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改旧时波》 楔子 夜雨山庄隐在深深的青山深处,白墙青瓦,远远看上去一片安宁静谧,虽然离大路不远,却毫无喧闹之意,庄园外面更显得冷冷清清,空空荡荡,没有行人也没有车马。 山庄周围山清水秀,绿柳环绕,远远看上去,像极了江南的十里湖堤,百里人家中的一处大户人家。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太阳安静地在西山的林中斜照过来,庄园的大门一半是阳光,一半是树影,静谧又有些光影在跳跃。因为有风吹过树林,吹过树梢,所以照耀在庄园门口的树影晃动,庄园门前的光影便明明暗暗地跳跃。 树林中有鸟在雀跃,在啾啾鸣叫,在追逐飞翔。一切都那么美好又安宁。 宁静的山庄之外传来了迅疾的马蹄声,一行五骑飞也似地急速向山庄奔来。 山庄的一位年轻的门房小厮出了大门,放眼一望,慌忙打开了大门。 奔波来的人刚刚到大门外,有一人从马背上跌落下来。马背上的其余四人翻身下马,看上去皆是风尘仆仆,疲惫不堪。山庄眨眼间内也奔出四五人,皆拥到落马者身边。 其中一人惊呼道:“快快快,快将冀爷扶到后院,快通知先生” 两人将跌落马下的被称为冀爷的人搀扶到前院时,后院已经奔出一个面容清俊的人来,他大惊叫道:“冀爷。”上前一把将他抱住。 叫冀爷的人只抬眼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没事。”头便耷拉在来人的肩上,似乎已经晕过去。 众人慌忙和奔出来的清俊之人一起将冀爷扶进房间,放到床上。 清俊之人慌张失神叫道:“冀爷,冀爷”眼中大滴的泪水滚落下来。众人见状,默默退了出去。 昏迷中的人努力张开眼睛,吃力地牵了牵嘴角,道:“没事。” 清俊之人颤栗又压抑的声音道:“冀爷,你不能有事。”失声大叫:“快来人” 早已有位身形健壮,四十上下的女子风一样地旋了进来。单膝跪下道:“先生” 清俊之人失魂落魄道:“黄管家,快拿了我的令牌,去都卫所江北领千户那里,请钱先生来给冀爷诊脉。”声音喑哑颤栗,动作慌乱不堪,似乎已经慌乱到口不能言,眼不能辨的地步。说着从腰间摸出一块令牌,生生拽了下来。 黄管家吓得跪地道:“先生万万不要慌乱,快看看冀爷的伤势如何。”转头对着门外大声叫道,“快请秦大夫过来。”又俯首道,“先生万万不要惊慌,您的令牌是东厂胡公公亲赠,万万不要轻易示人。” 清俊之人早已泪如雨下,大滴的泪水啪嗒啪嗒地滚落下来,方寸大乱道:“管不了那么多,我只要他活着。” 只听外面有人叫道:“秦大夫来了。” 黄管家俯首恳求道:“先生,您先让秦大夫看看冀爷的伤,救冀爷要紧。”又回首对外面的人道,“快请进来。”说罢身形已起,飞快用袍袖拭去清俊之人满面泪水,又将他扶坐在床沿,垂手立在清俊之人的身侧。 秦大夫是个五十上下的中年人。进了房来,躬身道:“见过林先生,见过黄管家。” 清俊之人整个神情看上去有些僵直,微微颔首道:“秦大夫不必多礼,快请诊脉吧。”声音已是掩饰不住地黯哑微颤。 秦大夫赶忙挽袖上前。良久,秦大夫道:“这位公子脉象平稳,并无大碍。只是疲惫不堪,看上去数日不眠不休,加之心火上涌,身上还有些旧伤未愈,所以此时只是太疲惫了,想是睡着了。稍加调理,即可痊愈。” 清俊之人突然有些失态,差点从床沿上掉下来,道:“当真” 秦大夫略有些诧异抬头道:“在下闻言林先生颇懂医术,还精研制药,何不亲自把脉一试” 被叫做林先生的清俊之人微微窘迫道:“还是请秦先生诊断开药,在下更放心些。” 只听得外面有人进了门,轻声叫道:“先生,冀爷的随从们晕倒了。” 黄管家看了林先生一眼,见他没有说话,忙道:“先生,既然公子爷没有什么大碍,请秦大夫看看随从们的伤可好” 林先生道:“好,那就有劳秦大夫了。” 秦大夫赶忙起身道:“那在下去了,一会我将这位爷的药方开好。” 黄管家匆匆忙忙带着秦大夫出去了。 待黄管家和秦大夫出门去,清俊之人连忙慌手慌脚地给床上的冀二爷把了脉,手竟然微微地发抖有些把持不住。过了一会,林先生稳了稳心神叫道:“来人,快给我打盆温水来。”他想给床上的冀二爷擦拭一下,亲自检查一下他身上的伤痕 第一章 近水客栈 近水客栈的老板娘魏衣暖在后院对着林先生,也就是夜雨山庄的庄主林远宥唠叨:“先生,最近客栈来了一位大爷,住了几天了,每天晚上都喝的大醉。要大雨哥扶了才回去睡。那位大爷神情威严,看上去有些凶神恶煞,我和麦秋都不大敢靠近了看。” 魏衣暖口中的大雨姓雷,是魏衣暖的相公。在外人看来,雷大雨是这家近水客栈的老板,来往客栈的人都称他雷老板。事实上这家客栈的老板是林远宥。 林远宥此时在店铺的后院茶室里坐着,神情平淡,言辞平和,看上去颇为随和。此时他也不说话,一只手支着头,有些出神地看着桌子上的茶杯和杯里的茶水,听魏衣暖絮叨客栈里的事情。 今日林远宥穿的素雅,月白衣衫,脑后扎了个马尾。黑色滚着红边的披风搭在椅背上,披风的下摆上刺着一小块猩红色的祥云刺绣。 林远宥看上去,是那种如孤星朗月,又如静水深流一般的人物。不知道怎么说好看,也不知道怎么说好,也不知道怎么他说这周身的气质。只觉得他周身散发的疏疏疏朗朗有密密实实的气质。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清绝之气。 麦秋从厨房抱了一簸箕菜进来,微笑着想离他们近一些,便在门口不远的小矮凳子上坐下,慢慢地摘捡。魏衣暖见麦秋进来,两人聊了一会,林远宥就默默听着。 不一会前院有人叫起来。魏衣暖赶忙起身准备去前院的店里,一边走一边说:“近午了,又该忙了。我去忙了。”回头又道,“麦秋,一会记得给先生换壶热茶。” 麦秋冲着魏衣暖的背影道:“衣暖姐,那位大爷起床了,嚷嚷着要吃东西。这半晌不晌的还没到午时,厨房的饭菜还没好呢。” 魏衣暖嘟囔一声出去了。 林远宥没有说话,走过来用手扒拉了一下麦秋的领口,看了看她领口内水绿色的内衫,轻轻叹息了一声,麦秋今天又穿水绿色的衣衫。这水绿色的内衫是麦秋身份的标志,她似乎是乐户身份。在这里,本地的人是不认得这样的身份。可是她认得,他不想麦秋穿水绿色的衣衫在里面。 麦秋是林远宥从山里捡回来的姑娘。好像是几年前的一个冬天,在往北五十里外的地方,麦秋衣衫单薄,饿晕在路边的荒草丛里,单薄的水绿色衣衫特别显眼。林远宥当时正骑马路过,远远就看见了倒在路边草丛里的麦秋,想来也是幸亏当时她穿了这水绿衣衫,倒在枯草丛中比较显眼。 那时候麦秋十五六岁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瘦小单薄。现在麦秋长大了,已经十九岁了,出落成了大姑娘了。身形圆润又饱满。 麦秋道:“先生,你可不能当着外人的面拉我的衣衫,我现在是大人了。”说着吃吃地笑。 林远宥看着脸红的麦秋,点点头,依然没有说话。这个姑娘怕是真的看上了后厨帮厨的小伙子赵小杰了。若是真的合适,过了今年就给她好好地办个婚事吧。 林远宥起身伸了伸胳膊,长长出了口气,又回到桌子边上坐下。 麦秋一边摘菜,一边问道:“先生,为什么初雪姐姐长久没有来客栈了” 林远宥一边看着手中的杯子一边漫不经心道:“最近她忙。”声音温和又低小,但却让人听的清清楚楚。 麦秋又看着林远宥道:“先生,店里来的那位客人,看上去可是不同。我离了一丈之外,都有些害怕。”麦秋的名字是林远宥取的,她一直都叫林远宥为先生,虽然很愿意亲近林远宥,但是心中也是敬畏的。麦秋这个词出自“日暮长廊闻燕语,轻寒微雨麦秋时”那句诗。 林远宥当初给这个小姑娘取名麦秋时,就是希望她以后不要再受饥寒之苦,能往后的一生都像是在麦秋时节,麦子熟了,不冷不热,没有饥饿。 当时林远宥将麦秋带回来,就将麦秋交给魏衣暖照顾。魏衣暖将麦秋带在身边,养在客栈里,教她武功,也教她做事。因为麦秋是乐户出身,身体本就有练武的底子,所以据说麦秋的功夫进步很快。 林远宥看了看自己的衣角。他今天穿了一件月白色内衫,内衫的领口滚着猩红的领边。 林远宥没有说话,还是坐在桌边看着桌子上的那只杯子。非常不经意地拧了一下手腕,用了差不多两成的功力,将桌上的那只盛满水的杯子弹向麦秋。麦秋本能地往后一倒,伸手去接杯子,接到杯子的那一瞬间,口中哎呀一声。 还不错,林远宥笑了,虽然麦秋接杯子的样子很是狼狈,但还是勉强接住了。能接他两成功力,说明魏衣暖说的不错,这个叫麦秋的小丫头的武功不弱,行走江湖问题不大了。 麦秋朝林远宥撒娇道:“先生就会吓唬人。”也许林远宥在她心里是父亲一 般的亲人吧。 麦秋一边摘菜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先生,客栈那位客人除了周身都散发着骇人的气息,长相看上去还很不错,高大又壮的很。只可惜了,脸上都是胡子喳喳,有点乱糟糟的。头发也也有些乱糟糟的。不过衣服也还好看,都是锦缎做的。柴房的五叔说了,像是京城来的,应该是个做官的。但是什么官五叔就不知道了。” 林远宥听到麦秋说店里的那位客人像是京城来的官,脸色变了。道:“可见到那位客人有什么人随行” 麦秋想了想道:“没有,我一直都在客栈,没有发现有什么其他人和那位客人说过话。”又想了想道,“倒是外面过往的客人来了,都躲的远远的,不愿意和那位客人坐的近。许是他们与我一样觉得害怕。总觉得那个人的身上散发出一种骇人的东西。” 林远宥道:“去让雷老板给这位客人弄些醒酒温润的东西吃,别怠慢了。”说着起身出了门。他想看一看这位客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林远宥一提气飞身掠上了阁楼。这个阁楼能看到整个客栈的每一个角落,包括客栈大堂里的每一个角落。还能看到客栈外面远处的动静。 刚到了阁楼上,林远宥就听到远处传来了迅疾的马蹄声,从声音来判断,应该是两匹马,两个人。 雷大雨已经让跑堂的店小二给那位客人上了糯米汤,两个水煮鸡蛋。 林远宥默默地在阁楼上看着那个憔悴的人,那个看起来又冷清又威猛的人正安安静静地剥着鸡蛋。 那个人的手指很长,也很灵活,但是动作看上去很轻柔,也并未发现此人身上有什么戾气。他将鸡蛋剥好轻轻放在盘子里,然后又剥另一个,一副很有耐心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 从林远宥这个角度这样看去,这个人安静的就像是深潭水一般。根本不像一个喧嚣的人,甚至不像一个有什么戾气,有什么需求的人。为什么魏衣暖和麦秋都觉得他可怕呢难道是角度不对 林远宥从阁楼上下来,上了另一处阁楼。这一处的阁楼更小了些,恰恰能看到大堂里那位客人的正脸。林远宥打眼一看,气息一滞,这家伙果然有些逼人之气,剑眉朗目,面色沉静,神情落拓不羁。林远宥暗自摇摇头,此人只应天上才有吧,这小小的近水客栈在他这周身光华的相形之下,显得寒碜了些。 这是谁家的贵公子还是王朝的贵族,怎么会有如此逼人的贵气和英武之姿用绝代风华来形容他一点都不为过。林远宥饶有兴致地眯着眼睛盯着楼下的人看。此时他的脑海里想用尽世间所有绝美的词来形容这个让人害怕却让他惊艳的男人。 那么他这样一个华美绝伦的人,为何要连日住在客栈为什么在这个远离城镇设在官道边上的小客栈里连日买醉他到底是谁,从何而来,到底想要干什么 林远宥抿了抿嘴,他盯着那个人,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陷入了沉思。 他没能沉思多久就被打断了思绪,官道上的两匹骏马很快就直奔近水客栈而来。随着马蹄声越来越近,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转变了方向。 第二章 十年老店 近水客栈的名字顾名思义,就是离河不远。关键是离官道不远,离镇上也不远,离驿站也很近。反过来更确切地说,这近水客栈有点四不靠,不在镇上,不在路上,也不在驿站。远远看去是一个孤孤单单的小客栈。但是不远处溪水流深,清净,安宁,口碑好。这近水客栈的门外小匾额上赫然写着“十年老店”,这小小的匾额吊在珠线上,时不时随风飘扬,努力让过往的客人看到。 这客栈最吸引人的地方还不是这十年老店的招牌。若是在晴好有风的天气,无论是不远的官道上,还是不远的驿站里,还是不远的河边,都能闻到淡淡又悠远的酒香。 所以虽然这看上去偏僻冷淡的小客栈,却并不冷清。因为口碑好,出入方便,价格还公道。附近镇上的人或者过往的熟客都愿意来这里要两个小菜,安安静静地喝上一壶。当然远行的客人,还可以歇歇脚,因为这小客栈在路边不远处,方便出入,可用的地方大,有上好的马厩和粮草。 看着两匹马上的人飞身下马,林远宥微微地笑了,从这两个人的下马姿势,他就看出来这两人的武功不弱。而且这两个人动作看起来根本不像是普通的江湖侠客,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军中之人。 最关键的是这两个人都穿着贵重的锦衣,身形颀长,容颜英俊。从哪里来这么好看c身手又与众不同的人呢。看到美好的人,总是让人心里按捺不住地开心一些。而且还是两个美好的人。 看来今天是有意思的一天了。林远宥选了个舒适的姿势坐好,看着近水客栈里管理柴房和马厩的梁五叔远远地从客人手上接过马缰。 梁五叔迎出了客栈,他待客的动作娴熟,看上去很热情又不失分寸。梁五叔有个天生的优点,就是他脸上总是露出宽厚得体的微笑,说话的声音浑厚又温和,整个人看上去厚道又可信,能让过往的客人觉得这是个善意靠谱的人。 其中一位锦衣人的客人微微地朝梁五叔笑了笑,礼貌地点了点头。林远宥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嘴角又上扬了一下。他就喜欢这些礼貌的,动作文雅又得体之人。林远宥扬了扬下巴,晃了晃身子,又挪了个舒适的坐姿。 梁五叔管理着近水客栈的柴房和马厩。其实他并没有多老,四十多岁的样子。平日里少言寡语,做事细致稳重,将马厩和柴房管理的有条不紊。每天在客栈里,对待别人总是热情的很得体,时时露出宽厚的微笑。自从他来客栈,也有三四年了,大家从来没有见他着急上火过,所以大家都愿意叫他五叔。连林远宥也叫他五叔。 梁五叔本来的名字大家似乎已经不记得了,他大约也是三四年前来近水客栈,比麦秋早来了几个月。他来近水客栈的时候衣衫褴褛,神情颓惫。关键是他来的时候还生着病,病的很重,连客栈吃饭的钱都付不起。是林远宥收留了他,治好了他的病。他似乎也无处可去,所以他就留下来帮着近水客栈打理柴房和马厩。 这些年,林远宥从没有问过他从哪里来,也没有问过他要到哪里去。更没有问过他的家人身世。只和他说:“你若是要走的时候,打声招呼。”就将他安顿下来。当然,近水客栈的其他人也不会问他从哪里来,他的身世如何,除非他自己愿意说。 近水客栈的佣工都是有工钱的。所以客栈的伙计们平时生活也不成问题,还可以攒一些钱。无论是谁如果要走,一定是会有足够的盘缠,因为不但他们自己可以攒到一笔钱,按照惯例,林远宥先生还是要再资助他们一些盘缠的。客栈的伙计们还有月休,一个月休两天,所以近水客栈无论老板还是伙计们都对客栈都很满意,所以似乎也都很尽力。 林远宥饶有兴味地看着楼下两位锦衣的客人进了房间。那两个锦衣人竟然径向正在吃东西的那位客人的座位走去。林远宥这才发现,原来坐着吃饭的人也是一袭锦衣,只是头发有些散乱,神情有些憔悴,脸色有些暗黄罢了。 林远宥此时并不能听见三个锦衣人在说什么,但是他还是饶有趣味地在阁楼上默默地盯着三个人看,他们言谈举止的模样真的太耐看了。 两位刚来的锦衣人对着坐着的锦衣人做了个揖。其中一个压低声音道:“大人,你怎么到了这里,让兄弟们好找。” 坐着的锦衣人示意他们坐下,问道:“吃了早餐没有” 其中一人答道:“我们都已经吃过早餐了。” 坐着的锦衣人点点头,慢慢喝了糯米汤,非常小心地吃了鸡蛋。 林远宥心里叹息了一下,许久没有见过这样长得好看又举止落拓的人了,吃东西都那么耐看。嘴角忍不住又上扬了一下。这三个人一定是一伙的,而且身份肯定不一般。 坐着的锦衣人吃完了两个鸡蛋,将糯米甜汤也喝完了。带 着两个后来的锦衣人回房间去了。 林远宥若有所思地坐了一会,只好下了阁楼,飘然离开了客栈。 那个面容憔悴却贵气逼人的锦衣人上了二楼,对着楼下叫道:“小二,来壶茶,送到楼上来。” 柜台后面传来响亮的声音道:“好嘞客官。” 三人进了房间,后来的两个锦衣人关了门,上前对面容憔悴之人施礼道:“见过沈大人。” 憔悴的锦衣人道:“不必多礼。你们怎么找到这里” 其中一人道:“大人,您忘了我们的身份是干什么的。再加上大人您这样神俊的人,百里挑一,所以我们就更好找了。” 憔悴的人微微笑了笑道:“油嘴滑舌。” 另一个道:“没有想到大人会来这偏僻的客栈,一来就是两三天。” 憔悴且贵气的锦衣人叫沈至诚,他道:“这里也算不上偏僻,起初我路过的时候,特别中意这客栈不远处的那条河。那条河边的青山和杨柳,浅滩和深水,特别像我们在塞北的时候,青山脚下的那条饮马河。所以就住下了。” 两位锦衣人一个清瘦些的叫刘凤飞,一个略微壮些的叫顾宏声。顾宏声和刘凤飞明显沉默了一下,似乎不太好说什么。过了一会,顾宏声道:“大人的心思我们明白。” 沈至诚舒了口气,声音有些生涩道:“无妨,范将军的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们也不必顾忌。不远处的那条河,确实有点像以前我和范将军在北疆时,在青山脚下一起饮马的那条河。”顿了一下,又道:“这家客栈在官道边上,离驿站也不过一里地,离不远处的镇子也不过二里地。不过这里来的过客不多也不少,我在这里落脚,可以避开省城的很多人很多麻烦。这些天住在这里感觉这家客栈不错,价格也便宜。就是觉得这家客栈位置稍微显得有些特别,能在这个位置建客栈的人不是一般人,第一眼看这家客栈的格调也不同于本地人的客栈,但我这几天并没有看出什么的破绽来。” 顾宏声和刘凤飞看着有些感伤的沈至诚,欲言又止。两人出了房门,仔细地看了看客栈里的陈设,还有柜台后面的掌柜和擦拭的店小二。半晌,沈至诚独自喃喃道,“这条河边,我想应该不会遇到故人吧。” 此时恰好麦秋端着满盘洗好的碗筷匆匆进了客栈的大堂,顾宏声和刘凤飞互相看了一眼,回到房中。 沈至诚道:“可看明白了” 顾宏声道:“这家客栈果然看起来与众不同,但是哪里不同还说不好,隐隐中透露一股开阔之气,客栈的伙计收心敛性的样子,我倒没看出什么异常。不过刚才楼下有个洗涤的姑娘,看起来不是本地人,从衣衫上看,是个乐户出身。” 刘凤飞点点头道:“这山野间的客栈,干净却不素雅,竟透露着莫名其妙的精致。大人这一说,我还真感觉这家客栈地处偏僻却毫不荒芜,到处弥漫着热闹之气,这热闹气从何而来也没觉得有几个人。” 沈至诚微微扬了扬嘴角,道:“这客栈的气场就类似于人的气场。就像我们到了将军府和到了和乐坊的感受不同一个道理。且不管它了,此处是个客栈,人员复杂在所难免,店里的人什么身份我们也不要管他。看地界,这里是水东和水西两大土司的交界地,大家小心些,千万注意少用中原的眼光去看这里的人和事。” 刘凤飞道:“大人在这里吃的可习惯” 沈至诚点点头道:“很习惯,这家客栈可以吃到西北的小米糕,江南的粽子,烧鹅不错,厨师看来是个有见识的人。关键这家小店还可以喝到京城的烧刀子,江南的米酒,口感非常纯正。” 刘凤飞点点头道:“这里离我大明屯军的地段也不远,从中原和江南过来的能工巧匠不胜枚举,所以此店虽不在繁华之地,却有繁华之气,看来也是合理吧。” 顾宏声道:“我还发现了,此处操官话者甚多。连店小二都说一口流利的官话。” 沈至诚点点头道:“门口的招牌上写着十年老店,这家小店,有意思。” 第三章 竟然是你 小二送了茶和茶点过来。三人坐下喝茶,那个略憔悴的锦衣人沈至诚吩咐店小二道:“一会中午准备几个菜,送到我房间里来。”声音很温和又好听。 店小二答应着出了门,走到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个看上去不敢接近的人,声音竟很和气,让人觉得亲切。 沈至诚给其他两位后来的锦衣人倒了茶,道:“你们那么着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刘凤飞道:“布政使司的同知云辉大人回来了。说两日后约您去府上见面。” 沈至诚点了点头,道:“好,明日我回城。宏声那边呢” 顾宏声道:“兄弟们的别院已经收拾好,在城外十里处南坡河边上,别院后面是山,前面是南坡河,周边是坝子,开阔又隐蔽,大人尽可放心。” 沈至诚道:“溪上可有桥梁” 顾宏声道:“不远有座桥跨过河,直通山外。别院西边和东边并无山峰遮挡,可瞬间撤离。北面有山,不过山为荒山,低矮有荆棘,但也便于离开。” 刘凤飞补充道:“别院南五里余就是都卫千户所的一处黄花哨,往东往北差不多六七里皆有哨所。” 沈至诚道:“甚好贾裴那边可有消息” 顾宏声看了一眼刘凤飞,道:“我和刘凤飞来的时候,还没有贾大人的消息。” 沈至诚点头思忖道:“按理说和贾裴同行的高千林,应该发消息回来了。这已经有一月有余了。” 刘凤飞道:“贾大人和千林都曾是军中出类拔萃的探骑,经验丰富,此去必无大碍,归来也必有收获。只是这贵州地形复杂,沟深林密,山多地稀,官道也颇少,行走定是要费时日。” 沈至诚道:“黔地地形地势皆极凶险,道路回旋绕远,他们定是费了不少时日。此地土人凶悍,人员甚是复杂,只希望他们别招惹上那些人,能顺利安然归来。” 刘凤飞道:“有高千林和贾大人同往,大人应该了解他们两人,大雪封山都难不住他们,何况现在是这初夏之时。他们身边还有十余兄弟秘密随行,随行的兄弟们都是久经沙场,想必土人们轻易也奈何不了他们,大人不必太忧心。” 沈至诚点点头,若有所思。半晌道:“安排兄弟们随着他们的足迹,随时接应。” 刘凤飞躬身道:“是,大人。” 喝了茶,沈至诚道:“我现在带你们出去转转,近日我发现此地有山有水,不远处是驿站,往北是播州往东是思州,往南是省城,往西是水西安家,往东南是水东宋家,此处的交通真是比省城还关键。” 顾宏声惊道:“竟是这样那我们现在就出门,去看看。”心下又想,怪不得沈大人在此逗留多日,看来是别有用意。又道,“大人,您看此处是不是可以安插我们的人” 沈至诚道:“先摸清楚了再说。不过此处确实是个北扼省城的好地方。” 三人出了房门,见时辰还早,便牵了马出了客栈。 上了马,三人不紧不慢地策马向不远的山包跑去。 一盏茶的功夫,他们上了一个小坡,下了马,上了一个小山顶。 沈至诚极目望去,笑了,道:“这里果然是个好地方,你们看,站在这小山包上,极目之下,南来北往一目了然。向东南望去,青山连绵,江山多娇。”三人就站在小山包上默默地极目四望,忍不住叹息是个好地方。 过了良久,沈至诚道:“过了眼下这座小山,山下就有集镇。这家的客栈位置真是绝妙啊。这个客栈里也应该有个绝妙的人。” 刘凤飞有些诧异地看了沈至诚一眼,心道:大人如此开心,这是跟客栈扯上什么关系了还是打算长住在这里从我们一来就夸客栈是个好地方,此番又想着客栈里该有个绝妙的人。想到这刘凤飞不禁笑了,心下又道:只愿这客栈有个千年的狐仙,能助我们大人心想事成,能助我们此行顺利完成任务 顾宏声道:“大人可是找到了那日在城里喝酒时见到的那位公子爷” 沈至诚讳莫如深地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笑起来就如同阴云密布的天空透出一缕阳光那般灿烂,牙齿如晶贝一般闪亮。 刘凤飞看了沈至诚一眼,心下的担心略略缓解了一下。毕竟沈至诚此时表现的是坦然从容,一心只有公事。但是他憔悴的面容,还是让他们两人有些担忧。 顾宏声看着沈至诚笑而不语的样子,也笑了笑,道:“当日我和大人见到的那位公子爷神情俊朗,神光内敛,必不是等闲之辈。我一直安插了人在当日的悦来客栈,可是并未见那位公子的踪迹,想来已经有两月有余了。” 刘凤 飞心下又道:这两人是要疯了吗眼下兄弟们那么忙,两人竟念念不忘什么神光内敛俊朗之人。此地虽是南番之地,想见个神异之人并不难。毕竟此官道上南来北往的商贾和军人要员并不少见。是什么样神光内敛之人能让两个大敌当前的人如此惦记刘凤飞道:“大人,我们是不是要去山下的镇子上转一圈” 沈至诚道:“云飞大人回来了,不宜出什么差错,所以镇上先别去了。” 三人勘察了周边的地形,沈至诚安排顾宏声近日请兄弟们将方圆五十里内的地形全部摸清楚。又略做了一番部署。 沈至诚三人回到客栈,正好正午时分。店小二殷情上前问道:“客官,酒菜已经准备好了,可是要给您端到房中” 沈至诚道:“端上来吧,顺便来壶茶。” 三人吃了中饭,沈至诚让刘凤飞和顾宏声先回城里去。他要留到明天再回去。刘凤飞有些不放心他,面露为难和担忧之色。 沈至诚道:“我来的时候带了兄弟来,这里我已经安插了暗哨,你们且放心回去,我不会有事。” 顾宏声欲言又止,只道:“那大人多保重。”二人想着沈至诚连山脚下的小镇都不去,似乎颇为谨慎,心中便略略宽解些。 沈至诚将二人送出了客栈,送到不远的官道上,看他们上马离去,又在附近转了一圈,方才回客栈。 夜晚还有些清凉。但月色很好,月亮高高地挂在深蓝的天空,皎洁又明亮。月亮边上有几缕白云,显得天空非常高远,如同秋天的夜空一般。 沈至诚像一条顺流而下的游鱼一样,无声无息地滑出了客栈的大门。他伸了个懒腰,在月光下的小路上徐徐地走着。他走的又轻又慢,脚步轻的像一只夜晚觅食的猫,悄无声息。可是他身形看起来慢,事实上却是极快,很快沈至诚到了河边。河水清冽,在月光下缓缓流淌。晚风很轻柔,远山在月光下显得浓密又静谧,远远的山外带着些薄薄的氤氲之气。 沈至诚默默地立在河边,出神地望着河对面的远山,山上有几点火光,或许那是几户人家,也或许是路人在燃起的篝火。 过了一会,沈至诚轻轻地坐下,将手中的酒壶放在一旁的石块上,喟然长叹道:“长江悲已滞,万里念将归。”突然间颓然倒地,竟泣不成声。 良久,抬头轻声道:“哥哥,你在那边可是安好”说话间,又是一阵抽泣。又过了良久,才一边抽泣拭泪,一边将酒瓶中的酒轻轻沥在地上。又轻声叫道:“哥哥”声音细小如丝,言语间竟悲伤无助,又抽泣不已。良久才起身跪地,伏地压抑而泣,双肩颤动不止。 日间顾宏声和刘凤飞来时,沈至诚曾提起的范将军的事情已经过去很久,这位范将军就是沈至诚的挚友,也是他的表哥。不想两年前带兵路过黔地的时候,身中毒弩,不治身亡。今日,似乎是范将军的忌日。 空气中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声,沈至诚竟然浑然不觉,他似乎一个人沉浸在深深的伤悲之中,不能自拔。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至诚平息了情绪。轻声叹息了一声,默默地用河水洗了脸,用衣袖擦了擦脸。淡淡道:“你看够了没有。”声音低沉平淡,似乎一点怒气和惊讶也没有,似乎一点都不在乎那个人是谁。 只听的不远的树枝一声响动,一个人飘然从树上落下。 电光火石之间,沈至诚已经欺身而至,一掌劈出,树上之人竟不避让,伸手一格,两人同时咦了一声。彼此都感觉对方功力不弱,刹那间两人身形倏忽如魅,叹息之间已经过了三四招。两人似乎又咦了一声,感觉对方的轻功都不错。剩下的明显就是在比招式了,两个身形如鬼魅一般的人,在皎洁的月光下,清凉的微风中,婆娑的树影里,你来我往,你进我退,你攻我守,身影交错重叠,交手快若闪电,招式变幻莫测,一时间难解难分。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三百余招,两人都没有亮兵器。沈至诚明显感觉得此人无论是武功路数还是轻功内力都深不可测,但对他却并无恶意,并未下杀手。 沈至诚觉得再打下去也分不出胜负,因为对手根本就不出杀招,便跃出圈外,收了手。树上飘落的人也收了手,掩饰地掸了掸袖角,却低着头不敢看他,轻声嗫嚅道:“在下不是故意。”言语间颇觉愧疚。 沈至诚淡淡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树上飘下的人又轻声道:“我比阁下早来了约一盏茶的功夫”声音竟然越说越弱,言辞间竟又是说不出的歉疚。 沈至诚又冷冷道:“你可都看见了” 树上飘下的人心虚嗫嚅道:“我什么也没看见” 沈至诚道:“一派胡言。” 树上飘下的人吓得转身就想走。沈至诚道身形一错,挡住了他的去路。冷冷道:“阁下武功如此深不可测,究竟是何人” 树上飘下的人后退两步,他明显感觉到一丝冰凉的杀气。赶紧后退两步 道:“是在下的错,不该打扰阁下。” 杀气竟然慢慢消失了。沈至诚低下声音又道:“我问阁下是何人,如何称呼。” 树上飘下的人躬身道:“在下林远宥,打扰兄台,实属无心,请兄台见谅。”言辞间语气诚恳又有些心虚,随时打算逃走的样子。 沈至诚淡淡道:“罢了,此事也不能怪你。你也非有意偷看。” 林远宥松了口气,这才抬头道:“阁下好气量。” 沈至诚定神一看,也后退两步,言辞有些结巴道:“竟然是你” 第四章 有缘再见 林远宥定了定神,看了看满身酒气的沈至诚,也有些惊吓道:“阁下可是认错了人”在林远宥的印象中似乎并不认识他,除了今天早上在近水客栈暗中偷偷观察过他。他有些惊骇,心道,莫不是在阁楼上偷窥他们也被识破 沈至诚道:“你并不认识我,我却在省城的悦来客栈见过你。” 林远宥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心道:原来不是被识破。想了想道:“悦来客栈,省城的悦来客栈,我约是两月之前去过” 沈至诚道:“正是,那时还是冬天。我在二楼喝酒,阁下在楼下吃饭。我至今记忆犹新,当日阁下穿着蓝色斗篷,气宇不凡。” 林远宥道:“承蒙阁下记得在下,不甚荣幸。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沈至诚躬身一揖道:“在下姓沈,名至诚。” 林远宥赶忙还礼,不由得赞叹道:“好名字” 沈至诚下意识地脱口问道:“哪里好” 林远宥突然觉得自己失态,低头尴尬地牵动了一下嘴角,竟也不答话。不精不诚,不能动人。至诚之人必然至性,名字自然是动人的。至少对他来说,至诚这两个字非常打动人。 沈至诚看了他一眼,林远宥在月光之下面色如玉,神情俊朗,眼波流转间尽显风流。不禁心里赞叹道:此人此时这般神态,煞是好看,加上这张俊脸,真的可以称作迷人了。看来我朝公子多妩媚啊。连这样的南蛮之地都有这样迷人的翩翩佳公子。心念又道:若是此人在京为官,想必此君能得君臣厚爱。毕竟朝野上下,对神俊之人多有厚爱,连皇上也对神俊的大臣也多有倚重。 沈至诚自然是知道,大明王朝自上而下对青年才俊的期待不仅仅是才俊,也要品相端正和口齿清冽。看看他身边的这位林远宥,貌若仙人,口齿清晰声若凤鸣,说的一口好官话,武功还那么高。 当日在悦来客栈的时候,沈至诚见到林远宥,叹息不已,曾与顾宏声说过:有机会定要与此清俊之人为友。不曾想今日竟又见到。竟然还在这样的月色皎洁,清风徐来的情境之下见到,沈至诚一时间心生欢喜。 记得初次见到林远宥那天天气晴好,虽是冬天,却一点都不寒冷。对沈至诚来说,贵州省城的冬天和遥远的北疆比起来,真的是如同四月的阳春一般宜人。沈至诚和顾宏声在悦来客栈二楼吃饭,刚好看见林远宥在一楼一个人默默吃了晚饭离席而去。当时他见到林远宥的神形清绝c举止落拓,心中一惊,便和顾宏声笑言:定要与此人为友。还特意让顾宏声去向悦来客栈的老板打听一下,可知此人来历。 悦来客栈的老板笑言:“并不知晓这位公子的名讳,但是这位公子曾经来过两次。”沈至诚听说来过两次,便觉得这位神形清绝的人必会再来,又特意叮嘱顾宏声留心悦来客栈,一定要查到这位公子的名讳和来历,待日后结交。 顾宏声当时大笑不已,却也非常慎重应承了他,答应一定要查找这位公子的下落,不想数月都没有消息。早上顾宏声还提起这位公子,不曾想竟在此时见到了。此时沈至诚心中欣喜,他本就是少有的爽利之人,此时似乎也是记不得自己刚才哭泣伤感之态被眼前的人窥见到的窘态了。 沈至诚含笑道:“阁下为何也在此处” 林远宥抬头看着沈至诚道:“在下刚好就住在这里。”抬手指了指前面不远处亮着灯光的近水客栈。 沈至诚有些欣喜失态道:“竟如此之巧,我也住在客栈,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林远宥微微张了张口,想问什么,又掩饰地住了口。只道:“不打扰阁下,在下这就告辞。” 沈至诚连忙阻止道:“并不打扰,我也准备离开这里,不如一起走,一起回前边的近水客栈如何” 林远宥没有拒绝,两人并肩走在并不宽敞的小路上,慢慢走回客栈。一路上沈至诚似乎并不记得刚才的事情,不停地说话,说今晚的月色很美,说这里的山水很宜人,说夜晚的鸟叫和虫鸣很好听。林远宥默默地听着,偶尔非常小心地答上一句,多是附和。 林远宥一边走一边心里道:这位仁兄一身的酒气,刚才还伤心欲绝,不知何故此时如此聒噪,完全没有伤心窘迫的样子,也许是喝多了,看来我是白白替他汗颜这一场了。 沈至诚看着林远宥问道:“公子可是远道的客人” 林远宥看了沈至诚一眼,见他用亮晶晶的眼睛盯着他看,眼睛里都是亮光,赶忙避开眼神,道:“不是。在下是本地人。” 沈至诚道:“公子说的一口地道的官话,我还以为公子与我一样都是外乡之人。”心下又道:此人如此修为,如此谈吐,很难让人相信他是个地道的本地人。 林远宥道:“此处多的是京城的军队和屯田的官人,所以会说官话的人很多,哪怕是随便在这官道上走都能听到说官话的人。” 沈至诚又问:“公子说的也是。敢问公子家在何处” 林远宥道:“夜雨山庄。” 沈至诚道:“夜雨山庄,名字甚好。隔窗知夜雨,芭蕉先有声。这意境全来。客栈的名字也甚好,近水客栈,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近水客栈,夜雨山庄,两者的名字皆别致高妙。” 其实沈至诚是故意避开白居易的那首夜雨,“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 林远宥淡淡道:“此间人给自己的庄院取名大多是因时因地得名,随意取来叫罢了。这客栈恰恰离河水很近,随意便取了近水客栈的名字。黔地多夜雨,因此这山庄也就取了夜雨山庄的名字。怕是这近水和夜雨的叫法,不少地方都有叫这样名字的吧。” 沈至诚斜眼看着林远宥,双目含星道:“但是有阁下叫来,我听着就觉得特别别致。” 林远宥牵了牵嘴角,没有说话。他本来就不怎么爱说话。心下叹息道:怎么觉得今晚的空气有些粘稠让人有些燥热呢,是因为这位大爷喝多了刚刚哭泣过吗一边想一边又下意识地牵了牵嘴角。他这牵动嘴角的样子就像是在微微地笑。侧目看了看自己身侧的沈至诚,身形挺拔健硕,面容英俊无俦,周身无端透露出一股恢然正气。关键此人的武功高深莫测,虽然三百招,也不能窥见对方功力的一成,林远宥心底不由得升起一丝赞叹之情。 进了客栈的大门,林远宥表示要回房就寝。沈至诚抱拳道:“在下住在省城内东北角的溪山脚下,寒舍叫溪山小筑,兄台若是到了城里,记得光临寒舍,在下一定盛情款待。” 林远宥也抱拳道:“谢过阁下” 沈至诚道:“那日见阁下就有一见如故之感,今日与阁下相谈甚觉愉快,希望能与阁下后会有期” 林远宥微微牵动了一下嘴角,像是微笑一般,道:“后会有期有缘定能相见” 沈至诚回到房间,思忖了半晌。他明显感觉到林远宥对他的躲避和防范。不过无妨,第一次见面防范肯定是应该的。夜雨山庄,林远宥,这个地方和人名应该不会是假的。沈至诚心里一乐,只要不是假的就行,日后就一定能找到他。不一会沈至诚觉得倦了,草草洗漱了一下便沉沉睡去。 林远宥回到房间,略一思忖,便轻轻开门出了房门。他飞身下楼,径直去了后院一角的柴房。柴房的隔壁是梁五叔的住处。 梁五叔的房门虚掩着,林远宥轻轻扣了扣门。只听得梁五叔道:“进来吧。” 林远宥轻轻推开门道:“五叔,是我。” 梁五叔急忙起身作揖道:“是先生来了,快请坐下。” 房内的陈设简单,但很整洁。在客栈居住的伙计们的住房都是差不多的陈设,不过梁五叔的房间稍微多了几样家具,因为梁五叔在本地无家可归,所以他的房间稍微不同了些。 林远宥点点头道:“房间是麦秋帮你收拾的” 梁五叔道:“是的先生,您喝茶。” 林远宥点点头,啜饮了一口茶,道:“麦秋的武功精进不少,你平日里没少点拨她。” 梁五叔道:“先生过奖了,麦秋那丫头聪明,所以我也就趁闲时教了她些招式,主要是老板娘魏衣暖在教她。” 林远宥点点头,道:“改天选个吉祥日子,让麦秋正式拜你为师吧。” 梁五叔笑道:“谢谢先生美意。我不过是个无根过客,幸的先生收留,得以在此安度时日,拜师之事就不必了。” 林远宥笑道:“此事依你。今日我来,是想和你说个事情。” 梁五叔道:“先生尽管说。” 梁五叔道:“你可知今日白天那两个锦衣人的身份” 梁五叔道:“不瞒先生,我仔细看了来人的装束和配饰,又看了马鞍和马蹄铁,确定白天那二位锦衣人和现在居住在客栈的客人都是锦衣卫。” 林远宥微笑颔首道:“五叔好眼力。可能判断他们因何而来可与我客栈有什么关联” 梁五叔思忖道:“看不出来他们因何而来,也看不出和客栈有什么联系。这几日那位住在客栈的大人,日日去河边喝酒,似乎与那条河有什么关联,看上去对客栈并无芥蒂。” 林远宥点点头,道:“谢谢五叔,在客栈多注意安全,告辞了。”一边说一边示意梁五叔不要出门,悄然滑出房门,飘然上了二楼进了自己的房间。 第五章 一起吃早饭吧 第二天清晨,天刚刚亮,山里散发着薄薄的雾气。河面上也袅袅地飘着薄雾。虽然有薄薄的雾气,远山看起来依然清晰苍翠。 林远宥默默地立在河岸上,看着流淌的河水,微微的晨风吹过发梢,他看上去有些悠闲,又有些惬意,还有些若有所思。 他听到身后有微微的声音,厉声道:“谁” 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道:“是我,沈至诚。” 林远宥没有出声。眼睛的余光看着沈至诚慢慢地走到他身边和他并排立着,也和他一样,背着手,看着远山,又看着缓缓流去的河水,若有所思。 空气里是带着点薄雾的润湿。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沈至诚看了看林远宥,林远宥只是默默地看着河水,看着远山,并没有说话的意思。 过了一会,沈至诚轻声道:“早上这里的山水很清新,很好看。” 林远宥道:“我小时候就在这样的河边长大,所以现在还是喜欢这样的地方。” 沈至诚道:“小时候的事情我不记得了。但是以前我在边疆的时候,有这样的河水和这样的青山,此处虽然有些不同,看起来还是亲切,所以我愿意来这里看一会。” 林远宥点点头,他想问问河边是不是有很多回忆,但是忍住了。 沈至诚道:“我感觉我似乎和阁下相识很久了,可是又想不起来是不是真的见过。” 林远宥笑了笑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说什么,他对眼前的这个人是毫无印象,除了惊叹他长得英武帅气,毫无熟稔感。但是很明显此时两人的相见自然的多了,心里确实觉得对方的存在不那么陌生,也不觉得对方那么碍眼。 两人就这样默默立在河边,沈至诚想说话,又似乎觉得不必说话。良久,沈至诚又道:“我们回去吧” 林远宥也不推辞,只道:“好。” 两人默默地并肩走在不宽的小路上,因为路窄,所以他们并排走的时候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几乎袖角能碰到对方的袖角,远远看上去显得特别亲密,像两个相识很久的老朋友一样,信步走来,言谈之时有交颈颉颃之态。在林间的这两个人只是一个看上去魁梧一些,一个看上去清瘦一些。 沈至诚侧头对林远宥道:“会客栈一起吃个早饭吧” 林远宥毫不犹豫地说道:“好。” 