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火阑珊时》 第一章:无名之骨(一) 九月底,晖东省阑山风景区。 山道蜿蜒曲折直入云霄,一眼望去都是密密麻麻的登山人群,一个个背着包汗如雨下,但脸上都挂满了兴奋。 明天就是国庆长假,景区里的游客数量和平时相比,已经明显多了不少。 在半山腰的一处大平台上,游客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喝水歇脚。 一个手拿蓝色旗帜,当地口音浓重的中年男人扯开嗓子,朝着四周喊了一声:“古琴市的朋友们,这里风景那么漂亮,大伙儿来拍个集体照啦” 他是这个旅行团的导游。 二十多名游客很快围拢在平台中央,距离身后的石头栏杆五六米的距离,前排的半蹲,后排的直立,他们背后是苍茫无垠,绵延一千多公里的阑山山脉,风景秀美而壮观。 导游右手拿着相机,伸出左手三根手指头:“我数三个数,大家都笑一笑啦一,二,三” 数到了三,他同时按下快门。 “先不要动啊,再来拍一张,一不对,等一下,好像少了一个人。” 游客们左顾右看:“少了谁” 导游说:“那个姓许的小伙子不在就是个子挺高,留着板寸头的那个,你们有谁认识他不打个电话叫他过来拍照。” “不认识,”其他游客纷纷摇头。 导游四下里看了看,又拿起相机,对大家挥挥手:“算了,先不管他,过会儿到了山顶上,再拍一张好了” 几米之外的地方,突然发生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刚才我好像听到有人叫了一声,是从悬崖边传来的。” “你看,那里有个包。” “哎呀,旁边那是什么是不是一摊血” “咦,好像还真的是。” 周围这么一闹哄,旅行团的人也没心思拍照了,一起凑过去看热闹。 平台的四周,围着一圈护栏,在他们这个方位的栏杆之外,有一个四十五度角的斜坡,这斜坡长约五六米,再往外,就是垂直向下,深不见底的悬崖绝壁。 距离悬崖仅两米的地方,躺着一个淡绿色的旅行背包,在旁边的一块岩石上,还有摊刺眼的血迹。 “有人摔下去了”叫喊声逐渐响彻整个平台。 导游望着悬崖边的旅行包,额头瞬间冷汗直冒,声音也在丝丝发颤:“我认得这包,它就是那个姓许的小伙子的包,在今天早上,我还开跟他开过玩笑,说他这个包的颜色那么靓,像是女人用的” “赶快确认一下,是不是他,”旁边有人提醒。 导游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这是旅行团的游客名单,他一个个名字往下看,然后猛地抬头:“他叫许炎腾喂许炎腾,你在不在这里啊许炎腾” “许炎腾在不在啊”周围其他人也跟着一起喊。 没人回答。 “完了完了,真的是他,”导游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满是恐惧和惊慌:“在几分钟前,我就见他靠在栏杆上抽烟,我还叫他小心点,没想到” 周围片刻的沉默后,有人轻声问:“他死啦” 旁边马上跟着回答:“从这里摔下去,就算有十条命,也肯定死透了啊。” “别愣着,赶快报警啊” “对对,快报警” 当天傍晚,古琴市公安局。 三楼的走廊上很安静,由远及近地传来皮鞋敲地的声音,拐角处出现了两个身穿警服的男人。 走在前面的那个皮肤黝黑粗糙,浓密的头发往后梳着油光发亮的大背头,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满脸英气的年轻警察。 两人走到刑侦部门的办公室前,市局刑侦大队的副队长顾兆鹏正从屋里走出来,他腋下夹着一本本子,看样子似乎准备去开会。 见到大背头男人,顾兆鹏立刻就笑了:“这不是七弦区分局的高涛嘛,今天怎么有空来市局” “顾队,好久不见了,”高涛同对方握了握手,又介绍他身边的年轻人:“这是我的同事林杰。” 高大魁梧的林杰赶紧和顾兆鹏握手,然后站在了高涛身后。 寒暄几句后,高涛问道:“顾队,我们找技术鉴定处的法医石若冰,她现在在不在” 顾兆鹏说:“今天早上,我们接到报案,在市郊的卧云河边发现了一具人骨,技术鉴定处化验了很久,接下来要进行尸检分析汇报,石若冰应该在案件分析室,你们要不也一起来听听吧,今天的汇报,由她作主讲,等会议结束之后,你再去找她。” 高涛问:“石若冰主讲那你们技术处的罗大师呢” “老罗年纪大了,身体一直不太好,现在每天就抱着枸杞红枣保温杯,望眼欲穿地等着两年后退休了,他等闲不干活儿,都交给石若冰了,今天这案子,听说全都是石若冰操刀的,也就由她来做分析汇报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我和小林去听的话,会不会不方便” “没事儿,这不是机密案件,去听听吧,没坏处的。” 四楼的案件分析室里,零散地坐了十来个人,屋内没有开灯,在椭圆形会议桌的最前端,摆放着一台投影仪。 借着投影仪打出的影影绰绰的灯光,高涛和林杰走到最后一排,找了两个空位坐下了。 林杰有些小小的兴奋,在一个月多前,他还是基层派出所的民警,最近刚被提拔到分局刑侦队,今天也是他第一次来市局,却没想到,能有机会坐在市局的会议室里,听法医分析讲解案情。 指着正在调试投影仪的那个人,高涛小声对他说:“这就是石若冰,市局的同志都说,她是法医领域内罕见的天才,同时对于痕迹检验的技术也非常有造诣,就连市局技术处的一把手罗大师,对她也是赞不绝口,内部消息说,等老罗过两年退休后,这市局技术鉴定处处长的空缺,有很大可能会由石若冰来继任了。” 那个女法医身材高挑,她穿着及膝的白大褂,戴着一副眼镜,投影仪亮光照在她的侧脸,映出了妩媚动人的脸部轮廓。 “女法医,很少见啊,”林杰默默观察着她。 高涛说:“确实少见,我们整个古琴市的公安系统里,就这么一位女法医,全省好像也只有三四个,不过只要工作能力强,性别是次要的。” “高队,她看上去似乎年纪并不大吧”林杰又低声问。 高涛笑着点点头:“她才刚工作一年,应该和你差不多大,也27岁,她是英国剑桥大学医学院毕业的法医博士,在过去十年里,她的各科总分成绩加起来,是整个剑桥医学院最高的,在她还没毕业的时候,英国警方就来找过她,希望她能留在英国工作,给她开了很优厚的待遇,但她还是拒绝了。” “她这么厉害” “是的,她刚回国的时候,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当时差点就被省公安厅技术处抢了去,最后因为某些原因,来了我们市局工作。” 林杰脱口而出:“是什么原因”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压下了心中的好奇,他又忍不住问:“高队,你怎么对她了解地那么清楚” “我有个朋友的女儿,和她是剑桥大学的校友,两人关系很好,所以我才会知道一些她的事情。” 接着,高涛又指向前排靠墙的位置,那里坐着一个半秃的小老头儿:“这就是罗大师,今天你是第一次来市局,多认认人。” 说话间,投影仪已经调试完毕,四周很快安静了下来。 握着一支黑色钢笔,女法医石若冰清了清嗓子,抬手指向墙上的幻灯片,那是一个灰白色的蛇皮袋。 “今天早上,在卧云河边发现的这个袋子,里面的东西经过我们技术处的分析,确认是一具人骨,而在骨头上面,没有附着任何的肌肉组织。” 她的语速偏慢,听上去有些慵懒的感觉,声音也柔美悦耳,又隐隐带着一丝冰冷,正如她的名字。 在场的人除了林杰,都是刑侦方面的老手,刚才石若冰这简单的几句话,大家都明白里面的意思。 没有肌肉组织,只凭着几根骨头,想要发现有用的线索,其难度可想而知。 轻轻伸出手,石若冰把幻灯片移到了下一张:“还有很重要的一点,这些骨头都在酸性液体中浸泡过很长的时间,腐蚀非常严重,骨质也已经深度脆化,而且,其中很多都是断骨。” “断骨什么意思”有人提问。 石若冰回答:“有不少骨头是在腐蚀脆化后,被钝器给敲断的,所以我称它们是断骨,而通过化验检测分析,这里所有的骨头,确定都是属于同一个死者。” 下面有人轻声嘀咕:“没有肌肉组织,连骨骼都被严重腐蚀,估计没法找到线索吧。” 石若冰恍如不闻,她缓缓说道:“我花了一些时间,把这些断骨重新拼接了起来,请看这张照片。” 她换了一张幻灯片,显示的是一具残缺不全的人体骨骼。 “各位请看,盆骨前面连接处的耻骨联合部位缺失,牙槽里的牙齿被拔光,长骨的形态骨骺和软肋骨也不齐全,这意味着,无法判断死者的具体年龄。” 有人问:“无法判断年龄,那么死亡时间能查出来吗” “很遗憾,只凭现有的这些骨头,也没法查出,但是在蛇皮袋表面上,附着有大量的水中微生物,经过检验这些微生物,我的结论是,这个袋子 在河里被浸泡的时间比较长,大约有四到五个月左右。”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由于在酸性液体中浸泡的时间过久,从骨质中采集dna的难度很大,而最后获得的dna信息,也和我们现有资料库中的数据匹配不上这意味着,死者没有前科。” “没有作案时间,连死者年龄性别这种基本信息都没有,这该怎么查”林杰坐在最后一排,轻轻侧着头说:“高队,这案子的难度,好像有点太高了吧。” “耐心点,看下去,”高涛却是双手抱胸,听的饶有兴趣,同时扫了一眼坐在前排角落里的老罗,这个小老头儿用右手枕着头,似乎在打瞌睡。 石若冰接着说:“由于头颅骨也被腐蚀严重,已经无法用电脑模拟出死者的容貌,但是通过分析其他骨骼部位的长度,我推算出了死者的大致身高,是在175公分到181公分之间。” 借着投影仪的灯光,顾兆鹏正在本子上做着记录,他突然停下笔,插嘴道:“若冰,这样不行啊,175到181公分,如果死者是个男人,那么马路上一半的男人都符合这个身高,根本没法排查。” “顾队长,请稍安勿躁,我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点,”石若冰手指微动,切换到了下一张幻灯片。 高涛同时也注意到了,前排的老罗已经坐直了身体。 第二章:无名之骨(二) 指着幻灯片,石若冰缓缓说道:“各位请看,这是死者左腿小腿骨的照片,具体位于膝盖下方三公分的内侧胫骨,而这是右腿骨相同部位的照片,经过比较后,我发现,死者的左腿有老伤。” “我怎么看不出来”林杰瞪大眼睛,身体微微向前倾,盯着幻灯片。 朝最后一排的方向,石若冰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有人说看不清,那么就换个角度,请看下一张照片。” 她手中的钢笔轻轻举起,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请仔细看,这是个非常细微的老伤,骨头内凹大约两毫米,酸性液体不可能腐蚀出这种凹陷缺口,同样的,钝器也无法对骨头造成这个形状的损伤,所以我能断定,死者是个左腿有残疾的人。” “啊这么细微的地方,居然也能被看出来,”底下有人赞了一声,“若冰,你这眼力,绝了” 顾兆鹏却问:“这根断骨那么短,你凭什么作出判断,它是属于左腿骨的” “顾队长问的好,”石若冰的声音依然清冷,“请看接下来的照片,这是死者左脚脚踝骨和右脚脚踝骨的比对照片,其中右脚这块骨头,侧面磨损程度高于左腿。” “嘿,还真是这样,”林杰的身体又向前凑,歪着脖子观察了半天,最后咂咂嘴:“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出。” 