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豪门竹马重逢后我爆红了[娱乐圈]》 第 1 章 黎怀是个演员，以前也小红过，但很快就过了气。 他是正经科班出身，模样也好，就是脾气，按照圈内人的讲法，实在太清高了。 在这个圈子里，人一清高，就容易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他本身又不是正当红的大明星，很容易就被人踩了下去。 后来这几年，他只能混迹于各种上午或者午夜时分播出的小剧场里，演个小配角，混混脸熟。 黎怀对此还算自得其乐，他喜欢演戏，喜欢镜头——当然，如果能多接几部质量好的剧就更好了。 可是最近，他连小剧场都很难接到了。 黎怀前几天刚面试了一部剧，这时候正窝在家里等通知。 他穿着件灰色老头衫，墨黑的发丝温顺搭在脸颊上，素颜清爽干净，即便如此，也轻易就能抓住别人的眼球。 刚入学的时候，老师就说他长着一张大明星的脸，只可惜，后来的境遇告诉他，自己实在是没有大明星的命。 手机屏幕终于亮起，看到熟悉的号码，他马上接通电话。 “蓝姐……”黎怀刚张口，那边传来一个硬邦邦的女声。 “没选上，那角色给了个刚选秀出来的小鲜肉。”黎怀的经纪人直接说。 黎怀微微蠕动了一下嘴唇，眼睛嘴角慢慢耷拉回去，过了一阵，才低声说：“嗯，知道了，谢谢蓝姐。” 声音干涩涩的，但依然很温和克制。 “你也别灰心，”电话那边的语气努力平和下来，“你的演技没问题，又年轻，以后机会还多得是。” “蓝姐放心。”黎怀道了谢，才挂电话。 然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其实也不出所料。 还在面试的时候，就听说出资方塞了好几个新人进来，还有什么大数据论证，说是选秀出来的新人搭配老戏骨，比较能吸粉涨流量。 总而言之，他这种科班出身，年纪又不足够成为老戏骨的小演员，竟然一时间好像完全没了价值。 说不灰心，实在不可能。 不过黎怀天性温和克制，就算一时沮丧，睡一觉也就过去了。 反正他手上还有些积蓄，如果实在没戏拍了，大不了等到合约到期，他就去开家小店去。 可到底还是不甘心。 就算只能在午夜剧场里混个出场，他依然坚持练形体，练发声，在学校时候就养成的每日表演练习，就算发高烧，他都没有停过一天。 黎怀是真真正正的热爱着表演。 还在学校的时候，他曾经也天真的怀揣着一个影帝梦，但如今，只想着能踏踏实实拍几部好片子就行了。 即便如此，依然艰难。 傍晚时分，夕阳西照，余晖落在洁白的医院墙壁上，晕出温柔的色彩。 黎怀推着外婆的轮椅，在医院的小花园里散步。 老人一头银丝，虽然瘦瘦小小，但是面上带笑，一派和蔼。 “你拍戏累了，就不用老是来陪我这个老婆子，这边医生护士都很好，你不要担心的。”她对自己的孙儿道， 黎怀轻轻笑：“我最近休息，而且见到外婆，就觉得一点都不累了。” 他推着轮椅走到一条木椅边，把老人安置好了，自己跟着坐下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塑料袋和已经洗好的苹果，用小刀削了起来。 黎怀的外婆乐呵呵的看着自家孙儿。 黎怀从小模样就好，读书的时候总有一帮小丫头片子追在他屁股后面跑，长大以后还上了屏幕，成了大明星。 “昨天住我隔壁那个老王还跟我问起你，她看过你演的戏，很喜欢，想找我跟你要个签名呢。”她说。 黎怀抬起头对外婆笑笑：“好的，我等下留几张签名照在这边。” 黎怀的外婆很高兴，诶了一声，又问起他接下来的工作。 黎怀还是高高兴兴的，告诉外婆他拍的片子很快就要播了，虽然自己出场时间不长，但是是个很重要的角色。 老人很开心的笑，但是又忍不住叮嘱，如果觉得拍戏累了，也不要勉强，一定要注意身体。 当初黎怀要报考电影学院的时候，其实她并不太赞同，无奈，孩子自己喜欢。 黎怀他父母去得早，从小和外婆一起长大，也许是因为这个，他成熟得特别早，连叛逆期都没有经历过，自小就是这幅安静温和的模样。 当年唯一执拗过的，就只有考电影学院，和进娱乐圈这两件事了。 外婆忽然拍拍黎怀：“不管怎么样，外婆都支持你。”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察觉到了黎怀的心事。 黎怀眼睛微微有点酸，水蒙蒙起了雾，又重新被他压回去。 “我都好，经纪人和助理都很照顾我的，老板人也特别好，您不用担心。”他努力安老人的心。 老人柔和的笑，又想起一件事：“对了，听老家的人说阿京也回国了，你们那时候不是关系好吗？他联系你了没有？” 黎怀的手停了停，无奈摇头：“出国以后我们就断了联系，他可能早就不记得我了。” “不会的，那孩子是个重感情的……”老人絮絮叨叨的说起当年，黎怀只是微笑低头，继续一片片削水果。 离开医院，黎怀还要去摄影棚拍照。 在路边接他的是助理小欧，开着辆黑色小车，朝黎怀招招手：“黎哥！这边。” 黎怀上车坐毕，前头的小欧问：“黎哥，你还没吃晚餐吧？要不我先找家店子？” 黎怀摇头：“不用，我吃不下，直接过去吧。” 这时候是晚高峰，他担心会遇到堵车。 小欧也知道他的担心，劝到：“时间还早，咱们肯定能按时赶到，犯不着不吃晚饭的。” 黎怀微微闭着眼：“没关系，开车吧。” 小欧没再劝了，开着小车安静的滑进车水马龙中。 黎怀这次去拍的是个平面推广，牌子很新，给的钱却不少，对他这样早就过气的艺人来说，算是很难得的机会了。 他们去的摄影棚是某知名摄影师创办的工作室，那位大师带了不少徒弟，把店开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商圈。 这里每天来来往往的明星模特极多，星光熠熠，还有不少粉丝和站姐专门来这边蹲点。 一辆顶配保姆车停靠在路边，马上就有人群涌过来，看到车上下来的当红男明星，闪光灯此起彼伏，尖叫声也一波接着一波。 牛高马壮的保镖很快把人群隔开，一行人迅速走进大楼里。 “那是宣茂吧，最近刚爆了一部偶像剧，”小欧抻着脖子看了一眼，对黎怀说，“但据说为人风评很差。” “别多话。”黎怀轻声警告小欧，等外头热闹过去，才开门下车。 路边的站姐看到一个戴鸭舌帽的年轻男人下车，好奇的看了一眼，端起手里的相机，很快又放下。 她旁边另一个站姐顺手咔咔拍了两张黎怀的照片。 “黎怀吧，他有什么好拍的，早就过气了，现在也没剩几个粉丝，照片都卖不出价。”这站姐据说见多识广，什么犄角旮旯的小明星都认识，对各种饭拍的报价更是如数家珍。 另一个站姐明显是新入行的，看谁都新鲜，她摆弄着手里的相机，奇怪：“这人长得不错啊，这脸真是漂亮极了，怎么就过气了？” “好像是耍大牌？还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记不清了，娱乐圈每年这么多新人，爬不上去，不就只能过气喽。”站姐无所谓的耸耸肩，很快又被另一辆靠近的豪华轿车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又一拨尖叫和快门声，再一次响了起来。 黎怀他们凭着出入证进入大楼，到了拥挤的化妆间，过了很久才有拍摄助理过来，嘴上不住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前头出了些状况，你们可能还要等一会。” 丢下这句话，他转身又跑没影了。 小欧想生气，被黎怀挡了。 “你先去找个空闲的化妆师，我记得他们喜欢在左边那间休息室休息，”黎怀轻声吩咐小欧，“品牌策划那边的人应该已经到了，我化妆的时候，你再去找那边的对接人，请他们出面和摄影沟通。” 在娱乐圈，不红就是原罪，很多事情只能靠自己，黎怀早年也生过几次闷气，后来就习惯了。 小欧很快就请过来一位空闲的化妆师。 年轻的男化妆师原本来得不情不愿，一看见黎怀，又笑起来。 “哎哟你这助理笨死了，怎么不说是你找我，”他笑吟吟的虚点黎怀，“好久不见，可想死我了。” 黎怀也笑：“今天也要麻烦叶老师了。” 大约是没想到黎怀还记得他的名字，化妆师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他捂着嘴忍不住的笑，但很快调整好状态，摊开化妆箱开始工作。 “前头现在一团乱，你还有得等呐，”他一边给黎怀做造型，一边嘟囔，“还不都是因为那个什么什么宣茂，才红就开始耍大牌，迟到了大半天，拍摄进度全被他给搅乱了。” 正说着，品牌商务那边的人终于赶过来了。 “抱歉黎老师，耽误您时间了，”品牌那边的对接人是个秀秀气气的小姑娘，说话温温柔柔的，“我已经跟拍摄方沟通过了，不用担心，很快就能空出场地和人手给我们。” “多谢，辛苦你了。”黎怀对小姑娘笑，温润又斯文。 暖白色的灯光从侧面落在黎怀脸上，鼻梁眉眼间投射的阴影恰到好处，眉色如墨，鼻梁高挺，鼻尖却很秀气，桃花眼勾人心魂，眼神又温润端正，是看过一眼就很难忘却的长相。 小姑娘没忍住，脸腾的一下红了。 ———— 楼下的摄影棚里，五六个工作人员正围着当红大明星团团转，递水的，打扇子的，还有一个专门蹲着给宣茂搁脚的。 “这个摄影师拍得太差，我不喜欢，”宣茂扬着眉，趾高气扬道，“叫你们老板来给我拍。” 作为光凭脸就大红大紫的新晋偶像剧明星，宣茂拥有一张雌雄莫辨的漂亮脸蛋，细长眉，上挑眼，脸型略尖，唇极薄，整个人显得妩媚又傲慢。 “快一点，我的时间你们耽误不起。”他很不耐烦的催促道。 “宣老师，我们老板现在确实不在，”工作人员焦头烂额的劝，“要不请我们大师兄来给您拍？他是老板最得意的弟子，在欧洲得过奖的。” 宣茂哼笑一声：“你们老板刚才还在，别想糊弄我，我就要最好的。” 刚刚爆红，他正是最春风得意的时候，又才傍上了有力的靠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听得一个不字。 就算人真的在外头，也要立马给他赶回来！ 摄影棚旁边的工作室里，这里的老板万玉山正和一个男子谈笑风生。 万玉山是典型的艺术家打扮，留着两撇精致的小胡子，戴一顶深褐色软边礼帽，半长不短的头发乱蓬蓬从帽檐底下翘出来，透着几分放荡不羁。 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个身材高大，异常英俊的年轻男人，一身高级定制，气势凌人，一看就出身不凡。 就在这时候，万玉山的助手敲门走进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万玉山冷笑：“不过是个刚红的小明星，耍派头耍到我面前来了？” 助手又低声解释了几句。 “行了行了，我打个电话，叫他老板好好管管自家的艺人。”万玉山挥挥手，又对自己的客人道了声歉，出去打了一个电话，很快就回来了。 “一点小事，已经搞定了，有些小明星啊，刚刚红了就搞不清东南西北了，”他笑着对青年解释道，“不管他，咱们继续聊。” 青年淡然一笑，浅浅抿了一口杯中的红酒，光影在这人脸上流转，更衬得他高鼻深目，英俊非凡。 “说起来，我也有件事想请万叔帮个忙，”他说，“最近公司刚买下一个新品牌，正在做推广，思来想去，我还是只信得过万叔您的审美。” 万玉山哈哈大笑起来，十分爽快道：“当然没问题，我亲自给你操刀就是！” “多谢万叔了。”青年向万玉山遥遥的举了一下酒杯。 第 2 章 摄影棚里，刚才还在放话的大明星，接了个电话以后脸色就变了。 宣茂这边才小声小意的挂了电话，转身就把最新版的手机直接砸在了地板上。 “这老不死的，哄人上床倒是甜言蜜语，谁想到提上裤子就变脸，”他气冲冲道，转脸又骂身边的小助理，“看什么看！眼睛瞎了啊？” 说完，他又狠狠踢了一脚地上的手机：“还不赶快拍！别耽误我时间了！” 然后紧紧抿着嘴唇，快步走向拍摄机位。 身后众多工作人员愣了一下，才快步跟上去。 通知黎怀候场的时候，摄影棚已经重新恢复了秩序——虽然依旧是混乱而繁忙的。 无数盏明亮的灯光持续散发着高热，环境密不透风，人又多，到处游走着一种奇怪的金属气味，混杂着汗水气和各种人的体味，古怪又难闻。 黎怀却并不讨厌这种气味，或者说，他早就习惯了这种紧张的气氛。 小欧跟着品牌对接人过去一趟，又回来的时候，很兴奋的低声在黎怀耳边说：“咱们这次的拍摄是万玉山亲自操刀！刚才宣怀叫了半天，都没能请得动的那尊大佛！” 黎怀有些惊讶，看向边上的品牌对接人。 小姑娘矜持的笑笑：“万先生是我们老板的朋友。” 万玉山，是国内最顶尖的商业摄影师，亲手打造过好几个顶级作品，是这个领域绝对的传奇。 看起来，黎怀新接的这个连名字都没听说过的品牌，还有不小的实力。 只是不知道，怎么想不开请了早就过气的自己来做宣传？ 黎怀笑笑，也没多想，开始拍摄。 化妆师帮黎怀简单处理了脸上刚出的汗水和油光，那位出名的摄影大师则在亲自调整合适的机位和光线。 这个品牌主打的是轻奢款的休闲装，奶白色的上衣是很经典的简洁款式，面料舒适绵软，亚麻灰的长裤垂挺顺滑，完美包裹住黎怀的长腿，他头肩比例原本就十分漂亮，腰细腿长，在灼人的灯光底下，更加光彩夺目。 万玉山显然也很满意这个模特，手里的相机喀嚓声不断。 “这是谁？很帅啊！新人？”有个工作人员好奇的低声问旁边的人。 另一个工作人员道：“你不认识他？就是……” 她努力想了想，到底也没想起黎怀的名字来，只说：“他演了挺多片子的，不过都没什么人看，对了，以前好像红过，但是很快就过气了。” 刚才发出惊叹的妹子撇撇嘴：“拍烂片那种花瓶？演技肯定惨不忍睹吧。” 话虽是这么说，她还是忍不住一直盯着黎怀看。 娱乐圈里盘条亮顺的俊男美女不少，但是面前这个据说早就过气的小明星依然叫她眼前一亮。 “有这么一张脸，就算演技烂也不至于过气吧？”小助理很疑惑。 “大概是背后没人吧，”另一个耸耸肩，“我觉得他演技还行——至少在烂剧里算没那么烂的。” 娱乐圈大浪淘沙，条件不错却红不起来的可多了去了。 “那也不对啊，要是没有背景，怎么可能请得动老板出山？”她还是不解。 这时候，宣茂正好拍摄完毕，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看见了刚一轮拍摄完毕，正在场边休息等候的黎怀。 他望了一眼，没忍住，提腿走了过来。 “师兄好呀，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你了，”宣茂的语调懒洋洋的，带着一丝媚态，“还在那小公司混吗？那种地方，也只能给你些乱七八糟的资源吧。” 宣茂长着一张漂亮的脸蛋，又有红气养人，但是骨子里的刻薄气依然收敛不住，尤其在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他蔑视的看一眼那个陌生的品牌名：“vns？是微商吧？啧啧，这品牌格调还挺适合你。” 黎怀看他一眼，并不生气，只说：“不是微商，是个新品牌。” 宣茂并不在乎这个没听过的牌子究竟是什么来历，又笑：“也是，听说你最近都接不到新剧了，不只能在这种小微商里串场子，说起来，要是现在后悔了我还可以帮你搭搭话，要是哄高兴了，我老板那边说不定还能让你过去。” 黎怀摇头婉拒：“不用了，我在现在这家公司挺好的。” 宣茂薄唇一掀开，还想说话，正好万玉山过来了。 “小黎，我再和你说说等下镜头里要的感觉，”这位名气响亮的艺术界大佬亲切的对黎怀招招手，又寡淡的看一眼边上的宣茂，皱起眉挥挥手：“不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就不要在这边耽误拍摄。” 宣茂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原本气焰天高，这时候一下子当面被人砸落下来，却也不急着走，而是恶狠狠的在边上定了好久，助理过来也不理。 他就这么看着那个假清高和万大师谈笑甚欢，看着那家伙在强光底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宣茂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最终忍耐不住，掉头走了。 他边上那个小助理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强光下的黎怀，才急忙忙追着那位难伺候的大爷跑了出去。 拍摄间隙，小欧好奇问黎怀：“黎哥，宣茂那个公司接触过你？” 黎怀笑笑：“我早拒绝了，那家公司风气不太好。” 宁愿退圈，他也不会进那种泥沼里去。 小欧砸咂舌，又忍不住乐：“听说刚才宣茂为了想要万大师给他拍，闹了好久，最后也只能灰溜溜的走了，还是黎哥你面子大。” “跟我有什么关系，”黎怀好笑，“不过是运气好而已，碰到一家实力强的公司。” 黎怀又看一眼身边vns那个黑白两色的简介logo，有些好奇：“也不知道这家新公司是什么背景，看起来很有手腕啊。” 黎怀不知道，在旁边不远处的阴影里头，静静站着一个身材高大，气势凛然的年轻男人，正一眨不眨的看着强灯下的自己。 黎怀新换了一件清爽的白衬衫，浅蓝色低腰牛仔裤，舒展姿态，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浅笑。 乌发漆黑，目光明亮，莹白的皮肤好像在发着光。 男子的手指，微微痉挛了一下。 第 3 章 “我刚接到一个电影的邀约，小制作，导演也没听说过……”这天，黎怀的经纪人蓝姐找上他，“还是个同性题材文艺片，不过片酬很丰厚，剧情也不算出格。” 黎怀一愣，苦笑：“对方不知道我已经被电影圈子封杀了？” 虽然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但那次闹得很大，但凡在圈子里有点耳目的，不会没听说。 也因此，他后来只能在各种烂剧里打滚，稍微好一点的正剧都接不到。 蓝姐无奈的看他一眼：“导演是个新人，投资方也没听说过，看起来像是有钱人玩票凑的局……也可能不在意那些事。” 这种片子一看就很难在国内上映，自然顾忌也少。 黎怀沉默了一会。 “先给我看看剧本吧。”他说。 电影叫《夏日》，是个发生在江南小镇上的故事，突然闯进小镇的叛逆少年和年长他几岁的青年相识相恋，点燃一场短暂的盛夏迷情。 阳光，树荫，水乡小镇的绿瓦青苔，滑溜溜的青石台阶，交错成一个绚丽的梦。 黎怀看完剧本，沉默良久。 故事很简单，剧本的语言也很简练，但依然有一种溢出纸面的精致美感，可这种感觉究竟能不能拍出来，谁也说不好。 毕竟，电影是一项需要很多人协作的工作，但凡有一方出问题，都是一场灾难。 这是一部不太讨好的文艺片，但说实话，黎怀自己挺喜欢。 再说了，他也非常想拍电影。 上一回拍电影都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的角色是哪个？”他问经纪人。 “是青年舒成，”蓝姐说，“另一个角色已经定了，和导演一样是个新人，没听说过名字，估计是带资进组。” “本子确实是好的……”蓝姐有些犹豫，要不然她也不可能推给黎怀，“但是团队看着不太靠谱，估计很难有惊喜，而且，你确定愿意出演同性题材？” “我是个演员，”黎怀温和的说：“我很喜欢这个剧本，麻烦蓝姐帮我继续之后的对接，试妆试镜也随时配合……反正我现在也接不到什么片子了。” 他的态度很豁达，也有免不了的无奈。 “也好，毕竟给的钱也不少。”经纪人干脆的点点头，就去联系后续事宜了。 那边对邀请黎怀的态度十分积极，似乎并没有考虑过其他人选，连前期试镜都不需要。 合同很快就谈好了，但还没有正式签约，《夏日》剧组邀请黎怀先过来试妆，顺便和导演还有其他主要演员碰个面。 “这个剧组比我想的更不专业，现在合同还没签，想反悔随时都可以。”蓝姐咬着牙低低在黎怀耳边说。 刚开始她就觉得剧组不太靠谱，导演是刚毕业的新人，内定男主角的名字也没听说过，虽然投资方看起来挺有钱，但感觉就像是阔少的砸钱游戏，土豪气和草台班子气奇妙的混在一起，竟叫这位精干的经纪人一时也无从评价。 和那个叫做黄安国的导演打了几次交道，蓝小丽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 不是不太靠谱，而是一点都不靠谱！ 那个导演油腔滑调，吊儿郎当，简直就像一街头混混，还是个刚毕业的新人，之前的作品只有几个小短片，一部正经电影也没拍过！ 男主演更离谱，竟然就是投资人本人，同样是刚毕业的小年轻，这部戏还是他的处女作。 很显然，这十有八九就是富二代的一场圆梦之旅，乱七八糟，但是阔绰。 至于富二代的演技，蓝小丽也无从考证……就算长得不错，也不可能光靠一张脸演戏啊！ 蓝小丽很快就对这个剧组绝望了，要不是为了钱，再加上黎怀实在喜欢剧本，她早掀桌子不干了。 虽然她心里清楚，以黎怀现在的景况，也很难挑三拣四了。 他们已经走进了《夏日》临时租的工作室，这边蓝小丽还在数落这个剧组的种种问题，那边正好走来一个吊儿郎当的青年，一张圆圆娃娃脸，穿着满是蓝绿红相间大花的夏威夷短衬衫，趿拉着一双人字拖，大脑门子上还架着一副大得夸张的黑色墨镜。 他见到两人，直接吹了一声口哨：“嗨，美女帅哥来了，欢迎欢迎，里头请~” 他的举止夸张过了头，也热情得有点过分。 “这就是这部电影的导演，黄安国黄导。”陈经纪人面无表情向黎怀介绍。 虽然顶着个六七十年代常见的名字，但黄安国其实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据说毕业于行业翘楚的南加大电影学院，而且在校期间就获得了不少奖项——对此蓝小丽持保留态度。 两人被这个无论外表还是行为都显得放荡不羁的导演领进会议室，里头还坐着一个年轻男人，正低头看手里的书。 “那是《夏日》内定的另一个男主角——兼本片的最大投资人。”陈小丽用很低的声音，在黎怀耳朵边上说。 听到开门声，传说中的男主角慢慢抬头，看向门口。 这是一个带着混血感觉的男人，年纪很轻，乌黑的头发被高高梳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高挺的鼻梁，眼眶比一般人更深，瞳孔漆黑如墨，又好像泛着微微的银光。 他站起身，走过来，比黎怀高出大半个头的身高，天生就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气魄。 “黎怀，好久不见。”他说，脸上没什么表情。 黎怀呆住了。 他惊讶的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人，很久，才迟疑道：“贺西京？你真的回国了？” 贺西京脸上露出一点矜持的微笑：“你已经听说了？我还想给你个惊喜的。” “你们认识？”蓝小丽眉头一皱，专业经纪人对危险的敏锐本能迅速抬头。 黎怀露出惊喜的笑：“是很久以前认识的朋友，没想到他真的回国了。” “真的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你也当了演员，还投资拍片？”他转头问贺西京。 几个人已经坐下，贺西京挨着黎怀旁边，姿态优雅，贵气逼人，有一种天生高高在上和漫不经心的姿态：“嗯，大学里选修了表演，总觉得不能浪费，就想拍一部电影试试。” 说得好像随手买张电影票一样轻松简单。 黎怀被噎了一下，无奈苦笑。 “可你怎么想拍这部的？这种片子很难赚钱的。” “没关系，我钱多，想拍就拍了。”贺西京的话非常理直气壮。 这种典型暴发户的言论，却因为这人浑身的贵气，反而显得如此理所当然顺理成章。 黎怀怎么也没想到，当年那个少年，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浑身镶金的有钱人。 “我记得你也是个演员，”贺西京微微扬了一下脖子，像一只傲慢的猫，“所以就邀请你了，反正跟那些不认识的人搭戏，还不如和你拍。” 一边说，他一边飞快的偷看了一眼黎怀。 黎怀忍不住笑一下，很坦诚的问：“你知道我最近混得不太好，才特意找我的吧？” 贺西京睨了他一眼：“我很忙，可没时间关注娱乐圈的事，怎么样，你到底愿不愿意和我合作？” 如果这位身后有一条尾巴，大约已经很不耐烦的甩起来了。 那个吊儿郎当的导演咳嗽一声，插嘴道：“虽然是老大跟我推荐的人选，但我也看过你以前拍的片子，觉得很适合这个角色才发出邀请的。” “你非常适合这个角色，请相信我专业的眼光！”导演一本正经的说，只是配上那件夏威夷大花衬衫和夸张的墨镜，还有过于年轻的娃娃脸，可信度似乎不高。 黎怀左右看看两人。 半晌，他才无奈点头：“好吧，我同意加入。” 虽然原本正正经经的剧组忽然变得像一出闹剧，但他并不排斥和贺西京合作。 再说了，剧本确实很不错，而现在的他，也实在没有挑三拣四的资格。 