体贴的小妻子吗?这活脱脱一泼妇,李氏才有的作风,看来跟着李氏,是近墨者黑了。只是他却听得很是顺意,到底同他说了这许多话:“只是今晚不回来吃,老上司摆的洗尘宴,你说要不要去?明天以后,有的是时间在家里吃饭,再说我行李还没拿回来呢?” 韵清听得心里欢喜:“那,我让曹管家去取行李,你这一身风尘的,先去洗洗,总不好这个样子去,失了礼数。”说罢,已经过来给他身上拍灰。 他顺势将她搂在怀里,无限温柔:“我有许多话,晚上回来同你说。” “嗯!”她又恢复了往昔听话模样。 李氏被通知说阿奇回来了,这一路跌跌撞撞,哭哭啼啼地跑回来,许伯许妈跟着她,得了这样天大的好消息,自然要提前打烊。只是许伯颇不耐烦这李氏:“吴太太,你这是怎么回事,这坏事你嚎就算了,如今这好事来了,怎么还是嚎呀,不知道的以为咱们家出什么大事了呢?” 李氏却不管:“这天杀的没良心,一句话也不带回来,你说说,我见着他非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可。” 许伯夫妇对这拎不清的李氏也是没了办法,只能一路照看着,不让她摔着碰着。到得家里,自然全是她的主场,还没见着人,便闹开了,骂的无非是:“吴奇才,你个死没良心的,你怎么没死在外头,我去收个尸倒是方便,这会子想起回来了,这些年,你当我死了不成……” 她一头叫一挨个屋子去寻,一家子人全跟着她乱了套了,徐老太太再三跟他解释,说阿奇他们出去了,她只顾自己哭闹,哪里听得进去。韵清看她实在不像话,去拖着她:“姐姐,你这样子作什么?你瞧瞧你这个样子,阿奇就是回来也得让你吓跑了。” 李氏大膀了一甩,将韵清挣脱,冲她喊道:“他跑什么跑,我还能吃了他。” 韵清苦笑不得:“你这样子,不就像要吃人的吗?” 两人说话的档口,阿喜跑过来拉住李氏:“大妈妈,大妈妈,你刚才是发疯了吗?” 李氏这才发觉,自己到底有多失态,她一把抱过阿喜:“我吓着你了?” 阿喜说话不快,口齿和条理却很清楚:“可不是,我在江边见过一个疯子,就跟你刚才一个模样。大妈妈,你可千万别发疯,那疯子可吓人了,他们说他跳进江里,被水冲走了呢!” 李氏才惊觉,自己这模样真个吓人,以往别个说她还不信,从阿喜嘴里出来,比任何一个都有说服力,小孩子最骗不了人。她擦擦眼角,将阿喜搂得更紧了些:“阿喜说得对,大妈妈错了,下次一定改。” 众人都笑出声来,徐老太太嗔怪道:“别人都是大人教孩子,你倒好,叫个孩子教你做人,真是不知羞。” 李氏这几年在家里与他们处下来,早已经知晓根底,她晓得徐老太太这是玩笑话,并不叫真:“哎,母亲,我家阿喜有爷爷奶奶教,又有韵清教,你们个个知书识礼的,阿喜能不比我懂道理吗?” 徐老太爷在房里大声喊道:“你这歪理最多,快去收恰收拾,他们虽不回来吃饭,于我们家却是件大喜事,我们几个吃个团圆饭。”这话中气十足,哪里像个久病的人,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 李氏自然附和:“要的,要的。” 徐老爷本是下不了床的人,这会却撑着起来吃了餐晚饭,吃完饭,他还坚持在沙发上坐了一会才肯回房里去,这儿子一回来,老爷子的病便好了大半。 韵清与李氏两个这晚却是不肯睡了,非得等到他两个回来不可,下人们都被她俩劝去睡了,姐妹俩正襟危坐,等着男人们。李氏难得的端庄,一副恭俭的样子,有模有样地学着陆韵清。阿喜兴奋得很,喊着要等他爸爸回来,一直在屋里跑来跑去,到后头累了,一头栽在沙发上,便睡了过去,那睡相,直让李氏叫奇。徐老太太心里拎清得很,听得阿喜没了声音便来抱去,徐老爷又病着,怕过了病气,便带着阿喜睡在了客房里。 两个男人回来动静颇大,因着夜深人静,汽车停在门口的声音特别响亮。正在打盹的李氏一骨碌起来奔去开门,瞧见徐柏言肩上挂着个人,不是她家吴奇才是谁,她着急问道:“这是怎么了?” 徐柏言没好气:“自己酒量没有三分三,偏要上酒山,喝多了。” 两人将阿奇掺到房间里躺下,阿奇真个醉得不省人事。李氏一脸心疼,想骂又骂不出口。韵清泡了壶浓茶端来,送到李氏手里,李氏捏了阿奇的鼻子便灌了下去。阿奇一阵咳嗽,整个从床上跳起来,双手捂嘴,显是要吐,李氏一阵手忙脚乱的,可是已经来不及,地上已经吐了一滩。 李氏有火无处发,又不想韵清看了笑话,一个劲地将韵清推出去。韵清无奈,这对欢喜冤家,她多管无益,也无心多管,房里自有等他的人在。 徐柏言很自觉,醒酒茶喝过了,洗漱也已经完毕,韵清进房来时,他已经在一边等候。他伸手来牵她,将她抱到怀里落坐,可是韵清却不好意思起来:“等等,我去看看门有没有落锁,阿喜不知睡得好不好,姐姐那里不知还有什么要帮忙的……总之我这儿还一堆事呢,要不,你先睡吧。” 徐柏言看她慌乱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已经收了回去:“这些事比你我两个相聚还重要吗?” 她无言以对,跟他这几年不见,说不陌生是假话,他回来得太突然,她还没做好心里准备,以前种种误会,不知有没有完全释然。 徐柏言见她犹豫,不由分说一把将她抱起,放到床上,韵清一颗心就要跳出来,正待说些什么,嘴却叫徐柏言给堵上了。他来得如此激烈,由不得她思考,她整个人便完全沦陷了。她从没如此对他这样陌生而又熟悉,从来,他都对她爱护有加,这次他却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如狂风暴雨,他侵占了她的全部,让她臣服,他用这样的方式,来告诉她,他们两个应有的亲密,削除她的陌生感。 不得不说,他这招极有用,女人几乎都有个通病,但凡将自己交给了一个男人,便自动得觉得她是他的了,便再无隔阂了,要把一颗心也交出去。陆韵清就是这样,前一刻还不知怎么跟他沟通,这会却躲在他怀里嘤嘤哭泣:“你还舍得回来呀?我当你真不要我们了?” 徐柏言任她捶打,说着从未在他嘴里说过的情话:“这一世,只有你不要我的份,没我不要你的。” 她仍有抱怨:“那你这都几年了,你可曾回来看过一眼,写过一个字给家里?” 徐柏言本要跟她说自己对往事的看法,这会却觉得得多余,他欠她的始终是那个承诺:“是我的错,我那时着了魔,如今都想通了,不管过去谁对不起谁,这乱世,能活下来不容易,像我这样,一家团圆的就更是不易。”他颇多感慨,“韵清,我们忘了过去,谁也不提,好好地过下半辈子。” 她一阵心颤,却不知道如何回应他,反而挑起他的刺来:“我这才几岁?你咒我吗?” 徐柏言咧嘴一笑,他笑起来好看,将韵清看得就要醉去,她将两手环住他的脖子:“就算只剩半辈子,只要能守着你,我也愿意。”她总是这样,到他这里就没了原则。 徐柏言感动至极,他怕自己的热泪被她看到,又朝他吻下去,那泪水打湿的韵清的脸,却将她一番疑虑,冲刷个干净。那些前尘往事,你对我错,又都算得了什么呢!从此以后,他们两个,再不能分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三章、捉贼 李氏那头却闹了不少笑话,她为着像个人妻模样,学着忍辱负重,好声好气地伺候着阿奇,地上那一团漕污,也亲自动手收拾。替他宽衣脱鞋,整个累得半死,后头好不容易上到床上,阿奇那一只大脚挂到她肚子上来,压得他分外难受。她想反正他了没知觉,何必受这闲气,于是一连几脚将他踹到地上去。 阿奇果然醉得厉害,掉到地上闷哼一声,继续睡去了,李氏一时兴奋,过后想想又不忍心,又想将他扶来床上睡,不想踹下来容易,再要扶上来,却怎么也扶不动。李氏气恼,又狠狠踹他几脚,又舍不得他一个在地上,索性自己也拿了枕头被子和他一块睡地上。 李氏将睡未睡之际,阿奇又醒了,一个骨碌坐起来,却又觉得不对劲,怎的摸不着床沿?他急着上厕所,大叫起来:“这什么床呀,我怎么下不去?” 李氏正困顿,揉着惺忪的睡眼:“你睡在地上呢,哪来的床沿?” 阿奇记不得一点事,问道:“我怎么睡地上了?” 李氏见他记不清,便骗他:“你自己掉下来的,跟只猪一样,怎么都扶不起来。”说罢打着哈欠去开灯。 他想想可是可能,自己不省人事,多亏李氏照顾,还同他一起受罪睡地上,心里很过意不去:“是吗?多谢大姐了。”说罢便爬起来匆匆去小解,一路晃晃悠悠的又碰着不少东西。 李氏正为自己占了便宜而得意,看他这傻样子,一个人偷笑不已,心里暗骂他傻。 那阿奇在卫生间里呆了半响,到出来时,很是神清气爽。李氏重整被褥,很是犯困,已经睡下,阿奇却将他摇醒:“大姐,大姐……有吃的不,我饿死了。”他揉着肚子,一场宴席,只顾推杯换盏,没垫点实物,实在失策。 李氏困意正浓,不堪其扰:“没有,没有,过会都天亮了,等着吃早餐吧。” 