高涛小声补充:“你看的是放大了好几倍的照片,而法医只能凭自己的眼力去观察。” “厉害啊,”林杰轻轻赞叹一声。 石若冰继续说:“由此可见,死者右腿长期吃力较重,是因为他的左腿有伤,不方便发力,所以只能单靠右腿了,这就造成了右侧脚踝骨的细微磨损,据此,我敢断定,死者是个左腿有老伤的人,他走路的时候,会有轻度的瘸腿现象。” 说到这里,最后一张幻灯片也放完了,她转过身,面向着众人:“以上这些,就是我们技术处提供的线索,希望对可以对案件侦破工作有帮助。” “啊没了”听到最酣畅淋漓的时候,突然就结束了,林杰觉得有些意犹未尽。 高涛说:“作为法医,只要给出鉴定结果就行了,其他的根本不用多啰嗦,说太多的话,反而会影响刑侦部门的思路和判断。” “哦,我明白了。” 顾兆鹏微笑着拍了拍手:“若冰,你真是厉害,被严重腐蚀的断骨,都能被你看出这些问题。” 他又转头问老罗:“罗大师,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再指点我们几句吧。” 老罗拿起保温杯,写意地喝了一口水,笑着说:“我没啥好指点的,说实话,当你们刑侦大队拿来这堆残缺不全的骨头时,我都想直接扔进垃圾桶里了,我们是法医,不是骨科大夫,但没想到,若冰却能从细微处找到破绽。” 他对石若冰竖起一个大拇指。 石若冰马上朝着老罗微微鞠躬:“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多亏罗师傅从旁指点。” 顾兆鹏又问在场的其他刑警:“关于这个案子,大伙儿有什么想法,都说说吧。” 有人问:“对于那个装骨头的蛇皮袋,技术处有没有化验检查过” 石若冰回答:“这就是个很普通的蛇皮袋,外面的建筑工地上到处都是,而且在袋子的表面,也没有留下任何印刷字迹,没有线索可寻。” 又一个警员说道:“我想到了两点,一是这凶手的胆子确实够大,敢把一具尸体直接浸泡在酸性液中,让血肉慢慢被腐蚀,我认为,凶手不会是女性,是个男人的可能性比较大,二是那几块能查出死者年龄的骨头被故意破坏掉了,由此可见,凶手应该是个内行。” 轻轻扶了扶眼镜,石若冰平淡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屑:“那也未必,真的杀了人,只要能够隐藏线索,不被警方抓到破绽,即使凶手是个女人,用最血腥残忍的方法处理掉一具尸体,这又算得了什么” “至于你说的第二点,如果那几处缺失的骨头还在,我们确实可以凭此查出死者的年龄,但是现在网络那么发达,只要用心在网上搜一搜,什么都能查到,我想凶手很可能是查过相关资料,才故意丢弃了那几块重要的骨头,以增加我们的破案难度。” 那个同事不说话,低头沉思着。 最后一排的林杰突然举手提问:“请问石法医,即使是被深度腐蚀过的骨头,用钝器敲断它们的时候,也会发出很大的声响,凶手就不担心被人听” “这很简单,”石若冰不等林杰说完就打断了,“在浴缸里面放满水,同时再有一把大力钳,在水中作业,就可以做到了。” “啊,原来如此,”林杰恍然大悟。 见没人再继续提问了,顾兆鹏回过头,对众人说道:“技术鉴定处已经在最大的程度上,替我们缩小了侦查范围,接下来,我们先把过去年间,本市所有报过失踪案,且身高在175到181公分之间,尤其是腿部有残疾的人,再仔细排查一遍,最好能和这些失踪者的家属做一下dna比对,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老罗仗着自己是老资格,冷不丁地泼来一盆冷水:“顾大队,你这么排查,只能叫作碰运气,死者如果是个外地人,在我们这里根本没有备过案呢” 顾兆鹏叹了口气,略带无奈地说:“你说的这个,我早就想到了,我们先在古琴市内部排查一遍,要是没有什么发现的话,就只能把死者的dna资料等相关数据转发给省公安厅了,希望省厅从他们的档案里查查看,但如果真如你所说,死者是个外省人,那么省厅那里,估计也是没指望了。” 老罗笑了笑,端起杯子继续喝水。 对于警方来说,像这种连死者身份年龄和死亡时间都模糊不清的案子,就是通常所说的无头案,能否侦破全靠运气,破不了案的话,就只能先归档了,高层也很少会因为这种突发的无头案,而故意怪罪下面的同志。 石若冰说:“接下来,就是刑侦方面的工作了,我们技术鉴定处的分析汇报到此结束,各位如果还有什么问题,或者是建议和想法,可以随时来找我。” 她关掉投影仪,走到墙边,打开了屋顶的大灯。 直到这时,林杰才看清了这个女法医的庐山真面目。 乌黑亮丽的斜分披肩长发,一双深邃迷人,前尖后扬的标准杏眼,鼻梁挺拔立体,嘴唇薄且红润,鹅蛋形面颊上的那副无框眼镜让她更添优雅知性的气质,白大褂根本遮掩不住她玲珑有致的曲线,反而还平添了一些制服诱惑的味道。 这也太漂亮了吧林杰偷偷咽了咽口水,同时脑子里冒出了好多个形容词。 美艳,性感,高冷,甚至带有侵略性的妩媚。 “小林,走吧,”高涛看出了林杰有些失神,不禁觉得好笑:“别惦记人家了,不现实的。” “我只是欣赏欣赏,远观一下而已,”林杰舔了舔嘴唇,跟着高涛走出会议室,同时说道:“只凭着几块骨头,还是严重腐蚀的那种,就能推断出这个结果,确实是厉害。” 高涛说:“刚才对这些骨头的分析,怕是资深的骨科医生遇上了,也很难看出问题来,而且她是法医,不是专攻骨科的好了,抓紧时间,我们该去找她了。” 市局技术鉴定处共有七人,在处长老罗之下,还有六个人,石若冰是其中年纪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女性。 法医长期接触气味浓烈的异物,大都有抽烟的习惯,石若冰当然不会抽烟,但其他男同事都是老烟枪,为了照顾女孩子,局里单独弄了一间小房间,作为她平时的办公场所。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她正准备写刚才的会议纪要,刚拿起笔,就有人来敲门了:“石法医,七弦区分局的两位同志找你。” 她继续低头写字,同时嘴里说道:“是高大队吧,请他们进来。” 高涛和林杰进了办公室,石若冰这才放下笔,微笑着站起身:“高大队你好,刚才在案件分析室里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也在,对了,这位同志是刚才他还向我提了个问题。” 她的笑容和她的声音一样,有点冰冷,带着距离感。 同时又有一股淡淡的犹如茉莉花的香味,飘进了两个男人的鼻子里,使人感觉非常的舒服。 林杰悄悄打量着这间办公室。 十来平米的大小,墙壁洁白,办公桌上一尘不染,各种文件资料都摆放地整整齐齐,窗台边还有四盆绿色植物,但他叫不出它们的名字。 高涛礼貌地与石若冰握手:“打扰石法医工作了,这是林杰,我的同事,我们刚才听了石法医的分析报告,非常精彩。” “高大队过奖了,请坐,”石若冰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两张椅子,又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两瓶矿泉水:“我这里没有茶叶,请将就一下吧。” “多谢了。” 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石若冰说:“高大队,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今年三月份,当时我跟着罗师傅来过七弦区分局,是为了青石镇陆家的案子。” 听到“青石镇陆家”这五个字,高涛心里突然一痛,他想起了已经去世的侄子高俊阳,还有那个同样不在人世的小女孩儿陆妍。 关于高俊阳和陆妍的故事,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看看我写的上一本书:青石往事 见高涛不愿意谈这个话题,石若冰就不再客套,直接问道:“两位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有件重要的事,要和石法医说一下,”高涛很快调整了情绪,语气也稍微严肃了一些:“石法医,你肯定认识许炎腾吧” “当然认识,”石若冰微微点头,坐的纹丝不动。 “许炎腾今天跟着旅行团,在阑山游玩的时候,从悬崖边跳了下去。” 石若冰如同湖水般清澈的眼眸中,突然被投下一颗小石子,泛起了一丝涟漪,她的眼皮略微一沉,细长翘挺的睫毛跟着轻轻抖动了一下。 大约十几秒的沉默后,她薄唇轻启:“这件事情,我在今天中午就已经知道了。” 第三章:往事(一) 听到这句话,高涛愣了愣,心想你怎么会知道的那么快 他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却被石若冰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解释道:“炎腾大哥在旅行社报名的时候,需要填写紧急联系人,他留的是我的名字和电话,所以在事发一个小时后,旅行社就给我打电话了。” “哦,原来如此,”高涛算是明白了,又说:“许炎腾出事后,景区当地的派出所赶到现场,询问了在场的其他游客,没有人特别留意过他,但是悬崖边的背包,还有那摊石头上的血迹,都证实了应该是他。而他身份证上的地址是七弦区,所以当地派出所联系了我们分局,我们就马上赶来通知你。” “谢谢高大队和林警官,为了这事,特意来跑一次,”石若冰坐在椅子上,朝着两人稍稍欠了欠身,算是道谢。 高涛又说:“事发后,警方排查了在场的所有人,尤其是和他同团的游客,但是没人认识许炎腾,也就是说,找不到任何的杀人动机,而后来,又出现了一位目击者,他当时在更高的山道上,声称在回头眺望的时候,正好看到了许炎腾落崖的最后那一瞬间” “事件结果我已经知道了,他们认为炎腾大哥是自杀的,”石若冰依然平静,她那双深邃迷人的眼眸之中,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 高涛点了点头:“结合各种因素,当地警方最终做出了这个判断。事情大致就是这样,现在还没有找到尸体,可能还会有奇迹出现吧。” 他最后的一句话,纯属安慰。 石若冰却说:“阑山当地警方冒着危险,采集到了悬崖边上的那摊血迹,在分析出dna信息后,我请他们把数据通过网络发给我,在一个小时前,就已经收到了,然后我马上和资料库里的数据比对了一下,证实了是属于炎腾大哥的他以前坐过牢,在公安网络系统里,有他的血液留底资料。” 一时之间,高涛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那一摊血迹确实是许炎腾的,他从悬崖边摔了下去,那下面是万丈深渊,估计早已尸骨无存了。 石若冰的声音依旧平淡:“高大队,我知道按照流程,你们还必须问我些问题,我也就直说了吧,炎腾大哥在五天前出狱,在他出狱当天,我特地请假去接他,当时我问过他,以后有什么打算,他说想先出去旅游几天,散散心,等回来后,再考虑其他的事情,我就给他报名了这个旅行团,没想到” 高涛问:“从他出狱后直到出发去旅行,在这段时间里,他有没有什么异常的表现” “他出狱之后,我先带他去给爸爸妈妈上坟,然后给他找了个旅馆住下,他就整天待在屋子里,很少会出去走走逛逛,而我平时白天比较忙,只能在下班后去看看他,陪他坐一会儿,但是他基本不怎么和我交流,就一个人坐着发呆。” “你是指,他的情绪很低落” “是的,他可能是一下子还不适应出狱后的生活,也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和我相处其实,我也想过要陪着他,一起去阑山旅行,但是我手上有重要的工作,实在是走不开。” 