黎怀也想得开，反正他自己的演艺事业已经一塌糊涂了，和老朋友玩一次过家家，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听到黎怀答应了，贺西京终于微微勾起唇角，朝黎怀伸出手。 “你做了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合作愉快。”他说。 黎怀也握了回去。 “合作愉快。” 贺西京的手修长有力，干燥的掌心带着叫人舒适的温度，和他脸上的傲慢矜持完全不同。 明明比黎怀还小了几岁，贺西京已经长成了一个英俊成熟的青年，穿着合身的高级定制，眉眼英俊，气势凛然。 只眉眼间那点傲娇的小脾气，还有些当年的模样。 黎怀忍不住的笑。 合约签署很顺利，《夏日》剧组给钱大方，各种条款也很周到，再加上对贺西京的信任，黎怀很干脆在合同上签了字。 “很期待和你的合作。”黎怀对贺西京说。 贺西京微微一笑：“我也是。” ———— 合同签好以后，蓝小丽问黎怀：“你们以前是怎么认识的？也从没听你说过这个人啊！” “是很久以前认识的朋友，六七年前他就出国了，一直没有联系。”黎怀说。 “最近没有联系过？他怎么突然想起找你一起拍电影的？还是部同志片。”蓝小丽还是觉得古古怪怪。 “可能是碰到好剧本了吧，”黎怀没有多想，“阿京人很好的，也可能看我最近的处境不太好，所以想帮我一把。” 他深深吐了一口气，面前是摊开的剧本，上头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心得笔记。 “这可是同性电影……”蓝小丽欲言又止，“你那个朋友，是直的弯的？” “百分百直男，”黎怀毫不犹豫替自己朋友保证道，“以前还出过事，这件事我绝对确定。” 蓝小丽还想说什么，最终只叹气：“算了，反正你自己注意点。” “这部片子尺度不大，”黎怀却完全想到了另一个方向，“没问题的，连吻戏都只有一场。” 《夏日》虽然是文艺片，也不准备在国内放映，但是整个剧本的基调都充满着东方的含蓄委婉，激情戏的戏份非常克制唯美。 “说起来，”蓝小丽好笑的看着黎怀，“你好像还没有拍过吻戏吧？” 黎怀一愣，仔细想想，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他刚入行的时候演了几年小配角，后来因为一部警匪片红了一阵，出了那件事以后，他只在烂剧里打滚，成了旁观男女主亲吻的背景板，好像还真没演过吻戏。 “演员嘛，本来就什么戏都要演的，不在乎这些。”他轻松说。 只顺便在经过超市的时候，买了一大包据说对清新口气效果特别好的口香糖，偷偷揣在了兜里。 毕竟是很熟悉的朋友，虽然经过专业的训练，黎怀还是忍不住有些尴尬。 但是想一想，剧本很优秀，贺西京对他的邀请十有八九也是为了帮自己一把，这种尴尬实在没有必要。 自己可是专业的演员——黎怀对自己说。 第 4 章 黎怀所在的经纪公司是一间小公司，就算他现在只是个十八线，依然是公司的绝对一哥——毕竟公司一共就签了三个人，而且就黎怀一个男的。 公司老板是个特别佛系的老头，每天只管喝茶看报，明明是娱乐公司的老板，硬是活出了老干部的风采。 听到蓝小丽的汇报，老头扶一扶鼻梁上的眼镜，很惊讶的从报纸堆里抬头：“同志电影？小怀愿意接？咱们公司可不兴那些歪门邪道哦，我一直就说了，咱们不在乎红不红的，关键是路子不能走歪！” 要不是当年黎怀意外红了一把，赚了些钱，这种奇葩小公司早就该关门倒闭了。 蓝小丽深深吸口气：“老板放心，真是黎怀自己想要接的，这个剧本他很喜欢。” “是他自己选的就好，”老头慈祥微笑：“都告诉你很多次了，咱们公司就像一家人一样，不要叫我老板，叫我付老爹就是。” “好的老板。”蓝小丽依然是那副严肃专业的模样，点点头就离开了，留下老头继续喝茶看报。 ———— 三月月末，寒气渐退，天慢慢转热，黎怀这几天专心呆在家里，准备《夏日》的拍摄。 台词本早就被他画得密密麻麻，人物小传也写了满满一大本，每日表演练习的量也翻了三倍，即便如此，黎怀依然觉得不够。 毕竟，他已经好几年没有演过电影了。 这些年来，黎怀一直在快餐剧里打滚，导演只求效率，从来不会细细琢磨，虽然他对自己并没有放松要求，但毕竟电视剧和电影的拍摄有着天壤之别，他也拿不准自己如今的状态如何。 想到上一次的电影经历……黎怀觉得好像有一根针，在他心里扎了一下。 他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但依然有些遗憾。 黎怀摇摇头，甩掉那些不愉快的回忆，打开了手机群。 上次签约的时候，他和贺西京还有黄导都加了好友，还被拉了一个三人小群，不过大多时候，都只有黄导一个人在群里头说单口相声，他偶尔附和，贺西京几乎从不出声。 这时候，黄导已经去了南方的小镇做前期准备，群里彻底安静下来。 黎怀又点开了贺西京的个人页面。 贺西京的头像是一块纯粹的黑色色块，网名是大写的“hxj”，朋友圈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看上去简直像个新号一样。 他认识贺西京的时候，这人才十七岁，个子已经很高了，但特别瘦，和现在不太一样。 他那时候年纪也不大，二十出头吧，还在学校里念书。 有一段时间，两个人的关系十分好，几乎是形影不离，可后来随着贺西京出国，就慢慢断了联系。 所以，对于贺西京的突然出现，黎怀很意外，也很惊喜。 他戳开了对方的对话框： “你最近忙吗？” 那边回复很快，一贯的言简意赅。 “不忙。” 黎怀提议道：“要不要出来聚聚？顺便还可以对一下戏。” 这一回，过了好几分钟，那边才有回应。 “好。” ———— “你这里实在太冷清了，明天我给你带点有颜色的装饰过来，保证看起来热闹多了。”黄安国翘着脚坐在纯黑色的皮质沙发上，对屋子的主人说。 整间别墅的风格只有纯然的黑白两色，线条也冷硬简单，看起来和房主的个性如出一辙。 贺西京一脸冷然，正在电脑面前处理工作，理也不理那个聒噪的家伙。 黄安国觉得没趣，可也不敢过分骚扰自己的金主，只能无聊的去翻贺西京放在桌上的剧本。 还在南加大的时候，他就认识了偶尔来学院蹭课的贺西京，并且慧眼识珠，早早就结识了这位隐藏的大佬。 黄安国自己都忍不住佩服自己的好眼光——虽然他最开始只是想哄着贺西京当自己的男主角，没想到却不小心抱上了一条粗大腿。 后来听说贺西京准备回国投资电影，又不小心看到了剧本，他就彻底成为了大佬身边的小跟班，费尽周折才得到贺西京的认可，成功拿到了自己的第一个导演机会。 虽然对《夏日》剧组的前景大多人都不看好，可他才不在乎。 毕竟，金主爸爸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钱啊！ 再说了，有他这么一个才华横溢的未来大导加持，再加上足够的资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黄安国放下剧本，又忍不住想凑近过去，给金主敲背捶腿献献殷勤，却被贺西京一瞪，只能乖乖退后了几步，狗腿的笑：“投资人大人，那您对剧本还有什么修改意见？不管是什么要求，我都听您的。” 自从金主坚持要一个早就过气，还得罪了圈内大佬的小演员出演另一个主角，黄安国就敏锐的察觉出了微妙。 这不就是圈里常见的潜规则嘛，只不过少见的是，金主竟然亲自下场演戏。 可是看看贺西京那张脸，还有兜里的钱，他做什么都可以理解了。 “您说要不要给剧本加多一点暧昧戏？吻戏也可以多加几场嘛！” 为了抱大腿，他真是一点良心都不要了。 更何况，现在这个剧本实在是太纯洁，黄安国早就不满意了。 贺西京的脸色却一下子冷了。 “好好拍戏，不要做多余的事。”他警告道，声音很冷，连室内的温度似乎都跟着降了几度。 黄安国一哆嗦，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点头哈腰的道歉，表示自己绝对会全力以赴拍摄，保证拍出一部优秀的作品云云。 就是这么没有下限。 贺西京揉揉眉心，不耐烦的道：“好了，你现在可以出去了，还有……” 他看了一眼这个说话从来不着边际的家伙：“不要在黎怀面前多嘴多舌，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不是你想的那样。” 黄安国点头哈腰，对天发了一通誓，才乖乖出去了。 屋子里终于安静下来。 贺西京的头依然一阵阵的抽着疼。 就在这时候，他的手机提示音响了。 贺西京拿起手机。 “你最近忙吗？” 头疼好像缓解了一些。 “不忙。”他回道。 “要不要出来聚聚？顺便还可以对一下戏。”黎怀问。 贺西京的手指迟疑了半晌。 “好。” ———— 第二天上午，天气不错，黎怀接到贺西京的电话，就穿着简单的运动衫，戴着口罩出了门。 他的打扮平常低调，街上也没什么人认识他，只有一个年轻的女白领，试探性的靠过来问他是不是黎怀。 黎怀有点惊讶，对方想要签名的时候，也很爽快的答应了。 女白领开心的道谢，拿着签名，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小声说：“我很喜欢你演的路坚，期待以后还能看到更好的作品。” 然后她就飞快的转身跑了。 路坚就是几年前黎怀的成名角色，没想到现在还有人记得并且喜欢。 他自嘲的笑了一下，觉得有些对不起那个粉丝。 毕竟这几年他拍的作品，实在挨不上一个好字。 贺西京的车就停在街口，是一辆不太显眼的黑色商务车，外形朴实，价格却相当奢华。 “抱歉久等了。”黎怀开门上车，坐上副驾驶座。 贺西京看他一眼：“刚才那是你的粉丝？” 黎怀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我也没想到还有粉丝能记得我这么久。” 他当年刚有点浪花就很快被淹没了，没想到几年过去，还有人能记得他。 “你是个好演员，以后喜欢你的观众只会更多。”贺西京说着，转过头，发动了汽车。 黎怀咧嘴笑笑，随口道：“很难了，我今年就准备退圈了。” 黎怀所在公司的老板这几年身体不太好，随时有可能退休，他身上的合约也快到期了，当年对他下了□□的那位，这几年反而更加风光。 黎怀不想要公司为难，所以不准备继续续约了。 贺西京用力捏了捏方向盘，没有看黎怀，只是突兀却笃定的说：“不会的。” 一脚油门，车子忽然加速向前，又迅速平稳下来。 黎怀没有准备，被推力一下子压在了椅背上。 他吓了一跳，转头望向贺西京，张了张嘴，又重新闭上，没有再说话。 似乎一个不小心，自己的狼狈就全被对方看见了。 过了一会，他才咳嗽一声，说：“差不多中午了，先去吃饭吧，正好你回国，我请。” “那家店我挺喜欢，装修一般，但是味道很正宗。”黎怀接着说。 贺西京沉默不语，按照黎怀指的方向调转了车头。 车子平稳的驶进停车位，两人一齐下车，贺西京稍微落后一步，抽空发了条短信给自己的助理：“中午的餐厅订位取消，改到晚上。” 第 5 章 两人进了餐厅，要了一个安静的包厢，点了菜，店里先送上两杯西湖龙井，还有几碟开胃小点。 “这边的杭帮菜做得很地道，你在国外应该难得吃到。”黎怀说。 贺西京看着黎怀，露出微笑：“是啊，我也很怀念家乡的味道。” 贺西京长相偏冷峻，但是这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茶香弥散的缘故，多了几分温和。 黎怀仔细打量贺西京。 他记得贺西京比自己小了四岁，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四，但是气场却已经很足了，一点不像刚毕业的毛头小伙子。 “你这几年在国外怎么样？”黎怀问。 贺西京的头微微低垂下去，眼睛盯在碧青的茶水上，说：“都还好。” 他似乎并不愿多说自己的事情，转而问黎怀：“你呢？交女朋友了吗？” 黎怀笑：“做我们这一行的太不稳定，也不好耽误别人。” 贺西京压着眉，浅浅的露出一个笑。 “你在国外有没有交女朋友？”黎怀好奇问。 “也没有。”贺西京摇头。 正说着话，服务员推门进来上菜。 黎怀点的都是地道的杭帮菜，玉白清透的龙井虾仁，红亮酸甜的西湖醋鱼，再配上青碧的莼菜汤，仿佛又回到了江南的微微烟雨里。 记得以前贺西京还在国内的时候，就常到黎怀家蹭饭，吃的也是这样的风味，不过没有店里精致讲究而已。 玉白的虾仁一入口，只觉得爽脆鲜嫩，唇齿过处，满是茶香。 贺西京吃着熟悉的味道，看向黎怀的目光不觉又加深了几分笑意。 两人吃了饭，又随意聊了几句，黎怀才问：“我们去哪里对戏？” 贺西京今天穿了一身深灰色的三件套高定，衬得人肩宽腿长，就是和剧中人的形象实在不太相符。 “去我那里吧，那边安静。”贺西京说。 黎怀自无不可。 依然是贺西京开的车，很快就到了他住的别墅区。 这边位于繁华的市中心，但是用很高的院墙围了一片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一般人甚至都看不到里头的景象。 黎怀以前也听说过这里，据说里头全是豪宅，能住进去的非富即贵。 他知道贺家的家底，倒也不觉得奇怪。 贺西京开进别墅区大门的时候，忽然对黎怀说：“这边是我自己买的房子，刚买不久，还没怎么布置。” 黎怀真心实意的惊叹：“你自己买的？太了不起了，我本来还以为这边是贺家的产业呢。” 黎怀倒也不缺钱，但是对投资赚钱毫无天赋，所以很佩服贺西京这样刚毕业不久，就能直接买下豪宅的人。 贺西京没说话，但是眼神里带上了几分难以察觉的高兴劲。 经过几道门，绕过一片青翠的草坪和开阔的人工湖，又顺着茂盛林木间的小径开了一段，终于到了贺西京住的别墅门口。 大门自动打开，车子绕着打理齐整的草坪又开了几分钟，才终于到房子边。 别墅的外围虽然不小，但主体只有一幢简单的三层建筑，通体是现代感极强的玻璃外墙，线条简洁利落，没有一点多余的装饰。 屋子里也是一以贯之的简洁，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同样没有一点多余的布置。 “喝些什么？我这里有咖啡，还有茶和果汁。”贺西京已经脱下了笔挺的外套，松开衬衫纽扣，整个人似乎也轻松下来。 “水就可以。”黎怀答，坐在黑色的沙发上好奇的左右张望。 贺西京递给他一瓶水，咳嗽了一声：“这边有点简陋。” 黎怀笑：“感觉挺好的，很有设计感。” 贺西京轻笑，然后让黎怀稍等，自己上去换一身衣服。 过了十来分钟，贺西京才换了一套白t牛仔裤从楼上下来。 他的头发似乎简单用水冲了冲，原本整齐往上梳理的发丝全都垂了下来，带着水汽随意乱翘，让他原本清冷矜贵的气质，变得锋利而冷硬。 黎怀一愣。 只不过是换了一身装扮，贺西京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他十几岁的时候，只是比黎怀记忆里十七岁的贺西京，多了些柔和和成熟。 恍惚间，时间好像都倒流了回去。 “我们对戏吧。”贺西京说。 黎怀看着他，还有些愣，等到贺西京坐下，才回过神，拿起自己手上的剧本：“我们从哪里对起……第一场开始？” 拍摄进度并不是按照故事的时间顺序进行的，剧本上暂定的第一场是故事前期，两人相互认识的一段室内戏。 “听你的。”贺西京看着黎怀。 他的眸色比一般人更深，黑压压看过来，仿佛吸力十足的旋涡，又因为瞳孔间带着的一点银色碎闪，竟叫黎怀不明原因的紧张起来。 他也把自己的剧本摊开放在腿上，垂下头，开始飞快翻页。 黎怀其实已经把剧本记熟了，也反反复复对着录音念了很多遍，但是演员间的直接对戏依然必不可少。 《夏日》的故事发生在某个风气保守的南方小镇里，镇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叫季新的少年，据说是镇上大户人家的私生子，独自被安置在一幢废弃很久的小洋楼里住。 少年性格孤僻，浑身竖满了刺，和镇上年轻人打了好几场架，不多久就成了人人畏惧的麻烦人物。 舒成则是镇上学校里的老师，他是本地人，刚从学校毕业就直接回了家乡。 两人的交集始于季新和附近青年的一场斗殴。 季新虽然打赢了，但是也精疲力尽，狼狈的坐在靠墙的街边，墙的那一边，就是舒成的家。 舒成刚一下班，就捡到了野猫一样浑身是青紫的少年，还顺手把他领回了家。 【第一场/客厅/白天】 舒成从厨房里端出来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放在桌子上，自己也坐下来。 季新坐在沙发上，脸上身上全是青紫的伤痕，戒备的看他。 舒成：你饿了没？ 季新紧抿着唇，不做声。 舒成不以为意，低下头，自顾吃了起来。 舒成（一边吃一边说）：厨房里还有一碗，你要是饿了，自己去端。 季新不做声，只盯着舒成，过了半天，忽然说：我叫季新。 舒成抬起头，笑：我知道。 ———— 黎怀抬起头的时候，正好看见贺西京背对着光坐着那里，他的脸藏在阴影里，表情看不真切，但是身上那股桀骜又敏感的少年气，却和故事里的季新一模一样。 黎怀念出最后这句台词的时候，贺西京同样有一瞬间的恍惚，稍微停顿了一下，没接上下一句台词。 “再来一遍？”黎怀问。 贺西京点点头。 之后的对戏都很顺利，两个人的台词都背得很熟，对于剧本也吃得相当透。 黎怀却忽然有些不安起来。 他本来是抱着很轻松的心态，参演这部看上去并不太靠谱的电影的。 就像是在即将远离自己最喜欢的影视圈之前，画上一个不是那么精彩的句号。 贺西京之前的态度，也确实就像一个不在乎回报，就是砸一笔钱给自己过把电影瘾的普通富豪。 但是黎怀没想到，贺西京的演技竟然远远超乎他的预料。 黎怀是正经科班出身，见过真正有天赋的人虽然有，但不算多，贺西京却绝对能算一个。 在这一行，真正有天赋的人，身上的光芒藏都藏不住。 出色的演员加上优秀的剧本，如果导演的水平也在及格线以上，《夏日》的前途不会太差。 这时候，自己明显就成了一个拖后腿的累赘。 所以黎怀迟疑了。 他试探的问贺西京：“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是准备一直留在国内吗？” 贺西京点点头：“还有一部分产业在国外，但是国内这边才是我未来的发展重心。” 黎怀勉强笑笑：“是啊，国内这几年发展很快，再过几年也不会比外国差。” “娱乐圈也是，国内竞争激烈，但是市场也足够大，”他说，“你以后……是不是准备在这一行发展？” 贺西京深深的看着他：“你希望我留在这一行？” 黎怀勉强笑：“我哪有资格说什么，不过你确实是我遇见过，最有天赋的演员了。” 更优秀的演员当然也有，但这毕竟只是贺西京头一次拍电影。 “如果你以后真的准备在这边发展，还是不要和我走得太近，我得罪那人势力太大，怕……” 他话没有说完，就被贺西京打断了。 “不用担心那些，你只负责拍戏就好。”贺西京用一种十分笃定的语气说。 明明比黎怀还要年轻几岁，这时候看起来，却无比可靠。 黎怀的手不安的在裤腿上搓了搓：“你的天赋这么好，《夏日》的剧本也很优秀，我担心会因为我耽误了……” “没有问题的。”贺西京笑着说，“一切有我。” 看黎怀还是不能释然的模样，他继续说：“这部电影算是我选修课的毕业作品，我以后不会当演员。” “可是你的天赋……”黎怀替他可惜，心里反而更加不安。 “我赚钱的天赋更出色。”贺西京笑。 十足有钱任性的嘴脸。 第 6 章 黎怀实在没忍住，噗嗤笑起来。 笑了一阵，他才说：“我还是要谢谢你。” 黎怀当然明白，就算贺西京是一个任性的有钱人，如果不是因为想帮自己，他也犯不着请自己这种麻烦来演主角。 毕竟，一部电影的投资总归不是一笔小钱。 “你不用谢我。”贺西京还是漫不经心的调调，头微微扬起，一副有钱人不在乎那些小事的骄傲模样。 “再说，我很喜欢看你演的片子。”后一句话，他说得更真心实意些，眼睛深深的看着黎怀，漆黑的发丝落在墨色的眼睛边，竟有几分温柔缱绻的味道。 黎怀却又忍不住笑了：“你看过我后来演的那些片子？” 反正他自己都没眼去看。 贺西京疑惑的看着他：“当然都看了，有些片子整体确实不行，但是你的演技一直都很好。” ……黎怀只能把贺西京的话，当成是亲友滤镜太过了。 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含含糊糊道了声谢，脸还有点红。 已经很久没有人当面称赞过黎怀的演技了。 就算不那么客观，黎怀还是觉得很高兴。 黎怀已经二十八岁了，虽然在娱乐圈里不算年轻，但是他气质温润，眉目清朗，看上去本来就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小上几岁，又比二十出头的毛躁青年多了几分从容洗练，如今害羞起来，眼神明亮带笑，粉白的脸上又飞着一点红，是完全跟他的年龄不相匹配的可爱。 贺西京原本看着黎怀，忽然就心虚的移开目光。 他轻咳一声，才和黎怀继续对戏。 时间过得飞快，天色渐渐暗沉下来，黎怀看看窗外，刚准备起身告辞。 “晚上我请你吃饭。”贺西京马上说。 黎怀晚上没有其他事情，点点头答应了。 贺西京的车停在了云顶餐厅的专属停车场。 “这边很难订位吧？”黎怀看到目的地就一愣。 以前红的时候他也来过云顶餐厅一回，那一次，还是等了将近三个月才等到的位置。 云顶餐厅位于商贸中心的顶楼，却并不是以景观取胜的观光餐厅，这里没有大厅，只有一个个私密的小包间，主厨是著名米其林三星厨师，使用的是地道的中国本土食材，烹饪手法却很新鲜。 食材的出处也十分讲究，每天的食材都是从各地空运过来的新鲜货，菜单也会跟着季节变化，只选用当季最好的食材。 相比之下，价格反倒是这家餐厅最不起眼的地方了。 “还好，我有这里的股份。”贺西京说着，领黎怀进了他在云顶专属的包间。 这里的装修没有丝毫商业气息，反而延续了贺西京一贯的风格，冷肃的色调和线条简单利落，只桌上一丛绿色，才让空间稍微活泼了一点。 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包间的灯光也是半明半暗，半墙落地窗外，是cbd繁华明亮的灯火，还有向远处延伸扩张，如银河一般的车流。 同样造型简约的餐桌摆在窗前，仿佛正对着银河。 贺西京主动帮黎怀抽开椅子。 黎怀一愣。 贺西京比自己高出不少，虽然瘦削，但存在感十足，他这时候站在桌边，即便依然穿着一身休闲装，却完全就是个风度翩翩的绅士。 和刚才对戏时候的状态，又完全不一样了。 黎怀自失笑笑，道了声谢，坐下来。 贺西京坐在他的对面。 视线相对，黎怀忽然有些莫名尴尬，贺西京也飞快的移开目光。 黎怀转头看看周围明显浪漫过头的场景，忍不住笑：“怎么搞得这么浪漫，你以前和女朋友在这里约会过？” 贺西京端起手边的酒杯，低头抿了一口，道：“没有，是我的助理弄错了。” 似乎是为了转移话题，他连语速都变快了不少：“你饿了吗？这边随时可以上菜，菜单是我很久以前就拟定的，你应该会喜欢……” 黎怀点点头。 他并没有察觉贺西京话里的深意，现在只一心一意期待着这顿难得的大餐。 贺西京摇动桌边的餐铃，菜很快就流水一样送了上来，几个简简单单的白色餐碟，摆放着精心调整过角度的鲜美食物。 响螺脆爽，蒸东星斑鲜甜得像刚从海里捞出来似的，云南黑松露黄油酱浓郁香醇，是极好的调味。 一切都恰到好处，简直是视觉和味觉的极致享受。 果真是有钱人才能享受的快乐。 喝完了清甜的白芦笋汤，黎怀满足的拍一拍肚子，抬起头去看贺西京。 贺西京正好也在看他。 在璀璨街景的映照下，贺西京的眉眼柔和得不可思议，甚至带着些柔软。 还有一种……小朋友在等着大人称赞的期待。 再一错眼，贺西京的神情已经飞快收敛回去，那点柔软和期待仿佛全是错觉。 黎怀又摸摸肚子，觉得大概是吃饱喝足以后大脑的神志错乱。 “味道比我想的更好，”他还是忍不住说，“这个菜单是你拟的？实在太厉害了。” 贺西京忍不住微微直起身体，脸上努力维持着矜持的得意，淡淡说：“你喜欢就好。” 晚餐结束，贺西京开车送黎怀回去。 “今天谢谢你，晚餐很美味，”下车的时候，黎怀对驾驶座上的贺西京说，“很期待能和你一起拍戏。” 贺西京的脸隐藏在阴影底下，只一双眼睛格外亮。 “我也是，”他的身体微微朝着黎怀这边倾斜过来，声音暗哑，“希望能快一点合作。” 黎怀朝他挥挥手，转身上了公寓楼，却不知道贺西京的车又在路边停了好久，直到看着黎怀房间的灯光亮起又熄灭，他才缓缓开车离开。 ———— 周末的下午，最适合逛街。 桓白桃早早就约了闺蜜去商场逛一逛，买什么倒不重要，关键是看着琳琅满目的衣服鞋包，光是摸摸都觉得心情变好了。 她的闺蜜卫黛是个追星女孩，对购物兴趣缺缺，却很喜欢在各种小墙头的海报边上打卡。 两个女孩子高高兴兴逛了半天，拍了一堆照片，虽然什么都没买，但是精神却十分满足。 走到一家新开的服装店门口，恒白桃忽然停住了脚步。 店门口一张宽幅海报，让她一时间移不开目光。 “这是谁？是新人吗？演员还是歌手？”她问墙头众多，见多识广的闺蜜。 清爽的海报上印着一个站立的青年，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微笑，衣品简约，整个人却像在发着光。 容貌出众的偶像明星海报在商场里比比皆是，这个人，明明是一张有些陌生的面孔，却可以一下子抓住路人的眼球。 卫黛看了半天，觉得有些眼熟，又迟疑的摇摇头。 过了半天，她才想起来去看海报边缘的签名。 签名是龙飞凤舞的两个字：黎怀。 两人马上打开手机去搜这个名字。 “是他呀！”看到一连串代表作清单，卫黛终于想起来以前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了。 想当年，这人也是自己的小墙头之一，只不过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就越来越少出现在大众面前了。 卫黛并不是一个狂热的追星族，她追求的只有快乐，所以喜欢上一个明星快，忘掉也同样很快。 “这人是个过气演员，不过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翻红呢，”卫黛笑嘻嘻的又和海报合了一张影，并决定把这个过气小糊咖重新拉进自己的关注列表里，“毕竟有这么一张脸，看着都叫人喜欢。” 恒白桃也咔嚓咔嚓对着海报拍了好几张照，又忍不住去看店里头的衣服。 这是一家完全没听说过名字的品牌服装店，看价位应该算是轻奢，走的是简约时尚路线，恒白桃一不小心，就看上了里头一件基本款的牛仔外套。 水洗面料柔软又不失挺括，版型极好，恰到好处的蓝灰色更衬得她肤白高挑，恒白桃一上身就喜欢上了这件衣服。 可能是在帅哥光环的映照下，一个不留神，半个月的工资就没了。 虽然肉疼，倒也不觉得后悔。 恒白桃又穿着这件衣服，高高兴兴同黎怀的海报合了好几张影。 ———— “黎哥黎哥！你起来了吗！”一大早上的，助理小欧就急匆匆的在外头敲门，扰人清梦。 黎怀艰难的扒了一下头发，才起身开门。 “什么事这么急？”他打着哈欠，放这个心急火燎的小子进门，自己踩着拖鞋，慢腾腾的打开冰箱，开始给自己做早餐。 为了保持身材和良好的皮肤状况，他平时都是低脂低盐的清淡饮食，只偶尔才会在外头开开荤。 “黎哥，vns确定要和你签长代言了！直接签两年！”助理小欧兴冲冲的说。 vns就是之前请了摄影大师出马拍摄的那个服装品牌。 黎怀上一个代言到期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之后接的基本都是短期的推广，最近这两年，甚至连推广都很少了。 黎怀也有些意外：“上回拍摄的成品已经出来了吗？” “早就出来了，而且已经把你的海报投放到了各大商场里了，”小欧笑嘻嘻的说，“听说效果很不错。” 黎怀接过小欧手机里的样片来看，发现确实很不一般。 “不愧是大师的手笔。”他倒不觉得是自己的功劳。 “就算大师水平再高，没有合适的模特也没用啊，”小欧反驳道，“这回代言费给得很高，还会拍摄广告全网投放，肯定也是对方很满意你才会开这么好的条件。” 黎怀问了报价，差不多都能达到普通二线的待遇了。 黎怀微微一皱眉头：“对方有没有什么特殊要求？” “完全没有，”小欧大力摇头，“蓝姐请事务所的律师看了，合同很公允，没有问题。” “那就签吧，我这边也没有问题。”虽然已经过气了，但毕竟还要赚钱养自己的团队，黎怀并不忌讳各种商务活动。 他拿出两个生鸡蛋，还有昨天就处理好的一碗蔬菜丝，问小欧要不要一起吃。 小欧的头摇得破浪鼓一样，他对寡淡的所谓健康食品可没半点兴趣。 小欧走到半开放的料理台前，顺手帮黎怀打下手，一边说：“《夏日》那边确定下个月开机，拍摄地点主要在南方一个小镇上，据说条件不是太好。” “以前在山里都待过，小镇总不会比山上还差，”黎怀反而宽慰自己的助理，“拍戏辛苦是理所当然的，我也没有那么多讲究。” 在自己的主业上，黎怀几乎是个无可挑剔的从业者，专业，认真，吃苦耐劳。 好几个和黎怀合作过的导演都很欣赏他，只无奈，阻碍太大，敢用他的人很少。 “开机的时候已经入夏了，”黎怀交代小欧，“多带些防中暑和蚊虫的药，对了，还有咖啡和薄荷膏要带够。” 拍摄动不动就是通宵的大夜班，没有提神醒脑的神器，一般人真撑不住。 “诶黎哥您放心，东西都会给您准备好的，”小欧说，“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出发，没有问题。” 黎怀点点头，想着出发之前，还要去看看外婆。 上回和贺西京见面的时候，他还和自己约了也要去看看老人，也不知道他最近有没有空。 黎怀顺手就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有。”依然是言简意赅的回答。 看到这硬邦邦，可是回复却十分迅速的两个字，也不知道为什么，黎怀又忍不住有点想笑。 第 7 章 第二天，黎怀就和贺西京约了时间，去养老院看外婆。 看到贺西京，老人也很高兴，一直拉着这个许久不见的孩子问个不停，连旁边的黎怀都一时忽略了。 黎怀无奈笑笑，只能转头交代这里的护工，说自己要出门一段时间，请他好好照顾老人，有什么事情及时和他电话联系。 护工当然满口答应下来。 聊了好一会天，两人才在老人依依不舍的叮嘱下离开。 回到车上，贺西京忽然道：“阿婆看上去也没什么变化。” “年纪到底上来了，”黎怀说，“不过我外婆心态好，有时候我觉得她比我更像年轻人。” 贺西京看着他，嘴角噙着一点笑意：“那倒是。” 黎怀转头看他，发现贺西京又回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一点看不出刚才说笑的痕迹。 黎怀无奈笑。 很多年以前，贺西京在自己家住过一段时间，就是外婆照顾的，也难怪两个人亲近。 又过了几天，和vns的合约谈妥，那边给钱也很爽快。 目前，除了这个代言，黎怀身上并没有其他工作，他按照合约要求，拍了几组平面照和视频广告以后，终于准备进组了。 《夏日》的导演带着团队早就过去了，前期的筹备听说也差不多了，万事俱备，只等开拍。 拿到开拍通知当天，贺西京就问他要不要一起走。 黎怀没多想就答应了。 他现在没什么名气，贺西京更是个新人，就算一起出行，也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什么时候出发？要不要一起买票？”他发信息问。 那边却只发了一个日期过来，说早上有车过来接，其他都不用管。 到了出发当天，又是贺西京开的车，身边还带着个斯斯文文的年轻助理，姓杨。 黎怀也轻装简行，只带着小欧，还有一个不大的黑色行李箱。 上了车，黎怀再一次问：“我们是坐哪一趟航班？票还没买吧？我还有小欧的身份证号码都忘发给你了。” 贺西京的助理微笑说：“黎先生不用担心，一切都安排好了。” 黎怀原本还以为，是贺西京那边通过合同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证号，早早买好了机票，可到了机场，他还是被吓了一跳。 “这是私人飞机？”黎怀也只在网络上见识过这个。 一架湾流g650安静的落在停机坪上，银白的机翼舒展，弦舱落下，两个打扮精致美丽的空姐正对几人微笑。 上了飞机，上头的奢华再一次刷新黎怀的见识。 比民用客机宽敞得多的座舱里，只疏落有致摆着几个奶白色的真皮沙发座椅，直接可以铺展成床，旁边还有更舒适的卧室隔间。飞机上厨房吧台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各种游戏设备和一个巨大的书架。 黎怀一上去，分明就闻到了浓浓的金钱气息。 他无奈看贺西京：“去那边不是才一个多小时的飞机嘛。” 这排场可真够大的。 贺西京穿着灰色的高定，坐在白色的沙发座椅上，抬头看黎怀，模样有些无辜：“我习惯坐这辆出行，如果你不喜欢，我下次换个小点的。” 听起来，这位的飞机还不止一辆。 “我不是这个意思……”黎怀被扑面而来的壕气冲了一个趔趄，无奈，“我是说……算了，你高兴就好。” 有钱人的世界，反正他也不懂。 没想到贺西京依然盯着他看：“可是你不喜欢。” 他微微皱着眉，脸上没什么表情，黎怀却似乎能从他眼睛里看到一丝委屈。 奇怪的错觉。 黎怀笑，一屁股坐进精心设计过软硬度和曲度的沙发里，餍足的长出一口气：“我还没坐过这么舒服的飞机呢，怎么可能不喜欢！” 他长手长脚，懒洋洋的落在柔软的沙发皮面上，还忍不住蹭了两下。 贺西京的目光一时犹疑，过了一会，才重新落在黎怀身上，说：“以后有的是机会坐。” “我总不能老是蹭你的飞机坐吧，那也太厚脸皮了。”黎怀哈哈笑，又左右乱看，对这种传说中的存在十分好奇。 “这是你们家的私人飞机？贺老爷子借给你用的？”黎怀问。 他们家以前和贺家算是世交，只不过一个后来败落了，另一个却眼看着越发辉煌腾达，这不，连私人飞机都养得起了。 贺西京敛眉，答：“这是我自己的，和贺家没关系。” 黎怀再次被狗大户炫了一脸，又想起贺西京和贺家本家一直不太对付，心虚的笑，迅速用飞机上的游戏机转移话题。 不过打开屏幕，拿起游戏手柄，他就彻底被游戏机里塞满的各种游戏吸引住了。 贺西京看着黎怀的侧脸，嗓子里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只安静的挨着黎怀坐下，拿起另一个游戏手柄。 那边两个人全心贯注打游戏，黎怀的助理小欧，则像是难得进城的老农一样，一直围着吧台转，嘴里还啧啧个不停。 吧台边的空姐都被他转烦了，却只能端起职业的微笑，问：“先生，真的不来一杯吗？” 小欧的眼睛在众多名酒间不舍的流连半天，犹豫半天，最终只弱弱说：“给我一杯热牛奶。” 然后，他捧着牛奶，看看那边打得火热的游戏党，本能不敢靠近，小步挪移，最终还是往坐在机舱另一头，那个姓杨的助理靠过去。 毕竟两人都是助理，应该更有话聊吧——小欧天真的想。 听到小欧的脚步声靠近，杨助理从电脑里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这人年纪不大，模样斯斯文文，但是一身精英气质，让小欧不由有些发憷。 他心虚的对着杨助理笑了一下，脚步一转，就想离开。 没想到，这位看起来就和他老板一样，很不平易近人的杨助理，竟然对小欧露出了亲切的微笑，甚至还把手上的笔记本电脑都顺势收了起来。 一看就是个热情还愿意聊天的好人！ 小欧心里感动不已，心无城府的坐在了对方边上。 杨助理飞快的打量了一番这个傻乎乎的家伙，又看了一眼老板身边那个传说中的小明星，脸上露出了十分亲切的微笑。 短短一个小时的行程，黎怀酣畅淋漓打了几盘游戏，贺西京输多赢少，脸上却难得露出点笑意，小欧捧着牛奶，自觉交到了一个不错的朋友，杨助理推推眼镜，也替老板打听到了不少有用的讯息。 每个人的旅程都很愉快。 下了飞机，这边直接有车过来接几人，车又开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到了目的地。 《夏日》的主要拍摄地点选在一个安静的江南小镇上，这里不是什么旅游热门地，所以十分清静，镇上年轻人不多，大都只有些老人守着家。 江南一带，暑热比北方起得早，绿意也更浓郁，上飞机的时候还有些早春的寒气，到了这边，却觉得夏天一下子就来了。 黎怀本来就是江南人，熟悉这边的气候，还在飞机上的时候就已经脱了外套，只穿一件薄衬衫，可这时候还是觉得热，问了旁边那位，他才开了窗，清凉的风灌进来，终于一扫车里的闷热。 贺西京也已经脱了外套，顺便把两个袖子都卷了起来，头发丝在风的吹拂下微微有点凌乱，看着像是终于下凡了。 不过一想起那架还停在机场养护的私人飞机，黎怀又偷偷摇头，感叹几年不见，这孩子真是不得了了。 车子顺着石板路终于开进了青柳镇，司机转头问车上几人，说往酒店有两条路，一条是绕着镇子的外围直接开过去，另一条是顺着镇上的小街过去，距离更短，但是不好开车，只能走进去。 “这边风景好得很，你们要是不累可以走走看看，五分钟就到了，我开车帮你们把行李送到酒店就是。”司机是当地人，很热情的介绍。 黎怀不觉得累，又觉得这里亲切，说想走过去，贺西京依然沉默不语，只跟着黎怀也下了车。 杨助理很知机的拉着跃跃欲试也想跟着下车的小欧：“我们先会酒店整理行李，你们慢慢逛。” 司机给两人大概指点了方向，就开着车先去放行李了。 于是，逛街的只剩下黎怀和贺西京两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季节的原因，小镇上的路湿漉漉的，扑面全是沁人心脾的水汽，还带着一点水草和古砖的气息。 黎怀的老家原本也是这样的小镇，不过那里这几年商业化太过，早就看不见多少往昔的影子了。 黎怀信步乱走，一边对贺西京说：“你还记得吗？当年你也在这种镇上住过几个月。” 贺西京稍微落后一步，缀在黎怀后头，眼睛直直盯着前头人的发梢，眼神越发柔和：“我当然记得。” 这是一座古香古色的江南小镇，其间水道纵横，房子也大都依河而建，路连着桥，桥连着屋，两岸都是飞檐翘角，河埠廊坊，临河的水阁里头，偶尔坐着一个两个老人，抽着水烟，闲望着街面。 看到这幅景象，好像真的回到了七八年前，甚至黎怀更小的时候一样。 身后的脚步声，旁边的水流声，街角巷头几声犬吠，叫人感到无比亲切。 黎怀深深吸一口软绵绵湿漉漉的水汽，只觉得身心舒畅。 在娱乐圈沉沉浮浮许多年，最后能在这里拍一部电影，倒也不枉此生了。 第 8 章 镇子不大，两人不一会就找到了剧组租的酒店。 说是酒店，其实更像民宿，但又比传统的民宿条件好得多。 这地方原来是一处大户人家的宅邸，后来岁月流逝，只剩下一片废墟，酒店的主人盘下整片地方，才建了如今的古风酒店。 只可惜原来的旧物都遗失殆尽，只留下一扇古香古色的大门，主人经过修缮，还装在了原来的地方。 黄安国正毫无形象的坐在宅子门口的青石阶上，和一个当地的老人唠嗑。 见到两人，黄安国一下子跳起来迎过来：“一路辛苦，这边条件差一点，只能委屈你们了。” 黎怀看看导演身后的高门大院，由衷说：“这里的条件已经很不错了。” 黄安国还是那副狗腿样：“这里到底偏远，没有大城市方便，你们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提。” 贺西京点点头，还是冷冷的。 黎怀说：“好的，谢谢导演，什么时候正式开机？” 黄安国可不敢介意大老板的态度，依然满怀热情的说：“你们先好好休息一天，明天拍定妆照，然后是 剧本围读，下周一正式开机。” 他屁颠屁颠的把两人领进去，一边继续说：“我专门请师父算了的，开机那天是绝对的黄道吉日，包管让咱们的片子大卖。” 黎怀抬腿走进去，发现酒店里也是古香古色，木廊铜灯，格栅落花，重脊高檐，天井通透，光线明亮而温婉，叫人一眼就喜欢上了。 走进种着桂树的前院，有几个人走过来，和导演打招呼。 导演忙向黎怀和贺西京介绍这几个人，有灯光，摄影，还有生活后勤。 “你们有什么事只管找阿五，”黄安国说，又对后勤阿五叮嘱道：“这就是咱们剧的两大主演，这位还是制片人，你可一定要伺候好了！” 那语气那声调，简直就和大内总管一模一样。 阿五也是个憨厚的，很大声应了。 “这边镇上没什么玩的地方，不过酒店的设施还不错，健身房图书馆都是全的，还有一个小电影院，”黄安国继续介绍，“顶楼还有个空中花园，那里的咖啡挺好。” 黄安国又把房卡给两人：“你们都住三楼，房间号也连着，想住哪间自己商量。” 然后，他用邀功一样的眼神看一眼大老板，终于得到了一个肯定的暗示，才得意洋洋功成身退。 黎怀和贺西京的行李已经被放在门口，两间挨着的房间格局应该差不多，黎怀无所谓，就随手选了靠右边的屋子。 这是一个同样古香古色的大套间，有卧室有客厅有观景阳台，还有一个漂亮的琉璃蓝大浴缸。 以前出去拍戏的时候，助理小欧都是和黎怀住，但这次可能地方够大，小欧也有单独的房间，就住他们楼下，这时候他已经上来了，久久在那个蓝色釉面的浴缸旁边流连不去，一脸垂涎。 黎怀也没管他，推开玻璃拉门走到阳台上，向左一看，正好看见贺西京也上了阳台，两个阳台隔得很近，几乎一跃就能跳过来。 黎怀朝贺西京招了招手。 贺西京看到黎怀明显一愣，又看看隔得很近的阳台，不知道怎么脸色有些严肃，点点头又回自己房间去了。 黎怀站在围栏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朝远处眺望，南方多丘陵，低矮的小山包绵延不绝，河流也多，山水相绕，郁郁葱葱。 小欧终于成功从那个大浴缸里回了神，叹：“黎哥，这里的环境可真不错，我在网上查了，这家民宿贵得很，旅游我都舍不得住那种。” 黎怀也懒得问要多少钱了，反正按照贺西京一贯的做派，总归便宜不到哪里去。 说不定这里包一个月，也就是私人飞机飞一趟的钱而已。 “你先去休息，”他对小欧说，“刚才黄导说剧组的演员都到得差不多了，晚上一起碰个头，明天还要定妆和剧本围读，事情可不少。” 小欧答应一声，就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黄导又找了过来，顺便带着黎怀去了贺西京房间。 “老大，这边住得还习惯不？实在是小镇上条件就这样，再找不到更好的了。”黄安国狗腿依旧。 贺西京一开门就看到这人，下意识眉头一皱，但是看见他身后的黎怀，脸色虽然依然不太好，但是眉头已经舒展开，侧身让开了门。 黄安国狐假虎威大摇大摆的走进去。 贺西京这边的房间布置和黎怀那边差不离，窗户半敞着，清爽的风连绵不绝吹进来，窗边的小桌上还放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 “我来是说说你们对手戏的事，”黄安国说，忍不住贼眉鼠眼的偷看两人，“我知道你们两个是朋友，不过咱们这部剧不是同性电影嘛，所以希望你们……更亲密一点。” 黎怀看一眼贺西京。 他的脸色依然冷淡，黝黑的眸子看着导演，带着一种无声的压迫。 黄安国这时候却难得有点骨气，在金主大人的目光威胁下，他反而努力挺了挺干瘦的小胸脯：“这也是为了咱们的电影好。” 他看看黎怀，又看一眼贺大老板，刚鼓起来的勇气，不知不觉又泄了点下去：“咱们几个人，也只有黎怀有拍戏的经验，更何况这部还是挑战很大的题材……” “你是说你拍不了？”贺西京一挑眉，冷冷问。 “当然不是！”黄安国忙摇头，“我的意思是……” 他的气势终于泄光了，口气也越来越卑微：“你们本来就是朋友，房间也安排在一起，平时一定要多多交流琢磨人物，如果对剧本或者人物有什么疑问，也一定要和我即时沟通。”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最后只剩心虚的微笑：“哈哈哈我就是给个建议，毕竟我也是新人导演，咱们一起摸索哈。” 就连和黄导不太熟悉的黎怀，也看出这个娃娃脸的导演，是紧张得语无伦次了。 黄安国也觉出自己的失态，挠着头干笑两声，又说起剧组其他主要演员，还有整个专业班组的人都到齐了，晚上有聚餐，问两位去不去。 黎怀爽快答应了，贺西京也没有拒绝。 《夏日》是一部小成本文艺片，剧组人不多，可也有大几十号人，这家民宿酒店看着不大，但是还挺能装，刚好能住下所有人。 酒店的餐厅在一楼，没有用原来的老房子，而是在院子里专门建了个透明玻璃餐厅，旁边是亭台池榭，绿树修竹环绕，只中间却是一个雅致但充满了现代感的自助餐厅，倒也有趣。 《夏日》虽然主演没什么名气，但出乎意料请了不少有名的老戏骨过来，大多数黎怀还都认识。 “娄罡老师，很荣幸能和您合作。” 黎怀恭恭敬敬向一位老前辈问安。 娄罡已经快七十了，无论是资历还是获奖数，在这个圈子里都是数得着的，明明年纪已经很大了，可他宁愿在各种影视剧里演配角，也不愿意在家休息。 好几年前，黎怀就在一个剧组里和这位合作过，获益良多。 娄罡看看黎怀，脸上露出一点笑，又很快收敛起来，朝着他点点头。 这位老前辈不缺钱，对剧本也不太挑，但是因为资历深，并不在乎什么所谓的□□，接电视电影也全凭自己的意愿。 他在电影里，饰演镇上学校的老校长。 “好好拍戏，我看好你。”他只说了这一句。 黎怀感激的谢过。 “伊岚姐，好久不见，您还是这么漂亮。”黎怀又看见一个熟人。 江伊岚，曾经也是视后级别的人物，后来嫁人熄影，已经多年没有出来了。 虽然已经将近五十，但是江伊岚风韵不减当年，她的气质温婉大气，饰演男主角季新的母亲。 很多年前，就是江伊岚熄影前最后一部片子，黎怀正好有幸和她合作过，虽然他在里头也就是演一个几分钟的小配角。 “这些老前辈都是怎么请动的？”黎怀忍不住私下里问黄安国。 这个看起来混不吝的导演得意笑：“没办法，谁叫咱金主有人脉还有钱呢！” 这个刚从学校毕业的新人导演，虽然时不时也显出几分青涩的无措，还喜欢胡言乱语，但大约是有金钱撑腰，大多数时候，他的底气还是很不一般的。 电影拍摄的周期长，大多数配角演员也不需要长期跟组，但是为了前期的剧本围读，贺西京特地派了一辆私人飞机，把几位老前辈专门接过来，过几天再送回去，之后进组也是同样的待遇。 排场和待遇都给得足足的，再加上深厚的人脉，难怪连德高望重的娄罡，还有久不出江湖的江伊岚，都来凑了一脚。 黎怀还遇见了《夏日》的编剧，一个安静瘦削的年轻人，他好奇的打量了黎怀很久，但似乎是天性羞涩，没过来和他搭话。 听黄导说，《夏日》的剧本有原型，本子还得过奖，又是贺西京砸了大钱才买下来的。 “你别看那个编剧安安静静的，他的要求可不少，”黄导在黎怀耳边低声说，“不过你和老板的形象他都挺满意，尽管放心。” 黎怀点点头，又看了一眼那个苍白清瘦的青年。 黎怀很快就把剧组里其他人都认全了，他本来记性就好，做人也周全，跟他合作过的就没有一个不夸的，一顿饭后，就连原本知道他被雪藏，心有戒备的几个年轻演员，也忍不住和他亲近起来。 “师兄，我以前就很喜欢你的《冷剑出鞘》，还拉过好几回片子，没想到真有机会能和你一起合作。” 今年才从电影学院毕业的丰鸿羽是黎怀的学弟，在电影里饰演男三号，是一个俊秀青年。 黎怀好脾气的和学弟说话，又问起以前学院里的几位老师现在怎么样了。 两个人聊得正高兴，忽然一个高大的人影直直杵了过来。 黎怀转头一看，发现是贺西京。 “这是我学弟，今年刚毕业，”他向贺西京介绍，又把贺西京介绍给对方。 年轻男孩看起来还有些羞涩，对贺西京低声问好。 和黎怀独处时候的温和全然不同，贺西京脸上又挂上了那种冷漠疏离的气质。 他对丰鸿羽淡然点一下头，就不再搭理对方了。 丰鸿羽显然有些尴尬，在原地干笑几声，借机告辞了。 贺西京并不在意被自己冷气吓走的陌生人，问黎怀：“听说这边夜景很好，要不要出去走走？” 黎怀刚才不小心吃得有点多，正好想去走走，就点头答应了。 这边两个人才出门，刚才被吓跑的小学弟就忍不住问看起来和蔼可亲的娃娃脸导演：“黄导，师哥和贺先生，是不是一对？” “瞎说什么！”黄安国瞪一眼这个冒冒失失的小朋友，“这种事情不要瞎说，也不要乱猜，好好拍戏，不合适的演员，我可是会直接换了的！” 刚出校门的小朋友被吓得马上禁嘴，再不敢胡说八道了。 黄安国却看向大门，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猥琐微笑。 第 9 章 黎怀和贺西京两人慢慢走出酒店，明亮的灯光渐渐被小镇的宁静化开，衬着远近三三两两的星火，越发深邃静谧。 “听说这边的夜戏也很有名，”贺西京说，“过两天就有，到时候带你去看。” 两个人并排走着，再边上是一条安静流淌的小河，窸窣的水声比白天时候明显得多，还带着某种奇妙的韵律。 果然，小镇的夜景比白天时候还要美。 走着走着，黎怀就在河边停住，贺西京也跟着停了脚。 带着凉意的水汽轻轻吹拂过来，温柔异常。 黎怀突然回过头，问贺西京：“你出国以后，怎么不和我联系？” 几年前贺西京出国以后，黎怀也试着和对方联系过几次，却全都杳无音信，他还以为是自己哪里不小心得罪了对方。 贺西京一动不动的站着。 朦胧的月光底下，他的脸也像蒙着一层纱，看不清楚。 “我……”贺西京很少迟疑，但这时候也不知道应该怎么说。 “也是，你在国外肯定很忙，”反而是黎怀主动给他台阶下，“你回国还能想起我，我已经很高兴了，更何况还是找我一起拍电影。” 他在夜风里笑起来：“说起来惭愧，我都入行这么多年了，反而还要你来照顾我。” 贺西京的脸色沉下去，半晌，才说：“是我回来得晚了。” “怎么会晚，”黎怀摇头，“你还记得我这个朋友，我就很高兴了。” 他看一眼时间：“天也晚了，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得忙呢。” 贺西京沉默的点点头。 不知道是因为床铺太舒服，还是夜晚太安静，黎怀这一觉睡得非常踏实。 