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我凭种田脱单》 第一章 夜晚 漆黑的夜晚,一道光忽闪而过,倾刻间,雷声大震。 沈笑一身汗的从噩梦中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外面的大雨已经接踵而至。 噼啪的雨声打在房瓦上,好险要盖住了隔壁二哥的喊话,东院大伯的喊话,她都听不真切。 沈笑起身趴到窗前,大声喊道:“二哥,我很好,沒漏水。” 话才落,一阵风起,泼进窗内的水,就浇了沈笑一脸。 她抹了一把脸,朝窗外比了一下中指,下一刻,沈二郎就沿着屋沿冒雨过来,将她的头按回去道:“你可省点心吧,四叔四婶要是知道你这么皮,都能从阎王殿杀回来信不信。” 啪一声,窗户从外面压下,沈笑只好再将窗关好,听到外面二哥去东院的动静,借着屋外的闪电,又摸回了炕上。 此时,沈笑已经沒有了睡意,她躺在炕上胡思乱想,一个时辰过去了,还是没睡着。 这么大雨,后院的樱桃和杏儿,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那些果子,这几年可没少替家里添进项。 二哥沈志去了东院,一直都沒回屋呢。 这雨一直不停,又伴着风,她担心快熟的麦子会倒伏,那可比前世糟透了。 那时她爸爸牺牲后不久,受到打击妈妈意外车祸身亡。 十岁的她被乡下的姑姑收养。 升初中那一年的夏天,也是一夜狂风暴雨,次日雨住,村里一大半的麦子都翻到地里。 成片成片的,好些人家都传出来哭声。 因为那时,还没联合收割机代替人工不说,乡下老家工厂少,大部分乡亲都靠地里的庄稼过日子。 沈笑清楚的记得,她和姑姑一家蹲着,跪着在麦田割麦,好多麦粒掉到地里,拾都拾不起来,粮食少收一半。 这里可是古代,一亩地好时不过收三百斤左右,要是减产,今年的日子 东院,沈笑的大伯沈文,边抽着烟袋,边时不时的看看天,“这么大的风雨,再不停麦子八成会翻,今年这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凤港河的水一涨起来,多少麦子都不够糙的。 今天这雨邪性,地里怕会存水。 半坡那八亩下等地倒不碍事。” 他顿了一下起身道:“走,柳林水洼那十亩地得去挑开些口子,放水出田。” 正跪坐在堂屋桌案前,对着观音像和天师像念经的管氏,忽的出声道:“可消停会儿吧,又打雷又刮风的。 那年雷雨天,香河的陈员外冒雨回家,被雷劈死的事才多久。” 沈大伯 沈远沈志两兄弟 沈大伯用力磕了磕烟袋锅子,“大郎,前些天让你疏通的垄沟浇地时开出的一条三十公分宽高的水渠都通完了吗” 沈远低声道:“我和二郎都通完了。” “哪有完,那沈大路挨边的那两亩,到他家地头,死活不让挖沟,非得说那巴掌大的两垄地能打一碗麦子。 说要麦收以后再挖垄沟。”沈志气哼哼的,当时挖沟,他差点和沈大路干架。 沈大路阴阳怪气,说那两亩地是四婶的陪嫁,他们家才养了沈笑十年,连弟媳妇的嫁妆都贪了。 “二郎”沈远警告似的喊一声沈志,怕他在爹娘面前胡说。 管氏抬起眼皮,哼道:“大路又说怪话了吧,都是和他娘学的。 不用说,我都知道那婆娘在外面晒摆什么。” 当年,沈笑娘陆氏嫁来,在村里置了十两银子一亩的上等田作嫁妆,招了大姑娘小媳妇儿的眼。 明明是个孤女,却带来二亩田地,四个箱笼的陪嫁。 十里八乡都有名的能耐人沈善,迎她进门前,楞是说动沈老大花光积蓄,又借了外债,一起把三间草屋翻盖成石墙青砖瓦房。 沈大伯一口一口抽着烟,“我们凭本心做事,将来那两亩上等田的田契是要给七两的,那是七两的私产。 就是西院和你们四叔该得的田,七两成亲也会落在她名下。 你们祖父母过世时,只给我们兄弟留下了八亩田地,后头这地这院,都是你四叔和我一手一脚挣的。” 管氏也道:“大郎回头和你媳妇都说明白,省的麻烦。 二郎三郎也要记着,这家里有你们一份,就有七两一份。” 两兄弟点头。 “唉,娘,桔梗不是糊涂人。”沈远想到满月后被大舅子接回娘家“挪窝”的老婆孩子,一脸的笑意,他儿子身 子壮,媳妇月子养的好,开心。 沈志瞥了大哥一眼,不明白他笑什么,自从大哥成亲以后,都不带他和沈七两下河抓鱼玩儿了,没意思极了。 “爹,娘,这雨一时半会儿的也停不下来,我先回西院儿了,七两一个人在那院儿了。” “那还愣着干啥”沈大伯瞪眼。 管氏一拍大腿,道:“大丫头嫁人后,七两非得自己个住西头,就不搬回这院儿。” 边说边起身,进里屋拿出一包羊角蜜点心,倒进碗里扣一起后,交给沈志:“给你妹妹的,不准偷吃。” 沈志咽了咽口水,伸手去接扣在一起的碗。 嘭嘭嘭,轰,几声巨响传来。 沈志扭身,飞一般往西院跑。 沈远紧随其后,一起冲进西院儿。 待到沈大伯和管氏也跑来,就看到沈笑顶着麻袋,怀里抱着她的宝贝大托盘,站在东厢已经塌了的土胚房不远。 而沈志正在吼她:“下雨天瞎折腾什么。” 沈大伯一步上前,一巴掌拍到沈志后背,“臭小子吼谁呢” 这边沈远已经接过盖着油布的托盘往东厢厨房里送。 沈笑都懵了,她刚才想起种在东厢柴房的东西。 刚进去抱起一个,房顶的土就开始掉。 她迅速夺门而出,才出门口,柴房塌了 “你个不省心的小冤家”管氏一把将沈笑抱住往西院堂屋里去,边走边喊:“二郎,还不快给你妹妹烧水去。” 沈志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老爹一起,踏进了西院厨房。 要妹妹做什么,他小时就不该哭着喊着让娘生个妹妹。 弟弟妹妹什么的,最讨厌了,等沈曜从县里回来,看不揍他,休沐不在家照看妹妹,瞎跑什么 第二章 雷声 沈家东西两院没拉院墙,共用东院一个大门,格局一样,正房三间,堂屋是客厅加饭厅,沈大伯夫妻住东屋,西屋一直是沈笑五姐弟儿时轮流住。 西厢房一间住着沈大郎几口,一间暂做仓房。 仓房窗角的不远处,种着株石榴树,那附近还打着一口水井。 东厢房一间厨房,一间柴房杂物间,几丈外东南方位是个简单的影壁,那处还种了一株石榴树,花开时火红火红的。 两院的官房都是在西南角,男女分置,是跟京里学的。 那影壁绕过去就是沈家的大门。 西院正房,东间原是沈善夫妻的,现在是沈笑和大姐出嫁前的闺房。西间是一间书房,当年沈笑娘四个箱笼的嫁妆,有三箱都是书。 窗外又是一株石榴树,不光是为好看,到了八月,石榴果熟能拿到通州换银钱。 西厢,沈二郎和沈三郎一人一间。 水井同样离西厢不远,井边不远,也种了一株石榴树。 东厢照例是厨房和柴房,只作备用。柴房接着搭了个泥胚窝棚,管氏当初养了只母羊,专门给出生未久的沈笑喝羊乳的。 管氏将沈笑拖抱到西院正房东屋,一边给她解下湿掉的麻袋,一边拿布巾给她擦头。 嘴里还念叨:“那窝棚早就该拆了,你大伯他们总是忘记,倒教你在里头折腾这个那个的。” 她又从箱笼里拿出一件夏衫:“快把湿衣服换下来。” 一番折腾,沈笑已经缓过了劲儿,知道自己不赶紧换,大伯娘就要替她换了。她麻溜的换衣,又快速的给伯娘擦头发。 “笑呀,要不你搬回东院”管氏很享受沈笑的服侍,这是她从出生就亲手带大的孩子。 “伯娘,我和大姐都在这住习惯了。”沈笑从另一个箱笼里,扒出一件大姐以前的衣裳,帮管氏换上。 “姑娘大了,都想离开娘的跟前儿了。”管氏似真似假的倚在炕沿。 “七两一辈子都不离开伯娘。”沈笑摇摇她手臂。 管氏点她一下额头,道:“净说胡话,你都十岁了,十五及笄都能说亲了,也会像你大姐十六嫁人。” 沈笑刚要说她十八再嫁,堂屋里就响起了话声。 “娘,水烧好了。”沈远拎着一桶热水,半桶冷水到了。 沈笑赶紧越过竹制屏风,开门接过一只桶,沈远已经把热水送进屋了。 管氏从屏风后出来,见儿子头发已擦干,道:“你爹和二郎都收拾好了 和你爹说一声,今晚我睡七两这屋。” “唉。”沈远忙答应,回到堂屋道:“爹也说让您今晚留下和七两做伴。 我们睡在西厢三郎那屋。” 最后这句被一连串的炸雷声盖住了。 待到沈笑和伯娘洗好收拾好,东院大门啪啪作响。 沈远披上蓑衣去开门,一下涌进来四五个人。 村长的大儿子沈大勇急道,“远哥,文大伯呢” “在西院,咋了” 沈勇抹抹满脸雨水,“凤港河水倒灌进田,我爹通知大伙儿去排水。” 一起来的人道,“村里好几家房子都塌了,有两家还压在里面。” 他们边说边进西院,沈家一直都没睡。 沈大伯知晓源由,二话不说,领着俩儿子一起冒雨走了。 沈笑和管氏,都不敢入睡,急急回到东院厨房烧水做吃食。 烧着火的沈笑问道:“伯娘,凤港河倒灌,会不会是白河上游” 正和面的管氏一顿,扭头呸了一下,道:“别乱寻思。” 沈笑还真不是乱寻思,此时,管氏的哥哥管伍,领着程怀谦跑去找县衙的高师爷报告温榆河决口。 管伍原在县衙户房做了十年的算手,因打的一手好算盘,得新来县令林修尧的赏识,如今已不再是白衣书办,而是着青衣的经制吏。 “高先生,这是区区的一个侄儿,以前在通州皇木厂作工过。 前几日他加入了巡河防护队,说半个时辰前,温榆河决口。” “什么”高师爷大惊,直愣愣的从椅子上站起,通州那边并未有消息传来,“管典吏,此事果真” 管伍看向程怀谦,点头示意。 程怀谦一拱手,道:“千真万确,我们子时交接不久,白河水涨的都快漫堤了。 两刻钟前,有皇木厂的皇木飘过来,我看的仔细,不是通州城的皇木,是张家湾 旧厂的朽木。” 高师爷紧紧注视着这个只有舞勺之年的少年,“白河水位上涨过线,巡防首官张捕头为何不来上报,倒教你来” 程怀谦自小混迹市井,并不紧张,“张捕头接防后就说,顺天府哪一年夏天不下几场雨的,林县令第一次做一地父母,太过小心。 他带人巡了盏茶时间,就回公寮了。 只吩咐我们这群招慕来临时队员守着河岸。” 高师爷面色稍变,立即追问:“你如何判断温榆河半个时辰前决堤的” “旧皇木场距咱们县不过二十多里,此时河水曝涨,水流比以往快了不止一倍,再往上游通州北关闸口距那里也就十五六里远,加一起不过四十里。”程怀谦说的十分仔细。 高师爷看向管伍,见对方郑重点头,他握紧袖中的手道:“跟我速去报与县尊。” 高师爷叫上隔壁院子的钱师爷,几个出门向西急行十几步,街对面就是县衙的后角门,林县令就住在衙后的官署。 主理刑名的钱师爷,是顺天府大兴县人,他比高师爷这个主钱粮的福建秀才,更清楚通州的水网,白河与通惠河在通州交汇,直至天津京杭大运河,是为北运河。 其上北关闸口上游就是温榆河,能将皇木厂的皇木冲来,定是决口无疑。 且漷县境内还有凉水河,港沟河,凤港河流过,如今并未有人来报河道水位。 所以刚到县令房外,家仆正在敲门,他就急切道:“县尊,温榆河决口了。” 室内一阵乒乓的撞凳之声后,仅着里衣的林修尧猛的拉开门,“速去通知主薄,令县衙所有人大堂集合。” 直到跟着县令一行前往白河岸,程怀谦都有点晕,“管舅舅,县尊竟是没有再问我。” “叫管大伯,我可没你这个外甥。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早做防范不会出错。 还有,多听少说,一会到了河边,跟紧我。”管伍几乎半跑着,说话有点喘。 第三章 热水 “是,管大伯。”程怀谦高兴应下。 还是沾了沈笑丫头的光,以前在后庄村里,管大伯都不稀得搭理他。 这回自己能进巡防队,还是沈笑找管大伯说的情。 回头,他一定给沈笑买朵大红色的绢花送去戴。 沈笑可不知道有人要送自己花儿戴,还是大红色的。 她这会儿,正和隔壁的成嫂子,一盆盆往东院西屋送热水。 又将房里送出的一盆盆血水倒进外面的废旧大桶里。 听着屋里,七太奶奶喊用力时,小舟嫂子时不时的一声闷叫,她端盆的手都有点打颤。 这顺产还有一定危险的,何况小舟嫂子被压到房梁下,动了胎气的人。 真心希望这雨别再下了,二哥和小舟哥送人来时,说有好几家,房里都进水了。 雨当然不会听沈笑的话停下来,不过,风住了,雨势倒是减小了。 隔壁成嫂子推沈笑去烧火,道:“我一个人就行,你坐着别动了。” 然后又笑问:“七两,吓着了” 沈笑摇摇头,“没有,大嫂生产时,我也帮忙烧水来着。” 灶口填了一把柴,她又道:“就是担心小舟嫂子。 小舟哥好不容易成了家,房子又塌了。” “唉,谁说不是呢,你成大哥说,小舟娘当时护着儿媳,被碰到了头,现在送去村长家,人都还没醒。 亏的炕上两头的炕柜架住了房梁,不然 现在小舟媳妇又要生了,这大雨天,也没法去后庄找接生婆。”成嫂子想想都心惊,虽然说乡下妇人都生过孩子,别人生孩子时也帮忙打下手,可到底不如稳婆经验老道。 “成家的,七两,快,再送两盆水。”西屋一个婶子大声喊道。 “来了。”两人又急急送去两盆水。 管氏又递出一盆更混的血水,成嫂子脸有些发白,“这,难产” 管氏横她一眼,示意她沈笑还在。 成嫂子这才想到,沈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别被吓着了,她可是小善叔和陆婶子唯一的独苗。 趁她去倒水,沈笑悄悄问道:“伯娘,是脚先出来的” 管氏扭头看了一下西屋,手捂着沈笑的嘴:“小孩子家家的,你懂什么。” “可是伯娘,我娘留下的书里有写的。”沈笑努力表现的不心虚。 哎呦,弟媳怎么啥书都有,不过这可是两条人命,管氏略一犹豫,就小声问道:“七两,那上面有写胎儿头大,怎么顺产吗” “有,”沈笑趴到管氏肩头耳语一番,管氏越听脸越白,心里那个急呀,回头就把这几本书锁起来。 “那线” “我娘有,我去拿。” “先别”管氏话还未出口,沈笑就一头冲进西院。 成嫂子回来还问:“文婶子,沈笑怎么不戴个斗笠就跑了” 管氏摇摇头,道:“我先进去,你赶紧再烧两锅热水。” “婶子” “羊水快流完了,七奶奶说,孩子头太大。” “热水”西屋又传出一声。 成嫂子有些身形不稳的扎进厨房 西院东屋,沈笑一进门就插好门栓,检查一遍窗户后,心念一动,进到一个似有仙气环绕的空间。 她一头冲进那栋两层竹楼,在一楼的储物室,翻找出了陆氏制的细羊肠线,剪刀,针,又在柜里翻出半截人参,一瓶儿三七止血散。 想了一下,又扑向地下室,找到那剩下的小半坛蜂蜜,倒满一个小瓷瓶带出。 拿着这些,又来到进来时的果树下,顺手折下一大枝樱桃,扫一眼几株神奇共存的南北果树。 心念一动,回到了外面房间,都说她娘给她留下了丰厚的嫁妆,熟不知,那栋竹楼c果树,才是陆氏给她的最大财富。 眼前好似又闪现出陆氏临别抱紧她的样子,“娘的乖宝,娘不确定此去能否全身而退。 这个留给你,能什么时候打开使用,看你的造化了,娘不能眼看着你爹独自涉险。” 那时的她还是个小婴儿,谁也不知道她能听懂大人的话,也记得此世父母的样子,还记得和他们一起进过空间。 好似木质的镯子,被娘用秘法给自己认主后隐入腕间不见,可沈笑知道它就在自己的意识中闪现,又经常有文字随它时隐时现。 本来就因为灵魂强大,身体弱小而不能很好掌控自己小身板的人 ,更加显得体弱,而且还 嗜睡。 幸运的是,自己符合认主的条件,五岁以后,用了三年时间将意识中的文字读通掌握,慢慢能在空间活动自如了。 赶跑脑中的杂念,沈笑抱着东西拐进西院的厨房。 此时,管氏已经和沈七奶奶,陈二婶子商议了一阵。 陈二婶作为沈家村为数不多的外姓人,没敢表态,但她知道,再生不下来,大小都保不住。 村长媳妇第一回见出这么多的血,人早就晕了,被送到东间还没醒。 沈七奶奶不过比管氏几个大几岁,却是沈氏辈分最大的长辈之一,且略知一二医理。 看着已经昏死过去的小舟媳妇,和换了一床又被血浸透的铺盖,再想一想当年陆氏借她几本医书,她终于下定决心。 “管氏,你去拿吧,一切有我担着。” 陈二婶眉头一颤,这剪开容易,就怕人半路支持不住,“七婶子,人得先弄醒啊。” “莫慌,她脱力了。待我给她扎两针。”沈七奶奶试图稳住声线,可声音还是有些飘乎。 这边厢,管氏已经找来西院厨房,见到沈笑正将樱桃用她的小石磨研浆。 “七两,东西呢你怎么又折腾起樱桃了” “伯娘,医书上说樱桃补血的。”沈笑将樱桃汁收起,并把蜂蜜倒进去勾兑。 做好后交给管氏道:“伯娘,可以补充小舟嫂子体力,一会儿你找机会喂她吃下。” “不,现在就需要吃。” “啊” 管氏低语道:“你小舟嫂子脱力晕了,她自己心里怕是有些歇劲儿。 现在急用热水,那边灶台都占着,你这边煮红糖鸡蛋送来。 东西给我,你记得自己是来煮鸡蛋的。” 沈笑点点头,将全部东西交给管氏,告诉她怎么使用后又道:“伯娘,娘留下的半截参,咱救人救到底,人命关天。” 第四章 后院 管氏笑道:“我家七两有菩萨心肠。”她拿刀将人参切去几片,“这参不好全拿到人前。” “伯娘教的好。”沈笑接住剩下的参。 管氏离开时,沈笑强调刀具要沸水消毒,执刀的人一定要手洗干净。 东院产房内行完针的沈七奶奶,发现小舟媳妇只是眼皮颤一下,并不见醒来。 见到管氏拿人参来,立即要给小舟媳妇含着。 管氏伸手拦住她们,掏出了一个小瓶子。 走到床边,她叹息着拿着瓷瓶,真切的在小舟媳妇耳边道:“七奶奶,这是我弟媳生七两时求来的,听说可以补血补气力。 七两那会儿也不老小,弟媳就靠这药撑了过来。 看我家七两现在长的多好。” 沈七奶奶和陈婶子俱是眼前一亮。 全村人都知道,七两出生时四斤七两,个头也不小,陆氏当时生了一天一夜。 她们立时接过要给小舟媳妇服下,只是倒进碗里时,闻着味儿怎么那么熟悉 也不知道是扎针还是这良药的作用,小舟媳妇悠悠转醒过来。 她一睁眼就被塞了一片人参,对上沈七奶奶急切的询问 沈笑不知产房产妇正在艰难抉择中,大火烧开水,她手脚麻利的打着荷包蛋。 不一会儿一锅红糖鸡蛋水做好,她装罐送到产房外。 听到小舟嫂子道:“七太奶动手吧。” 将鸡蛋水递进去,沈笑被管氏再度赶去厨房,和成嫂子沉默以对。 大概过了一刻钟,一声婴儿的啼哭传来。 成嫂子一下抓紧沈笑的手,“生了,生了,七两,生了” 沈笑 “热水”陈婶子一声高呼,让沈笑脱离了铁骨爪。 这声啼哭初时不大,奈何此子仿佛受了天大委屈,要借此机会宣泄。 天光放亮,雨已经停住,这不住的啼哭声让左近几家女人都跑来询问。 知晓母子平安,大伙有种说不出来的欣喜,有位大娘道:“唉哟,这娃子有福气,刚一出生雨就停了。” 沈大勇媳妇更是笑道:“是有福气,他这一声哭,把他奶奶都给哭醒了。” “真的” “可不是咋的。” 成嫂子更是形容一番今天生产时的惊险,着重在说:“亏得文婶子拿出小善婶儿当年求来的灵药。” 有人问道:“啊,还有这般灵丹妙药” 就有人抢答到:“我听说过那药,以前我婆婆在时” 新生命的到来,给染了风愁雨绪的村民们,带来了一丝欢颜。 大伙儿竟是开始闲话起各村的生子奇迹了。 只要有人在,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沈笑咧嘴笑着,想了一下,她悄木声的从两院间的夹道绕到后院。 她家的宅基地,据说是太爷爷分家时,舍了一部分良田,主动挑的村口这处。 百十年前,这还是片荒地,左右都没人住的,所以划的地方极大。 后来太爷爷考中秀才,都觉得这地有福,就不断有人分家后在此处居住。 她家东西两院前后加一起有两亩多地。 爹和大伯两人起院子时,咬牙一并将后面这半亩多地圈起了高高的院墙。 东院墙边,还有几分也是菜地,直通后院。当初那菜地养了一二十来年,起房子时,大伯他们都舍不得毁了,又多留出几分,说将来子孙出息了,还能再起一处小院了。 打开夹道的门一进后院,正中间种的都是各种时令菜疏。 东边搭有车马房,一头骡子正卧在马房下,见是自家人,那骡子勾勾头又缩了回去。 沈笑急行几步来到它身前的食槽边,那骡子瞠的又站起,讨好似的望向她。 这头马骡是爹买的,只比自己大两岁,那年被突如其来的叛军杀进村时,这骡子驼着他们兄妹几个逃命,是立了大功劳的。 马骡是公驴和母马交配所生,比公马和母驴交配所生的驴骡体型大,力气大,也耐跑。 往常耕地进城,出力的都是它。 马无夜草不肥,骡子也一样,沈笑心念一动间,手上多了一捆苜蓿草。 骡子迫不急待的埋头苦吃,就是这个味道,小丫头给的草总比别人的香。 “骡兄辛苦了,等下次给你拿胡萝卜吃。” 回答她的是骡子畅快的咀嚼声。 沈笑继续向不远处的猪圈走去,望了一眼,两只半大的小猪正在棚里憨睡。 她悄悄退走,朝向院西头的几棵果树走去。 木栅栏围起的桃树,杏树,几棵樱桃树,外加两棵冬枣树错落之间,是平常散养鸡鸭的地方。 除了枣树,其它三种树都是她幼时闹着种的。 后世,通县至香河一带的樱桃水蜜桃,都很有名的。 她空间又有这些果树,等大伯买来树苗后,她给调换了过来。 几棵树出了空间之后,适应良好,近年挂果之后,更是甜的磬人。 此时,地上散落着一层被雨水打下的果子。 沈笑打开栅栏门走近鸡窝,在骚动的八九只鸡中间,选了一个最大的,手一碰,那鸡收进了空间。 她快速关门退走,从夹道返回西院房间。 刚要进空间,就听到门外管氏轻声问:“七两,你要不吃了红糖鸡蛋水再睡” “伯娘,我不饿的。”沈笑打开门道。 管氏摸摸她的头,“赶紧睡会儿吧,伯娘还得去东院支应一会儿。” 沈笑想了一下,就点头答应了。给大伯他们炖鸡,还是偷着做吧,要不伯娘该心疼不同意了。 送走伯娘进到空间后,她迅速跑去鸡圈,那只被抓进来的母鸡,在鸡圈里转来转去,怀疑自己的鸡生已经不同以往。 可惜沈笑不会知道它的想法。 她正在鸡圈里挑出两个最大的母鸡,看准时机将它们抓到手里敲晕后捆好,又速度回到树下,默念出去。 这个空间就是这么个性,只能在空间的果树下进出。 除非修炼竹楼里的功法有成,才可意念一动,想到空间哪里到哪里。 好在空间不大,也就几亩地的样子。 也不知道娘的老祖宗为何要这么设定,考验后辈可这方世界老祖宗自己都说,灵气稀薄几等于无。 第五章 清炖 娘一辈子都只将将引气入体,连所谓的炼气一层的边都没摸到。 而她,能引气入体都是托了她两世知识积累的福,就这用三年也才能勉强达到,炼气什么的,不用想了,又不是修仙界。 所以,这空间除了有点仙气儿,有口活眼泉池,几颗“灵”果树外,也就竹楼里的手札和书了。 金银财宝成山,没有的,时间流速更是想都不要想,和外面一样。 当然,地下室有常年保鲜的作用,还有老祖宗酿的好酒。 对了,果树后面倒是有两亩肥田,不用施肥,产量媲美前世。 娘当年还在边上开出了几分地种了些许药材。 沈笑一边思绪飘飞,一边手起刀落的宰了两只鸡,接完鸡血她又 用厨房热水烫了鸡毛后,将鸡油等取出改刀切好。 将一个鸡头,两只鸡翅和鸡脚暂时收进空间。 用开水焯一下鸡捞出,又换上锅新水。 从空间扒拉出干枣和佐料,考虑到小舟嫂子坐月子,也不敢放佐料了。 整好一切,就将鸡整块同枣放进锅里清炖,又加了一把空间种植的黄豆,咳咳,主要是沈笑厨艺太一般了,除了清炖,她也不会别的。 大火烧开后只放入少量盐和葱姜,转小火让它慢慢炖吧。 忍不住打着哈欠有一搭没一搭的烧火,想着大伯他们还没回来呢。 她不由的迷瞪了一小会儿,醒来发现东院里的乡亲们都已经离去。 现在只有村长媳妇和成嫂子他们几个在堂屋喝糖茶。 大伯娘和七太奶可能还在产房吧。 此时,能很清楚的听到街上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沈笑听到了二哥的声音。 二哥一声站住,然后就是沈大路的声音:“沈二郎你松开,我是你哥。” “就你这样的,还想当哥。”沈志抓紧沈大路的衣襟,举拳朝他脸上揍去。 原先在后面沈大伯和沈大郎,见二郎去追偷跑回来的大路, 也不知道地上有银子还是在等村长他们,反正就那么停在村口拐角不动了。 沈笑出了院门,沈大路已无半点招架之力。 见到沈笑,跟见了救星似的,用力挣开沈志,躲到沈笑身后。 还道:“七两妹妹,二郎他欺负人。” “颠倒黑白,沈小二你倒是敢做不敢说。 将我们家挖好的垄沟全都填上,你咋恁勤快”沈志边说边上前逮人。 沈笑当然信自己二哥了,她忽的在两人中间身形微动,想滑出去。 可沈大路也挺灵活的,她动他也动。 燕赵之地多侠义,沈家村的男儿们,多多少少都会点拳脚功夫。 沈志顾忌妹妹,没敢硬上来抓人。 偏沈大路还自作聪明挑衅:“抓不到了吧你上来呀,上来呀 就说我不是故意的,是你那天在地边先踹我的。” 沈笑气乐了,好嘛沈大路是不打自招了,他是不是忘了,那两亩地是谁的。 “二哥,你让开。”沈笑一抬下巴,示意沈志往边上去。 沈志谁呀,从小领着沈笑上树掏岛窝,下河摸螃蟹的主,两人早有默契。 他这边向左一闪,沈笑逮住沈大路伸到自己肩后的右手臂,一把抓住,身体前倾,啪一下,把个高她一大头的沈大路过肩摔出三尺去。 沈志在一旁跳到沈大路身上就一顿猛锤。 “呦,天老爷呀,自家人欺负自家人了。 兄妹合伙儿打人了。”沈大路她娘恰在此时出现,扑上前就要救儿子。 沈笑能让她如愿小手一张,抓住她胳膊:“三伯娘,二哥和大路切磋功夫呢,咱别添乱。” 三伯娘推拉几下都丢不开沈笑,这孩子力气好大,不会遗传了陆氏吧 显然她下意识摒弃了沈笑摔儿子那一幕,且她也不敢用力推。 得罪管氏没事,招惹了沈笑,管氏能带着全家老小活撕了她。 她眼看着小儿子生生又挨了几拳,就是搭不上手。 哭嚎道:“没天理啦,打杀人了,管氏你出来” 好家伙,声音干脆瞭亮,沈笑怀疑三伯娘没事在村尾吊过嗓子。 邻居们好几家都只依在自家院墙后勾头看,并不出来凑这个热闹,怕大路她娘攀扯。 这不,她嘴上已经开始数落起来:“管氏,你教的好儿 子,净捡老实人欺负呢。 都要出人命了,你还能躲家里门后。 早前东洼那二亩地,分明我们愿意出钱,你却窜捣文兄弟不让卖。 因为这事,去年,我大儿媳生产,跟你求小善家的药,你说没药,今个就听说给个出五服的用了。 你心咋恁黑唻今个你儿子又不分青红皂白截住我儿子可劲打。 你咋净干胳膊肘往外拐的事呢” 沈大路惨呼救兵:“娘,娘,快救我。” “七两,你松开我,你大路哥可是和你一个高祖爷爷。” 二哥和自己还是一个亲爷爷呢沈笑看二哥已经把沈大路揍的起不了,松开了手。 刚眯一眼的管氏听到动静,从家急步而出,将沈笑拉到身后,“三嫂可真能倒打一扒,全村都晓得东洼那二亩地是小善媳妇的嫁妆,我们当兄嫂的凭什么给卖了。 当初你们没经过我家同意就去后庄找来里长说项,最后里长得知原委拂袖离开。 一年年的,挨边的那一垄地,一到种粮你就往你家扒拉。 你是嫂子,我不好说啥,每年都得费劲再把一垄地整回去。 如今把心虚当有理,就攀扯我不给药什么的,我压根没药。 且当初你大儿媳是生完孩子后,你听稳婆说我家弟媳有奇药,才上门来找的。” 这边厢,邻居见管氏出门应战,有几个留在村里排水救人的村民,不顾刚洗好换上的衣裳,上前将沈二郎和沈大路拉开。 三伯娘见儿子满身泥水,一脸的乌青,那个心疼呀,顶着头朝管氏胸口撞去。 跟出来的村长媳妇和成嫂子打门口冲出来,架住三伯娘。 村长媳妇斥道:“三嫂,你干啥呢家里壮劳力在田里村上忙了一宿,你不赶紧准备好热水吃食,跑出来闹什么” “咋你这亲弟妹也向着外人,你瞧瞧你侄子被打成啥样了”三伯娘挣不开两人,向隔房弟媳开炮后又急吼道:“管氏就是个黑心的。” “住口” 第六章 咻一下 沈七奶奶不知道何时也出来了,“小舟媳妇刚拼死生下孩子,都是一个祖宗传下的子孙,你不说帮衬一二,还这么大吼大叫的,惊的小儿哭的直打嗝。” “打嗝那是在吐奶。”三伯娘脱口而出,“不会哭那还是活的吗” “姚氏”沈七奶奶厉目望向她,指着村口方向的人群道:“沈老三,还不快过来带家去掌她嘴。” 刚走到村里的村长他们,没想到大路提前跑回来一会儿,就惊动快半个村的人。 沈大路他爹可是听到自家婆娘刚刚的话了。 说人家刚出生的娃活不活的,是要结仇呀。 没看一起回来的沈小舟被大勇侄子给拉住了。 丢人现眼,他冲过来就要打姚氏,却被沈大路跳起和他大哥沈大力一起抱住。 然后沈老三顺阶将灌了泥浆的鞋脱下,边打沈大路边骂道:“让你不学好,竟是敢堵别家的垄沟。” 大路他哥沈大力这回不拦他爹了,还捎带手的挡住弟弟的逃生路。 沈大路抱头边躲边叫:“爹,爹,别打了,你刚在地头已经抽了我两棍了。” 打田里回来的一众老少爷们里,小一辈儿的齐齐撇嘴。 那两棍全抽在没翻的麦子上了,沈大路个大滑头。 姚氏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此时跟个鹌鹑似的,躲在村长媳妇身后。 村长看着沈大路生生挨了几鞋底子打,就出声道:“早食后,沈大路到祠堂领戒鞭十下。” 姚氏不干了,“他叔,大路都挨了打” 村长哼道:“挨打是他活该,堵住浇水的垄沟不说,还把边上的麦子给毁了。 毁坏庄稼,搁外姓人那里,是会告到衙门的。” 一句话镇住了姚氏。 “都回吧,天明还一堆事等着呢”村长看看村民,心塞,熬半夜不累吗,一个个看的津津有味的。 众人缓缓动身,准备回家吃口热食。 沈笑在沈七奶奶耳边耳语一番,沈七奶奶在大家要离开之际道:“都等下。” “七奶奶您老有什么吩咐”村长近前。 七奶奶大声道:“刚刚姚氏说管氏不给她助儿媳生产的药,我给大伙儿说说。 不是管氏不给,是真没有什么药,今儿个给小舟媳妇喝的,是樱桃汁勾兑的蜂蜜。 那会儿故意说是求来的灵药,是想大人有心劲儿生孩子。” “女人生孩子,两只脚都站在鬼门关边上,有时就差那股劲儿。”有那经年的老太太说道。 至于真信不信,只有个人心里清楚。 男人们都一阵阵的咳声,村长发话:“不累呀家去吧” 呼呼拉拉的,几十号大小男劳力各回各家,临了还把自家看热闹的娃抓回家。 至于媳妇儿们,算了,一提生孩子难产,不叨叨一阵儿是不会回家的。 有人就问了,“那别人怎么传小善婶有救命灵药说的有鼻子有眼儿的。” 这事儿管氏自然知道,她也一直想趁机澄清这个误会,沈家村总共五十七户人家,现在就有二十来家的女人在这。 “那是十年前守县城时,你们小善婶在县城救人,从医书上找到了止血的良方,和益善堂,回春堂一起制出来救治伤者的。 那药材是从云南广西运到京里的,听说极其的少,极其的贵。” 有个小媳妇儿大声问道:“文婶子,是不是一两黄金一两漆的山漆我娘家爹在通州码头给人看仓房,听说广西云南那边有一种止血圣药山漆,运到京里,特别的贵。” 神助攻啊沈笑心里乐,用一脸你真厉害的表情,望向小嫂子,还不忘拉拉管氏的手。 “三七,好像里边是有这味药。 县里回春堂,益善堂的大掌柜都知道。”管氏是不懂的,但沈笑拽了一下她袖囗,她就索性说是了。 “这事儿是我和大伙显摆的,那装樱桃汁的瓶子还在,大伙儿可以看看。”成嫂子没想到吹个牛而已,也能让大路娘攀扯出来。 村长媳妇后来醒了,是见过那装樱桃汁的小瓶子的,叹道:“没影的事,也能传个满天下,三嫂,你都不想想,文嫂子有灵丹妙药,她娘家侄媳生产时,怎么不送去。” 众人这才想起,去岁管氏大侄媳妇难产,孩子生了三天三夜,结果生下不到两天,就夭折了。 有灵药,她会不给自己娘家人用。 以前大家以为真的有灵药,如今大伙儿看向姚氏的眼光,就有些 不对味儿了。 倒是没人说进家里去瞅瞅那瓶子的。 姚氏黑了脸,“稳婆说的,又不是我说的。” “那人家稳婆说的是十年前,不是现在吧”沈七奶奶斜睨她一眼。 姚氏张张嘴,嘴唇嗫嚅几下,到底没再说话。 村长媳妇趁机道:“都散了吧散了吧,家里爷们才冒雨从田里回来,还没吃上口热乎饭呢。” “哎呦,我锅里粥别熬干了。”一个婶子咻的一下回家跑去。 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谁都是拖家带口的一手人,姚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连成嫂子都回隔壁自己家了。 眨眼间,大门口就只剩下管氏,沈七奶奶和沈笑三人。 “行了,我也回了。”沈七奶奶忙了一宿,主刀的也是她,这会儿实在困极了。 “七太奶,要不您就在我家歇着吧。 茂叔和我三哥他们一起跟随先生到谭拓寺去了,家里就您一个人” “哎呦七两,我家就挨着你家东院,抬脚就到,和歇你家有什么区别。 有事儿我会隔墙头喊你们的。”说着沈七奶奶就朝东走去。 沈笑和管氏就跟在后面,目送沈七奶奶进了家门。 “伯娘,我能说忘了七太奶住隔壁了吗”主要家院墙下是菜园,感觉上离的远。 “你呀,”管氏点她一下,拉她进家关门。 娘俩儿绕过影璧,,一进院就闻到一股肉香味儿,沈笑偷眼看了一下管氏,嘿嘿一笑,飞跑进西院。 一定是二哥在厨房掀开了锅盖。 果不其然,背对房门的沈志还捞到碗里要往嘴里放。 “二哥” “哎呦,”沈志一惊,黄豆差点掉地上,“你炖的吧,二哥替你把把关,尝尝甜咸。” 第七章 幼苗 沈笑心里心疼,从小有好吃的,哥姐都是紧着她,她吃肉他们吃里面的配菜。 她上前拿勺子盛出一块肉,“二哥,帮我尝尝熟了没有。” 沈志 拗不过妹妹的他,接过碗,尝了一小口,声音有点哑:“好吃。” 这厢,陈二婶子已经哄好了小婴儿,她道:“才小舟来看过娘俩儿,说是要去村长家看看他娘。 小舟媳妇刚睡下,估计这一两天身边离不了人,你们多费心吧。” “婶子哪里话,您一隔边儿邻居都这么尽心,我们本族的哪能不尽力。 更何况,早年大舟和小善玩儿的又好,又一起”管氏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 她道:“我让大郎送您家去吧。” 陈二婶摇头:“别客气,他们都忙一宿了,刚进西院去收拾。 两步路的事儿,再说,你瞧天都大亮了。” 说着就往大门走去。 “陈二奶奶等等。”沈笑拎着个小坛子要递给她,“只有汤,给家里小妹妹们捎去。” 闻到了飘出的鸡汤香味了,陈二婶子不接,哪可能光是一罐汤。 管氏拿来直接塞给她,“二婶子快别客气。” 最终陈二婶接过拿走了。 “伯娘。”沈笑有点小心翼翼的喊道。 管氏一叹,“那鸡养着下蛋,是给你补身体的。 不论是益善堂还是回春堂的大夫,都说你身子弱,得补养,鸡杀了,还会有蛋吗” “伯娘,只杀了一只,再说我身体现在可好了,你看。”沈笑举举胳膊,露出小手臂,“可有劲儿了,才还给沈大路摔地上了。” “要叫大路哥。” 沈笑不置可否,“好吧。伯娘,咱快去西院给大伯他们下面条吧。” 鸡都杀了也炖了,还是给丈夫儿子吃的,管氏能怎么着,只能去给他们下面去。 临了又吩咐沈二郎给隔壁七奶奶和成嫂子送份去,至于村长家,还是算了,人多眼杂还得路过沈大路家,麻烦。 一家人吃过香喷喷的鸡汤面,管氏又给小舟媳妇朱氏喂了鸡汤,都赶紧回房补眠了。 特别是沈大伯,一宿下来,人都快趴下了,他十年前乱兵中救护家人时,落下了暗伤。 每年夏秋雨水多发之季都要去回春堂看诊,医资不菲。 他和管氏又将五个孩子平安养大,还供着上了学,可想而知得多能干。 忙完十几亩地里的活儿,一有空沈大伯就上三十里外的张家湾码头去找工作,管氏请哥哥帮接些缝补的活儿。 有时遇到好工钱的活儿,沈大伯就住在张家湾的破庙里,连着上工。 而家里的孩子,地里的活儿,又都交于管氏一人操持。 得惠于沈家村的祖宗出过举人,特别重视教育,专门划出五十亩族田,族里不论男女,每月只收一餐的口粮,管两顿饭,给幼童启蒙。 几个孩子都上过学,识得字会算数。 可书和笔墨纸砚也是笔不小的开支,好多族人学习不久就不去上课了。 大郎沈远在沈家的蒙童班上了两三年学,十岁时四叔四婶不在了,爹伤重未愈,妹妹沈悦六岁,二郎沈志,三郎沈曜一个四岁一个两岁,再加上小七两。 他觉得自己不是读书进学的料,就不去上学在家帮娘照看弟妹们,十三岁就非得跟着爹跑码头做工。 女儿沈悦也只学了一年,后头都是二郎上学后回来教她的。 至于沈笑,幼时经常玩儿着坐着就昏睡过去了,夫妻俩总怕她一睡不起,根本不敢让她单独出门,习字都是哥哥姐姐教的。 二郎三郎七岁蒙学两年后,倒是都去县里书院了,可二郎沈志他是个坐不住的,更喜欢武枪弄棍。 前年的阳春三月,沈笑八岁,他刚十二,沈笑身体好转闹着进城看看,他和十岁的沈曜上学时偷偷领着妹妹去逛县城。 一同将带去的小黄瓜卖给县城永福酒楼。 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果断退了学,总是和沈笑一起折腾研究暖房,大冬天在西院厨房柴房种出了韭黄,都能卖到通州城去了。 去岁和今年又提早在春天种出一茬黄瓜和芽菜,给家里添了不少进项。 连大嫂周氏都是因为两家给通州的各大会馆供菜蔬结识的。 后来大嫂的爹相中了大哥,找媒人一说合,两人就在前年腊月底成了亲。 西院 沈笑 只睡了半个时辰就醒了,她到底修习了一些心法,自五岁能进空间开始,又会借机夹带里面的水果榨汁给全家补养。 去年开始,更是亲手在空间种起了稻子和麦子,收割后,掺到自家的粮仓,供平常食用。 还有圈养的鸡鸭,虽然不说都是灵物,却比外面的更香更有营养。 几年来沈笑又天天坚持打拳,身体机能调节的很好。 她起床跑到厨房,检查大托盘里的辣椒幼苗。 大周之前的大齐朝,出了一位支持海运广开商路的女帝,辣椒就是大齐末年由海外传入的。 不过当时只作为观赏的植物,后来是川贵那边的人发现了辣椒的妙用,很快就作为贡品供给皇宫。 及至本朝开国,辣椒都只是贵族们的专享。 到了今上宣德帝,京城各大有名的酒楼才偶有辣菜供应。 这辣椒苗,是沈笑一个多月以前,在通州的福建会馆磨来两根干辣椒剥籽种出来的。 瞅着一掌多高的幼苗,沈笑畅想辣椒广泛种植后的前景。 二郎沈志进来时,就看到妹妹对着托盘一脸的傻笑。 他轻咳一声,道:“七两,这幼苗何时能够长大。” “快了快了。”沈笑答的随意。 可沈二郎不满意,“听说京里已经有好多酒楼饭馆做辣椒的菜了。 这是不是说明,已经有人先我们一步开始大量种植了。” 沈笑回过头道:“那样才好呢”面对二哥的不解,她继续说:“有人种,就不会显得我们的出奇,就会有人顶在最前头。 而且,辣椒是有多种吃法的,等寻常人家都能吃的起了,成了和黄瓜豆角一样的家常菜,我们才能种的更多,卖的更多。” 沈二郎仔细想想,好似确实有些道理。“但价格一定会下降。” 第八章 高热 “那买的人还更多呢。”沈笑给二哥开阔思路,“天下还有更多我们没有发现的食物,借由卖辣椒,我们可以认识更多的人,搜集不同的种子,总有一两样会让我们占的先机的。”比如西红柿,至今还没在通州听说过。 “你俩都醒了。”大郎沈远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大哥,你怎么也起来了”两人异口同声问。 沈远好笑道:“睡不着了,我打算去找小舟,他家的东西还在塌房里,这会可能他就在收拾。” 猜的没错,一刻钟前,沈小舟从村长家过来时,大门是拴着的。 他在村长家已经吃过饭,想想媳妇儿在文大伯家定然能被照顾的很好,就转身回自家收拢东西去了。 昨晚将娘和媳妇送去安顿好,他就和大伙儿先去田里排水了。 整个正房的房顶全塌了,东厢厨房也是草泥房,也已经及及可危了,他先来回几趟,把锅碗瓢勺都收拾到院里。 又艰难的从塌房里寻找物什。 一样样都浸了水,搬出来很费劲的。 等他终于摸到了娘放粮食的柜子,使尽拉拽也不动半分。 沈小舟有些歇气儿,心里难过极了,可他都当爹了,得有当爹的样子。 一股劲儿支撑着他拉动了桌角。忽腾一个用力过猛,脚打滑向后仰倒。 他心说坏了,可别摔到塌梁上。 想象中的疼痛没有袭来,他没摔到塌梁上。 睁眼就见远哥接住了自己,沈志和沈笑正在把他收拾出来的东西,往手推车上搬。 “远哥” “累了就出来歇会儿,有我和二郎呢。”沈远扶起他道。 沈小舟眼眶立马红了,“哥,不累。” “小舟哥,不累也得渴了吧给,糖茶。”沈笑递上来一个竹筒,摸着还温温的。 “这茶还是我大嫂姥娘家送的,说是在三河县蒋福山采的,沾了甘泉寺的灵气。 你快尝尝有多灵。” 沈小舟被她这番话逗乐了,接过竹筒咕咚咕咚的大口喝下。 末了还笑道:“果然很灵,我觉得自己这会儿满身都是劲儿。” 人多力量大,不一会儿,几人就把能收拾出来的家当,都搬到手推车上了。 地面有些泥泞,车子几乎被他们半抬着走。 “远哥,回头起房子还得再麻烦你们。”沈小舟回望一眼自家的院子道。 沈远当然会来帮忙,他对沈小舟道:“等路面都凉干了,一两天工夫就能把你家房子做好。 今年的麦子铁定是收不了多少了,回头你跟我们一起去通州码头找活儿做。” “嗯。”沈小舟再次红了眼圈,孩子生在人家家里,从那么凶险到母子平安,他一辈子还不完的恩情,“陈二奶奶说,婶子把珍藏的老参片都给我媳妇儿用上了,等挣了钱,我再给婶子补上。” “小舟哥,你见外了不是,以前我四叔和大舟哥,没少一起吃一起玩,每次家里有点活,大舟哥都没缺席过。”沈志扶着车把,脚下还有些打滑,也不耽误他嘴甜。 “就是啊,小舟哥别心焦,我伯娘说,要让小舟嫂子在家里坐完月子再搬。”沈笑也安慰他道。 沈小舟不住的点头,他娘虽说醒了,可一直头晕恶心,七太奶奶说是伤了头,得卧床养一段时间,他一个人分身乏术。 地里粮食糟了灾,不出去挣点银钱,几口人怕饭都吃不上了。 如今,文婶子解了自己的后顾之忧。 四个人走的不慢,呆会儿都还想再上田里瞧瞧。 两家离的不远,没多久就到了东院大门口。 “七两”一声急促童音穿破天际而来。 村尾的卢大花狂奔而至,“七两,快,你大伯在东洼那两亩地头栽倒了。” 卢大花气喘虚虚的说完,只觉身前几股风刮过,眼前就只剩下小舟哥了。 “大花,你帮忙喊一下七太奶来,我也去东洼。”沈小舟推车也不管了,留下一句话也跑了。 但他还没跑到地头,迎面就见远哥背着文大伯,沈志和沈笑左右护着回来了。 后面有沈成c沈大力几个一起跟来。 一行人很快来到家门口,管氏和沈七奶奶已经等着了。 推车早被她们推到了影壁边上。 “背西院去。”管氏镇定的指挥,“二郎快去烧些热水。” 又对沈成几个道:“地里的活儿不能耽 误,你们赶紧忙去吧。” 地里其实也没啥活儿了,水排出去,人能下地把麦子能扶的扶起来,可大片的麦子卧倒,扶也扶不起了。 从昨晚亥时直下到今晨卯时的雨,已经让垂头的麦子扎不住根了。 不过他们也知道帮不上什么忙,就不留下添乱,都轻声的离开了。 只沈小舟跟沈志一起去了柴房。 很快,沈七奶奶在西厢给沈大伯做了检查。 然后又扎了几针道:“表面看他肝火过旺,昨晚又受了寒气,今天心火急窜,一下就撑不住了。 再加上旧伤复发,如今全身高热,十分的凶险。 具体的我诊不出来,不敢轻易下药,须得赶紧找大夫才行,再晚,就不可预测了。” 管氏给丈夫换了额上的毛巾,从枕下拿出一包银钱,“他醒来出去,我都没留意到他脸色。” “我去回春堂请裘老大夫来。”沈远接过娘递来的银子,急步向外。 “大哥,”沈笑跟上拉住他:“路上可能还有积水,你骑骡马去更快。” 沈志和沈小舟冲出来问如何了, 沈远摇头,他又拐去后院牵骡子。 “得找回春堂的大夫看。”沈笑说完就进去她房间,从空间竹楼,找出娘珍藏的一对海马,装盒,又拿出一坛烈酒。 等沈远牵骡子出了夹道,她递上道:“大哥,这盒子你带上。 前天进城看大姐,我愰忽听说回春堂裘大夫,被香河哪个大户请去看诊了。 这雨一下,还不知他有没有回来。” 沈远不解,却背上了盒子,“那这是” “大哥,县城最好的大夫除了裘大夫,就是益善堂的胡大夫,可他御医出身,极少出外诊,我娘手扎中说他是个医痴。 这盒里的药材是当年我娘无意中得来的。 