又问了两个无关痛痒的问题,高涛觉得已经差不多了,没必要再继续刨根问底,揭人家心里的创伤,就说道:“石法医,我们只是大致问一问情况,例行公事而已,请你节哀,我们先告辞了。” 石若冰缓缓站起身:“谢谢高大队和林警官,我送你们。” 不顾高涛的推辞,她还是坚持把两人送到了电梯口。 在电梯关门的一刹那,林杰又看了一眼站在外面的石若冰。 她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此时的她,面无表情地犹如一尊雕像。 高涛也看到了这一幕,石若冰的这幅模样,让他隐隐想起了那个小女孩儿。 在一年前,初次见到陆妍的时候,她和现在的石若冰真的好像 林杰肚子里一直憋着话,到了楼下的停车场,他马上问高涛:“高队,来这儿之前你和我说过,那个许炎腾对于石若冰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一个人,可她听到了许炎腾的死讯,怎么就一点都不难过呢” 高涛说:“她是法医,在这个世界上,是心理素质最过硬的一类人,生生死死对她来说,早已看淡了或许她心里是很难过的,只是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吧。” 林杰继续追问:“那个许炎腾到底是什么人是石若冰的男朋友” “小林,没看出来你也这么八卦,”高涛笑了笑,叼起一根烟,同时甩给林杰一支:“我看你刚才一直心不在焉,是被石若冰给迷住了吧” 林杰拿出打火机,给高涛点了烟,同时有些不好意思地嘿嘿憨笑:“她确实是非常漂亮,说实话,我都想追她了呀。” 吐出一口烟圈,高涛斜眼瞥着他:“别做春秋大梦了,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学历高收入也高,听说在我们公安系统里,追她的未婚男警察有超过两位数,都可以组成一个排了,人家凭啥看上你难不成,你老爸是我们市局的一把手” “算了,我还是回归现实比较好,”林杰悻悻地小声嘀咕,又说:“高队,和我讲讲石若冰的事情吧,她才27岁,就已经是市局技术鉴定处的骨干了,刚才你还说,她差点去了省厅工作,却又阴差阳错地来了我们市局,这是怎么回事” 高涛抬手看了看表,已经快晚上七点了,他摸摸肚子:“我们到现在晚饭也没吃,先去吃点东西吧,吃饭时我和你说。” 林杰马上就乐了:“我知道一家烧烤大排档,离咱们七弦区分局不远,味道绝对好。” “行,就去那儿,你带路。” 把警车开回分局,两人换骑自行车,十几分钟后,在一家烧烤大排档前停了下来。 “吃烧烤要喝啤酒才过瘾,来点吧,高队”林杰笑着说。 高涛想了想,也点点头:“那就喝一点,反正现在下班了,今晚我们又不值班,喝点儿酒没事。” 警服已经扔在了局里,现在高涛穿着衬衫,林杰是一件短袖t恤,他们这副穿着打扮,没人会知道这是两个警察。 点了一大堆烤串,外加十来瓶啤酒,两人坐在烧烤摊边的小桌子前,吃喝了起来。 夏末的晚上分外凉爽,啤酒加烤串的组合,让两人胃口大开,吃的分外酣畅淋漓。 “嘿,高叔叔”桌边突然冒出了一个女孩子。 高涛抬头一看,马上就笑了:“王佳,你怎么在这儿” 王佳笑嘻嘻地眨着眼睛:“我也来这里吃烧烤呀,这家店可是让我馋了很久了。” 高涛给林杰介绍:“这就是我刚才对你说过的,我朋友的女儿王佳,之前一直在英国剑桥读书,两个月前刚毕业回国,现在在市五医院的外科工作。” 高涛和王佳的父亲是二十多年的老朋友,甚至可以说,高涛是看着王佳长大的。 林杰站起来同王佳握手,这个女孩儿个子不高,留着齐刘海的长发,脸蛋还有点婴儿肥,模样娇小可爱。 “王小姐你好,我是林杰,是高大队的手下。” “初次见面,林警官,”面前的刑警魁梧有型,一头干练利落的短发,让王佳眼前一亮。 她送上一个甜美的笑脸:“林警官,我和你们凑一桌,可以吗” “当然可以,”林杰拖了张椅子,请王佳坐下,又招呼服务员过来,再加几个菜。 高涛问她:“怎么一个人来这里,不找朋友陪你” 王佳拿起桌上的一串肉,塞进了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高叔叔,我本来是要找若冰姐陪我一起来的,但她一直不接我电话,我就只能自己来了。” “你的若冰姐,估计现在有心事吧。” “她怎么了” “许炎腾这个名字,你应该听石若冰说起过吧” 王佳瞪着大眼睛,眼神里带着些许迷茫:“许炎腾是谁啊” “石若冰没和你提起过许炎腾”高涛不信,但看王佳的表情,也不像是撒谎,不禁心里暗自腹诽,石若冰怕是没把你当朋友吧,都没和你说起过许炎腾这个人。 聪明的王佳从高叔叔的面色变化,就猜到了大概,她虎着脸说道:“高叔叔,我和若冰姐在英国读书的时候,做了五年的室友,我们是老乡,关系很好很好的,每次我生病,都是她在陪着我照顾我,我想家的时候,若冰姐总是会安慰我,给我做几个家乡菜,她厨艺真的很棒反正在女孩子心里,都会藏着一些秘密,不想告诉别人的那种。” 高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王佳又说:“若冰姐虽然不太爱说话,平时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但她真的是个很好的人,读书也特别刻苦,我喜欢在周末出去逛街,她从来不去的,还总是劝我说,父母供我出国念书,要花很多钱,应该用心钻研功课才对。” “她说的不错,那你有没有认真学习”高涛笑着问。 王佳吐了吐舌头:“马马虎虎啦,我没有若冰姐那么厉害,她不但个学霸,拿到了全额奖学金,长得又漂亮,追她的男生可多了,连外国人都有,不过她从来不理他们,因为我觉得,她应该心里有喜欢的人。” “何以见得”林杰插嘴。 “她对所有人都很冷漠,身边除了我,就没有别的朋友,但是她每个月都会写信给国内,我想有可能就是写给你们说的那个许炎腾吧,可她好像从来没有收到过回信” 王佳突然停了口,想了想问道:“对了,刚才你们提到的许炎腾,他到底是谁啊” 高涛说:“许炎腾是石若冰的哥哥。” 王佳有些吃惊:“哥哥这两人不同姓,居然也是兄妹高叔叔你的意思是,他们是同母异父的兄妹” “不,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那怎么还会是兄妹呢我从没听若冰姐提起过这个人的名字,他们俩之间,到底有什么故事高叔叔,你告诉我吧” 林杰也跟着说:“高队,方便的话,给我们说说石若冰和许炎腾的事情吧。” 第四章:往事(二) 慢慢喝下一杯啤酒,高涛咂咂嘴说道:“进入公安系统工作的人,都要经过严格的身份审查,包括亲属关系等等,而石若冰的家庭很特殊,当时对她的背景,查得非常详细。虽然有人事保密制度,但关于她的那些往事,后来还是慢慢传了出去,所以她的事情并不算什么秘密,和你们说说也无妨,只不过你们的嘴巴紧一点,别再往外传就可以了。” 王佳马上举起手,一脸的认真和严肃:“我发誓一定保密,不然,我这辈子就找不到男朋友” 高涛一听就乐了:“你都26岁了,再找不到对象的话,你爸妈可要坐不住了。” 王佳撅撅嘴,又毫不见外地用胳膊捅了捅林杰:“哎,林警官,你怎么说” “我”林杰有点懵,心想你找不到男朋友,和我有什么关系 王佳瞪了他一眼:“你不要胡思乱想啊,我的意思是,我都发誓会保密了,你也不跟着发个誓” “额,这个要我也发誓啊”林杰顿时就无语了。 “好了,小丫头别闹,”高涛朝着王佳摆摆手,“关于石若冰的事情,公安系统里知道的人不少,没必要发什么誓让我想想,应该从哪里说起比较好,嗯,就从她的父亲那一辈说起吧。” 王佳有些激动,马上给高涛面前的杯子里倒满酒,然后坐直了身体,等着高叔叔给她说故事。 点上支烟,高涛打开了话匣子:“石若冰的父亲是外省人,年轻的时候当过兵,当年对越自卫反击战时,他上了前线战场,退伍后回到家乡,过了几年,结了婚,后来就有了石若冰。由于在战场上受过伤,他的身体一直不太好,在石若冰还不满四岁的时候,突然去世了。” “真可怜,若冰姐那么小就没了爸爸,”王佳眨巴着眼睛,小声嘟囔。 “这还没完,她的母亲在丈夫死后没几天,把石若冰扔在了当地的孤儿院门口,就离开了她,从此再也没出现过。” “啊这么过分”王佳张大了嘴。 林杰也有些不可思议:“高队,难道石若冰她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高涛摇着头说:“这倒没有,石若冰的父亲在当兵时,有一个生死之交,当时在前线战场的时候,他还替那人挡过子弹,因此落下了残疾。而在战友去世后,那个人就赶去了外地的孤儿院,把石若冰接了回来,住在自己家了,那个人姓许,是我们古琴市人,他退伍后也结了婚,有个儿子,比石若冰大两岁,名叫许炎腾。” “哦,这就是许炎腾啊,他和若冰姐确实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嘛,”王佳左手抓起一串鸡翅,右手撑着下巴,自言自语。 高涛轻啜一口酒,继续说:“从那时候起,石若冰就开始生活在许家了,而许家的条件也不富裕,同时抚养两个孩子,并不是件容易事,不过这一家子都是良善之人,念着石若冰身世可怜,她的父亲以前在战场上,又救过自家的当家男人的性命,因此对石若冰视如己出,待她非常好,和亲生女儿没什么两样,而许炎腾对石若冰,也像亲妹子一样,处处维护照顾着她。” 林杰的脸上划过一丝感动,他轻声感叹:“这世界上,还是有好心人的。” 王佳说:“难怪若冰姐从不提她家里的事情,原来她是被领养的孩子,她怕别人知道了这事,会偷偷笑话她。” “你刚才也说了,人都有藏在心里的秘密,不愿意对外说的那种,”高涛语重心长地关照王佳,“她不肯对你提起这些,你也不能怪她。” “我当然不会怪她,不管怎么样,她都是我朋友啊在英国读书那几年,若冰姐就那么三四件衣服换着穿,即使很旧了,她还是舍不得买新的,那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她家境应该不好的,但我从不会在心里取笑她,我又不是嫌贫爱富那种人。” 林杰看了一眼身边的王佳,这个女孩子不错,三观很正。 高涛继续说:“许炎腾的父亲在战场上也受过伤,几年后生了一场大病,旧伤复发,也去世了,他在临死前,千叮万嘱自己的妻子儿子,一定要善待石若冰,把她好好抚养长大,关照完这件事后,他才闭眼咽了气。而许家母子也确实做到了亡人留下的遗愿,他们对石若冰,还是一如往常的照顾。” “那后来呢,许炎腾为什么会入狱”林杰追问。 “入狱”王佳瞬间就惊呆了:“许炎腾居然坐过牢妈呀,他到底做了什么高叔叔,赶紧说下去” “别急,先让我吃点东西,”高涛往嘴里塞了几块烤肉,又灌下一大口酒,接着说道:“当家的男人死了,许家本就不算富裕的家庭,从那时起就变得更加拮据了,许母起早贪黑地在纺织厂里上班赚钱,供两个孩子念书,而两个孩子 也争气,学习成绩都是极好。” “后来,许炎腾在高考的时候,分数考得非常高,但他却在收到成绩单的当天,就偷偷把它撕了,又在外面找人做了张假的成绩单,对家里人谎称自己落榜了,以后不想再读大学了,然后他就去外面找工作,开始打工赚钱。” 