阿奇饿得心慌,一场尿,他觉得将他整个肚子拉空了,没东西填下去实在难受:“不行,大姐,我快饿死了,你不知道,我得怪病,一饿就要抽筋吐白沫子。” 李氏吓了一跳“那是羊阗疯,你什么时候有这么个病症?”这个可不是闹着玩的,她见过人发病,会咬舌头的呢! 阿奇正有求于他,以为寻着个好借口,便扯谎道:“我从前就有,你不知道?” 李氏大怒,当初只说他得了大病要冲喜,难道说她让他家给骗了:“这么说,那时你家是骗婚来着?” 阿奇见她扯远了,叫起屈来:“哪个骗婚了?我才是被骗的好不?” 李氏去不肯过:“你给我说清了,这病是怎么回事?” 阿奇见瞒不过,只好认错:“嗨,我就是肚子饿了,骗你来着,我之前见过有人发这病,就胡乱诓你,哪晓得你这么没同情心。” 李氏想他也不可能,要真有这病,这些年就算她没见他发过,也必然会听着风言风语:“你这不要脸的,连病也能诓的?饿肚子,不是去吃酒席吗?没上菜尽给你们上酒了?” 阿奇一脸后悔,但还不忘替自己辩白几句:“那不高兴吗,人家敬你你能不喝?” 李氏向来能追根究底的:“那柏言怎么没醉?” 阿奇晓得徐柏言性格,自己在这方面确实不好他能克制,但哪里肯承认:“他不是怕嫂子不高兴吗?” 李氏更生气了:“你就不怕我不高兴?” 这一路你一言我一语的,将阿奇说得烦心,他不禁恼怒:“哎哟我的大姐,你不愿给我寻吃的就算了,这一环套一环的,是要问到猴年马月去吗?不吃了,饿死拉倒!”他说罢便上到床上,扯了被子一盖,别过身,不理李氏。 李氏心一软,喃喃道:“那,你想吃什么?” 他没好气:“随便!” “我去厨房里头寻寻。”她起身去厨房,虽不情愿,到底是想着他。 阿奇估计也饿得慌,见李氏出去,也跟着去。这个点可谓半夜三更一点也不假,到处没一点声音,只哪蝈蝈儿叫得欢,月光很亮,照得李氏倒影颀长。她到厨房里到处翻寻,弄得盆碗叮当,偏阿奇还叫着肚饿,弄得她好不心烦。 忽然外头一声大喝:“哪来的毛贼,好大的胆子。”原来是曹管家夫妇,他们听得动静,以为有贼。这一叫倒好,屋里灯全亮了,许伯夫妇举了棍子赶来,韵清与柏言披了睡衣也赶来,就是徐老太太陪着阿喜睡的客房也亮了灯了。 李氏嗔怪阿奇,闹的这样大的动静,阿奇却很奇怪:“我就是饿了,想寻些东西吃,怎么就成了贼了?” 曹管家道:“吴先生不知道,自从小日本投了降,像我们这些迁来的人家,全都急着回去,房子空了,总有些东西带不走的,那些不务正业的就打起了这些宅子的主意,我们这一带,已经有五六起这样的案子,所以……” 阿奇一听倒也觉得是这么个理,他们倒负责:“原是这个样子,倒是我的不对了。” 韵清正赶过来,听着他们说话,赶紧打圆:“都是误会,快些回去睡吧。” 曹妈过来开了一扇厨门,从纱橱里拿出来几块烧饼:“吴先生,这些原本是我备给阿喜的,你先拿去垫垫肚子吧。” 阿奇一把接过:“那我就不客气了。”他果真饿得慌,吃得狼吞虎咽。 李氏骂道:“真个不要脸,抢我们阿喜的点心,小心我明天告诉阿喜,叫你十倍百倍赔他。” 阿奇哪里有空搭理,倒叫众人笑作一团。柏言散了众人,与韵清回房里去。只这一来,两个都没了睡意。柏言问起韵清:“你们可作什么打算?” 韵清也不瞒他:“本也想回上海去,一来父亲病着,二来这船票难买,打算等父亲好一些再作决定。” 徐柏言也是赞同,上海才是他们的根:“也好,总要迁回去的。不过……” 韵清见他犹豫,催问“怎么?” 他本不想提起往事,才和她说过的,这会自己还是想提醒她:“那里是个伤心地,你……” 韵清知道他指的什么,自己这些年来一直沉湎其中,心中也没得一分安宁,反倒是阿喜出生后,让她见着希望,想着要给阿喜一个完整的家,随着阿喜长大,她渐渐放下过去,慢慢过上正常日子,她心中才得以渐渐平静,她怎么舍得那分平静:“放心吧,日子总过下去,我会往前看的。” 徐柏言很欣慰:“那就好。”他自己也是见惯生死,才渐渐悟出珍惜眼前人的道理。 韵清将她的想法全盘托出:“我还打算回去了去寻寻我父亲他们,这么多年不见,也不知好不好。” 徐柏言沉默许久,缓缓道:“韵清……其实,我去寻过他们,只是那个村子全都被日本人屠了,所以……” 她坐起来,直视他的双眼,不敢相信:“怎么会……” 徐柏言说道:“我那时想,你可能随你父母走了,便乔装去你老家寻过,那儿整个村子全都被屠了,他们只怕已经……”他不敢说,她的父母亲,连同她同父异母的弟弟,全是他亲手安葬的。 她有些怪怨:“那你怎么才和我说。” 徐柏言紧握她的双手,沉沉说道:“我怕你伤心,受不住,等我过段时间空了,我便同你一同回去,给他们竖碑立冢,可好?” 韵清一行清泪落下,喉咙哽咽,只点头应承。徐柏言又是一番心疼,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李氏和阿奇折腾半宿,醒来已经日上三竿,她觉得好生失礼,这些年她一向早起,今日定要被他们看够笑话。 她正要起,却被阿奇一把抱着:“反正晚了,索性再睡上一睡。” 她一脸娇羞:“都是你害的,呆会连阿喜也要笑我了。” 阿奇想到阿喜也是很欢喜,只是他有些理不清:“你说阿喜,他管你叫大妈妈,我又管柏言叫哥,按说阿喜该叫你婶才是,这真是乱了套了。” 李氏想起件事来:“徐老爷要认你作干儿子呢,你得像像样样地磕头认义父知道不?” 阿奇倒无所谓多个义父什么的,但他想起自己的父母来,当初也是让李氏打听过家里的:“义父,说起来,我这些年不着家,家里那边你可打听过?” 李氏早得过消息,只是连韵清也不敢透露:“怎么没打听,你爹倒是机灵,倒了戈做了汉奸,后来暴毙了,家里就乱了,那些个姨太太们一个个抢了家产,打得头破血流的,你妈活脱脱让他们气死了。我托人替二老收了司,等你空了,我陪你回去祭拜。”想起这吴老爷也真是,儿子是国军,他非当汉奸,也不怕坑了儿子,这也是她不敢和家里联系的原因。 阿奇突然伤感起来:“那我就是个没爹没妈的孩子了?” 李氏安慰:“这不我才给你找了个干爹吗?”, 阿奇叹息道:“哎,我这爹,一辈子钻营,终究死得其所,可怜了我的老娘,跟了这么个老东西,还生了我这么个不孝子。”他有些不屑,对于母亲,他终究愧对。 李氏能说什么,不过常人怎么说,她怎么学:“你也别伤心,人各有命。” 那两老死了,他终要去祭奠:“大姐,你去安排,我们总要回去一趟。” 这本人之常情,李氏自然依他:“好,我依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四章、准备 两人起床已经快到午时,阿喜在楼梯口候着:“大妈妈,你羞不羞,起得比阿喜还晚些。”殷殷李氏叫他说得脸红,阿奇听不下去,摆出架势要训他:“你这小屁孩子,是找打呢?有这么跟大妈妈说话的吗?” 阿喜却不怕他,双手一插腰,气势不输他:“我才不怕你,大妈妈说了,吴奇才是只纸老虎,只会吓人。” 阿奇不由得白眼翻向李氏,李氏赶紧解释:“阿喜,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阿喜振振有词:“大妈妈你不记得了吗,就是去年春节,你跟我妈两个聊徐柏言和吴奇才两人时说的。我妈问你:要是阿奇晓得你当初拿了他那许多金条,会不会寻你拼命?你就是这么回答的。” 阿奇一听可还了得,一脸怒气,正要质问。李氏两眼翻白,正要晕过去,这个阿喜,那时才多大点,她自己记事得从七八岁起,眼前这个莫不上妖精托生的。 阿喜瞧见气氛不对,突然笑起来:“哈哈哈,黄口小儿的话你们也信?哈哈哈。” 李氏抓着机会:“我就说,你这小屁孩子,这么点大,学会挑拨离间了,今儿大妈妈非要好好整治你。”她一把将他抱起,躲到外头去,在阿喜耳边说:“你快装样子叫上几声,不然大妈妈真要打了。” 阿喜向来见乖识巧,顺应着李氏的拍手声,哎哟,哎哟地叫着。倒叫阿奇不忍:“你这么一把年纪,居然跟孩子置气,下这么重的手,叫阿喜怎么受得了?” 李氏赶紧附和:“我不打便是了。” 只是阿奇很奇怪,李氏这样打孩子,怎么他爷爷奶奶和母亲没一个跳出来了,想来这孩子一向调皮,经常被管教,故尔习以为常了。实则是这家里哪个都打得阿喜,就李氏打不得他,因着她三十开外的年纪,至今没个一男半女,便将一泛滥的母爱全使在阿喜一人身上了。 午饭时分,阿奇没见着徐柏言,有心取笑:“我只道我起得晚了,不想还有比我更懒的。” 韵清知道他是取笑柏言,解释说:“柏言一早就让人叫走了。” 阿奇很是好奇,他两个今日起都有大假,知道他们回来的不过那么几个:“什么人?” 韵清不晓得他们的事,只如实告知:“一个军官模样,他见你没起便没叫你。” 阿奇还为着自己没起得比柏言早而耿耿于怀:“还是让他赶了早,害我白欢喜一场。” 徐柏言回来已经不早,任阿奇怎么问,就是不肯和他说为着什么事出去,害得阿奇好一通嫉妒。他将韵清拉到书房里商议:“上峰还有个任务要我去执行……”他很是为难的样子。 