你给胡大夫,他定会跟你前来。” “好。”分明是四婶的嫁妆,但这会儿,什么也没爹的命重要。 第九章 掉漆盒子 目送沈远匆匆离去,沈笑转头道:“二哥,小舟哥,这会儿出日头了,得把推车上的粮食晾起来。” 两人一看,倚在影壁上的推车,上面的粮袋和物什正滴着水。 沈笑没搭手,现在她得想法让大伯的烧退下。 回房间后,将那一坛烈酒搬来厨房。 从大锅里取瓢热水凉一下,又拿一个瓦盆将酒倒入。 按酒与水一比一半的比例勾兑好,放到地锅水里温一下取出。 本来应该是一比一,但考虑到古代烈酒的度数不如现代高,就改一下比例。 然后沈笑将其端到三哥的房间,和管氏道:“伯娘,这是按我娘医书上兑的降温药酒,你将它给大伯擦擦。” 沈七奶奶眼睛一亮:“早年听说过,前朝有御医用酒降温,可是此法。” “应该是。”沈笑含糊应着,这是后世医院的物理降温法,她不清楚现在有没有。 她们说话的时间,管氏已将棉布巾泡入其中。 “伯娘,有些部位布容易在擦时伤了皮肤,得用棉花。” 管氏慌忙取出钥匙,“噢噢,给,我屋里的炕柜有弹好的几斤棉花。” 沈笑接过,又道:“需要反复擦。 您先打一块凉湿布放在大伯头上。” “为何如此”七奶奶疑惑。 “防止药酒擦拭时,血冲向头部,造成脑卒中。 伯娘,您先用泡酒的软棉布延额头c颈部向下依次擦拭到手背,力道要适中,别沾到眼睛和嘴上,可以侧身擦,大概擦半盏茶时间。 然后再轻擦大伯的腋窝,手心,肘窝,这几处可以多擦几次。 注意别凉着大伯,其它等我取来棉花再说。” 管氏连忙照做。 待沈笑取来棉花用开水烫过晾凉,又交待伯娘擦大伯的大腿腹股沟处,但肚子和其他部位定不能沾上。 这就需要把沈志找来帮忙。 沈笑和沈七奶奶在屏风外不停的换热水来温着药酒。 好在沈志力气大,管氏做事麻利,很快就将沈大伯擦好并盖好保暖。 大概两刻钟不到,沈大伯的体温有所下降。 沈七奶奶说有效,管氏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她想再擦,沈笑和七奶奶同时拦住,过犹不及。 此时,益善堂的胡大夫,正与沈远共骑一骡回来。 “慢点慢点,颠死个人了。” 沈远只管抓紧僵绳赶路,根本没听清胡大夫的话。 可怜胡大夫的小药童,骑个毛驴死命追。 但那毛驴总是跑两步退三步,对路边新鲜的野草流连不已。 紧赶慢赶到了家门囗,沈远跳下马骡,一抄手就将胡大夫抱了下来。 “放下放下,成何体统。” 这嚷嚷声阻挡不了沈远,却招来了沈志沈笑,连正在晒东西的沈小舟,都跑来围观。 “哼”胡大夫胡子都气的飞了起来。 来给沈大伯诊脉时,脸色依然铁青。 但诊了一会儿,“噫”他吸吸鼻子,“你们用烈酒降温了 好,很好。再拿酒来擦一遍。” “胡大夫,我大伯才擦过不到三刻钟,且他旧伤复发,此时不宜再用酒擦吧”沈笑陈述云道。 “有道理。”胡大夫收回诊脉的手,看向沈笑,然后出人意料的抓住她的手腕。 沈志出手去抢,竟然是没有快过他。 “别打扰胡大夫。”管氏知道,这是在给沈笑搭脉。 好久没找大夫看诊过的沈笑,一开始时身体微僵,如果不是认识胡老大夫,她保不齐会抓住对方摔下去。 胡大夫一手搭她的脉,另一只手手指有节奏的在腿上敲点着。 半盏茶后,他睁开眼睛笑道:“很好,阴平阳秘,气血充足c脉象平和c神足心平c体强智足。 来来来,你告诉老夫这两年你平常都是如何行为的。” 管氏和两儿子目露欣喜,七两总说自己身体强壮了,自前年始就不再上县城挂诊。 如今胡大夫说好,一定是好。“托胡大夫裘大夫福,孩子这两年再没有动不动就一睡几天不醒的。” 而沈笑却腹议,急病人慢郎中丁点没错,真正的病人还等着开方呢,“那我大伯呢” “噢”正在接受夸赞的胡大夫捻须道:“你大伯几个月前先是寒邪入肺经,未经痊愈又湿热入体,再加上急火 攻心,才形成如今内外交困之状。 他的旧伤也使得体温不断上升,高热不下。 你们刚才扎的穴位和烈酒降温,暂时降下了一些体温。” 大家都等他接着说,特别是沈七奶奶,想取取经。 “嗯,我的药箱还在药童身上,此时,既无法开方,也无法行针拿药。 再说扎针也要有时间间隔的” 不等他说完,沈远旋风般离开,他把药童给忘了。 待到接来药童,开方捡药煮好喂药,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 中间沈大伯被胡大夫扎醒过一次,服药后很快又睡着了。 管氏想请胡大夫留下观察一二日。 他却瞟向沈笑道:“放心,你家小姑娘诚意十足,又是故人之后,我会尽力的。 不过,诊费,针和灸我可以不收,药费也可算个熟人价。 但你大伯的寒邪太久,已经有血瘀风痹之像,稍有不慎,怕会不良于行。 若想根治,得调换药方,须辅以天麻和” “用,只要能治大伯,天山雪莲我们都买。”沈笑果断点头。 “什么是血瘀风痹”管氏沉声问道。 “就是腿脚不利索和关节痛。”沈七奶奶叹息,沈文才四十来岁,正值壮年,若不良于行 管氏:“胡大夫,您尽管开方下药,多少银钱都使得。” 胡大夫又拿起笔墨,重开了一付方子:“这是三天的药,我尽量开药效相同价位不高的辅药,大约不到四两银子,拿我的手帖,三两足以。” 管氏接过药方,“大概要服药多久” “辅以针灸,最少一月。” 管氏咬牙,将药方交给沈远,回东院拿钱。 她打开炕柜,从箱笼里翻出一个掉了漆的盒子。 来回数了八遍,将床头两串铜钱加一起,也不过十七两三钱九文。 “伯娘。”沈笑抓着门框,轻声喊道。 管氏扭头用袖口沾沾眼睛,转回头笑道:“走,让你大郎哥抓药去。” ------题外话------ 各朝一两银子兑铜钱在900一1200文左右浮动,用绳串起,10串一贯钱约1000文,重约4一5公斤,平民很少用银子。明海贸之后,银子才在民间流通多起来,多是一块一块的,买东西时,拿夹剪剪开,用戥子称重。且古人会用一物将留到剪刀上的银沫子吸起来,攒到一起再融成银块。 有简单的算法大约是: 1两黄金10两银,1两银子1000文。 1两银子1贯10串1串100文1000文。 也有1两银子1200文 第十章 眼熟 等沈远再次进城抓药时,管氏吩咐二郎沈志,将房间收拾一下给胡大夫两人暂住。 她自己则是去了东洼地头找沈成,丈夫二月时在码头上工半月,后来拿回家五十两银,保不齐他就是那会儿受了寒。 管氏必须去问清楚才能安心,以后,她定会让大郎看住他。 而沈笑,拿着筐到后院捡地上掉落的果子。 眼看就能换成铜板的果子被打地上砸烂的,开口的,沈笑忍不住长叹一声。 看来,只能想办法做成果脯,冬天到茶楼去找找销路。 本来空间里的桃杏可以混到里面卖,现在只能推后计划。 空间里的酒,她一年只能取一坛,再拿就会被踢到外面,卖私房酒这个也行不通了。 大伯一月下来光药钱就得三十两,家里现在根本没那么多银钱。 夏收后,不知能打上多少粮食。从三月开始,他们都是买粮吃,仓库也就有半袋黄豆。 忽听到脚步声,原来是沈志来了。“七两,今年我们只卖过一茬樱桃,这树上如今都没几颗了。” “二哥,谁在照看大伯。” “药童小鹿看着,胡大夫已经帮小舟嫂看诊完了,说让好好养着。 你答应他帮村里受伤的人看诊完,借书房里的医书给他看,他就请七太奶和小舟哥陪着,一起到村长家给人看诊了。”沈志捡着一颗烂开口的杏儿,叹息道:“胡大夫一付药下去,爹的脸色就沒那么青了,不过他开的药真是贵。 就是咱们卖完这几棵的果,再加上这片菜,也不够十天的药。” “二哥,家里总共只有十七两银子。”沈笑继续捡,边捡边将樱桃和桃杏分开装筐。 “啥”沈志手一用力,那杏彻底稀烂。“咱们去岁冬天和今春卖菜,挣了十六两四钱,娘让交公七成,再加上爹那回拿家的五十两和大哥挣的,怎么只有十七两。” “去岁冬天,大伯在回春堂做艾灸,又抓了十天的药。”沈笑顿了顿,又道:“今年大姐成亲,小侄子满月,三哥的束修笔墨,哪哪都是钱。 咱们平常吃的用的,都是伯娘拿钱。” 沈志颓然的坐到地上:“辛辛苦苦好几年,一朝倒下,落不到一文钱,还得拉饥荒。 眼看夏收一过,又要交税了。 爹怎么就一下倒了呢我” 他眼神迷茫,那个一向高大的身影,如今蜷在床上,看上去是那么瘦那么小。 “东洼的两亩地,怕是不养个四五年,变不回肥田了。 西南柳林水洼地的那十亩,怕是也会变成薄田。 二哥,大伯是急病了呀。”沈笑也不捡果子了,蹲在沈志身边道:“二哥,我问过大哥了,他说和咱们村挨着边的相仪,还有后庄,十停有九停麦子都倒了。 凤港河水今早就有些回落了。 咱们还是离县城近的,离的远的紧邻北运河的苏家村,榆村,杨村那一溜儿,怕是也受灾不轻。” 沈志抬头看看妹妹:“你是说朝廷免税。” “嗯。二哥不如到书院打听打听,看看有什么消息,咱们和后庄那几十户一个里长,到底不如自己村的更方便。 最主要的是,通州上游和北运河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衙门会不会征发徭役修河。” “对对对,万一修河,得知可以不可以用银钱顶替。”沈志有了目标,立刻起身道:“我书院原来的一同窗,他本家叔父在顺天府做推官。 我这就去找他。” 沈笑连忙拉住:“二哥,今天肯定是不能去的,你们昨晚光去排河东岸的水了,村北头半坡的地,还没去看过。 而且不论是大伯,还是住在东院的小舟嫂,今晚上都得有人守着。” “那快点把这里拾完,咱们一起去看看。”沈志只觉一股劲儿又回来,飞快的捡着果子。 县城,沈远刚进城门口,路上许多积水淤泥的地方,好似有里长带人在清理。 比起早上来时,此时街上的稍微多一些,已经有店家开门。 然后他就见两三个衙役和青壮,抬着两个木板飞快的冲进城与他擦身而过。 那么多人挡着,沈远看不真切,那第二个木板上的人莫不是大舅。 他拉着缰绳追上,眼前就出现泥水沾满身,发稍滴水的几个少年迎面走来,其中一个少年笑的脸上泥浆皱起,拱手道:“是二郎哥家的远大哥吧。” 沈远抱拳回一礼,心说这是二郎以前书院同窗有些眼熟。 “大郎哥,我是后庄村村尾的程怀谦。”然后他又顿了顿道:“刚才抬过去的是管大伯,我们昨晚在凉水河那里抢险堵堤时,大伯救人受了点伤。” 沈远面色一肃,“伤的重不重,现在我大舅送去哪里了” “益善堂。” 沈远一拍骡子,骑上就往医馆跑去,独留程怀谦立在街边。 “咳咳兄弟,人都走了,咱还是想想去哪换洗一下,这一身的行头,难受。”一起的一个少年拍他肩膀道。 程怀谦也觉难受,泥浆满身,衣衫湿透粘在身上,太阳一照,那滋味 “走,先去管大伯租的院子,他刚把钥匙给我了。 一会儿咱们给他送身衣裳去。” 他们到达管伍家时,沈远已经在益善堂找到了大舅。 此时,管大舅打着赤膊,额头有片乌青,似已擦了药。左手臂一直到肩膀上被包着绷带,正躺在医馆后堂的病房。 “大舅” 管伍意外的睁眼:“你怎么来了,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沈远坐到床前,听声音感觉大舅中气足足的。 一摸大舅的裤还有点湿,“我来给爹抓两付药,正巧遇到您被抬回来。 大舅,我去给你找身干衣服来。” 管伍摆摆手道:“不防事,已经有人去住的小院儿帮我取了。 你爹旧伤又犯了不是每年都是夏收后才吃药吗” “昨天进田里排水,受了点寒。 大舅,您怎么受伤了伤的重不重”沈远最关心这个。 “不碍事,手臂被划伤了,上完药过几天就好。 北运河有些地方水漫出了大堤,昨晚苏家村北运河和凉水河交汇的河道差点决口,县尊领大家堵了一夜。” 第十一章 沈悦 管伍瞅瞅窗外没人,小声在外甥耳边道:“天亮雨住后,有人快马来堤岸找到县尊,说顺义县县丞在温榆河决口抢险时,被水冲走不见了。” 管大舅再次看了看窗外,声音更加的低:“顺义县如今一片泽国,顺天府拿了顺义县县令,责他擅离职守,就连通州皇木厂的大管事,也被押入顺天府大牢。 通州工部分署的司空分署,一半官员下狱。 来人说,昨夜丑寅时分,是三皇子奉命调了禁卫营的兵士堵的决口,否则,淹的就不止顺义县。 县尊听后一个恍神,差点滑进了河里冲走,我和高师爷离的近,拉县尊上来时,被浮木打伤了。” 他叮嘱道:“你回去后跟你爹说,可能会让修河堤。” “可马上就要收麦子了,以前都是过了农忙时才发役令的。”沈远心慌。 管伍一叹,“十几年前夏收,温榆河决过一次口,那年京城整个运河沿岸都征发了役令修河,且不许以银代役。 你要知道,前两年有些旱,今年夏秋可能雨会多。 不仅运河,其他河道都可能会征发役令。” 沈远就是带着这个消息回到家的。 沈笑和二哥从半坡旱地回来,得知此事后,兄妹几个就在厨房和管氏商议:“东洼的两亩存水最多,全翻地里了,不如晾今明两天,我们就开镰。 这块儿收完,再收西南柳林地。” 管氏想了一下,同意了:“开吧,再等十几天,麦子能全烂到地里。 早收完,果真让修河,也不会耽误了地里的活。 大郎,你大舅受伤的事,通知大舅母了吗” “我去后庄的路上,正遇到表哥要进城,就告诉他了。 表哥说他家的两块地,淹了一块,不过风旋着从地里过去,只倒了一亩多。” 沈志问道:“娘,一忙起来就好多天,要接大嫂和侄子回家吗” “等后天收完麦,再过两天再去。”管氏不同意:“安平镇不比只几里地县城,说是挨着漷县,离咱们还有三十多里地。 没听你哥说到处都是水吗骡车路上怕不好走。” 沈志看看娘,本来想提让沈曜请假的,想着谭拓寺离家一百多里,就不提了。 “伯娘,给。”沈笑拿出几块碎银和几串铜钱。“这是我和二哥三哥攒的,才五两八钱。” 管氏一把搂住她:“我的七两啊”压抑许久的眼里涌着泪花:“你大伯二月里,为了挣五十两银钱,竟是下到运河给人捞货了。 他怎么那么傻那么不知道心疼心疼自个儿。” 沈远沈志都惊呆了,那段时间,正好他们兄弟俩把七两折腾出来的黄瓜和小青菜往通州城送,爹一个在码头做工。 “娘,这事儿你听谁说的”沈远咬牙问道,爹都是为了他们,要是自己有本事,爹怎会受这个罪。 管氏哽咽道:“你大成哥,他说开始他也不知道,后头听人说有船在天津那边打捞货物,招了好些人去。 有相熟的人跟大成说,说好像你爹也跟着一起去了。 等你爹回到张家湾码头,再三交待大成不要告诉我们。” 沈志忽的道:“娘,这事儿我们知道就行了,可别让我姐听了去,不然她该多想了。 三月里,爹可是花了二十多两,在大舅他们后庄买了三亩地做陪嫁。” “大伯还给我买了好几种稀奇种子,给二哥三哥每人打了一把匕首。” “昌林满月,爹还花十两银,专门到京里给他打了长命锁。”沈远吸吸鼻子,道:“多说无益,大妹那就按二郎说的,别给她知道就行。” “别给我知道什么”一个俏丽修长的身影进来,“大哥,你一上午来回跑县城两趟,都不告诉我爹病了。 难道我真的成了泼出去的水 不是益善堂的厨娘去买豆腐告诉我,我还蒙在鼓里呢。 早知道我就不嫁人了” “悦娘,净说气话,大哥不是怕你担心吗”紧跟着大姐夫许祥拎着两个蓝子进来。 “大妹,我,我那不是着急吗”沈远赶忙给沈悦解释。 沈志就接过姐夫的东西,准备拿出里面的肉菜给娘。 “忙到拐个弯告诉我都来不及。”沈悦拉开沈笑,坐到娘跟前,“哼,七两也不是乖妹妹了,趁我不在家,抢娘。” “姐,你可真幼稚。”沈笑才不顺着她话头儿说。 管氏挥手赶人,“这厨房统共就这么大 ,你们都围着做啥。 悦娘,你爹正睡着,大夫不让吵他,你先来给我打个下手,二郎,把你姐夫接西院歇会儿。” 一下,厨房就只剩下母女三个。 沈悦自小跟在管氏身边打理家事,厨房的活儿更是不在话下。 知道小舟嫂在自家生产,专门又给她做了一份肉粥。 让中间回来,告知村长家留胡大夫吃饭的沈小舟万分感慨。 和媳妇商量说,开镰麦收时,他今年就不去丈人家帮忙了,要来给文大伯家收麦子。 午间,沈悦看着爹只喝了半碗鸡汤就又睡下,急的不行。 好在胡大夫一直会在家里留一二日。 洗碗的时侯,她推开沈笑:“我来洗,玩儿去吧。” “大姐,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哪能一点家事都不做。”沈笑又搬来一个盆,和沈悦一起洗。 “七两,刚刚大哥去磨镰,看那意思是准备后天开镰了。 你说,我和娘说说,在家住几天行不”沈悦边刷边问。 沈笑将洗好二遍的碗控控水,道:“大姐,伯娘不会同意的。 不说亲家叔叔婶婶要半夜起来磨豆腐,就是你婆家和你陪嫁的地,怕是也会这两天收。” 沈悦刷锅的手一顿,“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咱们和大舅家就五里地,娘也不经常回娘家。” “姐”沈笑放好碗,看向沈悦,突然觉得前世的姑娘们真是有福气,出嫁后想什么时候回娘家就什么时候回。 沈悦扯了扯嘴角,快速剧好锅,又倒一锅水让妹妹烧。 她则去找管氏,将衣服床单该洗的统统放在井边,一件件用力的搓。 又带着沈笑一起,将后院收拾归整好,直到未时末才离开。 第十二章 冰镇桃汁 隔天一早,她没来,但是许祥却早早来到,和大家一起上东洼收麦。 当初,沈悦的陪嫁里头,有沈笑假托古书找到的,做五香豆干的配方,她婆婆不是个眼皮浅的,从来只打下手,配料得沈悦自己动手。 话说,一大早就见沈远四个拿镰刀上地, 本来正在犹豫和观望的村民见了,也纷纷磨起镰刀开割。 趴在地上的麦子,果然如同沈笑记得的那样,人几乎是跪在泥地里才能割起来。 顶头的村民见到沈笑从背着的竹篓里拿镰刀出来,大声道:“哎呦,七两也要下地受苦了。 文大伯这一病,倒是指着你个女娃子当劳力。” “拾嫂说笑了,你身边,我几个小侄女中,两个都比我还小,拾哥只带您和我妹子来,没见小峰下地,难道是想着从小培养妹子当劳力,给当哥的扛活儿”沈笑回答的一点都不给她客气。 “胡嘚嘚什么七两都晓得下地帮忙,你那宝贝儿子还在赖床,慈母多败儿。”只见这家领先在前的男主人沈拾,回头训媳妇。 “七两别听你嫂子瞎嘚啵,她就是个嘴上不把门的。” “得得得,当我什么也没说。”女人到底不敢强拧着自家男人回嘴,何况沈二郎那个小子,已经朝地头来了。 沈志从小都不讲究,敢呛他妹子,不论男女,他都敢撕。 落在那嫂子后面几尺远的几个女娃中,有一个抬头迅速又低下,除了沈笑,谁也没看到小姑娘咬牙硬撑的不服气,跪在麦茬的小人儿,发狠的割着麦。 远处三伯娘姚氏看到这幕,白眼快翻上了天,哼,当谁没听说咋的,请益善堂胡大夫贵的很,管氏家底怕是翻了个底朝天。 这回,隔边二亩地,便宜了她都不买。 沈笑才没工夫管姚氏的想法,她拿了镰刀到地里就开割。 在地头刚割两下,沈志从前头拐回就夺走镰刀道:“这么多人,用不着你。 你回家帮娘烧水就行,别的不用管。” “七两,你家去吧,胡大夫不是想借书吗答应了人家,你就去帮人把书找出来。”沈远已经和沈小舟割一个来回了。 确切的说,倒伏之后的麦子,割到头之后,无法从那头再割回来,只能拎着镰刀,拐回地头再顺茬割另一垄。 大姐夫许祥也割完一垄回来了,一直都知道岳家很娇养这个小姨子,见怪不怪道:“七两,要不你给我们大伙儿做那冰桃汁送来也行,又甜又解渴。” 前天,沈笑在沈悦离开前,专门用桃子和樱桃磨成汁,加了蜂蜜后,向胡大夫要了些芒硝制冰冷冻,给大姐带回婆家。 “这个我赞成,反正昨天我们拾了好几筐果子。”沈志昨天喝了一碗,确实酸爽可口。 然后他又低声道:“七两,做果脯太慢了,还费糖。 要不咱们把后院里捡起的果子都磨成鲜汁卖了。” “好想法。”沈笑点头,“就是二哥想过蜂蜜多少钱,芒硝作价多少没咱们一碗冰镇桃汁,要卖多少钱,才能赚回来。” 沈志 “还有,” “还有” “嗯,磨桃汁的人力,卖桃汁的人选,买桃汁的人群,二哥想到了吗” 沈志转头就进麦田:“你赶紧家去吧,一会儿让娘套骡车来拉麦子。” 沈远在一旁失笑摇头。 “哥,背篓里有做好的桃汁,我等会再走。” “那你到树下”沈远看着不远处,已经被风刮歪的树,又道:“行吧,你看看在哪儿合适,就找个地儿歇会儿再走。” 说完他就又蹲下割起了麦子,如今顺茬躺一地的麦子,收割起来比往年费力一倍不止。 他专注的割着麦,没注意沈笑顺着田右边,和卢家当中的,两步来宽的小路径,向凤港河岸那头走去。 沈笑每走十几步,就从小径两边的地里抓一把土,在手中观察后,又用手搓拈一番,末了会凑近鼻子闻一闻。 到下一个十几步处停下时,看似把土扔了,其实是收到空间了。 她反复抓土闻的行为,让路那边麦地里的卢大花诧异的很。 “七两,你怎么还一路走一路闻土呀”卢大花拉起脖子里麻布,擦着满头大汗。 “大花,”此刻,沈笑正抓着大花家田里的土,“我在看看,这片地现在的土质。” 大花爹娘也好奇,种地的老把式,抓一把巴掌深的土,拈一下,看土质疏松不,是黏的还是不硬不结块的,基 本可以判定这田肥不肥,但闻能闻到什么。 大花爹人称卢老实,闻言不由道:“那夜雨势太大,一夜顶咱这几个月的雨量,凤港河漫出的水,直接把田里的一层沃土冲走了。 现如今,麦子的根都露了出来。 再种一茬大豆养地的话,冬小麦就不敢种了,明年肯定得让地歇歇,只能种一季春小麦了。 不轮种大豆,直接种冬小麦,又少了一季粮食不说,地力可能也跟不上。 七两,那书上是不是有什么法子,你闻这土是有啥说头儿” 春小麦没有冬小麦压秤呀,口感也不如冬小麦,卖不上价的,交税后口粮就更不够了。 他一脸期盼的看着七两,别看这孩子年龄小,但她爹娘都是本事人,识文断字不说,又经常热心帮大伙儿在农闲时到码头找活干。 沈善更是拉起一帮人,给一些庙观和富贵人家修补房舍。 那几年,他也跟着挣些个家用。 卢老实从来都认为,沈笑根上随他爹娘,所以,自小他就不拦着大花和同龄的七两玩儿。 前几年,七两赊给大花两棵半大的樱桃树苗,让他家每年初夏都能有个进项。 去岁冬天,大花说七两种的小黄瓜真挣钱了,他厚着脸皮上门,人手把手的教,还带沈家族学里读书的儿子去把菜卖了。 “卢大伯,闻土是试试看,能闻到土里有积存的腐殖质味大不大。”沈笑对肯变通思想努力改善家境,又对儿子女儿一视同仁的卢老实,很是尊重。 “七两姐,啥是腐殖质”二花从地里跳过来问。 “死丫头,别踩到麦穗。”卢大花的娘,高高举起手,却轻轻拍到女儿肩上。 第十三章 金花菜 沈笑被二花吐舌的鬼脸逗乐,她道:“就是以往的麦茬根和农家肥留在土里后,产生出的帮粮食生长,吸水保墒的一种粘胶样的小粒粒,带有点点的酸腐味儿。” 卢老实也弯腰抓起一把土闻了闻,可他啥也没闻出来,也没找到什么小粒粒。 “卢大伯,这个不是很容易能闻出来的。”就是闻到什么也判定不出来,这是她前世和一位搞了几十年农业研究的老教授,学了好几年才会的。 古代要是有化学仪器多好,她就不用这么费劲儿了。 “读了书的人,就是和我们不一样。”卢老实感叹,“七两,回头你看这地怎么整,可别忘了和大花说,卢大伯跟着你学。” 沈笑点头:“那敢情好,您只要不怕我折腾不出来,浪费了地力。”没有化肥的情况下,一年一季粮食,才能保证次年的地力。 卢老实迅速摆摆手,“那不能够。”家里樱桃和春天种的小黄瓜,给足了他对沈笑的信心,“回头,该用什么,有啥活儿,你也叫上大花姐弟几个一起。” “好。”沈笑心里已经有了点谱。 她这边和卢家拉着家常,突然,河岸那头传来一声大叫,“沈笑” 那边沈志见她还在,都喊开大名儿了,“日头都上来了,你赶紧家去,别再磨蹭了。” “这就走。”沈笑也大声回道,然后和卢家人打声招呼离开。 二花羡慕的紧:“我要是七两姐多好,有这么好的哥哥。” 啪,一个手掌拍了一下她额头,“我平时对你不好吗” “爹哥打我。”卢二花扭头就告状。 “中午让他替你洗碗。”卢老实立刻惩罚儿子。 沈笑走路很快,虽然还不是轻功,但两刻钟的路,她一刻钟就回到了家,然后,“大伯,你能下地了” 她看着药童小鹿扶着沈大伯在西院转圈,很高兴的上前扶着大伯。 “哟哟哟,瞧瞧这是谁回来了,你割了几垄麦呀”胡大夫从房里出来,很是瞥了一眼沈笑。 沈大伯则是一脸心疼:“有你哥他们呢,你就别去管了,看,才去多大晌儿,脸都晒红了。” “就是,当心乐极生悲,好不容易养好的身体,又要受罪。”胡大夫插话道。 沈大伯立时就紧张了,“胡大夫,您快给七两把把脉,看她要紧不。” 胡大夫刚捻须抬头,就看到沈笑手微微指向西间书房,又被她横来的眼刀戳的放下了手,他呵呵笑道:“少年人就该适当劳作,有益生长有益生长。” 然后他装模作样的给沈笑搭了一下脉,“壮实的跟个小牛犊子似的。” 药童小鹿在一旁一脸的震惊,什么时候胡大夫变的这么不讲原则了。 沈大伯就面露喜色,“壮了好壮了好。” “大伯,我都说自己现在身体很好。”沈笑扶大伯坐下,“您现在感觉如何” “好多了好多了。” “大伯,胡大夫可在跟前呢。” 沈大伯微一叹气,举手想拍拍侄女的头,却发现手臂举不了那么高。 胡大夫出言道:“你们求治的及时,你大伯如今只是左手和左腿略有些麻痹,坚持服药,再针灸齐施,不日就可恢复。” “太好了,大伯你看,胡大夫可是当过太医的,他说你会好就一定会好。” 沈大伯看沈笑欢喜,到底没再说什么,正是因为曾是太医的身份,请胡大夫才不便宜,自己家 恰此时,管氏从后院摘了菜回来,沈大伯就说累了想回房。 西间书房里,沈笑给拿着本医书爱不释手的胡大夫,上了杯金银花茶。 胡大夫喝了半杯,笑道:“我见你家后院只种了些金银花和紫云英,怎么不见你娘当初种的其它药材了。” “我们不会料理,给了隔壁七太奶奶移栽去了。”药材这个,沈笑是真不懂,她就只识人参好。 “唉,可惜了了。”胡大夫不知是可惜药,还是可惜人。 “胡大夫,我大伯今天不再昏睡,这都是您的医术好,书房里的书,您尽可随时来借阅。”沈笑十分恭敬的道。 胡大夫立时面露一喜,随即又看向沈笑,只听她道: “不过,您能否在我家多盘桓几日,好让我大伯多针几次,好的快一些。” “哼,你当针灸扎多了好呀,那得对症施针。病人的身体也得有个缓冲的时间间隔。 且一旬之后,针灸还需减少,改为隔日一针。”他就知道这丫头不 做亏本的买卖。“我说小七两,你别忘了,我是坐堂大夫,可不止你大伯一个病人。 且你送来的那对海马,说珍贵也珍贵,但老夫于他处也不是找不来。” 就是那么好品质的不太好到他手里。 沈笑退而求其次道:“那劳您每天跑一趟。您也知道,今年田里糟了灾,为减少损失,我们得尽快收割小麦。 没法送大伯每天去益善堂,起码一旬之内时间不允许。” “任何书我随时拿都可” 沈笑点头:“都可。” “好。”胡大夫看向放有十几本几近失传医书的柜子,道:“我每日卯正后来你家。”反正他老人家每日清晨都要起来锻体。 “一言为定。”沈笑伸掌。 胡大夫哼她一声,与她击掌定约后,“你大伯忧思过度,不利身心,这不是光吃药扎针能解决的。” 这一点沈笑心知肚明,“多谢您。” “别光嘴上谢,你那冰镇果汁不错,呆会儿给我一并带走些即可。” “没问题。” “刚刚你伯娘摘的金花菜不错,不过它性微寒,平时你大伯最好少食一些。”胡大夫怕她听不懂暗示,又道:“昨天你伯娘做的蒜炒金花,你大伯就不宜食用,不若凉拌或炒鸡蛋。” 沈笑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菜园的金花菜今年长势良好,胡大夫不嫌弃的话,走时给您摘几斤。” “我就勉为其难吧。”胡大夫捻须含笑。 沈笑很快行动起来,先是井里打上一桶水,又用一个大瓦盆套着一个小瓦盆。 同时注水后,大瓦盆里放进去硝石。 胡大夫道:“芒硝制冰,老祖宗传下的法子,倒教你折腾出花儿。” 第十四章 装车 沈笑:“呵呵,我不信您在别地儿没见过这么做的。” 胡大夫起身就去书房看书去了,用芒硝制冰做吃食,那都是极富贵人家做派,平常百姓之家,连这法子都不知道的。 小药童可喜欢喝这个冰镇果汁儿,当管氏和沈笑一起将地窖里的桃子和樱桃运出地窖后,他很积极的帮忙清洗后去皮去核。 然后沈笑用那个尺把宽的小石磨,将其磨浆后装坛收起,蜂蜜按一定比例与果汁搅匀。 接下来取出小瓦盆里的一点碎冰,放入果汁中并将坛子置于已经结冰的大瓦盆中。 方法既简单又快速,所以胡大夫给沈大伯行了一遍针后带着医书,桃汁,药童,哦,还有几捆金花菜,心满意足的骑着驴回去了。 他们一走,沈大伯就道他觉得手脚似乎又轻松几分。 他与管氏商议道:“我已经感觉好了不少,不若明日胡大夫送来的三天药吃完,就不再吃药吧。” “不行。”管氏立刻反对:“胡大夫说你想好全,最少治一个月。 他爹,咱不能因为几两银钱,耽误了身体。” “那要不换裘大夫,回春堂毕竟价位低。” 管氏就那么一直看着沈大伯,看的他有些讪讪。 末了管氏道:“七两给我拿了五两多,是他们兄妹三个攒了两年的私房,大郎和悦娘也拿出了二两银。这算咱们借孩子们的。 回头我再去娘家借五两银子,这一个月的药钱就凑齐了。” “那还有得交税呢,家里还得吃喝,沈曜的笔墨束修”沈大伯想从腰里抽烟袋,却又想起,大夫让他戒烟一段。 管氏叹道:“到时再说,实在不行,就把骡子卖了,大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不成。” “伯娘,车我套好了,我上东洼了啊”沈笑站西院喊一声,就牵着骡车走了。 “这个不省心的小东西,胆儿忒肥。”管氏急忙起身跳下炕,“锅里炖着大骨头和鸡,你在家帮我摘摘菜,我去赶车。” 说完,管氏就追出了大门,她快跑到车边,夺过缰绳,“你个小豆丁,咋不上天呢,还敢自己赶车了。” 沈笑乖乖递过去长鞭,“伯娘,和哥哥们送菜时,我也赶过的。” “好啊说,你们都背着我还做什么了”管氏竖眉。 沈笑陡然意识到自己露馅了,举起右手讨好道:“没有没有,我发四,赶车我就赶了几步远。” “你就唬弄我吧。”管氏一甩长鞭,“驾。” “伯娘,真没有,不信呆会儿问二哥” “你们是一伙儿的。” “哪呀,咱俩不才是一伙儿的吗” 娘俩儿个一路斗着嘴,让村里听到的人都不胜唏嘘。 “文家的和七两,比亲娘俩也不差啥。” “可不是,从小不点侍侯到这么大,不容易。” 一位老人道:“我瞅着七两硬实多了。” “可不咋的,小时侯白白净净,可风一吹就倒,娃子们找她玩儿,说话功夫就倒地上不醒了。” “可不是,搞得后来,我都不敢让自家孩子找她玩,就怕啊呸,七两现在多好,还会赶车了呢。” 沈笑不知道大伙儿在对比她幼时的事,此时,她已经和管氏赶车进到田里。 巳时末的太阳,已经很毒了,沈远几个,从卯初到现在将近三个时辰的劳作,才将将收了一亩多点地,这要在往年,两亩地早就收完了。 “小舟哥,姐夫,哥,快来歇会儿。 我和伯娘带了水和卷饼。”沈笑把蓝子拿到麦地中间,喊人。 沈志扔下镰刀就往回跑,沈远失笑,走过去捡起喊上妹夫和沈小舟,一起来喝水。 早起吃的饭,已经不顶事儿了,中间喝了桃汁儿,甜是怪甜,可不顶饿也不太解渴。 说实话,体力活儿缺了油水可不行。 所以管氏在早饭后,用杂粮烙饼,卷起了猪油炒的鸡蛋苋菜,里面又加的凉拌金花菜和油渣豆腐丁。 虽然是高梁面白面豆面的三合饼,但沈小舟过节都难得吃这么大油水。 他净手后,坐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咬了,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意。 沈志则是狼吞虎咽的,差点噎着自己,还是沈笑喂他几口米粥,才缓过来。 “出息”管氏嗔他,边往饼里卷菜边心里叹,除了农忙,平日里哪舍得给孩子们吃这么好。 相比之下,沈远和许祥就稳重多了。 沈远是老大,习惯了什么都先让着弟弟妹妹吃。 许祥则是豆腐坊小东家,独子,从小不缺这口吃食,不过丈母娘手艺好,连白粥都煮的好吃,他吃的喷香。 他哪里晓得,家里那几斤白米,是沈笑去年空间里的产出,偷偷塞进了粮缸里。 今年空间里的一亩稻子和一亩麦子,还没成熟收割呢。 那下来,亩产都有千斤左右的。 也是沈家孩子都勤快,不拘男女,都会轮流拿粮下厨做饭,所以一年以来,管氏都没注意到,粮缸里的大米和白面好像没少多少。 趁着他们吃饼休息,沈笑跟着管氏一起去装车。 弯腰抱一怀麦子,齐齐放到骡车上。 管氏心疼沈笑,如去年一般,给她围了细棉头巾围住脸。 在沈笑爬上一人高的骡车上要踩实麦子时,她吓的不敢大声喊,怕惊着孩子。 可沈二郎想不到这些,吃完饼喝完粥,美美的打个饱嗝的工夫,他妹就上天了。 所以正踩车踩的欢实的沈笑,猛的听到沈志暴喝一声“沈笑你给我下来”时,一脚踩空,从骡车尾部连人带麦子一块儿滑下来了。 “七两七两,没事吧乖没事吧”管氏扔下怀里的小麦,奔到沈笑跟前全身摸一遍。 “伯娘,”沈笑想哭,好不容易装了半车的麦子,滑下来一小半。 “哪疼哪疼啊”管氏那个心慌。 “伯娘,我身下是麦堆,身上不疼的,就是心疼。” “啊内伤。”管氏一脸惨白。 沈笑赶紧抚她胸口,“不是不是,我是心疼半车麦子白装了。” 管氏一下滑坐在地,长长松了口气,然后想起什么,跳起身就朝跑过来的二郎扔一只鞋去。 “你个不省心的,吼什么吼” 第十五章 酒 沈志他很无辜好不好,就是怕七两站那么高掉下来,到了居然被他吓的掉了下来。 胸口背后顶着管氏的鞋子印,沈志认命的装车,还时不时的偷偷瞪沈笑。 “瞪什么瞪,还不好好干活,你,上去把车踩实,好让你大哥多叉几堆麦装上。”管氏逮住他一顿排喧。 沈笑在旁边做个鬼脸,看她二哥笑话。 沈二郎那个憋屈呀,踩好车绑好绳,还得赶车送麦子回家。 “七两,你跟我一块儿回家卸车。” “不,我得拾地里的麦穗儿。”沈笑才不上当,二哥准是想收拾她出气。 管氏道:“她不回,卸一车麦子累着你了。” 沈志郁闷死了,看着沈笑两手一摊的看他笑话,使劲儿甩响鞭子:“驾骡兄,只咱哥们儿相依为命了。” 听到他这话的沈远,哭笑不得。 这麦子看着多,实际不过几车就拉走完了。 管氏趁着二郎在祠堂打谷场卸车,带着沈笑回家做午饭。 一进家,就见小舟娘吴氏在给孙子洗尿片。 “嫂子,快放着我来,你都没好呢,怎么就沾井水呢”管氏赶紧上前夺过盆。 吴氏笑道:“弟妹这哪算什么活儿,再说,我就是有点头晕,干的了。 乡下人,哪有那么娇气的。 这几天,里外都麻烦你了。” “嫂子见外了不是,咱两家谁跟谁。”管氏又道:“要是嫂子觉得能干活儿,不若搬我家吧,帮着烧个水啥的。 我和他爹都商量好了,今天收完二亩地,明个就让大郎二郎,一起去把你家五亩地收了。” “不不不,这哪成,先收你家的。”吴氏连忙否定。 “嫂子别和我争,你家就那一块五亩田,不费事。 早些收家,小舟也好重起了房子不是。” “我”吴氏抹起了泪,连连点头,村长一大家子人不说,还住了另一家房倒的乡亲,委实太挤。 管氏给沈笑派活儿道:“赶紧先烧几锅热水,等会儿你小舟哥他们回来洗洗,好给他家胖儿子洗三。” “伯娘放心,我烧火最好了。”沈笑已经从井里打上一桶的水。 吴氏看她手快脚快的连打三桶水上来后,又往厨房拎,要上前帮忙,被管氏拦下,“她能拎的动。” “你要不是一脸心疼样儿,我就信。”吴氏洗了手抓起一个水桶也往厨房去。 “我”管氏还真心疼,净手后她也拎水桶进厨房了。 沈小舟给儿子先取了个小名,拴子。 洗三也不请人了,农忙都累,只请了七太奶帮拴子用热水沾沾身。 小家伙儿肺活量不小,哭声扬出二里地去。 沈笑和二哥,将饭菜摆到东院正堂,男女各一桌。 主食是沈大伯蒸的杂粮豆饭,赤小豆,黄豆,黑豆,高梁米加白生生的脱壳稻米。 一大盆的鸡肉炖大骨汤,芹菜拌花生,苋菜炒鸡蛋,香椿炒鸡蛋,炝金花菜,苦瓜肉片,莴笋炒肉片,清炒菠菜。 量都是足足的,用盆装的。 大姐夫许祥夹块肉,笑道:“岳父,要不再来二两小酒。” “姐夫,上回昌林满月,酒都喝完了。”沈志记的可清楚了,昌林舅舅来接满月挪窝时,把最后半坛喝完了。 管氏不解的看向沈笑,“七两” 沈笑有些小心虚,大意了,怪不得娘的手札中说,取用空间之物,切记要小心再小心。 这么容易出破绽,难道是因为她极少看穿越小说的缘故 她嘿嘿一笑道:“伯娘,给大伯用的酒,是冬天那会儿,你泡醉枣时我截余下的半坛。” “你藏半坛酒做什么”沈志扭头问她。 八婆二哥 “我就是想用它泡泡种子,看和草木灰水泡的有什么不同。”沈笑倒是真的试过。 “结果如何”沈七奶奶和许祥同时问道。 “你什么时候泡的我怎么没瞧见”沈志夹起的大棒骨都忘吃了,七两不仗义,有秘密。 “啥啥都得让你瞧见”沈大伯一掌拍到他肩后。 “二郎别打岔。”沈远警告弟弟,他想到后院有两垄地,是开春七两占住种的,“七两,你是不是做成功了” 沈笑点点头,道:“麦种不行,但一些壳厚的菜种子,在酒水中泡一盏茶后再浸种,大多收芽整齐还快。” “后院你点种的那两垄先结出的苦瓜,就是泡过酒的”沈大伯也想到了。 “只有一垄泡过酒,大概七成存活。”沈笑实事求是。 沈大伯不由咧嘴笑,“好,好,那两垄长的都不错。” 许详眼巴巴望着妻妹,酒呢我们不是在说喝酒吗 “七成已经很不少了,我们平常下种,也不是个顶个的成活。”吴氏也是个种菜的好手。 “这苦瓜太苦,我吃不习惯。”管氏笑道:“我们家七两,就喜欢种些稀奇的东西。 偏她大伯还供着她,在外面遇到稀罕种子就捎回来。 倒是教这孩子折腾出不错的菜蔬来。” “这外来的我也吃不惯,说起来,传说中前朝女帝好似酷爱苦瓜。”沈七奶奶有学问,喜欢看书,“那会儿出使海外的大臣带回好些东西,女帝都会让皇庄试养试种。 苦瓜就是那会种出来的,不过好似养好的不多。” 听话听音,吴氏知道管氏和七奶奶是在夸沈笑能干持家,有了好名声将来好说亲。 她尝了一片苦瓜,笑道:“既是皇帝都喜欢吃,可见是好东西,咱们七两能干。” “可不是,开春那会儿的小黄瓜,真稀罕人。”沈七奶奶接着夸。 沈笑听着她们你来我往,都说到自己五岁背诗写字那会儿了。 嘿嘿,两世为人,假小孩儿的沈笑怪不好意思的。 她起身和管氏说给姐夫他们拿酒去。 许姐夫终于圆满了。 这顿饭吃的宾主尽欢,休息两三个时辰,申时二刻,管氏才允许沈远几个去收麦。 一直忙到太阳西下,总算是将东洼的地忙完。 次日不到卯时,沈志赶车送姐夫时,管氏让他拐到肉铺老板家,再买些大骨头和肉回来。 结果他回来时,还带了些下水,说是天热怕坏,肉铺张屠户只收了他十文钱。 管氏接过,道:“不贵,就是处理起来费劲儿。” 第十六章 不苦 “娘,给我装些草木灰,我拿到村西头小河边去洗。”沈远刚把打麦场的麦子摊开回来。 “大哥,我去吧,你和二哥,还有小舟哥先吃饭。”沈笑不想让哥哥们太累。 管氏自然不同意,说她洗完衣服时,去河边洗了。 “伯娘,我不小了,大姐十岁时家里地里哪一样你不让干”沈笑看着她道:“您不能偏心。” “你呀”管氏点点她额头,道:“你大伯也得活动,让他陪你去。” “唉”沈笑欢快的去找大伯。 “七两,”沈志追上她小声道:“书院好像很多人都去了谭拓寺,现下没法打听夏税的事。” 沈笑也知道急不得:“二哥,这事不急,等收完麦子再说。” “二郎,别乱转悠,赶紧把骡车卸下,给它喂些水。”管氏的喊声传来,沈志嘟囔一句“它比我金贵”就去卸车套了。 沈笑一乐,跑去和大伯两个拎篮子和小半袋草木灰加半瓶醋,慢悠悠的上村西河边去。 大家都听说沈大伯病的很重,听说得吃好些天的药。 但是除了近邻和本枝去探望过,其他人并未亲眼得见。 如今见沈大伯好似一下老了十岁,走路不仅慢,还得七两扶着,都善意的和他打招呼问好。 平常盏茶多功夫就能到的河岸,今天一刻多钟才走到。 说是河,实际是凤港河左近的一条溪水分支而出,绕一路又流回凤港河。 此时,河边还不见什么人,沈笑找了个离洗衣服远的下风口,将背上的灰卸下,给大伯拿出马扎坐下。 “大伯,您看这早上的天多好,吸口气都是甜的。 回头我们多在早起出来走走,对身体好。” 沈大伯看她拿出草木灰搓洗猪下水,抽出烟袋锅子,就那么不放烟丝的抽着。 心里委实叹息,若小善夫妻还活着,哪用的着孩子干这活儿。 这河岸边,他们兄弟洗衣洗澡,偶尔能打打牙祭,也是拎着下水来洗,小善最是体贴,总是抢着洗大肠。 记得那时,新朝刚立没两年,父母兄弟相继离世,他个半大小子,带着两三岁的弟弟过活。 真是又当爹又当娘的拉扯大,看他识字懂礼,看他机灵能干,看他娶妻生女。 结果,转眼他就只给自己留下个嗷嗷待哺的娃,不打声招呼就走了。 他眼眶湿了又湿,到底是不敢哭,怕吓着七两。 这孩子长的真好,又会读书又仁义,将来舍不得她嫁去别人家受苦怎么办 沈笑认真的洗着,搓了一遍又一遍,不知道身后的大伯,已经想到她嫁人的事了。 其实,古代劳动人民是舍不得浪费丁点食物的。 饥荒时,连树根和土都吃,何况是带点腥气的肉。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好手艺做好下水的,常年不吃几回肉的老百姓,去哪能练出好手艺。 倒是伯娘,厨上功夫真的好,管姥爷以前在县城的永福酒楼做过帐房,伯娘儿时倒有机会和大厨学得几手烧菜的功夫。 “哟喝,终于洗好了。”沈笑直起腰,东西收到篮子里,又放河水口冲一冲。 扭头一看,大伯在发呆,“大伯,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沈大伯磕磕烟袋,道:“七两啊,大伯这一病,你要跟着哥哥们受苦了。” 沈笑蹲到他身前道:“不苦啊,大伯,我没觉得苦。 别人家的女孩子,谁不比我能干,连小二花都在田里割麦。” “傻孩子,这夏税秋粮一交,家里一点吃的都不余,黑窝窝头都难吃到饱。”沈大伯苦笑。 沈笑安慰他道:“大伯,光靠种麦子,本来就很难吃饱的。 你想想,我们这些年日子能宽裕一些,哪一样不是得靠其他法子贴补。” “种田是咱的本分,民以食为天。”沈大伯自然知道,但土地就是根。 沈笑认真的看着大伯,问道:“大伯,如果有一种不挑好赖地都能种出的食物,亩产最高可达千斤但它最多只能在地窑内存三四个月。 您会种吗” “真的是官府新出的种子吗能做主食吗”沈大伯一下眼里有了光彩。 沈笑摇头,“是我娘留下的书里写的。”想到那个时空,也是近代才大面积推广开来的食物。 又想到空间的书上有写三千界面,也许她现在就不在原来的界面上,但田种是不会骗人的,她道:“这红薯吃 多了胃里烧的慌,所以只能做为备荒粮来种。” 沈大伯有些失望,“真有这么高产,早就天下闻名了。 而且它会占用耕地的,官府收税不论上中下田,都得交。 且也只收稻米和小麦,绢,麻,如今连大豆都很少收。 太祖时,交税才允许一部分税可以银代缴的。 这什么红薯的吃了烧心,能卖上银钱吗 何况只是书里说的,我们没有见过。” 沈笑干脆搬块石头坐下,她前不久真的在书房翻到过,“大伯,这种食物真的有,前朝后期有一段时间海禁,一位福建的陈姓商人偷偷出海,在一个小岛上发现的这种名为红薯的食物。 后来海禁重开,他费了无数心机才从那看守严密的岛上带回种苗。 而且种植时不仅是得到福建巡抚的大力支持,在几十年以后,一位朝中重臣守制时在家乡淞沪一带种植,产量确实高。” “那怎么没让天下的农人都种”沈大伯疑惑。 沈笑想了一下道:“您想想,前朝末帝整天炼丹求长生,连朝都不上了,他哪管什么百姓吃饱吃不饱。 再说那时奸臣当道,有几个有长远眼光的人,官府不主持,老百姓又哪敢占地乱种。 现下,岭南地区毕竟偏远,天下又历经前朝战乱,如今这种苗不知还余下多少。 