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为妻》 第一章 生死看淡,还想发个朋友圈~ 天很蓝,风很轻,阳光很灿烂。 傅佳凝轻飘飘地从天台做自由落体顺势而下,大概是事发突然,她的表情很是安详,不见慌张。 也许是眼前的渣男贱女给了她太大的冲击,反而让她“物极必反”,一张脸上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了吧? 从103层的傅氏顶楼天台被推了下来,大概是距离有点儿高,给了傅佳凝挺长一段时间的反思。 未婚夫和闺蜜搞上神马的,没想到有一天也会落到她的头上。 撞破这事儿后,闺蜜拉着未婚夫一路追到她办公室,哭哭啼啼大闹了一场,还要死要活的跑到了天台哭喊着作势要跳下去。 她被渣未婚夫拉扯着追了上去,结果闺蜜没跳楼,她还没搞清楚情况,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推了下来。 傅佳凝清楚的从闺蜜眼中看到了痛恨和快意,也从渣未婚夫的脸上看到了阴狠。 呵。 原来一个两个都是装的。 她被推下天台并不是意外,而是这两人谋划好的! 傅佳凝也很奇怪,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她竟然没有惊慌失措,没有不甘怨愤。 甚至还想冷静的掏出手机,在落地之前发上一条朋友圈但因巨大的落差造成极大的内压,导致她呼吸不畅,内脏和大脑的压力急剧变化,她还是放弃了这么无厘头的想法。 然而,如此难受濒死的情况下,她不能自救,不能发朋友圈,却还在想着那一对渣男贱女。 他们不会是不知道傅氏天台上是有实时监控,24小时全方位无死角的,记录了他们谋杀的全过程的吧? 在下落到72楼,看到一张惊讶到尖叫的熟悉脸孔时,傅佳凝又被带歪了想法。 她忽然就想到了自己那对奇葩的父母,和争权的兄弟姐妹们。 不知他们在得知她被害之后,会不会忍不住,想要放上七天的鞭炮来庆祝庆祝,让她头七都别想回来看上一眼呢? 其他的念头,她大概也没那个悠闲时间想了吧? 因为她看见了公司的l一g一,自己应该就要砸在地上了。 就在傅佳凝闭上眼,准备迎接那一下难以忍受的疼痛,尽量忽略自己会不会摔成肉饼?是头先着地?还是脚先着地?会不会整颗头像爆掉的西瓜一样惨不忍睹?与这个无聊的世界说拜拜时—— “轰隆隆”一声巨响。 好好的大太阳下忽然旱地惊雷。 傅佳凝被震得神魂巨震,眼前一黑,完全没有感觉到疼痛,就这么失去了意识 凉风习习,天气正好。 傅佳凝再次有了意识,初感知是疼! 头疼c嗓子疼,全身都在疼! 这她难道没死? 不会吧不会吧?百多层,将近450米哎? 她可是亲眼看到自己即将落地的,怎么可能大难不死? 然而身体的疼痛是真实的,这感觉也像是摔伤的,这就惊悚了哦~? 要摔死时,傅佳凝一脸的云淡风轻,还感觉死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现在没摔死,她反而不淡定了。 这要是没死成反而要在床上躺一辈子可怎么办? 还不如一开始就直接摔死,下去投胎,挥手说拜拜来的洒脱呢。 大概是被“在床上躺一辈子”的念头吓到了,本来还眼皮沉重不想醒来的她,“唰”的一下睁开了眼。 下一刻,傅佳凝眼中的惊恐就变成了惊讶,惊讶变成了惊吓,惊吓又变成了惊喜,惊喜再变成了惊愣。 大概是这一连串的感情太过丰富,傅佳凝的一张脸都僵硬了。 睁眼的一瞬,她看到了家徒四壁,一脸惊讶。 紧接着她的脑子里,像是走马灯般挤进了不属于她的陌生记忆,又被惊吓。 这情况太过眼熟,没想到自己竟然赶了一回时髦穿越了,真是惊喜。 紧接着她好不容易看完了脑子里原主的记忆,不由得惊愣。 此时的傅佳凝,一脸僵硬的只想给原主一句评语:“好惨一女的啊!” 不过这一句评语出现在她心中没到五分钟,就变成:“好惨一恶毒女配!” 原主跟她同名同姓,也叫傅佳凝,傅家三代内唯一的千金小姐,实乃真·千金·小姐也。 家族自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到四个哥哥,都对她宠爱有佳。 从小到大,原主就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 所谓的女要富养,在她这里得到了超额的落实。 且傅佳凝自小就很聪明,素有才女之名,心高气傲,处处都压着其他贵女一头,眼见着已经十四,明年就要及笄了。 这婚事上也该安排安排了,她又怎肯嫁的不好甘居人后? 无法无天的炸街小霸王,偏偏就在婚姻这一块儿狠狠摔了个大跟头,且这一摔就一辈子没能起来。 怎么回事呢? 原因就在傅家早年与邵家亲厚,两家指腹为婚定了一桩娃娃亲。 然而傅佳凝的母亲这一生,就生了四个大胖小子,直到傅佳凝这里才生了个闺女。 而邵家忽然家道中落,邵父病逝,大公子出了意外不知所踪,生死不知。 且大公子哪怕如今健在,也二十有三早已成婚,妻子又在生娃的时候难产而死,原主不可能做继妻。 所以这桩娃娃亲,自然而然就落在了只大原主两岁的邵家老二——邵墨卿的头上。 傅佳凝之所以现在会躺在这里,就是因为原主听闻自己要嫁给一个家道中落贫如洗的穷书生,心态炸了。 这事儿也不知道是谁传开的? 原主被人嘲笑,气的狠了,回家问明真有此事,这才有了一怒之下破门而出,怒声:“我要亲去看一看我那未婚夫婿!” 而后独身催马前来,结果山路难行,入村被一大黄狗惊了马,又为躲开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拉狗的小童。 原主控马时身体失衡,马头调转扬蹄把她甩了下来。 路过的邵墨卿认出了原主腰间的半块玉佩,将她捡回了家,由邵母确认了原主的身份,把人留在了邵家养伤。 这一摔实际上伤势并不重,没断胳膊没断腿的,但对于从小娇生惯养的原主来说,就跟生死大劫无疑。 再加上得知救自己回来的就是自己要嫁的穷书生。 在邵家养伤一日,别说锦衣玉食,就连一口像样的饭都吃不上。 原主的小暴脾气彻底爆发,在家仆追来后,一刻都不愿多待,对着邵家人破口大骂。 尤其是那一套恶言恶语:“你邵家的大儿媳就是被克死的!我才知这婚约,就差点命丧马蹄!你们邵家的儿子都是刑寡克妻的命不成?这婚必须退!” 此言一出口,重病的邵母直接被气得昏了过去。 邵墨卿着急护母,看向原主的那一眼极其阴郁可怕。 没等原主看仔细,邵墨卿已然垂头忙着掐邵母的人中,再没抬头多看她一眼。 原主以为这就结束了,可却不想,这正是恶梦的开始 第二章 不问元芳,也知道必有蹊跷! 记忆中,原主大闹邵家离去后,邵墨卿的母亲就病重了,没熬过一个月就撒手而去。 邵墨卿丁忧在家,错过了这一场秋闱。 大概也因此暗恨上了傅家嫌贫爱富,恨死了无理取闹气死母亲的原主。 三年后除服,邵墨卿参加科举,连中三元,一时风光无二。 之后步步高升成了举足轻重的权臣。 大权在握的他,转过头来疯狂报复傅家,致使傅家迅速败落,家破人亡。 原主自从退了邵墨卿的亲事后,就一直不曾婚配。 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 直到傅家败落之后,原主才知道,她嫁不出去,实则都是邵墨卿暗中操作的。 她相看一个死一个,克夫的名声十分响亮,人人避之不及,哪敢招她上门? 为了报复她当初那句“你们邵家的儿子都是刑寡克妻的命不成”,她被真正坐实了“刑寡克夫”的命格,一辈子就这么毁了。 即便如此,邵墨卿都不曾放过她。 在傅家被安上谋反重罪灭门时,原主被邵墨卿暗中掉包带回了老家,让她活活跪死在邵母坟前,永远定格在卑躬屈膝,被邵墨卿踩在脚下的屈辱模样那一刻,如此草草了结了一生。 再之后,大概是原主的怨气太重?竟是阴魂不散的跟在邵墨卿身后,也算是看尽了他的一生吧? 邵墨卿当初为了复仇,不计代价的一心往上爬,手中沾满了鲜血,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却是老皇帝手里最锋利的刀。 这把刀,老皇帝用完了,还不忘留给新帝再回收利用一回。 新帝初初上任,就赶上了一回旱灾,急需银子赈灾的档口,一眼就瞄上了邵墨卿。 走狗烹,良弓藏。 邵墨卿在朝堂的辞旧迎新之际,成了新帝的钱袋子,被抄家问斩。 也可谓是下场凄惨,晚景凄凉。 尤其是这个一心只有仇恨的男人,一辈子不曾娶妻,只兢兢业业养大了弟妹和他大哥的儿子。 只可惜这对弟妹并不感激他,还十分反感厌恶于他。 他大哥的儿子更是憎恨他,骂他奸臣,说他害死了他爹 也算是众叛亲离了吧? 够虐心的! 傅佳凝忍不住一声叹息。 只是叹过之后,她却有着很奇怪的感觉。 原主的记忆中,很多事情的违和感都很严重,让她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也像那些书里写的,穿的不是什么古代,而是某位烂尾大佬写的一本书啊? 依照她所得的原主记忆,这里头浓墨重彩写的好像就是邵墨卿的故事,但又是无cp文,最后这位男主还死得那么凄惨? 如果这不是某大神的小说的话,那就是原主看到的东西太过片面了。 傅佳凝霸总的范儿一加身,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她彻底隔绝原主的情绪影响,很是客观的再次分析了一遍原主的记忆,脸色紧跟着变了变。 很多被掩藏在原主情绪之下,被带偏的东西得以还原,却是让她更加的头疼了。 原主的记忆中,从两人的初见开始,不用询问元芳怎么看,她也看出了不小的蹊跷。 原主作死她管不着,如今换成她,那必须是狭路相逢勇者怂啊?! 傅佳凝忍不住瞥了一眼这具身体的左脚脚腕,抿了抿唇。 正在她苦思冥想解决方案,并在脑中形成导引图c估算风险,并打算从罗列的方案中,提取风险最小c赢面最大的解决方案时。 房门“吱呀”一声响了。 傅佳凝的思绪被打断,抬眼看向了门口。 一道身姿颀长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口,一身洗到发白的粗布长衫上还落有两个补丁。 虽然看不清面容,傅佳凝通过记忆却知,那就是邵墨卿。 在那长衫的补丁旁,一个小脑袋好奇的露了出来,在对上傅佳凝的眼睛时,小家伙怯怯的,显然有些怕生的样子。 傅佳凝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那里,看着那个大概四五岁大的小丫头,想要友好的笑一笑,却是唇瓣太干,被扯得出了血,疼得她“嘶”了一声。 门口还有些迟疑的长衫闻声快步走了进来,傅佳凝才真切的看清了他的脸。 这个时候的邵墨卿仅有十六岁,脸上的稚气未脱,却因为当家多年,比一般的少年多了一丝老成持重的味道。 傅佳凝打量的目光太过直白,看得邵墨卿有些微的不 自在。 他微顿了脚步,身形一转去拿桌上的茶壶倒水。 等他重新端起茶杯转身时,刚刚的局促就不见了。 傅佳凝觉得挺有趣的,但想到这位身上那一排遛的标签。 咳咳,她还是收敛点儿的好,别一不留神让这位记恨上了,再把自己给玩没了。 傅佳凝才想开口说话,眼前被递上一只茶杯:“润润唇吧。” 她一顿,想要接过茶杯,可身上又疼得厉害毕竟不是真正的古人,她一时情急,干脆就着对方的手直接喝了。 邵墨卿的手僵了僵,但很快恢复了淡定。 他以为傅佳凝伤得严重,也就没有多想。 见她真的渴了,喂了一杯之后,又倒了一杯喂她。 傅佳凝连着喝了三杯才缓过劲儿来。 她苍白的唇畔还潮着,干裂的情况倒是有了好转。 但那一丝血线留在那般姣好的唇畔上,却让邵墨卿微微皱起了眉头,竟会觉得碍眼。 在邵墨卿给傅佳凝喂水的时候,原本偷看的小家伙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傅佳凝还巴巴向着邵墨卿的身后看了看。 发觉真的没影了,大概是跑出去了。 她的注意力,才重新回到这位麻烦的正主儿身上。 未婚夫啊还真是个让她心情复杂的生物呢。 以她的角度来看待的话,就是她前脚才被前未婚夫联合闺蜜一起推下了天台,后脚睁开眼,就遇上了一个即将在未来把她踩在邵母坟前的现任未婚夫。 就这! 换谁心情会不复杂呢? 不过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也就还有转圜的余地不是? 不要慌,可惜古代不能发朋友圈! 不说其他的,这位哪怕再怎么像个大反派,最起码有一点很顺她的意。 那就是他一辈子都没娶妻! 换言之,这不就是不滥情的钻石王老五,绝世好男人吗? ‘老天爷是不是也觉得亏欠了我,才会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还给我发了个标配未婚夫啊?’ 傅佳凝天马行空的想着。 这不是“国欠我系列”,而是“天赐我系列啊?!” ‘哎哟!天降馅儿饼砸头上了?!’ 第三章 这桩算计,到底冲着谁来的? 傅佳凝抬眼,又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将邵墨卿打量了一遍。 看得邵墨卿耳尖发热,觉得这姑娘着实太过大胆了些,哪有如此盯着男子瞧的? 再一想到这是爹娘当初指腹为婚,落到了他头上的未婚妻邵墨卿抿了抿唇,心里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滋味。 只是那热度,从耳根开始往脸上爬了来,烧得他很想拔腿就逃。 这,这也太不矜持了吧? 邵墨卿颇有些恼羞成怒的羞囧,想要转身离开时,却听得一声略显嘶哑的低低询问:“你,你是邵二公子?” 邵墨卿想要转身的动作一顿,抿了抿唇:“正是,你是傅九小姐吧?” 傅佳凝反应极快的表现出一副惊讶的样子:“你,邵二公子认得我?” 邵墨卿恢复了几分镇定,指了指她的腰间,又从怀里拿出了另一半玉佩:“这个只有傅家九娘子才有。” 不知想到了什么,邵墨卿眼中的温度退了个干净:“傅九小姐来此,还急得摔了马,可是为了这门亲?” “傅九小姐若是不愿,邵某自不会逼迫,傅九小姐放心” “谁说的我不愿?” 傅佳凝的反问打断了邵墨卿的话,让他的人也顿在了那里。 她没不愿?那就是说 邵墨卿耳尖才退的热度,忽然又有烧起来的趋势。 傅佳凝却是想着那桩麻烦事,斟酌着该如何开口。 毕竟事情可不止针对她傅家一家。 麻烦的源头可是邵家。 只不过人家玩权术十分高明,想要借由邵家人的手,借刀杀人再灭了傅家。 如此这桩恩怨,无论如何也都查不到邵家之外。 有邵墨卿这个冤大头背锅,好处还都归了那不知藏了多深的幕后黑手手里。 傅佳凝愁啊 原主压根不知道这背后的猫腻,她也就无从得知究竟是谁出的手。 这该怎么提防?怎么解决? 思来想去,傅佳凝觉得这事儿必须要跟邵墨卿通气。 不然这货再擅自黑化了,偏偏他还是个有能力c有本事的反派大b一ss。 要她一个人一边找出幕后黑手,还要一边防着被这个大反派覆灭傅家后,把她摁到他母亲坟头跪死,这也太难为她一个萌新穿越者了。 傅佳凝进退维谷,左右为难,一副欲言又止的愁模样。 邵墨卿倒是好奇她不想退婚,又跑来摔了那一跤是为哪般了? 见她如此,邵墨卿以为是刚才冷脸吓到了她。 毕竟如她这般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娇娇女,怕是自出生起,还不曾遇到过板着脸看她的人吧? 这般思量着,邵墨卿的声音就不自觉柔和了几分:“可是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 傅佳凝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看了看门窗都大打而开着,声音小小的说了句:“你能靠过来一点儿吗?” 邵墨卿疑惑着走前几步,以为她嗓子疼,大声说话太吃力。 傅佳凝抬手指了指门外:“劳烦邵二公子小心看一看,有没有人鬼鬼祟祟探头探脑的偷听。” “若是无人,再劳烦公子近前,我有事说。” 傅佳凝尽量模仿着原主的说话方式,以免被发现自己不像个古人,这就导致她说话很吃力。 邵墨卿闻言眸光一闪,好似明白了什么,微微点头。 他小心探寻了一番,没见什么人。 邵墨卿转身又回到屋中,拖了把长条板凳坐在了床边,示意没人,可以说了。 傅佳凝声音依旧很小,邵墨卿不得已,身体还要再前倾几分,才能听清她都说了些什么。 “我与你订了娃娃亲一事,不知为何一夜之间就传开了,那传言重点说的是邵家的门第,恶意贬低作践。” “我去参加小姐们的宴会,被奚落嘲笑了一番,这才知道自己还有个未婚夫。” “回到家中,问明却有此事。” “在外被人塞了一耳朵未来夫婿刑寡克妻,穷酸一辈子出不了头,我一时气愤,就想来亲眼见一见。” “这一路上都不曾出事,偏偏在村口的时候,忽然窜出了一条大黄狗,还跑出来个小童哭叫着去拉狗。” “我不想伤人,强拽缰绳,结果被马甩了下来。” 邵墨卿听到这,脸色又黑沉了下来,觉得刚才听到她说不想退婚简直讽刺。 然而,傅佳凝接下来的话忽然转了个弯,倒是让他惊愣住了。 “若只是如此,听起来是不是很正常?这件事也就是侯府千金不愿嫁给穷小子,大老远的亲自跑来闹事来了?” 邵墨卿: 难道不是? 傅佳凝苦笑一声,指了指自己的左脚:“我马术极好,那种情况下断不会摔下马来,但有东西击中了我的脚踝,吃疼之下我没能夹住马腹,这才被马儿甩了下来。” 邵墨卿下意识随着傅佳凝的手指,看向了她肿得挺严重的脚踝,一惊非小:“你是说有人谋害你?” 傅佳凝点头:“邵二公子不觉得一切都太凑巧了吗?” “那流言为何一夜之间满城风雨?” “小宴上为何会有那般奚落的言语针对?” “我原是不知有婚约一事的,忽然以这种方式得知了此事。又知晓贴身戴了十几年的半块玉佩,竟是男子之物如此推算下去,我会如何?” 邵墨卿:“要么在家大闹一场退了这门亲?要么想要亲眼见一见那男子长什么模样?亲口质问是否是他传了流言败坏了你的名声,以此作践了你,逼你不得不低嫁?” 傅佳凝一脸的凝重:“我素有才名在外自不必提,娇生惯养心高气傲也不假。被人算计自会着恼,找上门来还未见到人又先受了伤,会被引导着想到什么?” 邵墨卿眼睛黑沉沉的:“那群小姐所说的,我刑寡克妻?” 傅佳凝点头:“这一出算计不可谓不精妙。若非那人错算了我的马术,不得不出手将我打下来,我可能真的就入了圈套。” “若是我真的大闹了邵家,岂非将两家多年的交情毁于一旦?” “这桩算计,于我傅家有何损失?于你邵家又损失几何?” 邵墨卿“噌”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在屋子里面来回走了几步,这才重新稳住了那突如其来的心惊肉跳。 他再次走到门口,这一次果不其然看到了有人探头探脑,他下意识地左手攥拳,攥得死紧。 真的出现了! 都被她料中了! 邵墨卿假装取东西,不动声色地退回床边,声音也压得极低:“院外有人,怕是隔墙有耳。” 傅佳凝皱了眉:“这事怕是与你邵家那场大劫拖不得关系,必须小心谨慎的处理。” “此时不便再多说,等那人走了,你再来。” “这事儿处理不当,咱们都有危险。” 邵墨卿深深看了傅佳凝一眼,低低“嗯”了一声,转身拿着茶壶离去 第四章 小女孩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看着那颀长的背影走出视线,傅佳凝才幽幽叹了口气,她太难了。 闭眼前,她众叛亲离,却不想再睁眼依旧处处被人算计。 不过好在傅家阖家上下都是真心娇宠着她的,也算是弥补了她亲情方面的遗憾了。 傅佳凝一直怀疑,自己不是她那个名义上的妈亲生的,她们俩一丁点儿相像的地方都没有。 她也对此进行了调查,眼见着马上就能拿到亲子鉴定的结果了,却不想出了这么一档子破事儿 如果说在被推下来之后,她唯一惦记的,大概就是这么一件事儿了。 要是那女人真的不是她亲妈,那有了后妈就有了后爸,不也很常见么?她也许还能好受些。 至于他那个眼里只有钱的爸,她是一点儿不怀疑真假的。毕竟他们长的很像,一眼就知道是亲生的。 她千防万防,都在防着父母和那一堆私生子女给她使绊子,公司连天台都不忘装了好几个摄像头。到头来,却被闺蜜和未婚夫背后捅刀,这个笑话够他们一大家子讲究到老了吧? 傅佳凝恍惚出神,真的甘心吗?真的没恨吗?她并不是什么圣母,自然不可能不怨不恨。 也许是那天的天气太好了吧? 也许是真的冲击太大了? 也许只是她太累了,觉得没意思,想着能解脱也挺好的,不是吗? 看看看看,老天爷都怜悯她过得太苦太累,补偿了一家子实心实意对她好的家人,和一个不滥情还很厉害的未婚夫呢! 而且,这身体才十四岁哎?正是花骨朵一样的年纪。 赚了! 血赚! 傅佳凝心头的最后一丝阴霾,都随着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感和兴奋感而消散一空。 与此同时,她更是叹息原主没有再面对一切的勇气,竟然再重生回来之际选择了放弃,倒是白白便宜了她。 这熊孩子顺风顺水的活到十四岁,完全诠释了什么叫蜜罐子里泡大的。傅家给她的一直都是最好的,她走出去也是人人艳羡的。 可正因为如此,她才会一点点波折都经受不住,一点点的瑕疵都容忍不得。 从不曾沾染世间污浊的小女孩,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只不过是不想被人嘲笑,玻璃心碎了一地罢了。 接纳了原主的身体,傅佳凝自然也感觉到了原主的悲伤c纠结c愧疚和痛苦。 她不想的,她只是没想到自己仅仅不想嫁给一个穷小子,不想被人嘲笑,竟会导致那么严重的后果。 此时房间里没人,傅佳凝便不用再装了。她几乎是龇牙咧嘴着抬起手来,抚上了心口。 平复了一下疼痛,她这才在心底暗暗给了原主承诺:“放心吧,我会替你看顾好傅家,不会再让前世的悲剧重演。” 傅佳凝心中的执念缓缓散去,也就意味着,这具身体彻底归她所有了。 傅总向来一诺千金,从不食言。她把这个承诺立锚刻在了心底,这才转而认真看起了自己的伤。 除了左脚踝被石子打伤肿的很厉害之外,身上那些青青紫紫的淤青只是看着吓人,实际上抹点儿药油揉开了,几天就能彻底消散。 要是给她一套金针,她甚至可以明天就活蹦乱跳。 不得不说,原主的马术是真的好,就连发生了意外摔下来时,也都算好了如何卸力,尽力护好自己。 当然,一点儿不受伤是不可能的,那丫头没练过功夫。 这身本事还是她学骑马的时候摔打出来的经验,也是父亲和几位哥哥们亲身传授给她的。 傅佳凝不由得艳羡感叹:这马术可比她在俱乐部里练出来的好多了,那可都是战场上的骑兵们,自尸山血海里摔打出来的宝贵经验呐。 躺着实在无聊,从来没有这么悠闲过的傅佳凝,忽然想起了原主随身携带的荷包里,一直都备着三小瓶药来着。 一瓶御用金疮药,这是傅家大哥得的赏赐,专治跌打损伤,对外伤止血的效果极佳; 一瓶金玉膏,原主人娇气,皮肤更娇气,常备这个是预防她磕磕碰碰,或者不小心闹个过敏留个疤的; 一瓶回天丹,神医谷出品。这个可就厉害了,跟武侠剧里的大还丹差不多。傅家仅有三颗,一颗就在她的小荷包里装着。 仅仅这三瓶价值不菲的药,就可见傅家有多娇惯着原主了。 傅佳凝费劲巴拉地取下了腰间的小荷包,又费劲巴拉地拿出了里面的金玉膏,再费劲巴拉的拉衣袖,露出青紫成片的手臂。 仅仅这么几个动作做下来,她就已经快疼晕过去了,身上一层又一层的虚汗已经冒了出来。 傅佳凝一边暗叹这身体太娇贵,一边吃力的给手臂上的淤青上药。 她才弄好一条手臂,还来不及拉下衣袖,邵墨卿正巧走到了窗前,看到房内一幕,他先是耳根子通红发烧,紧接着就顾不得害羞了。 那上面大片的青紫骇人得很,看得他眼皮子直跳。 邵墨卿轻咳了一声,眼神有些慌,心跳有些快,有些不自在。 傅佳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现代人露胳膊露腿太正常不过了,所以她显得很坦然,还用口型问他:“人走了没?” 邵墨卿: 邵墨卿的喉结滑动了两下,状似不经意地转头,与一个看似平常路过的陌生村民对上了视线。 对方“唰”的移开了视线,走的也快了不少。 邵墨卿虚眯了双眼,这不是刚才的那一个,到底有多少人在盯梢? 刚才他一直想着傅九小姐的话,越想越是心惊。 他看不下去书,干活也显得心不在焉,被母亲看出了自己有心事。 母亲病倒在床,本就忧思过重不宜再操劳。他犹豫半晌,用未婚妻上门却受了伤为由搪塞了过去。 母亲信了,嘱咐他一定不能慢待了人家姑娘。说了半晌,直到母亲乏了,他才被灌了一耳朵爱护媳妇经后夺门而出。 可谁知,他这耳根的热度还没散,就非礼勿视,罪过,他不是故意的。 邵墨卿没有再回头,手背到身后摇了摇就想离开。 只是走了两步,他又折回来把窗户合上,这才吐出口气,随意拿了本书做遮掩,不时观察起门口的动静。 到了晚饭时间,邵墨卿也看出了端倪,知道了对方出现的频率和间隔时间。 他起身去弄吃的,门口响起了小少年稚气而又亲昵的嫩嗓音:“二哥,二嫂好些了吗?” 第五章 他将要携手一生的小妻子 邵墨卿好不容易平复下去的热意,一下子“腾”地又烧了起来。 “安哥儿,休得胡言,莫得败坏了傅九小姐的名声。” 邵墨安当即收起了嬉笑的神色,几步来到哥哥身前,小心翼翼地问询:“怎么?她不愿?” 旋即,他似想到了邵家的近况,小小少年恼火地咬牙:“那还待在咱家怕是不合适,我去赶她走。” 说着,邵墨安就要转身去赶人。 邵墨卿哭笑不得的拉住了弟弟:“还是这么毛躁,怎么说风就是雨了?我几时说过她不愿?” “那她是应下了?”邵墨安双眼亮晶晶的,里面满满都是惊喜。 邵墨卿瞥眼看了下外面,将木门掩上,对着弟弟竖了根食指挡在唇前,压低了声音:“嘘,莫要声张,安哥儿,二哥有话跟你说。” 邵墨安感觉到了二哥的凝重,缓缓收敛了面上的表情,脊背挺直,整个人一下子沉稳了下来,眼中有着不属于一个八岁孩子的沉稳。 “二哥出什么事了?”邵墨安紧张地小脸儿紧绷。 邵墨卿心疼的叹了口气。 他知道,小妹还不懂事,也不懂得伪装。但他这个弟弟,却是同他一起亲眼见证了邵家的败落,未免弟弟被有心人利用,有些事情他不能瞒他。 “安哥儿,我跟傅九小姐的婚事,日后你莫要再提。无论跟谁,再亲近要好都不可以,记住了吗?” 邵墨安不懂:“为何要如此?这不是好事吗?” 邵墨卿摇头:“你忘了邵家如何败落的?忘了大哥至今生死不明了吗?” 邵墨安的眼中迸发出令人心惊的恨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我怎么可能忘?又怎敢忘?” 邵墨卿下了剂猛药:“那你可想二哥也步大哥后尘?” 邵墨安当即惶恐不安的拉住哥哥的袖子:“不,二哥你不能再出事了!我懂了,我不说,绝对不说!” 邵墨卿摸了摸邵墨安的头顶,叹了口气:“仇人仍在我们身边虎视眈眈,他们必不愿看到邵家与傅家结亲。傅九小姐如今伤成这样,是受了邵家连累二哥力有不逮,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你莫要对人提起只字片语,可好?” 邵墨卿耐心地跟弟弟解释了两句。其中复杂内情,他并不想让弟弟一起背负,但个中利害还是要他知晓一二,避免祸从口出。 邵墨安当即会意,眼底有心疼有担忧,更多的还是愤恨。 心疼未进门的二嫂被害,担忧邵家再起动荡,愤恨自己年岁尚幼帮不上二哥什么忙。 邵家的仇怨c邵家的生计c母亲的病c他读书的重担,全都压在了二哥的肩头上。 邵墨安咬了咬唇,似坚定了什么信念,很是慎重地点头:“好,我保证只字不提。” 邵墨卿欣慰的勾唇:“若有人套你的话,你就装作生闷气,气呼呼的走开即可,就跟以往一样。” 邵墨安乖乖点头:“二哥放心吧,我省得的。” 邵墨卿直起身:“去吧,一日未见,母亲定是想念得紧了。” 邵墨安一想到母亲,神色舒展,旋即又想到了未过门的二嫂,小心觑了哥哥一眼:“二哥我,能去看望二,咳,傅九小姐吗?” 邵墨卿顿了顿,耳根莫名又烧了起来:“她刚醒,疲乏得很,你莫要闹她。” 邵墨安失望的应是,转身离开前,眼尖的看到了哥哥通红的耳朵,不由得抿嘴偷笑。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老成持重”的二哥,也会出现面红耳赤的羞窘模样呢。 以前他总是见生人就脸红,没少被二哥拿来打趣。他本也想打趣二哥两句来着,但一想到此时门外就可能有人在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那点儿欢快的情绪霎时散了个干净。 他愤愤瞪着自家破败的篱笆墙,渔网也没这么大的眼儿。院子里有什么动静,都能被外人瞧了去。 别说防小人了,就是君子也防不住不是? 邵墨安扭头看了看二哥的屋子,想着二哥的话,顿了顿没去探望傅佳凝,转头去哄邵母开心。 邵墨卿这边很快准备好了晚饭。 热了几块馍,一人一碗不见几个菜叶,更没有油水的青菜汤,一小碗糊糊。 一家人吃罢,锅里熬的粥也好了。 邵墨卿端着一碗粟米粥,翻搅着晾凉,才来见傅佳凝。 外面天色擦黑,屋子里连个油灯都没点,更黑。 但因这是邵墨卿自己的屋子,他闭眼都走得顺畅,轻松地来到了床边。 傅佳凝又是坠楼,又是穿越重生,又是接收另一个人一生的记忆,还要费脑子去想那些阴谋诡计的弯弯绕绕的确如邵墨卿所想,精力不济,疲乏得很。 傅佳凝向来浅眠,甚至因为经年累月的忙碌,神经衰弱很严重。 她想好好睡一觉很难,吃药脑子又昏沉沉的,影响她的判断。她一直抗拒着不肯吃药,也担心有人在她的药里动手脚。 她能像今日睡得这么沉,实属难得,就连邵墨卿进来,都没能惊醒她。但人没能惊醒她,粟米的香气却直往她的鼻子里钻。 坠楼前,她就气饱了,没吃什么东西。 过来后,原主嫌弃邵家的吃食粗陋。偏生傅家还没人寻来,仗不了势,她只能压制着小脾气,索性闭眼装虚弱,装着装着就又昏了过去。 傅佳凝饿得前胸贴后背,一闻到食物的香气,眼睛还没睁开,小鼻子先动了动。 确认了香气真的存在,傅佳凝“唰”的睁开了眼睛,就对上了邵墨卿柔和的黑眸。 “家里拮据,饭食粗陋,慢待傅九小姐了。”邵墨卿不太自在,邵家不复当年,这样的吃食,她会嫌弃的吧? 傅佳凝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一双杏眼晶亮亮地很是讨喜。 她很吃力地想要起身,却不知牵扯到了哪里的伤,疼得“嘶”了一声。 邵墨卿见状,赶紧上前帮忙。 结果,那小小的身子软绵绵的似是无力,也不知是不是他力气大了被他一扶,那带着幽幽兰花香的人儿,就倒进了他的怀里。 邵墨卿心跳猛地快了几分,脸上发热。 见她自己真的坐不住,又想到她愿嫁自己邵墨卿没将人推开,干脆坐在了床边,让她靠着自己,亲自为她喝粥。 本以为她会躲闪,会嫌弃粥水粗陋不肯入口可看她把他当作依靠,一口一口乖乖吃下时,邵墨卿的一颗心都温软了。 这就是他将要携手一生的小妻子 第六章 幸好是他…… 傅佳凝边吃边在心底感叹着:粗粮啊,纯天然无污染的粗粮啊,味道是真香! 只不过这身体也真的是太过娇贵了,吃两口粗粮都会刮嗓子,还挺疼。 哎娇气包! 别看傅总身家十几亿,天天满汉全席她都吃得起,但她受恩师影响颇深,喜欢粗茶淡饭,修身养心。 恩师曾似开玩笑的跟她说,他可是扁鹊的后人。虽是旁支,流传至今可能八十竿子都打不着了,但他们血脉传承下来的医者仁心却始终未变。 可惜恩师的儿子出了意外,老伴儿伤心过度也随着去了。恩师自此孤零零地一个人,花了好几年才走出阴霾,开始应邀担任大学教授,寻找合眼缘的门徒。 恩师看中了她,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倾囊相授,几代传承下来的医术毫不藏私的都教给了她。 