韵清知道他这并不是与她商量,只怕他主意已定,可她还是不死心,嗫嚅道:“就不能让别人去吗?” 徐柏言微微叹气:“这事上头本是要让阿奇去的,你晓得他,追随我多年,没混出什么名堂,他也一直想回老家去看看,所以我就替了下来。” 韵清听见,也觉得情理之中,不好反对:“原来是这么回事!” 柏言知道她生着什么心思,宽慰她:“这事没什么危险,不过去押送一批日本战犯,没几个月就回来了。” 也是,那日本人投了降,能出什么事,她乖乖答应:“那就好,左右等了这么些年,不差这几个月。” 徐柏言很欣慰,她如今懂事许多,虽不再是从前那般娇憨可爱,可又生了一份大气从容:“我看父亲今日好了些,听他的意思,很惦念上海,你们也不必等我,只管先回去,那里是我长大的地方,总不会不认得的。” 她正和他想着一块去:“我也有这意思,父亲多半是心病,他的大半生心血在那里,总是惦念的。” 徐柏言见与她处处比自己想得周到,很是放心,但他又有一桩不放心的事来:“可笑我只会当兵,将来回去还不知道做什么营生?”他那时答应他脱了军装回去陪她,如今时机就要成熟,自己又隐隐担忧,毕竟当初自己一心赴死,没想到却能苟活到抗战胜利这天。 韵清喜极而泣,她见着他一身的伤疤,不知晓他多少回死里逃生,她宁愿他一无是处,也不要他再过这博命的日子:“没事,做什么都不要紧,我陪着你。” 他却很在意,怕自己真的一无是处,做什么都不会,反而苦了她:“我若一事无成怎么办?” 她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出路去,便胡乱应付他:“我能去学校里教书,姐姐会开饭管,你和阿奇做掌柜,委曲你不?” 徐柏言要的,从来只是她的一个态度,他也怕她对他的爱里,更多的是他这身军装,如今见她连自己后路都铺好了,很是安慰,自己果然没有选错了人,两人也不会大难来时各自飞,他哪有不满足的:“好,都依你。” 阿奇自与李氏回去山西寻亲,两个冤家一路吵吵闹闹,倒也热闹。李氏将一应事体扔与韵清,反正早晚离开重庆,便也没觉得有什么舍不舍得的。韵清给他们备足了盘缠,嘱咐李氏一路忍让些,早些回上海团聚。徐柏言与他们前后脚出的门,这一走三个,家里除了阿喜,倒没有谁觉得冷清,因着要忙的事情实太多。 徐老爷一日比一日康健,自从能到院里走几步便催促韵清早些去买票,好早日回去上海。韵清早已经打听过,如今这行情,正是一票难求的时候,她求到梁太太头上去,这梁先生如今是不指望回去南京了,他在这位置等了许久,正等着上头的一调走他好升上去,重返当初的风光。梁太太在自己这外甥女的事上,总觉得对不住韵清,她将胡一菁一通好骂,也可怜江轩智这些年苦等,韵清的事,她自然张口就答应了。 韵清想这江轩智,自己也得他照顾颇多,这两年他总是外派公干,很少上韵清这里来了。她临行前总要去打个招呼告个别。 江家她是不敢去,这胡一菁拖着不嫁,江家不敢怪罪胡家,倒把梁太太和韵清两个恨上了。她轻易不敢去惹,只好上他衙门里头去寻人。那里头他轻易进不去,在门口通报等了半天,那递话的哨兵只说他得了空会去府上拜访。韵清无奈,只得回去。 一家人连同四位下人坐下商议,韵清将要回去上海的事通知他们,曹管家夫妇自然欢喜,这许伯夫妇却脸有愁云。 韵清知道他两个本是本地的,要随他们走有些牵强,但到底觉得两人得力,若是不跟去又不舍得:“许伯,有什么难处只管说出来。” 许伯却住了口,许妈打圆道:“只是这突然要离开,怪舍不得,听说上海那边不吃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他两个跟着韵清将近六年的光景,能不晓得她不爱吃辣吗?韵清心下了然,并不多说,吩咐曹管家夫妇先行下去收拾。屋里头只他们主仆三个,韵清便直言:“许伯许妈,你们既不想去我也不为难你们,你们可有什么打算?” 许伯依旧不说,许妈有些难为情道:“吴太太这面馆我们夫妻两个再有两个帮工,倒也能管下来,这么好的营生,丢了不也可惜吗?” 原来他们夫妻作着这个算盘,韵清了然,两人这几年也算尽心尽力,尤其对阿喜,是百般呵护。想着这些,她又大方起来:“这倒也好,这面馆我便作主了,就送你们两个作个营生,以后养老也有个依靠,只可惜那店面是租来的。” 许伯这才开了口:“太太,我跟着吴太太这几年也晓得了些门道,这店里只要生意正常,这店租子自然不在话下,只是我们又放不下你和阿喜,这阿喜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从小就爱吃我们做的面,你说他以后吃不着怎么办?” 韵清看他说得真诚,会心一笑,如今她当着家,处事自然要果决一些:“孩子总要长大,你们也不必担心,姐姐临走将那些契约交在我手里,我等下拿给你们。许妈,我还得求你个事,这房子和老爷的宅子一时脱不了手,还得麻烦你们照看。” 许妈立即应承:“这个自然,太太你放心,我们一定好好照料。” 韵清虽表面大方,心里终究有些隐恨,再细想下来,这一路走来,交过心的,如赵若琳这流,变了气节迷了心智的,再有阿四这样舍生取义的,更有要氏一般肝胆相照的,形形色色的人,能抵了诱惑不变节,那是个英雄。这许伯许妈侠到底一介小市民,就算有些小算盘,也是正常,她笑自己是不是太过狭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五章、了却 梁太太很快传来消息,船票被人送到桌上,那人传话,说是梁太太一番心意,算作临别赠礼,不肯收钱的。 韵清感激,那票是五日后的,她还没作好准备,这一下子定下了日子,倒叫她分外焦心起来,想着还有哪些事没有办妥的,哪件行李要带回去的。她正忙得不可开交,却见江轩智来了。 从前那个谈笑风声的江警长不见了,眼前的江轩智耷拉脑袋,一脸倒霉相。韵清瞧见,本想开几句玩笑的心思收拢起来:“这是怎么了?遇着不开心的事了?” 他颓废地坐下,摘了帽子随手扔在茶几上:“我还能有什么事,我们要分手了。”说完,闭了双眼,头向后仰,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韵清瞧他消极,调侃他:“你们两个这几年都闹了几百次分手了,你怎么还当真了?”她印象中,两人常是闹别扭的,但最后都以江轩智认错才又和好。 江轩智沉思一会,从容地说:“这回不同,是我提出的分手。” 这可是头一遭听说,想来他也是被家里逼急了,韵清不无同情:“怎么,等不及了?” 他慢慢地道出原因,平静到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倒不是,只是觉得累了,我父母天天骂我不孝子,我姐姐们挨个地数落我,我在她面前得不到一丁点的安慰,我就是觉得累了。” 韵清放下手里的东西,认真地过来坐下陪他说话:“真要分了手,你舍得?” 他手又拧着眉,痛苦地说:“不舍得又能怎么样?是我痴心妄想,一心以为她为被我感化……徐太太,我就真的那么差劲吗?”他迫切地询问她,双眼清澈而单纯。 韵清不忍伤害他:“没有啊,江团长,你看,你这短短几年,从一个普通士兵开始,一路已经升到了团长。”她不时寻不着合适的话来开解,只能将她看到的说出来。 江轩智冷笑:“还不是因为胡家的关系。” 他这是钻了牛角尖,韵清只能一一化解:“胡家真心要帮你,一开始就可以给你找个官职,一步步考验你,胡司令对你可见花了心思的。” 他也是对自己有些信心的,毕竟,人人都在背后说他靠着关系往上爬,但没的真材实料,又怎么能被胡小姐看得起,承受那些流言,他又怎么不痛苦,可这一切没换来他想要的东西,他怎么能不愤怒:“那又怎样,我怎么做,都不及阿四在她心中一分,你不知道,她总拿我和阿四比,从在谈吐到外貌,哪怕一句最普通的问候,她也会说,阿四才不会像你这样……”他一阵苦笑,“你说,是不是我一开始就错了。” 韵清见他已经开始动摇,也不知道于他是对是错,她不敢妄下结论,只能讲些大道理:“我知道你深爱胡小姐,才会这样痛苦,不管你坚持还是放弃,我只望你不要自暴自弃,人生还长,总要往前看的。” 他很欣慰:“你看,其实你小我几岁,却要你来教我道理,我那时管你叫姐姐,你怎么也不反驳?” 韵清心里一阵松快,总算跳出那个话题,她自然要故作轻松:“我成了你姐姐,不是我占便宜吗?” 江轩智不无羡慕:“也就你,什么事都往好处想,才活得这么潇洒。” 韵清却不同意:“这话就是你不对了,我那时要死要活的,几时潇洒过?不过当时身处其中难以自拔,过去这么些年,现在回想起来,当初怎么那般作傻。这时间一长,总能抚平你的伤口,不管它有多深。” 江轩智已然寻得安慰,不禁感激:“哎,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听说你要走了?” 