太祖与今上雄才伟略,若有人能将红薯从南方找来,在北直隶的贫地种出成绩,使百姓能多一种充饥果腹的食物,定会大力推广的。” “若能果腹又高产,自然是可以种一种的,占了耕地是不能够的,还得找到种子再说。”沈大伯也是识些字的,懂得变通之人。 “大伯,咱们可以在半坡您和我爹开的荒地种。” 沈大伯又道:“那些如今也是熟田了,也要交税的。” 第十七章 彼时 沈笑则道:“又不全占,一亩地就打各种豆一百多斤左右,麦子最多百斤。 还不如腾出来一两亩地试试,起码高产的红薯不会让人挨饿吧。” “说的好,乡间还有如此见识的小辈。 可见老伯素日里教导的好啊”一位身着圆领儒衫的年青人,击掌叫好,话音中带有一点闽南口音。 他左侧一位胖胖的中年人,正在不停的擦着汗。 他右侧还跟着一个短须的长者,手中执扇,看样子也是位读书的先生。 视线再转,沈笑就看到了几个随从打扮的人里,偷偷给她打手势的程怀谦。 说起这家伙,当初在她和二哥到通州卖菜时,竟伙同别人强收他们的保护费。 当日情形还历历在目。 彼时十二岁的沈志,被八岁的妹妹忽悠的意气风发。 送完县城的一筐韭黄,就胆大的偷偷带着妹妹又从家搬两筐,两人大冬天里架着骡车直奔四十里开外的通州新城。 初生牛犊不怕虎就是指的这兄妹俩。 他两个被几个酒楼,以不收生人的菜蔬为由连番拒绝之后,转了几圈,跑到了菜市附近去摆摊。 可惜两人却忘了拜码头,既没找官差打点,又不认识城里的人。 要说,韭黄对有庄子有暖房的富贵人家,不算太稀罕。 但对一般人家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沈二郎正叫卖的起劲儿,沈笑也正飞快的收一捆捆的菜钱。 菜筐被几个半大的小子踢翻了。 “干什么”沈志冲着那几个嚷嚷。 “不交钱就想在这占用街市。”一声公鸭嗓响起。 买菜的人群一下散开,沈笑追上一个老太太:“您还没结帐呢” 那老太太不情愿的结帐道:“你们还不快走,还有心思收钱,那群人是州府衙门罗二爷的帮闲。” 沈笑装好钱,转头就看到那几个围攻她二哥。 刚刚引气入体习武一年,又拾起前世擒拿格斗苦练的沈笑,一个助跑上去,一脚踢开了一个背后偷袭二哥的少年。 那少年边上一个助威呐喊的将他扶起,冲着沈笑叫啸:“男人打架,女人走开。” “毛头小儿,还男人。”沈笑不甩他,转身去助二哥。 那小子从身后出手准备抓回沈笑时,被她一个过肩摔撂倒在地。 接着沈笑就扑进围攻二哥的战圈。 以二敌五,将这群小子收拾的个个鼻青脸肿之后扬长而去。 没有想到,二人这一架一战成名,那罗二爷,后来居然带着被她照面一个过肩摔的程怀谦,主动找上他们,为他们推荐了通州的浙江,福建,徽州等会馆卖菜。 这事肯定要让沈大伯知道,等大伯带了他们到通州上门拜访。 沈笑才知晓,罗二爷曾和她爹一起守过漷县,后来凭驰援通州之功,被升调州府做了壮班捕头,专司通州城内治安。 而程怀谦的爹,和罗二爷是好友,他暂时寄住罗家,无事总跟着一群少年在通州城晃当。 也不知道程怀谦哪根筋搭错了,第二次见面之后,非得要跟自己学摔人的功夫,还毫不客气的每天都上她晨练的榆树林,连堵了她一个月要拜师。 这小子前段时间和他爹出了一趟镖,回来后不是被自个忽悠着去找大舅了吗怎么又 沈笑收回思绪时,那个圆领年轻人已经和大伯聊开了。 先是夸奖仰慕了一番沈家村地灵人杰,既有忠义之士,又有县学里的后起之秀。 接着又说起了村里田里的受灾情况。 沈笑又看看程怀谦的小动作,再仔细看那个胖胖的中年人,像是崔主薄呢。 呵,原来和大伯说话的年青人,是今年新上任的县令。 听他问到如今每亩能收两百斤与否,沈笑出声道:“县尊即然微服前来,何不到我们打谷场去看看。 好几家的小块地已经晒在麦场,您到那里估算估算。” 沈大伯慢慢起身,躬身一揖。 青年回了半礼,诧异:“你是如何认出来我的” “我曾在县城见到过崔主薄。”沈笑难道会告诉他,他问大伯那些的那些问题,一听就是当官的才会问的。 且从凤港河东岸上游过来,只会是官府的人视察与凉水河交通的河道而来。 普通人只会选紧邻后庄村的那条官道走。 林县令笑着看了一眼崔主薄 ,他们县县丞一直从缺,在上任县令离任他未上任前,县务由主薄代理。 白白又胖胖的崔主薄,确实见过的人都能认出他来。 “那还请这位老伯和女公子帮忙带路。 好让本县能实地考证一番。”林修尧略一拱手道。 沈笑也拱手回了一礼,没办法,她还没学会古代女子的礼仪。 好在此时,百姓遇官无需跪拜,官员们反而会被要求要和悦亲民。 而沈大伯虽然不认得崔主薄,但先前言谈,对林修尧身份已有猜测,此时见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便道:“草民从命,县尊请。” 说完他就准备迈步,然而可能坐的太低又太久,他迈腿之后,身体打了一下晃。 “大伯。”沈笑双手托住他一侧时,另一边也被一人跃步上前扶住。 “沈大伯当心。”程怀谦又对沈笑道:“沈七,你收拾东西,我来扶大伯。” 林县令意外道:“你们认识” “县尊,管令史是沈七的舅舅。”程怀谦直接秉明,这很多人都知道的事。 林县令与右后方的钱师爷对视一眼。 钱师爷和他耳语几句退后。 林县令问道:“老伯莫不是沈氏义士存善公之兄。” 当初管伍能进县衙做书办,完全是因为沈善忠烈,当时的漷县县令为他家争取到了一个名额。 沈大伯没想到县令还能知道弟弟,“是。” “存善公忠勇之士,护一方乡邻有功,老伯请受我一礼。”林修尧说完就俯身拜,身后的主薄,师爷等人也都是一礼。 沈大伯三人连忙回礼,“不敢不敢,他是应当的应当。” “县尊,我们沈家村十年前守卫县城,死伤二十余人,他们都是忠勇之士。”沈笑引导话题,趁机问道:“不知道如今村里受了灾,官府有什么帮扶吗” 第十八章 拜神仙 “沈小姑娘放心,本县此次走访各村,就是要核准灾情,具实呈文,请府尹向皇爷陈情。”林修尧觉得这不像个乡间的小姑娘,反而像面对掌理庶务的九婶一样。 “相信县尊定会尽力为民。 当今皇爷英明仁善,素来体恤我等百姓,定会护持我等。”沈笑边说边冲京城方向高拱双手。 林修尧 也紧跟着她向皇城拱手一礼。 后面拱手的崔主薄简直不能更心塞,连日来马不停蹄的下乡走访,今日早饭都还未用。 你们在这儿拍皇爷爷的龙屁,他老人家也看不到,能不能赶紧进村,喝口水也行呀。 而钱师爷则是暗乐,平常都是自家县尊用这招给别人上套,今天轮到他自己了。 这免税的旨意请下来,那是皇爷英明爱民,请不下来,就是县尊不尽力了。 一群人朝着京城高高抱拳行礼,大花和一群小姐妹们,端着洗衣盆愣在老远看着。 七岁的小二花则是喊出声:“七两姐,你们在拜神仙吗” “对呀你要不要也来拜一下,让你今年一直吃饱饭。”沈笑向她招手。 二花果然上前,学着她刚才的样子,朝京城拜去。 林县令心里叹息,吃饱饭,对乡民们何其重要。 而沈笑则是给程怀谦使了个眼色。 他就跟林县令道:“县尊,不若请这位小大姐,先回村通知一下,请村长领我们一起走访。” 林县令想了一下,村长是对村里情况最了解的,“可行。” 沈笑就在二花耳边耳语一通,小姑娘如同野地的小兔子般,冲回了村里。 经过大花和其他人时,沈笑转头对大花无声的说了两个字“县令”。 直到人都进村了,才有人问大花:“七两说什么了” 大花愣了一会儿,吐出两字:“县令。” 一片静默。 “娘呀,我见到县尊大老爷了。”一个姑娘突然惊叫。 然后一群姑娘都叽叽喳喳起来,连腼腆的都有些兴奋的红了脸。 她们出村的机会有限,到县城去的时候,见的最多的不过是守城门的兵丁衙差。 在村里见到县尊大老爷呀,值得夸耀一辈子了。 沈家村规置的还算整齐,一排大约十几家。 祠堂里供奉着村里各姓祖先,就建在了村子最靠东边田地的那一侧。 坐北朝南五间正堂,一座标准的大一进砖瓦四合院,祠堂里的厢房有时会成为农忙时的临时仓房。 房后面原是乱石荒地,村里多少年来极力养护。 如今一排房后长着一片茂盛的冬枣树,树北面又被勤劳的农人们夯成平地,与祠堂东面的打谷场连起来形成一个镰刀式的打谷场。 隔条小路的对面,就是半坡地,除了开垦平整过的,还有许多高矮不齐的荒地。 祠堂东边的打谷场,场外隔条小路的田就有五十亩成片的族田。 说来幸运,村东的几百亩田地,只在中间有卧趴的麦子,其他的都只是略弯了腰。 祠堂西边挨着建了族学,极大,内里男女分居两侧厢房读书,又有厨房仓舍。 再西边是村里的磨坊,一个四面敞开的草厅。 磨坊西边是村里贯通南北的大路。 路西头一家就是村长家。 小二花把沈笑的交代如是这般的给村长讲一遍,村长让小儿子沿小路去后庄通知黄里长。 他自己立时就跑着去接县令了。 这边厢,林县令他们真正和沈大伯一起走,才发现速度慢的很。 看出沈大伯行动不便,林县令也不好催促。 过了很小一片榆树林,他向南远眺,成片倒伏的麦田里,农人们早已在其间劳作,这乡间小路倒是无人走动,路边的柳树也有不少翻倒的。 田间一片狼藉,这几日他已经看的太多了,这都是自己治下百姓,怎样才能让他们度过此次灾情,养回沃土,是个难题。 视线稍移,远处树木掩映间,有房舍散落。 他手一指,“那边可是相仪” 钱师爷回道:“正是,县尊今日也是要去走访的。” “不若县尊先走一步,草民随后就到。”沈大伯是可以走快的,但是沈笑暗暗拉着他走慢一些。 “不妨事,老伯可找大夫仔细看过”林县令问道,他记得沈文才四十来岁,“您这可耽误不得 。” “看过的。”沈大伯不欲多谈。 行至村舍处,村长疾步迎了上来一揖到底,显得很激动:“县尊大驾,草民有失远迎。” 林县令赶忙扶起,道:“没带皂班衙役,就是不想扰民,沈村长勿要多礼。” “唉,唉,县尊请。”村长边说边请。 林县令:“沿凤港河一路行来,本县发现你们村的田里,积水排的最干净。” 村长立即道:“全赖县尊指导有方,下雨前的连阴天,黄里长就说县衙通知各里沿岸巡河。 那水刚漫河堤,我们就下田排水。” 沈笑在后面看了一眼村长叔,真是别拿村长不当官,会来事儿。 那夜巡河,黄里长可没值夜。 一行人边说边走时,竟然碰到沈小舟和人抬了一架半毁的房梁。 他们先给村长打招呼,林县令好奇问道:“这梁怎么受损了” “下雨天房塌了,梁砸地上了。”抬梁的陈家小子闷声道。 “你们家的人没事吧” “嗯”陈家小子抿嘴,“全塌了,我爹还受伤了。” 林县令看看村长,道:“先去看看。” 村长点头,将人领到陈家,整个院子,除了一段院墙,全倒了。 “这样的房子还有几家受伤的人多不多有没有伤亡。”林县令肃然。 村长叹道:“有四五家,受伤的有三四个,没有人伤亡,已经请大夫看过。 如今这几家都暂时住在村里亲戚房里。” “带我再去其他几家看看。” 村长领县令各处察看时,沈笑将大伯交给程怀谦看护,在他意味深长的注视下,反身溜回了家。 小二花正在院里等着她,“七两姐,我都按你说的做了。 让小舟哥和陈家哥哥把房梁抬老木匠家了。 其它三家的人,是沈二哥去通知的,这会儿应该在收拾塌房里的东西。” “做的好。”沈笑拍拍她脑门,拉着二花到厨房,取了一坛冰桃汁给她拿回家去。 沈远牵着骡车从后院出来,“七两,你又调皮了。” “大哥,难得有县令来我们村,得让他知道村里的实情不是。 说不定,官府会根据受灾的情况,给大伙儿适当的补助。”沈笑觉得可能性很大。 第十九章 商议 果然,这边林县令看了倒塌的房舍,又在打谷场搓了一把麦子,少的可怜。 这别说交税了,全部留下,也不见得能让一家人吃到冬天。 “这场上晒的麦,都是东洼那片最好的地种的。”被请来陪客的沈四老爷道,他是前朝的童生,如今在族学教书。 “唉,苏家村那片,比你们更惨,有片地颗粒全无。”钱师爷一直跟着县令下乡走访。 林县令捻了捻手里的湿麦粒,道:“崔主薄,你和钱先生统计一下村里受灾的贫户,县里几位员外捐的粮,回头给大家匀一匀。” “所有的村吗”崔主薄问。 “所有的。” “那恐怕不够。” “我来想办法。”林县令看着上了年纪的老人,领家里几岁孩子翻着场上的麦,心里闷闷的。 黄里长赶来,将后庄自己负责的几十户情况也汇报了一下,林县令只在族学匆匆用了早饭,就去了后庄。 离开时,见到来接沈大伯的沈笑,他说了一句:“福建山区还有很多种植红薯的。” 回家扎针时,沈大伯奇道:“七两,县令说的红薯,就是你娘书中记载的那个红薯吗” 沈笑喜道:“是,大伯,我们农忙后,去拜见县令吧,上次三哥说过,新来的县令是福建人,他肯定能弄来种苗。” 沈大伯还在犹豫,林县令却在晚间回衙后,于书房找到一些前朝名臣记事,认真翻阅。 尔后请了钱师爷跟他一起到高师爷房中商议。 “县尊,莫非是想栽种那小姑娘说的红薯”钱师爷看完那位前朝大学士的记叙后道。 林修尧颌首,道:“沈家小姑娘的话,给我提了个醒,以往在泉州老家,我只吃过当甜品的紫米红薯粥,并未注意过它是番外传来的高产作物。 咱们县虽说紧邻运河,挨着州府,但熟田少粮食就不充足,一部人只能靠着打短工做工过活。 人多事少,县城做工的工钱总比张家湾那边低个文,长此以往,于县治不利。 若是能让农户多一种收入” 他顿了顿,又对腿受伤卧床的高师爷道:“高先生,我记得你有一次喝粥时偏偏不选此粥,还说,你们清溪山区,种了许多红薯。” “对,我们那儿,这红薯确实比稻米高产,短粮时吃它可果腹。 年少时,常以它充饥果腹,如今真是吃不得,看见就冒酸水。”高师爷面有赧色,道:“吃多了不仅烧心,还不停的排气。” 林修尧与钱师爷皆是一怔,少顷,钱师爷笑道:“与饿肚子相比,这都不算什么。 大周立国之前,京城连年干旱,粮食根本就不够吃,不瞒两位,那会我是连啃到草根都觉的香。” 高师爷连连点头,“此物不挑地质,种植也不费力,县尊或可一试。” “既然两位都赞同,我就给家里写信,请九婶派个庄子里会侍种的带种子上来。”林修尧拍板。 高师爷提醒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县尊不若在辖内种出秤量之后,再上报州府。” “不妥,”钱师爷摇了摇手中合拢的折扇,道:“此事若成,便是县尊大功一件。 听高兄所言,红薯在闽南并非稀罕之物,天下之大,总会有有识之士发现它的妙处。 明年又是大比之年,各地学子今秋就会提前进京,若是中途有他人,携此物进上,到时我们岂非为他人做嫁衣裳。” 林县令失笑道:“先生,我们最主要的,还是想让治下百姓不饿肚子。 至于功劳,百姓温饱,不就是大功” “县尊,钱兄说的对,若有县内的高产数据,又能推而广之,实乃大功。 与您将来的仕途极为有利。”高师爷十分赞同钱师爷。 林修尧沉吟片刻,他不是刚入仕途的菜鸟,有些功,该争还是要争的。 “如此,钱先生就再拟一份呈文,与县内灾情数据,请免赋税的奏表,一并上呈州府。” “县尊好决断,学生定当尽力。”钱师爷拱手,并与高师爷相视而笑。 “此时,田地应该是育好的秧苗,只能裁秧扦插。”高师爷对此略知一二。 林修尧和钱师爷对此颇有兴趣,三人谈至深夜。 三四天的时间,不仅东洼两亩麦子辗出入仓,沈笑他们也帮沈小舟家的麦全拉到打谷场晒。 午饭后,沈远提出要去接媳妇孩子回家,管氏给准备了好些菜疏,还有沈笑冬天就育出苗的南瓜,黄 澄澄圆嘟嘟的像个大灯笼。 结果沈远未正出发,不到半个时辰就回来了,车上不仅带着媳妇儿子,后面还跟着一辆骡车。 两辆车先后进到家中,沈笑注意到嫂子周氏笑的有些勉强。 “哎呦,我的乖孙。”管氏抱过小昌林,小家伙好像很高兴,还吐了个泡泡。 “亲家大哥大嫂,快进屋来歇歇。 大郎,快把骡子牵后院喂喂。 七两快去打几碗糖水蛋来。” “唉,大舅哥歇着,我把这两牲口牵后院去。”沈远先去卸周家的骡子。 周方海哪能让妹夫一个人忙,他也一起动手。 沈笑刚转身,就被拦住。 “亲家婶子,都是自己人,快别忙乎。”蒋氏拉住沈笑后,从车上抱下个三四岁的孩子。 只见那孩子头缠纱布,坐了一路车还在昏睡。 管氏一怔,看了儿媳一眼后,“快,亲家嫂子快进屋把孩子放床上。” 几人跟着管氏到了西院,把周秀永放在了沈笑房间。 沈笑和大嫂一起去了厨房,“大嫂。” 周氏苦笑,“我没事,就是这几天昌林日夜睡颠倒了。 对了,东院住了什么人吗爹和二郎呢” “是小舟嫂子” 管氏手里抱着昌林坐下,“亲家大嫂,孩子要紧不” 蒋氏强忍着,不能哭,“来前刚灌了药,吃了三天药只醒了两回,镇上大夫说,最好来找益善堂的胡大夫看看,他一手针术了得。” “别急别急,我马上让大郎去请胡大夫。”管氏把昌林也放炕上,赶忙安慰蒋氏。 “婶子,先告罪一声,您别见怪,我公婆本来想多留桔梗在家住些时日,可家里” 第二十章 别问 蒋氏接过沈笑进来送的一杯水,继续道:“不怕婶子笑话,这回大雨,凤港河水淹了周庄老宅的田舍,本家二房三房来家里头暂住。 几十口子人挤一起,闹得昌林这几晚也睡不好,秀永和孩子们玩儿时,被他堂哥不小心推倒伤了头。” 她心里难受,可孩子们只是在一块玩儿时,抢一个公爹做的小木马。 推搡间,儿子就摔地上磕到了桌角,小孩儿们都吓傻了,不是有个孩子大哭喊人,在厨房忙的她们,都没发现。 谁知道就那么凑巧,撞到了桌角上。 蒋氏她能怪孩子吗秀永的堂哥已经被狠揍一顿,屁股肿的老高见血了。 “不见怪不见怪。”管氏也是当娘的,怎会不知她的心情,“七两,要不你和你大哥一起去请一请胡大夫。” “别,婶子,咱赶车来的。”蒋氏急道。 沈笑轻声问道:“嫂子,秀永醒来时吐了吗” “嗯,”蒋氏忙点头,“吐了,然后喊一声疼又晕了。” “那暂时还是不移动的好。”脑震荡之类最忌移动,沈笑又对管氏道:“伯娘,我去让大哥把金花菜和苦瓜,多给我摘些,我再去地窖找些干蘑菇带上。” “好,你快去。”管氏知晓胡大夫的喜欢新鲜的菜蔬。 沈笑到后院时,看到大哥和他舅哥正在给骡子刷洗。 “七两。” “七两妹子。” “周大哥好,大哥,你帮我摘些长的好的菜,我下地窖拿些东西。”沈笑到地窖口,拉开拴就沿木梯下去了。 沈笑找到干蘑菇,装了半篮子也没上去。 她进空间摘一批鲜嫩的小苜蓿,也就是金花菜捆好放一边。 还在竹楼的书房,找到前两年为练毛笔字,抄的一本残卷本钱氏小儿方。 撇开人情,胡大夫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得有他看得上的东西,才好请动。 至于名贵药材,是真没有,老祖宗也没种植一棵。 她亲娘为何只种了些黄芪,柴胡,金银花之类,而不是人参,三七和灵芝。 别问,问就是没种子。 此时中草药基本上野生的多,采药人送到药铺时,已经做了基本的泡制,没得种子。 有种子的,都是专门种药材的药农养的,卖不上大价。 比如药田这几种,要靠量大取胜,算了,娘还养个半废,她更没那本事种好,还是维持原状吧。 倒是旁边两亩地里麦子稻子,马上就该收割了,这才是现在的宝贝。 做好这一切准备,沈笑爬出了地窖。 她将大哥在菜地摘好的菜,放到篮子里:“大哥,我先送前院,一会儿再来拿。” “好。”沈远从黄瓜地里露出脸回道。 沈笑就这样一趟趟跑了三回,把小苜蓿都偷渡出来了。 兄妹两个又在周氏夫妻期盼的目光下,驾车向县城而去。 益善堂内,药童小鹿正在柜台帮忙整理药柜,就看到沈笑一个人进来。 他颠脚望望,没看到沈大伯。 “鹿小哥。”沈笑主动到柜台打招呼,“你能出来一下吗” “沈姑娘,今早我和胡大夫去你家时,你大伯不是还好好的吗”小鹿和柜上说了一声,随沈笑出了医馆。 “我大伯很好,这会儿正和我二哥在打谷场晒麦子,就是有别的事请你帮忙。”沈笑边说边带他来到自家骡车旁。 沈远:“鹿小哥儿。” 小鹿笑道:“大郎哥也一起来了。” 然后,他就看到沈笑掀开草帘子,一车的菜。 “我们医馆要不了这么多菜呀” 沈笑 “鹿小哥,这些是送给胡大夫的。” 小鹿后退一步,转头看了一眼医馆道:“胡大夫是不可能去你家常住的,我二叔也不会同意。” 二叔都叹了好几天气了,胡大夫到沈家出诊又下榻几日,连通州的贵老爷们,都闻信儿来请胡大夫去别院住几天,好不容易才将人安抚住的。 “鹿小哥,我们就是请你帮忙,带我们把菜送胡大夫家里。”沈笑今早听胡大夫说过,他被好些家的病人堵门,请他出诊住府上去。 “鹿小哥,我们就是一片心意。”沈远开口笑道,娘也只知道胡大夫家在衙后街附近,具体的她没去过。 大舅如今回村养伤了,不然他们就直接上门拜访去了。 小鹿是信沈远的,于是回医馆和他家掌柜二叔请了假。 胡大夫十几年前与太医院告老之后,就回了漷县老家。 后来却不过益善堂老东家的情面,便在医馆坐诊,不过他年岁大了,只上午坐诊,下午他就回自个家了。 他家离县衙挺近的,出了巷子右转就是衙后街。 骡车从衙后街拐进巷子时,街边有一扇门打开,程怀谦恍惚觉得看到了沈笑 拍门声起,正巧在院内洒水的胡大夫打开门一看,哟喝,“小七两,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呀” 沈笑举起手中黄澄澄的胖南瓜,“我上门致谢来了。” 胡大夫却挡着门:“心意收到,东西放门口就行,我就不耽误你回家夏收了。” 小鹿站在沈远身边,挠了挠头,他一时搞不清楚胡大夫的用意。 “谁呀”胡太太的声音门后传出。 接着沈笑就见到一慈眉善目圆胖脸的老太太拉开了门。 “请胡太太安,我和哥哥专程从乡下带了些新鲜菜蔬来谢胡大夫的。”沈笑说着就捧上手中的大南瓜。 “呀,这南瓜这么早就熟了,还长这么的好。”胡太太看一白嫩嫩小人儿抱两个大南瓜,连忙迈出门接过一个。 “大热天的你们还专门跑一趟,快进来喝口凉茶凉快会儿。”说着,就将沈笑让进院中。 胡大夫无奈,只好看着沈远和小鹿一筐筐往院里搬东西。 等到沈笑他们在胡家喝上凉茶,已经是一刻多钟以后了。 “说吧,你找我何事”胡大夫放下茶碗问。 沈笑也干脆,将周秀永的症状仔细形容一番,道:“所以还得麻烦您出诊一次。” “可怜见的,老头子,去吧孩子那么小。”胡太太瞅向胡大夫。 “医资怎么算我不能坏了自己的规矩。”胡大夫晓得,若明早他去沈家扎针,他们请他出手,自己多半不会拒绝。 第二十一章 采买 但沈笑正式登门,必定是作了准备的,人情越用越薄的道理小丫头懂的很。 这孩子让事情摆在明面,日后再有人相请,他也不会为难。 “小儿科鼻祖钱乙先生的钱氏小儿方。”沈笑从怀中拿出手抄本。 胡大夫意外极了,双手接过细看,“想不到还能有幸见到此书残卷。” 他满含期望看向沈笑,“其他七卷” “只这一本残卷。”沈笑也很遗憾,今人也不过只得了钱乙学生编撰的小儿药证直决,更何况后世。 一本残卷,使得胡大夫收拾药箱,与他们一起离开家门。 不过人胡大夫让小鹿到街口雇了老丁头有车厢的马车,准备带上沈远回沈家村。 至于沈笑和骡车,先送去沈悦家里,等出诊完来抓药时,沈远再来接她。 他们拐了一趟沈悦婆家,正好沈悦正自己在家泡豆子。 沈笑帮大姐打水泡好豆子后,沈悦让她帮忙看店,“七两,趁骡车在,我去趟后庄拉麦子,家里那驴车没骡车拉的多。” “大姐,姐夫家和你的地不是租给别人了吗”沈笑疑惑。 “那家人想让我的陪嫁田,和你姐夫家一样只收三成租,我没同意,他家来回找人磨,耽误了佃出的时间。” 沈悦道:“别和爹说啊这事儿大舅晓得,他说夏收后帮我四成租佃出去。 “店门拴上,谁要豆腐就让在这窗口买。 我酉初左右就回来,你让大哥来了等一会儿。” “行吧。”沈笑看了眼大厨窗,就听话坐在铺子里看店。 无聊时,从空间找了一本前朝女帝的野史看。 前朝女学女官的盛行,使得这个时空的女性,更多的走出后宅,在外面找工养家。 后来女官逐渐名存实亡,多为后宫服务,末帝在位期间,更是以年久失修的借口将女学也给停办了。 据说今上的祖母,前朝公主为此与末帝在宫内吵了一天一夜,后兄妹两人不欢而散,公主和附马被派往南疆巡边。 及至本朝开国,也曾出过女将军女侯爷。 今上姑母明嘉长公主曾经力主重开各地女学,可惜国朝初立,民间百废俱兴,男童入学都不易,更况女童,只在京城重启了皇家女学。 入学者多为达官贵人之后,她们多是想以此找个好婆家而已。 沈笑看完这段,挺感谢这些惊才绝艳的史书人物,使她穿来这个时空,能够自由出门上街而不被困于家中。 这条街大都是前店后宅的格局,烧饼,杂货,肉铺粮铺,包括纸扎铺都有,其中有近一半都是女子看店。 “来十块豆腐,两斤五香豆干。” 熟悉的声音响起,沈笑勾头一看,“程怀谦,你不跟着县尊巡河了” “七两。”程怀谦高兴的趴到窗上,“真的是你呀,一个时辰前我在衙后街还以为看错了呢 怎么是你在看铺子,你大姐家人呢”七两怎么总喊他全名,幸好他知道她没有恶意,都说好喊他小名念哥儿了。 “大姐去收麦了。”沈笑奇怪道:“你还没回答我呢” 程怀谦给她使了个眼色,沈笑开门让他进来,两个人敞着店门,也能看到谁经过。 程怀谦小声道:“我现在暂时跟着高师爷到处跑腿。 工部派人下来了,原先驻在北运河,凉水河这一溜儿的各村工部护堤植树小吏,全都撤换了。” 沈笑心中一动,问道:“工部来的人多吗在县里会呆几时” “二十多人,可能要到入秋。”程怀谦说完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沈笑秒懂:“有确定开始固堤的时间吗” “一旬之内。我来给工部派下的人采买,你家东院和后院的菜,明早再加十块豆腐送来驿馆,我去接。”程怀谦直接下单。 沈笑眼晴一亮,仿佛星光闪耀:“现银结帐” “现银。” “好。” 沈曜进门见妹妹和个少年都快挨一起了,一个箭步上前,拽开了程怀谦。 “三哥”沈笑惊喜。 沈曜没理她,一直盯着程怀谦看,“你不都已经学会摔人了吗” “咳咳”程怀谦揉下鼻尖:“曜哥儿回来了,我现在在县衙帮忙,今天来采买豆腐。” 沈笑也点头道:“还有咱们家菜园的菜。” “多少”沈曜问他。 程怀谦很上道:“十斤豆腐,二 斤豆干。 菜的话,明天不拘什么,先各送十斤看看。” 他们说话的功夫,沈笑已经手起刀落切好了豆腐用荷叶装在篮子里,还多送一块。 接过三哥包好的豆干,一起交给程怀谦,“篮子明天拿,明早城门一开,我们就进来,说定了啊” “放心,我等你们。”程怀谦付帐后不舍似的离开。 从沈笑口中知晓家里的近况,沈曜冷静的道:“明天找念哥儿雇几个人。” “雇人”沈笑马上反应过来,“三哥想早点收完麦,好让大哥多歇几天后应役。” “嗯,家里十几亩地,就算有小舟哥一起,忙完也累的够呛。 而且早收完免得爹心急,不能安心养病。 从谭拓寺回来这一路,先生带我们下田访农,凡是麦子倒地的,都比往年费时费力不止一倍。”沈曜自小跟着家里也下地干活的,他试割了一垄倒地的麦子,真慢真累。 “可三哥,程怀谦那伙人都跟他进衙门帮闲了。”沈笑已经在考虑找谁能雇到人。 沈曜抬眼看了妹妹一眼,“喊人大名有失礼仪。” 沈笑囧然,她又忘了,古代不可指名道姓。 听三哥继续道:“他在通州城,人面广的很,会找来人的。 就是咱们县,地少的人也不在少数。” 沈笑一想也对,别看程怀谦平时打个零工,闲时会各处乱晃,但他认识的人多,三教九流都有。 于是就撇开此事不谈,问起了沈曜的谭拓寺之行。 沈笑看三哥的状态挺好,说起从石景山过永定河,经卧龙岗这一路的见闻,都有点小兴奋了。 当然,有客人来买豆腐时,沈曜就会一脸沉静的端坐在一旁,搞得那些客人不好多问豆腐坊东家去哪了。 第二十二章 四十三文 他们直到酉时,才等来了大哥,他已经替秀永抓好了药,说是胡大夫几针下去,人已经醒来能吃东西了。 沈远得知三郎学里放了农假,就道:“那你回头去打谷场翻麦子,爹老觉得你二哥翻的不匀称,非得跟他一块去不可。” “爹还是放不下心。”沈曜趁机提出请人,说服了大哥,他二哥根本就不用考虑,二哥巴不得有人能干完田里的活儿。 “可咱家现在银钱上不凑手,夏天的菜也卖不上价。”沈远倒是明白弟弟妹妹的苦心。 “大哥,你忘了菜园那些南瓜了胡太太收到不是很意外吗”沈笑提醒道:“我们比别人的早结果一两月,现在可以提前上市,卖到通州城去。 而且,苦瓜和金花菜,我们都可以一并拿去试试。” 沈笑冬天早育种,就是准备和它们大上市时打个时间差。 兄妹议定请多少人时,沈悦和许祥回来了。 知道家里有病人等着煎药,没敢强留,装一篮豆腐送他们离开。 家里一下住许多人,管氏好一顿安排。 吴氏和她儿媳朱氏在西屋是不能挪动的。 她和蒋氏母子住在东屋,孩子得在家养个一旬。 西院二郎的房间让给沈小舟和周方海。 二郎三郎跟沈大伯一起还住在西院三郎房间。 晓得次日妹夫家要收柳林水洼那块麦,周方海说是要陪妻儿住两天,实际他大清早就和沈远他们一起下地了。 管氏想了想,知道亲家大哥在谢自家,实在亲戚就不外道了。 而沈笑和哥嫂,早早就起来收菜装筐,还用井水把菜收拾干净才装车。 三郎沈曜别看只有十二岁,赶车也是稳当的很,两人卯时二刻出发,不紧不慢的,一刻多钟就到了县城门口。 许是提前大面积夏收,他们到达城门口时,前面排队进城的人并不多。 两人拿出管氏准备的卷饼和米粥,就坐在车上吃起。 吃完,沈笑看前面挑担子背筐子的人坐地上等,不由叹道:“也亏得咱村离县城近,要不得和他们一样天不亮就出发。” “那你得庆幸,咱家有头骡子,不然十来里地,你卯初就得出发。 这么几筐菜,两个人可背不来。”换下一身儒衫,穿着褐色短打的沈曜翘起嘴角,拍拍自家的骡子。 两人说话功夫,城门就开了,原来已经卯正了。 只见头一个从城里出来的人,一路小跑到他们跟前:“七两,曜哥儿,我来领你们去。” “起这么早,吃饭了吗”沈笑说着,从斜挎的布包里,拿出卷饼给他,“我伯娘做的。” 程怀谦不客气的接过,跟沈笑三兄妹学功夫时,没少吃她家东西,他跳坐到车辕上就开始吃。 沈曜斜瞥他一眼,腹诽这家伙从不把自己当外人后,赶车进城先去取豆腐。 卖菜的过程很顺利,几筐菜就卖了二百多文。 倒是找人帮工,费了点事儿。 农忙时节,并不好找到人,程怀谦跑了几个地方,才给凑齐了五个人。 这边厢,沈笑买完肉,想到空间里还有几百斤的大米和白面,她就只买了米面各一升。 主要是一受灾,米面都涨价了,原先一升米二到三文钱,现在五文。 沈笑按住车辕中间的一处凸起,将袋子放到板车夹层里后,悄悄掺了空间的米面进去。 这个夹层,据说是娘让爹加上去的。 刚合上夹板片刻,就见三哥衣服皱皱的领来几个人,连程怀谦的头发都有些乱。 “你们这是和人起冲突了” “没有,”程怀谦立刻回道:“就是人多挤的,我和高师爷告了半天假,上晌和你们一起去。” 沈笑见三哥也点头附和,便没再多说什么。 他们带着一车人到城门口时,又有三个男的追来,说是听人说他家每天四十三文,还管两顿干饭,就跑来了。 沈笑皱眉,低声问道:“三哥,不是说好的每人最多四十文吗”主要是她家地少,三十八文怕人家不接这活儿。 县城平日里一个短工是三十文,农忙会加五文八文,可超过四十文就贵了。 要知道割麦子是苦力,没过多技术,琉璃厂的烧青匠人一天也就七十文,木瓦匠也才五十文。 沈曜却道:“今年麦子不好割,几家大户找短工,价格都抬到三十八文一个了。” “是啊是啊。”来人听 到连连点头证实。 定都定了,沈笑只能接受,坐另一边车辕上的她,正计算几个帮工会用多久收完麦,每天需要做多少饭时,又有几个人喊着追来。 沈笑看看三哥和程怀谦,两人同时侧过头去。 她刚要和来人说话,就有十几个人跑出城门拦住他们。 领头那人道:“你们不能走,今天这事得说清楚。” “苏大哥,他们自愿来的,买卖两厢情愿的事。”程怀谦上前道。 苏大哥心里顾忌他爹程为,但是,“念哥儿,话不能这么说,你们坏了规矩了。 往年短工一日三十文,夏收都是三十五文,今年活儿不好干,又提了三文。 可你们一下提到了四十三文,我们招到的人都闹着不乐意干了。” “哪有三十八文,除了头一天是,后头你们说麦粒都掉田里了,工钱又降回了三十五文。”后追来的人有人不忿。 “就是,到张家湾码头扛包的活,往常三十五文,这会儿都涨到四十文了。”另一个也道。 苏大哥身边有个颊上带麻点的张二麻,是另一家的庄头,他冷笑一声,道:“可码头不管午食,近来水灾,活儿也不赶趟。 在我家老爷庄子上,起码能让你天天有活儿干有饭吃。” “狗屁,蒙谁呢就你们老爷家最会使唤人,从天不亮一直干到戌初,大中午就一顿水米粥俩窝头,吃完不到两刻钟,就得挥镰下地。 天黑透收工只给一碗照人的水米。 我宁愿去码头干不管饭的活儿。”一个十七八的黑瘦小子怒道。 他们几个本来就打算不再接张家的活儿,在西市听到有人出四十三文招人,就跑来追上。 “你”张二麻挥拳,被苏大哥握住,他转身对上程怀谦:“程家小哥儿,这事儿你们办的不地道,十里八村的,你们地少不好找到人,就抬高价。 这让我们很为难,要不咱们也随行就市” 第二十三章 反绑 程怀谦哼了一声,指着一群帮工,“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你问这几位大哥同意不同意” “随行就市你们倒是按张家湾的工钱算呀为什么老比人家低几文”黑瘦小子抢白道。 帮工们自然不同意,他们死命找工干活,不就是为了多挣两个铜板 工钱是县里几家富户老爷商定的,十几年都没变过,他苏大一个庄头,哪里能做主。 沈曜站出来拱手道:“这位苏大哥,不是我们不守规矩。 当时我们找人也是出三十八文,可这位大哥呢”他看向张二麻:“我找到一个,他就派人去搅和,说都不见大人来,我是小孩斗乐子来诓人的。 还说看谁应了我,以后张家再有活儿,也不找他。 我们换了个地方再找人,他也跟着不说,还让人故意撞我。” 这就过分了,沈笑也从车辕跳下,站到三哥身旁。 “呵,你大喊一天四十三文,还两顿管干饭转头就换地儿,这不是诚心来捣乱的吗”张二麻嚷道。 “那也是你一直乱搅和,我们才喊的。”程怀谦真是恼了。 “我认得沈小哥,他是沈家村小善人的侄子,不会诓我们的。”车上的一位大哥张口道。 “啊呸狗屁的小善人,都死了多少年了还阴魂” 张二麻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一脚踹中胸口,踢出了一丈远。 苏大哥暗道:糟了赶紧去扶人。 一群帮工和家丁:发生了什么事 “道歉”沈笑怒目握拳,大有他不道歉就再锤一顿的架式。 沈曜也是双手下垂握拳怒视。 “王八蛋你混说什么”程怀谦跳起要踢人,被苏大抱住劝道:“他是张老爷家新来的,不知道这里边的事儿。” 张二麻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向沈笑点着:“个小丫头片子等着” 扭头冲张家的人大喊:“愣着做什么,还不给爷们打回去。” 跟来的人皆是震惊,让他们打仨小孩儿还有个是小姑娘 “张二”苏大哥喝住他。 “张二”远处一人骑马直直奔来,扬飞的灰尘间还有几骑落后。 “少爷,小少爷您可来了,今天找不到帮工,都是沈家的小兔崽子捣乱。”张二麻挣开苏大,跑到马前哭诉,“您瞧,他们还合伙打伤了我。” 众人: 马上的少年眼孔微缩,“沈家村的沈” “是” “哼”少年跳下马来,马鞭一指跟着他跑来的八九个十三四的少年小厮,“对面几个,看到了吧好好给小爷教训教训,让他们知道谁不能惹。 出力最多的,小爷赏二两银钱。” 帮工们都还没反应过来,一群小厮就给沈笑三人围起来动上了手。 两男孩自是首先将沈笑护在中间。 沈笑心想这是哪里冒出来的神经病,手上却不手软。 她压根不用三郎和程怀谦护,一人独战二个,连环腿飞速踢飞一人,矮身躲过身后攻击,扭身一个小擒拿,对方手臂就被折上其背撂翻在地。 接着她膝盖顶住对方后背,又快速击拳,将人打晕在地,抽出他腰带把人反绑了。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劝那张少爷停手的苏大没看到,上前准备拉架,却被张二带人堵住的帮工也没看到。 但不远处那几骑上的人却看的清清楚楚。 两个男孩出拳虽然迅猛果决,但直来直去也挨了不少拳脚。 唯场中女孩,将人干脆利落制服还捆上,且还有余力助拳两男孩。 此时竟是已经打到先前告状的麻子脸那儿了。 沈笑不足半岁,沈善夫妇就都罹难,但那是她这世的生身父母,亲的。 张二麻就是个色厉内荏的,见她冲自己来,有心躲到别人身后,却发现这小丫头手脚奇快。 只一个后退,就被她一脚拌倒,接下来,他身上如遭雷击。 沈笑打他,专挑能打疼却验不出伤的地方,白嫩的拳头,一拳快似一拳,直到有人从后面偷袭。 她身形一矮,一拉一拽间偷袭之人一个天旋地转,就听到身下一声惨叫。 “啊” 沈笑撇嘴,这个麻子脸活该,那声咔嚓,她听到了。 转身急跃几步,沈笑与三哥并肩而战。 那几骑之人驻马观看,叹道:真是好利落的身手。 “曹九,你看出点什 么没有”着青竹色衣衫的人问向旁边之人。 “三爷,这小姑娘的打法,轻巧灵便出其不意。 且避实就虚,随机顺势应招,轻取对方关节一点,攻其薄弱犹如错骨分筋。 近身搏战,恐此法甚为了得。”曹九心知自家爷看出了兴味,“就是不知她师承何人” “嗯,有时间不妨寻一寻去。” “是。” 这边沈笑三人几将围攻之人全部撂倒,那小少爷气急败坏,甩着马鞭嚷嚷张二带的人上前助拳。 被他们挡在不远正在推搡的帮工们不干了,太欺负人了,一群人打几个孩子,输了还不罢休。 先前帮工里的黑瘦小子,率先冲向地上的张二麻。 苏大声嘶力竭的喊:“别冲动别冲动都停手。” 却没一个人听他的,带来苏家的下人拦在中间两面挨拳后,急了,也不管是谁打的,就动起了手打出去。 一时间,城门口外的行人,都匆忙避开向城门跑。 守卫们忙着维持秩序 三爷眉稍略蹙:“城门口聚斗,县衙巡检呢 我记得前任漷县县令丁忧离任后,已经有新县令上任了的。” 曹九刚回道:“有。” 就有一帮巡街的差役提刀飞奔而至。 沈笑瞄到后,一个扫膛腿把张家的人扫翻,人迅速飞扑到程怀谦身上。 两人摔到了围攻他们之人身上,把人压的嗷嗷的。 她抓起地上的土,快速给自己和程怀谦抹脸上,还喊不远处的沈曜:“三哥,风紧” 沈曜这边一听,旋即虚晃一招后退数步躺倒,攻击他的小厮懵了,他一拳竟能将人打出数尺 还没等他想明白呢,身上就挨了差役一刀炳。 这二三十多人,一个也没拉下,全都被差役们赶去了县衙。 马上的三爷着实被沈笑他们一番操作惊到了。 曹九拱手,道:“三爷,可要到县衙” 第二十四章 四维 那三爷顿了一下摇头:“我们有自己的差事,这是县务,理应县令署理。 新任的县令是哪一个” 曹九想一下道:“上一科二甲第八名林修尧。” 三爷一顿,笑道:“想不到是他。 哈哈,为了不被五妹选中,竟是连庶吉士散馆入翰林院都舍弃,自请外任了。” 曹九嘴上不说,心中腹议,驸马哪有当县尊实在。 “走”三爷大笑着一骑冲出。 管氏收拾好厨房,又去门口和儿媳周氏摘菜。 沈大伯眼睛看着摇篮里的小昌林,口中问道:“赶车不过两三刻钟就能来回一趟县城,怎么七两和三郎还没有回来” 管氏看看天,已经快到辰时了,七两和三郎寅时就忙活着装好几筐菜进城,“卯正城门才开,他们卖完菜,还得买些米面回来。 昨晚不是说好,还要去县城找找短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农忙不好请到人。 再说家里也不指望他俩干活,急什么。” “你不急,不急怎么老往大门口瞅”沈大伯戳穿她。 “我那是瞅胡大夫。” “瞅我干什么”胡大夫背着手从影壁后走来。 “胡大夫来了,快坐下喝杯茶。”管氏急忙搬凳子,周氏这边进厨房倒水。 东屋,蒋氏正给儿子擦手脚,听到说话声,立时要出来看,到门口,又转身回屋抱紧儿子。 院子里,胡大夫转头问牵毛驴的小鹿拿药箱,“不急,我先给沈老弟扎一遍针。” “要不先给小娃儿看,孩子昨半夜醒了一回。”管氏商量道,心里纳闷两孩子和胡大夫这是错过了吧,竟是没有一起回来。 东屋里,蒋氏搂着孩子的手又放了开来,努力吸吸鼻子。 等到秀永和沈大伯都扎完了针,还不见七两和三郎。 管氏不好意思的问:“胡大夫,早上七两兄妹去县城,您没碰见他俩” 胡大夫看沈大伯已经睡着,示意管氏和他出去说话。 “七两和你家三郎我没碰到,但据说今天城门口有一群人打架,不论参与与否全被带到了县衙。 我来时,看到你大女婿载着你娘家大哥和黄里长,急慌慌的进城了。” “这。”管氏头皮发麻,“您先歇会儿再走。” 然后她就着急忙慌的找大郎二郎去了。 县衙坐北朝南,占地颇广,门两侧的石狮子,显得很是威严。 沈笑他们打群架还不到进大堂的地步,甚至连大门都不用进。 程怀谦和沈曜一路护着沈笑,生怕她被吓着。 沈笑倒是不怕,衙役们抓他们时,是看到他们三个满身泥土躺倒在地上的。 再一对比那八九个,都比他们大,又有程怀谦这个最近得脸的,悄悄塞来的银两,心里自然就会偏向他们。 所以一路上没像其人那样,时不时被吼一声,被刀背拍一下。 不过,衙役们尽管喝斥不断,但似乎并不着急带他们回县衙,从城门口到县衙大门,足足多走了一刻多钟。 来了县衙门口,居然不进大门,沈笑疑惑:“我们不上大堂吗” 程怀谦小声道:“先进申明厅调解,不服可以写状击鼓。” “是由典吏和里长们调解,县令不出面的。”沈曜补充道。 沈笑觉得这不就是民事调解吗,想不到本朝的讼诉程序还有这条。 她不知道的是,这项改革创新将各地县令,从各种鸡零琐碎的纠纷中解脱出来,能将更多精力用于县治大事。 此时,县衙大门外八字墙西侧,背靠县衙内西厢赋役房的申明厅,里里外外的站了二三十号人。 门外两派人经纬分明的站开,一群帮工,明显的局促不安,而苏,张两家下人,也仅是虚张的站着,但抖动的腿也出卖了他们的不安。 门内厅里,不仅仅是先前在城门口打架的沈笑他们,还有姐夫许祥,典史,黄里长和另几位里长。 那张家三老爷,苏家大老爷也赫然在列。 管大舅职位虽然不入流,但事涉他的亲外甥,他暂时回避在外,可他却没想到,钱师爷会和他一同等在厅后窗下。 几方打架的源由已经问清楚,典史亲自为他们调停。 “张二口出不训,沈家也教训了他。 此时正是农忙,孩子们都是少年人的意气才混打起来,不若都赔个礼,各自散去。 田里的麦子耽误不得。” 那张家小少爷却蹦起来叫啸,“沈家打伤我家的人,必须赔偿。” 沈笑上前一步,“你家庄头对先父出口不敬,怎么我不能打吗 若这也赔偿,那他须得先到先父坟前,三跪九叩赔礼,我们再说赔偿。” 在张三老爷的瞪视下,张小少爷改口道:“我说的不是张二,是你们打伤我几个随从的事。” “忒不要脸了,”程怀谦一个白眼甩去,“你们个顶个比我们大,不问青红皂白的围攻我们打输了,还要赔偿。” “谁让你们把人打伤的”张小少爷再次叫道。 沈笑呵道:“合着我们要站着给你打吗” 沈曜也挽起自己袖口,露出一片红肿之色,他慢条斯理的朝典史和里长们一揖,开口道:“学生听闻张公子在京城书院读书,想来跟先生学过孝悌忠信礼义廉,知晓四维。” 典史闻言,大有深义的看了沈曜一眼,挑眉不语。 张小少爷不明所以,而张三老爷忽的看向沈曜,眼里似有一道光闪过。 程怀谦觉得不对,他问向沈笑:“曜哥的话什么意思” “孝悌忠信,礼义廉,自然是无耻了。”沈笑觉得,这张三老爷从一进来,对她和三哥的眼神,有些奇怪。 刚才他看三哥那一眼,似有冷芒闪过。 结合张家小子那句沈家村的沈,她怀疑沈家与张家有过节。 黄里长几个听懂了沈笑这句,颇为尴尬的望向别处。 “好啊你们拐着弯的骂”张小少爷的我字还没出口,张三老爷就斥道:“住口” 他向典史拱手道:“小儿无状,典史老爷莫怪,他只不过见自家庄头被打,一时气不过才冲动行事的。” 