沈至诚侧头看了看面容清俊神情自若的林远宥,不禁露出了笑容。 进了客栈,店里有两三个客人正在吃早饭。看样子都是远行的过客,都等着赶路。 沈至诚在靠边上的地方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林远宥很自然地跟在他身边,在他的对面坐下。 很快店小二给他们上了两份粥,几块刚蒸好的小米糕,几个鸡蛋和一碟翠绿的盐拌菜。 虽然林远宥对沈至诚非常陌生,似乎也无一见如故之感,但是他看起来很礼貌,也很自然地和沈至诚一起吃早饭。他整个人的状态似乎是放下了所有的戒备和生疏,专心地将自己放在沈至诚的饭局中,外人甚至能看出一丝他们两人之间的默契和从容,完全看不出来两人是刚刚认识的新伙伴,似乎两人一直一起吃饭,一起生活那般自然默契。 两人吃完了饭,似乎也是有着相同的动作,都是轻轻放下碗筷,静静看了对方一眼,互相点点头。早饭吃的很安静,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但是这两人也不觉得尴尬,似乎吃的很香,也很显然,互相照顾对方吃饭的速度。 此时两人放下了碗筷,林远宥看着沈至诚,没有说话,看样子又是不觉得有什么话要说。沈至诚也这样看看他,半晌用温和的声音道:“今日我要回城里,不知林公子今日有什么打算” 林远宥道:“我正巧也要去一趟城里,差不多要在城里住上两天。” 沈至诚笑了,林远宥看了他一眼,这个人笑的真好看啊,林远宥不知道用什么话才能表达沈至诚这种好看的笑容,就像他不知道怎么用语言来表达沈至诚的周身迷人的气质一样。 麦秋和魏衣暖说两人都和林远宥说沈至诚是一个魁梧凶猛的人,可是在林远宥的眼里,这个人的身上散发出一种迷人的气质,一种散漫又严肃的气质。同样是一袭锦衣,昨日他见到的来找寻沈至诚的锦衣人是说不出的潇洒挺拔。可是沈至诚不是,他的身上的气质永远只能用迷人来表达,那种散漫的迷人,一点也不颓唐,哪怕他满面憔悴,依然是个浑身散发着蓬勃气息的人。他的眼睛就象天上的星星,他的笑脸就像金光灿烂的晴空,他的神情庄重凌然又亲切温和。林远宥忍不住自己也牵动了一下嘴角,他在想,怎么有沈至诚这样神一般的人。这微微牵动嘴角的动作在沈至诚看来,林远宥也是 在笑了。 沈至诚侧头温和道:“真是太巧了,同行如何” 林远宥微微颔首,道:“好,同行。” 沈至诚眯着眼睛隔着桌子看着林远宥,满眼含笑道:“我就喜欢你这样话不多,还爽快。真不枉我第一眼见到你就有一见如故之感。” 林远宥微微一笑,看了看沈至诚,也不说话,但是眼里已经含笑。心道:是谁给沈至诚勇气,初次相见就如此唐突,如此自信 沈至诚道:“可愿意去我的溪山小筑住下” 林远宥淡淡道:“我与兄台初相识,还不便多叨扰。我会住在悦来客栈,客栈停马出行都很便利。” 沈至诚也不勉强,道:“也好,溪山小筑离悦来客栈最多一炷香的路程,我来见你也算方便。” 店小二过来收拾桌子的时候,沈至诚很自然地起身付了账。看着身后默默跟过来的林远宥,也许是林远宥没有多余的话,但是总是同意顺从他。沈至诚声音里不由得带着一点商量的温柔,道:“收拾一下,这就启程如何” 林远宥点点头,道:“好。”说完“好”字,看到沈至诚满脸堆笑的神情,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似乎对于沈至诚,今日他说的最多的就是“好”。沈至诚也感觉到了林远宥对他说的“好”有些偏多。忍不住非常兴奋,上楼的脚步看上去都都轻快了不少。 沈至诚牵着马出来的时候,林远宥正在门外等他。 看到沈至诚的马如此高大,林远宥不禁惊叹道:“真是匹好马”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马身上光亮的马鬃。 沈至诚看着林远宥惊喜的表情,心头一温,这个神情真像个天真无邪的少年。不禁真诚又温和地说道:“你若是喜欢,我便将它送给你。” 林远宥一边端详着马,一边对沈至诚道:“兄台英武过人,配上这匹神骏的大宛马才是良将配良驹。我若用兄台这匹马,便是将这马大材小用了些。” 沈至诚笑道:“这是你今天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他似乎并不关心林远宥说了什么,甚至不关心林远宥是不是表扬了他,只关心林远宥是不是说话,而且是说的话是不是长。 林远宥又忍不住笑了。 沈至诚看了林远宥一眼,道:“你笑起来真好看。” 马房的梁五叔出门来,很客气地和两人说了道别的话。林远宥若无其事地冲着梁五叔点点头,似乎他也只是个客栈的客人,一点也不认识他一般。 魏衣暖在客栈里往外张望,回头和麦秋说:“先生和那位可怕的公子是不是看起来一见如故啊” 麦秋摊了摊手,道:“看起来好像是。想不明白,先生怎么能够和这样凶的人一见如故。” 雷大雨在柜台后面探出头道:“你们两个觉得那个锦衣人凶,先生未必觉得他凶。” 麦秋道:“大雨哥,那你觉得那个锦衣人凶吧” 雷大雨道:“看上去是挺凶的,但是今早上吃饭的时候,我看那位锦衣人的对先生很温和,有说有笑,一点也不凶。” 麦秋道:“那先生呢先生也有说有笑吗” 雷大雨道:“先生还是平素的样,好像没有,应该也偶尔笑吧。” 魏衣暖道:“先生是个天生话不多的人,更别说和陌生人有说有笑了。可就是先生不说话,喜欢他的人也多,因为我们先生长得好看又面善啊。” 麦秋道:“是啊,先生不说话也不笑,可是也讨人喜欢啊。”说完对着魏衣暖笑了,道,“所以,是不是说两个人都是怪人,怪人见了怪人就不怪了” 魏衣暖吃吃地笑,道:“我可不觉得先生怪。他只是不太说话,不太说话不算怪。” 麦秋道:“好吧,先生不怪。可是那个锦衣人默不吭声,目露凶光就是怪吧” 魏衣暖笑道:“是啊,到了这客栈的人大多数是客气礼貌,那位客官可对谁都不客气,对谁都不搭理。” 雷大雨道:“你们两个别唠叨了,背后唠叨先生,先生听了要不高兴。赶紧收拾去吧,刚才我从集镇上回来,听说今天这里要有个商队经过。从省城过来到这里按照他们的脚程差不多也该午时了,要是在我们客栈落脚,那够你们忙的咯。” 麦秋道:“我才不怕忙呢,忙的很我们客栈就有银子赚啊。”一边说一边高高兴兴地起身,去了后厨。 第六章 同行 林远宥和沈至诚牵了马,一前一后地走。沈至诚道:“你在前,我在后,你想快就快,想慢就慢,我在你十丈以内,如何”林远宥回头看了沈至诚一眼,道:“好。” 两人上了官道,林远宥又回头看了沈至诚一眼,沈至诚点点头。几乎同时,二人飞身上马,动作是一样矫健又有几分豪迈。林远宥又看了沈至诚一眼,同时双脚一磕,马便疾驰而去。 沈至诚在后面看了一眼回眸的林远宥,不禁一愣,这位林公子回脸一笑真是神采迷人,上马的姿势利落干净,这若是在塞外的草原,一定是另一番风趣。看着瞬间疾驰而去的背影,沈至诚“驾”一声,也策马飞奔追了过去。 不得不说,林远宥的骑术非常好,沈至诚自然也非常好。两人一时间在官道上用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飞驰起来。好的骑手,骑着快马在宽阔的官道上c在群山之间全力飞奔,不得不说这是骑手们少有的惬意和豪迈。就像一个歌者,在快乐和激动之时愿意引吭高歌那样快意。 群山苍翠,树荫婆娑,太阳升上山坡的时候,林远宥上了一个高坡,他停了下来,在等沈至诚。当然,沈至诚就在他的十丈之外,须弥已至。 林远宥看着升起的太阳,看着远山,侧头看了看停在身侧的沈至诚,道:“看这里的景致如何” 沈至诚已经勒了马,停在他身侧。此时顺着林远宥的目光望去,不禁叹道:“江山如此多娇峰峦叠嶂,满目苍翠,远山深处有炊烟,真是千万里家国清晰在目啊” 林远宥侧脸看着沈至诚道:“我经常回来这里便要驻足片刻,这里的景致真好” 沈至诚不由得又嘴角上扬,看来他一眼看中的想要深交的人,果然不是庸俗之人,这般景致,这般情怀,这般眼光,竟深合他意。 两人就这样在这高坡上默默地望着群山,望着升起的太阳,直到听到远远有过客的马蹄声响起才策马离开。 沈至诚微微有些动情道:“以后有机会和你一起快意江湖,看遍河山,一定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 林远宥侧脸看了他一眼,见沈至诚用发亮的眼神看着他,赶忙脚下一磕,又策马狂奔起来。 沈至诚见状不禁也策马猛追,心中说不出的愉快。心道:待到日后闲暇之时,定要与这位新交的朋友看遍山川。他武功好,马术好,眼光好,还愿意顺着他,他说什么他都会说好。沈至诚的心里像渗入了蜜糖一般甜了起来。 快到城里的时候,沈至诚奔至林远宥身侧,此时林远宥的马已经慢下来。沈至诚道:“我在前面带路,你跟在我后面。马在城里跑不快,你跟得上我,别跟丢了。” 林远宥颔首道:“好”沈至诚又眯着眼睛看着他笑了,他笑林远宥只会对他说“好”。 沈至诚果然马速很慢,林远宥跟在后面,尽量保持在十丈之外。林远宥感觉到沈至诚没有走城中的大道,似乎是拐上了一条不太宽敞的路,他也没有说话。 林远宥终于明白沈至诚为什么没有走城中的大道,因为沈至诚是想让他知道他的住处。沈至诚带着他特意从城东的溪山绕过,就是想告诉他,他的溪山小筑的住处在溪山脚下的位置。 在一个稍微隆起的小山包上,沈至诚立住了,待到林远宥跟过来,远远指着溪山脚下的,一处隐在苍翠林木中的房宇对林远宥道:“你往东看,那处房舍就是我的住处,就叫溪山小筑,你随时可以过来找我。” 林远宥心中有些感动,不禁扬起了嘴角,眼睛也有了笑意,道:“好。”沈至诚坚持要将林远宥送到悦来客栈,林远宥点点头,也没有说什么。 二人到了悦来客栈的时候,竟然遇到了顾宏声。 顾宏声也刚刚到了悦来客栈,很明显,他也是路过,他从南坡别院绕道过来,想向老板打听一下林远宥的消息,想问问林远宥最近有没有来过。毕竟林远宥,当日见到的那个身形清绝的人,是沈大人惦记的人。 顾宏声刚刚端起一杯茶,就看到沈至诚带着林远宥从门口进了店。顾宏声惊的放下茶杯,腾地站了起来,叫了声:“大人” 沈至诚寻声一看,朝着顾宏声的方向点了点头,侧脸对着林远宥道:“我遇到兄弟了。” 林远宥也听到了锦衣人的声音,点了点头,跟着沈至诚走了过去。林远宥曾在近水客栈的阁楼上观察过他们,自然知道沈至诚遇到了兄弟。 顾宏声见沈至诚和林远宥走了过来,不禁面露笑容,道:“原来大人已经找到了这位兄弟” 沈至诚点点头道:“我给你介绍一下。”说着先指着林远宥跟顾宏声道:“这位是林远宥,夜雨山庄的林先生。”侧脸对林远宥道,:“ 对面是我兄弟顾宏声,你叫他老顾或者宏声都可以。” 林远宥赶忙抱拳道:“幸会幸会” 顾宏声看了又看林远宥,满脸堆笑道:“顾宏声见过林先生。先生真是风采过人啊怨不得沈大人见了先生一面便念念不忘,有结交之心” 三人坐下来喝了茶,顾宏声便借口离开,走时用了暗语告诉沈至诚,家中有急事等着他处理。沈至诚心里明白,他走数日,一定有事等着他回去处理。 沈至诚待顾宏声离开,便和林远宥道:“林先生,我家中有些事情要处理,先要赶回去。” 林远宥点点头,起身送他。将沈至诚送至门口,沈至诚停下来又道:“我晚上来陪你喝酒。” 林远宥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好。” 沈至诚笑了,道:“阁下真是深得我心。你若是个女子,我定今晚就娶你为妻,日日将你带在身边。” 林远宥不禁破颜一笑,道:“快去吧。” 沈至诚在马上,忍不住回头道:“你自己多保重,等我回来。”说罢,策马而去。林远宥冲着他的背影笑了笑,又摇了摇头。 林远宥回到客栈,到了柜台前和掌柜的说了几句话。转身也匆匆出了客栈的大门,他此次来省城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悦来酒店掌柜的也是夜雨山庄的人。而这家悦来酒店的真正主人,自然也是林远宥。 悦来客栈的掌柜的姓宋,他是地地道道的本地人。但是他不是本土人,虽自称是水东宋氏的族人,事实上不过是祖父辈随屯戍贵州的大军迁徙过来的匠人后代。宋掌柜告诉林远宥,酒坊的师傅病了。林远宥不及多留,立刻骑马向酒坊奔去。 林远宥是夜雨山庄的庄主,是近水客栈和悦来客栈的老板,还经营着酒坊和其他铺子。酒坊的师傅们都是他从江浙或者是随军而来的匠人高手,他自然非常在意他们的状况。 沈至诚第一次住在近水客栈的时候就说客栈的酒无论是烧刀子还是江南的米酒都非常的纯真,自然是有道理的。 沈至诚回到溪山小筑的时候,刘凤飞正在等他。 沈至诚大步进了后院,刘凤飞迎出来叫道:“大人。”近身轻声道,“大人,高千林来信了。” 沈至诚问道:“信上可说了什么” 刘凤飞道:“信是用蜡封上的,小的不敢私自拆分。” 沈至诚道:“好。我知道了。”沈至诚说“好”的时候,自己忍不住心里动了一下,他想到了林远宥对着他说好的神态来。这该死的嘴,这么快就会说“好”了。 沈至诚进了房间,拆开信,凝神一看,心中一惊。信上大意是说,贾裴贾大人带着兄弟们一路小心谨慎,起先并无异样,只是普通的山路c野兽c荆棘和一些瘴气。不曾想三日以后,他们误入一个地方,绿水人家,田地井然,鸟语花香,似乎酷热了许多,像极了江浙人家。那个地方非常蹊跷,不知出于何地。只记得中间一条大河,河上可行船。两岸青山隐隐,重峦叠嶂。他们在那个地方盘亘了似乎有四五日,似乎被人迷惑,如在梦境,又不像是梦境。一觉醒来,发现他们还是在深山之中 沈至诚看完信。默默地坐着,信上说的又是重峦叠嶂,两峰夹峙,一条大河。他什么话也没说,脸色如同加了严霜一般。刘凤飞看了看沈至诚的脸色,欲言又止,只好默默地出了门,立在门口候着。这个时候,刘凤飞知道,沈大人需要一个人安静一下,但他也绝不能走远。 黔地到底有多少地方是重峦叠嶂,两峰夹峙,一条大河这里沟深林密,道路不通,土人出没都好理解,为何此地别有洞天,类同江南到底是梦幻,是蛊幻,还是真的存在 毕竟这黔地的地理与别处不同,深山之中别有洞天是人之常情,深山之中又有江南人家,他们却从未曾想过。毕竟蛮荒僻壤,道路不通,山水迢迢,如何会有江南人家 就算是真的有,到底是谁在这里生生造出了一处江南人家 沈至诚陷入了沉思,他看着贾裴和高千林派人送回来的舆图,沉浸其中,一时间忘了时间。 第七章 两个人的晚餐 刘凤飞在阶前若有所思地坐着。顾宏声远远看到,一溜小跑过来。刘凤飞见到顾宏声过来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顾宏声也在阶前坐了下来,用胳膊抵了一下抵刘凤飞道:“你怎么了” 刘凤飞道:“贾裴大人来信了,我看怕是遇到麻烦了,沈大人似乎很担心。” 顾宏声道:“沈大人没有说什么” 刘凤飞道:“没有,这都差不多一个时辰了。他还在看高千林传回来的舆图。” 顾宏声道:“应该没事,贾大人和高千林只是前往探侦,应该并无战事,不应该有危险。我们什么样的地形没见过什么样的山川没跋涉过黔地虽然地形复杂,但相形漠北来说气候还行。此间土人虽众,善用毒蛊,但大人也事前做了安排,沿线也安排了兄弟接应。沈大人的能力你我都知道,他一定是做了足够的应变,应该问题不大。”顾宏声拍了拍刘凤飞又道,“相信他。” 刘凤飞点了点头,他没有说话,此时刘凤飞明显感觉到沈至诚的担忧。 顾宏声突然想起来了一般,道:“沈大人曾提起一位清俊之人,两月前在悦来客栈一见便念念不忘。这个人叫林远宥,是夜雨山庄的庄主,说是本地人,你好好查一下他。不管大人让不让查,我们都要好好查一下他。” 刘凤飞惊讶道:“你怎么知道那个在悦来客栈的人叫林远宥” 顾宏声道:“我和大人今日已经在悦来客栈见过那位公子,大人让我叫他先生。我看大人对他颇为上心,有心结交他。”顾宏声一边说一边若有所思。 刘凤飞道:“你可能看出点什么” 顾宏声道:“以我的修为,并未看不出什么。今日在悦来客栈看到那位林先生,与常人无异,丝毫无异常之处。看上去完全只是我们大人对他上心的很,一味地试图亲近他。那位林先生似乎并不知道沈大人的身份,也并未存心结交。我也无法判断出那人到底什么样的武功修为,但看上去一点也不需要戒备,因为那位先生身上毫无煞气。真像个谦谦君子,像个读书人的样子,真的可以称为先生。可是我又觉得哪里不对。” 刘凤飞道:“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可怕。我即刻安排人去查他。” 顾宏声拍了拍刘凤飞道:“谨慎行事,千万别触了我们大人的逆鳞。大人还说了,今晚上要陪那位林兄弟吃晚饭。我觉得大人对他上心的很。” 刘凤飞站了起来,道:“大人在这要命的黔地也能遇上上心的人,他这要给兄弟们增加多少担忧,他老人家这是真要疯魔了吗” 顾宏声也站了起来,道:“黔地也并非都是坏人,你看了那位林先生就知道了,真是个神俊的人。都说我们锦衣卫人人相貌堂堂如同仙人,这位仁兄就算是在锦衣卫,样貌也是拔尖的。不过你可千万小心。我估计大人对这位林先生也不会那么简单。说不定大人也是老谋深算,早已经知道了那位林兄弟的底细也未可知。”顾宏声将走之时,不放心又回头小声叮咛,“万万小心。万一林先生真的是大人一生知己呢千万不要惊动他,更不要忤逆了大人的意思。” 刘凤飞道:“我知道,我会小心。” 走了两步,顾宏声又退回来,对刘凤飞道:“今晚上千万不能出事。贾大人已经不在家中,沈大人你可是要看好了。” 刘凤飞道:“你放心吧,大人去悦来客栈吃饭的事情我会安排好,我会亲自跟随,家里你盯紧了。” 林远宥从酒坊回来的时候,才过申时不久。回到悦来客栈时,客栈老板正在柜台后面等他。林远宥示意他到后院去。 到了后院的一个小房间,林远宥坐下来问道:“可是查到了那位沈大人的底细” 悦来客栈的老板姓宋,也是本地人。只不过宋老板还清楚记得自己的家乡在南京府的江北,他们家是在他祖父那辈搬来黔地。 此时宋老板点点头道:“查到了。这位沈大人在城里并没有怎么隐藏身份。他是京城派来的锦衣卫千户,是个正五品的大官。据说是朝廷派他们来督办一批西南的特产,考察一下本地土官的人情礼仪。” 林远宥突然失笑了,朝廷会派锦衣卫千户带领二百人马安插在贵州,只为特产和礼仪人情锦衣卫千户沈至诚沈大人,果然锦衣卫作为皇帝身边的仪仗队员,个个都是锦衣华服,气宇不凡。个个都是身量高直,神貌英俊,就连出门在外,也一丝不苟保持容仪。也怪不得沈大人对他那么上心,因为他在意他的容貌,这是锦衣卫的本能吧,看外表,看脸看身量。 林远宥问道:“他们来多久了我怎么没听到你们提起” 宋老板道:“刚来不久,先生两个月前在这里住 下,他们那时候也是刚刚来。因为他们并无什么动作,所以兄弟们也就没留意,没有向先生禀报。” 林远宥点点头,出了后院绕道回到自己房中。到了自己的房间刚刚收拾好,林远宥听到客栈的大堂里有人在说话,然后就听店小二在门外敲门道:“客官,外面有人找。” 林远宥稍微整束了一下衣衫,道:“来了。”起身随着店小二下了楼。 他知道是沈至诚来了。 楼下不远处,果然是沈至诚在等他。沈至诚换了一身衣服,依然是锦衣飘带,内衫丝质淡紫色远远看去如同烟霞一般,外加了一件轻薄的披风,将他本来就高大落拓的身材衬托的更加好看。此时店里的人还不多,不然的话他这样的装扮一定要惹来不少端详艳羡的目光。 林远宥朝着沈至诚笑了笑,没有说话。沈至诚带着他坐到了一处角落上。林远宥心里道,看来这位锦衣卫千户大人并不那么喜欢招摇。他如此谨慎低调的性子,只怕是这位锦衣卫千户大人也一早就知道他是夜雨山庄的庄主了吧,说不定已经派人去查他的祖宗八代了吧。 沈至诚一副很高兴的样子,端详了林远宥一会,道:“你今日的打扮真儒雅,看来我还是称你为先生更合适了。”说着,他请林远宥坐下,探身问道:“先生酒量如何。”果然很自然地称林远宥为先生了。 林远宥笑道:“不胜酒力。” 沈至诚道:“那就来坛子米酒吧,来两坛子花露白怎么样” 林远宥道:“好。” 沈至诚点了点头,他知道林远宥会同意他,便要了六样精致的小菜。沈至诚一边倒酒一边道:“这家的酒特别纯正,上次我在此处喝了颇觉齿颊留香,先生尝尝便知道。”又道,“先生今日忙吗” 林远宥道:“不忙,只是出了趟门。” 沈至诚道:“那么明日先生忙吗” 林远宥道:“不忙,也是要出趟门。” 沈至诚道:“好,明天我也要出趟门,晚上我再来陪先生吃饭,如何” 林远宥想了想,道:“好。” 两人一碗一碗地喝酒,林远宥喝了三碗就不再喝了。沈至诚看他脸红了,便也不劝他,只是问道:“确实不能喝了” 林远宥道:“确实。”说着拿过坛子,道:“我来给你倒酒。” 等喝到第二坛子的时候,林远宥问他道:“不会醉吗” 沈至诚道:“不会醉。以前在漠北的时候,喝的都是烧刀子,哪里能喝到这样好喝的米酒。不曾想边远的黔地,竟有江南的米酒,喝起来还滋味纯正。此处虽离江南遥远,竟到处都是江南的气象。” 林远宥淡淡道:“你若想喝烧刀子,明日我陪你喝,这家客栈的烧酒据说也不错,不过是正宗的南烧。黔地在我朝初年太祖的大军进驻之时,大半都是江南军士,三十万大军携带家眷也多是江南人氏,多少能工巧匠一道同来,他们半数以上都是江南籍。在此地随处见到江南气象实在是再普通不过了。” 沈至诚愣了一下,林远宥对黔地历史看来是很了解。他的那句“看到江南气象实在是最普通不过”,让沈至诚一下子想起了贾裴信上说的事情:他们误入江南之地,不知是梦是真,以致延误了时机 沈至诚放下碗眯着眼睛看着林远宥道:“先生很了解黔地啊。” 林远宥淡淡道:“因为我的祖上也是在我朝太祖年间入黔地,多少是了解些。”林远宥心道:锦衣卫的千户沈大人看来是经历很丰富啊,竟然还曾经去过漠北。 两人慢慢地喝酒,三碗以后,林远宥就以茶代酒。他们慢慢地说着话,看上去像是多年的好友那般熟稔,相互了解,相互体谅,彼此亲密又熟悉。这世间的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有些人在一起一辈子也熟稔不了,有些刚刚见了面,就贴心又熟稔。 第八章 雨里乾坤大 外面下起了雨,隐隐绰绰的灯光次第亮起来。两人喝完了酒就这样默默地坐在酒楼的窗户边上,闲闲地看着外面的灯光和小雨。虽然初见不久,两人这样坐着不说话也并不觉得尴尬,反而觉得闲散舒适。 夜晚的灯光将落雨的路面照的亮亮的,街上偶尔有行人经过,人影婆娑。青石板路上偶尔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有旅人慢慢经过的声音。这样的情景让人陡然生出一丝惆怅来。 客栈厅堂里的灯光不暗也不明亮,灯光将林远宥脸上的轮廓打上了一层温暖的光,看上去更柔和更温情,更像个美人一般好看。 沈至诚看着外面,又转头看着林远宥,半晌道:“先生在灯光下真好看啊。” 林远宥回神看着沈至诚道:“今日晚上见到阁下一袭烟霞般的衣服,远远看去如同天上的仙人。令在下心生羡慕之情。” 沈至诚笑道:“先生莫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风姿卓绝吧竟能羡慕我这样的俗人蒲柳之姿。” 林远宥听得沈至诚说到蒲柳二字,忍不住笑了,道:“阁下妄自菲薄了。此番阁下这般模样出去,在白天的闹市上一定是要掷果盈车的。” 沈至诚微笑地盯着林远宥,笑道:“叫你一声先生,委实不为过。先生不但唇红齿白,学识渊博,还字字珠玑。见到先生才晓得,美人在骨不在皮,美人在女也在男。” 林远宥含笑看着沈至诚,不再接话,这个话题再聊下去就是互相拍马屁了。 沈至诚似乎是微微有些酒意,看着窗外良久,伸了个懒腰不禁叹息道:“怅平生c交游零落,只今余几” 林远宥轻声道:“一笑人间万事。问何物c能令公喜” 沈至诚脸色明显地露出惊喜神态,笑道:“先生果然是这世间少有的妙人啊,在此黔地能寻得先生为友,是我来黔最开怀的事情了。” 是啊,在沈至诚眼里,林远宥容颜绝丽,武功卓绝,学识渊博,做人做事八风不动沉稳恢弘,真是让他叹为天人。关键这样的林先生对他似乎是千依百顺,毫无相悖之论。相识一日有余,对他说的最多的就是“好。”沈至诚的心里此时又有一种化开了蜜的感觉。 沈至诚爽朗一笑,道:“若是平日里独自坐着喝酒,看着这外面的雨,听着这路人的马蹄声,定要生出许多怅惘,可是今日先生在侧,心中生出的都是欢喜。”说着,忍不住又伸手去摸酒坛子,但是两坛子的酒早已经空了。 林远宥看着外面的灯火,笑了笑道:“时辰不早了,我送大人回去吧。” 沈至诚微微倾身贴向林远宥道:“先生要送我” 林远宥微微后仰避过沈至诚贴近的脸,点点头道:“当然,毕竟我在这里也算是半个东道主吧,送大人回去是应该的。”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风扑面吹来还带着些凉意,风里偶尔还夹杂着丝丝的小雨点,沈至诚有些兴奋,侧脸看着林远宥道:“我想起先生的夜雨山庄。黔地的雨也真是有特色,多是夜里下雨,白日晴朗。” 林远宥淡淡道:“你可去过夜雨山庄” 沈至诚侧脸看着林远宥道:“不曾。先生可愿意邀我做客” 林远宥道:“随时恭候。”此时的林远宥和沈至诚穿着非常类似的黑色披风,两人均是神情俊朗,双目含星,顾盼间灵动迷人之人。沈至诚听到随时恭候,不禁含笑了,心道:这位林先生,率真无邪毫不造作,真是深得吾心。 两人慢慢地走在灯光下雨亮亮的石板路上,两个人的身影忽远忽近,时而交叠碰触,时而相视并列。走到一处院墙处,林远宥突然叫了一声:“至诚” 沈至诚回脸看着林远宥,呆愣了一下,道:“你叫我” 林远宥点点头,指着对面的路道:“这是宣慰司官老爷们应卯散衙的专道,我们绕道走吧。” 沈至诚看着林远宥道:“好,依你。”沈至诚知道林远宥一定是着急了一下,担心他走这条路,所以情急才叫了声“至诚”。沈至诚道:“你叫我名字,我听着很好听,以后你见到我别叫我大人,就叫我至诚吧,这个名字已经很久c很久没人叫过了。” 林远宥道:“你不介意,那我以后就叫你至诚。” 沈至诚道:“好。” 将要穿过城区的时候,沈至诚突然大笑起来,直笑的弯下腰。林远宥默默地看着他笑,自己微笑着看他却并不问他笑什么。沈至诚半晌道:“我送你回去吧,我的马忘在了客栈。” 林远宥这才突然爆笑起来,自己也笑的坐下来,沈至诚看着他笑,自己又笑了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半晌林远宥道:“你是故意的。” 沈至诚笑道:“我没有。”说着撒腿就跑,两人突然像两个少年一样,在路上调转回来,大笑追逐。两人一前一后一个跑一个追,两人黑色的斗篷在夜风里张开,远看像是两只翩翩飞舞的蝴蝶。时不时地抓扭成一团,笑声震天,幸亏此时的大街上空旷无人,离店铺和人家也遥远,才不惊动到别人。 但是他们也许没有注意到,远远的地方,有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其中一个在最高最远的地方悠悠地叹了口气,这叹气声里生出许多嫌弃。那叹气之人正是刘凤飞,他在心里默默地嫌弃了许多次:有什么好笑的有什么好玩的两个大男人半夜三更的像两个疯子抓来挠去的,在黑衣里疯跑,不累吗你们不累,我和兄弟们累啊。 两人没用多久就飞奔回客栈,沈至诚看出了林远宥的轻功绝不在他之下。当然林远宥也看出了这个锦衣卫千户的轻功不容小觑。两人相视而笑,又拊掌大笑。沈至诚止住笑,道:“此番我骑马回去,你不要再送我了。” 林远宥点点头道:“好。”但是他还是将沈至诚送过了两条街。 沈至诚有些不放心林远宥自己回去,林远宥笑道:“不妨事,这地方我熟的很,你快回去吧,明天见。”沈至诚便也只好骑马离去,一步三回头地不停朝着立在原地的林远宥挥手。 远处的刘凤飞看着两人送来送去,依依惜别的样子,真的想吐出一口老血:这是倚门送子,还是十八里相送这大晚上的,还飘着小雨,两个作妖的老爷们送来送去一步三回头 林远宥待沈至诚远去后,才回转身慢慢走回去。夜色浓重,夜风清冷。在街角的拐角处,林远宥立住了,淡淡道:“阁下是何人” 从街角的暗影中,树上飘然落下两个人。倏忽之间,两人已经欺身而至。林远宥一错身,袖角一动,已经扼住了一人的脖子,另一只手却只是轻轻一弹,被扼住脖子的人已经倒地,只听林远宥淡淡的声音道:“我今晚不想杀人。”言语间,另一个向他袭来的人只见他袖角挥起的瞬间,便颓然倒地。 林远宥抖了抖衣袖,看了看倒地的两人,漫不经心地飘然离去。在不明亮的灯光照耀下,雨丝千丝万缕地簌簌而下。不远的地方依然有数双眼睛在默默地看着他,谁也没有动。 林远宥进了客栈,客栈的宋老板迎了上来,道:“客官可有什么吩咐小店要打烊了。” 林远宥道:“给我弄桶热水放到房间。”又轻声道,“今晚有人试探我,八成是锦衣卫的人。此间应该没有其他人会这样试探我。” 宋老板惊道:“先生可曾受伤” 林远宥压低声音道:“不要惊慌,无妨。” 宋老板道:“小的知道了。”又轻声道,“我即刻派人去教训他们。” 林远宥道:“不必,此时且不可贸然,一定要隐藏不露。我自有分寸。” 宋老板道:“是,先生。” 林远宥道:“我让你们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宋老板道:“准备好了,明日先生出门去云大人府上,便会有人将东西搬上马车,随先生一同前往。” 林远宥点点头,回了房间。布政使同知云辉大人从京城回来了,林远宥此次回城也正是为了见他。而沈至诚回城也是得了云辉大人的消息,前去见他。 可惜他们与云大人约见的时间不一样,林远宥要去见云大人,是在应卯之前。毕竟林远宥是一介平民,与云大人是私交,见面也只能是在私人时间里。而沈至诚不一样,他是正五品的锦衣卫千户,他去见云大人肯定是要在应卯之后。 这番沈至诚和林远宥约好的晚上见,他们终究是失之交臂了。因为没能等到晚上,林远宥就离开了省城。他走的时候,给沈至诚留了一个便条,可惜沈至诚并没有收到。因为沈至诚也没有等到晚上,他也离开了省城,他也给林远宥留了一封信,可惜林远宥也没有收到。 第九章 失之交臂 林远宥从云府回来的时候,客栈的宋老板已经在他的房间里等候了。林远宥见到他心里就明白了,一定是出事了。 宋老板见到林远宥匆忙道:“先生,杨二爷来信了。” 林远宥忙取来一看,道:“人呢” 宋老板道:“来的人已经回去了。” 林远宥道:“备马。” 宋老板答了声“是”。人已经闪出了房间,看他的身手,武功定然不弱。看来林远宥的人武功不弱的不在少数。 林远宥飞快地收拾了东西,还没有忘记给沈至诚留了便条放在大堂的柜台上,临走嘱咐老板一定要将便条交给晚上来寻他的沈至诚。恰恰在两个时辰以后,沈至诚也派人送了一封信来,让老板一定交给等他一起吃晚饭的林远宥,因为沈至诚也不能赴约了。当然,他们两人都没有看到对方的信,因为他们两个在当天一前一后离开了省城。 林远宥一路飞奔出城,直往北去了。因为他收到了杨冀儿的来信,信上让他速来花木岭。从信中的语气就看出来,一定是出事了。但是没有说什么事情。 还未到午时,林远宥便到了近水客栈,他迅速换了匹马,胡乱吃了点东西,带了水,又一路狂奔而去。 还未到申时,林远宥已经抵达了花木岭。杨府早已经派数人在十里外等候。接应的人远远看到林远宥来了,高声叫道:“先生,快换马。” 林远宥知道他们是杨冀儿派来接应的人,随即飞身而起,跃上另一匹马,疾驰而去。看到接应的人,林远宥心里明白,一定是出了大事。 杨冀儿是花木岭的安抚使,本地的土官。也是林远宥的至交好友。在某种程度上,林远宥是杨冀儿的幕僚,他对杨冀儿来说,比师爷还重要。 杨冀儿早已得到了消息,知道林远宥回来了。早早就在门外等着。 林远宥远远看到他,飞身下马,向杨冀儿奔来。 杨冀儿上前挽住他匆忙道:“快随我回后院再说。” 两人把臂向后堂奔去。进了后堂,杨冀儿直接将林远宥带进了厢房。林远宥吃了一惊,厢房里至少站了三个大夫,一张雕花木床上躺着两个面色淡金,双目紧闭的人。 杨冀儿道:“这两个人中毒极深,是从后山捡回来的。不是本地人,装扮奇特看上去不是江湖人。” 林远宥道:“大夫怎么说” 其中一个年长些的大夫道:“这两人中毒奇特,某等实在是束手无策。” 林远宥道:“我知道了。”说罢,挽袖上前,诊了脉,检查了两人的伤口,半晌道:“冀爷,先准备绿豆,糯米,煎汤。”仔细看了看,起身回了自己的药房。 这是杨府的第三进院子,是杨冀儿给林远宥特别准备的一处小筑。在小筑里特别给林远宥准备了一个药房,药房里是林远宥经常捣鼓的药材和药品,还不时有杨冀儿从各处收集来的药和药方。此番将两个昏迷的人放在小筑的厢房,也是刚好就近。 杨冀儿跟了过来,面色凝重,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地看着林远宥,也不说话。林远宥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道:“先让大夫们回去吧,别担心,我试试。” 杨冀儿“嗯”了一声。林远宥虽然不爱说话,但是他对杨冀儿话却很多。道:“你可看出这两人是什么人” 杨冀儿道:“可能是锦衣卫。” 林远宥手里的小药瓶差点脱手,道:“什么竟会是锦衣卫” 杨冀儿道:“他们锦衣华服,有腰牌,有绣春刀,有锦衣卫特有的锦袋。配备的弓弩和攀援物什都有朝廷内卫标志。” 林远宥道:“这两人出门在外,竟敢配备那么齐全,就不怕被人知道” 杨冀儿道:“在这蛮荒之地,知道这些装备的能有几人我也是恰巧前年进京,结交了一位锦衣卫的兄弟,才如此明了。” 林远宥道:“也是。能知道锦衣卫身份的又有几人就算绣春刀放在外面,也没几人识得。”半晌又道,“省城来了不少锦衣卫,说是到西南采办,学习土司们的礼仪风尚。锦衣卫是什么身份,要亲自来学习礼仪风尚” 杨冀儿叹息道:“他们一定是来查办朝廷大案的,这两人要是死在这里,我真是百口莫辩了。” 林远宥拍了拍杨冀儿道:“是啊,锦衣卫是皇帝身边的人,怎么会下派到这么边远的地方,一定不是采买和考察礼仪风尚那么简单。别担心,你不有我呢吗,不用担心。” 杨冀儿道:“可有把握” 林远宥道:“七成吧。” 杨冀儿一听,松了口气,在林远宥身边坐下道:“ 这事我一看,可差点要了我的命。” 林远宥一边配药,一边道:“田夫人呢” 杨冀儿道:“你这是给我添堵吗” 林远宥道:“我这不是问问吗她就是打了我一巴掌,你这样生气将她逐出府,是不是过了。她说的对,我平时也没少霸着你,让你不能亲近她们。”说着说着自己就笑起来。 杨冀儿道:“你少废话啊。我已经让她去五十里外的别院住着,你以后休要提她。” 林远宥道:“我今日提她,不是怕她是田家的人,田家这又要给你穿小鞋吗” 杨冀儿道:“此事过去那么久了,休要再提。” 林远宥道:“好好好,你大人大量,原谅我又没捋顺你的炸毛。” 杨冀儿道:“快干活吧,别一来就贫。” 林远宥道:“马上好,待我试试。一试不成,我就再试一试。”一边说一边一脸不正经的嘚瑟样。 杨冀儿慌了,忙道:“你到底靠不靠谱啊” 林远宥道:“试个十次八次的,定然能行。” 杨冀儿道:“你认真点,我这心都慌了,神都出窍了。” 林远宥撅了撅嘴,一脸的无所谓,道:“景儿呢” 杨冀儿道:“正上学堂呢,一会回来就来见你。景儿是要去京城上太学的人他要好好上学,要等他散了学堂才可以来见你。” 林远宥道:“好好好。这就好,有杨大人看着景儿,我还有什么不放心呢。”林远宥虽然嘴里不停歇,但是手里也没闲着一刻。道:“快帮我去第三排第二行第五格取药来。” 杨冀儿飞快地去取了来,动作非常娴熟,找的位置又准又快,看来平时也没少帮林远宥取东西。 天已经黑了,院子里的灯已经亮了起来。景儿放学回来就来看过他们了。景儿进了厢房,看到林远宥很高兴,叫道:“师傅”便奔过来贴近在林远宥身边在他身上蹭了蹭。看到杨冀儿也在,忙行礼道:“景儿见过父亲。” 杨冀儿撇了撇嘴笑道:“还是师傅亲些。”指着床上躺着的两个人,道:“你且看这两个叔叔,中了什么毒,好好和你师傅学一学。你师傅他老人家可是倒腾了半天了,人还没醒。啧啧啧,这是什么水平”一边说,一边起身伸了个懒腰。 林远宥也不理他,笑道:“景儿长高咯。” 景儿笑道:“师傅,你可有十天没见到我”说着吃吃地笑,十天就能长高到哪里去。 林远宥又道:“景儿更帅了。”杨景行听了又忍不住笑。 杨冀儿忍不住也笑道:“你也不问问景儿这些日子学了什么功夫,念了什么书。” 林远宥一边忙一边道:“景儿你练了什么功夫念了什么书” 杨景行还是吃吃地笑。林远宥道:“你这不是要笑成傻子了吗” 杨冀儿也笑起来道:“你这是怎么做师傅的,就爱逗小孩,整日里没有正形。” 林远宥也不理他,只顾自己道:“你们两个要是再笑,这两个晕人怕是要被你们笑醒了。” 杨冀儿看着林远宥一副不正经的样,还拿两个中毒的人开玩笑,一时间气急打了他一拳,道:“你能认真些吧” 果然,不一会,其中一人突然抽动了一下,似乎想咳嗽。林远宥一下坐到了床沿上,道:“好了,景儿,你看炉子上的药如何了,快端了过来给他们灌下去。” 杨景行赶忙答应着挑了帘子去外间的客厅取药,外间的客厅里正有两位侍女在煎药。 林远宥又开始了嘚瑟,对杨冀儿道:“再不醒拿凉水泼他们。” 杨冀儿道:“这几个时辰,你灌了他们多少汤药,伤口敷了几次药我看他们的肚子都鼓起来了,他们两个这要是真的醒来也得要先骂你一顿。” 林远宥道:“他们敢骂我,我毒哑他们。” 杨景行端了药进来,道:“药来了。”抬眼一看,道:“师傅,里面的那个叔叔动了。” 林远宥道:“那先给他灌药,让他乱动。” 杨冀儿道:“我这几个时辰,单单是灌药就累的不行了,你师徒忙乎吧,我累了歇会。”说着伸了个懒腰,往门口走去。一边说一边道:“真快啊,都亥时马上就到了。” 林远宥扶起靠里面的一人,对杨景行道:“景儿,灌药吧。这个人应该不用汤勺了,他有些知觉了。” 只听得杨冀儿在外面突然大叫道:“谁快来人” 第十章 两拨黑衣人 杨景行的碗啪掉在地上,冲了出去。杨冀儿已经飞身略上屋脊,很快与一个黑衣人交上了手。 杨景行不过十几岁,他的功力要弱的多,刚出门,竟然有人就从屋檐上落了下来,无声无息地伸手向他袭来。杨景行虽然武功弱,但是人却警醒,突然向门里一滑,慌忙中大声叫道:“娘” 林远宥已经像个魅影样倏忽间就到了面前,手上赫然一柄短剑,电光火石之间,袭来的黑衣人已经向门外直跌出去,脖子上一抹鲜明的血痕。林远宥道了声:“景儿别怕。”已经将杨景行护在怀中。 倏忽间,有两个人影从窗户中冲进来,直奔床榻奔去。林远宥冷哼一声,护住杨景行,袍袖一甩,数枚透骨钉已经直奔人影打去。只听得两声闷哼,两个人轰然倒地。 但是林远宥听得出来,这两人不是因为透骨钉倒地,透骨钉只能让他们重伤,不能倒地的那么迅速明显。 杨景行已经从林远宥臂下滑出,直往床榻奔来,他聪明异常,知道这两个中毒之人不能死在杨冀儿的府上,所以滑过啦,向着床侧的另一个黑衣人直袭过来,一抬手,这抬手的动作竟然与林远宥如出一辙,袖中暗器已经射出,暗器也是透骨钉,虽然暗器的力度和方向不如林远宥来的霸道,倒也是让黑衣人直往后跌,没能靠近床榻。 看来刚才那两个从窗户里冲进来的人是这个黑衣人打中的,他们竟然不是一伙的。林远宥一回身,电光火石般欺身过来,离黑衣人半步之遥。没想到黑衣人并不出击,身子一拧,抽身准备离去。林远宥岂能容他轻易离去,宽袖一舒,杀气顿起,道:“景儿护住他们。” 黑衣人瞬间被逼到墙角。只听得黑衣人口中一声呼哨,身形一矮,贴着地滑到了门外。杨府屋脊上有几个黑衣人飞奔离去。 此时杨府的护卫一时间倾巢而出,杨景行的二师父武师傅已经到了房中。林远宥见状,道:“护住他们。”瞬间人已经飞奔出门,追着黑衣人掠上了屋脊。 此时的杨冀儿正与两个人纠斗成一处。正在林远宥手下逃走的黑衣人竟然不忘弹出两枚钢珠,直击那两个纠斗杨冀儿的黑衣人。 林远宥一见,心里明白,这个黑衣人和杨冀儿身边的那两个人不是一伙的。但是他没有放慢脚步,直逼黑衣人身侧,掌风顿起,手中的短剑划出一道亮光。很明显,林远宥对付的这个黑衣人的武功不是那么简单。 杨冀儿此时也已经结束了那两个黑衣人的纠斗,瞬间掠到了林远宥身边。林远宥在电光火石间已经和黑衣人过了十余招,黑衣人黑巾蒙面,竟丝毫没有败相。 