片场离酒店很近，走过去不用十分钟，是几幢特意整修过的老房子，还有一处很早就废弃不用的旧式学校楼，也简单翻修了出来。 边上还租了几栋民居，主要是放器材，还有做演员的化妆间和道具间。 黎怀又见到了几位演艺圈老前辈，还有其他几个演员。 “师哥好，”男三号丰鸿羽又笑嘻嘻的靠过来，顺便看了看黎怀周围，才小声问：“贺老师没和你一起吧？他看起来好严肃，据说还是咱们电影的投资人？” 黎怀微微一笑：“他人其实很好的，不用怕他。” 丰鸿羽吐吐舌头，又拉着一起黎怀去拍定妆照。 剧组有钱，就连化妆间都布置得格外明亮宽敞，这部电影没什么大场面，演员也不多，所以化妆间相对宽裕。 这时候，昨天有事离开一趟的副导演，才正式和贺西京这个投资人碰面。 “贺先生您好。”不同于吊儿郎当的导演，副导演是个温文尔雅的中年人，看起来比黄安国可靠多了。 他也是业内老人，经验丰富，是剧组花了重金挖过来的。 黄安国是个彻头彻尾的新人，在国内又没有人脉，他当初攒剧组的手段特别简单粗暴，就是砸钱。 这家伙看着油腔滑调，其实带着一种和外表完全不符的精明，零零碎碎在圈子里收罗了几个月，踢走了大批打秋风的骗子，最后还真被他逮到几条不错的鱼。 副导演常远就是其中一个。 关于副导演的人选，黄安国也是故意留了个心眼的。 他也知道自己就是个新人，一般有经验的副导演，他很难压住，而这位常导在行业内颇有名气，为人也兢兢业业很有能力，但是他擅长□□演员，也能够很好的管理调度片场的各个环节，偏偏不擅长掌镜。 最重要的是，常导竟然还有一个不错的后勤班底，可以直接拉进组用起来。 这么一个完美适合的人选，可是黄安国趸摸了好久才找出来了，还好贺老板只负责给钱，其他都不管，很顺利的同意了他提出的人选。 拍完了定妆照，上午就没什么事了，中午，几个演员，摄制组的成员又和昨天缺席的副导演一起吃了一餐饭，气氛还不错。 下午三点，正式开始第一次剧本围读。 围读是在酒店顶楼的空中花园进行的，这天天气不错，阳光明媚但并不闷热，楼顶还吹着微风，混杂着花园里各种月季的香气，十分怡人。 花园正中间搭着一个大遮阳棚，一群人就坐在里头，开始正式介绍。 “我是黄安国，《夏日》的导演，这位是本片的编剧。”黄安国介绍了一下一个坐在角落里，看起来十分安静的年轻人。 接下来是副导演：“我叫常远，《夏日》的副导演。” 之后是几个主要演员各自介绍，然后正式开始围读。 剧本围读就类似于彩排，演员听导演讲了戏，开始揣摩角色，创作表演，同时找出剧本里不合适不顺畅的台词和情节。 一个小摄影机已经在旁边开始录制，供导演和演员之后回看研究。 《夏日》的剧本主要围绕着两个男主角展开，黎怀和贺西京的对戏，自然也是全片的重中之重。 有几个演配角的年轻演员，原本对这部请了过气演员和纯粹新人当主角的片子并没有什么期待，还在猜他们有什么后台，没想到两个主角一开口，都吓了一跳。 这两个人的台词，实在是太好了！ 两人都吐词清晰，节奏和尺度拿捏得极其到位，感情饱满，互动的时候张力十足，完全不像现在常见的那种只能靠配音演戏的小鲜肉。 原本一直绷着脸的副导演，这时候脸色也终于和缓了一些。 他之前只看过黎怀这几年拍的剧，基本全是配音，演技也实在叫他看不上，再加上听到的风言风语，还有些担心。 但现在光看剧本围读的表现，却也不差。 更让人吃惊的，还是那个带资入组，身兼投资人兼男主角，又是第一次拍戏的大老板。 接触的时候只觉得这位就是一个英俊的面瘫，没想到表现不差，和黎怀有来有往，两个人虽然还没有带妆，但是画面张力就已经出来了。 黄安国也忍不住有点得意，觉得自己抱大腿的技术还有眼光，都实在太优秀了。 他激动的搓了两下手，又偷偷去看副导演，只可惜这位也是个面瘫，脸上一点心思都看不出来。 他偷偷笑一下，继续认真听演员念台词，一边琢磨剧本，觉得不合适的地方叫暂停，有时和身边的副导演商量一下，有时又询问编剧的意见，再请演员重新表演一遍。 刚开始还很顺，几个演员都十分专业，对剧本也熟悉，故事渐渐进行到中段，感情从隐忍渐渐变得激烈，那位看起来天赋异禀的新人男主角，终于遇上了点麻烦。 这是一段感情戏，剧本中季新刚刚察觉到了自己的感情，剧烈的心理波动让他面对舒成的时候，显得格外的暴躁，充满了攻击性。 原本在之前都表现良好的贺西京，这时候却始终无法代入正确的感情。 反反复复对了好几遍，太阳都快落山了，屋顶花园的气温慢慢下降，几个主要演员却全都是一身汗，喉咙也有些哑了。 常副导演看一眼还有些懵逼的正牌导演，说：“今天就暂时到这里吧，明天再继续。” 众人解散以后，他才私低下约了贺西京和黎怀，还有黄安国，几人在房间里再说说戏。 等到晚上，几个人在贺西京的房间里碰面，常副导演忽然问：“你们之前对过戏吗？” 黎怀点头：“对过的。” 那时候也对过这一场，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匆匆过去的，没有意识到太多问题。 “先再走一遍。”常导说。 黎怀和贺西京又过了一遍下午遇到问题的那场戏。 依然不怎么顺利。 常导皱着眉，打量两人。 在片场，本来就会有各种各样的状况出现，演员卡状态，算是最常见的事情。 虽然常见，却并不是简单容易就能解决的问题。 卡状态也分很多种，有些可能是因为演员当天太疲倦，或者一时调整不了状态，这种还算好办。 有些却很麻烦，甚至可能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才可以磨过去。 虽说拍电影本来就比拍电视剧更要时间精雕细刻，但是面对一个大都是新人的剧组，常导还是希望在早期尽可能多的解决各种麻烦。 常远很清楚，这个剧组高薪请他过来，本来就是为了把控片场出现的各种不可控因素。 他看了一眼那个青涩的年轻导演，又去看贺西京：“你的台词功底和节奏都没有问题，感情也很充沛，就是在这一场冲突戏里，心态不对。” 贺西京安静听常远说戏。 原本还以为常导会提出解决办法，没想到他转而很直接的问：“你们是一对？” …… 贺西京飞快去看黎怀。 黎怀觉得好笑，连连摇头否认：“不是不是，我们只是朋友。” 常导的眼神扫视两人，没再多问，只对贺西京说：“你的状态必须调整过来，在这一出戏里，季新还没有完全接受自己的感情，他对自己，甚至对舒成，都有一种愤怒怨恨的感情，既愤怒自己的不受控制，也怨恨对方没有回应。” “你现在的状态太平和，是那种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感情，转而内敛的状态，所以缺少冲突感。”常导接着说。 黎怀完全没有多想，还在认真思考怎么去表现人物状态，旁边的黄安国先是一愣，想笑又不敢，憋了一阵，才歪着嘴，偷偷去看大老板的脸色。 常导可真是一个耿直人。 就是太耿直了点。 这不，贺大老板的脸色已经全黑了，他还在滔滔不绝的说戏。 第 10 章 常导终究也是混过社会的人，虽然本性耿直，总算见好就收。 他滔滔不绝分析了一通人物的心理状态，很仔细的掰扯了半天要怎么找状态，也不急着要求贺西京马上要做到——就算再有天赋，他毕竟还是个新人。 “我想了想，”常导说，“前期的戏正好需要你们有一定的陌生感，这样才更好找感觉，这样，黎怀你搬下去住，最近一段时间，你们两个人也不要有太多接触，保持距离更有助于入戏。” 陈国安偷偷去看老板。 果不其然，贺西京的脸色更黑了。 只可惜，有些心思实在不能放在明面上，也只能听从专业人士的安排。 就这样，才做了一天的邻居，贺西京和黎怀就被副导演大手一挥，彻底隔离开了。 之后几天，又剧本围读了几次，导演，副导演，编剧，还有摄影组美术组几位大佬开了好几次会，《夏日》终于到了正式开机的日子。 这天是个难得的艳阳天，开机前的传统是烧香拜神，在这座古香古色的小镇里，烟火袅袅，人头攒动，倒难得显出几分热闹的人气来。 头一天的拍摄算是热身，走的都是最简单的戏，导演先给演员讲戏，定机位，又拍了两三遍就算过了，头一天拍完，大家回去养精蓄锐，准备正式投入战斗。 电视剧拍摄时间长，剧情量大，又是小屏幕，很多戏根本不会仔细琢磨就过了，每天都是紧赶慢赶生怕拖了进度。 电影却完全不同。 电影是大屏幕，对于画面和细节的要求要高得多，很多在电视剧里看起来还行的镜头，放在银幕上就完全是一场灾难。 也因此，电影导演向来习惯磨戏，电视剧一天拍十几场戏的情况，在电影剧组根本看不到，更多时候，一场戏走两三天才是常态，有些特别磨叽的导演，甚至可能反反复复用一周，甚至更长的时间打磨一场戏。 正式开机那天，大多数人都有些紧张。 演员看上去很靠谱，剧本也不错，但是谁都不知道，导演的水平究竟怎么样。 毕竟，一部电影是经典还是灾难，往往和掌控的导演脱不了干系，而这部电影的主控者，恰恰是一个看上去不太靠谱，青涩毫无经验，还有些油腔滑调的新人。 他唯一的优势，似乎只是紧紧抱上了某位土豪的大腿而已。 第一天，需要的调度和拍摄都很简单，一切顺利。 第二天开始才是正经的拍摄，剧组各部门都开始忙碌起来，五六台机位，各种近景远景，还有多种不同的光源布置，片场乱哄哄一团，一般人坐在导演的位置，甚至都摸不清东南西北。 虽然是室内戏，黄安国却顶着一副几乎遮了半张脸的墨镜，冷酷的坐在取景器后头，也不说话，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今天的室内戏虽然只有两个主演对戏，其实旁边围着一大屋子的人，热气蒸腾，人来人往，和镜头下那片安静的小空间，完全是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 常远和黎怀还有贺西京说完了戏，有点担忧的看向导演那边。 他其实是和黄安国聊过以后才接的这部电影，在他心里，黄导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导演坯子，无论是宏观的拍摄理念还是详细到分镜头的布置，都很有想法。 但话又说回来了，新手导演，可比新手演员麻烦得多。 毕竟，演员只要演好自己的角色就够了，导演需要的，却是对整部电影的掌控能力。 这个刚从学校毕业，还没有任何作品证明自己的年轻人，能镇得住场子吗？ 就在这时候，场记打板：《夏日》第五场，第一镜，action！ 舒成把季新领进自己屋子。 季新不情不愿的跟在后头，不断转头看门，似乎随时准备跑出去。 舒成没有管他，转身进了厨房。 这一场拍得很顺利，走了两遍就过了，黄导顶着墨镜，没多说什么。 舒成从厨房端了面出来，碗上浮着热气，暧昧的夕阳斜斜照进来，飞尘在狭小的空间里游走。 导演忽然喊了一声“卡”。 他从取景器后面伸出头，没了向来阿谀谄媚的嘴脸，对黎怀斥道：“你不要去看季新，表情也不要那么严肃，再放松一点。” 只是一个端着面出来的场景，就反反复复拍了四五遍，导演才喊过。 然后是两个人的对话场景。 “气氛不够。” “抬头的时机不对。” “你们对望的时候不要那么自然，又不是小情侣在谈情说爱。” “灯光，调整一下左边光源的位置，把色度降下来一点，还要降，降，好的就这样。” “季新说话的语调再高一点，冲突感给足。” “摄像，这个长镜头拉满，旁边的人注意不要影响镜头。” 导演用和他资历完全不符的熟练轻松调度整个剧组，就这么反反复复的磨着几个镜头， 常导晃过去偷偷看了几眼屏幕，没说话，又去给演员继续说戏去了。 在片场的黄安国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吊儿郎当，而是展现出非同一般严苛和专业的态度，比起一般导演，他对剧组的掌控力甚至更强，也许是因为他对于剧组每个部门的每一台设备，都有极其深入的了解。 这是需要事先大量认真准备，还有与生俱来的天赋，才有可能达到的状态。 原本生涩的剧组，随着一个强有力掌控者的调度，配合也越来越好。 无论是演员还是其他工作人员，都能明显感觉到一种酣畅淋漓的拍摄状态。 黎怀入行这么多年，好坏剧组都待过，也感觉这位黄导，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即便如此，拍摄依然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反反复复的打磨也会影响演员的状态。 眼看着两个演员的状态都有些下滑，副导演刚想对导演建议让大家休息一下，黄导就已经主动喊停。 他扶了一下自己的大墨镜，又沉默的开始反反复复看监视器上的画面。 黎怀好奇的抽空去看了一眼，惊讶发现，就算只是在小小的屏幕上，每一帧画面都仿佛拥有油画一般的质感。 即便零碎的画面还没有组成一个完整的故事，其中的张力已经显而易见。 虽然预料到贺西京不会随便选择一个导演，黎怀依然很吃惊。 贺西京到底是从哪里，把这样一个人物挖出来的？ 也许……这就是金钱的魔力？黎怀的脑子忍不住小小跑了一下马。 休息间歇，助理小欧送过来补充体力的热巧克力，黎怀拍得精疲力竭，热饮一下肚，才觉得活了过来。 他长舒了一口气，问：“给导演还有其他人送了饮料没？” “黎哥放心，”小欧点头，“全送到了，大家都说谢谢您。” 黎怀抬眼去看，剧组的工作人员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休息，喝东西的，聊天的，气氛终于暂时放松下来。 贺西京坐在片场和他远远相对的位置，手上拿着一杯咖啡，察觉黎怀看过去，对着他微微一笑，举了举手里的杯子。 因为常导的建议，除了对戏，两人已经好几天没单独说过话了。 黎怀也对着贺西京笑笑，又喝了一口热巧。 暖烘烘的热气从胃一路蔓延上来，叫人舒服极了。 他非常享受这种拍摄过程。 专业紧张的气氛，一切都井井有条，又充满了未知的碰撞。 优秀的导演，专业的工作人员，更重要的是出色的对手戏演员，让拍摄变成了一场极致的享受。 黎怀原本就热爱自己的职业，但是已经好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叫他激情澎湃的气氛了。 他对这部电影的期待，不由自主又往上拔高了一层。 短暂的休息结束，黄导拍拍手，示意继续拍摄。 黎怀收敛了其他心思，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重新沉浸到人物里。 不管怎么样，当前最重要的是全力以赴做好自己的工作。 这场室内戏拍了两天才拍完，紧接着又开始室外的拍摄。 这一场黎怀饰演的舒成没有出场，拍的是季新和几个小镇青年的群殴动作戏。 武术指导正在设计动作和定点，导演则根据现场情况和光线仔细调整机位，演员走了几遍位以后，才正式开拍。 黎怀今天原本可以休息，但依然早早来到片场，就站在导演身边，用另一个视角看贺西京的表演。 和之前两人演对手戏的时候不同，站在镜头后面，又是另一种感觉。 也不知道是第几次，他忍不住由衷的感叹贺西京的天赋。 这个人仿佛把季新这个人物给演活了。 《夏日》的故事里，前期的戏肉主要在季新身上，这是一个充满了矛盾冲突的人物，他敏感，野性，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鲁莽冲撞，有时候又细腻得不可思议。 这一场群殴戏，就是对这个人物魅力的极致放大。 在导演特有的油画一般的拍摄手法下，镜头更加美得不可思议。 贺西京的年龄严格来说已经不是少年人了，尤其平时还喜欢穿一丝不苟的三件套，一副地道的精英做派，谁都不会怀疑他的年纪。 但是在镜头里，灿烂阳光底下那个一挑多打群架的人，分明就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他身材修长，看着有些消瘦，但是一拳挥出去，半旧的白t恤下摆轻轻扬起来，露出一截线条漂亮的小腹。 活色生香，也不过如此。 这幅场面竟叫黎怀一时移不开眼睛。 黎怀老脸微微一红，转开眼睛，发现边上其他人比他也好不了多少。 毕竟无论男女，对美好□□的向往都是一样的。 想到此，黎怀终于心安理得，继续去看。 微微带着汗意的肌肤在镜头里被放大，特效化妆师精心制作，看上去极其真实的细微伤疤，反而让皮肤显得更加细腻而柔韧，少年人锋利如狼一般的眼神，倔强的嘴角，还有肩颈优美的弧度，每一个镜头都紧紧抓住观众的目光。 全凭本能的街头对殴，按理说并没有什么好看的，但因为贺西京的演绎，多了一种叫人战栗紧张的美感。 黎怀在旁边只是看着，都觉得心跳快了几拍。 最终，季新打赢了，其他人虚张声势喝骂几句，就仓皇作鸟兽散，他一个人踉跄几步，倒坐在路边的台阶上，看着无人的小路，孤傲得像一匹离了群的独狼。 一镜到底，导演甚至没有喊“卡”。 黎怀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这一幕绝对能成为经典。”导演忽然转头对黎怀说。 黎怀重重点头。 第 11 章 刚才那场动作戏虽然拍得异常流畅，但是导演又从好几个角度补拍了镜头，演员反复走了几遍戏，等到终于喊过的时候，就连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贺西京，脸上都难得露出了疲态。 这时候，送餐的小车正好过来，一群人围到餐车边上拿自己的盒饭。 《夏日》不愧是众所周知的土豪剧组，盒饭都是酒店专门提供的，饭菜质量好不说，还有好几种不同的风格和口味可以选择。 听到导演喊上午休息，贺西京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他下意识抬头想找某人，又想起那人今天休息，估计不在。 又走了两步，才觉得胳膊生疼，贺西京低头，发现胳膊上有几处擦伤，大概是刚才摔出来的。 他也没在意，看到助理送过来的盒饭，他摆摆手，示意自己不吃了。 贺西京有个坏习惯，人一累狠了就没胃口。 他走到自己的房车边，刚准备钻进去倒头睡一觉，忽然听见黎怀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贺西京转头去看，只见黎怀做贼一样靠过来，飞快的跟着他一起闪进房车里。 原本跟在贺西京身后的杨助理，非常有眼色的端着自己的盒饭撤了。 看黎怀鬼鬼祟祟的模样，贺西京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黎怀把房车的门拉上，才对贺西京傻笑：“这不是怕常导说嘛！” 之前常导建议两人在拍摄前期保持一定距离，培养情绪。 黎怀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听话的演员，但是今天例外。 “我知道你一累了就吃不下东西，”他从自己包里掏出一瓶润喉开胃的饮料，“先喝点这个润润嗓子。” 贺西京的嗓子确实干得冒烟，可他接过饮料却并不急着打开瓶盖，而是摸索着饮料瓶的塑封，定定的看着在自己面前忙碌的黎怀。 黎怀又从包里拿出一罐创伤消毒喷雾和一盒大创口贴。 “我刚才看你摔了好多次，身上肯定有伤，这个是我以前拍打戏的时候前辈推荐的神器，比一般的创口贴好用。”他献宝一样对贺西京说，“你看看哪里疼，我帮你贴？” 贺西京不禁用力捏了一下饮料瓶的瓶身，耳根飞快闪过一丝红色，迟疑道：“不用……只是手臂上一点擦伤，我可以自己来。” 他挽起袖子，露出了一大片擦伤的痕迹。 “怎么这么大一片，”黎怀咂舌，“这可不好贴，还是我来吧。” 他先用消毒喷雾在伤口喷了一圈，然后撕开创口贴的封纸，一边说：“要是疼你就说。” 贺西京侧着脸，盯着专心帮自己处理伤口的黎怀头顶看，两个人贴得有些近，似乎还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味，贺西京知道黎怀不喜欢用香水，身上只有清爽的皂香，显得明朗干净。 他耳根上的红晕渐渐蔓延到了脸上，听到黎怀的话，也只是很板正的“嗯”了一声。 黎怀察觉他的身体有些僵硬，还以为是疼的。 处理好了伤口，黎怀再次像小仓鼠一样，从包里又掏了两个饭盒出来。 “这是我在酒店餐厅点的，口味很清淡，还放了你最喜欢的酸梅干，”他说着帮贺西京打开饭盒，推到对方面前，“等下还要拍戏呢，尽量吃一点，免得体力跟不上。” 他又打开自己面前那个饭盒，笑着说：“我和你一起吃。” 贺西京接过饭盒，扑面是热腾腾的食物香气，他的眼瞳深处，颜色更暗了。 “怎么了？”看贺西京不动，黎怀捧着手里的盒饭，傻乎乎问。 贺西京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笑，原本非常浅，然后一点点扩展开：“我只是觉得，回国真好。” “本来就是，”黎怀大口扒了一口饭下肚，“我也出过国，外头的饭菜怎么都吃不习惯。” “你尽量多吃点，吃完再休息一下，我刚才听导演说了，今天走戏很顺利，我们两个的对手戏提前到下午拍。”他紧接着又说。 房车里弥漫着食物温暖的香气，黎怀举止斯斯文文的，但吃东西的样子，一看就特别香。 贺西京原本因为疲倦而消散殆尽的胃口，神奇的一下子就恢复过来。 吃完饭，黎怀把两个吃空的餐盒装在袋子里，又放回包里，然后要贺西京好好休息，就挥挥手走了。 房车里重新安静下来。 贺西京看着重新打开又关上的车门，脸上的红晕好久才彻底消下去。 下午开机的时候天色有些阴沉，光线不太合适，剧组只能先等着，导演副导演和摄像组则在商量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这段时间，两个男主演始终都像不认识对方一样，一个站在东边，另一个站在西边。 只其中一个，总是忍不住望向另一个，又在对方发现以前，仓皇收回视线。 过了一会，天重新放晴了，剧组很快各就各位，正式开拍下一场戏。 受了伤的季新靠坐在围墙边的台阶上，独狼一样舔舐伤口。 舒成刚下课，正好经过这条小路。 他穿着青色的对襟棉布衫子，黑色布鞋，神情柔和，脚步很轻。 看到路边的季新，舒成停住了脚步。 季新抬起头直直看他，眼神里充满了警戒。 打量了一下季新身上的伤口，舒成说：“我就住在这附近，跟我来。” 然后就转身走了。 季新坐在原地，看着舒成的背影半晌，鬼使神差间，站起来，跟了上去。 “卡！”导演一下子跳起来，骂：“怎么回事！你刚才笑什么！梦游吗？！” 原来贺西京演站起来跟上去那一段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中午在房车里发生的事情，一个没忍住，心里的高兴不小心带到了脸上。 他的脸绷得紧紧的，对众人道了一声歉，又调整了一下情绪，才重新拍那一段。 之后的拍摄进行得很顺利，导演喊“卡”的次数都不多，到了傍晚时分，这天的拍摄就结束了。 可是这边刚解散，黎怀又得到通知，因为之后几天天气不好，有一场夜戏要提前到今天来。 夜晚，小河边 月亮很亮，天上全是星子，舒成觉得闷热，去家边的小河里泡澡。 季新正好坐在小河边的石阶上，听到水响，转头看见了舒成。 舒成这时候已经一头扎进了水里，水面上先是涟漪起伏，不一会儿，又无声无息的平静下来。 季新忍不住紧张的站起来，到处张望。 半天，他才在起伏的水波中间找到一抹浅浅的白影，松了口气。 这一段拍了好几遍才过，黎怀水性还不错，河水其实也很浅，但还是觉得体力流失很快。 虽然剧本里的时间是盛夏，实际上现在才刚刚入夏，早晚都有些凉，尤其是夜晚的水里，寒气依然很盛。 听到导演喊过了，黎怀才终于站起身来，往岸上走。 他从水里出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一件很薄的白衫子，水一浸，衫子就呈半透明状，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瘦的线条，水流依然不绝，沿着他的发尾衣角滑下来，仿佛在亲吻着他的身体。 贺西京一呆，匆匆调转开了视线，又想起什么，连忙吩咐自己的助理，把早就准备好的姜汤送过去。 第 12 章 黎怀身上湿冷冷的，凉风一吹，很不好受。 几个工作人员已经围了上来，有的人用大毛巾给黎怀裹上，又有人端了一碗热姜汤过来，黎怀坐在椅子上，喝了一口热汤，长长舒一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工作人员显得格外热情，连向来手脚勤快的小欧，都一时不察被挤出去了。 休息片刻，马上进行下一场戏。 黎怀再次下水，导演和摄像坐在小船上，反反复复拍舒成划水的镜头，可怎么都不满意，最后，导演灵光一闪，要黎怀仰泳试一试。 黎怀姿态优雅的调转身体，水波幽暗，润湿的发丝和水面融为一体，在头转动时扬起晶莹剔透的水珠，然后，清冷的月光落在他玉白的脸上，竟不似凡间人。 这回，终于一条过了，黄导又补拍了几个角度的镜头，看起来非常满意。 黎怀再次回到岸上休息。 