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怕绿茶有演技》 穿就穿了 杨初初一星期前还化着时髦的复古妆,身穿高定晚礼服,蹬着尖头高跟鞋在红毯上大秀风姿,作为娱乐圈新晋的一线女星,秒杀了无数摄影师的菲林。 而今天,却穿着洗得发白的宫装,窝坐在冷宫的门槛上,任由身旁的女人给自己喂食。 “初初,啊——张开嘴,娘亲喂你。” 杨初初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一口稀粥,她看见对面的女人对自己温柔一笑,然后拿出手帕,轻轻擦了擦自己嘴角溢出的粥水。 “初初,好吃吗?”原身的母亲盛星云,一脸关切地问道。 杨初初挤出一个憨笑,道:“好吃!” 都说人红是非多,杨初初刚接了部s级制作的悲情古装剧,还没来得及开心呢,就在片场,被狠毒的女二推下了高台。 杨初初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好几年,才从跑龙套的小透明混成了美貌与实力并存的顶流明星,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她不服。 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她下坠的身子一轻——再一睁眼,就穿到了剧本中,文朝七公主的身上。 这正是杨初初接的那个角色。 当时她还笑称:“怎么主角名字都和我一样?”当初接这部戏,也是因为这个角色,难度很高。 文朝综合国力较弱,又盛产美女,几乎每一代,都会将公主送去邻边强国和亲。 文朝七公主从一生下来,皇帝就欢天喜地,说天佑我文国,居然生了个这样漂亮的公主! 可七公主长到了三岁,还不会开口说话,只会傻笑和嗷嗷要吃的。 太医们使劲了浑身解数,也没能治好她。 最终,钦天监卜了一卦,说此女不详,皇帝便动了弃养的心思。 起初,后妃们劝皇帝将这傻公主送出宫外自生自灭,可公主生母云嫔死活不肯,在皇帝殿前跪了两天两夜。 皇帝终于动容,将她们母女俩挪去了冷宫。 这一住,就是三年。 云嫔因触怒龙颜,被降为云美人,她便甘愿陪着女儿在这冷宫之中,一点点长大。 杨初初敛了敛神,吞下口中的稀粥,小声说:“初初饱了,娘亲吃。” 盛星云温婉一笑:“初初长大了,知道体恤娘亲了……娘亲不饿,你再吃两口。” 怎么会不饿?每日就这么点吃的,都紧着孩子了。 杨初初嘟嘴:“不吃不吃!去玩!” 说罢,便站起身,小条小腿儿撒欢似的奔去了院里。 盛星云叹气,便搅了搅女儿剩下的半碗稀粥,慢慢吃了起来。 杨初初瞥见她开始吃东西了,才微微放下心来。 她如今是个六岁的小女孩,脸颊粉粉嫩嫩,一双滴溜溜的大眼,忽闪忽闪好像会说话,完美继承了盛星云的好基因。 杨初初看向盛星云,以母亲的容姿才貌,在后宫里想不被宠幸都难。难怪当母亲被贬到冷宫之后,后妃们个个像捡了大便宜一般。 这样善良美好的母亲,按照剧本走向,最后也没什么好下场。 因为七公主虽然痴傻,但是长大后依然没有逃脱和亲的命运,她最终了牺牲自己,保全了国家。 而盛星云在女儿和亲之后,便郁郁而终。 这剧本简直憋屈得人神共愤,但胜在能博观众眼泪,更能突出自己的演技。 毕竟演个傻子,还得被观众喜欢,挺难的。 杨初初原本不过是演个戏罢了,可真的穿进来,却有一个陌生的声音告诉她:十五岁之前,如果违反傻公主人设,就会心如刀绞。 杨初初不怕死地试了试,结果疼得差点晕过去。 杨初初无语:这是在搞什么?逼我装傻? 只能靠演技保命了。 她懒懒环顾四周,这冷宫破败不堪,吃不饱,穿不暖,哪是人过的日子?杨初初虽然脑子清楚,但这六岁孩子的身体,万一哪天夭折了怎么办? 她皱了皱眉,是时候改善一下伙食了。 到了下午时分,冷宫紧锁的门,突然开了。 来了一胖一瘦,两名太监。 那胖太监生得肥头圆耳,名叫庞虎,是冷宫巡查的管事,而身边那个白净的年轻太监,则是来了不久的新人,李广路。 庞虎入了冷宫,便趾高气扬地对李广路道:“你去看看,院里可有什么异常?如果有死了的,就直接拖出来。” 那李广路来了不久,听到这个“死”字,面上微微一僵。 庞虎嗤笑一声,道:“这有什么好怕的?冷宫发生什么事都不奇怪。快去转一圈,转完了我还要回去歇息呢!” 冷宫住着不少历来被贬的妃子,所以时常会闹些事情。皇后谨慎,便让内务府安排了两个人,每日来这冷宫里巡视一次。 那李广路则低低应了一声,他默默转了身,向宫内走去。 庞虎的念叨声还未停止:“别慢吞吞的!畏畏缩缩跟个婆娘似的……” 那李广路嘴唇微绷,眼神冷了几分,最终却没说什么。 这一幕被躲在院子里的杨初初看到,她便默默挑了挑眉,手中继续把玩着拧下来的杏花枝。这花开得恣意,是这冷宫之中,唯一的生机。 