韵清本就要跟他说的,这不是一直被他带在沟里出不来:“是啊,就这两天,船票也买好了,我去找你,也是想告个别。” 他又像以往一样诙谐:“以后有机会,我去上海寻你,徐柏言不会吃醋吧?” 韵清白他一眼:“你又不正紧了。” 韵清理了些字画送给江轩智,虽不是很值钱,到底要谢他多年照顾之情。作为回报,江轩智答应,她启程那日会派两辆车来送她,这倒又替她解决了个难题,果然做好事会有好报。 江轩智一走,韵清又开始犹豫,要不要去见见胡小姐,再理一理她与江轩智的关系,不管能不能说和,她也算是尽了份力,心下也觉得少欠江轩智几分。 金银细软一应收拾妥当,韵清捡了几样入得了眼的花瓶摆饰让人送给梁太太去,自己也不打算亲自去,因着一来二去只怕又是多费口舌时间。她心里头还有桩事放不下,就是那江轩智与胡小姐的事,这两人让人看着心酸,胡小姐害她早产,她本是不愿与她再有瓜葛,但阿喜又是江轩智救回来的。两头思量,她本是成全一桩婚,胜造七级浮屠的说法,决定去见那胡小姐一面。 胡小姐难约,她是知道的,她便写了封信与她,送到她家里去,胡太太热情得很,碰巧胡小姐也在家里,一时两人见面,气氛颇为尴尬。胡小姐板着脸:“你跟我来!”说罢便转身到外头去了。 胡太太抱怨女儿失了礼数,韵清拍手安慰,便随她出来。两人隔着数十步远,一路从正厅走到后花园里,那儿喷泉假山,分外漂亮,这些年,韵清久没见过这样雅致的庭院了,只是却无心欣赏。 胡小姐态度恶劣:“你来是找我还是来奉承我爸妈的?” 她不卑不亢:“我为江轩智来的。” 胡小姐心头一酸,男人果然都一个样,在这个女人这儿吃了气,转身就去别的女人身上寻安慰,连自称痴心不改的江轩智也是一样。她这样一想,吃起飞醋来:“你们倒是亲密,都直呼其名了,不过也是,你跟哪个男人不是这样呢?” 韵清听得她话里酸意,也知道她故意挑衅,只是自己这会并不打算树敌:“胡小姐是在吃醋吗?” 她嗤之以鼻:“笑话!” 韵清也跟她争论,她的目的,是为了江轩智:“我真是好奇,胡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子,江轩智对你一片痴心,你却还要怀疑他。” 不知是哪句触动了胡小姐的神经,让她一下子怒火中烧:“是吗,一片痴心?我对阿四何尝不是一片痴心,可他呢,遗书里没有关于我的只字片语,凭什么,你一个有夫妇,他还要对你念念不忘,凭什么?” 她却不记得阿四有什么遗书流出:“什么遗书?” 胡小姐自然要好好地一番解释,她已经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就是那着曲子,他一句句的,全是为你在开脱,为什么他不肯分一点心在我这儿,哪怕提一句也好。所以我恨,我恨他,我偏不让他如愿,我改了遗书,送去给徐柏言的,全是他对你的一片痴情之言。怎么样,徐柏言不要你了吧?哈哈哈……”她笑得森冷,悲怆,又无奈。 她回想起阿四那模糊的面容,或许他真有许多话要说与柏言听,只是他们夫妻冰释前嫌,实在无需多此一举:“柏言回来过了,我也不在乎那遗书说了什么,我只晓得他们一个个都想我过得好,这便够了。胡小姐,我劝你,不要那样执迷了,阿四终究没了,珍惜眼前人才对。” 胡小姐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我害你早产,你会有这份好心?你要是来看我笑话,那你也看够了,慢走不送。”她有些心虚,生怕自己绷不住这强撑的自尊。 韵清也被气到:“我自会走,我也没安着什么好心,我只替江轩智不值,来这里说句公道话,爱不爱听随你便。”她说完便走,回到正屋里去与胡太太辞别,那信自是不用再拿出来,她在路上撕碎了,扔进垃圾筒里。 心事已了,不管这胡小姐回头是岸,还是执迷不误,都不是她能左右的,想来以后跟她也是鲜有交集了,也就放下了。她如今回家是头等的大事,李氏经营的面馆她一向不插手,如今许了许伯他们,也不知怎么样,她便顺道去瞧瞧情况。 远远看去,店里宾客盈门,许伯忙得不亦乐乎,他一见韵清便甩了手头事情迎上去。韵清自去后厨里寻许妈,许妈正忙,身旁还有个老妈子打下手,韵清一来,便要赶她:“太太快去厅里坐着,这厨房烟味大,会熏你一身味儿。” 韵清撒娇:“你倒是上前头给我寻个坐位去,那儿连脚都没地站了。我还想到这儿来开个后门,吃碗面呢!”她很欣慰,许伯夫妻在李氏不在时也能这样井井有条,想必交给他们,李氏也不会反对。 许妈开心,韵清一向不把她当外人,真跟个小女儿似的:“太太这话说的,我这就给你做,仍旧是雪菜肉丝面好不?” “我就爱这一口呢!”说罢,她也撸起袖子帮忙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六章、归来 许伯许妈将一堆零散的钞票,银元和首饰用方巾包了,送到韵清手上去。韵清不解其意,疑惑地看着他两个。 许妈开口道:“太太,这是我们这些年积蓄,我知道盘下这店还不够,我们想着等赚了钱就给你送过去。” 韵清看着他俩,手里这一捧,两人已经倾尽所有,她不禁感动:“许妈,这铺子我已经作主送给你们,又怎么会收钱呢?” 许妈有些激动,使劲摇头:“太太,这铺子还有大半年的租子没到期,这店里一应用具也都是花钱买的,怎么能说送就送了?” 韵清感念他夫妻俩个跟她这些年,如何肯收:“难不成我还带回上海去?许伯许妈,这些年,你们跟着我也吃了些苦,我能为你们做的也就这些了,以后我们还回来走动的,千万别把这账算得这么清,把这些年的情份也算没了。”她将钱包好,塞回许妈手里。 许伯两个感动得热泪盈眶,许伯到底果断些:“也好,反正这钱也不够,来日方长。”他示意许妈收下,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许妈怪怨他:“你瞧瞧,他就这么个性子,连句谢也不会说。” 韵清笑笑,并不多说什么,许伯耿直,又很忠心,这里交给他,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为着回去,韵清早已经辞了工作,学校里也少了许多孩子,她一走倒也不影响什么,只是她有些不舍,带了家里的藏书与纸笔送来学校,与校长,同事及学生们一一辞别。 那日一大早,她就起来等江轩智,徐老爷虽还清瘦,到底精神奕奕,徐老太太怕他吃不消,一刻不离地跟着。曹管家夫妇将一个个箱子包袱堆到一起,再逐一检查有无遗漏。许伯夫妇休业一天,特地来听他们吩咐跑腿。韵清将屋子的钥匙一一交到许妈手里,挨个地交待着,住了这许久,倒也真是有些不舍。最兴奋的莫过于阿喜,听说要去上海,他一个劲地问他爷爷,上海好不好玩,那徐老爷自然说得天花乱坠,爷孙两个一笑一闹的别提多热闹。 韵清却很心焦,江轩智答应派车来,却还不见踪影,这会再去找车也不容易。她怕耽误时间,赶不上船倒为不好,于是私下让许伯去寻车。许伯应了正要出门,迎头撞着春风满面的江轩智。 韵清与他相熟,埋怨道:“就知道你靠不住,瞧瞧几点了,再不来,我们不知几时能回去。” 江轩智却胸有成竹:“徐太太别急,不会耽误你事,我来晚了,因着要去买些东西送你。” 韵清白他一眼,瞧瞧自己那一堆行李,对他这礼物很不待见:“你还来这套虚礼?告诉你我不收啊,你的礼我还不起。” 江轩智摆手:“不用你还,你瞧这是什么?”他从身后拿出一个牛皮纸大袋子来。 阿喜最兴奋,跑来抱江轩智大腿:“给我看看,给我看看。”他真个将江轩智扯得蹲下来,两只大眼往代子里一瞧,顿时手舞足蹈起来:“是糖,是糖!” 韵清不觉好气:“我还以为你要送什么贵重大礼呢,这一大包糖,是要甜死我们吗?” 江轩智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呵呵的:“不是不是,这是开心吗?” 韵清瞧他脾气这样好,也是诧异,不过现今她没那么多心思去揣度:“也是,我们一走,少了一堆人求你办事,是件大喜事,是好庆贺。” 阿喜插嘴:“那这就是喜糖吗?” 韵清一惊,她这才反应过来,眼前的江轩智与前两天判若两人,又无缘无故地特地去买糖来送,莫不是真的另有他意,她探寻地瞧着他,仿佛要从他脸上找出什么东西来。 江轩智不好意思,笑得更腼腆了:“是一菁让买的,她说怕来不及请你吃喜酒。” “恭喜恭喜啊,来来来,这喜糖大家都得吃,要沾沾喜气的。”徐老爷已经在分糖。 韵清心头很不解,这胡小姐怎么改变了主意,看江轩智的神情又不似作假,她便试探道:“那吃了你的喜糖,我还得送份厚礼才是。” 江轩智赶紧推辞:“不要不要,是一菁吩咐的,她说她这些年也没好好照应你,不敢收你的礼,但糖肯定要给你吃的。”他那一脸的傻笑,将他的兴奋出卖得一干二净。 