贺西京站在他边上，一直没说话，黎怀忽然发现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 “怎么了？”他问贺西京。 “没，没什么，”贺西京难得有些结巴，眼神从黎怀身上移开，说，“你刚才……很美。” 黎怀忍不住笑：“是导演的镜头拍得好吧，拍什么都跟画一样好看。” “不，”贺西京非常认真的摇头，“是真的很美。” 另一边，几个工作人员还聚在不远处，痴痴的看着黎怀又不敢靠近，最终被副导演一把给轰走了。 一个道具组的妹子捂着脸，一边走一边叹：“怎么办，我觉得我要被他彻底迷住了。” 另一个妹子也红着脸：“可不是，昨天我还觉得没有人能比贺老板更帅的，今天就被果断打脸了。” 这场水里的夜戏，黎怀的表现实在太出彩了。 今晚的夜色很美，粼粼的水波映着月光，但是更美的，却是水中那个人。 仿佛所有梦幻唯美的背景，都不过是为了突显这个人的存在而已。 黎怀模样长得好，这点任何人都没有疑问。 他有一张周正俊秀的脸蛋，几乎没有死角，天生就适合大银幕。 可是在黄安国的镜头下，他美得就像能魅惑人心的水妖，都不用引吭歌唱，就能直接把人的魂给勾走了。 “这样的演员怎么会不红？以前那些导演制片都瞎了？”有人替黎怀忿忿不平。 “这事我听说过，”道具组的妹子低声说，一边说，一边还机警的看周围，“听说是有人想潜规则，黎老师不买帐，就被封杀了，后来也只能接些丑化过的角色，生怕他抢了主演的风头。” “真的假的！谁啊，也太恶心了吧！”另一个妹子瞪大眼，但是想想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又觉得并不出乎意料。 道具组的妹子直摇头，不愿再细说了。 今晚上，黄导的心情看起来非常好，脸上一直是笑呵呵的表情，拍摄也进行得无比顺利，十一点都不到，戏份就拍完了。 剧组的人纷纷松了一口气，各自回去休息。 黎怀在水里扑腾半天，也很累了，连几步路都走不动，只能让小欧开车送自己回酒店休息。 导演和副导演盯着工作人员把设备一一清点入库，收拾场地，最后准备离开的时候，发现贺大老板竟然还在河边上徘徊。 两人悄声商量了几句，黄安国让副导演先走，自己则踱到金主身边。 在拍摄的时候，他戴着匪气十足的墨镜，满满霸王做派，但是墨镜一摘，又是那个毫无下限的跟班了。 “老板，怎么还不回去休息？”他涎着脸问。 明朗的月色下，贺西京的神色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您还在回味刚才那场戏吧，”黄安国继续谄媚的笑，“老板就是老板，选的演员实在是太好了，就凭这场戏，咱们的电影绝对能爆！” 贺西京转过头继续看着水面，没搭理他。 黄安国还是不愿离开，搓着手，犹豫了半天，才说：“老板，我是想请示您，能不能……加一场，不对，加几场戏？” “什么戏？”贺西京问。 “就是，就是……”黄安国嘿嘿的笑，吞吞吐吐半天才说，“就是亲热戏……” 贺西京转头，刀子一样刮了他一眼。 “我真的纯粹因为公心！”黄安国差点跳起来对天发誓，“常导也有类似的意见，原本的暧昧戏实在是太克制了，可惜了……您二位这么优秀的演员。”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可怜兮兮的勾着眼看自己的老板：“虽然国内不指望了，我们都觉得，这部电影至少可以试试去国外的电影节送展参赛，就是……尺度最好再稍微大一点。” 贺西京却十分干脆的拒绝了黄安国卑微的请求：“不行。” “为什么呀！要是能得奖，这部片子至少能回本，对您对黎怀以后的发展也有很大的加成。”黄安国都想直接抱着老板的大腿哀嚎了。 “不行，不用考虑。”依然是十分干脆利落的拒绝，没有半句解释。 然后，贺西京掉头就走了。 只留原本踌躇满志的黄导，在原地唉声叹气。 因为头一天的夜戏，今天上午剧组放假，让大家都好好休息，回回血。 黎怀也难得睡了个懒觉，醒来以后，一时还舍不得柔软的大床，愣愣的对着窗外看了一阵，才拿起手机。 一打开手机，就发现黄导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黎怀点开消息： 晚上十二点：黎老师，您睡了吗？ 那时候，黎怀早就一头栽进了梦乡。 凌晨一点：黎老师，我有事想和您商量一下，您醒了回我电话。 凌晨五点半：黎老师，这部电影您有没有冲奖的想法？我算了一下时间，《夏日》明年说不定可以去柏林试试。 凌晨五点四十五：现在的进度很顺，应该能提前完成拍摄，也许还能赶上今年的威尼斯。 七点半：我和常导商量过了，《夏日》拍好了完全能去国际电影节试一试，光是拿个提名都赚翻了。 八点：要是真能拿到提名，您的知名度也能有一个飞跃！ 八点十分：黎老师，你醒了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我！ 黎怀莫名其妙的看着这几条颠来倒去的消息，不明白黄导是什么意思。 他干脆起床，换好衣服，洗漱完毕，才回了电话过去。 铃声一响，那边就马上接通了。 “黎老师，您终于回我电话了！”那边的声音简直有种喜极而涕的味道。 “抱歉，我刚醒，”黎怀说，“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做吗？” 电话那边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约黎怀见面再谈。 导演，副导演还有编剧都来了，一看都是熬了通宵大夜的，三对熊猫眼直直的盯着黎怀看，看得他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改剧本？”听到三人找他的目的，黎怀还是一头雾水，“你们改就是，我全力配合。” 电影的三个灵魂人物都统一意见了，哪还需要问他一个小演员的看法？ 黎怀也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干涉剧本的戏霸。 “主要是……”黄安国抓抓鸡窝头，看起来更狼狈了，“这样，我们昨晚上连夜改了几场戏，您先看看，给点意见？” 黎怀接过新改的剧本，才看了几眼，脸就忍不住红了。 《夏日》新加的三场直接放在最前头，都是激情亲热的戏份。 原来的剧本里，从都到尾只有一段吻戏，表现得还十分克制，宛如蜻蜓点水。 这三段新加的戏，光是看着，就叫黎怀面红耳赤了。 “这会不会……有点太激烈了？”他憋了半天，才委婉的说。 “黎老师！”黄安国瞪着一双熊猫眼，却突然说起了另一个话题，“您知道，我是南加大电影学院毕业的。” 黎怀点头，他当然听说过那所著名的院校。 “那地方名气是挺大，好莱坞成功的华裔导演也不少，”这个大多数时候都显得混不吝的导演，脸上忽然露出苦笑，“但是在学校里，大多数人看我的表情依然是‘嘿，那黄皮肤的小子会拍电影？他真的不是走错地方了？’” 黄安国的声音忽然变大，瞪着黝黑的熊猫眼，一脸严肃认真的问黎怀：“黎老师，你想不想冲奖？” 根本没等黎怀的回答，他继续大声说：“我就特别想！” “我想拿着奖杯，一下一下打那些家伙们的脸，告诉他们，嘿，老子也会拍电影，而且比你们都强！”黄安国掷地有声，“在学校里，我拿到过三个短片奖，一个新锐导演奖，我泡在剧组的时间比那些家伙们都长！但那又怎么样，好莱坞不愿意给我机会，我毕业以后拿到的唯一一个offer，是经纪人助理，该死的，我只想拍电影，而不是给那些明星擦屁股！” “所以，我选择了回国，现在，我们有足够的钱，有好剧本，好导演，”他自信的指指自己，“还有出乎我意料的优秀演员，为什么不能试试冲奖？” 黄安国望着黎怀，那张原本可爱的娃娃脸，这时候都显得无比肃穆。 第 13 章 旁边的副导演常远，忽然咳嗽了一声。 “说老实话，接这部电影的时候，我只是冲着大笔薪水来的，”他坦诚说，“我要赚钱，要养活一家老小，可没有才毕业的小青年那么大的梦想。” “但是，在剧组呆了这么多天，我发现，《夏日》可以有更大的野心，它也的确配得上这份野心，”常远说，“我赞同黄导的观点，我们完全可以试着冲一冲。” “我一直都觉得自己的剧本能拿奖。”看上去有些社恐的编剧，反倒是这些人里最笃定的那个。 黄安国继续说：“我们都觉得，《夏日》完全可以更有野心一点，试一试参展，冲奖，而不是沦落为一部可能被永远封存，甚至都没有在大众面前播放机会的游戏之作！” “黎老师，您觉得呢？”他问。 黎怀的神情，也认真起来。 他当然想要拿奖，哪一个有点追求的演员，会不想拿奖？ 那些叫得出名字的国际大奖，甚至只是单纯拿到提名资格，都是一般电影人摸都摸不到的天花板。 就比如威尼斯国际电影节，向来被誉为国际电影大师的摇篮，这几年虽然风光略逊，依然是备受瞩目的顶尖电影盛事，全世界这么多新片，每年也就百八十部电影能得到参展资格，而能够入围主竞赛单元的电影，上一届一共也只有十八部而已。 都说小成本的文艺片适合冲奖，其实哪有那么简单，不过都是些幸存者偏差而已。 “欧洲的三大的确很难，我们也可以考虑试试其他电影节，”行业里的老油条常导稳重托底道，“《夏日》的题材还是很讨巧的，我仔细想过了，机会确实很大。” 常导说的没错，顶级的国际大奖拿不到，那些名气稍小的其他电影节呢？ 也许绝大多数人听都没听说过，但是，除了喜欢自己跟自己玩的好莱坞奥斯卡，还有三大顶尖的欧洲国际电影节以外，也有不少不那么出名，但是在业内同样颇受认可的国际电影节。 比如国内就有上海国际电影节，旁边不远的东京国际电影节，还有诸如莫斯科，圣迦诺，圣塞瓦斯蒂安等等各种国际电影节和更加琳琅满目的奖项设置。 如果认真准备，再稍微在评委的口味上下一点功夫，说不定还真有希望拿个提名。 黎怀微微意动。 他原本就是一个非常敬业和配合的演员，更何况，谁不希望自己的电影，能被更多人看见呢？ “所以，需要我做什么？”他问。 “原来的剧本当然很出色，”黄安国说，“但是情感的表达是纯东方式的，过于含蓄内敛，那些外国佬根本就看不懂。” “纯粹是因为他们太肤浅了。”编剧很嫌弃的在旁边说。 黄安国瞪了一眼这个自称社恐又多嘴多舌的家伙，继续劝黎怀。 “不管怎么说，如果是为了冲奖，原来的剧本肯定需要修改，情感的展现也必须更外放一点，”黄安国继续道，“你放心，欧洲那边不比美国，他们对不同文化的容忍度更高，修改也不需要比照那边的艺术电影，毕竟东方的含蓄美才是我们的优势，只是需要稍微外放一点点，足够让那些评委能看懂的程度就行。” 黄安国说得非常直白。 黎怀重新仔仔细细去看新改的剧本。 平心而论，新加的戏份确实不算出格，甚至连为艺术献身都够不上，只是比国内绝大多数公映的电影，稍微越界那么一点点。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半遮半掩更加诱人，那种含蓄的缠绵，反而更叫人血脉喷张。 做为演员，他本身也并不会抗拒任何有利于电影拍摄的努力。 “我会全力配合的。”黎怀点头，同意了导演组的决定。 且不论还没有影子的冲奖，新加的戏份确实让整部电影的张力更足，用专业的眼光来看，黎怀也认可这种修改。 “那就太好了！”得到黎怀的答复以后，原本还有些紧张的导演终于放松下来，就连厚重的熊猫眼也跟着舒展开，年纪轻轻的脸上，甚至笑出了好几条褶子。 “就是……”笑了一阵，他又搓着手，不好意思的说，“就是那个，可以请黎老师去劝一下大老板吗？” “贺西京不同意？”这倒出乎黎怀的预料了。 毕竟贺西京才是这部戏的投资人，就算他再不看重回报率，也不至于对这种有好处的改进说不吧？ 黎怀觉得，贺西京应该能很容易看出来，新改的剧本比之前更好。 “他为什么不同意？”黎怀奇怪问。 “那个……”黄安国其实猜出来一点，但不敢说，只好愁眉苦脸的看着黎怀，“我也不知道，您可以帮忙去劝劝吗？” 黎怀没有满口答应下来，只说自己会去问问看，也请导演继续和投资人沟通，不管结果怎么样，他都会配合。 “只要您愿意，老板肯定会同意的，”听到黎怀愿意去说，黄安国立马眉开眼笑起来，“老板最听您的话了！” 黎怀奇怪的看他一眼。 黄安国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说瓢了嘴，马上傻笑补救：“毕竟，您是老板很看重的朋友，他肯定会尊重你的意见。” “我只能说，我会尽量劝他。”黎怀答应道。 这天，又是两个人的对手戏后，休息间歇，黎怀看贺西京神情还算轻松，小心开口：“听说，黄导想加段戏，被你拒绝了？” 贺西京一凛，转头看黎怀。 “他跟你也提了？不用理那家伙，要是他再烦你，直接告诉我。”贺西京说。 “也没有烦，”黎怀笑，“其实我觉得改动还不错，你看过新改的剧本了吗？” 贺西京微微拧着眉头，看着黎怀，似乎有点烦恼的样子。 黎怀早就想过，贺西京一个直男，确实会很难接受两个男人之间的亲密戏。 “没关系的，你不愿意就还是用原版就是，黄导也不敢乱改什么。”他说。 虽然有些失望，黎怀并不愿意为难强迫贺西京，更何况，他自觉也没有这个能力。 沉默半晌，贺西京却问：“你觉得……改的还不错？” 黎怀点点头：“我确实觉得黄导说的有道理，新加的戏份，戏剧冲突和张力也更好。” 听到黎怀的话，一股子热气忽然从贺西京的尾椎横冲直撞的砸上来，把他的耳朵染得通红，不过脸上依然半点不显。 “你……不介意和我……演那种？”他的音调依然平稳，就是好像听着不太连贯。 “我是无所谓，毕竟是演员，什么样的戏都可能演，”黎怀笑，“不过你不愿意演我也完全理解，没有关系的。” 他敏锐发现，贺西京的耳根带上了赤色。 贺西京重新出现在他面前时，一直保持的理智冷酷精英人士形象，好像有点维持不住了，黎怀却忽然觉得，这家伙似乎有点可爱。 贺西京狼狈的转过头，过了一阵子，才说：“我要考虑一下。” 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点倔强。 黎怀脸上的笑更浓了。 “好，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他说。 第 14 章 一天的拍摄又结束了，今天却不如之前顺利，贺老板的发挥有些失常，还时不时走一下神。 可是，在片场向来横冲直撞，连大老板的面子都不给的黄导，今天却意外安静，面对贺西京的失误，那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乖得像一只鹌鹑。 甚至在看到大老板气势汹汹朝他走过来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贺西京骨相偏凌厉，冷着脸的时候，压迫感十足。 “老板。”黄安国努力露出乖巧的微笑，一边特别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知道贺西京肯定不喜欢自己自作主张，但是，这不也是为了这部电影好嘛！ 贺西京比他高出大半个头，居高临下的看着黄国安，简直就像大型食肉动物盯着一只可怜的小羊羔。 小羊羔恨不得撒蹄子就跑。 沉默半晌，贺西京忽然说：“给我看看新剧本。” ……哈？ 黄安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给我看看新剧本。”贺西京薄唇微抿，不耐烦的又重复一次。 黄安国连忙把自己贴身藏的剧本点头哈腰奉上，生怕动作太慢，又惹了大老板不高兴。 贺西京一把拿过剧本，瞪他一眼，转身走了。 黄安国惊魂未定的长出一口气，终于反应过来，又忍不住露出傻笑。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让老板的心上人出马，百分百没有问题！ 一边傻笑，他一边蹿到自己的副导演身边。 常导这时候还在盯着调度，听到黄安国在他耳边轻声细语的一句话，老脸也笑得菊花一样。 “成了？”他兴奋的问。 “十有八九！”黄安国还没有得到准信，就算觉得肯定能成，也不敢大拍胸脯保证。 两个人又相对傻笑了一阵，越发期待接下来的拍摄，还有《夏日》的未来。 毕竟，这部电影要真闯出了名气，对剧组里的所有人都大有好处。 贺西京回到房间，依然板着脸，把那本揉得绵软的剧本放在桌上，盯着封面看了好久。 过了一会，才拿起剧本，翻开来看。 刚看了几眼，他耳根就胀得通红，又把剧本重重砸到地上。 这种东西，他怎么可能拍得了！ 他在原地转了几个圈，深吸了几口气，半天才缓过来。 然后又犹犹豫豫的重新把剧本捡起来。 黎怀，真的看过新改的剧本吗？ 一想到这个，他耳根上的赤红就疯狂向周边蔓延，把脸颊和脖子一股脑都染红了。 就连呼出的气，都仿佛带着火星子。 贺西京紧紧攥着剧本，重新窝回沙发里，再一次小心翼翼的翻开封面。 【卧室/傍晚】 季新紧紧抓住舒成的胳膊，剧烈的喘息。 舒成平静的半抬着头看他。 季新瑟缩的松开手：对不起，我…… 舒成一把拉住他，把他重新扯回身边。 舒成：我有点冷。 他的声音像羽毛一样，轻轻拂过季新的耳畔。 季新颤抖着，紧紧抱住他。 两人移到床边，躺下，拥抱，接吻。 ———— 贺西京飞快的翻过这段。 【浴室/夜晚】 舒成和季新坐在浴桶里。 季新从背后环抱着舒成，一下一下给他光滑的脊背浇水。 …… 贺西京狼狈的把自己的头埋进了手臂里。 不要说现场拍摄了，光是想一想，他都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就像一个青涩的，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伙子——而这是他最不愿在黎怀面前展现的一面。 但是如果拒绝…… 贺西京紧紧的捏住剧本的扉页，又想起黎怀微笑对他说话的模样。 就像是看见了伊甸园里的苹果，明知道吃下去会万劫不复，依然忍不住伸手。 过了两天，贺西京才给黄安国肯定的答复。 黄导高兴坏了，差点在贺西京面前直接表演后空翻，又在对方黑压压的目光下，及时止住了不太明智的行为。 他马上通知黎怀，贺老板终于同意修改剧本了。 黎怀的第一反应是高兴，旋即又反应过来，他要和贺西京拍亲热戏了。 他下意识的摸了一下兜里的口香糖。 心里冒出一股黏黏腻腻的别扭感觉。 还是太不专业了啊！他对自己苦笑。 这两天，黎怀主要和学校校长——也就是演艺圈老前辈娄罡对戏。 娄罡从十几岁入行，演了几十年电影电视剧，获得的各种荣誉可以摆满一整间屋子，还是电影学院的客座教授，可谓桃李满天下。 偏偏老人家闲不住，宁愿在各种大大小小的剧组里客串，也不愿意在家里休息。 据说娄罡接剧本也没什么讲究，只要顺眼又有空，他一般都会答应，从来不在乎班底。 “娄老师好，”对戏第一天，黎怀就恭恭敬敬的问安，“这几天还请您多多指教。” 娄罡对黎怀点点头：“上次合作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吧，那时候我就看好你，可惜耽误了这么几年。” 黎怀一愣，意外娄罡还记得自己，不好意思的笑：“叫娄老师失望了。” “放屁！”娄罡是一个很直率的人，眼睛一瞪，“我失望什么，那件事你做得好！那老不修的迟早会翻车，到时候，自然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他又拍一拍黎怀的肩膀：“你能坚持这么久，我都佩服你这年轻人的韧劲。” 黎怀羞愧的笑，不好意思说，其实自己早就有退圈的想法，只是机缘巧合，才接了这部电影 。 他浑浑噩噩这几年，实在配不上老前辈的称赞。 导演一声“action”，两个人都迅速进入了状态。 娄罡不愧是鼎鼎大名的老戏骨，连发梢都带着戏，瞬间就把一个慈祥和善的老校长演得活灵活现。 令人意外的是，黎怀也并不显得逊色多少。 之前他叫人惊艳的几场戏，都是因为在镜头下无法掩盖的美貌。 不得不承认，黎怀是一个很上镜的演员，尤其是导演特别擅长用镜头发掘出他美貌的时候，每一个镜头，都能让人念念不忘。 但是，大多数人其实并没有觉得他的演技有多出类拔萃，只是觉得比一般的小鲜肉，好上那么一点而已。 在拍摄前期，舒成这个角色是一个很温和保守的形象，黎怀演得收敛自然，远没有另一个主角季新那样锋芒毕露的光芒。 就连两个导演，也只是觉得黎怀特别贴合舒成这个人物形象。 但是和娄罡老前辈对戏下来，黎怀竟然没有被抢走一点风头。 他的戏风极稳，和娄罡一来一回，简直犹如教科书一般，一切都恰到好处。 一场酣畅淋漓的对戏结束，娄罡很高兴的笑：“几年不见，你的进步不小啊！” 黎怀不好意思：“是娄老师指导得好，几年前您就教过我要怎么演活人物，实在受益匪浅。” 娄罡颇有深意的看着他：“道理人人都懂，能做到的可没几个。” 他又拍拍黎怀的肩，下去休息了。 老人家毕竟年纪大了，剧组也不敢让他太辛苦，老校长的戏份本来也不多，断断续续一个星期就拍完了。 娄罡离组的那天，黎怀特地去送。 “你想过以后怎么走没有？”娄罡问黎怀。 黎怀老老实实的摇头，他其实是准备退圈了，这时候又不好意思对自己尊敬的老前辈说出口。 娄罡眯着眼睛看黎怀：“有些话我原本也不该说，但是看你是个难得有天赋的孩子，老头子我还是啰嗦几句。” “娄老师，您尽管说。”黎怀恭敬的说。 “圈子里污糟事不少，可也不是哪里都是脏的，”娄罡转过头，看向前方的远山白云，“我知道你这几年受了不少委屈，但是这个圈子，归根结底还是喜欢真正有本事的人。” 他又看向黎怀，很肯定的说：“你是一个有本事的孩子，那老东西，压不了你多久了。” 黎怀听着老前辈的祝福，鼻子忽然一酸：“谢谢娄老师。” “好了好了，接我的车子来了，”娄罡挥挥手，“你也不要送了，回去好好把这部电影拍好，那个导演是个有想法的，这部电影差不了。” 然后，老头子就坐上小车，潇洒的走了。 黎怀站在路边上看着远去的小车，江南小镇上的清风，一缕一缕吹在他身上。 拍摄还在继续。 所有人都发现，黎怀的工作态度更加认真了。 倒也不是说他之前懒散，黎怀本来就是一个非常敬业的演员，这一点谁都不能否认。 但仿佛一夜之间，他的精神气都盛起来了。 明明拍摄已经很累了，还有人看见黎怀很早就起来，在小河边上练发声。 他和导演还有其他剧组成员的沟通次数更多，呆在片场的时间更长，有时候，导演都觉得可以过了，他反而觉得不足，会主动提出再磨两条。 随之而来的，是黎怀的演技越发让人惊艳。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真正入戏了。 那个江南小镇上，俊美的年轻教师，栩栩如生出现在众人面前。 尤其有几场特写的眼神戏，黄导简直如获至宝。 黄安国已经在偷偷和常导说：“我的导师有威尼斯那边的人脉，我已经请他帮我联系了。” 即便是态度最保守的常远，对黄安国的话也没有什么疑义。 第 15 章 拍摄进度过半，天气也越来越热。 南方的夏天带着浓浓的湿气，比起北方铁板干烙的燥热，更像是个蒸笼。 与此同时，蚊子也多了起来。 小镇上流水多，蚊虫也格外嚣张，毒性还强，稍微碰一碰，就是很大一个肿包。 黎怀坐在树荫底下的风扇边上，一边抱着风吹，一边还往身上大把大把的喷驱蚊液。 贺西京也在他边上，抱着另一个风扇，用着黎怀给的驱蚊液。 “等下那场戏，你准备好了没？”黎怀问贺西京。 贺西京一呆。 等下拍的那场戏，就是围读阶段，贺西京怎么都通不过的那场，也是叫两人楼上楼下分开住的元凶。 到现在为止，贺西京旁边住的还是常远那个大胡子中年人。 贺西京喷驱蚊液的速度都变慢了。 “要不要现在再试一遍？”黎怀问。 贺西京却摇摇头：“我先沉淀一下情绪。” 愤怒和怨恨，这是常导给他的两个情绪点。 表演起来并不算难，但是面对黎怀，贺西京总是很难向对方投射这样的感情。 不过，在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贺西京闭起了眼睛。 黎怀知道，演员的习惯各不相同，有些喜欢正式表演之前做大量的练习，也有些习惯在开机之前培养情绪。 他属于前者，很显然，贺西京是后者。 黎怀安静的自己翻开剧本，在心里第无数遍演练起来。 这就是演员，观察，练习，思考，分析，还要努力引发出自身与人物的共鸣，要不然，观众就只能看见一个虚假的外壳。 工作人员小步跑过来，说场地已经布置好了。 贺西京骤然睁眼，却故意避开黎怀不看。 黎怀也同样没有看他。 还没正式开拍，一股紧张的气氛，就已经在两个人之间酝酿了。 “action！”场记打板。 【第六十四场/河边/白天】 季新（质问）：你去哪了？这几天家都没回，我也找不到你。 舒成（疲惫的）：我去了一趟城里…… 季新：为什么不告诉我？ 舒成：事情有点突然…… 季新没有听完他的话，转身走了。 “卡！”导演喊，“季新的情绪还不够激烈，你在生气，刚发现自己喜欢上舒成，他就不告而别，这时候季新的心里是充满愤怒和指责的。” 贺西京抹一把脸，点点头。 第二遍，依然不行。 第三遍。 第四遍。 所有人都汗流浃背，导演依然不满意。 “你这一段表现太内敛了，”副导演说，“要更外放，就像火山爆发一样。” 贺西京闭起了眼睛。 就像火山爆发一样，喷涌而出的情感，带着巨大的破坏力。 他想起了已经过去很久的事情。 那时候，他还在国内，懵懵懂懂间，察觉到了自己不能对任何人说的情感。 隐秘，危险，让他自己都觉得恐惧。 “为什么不告诉我！”少年人说，声音并不高，反而低低哑哑的，却像是含着恨意。 也不知道，他恨的究竟是谁。 这句话说完，他根本无法面对自己，唯一面对那个人，转身逃了。 狼狈得，像一只流浪狗。 “过！”导演终于大声说。 所有人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黎怀高兴的说：“你刚才演的真好！那一段我鸡皮疙瘩都要竖起来了。” 贺西京平静的对他笑一下。 与其说是演，不如说是找回了当年的心情。 不过，这种心情，他无论如何也不愿对黎怀说。 不愿，也不敢。 也许是贺西京终于找到了感觉，接下来几场戏就再没有之前那么磨人了。 他轻而易举把季新的愤怒，怨恨，不甘，还有畏缩，表现得淋漓尽致。 少年人激荡飞扬，就像一团烈火，恨不得把旁边所有人都烧尽。 包括自己，也包括他的心上人。 几场戏拍完，贺西京几乎精疲力竭，甚至在黎怀面前，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软弱。 “我有点累，”他说，“刚才还被蚊子咬了一口。” 这个高大男人可怜兮兮的靠在树边，看着黎怀，像是在撒娇一样。 果然，一个红彤彤的大肿包，在贺西京脸侧飞快鼓了起来，看得人触目惊心。 黎怀刚准备找自己的止痒液，黄安国已经跳了过来，开始大呼小叫：“你的脸是怎么回事！这些该死的蚊子！咬人也不知道看地方！赶快，赶快拿药过来！你这张脸可不能轻易破相！” 紧张得简直就像贺西京是缺胳膊断腿了一样。 黎怀忍不住笑起来。 贺西京被黄安国叫得头疼，无奈看了一眼旁边看笑话的黎怀。 “吵死了，闭嘴！”他冷着脸对还在咋呼不已的黄安国说。 剧组跟组的保健医生，在导演的夺命连环催下，急急忙忙背了一个救护包就跑过来了，一边跑还一边问：“伤员呢，伤员在哪里？” 黎怀笑得更大声了。 贺西京黑着脸，要了一点风油精就把对方打发走了，又转头，看着满脸是笑的黎怀，最终也只能叹气。 然后，仿佛是被黎怀的笑声传染了，他也慢慢笑了起来。 树荫下，微风吹拂，两个人笑作一团。 这样就很好了，贺西京想。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因为，拍摄进度终于到了暧昧戏阶段。 【室内/白天】 舒成请了病假，在家里休息。 季新提着食物，开门进来。 黎怀正在沉睡。 季新的脚步放轻，慢慢走到床边，凝视着沉睡的舒成，然后弯下腰。 舒成这时候正好睁开眼，两个人靠得非常近。 若有若无的气息交换，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亲吻。 唇畔轻轻划过，好像什么都没有感觉，就结束了。 季新一下子弹起来，支支吾吾道：“我……我去给你做饭。” 然后飞快离开。 舒成躺在床上，若有所思的碰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又飞快收回手。 ———— 这一段感情戏是最开始剧本上就有的，原本也是全片唯一暧昧的片段。 在原来的剧本里，两个人的感情都藏得极深，就和这个吻一样，似有若无。 这一幕，贺西京其实已经幻想了很多次。 黎怀躺在床上，闭着眼，就像真的在熟睡。 他弯下腰，凝视着对方的睡颜。 一种安静而危险的冲动，从他的四肢百骸流淌而出，在每一个细胞间激荡。 “卡！”导演无奈的喊。 这已经是这段戏第三次喊“卡”了，每一次都是因为，男主角看起来就像是中了石化术，肉眼可见的僵硬起来。 “你这还没亲上去呢！”常导只能无奈的一遍遍和他说戏，“要自然一点，甚至可以带上点跃跃欲试，紧张肯定会有的，但是更多的是期待，还有忍不住靠近对方的冲动。” 常导和贺西京讲戏的时候，黎怀就坐在床上听。 这场戏他大半时候都装睡，后面睁眼的剧情一直都没拍到，也不觉得累。 没想到，他只想当个旁听的，常导可不让。 “来来来，黎怀，你们来试一试戏，”常导对他招招手，“你表演经验足，带带他。” 黎怀立马就傻了。 他是拍了不少戏，可连正经的感情戏都没拍过啊！ 黎怀从床上下来，和贺西京面面相对，两个人呆头鹅一样面面相觑。 常导也傻了。 “你以前没拍过这种戏？”他难以置信的问黎怀，“那吻戏呢？” 黎怀干笑：“常导，我还真没拍过吻戏……” 他之前演的，基本都是爱而不得的男三男四，或者早早被男主角灭掉的前期小boss，哪有拍吻戏的经验。 常导看着这两位，觉得头皮有点麻。 他跑过去和黄安国沟通了一下，又回来，说：“贺西京的肢体太僵硬了，现在肯定拍不出来，那这样，你们先单独处一下，放松下来再说。” 然后，两人就被打发到了隔壁一间没人的小房间里去了。 黎怀忍不住笑，对贺西京说：“觉不觉得导演就像是咱们的长辈，上学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早恋，才一毕业，就急着催婚。” 他是想到了之前常导对两人下的隔离令。 谁知道贺西京注意的却完全是另一个方向：“你外婆催婚了？” 他知道，黎怀也只剩下这一个亲戚，也很听外婆的话。 黎怀连连摇头：“没有，就是以前在网上看的段子，我外婆很开明的。” “哦。”贺西京沉闷的点点头，又安静下去。 黎怀觉得今天的贺西京很不对劲，再联想到他之前对加戏的抗拒，大概有了个猜测。 “你是不是……还在意以前那件事？”黎怀小声问。 贺西京没反应过来，奇怪问：“哪件事？” “就是那次……有人跟你告白那件事。”黎怀吞吞吐吐的说。 虽然不知道贺西京为什么突然想拍同性电影，但是在黎怀的印象里，贺西京对于喜欢自己的同性，态度实在不太友善，很多年前，还因为这个原因和对方狠狠打过一架，当时事情闹得挺大。 贺西京的脸一下胀红，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说：“不是……你误会了，当年那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第 16 章 就在这时候，黄安国推门进来了。 他绕着两个人转了一圈，很快就注意到黎怀和贺西京之间大约一米左右的社交距离，恰到好处，不显得生疏，又绝对不会侵入对方的领地。 “这样可不行。”他摇摇头，让两个人再站近一点。 黎怀很坦然的往贺西京那边挪了一步过去，贺西京有点僵硬，偷偷看了看身边的人。 看着这位平时在自己面前作威作福的大老板，现在怂得跟个怕生的鸡崽子一样，黄安国都想叹气了。 难怪，之前大老板怎么都不愿意加戏。 可这才哪到哪啊！ 黄安国忍不住在心里偷偷吐槽，这位看起来一身贵公子做派，理应众多美女俊男环绕的有钱人，该不会，还是个初哥吧？ 黄安国莫名其妙多了一丝心理上的优越感，颐指气使对两人道：“再靠近一点，有什么好害羞的，多处处就习惯了。” 知道的这是在拍电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拉皮条的呢！ 黎怀心中坦然，对导演的要求也很配合，看贺西京还是不动，干脆自己主动靠过去。 黎怀心想着，贺西京毕竟是新人，又比自己年纪小，他本来也应该带带他。 两个人在导演的催促下，终于挨到了一起。 “你们就这样适应适应，十分钟以后再开始拍。”导演说完，就匆匆出去了，顺手还贴心的把门给带上。 大夏天的，两个人衣服都穿得很薄，黎怀的肩膀不小心碰到贺西京的胸口，分明能感觉到对方肌肉和骨骼的轮廓，还有皮肤上涌动的热气。 “年轻就是好，这家伙身体可真壮！”黎怀羡慕的想。 他本身骨头架子也好，只可惜身材太单薄，怎么都练不出八块腹肌的漂亮身材，对于贺西京这种穿衣显瘦，脱衣显肉的类型十分羡慕。 想起刚才没说完的话题，他抬头问贺西京：“之前我误会什么了？” 贺西京却根本没有听他的话。 两个人靠得太近了。 黎怀的气息再一次在他的鼻尖萦绕，又多了一丝暧昧。 贺西京的紧张，其实并不是因为两个人肢体的接近。 年少时候，他也没少在黎怀身边撒娇耍赖，但是那时候，心中白纸一张，自然不会有多余的想法，更加不会紧张。 但是，当心里某些阴暗的念头慢慢滋生，他就再没有当初的自然了。 贺西京努力克制时刻想要伸过去的双手，自然，身体再一次僵硬起来，耳朵里也只剩下血流在血管里鼓噪不安的巨大响声，轰隆隆吵个不停。 “你说什么？”他慢半拍才反应过来。 “我之前误会什么了？”黎怀又问了一遍。 “没……”贺西京的神情有些恍惚，但他眉宇压得很沉，黎怀只以为他是觉得两个男人挨得太近，不太适应的缘故。 好吧，看来当年确实没有什么误会。 黎怀把这个问题抛诸脑后，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珠。 小房间里虽然有空调，但也不知道是用了多少年的老机器，只能努力的吹出一点不凉不热的微风，门窗紧闭，两个大男人挤在一起，很快就觉得汗流浃背起来。 黎怀扇了扇风，觉得这里边比太阳底下还要闷热。 “导演也不怕我们中暑了。”他左右看看，干脆扯着贺西京来到窗边。 这边的窗户对着个荒芜的小天井，外头杂草丛生，还有一棵歪脖子老树遮阴。 小窗户一开，反而比空调底下还凉快。 黎怀稍微松了一口气。 贺西京就像个牵线木偶一样跟在黎怀身边，他走就跟着走，停也跟着停，就是一声不吭，看着还是别扭。 黎怀觉得他这样可不行，就算十分钟以后出去，八成也达不到导演的要求。 黎怀挠了一下脑袋。 “你当初为什么想拍这个剧本？”他问贺西京。 贺西京反应依然很慢，但或许在凉风的吹拂下，终于好了不少，他努力笑笑：“就……觉得这个故事还不错。” “我也觉得不错，”黎怀点点头，又问，“你既然愿意和我拍《夏日》，对我也不会太反感吧？” “当然没有。”贺西京马上摇头，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 “那就好，”黎怀放心的松口气，“那要是我抱你一下，你会不会觉得恶心？” 黎怀还记得自己拍第一部电视剧的时候，也是因为紧张加生疏，迟迟进不了状态，后来被导演接连喊“卡”，状态反而更差。 当时跟他合作的是个小姑娘，长得跟天使一样，年纪才五六岁，却已经是拍过好几部戏的老演员了。 眼看着自己被导演骂得抬不起头来，小姑娘忽然走过来，抱了他一下。 “没关系的，”她说，“我妈妈说过，抱一抱，马上就能拍完了。” 小姑娘抱完他，还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塞在黎怀的手心，甜甜的笑笑，就摆手走了。 那句话却像是咒语一样，留在了黎怀心里。 他的心情忽然就放松了，之后的拍摄也很顺利。 所以，看到贺西京紧张，他首先想起来的就是这句话。 贺西京有些吃惊的看他。 他的身体靠在窗台上，另一边挨着黎怀，脸上通红，也不知道是不是热的，嗓子眼里含含糊糊的憋出几个字，黎怀也听不清楚。 就……反正……这张老脸也不要了！ 黎怀就当他答应了。 毕竟，接下来还有亲热戏要拍，一个拥抱，也实在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伸出手，像哥们一样，拍拍贺西京的背：“没问题的，你肯定能拍好。” 他可说不出小姑娘那种香香软软哄人的话，只能这么安慰对方。 松开手，黎怀不好意思的空手挥一挥：“呼，这里实在太热了，我一身汗，你可别嫌弃。” 贺西京依然纹丝不动，只一双眼睛深深的看着他。 然后，忽然就回抱了黎怀一下。 年轻男人的身体超乎寻常的热，还带着汗津津的湿气，但并不难闻。 就是太热了，黎怀呆呆的想。 贺西京的手又很快松开，他急忙忙后退两步，也不敢再看黎怀，只盯着窗边那棵歪脖子树。 “谢谢你，我没问题了。”他低哑着声音说。 黎怀也说不清自己的安慰奏效了没有。 十分钟终于过去，拍摄重新开始。 也不知道是导演的措施起了效果，还是黎怀刚才那一抱，总而言之，贺西京看起来终于恢复了状态。 弯腰，靠近，打擦边球一样的短暂接触，然后分开。 黎怀不知道导演发现了没，刚才亲吻的时候，贺西京其实偷偷借了位，吻只轻轻落在了他的唇角。 不过，这个镜头本来要的就是含蓄暧昧的感觉，导演也没说什么。 这段看起来简简单单的戏，终于千难万难的过去了。 可之后，还有更大的挑战。 当天晚上，导演副导演拉着两个主演先对一下之后的戏。 这一回，别说贺西京了，黎怀也同样露了马脚。 原本在导演眼中演技卓越的两个演员，一演起暧昧戏，一个像不会扑水的旱鸭子，另一个像把头缩在壳里不肯出来的蜗牛。 这就离谱！ 导演看着长相英俊，条件出色的两人，恨铁不成钢的说：“就找一找你们以前谈恋爱的感觉，就算没结过婚，亲嘴总亲过吧！” 黎怀和贺西京尴尬的对望一眼。 “黎怀，你也是老演员了，应该有拍吻戏的经验，”黄导还不知道黎怀之前和常导的对话，“虽然男性和女性亲吻的感觉不一样，但是带入感情，演绎方法都是类似的。” 常导满脸无奈，低声说：“他没拍过。” 黄安国声音立马高了八度：“他也没拍过？！两个人都没经验？！” 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那你总和女朋友接吻过吧！想想那种感觉，自然而然，又顺势而发。” 比起别扭的贺西京，黄安国似乎觉得，黎怀是一个更好的突破口。 黎怀面红耳赤：“女朋友确实交过，就是……” 他支支吾吾，也说不出话来。 常导无奈，只能转战贺西京。 可惜无论他怎么苦口婆心，贺西京都是一张木然冰冷的脸，看着就叫人绝望。 黄安国忍无可忍，一甩袖子，决定把这个艰难的任务交给他万能的副导演。 反正他也不擅长这个，还是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吧。 常导觉得自己头发都要掉光了。 他想了半天，只说：“黎怀，我们的房间还是换回来，你继续住贺先生隔壁，也方便沟通。” 他原本还觉得，这两个人关系太好，拍不出生疏青涩的感觉，哪里知道，亲热戏原来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就……你们多培养培养感情，最重要的是，拍摄的时候肢体不能这么僵硬，”他光是想一想那个画面，就觉得头发又多掉了几根，“这几段戏都不出格，你们也可以多对一下戏，习惯就好了。” 黎怀点头答应，贺西京没说话，也没提出异议。 等到黎怀和贺西京私下里独处的时候，贺西京忽然说：“抱歉，我的状态不太好。” “没关系，你毕竟是新人，何况我的表现也就这样，没资格说你。”黎怀苦笑。 他现在才发现，两个熟悉的朋友拍亲密戏，比他想象的更难。 贺西京应该也有和他类似的尴尬，不过他毕竟是新人，也难怪反应比自己要大得多。 黎怀很有兄长气质的拍拍对方的肩：“没问题的，常导说的对，这种戏份，多练练就习惯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他心里其实也没底。 第 17 章 这天的晚餐，黎怀不敢吃什么味道重的东西，去贺西京房间之前，还反反复复刷了两遍牙。 他抬起手，对着手心哈了一口气，确认什么气味都没有，才敲的门。 小欧就跟在黎怀后面，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对贺西京就像是老鼠见了猫，看起来比黎怀还紧张。 是杨助理开的门，见到两人，他很温和的笑一笑：“老板还在冲澡，请稍等。” 黎怀朝他打了个招呼，坐在沙发上。 沙发边的小茶几上，正好放着一本新改的剧本，看起来被人反反复复翻了很多遍，边角全是褶皱。 黎怀拿出自己带的剧本，又看了一遍。 明天的戏份，其实放在任何一个有经验的老演员身上都没什么大不了的，那种尺度，连不少电视上放的言情剧都看不上眼。 但黎怀毕竟从没有拍过吻戏，甚至……连必要的经验都没有。 他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其实也谈过一个女朋友，但是浑浑噩噩两个月过去，手都没牵过几次，女孩子有一天忽然冲他发怒，要他这辈子都和剧本过去算了，然后就单方面宣布分手，拉黑，再也不见。 黎怀其实到现在也还没弄明白原因，但是对于感情，多多少少起了敬畏之情。 总觉得……谈恋爱好像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后来他忙事业，然后被打压，总觉得没到谈恋爱的时候，这么一拖，不小心就拖成了大龄剩男。 这下可好了，连拍吻戏都没经验。 黎怀实在觉得有些丢脸，毕竟对戏的另一方比他还小了好几岁，要是被对方察觉出自己的生涩，就实在……丢人丢大发了。 黎怀眼睛盯着剧本，脑子却完全放空，浴室里的水声停了都不知道。 等到浴室门打开的时候，他才一下子直起身子，抬起头。 明明才从浴室里出来，贺西京却已经穿戴得很整齐，灰色衬衫，白色长裤，要不是脸上还带着水气蒸腾过后的微红湿气，黎怀简直以为他是从酒宴刚离开的。 他咳嗽一声，朝贺西京打了声招呼。 贺西京看了他一眼，点点头，低头又弄袖子去了。 也不知道怎么的，他今天好像也有些不对劲。 一种无言的尴尬，盘踞在房间上空。 还是杨助理知机，端来两杯饮料和一盘水果，暂时化解了紧张的气氛。 “我和小欧在隔壁，有什么事情可以叫我们。”他说。 然后，就给两人留下了一个相对安静，但又不是绝对独处的空间。 黎怀局促的在沙发上动了动：“你剧本看得怎么样？” 贺西京坐在他斜对面，眼神有点飞，嗯了一声。 良久，两个人就像两头沉闷的驴，安静各坐一方。 “那……对戏试试？”黎怀问。 他觉得自己好歹做为年长的那个，总要起个表率作用。 贺西京点点头。 继续安静。 “要不请导演帮帮忙？”黎怀又问。 贺西京点点头。 然后，黄导就被紧急召唤了过来，当然，常导也同样逃不脱。 一个大胡子中年男人，拉扯着另一个娃娃脸的小青年，满脸深情的演绎。 说起来，两位还挺有表演天赋——如果能忽略那把大胡子，还有花花绿绿夏威夷衬衫的话。 “要放松，无论是身体和表情，都要透着情酣的迷醉，”黄导努力扶住大胡子的脸，一面还不忘努力教导两个不开窍家伙，“动作要慢，要让观众感觉到温柔缠绵的气氛。” 两张脸慢慢接近，不过在最关键的时候，黄导猛的转过头，问：“看明白了没有？你们两个试一试。” 一只鸭和一头驴抱在了一起。 黎怀倒不是紧张，他就是……别扭…… 黎怀以前从来没有拍过亲热戏，但也不是完全没有见识，以前在学校排话剧的时候老师就教过他们，男男女女的肢体，需要的时候是火，是□□，是向外招摇的性感。 不需要的时候，就只是枯树枝而已。 他们是演员，就是要把各种感情表现出来，要让观众看到那些火，那些被点燃的欲望，但是本心里，依然要把对手当成一段枯木。 “否则，演员自己就会被那团火点燃，万劫不复。”这是那个老师的原话。 黎怀演戏的时候，始终紧守着这个原则，从不敢越雷池半步。 可是贺西京的怀抱热得出奇，似乎能够直接蒸腾出汗气来，热滋滋的叫人不安。 被环抱的时候，黎怀甚至不自觉的起了逃跑的冲动，肢体也不自觉的僵硬起来。 黄安国在旁边都看不过眼了：“重来，这一回从靠近开始。” 鸭子和驴飞快分开。 两个人站在距离一个身位的地方，黄安国重新给两人说了一遍机位，要他们重来一遍。 黎怀调整呼吸，努力遗忘那种不明所以的不安，让自己全心入戏。 他现在不再是黎怀，而是舒成，面前的人也不是贺西京，而是季新。 季新的眼睛灼热得像太阳，一动不动的看着舒成。 两个人慢慢接近，热度越发高起来。 季新伸出手，抚摸着舒成的脸，修长的手指插进了他乌黑的发丝里。 舒成微微仰起头，轻轻喘息。 …… 唇即将贴在一起的时候，贺西京突然又临阵脱逃了。 黎怀喘着气，茫然的看他。 他刚才好不容易入戏了，然后又被忽然抽离出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贺西京满脸潮红，咳嗽一声，素来矜持冷漠的脸上，也禁不住的尴尬：“对不起，我……” 总而言之，总有一个要出问题。 旁边的黄导无奈叹口气。 这一天又无功而返。 离开的时候，黄导把黎怀单独拉到一边，说起了悄悄话。 “我看呐，咱们这位大老板八成就没谈过恋爱，以前又没有演戏经验，所以才这么慌张，”他偷偷在黎怀耳朵边上八卦，“这种时候，还是要请黎老师多带带他，剧本那边我也会做些调整。” 黎怀很有责任心的点头：“导演放心，我会努力帮他入戏的。” 黎怀认为，贺西京单纯就是直男对男男亲密举动的抗拒而已，但是上回自己的拥抱就很有用，之后说不定也一样可以如法炮制。 至于尴尬和些微的别扭，黎怀很快就抛诸脑后，他现在心里想的，更多是一个优秀演员的基本素养。 无论如何，他也会好好帮助贺西京，演好季新这个角色的！ 第 18 章 又一次私下里的对戏。 黎怀和贺西京在一个房间，小欧和杨助理在另一个房间。 依然是安静的沉默。 贺西京的戏感明明不差，但一拍起感情戏，就好像一块坚硬无比的石头，碰上去都要被弹回来那种。 黎怀无奈叹口气。 贺西京也知道自己的毛病，休息间歇，他端了一杯水给黎怀：“抱歉。” 黎怀接过水杯，奇怪的打量他：“你以前……是不是没谈过恋爱？” 贺西京听到黎怀的话，眼睑微微下垂，嗯了一声。 果不其然。 虽然自己也是初哥一只，旦好歹牵过妹子小手的黎怀，心理上莫名其妙多了一点优越感出来。 “也从来没有喜欢过人？”他继续问。 这一回，贺西京迟疑了一阵，才又“嗯”了一声。 黎怀仔细打量贺西京。 这个平时清冷矜贵的有钱人，这时候终于有了一点他这个年纪该有的腼腆——虽然依然面无表情。 这么好的模样出身，实在是不应该像一张白纸一样。 黎怀脑子里灵光一闪，轻声问贺西京：“是因为……你家那件事？” 黎家和贺家是世交，黎怀隐隐约约知道，贺西京的父母有一段惨烈的过往，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贺西京都是在自己家住的。 贺西京看他一眼，移开了目光，没有说话。 虽然没有承认，黎怀只当他是默认了。 黎怀看着这个英俊沉默的年轻人，竟然心里起了一丝怜惜。 也难怪，他对亲密接触那么抗拒了。 黎怀的指尖在沙发上有节奏的敲击着，脑子里飞速转起来。 “我们干脆谈一场恋爱吧！”他忽然兴致勃勃的提议道。 贺西京一愣，身体肉眼可见的僵硬起来。 “不是真的恋爱，”黎怀连忙解释，“就假装谈一场，帮助你入戏而已，所以也不用担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贺西京看着他，黝黑的眼眸带着碎星一样的闪烁：“假装？”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并不太喜欢这个提议。 “对啊，反正咱们都是演员，”黎怀眼睛一下子亮起来，“那就在现实里也演一场！” 现实成了戏，戏里就成了真。 身为科班演员，黎怀其实清楚这里头的风险，以前教他们的老师，也再三强调过入戏过深的危险。 但这不是紧急关头没有办法嘛，再说了，两个直男，就算假装谈一场恋爱，又怎么可能成真？ 所以黎怀说出这个提议的时候，心里完全没有一点负担，只有身为演员的责任感。 他这时候已经被黄安国那番话给蛊惑了，满心满眼都是拍一部足够优秀的电影出来。 为了这个目标，适当的牺牲，甚至是风险，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现在，他需要贺西京的配合。 老实说，一起拍了这么久的戏，黎怀还是不清楚贺西京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很多年前，他们确实是无话不说的朋友，但是时间已经淡化了太多事情，重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有着有钱人与生俱来的高深莫测和随性而为，他的表演天赋是黎怀见过最好的，但或许是太轻易拥有就很难珍惜，贺西京对拍戏的兴趣是有，但热情总不高。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想拍就拍了，仅此而已。 之前那一次，黎怀很意外自己能够成功说动贺西京，但是这一次，他不确定了。 黎怀只能紧张的看着贺西京，祈祷这个人对拍戏的热情，能比自己想象的更多一些。 贺西京听到他的话以后，手就不自觉的攥起来，骨节泛白。 他深深的看着黎怀。 贺西京知道，黎怀对于演戏的热情，是可以凌驾于任何事之上的，很多年前，他就知道了。 提到这个话题，黎怀的眼睛会不自觉的发光，在镜头面前，向来随和的青年，却有着最执拗的脾气。 