那李广路毕竟也不是第一次来,他在各个院子里都看了一眼,确认没什么特别的情况后,便没再耽搁,折回了主道。 杨初初状似不经意地跟着他,见这人对各院的娘娘们都恪守礼节,一视同仁,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就在他要离开之时,却见盛星云追了出来,她身后还跟着贴身宫女竹韵。 竹韵见她走得急,低声劝着:“小主,您慢点……” “李公公请留步!”盛星云急切唤道。 李广路回头,见是云美人,便依礼作揖:“云美人有何吩咐?” 盛星云淡淡一笑,道:“公公不必多礼,我有一事相求。” 说罢,她便从衣袖中,掏出一根白玉簪,道:“李公公,近日里的吃食……多为米粥,七公主还在长身体,小孩子家天天吃粥,恐怕不饱肚子……还请公公帮忙,和负责膳食的公公说一声,在粥里加些肉糜,或者换些别的花样。” 李广路迟疑了片刻,却没有接下这根白玉簪,他低声道:“云美人……冷宫的膳食,是由御膳房单独做的,并不经我们这边的手……” 盛星云闻言,面色一僵。 近一年来,盛星云的首饰几乎都给了庞虎,难道所托非人!? 作者有话要说:  每日2-3更!看在我这么努力的份上,大家看看我的预收吧!爱你们! 预收1-【御用造型师】 明星造型师叶欣然,莫名穿到了毫无品味的大新朝。 只要看到辣眼睛的造型,就职业病发作,浑身刺痛—— 忍不住给自卑的小庶女化了个妆,帮她嫁进了高门大户; 给万年不得宠的正头娘子换了身jk套装,大猪蹄子立刻回心转意; 就连卖菜的大婶,都在她的精心改造下,成了资深名媛,开出人生第二春。 叶欣然混得风生水起,凭一己之力提高了整个县城的平均颜值! 深夜暴雨,叶欣然意外捡到一个绝色美少年,可惜脑子摔坏了,不但不会说话,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最要紧的是,他的额角,破相了! 叶欣然一阵心疼,每日除了给他喂药,就是给他遮瑕。 美少年一日日好起来,叶欣然:太好看了,舍不得扔!那就养着吧~ 他失忆时是小暖男,天天跟在叶欣然后面提化妆箱,递水扇风又捶背,还要当服装模特。 谁知恢复记忆后,是人人谈之色变,杀伐果决的太子暮云启。 叶欣然瑟瑟发抖。 待暮云启金丝龙袍加身,含笑看她:“跟朕穿情侣装吧。” 众人拜倒,高呼皇后娘娘千岁! 叶欣然qaq? 预收2—【嫁给病娇冲喜后】 白千千莫名穿成了元帅之女,容姿绝色,顾盼倾国,还与太子订了婚约。 因父亲和大哥突然战死,她一夜之间,成了高门孤女。 太子犹豫了半个月,终究是将她推给了病恹恹的二皇子李墨,美其名曰忍痛割爱,为二弟冲喜。 新婚之夜,李墨掀开她的盖头,第一句便是:“委屈你了。” 白千千微笑:“不亏,你比太子好看多了。” 人人都说,二皇子李墨病入膏肓,等着看白千千守寡。 谁知李墨收兵马,废太子,夺皇位!一顿操作猛如虎,一时之间人人自危,俯首称臣,不到一年便顺利继位。 废太子眼睁睁看着曾经被自己抛弃的女子,站在新帝身边,成了世间最尊贵的人,当场吐血三升。 软塌之上,白千千一脸疑惑:“你不是……身子孱弱么?” 李墨勾唇一笑:“你说呢?” 跟你换 李广路见她蹙眉不语,知道自己失言了,便立即拱手:“云美人若没什么其他吩咐,奴才便下去了。” “慢着……”细长的嗓音,懒洋洋地拖着,庞虎自李广路身后站了出来。 他瞥了一眼盛星云手中的簪子,啧啧道:“没想到云美人,还藏着这样的好东西呢。” 说罢,冷瞪了李广路一眼,李广路双肩微抖,知道自己刚才的话……被庞虎听到了。 盛星云面色微沉。 庞虎似笑非笑:“云美人这簪子,若是早些拿出来……事儿也不必拖到今日了。”他凑近了几分,状似惋惜道:“前面几次的东西,奴才递给御膳房那边,他们都看不上……奴才也没办法,总不能白跑一趟吧?所以只得自己先保管了。” 竹韵面有隐怒:“你!” 盛星云看她一眼,竹韵会意噤声,粉腮气得有些发白。 盛星云深吸一口气,挂上温婉的笑,道:“原来如此,有劳庞公公了。这支白玉簪,是我最后一件首饰了,还请公公莫要嫌弃,再帮我去御膳房打点打点。” 她展开素白的手,白玉簪便躺在她的手心之中,通体毓秀,雅致非常。 庞虎得意一笑:“还是云美人善解人意,膳食的事尽管放心。”说罢,他一把接过白玉簪,便转了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李广路匆匆向盛星云行了个礼,便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盛星云嘴角微绷,一旁的竹韵觉得憋屈,道:“小主,那庞虎八成不会帮咱们办事,您为何还要将白玉簪给他?” 盛星云幽幽道:“我又怎会不知?他若没撞见便罢了,但他看见了,我还不给他……恐怕会对我们不利。” 