韵清对胡小姐却不是很放心,毕竟他们两个拖了这许多年:“那婚期定了?” 江轩智并不隐瞒,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幸福弄得的些晕炫,所以只要见着人,他就恨不得赶紧分享自己的喜悦:“昨天两家长辈在一起商议了,说是还得请个大师在下个月里挑个好日子。” 韵清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终是有情人终成眷属,恭喜了!” 江轩智正愁没话接,傻傻地摸着头说:“哎,不多说了,快收拾,别真误了船。” 韵清本想找件礼物给他们作个新婚礼物,可是东西都胡乱地收在箱子里,想找得费一番功夫,她有些沮丧,这样晚才得着这个好消息,来不及做任何准备。想到这里,她又埋怨起江轩智来:“都怪你,得着好消息也不第一时间跟我说,叫我这样失礼。” 江轩智今日怎么样都好说话:“不用,徐太太,我就是太高兴了,礼不礼物的我真不在乎,这也是一菁的意思,只要你们能替我高兴就好。” “也罢,若有机会去上海,记得找我们。” “那是一定的。” 码头上热闹的不得了,人山人海,江轩智自是卖力,将他们一个个安顿好了才起身辞别。韵清站在甲板上与他挥手,此去经年,不知何时相见,不过他如今有了归宿,这离别变得欢乐许多。 船儿一路走,阿喜从未坐过船,很是兴奋,到处乱跑,她有些担心,跟在这调皮鬼身后累得要死。徐老爷身体没有完全复圆,有些晕船,许多时候他都呆在房里,但这也掩不住他的兴奋,算计着还有几天就能回到上海。 船上都是回上海的人,个个都很兴奋,也都很友好,许多太太小姐都主动与韵清搭讪,分享回乡的喜悦。这样倒是也好,她们渐渐成了个圈子,互相照顾着。她正好还没联系好下船回去的车子,便与这个圈子里打听怎么租车之类。李氏不在,许多事,她得自己盘算着。这些个太太倒也热心的,一个个的出主意讲计划,倒叫韵清学着不少。 只是他们都是老弱妇孺的,行李又多,下船还是落到了后头,黄包车也少了。她便派了曹管家先去预订旅店,她想着徐家的大宅多半还住不得,等先在旅店安顿好了,再回去收拾不迟。 这一路又是许久折腾,徐老爷一心想着自己的家,在旅店安顿了,也顾不得吃饭便去坚持回去看看。 那幢房子,原本有大片的草坪,雅致的花园,雪白的外墙。可如今却变了大样,铁门破败,杂草丛生,花草久没修剪,房子外墙有些发黄,推门进屋里,更是一片狼藉,显见得这房子是让日本人占用过的,地上许多东西全是日本人痕迹。 徐老爷破口大骂:“畜生,畜生啊!” 待走到后屋,才更是惊呆,那半幢房屋烧得乌黑,不知是炮弹的功劳还是人为的放火。徐老爷心痛不已,也当初修这园子,花了大价钱,如今是毁于一旦呀。他有些站不稳,韵清赶紧过去扶他:“父亲,您别着急,我们慢慢将房子修整回来。” “哎,还修整什么?我如今不比当年,当初捐了许多钱,还有那些都让林家占了去,你说我还有几个本钱够折腾的,即便有,也该先将染厂撑起来。” 韵清无言以对,确实,以他们现今的实力,这房得子维护的成本也是付不起的。只是住旅馆也不是长久之计,她一下子生出许多愁苦来。回来的时候想像着的美好,正在眼前幻灭。她不得不请教徐父:“依父亲看,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我们明日去郊区的别墅看看,若是能住就先在那里安顿。左右先安顿下来,再徐徐图之。” “也好。” 那郊区的别墅却是跟大宅另一番景象,屋里屋外,整洁如新,这又让徐老爷生出疑惑来:“韵清,这房子不是让人占了住着吧?” 韵清也不相信,那铁门完好落锁,韵清只得喊门:“有人吗?” 却不见回音,曹管家说道:“老爷,怎么说这也是自家产业,不如咂门进去瞧瞧。” 徐老爷一时犹豫,韵清却觉得不妥:“不行,怎么说也得先礼后兵才好,我周围再转转,问问这附近的住户。” 他们三个一同向周边走去,周边少有住户,有些别墅也是铁将军把门,但一圈观察下来,都不如他家别墅整齐。迎面走来个妇人,韵清上前询问:“大娘,请问……” 那妇人抬眼一看,一双手紧紧地抓着她的:“少奶奶,你可回来了。” 韵清仔细看她:“秦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七章、敲墙 众人一番寒暄,秦妈领着他三个去往别墅,一路上,将那往事说来韵清听:“少奶奶,林四少爷交待我看着这屋子,说你总有一天会来这里,我不知道,这一等就是八年哪?” 韵清念她忠心:“秦妈,苦了你了。” 秦妈倒没那邀功的心思:“倒是不辛苦,四少爷留了钱给我,只是后来就不见了他来了,我便在附近帮人洗衣服过活,这房子,我也只是经常过来打扫打扫。” 徐老爷感激:“秦妈,这些年多亏有你。” 秦妈却自觉有愧:“老爷,是我不好,没保住小少爷,那天杀的林三,那么狠心,害了小少爷不说,还想要少奶奶的命,多亏了林四少爷保下少奶奶。” 徐老爷听到过往,脸上更是挂不住,是他,误信了林三,还差点就让这个仇人进了门,每思及此,他就悔不当初。 于往事上,韵清并不想再提,倒不是她有多大肚量,两老总是柏言父母,总要一起过活,多说无益。但也没阻止了秦妈去说,毕竟过得了这样久,她一个人,总有些苦处,要诉说的。 秦妈将他们引来屋里,那房子里打扫得干净,只须铺床就能住了进来的,徐老爷大喜过望,那旅店嘈杂,他一刻也呆不住,直坐在屋里不走了,命曹管家与韵清去将其他几个接了过来,便要落脚在这里。 秦妈自是忙碌,屋子虽干净,住人进来,还须作做许多准备。众人各自忙碌,妥妥收拾住下,自是不说。徐老爷自有一番打算,他徐家以往的房产商铺,特别是染厂纺织厂,还得去一一收回来,他如今身边没个得力的人,想来想去,只有交给韵清去,她虽是个女子,倒有几分韧性。于是,他又活动起来,寻那以往的关系故旧去,他本就生着病,还出门带着韵清到处奔波,身体便有些吃不消。 因着当年抗日他也是出了许多钱,他家柏言又是抗日的英雄,所以办起事来倒也并不为难。只那些铺子房子,都有些颓败,最不堪的就是这染厂了,早就被弃,破败不堪。韵清陪着徐老爷视察的时候,也是倒吸一口凉气。要再重建,着实要费上许多功夫。这些天本来想着能重拾了旧业,好东山再起,如今这模样,倒叫徐老爷又是一番心急,这一急,便又病倒了。 韵清盘点了家中的现金与首饰等,全都聚拢了,也不够修缮厂房的,何况还要机器原料,她也是头疼,想着回来上海本是个新的开始,不想却是困难重重,倒还不如重庆活得安乐。特别是柏言若是退役回来,总得想个营生,若是能让染厂重生,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但眼前最大的困难,不就是没米下锅吗? 徐老爷在床上连躺几天,终是挂着一身的心事,哪怕没气力,也强撑着起来走走。他往这房子里踱步,摸着那熟悉的墙壁,韵清跟在后头,徐老爷突然对她说:“韵清,我有件你事同你商量,我想把这房子卖了,再把店铺这些也都卖了,这染厂终究是要办起来才是。” 韵清觉得这些是大事,她自然要听他的:“我听父亲的,那我们搬回大宅里去吗?” 徐老爷颇有些壮士断腕的勇气:“不,我们现在也没钱修那房子,若是染厂上钱不够,那房子也得卖了,你去城里租个房子,等染厂好起来,这些终是能赎回来的。” 韵清倒也同意,毕竟,那是桩大事,徐老爷定了主意,她只要照做就是:“好,我依父亲,不过,我娘家那房子我去瞧过,闲了许久,倒也完整,就是小了些。” 徐老爷不禁问起她双亲来:“你父母他们……” 她的一家子终是没了,不然按着周氏的性子,早回了上海,她虽心痛,到底年月久了,打算着什么时候得了空闲,便去立个衣冠冢:“伯言和我说了,人终究博不过命去,父亲若是同意,我明天便带人去打扫。” 徐老爷倒也没有嫌弃:“都依你,我终究老了,这家里,还要多靠你才是。” 至晚,徐老爷将家里上上下下全招在厅里说话,将他的打算说了出来,也将自己的窘境说与大家听,这下人统共曹管家夫妇与秦妈三个,自然忠心一片,没有不依的,只是秦妈有些犹豫。 徐老爷看出秦妈的变化,心头有些不快,但还是客气地问道:“秦妈,你若有话,不妨直说,若是有其他打算,我们也不拦着。” 秦妈却是着急:“不是啊,老爷,我是想起一件事来,不知你们有没有发现,这一楼的书房里着多了堵墙,也是这些年打扫才发现的,以前四少爷就和我说,这房子以后要交到少奶奶手上,让少奶奶别忘了他说的话。” 她这一说,众人看向韵清,韵清一头雾水,过去这许多年,她如何记得:“他说过许多话,我却不记得哪一句是要紧的。” 徐老爷吩咐:“那你带我去瞧瞧那墙。” 众人仔细看那墙面,并无其他,秦妈解释说:“起先我也没觉得,只是这屋子与对门那间本是一样大小,我打扫起来,却觉得这屋子小了许多,再说这墙,一到黄梅天便会冒汗,显是当初墙没干透了就刷白了,这家里其他屋子并不这样。” 