然后又转向沈曜三人一揖,“还请见谅。” 三人哪里会受他的礼,迅速侧身退到了一旁。 第二十五章 有来有往 黄里长上前道:“双方互有损伤,好在都不是很严重。 不若各自上医馆问诊,还归各家。” 另两位里长也点头附和,苏大老爷也上前劝和,心里却想,日后需得让孩子们离张家小子远点。 这种事情,也就是稀里糊涂了结,但衙役们带回了他们的车马,不是白带的。 需出三百个大钱寄存费,还是许姐夫拿出三钱银子才领回骡车,沈笑三个身上没那么多钱。 他们安安生生,带着十几个帮工离开了。 而张苏二位老爷和里长们,却被钱师爷请到了二堂见林县令。 却见县城乡绅c里长皆在二堂被县令请吃茶。 沈笑他们才出县衙大街,就见大哥二哥,赶了车来。 “都没事吧大舅呢”大哥跳下车就上来问道。 “没事。”许祥笑道:“大哥,大舅说中午要和典史一起吃饭,就先不回家了,他让我们先走。” 沈志哪能不知,大舅托了人情。 大街上不方便说话,又有这么多帮工,他们先送了许祥回家,给沈悦报了平安。 被沈悦唠叨着洒了艾水,净面休整一下,就立刻回村。 管氏一直在村口焦急的张望,见到骡车进村,几乎飞到车前。 沈志惊的拉住骡子,“娘,都没事的。” “娘,真没事。”沈远也从后面车辕跑来。 沈笑已经从车辕跳下,“伯娘,我们回来了。” “七两,伯娘看看。”管氏不理他们,看沈笑整整齐齐的跳下车辕无事,才看向三儿:“回家跟你算帐。” 沈曜:“娘,儿子错了。”别管其他,先认错再说。 管氏哼了一声,然后才发现雇的人有十几个,她按下心里的惊疑笑道:“都回家里先喝口水,压压惊。” “不了嫂子,这眼看辰时都要过去了,我们还是赶紧下地割麦吧”一个年龄比较长的帮工道。 “是啊是啊,婶子。” “地里活儿要紧。” 黑瘦小子大声道:“婶子,在许记豆腐坊,已经给我们洒过艾水压过惊了。” 他们每个人,还喝了一大碗豆浆配一张锅贴。 都是朴实的乡民,帮工们不肯下车,主要也是因为一天拿人四十三文,又上工这么迟,心里不得劲,他们私下说回头只要四十文。 他们催着沈远兄弟赶紧去田里。 望着骡车远去,管氏牵了沈笑转身回家。“七两,你们没进你姐家吧” “没,亲家婶子让进来着,我们怕人家心里不得劲,就在街上洒了艾水,大姐给洒的。 然后亲家婶子每人给端了一大碗豆浆,还买了锅贴。 后来,还从铁匠铺里,给我们借来了十几把镰刀。” 管氏站住,咬牙决心道:“亲家人好,等忙完麦收,给他们送只老母鸡,再把攒的鸭蛋和松花蛋送些。” “要不送鸭子也行,做出来也好吃,通州那儿有家烤鸭做的可有名了。”沈笑知道,伯娘最是看重那几只下蛋的母鸡。 “那哪有老母鸡好。”管氏抿了沈笑的碎发,道:“七两,人情来往越处越厚得用心,有来有往才是情。” 沈笑看着管氏,突然觉得她和以前那个时空的姑姑真像,“我知道了,伯娘。” 她头倚在管氏单薄的肩上,见四周空旷没人,悄声说了事情的经过。 管氏十分的敏锐:“那张家是故意针对我们。 咱不惹事,但也不怕事,你爹娘是官府旌表的义士,他家冒犯先人,你打的没错,就是伯娘在,也要大耳刮子抽他。走,回家说去。” 其实沈家就在村里南面第一排,从村囗沿大路向西一拐弯,走不了多远就是家门口。 周氏就抱昌林在大门里等,见婆婆和小姑子回来,“娘,爹醒来问七两回来没,我说他们直接下地去了。”她都不敢在院里呆,怕公爹再问。 “大嫂,我哥他们是都下地去了,我回来是给他带些水。”沈笑大声道,她上前,伸手想抱侄子,然后又迅速收回手,“我得洗洗手再抱昌林。” “你呀,瞎讲究。”管氏嗔她一句。 但周氏很受用,心里想着,这是看重昌林。 沈笑一进院子,正在翻晒果脯的沈大伯就看到了她,见这孩子没事人一样冲他笑。 他心下暗叹,自己是手脚有些慢了,但脑子并不慢,儿媳的慌乱自己都看在眼里的,他对沈笑道: “你伯娘准备了一锅的绿豆水,给帮忙的人送去。” 沈笑一听就知道,大伯可能猜到出什么事了,她看了下伯管氏,在她点头默许后,洗手坐下讲了早上发生的事。 沈大伯听后,沉吟片刻道:“县城的张家,我们沈氏和他们没有交集。 二十多年前,张家还只是庄户人家,后来张三老爷叔父于太祖元圣年间中举,因年过四旬并未再考,只在乡里做了田舍翁。 他家发迹,据说是家里的姑奶奶嫁入京城大官府中。” “我爹做工也没和他家有过交集吗”沈笑纳罕。 “没有。”沈大伯再次抽上他的空烟袋,很确定的说:“你爹多是做道观庙宇的工,要么就是寺里大师父介绍的人家,他才会带人去修。” 周氏在一旁道:“我听家里爹娘说过,张家没分家,是元圣九年才搬入县城的,后来他家翻新宅院,向我爹订了两头羊。 最后结帐时非得说送的羊羊角太细,不和他家的意,硬是少结了三百大钱。” 管氏抱着孙子,“呵这家人一只羊差不多四两银,他们就扣三百钱。” 周氏笑道:“那年我娘家刚分家,最难的一年,我娘从此以后,不许我爹和他家打交道。 还告诫我和哥哥,不与这种人家牵扯,省的费力又伤钱。” “亲家是实在人。”沈大伯敲了敲烟袋锅子,道:“明天让你大哥他们去送菜。 我到老八家问问去,备不住有老一辈的事儿。” “大伯,今天念哥儿从工部那些人里得了准信儿,八天以后,开始固堤,明天县衙就会张榜发役令通知各里。 这次役令不能以银两代役。”沈笑扶起沈大伯道。 “这么快”沈大伯和管氏同时出声。 “那我得和老八说一声。”沈大伯问道:“你们雇了多少人” 沈笑:“十二个。” “走,你和我一起去,老八他是村长,要是因为服役收不完麦,他要做难的。” 第二十六章 试试 沈笑扶着他边走边说:“大伯是想找村长叔,让大家伙儿人手不够的能雇人就雇人,先收完麦子。” “对,役令一下,出钱都不好使了。 帮工里都是咱庄户人多,不少都得应役。” 从村长那里,也没问到什么,毕竟沈氏向来安守田亩,除了农闲打打短工,真没和张家有什么交集。 此事一时半会搞不清楚,倒是役令的事,让村长忙了起来。 他要问问村里谁家准备雇人。 沈曜中间,将家里骡车赶回,顺便把米面送家后,和沈笑一起带了绿豆汤和卷饼下地。 帮工们没想到,不到午时,主家竟然送来吃的。 井里湃过的甜绿豆汤,加上油汪汪的卷饼,怎么能不卖力做工。 十二个帮工加上沈远四个,很快就割完了一大片。 乡亲们都羡慕死了,可让自己掏钱雇人,真舍不得。 沈笑和三哥装车,管氏和吴氏,带着周氏做饭,人多,一个人忙不过来。 隔壁沈七奶奶家的田,早年就佃了出去,不仅她来帮着做饭,孙子沈茂也帮着装车。 午食是实在的干饭杂粮豆饭,又有几大份肉菜素菜和鸡蛋汤配着。 中午主家还让歇到申初时刻才上工,帮工们就很卖力,一天下来,十亩地收的只剩一亩多点。 为了节省时间,帮工们晚上就跟着沈远兄弟,住在了族学里。 次日一早,沈家三兄弟和沈小舟,周方海几个专门去县城送了一回菜,也打听到工钱都涨了。 还打听到张老爷昨天就带儿子去京城了。 他们回来时,柳林水洼的一亩多地已经收完,麦子都拉打谷场后,他们又要去收半坡八亩地。 沈笑和管氏,在收完的地里拾麦穗。 沈大伯非得一起跟来,他就坐在地头树下,用裹了破布的手,搓拾来的麦头。 一棵棵半空的麦穗,犹如他的心一样,空落落的。 沈笑又拾了一篮麦头送来,看大伯愁眉苦脸的,她坐下一起搓麦,“大伯,不然收完麦,咱们一半的地种上大豆,另一半种上紫云英和金花菜。” “为啥”沈大伯一顿。 “因为紫云英和金花菜一样可以肥田呀”沈笑分解道:“书房的有些手扎中有说,南方有些地区叫它红花草,晚稻收完秋播时,种植紫云英肥田,来年种早稻时,地里的肥力就大。 它和大豆一样的效果不说,紫云英的嫩苗可以当菜,根,叶,种子又是解毒止痛的药材,可以赚两份钱。” 沈大伯眼一亮:“真的” “千真万确,到时我们入冬卖一季嫩菜苗,花期结束,一部分收了送医馆,一部分翻地时翻到地底做底肥。 然后再种上一茬金花菜,春天接着卖菜,等到这时节,就能全收割了当药和草料来卖。”沈笑又道:“您看后院种过紫云英和金花菜的地方,咱们再种黄瓜豆角时,是不是长的更好” 沈大伯大乐:“让你这么一说,这都成宝贝疙瘩了。” “我看可以试试看。”管氏也拾回了半篮子麦头,她腰酸的都快直不起来了,“来回过了两遍,总算是拾完了。” 沈笑扶她坐下时,沈大伯给妻子垫了一块草垫子。 跟她身后给捶腰的沈笑道:“伯娘,都说您在家做饭别管这点地了,我们这么多人呢大嫂要来你还不让。” 管氏努力直直腰,道:“我这身子骨,如今别说割麦,拾点麦穗都快受不住了。 这多是年轻时不惜力,刚满月就下地攒出的毛病。 你大嫂才出月子没多久,不能够让她干这些活儿。” “他娘,到咱家让你受累了。”沈大伯垂首搓麦,悦娘前面的那孩子,就是妻子不知道,下地劳作时没的。 “说啥呢我进门不用侍侯公婆,小叔子又能当半个劳力,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呢”管氏脸上泛起笑容,虽然累,可她丈夫体贴,小叔子懂事,尔今儿女孝顺,若小善夫妻还活着,她半夜做梦都能笑醒。 沈笑在一旁既心酸又高兴,她何其有幸,两世都遇到善良的的亲人抚育。 “我看七两说的可以试试,后院那些菜地,基本上都种过紫云英,确实比东山墙边的几分菜地力肥,长的好。 吴嫂子这几天,没少说要和我取取种菜的经。 反正种大豆也是只收一部分另一部分要磨成粉洒田壮地。 不过,那金花菜是你去年入冬才得的种子,七两啊,保把 吗咱那野地里见的开黄色花的也不见多旺盛呢”管氏牵过沈笑,不让她再捶。 “嘿嘿,伯娘,野生的黄苜蓿又不施肥。 不过,应该可以的,金花菜又叫南苜蓿,胡大夫都说和黄花苜蓿都能药用的。 就是医馆到时收不收,还不晓得。”沈笑想了一下,又道:“可这草它能一年到头收四次,种一年十年受益。” “夸张”管氏刮了她鼻头一下,“谁还能种一年草不成” 沈大伯哈哈笑道:“那就种点” 沈笑狠狠点头:“种吧种吧大伯,紫云英喜欢潮湿一点的环境,东洼和水洼这两块地都离河近。 倒是半坡那边,最好种上金花菜。” “行,回头和你大哥他们商量一下,看种几亩,到底今年这下地施肥的重活儿,还是得他们出力。 紫云英今年留种,就不卖给医馆了。不过一亩地几斤种子,家里头的定是不够,赶明到通州的南北货行再问人家买些。 倒是金花菜的种子,七两你是和谁买的”沈大伯问道。 “是和通州码头上的一个客商买的。”其实是年前她在空间的一片牧草中发现的,以前没往竹楼后的草场细转过。 去年秋偷渡着养了鸡苗鸭苗,才发现有一大片的紫花南苜蓿。 只不过南苜蓿占的比例少一些。 并不是所有苜蓿都可以直接入菜的。 “大伯,也或许南北货行里就有种子”沈笑有些不太确定。 “不妨事,收完麦咱们去码头再找找。”沈大伯倒不担心,整个天下的客商来京,基本都会通过大运河,码头上稀奇的货物多着呢。 ------题外话------ 看倌们若是路过的收藏一下若有推荐票,分一张可否握爪感谢其实作者不确定有几个人看,谢谢一直投票的书友们。 原先写上了书友名,但是又发现总会有没写上的,所以干脆就一齐向书友们道谢,谢谢 第二十七章 窝丝糖 “既然定了就回家,也该准备吃食了,不能耽误大伙儿吃饭。”管氏将麦穗倒一起,她去背沈大伯那袋搓了一半的。 沈笑一把抓起,和另一袋都背上:“伯娘,又没几斤,累不着我的。” 她大步向家奔去,沈大伯和管氏跟在后头,乡邻们看到,都和夫妻俩个夸沈笑。 沈笑一路小跑回到家,竟是见到管大舅和管二舅都在,连程怀谦都在给大嫂打井水。 见到沈笑进来,程怀谦放下水桶就去接过她背的麦穗袋子。 “大舅二舅,这么忙的天,你们怎么来了”沈笑接过大嫂的递来的布巾,“大伯和伯娘在后面,马上就到家了。” 管大舅催道:“热死人的天,你干啥下地去,赶紧洗洗。” “唉。”沈笑从小就和管家的舅舅舅母们亲近。 待到沈大伯两人拎篮子回来,已经是盏茶之后了。 管大舅和管二舅都埋怨妹妹不言语一声,妹夫跟过去比差太多。 “前几天你来家探望我,一点口风都不露,那回大郎头天见我也不说,还真以为妹夫如同往年一样,只抓些药就好。” 又高又壮的管二舅则道:“不是永福楼掌柜说,我都不晓得昨天的事。 我这哥,这舅是摆设不成” 他在永福楼东家的另一家永福斋点心铺做白案师傅,一天点心做下来,他都没空街上晃。 “大哥,二哥,他爹现在恢复的很好。 孩子们也都没啥事。”管氏言道。 沈大伯也笑道:“我也快好了,胡大夫天天来针灸。” 管大舅和管二舅对视一眼,两人各自从怀里拿出一锭五两银子。 “给妹夫补补。” “你也得补,又瘦了。” 管氏咬咬唇,没推拒接过,“这算是借哥哥们的。” “啥”管二舅扬声:“我不借,你还我。” 外面沈笑听到这声高音,抱着一盘洗好的樱桃跑进堂屋。 一人手里给抓一把,“大舅二舅,尝尝我种的樱桃,是不是又比去年甜了。” 管大舅笑笑点头,管二舅则是直接吃一个,道:“七两就是能耐,种的果子都比别人甜。” “那二舅多吃些,一会儿给表哥他们带些回去。”沈笑又给他抓一把。 “那二舅就不客气了。”管二舅道:“走,咱们后院拿篮子摘些。” “好啊” 他们走后,堂屋几人久久不语。 管大舅打破沉默,道:“我们给亲妹妹帮扶一下,还要你还钱,把哥哥当什么了” “大哥,都是一大家子,不容易。 你们今天送来的两袋米面,已经是帮大忙了。”沈大伯苦笑,以往一斗米二十五文,如今却要五十文。 家里的粮缸都快见底了,昨天和今天卖的菜钱,七两几乎全买了米面肉,二十来个劳力,只够吃到明早。 管大舅摆摆手。“那家里也比你们强些,你们嫂子也都是晓得轻重的。 当年于县令给你们一个名额,妹夫二话不说让我去了县衙。 咱家这十年来,多有受益。” “大哥,我识字少,当年又重伤在身,且有族规,不让你去让谁去。”沈大伯给他推推茶碗。 “你们族里的,多少会有些意见,这我都知道的。”管大舅道:“那沈老三岳家舅哥,在县里迎客来当帐房,没少拿此事说嘴。” “我就知道,姚氏时不时刺我,这后头有事。 我俩拉拔大的小善,拿命挣回的功劳,让她娘家得了去,天下没这个理儿。”管氏拍桌。 “再说,论亲论近,她家能比得过七奶奶家” 沈大伯摆摆手:“别气,这事我当初也是和四叔他们说过的,咱们沈氏不许子弟入胥吏一行。 不说这个了,大哥,县衙已经张榜了吗” 后院,程怀谦在樱桃树上摘果,管二舅叹道:“可惜了这几棵树。 前头几棵石榴树的花骨朵,掉下的也不少,不晓得今次会结多少果。 你大伯最是看重那些石榴树,怕是要闹心。” “过完端午就好了,大姑的生辰过去,他就好了。”沈笑接住程怀谦递下的一小篮樱桃,道:“二舅,我们做了果脯,树上这些,打算再做些。 您看,这天热时,永福楼会用不会” 管二舅想了一下道:“往年你这两棵水蜜桃的果子,很受东家 老太太的喜欢。 回头果脯挑些好的做,你给我装好看点,我送去试试。” “谢谢二舅” “矫情别跟你伯娘学这个。”管二舅假装瞪眼。 “嘿嘿,二舅最好了” 最好的二舅,给沈笑单独包了一包窝丝糖,从袖袋拿出道:“可别给你二哥看到,不然抢光你。” “哈哈,二哥都多少年不敢抢我吃食了。”沈笑大乐,她三四岁时去管家拜年,二哥和四表哥抢了她荷包里的窝丝糖,被狠揍一顿后,再不敢了。 管二舅也大笑,然后指着那片圆嘟嘟的大南瓜,“比别家早了一两月熟,好 你去年给我的南瓜酥和糯米南瓜卷的做法,让永福斋的点心,在道试新中生员的文会宴上狠狠的露了一回脸,明儿个摘些送到永福斋。” “那二舅能帮忙把苦瓜和新种出的金花菜也送去试试吗”沈笑想多挣钱,她虽然偷渡给家里米面了,但一斤几文钱的价在这摆着,就算她报低价,那卖菜钱她也不敢都给伯娘。 但卖的菜多了,她能把钱慢慢混进去。 “行,这多好,有难处就跟舅舅们说,娘亲舅大可不白说的。” “唉”沈笑狠狠的点头,灿烂的笑容感染了高凳上的程怀谦。 可惜他连娘都没见过,更别提舅舅了。 两位管舅舅没多留,他们也要夏收的。 沈笑和大嫂在井边淘米煮饭,程怀谦就帮忙把管舅舅们带来的五十斤米和五十斤面倒进仓房粮缸里。 管氏对留下来的程怀谦比较疑惑,眼熟,就是一下想不起是谁。 刚儿媳周氏还说,大舅还带个小厮。 “管伯娘,我前年和罗二叔来过你家的。”程怀谦不好意思的摸摸头,他一直跟沈二郎三郎和七两在榆树林学功夫,也吃了不少管氏做的吃食,就是没很来过家里。 沈大伯点了点头,道:“是你娘家村尾程家的孩子。”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收藏推荐 第二十八章 伙食银 “想起来了,大为的儿子念哥儿,你怎么没在家收麦”管氏给他抓樱桃。 程怀谦连忙接住:“我和爹没有田地,户籍在通州城。” 沈笑一边填柴火,一边问他:“你昨天不是又去应差了,怎么今天又告假了” “没有,高师爷说我暂时不适合留在县衙,先让我回家了。”程怀谦摊开手道。 沈笑动作一顿,“是张家的人找县尊告黑状了” “昨天早上你和七两他们一起的”管氏给搬来了凳子。 “伯娘,念哥儿帮咱们卖的菜,找的帮工。” “哟,你这孩子怎不早说,来来来,念哥儿快坐下。 伯娘都不知道,你瞧你帮了咱家大忙了。”管氏边说边按他坐下。 沈大伯也道:“是得谢谢念哥儿。”一天二百七十文,大舅哥说能连着送到固堤开工那天,八天菜钱,不仅顾着帮工吃喝工钱,还能节余不少。 “快坐快坐,真不是张家人作怪” 程怀谦稍微有点局促的端坐,他道:“也不算是,高师爷说我和张家正面冲突了,怕他们日后反诬县尊派人故意引发斗殴,不利物议。 且我周岁才十二,不若先进学堂学习,他找好了地方,回头我就和曜哥一个书院了。 不过,我的兄弟们,高师爷说都已安排好了。” “进学堂好进学堂好,我过年回去时,听说你爹一出镖走半年,就给你扔通州,那不是长久之计。”管氏听娘家大嫂说过,念哥儿八岁上和程为回来,只有爹没有娘,又瘦又小,委实可怜。 村里的孩子一开始欺生,总是不带他玩儿。 沈笑知道伯娘又心软了,程怀谦就不爱上学,他爹送他到通州那是进私塾,但他常常和人打架。 都不晓得换了几个私塾几任先生了。 她挑眉望望他,握了握拳头,眼里警告他别在伯娘跟前讨巧卖乖。 程怀谦准确的接收到警告,于是正色道:“谢伯娘挂心,以后我放学,我爹不在家时,能和曜哥儿一起回来吗我给家里交伙食银。” 管氏一顿,见沈大伯微微颌首,便道:“来住就来住,交什伙食银。 伯娘还能管不起你一两顿饭。” “嘿,伯娘,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钱他得交。”沈笑已经看到大伯同意了,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吃亏的事不能做。 “伯娘,要交得要交得。”程怀谦赶紧表态。 “算你上道。”沈笑再次扬眉。 管氏点点她鼻头,“我怎么教出个财迷了。 念哥儿别理她。” 和面的周氏好奇问道:“高师爷为什么这么说” 程怀谦就道:“大嫂,你不知道,七两他们昨天离开后,张老爷和县里另几位乡绅里老被县尊请去喝茶了。”他嘿嘿一笑,“一直到午正,县尊还在不停的劝茶。 你们猜猜看,后来是如何” “如何”沈笑想想那场景就乐,这茶估计不好喝。 沈大伯三人也等着下文。 程怀谦坐在小凳子上,边帮着摘菜,边道:“县尊先是恭喜了张老爷侄子去年院试科考前茅,又夸他侄子文采斐然,是县里难得一见的良才美质,希望今年北直隶乡试能再创佳绩,将来金殿题名造福乡里。 然后就不停的考教张小少爷,直到他脸色煞白细汗如珠,才说他将来耐心打磨好了,也是会为张老爷长脸。 反正就是车轱辘话不停的夸,其他几位乡里,都不耐坐着了。” 沈笑噗嗤笑了,林县令就是个黑芝麻馅的,如今南官北任,北官南调,神的造福乡里。 侄子良才美质,儿子还须好生打磨,这用心,夺笋啊 连周氏都不由道:“这不是把张家架火上了 其他几家能心里服气我爹说过,香河县里几家大户,私下里攀比的厉害。 想来这边县城的大户,也不会是一团和气吧。” “该昨天吃饭时,有个黑小子说,给张家扛活儿,他家不仅不管饱午食,还找各种理由克扣工钱。”管氏将摘好的芹菜叶和杆分开放,“县尊老爷不会就为夸他家吧” 程怀谦笑言:“当然不是,等几位乡绅员外都明里暗里挤兑张老爷时,县尊话锋一转。 说起了十年前的于县令,说他不仅守城有功,县治也年年评上佳,于县令署理县务之时,使县内物价平稳,用工薪酬与张家湾和通州城一般无二。 奈何升调之后,县内某些物价不 仅反弹升高,薪酬又降了下去。” 沈大伯抽了口空烟袋,道:“于县令确实帮咱老百姓不少。 他在那几年,买啥都跟州府相差无几,没人妄自加价,县里懒汉无赖,都教去造桥修路。 卖粮时,他会让户房到各粮铺巡验,不许他们压价,做工不用跑几十里外,一样的工钱。 催粮纳科时,小吏们都不敢欺压咱们农户。” 程怀谦笑的眉眼弯弯,“林县尊对于县令也是好一顿猛夸,说于县令如今已升调直隶按察使,不日将至顺天府。 身为后生晚辈,他想请诸位乡里和他一起,去信求教,如何才能尽快让县城物价下调,使薪酬如外县一般,不至再发生因为几文钱而引发更大的磨擦,甚至是群架斗殴。” “呵呵,林县令借题发挥之后,又借力打力。 谁还不知道,县里的工钱是那几家大户暗里使的劲儿。”沈笑暗喜。 “他们怎么说”管氏急问。 “梁老爷带头说支持,张老爷则是表态不好扰了按察使。 他说,不若趁今次水灾,大家合议一下,把工钱都提一提定下,好教乡梓也多些收益。 几位乡里,后来倒是都赞成向州府看齐。” “这么说县里用工,以后也和张家湾那些地方一样了。”管氏转向沈大伯:“以后你和大郎,就不用跑那么远做工,夜宿破庙了。” “那要看林县令能否一直保持他的优势。”沈大伯放下烟袋锅,笑着逗醒来的小昌林。 大伙儿都挺高兴,管氏炒菜时,不小心油还倒多了。 让正巧从打谷场回来的沈七奶奶和吴氏,心里咋舌管氏真舍得。 第二十九章 石磙 县衙后堂的西华厅内,钱师爷和高师爷在对奕,林县令处理完公文,用红泥小炉烧开了铜壶里的水,温杯后一壶大红袍沏出。 紫砂壶的精致,更衬得三盏白瓷的盈亮。 他眉眼俊秀,细白长指,侧首沏茶洗茶,动作一气喝成,让钱师爷不由感叹:“真真如玉君子也” “钱先生谬赞了。”林县令倒掉第一泡茶,将第二泡茶点入白瓷,托盏送与二位先生。 他三人连日来奔劳,难得的轻松时刻。 一巡好茶刚品过,林县令的长随扬帆就来报。 “少爷,我和启航今日一早就紧盯县城各处,短工们的工钱已经调至四十文了。 且我们已找人传出,日后城内雇短工的工钱,将会和州府一样价,若被压价可到县衙申明厅陈情。” 林县令笑问:“物价呢” “已经有所下调,据说张秀才的童生爹张大老爷,之乎者也把张三老爷喷的面红耳赤。 张三老爷昨天下午就带子入京了。” 林县令再次翘唇角:“你和启航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是。”扬帆抱拳退后几步,转身离开。 钱师爷抚掌轻笑:“张童生的爹张举人在世时,据说极为敦厚。 为报兄长养育之恩,中举后,将张三老爷和他五姐的婚嫁全部一力承担,极力促成那位张太太的好姻缘。 对这唯一的侄子比亲儿都亲,留下遗言三代后方可分家。” “张大老爷怕是对其弟所为,并非不知。”高师爷挑眉。 钱师爷与之对视一眼,尽在不言中:“县尊,高兄,若张三老爷知晓于臬台调任的是南直隶,不知做何感想” “不管何等感想,降下的价调上的薪,就不由他们说了算了。”高师爷也笑道,那张捕头被县尊扒了吏衫,张家竟还不知收敛。 林县令食指敲击桌面:“一个工部侍郎的内弟,一介白身竟是想在漷县呼风唤雨的,本县岂能依他行事。 高先生留守,钱先生明日随我一起拜访梁老爷去。” “是。”钱师爷与高师爷再次相视而笑。 沈曜没有想到,一个上午没回家,他就多了个未来舍友。 准确的说,今晚程怀谦就要和他一起在书房住下来。 看着捧着大碗,和黑小子蹲在一起吃饭的程怀谦,沈曜特别想去把他踹走。 “二哥三哥,你们来。”沈笑给两个哥哥招手。 “来了。”沈曜也跟着二哥捧着大碗,拐进西院阴凉处:“什么事” 沈笑把碗里的猪棒骨一人给他俩一大根,三人相视而笑。 “二哥三哥,我看半坡那地到下晌很快就能收完,昨天拉到打谷场的麦子还垛在一起,不若我们三个,一起去给小舟哥家的麦子轧出来,腾腾地方” 沈志啃着骨头,含糊不清的道:“我看行,家家都往打谷场晒麦,不腾地方,今天半坡的麦子,都不能拉家。” “最好,能和八叔商量一下,把祠堂的石磙一起匀两个给咱们,周大哥家的骡子,也是可以一起辗的。”沈曜小口啃着骨头,比沈笑都斯文。 沈志三下五除二啃完棒骨,“轧麦辗场这活儿,大哥不在跟儿,得爹指点着。 七两,你去跟爹商量,不然他回头该说我辗的不干净了。” “没问题,那吃完饭找村长叔去。”沈笑拍板决定。 都不用她去,沈村长就来了。 他是来问一问,帮工们能不能在沈家村接其他几家和族田的活,和县城一样也是一天四十文。 黑小子捧碗站起,一乐:“工钱都涨了” 帮工们都面带喜色,纷纷议论这是好消息呀 但紧接着,沈村长和沈大伯对视一眼,一句:“今天县衙张榜,六天以后,全县各里,每户一个成丁要应修河固堤的役令。” 这个消息炸的帮工们有些不知所措,有些经过事的会有一点心理准备,更多的是感觉太突然。 “咱们县不是没有决堤吗六天时间,多数人家还没割完麦呀”有个小年轻疑惑。 “防范胜于补救懂不懂。”他旁边一人道:“真等决堤,啥都晚了。” “听说挨顺义县那里的村子,淹了。” 有人叹气,有人沉默 还有两三人脸色苍白,今年家中轮到他们去服徭役了,那和做短工不同,压根饭食不应晌不说,身边还有差役拿着鞭子监督,遇到那心狼的,不知何时鞭子 就甩到了身上。 沈笑三兄妹回转东院时,刚刚热闹的气氛没了,甚至还看到黑小子泪珠啪嗒啪嗒的掉进碗里。 黑小子马小江突然觉得,碗里那两块油光光的肥肉,一点也不香了。 旁边程怀谦放下碗摇摇他道:“小江哥,别哭呀,不就是担心你娘和弟弟妹妹们吗 回头我和兄弟们言语一声,每隔两三天就去马堤瞧瞧他们去。”他这批兄弟里,有一个被安排当上了马堤的护提小吏。 马小江用右手臂使力抹了几把泪,将碗放地上起身,给程怀谦抱拳行礼,又一揖到底。 有位同村的大哥叹道:“小江别掉金豆子了,眼泪不值钱。 你爹去了,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 沈村长不是说还有几家的活儿吗 咱们还能多干几天,回头把钱给你娘抓药,再买些米面放家,你嫂子她们也会搭把手的。” “嗯我会好好干的。”马小江狠吸一下鼻头。 而沈村长自然是收到了肯定的答复,能在农忙时出来做工的,大多都是家里地少,他们才要赚钱买粮食吃。 且服役的人,只管一餐,也需要带上些银钱防身,沿岸饭摊买个饼之类。 所以,今天的午休,帮工们提早结束半个时辰,未正就开工了。 沈笑磨的大伯和伯娘同意,和两个哥哥加程怀谦,一同上打谷场辗小麦。 不过沈志沈曜被派去割麦,换了沈远和沈小舟回来轧麦。 沈村长很干脆的同意,让他用两个石磙轧麦。 两头骡子,身后各套住一个二尺八分长,用两头转轴固定在一个四方木架上的滚圆青石磙,这种古老工具,有满身凿匀的母线,使之在光滑的麦杆上不打滑。 每个磙两头的直径大小还不大一样,一头一尺三,一头一尺二,两头石面中间都是凿好的磙眼,就是用来固定转轴的。 第三十章 辗场 只见沈大郎两个,左手中抓好长长的撇绳站开,右手执着长鞭,从骡子左侧驱动它。 在摊开的麦子最外围向内径,一圈一圈轧过。 那石磙随着骡子的走动,两头转轴带着它,把挑散摊匀后有近两尺高的麦子,重新轧下。 待到两头骡子越走越接近中心时,拿着大木叉的沈笑,跟随伯娘和吴伯娘一起,将轧过的麦子在叉尖抖动后,再次挑散虚摊,等待第二次辗轧。 沈笑在另一个时空,年少时也是做惯了这个活儿的,所以她抖撒的很快,一点也不输两个伯娘。 “像小善兄弟,能干”吴氏擦把汗,和不远处的管氏夸道。 管氏又是骄傲又是心疼,可他爹说了,娇子如杀子,七两是农家女儿,将来嫁的好了,可以不干这些活儿,但她须得会做。 那边,沈笑看程怀谦在大伯的指点下,把压实的麦子笨拙的挑起,但是挑散摊匀,好像离他很远。 “念哥儿,”沈笑喊道:“你要不多看会儿,改天再动手,不然我大伯还得跟着你返工重做。” 程怀谦听她一喊,更加手忙脚乱,沈大伯再次圈住他的双臂,“不听七两的,谁头回做这活儿,都不会一叉学会。” “大伯,我也是头回辗场。”沈笑一点也不脸红的说道。 但程怀谦脸红了,他功夫比不上七两,干个农活儿也比不上 小小男子汉感觉尊严受到了挑战,发了狠的跟沈大伯学。 别说,到这几亩的麦子辗好,他真是上手儿了,挑的又快又匀。 到底两头骡子更快,酉正时分,沈笑他们一起将光秃秃轧扁的麦秸堆成垛,又将麦子暂时拢成堆,好等有风时扬干净入仓。 半坡的麦子也赶在天黑前都拉回了打谷场。 晚食后付工钱时,帮工们都不要那三文钱,说好的包两餐,倒是两天都是三顿饱。 沈大伯自是不依,农家人都不易,“小儿在书院读书,最是要讲诚信,各位兄弟不收就陷他于不义了。” 帮工们只好收下,但因城内一更三点后夜禁,他们的工钱无法送回家中,更因沈善的名声,他们暂交沈大伯保管。 待到沈村长接帮工们到族学休息,沈家一众人等才安心梳洗睡下。 而沈笑没睡,她去把院内炼苗的辣椒托盘搬回柴房,仔细观察辣椒苗,给它浇水。 两棵辣椒总共剥出一百来粒种子,上回雨夜又压坏另一个托盘,二哥从里面只刨出二十来株完好的。 这七十八株的辣椒,就是她的宝贝。 如今已经出了好几片叶子,高度也差不多七八寸,可以考虑移栽定植了。 沈志打着哈欠,给她提着油灯道:“七两,明天看不行吗” “二哥,有几株已经可以定植,我打算这两天下午栽种到后院。”沈笑数了数,一共是十五株长到了八九片真叶。 沈志一下来了精神,油灯照的更近,“那你好好选。” “咳咳,二哥,明天你得给整出块地儿,未来几天,我们会不断移植。 不过,底肥可要施足,往后夜香追肥的活儿就交给你了。”沈笑转头盯着他看。 沈志秉住呼吸,双肩一缩,稍倾才放松,又拍拍胸脯,“放心,二哥定会做好。” 门外不远的程怀谦和沈曜,再不敢好奇这两人半夜不睡的缘由。 他俩如同来时一般,又轻轻点着脚尖回了书房。 沈笑瞟了一眼院子 次日破晓,他们又积极的帮沈笑摘菜地的菜和南瓜,清洗好装车后,抢着赶车。 引得管氏连连侧目,或许两人做伴也不错。 昨晚他爹说,让念哥儿住下,是因为隔壁的茂哥儿不过十四五岁, 和三郎两人放学万一再遇上张家人不对付,加一个念哥儿,两人能多个好帮手。 茂哥儿可是独苗,自小养在沈家嫁入沈家的七奶奶,就这么一个亲人了。 沈笑几人,是不晓得沈大伯夫妻的心思的。 他们三个进城送完驿站的菜,又在管二舅的介绍下,把苦瓜和金花菜一并卖给了永福楼。 沈笑还为后厨大师傅提供了几个做好这两个菜的法子。 特别是称南瓜时,正巧遇上永福楼东家,当场就分去两个送回家给老太太蒸了吃。 且和沈笑定下了二十个熟南瓜,连定金都给下了一两。 回来的路上,程怀谦疑惑:“七两,那做菜的方子,你就轻易给永福楼了” “也不算方子吧从前朝起苦瓜就开始种植,好多摆制的方法都有的,只是味道稍苦,很多人吃不惯,我只是告诉他们怎么更好的去掉苦涩味。 而金花菜,和其它野菜的吃法近似。 那些大师傅厉害着呢我不说他们也会很快研究出来。现在告诉他们,顺水人情罢了。”沈笑觉得,专业人员比她这个半把手强百倍。 程怀谦叹服,帮她一起串钱:“七两,你可真厉害,不仅当初种小黄瓜挣钱,连种出的南瓜一个都能卖百来文。” 沈笑趴在筐上认真数着铜板,“也就这一个多月,等六月南瓜上市,就卖不了十文一斤了。” 一串串的铜板串好,五个南瓜四百八十二文,十斤苦瓜三十文,十斤金花菜三十五文。 加上驿站的二百七十三文,合计八百二十文,再加一两定钱,还有大姐的九十文。 “三哥,咱们再买些肉回去,最好能有十文一副的下水。”沈笑转头看向赶车的沈曜。 “麦子都割完了,还买肉”沈曜瞥了妹妹一眼,好似说她浪费。 沈笑反问:“辗场不累呀,扬麦不苦吗 咱们也得给大哥二哥好好补补才行。 大伯和伯娘要是平常吃好点,也不容易生病。” “那就买。”沈曜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很快他们到了许记豆腐坊,姐夫家的豆腐是用酸浆点的,本来就卖的很好,现在又因为独一份的五香豆干,买的人更多。 沈悦和许姐夫正忙着招呼客人的活儿,让他们自己进家。 她公公婆婆在院里把一板新豆腐装上驴车。 见沈笑进来,许大叔冲她一笑:“七两来了,快坐,时辰不早了,叔就不客气先送豆腐去了。” “叔先忙”沈笑帮忙拉开大门,和郭氏一起目送许大叔离开。 第三十一章 甜豆腐脑儿 郭氏关上大门,又从厨房端出两碗雪白的豆腐脑,上面一层的红豆沙桂花酱。 “快吃快吃,刚做好的,你三哥呢让他进来吃。” “郭婶,我们来时吃过饭了,这十把镰刀,早上忘从车上拿下来了。”沈笑把背篓一卸,镰刀放到地上后,又拿出一串钱放桌上:“这是今天卖豆腐和豆干九十文钱。” “七两,咱家托你的福了。”郭氏是真心高兴娶了个好媳妇,带财。 “叔婶自己能干,姐夫又勤快,我姐嫁进来才是托福。”沈笑又拿出一个荷包推过去:“郭婶,那天姐夫在县衙帮出的钱,我大伯和伯娘让我捎给您。” 郭氏立刻收起笑脸把荷包塞回来:“说什么呢一个女婿半个儿,岳家有事出钱出力不是他该做的吗” “婶子,大姐夫是个孝顺的,我大伯和伯娘都是知道的。 我伯娘说人生三苦,撑船打铁卖豆腐。 你们起五更干半夜的,才在去年置下这宅子,不容易的。”沈笑说着,起身又给荷包塞回去,转身抓起背篓就跑。 “七两”郭氏追出大门,见沈笑跳上骡车跑的挺快,还给她挥挥手。 举着荷包的郭氏,慢慢收回了手:亲家实在人。 买宅子加上娶媳妇,确实花光了家里的老底。 转身看到两碗豆腐脑儿,她双手一拍大腿,忘给亲家装一篮豆腐了。 沈悦从铺子里忙过一阵儿进院,“娘,七两走了”她端了桌上的豆腐脑儿要喝。 “凉了凉了,娘再去给你新盛一碗。”郭氏夺过来道:“七两还把上回县衙花的钱还来。 娘都不好意思了。” 沈悦一笑,“给了咱就收了呗,我爹娘就这性子。”她又拿起另一碗,迅速喝了一口,“娘,凉的喝着才舒服。” 郭氏无奈的笑 这厢,沈曜已经赶着骡车拐到县大街了,“你不买肉了” 沈笑长吐一口气,“我不是怕亲家婶子追上嘛。 咱们去菜市上买也一样的。” 不过菜市的肉摊,不会把下水便宜卖给他们,沈笑只买了棒骨和肥肉。 回到家时,打谷场的麦子已经摊开,半坡的麦穗也被大哥几个拾了两遍。 周大哥在胡大夫扎完针,说孩子已经大好,只需再隔天扎三次就能停针后,也暂时告辞回家了。 胡大夫离开前,说沈大伯恢复的很好,以后隔一天一扎就行。 而且他也帮换了药方,一付药只需七百文,沈远按他的吩咐抓了十天的药。 管氏和沈笑一起数数钱箱,加加减减卖菜的,花用的和工钱,余下二位舅舅给的两锭五两银,几块碎银有八两八钱,铜钱六百零七个。 “合计十八两八钱六百零七文,回头还得去通州买种子。 七两,如今一两银子兑多少铜板” 沈笑帮管氏锁好柜子:“一千个,伯娘,我和二哥在通州送菜时,听人说,海商们和外国人交易多是银子,官府收税也是银子,大家也都习惯了用碎银子结帐。” “那你们日后结帐,也多收碎银,成锭的尽量少收。”管氏嘱咐道。 “为什么,整锭的不也挺好的,不用称。” 管氏失笑道:“傻丫头,谁买东西都正好会是一锭,到时用夹剪一分,就会有耗费。 而且,你拿整锭花用,那些小店铺找不开,大店铺为防银子成色太杂,定会剪开。” “伯娘,原来还有这么多讲究呀。”沈笑一脸的惊奇。 管氏就笑她:“过日子,你且有得学呢” 同样会过日子的吴氏,和儿子儿媳商量起房子。 他们不能真的在别人家住一月不是。 沈村长也很支持,那几家房子塌的,弟兄多,早起好了房子,如今只剩小舟侄子。 自家的麦子都收完了,于是他带上自家三个儿子,又找了本家几个割完麦的,一起帮沈小舟起房。 一二十口人,一上午不到就把塌房清理干净,地基挖好了。 大伯娘得帮着他家做饭,打谷场上翻晒麦子的活儿,就由沈笑,三郎,程怀谦三人,在沈大伯指点下完成。 别小看摊场晒麦的活,一叉叉摊匀抖散,工作量可不小。 晒一两时辰,还得再翻翻面。 所以一天下来,沈笑累的都不想动了。 早上醒来,胳膊腿儿都是酸的,不过一想到柴房的辣椒苗,她就瞬间回血。 打坐一刻钟后,将三哥和念哥儿薅出书房,把需要送县城的菜收拾好,催两人去送之后,自己又拿着铁锹到后院翻地。 二哥非常靠谱,已经抽空把沤好的底肥给洒好了。 她只需要翻地就行了,一铁揪土挖出,再翻个盖儿放回去。 半分地不大,三四十平方的样子,在三哥他们回来时,沈笑希望已经全部翻好。 不知何时来到后院的沈大伯,拿着小扒子跟在她身后把土打碎地搂平。 “大伯,我来我来。”沈笑插好铁锹要搂地。 沈大伯不让,“巴掌大的地还能累着我,胡大夫也说让我多活动活动手脚。” “那您要是觉得累了,就停下啊”沈笑话是这么说,但翻地的速度更加快了,她得翻完才好夺了大伯手里的小扒子。 等到管氏找来时,爷俩儿已经全部翻匀搂平了,“七两,现在就种上吗” “不能,晌午日头毒,会趴苗,等傍黑再移植,然后追肥保持水分就行。”沈笑洒了一遍水,“不过,我想等明天再移栽。” “为啥”沈大伯两口不解。 沈笑喜的眉眼弯弯,单眼皮的大眼睛配着圆润的脸庞,笑起来特别的好看,“因为我早起又发现几株的叶子长到八片了,到明天,说不定又能再多几株。” “好好好。”沈大伯也咧嘴笑开。 爷俩儿这一天在打谷场干活儿,都收不住喜色,惹得沈曜和程怀谦频频注目。 要不说人多力量大呢,次日下晌,沈小舟家的三间正屋,两间厢房柴房就盖好了。 和沈笑家的东厢厨房采用一样的方式,石头地基土坯墙,房顶用的是青瓦。 至于院墙,更快,直接半晌用泥土浇注夯成。 敞亮的农家院就这么三下五除二盖好了,不过还得晾晾熏熏火才能搬。 第三十二章 扬场 沈远沈志几个腾出手接管了打谷场的活儿,沈笑就专心的在夕阳下移栽她的辣椒,虽然阴天栽种更好,但最近农忙,她可一点不希望阴天。 “伯娘,蒋大嫂,大嫂,一个坑里粗壮的放一株,细点的放两株就行,但它们每个坑儿不能离的太近。”沈笑给分好垄,留出排水的沟,又给株距比划给管氏。 周氏比了一下,每一垄都有两尺远,每个坑距离也差不多快两尺了,“七两,这离的也太远了吧” “不远,大嫂,咱们种的晚,须得距离远些才能让太阳光充分照入辣椒苗中,让它长的壮壮的。”沈笑没法解释光和作用,只能敷衍了事。 管氏三人面面相觑,就连在阴凉处看着孙子和小秀永玩儿的沈大伯,都有些不确定七两说的靠不靠谱。 打好一垄的沈笑见大家没动静,就仔细回想,然后笑道:“伯娘你们放心,这空下的排水沟不会浪费的。”农家人都珍惜土地的很,“等过七天以后追肥,这沟可以套种高梁大豆,碗豆扁豆都行,到时候两样都能养的很好。” 如果有红薯玉米,一样可以套种。 半信半疑中,她们和沈笑一起打垄,完成了四十株辣椒的移栽。 每个坑里都保证栽最粗壮的,浇透水之后,看着绿莹莹的菜苗,沈笑高兴极了。 “等一个月左右,它们就会开花挂果,要是管理的得当,一株出十斤没问题。” 管氏是不会给沈笑泼冷水的,“那我们不就发财了你二哥说,一盘辣椒炒肉就一两银子,那盘肉里,能有一两辣椒” “哈哈哈,伯娘,肯定没有的。”沈笑的笑声引得摇篮里的小昌林也不断吐泡泡回应。 秀永也拍起小巴掌叫着:“七嘟嘟七姑姑。” 夏收时只要天好人手足,麦子很快就能轧好晒干入仓,不过几天工夫,整个沈家村的打谷场上,差不多都是成垛的麦堆麦秸杆和晒太阳的麦粒了。 早饭后,街上不知谁一声吆喝:“起风了” 沈远快速喝完粥,抓起半块锅贴贴饼子就往外走。 才送菜回来的二郎三郎也不落后的追上。 刚还满桌的人,转眼就剩管氏,抱孩子的蒋氏周氏,还有放下碗筷的沈笑。 喝完最后一口的程怀谦,听到隔壁东院沈小舟的声音:“远哥,扬场去。” 就见沈大伯已经跨出了门坎,他也急慌慌的跟上,他放到桌上的半块贴饼,被沈笑收到装馍的小笸萝里,中午还是他的事儿。 她帮管氏收拾完碗筷:“伯娘,我去打谷场了。” “唉,看着点你大伯。”管氏在厨房回道。 “知道了。”沈笑跳一步走了。 还没走出西院,拿着风车转的秀永立刻也跟上,“七嘟嘟,我也去。” 沈笑蹲下来摸摸他又胖回来的小脸儿,给他嘴里填一颗糖:“你帮七姑姑看好后院的猪哼哼猪哈哈,回来给你做樱桃酥酪。” “也有弟弟的吗”秀永扫了一眼正在井边吃奶的昌林,大张五指,捂住眼扬起小脸问。 沈笑忍不住亲了他一下,他抛下风车捂脸跑走,还喊道:“娘,我不娶七嘟嘟。” “哈哈哈”大笑的沈笑没拽住他。 在井边洗衣的蒋氏笑着接住他:“不能跑。”又刮了他鼻头一下:“你七姑姑也不会嫁你。” 周氏笑的咳了起来,被儿子咬到一口,赶紧憋住笑。 秀永从娘怀里露出头,向沈笑求证。 沈笑站起扣上草帽,比出两指向上一甩头:“你太小了,我才不嫁呢。 我的相公要高大威猛,身披五彩霞光,脚踩七色祥云,骑着白马来娶我。” 回来拿工具的程怀谦就见沈笑刷一下,白鹤亮翅直冲东院大门,口中还道:吾去也 “作精”管氏端着盆从厨房出来笑骂,看到程怀谦一脸懵的愣在那儿,“念哥儿” 程怀谦轻甩头后,对管氏笑道:“伯娘,大伯让我来再拿一把大扫帚。” 此时,沈笑又回转过来,“我来拿。”她跑进柴房递出大扫帚,又拿了一张木锨,和程怀谦一起向打谷场走去。 程怀谦一路都在想,他刚刚一定是看错了,一定是 打谷场上,三三两两的麦堆处,已经开始扬场。 沈笑两人避着扬起的麦糠,向自家麦堆走来。 此时,沈志和沈小舟呈八字距离站开,一条腿在前面弓起,另一条腿后面绷直绷紧。 铲起一木锨的麦子后,一手抓紧木 锨拉举,另一手在把尾推送,用力时膀子跟着抖动,刷,麦子扬到了半空中。 顺风扬起的小麦,带着麦衣和碎麦秸。 逆光望去,金色麦粒如同一条彩色披帛从天而落,麦与糠分离后完美的分开着地,轻盈的碎麦秸更是如雪花一样飘出好远。 沈大伯手执大扫把,在落下的麦粒上轻轻一掠,最上面一层麦衣麦秸就被扫走。 而沈远和沈小舟则是不间断的扬起一木锨又一木锨毛麦。 犹如接力赛一般的速度,沈大伯有些吃不消了。 沈志沈曜干着急看着,却使不上劲儿。 别看扬麦是个吃力的技术活儿,掠扫麦糠和麦秸更是技术活儿。 而且速度必须得又匀又快,不能下一锨落地了,你上一锨的杂物还没扫走。 “大伯。”沈笑一声,沈远他们停下动作。 沈志接过新拿来的扫把和沈大伯道:“爹,我来扫。” 趁机上前的沈曜,拿走沈大伯手里的扫把,将飘远的麦秸麦糠扫成一起,喊上程怀谦装包。 这个堆到柴房,冬天可以用来烧炕。 和沈笑坐到一边的沈大伯,不住眼的看孩子们干活,大郎都不用他再教了。 可二郎,他又起身走近:“二郎,左右施力都要均匀,刚往左那一下太重,麦粒带到糠里了。” 沈志听着,改变力道,结果这一次没扫走多少麦糠。 沈大伯叹气,又想上前,却被沈笑抓住,“大伯,二哥才十四岁,还可以多学。” “唉大伯太心急。”沈大伯是个能听进话的,他扬声道:“二郎,向左后退一步,对,往右扫,扫把尖收力” 第三十三章 糖蒸酥酪 沈远看二郎越来越慌,不由放慢了扬麦的速度。 他一慢,沈小舟的下一锨自然也慢了下去。 沈笑看二哥逐渐适应了这速度,显得不那么慌乱了,还在旁边鼓劲:“二哥,好样的,一会儿我回家让大嫂给做糖蒸酥酪去。” “多蒸点儿。”