很多年前，贺西京对这个能够抢走黎怀全部注意力的存在，就充满了微妙的情绪。 现在，当他和黎怀置身于同一个镜头之下的时候，这种微妙被更加放大了。 然而，他总没办法对面前这人说不。 好一会，贺西京才勉强笑：“好……就假装一次。” 然后，他眉眼低垂，黑鸦一样的睫羽轻轻遮住了眼睛里的复杂神色。 黎怀和贺西京，开始了一场伪装的恋爱。 两只呆头鹅，就算谈恋爱也改变不了他们根深蒂固的本质。 所幸，其中一只呆头鹅因为年纪稍长，而且为了学习拉过不少爱情片，显得稍微有经验一点点。 “恋爱前期不就是那些嘛，”黎怀扳着手指头数，“聊天，送礼，约会。” “咱们聊天还行，”他就像研究任务攻略一样，一条条和贺西京分析，“这一条可以直接pass了，送礼……你喜欢什么？” 贺西京沉默的看他。 “算了，这地方肯定也买不着你满意的东西，这条也过，”黎怀就跟导演一样，手一挥，继续说，“那就先试试约会！” 正好今晚上还真有一件适合他俩约会的事，就是贺西京上回提过的水戏。 当地人提起说，水戏是青柳镇最出名的一项民俗活动，以前最兴盛的时候，周围十里八乡都会驾船过来看，水面上被挤得满满当当的，放眼看去，全是各种各样的大船小船。 但近些年，大多年轻人都去了城里，水戏也跟着凋零下来，不过依然是这附近最热闹的大事。 贺西京早就让助理租好了船，只是他自己也没想到，这竟然会是成为他和黎怀的第一次约会。 夏日的夜晚，暗色的芦苇丛紧紧密密立在小河边，微风吹过，一层一层的荡漾开。 黎怀坐在船上，听着持桨渔夫一下一下波动水面的声音。 贺西京坐在离他两三尺的地方，朦朦胧胧的月光底下，依然像一块带着水汽的石头，矗立在船头。 黎怀忍不住轻笑。 贺西京诧异的转过头来。 “靠近一点。”黎怀冲他招招手。 贺西京迟疑片刻，慢慢靠过来。 年轻而矫健的身形，在夜晚的映衬下有一种别样的美感，就算黎怀之前对男人不感兴趣，也不得不承认，贺西京的身材真是漂亮极了。 而现在，他需要和这个漂亮的男人谈恋爱。 黎怀的头轻轻靠过去，唇落在贺西京耳边。 还没说话，贺西京的脸就已经红透了。 “我想了想，还是应该按规矩来。”他轻声对贺西京说，然后往贺西京的手心里塞了一个柔软的小东西。 第 19 章 贺西京低头一看，发现是一块软软糯糯的小糕点，包在棕榈叶里，还带着大米的清香。 黎怀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头：“刚在路上看见的，我记得你以前挺喜欢，不知道现在口味变了没有。” 贺西京微微笑：“还是很喜欢。” 他耳朵根上的红色还没有淡去，身体却慢慢放松下来，安静的坐在黎怀边上，手里捧着那块模样粗糙的米糕。 微风清扫在身上，还带着芦苇的草叶气，让人的心也跟着安静下来。 黎怀坐在船里的小凳上，缩着长腿，对贺西京笑：“我想来想去，觉得假装谈恋爱什么的，还是有点过分了……” 他之前的提议就是脑子一热，等冷静下来，却越想越觉得不应该。 自己明明是个专业演员，可当拍戏的时候遇到麻烦，却净想些歪路子，要是被他以前的老师知道了，非狠狠骂他一顿不可。 自己走歪就算了，还想把贺西京也带歪，黎怀自己良心上也过不去。 “是我之前想岔了，”他说，“演员最忌讳的就是把戏里的感情带到现实里，假装恋爱什么的还是算了，咱们再找找别的办法。” 贺西京依然小心翼翼的捧着那块米糕，却觉得，晚风又凉了些，连包着米糕的棕榈叶子，也向外渗着寒气。 他忽然就有点生气，却又说不出来。 “你是担心，我真的喜欢上你？”贺西京低着头看黑黝黝的船身，沉沉的问。 夜风忽然变大，黎怀觉得有些凉，抱住了手臂，笑：“我也担心自己弄不清真假，毕竟……感情上的事情，谁都把握不住。” 演了这么多年戏，他听了太多假戏真做的荧幕情侣，过一两年又清醒过来的故事，最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一地鸡毛。 贺西京却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依然垂头看着船身，声音都变得硬邦邦的：“你放心，我很多年前就想明白了，这辈子我都不会谈恋爱，免得变得像我爸那样……所以假装谈恋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会受到影响。” 黎怀转头去看贺西京。 天已经全黑了，只有头顶上半个皎洁的月亮，还有船头一盏小灯。 两个人坐得很近，但是黎怀依然看不清贺西京脸上的神色。 夜色下的青年，就算坐得憋憋屈屈，也自有一种骄傲矜贵的气质，柔软的发丝被风吹动，冷峻的侧脸不动如山，明明坐得很近，又像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总而言之，还是算了，总有其他办法的。”黎怀含含糊糊的说，不知道怎么，越说越心虚。 就在这时候，船头的船夫忽然用乡音说：“到地方了。” 黎怀一抬头，就看见几道白晃晃的水链，在数盏灯火的照映下，横贯天空。 天上的明月一时间都黯淡下来。 水响，人声，喧闹成一团。 水戏的场地是一块开阔的水泊，这时候周围已经围满了小船，几盏强力探照灯打在水面上，中间有老式的浮木滚轮，也有在儿童乐园经常能看见的充气船，还有高压水枪，时不时窜起一条白龙又忽然隐没。 水戏虽说也有表演的演员，其实所有水性好的乡民都可以去凑热闹，有人光着膀子，直接从船头就扎进水里，掀起一阵水花，甚至殃及边上几条船，又激起一阵笑骂声。 明明是清凉的夏夜，水面却像沸腾了一样。 矫健的水乡儿女，像一条条鱼在水中穿梭，跃起，争抢挂在水面正中间桅杆上的一面彩旗。 黎怀的眼睛亮起来，手不由自主去划温热的水面。 “后生，你要是水性好也可以去试一试，据说拿到彩旗的人，今年一年都能交好运。”船夫乐呵呵的对黎怀说。 黎怀又去看贺西京。 贺西京摇摇头：“你知道的，我不擅水。” 他在规整的人工泳池里倒是能游几圈，但不像黎怀，就像是天生长在水里一样。 黎怀爽朗的笑：“那我去拿到彩旗，回来送给你。” 他飞快的运动了几下，又用水撩透了身体，才一跃而下，就像一条归水的白龙。 刚才出声怂恿的船夫，这时候反而担心起来：“那俊俏后生水性怎么样？可别出危险了。” 船夫知道，这两人都是在镇上拍戏的演员，看上去模样倒是好，一看就是文文弱弱的城里娃，也不知道下没下过野水，要是真的出了问题，他可交代不了。 “他没问题的。”贺西京看着水面，说。 果不其然，黎怀入了水，就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自在，就连泳姿都比其他人更舒展。 不一会儿，他就加入了对彩旗的争抢中。 这时候，贺西京几乎已经看不清哪个是黎怀了，只能靠着直觉，去追寻翻腾白浪里那个隐隐约约的人影。 船夫在水边上敲着烟袋，也一刻不离的盯着那个年轻后生，半晌才说：“这后生厉害，也是水边上长大的吧？” 如今的孩子金贵，就算是青柳镇本地的孩子，大人也多不让随便下水，不像老船夫那代人，个个都是浪里白条，野得很。 那个叫黎怀的后生，倒有些上一辈的风采。 贺西京闻言，露出了矜持的微笑：“如果没有当演员，他应该会是游泳运动员。” 他不自觉又想起很多年以前的事情。 这时候，黎怀已经出了水面，湿滑的船面稍微制造了一点麻烦，他滑下水，又迅速攀了回来，一手拽着高耸的桅杆，轻轻一扯，整个人就重新跃出水面 ，轻轻松松就拿到了在空中摇摆不已的那面金红旗帜。 一阵欢呼声，就像水波一样迅速传了开。 老船夫怔怔看着水里高举着彩旗，一脸欢笑的黎怀，不甘心的拿起烟袋用力砸了几下船帮：“也是这几年镇上没人了，要不怎么会被个外人抢去。” 贺西京已经听不见船夫的絮絮叨叨了，他只是直直的盯着那个在水浪中骄傲笑着的人看，看着他和边上人击掌庆贺，看着他重新回到他们的船上，也不急着上来，就扒在船舷边，双腿打着水，举着手上那个形状简陋的旗子，朝自己笑。 “这个送给你，说话算话。”黎怀脸上的笑，简直就像孩子一样天真快活。 又像是水妖，轻而易举就蛊惑了别人的心。 贺西京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心跳，弯下腰，伸手接过那面湿漉漉的旗：“……谢谢。” 从很多年前就是这样，他的目光怎么都移不开那个人，就算逃到国外也一样。 贺西京在心底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第 20 章 黎怀甩一甩满身的水，才跳到船上来，杨助理租船的时候还体贴的准备了干净的衣服，用一个防水箱放在船舱里。 黎怀也不讲究，在船上就直接换起来。 贺西京迅速调转了目光，望向波光粼粼的水面，手里还紧紧攥着那面小旗子。 再回头的时候，黎怀已经换好了衣服，只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好久没游得这么过瘾了，”黎怀笑着拧了几圈换下来的衬衫，才把衣服叠好，放进防水袋里，“你那个助理可真贴心，什么都打点好了。” 自家小欧做事就显得糙多了，但是对比下各自的薪水，黎怀表示一点都不羡慕！ “你以前就喜欢游泳，”贺西京面上还是淡淡的，眼睛落在黎怀被水泡得越发白的大腿上，又飞快向下移开，定在黎怀的脚上，“多年不见，游得还是这么好。” 黎怀的脚也长得好，因为刚从水里出来，他这时候赤脚踩在木头上，慵懒的伸展着，修长的脚背像雪一样白，小巧的脚指头整齐排列，甲弧圆润，看上去特别乖。 贺西京忽然觉得手心有些痒。 他忍不住咳嗽一声，就听黎怀笑说：“没办法，我就这一个爱好，而且对保持身材也特别有用，你不喜欢下野水，等回去了，下次一起去游泳池？” 贺西京的心里也跟着痒起来，不自觉的就点头：“好。” 简直跟下意识的反应一样。 那边的水戏还在进行，弄潮夺旗以后，还有专业的表演，各种腾挪跳跃，就算是在水里，也玩出了无数种花样。 黎怀刚才尽了兴，后面的活动不再掺和，只是懒洋洋的靠在船舷上，看到精彩处就跟着喝几声彩，又转头拉着贺西京随意说几句话。 贺西京还是那副冷静沉着的模样，声音也是克制而温和的，只偶尔在黎怀贴得太近的时候，有些不自然。 黎怀也发现了，但是他就像是喜欢恶作剧的小孩儿，反而更加频繁的凑到贺西京耳朵边上说话。 “这才哪到哪啊，之后咱们还有吻戏呢，”黎怀在他耳朵边上笑，“也不说假装恋爱了，可你总要先习惯习惯。” 一阵酥麻从头皮贯穿到脚板底，贺西京嗓子眼也是麻的，半晌才说：“……好” 就像一个被欺负狠了，可还是不敢反抗的老实孩子。 黎怀都觉得不忍心了。 夜深了，周围的船只慢慢散去，两人的船也返程了。 黎怀看了一眼时间：“明天的拍摄下午才开始，上午咱们两个要不要先排练一下？” 夜风里的黎怀，慵懒靠着船头，对着贺西京笑说。 “好。”贺西京点点头，又转过头，重新对着江面去了。 这天晚上，黎怀早早就睡了，一夜无梦。 第二天他稍微赖了一下床，才磨磨蹭蹭起来，一看时间，还早得很。 黎怀发消息过去问，贺西京也是刚起来。 “一起吃早餐吧，正好商量一下下午的戏。”黎怀提议。 黎怀洗漱完毕，拉开阳台的门，一探头，就看见贺西京站在对面的阳台上。 这人身高腿长，姿态漂亮极了，他转过头，对黎怀矜持的点点头。 “一起去餐厅？”黎怀问。 贺西京说自己还有点事，要黎怀自己先去，他等下就来。 蛋奶饼的甜香混着黑咖的苦味，让黎怀昏昏沉沉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不少，他小口啜了一口咖啡，一抬头，正好贺西京推门走了进来。 这人在人群里实在太瞩目，黎怀一眼就看见他，举起手，打了个招呼。 一路上，也有好几个剧组成员朝贺大老板问安，贺西京始终沉着脸，浅浅点头，那浑身的气势，可一点也不像昨晚上那个几乎被欺负得说不出话来的老实孩子。 黎怀忍不住想笑，又努力忍住了。 这时候，黎怀的助理小欧刚点好了自己的早餐，端着餐盘，很殷勤的问贺大老板：“贺先生，您要点些什么？我去帮您拿。” 贺西京看一眼黎怀面前的蛋奶饼和黑咖：“和他一样，谢谢。” 然后就长手长脚的坐在了黎怀对面。 “你家杨助理呢？怎么没一起来？”黎怀顺口问。 贺西京坐下以后，随手把休闲衬衫的袖子挽起来，一边说：“他兼任《夏日》的制片，一大早上导演就把他找过去商量事情去了。” …… 黎怀看一眼兴冲冲端着盘子过来的小欧，觉得这孩子未来的路还长得很。 几个人很快就用完了早餐，然后才慢慢往房间走。 走到门口，贺西京才问：“去谁的房间？” 他半倚在门口，虽然努力放松，但是黎怀还是看出来，这人又紧张了。 “去你的房间吧。”黎怀很贴心的提议道。 推开门，黎怀跟在贺西京身后，慢慢踱了进去。 黎怀其实已经算是一个很爱整洁的人，但是相比起来，贺西京的房间实在干净过了头，总感觉……少了一点人味。 “坐。”贺西京示意黎怀坐在阳台边的沙发上，自己坐在对面。 小欧特别有眼色的留在外头的套间里，先给里头两位端茶送水，再半关上门，顺手给自己泡了一杯茶，然后开始埋头刷起了手机。 黎怀清了一下嗓子，问了句废话：“今天下午这场戏的剧本，你看过了吧？” 下午那场戏，就是导演编剧三人组新加的三场激情戏之一，吻戏+床，戏。 一开始就上大尺度，黎怀也觉得有点麻爪。 但是想到更加手足无措的贺西京，他内心里莫名多了一份责任感。 “就……先试试戏？”黎怀心虚的说。 贺西京看他一眼，点点头，看起来反而比黎怀更镇定些。 只可惜，一切都是假象。 黎怀刚努力让自己入戏，成为舒成，重新一睁开眼，就看见贺西京同手同脚的走到床边。 黎怀一下忍不住笑场了。 “抱歉抱歉，”黎怀捂着嘴，还是忍不住的笑，半天才止住，“我也觉得有点尴尬，没忍住笑场了，重新来一遍吧。” 贺西京沉默的看着他，虽然僵硬，却似乎看透了一切。 第 21 章 黎怀慢慢的靠过去。 贺西京肉眼可见的越发紧张起来。 他的背脊紧绷，一脸严肃的看着黎怀：“你知道的，我不怎么喜欢提前对戏。” “我知道，”黎怀点点头，“而且这场戏发挥的空间也很大，很难提前设计动作。” 他走到贺西京面前，非常近，几乎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那应该怎么对戏？”贺西京的气息也已经紧绷起来，修长的脖颈不由自主微微扬起，露出了脆弱的咽喉。 看起来美味极了。 黎怀以前从来没有对另一个男性产生过一丝半点的兴趣，但是面对眼前温热的肌肤，却不由自主很想张嘴尝一尝。 他努力把自己脱缰野马一样的想法收回来，露出了影视圈前辈的慈祥微笑：“但是你看起来太紧张了，等到拍摄的时候，只会更麻烦。” “我只是想帮你放松而已。”两个人的距离更近。 贺西京的喉结猛地滚动一下，瞬间重新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你……想怎么做？”他艰难的问。 黎怀以前的性格也有这么恶劣吗？他回想着，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还是因为是在演戏，所以格外……放得开？ 被黎怀一出接着一出折磨得有点懵的贺西京，这时候完全没有了投资人金主爸爸的威风，倒更像是一个被恶霸欺凌的小可怜。 其实，黎怀也在努力克制内心里某种恶劣的冲动。 真是奇怪了，绝大多数时候，黎怀都是一位彬彬有礼的绅士，脾气温和，深得所有合作者的喜欢。 但是鬼知道为什么，面对贺西京的时候，他心里总不由自主冒出来一些不太对劲的想法，行动上，也不是那么举止合宜。 好像是有点过分了，他认真的反省了一下，终于直起身体，微笑：“要不要试试，交换一下角色？” “……交换角色？”贺西京直愣愣的看着他，脑子里已经迅速回忆起剧本里的描写。 然后，脸轰一下红了。 在剧本里，黎怀饰演的舒成是偏被动的一方，而贺西京饰演的季新，则像是一头欲求不满的小狼崽子，毫无顾忌的扑上去撕咬。 他很难想象自己像季新一样，对黎怀这样那样。 可是如果换一个角色，他变成被黎怀这样那样的人……贺西京头一次心起了逃跑的冲动。 或许当初选择饰演季新，真的是一个天大的错误……贺西京想要站起来，手脚却不怎么听使唤，然后，就被黎怀一下子推倒在床上。 明明比对方高了半个头，这时候却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不用担心，好好体会我的动作，正式拍摄的时候就找这种感觉。”黎怀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就连声音也变得更加少年气，带着一种横冲直撞的冲动。 然后，俯身下去。 火焰猛地燃烧起来，从肌肤到骨髓，还有整间卧室。 贺西京这时候哪还有多余的心思揣摩黎怀的动作？他更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不对，是已经被抹了脖子的羔羊。 震惊，痉挛，然后是沉醉。 就算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也想将这一刻，长长久久的延续下去。 不管之前怎么欺骗自己，以为能够安全的呆在朋友的界限里，贺西京这时候仍然无比悲哀的意识到，面前这个人，对自己而言，就是销魂蚀骨的剧，毒。 在这个人面前，所有的坚持，全成了笑话。 感觉再下去就彻底过界了，黎怀才气喘吁吁的倒向一边，慢慢压下身体里气血奔涌的激动。 激情戏什么的，可真够磨人的。 半天，他才有力气转头问贺西京：“怎么样？对季新的表演，有灵感了吗？” 贺西京躺在他身边，安静的看着他。 黎怀还在认真和对方讲镜头的位置：“我问了黄导，到时候现场会有三个机位，两个中景，一个特写，重点部位不会出镜，但是……” 贺西京头一次主动靠过来，吻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 良久，才分开。 黎怀眨巴眨巴眼，愣愣的看着贺西京，这时候，两个人的气场忽然一百八十度调转。 嘴唇上温柔的触感迟迟不退，他迟钝的红了脸，然后又高兴的笑起来：“对了！就是这样！你终于找到季新的感觉了！” 贺西京深深的看着他，眉宇间藏着些缠绵缱绻的柔情，丝丝密密的勾缠着，又很快收敛。 “是的，我终于找到感觉了，谢谢你，”他说，然后慢慢坐起来，脸上的神色重新变得安稳如石佛，“下午的拍摄，应该没有问题了。” 黎怀也跟着坐起来，扯了扯贺西京背后的衣襟：“要不要再试一试戏？这回重新演回各自的角色？” “不用了，”贺西京朝黎怀笑，“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提前对戏，免得正式拍摄的时候少了情绪。” “也是，”黎怀点头赞同，“听说激情戏拍起来磨人得很，还是先保留好体力。” 然后，两个人彬彬有礼的互相道别，贺西京还把黎怀送出了房间，看起来就是合作愉快的好同事，刚刚进行了一场卓有成效的提前对戏。 刚才房间里的高热，就像是一场幻觉，丁点也没有留存下来。 黎怀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小欧还在全神贯注的刷手机，看到黎怀出来还很意外：“今天这么快呀？” 之前几次对戏，可没有这么顺利的。 他跟着出了贺西京的套间，又奇怪的问：“黎哥，你脸怎么这么红的？” “是吗？”黎怀摸摸自己的脸，笑：“可能是太热了吧，房间空调效果好像不太好。” “是这样吗？”小欧疑惑的回忆冷气十足的中央空调出风口，“要不我等下去跟前台说一句？叫他们来检修一下。” “没事，你不用管，杨助理会解决的。”黎怀含含糊糊的说着，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 打发走了问东问西的小欧，他才背靠着门，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然后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胸口剧烈的跳动和身体的燥热。 果然就像业内传言的那样，激情戏拍下来不但费心费力，还容易引起心理和生理上的反应。 一不小心，就容易陷进去。 还好没有坚持假装恋爱，黎怀长舒一口气，要不然，真有可能会出大问题的。 他进浴室冲了一通水，才让酥麻的身体彻底冷静下来，又想起刚才贺西京冷静的反应，不由感叹，虽然是个新人，心理素质可比自己强多了，一不小心，他又被比下去了。 黎怀不知道，隔壁的水声，足足响了大半个钟头才停下。 第 22 章 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了一会，又吃了午餐，黎怀才去片场。 贺西京已经到了，按照惯例，眼神都没有和黎怀碰一下，远远的缀在片场的另一头。 反而是黄导心里有点虚，又不敢去问大老板，只能凑到黎怀跟前，小声问：“你们对过戏了？情况怎么样？” 黎怀看了一眼远处的贺西京，不是太确定的说：“应该……没问题吧……” 他总觉得贺西京有哪里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个究竟来。 黄安国本来都做好慢慢磨的准备了。 哪想到原本死活放不开的大老板，忽然有如神助一样，戏精上身……啊呸，是影帝上身，浑身的荷尔蒙压都压不住。 明明之前还别别扭扭，连对方的手都不敢牵，突然一下，就成了条疯狗子，把黎怀的嘴都亲肿了。 黎怀自己也愣了。 贺西京的状态，和上午的时候可完全不一样。 这人身上好像突然冒出来一股子气势，死死的就把自己给压住了。 不过拍摄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贺西京的状态太投入，拍的又是激情戏，有几个角度就显得过了点。 黄安国忙不迭喊卡，调整了一下镜头位置，又要演员重新来一遍。 因为是激情戏，片场早就清场了，拍摄间只剩下导演副导演，演员，还有三个摄像师再加上黎怀的助理小欧。 这时候，小欧正用冰块给黎怀敷嘴唇：“贺老板下嘴也太狠了，黎哥你这等下还能继续拍嘛？” 黎怀也觉得嘴唇火辣辣的发麻，他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苦笑：“应该没问题吧。” 冷敷了半个小时，才重新开拍。 贺西京还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只看到黎怀嘴唇的时候，微微迟疑，原本身上那股子凛冽的气势都跟着一下子泄了：“抱歉……刚才没控制好。” 他刚才一听到导演喊“卡”就迅速起身离开，后来又昏头涨脑的只顾着调整自己的状态，以至于根本都没有注意到黎怀的异样。 黎怀摇头：“你这是入戏了，挺好的，等下还这么拍。” 只可惜，也不知道是因为刚才的ng，还是看到黎怀的嘴唇觉得内疚，贺西京身上短暂冒出来的那条疯狗子，忽然就缩了回去，不见了踪影。 于是，才感慨老板终于开窍的黄导，又头秃了。 “刚才那个感觉是对的，”黄导努力想要找回贺西京的状态，“就像刚才那样拍就行了啊！” 只可惜，贺西京一脸冷漠的看着他，油盐不进。 暴躁的黄导刚想要拿出片场大魔王的气势来，又在最后一刻缩了回去。 毕竟这位可是金主爸爸，拍的又是他想方设法才磨下来的戏。 黄安国生怕贺大老板一生气，就把这段给拿下去了。 他可还指望着这部片子拿奖呢！ 黄安国没办法，只能又拉着黎怀求助。 只可惜，黎怀也没有什么立竿见影的好办法。 “之前确实是私下里对过戏，”黎怀承认，“但是当时他的状态也不是刚才那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就算是这么说，黎怀还是被导演推着去和贺西京聊聊。 贺西京还在跟自己生闷气呢，对其他人都没什么好脸色，也只有对着黎怀的时候，那股子戾气才憋了回去。 “抱歉，”他还是忍不住盯着黎怀的嘴唇看，“我刚才实在是太失控了。” 黎怀模模糊糊觉得，贺西京突然没了状态，是不是跟自己嘴肿有关……但是红肿都差不多消下去了，也只凑近看才有一点痕迹。 “我体质就是这样，再说本来就是拍戏，你根本不用介意的，”黎怀解释，又觉得自己应该是想多了，转而问，“你之前的状态挺好的，怎么忽然又找不到了？需不需要我帮忙？” 刚才被贺西京的气场一时压住，反而刺激了黎怀的演员魂，原本还想拍一场酣畅淋漓的对手戏，哪想到贺西京忽然就没了状态。 “要不要又像上午那样，对换角色帮你找找感觉？”黎怀摩拳擦掌的提议道。 “……不用，”贺西京马上拒绝，“再给我五分钟，应该没有问题。” 黎怀点点头，把空间暂时让给贺西京。 贺西京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一切都是表演，他对自己说，□□是假的，肌肤相接的战栗也是假的。 他忽然失态，不过是因为刚才忽略了，就算是虚假的表演，也有可能伤害到对方。 