徐老爷也觉得蹊跷,不过他倒干脆:“曹管家,砸墙。” 曹管家自去取了工具来砸,没几下,便砸出个窟窿来,里头果然有些玄机,中间空着,曹管家继续砸,那墙砸过大半,露出几个箱子来,秦妈他们抬出来擦干净。徐老爷瞧得仔细,高兴道:“这箱子,不是我们家的吗?” 那锁砸了打开,里头一箱子黄灿灿的金条,另几个大箱子,都是顶值钱的古董字画,徐老爷一箱箱地检查,只听得他叫道:“都是当初那些,原封不动的。” 韵清这才想起,阿四曾说过,若是她没了去处,这里是徐家发家之地,叫她来沾沾财气,不想,他却是别有这番用心。 徐老爷大喜过后是大悲:“这林家四小子,仗义啊,想当初我还冤枉他,没想到啊没想到……” 有了这些钱自是解了燃眉之急,只是韵清却高兴不起来,这林四,为着她做了这许多事,如今自己却还不知道他身葬何处。她一夜伤心,怀里抱着熟睡的阿喜,百感交集,林四若是见到今日的她,会不会替她欣喜呢! 这宅子,终究被徐老爷给卖了,因着这里偏僻,染厂也要投入,还有那大宅,花了徐老爷半生心血,总是舍不得那样荒废。他们暂时挤到韵清娘家房子里去,众人忙得不可开交,就阿喜一个开心得不得了,因着能换新鲜,徐老夫人看他已经力不从心,秦妈也上了年纪,这又是小主子,自然不敢管教,因此,这家里,阿喜只见韵清一个人发怵。他正调皮年纪,韵清白日里忙着外头的事,因此每每回来,家里人将阿喜的恶状一告,总免不了要挨罚。 韵清想想这孩子这样总不是个事,便有意将他送学,但又怕他太小受欺侮,一再犹豫。徐柏言没消息,连阿奇与李氏也没消息,她没法子,大宅那周边,她都一户户地去打招呼,将自己现今的住址告知他们,好让他们打听了寻来。 只是她没等着要等的人,却等来了别个。 那日她又在廊下训着阿喜,外头有人敲门,秦妈去开门,却听得秦妈一声惊呼:“二少爷,二少爷,你怎么回来了?” 她声音大,里头都听见了,徐老太太第一个跑出来:“我的儿,你这些年都去了哪里,怎么这样狠心?”那声音里带着口腔,分外心酸。 柏华又黑又瘦,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冲动的学生,他穿着长袍,倒像个行走的生意人。他被徐老太太抱得紧紧的不肯放松,他一时争脱不了。徐老爷本是一脸期待,却转瞬变了严父模样:“你还晓得回来?” 徐老太太吓得松了手,示意柏华去认错,柏华慢慢走来跪下:“父亲,孩儿不孝。” 徐老爷终究是八年没见了儿子,纵是千万责怪,这下也是不舍:“你起来。”他过去扶他,右手抓了他的左手,却是抓了个空,他心里一阵惊慌:“你这左手?” 柏华却说得轻巧:“父亲,不过少了只胳膊,不碍事。” 徐老太太这才发现,他那空荡荡的袖子里什么也没有,又是一阵揪心:“柏华,这怎么回事,怎么回来啊?” 柏华却很不在意:“打仗吗,少不得受伤,跟牺牲的同志比起来,我已经很兴运了。” 韵清也不由华得泪湿,柏华偷偷看她,并不敢与她先说话。徐老太太只顾抱他大哭,他挣脱不开,却见阿喜过来:“妈,这个是谁?” 徐柏华心中不是滋味,果然,当初将她送去长沙,又教他们团圆在一起,如今连孩子也都有了,他心中酸楚,却又带了几分欣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八章、从头 韵清介绍起来:“这是你阿叔,是你父亲的兄弟。他也是个英雄,打鬼子的。” 阿喜呆呆望他,终究认生,虽想过来,却见他少了个手臂而有些害怕。 徐老爷吩咐:“韵清,吩咐厨房里多加几个菜。”儿子回来,总要好好团聚一番。 晚上一桌人坐在一起,那徐老太太陪坐在徐柏华身旁不肯离了一步,这倒叫阿喜吃起醋来:“奶奶是不喜欢阿喜了吗?” 徐老太太笑道:“你这阿叔八年不曾回来了,奶奶好不容易才见着,不过奶奶最疼的还是阿喜啊!” 阿喜不肯:“我不信,我天天陪着你,倒不如个八年都不理你的阿叔?” 这番答话叫众人笑翻,阿喜自是不懂他们笑什么,柏华却来抱他:“阿喜,是阿叔不如你懂事,走了八年才回来,我还要多谢阿喜陪伴爷爷奶奶呢!” “我爸也走许多年,他回来怎么不见来奶奶这样欢喜?”童言无忌,他一语道破关系,倒叫徐老太太脸上有些挂不住。 韵清将阿喜叫过来:“阿喜,你爸虽不回来,不是有你和妈陪着爷爷奶奶吗?” 阿喜左想右想,点头同意:“倒是有些道理,阿叔,你没了手臂疼不疼?” 柏华笑道:“若是疼,阿叔脸上怎么还会笑,该哭才是。”这孩子机灵,他也觉得欢喜。 阿喜又作深思状:“也是,阿叔我替你夹菜。”有了这孩子,一家子着实热闹不少。 饭后,徐老爷大醉不省人事,韵清正张罗房间给柏华住下,这房子小,她正愁怎么安排,却听柏华说:“嫂子,不用麻烦,我这就要走的。” 韵清挽留:“回来了怎么说也要住几天。” 他不敢看她眼睛,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行,我得马上走,嗯……这鬼子是打完了,不过国共之间只怕早晚要打起来,到时候我和大哥……” 韵清自是不懂国家大事,她只记得柏言对她的承诺:“你大哥说了,这日本人打完了,他就退役回来。” 柏华心头一惊,不知是忧是喜:“是吗?那大哥他现在……” 韵清解释:“这日本人投了降,不得收拾战俘吗?想来也没多少日子了,他答应了我,以后不会再分开。” 他听得心酸,那眼泪就将要落下来,许是酒多的缘故,他今天很有些口不择言:“想不到,我当年任性,倒成全了大哥,呵呵!” 韵清忆起往事,已然不放心上:“许是缘份使然吧!” 柏华见她一笔带过,心中失望:“若是我没有逃婚……我……大嫂,是我对不起你。” 韵清怕他说些挽不回的话来:“你不必说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早就释然,还有,那些过往,你不必再提。” 他喝了些酒,有些失态,看着自己当年心爱的女子,一颗心整个人全在自己亲哥哥身上,心就莫名绞痛。原本,守着她的应该是自己,如果当初没那一出,应该跟她是对双宿双栖的夫妻。他的心里无比的嫉妒,他的哥哥从不和自己争强或者说不屑跟自己争强,到头来,却什么都得到了最好的。 他也不和两老道别,只和韵清说了一句:“我走了。”便没再见到他回来。徐老爷倒是看的开的,也不问他来去,倒是徐老太太大哭一场,她终究费了许多心血在他身上,割舍不下也正常。韵清事后怪自己怎么把阿四那回事给忘了,想想自己真是不该,柏华这一走,这事不知要拖到何年何月去。 于生意上,韵清是毫无头绪,可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徐老爷自是不放心,要跟着的。招揽工人,修缮厂房,机器采购,一堆的事情摆在她面前。人一忙,脾气难免火爆,她心中暗自责怪徐柏言怎的还不回来。这阿喜越发的调皮,他如今跟了街上一帮小屁孩儿,日日一处捣乱,时有邻居上门告状。韵清见他这般不听话,气起来就要动手,还罚了他不许吃饭,那阿喜嘴上却是厉害,韵清说他一句,他便有两句三句的不定真有法子:“去吧。” 彩平拉着阿喜便走了,吩咐了韵清晚些时候去接。韵清想这愁有的孩子的,这会能得一时清静也是高兴。 彩平家里跟韵清家里很近,走个三五分钟便到了,她看看天将擦黑,便与秦妈去接阿喜。她还是在徐生两岁时才见过他,便带了盒糕点去。 彩平家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她老远听见,有些羡慕,柏言回来,家里也该是这样热闹模样吧。推门进去,却见许校长正与个身长玉立的十岁左右的孩子在下棋,那小孩一本正经,很有些儒家学士风范。 “这是徐生?”她轻轻绕到彩平身后。 “轻点声,别吵着他们下棋。”这个袁彩平,也就是韵清知道她性子,哪有这样待客的,一般人非生一肚子气去。 许宗文瞧见,放下手中棋子:“徐生,今天家中来客了,就下到这里,明日继续。” “嗯。” 阿喜正围在桌边,瞧见他母亲,跑过来要抱。到底骨肉亲情,韵清早忘了刚才的不快,一把抱起来。她过来摸徐生的头:“徐生可还记得我?” 徐生摇头:“我那时候小,不记事,不过我娘常提起你,我猜你是我韵清姨母。” “你倒是猜的准,”她将徐妈的点心送到徐生手,“拿去吃吧。” 阿喜瞧见早跳了下来,徐生不紧不慢地接过来:“谢谢姨母。” 阿喜却抢了来拆,韵骂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没有礼貌?” 徐生将阿喜手里的夺过来:“这是你娘送给我的,你要是想吃,得先经了我同意。” 阿喜一向会撒娇,家里那些个老人全吃他那一套:“徐生哥哥,阿喜流哈拉子了,你就给一块呗?” 徐生却是一本正经:“不行,你得先和你娘认错。” 