傅佳凝就是靠着这手本事白手起家,逐步做大,也在这个过程中得知了爷爷遗嘱的真相。 她毫不手软的吞并了傅氏,把家族企业改头换面,以生物制药c中成药c中医器械研发为主,三年时间冲进世界五百强,锋芒初绽。 想到自己的医术,傅佳凝眼底的神情复杂,她愧对恩师。 如果说她出事之后,唯一会真心为她难过的,大概就是年近七旬的恩师了。 傅佳凝深吸口气,又缓缓吐出,将心中的情绪尽数压下。 她愧对恩师的殷殷期盼,却也感谢恩师的精心栽培,即便身处异世,她也决不会埋没他老人家的通身本领的。 思绪回笼,一碗粟米粥也下了肚。 粥水里大概半碗米半碗水,足见邵家境况。 傅佳凝实在无力,即使觉得不太合适,也还是默不作声地占了人家温雅少年郎的便宜。她靠着人家胸膛不说,还让人家一口一口的为她吃饭。 这会儿肚子填饱了,傅佳凝也开始觉得不好意思了。 她苍白的瓜子脸上,在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中,飞上了两团红霞。 傅佳凝垂眼看着自己腰间的荷包,正考虑着直接给钱会不会被误会? 却不想邵墨卿放下碗后,正定定地看着她,什么失礼不失礼的,都被这触手可及的美冲击得七零八落。 他艰难地动了动喉结,声音低哑地询问:“可还要再用些?” 傅佳凝回神,转头只能看到对方的下巴,才更真切的感觉到他们的距离到底有多近。 她“嗖”的又转回头,小小声回道:“已经吃饱了,晚上不宜多食。对了,这是什么粥?我第一次吃,是你做的?” 邵墨卿全身一僵,两家的悬殊,被这一句再次提到了他眼前,让他不得不重视。 他心底又升起了不确定,干巴巴的回道:“粟米粥,我只会熬粥。”傅家的下人都未必会吃。 后一句,总觉得说出来会后悔,他只在心中想想,并未说出口。 傅佳凝软糯糯的声音里带着好奇:“这就是粟米吗?很好吃,没想到你的手艺这么好。” 邵墨卿的心像是被一只小手轻挠了下,既痒又疼。 嘴这么甜的小姑娘,谁人能不疼宠呢? 她若真跟了他,又怎么吃得了这等苦? 再者他也舍不得让她吃糠咽菜,陪他吃苦。 邵墨卿硬了硬心肠,就要把人放开,谁知小姑娘却忽然转身,那有了血色的小嘴儿凑近了他,柔柔糯糯地小小声问道:“我们这样说话,外面能听见吗?” 邵墨卿之前关了窗,进来送饭的时候也掩了门,外面偷窥是别想再看到什么了。隔不隔音这个问题,就成了傅佳凝最关心的话题。 傅佳凝脑子里有着原主的记忆,对邵墨卿有着天然的敬畏和信赖。 作为敌人,邵墨卿城府极深,手段狠辣,无疑是可怕的。但要是作为自己人,他可是相当的护短,别人给予他一分恩,他能还人十分好。 即便眼下的邵墨卿还是虎落平阳c龙游浅水的状态,她只要不做那条犬,不是那只虾,待助他一飞冲天那一日,他必不会对她恩将仇报。 她绝不重蹈原主的覆辙,也必将完成对原主的承诺。 邵墨卿的心情复杂的感受着怀中的温软,她就这么信他?她又知不知道,但凡他心术不正,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她会受到怎样的伤害?又岂止会赔上一生的幸福? 若他心中的仇怨再深一点,泯灭了他的良心呢?他会不会对她下手? 邵墨卿扪心自问,愕然发觉心中的答案竟是不会。 无论他再 如何丧尽天良,他都无法对全心全意信赖着他,又如此聪慧美好的小姑娘下手。 她并无不愿,是他的小姑娘呢。 傅佳凝全然不知,自己那一句反问,竟然刺进了未来权臣的心里,化作了一颗朱砂痣。更不知她因为知根知底的信任依赖,会软了未来人人谈之色变c冷酷无情的大奸臣的心。 她还在等待答案,没等到,还用小手无力地扒拉了一下对方的手臂。 邵墨卿像触电了般身体一震,低沉的嗓音也压了压音量,响在傅佳凝的头顶:“放心吧,听不到的。” 傅佳凝闻言更加放松,一边组织语言,一边低缓地,把事情详详细细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眼下便是如此了,外面盯梢的暂且不提。我一夜未归,明早傅家怕是就要来人寻我回去了。我能与你商议此事,也只有这一晚的时间,邵二公子可会介意与我共处一室不合礼法?” 这最后一句,正是傅佳凝现今最苦恼的。 她还是傅总的时候,大半夜的带着秘术出去应酬是常有的事。倒不是没有乌七八糟的人打着歪心思,但她一针下去,扎得几个咸猪手摊在床上半个月起不来之后,上层圈子里,就没人敢打她的主意了。 现如今要与邵墨卿促膝长谈,她也不虚。 别说邵墨卿这方面君子得很,上一世都是凭本事单身的主儿,就算他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她也能收拾得了他。 她不虚,只愁古人规矩礼法的太麻烦。邵墨卿却以为她默认了是他的妻,才会“事急从权”不介意与他共处一室。 冰凉凉的心房被一股暖流浸润,他的小姑娘啊怎么可以对他这么不设防? 邵墨卿闭了闭眼,哑声说好,感受着怀中小姑娘放松地靠着他,心底却在叹息:幸好是他 第七章 要论脸皮的厚度,她可绝不认输! 两人商量了大半夜,才把细节基本敲定。 眼下唯有一件事,傅佳凝不放心的提起,邵墨卿闻言同样担忧不已,那便是邵母受不得刺激。 傅佳凝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亲自去看看邵母的情况,她轻轻拉了拉邵墨卿的衣袖:“邵二公子” 邵墨卿转头,忽然对这个称呼很不满意:“叫我的名字,有外人在的时候,你再这么叫。也算是多设一道暗语,我才好分辨你接下来的话是要我搭戏,还是真心话。” 傅佳凝思索片刻,觉得不愧是未来连中三元的大才子,这思路还挺缜密的。 她点点头,想起对方看不见,于是低低“嗯”了一声:“那墨卿哥哥?卿哥儿?还是厚之?” 傅佳凝的嗓子本就不舒服,话说多了更加低哑,没了小女儿家的清脆,却平白多了一丝诱惑而不自知。 邵墨卿在黑夜的掩护下僵硬着身体,脸上一片火烧云。 那一声“墨卿哥哥”从她口中说出,他既觉得羞耻,又暗含甜蜜。 如若邵家不曾出事,他们应该很早之前就会见面。她会是他的小青梅,他愿成为她的小竹马,陪伴她一起长大听着她追在他身后,脆生生地叫他:“墨卿哥哥。” 邵墨卿被那美好的画面迷惑,不知不觉,一句“就叫墨卿哥哥吧”已然出口。 傅佳凝本是开玩笑,想着自己如今十四岁,一时童心被勾了起来,把自己当成了宝宝,才幼稚的来了一句:“墨卿哥哥。” 可她哪里会想到,看着很正经严肃的小骚年,竟然这般中意‘哥哥’两个字啊? 傅佳凝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快要起来了,然而自己作的死管她是哭着还是跪着,也得接着作完了。 傅佳凝干脆豁出去脸皮不要,破罐子破摔一回:“墨卿哥哥,我想偷偷去看看伯母,可好?我们不要声张,别闹醒了她。” 邵墨卿愣了愣,没想到她会想去看自己的母亲。 他看了看黑沉沉的夜色,心中迟疑。 ‘母亲向来浅眠,这么晚了,我再小心,也大抵会扰了母亲清梦吧?’ 可再想到他们刚才商定之事如他不应,只怕他的小姑娘再没机会好言好语与他母亲再相见了。 邵墨卿只迟疑了一瞬,就点头应了。 他起身,想起他的小姑娘一身是伤,行动不便,又有些为难,担心弄疼了她。 傅佳凝是真的豁出去了,扯了扯邵墨卿的衣袖,等他弯腰:“墨卿哥哥,你背我过去好不好?” 邵墨卿感觉今晚他的大红脸是退不下去的了。 他默默转身,将人背起,摸黑一路走进母亲的院子。他的脚步很轻,沿途没有剐蹭到任何物什。 小姑娘也很轻,伏在他背上,满满都是信任与依赖。 邵墨卿在开门的时候,悄悄抚了抚心口。那里满满胀胀的,就像是很小的时候偷吃蜜饯的甜蜜满足。 将傅佳凝放下,邵墨卿转身要去点灯,被小姑娘抓了手。 他一顿,感觉到手心被那细滑的指尖摩挲,片刻才发觉,是小姑娘正在他手心里写字。 邵墨卿的指尖蜷了蜷,很想抓住那只不安分的小手,但还是忍住了。 他辨认出手心里的字:别点灯,我帮伯母请个平安脉。 邵墨卿挑眉,眼里有惊奇,小姑娘还未及笄呢,竟会医术? 他有些不信,但知道她也是好心,便没阻止更没有动。他径自站在傅佳凝的身旁,随时打算把人背回去。 哪知傅佳凝摸索到了他另一只手,将他手里的火折子给摸走了。 邵墨卿: 这么不放心他吗? 邵墨卿觉得好气又好笑,无奈地勾了勾嘴角。 傅佳凝却不管他误会了什么,摸着黑仍旧精准地点在了邵母的睡穴上,让恍惚醒转的邵母再次昏睡了过去。 傅佳凝暗叹没有金针在手,这小身子伤着,力道不够,邵母能睡到她号完脉离开就不错了。 时间挺紧,傅佳凝扣上了邵母的手腕,集中精力探脉。 半晌后,她换了邵母的另一只手腕,又探了良久,久到站在一旁的邵墨卿,都感觉到了小姑娘的郑重其事。 傅佳凝松开邵母的手腕,替她掖好被子,忽然留意到了房内劣质安神香的味道,才恍然想起,原主贴身佩戴的熏香可不就能安神吗? 傅佳凝眉眼弯弯地拿下腰身上缀着的葡萄鸟纹银制香囊球,贴近鼻尖嗅了嗅,是上好的安 神香呢。 她打开香球,有些笨拙的吹燃了火折子,点上了安神香。又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把香球挂在了邵母床头。这才息了火折子,去拉邵墨卿的袖子,示意他可以背自己回去了。 邵墨卿闻着那安神香的味道,已然不知多久没有用过这么好的香了。 母亲有了这小小的香丸,定能好眠到日上三竿。 他的小姑娘啊 邵墨卿心中感叹,动作十分小心地背起了傅佳凝,把人送回他的房间。 傅佳凝被安置好,又拉了拉邵墨卿的衣袖,小小声的开口:“墨卿哥哥就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邵墨卿唇角抿出一抹笑:“那凝凝想要告诉哥哥吗?” 傅佳凝觉得自己哪怕再厚的脸皮,也都有点儿扛不住了。 这她是被个才十六的早熟少年给撩了吗?是的吧? 傅佳凝一时不太自在,但要论脸皮的厚度,她可绝不认输! 想当年,要不是她练就了针扎不透c锥刺不穿的厚脸皮,她又哪里能在一群如狼似虎的霸总们堆里,占得一席之地? 但凡她脸皮薄上那么一丁点儿,跟那群完全不要脸的打起交道来,都得直接被欺负哭了。 眼前不过小小少年,目前还没成长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奸臣呢。 她慌啥? 傅佳凝像是找到了底气,干脆把人又拉了回来,两人头碰头小小声嘟囔着:“伯母的病并不难治,难的是她中了毒,亏空了身子。” 邵墨卿惊疑不定地垂眸,看向挨他极近的小小少女,迟疑着开口:“你确定?” 傅佳凝板着小脸,眼中满是寒霜:“当然,我的医术师承神医,又怎会连如此显而易见的脉象都号错?” “望闻问切,望和问不便为之,但闻和切我已有把握。” “伯母她是否” 邵墨卿彻底被傅佳凝震住了。 小姑娘斟词酌句说出的一丝不差,就是他母亲如今的病容。 火折子那点儿光亮,不足以让她看清母亲的脸。 他更可以确信,她与母亲从未见过,更不可能说过话。 自她被他带回家,只与他一人接触过,他小妹只躲在他身后好奇地看过她两回。 邵墨卿再不怀疑傅佳凝的医术,反而因忧心于母亲中毒一事,整个人的气势都变得冷冽起来。 只是下一刻,这股冷冽的气势,又因傅佳凝的一句话就被顺了毛。 “你放心,有我在,这毒不难解这样,等天亮的时候,墨卿哥哥帮我取笔墨来,我把方子留给你,可好?” 邵墨卿默默感受着身侧的温软,心脏胀得酸疼:“他的小姑娘啊” 第八章 偷藏发丝结同心 两人又嘀嘀咕咕着说了会儿话,不知不觉就这么睡了过去。 清晨,鸡鸣三声,邵墨卿被吵醒,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一睁眼却愣了愣。 一张小巧的瓜子脸近在眼前,粉扑扑的小脸蛋儿细滑娇嫩,眉似远山不描而黛,唇若涂砂不点而朱,睫似鸦羽,琼鼻秀挺,一头青丝如瀑,披散满身满床,与他的长发混在一处,纠纠缠缠分不清彼此。 看着怀里睡得正香甜的少女,邵墨卿的身躯一阵僵硬,不动声色的向后弯了弯腰。 昨夜的气氛太好,他满心感动,又因房间本就是他的,让他很是放松他本想等他的小姑娘睡了就离开的,却不知何时困倦,竟会也睡在了这里。 邵墨卿为自己一再不知礼的唐突佳人而懊恼,可也不得不承认,一醒来就能看到傅佳凝恬静的睡颜,他的心底有藏不住掩不下的愉悦丝丝泛甜。 更有甚者,他明知这样做不对,却更过分的在想如若每一夜都能与她抵足而眠,每天醒来都能第一眼就看到她,该是怎样的美妙滋味 邵墨卿暗暗唾弃着自己,手臂却依旧不舍的环着怀里娇软的人儿。 挣扎纠结了良久,又一声鸡鸣催促着他:得起来了。 邵墨卿抿唇,轻手轻脚地起身,却不料两人的长发有几根纠缠得太紧,还是把小姑娘给弄醒了。 感觉到一阵疼痛,傅佳凝皱着小眉头费力的睁眼。 眼前模模糊糊好像站了个人? 傅佳凝一个激灵彻底醒了,在看清是邵墨卿时,她很明显的松了口气。 邵墨卿看着小姑娘迷迷糊糊的,还没反应过来哪里不对,眼眸暗了暗。再看向那几根发丝时,他忽然一顿,想到了结发。 邵墨卿勾了勾唇,大概是傅佳凝对他太不设防的表现和结发的认知,让他心中的纠结和阴霾一扫而空:“天亮了,我去给你打水洗漱。” 邵墨卿看着小姑娘再次闭眼缓神,不动声色的捏起打结的发丝,捋着在小姑娘发中的位置扯断。旋即转身匆匆离开,同样在自己相连的几根发丝发中的位置扯断。 看着手中打结的发丝,邵墨卿眼神柔和,小心翼翼地把胡乱打的死结改成了同心结,又将发丝收进了他脖子上戴着的红布袋里,转身打了沁凉的冷水撩了满脸。 傅佳凝缓过惊醒带来的不适时,房门再次被打开。一盆温水被放到了床边的凳子上,一双修长却略显粗糙的手,正将一块布巾打湿,仔仔细细搓洗后,递到了她眼前。 相似的一幕飘过眼前,当初邵墨卿也这般照顾过原主,但原主不但不领情,还嫌脏地扭头躲开了。 傅佳凝从思绪中回神,抬眼就看到了邵墨卿的不自在,心中一个咯噔,面上却红霞满天羞得不行。她起身整了整凌乱的衣衫,不太敢看邵墨卿的眼睛,低头接过布巾,默默地擦脸。 邵墨卿心底的猜测霎时散了,脸也跟着红了红,知道小姑娘应该是想到昨夜他们同塌而眠的事情了。 刚刚她愣神,并非是嫌弃他的布巾。许是懵了,一时害羞,不知怎么面对他吧? 想到这,邵墨卿又不免一阵紧张。 小姑娘认了这门亲事,对他有好感固然是好事,可若是他太孟浪不知分寸,说不得会把她吓跑。 眼见着傅佳凝洗漱完,邵墨卿攥了攥左手,主动开了口:“昨夜是我的错,但我并非有心唐突,凝凝可怪哥哥?” 傅佳凝愣了愣,飞快地瞄了邵墨卿歉疚的模样一眼,转而脸颊更红,声音低低的:“怎会?是我拉着墨卿哥哥要说悄悄话的,闹了你半宿未眠,怎会怪哥哥疲乏?” 邵墨卿仔细观瞧,确定小姑娘只有羞窘,并无其他,一颗心才放回了肚里。 小姑娘那一双眼干净澄澈,带着小女儿家的娇羞,看得他一阵心驰神荡。他忍不住把她的解释想成了另一番他更想将来会成真的意思,邵墨卿差点儿抬手捂心口。 那里火热一片,砰砰乱跳,烧得他口干舌燥,再不敢多瞧那般好颜色。 邵墨卿转身端盆出去,暗骂同窗总拿开蒙的本子捉弄他,带坏了他。也暗骂自己禽兽,小姑娘还要一年才及笄呢! 傅佳凝眨巴着大眼,杏眼圆睁,好奇地看着脚步匆匆腰身微弯的少年离去,半晌后似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用袖子遮住大半张脸,一双眼笑得狡黠。 要不是顾及未来大奸臣的面子,她现在都想不顾形象的笑到锤床。 笑够了,傅佳凝还忍不住叹息一声:“年轻真好。” 邵墨卿又用冷水洗了把脸,再进屋的时候已然面 色如常。 他将研好的笔墨交给了傅佳凝,就被“赶”出了屋子。 虽他知晓是因为院外很快就会有人盯梢,傅家人也即将找过来,可邵墨卿在厨房忙碌时,还是感觉到了一阵失落。 傅佳凝摆弄了一会儿毛笔,真的拿起笔了,她才想到一个问题。 她的字迹。 原主一手簪花小楷娟秀漂亮,自带风骨。 她随恩师爱好,也学过书法。但却投恩师所好,各种字体她都有涉猎,偏偏女气的簪花小楷不在其中。 她苦思冥想,给自己找到了理由。 簪花小楷很容易暴露她不是原主倒还是其次,要是邵墨卿不小心,被别人看到了方子,满篇的簪花小楷,也容易暴露她跟邵墨卿串通。 傅佳凝双眼一亮,这样,她换个拿手的字体,就不会被怀疑了。 在傅佳凝看来,字体变化多端c各有风骨c各领风骚,在这里最不扎眼的,就是考生们科举规定的馆阁体。 傅佳凝抬手落笔,板板正正中规中矩地写下了药方。又换了张纸落笔此药功效,罗列服用后可能会出现的症状。何种正常不必在意,何种需要留意,又该如何调整方子。 解毒之后,邵母的病又该如何医治,如何用药。 洋洋洒洒五页纸写满,其中夹杂两张完整的药方,如何使用如何调方都记得详尽。 这五页纸若是落入医者手中,定会当成宝贝供起来。 哪怕不懂医的人,拿到这五页纸,遇到同病不同症的病人,都能游刃有余的装一把神医,保管药到病除。 傅佳凝仔细检查没有错漏后,顿了顿再次提笔。 又一页纸基近写满,傅佳凝才停了笔。 她在自己的怀里摸了摸,从内袋里面拿出一张银票,展平,夹进了六页纸中。又将那一摞带着墨香的纸张折了几折,转身收拾好笔墨床铺,将其塞进了被中。 第九章 坏的流油,演技尚可 傅家人找到邵家时,邵墨安刚好起床,正准备收拾收拾,带上二哥给做的早饭去上学。 华丽的马车一来就是三辆,随马车跟来的,还有两列骑马的轻装护卫。 这阵仗摆的太大,才一入村,就惊得鸡鸣狗叫,招出了大半村民前来围观。 邵家有两个读书人,本就在村中很是有名。 现在几辆如此气派的马车停在了邵家门口,一群穿着绫罗绸缎的丫鬟婆子,端着他们一辈子都没见过的金器银盘进进出出,这一看就是来了贵人啦。 村民们有知道些许内情的,把看到邵家小子救了个穿着不俗的娇俏小娘子的事儿一讲,立刻引得一群吃瓜群众们惊呼连连,艳羡邵家的运气,也暗悔自家怎就没遇上这等好事呢? 院内,邵墨安看着这等阵仗,一时手足无措地急忙跑去了厨房,压低了声音小小声问哥哥:“二哥,这来的都是二呃,傅九姑娘的仆人吗?” 邵墨卿点头:“是傅家来接人了,这事你别管,要迟到了。” 邵墨安迟疑着点点头,眼中流露出了不舍,小嘴儿也喃喃着:“这就要走了啊?也不知道二嫂什么时候再来” 他声音很小,但邵墨卿还是听见了。 他弹了弟弟的小额头:“赶紧走吧,不怕夫子打你手板了?” 邵墨安吐了吐舌头,冲着哥哥又扮了个鬼脸,这才抱着装干粮的小包裹转身就跑。 邵墨卿无奈地摇头,但也羡慕弟弟,群狼环伺之下,起码还有他给他们撑起一片天 看着外面的热闹,邵墨卿故意在厨房里多磨蹭了一会儿。 虽然心知是演戏,可他还是很抗拒,不愿直面她的恶言恶语。 经此一遭,他只要功成名就,这一段对他影响不大,然她的名声怕是再也好不了了。 那是他的小姑娘啊 邵墨卿暗暗叹息,也默默记下了傅佳凝为他所做的牺牲。 等他从厨房里走出来时,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了不小的改变。 温润消失了,哪怕依旧清雅如竹,却像是隔着远山浓雾,明显的见外疏离。 傅嬷嬷仔细端详了邵墨卿好几眼,暗暗点头。 ‘一表人才,不愧是邵家公子,只是可惜了唉。’ 傅嬷嬷礼数周全地向邵墨卿行礼,身后四大丫鬟齐聚,手里各端着洗漱c妆奁和吃食等物候着,见傅嬷嬷行礼,她们也都随着屈膝,唤了一声:“见过邵二公子。” 邵墨卿余光扫见人群中几张熟悉的脸,心道:“昨天盯梢的人,这回来的倒是全。” 他故意摆出略局促,却不屈不挠神情紧绷的样子,为傅嬷嬷指了傅佳凝所在的房间。 傅嬷嬷道谢,领着一群俏丫鬟鱼贯而入,房内霎时响起了冬梅的惊呼:“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春兰紧跟着扑上前去,唱念极佳,声泪俱下:“哎呀我的姑娘呀,你怎么就伤成这样了?奴婢们都劝过了,不让您来,您偏不听,这才来见上一面,怎就伤的这般重?” 傅嬷嬷心疼地不行,脸也沉了下来,转头低语了两句,接过秋菊手中的漆盘,让她出去打听去了。 傅佳凝冷眼看着冬梅和春兰你一句我一句哭丧似的“心疼”着她。 那一句句的话语,听起来像是担忧着她,实际按照原主的性子,这每一个字儿都跟一根针似的,细细密密扎在了她的心尖儿上,字字句句都在拱着她的火。 也怨不得那丫头等到傅家人来接,当场就炸了毛。 就这么被拱火,那丫头怕是气狠了,才会失了才女的风范,那般口不择言的攻讦邵家。 傅佳凝接管了身体,自然知晓发泄一通回去之后,原主实际上后悔了的,也被父母罚跪祠堂,禁足三月,抄《女诫》c《女德》思过,一抄就是二十遍。 她是又后悔,又愧疚,又委屈,言辞诚恳的写了封道歉信,让冬梅送去邵家。 冬梅去而复返,却捧着撕烂的信回了来,气怒交加地哭诉邵二公子有多无礼,他连看都不看就撕碎了信纸,还让她滚。 原主自是又被气哭了一场,但那丫头是真的心性单纯c心地不坏的。她事后想想,还是自己过分在先,于是想着解禁之后亲自去道歉。 然冬梅和春兰轮番上阵,明里暗里往小姑娘脑子里灌输邵家攀附权贵c不安好心,邵家儿郎刑寡克妻,娶她只是为了她的丰厚嫁妆,她已经得罪了邵家,嫁过去还不一定被怎么磋磨芸芸。 小姑娘将信将疑,解禁后偏又被引导着见到 邵墨卿两面,两次都不欢而散,恶感更胜。 后来邵家主动来退婚,原主的父母还在说和冬梅和春兰变本加厉的煽风点火,激得小姑娘一气之下上了吊。 这下子可是吓坏了原主的家人们,比起邵家来,自家宝贝疙瘩自然更重要。 闹成这样,哪里还是结亲?分明是在结仇了。 傅家偃旗息鼓,这桩婚事折腾到这儿,也才真正的黄了。 原主涉世未深,不知人心险恶,傅佳凝却是在商海人精堆里摸爬滚打过,凭着真本事和厚脸皮,站到过金字塔顶端的人精中的精英。 原主的乳娘和四大丫鬟往她跟前一站,她打眼扫过就能分出忠奸。 乳娘对原主自是极好的。 可悲的是,四个大丫鬟,只有一个秋菊是实心实意忠于原主的。 冬梅和春兰自不必说,这俩货还不知道是谁安插在原主身边的粽子呢? 坏的流油,演技尚可。 夏竹就有点儿意思了,一直不声不响的,后来却不知怎么就成了邵墨卿的人? 傅家覆灭后,原主就是被夏竹顶替掉了包,以遣散丫鬟的身份送到了邵墨卿手里。 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也不知邵墨卿给了她什么好处? 傅佳凝回过神来,配合着摆出一副积蓄怒火的冷脸,忍受着两只粽子在她面前飙演技。 她一边很不自在地被服侍着洗漱换衣c梳头妆面,一边余光瞥向窗外,留意着那道愈发青松傲雪不可轻贱的身影,猜测着:“这是听见了生气了吧?” 等冬梅和春兰再哭不下去,也演得差不多了,傅佳凝才在心底幽幽叹了口气,该她粉墨登场了! 第十章 飙演技的时刻到了! 秋菊匆匆而去,匆匆而回,附在傅嬷嬷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 傅嬷嬷面色稍缓,转头换上了一张慈爱的笑脸:“姑娘可是饿了?秋菊特意起了个大早,蒸了一锅点心,姑娘先用些垫垫肚子,可好?” 傅佳凝冷着脸,只看了一眼傅嬷嬷递到眼前的漆盘,盘内放着五六样做工精致的小点心,方的圆的搭配在一起,色香味俱全。 傅佳凝只靠昨夜那点儿粥水撑到现在,腹中早就揭竿而起,闹起了饥荒。 这般美食当前,她是真的很想吃,但想到做戏做全套,又不得不忍下蠢蠢欲动的小手儿。 呼飙演技的时刻到了! 她冷着一张小脸儿,将漆盘推开:“乳娘点心先放那儿吧,我身上疼得厉害,没什么胃口。” 傅嬷嬷叹了口气,将漆盘递还给秋菊,秋菊又将其放进了食盒中,暂且摆到了破旧的桌子上。 傅佳凝扫视过众人的脸,用下巴指了指冬梅:“你去,请邵二公子进来。” 冬梅眼底一喜,避开傅嬷嬷的视线,都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哎”了一声,转头就跑了出去。 她这般没规没矩的样子,让傅嬷嬷一阵皱眉不喜。 可姑娘没说什么,她只是老仆,不会僭越,在姑娘面前倚老卖老。 傅佳凝自是看到了傅嬷嬷的欲言又止,心底暗叹:丫头啊,前世你炸毛发脾气的时候,怎么就听了谗言,把傅嬷嬷支出去了呢? 不到片刻,邵墨卿就施施然进了门。 他不必抬眼,就能看到端坐在他的床上,冷这一张小脸儿,颇有当家主母气势的小小人儿。 他紧了紧左手长指,真的很想将人拥入怀中,哄她笑开颜,可今天这出戏不能演砸,他得配合。 傅佳凝见到主角儿来了,当即满脸寒霜地一抬小下巴,高傲不可一世的用下巴尖儿点人:“邵二公子,听闻你我乃父辈玩笑间,指腹为婚定下的娃娃亲,是也不是?” 邵墨卿看着他的小姑娘故作姿态的那副小模样,非但不觉得她很失礼,反而品出了另类的可爱来。 他艰难地撕开自己的视线,垂眸应:“是,你我两家本是世交,父辈亲如一家,故有此约定。” 傅佳凝点头:“两家是世交不假,若只是你邵家败落,我傅九也甘愿带着嫁妆下嫁,总归不会赖了这门婚事,然” 傅佳凝一个“然”字出口,满屋仆人就接收到了傅嬷嬷的眼神示意,纷纷向外而去。 夏竹和秋菊都很听话,没有探听主子八卦的心思,冬梅和春兰却一步三挪着并不想离开。 两人磨磨蹭蹭着,到底在出门口之前,听到了自家姑娘“然”后面的话。 “然你邵家没落,邵家大郎克妻的名声尤为响亮,邵家二郎如今顶门立户,却不思进取,如何安身立命?莫不是就指望着我的嫁妆银子过活不成?” 邵墨卿动了动唇,似是想要说话,傅佳凝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抨击:“你邵家的大儿媳就是被克死的!我才知这婚约,就差点命丧马蹄!你们邵家的儿子都是刑寡克妻的命不成?这婚必须退!” 傅佳凝声色俱厉,配着嘶哑的嗓音,不由得让人心惊胆战,信了那传言六七分。 好好一千娇百宠的千金贵小姐,她的坐骑自然也是万里无一的温驯良驹。 那日又是晴好的天气,怎地好好的人儿只说来见一见未婚夫婿,就无故摔伤,起不得床了? 冬梅和春兰对视一眼,眼底皆有笑意。 院外听不真切屋内话语,几个眼线却都看到了冬梅和春兰发出的暗号。 成了! 眼线不动声色的陆续退离,只余这个时辰盯梢的一个留下来探查后续。 屋内,邵墨卿听到这最后一句时,身体晃了晃,似是站不稳。 他不知为何竟会感觉这话熟悉,刺得他心神巨震,心口乍然而起的疼痛,褪尽了他满脸血色。 他像自虐般忍受着疼痛,直勾勾看着双眼灼灼,小脸儿冷冽,嘴角含着明显讥讽,拿话刺激着他的少女。 如此陌生的一面,让他心生恍惚,却又觉熟悉。 正在按部就班演戏的傅佳凝,接收到对方不可置信的悲痛眼神时,心里一慌,险些破了功。 ‘哥咱不事先说好的吗?您可别借机黑化啊,看您大我至少千岁呢,我喊您一声祖宗你敢答应吗?假的,嘿,回神了哎!’ 傅佳凝眼底隐含的担忧,不负众望地被邵墨卿捕获了去。 他紧抿 唇角,在心底默念了好几遍:不是真的,是凝凝在演戏,得配合,不要乱想。 邵墨卿死死攥紧左手,指节都捏得咯咯作响,这才压制住想要抬脚上前,堵住那喋喋不休小嘴儿的冲动。 只是他的唇线抿得太紧,太过压抑,也就说不出什么话语来接傅佳凝的话。 屋内的气氛,一时凝滞浓稠得让人无法呼吸。 傅嬷嬷的一颗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她一直想要插话,却因为姑娘从未有过这么强势的时候,一时竟是让她以为见到了老太君。 她也就恍惚麻爪儿了眨眼的功夫,怎么姑娘就把事情闹成了这样呢? 这一对小冤家可算都不开口了,傅嬷嬷赶紧上前,苦口婆心地劝着自家姑娘:“哎哟,姑娘慎言呐,外面瞎传的疯言疯语,姑娘怎可听信?这婚姻之事自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难道还信不过少国公和夫人不成?姑娘三思,莫要一时气昏了头脑,将来悔不当初啊。” 傅佳凝面色稍霁,心里满意极了。 ‘瞧瞧瞧瞧,乳娘这话才是真的劝人消气的呢。’ 她抬眼看了看神思不属,似是被打击得不轻地未来大奸臣,心里也在打鼓。 她可是照着原主原话来的,一个标点符号都不差。 这出戏务必要让那两只粽子原版传出去。 她绝不能搞砸,也绝不做活不过三集的炮灰! 有了傅嬷嬷递台阶,傅佳凝可以就坡下驴,缓上几口气,找回理智。 她一副神思清明后,觉得自己的话太过分的羞窘尴尬模样,眼神躲闪着不敢再去与邵墨卿对视,话却不肯服软,依旧带着她高门贵女的骄傲。 “话不好听,然忠言逆耳。若邵二公子真的看中这门亲事,便记得我傅九今日之言。” “我傅九的夫君,要文武双全,状元之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唯有此等儿郎,才与我傅家门当户对。” “傅嬷嬷,给邵家的见面礼留下,咱们走。” 第十一章 黄粱一梦,前尘尽显 傅佳凝冷着一张小脸儿,特指了冬梅,让她背自己上马车。 冬梅虽心中不愿干这苦力活儿,然她若能背着姑娘,实则也是一种殊荣,是被姑娘看重的表现。 苦是苦了点儿,累也是累了点儿,但长脸面也是真的。 心思电转间,冬梅已然想清楚了关窍,笑脸迎人地上前,转身蹲在傅佳凝身前,由着姑娘把全身重量都压到了她身上。 冬梅憋红了一张鹅蛋脸,两眼水汪汪地,才好不容易背起了自家姑娘,脚下微微发颤着向外走去。 傅嬷嬷可不放心让冬梅就这么背着姑娘出去,于是叫了春兰秋菊两人扶着些。 至于夏竹傅嬷嬷总觉得这丫头没有眼力见,木头疙瘩似的,指一步她就做一步,不指她就视而不见。 除了老实本分,真的一无是处。 但四个大丫鬟是姑娘自己挑的,她看不惯也不置喙,顶多需要留心思的事儿,她都不叫夏竹就是了。 傅家的三辆大马车缓缓驶离,围在邵家门外的人依旧没散。 有人说认识那马车上的标识,那是国公府的标志。 有人说见过那位贵人,目睹了那位贵不可言的小娘子摔马的全过程,可惜他胆子小,没敢上前去献殷勤。 前者让不少村民惊呼连连,后者让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暗暗捶胸顿足,再次悔恨自己没有那等胆量,错过了一场大机缘。 瞧那气派的大马车,瞧那护卫神气活现的阵仗,瞧那流水一样送进邵家的箱子 这可真是羡慕不来啊。 邵墨卿自从听到那句“刑寡克妻”,人就怔怔地,有些回不过神来。 为何如此熟悉?为何明知是假的,他的心脏却会闷疼得几乎就要死过去? 邵墨卿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母亲还未用早饭。 他赶忙起身,对堆放满屋子的箱子视若无睹,脚步匆匆地出了屋子。 看到那么多人围观,邵墨卿又是一愣,面上一寒,抿着唇将院门“咣当”一声关上,转头就去了邵母的屋子。 看到母亲还在安睡,邵墨卿小心翼翼地上前,不放心地再三确认。 母亲真的只是睡着了,并非气晕了过去,他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感觉这个时候母亲会被气晕,从此一病不起 这样的认知让他心痛如绞,喘不上来气。 邵墨卿捂着心口,一阵阵茫然。 ‘我这到底是怎么了?莫非昨夜睡得太晚所致?’ 邵墨卿觉得应该就是这个原因,既然母亲尚未醒来,他也回去小憩片刻罢。 这屋子里上好的安神香气味久久未散,他待了这么一会子,还真的开始困乏了呢。 邵墨卿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屋子,看着傅佳凝亲手叠上的被子,没舍得拽散,就那么侧卧在床上,围着被褥间残留的幽兰香气,将被子想成了那娇软的人儿,片刻不到便沉沉睡去 一梦经年,邵墨卿不安地挣扎着,却困于梦中,满头大汗,任他如何都醒不过来。 黄粱一梦,前尘尽显。 他猛然睁开一双赤红阴鸷的眼,阴冷的视线扫视着陌生而又熟悉的房内布置,忽然头疼欲裂,捂着额头皱了皱眉。 “我不是死了吗?