竹韵心中有气,却也知道盛星云说的是真的,在这冷宫之中,就算出了人命,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盛星云又道:“况且,那个李公公冒着风险告诉我们实情,若是让他因此事被连累,倒叫人不安了。” 竹韵一脸感慨:“小主,我们都到这般田地了,您还为别人着想……” 她自小跟着盛星云一起长大,深知她品貌俱佳,又才情横溢,若不是遇上了公主这档子事,恐怕连贵妃都当得。 方才这一切,被杨初初尽收眼底。 人善被人欺,果然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不好意思,这一点女儿就不随您了。 杨初初自回廊边上跳了下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便朝门口跑去。 - 庞虎一面向冷宫门外走着,一面把玩着手中的白玉簪。 “成色真是不错。”他瞥了那李广路一眼,阴阳怪气道:“想做好人?哼,你不知道这深宫之中,好人都命短么?” 李广路面色一僵,从善如流:“公公教训得是。” 庞虎得了簪子,又见他乖觉,便懒得斥责他了。 两人快要走到冷宫门口,却听得旁边“扑通”一声! 庞虎和李广路疑惑回头,却见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趴在了地上,她看着约莫五六岁,应该是摔了一跤,怀中的荷包飞了出来。 她连忙将地上的荷包捡了起来,轻轻吹了吹,又宝贝似的揣在了怀中。 庞虎有些奇怪,这不是七公主吗?她拿的……是什么? 杨初初攥着荷包,回头看见庞虎和李广路,面上有些露怯,便急忙起身想跑。 庞虎一个箭步冲过去,拦住了她的去路。 杨初初看似有些害怕,她喃喃道:“你是谁……” 庞虎满脸堆笑:“七公主,奴才是冷宫的管事,庞虎。” 杨初初怯生生道:“哦……你要做什么?” 庞虎知道这七公主生来就有些痴傻,问道:“七公主拿着什么宝贝呢?” 杨初初见他看向自己手中的荷包,连忙藏在身后,道:“这些金子可不能给你!这是娘亲的!” 庞虎一愣,顿时喜出望外! 傻子拿着一袋金子,送上门来……今儿到底是什么好日子!? 庞虎憋住笑,正色道:“小孩子怎么会有金子呢?奴才不信。” 杨初初听了,小脸上冒出几分得意:“我在娘亲床下拿的,她不知道呢!” 李广路见庞虎面露贪婪,皱了皱眉。 庞虎道:“那公主的金子,可否赏些给奴才?也叫奴才见识见识。” 杨初初歪着头,想了想,道:“不要!除非……” 庞虎急忙道:“除非什么?” 杨初初眨巴眨巴眼,看向他手中的玉簪,道:“除非你拿手里的宝贝跟我换!” 庞虎一愣,他瞅了瞅簪子,又看了看杨初初手中鼓鼓囊囊的一袋子,有些犹豫。 “不换算了。”杨初初转身要走。 庞虎顿时下了决心:“换!换!” 他将白玉簪递给杨初初,道:“那奴才用这根簪子,跟你换这一袋金子!?” 杨初初一脸不情愿,左思右想半天才道:“那好吧!你出去了才能打开噢,不然我娘亲知道了,要骂我的!” 庞虎连连点头:“那是自然。” 庞虎压抑住内心狂喜,傻子,就是好骗啊!! 杨初初甜甜一笑,接过簪子,然后将那荷包一把塞给庞虎,便一溜烟地跑了。 此时,冷宫守卫也来催促:“巡视好了没有?” 庞虎急忙藏起这荷包,便道:“好了好了!我们立刻就走!” 说罢,得意地看了李广路一眼,便出了冷宫。 李广路面色微绷,看向七公主远去的背影,面上有一丝怅然。 - 才出了冷宫不久,庞虎便迫不及待地将荷包掏了出来。 他看了李广路一眼,想显摆显摆。 “啧啧,好沉的一袋金子……”他眯眼笑着,将荷包里东西抖落了出来—— 几颗圆溜溜的石子,便从荷包中滚了出来,落到他的手心里。 庞虎一愣,顿时傻了眼:“这!?这怎么回事!?” 他气得跳脚:“那傻子骗我!?” 可说完这句话又觉得有些不对,连傻子都能骗自己,那不是说明自己连傻子都不如么!? 李广路看了一眼,却面色如常:“庞公公慎言,也许对于七公主而言,这就是金子……” 一个发育不正常的孩子,本就不该指望她有辨别能力。 “妈的,碰到个傻子真是晦气!”庞虎骂骂咧咧,他想起到手的白玉簪弄丢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将这包石子一下砸到了地上! 这一砸,似乎有什么东西,飞溅了起来。 他刚刚接过石子的手,也有些黏糊糊的。 庞虎一脸烦躁:“不知道那傻子在石头上涂了什么,恶心死了!”说罢,他下意识闻了闻:“还有股腻歪歪的甜味!” 李广路有些奇怪,也凑近闻了闻,若有所思道:“好像是花蜜……” 话音未落,却听得身后,有一阵“嗡嗡嗡”声,风暴一般由远及近,席卷而来—— 庞虎一看,两条腿顿时抖如糠筛:“妈呀!蜜蜂!!” 小哥哥 一群蜜蜂顺着杏花蜜的香味,蜂拥而至。 不到一瞬间,庞虎就被围了个严实,他被吓得半死,双手徒劳地挥舞着,嗷嗷大叫:“救命!救命啊!” 