杨冀儿也绝非泛泛之辈,他的一柄长剑轻飘飘地从林远宥和黑衣人的掌风中插进来,林远宥和黑衣人两人之间的局势瞬间就变了。黑衣人明显罩在了林远宥和杨冀儿的杀招之内,讨不到半点好处,随时都能落败,此时黑衣人只好翻身离去。很明显,黑衣人不想恋战,他似乎知道对峙林远宥和杨冀儿两人绝对没有胜算。 林远宥和杨冀儿追出杨府,便停了下来。看着追出门的杨府侍卫们,林远宥若有所思,在追击黑衣人的时候,他完全可以发暗器,至少也可以拔出身上的软剑缠住黑衣人。但是林远宥他没有下杀手,因为他感觉道黑衣人似乎也没有尽全力和他对峙。关键是黑衣人在被他追击的时候还不忘了帮杨冀儿,当然他可能不是在帮杨冀儿,只是想杀缠着杨冀儿的黑衣人。而且林远宥总这个人身上总有一股熟悉的气息,一时间他想不起来是谁。 杨冀儿拉着林远宥飞掠回了小筑。杨府府内已经安静下来,侍卫们在搜寻院内的各个角落,看看是否还有危险。 杨景行此时正在在给床上的两个中毒的人喂药。武师傅见林远宥和杨冀儿两人回来了,赶忙告辞出门去了。 杨冀儿对着武师傅道:“清点一下伤者,晚上严加戒备。” 武师傅躬身道了声:“是。” 林远宥帮着杨景行给床上的人喂了药。随后林远宥坐在桌子边上边对杨冀儿道:“今晚的黑衣人你可看出蹊跷” 杨冀儿道:“至少有一拨人是来要这两人的命的。”说着指了指床上的两个人。 林远宥看了看床上的人,杨景行坐在床边上,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林远宥道:“景儿,你先回去睡吧” 杨景行道:“好吧师父,你和父亲多加小心。” 林远宥过来抱了抱杨景行,道:“景儿,有师傅和你父亲在,不会有事。心里害怕吗” 杨景行将脸贴在林远宥的怀里,道:“有些害怕。尚能忍住。” 林远宥拍了拍他的脑袋,道:“那就在师父身边睡下” 杨景行起身 道:“不了师父,武师傅会陪我。师父和父亲还有事情要商量。”杨景行后退一步施礼道:“告辞了师父。”林远宥抿嘴微笑看着他,杨景行又转脸和杨冀儿告了别。 林远宥目送杨景行在仆人的陪同下离开。回房和杨冀儿道:“今晚上还能太平吧” 杨冀儿道:“太不太平对我们俩来说有什么区别” 林远宥突然笑了,道:“遇到事情,你就不在状态,这样也好,不知道发愁。你天天就是这样的德性:我已经死了,我现在已经是死人了。再让我死一次吧” 杨冀儿笑了,道:“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林远宥笑道:“你天天把自己当死人。毫不在意会发生什么。你可要想好了,现在我们是有景儿和宝儿的人,你可不能轻易死了。” 杨冀儿道:“你闭嘴歇歇吧,嘴巴说那么多废话不麻吗” 两人突然就背靠背地坐着,眯着眼睛准备打盹了。 一般情况下,只要林远宥来,杨冀儿就会特别笃定,谁也不需要,身边的仆人c随从都会自动退出门去,在外面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床上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林远宥弹了起来,到了床边,只见一人张大眼睛盯着他。杨冀儿也到了近前。林远宥对杨冀儿道:“你看,醒了。”说话间另一个人也悠悠醒来,迅速睁开了眼睛。两人似乎还很虚弱,还说不出话来。 林远宥看了看脉象,又看了看伤口,见伤口的黑色已经变淡,又转头对杨冀儿道:“没事了,我困了。你收拾吧。”问也不问床上的两个人,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因为他不想听床上的两个人说话,也不想给他们增加心理负担。 杨冀儿拉着林远宥道:“等我一起。”说罢转头叫道,“来人,通知管家照顾好这两位兄弟。”又转头对床上的两个人道,“谨言慎行,二位保重,我和这位林先生守着你们太累了,要回房歇息了。明天见了再说。” 杨冀儿和林远宥两人似乎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并肩出了门。林远宥道:“你今晚最好别赖上我。那么多人看着呢。” 杨冀儿突然笑了,道:“这么多年了,看着我们的人少吗怎么突然从良了” 林远宥翻了翻白眼,道:“你也注意点影响。我看你这王府也没那么安全,刚才那两拨黑衣人是怎么进来的” 杨冀儿道:“哪里都不是绝对安全的,就连皇宫也能有贼人潜入,何况这小小的杨府。不管那么多,我现在只想睡觉。” 林远宥道:“你倒是安心的很。” 杨冀儿笑了,扯开话题道:“我和你在一起,王府的人早就习惯了,有什么不安心的。” 林远宥翻了白眼道:“我可不想有第二个人又来跟我吵闹,说我霸占你。” 杨冀儿道:“谁再敢闹,我砍了她。” 林远宥正色道:“冀爷的家事我是管不了,但是家事外传,怕是要对冀王爷不利。毕竟王爷是花木岭的安抚使,大小也是朝廷的五品官员。” 杨冀儿道:“我会注意的。今晚你的小筑不能住人了,随我回我的院子。”一边说一边不禁生出笑意来。又道,“好朋友抵足而眠又有何妨我大明的朝廷对土官可是优厚许多,风化礼仪都是随了土人便,朝廷从未干涉,你又多想。” 林远宥随杨冀儿回了院落。杨冀儿叫退了仆人,取了茶给林远宥倒了一杯,道:“辛苦了凝儿。” 林远宥道:“叫我先生,越来越不靠谱。今晚上你也看到了,你的杨府你的王爷府,可是危机四伏啊。进了人,你的侍卫都不知道。” 杨冀儿呷了一口茶道:“这样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我这不是还有你呢嘛。” 林远宥道:“凶险不是第一次。但是锦衣卫光临贵府绝对是第一次。冀爷不会不知道锦衣卫进了府邸,一般都会干什么吧” 杨冀儿叹了口气道:“抄家灭门,在京城我可是亲眼见过。要来的终究是要来的。我现在最怕的就是连累了景儿。” 林远宥叹了口气道:“景儿他到了今天这样的境地,富贵在天了,一切便也是命数。你不必有顾忌。” 第十一章 缘由 杨冀儿道:“你我都在,我从未担心过什么。但是涉及到景儿,我这心里便不安宁。” 林远宥道:“谨慎些是好的。毕竟花木岭百姓众多,不要因为我们的疏忽让他们不得安宁甚至有性命之忧。” 杨冀儿道:“那两个中毒之人,不会有事吧” 林远宥道:“死不了。你的侍卫今晚上不会再出差错了吧” 杨冀儿道:“绝对不会,你要相信他们。今晚上懈怠我估计是在换班之时被钻了空子;另外他们知道你来了,所以习惯性地撤出了房间,这才让那两伙黑衣人钻了空子。” 林远宥道:“所幸有惊无险。”林远宥知道,只要他来,杨冀儿的贴身侍卫就会撤出房间,守在外围。 杨冀儿拍了拍林远宥的手,道:“既然那两个中毒之人没事,明日问问他们中毒之事到底是什么原因。看来今天那两拨黑衣人八成有一拨是锦衣卫的人了。” 林远宥道:“不是八成,是十成。你府上的这两个中毒之人若真是锦衣卫,那么来的两拨人,有一拨绝对是锦衣卫,他们是来打探同伴的消息。他们锦衣卫在这蛮疆之地,怎么能随随便便让两个人涉险不顾。后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护着呢。” 杨冀儿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很明显,有一拨人是来杀两个中毒之人,有一拨人是来救中毒之人。” 林远宥道:“府中怎么可能任由这两拨人自由出入,竟然浑然不知” 杨冀儿道:“你别担心嘛,你也看到了,事实上进来的人并不多,不过是个,明日我派人查清楚这些人是怎么进来的。” 林远宥道:“如果这两拨人同时围攻你,你有几分胜算” 杨冀儿知道林远宥担心他,道:“知道了,知道了,放心吧。你知道,今晚是你在,我的贴身侍卫才撤去外围。从现在开始肯定没事,你也累了,好好歇息,不要担心。” 林远宥道:“现在你我都在,有什么不放心”又道:“锦衣卫此次前来播州和思州,你可能想起什么事情最近播州和思州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杨冀儿想了想道:“王爷们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未停止过。倒也是没什么大到让朝廷知道了派锦衣卫来干预的事情。” 林远宥道:“是不是还有你不知道的你仔细想想。” 杨冀儿努力想了半天,道:“一年多之前思州两位王爷开战,据说朝廷曾派军队震慑c调解,有一位从四品的先锋大人被毒弩射杀,不治身亡。” 林远宥惊道:“什么我竟然不知道这事” 杨冀儿道:“我也是才知道不久。思州两位王爷开战的事朝廷似乎不想张扬,毕竟思州之事很快平息了。那位先锋大人被杀,朝廷也没有声张。” 林远宥叹了口气,道:“完了,朝廷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那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若是让人知道,堂皇地让这位先锋大人做了大明的烈士,那一切才是尘埃落定。” 杨冀儿愣住了,道:“你怎么看” 林远宥叹了口气道:“朝廷顾忌土司们在黔地的势力,维持黔地的安宁,一般情况下不出大乱子不会出兵,不会重罚,不会连罪。若是土司之间内讧c混战,百姓民不聊生,那么朝廷便有了出兵的理由。现在看起来黔地诸位土司表面上看起来不内讧也不混战,却用毒弩射杀了王朝大军的先锋官,你说朝廷要干嘛” 杨冀儿吸了口冷气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完了,我说锦衣卫来干嘛的呢。这不仅仅是抄家灭门,还是来查案的,查查到底是播州还是思州毒杀了先锋大人,查完案子直接暗中抄家灭门了。完了,这个此番被锦衣卫来暗杀的人会不会是我” 林远宥叹息道:“好险啊,若不是你府上有人将那两个中毒之人救助回来,若不是那毒能解,此时你肯定已经死了。” 杨冀儿做了个瑟瑟发抖的动作,道:“天不灭我,让我得先生助我。”说着就伸手去拉林远宥的手,一脸灿烂的笑。 林远宥躲开道:“行行行,好好好。王爷您还是别贫了,您先好好想想是谁想害您,谁想嫁祸给您,谁最想您死,是您的好叔叔老杨,还是您的好邻居隔壁的老田家。” 杨冀儿笑笑道:“想害我我好歹也是朝廷的安抚司使,一心想改土归流。害我就是跟朝廷对着干,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情,让他们做去吧,到底是谁想嫁祸给我,这不有锦衣卫呢吗让他们去查,我操心干嘛今晚我陪好你最重要,还是睡觉吧,天都快亮了,明天再说,明天再说,困了困了”一边语无伦次嘟嘟囔囔,一边倒床上就睡。 林远宥也是困极了,一天的奔波,现在已经夜深,杨冀儿的话音 刚落,他就沉沉睡去。杨冀儿眼见林远宥竟然先睡着了,嘟囔一声,也沉沉睡去。这些年,只要他们两个在一起,就算是天塌下来,他们还是能谈笑自若,酣然入眠。用杨冀儿的话说,就算是死到临头了,能有知己陪伴在身边,有什么可以着急c害怕的所以该干嘛干嘛,该开心开心,该睡觉睡觉,该吃饭吃饭,该贫嘴就要贫嘴 杨冀儿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林远宥完全不想醒来。他有杨冀儿在身边时就处于极度放松状态。在杨冀儿的府邸时无论什么事情更是能不动就不动,早上能不起就不起。 杨冀儿推了推他,见他毫不理睬,只好自己小声嘟囔几声,起身小心翼翼地穿好衣服和靴子。门外管家已经在门口转悠了近一个时辰了,却不敢进屋打扰。 洗漱完毕,管家终于凑到了杨冀儿身边,道:“二爷,昨晚的事” 杨冀儿在杨家排行第二,因为大哥突然去世,才从外地被接回播州,接替了大哥的番位。所以在杨府的老管家口中,经常能听到二爷的称呼。而杨冀儿的大夫人田氏,便是他大哥的原配夫人,在他大哥去世之后,改嫁给了杨冀儿。或者说是杨冀儿替他大哥照顾田氏,娶了她。 杨冀儿伸了个懒腰,道:“不着急,先容我吃了饭。那两个中毒的人醒了吗” 管家立在边上,一边看着杨冀儿用膳,一边道:“醒了,已能下床走动。” 吃完以后,杨冀儿到了正堂,管家这才将昨晚善后的事情和杨冀儿说了:“昨晚院内清点到两具尸体,院外四具尸体。府中人受伤五人,没有死亡。” 杨冀儿点点头道:“可能查出死者身份” 管家摇摇头道:“看不出来。” 杨冀儿淡淡道:“府中戒备森严,贼人为何潜进来未被发觉” 管家道:“查实在亥时护卫换班之时,那时防备最为薄弱,贼人趁机潜入,打晕西院内两名护卫。” 杨冀儿道:“贼人看来很了解我们啊。换班时间重新更改一下。” 管家忙道:“是,二爷。” 不一会一个仆人进门道:“王爷,林先生请您过去。” 杨冀儿倏然起身道:“好,我马上来。”他想林远宥此时一定醒了有事找他。 早上的太阳很好,天气好像不太热。没有比树影婆娑,树叶沙沙更让人心情愉快的了。林远宥在杨冀儿的院子里转了一圈,院子的园圃里都是月季花,他和杨冀儿最喜欢的花,这种花养得好便一年四季都开放,颜色娇艳,微微有香。 林远宥正坐在桌前准备用早膳,他找杨冀儿不过是想问问他吃了早餐没有。杨冀儿一路小跑进了房间,林远宥道:“你一早跑哪里去了,吃了早饭没有” 杨冀儿立刻陪笑道:“吃了吃了,我这不是看你老人家昨日奔波一日,晚上辛劳,没敢叫你。来来来,你吃饭,我就在边上陪你。” 林远宥翻了翻白眼,自顾自地吃着饭。道:“你安抚衙门该去应卯了吧” 杨冀儿道:“不着急,我已经和安抚衙门的副使说了,上午有公干。我下午去处理事情。”杨冀儿在林远宥面前似乎自己从来就不是花木岭的冀王爷,林远宥才是。 林远宥道:“昨夜情况如何” 杨冀儿道:“管家说了,有六具尸体,院内两人,院外四人,院内两人呢,我大抵是知道怎么回事,是被我截住的那两个人,被府里侍卫所伤。院外四人,都不是我府中人所为。” 林远宥嗯了一声,慢慢地吃着东西,道:“尸体应该没有锦衣卫的人吧” 杨冀儿道:“还不确定。管家说死者的身份不能确定。” 林远宥道:“到时候让中毒的人自己去看,辨认一下是否有他们的同伙。” 杨冀儿又道:“也好,现在中毒的人醒了,已经可以下床了。” 林远宥一听能下床了,吃惊到噎了一下。杨冀儿立刻轻轻抚着林远宥的后背道:“你小心点,别噎着了,不用着急,我府上的人手多,照看的了他们两个。” 林远宥愕然道:“竟然能下床了” 杨冀儿道:“是啊,管家说的。” 林远宥道:“这两人是装中毒的吧”声音很细小,一边说一边吃。 第十二章 戾气 杨冀儿瞬间也像是噎着了一般瞪着眼睛看着他。道:“那两人为什么要装中毒” 林远宥道:“我也只是猜测,想想也不应该啊,装也装不了那么像。毕竟装死装中毒能瞒过你我很难。” 杨冀儿道:“不管他们是不是装,醒了就行。万一他们这些人禀赋异常也未可知。” 等着林远宥吃完了早饭,杨冀儿道:“一起过去看看吧”林远宥擦了擦手,道:“走吧,一起去吧。” 二人到了林远宥的小筑,进了房间,房门外有四人守着,房中也有两人守着。床上两个中毒的人安安静静地躺着,不同的是两人都睁着眼睛。见到林远宥和杨冀儿进来,躺着的两个人试图欠身道谢。杨冀儿示意两个人别动。 林远宥走近他们,挨个拭了拭脉,检查了伤口。点了点头,道:“甚好恢复的不错” 杨冀儿点点头,两人一改私下在一起的亲密油嘴滑舌的状态,正经的让人刮目相看。林远宥对杨冀儿道:“我去药房配药。” 杨冀儿在床边上的椅子上坐下,道:“两位公子何故中毒” 其中一位道:“在下贾裴,谢谢冀王爷出手相助。我二人在山中行走,不想中了毒弩,仓皇之间想要自救,不想跌落谷底,幸得王爷相救,王爷救命之恩,在下二人铭记于心,他日定当泉涌相报。” 杨冀儿道:“二位不必客气。阁下二人中毒奇特,幸好有我兄弟在,不然两位的性命我也无能为力。” 刚才说话的那位叫贾裴的人又努力欠了欠身子道:“多谢大人的这位兄弟,敢问大人的这位兄弟尊姓大名” 杨冀儿道:“我兄弟叫林远宥。大家都叫他林先生。” 贾裴道:“冀王爷和林先生的恩情在下二人没齿难忘” 杨冀儿道:“你身边的这位兄弟叫什么” 躺在贾裴边上的人道:“在下高千林,感谢王爷和先生救命之恩” 杨冀儿点点头道:“不必客气,你二位可在我府中安心养伤。若有需要向同伴报平安,可报与管家,让他代劳。” 贾裴动容道:“谢谢冀王爷考虑周全。在下正想向同伴传递平安消息,请他们不要记挂。” 杨冀儿本想将昨晚黑衣人刺杀之事说出来,向他们打听一番,见他们身体虚弱,便忍住了话。 贾裴和高千林只在杨府待了三日,第四日的一早便有他们的同伴来接走了他们。在杨府的三日里,他们二人得到了很好的照顾,日日都能见到杨冀儿,当然也能见到林远宥。每次林远宥给他们诊脉检查的时候,杨冀儿无一例外,都和林远宥一起前来。 对于贾裴和高千林来说,在杨府最不能忘记不是杨府对他们的照顾,而是杨冀儿和林远宥两人的同时出现,是他们两人的态度和谈吐。贾裴和高千林看得出来,杨冀儿和林远宥关系很亲密,像是知己,又像是更亲密的关系。他们在一起时候的亲密自然和默契让人羡慕不已。关键是杨冀儿和林远宥二人都是人中龙凤,神形俊雅挺拔,言谈举止清雅不俗。这两人出现让贾裴和高千林改变了对黔地土人的固有认识。原来黔地也有这样的风雅绝丽之人,也有让人羡慕不已的子期和伯牙之情。 杨冀儿是花木岭的土司王爷,是朝廷册封的安抚使,而林远宥只不过是一介布衣,身份是夜雨山庄的庄主。可是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从来看不出有什么身份差别,每次林远宥来给他们把脉换药检查伤口,杨冀儿都很自然地陪伴在身边,非常默契地伸手帮忙,低声交谈相视而笑都那么熟稔,他们的一颦一笑甚至比戏台上唱戏的人还吸引人。贾裴和高千林每每叹息,世间竟有这样让人惊叹让人心情愉悦的人。 在冀王府的三日里,有两日贾裴和高千林是可以下床行走的,杨府对他们似乎毫无芥蒂,只要他们愿意,府里任意走动。除了有府里的侍卫保护,还有专门的仆人伺候,所以他们觉得很过意不去。因为杨冀儿和他们说了,中毒时候,有人来刺杀他们,所以要派侍卫保护他们。其实当时有黑衣人刺杀的时候他们当时已醒,只是动弹不得而已。他们两人见到林远宥和杨景儿在屋内和黑衣人动手的场景,知道林远宥功力非同一般,杨景行小小年纪也非同凡响。 虽然短短三日,两人为了报答杨冀儿,特意教了杨景行一些行军技法,贾裴在临走前还特意给了杨景行一柄短刀。私下叮嘱杨景行,若是到了京城一定要来找他。后来贾裴还托人送杨景行很多书籍,大多数为大明的行军用兵之书,这是后话。 在走的那天,贾裴和高千林向杨冀儿和林远宥告别,林远宥特意准备了药物让他们带上。杨冀儿特意派了人将他们送出花木岭地界。 林远宥 差不多在杨府待了整整七日,待他回到近水客栈的时候,沈至诚正在客栈的一个角落里喝酒。看起来像是在喝闷酒。 林远宥有些疲倦。毕竟这一路从杨冀儿的王府回来还是不太平的。虽然杨冀儿派了自己王府卫队在关键的崖口和路段都做了埋伏,做了清查。但是一路将近百里的漫漫长路,还是防不胜防,特别是出了花木岭地界,还是有人在路上截住了他,虽然打得有些惨烈,多少有些悬念,但最后那些拦截的人还是不是林远宥的对手,毕竟林远宥单枪匹马能在这条路上纵横,绝对不是随便就能对付的了的。但是,总之是耗了林远宥不少体力。 林远宥也知道,自己去杨冀儿的冀王府救人,难免会被围剿追杀。那又能怎么办呢该做的事情总之是要去做,二十余年的江湖生涯,他岂能如此贪生怕死冀王府的事情对他来说从来也就是他自己的事情。 大约是在第三次遭遇黑衣人的时候,顾宏声出现了,彼时林远宥下了马,看着截住他去路的一行人,他确实有些累了,因为这是第三波人拦住他,而且离上一次拦截的时间得很近,他还没歇过来。 顾宏声一声不吭地掠到林远宥身边,和他并肩站着。锦衣卫的人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很明显顾宏声的武功不弱。一盏茶的功夫拦住他去路的人已经四散逃去。打的虽然也不是很惨烈,但是很费劲,因为对方的人多,多得他都不记得是十几个了。 等到第四次被黑衣人拦截的时候,离近水客栈不过十余里了。这一次林远宥心中腾起了一股戾气,所谓事不过三,不曾想这拨人今日在他回程的路上设伏了四次。 黑衣人似乎也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将林远宥和顾宏声围的紧紧的。林远宥双目一闭,道:“想死我今日就成全你们”身形鹊起,袖内透骨钉随着他的身形四散射出,在黑衣人躲避的一瞬间,顾宏声人影倏忽,剑如长虹杀人黑衣人中。林远宥的长剑在阳光下劈出一股耀眼的剑光,近他身边的三人瞬间倒地。 这也许是黑衣人的最后一搏,他们拼了命一样扑过来。一时间连顾宏声都觉得场面有些惨烈。他抬眼一看,只见林远宥脸上满是鲜血,顾宏声心下一慌,只觉后背一痛,知道自己中剑了,心头暴怒,戾气陡增,瞬间如野兽一般杀向黑衣人。 在最后一个黑衣人倒下的时候,顾宏声奔过来,才知道林远宥没有受伤,脸上的血是喷溅上来的血。顾宏声只觉双腿一软,单膝跪了下去。林远宥一看,慌忙揭开顾宏声后背的衣衫,道:“你受伤了。” 沈至诚虽然是背对着门口,林远宥进来的时候,他还是第一时间站了起来,一晃就到了林远宥身边,满眼关切地看着他,嗫嚅了一下竟说不出话来。 林远宥微微地笑了笑,脸色有些惨白。沈至诚伸手扶住他道:“先生,你没事吧” 林远宥点点头道:“没事,路上遇到了点麻烦。”沈至诚一把揽住他,他真的应该去接他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没有去,可能是因为怕错过他,怕回去接应的时候再和他走散吧。 沈至诚回头对店小二道:“快沏壶茶,送到我房间里。”温和地对林远宥道:“先回我房间歇会,喝点茶。” 林远宥侧头微微一笑道:“不用紧张,没事,歇歇就好。” 似乎又轮到沈至诚说不出话来,沈至诚点点头。他不知道最近自己怎么就那么暴戾,七天前他从省城得到消息,贾裴和高千林被困在花木岭的冀王府,便匆匆赶往花木岭,来不及和林远宥道别。当天夜里,他安插了人在冀王府周围,带着顾宏声潜进冀王府,不曾想他第一眼看到的人竟然是林远宥。那时候贾裴和高千林只是中了毒,在他看来,他们二人在冀王府毫无危险,因为林远宥在给他们解毒,好像已经找到了解毒的方法。可是他和顾宏声遭遇了另一拨来刺杀的蒙面黑衣人。 沈至诚在冀王府的房间内用暗器击杀了两人,而他安排在府外的人击杀了四人。这些都不是让他最放在心上的,毕竟他带人来的时候就知道,他们必然要遇到旋涡和迷雾。而这伙黑衣人的出现,让他们在迷雾中多少有了些线索。 此次让他最失落的是他看到林远宥和杨冀儿在一起的那个样子,和与他在一起的状态完全不同。林远宥和杨冀儿在一起看起来很快乐,很自然,很默契。杨冀儿看上去对他非常好,虽然贵为王爷竟对他一点身份尊严也没有,完全像个普通人对待自己最亲密人那般亲切自然。而他们两人无论是仪表相貌还是武功修为竟然都是如此之高妙。让沈至诚最为吃惊的是杨冀儿的武功竟然也是如此高深莫测。 从杨冀儿的杨府出来,他等在半路上,在路上他杀了很多人。他不知道林远宥知不知道,林远宥在路上被围攻的时候,有两次是他看到的,他远远地看着,待林远宥离去的时候,他的暴戾之气就瞬间爆发出来,那些围攻林远宥的人,他甚至没留下一个活口,他甚至连问都不想问问围攻林远宥的人到底是谁指派来的。 跟在沈至诚身边的顾宏声吓坏了,但只 是叹息了一声。后来在一处岔路的时候,他和林远宥走散了,可能林远宥有自己的打算,他没有原路返回,而沈至诚走的却是林远宥来时的路。所幸沈至诚和顾宏声分开走,他没跟的上林远宥,顾宏声跟上了。 后来林远宥身边发生了什么,沈至诚不知道,顾宏声一定是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但是到现在顾宏声还没有回来,沈至诚也没有收到顾宏声的消息。倒是林远宥先回来了。 第十三章 醋意 进了房间,林远宥坐下,沈至诚给他倒了茶。林远宥道:“在路上我遇到顾兄弟了。路上帮了我不少忙,幸亏有他帮忙。” 沈至诚点点头,伸手拉过林远宥的手,给他把了脉,心里略略放心了些,林远宥脉象有些急促,不过是疲倦了些,并未受伤。沈至诚这才问道:“他们人呢” 林远宥道:“顾兄弟在前面不远的驿站停下了,需要在那里修整一下。他受了伤。” 沈至诚淡淡道:“无妨。”丝毫没有担心的样子。他沿途布置了不少人,如果有大事,早就有消息传来了。 林远宥喝了茶,沈至诚道:“你躺下休息会。”说着不由分说就将床铺打开。林远宥只得过来合衣躺着。沈至诚就坐在他身边默默地看着他的脸。 林远宥微闭着眼睛道:“你可曾收到我的消息” 沈至诚道:“什么消息” 林远宥道:“当日我要走的时候,在悦来客栈给你留了消息。”其实林远宥已经知道沈至诚给他也留了消息。 沈至诚懊恼道:“听说你走了,我就再没去过悦来客栈。我也给你留了封信,怕是你也没收到吧” 林远宥“嗯”了一声,表示自己也没有收到信。沈至诚道:“我们这真是叫失之交臂。信里你可曾说了什么”林远宥道:“就是告诉你,我去哪里,别的没说。” 沈至诚惊道:“你是告诉我你要去杨氏的冀王府去花木岭的安抚使衙门”林远宥又答了声是。沈至诚叹息道:“若是看到你的信,我定是会来寻你” 林远宥淡淡道:“安抚使杨大人是个开明的人,很好结交。虽然我与他的身份有别,他却将我视为至交好友,从不曾轻慢相待。你日后见到他,可告诉他你与我相识。” 沈至诚话语间有些微涩道:“你也将他视为好友吧” 林远宥道:“是,我也将他视为刎颈之交。” 沈至诚道:“先生此番话,便知先生是个值得的人。”林远宥微微一笑,闭上眼睛不再说话。沈至诚就这样默默地坐在边上看着他,看着林远宥那张好看的脸和微蹙的眉头,陷入了沉思。 也许林远宥早就知道了他锦衣卫的身份了吧。在安抚使府上的那两个中毒的人都是他的同僚,一个正是副千户贾裴,一个是校令高千林。事情真的是凑巧的很啊。 那天林远宥从省城前往花木岭的时候,沈至诚还在云大人的同知衙门里商讨事情。若是知道林远宥给他留了信,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进入杨冀儿的府上了,不用夜里守在杨府的外面着急到半夜,也可以在杨府看看林远宥到底是怎么将他的两个同僚从中毒将死的鬼门关救回来的。 那天沈至诚从云大人的同知衙门出来的时候,刚刚拐进了一个胡同,锦衣卫的哨卫就奔过来,告诉他贾裴大人和高千林被人射杀,坠落山崖。布置的暗防们到处寻找,却未能找到两位大人的踪迹。沈至诚迅速回到住处,带了二十个锦衣卫士分三路前往救助。走的时候没忘了给林远宥留了信,信上告诉他,等他回来第一时间来找他。 没想到等到他们连夜赶到贾裴和高千林出事的地方,百般寻找也不见了他们两人的踪迹。二十余人连夜探访,才知道人已经被花木岭的人救走,被弄到了杨冀儿府上。 当夜沈至诚不顾劳顿,夜探杨府的时候,竟然发现林远宥就在杨冀儿府上,正在给贾裴和高千林解毒。那一刻沈至诚心中大慰。可是又有一丝说不出的涩味。林远宥与他在一起惜字如金,却和杨冀儿说不完的话,说不出地亲密想来这世间友情也是有些容不下他人的吧。 在杨府外围埋伏的锦衣卫很快就发现了另一拨黑衣人夜行而来,一开始他们不敢妄动,后来才发现,他们的目的与锦衣卫正好相反,他们是来杀人的。可惜了这伙人太奇怪了,死都不说是谁派他们来的。所以,第二拨来杀人的六个人就都死了,就非常惊讶地死在了锦衣卫队的手中。 沈至诚想,当时在杨府的时候,林远宥应该是认出他来了。虽然林远宥从来没有见到他的面容,但是他们交过手。想到这里,自己无声地笑了。 林远宥竟然就在沈至诚的床上睡着了。沈至诚回过神来一看,做了个难看的笑脸,这家伙得多困啊。 太阳西沉的时候,青山显得如此温和静谧。沈至诚立在窗边,回头看着睡着的林远宥,抬头看着远山,看着夕阳打在窗外的枝叶上,明晃晃的亮光一闪一闪,此时他的心里是安静又快乐的。出神间沈至诚听到一声低低的叫声:“冀爷。” 沈至诚回转到床前坐下,轻轻拍了拍林远宥,笑道:“梦里还不忘了冀爷。” 林远宥看到沈至诚,微微有点吃惊,道:“ 怎么忽然间到了这里” 沈至诚望着他笑着调侃道:“许是在梦里吧。”林远宥默默地闭上眼睛,微微地笑了,道:“至诚”沈至诚突然爆笑了,此时他快乐的就像这傍晚的太阳,在群山之中毫无保留地闪耀。没有什么比自己看中的人,自己第一眼就视为知己的人,在最危急的时刻,因为机缘巧合竟然救了自己两兄弟的命更能让他感到快乐感动,想要感谢上苍的了。 此时的沈至诚真的愿意将自己的性命抵给林远宥,来表达他的快乐和感激。 林远宥嘟囔了一声,“这里是近水客栈了吧。” 沈至诚道:“是的,这里是我们第一次喝酒的地方。” 林远宥闭着眼睛,任由沈至诚拉着他的手,又嘟囔了一声,“至诚,我饿了。” 沈至诚立刻道:“好好好,我立刻让客栈做吃的。”说着慌不迭地跑了出去。林远宥伸了个懒腰,起了床,一边叹息一边摇了摇头。他这是得多累啊,竟然就这么放心地在沈至诚的房间里睡着了。他苦笑了,江湖二十年了,他何日起变得如此爱相信别人竟然能在一个刚刚见过两次面的锦衣卫房间里睡着了,毫无戒备地睡着了。 林远宥洗漱了一下,站在二楼的过道上,看着楼下的大堂。沈至诚已经要了吃的,正站在大堂里抬头看,看到他便微笑地招手让他下来。林远宥笑了笑。沈至诚从无例外,总是选择一张角落里不显眼的桌子坐下,难道是他太过英俊逼人,太过扎眼了吗 沈至诚看着吃饭的林远宥,心里充满了温情,他殷勤地给林远宥夹菜,甚至试图擦拭他嘴边的汤汁。 和林远宥在一起,沈至诚突然间觉得自己此时不想错过任何一个时辰,任何一个白天和黑夜。夜幕降临的时候,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林远宥后面,只有半步之遥。林远宥似乎和他一样,对近水客栈不远处的那处河流,河流对面的那处远山特别中意。总愿意立在河边,或者坐在河边,看着河水,看着远山,默默地待上很久,很久。 两人立在河边,已经很久,夜风不凉,也不暖,吹过来的时候有一种舒适的感觉。沈至诚轻声问:“先生怎么看待知己” 林远宥回脸看着沈至诚,想了想,用询问的语气道:“彼此喜欢,不离不弃” 沈至诚想了想,竟然觉得他说的没一点不妥,知己也许就是无论对方遇到什么困难,不离不弃,相信彼此,伸出援手,坚定不移地支持对方吧如果不是刻到骨子里的相互喜欢,那么若是只有不离不弃,两肋插刀就是恩人,不能说是知己吧。所以,沈至诚点了点头,道:“对,相互喜欢,不离不弃。” 半晌,沈至诚又道:“先生最怕什么” 林远宥又想了想,还是用询问的语气,道:“午夜梦回” 沈至诚心里咯噔一下,竟有如此大方之人,能说出如此大方之话。又道:“对,人生最怕,最怕午夜梦回”短短的几个字,沈至诚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了。林远宥看着低下头的沈至诚,突然想起在河边恸哭的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拍了怕沈至诚的肩膀轻声叫道:“至诚” 往事哪堪回首多少午夜梦回,蚀骨钻心无法忍住的痛和悲伤萦绕不去林远宥在黑夜的掩饰下转过脸去,自嘲地笑了笑。慢慢就习惯了就好,痛久了就麻木了。日子还得一天一天地过下去,还要努力地过下去,省的以后的午夜梦回,再为今天的疏忽蚀骨钻心痛心不已。 人生若是能有一二知己,很多事情就要乐观的多了。可是这世间的知己也是要门当户对的,只是这门户是内外兼修的意思。哪能说有就有的,哪能是一厢情愿就可以的。至少彼此都要喜欢对方,跟得上对方的万丈光芒。 “惊梦觉,弄晴时,声声只道不如归。天涯岂是无归意,争奈归期未可期。”沈至诚的声音很轻很轻,林远宥还是听得出他所念的词是晏几道的鹧鸪天,不由得侧脸看了他一眼,这个锦衣卫千户竟是个有情怀的文人。不由得记起晏几道的阮郎归,“天边金掌露成霜,云随雁字长。绿杯红袖趁重阳,人情似故乡。”伴着一声叹息又念叨道:“人情似故乡。” 沈至诚突然侧脸看着林远宥,笑靥如月。林远宥笑道:“你的笑没人抵挡的了。” 沈至诚突然就贫起来,道:“你要抵挡干嘛”林远宥笑了笑,不和他贫。沈至诚欺身过来不依不饶地盯着林远宥。 林远宥强作淡定地往后挪了挪,避开沈至诚的眼神,轻轻道:“有些累了。” 沈至诚忙道:“那我们回去,早些休息。” 第十四章 知己 林远宥和沈至诚走在河边的小路上,夜风习习,草丛里有啾啾的虫鸣声,两人衣袂相连的走路姿势自然而然。 林远宥默默地想,他是什么时候和杨冀儿成为知己的呢时间太久了,已经不记得确切的时间了。他们相识都快三十年了吧,虽然不能说是青梅竹马,但也是很小就认识,认识已经很久c很久了。 想起杨冀儿,林远宥的嘴角就会微微上翘。在林远宥的心里,杨冀儿就是贴心有趣的人。杨冀儿为他拼命的时候真多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彼此之间就成了这种关系,都愿意为彼此对方拼却全力,都是心甘情愿。也许在杨冀儿的心里,林远宥为他拼命的时候也是真多吧。 夜色中的远山如此厚重,如此笃定。林远宥眺望着夜色中的远山,是不是他和杨冀儿第一次见面就愿意为彼此拼却全力,愿意成为彼此一生的好友呢时间太久了,记不清了。往事对于他来说总是有些模糊,总是有些记不清的情境。林远宥在心底叹息了一声,他曾经问过杨冀儿,为什么有些事情他毫无印象,杨冀儿好像是说过,他曾经发过高烧,可能是把有一段时间的记忆烧毁掉了,他虽然觉得好笑,但是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好的理由和解释。 林远宥想起那个初夏,初夏是不是一年中最最美好的季节特别是在这黔地省城不远的地方,一切将熟未熟,将谢未谢的时候,天气不凉薄也不温热。在他眼里,初夏的黔地是可不就是最最美好的季节。 那天刚好也是初夏的一天,杨冀儿从洛阳回来,他带回了他的景儿,有谁知道景儿,杨景行是他林远宥的景儿呢。无论外人还是杨冀儿的家人,只道是杨景行是杨冀儿养在外面的儿子,谁也不会想到,杨冀儿视为掌上明珠的景儿是林远宥的儿子。 林远宥笑了,杨冀儿是费了多少力气才把景儿从洛阳周家带回了遥远的黔地,带回了花木岭。杨冀儿是花木岭的安抚使杨大人,他是杨府的主人,是坊间传说花木岭的冀王爷,他是播州杨氏家族里最有才华最开明的后辈之一,传说杨冀儿最有望继承播州杨氏老王爷衣钵的人。那时杨冀儿肯为他数千里奔波,冒着生命危险不辞劳苦从遥远的黔地奔波到中原,就是为了将他日夜思念的景儿带回来,让他安心。他还替他将景儿养在身边,享受和杨府孩子一样的待遇。就是为了让他安心,不让他和景儿陷入困境。就是为了保护景儿,不想让景儿被洛阳周家的人再找到,再带回去。 问这人世间情为何物,肯让知己生死相助他林远宥何德何能,让这么一个身世显赫的人肯为他置生死于不顾,只为让他欢心。 带回景儿,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啊。那次杨冀儿从洛阳回来,身上的刀伤就有三十多处 林远宥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空繁星点点,深邃旷远,远处天地相连,夜空里几声虫鸣,几声鸟叫。这是个迷人的夜晚,可是他想起杨冀儿,此时他有一种泪崩的冲动。 那天杨冀儿从中原回来,让随行的卫士将景儿带回花木岭,而自己却带着几名随从,拖着伤痛的身体绕过花木岭,一路奔波到夜雨山庄。那一刻,林远宥知道,杨冀儿一定是在想,就是他要死了,也要死在夜雨山庄,死在他林远宥的身边,因为他杨冀儿始终不放心别人。 微风吹过,林远宥低下了头,他看了看河水。有友如此,怎能抵不过岁月无情,人生无常他的一生哪怕此时就终结,也是虽死无憾。在他的人生当中,有一个可托付性命之人,便算作圆满了,所以生死不可畏惧了。所以只要他和杨冀儿在一起,无论多大的事,他们都能谈笑风生,因为此生就是此刻就死也可以含笑了。林远宥深深知道,自己和杨冀儿的前半段人生里,爱过,恨过,得到过,无奈过,放弃过,行过万里路,翻过万重山,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活着,现在就死也是最好的最值得的死。此时,林远宥感觉到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了,感觉胸腔里有些堵。 杨冀儿本是花木岭杨家的小王爷,从小被养在江南,他爹似乎想一直把他养在没有是非的江南,让他享尽富庶江南的万般荣华富贵。直到他的哥哥突然离世,他才被接回花木岭。杨冀儿从小见惯了江南的繁华富庶,见惯了江南的仕风开明。回花木岭后,杨冀儿依然是江南的翩翩公子,依然是那个曾经出现在中原武林剑客榜上的年轻剑客。回到花木岭以后,杨冀儿毫不犹豫地娶了孀嫂田氏,将哥哥的遗腹子养在身边,视为己出。后又娶了宋氏为二夫人,生有一子一女。 据说杨冀儿与田氏和宋氏两位夫人关系极为疏离,却与林远宥的关系极为亲密,这种亲密的关系,杨府上下无人不知。所以在杨冀儿从中原将杨景儿带回来身受重伤的时候,他为的是夜雨山庄的林远宥,想到的是也夜雨山庄的林远宥,他直接回到夜雨山庄,哪怕是体力不支,他也绕 道回到夜雨山庄。杨冀儿在夜雨山庄养病整整半个月之久。有一天,杨冀儿的大夫人田氏忍无可忍,找上夜雨山庄,当着众人的面,给了林远宥一巴掌。责骂他蛊惑杨冀儿,让杨冀儿疏于正事,让他们夫妻疏离,让他们父子别居。 田氏是杨冀儿大哥的遗孀,在她夫君去世之后,她可以继承她夫君的花木岭,可是她并没有争取,她一点异议也没有地接受了杨冀儿,让杨冀儿继承了花木岭。杨冀儿和整个杨府都很感激田氏,杨冀儿更是将她放在重要的位置上。可是谁都想不到,就因为田氏打了林远宥一巴掌,杨冀儿竟然毫不犹豫地将她逐出了杨府,让她去了数二十里外的别苑居住。 据说当日在夜雨山庄的时候,田氏当着杨冀儿的面打了林远宥,林远宥只是笑了笑,而杨冀儿气急之下,旧伤未痊愈,当场吐血。 林远宥后来还时常和杨冀儿调侃那一巴掌的伤痛,每次调侃都能让杨冀儿恼怒不已。林远宥对杨冀儿的事情,从来都是事事考虑周全,不曾想将田氏遣送至别院的这件事情,他却不曾劝说杨冀儿,只是一味地调笑他,似乎让杨冀儿对田氏更加不满。 可是谁都知道,林远宥绝不会害杨冀儿。林远宥这样做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杨冀儿的大夫人田氏乃是思州田家的女子,二夫人是水东宋家的女子。放眼整个贵州的土司,播州的杨氏,思州的田氏,水东的宋氏,水西的安氏是势力最强大的四大土司家族,谁都不好惹。而四大土司家族之间的相互联姻,也颇为密切,儿女亲家也是他们的势力连接。 可是杨冀儿将田氏遣往别院时,林远宥竟然没有劝说杨冀儿以大局为重,这让人颇为不解。因为别人也都知道,这个世界如果还有一个人能劝说得了杨冀儿的话,那个人一定就是林远宥。如果这个世界有一个人对杨冀儿两肋插刀的话,那也一定是林远宥。 夜已经深了。沈至诚在林远宥的耳边轻轻地舒了口气,用胳膊轻轻碰了碰林远宥。林远宥回过神来,侧脸看了看沈至诚,此时他的心中突然有一丝莫名的悸动。这个人,会不会是他生命中第二个杨冀儿因为从花木岭回来的时候,他遭遇伏击,他看到了这个人为他拼命的样子,手起刀落的样子比杨冀儿都勇猛凶狠。 那天他遭遇黑衣人,冲破防线策马离去后,在一处高坡上回头望去,他看到了沈至诚,那时候,他真想策马回头和他一起,可是他忍住了。他尊重沈至诚的意思,沈至诚没有追上他和他并肩前行,一定有他的道理吧。有些事情沈至诚不说破也一定有他的道理,他心里明白就好。 沈至诚道:“夜深了,这深夜的天空真好看。” 林远宥点点头,慌忙间敷衍道:“好看。” 沈至诚道:“我最近是看什么都好看。”说完自己默默地笑了。 林远宥道:“因为心情好,看什么都好。” 