阿喜无奈,转过身来朝韵清深鞠躬:“妈,我错了。” 徐生再说:“你表现不错,奖励你一块。”阿喜开心地接过来。 韵清却是惊奇,怎么自己也管不好的孩子,倒对徐生服服帖帖的。彩平自拉了她去叙话,许宗文却和岳父去研究学问,两个孩子院中嬉闹。 只听彩平说道:“韵清,我听说柏言父亲打算重办染厂?” 韵清叹气,她颇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是啊,柏言还没回来,柏华又不着家,抓了我当壮丁,你说我可不可怜?” 彩平有些担心:“你一个女人家,有那份底气?” 韵清不服气:“怎么没有?一家子的老小,全指着它过活呢,我是那能壁上观的人吗?” 彩平觉得她这些年过来,经了许多事,但应得坚强了,虽还有些担心,但还是鼓励:“我倒是佩服你的,敢情是要做个女强人?” 韵清无奈笑笑:“哪有你这样取笑我的,不过为着生计,等柏言回来,我身上的担子不就轻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九章、噩耗 彩平也想与她分担,但那些家事她自然不能插手,也帮不上些忙,便想着阿喜:“那阿喜你就交给我吧,他比那正经六岁的孩子还早熟些,我保管将他教好了给你。” 韵清却有另一番担心:“你也别累着,这才生了徐生一个,你不得再生个一窝去?” 本是个玩笑话,却勾起彩平伤心事来:“哎,不瞒你说,自从生了徐生,我就落了病,只怕以后,生不了了。” 韵清一急,捉紧了她双手,只是不肯信:“不是吧?” 彩平倒也看得开:“也没什么可惜,你瞧瞧我那学堂里,多少个孩子,哪个不跟自己生的一样。” 她晓得事情成真,幸好有个徐生,在这生育问题上,不至于让人诟病了去,她们两个一向不拘,话也爱乱讲:“也对,我瞧着是老天嫉妒你,给了你个这么好的孩子,不像我,生了个讨债鬼。” 彩平捉了她的漏洞:“那你后头再生一窝去,我帮你带。” 她们说说笑笑一阵,天就要黑下来,韵清要回去,那阿喜却死活不肯,非要跟徐生哥哥住一块。韵清无奈,只得由着他去,自己倒也落了个轻松,她一天天累死累活的,难得清静能睡的个静觉的。 李氏寻回来的时候她正忙得不可开交,厂房修缮的差不多了,机器也订好了,正在调试。她如今跟个男人婆模样,事事亲历亲为,李氏见着她只差没把那两只眼珠子瞪出来:“我的妹子,这还是你吗?以往你那风一吹就倒的样子,莫不是专门蒙我们的吧?” 她见着李氏,如同见着救星:“亏得你还知道回来,害我一个在这里忙死,你也不算算你都回去多久了?” 李氏立即认了怂:“是我的不是,这不回去了总得给两个老的修修坟什么的吗?你是不知道,那儿叫日本人糟蹋坏了,我们那宅院早不成样子了,家里那些个姨太太,分了家出去的,没一个有好日子过,我们一回去,全都找上门来,要回宅院里来。” 韵清一阵担心:“那你不是又可以回去当你的地主婆了?” 李氏轻推她一把:“切,我要是没出过门,或许还这么想,如今我就想守着阿奇过我们的小日子。” 韵清听得安慰,这个李氏,总算开了窍,晓得日子要自己经营了:“你既回来,我就不能放过你,这些事我也头一遭做,真是要了我的命,如今全交付给你,我就当个跑腿的,听你吩咐。” 李氏上下左右地打量她:“这可是你们家产业,我一个外人怎么插手?”她这话说得见外,又有些矫情。 韵清看她不像是不愿意,却不知道她为什么说出这番话来:“怎么的,还要让我家老爷子亲自出山请你?” 李氏一向经不起激,一下子败下阵来:“你瞧瞧你,这话怎么说的,不知道的以为我趁机要挟呢!哎呀算了算了,帮你总是要帮的,只是啊,这名头总是你徐家的,我一个外姓人,别让人说三道四去。” 原来她顾虑着这一层,她们两个,几时这样见外过:“也就是你,一肚子歪心思,父亲不是认了阿奇当干儿子了吗,怎么叫外姓人。” 她听得欢喜,又有些同情她:“与你说笑呢,哎呀,真是为难了你,好好一个少奶奶,怎么落介劳碌命?” 她也是累坏了,想想这些活计,本就不是她一个女人家能干的:“我也说是呢,你说柏言他也出去了一个多月,怎么还没回来呢?” 李氏也埋怨起来:“我也蹊跷呢,我家阿奇半道撇了我一个自己来,他说是有公务去。你说,这日本人也投降了,他们怎么还这么忙的。” 韵清倒又为柏言开脱:“百废待兴吗,你瞧我们不也一样忙。先不管他们,咱们把事做好再说。” 李氏说做就做的人,自然不肯停歇,她精力旺盛,每每累了一天回来,还要去看徐生与阿喜,这两孩子都是她抱过的,自然当亲生的来疼。 大宅那头修得也差不多,起码主屋能住人了,徐老太太看得老泪纵横,她当年风光的日子依稀就在眼前,如今再回故地,就好似春梦一场。徐老爷仍旧让她当了家,大约共患了这么些年的难,她以前种种不妥,也就不再记起。徐夫人自是要将这排场撑起来,这上海滩,要立足,要将生意做大了,都要看这排场。以前家里就有十数个佣人,现在仍旧照以前的人手安排着。 接下来,她便是约着各家太太吃饭喝茶打牌,将自家染厂重整的消息递出去,也叫旁人看看他徐家实力。 李氏果然有些手段,管人时不讲情面的,对外交际却又能说会道,果然在市井里混得久了,摸着些门道出来。韵清时时对她刮目相看,这么个女中豪杰,真是做生意的料。 染厂生意渐有起色,徐老爷自然最是开心,大家一通忙碌,渐渐都忘了徐柏言和阿奇了,这两个人,也是太没道理,竟然没一个传音讯回来。以前战乱顾不得,还说得过去,如今却有什么事要耽搁这么久。 李氏有次问起:“妹子,不是柏言不想退下来,还恋着军中官职吧?” 她心中咯噔:“若他真这么想,我也只能随了他去,总不能叫他一个大男人,日日守着我,叫别人笑话他。” 李氏又寻着话柄,自要笑她一番:“瞧瞧,这前些时候还指着他快回来接手呢,这下又以他为重了?” 韵清也回敬她:“我这有了你这么个八面玲珑的帮手,还望着他什么?” 李氏一向羡慕他两个有情有义:“这夫妻呀,就得像你们这样,你为着他着想,他为着你着想,即便日子再苦,心也总是甜的。” 这李氏,快要出口成章了,她如今除了没个孩子也算事事趁心:“那姐姐心里甜不甜?” 李氏居然害羞:“你就爱取笑我。” 徐老爷如今最爱每日里去工厂转转,见到一切井井有条便很欣慰,下午回到家里小睡,醒来弄弄花草什么的,到得放学,便亲自去接阿喜回来。这日子过得舒心了,身体便也好了,徐老太太时常笑他返老还童了。 这家里正是一派和平,欣荣景象,却来了不速之客。是一帮面色凝重的军官,为首的那个有些年纪,很是威严,徐老爷多年不在交际场,也不认得他,正不知道怎么招呼,从后头的一众军官里跑出个阿奇来。 这阿奇平常总没个正形的,今日却是一反常态。徐老爷心下顿感不妙,他嘴唇微微发抖,听不清阿奇介绍的这位长官,到底是师长还是说姓司的长官,他无心多问,如今最关心的,自然是自己的儿子:“我家柏言呢?” “伯父,”阿奇还没行过过继礼仪,还按着平常时光叫人,“柏言哥他……他失踪了。” 徐老爷几欲倒地,幸得曹管家在后扶了一把:“失踪?” “老人家,柏言为了国家鞠躬尽瘁,国家是不会忘了他的。”那个长官模样的打着官腔,“我们此番前来,也是为着对他的重视。” 徐老爷一听不妙,他们这是不打算找了:“不是说失踪吗?你们去找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吧!”他嗓门提高了不少,含着悲怆与无奈。 阿奇压低了声音,喃喃道:“伯父,我们去找过了,找了有一个月了,只怕……” 这话多阿奇嘴里出来,徐老爷就是不信,也得信了,一股热血冲上脑门,他看看屋里的挂钟,三点多的时间,他突然喊起来:“你们快走,你们快走,不能让韵清知道,不能让韵清知道……”他几乎要咆哮,举着他的拐棍像赶鸭子。 那些人得了个没趣,却也很理解老人家心情,让阿奇代收了挽联,锦旗,抚恤金等,便退了出去。 徐老爷,伤心欲绝,仰天长啸,喷出一口血来,众人七手八脚地乱作一团。 韵清这日右眼跳得厉害,她总拿手来揉眼睛,心里扑扑的跳,总觉得会出什么事,果不其然,家里的小斯跑来跟她说徐老爷吐了血,果然应验了。她急着去告诉李氏,李氏平常也是叫他父亲的,怎么能不着急,与她一同回大宅里来。 曹管家自然将那些东西收起,韵清与李氏被蒙在鼓里,只在那里向医生问东问西。等那医生一走,两人才瞧见,这阿奇不声不响地坐在客厅里。 “阿奇,你怎么回来了?”李氏有些惊奇,他明明说要与柏言汇合了一同回来的。正待她要问到柏言的时候,那阿奇突然将李氏抱住,叫李氏喜得说不出话来。 韵清瞧见,支走了下人,自己也走开了,总要他们留些私人空间,不要打扰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章、等待 ,最快更新江南有清韵最新章节! 家里的气氛一下子怪异起来,李氏与阿奇两个很早就出门,晚上回来得极晚,总不与韵清打照面。