林杰皱着眉头说:“许炎腾他知道,接下来石若冰也要念大学,如果两个人同时读大学,家里绝对负担不起这两笔巨额开销,所以他才故意这么做的,是不是,高队” “是的,就是你说的这样,”高涛重重地叹了口气,“其实,为了打听到这些多年前的往事,市局人事科的同事花了不少时间精力,找了以前许家的那些隔壁邻居,又查了很多档案,才知道了这些背后的故事。” “这牺牲也太大了吧”王佳马上叫了起来:“这个许炎腾太不容易了,他这是把自己的大好前程都放弃了呀高叔叔,后来呢” “一开始,家里人还以为许炎腾真的落榜了,而过了两个月,石若冰放暑假在家,某天她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是首都的一所名牌大学打来的,对方问许炎腾为什么不去学校里报到,直到此时,大家才知道了真相。而那时候,为了家里的生活开销,也为了两年后,小妹石若冰的大学学费,许炎腾正顶着烈日,每天在工地上做苦力赚钱。” 一阵剧烈的难受和心酸,突然涌上了两个年轻人的心头,两人都沉默着不说话。 高涛看了他们一眼,问道:“还要往下听吗” “要听,高叔叔,继续。” “好,接着说下去那天,许炎腾的妈妈知道了这件事后,大哭了一场,而石若冰当时在家门口,不顾众多邻居的围观,跪了整整一天,她说如果许炎腾不念大学的话,自己也不会去念,许炎腾劝了她很久,石若冰还是不肯妥协。” “后来许炎腾有没有去读大学”林杰问。 “第二天一清早,许炎腾不辞而别,一个人离开了古琴,临走前,给石若冰留下一封信,他说他会去外地打工挣钱,同时叮嘱小妹,不论发生了什么事,她都必须好好念书,考上最好的大学,否则,他们兄妹俩这辈子也不会再见面。” “许炎腾这么做,都是为了这个家,和他的妹妹”林杰和高涛碰了碰杯子后,猛灌一大杯啤酒,又倒了第二杯,轻轻洒在地上,嘴里说道:“不管许炎腾为什么入狱坐牢,就冲着他做的这件事,我敬他这一杯酒。” 高涛欣慰地看着林杰,小伙子一腔热血,是个性情中人。 王佳手里还抓着一根烤串,眼圈却已经有些泛红。 放下酒杯后,林杰又问道:“高队,许炎腾后来怎么样了” 高涛说:“许炎腾走了以后,每个月都给家里寄钱,同时给石若冰写一封信,鼓励她专心读书。而石若冰不但人长得漂亮,学习成绩也是极好,她在两年后,高分考取了我们古琴医科大学法医系,直到这时候,许炎腾才回来了,他看到了石若冰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也是激动地不得了。” 林杰问王佳:“石若冰是个女孩子,为什么会选择法医专业,这个你知道吗” 王佳说:“我也问过若冰姐这个问题,她说既然准备读医科,那就必须读难度最高的专业,法医的录取分数确实比其他医科专业要高的多,学习的课程也更多更难高叔叔,你继续说。” “后来,石若冰就在古琴医科大学读书了,她的大学学费,也是许炎腾和母亲打工挣来的,而在那一届所有学生里,她的成绩一直是最拔尖的。大学第一年的期末,她抱着试一试的念头,报名参加了英国剑桥大学法医专业的招生考试,没想到,竟然被录取了,也就是说,她有机会去世界上最好的大学念书了。” “但是石若冰心里也清楚,去英国读书的话,学费开销会更大,因此她就像当年的许炎腾那样,故意隐瞒着不和家里说,而学校里的教授一直很看好石若冰,希望她不要错过这样的机会,但石若冰坚持不肯去,教授就亲自给她家里打电话,希望她的家人能说服她,去英国留学” “那她最后去了吗”王佳马上问。 高涛朝她一瞪眼:“你说她去了没去” “当然去了,我问了个傻问题,高叔叔,您请继续说,”王佳红着脸笑了,林杰也是忍俊不禁。 “许炎腾和妈妈知道了这事,就去学校里找石若冰,他们当然希望她可以去英国读书,但一切的转折,也发生在了那时候。” 转折许炎腾应该就是因为这个转折,才出事坐牢的吧。林杰暗想。 而王佳的心里已经揪成了一团。 “石若冰的漂亮是出了名的,再加上学习成绩好,不止自己所在的大学,其他院校里追她的男生也是不计其数,可她完全不为所动,就一门心思专心读书。在许炎腾和妈妈去找她的那天晚上,有个外校的男生跑到医学院,来找石若冰表白,石若冰当然不会理他,他就恼羞成 怒,偷偷尾随着,然后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强行把她拖到了学校的后山。” “卧槽”林杰顾不得旁边还坐着女孩子,直接爆了粗口:“高队,后来石若冰有没有吃亏” “许炎腾和妈妈没有手机,他们在学校里兜了一大圈,终于在后山找到了石若冰,那时候,那个男生正想要非礼石若冰,而许炎腾看到有人欺负她的小妹,马上和那个人打了起来,他的妈妈上来拉架,却被那男生一脚踢倒,从山坡旁的石头台阶滚了下去,摔在山下的水泥地上,再也没有爬起来。” 王佳听到这里,又是一声惊叫。 林杰咬牙切齿:“这种时候,赶快报警啊” 高涛摇了摇头:“许炎腾要冲下去看自己的妈妈,而对方那个男生估计是杀红了眼,居然直接从怀里摸出一把水果刀,朝着许炎腾身上捅了过去,许炎腾反应快,马上把那人踢倒,和对方又打了起来,而他一直在工地上干活儿,力气非常大,再加上妈妈被对方踢下了山坡,生死不明,他心里一时气愤和冲动,抢过那人手上的刀,朝着对方身上,狠狠一刀扎了下去。” 第五章:往事(三) 王佳的双眼瞪得老大,林杰则是手一抖,把杯子里的酒溅出一小半,他顾不得擦,赶忙问道:“死了没” 高涛说:“那一刀正好刺中对方身上的要害,送往医院的半路上就死了。不过幸好,法院裁定许炎腾是过失杀人和防卫过当,而非故意杀人,最终判了他七年的有期徒刑。” “原来是这样”林杰连连摇着头,靠在椅背上半天不说话,突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道:“高队,那许炎腾的妈妈,还有石若冰,后来怎么样” “许炎腾的妈妈从石头台阶摔下去,在她落地的一瞬间,是后脑勺着地,也当场死亡。” “这么惨”林杰倒吸一口凉气。 旁边的王佳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拼命打转。 “是的,就是这么惨,”高涛主动和林杰碰了碰酒杯,接着说:“妈妈的后事,是石若冰独自操办的,给妈妈下葬后,她去看守所探望许炎腾,那时候法院还没开庭。却没想到,在看守所里,许炎腾当场写了一张纸,又押了手印,交给石若冰,纸上写着,许家的房子等一切财产,全归石若冰,他要石若冰卖了房子,用这笔钱去英国留学念书。” 林杰啊了一声。 王佳瞬间脸色大变,她用颤抖的声音问:“高叔叔,那许炎腾就没有想过,他出狱后该怎么办他连家都没了啊” “是的,当时石若冰也是马上拒绝,许炎腾却说,出狱后可以自己找生活,叫石若冰不用管他,他只希望小妹能尽快出国留学,总之,自己以后绝对不会拖累她。” “高队,那石若冰她肯吗” “她当然不肯了,最后在许炎腾用死相逼的情况下,才哭着答应了那天看守所里的情景,我是没有看到,不过听人说,市局人事科的同事看了当时的探视录像后,都忍不住哭了。” 不知不觉间,王佳已经流下了眼泪,她赶紧低下头,轻轻揉了揉眼睛,又偷偷瞄一眼高叔叔和林杰,怕他们会笑话自己。 “许炎腾可惜了,是条重情重义的汉子”林杰胸口莫名一酸,咕嘟咕嘟灌下一整瓶啤酒,又倒满一杯,轻轻洒在地上:“我再敬许兄一杯酒,许兄仁义,我只恨没能有机会认识你。” “好了,你小子,酒都被你倒光了,我们喝什么” 高涛嘴里这样说,其实也是颇为欣赏林杰的做法,年轻人不就该是这个样子的么 林杰摸出烟,给高涛点上,又问道:“高队,石若冰接下来就卖了许家的房子,去英国读书了,是吧” “是的,她在剑桥大学法医专业读了六年,获得了博士学位,她在英国的这段日子,发生过什么事情,王佳比我清楚。” 王佳的声音里,隐隐带着哽咽:“我唉,在英国那几年,若冰姐就是我的偶像,她的功课成绩无可挑剔,人也漂亮出挑,完美地找不出任何毛病但我是直到今天才知道,在她的身上,居然还有这么曲折的一个故事。” 沉默了片刻后,林杰又问:“高队,你说石若冰没有进省公安厅,是不是因为许炎腾” “嗯,听说是的,石若冰虽然和许炎腾没有血缘关系,但这对兄妹间的感情,绝对已经超过了普通人家的兄弟姐妹,而省厅可能就是顾忌着许炎腾杀过人的经历,才没有录用石若冰。” 林杰揉了揉鼻子,脸上带着不甘:“可惜了呀,那可是省厅啊” 王佳突然重重哼了一声:“省厅真是瞎了眼若冰姐是那么优秀的一个人,她在剑桥读最后一年书的时候,都还没毕业呢,英国的警署,还有好多医疗科研机构,就轮番来我们学校抢人了,争着要若冰姐以后留在国外工作,给她开的那些待遇条件,我们其他所有留学生,甚至包括英国本地的学生,全都看得眼红的要死,但若冰姐还是执意要回国省厅居然那么傲气,还不要若冰姐,狗眼看人低” 高涛轻轻拍了拍桌子:“小丫头,有些话不要乱说,省厅也有省厅的顾虑。” “要不是许炎腾还在国内,若冰姐会不会回国工作,还不一定呢,”王佳气哼哼地说。 林杰问:“高队,那石若冰怎么会来我们市局的” “当时省厅因为顾忌着某些原因,没有录用石若冰,不过我们古琴市市局可没那么多考虑,石若冰这样成绩斐然的海归博士,是我们请都请不来的,所以,市局知道省厅没有留下她后,技术鉴定处的罗处长,也就是老罗,他二话不说,马上和分管副局长一起赶去省城,找到了石若冰,和她一番长谈后,石若冰最终就答应来我们市局工作了。” “我们市局都准备留下若冰姐了,干嘛还要查她以前的事情还查得那么细”王佳有些不解。 林杰给她解释:“留人归留人,查归查,公安系统不是普通的地方,像我这样以前在派出所工作的民警,在入职前,都经过了详细的身份审查,何况是市局呢。” “哦,我知道了。” 高涛说:“听说我们市局为了留下石若冰,不被其他几个医疗科研机构挖走,还承诺等许炎腾出狱后,会给他安排工作和住处,他们知道对于石若冰来说,许炎腾有多么的重要。而在市局技术鉴定处,只实习了半年时间不到,石若冰就直接被转正了,因为她的专业能力确实是强,整个市局没人不佩服她的。老罗最近一直在偷懒,他其实是盼着能早点退休,回家带孙子,因为局里有石若冰在,他也可以高枕无忧,安心退休了。” 王佳问:“高叔叔,若冰姐在一年前毕业回国的时候,许炎腾应该还剩下最后一年的刑期,她有没有去看望过许炎腾” “这个就不知道了,应该是去过的吧,毕竟他们兄妹俩,有六年没见了。” “相隔万里,整整六年没见”王佳轻声喃喃自语,眼中隐隐闪烁着泪光:“按照时间推算,许炎腾差不多该出狱了吧。” 林杰说:“他在几天前已经出狱了,然后就去了外地旅游,在今天上午,他突然跳崖自杀” 王佳又是一声尖叫,把高涛和林杰吓了一跳。 她站起来,瞪着大眼睛,用力扯了扯林杰的t恤袖子:“林警官,你刚才说什么许炎腾跳崖自杀了” “是的,高队和我今天下午去了一次市局,把这事情通知了石若冰。” “许炎腾居然死了他他有什么想不开的,都已经出狱了,为什么还要寻死” 王佳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用手捂着脸,满心的悲痛难过:“他对若冰姐那么好,为她牺牲了那么多,现在他出狱了,却又突然跳崖,若冰姐该有多难过” 说到最后,她又红了眼眶。 