两人慢慢地往回走。沈至诚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问道:“先生,我那日在云大人府上听到一个说辞,扬州瘦马,先生可曾知道这是扬州的什么马” 林远宥惊了一下,立住了脚步看着沈至诚的眼睛道:“你在什么情况下听得扬州瘦马这个说辞” 沈至诚想了想,道:“当时几个人正在看一帧画的时候,一位大人说了句扬州瘦马,然后另一位大人就笑了起来。” 林远宥点点头,道:“扬州瘦马本意是讲扬州有些人专门收养一些女孩,将这些女孩养大成人,教她们琴棋书画,然后待价而沽,卖与旁人做妾做室,从中赚取钱银或其他利益。这些女子因为琴棋书画皆懂,很受买家喜爱。后来有些收养这些女子的人家,为了更快赚取银钱,便草草教会收养的女子几个字,几首曲子,就匆匆卖与他人。这些女子往往只会写几个字,唱几首曲子,并无才华,让买主大呼上当受骗。所以这扬州瘦马就有些名不符实之意” 沈至诚微微窘道:“原来是这样。”心下道:当时我幸亏没笑,也没说什么。扬州瘦马竟是这个意思,只道是与大宛良马一样也是良马,还想给我这位林兄弟打听购置一匹,幸好什么也没说。不曾想这些年我竟是孤陋寡闻了。 林远宥看了看沈至诚,欲言又止。他听到沈至诚提到扬州瘦马的时候,以为沈至诚要娶妾室。心下顿时又自嘲地笑了,兄弟娶妻是好事,自己刚才为什么还慌了神呢 第十五章 林庄主 顾宏声的伤不重,但也不算轻,幸亏是林远宥帮他清了创,包扎了伤口。他那日和沈至诚一道去了花木岭,和沈至诚一起找寻贾裴和高千林的下落,一起埋伏到杨府周围。在林远宥离开花木岭回近水客栈的时候,沈至诚和他在暗中保护着林远宥,因为他们知道,林远宥救了人,一定不会那么安全,说不定会被想要杀人嫁祸的人追杀。果然不出沈至诚所料,林远宥虽然被花木岭一路保护,却一路被追杀。花木岭的卫士为林远宥挡住了几拨追杀,但是林远宥还是遭遇到了几拨的追杀。 黑衣人对林远宥追杀次数之多,出动人员之众,简直让沈至诚发了疯。他们不知道是黑衣人的势力太过庞大,还是林远宥太让黑衣人害怕,那伙人竟不惜出动那么多人c分那么多批地追杀林远宥,看上去是不惜一切代价也想要林远宥的命。 刘凤飞在驿站接应了顾宏声。刘凤飞本来就是顾宏声的搭档,但是当日去花木岭事情紧急,刘凤飞在外面有事没来得及和他们一道前去。沈至诚便把省城的事情托付给了刘凤飞,让他一定注意家中的安全。所以刘凤飞一直在省城布置,直到贾裴和高千林没事才干离开省城,前往离近水客栈不远的驿站接应。 刘凤飞一边看他的伤口一边嘟囔:“怎么伤的这么奇怪,幸亏没有毒。这要是剑上有毒,你这小命可就堪忧了。” 顾宏声矜炫道:“我现在怕什么毒贾大人和高千林中毒那么深都没事,我也不怕,我们现在可是有林先生。”一边说一边“嘶”了一口气,“我现在知道我们沈大人有多厉害了,他千方百计去黏上林先生,果然林先生不负大人之望,在危急时候能救人于鬼门关。我现在见到林先生,我已经不敢再叫他林先生,我叫他林庄主。” 刘凤飞一边帮他穿好衣服一边道:“沈大人说了,要叫林先生。” 顾宏声道:“要叫先生你们叫去。我是不愿意叫。那家伙杀人的时候,比沈大人还疯狂。起初吧,看到林先生,我感觉他像个女子一样温文尔雅,再看真的像个先生一般事事知晓。不想一上阵杀敌,老天爷啊,那就是一疯子一魔头。”一边说一边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刘凤飞道:“真假的你平日里就爱夸大其词。关于林先生,你平日里可要少调侃他,大人知道了不好。再说了林先生那样温文尔雅的人能疯魔到哪里去。” 顾宏声道:“我说的不过十之一二。日后你见到了他对敌的样子就知道了,保管比我还吃惊。我劝你轻易莫要惹他,我敢肯定要是动起手来,你我联手都不一定是林庄主的对手。哪怕就是沈大人三百招之内也别想占到便宜。你想啊,我和那林先生一同对敌,敌人的七成兵力都在他身上,我伤成这样,他毫发无损,你想吧,你就想吧。” 刘凤飞有些动容,顾宏声虽然武功在他们这伙锦衣卫中不算最好的,但至少也能排上前十位,无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在江湖中都能称得上是一流的高手,顾宏声在对敌的时候伤成这样,林远宥竟然毫发无损刘凤飞叹息道:“果然厉害,我真想哪天去试试啊,多年不见这样绝世高手咯。” 顾宏声瞪着他道:“你随便。别让林庄主失手砍了你的头。我是不敢造次咯。还有那花木岭的安抚使杨冀儿,简直与林庄主同出一辙,凶狠异常,杀人不眨眼。哪是什么土司王爷啊,简直就是中原武林的一个魔头。他的武功路数,完全是集中原武林的众家之杂,看上去像是纵横江湖的一个剑客。” 刘凤飞道:“我已经查了杨冀儿,他在江南长大,因为他的哥哥突然暴毙,才回到花木岭,娶了嫂子田氏,又娶了二夫人宋氏。” 顾宏声道:“我说呢,这家伙的武功完全是中原路数。他的背景肯定不简单啊,播州的杨氏实力如此强大,他虽然不过是个小小的安抚,使据说很得大土司的厚爱,听说大土司百年后有可能要传位给这个杨冀儿。最关键的是这个冀王爷和林庄主关系不一般,那天晚上看的我们沈大人闷闷不乐,整个人都蔫吧了。”一边说一边吃吃地笑,一脸的八卦相。 刘凤飞一脸的嫌弃,道:“你少八卦沈大人的事,你的八卦好像就没正确过。之前你八卦大人和京城翠云阁的什么人,结果呢就是个笑话,大人差点没扒了你的皮。说正经的,你都从哪听来的关于那个花木岭冀王爷的事情” 顾宏声撇了撇嘴,想了想道:“好像是在花木岭听说的。我和沈大人在花木岭暗地里陪着林庄主那么久,肯定经常出入客栈酒肆,好像是在一处酒肆听说的。” 刘凤飞道:“那你们怎么知道林庄主和冀王爷关系好得很,也是听说的” 顾宏声道:“那倒不是,是我们亲眼见到的。那天午时我们得了消息就去了花木岭,半夜的时候大人埋伏到了冀王爷的府上。恰好林 庄主在冀王爷府上忙着给贾大人他们解毒呢。那时候就看出来冀王爷和林庄主的关系不一般,非常亲密,配合特别默契,又说又笑。你知道林庄主平日里说话做事庄重,不言笑,可是在冀王府可不一样。关键是那个冀王爷,身为王爷在林庄主面前完全没有王爷的样子,就像个普通人,两个少年一般打闹言笑。啧啧啧,看的我们大人心情都不好了。” 刘凤飞道:“我们大人这是要吃醋吗真是不疯魔不成活。”一边说一边忍俊不禁地笑起来。“大人这是一来黔城,就没在溪山小筑住过几天。不知道他天天都住哪了。弄的我提心吊胆担心他,天天加派人手盯梢。这下好咯,大人这是钓上了林庄主这样一个天外高人,以后我的好日子来咯,不用天天担心他了。” 顾宏声道:“你也别替沈大人自作多情了。这次林庄主救了贾大人和高千林,完全是杨冀儿的意思。林庄主这是为了这位冀王爷奔波数百里,救他于危困之境。你想啊,贾大人和高千林要是救不回来,第一个陪葬的人那一定得是那个杨府的冀王爷吧就算不是他的责任,沈大人能放过他吗白天不杀他,夜里肯定杀他。” 刘凤飞道:“这伙始作俑者真是蠢的厉害。他们用毒弩射伤了贾大人和高千林,若是不再到杨府追杀,或许破绽还少些。没想到他们嚣张到能到冀王府追杀贾大人和高千林,这是多么蠢的主意。” 顾宏声道:“有什么蠢的,说明他们有把握,有恃无恐志在不得。如果在冀王府把贾大人和高千林杀了,那么杨冀儿的罪名就坐实了。他们的目的就达到了,所以就算是冒险也要去啊。不想让我们也派人去了,让我们的人给搅了局了。也或许他们不知道杨冀儿和林庄主有多厉害那两个人,我看了,那晚上偷袭的十几名黑衣人,若是真的遇上杨冀儿和林庄主,也绝对占不了什么便宜。” 刘凤飞听得顾宏声的话心中咯噔一下,道:“他们不知道杨冀儿和林庄主厉害,莫不是什么人买了杀手来毒杀贾大人他们,想嫁祸给杨冀儿” 顾宏声道:“那还用说。肯定是这样。” 刘凤飞道:“杀手大多数是不知道买家是谁的,估计也问不出什么了。不过这买家也够蠢的,自以为是地去杨冀儿府上追杀,这样一来,刚好替杨冀儿撇清关系了。这下好了,林庄主觉得杨冀儿没事了,这就赶回他的夜雨山庄了。” 顾宏声突然警醒道:“是啊,这林庄主对杨冀儿来说很重要,所以黑衣人才疯狂追杀他。你没有看到我们大人在此次保护林庄主回来的路上是什么状态,他简直就像在塞北战场上看到自己的同袍挚友被杀一样发疯。也是啊,连我都看不下去了,林庄主在这一路不到百里的路上,被那么多人追杀。虽然花木岭派了很多人暗中保护,可是看上去林庄主偏偏是单枪匹马,孤孤单单只身回来。我感觉我们大人看到孤孤单单的林庄主被追杀的时候,心都碎了。唉,我感觉我们大人特别心疼林庄主。” 刘凤飞听着顾宏声的描述,听到林庄主孤孤单单,沈大人心都碎了,不由得也露出感伤的面色来。顾宏声又道:“你觉得我们大人会不会要求我们派人保护林庄主的安全” 刘凤飞点头道:“肯定会。可是我们就这么些人手,还有赵文栋和李东羽那队人马没回来,有点捉襟见肘。” 顾宏声道:“眼下贾大人和高千林回来了,我和你也在,还算可以了。只希望文栋和东羽能早点平安回来。” 刘凤飞看着顾宏声有些变形的脸,道:“你疼不疼说那么多话” 顾宏声没吭气,嘴里嘶嘶了两声,还是接着话题道:“没事,尚能忍受。我们沈大人现在一定很担心林庄主的安全,肯定要派人去探探夜雨山庄的实力,肯定要派暗桩日夜保护林庄主的安全,你信不信” 刘凤飞抬头道:“没有信不信的,我知道我们大人他现在做什么事情都有可能。毕竟林庄主救过我们的人,他对林庄主也那么中意。”刘凤飞轻轻扶着顾宏声道:“你快歇会吧,别操心了,大人自有手段,实在不行他自己去保护林庄主也挺好。” 第十六章 拜访 贾裴和高千林登门拜访的时候,林远宥正在家中的药房里,一个十来岁的女童陪在他身侧。这个孩子皮肤白皙,身形玉立,容颜端庄秀丽,眼睛明亮有神,一直默默地守着林远宥身边看着他倒腾他的药材。时不时小脸凑近闻一闻,问一问,还会插手帮忙倒腾。 不一会,一个四十上下的女子飞快地从前院一晃就进来了,她这样的步伐和身形一看就知道轻功不弱。这位就是夜雨山庄的管家黄芪。黄芪近前道:“先生,门外有两位客人求见,说是您的故人,一位叫贾裴,一位叫高千林” 林远宥淡淡的声音道:“好的,先将他们带到会客房里稍候吧。这两位是锦衣卫的大人,黄管家你知道就好了,他们的身份不要说与别人听了。去吧,别怠慢了,我稍后就到。” 黄管家答应了一声,似乎是身形一晃人就已经出了院子。女童的声音道:“师傅,为何锦衣卫的人会来我们家” 林远宥极温和的声音道:“因为宝儿的师傅在冀伯父的府上救过这两个锦衣卫。那时候两位锦衣卫叔叔中了毒,冀伯父府上的侍卫将他们带回府上,然后呢冀伯伯就派人来请我去救他,所以算是我救过他们吧。” 女童的名字就叫宝儿。宝儿道:“冀伯伯府上的医官救不了他们吗” 林远宥道:“别人似乎救不了,因为他们中的毒虽然不是很蹊跷,但是里面多了一味罕见的西域毒药,就是我昨天给你看的那味药材。” 宝儿道:“我知道了师傅。师傅出门多加小心宝儿才放心。”说着抬起小手轻轻将林远宥滑落前胸的头发撩到后肩。 林远宥心疼地摸了摸宝儿的头,看着她微笑了:“宝儿,师父出去见客人,这里的药只许看,不许摸,更不许尝。要是师父长久不回来,你就去奶娘屋里去。” 宝儿笑了:“知道了师傅,宝儿再也不敢了。”从小到大她就没少中毒,不过是有惊无险罢了。 贾裴和高千林被一个小厮领着,从院的小厅出来穿过静悄悄的走廊,到了一处精舍。小厮带着他们进了院门直奔正堂走来,只听正堂屏风后面一个温和的声音道:“请进来吧。” 林远宥正在厅里的茶桌边上坐着,见到贾裴和高千林进来,起身示意道:“二位快请坐。”茶桌上的茶具已经摆好,茶也已经备好。 贾裴和高千林却郑重撩开袍角,跪拜道:“谢谢先生救命之恩” 林远宥上前道:“二位快快请起。” 三人坐定林远宥道:“这是黔地的明前茶,二位看还喝的惯吧。”一边说,一边给他们两人斟了茶。 贾裴和高千林都呷了一口茶,贾裴脱口道:“好茶香味正,颜色清亮,不浓不淡,舌间有些甘味。” 林远宥笑道:“这是省城东北屯堡里最好的制茶师傅的手艺,这手艺可是出自江南的。” 贾裴道:“真是好茶,先生的烹茶手艺也妙。听闻前朝诚意伯曾言江南千条水,云贵万重山,五百年后看,云贵胜江南,今吾等到黔地,真真觉得到处有江南气象。”贾裴此话自然是话里有话,毕竟他和高千林在前往播州和思州的时候曾误入一处江南之地,他曾听沈至诚提过林远宥对此地甚熟,此番他主动谈到江南是希望林远宥能给他一些提示。 可是林远宥却微笑不语。 三人聊了些省城的事情,又聊到林远宥的庄园,将近午时,林远宥留贾裴和高千林吃饭。但是二人拒绝了。 林远宥送贾裴和高千林出门,贾裴躬身道:“沈大人托我二人给先生带了两箱子的药材,都是从西域和南疆番邦运送过来,说是先生医术精湛,定能用的上。” 林远宥忙道谢道:“那是太感谢沈大人和各位大人了。” 目送着贾裴和高千林离去,林远宥默默地笑了,贾裴和高千林的到来,远远不是感谢他那么简单吧。也许他们也想来窥探他的山庄,看看他山庄的布局和防卫吧。 林远宥抬头看了看天空,天空很蓝,远山苍翠,山脚下是碧绿的田野,零零星星的人家掩映在树林中。而夜雨山庄,也是掩映在青山绿水浓密的树林深处,远远望去不过是一处普普通通的大宅子罢了。林远宥缓缓地舒了口气,伸了个懒腰,转头回了院子。那个机灵的小淘气宝儿应该还在药房中,这个小家伙对药材有着异乎寻常的痴迷。不知道是否这个小家伙又上手了,又上嘴了。 刚刚进了院子,黄管家就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出现在林远宥身边,道:“先生,已经把那位贾大人送的两箱子药材放进您的药房了。” 林远宥点点头道:“近日大家注意防范,无论是谁进了山庄,都不要惊慌,不要泄露自己武功和来历。这次来试 探的可能会是锦衣卫,稍不留神就会铸成大错。哪怕是来了贼人,也任由他们偷了去。” 黄管家躬身道:“是,先生。” 林远宥道:“黄姐,你不必如此客气。” 黄管家道:“先生在黄芪眼中,永远都那么值得尊重。” 林远宥道:“这些年你在山庄辛苦了。” 黄管家道:“应该的先生。先生对在下的恩情永生难忘。” 林远宥点点头,道:“对于满洛,你一定要多注意,照顾好她,万万不可有闪失。”满洛就是那个还在药房的宝儿,叫宋满洛。 黄管家道:“是,先生,初雪一直在小姐身边贴身伺候。” 林远宥颔首道:“好,你们一定要多加小心,不可有任何差池。”说完便不再说什么。 很快沈至诚就托人送信来,请林远宥去溪山小筑小聚。林远宥拒绝了,回信只写了两个字“试药。” 沈至诚不依不饶地又派人送信来,林远宥依然回了两个字“试药。” 第三次是沈至诚亲自送了信来,信上也只有两个字“求见。” 黄管家赶紧让人请沈至诚在厅里等着。自己拿了信飞奔到后院林远宥的药房。林远宥确实是整天都耗在药房里试药,带着那个面容清秀的女童宝儿,也就是宋满洛。 林远宥看着有些慌张的黄管家,擦了擦手,一脸倦容道:“请他到我的药房来吧。” 黄管家很快出去了,不一会一个小厮引着沈至诚到了药房。 沈至诚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所谓的药房,这个药房真的太大了,更应该称为药庐。看上去简直可以和京城的大药房相媲美。 药房的一侧有两三个男子正在忙碌,似乎没有看到他一样自顾自你忙碌着,药房的另一侧有两三个妇人也在忙碌,似乎也没看到他,没有人看他,也没有人停下手中的活。药房的中间,林远宥和一个身量千巧的女童也在忙碌,似乎也没看到他。 林远宥和女童宝儿两人都是白衣白衫,挽起发髻,沉浸在药房的典籍c药炉和药架子中间。整个药房里仔细数了数有不下十人,却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引着沈至诚来药房的小厮也没有说话,朝沈至诚一揖,躬身退出了院子。只将沈至诚一个人默默地扔在那里。沈至诚站了半晌,似乎没人看到他,也没有人来招呼照顾他。 沈至诚似乎也受了感染,虽然不知道如何是好,但是一会就习惯了,因为根本没人看他。起初是立在那里默默地一声不吭默默地东看看西看看,但是又不敢妄动打扰。过一会便试探着走进药房,在离林远宥不远的地方默默地看着林远宥。林远宥此时在他眼里,简直就如神仙一般的好看和神圣。可是林远宥却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到他,更没有招呼他。 沈至诚撅了撅嘴,心道:阿宥这家伙怎么会这样待客贾裴和高千林来了不是还有茶喝吗我来了就将我晾在这药房里转念一想,这家伙一定是没把我当外人,这样忙碌的药房都让我进来了。这样一想心里顿时像灌了蜜一样甜起来。 沈至诚慢慢地靠近林远宥,心里快乐又有些敬畏,毕竟这会林远宥在忙着正事。沈至诚就这样默默地盯着林远宥看,越看越欢喜,直看到眼睛发酸才又慢慢地后退,终于找到了一个自己以为不会太碍眼,也不会打扰到林远宥的地方坐了下来,顺手抽出一本书,默默地翻看,不时地抬头看看在他眼里像神仙一样的林远宥。此时的林远宥白衣胜雪,眉宇清俊,神情专注,沈至诚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不一样的感觉,似乎心间有一股温柔又强劲的波要喷薄而出 时间过去了很久,林远宥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但是沈至诚一点也不觉得时间难熬和漫长,他只要抬头看一眼林远宥,心中就有说不清楚的欢喜,那种满足的喜悦足以让他觉得无比快乐和充实。 沈至诚嘴角上扬地想,林远宥的这个药房不是谁都能进的,也不是谁都能有幸看到的。而此时林远宥毫不设防地让他进来,让他自便,在林远宥心里他或许早已经不同了吧。 因为在沈至诚眼里,林远宥这样一个无懈可击c心思缜密的人,连锦衣卫都查不出他的过往和破绽的人,竟然能让一个认识不足一个月的人锦衣卫千户进入他的内宅,看到他的最隐秘的最核心的药房,看到他的手下和家人,这是一种不一样的信任和亲密。 此时沈至诚的心里总有一股饱满的柔波想要破茧而出,弄的他几次只好静心调息。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一屋子的药材和典籍,也不在其他忙碌的人身上,他所有的目光似乎只集中在一点,那就是白衣束发的林远宥身上,容颜清绝c目光坚定的林远宥似乎勾走了他的魂魄。他几次想走近他的身边,又默默地退回来,他不想打扰他,更确切地说,是不舍得又有些怕打扰他,因为他的样子太专注c太美好了。 第十七章 相知岂在多 院子里四处都很安静,也没有人来,也没有人出去。偶尔有一两声啾啾的鸟鸣声传来,院子里更显得安静,平和。沈至诚干脆放下书,专心致志地看着林远宥,他这幅专心看林远宥的样子,根本就不会有人在意,也不会有人看到,因为这里的人都在专注地忙着自己的事情,根本不会注意到他。空气里散发着好闻的药香味,他看的很清楚,他送给林远宥的两大箱子药材,已经被分类放好,有的好像正在被研磨,被熬制,被浸泡 怪不得这些天林远宥和他山庄的人那么忙碌,原来是因为他送了一批新的药材过来。沈至诚终于明白林远宥会回信给他两个字“试药”的涵义了。试药就是要专心致志,分不了神,不眠不休不停地忙碌。 等小厮来引了沈至诚去前院吃饭的时候,沈至诚不由得问道:“先生还有几天能试完药” 小厮躬身回答道:“一般是七日,今日已经是第六日了。” 沈至诚心中大喜,明日就可结束了。他便可以和眼前这位林先生一起说说话起吃吃饭起去河边转转了。 沈至诚一直都没有离开山庄,也没有四处走动,只是每天呆在药房里一个看起来不碍眼不碍事的角落里,看看书,看看林远宥。晚上就住在药房不远的客房里,夜深人静也绝对不出门半步。偶尔抽一两个时辰的时间去不远的近水客栈,因为他要在那里见他们锦衣卫的人,接收他们的消息。当然,夜雨山庄的人对他似乎也毫不设防,随他走动。可是看起来沈至诚并不想到别的地方去,对山庄里别的什么也不感兴趣,整天除了吃饭睡觉哪也不去,就呆在药房里有事没事就盯着林远宥看。 在夜雨山庄的几日里,沈至诚在的心里最怕打扰到林远宥,白天怕打扰他试药,晚上也怕打扰他休息。连夜里想咳嗽都要将嘴巴捂进被子里,他怕自己声音太大,惊醒在隔壁不远的林远宥。 想着想着,沈至诚就哑然失笑了,自己这是怎么了是中了苗疆的蛊毒魔怔了吗一个人就这样几天都守候在夜雨山庄,没人搭理,也没什么事,不但不觉得无趣,竟然还能还觉得每天过的很充实很愉快,说出去让同僚们知道了要笑掉大牙。 雨下了一整天了,这里的雨一下,天气就凭空寒凉了不少。 贾裴和顾宏声c高千林c刘凤飞四人就围着桌子喝茶。贾裴身侧的小炉子上的茶壶冒着氤氲的热气。贾裴坐在泡茶席上在给他们泡茶。 高千林道:“夜雨山庄的林先生泡茶技术很是高妙,经过他手泡出的茶滋味真的不一般。我都怀疑他在茶里放了什么好喝的东西。” 贾裴笑道:“传说江南名士范圣元,他泡的茶能令人乐而忘忧,很多京城的达官贵人趋之若鹜。传说他的茶庐,推窗见山,低头见水,远望有帆,近看有花,无论春夏秋冬都能温暖如春,淡而忘忧。。” 顾宏声道:“庖肆之人也能喝了范先生的茶,淡而忘忧” 贾裴道:“我想应该是能的吧。佛祖能让顽石点头,我想庖肆之人见了范先生的风姿仪态,见了范先生的茶席风景,多少也会被感染到。” 顾宏声道:“也是,我被林庄主是感染到了,不过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当日和林庄主并肩对敌的时候,差点没被他吓死。”一边说,一边做了个差点被吓死的动作。 贾裴道:“竟有此事你在军中跟随陆大人冲锋陷阵多年,什么阵仗什么场面没见过,区区一个温文尔雅的林先生竟能吓到你” 顾宏声愣了一下,道:“过去的事情都记不太清楚了。林庄主确实吓到我了,他出手太过凶猛,可能是反差太大,根本不像那么温文尔雅的人。他发狂的时候若是与我们沈大人发狂的时候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他武功高深莫测,我和他一同对敌,我对敌三成,他对敌七成,我受伤若此,他毫发无损。” 贾裴有些动容道:“果然不容小觑。”他也知道顾宏声的武功,虽不是此番前来的锦衣卫中武功最好的,但是在来黔的锦衣卫中排在前十位,绝对没有问题。此番来黔地的锦衣卫,都是指挥使陆大人钦点的人马,个个身怀绝技,久经沙场,能让这帮人折服和害怕的人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贾裴陷入了沉思。 其实当日贾裴和高千林在冀王府被黑衣人刺杀的时候,他们已经醒了,只是动弹不得。当时他们也见过林远宥出手,不过是觉得林远宥身手极快,并未见到他有多凶悍。 刘凤飞道:“贾大人和千林此番去林庄主的夜雨山庄可有什么发现” 贾裴一边倒茶一边道:“好像并没有什么发现,就是一处最平常不过的山庄。远看平平常常,进了山庄内部其实很大。山庄有几处田产,有几处山林,还有几处商铺,这个在黔地最普通不过了 。山庄内部家仆们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看上去也都是些普普通通的劳作之人。” 刘凤飞道:“我这边一直在暗中查访林庄主的背景和来历。查来查去,他的身世背景竟也是极为平常,没有任何特别。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竟然连亲戚都很少。林庄主年少游历中原和江南,父亲曾是几家店铺的老板,后来父母双亡后,林庄主买下一处别院,修整后改名为夜雨山庄。唯一特别的就是林庄主和杨氏的冀王爷私交甚好。再有特别的就是传说林庄主能解百毒。” 贾裴频频点头,贾裴是锦衣卫的副千户,是沈至诚的副手。所以四人围坐在一起,其他三人说话并不那么随意。说起话来更多的是聊公事。半晌贾裴道:“可有林庄主游历时的经历资料” 刘凤飞道:“没有,说来也不奇怪,商贾寓居之人皆有迹可查,不过江湖人士往往踪迹不定,多走山林河泽,因此不好查询也在料想之中。我也曾经派人试探过林先生的武功,但是他出手极快,而且诡异莫测,他内功之深厚甚至超出了他的年纪,至今也未看出林庄主的武功师承。” 贾裴又点点头。 顾宏声道:“我见过林庄主临阵对敌所有招式,也并未看出什么端倪来,也许是我的江湖经验太浅,不懂的江湖派别。我有时候也会想,这个林庄主的武功是不是已经到了化境,招式都做了改变,到了自创一派的境界。” 刘凤飞道:“我还不能肯定他到底是不是自创一派。不过他确实不按常理出牌。” 高千林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在他的印象里,林先生还是那个温文尔雅,极为谦和的人。最多是那个在杨冀儿府上给他和贾裴解毒的时候,看起来是个不怎么走寻常路的大夫。能另辟蹊径的大夫一般都是艺高人胆大的,能看出来,林远宥的解毒手法很高妙。 顾宏声道:“不过我认为我们对林庄主了解的不多都没关系,因为我们沈大人一定会有很了解林庄主。” 话音刚落,刘凤飞就笑了,高千林笑了,连贾裴都笑了。此次的雨天喝茶闲聊很明显是他们最愉快的事情了。因为他们的沈大人已经好几天不见踪影了。传递消息的兄弟们说他们的沈大人就住在了夜雨山庄,只是偶尔出门到近水客栈和他们接个头就匆匆回去夜雨山庄,不知道在夜雨山庄干什么。林先生和他竟然数日不出山庄大门,这两个人整日在夜雨山庄待着,不会是夜夜喝酒谈心吧 此时贾裴他们四人心中应该都有一个相同的好笑念头:要是林先生是个女子就好了,沈大人的一腔深情就可托付了。可是此时四人在心中肯定也是略略有些遗憾:如此强大凶悍的林先生,绝不可能是个女人。 但是转念之间又想,古人诗云“相知岂在多,但问同不同。同心一人去,坐觉长安空”绝佳的句子,岂是写男女之情就算他们是两个男人,也没关系,林先生能有像沈大人那样的知己也不错。沈大人有时候看起来是个疯疯癫癫的人,但是他的人绝对像他的名字一样,是个至诚的人。 像沈大人这样的疯子不过是身上有一股疯劲的人,他的世界总是很精彩,因为他疯,他做了人们不敢做的事情,譬如他见到林远宥就毫不掩饰地粘过去,毫无道理地住进了林远宥的山庄。一般人是绝对不敢这么做的,他做了这些一般人看起来觉得好笑又幼稚的事情,违背常规又让人看来很爽。所以此时贾裴和他的兄弟们会觉得像沈大人这样有疯劲,能像个傻子一样将事情做到极致的人,更让人放心,更靠谱,更会有好报。 贾裴无声地又笑了笑。沈至诚对林远宥的“纠缠”,他是听说了。听说他们的沈大人自从见到林远宥第一天开始就没有停止他的惦念。终于见到了林先生,越发不可理喻了。此番倒好,自从从花木岭杨冀儿府上回来,隔三差五地邀约林先生,林先生不应约,他竟然能跑到林先生的府上“纠缠不休”,还夜不归宿,不愿意回来溪山小筑。连公务都交给贾裴去办,真是有他的,也不怕兄弟们笑话,也只有他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幸亏林先生不嫌弃他。 到底林远宥救过贾裴和高千林的命,他们两人对他的感情自然更多了一分亲近和友好,对沈至诚的表现,他们在心里更多的是戏谑,并不真正想阻止或嘲笑沈至诚。 而所有人的内心里,也有一个隐秘的期待,期待林先生林庄主能让沈大人纠缠下去,能对得住沈大人的“纠缠不休”。 当然在他们还没有查清下毒之人是何人的时候,谁都不可以轻信,包括林远宥和杨冀儿。但是根据当日他们中毒后有限的清醒意识中,他们认为下毒之人绝对不会是花木岭的冀王爷杨冀儿所为,因为他太过在乎和慌张。那当然也不会是夜雨山庄的庄主林远宥所为,因为他和杨冀儿始终是一路人。 第十八章 好朋友 黔地的地形远远比他们想的要复杂的多。现在是到了雨季,山中行走很危险,遇到山洪和山地滑坡的情况很多,此时贾裴只希望他们派出去的另一队人马在赵文栋和李东羽的带领下能安全回来。 赵文栋和李东羽的这一队人是最细心c最让人放心的一队人马,因为赵文栋和李东羽都是小心谨慎,细心如发的人。他们从省城出发,一路向西南方向,那一路是安氏土司的属地,虽贵州卫的都指挥使司给他们的舆图已经很详细,但是有些地方还需要去亲自勘探,弄清楚究竟,也需要更多了解其中州府县的状况。毕竟他们此行在明面上的任务是了解各处土司的礼仪风尚,他们的队伍必须处处走到,处处都要了解到。 他们赵c李这队人马准备做的最为充分,相较贾裴和高千林那组秘密出发,他们出发的相对比较张扬,走的是州府县的官道。要想将州府县的几条官道走完,至少也得数月时光。 所幸赵文栋和李东羽不忘时时传来消息到省城报个平安,这才让他们略略放心。但是自从贾裴和高千林受伤以后,沈至诚心中有些担忧,随后又加派了两拨人马前去接应。至今并未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 雨下的没完没了。若是在平日,沈至诚一定会有些不耐烦,一定会去周边的酒馆喝酒。但是现在他是在夜雨山庄,在林远宥的身边,他一点不耐烦的心思都没有,也没有喝酒。每天呆在药房里趁着林远宥不注意他的时候,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林远宥,看着他忙碌,看着他专注的神情心里生出欢天喜地的情绪来。 因为等到林远宥出关了,试药试完了,就可以安安静静地陪他喝茶,陪他聊天,陪他撑着伞出门闲逛了。沈至诚怀着美好的心情默默等待,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变成这样是有些不对劲。 很快他们的快乐生活就从沈至诚到夜雨山庄第三天的早餐开始了。因为沈至诚整整等了两天两夜过后,林远宥试药的事情就结束了。 早上起来,沈至诚就等在林远宥的门口,林远宥昨夜试药睡的很晚,所以起的也晚。毕竟这些天林远宥太累了。所以沈至诚没有打扰他,早上起来洗漱完毕就默默地坐在林远宥门口不远的小廊子下,看着林远宥的门。夜雨山庄的家仆们已经习惯了沈至诚这个样子,没有人打扰,也没有人问候他。大家就当他是自已人一样毫无客套之意。 太阳升起来了,林远宥开门就看到沈至诚像个傻子一样坐在他的门口,忍不住就笑了。 林远宥有些内疚,洗漱完毕便殷勤地带着沈至诚在离厨房不远的小亭子里坐着吃早饭。早饭有粽子,沈至诚最怕黏黏的糯米饭和粽子叶黏连在一起,半天下不了手。 林远宥看了看他,朝他撇了撇嘴,小心地将粽子剥好,放在小盘子里,用筷子夹成一小块一小块,递到沈至诚面前。沈至诚就这样一直看着他,看了半晌,林远宥像没有知觉一样,似乎完全没有在意。 沈至诚不禁笑道:“你的脸是不是带了面具,我盯着你那么久,你的脸都不会红吗” 林远宥淡淡道:“我的脸为什么要红” 沈至诚突然就结巴了,道:“因为,因为,我们,我们认识的还不够久啊。” 林远宥好像根本不在意他说什么,只道:“快吃饭吧,我饿了。” 沈至诚呆了一下,他就喜欢林远宥这样不在意,又自我的样子,完全不为他的所作所为所动的样子。一时间不禁有些动情道:“我真喜欢你这个样子,真想和你一起走遍天涯海角。” 林远宥道:“这里已经是我的天涯海角了。我已经在天涯海角了,没有比这里更遥远的地方了,没有比这里离故乡更遥远的地方了。” 沈至诚一时语塞,讪讪道:“那意思是我们已经走遍天涯海角了。我知道了,你心远,远的连这里都是天涯海角了。” 林远宥依然是听不懂他话的样子,也不接茬,只是温存道:“快吃饭吧,饿坏了吧” 沈至诚吃着林远宥剥好还夹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粽子,道:“有点饿,我第一次吃那么香的粽子。” 林远宥道:“那你就多吃点。”说着又给他剥了两个,同样认认真真地把粽子夹成小块,递到他面前。 沈至诚飞快地眨了眨眼睛,掩饰地嗯了一声,道:“三个就可以了。足够了。”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喉咙里有点哽咽,鼻子一酸。这辈子谁这样给他剥过粽子呢 雨还在下,林远宥和沈至诚坐在茶室的窗户边上喝茶。一个小厮敲门进了房间,躬身对林远宥道:“先生,近水客栈请您过去,说是有镇远镖局的故人路过。” 林远宥点点头,对沈至诚道:“一起去近水客栈怎么样” 沈至诚心里掠过一丝失落,这毕竟是他和林远宥这些天来少有的两个人的安静时光,此时又有人来打扰。但是他立刻掩饰道:“好啊,我去了可方便” 林远宥知道沈至诚心里有些失落,便柔声道:“当然方便,和我一起走吧。” 外面的雨小了些,林远宥还是非常小心地帮沈至诚系上雨衣的带子,眼神里充满了温柔,似乎沈至诚是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孩。许是因为沈至诚两日里安安静静的等待,林远宥对他突然温和了许多。收拾好了,两人便骑了马直奔近水客栈,很快就到了客栈。 客栈里的人并不多,林远宥进了客栈就看到客栈大堂的一角坐着一个身着紫色斗篷的人,正在喝茶。紫色斗篷的人听到声音转头过来。 沈至诚此时抬眼一看,心道:此人看上去三十左右,虽五官不太精致,却很风致,是个潇洒精神之人。看来林先生的朋友长相多半不会差。还有那个冀王府的杨冀儿,朗眉俊目,比此人还显得贵气些。 林远宥快步走过去道:“二爷,好久不见。”声音颇为亲切喜悦。 紫色斗篷的人满面笑容,起身道:“先生”声音里也是充满了惊喜。二人一边说着一边击了掌。看上去两人很熟很默契。 林远宥转头看了沈至诚一眼,道:“二爷,我给你介绍个一下,这位是沈至诚,我的朋友。至诚,这位是镇远镖局二当家的马方马二爷。”话虽少,这番介绍也算恰到好处。 沈至诚和马方二人作揖客气了一番,坐下喝了杯茶,沈至诚就告辞了,推说要去客栈自己的客房里收拾一下。 林远宥笑了笑,知道沈至诚想让他们单独说说话,便也没有挽留。只叮嘱他不要出门,看起来外面要下大雨了。 见沈至诚回了客房,林远宥问马方道:“二爷此番路过近水客栈是走镖吗怎么不见人马” 马方笑道:“此次是前往云南。押镖的人已经在前面的镇上等我了。下雨路滑,今日走的慢,不着急赶路,所以我就特意绕道过来这里看看你。” 林远宥莞尔一笑,道:“谢谢二爷惦记。二爷此番似乎清瘦了些。”林远宥说着从腰间解下一个小瓷瓶递给马方道:“这是我新配置的药,解毒驱寒,路上也许能用的到。” 马方将小瓶子细心地收好,道:“谢谢先生。想来我们已经一年多没见面了,家兄时常念叨先生。此番见到先生,风采依旧,回去也好向家兄有个说辞。” 林远宥笑了笑道:“大当家的还好吧” 马方笑道:“家兄他很好,镖局的生意也差强人意。” 林远宥点头笑道:“那就好。大当家在江湖上堪称智勇双绝,镇远镖局一定会更好的。你师傅还好吗” 马方脸上有一丝忧虑闪过,道:“师傅他老人家还好,就是近日身体有些抱恙,未能与我一同前往。” 林远宥点点头,道:“此去云南路途遥远,你自己一路上定要多加小心,一路多走官道,莫贪图便捷信了他人的话。” 马方笑了,道:“知道了,此番路程我走过多次了,先生放心吧。等我回来尽量绕道来看先生。” 林远宥笑了,两人彼此握了握对方的手。 沈至诚透过窗户看到林远宥和镇远镖局的马方两人前倾着身子,离的很近说话很亲密的样子,不禁撇了撇嘴,他想出门看看他们,又退了回来,想想还是不要打扰他们的好。心道:一会这个马方走了,这先生不知道要把他送到什么地方去。想着想着,自己忍不住就笑了,他想起第一次在悦来客栈和林远宥吃完晚饭的时候,林远宥送他回去溪山小筑,他只顾和林远宥一路说笑,竟将自己的马忘在了客栈,只好又折了回来。 没想到的是镇远镖局的二当家马方并没有在客栈停留太久,还没到午饭时间就匆匆离去了。 沈至诚看着林远宥送别马方转回客栈,脸色有些微微的凝滞。不禁迎上去问道:“马当家的此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林远宥微微笑道:“没什么大事,没事。” 沈至诚道:“我们还回去夜雨山庄吗” 林远宥道:“不回去了,天看上去要下大雨了,就在这里住下吧,明日再看。” 沈至诚道:“也好,这些天你也累坏了,不如回我房间喝杯茶吧” 林远宥点点头,一边上楼一边轻轻解下有些淋湿了的斗篷,沈至诚很自然接了过来,又道:“我刚才让店家给我的房间又放了张舒适些的竹床,今晚上我住竹床,你就住我的床。” 林远宥微微朝着沈至诚笑了笑,道:“费心了。” 沈至诚愣了一下,笑道:“谁知道,我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林远宥也笑道:“变成哪样了” 沈至诚笑道:“变得一刻也不想离开你。”林远宥笑了笑,没有说话。这个家伙的话越来越有些离谱,不过想想沈至诚能傻傻 地无所事事地在夜雨山庄一门心思地等他试药结束,林远宥心底还是有些亏欠他的感觉,不禁柔声道:“好朋友都是这样的。” 沈至诚笑了,原来林远宥的心里也当他是好朋友了。 第十九章 夜袭 夜晚的天空突然如水洗一般澄净明亮,高远空旷,很显然天晴了。因为月亮在一小块一小块的白云中穿行,天空显得莫名的高贵。这样高贵的夜晚,自然少不了沈至诚和林远宥这两个看上去无所事事人的身影,在星空万里的苍穹之下两人并肩走在小路上,走的很慢,两人的身影时远时近,时而交叠在一起。 不知道他们两个为何就那么喜欢近水客栈不远处的那条河。两人在月光下又是不由自主地走到了河边上。看着远山,看着河水,吹着夜空下的风,就这样不说话默默地站着互相看对方一眼,似乎就很愉快,就很满足。 两人站在河边,离得很近。沈至诚道:“今晚的夜色真美。” 林远宥笑了,道:“月光之下,半日之闲,可抵半生飘零。” 沈至诚看着身侧离自己很近的林远宥,夜风吹起林远宥的鬓发,甚至能撩到他的脸上,此时他想起一个词来,“耳鬓厮磨”,心下一阵慌乱,道:“晴空月明,与君所至,尽是销魂之处。” 林远宥笑了,道:“说你这话俗了吧,也不完全俗。” 沈至诚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林远宥抿着嘴笑。 林远宥不敢再说话撩他,往河边上走了走,回头对着沈至诚道:“此时要是这河里出来一个怪物,啊呜一口就把我吞了” 说话间只觉沈至诚身影已至,携着他直往后跌,腾腾腾退了十余步才停下来。林远宥看着被沈至诚扯住不放的衣衫,哑然失笑,道:“你快放手。” 沈至诚这才松开手道:“你别说那么离奇的话,晚上地邪。” 林远宥理了理衣衫笑道:“你胆也太小了,看把你吓的。” 沈至诚笑了,过来拉他道:“我们回去吧。”林远宥抬眼看了沈至诚一眼,见他有些担忧的神情,忙柔声道:“好,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往回走的小路上,听得见虫鸣,听得见蛙叫,看得见林间蜿蜒的小路,甚至能看得清路边的小花在夜风里摇曳。夜风有些凉爽,林远宥停下来轻声叫了声道:“至诚。” 沈至诚也停下来侧脸看着林远宥俊美无俦的脸,道:“嗯什么” 林远宥看着沈至诚剑眉星眸的脸,看了许久道:“今晚,你要格外小心些。” 沈至诚微微露出些诧异的表情,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点点头。林远宥要他小心这番话一定不是凭空说的,沈至诚的心一下子紧了起来。他想起上午林远宥匆匆来近水客栈见了镇远镖局二当家马方的事情,一定是马方给他带来了什么消息。很快,沈至诚给了林远宥一个露齿的微笑,他的这个笑真是银瓶炸裂般的惊人,在林远宥的眼里,沈至诚这样的一笑真是惊人的好看。 确实,沈至诚的笑在林远宥的心里从来都像是阴霾的天空一道阳光霹雳而下的灿烂和惊艳。林远宥也眯着眼微微地笑了,这一刻他只希望沈至诚能够安然无恙,无忧无虑,万事皆能心想事成。 林远宥又低下头独自笑了,这半生沈至诚一定和他一样,不堪回首也不堪一问吧。这一笑里的苦涩谁也看不到,只希望今晚过后,云淡风轻,一切都还能继续。