沈志回道。 “肯定的。”她自己肯定是扫不好的,为二哥点赞,回头多分他一碗。 沈笑看到大伯又抽空烟袋,就把身上一个青色碎布荷包解下给他,“大伯,这是伯娘给你准备的荷包,里头有炒好的花生和黄豆,还有果脯,没事时可以嚼嚼,烟袋锅最好不抽。 就剩这么一堆儿麦的活计,我们兄妹都能干好的。” “唉。”沈大伯收起烟袋接过的瞬间,嘴里被侄女填了一颗糖,他都没看到这孩子取糖的动作。 糖自然是直接从空间拿的,不过沈笑身上通常挂着荷包做掩护,她身上挂的绣花荷包,还是大嫂绣的荷花垂柳图。 按着大伯坐到草垫上后,她就跑去和三哥他们一起装麦糠。 沈大伯看孩子们都满大劲儿的干活,烟袋锅别到腰上,只坐在那里看着。 “伯文啊,你儿女都接上力了能干,齐心又孝顺。”族老沈四老爷牵着一个小童子,坐到沈大伯身边。 “四叔,您也来了。孝顺都是一样的。”沈大伯叹气:“接力嘛也就大郎接上了,二郎差点。” “嘿,知足吧”沈四爷看沈志扫把挥的刷刷的,就是活儿干的毛糙点,“他才多大。” 身旁那小童含胸垂首,偷瞄了一下沈大伯,又迅速低下头。 “四叔,这是老十九前头那儿子,旭哥儿”沈大伯认了出来,“怎么” 沈四爷怜惜的摸摸孩子的头,“是,已经四岁了却和两岁时一样瘦小。 十九都二十四了,还得我操心。 老头子真后悔给他续娶后分家,让旭哥儿和他们一起去了京城。” 沈大伯从腰上系的青布荷包里,拿出果脯给旭哥儿时,不小心碰到他手臂,刚一触碰,那孩子就后退一步躲开。 “不怕,这是你文大伯。”沈四老爷再度摸摸孩子的头,接过果脯塞到他手心。 旭哥儿躲在祖父身后,把果脯小心翼翼放到了口中,真甜 沈大伯看他吃的香甜,干脆把整个荷包给他:“拿着,里头还有糖果花生。” 旭哥吓的又后退,沈四爷叹气,替他接下帮他系到腰间:“你娘问起就说是文大伯给的吃食,里头没钱,不准她再收走。” 看着孩子怕生的样子,沈大伯也是一脸怜惜,不知该如何安慰人的他,和沈四爷说起了犁地种豆的事 这边厢,沈志越干越趁手,沈远扬好的麦粒越积越多,像金色的小沙丘,可惜抓一把一看,粒有些瘪。 管氏送解暑汤来时,抓起这些麦粒,发愁。 趁着大家都在喝汤,沈笑心痒痒的拿起木锨铲起半铲扬起,明明都是扬麦,可不论麦粒还是麦糠,都不听话分开。 沈大伯笑着喝汤,只当没看见。 沈笑不死心再扬一把,程怀谦也上前凑热闹看。 结果风向稍转,一锨的毛麦向两人砸来。 丢下木锨跳开时已经晚了,风向不是固定的,毛麦大部分都砸他俩身上了。 两人蹦跳躲避的动作,引发周围一阵阵大笑。 “七两,可不敢玩这个。” “七两,要顺风扬顺风,不能硬顶着风头。” “哈哈哈” 沈大伯也乐呵呵的看着,这孩子,和她爹一个样,啥都要试试。 沈志一下喝呛了,就见他娘跑去麦堆边,一遍遍给七两拍打身上的麦粒。 “低头低头,脖子不扎吗”管氏给她从衣领上揪下几个麦芒。 “有点儿,伯娘,我就看大哥扬的挺轻松的。”沈笑苦笑着抖草帽里的麦粒,很久以前,在那个时空她想学扬麦,可姑姑姑父说她还小不让学,等她长大了,麦子都不用人工收了。 旁边帮程怀谦扑打的沈远见她一脸渴望的看着麦堆,笑道:“等下哥教你。” 管氏又拍了沈笑后背几下,确定没有毛麦了,“惯着吧这是女孩能干动的活儿” “伯娘”沈笑摇住管氏的胳膊晃。 管氏一顿,“我不管你们了。”接过三郎递来的篮子,提着就回家了。 沈远还真教,可惜沈笑到了没有学会,她赶在午食前,给大家蒸酥酪去了 。 她先去陈二奶奶家用一篮杏换了半桶羊奶,又到隔壁七太奶那里讨了份米酒和茉莉花。 然后就抱着昌林站厨房门口,口头参与大嫂蒸酥酪。 秀永揪着她的衣角,一起看姑姑做甜点。 今天午食还是和沈小舟家合伙在东院吃,西院的厨房就全让给这姑嫂两个折腾了。 沈笑在厨房门口道:“大嫂,冰糖你再多加点呗,好不容易做次甜点,不甜不好吃。” 正在灶台边给煮着的羊奶下冰糖的周氏,手一松,就又放了一块进去。 这罐里的冰糖还是上回管家二位舅舅送来的,婆婆平时都舍不得给公爹吃,小姑子一说蒸酥酪,二话不说就给拿了出来。 周氏拿着木勺不停的搅着冰糖羊奶,又将干茉莉花放进去一撮,时不时拔一下灶里的火。 一盏茶后,撇去锅里的奶皮,将羊奶起出刷锅,重新加水添柴烧火。 那一盆羊奶就放到沈笑自制的冰盆里降温。 白宣宣的羊奶,惹得小秀永直想近前看。 周氏就把刚才起出的奶皮一份给沈笑吃,一份端来喂秀永,两个大小吃货直呼:好香好甜。 稍倾,羊奶放凉后,周氏把儿子放到摇篮里。 和沈笑一起将羊奶用笼布过滤一遍,又加入过滤后的米酒汁搅匀,撇出一层浮沫。 然后舀到准备好的一排碗中,置于蒸笼内用拧干的湿笼布盖严后封盖。 两人合力把蒸笼抬到大锅上,直到蒸了一刻多钟,又闷了一会儿才起开。 “哇好多呀”秀永惊叹两个姑姑摞到冰盆里的碗。 等见到沈笑给每个白白又嫩嫩的奶冻中放两颗樱桃,又加了红红的樱桃汁,黄色的杏子粒,和脆脆的花生碎后,他忍不住问道: “嘟嘟,七嘟嘟,我能吃两碗酥酪吗” 第三十四章 看场 “吃多了肚疼。”拍着儿子的周氏笑道。 “可弟弟那一份他不吃,我得替他吃呀”秀永一脸的我是个好哥哥的表情。 引得沈笑姑嫂两个乐不可吱,所以小家伙儿比所有人更早吃上了冰爽甜糯的糖蒸酥酪。 在大太阳下忙活一上午的人,饭后来一份冰镇的酥酪,真是既美味又凉爽爽。 蒋氏带着吃的心满意足后,打哈欠的秀永回到东间午休时, 吴氏这边安置好了儿媳小孙子,带着儿子去新房子里熏火。 沈笑他们则跟着大伯一起到西院正堂小坐。 “今年的麦子都算是差不多了,就等再晒上一半天入仓了。”沈大伯终是放下心头一桩事。 “爹,我看今天晒到傍黑入仓就行。”沈志啃着颗桃子,他总觉得饿得快。 看到三郎和念哥儿也正吃的欢实,又觉得不是自己贪嘴吃。 “再多晒一天更好些,明天下午装袋入仓。”摊麦时,沈大伯已经验看过麦子的干燥程度,欠点火侯儿。 “爹,娘,那我去看场了。”沈远有子万事足,把儿子昌林摇着哄睡,他要去打谷场看场翻麦。 接过孩子的周氏看了他一眼,又黑了。 管氏看一眼外面的大太阳,“再歇会儿,反正麦才摊开不久,不急着翻。” “大哥,我去看。”沈笑和沈曜同时说道。 沈志揉揉发酸的肩:“那我去吧” “你们都在家歇着,看个场翻个麦我还做的来的。”沈笑按下二哥。 又对大哥道:“大哥,过两天你就去修河了,接下来的活,我们都会干。” “大哥,你都瘦了。”沈曜摸摸大哥的肩。 “哪有。”沈远拍拍肩膀笑。 沈大伯也心疼两个儿子,他道:“大郎好好歇两天,二郎也去睡会儿。 三郎和七两去看场。” “大伯,还有我,我也一起去。”程怀谦终于能插上话了。 “念哥儿也去睡会儿。”管氏哪能让他去。 “伯娘,打谷场还凉快呢我可以和曜哥儿在树下一起看书。”程怀谦坚持,他和曜哥儿这两天在书房翻到一本封神演义,很好看。 管氏见三儿点头,就同意了,帮着他们卷了一张凉席,准备了一篮子吃的喝的。 沈笑最后在三哥的示意下,把冰盆里的冰和酥酪又带走两大碗。 看的沈志真想去看场了,不过想想房里的凉炕,他觉得午睡更香。 沈笑三人装着各种工具,推着推车出了家门。 这种两轮的平板推车,在后世也叫地排车,沈笑知道古代有独轮车,双轮的她不确定推广没,但坐在上面和坐骡车一样。 毕竟没有橡胶车胎的车轱辘,减震效果就那样,就这她三哥和念哥儿还要轮流的换着坐。 沈笑看着两人推个车都幼稚的要猜拳决胜负,懒得等他俩。 挎篮子经过七太奶和另一个叔伯家后,她没有拐到村里的南北大路,而是继续向东,经过一片乱石荒地转向村东边的小路,可以直通打谷场。 再一次看看这片足可以盖她家好几个院落的荒地,沈笑握拳,等赚钱了把这片买下来,好好规整规整。 村里人都觉得这片乱石多,杂树根多,拾掇起来太费劲,不愿意出一两银子一亩划成宅院。 要知道半坡荒地能开荒种粮的地才三两二亩,比这个划算。 可沈笑愿意呀,七八两银子就能有五千多平方的宅地,太值了 跑县城,这点钱连一间房都买不到。 当然,有梦想是好事,前提是你得有钱不是,沈笑缺的是梦想吗是钱呀 至于卖菜谱和各种方子,请原谅她既没有也做不到。 即便空间里有些前人留下的一些只言片语,但家里一无财二无势,她也不敢随意拿出。 且她空间里的水果和粮食,现阶段是不好变现的。 话说昨天晚上在空间割了半夜麦,才收了半亩地。 所以有点小累的她,在三哥靠着树铺好席子后,直接倚着树睡着了。 等她一觉醒来,看到场上几处有半大孩子正拿树枝在撵偷吃的雀鸟。 和她家挨边的是拾哥家的麦子,三丫四丫正在翻麦。 而三哥和念哥儿手里也拿着树枝,显然已经赶走了一波鸟儿。 他两个扔下树枝又去翻麦,刷刷的铲麦声不绝于耳,沈笑索性就加入三哥 他们翻麦的队伍。 拿着木锨推一道麦子往前赶,原来在上面的麦子自动被翻到下面形成一个长棱。 程怀谦学的很快,推一道麦追上沈笑:“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半个时辰就解乏了。”沈笑夸道:“这回学的挺快的。” “嘿都是眼皮子活儿,好学的很。”程怀谦高兴。 可沈曜不高兴,他很快到跟前,“念哥儿,比赛吧” “比就比,输的读封神给对方听。”程怀谦挑眉。 “好,七两做评判。”沈曜伸手与他击掌。 沈笑就看他们在大太阳底下,推着麦子跑,也不怕麦粒灌进鞋里咯脚。 她自己不紧不慢的用木锨推,最后倒是发现程怀谦比她三哥翻推的更快。 三人回到墙角树荫下,平板车一挡,正好行成一堵墙挡住视线,不然看场的多是村里半大孩子,零食都不好意思拿出来吃。 “好凉。”程怀谦用已经化成水的冰冲手后,迫不及待的接过沈笑分给他的一份酥酪,“七两,这里面的花生碎真好吃。” “是我用伯娘炒好的花生碾碎的。”沈笑也觉得好吃,脆香。 沈曜吃了一勺白程怀谦一眼:马屁精。 吃的香甜三人,忽听得咔嚓一声,三人有志一同的抬眼看去。 两个七八岁女孩,一高一矮同样的黑瘦,背把木锨坐到了他们不远处。 见沈笑三人捧碗看来,她俩同时起身又礼貌躬身喊道:“曜小叔,七两姑姑好。” “好,你们两个姐姐和大哥呢”沈笑不由问道。 四丫咬唇,三丫手背一抹汗,“大姐二姐午食后去河边洗衣服了,大哥跟爹在睡午觉。” 沈笑不在说话,沈曜拧眉,可这是别人家的事。 两个女孩用沾水的布巾胡乱擦把脸后,她们从地上瓦罐里各倒一碗水,咕咚咕咚的喝起。 沈笑看着碗里的酥酪,又看看三哥和程怀谦,瞄向另一大碗未动过的酥酪:“你们也都吃好了吧” 第三十五章 一个荷包 正在喝水的四丫,看到眼前出现一碗冒着凉气的吃食,立即放下水碗。 不像三姐一脸惊喜,她有些慌乱。 沈笑放下碗坐到她们凉席上,摸摸四丫汗湿的脑门:“这是羊奶蒸的酥酪,快吃吧” “谢谢七两姑姑。”三丫抓起勺子舀一口,“真甜,四丫快吃。” 四丫吞咽一下口水,没动,望着沈笑道:“这就是万颗真珠轻触破,一团甘露软含消的樱桃乳酪吗” “差不多,就是樱桃有些少。 快吃,不然呆会儿就化了。”沈笑看四丫颤着手挖了一勺,惊叹她的好记性。 这诗还是冬天时,她与几个小姑娘挤在族学的课室蹭课听来的。 沈家村的族学,神奇的保持着前朝的教学方式,女孩子可以识字,也可以学手工针织之类。 所以农闲时,手里拿着针线到族学蹭课的女孩子不少。 负责教授的七太奶,从来不赶人。 尽管有时也有族老,对这种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学习方式有微词,但七太奶一句:说亲时,有一技在身的沈家村姑娘,是附近最抢手的。 族老们就不吭声了,毕竟不是村里所有姑娘都能进学堂安生学习,包括他们自家的孩子。 不认字不要紧,学会个手艺也能傍身,冬天里绣帕打络子还能添个进项。 且女孩们到晌就回家做饭干活,不占族学的伙食,于是他们就默许了这种蹭学。 沈笑幼时身体不允许学,现在没空学,所以得空时也会跟大花她们偷闲去见识一下古代教学,尽管她捏绣花针总是扎不到布而扎手上。 飘飞的思绪,被四丫打断了,“七两姑姑,我能把这个给大姐二姐尝尝吗” 四丫按住三丫继续舀酥酪的手,忍住再吃一勺的渴望,抬头问沈笑。 看见碗里还有包括两颗樱桃在内的大半份酥酪,沈笑点头叮嘱:“大丫二丫应该已经从河边回家了,你直接送家去,别让你娘和大哥看到。” 四丫笑弯了眼猛点头,在三丫失落的眼神中,用沈笑递来的笼布裹住碗往家飞奔。 她家就在族学前面一排房,和沈四爷家的十九叔挨着。 轻轻搬开院门,四丫就看到大姐二姐在抖动床单往绳子上晾。 先看到她的二丫,刚一张口,就被四丫示意禁声,接着大丫也发现了她:“爹娘拔草去了。” 四丫勾头看看正屋,轻声道:“去后院。” 两个姐姐就见她退出家门,从外面抱着笼布包着的碗。 二丫眼睛一亮,大丫偷眼看看正屋,想说什么时,已经被两个妹裹进后院靠墙的柴垛。 “你和三丫吃了吗”二丫咽着口水问,这白嫩嫩的又挂着果粒的吃食,一看就很好吃。 “吃过了,大姐二姐快吃。” “谁给的”大丫也移不开眼,一摸碗就知道是冰镇过的。 “七两姑姑在打谷场给的。” 二丫给大丫送一勺入口,道:“七两姑姑最仁义。” 四丫不住点头,在姐姐们你一口我一口品尝时,咧嘴笑着看向不远的三棵杏树。 这是前几年二姐听说七两姑姑卖果子挣了钱,带她上门后,七两姑姑帮忙裁枝扦插的,最后活下的这三棵如今已经挂果了。 回头找 冷不防被大姐喂了一口酥酪,四丫笑的更甜。 姐妹三个在墙根下顶头解馋。 “啪”一声响亮的巴掌声,让三人猛一惊,大丫手里的碗差点摔了。 隐隐的涰泣声传来,二丫点点隔壁,然后在大丫不赞成的目光下,和四丫扒开松动的墙砖。 这道院墙是四太爷家的,她们家左右借光,除了后山墙,两边都没起墙。 四丫先是看到地上一个青布荷包,又听到一道低沉的女声: “说荷包里的银钱呢” 循着声音,她看到了四太爷家那个旭哥儿,跪在地上流泪抽泣。 然后一只穿着绣花鞋的脚,踹到小小的旭哥儿肩头。 “你哑巴了,钱呢藏哪了” 跌倒的旭哥儿抽泣道:“没,没有藏钱,是文大伯给的吃食,没藏钱。” 啪,又一巴掌落在旭哥儿脸上,四丫一抖,被二丫抱住,娘虽然偏心,也打骂她们,但最多打到屁股上。 那女声又厉了三分:“小兔崽子,敢说谎了,老头子上回给你的荷包里就装了钱,这回会不给。” 又一道苍老的女声响起:“早就和你说过,不是自个肚里爬出来的,养不熟。” 四丫看到旭哥儿抖着身后退,他声音也高了两分:“娘,真没钱。” “表姨,堵上他的嘴。”年轻女声道。 接着,四丫就看到隔壁十九婶家带来的煮饭婆子,扑到旭哥身前,兜头卷起他的小衣衫堵上嘴脸,把光着上身的旭哥儿按在地上。 那个平时看着一脸温柔的十九婶,居然拿着烧红的顶针往旭哥手臂上背上不停的戳。 四丫吓的腿软,二丫及时捞住她,脸色煞白,小声道:“快找四太爷。” “早上我见四太爷坐骡车走了。”大丫虽然没看到,但听到了十九婶说堵嘴,又见四丫吓的一直抖,“喊村长伯。” 就在这时,又听到了那厉鬼之声:“再问你一遍,钱呢” 小小的,喑哑的抽泣喊疼声又被堵上。 “不治服了他,他不会老实的。 上回教训过不就乖乖交出了钱。”苍老的女声又再度响起。 四丫猛的站起,拉住二姐:“找,找七两姑姑。” 二丫反应极快,把四丫塞给大丫:“大姐,别出声,你们两去找村长伯。 我喊七两姑姑去。” 三人蹑脚出了后院,二丫如风般跑走,冲进打谷场见到沈笑正和三丫玩翻花绳。 “二姐。”三丫小指勾着线,大拇指和食指参出一个花儿,同时和二丫打招呼。 二丫一把抓住沈笑的肩,喘着气道:“姑,旭哥儿,旭小叔快被他后娘用针扎死了。” 正笑着的沈笑一顿,腾的起身,“快走。” 抓住二丫跑时,还不忘喊正读封神的沈曜:“三哥,快救人。” 程怀谦从凉席上一跃而起,第一个追上她。 沈笑边跑边问二丫,然后直接带她跑到沈十九家后山墙。 确认后,一个助跑攀上墙头,正好看到那年轻女人拿顶针扎到孩子肩上。 第三十六章 报官吧 沈笑跳下墙头,一跃而上将女人踢飞,又从愣神的老婆子手下夺走旭哥儿。 紧跟着跳进墙来的程怀谦,就见沈笑解开蒙在小孩儿头上的衣裳,小孩儿的脸已经青白一片,且没有任何反应。 沈笑探鼻息拍打他足底之时,程怀谦一个没忍住,把那偷偷想跑的老婆子抓住,连扇了好几个嘴巴子。 而墙外的沈曜试两次,确定自己攀不上后,转身就向前头大门跑去。 二丫都惊呆了,比比自己又比比墙,放弃后追沈曜去了。 他们和正在拍大门的村长夫妻,还有七太奶遇到了一起。 歇晌时,这么大的拍门声喊声,已经惊动左邻右舍,和隔壁沈四爷大儿,院内睡意惺忪的沈十九打开了院门。 “十九,你在家”村长惊讶。 “八哥,你们” 不待沈十九说完,七太奶就推开他,在茂哥儿的搀扶下挤进院内奔向后院。 街上和四丫一起跑来的沈大伯他们,也随着大家一起冲进院里。 管氏第一眼就看到沈笑,她正跪在地上,双手叠在旭哥儿胸上按压。 而念哥儿则是在沈笑停下时,捏着旭哥儿的鼻子给他口中渡气。 发懵的沈十九跟来,扫见这一幕,和所有人一样目瞪口呆的被定在当场,他们在干什么柔娘呢 他四处扫视,在墙角发现了脸颊肿胀嘴角冒血的表姨,再不远,就是绻倒在地的柔娘。 沈十九急忙奔上抱住她,“柔娘。” 这边厢,在程怀谦又一次渡气后,沈笑摸到了旭哥儿的心跳。 她脱力跌坐在地,长嘘一口气后,才发现来了许多人。 “七两”管氏近前扶住她。 沈笑抬手招呼,“七太奶,旭哥儿刚刚闭过气了,现下刚回气,您看看” 七太奶蹲下一阵检查,给旭哥扎针时,看到孩子满身的针眼,有的地方已经溃烂。 沈村长和其他人虽然听七奶奶的退散开些。 但是也看到了旭哥儿的伤,妇人们鄙夷的看向沈十九,和他怀里不知到底醒没醒的柔娘,心道:真真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老十九知不知道读书读傻了男人们心下都思量。 后赶来的沈四爷大儿沈忠一家,二儿沈义等人,耳边听着沈笑说他们如何听到消息赶来救人,弟媳和那婆子如何如何虐打侄子。 看到七奶奶还在地上给小侄子施救,而他们的弟弟却在抱着媳妇不松手。 沈忠一个箭步,拽住沈十九往这边来,“你瞎了,儿子生死未知就知道婆娘。” 打了几趔趄的沈十九,这才注意到,旭哥胸口的针,以及他不远处一个半翻的火红炭盆。 还有,还有族人们愤怒的瞪视,他有些嗫嚅的张口:“旭哥儿” 沈笑接过程怀谦递来的顶针,举给众人看:“就是那个女人用这个烧红的顶针,扎在旭哥儿的身上。 而那个老婆子,把旭哥儿蒙头按在地上。” 她手指向闭眼地的在柔娘,以及墙角的老婆子。 真能装,她刚才踢人用了巧劲,根本就不会踢伤那个女人。 “他后背手臂大腿,全是针眼,新伤落着旧伤。 大家伙儿也看到,旭哥儿的手臂已流脓水了。 我们再晚来一会儿,他就真没命了。” 众人的视线随着顶针看向那两人,又移向旭哥儿身上,乌青的小脸儿,红肿溃烂的上臂,又瘦又小躺在地上,好像没有一点生息。 这伤,肯定不是一回两回了。 几个姑娘媳妇老太太已经捂嘴抹泪。 “造孽呀丧良心” “休了她” “开祠堂。” “打她,打死她” 呜呜呜,太惨了 沈村长发话:“绑了她们” 几个抹泪的妇人,立时冲上前,架住人。 刚给小孙孙换过尿片的吴氏,更是忍不住直扇柔娘两三个耳光。 柔娘再也装不下去了,睁眼伸手哭喊道:“不是我,是表姨,官人救我。” 她那表姨被妇人们压着,双眼如狼般看了柔娘一眼,随即垂首掩目。 沈十九抬手想去抓住柔娘,沈忠又一拽,啪,一个巴掌将他甩的乱晃。 老二沈义又上去把他踹翻在地,然后捂头蹲下,这都什么事 有人找来绳子,把嘟上嘴的柔娘和她表姨 ,一起绑住。 “旭哥儿。”沈七奶奶和村长媳妇,见到沈旭睁眼,轻声唤他。 “没藏钱,没藏”旭哥儿无意识的反复吐这几个字。 “他说什么”沈忠媳妇急问。 七奶奶拔针后,用沈曜递来的衣裳裹住人,“孩子先放我家。” “七奶奶”沈忠媳妇刚张口,就被打断。 “但凡你们上点心,旭哥就不至于此。”七奶奶抱紧孩子,“老八,此等恶妇,我沈氏不能留” 说完,她抱人走了,身边一群人跟着。 旭哥声音很低,大家没听明白,但是跟在一侧的四丫神奇的听到了,她急忙在地上寻找荷包。 然后拾起交给了沈笑,管氏惊疑:“怎么会在这” 听四丫说起荷包时,沈大伯就怀疑了,他叹道:“是我给旭哥儿的,我不该” “大伯不关你的事”沈笑正色道:“她们绝不是虐待旭哥儿一两回,任何事情都能成为她们的借口。” 看着要被押往祠堂的柔娘,她果断追到大门口拦下。 沈忠脸色赤红,急道:“七两,让开。” 沈笑看了他一眼,对沈村长道:“村长叔,报官吧” 沈村长一怔,沉吟片刻:“此乃家事” “村长叔,这种人必须得到律法的惩治。”沈笑不让步:“咱们若处置她是私刑,与她对旭哥儿何异” 有闻讯而来的族老,让沈大伯他们拉开沈笑。 “家有家法,族有族规。” 沈大伯只装作行动不便,与管氏慢慢挪行。 沈笑站门口不动如松:“若她娘家的宗族上门呢是休是离 大周律户律婚姻,出妇,其妆奁应听携去。 和离,与婚三年和离者,妇可中分其资财。” 族老们顿住,相互低语:出妻可不是一纸休书就能解决的,若阮家不同意出妻,要合离,那样岂不便宜了这阮氏恶妇。 沈忠沈义当即就不同意了,分家时,因着弟弟读书,他们同意将先母嫁妆分他一半,若合离,阮氏岂不是能再分走一半。 沈笑看向后面跌跌撞撞跟来,想与族老们说话的沈十九,她道:“若十九叔不同意出妻呢” 众人望向沈十九,他怎么没去看旭哥儿 第三十七章 金银花 沈忠更是觉得白供这个弟弟读书了,当初听信阮氏,闹着要先分家产。 入京读书一年只回两次家,农忙回家一旬,一次地边都没踩过,如今又凉薄如斯。 虽说他们还是一个户帖,估摸着将来他考中秀才,家里也别想借光。 他一时大怒道:“他敢” “大哥,还是问清,许是误会也不一定,”沈十九话没说完,沈义就从他身后又踹翻了他,连番踢打,若不是见出了血有人拉住,他还要再一直踹。 沈笑瞟了一眼擦鼻血的人,活该 她身侧的沈曜拱手道:“各位长辈,我们怜惜旭哥儿,定是要休离阮氏的,她的恶行必会传开。 可阮父秀才出身,到时阮家女儿名声有暇,阮氏族中定不会愿意,界时,两家相持不下,恐有不愉。”大打出手都有可能。 沈笑连连点头,还是三哥说的文雅,“相持日久,旭哥儿伤愈,她若狡辩孩子调皮,自己只是略施薄惩,又待如何” “哼别到时候阮家人反污沈家动用私刑,为讨回聘礼屈打成招。”程怀谦在府衙又不是没见过。 “那年陈氏众目睽暌之下杀夫,继子愤起打伤她,却被陈家以大逆弑父杀母告上了公堂,差点就被斩。 此事,两家可是来回折腾了良久。” 沈村长倒吸一口凉气,虽然几番定守,那继子后头处杖刑未被杀,官府判离,但听说方陈两家拉据之中却结了怨。 事有不同,可一旦牵扯到两姓 “请黄里长来,我们报官。”沈村长做为族长,还是很有决断的,何况休妻,也要请里长签字。 接下来的事,就不用沈笑他们插手了。 后来衙门发了牌票,有差役到沈十九家拘走了被看守的阮氏二人。 又从后院提取炭盆和顶针等物,将醒来的旭哥儿也带走了,沈七奶奶为照应他也跟着一起。 但是一直到傍黑拢好麦,还不见沈大伯他们回来,就连去接人的大哥他们也一直未归。 沈笑心里也紧张起来,“伯娘,我应该法公堂做证的。” “又胡说。”管氏与她一起等在大门口,“小孩子家家上什么公堂。” 她顿了顿又道:“保不齐是阮家人也去了。” 沈笑暗叹,不晓得县令会如何定夺。 旁边周氏和蒋氏同样焦急,吴氏也安慰道:“此事,最多阮氏娘家纠缠,旭哥儿身上的伤,一验就明。” “伯娘,我们去村口迎一迎” 沈笑刚刚话落,就听到她二哥和一群小伙子大叫:我们回来了。 她迅速飞出大门口,就见二哥沈远和一众男丁们举着火把沿街叫喊:阮氏被判杖刑,县令判离。 呼呼拉拉,各家都出门口迎自家人,终于能安心吃晚饭了。 然而,就连沈七奶奶都带旭哥儿回来了,沈大伯和大哥沈远,还有程怀谦却未一起回来。 面对家人的焦急,沈曜十分沉静的道:“四爷爷得信赶到,十九叔给阮氏求情时,他气的中风了。 爹和大哥留在县城那里照应。 念哥儿也说留在县城打探后续消息。” 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沈笑和大嫂周氏摆好饭。 管氏动筷后,二郎三郎连喝两碗稀饭,实在是在公堂外守一下午,太渴了。 及至吃完晚饭,大家伙儿才在院内说起经过。 沈笑把老艾点着,和着驱蚊草一起熏蚊子。 沈小舟则是回房,看儿子,他想不明白,自己的亲骨肉怎么有人不疼 沈志坐在凳上道:“黄里长带我们先到申明厅,典史觉得此事事关风化,非同一般,就递请县令裁决。 县令当时就升堂受理了,还拟票派了衙差来取证拘人,又请了益善堂和回春堂两家大夫给旭哥儿诊看,结果和仵作所言一致。 旭哥儿,唉” 沈笑是看过旭哥儿的伤的,她道:“是不是验出旭哥儿的肩骨曾经被打伤过还没长好。” 管氏几个立时气愤不已,连声骂毒妇,“七两,你当时发现了为什么不说” “伯娘,我若当时说了,激忿之下,大家会怎么做” 管氏和吴氏对视,别人不知道,她们一定会死捶阮氏一顿。 “若有人出手过重,阮氏重伤或丧命,怕是她娘家不会善罢干休。”沈笑就是想到此,才极力诱导报官的。 沈志面露怜悯,道:“不止左肩有未愈的骨裂伤,在 大堂上胡大夫他们还发现,旭哥儿的屁股上有火钳烙印。” 啪啪,管氏气的拍自己的大腿,吴氏泪水刷下来了:“杀千刀的毒妇,合该千刀万剐。” 周氏抱紧儿子,她一定要好好活着,看儿子长大成人。 蒋氏则快速捂住要哭出声的嘴,拍拍怀里的儿子,幸好秀永天一擦黑就睡了。 “县令如何判的”沈笑十分关心结果。 这次是沈曜说的:“事实俱在,阮氏当堂认罪。 县尊判她凌虐前妻之子,已绝骨肉。 妒妇大伤风化,拟合杖断七十七下。 若与前妻子女,同居相守,中间恐致别事,判离异。 闻讯赶到的阮家族人知悉前情,除却阮母求情,其他人尽皆掩面而退。” “打的好”管氏吴氏同声叫好。 沈曜又道:“县尊老爷怕阮氏受刑不过,今日先打了二十杖。 围观者无不唾弃阮氏,还有人观刑时拍掌称庆。” “便宜她了。”吴氏恨的牙痒,旭哥儿多乖的孩子,满月时她还抱过。 管氏则问:“你们四爷爷是怎么回事” 沈笑同时问道:“那老婆子和十九叔怎么判” “对,你们快说。”管氏催促两儿,其她几个也想知道详情。 沈笑起身给大家倒茶,是用金银花冲泡的,去火。 沈志接过妹妹递来的水,喝了几口继续道:“阮氏开始说是她表姨邢老婆子动的手。 后来又说是邢婆子逼使她做的。 两人在堂上反目,互相抖出许多阴私。 邢婆子说她只是帮佣,帮着洗衣煮饭,一切都是听阮氏吩咐行事。 后来堂上多方取证询问,阮氏才认罪。 县尊判那邢老婆子助纣为虐,有挑唆帮凶之行,掌嘴二十,杖三十。” “十九叔呢”沈笑想知道。 第三十八章 陆氏 “县尊说他素日失察,纵容后妻致幼子受虐,罚他抄写十本礼记交县学教谕。 他还当堂求情,要替阮氏受刑。 阮母也跪求县尊开恩,看在两人有情有义,只行刑不判离。”沈曜见大家皱眉,又道: “县尊驳了他们的请求,并当堂宣示会将判书送往州府,递交刑部复审。 言阮氏不服可在三月之内乞鞫。 后头,阮氏要受刑时,阮秀才求了县尊,言说阮氏非奸罪,请县尊酌情免去她去衣受杖。 县尊准了,只令扒去外衫受刑。 十九叔又苦求代受,四爷爷抽了他一棍后,一下摔倒中风,当场说不出话来。” 沈志接道:“亏的胡大夫和裘大夫都在,不然四爷爷非得瘫了不可。 就这,现在还吐字不太清半边的手脚动不了。” 他一想到前段时间,自己爹差点也这样,就后怕不已,以后他一定不惹爹不快。 “只罚了十九叔抄书”沈笑暗暗叹气,这里是亲爹失手打死了儿子都算无罪的古代。 然后她又想起什么,眼眸闪亮,问道:“他气得四爷爷中风,县令不罚” 沈曜和二哥对视一眼,晓得妹妹的心思,他们听审时,都觉得十九叔才是最该打的。 他道:“四爷爷扎针能动后,抓住县尊指着十九叔说打。 县尊立刻拍了惊堂木,斥十九叔违反亲父教令,判笞刑。” 大家都唏嘘不已,十九算是废了,沈四爷是那位举人祖宗的嫡长一脉,亲兄弟沈五爷早亡无子。 本指望儿子中会读书的沈十九能举业有成,如今,怕只能看下一代了。 沈笑狠灌了两碗水,到底有些意难平。 “弟妹,我听说,七奶奶的婆母,那位活了八十多的太奶奶也是继妻,可当初七爷爷家对她可是至亲至孝奉养终老,风光大葬的。”吴氏突然轻声道。 “真的假的”沈志惊呼,被管氏一巴掌拍的捂住嘴,扭头看看东邻,天黑,什么也看不清。 沈曜瞥了二哥一眼,大惊小怪,他肯定没有认真看过族谱。 沈笑倒是记得,那位她三岁时过世的小老太太,满头银霜干净利落,见谁都一脸笑。 七太爷爷夫妻经常扶她溜弯,娘俩一点儿不像后的。 管氏颌首,“是,那位太奶奶和我外祖家沾些亲。 因无子和离后,嫁到沈家来做了续弦,对继子宛若亲生。 及至孙子三岁,年近四十的她突然有了喜讯,生下一女。 可惜” “伯娘”沈笑正听的津津有味。 管氏摸摸她的头,叹道:“战乱时,男人们在后面护着家小逃跑,那位小姑母才几个月大,太奶奶带着她和你茂小叔的爹,与临产的七奶奶他们跑散了。 他们和其他村的人躲在地窖里时怕惊动外面匪徒,太奶奶失手捂死了女儿。” 那年,村里死了好些人,直接灭门绝户的都好几家。 大家沉默不语,老话说宁做太平犬勿做乱离人。 沈笑想到这世的爹娘也是亡于兵祸。 好在如今太平了。 但是沈笑发现三哥神色不对,看着她欲言又止的。 及至其他人梳洗入睡,她找三哥堂房说话。 沈曜到底不敌妹妹的凝视,终于开口道:“阮氏堂上揭露邢婆子醉酒时说,元圣四年最是得意,帮姨娘用出天花之人的衣物,染给大妇的女儿后,得了一大比赏银。 可惜那女子命大熬过了天花,只脸上留下了印记,被送往乡下休养。 更可惜姨娘最后被主母逼入庵堂,她也被遣出府。” 沈笑不明白,这有什么好隐瞒的,这还会加重了对邢婆子的追罚呢。 沈曜继续道:“其实,爹是被胡大夫留下的。 胡大夫说他认出了那邢婆子,曾经在京城陆府做看门婆子。” 面对妹妹的不解,沈曜点明:“四婶姓陆,和胡大夫相熟,且得过天花。” 沈笑眼睛越挣越大,“我娘” 沈曜点头。 “王八蛋”沈笑一手握拳,捶到另一只手上。 然后又急勿勿进书房,她要找找娘留下的手扎。 可惜,翻遍书房都没有此项记录,且空间中也没有记此事。 她娘留下的手扎,从不曾提过自己的出身来历。 一夜心潮起伏,沈笑心火旺 的,竟然将空间里的半亩小麦收完后,用连枷拍打到快天亮。 早起后,她一脸疲惫萎靡之态,惹得管氏连说这是昨天被惊着,半夜发作了。 找吴氏一起拿扫把从沈十九家一路给她叫魂时,整个村子都晓得了。 四丫姐妹,商量着来看看七两姑姑时,就在打谷场遇到了人,见她干活一切如常,才放下了心。 沈笑一直忍到沈大伯他们回来,火急火燎的从打谷场回家。 “大伯,三哥都告诉我了。” 沈大伯将孩子们都赶出屋,和管氏拉着沈笑坐下,“七两,我们从前并不晓得你娘她具体的来历,你爹说你外祖母早逝,你外祖远游多年不知在何处。 且,你娘自四岁后就再没见过你外祖,她都不知道他的样貌了。 待你娘长大,她祖母也过世后,她和寄住的人家到寺中上香,路上驴车受惊,掉落山下时是你爹救了她。 等她伤好回去,发现那家人给她设了灵堂报了亡故,她连户帖都没有。” “这么说我爹是知道我娘的身世的,我外祖九成九又一个十九叔。”沈笑很肯定的道,“那我娘的书从何而来” 管氏叹道:“你娘说那是你外祖母寄存在京城钱庄的,约定她及笄后方可取出。 后来,他们也去找过你外祖,但直到你爹娘离世,都没有他回京的消息。” 沈笑怀疑她娘不愿去找亲爹,一个置女儿于不顾,只顾自己的人,找到何用 “七两”沈大伯手在沈笑面前晃晃。 见她回神,沈大伯又道:“你娘和胡大夫相熟,还是我们十年前,住在县城那段时间才知道的。 昨天,胡大夫说起陆府,我们才晓得你外祖是如今的工部左侍郎。 是京城文昌书院山长的弟弟,也是县城张家三老爷的亲姐夫。” “呵又一个后娘,我娘一定是遭了这个人的道儿了。”沈笑冲口而出。 第三十九章 黄花梨木妆奁盒 “沈笑”管氏看她一脸恼怒在屋内打了个转,忙喝住她:“我是这么教你的吗还不知前因后果,仅凭一时之怒揣测,让自己气自己。” “伯娘上回她娘家人还欺负我们。”沈笑不知为何,被伯娘喝斥后十分委屈,坐到炕沿小泪珠啪啪直掉。 沈大伯既不能怪妻子教孩子,又不会安慰侄女,只好又抽出空烟袋,一口一口的抽着。 屋外听到娘高一声低一声的三兄弟,拍拍门却被管氏撵走。 她回到屋内,抱住沈笑的头流泪,这孩子还是被昨天的事惊着气伤了。 “乖,七两,不哭不哭了啊”管氏轻抚沈笑后背,抚着抚着觉得不对,再低头一看,孩子在她怀里睡着了。 她和沈大伯面面相觑后,将沈笑轻轻移上炕,两人出了三郎的房间。 对着三个儿子轻声道:“睡着了,别吵她。” 周氏松了口气:“娘,要不找七太奶开付安神汤吧 我看七两这是没安好神。” “行,你去开吧,我找你吴伯娘商量一下,傍黑再给她叫叫魂。”管氏心疼死了,心里把阮氏骂了一万遍不解恨。 沈笑迷迷糊糊的,总看见一个小女孩全身出痘,凄凉凉的躺在床上挣扎,身边一个人也无。 她想走近帮她,却总也走不近。 一忽尔,又看到梳着双丫髻的陆氏,被驴车带着在山路上一直跑啊跑。 她在后头喊:“娘,娘,停下。” 可那车就是一个劲的跑,她追不上 追着追着,竟然看到了妈妈在客厅,被舅舅和他新娶的那个后舅妈逼着要爸爸的抚恤金,美其名曰:借。 年少的她气的把那俩推出了家门。 猛的又看到买完菜的妈妈,面色苍白捂着心口,低头走路时有一辆车从她对面疾驰而来 “不不不,妈妈,娘。”她想找人帮忙:“伯娘,伯娘,伯娘救命” 正在给她灌药的管氏,听到沈笑又是娘又是伯娘的喊,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 她伸手拍着沈笑,碗给了儿媳。 周氏接过快洒的药碗,用力灌下去。 过了一会儿,发现小姑子脸色开始发红,一摸,竟然滚烫。 “娘,七两发热了。” 管氏立刻摸她的头,“快,请大夫。 大郎,二郎,快去请胡大夫。 七两啊伯娘以后再不喊你大名了,咱就叫七两,沈七两。 呜呜”边哭边给她的七两用湿布巾敷头。 大郎二郎两个刚套好车,还没出大门,就见胡大夫胸前捆个包袱,一个人骑着他的小毛驴来了 县衙二堂,林县令命人将邢婆子带了下去,严加看管。 “二位先生怎么看” 高师爷牙疼:“民不举官不究,事涉后宅,又不在本县,咱们不好办呀 查,过去多年无人首告,证据怕也早已不存不查,又确有人作恶。 那邢婆子固然可恶,倒麻油险些害主母流产,又害人家女儿九死一生。 虽然都未得逞,可背后指使之人用心险恶,才是最该受罚的。” 钱先生沉吟片刻,颌首道:“高兄所言甚是,这涉案诸人,怕也不好找。 邢婆子卖身为仆时,却屡次被人收买谋害主家,若查证属实应绞。 她应该不想自己如此凄惨,所以她所言是可信的。” 林县令和高师爷都支持他的看法,邢婆子如今押在县衙,倒有些棘手了。 钱师爷踱步仔细回想后,又道:“县尊,她说的这些事涉朝中三品大员的后宅,据我所知,陆侍郎的原配就是在元圣四年病逝的。 如今这位张太太,是他在元圣九年调回京后续娶的。 逼妾入庵堂的,应该是这位张太太。 至于陆侍郎的母亲和长女,也早在元圣十七年就过世了。 且,他的原配身份也有些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林县令和高师爷十分信服钱师爷,京中好多事,有他在真省心。 钱师爷仔细斟酌一番,食拇指指向屋顶,眼神看向屋外。 林县令笑道,“不若午食移步花厅” 钱师爷高师爷同时抚掌:“大善” 沈笑一直不想醒来,她想一直看着妈妈,看她给自己梳头,给自己做饭 “笑笑,爸爸妈妈希望你快快乐乐笑口常开,以后能勇敢的面对一切。 好了,妈妈要去探望爸爸了,你在老家要好好的呀” 妈妈的吻似乎还在额间,可人已经走远,还回头和自己再见。 远处似乎有一道伟岸的身影接住了她。 沈笑的泪水从眼角滑下,再见了,爸爸妈妈,我会一直一直好好的,做一个勇敢快乐的七两。 她终于选择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伯娘欢喜又担忧的眼神。 “七两,你总算醒来了。”管氏喂她水喝,从上午到现在都几个时辰了。 或许梦中喊的太久,七两渴的喝了半盏,“伯娘,还想喝。” “唉唉,伯娘给你倒。” 七两看到伯娘把冰糖给她放水中,用勺子不停的搅。 不一刻,胡大夫就进来了,替她把脉后道:“无事了,烧一烧倒是把邪秽烧走了,再吃两付药就可以了。 只是,你年纪还小,不亦劳动太过。” 胡大夫刷刷写下一个方子,交给周氏。 “怪我们,最近赶着抢收没注意,你这孩子干活都不惜力。 七两,饿不饿,伯娘给你下碗面条吧,纯白面的。”管氏扶她倚在炕头。 “伯娘,我想喝煮的粘粘糊糊的小米红枣粥。” “行,伯娘马上去做,你累就再睡会儿。” 七两晃晃脑袋,“不累了,就是昨晚没睡好。” “何止没睡好,你还急火攻心后又气又怒。 小七两呀,少年人有锐气是好事,但你也太入心了,日后见到比沈旭还惨的,你当如何 听你大伯说,他只说了你外祖和他继妻的身份,你就急上火了。 你也不想想,你娘能在那府里安然长大,定是个有本事护住自己的主。 老夫这回算是来对喽,那,这是你的良药。”胡大夫将桌上的包袱打开。 赫然是一个描金的黄花梨木的妆奁盒。 他递给七两:“那次你大伯在城墙重伤之后被抬到医馆,你娘将你们全家托我照看。 并把这个托我保管,她说若城破,我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第四十章 石榴花 胡大夫长长的叹了口气,又道:“没想到,半夜她就和你爹他们冒险出城。 当时说好,若她能和你爹平安归来,就取回。 若不然,就找个合适的时机交给长大的你。 你娘说这是她的手记,从你外祖母开始到生下你都记着。 她想让你以后替她给你外祖母上上坟。” 见小丫头迫不急待的接过,胡大夫捻须笑道:“哈哈,你娘还说了一句,有怨有仇她都报过了,你只要快活过活就行了。” 沈笑抚摸着妆盒,笑了,心想,这个亲娘恐怕真不是个吃亏的主。 管氏掩面长叹一声:“当初,我们就该想到,弟妹说幼时请您看诊过,定不是一般来历。” 胡大夫但笑不语,沈氏夫妻都是心里有数的人。 知世情有情义,踏踏实实过日子。 见七两迫不急待的拿钥匙开盒,胡大夫笑道:“小七两的烧已经退了,老夫也要告辞了。 记得回头桃子下来,给老夫捎点。” “那是一定的,一定的,现在就有些个熟的。”管氏感激不尽,“我找大郎送您回去。” 沈笑放下盒子也要下床送,被胡大夫拦下了,“老夫要先去摘你几个桃子,可别心疼。” “随便摘,熟的加一起不晓得有十个没。”沈笑哈哈一乐,看他和伯娘管氏一起出了房间。 从前,沈笑也好奇过娘的来历,但是没人提起她就慢慢淡化了想法。 拿起旁边的钥匙继续打开铜锁,咔咔声下,是娘一生的经历。 盒里只有两本薄册子和一张手绘的画布。 她仔细一看,画布上竟是画的西院石榴树,花开后被风吹散的画面。 这是一张工笔画,配色十分得当,就连西厢的屋角都用心着色。 然而,那飘落的火红色石榴花,有一簇出现了些微杂色。 按下心中疑惑,她打开最上面那本泛黄的册子。 第一张居然是活页,字迹刚劲有力,应该是爹写的,抬头写着大哥大嫂。 “伯娘”沈笑赶紧喊人。 管氏刚把胡大夫送到后院,听她这一嗓子慌忙冲进屋:“咋了七两” 沈笑举着手里的信纸,“我爹写给您和大伯的。” 管氏一把接过,可她只认的几个字,又递给七两:“给伯娘念念。”然后又喊道:“老大家的。” “唉,娘,啥事”周布围着水裙,放下正在淘小米的进来。 “快去把你爹和大郎他们全都叫回来。”管氏站门口压压心绪,“麦子一会儿再装,还得抓药送胡大夫。” 周氏满心疑惑的去打谷场喊人。 待沈大伯他们都回来,胡大夫已经摘好了桃子,管氏果断派大郎去送,留下周氏一起读信。 沈善信中写道:大哥大嫂见谅,我一直没和你们说清陆氏的来历。 几次话到嘴边,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和你们说。 后来,陆氏怀孕时,就整理出了一份手记。 我想着,到孩子们都大了,我们老了,就坐在石榴树下,请大嫂和陆氏整几个小菜。 再将树下埋的酒开封,就着小酒,把孩儿她娘的来历给你们唠一唠。 “没了”沈大伯满脸希冀。 沈曜将纸递给他爹:“没了。” 沈大伯接过,放在膝上抚平:“这个臭小子。” 管氏等他抚了几遍抽走,放到桌上:“别摸破了,到时候你该心疼了。” 沈笑趁机道:“大伯,伯娘,让三哥把手记也念一念吧,就当我爹给你们汇报了。” “调皮。”管氏轻刮她的鼻尖,沈笑呵呵一乐,笑着催三哥。 所有人都认真听着,包括刚从蒋氏那里抱来的小昌林,也挥动着小拳头,找声音的来源。 册子上记着:七两的外祖母姓顾,出身大齐宗室,五岁时和几个宗室子弟被选入书斋,从此成为皇家书院阅书楼的守斋人。 前朝末帝时,北疆诸部来犯,外祖母顾氏父兄守御西北边疆,尽皆战死,母亲闻听噩耗心神失守,不久亡故。 年仅八岁的外祖母成了孤儿,未及两年,末帝大肆敛财炼丹。 由于内库入不敷出,下令封了书院中的女学,各地女学逐渐停办,斋长与几位宗室及公主据理力争,却被末帝一一问罪贬斥。 斋长亦是宗室出身,此后散尽家财带领守斋弟子,一直坚守书院,去世前选了外 祖母任斋长。 依大齐太宗女帝令,守斋弟子可以是皇子公主,但不能接任斋长,亦不能承继朝纲。 凡接任斋长之宗室子女,封郡王郡主。 彼时,大齐已是风雨飘摇,外祖母这个斋长眼见弟子们日渐年长,书院山长又几次恳谈,学生常来借书,守斋弟子中的女弟子不若归家。 彼时书院女学亦无法重启,外祖母便令弟子们各还本家谋生。 大齐京城被破,外祖母带领阅书楼守卫,凭借皇家书院的防御救下不少百姓。 万幸,太祖不到一月就入京平定了乱军,后又杀退了趁火打劫的北疆。 女帝曾留下遗训,阅书楼是天下人的阅书楼,后世不论何人为帝,只要维护书楼供天下人取阅,皆可承继。 定鼎天下后,太祖之母宁平公主亲到书院,接收了外祖母献予大周的斋长玉令和阅书楼守卫。 后来,太祖优抚齐朝皇室,宁平太后为外祖母及数位顾氏宗亲定下亲事,一时成为美谈。 外祖父陆承训年少有才,比外祖母小两岁,其父是太祖帐下谋臣,战场重创不良于行,封爵后亦无法上朝,且爵位一代而终。 陆家的老夫人为小儿子陆承训,主动向太后求娶了外祖母。 太后做媒,又陪嫁诸多,两人元圣元年正月成亲,外祖父当年中了殿试第四,选入庶吉士。 同年十月初外祖母生下了沈笑娘,十月底陆老伯爷离世。 及至元圣四年,外祖母再次有孕,发现丈夫的表妹妾室使人滴麻油险些害她流产,发作妾室时被婆婆阻拦,相关之人被打发到庄子上。 不久外祖父谋到官位,带着他的那位表妹妾室外放县令。 这一年秋,太后崩,外祖母在陆府日益艰难,几次险些流产,后来到底是没有保住孩子,自己也久病不愈。 听到这里,沈笑不由问道:“三哥,我娘有写外祖母为什么久病不愈吗” 第四十一章 高兴 沈曜迅速翻看:“有,你外祖母曾受过很重的箭伤,伤了肺脉,怀孕后时有不适,流产后旧疾加重。” 沈笑终于松口气,一句日益艰难,她真担心外祖母是被谋害的,那位老夫人支持儿子纳表妹为良妾,就很能说明问题。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那是血掺着泪的一句话。 