李广路也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他躲在一旁,用袖袍挡住脸,只见那庞虎挣扎得越厉害,那群蜜蜂便蜇得越起劲,久久不散。 “快帮我想想办法啊!”庞虎对李广路呵斥道:“臭小子,你是想见死不救!?” 李广路面色变了变,他突然提醒道:“庞公公!蜜蜂怕火!”说罢,他掏出随身带的火折子,道:“你接着!我去找人来帮忙……” 火折子被远远地扔了过去,那庞虎伸手一接,李广路便转身,跑去周边的岗哨找人。 当李广路带着侍卫们过来时,却见庞虎手执一根树枝,燃着明火,正在驱赶蜜蜂。 侍卫长面色一变:“大胆!皇宫之内禁止明火!你想死吗!?” 庞虎一听,满目疮痍的脸上,又白了几分,方才情况紧急,他实在来不及多想。 “大、大人!奴才不过是为了自救……” 侍卫们可不管他是不是为了保命,直接就以妨碍宫禁安全的罪名,将庞虎拿下了。 “你们……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冷宫管事……我是庞贵人的表舅……” 李广路一脸惊愕地目送庞虎离去,看起来十分无助。 庞虎的人和声音都被拖得老远,直到快听不见了,李广路才微微勾唇一笑。 少年的瞳仁幽黑,如碧波寒潭一般,深不见底。 - 冷宫之内,盛星云和竹韵出来寻杨初初,却听到外面传来庞虎的惨叫声。 “怎么好像是庞公公的声音?”盛星云拉着杨初初的手,一边往回走,一边疑惑道。 杨初初仰头一笑,道:“是小狗的声音,汪汪汪!” 盛星云忍俊不禁:“小调皮。” 杨初初递上一物,笑得灿烂:“娘亲,给你!” 盛星云温柔低头,定睛一看:“白玉簪!?怎么在你这里?” 杨初初咧嘴一笑:“小狗给的。” 说罢,把白玉簪往盛星云手里一塞,蹦蹦跳跳奔向了内院。 盛星云微愣,她轻抚着白玉簪,清浅一笑,抬手将玉簪重新挽到云鬓之上。 - “小主,近日里,这膳食似乎确实有些改善……”竹韵盛粥给杨初初,居然奇迹般地在里面发现了鸡肉。 盛星云一边缝着外衣,一边道:“想来……是李公公的手笔。” 说来也奇怪,自从庞虎上次从冷宫出去之后,就再没有来过。 后来,传闻庞虎受了重罚,在庞贵人的求情之下,终于捡回了一条命,但是管事的差事,却是丢了。 内务府的太监们,听闻冷宫之前都被庞虎搜刮干净了,没什么油水,蜜蜂还多,于是纷纷推诿,没有资深太监愿意来做管事。 上头看李广路虽然年轻,却颇为机灵,便干脆将这冷宫扔给了他。 自从他掌管冷宫之后,膳食的供应比之前倒是好了不少,每日至少能见到些肉腥了。 众人这才知道,原来之前内务府拨给冷宫的月例,大半都进了庞虎的口袋。 盛星云改好了手中的外衣,提起来看了看,又柔声道:“初初,你在做什么呢?” 杨初初此刻正在纸上画画,她正在和自己的手较劲。 她穿越过来之后,虽然智力正常,但是由于前面几年,这具身体的主人智力发育迟缓,对于肢体的控制能力比较差,所以她现在做一些精细动作,还有些笨拙。 比如她想画一个人,却怎么也画不圆脸。 这需要花些时间来训练才行。 杨初初看了看自己的鬼画糊,皱了皱眉。 此时,却听得门外发出轻轻的叩击声。 竹韵前去开门,原来是李广路来巡视了。 “见过云美人,七公主。”即便在冷宫,李广路行礼也是一丝不苟,杨初初瞄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盛星云温言道:“公公请起。” 李广路应声而起,他照例进屋转了转,云美人母女俩住在这冷宫的轻离院中,虽然简陋,但是却收拾得十分妥帖。 他瞥见盛星云手中的衣服,似乎是一件过时的宫装,她将袖子剪了一截,似乎是想改小一些。 李广路心道,这皇室的公主……若是不受宠,还不如寻常百姓家的女儿。 “李公公?”盛星云见他望着杨初初有些出神,出声道。 李广路敛了敛神,道:“奴才见公主在作画,便有些好奇……是奴才冒犯了。” 杨初初听了这话,一把抓起桌上的白纸,乐颠颠地跑了过来。 她站在李广路面前,咧嘴一笑:“小哥哥。” 李广路一愣,随即道:“奴才是公公……当不起公主一声‘哥哥’。” 杨初初摇摇头:“不管,就是哥哥。” 李广路无奈,但又被这软糯的声音,喊得心中微动。 杨初初将手中的纸呈给他,道:“初初画的,哥哥。” 李广路有些诧异,他低头一看,这宣纸都揉得有些皱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找来的,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一个人,依稀可见是个少年。 “七公主……画的是奴才?” 杨初初抿唇点点头,一脸羞涩。 李广路有些受宠若惊,他不由自主问道:“为何要画奴才?” 杨初初憨笑一下:“娘亲说,哥哥好,给我们好吃的。” 李广路微怔,看了一眼盛星云,又急忙收回目光。 