抄家灭门,菜市口斩首,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邵墨卿喃喃出声,忽而一顿,发觉自己的声音不对,脑子里一片混乱。 前尘十六年都对得上,却在遇见那个早就被他一脚踩死的丫头时,出现了些许不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究竟仇恨一生不得善终是梦?还是遇上那般美好的小姑娘是梦? “傅佳凝”邵墨卿带着血腥气的唇齿间,缓缓咀嚼出这个名字。 他的一双眼阴冷如毒蛇,似蓄势待发,随时都可能会雷霆出击,择人而噬。 他暂且搞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左手攥得死紧。 这是他自邵家被灭,邵父病死,大哥失踪之后,就一直保持到死的一个小习惯。 只是这一次握拳,他的指尖不经意碰触到了被子里的什么,触感好像是他年少时练字的草纸。 邵墨卿一顿,才发觉他的手不知何时探入了被中。 他向内里探了探,扯出一叠厚厚的纸张,果然是他的草纸,上面还有廉价发臭的劣质墨水味。 邵墨卿神色微动,倾身将草纸展平。 纸上的字迹他很陌生,是工整漂亮的馆阁体,去参加科举都可列为甲等。 先是赞了一声字迹,邵墨卿才落了心思在内容上。 只看了两行,他的神情就从漫不经心,变得逐渐凝重了起来。 最上面的一张是张药方,十六岁的邵墨卿肯定看不懂它的用途,但权倾天下c今上面前的大红人,却是一眼就看出了这是张解毒的方子。 想到“解毒”,十六岁的稚嫩少年和十四岁的天真少女依偎在一起,头碰头小声说的那些话,就如潮水一样翻涌了上来。 “是她。”邵墨卿眼底汹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默不作声地继续向后翻着。 接连五页纸,洋洋洒洒按部就班地安排着他母亲从解毒,到治病,到调养康复的全过程。 如此详尽,就算是十六岁时一窍不通的他,得了这五页纸,也能将母亲照料好,亲眼看着她一点点康复如初。 再往后翻,一张小了许多的纸掉到了床褥间。 不过匆匆一瞥,邵墨卿也知晓,那是一张银票。 他长指夹起那张银票看了一眼面额。 “一千两呵。”一声意味不明地笑声,自他的喉间溢出。 “是啊,十六岁的我一贫如洗,连母亲的买药钱都拿不出,自己的束脩交不起,只能在家自学,抄书供着全家吃穿,供着弟弟入学读书要是手里有这一千两,哪里还会那般为难?” 眼前的一切,是他曾经午夜梦回都不敢梦到的美好,邵墨卿湿了眼角,不敢轻信这是真的。 他当年忍辱负重背负一切,又含辛茹苦地养大了三头白眼狼,到头来不过一场空罢了。 赴死时,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甚至于在铡刀落下时,他感到的是轻松,是解脱。 邵墨卿凝神在最后一页纸上,那是给他留的一封信。 小姑娘言辞恳切,斟词酌句地将她的打算解释得一清二楚。 又担心她那般演了一出戏离去,会伤了他的心。还小心翼翼地给他赔罪,想尽量哄他开心。 她说她的医术算作两人的小秘密,不让外人知晓,或许将来能出其不意,破除敌人的阴招。 最后她还找了好多理由,撒着娇让他收下她的银票,只为了不伤他的颜面 这最后一页纸,邵墨卿看了又看,足足看了十遍,才珍而重之地将六页纸外加一张银票收好,神情莫测地陷入了沉思 第十二章 宦海沉浮,一叶障目 “究竟哪里不同了呢?” “究竟哪里” 邵墨卿皱眉细究前后大有不同的傅佳凝,人被她捡回家之后的点点滴滴,在此刻分毫毕现。 初时,邵墨卿怀疑傅佳凝在昏迷时,提早他一步回来了,所以才会态度大变。 然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他否决了。 不,不会的。 她那般屈辱的跪在他母亲坟前,被他一脚踩断了脖子,死时双眼圆瞪,血泪横流 若她真如他所想,见到他时即便她伤重不能跟他不死不休,也必然视他为洪水猛兽避之不及。又怎会那般娇憨,对他亲近信赖全无防备? 若非她异常,那又是哪里出了问题,导致事情出了偏颇呢? 邵墨卿再三思索,忽然一顿。 “小妹?”他呼吸一滞,这才想起,是小妹不对劲儿。 前世他也给傅佳凝喂了水,也是那般冷言冷语的说了那番话。 当时小妹在院子里忽然摔了,哭闹不止傅佳凝一再的嫌弃神情,让他心中本就对她生了反感,也就不耐烦听她说了什么,急急转身去照看小妹。 他耐心哄了妹妹半晌,完全无视了他屋子里还躺着的娇娇女。 是了!就是从这里开始出现的异常! 这一世小妹不曾哭闹,他虽不耐,却也站在原地未动,故而听见了她说并未不愿。 然她声若蚊蝇,也并非伤重所致,而是防着隔墙有耳。 想到这,邵墨卿全身一震。 正因他听到了她愿嫁他,那便是他未来的妻他起了怜她之心,又想到自己冷言冷语着甩冷脸,怕是吓着了她,继而缓和了态度。 后才有了她鼓足勇气吐露心声,警示他c与他好商好量着将计就计。 也才有了他们打算演一场戏,先瞒过眼线,暂且保邵家平安之事。 前世一位云游僧人曾有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善恶皆有因,然一念之差则谬之千里。人性本善,奈何世间污浊,善果易结不易享,恶果难咽孽须偿呐,施主三思啊,阿弥陀佛” 那时他对这番话嗤之以鼻。 他邵家乃大善之家,祖父一世英名毁于朝夕;父亲大半辈子积德行善为官清廉,病死陋室无人问津;大哥查证一去不返,再无消息。 傅家不也是开国功臣,三代忠君爱国,还不是遭了皇帝老儿猜忌?随便编排编排就满门抄斩,灭了九族? 善有善报?嗤! 人性本善?不还有句叫“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吗? 他那时刚愎自用,驳斥了老和尚的话,全不在意那和尚摇头叹息而去。 可此时和尚的话,却一直充盈着他的脑海,震聋发聩,挥之不去。 那句他本不该记得的叹息,也如此清晰地响在了耳边。 他说:“宦海沉浮,一叶障目,可惜,可惜了” 邵墨卿猛地睁眼,身体直直坐起,大口大口地呼吸。 他感受着空气入肺;感受着热气吐出;感受着大汗淋漓;感受着生命鲜活。 他,还活着 思绪纷杂,他不知何时竟沉沉睡去,那充满血色被仇恨扭曲的一生再次自他眼前浮现,最后停驻于老和尚的叹息,便就此戛然而止。 邵墨卿缓缓平复了呼吸,耳尖微动,听到了小侄儿和小妹的哭闹声。 邵墨卿扶额起身,没有再像往日里那般着急忙慌的去照看两个小的。 接连两身大汗,他就跟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此时出去见风,必然会病倒,岂不耽搁了给母亲解毒?’ 至于那两个小的多哭两嗓子又不会怎样。 养的太娇惯了,反而一丝不满便会恨上他。 ‘升米恩斗米仇,古人诚不欺我!’ 邵墨卿慢条斯理地起身,不慌不忙地清洗掉一身汗味,才拿了更加破旧的一套衣衫换了。 换下来的那一套,是他这个年纪时最好的一套衣服。 少年时的他,心中并非对未婚妻全无憧憬。 所以在认出了傅佳凝腰间的半块玉佩后,他早有猜测她可能不愿,心底却还有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 于是他鬼使神差地穿上了最好c最干净的一件长衫。 邵墨卿转身去照看两个哭包,原是过了饭点儿还没吃的,俩小娃饿极了。 他抿了唇,仔细打量着小 妹,并未看出端倪,转身去热饭菜。 忙里偷闲,邵墨卿不禁懊悔皱眉。 若非见她皱眉茶饭不思,他就认定了她在嫌弃,便不会心中生厌; 若非与她讲话时小妹哭闹,他就无礼的擅自离去,便不会与她生了嫌隙。 是他,是他的胡乱猜测,错过了她; 是他,是他的自以为是,误会了她。 他的态度是因,她的恶言恶语却并非是果。 也许不,是一定! 既然重生归来,她发现了蹊跷与他提起,前世必然也已了然。 只是他让她失望了,伤了心。 如她今世同他所说,她素有才名在外,娇生惯养心高气傲也不假。 被人算计她自会着恼,那被他先入为主刻意无视疏离,想必更恼故而不再与他亲近,干脆假戏真做,暂保了邵家,也断了对他的念想。 其后自然就没有再帮他看顾母亲,留下药方和银票的心思。 都是他的错。 母亲本不该早亡,傅家满门忠烈本不该有那般下场,他的凝凝也本该与他伉俪情深c琴瑟和鸣。 一切皆因他一念之差 邵墨卿紧紧攥了攥左手,将拿在手中的菜饼攥得稀碎。 他回神,木然着一口一口吃掉了饼渣,转头先给母亲端了饭,才照顾两个小的吃喝。 邵林氏气弱的咳了咳,揶揄着瞟了一眼儿子,又眼带笑意地看向床头的香球:“凝儿来过了?怎地没叫醒我?” 邵墨卿动容地看着母亲鲜活的容颜,心口发颤,闻言顿了顿,平复了下情绪才开口:“是凝凝不准的,不肯惊扰您休息,还把贴身的安神香留在了床头,让您一夜好眠。” 邵林氏抿唇,眼底都带了笑意,即便她面色苍白如纸,这一笑依旧灿如春花,风韵犹存。 她用帕子压了压即将出口的咳嗽,才高兴地诉说着以往:“我还记得呀,上次见她的时候,她才丁点儿大,玉雪可爱,小团子似的。” “那时你也是见过她的,可惜你也还在怀里抱着呢,还不记事。见到了凝儿,你可是一眼就喜欢上了呢。我还记得,你一直对着人家咧嘴笑,笑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母亲”邵墨卿似是羞恼似是无奈,耳根不知听了哪一句,又悄然红了。 原来,他那么小的时候就见过她了吗? 听着母亲来了兴致,讲他儿时的囧事,讲凝凝儿时的趣事。 他认认真真地听着,心头又酸又软,母亲还活着,她也还在,大错都还未铸成 万幸,他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他的小姑娘啊 第十三章 父母哥哥齐登场 离开母亲的房间之前,邵墨卿状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昨日小妹跟在我身后去偷看了傅九姑娘两回呢。” 他在说这话的时候,余光一直在留意着邵知鸢,见她无任何异样,又听到母亲柔柔一笑:“鸢儿正是爱玩的年纪,对什么都好奇,娘想着有她吵着你们,不好说话,特意把她招回了屋子。” 邵墨卿猛然抬头,不知心中是何滋味:“昨儿小妹没在院里,原是母亲招走了她?母亲怎知我与傅九姑娘正在说话?” 邵林氏眼底有茫然之色一闪而逝,转而又变成了诧异:“我我” 见母亲如此,邵墨卿心下一痛,母亲并非与他相同,却也冥冥之中受到了些许波及罢。 心中思绪纷杂,邵墨卿回到自己的屋子时,看到满屋子大大小小的箱子又是一顿。 前世,他并未收下这些东西。母亲气晕,他冷言拒绝了权当充门面的好意。视这些俗物是傅家的羞辱,自然也不知送来的都是些什么。 今世,他还未归来前,就被凝凝两世不变的那些话激得神思不属,也就顾不上这些东西。 邵墨卿一步步上前,迟疑着抬起手,打开了离他最近的一只箱子。 看到箱内之物,他不可置信地缓缓睁大了黑眸,薄唇微颤,动作僵缓地伸手入箱,拿出了一本书册。 “祖父”邵墨卿指腹摩挲着书封上的字迹。 这是祖父写的一本游记。 见此,他有些急切地去看箱中其他书籍,无一不是祖父真迹。 这些,多是祖父书房中之物。 看过这一箱子书籍,邵墨卿再扫眼看向其他箱子的目光就变了。 他疯魔了般,眼神执着地将所有的箱子都打开,铺陈成列。 满目皆是他邵家之物。 最小的箱子里,装的是一箱的田契地契,都曾是他邵家的。 这些这些 当年邵家一夕之间土崩瓦解,府内明明被那群吃里扒外的畜牲们刮分一空,傅家竟如此用心他当年究竟错过了什么?又错过多少? 邵墨卿扫视着满屋箱子,黑眸中的痛苦压过了失而复得的喜悦。 他脚步沉重浑身脱力地收拾好箱子,转身坐到桌边,视线又被桌上的食盒吸引。 食盒内,一只做工精美的漆盘盛着十几块糕点安放其中,点心小巧,大致五六样,有圆有方,摆盘很漂亮。 他记起来了,这个应该就是凝凝乳娘所说,她的丫鬟特意起早做给她吃的点心。 这就是凝凝爱吃的小点吗? 邵墨卿想到那般娇软的人儿,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捻起一块糕点尝了尝。 清甜软糯,没有想象中的甜到发腻难以下咽。 这淡淡的甜,不会遮掩掉糕点本身的醇香,倒是比御膳房做的好吃多了。 邵墨卿每一样都尝了尝便不再动,起身将剩下的包好送去母亲房中。 归来时,邵墨卿还在想着:“原来她喜欢吃这些,倒也衬她” 傅佳凝回转的路上一直装着昏沉,谁也不理。 才平安回到国公府,她便寻了机会点了自己的昏睡穴,直接晕了过去。 本还惊怒地少国公夫妇,这下子只剩下惊了。 傅佳凝昏睡期间“噩梦连连”,太医都被请来两三个,都说姑娘这是惊马所致,口径统一,也都给开的安神的方子。 然傅佳凝喝不进去汤药,只能换成了上好的安神香,以期她能安睡。 如此折腾了四五日,病恹恹地娇娇女终于睁开了眼,第一句说的便是:“乳娘,水,我饿了。” 这几日,为了逼真,傅佳凝对自己下了狠手,除了些许清水润唇维持着,她是真的折腾着四五日粒米未进,生生把自己熬得憔悴不已。 傅佳凝刚醒,消息就传到了少国公夫妇耳中,两人相携而来。 只见那温婉柔美的妇人,梨花带雨地才叫了一声“我的娇娇儿啊~”就被打断。 外面,一声声通报都追不上的脚步声匆匆而来。 四位满脸焦急气质各异,却同样丰神俊朗的男子,争先恐后着挤进了门。 “小九” “小妹” “九儿” “九妹” 声音齐响就戛然而止,又齐齐而起:“见过父亲,母亲。” 其中,最沉稳的老大上前一步,眼睛直 往靠床而坐的憔悴娇人儿面上瞟:“听闻小九醒了,父亲可传了太医?” 傅百松挥了挥手:“在路上了,你们妹妹刚醒,见过就先回吧,人多气浊,不利娇娇养身。” “是。”又是整齐的四声。 傅佳凝看得新奇,哪怕有原主的记忆,真正见到父母和四位哥哥,还是头一遭。 原主能在京城之地艳压群芳,都得益于父母的样貌本就是顶尖之流。 再看这四位哥哥,那都是挑着父母的优点长的,区别也就是像父亲多些或像母亲多些,就没一个长残的。 傅佳凝总结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对四位哥哥的印象大概是 大哥傅世昌,二十三岁,为人沉稳,样貌手段都肖似其父。 三哥傅世隆,二十一岁,身手不错,在家人面前就是个铁憨憨。 六哥傅世兴,十八岁,被四叔带坏了,酷爱黄白之物,不务正业,十岁起就跑去经商了。 八哥傅世泰,十六岁,自打六岁起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就一心想要当御史,眼巴巴地盯上了御史中丞,一张嘴犀利得很,特能怼人。不过在傅佳凝眼中,这位简直傲娇似大小姐。 然这四位不管在外如何无法无天,回了府都是少国公夫妇面前的小乖乖,更是傅佳凝眼中的模范好哥哥。 傅家三代就傅佳凝这么一个娇娇女,物以稀为贵,自是被阖府上下疼到了股子里。 若非邵父拦着,老国公夫妇这会子都要亲自跑来看望他们的娇娇儿了。 不过即便人未至,心意却是先行一步,与少国公夫妇准备的珍贵药材一并送了过来。 四位哥哥也都是亲自备了礼,随时准备着妹妹一醒就来探望。 如今看着宝贝妹妹憔悴成了这样,哥哥们自是心疼不已,继而迁怒,都在各自的小本本上暗暗给邵墨卿记了一笔账。 正在给邵母熬药的邵墨卿,忽然脊背一寒,接连打了四个喷嚏,不明所以的揉了揉鼻子,望了望天色。 春末夏初,怎会着凉中寒? 第十四章 有价无市的文房四宝 “小九不是很喜欢为兄正用的那支湖笔吗?为兄特意定制了一套适合你用的,昨儿才到,看看合不合用?” 大哥傅世昌矜持地站于床边,将一只雕工精美的金丝楠木笔盒,递到了傅佳凝面前。 只这盒子就价值不菲,傅佳凝接过盒子,双眼亮晶晶地盛满了惊喜和一抹见钱眼开c待价而沽的职业病之光。 这眼神傅六哥熟悉啊,他眼中忽有精光一闪,心道:九儿果然跟我最亲,咱们才是志同道合的亲兄妹呢! 傅佳凝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笔盒,一排六支笔,三支作画用的勾线笔,三支书写用的中c小c细羊毫。 湖笔亦称湖颖,有“笔中之冠”的美名。 羊毫笔只择取杭嘉湖一带所产的优质山羊毛,因这一带山羊在冬季吃含高蛋白的科桑叶或水花生,故而锋嫩质净。 湖笔的优劣要看锋颖。 只有山羊的颈与腋下不易与外部磨擦的部位毛才有锋颖。 一头健壮的山羊身上,只有四两笔料。这四两中带锋颖的,顶多只有1两6钱。 好的湖笔匠人拣毛,能把笔料按质量和长短分为十个等级,分别用在不同的笔上。 这样“千万毛中拣一毫”的“毫轻工重”之巧技之下,得一支绝品羊毫可见珍贵。 眼前的一套湖笔,以傅佳凝鉴别的眼力,一眼便知是最上乘的细光锋。 一支绝品细光锋,基本要从几十头山羊身上,那一两多笔料里面再精挑细选,才能凑得这一支。 笔锋已经如此不凡,笔杆还是用的上好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 一支,尚且千金难求有价无市,何况傅家大哥一送就是一整套足可见其用心,也可见傅小九在傅大哥心中的地位如何了。 傅佳凝爱不释手地赏玩着湖笔,声音不似平时清脆,却缓缓如清泉润玉,把手中湖笔的精要都点了出来。 傅大哥惊讶过后满眼欣喜:“小九所言甚是,原以为小九只是知其表,是为兄浅薄了。” 傅佳凝微微一笑,逼格稳稳端住了没掉。 三哥傅世隆不想大哥专美于前,上前一步用后脑勺遮住了老大得瑟的笑脸:“小妹有了笔,自然还要有合心意的墨,三哥也为小妹专门定制了一套徽墨,小妹可要鉴赏一番?” 傅佳凝闻言合了笔盒,放于床头,抬手接过了傅三哥递过来的水沉木雕花墨盒。 打开盒子,里面两块纯黑墨锭,五色彩墨。 傅佳凝一一拿起墨锭看了看,用手捻了捻,又闻了闻,就笑道:“这块松烟墨自是上等不必多说,倒是这块油烟墨,其内特意去掉了麝香,在原有油烟墨的基础上,加了阿胶为主料。辅以金箔c兰脂c牛黄c犀角c羚角c珍珠粉c琥珀c青黛c熊胆c牛胆c蛇胆c猪胆c青鱼胆等,制成墨锭,不仅可以当成普通佳品用于书画使用,亦可内服外敷,具有清热c止血c解毒之奇效。” “这套徽墨,可是费了三哥不少的心思呀。” 傅三哥闻言憨憨地挠了挠后脑勺,一脸傻笑着闭眼夸赞:“小妹果然蕙质兰心c通古博今,才女之名实至名归。三哥想破头才想到的好点子,小妹只看一眼就能一语道破,可把三哥给比下去了呢。” 傅佳凝被夸得飘飘然,险些破功。 她这点儿本事都得益于恩师教导有方,可惜不能提,她只好腼腆一笑,以害羞遮掩过去。 六哥傅世兴越看自家妹妹越是顺眼,这眼力c这见识,不跟着他一起经商,简直屈才了。 对了,九儿的嫁妆铺子好像有不少间来着,他可以从这里找突破口,把妹妹拐进他的阵营来。 眼见着三哥送完了礼,还想霸占妹妹,傅六哥不干了。 他手中玉骨折扇陡然一转,长长的穗子甩向傅三的眼角,好武的傅三哥条件反射地往旁边一躲,位置就这么让了出来。 傅六哥施施然上前,未语先笑,一脸讨好:“九儿啊,六哥知你喜欢收藏各种新奇纸张,六哥可是跑了大半年,才给你攒齐咯~!” 说着,一只全场最大的乌金古木盒被递到了傅佳凝面前。 这古朴大气的雕工,至少沉淀了千年的木料,只这盒子就价值万金了,不愧是十岁就开始经商的傅六哥,壕气! 傅佳凝略显吃力地打开了盒子,里面一摞纸张大小无异,质地薄厚却各有不同。 傅佳凝将其取出,一张一张翻看了一遍,眼睛亮的惊人:“这是白麻纸c黄麻纸c藏经纸c硬黄纸c白棉纸c黄绵纸c高丽纸c倭皮纸c草茎纸c毛头纸c开化 纸c开化榜纸c贡纸c单宣c绵连纸c罗纹纸c连史纸c毛边纸c建阳扣c毛太纸c太史连纸c万年红c粉连纸c珠光纸这么齐全?” 傅佳凝是真的惊讶了,要把这些纸收集得这么齐,可不是定金多少的问题了,这要跑遍国内外多地,劳心劳力才能做得到。 虽然这些纸在盛产之地常见,这么一盒子纸的价格不如笔和墨,但这份心意却是最重的一个。 论打感情牌博人心方面,傅六哥略胜一筹。 傅佳凝每拿起一张纸,就如数家珍说得出产地,指得出来历典故。 那份病容,和不再清脆充满活力的声音,反而为她平添了三分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儿。 傅六哥点头:“这只是样品,每一种六哥都给你备了二十刀呢。” 语毕,他又没忍住赞了句:“九儿才是名副其实的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呐。” 此言一出,上至少国公夫妇,中至四位哥哥和乳娘,下至大小丫鬟满屋,全都满脸笑意,很是赞同。 傅佳凝人都飘了,小脸儿一红,倒是比惨白时多了好气色,人也显得精神了几分。 兄妹俩适时来了一段商业互吹,听得众人欢乐,都替这对脸皮厚的兄妹臊红了脸。 傅温氏笑着一拍傅世兴肩头:“六哥儿,你个皮猴儿,可收了神通罢。娇娇再被你多夸几句,就要给咱们表演一段儿嫦娥奔月了。” “哈哈哈”众人奇笑。 傅六哥的脸皮,那是名副其实的能与傅佳凝比肩,被母亲调笑了也没不好意思,反而停了话头,被母亲勾走了注意力。 八哥傅世泰眼珠儿一转,趁虚而入,将手中礼盒往傅佳凝面前一递:“九妹可是垂涎我那方绿端砚许久了。那个本是一对,我一直在寻另一方,前不久才寻得。本想在你及笄时送你,看在你难得势弱一回,就现在送了罢。” “喏” 第十五章 女儿不甘呐…… 傅佳凝从善如流的接过黑檀木描金漆盒,垂眸抿唇浅笑,她就说八哥像个傲娇大小姐嘛~! 瞧瞧这高傲的眼神儿,别别扭扭的姿态,明明是好意,偏偏好话不好好说,平白给人想要揍他的冲动,倒是挺适合当御史的哈。 漆盒打开,里面一正一反静躺在绸布上两方砚台,一紫一青,石质致密坚实c幼嫩c细腻,温润如玉,质柔而刚,按之如小儿肌肤,雕刻精美。 “这是桃溪梅花老坑出产的青云直上和紫气东来?”傅佳凝不可置信地抬眼,定定看向了傅八哥。 傅八小脑瓜一昂,跟个开平孔雀一般无二:“怎么样?可心仪否?” 这两方砚台为一块阴阳两色石所出,乃唐朝佳品。寓有“君臣一家,君圣臣贤”之意;若是夫妻同用,则是“凤凰相偕,琴瑟和鸣”之意。 想到此,傅佳凝一顿,眸子眯了眯。 好啊,不愧是怼人小能手,亲妹妹都不放过。 这不就是揶揄她和邵墨卿这桩婚事呢吗? 小样儿,还挺隐晦的哈。 傅佳凝眯眼看向傅八,勾唇一笑:“八哥有心了,等妹妹养好身体,定当亲自挑选回礼,必不负八哥一番好意。” 傅世泰忍不住抖了抖,不知为何,看见这样的九妹,他竟然有点儿怂。 这还是他那个好欺负的妹妹吗? 以往他内涵妹妹的时候,从来就没被一眼看出来过。 有时候是第二天,有时候是需要其他三位哥哥拆台提点,九妹才会发觉其中关窍。 可今日这是怎么回事? 九妹怎地只一眼,就看出了其中门道? 明明是可以以君臣一家那一套糊弄过去,还能让九妹露出傻乎乎地笑来的。 等她恼羞成怒的时候,早就过了可以发作他的最佳时限,只能恨恨咬牙切齿念着他c恼着他。 四个哥哥里面,九妹一直都是记他最久的。 为了争夺妹妹多一线的关注,他可是绞尽脑汁,心思花的不比哥哥们少。 刚刚他可是看出大哥一脸不赞同地要开口了; 三哥就是个武痴,没看出来; 六哥就一人精,正转着眼珠儿想使坏来着。 若非妹妹眼力眼界都见长,大哥和六哥必然要一语道破,惹得妹妹瞪他;父亲一怒罚他跪祠堂抄书;母亲怕是也不会拦着不让。 他若想,倒也可以强辩遮掩,但六哥那一肚子坏水,必然不会让他躲过难堪。 然付出如此代价,能让他再见妹妹愤愤瞪他一眼,倒也值了。 傅八撑着高傲一哼,拿鼻孔看他六哥,给了九妹一个“算你厉害,下回再战”的下巴颏。 傅佳凝无语凝噎,这傲娇八哥明明跟邵墨卿同岁,却在心智上幼稚了许多。 四位哥哥都很喜欢她这个妹妹不假,只是表达方式各有不同。 大哥的喜欢就是拘着妹妹多读书,搞博闻强识那一套。 三哥的喜欢就是教妹妹骑马射箭,要不是担心女儿家习武会长得五大三粗,估计傅九现在应该也会是个中高手。 六哥的喜欢也挺独特,从小就想拐带妹妹去经商,可惜到目前为止一次都没成功过。 不过原主会看账,倒是托了六哥的福。 八哥的喜欢更独特,那就是我喜欢你我就欺负你,让你咬牙切齿的记住我。 毕竟越是生气,就记忆越深刻嘛。 就像很多好,常会被人忽略,往往仇恨c怨怼会记一辈子。 八哥也不知道从哪儿悟了这么一套“疼宠”人的方式,总是以戏耍妹妹为乐。 不过他倒也不过分(过分会被全家教育),但就是让人恨得牙痒痒地想揍他。 傅八这种小打小闹无伤大雅,然若傅佳凝被外人欺负了,傅家上下可没有一个人会依。 那是真帮理不帮亲,护短护到底的主儿们。 虽说刚被内涵了,但说起来,这种无伤大雅的小打小闹,傅佳凝还真不会上心。 相反的,她很喜欢这种家庭氛围,这是她从未享受过的特级待遇。 四位哥哥送完了礼,就被父母挥手赶走了。 傅嬷嬷笑眯眯地将四只木盒抱走,帮自家姑娘收进书房去了。 傅百松柔和着一张脸坐在秀墩上,摆弄着黑瓷碗,眼底藏了笑意:“收了哥哥们的礼,可是有精神了?” 傅温氏嗔了夫君一眼:“我看八哥儿是随了 你,看谁顺眼就欺负人家,这不是存心招讨厌呢吗?” 傅百松闻言哈哈一笑:“夫人教训得是,为夫受教”然不改便是。 傅百松没说,傅温氏又怎会不知? 看着父母感情如此好,傅佳凝心头暖烘烘的,满当当的都是幸福。 不过她对自己如此狠心,可是为了接下来的一出戏呢。 她在傅温氏的温言软语下,喝了一碗燕窝粥,肚子里有了点底子,这才再次现出眼底的惊恐和忧虑。 见她如此,傅百松跟发妻对视了一眼,不明其意,也都收了笑。 傅温氏将女儿搂在怀中,小心试探着:“娇娇啊?可是有何心事不成?怎地又闷闷不乐了呢?” 傅佳凝闷闷地“嗯”了一声:“事关我那桩娃娃亲,我想与父母单独说。” 傅温氏心道:“果然如此。” 她就知道这事儿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过去了,尤其现如今娇娇还摔了马,受了伤她在傅家说的话,早在女儿归家前,就已然传进了他们夫妻耳里。 此事绝不能任由女儿任性妄为,但也不能委屈了她的娇娇儿。 傅温氏也觉应该好好跟闺女谈谈,遂挥退了一干下人。 冬梅和春兰出去前,没错过自家姑娘眼中的委屈和愤恨。再想到姑娘在邵家大闹一场,彻底得罪了邵二郎,也就安了心。 两人跟着夏竹和秋菊一起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安安分分地站远了,没有去窥探房内三人正说着什么。 傅佳凝再三要求母亲确认外面没人探听,这才缓缓开口。 她仅仅开了个头,就震住了父母,惊得他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说:“父亲,母亲,女儿这几日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 女儿梦到傅家被奸臣所害,一顶通敌叛国c谋反作乱的大帽子扣在了傅家头上。 一夕之间,国公府九族尽灭,血流成河。 唯有女儿被人偷换了出去,百般羞辱,最后被人扔到了坟地,一脚踩断了脖子,死不瞑目。女儿不甘呐” 第十六章 重头戏来了! 傅佳凝深吸口气,重头戏来了! 她略掉了邵墨卿,模糊了不少不能说的内容,扔下一个炸弹还不算完,紧接着接二连三开始讲述她的那个“恶梦”中的关键。 她声音嘶哑着低而缓,脸色憔悴,眼带绝望,听起来就如同声声泣血,说不出的凄惶。 傅温氏眼圈儿都红了,紧紧抱着闺女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哄。 傅百松面色也不好看,一直在认真倾听着,没有因为女儿说是一场恶梦,就真的当成无稽之谈,不放在心上。 古有生而知之者,也有黄粱一梦得神仙指点者。 他傅家的姑娘可是金贵得很,若傅家将来真的会出了那般大事,上天不忍,一梦指点也无不可。 傅佳凝先是从她的婚事入手,讲述了她如何被算计,先是退了亲,再是被毁了名声,到死都没能说成一门亲。 又到傅家的败落,梦中是祖父和父亲身边出了内鬼,内鬼又是如何一步步的算计了傅家。 说到这,傅佳凝又将那相似的手法,引向了邵家的败落上。 傅百松一下子坐直了。 这若是真的,分明就是有人先对付了邵家,又离间两家的关系,而后一步步蚕食掉了傅家的根基,最后两家输的一败涂地。 能得老爷子和他重用的,无不是跟着他们两代人出生入死的兄弟。 傅家最是重情重义,又怎会轻易怀疑? 然女儿能点出几个她甚至都不认得的人名,这些人又都是她梦中背叛了傅家的内鬼,这就很有深意了,让他不得不更加上心。 末了,傅佳凝游移着又把话往回圆了圆:“这若是一般的恶梦,醒来也就基本不会记得什么了可女儿接连几天都被困在这梦中醒不过来,亲眼看着一切发生却无能为力。” “可这怎么说也只是一场梦,是否属实还需查证。若真如梦中那般,也应是自邵家出事起就有了端倪。” 傅百松点点头,对这话很是认同。 傅佳凝依偎着傅温氏,忽然想到了傅温氏惨死的一幕,喃喃而语:“父亲,母亲,女儿好不容易睁开了眼,却只要闭眼,那一幕幕就在眼前。傅家遍地血红,有个魁梧大汉,我不知其姓名,在抄家抓人的时候,还欲羞辱母亲母亲不从,被他一剑毁了脸,一脚踹成了重伤。母亲因而没能挺过三日,就那么去了。” 说着,傅佳凝双眼赤红,竟流出了一滴血泪来。 傅百松“噌”的站了起来,怒发冲冠:“那人可是为父身边之人?” 傅温氏吓了一跳,一边轻唤着“娇娇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太医,咱们传太医可好”,一边手抖着拿帕子帮傅佳凝擦那血泪。 傅佳凝攥紧了母亲的手,摇头:“母亲别急,无碍的,听我说完。” 傅温氏的眼泪“唰”的就下来了,一时无措,彷徨无助的看向了丈夫。 傅佳凝也看向了傅百松:“那人的样貌,女儿记得很清楚,随后女儿画上几副画像,父亲也许一看便知。” 傅百松起身,才越过妻子的肩头,看到了小女儿竟流出了血泪,一时也慌了下,差点儿也转身高喝着传太医。 女儿这般模样,她的话也就又多了几分可信。 傅佳凝将该说该透露的都说了出来,彻底隐去了邵墨卿这个人不提。 傅百松却下意识地就认为,邵家必然在傅家之前或者之后,就悄无声息的被灭了口。 其实这般想也没错,邵家这把刀被利用完了之后,自然是收刀归鞘,被压榨了最后一把既得利益。 世代交好的两大世家,就这么被人连根拔起,最难让两家接受的,大概就是他们连自己真正的敌人是谁都未可知。 哪怕傅佳凝知道内鬼都有谁,都还不确信人数齐不齐全。 而这些,也不过都是走狗罢了。 傅佳凝清楚,重生归来的邵墨卿清楚,傅百松身经百战老谋深算,更是心底明镜儿似的。 傅百松沉默着,消化女儿突然爆出的惊天秘闻,傅佳凝也在酝酿着。 她故作苦恼状,片刻后迟疑着小声开口:“父亲c母亲,入我梦中的这些内鬼,暂且也只能算作可疑之人,若查证之后当真如此,咱们是否可以反过来利用他们,将幕后之人给找出来呢?” 傅百松没想到小女儿娇娇柔柔的,平日里也就只有些小聪明,此时竟好似一夜长大,心智上成熟了许多。 他即将出口的“这些事交给为父来处理便是”,就这么卡在了嗓子眼儿,绕到舌尖时,话就变成了:“ 哦?娇娇有何见解呀?” 傅佳凝垂眸,似在整理思绪,声音轻而缓,已然恢复了理智:“就如我身边的冬梅和春兰,梦中正是这两人挑拨,毁了女儿的婚事,又毁了女儿的名声。” “女儿细细想过,前几日会那般暴怒,冲动之下独身骑马去了邵家,正是冬梅和春兰所说的那些越听让人火气越大的话所致。” “再则,女儿这次摔了马,并非技艺不精,而是被人打下来的。” 她指了指自己的脚踝:“一块小石子打在了这里,若非女儿的马术师承父亲和三哥,怕是早就毙于马蹄之下,再见不到你们了。” “冬梅和春兰去邵家说的每一句话,当时就让我总是压不住火气,觉得自己委屈。可如今一梦醒来,再去想那些话,就觉得越来越不对味儿了。” 说着,傅佳凝把冬梅和春兰见到她后,所说的话,一字一句学给父母听。 