管氏拍拍她的手,高门大户,真不若平常人家和乐,这一听就知道,七两的外祖父母夫妻情谊一般。 “伯娘。”沈笑倚到管氏肩上,外祖母她们嫁人,就是宁平太后她们做给天下人看的。 于此同时,县衙后宅的花厅内,用过午食的林县令几人,也正唏嘘不已。 “原来陆侍郎原配竟然是位郡主,且还是皇家书院的前任斋长。”林县令是去过书院阅书楼的,他在那书山中流连好些时日。 那阅书楼位于皇家书院西南角,不论达官显贵或是贩夫走卒,只要衣冠整洁皆可进入阅书。 借阅书籍着凭户帖交押金,一次可借读七日。 高师爷拔了拔茶盖,“可惜是前朝的。” 这就尴尬了。 林县令轻咳一声,转向钱师爷:“先生,她?” “应该是正常病亡,听闻这位病重时,太祖派了太医院院使院判亲自看诊。”钱师爷倒是专门了解过。 “这么礼遇。”林县令和高师爷同时惊讶。 钱师爷失笑,道:“我也是偶然听闻,太祖进京勤王后,击退北疆诸部入侵之敌时,这一位绘制了边界舆图献上。 明嘉公主和永靖侯就是凭这份图直插北疆要害,使我军大获全胜。” “实乃英才!”高师爷不禁脱囗而赞。 “太祖封赏时,她用此功换了大周重开女学的恩旨。”钱师爷也很佩服,换了自己怕是不会拒了封赏。 “巾帼不让须眉。”林县令叹服,转而沉思片刻:“她女儿是正常亡故吗?邢婆子会不会知道点什么?” “这就不得而知了。”钱师爷想了一下道:“不过邢婆子是元圣十年被陆府杖责后发卖的,怕是不会知道太多。 不若今晚找人诈她一诈?” “可,但那邢婆子日后不能留押本县了,明日复审邢阮二人定案后,劳钱先生亲自将案卷送到州府。 邢婆子所供列于卷宗另册,先生费心了。” 钱师爷拱手道:“在下定当皆尽全力。” 高师爷也大为赞成此举。 沈家西院西厢,沈笑听完三哥的讲述,接过册子重新装好,在众人关切的眼神中道:“即然我娘自己都报过仇了,我就不会再挂心。” 沈大伯犹豫几次,终是开口:“那你会去寻亲吗?” 管氏狠瞪他一眼,转而对沈笑温柔一笑:“七两,不论你怎么决定,伯娘都支持你。” “你们才是我的亲人,我是沈家人。 陆家我只认我娘,待我长大后,再去祭拜外祖母,想来陆家不敢薄待她的灵墓。”沈笑又不傻,那什么外祖父连对娘都不上心,更何况她这个外八路的外孙女。 “那张家呢?”沈曜对他家没好感。 沈志拍了拍他肩膀:“三郎啊,张家人聪明的话,就不该再来找我们麻烦,他家贪了姐夫原配的嫁妆,却被四婶暗里入官捐了,传出去丢脸的是他们。 以后谁家还敢跟他们结亲? 恐怕那张家三老爷多年来只敢告诉儿子,咱们四叔四婶阴了他家一把,害他们损失钱财,却不会说四婶是他家姐夫的女儿。 不然住的这么近,从前怎么不见他家寻事。” 周氏拍着儿子道:“二郎说的很是,他家从前在县城见到还活着四婶后,却没人来找,就是不想外人知道。 怕是五年前失了田庄店铺,日日抓心挠肺更不敢生张。” “该,霸占别人的东西还想着害人,哼,不是说那张氏至今没被请封诰命吗? 这就是不安好心的报应,撞破婆婆转移原配的嫁妆,不说避嫌,竟然也要分一份。”管氏十分解气,自家弟妹杀人用的是软刀子,年年月月让仇人煎熬。 沈笑最高兴的就是这点,有什么能比得到了又失去更让仇人心痛的。 但是她心里还是很心疼的陆氏。 他们不知道的是,张家的三老爷今日也被唤到京中。 陆府的花厅中,一位梳着鬏髻着半旧雨过天青褙子,桃红色马面裙打底 的妇人,正在训着张三老爷:“早就跟你说过了,就当没有那个人,你还提。 上回昱儿被那张麻子撺掇,吃的教训还不够?” “五姐,那婆子在公堂说的分明就是姐夫的”张三老爷急切非常。 张太太杏眼微缩,瞪他道:“姐夫的什么?” “没没什么。”张三老爷徐徐坐回椅子。 “哼!她又不知道那件事,你心虚个什么劲儿。”张太太收回目光,端起茶杯刮着浮沫道:“回去就把张麻子一家送到我庄子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只是让他爹赶个驴车,好成就别人一番英雄救美的姻缘,他倒好,把车赶沟里了不说,自己弄瘸了自己,还把人给丢了。” 见张三老爷点头,她又道:“回去好好教昱儿,指望大哥的儿子带挈,你一辈子也别想自在。 这些年好处都让他落了,坏人都让你当了,可长点儿心吧! 那家人,没事别去招惹,别再给我招回来个祖宗。” 张三老爷抬眼望望她,这头到底点了下去离开。 他一走,张太太就塌了架,手里的帕子扭了又扭,都快扭成一根麻花儿了。 因为那些嫁妆,老爷至今没给自己请封,明明她该是三品淑人,出门却总被人喊张太太,当年她好不容易替下堂姐相亲,如今却被她嘲笑 沈笑若知道她的饮恨,定会大笑三声不止。 给回到家的大哥看过册子,一家人该干嘛干嘛去,仓房的扎好的粮囤子还等着麦子进仓呢。 管氏这回看死了沈笑,坚决不让她出门。 回到自己房间休息的她,把妆盒放到了空间的书房。 坐在空间里种着两棵辣椒的地方,沈笑再度翻看着手记,看着娘和外祖母短暂而又艰难的一生。 再次有孕的外祖母,经常半夜闷醒,加上箭伤折磨,她怕自己生产一关难过,于是将嫁妆一分为几。 第四十二章 画布 当初外祖母曾亲率阅书楼守卫,与大周明嘉公主她们杀进北疆。 那时只想着孤身一人,上战场也好为父兄报仇,没有想到能活下来,且太后会找她,劝她嫁人做个表率。 外祖母身边的老人,早就在她交出玉令时就全部遣散。 太后派的人势必将随着自己离世而返回宫中。 如今女儿尚小,身边几乎没有自己的心腹,也不能有心腹。 为了以防万一,她请来两位嫂嫂商谈。 以三人的名义,先用自己的部分嫁奁和现银,为陆氏买下一直想买却因财力不够未全部买下的坟山,翻修陆氏祠堂和族学。 此举在陆氏族中赢得很高声誉,同时她将自己的部分陪嫁书籍,亲自赠予了文昌书院。 更借机半路给女儿寄存在钱庄一份。 本是后手,没想到流产后沉疴不起。 临终前,她将嫁妆中不带标记的手饰器物,大部分赠给了陆氏的堂兄妹们。 剩余所有嫁妆和帐目全部交由婆母保管。 但是,重要的印信契书和她那份嫁妆单子却没有交出,并告知婆母那些早在太后病重招见她时,就托给了宗人令保管。 只待女儿年满十八且已成亲之后,方可亲自取走,到时若无人去取,剩余这部份嫁妆会全部入官。 陆家的老夫人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在她去世后尽力照看陆氏。 陆氏写道,那小妾回来守丧未久,自己就染了天花。 幸好两岁起就被亲娘打熬筋骨,才让她熬过此劫。 陆氏病愈,谨记亡母叮嘱,百日时当着族老们的面跪求,要求大伯母护送,扶灵回保定老宅守丧三年。 这是孝道,族老们都是人精,全都赞成此举,祖母只能放行。 大伯母怜她幼小,离开祖宅时,把自己的得力嬷嬷丫头留给她,倒把祖母派的人都带走了。 凭着亲娘留下的声望和缝在布偶中的金银豆子,她在老宅也算是过的如鱼得水。 族长太太曾上过女学,也会腾出时间,亲自教导她功课。 还因为胡大夫的介绍,她能经常上保定益善堂求教药理。 陆氏除服之后,祖母竟没派人接回她。 收到大伯母的信后才知,父亲几次议亲不成,祖母听信别人说她八字太重,不好教她回来冲撞了喜事。 为此事,大伯陆承庭还与祖母大吵一架。 她印象里父亲并不亲近,还没大伯二伯对她亲切,所以继续留在老宅上山采药,下河捞鱼。 有次不小心磕破眉心,血流到太后送她的沉香木镯上,就此习得心法打开了空间。 元圣九年,祖母派人暗示她在老家多养养身体。 原来是父亲调回京中,要娶新妇了。 元圣十年,大伯母来信,说调回京城才一年的父亲又外放了,这次,他妻妾都没带,原因是她们都怀孕了。 她信中再次询问陆氏要不要回家,说她大了该在京中露露面了,比如去拜访一下宗人令,说可以让堂兄来接。 已经十岁的陆氏,早就明白自己天花得的古怪,也明白大伯母的深意,这回她同意回家了。 她祖母倒是聪明,亲娘的院子为自己保留着,可却是个空院。 陆氏本就聪慧记性佳,又修习心法,很快她就发现,亲娘的一些东西都跑到继母和小妾屋里了。 就连继母张氏的娘家弟妹,戴的都是亲娘的玉镯。 一些田产店铺居然在张氏手中。 怪道两位伯母平日里不搭理张氏。 五年的相伴,那嬷嬷和丫环早就与陆氏有了情谊,她不避二人,在书房的门槛下,挖出了一盒金页子。 沈笑看到此处,突然间大叫一声:“我知道了。” 跳起来跑回到书房,她再度从妆盒里取出画布。 拿到院外对比了几次,惹得周氏问她怎么了。 “大嫂,你看,”沈笑指着画布上有些杂色的几片石榴花,“这几片落的位置。” 周氏凑近看了又看,然后不确定的道:“落在了堂屋的门槛里了?” “对。”沈笑又蹲到门槛前,这里会不会也埋了金页子。 压住兴奋,她对和她一起蹲下的大嫂道:“也许,我娘在这里埋了金子。” 周氏迅速摸摸她的头,“退烧了呀,七两,你怎么说起了胡话。 这院子是四叔成亲之前就盖好了。” 见小姑子用特别认真的神情盯着自己看,周氏也不淡定了。 沈笑是心动不如行动,立即找来工具撬地。 结果,从打谷场拉了一车麦子回家的哥仨,卸完麦子来西院喝水时,就发现姑嫂两个在撬地。 门槛里就那几块青砖,也被无情的扔在了门外墙根处。 “我的小祖宗,你这是作啥精呢?”沈志第一个跳进来。 正把大嫂用锄头挖出的土扒开的沈笑,用手背蹭蹭汗,“二哥来的正好,快帮忙。” 沈志头摇的波浪鼓一样,他怕挨揍,爹和娘的鞋底子一齐打身上的滋味不好受。 沈远跟进来,伸手摸摸媳妇的额头,“你没发烧呀!” 成功送给丈夫一个白眼后,周氏把锄头给他:“七两说有金子。” “啥!”沈志的高呼被沈笑捂下,“呸呸,七两,捂我满嘴泥。” “谁让你大呼小叫的。”沈笑横了他一眼,催大哥赶快撬。 沈远攥着锄头,真心累,七两可是退烧了,咋还犯糊涂呢?关键自己媳妇也跟着一起闹。 倒是沈曜看到了椅子上的画布,他蹲下打开道:“大哥二哥,七两说的很有可能。” 四个人八只眼同时看向他,沈笑是欣慰,还是三哥聪明。 周氏是激动,家里两个最聪明的都说有,那肯定有。 虽然有金子也是七两的,但自己能挖到,还是很激动。 沈远沈志则是一脸震惊:“真的?” “挖开看看不就知道了。”沈笑扬头掐腰,一脸得意。 沈志伸手压下她的头,“那还等什么?” 沈大伯老两口在打谷场左等右盼就是不见孩子们回来。 急的管氏直接回家来寻人,东院除了骡车,也没动静。 吴嫂子娘俩定是在小舟家的睡下后下地去了,蒋氏这两天都带着秀永去和旭哥儿做伴。 西院也不见动静,自家一群崽子都干啥去了?管氏一脸疑惑来到西院。 她首先看到的就是几个孩子傻愣愣的围在堂屋当门。 第四十三章 宝贝 管氏急步走近,当她见到那个被油布包着的黑色木箱已经打开,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沈笑心思完全沉浸在箱子里用土护着的陶瓷上,这种青花缠枝花卉锦地山水纹锭形单层瓷盒,她曾在那个时空中博物馆见过三层的,文物呀! 幸亏听了大哥的话,后来又用小铁锨慢慢挖到门后,没有伤到箱子和里面的瓷器。 她是看了又看,摸了又摸,都没注意旁边的动静。 已经站起来的几个人,在管氏无声的瞪视中,都不敢开口,沈志侧身拽拽妹妹的衣领。 心想:早知道娘会回来,他就应该第一时间掀开瓷盒盖,瞅瞅传说中的金页子(金叶子)究竟长什么样。 后知后觉的沈笑抬头看到管氏,捧出瓷盒起身,“伯娘,你看我们挖到宝贝了。 里面说不定是我娘藏的金银。” 管氏看着递到面前的瓷盒和门口以及西半边门后的大坑,深吸一口气,小心接到手里,“你们怎么发现的。”还知道在西边门后埋着。 沈笑突然意识到,伯娘晓得这里装了什么,糟了,她该不会是判断错了吧? “娘,是我挖的。”沈远第一个出声。 “娘!” “伯娘!” 管氏止住一个个急于认错的他们,在周氏的搀扶下进到屋内坐下道:“把坑填好吧,东西不能再放进去了。” “唉!”沈远哥仨儿利落的填坑。 沈笑揪了一下衣角,笑道:“伯娘,我看我娘写的在门槛下挖出了金页子,就” “七两,你过来。”管氏让周氏端水拿来一块布巾,十分认真的,轻轻擦拭着一尺见方的瓷盒。 沈笑扭头看看三个假装干劲十足埋坑的哥哥,一步分作两步挪到管氏身侧。 “伯娘,”她喊的声音很轻很软。 管氏侧头一笑,“来打开。” 沈笑咬咬唇,在伯娘的注视下开了瓷盒盖子。 没有想像中的金光灿灿,只有几颗小巧的金瓜子躺在红色的硬壳本本上,旁边放着一枚红色狮纽印章。 立在一旁的周氏自然也看到了,她跟父兄给大户人家送活羊时,是见过金瓜子的,她爹还收到过一颗,一直藏着。 一个大概有一两,这几个就是八两。 沈远三人也停下动作,悄悄勾头看了一眼。 管氏无奈,让沈笑和她一起净了手,然后道:“都过来吧,这里确实是宝贝。”她拿出红本本给沈笑:“打开看看。” 沈笑接到手里打开,移步和兄嫂们一起看,竟然是爹娘的婚书。 上面有爹娘及他们父祖三代的名字,外祖父母的名字下竟还有私印。 后面一溜儿的证婚人c媒人c主婚人签字盖章。 最后面还有他们这边县衙的大印。 管氏看着沈笑,正色道:“这份婚书,你娘说是她娘早就给她备好的,除了媒人和主婚人,其他都是早前填好的。 有了这份婚书,再加上成亲时请的官媒和官府的盖章,你娘和你爹就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 你说,是不是宝贝?” 沈笑连连点头,外祖母威武。 然后管氏又拿出最下面的一张房契,道:“这是你曾外祖母的一处私产,在贡院附近。 你娘说这院子是个一进小院,有一对夫妻守着。 春闱时租出去落下的钱财,就给他们守房子修房子用。” 沈笑接过一看,是红契,她对沈曜扬了扬,“三哥,会试殿试时,你就住这了。” 她也是在京城有房的人了,太不可思议了。 沈曜摸摸鼻子,觉得七两说的就像他马上就能会试一样。 “那我们什么时间去看看?”沈志的眼睛贼亮。 “等你们谁中了秀才再说。”管氏斜了他一眼。 沈志立刻缩到大哥身后,重任还是交给三郎吧。 管氏环视一圈儿孩子们,“好了,你们也都看到了,印章是七两外祖母的,金瓜子本来有十几颗,你娘买田,置办物什,又和你爹去了趟保定老家祭拜,花用了一些。 七两,这些今天伯娘就交给你保管,金瓜子就是你娘留给你的陪嫁,不准动,知道吗?” 本来还想拿金瓜子买地的沈笑,瞬间歇火儿了,伯娘说了不准动,那是一定不能动的。 “还有你们,七两是妹妹,她小孩儿心性就算了,你们居然跟着一起起哄。 大郎和你媳妇把地给我做回原样,二郎三郎继续去装麦入仓。”管氏扫视他们,垂眸后又掀了掀眼皮道:“除了七两和老大家的,晚上你们都到书房跪半个时辰。” 沈笑想求情,没张口就被管氏抢白:“不许求情,你给我回屋好好歇着去。” 说完,她就带着垂头不语的两个儿子走了。 走到大门处,沈曜顿了顿,终于张口道:“娘,我看那证婚人的名字,像是文昌书院已故山长的名字。” 管氏停下,叹道:“你四婶的娘,真是用心良苦,吃亏在没娘家依靠。 你们兄弟要争气,两个姐妹将来也好身后有倚仗。” “放心吧娘!”两兄弟立即表态,有他们在,谁敢欺负大姐和妹妹。 西院 “大哥,大嫂,对不起!”沈笑十分不好意思。 沈远笑道:“净说傻话。” 周氏帮她整整衣衫,也笑道:“我们还不是想看看,传说中的金叶子到底是书页样,还是树上的叶子样。” “大嫂,将来我一定会让你看到的,咱们让金铺做成各种样子,随便你挑。 放一起给昌林娶媳妇儿。”沈笑黑眸闪亮,若宣誓般道。 “好,我先谢谢七两了。”周氏十分捧场。 大哥大嫂都不让她动手帮忙,沈笑只好抱着瓷盒回屋,又宝贝似的放进了空间的书房。 百无聊赖的她,躺在床上翘起二郎腿,继续翻看她娘陆氏的手记。 钱能通神。 出手大方的陆氏,很快查到,当初那小妾随父亲赴任途中流产了,说是不容易再孕,她把这怪罪到亲娘身上。 所以回来守丧后,小妾身边出过天花的妈妈,从庄子上拿了染过天花的衣物,趁自己哭晕在灵堂时,裹在了自己身上。 知道祖母疼她这表甥女,怜她在继母手下讨生活,是从小带在身边养大的,比孙女都亲。 陆氏就准备另辟蹊跷。 ------题外话------ 金页子,也就是金叶子了,曾追过一位大神的作品,后面介绍了金叶子,好奇之下翻找资料找到了温州出土的一些金叶子图片,正面压印铭文清晰可见。 作者个人也认同大神的说法,也看着觉得像一页书页,所以就采用了“页”的写法。 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查查看,据说有实物展出。 且吴自牧《梦粱录》卷十三《铺席》中,南宋的京城临安李博士桥邓家金银铺c汪家金纸铺都似承接制作这个。 有一种说法,“叶”同“页”,有文献提到橄榄金,瓜子金,叶子金等名称,似是金瓜子,金叶子等。 金叶子有的地方制作出的可能是树叶状,有的可能是书页状。 第四十四章 云酥片皮鸭 告诉祖母的话,主持中馈的她也仅会处罚下人。 于是,陆氏就将那小妾私吞财物,转到娘家名下之事传到了祖母耳中。 这下惹了祖母,查证后,小妾被禁足数日,不再用帮忙她核对产业。 陆氏又探知,张氏抓住了祖母私吞嫁妆的把柄,从中分了一笔。 知张氏对小妾忌恨,陆氏在府中传出她得天花的真相。 不久,重阳家宴,张氏满脸泪痕的出现。 当众摆出证据,说自己被小妾谋害,差点滑胎,若是不给她个说法,她就敲登闻鼓去。 陆氏出面她忍忍,说姨娘害自己亲娘那会都只是被禁了足,上回姨娘害自己得天花,更是一点都没受罚。 陆氏的大伯当时就怒了,要彻查侄女染病之事。 小妾当然要争辩,一时场面乱糟糟,小妾被张氏的人撞倒,真流产了。 大伯父连夜审问陆氏给的证人后,要求祖母出具放妾书,赶人离府。 最后,祖母以孝压人,强硬将小妾留下,只杖责发卖了相关的家仆。 又因为张氏日日拿肚子里的孩子相胁,祖母将家中小庵堂一番收拾,送小妾住进去。 那小妾还想着表哥回来,自己能被放出,却不想她养病期间犯了一种奇怪的病症,每到月初就会头疼难忍,恨不得以头怆地,以致越来越憔悴,脸上出了斑,恍若老了七八岁。 那是陆氏从空间的毒经中摸索出来的毒药,小妾有幸成为第一个试验者,此后她再也没出过庵堂。 年底,张氏诞下一子,小孩子爱哭,她就散播陆氏八字太重的说法,想让陆氏离家。 偏偏陆氏的祖母最信这个,要送陆氏回保定老家。 陆家大伯大伯母坚决反对,把陆氏接到大伯母娘家和女儿一起寄学外家女学堂。 没过几年,陆氏的祖母病重,人也变得疑神疑鬼,坚决不让陆氏见她的面,死前还留下遗命,顾氏的嫁妆暂交张氏打理。 而且命陆氏必须到谭拓寺给她抄跪经文守孝三年。 还是选在皇后派人探望时说的,若是不去就是大不孝,一顶帽子压下来,陆氏收拾行装,租住在谭拓寺附近。 她的堂兄妹们,会轮换着来陪她。 可她却一直没见到父亲出现过,倒是听说他回来时带了一妾一子回家。 陆氏终不再对父亲有丁点期望。 元圣十七年,除服之日她最后一次去寺里跪经,那一天堂兄他们是不能陪她的。 雇了驴车上山的陆氏,半路发现车夫行路有异,总试图故意撞前面的驴车。 她就和丫环跳车,同时弹进驴身上一根针。 没有想到丫环竟要杀她,被她反杀。 原来丫环之父在战乱时,是被顾氏射杀的叛将,顾氏已亡,她要找陆氏报仇。 陆氏受伤被下山找修缮材料的沈善所救,她怕受伤时回去被人所制,就请沈善帮忙找地方养伤,并给大伯母传信。 谁料到太祖驾崩,全京城戒严,任何人不得妄动。 等到尘埃落定,宣德帝即位后登基,已经是半个多月以后了。 沈善后来打听到陆父起复外任,陆大伯也奉旨出京时,陆二伯随行。 陆家主持中馈的陆大伯母正派人悄悄寻找陆氏。 那天车夫被人救起,但是一直没找到陆氏,他们就离开了。 几天前有人找到山下一具残骸,传说是陆氏。 陆氏养好伤悄然回京,听说继母给她设的灵堂被两位伯母砸了。 可正如张氏所言,失踪多日的女儿找回,不仅她自己难嫁,家中姐妹们都不好议亲。 她思前想后,觉得自己回去真的会连累堂姐妹,且还要一直和张氏斗法,一个“孝”字压下来,亲娘的嫁妆也不可能全要回来。 于是决定暂时住在外面,找机会见大伯母。 或许上天注定她和陆府无缘,大伯父这次出任左都御史查案被刺,身受重伤失踪,陆府上下顿时顾不上她了。 她的“病故”被张氏做成既定事实。 好在她遇到了沈善,两人在宣德元年听闻陆大伯伤愈归京后决定成亲。 并去京城一处院落取出亲娘藏起的嫁妆单子,契书印信等。 这些肯定没有托给宗人令呀,他们又不熟。 陆氏因脸上有些许麻点,出门时会做遮掩,在通州城有名的焖炉烤鸭店云酥片皮鸭排队时,人人都说漷县张家买下这家 店赚透了。 这店分明是亲娘陪嫁。 细究之下,才晓得此张家就是继母张氏娘家,他家好几处产业都是亲娘的嫁妆。 她与沈善商议后,决定听从亲娘顾氏的教导,若嫁妆拿不回来,就拿契书全部入官。 为此她拿信物找上了本朝首位女侯爷永靖侯。 看完所有,沈笑真服气外祖母,趁着太后招见,把剩下的所有契书都求太后盖了私印。 别人就是说契书丢失补办,拿出太后盖印的原契书,谁都晓得哪一份才作数。 最解气的是,娘请永靖侯在外祖父将来调入京中,升官时,再将所有产业收回,至于几年的出息,官府自然会主动追讨。 永靖侯既同情陆氏有家归不得,又服气她散尽家财的魄力,答应一定帮娘办到。 娘没有看到张氏气的跳脚,可张氏永远不能得封诰命了,不是与更三年丧不去,她都能被休。 沈笑忽然想到,外祖母的嫁妆单子,怕是还在永靖侯手中。 不过算了,永靖侯已经仙逝,那嫁妆单对自己也没什么用。 想要富,走自己的路。 沈笑想到那云酥片皮鸭,突然有些馋了,非遗美食呀! 可惜,她不会做,家里的条件也起不了专门的焖炉。 她决定,今晚吃炖鸭子,无比怀念老鸭粉丝汤,就是粉丝不好买到。 噫!沈笑一拍脑门,想起了书房里有一本宋代陈叟达写的《本心斋疏食谱》,里面的碾绽绿珠就是绿豆粉丝的制作方法。 出了房间,她在沈远夫妻的目瞪口呆中,蹿进了书房。 周氏一边递砖,一边道:“七两是怎么了?” “八成是又想起什么想吃的,去书房查了?”沈远从小就知道,妹妹遇到想吃的东西,就会去书里找做的法子。 “知我者,大哥也!”沈笑抱着书出来,“大嫂,你会做粉丝不?” 第四十五章 大嫂 “会倒是会,但咱家绿豆不多了,还得泡六七个时辰,现做不行的。”周氏没说的是,绿豆都快赶上麦子的价位了,会做也吃不起呀。 春天那会儿在地头种的一把豆子,这回全淹了,多半烂在地里,这回要种的豆种,还没捡出来。 但是沈远不会瞒着:“七两,一斗绿豆和麦子不差几文钱,一斤绿豆,听说也出不了多少粉丝,不划算。 咱做绿豆凉粉吧,能出六七斤呢!” 沈笑一想也是,但是她只是想吃鸭肉,“大哥,要不咱们晚上炖鸭子吧!你看你都瘦了好多。” “噗嗤。”周氏实在忍不住了,“七两,是你想吃吧!” 沈笑耳根有点热,但诚实,她用力一点头:“大嫂,我想吃!” “行,等着,我去抓只鸭子。”周氏把剩下的砖都搬进来,拿个篮子去后院。 沈笑屁颠儿屁颠儿的跟上,还扭头给大哥比了个剪刀手。 学着沈笑比出手势的沈远,前后翻转右手,搞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不过应该是高兴吧。 沈笑说鸭汤放点蘑菇更好吃,周氏就下地窖去拿了。 趁这空档,沈笑把鸡鸭圈里的鸭子和空间里的大肥鸭调换了一只。 又和上来的周氏一起抓住了这只大肥鸭,拔了葱和生姜。 周氏不让小姑子动手杀鸭子,“你才退烧,倒是满大的劲儿。 烧锅去吧,其它事不用你管。” 也不用周氏杀,人家沈远心疼媳妇,快速整好门口的地,手起刀落给鸭子杀了,周氏只用拿盆接好鸭血放盐放水就行。 沈远就着妹妹烧好的热水,鸭毛一烫,迅速拔干净给周氏,将来鸭毛可以制成掸子或卖给别人制衣。 血块和筋膜被他彻底清除,鸭子尾部的两个猪肝色的肉团,也起切掉,去腥。 收拾好,他就上打谷场去了,两个弟弟第二车麦也太慢了。 周氏把鸭内脏处理干净后,又把整只鸭子冷水下锅先焯一遍,然后换水烧开,再放入姜片,一把洗好的枸杞和从地窖拿的蘑菇。 “大嫂,鸭珍这会儿放吗?”沈笑盯着咕嘟嘟滚开的肉汤。 “再等一小会儿。”周氏道:“我去看一下昌林,大概半盏茶后,你把鸭珍这些都放里。 那几颗枣先别放,等快起锅时再加里。” “唉!”沈笑一直盯着锅。 等到周氏喂过儿子回来,都转小火炖了,她还盯着呢。 周氏不禁笑道:“饿了吗?小米粥还有,要不大嫂先给你擀面条去。” “不饿,”沈笑摇摇头:“就是馋,想吃!” 周氏又上前摸摸她的头,不烧,“生病的人刚好那阵儿,就是觉得馋,还是缺油水了。 回头,让我爹给匀只母羊来,每天给你煮一碗羊奶。 再瞅瞅谁家的鸭娃儿孵出来了,咱再抓一群来养。” “大嫂,你真好!”沈笑很喜欢周氏。 “那你就听话,回屋歇着。”周氏拿走她手里的烧火棍。 沈笑哀怨,原来世上最深的路,就是大嫂的套路 晚上,沈笑终于吃上了心心念的鸭肉,配着她的香糯可口的红枣小米粥和纯白面贴饼。 让周秀永直呼以后要跟着七两嘟嘟过。 这一夜,沈笑睡的特别安心。 清早起来完全好了,背着双手,去视察昨天哥哥们移栽的最后一批辣椒苗,很好,都挺精神的。 程怀谦一大早就坐沈曜的送菜车回来了。 他还给沈笑带来了最新消息,“昨晚牢头说钱师爷又审了邢婆子,没审出陆家的其他事,倒是诈出她曾经和人贩子拐小孩儿的事。” “这婆子简直坏透了。”沈笑后悔当时没好好教训一顿邢婆子。 程怀谦深以为然,“放心吧,县尊不会轻饶了她。”然后他又犹犹豫豫的问:“七两,你外祖真是工部侍郎?” “是吧。”沈笑将一棵有点歪的苗用土培正。 “那你会去找他吗?”程怀谦紧紧盯着沈笑,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紧张。 “我在自己家过的好好的,找他做什么?这事儿到你为止。”沈笑侧着头看他。 程怀谦摸摸后脑勺,笑的比太阳光都亮:“不找呀,放心,我嘴严着呢。 那家里还有什么活儿,你说我去做。” 沈笑培好土,拍拍手道:“走,咱上水洼那边 犁地去。” 摊场晒麦的空隙,村里人已经轮番浇过一遍中等上等田地了。 半坡的下等田地,大家有志一同任它自由发挥,看天吃饭了。 因着晚上举火把浇地,这活儿就没让沈笑沾手。 今天上午,轮到沈笑家犁麦茬了,这头茬犁地,是沈村长和族老们组织村里合伙干的,出钱出力都行。 为的就是让服徭役的壮丁不担心家里,万一谁想不开半道回来,全村跟着吃瓜落。 至于谁家想精耕细作犁二茬,那就自行决定吧。 管氏出了二百文钱,她想让大儿子在家多歇半天,昨天麦子入仓后,他们又去决定试种紫云英的几亩地撒了一些底肥。 大大小小都累的不轻,出个钱,家里人只需要跟在犁后面拾拾草碎碎土就行。 沈笑和程怀谦到地里时,有几个人正在和大伯他们说话。 仔细一听,边上有人正在说她家撒底肥的事。 沈村长也道:“伯文哥,种茬豆子你施肥,是不是太浪费了。” “老八,这几亩不种豆子,是种紫云英的。”沈大伯看着田里,几头骡子一块拉犁,确实是快。 沈村长脸色凝重起来,“紫云英,你真打算种呀? 哥,你可不敢胡种,官府可不会让咱种粮食的地改种药材。” “上回不是跟你说了嘛,不光是药材。”沈大伯抬头看到了沈笑,招手让她过来,“七两,来给你八叔讲讲这紫云英。” “村长叔,”沈笑是不会怯场的,她给大家普级了一下紫云英的多种功效。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上回大郎爹倒是给大伙儿说过种这紫云英的好处。 也有人心动的,但是大家都没种过,不晓得究竟是如何。 现在看,施肥不说,还得再花钱买一份种子,万一别人不稀罕吃这菜,就白搭了。 当药材卖,万一太多了不值钱咋办? 只有卢老实和沈小舟两家,早在几天前就决定拿几亩地试试。 第四十六章 咸豆腐脑儿 至于其他人,直到程怀谦站到长齿耙上学会耙地时,大家还没讨论出个所以然。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沈远和沈小舟他们这些应役的,也要提前一天到县衙报道。 下午,望着大郎背包袱远去的背影,管氏没时间伤感。 田地里的活儿都在后面追着呢,补种缺苗的花生,拔草沤肥,种大豆。 得趁着三郎在家,清理好几个牲口圈,把铡碎的干草,碎麦秸等,一起拉地头堆到大窖里发酵。 沈大伯决定:“半坡那边地赖,没功夫精细耕作。 今年的肥,都紧着东洼和水洼两块地。” 他一拍板,沈笑兄妹就行动起来。 沈志在后院套好一架破旧装肥的板车,牵骡子出大门时,见沈笑也一起跟了出来:“你跟来作什么?这埋汰的活儿你受得了吗?家去吧!” 沈笑会听他的吗?当然不会了。“二哥别小瞧人,我能干着呢。” 当年,跟着老乡长力主引进大棚生态种植时,为了请来那位农科院老教授来乡里,她跟前跟后学习,什么苦脏累的农活没做过。 “是是,你能干,可你才好没两天,不能下地。”沈志放慢了骡子的速度。 沈曜这边见小丫头走的比自己都快,对程怀谦使了个眼色,程怀谦转身跑回大门。 然后就见管氏从家出来喊道:“七两,你上哪去,今天要筛豆种了。” 扛着铁锹的沈笑骤然转身,一个眼刀甩向三哥和程怀谦。 “来了伯娘。”她的紧箍咒儿,怎能不听话? 沈笑跟着管氏一起到家,放下铁锨问:“现在就去地窖里搬豆子出来吗?” “你大哥昨晚上就搬到仓房子,你去柴房拿大簸箕,咱们上屋里捡去。”管氏拍拍她的肩,“快去吧!” 沈笑朝着大伯噘了一下嘴,沈大伯乐喝喝的笑了,不停的用弹舌音逗小孙子。 捡豆种这活儿,不累,就是费眼力,管氏用大簸箕颠出里面的杂质,沈笑就跟着大嫂在大簸篓里挑拣。 大豆绿豆红豆,各种豆捡好种子,已经是两天以后了,沈志他们的活计也忙完了,只等着种豆子了。 这早清晨,起来,沈笑又看到大伯站在影壁前看石榴树,她想上前,却被管氏拦住:“又快五月了,让你大伯自己呆会吧。” 接过洗脸水的沈笑只好听话的不去看大伯。 大伯兄弟姊妹五个,二伯在前朝末年战乱中没了,五月初四出生,和三伯是双生子的大姑沈英丢了。 当时大家被冲散了,奶奶拉着大姑逆人流找三伯,为了救出被人群扑倒的儿子,奶奶松开了大姑的手,救起了儿子丢了闺女。 为这,奶奶落下了心病,大伯更是,他喜欢种石榴,只因为大姑说石榴好吃,石榴花好看,每年开花都编起来戴头上。 战乱结束了,三伯病故,爷奶也相继离世。 在五月十六出生的大姐,被大伯欣喜的取名为悦,也给大伯抚平了一部分心伤。 可和大伯相依为命的她爹,却是死在了十年前的五月初四。 沈笑拿湿毛巾狠狠的擦了一把脸。 接过伯娘装好吃食的包斜挎身上。 沈志套好车,喊了装好吃食的沈笑,载着一车人和物,往县城而来。 先是把茂小叔和三郎,念哥儿送去了书院,又把几个南瓜和菜送至永福楼。 沈笑去结帐时,大花的哥卢大树见到还有一筐在车上,他大声道:“车上还有一筐呢!” 调转车头的沈志道:“这是送通州城的。” 此时,拿着荷包的沈笑,高兴的从永福楼走出,“二哥,咱们拐一趟大姐家。” “想吃豆腐脑儿了?咱通州城买去。”沈志其实也想吃,不过他喜欢咸的,但大姐家总做甜的。 沈笑跳上车辕:“不是,刚刚永福楼掌柜说,通州城有两家大酒楼向他打听许记豆腐干了。 我想着咱们带些去,或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七两这主意好,去年我和七两上船上卖果子,就见有人点岸上的酸萝卜条。”大花觉得豆腐干可比酸萝卜条好吃多了。 沈志赶车转向大姐家,“那行吧,但先说好,我不吃大姐家的甜豆腐脑儿。” “晓得你喜欢吃码头上的咸豆花。”沈笑还能不知道二哥的弯弯道道。 “嘿嘿!”沈志给她得意的挑眉。 同在车上坐着的四丫,听到叔叔姑姑们说吃的,悄悄咽了一下口水。 看看自家的一筐杏儿,她充满了斗志,全家数她算术好,才派最小的她出门,她哥都没去过通州城呢。 她们姐妹四个见天盯着,不敢让娘和哥哥摘完吃了。 下大暴雨那天还顶着麻袋给杏树遮雨,惹的娘连骂了她们三天。 摸摸丱发上用破皮条缝的粗布发带,想到二花的鹅黄发带,她想跟着七两姑姑一定能挣到钱,能有根鹅黄色发带,粉色也行。 在许记取过二十多斤五香豆干,他们一行往通州城赶,路上车马少,沈笑坚持自己驾车。 这条官道是去年才又修的,路面平稳,所以半个多时辰,他们就来到了通州城。 此时,赶车的早已换成沈志,从十几里外的张家湾开始,人车马就多了起来,沈志可不敢让妹妹再赶车。 此刻漕粮运输已经接近尾声,前次温榆河决口,幸亏抢救及时,否则一年几百万石的粮食就全泡汤了。 城内来往的车辆人马,极其繁多,遇到转运漕粮进城的车马,都需得小心避让。 沈志极其难艰的移动到了东城门。 “穷南关,富北关,吃吃喝喝是东关”的东关即是土坝码头所在地。 尽管不止见过一次,沈笑依然被远处土坝街的繁华所折服。 以木排桩挡土夯筑而成的码头,岸边处处栉次鳞比的漕船,几千漕运工人在“把头”的安排下听差搬运。 极目远眺,沿岸几里皆有茶肆,酒馆,各色小吃。 沈笑他们的目的地,就是漕运码头向南百米,一处写有:凡民船者止步的,黄亭子以南的民用客货船码头。 灰头土脸的赶到到客船码头不远,一家挑着常记胡辣汤幌子的小吃摊近在眼前。 “常大叔,来五碗咸豆腐脑儿,一大份油饼。”沈志大声喊道。 第四十七章 粉浆面条(明天上架了) “噫,二郎,俺可长时间不见恁兄妹唻,快坐快坐。”常大叔给客人端了一份汤和饼,转头就看到了沈笑几个。 “大叔,俺可想大婶做的粉浆面条了,给俺换成粉浆面条中不? 俺自己做不出来这味儿。”沈笑一口流利的家乡话,让正在烙油饼的郑大婶倍感亲切。 她熟练的将炸油饼翻好面,“可中唻,恁等着,俺给你盛,他大,恁来看会儿炉。” 话落不久,一大碗的粉浆面条端来,略掺些高梁面的面条,粉白汤色里白中挂红,藏在面里的叶菜,配着上面绿油油的芹菜丁,再加一勺黄豆卤花生,点两滴香油,酸香的味道,让沈笑甚是怀念。 她闭上眼睛,略略垂首碗沿,吸着鼻子左右摆头,仿佛能闻到另一个时空姑姑的味道。 四丫却是完全不敢浪费人生中的第一次外食。 吃的认认真真,唯恐记不住这味道,又把速度放慢一些。 她完全不晓得旁边的沈志和卢家兄妹在看什么。 其实这几个人只是看着碗里花生,肉片,豆筋,面筋,昆布齐聚,焦黄色里隐着白嫩豆花儿的咸豆腐脑儿。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又低头吃了一勺,香辣咸香。 再配上一口香酥的油饼,怎么也理解不了沈笑为何如此偏爱那酸酸的面条。 瞧她,一口接着一口,好似人间美味一样的好吃。 他们隔壁桌的一个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着中规中矩青灰色掩脚直缀的男子,见沈笑吃的香,即刻丢下刚喝了一口的胡辣汤。 “老板我也要那个。”他手指着沈笑的面条,一个箭步来到桌前。 迅速蹲在沈笑的旁边,抬头一笑,“是不是很好吃?我闻着很香。” 那人居然说的一口好官话,凭着口音长相,很难判断是不是本地人,偏他还双手托腮,带着一脸纯粹的笑容,大眼睛紧紧盯着沈笑那碗粉浆面条咽口水。 沈笑不得不停下想要再吃一口的动作,同时踢了一下面有愠色要张口赶人的二哥。 她觉得这人其实并不需要自己回答他。 好在这会儿食客已不多,常大叔很快就端来一碗面:“客官,给您的面放桌上了。” 话音才落,那人眨眼间就跳回自己的桌前。 他对面一个梳着独角朝天辫的小小子问:“这么多你吃的完吗?” 小小子八九岁左右,刚刚已经见他喝了一大碗咸豆腐脑,吃了半盘油饼了。“要不我帮你喝光这碗胡辣汤吧?”不然多浪费呀! 那人却是道:“你帮我把凳子和饼搬来,我再送你一大份油饼。” “好嘞!”小小子跳起来就行动。 低头吃的正香的沈笑几个,忽见那人又捧着碗面转到他们桌上,四个人面面相觑。 那人吃的又快又不失礼仪,转瞬间,一碗面竟是干干净净。 在沈笑他们的目瞪口呆中,他抽出绢布拭了拭唇角,“真的很好吃呀!” 难道你就是来给我们表演面好吃的? 沈笑晃晃头,努力让自己冲他笑了一下时,他却语出惊人的的对沈志说了一句:“你长的真像我娘子。” 啪,沈志拍桌站起,连小凳子都带翻了。 沈笑立即在对面双手按住他:“二哥,”她轻声道:“他脑子不对劲儿。” 守在边上的小小子吓的委曲噘嘴:“我的饼还没给呢?” “啊?哦,老板,再来一大份饼。”那人好似并没有被沈笑兄妹的举动影响到,依然坐在小凳子上对沈志笑,喊完又像想起了什么,伸出两根手指,“不,来两大份。” 常大叔端来的饼,一份被小小子迫不急待的夺走,一份那人让放到沈笑他们桌上。 “这?”常大叔其实有些尴尬,客人千千万,独这位不寻常。 正在他犹豫不决时,忽的有一人窜了过来,半跪在地抓住了直缀男子,“爷,您可让小的们好找,转眼功夫您就在甲板上失了踪影。 小的们都快把这片儿河给翻个底儿了。” 他又哭又嚎的,眼泪刷刷的比通惠河的水都多,关键还能把话嚎的很清楚明白。 惊的正吃油饼的小小子饼都掉碗里了。 “爷,九爷咱们赶紧回船上吧,九太太听说您不见了,急的撞桌上了,先是派人下水找,后来又亲自下船一条条船问。 小的们沿岸各店各铺都快找遍了。” “啊,娘子找来了。”这位爷绷直身体,然后猛的拉起拽人:“ 小海,我们赶紧回去,赶紧回去。” 小海立刻随他起,拉起人就跑,速度奇快,转瞬已远至十丈外。 “还没给俺钱!”常大叔猛的放下油饼盘子去追,沈志也一起跟去。 就见那人和小海,被一位穿着蓝色比甲的贵妇,领一众婆子仆从团团拥住离开。 还不等常大叔追上,就有一个婆子转身迎上,塞上一个荷包谢过后福了一礼离开。 沈笑凝目望去,那贵妇人长什么样没看清,但二哥却定在了那群人离开的地方。 她追来问道:“二哥,怎么了?不会是你真的长得像” 沈志瞪她,“乱讲,我刚才看了,根本不像,她是双眼皮,我们家都是单眼皮。” 沈笑仰头就那么看着二哥,直到他说:“好吧,大姐是双眼皮,不过大姐是内双多一些。” “二哥,你这是忌妒,大姐明明就是双眼皮,而且越大越好看。”沈笑扭头走人,不打算再和二哥谈论这个,因为她娘是双眼皮,她却遗传了父族的单眼皮。 给郑大婶结帐时,她又送捆嫩芹菜,和一篮子杏。 郑大婶收下,很不好意思的冲沈笑道:“七两,这回算大婶请客。” “那不行,这二年,多得您二位指点,才能把果子卖的高价。”沈笑掏出十八文钱给她。 郑大婶不肯收,两人来回推拒着。 “这个浑家你阔阔利利跟孩儿们说涨价了不就中了。”常大叔近前接过,“七两,恁婶子是不好意思说,现在米面都涨了一倍,连杂粮也跟着起劲儿,饭钱也只能跟着涨。 俺今天还按原来的价给恁,下回咱再说。” 第四十八章 五香豆腐干 沈笑心下一凛,价格竟然还没有回落,“大叔,那可不行,你们都是起早贪黑的辛苦钱。” 她看到小小子来给了五文钱蹦蹦跳跳走了,晓得是附近的小孩儿。 沈笑又掏出十二文塞给常大叔:“大叔不收,就是打我们兄妹脸呢!” 常大叔想了一下,收了这钱,郑大婶则是搬来一个小坛子:“七两,这里是婶子腌的酸笋,别嫌弃。” “我喜欢还来不及呢!”沈笑高兴接下后,见常大叔给她使眼色,两人走到稍微空旷的地儿。 常大叔左右看看,声音极其的小:“丫头,恁家要是宽绰,就多买点米面。” “大叔,粮价?”沈笑面色逐渐凝重。 “小常说,大暴雨那黑儿里沧州沉船了。”常大叔说的极轻极快。 沈笑不由又是一凛,常大叔的儿子在货运码头那边的粮店做伙计,能让亲友多买粮食,可见漕船沉河不在少数。 她对着常大叔长揖一礼,又托他打听打听,有没南方客商贩南苜蓿种子和红薯的,就飞奔跑向骡车。 “七两,常大叔又给咱介绍哪个客船生意了?”沈志拉拉缰绳,向远处常大叔点了点头架车离去。 “关帝庙那儿,近来下船上香饮茶的客人比水神庙这头儿多。”沈笑随意说了一句,心里却想着,今年怕是真要苦一段儿了,不知道林县令搞来红薯没,要不她再找货行问问。 “七两,我爹说我家地少,但也能拿出三四亩来种紫云英。”大花的话打断了沈笑的沉思,两人计算起回去时要买多少种子。 坐在车中间的四丫,也听到了种紫云英的事,她想回家后,再跟娘说说,七两姑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他们家拿一亩地试试也行呀。 到了地方,他们将木架子打开,放上一张木板,卢大树把车上的几个篮子留下,赶车到不远处去等。 沈志摆好几个篮子,已经听到妹妹和大花吆喝:“新鲜的樱桃,甜杏儿,免费试吃,不甜不要钱。” 挎个篮子招揽客船上下来的客人,沈笑和大花已经做的架轻就熟,她们还带了果脯,很受女性船客和小孩子的喜欢。 四丫一开始放不开,人太多了。 但是七两告诉她,反正他们谁也不认识,扯开嗓子成喊了,靠劳力挣铜板,不丢人。 慢慢的,她开始大着胆子叫卖,卖出一份后,收铜板的感觉太美妙了。 沈笑和大花一齐给她举了大拇指。 四丫终于不再退缩,跟着沈笑一起大声的叫卖。 一个梳着童子髻,穿着浅杏色曳撒的小公子,手执折扇,后头跟了个小厮和护卫,一摇一摆来到沈笑她们摊前。 沈笑一眼就看出对方和她们一样,是穿着男装的女孩,“小公子,咱们家自己种的果子,晒的果脯,您要不要尝尝。” 小公子刷的一下收起折扇,却指向沈志桌前的碟子,“本姑,本公子要试试这个。”稀罕的果子她吃过不少,但这个薄薄方方绛红色的是什么果子? 沈笑立刻又拿一个新碟子,用筷子夹了两片豆腐干,并用带来的小刀切成条,放上一根细长签子。 递给她道:“这是五香豆腐干,比豆腐更好吃。” “干豆腐?看着还不错。”“小公子”眼睛盯着小碟。 那“小公子”旁边的“小厮”微翘兰花小指接过,“小公子”签上一条举扇遮着品尝,咸香适宜,甚是爽口,片刻工夫她就吃了半碟。 “公子。”小厮可不敢让她多吃,立即收回。 小公子略显遗憾,“这篮子里都给小爷包起。” 旁边沈志和卢大花面露喜色,却听沈笑劝她: “小公子见谅,这天气热,若买的多了没吃完,会坏的,不若给您称上一二斤?” “嘿!稀奇,别人恨不得卖光,你却让人少买。 不过,真的会坏掉吗?”小公子想到爷爷和爹都说过,浪费粮食是要天打雷劈的,豆腐豆干应该都是大豆做的吧? 沈笑郑重的点头,与其卖给她尝个鲜,还不如给酒楼送去,也能是个长久生意。 “行吧!”她走时,又买了两斤果脯和鲜樱桃。 附近的关帝庙,香火极为旺盛,也带动了沈笑他们的生意。 因着沈笑她们干净大方,又用了几个青瓷小碟分装,让客人们品尝,很快就卖完了。 沈志一看就余两斤左右的豆腐干,“七两,不如咱们拿到会馆试试吧。” “我也这么想,正好天不早了 ,咱们送完菜还得去买种子。”沈笑看看已经过了巳正。 关键她想去各粮店问问价格。 和她同一想法的人,此时正坐在一条看似普通,实则戒备森严的客船上,此人正是上次在县城门口见过沈笑他们打架的三爷,确切的说是三皇子。 “大哥,已经派人仔细查过,自粮价上涨,到夏收之后,米面价格就没再下调,一直维持这个价,杂粮也一个劲儿的涨。 但是粮商收粮的价位,没有上涨多少。” 太子坐在窗口的,望着河上河下交织的船舶和百姓,不由一叹:“皇爷爷大行,给爹留下了一堆烂摊子,偏周王叔还扯爹的后腿。 老三,那些捞上的沉船,一半的稻麦里,都掺了沙子和糠。 幸存下来的船工,说是有人趁着大雨天水位上涨,故意凿了船。” 啪,三皇子拍的桌上的茶盏都跳了起来,“挖自家人墙角,他可真是个好叔父。 枉咱爹给他封到富阳那么好的地方。” 