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近水客栈除了几盏灯笼在亮着,四处都静悄悄的。但是这里是客栈,离驿站不远的客栈,夜里总是有人半醒着的,因为偶尔会有过路的客人在半夜里投宿。 这时候,后院柴房的梁五叔就是醒着的。四更天的时候,只听得梁五叔喃喃的声音道:“什么气味啊,闻着闻着就头晕了。”这个声音就在马棚里很渺小地飘荡着,可是就这么渺小的声音,就能清晰地飘到林远宥的耳朵里,林远宥腾地起身,闭了气息,将自己的腰间的小瓶子取了来嗅了一下。 林远宥一闪身出了房门。此时沈至诚也随着他出了房门。林远宥飞快闪到沈至诚身边,将瓶子里的药放到沈至诚面前,沈至诚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点了点头。 沈至诚一拉林远宥,两人飞快地跃上了屋脊。林远宥淡淡的声音道:“客栈的客人们不要出来,关好门窗。”虽然声音不大,但是沉稳淡定,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传来一两声关窗户的声音。 在林远宥的言语之间,沈至诚一旋身,月光下顿时闪动着数枚寒光,沈至诚手中的数枚飞镖已经在夜空中无声而去。 一个客栈此时最重要的地方不是客店的大堂,也不是后厨,也不是客房,而是它的马厩和草料房。当草料上腾起小小的火苗时,传来了梁五叔的叹息声,“谁这么不小心。”然后就是麦秋灵巧的身形,用的竟然是上乘的轻功步伐,端着水泼向火苗。看来麦秋的武功底子不错啊,梁五叔是没少教她。 林远宥心里清楚,此番人来了就放火,很明显根本不怕惊动附近的驿站,也不怕惊动不远的官府。他们这是想在这里速战速决,志在必得了。林远宥的神形顿起,衣袂飞扬,像一只夜空中的鹏鸟冲向掠过来的黑衣人。瞬间手中赫然多了一柄狭长的剑。 沈至诚立在原地没有动,他微闭着眼睛,凝神听四周的动静。此次黑衣人又是九人,就如同当日在杨冀儿的冀王府情形相当,九个黑衣人,占据九个方位,有人在明,有人在暗。而他此刻最重要的是帮林远宥对付那几个躲在暗处的三个黑衣人。 沈至诚正在想着怎么更快地杀掉躲在暗处的黑衣人。林远宥却已经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跌跌撞撞地飞出了客栈,直往不远的官道奔去。一副要逃走的样子。而且看上去似乎还受了伤。沈至诚心中虽然觉得他在诱敌,想把这伙人引出客栈,可心中忍不住又怕他真的受了伤。脚底一紧,剑已出鞘,向一个躲在暗处正准备追上去的黑衣人斜刺出去。黑衣人腾身而起,不料沈至诚的剑是虚招,手中的飞镖直向黑衣人胸口打去。黑衣人一声闷哼从阴影中跌落出来。 黑衣人一行余下八人倏忽从各个方位追着林远宥而去。奈何林远宥看起来不快的身形,却总比他们的快两步。在离官道不远的一处空旷的地方,林远宥立住了。长剑在手,衣袂飞动,反手就刺向追来的黑衣人扑来,动作一气呵成,看上去早已经做了准备。而沈至诚此时也已经赶到,他也扑向黑衣人。 这伙黑衣人的身形在月光下显得尤为诡谲怪异,倏忽如魅影般快捷。他们的目的只在于杀人,只在于杀林远宥。沈至诚无疑是他们的绊脚石,所以沈至诚也是他们疯狂击杀的对象。 而林远宥的招式可不是在于自保,他的一招一式都在于杀人,他就是想要用最狠最直接的招式将这些追杀他的人在最短的时间内杀死。 沈至诚无疑最懂他,也是他最好的帮手和掩护者。沈至诚的招式更为凌厉和决绝,手起刀落,志在必杀。这场追杀完全就是一场最血腥最惨烈的搏斗。没有任何的手软和一丝的顾虑,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仇恨杀戮。因为沈至诚和林远宥从杨冀儿府上出来,就不止一次地遭遇黑衣人的追杀。此时的沈至诚怎么可能有一丝的迟疑。 不远处有几双眼睛默默地看着这场刀光剑影的搏杀,没有人动。沈至诚和林远宥合到一处的时候,两人的杀气几乎能透过四野的暗黑,直接逼过来,让人不寒而栗。两人同起同落,风伴流云的身形真是无懈可击。这样的两个人联手,哪怕是在中原武林也该是所向披靡的吧。 这两人何时如此心意相通,如何能做到同进同退,攻守相备的远远暗夜中盯着这场杀戮的人不禁叹了一声。他们实在是太让人惊叹了,不知道的外人以为他们一定从小到大是在一起练的武功,一定是有十多年的相识相知才能如此天衣无缝。一个人用的招式是云断秦岭,另一个人一定能来一招无边落木,让他天衣无缝格杀到对手。一人招式若是烟雨缥缈,另一人必是石破天惊 谁也不曾注意到客栈此时的动向,看起来整个客栈里静悄悄的。所有的客人和所有的伙计都进了屋内,外面没有一个人影,连梁五叔和麦秋都进了屋里。没有人察觉客栈屋脊的阴影处,藏着两个黑色的身影,一个是客栈的老板雷大雨,另一个是客栈的老板娘魏衣暖。他们默默地躲在客栈的屋脊处,没有动,他们此时的任务就是保护客栈的安全。 虽然麦秋资历很浅,但是她此时默默地在房间里透过窗户看着外面的动静,似乎一点也不害怕。而梁五叔此时早已不见了踪迹,他早已经随着林远宥掠出了客栈,远远地躲在树丛的阴影中看着林远宥和沈至诚对敌的身影,他没有出手。因为林远宥交代过,不到万不得已,任何人不得暴露夜雨山庄的实力,不得暴露自己的身份,不得暴露自己的武功路数。任何人都不能因为自己不清白的过往给现在的夜雨山庄添一丝的繁乱。 第二十章 结束了 没有什么太多的悬念,沈至诚和林远宥的武功比黑衣人高出太多,而他们的对敌经验和下手之狠,也绝对不输这伙黑衣人。一炷香的时间这伙黑衣人全部横陈地上。远远盯着沈至诚和林远宥的夜雨山庄和锦衣卫的人都默默松了口气。 此番夜雨山庄的人没有出手因为林远宥和沈至诚能应付的了,他们不想暴露实力和身份。而锦衣卫的人在暗处也没有出手,他们基本是相同的理由,此次追杀的黑衣人沈至诚和林远宥完全可以应付的了,他们在暗处的人不想暴露锦衣卫身份,不想落下太多的行踪和话柄,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锦衣卫和夜雨山庄的关系。这是沈至诚的意思,沈至诚只要求他们在暗中保护,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举妄动,他这样做也是对夜雨山庄的保护。 沈至诚和林远宥还是非常小心地从黑衣人的尸身边跃出很远方才停下来,互相看着对方,几乎是同时说道:“你没事吧” 林远宥点点头,道:“没事。” 沈至诚不放心地上下看着林远宥,摸了摸林远宥的头,仔细检查了一番。林远宥也不放心地检查了一下沈至诚,前前后后仔细地看了一遍,确定没事,两人才都舒了口气。 沈至诚道:“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要报官” 林远宥果断道:“回客栈,还少了一个黑衣人。来的时候是九个,我记得很清楚。” 沈至诚道:“我杀了,在客栈。” 林远宥点点道:“那就好。这里不需要报官,明日自会有官府的人来处理。我们回去客栈吧,天还没亮,我困了。”说着说着语气就软了下来。 沈至诚听到林远宥的话,呆立了一下,这是什么样的傻子才会有这样的话,前一句还是很果断说“不需要报官”,下一句就是柔声道“我困了。”这刚刚经历了生死搏杀,这会就困了,这家伙能心安理得地睡得着吗沈至诚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见到林远宥就那么喜欢,每次听到林远宥说“好”,说“我困了”,说“我饿了”这样的话简直能让他的心都化了。 沈至诚眨巴了几下眼睛,只好柔声道:“那我们回去吧,回客栈。”一边走,一边来拉林远宥的胳膊,道:“你的胳膊摸起来比看上去要瘦小些,胳膊细,脖子细。”说着摸了摸林远宥的腰,道,“腰也细。” 林远宥道:“我从小没好好吃饭所以没长开,没你那么高大帅。黔地的土人似乎多的是细弱些,我与他们一样也细弱。” 沈至诚道:“以后多吃点还能长开。” 林远宥接话道:“多吃了也只能长胖,长开是不可能了,你别蒙我。” 两人一边走一边身形交叠c耳鬓厮磨地絮絮叨叨,完全不像刚刚经历了杀戮一般。似乎就是经历了一场最平常不过的俗事罢了,没有惊吓,没有疑虑,好像也没有害怕。他两人的这种轻松,不禁让人疑虑这两个人到底都经历过什么,让他们现在如此这般模样,对待杀戮如同对待庸常的事情一般,毫不在意 沈至诚道:“你的招式很繁乱啊,连拈花指都会。你是跟谁学的”说话间,沈至诚的脸几乎要贴上了林远宥的脸。 林远宥缩了缩脖子道:“我也不知道跟谁学的。可能是和别人对阵的时候依葫芦画瓢吧。” 沈至诚瞪眼道:“你这辈子到底跟人家打了多少回的架了你看看你的招式驳杂繁复,你那架势凶的人神退避。平日里你那么儒雅,为什么总要打架呢为什么总要让自己处在那么凶险的境地” 林远宥听出了沈至诚的不满和担心,柔声道:“我这不是人在江湖吗没事的,习惯了。” 沈至诚心中担心,感觉自己的话语有些严厉了些,缓了口气道:“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别总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危险境地,我会很担心。”说着把手搭在林远宥的肩上,把他往自己的怀里拢了拢。 林远宥转过头,努力地朝沈至诚牵了牵嘴角笑了一下,道:“你呢”他的意思是:你怎么那么勇猛,为什么也会身经百战 沈至诚又长出一口气道:“我本是军中神机营的先锋营中的一名小旗官,后来跟随着先锋将军回朝做了锦衣卫。之前早已经见惯了战场杀戮,也见惯了江湖凶杀。这些年做锦衣卫也是不太平,自己深陷其中,也是身不由己。所以现在你看我是这个样子了。”言辞间竟有几分冷漠,几分凉薄,又有几分漫不经心。 林远宥点点头,他知道沈至诚没有骗他,眼里流露出一丝不忍的心疼,但是转瞬即逝。 神机营是大明军队中最精锐c最先进的军队,每个神机营的人都是大明军人中脑力和体力的佼佼者。而神机营的先锋营更是精锐中的精锐,佼佼者中的佼佼者。 在这一群佼佼者之中, 不得不说旗官是他们中的最优秀者之一。军中最重要的标志就是帅旗,旗在将在,旗在全军在。如果敌军砍了帅旗,那么这支队伍就会群龙无首,无所指挥,无所依傍,大军就会瞬间溃散。大明的军令是失旗者全军斩。所以旗手和旗官在挑选过程中是多么的重要,对旗手的体能和智力的要求是多么的严苛。而沈至诚竟然曾经是个旗官还是神机营里先锋营的旗官。意思他曾经就是大明最精锐的军队中最好的军人之一,他就是传说中军神中的神人之一。 林远宥咬了咬自己的嘴唇,难怪沈至诚对敌时勇猛如同神人一般,也难怪沈至诚能和他配合的天衣无缝。除了因为他们有着天然的默契,他们有着差不多相同的武功造诣,还因为沈至诚有着更高更明锐的把控全局的能力。 客栈里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安安静静,客房里的灯都灭了,客人们似乎都睡了,只有院子里一两盏灯笼在亮着。客栈的大门微微地虚掩着,似乎就是在等他们回来。等林远宥和沈至诚进了客栈的大门,上了二楼的房间,客栈的大门才轻轻地关上了。关门的人似乎害怕打扰到他们,动作非常轻。 林远宥是真的困了,沈至诚有些心疼地看着他,柔声道:“你睡吧,我陪你。”眼见林远宥想合衣睡去,沈至诚道:“脱了外裳吧,洗了脸再睡好不好”林远宥只嘟囔一声:“我不想洗脸。”一边说着一边脱了外裳,倒头就睡。 沈至诚嘟囔道:“你不怕自己的脸上沾了什么东西。”说着将林远宥的衣衫挂起来,自己也脱了外裳,在林远宥床对面的小塌上躺了下来,两人很快就沉沉睡去。因为此时他们两人心里现在都胸有成竹,外面有他们自己的弟兄们在盯着这将亮未亮的客栈。林远宥知道外面有夜雨山庄的兄弟,沈至诚知道他们锦衣卫的兄弟也在外面盯着。此时他们两人料想不会有事,就算是再有事,也会有外面的兄弟叫醒他们。 最关键的是按他们两人的性格,都觉得此时一切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养精蓄锐,这是久经沙场的战士们应有的素质。 客栈外面一处隐蔽的山石后面,斜倚着两个人。月色皎洁,树影婆娑,有风轻轻地吹过。一人还未说话就吃吃地笑了,道:“你说沈大人和林庄主在干嘛。”竟是顾宏声的声音。 另一个声音道:“他们两人除了睡觉,还能干嘛。”说话的是刘凤飞。说罢两人互相给对方一拳,忍不住又都笑起来。他们这个对话虽然平淡,却又不平淡。 顾宏声道:“他们两人打架时候那样默契,不会是两人打小就认识吧是不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刘凤飞道:“看两人对敌时候的那个默契,两人应该生下来就是亲兄弟。不过亲兄弟也很难做到那样,衡山派的云断秦岭竟然能配上一招泰山派的无边落木,这个世人很难想到,也很难做到” 顾宏声道:“林庄主的烟雨缥缈,沈大人竟然能配上石破天惊我的天啊,就算传说中武当派掌门和华山派掌门亲自联手对敌,也不一定能想的到这样的招式吧” 刘凤飞摇头叹息道:“这两人的配合,用一对璧人这个词都不足以形容。若是他俩生在江湖的大门派中,能称得上是武学奇人了。应该能开一派先河,你说呢” 顾宏声道:“我哪里懂,我也不懂什么江湖,哪像你,出身武学世家,你说能那就肯定能了。不过我只知道沈大人在军中的时候就武力超群。” 刘凤飞道:“神机营中的旗官,谁不知道帅旗卫队的人都是牛人。不过我不是什么武学世家。武功也不比你好。” 顾宏声道:“你可是比我好的多。虽然比不过沈大人,但是我们之中,论武功你能排到前三吧” 刘凤飞道:“哪里,我那都是花架子,我们的人拼的是胆识和有效杀敌,沈大人精挑细选的人,没一个是差的。”说罢,两人不再争论,只摇头叹息一会。 天空一轮皎洁的月亮,天空高远明亮,苍穹之上有棉花般的白云。半晌,顾宏声道:“这些黑衣人什么来路,你能看出来吧” 刘凤飞道:“不像是江湖中人,你看他们的配合,像不像军中特有的攻守方阵” 顾宏声道:“像。好像用的是天阵。不过这些人应该像你这样的,有江湖背景,又是军中的精锐,你说呢” 刘凤飞道:“你说的有道理。他们的步伐看起来有点苍派的功底。” 顾宏声颔首道:“那就对了。虽然点苍派在武林中少有露面,但是此地离云南大理点苍派并不深远,点苍派的人在此出没很正常。” 两人沉默良久,刘凤飞道:“你困不困” 顾宏声道:“好像不困。我在想沈大人和林庄主在刚才御敌时候的那些招式。” 刘凤飞道:“我感觉沈大人好像有点不对劲。杀完人,他很紧张林庄主,在他身上摸来摸去。他以前从来没有这样对我们吧我们可都是他的亲兄弟,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的亲兄弟。” 顾宏声淡淡道 :“他不对劲也不是一天了,从见到林庄主第一眼开始,就不正常了。你一大老爷们还吃醋了。” 刘凤飞道:“我吃什么醋,我是比吃醋更难受,你说那林庄主为啥就不是个女人”说完无声地笑了。 顾宏声盯着刘凤飞道:“那杀人不眨眼的林庄主要是个女人,你敢娶吗” 刘凤飞倒吸一口气,语气低下来,道:“那,不是,我们沈大人他肯定敢啊。” 顾宏声瞥着刘凤飞道:“你愿意我们大人喜欢那样的嫂子吧” 刘凤飞缩了缩头,不说话了。林远宥太可怕了,刘凤飞的武功在来黔的这群锦衣卫中也算是能排上前三的人,可是他看到林远宥对敌杀人的眼神和招式就不寒而栗。这个林庄主过去到底有过什么样的境遇,让一个看起来儒雅谦和的人变得如此凶残可怕,杀人像个嗜血的疯子一样 第二十一章 告别 沈至诚醒来的时候,屋子里满都是阳光,他甚至想不起来昨天下了一天的雨。也想不起来昨夜他和林远宥刚刚经历了一场追杀。 沈至诚没有动,因为他发现自己躺在林远宥床对面的小塌上,盖着林远宥的小薄被子,林远宥却盖着自己的斗篷在睡觉,似乎还没有醒。 沈至诚心里一暖,这个家伙一定是夜里醒了,看到他没盖被子,把自己的被子给他了。 蓦地,沈至诚听到林远宥的声音道:“至诚,我饿了。”声音轻柔如同呓语。沈至诚条件反射地跳下来,赶紧给林远宥盖上被子,轻声道:“我马上让客栈给你上早饭,你起来洗漱一下,好不好” 林远宥还是闭着眼睛,轻声道:“好。”说着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沈至诚看着林远宥有些蓬松的头发,微微呆了一下,笑道:“阿宥你头发乱糟糟的,不过样子真好看,若是个女子不知道被多少男子抢了去。” 林远宥也不搭话,只是一边迷迷瞪瞪,一边自顾自道:“好饿。怎么会那么饿啊。”他们两人似乎都忘了昨夜被追杀的事情了。 沈至诚飞快地跑下楼,道:“小二,上早餐,就放在那张桌子上,最里面的那张。”一边说一边对店小二指点示意,语气急促,唯恐饿坏了林远宥。 早饭有粽子,却是剥好的粽子在浅碟里盛着。沈至诚心中大喜,忍不住就嘴角上扬了。林远宥看了看他,心道:这么容易高兴的傻子,有粽子吃就高兴的不得了。 果然,沈至诚忍不住道:“阿宥,客栈有粽子,还是剥好的。” 林远宥道:“那不是挺好啊,快吃吧。” 沈至诚一边吃饭,突然想起来似的,问道:“昨晚上的那些黑衣人为什么总追杀你” 林远宥道:“因为我多事。” 沈至诚看了林远宥一眼,道:“说真话。” 林远宥道:“因为我和花木岭的冀爷交好,因为我救了不该救的人。可能还有其他原因,暂时还不确定。” 沈至诚道:“你怎么知道昨晚他们要来” 林远宥道:“昨天镇远镖局的马方马二爷来,就是为了告诉我此事。” 沈至诚撇了一下嘴道:“你的朋友还挺多。” 林远宥道:“那些人知道夜雨山庄和镇远镖局关系不错,威胁了镇远镖局的人,让他们算计我。奈何镇远镖局的人都是硬骨头。”说着叹息了一声,又道,“镖局的大当家的身受重伤,宁可遣散镖局也不肯屈服。派二当家前来报信。只怕二当家马方此去也不能太平了。” 沈至诚吃惊道:“可知什么人威胁他们” 林远宥道:“并不知晓。不过镇远镖局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他们或许会有些线索。” 沈至诚道:“什么人和花木岭的杨冀儿有仇” 林远宥道:“除了播州的杨家,思州的田家,我想不出有谁敢打冀二爷的主意,还那么明目张胆。” 沈至诚道:“据我所知,播州杨家宣慰司下辖三个安抚司,八个长官司。你可能具体些” 林远宥道:“具体说不好。因为杨冀儿有可能接下一任的宣慰司使大人。所以杨家的三个安抚使和八个长官司都有可能下手,也可能联合买通杀手出手。不管怎么样,连你都看出来了,我与冀王爷交好,是他们陷害杨冀儿的绊脚石。” 沈至诚点点头,道:“所以不管是杨家还田家,如果对杨冀儿下手,你都是绊脚石,你这个绊脚石还挺大,他们必须要收拾你。” 林远宥道:“江湖的事情总是有些牵强。随他们折腾去吧。” 沈至诚着急道:“这样你会很危险。” 林远宥笑道:“不是有你和冀王爷吗你们不是在外围帮我解了好多次围了吗” 沈至诚有些讪讪道:“毕竟也是防不胜防,此次你被追杀和我们也脱不了干系,所以我也就擅作主张在外围给你挡了一下。也不知道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林远宥道:“无妨,人在江湖总是防不胜防的。你不用太担心,我也是江湖二十余年了,早已经习惯了。就算有什么闪失,这些年在江湖上也赚够了,可以了。” 沈至诚道:“你别这样说,好人总会平安。” 林远宥笑道:“你和冀王爷认为我是好人,而对方他们却不这样认为,他们认为我不过是坏了他们大事的魔头。” 沈至诚道:“世间的事情总有正反两面,但是总有一面是更正确的。” 林远宥道:“对对对,你说的对。别担心我,我夜雨山庄建立十余年年,可不是靠童叟无欺以德服人的 。” 沈至诚道:“我知道你武功了得,可是我还是担心。你自己要万万小心。” 林远宥道:“知道了。你看到了,这伙黑衣人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了,如果他们还有足够的气数的话,昨晚不应该只派了九个人来,应该是更多一些。” 沈至诚道:“从昨晚的阵势看来,虽然可以这么说,但是我还是不放心。” 林远宥道:“我是本地人,别不放心。” 沈至诚抬头对林远宥道:“我最近要出一趟远门。我不在的时候你自己一定要多保重。” 林远宥愣了一下,他没有听说沈至诚要出远门,很想问问他去哪里,但是忍住了,只道:“好,你自己也多保重。昨日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药囊,出门记得带上。” 沈至诚忍不住看了看林远宥,欲言又止,眼睛里刹那间尽是柔光。道:“我也不着急这一两日。两日以后启程,我还想在你的夜雨山庄再住两天。” 林远宥笑道:“可以。” 林远宥傍晚的时候回到了夜雨山庄。他太累了。 安顿好了沈至诚,刚刚到了房里,黄管家就轻轻扣了门。 林远宥道:“进来吧。” 黄管家闪身进来施礼道:“先生,马方马二爷已经安然离开省城,进入安氏地界。他走的是官道,暂时应该没事。” 林远宥道:“我们的人怎么样” 黄管家道:“我们山庄的兄弟没有折损,重伤三人。初雪重伤。” 林远宥腾地站起来道:“为什么让初雪去” 黄芪黄管家道:“先生您知道的,初雪与镇远镖局大当家马羚私交甚好,她此次非去不可,拦也拦不住。” 林远宥坐下叹息道:“罢了,她在哪,我去看看她。” 黄管家道:“她在自己房间。金大夫刚刚诊断妥当,喝了药睡下了。” 林远宥道:“伤口包扎的可好” 黄管家道:“在下亲自包扎,应该还好。” 林远宥点点头道:“你包扎的伤口我就放心了。宝儿呢” 管家道:“小姐上学去了,还没有回来。” 林远宥又点点头道:“冀二爷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黄管家道:“冀二爷在山庄附近增派了人手。似乎还有锦衣卫的人在外围。” 林远宥点点头,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随他们去吧。”他得想办法让沈至诚撤了锦衣卫的人。这伙人到底要干嘛,整日里盯着夜雨山庄。 夜已经深了,林远宥默默地坐着,沈至诚已经回去省城有两日了吧。林远宥看着屋内榆木药柜的大斗小斗出神。突然间,黄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先生,沈大人来了。” 林远宥慌忙道:“快请他进来。” 黄管家的声音道:“沈大人说不进来了,就在门外等你。” 林远宥慌忙起身,飞奔出了小筑的院子,又飞掠到了大门口。沈至诚正在门外微笑着等他。 林远宥到了沈至诚面前,勉强笑道:“怎么不进来” 沈至诚道:“来和你道了别就走,所以就不进去了。” 林远宥仔细地看着沈至诚,今晚一袭锦衣的沈至诚玉质金相,玉树临风,一袭黑斗篷却是猩红的内衬,穿上去说不出的好看。林远宥忍不住微笑道:“真好看。” 沈至诚微微笑着看着林远宥,道:“路过近水客栈,忍不住还是想来见你。” 林远宥掩饰地笑笑道:“你和谁一起出门” 沈至诚道:“我带上顾宏声和刘凤飞。他们都是少有的高手。” 林远宥点点头道:“有事要给我消息。” 沈至诚道:“好。” 林远宥看着沈至诚的眼睛,突然发现他的眼睛里闪动着异样的光彩,空气突然就就凝滞了一般。 良久,林远宥移开眼神,道:“我给你的药囊带上没有” 沈至诚依然看着林远宥,道:“带上了。” 林远宥又道:“自己多加小心,有事给我消息。” 沈至诚点点头,道:“好。他们在客栈等我。” 林远宥眼神闪过一丝不舍,道:“走吧,我送送你。” 沈至诚道:“别送了,我不忍心你一个人回来。” 林远宥有些僵直,道:“好,那你快些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要小心。” 沈至诚道:“放心,等我回来。”说着忍不住拉林远宥的手。林远宥僵直地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沈至诚的手背。 沈至诚飞身上马,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仰脸看他的林远宥,眼神中掠过一丝悲切。林远宥只觉得眼眶一热,努力笑了笑,僵直地抬手挥了一下。几乎在一瞬间沈至诚就绝尘而去,消失在月色 里。 也在那一瞬间,林远宥的泪奔涌而出。顿觉自己浑身无力,一下瘫坐地上。林远宥心里哀叹一声:我这是怎么了。 门房的阴影里,黄管家踌躇地握着自己的手,这是她来夜雨山庄第二次看林先生落泪了。一次是两年前杨冀儿从中原回来,身受重伤,昏迷不醒,一次就是今晚,沈至诚告别离去。 沈至诚坐在马上策马离去,一瞬间感觉到自己的身心都摇晃了,心脏一阵钝痛。他闭上眼睛,这是他这一生中第一次这样的感觉,他这是怎么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忍不住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 第二十二章 贾裴到访 清晨,林远宥一个人静静地立在近水山庄不远的河边,远处是青山,近处是绿水。身侧是那些不知道名字的白色小花。林远宥就这样背着手立着。直到太阳升起来,金光闪闪地挂在山上,河里的水波也变的波光粼粼。这里的风总是那样凉凉爽爽,轻轻柔柔。林远宥叹息了一声,沈至诚去了镇远,不然他一定会经常来这里的河边。 身后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麦秋穿着白色的内衫,外面是翠绿色的披风,轻快地走向林远宥。远远看去像是一只翠绿的蝴蝶在田间飞舞。 麦秋很好看,因为今天她长长的头发编了几条好看的辫子,穿了好看的白色和绿色的衣衫,一双翠绿色的短靴上绣着两朵美丽的淡粉色茶花。麦秋白皙的脸上一双发光的大眼睛经常羞怯地垂下眼睑,更让她显得招人喜爱。 林远宥没有回头,他听脚步声就知道是麦秋来了。林远宥抬头长叹了一声。远远听见麦秋在叫他:“先生,你快看我好看吗” 林远宥默默地回头看着麦秋,道:“好看。” 麦秋垂下眼睑,微微地笑了一下,道:“先生,我想好了,我的事全凭先生做主。”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林远宥。林远宥轻轻拍了拍麦秋的肩膀,哭泣完了还能坚强快乐的姑娘眼睛总是会格外的亮。 林远宥点点头,道:“好,你一会去客栈和梁五叔他们告个别吧。我们等会就出发去洪边。” 麦秋道:“洪边在哪里我们不是去省城吗” 林远宥道:“洪边就在省城的东北边,是水东宋家的居所。” 麦秋道:“好的先生。我的命是先生救的,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做好先生交代的事情。” 林远宥点点头,道:“麦秋,我将你带去洪边王府,你一定要努力,一定要行。你一生的幸福也在你自己手中,你一定要把握好。” 麦秋道:“知道了先生,我会按照先生说的,做个善良的人,多做事少说话,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要忠于王爷。” 林远宥道:“好,你放心,我会安排你的姨娘魏衣暖经常去看望你,你有了委屈就托她告诉我。” 麦秋噙着眼泪道:“谢谢先生,我不想离开先生。” 林远宥轻轻拍了拍麦秋,道:“孩子大了都是要离开父母的。要勇敢,在外面照顾好自己。” 麦秋强忍着眼泪,和林远宥慢慢往客栈走去。麦秋一边走一边道:“那位宋家的宣慰同知大人,先生能和我说说他吗” 林远宥接到洪边宋家的消息时,他正在夜雨山庄和宝儿吃早饭。如果说在黔地有四大土司的话,那么水东的宋家也就是洪边宋氏,便是这四大土司之一。此时宋家的土司是宋永昌,被人称为洪边宋王爷,是朝廷钦封的贵州宣慰同知。 信是宋家的三小姐宋永菲写的,信上说永昌旧疾发作,请他速速想办法。林远宥收到信,便派了黄管家亲自送了药过去,他自己很快就到了近水客栈。 前一阵子,本来林远宥是打算将麦秋许配给近水客栈后厨的帮厨小杰,可是小杰在家里已经有了婚配。小杰对自己的婚配似乎很满意,一段时间麦秋很伤心,林远宥只是默默地看了看她,没有说什么。劝慰不一定管用,有些事情只有伤心过后才能不伤心。就像感冒一样,要打完喷嚏,流完鼻涕,昏昏沉沉几日才行,才能神智清明,强行努力是压不住的。 然而此次林远宥带着麦秋去洪边宋王府,他的本意是让麦秋作为婢女去照顾宋永昌,去照顾这个洪边的宋王爷。但是虽然这么打算,一切也都是未可知,对于麦秋,对于林远宥来说这个决定都存在变数。因为宋家王爷的病不是那么简单,是让大夫们束手无策的癔症。林远宥每次给他看病,都是施针压制,用药安抚。 这位洪边王爷的病,已经数年没有犯过了。不知道为何此次又在夏季复发,似乎很可怕。林远宥了解宋王爷的病,所以他想带着麦秋,让麦秋好好照看他。按理说王爷府是不可能轻易接纳一个外姓的女子做婢女的,但是林远宥的身份在宋王府似乎有些例外。 林远宥还在客栈的大堂里喝茶的时候,贾裴竟然到了近水客栈,看上去着急又慌乱。 看到贾裴在客栈的门口一露面,林远宥心里突然就慌了,他腾地站起来,快步走到门口。贾裴在这个时候来一定是有事,林远宥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不是沈至诚出什么事情了。 贾裴看上去一脸急切。林远宥掩饰了一下,道:“贾兄弟这么早到客栈,可是路过”在林远宥的心里,最担心的是听到沈至诚的消息,他也不知道自己为啥那么紧张。沈至诚已经离开一段时间了,虽然经常有消息来,但是他此刻最怕的还是沈至诚有 什么不好的消息。 贾裴竟然单膝跪下,向林远宥施了重礼。林远宥大惊,忙拉住贾裴道:“快快起来,快说说出什么事了” 贾裴额上密密地渗出了汗。道:“林庄主,昨天半夜我一个兄弟远道回来溪山小筑,路过洪边宋家,据说被洪边宋家宣慰同知府的人抓了去。” 林远宥似乎在心里松了口气,到底不是沈至诚的坏消息,别的对于他来说都好办。林远宥点点头道:“不会有事。洪边王爷一向仁慈,贾兄弟去交涉一下,料想就该放人。” 贾裴欲言又止,终于道:“昨夜在下等人多方周旋,甚至动用了布政使同知云大人,都没有办法将我那位兄弟带出来。不瞒庄主,我的那位兄弟是位女子。” 林远宥愕然道:“怎么说” 贾裴道:“派人去洪边宣慰府的人回来说宋府的人皆以王爷抱恙在身,不能见人推辞了。宋府的家丁说了并未见到我们的那位兄弟。” 林远宥心道:此时王爷癔症犯了,府内上下慌乱中,不知道他说的那位兄弟是否真的被王府的人抓了,家丁不知道也是情理之中。忙道:“管家呢管家怎么说” 贾裴道:“我夜里慌乱找到管家,他让在下来寻庄主您前去一探究竟。” 林远宥掩饰道:“我与洪边宋家有些交情,我曾经给府上的三小姐看过病,解过毒。” 贾裴道:“林先生医术高明,宅心仁厚,哪里都有故人。” 林远宥点点头,道:“哪里,你先喝杯茶休息片刻,我很快就启程。” 见贾裴面露焦急之色,林远宥看了看他,道:“贾大人不必焦虑,该有事的已经有事了,不该有事再等两个时辰也不会有事,放心吧。还没吃东西吧一定是连夜赶路累坏了,快坐下吃点东西。” 贾裴听着林远宥的话,面色明显有些颓然。 林远宥叹了口气,道:“你的那位兄弟一定武功不弱,贾兄弟不必太担心。我此刻是在等着麦秋一同去,她很快就好。” 贾裴这才略略缓解了些,喝了茶,道:“我的那位兄弟叫李东羽,擅长轻功和攀援,博闻强记,在军中曾是位优秀的探马。” 林远宥点点头道:“你们此行的人个个身怀绝技,我见识过你们中几个兄弟的武功。这位李兄弟可有什么特征” 贾裴想了想,道:“李东羽他着男装,佩带飞鱼箭囊。人长的眉清目秀,一向只在脑后束马尾,惯用黑色丝绦束发,额头上有一道不太明显的疤痕。” 林远宥道:“可是穿着和你们差不多的锦衣,说着差不多的官话” 贾裴道:“是,我们大多是锦衣,只是颜色略有不同。李东羽他不但说官话,也擅长学说土话。” 林远宥点点头,道:“那么他一定是个机敏的人。” 贾裴道:“是的,他为人机敏,头脑灵活,平日里极为自律严谨。知道他是女子的没有几个人。” 林远宥点点头,示意贾裴吃东西。此时他几乎脱口而出沈大人三个字,但是他忍住了。 贾裴似乎猜透了林远宥的心思,一边吃东西一边道:“沈大人那边一切都正常,他们此去镇远四周的目的是侦探,不会有太多危险。”贾裴心里知道此时的林远宥一定有些担心沈至诚,虽然平时是沈至诚对林远宥更上心些,毕竟他们也算是很好的朋友,林远宥也应该会很关心沈大人。 林远宥又点点头,道:“沈大人没事就好。既然那位李家兄弟如此好身手,怎么会被宋府的人抓了去”虽然此时林远宥已经知道李东羽是女子,反而做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只称为李家兄弟。贾裴此时在心中暗暗感激林远宥,林远宥对李东羽的称呼在他看来真是太贴心了,不动声色中保全了李东羽的秘密,难怪沈至诚如此喜欢他。 贾裴道:“昨夜大雨时候,李东羽和兄弟们刚好远道回来路过洪边,据昨夜回来的兄弟们说,李东羽最先见一神志有些不清之人半卧在路上,以为是醉汉,害怕马踩到那位醉汉,便下马准备绕过他,不想醉汉身手极好,飞身一把将李东羽擒住。东羽本就疲惫不堪,也并无防备,而且那时雨夜风急雨骤,很难判断醉汉的动作。” 第二十三章 辛苦了 林远宥听了贾裴的一番话点点头道:“当时李兄弟的身旁可还有其他人在侧,为何不伸手援助” 贾裴道:“李东羽前后皆有人,奈何他被擒之时大家都已经疲惫至极,因为已经到了省城皆已经放松警惕。事也诡异,当时在极短的时间就见一队人马的奔腾而来,还来不及救李东羽,这队人马就斜刺过来,直接将那位醉汉和李东羽挟持而去。兄弟们甚至来不及细想,那队人马就消失在雨雾中,他们身手都极快。” 林远宥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黔地的人都知道,洪边宋王爷的贴身卫队都是极为强干敏捷之人。他们人多势众,都是宣慰同知府上的人。宋王爷是宣慰同知,是朝廷册封的正四品大官,你们的兄弟不轻举妄动也是正确的。” 此时林远宥的心中本来就有另一层疑虑,到底是谁挟持了李东羽,谁有那样的能耐,为什么要挟持李东羽。此时他听到贾裴的话,说是有一对人马瞬间而至就知道了大概,能飞快将李东羽挟持住的,一定是洪边王爷宋永昌。 贾裴点头道:“素闻宋王爷为人开明敦厚,若不是东羽是个女子,我也不至于这般紧张来找庄主。” 林远宥道:“洪边宋家很少与人为仇,我想他们不是要针对你们,估计是碰巧遇到李兄弟而已。你不必担心,李兄弟不会有事。” 林远宥有意无意地又问道:“李兄弟可有婚配” 贾裴苦笑道:“庄主何出此言” 林远宥笑道:“随口问问,唐突了。” 贾裴苦笑道:“唐突倒是没有。想必林庄主早已知道我们这群人的身份和来历了。不瞒庄主,我们这群人都曾经是驻守北疆的神机营将士,后来跟随陆大人回朝做了锦衣卫,哪里还有什么婚配的机会,就算是有机会,我们这些经常外派的人哪里还敢婚配东羽是个女子,就更无可能了。” 林远宥点点头,心念一动,不禁叹息一声,道:“你们真真是辛苦了”这些大明的将士真的是以国为家了,竟连婚配的机会都不多了。 贾裴道:“一行人中我和沈大人,还有东羽的搭档赵文栋知道他是女儿身,其他人皆不知道。就算知道他是女子,也都更为敬重他,从未有过唐突之意。” 林远宥突然间叹息了一声,飞快起身道:“好,我先行一步去看看李兄弟此番在王府的情况。你带上麦秋慢慢来王府找我,一定要带上麦秋,路上要照顾好她,不要着急。” 贾裴飞快咽下最后一口饭,起身道:“好”追了出去,林远宥的身形极快,倏忽之间已经到了门外,贾裴只看到了林远宥的背影。 只听得梁五叔温和的声音道:“先生,马已经准备好了,麦秋也收拾好了在等您。” 林远宥拿起行囊,整理好了装束,动作一气呵成地飞奔掠出客栈大门。果然,麦秋背着小行囊,牵着一匹枣红马,正在等他。原来麦秋和梁五叔看到贾裴来了客栈,便知道有事,麦秋便也不敢多停留,早早准备了马匹,和梁五叔就在马房等着,等着和林远宥随时出发。 雷大雨和魏衣暖远远地看着麦秋,没有说话也没有近前。此时他们心中有很多不舍,毕竟麦秋跟在他们身边四五年了,向他们的孩子一样。但是他们知道对于麦秋离开的事情,林远宥一定是有安排了。 他们这些人是近水客栈的老板和伙计,也都是夜雨山庄的人。只要庄中有事,他们中的任何人都必须抱着万死不辞的心理,所以此时他们不会多问,也不会多说,只是互相道别,叮嘱麦秋在外面要多小心。希望麦秋可以有空再回来近水客栈探望。至于为什么麦秋会突然离去,以后先生一定会告诉他们为什么。 林远宥早已经飞身上马,策马而去。 贾裴看着刚才林远宥收拾行囊时候的一气呵成的动作,心中就有些吃惊,这个林远宥的动作竟有些像是先锋营急行军的动作。再看林远宥骑马绝尘而去的身姿,心中大惊,林远宥的御马之术,恐怕在他之上,绝对不逊于沈大人,此刻就算他尽全力也未必能追的上他。林远宥在贾裴的心中突然像换了个人,他不再像那个儒雅俊美的先生,他却像大明先锋卫队中的一名神勇的战士。 同时让贾裴惊叹的是这小小近水客栈的小伙计麦秋的骑术也不错。看来这林远宥虽只是一个区区夜雨山庄的庄主,实力真的不能小觑,就从他身边的人个个身手不弱就能看出来,这夜雨山庄绝对不容小觑。 贾裴一下子明白为什么林远宥被人追杀那么多次,他这样的人无论与谁为敌都是个吓人的存在,无论是他自己还是他身后的夜雨山庄都一定是个极端吓人的存在。贾裴此时真庆幸没有与夜雨山庄为敌,真庆幸他们的沈大人不顾颜面像个狗皮膏药一样地粘着林远宥,他们 的沈大人做了一件多么正确的事情。 天突然下起了雨,雨不大,也不小。林远宥没有停下来,也没有慢下来,只是他的马跑起来有些微微吃力。 麦秋也没有停下来,贾裴有些不忍心让看上去文静又有些纤弱的麦秋在雨里冒雨狂奔,示意麦秋停下来避避雨,但是伏在马背上麦秋,毫不犹豫地朝贾裴摆了摆手。贾裴不禁心头一热,林远宥早已消失在茫茫雨雾中,此番夜雨山庄的恩情又添了一笔,他记下了。 贾裴的感觉没有错,夜雨山庄的实力他远远没有知晓,这个区区麦秋姑娘的武功,在夜雨山庄中不过是最后辈的武功罢了。 林远宥到了洪边王府的大门口,早已经有人迎了出来。林远宥整个人湿透了,身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早已经有仆人迎了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撑着伞匆匆走过来,施礼道:“先生来了,快随我来。” 林远宥点点头,抱着自己的行囊随着撑伞的人往王府院落的深处走去。整个大院内静悄悄,四顾无人。 林远宥道:“找个地方先将我这身湿衣服换掉。” 管家神情恭敬,道:“是先生,三郡主早已为先生准备好了衣衫。”说着快步将林远宥引到了一个无人的房内。林远宥换上了一套干净崭新的衣衫,衣衫的尺寸刚好合适,颜色也是他喜欢的月白色,与他平日里爱穿的颜色也很相近,只是看上去更贵重了些。 林远宥随着管家进了王府深处的一处院子,王府的三小姐宋永菲正在门厅里张望,见到林远宥远远走来,不禁面露喜色奔出来。 近了前,宋永菲激动叫道:“先生来了” 林远宥点点头,看了看宋永菲,眼睛里闪过一丝温柔。宋永菲是洪边王爷宋永昌的妹妹,她与宋永昌感情最好。此时宋永菲衣衫锦绣,发饰琳琅,眉眼清秀,掩饰不住看到林远宥的满脸喜悦。林远宥目不斜视地随着宋永菲沿着回廊往院内走,宋永菲示意管家退下。 林远宥立定示意管家等一下,道:“等等,我山庄黄管家送来的药可管用” 宋永菲随着林远宥停下道:“管用,不消半炷香的功夫哥哥就睡了,哥哥现在还睡的很沉。” 林远宥转头对管家道:“昨晚王爷可是带了个年轻人回来” 宋永菲也盯着管家大声道:“是不是” 管家忙道:“是是是,是的郡主,昨夜雷鸣之时。王爷奔出王府,在府外的道路上恰是见到一个年轻人,那年轻人背着箭囊。