林杰拿出一张纸巾,递给王佳,又小声问她:“你说石若冰在英国的时候,每个月都会给国内写信,她是写给许炎腾的吗” “那还用说”王佳接过纸巾,轻轻抹了抹眼角,哽咽着说:“若冰姐在国内的亲人,只有许炎腾一个,她不可能写信给别人的只是她从没收到过回信,一次也没有过,她每天回到宿舍楼,都会去楼下的信箱里看看,虽然她从来不说什么,但每次她脸上的失望,我都看得到” 高涛说:“许炎腾在坐牢,按照规定,他可以每个月给家人寄一封信,但是只能写给国内的亲友,要往国外寄信的话,是不允许的。” “凡事都可以有特例的嘛”王佳撅了撅嘴,又说:“那时候我就一直很奇怪,若冰姐为什么从不和国内的家人朋友打电话,就连过年过节,她也从不回国探亲,现在我算是明白了,她在国内唯一的亲人,在坐牢只是许炎腾好不容易熬到了出狱,又为什么要自杀呢” 高涛想了半天,最后说道:“其实我也想不明白,但我有个猜测,你们姑且听听看。” “高叔叔,是什么” “许炎腾或许觉得,他自己的存在,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拖累到石若冰,毕竟他曾经是个杀人犯,如果以后石若冰要升职,有人拿他过去的事情来使绊子,给石若冰添堵,那么他到时候喂,我说小林,别再往地上倒酒了啊我都说了这是猜测,不一定准的” 王佳抹着眼泪,又用力一拍桌子:“我现在要去看看若冰姐我必须去陪着她” 拎起自己的小包,她拦下一辆出租车,很快就消失地没了影。 “这个丫头,从小到大一直就是这风风火火的性子,”高涛无奈地咧咧嘴,“小林,故事听完了,我们继续吃。” 见林杰还在发着愣,高涛就没再理他,自顾自吃了起来。 过了很久,林杰才慢慢回过神,他猛灌一杯啤酒,又自言自语:“一个人,可以把自己牺牲到这种地步,连性命都能抛弃真的有这种人吗” 高涛说:“有是肯定有的,许炎腾或许就是一个。” “有时间的话,我应该去阑山跑一次,祭拜一下这位许兄。” 高涛不屑地笑了:“你了解人家多少,就说什么祭拜真要祭拜,那也应该是石若冰去才对。” 第六章:离去的那个人(一) 许炎腾这个名字,在古琴市的警察系统里很有名,只因为他有个号称古琴市第一警花的妹妹石若冰,偏偏这个妹妹,还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而许炎腾突然跳崖自杀,在当天下午的时候,就已经在市局里悄悄传开了,一时间众说纷纭。 甚至还有人说,是石若冰为了在两年后能顺利升职,顶替快要退休的老罗,成为技术鉴定处的处长,才故意对刚出狱的许炎腾施压,逼他走上了寻死的绝路。 对于这些流言蜚语,石若冰完全一无所知,这整整一个下午,她都在埋头研究那堆腐蚀严重的骨头,没有走出过实验室一步。 即使在那时候,她已经知道了许炎腾的死讯。 送走高涛和林杰,她飞快地写完了刚才的会议纪要,走到处长办公室,交给她的顶头上司老罗。 拿着会议纪要,迅速扫了一眼,老罗在上面签了字,把薄薄的a4纸递给她:“可以归档了。” “好的,师傅,”石若冰双手接过,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若冰,”老罗喊住了她,“坐吧,和你聊几句。” 她很顺从地拉来一张椅子,轻轻坐下。 老罗喝了一口茶,问道:“若冰啊,许炎腾的事情,你应该知道了吧” 石若冰的表情波澜不惊:“师傅,我在中午就知道了。” “你藏的够深,一点都看不出来,”老罗呵了一声,又说:“你有没有比对过dna到底是不是他” “是他,我比对过了。” “哦,那你有空的话,把系统里许炎腾的资料备注改一下,做成死亡状态,然后归档,过几天你再去民政局跑一次,给他补办一下死亡证明节哀啊,若冰,别太难过了。” “谢谢师傅。” “另外,我建议你趁着未来几天的国庆假期,好好休息休息,调整一下心情,这事儿对你来说” “我真的没事,师傅,”石若冰的嘴角微微一动,算是一个微笑:“我们做法医的,对死亡是再熟悉不过了,这没什么好多想的,我也不需要休息,局里有那么多活儿等着干呢。” 看着面前平静如水的石若冰,老罗禁不住叹了口气:“尽管你一直叫我师傅,但事实上,我可什么都没有教过你,其实也没东西可教,该会的你都会,你缺的只是经验而已。” 石若冰不说话,默默看着师傅。 “再过两年,我就要退休回家带孙子喽,以后我们这市局的技术鉴定处,十有八九就要由你来当家了,你的能力和工作态度,所有人都看的到,等我退休前,会写报告向组织上推荐你的。” “谢谢师傅栽培,”石若冰微微躬身。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去下面的那些分局镀镀金,在他们的技鉴科里做个科长,等两年后再回来” 老罗是真的在为石若冰考虑,去基层任职,丰富了履职经历后,再回到市局来接自己的班,到时候会加分不少。 石若冰却说:“师傅,我没兴趣。” “那好吧,随你了。” 接下来,老罗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把石若冰留下来聊几句,就是为了安慰一下她,因为他知道,石若冰在局里没有朋友,除了工作,她从来不和任何人多说半句话,现在许炎腾出了事,她如果一直憋在心里,可能会影响到以后的工作。 但没想到,她竟然是如此的惜字如金,或者说,她是真的不喜欢聊天。 想了半天,老罗又说:“你不休假的话,那么未来几天,我就去外地跑亲戚了” “知道了,师傅,我会每天来值班的,你就安心地去吧。” 老罗被噎了一下,石若冰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但他也知道她就是这种性子,没有恶意。 不过石若冰把聊天聊死的本事,他今天也算是真的领教了。 “好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老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需要休假的话,提前和我说,我给你批假。” “师傅,您真啰嗦,我说了,不需要那个的。” 她站起身走了,留下了哭笑不得的老罗。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桌上的内线电话响了,是门卫室打来的:“石法医,大门口有人找你,她叫王佳。” “请她上来吧,把我的办公室门牌号告诉她,谢谢。” 王佳是她在剑桥大学念书时候的室友,也是她唯一的朋友。 或许是由于性格互补的原因,爱玩爱闹又有点任性的王佳,和沉默少语独来独往的石若冰,很自然地就走到了一起。 只是石若冰比王佳大一岁,因此比她早一年毕业回国,王佳是在两个月前,才刚回到古琴市。 “若冰姐,你还好吗”王佳冲进办公室,马上关上门,温柔地环住了石若冰的脖子,又踮起脚尖,在她光滑细腻的脸颊上轻轻一吻。 “别闹,弄的我一脸口水,”石若冰一副嫌弃的样子,轻轻推开了她:“我好好的,你这是怎么了” “我听说,许炎腾他不在了啊,我怕你难过,所以来看看你,给你打电话却总是不接。” “刚才在开会,手机必须静音。” “都快九点了,你还不下班” 石若冰淡然一笑:“做警察这一行的,哪来固定的下班时间有突发案子的时候,半夜里也要出门。” “现在你必须下班,我带你吃晚饭去。” “不要去外面吃了,就在我们食堂吃吧。” “好,那你快换衣服。” 王佳不由分说,把石若冰身上的白大褂解了下来,又满脸羡慕地伸出手,在她身上来回摸索着:“若冰姐,你身材太好了,穿白大褂就是这么有味道,我穿起来,像是在玩过家家一样。” 石若冰微笑不语,拍掉了王佳作怪的手,去更衣室换好衣服,片刻就回来了。 她已经换上了便装,黑色的中袖t恤,淡蓝色七分休闲裤,露在外面的那小半截腿,白润晶莹如玉,脚上是一双平底运动鞋。 这和平时一身白大褂的样子相比,完全是天壤之别。 关上办公室的门,她带着王佳去了食堂。 市局的食堂二十四小时供应热饭热菜,石若冰和王佳走进食堂时,几个男警察还在吃着饭,估计是刚刚执勤回来。 他们看到石若冰,纷纷和她打招呼。 她也一一点头回应。 在食堂角落的一张空桌子边,两个女孩子面对面吃饭。 “若冰姐,你们这儿食堂的饭菜,味道还挺不错的嘛,”王佳吃的满嘴是油,刚才那顿烧烤,她其实都没吃几口。 石若冰夹了块肉,轻轻放进王佳的餐盘里:“你多吃点。” “那些男警官们都在偷偷看你耶,”王佳用眼神给她示意。 “无聊,”石若冰皱了皱鼻子,“要不要给你介绍一个” “不要,没一个我看得上的,刚才那个倒还不错” “刚才你见到哪个了” “额就是还没来你办公室之前,路上遇到的。” 王佳不好意思说那是林杰。 石若冰嗯了一声,又问她:“你怎么知道炎腾大哥出事了” “高叔叔告诉我的。” “哦,是高涛,”石若冰点点头。 王佳不止一次地说过,高涛和她的爸爸是朋友。 “若冰姐,今晚我住你那儿吧,我怕你一个人难过,会偷偷的哭,我想陪陪你。” “我们认识那么久了,你什么时候见我哭过”轻轻撩了撩柔顺的长发,石若冰淡然地说:“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生老病死,人生法则,谁都逃不掉的,何必为了某个人的去世,而让自己沉浸在悲伤之中” 第七章:离去的那个人(二) 在这一刻,王佳觉得有点看不清石若冰了。 许炎腾跳崖自杀,若冰姐居然还能那么镇定 换了是我,还不得难过的死去活来 可是此时,坐在餐桌对面的石若冰,红唇贝齿眉目如画,正在小口小口地抿着汤,放下勺子,又挑起一块细腻的鱼肉,轻轻放入嘴里嚼着,吃相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见王佳有点愣神,石若冰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快吃饭吧,别发呆了。” “哦哦,吃饭”王佳这才收回了魂,又忍不住问:“你真的不难过不想哭吗” “刚才我已经回答过了,不重复第二次,”石若冰给她夹了一筷子菜,问道:“你最近心情好点了吗两个月前你刚回国,就大哭了一场,为了你一直偷偷喜欢的那个高俊阳。” 提到高俊阳,王佳的眼神突然黯淡了下来:“我是从小就很喜欢他的,但他从来没喜欢过我,最后为了保护一个小女孩儿,莫名其妙地丢掉了性命。我回国才知道,就在那几天之前,那个小女孩儿刚刚离世唉,后来的好长一段时间里,我爸妈和高叔叔金婶婶他们,都是难过的饭都吃不下。” 石若冰却说:“那个叫陆妍的小女孩儿,我倒是很欣赏她,她也算是个人物,主动向警方坦白了一切,最后跟着你的俊阳大哥,两人一起去了地下,也不枉高俊阳疼她一场。” “咦,你怎么知道这事儿的”王佳有点好奇。 “青石镇陆家的案子,因为性质过于恶劣,最终还是没有向社会上公布,不过我们有内参,上面详细写了当时的案情经过。” “哦,原来是这样。” “逝者已矣,没必要总是沉浸在悲伤之中,而且就算没有了高俊阳,你还是要找对象结婚生子,不是吗” “这道理我懂,我也没那么想不开,只不过当时回国后,才知道他已经不在了,心里一下子接受不了,哭两场就没事了。” 石若冰轻轻拍了拍王佳的手背,无声地安慰她。 王佳说:“那我们说定了啊,晚上我就住你的宿舍了,明天早上我直接去医院上班。” 石若冰拗不过她,只能答应了。 晚饭后,两人一路散着步,回到了石若冰住的单身宿舍。 这里以前是一个老干部疗养院,现在被改造成了市局员工宿舍,有两栋五层楼的房子,步行到市局只要二十分钟。 在门卫室登记了访客信息后,两人走进靠外的一幢楼。 石若冰住在顶楼的502室,而王佳也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进屋后,她直接去厨房烧水,然后开始收拾屋子。 其实这里也没啥好收拾的,石若冰住的这套一室一厅的单身宿舍,干净整洁的不像话,除了必要的几件家具之外,一样多余的东西都没有,甚至有些空荡荡的感觉。 