傅百松的神色变得莫测,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 傅温氏的一张脸满是寒霜,当家主母的气势显露无疑。 夫妻俩显然都有了立马打杀那两个贱婢的心思,然他们的娇娇儿接下来的话,却暂且压住了他们蹭蹭上窜的无名火,傅百松甚至缓和了神情,露出了些许赞赏和笑意。 她说:“还请父亲母亲查证冬梅和春兰的行踪。若两人与外界的确有联系,便可证实女儿这场恶梦,即是上天给予的警示,这两人不动反而比处置了更好。” “留在眼皮子底下两个心知肚明的内鬼家贼,总比不知道内鬼是谁,人人都要防着,疑神疑鬼地轻松多了。” “说不得这两人还能被反利用一把,传些假消息出去,麻痹反坑那背后小人一把呢?” “对极!娇娇经此一遭,越发聪慧懂事了”,傅百松欣慰夸赞,却又话锋一转:“不过,娇娇行事之前,还需与你母亲商量,莫要一意孤行以身犯险,可能做到?” 第十七章(月票加更章) 沈易遥没有迟疑地点头。 她选择将此事以“恶梦”的形式说出来,早有她的考量和打算。 一则是她初来乍到,自认自己没有那个本事来个什么翻手为云覆手雨。 以她一人之力,未必能够揪出潜藏的敌人,还有可能弄巧成拙,搭上自己。 傅家家大业大,若非出了内鬼,加之邵墨卿的全力打压,也不会那般轻易就败落覆灭了。 如今正当家的便是她的父亲,傅家三代男儿可都本事不俗,只要有了提防,谁算计谁还说不定呢。 男人的事情就该男人们去解决,她可不会大包大揽,觉得自己是穿越来的,就有多大的本事了。 再则,这么麻烦的“碟中谍”古代版大片,怎能只让一方算计另一方呢? 傅佳凝不过是以梦中自己的身死,和她一个深闺娇娇女,所见满府的悲惨来做个引子罢了。 她所述的也十分简单,除了她的婚事,就是傅家败落那一夜的惨烈,当时都有谁冒了头,又有谁表现得忠贞不二。 无需她做什么,只要点出关键,她再把心思转到后宅对付两个小丫鬟上,就没人会在指望她什么,更不会深究。 毕竟傅家覆灭了,她也随后就惨死了,并不能知晓更多不是? 之后她若有哪里与原主不符,也可以恶梦作为遮掩,即便亲生父母也不会再怀疑她有什么问题了。 傅佳凝早就想好了,她不可能跟原主一般无二。 两人性情都不一样,她也不想一辈子都装成另一个人生活,那得多累啊? 在邵墨卿面前,她可以随性的暴露本性,反正他对他并不熟悉。 但原主的父母,尤其是母亲,却不可能发现不了她的异常。 以受了极大的刺激,继而性情大变来遮掩,是目前为止,傅佳凝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从眼下的情况来看,一切都很顺利地朝着她所期盼的方向而去,父母眼中对她只有怜惜,更多的是琢磨着如何证实她所言非虚。 有着灭门大事在前牵着他们的心,她这点儿小变化又算得了什么? 眼见着父母神色凝重着想要离去,傅佳凝又适时开了口:“父亲,母亲,眼下还要请您二人,与女儿再演上一出戏,安一安冬梅和春兰的心才好。” 傅百松脚步微顿:“哦?娇娇想如何做?” 傅佳凝看向祠堂的方向,微微抿唇:“女儿留下父母,自是因不愿嫁给一个落魄的穷小子。任性妄为,理智全无,让父母寒心。父亲大怒,一气之下罚女儿跪祠堂,抄《女德》c《女诫》二十遍,静心思过,禁足三月,以养德行。” “父亲觉得如何?” “这”傅百松被震住了,他没想到娇柔的小女儿竟然对自己都如此下得去狠手。 可见那“梦中”的一切,对她的刺激有多大! 傅温氏也被惊到了,眼中满是担忧:“娇娇如今身子这般不好,怎可去祠堂受罪?你哪里受得住?” 傅佳凝虽然憔悴地仿若一碰就碎的瓷娃娃,可那双眼睛却坚定不移,绷着的小脸儿也在不声不响地显示着她的决心。 傅百松心疼了,却点了点头:“娇娇既然坚持,那便如此罢。” “可是”傅温氏眼圈红红的,满眼都是舍不得。 傅百松走上前,轻拍了发妻的手背:“忍一时之苦,待为夫查明此事,定要那祸害千百倍还来。” 傅温氏拿帕子点了点眼角,终是以大局为重,轻点蓁首弯玉颈,算是应下了。 傅百松深吸口气,房内陷入一片静默。 不到片刻,院内站着的下人们,都听到了少国公一声震聋发聩的怒吼声,齐齐打了个哆嗦。 里面似是有争吵声不断传出来,傅嬷嬷担心得不得了,几步上前,踟蹰着想要进去,又碍于夫人有令而踟蹰不前。 冬梅和春兰闻听少国公雷霆之怒,却是齐齐一喜。 两女对视一眼,眼底得逞的喜意遮都遮不住。 傅温氏依旧不忍听夫君罚女儿之言,哪怕心知是作戏,依旧心疼难受得紧。 她索性站到了关闭的窗后,正巧将冬梅和春兰的神情尽收眼底。 见此,女儿的话在她心里就尽信了十成十,这两个祸害! 傅温氏咬牙,那边夫君的呵斥告一段落,便是要叫人了。 她几步走了回去,挡在女儿身前,红着眼圈,一副不知该劝大的消气,还是该劝小的认错的彷徨。 傅嬷嬷听到老爷叫人了,就第一个冲了进去,一看房内的架势,也同冬梅和春兰的猜测差不离。 只是那两人恨不能少国公更生气才好,傅嬷嬷则是担忧不已,进门就不顾以下犯上,为了护住小主子,“噗通”跪下就开了口:“老爷息怒,姑娘年纪还小,在外受了气,又受了伤吃了苦,气头上口不择言。姑娘无意顶撞,您最疼她,姑娘身子还未大好,您就饶姑娘一回” 傅嬷嬷进来就听见少国公爷要罚姑娘跪祠堂天老爷啊!不抄完二十遍《女德》c《女诫》就不让回,还要禁足三个月。 眼下正值春末夏初,天气乍暖还寒的,姑娘伤着还要日日罚跪,哪里吃得消哟?! 傅嬷嬷不住地磕头,傅百松眼底藏着一抹满意之色,却并未松口,让人当即将傅佳凝拖去祠堂! 傅佳凝歪在床头,眼里满是执拗,完全没有半丝要妥协的意思。 冬梅和春兰见此,心底简直乐开了花。 她俩那嘴角压都压不住,只好把头垂到胸前,做出一副被吓到的畏缩模样,想要以此蒙混过关。 夏竹像个木头杵在那里,秋菊急得不行,也跪到傅嬷嬷身边,跟着一起求情,夏竹这才跟着跪下。 冬梅和春兰见此,这才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红着眼眶,也跟着跪下齐齐求情。 傅温氏有意观察娇娇身边这几个丫鬟,自然将几人的细微表情和小动作都看进了眼里。 傅嬷嬷和秋菊是真心在意娇娇的,这与娇娇所说相符。 夏竹木讷本份,不出格,也不护主,勉强可以被忽略。 至于冬梅和春兰自从看破了这两个贱婢的小花招,傅温氏就气不打一处来。 然这么两个东西,眼下还不是能动的时候,娇娇既说了要亲自动手,她便当作不知罢。 不过,她的娇娇儿那般纯善,又怎是此等奸猾之辈的对手? 她得想办法往宝贝闺女身边塞人不,她的人还不够,她还得让夫君把他的暗卫调两个到娇娇身边,以策万全! 第十八章 我的娇娇儿啊…… 傅温氏还在想着怎么为闺女打算,傅百松心中不忍,但到底稳住了,冷怒着一甩袖子。 不去看那娇弱的人儿,被下人拖下了床。 好在傅嬷嬷如女儿所说,是个忠的。 这时候她见求不下情来,就急急忙忙取了披风,提了鞋子,拦着那群没眼力的东西,给他闺女捂得严实。这才让了路,抹着眼睛,小跑着在后面跟着往祠堂的方向去了。 傅百松望眼欲穿地盯着远去的一行人,心脏疼得紧缩。 这事儿他还得去跟老爷子报备,不然老爷子怕是得让他也去祠堂,陪他闺女一起跪着。 傅百松转身揽了发妻肩头,见妻子眼泪“啪嗒啪嗒”地停不下来,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头:“沐涵,别怪为夫心狠,娇娇不小了,不能再这么任性下去了。” 傅温氏知道有外人在,夫君这些都不是真心话,可她听在耳里,依旧难受不已。 她也使起了“小性儿”,抬手推开了夫君的手,不去看丈夫眼中的错愕,闷不吭声地扭身走了。 傅百松捏了捏眉心,抬头看向冬梅等下人时,似是迁怒般“呱嗒”撂下了脸色,声音更是冷如寒霜:“平日里让你们劝着姑娘些,你们就是这么劝的?一人下去领十板子,还不长记性,下次就每人领十军棍!” 一群俏丫鬟哪里见过少国公爷的冷脸?都吓得两股战战,“噗通”跪在地上认错。 等人甩袖走了,冬梅和春兰哪里还有半分喜悦? 这次她们的目的的确达到了,可她们哪里会想到,她们成功算计了自家姑娘,还能把自己也给搭进去呢? 一众丫鬟苦着脸去领板子,却发现傅嬷嬷和秋菊不在,也就是这两人压根不在被罚之列 冬梅和春兰忍不住再次对视一眼,眼中都有着郁郁和愤恨。 早知道她们俩也追上去了,平白领了一顿板子,真是太冤了! 傅佳凝到了祠堂后,没有真的老老实实跪着。 祠堂阴冷,的确不是现在的她能受得了的,但她心里清楚,家中长辈们是不会真的让她在这里跪着的,她连样子都不用装,只要在这里等等就好。 如她所料,她还没在祠堂里等上超过一炷香的时间,祖母就已经闻讯而来。 傅佳凝估摸着,祖父没来,大概是被父亲给绊住了。 这样也好,不然她也疲于应付。 祖父祖母也是真的疼爱她这个孙女到股子里的,那都是当眼珠子一样护着的。 她现下身上有伤,还昏迷了这些天,才醒过来就被父亲罚跪祠堂,不用想都知道,祖父祖母得炸。 前世,原主被罚跪的时候,他们就炸了一回,折腾得身体都跟着出了问题。 原主虽然有些小脾气,却也是个孝顺的。 这孝顺不仅仅是对父母,也是对祖父祖母。 为了安抚二老,也是她真的反应了过来,悔过了。 她不但没有趁机离开祠堂,反而甘愿认罚,哄走了祖父祖母,真心在祠堂认认真真的抄袭罚跪,反思自己的德行有亏,也才有了道歉信一事。 此时,祖父被绊住没能闹过来也是好事。 前世祖父心急而来,不小心滑了一跤,磕到了后脑,自此后脑便堵了一块淤血不好消,身体每况愈下。 祖父的身体牵扯了父亲一定的精力,也是造成一定疏忽的原因之一。 祖母则是见原主憔悴不堪,又十分懂事,心疼继而引发了心疾,险些撒手而去。 虽然身边有药也救治得及时,但至此她的宝贝娇娇儿就一直诸事不顺,尤其亲事上最让她老人家操心。 祖母被气得一次次心疾发作,傅家被定罪时到了极限,直接被一盆脏水气死了过去。 此时祖母如记忆中那般,才见了她的面就红了眼圈,泪水涌出,在眼眶里打转。 傅佳凝强撑着一口气起身,上前见礼。 看着她如此憔悴的模样,傅老太君也如记忆中心疼的不行。 傅佳凝才起身,就被老太太一扑,紧紧抱在了怀里。 “我的娇娇儿啊你怎么憔悴成这样了?你爹那个混账,他怎么舍得的?作孽哟” 傅佳凝: 傅佳凝抬起手,轻轻拍了拍老人家的背,声音软糯糯地开了口:“祖母莫要伤心,是孙女有错在先,怎么能怨怪父亲狠心?祖母快擦擦泪,心口可有不舒服?莫哭,孙女好好的呢。” 傅佳凝搀扶着傅老 太君,将人让到了给她抄书预备的书案前,让老人家坐在蒲团上歇歇。 “祖母,您缓缓神,可有哪里不舒服?孙女真的好好的呢,您莫动气,伤身呢。” 傅老太君也知自己那点儿老毛病。 她来见孙女,可不是想给孙女娇弱的身子雪上加霜的。 见孙女眼圈也跟着红了,眼里都是焦急担忧之色,一张本就苍白无血色的脸上,更显病弱可怜,傅老太君顿时心疼得跟什么似的。 也因着这份心疼,她反倒听话的缓了神,缓缓吐气,平复了跳动不太规律的心。 她这才发觉,她的娇娇儿都这般虚弱了,看着总让人担心她随时会倒,这会子却还顾着她,一双小手在给她顺气。 也不知道她的小可怜怎么做到的?她好像只在她身上随意按揉了几处,她的气息就顺畅多了,心口滞闷隐隐发疼的感觉也消散了下去,就连身子都好似比平常轻快了不少。 傅老太君心底纳罕,并没往孙女会医术上想。只以为见到了心尖尖,相思得解,她的开心果近在眼前,故而百病全消了。 身体舒畅了,傅老太君也有了心思打算好好规劝规劝孙女了:“娇娇儿啊?你素来知书达理,从不会顶撞长辈,怎地今日就犯了倔,惹得你父亲下了狠心罚你呢?” 傅佳凝并不打算让祖母担心,于是乖乖按照原主前世之言诚恳认错,又哄了老人家好一通。 眼见着祖母眉开眼笑,她心底才稍稍松了口气:“祖母,孙女被罚也未必不是好事。孙女养气功夫不到家,在这也未必不是一场历练。只是这祠堂确实阴冷了些,祖母还是早些回去罢。祖母身体安康,孙女才能静心思过呀。” 傅老太君闻言是真真舒了心,却也真真把“阴冷”二字放在了心上。 她扫眼看了看窗明几净,只缺了炭盆烘烘屋子的祠堂,抬手吩咐下去:“去,把炭盆烧上,再去搬个榻来,被褥厚实些。姑娘身子娇弱,怎能席地而眠?” 第十九章 苦情戏就要到头了 炭盆烧上了,傅老太君更是不肯走了。 傅佳凝心底叹了口气,这等疼宠,这样好的祖母,她哪里舍得让她受病痛之苦折磨呢?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傅老太君在傅佳凝面前,就跟个名副其实的小孩儿一样使起了性子,不管傅佳凝怎么哄,她都不舍得离去。 傅老太君老神在在赖在了蒲团上,拉着亲亲孙女儿一口一个“娇娇儿”的叫着,亲自监督着下人们忙里忙外的,重新布置着祠堂。 要不是祠堂的地方太小,傅老太君估计连那小塌都看不上,直接让人搬个拔步床过来了。 傅佳凝也没什么力气,实在有些应付不来,她现在只想好好歇歇,母亲喂她的那点儿燕窝,也不是什么灵丹妙药,还不足以一下子补充上她这几日的亏空。 傅老太君见她不过陪了她一会子,就恹恹地连精气神儿都散了,又是一番心疼,顺带着再把大儿子拉出来责怪了一气。 傅佳凝干脆也不装了,可怜巴巴抱着肚子跟傅老太君撒娇:“祖母,凝儿昏睡这些时日,腹内空空。一路折腾到祠堂来,醒来吃的那点儿燕窝粥就消化差不多了。” “祖母~”傅佳凝撒着娇,往老太太怀里靠了靠。 傅老太君听了那一声唤,心软得一塌糊涂,别说是要口吃的了,就是现在要她去跟大儿子干一架,把小孙女抢回去,藏进她的碧纱橱里护起来都使得。 少国公罚了九娘子不假,却并没有说不允许吃饭,尤其这一罚可要抄那么多遍书,不给吃饭哪能成? 现在还有老太君发了话,下人们莫敢不从。 不多时,温热适口的燕窝粥又被端了一盅来,傅老太君亲自上手,一勺一勺喂给傅佳凝。 一边喂,老太太一边还在哄劝着:“娇娇儿啊,你昏睡多日不醒,脾胃虚,且先委屈两日,吃上几碗燕窝粥缓缓。待太医看过,允你正常进食了,祖母再给你送好吃的来,可好?” 傅佳凝: 这天底下敢说吃几碗极品血燕还要报个委屈的,可能也就只有她了吧? 就算是皇宫里的公主们,可也不敢说能有这样的待遇。后妃们就算是再受宠,也没可能天天吃这么好的燕窝呢。 她哪里委屈?这都要被宠上天了好吗? 傅佳凝心中无语,默默吐了个槽,面上却是欢喜不已地一口应下。 她都穿过来好几天了,在邵家没得吃,回来就开始为那场重头戏铺垫了许久,更没得吃。 眼下一碗燕窝粥,都快让她喜极而泣了。 她明明是千金贵女,比公主还要受宠,这几日过得却连个丫鬟都还不如。 傅佳凝心里苦啊,好在到了这里,苦情戏就要到头了。 她终于可以好生将养身体,肆无忌惮地享用纯天然无污染的美食了。 心满意足投喂了孙女一碗燕窝粥,傅老太君也乏了。 恰巧老国公爷身边伺候的老何过来找人了,傅老太君这才一步三挪地离开了祠堂。 离开前,傅老太君还不忘下了死命令,任何人不得在九娘子无吩咐的时候进入祠堂打扰,这便是给了傅佳凝偷懒休息的个人空间。 送走了老太太,傅佳凝就直接钻进了软乎乎的被窝,没多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她不知的,是在她睡着之后,她爹和大哥一左一右搀扶着老爷子来看过她。 这些时日,她一直故意折腾自己,不曾睡好。 现如今是不用装了,身体底子也祸祸差不多了,她想好好休息都难。 看着她睡不安稳,额头满是冷汗,脸色惨白,唇色全无的样子,祖父孙三人都眼带心疼,脸色却出奇一致的冷沉紧绷着。 亲眼看到小孙女成了这样,老爷子的心疼不可言说,也对大儿子那惊天之语真正有了动摇之意。 他傅家是随先帝爷马背上夺天下的头等功臣。 天下初定,老爷子就主动交了虎符,以从龙之功换了满府富贵。 自他封了国公那日起,就对自家子弟管束甚严,即便傅家无可避免地有着那么几个政敌,也都是意见不合,远到不了结死仇的地步。 也不能怪傅老爷子一开始把大儿子的话当成了无稽之谈。 然听闻此事与亲亲孙女牵扯了联系,孙女受伤便是被人算计所致,老爷子也不犯倔了,一脸寒霜地自大儿子那里,认真地听完了前因后果。 傅老爷子都不敢想,哪怕只是一场梦,她的娇娇儿也在梦中亲眼看着傅家满门被灭,该是如何的痛心? 他都没看到那样的场面,只是想到他如珠如宝看护着长大的乖孙女,会在无人护佑满心绝望时,还被人凌辱惨死,他就心口发颤,感觉自己都快做了老妻那心疾的毛病了。 傅老爷子颤着手,一身煞气地转身四下里看看,确认了老妻提前过来都布置过了。 娇娇儿暂且待在这里也是好事,傅家的祠堂一直是重兵把守之地,就是一只蚊子,也别想飞进来咬他孙女! 傅老爷子伸出手,帮傅佳凝擦了擦额上的汗,而后紧绷着一张脸,长长叹了口气,没有把人吵醒,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离去。 回到书房,傅老爷子狠瞪像大儿子:“若娇娇儿的梦成了真,当是你这个当家人多有懈怠!眼下老子不动你,这里头猫腻甚多,也好查证。待事情水落石出,当真应了娇娇儿的梦,你自去领二十军棍长长记性。” 傅百松没为自己争辩一言,他也实在没脸争辩。 傅世昌现在还是懵的,傅家从无死敌,下场怎会那般惨烈? 他很想说那只是稚子一梦,怎可尽信? 他观祖父神态,之前怕也是这般想的。 可就在方才,他亲眼见到小九那般脆弱,那般不安的样子,他哪里还有半分猜疑? 他再一想到小九摔马是遭了人暗算,火气就压都压不住了。 傅世昌眯了眯沉不见底的一双黑眸,眼下他只想揪出那背后阴人的王八羔子,灭了他全家,把他丢到乱葬岗去,让他死得比他的小九凄惨百倍千倍! 爷们间的仇怨,本就不该牵扯到女眷身上,那般阴损之人,必定狡诈没有血性。 傅小公爷被气得不轻,他傅家才不会应了那句富不过三代呢! 思索了片刻,傅世昌才沉沉开口:“祖父,孙儿有一计,您看可否这般布置” 第二十章(月票加更章) 傅佳凝在祠堂挨罚的日子,就如她所想,过得安逸而又滋润。 尤其是听闻冬梅和春兰被罚挨板子之后,她更是乐不可支。 不愧是父亲,不声不响地就给了俩粽子苦头吃,这下她们连跑到她面前来煽风点火都做不到了,更别提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了。 傅佳凝踏踏实实做了两天米虫,养回了些许气力,就铺开了纸,把原主记忆中一张张恶人的脸都给画了下来。 她的书画功底本就不错,加之原主才女的加成,几幅人像画的惟妙惟肖,颇有些大家功底在里头。 最后一笔落定,傅佳凝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认无误之后,走到窗边,敲了三下,而后退了几步,静待来人。 这是她跟父亲定下的暗号,他的人听到三下敲窗就会来取她的画作。 果然,她只站了三息不到,就有一黑影不知从哪进了屋子,忽然出现在了她右手边。 要不是她事先做好了心理准备,还真的会被吓一大跳呢。 傅佳凝定了定神,将手中一摞纸往前一递,没有开口说话。 来人恭恭敬敬冲她行礼,也未开口,就那般静悄悄地接过了那叠纸,看也未看,卷起来塞进竹筒中,就悄无声息地又离开了。 傅佳凝看着对方利落的身手,感叹着古代原来还真有身手了得的暗卫呀? 可惜她已经十四岁了,现在开始学功夫,也只能学出个花架子,并不实用。 遇上不会武的,吭哧大半天,热一身臭汗,不如她撒一把毒粉迷药的立竿见影; 遇上会武的,压根打不过,就更不如一把毒粉迷药的好用了。 所以,她不努力不用功去做一个女汉子,真的不怪她太懒。 只是她练了也不能成为绝顶高手,除了强身健体,大概只能算是浪费时间了吧? 傅佳凝这边悠哉悠哉地养起了身体,偶尔心血来潮了,还以各种字体抄写起了《女诫》c《女德》,就连她不擅长地簪花小楷,也利用这次机会练了起来。 一开始,她第一个练习的就是簪花小楷,等字体写得娴熟了,跟原主一点儿不差,她这才开始写起她早就烂熟于心的其他字体。 这样,即便被发现了,也能以身体不适影响了字形为由,给自己的字走样了找个借口。 反正她现在就是原装货,不怕验身,字体也是有肌肉记忆的,所以写不好也只是最开始的两张有些荒腔走板,第三张就有模有样了。 而后续其他的字体又写的比簪花小楷更好,更能说明她的那场恶梦大有文章。 怎么说也是几年之后的她嘛,才女什么时候都是才女,几年后学会了更多的字体,写得也炉火纯青,并无不妥,不是吗? 傅佳凝这边有了心情慢慢休养生息,却不知她那几幅画给了傅百松多大的冲击。 他看过之后,带着竹筒直接找去了老爷子那儿,又让老爷子过目。 看着那一张张狰狞的面孔,鲜活得就像是从他和长子的心腹脸上拓印下来的。 可女眷拘于后宅,尤其是他们家娇娇儿,更是个知理懂礼的,断不会轻易见到外男。 哪怕是在外院出入的这些个人,她也是没有机会接触到的。 傅百松只盯着其中一张画像,眼神像是要吃人。 那正是眼下跟他私交甚好,整日里跟他称兄道弟巴结他的平南侯赵天放。 这货竟就是领兵抄了他傅家门,想辱他妻不成,便一脚送了他妻性命的那狗贼! 果然人不可貌相,这厮平日里看起来洒脱豪放得很,还跟他挺投脾气的,却是如此小人,竖子敢尔! 傅老爷子一张张翻过那些画像之后,眼神定定落在跟他出生入死三十余年的老伙计那一张上,久久不能回神。 那是他的老家将了,他怎会怎会如此? 那张满是阴鸷的脸上,一双眼睛画的传神,其中的恨意几欲喷薄而出。 他恨他?恨傅家?为何? 傅老爷子思来想去,都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傅家待他全家老小都不薄,他更是待他如亲兄弟,他要给他前程,是他不肯离开,要一直追随他左右,一直给他当家将的。 三十多年啊,他们可是过命的交情这眼见着老哥俩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又究竟是有何等仇怨,让他一副恨不能杀之而后快的露出狰狞? 这几幅画,每一幅里头,绘着的都是爷俩身边亲如手足的一位兄弟。 十几张啊,也就是十几 个兄弟背叛了他们。 这怎能让人不痛心? 这边开始有了大动作,一切却都是江下暗流,没惊动任何人。 傅温氏这边,傅佳凝也点出了几个小丫鬟和婆子的名字,这几个倒是无关紧要的,傅温氏回去后就在思量着,怎么不声不响不温不火之下,就把她们给打发了。 这里头有一半是牙行买来的,倒不难处理。 但另一半是家生子,牵扯可就多了。 这扯起一根藤,扯出来的很可能就是一片瓜。 这一半就需要小心谨慎许多了。更要查证这几个的家人是否全都牵涉其中? 若无,这事儿还好说;若有,那就得按着娇娇的办法来了。 傅家满府都在暗潮汹涌,唯有傅佳凝这一处成了世外桃源。 静养了几日,傅佳凝也觉得差不多了。 所以在冬梅和春兰养好了身体,开始往她这边跑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脸懊悔,一心想要悔过的佛系姑娘。 姑娘不仅佛了,还写好了一封厚厚的书信,指名让冬梅替她去跑上一趟邵家,要亲手将信送到邵二郎手里。 冬梅心里“咯噔”一声,面上也没忍住地变了变。 她哀哀切切着满口都是替她不值:“姑娘你怎还主动给他认起错来?他算得了什么?一个穷酸小子而已,那天您不是亲眼得见?他那是什么眼神?邵家落魄了,他那明显就是仇富!现如今姑娘向他低了一次头,以后他还不骑在姑娘头顶作威作福啊?” “呜呜呜,女子本就命比纸薄,富贵如姑娘,要是嫁不到个好人家去,以那样的夫为天,哪里还有好日子过哟!我的姑娘呀,你可不能糊涂呀!” 春兰在一旁也抹着眼角:“是极,姑娘可得擦亮了眼睛看的分明。那样的穷酸哪里配得上您?奴婢就是奴婢也不想给那样不识好歹的男子做陪房,呜呜” 傅佳凝: 第二十一章 日后他的银子全都交给凝凝管 很好嘛,想的很长远。 这还八字没一撇呢。 一个咒她天天被人欺压; 一个已经想到要她找个高门子弟,让她们跟着一飞冲天,不满于给邵墨卿做陪房了啊? 这要是让她俩知道,这位他们瞧不上的“穷酸”,可是未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国之相呢? 不知道这俩还会不会心急火燎地劝着她别嫁呀? 看着这俩在她面前演戏,她是真的很想笑哦。 不过该她的戏份,她还是要好好接上的。 傅佳凝满脸寒霜,一副隐而不发的模样,好似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稳住了她的好涵养:“无论将来如何,现下是我的错,就该有认下的担当。” 冬梅又哭诉了一番,傅佳凝显然一脸怒容,却还是强压着,绷着一张脸挥手:“行了,莫要再言,去吧。” 冬梅不情不愿地抓着信,扭头走了。 春兰也被傅佳凝支开,让她回去告诉秋菊,给她准备些惯常她喜爱的小点。 春兰也不情不愿地走了。 傅佳凝又到了窗边,敲了三下。 这次依旧是三息时间,来人捂得严严实实,一身家将的轻甲,连脸都看不见。 傅佳凝从袖中又抽出两封信递了过去。 来人接过信,不见姑娘有何吩咐,就直接一礼,转身人就消失了。 傅佳凝哪怕看过一次,依旧觉得叹为观止。 她也想要这么一个高手,不管干什么都很便利啊! 傅百松看着手中的两封信,这字体 其中一封信署名是给他的,另一封让他眸光顿了顿。 那是给邵家二郎的。 傅百松展开给他的那封信,看过之后双眼一亮,一个响指招来暗卫,低声吩咐了几句,将那封给邵墨卿的信递了过去。 暗卫接过,动作麻利地闪身离开。 很快地,暗卫就追上了冬梅乘坐的马车,一路尾随着她到了邵家门外。 暗卫隐匿到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槐树上,冷眼瞧着马夫敲开了门,冬梅才下了车。 见了邵二郎,冬梅连礼数都免了,不仅没有见礼,见到正主二话不说就一顿哭骂。 那可是在大门口,连院门她都不肯进,一通发作下来,冬梅也不给邵二郎反应的机会,调头就走了。 邵墨卿:??? 邵墨卿愣愣站在门口,他认得冬梅,犹记得前世也是差不多的时候,冬梅就上门来哭骂了一通,与现在只字不差。 这冬梅正是那日来接凝凝回去的大丫鬟之一,凝凝说她身边有人盯着,她说她怀疑冬梅和春兰,但还不是对她们动手的时候。 是了,就是她! 只是她来此两世哭骂叫嚣地都是他如何配不上他家小姐,让他死了那条心又是怎么回事? 他并未找上国公府门前,这顿哭骂又是为何? 再则,刚刚冬梅所言,她家姑娘因他被罚跪祠堂前世小姑娘被罚,这一世也还是如此吗? 她伤都没好,就被赶去祠堂罚跪了吗? 邵墨卿摸了摸心口,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两世,他都知道她罚跪的消息,然心情却相差甚远。 她还好吗? 邵墨卿怅然若失着转身回房,眼前忽然飘来一道黑影,他瞳孔猛缩,就见一全身捂得严实的黑衣人站在了他的房中,对着他拱手:“公子莫怕,姑娘命卑职给公子送信。” 邵墨卿一顿,袖间匕首又被他不动声色的收了回去。 他定定看了眼那封信上的落款,是他熟悉的馆阁体不假。 邵墨卿这才伸手接过,他正欲打开看信,却见那黑衣人并未离去:“还有何事?” 暗卫抬眼,恭敬答道:“在等公子给我家姑娘回信。” 邵墨卿顿了下,心情忽然就好了那么一丝丝。 是她想要他的回信吗? 邵墨卿也不耽搁,料想这应该是凝凝的暗卫。 他只是奇怪前世为何没在她身边见过? 若前世就有暗卫随扈,他也不可能轻易就把人给换了出来 邵墨卿很抗拒在继续想下去,把心思都沉在了字里行间中。 信中,只“墨卿哥哥”四个字,就让他的一颗心软了软,热乎乎的。 看过了信,邵墨卿松了口气 。 原来她被罚进了祠堂,并非是惹怒了国公爷,而是自己提出来要去面壁思过的。 那么,前世应该也是如此的。 还有冬梅的到来,是她遣人来送信道歉的。 然两世,那贱婢人倒是到了,他却从未见到只字片语,挨骂却是挨了两回。 也许前世凝凝也遣人来盯着了吧? 只是那时她对他失望断了心思,压根没想过给他再带一封信,更别提回信了。 原来他的一个态度,竟会导致天渊地别地两种结果。 信的前半段,小姑娘都在解释前因后果,中间更像是在跟他撒娇发牢骚,末尾则是给了他两人相见的地点和暗号。 在禁足期间,她竟也能跑出来吗? 看来傅家的确对她宠到了极致。 明明记忆中,他们才几日未见,可真正之于他却早已两世相隔。 邵墨卿仔仔细细将那封信看了又看,好似才确定自己没有漏看了任何内容似的,将信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转而拿起纸笔,又一皱眉。 他的纸笔都太差劲了,他不想让凝凝摸着那般劣质的草纸,忍受那臭不可闻的低等墨臭味。 暗卫像是看出了他的迟疑,伸手入怀,默默拿出了一叠纸,一支笔,还有一个随身墨盒。 就连信封都准备好了。 这样有眼色的暗卫,在凝凝身边倒也挺让人安心的。 邵墨卿拱手谢过,运笔如飞,洋洋洒洒写了几页纸,最后还忍不住为他的小姑娘做了一篇相思赋。 等他停笔,纸上墨香萦绕,闻之心旷神怡。 虽非上好的徽墨,却也比书院很多公子哥儿用的都好了。 傅家果然财大气粗,一个下人都这般富足。 邵墨卿又想起了凝凝留给他的一千两,想来她应该还有体己银子自己花用吧? 占了小姑娘的银钱,多少让他还是有些不自在的。 现在无法,日后他的银子全都交给凝凝管。 眼下给母亲解毒,就用去了近白两雪花银。 等母亲的病见了起色,可以下地后,他也可以再回书院了。 邵墨卿送走了暗卫,站在门口望向了天边的火烧云,眼角却没错过一抹熟悉的影子,第三次路过他家门前。 呵,愿意盯就盯着吧! 邵墨卿很配合地一点点变了脸色,那面无表情眼神阴翳可怕的模样,虽没有直接对着来人,却把对方吓了个够呛。 这便足够了! 第二十二章 又来上眼药了! “是谁来了啊?” 邵墨卿耳尖微动,听到了母亲微弱的声音,还有一阵压抑地咳嗽声。 他神情微变,转身已然柔和了面色,快步进屋:“母亲?您醒了?” 邵林氏眼带担忧地看向了儿子:“刚刚我好像听到了一阵哭声,是谁来了?” 邵墨卿笑了笑,向外看了一眼。 刚刚盯梢的人已经被他吓走了,想必是回去报信了吧? 他又看了看妹妹和小侄儿这俩小的睡的正香,便压低了声音开口:“无事,是凝凝身边的大丫鬟,因她家姑娘的事情心中着急,才来哭诉了一番,想让我去帮忙。” 邵林氏迟疑了下,她最近嗜睡,也的确没能听清,只听到了哭声,像是有女子说话:“是这样的吗?既如此,那你快去吧,可别让凝儿等急了。” 邵墨卿温声安抚着母亲:“母亲莫急,儿子明日再去不迟。” 邵林氏也没多问,她这个儿子心中有成算,无需她多操心。 暗卫快马疾驰,邵家一桩事,傅佳凝当晚就得了信儿,眼底无波无澜,像是早就料到了。 暗卫暗暗纳罕,将信给了姑娘后,转头就去跟主子回报了。 傅百松眼底神色莫名,嘴角挂着一抹不善地笑:“你是说,那冬梅并未将信送到邵二郎手中?” 暗卫单膝跪地,恭敬应是,并把所见一五一十禀明主子。 现如今,冬梅还在路上,傅百松还无法得知后续,然得知娇娇竟然丝毫不惊讶,想必梦中早有此一事发生过吧? 傅百松闭了闭眼,掩去了眼底的心疼之色,挥了挥手:“让离火盯好了冬梅,不得有误。” “是。” 暗卫走后,傅佳凝就迫不及待地拆信查看。 她没想到,权臣大人给她的回信竟然这般厚。 前面几张都还好,都是正经事。往后看,便成了对她的担忧。直到最后一页,傅佳凝傻了眼。 呃这,相思赋?做样子的?还是 傅佳凝没敢多想,生怕自己自作多情,赶紧收了信,红着脸颊去抄书了。 第二日一早,冬梅披星戴月地回了府,连院子都没回,就直接奔着祠堂去了。 这一路跑着,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倒是将一把子眼泪生生呛了出来。 傅佳凝还在安睡,就听到了冬梅哭哭啼啼要见她,正在门口撒泼呢。 她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这次她特意让冬梅走得晚了些,料想她一日之内赶不回。 