据说那箭囊特别像王爷已故王妃的箭囊,所以王爷一时恍惚,就将那位年轻人带了回来” 林远宥道:“那位年轻人现在何处” 管家道:“正在王爷院内偏房。由房将军的侍卫守着。” 林远宥道:“那位年轻人叫李东羽,是我一位故人的兄弟,不可怠慢了。我那位兄弟半个时辰后就到,他想将那个年轻人接走,待我的兄弟到了你们且放那位年轻人出去吧。” 管家看了看宋永菲,宋永菲道:“先生说了放他出去,那就按先生说的办。” 管家赶紧躬身道:“是,先生。” 突然间宋永昌院内出现一阵异响。林远宥身形已动,脸上现出一丝担忧,飞也似地掠过一进院落,直向后院掠去。他看起来对宋永昌的院落非常熟悉。 很快林远宥就抱着自己的药囊出现在宋永昌后院的厢房门口。 门口有几名侍卫将一个神情俊朗的年轻人团团围住,年轻人头发乌亮,在脑后束了马尾,用的正是黑色丝绦。林远宥心道,此人应该是李东羽了。只见李东羽身形如燕,出招奇快,但是宋王府的侍卫们个个都不弱,一时间打成一团。 林远宥只好从侍卫的身后制住了他们,然后冲进圈内,化解了李东羽的杀招,叫道:“住手。” 侍卫们一见架势,知道林远宥的武功不弱,但是他们很显然不知道林远宥是谁。立刻向后滑出,将包围圈扩大了一圈,将林远宥也团团围在了中间。 第二十四章 洪边往事 林远宥并不惊慌,只是环顾着这伙将他们团团围住的侍卫,似乎要将他们的内心都看个明白一般,看的侍卫们心里有些发怵。 李东羽并不认识林远宥,此时他见来人武功不弱气定神闲,分不清是敌是友,便飞快地向林远宥袭去。林远宥又接了李东羽一招,虽然手里抱着药囊,但是一只手还是飞快地将试图出招的李东羽制住,反手飞快点了他的肩井穴。 林远宥退后一步对侍卫们威严道:“住手。”回头看了一眼年轻人,问道,“你就是李东羽” 年轻人正是李东羽,他的左肩瞬间已经动弹不的,便不敢多动,心里想此人武功深不可测,我且不要冒犯他,先看看他到底想干嘛再说。对林远宥道:“正是在下。” 林远宥仔细端详了一下,心道:果然是位品貌不凡的女子,看上去神情俊逸,眉眼有神,身段高挑,身手还不错。便朗声道:“一场误会,半个时辰后,贾裴兄弟来会来接你。” 此时只听得门外宋永菲对侍卫们道:“你们都退下吧,昨夜来府上的这位李公子是林先生的朋友。林先生就是刚来的这位,他是我宋家的恩人,他在这里你们都不必担心。”朝着侍卫们挥了挥手。 此时却从正厅奔出一位身着青色斗篷内着戎装的人,只是一眨眼间功夫就到了林远宥面前,飞快地对着林远宥劈面一掌。林远宥冷哼一声,身形一错,抬脚接了对方的一掌,只见对方向后直跌了三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宋永菲道:“房将军,不可造次,这位就是林先生。” 被叫房将军的青色斗篷人忙住了手,施礼道:“林先生,在下冒犯了” 林远宥淡淡道:“幸会。”也不多言,抬手解了李东羽的穴,对着赶过来的管家点点头,转身进了正堂。管家赶紧过来将李东羽带走。 王府内院一处清幽的宅子里,一间正堂的床上正躺着一个体型颀长c面如冠玉的男子。林远宥进屋一看,动作有些急迫。他慌忙放下手中的行囊,近前仔细看着双目紧闭,呼吸平稳的人,轻轻舒了口气,眼睛里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疼爱。 宋永菲示意左右的人都退下,自己也默默地走到房门外候着。外面的雨停了,风也住了,天气微微有些薄凉。 林远宥用眼睛的余光看了看,感觉四下无人,才轻轻伸出手,摸了摸宋永昌的头发,摸了摸他的脸,轻轻捏了捏他的胳膊,动作缓慢又轻柔。只听得林远宥轻声道:“永昌,没事了,有我呢。”说话间,林远宥的眼中竟落下泪来,道:“你这傻孩子怎么又病了,可是遭遇了什么” 林远宥仔细摸了摸宋永昌的脉象,轻声道:“阿昌,没事的,你现在很好啊。脉象平稳,内力充盈,真是个努力的好孩子。”说着轻轻地捋了捋宋永昌搭在床上的长发,趴在床沿仔细地看着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宋永昌,温柔道:“小昌,你从小就是个好孩子,长的乖巧文弱,又听话,皮肤那么白,你这模样比这府里的姑娘都好看。你遗传了你娘的性格和容貌。可惜我们的阿昌那么可怜,生下来不久娘亲就去世了”说着说着,林远宥竟然哽咽到说不下去了,大滴的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良久,林远宥轻轻地按摩着宋永昌的胳膊,缓缓道:“阿昌,我知道你喜欢你姑婆家的小姑姑,可是小姑姑比你整整大了八岁呢,这怎么可以啊。你知道吗,你娘去世的那天,你才两个月。你娘真傻啊,你娘她长的好看,就是有点傻。她竟然将你托付给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她将你托付给你姑婆家的小姑姑,你的小姑姑那时还只是一个还不到八岁的孩子。 不过你娘她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她没有看错人。你的那个当时还不满八岁的小姑姑,她为了你,从小就苦练武功,因为她想保护你。你小时候总爱生病,她那么疼你,为了能治好你的病,为了让你少生病,为了让你少受医生的针扎之苦,她从小就苦读医书,苦练医术。 那时候你爹,那个老年得子,不知道怎么疼你的那个老王爷,只以为是你的那位小姑姑天生异禀,却不知道她是因为疼爱你拼命苦学苦练。 幸好,你爹那个很老的老王爷寻遍了水东水西所有武功高强的师傅来教她武功,寻遍了南南北北来来往往的大夫来教她医术。现在想来你娘她多么正确,是她成就了你的小姑姑” “阿昌,你还记得吗你的小姑姑十岁那年,因为两岁的你被你大阿娘的丫鬟推下楼梯,差点摔死,她一声不吭,提着刀将那位丫鬟当场杀死,杀死在你大阿娘的面前。阿昌,你说,那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小女孩啊,她怎么那么可怕,她十岁就杀过人”说着说着,大滴的眼泪从林远宥的眼睛里滚落下来,啪嗒啪嗒打在床沿上,有几滴泪不小心打在宋永昌的手背上,林远宥慌忙轻轻地擦拭。 “阿昌,你知道吗,自那以后,你就安全多了,因为那个凶狠的坏女孩,也就是你的小姑姑长的越来越大,她的武功也越来越好,她每天都在拼命地练武,后来连王府里的侍卫都不是她的对手。 平日里,那个坏女孩一声不吭,只要你有一点不舒服,一点不顺心,她就像炸了毛的狮子一样,见谁咬谁,谁惹你她凶谁,谁害你她杀谁。毕竟这个坏女孩与你不一样,她有她的娘亲在身边陪着她保护她,她的娘亲在王府也不是个好惹的人。 阿昌,你一定不记得了,你的那个凶狠的小姑姑,自从你娘去世开始,她每天练功的时候,都要把你带在身边。你从襁褓开始就耳濡目染那练武场的声音和你小姑姑练武的招式。你长大的时候,从师傅教你武功的第一天开始,你就被他们称作天才,其实他们哪里知道,那些你过目不忘,很快就学会能力,被他们称为天才的东西不过是你幼小的时候每天看着你小姑姑练功残存的记忆罢了。 阿昌,我知道你惦记你的那位小姑姑,一生也不会忘记她。毕竟你年幼时她陪你吃饭,陪你睡觉,陪你练功,陪你上学,陪你玩耍,一直陪你到你十五岁那年。你几乎是她生活的全部,她也几乎是你生活的全部。 可是阿昌你知道吗她就是你的小姑姑,你是她的命,可是你却不能是她的夫君。这个道理你都懂,你为何还是将她当做是你的王妃她只不过是你的小姑姑啊。” 宋永昌熟睡的脸色竟流下两滴泪来,林远宥给他用的药里有大量安神的成分,所以他睡的很沉。但是他似乎又能感知道有人在他身边絮絮叨叨说着那些往事,说着那些让他心痛到失心疯的往事。林远宥大滴的泪打在床沿上,他轻轻伸手地用袖角拭去宋永昌的泪滴。他知道宋永昌还在睡梦中,此刻不可能醒来看到他。 只听得宋永昌睡梦中轻轻的声音道:“凝儿,凝儿”这个词,一定在宋永昌的心里念叨过无数次,如此轻柔又温存 林远宥轻轻叫了两声:“阿昌阿昌”握着宋永昌的手,给他掖了掖被角,轻轻拍着他,慢慢道,“阿昌,你的小姑姑现在生活的很好。她有一个宝贝儿子,叫景儿,景儿他在花木岭冀王爷的府上,叫杨景行。其实景儿不姓杨,你知道的,他姓周,他是当年那个救过你的周将军的儿子,可是后来周将军病死在军中,那时候景儿还是个遗腹子”林远宥一边说一边将宋永昌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的脸上,闭上眼睛将脸安心地放在宋永昌的手中。 那是一段什么样的往事,林远宥都已经记不起来了。他的那些残存的记忆都是后来慢慢恢复的。据说他曾经有一段时间认不清人,想不起事情,连饿不饿都不知道,连吃饭都不愿意。 据说那一段时间他的母亲日夜陪着他,喂他吃饭,陪他说话 林远宥此时觉得自己有些头疼,有很多事情他连贯不起来,去问杨冀儿,杨冀儿也不愿意告诉他,问了宋王府的人,宋王府的人不知道之前他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他娘还没有去世的时候,他那时候似乎状况不是很好,也无心关注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和他娘住在云锦别院,深居简出,天天最忙的事情就是配置安神去邪热的药。等到他恢复神智,心思正常的时候他再想问起那段往事的时候,他娘已经身染重病,不久就去世了。 他娘去世的那几年幸亏有杨冀儿在身边陪他。幸亏有黄管家在身边,而他的管家黄芪就是他娘的丫鬟,这些年也幸亏有她为他张罗。 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宋永菲在门外轻轻地扣门,林远宥赶紧收拾一下自己,用淡淡的声音道:“进来吧。” 第二十五章 态度 宋永菲轻轻地进了门,又合上了门,走到宋永昌的床边,看着坐在床边的林远宥,道:“先生,该吃晚饭了。” 林远宥点点头问道:“李东羽的事情安排好了没有” 宋永菲道:“安排好了,管家亲自道了歉,说王爷是喝醉了认错了人。” 林远宥点点头道:“那就好。记住,那群人惹不得,他们是锦衣卫的人。关于锦衣卫的事情你们知道了,千万不要外传消息。” 宋永菲竟恭敬道:“是,先生。我哥哥什么时候能醒” 林远宥看了看宋永昌,道:“大约一天一夜就会醒来。” 宋永菲道:“那就好。哥哥没事就好。” 林远宥道:“别让他太累了,别让他有所触动,昨夜大雨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他成这样了吧” 宋永菲地下头道:“您知道的,大雨夜里哥哥总是会有些错觉。” 林远宥叹了口气,道:“黔山南院寺的方丈师父不是教了昌儿心法吗他怎么不好好练” 宋永菲道:“哥哥有时候愿意任由着自己去想以前的事情。” 林远宥叹了口气,道:“我带来的姑娘麦秋安顿好了没有” 宋永菲道:“安顿好了。” 林远宥道:“我不放心昌儿,特意将麦秋带过来给他做个侍女吧。麦秋是我数年前捡回来的,机敏过人,武功差强人意。弹得一手好琵琶,略通医术。今晚我再试她一试,你放心,昌儿我不会让他有危险。” 宋永菲道:“全听先生的意思。” 林远宥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千万不要再生变数。菲儿,关于麦秋那丫头你自己再留心一下,可用就将她留在昌儿身边,不可用,你派人通知我,我会安排。” 宋永菲点点头道:“我会留心观察的。” 林远宥道:“菲儿,你已经长大了,不能总照顾昌儿,不能总在昌儿身边,该成家了。” 宋永菲垂下眼睑,道:“父亲去世时,让我留下来好好照顾哥哥。” 林远宥道:“现在你成家了也一样能照顾昌儿。金筑金家的世子等了你很久了,不能再让他等了。我今日将麦秋带来,因为她机敏,懂医术,弹得一手好琵琶,这些年我也调教过她。我就是想让她成为你的心腹,能替你好好照顾昌儿。” 宋永菲低头道:“是,我知道了。” 林远宥柔声道:“现在昌儿这边家里不是还有两位嫂子,还有叔伯婶子们照顾着昌儿吗此番你再将麦秋调教一下,让她好好照顾昌儿,到了春天,你就嫁去金家,好不好” 宋永菲落下泪来,跪在地上,伏在林远宥的膝上哽咽道:“为什么不能回来和我们在一起您回来和我们一起住好不好” 林远宥轻轻地拍了拍宋永菲的头,道:“傻丫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我这近二十多年来,已经习惯了。宋家千万不能再生变数,你要听话,要相信昌儿能处理好一切。菲儿,你千万不要在昌儿面前说了什么话,让昌儿旧疾触发,千万不要提起我,要切记切记” 宋永菲收了泪,坐下道:“那位麦秋姑娘可是个靠得住的人她可知道你的身份” 林远宥惨然道:“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身份了,这世间还有谁知道我的身份呢” 宋永菲默默地拉着林远宥的手,道:“我知道你永远是我们宋家的人。” 林远宥道:“麦秋那姑娘,自从几年前我将她捡回来开始,就一直在观察她,这些年来从未有过异常之处,应该靠得住。今晚我再试她一次,我走后,你再观察一段时间。” 宋永菲道:“好,只要她可信我不会怠慢了她。” 林远宥道:“我知道。你的两位嫂夫人可好” 宋永菲道:“还好,都能识得体面,两位夫人也都为哥哥添了子嗣。平日里两人的关系还算过的去。可是哥哥心中总是不快,只是将他的二位夫人当做侧室,先生知道我哥哥心里的劫” 林远宥拍了拍宋永菲,道:“我知道,昌儿放不下执念。现在他已经没事了,有事第一时间派人通知我。往后不要让太多的人和我接触,也不要让其他人联系我,更不要让其他人试图打探我的来历。哪怕是昌儿想要了解我,你也要设法阻止他。” 宋永菲点点头又道:“洪边宋家永远都是先生的宋家。” 林远宥看着宋永菲,眼底生出一丝怜惜,道:“菲儿,不要让王府插手我的事情,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你们插手会将事情弄的更复杂。若是我自己独立难支,我会通知你们,请你们帮助我。还有,包括麦秋也不要让 她知道太多关于我的往事,不要让她知道我和宋家的关系。我已经不想自己被打扰了,我只想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宋家平安和顺,安安静静地终了自己的一生。” 宋永菲仰首看着林远宥,道:“我也好生羡慕先生的选择啊” 林远宥道:“菲儿,做洪边宋家的女儿注定要有担当,你做到了,做得很棒,已经做的足够多了。现在你要为了宋家做最好的自己,你哥哥已经能独立支撑起宋家的局面了,你只有自己做的最好,才能更好地帮助宋家,你明白吗” 宋永菲点点头,用倾慕的眼神看着林远宥,道:“当年先生离开宋家,也是为了宋家的安危吗” 林远宥舒了口气,道:“都过去了,往事我已经记不起来了,你以后不要再提起这些事情了。现在我水东宋家的昌儿能做宣慰同知,整个宋氏领地能有这样的气象,我想老王爷九泉之下是欣慰的吧。” 夜里下起了大雨,林远宥一夜陪在宋永昌的身边。半夜林远宥沉沉睡去,他梦见了自己的少年时光,他在阳光里笑,他的娘亲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他笑,而他的手心里,搀着宋永昌的小手,宋永昌用甜美的小脸看着他笑 在洪边宋王府的这一夜,林远宥沉沉睡去的时候,他将麦秋带在身边,麦秋一直默默地守在他的身边,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直到看到林远宥醒来,她才敢闭眼睡着 第二天清晨,天晴了,刚下过雨的天空很清亮,有白云,有蓝天,有偶尔飞过的飞鸟,鸟鸣声在雨后林子的上空显得特别响亮,远处传来夜雨过后的溪流声也特别的响亮。 林远宥一早匆匆和宋永菲告了别,将麦秋留在了宋王府,自己骑上那匹大黑马飞快地出了王府,一路直奔沈至诚的溪山小筑而去。他必须要去探望一下贾裴,他心里真正担心的是贾裴对李东羽事情的态度。在他心里,此次事件中锦衣卫的人对宋家的态度很重要。 毕竟李东羽事件当时有不少锦衣卫都知道情况。 这是林远宥第一次到溪山小筑。小筑的位置隐蔽又清幽。从外面看上去只是个小小的房舍,待走近了才知道房宇真不少。 看来是贾裴早就叮嘱过门房的仆人了,一听说是林远宥,门房慌忙将他请进了客厅,飞奔去禀报贾裴。 溪山小筑里虽然雅致清幽,小桥流水,可是林远宥总觉得有一种隐隐的军营气息,到处透露出一种阳刚的气息,毫无柔美之景。 贾裴飞快地从后院里出来,竟然带了一帮兄弟,自然包括李东羽。 林远宥看着贾裴整了那么大的排场,不禁笑了起来。看着贾裴将一行兄弟一一介绍给他,他挨个还礼。 末了,贾裴回头对一帮兄弟们训话似的道:“林庄主是我和高千林兄弟的救命恩人,是我们沈大人最喜欢的人。大家以后见到林庄主,一定要当他是自己人。”他回避了李东羽的事情,看来他的态度是故意要将前夜里的事情回避掉,或者小而化之。 林远宥忍不住笑了,赶忙施礼道:“大人客气了。” 李东羽上前单膝跪地,施礼道:“东羽跪谢林庄主。” 林远宥吓了一跳,赶紧扶他道:“李兄弟快快请起,可折煞我了。”此时锦衣卫的一行兄弟顿时鸦雀无声。贾裴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兄弟们散了吧,忙去吧,我陪林庄主坐一会。” 林远宥从贾裴的态度中就知道了他对水东宋家的态度了。他心中略略宽解了些。 随着贾裴和李东羽进了后院一处小院落,贾裴笑道:“这里是沈大人的住处,大人有一处小客厅,我带庄主进来坐坐。若是庄主肯赏光留下来小住,就可以住在沈大人的这个院落。” 李东羽似乎知道林远宥要来,早已经准备好了茶和茶具。三人落座,李东羽又施礼道:“在下谢过林庄主,谢谢林庄主搭救之恩” 林远宥笑道:“李兄弟不必客气,那宋王府虽是土司但也是礼法之地,就算我不出现,你也不会有事。” 李东羽也笑道:“当日我可是吓坏了,这土司之地深宅大院的,不知道会发生点什么事情。” 林远宥调侃道:“却真是有些后怕。苗疆风俗是看上了年轻貌美的姑娘就抢了做夫人,看上了英俊帅气的男儿郎就要留作夫婿。” 李东羽大骇,道:“幸亏庄主出面解了围。” 林远宥见李东羽的样子,哈哈大笑道:“你真要感谢的话,还是要感谢贾裴大人。” 第二十六章 回来了 林远宥回到夜雨山庄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四野暮霭沉沉,青山隐隐,斜阳在树丛中影影绰绰。林远宥这些天的连续奔波让他显得有些疲惫。 让林远宥没想到的是此时杨冀儿竟然正坐在夜雨山庄内院的一处院落里,宋满洛也就是林远宥山庄的宝儿,正和杨景儿坐在杨冀儿的身侧,专心看着一本医书。院内树影婆娑,鸟雀呼晴,有隐隐的花的香气飘荡在傍晚的空气中。 林远宥进了山庄的大门,黄管家早已经迎了出来。一边接过林远宥的行囊,一边道:“冀王爷和景少爷回来了,正在。” 林远宥听说杨冀儿带着景儿来了,心中大喜,不待黄管家说完,就已飞奔往自己的院落去了。 杨冀儿远远看见林远宥飞奔过来,抬头看了看他,笑了。他放下书,起身伸了个懒腰,道:“怎么才回来,我们都来了差不多半日了。” 杨冀儿来林远宥的住处,从来都是简单装束,此时他只在脑后简单束起个马尾,用白色丝绦扎着,穿着件月白的外裳,浅蓝色内衫,腰间束了条宝蓝色的腰带,剑眉星目,唇红齿白,在傍晚的阳光下煞是好看。 林远宥眼睛里满满都是喜悦,奔过来,道:“你和景儿要来,怎么也不让人提前通知我” 杨冀儿道:“你长时间没有去花木岭,我和景儿今日突然空闲,临时决定来看看你,所以来不及先通知你。” 林远宥有些担心道:“路上可太平” 杨冀儿道:“我带了郑将军来,一路并没什么异常。” 林远宥松了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 说话间杨景行起身走到林远宥跟前,施礼道:“见过师父。”林远宥伸手抱了抱杨景行。宋满洛也笑着跑来抱住林远宥道:“师父回来了。” 杨冀儿见状,撇了撇嘴笑道:“这两个孩子与你可亲近的多了。” 林远宥扭头笑道:“怎么,你是心生妒忌了” 杨冀儿道:“你这个本事我还真是妒忌不来,我没有你这天生吸引人的能力。”说完吃吃地笑。 林远宥也不理他,转头和杨景行说了些话,问了他一些近况,末了叮嘱宝儿将杨景行带去前院看看晚饭好了没有,他要留在这里和杨家伯伯在这里说会话。 看着宝儿带着杨景行出了院落大门,林远宥才回转来挨着杨冀儿坐下。 林远宥坐在杨冀儿的身侧,杨冀儿撩了撩林远宥有些松散的头发,问道:“累坏了吧,听说你前日去了宋家” 林远宥叹了口气道:“现在感觉有些累。昌儿病了,还是那个病,以前落下的癔症。已经数年没有犯过了,前日不知为何突然又犯,那天恰逢大雨,他犯病的时候在外面还差点惹出事情来。” 杨冀儿慢悠悠道:“洪边的小王爷宋永昌他犯病是什么样的” 林远宥道:“除了他还能有谁。我和你说过的,他乳名就叫昌儿。他犯病的时候就是迷迷瞪瞪,神志有些不清,嘴里总惦记一些旧事,到处找他忘不掉的那个人。” 杨冀儿欲言又止,小心翼翼道:“那他看到你,还记得你吧” 林远宥道:“我从没在他清醒的时候见过他。每次我要去的时候,都是先派人送了安神的药去,迟一个时辰我再去。所以他也没有机会见到我。不知道他见到我还能不能认出我来,我想应该认不出来了吧。” 杨冀儿道:“这宋府的人嘴也是挺严实的,竟然没有人把你说漏出去。” 林远宥道:“都二十多年过去了,府里的老人们还有几个记得我况且我此番是这种打扮,谁还认得出来” 杨冀儿看着林远宥,叹气道:“你说你好好地呆在宋家多好偏偏要自己一个人跑出来,孤零零地守着这样大的庄院,我夜里醒来,时常不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住着。”说着掩饰地喝了一口茶。 林远宥道:“别说那些没用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况且不是还有你吗还有景儿,还有宝儿。”一边说着一边白了杨冀儿一眼。 杨冀儿叹道:“你我相距那么远,很多时候鞭长莫及。等日后你想通了,就搬去花木岭和我们住吧。” 林远宥看了杨冀儿一眼,道:“你又说这些没用的,你的花木岭几时太平过我若是去了岂不是更招是非” 搬去花木岭的事情,杨冀儿几乎每年都要提几次。每次林远宥都不理会他。此时杨冀儿也不接他的话,只自顾自道:“前一阵子你被那群黑衣人追杀,我担心的要死,又不能来帮你。” 林远宥道:“我被追杀还不是经常有的事情,就算不被那伙黑衣人追杀我也会惹些事情来。你现在越来越婆婆妈妈的。 你我岂是那怕死之辈” 杨冀儿道:“你我都不怕死,那得我们死在一起啊。我反正是怕你先死了我孤单,我也怕我先死了你撑不住。” 林远宥笑道:“又来了。”半晌又叹了口气道,“我把近水客栈的麦秋送到了永昌的身边,我希望麦秋能不辜负我的希望,能好好照顾永昌,让他的病能得到缓解,少出差错。毕竟整个宋家的安宁还仰仗昌儿。” 杨冀儿点点头道:“麦秋就是那个几年前你捡回来的姑娘” 林远宥道:“是啊,那个总穿水绿衣衫的小姑娘,现在已经是大姑娘了,你前一阵子不是还见过,夸她长得好看。” 杨冀儿道:“哦哦,想起来了,那个姑娘,出身是个乐户,颇有些身段,好像还能弹琵琶。人倒是个灵巧的人,可靠吗” 林远宥道:“这些年她一直在近水客栈,没发现什么不妥之处。应该可靠。昌儿身边的那个永菲郡主是昌儿的妹妹,她也不是个善茬,为了昌儿至今未嫁,都二十好几的人了。麦秋若是有差池,永菲那一关她绝对过不了。” 杨冀儿叹息道:“那就好。宋家的女儿们都不差。你也真是为了宋家操碎了心,明里暗里这么帮着。这宋家的小王爷也该三十了吧” 林远宥想了想道:“差不多了吧,比我小了七八岁的样子。” 杨冀儿道:“麦秋那姑娘你平时也没少调教,她去了应该多少能对上一点小王爷的心思。” 林远宥道:“但愿吧。麦秋这些年在客栈也有些历练,对人对事也有些方寸,我主要是看中她这一点。” 杨冀儿换了个坐姿,缓缓道:“你的那些新仇旧恨,新欢旧爱,你是桩桩都放不下,谁谁也忘不了。够你累的。” 林远宥给了杨冀儿肩上一巴掌,道:“冀王爷,您老人家说话能靠点谱吧,别尽瞎说。我早已经是什么都放下了。” 杨冀儿道:“你说说你,你对宋家小王爷宋永昌是什么情份简直比对景儿还好,宋王府一点点风吹草动,你就要着急到炸毛,跑的比谁都快。偌大的水东宋家,就缺了你这样的大夫不成” 林远宥白了他一眼道:“行了,你少说两句吧你。才见面就酸溜溜地没个正经。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也不是头一回见了,别大惊小怪数落我。我现在这样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守着这个山庄,有几家铺子,还有几个家丁,真真是挺好的。我时常在心里感激老天爷厚爱我,感激我娘亲九泉之下保佑我,让我如此舒心过自己的日子。” 杨冀儿又挪了挪身子,不情愿地说道:“你的山庄只有几个家丁你的家丁和伙计上百了吧” 林远宥道:“没有,五六十人吧。” 杨冀儿道:“五六十,我想想,至少是五六十。你山庄和铺子里有几个人,武功神秘的很,身世估计不那么清白,你多注意点,千万别他们给你惹出事来。” 林远宥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都随他们去吧。” 杨冀儿道:“你倒是个不怕事的人,那也得看人看情况啊,那些人那些年在外面惹了事情,你也不问问清楚就将他们留下来,若是那些无端的陈年旧事牵连到你,我可不愿意啊。” 林远宥道:“那几个既然武功和身世都神秘,肯定什么事情也问不出来的。他们久在江湖,深知江湖冷暖,也都该是懂江湖规矩的人,他自己的事情他们自己会处理。我操心多了没什么用。” 杨冀儿微笑道:“你就这点像我。留人不疑。” 林远宥道:“我现在还有哪点不像你跟你那么多年的朋友了,像的地方太多了。宝儿说了,现在我连吃饭的姿势都像你了,连拿筷子都像你。” 杨冀儿哈哈大笑起来,道:“宝儿到底是我的女儿,看我看的仔细。你还不愿意的样子,像我有什么不好我可是全播州少有的翩翩公子,出门到大街上都是掷果盈车的待遇。” 林远宥笑道:“你可拉倒吧,你有靠脸吃饭的本领,可不必辛辛苦苦去做什么王爷了。” 第二十七章 相视而笑 杨冀儿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道:“认真跟你说,你的那个新欢沈至诚,我看他此次很难全身而退咯。” 林远宥吃了一大惊道:“你说什么” 杨冀儿看着林远宥毫不掩饰的吃惊和担忧,不禁啧啧啧道:“你看看你,能不能收敛一下你的表情一脸的吃惊和担忧。” 林远宥低下头,叹了口气,道:“我遇到的怎么都是些惹事的麻烦主。我最近这是犯天煞星了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有你,能不能省省心。” 杨冀儿道:“我现在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可不要数落我。我现在铁了心等着朝廷来将我这安抚司改土归流了,做什么杨家的大头领大土司,做什么宣慰使,我没那野心,我嫌累。” 林远宥笑道:“你此举深谙我心。你可见金筑的金家,改土归流颇觉闲逸,少了多少麻烦。朝廷每年发些俸禄,有事还有朝廷出面撑着,不用自家养什么军队和将领,只专心养马,岁贡几百匹马给朝廷便可高枕无忧。” 杨冀儿笑道:“我知道省城金筑的金家,我曾和金家世子见过面。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会认真处理的。虽说是改土归流了,金家的领地还是金家世袭。 再说了,你了解我,你我这等懒人,自是想活的简单些。我现在也想跟随我的那些花木岭的人活在这世上能有所庇佑。什么宣慰司杨家的大头领,什么播州大王,这些我都不感兴趣。 若是景儿长大成人了,我就将我这安抚司的身份传给他,我和你回到江南,浪迹江湖之间,走走停停,那才是我想要的快意人生。” 林远宥笑道:“我和你一起快意人生你那三房夫人不是要随时要了我的命去。” 杨冀儿白了他一眼道:“谁敢” 林远宥道:“我认真和你说,你这想法,今日也只可与我说说,旁人若是听了去,恐怕你的麻烦就大了,我敢保证你会不太平。还有,你可要提防你的那位亲叔叔,他随时都想看着你没命。” 杨冀儿笑道:“他呀,你放心好了,我看他暂时是没那个能力了。据说水西的安家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上坪的那块地,他怕他腹背受敌,暂时不会动我了。” 沉默了一会,又说道:“再说了,你还不知道我,这世间的事情,我从来只在乎一个人的看法。我这些想法,只要你不反对,那就算是定下来了。其他人我是不会说的。”说着看了看林远宥。 林远宥笑而不语。这是个难得宁静的傍晚,难得杨冀儿有空闲,难得能这样闲闲散散地在一起什么也不做。 林远宥特意取出了今年的新茶,道:“可以尝尝我山庄新炒的春茶了。” 杨冀儿笑道:“经你手泡出来的茶,就是陈了三年的旧茶也能喝出别样的滋味。” 林远宥并不理会他的马屁,只道:“你说的那是陈皮。我泡的茶那也得是懂茶的人才能喝出别样的滋味来。” 杨冀儿在一边看着他烹茶,一边无所事事地哼着调调。林远宥道 本章未完,请翻页 :“沈至诚那边你可帮我盯着些没有” 杨冀儿道:“盯着呢。那家伙就是个疯狂的人,精力旺盛,整日里纵横黔北各个州府之间,看来是不搞出事情来是不会罢休咯。” 林远宥道:“你可知道他的意图” 杨冀儿道:“感觉像是朝廷派下来的大内按察使。但凡来这蛮夷之地的人,一般文官出身的按察使怕是撑不住这道路不通之苦,再者他们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来到这蛮荒之地,随时还有被土人暗杀之忧。” 林远宥道:“据说这黔地折了朝廷不少官员。” 杨冀儿道:“据说是有按察使被截杀,有先锋将军中毒弩身亡,还有些事情朝廷是秘而不宣,据说近些年不下于七八桩这样的事情,桩桩都是朝廷命官。” 林远宥道:“这蛮荒之地,有悖法理之事真不少啊。锦衣卫的沈大人和他的手下真不怕事。竟然敢将这贵州四面八方摸了个遍。” 杨冀儿道:“艺高人胆大。关键是现在的黔地也不比以前了,到处都开通了官道。我看沈大人费的周章可真不小,派了数批人马将整个黔地查探了个遍。这次那位沈大人亲自出马了,我真佩服他的做派,毫不停歇,马不停蹄,官员若都是他这般勤政,我大明中兴指日可待。” 林远宥笑道:“看看你这言辞,哪里是想浪迹江南诗酒人间的闲人,分明就是我大明的一方父母官。” 杨冀儿啃着自己的指甲,笑道:“我虽是个小土司,我也是个心怀大明的好土司。毕竟你我都是大明江南的水土养大的,都是从大明的江南走过来的中土人士。” 林远宥嫌弃道:“中土过来的土司大人,您老人家别啃指甲了,隔壁房间有剪刀,有指甲锉,麻烦您老人家移步去隔壁房间收拾一下指甲。” 杨冀儿道:“现在不去,我等晚上你给我收拾。” 林远宥道:“好好好,等会晚上我给你收拾。说正经事,沈至诚现在到哪里了” 杨冀儿道:“最近刚刚到镇远府。整日就在镇远府的大街上晃悠,据说还看上了萃一阁一个叫伊雪姑娘。 沈至诚那家伙就有一点好,光明正大,纵横东南西北从来都走官道,不作死。” 林远宥笑了笑,道:“我可不想他死。” 杨冀儿撇嘴笑道:“你笑的很牵强啊。” 林远宥一边倒茶,一边笑道:“有什么牵强,好兄弟有喜欢的姑娘我自然要高兴。” 杨冀儿突然就大笑起来了。林远宥头也不抬,道:“你若是有了喜欢的人,我自是要亲自过问,给你抢也抢过来。” 杨冀儿哼着小调,蜷在座椅里,不再顺着林远宥的话说,只天一句地一句地道:“这天都黑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吃饭” 林远宥若有所思,道:“该好了,宝儿会来叫你的。” 杨冀儿道:“你心神不宁的,是不是还想着镇远的事情” 林远宥道:“是的,沈至诚逗留在镇远,他一定是查到了什 本章未完,请翻页 么,不然以他的做派,早就该回来了。” 杨冀儿道:“沈至诚从镇远镖局这条线查起,肯定是有收获了。” 林远宥道:“不知道什么人这么蠢,竟然要挟镇远镖局的大当家的来追杀我。这镇远镖局是西南第一镖局,他们岂是那么好对付的。 就算我和大当家的马翎的交情不深,这西南第一镖局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威胁的了的。我怕对方这次是真的要栽了。沈至诚八成查到了什么,所以在镇远盘亘不归。” 杨冀儿道:“极有可能,马翎那家伙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比鬼都精明。据说他镖局的分号遍布西南,分号加上客栈不下几十家。对方真是蠢到家了。 不过也难说,那群追杀你的人都敢明目张胆白天黑夜地穷追不舍,那一定不是自负那么简单,看来势头不小啊,手里八成是有胜券。” 林远宥道:“我也不过是救了两个锦衣卫而已,那群人竟那么仇恨我,几次三番追杀我,竟让我想不透了。” 杨冀儿道:“你不仅仅是救了两个锦衣卫,最要紧的是你还了我花木岭清白。让我从锦衣卫的黑名单中洗白了。 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做,我派我的人将我杨家的几个叔叔查了个遍,竟没什么头绪。” 林远宥道:“那看来可以排除杨家人的嫌疑了。那你就是不是要考虑一下你的好邻居老田家了。” 半晌又沉吟道,“我总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一个区区五品的锦衣卫千户,带的人马不足百人,怎么可能有底气纵横整个贵州虽然他们打着学习民风民俗,勘寻黔地宝物的旗号,也不该是这般做派。” 杨冀儿道:“有道理,可是锦衣卫的事情与我们有何关系朝廷想灭谁就灭去吧。我感觉我们是安全的现在。 不过我现在是真该好好考虑一下我的的好邻居了,这老田家惦记我的花木岭就罢了,现在是惦记我的命了,有意思。” 林远宥点点头,没有说话,但是此时他觉得自己要去镇远一趟。 夏日晚间的夜雨山庄清凉又舒适。黔地最最难得的好处就是这样的天气里,少蚊蝇,也少酷暑。 晚饭时分,更是他们最美好的时光。 林远宥和杨冀儿并肩坐着,宝儿和杨景儿分坐在他们的身侧,和睦的一家人就这样安安静静,快快乐乐地一起吃了晚饭。 晚饭过后,四人就这样在小院的竹椅上说着话,与普普通通的人家毫无二致。 谁能想到这两个人中有一人是花木岭的冀王爷,人人敬仰,杀伐决断的冀王爷,娶了三房夫人的冀王爷却在这夜雨山庄的一处小院落里像个普普通通的农户呢。 明亮的天空繁星点点,四周有啾啾的虫鸣,清凉的夜风吹过远处的竹林,传来沙沙的声音。夜幕四垂在夜雨山庄的周围,静谧有又深远。 林远宥和杨冀儿相视而笑,这世间美好的事情一定也包括在幸福美满的时候,能有一个可以相视而笑的人吧。 本章完 第二十八章 酒楼独倚 林远宥将杨冀儿和景儿送回花木岭,又耽搁了一日,才转回来前往镇远的方向去。他不放心沈至诚,或者说他也想从沈至诚那里知道点什么,他想知道为什么沈至诚逗留镇远。 杨冀儿有些不放心林远宥,将他送至十里外高高的山岗处。想要派人和他同去,被林远宥拒绝了。因为他此次出门,已经带了自己的兄弟。而且派了兄弟先到镇远打听消息去了。 杨冀儿只好作罢,也只得将自己在镇远的兄弟们联系暗号留给了林远宥,以备不时之需。 林远宥笑道:“我又不是去拼命的,我只是去看看情况,会会故人,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杨冀儿笑了,道:“我很了解你,放心吧去吧,你有事我一定会来陪你。” 林远宥道:“不要紧张,那边到底还有镇远镖局的人,我不会有事。那些人不会在镇远再追杀我了,再说了万一我有事沈至诚的人也不会坐视不理的,毕竟我被追杀的事情多少因救他们的人而起。。” 杨冀儿点点头道:“我知道沈至诚对你不错,那样我就放心些了。你此去镇远差不多快马需要近一天的路程,自己万万要小心。那伙人不知道能干出点什么事情来。” 林远宥下了马,拉着杨冀儿的手道:“我此次行程私密,除了你和沈至诚,并无什么其他人知道我要去镇远,所以你不必担心。我的马很快,就算有人知道我的行踪那伙人也来不及阻击我。你自己多保重,带好景儿。宝儿那里我已经妥善安排,你不必太分心。” 杨冀儿忍不住抱了抱林远宥,道:“你快去吧,没什么事情就早点回来,到了镇远要经常给我消息。” 林远宥喜欢清晨赶路,此番前往镇远也不例外。清晨薄薄的雾气在群山中若隐若现,夹道的青山苍翠欲滴。 夏日的早晨清凉又干净。此时一轮红日在青山中慢慢升起,高远的天空中白云如絮,四野里闪亮起来,初升的阳光照在他和杨冀儿的身上,温和又美丽。 前往镇远的路林远宥并不陌生,他告别杨冀儿,翻身上马,策马狂奔。 林远宥的骑术杨冀儿是放心的,就算真的有人想要追杀林远宥,怕是很难追上,因为杨冀儿给林远宥选的马,都是极品的好马。 一路上林远宥尽量避开凶险的路段。凶险的路段对他来说并不仅仅是那些凶徒出没的地方,夏季的天气说下雨就下雨,山间的路一不小心就被山洪阻隔,就被山里的滑坡阻隔,所以他也要避开这样容易有山洪和容易塌陷的狭窄山路。 总之,夏季在黔地的山里行走,要万分小心。 此时林远宥一边狂奔一边有些担心沈至诚。转念又想,沈至诚的那些人当中有探马出身的人,不会不了解雨天山里的凶险的。 镇远是个非常繁华的地方。四眼望去,周边青山隐隐,绿水迢迢。 镇远境 本章未完,请翻页 内的舞阳河两岸杨柳依依,商铺林立,宽阔的河面上画舫烟波香风十里,像极了江南。 沈至诚两天前就知道林远宥要来的消息,所以他就在林远宥进城必经的路口那家叫德顺的酒楼上喝了两天的酒了,今天是第三天。 他一直在那家的酒楼上等林远宥。奈何林远宥总也不出现。因为将杨冀儿送回花木岭,又在杨府多住了一天,所以就慢的多了。 每天从德顺酒楼早上开门起,沈至诚就到了,一直到酒楼打烊他才会走出酒楼。走出酒楼以后还要在街上逗留一会,直到确定城门关闭才回到住处。 和沈至诚一起前往黔北的顾宏声见状有些忍不住了,只能跟刘凤飞抱怨:“大人这样天天一门心思去等林庄主,怕是林庄主给他下了什么苗疆的蛊毒吧” 刘凤飞道:“少说话多做事,你天天怎么那么多废话。” 顾宏声道:“大人这样天天在路口从早到晚地等着林庄主,一门心思的样子跟傻子有什么区别一定是中了蛊毒了。” 刘凤飞道:“大人天生就有这样一门心思的疯症,你会不晓得你也不是跟着他一天两天了,他做事做人都是这作派,无论做什么就是要往极致上做,做事从来不留余地。 不知道这林庄主是怎么就入了大人的法眼了,大人整日里对他念念不忘。此番只是听闻林庄主要来便失魂落魄,我也是真纳闷啊,以前我从未见大人对什么人有这番心思。” 顾宏声叹息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我们大人成疯成魔。” 刘凤飞想了想道:“大人遇到林庄主便成了又疯又傻的性格,跟那些总是缠着大人不依不饶的小孩有什么区别承蒙林庄主不嫌弃我们大人,等林庄主 来了我们要好好对人家才对。” 顾宏声道:“是啊,承蒙林庄主让我们大人死死缠着不放,不藏不躲还主动来看他。” 刘凤飞听顾宏声那么一说,忍不住笑起来。想了想,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弄的顾宏声也笑起来,道:“你说他们这两个人若真是这样,那岂不是长不大的幼稚鬼” 刘凤飞叹息了一声道:“我们大人戎马倥偬近二十年,难得能有人让他幼稚一回,他怎么能不念念不忘。” 