在屋里转了一圈,王佳走出来说道:“若冰姐,你真是个怪人,听说你以前没有转正的时候,就是不肯住员工宿舍,偏要在外面租房子,你看住这儿多好,离你单位那么近。” 石若冰说:“我那时候正在实习期,不想占公家的便宜。你先去洗澡吧,我还有事儿。” 说着,就打开了笔记本电脑。 王佳以为她真的还有工作,就没打扰她,进了浴室开始洗漱。 洗完澡出来后,石若冰还是坐在写字台前,她眼睛盯着电脑屏幕,膝盖上放着一个塑料盆,里面是半盆香菜,她的右手抓着香菜,在手心里揉搓把玩着。 “这香菜是干嘛用的”王佳用毛巾擦着头发,朝她走过来。 石若冰头也不抬,左手飞快地敲击着键盘,嘴里说道:“用来除尸臭的。” “你们做法医的,都是怪人,”王佳吐了吐舌头,伸头去看她的电脑屏幕,接着就愣住了。 石若冰正在用cad软件画着图。 “你在设计房子”王佳看看电脑,又瞅瞅她:“你居然会这个” “就是觉得好玩,打发时间用的,”石若冰笑了笑,目光依然停留在屏幕上。 “你还真是个全才,”王佳嘟囔着,又推了她一把,坏笑着说:“现在你去洗澡吧,要洗的香喷喷的,晚上给朕伺寝,朕想要个太子。” 合上电脑,石若冰轻轻捏了捏王佳圆润的脸蛋:“坏东西,就想吃我豆腐。” 她拿着换洗衣物,进了浴室。 趁这机会,王佳偷偷打开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她太好奇了,若冰姐难道要改行做设计了 电脑桌面是一幅美丽的塞外画卷,上面是 蓝天白云,底下是绿意盎然的草原牧场。 “这是哪里,怎么这么美”她轻轻自言自语,又打开了那个设计软件。 她不会使用cad,但是她能看的出,对于这套房子,石若冰确实是花了不少心思的,屋内各种摆设细节,都做的非常精致和考究。 在客厅的一角,甚至还有一个烤火取暖用的壁炉。 看了一会儿,她合上电脑,跳到床上玩着手机,同时等着石若冰。 石若冰洗澡的速度很快,十分钟就出来了,她穿着舒适睡衣,坐在床沿边,和王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王佳突然问她:“若冰姐,如果许炎腾还活着,你会怎么做” 石若冰脑袋微微一斜,反问:“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这还用说嘛,嫁给他做老婆呗”王佳一脸的理所应当,“你和他没有血缘关系,是可以结婚的。” 石若冰却轻轻摇头:“我从来就没想过这个。” “啊你真的没想过他对你那么好啊” “我知道没有他的话,就不会有现在的我,但是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没时间考虑别的。” “若冰姐,你有许炎腾的照片吗给我看看吧。” “我没有他的照片,我们家以前,从来不拍照的,”石若冰缓缓转过头,轻声说道:“其实,他从来就不曾离开过。” “好虐心”王佳双手环抱膝盖,痴痴地凝视着她,又问:“你喜欢他吗” 她没有回答,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轻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屋里就此安静了下来,王佳看着她苗条的背影,知道她有心事,也就没有再出声打扰。 过了一会儿,床上传来轻微的呼噜声,石若冰回头一看,王佳已经睡着了。 “明明说是今晚陪着我的,却自己先睡了。” 给王佳盖好被子,又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石若冰走回到窗前,继续抬头凝视着夜空。 漆黑一片的夜空中,没有半点星光,远处闹市区的点点霓虹,也如同远在天边,遥望而不可及。 楼下的路灯昏黄,门前那条小路的斜对面,似乎要新开一家书店,有几个人正在往里面搬着成箱的书。 一动不动站在窗前,她闭上眼睛,轻轻呼吸着迎面吹来的清凉晚风。 那家小书店里的书本油墨香,仿佛也随风飘了过来,这是她最熟悉,也最喜欢的味道。 独自冥想了片刻,她坐回写字台前,从抽屉深处拿出一张发黄的老照片。 借着小台灯的亮光,她久久地凝视着照片上的那个男孩子。 他,有一张刚毅坚强,棱角分明的面孔。 他的身侧,是一个清丽动人的女孩子。 在女孩儿的脸上,还挂着些许青涩。 把照片放回原处,她关掉台灯,静静坐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 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八章:诡异车祸 一个星期后,古琴市广纪大酒店。 “大家共同举杯,祝这对新人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司仪放下话筒,身前一对年轻的新人已经端起酒杯,和满场嘉宾一起饮干了杯中酒。 “郭闻这家伙,游戏人间那么多年,终于定下心结婚了。” “以后他不能再随便出去玩了,要天天交公粮了。” “哈哈哈,家里的菜早晚会吃腻,我和你赌一把,不出三个月,他就会继续出去浪了。” 婚礼酒席的一张桌子上,古祥义和刘阳交头接耳,小声说笑着。 他们所在的这一桌,都是新郎郭闻的大学同学。 灌下一口酒,刘阳感慨地说道:“咱们兄弟几个,郭闻是第一个结婚的,接下来,可能就是阿古你了对了,今天你怎么不带韩娟一起来” 古祥义往杯子里倒茶,同时说:“韩娟吃坏肚子了,要在家休息。” “哦,那是没法来了我说阿古,你居然喝茶”刘阳一把夺过他的茶杯,“干嘛不喝酒我来给你倒酒。” “别别别,我真不能喝,”古祥义连连摇手,又撸起左手的衬衫袖子,那里缠着一圈纱布。 “哟,怎么受伤了啥时候伤的”刘阳问他。 “昨天下午我刚跑完长途回来,骑电动车路过市五医院门口,不小心和别人撞了一下,摔破了一块皮。”古祥义无奈地说。 “摔跤而已嘛,和喝酒有啥关系” “医生关照我,喝酒可能会对伤口愈合有影响,所以今天还是不喝了。” “你少喝点儿不就行了” “不不,真不喝。” 刘阳马上站起来,朝着正在给隔壁桌敬酒的新郎郭闻大喊:“郭闻,快来,阿古今天不给你面子,不肯喝酒” 西装笔挺的郭闻端着酒杯,笑眯眯地走过来,他用力拍拍古祥义的肩膀:“阿古,今天是兄弟大喜的日子,你他妈居然敢不喝酒” 古祥义勉强笑了笑:“我身体有点不舒服。” “我看你就是矫情用白酒润润嗓子,就舒服了嘛,”抓过一个空杯子,郭闻往里面倒了半杯白酒,递到他手里:“来,干了” 新郎官主动敬酒,古祥义没法推辞,只能喝下这杯火辣辣的白酒,差不多有三两。 他放下杯子后,嘴里嘶嘶哈哈地作响。 郭闻却只是嘴唇轻轻沾了沾杯沿,假装喝了一口,然后笑着说:“这就对了嘛,今天我结婚,大伙儿吃好喝好,我还要去招呼别的客人,先不陪你们了。” 郭闻走后,同桌的人劝古祥义继续再喝,而古祥义也是个好酒之人,索性就放开了,和大伙儿开始互相推杯换盏。 几杯酒下肚之后,他又吃了两口菜,靠在椅背上休息,慢慢缓解着酒意。 过了没多久,醉意突然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宴会厅里那几盏五彩绚烂的吊灯,开始不停地旋转起来,周围觥筹交错的酒杯互碰声,让他有止不住的烦躁感。 闭上眼睛,他大口大口喘着气。 “阿古,你不对劲儿啊,平时喝白酒都是一斤的量,今天才半斤多,怎么就这副模样了”刘阳有点不可思议。 “阿古今天明显不在状态,让他歇会儿吧,”旁边有人倒了杯热水,递到他面前:“喝点茶,醒醒酒。” 喝下半杯茶,古祥义觉得冒火的嗓子眼稍微舒服了点,但没过多久,又是一阵剧烈的头晕袭来。 眼睛里看出去的东西,变得越来越模糊,心跳也越来越快,他从来没有过像这样的难受感觉。 “不行了,头疼的厉害,我要回去休息了,今天真不能再喝了,”他手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你们和郭闻说一声,我先走了。” “那我送你下去,给你叫辆车,”刘阳见他的面色有点泛白,马上跟着起身,陪着离开了宴会厅。 酒店外的马路边,招手喊停了一辆出租车,刘阳把古祥义扶上后排座位,又塞给司机几张钞票:“送我朋友去新流一村小区,这些钱应该够了,不用找了。” 司机接过钱,回头上下打量着古祥义,问道:“你这朋友醉成这个样子,他不会在我车里呕吐吧” “你开慢一点就行了,他没事的,”刘阳又拍拍古祥义,叮嘱他:“你最好给韩娟打个电话,叫她来小区门口接你。” “韩娟好像在她爸妈那儿吧,”古祥义慢腾腾地在口袋里摸索着,好不容易找出了手机,手机却响了,来电的人正是他女朋友韩娟。 接起电话,有气无力地喂 了几声,手机被刘阳一把拿了过来:“还是我来说吧韩娟,我刘阳啊,阿古喝醉了,你过会儿来小区门口啥你在环岛公路好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他把手机还给古祥义,又对司机说:“师傅,去环岛公路路口,他女朋友在那里等着再给你二十块钱,差不多应该够了。” 司机哦了一声。 刘阳用力摇了摇古祥义:“韩娟说在环岛公路路口等你,你跟她一起回家,路上慢点,我先上去啦。” “去吧去吧,”古祥义瘫软在后排座椅上,闭着眼睛胡乱地摆手。 司机踩下油门,出租车很快就汇入了马路上的车流里。 车子开得不是很稳当,路上也有点堵,在经受了几次急刹车后,古祥义只觉得恶心胸闷,心情无比烦躁,脑子也逐渐开始变得迷糊不清。 我今天这是怎么了,才喝了这么一点白酒,就醉成这个样子 头疼,疼的要死,必须赶紧回家睡觉 他半睡半醒,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了司机的声音:“别睡了,环岛公路到了,你下车吧。” 极为费劲地睁开眼睛,推开车门后,他站在路边,茫然地看了看周围。 刘阳好像说过,韩娟会在这里等我 他用力咳嗽几声,想使自己清醒一些,但越咳头就越疼。 摸出手机,要打电话问问韩娟的具体位置,手指头却不听使唤,连着按错了好几次。 “绿灯了,可以走了,”身后有个路人的声音,但这声音似乎又像是从天边传来的。 哦,已经绿灯了吗 他此时眼神涣散,嘴边淌着口水,早已分不清眼前信号灯的颜色。 “快走啊,别挡道儿,”又有人在后面催他。 韩娟应该在马路对面等我吧 大口喘着气,拖着踉跄的步子,他跌跌撞撞地朝马路中央走过去。 他根本就不知道,面前的绿灯已经跳转成了红灯,他更加不会注意到,一辆大卡车满载着货物,朝他高速驶了过来 当刘阳赶到医院时,古祥义的尸体已经被送进了停尸间。 “阿古死了”他的声音剧烈颤抖着,眼泪也悄悄流了下来。 在停尸间门外,古祥义的父母早已哭的昏天黑地。 “怎么会这样”抹了一把眼泪,他哽咽着问在场的民警。 民警告诉他:“你朋友在环岛公路的十字路口闯红灯,被一辆大货车撞了,当场死亡。” “他的女朋友不是来接他了吗怎么还会发生车祸”刘阳愣了半晌,又转头四处看:“韩娟人呢她不在这里吗” 民警说:“他是一个人穿马路的,身边根本没人陪着,事发后,是过路的路人报了警。” “卧槽”刘阳怒骂一声,“是他的女朋友打来的电话,说会在环岛公路等着,现在韩娟放鸽子了,阿古喝醉后没人陪,才会出了车祸麻痹的,韩娟是不是故意的” “嗯你确定吗”民警感觉到了一些蹊跷。 “我当然确定啊”刘阳几乎是在大吼着,又掏出手机,拼命打韩娟的电话,却一直没人接听。 “韩娟,你他妈人呢你到底在搞什么飞机阿古被你害死了啊”他气的直捶墙,很快又呜呜哭了起来。 “你先冷静一下,我请示一下局里,”民警马上跑到外面打电话,片刻后回来了:“按照你刚才的描述,这有可能不是一起简单的车祸,你们和我去局里走一次,做个笔录吧。” 半个小时后,古琴市公安局七弦区分局。 此时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公安局大楼里依然灯火通明,停在楼下的几辆警车,红蓝色的警灯闪个不停。 在一间屋子里,林杰正在给刘阳做着笔录。 忍着满心的哀痛,刘阳开始叙述事情的经过:“今天是郭闻结婚的日子,我和古祥义都是他的朋友,我们去参加婚礼。古祥义平时酒量不错的,今天只喝了大概六七两白酒,就喊着头疼要回家。” 林杰:“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刘阳:“他说昨天摔了一跤,破了块皮,我觉得这根本就不算什么,我们以前喝白酒,他都是至少一斤的量。” 林杰:“除了摔破皮,他还说过有哪儿不舒服吗” 刘阳:“没了。” 林杰:“在喝酒前,他的状态怎么样” 刘阳:“那时候,整个人很正常,没有任何问题。” 林杰:“你的意思是,他喝了酒以后,身体突然就不行了” 刘阳:“是的,但我认为不会是酒的问题,那几瓶白酒一直放在桌上,我和同桌的其他人也都喝过,我们都没事。” 林杰微微点头,把酒中有毒这条假设给否定了,又问道:“当时古祥义的 女朋友打来的电话,说会在环岛公路等着,这个电话,你就在旁边一直听着,是不是” 刘阳:“当时阿古已经醉了,话都说不利索,是我接的电话,韩娟说她人在环岛公路,要古祥义去那里和她碰头,然后他们一起回家。” 林杰:“这个电话是你接的当时电话里的内容,还有别人听到吗” 刘阳:“是我接的,但这不是免提电话,出租车司机和古祥义应该都没有听到。” 林杰:“所以你接了电话后,就叫司机开车去环岛公路了” 刘阳:“是的。” 林杰慢慢放下笔,盯着刘阳的眼睛。 看到对方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刘阳先是愣了愣,片刻后,额头上就渗出了冷汗,他已经明白这里面的意思了。 过去这一个小时里,他和古祥义的家人不停地打韩娟的手机,但始终都是无人接听,如果韩娟不能出来作证,证明他刘阳所说非假,那么古祥义的死,他刘阳反而成了第一嫌疑人。 因为,是刘阳亲口通知出租车司机,把大醉的古祥义送往环岛公路,间接地造成了这起车祸。 我这是被人陷害了 他的脑子里轰然冒出这个念头。 第九章: 双硫仑反应 “我绝对没有撒谎,我真的接到了韩娟的电话,她说会在环岛公路路口等古祥义,所以我才叫司机开去那里,我保证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的”刘阳的声音里,隐约带着哭腔。 林杰却说:“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证,现在只要韩娟能出来说一句,她确实是在电话里对你这么说的,否则,你朋友古祥义的死,你就脱不了干系。” 刘阳的眼睛瞪得血红,他万万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演变成这副样子。 嘶嘶喘着气,他又哽咽着说:“阿古是我兄弟,我没理由去做那种事,你们可以去查他的手机通话记录,韩娟确实有给他打过电话。” 林杰不置可否:“我们会去查的,就算韩娟真的打电话给古祥义了,但她说过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听到,总之,等韩娟出现了,你们再当面对质吧。” “那你们有没有派人去找她” “韩娟在晚上八点多的时候,还和你通过电话,那么只有在48小时后,她依旧不出现,而且也没人能联系上她,到时候可以作为失踪来立案,我们会想办法去找她,不过在这之前,还是希望她能自己出现,或者主动与我们联系,否则,你可能会有麻烦了。” 刘阳满脸的愁苦,半天说不出话。 “你虽然有嫌疑,但韩娟的证词至关重要,所以,我们目前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能拘留你,”林杰又递给他一张纸:“这是刚才给你做的笔录,你看看,没问题的话,签个字,你就可以回去了,等韩娟出现后,我们还会传唤你。” 在笔录上签了字,刘阳抬头望着屋顶天花板,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用力擦了擦眼角,默默离开了。 公安局斜对面的马路边,他遇到了古祥义的父母。 这是两个将近六十岁的老人,互相搀扶着,不停地抹着眼泪。 在昏黄的路灯下,他们略显佝偻的背影,显得格外凄凉。 鼓起勇气慢慢走过去,他低着头小声说:“叔叔阿姨,节哀” “刘阳啊”古祥义的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哽咽着说:“你和阿古是多年的朋友,一直关系很好,我相信你不会故意去害他,这事儿,等找到韩娟再说吧。” “谢谢叔叔阿姨,对不起”刘阳深深鞠了一躬。 他拦下一辆出租车,把两位老人送上了车,目送着他们离开。 接着,他自己也打了一辆车,叫司机去新流一村小区。 他要去找韩娟。 韩娟和古祥义还没结婚,但是恋爱多年,早已同居在一起。 到了楼下,他抬头望了望四楼的窗口,那里黑漆漆的,似乎拉着窗帘。 他冲上楼,用力敲门,同时扯着嗓子狂吼:“韩娟韩娟你出来啊” 捶了半天的门,屋里没有任何回应,却把左邻右舍都吵醒了。 “大半夜的,吵什么吵” “阿古死了啊阿古我的兄弟死了啊” 他跌跌撞撞奔下楼,独自坐在漆黑一片的小区花坛边,凄厉惨烈的哭嚎声,响彻了午夜的夜空。 刘阳走后,林杰拿着刚才做的笔录,交给了区刑侦大队的队长高涛。 高涛看完问讯笔录,又读了法医送来的验尸报告,片刻后,似乎发现了一些问题,不自觉地摸了摸他油光发亮的大背头。 验尸报告上写着,在死者古祥义的胃里,发现有头孢抗生素的残留物质。 法医姓宋,是个五十岁出头的男人,他在旁边解释:“服用了头孢类抗生素,如果再喝酒的话,会产生双硫仑反应,轻者可以导致消化道症状,比如恶心,呕吐,还有头疼,头晕,大汗,一过性意识丧失,严重的可以发生休克,甚至死亡,所以口服或者是静脉注射过头孢类抗生素以后,短期内必须禁止饮酒。” 高涛问:“死者是在什么时候吃这个药的” 宋法医回答:“根据尸检得出的结果,死者在今天傍晚左右吃过头孢片,晚上又喝了不少酒,他在环岛公路路口下车的那段时间,正是双硫仑反应最强的时刻,他的意识在那时候是完全模糊的,被车撞死也就不奇怪了。” 林杰接着说:“刚才,我给死者的朋友刘阳做了笔录,刘阳说,古祥义因为摔伤,在昨天去看过医生,医院有可能给他配了头孢抗生素。” 高涛思考了片刻,问宋法医:“对于这个抗生素药物,你怎么看” 轻轻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宋法医说:“如果伤口确实比较大比较深,除了必要的清洗消毒之外,为了避免感染,而患者又对头孢类药物不过敏,医院 给伤者配一点,也是很正常的,但是吃了这药,如果再喝酒用难听话来讲,就是找死。” “验尸的时候,他身上的伤口查下来怎么样” “死者被车撞后,浑身上下血肉模糊,就算他手臂上原先确实有个创口,但也已经没法分辨出原状了。” 高涛沉默不语。 林杰说:“刚才给刘阳做笔录时,我一直在观察他,我觉得他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高涛马上打断了:“不要去看什么表面样子,我们破案只看证据,现在古祥义的女朋友韩娟是个关键人物,偏偏又一直联系不到她” 说到这里,高涛的面色一沉:“哪怕韩娟真的说过,她会在环岛公路等着古祥义,哪怕她又是故意不在那个路口出现,任由自己的男朋友被车撞,我们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因为,最终撞死古祥义的那个人,不是她。” 宋法医补充:“是的,除非最后查证,她和撞死人的卡车司机合谋,故意陷害古祥义,不然死者家属也没法对她提起司法诉讼,最多只是道义上的谴责,还是无关痛痒的那种。” 林杰说:“高队,韩娟如果真是故意这么做的,那她完全就是在钻法律的空子,甚至可以说是蓄意谋杀。她要喝醉酒的古祥义在环岛公路等她,偏偏环岛公路到了晚上,重型卡车还不少” 点上一支烟,高涛用力吸了一口,接着说道:“等韩娟出现了,我们再下结论吧,现在说的再多,都可能是无用的猜测。” 人心险恶啊林杰心里暗自腹诽。 高涛又说:“表面看起来,这是一起交通事故,但在这起车祸里,似乎还存在一些疑点,我们分三步走吧,一是把韩娟找出来,同时还要找到那个出租车司机,这两个人加上刘阳,三人的口供放在一起进行核对,二是去问当时给古祥义看伤的医生,有没有给配过头孢之类的药物,第三,就是好好审一审那个大卡车司机。” 林杰说:“那个医生可能也有嫌疑,因为死者是吃了抗生素后,又喝了酒,才会产生那个双什么反应,如果真的有人要害死古祥义,那么医生有没有把他的病情泄漏出去,就尤为重要了。” “小林说的不错,”宋法医附和,“这案子里涉及的人不少,几方的供词必须结合在一起,我们才能做出最终的判断。” “高队,我还想到一点,”林杰跟着补充,“那个刘阳应该也要再查一查,如果他知道古祥义服用过头孢,再缠着他喝酒,那么” 高涛刚才故意漏说了这一点,就是为了考一考林杰,他赞许地看了一眼年轻的刑警,微笑着说:“你说的很对,只不过我们拘留刘阳的话,证据还不够充分,现在首先还是要找到韩娟。” 说完之后,他拍拍身上的烟灰,站了起来:“好了,除了今晚留在这里值班的,其他人都回去休息吧。” 接着,他又自言自语:“如果这真的是一起蓄意谋杀案,那么这种作案方法,还真的是闻所未闻,一环扣一环,设计地有点精彩和巧妙啊。” 第二天早上,高涛正坐在客厅里,吃着妻子做的早饭,就接到局里值班同事的电话:“高队,那个韩娟还是没有出现,也没人能联系上她。” “知道了,”高涛咬了一口馒头,等着同事继续往下说。 “昨晚那起车祸中,撞死古祥义的大卡车司机在事发后,被我们当场拘留了,我们审了他一晚上,他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另外,在交警部门的协助下,那个送古祥义去环岛公路的出租车司机,也在今天凌晨被找到了,目前正在审讯中。” 高涛说:“两个司机都抓到了,现在只剩下了韩娟,继续想办法联系她,如果实在找不到,就去她家里和她上班的地方看看,会不会在那里。” “明白了,高队。” 高涛又问:“给古祥义开抗生素药物的医生,有没有查到是谁” “通过卫生局的医疗服务网络,已经查到了,”同事在电话另一头哗啦哗啦翻着本子,片刻后说道:“是第五人民医院外科的一个医生,姓王,听说是个女的,她今天就在外科门诊部坐诊。” “五院外科,姓王不会这么巧吧”高涛心里嘀咕一句,又吩咐道:“你通知小林,叫他在半个小时后,在五院门口等着我。” 挂了电话,高涛心不在焉地吃着早饭,妻子觉得有点奇怪,问他:“老高,想什么呢” “没什么,我在想一个案子。” 唏哩呼噜喝下一碗粥,他和妻子打了声招呼,就出了门。 在市五医院门口,林杰几乎和他同时到达。 现在是早上八点出头,还没到医院门诊部的上班时间,但是门诊大厅的挂号窗口前,已经排起了长队。 