盛星云也没料到杨初初会说这样的话,便解释道:“我们方才说,自从李公公接管冷宫之后,膳食比以前有好转了……还得多谢李公公。” 李广路沉吟了片刻,道:“其实……应该奴才感谢七公主,若不是七公主,奴才也没机会掌管冷宫。” 杨初初一脸不解地看着他,好似全然不懂他的话。 盛星云笑了笑,这李广路虽然年纪小,说话做事却十分得体。 李广路抬眸,正色道:“日后,若云美人和七公主有什么需要,但凡在奴才能力范围内的,都会尽量满足。” 盛星云有些出乎意料,但得了冷宫新管事这样的允诺,她当然是喜不自胜。 “如此,那便多谢李公公了……”盛星云温婉一笑,杨初初也高兴地拍起了小手。 李广路生涩一笑,继续对盛星云道:“对了,云美人,近段时间宫中事忙,奴才领了些新差事,会改为隔日过来请安。” 杨初初侧头看他:明明是巡视,偏偏说成请安,这小哥哥,情商满分。 少年的眼灵动澄澈,他生得比寻常太监清俊不少,此刻立得笔直,修身如竹。 居然成了太监……杨初初在心中惋惜了好一会儿。 盛星云却若有所思:“是为了太后寿诞的事?” 太妃 李广路点头:“不错。” 盛星云轻声:“太后诞辰,普天同庆,四海来贺,内务府是有的忙了。” 李广路沉声:“此次新瓦旦王也会前来为太后贺寿。” 盛星云秀眉微蹙,语气有一丝疑惑:“新瓦旦王?” 李广路回应道:“瓦旦王于上月薨逝,他的第九子继承了王位,便正好借着太后寿诞来朝会晤。” 话音未落,却听到“啪”地一声。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轻离院门口,伫立着一位老妇人,她身着素色宫装,虽然俭朴,但仍然难掩高华。她似是有些站立不稳,由身边的老嬷嬷搀扶着。 地上躺着一串摩挲得发亮的佛珠,方才的声响,应该就是佛珠掉落的声音。 盛星云一看,连忙行了个礼,温声道:“庄太妃,您怎么来了?请进。” 庄太妃? 杨初初脑海中飞速搜寻起关于这庄太妃的记忆。 自她和娘亲住到冷宫之时,庄太妃就已经在了。冷宫之中分为好几个小院子,庄太妃住在静心斋,距她们的轻离院很近。 庄太妃平日里身子还算硬朗,一直由张嬷嬷照顾着,就是不怎么爱与人来往。 盛星云带着杨初初偶尔去坐坐,时间久了,发现庄太妃待人温和亲切,相处起来很是舒服。 庄太妃的分例比盛星云高出不少,于是偶尔差人送些吃食过来,帮衬一下盛星云母女。 如今,庄太妃年事已高,但满头银丝依旧盘得一丝不苟,云鬓之下的面庞,爬了些许皱纹,但仍然可见眉目清丽,端方温柔。 难怪最受先帝宠爱。 今日,庄太妃本是打算来看看盛星云和杨初初的,但在门口无意间听到李广路的话,心尖微颤,佛珠便无力地脱了手。 盛星云上前迎她,可庄太妃却看向李广路,喃喃问道:“小李子,你方才……说瓦旦王薨逝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那……瓦旦王妃呢?” 李广路面色微僵,盛星云也是一愣,两人面面相觑,顿时明白了庄太妃在担忧什么。 上一任瓦旦王的王妃,乃是大文的静瑜公主,是庄太妃的亲生女儿。 也是先帝曾经,最宠爱的公主。 静瑜公主自小在父皇和母妃的呵护下长大,性子天真善良,又有倾城之貌,见过的人无不抚掌赞叹。 还未及十五岁,便美名远播,连瓦旦王都生了兴趣。 瓦旦是大文的邻国,一逐水草而居,以游牧为生,崇尚武力治国,十分好战。 他们觊觎大文的疆土和富饶,一直以来,都很不安分。 先帝在位时,大文国力相对较强,与瓦旦正面开战过几次,胜败参半,谁也不能彻底压倒另一方。 于是瓦旦便提出双边和谈,用政治联姻,代替战争,共同谋求发展。 但先帝态度强硬,一直没有同意。 一方面是先帝心有丘壑,想光明正大将瓦旦打下来,扩充疆域。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瓦旦王已经年过半百,适龄公主只有静瑜一个,他哪里舍得? 在先帝的庇佑之下,静瑜终究是留在了大文。先帝打算等公主年满十六,就为她择一方良婿。 只可惜好景不长,先帝因劳心国事,一病不起,还没等到公主十六岁,便撒手人寰了。 太子杨恪继位,也就是杨初初的父皇。 杨恪初登大位,政权不稳,瓦旦之前和谈不成,便频繁扰乱边境。 内忧外患之下,杨恪为巩固政权,便答应了瓦旦王联姻的计划,许诺将静瑜公主下嫁,暂时休战议和。 此时,而瓦旦王已经过了天命之年,而静瑜公主年方二八,正值花朵一般的年纪,老夫少妻的苦楚,旁人一听都唏嘘不已。 和亲的消息传来,庄太妃怒不可遏,一向温婉内敛的她,直冲皇帝的勤政殿,指责杨恪有负先帝所托,舍妹求荣。 与瓦旦联姻一事,朝野内外本就议论纷纷,庄太妃这样一闹,新帝杨恪和太后便觉得颜面尽失,自然要杀鸡儆猴。 于是,太后便找了个由头,将庄太妃关了起来,以此来逼迫静瑜公主下嫁。 可怜的静瑜公主哭了一天一夜,为了两国停战,也为了母妃的性命,她只得牺牲自己。 直到出嫁那日,都未曾见到母妃一面。 