却不想这丫头这么敬业,竟然连夜往回赶。 这是在城门外等到开城门,就风风火火往她这儿跑了吧? 哎哟,粽子当成了这样,她也是服气的了。 傅佳凝不胜其扰,起床气噌噌上头,又料想躲不过,只好娇娇柔柔让人放了冬梅进门。 冬梅见了她,“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哀哀切切地哭着。 傅佳凝还在压着起床气,也不拦着,更不开口,一副没睡醒又难受到不行的样子,静等着这丫的演不下去了自己想辙。 冬梅哭着哭着,也发觉了姑娘不接招,趁着抹眼泪,她才抬眼看了看靠在小塌上的娇娇人儿。 这一看,她家姑娘一点子精气神儿都没有,像是身体还未大好? 她又给自己找了台阶,借着一个哭嗝,就开始不忿地开了口,说起了原由:“姑娘,那邵家二郎欺人太甚!奴婢带着您的信上门,他连院子都不让进奴婢想着也就送个信,不曾与他计较。可可奴婢把信递了上去,那厮竟看也未看,直接不耐烦地将信撕了个粉粉碎!呜呜” 冬梅又哭上了,哭得那叫一个凄惨不能言。 傅佳凝一边在心中惊叹着冬梅的演技,这都可以去当演员了啊,好专业! 一边又要做出一副惊讶而又大受打击地模样:“这怎会如此?上次我那般无礼,也不见邵二郎如何?今日我诚挚道歉,他又为何忽然恼火?可是你言语间慢待了他?” 冬梅心虚地垂着眼,不敢看她家姑娘,嘴上却还在强词夺理着:“奴婢怎敢?再如何,那也是准姑爷不是?奴婢以礼相待,却被堵在了门口。笑脸相迎,却还得了一脸的冷面寒霜。” “奴婢这都没恼,好言好语地同那邵家二郎说话,可他竟撕了姑娘的信!” 说到这儿,冬梅像是气极了,又像是替主子不值:“姑娘,奴婢早就说了,那邵家二郎品性不 行,您偏不信。” “可怜姑娘太过善良,品性高洁,一点子瑕疵都沾染不得,那厮怎配得上您呐?我的姑娘呀,您可要擦亮了眼睛,免得将来后悔莫及哟~!呜呜” 冬梅声情并茂一顿哭诉,惹得傅佳凝的眼圈都跟着红了。 天地良心,她是真的没想哭的,还在着急没有眼泪该怎么办呢? 却不想这丫头拿个奥斯卡小金人儿都莫得问题,直接把她带入戏了。 这就是所谓的专业演员的本事吧?单单只是看着她哭,都会被不知不觉地带进情绪中。 这可真是让人挺期待见一见幕后主使了呢! 傅佳凝是真的挺好奇,是怎样的妙人儿,才能培养出这样的细作来? 她也应该专门笼络几个这样的人,将来说不定能有大用场。 就这么一个走神,傅佳凝都没留意,自己到底悲从何来?眼泪已然禁不住冬梅的感染,“啪嗒啪嗒”地止都止不住了。 傅佳凝眨眨眼,更多的眼泪被挤了出来,她干脆顺势用小手遮住了脸,顺带着遮掩住她那不听话,只想往上翘的嘴角。 见姑娘哭得伤心,冬梅也就安心了。 她又开始劝解着:“姑娘您得放宽了心,天下好儿郎千千万,您就是嫁入皇室也是省得的。您这么好的出身,又是鼎鼎有名的第一才女。满朝文武,谁家的女儿能与您比肩?那邵家二郎压根算不得拦路虎,您又何必这般在意呢?” “您在意他,岂非抬举了他?有您的这层关系,那邵家二郎在外必然风光。说不得呼朋引伴的时候,人家还要拿您抬高身价呢!您这又是何必哟?我的姑娘呀!呜呜” 傅佳凝小手遮掩下的嘴角忍不住一抽,来了!又来上眼药了! 一天没个十回也得七八回,可真是“忠心耿耿”的首席大丫鬟呢! 这会子也就是春兰没有过来,那只粽子应该已经知道冬梅回来了,还要装作不知,以免露馅。 要是这么两只粽子凑到一处,因着撕信的由头,俩人能跟哭丧似的直接把她送走! 傅佳凝忽然体会到了孙悟空戴紧箍咒的痛苦,也知道唐僧太墨迹的时候,猴哥儿是个啥感受了。 她现在就很想一棒子敲晕这孜孜不倦“念经”的丫头! 第二十三章 制作人皮面具 傅佳凝这边头顶一万只苍蝇的“嗡嗡嗡”,耐着性子用尽全力压制着起床气,好歹算是演完了这出戏,只觉身体被掏空。 她只是个年少无知的女霸总,不是专业演员啊喂。 真的跟专业的飙演技,比她搞商战还累呢! 好歹公司里头抓内奸,不用忍受这般聒噪呱呱个没完没了鸭 傅佳凝忽然觉得自己的养气功夫可能真的不到家。 睡了个回笼觉,睡饱她的小脾气自然也消了,这才有心思去想邵墨卿的信,想冬梅闹过这一场后,接下来就该跟春兰合伙双打了 唉,她得想办法拖一拖,老被牵着鼻子走可不行。 傅佳凝想了想,又给父亲修书一封,现在能证实冬梅有问题了。只要再证实她与外界有联系,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做些大动作了。 眼下她还是很眼馋那些可以高来高去的暗卫的,她可是跟邵墨卿约好见面的时间c地点和暗号了。 明日她要出府一趟,得让父亲帮她打掩护,最好还能要过来两个暗卫要是能带着她一路高来高去的,那可就更方便啦! 傅佳凝一封信写好,照旧走到窗边敲了三下,她挺好奇一直蹲在窗外的暗卫是同一个人吗? 依然是三息时间,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她右手边,傅佳凝歪头打量了来人片刻,小小声嘟囔了句:“还真是一个人呀?不换班的吗?” 暗卫: 暗卫声音也跟着压低了回道:“守护姑娘的并非只有卑职一人,只是卑职负责传信,姑娘可是有何吩咐?” 傅佳凝恍然的无声做了个“哦”的口型,然后将小手一伸:“替我交给父亲。” 暗卫接过信,傅佳凝就好奇的又问了一句:“对了,你们中有女子吗?” 暗卫点头,没有多言。 傅佳凝眼睛亮晶晶的,两只小手轻轻一合:“太好了,那你去跟父亲说一声,我想跟他要两个暗卫,一个就你吧!另一个最好是女子,方便。” 暗卫: 暗卫憋了半晌,才低低应是。 见姑娘转身又去抄书了,他才闪身离去。 当天,傅百松就在祠堂外加派了两个亲卫看守,以要九娘子静心思过为由,不准任何人随意进出祠堂。 冬梅和春兰本来都已经商量好了,要如何规劝姑娘回心转意,也想好了如何再煽风点火一把。 单单一人的力量未必足够,两人一唱一和,必能动摇姑娘的想法。 两女想的很好,可惜她们以伺候姑娘为名,却没能靠近祠堂半步。 而在祠堂内,傅佳凝的面前正单膝跪地两个暗卫。 其中一个一身小厮打扮,正是之前傅佳凝随叫随到的那一个。 另一个身姿窈窕,一身丫鬟装扮,便是她特意要来的女暗卫了。 傅佳凝仔细打量二人。 外面有人把守,把丫鬟婆子全都隔得远远的,不让靠近。她说话也就可以放心大胆,不怕被人偷听去了。 “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傅佳凝柔柔开口,声音不大。 男暗卫慢了一步,女暗卫就先开了口:“奴婢坎一,见过姑娘。” 傅佳凝眨眨眼:“坎一?这名字在外叫出口恐怕不妥这样吧!在我身边的时候,叫你海棠可好?” 坎一没有异议,端端正正行礼:“谢姑娘赐名,海棠以后会跟在姑娘身边,隐于暗处随侍。” 傅佳凝点点头,又看向了男暗卫:“你呢?” 男暗卫仍旧是压低了声音:“卑职震三,见过姑娘。” 傅佳凝勾了勾唇:“原来你们不在一支暗卫队呀?那我来猜猜海棠你之前随侍在母亲身边,可对?” 海棠眼中闪过惊讶,傅佳凝已经替她解了惑:“坎为水呀,父亲身边,应该不会留这样一支女暗卫队才是。” “嗯我想除了震坎之外,应该还有乾c坤c离三支暗卫队罢?应该在祖父c祖母和大哥身边随侍,可是猜对了?” 看着就连震三都惊讶了,傅佳凝都没用两人回答,笑得像个小狐狸似的弯着眼睛:“看来我猜对了呢~!” 海棠垂下头,心悦诚服:“姑娘聪慧,只是此等机密还望姑娘” 她话还没说完,傅佳凝已经“嗯嗯嗯”的点了头:“安啦安啦!我不会乱说的,也就是这几天实在被两个细作烦到了,这里也闷了些,才跟你们逗个趣。” “啊,对了!震三啊?你也是哦,这个名字也很 容易暴露你的身份,在我身边的时候,你就叫嗯” 傅佳凝想了一下,双眼一亮:“就叫墨璃吧!你看可好?” 震三眼神闪了下,不知为何会想到茉莉,垂头恭声:“谢姑娘赐名,墨璃同海棠一样,今后定当尽心尽力侍奉姑娘。” 傅佳凝对此很满意,笑眯眯让两人起身,想了想又开口道:“父亲母亲可有什么交代?” 两人齐齐摇头,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道:“只交代我们好好保护姑娘,事事都听姑娘的便可。” 傅佳凝点点头,看向了海棠:“今日墨璃当值即可,海棠替我去置办两身男装,还有一些胭脂水粉来。再到药铺去买这单子上的药材,让店家磨成粉,千万莫要和在一起啊。买好了给我带回来,明日咱们出府一趟。” 说到这,傅佳凝神秘兮兮地眨眨眼,俏皮得很:“悄悄出去,别让人发现。” 墨璃和海棠对视一眼,想到各自被送来之前的叮嘱,齐齐应是。 海棠闪身去置办姑娘交代的东西,很快就备齐归来,她很好奇姑娘要这些东西是想做什么? 结果,她就见姑娘三两下做出了一张面皮来,又拿着朱笔在那张面皮上描描画画的,看起来很像聊斋里面所说的画皮 海棠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转头一眼就寻到了震三啊呸,是墨璃蹲着的树冠。 墨璃也正好奇地暗暗纳罕着姑娘这手绝活。 他们的队长震木就有一手易容的好本事。 据他所知,五位队长各有所长,但易容却是基本功,每人的绝活各有不同但用胭脂水粉和几样药粉,就能配制出一张人皮面具的,还是他生平仅见。 也不知是他孤陋寡闻了?还是姑娘这手绝活举世无双? 傅佳凝还不知晓,自己不过小露了一手,就惊艳了暗处两位高手。 她做好了一张人皮面具后,在脸上试了试,感觉还可以,就在面具上涂上了几种药粉配出来的药水养护。 为了保持面具的柔韧性,这药水要每隔一个时辰就刷一回,起码要刷三回才算真正完成。 傅佳凝暂且将人皮面具放到了一边,转而动手把剩余的材料团吧团吧,做出了一个小小的喉结。 喉结小巧精致,只是颜色不太逼真。 傅佳凝也在上面涂涂改改着,等她弄完,再把那小小的喉结在细颈上比划时,已经浑然天成,就像真的是长上去的一样! 墨璃:!!! 海棠:!!! 第二十四章 摇身变成风流公子哥 两人都觉得,他们姑娘简直神了! 人皮面具还未真正上脸,暂且不做评价。 就这个小小的喉结,做得如此逼真,扣在那细细的颈子上本是娇俏的小姑娘,一下子就变成了男扮女装的小小少年郎。 傅佳凝将喉结同样刷了药水养护,与人皮面具一起置于阴凉处晾晒。 她则心无旁骛地开始抄她的书,直到该再上药的时辰,才停了笔,又去给两样伪装的物什上了一遍药水。 见此,海棠主动现了身,轻声询问:“姑娘,天色晚了,这面具还需刷几遍药水?奴婢来做便是,姑娘该歇着了。” 傅佳凝的确困了,但现在睡觉还早,按照现代的时间来算,这才晚上八点,睡觉也太早了些。 于是她摆了摆手:“无碍,再刷一次便成了,我再等一会儿,做成了睡得也安心些。” 海棠见此没有再劝,只是默默地帮姑娘看着时间。 等着最后一次药水刷完之后,傅佳凝才收拾了东西,由着海棠伺候她洗漱入眠。 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傅佳凝才伸着懒腰醒了过来。 洗漱用膳之后,她便坐到了书案前,在脸上涂了些底泥,改变了些许脸型和骨相,之后才将那张人皮面具仔仔细细贴在了脸上,然后是假喉结。 看着镜中的小美人大变样,傅佳凝心情甚好,让海棠帮她梳了个跟国子监的学子们同等的包包头,又用厚实的布缠了下腰身,换了一身男子所穿的锦衣华服。 傅佳凝对着镜子,霸总的气势放开,这下任谁来看,都无法再从她的身上找到半分美娇娘的影子。 这一手惊艳了海棠,在外守着的墨璃知晓姑娘在更衣,可不敢往里头乱瞟。 直到听见了三下敲窗声,才出现在祠堂内。 墨璃看到傅佳凝全新的扮相一愣,饶是他这等看人单靠骨相分辨的,都没能找出姑娘的破绽来。 这姑娘竟有这手绝活? 这本事要是教会了他们想扮成谁就扮成谁,再去执行任务,岂非不费吹灰之力? 墨璃眼热了。 海棠从未执行过那等卖命的危险任务,倒是没有太多的想法。 只因姑娘小露了这一手,让她重新审视了新主子,也多少开始认真对待起自己的新主子来。 这般深不可测的主子,才有被追随的必要,她并不喜欢虚有其表的草包。 想到坎水暗卫队中,大家对姑娘的错误评价,海棠皱了皱眉头。 是姑娘深藏不露,掩饰得太好?还是有人故意为姑娘遮掩?又或是单纯看不惯姑娘被那般娇宠才恶意编排? 她想不透,但总觉得有必要跟夫人提上一提。 然而在她若有所思的时候,却是忽然对上了姑娘似笑非笑的眼睛,神色为之一凛。 她觉得她有些东西想岔了,不,应该说是错得离谱。 既然已经到了姑娘身边,自然是要全心全意尽忠姑娘,不然即被视为背主。 海棠当即认错。 傅佳凝也没说什么,但海棠心中却知,并非是新主子不追究,她在审视新主子的时候,新主子同样也在审视着她。 若她不合心意,必然会被退回去。 真的被退回,坎水也不会再要她,这是规矩。 她能在众多女暗卫中脱颖而出,排到坎水队坎一的位置,自然不可能连这点儿事都想不通。 之前只是她下意识的忠于旧主,一时恍惚罢了。 还好,还好她只是一个走神,并未付诸行动。 海棠额间都见了冷汗。 墨璃一直默默在旁看着,他可比坎一通透得多,也得国公爷点拨过,更是被震木队长耳提面命好好“教育”过。 兄弟们可都羡慕他羡慕得紧,也有酸他惯会拍马屁,这回终于出人头地,要去傅家最金贵的人儿身边做队长了。 墨璃对此无感,他这条命是国公爷救的,那就是国公爷的。 国公爷让他来保护姑娘,那他这条命日后就是姑娘的。 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傅佳凝收拾妥当,对着镜子动了动喉结,墨璃眼热得很,完全看不出来那是假的。 傅佳凝又配了一杯药水,含了一会儿就吐了出去,然后叹了叹嗓子,试了试,连着试了好多个音调,再开口时,俩暗卫都惊呆了! 天,他们姑娘现在真的很像一位小公子! 姑娘脆生生的娇嫩 嗓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低哑微带磁性,似刚刚变声完成,却又有意思少年气的清越嗓音。 神了! 傅佳凝试好了嗓音,再次眼带复杂地怀念着自己的恩师。 这手易容术,本是她跟恩师学习时的顽皮之作。 恩师见之哈哈大笑,夸赞她心灵手巧,但犹有瑕疵,只能算是瑕不掩瑜之作,也算得上上乘。 她同恩师说,想做它的灵感来源于古装电视剧。 她总是在电视里见那些人皮面具,一时好奇,才想着试一试能否做得出来? 恩师没有训斥她,反而同她一起研究,帮她改良了方子。 恩师还在她原有的基础上,多教了她喉结的做法。又指出,佩戴人皮面具还需要更改骨相。 若骨相不变,要模仿另一个人的时候,哪怕神似,也会形不似,差距太大,并不逼真。 拍电视剧的时候,只需要把一张面膜被揭下来,然后换个演员就可以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穿帮镜头的。 当时师徒俩的玩笑之作,现如今却真的让她穿到了古代,派上了用场。 傅佳凝轻轻抚摸着脸上的人皮面具,愈发想念恩师了。 海棠不知姑娘为何露出难过的神色,轻声一唤:“姑娘?咱们该出门了。” 傅佳凝回神,收敛了复杂的心绪,上前一步靠近了海棠,学着宝玉,用清越的少年嗓音调笑了句:“那就劳烦海棠姐姐带我出去罢。” 海棠面颊一红,被这俊美小公子的皮相晃了下眼,心中暗暗腹诽着:若姑娘真的是傅府九公子,也必定是个风流公子哥。 海棠低低道了一句:“姑娘忍忍。” 傅佳凝还没反应过来要忍什么,就感觉腰间一紧,人跟坐过山车一样一会儿向上;一会儿向下;一会儿横着飞出去老远;一会儿又静待角落躲避府中下人。 傅佳凝: 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付出了多大的毅力才让自己一张脸上淡然无波,一点儿害怕的表情都没表露,还忍住了呕吐的欲望,更是没有很没出息的惊叫出声来! 等她被海棠安置到马车里时,竟有劫后余生之感! 傅佳凝端住了她女霸总的范儿,晕的不行都没干呕出声,更没哭天抹泪。 她这副淡定的模样落在两个暗卫眼中,可就被高看了不止一眼了。 俩暗卫不知道的是在他们心中形象高大起来的新主子,此时正在心中破口大骂:“究竟是谁说的,古代被人抱着高来高去浪漫又美好的?我呸!姑奶奶只感觉到差点儿坠机身亡!” 第二十五章 他怎么也重生了啊啊啊?!! 傅佳凝腹诽了一路,也闭着眼睛缓神了一路。 海棠对此一无所知,只觉得姑娘更加地高深莫测,眼里满满都是对她家姑娘地心悦诚服。 墨璃则是一脸复杂,他也曾被派遣到小公爷身边,小公爷也差不多这么大吧? 他还记得有次小公爷调皮,非要他带他出府 他还不是这般携着小公爷,而是把人稳妥地背在了背上,比这可舒服多了然小公爷当时却吓得哭嚎不止,他们都没能出得了外院,就惊动了阖府上下。 小公爷当时也是被罚禁足抄书,他则替小主子挨了三十军棍。 他想起那次惨烈的教训,这次海棠几乎犯了同样的错误,他有意提醒,却还不等开口,海棠已经揽着姑娘的腰飞出去了。 墨璃这会儿心跳都还不规律着。 小公爷一哭,阖府上下都能闹成那样这要是姑娘受了惊吓,他都不敢想象自己要挨多少军棍,海棠又要被怎么罚了。 幸好,幸好姑娘没哭没闹,可是比小公爷强多了,他们也顺利地出了府门。 虽说是悄悄地出府,但也就只能避开明面上的眼线,这一路定然避不开暗卫们的探查。然有他跟着,他是得了国公爷特赦令的,其他暗卫见到他跟随姑娘出府,只会上报,必不会拦。 墨璃有些好奇,姑娘这般谨慎小心地伪装出府,究竟所为何事? 等他一路随扈,眼见着姑娘让他跟着进了一间笔墨铺子,他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姑娘上前跟那掌柜地随意聊了两句。 “可有上好的文房四宝?本公子要全套的。” 掌柜的一顿,拱手作揖,笑脸相迎:“小公子可有什么中意的?” 傅佳凝状似四下里扫视两眼,就转过头来说道:“就要一套山河点青苍罢。” 掌柜眼神一闪,旋即苦笑:“小公子说笑了。鄙人小本经营,哪里弄得来那等货色啊?不过小店倒是有一套不错的平步公卿,小公子可有意一观呐?” 傅佳凝从善如流地点头:“都进来了,观上一观又何妨?” 掌柜的笑得更加慈和,抬手作请:“小公子请,藏品就在后院。” 傅佳凝飒然一笑,抬腿便走。 墨璃听得云里雾里,没搞懂姑娘和掌柜的在打什么哑谜?就见姑娘甩手丢了一锭银子给那掌柜的,人已经消失在了帘子后。 墨璃再顾不得一头雾水,他才进了后宅,就见姑娘已经推开客室的门走了进去,他赶忙跟上。 墨璃一路无言,做好他小厮的本份。只不过单有一样,那便是傅家的暗卫是不准露脸的,若此时这般非要站在明处,必要经过一番乔装。 墨璃此时脸上就涂了东西,做了简易的改变,这样的伪装自然没有姑娘那个精巧,一杯水就能让他现原形。 墨璃仔细观察了一路,发觉姑娘的人皮面具当真没有丝毫的破绽。 他心痒痒着,想趁着四下无人,跟姑娘讨个恩赏。 要是能得一张那般巧夺天工的人皮面具,之于他而言,便如多了一则保命的手段。 可他左思右想,纠结着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也没想出个好由头跟姑娘开口。 墨璃发现,自从到了姑娘身边后,他不知不觉地就被带得心思活络了许多 这才多久? 要是现在还在震队,他怕是已经被队长罚了。 墨璃站在姑娘身边神游天外,搞不懂姑娘对着那多宝阁看了这许久,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傅家随便一个屋子里摆地物件,都比这里的精贵多了。 他正疑惑间,就听见喀拉一阵响动,一道暗门缓缓打开 他猛然看向了姑娘,就见她正收回手,还拍了拍,施施然向着暗门而去。 墨璃一惊,疾步上前,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警惕着四周。 这一刻的他眼神锐利如刀,全身紧绷着收敛了气息。就像是隐藏在暗处的狩猎者,随时准备出杀招,扫除一切不利于姑娘的危险。 傅佳凝被墨璃突然的转变吓了一跳,低低缓缓地轻轻一笑:“莫要紧张,我是来见熟人的。” 见墨璃松缓下来,她才再次抬步。 这里是邵家的一处产业,却并不挂靠在邵家名下,而是由最忠于邵墨卿的老仆亲自看顾之地。 这一道暗门,傅佳凝虽是第一次来,却早已知悉。 之所以熟悉,则是源于原主的记忆,她这才多看了两眼。 傅家出事之后,原主 被夏竹替换了出来,就被带来了这里关了起来。 直到傅家之事平息,邵墨卿腾出了手,才来到这里把原主提了出去,带去了邵母的坟前 这里,是邵墨卿手里最安全的一处隐秘之地,也是曾为大奸臣的他最喜欢待的密谋之地。 傅佳凝脚步一顿,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她本是写信给邵墨卿,约他在这家铺子见面。然回信中,邵墨卿竟然将这处暗室告知了她,让她在暗室相见,还允她带暗卫进入 傅佳凝一步步走下台阶,眼前一抹昏黄的光搅扰了她的思绪。 她闭了闭眼适应了一下,再睁眼时,瞳孔猛地一缩,只觉腿脚发软,险些以头抢地,给端坐其内的邵墨卿行个五体投地大礼! 幸好墨璃眼明手快拉了她一把,也让她回了神。 我滴老天鹅啊!那阴鸷地眼神,肃杀的模样,一身上位者的气势尽数外放 眼前的邵墨卿哪里还是那个十六岁的温雅少年郎?这分明是一手覆灭了傅家的那个奸相! 他怎么也重生了啊啊啊?!! 傅佳凝垂眸掩下了眼底的惊涛骇浪,她好歹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霸总呢! 就算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也不能跌了份儿咳咳,她怎么可能因为旁人也换了芯子,就一惊一乍自己先露了怯去? 傅佳凝稳了稳心神,霸总的气势炸开,有模有样地拱手见礼,清越低磁的嗓音带着一丝俏皮:“厚之兄,别来无恙啊?” 邵墨卿一惊非小,瞳孔猛缩,袖中匕首动了动,警惕地盯视着眼前的小小少年郎,声音冷得能掉冰渣子:“你是何人?” 此言一出,若是换了一般人家的十几岁少年,此时怕是已经被吓得瑟瑟发抖,话都说不利索了。 傅佳凝也装作被吓了一跳的样子,拍了拍心口,声音稍稍一变。 虽然依旧不是脆生生的,但却给了邵墨卿熟悉感:“哎呀,墨卿哥哥好凶,怎么?认不出来了?” 语毕,傅佳凝还很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邵墨卿愣住,不可置信地上下扫视小少年良久,才猛然起身,用不太确定地语气问道:“你凝凝?” 第二十六章 傅佳凝恍惚了一下,单看对方的外表,不去看那双饱经沧桑的眼,她真的会以为,这还是那个十六岁的温雅少年郎呢! 傅佳凝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都是老狐狸,眼前这位可是熬死了老皇帝才归了西的,比她还老呢! 既然权臣大人要装嫩,那就大家一起装! 傅佳凝豁出脸皮,把自己当成了十四岁的少女,一脸娇俏地点点头,还特意显摆着原地转了两圈,小下巴一扬,也没忘记展示了一下——她现在可是有喉结的! 炫耀完,傅佳凝一脸期待地搓了搓小手,声音又变回了那清越低磁的声线:“怎么样?现在谁还能认出我是傅九来?” 邵墨卿又仔仔细细审视了小少年片刻,依旧没有看出破绽,不由一阵恍惚,不太敢相认了:“凝凝当真是你吗?” 傅佳凝笑得欢畅,一脸神气活现地得意样:“自然!难道墨卿哥哥还把这里告诉给了旁人?又或者除了我,还有第二人这般叫你不成?” 傅佳凝娇嗔着瞪眼,小公子瞬间变得雌雄难辨,女气的很,叫人啼笑皆非。 邵墨卿的喉结滚了滚,一声低哑的笑自他的喉间溢出,这笑声逐渐变大。 他没想到,小姑娘当真有这等本事,心中有所猜测,却还是开口问道:“凝凝这是怎么做到的?” 傅佳凝已经坐到了桌旁,拿起一杯茶小口啜饮了起来,闻言淘气地丢出俩字:“你猜?” “人皮面具?”虽是问句,但邵墨卿的语气很笃定。 他定定看着眼前鲜活生动丝毫不僵硬地少年面皮,仔细看了好几遍,依旧没有寻出破绽。 别说这张脸上的骨相与小姑娘完全不符,就是身段上也变了许多。 然身形可以依靠穿衣多少来遮掩,可这身高她是怎么做到的? 看着高了足有半个头的傅佳凝,邵墨卿是真的好奇了。 她的鞋底是正常的,从外表完全看不出破绽。 傅佳凝小嘴儿微张,一副没想到会被这么快拆穿的傻愣样儿,转而笑得十分开心:“哎呀,墨卿哥哥很懂行的嘛,猜对了哟~!” 比起上一次见面,如今在他面前一身少年装扮的小姑娘随性了许多,也更俏皮活泼。 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她吧? 想到小姑娘手臂上青紫可怕的淤青,邵墨卿忍不住关心了一句:“凝凝的伤可大好了?” 傅佳凝起身,走了几步,转了一圈,还轻巧的跳了两下,而后两手一摊:“呐,大好了。每日进补,算算一天要吃七八顿,我都胖了呢。” 邵墨卿眼神一闪,也不知听了这话想到了什么,心下一荡,赶忙移开了眼。 他这一眼,恰巧看到了习惯性隐藏气息,当自己不存在的墨璃。 只一眼,邵墨卿就认出了这个小厮,正是那日给他送信的黑衣人。 因他当时把自己遮得太严实了,邵墨卿看不清来人,就记住了他的骨相。 这人今日脸上做了简单的伪装,以他的眼力,一眼就能识破。 “这是你的暗卫?”邵墨卿未免尴尬,明知故问。 傅佳凝倒是真的惊奇了:“墨卿哥哥看得出来?” 邵墨卿点头,一双眸子深不见底:“若非他脸上的伪装,我也不会有这番猜测。” 傅佳凝眨眨眼,也转头看向了墨璃,摸着小下巴也跟着研究了起来:“破绽很明显吗?” 她觉得还好呀?一般人应该看不出来什么破绽吧? 邵墨卿只又扫了墨璃一眼,就把视线停驻在了傅佳凝的脸上:“凝凝的人皮面具巧夺天工,并无瑕疵。与凝凝作比,他这随意抹了一把易容粉泥的手法,可就要粗糙得多了。懂得易容的人,一眼便可将其识破。” 权臣大人都这般说了,傅佳凝自然不会不往心里去。 暗卫站在明处,一旦被识破伪装,基本也就逃不过一个死字。 傅佳凝凝重了神色,认认真真地打量起了墨璃的脸,把人看得不自在了,才认同地点头:“是极,墨卿哥哥说得对,墨璃这等手法浑水摸鱼逃个命也许还可以,真要被人一个个查到了头上仔细分辨,遇上懂行的,一眼就会被识破。” 认同了邵墨卿的话后,傅佳凝又忽然转头,指了指自己:“那以墨卿哥哥挑剔的眼光仔细看看我呢?容貌?身形?背影?声音?可有不妥之处?” 邵墨卿随着娇俏小人儿的一句话,跟着看入了神,等他被一只小手晃得惊然回神时,耳根悄然烧了起来。 他掩饰 性地咳了咳,很捧场地夸赞道:“毫无破绽,只是你这声音凝凝竟有此等巧技?” 傅佳凝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声音是用药水改变的,单靠我自己可做不到。” 邵墨卿的笑容一瞬凝滞,继而眼带担忧地板了脸:“胡闹,你还小,嗓子娇嫩,改变嗓音的药水怎可乱用?一个不慎刚见你不住喝水,可是有不适?” 邵墨卿紧张地上前两步,就要抬起傅佳凝的下巴查看。 傅佳凝才被捏了下颌,就灵巧地避了开,不甚在意地挥挥手:“哎呀,无碍啦~!我自己配的药水,无毒无害不伤嗓子的哎哟?墨卿哥哥你手好冰,真生凝儿气了呀?” 邵墨卿猛地将手背到了身后,脸上的神色稍稍有些不自然。 都怪凝凝伪装得太好,他都忽略了她是女儿身这事,下意识地就伸了手。 不过,凝凝这一手足以以假乱真,当真看不出半点瑕疵。 邵墨卿摩挲着指尖,忆起那一抹滑腻的触感,同真正的肌肤一般无二,完全摸不出那是张假脸。 当今世上,能被称作一声神医的,唯有避世不出的孙驰火孙先生 传闻中,这位孙神医可以活死人肉白骨,医术着实了得,但究其样貌,却又众说纷纭。 有说孙神医年轻俊逸,若天上谪仙; 有说孙神医是位耄耋老者,已经活了几百年; 有说孙神医乃是三缕长髯的美髯公,一把胡子又黑又顺,一看就是用秘方精心养护过的; 也有传孙神医实则是位女子,因女子行医不便,才会避世不出,立下那许多古怪规矩,不肯轻易出手救人。 这么看来,孙神医很有可能精通易容之术! 凝凝莫非当真师承孙神医? 第二十七章 邵墨卿的小心思 邵墨卿心中有所猜测,想到小姑娘对他的全然信赖,干脆直接问出了口。 哪知,小姑娘闻言却是失了神:“你说,孙孙驰火,孙神医?” 邵墨卿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不知自己是否说错了话,怎地提了个名字,会让她如此伤心? 傅佳凝一双眼睛红彤彤的,没想到在这里也能听到恩师的名字,难道 傅佳凝觉得不大可能,恩师怎会也一并穿了过来?这种几率低到她都不敢相信。 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了——在这里也有一个同名同姓的人! 饶是觉得后者更加靠谱,傅佳凝还是想要见一见这位同名同姓的孙驰火,尤其对方还那么凑巧,又是位顶顶有名的神医。 傅佳凝擦了擦眼泪,急切地看向了邵墨卿:“墨卿哥哥可知他如今身在何处?” 虽然小姑娘没承认,但也没否认,那激动地情绪,一点儿都没掩饰,也等于是默认了吧? 果然那就难怪她医术如此精湛了。 邵墨卿摇摇头:“没人能够找得到孙神医的行踪,市井传言太多,反而为他做了最好的遮掩。” 傅佳凝略显失望地垂了头,片刻后又好似什么事儿都没有的抬了起来。 她忽而转头看向了墨璃,小手一拍:“墨璃,你去跟海棠一起,照着上次的单子多跑几家铺子,把药粉买回来。这次的量要大一些,你们尽量多买,这次我要多做几张人皮面具!” 傅佳凝自说自话着:“这东西既然这么实用,我要给爹爹和哥哥们都送几张去,有备无患!” “唔,说起来,以后你也要经常随我出来走动,至少也需要两张” “上次海棠买的只够做一回的,按着那个翻倍买罢。” 墨璃一听还有自己的份儿,双眼就是一亮! 他刚刚想岔了,不该在心中腹诽邵家二郎在姑娘面前卖弄。 若非邵二郎的卖弄,他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出好的借口来,同姑娘索要这般精巧的人皮面具呢! 无功怎受禄?他也没那个厚脸皮白白讨赏。 实诚地墨璃高兴了,邵墨卿却忽然有些吃味。 “他们都有就没哥哥的吗?既是凝凝所做,可愿送哥哥一张?” 傅佳凝闻言心中“咯噔”一声,刚没把权臣大人算在内,失误了。 好在她反应够快,一副想都没想的样子,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好说话得很:“那是自然,怎能少了墨卿哥哥的份儿?即便哥哥不提,面具做好了,凝儿也会亲自送过来呀。一张又怎够?自是要多给哥哥做几张,方便换着戴的~!” 邵墨卿满意了。 如此甜言蜜语,简直甜进了他的心坎里。 他笑着点头,眼见着墨璃被支开,他感觉更满意了。 等墨璃走后,邵墨卿看向了傅佳凝,迟疑了下才开口:“凝凝脸上的人皮面具可能除下?” 傅佳凝先是歪了歪头,似在想为何要除下?转而又摇摇头,解释道:“这个除下有些麻烦,因我非要反串扮作少年郎,在面具之下刻意用药泥改了改骨相。” 傅佳凝指了指自己的脸:“此时除下,一则怕是会吓到哥哥,夜半梦到画皮鬼;二则我出来匆忙,养护的药水未带,强行取下,这张人皮面具也就废了。” 邵墨卿了然,难怪他看了半天,都没能从这张脸上,寻到半点儿熟悉的模样。 此时听得凝凝与他细说,他也就明白了其中关窍。 邵墨卿眼神微闪:“凝凝这手绝技也是师承神医?” 傅佳凝点头认下:“是呀,恩师很厉害的。” “我幼时顽皮,偶然想到了这么一出,就想着试一试,结果不尽人意。” “恩师见我对此道如此感兴趣,就点拨了我几句。” 想着恩师慈爱的眼神,傅佳凝一脸怀念,却是话锋一转:“此等雕虫小技,恩师信手拈来,却对此并不推崇。” 邵墨卿勾着嘴角,看着他的小姑娘,哪怕模样是陌生的,他依旧看得移不开眼了。 