挤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两人坐电梯上三楼,直奔外科。 见警察来了,服务台的护士有些紧张,小声问:“两位警官找谁” 高涛说:“找外科的王医生,是个女的。” “稍等,我去看看她来了没有,”护士匆匆进了办公室,很快回来了:“王医生在二号诊室。” “好,谢谢你。” 走到二号诊室门口,高涛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一个清脆的女声:“请进。” 他马上皱起了眉头,林杰却有些意外:“这声音是王佳啊,她该不会和昨晚的案子有牵连吧” “先问了再说,用证据说话。” 推门进去后,诊室里的医生果然是王佳,她正趴在桌子上玩手机。 “高叔叔,林警官,你们怎么来了” 王佳赶紧放下手机,站起来问道:“你们是不是有谁身体不舒服,来这儿看病的吗挂的号是多少,我去叫护士安排插个队。” “不用不用,我们不是来看病的,”高涛有点哭笑不得,“王佳,现在有个案子,需要问你一些事儿。” 他又指着身边的林杰:“这是林杰,你们前几天见过的。” 林杰伸出手,和王佳轻轻握了握:“王医生,打扰你了。” “没有关系啦,林警官,”王佳笑着说,又吐了吐舌头:“我就想嘛,高叔叔要来看病,怎么还会穿这么正式的警服你们稍等一下,我去给你们拿把椅子。” “没事儿,不用麻烦,我们就站着,”高涛喊住了她,又对林杰抬抬下巴:“小林,你来问吧。” “好的,高队。” 在这一刻,高涛的心里满是忐忑。 昨晚那起车祸非常古怪,绝对不是简单的交通事故,而凭着多年刑警的经验和直觉,高涛断定在这案子的背后,应该还藏着某些故事。 但是现在,连朋友的女儿都被牵扯进来了,他也只能先摒弃私人交情,把该走的审问流程全部走完。 王佳,你可千万不要犯错误啊 第十章:连环命案 林杰轻咳一声后,问道:“王医生,你记不记得在前天傍晚,有一个名叫古祥义的病人,来你这里就诊过” 此时林杰的表情很严肃,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王佳却浑然不觉,她眨了几下眼睛,转身打开身侧电脑的显示器,手指轻快地敲着键盘:“稍等,我要进系统查一下,这里每天都有那么多病人,我记不住他们的名字而且通常来说,我们医生只看病历卡,从来不记病人的姓名。” 片刻后,她转回身:“是的,确实有个叫古祥义的病人,他是前天晚上六点左右多来的,那天我在急诊室值班,正好遇到了他,他的右手手臂有一块擦伤,面积还不小。” “你是怎么给他治疗的” “我请护士给他的伤口去除杂质,消炎清洁,然后又给他配了一些抗生素。” “你觉得他的受伤程度,需要配抗生素药物” “我认为是需要的,他的伤口有点深,其中杂质也挺多的,我询问过他是否对这类药物过敏,他说没有,我就给他开了抗生素。” “你有没有提醒过他,吃了抗生素之后,是不能喝酒的” 王佳马上说:“当然提醒过,我不止说了不能喝酒,在伤口完全复原之前,对于生鲜食品也要忌口。” 她双手一握,十指交叉放在桌上,认真地说:“我是个有医德的医生,这些最基本的叮嘱,我肯定会关照病人的。” 她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严肃了,又微笑着问:“林警官,那个古祥义出什么事了,方便的话,能不能和我说说” “昨天晚上,古祥义吃了你给他配的抗生素药后,又喝了不少酒,产生了那个叫做双轮” 王佳脱口而出:“双硫仑反应。” “对对,就是这个。” “抗生素加酒,那可是毒药啊,吃了会出事的呀”王佳的眼睛瞪得老大,又问:“他喝了多少酒” “据说有六七两白酒。” “天哪,喝那么多,而且还是白酒他不要命了么后来他怎么样了” “他在意识混沌之下,闯红灯出了车祸,当场死亡。” “啊”王佳用力捂住嘴,愣了半天后,鼓起勇气小声问:“他的车祸身亡,应该和我没有直接关系吧” 林杰看看高涛,他不能随便下结论。 高涛说:“王佳,你给古祥义开药的处方单,能调出来给我们看看吗” “好好,”王佳忙不迭答应着,又回到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打字,然后指着屏幕:“就是这个,你们来看吧。” 高涛和林杰凑过去看。 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前天傍晚六点十五分,王佳给古祥义开的处方单记录。 上面写着:严禁酒精,忌生鲜食品等发物。 林杰说:“请打印一份处方单给我,我们带回局里做备份。” 电脑旁的打印机工作了起来,片刻后吐出一张纸。 “这其实也可以保护你,免得让你被牵连其中,”接过微微发热的纸张,林杰交给了高涛,又问王佳:“古祥义的受伤,你有和其他人说过吗” 王佳马上摇头:“林警官,我在你们来之前,都不知道他叫作古祥义,我能和谁说去” “当时古祥义是一个人来看病的吗” “对,只有他一个人。” 林杰点点头,小声对高涛说:“高队,我问完了,你觉得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没有了,该问的确实都问完了,”高涛笑着说,“王佳,我们先走了,如果需要你继续协助的话,我们还会过来,到时候希望你配合。” 王佳立刻应道:“这个没问题,高叔叔,林警官,我送送你们吧。” 林杰推辞:“不必送了” 王佳主动拉开诊室的门:“你们一大早来找我查案,被不知道的同事看见了,还以为我犯了什么事儿了呢,所以还请让我送一送,主要是为了让大家看看。” 她说完之后,冲他们调皮地笑了笑。 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了一条弯弯的月牙,很甜很可爱。 出门前,她又想到了什么,撕下一张小纸条,刷刷写了自己的手机号,递给林杰:“这是我的电话,如果还有什么要我协助的话,可以随时打给我。” 林杰双手接过:“谢谢王医生。” “不用客气。” 到了医院楼下,林杰说:“高队,我觉得王佳应该没问题。” 高涛从烟盒里摸出烟,丢给林杰一 支,舒爽地抽了一口,笑着说:“我也觉得是这样,她表现得很自然,而且开的处方单上面,也写的清清楚楚,不能喝酒。” 从早上到现在,搁在他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王佳和昨晚的车祸案无关。 然后,他又拍拍林杰的肩膀:“我还注意到了,刚才谈话的时候,王佳一直盯着你看,还主动把手机号留给你了,是个机会啊,小伙子。” 林杰今年27岁,长得相貌堂堂,浓眉大眼,但是还没有女朋友。 他脸一红,拿出那张纸条,塞进高涛手里:“我上交给组织。” 高涛嘿地一笑,把纸条丢给他:“你拿着吧,我有她的手机号。” 回到局里,林杰站在饮水机前,咕嘟咕嘟喝下两大杯水,同时听着其他同事给高涛汇报案情。 “高队,这是撞死古祥义的大卡车司机做的审讯笔录,我们查过他的运货单,他昨晚确实是有货要送,而且从收货人的工厂地址,以及收货时间来看,他在那个时间段,从环岛公路路口经过,也是完全正常的,只是很不凑巧地,正好遇上了闯红灯的古祥义。” “鉴定科的同事有没有去现场看过”高涛问。 “昨晚就去过了,地上确实有很深的刹车痕迹,与这辆卡车的轮胎磨损部位一致,另外,交通指挥中心也把当时的路口监控发给我们了,我们研究过录像,在事发时,司机确实踩过刹车,但是距离太近,加上装的货又重,根本刹不住。” “这司机够倒霉的,遇到这种无妄之灾那么出租车司机呢” 同事回答:“我们刚审完他,他说刘阳原本叫他送古祥义去新流一村,但突然有人给古祥义打来了电话,是刘阳接的,然后刘阳就把目的地改了,要求去环岛公路。等古祥义下车走后,司机就继续拉客做生意,直到凌晨一点,被巡逻的交警拦下,带回了我们局里。” “两个司机看起来,都没什么问题,”高涛皱着眉头思索,又问:“那个韩娟还是没有联系上吗” “是的,她父母打电话给她,也一直不接,另外,她今天也没有去公司上班,不知道去哪里了。” “有没有找过电信局,查她昨天的电话记录” “查了,昨晚八点出头,她是给古祥义的手机上打过电话,通话时间是11秒,在昨天白天,她还和古祥义发过两条短信。” “短信内容是什么” “就是很普通的对话,问对方在干嘛,没有什么可疑的。” 高涛双手抱胸,在办公室里来回踱着步,同时缓缓说道:“还是要想办法找到韩娟,其实我昨晚就说了,就算她是故意不在环岛公路出现的,我们也不能对她怎么样,可她现在偏偏藏了起来,这就有点古怪了难道,她不止要害死古祥义,同时还想把刘阳拖下水” 办公室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高涛马上接起来,没说两句后,就挂断了。 见他面色不善,身边的同事小声问:“高队,出什么事了吗” 高涛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呼了出来,接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韩娟死了。” “什么韩娟死了”周围所有人都瞬间愣住了。 “韩娟一直不肯露面,所以今天早上,她的父母就去新流一村找她,他们也有那里的钥匙,开门后发现,韩娟已经死在了家里麻痹的,这盘棋越下越大了” 高涛说完后,把手里的烟头用力摔进烟灰缸,拿起茶杯猛灌一口水,然后大吼一声:“小林小周,你们俩跟我去现场通知宋法医和痕检员,马上出发” “是” 三个刑警连同技术鉴定科的两位同事,坐上两辆警车,警车拉响警笛,呼啸着冲出了分局的大门。 新流一村是个老式住宅小区,在韩娟和古祥义住的那栋楼的楼下,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他们见警察来了,纷纷让开一条路。 高涛带队,身后是拎着勘察箱的宋法医和痕检员,几个人快步走上四楼。 在四楼走廊上,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背靠墙,捂着脸号啕大哭,她身边有个男人,似乎是她的丈夫,也一边流泪,同时安慰着悲痛欲绝的妻子。 看到了警察,男人擦擦眼泪,主动迎上来:“是我报的案,我女儿死了,你们快去瞧瞧。” 他指着走廊上的第三间房门。 这时,林杰突然发现,在楼梯的拐角阴暗处,刘阳居然站在那里。 “你怎么会在这儿”林杰走过去问他,然后瞬间就明白了,刘阳一脸的蓬头垢面,眼圈红肿,满身的烟味,他很明显昨晚没有回过家,一直在这里等着韩娟出现。 高涛也上下打量着他:“你就是刘阳,我正要找你呢,没想到你竟然在这里。” “警官,我没必要逃走,因为这事儿完全和我无关,我不是凶手,”刘阳的声音很平静,又透着深深的疲惫 :“过会儿我就跟你们走,我现在去楼下等着,你们先忙我肯定不会逃。” “有本事你就逃逃看”高涛哼了一声,又吩咐林杰:“等韩娟父母情绪稳定后,给他们做一下笔录。” 在这套很普通的一室户小房子里,床上趴着一个长发散乱的女人,身穿睡衣,脖子侧歪向一边,早已死去多时。 她的体形苗条,约莫二十多岁,正是芳华大好的年纪。 在她后脑勺部位,有一处明显的创口,创口很深,向下凹陷进去了一块,流出的鲜血已经凝固,把头发凌乱地黏在一起,而原本淡蓝色的床单,也被染成了一片暗红色。 在这拉着窗帘的屋子里,光线异常昏暗,屋内同时飘荡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