后来,太后便寻了个由头,称庄太妃染了恶疾,便送到了这荒芜的冷宫中居住。 母女俩一别,就是十年。 此刻的庄太妃,面色苍白,她凄然又忐忑地看着李广路,等着他的答案。 李广路心中微沉,看了一眼盛星云,面有犹豫。 盛星云见状,抿了抿唇,也不知说什么好。 按照瓦旦的习俗,新王可实行收继婚制,意味着可以娶了父亲留下来的所有女人——这当然包括静瑜公主。 传闻新任瓦旦王鸣闫,性格乖张暴戾,心狠手辣,虽然未满二十岁,却在大位的角逐中,打败了他所有的哥哥,顺利登顶。岂是好相与的!? 庄太妃见李广路不语,语气硬了几分:“说。” 李广路俊秀的脸上,也浮现一丝怅然,低声道:“奴才听说……瓦旦新王指名要静瑜公主,做他的正妃。” 庄太妃听了,面色刹时一白。 她不自觉抚上心口,痛彻心扉道:“做他的正妃!?静瑜乃先帝的掌上明珠……如今,如今居然要一女侍二夫,且还是父子……我的女儿,这怎么可以!?” 庄太妃神情激愤,双目通红,话没说完,便身子轻晃,摇摇欲坠向后倒去—— “太妃!太妃!” 众人慌成一团,七手八脚去扶庄太妃。 李广路嘴角微抿,冷静道:“奴才去请太医,请云美人先行照顾太妃。” 盛星云点点头。 李广路便健步如飞地跑出了冷宫。 盛星云和竹韵则上前去帮张嬷嬷,将太妃抬到床榻上。 杨初初力气小,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一旁看着。 杨初初心中有些茫然,庄太妃当年何其得宠,静瑜公主又是先帝最喜欢的女儿……尚且逃不掉和亲、二嫁的命运。 如今这大文,皇帝昏庸,吏治混沌,国力是一年不如一年。 待她长大,还不知道世道会如何变化,说不定哪一日就被那个没良心的父皇给卖了。 杨初初凝视着床榻上的庄太妃,她面色苍白如纸,十分虚弱。而自己的娘亲则蹲在一旁,用帕子轻轻为她擦拭额角,神情之中有一丝忧郁。 盛星云放下帕子回眸,看见杨初初怔怔看着自己。 她勉强笑了笑:“初初,过来。” 杨初初木木地走过去,盛星云一把将女儿搂在了怀里,柔声道:“初初,你方才是不是吓到了?” 杨初初闷声摇头。 盛星云摸摸她粉嫩的小脸,低声:“初初不怕,娘亲会保护你。” 她下巴轻轻抵住女儿的头顶,神情中充满疼惜。 杨初初心中微动,如果真的按照剧本中所说,自己将成为政治牺牲品,被昏庸无能的父皇送去邻国和亲。 那么,今日庄太妃的惨剧,将会在娘亲身上重演。 娘亲前半生为了自己,已经失了幸福和自由。难道后半生,还要孤苦无依,抱憾而终!? 想到这,杨初初心中骤然一紧。 她伸出小手,轻轻反抱住盛星云,忽而轻声道:“娘亲,初初也保护您。” 枇杷 月影如纱,掩住一半星光,夜色更浓。 张嬷嬷低声道:“云美人,老奴来守着太妃吧,您去休息一会儿可好?” 盛星云临榻而坐,摇了摇头:“无碍的。” 张嬷嬷静默一瞬,李公公将太医请来之后,太医不过也就是敷衍地把了把脉,只说无什么大事,喂点汤药,等着太妃醒来便是。 谁知,等了半日,已经到晚上了,人还昏昏沉沉地睡着。 张嬷嬷不禁有些着急。 盛星云看出了她的心思,道:“张嬷嬷无需担忧,若是晚些还不行,咱们再遣人去请太医。” 话虽这么说着,但盛星云也知道,半夜请太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两人正聊着,杨初初便迈着小短腿跑了进来。 她趴到太妃床边一看,小脸一皱:“太妃娘娘怎么还在睡觉呢?” 张嬷嬷看了一眼这天真无邪的小公主,怅然道:“七公主若能把太妃娘娘唤醒便好了。” 杨初初盯着庄太妃看了一会儿,便真的用小手推了推她,轻声道:“太妃娘娘,起床喽!” 盛星云忙道:“莫扰着太妃娘娘休息了。” 杨初初却不以为意,她心中清楚,若是轻度昏迷,一定程度的刺激,是可以将人唤醒的。 果然,太妃的眼珠微微动了动,然后,便默默张开了。 张嬷嬷十分惊喜:“太妃娘娘!可感觉好些了?” 盛星云见了,也展露笑颜:“太妃娘娘,您终于醒来了,臣妾和张嬷嬷都担心坏了。” 庄太妃有些茫然地看着头顶,床帏幔帐由纱线交织而成,错综复杂,像极了她现在的心情。 她默默闭上眼,一滴眼泪自眼角,无声滑落。 盛星云微叹一下,便将手帕递给了庄太妃。 庄太妃默默接住,看了她一眼,道:“今日……多亏你了。” 盛星云低声:“不过是举手之劳,太妃没事便好。” 说罢,她便将庄太妃扶起来,转身,接过张嬷嬷递过来的药碗。 庄太妃凝视着盛星云。 她虽然已经生了孩子,但身形依旧窈窕多姿。 昏暗的灯光下,盛星云乌发柔亮,杏眼盈盈,满是关切地注视着自己,在这冷宫之中,她早就不施粉黛,却依旧胜过旁人无数。 盛星云被太妃盯得有些不自主,不禁出声:“太妃?” 庄太妃敛了敛神,状似不经意道:“哀家记得,你以前,很受皇帝宠爱。” 盛星云端着药碗的手,轻轻一颤,苦笑一下:“都过去了。” 庄太妃看着她,突然道:“你难道真的想在这冷宫之中,待一辈子?” 