听到她这般说,他很配合的与她一问一答:“哦?为何?” 傅佳凝一本正经地像个老学究:“自然是担心此等巧技被宵小学了去,为祸苍生,岂非罪过?” 邵墨卿的眼眸闪了闪,眼底藏了一抹心虚,却也很是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此言甚是,那凝凝可要仔细着些,莫要让旁人学了去。” 傅佳凝又是一副得意的模样,一扬小 下巴:“我这本事呀,旁人想要偷师,即便我亲自在其面前做上无数回,也没人学得成!” 邵墨卿的眸中满是笑意,惊奇于小姑娘的自信:“哦?” 讲到了自己的拿手绝活,傅佳凝自信得仿若在发光:“旁人看着我做人皮面具,定然觉得简单轻松,步骤也很好记,但若非我亲手指点关窍即使对方拿到了相同的材料,照着相同的步骤,做出来的东西戴在脸上,也同贴了张纸在脸上无异。” 傅佳凝伸出小手,比了个“三”。 “只要开口说上三句话,面具必然起皱开裂,状如画皮恶鬼当众显形。” “我跟你说呀” “呵”邵墨卿没忍住低笑出声,小姑娘这自信的小模样,可爱得紧。 他就这么静静听小姑娘又说起了同恩师相处的趣事,心底说不出的柔软。 原来,小姑娘儿时体弱,有过一段时间住在观中养身。 依她所言,她便是那是遇上的孙神医,不仅治好了她的病,还教会了她一手不得了的本事。 两人一起有说有笑,仿若有说不完的话一般。 邵墨卿也被勾起了儿时回忆,轻缓低柔着声线,将自己觉得有趣的事情,分享给他的小姑娘听。 他这般其实是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两人如此互相诉说着儿时的趣事,就仿若他当真陪在了她身边,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美好的时光总是匆匆,不给人回味的机会。 倏忽间,墨璃已然去而复返,两人这才惊觉,相处的时间已经流逝了大半,他们都要在规定地时辰前回返。 然,他们还没说正事儿呢! 邵墨卿很是遗憾,叹光阴如梭,藏心中不舍:“凝凝今日约我前来,还未说是何要事?是与我有关的?” 傅佳凝点点头,却是没有直说,转而接过了墨璃手中的包裹验看,确认无误又将包裹递还,再次支开墨璃:“你且将这些放回车上,在外面等我。” 墨璃没有多问,恭敬应是,转头就走。 傅佳凝这才看向了邵墨卿,脸上满是凝重之色:“墨卿哥哥,凝儿确有三件要事需当面与你商量” 第二十八章 心底无法认同她们是同一人 “哦?凝凝但说无妨。”邵墨卿好整以暇地想要听一听,这个时候的小姑娘,究竟是如何想的。 傅佳凝早已有腹稿,所以此时说起三件事来,可谓一环套一环。 “这其一,便是墨卿哥哥复学和科举之事,若想反击恶人,必要先出人头地。” “然对方连你我一个娃娃亲之事都不放过,凝儿担心你即便复学有望,科举怕也困难重重。” “其二,便与墨卿哥哥家中有关了。” “不说之前闹出的动静,单论邵家现如今居住之地,既不安全,也不方便。” “即便那些人目前只是每日盯梢,并未有其他动作,可也难保他们不会趁着你不在,对伯母他们再做出什么来。” “其三,便是与我有些关系了。冬梅你已见过,近日冬梅和春兰总在我耳边聒噪,愈发变本加厉泼你的脏水,指摘你的话越来越不入耳。” 说到这,傅佳凝明显有些不高兴,却又话锋一转:“不过呀,在这其中,我却是听出了一些关窍。” “凝凝发现了什么?”邵墨卿赞赏地听着小姑娘指出了他最近的难事,没想到她竟是为他想了这么多。 不过他已经在着手处理了,就如这家店铺,便是他迈出的第一步。 之后那些产业,他会一点点重新收拢回手中,邵家也确实该挪挪位置,有傅家的华丽马车两次登门,现下的陋室怕是已经被贼惦记上了。 傅佳凝看出了权臣大人眼底藏着地一抹促狭,好嘛,这是真把她当小孩子哄了? 不过这样也好,要是被这位心狠手辣的主儿发现她换了芯子,保不齐要再被他踩断一回脖子。 这般一想,傅佳凝总觉着脖子后头凉飕飕地,赶紧变身话痨,来掩饰自己的紧张:“冬梅说的一句话,让我觉得,墨卿哥哥怕是很快就要被算计了。” 她搅着小手,将冬梅那段污蔑眼前这位奸相会借着他们这层关系在外风光,还会呼朋引伴用她来垫脚抬高自己的话,绘声绘色地学了一遍。 邵墨卿神色一凝,忽然想起了前世的两桩事 一桩事与小姑娘说的分毫不差,若无差错,再过两天此事便会发生。 前世的他可没这般好运,有凝凝牵着心,帮扶着他。 那时的他,为了给病重的母亲寻医问药,多求了好几份抄书的活计,却也只是杯水车薪,母亲仍旧一日病重过一日。 他心焦不已,恰巧在一次结算银钱的时候,碰上了昔日的同窗簿仕仁,二人攀谈了几句,簿仕仁知他家中境况,不容推辞地拉着他去赴诗会。 依簿仕仁所言,只要他能拔得头筹,便可得二十两雪花纹银。 二十两,他要抄十几本书才能得。 母亲的身体不能再拖,他便咬咬牙跟着去了。 诗会上,他一身寒酸,自是被人嘲笑看不起。 然他一篇文章惊震四座,一时少年心性,初绽锋芒。 虽得了当日魁首,拿了二十两雪花纹银,还得了一位大儒赏识,但也得罪了不少高门子弟。 他们忽而笑睨着他身后,提起了那险些气死他母之人,借由着对方高门贵女的身份,阴阳怪气地恭维起他来。 直到他身后传来一声冷呵,他转头才看到一抹甩袖离去的娇蛮背影 邵墨卿回忆到这里,忽然面色一阵古怪。 为何为何他回忆起这段往事的时候,会下意识的将凝凝视为两个人? 眼前的这一个,似乎无论如何都与前世的那一个无法重合。 难道是因他态度的不同,因他不再忽视她,不再对她带有偏见所以看到了她的另一面,不,应是看到了真正的她,才会在心底无法认同她们是同一人? 邵墨卿还未想明白,心中为何会起如此荒谬之感?却听小姑娘学过那两个细作搬弄是非的话之后,又一脸担忧着看向了他。 “若这是她们在做铺垫,想让我先存了疑,那其后必然会有相应的动作。墨卿哥哥可要提防着些,近日怕是有细作,要扮作你的同窗或好友接近你了” 邵墨卿回神,眼里满是笑意,心下也是一片温软:“还好有凝凝在,我会小心行事,你且安心。” 傅佳凝忽然往前凑了凑:“可我还是不放心呀?所以我想了应对之法,墨卿哥哥可要猜猜看?” 邵墨卿眼神一闪,忽然视线凝在了小姑娘的一身装扮上,神色变了变:“你莫不是要” 傅佳凝笑眯眯着:“怎样?我这样子,可是入得了 国子监?” 邵墨卿不淡定了:“你当真要陪我入学?这怎可以,那里都是男子,万一穿帮” 傅佳凝笑眯眯地:“不会啦,身份我会处理好,不会留下破绽,且我只以你远房表弟的身份陪读三个月。” 傅佳凝掰着手指头:“有我这一层身份的遮掩,便可名正言顺接你一家入我府中同住。” “有我在你身边,也不会轻易被人挑拨离间。” “自从冬梅一事后,我一直担心他们再从中作梗。” “墨卿哥哥能信我一次,又岂能保证次次信我?” “即便我对墨卿哥哥有信心,时间太久,又岂能保证不会被那两个细作有机可趁?” “何况有了这三个月的时间,也足够墨卿哥哥缓一缓,做好很多布置了,不是吗?” 邵墨卿眼神复杂:“可如此一来,你定会更加危险。不行,凝凝莫要任性,我已有打算,万不能让你再出意外。” 傅佳凝严肃了小表情:“既不同意,那我还有一计。便是以国公府的名义,将你一家接进府中护佑起来。你可名正言顺仗着我国公府的势横行无忌。只要这背后算计你我两家的不是天家之人,我傅家谁也不怕!” 傅佳凝这话说得硬气,却也是存了激一激权臣大人的心思。 她尚不知敌人是谁,也唯有当局者都被她刺激一手,才能留意到平日里不会在意的细节,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权臣大人看似风光一世,大权在握。 后世之人也会认为他倒台,不过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看不惯他,拿他杀鸡儆猴立个威罢了。 傅佳凝却并非古人,思想也并不僵化。 也正因为她想的可能太惊世骇俗了些,自己都不敢肯定真假。 这么烧脑的事情,哪有吃喝玩乐当米虫舒坦? 又哪有经商理财金山银山搂被窝快乐? 别说她只是点拨了傅家和权臣大人两句,扩大一下怀疑的宽度。 就算不是老皇帝搞的鬼,她若娇蛮地一指那纯金打造的龙椅说要当女帝,傅家筹谋一阵,都能亲手把玉玺捧到她手上,给她砸核桃玩。 并非傅家早有谋反之心,只是她这个娇娇女太受宠了而已! 第二十九章 前世不过一场荒唐? 邵墨卿似是被惊到了,又似是想到了什么,面上的神情阴晴不定,眸中的情绪晦暗不明。 “天家之人”四个字的威力不可谓不大。 若说前世的最终获益者,他也是苦思冥想了多日,亦未曾有所头绪。 但若把天家之人也囊括在内除了今上,便是将来继位的太子嫌疑最大。 偏偏这两位,一个视他为左膀右臂,对他恩宠有佳;一个盯着他时,眼底的厌恶就像淬了毒汁。 今日之前,他一直都以为,那是因为他为了复仇无恶不作,替今上背了骂名无数,又对太子的拉拢视若无睹,坚定地站在了保皇派这边冷眼旁观皇子们的争斗,太子厌恶他也无可厚非。 太子顺利继位,他就预料到自己绝无好果子吃。 大仇得报,他接受得倒也坦然。 然若真正覆灭了邵家的并非傅家,也并非他报复的那些权贵呢? 若那都是有人蓄意为之想让他查得到,看得见,用以蒙蔽他的弃卒呢? 谁有这般神通广大?谁又能安排得滴水不漏? 邵墨卿忽然觉得全身发冷,浸润到骨髓里的仇恨,若被真正的仇人利用,以他为刀,借他的手铲除异己,他又该如何自处? 曾经权倾朝野,叱咤风云,翻手为云覆手雨的邵相,这一刻满心惊惶,像被雷劈了似的无所适从,一脸茫然。 前世种种一一划过,邵家的败落;与凝凝两看两相厌的初见;两次偶遇的不欢而散;冬梅几次三番闹到他门前,引得邵家被人指指点点;母亲一再被刺激,病重不治,撒手而去,他的戾气也到达了。 冬梅越来越恶劣的讥讽之言,同窗和那些高门子弟们或叹息或讥笑之语,都如淬了毒的藤蔓,深深扎根在他心底,成了他对傅家的执念与憎恨。 当初的迁怒,随着母亲的离世而变成了死仇。 凝凝所言不错,误会一旦种下,就会在心底疯狂生长,枝繁叶茂。 信任这种东西脆弱得不堪一击,想要解开误会,想要冰释前嫌,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陷入仇恨中不可自拔的他,哪里还来的理智去冷静思索? 就如前世,他只想毁灭一切给邵家陪葬,杀尽天下负他之人,叫世人再不敢欺侮他,轻贱他,也再不敢提邵家往事闲谈取乐。 他做到了,做到了让天下人谈“邵”色变。 就连庞然大物的傅家,也如那最受宠的娇娇女,被他踩在脚下,如蝼蚁般惊惶无措地被他轻易碾死。 他以为大仇得报,再无牵挂,洒脱赴死。 却一世猖狂,皆不过是一场荒唐吗? 邵墨卿有些接受无能,疯魔了似的死死攥紧了左拳,攥得手心鲜血淋漓,心脏跟着闷疼迟滞,都尚未反应过来。 正在他陷入癫狂中,双眼染上赤红,像只困兽找不到出路时忽然太阳穴传来一阵清凉温软,一双小手在轻轻帮他按揉着鼓胀疼痛的太阳穴。 一道温和清越的嗓音,缓缓流入他如同烈火烹油般煎熬的心田:“莫急,缓神,轻轻吐纳,灵台自清。一切不过猜测之言,还不到绝望的时候,墨卿哥哥” 邵墨卿闭了闭眼,耳中的血液流淌和心跳声逐渐退去,似隔了一层听不真切地清泉润玉之声逐渐变得清晰。 再次睁眼,邵墨卿眸色清明,墨色的黑瞳深不见底,只眼白处还有几许血色蔓延,似那状若癫狂之症还留有余韵。 傅佳凝没想到,权臣大人只是往天家之人身上偏了偏注意力,竟会出现如此大的反应 她一边替邵墨卿按揉着太阳穴,帮他放松缓神,一边细细回忆着原主的记忆。 也许是不能感同身受吧?她搞不懂原主明明一手好牌,怎能输得那般凄惨?当真是古人僵化的思想所致? 也不尽然吧?也许也有侥幸的心理作祟。甚至是太过依赖旁人,自己只会埋怨却无作为,才是最大的败笔罢。 曾记得有次酒会上,一个被她的合作伙伴包养的小玩意,仗着受宠,很没眼色的跑来找她麻烦,她曾笑言:“只能仗着别人的势,太过依赖于旁人的下场,不死也半残。” 那小家伙后来怎么样了,她没关注,但她的这位原主倒是应了她的话,还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眼下再看权臣大人,这位的心理阴影恐怕并不比原主小多少嘛 感觉着手下的少年缓缓放松了身体,傅佳凝的一只小手轻缓下移,触碰到了权臣大人正在滴血的左手手背,轻轻挠了一下。 邵墨卿感 觉一股电流顺着那一下轻触,倏忽间窜进了他的心田。 他猛地颤了颤,嘶哑的声音里夹杂了一丝复杂和无奈:“凝凝,别闹。” 小姑娘轻轻一笑,靠近了他的耳边:“墨卿哥哥这个习惯可不好哦,总是紧握左拳,长此以往会得心疾哟~!” 一句似调笑般的警示之语,搔动得他的耳内刺痒,紧接着又是一句严肃了几分的不悦之言,如惊雷般炸响在他脑内,让他一时情急,抓住了那只即将离去的小手。 她说:“若墨卿哥哥如此不自爱,凝儿就不嫁你了。连自己都作践,又怎能让凝儿相信日后你会好生待我?” 邵墨卿一把钳住了那只撩完就跑的小手,急急看向了近在咫尺的小人儿。 似是担心她如前世般,轻易就放弃了他,断了对他的念想他抓着那只滑腻小手的左手都在微微发着抖。 可他顾不得这些,就如他总念叨着“他的小姑娘”,才能相信她愿嫁他般。此时他急于留住她,不给两人之间产生龃龉的机会。 “不,是哥哥错了我改,一定改!凝凝莫要生气失望,可好?” 他像是抓着救命稻草,小心翼翼地仔细观瞧着那双似琉璃般剔透的眼。 他想要读出那里头藏着的一切心思,即便是一闪而逝的细微情绪,他都不愿放过。 然而那双眼太清澈无波,似一眼就可望到底。偏又在那让他自以为可以望到的浅水底部,又似雾蒙蒙的封存着什么。 这样一双眼,让人猜不透,看不穿,又并非算计极多太过复杂,却也自有城府,心有成算。 邵墨卿看着这双眼,一时又出现了恍惚。 前世不可一世的高门贵女,与眼前人再次无法重合,甚至让他生厌。 他怔怔抬起右手,似想要触碰那双眼,却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停了下来。 不同,为何会如此不同? 前世的她,在他眼中就如红粉骷髅。 今世初见,在他们开口说话之前,他对她也依旧无感。 可不过短短数日,两次相见,眼前人就抵过了他前世数年对她的看法。 她在他的心中变得鲜活难忘她的娇俏c调皮c灵动c狡黠c聪慧,偶尔又神秘且强大,让他移不开眼。 “凝凝” 第三十章 这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 邵墨卿的喉结滚了滚,却只能叫出她的名字。 他想要再说什么话,想要再做什么承诺,却又觉得轻浮孟浪,不值得信。 邵墨卿还从未如此忐忑不安过。 即便当初做下任何决定的时候,无论是自毁名声也好,还是对别人痛下杀手也罢。 原来,他还会惊恐,还会担心失去。 也是,如今一切重来,他还没到一无所有,想失去些什么都是奢望的地步。 邵墨卿愁肠百结,傅佳凝却是缓和了神色,转过身小心查看他的手掌。 那里已经被他掐的血肉模糊,伤口很深。 傅佳凝叹了口气,打开小荷包,拿出御用金疮药,替他止血。 暗室里没有疗伤的东西,她只好用自己贴身带着的手帕替他包扎。 眼见着权臣大人这般安静任她施为的样子,乖得跟她养的金毛似的,她又有些心软,和缓着声音嘀嘀咕咕着:“以后莫要如此了。不能仗着年轻,就如此糟践自己。谁也不能帮你疼不是?还有呀,这里也太空了,准备不足万一需要躲避危险时藏了进来,没有水米果腹,没有药石疗伤,没有软塌可供休息,可如何是好?” 邵墨卿静静听着她碎碎念着,只觉岁月静好,唯愿时光就停驻在这一刻。 他的小姑娘啊还是眼下这个样子更得他心,更合他意。 傅佳凝包好了那只手,未免被人看见起疑,她把帕子上绣花的一面折到了里头。还在打结的时候刻意打了个标准的藏结扣,没有习惯性地就打个女气的蝴蝶结,平白让人猜疑。 她的仔细认真,落在邵墨卿眼中就尽数变成了美好。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不外如是了。 傅佳凝被看得不大好意思了,才反应过来。她刚没应他的话,他这不会是执着地再等个确切答案吧? 傅佳凝“墨卿哥哥当真会改吗?” 邵墨卿下意识想要握左手,却反应过来,一下子又松了,点点头:“日后定不再犯,可好?” 那小心翼翼认错的模样,果然呐 傅佳凝叹了口气,心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这样的反差萌,她发现自己好吃这一套啊。 有点可爱欸! 傅佳凝抿唇轻轻一笑,这事儿算是揭过去了。 邵墨卿终于松了口气。 一点小插曲过后,两人的话题就又引到当务之急上。 傅佳凝皱眉沉思着:“这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总是被动挨打,也总会有疏忽防不胜防的破绽可循。” “墨卿哥哥可有什么法子,得知幕后那搅风搅雨之人的身份?能让对方吃个亏也是好的嘛~!” 邵墨卿也跟着皱了眉:“如今想要证实是何人所为,除非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反盯梢对方,再顺藤摸瓜寻到蛛丝马迹。可这也如火中取栗,一个不慎被察觉误导,后果便是一谬千里,不堪设想。” 傅佳凝不太老实地摆弄着两只手的大拇指,做思考状:“能对邵家的弱点如此清楚,还能安排人潜入傅家,身份必然不凡。” “那些个大世家有可能,皇室的可能性却最大。” 邵墨卿的眼皮子猛然一跳,心脏又是一缩,他却并未表现出来。 傅佳凝还在梳理着猜测:“若非皇室,如此老谋深算大费周章地算计,必然是与两家结了死仇的吧?我问过父亲,若论他国,傅家死仇遍地,可若论国内,父亲却一个人名都点不出来。” “祖父治家严明,傅家子弟都信奉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理,不会轻易得罪了人去。若有,必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既然父亲不知,祖父也没什么印象,这便不是明面上的仇怨了如此看来就很奇怪了,墨卿哥哥觉得呢?” “但若是换做天家”傅佳凝顿了顿。 “真的不怪我起疑自古走狗烹良弓藏,打天下要的是忠臣良将,安天下要的是能臣巧匠,盛世朝堂最不想要的便是大权旁落。 不说是掌天下大权者,便是手握一定权柄之人,都会心生卧榻之侧又岂容他人鼾睡的想法,不是吗?” 傅佳凝觉得这话也容易把人带歪,于是又往回圆了圆:“咳,当然,即便不是当今,现如今皇子们都大了,野心自是也都养起来了。夺嫡之争本就是沾染不得的填命窟,傅家这么大的肥肉,被盯上也不无可能又或是真正有那通敌叛国之人,与外贼勾结,想要害我傅家。” 邵墨卿心中的震动无法言表,他虽知凝 凝素有才女之名然女儿家争的那些个才名,多少都跟情情爱爱和将来相夫教子的本事脱不开关系,鲜少有女子能跳出那个圈子,如男儿般眼界开阔。 可他的凝凝却能与他分析时局,畅谈朝政,一起讨论谁的嫌疑最大。 这样的奇女子,史上有之,却也是凤毛麟角。 他何其有幸,有此天赐姻缘呐! 邵墨卿心动之余,也担心小姑娘还太小,口没遮拦:“凝凝慎言,这话可不能与人乱说。” 傅佳凝混不在意地摆摆手:“这话也就在墨卿哥哥面前我才敢说,出了这道门,严刑拷打我都不会吐出半个字的。” 邵墨卿被“严刑拷打”四个字,激得眼皮子又是一跳,心中无奈,小姑娘在他面前,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小姑娘接下来的话,更是入了他的心。 “墨卿哥哥看得史书应该不少吧?这历朝历代,天下评定之后,功臣能臣又有几个能落得好下场?” “国公府虽无二心,却逃不过‘功高震主’四个字,当今也未必就对傅家真的放心。” “再则,即便是京中四大世家联手,我傅家也怡然不惧。他们也没那个能力撼动得了邵傅两家,这是不争的事实。” “不说傅家,就是邵家鼎盛之年,那些个纸老虎,能对付得了邵大儒?能让如日中天的邵家一夜土崩瓦解?天底下能做到这般的,又有几人?” 邵墨卿点头:“不错,这话不假,但这是正面交锋的情况下。可对方若只背后里使用些阴谋诡计,做那宵小之徒,便不好说了。” 邵墨卿眼神晦涩,即便话是这么说的,但他想到的却是邵家败落之后,他又亲手覆灭了傅家。 紧接着他当年替老皇帝做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悉数被翻出。 他也如傅家三代一样,在朝堂之上被拿下,摘了乌纱,下狱问罪,抄家问斩。 如今细思起来,手法何其相似? 莫不是真的被凝凝猜中了? 邵墨卿讳莫如深,眼中的情绪变幻莫测 第三十一章 那些往事……真的禁不住推敲 傅佳凝却是说说就算,不过遛了遛嘴皮子,并没怎么往心里去。 这里头的水可深着呢! 要是真这般好猜,那傅家何至于那般凄惨?邵相那般足智多谋心有沟壑的奇才,不也栽了吗? 这不是她一个小小穿越者能够撼动的大事,她也不过多参与。 眼下她只想换个身份,名正言顺的辅佐着未来权臣,缓和他与傅家的矛盾,助他一步步登顶。 混不上个智囊,她还可以混个财大气粗的钱袋子嘛。 以她的本事,随随便便来个富可敌国还是不成问题的。 哦,她忘了,权臣大人现在比她有钱,傅家把邵家的产业都还给他了。 还有傅家,傅家本就富可敌国,靠战争财发家的速度可比经商还要快。 再则,她四叔前些年过继给了祖母的娘家崔家,做了家主,经商的本事可不比她差。 她六哥也被带歪了,现在一心想当豪商来着,还一直撺掇着她也跟他一起上。 呵呵。 也难怪傅家会被人盯上啊? 有兵有权有势有钱,一家子三代全是儿郎。 她就是个例外,家里还有两个钱袋子比国库还要充盈。 如果这事儿真的是天家做下的,她觉得也不会怎么吃惊。 只是动傅家在情理之中,邵家那般清雅的读书人家,为何也会受牵连呢? 不止是受牵连,还是先动的邵家,邵家败落之后才盯上的傅家。 这一点很不合乎情理,也是傅佳凝很在意的地方。 为何如此?这其中定有原由,只是她想不透罢了。 傅佳凝在邵墨卿面前,那就是有什么说什么的。 自己怀疑什么,她就直接开口,她只抛出可能性,让这位古人跳出固有的圈子,去做合理的怀疑。 目前为止,她就觉得皇家动手的几率很大。 哪怕不是当今皇帝动了念头,也很有可能是下面哪位皇子的党争,就这么一个不小心把邵家和傅家牵扯了进去嘛。 但她还是觉得当今的可能性最大。 毕竟邵家败落之后,原主和邵墨卿的婚事被搅黄了,邵墨卿又恨上了傅家,对傅家下了毒手。 要下这个毒手,邵墨卿就得身居高位,有实权,方便他行事。 能让他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爬上一国之相的位置今上自己的朝臣哎,自然是他自己封赏速度最快。 他想让谁上位,还需要百般思量千般算计吗?不就是一道圣旨的事情? 要是旁人推举邵墨卿上位,那可就不是那般容易的了。 一则是邵墨卿很容易陷入党争中,被怀疑是哪一方的势力,继而被今上不喜,被其他党派针对。 毕竟老皇帝没几年的活头了嘛。 他的那帮儿子们,现在都是最不安分的时候。 也正是这个时候,邵家没落也好,傅家败落也罢,才不会不合理。 一旦有臣子与党争牵扯上关系,灭门就是常有之事。 不过就是站错队的罢了。 所以邵家败落无人问津,傅家覆灭也只是被人唏嘘几句,再到邵墨卿抄家问斩之时,才有了明显的变化。 很多当年经由他手的大案,很多死在他手下的冤魂,都一股脑地出现了证据,平反昭雪,他则变成了十恶不赦的罪人。 这其中若说谁行事最方便? 还是天家。 傅佳凝觉得自己的猜测合情合理。 她这般猜测,若是泄漏出去一星半点,最轻也是个杀头大罪,重则满门问斩。 可她偏偏在邵墨卿面前,就敢如此大言不惭。 邵墨卿都不免一阵心惊肉跳,可之后却也欣喜若狂。 正因凝凝信任他,才敢如此畅所欲言,心里有事都不藏着说与他听。 且小姑娘的话,其实都说进了他的心坎里。 那些往事真的禁不住推敲。 一旦仔细去想,就真的会觉得今上的态度很有问题。 别人不知,他亲身经历过一次,自是再清楚不过。 那种违和感,如今想来还会觉得很重。 当初不免有与虎谋皮的胆战心惊,步步为营,自是要牺牲良多。 前世惨烈地一幕幕自他眼前划过,他如何脚踏浮尸,一步步登上了那个位置那些相中他的伯乐之中,有几人是好意?又或有 几人实则是真凶之一? 当初想不通的点,如今都好似当头棒喝,醍醐灌顶。 可如凝凝想不通的那一点般,实则他也想不通。 若说傅家是威胁,可邵家呢? 邵家清廉之家,又为何会被盯上? 邵家,究竟有何秘密?全府一百三十七口人,要被赶尽杀绝,又为了安谁的心? 两人探讨了良久,都觉得此仇的关键,必在此隐秘之上。 揭开它,想必一切都能迎刃而解。 时间也差不多了,两人又商讨了一下认亲的细节,便就此作别。 邵墨卿心事重重,觉得这次出来收获颇多,他需要回去好生消化消化。 傅佳凝在回去的路上,还不忘叮嘱墨璃:“呐,今日之事,不得对任何人提起。” 墨璃反应了一下,才想明白,姑娘说的是那个暗室,和入暗室所见之人。 他点头应下,心中还在想着他的人皮面具,总是不住地偷瞟装满了药粉的包裹,心中欢喜。 姑娘不让说,他就把自己当成据嘴葫芦便是! 回去的时候,马车停在了后巷,海棠一路上也在偷瞟那个大包裹。 千盼万盼终于到家了,她双眼一亮,就迫不及待地来到了姑娘身前,躬身一礼时,眼神一顿,想说的话就变成了:“姑娘可是受伤了?” 傅佳凝随着她的视线,看向了自己的袖子,袖口那里有一抹殷红,正是邵墨卿抓住她手时蹭上去的。 她不甚在意的摆摆手:“不小心蹭上的,不是我的血。” 海棠心下稍安,这才再次开口:“姑娘忍忍。” 一语毕,海棠比之前还要娴熟地一揽傅佳凝的小蛮腰,一下子将人带飞了起来! 傅佳凝再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飞一样的感觉,发型也为此变乱了。 好不容易挨过了那一阵,她只庆幸自己什么都没吃。 这要是吃了东西,说不定她真的可以吐出来。 这般折腾了一趟,傅佳凝仔细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了下来。 她揭开的仔细,并没有伤到面具。 墨璃和海棠也看得仔细,姑娘是用药水在脸上均匀的敷了,才将那一层很逼真的人皮揭下来的。 揭下了人皮面具之后,下面的脸简直就像魑魅魍魉,吓人得紧。 好在海棠提前打好了水,傅佳凝用药水又晕开了脸上那一层改骨相的药泥,也就轻易地清洗好了脸。 脸上的东西卸了下去,再卸喉结的时候,傅佳凝着实废了一番功夫。 喉结虽然面积不大,但粘的特别牢,就算是被水冲了也弄不下来。 若非有她手中的药水慢慢的晕开,那个小小的喉结就跟真的长在了她的细颈上一样。 墨璃和海棠看得叹为观止,更是心痒难耐的想要那么一个伪装了。 眼下这么好的机会,姑娘愿意给墨璃做人皮面具,海棠也心动地试探着开口。 她没想到,姑娘竟然很爽快的就应了,竟是给了她那般荣宠。 海棠想了想,知道越界了,可还是没忍住又多了嘴,还想要个假喉结。 姑娘再扮成小公子出门的时候,她也想相伴左右,总比墨璃更加方便一些。 傅佳凝只是短暂的思考了一下,觉得在理,于是也很轻易就应了下来。 第三十二章 坑哥的小魔星妹妹 只是要大批量制作人皮面具一事,却是不能在祠堂里进行。 而且这东西也是个消耗品,一个不小心就会撕破,保养不当也会作废。 那就需要一个长期的定点小作坊才好。 傅佳凝思来想去,眼睛忽然一亮,有了! 第二日,傅世兴走路带风,兴冲冲地跑到了祠堂,结果被拦在了外头。 他一脸不满,正要开口理论,傅佳凝已经打开了祠堂的门,扒在门边冲着傅六哥招手:“六哥。” 见这些个没眼色的不再拦他,傅世兴一扬下巴,抬步就走。 等他面对傅佳凝的时候,当即秒变脸:“九儿怎么想起找六哥了?是想要什么新玩意儿了?还是想六哥了?” 傅佳凝一笑:“自是想六哥” 傅世兴眼睛一亮,才要得意,就听他这淘气的妹妹一个大喘气:“帮帮忙啦~!” 傅世兴毫无形象地翻了个大白眼:“说吧,又什么事儿啊?” 傅佳凝抿唇,憋住了笑,想起原主曾经可是炸街小霸王呢!这一个“又”字就很有灵性了嘛 她没有直言,而是请了六哥坐。 傅世兴一身商贾气势,晃悠着来到案几旁,坐在了蒲团上,随意翻了翻妹妹誊抄的一摞纸。 本是随性之举,可这一翻,傅世兴的眼睛就黏在了纸上拔不出来了。 傅佳凝亲手点茶,递到了傅世兴手边:“六哥请用茶。” 她这般乖巧,所图必不小。 傅世兴一下子回了神,转头一脸警惕地看向了妹妹:“九儿啊?你这样,六哥心里可没底了。你还是直说吧,想要什么?六哥只要能办到,必给你个期限,如何?” 傅世兴被自家妹妹坑得多了,一看妹妹摆开架势,他就有点儿从心。 傅佳凝一笑:“倒也没多难办到,只要六哥点头,今日便可呢。” 傅世兴挑了单边儿的眉头,一脸不信:“哦?这般轻易之事” 话头停在这里,傅世兴好像反应过来哪里不对了,“嘶”了一声:“九儿竟这般消息灵通?哥哥才得了一套琉璃盏,就被你这小妮子盯上了啊?” 傅佳凝一脸惊讶:“咦?六哥还得了一套琉璃盏吗?走走!快带凝儿去看个新鲜~!” 傅世兴: 傅六哥现在好想打自己的嘴巴,原来小九还没得信儿呢!他自己倒是给说漏了嘴。 见她兴致勃勃,眼睛亮亮的样子,傅世兴的心又软了软。 “罢罢罢,既然九儿想看,那六哥去给你取来便是。” 说着,傅世兴就要起身。 傅佳凝怎肯让他这么轻易就走了? 她上前,拉住了傅六哥的手臂:“六哥,我跟你去。” 傅世兴惊讶了:“你不是还在禁足?能出去?” 傅佳凝狡黠一笑,歪头示意:“你往那边瞧。” 傅世兴闻言转头,眼睛就是一瞪,转而又转头看向了正挽住他手臂的妹妹:“这九儿?那,那个又是谁?” 傅世兴惊疑不定地走上前去围着另一个‘傅佳凝’转了一圈,上上下下的打量,又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了刚才跟他说话的傅佳凝:“这我可没听说母亲生的是双胞胎啊?” 傅佳凝上前,再次挽住傅世兴的手臂,声音里满藏笑意:“怎么样?像不像?” 这时,另一个‘傅佳凝’也开了口:“奴婢海棠见过六哥儿。” 傅世兴这才反应过来似的哈哈一笑:“好!此招甚妙。是这丫头天赋异禀?还是九儿的本事啊?” 傅佳凝听出六哥套她话呢,俏皮眨眼,讲起了条件:“六哥带我去你那儿小坐,就告诉你,如何?” 傅世兴来了兴致,心里跟猫抓的似的,自然无有不应。 不多时,傅世兴好似随手抓了个小厮带回了院子,一群仆人都静若寒蝉。 谁不知六哥儿自小就爱捉弄人?下个巴豆c撒个痒痒粉之类,不伤人但戏弄人的小把戏,那是一套一套的。 傅佳凝也是想到了这一点,记得原主六哥的院子自建了个药房。 傅世兴爱搞一些带毒的玩意儿,都是不致命,但却可以用来教训人之用的。 不得不说,这满府之中,还真就傅六哥跟她最对脾气! 不说同为商贾,她善医,他懂毒,要是她跟六哥合作好像还挺让人期待的~! 傅佳凝眼神灵动地扫 视着傅六哥的院子,才进院中就闻到了一股药香气,跟傅六哥身上的很像呢。 尤其一个方向的味道最浓,她忍不住向着那个方向偏了过去。 傅世兴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身后的小人儿跑偏了,直直向着他的药房跑了。 想到自己正在研究的毒粉,傅世兴生怕误伤了小九,赶紧上前去拦:“哎,那边不能去。” 傅佳凝要去的还就是药房,眼见着傅六哥拦阻,证明她找对了地方。 傅佳凝笑眯眯地:“六哥?那边藏了什么好东西呀?” 傅世兴无奈,知道要是不说清楚,依照小九的性子,必然是要亲自去看个分明的。 他咳了咳,不太自然地支支吾吾着:“就最近研究了一个新方子,沾上一点儿” 傅世兴忽然靠近,作势吓唬妹妹:“花容月貌可就没啦!” 傅佳凝配合地战术性向后一跳,“啊”了一声,似是受惊地拍了拍心口,在傅六哥得意坏笑的时候,又站直了身体虚晃一枪绕了过去,来到了药房门前。 