顾宏声道:“他这不仅仅是念念不忘,我看他是有些魂飞魄散。今日若是再去,在酒楼上等了第三日了。跟着他的那几个兄弟们说他就在那里傻坐着傻等着。” 刘凤飞也不理他,赶紧收拾了一下道:“我得去给我们大人收拾一下,这德顺酒楼马上就要开门了。我们大人该准备出发了。” 顾宏声嫌弃地朝他摆了摆手。 此时沈至诚在房间里默不吭声地收拾好了衣衫,特意照了照镜子。 刘凤飞细心地给他理了一下头发,将他的后衣襟轻轻地扯了扯。道:“今日大人看上去很精神。” 本章未完,请翻页 沈至诚点点头,没有说话。 刘凤飞又道:“大人不必担心,林庄主武功过人,一定很快就能到了。” 沈至诚低下头,也没有说话。刘凤飞知道,此时沈至诚的心里一定是有些担心了。忙道:“沿途的兄弟们没有消息传来,那一定是没什么事情,林庄主那边不会有事。” 沈至诚垂下眼睑,嗯了一声。这一声“嗯”,听的刘凤飞有些伤感。因为这一声“嗯”里带着浓重的鼻音,掩饰不住流露出了沈至诚的担心又夹杂着一丝丝柔情。 刘凤飞努力做出轻快的语调道:“走吧大人,今天早上看上去是个晴天,说不定林庄主今天就能到了。” 沈至诚慌忙出了门,刘凤飞看着沈至诚匆忙的脚步,心头一酸。他们叱咤风云的沈大人,何曾这般为等一个人如此着急c如此失魂落魄过大人这是怎么了 刘凤飞不敢多想,忍不住快步跟上沈至诚,道:“大人,今日我送你去酒楼。”他想陪陪他,不管沈至诚想不想他陪,他都想陪陪他。 刘凤飞想起了他们在关外的情形,那时候沈至诚年轻帅气,骑着一匹通体黑亮的大骏马英姿勃发驰骋在草原上。几时有过今日的颓唐和忧伤 前往酒楼的路上有不少的行人和前来做买卖的商贩。他们要穿过大街,然后出了闹市,再走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那处进城必经的酒楼。 刘凤飞陪着沉默不语的沈至诚上了酒楼的二楼,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 刘凤飞要了一壶茶,要了两样小点心,默默地陪着沈至诚坐下来。据这两天一直跟着沈至诚的兄弟们说,沈大人这两日很少吃东西,只是默默地坐着若有所思。 刘凤飞怕沈至诚饿坏了,想着办法让他吃了些点心。将近午时,两人也没说几句话。 末了沈至诚道:“你回去吧,兄弟们应该等你吃午饭。我一个人在这里坐着等他很好。” 刘凤飞踌躇了一下,看着沈至诚的状态,他知道自己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沈至诚不会因为他的陪伴有半点高兴或者不高兴,不如自己这就回去,他回去了,沈至诚可能会觉得自在些,至少他闷闷不乐的样子不用担心被人看到。 刘凤飞离开酒楼后,吩咐远远跟着的兄弟们注意保护沈至诚的安全,千万不可懈怠。他此时感觉沈至诚真的有些失魂落魄,恐怕很难应付突如其来的事情。 顾宏声正在他们的住处,从门口向外面的路上张望,远远看到刘凤飞回来,飞快迎上去问道:“大人呢林庄主还没有来” 刘凤飞道:“庄主还没有来,我们大人还在那家德顺酒楼上,还是在二楼靠窗边的地方坐着,在等林庄主。” 一边说一边摇摇头,又道,“他那模样我看着心里难过,不吃东西也不喝酒,话也没有几句。大人他浑身上下都写着两个字:失魂落魄,伤心欲绝。” 本章完 第二十九章 慌乱 顾宏声听刘凤飞一说,一时间也伤感起来。刘凤飞道:“我现在不敢想,如果今天林庄主要是还不来,我们大人恐怕要撑不住了,怕是真要疯了。” 顾宏声忍不住着急道:“林庄主要来的消息到底是谁传来的我去把传递消息的人弄死算了。” 刘凤飞道:“你弄死谁这消息八成是林庄主自己告诉兄弟们,让兄弟们给大人传话来的。你说林庄主怎么就不能给个确切时间呢若是这林庄主耽误个十天半个月的,我们大人这不是要疯,我感觉再等下去,他是要没命。” 半晌又叹息摇头道,“你是没见着,今日我陪他半晌,他连话也没和我说上两句,就在那里傻坐着,不说话,也不吃东西,就那样一个姿势坐在那里盯着大街上行人,你说说,你说说,这正常人怎么扛得住” 顾宏声听了刘凤飞的话,此时就更伤感了,道:“也许林庄主也不会想到我们大人会如此上心,如此等他。可怜我们大人身经百战,在战场上身如猛虎,就是在这黔地也是杀伐决断从不含糊,此时一个林庄主怎么就让他成了个小娘们那般落花流水的伤感姿态” 刘凤飞叹息道:“我这辈子也没见过哪个小娘们是他那样的。大人的那些悲伤看起来比大海的水都多,弄的我和他坐在一起都说不出话来,我和他坐在那里我感觉我骨鲠在喉,我感觉我也伤心欲绝快不行了。” 顾宏声看着刘凤飞道:“怎么会这样,这可如何是好我们明日是不是要沿途去寻一下林庄主”一边说一边满面愁苦的样子。 刘凤飞道:“这事要听大人的才行,要看他的意思。毕竟沿途歧路甚多不好去寻。等明日不来我先传令下去让留守的兄弟们全力找寻,八百里加急将消息传送过来。” 两人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坐在院子里的一处小凉亭里,相对愁苦,默默不语,感觉整个院子里都弥漫着一股愁苦的气息。直到有兄弟来喊他们吃午饭,两人才回过神来。 顾宏声一边走一边轻声道:“你说林庄主不会有事吧” 刘凤飞道:“林庄主的武功你不是见识过他会有什么事情若是有事,我们沿途的兄弟也该有个消息传递过来吧” 顾宏声点点头道:“林庄主人长的好看,心地又好,菩萨一定会保佑他的,他一定不会有事。只希望他能早点到来让我们大人安定心神。” 末了又叹息道,“林庄主确实很让人有过人之处,他为人谦和低调,为人真诚,说话动听,武功高,医术高,总之见了他的面我就觉得他特亲切” 刘凤飞道:“我没有近距离接触过,也没和他相处过,只是远远地望见了他的模样,确实清俊过人。在近水客栈远远见他和大人共同御敌,确实武功卓绝聪慧过人,与大人有着天生的默契。 还有第一次见到他时是那日雨夜在悦来客栈外面,见他和大人一起在雨里行走,心里就有着说不出来的感受,他们在一起特别融洽亲密,两人在雨里说笑在雨里狂奔,把我们几个埋伏在附近的兄弟们都看的感动了。那天本来我是派了两拨人去试探 本章未完,请翻页 林庄主,结果愣是有一拨兄弟说是肚子疼没有出手。” 顾宏声吃惊道:“竟有这事兄弟们竟然不听安排” 刘凤飞道:“那天夜里本来也不是什么严格的任务,只是跟兄弟们说林庄主是大人新交的朋友,大家晚上盯个梢把把关。结果兄弟们看到他们在一起的样子不知怎么地就觉得不需要把关了,都看的入神深受感染。” 顾宏声想了想叹息道:“也是啊,连我们看到他们两人在一起都觉得他们天生一对,天生就该是好朋友,兄弟们还把什么关啊。” 最难熬的就是傍晚时分,最有希望的也是傍晚时分。因为傍晚对于等待的人来说,这个时辰等的那个人如果还不来很可能就不来了,所以绝望又难熬;或者因为到了傍晚时分一直等的那个人就该来了,所以最有希望。 傍晚是个绝美的时光,因为倦鸟要归巢,旅人要停下脚步。 西天的太阳慢慢地沉下去,沉到了青山的尽头。 此时暮霭沉沉,天色暗了下来,路上的行人嘈杂起来,路边的商贩也嘈杂起来,今日最后的买卖时间到了。 不远处的舞阳河上,画舫轻移,香风在空气中慢慢地弥漫过来,隐隐传来歌女们铮铮的调弦声,河面上也躁动起来。 沈至诚此时只像一尊雕像一般,看着晚霞,看着青山隐隐的远方,似乎在凝神听着或远或近的马蹄声。 每一声马蹄声似乎都能在他心上激荡起一点希望,因为他知道他要等的那个人,一定会骑着马来,每一声马蹄声都有可能 是他的讯息。 林远宥是牵着马出现在沈至诚的视野里的。 他出现的时候,天边的晚霞还很明亮,太阳还没有完全沉下去,只是隐在了青山之外罢了。所以只是四周暮霭沉沉,天空还很明亮,有漂亮的红彤彤的彩霞在空中温情地闪耀。 林远宥穿着月白色的衣衫,外面是黑色滚着红边c衣角上绣着祥云刺绣的披风,晚风吹起他的披风,远远看去他像有着羽翼的仙人一般翩翩飞来,虽然看上去有些倦意却依旧神色自若身姿洒脱。 沈至诚僵在座位上,看到林远宥的那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心中一阵慌乱。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酒楼出来,怎么走到大街上,怎么拦住林远宥的。 他彻底蒙了,他的心里似乎有一股巨大的柔波冲击这他让他气息不稳,又似乎有一股巨大的喜悦激荡在心里让他想哭。 总之他完全忘记了一切,他看不见行人,看不见天地,看不见万物,他只看见了林远宥。此时水光清亮,山色美丽,晚风轻柔,而在他眼里只有他的林庄主。 恍惚间,沈至诚听到林远宥轻声叫道:“至诚。”此时林远宥的眼睛里都是亮晶晶的喜悦和关切。 沈至诚缓过神来,伸手慌乱地攥住林远宥的手,眼圈竟红了,还是笑了道:“你终于来了。”声音紧张到有些生涩。 他笑了,他的笑容在林远宥看来永远都是那么迷人,那种银瓶炸裂般的灿烂和美丽,如同阴霾的天天空突然降下一道阳光一般惊艳。 林 本章未完,请翻页 远宥笑的很开心,他伸手抓住沈至诚的胳膊,道:“怎么像是消瘦了不少”他感觉到沈至诚的手有点微微颤抖,不由得心头一热。 沈至诚答非所问地笑道:“你来了就好。”满脸都是少年般痴迷的傻笑。 林远宥也笑着看着沈至诚,两人一时间的眼神有些胶着,就这样站在路上,笑着看着彼此,眼睛里都是明亮的柔光。直到有过路的马蹄声错身而过的声音惊扰了他们,两人才回过神来。 沈至诚摇了摇林远宥的手,满脸笑容道:“跟我走吧。”说着拉着林远宥就走。 林远宥轻轻拉了拉沈至诚,道:“至诚。” 沈至诚侧脸道:“嗯什么” 林远宥看着他笑道:“去哪里” 沈至诚也微笑道:“去我的临时住处。” 林远宥侧脸道:“你有兄弟们在,我去方便吗” 沈至诚道:“当然方便。” 林远宥点点头道:“那好吧。” 两人走了一会,心情似乎渐渐恢复了平静。沈至诚笑道:“我看见你的时候都不知道我怎么从楼上走下来的,怎么拦住你怎么拉你的手的。看到你的时候,我整个人是懵的。” 林远宥笑道:“你是从酒楼的窗户里跳下来,像风一样拦在我面前,笑的像个傻子。我看到店里的伙计吓坏了,跑出来看,我猜他们肯定以为我们俩要打起来。” 沈至诚侧着脸看着林远宥笑了,道:“我怎么这样粗鲁,竟然从窗户里跳下来,太不顾自己的形象了。” 林远宥取笑他道:“你从窗户里跳下来,整个人就知道笑,傻傻的,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就差嘴角没流口水了。” 沈至诚忍不住爆笑起来,却将林远宥的手紧紧攥在手中,将他整个人往自己的身边拉过来,半圈在胸前。 林远宥下意识地看了看被攥的很紧的手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沈至诚从窗户里跳下来的时候,林远宥吓了一跳,他看到沈至诚的那一瞬间,心里也一样充满了无以言表的喜悦,他的整个胸腔里像张起了温柔翅膀,想要飞起来。 顾宏声和刘凤飞早已经得知沈至诚接到林远宥的消息,因为在暗中盯着沈至诚的锦衣卫兄弟早已经奔走相告。两人竟然也不由得一阵慌乱。 两人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顾宏声急中生智,道:“快快快,先给大人把房间收拾一下,再搬张床过去” 刘凤飞慌张道:“他们不该是抵足而眠吗” 顾宏声道:“哎呀,不管了,先搬过去再说,他们爱咋样就咋样吧,想睡哪就睡哪。” 一时间院子里突然就忙碌起来,整个院子似乎也充满了慌乱的气氛。锦衣卫的兄弟们听到了消息,搬床的搬床,做饭的做饭,做酒席的做酒席。 无所事事的人竟然打扫起院落来,把各个犄角格拉里里外外都仔仔细细地打扫一遍。竟然还有人从角落里弄了两个红灯笼在院子里挂上。 院子里突然就莫名其妙地有些暧昧地喜庆起来。 本章完 第三十章 我明白 因为并不是所有的兄弟都知道此时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今晚有喜事,大家都开心。 顾宏声和刘凤飞将沈至诚的房间里里外外地收拾了一遍,竟然有兄弟拿了两根红烛过来。顾宏声看着红烛一时无语,挠了挠头半晌道:“怎么弄了两个红蜡烛” 拿红烛的兄弟道:“红烛喜庆。” 顾宏声道:“又不办喜事,你弄什么红烛来” 拿红烛的兄弟吃惊道:“外面兄弟说了,今天要办喜事了。” 顾宏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急的眨了几下眼睛。 刘凤飞哑然笑道:“挺好挺好,就红烛吧,红烛好。” 顾宏声一时间着急地窜到门口叫道:“今日来的客人,是我们锦衣卫的恩人,曾经救过贾大人和高大人的命,兄弟们万万不可唐突了”他不着急还罢,这一着急解释,不知道怎么回事,弄的院子里的气氛顿时就更微妙起来。 刘凤飞笑了道:“兄弟们知道沈大人的朋友来了,你这些话可不是更让兄弟们好奇的很。” 话音刚落,前院奔进来几个人,小声嚷嚷道:“来了,来了” 瞬间院子里伸长脖子的人倏忽不见了,该躲的躲起来,不该躲的也躲了起来。弄的顾宏声和刘凤飞一阵紧张,这些家伙都躲起来干嘛这伙兄弟今天都什么情况 顾宏声回头看着刘凤飞紧张道:“他们都躲起来了,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刘凤飞强装镇定道:“赶快去迎接去啊。这是来了贵客,不是来了贼。” 顾宏声嘟囔道:“可不是来了贼一样,将大人都偷了去。” 刘凤飞道:“快闭嘴吧,就没见过这样小家子气的一群人。连个客人来了都不知如何是好,这帮没见过世面的家伙还躲起来了,真给我们大人丢尽了颜面。” 顾宏声和刘凤飞两人并肩向前院走去,夜幕下强装镇定的两个人衣袂飞扬,身长玉立,让人不得不叹息锦衣卫的人个个都是翩翩公子,玉树临风。 刚到前院,沈至诚半拥着林远宥从外面进来。此时的沈至诚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完全一改上午时的伤心欲绝的模样。 顾宏声和刘凤飞赶紧上前,竟单膝跪地,行了个大礼,同声道:“见过林庄主” 林远宥一惊,赶忙上前扶起二人,抱拳道:“快快起来,在下林远宥,见过二位大人” 沈至诚道:“都不必客气,随我来吧。”伸手一拉林远宥,紧紧护在胸前,林远宥只有向顾宏声和刘凤飞微笑点点头,紧随着沈至诚的身侧一起去了后院。 刘凤飞第一次如此近地看到沈至诚和林远宥在一起的样子,心里不禁默默叹息,都说锦衣卫是朝野上下神骏之人最为云集的地方,不曾想今日见了沈至诚和林远宥,才知道朝野上下也许最最神骏的两人是他们二位在一起的气度。 刘凤飞不禁叹息道:“单独看来,二人都是玉质金相,俊美无俦,不曾想在一起却如同天上人间的一对璧人。今日算是见识了,难 本章未完,请翻页 怪我们大人对林庄主一见如故,念念不忘。林庄主的仪态真是大方之家,不卑不亢,清绝迷人。” 顾宏声和刘凤飞看着沈至诚和林远宥进了后院,才随后迈步进了后院。 顾宏声道:“第一次在悦来客栈见到他们时还没有多大感慨,今日又见真是感慨良多,不知不觉我们大人竟然和林庄主如此之熟悉亲密了,真是羡煞我等。” 此时后院的兄弟在暗处和在半明处看着林远宥和沈至诚携手走进来,这个让他们的沈大人念念不忘,日日等候在路口的人,此时非常谦和地微笑着走在沈至诚的身侧。 众人细细端详和沈至诚同来的人,此人果然面容清绝过人:夜幕下的林远宥一袭月白衣衫,黑色的披风在夜风中衣袂飞动,如同仙人下凡。 最主要的是,这群见惯了朝堂内外翩翩公子的锦衣卫兄弟们,竟从未见过如此和谐般配的两个人,他们走在一起无论是高矮还是胖瘦,还是容颜的神色,或是整个人的风度,都是说不出的般配。 如果世间只有一对璧人,那么他们两个一定就是仅有的那对璧人。这是几乎是他们相同的叹息。 此时的沈至诚一袭锦衣,眉目俊朗,身材魁伟,与身形清瘦又比他矮了不少的林远宥走在一起,更显得高峻如仙。 两人走在一起,如影随形般自然,关键是两人的脸色神情,眉目嘴角之间轻松自如,无限欢乐,让见了的人不禁嘴角上扬。 两人靠近说话时,如两只天鹅般交颈颉颃轻声漫语,让远远看着的人都心生羡慕之情。 院子里的灯笼闪着温和的柔光,躲起来的兄弟们慢慢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沈至诚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林远宥却敏锐地感觉到了此处院落里不明朗的气氛,却又毫无杀气,这种气氛一时间让他心里有些疑惑。 沈至诚似乎感觉到了林远宥的一丝紧张,将林远宥拦在臂弯里道:“别担心,这里是我的住处,外面的都是我的兄弟。你不用害怕。” 这是一个愉快的晚上,对于沈至诚来说,这个晚上太过美好,万般皆遂了心愿那般美好。 沈至诚和林远宥刚落座不久,门房传来消息,说是镇远镖局的人来了。刘凤飞赶忙去大门口迎接,不想镇远镖局的人已经离开了,却是用锦盒装了两只烧鹅,还给林远宥留下一封信。 林远宥打开信看了看,沈至诚凑过来问道:“信上说了什么”林远宥将信递给他道,“镇远镖局大当家的说,他知道我来了,今日就不来打扰了,约我明日镖局见。” 沈至诚也不推辞,看了一眼信道:“这样也好,那明日就去拜会一下他。”林远宥看了看沈至诚,笑了笑。 沈至诚看着林远宥笑了笑,对边上的刘凤飞道,“去把烧鹅分好,今晚上让兄弟们一起吃了吧。” 刘凤飞点点头出去了。 沈至诚这才笑着对林远宥道:“我就替你做主了。” 林远宥也笑笑道:“你做主就好。” 沈至诚道:“一会大家开席吃 本章未完,请翻页 饭的时候,你去和我的兄弟们见个面,喝杯酒。” 林远宥看着沈至诚笑了,道:“好。”此时他不需要多说,多说了也没有用。本来他觉得沈至诚此番带来的锦衣卫队将士们,他不便多见,但是沈至诚愿意的事情他反对一定无效,所以不如不反对。 林远宥此时心里很清楚,沈至诚没有把他当外人,虽然他们是朝廷的人,而他只是个布衣之人,沈至诚此时很明显没有想要把他当外人,没有想要避嫌他。 晚饭时分,整个院落里都充满了快乐的气氛,所有的人都受到了感染一般,感觉到融洽又放松。 林远宥不仅谦和温润,在他们中间还多了层是自己人的亲密。 毕竟顾宏声刚才在院子里说了,林远宥是锦衣卫的救命恩人,大伙千万不能怠慢了他。 院子里的兄弟每个人都想和林远宥喝杯酒,说上两句,但是每个想要接近林远宥的人,似乎都被沈至诚有意无意地隔开了。 最后连顾宏声都看出来了,他便像是林远宥的护卫一样,只要有人想要与林远宥把臂做亲切之态,他们的大人总是毫不犹豫找理由挡掉对方的胳膊,或戏谑,或调侃,或代替林远宥喝酒,总之就是要挡住其他人对林远宥的亲近。 晚饭过后,沈至诚毫不客气地就带着林远宥回了房间,最后兄弟们想多和林远宥多说几句话多聊两句都不行。弄的大家都忍不住偷偷笑起来,他们沈大人也太霸道了,连林庄主想和他们说句话都不行。 沈至诚和林远宥同室共处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此次更显得自然。恰巧顾宏声给他的房间里多添了一张床。 沈至诚似乎有些醉了,拉着林远宥的手坐下。眼神有些迷离,只是盯着林远宥的脸,愣愣地看着。 林远宥拍拍他的手笑道:“我累了。” 沈至诚赶忙松开手,道:“那你快洗漱睡觉吧,奔波了一天了,肯定是累坏了。”忍不住又来拉林远宥的手。 林远宥微微笑着看着他,又拍拍他的手道:“你喝多了,早些睡吧。” 沈至诚道:“我没喝多,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我感觉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这些天我在这里的见闻,我遇到的人和事我都想和你说说。” 林远宥含笑看着沈至诚的脸道:“这些天辛苦了,人都瘦了。” 沈至诚道:“我没瘦,我就是有很多话想你和你说。你知道吗,每次见到你我都会万虑俱消c妄念尽绝,只想和你明窗之下微风之夜能相顾无言,执手相看” 林远宥拍了拍沈至诚,盯着沈至诚的眼睛温柔地笑道:“我明白。”他此时几乎要脱口而出“幸得君心似我心”,但是他忍住了。 沈至诚用迷离的眼神看着林远宥,眼睛里星光闪耀,无限缱绻,忍不住将林远宥抱住,叫了声:“阿宥” 林远宥轻轻地摸了摸沈至诚的后颈,柔声道:“早些休息吧至诚,我不会离开,这些天会和你在一起说很多很多的话,早些休息好不好” 本章完 第三十一章 镖局 第二天的清晨,林远宥和沈至诚一起吃了早饭,便收拾了一下准备去镇远镖局。沈至诚不放心他,想要派两个兄弟跟着一起去好有个照应。 林远宥笑了,沈至诚看林远宥忍俊不禁想笑的样子,忍不住挠了挠头,小心翼翼道:“我现在确实不放心你,昨日我等你,你一直没有到来,我的心里是不是落下病根了,特别怕你有闪失。” 林远宥笑道:“不必派人跟着我至诚,我也不是小孩子,你这样对我会让兄弟们笑话的。” 沈至诚严肃道:“兄弟们羡慕都来不及,怎么会笑话。” 林远宥还是笑。沈至诚看着林远宥为难又不想拂他的意,便也笑道:“我还是让他们远远照应一下你,省的你镖局的朋友看我派人跟着你会笑话。” 林远宥笑着点头道:“也好。”也是啊,不被笑话才怪呢,平日里他纵横江湖孤身只影,现如今去三里开外的镇远镖局沈至诚都要派两个人保护,真是太好笑了些。 镇远镖局在府衙的西边二里处的地方。院子看上去不大,但是也不小,位置相较城中心略微有些边远了些。 林远宥到了镖局的时候,镖局的大当家马翎正在门外的马路上朝他来的方向张望。他知道林远宥今天一早肯定会到,因为林远宥早上出门的习惯他很了解。 林远宥笑着翻身下了马,早已有镖局的人接了林远宥的马。马翎迎上去上下打量了一下林远宥,笑道:“近一年没见,先生越发精神了。” 林远宥立定,也看了看马翎,马翎是个四十开外的中年人,真是好看的人的朋友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马翎虽是个风里来雨里去的大镖头,看上去英武总带着点儒雅,皮肤虽不白皙,却也不很黑。体态步伐风流倜傥,一颦一笑带着真诚。 林远宥笑道:“大当家的今天又帅气,又英武。最近还好吗” 马翎笑道:“你看我的样就知道一切都好。”两人互相拍了拍对方,并肩向镖局大门走去。 马翎边走边问道:“初雪最近可好”夜雨山庄的初雪是宝儿的奶娘,也是马翎的挚友。 林远宥道:“上次二当家的去寻我的时候,初雪执意要和二当家的一起应战,受了重伤。不过现在已经痊愈,基本上恢复如初了。” 马翎一揖到底道:“先生费心了。替我谢谢夜雨山庄的众兄弟们,夜雨山庄的恩情镇远镖局铭记在心。” 林远宥道:“不必客气。镇远镖局为我夜雨山庄两肋插刀,二当家的又不顾安危,亲自到近水客栈给我送信,夜雨山庄怎能坐视不理歹人作祟。初雪是虽是你的挚友,也是我夜雨山庄的人,山庄自是要对她负责。夜雨山庄感激你们都来不及呢。” 马翎笑道道:“先生不要客气。我看先生现在的医术越来越高超了,舍弟上次从先生处带回来的药,师叔用了,康复很快,现在也已经恢复如常了。” 林远宥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上次林远宥曾经问过镇远镖局的二当家的马方,问他师父的情况,不想他的师父被人打伤,所以林远宥特意将夜雨山庄的配的药带给了马方的师父,也就是马翎的师叔。 二人一边说话,一边进了镇远镖局的大门。进门的时候马翎很自然地扶了林远宥一把,道:“先生小心门槛。” 林远宥点点头,不由得嘴角上扬,想起了沈至诚,这家伙还要派两个兄弟来保护他,真是可笑的家伙。 马翎在外面看上去对林远宥很是尊重,言辞间很是恭敬。但是毕竟是多年的朋友,进了镖局内院私下里说话还是随意的多。 二人进了马翎的小客厅,马翎吩咐下人看了茶。便与林远宥坐着说话。林远宥道:“今日不忙” 马翎道:“不忙,可专心陪先生喝茶消遣。”一边说一边给林远宥倒茶。 林远宥呷了一口茶,道:“今年你可去过江南” 马翎想了想道:“没有,倒是保了趟镖去了江右。来去都是一路顺遂,江右你也去过的吧” 林远宥道:“去过,夏季酷热,比这镇远还要热的多吧。” 马翎道:“这夏天的好地方,先生所居的夜雨山庄就算一处。凉凉爽爽,颇是宜人。” 林远宥道:“有空可以来夜雨山庄小住,镇远镖局马大当家的来,我夜雨山庄要蓬荜生辉了。” 马翎笑道:“先生现在会打趣我了。以后只要有去省城的镖,我一定会亲自押送,届时可不要见不着先生哦。” 林远宥笑道:“我夜雨山庄是个闲散的地方,我是个闲散的人,你如要见我,还不是随时可见,我随时恭候。” 马翎笑道:“先生要是闲人,怕是这偌大的江湖也没有忙人了。”似乎林远宥的旧友多少都知道点林远宥的家业。 马翎又笑道,“先生吩咐我的事情,我可都照办了。” 林远宥道:“你是说沈至诚的事情” 马翎道:“是啊,我镖局知道的事情,只要是沈公子想知道的,我可都和盘托出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在镇远这个地方,该给沈兄弟引见的,都给他们引见了,该行方便的可都行方便了。” 林远宥笑道:“你做事稳重,我一向放心。”说着拱手道,“谢过兄弟了” 马翎立刻收了戏谑的笑脸,摆摆手道:“先生和我客气什么,我镇远镖局得了先生多少帮助,现如今都铭记于心,先生交代的事情镇远镖局怎敢丝毫怠慢。” 林远宥道:“沈公子可曾给你们带来过什么麻烦” 马翎道:“不曾,沈公子的人不长住镇远,只是最近才回来,他的人很规矩,很少出门,也很少惹事。” 林远宥点点道:“那就好。沈公子是我新交的朋友,他们有自己的事情,江湖事多不必多问。所以马当家的也不介意吧” 马翎笑道:“你我兄弟多年,这点江湖规矩还是知道的。兄弟的事情能问才问,不能问的事情便不必问。” 林远宥笑道:“那群追杀我的黑衣人,他们的来历你可曾有什么发现” 马翎苦笑道:“能追杀先生,能威胁镇远镖局,在这黔地的江湖中人,恐怕没什么人敢那么嚣张,没什么人敢那么明目张胆。我镖局几番思量到底能有谁敢那么嚣张最后看来只能是思州田家的人。” 马翎对林远宥很了解,他和林远宥是朋友,和杨冀儿也算是故交。自然知道陷害杨冀儿的人就算是杨家的人,他们也不敢采取得罪官府的形式来陷害他。那么陷害杨冀儿,追杀林远宥,自然是田家的人。因为杨冀儿的属地在播州杨家的地界之内,其他的土司与杨家并无交恶。 林远宥看上去并不惊诧,只道:“现如今你们可了解的更多更具体些” 马翎想了想,道:“我曾经追踪过那些威胁镖局的灰衣人,他们的武功路数看起来有点像点苍派的武功,云南点苍派一直和田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后来我带人追踪他们到了思州境内,进了一处深山,山中只有一个进口,我们的人不敢多涉足,怕被看出来招惹不必要的麻烦。隐蔽在周边村庄多日,从村里人口中得知,深山处沟壑纵横,内里多有平坝,曾见大批军队出入。我料想那里必然是思州田家的秘密军库。那伙人追杀你的人也就该是田家土司养的死士。” 林远宥点点头道:“你亲自追踪肯定要有收获。田家在黔地的地盘已经大到无人能敌,以它宣慰府的身份完全可以光明正大豢养军队,不知田家的人为何要偷偷摸摸地如此布置。此番动作真真让人费解。” 马翎道:“田家野心勃勃,一直仗着自己家大业大,总想搞点事情出来。此番动作,我细细想来,田家是唯恐播州杨家不乱,一门心思想要将矛头指向播州杨家。” 林远宥叹了口气道:“无非就是占地挖矿,这田家的地盘那么大,还不消停,还想觊觎杨家的地盘。” 马翎道:“真的打起来,田家虽然地盘大,但是不一定是杨家的对手,他们都知道在黔地拳头最硬的是播州杨家。” 林远宥道:“田家莫不是不知道黔地早已经是今非昔比了,他们这般操作,朝廷岂能坐视不管” 马翎道:“你这话说的好,朝廷不会坐视不管。上月我镖局的人押镖至衡阳,听闻朝廷大军已经到了潭州。就是不知道此番朝廷大军南下所为何事了。” 林远宥道:“这田家眼下真是昏聩的很,朝廷屯军如火如荼,他们还以为能够天高皇帝远随心所欲独霸一方占山为王。” 马翎道:“世事有句古训多行不义必自毙,看来等等看就要见分晓了。” 林远宥点点头道:“镖局的兄弟消息很灵通。” 马翎道:“没有办法,兄弟们南来北往,道听途说也在所难免。消息真真假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镖要平安送达,我们镖局要平安千万别出什么差错。” 林远宥道:“这些年,镖局在你手里做的很好,现如今在整个西南镇远镖局的名头都是响当当的。” 马翎道:“都是江湖兄弟们给面子,有你这样的朋友帮衬。” 林远宥笑了,道:“越来越会说话了。” 第三十二章 相谈甚欢 话锋很快就自然而然地转到了沈至诚身上。 马翎笑道:“先生的那位沈至诚兄弟也是个非常会说话的人。” 林远宥笑了,道:“这些日子沈兄弟没有唐突之处吧” 马翎道:“没有,怎么可能呢。沈兄弟做人低调谦和,操一口地道的官腔,他无论说什么话总能说的中听。” 林远宥笑了,道:“前日还被人调侃说我的友人个个都是英俊潇洒,一表人才。今日看来还可以再加上一句:林先生的友人个个都是低调谦和,说话中听了。” 马翎大笑道:“这话说的中肯,我爱听。” 林远宥也大笑起来道:“我现在想知道你方才说的思州屯兵的秘密地方具体在何处。” 马翎笑了,道:“巧了,我镖局有个上好的舆图师父,他恰好画了舆图,我拿给你。” 林远宥笑接过舆图仔细看了看道:“干的漂亮,那我可拿走了。” 马翎道:“当然可以,但是先生要万万小心应对,我可不想先生有什么差池。” 林远宥道:“舆图上的这个地方并不难找,我只是想去勘探一番。我想知道为何这田家竟肯花那么大的力气来追杀我。” 马翎笑道:“先生可是要小心出行,如果真的是田家在追杀你,那么田家肯花大价钱追杀你,你在他们眼里一定是个有身价的人,万万要保护好自己。我可不想这田家拿了先生来威胁冀王爷。” 林远宥笑道:“我现在的身份那么重要拿了我竟可以威胁冀王爷。放心吧,我是个得过且过的人,不会主动去送命。现在反过来想想也许是我得罪了云南点苍派也未可知。” 马翎笑道:“如果真的是点苍派的事情,那么点苍派真的是太不了解先生了,先生绝对不是随意与人为敌的人。要追杀先生,费那么的劲折损那么的多弟子恐怕真的是得不偿失了。他们一定不知道与先生为友才是桩最好的买卖。” 林远宥笑道:“我确实是想不起来我和点苍派有何恩怨。” 二人虽然谈论非常凶险的事情,但是看起来毫不介意。尤其是林远宥,似乎一点也不介意。 其实他知道,点苍派的杀手为什么没有继续追杀他,因为有杨冀儿在他的外围布下了屏障,沈至诚也在他周围也布下了屏障,杀他谈何容易。 而马翎明明知道林远宥被人追杀却也表现的好不避嫌,不但之前整个镖局被人威胁毫不妥协,此番林远宥来镇远他还亲自下帖邀请,真是江湖硬汉。 聊着聊着,马翎似乎突然想起了一件是,略有些尴尬地笑笑,道:“听闻一件道听途说的事情,是一件关于沈兄弟的事情,不知道先生可否想听” 林远宥笑道:“本来和你就是说说闲话,聊聊家常。有什么话你尽管说来听听。” 马翎迟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道:“前些日子我听闻知府大人想与沈公子结亲,有意想将庶出的小女儿嫁给沈公子。” 林远宥笑道:“好事啊。” 马翎摊了摊手 本章未完,请翻页 道:“可是沈公子婉拒了。” 林远宥脱口道:“为什么” 马翎盯着林远宥道:“你真不知道” 林远宥心里有一丝慌乱,不动声色道:“真不知道。” 马翎还是迟疑了一下,低头道:“沈公子说他身体有疾,有生之年怕是不能尽人伦之事。所以他拒绝了。” 林远宥竟然暗暗松了口气。叹道:“竟有此事” 马翎道:“此事不知真假,只是我有个镖师的夫人在知府大人家中伺候,听闻府上的丫鬟们说起。我镖局的这位镖师也是个极谨慎的人,他只是和我谈起绝对没有向其他人谈起过。 先生千万不要怪我八卦多嘴才好。我此番说出来此事的意思是先生医术高明,万一沈兄弟真有隐疾先生说不定就能医了沈公子的隐疾呢” 林远宥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此种事情真假都不好相问吧 不过心下又想:日后真的可以留心一下,若是真的倒是可以试着帮忙诊断一下。 近午时分马翎吩咐厨房准备了酒席。马翎带着林远宥在镖局的练武场上看了一圈,一路说说笑笑。 不一会门房竟传来消息说沈公子请林先生回去。 马翎一听门房的消息,不由得大笑起来,林远宥也跟着苦笑了。 马翎忍俊不住道:“这沈公子真是有意思的很,他自恃他和你的关系一定好过我和你的关系吗先生才来这里半日他便如此这般地差人来接先生回去。” 一边说一边又自顾自地笑,好像是遇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的停不下来。 林远宥笑着道:“堂堂镇远镖局的大当家的,竟也学着说出小儿女的话来。他来请我一定是有事,你又何必生了孩童之心跟他计较” 马翎抚掌大笑道:“如此小儿女之心的不是那位沈公子吗当然沈公子也是客,我且不与他一般见识。” 说着又笑,几乎要笑出泪来。似乎从来就没有见过那么好笑的事情。 林远宥笑着扯开话题道:“昨晚你送的两只烧鹅,味道好极了。” 马翎笑道:“你想吃烧鹅还不是小事一桩,今晚上我再差人送两只去沈公子的宅子。” 林远宥笑道:“烧鹅是个金贵的东西,哪能天天送。” 马翎笑道:“先生也不是日日都在镇远,再说我送两只烧鹅还是送的起的。” 林远宥道:“烧鹅还是算了,我看送些镖局秘制的牛肉就很好,镇远镖局出镖时师傅们带的酱牛肉很合我口味,有一次好像是在省城的时候吃过,至今念念不忘。” 马翎笑道:“好好好,今晚上一定改送牛肉。” 马翎知道林远宥体贴他。因为烧鹅的价格实在是不便宜。 酒席上有一盘子烧鹅就是贵宾席,一般人家送整只的烧鹅是送不起的。好在牛肉就便宜很多,比猪肉都要便宜的多。 林远宥也笑了,一边往外面走一边道:“我近日若是再来会提前通知你,你且忙自己的事情不必记挂我 本章未完,请翻页 。我若离开镇远也定会通知你。” 马翎伸手拍了拍林远宥道:“好,难得见先生一面,近日若是有空一定要来镖局叙旧。” 林远宥道:“那是当然。” 马翎戏谑道:“我现在还是不要和那位沈公子争宠了。据说那位仁兄在酒楼上整整喝了三天的酒,今日看来他在那里等了三天哪里是喝酒,不过就是为了在酒楼那里等你罢了。”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城门的方向。 林远宥微微一惊,笑道:“竟有此事” 马翎笑道:“德顺酒楼在你进镇远城的必经路口,沈公子可是在德顺酒楼的楼下接到你的” 林远宥笑道:“正是。” 马翎笑了,又露出戏谑的神情道:“那就是咯。据说沈公子在德顺酒楼整整喝了三天的酒,从早上开门就到,一直要到晚上酒店打烊才离去。那德顺酒楼的老板是我家伙计,他说的还能有假” 又笑着补充道,“此事绝对不假。” 林远宥笑道:“德顺酒楼的老板竟是你家的伙计” 马翎也笑道:“是咯,我家伙计比我有钱有出息的可不是一两个。” 林远宥笑道:“镇远镖局真是卧虎藏龙。不过这世道就是这样有意思,人的身份都是多重的。” 马翎笑道:“可不是,特别像这镇远府,这里是由湘入黔的门户,有钱人真是多的莫名其妙啊,近年来尤其多。” 又悄声问道,“夜雨山庄的高人恐怕也不止先生一个吧” 林远宥笑而不语。 马翎道:“先生来了镇远也请放心,我镖局虽是个小户人家,但是先生的安全我们还是能保证的。” 林远宥拍了拍马翎感慨道:“兄弟的情分我记下了。” 马翎笑道:“先生说的哪里话。” 林远宥笑了,这辈子被人保护最多的是不是就是在最近这些日子里呢 这是什么机缘,这是什么兄弟情分,无论是杨冀儿还是沈至诚还是马翎,他们无论如何似乎都想要保护他。 林远宥不由得默默地摇头微笑了。 出了大门,林远宥果然看到沈至诚委派来接他的人正牵着马在门口的树荫下安安静静地等着他。 马翎微笑着上前打招呼道:“兄弟长得好生帅气,进屋喝杯茶吧” 来人忙还礼道:“多谢马爷夸奖,在下接了林先生就回去。” 马翎点点头道:“辛苦了这位兄弟,在下就不多留二位了。” 转头看见林远宥已经接了门房牵过来的马,对林远宥笑道:“先生记得再来啊。” 林远宥笑道:“那是当然。”飞身上马,抱拳道:“告辞了马爷” 马翎拍了拍林远宥的马抱拳道:“后会有期。” 也不过就是半柱香的时间林远宥和接他的兄弟就回到了沈至诚的住处。 林远宥远远就看到在门口张望的沈至诚。沈至诚远远望见他,一张脸早已经露出灿烂夺目的笑容来。 本章完 第三十三章 不敢觊觎 林远宥下了马,沈至诚赶忙上前来扶他。 林远宥笑了笑,心里想,今天这是怎么了,看起来很虚弱吗先是马翎扶他,这会沈至诚又来扶他。 沈至诚扶住林远宥,殷切道:“在外面可开心” 林远宥微微朝沈至诚笑道:“还好,旧友相见很开心,在镖局说了不少闲话” 林远宥很想问问他,为何要差人去接他回来,想了想又忍住了。 沈至诚道:“那就好。我见那镇远镖局大当家的马翎也是一表人才,英武过人,恢恢然有大家风范。” 林远宥道:“马翎是个对朋友很仗义的人。我和他有十几年的交情了。” 沈至诚道:“那就好,我们快回家吃饭了。” 林远宥听到沈至诚的话,心头一滞。回家吃饭这样的话,他是多久没有听到过了 吃了中午饭,沈至诚就和林远宥待在一起说了些闲话。末了,沈至诚问道:“过午我要去府衙一趟,你陪我如何” 林远宥道:“我没有去过这里的府衙,随你去了怕是不妥吧。” 沈至诚道:“你就打扮成个随从,像是我的跟班跟在我后面,我和大人们商议事情,你就待在门房里等我回来好了。” 林远宥试图反对道:“这样不妥吧” 沈至诚笑道:“你是长得太好看了些,太扎眼了些。不过我身边的人长的都不差,没事的,和我一起去吧。” 林远宥笑道:“我今日从镇远镖局来路过府衙,你可不怕我被府衙的人看见了,识破了身份” 沈至诚笑道:“无妨,我的兄弟们的身份有个一两种也没什么不可,不必顾虑,走吧走吧。我吩咐他们给你换身衣服。” 林远宥推辞不下去了,只得听沈至诚的。看来这沈至诚是一刻也不想扔下他。 所幸沈至诚给他安排的衣服很随意,不过是普通的锦衣华服罢了。很符合他们这群锦衣卫穿着华贵的身份。 后来林远宥发现沈至诚就差上茅房没有带上他了。随时随地都离他不出半步。 一日清晨,林远宥起床出了房门,他突然发现贾裴来了,贾裴就站在院子里看着他和沈至诚的房门。 贾裴看到睡眼迷离的林远宥从沈至诚的房中开门,很明显有些惊慌。立刻又收敛了表情,郑重施礼道:“贾裴见过林庄主。” 林远宥赶忙还礼,道:“贾兄弟早” 然后林远宥就看到李东羽用亮晶晶的眼睛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满脸堆笑。 李东羽看着站在沈至诚的门口的林远宥,也上前施礼道:“东羽见过林庄主,给林庄主请安” 林远宥赶紧还礼道:“李兄弟也来了,见过李兄弟。” 贾裴身后必有高千林,李东羽身后必有赵文栋。 一时间贾裴等四人忙着施礼的施礼,意味深长的意味深长,弄的院子里充满了意味深长的气氛。 只听沈至诚在房间里低低的声音道:“让他们进来吧,别吵了其他兄弟们休息。” 林远宥赶紧后退,将门打开,道:“快请进来吧。” 贾裴等人鱼贯进了门,看到沈至诚穿着中衣躺在门边不远的一张床上,床对面帘子后面的另一张床显然是林远宥的。 四人见了,明显心底似乎都不约而同地“咦”了一声,顿时在院子里表现出来意味深长的气息消失殆尽。 原来他们睡的是两张床,一张床在房里,一张床在门口。 床与床竟然隔得那么远,中间竟还用帘子隔了起来,这样也太见外了些吧。 沈至诚示意他们坐下,林远宥赶忙出门洗漱,打算去后厨沏壶茶来,多留些时间让他们商量事情。