盛星云面色微僵,很快又恢复了寻常,她舀起一勺汤药,递到庄太妃面前,小声道:“后宫尔虞我诈,也不见得出去了就是好。” 庄太妃没有接她的药,却转而看向杨初初,她慈爱地笑了笑:“初初。” 杨初初配合地扬起脸,一脸傻笑地看着她。 庄太妃温和道:“你想不想去冷宫外面玩?外面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东西……你若出去了,便什么都能得到。” 杨初初:这太妃娘娘,是想搞事情啊? 面上却是一脸惊讶:“真的吗?” 盛星云有些不解,看向太妃娘娘,道:“太妃娘娘,有话不妨直说?” 庄太妃兀自笑了笑,道:“哀家这辈子,是没机会走出冷宫了。”她端丽的下巴微微扬起,道:“但是你们,还有机会。”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盛星云,道:“若是哀家助你们出了冷宫,你帮哀家做一件事,可好?” 盛星云面色一怔,汤勺落到碗里,叮当作响。 - 轻离院面前的树上,结出了枇杷,黄灿灿簇拥在一起,饱满又沉甸甸的,好像随时要掉下来。 杨初初在树下看着,轻轻咽了咽口水。 她奶声奶气道:“竹韵!” 竹韵应声而来,笑道:“奴婢在,公主有何吩咐?” 杨初初指了指树上的枇杷,道:“梯.子!” 竹韵看了看,这枇杷树长得较高,没有梯.子,还真够不到上面的果子。 她微微蹙眉:“小主正在午睡,不如等小主醒来,我们再一起来摘?” 杨初初嘟起小嘴:“竹韵扶着,我来摘!”她拍拍胸脯:“摘给娘亲吃!” 竹韵顿时明白了她的意思,笑了笑,便去取了梯.子来。 竹韵将梯.子靠到树干上,轻轻压了压,道;“奴婢上去吧?” 杨初初见这梯.子有些窄,担心竹韵上去踩不稳,便道:“我去,竹韵扶我。” 她甜甜一笑,竹韵便应声点头。 杨初初两只小手扶着梯.子两旁的竖栏,她每一步都踩得非常实,无奈这小手也没多大力气,她便只能战战兢兢握着竖栏。 好不容易爬到了顶端,她伸手一把拉住枇杷枝叶,便将几个果子摘了下来。 竹韵抱起竹篓,杨初初便将枇杷扔了进去,两人配合默契,一点没扔坏。 杨初初此刻站得高,不禁向远处看去,这冷宫之外,目光所及,是一片金色的琉璃华顶,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杨初初一笑,不急,来日方长。 未来,她要带着娘亲,住到最华丽的宫殿里。 她敛了神,继续摘起了枇杷,直到装了大半个篓子,她才罢手。 杨初初拍了拍手,便准备下来。她却忽而瞥见了轻离院隔壁的院子。 院子里一片狼藉,混乱不堪。 若不仔细看,还发现不了,角落里坐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头发蓬乱,衣衫褴褛。 此刻,她倚着墙,一手拿着一块破碎的镜子,一手执着一根细细的树枝,在自己的眉上比划着。 她的神情,专注又陶醉,仿佛完全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 杨初初有些好奇,指了指那边的院子,问道:“竹韵,那是哪里?” 饵 竹韵扶着楼梯下摆,道:“那边住着几位嫔妃,听说,都是有些不正常的……公主千万别去那边玩,仔细被吓着!” 杨初初又瞧了一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遂慢慢地退下来。 一竹篓的枇杷,洗净之后光溜溜的,轻轻撕下嫩黄的皮,诱人的枇杷汁水便溢了出来。 杨初初和竹韵一连吃了好几个,还觉得不过瘾。 杨初初摸了摸余下的枇杷,这么好吃的东西,最适合去攻陷npc了。 - 到了四月,天气越发炎热,冷宫阴冷,自然是没太大感觉,可冷宫外就不一样了。 冷宫门口的两个侍卫,百无聊赖地站着,其中一个,额角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大哥,这天儿一日比一日热了,真是难受。时辰都过了,下一拨人什么时候来啊!” 张侍卫已经站了一天,还未等来换岗的人,不由得有些燥意。 王侍卫道:“那俩小子磨磨蹭蹭,等会儿看我不骂他们。” 能成为内廷侍卫,本就不易,谁知偏偏被派到了冷宫来。 这冷宫门口的差事,不但没有什么油水,几乎连活人的面儿都见不到,任哪个来守门,都觉得无聊得很。 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却忽而听见,冷宫里穿来了“铛铛”声。 张侍卫有些疑惑,凝神听了一会儿又没了,便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片刻之后,那奇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兄弟,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王侍卫低声道。 