她小鼻子轻动,眼眉微抬,这味道果真是傅六哥的风格。 药粉应该还是半成品,这个量还不是最完美配比。 要是被傅六哥研究成了,这玩意可是后妃们争宠的大杀器咯。 看不得谁受宠,看不得谁长的比自己好,把这东西往对方脂粉里掺那么一点点,就能毁人一身雪肤玉颜,那一身红疙瘩严重了还会冒脓血哎! 嘶傅六哥难道还拿这玩意赚钱不成? 傅佳凝细思极恐,眼神诡异地转头上下打量起傅六哥。 傅世兴被看得头皮发麻,扯出一抹假笑来,说话颇有些小心翼翼地,声音都不敢大:“九,九儿啊你还是别进去了。六哥就这么点儿喜好,万一伤了你你就饶六哥一回?想要啥?琉璃盏?六哥送!” 傅佳凝促狭一笑:“六哥此言当真?” 傅世兴连连当头:“当真当真,自然当真,六哥何时骗过小九?” 傅佳凝的小手离开了门,傅世兴才要松口气,就听他这小魔星妹妹再次开了口:“那凝儿要借六哥的药房一用!” 说着,那小厮扮相的小人儿已经一把推开门,跟个偷到了油的小老鼠似的钻了进去 傅世兴:!!! 第三十三章 (月票加更章~) 傅世兴哭笑不得,只好跟着进去,小心看护好妹妹,这可是他们国公府的小祖宗啊,没人惹得起! 傅佳凝进了药房,就被那一整面墙的药斗吸引了目光。 傅世兴见状,猜测小九近日可能对学医感兴趣了?不然总不能是制毒吧? 傅世兴小心翼翼瞧了瞧妹妹的神情呃,那双眼发光的样子,像极了看到商队经过的土匪 傅世兴被这个联想吓得吞咽了下口水:“那个,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一股子药味儿,仔细苦着你,咱们走吧,六哥给你拿琉璃盏去。” 傅世兴期待着这小祖宗赶紧点头,离开这么危险的地方。 可傅佳凝偏不如他的意,那双眼盯在药斗上就怎么都撕不下来了。 她从左到右,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药斗上标注的每一个药名。 “全!太齐全了!六哥果然非凡人也。这般大手笔,可把济世堂c惠民堂的排面都给比了下去。” 突然被妹妹这般夸,傅世兴飘飘然,心底却也更加没了底。 “九儿你不会,是看上六哥这小作坊了吧?”傅世兴眼带不安。 傅佳凝终于转头施舍了傅六哥一个眼神,看得傅世兴小心肝儿直颤。 傅佳凝搓着小手转过身凑近了傅六哥:“六哥哥~凝凝想给爹爹送份礼物能不能借你这小药房用用呀~祠堂要什么没什么,太简陋了!” 兄妹俩确认过眼神,傅世兴终于确定自己没听错,小九真的盯上了他的药房! 傅世兴试图板脸,试图对小魔星说一次“不”。 可对上那双亮闪闪的眼睛,想到把妹妹惹哭的下场傅六哥又怂了。 “宠妹妹”三个字,是自这个小祖宗出生起,就被父母和祖父祖母耳提面命的,也已经成了傅世兴的本能。 在傅佳凝面前,傅世兴几次张嘴,都没能说出一个“不”字。 他有些无奈地看着她,试图跟她讲道理:“九儿啊不是六哥小气,六哥这里毒粉毒丸到处都是,伤了你可怎么办?六哥只会制毒,可不会解毒啊?” 傅佳凝乖乖巧巧聘聘婷婷站在那里,眨巴着水润润的杏儿眼,一口一个:“我保证不乱动你的东西,就借我吧~六哥哥~~~” 娇娇软软地小人儿真要撒起娇来 别人傅世兴不知道会如何,但他彻底投降了。 只要九儿这么娇的叫他一句“六哥哥”,她要天上的星星,他傅六拴上俩翅膀,也得扑扇着上天去给她摘啊! 唉 当时脑子一热,就这么应了。 等那小人儿转身在窗边低低唤了句“把我的药粉拿来”,一道人影忽然出现,递了个大包裹给她傅世兴才反应过来,感情这小魔星是早有预谋啊! 难怪!难怪哥四个都在府中,她独独只叫了他去看她。 他们哥四个唯一有药房的便是他这里了。 傅世兴险些气笑了,然生意人从不做赔本的买卖 傅世兴眼珠儿一转,主意自来。 他转头看了看正在药房里忙碌的小身影,再看看自己那一堆被清扫排挤到了角落里的一箱子毒粉,心里那个憋屈呀 他才研究了一半,地儿就被占了,今儿怕是没机会再继续了。 傅世兴再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药房,确定有毒性的东西都锁好了,这才放心地把地方腾出来给小魔星消遣,转身向着老大的院子而去。 路上,他都盘算好了,损失一个药房,需要再花多少银子c多少工夫才能再建一个出来。 那小妮子之前想要学做糕点孝敬祖母和母亲结果烧了一间半厨房,把自己糟践得跟个黑脸灶王爷似的。 现在又要借用药房给父亲送礼? 傅世兴对小九能够做出什么来,没抱一丝希望,只为自己的药房默哀了一路。 进了大哥的院子,他当即就换了一副得意洋洋地笑脸:“大哥好雅兴,这字潇洒飘逸,大有进益啊。” 傅世昌眼都没抬:“六哥儿可是稀客,怎么?想要为兄送你一幅字画拿去卖?” 傅世兴哈哈一笑:“大哥愿送?那自是极好的。” 傅世昌不是第一天知道老六的脸皮有多厚,但还是在收笔后,忍不住抬眼瞥了他一眼。 这一看,傅世昌就凝了凝眉:“六哥儿这是遇着什么好事儿了?喜上眉梢啊?” 傅世兴的眼角眉梢尽是得意,还故作忧愁地一叹 :“唉,一点儿小事儿。九儿她又顽皮了,非要我去探望她,眼下人正在我院子里玩耍呢。” 傅世昌不苟言笑的脸上,此时又多了一丝沉肃:“哦?小九不在祠堂受罚跑到你那儿去了?” 傅世兴得意地扬了扬眉:“九儿都被关了这些时日了,可要快被闷坏了,反正禁足在哪儿不是个禁呢?她啊就是爱粘着我,一口一个六哥哥的,叫得我好生无奈呀?就把她带去我院子看点儿小玩意儿,哄她开心呗!” 这话说得轻巧,却怎么听都不顺耳。 傅世昌缓缓收拢五指,拳头硬了。 小九闷了没找他,去找了老六,岂非早晚要被老六带坏? 傅世昌沉了脸,傅世兴高兴了,小坐片刻便带着傅大哥才写好的一幅字,推说还要陪妹妹,转头就走。 傅世昌在院子里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把那口气顺下去。 傅世兴转头又去了三哥的院子。 傅世隆正在打拳,穿着单衣,露着胸肌和若隐若现的腹肌。 傅家男儿的院子里都没丫鬟,倒是没有小丫鬟羞红了脸的香艳画面。只有一群小厮自发围成圈,挤挤挨挨着叫好,跃跃欲试着想跟三哥儿过几招的兴奋。 傅世兴进门,未语先笑:“哎呀呀,三哥好兴致啊?练拳呢?” 傅世隆见这个钱串子跑来了,当即停了下来,接过小厮递来的布巾,抹了把汗:“六哥儿?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找我何事?” 傅世兴哈哈一笑,拍了拍怀里抱着的卷轴:“哪有哪有?兄弟之间联络联络感情罢了。弟弟刚从大哥那儿过来,讨了幅字画,你我兄弟共赏如何?” 第三十四章 钱串子登门 傅世隆不置可否,反正这钱串子早晚不打自招,他见招拆招便是。 傅世兴施施然跟在傅世隆身后进了书房,将怀中卷轴放在书案上缓缓展开。 傅世隆看清了上面的字,双眼为之一亮,不吝赞美:“大哥的字果真又进益了,颇有大家之风,难怪六哥儿讨要。” 傅世兴笑得恣意:“果然英雄所见略同呐!我一见这字就喜欢得紧,打算拿回去给九儿看看。还担心贸然拿回去,九儿觉得我敷衍她,有三哥这句赞扬,我可就又多了底气,哈哈哈。” 傅世隆不解地看向了傅世兴:“小妹要看字?” 傅世兴一扬眉:“可不是?九儿现就在我院子解闷呢!这几天可是把她闷坏了,非要粘着我” 傅六哥又把说与大哥的那套说辞说给了三哥听,不同的是:“唉九儿顽皮,嫌弃赏玩我那套琉璃盏单调无趣了些,我只好去大哥那里讨了幅字。” “这小妮子近日倒是练了一手好字,有模有样已成风骨,弟弟粗略翻了翻,四五种字体总是有的。九儿偷偷练了许久,藏着掖着的,也只小气的给弟弟看了一眼尔。” 傅世兴说到这儿顿了顿,一脸不满又无奈似的“啧”了一声:“耽搁三哥练武的时间了,弟弟该回了,九儿怕是要等急了。” 小妹闷了,只找了老六去偷偷练字,只给了老六看还一口一个‘六哥哥’ 傅世隆闷不做声,双手紧握,拳头硬了。 傅世兴笑得一脸嘚瑟,却又偏偏装的很是无奈,像是谁看不出来他在炫耀似的。 眼见着老六起身要走,傅世隆终于忍不住出了声:“且慢,既是小妹喜欢,为兄也写一幅,你一并带回去罢。” 目送老六离去,傅世隆全身的肌肉紧紧绷着,等再看不到人影,他也没心思打拳了。 傅世隆绷着脸,换了衣服气势汹汹地跑去了校场,今天他要打十个! 傅三哥以一打十的时候,傅六哥阴郁的心情已经散了大半,转而带着两幅字又去了八哥儿的院子。 傅世泰正在画扇面,听说六哥来了,他也没停笔。 灵感如泉涌的时候,除非九妹过来,不然爱谁谁。 傅世兴知道八哥儿的脾气,扰了他作画的雅兴,跟捅了马蜂窝区别不大。 他只静静站在一旁,也不碍眼,就等着八哥儿把最后几笔画完。 等八哥儿收了笔,傅世兴才笑眯眯地赞道:“君子如兰,空谷幽香,八哥儿画的兰草都可引蝶了,哈哈。” 这话傅世泰爱听,小下巴扬得高高的:“六哥怎么有雅兴来我这儿转悠了?” 傅世兴不厌其烦又很欠揍的炫耀了一把,转而把怀里抱着的两幅字放下,要与弟弟共赏。 傅世泰咬牙切齿地赏玩了字,险些气成河豚。 九妹闷了只粘着六哥,追着喊六哥哥九妹喜欢上了练字,跟大哥和三哥讨画,没提他 傅世泰舔了舔虎牙,拳头硬了。 傅世兴炫耀够了,以九儿还等着赏字画唯由,起身要走。 傅世泰的眉眼本就姝丽,这么一生气更是明艳如火,他咬牙拦了六哥:“六哥留步。” 傅世兴似不解回眸。 傅世泰将刚画好的墨兰扇面双手奉上,声音别扭得很:“九妹想要看字画,那,这扇面六哥也一起带去吧。” 傅世兴满口应了,傅世泰扯出一抹压不住火气的笑。 皮笑肉不笑地送走了六哥,他转头就去寻夫子,把今日未分胜负的一篇策论拿出来,打算继续辩上一辩去,今儿他绝不认输! 傅世兴抱着自三兄弟那里得来的战利品,转头打听了一番,又直奔他爹的书房而去。 在外等了等,傅百松才有空见他。 傅世兴进门就一副担忧的模样,蔫头巴脑的,好似受了多大的打击似的。 傅百松扬了扬眉:“哟?难得啊?无往不利的钱串子也能有人制得住你?” 傅世兴无奈看了父亲一眼,声音闷闷:“爹九儿要是烧了我的药房,你给报销啊?” 傅百松皱了皱眉头:“娇娇去你那儿了?” 傅世兴点头:“九儿说了,她要送您礼物,强占了我的小作坊。儿子那药房建起来的时候可是跟您报备过的,这要是被九儿毁了,父亲可得补偿我。” 傅百松显然也是想起了娇娇要学做糕点,点了厨房的事儿了,不由揉了揉眉心。 不过,他说出来的话却是:“娇娇这次受了大 委屈,又伤成那样,你也见了。她现在能振作起来是好事,做兄长的要好生爱护妹妹,不可再惹她伤心,可记得了?” 说着,傅百松自掏腰包,递了张银票出来:“这些可够了?” 傅世兴接过银票,一看是张千两银票,当即喜不自胜,恭顺地一一应了。 傅百松摆摆手,他还有要事等着忙呢。 傅世兴满载而归,他三个兄弟的字画可都有人捧臭脚,随便一张都价值千金。 到了他手里,运作得好了,这三幅抬到万两雪花纹银也不是不可能。 父亲更实在,直接给银票。 不过出去转一圈,这下连本带利都回来了,就算九儿把他那一溜偏房都给烧了,重修他还有的剩。 傅世兴心满意足踱步回了院子,将东西放进了书房,转头打算去瞧瞧那丫头折腾成什么样儿了? 傅世兴已经做好了一开门就看到药斗乱七八糟c药材满地都是的心理准备。 结果一推门没推开。 傅世兴: 还插门?小祖宗哎,她还真不怕点着了药房,自己跑不出来啊? 傅世兴提心吊胆地敲门:“九儿,是六哥,开门。” 门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却不是傅佳凝。 傅世兴没兴趣理会暗卫,径自抬步就进了屋子。 他四下里一看,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他的药斗整洁如旧。 发现药房好好的,傅世兴就好奇了,小妮子不是借药房吗?他只看到妹妹背对着他正忙着,却没见到在忙什么好奇心让他迈步向前:“九儿?你在嚯!” 傅世兴被吓了一跳:“啊这你?” 第三十五章 传说中的宝贝 傅世兴看着妹妹手上托着一张人皮,正拿着一支朱笔在上面描妆吓得一时有些失语。 傅佳凝正聚精会神着,没办法分出心来。 墨璃在一旁看着那张即将成型的面具,心情有些激动,也就难得的替小主子开了口:“姑娘在做面具,就快好了。” 傅世兴惊魂未定,半天才缓过那口气,抚了抚心口,忽然想起了四叔说的有价无市的宝贝,眼睛一亮:“九儿这个莫不是人皮面具?这东西当真有那么神奇?” 傅佳凝勾勒好手下这一笔,来回检查着手中皮囊,笑着开了口:“六哥也看那些怪谈?瞧把你吓的,我可有画皮鬼那般吓人?” 傅世兴嘴角微抽,吓丢的魂儿找回来了,他就又开始嘚瑟上了。 “九儿竟然会做人皮面具?那等只在话本子才有的东西,九儿是哪里学来的?” “自然是书上看来的。”傅佳凝不咸不淡地应着。 傅世兴明显感觉出了妹妹语气有些冷淡,眼珠儿一转,心有猜测:“九儿的面具要是做成了,送六哥一张,可好?” 傅佳凝放下笔,小心将那薄薄的面具摊开,继而开始上药水。 等药水刷完,她才起身坐到傅六哥身边:“哦?那六哥打算出价几何啊?” 傅世兴一看妹妹脸色,心中当即“咯噔”一声。 傅世兴在外可是老油子了,奈何家中这个小魔星的道行还在他之上。 他略心虚一笑:“九儿这话岂非见外了?” 傅佳凝“哦”了一声:“那看来六哥跟我的确挺不见外的,打着我的旗号走这一圈下来没少捞银子吧?” 说着,傅佳凝伸手:“不是给我要的字画吗?药房我可没烧,药斗里的药我都没碰,父亲的赔偿银子是不是也应该归我呢?” 傅世兴: 傅世兴做生意之初,有四叔把关,直到现在盈亏之间,他都游刃有余,从未这般吃力不讨好,分文都没捞着。 傅佳凝得了三幅字画,又笑眯眯地将一千两银票当着傅六哥的面揣进了小荷包,还拍了拍,这才满意地应道:“这人皮面具可是保命之物,自然有六哥的份儿。然六哥必须保证,不能将此物向外售卖。这东西一旦流出,必将引起滔天大祸。一个不好,必会反噬傅家,六哥可应?” 傅佳凝小脸儿紧绷,难得的严肃。 傅世兴也收起了玩世不恭地风流阔少做派,也收起了商人打量货物的精明目光。 这其中的门道很是浅显,傅世兴被提醒了一句,当即就想明白了。 如果他的死对头得了这宝贝,那后果但若这宝贝在他手中,就换成他来阴别人了。 傅世兴只是想想就双眼发亮,甚至已经想好再遇上劫杀之事,该如何利用这宝贝做局反坑对方一手了。 只不过他怀疑的目光又落在了那薄薄的皮囊上:“这个戴在脸上,当真不会被识破吗?” 傅佳凝挑了挑眉头:“六哥忘记祠堂里现在还跪着一个我呢?若是不信,待会六哥送我回去,再仔细分辨分辨?” 傅世兴点头如捣蒜,恨不能现在就将妹妹送回去。 傅佳凝还要给面具刷药水,自是不会答应傅六哥的无礼要求。 等面具制成,傅世兴迫不及待的想要看效果,哪里还等得及跟妹妹回祠堂? 傅佳凝无奈,只得招手叫过墨璃:“你去试试,这个是按照你的脸型做的。” 墨璃早就垂涎已久了,昨天姑娘回来就给海棠做了一张,当时他还有些吃味,明明姑娘说要赏下人皮面具的时候,他可是排在海棠前面的。 但当海棠戴上了那张面具之后,墨璃的小情绪就没了。 那是姑娘的脸,一模一样。 海棠换上了那张脸之后,他才发现,海棠实则跟姑娘的身形几乎一模一样。 若说不同,大概就只能从气质上来分辨了。 然而,经由姑娘一晚上的调教,今日海棠穿上姑娘的衣服,梳了跟姑娘一样的妆发后,两人站在一起,就如同一对双胞胎。 不听两人说话,根本分不出真假。 墨璃早就得了姑娘的话儿,知晓这第二张人皮面具,就是特意给他做的。 他谢过姑娘之后,在姑娘的指导下戴上了面具。 墨璃其实是有一瞬迟疑的,因为要戴面具,他的脸就会暴露。但姑娘隔开了六哥儿,只有她这个小主子一人看到,他也就收起了那一点迟疑,任由着姑娘教他改骨相,戴上了那张人皮面具。 等他戴好了面具,一愣。 这这张面具竟是跟姑娘扮作小公子那张一模一样。 他比姑娘高了半个头,戴上面具后,跟姑娘扮作小公子时身高相仿,说起来这身形好像也有几分相似! 墨璃似是想到了什么,不由一怔:“姑娘可是” 傅佳凝笑眯眯地看着他:“还真挺像。起初见你,我就觉得眼熟,后来才发现了眼熟在哪~!怎么样?可愿做我的替身?” 墨璃单膝跪地:“属下自然愿意,为姑娘办事,属下万死不辞。” 傅佳凝诧异了一下,不过听到“属下”二字,便知他是真心臣服于她了,之前还是“卑职”呢。 傅佳凝摆摆手:“万死就不必了,忠心即可。” “是!”墨璃眉眼沉肃,答得铿锵有力。 傅佳凝满意一笑:“起来吧,去叫我六哥进来,好好给他看看。” 墨璃咧嘴一笑:“是。” 傅世兴被赶了出去还挺不高兴的,但他也知道傅家暗卫的规矩。 暗卫的真容只有其主人才可得见,他也就没说什么。 等了盏茶功夫,一个俊俏小郎君从药房出来请他进去。 听声音,傅世兴才认出这是刚才那个暗卫。 他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番,衣服没变,若非对方的眼型都不同了,他还真的会以为,对方摘下脸上的布巾,实际上就是长得这般模样呢。 傅佳凝见到傅六哥一直盯着墨璃在瞧,笑道:“如何?可有看出破绽?” 傅世兴一脸审视,快要用眼睛在墨璃的脸上绣出花儿来了 傅佳凝见他发痴不语,忍不住捂唇轻笑:“墨璃,别板着一张脸,多做几个浮夸的表情,说说话给我六哥哥好好瞧瞧~!” 第三十六章(月票加更章~) 墨璃依言听命,做的动作夸张到他能做到的极致,看起来像极了扮鬼脸。 可那张脸皮就如真的换了五官变了个人似的,丝毫黏贴上去的痕迹都遍寻不到,更是没有扯皱断裂的现象发生。 “这怎会如此?为何看不出端倪?这真的不是他的脸吗?”傅世兴惊叹。 傅佳凝斩钉截铁:“绝非他真容。” 傅世兴不错眼珠儿地盯着那张脸,喃喃着:“真!太真了!没想到九儿当真有此等好本事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九儿不善厨艺,制这奇淫巧技却是一绝!妙妙极!” 墨璃习惯了隐于暗处,被这般打量颇为不自在。 傅佳凝想要六哥彻底信服,于是从袖中拿出了一只小盒子,盒中放着的,正是她戴过的那张人皮面具。 傅佳凝招手,让傅六哥坐在他身旁,亲眼看着她一点点的改变骨相,又将那张人皮面具戴在了脸上。 等她调整好了站起身来,与墨璃站在一处 傅世兴一下子就傻眼了。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不看身高上的差距,不看衣着发饰,他当真辨别不出这两张脸有何差别。 “妙妙啊!”傅世兴双眼发亮,忍不住大步走到妹妹身前。 傅佳凝知道傅六哥的意思,配合着做了好几个很夸张的表情,她脸上的面具同样没有破绽。 傅世兴迟疑着伸出一根食指,小心翼翼地在妹妹脸上戳出一个小酒窝,收回手,面具没有破损。 “这东西的韧性竟这般好?”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很像真的面皮,这要如何分辨真假?” 傅佳凝乐不可支,一脸的小得意:“简单啊~!” 她指了指自己的脸:“喏,这东西再像,也是假的。人皮面具做得再逼真,也不可能逼真到连毛孔都有。” “日后六哥只要见到旁人的脸上,迎着光没有那层小绒毛,就一定是戴了张假脸啦~!” 傅佳凝现场教学,那灵动鲜活的样子,让傅六哥更加想要这宝贝了! “真的这般好分辨?”傅世兴凑上前去,当真仔细分辨起了那张脸上的破绽。 果然,只要离得近了,这张脸上就会显得太过光滑,缺少了一层看惯了的小绒毛。 得知了破绽,傅世兴忽然觉得这神奇之物退去了神秘,好似也没那么玄妙了。 但他也知道,若是有人用了此等伪装想要害他,是不会给他靠近分辨的机会的。能离近分辨的距离,也足以对方暴起杀他一个措手不及的。 故而,此物还是非常实用的。 傅佳凝这么大费周章的诓傅六哥入套,可不是傻傻的只为哄他开心的。 “六哥可莫要将这里的门道,说与他人听哟?这可是我们兄妹的小秘密~!”傅佳凝狡黠一笑。 傅世兴闻言红光满面,他们兄妹俩的小秘密啊?傅六哥觉得这个可以有! 于是他连连点头,表示绝不会告知他人,就连四叔都不说。 兄妹俩做了个小约定之后,傅佳凝也成功拿到了傅六哥的手令。 以后哪怕他不在,他的药房她也可随意进出。 这个,才是傅佳凝最终想要达成的目的。 因为一张小小的人皮面具,傅世兴被傅佳凝哄得五迷三道的。完全忘记了自己今日特意跑出去炫耀,得罪了三位兄弟,讨来的东西还全进了妹妹的腰包。自己的手令和药房都许了出去最后那套琉璃盏也没保住 等傅六哥反应过来的时候,悔之晚矣这人皮面具已经是他们兄弟四人人手两张,父亲和祖父那里也都有了的。 傅六哥不知道的,是还有几张人皮面具,同其养护和戴取摘卸的药水一起,被墨璃送到了邵墨卿手中。 傅佳凝在将面具送与其他三位哥哥的时候,也是遇到了一点点阻力的。 若非六哥坑她那日,大哥的暗卫跑来提醒了她,她还真就被六哥当一回筏子了呢。 莫说是傅佳凝,就是原主那个小辣椒的性子,也不是个会吃亏的主儿。 傅佳凝虽然没像原主那般风风火火,却也是谈笑间连本带利都收了回来。 既然她担了这个名,总不能白担不是? 送面具的时候,傅佳凝特意装扮成了小厮,淘气地先去吓了傅百松一跳,给了他好大一个惊喜! 紧接着她又促狭地让父亲帮忙,把大哥c三哥c八哥给叫了过来,唯独没叫傅六哥。 当她的声音从一个 陌生小厮嘴里发出时,着实惊住了三位哥哥。 傅佳凝俏皮着说:“为了做这个东西,我可是霸占了六哥那间小药房许久呢!多谢大哥c三哥的字,凝凝很喜欢,已经命人裱起来挂在我的书房啦~!也多谢八哥的扇面,扇子可是我亲手在做,等做好了给八哥瞧瞧我的技艺如何!” 傅佳凝把一个个锦盒拿了出来,递到三位哥哥手中:“这是凝儿的回礼,不许转送他人哟!为了做成这几张人皮面具,我可是不吃不睡苦熬许久呢。” 三位哥哥对面前这张陌生的脸有些适应不良。 但听清手里的东西是什么傅大哥和傅三哥都是一脸震惊,而后转为惊喜。 唯有傅八哥一脸嫌弃地撇嘴:“人皮面具?你扒了谁的脸皮做的?这种东西你也下得去手碰了?” 一开口就是三连问。 傅大哥和傅三哥闻言也看向了傅佳凝,他们的眼中都是不信。 他们的妹妹霸道是霸道了些,还不至于狠辣至此。 两位哥哥甚至打开了锦盒,凑到鼻下仔细嗅闻,想要确定是否有腥臭之气。 傅佳凝就知道八哥会抬杠,不高兴地伸手:“对对对,这么多的脸皮,都是我从六哥脸上扒下来的。不喜欢?那还我!” 屋里好几声闷笑接连响起。 傅八哥也没绷住,喷笑出声:“噗哈哈哈与六哥做了十六年的兄弟,我却不知,原来六哥的脸皮竟这般厚哈哈哈哈” 牙尖嘴利的傅八哥都破了功,傅大哥和傅三哥更是忍俊不禁。 两人闻过,这薄如蝉翼的小小‘脸皮’上,不但没有一丝腥臭之气,反而还有着淡淡的清香。像是胭脂香,又像是药香。那股味道十分清淡,不贴在上面嗅闻,根本无法分辨。 这时,三位哥哥才回过神来,他们古灵精怪的妹妹此时便正戴着一张人皮面具,并非是他们熟知的易容手法。 傅八哥最为挑剔,反应过来就直接伸了手:“这么一层薄薄的面皮,只要轻轻一捏就破了吧?能有多大用处?” 说着,他已经捏住了傅佳凝的脸,结果 一扯,没破! 再扯,还是没破! 那张陌生的脸,看起来就像是真的。 无论是触感,还是拉扯时毫无假皮的褶皱。 傅八哥瞪眼:“你真是九妹?” 第三十七章 (五百推荐票加更章~) 傅大哥和傅三哥也都有些懵,但这里是哪?是父亲的书房! 小九若是个西贝货,哪里还用等到他们前来?父亲早就把人押下去严刑拷打了。 傅大哥和傅三哥对视了一眼,站在一旁淡笑着看戏。 傅佳凝翻了个小白眼,继续伸手:“不是我还能是谁?不喜欢还我,我把脸皮还给六哥去。” 众人又被这一句逗笑了 傅世泰跟防贼似的往后撤了两步,把锦盒护得紧紧的:“不还,既然是送我的回礼,哪有往回要的道理?” 傅佳凝哼了一声:“舍不得还多嘴多舌挑三拣四,这就是做哥哥的爱护妹妹的道理?” 傅世泰瞪眼,确认过眼神,这个小辣椒的确是九妹不假。也就只有九妹才能跟他怼得起来,还怼得他没脾气。 傅佳凝当场卸了脸上的人皮面具,教三位哥哥怎么改骨相,怎么戴脸上。 傅大哥的两张人皮面具都是俊秀文弱的公子哥类型。 傅三哥的两张都比较粗犷豪放,但都不丑。 傅八哥的就 傅世泰看着镜中的自己,脸都涨红了:“为何我的一张是女子的脸,一张丑的丢进人堆就找不见?” 问出这话的时候,傅世泰脑中忽然想起当初他送砚台时,妹妹看他的幽幽眼神和她特意提了给他回礼的话莫不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傅大哥和傅三哥都很满意自己的回礼,试戴在脸上,彼此间还打量着,偶有上手,彼此试探着是否能找出这宝贝的破绽。 两人闻言,看向了气成乌眼鸡的八哥儿,差点破功这么娇美的小娘子是谁? 傅世泰也是一时大意,在选人皮面具跟着学时,随手就选了看起来更好看更白净的那一个,直到戴在脸上彻底弄好了之后,才发现了问题所在。 傅世泰那个气啊妹妹也不知道怎么忽然就变得难缠了。 没有以前好糊弄了不说,这心眼儿也好似变多了呢! 莫不是在祠堂闭关几日,老祖宗们也喜爱她,给她换了颗七巧玲珑心? 上次的不好糊弄,在傅八哥眼中,显然没多被看中,他反而更在意妹妹突然的坏心眼儿。 傅佳凝面对八哥的质问,一点儿不慌,甚至还能气定神闲地抿上一口茶润润喉,这才不紧不慢的开腔:“送礼自然要实用呀?八哥你说对吧?” 傅世泰点头:“那是自然。” 傅佳凝再问:“那八哥何时才能用得上这东西遮掩容貌呢?” 傅世泰小下巴一扬:“自是身不由己之时。” 傅佳凝歪头:“那何时才算身不由己?” 傅世泰一副看稚童的眼神:“自然是不想被人发现身份,比如性命攸关之时啊。” 傅佳凝点头,摊手:“这不就结了?既然是逃命时用的,要么平平无奇,丢进人堆里不好找;要么出其不意,变个性别,让他们没得找。那这两张人皮面具还有什么问题呢?” 傅世泰想反驳,可又觉得妹妹说的不无道理,然他看到大哥和三哥的脸,忽然就反应了过来,怒瞪小妹:“那大哥和三哥的两张为何都那般正常?” 傅佳凝一副“八哥你怎么了?八哥你脑子忘带来了吗?”的眼神,声音中好似也带着那么一丝丝的怜悯:“你见过像大哥和三哥那么魁梧的女子吗?也就你这身形还没彻底长开,才能出其不意来个反串啊?” “哈哈哈”父子三人毫无同情心的开怀大笑。 傅世泰: 傅八哥心里委屈,但他不是不想说,只是被妹妹堵得说不出口。 这话真的太堵心了,他一时无法反驳,而且面对着妹妹那一脸“我都是为你好,为你考虑啊我的哥哥”的“关怀”,傅八哥委屈得眼泪差点儿掉下来。 输了! 这次是他技不如人,下回再战! 傅诡辩败下阵来,还给一群只友爱妹妹不友爱弟弟的哥哥们当了回下酒菜,他心里这个不爽啊,这场子他早晚要找回来。 傅世泰气鼓了脸,退到角落里再看自己那张娇柔惹人怜的美人面时,却偷偷笑了。 虽然得了两张气死他不偿命的“特殊裁定”面具,但今日妹妹的注意力依旧全都被他吸引走了。 反串就反串吧,就当彩衣娱亲了,也不错? 话说妹妹这技艺可真是绝了啊?暂不论模样如何,只说这脸皮,他仔细分辨了半天,都没能找出破绽。 国公府的贵女被全家千娇百宠着,常在 内院,别人不好出手,被保护得滴水不漏。 国公府的少爷们却不可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年总要遭遇那么几回刺杀的危险。 即便是才满十六的傅八哥也不例外。 只是这种事情,没人会告诉给他们娇娇软软的妹妹罢了。 这小小的面具,到了他们手中,的确让他们多了一条保命的手段。 傅佳凝教完了佩戴,就开始教如何摘取,如何养护。 三位哥哥学得认真,都珍而重之地小心收起了那薄薄的面具,心中都因妹妹的体贴而变得温软。 已经提前学过一遍的傅百松,笑眯眯地看着儿女们相处,连日来忙碌地疲乏都跟着这欢声笑语散了散。 直到这一场小聚散了,都没人提一句“傅六哥”,仿若这人不存在。 显然被坑的事情,当事人都还给他记着一笔呢。 三位哥哥心中,可都没忘记老六是怎么在他们面前炫耀的 不就是有个药房吗?不过也正因傅六有那么个药房,妹妹才接连往他那里跑了四五日。 三位哥哥想想,心里还是挺酸。 傅八哥甚至都想在自己院子里也辟一个药房出来了。 不跟九妹切磋的日子,总像是少了点儿什么,今儿互怼一次,傅八哥更加确信了这个想法。 被“遗忘”的傅六哥,事后被三兄弟轮流找了一回场子。 看着他们跟他炫耀那一回小聚,炫耀妹妹的贴心,傅六气愤难当,也悔不当初。 赢了一局输两局,这买卖赔掉底儿了啊! 傅六哥暂时找不回场子,也不想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兄弟四个护妹争宠之路漫漫,他不急! 当务之急,是哄回妹妹,可不能让妹妹跟他生分了。 傅六哥绞尽脑汁,才想出了一个好主意来。 奈何他跑去祠堂再想见人,门口那俩亲卫实在讨厌,连通禀都不肯,直接把他拦在了门外。 傅世兴慌了! 第三十八章 闭门谢客放粽子 傅佳凝现在可没时间跟傅六哥联系感情,人皮面具的事情处理妥当,她回去好好睡上一夜,脑子里才记起了早该在三天前就发生的一桩事 她一拍额头,这几日太忙了啊,忙得她都把冬梅那俩粽子的事儿给忘了。 所以,在送完了人皮面具,为父亲和大哥即将遭遇的刺杀再添一层防护后,她这才腾出精力来,打算应付一下冬梅的挑拨了。 傅世兴赶的不巧,去祠堂的时候,傅佳凝刚知会过守门的亲卫,今儿只放冬梅和春兰进去。 傅世兴被“闭门谢客”,心下不安,回了院子却在书房中发现了一封书信。 他顿了顿,心下存疑,刚他进门,没听见招财说有人递信呐? 他警惕着左手捏着一包毒粉,四下里看了一圈,没有听到第二道呼吸,这才伸出右手拿起了无署名的信笺,展开。 看过其上的内容,傅世兴嘴角直抽的同时,也放下了一颗心。 信是小九写的,熟悉的簪花小楷,他不会认错。 想来这信应是小九那个暗卫送来的。 信中,九儿说了这几日有事要忙,过几日会再来借用他的药房。 唔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单纯的借用,这小妮子想一出是一出的,还给他列了好长一个单子。 最上面两条要求,就让他忍不住嘴角一抽。 她要他能收集到的所有医书,还要一套金针,一套银针,尺寸标得明明白白。 往下看,一堆器具也都跟学医有关,认经络穴位的木人,碾药制药晒药的,就连仵作用的那一套都有! 碾药制药晒药的他这里倒是齐全,但都是用来制毒粉的,他自然不能给妹妹用。 看了看这一张单子还只容他二十天的时限! 傅世兴这回是真没时间伤春悲秋瞎担心了。 这小魔星向来说一不二,二十天后没见到这些东西她闹起来,他可吃不消。 傅世兴这边去帮宝贝妹妹奔走重新布置他的药房,又觉得药房太小,在墙上开了个门,把隔壁偏房也征用了,顺带着把隔壁的门封了,改成了里外间。 他的东西都搬到了里间,也打算好了,以后就在里间研究他的毒药,外间留给妹妹学医。 不管妹妹是否真的能学出个名堂来至少有了这间药房,妹妹就会常来他的院子了。 妹妹能对他的药房感兴趣,他还挺庆幸的! 傅六哥这边忙碌的时候,傅佳凝也没闲着。 冬梅和春兰孜孜不倦地每日都要来祠堂点卯,不管进不进得去,都要过来看上一眼,求上一回。 不知道这二人是“心里美”的,还都为这么两个忠仆感动了一把。 这天,二人照例前来哭求,往日里都不近人情的亲卫,这回却是忽然转了性,收了她们孝敬的银簪子,给她们行了一回方便。 傅佳凝一派大家贵女的气度,跪坐在蒲团上,正专心致志地抄书练字。 没人知道,她每抄写一遍《女德》和《女诫》都要在心里暗骂一句变态。 凭什么女人就要三从四德,男人就能三妻四妾? 顺带着她也把邵墨卿带了进去暗暗腹诽了一通:要是权臣大人真正大仇得报,心结开了,娶了她以后也起了这花花肠子她就给他描绘一下自己三夫四侍的美好画面,给他科普科普什么叫《男德》c《男诫》,哼~! 傅佳凝毕竟是现代穿来的灵魂,其他的她都还算适应良好,但唯独这夫妻感情之事,她眼里揉不得沙子。 