毕竟贾裴带着人马一大早就赶过来不会只是来看看那么简单,一定有事情。 沈至诚看林远宥出了门,坐了起来,翻了白眼道:“你们一大早的到我房中来,怎么这气氛看起来有些不对啊,鬼鬼祟祟的我看你们。” 四人忙慌不迭地连声道:“没有,没有,没有” 贾裴干咳了两声,其他人赶紧闭嘴。 贾裴道:“有件事情没有给大人您汇报,东羽在水东宋家也就是洪边宋王府那边出了点小误会,是林庄主帮忙解决了麻烦。” 沈至诚又斜着眼睛看了他们一眼,道:“我说怎么回事,刚才你们在外面说话时候,我听着怎么都跟林庄主很熟的样子。” 贾裴赶忙又道:“不敢不敢。属下都是沾了大人您的光,有幸认得林庄主。” 沈至诚忍不住笑了,道:“你 们还有什么不敢的我看你们胆子很大啊,林庄主的玩笑你们也敢开” 贾裴赶忙道:“不敢不敢,真的不敢,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沈至诚道:“没啥意思” 李东羽干咳了两声,道:“那个,大人,林庄主是您的人,我们绝对不敢觊觎。” 赵文栋吓得赶紧用手抵了抵李东羽,示意他别说话。 沈至诚把眼睛移到李东羽身上,慢慢地翻了个白眼道:“那是当然。” 高千林终于爆笑了,忍不住笑弯了腰,道:“我真憋不下去了,笑死我了。” 其他三人也跟着爆笑了起来。 沈至诚朝他们翻了翻白眼道:“我这不是配合你们那些八卦的小心思你们几个天天揣着那些八卦的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高千林忍了笑,道:“我们可是听了兄弟们的传言,大人见到林庄主就变得像块膏药,贴的紧紧的” 沈至诚嫌弃道:“这谁说的怎么那么没文化,什么膏药多少用个形影不离来说我和林庄主吧” 一时间屋里充满了欢乐气氛。 贾裴道:“兄弟们看到沈大人和林庄主在一起就偷着乐。大人和林庄主在一起真的是给兄弟们带来了不少快乐,你们俩在一起真是融洽的很。” 沈至诚瞪眼道:“我与你们不融洽吗” 贾裴忙道:“当然是融洽。可是看到大人和林庄主在一起,就是让人忍不住想咧嘴笑。” 沈至诚道:“我和他在一起就那么滑稽吗” 李东羽一看贾裴越说越说不明白,忙解释道:“大人,不是不是,不是滑稽。兄弟们都觉得大人和林庄主在一起很融洽c很欢乐,让人羡慕的很。 以前大人很少笑,现在大人见到林庄主就眉眼含笑,所以看到大人开心,兄弟们心里才偷偷地乐,我们都为大人感到高兴。” 李东羽若有所思努力表达道:“等等,等等,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怎么说。大约就像是看到戏台上有一出他乡遇故知的戏,台下的看客们见到戏里两兄弟见了面,大家就都觉得心里高兴,就差不多是那般心思。” 又想了想,道,“也不确切,就是只要看到大人和庄主在一起,我们就开心,因为大人和林庄主在一起的欢乐气氛太感染人了” 沈至诚笑道:“你们见都没见过,你们瞎开心什么。” 李东羽笑道:“我们刚才就见到了,刚才在门口见到林庄主出来,是贾大人先笑的” 贾裴被李东羽揶揄了一下忍不住认真辩解道:“我笑还不能笑了林庄主那么好的人,救过我和千林的命,见到他我还不能高兴了我还不能笑了” 沈至诚忙道:“笑笑笑,都笑吧。看你们能笑的把饭也省了,笑笑就饱了最好。” 李东羽摇摇头惋惜道:“林庄主看起来温和的很,可是动起手来,却是个纯爷们。唉,可惜了。 我大明民风开化,多有男人扮女人,女人扮男人。可是这林庄主,我看了,这辈子大人和林庄主也只能称兄道弟了。” 沈至诚突然愣住了,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林远宥是男是女这个事情。 他只觉得第一眼见到他便念念不忘,再见到他一见如故,往后便是毫不介怀地视他如同知己,似乎认识了很久很久那般亲密熟稔的那个人,哪里还管他是男是女呢。 这是老了吗老到了男女性别都不在意了吗 沈至诚道:“什么男女,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岁数,男男女女都不重要,好朋友嘛重要的是看对眼,在一起开心快乐有话可说才最重要。” 贾裴等四人有些吃惊地看了沈至诚一眼,竟说不出话来。 沈至诚警觉道:“东羽什么时候看到林先生和人动手” 李东羽道:“在洪边的宋王府的时候。我和宋王府的人都和林先生动手了。大人您别担心啊,林庄主是宋王府的贵宾,他功夫那么好谁能奈何得了他我当然也不行,他一招之内就将我制住了。” 沈至诚明显翻了个白眼,道:“你们胆子也太大了吧” 林远宥此时已经拿了茶水和茶具进了门。给他们倒了茶水,点了点头道:“你们聊吧,我出去了。”便闪身出了门。 沈至诚慌张站起来道:“阿宥,你去哪里” 林远宥回身温和道:“我出门转转。” 沈至诚立马温和道:“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内回来啊。” 林远宥点点头温和道:“好。” 四人一看这对话,看沈至诚那慌张的样子,唯恐林远宥弃他而去的紧张之情掩饰不住,忍不住互相递了眼神,抿嘴笑了。 贾裴等四人此次前来肯定不是只来见个面说会话那么简单。 林远宥从他们的阵仗上就能看出来了,此 次他们前来必定有事情。不然沈至诚不会将那么多人全部集聚到这镇远府。 是的,沈至诚将锦衣卫此次来黔的人差不多都用飞鸽传书传了过来,因为他觉得到时间了,他觉得是时候集结所有的人马放手一战了。 第三十四章 恍惚往事 这一天来得就那么突然。林远宥终于知道沈至诚为什么一刻也不舍得离开他了。因为他们的离别就在眼前,很可能此时一别就是永诀。 林远宥默默地看着沈至诚,没有说话。阶前是已经结集完毕的锦衣卫士。 沈至诚默默放下手中的剑,伸手来拉林远宥,就这样握着林远宥的手,低垂着头,什么话也没说。 林远宥能感觉到沈至诚微颤的手,感觉到他那强忍的不舍和伤心,瞬间眼圈也红了,竟也说不出话来。 沈至诚听到外面的号声,急忙放开林远宥的手,飞快拿起自己的剑,背上行囊,检查了背上的弓弩,冲了出去。 林远宥身形一滑,跟上了沈至诚的身边,拉着沈至诚的手,声音颤抖道:“我会办好你交代的事情。记得至诚,撤退的时候一定往水东宋家的地界,我会在那里等你。”声音里满满都是压抑微颤的鼻音。 沈至诚一侧脸,看见林远宥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泪水,眼睛一眨,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沈至诚心头一滞,一把抱住林远宥,道:“阿宥” 林远宥撕心裂肺又极其压抑地低声叫了一声:“至诚”突然间,林远宥感觉到自己的脖子里一热,沈至诚埋在他颈肩上的脸流泪了,泪水流到了他的脖子里。 看着沈至诚转身离去的身影,林远宥木然无声,却泪落如雨。这时候他心里想的是,此番的这次离别,也许就是永别,也许就是他和沈至诚的最后一次相见,也许就是最后一次相拥 阶前是数十名锦衣卫整装待发。贾裴在检阅人员和行装,沈至诚站在队伍里挺胸昂首。他是这数十名战士的将领,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一定也是他们中最最勇猛的一员。 这些英俊又神武的锦衣卫兄弟们,今日英姿勃发,不久后就要以身涉险,也许不久之后,他们就成为了大明的烈士,而今日一别便是永诀,便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们年轻帅气的脸。 林远宥心头一热,只觉得喉咙一甜,漾出半口鲜血 李东羽站在离林远宥最近的地方,他的眼睛的余光看到林远宥晃动了一下,嘴角渗出一丝血丝,不禁吸了口冷气,脱口轻叫了声:“先生” 站在他身边的赵文栋飞快地点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说话,现在是点兵时间。 林远宥缓缓地退回房间,他觉得自己的脑中一阵昏眩,他赶忙扶住桌角缓缓坐下。 沈至诚带着他数十人的队伍早已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林远宥颓唐地倒在床上。他的眼泪无声地流下来,胸腔一阵尖利的疼痛让她几乎难以呼吸 那是十五年前还是十六年前,他记得不是很清楚了,那天的情形是不是与今天有些相似 林远宥一阵眩晕,脑海里出现了依稀的往事。 那时候是不是景儿还没有出生,似乎还在娘胎里,只有三个月。景儿的父亲,年近四十的周将军也是这样的情形,他告别离去,前往边疆。 不同的是他带领的是十万大军。那时候的离别情形似乎也是这样,只是还不是这般痛楚,还没有意识到可能是这般生死诀别。 当时只道是过了年,景儿出生之时,周将军就可凯旋。 可谁曾想到,还没有等到过年,在冰封的腊月里,传来了周将军客死北疆的消息 那时候,他怎么肯信周将军走的时候好好的,音容笑貌还在耳边,怎么可能短短数月就天人两隔 景儿生下来的时候,才刚刚满月,他便将他托付给奶娘,便固执地只身北上,他不相信周将军会真的消失在他的生命里,消失在这朗朗乾坤里,消失在明晃晃的太阳之下 那是一次多么惨烈的北上,那是个春天,寒冷的春天,往北去的时候冰天雪地,等他到达边关的时候,已经春深,虽然春深但是春花未放依旧寒冷,时间太久时日已过,他连周将军的遗容也不曾见到,因为周将军的遗体早已焚化,只剩下一抔骨灰 他甚至记不起来他是怎么到了边关,记不清是谁告诉他周将军是病死军中。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边关那个将他视为掌上明珠疼爱有加的周将军就突然不见了,只留下他和刚刚出生不久的景儿。 那种痛不欲生的痛,连呼吸都痛的那种痛不知道跟随了他多久。十五年够不够久二十年能不能忘却 为什么他心底的那个埋藏好了的周将军,会恍惚之间被另一个人唤起用那种痛不欲生的痛,又一次将心头血里的周将军唤起。 他一直都以为那些都是梦,何故今日竟又想起是又做了同样的梦 林远宥只觉心头一恸,便恸到窒息般地喘不过起来,他强撑着取出一粒药丸放 入口中,却觉得自己心神渐渐辽远,不受控制地昏了过去 林远宥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竟然是杨冀儿。 杨冀儿并不慌张,也不难过,甚至有点嫌弃地看着林远宥,用死死盯住的眼神看着林远宥。 见林远宥张开眼睛,不禁摇了摇头,道:“你这是癔病又犯了。”起身给林远宥端了杯茶水来,另一只手扶住林远宥,道:“快漱个口吧,两边嘴角都是血渍。” 林远宥道:“你没事吧” 杨冀儿道:“我没事,是你有事,已经昏迷半天了。” 林远宥漱了口,道:“你怎么来了” 杨冀儿道:“沈至诚给我发了讯息,我才赶过来的。我到了一看,没想到你竟是这般狼狈。” 林远宥吃惊道:“他竟发讯息给你” 杨冀儿道:“是咯。我已经收到他的信息有两天了,他要求我今天午时之前必须赶到。他还说了有事托付我,让你把信带给我。” 林远宥道:“是的,事关重大,我一会与你细细说。” 杨冀儿道:“好啊。我与你二十余年的交情,每次生死关头就听你在我耳边嘻嘻哈哈,哪怕我死在你面前估计你也笑的出来。你为何现在气血上涌吐血昏迷,你好好告诉我你今日何故这般狼狈” 见林远宥不搭话,又接着数落道:“这沈大人只是出门犯险,生死还未定呢,你竟如此这般狼狈,还差点丢了性命你这是何故我与你这二十余年的生死之交,竟不如一个相识不足半年的一个外人” 林远宥闭上眼睛不理他,只道:“我渴了。” 杨冀儿道:“咋不渴死你。”转头对外面叫道,“来人,把先生的药端来。” 林远宥道:“此时怕是已经到了多事之时,你此次来,花木岭的事务怎么办” 杨冀儿道:“不是有景儿吗” 林远宥吃惊道:“你竟把花木岭交给景儿” 杨冀儿道:“景儿已经十五岁了,早已经不是当年我带回来的那个景儿了,他现在早已经今非昔比。我大哥当年主事花木岭的时候,也不过才十五岁。” 林远宥急道:“冀二爷,事情现在还没有那么严重,你不用这样,不用这样紧张来陪我。” 杨冀儿道:“我哪样了” 林远宥缓和道:“你不用过来陪我,你派你的兄弟们陪我一下就好,我带的人也在不远处,你不用亲自来的。如果我不行了,景儿和宝儿还有你,我不想你有事。” 杨冀儿道:“不早就说好了的,你不行了或者你有危险,我会陪在你身边。” 林远宥急道:“你不要那样行不行现在有沈至诚陪我,我死了不会孤单,你有景儿和宝儿陪着,活着也不会孤单,拜托你现在能不能变通些你想过没有,你花木岭的众多百姓怎么办景儿如何承担的起” 杨冀儿翻了白眼道:“你这到底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吗” 林远宥气急反而笑了。道:“你将花木岭交给景儿,你可曾考虑过你的大夫人,田夫人会有何举动” 杨冀儿叹了口气道:“我早已料到。虽说田夫人是哥哥的孀妻,我娶了她为了照顾他们母子,可是你也知道,我哥哥的遗腹子先天气血不足,那孩子哪还有什么精力撑起花木岭杨家 如今有景儿撑着,他们只会受益,没有景儿,我花木岭不知道是谁的天下了。大夫人他们若是此番不明白事理,不懂的感激,还要生出事端,怕是真的自己作孽了。” 林远宥一听杨冀儿的话里有话,惊道:“你想如何” 杨冀儿淡淡道:“杨府的事情我自会处理。” 林远宥想说点什么,自知杨冀儿心意已定,自己多说也只会让他不高兴,也就作罢。只好又道:“你们老杨家那边是否认可了景儿” 杨冀儿道:“景儿到花木岭也不是一年两年。我早知景儿会入主花木岭,怎会不让杨氏家族承认他每年我都会带着景儿拜祭杨氏祖宗。这些事情你就放心吧。” 第三十五章 对话 林远宥闭上眼睛不说话了。还记得数年前杨冀儿替林远宥千里迢迢将景儿从中原带回来,身受重伤。 田夫人因为杨冀儿留置在夜雨山庄疗伤长达半月之久,曾到山庄大闹一场,还当众给了林远宥一巴掌,那时候杨冀儿便气恼到想休了她。 外人只道是林远宥未曾为田夫人说情,才致田夫人被贬出杨府去了别苑。 他们哪里知道,林远宥好说歹说才让杨冀儿改了杀她的念头,只是将她迁往别苑去了。 林远宥不想让外人知道杨冀儿对田夫人薄情,自己故意让外人觉得是他的错,是他没有替田夫人说话才导致田夫人被贬去别苑。 很明显此番田夫人若还有动作,怕是杨冀儿不会留她了。林远宥半晌只道:“你自己安排好。” 杨冀儿趴在床沿上道:“你可知自己为何昏迷” 林远宥想了想,道:“许是困了。” 杨冀儿道:“说正经的,是不是犯了什么晕症” 林远宥闭上眼睛道:“无妨,我心里有数。有些事我要和你认真聊一下。” 杨冀儿道:“好,你先平息一下自己,运功疗一下伤。” 林远宥道:“好。我昏迷多久了” 杨冀儿道:“大约两个时辰。” 林远宥道:“无妨,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你先安排兄弟们吃饭吧。我需要一炷香的时间调息。” 杨冀儿道:“我陪你。” 林远宥道:“好,不要让外人靠近,十丈开外。” 杨冀儿点头道:“放心,有我在。” 傍晚时分,林远宥已经恢复过来。他看着坐在身侧的杨冀儿轻声道:“我们出门走走吧,难得你能私服出行。在这里是镇远府朝廷的地界,认识你的人应该很少,所以冀王爷可以安心出行。” 杨冀儿道:“刚才你熟睡之时,镇远镖局的大当家马翎来了,我替你解释了一番,他才回去。他来的时候给你带了好多吃的用的。” 林远宥道:“哦,有劳马爷惦记了。你处理就好,一切依你的意思。这镇远的舞水河畔繁华异常,像极了我们曾经一起住过的江南,我想和你出门走走。” 杨冀儿道:“你身体可舒服些了” 林远宥道:“没事了。” 杨冀儿道:“不着急,眼看着吃晚饭了,晚饭后我和你出门走走。我也是长久没有出门了转转了。” 林远宥道:“也好,你要不要先安排人在外面先去查探一番,别出什么差错,毕竟你是花木岭的冀王爷,身份特殊。此时我们什么差错也不能有。” 杨冀儿笑道:“也好。我等会先派人四处查探一下。我还等着这次事情过去了,将花木岭交于景儿,和你一起游历江南,潇洒自在一番呢,哪能在这镇远府出事。” 林远宥笑道:“你还是好好经营你的花木岭吧。景儿还小,无论是他的武功修为还是他的治世的策略,都差的远呢。 他在你身边还能学着点,再过一两年你还可以将他派去太学堂学些时日吧。让他去京城见见世面,别学那些蝇 本章未完,请翻页 营狗苟的无良土司瞬间就能被人取而代之。” 杨冀儿笑道:“那你要好好的,可不能为了沈至诚那个小子丢了性命。不然景儿可没人替他打算那么多。你若不在了,我只翼孤影可不一定有那么多心思。” 林远宥道:“你最近给景儿请的师傅可是衡山派的万掌门” 杨冀儿道:“是的,万掌门曾与家师有同门之谊,万掌门已经答应我要好好调教景儿了。” 林远宥道:“那就好,有万掌门的调教我想景儿的武功应该能上一个台阶了。” 杨冀儿道:“你确定景儿的武功不会学的华而不实杂乱无章” 林远宥道:“怎么会。景儿是我一手调教的,我知道他的禀赋。他的武功基础非常扎实,万掌门调教个一两年,景儿的武功必然会突飞猛进。” 杨冀儿忍不住拍着林远宥的手道:“那就好,那就好。” 林远宥拉着杨冀儿的手道:“冀儿,答应我,好好照顾景儿和宝儿。无论我什么状况你都要答应我保全自己,照顾好他们。” 杨冀儿甩开他的手道:“你说的什么话你自恃是重情重义之人,便可将性命随意寄付给别人吗就随随便便可以为沈至诚那小子送死吗” 林远宥见杨冀儿急了,忙小声道:“冀儿,你别担心,我不是要去送死,我是要去救人,我只是不想沈至诚轻易就送命。你相信我,我会努力保全我 自己,但是所有事情的预料都不是万全的。 我和你一定要有个人留下来,我们两个必须要有一个人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所以,我不许你跟着我去青峰岭。 你要做的是按照沈至诚的话,率领小股队伍,每人都带上五种颜色的旗子,用变换旗子颜色的办法给他们造成队伍很庞大的错觉,吸引他们的兵力。 而且你一定要用你的主力兵力在周边设伏,保护好花木岭。别让田家的人狗急跳墙,以为花木岭好欺负乘机攻占了花木岭。” 杨冀儿看了看林远宥苍白的脸,轻轻撩了撩他的头发,柔声道:“我明白,我很快就会安排妥当。现在我只是不放心你,这些年无论多大的事情我都已经习惯了和你一同承担。此番你自己独自前往险境我是万分不放心。” 林远宥道:“我这样的安排也是一同承担,如果田家一直没人压制,也没有人灭他们的话,花木岭迟早要受他们的祸害,所以此次一定要乘机给田家个教训。 恰巧朝廷的人来了,我要去帮朝廷的人对付田家。我不在的时候你一定要见机给田家一个教训,只要他们有一点异动威胁到花木岭,一定不要手软。这次我们一定要配合好。” 杨冀儿道:“我知道,我在你身边你的胜算要更大一点。我不想你一个人只身去青峰岭送死,如若用花木岭换你的话,我一定会换,你明白吗” 林远宥拉着杨冀儿的手道:“我明白。此番我去青峰岭不是只身,我有沈至诚,放心冀儿。当时你去洛阳带回景儿的时候,不是也一个人去的吗我不是也没有跟着去吗你不是好好回来了吗” 杨冀儿道:“那不一样。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中原是大明王朝的郎朗乾坤,我带的都是我杨府里的绝世高手,中原的周府他不敢派兵追杀我。而田家不一样,他们无法无天目无朝廷,随时会派自己的大军追杀你们。” 林远宥道:“所以冀儿,你一定要派人在我们沿途撤退的路上做好防护,要让你的人带火器和烟弹。明白吗而且派出去的兄弟们一定要让他们能全身而退。” 杨冀儿道:“你确定你撤退的路线是宋家的地界” 林远宥道:“我确定。我已经派人通知宋永菲,宋家和田家的地界我清楚的很。从那边的山间壶口撤退,易守难攻。我要带沈至诚他们从青峰岭全身而退,我必须做到,也一定能做到。” 杨冀儿道:“我在青峰岭有安插的人,你到时候拿着我的铁牌,他们会知道的。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宋家吧,你说呢” 林远宥道:“你不必亲自去洪边,你只需在田家和宋家的交界处看看宋永菲的布置是否妥当就好,估计这两天她就会布置好。放心,宋永菲知道我与你交好,也知道此次事情你们两家是一伙的,她一定会配合你们的。” 杨冀儿道:“好,我一定要确保他们那边接你们的时候万无一失。” 林远宥动情道:“冀儿你是我的大后方,你一定要好好稳住。记得冀儿,你一定要给接应的兄弟们带好火药,以备不时之需。千万不要让田家乘机对花木岭下手,就算下手,你一定要伏击他们,将他们全歼,绝对不要手软。” 杨冀儿道:“好,我知道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明日清晨就出发回花木岭。你自己去青峰山的路上一定要多保重。” 林远宥道:“你放心,我把我山庄的几大高手都调出来了。我的管家已经先去青峰镇安排了。我此番从镇远前往青峰镇,他们会沿途保护我。你知道我夜雨山庄的那几个高手都是相当厉害。” 杨冀儿道:“近水客栈的梁五叔你带他出来没有” 林远宥道:“黄管家已经带他出来了。据说梁五叔是个火器高手,尤其善长伪装。他能将活人都变没了。” 杨冀儿道:“上天保佑,一定要让他们保护好你。千万不要出差错。” 林远宥道:“冀儿,你一定不要涉险来找我,我一个人好脱身,若是你来了我便后方无人,我们两人也会互相牵制,你明白吗” 杨冀儿道:“好,你只要平安了,就一定要想办法给我消息。” 晚饭过后,林远宥和杨冀儿还是很悠闲地出门去了舞阳河边上,河边灯光通明,河上画舫如织,莺歌燕舞香风阵阵。 杨冀儿笑道:“我还是喜欢这样的富庶江南,有才子佳人的夜晚。” 林远宥笑道:“这朱楼绿幕c越舞吴歌的,看着就熟悉的很。这熟悉里就有不少让人心安的气息。” 杨冀儿道:“要不要上船去看姑娘跳个舞,请姑娘唱个曲” 林远宥道:“还是算了,此次我们还是要确保不要生出是非来才是正经事。” 本章完 第三十六章 青峰岭 林远宥并没有按照沈至诚的安排去做。 沈至诚要求他安排好花木岭的事情回去夜雨山庄等他的消息,但是林远宥和杨冀儿见了面以后稍微修整了一下就去了青峰镇。 青峰镇坐落在青峰山也叫青峰岭内的一处平坝上。 沈至诚在青峰镇遇到林远宥的时候,一时气急,那样子巴不得掐死他。 林远宥眼见着沈至诚捏住他的脖子,索性把眼睛一闭,就那样默默地忍着痛,任由沈至诚掐他,直到看到林远宥把舌头伸出来,沈至诚才松开微颤的手。 沈至诚把林远宥拖到僻静处,一把将他抱住,道:“你不好好待着,来这里干什么你要气死我吗” 林远宥身体一僵,道:“快放开,我喘不过气来。” 沈至诚不但没有放开,反倒抱的紧紧的,直到自己也喘不过起来,才松开。 这一刻,他感觉到自己那么舍不得林远宥,在抱住他的那一刻他的心里是那么安宁,他宁愿一辈子不松手。 沈至诚压低声音怒道:“你来送死的吗” 林远宥狠狠地看着沈至诚,道:“你身边多了一个我这样的人,胜算会多一点。” 沈至诚脱口着急道:“你懂什么这就是个死局” 林远宥定定地看着沈至诚,眼圈红了道:“未必。” 沈至诚气急到要崩溃,他气的想跳起来,却说不出话来。此次入黔,他带来的数百名同伴就已经做好了必死的打算。 朝廷已经在死士的名单上加上了他们的姓名,他们甚至已经给家人做了最后的告别。 林远宥轻轻拍了拍他,道:“别气了。今夜带我看一下你们的路线,我同意在外围接应你们。” 沈至诚却生气道:“不带。” “我让贾大人带。” 沈至诚急的要哭,一脸的悲怆。 林远宥看他气急要哭的脸,心里一酸,忍不住伸手拍拍他,柔声安慰道:“相信我。花木岭冀王爷那里我已经按照你的计策安排了,洪边宋王府那边,我也已经安排妥当,你不用担心我,相信我。” 看着气急不理他的沈至诚,林远宥只好又伸手过来抱住沈至诚道:“没事的至诚,不要担心我。你若不在了,我一个人苟活会很遗憾,后半生也会无趣的很。” 沈至诚心里一软,一把又把林远宥抱住,道:“你要气死我。” 林远宥柔声道:“别气了,我一定会来陪你的,若将你换做是我,你也一定会来陪我。” 沈至诚拉着林远宥在墙角坐下,道:“花木岭的冀王爷答应帮忙了” “答应了。思州田家本就是虎狼之性,对花木岭多有不轨之心,冀王爷自然是要帮的。冀王爷年少时一直在中原和江南长大,思虑纯正,他不想看着土司之间无谓的争斗,他的花木岭一心想要改土归流,所以大人不必 本章未完,请翻页 顾虑。” 沈至诚捏林远宥的胳膊道:“你叫我大人” 林远宥吃疼道:“快松开,疼疼疼。” 沈至诚忙松开了手,林远宥接着道,“这不是谈论公事吗,不叫大人叫什么” “别叫大人,你叫起来太难听。那洪边宋王府的事情,你可有把握” 林远宥叹息了一声道:“有把握。我本就是洪边宋王府的人,不过是年少离开宋家,游荡在中原和江南罢了。” 沈至诚吃惊道:“你竟是洪边宋家的人” “我与宋家郡主宋永菲很熟,她知道我是谁,所以此事我去安排,也绝不会有任何差错。”林远宥轻轻拍他。 沈至诚一脸吃惊道:“原来你的身份如此复杂。” “你不是说了你兄弟的身份可以不止一重吗我就不行了吗”林远宥仰着脸看他,一脸的小心。 “好吧,就当我遇到你是挖到宝藏了。我赚大发了。” 林远宥忍不住笑了,道:“你这是什么话前一阵子我差点没害死你,在近水客栈被刺客追杀的时候你那么帮我。” “那几个刺客,连你夜雨山庄的院墙都靠近不了,根本就不是你们的对手,哪里有那么危险,别夸大其词。” 林远宥侧脸用胳膊蹭了蹭沈至诚,道:“干嘛你这语气是开始嫌弃我了” 沈至诚低头垂下眼睑,道:“没有。” 林远宥讨好地拉着沈至诚的手,往他身边蹭了蹭道:“那些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我都忘了,也没几个人记得我就是宋家的人了。所以之前也就没告诉你,今日告诉你就 是想让你心安。再说了以前你不是也没问过我的身世吗我一直喜欢自己经营自己的夜雨山庄。” 沈至诚心软道:“我没怪你。就是不想你跟着我送死。” 心道:私下我查过你,你背景经历清白的很,却不是这么复杂。 “不说这些,我会和你共同进退。你现在嫌弃我也没用了。” 沈至诚有些落寞道:“我怎么会嫌弃你。” “你这边安排的事情,现在到什么地步了” “我的兄弟们混进了城里和田府。周边已经打探好,退走的路线也已经设置好。看上去要退走播州或者镇远府,实际上是退走水东洪边宋土司的地界。”沈至诚如实回答。 “可否带我探查一番” “这个自然,今夜我就带你走访一番。但是我们现在还在等,等朝廷大军从北路逼近青峰山。在镇远府的守备军也会开拨过来。那时候花木岭杨家一定要派人按我说的从西面逼近青峰山外,造成围剿之势。 那样田家私屯的大军才会从青峰山里的青峰峡倾巢出动,我们才有机会乘他们空巢之时,进入青峰镇田家府院,将田家二贼诛杀。” 林远宥听了,颔首道:“我在宋家已经传去讯 本章未完,请翻页 息,田家有可能会从青峰山迂回逼近宋家领地。宋家宋永菲郡主会亲自率领数万伏兵守在南侧,入水东宋氏领地的必经之处。我已经将我们撤退的标识告诉了宋永菲。” “为什么不是洪边王爷宋永昌亲帅大军” “宋永昌出面,便是公然与朝廷结盟对付田贼,怕是在西南土司中落下话柄。而王爷的妹妹宋永菲此番率兵出行,打着出游打猎的旗号,可以掩人耳目。” 沈至诚点头道:“有道理。此番朝廷不公然剿灭田氏一门,就怕惹怒贵州众番,也怕生灵涂炭。所以出此权宜之计,先用兵做合围之势,趁势潜入田府诛杀了田氏作祟者,以儆效尤。” “所以,我一定要来和你同进同退,生死与共。” 沈至诚拍了拍林远宥道:“谢谢你,阿宥。” “我也是大明的子民,帮朝廷帮你都是应该的。”林远宥心底叹息一声,你可知我依稀记得自己也曾是军中一员。 “我此番来黔地还有另一重目的,就是追查两年前神机营的先锋主帅在此地被毒弩射杀不治身亡之事。那位主帅,是我在北疆军中时的挚友。所以我此次就是死也要为他报仇,亲自诛杀害他之人。” 林远宥点点头,轻轻地拍了拍沈至诚的胳膊,没有说话。 想来第一次在近水客栈外面的小河边上见到沈至诚在哭泣,应该就是在纪念自己的挚友吧。 看来此时沈至诚已经将一切都布置好了,就看城里的兄弟们最后的机遇能不能顺利诛杀田氏土司兄弟,能不能顺利逃出了。 林远宥问道:“城里安排了哪些兄弟” “都是你认识的兄弟,贾裴和高千林,顾宏声和刘凤飞,赵文栋和李东羽三组人马负责进府猎杀。 先前十余人已经先潜入田府,负责埋伏,外围约二十人潜伏在青峰镇,负责四面接应,我负责全线调度。” “要诛杀之人自然是速战速决为妙,但是我们在撤退之时,是否可以挟持一人,以备不时之需” 沈至诚略一思忖,道:“好,此事由我来办。我会带着所挟之人,让兄弟们先撤。” “你孤身人需要掩护,掩护你的人必须和你有差不多的手段,我掩护你最为合适。我带了夜雨山庄的人来,他们会在沿途备好快马,以备急需。” 沈至诚有些疼爱地将林远宥拦在怀里,此时他心里何曾不知道此次诛杀林远宥在他身边有多么重要。半晌温和道:“你的人如何撤退” “他们本就是本地人,打着来贩卖私盐身份混迹城中和村坝,不必着急撤退。” “此间你可有熟人” “我并无熟人。可是我管家的哥哥却是这青峰岭外不远处黄家坝的住户。”林远宥说的就是管家黄芪。那个四十岁左右,身形矫健的妇人。 沈至诚惊喜道:“甚妙。” 本章完 第三十七章 布局 林远宥道:“你这边万一有来不及撤出的兄弟们,我的管家会带着他们走小路,出了青峰镇,往不远的黄家坝落脚。” 沈至诚仰天长舒了口气,道:“天不负我” 沈至诚不是不曾想过附近的村民可作为他们兄弟的掩护,奈何此地乃田家属地中心地带,时间又极为仓促,附近的州府很难渗透进来去找到当地村民作掩护。 不曾想,此时林远宥却轻轻松松地解决了这个问题。 沈至诚又细致问道:“你的管家可是个靠谱的人” “她做了我十余年的管家,曾经是我娘的小丫鬟,机敏过人武功也不差,替我办了不少事情,不会错。” 沈至诚心下道:看来阿宥的母亲也是个了不起的人了,连个小丫鬟都机敏过人武功不差。 转头对林远宥道:“你不在夜雨山庄,现在连管家也出来了,山庄怎么办” “宝儿和她的奶娘初雪在,不会有事。” “我看了,夜雨山庄的人个个都身手不凡,个个都有独门绝技。” “也不尽然。他们不过都想自己能好好活下去罢了。” “你的管家似乎是个女人。” 林远宥淡淡道:“是的。黔地有不少土司长官都是女人,不稀奇。连江南那样的富庶之地也有大户人家用的是女管家。 我的管家姓黄,黄管家还有夫君,不过她不想和夫君一起生活,就用自己的钱给夫君买了一房妾室,让妾室替她尽了妇道之事,还将妾室的一个女儿收为己有,取名黄鹂儿,一直在我府中药房分拣药材。” 沈至诚张大眼睛嘴巴看着林远宥,道:“竟有这般做派的土司女子” 林远宥白他一眼道:“黄管家不是土司女子,他们家好像是中原发配过来的罪臣家奴。江浙一带多有像黄管家那般做派的女子。 江浙人多养蚕做丝,纺织刺绣发达,妇人们都忙于劳作,有不菲的收入。她们中多有不想嫁入男家之人,便拿些银两替夫家娶房妾室,有的女子平日也贴补夫家家用。 她们只是不回夫家,大多数和同情形的姐妹们买房或者租房住在一处。待到老了或者死去后便回夫家合葬。” 沈至诚惊道:“竟是这样,我竟孤陋寡闻了” “也并非你孤陋寡闻,此事并不多见。就是多见大家也不好意思说出口与官人们听,只有我们这样混迹市井之人才能略知一点。” 沈至诚探头道:“听闻有些土司本身为女子,却可娶妻妾生子,可是真的” 林远宥微微一愣,道:“确有此事。日后和你慢慢说。” 沈至诚露出吃惊又夸张的笑容来,道:“你久居黔地土司之乡,是不是有这样的朋友” 林远宥白他一眼。不再理他。 当夜,沈至诚带着林远宥在青峰镇的各个角落转了一圈,又将田府的地形仔细查探了一番。 沈至诚担心林远宥累了,转头要回去,林远宥坚持要将他们撤走的路线仔细看了一番。 林远宥仔细地看着横亘在撤退路上的一条小溪,这条小河不可怕,怕的是万一下雨,溪水暴涨。他在思忖对策,他觉得应该让他带来的兄弟在此处做些布置。 沈至诚半蹲在溪水边上,不禁默默微笑看着林远宥道:“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林远宥下意识地顺着沈至诚的话答道:“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 沈至诚立刻笑起来,笑的眼睛里满是星星,道:“我怎么说什么,你都能答的不差” 林远宥认真看着小溪两岸,也不理他,只道:“过了这小溪,再走二里地就是洪边宋家的地界,此处必为关键,一定要设置好。你是神机营的人,可是带了榴弹和火器” “带了,这已经是你设置的第三道关了。” 林远宥道:“此处你可有人可以设伏必须将兄弟们的凶险降低到最小。” 沈至诚心中一动,他眼前的这个无比细致认真的人真是不容小觑,他的见识和计略若是在军中一定能堪大用。 脱口问道:“阿宥,你在宋家是不他们家的世子爷” 本章未完,请翻页 林远宥道:“不是,我是他们的长辈。” “是他们家的小叔” “差不多吧。”小姑和小叔到底都是长辈。 沈至诚道:“为什么不留在宋家,将宋氏土司做的更强大” 林远宥回头看了眼坐着的沈至诚,道:“这会你少说两句好吧” 沈至诚立刻缩了缩 脑袋,闭了嘴又笑了。 安排妥当时,已经到了子时,沈至诚才带着林远宥回到住处,林远宥匆匆洗漱了一下便倒头睡着了。 沈至诚心疼地看着林远宥,就这样默默看着,看了半天直到自己的眼睛快睁不开了才睡去。 第二天清晨,沈至诚醒来,看了看熟睡的林远宥,不忍心打扰他便轻手轻脚地出门洗漱。 沈至诚此处的住宅是在一处隐秘的半山腰。山里树木葱茏,林深壁立,云气氤氲,从外面看上来很难被发现,但是看下去却很清晰。这里离青峰镇很近。 刚至门外,就看到顾宏声坐在不远处的台阶上看着他。沈至诚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顾宏声歪着头看着沈至诚,刘凤飞也从房里出来,顾宏声转脸对刘凤飞道:“你看大人今日是不是有点不同” 刘凤飞看了看沈至诚,又看了看顾宏声道:“怎么不同” 顾宏声道:“他是不是周身都透露出轻飘飘的气质” 刘凤飞道:“是有那么一点高兴的样子,是不是军中来信了” “军中来信我们大人会迈着方步,八风不动,气蕴丹田,面无表情。你看他现在,双目发光,眉梢带笑,面带春风,嘴角还上扬,我怎么觉得是林庄主来信了”顾宏声绘声绘色。 刘凤飞仔细看了看道:“是那么回事,怎么这周身都是欢乐的气质” 说话间已经有人从沈至诚的房间里冲了出来,叫了声:“至诚” 沈至诚跳了起来,一把扶住冲出来的林远宥道:“阿宥,你怎么了” 林远宥此时脸色惨白,定睛一看,扶了扶额头顿时颓唐道:“我以为你抛下我,独自去了” 沈至诚心疼道:“你看看你,怎么急成这样,还光着脚” 一边说着,不顾上自己手上还沾着水,便轻轻撩了撩林远宥的头发,道:“你昨日累坏了,快回去再睡会,我走了会叫上你一起,绝不会自己独自去了。” 说着旁若无人地轻轻将光着脚的林远宥抱回房去了。 刘凤飞瞪大眼睛朝目瞪口呆的顾宏声摊了摊手,道:“你看看,你看看,林庄主竟然真的来了,他们两个这下完了。” 顾宏声撇撇嘴,小声嘟囔道:“我看他们两个这下是真完了。这下是彻底完了。” 听到林远宥的声音,院子里早已站了几个围观的人,大家像打了鸡血一样面露喜色。 意味深长地站在院子里朝沈至诚的房间里张望。林远宥的惊叫声早已经惊动了他们,将他们从房间里惊了出来。 顾宏声一看,李东羽和贾裴都站在他身侧,都用一种围观的眼神饶有趣味地看着沈至诚的门口。 李东羽接话道:“我看他们不但这辈子完了,下辈子也休想善了。” 赵文栋道:“什么意思” 李东羽伸手要打他,赵文栋一缩脖子。 听李东羽道:“他们俩这辈子怕是谁也放不下谁了。下辈子也放不下了,这不是全完了吗你就是榆木脑袋。” 贾裴舒了口气,道:“我们在这个时候,林庄主尚能涉险而来,他们两个这辈子怕是真的”他说不下去了。 高千林也叹息道:“只道是我们大人对林庄主情深义重,不想这林庄主对我们大人也是义薄云天。” 李东羽回头对高千林说道:“反正我看这辈子他们俩肯定是完咯。你看我们大人那样,哎呦,我天,林庄主在他眼里哪里是个人啊,那分明就是他的心肝宝贝啊” 顾宏声正色道:“东羽,我怎么感觉你这话一点不肉麻” 李东羽掩嘴压低声音大笑,笑的蹲下道:“英雄所见略同。” 其他人也压低声音,笑的直 本章未完,请翻页 不起腰。 贾裴笑道:“我看你们今天心情很好,赶快收着点,别忘了大敌当前,随时待命。” 高千林道:“前方大军还未有消息传来。” 贾裴道:“整装待命,整装待命。走走走,都散了,都散了。” 院子里一时间推推搡搡,又开始洋溢出欢乐的气氛。大家的欢乐似乎就那么简单,只要林远宥来大家就莫名其妙地欢乐,欢乐到眉飞色舞。 沈至诚将林远宥扶进房里,见林远宥脸色惨白,气息有些虚浮,忙道:“阿宥,你怎么了” 林远宥微弱道:“无妨,刚才做了噩梦。” 沈至诚将林远宥扶到床上坐下,道:“阿宥你别动,许是昨晚上累着了,我给你调一下息。” 说着扶住林远宥后背,一股真气绵绵地从掌心发出。林远宥只觉得自己后心里一热,赶忙放松四肢,放松心智。 见林远宥面色渐渐变好沈至诚才收了手。转到林远宥面前道:“之前我来的 时候,我听李东羽说我走的时候你吐血了,可是真的” 林远宥掩饰道:“并没有吧我没事了,许是昨天有些累了。” 说完牵了牵嘴角努力笑了笑。心道:我刚才噩梦奔出去,一定被门外的兄弟们看到了。 沈至诚看着林远宥的样子,自己也不禁微笑了,道:“你刚才奔出去,懵懵懂懂的样子很傻。” 林远宥讪讪笑道:“那会还没醒。” 沈至诚嘿嘿笑道:“兄弟们又有的笑了,我刚才就听到他们在门口笑话我们。” 林远宥也笑了,宽厚道:“笑就笑吧,难得兄弟们开心。” “你不介意就好,他们都没把你当外人。” “我知道,兄弟们都心地纯良,待我如兄弟。” “你几番不顾性命去救他们,如今你不顾我身处险境来陪我,他们自然是看在眼里,怎么会把你当外人。” 林远宥看着沈至诚,有些动情道:“至诚,我们行动的时候如果遇到什么人想靠近我们,无论他是谁,妇孺老人小孩一个也不要放过。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沈至诚有些吃惊地叫了声:“阿宥” 林远宥郑重道:“相信我至诚,你要告诉兄弟们,让他们一定要记住我此番说的话。 这里是土司的领地,是苗疆,这里的事情我懂。你们一定要记得我的话,只要靠近,无论是谁格杀勿论。” “当真” “当真。” 沈至诚道:“我一会一定传令下去。” 林远宥惨然一笑,此时在他心中,这些大明的军人才是最最重要的人。无论是谁,都不能和这些年轻的大明的军人相比。他不想因为一点点的疏忽,让眼前的这些大明将士面临危险。 沈至诚道:“阿宥,你没事吧” 林远宥拉着沈至诚的手道:“我没事,至诚,你一定要听我的。在这苗疆鬼方之地,无论妇孺皆可杀人于无形,兄弟们万不可一时心软,无端丧命。” 沈至诚拍拍林远宥的手柔声道:“我知道了阿宥,我听你的。” 林远宥微微一笑道:“那些真正的妇孺老弱不会靠近陌生人,不会靠近危险。 那些不怕危险靠近我们的人,就一定有问题。况且我们的行动一定会在夜里,夜里出现的人就绝对是危险的,兄弟们一定不要手软。” “我一定听你的。” 林远宥看着沈至诚,眼里瞬间闪过一丝疼爱。那温柔疼爱的眼神,看的沈至诚眨了眨眼睛,忍不住又伸出手握住了林远宥的手。 林远宥一阵眩晕,脑海里浮起一些恍惚的印象,似乎又是周将军的军队奔腾北伐,尘土飞扬,旌旗猎猎,还有将士们英气勃发的身姿,周将军那刚毅英俊的脸,还有看着他时无限宠溺的眼神 沈至诚一整天一刻都没有离开过林远宥。林远宥明显能感觉到沈至诚那种强烈的不舍和依恋。 甚至在外出看地形的时候,沈至诚都要和林远宥衣袂相连,绝不会超出两步开外。弄的林远宥觉得彼此身上有钩子,对方是挂身上的钩子上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