刚刚跑到门口的小公子,哦不,是小郡主,被那啪一声吓了一大跳,她真佩服侍卫们的面不改色,“爹,三叔。” “进来吧。”太子瞪了三皇子一眼,却对推门而入的闺女和颜悦色,“你这个奉旨接人的玩高兴了吗?咱们可以回去见你皇爷爷了吧。” “嘿嘿,那不会耽误你们的大事吗?”小郡主可并非不知世事。 “我们的大事不就是随你回宫。”三皇子说着,就将侄女拿在手里的纸包抓起打开,他伸手就捏了块豆干。 “好吃,大侄女,你在哪买的?” 太子父女嫌弃的望着他,太不讲究了,都不净手。 第四十九章 鲜 皇宫·御书房 “周王捞钱太不讲究了。”宣德帝看完太子和户部刘尚书的奏折,冒出了这句话。 夏公公小意的奉上盏茶,“爷爷润润喉。” “夏老儿,你说,我要不要召周王回来小聚些时日。”宣德帝轻抿一口茶道。 “爷爷,臣”夏公公弯腰。 “别和朕打马虎眼儿。”宣德帝斜睨他一眼。 “爷爷和周王兄弟情深,日久不见,想念是人之常情。”夏公公再次弯弯腰。 “哈哈哈,好个兄弟情深!”宣德帝大笑,他的兄弟们呀,爹在时争啊抢啊的,待他登基,忙于北疆战事时,有人说兖州的鲁王反了 夏公公听出宣德帝几分伤怀,连忙将一份折子找出,“皇上,这是顺天府府尹刚递上的折子,他说这里有一种高产作物” 宣德帝夺过快速浏览,发现夹在里面的呈文竟是好几天前的,不过转念一想,近来顺天府忙的不可开交,怕是才发现的呈文。 “宣他进来。” “是。” 沈笑他们离开码头时,常大叔这些早餐摊已经收了,换成了午餐的老板。 她和沈志三个,在码头的许多粮店都逛过,米还是五十文钱一斗,最次等的面四十文一斗,依然是以前的倍数。 但问到收的价格,一斗麦却只比往年高了五文。 沈志已经琢磨出味儿来了,赶车的他小声对旁边的妹妹道:“就算一斤麦子出七成细面,也不至于这么贵。 普通人家谁吃那么细的,都是带壳磨面,奸商。” “二哥,咱家麦子不能卖,今年的税,就靠我们挣钱交了。”沈笑正色道。 “嗯,回去就给后院的菜苗追肥。”沈志收紧缰绳,握拳表决心。 沈笑快速夺过缰绳松了松,“二哥,骡兄可没招你,而且明天才到七天时间,你可别追太早,幼苗会烧死的。” 两人商量着怎么整饬这些幼苗。 而车上,大花也和她哥说:“哥,咱家麦子也不能卖,不然到明年收麦,咱六口人就得喝西北风。” 卢大树点头:“不卖,二花七岁,小树才三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我已经学完了三字经和千字文,还会算术,够用了,就不再上学了。 回头也和爹出工去” 四丫听在耳里,记到心上,回家和二姐先说说。 两家兄妹一个小姑娘,都操着家里的心,骡车进城门不久,就拐到了一条宽阔的巷子。 这条巷子其实只是另一条街上房屋的后门,那条街都以建筑华美而著称。 原因无它,都是各地会馆,是各地的豪商门或买或租改建的,自然会有攀比之心。 有的会馆内,还有专门唱各地名曲的戏台班子。 京城,历来是文人客商云集之地,而运河连贯南北,通州就成了非常重要的中转地。 运河沿岸各地进京办事的地方官吏,外地商人,赶考的学子,有不少下了船会选择入住会馆。 沈笑他们先敲开了福建会馆的后门,开门的大爷见是常送货的熟人,就放了他们进去,卢大树带着四丫留外面看车。 沈笑还纳闷,这一路上,怎么好像没人,结果三人刚拐进后厨不远,就见到院里一群人站着,中间一条春凳上绑着个人,可能是塞住了嘴,没发出什声音。 沈志立即将两个女孩子拉住背身,转头仔细一看,原来没扒掉裤子! 手举竹条刚抽了两下的郑掌柜,没想到会有人此时进来。 竹条给人,迅速换上笑脸:“原来是二郎,又有什么新鲜菜? 老陈,帮忙招呼三位小哥儿。”罗二爷介绍来的,不能怠慢。 双手抱胸站在廊下的老陈,别看瘦小,却很有气势的一挥手,“阿民阿旺,帮二郎接一下背篓进来。” 他两徒弟,笑着上前接下沈志他们的背篓,请几人一同和陈大厨进了个稍远点的茶水间。 老陈又挥退徒弟,关上门后竖起食指。 沈笑三个就见他轻移窗下,悄悄开了条缝,噼啪之声不绝于耳。 稍倾,只听得郑掌柜道:“关进柴房败败火,不许你们帮他。” “切,这话大家得反着听。”老陈甩窗外一枚白眼,恰被推门而入的郑掌柜看到。 郑掌柜好一番运气,压下被拱上的火儿,拱手对一贯主事儿的沈笑道:“七少,当初罗爷应下,咱 们约定好,只送不常应季的菜蔬。” 沈笑回礼:“郑掌柜,这是送给您尝个鲜儿。” 沈志和大花一同掀开背娄,金灿灿的南瓜,没有吸引郑掌柜,反而是紫云英和金花菜,让老陈和他眼前一亮。 老陈抓一把儿金花菜,竟是咬了片叶子:“鲜!小七两,这可是好东西,有多少,我们都要了。” 郑掌柜也是看着紫云英,连连点头:“对对,全要了。”在老家不稀罕的野菜,到京城多年,却难得遇上几次。 懂行的卖药店了,不懂的可能当草料了。 至于自己种?有田种稻种麦它不香吗? 再说,谁没事还会想到捎一把种子到京里种野菜。 想必,刚下船的人,也和他一样会想吃到点儿家乡味儿。 “那可不成。”沈笑刚一开口,郑掌柜就忙回身拱手:“七少,一百文一斤,不,二百文。” 沈志很想点头,但看到七两对人摆摆手,他就忍住了。 旁边大花也力图镇定,要知道,春天时送的小黄瓜十文一个,她们捎带送的野菜,一文钱一大捆两三斤。 紫云英是药她晓得,但金花菜也这么值钱? 不过,七两比她知道的多,一定不会错!她挺直胸膛听着。 沈笑:“郑掌柜,不是钱的事儿,而是我们就种了一点儿,已经是最后一茬儿了。” “没了?”郑掌柜失望。 正在翻看南瓜的老陈,却抬眼看了一下沈笑,然后又专心研究:这南瓜长的真好! 果然,他听到沈笑接下来的话:“不过,等到入冬,会有一批紫云英出来,” “你们送来,那金花菜呢?”郑掌柜追问,那会儿,青菜越来越少,家乡的学子们也会赶来京城应考,正可以大赚一笔。 沈笑拱手道:“郑掌柜爽快,金花菜种子有些缺,不晓得您能帮忙打听到吗?” 第五十章 陈酿 郑掌柜略一沉吟:“这好办,回头请东家的船队打听打听。” “那太谢谢您了!”沈笑再度拱手。 郑掌柜也回礼道:“你种出来了,我这里才能给客人上菜不是。” 一声闽南调响起:“掌柜的,前面来客了。” “对不住,对不住,我先前面走一趟,您几位稍待。 老陈,你费费心。”郑掌柜边拱手边匆忙离开。 沈笑收回拱起的手,就听老陈道:“这金花菜,一年可以发好几茬儿吧!” “陈叔不愧是大师傅。”沈笑恭维。 “但我们确实没啥种子,陈叔,找找门路呗!”沈志上前,掏出一包樱桃果脯奉上。 老陈食指点点他们,不客气的接过:“上回就用这招,从我这磨走了辣椒。” 他伸头看看门外,道:“看见刚才挨揍的小子吗?郑掌柜的亲外甥。 收钱给人拿了辣椒,被他舅收拾了。” “我们可没给您钱,咱是什么交情呀!”沈志又掏出一包杏脯。 老陈夺过去斜瞥一眼他,“两包果脯的交情?” 沈笑一乐,打金花菜底下拿出一壶麦秸缠着的酒:“今年能开封的陈酿,就这最后一壶了。”这回,今年空间取一坛酒的份额,真用完了。 “藏的倒严实。”老陈高兴接住,给沈志挑下眉,“和七少学着点儿。” “别别,这混号您别寒颤我了,都是念哥儿那帮人混喊的。”沈笑指指院子问:“陈叔,真不要紧吗?” 老陈肯定的道:“没事,想法从各处弄到几个椒的人多了去了。 那小子挨揍,是因为他受人撺掇,一回就准备给人拿二斤去。 亏的没成功,不然等通州和京里各处都种出辣椒,他就挂名前头了。” 沈笑无语,大花听的咋舌,二斤? “陈叔,那金花菜种子”沈志咳了咳嗓子。 “急什么?我不得想想找谁?”老陈朝口中扔了棵果脯樱桃:“等过些日子吧,我有一个皇庄的老伙计,能搞到一些。 什么东西,都要有个过程不是?” 说完这话,他紧盯沈笑,见她明了的点头,又道:“不过,肯定是不便宜的,这草,在南方专门种植的也不多。” 沈笑心知他的提点,赶紧一揖:“陈叔费心了,明年陈酿启封,我给您送一半来。” “一言为定!”老陈伸掌,在沈笑要拍上时,沈志先一掌对上:“叔,我拍也一样。” 老陈大乐:“臭小子,不错!知道护着妹子。” “那必须的,叔,再给您加个下酒菜如何?”沈志趁机道。 “拿来呀!” 沈笑就将挎包内切好的五香豆腐干打开。 老陈闻了闻,又拿沈志递来的签子夹两个尝,“豆腐,加了各种香料,可以凉拌,亦可热炒。 上回有客人说起在罗二爷家吃到的五香豆干,就是你们家做的?” “陈叔果然厉害!”沈笑翘起大拇指,“是我姐姐的陪嫁方子,和芹菜,韭菜能炒,和肉片肉丝也能炒,干辣椒鲜辣椒炒更是美味。” 老陈深深的望了她一眼,把大姆指举给她,“好,留下。” “只有半斤,零卖十文钱。”沈笑两个食指交叉。 “哈哈哈,行行行,明个你们送来个几斤试试,老郑那儿绝对会要。”老陈服了她了,喊徒弟送来十个大钱。 他们在老陈的笑声中离开后,不知道郑掌柜又寻了回来。 “老陈,上回” 老陈抿口茶,一挥手,“我就是个厨子,你们那些弯弯绕儿,我不晓得。 不过,沈小七那丫头,谨慎的很,就算她种出了辣椒,也不会第一个出头。” 郑掌柜长嘘一口气:“我们不是想着,有罗二爷护着,她拿了种子种出来后,咱们也好自己庄子里一起种吗?” “我该上灶了。”老陈笑笑,怕是让外甥将早就种出来的趁机拿出来卖吧!“这个是他家做的,我让他们明天送来些。” 他将油纸包里的豆腐干留下一片,其他带去厨房试做。 给其他两三家送过菜,当然也是免费的,拜托他们寻寻种子。 又预定下明日的豆干后,沈笑他们把城内几家货行和杂货店走遍,她借机问了好几种作物。 期间拐到罗二爷家送果菜时,碰到通州的小帮闲们,沈笑兄妹都很大方 的送他们新鲜的杏。 转好多地方,才搜罗到一批上佳的紫云英种子,其实整个府城也不多,药农会留种,普通人谁来买草籽? 但南苜蓿种子只在一个货行的角落,找到了不足一斤。 留下五十文定钱,请托掌柜的入冬前帮忙定一批南苜蓿种子。 眼见快到午时,沈笑他们决定赶路回家,说不定能在午正前到家。 行至张家湾出城,换成了沈笑赶车,她仗着骡兄稳当,路宽车马少,赶的飞快。 直到与一队车队擦身而过时,才稍稍放慢速度。 车上几人,都是少年心情,挺喜欢这种飞驰的感觉,恨不能把沈笑替下。 沈志更是说了几次,都夺不回缰绳。 超过那队车马时,沈笑道:“刚刚我好像听到谁喊咱们了?” “你赶车累了,那是人家车队的人在说话。”沈志又想拉缰绳:“七两,二哥赶会儿?” 沈笑犹豫了一下,就让位了。 “七两,你可真能干,啥时候我家也能置办上骡车就好了。”大花拉住沈笑。 “快了快了,等我把辣椒种好,留足种子,你家也种。”沈笑拍拍她的手。 转头见四丫用闪闪发亮眼睛的望着自己,她揪揪四丫的丱发,“四丫家也种。” 四丫满足了。 “七两你真好!”和他们送过几回菜的大花,太知道辣椒种子的难得了。 “那你就多夸夸我。”沈笑十分清楚,自去年辣菜开始在京城大兴,这种子必然是流到民间不少,更何况沿海一带有非常便利的条件拿到种子。 全村都是亲戚,哪怕不同姓,也是姻亲,共同做一件事,把辣椒形成产业外销,才更好。 大花轻捶沈笑的肩窝,两人笑闹着。 坐后头的卢大树则是一脸眼馋的,看着沈志志得意满的甩鞭喊“驾!” 被甩在后面的车队中间,一辆宽敞的马车上,一人趴在车窗上遥望沈笑他们的荡起的土。 “娘子,我刚才喊那么大声,他们都没听见吗?” 第五十一章 二十文 他家娘子笑道:“你都不知道人家叫什么,唉唉唉的喊一通,他们哪会晓得是喊他们?” “是啊!娘子你真聪明!”这人赫然就是码头上的那位九爷。 九太太笑着用湿拍子给他擦脸,心想:小九永远停在了八岁。 “娘子,为什么我会觉得这里我们好像来过?” “我也觉得很眼熟,也许我小时候来过这里。”九太太看看窗外,小九停在了八岁,她则是几乎忘掉了九岁之前的所有过往。 救回他们的侍卫说,找到两人时,他们被一群流民打破了头,身下压了半块黑饼,奄奄一息差点就没了命。 如今太平盛世,多好!她再也不用带着小九逃命,再也不用为了一块干霉的窝头,和一群大他们许多的人拼命。 一双手在她眼前晃晃,她握住笑道:“到了阿尧那里,你可不行乱跑了,他是一县父母,扰了他的政务就对不起这里的乡民了。” “放心,放心!”九爷胸脯拍的啪啪作响:“我一定会听话的。” 九太太失笑摇头,还是她自己看紧才行。 返回县城找大姐的沈志,听妹妹的嘱咐,来到豆腐坊大窗口,丢进去豆干钱,“大姐,明早要五十斤豆干。” 转身他就跑了。 沈悦都没看见人,追到街巷口也没追上弟弟,气的大喘粗气:“臭小子别让我再看见。” 后头许祥追来扶起她道:“明早来取豆干时,我替你揍他。” “你敢!”沈悦扭头举拳,许祥后缩,“不敢不敢,疯了我,敢揍小舅子!” “哼!”沈悦甩头回店铺。 张屠户小儿子看她走了,才大笑出声,街坊们有勾头看的,有嗑瓜子站门口乐的,隔壁卖包子锅贴的老板也笑道:“祥哥儿,夫纲不振喏。” 许祥揉揉鼻尖,朝他铺里喊:“刘嫂,钱哥说今儿要振夫纲。” “铁大算,进来给我劈柴和面。”一声狮吼传来,只剩小小子看店。 街上顿时哄堂大笑,许祥早就回了自家店。 沈笑他们回到家吃好饭,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 她正报着帐:“伯娘,杏都大上市了,十文左右一斤,今天一筐卖了四百三十二文。 倒是三斤果脯卖上了价,四十三文一斤,就是四斤果出一斤果脯。 糖也不便宜,有些不太划算。 大花晒的果脯没放糖,卖三十几文比咱们还合适!” 管氏笑着扫了她一眼:“你不是打算把果脯卖茶楼的吗?” “嗯,明天少带点果脯去,杏熟的太快怕放,紧着把它先卖完。 一斤樱桃五十文,咱一篮下来有五百三十文,可惜就这一茬儿了。”沈笑拿着笔记上帐。 “不少了小姑,咱一棵树不过挂果十多斤,上回卖了几斤,雨还打落了些呢。 咱家和大花家的两棵樱桃,这两年进项不少,村里好几家都想栽种。”周氏正和管氏在炕桌上串着铜板,旁边的小昌林,一直躺在炕上找发出声响的地方。 管氏笑看着孙子,串钱的动作一顿,“这是看咱家进钱了才说种的,当初七两小小的人儿,拉着你爹跑遍全村,问谁家种樱桃不? 除了大花家种两棵,他们谁都觉得不如杏长的多,没人愿意种的。 前头树上还不到挂果时,还有人说白种了。” 沈笑记好帐,转头道:“可以让他们买那些次年就能挂果的树苗种。” 周氏噗嗤一乐,全村也没几家院里种果树的,也就公婆疼小姑子,她想的都想法给她找来。 沈笑也乐了,背后抱住了管氏,“伯娘真好。” “松开松开,大热天儿的,”管氏只是嘴上说说,并没拉开沈笑的手。“紫云英种子多少钱一斤?” “二十文,不是一个店买的,也讲不下价。 金花菜种二十五文一斤,不足秤,掌柜只收了二十文,我又下了五十文定钱。 饭食涨价了,花了三十文。 您给了二两,去通州挣了一千零九十一文,加上县城永福楼二百六十文,减去花费的,余下一两二百五十一文。” 沈大伯就是这时候进来的,“七两,那一袋紫云英种子怕是不够用。” “大伯,一亩地五斤就差不多了,买了一百斤呢。” 沈大伯笑道:“咱家用五十斤,小舟家十斤,大花家二十斤。 才 在磨坊那儿,福爷爷听说种紫云英既卖钱又可肥田,也要种两亩,老八说给他也匀十五斤试试。 陈老叔说他种一亩试试,也给他妹子,你陈二奶奶家要了五斤。 还有老三,小十七,老赵几家也说,回家商量一下后来找咱拿种子。” “他们倒都是有眼光的。”管氏点点头,一想不对,“他们啥时候这么听你的了?” 沈大伯在竹屏外坐下,道:“不是听我的,大家是想赶紧恢复地力。” “大伯。”沈笑看着大伯的高兴劲儿,想了想问道:“您和大伙儿说价钱了吗?” 沈大伯一顿:“不是和大豆一个价吗?” 管氏瞥了他一眼:“紫云英种子还是药,买一斤二十文。 往年家里种出来的,七奶奶都帮着炮制好,卖给医馆的价也不低多少。” 见他爹又抽起了空烟袋,她改口道:“不过咱那两垄数量少,钱都拿去打酱油了。” “大伯,你歇会儿,我去跟村长叔说说价。”沈笑走到大伯身前拿小凳子坐下,笑道:“那商行和医馆都是能问到价的。” “我,这,唉 七两,大伯去就行,你都累一上午了。”沈大伯摸摸她的头。 管氏摇头,他爹是好意,但别人不一定有这心力去种,好比那韭黄和小黄瓜。 谁来问,七两都教,但也就卢老实和陈老叔家跟着种许多,其他家勤快点的,种个一星半点的做饭时用。 福爷爷福奶奶那就是种着玩儿。 这边厢,沈笑给大伯捶着腿:“大伯,今天我在一家南北货行打听到红薯了,他们可以帮忙收一批来,但是价格低一次要千斤起步,我就没定。 不如,咱们过两天去拜访林县令,问问他红薯。” “别问什么红薯了,七两,你快来看看辣椒苗怎么了?”沈志一脸急躁的跑进来。 第五十二章 甜不? 沈笑几乎一跃而起,和沈志进后院,后面沈大伯他们也匆匆赶来。 只见第二批种下的辣椒苗,有七八株卷起了叶耷拉的厉害,有一株很没精神的趴在土里。 “七两”管氏想伸手,可她没种过,不晓得怎么回事。 沈笑用手轻轻挖出那棵趴苗,仔细观察根部,没有黑色,她长出一口气,转头笑道:“不是生病了。” 大家同时长松了一口气,不是病害就好。 “那你快查查看,是哪有问题。”沈志促催。 沈大伯伸手却又没拍他,大儿媳还在跟儿呢,他轻声道:“别吵七两。” 沈笑对比两批菜苗,又将趴苗处湿土捻了捻,想到这批才定植五天,她道:“这处容易存水,苗不太好扎根。” 小心翼翼的又将苗移回土中,“拿草木灰撒到这里,将水分吸吸就好了。” 还没等沈大伯开口,沈志咻的就跑去前院。 站在最后面的周氏满脸不解的道:“这片土不都一样吗?” “大嫂,是我没把墒情摸透,这一截儿可能容易存水。” “老大家的,七两,”管氏心疼的伸手摸了一下苗,“我半晌来拔菜时,见沟里没水,以为你们进城走的急没浇,就顺手提水浇了一遍。” 沈笑迅速和周氏对视一眼,她立刻笑道:“伯娘,是我没提前说一声,没事的,一会儿就能好。” 挑着一担两萝筐草木灰,急步进来的沈志接口道:“娘,怪我早上走的太急,没和你说浇过了。” “多大点儿事儿?”沈大伯捧一捧草木灰,先撒到那几棵卷苗边的垄上,“以后这块的苗都归二郎和七两,咱们都只听吩咐干活。” 管氏拍拍沈笑的胳膊:“是这理儿,以后全听你的。” 正倒草木灰的沈志闻言,长叹一声:“儿子是根草,闺女是个宝。” “臭小子说啥怪话呢?”管氏转身做势要去拍儿子。 沈志一抖萝筐,蹦起就跑,差点撞到从东院车道进来的焦氏。 他两边举高萝筐,心想这是谁呀?“没撞到您吧?” “哟,这小伙儿长的真精神!”焦氏一甩她的粉帕子,露出手腕上银晃晃的镯子,“没撞到。 你今年多大了?说亲了吗?” 沈志 “娘,有客。”他扭头高喊一声,又冲焦氏略一点头就赶紧跑前院去。 正在洒草木灰的几人,看到一身桃粉袄青布裙,单螺髻上插着蝶恋花缠丝银兰簪的焦氏从墙角转出,她轻盈迈步,桃粉缠枝莲的绣鞋转眼就来到近前。 “这大中午的,你们怎么全到后头来了。” 管氏一边洒灰一边道:“她婶子,天热你咋不多歇会儿呢?” “小栓子一醒,我也起了。”焦氏拿帕子在脸前晃晃,“光洒草木灰能有用啊?” 管氏和她一递一答的说着,沈大伯示意沈笑把扁担给他,搭在肩上就回前院儿了。 不一会儿,沈志又挑一担灰送来,焦氏笑道:“嫂子,这个是你家二儿吧,长的真好,回头婶子给你说个俊俏媳妇儿咋样?” 把筐送到七两身边,沈志给焦氏一揖:“谢婶子!那一定要说个最俊俏的。” 说完,他镇定转身,跨大步离开。 焦氏微愣一下:真当真了呀! 沈笑和嫂子一起抬萝筐时,对头闷笑。 见二郎走了,管氏心塞:太能装了这孩子。“他婶儿,二郎还没成丁呢,才十四,不急。” 焦氏回神:“那有点小了。”然后她信步走到西边那几棵果树下,顺手摘了个杏,帕子一擦,咬了两口:“真甜。” “那你就多吃点,我这边腾不出手给你摘。”管氏一捧又捧洒灰,希望快点吸干水。 沈笑注意到,焦氏不但吃着,她还不停的摘着杏儿,不大会儿,被她从围栏上取下的小篮子就冒尖了。 摘这么多她能吃的完吗?沈笑摇摇头,或许给家里人带的也不一定。 正想着,她二哥又搬来半袋草木灰,还竖起手指不让她出声。 轻放下袋子后,沈志扫一眼摘杏的婶子,又咻一下跑了。 “出息!”管氏不由轻哂。 沈笑和大嫂偷着乐。 将湿的草木灰拢一边,她又放一些干的,反复几次,直到水分越来越少。 再抬眼,居然看到那婶子正把篮里的几个杏捡出,随手扔到了围栏内,引的鸡飞鸭也叫。 沈笑看的心儿颤,有虫眼的又不影响吃,她不由悄声问:“大嫂,这谁呀?” 周氏抬头看看树下,也悄声说:“小栓子后姥姥焦婶子。” 沈笑噢了一声,“后娘!”然后扬头就道:“焦婶子,我家杏儿甜不?” “甜,可甜了!”焦氏又边吃边摘。 沈笑立刻接口:“嗯,一斤十文钱呢!落地上的还能做成果脯。” 周氏伸手轻拽一下小姑子衣角。 “七两。”管氏轻声喝住沈笑。 摘杏儿的焦氏后背一僵,随即一声呵呵传来,“沾光儿了,那得多摘点。” “我去给你拿个大篮子来。”管氏起身拽走噘嘴的沈笑。 回到西院洗过手,沈笑被拉进正堂,抱着孙子的沈大伯刚问一句:“都整好了?” 就听到管氏道:“七两给你爹娘跪下。” 沈笑就跪在了正堂正中桌子后的长条几西侧,那上面安放着沈善夫妇的牌位。 沈大伯起身:“咋了?” “等会再说。”管氏回他一句,看着沈笑跪在条几前,她给弟弟弟媳上了香。 “你都是大姑娘了,伯娘不会再像小时犯错那样揍你。 打手心影响明天摘杏卖东西,你就跪在你爹娘面前,好好反醒吧!” 丢下话,她就和沈大伯一起出去,也把要进屋的沈志扯走。 沈笑跪在蒲团上,脑子一下清醒过来,她不是真小孩儿,不能童言无忌。 那焦婶子既是客人又是长辈,啪,沈笑轻拍了自己脸一下。 她让伯娘为难了,这会儿伯娘定是给自己描补去了。 果然,拿着大提篮到后院的管氏,一边摘杏一边道:“他婶子,别见怪,我家丫头小孩儿心性,从小就护食儿。 咱家这几棵果树,都是她自小摆置的。” 焦氏一甩帕子,笑道:“嫂子,见啥怪呀,都是自己人。 你家小丫头,是个会过日子的主儿。” 两人很快摘好杏,转到了东院。 第五十三章 小羊羔 县衙·后宅 文九太太刚在县衙后的官署安置好,就见她家九爷追着只猫越过花厅跑走了。 跟来京里的林妈妈,有些担心的想着花厅外,通往前衙粮厅和二堂的月洞门,“太太,咱们不用跟过去吗?” “不用,小海和小山跟着呢,出不了大门。”九太太晓得她担心小九跑去二堂,扰了阿尧公务,但小九其实心里有数着呢。 而且在那门外看守的正是泉州带来的老家人。 林九爷一路追着花猫进了假山又钻出。 小花猫从他怀中跳出,一路冲出月洞门就不见了踪影。 林九爷看看月洞门,又向花厅方向看看,然后蹑手蹑脚的跟着走出月洞门。 守门的老家人是个练家子,只装做没见到他出门,半垂的眼却一直关注着这位九爷。 小海小山习以为常的跟上,他们没有找到小花猫,却在二堂廊下看到林修尧正送一人出门口。 而钱师爷一路笑语将人送出了宅门。 林修尧向林九爷走来,一把抱住他笑道:“九叔,你真是我的福星。” “有什么好事吗?”林九爷也笑了。 林修尧在他耳边耳语一番,他立刻跳起,转身就往花厅跑:“我要告诉娘子去。” “哈哈哈!”林修尧开心至极。 刚送客回来的钱师爷上前拱手:“恭喜县尊,咱们和高兄议议?” “议议。”林修尧抓住钱师爷,穿过二堂去了西华厅堂。 后宅跨院,文九太太也是高兴不已:“林妈妈,一定挑最好的几把秧苗。 那红薯也要挑最大最好的,这可是给皇爷过目,甚至品尝的。 还有那红心的,必须挑几个细的,烤出来也好吃的。” “老奴这就去。”林妈妈也是一脸喜气,五少爷面圣,天大的好事! 片刻,已经平复心情的文九太太喝了口茶,“不行,我得亲自盯着去。 阿尧今天下午就得先进京候宣,不能马虎。” “娘子,你把我忘了。”林九爷委屈的喊住走到门口又停下的文九太太。 “忘不了你。”九太太回身拉住他的手,“咱俩一起去。” 林九爷立刻笑了,“一起。” 沈笑跪的腿有些麻,她来回动动,刚想敲敲腿,就听到了伯娘的脚步声,她赶紧跪直了。 快步进屋的管氏摇摇头,坐到了圈椅上问她:“知错了吗?” 沈笑猛点头,“知错了。” “起来吧!” 沈笑手按着地起来,一不小心脚抽筋了,想摔倒似的。 吓的管氏赶紧抱住人放圈椅上,她自己拉了一张小凳子,坐下给沈笑揉膝盖。 “七两,你最近是不是老半夜腿抽筋?” 沈笑也弯身揉另一个膝盖,很高兴的道:“有时候会,伯娘,我又要长个了。” “明个开始,每天喝碗羊奶补补。”管氏抬头笑道,“你大嫂的爹娘上午来接秀永娘俩时,送来一只母羊和一只小羊羔。” “我说怎么半天不见秀永,原来回家了。” “胡大夫上回说再扎三次就好,亲家他们就来接了。 孩子总算是好了,一家子都揪着心。” “伯娘,这一定是我嫂子找人捎的话,羊呢?给钱了吗?有小鸭娃儿吗?”沈笑伸伸双腿,“好了。” 管氏又把她按下,“别动,再坐会儿。 农忙,最近没有小鸭娃儿。我给钱你周大伯不要,正巧旭哥儿看到小羊羔,一直摸,七奶奶也说要买下羊羔。 你周大伯也听说了旭哥儿的事,坚决不要钱,还说这只送旭哥儿了,下回再给咱送只羊羔来。 我这心里老不得劲了,就把咱石榴树下的藏酒给他挖出两坛。 那秋露白都是你爹娘专门买来埋下的,准备着你大姐和你成亲时用,如今开一坛少一坛。” 沈笑点头,“应该给的伯娘,咱一坛酒才多少钱?一只羊好几两呢!”尽管她知道陈酿更贵,她伯娘也知道。 “羊在七太奶家?旭哥儿咋说呢?” “嗯,小羊羔离不开娘,就先养她家。 旭哥儿爹被文昌书院退学了,如今在家养着伤。”管氏恼他的厉害,“旭哥儿如今都不敢回他家院子,族里征得你四爷爷同意,把旭哥儿先寄养在七奶奶家。 口粮衣裳都从他爹的田产出息里 扣。” “伯娘。”沈笑突然蹲下抱住管氏,她多幸运,有个好大伯好伯娘。 “起开起开,不着调。”管氏嘴里嫌弃,手上动作却轻,拨开沈笑的手道:“别以为撒娇就过关了。 回头给你崔婶子端杯茶,不是亲娘都亲,也不是后娘都后。” “伯娘话里有话呀!”沈笑也拉个小凳子坐下。 “娘,刚我爹回来说耧车到后天才轮到咱们家。”周氏抱着儿子走的很快进来,“而且,有几家已经决定种紫云英了,他们正在来的路上。” “几家?”管氏赶紧起来,“七两,称你收哪儿了?” “就原来说的那几家。”周氏道:“二郎已经把种子搬出来了,秤也拿出来了。” “老大家的在这屋带好昌林就好。”管氏只带着沈笑来到东院,对正在往另一个袋子匀种子的沈志道: “先别分,紧着大家伙儿先称。 你爹呢?” 沈志停下道:“大门口等着呢。” “伯娘,他们称好也不能马上种的,这种子得处理一下。”沈笑没想到大家说种就种。 “泡草木灰水吗?”管氏几个同时问道。 “不是。” 这时,沈大伯陪着一群人进来:“孩儿他娘,搬些凳子来。” 沈笑和二哥就分头搬凳子去了,大家都坐到房荫地。 吴氏和大花也帮忙一起搬凳子。 “哟,都等着呢,看来快成生意了。”姚氏第一个说话。 见没人接话,沈老三又拽她一下,很没意思的住嘴了。 还是辈分最大的福爷爷道:“啥生意不生意的,上县城打听打听,药铺都是论钱卖的。 一斤十六两,一两十钱,算算。 伯文啊,给我先称五斤吧,先试试。” 老陈头是带着陈二婶子的孙子来的,“我们两家也各要五斤。” “我家也是。”老赵慢悠悠的道。 “伯文哥,咱也要五斤。”沈十七随大流。 第五十四章 一捆菜 沈村长抓一把种子,给大家都看看,“个顶个的浑实,都是好种子。 我们家要三亩地的吧,家里有牲口,还能当草料用。” 沈村长心里有数,七两虽然是个孩子,但她这几年折腾出来的东西,真是见钱了。 不说果子和小黄瓜,光这一段每天都往县城送菜,就把伯文哥的药钱支起来了不少。 这孩子,随她爹,是个能人。 “我家种一亩吧。”沈老三听舅兄提起永福斋的各式南瓜点,他晓得那都是沈笑兄妹种出来的。 沈笑一算,四十五斤,加上小舟哥家十斤,大花家十五斤,自家只种五亩,还有的剩呢。 她原来还想着,多买的种子大家真不种,她就找七太奶炮制一下卖药铺,再给空间里种点儿留种。 她道:“就像福太爷说的,种子的价格可以去通州打听。 不过,种之前种子都晒两个时辰,然后用细砂擦掉上面的一层蜡膜。 再用盐水浸泡筛出秕种病粒。” 福老太爷捻了捻沈村长手里的种子,“七两,你咋说咱咋办。” “我们祖祖辈辈都种地,还得个小娃娃教。 合着花二十文买来的种子,还得再筛筛,秕种多咋办。”姚氏斜来一眼。 福老太奶奶瞪过去道:“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谁家种子不过手挑挑就直接下地种的。” “既然买的,为啥不能是筛好的。 县里的麦种都是捡好的卖的。”姚氏小声道,她哥说她好几回了,咋本家的好东西不能往迎客来送点。 七两也不知咋想的,回回隔过去只送永福楼。 “你回家吧,不让你来非得跟着。”沈老三黑脸,姚氏抿着嘴,没再开口。 沈大伯和管氏略一对视,都不开口,也阻止沈志说话。 吴氏几个,是不愿意接姚氏的话茬。 沈笑冲姚氏一笑,觉得她今天阴阳怪气的,“三伯娘觉得亏,可以自己去县城或是州城买,让人家货行给你筛好就行。 只要您钱出的到位,一粒粒挑好估摸着也是可以的。” “咋,又不想卖给我家了?”姚氏抻直腰,沈老三一黑脸,她就软下来,“我又没说不买。” “那你就别老打叉,你以前买麦种不也拿簸箕簸了。”管氏终于忍不住了,“一会儿,分完种子我们还得去给花生冲麦茬。” 福老太爷放下抽着的烟袋锅敲敲,“七两继续说,谁都别插嘴。” 院里瞬间安静了,正房西间里,焦氏在窗口瞅着正乐,“就是这婆娘说小栓子不会哭还是活的吗?” “娘,你可别出头啊,那不是话赶话说的吗?”小舟家的朱氏给儿子换了一条新尿片。 焦氏转头斜了她一眼,“没出息。 还不如七两这个小丫头。” 朱氏逗着儿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小舟没亲叔伯兄弟,平常又只顾闷头干活儿,咱们不与她来往就妥了。” “赶明儿搬家不请她啊,个臭嘴婆娘。 一会儿亲家来了,我得给她说说,满月百日也不许请那人。”焦氏坐回炕上,手摸一下小栓子的嫩脸笑:“我外孙子胖嘟嘟的多壮实。” 院子里,已经分好种子,沈笑也从热水泡发讲到用稀释的人尿或草木灰水浸种四个时辰了。 沈村长和福太爷低语几句,对沈笑道:“七两,还是用草木灰水浸种吧,毕竟那啥还得沤肥不是。 头回种它,不如每家出个人跟你学,你一块帮着把种子弄好。” “这样好。” “我肯定得跟着学才会。” 其他人也同意,七两说的太细,他们怕摆置不好。 沈笑收好每家的钱,想了一下道:“那也行。村长叔,那您派人和我二哥运五十斤细沙到打谷场。 得找几个厚点的破麻袋,一斤沙两斤种子,拌匀后来回揉搓。 晚上浸种时,还得请你们各家备好草木灰和破桶浸几个时辰。” “啥请不请的,一会儿大家就把草木灰送来。 你们没问题吧?”沈村长哈哈一笑。 “没问题!”几家人都道。 大家就和沈志把种子运到了打谷场去晒。 人都走了,回到西院西厢的沈大伯不解的问道,“七两,就算你陈爷爷和大花家都少要了五斤,咱家也不够。” “ 大伯,咱家水洼种四亩,东洼种一亩,还余剩五斤种子。” “咋,半坡的地你给忘了。”沈大伯接过管氏递来的一碗水,笑着喝半碗。 “大伯,刚到家那会儿,我还没来的及和你们说,”沈笑小声把沉船和粮价短期内不会降的事说了。 沈大伯和管氏愁丝满肚,虽然一亩地只交一斗粮,可他们没种桑麻棉。 绢麻丝绵加一起一两多的税,还有人丁税大人一百三十文,一岁到十四岁减半。 这些加一起,就得二两银钱并两石麦子。 可麦子卖出去便宜,再买米它就贵了。 实际上,要不是几个孩子的私房钱和管舅舅的十两银子顶着,他们家这会儿一个铜板都不会有。 那十几两,管氏攥紧了不敢动,他爹每天七百文呢,还得再吃上一段时间的药。 沈笑接着道:“夏税秋税一收,还有人丁税,绢麻草料折算成银子起码三两。 大伯,咱想撑到明年春小麦下来,就不能卖粮食。 可明年种麦,咱家的种子一定是要买新的才行,二十亩地也得五百斤种子。” “所以你想在半坡种红薯。”沈大伯猜到了。 “对,大伯,咱去找县令吧。” 沈大伯还是下不了决心:“你让我再想想。” 沈笑看看大伯,又看看伯娘,到底没说麦种又涨价了,十两银子都打不住她家的地。 古代靠天吃饭的农民,难啊! “管伯娘在家不?” 听到东院一声喊,管氏下炕出门,“在家。” 沈笑跟出来一看,原来是四丫和拾嫂。 “七两也在呀。”拾嫂手里拎了一捆菜,用另一只手把低着头的四丫拽前面,笑道:“伯娘,七两,今天四丫缠着我说种紫云英好,我们也种点试试。” 管氏看她拽孩子的样子,就上前把四丫拉跟前,“小拾家的,你打算种几亩。” “伯娘,还几亩呢,种四分就行。” 拾嫂递上那捆小芹菜,道:“您瞧您侄子拉扯几个娃怪不容易的,咱用菜顶利息,先借两斤种子行不?” 第五十五章 四个丫 沈笑迅速看了一眼四丫,眼见她涨红了脸,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赶忙在伯娘之前接话:“行啊拾嫂,就是你得把你家宝哥儿派来跟我干活。 时间也不长,就两三天就行。” 拾嫂的表情从惊喜到横眉,又快速耷拉下眼皮,“抵债呀?让四丫跟着你吧。” “小拾家的,你家宝哥儿可都十二岁了,搁有的家,都能顶门立户了。 让他给家里干点活咋就不行了?”管氏那个气哟,她怎么啥活都让闺女做。 “女娃娃不也一样能干活。”小拾家的抖抖手里的菜:“七两也能拿着菜去换钱不是。” “娘!”四丫一把夺过菜,“不种了。”然后转身给管氏和七两鞠个躬跑了。 “这死丫头。”小拾家见管氏瞪过来,忙把伸出食指的手臂收回,“伯娘,那你看,宝哥儿不是得上学堂吗?” 管氏长出一口气,宝哥上了五年学,只学会了三字经,都这么大了,不该学个手艺或者学学种地? 正好昌林在哭了,她转身去正屋:“七两当家。” 沈笑对着冲她笑的拾嫂实在是服气:“那我就相中宝哥儿来干活儿了,拾嫂你同意我就借你两斤,不同意你就出钱。” 拾嫂立刻收了笑脸:“那我还是出钱吧。”反正今天的杏卖了二百多文钱。 “一会儿我让四丫把钱送来,刚我听老十七说一家出个人跟你学,我们家就出四丫了。” 说完,不等沈笑出声,她就噔噔噔的走了。 周氏从堂屋出来,笑道:“走了。” 沈笑无奈的点头,“嫂子,昌林怎么哭了?” “被蚊子咬了一下,我去东院掐几片旱不死给他抹抹就好。”周氏想到儿子手臂上的红疱,走的很快。 沈笑瞅着大嫂急慌慌的样子,摸摸鼻子回屋,其实旱不死有个可好听的学名,叫八宝景天。 小拾家的一进门,就见闺女们在凉荫地捡豆种。 她急步走近伸手拧住四丫的耳朵把人提溜起,“出去一趟长本事了你。” 大丫二丫丢下豆子拉开她们娘,“娘,娘,会扯坏的。” 本来只是撒个气的拾嫂,这会儿被阻止,有点小急,“你俩松开。”俩丫头什么时候手劲这么大了? 三丫还愣愣的说一句:“娘,你不会是我们后娘吧?” 捂着耳朵揉的四丫,和姐姐们同时怀疑的看向她娘。 小拾家的:“我”她用力推开大丫二丫,左右瞅瞅找到一把条帚,冲过去就要揍三丫。 正巧被睡醒站屋门口的宝哥儿瞧见,“娘,你不会真的和旭小叔后娘一样是后娘吧?” “我后你奶奶个腿儿。”小拾家的这回真气着了,这几个倒霉孩子,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打两下就成后的了。 手里的小条帚顺手朝宝贝儿子扔去,见宝哥儿跳开躲过,她又抽出衣架上一根竹杆,追打过去。 “娘,你真打呀!”宝哥儿就和她在院子里躲来躲去。 这下可看呆了四个丫,娘最舍不得打弟弟(大哥)。 “大姐,咱娘肯定是亲的。”二丫单手撑着下巴。 大丫苦笑道:“娘生你们几个时,都是我烧的水。” 到底是宝哥儿年岁小又灵活,躲着跳着就跑出了大门。 小拾家的在大门口叫道:“小兔崽子,有本事今天别回来。” 然后她弯腰猛喘气,大丫觉得不对,赶快来扶她。 “不是觉得我是后娘吗?” 小拾家的坐到院子里,突然从凳子滑坐到地上,大哭起来,“哎呦我的天爷呦,我十月怀胎辛辛苦生下的孩儿,竟成了后娘。” “天爷呀,还让不让人活了?” “我一天天一年年苦心巴力的为谁?到头来买个种子都不趋手。天爷呀” 她每嚎一声,都一句天爷呀,也不晓得换个词儿。 邻居们都习惯了,除开她嚎第一句听一下,后头都该忙啥忙啥。 大丫陪了一会儿,去厨房给娘倒了碗水,二丫挠挠头蹲地上了。 三丫后知后觉道:“娘是怎么了,一惊一炸的。” 四丫算是明白了,她娘满大劲儿的干嚎,不就是觉得花四十文钱买种子心疼了。 这是要从她们四个手里,抠出今天分的十文发带钱。 “二姐,娘肯定一会儿要钱,先说好,你们给她 了,以后可就一文辛苦费都分不到了。” 二丫一听,那还了得,上前把大姐拉来,姐妹四个抵头一嘀咕,抬着簸篓走了 小拾家的嚎完一抬头,人没影儿了都,那她还嚎什么嚎? 端起才大丫头给放地上的水,咕咚咕咚喝完后,起身拍拍身上的土进屋去了。 大门外门梆沿,从下到上伸出四个脑袋。 “娘去拿钱了吗?”三丫问。 大丫紧紧盯着堂屋门,她都快及笄了,还没个像样的发带,她不愿交出那钱。 二丫道:“肯定的,今天卖杏二百多文,明天把剩下的都卖了,又是四百多文,娘信七两姑的法子能挣钱。” “出来了。”四丫眼利的看到娘的衣裳角。 刷刷的,四颗脑袋缩了回去,就听她娘吆喝:“四丫,四丫” 直到七八声后,四丫才假装刚听见:“来了来了。” 四丫家的热闹沈笑离的远不知道,她这会正忙着和大嫂把犁抬到骡车上。 管氏抓好僵绳对周氏道:“一会儿二郎回来,让他到水洼找我们。” “唉。” 沈大伯和沈笑坐在车上,想去赶车,孩儿他娘却不让。 路上,沈大伯道:“七两,等忙完地里活儿,咱找你大舅去拜访拜访县令。” “大伯,你同意种了。”沈笑惊喜。 沈大伯点头,赶车的管氏笑道:“半坡地赖,种啥都那样,我和你大伯商量着,一半点豆,一半给冲冲麦茬,让你试种那什么红薯。” “谢谢伯娘大伯。”沈笑猛点头。 “这孩子。”沈大伯也笑,“要是林县令那没有种苗,就从商行买,你说两文钱三斤,一千斤才七钱不到,咱买来也能吃好久。” “大伯,一斤红薯出十棵苗,能出三茬,一亩地种三千苗就行,四百斤就够四亩地用了。 剩下的六百斤咱们还能当口粮吃两月。”沈笑忙给出数据。 “哈哈哈,你就哄着你大伯吧。”管氏听的直乐。 第五十六章 扶犁 “怎么是哄呢,我说的真真的。”沈笑也跟着笑,只要大伯同意了,一两银子的运费,她自己想想办法,嗯,可以找念哥儿借一下。 很快,他们就到了东洼地头,这会儿,有牲口的用牲口拉犁,没有的就用锄头把麦茬锄了。 沈大伯套好犁具,就问抓着缰绳的沈笑,“七两,你牵的好骡子吗?” “牵的好,顺花生垄走直线对吧?”沈笑一手摸着骡子的头,一手抓着它的缰绳,来之前,她喂骡兄不少空间里的苜蓿草。 沈大伯一扬下巴,笑着:“那走吧!” 沈笑只笑不动,就看着她伯娘把草垫子和水在地头放好。 “走啥走?”管氏扶住犁,“你帮我们指挥就行。” 沈大伯在侄女的窃笑中坐回了地头,他举了举左臂,确实有点酸。 眼看着沈笑娘俩顺着垄往前去了。 沈笑只要牵好绳,让骡子一真顺茬走直线就行。 而管氏就费劲了,她身体略微前倾,扶稳犁柄不能歪,一歪就会将花生苗给犁了。 如果田里没有种花生,也就白地犁田的话,只要牛,骡驯的好,一个人拿鞭扶犁都能犁好。 实际上,沈笑现在牵缰绳,主要就是让骡子走慢一些,这样,后面的犁才能把麦茬根犁出来掀翻肥地。 “七两,慢点。”管氏都快按不住犁柄了,骡子走的太快。 “吁,骡兄你走太快了,慢点。”沈笑扭头,就发现这骡子走的快,伯娘扶不稳犁,几次差点犁到两旁的花生垄里。 眼看这一垄就到头了,沈笑用力拉住骡子,后面管氏才算轻松一点。 到头后,沈笑牵着骡子拐弯后停下,“伯娘,我来扶犁吧。” 管氏喘着气笑道:“你扶不好,没事儿,走。” 可能骡子适应了接下来的速度,后面就走的比较稳当。 但是一直扶犁的管氏,腰有点受不住了,又到了地头后,一下坐地上了。 沈大伯又是递布巾给她,又给倒水的。 “伯娘,我试试吧,我能扶好的。”沈笑蹲下继续说服管氏,她握紧拳头举手道:“二哥都没我劲大。 在榆树林练武时,我摔翻他好几回。” “这不是白地,随便犁,边上有田种。”管氏擦着汗道。 “大伯。”沈笑转而看向拿蒲扇给伯娘扇风的大伯。 沈大伯扇扇的手顿了一下,道:“要不就让七两试试,你歇会儿,我来牵骡子。” 管氏来回看看这爷俩,相似的眼眸盯着她,她不由道:“试吧!” 沈笑和沈大伯很高兴的起来,但是吧,管氏哪那么容易同意,她又把沈大伯撵一边了。 见大伯一脸的失落,沈笑扶着犁柄道:“大伯,你跟我旁边教我呗。” “唉唉。”沈大伯立刻就眉开眼笑,他教着沈笑怎么正确扶犁,跟着她们一起走。 “七两,干的不错,是咱老沈家的孩子。 你腰别太弓,稍直直,不然回头累。” 沈笑本来用劲按着犁柄往前冲,听了大伯的话稍一直腰,一棵花生苗犁掉半截,她赶紧又弯弯腰。 在她又一次腰背用力,脚故意不踩花生苗时,沈大伯皱起了眉:“七两,那花生最不怕踩了,装一车麦子压过去都没事。 你回回收脚进到犁过的麦茬,腿用不上力,腰就直不起来。” 沈笑听到,将双脚跨在两旁花生苗上,弓腰继续走。 “吁,吁,停下。”沈大伯一声喊,骡子很听话的不走了。 他扶了扶沈笑的肩,“就这样,不能再弯了啊。” 沈笑耸耸双肩,有些不适的道:“大伯,这样我有点儿使不上劲儿。” 管氏不住瞥后头两人,道:“她就试着玩玩,你还非得教出个老把式来不成?” “啧,”沈大伯不同意了,“做啥事都得有个讲究,特别是农活,怎么做更快更省力,那都是祖辈们手把手教的。” “可她只比犁把高一点儿,又不是个男娃。” 沈大伯不乐意了:“不是男娃咋了,我老沈家的闺女,比别家男娃顶他八九个。 男娃会的我家闺女都会,男娃不会的,我们也会。” “你提那么大劲干啥,我是说女娃你不能当男娃使唤。”管氏的嗓门也提高了。 沈大伯哼了一声,道:“在我看来都一样。 七两,你要是不行,就别干,干了就干 好。” “嗯。”沈笑扶着犁重重的点头,她知道大伯和伯娘都是为她好,所以她没有去看伯娘无奈的表情。 骡子开始走起,沈笑坚持不让自己腰弓的太狠,脚跨开,她一遍遍找准着力点,两三个来回就体会到大伯说的省力的感觉。 后面她越扶越稳当,沈大伯都不跟了,蹲在地中间一脸欣慰看着。 惹来管氏好几个横眉斜瞥。 大老远的,有村里人看到是沈笑在扶犁,都说沈笑能干,还有人悄悄说小话。 一个人叹道:“这么小就让七两扶犁,文大伯到底疼还是不疼侄女?” “八成是七两想学。”另一人斜了弟弟一眼,“说话归说话,锄头别停下。” 弟弟 想偷个懒被发现了。 另一块地,一个牵牛的婶子道:“文兄弟咋还专门教七两扶犁?” 她后面扶着犁的那口子扭头看了一眼,道:“扶就扶呗,啥大事。” 那婶子却道:“不是,文兄弟不会想着将来让七两顶门立市,招个上门女婿吧?” “你管那么多干啥?咋,你还有啥想法?”她那口子立刻反应过来。 “我娘家几个兄弟都好几个儿子” “打住打住,你娘家侄子,别说伯文,就是我这关也过不了。” “你怎么还埋汰上了” 村民们的各种议论,沈笑听不到,她正扶的起劲,沈志来了。 于是她只好退位让贤,可惜沈二郎干活,一如继往的能被他爹挑出毛病。 这两亩地,就在沈志时不时挨训,沈笑欢快大笑中犁完了。 他们收工回到家已是傍晚,四丫拿着半串铜板等着沈笑。 沈笑洗好手接过,笑着揉揉四丫的头,“晚上把杏摘了,明天一早咱就出来。” 