你看，只是把内心里那只横冲直撞的野兽稍微放出来一点点，就是一片狼藉。 贺西京闭上眼睛，五分钟以后，才蓦然睁开。 “我可以了。”他对导演示意。 拍摄再一次开始。 舒成坐在床边，季新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骨架已经发育成熟的少年，带着一种野蛮而青涩的气息，浑身上下都是掩盖不了的本能渴望。 舒成在后退，季新则一步步逼近。 最后，舒成被逼到了墙壁上，无奈的看着季新。 “你知道的，我们……” 他的话被季新堵在了嘴里。 亲吻，十指交握，少年突然爆发的蛮横，让一切都失控了。 那只若隐若现的疯狗，再一次偷偷冒头。 但是忽然一下子，疯狂又被收敛回去。 绵绵密密的亲吻，让气氛忽然柔和起来。 舒成原本就微弱的反抗，慢慢变成游移无力的性感。 表演还在继续。 像是戏里的真情实感，又像是真情实感的一场戏。 导演副导演快速交换了一下意见。 “这种情感表达也不错，而且刚才那一版有些镜头也可以用。”副导演低声说。 这一次的表演，比剧本上的设计更多了一层情感表达，黄导快速琢磨了一遍，觉得这样说不定更好。 他点点头，没有打断演员的表演。 其实这时候，黎怀已经有些把握不住了。 他觉得自己每一寸皮肤都被烈火点燃，火热的表皮底下，是入股的酥麻。 这个颇有经验的演员，竟然都一时忘记了摄像机的存在。 直到贺西京忽然抽离开，黎怀才大喘着气，朦朦胧胧的看贺西京，然后才听见导演喊：“好极了！就是这样。” 虽然这条导演已经很满意了，但还是补拍了几个特写镜头和慢镜头，然后才算这条过了。 一场激情戏下来，黎怀觉得自己身上的骨头都被抽了一样。 再看贺西京，比他也好不到哪里去，坐在床的另一边，也不敢看黎怀，只垂着头，好久都一动不动。 黎怀也很艰难的挪动了一下身体。 虽然以前没有拍过这种戏，他毕竟听说过前辈的经验，各种防护都做得很扎实。 但就是太扎实了，一场戏拍下来，在镜头底下的时候还不觉得，可是等到导演喊过，生理反应却没有那么快过去，又被一层层束缚着，动一下都觉得难受。 都是男人，黎怀估计贺西京跟他也是差不多的状况。 这么一场戏拍完，黎怀没好意思跟贺西京说话，那边大约也是类似的心态，两个人各自平息了半天，才匆匆离开，就像是两个陌生人。 反而是刚才围观全场的小欧，还在那里意犹未尽的说：“黎哥，你们刚才那场戏看起来太过瘾了，简直就是火花四溅！” “好了闭嘴。”黎怀一想起刚才那一幕心里就发窘，直接打断了小欧的话。 小欧嘿嘿的笑，忽然又说：“对了黎哥，你前几天是不是游泳去了？我看到网上有一段挺火的视频，看起来很像你，蓝姐还打电话过来问了。” “什么很火的视频？”黎怀奇怪。 “就是前两天c站上有人发了一段视频，看起来特别帅，挺多人转发的，蓝姐要我问问那人是不是你……黎哥，原来你还会游泳啊？”小欧以前都不知道。 黎怀看了那段视频，发现还真有自己，甚至还拍了后面他把旗子送给贺西京那段，估计是前几天水戏弄潮的时候有人在旁边拍的，然后传到网上去了。 他点头承认是自己，就看见小欧又抱着手机，跟蓝姐汇报情况去了。 黎怀也没当一回事，顶多就是因为私自下水，被蓝姐批评几句而已。 因为那场激情戏，黎怀对着贺西京尴尬了几天，但是很快又调整了情绪，可以大大方方打招呼了。 这天下戏下得早，黎怀慢悠悠吃了点东西，就去阳台上吹风，正好碰见贺西京也在隔壁。 “你今天的戏也结束了？”他朝对方打招呼。 这几天的戏，两个人都是各自拍各自的，很久没有同镜了。 贺西京端着一杯咖啡，忽然看见黎怀，杯子横亘在嘴边，半天才咽下一口，然后才把咖啡杯放在旁边的小桌子上，慢腾腾说：“晚上还有一场戏。” “又是夜戏啊。”黎怀感叹。 《夏日》的夜戏不算多，但也很辛苦，拍摄顺利的时候还好，稍微有点麻烦，就有可能磨到后半夜去了。 “你最近拍摄还顺利吧？”黎怀关心的问。 “还好。”贺西京还是淡淡的样子。 黎怀总觉得，上回拍了那场激情戏以后，贺西京对自己的态度都生疏了，估计也是因为害羞。 黎怀也不介意，反而兴致勃勃的掏出手机，对贺西京说：“对了，上回咱们俩去水戏的事被人拍下来了，还传到网上去了。” 贺西京转过头，看了一眼黎怀的手机。 “要不要我把链接发给你？”黎怀问。 “……谢谢。” 这天的大夜戏，有个演员始终找不到状态，被导演逮着骂了好久，拍摄都暂时停下来了。 贺西京躺在椅子上，对旁边的吵闹充耳不闻，只专心端着手机在看。 短短不到十分钟的视频，他反反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又问身边的杨助理，c站的视频要怎么下载。 从来没有玩过c站的杨助理：……？ 不过杨助理到底对得起自己的百万年薪，很快就摸熟了那个app，开始替老板排忧解难。 刚把视频下好了，老板又问怎么打赏。 以为老板忽然沉迷网红还想砸钱的杨助理：……？ 只可惜，c站视频区没有打赏渠道，最后只能用区区两个币加点赞，暂时应付了老板无处托付的满腔热情。 等到私下里的时候，杨助理连忙开始研究新吸引了老板的视频究竟有什么特殊之处。 然后就被喂了一脸狗粮。 杨助理想起来，那艘船还是自己安排的呢。 那小明星的魅力，啧啧。 杨助理一脸冷漠无情的关了视频，一边还在琢磨，是不是要安排一个专门的摄像师，把点点滴滴的日常记录下来。 毕竟，这就是一个年薪百万每个月有奖金还带分红的金牌助理的基本素养。 后来跟导演聊了一下，才知道剧组里其实有安排专门拍摄花絮的摄像，理所当然，拍摄两个主角的互动是重中之重。 杨助理马上跟导演要了两个人所有的花絮，连夜剪辑了出来，献给老板。 “这是什么？”贺西京一脸冷漠的看着杨助理献上的东西。 “这是《夏日》拍摄以来，您和黎先生对戏的花絮，”杨助理同样是一副冷漠专业的嘴脸，“我和导演商量过了，考虑可以专门剪辑一些精彩的花絮做为宣传，还请老板您先过一下目。” 其实片子都没人感兴趣，也不知道能不能上映，宣传个鬼啊！ 偏偏贺西京依然端着冷静而专业的有钱人嘴脸，点点头：“嗯，这个主意很好，对影片的宣传很有好处。” 然后，拿走了杨助理献上的存储卡，宝贝一样揣进了兜里，还用手心紧紧捂着。 差点都悟出了汗。 杨助理看着老板的背影，忍不住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这个月的奖金，显然又稳妥了。 要哄得老板开心，不但要做事衬他的心意，还要做得圆滑不露痕迹才行。 毕竟，贺大老板天性傲娇，还口不对心。 可谁叫他才是发工资的那个呢？ 为了生活，杨助理扬得起脖子弯得下腰，就跟那随风杨柳似的，特别柔软。 然后，发工资的贺老板，今天睡得特别晚。 第二天一早上，明晃晃的黑眼圈告诉剧组所有人，贺西京昨天度过了一个非常精彩的夜晚。 只不过除了有点心虚的杨助理，没有人知道他其实是抱着手机过的夜。 贺西京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 知情识趣的黄导马上安排贺大老板今天休息。 反正今天本来也没有什么重要的戏份，最近拍摄进度无比顺利，偶尔放松一下也没有关系。 但是这一幕，落在刚刚进组的视后江伊岚眼里，就忍不住稍微多想了一点。 她也是娱乐圈的老前辈了，虽然多年前因为其他原因而选择隐退，但是见识自认还是很丰富的。 贺西京的大名，其实她早就听说过无数次，知道这人是有名的点金手，近几年战绩辉煌，简直就像镶嵌了一道金灿灿的光环。 所以一听说这位进了娱乐圈，还投资电影，江伊岚马上主动过来接触。 虽然演员导演看着都不怎么靠谱，但这可是贺西京亲手操刀的项目！ 就算电影扑街，只要能够搭上贺西京这条线，就是大赚特赚了。 没想到，贺西京却是这种人。 她刚见识了小镇的冷清安静，再看看贺西京脸上明晃晃的黑眼圈，脑子里一不小心，就想多了。 第 23 章 “伊岚姐，好久不见。”听说江伊岚进了组，黎怀早早就过来打招呼。 还在银幕上活跃的时候，江伊岚的经典形象就是烈焰红唇的风情美人，退圈七八年，她脸上身上也不见一点岁月的痕迹。 “是小黎啊，”一见到黎怀，江伊岚就笑，用手轻轻撩了一下头发，很亲切的和他说起当年。 七年前，江伊岚退圈以前的最后一部电视剧，黎怀在里头当配角，两个人就是这么认识的。 江伊岚对黎怀的印象挺好，觉得这个小孩子乖乖巧巧又会做人，是圈子里难得干净通透又有才华的演员。 只可惜，运道不好，被人挡了路。 聊了几句往事，江伊岚忽然压低了声音，问黎怀：“听说，你和那个投资人是老相识？” 黎怀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江伊岚说的是贺西京。 他从来不刻意隐瞒自己和贺西京的关系，也不会夸大，点点头说：“是小时候认识的朋友。” “小时候的朋友啊。”江伊岚看看黎怀，多年不见，星途也不太得意，难得小朋友的眼睛还是这么干净。 她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妩媚的笑：“我看了剧本，咱们还有好几场戏要对呢，我好多年没拍过戏了，可要关照你伊岚姐哦。” 黎怀连忙谦虚：“哪里哪里，伊岚姐是我最喜欢的演员，很多地方我还要向伊岚姐好好请教呢！” 两个人聊得高兴，江伊岚还请黎怀喝了一杯她特地带过来的兰花茶，才把人送走。 人走了以后，江伊岚的助理才靠过来，低声问：“江总，传言是不是真的？” 江伊岚也费解的摇摇头：“看着不像啊，黎怀这孩子，看起来都没经过人事的呢！” 眼神清澈得就像一汪水，比她那个十二三岁的侄子看起来都单纯。 “再看看吧。”江伊岚说。 江湖传言，江伊岚当年退圈是因为嫁人，其实压根不是这一回事。 江伊岚是富三代出身，家里豪奢得很，拍戏就是为了好玩，后来退圈，其实是继承家业去了。 勤勤恳恳这几年，她最近想领着家族做事业转型，正好看中了贺西京这条线。 就是想要搭上这条线，不太容易。 江家并不只有江伊岚这一支，还有另一拨江家人，也想争取贺西京的支持，脑筋歪着歪着就动到联姻上去了，看中的还是江伊岚的亲妹妹。 和豪爽泼辣的江伊岚不一样，她妹妹是家里的老来子，从小被宠到大，文静又乖巧，在江伊岚心里，就跟自己的女儿差不多。 联姻的想法递到贺家，那边还挺愿意，最关键的是，小姑娘不知道被洗了什么脑，竟然也看上了贺西京——的照片。 就跟喜欢偶像明星一样，中了邪的着迷。 江伊岚一肚子的火，偏偏也不好对着可可爱爱小仙女一样的妹妹发。 贺家答应了又怎么样，她早听说，贺西京和贺家不太对付，素来独来独往惯了，身边也孤寡，从没听说他是喜欢女人还是男人。 但不管是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江伊岚都觉得，那人配不上自家妹妹。 更何况，妹妹也就是看上那人一张脸而已。 也只有家里那些要死不活的老头子，才总想着卖儿卖女的扩展事业版图。 她江伊岚可看不上这种法子。 正好，听说贺西京投资拍片了，江伊岚仗着自己曾经的资历，马上掺了一脚。 她也拍了十来年戏，对圈里的潜规则很清楚，贺西京这种行径，一看就是借机捧角儿。 江伊岚跟自己妹妹说的时候，小姑娘还振振有词：“也可能是他自己想演戏了呀！姐姐你自己不也演了那么多年戏嘛，最后也没看上谁！” 她也没去投拍一部一看就是烂片的同志电影啊！ 草台班子一个，除了砸钱什么都不会。 一点都不像贺西京以前的手笔。 反而是她妹妹，听说贺西京拍的是同志电影，特地去补了几本男男的电影小说漫画，然后……眼睛里的小爱心更加止都止不住。 江伊岚满心的槽都不知道怎么吐，只觉得可可爱爱的小妹妹，隔空都被那货给污染了。 再加上刚进组时候，看到贺西京那对黑眼圈，更叫江伊岚想起以前那些带资进组，昏天胡地的小鲜肉和煤老板，心情更差了。 对贺西京捧的角儿，江伊岚头一个怀疑对象，自然是《夏日》另一个男主角黎怀。 她以前对黎怀的印象就特别好，之前还在那里感叹，这圈子实在糟践人，那么干净的孩子都堕落了。 可重新见面，又觉得不像。 那贺西京捧的对象，又会是谁呢？ 江伊岚很想找出这个人，既是为了叫妹妹死心，也方便她跟贺西京搭上线。 耳旁风，从来就是最便捷的搭线法子。 “是不是那个导演啊？我看他年纪轻轻的，据说还是贺先生的同学，拍电影，也可能是为了捧导演啊！”江伊岚助理也跟着猜。 那个娃娃脸导演？江伊岚摸摸下巴，虽然觉得哪里怪怪的，还是把那人也列入了考虑范围。 江伊岚还在这里费心思量的时候，网上那段视频，热度也随着时间在水涨船高。 英俊的青年，矫健的身手，更重要的还有片尾那段两个美男的喂狗粮，好像一下子就戳中广大人民群众内心的敏感点，爆了。 追星小达人卫黛也看到了这段视频。 她被最后的喂狗粮甜住了，嗷嗷叫了半天，才觉得水里那人有点眼熟。 然后马上就在网上戳自己的闺蜜恒白桃。 “桃子桃子，这人是不是有点眼熟？”然后把视频链接发了过去。 安静片刻。 “？？！！” “这是哪来的？” “这不就是黎怀嘛！你还说重新把他列入你的小墙头之一，这么快就忘了？” “他是不是退圈谈恋爱去了？！” “对象是谁？你认识不？” 向来安静文雅的恒白桃，也难得激动了一回。 卫黛重新拉了一回视频，发现还真是黎怀！ 不得不承认，桃子初恋追星，看起来比她可长情多了。 感叹完，卫黛才想起去查黎怀最新的动向。 这段视频，说不定其实是哪个剧组故意放出来的花絮。 追星这么多年，各种骚操作她经历多了，这种神神秘秘的宣传花絮也不少见。 不过，看着黎怀漂亮的脸还有身手，更重要的是另一个俊美的男人……骚操作请再多一点！ 可惜在网上查了一圈，什么消息都没有。 就算真是进组了，对外也瞒得严严实实的。 她无奈向闺蜜如实汇报了情况。 “不是恋爱啊？”桃子在那边好像还有点遗憾，“看上去可真甜啊。” 卫黛默然，然后忍不住偷偷点个赞。 这两个人，看上去就很好磕的样子……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剧？什么时候上？有点想看啊！ 另一边，江伊岚的妹妹，在姐姐面前永远天真无邪柔弱可爱的小公主，已经和同学一起磕疯了。 “船上那个男的我认识！叫贺西京！他们在一起拍电影的！”江怡露在网上嚎，“我姐姐跟我保证了，这两个人肯定有一腿！他们好配啊啊啊啊！” 鬼知道江伊岚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江怡露的同学以前也听过这个名字，奇怪问：“不对啊，贺西京不是你联姻对象吗？” “配我太可惜了，这两个人才是天生一对！”小姑娘特别大义凛然，“我还是磕cp比较带感！” 之前被表哥表姐那一通洗脑，在看到视频以后就立马翻脸——小姑娘就是这么简简单单。 谈恋爱？联姻？听起来太麻烦了，还是围观比较快乐。 江伊岚还不知道妹妹已经倒戈反向，她这时候还在研究那个混不着调的导演究竟是不是贺西京的对象呢。 没想到，贺西京的审美是这样子的……相比起来，黎怀看起来可好多了。 虽然黄导看起来一张娃娃脸，还挺有亲和力的，和贺西京的关系也挺近，但是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就特别像狗腿子跟着主人，如果是单纯的钱钱关系也就算了，要是加上某些不可明说…… 实在有点看不下去。 江伊岚又忍不住和黎怀聊天：“你觉得，贺先生和黄导的关系，是不是挺亲密的？” 黎怀很坦然的点点头：“听说他们在国外的时候就合作过，肯定关系很亲密。” 江伊岚看看这个天真的小孩子，也在圈子里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么单纯的。 不过，拍了几场戏，江伊岚原本对《夏日》的偏见，倒是消除了不少。 这部电影，好像也不单单是一部为了捧角的烂片。 她之前参加剧本围读的时候，就觉得虽然是草台班子，但是搞得像模像样，当然，也有可能是为了哄着娄老前辈。 毕竟，前期看着像样子，一开拍就拉跨的剧组，她看得可多了。 没想到，导演虽然是新人，品味和掌控力都出人意料的高。 黎怀的才华，也终于有了尽情展示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贺西京的演技……好像真的还不错？ 难不成，还真被她妹妹说中了？贺大老板投资拍片，真就是为了自己的艺术追求？ 江伊岚被自己脑子里的感慨，恶心得一个哆嗦。 第 24 章 终于，到了江伊岚和贺西京对戏的场次。 “你好，我是江伊岚。”她大大方方的和贺西京笑着打招呼。 这人性格傲慢得很，也极少参加应酬活动，要不是演戏，江伊岚还真和他搭不上话。 看着年纪轻轻的，没想到手段这么厉害，据说贺家的老前辈经常唉声叹气，又抱怨小孩子不懂事不听话，又馋他手上的资产。 啧，果真哪家都有些不省心的糟老头子。 想到此，江伊岚不由对面前这个厉害的小朋友心生一点亲切，只可惜，对方一点面子都不给。 表情都是冷冷的，点点头，一句多话没有。 比起这面瘫，黎怀那个小朋友要可爱多了！ 江伊岚心中腹诽，面上还是妥帖大方的笑。 在《夏日》里，她饰演的是季新的母亲，一个高贵冷漠的大家小姐，年轻不懂事的时候生了个私生子，但是一直不愿意认这孩子，后来又后悔了。 所以，她和贺西京的对戏一直都是针尖对麦芒，气氛紧绷。 相比起来，她和黎怀的戏份反而温情脉脉，看着更像母子。 季新：当年你把我丢出去的，现在又想捡回去？你当我是哪里来的野狗？ 季母：你是我生的，本来就该跟我回去，家里的钱也有你的一份。 季新扬起手，季母踉跄后退，差点跌倒。 “卡！”这条过，导演很满意。 江伊岚对贺西京刚才的眼神还心有余悸。 好像真的想要直接挥过来一样。 她拍拍胸脯，这时候，小可爱黎怀及时送上一杯饮料：“伊岚姐，你刚才演得真好！天气热，喝点冰的缓缓。” 黎怀说话的时候，眼睛扑闪扑闪的，声音又软，看着特别诚心诚意。 江伊岚一看就觉得喜欢。 说起来，这小伙子长得比贺西京也不差，性格又好，说不定妹妹会喜欢？ 她才不像家里的老头子们只在乎身份地位，要她说啊，妹妹的男朋友一定要人好，三观正脾气软，才是谈恋爱的好对象。 她眼睛里全是慈祥，笑眯眯的和黎怀搭话：“谢谢呀，小黎这么会照顾人，你女朋友真幸福。” 黎怀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我还没有女朋友呢。” “哦？”江伊岚的笑加深了。 黎怀给江伊岚送完了冷饮，又给贺西京送。 “喝点冰的吧，舒服点。”他递上冒着水珠的杯子。 贺西京接过杯子，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闷闷说了一声谢谢。 他转头，又看见江伊岚还目光炯炯的盯着黎怀，低声说：“你和江伊岚很熟？” “还好，以前一起拍过戏。”黎怀不明所以。 “离那女人远一点，她喜欢养年轻脸嫩的男孩子当情人。”贺西京警告他。 江家的动作，贺西京虽然明面上没有管，心里还是清清楚楚的，江伊岚的身份背景，自然也早就查清楚了。 她自己愿意过来给电影添光增彩当然好，要是有什么其他想法，也别怪他不给面子。 除了对黎怀没有办法，对其他人，贺西京可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啊？”黎怀一愣，又笑：“放心，伊岚姐对我没那种想法的。” 说话笑起来的模样都挺慈祥，就跟长辈一样。 江伊岚也不知道两个小辈在说自己的坏话，她还一脸慈祥的打量着黎怀。 小伙子清秀俊美，脾气也好，真是越看越对路，妹妹肯定喜欢这样的男孩子。 而贺西京……就跟一座冒着冷气的大冰山一样。 只要相处起来，她能确定，妹妹脑子里那些粉红泡泡肯定马上就没了。 她在心里算了算时间，自己在剧组的戏份大约还要一周才拍完，说不定可以把妹妹叫过来？ 就算没看上黎怀，至少也能戳破那些老头子的洗脑包。 说做就做，她马上打电话给自己妹妹，小姑娘听起来也高兴得很。 “好呀好呀，我马上订机票，姐姐我最爱你了！”小姑娘好久没有这么甜的哄过自己了。 江伊岚觉得心里都是甜丝丝的，开心得不得了。 江伊岚的妹妹第二天就到剧组了，她虽然是大小姐出身，其实打扮低调简朴，看起来和江伊岚身边的助理一个样子。 也就是新添了另一个工作人员而已，一点都不显眼。 只有那双水灵灵到处看的大眼睛，看起来格外灵活。 江伊岚还想给她继续灌输贺西京的不靠谱，江怡露已经不耐烦的点点头：“姐姐我知道了，我才不嫁贺西京呢，他跟黎怀才是一对！” ……？！ 江伊岚傻了。 还没来得及多问几句，小姑娘已经欢呼着跑远了，去看贺西京和黎怀对戏。 …… 江伊岚一脸懵的看助理：“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为什么妹妹看着早就知道了？ 可怜的助理同样是一脸懵，只能无辜摇头。 忙碌的拍摄还在继续。 演员的生活忙碌而辛苦，剧组其他工作人员也忙得团团转，暑日正盛，电影的镜头却要一条条磨过去，有时候不得不在烈日下拍大半天。 就连平时最精神奕奕的黎怀，这时候都恹恹的提不起劲来。 唯一与众不同的人，是江伊岚新带过来的小助理，小姑娘一点不怕日头，精力旺盛，还经常来主演这边帮忙。 江怡露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跳进了蜜罐的小蚂蚁。 不但可以近距离磕cp，而且粮又多又猛，简直就是极乐人生！ 在糖面前，烈日又算什么！ 她腿脚轻快，端着几杯冷饮就往贺西京和黎怀身边凑。 “这是姐……伊岚姐买的冷饮，我特地选了最冰的两杯！”然后巴巴的先递给黎怀，然后才是贺西京。 “谢谢你，”黎怀特别温柔的笑，“天气太热了，你也快到阴凉点的地方去休息，免得晒伤了。” 呜呜呜，磕的cp不但甜，人还特别温柔！ 江怡露心里在嚎叫，脸上还是乖乖的笑：“谢谢黎哥，电影加油哦！我特别看好你们。” 然后，才红着脸哒哒哒的跑走了。 跑回去以后，还甜甜腻腻的趴在江伊岚背上，用力亲了一下自己姐姐：“姐，我最爱你了！” 江伊岚才被妹妹跑过去送水堵出来的一肚子气，马上烟消云散了。 贺西京肚子里的气，可一时半会散不了。 他清楚这小姑娘的身份，原本也并不在意。 贺家做什么决定，可从来都左右不了他的。 问题是，她看起来跟黎怀特别亲昵。 黎怀对这个小妹妹也挺喜欢：“小姑娘挺可爱的，你对她那么严肃做什么。” 贺西京……醋了。 因为家里的事情，贺西京从小就决定好了，他这辈子都不会谈恋爱结婚。 一个人挺好的，免得伤人伤己。 后来就遇见了黎怀。 那时候，他刚成年，黎怀还是个大学生，笑容温温和和的，还特别会体贴人。 贺西京家里刚逢大变，又是敏感的青春期，正彷徨着，因为这个人，心终于安了。 然后又开始不由自主的蠢蠢欲动起来。 感情这回事，哪是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贺西京恨自己，也怨黎怀，然后就逃了。 逃了好几年，还是忍不住回来。 就算只是当朋友，也想留在这个人身边。 贺西京骗自己骗得挺好，好像他就真的没有其他想法一样。 虽然就连选剧本，选的也是个同性的本子。 然后，就在拍激情戏的时候露了怯。 那些僵硬木讷，不知所措，就跟他努力隐藏自己心情的时候一模一样。 稍微一放纵，就容易越轨。 后来，因为黎怀反反复复在他界限上蹦跳，贺西京忽然悟了。 真情假意，反正都可以用一句表演敷衍过去。 就算他表现得再深情再痴狂，黎怀大约都不会在意。 反正这人就是个戏疯子。 对这一点，贺西京既心安，又不甘。 怕他察觉自己的心意，又害怕永远被忽略。 明明拍电影的时候能很好的把握那些细微的情绪，偏偏其他时候，心粗得像根木头。 归根结底，还是胆小，又不敢跨过朋友的那道界限。 然后，就因为一个小姑娘，彻底破功。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就入v了，头三天v章评论，会有可爱的小红包掉落哦~感谢小可爱的支持~ 下一本求预收 《影帝是我的头号粉丝》 辛元十六岁就因故失学，在影视城跑龙套。 他拿着刚够吃饭的钱，演过尸体装过鬼，挣扎在娱乐圈最底层。 一次偶然，他和周影帝对了3秒钟的戏。 从此以后，辛元时来运转，好事一件接着一件。 刚被赶出发霉的老破出租屋，就住进了明亮干净的小公寓， 走路捡钱，天上掉贵人， 还拿到了梦寐以求的角色。 辛元决定把影帝照片供起来，每天三炷香拜拜。 后来，辛元成了当红小鲜肉，还不小心和周影帝被拉郎配，一时间，网上血雨腥风，都骂他捆绑吸血，越级碰瓷…… 周影帝：不好意思，我粉辛元很久了。 再后来，眼尖的网友发现了辛元家神坛上的照片。 “哈哈哈原来我们家小辛把周影帝当神仙供着！” “呜呜呜这就叫神仙爱情吧？” “好奇影帝是什么心情！” 周影帝……心情微妙，并反手锁上了门。 神仙下凡，欲豁难填。 辛元：大写的一个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