邵墨卿能入了她的眼,不止是未婚夫的这层关系,也不止是长相和未来的发展前景。最主要的,还是原主记忆中的他,不是滥情之人,甚至亲手杀了未婚妻之后,他一辈子未娶。 她是个有洁癖的人,外在洁癖表现得还不是很严重,但感情洁癖已经到了晚期,没救了。 别说是邵墨卿三妻四妾了,就是他去招女支她都不会再要他,多一眼都不会再看。 当然,目前的权臣大人无辜的很,她也就是抄书抄多了,在心里随便想想。 但若真有那一日她可不是什么纯良小白兔任他欺负,再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傅佳凝百无聊赖着,端着大家闺秀的姿态,把被放进来的冬梅和春兰晾在了一边良久。 两个大丫鬟看到姑娘练字,都自动自发的在一旁站好,谁也没有出声打扰。 等傅佳凝写得手酸放了笔,冬梅才凑上前去,为姑娘换茶,放茶点。 春兰递了香汤c巾帕,傅佳凝净了手,接过布巾仔细擦洗干净后,这才抬手拈了一块糕点,不动声色地闻了闻,没有明显的异味,才放入口中细品。 只一口,她就放了糕点不吃了,细眉微蹙:“这是秋菊做的?” 冬梅眼睛微闪,低声应了:“是,秋菊特意起了大早做的。” 傅佳凝眉头拧了起来:“我看是起的太早还没睡醒,才能做出这么难吃的糕点来。” “去,让她重做,亲自给我送来。若还是这般味道小厨房她就不必掌管了。” 冬梅转头给了春兰一个眼色,小声道:“你去。” 春兰明显不太情愿,但也知道自己嘴皮子不如冬梅利索,不想走却也还是应了一声:“是。” 春兰毕恭毕敬退了出去,远离祠堂之后,一张脸就沉了下来。 冬梅那小蹄子,就是故意跟她争宠,偏那小蹄子巧舌如簧,能哄住姑娘。 春兰心中不满,快步回去找了秋菊,脸色不好的把姑娘的原话传了。 一会儿秋菊还要到姑娘面前伺候茶点,她可不敢在传话里头搅风搅雨,但她可以添油加醋,把姑娘的不喜嫌恶说的严重些。 最好秋菊能自乱阵脚,小厨房只要空出来,她就能去争一争。 姑娘的小厨房油水足,人人都眼馋着这肥差。 有了小厨房,她也能多一些底气跟冬梅争上一争,总不能让她一直在姑娘面前献媚,笼络着姑娘一心偏着她! 她们俩明明是一起被送进的国公府,送到了姑娘的院子,也是一起当上的大丫鬟。 凭什么冬梅就得了主子看重,传信儿从来都是冬梅负责? 等她把姑娘拢在了手心,定要把冬梅踩下去,让主子看到她的本事! 第三十九章 这都是什么妖魔鬼怪? 春兰心有不忿,故意把事情说的严重,果然吓到了秋菊。 秋菊红着眼圈进了厨房,傅嬷嬷也跟着走了进来。 秋菊咬唇,心中委屈,她明明好生做了点心的,姑娘一直很爱吃,今日怎会说她做的难吃了呢? 见到傅嬷嬷,秋菊的眼泪就忍不住了:“嬷嬷我,姑娘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傅嬷嬷看了看已经风风火火离去的春兰,叹了口气,摇摇头:“别想那么多,姑娘是那般刁蛮任性苛责下人的主子吗?” 秋菊一愣,讷讷摇头:“自然不是,姑娘待我们是极好的。” 傅嬷嬷欣慰一笑:“那不就是了?春兰盯上小厨房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事。莫听她的,打起精神好好再做一锅点心,亲自给姑娘送去,做好你的本份即可。” 秋菊对傅嬷嬷最为信服,闻言擦了眼泪,点头应下:“哎,秋菊记下了。” 这边的小插曲热闹,祠堂那边的大戏也开锣了。 傅佳凝没兴趣吃那些加了料的糕点。 虽说微量,吃一次算不得什么要命的东西,但长期食用水银,汞毒发作,会让她脾气暴躁c丧失理智,这是想弄疯她啊? 在冬梅要帮她重新梳妆时,傅佳凝的眉头微微一跳。 好嘛新换的这一批胭脂水粉,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 加了大量朱砂的口脂,一层泛着铅色的面脂,粉盒里还有一丝药味,还不知加了什么料。 原主挑剔,制成超五日的口脂就不肯再用,超十五日的面脂绝不再碰,超二十日的粉盒甩手就扔,超一个月的头油在她眼中就是毒了。 也就眉石在她这里的容忍性还高些,然非波斯正宗的螺子黛她也瞧不上。 这螺子黛,一颗就价值十金,小姑娘用起来可一点不手软。 每年傅六哥给原主备年礼的时候,十斛螺子黛是必不可少的。 螺子黛珍贵,宫里面的娘娘们都不够分,每年波斯进贡的螺子黛,都要在后宫引发一场拈酸吃醋的争抢。 除了皇后那里的份例少不得,其他娘娘们想要得上一斛,就得看谁争宠的手段高了。 由此,原主那十斛的份量,可见多财大气粗。 看着满桌子的铅汞,傅佳凝的心情就飞扬不起来了。 她忽然发飙,将一桌子瓶瓶罐罐都扫到了地上,吓得冬梅大气都不敢出。 傅佳凝借着娇纵的小脾气,把一堆毒物毁尸灭迹,看着它们远离了她的脸,这才舒服了几分,而后继续娇纵:“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成色这般差,气味怪得很,一看就是劣等货,还过了期!” 傅佳凝盯着冬梅委屈的脸:“怎么?我才被关了几日,你们一个个的就懈怠成这样?敢欺负到我头上了?” 冬梅吓得“噗通”跪地,连连告饶:“哎呀姑娘,您可是冤枉奴婢了,奴婢怎敢慢待姑娘?姑娘还在祠堂罚跪,奴婢又怎敢懈怠躲懒?” “这,这套胭脂是一品阁到的新货。采买婆子带回来,奴婢想着姑娘也许会喜欢,这才带了来。没成想惹了姑娘,奴婢错了,姑娘莫恼,莫恼啊” 傅佳凝幽幽地小眼神儿,就那么盯着冬梅,把人看得发毛了,才开了口:“把东西都收拾下去,全扔了。” 冬梅眼神闪了闪,心中打鼓,讨好着赶紧收拾着一地狼藉。 一计不成,等她回来,已然再升一计:“姑娘” 冬梅凑到了傅佳凝的身边,压低了声音:“姑娘可是在祠堂闷着了?说起来,姑娘好久没去德胜楼了呢?要不后个奴婢陪姑娘去德胜楼吃定胜糕?” “听说后日才子们汇聚德胜楼,德胜楼特供定胜糕,只一日。姑娘不是爱吃他家的定胜糕吗?这刚出锅的,味道才最是好呢!” 冬梅的眼睛闪亮亮的,里面满满都是向往。 傅佳凝抿嘴儿一笑,垂眸隐匿眼底的了然:“定胜糕啊确实难得吃上一回。” 一般只有将军出征,举子考试的时候,才会有专供的定胜糕。 学子们之间一直有“考前得食定胜糕,伏笔轻取状元郎”之说。 诗会啊看来还真的是为邵墨卿特办的。 傅佳凝一副被打动了的样子,却还要迟疑再三:“我倒是想去可我还在禁足,哪里出得了这个门呢?” 冬梅往门口看了看,把声音压得更低了:“这个姑娘自不必担心,后日奴婢同春兰一起过来,让春兰顶替您半日。姑娘整日闷在这里,再好的身子也要闷 出病来了。奴婢陪您出去疏散疏散,可好?” 傅佳凝嘴角微弯,显然是心动了。 这样的事情,冬梅没少撺掇着原主做。就连那等根本不配请她的小宴,也是在冬梅类似的说和下,原主才去的。 傅佳凝看着冬梅眼中隐藏不住的喜意,心中冷笑:“小样儿,且先让你乐着,这边撺掇着我答应了,那边还得安排诗会吧?不信你不向外通气儿!” 冬梅完成了主子给的任务,心中正得意,也就没留意傅佳凝的意味深长。 春兰赶过来,这边已经被冬梅搞定了。她心有不甘,干脆就使劲儿在傅佳凝面前表现。 她这般“努力”之下,自然是用力过猛了,遭了嫌弃不说,还被冬梅挤兑。 春兰自个儿生闷气,躲了出去抹眼泪儿不再多提。 眼见着春兰狼狈而逃,冬梅神气活现眉飞色舞地跟傅佳凝献宝,说起街上的趣事儿那是一套接一套的。 傅佳凝一直很配合,从初见冬梅开始,她就起了心思要可劲儿折腾这只粽子,还要让她觉得自己是看重她,偏着她。 尤其是春兰那只粽子也在的时候,这种待遇上的差距就更加的明显。 她就不信这么两只粽子之间有了对比,有了竞争,还能彼此配合默契地可着她一个人坑。 这不?才多久啊?俩人就掐起来了吧?哈哈 傅佳凝还觉得不够似的,等春兰回来,她说了春兰越来越不懂规矩,转头还在春兰面前夸了冬梅的巧嘴儿,还赏了她一支绒花戴。 冬梅喜不自胜,得意非常。 春兰咬牙切齿,以为是冬梅在姑娘面前说了她的坏话,彻底恨上了冬梅。 等秋菊过来时,傅佳凝才抛开了俩粽子,期待地再尝了尝点心。 这一次的入口清甜软糯,色香味俱全,让她很有食欲。 没有加料的纯天然食品,果然就是能让人心情舒畅,食指大动,食欲大开呢~! 傅佳凝让秋菊为她点茶,喝着茶,配着茶点。她很是惬意地看着冬梅和春兰间的眉眼官司。 这样的小日子才有意思嘛~! 第四十章 两个土贼,一场算计 入夜,邵家。 邵墨卿一直在细思,为何前世的诗会之事,今世却并未发生 这里头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在前世遇上了簿仕仁那日,他也如常去了那间铺子,却是并无所获。 人没见到,事儿自然就没发生。 邵墨卿很肯定,自己前世就是那个时间,到了那个地方。 难道是监视之人发现了他的异样,故而改变了谋划?这倒也不无可能。 邵墨卿摸了摸怀里的锦盒,那是凝凝送来的人皮面具。 他没想到,凝凝的速度会这么快,才答应了给他做,四五日间便送到了他手中。 锦盒中,用蜡纸隔着一张张的面具,他小心的翻看过。 其中有三张年轻俊逸的脸,每一张与他现在都不遑多让,但看着在年纪上会比他现在的成熟个十岁左右。 两张中年的脸,脸上的细纹做的纤毫毕现,十分逼真,一张有着儒商的气质,一张像个郁郁不得志的教书先生。 一张很平凡的脸,就很普通的贫民大众的脸,走进人群里毫不起眼,过目即忘。 一张芙蓉面,娇俏不足,风韵尤盛。 一张耄耋老者的脸,白眉白胡子特别的显眼。 邵墨卿看了良久,才辨认出那好像是纯白的马毛剪成了两段,胡茬没有梢,梢都粘在了眉毛上,很形象逼真。 最难得的,是这面具这么薄,凝凝是究竟如何把这些马毛粘上去不脱落,还没损坏了面具的? 邵墨卿对小姑娘的这手绝活叹为观止,也想当然的再次想起了孙神医神乎其神的传闻。 这应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吧? 轻轻抚摸着锦盒,邵墨卿还真的有点儿想念那娇俏的小人儿了。 正在他静思间,忽然一声细微的“咚”落入他的耳中。 邵墨卿声色一凛,悄无声息地起身,匕首已经划入他的手中。 院中,两个黑影鬼鬼祟祟蹑手蹑脚着向着他的屋子靠近。 邵墨卿将床上的被子随手拢了一下,自己则躲到了床尾的阴影中,亮出了匕首。 邵家的破败屋子,门窗都不结实,邵墨卿冷眼看着一根竹管捅破了窗纸伸了进来,一阵白烟吹进。 他捂住了口鼻没动,外面的人静待片刻,转到门边,三两下轻易就撬开了门,一前一后踮脚走进了屋中。 朦胧月色下,两人皆是一身短打装扮,依稀可以看出是庄子里的庄户,并非杀手。但两人来此却是目的明确,就是奔着取他性命c杀人夺宝而来。 邵墨卿藏在床尾,只见两人进屋,就举着菜刀对着他的被子一顿乱砍。 等他们感觉到不对劲停手的时候,邵墨卿已经来到了他们身后,正要出手,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人,他下意识转身攻击。 墨璃轻松挡下这一击,将人拉到一边,出手干脆利落地打晕了两个土贼。 墨璃一出手,邵墨卿就反应了过来,站到一旁平复下过快的心跳。 两个小贼他并不放在眼里,但刚刚身后毛骨悚然的浓厚杀气,是真的惊到了他。 墨璃解决掉了毛贼,这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姑娘给你的,这两个土贼,是我带走?还是留下你自己解决?” 邵墨卿的注意力全在信上了,闻言也不想太麻烦,把人交给了墨璃解决。 能不惊扰到母亲,还是不惊扰的好。 墨璃这回递了信,转身抓着两个贼就走了,没有留下等回信的意思。 邵墨卿还有些遗憾,他才换好了新的笔墨,想要给凝凝回信之用,看来这一次凝凝没有交代要他的回信啊 邵墨卿抿了抿唇,将油灯点上,借着昏黄的光芒细细看过厚厚的一叠纸张。 看过后,他微微一笑:“原来如此。” 原来他的同窗也好,诗会也罢,当真没有一处凑巧,全都不过是为了他们精心设计的一场算计罢了。 凝凝的猜测又中了 只是,这一次究竟是被人算计,还是算计他人,就由不得那些人做主了! 转眼就到了大戏上演的这一日,邵墨卿如常去铺子里交书领活儿。结算的二两银钱才到手,他身后就有一声迟疑不敢认的声音响起:“厚之兄?” 两世了,这一句开场白都没有变。 邵墨卿转身,似疑惑何人叫他?抬眼就看见了一个油腮粉面的白面书生,他惊讶如前世:“簿仕仁? ” 簿仕仁像是很高兴认对了人,却又在近前时忽然皱眉:“你家中之事我略有耳闻,当真不读书了?” 邵墨卿叹了口气:“母亲的药钱我尚且拿不起,弟弟的束脩也还愁着,暂且先如此吧。” 簿仕仁也跟着叹了口气:“伯母可还好?” 邵墨卿沉默不语,簿仕仁又是一叹,甚是惋惜,却又忽而话锋一转:“你啊时也命也,今儿核该你遇上我!” 说着,簿仕仁伸手把住了邵墨卿的小臂:“你可是咱们一群人中最有才气的一个。” “今儿德胜楼有诗会,依你之才定能拿得头名博得彩头,头名可是有百两纹银呐!” “走!同窗一场,我自是要拉拔你一把的。” 邵墨卿被突然拉住,还想往后抽手,但一听诗会的彩头,他抽手的动作一顿,就这么一个游移间,人就被簿仕仁拉着走了。 这一世,邵墨卿没有一心都在忧愁母亲的病,也自然没有错过簿仕仁眼中的算计c嫌弃和得逞时的那点儿得意。 他此时穿着一身落满补丁的长衫,与前世是同一件。 果不其然,才上了德胜楼的二楼,众人见了他也如前世一般的鄙夷不屑。 轻贱的眼神洗刷在他的脸上身上,小声的低语却足够让他听到,那些讥讽之词不断向他涌来。 邵墨卿恍惚回想着前世羞愤的心情,却又要为了生计,为了母亲的诊金药费不得不忍下屈辱,并因此不作隐藏,提笔作诗,锋芒毕露,得罪了在场所有人。 此时他也表现出了一副隐忍的模样,还在想着当初究竟写了什么来着 忽然一抹熟悉的人影让他一怔,这才仔细看清了那张第二次见到的俊逸的脸,凝凝?! 傅佳凝又是一身小公子装扮,正摇着一把墨兰折扇,很是闲适地咬着一块定胜糕,吃得一脸享受。 邵墨卿: 她这般坐在了这里,那邵墨卿似是想到了什么,垂眸抿唇,收敛好了愉悦的心情。 第四十一章 贵气小公子林瑞泽? 邵墨卿坐在那里,遗世而独立。就连簿仕仁把人带到了,也借着与人攀谈,把他给“遗忘”了。 邵墨卿坐在那里,没有动桌上的吃食,就如前世他不想再多给人讥讽他的话头,也同样没吃桌上的东西一样。 前世的他是为了争一口气,如今的他却是情绪不明的看了茶水和茶点一眼,心中不无感慨。 这群无聊之人想让他出丑,在他的茶水里加了巴豆,粉末都没处理干净,杯壁上还有呢。 茶点里想来也是加了的,淡红色的定胜糕上还有少许发白的粉末。 当初他拔得头筹之余,竟也因为一时意气,躲过了这样一劫。 时辰很快便到了,人也来得差不多了。 有人注意到了邵墨卿,都是不屑一笑。看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也没人愿意坐到他身边,倒也给了他一份难得的清静。 傅佳凝那边则截然相反。 没人见过她,也没人认识她,但她的穿着又太过不凡。 寸锦寸金的云锦就那么随意地穿在了她的身上,那繁复的花纹并非市面上常见的常五色,而是层次递进的蓝。 深浅不一,暗纹遍布,能穿此等品次的云锦,身份必然不凡。 打量她的多,想要结交的更多。 然自己身份不够的,只一件衣服,就让他们自惭形秽,不敢上前,只远远作揖见礼,以示友好。 傅佳凝倒也随和,谁招呼她都会回礼。 然真的有人上前攀谈,却能明确地从那随和之中感觉到疏离。 那是与生俱来的贵气,让人不敢轻贱,也担心自己礼数不周,会慢待了她,惹了不能惹的人。 一些官宦子弟与她攀谈,竟有种面对家中长辈的拘束感。 那小公子明明看起来年纪不大,脸上也挂着和煦的笑容,可直面他,怎么就会有这么大的压力呢? 众人不明所以,也渐渐扛不住这种压力,没多久就散的差不多了。 傅佳凝收起商业假笑,很是讲究地净了手,再次闲适地吃起了定胜糕。 不得不说,后世的定胜糕真的没有古代的正宗。 德胜楼的定胜糕粳米放的少,糯米的量更大,口感也就更加软糯。 里面的红色不是玫瑰花,而是正宗的红曲米。 这个朝代的糖霜很贵,定胜糕中用的是红糖,用量也不多,也就稍稍有个甜味儿。 最好吃的还是里面的豆沙,吃起来沙沙的,还有豆皮呢。 没有后世的香精和糖精味,也没有后世那种甜到齁嗓子的劣质豆沙馅味。 入口绵软,不干不粘,是真的好吃。 她这么会儿就啃了三块了,还舍不得放手。 不过也差不多了。 这个味道,真实的尝过一次,她自己琢磨琢磨,就能做得出来。 只是她要想在国公府进厨房难度略大。 原主给她留了个坑,府里所有人看见她进厨房,都如临大敌,哄劝着她赶紧离开。 要不回去她再做张秋菊的脸,偷溜进厨房试试? 傅佳凝正想着呢,一群才子们忽然燥了起来。 她将视线从碟子里拔出来,挑了挑眉头。 清平侯府世子上官彦,和平南侯府四公子赵平承联袂而来。 傅佳凝的视线停驻在平南侯府四公子的身上片刻,才又转而去瞧清平侯府世子。 这两人 傅佳凝若有所思。 这两位是当今炙手可热的大才子之二呢。 清平侯府原主的记忆中没什么印象,但这个平南侯府却是一路青云直上,只比权臣大人稍逊一筹啊 两人压轴被请到了主位上坐下,除了皇子们没来,这里倒是京中稍有才名的都到齐了。 德胜楼的二楼都坐满了,除了她自占了一桌,没人有胆子凑上前之外,大概就是邵墨卿的桌边最清闲。 刚刚她应付那群人的时候,可是留意到权臣大人似乎不大高兴。 她觉得有趣,不知他是在意她身边出现了其他男子而紧张生气?还是她抛头露面惹他不喜了? 傅佳凝觉得一会儿有必要问问。 不过在此之前嘛她倒是很想现场欣赏一下权臣大人的真才实学。 在座有几个书院的先生,还有两位大儒到场。 傅佳凝的目光在那两位大儒的脸上停了停。 当初赏识邵墨卿的是左边那位年过中年,正跟几位似是他的学生侃侃而谈的曾大儒。 右边不太搭理人,总是闭目养神的那一位年迈些的张大儒,听闻曾是邵大儒的挚友。 可前世这一位却对邵墨卿嗤之以鼻,百般不待见。 傅佳凝对此不预置评,也许他信了那般污蔑邵大儒的言论,对邵家不屑一顾了吧 上官彦落座,四下里看了一圈,一眼就看到了那扎眼装扮的小公子。 素云锦,飞云纹那把扇子上的墨兰笔韵看着也颇为眼熟 上官彦凝了凝眼眸,起身向着傅佳凝走了过去,未语先笑:“这位小公子看着面善,在下上官彦。不知小公子是” 傅佳凝再次挂上了商业假笑,标准地待客之道,礼数周全:“不才林瑞泽,河南前府尹三子。” 上官彦一时没想起这么一号人来但一听这一竿子支到河南去了,想来只是个暴发户,对她的兴趣也就淡了。 上官彦随意应付了两句,傅佳凝也是一副拒人千里但依旧保持微笑的模样。 等上官彦离去,赵平承忽然又来了兴致走了过来,那看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头大肥羊 傅佳凝: 她对这样的目光一时有些适应不良,但也还是勉强给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尽量把自己的霸总社交素养稳住了。 赵平承上前也是先自我介绍:“在下赵平承,字承光,不知小公子名姓?” 上官彦闻言,忍不住往这边扫了一眼。 他喜欢看美人,男女不论,只是纯欣赏,但暴发户这个名头一旦安在了那林瑞泽的头顶,即便他长得再好,那份美感也会被破坏殆尽。 可赵平承过去了,这就又有不同了。 赵平承此人功利得很,却也有着一副好皮囊,那一大一小两位美人站在一处,倒也养眼。 上官彦在心底点评了一句,却又惊奇地发现,在赵平承身边而立,那林瑞泽的气势竟不输于对方半分。 这份贵气当真是个府尹之子能有的? 第四十二章 台子搭好了,该你上了! 上官彦对此存疑,“暴发户”的头衔压在那俊美小公子的头顶还没片刻,就又被他给掀了。 他一直分心留意着那边,从旁观者的角度,有个赵平承作比,自是更加明显的看得出林瑞泽的不凡。 这通身的贵气,别说是府尹家里,就是侯府正经的嫡子,也未必能养得出他三分来。 与那小公子一比,满楼挤挤挨挨近百才子中,他竟是寻不到一人可与之比肩的。 邵墨卿他认识,也只从他面上淡淡划过。 为家事所累,成不了大器,不值得他多做关注。 莫说是他人,就是与自己作比,上官彦觉得自己也都被比了下去。 这般人物这般年岁姓氏未必是真,瑞泽瑞泽嘶! 上官彦不知想到了谁,瞳孔猛缩,不可置信的再次看向了那张脸,想要从中仔细辨认,是否与那位有相似之处。 傅佳凝这边应付着赵平承的套话,发现这人看似随和,说话却处处是坑。 传闻他的母亲被个姨娘给活活气死;大哥游学一去不回;姐姐们都出嫁了;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四岁那年淹死在了湖里。 上下一算,赵府嫡子竟是只剩他一人。然而这一位的庶弟庶妹五六个,都没能蹦踏起来,那位招眼的姨娘也去了。 赵天放就是个放浪的,旧爱都没了,他也不见悲痛。反倒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小妾一房一房的抬进府,只是再没听说赵府添新丁。 傅佳凝可不觉得,能在那样的环境里头存活至今,还能混的风生水起的人物,会是什么简单角色。 她甚至合理怀疑,赵家能有今天,很可能都是这一位的手笔。 被这样一个人盯上,可不是什么愉悦的体验。 两人正你来我往的互相试探着,忽然一道视线插了进来,在两人身上来回游移。 别说傅佳凝反感,就是身为当事人之一的赵平承也明显皱起了眉头,很是不虞地转头,一眼对上了上官彦的眼,一愣。 四目相对,赵平承眨眨眼:“上官兄?” 上官彦借着这一声唤找到了台阶,再次起身走了过来:“赵兄,我是见你与林小公子相谈甚欢,一时有些意动,也想参与参与。见笑,见笑了。” 赵平承心中不愿,但面上却笑得春风和煦:“哪里哪里,林小公子风趣幽默博闻广识,这等年纪能有如此见闻,实为我等之楷模也。” 上官彦一下子来了兴趣,双眼也都为之一亮:“哦?如此,彦更想加入了,可有打扰呀?” 傅佳凝笑着摇头:“怎会打扰,自是欢迎之至。” 三人凑到一处,这话题可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只不过之前只与赵平承交谈时,傅佳凝还是疲于应付的状态。现如今多了一个上官彦,赵平承每次话里给她挖坑时,上官彦都会不着痕迹的帮她挡了。 这就很奇怪了。 刚才上官彦还是一副不愿搭理她,看她就像是再看暴发户的模样。 现在却一反常态地暗暗帮她,他又对她有什么企图呢? 难道也当她是大肥羊了? 傅佳凝仔细观瞧,却又觉不像。 上官彦虽然看向她时,眼神灼热,却并非赵平承那等算计大肥羊的眼神。 越是如此,傅佳凝越是警惕防备得紧。 奈何诗会都开始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之乎者也着。这个吃块定胜糕,来首登科;那个倒一杯浊酒,来首望乡,这俩备受瞩目的大才子却偏偏不为所动,一心盯上她了。 傅佳凝明显感觉到了权臣大人的眸光时有时无瞥向她这里,总给她一种大型抓那啥现场的惊悚感。 可角儿还都没上场呢,她现在也不能直接跑过去找他呀? 这可真是苦了傅佳凝,可心里再苦,要亲来现场围观这出戏的是她。 别说哭了,就是跪着她也得硬着头皮把戏看完呐~! 众才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佳句频出,自诩文采不错的一连就作诗三首,只是那诗怎么看怎么像情诗,结果被群嘲“艳压群芳”。 一时二楼哄笑声一片,还有人起哄,直接起身将那三首“情诗”写上了墙。 这诸多佳句之中冒出这么三首“特立独行”的诗词来,倒是别出心裁。 一时还有人两杯酒下肚,把这当成了出头的蹊径,真就一头跟风扎了进去,引得嗤笑声一浪高过一浪。 傅佳凝安静了下来,本想就这么简 简单单看完这场戏,却不想因为上官彦和赵平承坐在她一左一右,让她更加显眼。 刚刚她自我介绍的时候,可有不少人听见了。 这会儿一传十十传百,就在整个二楼传开了。她也算是一下子出了名,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有那没眼色却偏拿作死当有趣的,一抱拳起了高调:“林小公子既然与两位大才子坐于一处,想必也是一位不世出的大才之人。不知我等可否有幸,能得林小公子佳作一首啊?” 傅佳凝微微一笑:“多谢这位兄台抬爱,泽胸无点墨,就借块宝地提首词罢。” “好!”有人起哄。 “来一首,莫要过谦。”有人继续哄抬。 上官彦还想拦,赵平承却是不动声色的“不小心”踩了他的衣袖,让他无法起身。 上官彦被这么一耽搁,傅佳凝已经站起身,自一位仁兄手中接过毛笔,吸饱了墨,走到一块白墙边站定,而后笔走龙蛇,一篇狂草跃然墙面。 如此霸道狂狷的字体,一瞬霸总气势炸开的小人儿,都像是在那一刻会发光。 傅佳凝收笔之时,身后已然一片静谧无声。 她走回刚才递笔的仁兄身前,把笔交还,对着一群或是目瞪口呆,或是如痴如狂地盯着墙上字迹缓不过神的呆子们微微一笑:“献丑献丑,让诸位见笑了!” 有人大概还没认全那一篇写的是什么,有人还在一个字一个字费劲地认着:“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也有那已经认全并且看了不知多少遍的,在傅佳凝清越低磁的声线响起时回了神,忍不住激动地啪叽啪叽鼓掌:“好!林小公子果然有大才啊!” “当世名作” “今日魁首怕是非林小公子莫属啊” “也说不定,万一还有哪位不服呢?” “此等恢弘大气之佳作,吾辈生平少见呐!” “林小公子大才” “林小公子当为魁首,实至名归!” 赵平承呆愣愣看着那面墙,久久无法回神。 上官彦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眼底精光连闪,也是看那墙上的字看得痴了去。 这时,傅佳凝瞟了一眼权臣大人。 虽然仅是一眼,但意思却已然很明显了。 ‘台子搭好了,该你上了!’ 第四十三章 邵墨卿接收到了小姑娘头来的一眼,心底却是说不出的火热。 凝凝竟有如此眼界如此心胸,写得出如此大气磅礴的一首词来 他觉得自己前世的那一首,即便现在拿出来,也是甘拜下风。 然,凝凝那般期待,那他便上去现个丑吧。 在一众起哄声中,邵墨卿默默起身,默默走到了墙边,自小二手里拿了一只新毛笔。 众人都没把他当回事儿,跟傅佳凝刚刚走上前的万众瞩目截然相反。 然他也同样笔走龙蛇,一手楷书竟也写出了不输狂草的张扬霸气。 邵墨卿也做了一首词,与傅佳凝的大浪淘沙不同,却也同样挥毫天地间,磅礴意自来。 邵墨卿停笔,原还吵闹的众人为之一静,曾大儒忽然起身,带头叫好。 很多慕他之名者,都跟着附和。 曾大儒一脸激动:“小小年纪竟有如此眼界,写得出如此佳句,当浮一大白!” 邵墨卿听了这话,却没多少高兴,前世他云里雾里,对这些都不上心。 当初被他当成了垫脚石的,是赵家四子赵平承,最为嫉恨他的便是他了。 奈何他爹都只能对他恭维,他也只能忍气吞声,到死都没能扳回一局。 而眼下,凝凝并不愿他得罪了旁人,亲自下场,还故意抬高了难度拦住了旁人,或许也是有意难为一下他。 若他做不了出头鸟,有她顶着;若他压过了她那首词,也是她为他垫了脚,得罪不到别人头上去。 凝凝可谓什么都为他想好了 有曾大儒的肯定和称赞,邵墨卿应当之无愧成为魁首。 然,一直老神在在谁也不理的张大儒,却在此时忽然开了口:“老朽倒是认为,林小友略胜一筹” 他年岁不小了,说起话来也是慢条斯理咬文嚼字的。 张大儒话音落,如同一记炸雷丢进了人群中,一时风向又有所改变。 一些刚才没有出声,不想得罪了曾大儒的才子们陆续冒了头。 墙上并列着的两首词,在一群人争得跟乌眼鸡似的衬托下,好似一边冰,一边火,成了水火不容之势,僵持不下。 这时,上官彦也开了口,站在了傅佳凝这一边。 赵平承却唱了反调,来了一个“有一说一”,觉得邵墨卿的那一篇更好。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不温不火,却是能让在场绝大多数人都听得清:“厚之兄若非为家所累,实则仍该是才子之首。如今看来,厚之兄并未懈怠。今日这魁首之位,厚之兄实至名归。” 一语抛出,邵墨卿被赵平承给抬到了风口浪尖上。 曾大儒还在赞不绝口地夸奖邵墨卿以往的才学之实,更是在这把火上又架了一把柴。 也不知道谁突然开了口:“哎哎哎,都别说了啊,那位是谁?那可是国公府的准姑爷,是你们能随意攀比的吗?林小公子再如何,也还是差了一截不是?” 附和声此起彼伏。 来了! 傅佳凝精神一振,正餐到了!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有三就有近百才子化身百万青蛙。 “呱呱呱咕呱呱呱”着,嘲笑别人的人,捧杀别人的人,贬低轻贱别人的人,从来都不会照照镜子,看一看自己在那一刻的嘴脸,究竟有多么的丑陋。 邵墨卿就那样孤零零的坐在楼梯口的角落里,受众人嘲笑,被有心人捧杀。 而在他的身后,冬梅正卖力地引着一娇俏的小姑娘,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傅佳凝就像是一个圈外的看客,看着原主记忆里曾出现的这一幕,再一次在她眼前发生。 ‘傅佳凝’就站在邵墨卿的身后,被所有人看到了,唯独那个背对着他的挺拔背影对此一无所知。 众人看到正主儿到了,静了片刻,又是有人开腔。以‘国公府贵女’的名头强行按在了邵墨卿的头顶,一副替他吹嘘的模样。 他们眼睁睁看着邵墨卿一无所知; 眼睁睁看着他身后的贵女脸色越来越差; 眼睁睁看着那位贵女盯了邵墨卿的后背一眼,冷哼甩袖而去。 眼睁睁看着邵墨卿转头,眼神莫名地看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 他站起身,直看着那道身影消失,才像反应了过来似的,木然转身,又重新坐下。 邵墨卿的魁首就这么定下了,因一场荒唐,一场算计。 百两纹银, 现场还有不少为了羞辱他,丢给他的打赏。归拢归拢,倒是比前世多出一倍有余。 邵墨卿全然不理会那些还在继续地嘲笑。 而此时,傅佳凝却是起了身,怔怔看着邵墨卿,神情有些急切,又有些迟疑着,抬步走到了他面前:“你,你是邵墨卿?邵家二郎?” 邵墨卿一顿,刚才恍惚间出现的滞闷情绪,全因眼前小人儿入木三分地认亲小表弟的模样给驱散了。 他绷住了表情,下意识地想要攥紧左手,却又想起了自己的承诺,缓缓将手展平。 面对着凝凝面上的迟疑和急切,邵墨卿也给出了自己的疑惑,不过还是点了点头,没有冷漠以待。 傅佳凝一下子变得激动了起来,却又强行抑制着,然声音依旧显得有些颤抖:“我是林瑞泽啊二表哥,可还记得儿时总是跟在你屁股后头的小豆丁?你总叫我小泽的” 邵墨卿眼神飘忽了一瞬,似在回忆,又似在隐忍着什么,半晌后眼睛一亮:“小泽表弟?你是林三?” 傅佳凝连连点头,眼眶发红:“是我,二表哥,我可找到你了!姑父姑母可好?大表哥呢?他们可都还好?” 邵墨卿僵了僵,眼眶也红了。 傅佳凝是故意提了这一句的。 她知道,自己如果不戳一下权臣大人的心窝子,他的情绪不到位,这一场戏怕是就会被人质疑。 现在他俩都两眼泪汪汪地,气氛才是正常的。 眼见着捧杀大会眨眼就变成了认亲大会现场直播,众人一时还有点儿懵,大多数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上官彦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那两个“表哥见表弟两眼泪汪汪”的人儿,一时脑子也转不过来弯了,这是怎么回事? 赵平承眼神一闪,垂下了眸子,眸底有嫉恨和算计。 那两个算什么东西,早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