四丫笑着狠狠的点头,那颗刚掉的牙也露了出来。 当然,沈笑自家摘杏时,她免不了要将空间里的偷渡点放筐中,多少能增加点收入不是。 第五十七章 枕头 次日清晨,交待大嫂找那几家人来,把浸好的种子再晾晾后,沈笑他们就进县城送菜了。 到大姐家时,沈悦把弟弟好一顿叨叨时,她婆婆又非得给几个人装上甜豆腐脑带走。 许姐夫和他爹一起去,跟着沈笑兄妹去通州认认门,以后,他们可以根据各会馆需求送货。 结果是出乎意料的顺利,淮南会馆园子里办堂会,还把他们的杏买了一半。 或许是早上太顺了,剩下的在码头,直到下午未初时刻才卖完。 大姐夫许详爷俩,早在送完豆干之后,就先回去了。 沈笑他们在码头边叫卖到这会儿,已经很乏了,坐在车上东倒西歪的。 赶车的沈志都没劲了,只是由着骡子慢慢走。 快到县城时,一辆马车从他们旁边疾驰而过,片刻又站在路边,沈笑似乎看有人从车厢下来。 感觉很眼熟,且那些护卫 距离慢慢的拉近,沈笑立刻精神了,拍着二哥肩膀让他打起精神,“是林县令,都醒醒。” 她这一叫,车上都惊醒了,迷茫中看到沈笑跳下车辕,与一身穿官服的人一揖。 官服!还有一队带刀骑马的护卫随从。 大花几个猛的一惊,跟着沈志一起下车,都紧张的上前给林县令行礼。 “免礼免礼。”林县令很是亲切,他已经看到车点的篮子和筐。 他转向沈笑道:“你们这是上通州城卖东西去了?” 沈笑一拱手,道:“禀县尊,就是一些自家种的果子,果树每年都已经交过税了。 今年一多半果子被雨打落,不晓得能不能凑够税钱。” 钱师爷和高师爷不由对沈笑侧目,心思好敏锐。 “嗯,”林县令抿嘴一乐,“那本县就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皇爷仁厚,今年受灾的几个县,夏税免了。” “真的?桑麻也免?”沈笑喜上眉稍,大花几个已经顾不得紧张了,每个脸上都是惊喜。 这么说八月只需要交一份人丁税和十月再交一次秋粮钱和县衙派的力役银就行,少了一半的负担。 见林县令颌首,沈笑转身,朝着京城方向深揖一礼,沈志紧随其后。 大花他们三个不知何意,只听到沈笑一句:“皇爷英明。” 然后笨拙的跟着一揖。 钱师爷抽抽嘴角,这女娃娃真会来事儿,他们也跟着一揖。 起身后,林县令看向沈笑道:“上回说的红薯,不知道你大伯有没有什么想法。” “我大伯当然想种,我们村的人都想种。”沈笑更喜,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她转头问大花他们:“是不是?” 几人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必须是,“是的县令,我们想种。” 四丫更是道:“想吃饱。” 林县令郑重不少,道:“会的,会让你们吃饱的。 沈小姑娘,明日一早,我会到你们村去,看看哪里合适种。” “随时欢迎县尊来。”沈笑激动了。 林县令笑笑离开,钱师爷留在后面,道:“此事限你们几个知道,不可外传,明日不必支会里长。” 沈笑和沈志对视一眼,同时拱手道:“是。” 钱师爷想到县尊去沈家村的用意,又补充道:“阮氏和邢婆子的案子,刑部已批复,且加了一条, 酷毒如此,甚伤恩义。合准顺天府所拟,断罪离异,追回元聘财钱,以为后来之戒。 你们可以通知沈村长,三日内带事主家来县衙取判书和切结书。” “多谢先生。”沈笑和沈志拱手行礼。 望着前面离去的马车及随从,沈志说:“通知八叔时,不告诉他县令要来吗?” “嗯,明早起来再告诉,县令肯定和上次一样微服。”沈笑颌首。 重新坐上车,大家都兴奋的不得了,今年麦子少收一半,收完麦之后,每天都只能半饱的恐慌,终于散去了。 大花想问红薯是什么,但见到沈笑兄妹在车辕商量着,就只和有些懂又有些不懂的四丫说话。 稍微拉拉缰绳,加快速度的沈志低声问道:“地方官都有守土之则,无大事,州府轻易不会招见,看来是有大事发生了。 而且他身边那一队护卫,一点也不像衙役。” 沈笑给二哥伸出大拇指,轻声道:“那些护卫穿的官靴,腰上挂的是书上画的雁翅刀。” 沈志一紧张,狠拽了一下缰绳,车陡然间停下,无声问了回:“御林军。” “二哥,淡定。”沈笑松松他手里的绳,拿过鞭子扬鞭喊了一声“驾”,骡车又启动了。 “七两,没事吧?”大树几个刚刀颠的不轻。 沈笑十分平静的道:“没事,刚才辗到什么东西。” “七两,我们回家什么也不说。”大花先表个态。 四丫紧接着道:“我也不说。” “免夏税的事,最好等里长通知大伙儿,咱们自己晓得就行。”沈笑交待大家时,沈志默默的翻上车,把车辕让给妹妹。 大花他们答应沈笑时,都觉得沈志是累了,毕竟只有沈二哥一直守着摊子,他们几个还能轮换着歇会儿。 一直到车回了家,沈志才慢慢平复。 回了家,什么也没说,吃点东西后,倒头就睡。 管氏看他们过了未正才到家,就晓得东西卖的慢,去福爷爷他们几家说下午晚些时候开沟。 当然,四丫没这待遇,到家后还被她娘盘问了许久。 在姐姐们眼巴巴的张望中,到底又让娘分给她们二十文钱。 姐妹四个回房如何藏钱暂且不提,就说沈笑回房后,用空间的泉水泡个澡,立马精神了。 只睡了两刻钟,就到收割了稻麦的两亩地里。 前两天,她的麦子已经晒好入仓,稻子没脱粒,但带壳的更容易保存。 这些,她预备和来年买的麦种调换一下,在东洼两亩地再试种一次。 去年换进去的麦种,因为水灾,已经看不出什么效果了。 看着一地的麦茬稻茬,沈笑挠挠头,去年傻乎乎用犁锄的。 今年还是偷偷把骡子带进来犁一犁的好。 拿好手里的锄头,她又去竹屋另一面的草场,开沟撒播了半亩地。 然后就听到拍门声,“七两,大家都来了,等着你去田里教开沟。”周氏在门外喊道。 第五十八章 貌美娘子与书生 “大嫂,我马上起来。”沈笑从空间出来,迅速穿衣后,跑到东院。 大家已经各自带着工具等着她了。 到了地里,沈笑和沈志一起,在自家地里作示范。 每一畦地都开出一尺见方的厢沟,腰沟和排水沟。 这都是很好学的,大家一看就明白了,种紫云英的那一垄打高点,两侧留沟利于排水。 沿田埂这一溜,也用犁开出一条厢沟,至于腰沟,用铁锨挖地行了,一畦地也就不到一丈宽。 好在几家的地也近,拉着带着工具很快就回自家地里忙活儿了。 四丫和大花家没牛也没骡子,说好了借用沈笑家骡子的,两家人都帮着挖腰沟。 自然宝哥儿和她娘是不会来的,但是沈笑家地里人也不少。 就连沈小舟岳母焦氏,都一块来田里看。 好多人同她打招呼,挖沟的沈笑特别稀奇,这焦婶挺受待见。 “大嫂,焦婶人缘比吴伯娘都好。”沈笑和一起挖腰沟的大嫂说私话。 周氏停下望了地那头一眼,点头道:“焦婶子一来,就给那天帮接生的几家送了点心和腊肉。 还给咱家多送了一份细棉布。 又带来许多鸡蛋请成嫂子她们帮忙煮,染红后,沈家每家送八个,陈,卢,赵三姓都是六个。 对了,她是坐骡车来的,给她赶车的是小舟的小舅子,这两天都住在小舟家的厢房。 明天吴伯娘她们就搬回新房子里住了。” “出手这么大方啊?”沈笑意外,一个鸡蛋一文钱,全村送下来四百多个。 “那可不。”周氏看这头挖沟的就她们两人,就低声道:“焦婶子娘家是大兴那边的花农,听说好多文人喜欢买她娘的菊花,她成亲时陪嫁不少。 就是年少时结亲,没遇对人。” 沈笑停下动作,“大嫂,讲讲呗。” 周氏也停下轻点沈笑鼻尖,“就知道你好奇。” 两人把铁锨横放,坐到木把上喝了些水,周氏道:“焦婶子娘家富裕,五个哥哥,就她一个闺女。 从小见多了读书人到摊位上买花, 自己又生的貌美,也就想嫁个斯文有才的读书人。 后来认识一个买花的书生,两人情意合很快成了亲。” “那书生家穷吧?”沈笑一副了然与胸的感觉。 周氏斜她一眼,道:“恰恰相反,书生家上百良田,是他们那边有名的富户。” “噫,书生家同意?”沈笑以为古代都要门当户对。 周氏笑道:“为何不同意?书生家里实际是布商出身,也就他自己读书,父兄都经营着商铺。” “士农工商,听上去还是农在前头。”沈笑哧笑一声,这就是一个说头,实际上不论是大齐,还是现在的大周,都没有商籍一说,商户有了钱可以买地,对外说自家靠吃地租过活,孩子参加科举,谁也不会去追究。 “据说两人婚后两三年挺恩爱的,可就是没有孩子,焦婶子婆婆,哦不对,是前婆婆。”周氏自己说着都笑了,“就是各种看焦婶子不顺眼,然后想法把儿子送到江南去求学。 不到三个月,那书生从江南带回来一怀孕的女子,说是要给她一个名份,平妻。” “呵,真有脸。”沈笑道:“他是和他爹学的吧?不知道平妻也是妾吗?焦婶子肯定不同意吧?” 周氏挑眉,道:“当然不能同意了,他们才成亲两年又不是二十年无子。”然后她又苦笑,“生孩子是一个人的事吗?可是一旦女人婚后无子,首先就说是女人的错。” “大嫂,你说的对,生孩子是夫妻两人的事。”沈笑无比赞同,“那后来呢?” “后来焦婶子不同意那女人进门,说她实在想进门,就写下卖身契。 那女人自然不会答应,书生娘也不同意,就说焦婶子无子要儿子休妻。”周氏拿起铁锨,准备边挖沟边说。 沈笑也一起起来挖,“书生爹就同意?这老太太傻吧?无子休妻那也是四十以后的事了。 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比正儿八经娶来的儿媳妇都重要?” “他爹一直在江南那头住。”周氏哼道:“上梁不正下梁歪。 “唉!听说当时焦婶子问了一句凭什么,那书生娘就一巴掌甩向她,说凭她是焦婶子的婆婆。 再敢多说一句,就到衙门去告她不孝。” 沈笑踩锨的动作一顿,“这也太欺负人了。” “那有什么办法,焦婶子要是敢还还嘴,轻则挨板子,重则死罪都有可能。”周氏继续挖着沟。 沈笑干脆把铁锨拔出又狠狠的插进土里,万恶的封建社会,律法上就是这么规定的。 只听周氏继续道:“那书生见焦婶子被打,连忙求情,他越求,她娘越气。 到最后不仅数落焦婶子惑媚夫君,还说她平日里花销无度,净捡好料子裁衣穿,引得周围狂蜂浪蝶,不晓得是要勾引外面哪个野郎君。” 沈笑目瞪口呆,这是上赶着给儿子头顶染点颜色呀。 “偏那书生因焦婶子貌美,听信他娘的胡言乱语,逼问之下,竟是与焦婶子动了手。 焦婶子娘家倒是给她陪嫁了一个小丫头,可才十来岁的丫头能顶什么用,拉架也拉不开的。 凭白被书生家的仆妇打的一身伤。 到了晚上,焦婶子觉得身体不适要请大夫,书生娘不许人去请,把小丫头关起来,说焦婶子是装的。 结果天亮后,才发现焦婶子小产了。”周氏用力挖了一锨土,道:“她怕焦婶子娘家来闹,就借机软禁了焦婶子。 还是邻居家小孩儿常常受焦婶子的糖果点心,在她偷偷爬上夹墙,苦求之下,上花市把消息传回了焦家。” “她兄弟打上门了没?”沈笑急问道。 周氏颌首,“不仅打上了门,还要把焦婶子接回娘家,两家义绝。” “就该如此。”沈笑觉得憋屈,这要是个没兄弟的,不就生生被婆婆折磨死了。 周氏失笑道:“你再也想不到,焦婶子不同意不说,还主动与父母说要把那女子纳作贵妾。” “难道焦婶子发现了什么不对?”沈笑略一想,也觉得不对。 第五十九章 拿回 “嗯,焦婶子发现她的嫁妆少了许多。 她被关起来时,嫁妆里的手饰田契竟然都不见了。 且她的情况到不了义绝,若上告官府和离,说婆母非理虐待儿媳,丈夫殴打致她流产,她没有证人证据。 两人成亲不足三年,就算判离,那些婚后她为书生搜罗的孤本,两人放在一起的家私,一分也别想拿回不说,她的田契也追不回来。” 周氏重重的叹了口声,又道:“总不能失了丈夫孩子,又失了傍身的嫁妆,必须先查清找回嫁妆再说和离的事。 “焦婶子能嫁给那书生,可不止相貌好,她自幼跟着进学堂的一个哥哥习字,也读了些书。 她从自己小产,联想到那女子既然怀孕了,又怎么敢在头三个月没坐稳胎,就舟车劳顿来京城。 且她在被书生打翻在地之时,无意中看到了书生娘给那女子使眼色。 那女子上前拉书生,嘴里却说着拱火的话。” 周氏最后一锨挖出,将土拍到沟沿,和沈笑走向下一畦要在腰沟的地方。 她向打滑的双手呸了点唾沫,重新握紧铁锨挖了几铲后,“七两,你来就着这点挖,省劲。” 沈笑看看自己才挖了一铲的地方,果断听从大嫂的话,就着她挖好的地方铲。 “大嫂,继续讲呗。” 周氏连挖几铲,接着道:“焦婶子和父母兄长们讲了这些情势,征得父兄同意后,把小丫头送回娘家,又买了两个力气大的仆妇随侍。 再买来一个健仆在外给她跑腿。 还有就是她小产还没一个月,回娘家到底不妥,她说凭什么小产了不让夫家养反而让娘家养,必须让夫家给养好了。” “嫁人了,娘家只能是娘家?大嫂,我不嫁人,你和大哥要养我。”沈笑上前抓住周氏的手。 “可别,到了年龄你该恨嫁了。 再说超龄不嫁者,多交五倍的人丁税,你心疼不。”周氏可不吃她的撒娇耍赖。 沈笑捂住心口:“心疼。” “你还听不听了?”周氏笑着轻点了她额头一下。 “听。” “那书生被舅兄们连着捶了几顿,本来非常气愤,见焦婶子竟是把那怀孕女子抬作贵妾进门,便也欣喜不已。” 沈笑听的认真,周氏讲的越发投入,“焦婶子在书生家里每日里汤药吃着,却私下雇人查那小妾的来历。 几番周折,查到书生根本就没离开过顺天府,他娘送他坐船走,他在咱们通州搭船时,把人撞到了河里,人救起了,却是个落水的秀才之女。 说是来京投亲不遇,父亲病重不治,她来找船回乡。 书生留下帮她请医看病,她爹还是没了,两人一来二去的有了首尾。 焦婶子还查到了,这女子是书生娘故意安排的。” “稀奇!为什么?”沈笑就着八卦,挖土挖的可起劲了,速度快赶上大嫂了。 “因为书生压根不是她娘亲生的呗。”周氏乐道:“原来这书生的兄长是庶子,就是因为她娘一直没生孩子。 焦婶子也不知找的何方神圣,竟然查到了书生家里的陈年旧事。 那年书生娘好不容怀孕了,他爹又带了个大肚子的妾回来,两人一前一后生下孩子。 可不久,小妾的儿子夭折了。 书生娘正暗自得意之时,书生爹却要带小妾去江南布庄,且一去两三年才回来。 然后书生娘发现刚回来的小妾,总是亲近自家儿子,她当然不许。 后来儿子大了,竟然听到仆妇说少爷长的像姨娘。 大怒之后疑心,悄悄观察,儿子就是有点像小妾。 一查,她快气死了,自己儿子没了,养大了仇人的儿子。” 沈笑奇道:“谁换的孩子?” “说是孩子出生就夭折,书生爹就给换了。” “这都什么神操作,他们家还在乎嫡庶。”沈笑纳罕,又不是有皇位要继承。 周氏拍到沟沿一铲土,将周边也拍瓷实后道:“他们家是太祖时从江南迁来的,据说本族家业是祖上一位宗妇挣得的,她立下一条规矩,江南布坊的祖业,只有嫡子才能从族产中分红。 若无嫡子之人,百年后庶子不能分红。 他们家可能养不住孩子,自书生后,他爹再没其他孩子出生,他娘一直闹,书生爹干脆将小妾送去江南,一递一年的住。 焦婶子遇到书生时,他才从江南本族省亲 回京不久。” “难道真应了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沈笑不由感叹。 “可不是。”周氏也叹息,“那书生还特别听他娘说的话,防着妻子,把所有家私都转到他娘名下,包括焦婶子给他买到的名画孤本。 焦婶子在被打,又被关起来他不闻不问时,就伤透了心。 这下对书生更是失望至极,所以她直接找书生娘摊牌。 以那女子的身份为据,拿回了自己的田产饰物。 并主动放弃了中分婚后除田房铺外的家私,坚决与书生和离了。” “就这么和离了?”沈笑失望不已。 周氏笑道:“当然不会这么简单。” 沈笑眼睛一亮,听大嫂继续道:“和离后,她让人把书生是寄名嫡母名下之事,传给了江南那边的主枝。 又给书生留书一封,告诉了他的身世。 劝戒他,请他孩子出生后,好好看看长相随了谁,别学他娘替别人养孩子。” “真的假的?那孩子?”沈笑不可思议极了,沟都不挖了,“若是亲的,那书生岂不是一根刺扎在心中。 不对,这应该是那书生的娘做的出来的事。 那个小妾,不会是从南边买来的瘦马吧?” 周氏立刻问:“谁给你讲的什么什么?你才多大?” “书里都有写,不信你回头问大哥,书房有不少的游记。”沈笑真看到过有人写下这个。 周氏也就不再追问,她道:“不是,听说那什么贵着呢,书生娘找的是个一贯做局仙人跳的一伙儿人。” “后来呢?” “书生爹带着妾从江南回京后,再也没去过江南。 倒是揭穿了书生的妾,呵呵,根本就没怀孕。 说是要发卖那小妾,却被人半夜跑了不说,家里的现银也不见了。” “那书生转过头来,又来找焦婶子,百般可怜认错。”周氏冷笑道。 第六十章 猜测 “他脸可真大。”沈笑不由讽道,抬头望去,就见到焦婶子居然在小舟哥的田里牵着骡车,后面是一个和二哥差不多大的少年郎,在扶着犁开厢沟。 周氏也看到了,“那个就是小舟的小舅子。 当初他才生下,亲娘就过世了,焦婶子在他不满月就嫁进他们家,亲手教养大的他。” “听说小舟嫂子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妹妹,焦婶子怎么会嫁过去的,好像还挺急。”沈笑不解。 然后又看向周氏,“大嫂,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 “不仅我知道,很多人都知道的。 你不晓得那个书生的娘有多可恨。”说起这个,周氏一铁锨用力的插进土里。 “那个书生见天去焦婶子娘家门口,他们家里的人赶了几次,后来都不让他进村了,他还一直去。 他爹娘也拉不走他,都快成他们村口的一景儿了,很多人听说了还劝焦婶子尽释前嫌,破镜重圆。” 沈笑听的翻了个白眼,这会装什么深情。 周氏可能把地里的土当成人了,使劲的挖呀,使劲的拍,“他那个娘,也不知怎么想的,拉不回儿子,就四处散风。 说焦婶子看她家布店生意落败,非要和离求去不可。 以前就爱俏,引的闲汉们围着他家打探,如今听说要攀上高枝儿了。 惹得她儿子心伤不已,见天吃不进饭。 还把焦婶子和他儿子闺房里写的诗文四处散播。” “这是想逼死焦婶子呀!”沈笑听的气着了,这种捕风捉影的事儿,在后世时空的女性都会深受影响,更何况古代。 “那死婆子造谣一张嘴,焦婶子娘家就是跑断腿也说不清。 还真的就引的闲汉无赖去她娘家周围打听了。 外面不知真相的,劝她赶紧和书生家去吧。 他们村的长辈们,多是劝她尽快再嫁。 家里的生意也受到了影响,嫂子们嘴上不说,但都没有好脸色。”周氏又一铁锨下去,仿佛那就是书生的娘。 “焦婶子就这么嫁了?”沈笑急的追问。 “不嫁怎么办?她家里还有侄女,族里还有很多女孩呢。”周氏有些累了,直起腰捶了捶道: “不过,焦婶子家请了媒人之后,在一天大早上,她背着包袱,带着她那两个仆妇一起去了大兴县的县衙。” “告状去了?”沈笑把竹筒拔开盖子递给大嫂。 周氏喝过水后又讲:“告什状?女子非犯奸凶恶之罪,不上公堂。” “太祖不是下令恢复前朝女帝诏令,女子若有冤屈,可以击鼓上告的。” 周氏瞥了小姑子一眼,道:“你听说过咱们附近有女子去告状的吗?” 沈笑仔细一想,还真没听说过,但这不一定没有的。 见小姑子怀疑的眼神,周氏道:“以前听我们村里的老秀才讲古。 说是前朝自女帝废除女子不准上公堂这条后,她那朝告状的太多。 后来她传位给她兄长的女儿,那位仁宗只在位一年,儿子继位后,有个地方官员说女子应慬守女德,贴出榜文说,非寡妇c非无子孙的妇女告状不受理。 慢慢的,这条就被传开,很多地方张榜后,女子就逐浙不再上堂。” 沈笑扑腾坐下,到底还是古代,大齐仁宗若身体好,能多当几年女帝就好了。 “焦婶子去做什么了?” “她不是有个男仆吗?前一天她就吩咐人去县城准备好她要的东西。 等她到了县衙大街,那仆人已经等着了。 从车上抬下一副棺材放到十字路口,焦婶子就直接坐到了棺材上。” 沈笑一下呆住了,周氏笑道:“焦婶子一手拿刀,一手拿茶壶坐那儿,瞬间就有许多人围观。 等到人聚了许多之后,她就自陈姓名,讲了她与书生家的事。 她家人也闻讯前来,她道:族老们不是说她污了家族名声,焦家女难嫁吗?她这是在洗清污名,她没有犯任何过错,她不担也担不起这泼天的污水。 后来县衙巡检来赶人,焦婶子就把刀架脖子上,说若不让她诉这委屈,这棺材正好装她的尸体。 这可是人命关天,巡检上报县令,也不知道那县令怎么想的,总之只派人维护好秩序,莫影响了通行,其他一概不管。 到了天黑,焦婶子在棺材上跪下道:她这份委屈,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所以她会一直呆在这里,晚上睡在棺材上。 犯夜禁该当的笞刑,还请县尊容后一齐责罚。” 沈笑服了,“当时县令准了?” “反正没人赶,但是后来不知哪来了一队人,把焦婶子连人带棺材抬走了。” 周氏收起了竹筒,继续道:“正当大家都以为此事就算是结束时,第二天一大早,焦婶子他们又被送了回来。 且每天晚上抬去县衙附近的一处宅院就消失,第二天一早又将人送到大街上。 许多人猜测是不是县令派的人,但是县衙的巡检,捕头,差役大家都认识,这队人却没人认识。 也有人说是焦氏娘家人给她雇的镖行。 焦婶子在那棺材上讲了好几天,桩桩件件私亳不拉的都说了出来。 听到消息的都大老远去看。 据说,当时焦婶子每说一句话,都有人往外传给离的远听不到人听。 有许多人听到她说被前夫打到小产,又被前婆家软禁靠每天一碗凉水一个硬馒头熬过来时,都忍不住泪流满面。 知道焦婶子白天为了不上官房,不仅不吃饭,只每次吃几个山楂丸,用茶壶嘴润润嘴。 有人帮她在棺材边搭起了凉棚,还给她专门围了个官房。 后头不仅有人送吃的给她,还有人到书生家门口去泼了墨。” 又重新挖沟的周氏不禁叹道:“也就焦婶子豁出去了,换个人,说不定真就给逼死了。 焦婶子在那棺材上讲了五天后,被仆妇背去了衙门口领刑。 县令传出话来,焦氏在一更天时因疾被抬走,不算犯夜。” 沈笑再次抬头远望,此时焦氏正在和吴伯娘在地头说话,隐约能够听到她们的笑声。 “大嫂,那队把焦婶子抬走又抬回去的人,究竟是谁?” 第六十一章 恭敬 “不晓得。”周氏挨近沈笑耳边,神秘的说:“有人说是明嘉公主。” 沈笑略一想,真有可能,听说那位公主一生未婚,离开军营后,代太祖巡查天下。 好多地方都有她生前留下的传奇故事。 “你不知道,焦婶子嫁给小舟岳父,还是他媳妇朱氏的姐姐上门求的亲。” 周氏的话又一次惊到了沈笑,这个朝代的女子,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大嫂,别卖关子。” 就知道小姑子和自己一样喜欢听古,周氏接着道:“小舟家的说,她姐姐当时已经九岁了,和她爹进城给她娘买棺材,太贵买不起。 她要把自己卖了给她娘买棺材,她爹自然不同意。 夹着她就回家,在路上,正好遇到焦婶子的仆妇们要把她那棺材烧了,于是就想买了下来。 焦婶子听她说钱不够,可以当丫头抵债。 就和她讲,我只收你一文钱,你的孝心比当丫头值钱多了,你娘虽然去了,但有你这个女儿,也是福气。 她家办完丧事后,才听说了焦婶子的事。 那会儿,谁都不敢上门求娶焦婶子,连那些泼皮无赖都不敢。 他们亲眼见到焦婶子刀架脖子上时,是真的按下去了流血不少。” 周氏很为焦氏叹息,她道:“小舟家的姐姐朱大姐,央了舅母们上门,开门见山说,大家都说焦婶子不会生孩子了,他们家孩子多,可以给她养老。 还说,将来她真的再给他们生了弟弟妹妹,他们也会爱护。” 沈笑觉得这也太简单了,“焦婶子就答应了?” “哪有,朱氏说是她姐姐见焦婶子拒绝了,就说,她是看重了焦婶子有嫁妆,能养活妹妹弟弟们才来的。 而且还说,她爹还不知道她来,但是她保证她爹不打人,她家爷奶也早就过世了。 说她家除了很穷,是四邻皆知的好人家,错过她家,焦婶子不见得能找到没有公婆妯娌的好人家。” 周氏失笑道:“焦婶子虽然拒绝了她,但是确实去打听她家了。 知道他们家穷是因为两位老人先后病重去世,才借了债,朱氏的爹也确实能干,还疼妻儿。 妻子难产过世,也非人力能改变的。 光看他岳家两位嫂子都来说合,就知道他人不错。 然后,她就找媒人,就嫁了。” “唉,焦婶子怕是在娘家日子不好过。”沈笑想也知道,五个嫂子且不说,光是村里异样眼光和闲话,就够她受的。 豁出去那一刻,什么都不怕了,但是她毕竟还要活着。 “她没再生孩子?”沈笑问道。 “生了,生了一儿一女,不过女儿夭折了。”周氏挺服气焦氏的,“朱氏姊妹们对最小的弟弟,那是真的好。 不过焦婶子对他们更好,用心教养,每个闺女都陪嫁丰厚。 你道你小舟哥每年去岳父家是做什么?” 沈笑等着大嫂说。 周氏乐道:“他岳父跟着焦婶子学会了种花,听说那花还送到过王府。 小舟是上岳父家帮忙,也学种花去了。 他岳父对三个女婿不藏私,可就小舟一个喜欢学种花。 另两个人家有自己的家业。” “看来小舟哥的连襟家境都挺不错的。 那朱嫂子怎么嫁给小舟哥了,我只听说他是在码头上认识他岳父的。” “哈哈。”最后一个沟挖完,周氏扛着铁锨和沈笑边走边说,“你小舟哥运气好,帮他岳父搬花时,被你朱嫂子相中了。” “就和大嫂相中大哥一样吗?”沈笑说完就大笑跑走,周氏在后面哭笑不得。 想到大郎还在河堤上,不知道吃的好不好。 此时,沈远和村里的壮丁们,正在河堤上抬石头。 看到负责他们这一段的差役又拿鞭子走来了,沈志他们立刻收回目光。 他们一步步踏进了河堤边沿。 那差役甩着手中的鞭子,看谁不顺眼,就甩谁一下。 沈志身上已经被甩出好几道印子,有两处在渗血。 好不容易熬到了放饭时间,轮到他们沈家村时,杂粮馒头都少了许多。 如果这时候他们还没发现是被针对了,那就是傻了。 聚在一起咬着馒头就着水,沈大勇气恼道:“等回家,一定得让我爹找找人,每次最累的活儿给咱们,又比别人下工晚一盏茶时间不止 ,几个馒头还不让吃饱。” “找八叔顶啥用,我看得大郎的舅舅。”沈成恨恨的道:“哪个王八蛋搞的鬼,一天一轮的活儿,次次派咱们最累的,这才来不到三天,个个都带伤。” “是得找管大舅,今年比往年多了晚上这顿馒头,听说是京里大官批下的。 监工也不是咱们县的,八叔和里长,都不会认识。”沈大路赞成。 陈家的一个小子道:“后庄村的和咱们分开了,咱村里得罪谁了?” “要不,咱现在凑个钱找找人。”赵家小子道。 沈远吃完了馒头,问向卢老实:“卢大叔,能现在找人往家递个信不?” 沈小舟他们几个,全都看向了大花的爹。 卢老实转圈看了看,沈家村的人就挪动位,把他们几个围在了最中间 此刻,沈笑他们已经把紫云英种子撒播种完了。 也是刚刚吃过晚饭,正在院里说着吴伯娘她们搬家的事。 隔壁的成嫂就拉着女儿的手进来了。 和大家打过呼后,她道:“文大叔,婶子,这几天回娘家给我爷过寿,走之前忘了和你们说,我们家也种紫云英的。 回来时你们都下晌了,不知道还有种子吗?” 管氏就看向了身边的沈笑。 “嫂子,我给你留着呢,半亩地对吧?”沈笑知道她也种不了太多。 “还是七两心细,你大成哥当时就说了一句种半亩试试。”成嫂子笑的眉眼带花。 给了半串钱,接过周氏递来的种子,听到沈笑说明天教她怎么种后,高高兴兴回家了。 焦氏看看这一家子,算是明白了,原来这小姑娘能当半个家。 沈笑转头见她看着自己,连忙倒了一碗水,十分恭敬的递上:“焦婶子,您喝茶。 昨天是我不懂事,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第六十二章 马蹄声 焦氏挑了挑,笑着接过,抿了一口道:“小姑利落有担当,是个可人疼的。” 沈笑一揖,道:“谢婶子。” “她婶子太客气了,我家这丫头呀”管氏笑着和焦氏她们长篇大论聊了起来。 沈大伯则是给沈志招招手,趁着天色还早,送朱小弟去了小舟家。 次日一大早起来,沈志就自己往县城送菜,沈笑则去通知村长,说县令今日不晓得什么时间会来。 “七两,昨天你们说阮氏之事时咋没一块儿说呢?你瞧咱们什么也没准备。还有里长也没通知。”沈村长急急的喊小儿子沈方。 沈笑实活实说道:“村长叔,不是我们不说,是县令的师爷专门交代不让说的,也不让通知里长。” “为啥?” “不知道,但是你别找里长就对了,只当不知道。”沈笑交代完,“我走了啊,今天轮到我家用耧车种豆了。 成嫂还等着我教她种紫云英呢。” 她挥挥手离开,只留下沈村长和小儿子面对面无言。 “爹?啥事?” “没事。”沈村长决定去找几位族老。 成嫂子的娘家哥哥来帮忙耕种,半亩地,又有牛使唤,很快种完了。 很凑巧的,两家的地不仅顶头,耧车也挨着号。 于是沈笑从成嫂家地里忙完,一转头就能到自家的地里。 三脚耧车真的很好用,它不仅能播种小麦,还能种大豆。 只要调整好上面的大小籽斗就行。 今天,昌林被放到七太奶那里,大嫂也和大家一起下地。 她牵着骡子在前面走,二哥在后面扶耧车。 沈笑和伯娘交代一两句,就跑地里跟上。 沈大伯正跟着指挥沈志怎么操作,但这个不像犁地,犁下去进行。 需要扶耧车的人掌握住耧铧下入土中的深度。 别小看这小小的工具,三个耧腿下都有铧,相当于三把小号的犁,种子从耧腿中空的孔中下落到铧后面的耧眼处,每每耧车穿过去,种子就被埋到一拳多深的位置。 如果扶耧车的人手劲轻,种子下的就会浅,将来种子扎根不稳,太重了,走不大会儿,犁铧就会被土噎住。 这不,沈志又一次停了下来,沈大伯不得不再次伸手,把籽斗里的挡板封住。 “二郎啊,爹也晓得你尽力,这活儿不是一时半会能学会的。 一直停也耽误事儿,我来扶耧车,你多看看。” 沈笑就看到二哥涨红了脸,咬着唇蹲下把耧铧里的土用棍子捅出来。 “二哥。”沈笑和他一起把耧铧疏通。 沈大伯开始扶耧车往前走时,沈志垂头在后面用脚抹土,掩一掩没盖住的种子。 “二哥,你第一回用耧车种豆,能够稳当的种完一畦,很了不起。”沈笑和他一起掩土。 沈志的动作一滞,慢慢抬头看已经走的有点远的沈大伯,脸上已经不再通红。 “七两,我是觉得自己都十四了,还让爹生着病种地,心里难受。” “二哥。”沈笑走近他,“大伯晓得你也想做好的,你看,今天大伯一句都没挑你的不是。” 沈笑边掩土边想,好像真是,今天爹只扶着他教他怎么做,然后跟在身边看。 他不解的道:“爹今天怎么不挑我毛病了?” 沈笑朝耧车那边扬扬下巴,道:“大嫂在牵骡子呢,换成我牵着骡你试试。” “难不成是因为爹不挑毛病了,我一下不适应了。”沈志一脸迷茫的摸摸后脑勺。 沈笑看了他一眼,见他又恢复了心态,直接跑去看大伯种豆。 呆会种完豆,用带钉的长耙反过来,把地压一遍,没盖上土的种子自然就全掩上了。 她才不跟着二哥继续做这无用功呢。 不大会儿,耧车到头拐弯了,沈志好像迷过来自己刚刚做了傻事。 他跑的贼溜快,抢在沈笑拿瓢之前,从袋子里舀了一瓢大豆放进耧斗里。 这一趟刚到地头,成嫂子的大哥就道:“文大叔,我来扶两把。” “那怎么成?你是客,来家就让你干活哪能行。”沈大伯摆摆手。 “我坐地头闲着也是闲着,大叔是老把式了,我扶耧车时,您给指正指正。”说着他就将手搭在耧把上。 沈笑看了看他,心想,真会说话。 就听成嫂子和管氏道:“婶子,我哥打小就跟着我爷做活,是个闲不住的,就让他试试呗。 好几天没在家了,一堆活儿等着我收拾,一会儿我不在地里时,让二郎也帮我家牵牵牛。” “这”管氏和沈大伯对视一眼的功夫,成大哥已经把耧车放在田垄里了。 沈笑上前换下大嫂,转头对大伯和伯娘道:“成嫂放心,一会儿我跟二哥一块给你家牵牛。” 其实大家都清楚,是因为沈大伯播种太慢,人家兄妹才会说两家互相帮忙的。 “哎呦,七两,嫂子中午给你打鸡蛋卤面吃。”成嫂子扶着锄头乐道。 沈笑哈哈哈大笑,“嫂子别呀,今天中午小舟哥家搬新房请吃席,吃了你的卤面,我哪还有肚子吃席去。” “呀!”成嫂子一拍大腿,和管氏道:“婶子,咱一会儿得去帮忙摘菜切菜去吧? 我们这一辈儿的,该送啥合适?” 管氏就和拉着儿媳和成嫂子,交待起了走礼的事儿。 沈大伯这边和成大哥道:“那麻烦大侄子了,咱村这耧车轻快,往年你也用过。” “大叔见外了不是,都是亲戚里道的。 还真别说,你们村的家伙事儿,个顶个的好用。”成大哥十分服气沈家村的和气,村里老人们都是干实事的。 他思量着,或许是因为他们村小,又有学堂的缘故。 “十里八村,我们村的物件好用敢排前三。” 沈大伯说话时,偷瞄一下自己的左腿,虽然能正常走路,到底不如从前利索。 “哈哈哈,是呢,大叔,我们开始了。”成大哥轻摇了一下下耧车,“七两,走了。” “唉!”沈笑就等这一声了,抓着僵绳走的很轻松。 一直没插上话的沈志,跟着成大哥不住讨教,两人一教一学热火朝天。 沈笑心里替二哥骄傲,真是个好小伙,不知将来便宜了哪家姑娘。 人车得力,播种是很快的,最后一畦时,沈志又重新上阵。 刚走一个来回,远处就传来了马蹄声。 第六十三章 那碗很好吃的面条 沈笑和地里所有人一样,张望那一队骑马而来的人。 她清楚,应该是林县令来了。 果然,马在半道停住,扬起的尘土散尽之时,沈笑看到林县令,哦,好像村长叔也和人共乘一骑。 她主动挥挥手,“在这里,这里。” 沈志斜了妹妹一眼,七两怎么一点都不憷当官的,难道是因为四婶的血脉不同。 他没七两心大,放下耧车道:“七两,咱得去迎一迎。” “是啊,有客到去迎一迎是应该的。”成大哥笑道,能骑马的客人,看来不简单。 沈笑一想也对,这会儿伯娘和大嫂他们都去小舟哥家里帮忙了,地头就大伯一个人。 她点头和沈志一起向地头跑,附近田地干活的人,就都晓得这队人是找沈大伯家的。 虽然大家心里很好奇,但是手里的活儿更重要,再说村长不是也一起来了嘛?回头问村长来人是谁也一样。 主要也是上回林县令在村里呆的时间短,见过他的,有的当时不知道他是县令,知道的大花几个,家里的田地凑巧离这边远。 再说,她们这会也都在沈小舟家里帮忙。 所以林修尧一行牵马走来,没有一人近前看,最多趁着干活的间隙,瞄一瞄他们。 这也就是离京城近,村民们经常上运河码头去打短工,见过穿绫罗绸缎的多了,也就不特别稀奇了。 及至沈大伯和沈笑兄妹二人迎上来行礼,林修尧才道:“你们倒是守信,甚好,我就是怕扰民。” 一旁跟来的沈村长,不由一凛,方才他可是和村里几位老人,一起在村口等着的。 见到县尊老爷真的来了,福爷爷和陈叔几位说已备好茶饭,请县尊移驾族学时,林县令婉言谢绝了。 劝几位老人莫受累,请他们先回族学,他忙完就去拜访。 临了扫来的那一眼,沈村长莫名觉的心虚,这就是官威呀。 这厢沈大伯连忙道:“是县尊体恤我等乡民。” 他说完仰起了头,就发现他家二郎身前站了个人,面容白净身量修长,一身直缀显得人十分清俊。 “原来是你们。”林九爷指着沈志和沈笑晃晃,“我上次在路上喊了你们好多声,都没人理我。”说完他就委屈的抿嘴。 沈笑和二哥迅速对视一眼,咱们什么时候在路上遇到他了,没有,噢,看来真没有。 林修尧上前一步道:“九叔,原来你说的在码头和你一块吃饭的,就是这两位小友。” 沈笑兄妹再次对视一眼,引的沈大伯纳罕不已。 林九爷连连点头,“就是他们啊,我们一起在码头吃了顿很好吃的面条。 对了,我姓林,排行九,大家都叫我小九,你们呢?” 沈笑看到林修尧打来一个眼色,连忙给他介绍道:“我们姓沈,这是我大伯,这是我二哥沈二郎。” 林修尧对着沈大伯拱手道:“沈大哥。” 然后不等沈大伯还完礼,他又站到沈志面前,拍了拍他肩膀,“二郎,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我喜欢你。 今早,我娘子坐船回泉州给阿尧收集种子了,要不你们就可以见面,就会发现你们真的很像。” 沈志闹了个大红脸,林九爷已经从身上解下一块玉佩,“给,送你的。”又将挂在一起的一个红色石榴玉坠给沈笑,“这个送你的。” 兄妹两个同向后倾身,看了一眼有些懵的沈大伯,又迅速转向林修尧看。 林修尧倒是没有看出沈志哪里像九婶,但他还是笑道:“我九叔喜欢交友,你们算是他的小辈,收下吧,长者赐不可辞。” 沈村长羡慕不已,转念一想,自家侄子和县令家人关系亲近,对他们村子来说,是好事啊。 “大伯。”沈笑轻唤一声大伯,实在是她们乡下,见面礼没这么贵重的。 沈大伯终于回神,而且他也算看出来了,这位县令的九叔,怕是和一般人不一样。 他朝两个孩子微微颌首,沈笑两人接过,然后放到了他手中。 林九爷疑惑:“你们不喜欢吗?” “喜欢。”沈笑拽拽二哥,两人一起回答后,她又指向地里的骡子道:“我们正在种豆子,现在挂着怕掉田里找不到。” “种豆子呀,我会呀。”说着,林九爷就将袍子角曳到腰间,往田地里跑去。 沈志吓的立刻去追,他家的种子可不是让他玩的。 沈笑也不敢放任林九爷拿自家的地 当玩具。 小海小山自然也是跟着一起去了。 交待完扬帆在地头看好马,别踏进田里的林修尧,看着沈大伯安抚道:“这个我九叔真的会,还做的很好。 沈大伯不信可以跟来一起看看。” 沈大伯勉强笑了笑,幸亏剩最后一畦地了,回头出苗了再来踢苗补种吧。 但是他们一行走近才发现,小厮在前面牵着骡,林九爷在后面有模有样的扶着耧车。 看那架式,比沈志可老练多了。 若不是一身长袍,看着就是一个老庄稼把式在干活。 沈笑几个,已经过了震惊的时刻。 她来到大伯身边,悄悄道:“真的会。” 林修尧但笑不语,蹲下来在他九叔种过的田垄上扒了扒土。 “沈大伯,检查一下。” 豆种有序的留在犁铧开出的沟里,每一处的距离就和耧车设置的一样。 面对沈笑伯侄两个的惊奇,林修尧已经习以为常了,“我九叔只要做一件事,就会做到最好。 幼时在庄子里,他看到犁田种地,想学,然后就每年耕种时去庄子里和长工们学习。” 沈笑转头望了望走远的耧车,还能听到林九爷在和二哥互相交流扶耧车的经验。 钱师爷已经在地里转了一圈儿,他回来问道:“我看你们旁边开出了好多沟,不是种的大豆吗?” “不是,是紫云英。”沈大伯答道。 “是吗?我家庄头说紫云英很是肥田,但我到京城一两年,都没见这边有人种。” 林修尧在阅书楼查了好多书,才知道北方种这个的很少。 沈村长心头一热:“县尊家乡有很多人种植吗?” 第六十四章 它来了 林修尧仔细想想,“我家庄子附近好像有的种有的不种,但这草确实肥田,出苗后的叶茎凉拌,热炒都甚为可口。 它还是一味药材,将来可以卖给药铺。” 沈村长笑了,手也抓住了沈大伯的胳膊,既然县尊那边能种他们这里也能种。 但是,林修尧又说了一句:“两地气侯大有不同,种植的东西会有差异,不知道它在这边大片种植会如何。” 沈村长的心也跟着落下,他努让自己想七奶奶和沈笑家,长的壮壮的紫云英杆儿。 “不过,南北有差异正常,泉州可以收两季稻米,咱们县多是种冬小麦,稻米也只一季,但是米的产出也不错。 紫云英虽然不是粮食,但是轮换着少种一些来肥田,应该还是很好的。”林修尧沿田埂走了一段,问道:“你们村种的多吗?” 沈村长怕县令怪罪,连忙解释道:“回县尊,只有几家试种,最主要是今年遭了灾,粮产减了不止一半,田里的沃土也被河水冲走了一部分。 我们也是听说这草肥田,想让明年开春种的小麦地力足一些。 当然,我也留了一些白地,今年不种大豆,养一养,白露后好种冬小麦。” 林修尧脚步微顿,望着成片的田地发愁,是啊,今年县里被水淹的大部分的农田,都不敢种大豆,怕的就是冬小麦地力不足。 “你们做的很好,拿出一小部分田地来,尝试新的种植物种,可以积累很多经验。” 沈村长苍白的脸色又回了血,沈笑在一旁看的都替他捏一把汗。 她干脆道:“县尊,要到各家种紫云英的地里看看吗? 我们一共十二家种了二十亩。”指着自家地道:“我家这块地种了四亩,另一块种了一亩,是最多的。 顶头一个族兄家只种了半亩。” “不用了。”林修尧想也知道,农户们都是很慬慎的,轻易不会改变他们种了多年的种类。 “如果我把红薯秧苗运来,你们家能种多少?” 沈村长一脸疑惑,林县令这是打算让他们村来试种新种子? 而沈笑则是看向大伯,见他向自己点头,她道:“最少八亩。” 钱师爷再次侧目,有魄力呀,昨天下午,他和县尊在城郊走了好几处地头,只有一家说可以试两分地的。 前提还是种子白送。 林修尧笑了,紧接着问道:“那你们村,你觉得大家都会种吗?” “不知道。”沈笑可不敢乱保证,这不是应该问村长叔的吗?她转头看向沈村长。 沈村长完全不了解情况,问道:“县尊,红薯是什么?” “让沈小姑娘给你讲讲。”说完,他朝看马的扬帆招招手。 就见扬帆从一匹马上取一个袋子拎来。 沈笑快速的给沈村长讲了一下红薯,然后,盯紧着那个袋。 来了,它来了。 待林县令打开,她眼前一亮,真的是红薯。 沈大伯两个好奇的看着这个比白萝卜小,又比胡萝卜大的红薯,两人都拿出来翻看。 而沈笑则是跑到地头,抱着竹筒过来,“大伯,帮我倒一下水。” 沈大伯转头看向林修尧,见他笑着掌心向上,摆出一个请的动作。 便给沈笑倒水,看她把带干泥壳的红薯洗干净,两只手稍一用力,咔嚓咔嚓,分了三份。 “大伯,村长叔,尝尝。”她分给两人一人一份,自己那块已经咬了一口,“甜,县尊,这是沙地种出来的吧?” 呵,我们林县尊哪里知道。 沈大伯和沈村长也尝了几口,有甘甜的回味,不像白萝卜那样辣口。 虽然头一口有点涩,但是回味甘甜,如果真像七两说,荒地都能种,不费许多精力,生熟都能吃,那真是太好了。 经历过战乱和灾荒的两人,对于食物,对于能填饱肚子的吃食,分外的看重。 “七两,这个能和萝卜一样赛成干存一年。”沈村长眼眸亮亮发亮。 “能,还能磨成粉和白面高梁面蒸馒头。”沈笑点头。 沈大伯起先只听七两描述,现在见到实物,而且还不错吃,他有了更多的想法。 “七两,你上回说这个还可以打成粉,制成粉丝卖?” 他一说完,林修尧几个瞬间全盯着沈笑。 而正沉浸在可以烤红薯,拔丝红薯,蒸红薯,炸红薯丸子幻想中的沈笑,如同一只小松鼠般,咔嚓咬一 口生红薯,无意识的又点了点头。 钱师爷翻来覆去的看手中的红薯,心里激动,这要是能制出粉丝,不知比绿豆多挣多少,县里的开支也能宽松许多。 两文钱现在还买不到一斤涨价后的绿豆,却能买三斤红薯。 要是能制成粉丝来卖 “县尊,此事暂时不宜外传。” “嗯。”林修尧也知道,若红薯能制成粉丝,利润不会少,这是商机。 他扫视一圈众人,“我们先要种出来才行。 粉丝之事容后再议,此事先别说于别个。” 沈村长立刻点头。 被大伯偷偷拉了一下袖子的沈笑,也醒过了神儿,她道:“县尊,红薯粉丝可没那么白。” “这个以后再说。”林修尧很好奇她在哪学到的。 不过上次启航查过,她生母嫁来时带来许多书。 “沈村长,我打算从泉州运一批红薯来,让你们村试种,你看如何?” “这。”沈村长沉吟片刻道:“县尊,是自愿吗?” “是。”林修尧在宣德帝那里据理力争来的各户自愿种植。 若强制让农户种红薯,得不偿失。 下乡宣告的小吏们又不懂种田,到时候发了秧苗,为了收上足够多的斤量,不定会发生什么。 再者地质的不同,种出来的产量肯定不一样,既然是备荒粮,就选种在荒地更合适。 不然,万一有人种不出来,害怕官府追究,栽种到良田里,到时夏粮怎么办? 不若先选一个村试种,让农户们自己觉得好,才是真的好。 到时,不用皇帝下令,百姓自己就会想买种苗种。 此时,宣德帝正半倚在塌上,看太医院院使给自己把脉。 他胃里有些烧,嘴巴冒酸水,还会想放气。 太子在他的塌前来回踱步,不时皱起眉头看宣德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