他们的理由是韵清要照顾徐老爷徐太太,因着徐太太那日也跟着病了,所以,这工厂里的事,他们夫妻两个便包圆了。 家里的下人也是,一个个面色凝重,仿佛这家里天就要塌下来。徐老爷病得蹊跷,他总是流着两行浊泪,却不说为什么。徐老太太见着韵清便喊心口疼,弄得韵清不敢往她房里去。 这家不像家的,韵清不禁也纳闷,她见着徐老太常拜的观音,便也去拜起来,以往,他从不信这些的。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几天,家中突然来了客人,是柏华,他神出鬼没的,大晚上来,不知是不是知道两老病了来探望。两位好人家好不容易睡下,韵清自然不肯打扰他们,自己迎出去,却见柏华双目含泪。 “嫂子,”他居然一把抱上来,将全无防备的韵清拥在怀里,“没事,你还有我呢,我不会不管你的。” 韵清听得莫名其妙,用力地推他:“你做什么,快放开。”这大晚上的,小叔子调戏嫂子,传出去,她还怎么做人。 他却箍得更紧了:“你别伤心,还有我们呢,还有我们呢!”他语无伦次,说着些她听不懂的话来。 她又羞又怒,都过了这么些年了,她孩子都这样大了,这柏华却是更出格了,虽他只一只手,到底身强力壮的,韵清如何挣脱得了。 这般动静,自然引来许多人,连病榻上的徐老爷也撑着起来。他不起来不要紧,一看那场景,直气得两眼翻了白,一棍子举过了头顶,就打了下来。 柏华结结实实挨了一棍子,自然松开了,徐老爷大骂:“作死的畜牲,你大哥尸骨未寒呢,你就惦记你嫂子起来了……” 韵清如五雷轰顶,就要倒地,怪道两老无缘无故地生病,阿奇和李氏又总避而不见,原来全瞒着她一个人,她踉跄着跌坐在沙发上。 徐老太太听着动静,急急跑出来阻止,她死死地抱着徐老爷的腿,对着柏华喊:“快走,快走。” 徐老爷犹自乱舞着拐棍,柏华望着面如死灰的韵清,一阵的心疼,他几次想再冲进来,都叫徐老爷打回去。徐老爷嘴里还在乱骂:“你这不孝子,你这没脸皮的白眼儿狼,再敢进徐家的门,我断了你的腿,从此以后,我与你断绝父子关系,再不许你上门来骚扰……” 这一场,她不知闹了多久,她就那样呆坐那里,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有时候,灾难总是连着灾难,不幸接着不幸,她以为苦尽甘来,上天却还要捉弄她。只是她不能信,也不愿意信。 徐老太太埋怨徐老爷:“他也是伤心过头,失了态,过了这么多年了,他未必还生着那层心思。” 徐老爷带着哭腔,无限心痛:“我就是要与他断了关系,国共两党早晚要打起来,别叫他到时候两头为难。” 徐老太太这才晓得这徐老爷借题发挥,原是怀着这层心思,他们已经失了一个儿子,不能再搭上另一个去,哪怕不认,只要他好好活着便好。 阿奇与李氏以为晚回来可以避开韵清的盘问,李氏惴惴不安地开门,屋里黑灯瞎火的,她小声地跟阿奇说道:“都睡了吧,哎,这般隐瞒跟个做贼有什么两样?我们要瞒到什么时候?” 阿奇一声叹息:“我也是没办法,当初听了那消息,我也不肯信,亲自去寻了个把月,实在是没一点音讯,那些个日本鬼子,假意投降,实是抱了同归于尽的决心。你不知道那条河,水急得很,又有悬崖,最后汇到长江里,你说说,就是有九条命,也不见得能活下来。”阿奇一边走,一边说,全然没看见,堂屋里沙发上坐着个女人,将他们说话听了个清楚。 黑暗里冒出个声音来:“你是见着他尸首了还是怎么的?凭什么就说他活不下来?”韵清打开边几上台灯,幽暗的灯光里,她的容颜有几分吓人。 阿奇他们夫妻两俱是吓了一跳,两个正要否认,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李氏终究与她情深,一把将她搂到怀里,跟搂着自己的孩子似的安慰:“韵清,人各有命,你不要太过伤心。” 她一把推开李氏的怀抱:“谁说徐柏言死了?总之我不信,除非你们抬了他尸首来。”她鲜有这样震怒的时候,也鲜少这样果决,一时将阿奇与李氏两个震住。 他夫妻两个只能看着她大踏步的回房里去,那样绝决,那样镇定,与从前那个弱小的女子相比,眼前这个,全然像个女王,孤高且自信。 一家子全都不敢伤心,因为最应该伤心的少奶奶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她一样早起,安排老的小的起居,与下人客气地打招呼,正常地上班下班。众人小心翼翼地,从不敢提起徐柏言一句,他们都揪着一颗心,等着哪天她会轰然倒塌。她却一日比一日地镇定,反是这一家子人坐不住了,谁都不敢开口,徐老爷只能倚老卖老:“韵清,你想哭就哭一场吧,别憋坏了,柏言他终究没那个福气。” 韵清一把掌拍到桌子上,这样很是没教养的动作,却没有人敢说什么。她像个当家人一样训斥道:“父亲是糊涂了吗?他们说柏言没了就没了?我偏不信,他总是一走几年的,也没音讯,最后不都回来了吗?” 徐老爷教她的气势给震住:“可是……” 她还嫌不够:“我谁的话都不信,就等柏言哪天突然回来,到时叫你们悔死。” 徐老爷不敢再搭话,他也有些被陆韵清说动,可能他的儿子真是个命大的,不定哪天就回来了。 徐家没有发丧,一家子全被陆韵清感染,跟个没事人一样,各自忙碌着,看不出任何的沮丧,依旧和乐地过日子。他家染厂规模渐显,生意也是不错,阿奇仍在军中任职,内战伊始,他本要上前线的,却被徐老爷给求了情,退居后勤,管着军需采购之类。李氏自是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好机会,别说染厂,纺织厂也办了起来,供应着军中,手中自然阔绰。如今她俨然能在商场上占着一席之地,说话也比平时更的底气,手段比起从前,更是果断。 陆韵清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她管着账目,再有时间,就是坐在花园里发呆,下人们一见她坐在花园的摇椅里,就自动走开,他们知道,少奶奶这是在想念大少爷了。她就那样自顾自地生活,连同国军内战失利这样的大事也不关心。 城中已经人心惶惶,有钱人家全都躲去国外或是避走香港台湾。阿奇不止一次回来与徐老爷李氏商谈后路,依着他那是最好早早避出去,趁他现在手中有权,船票飞机票还是能弄到的。 徐老爷与李氏却是有些舍不得这手中产业,才初成规模,如何舍得放手,不放手又怕共产党打进来,他们这些个资本家只怕没个好下场。 犹犹豫豫中,日子飞快过去,形势愈发严峻,徐老爷不得不作出决定。这两年,他们全都顺着陆韵清,有什么事都与李氏商量着作了主,轻易不来烦她,现在却不得不告知她。他在花园里寻着发呆的韵清:“韵清,现今这形势,你不能再这样不闻不问了。” 她漠不关心地说:“父亲,你作决定就好。” 徐老爷只当她同意了:“只怕我们不得不走,韵清,你也赶紧收拾收拾,阿奇这两日就有音讯,到时说走就走的,别乱了阵脚。” 她却突然来了句:“父亲,不用算上我,我不走。” 徐老爷听了生气:“你疯了不成,等在这里,叫我们怎么放心?” 韵清却已经打定了主意:“父亲,左右我一个女人家,他们能拿我怎么样?” 徐老爷近乎哀求:“我们总是一家人,我两个儿子都算是没了,你便是我亲生的,我后半生还指着你养老送终呢,你不走,我们便也不走了。” 韵清却不受一点触动:“父亲,我不能丢下柏言,他万一找回来,寻不见我怎么办?你们先去,我等着他,自然会去寻你们。” 徐老爷无言以对,时至今日,她还生着这一丝的幻想,徐老爷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他一腔苦衷无处诉,唯有两行清泪流。 韵清将这事与阿喜商量,如今的阿喜已经长到了七岁,跟着徐生学得了安静,却又脱不了他天生的好动,幸好,彩平调教有方,将他养成个静若处子,动如脱兔的性子。韵清看着他,心下生出许多愧疚,她忙着自己心中那处情爱,对他的管教有些疏松。她轻抚他的头发,看着那像极了徐柏言的眉眼,触动万分:“阿喜,妈妈问你,如今家里都要去香港了,你可愿意去?” 阿喜问道:“大家都去吗?” 韵清苦笑:“妈妈先不去。” 阿喜天真:“你还在等我爸爸吗?” 韵清却不否认:“是的,我怕他回来寻不到我们会着急。” 阿喜深思许久,终于作出决定:“那好吧,我与大妈妈他们陪爷爷奶奶先过去,你放心,阿喜长大了,会照顾好爷爷奶奶的。不过妈妈,你找到爸爸也要快些来,阿喜会想你的。” 她心中有那么一丝丝的失望,毕竟,自己的儿子,没的说要留下来陪伴自己,而同量她心里又有无限的欣慰,这孩子这样早熟懂事,不教她操许多心。她这爱哭的毛病又犯了起来,抱着阿喜,轻轻抽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