张侍卫点点头,两人循声仔细听,却是冷宫大门下方传出来的。 王侍卫轻喝一声,道:“谁?” 这冷宫之中,多半是疯妇,以前装神弄鬼的事没少出现,所以皇后才特意调了人来守着冷宫,唯恐出乱子。 里面没人说话,敲门声却还在继续。 于是两个侍卫对视一眼,打算看个究竟。 张侍卫微微抿唇,便忽而解开门锁,猝不及防地推了一把宫门—— “哎呦!”脆生生的童音响起,然后,就是“咚”地一声。 张侍卫和王侍卫如临大敌一般拦在宫门前,生怕有人要冲出去。可定睛一看,却有些傻眼——地上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她滴溜溜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一脸委屈地看着他们。 “是谁开的门!?”杨初初奶声奶气问道,她没好气地站起来,揉了揉摔疼的地方。 王侍卫一愣,随即指了指张侍卫。 张侍卫顿时有些无辜:“奴才该死!” 这冷宫的人,就算再失宠,那也是主子。 杨初初嘟起嘴:“你都把人家撞到地上了!好疼!” 这模样,三分埋怨,七分撒娇,令人听了不禁有些自责。 张侍卫不由自主道:“奴才不是故意的……请七公主恕罪。” 正当他发愣之时,杨初初又甜甜笑开:“算了,我原谅你了。” 张侍卫松了口气,他看了看这个小姑娘,约莫五六岁,头上扎着两个可爱的小包子,虽然他知道冷宫里唯一的孩子就是七公主,却是从来没见过。 “七公主为何来敲门?这冷宫的门,一向都是不能开的。” 杨初初认真点头:“我知道,娘亲告诉过我!可是,我有重要的事情呀。” 王侍卫和张侍卫面面相觑,一个六岁的孩子,能有什么事!? 若放在平时,他们自然是直接将门锁了,可见这七公主一个劲儿在自己的兜兜里面掏东西,又生了几分好奇。 王侍卫提醒道:“七公主,还请回轻离院去,这门我们要关了,仔细夹着您。” 杨初初乖巧道:“好的,等我一会儿。” 她的两只小手在随身的兜兜里找啊找,突然,小脸上笑容绽开,两只手各掏出了一颗大枇杷! “给你们!好吃!”杨初初笑得脸颊粉嫩。 王侍卫愣了愣,一瞬间想起来远在老家的女儿。 张侍卫也出乎意料,道:“这是,给奴才们的?” 杨初初用力点头:“娘亲说,你们保护我们,谢谢。” 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叫王侍卫和张侍卫微微一怔。 两人方才还在讨论这冷宫的无聊,想换个地方捞点油水,可突然收到小公主亲手送上的水果,便陡然生出几分羞愧。 尤其是王侍卫,他曾经在其他宫中当过差,宫中的主子们为了避嫌,要么装作看不见他,要么不把他当人看,这还是第一次收到谢意。 杨初初见两人愣着,催促道:“好吃的!快拿着!” 两人木木地接过了水果。 张侍卫有些疑虑:这……不会有什么蹊跷吧? 他瞧了一眼王侍卫,他也没动。 可杨初初突然又自己拿了一个枇杷出来,自顾自地剥开了皮,她的小手笨拙,皮也剥得坑坑洼洼,还没弄干净就往嘴里塞。 她吃得满脸汁水,笑得灿烂:“好甜!” 见到孩子如此天真的模样,张侍卫觉得自己实在太多心了,于是便和王侍卫一起吃了起来。 这枇杷鲜嫩多汁,正好解热,张侍卫和王侍卫都吃得津津有味。 这冷宫门口本就没人,偶尔放肆一回……倒是也没人知道。 杨初初老老实实站在门框内,看着他们吃完了枇杷,却还没走。 王侍卫被她这副怯生生的模样,盯得有些不自在。 “七公主,您怎么了?”王侍卫温言道。 杨初初歪着头,问道:“外面,好玩吗?” 王侍卫一愣,想起这七公主出生不久便被抱来了冷宫,似乎是从来没有出去过的。 他突然就有些心酸,道:“好玩的。” 杨初初又问:“我能把手,伸出去吗?” 王侍卫和张侍卫呆了一瞬。 宫门明明开着,这乖巧的小女孩,却连手都不敢贸然伸出来,她这过得是有多小心翼翼? 王侍卫急忙道:“可以。” 张侍卫有些犹疑:“大哥……我们不能放人出来……” 王侍卫瞪她一眼:“小孩子家,能有什么坏心思?” 杨初初睁大双眼,委屈巴巴地看着张侍卫,小孩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她不过就是想和门口的npc混个脸熟,为放大招做点准备罢了。 张侍卫败下阵来,道:“那七公主不能跑出来噢!” 杨初初点点头,她抬起小手,微微向冷宫外伸了出去,小小的手掌被宫外的阳光照耀到,变得暖暖的。 她笑得开心:“真舒服!” 张侍卫方才还在抱怨这阳光照着太热,此刻见这小姑娘,晒到一点外面的阳光都兴奋不已,不觉有些唏嘘。 杨初初看了看两人的神情,感觉自己今日的好感度刷得差不多了,便乖乖将手收了回来,道:“我要回去啦。” 王侍卫和张侍卫吃人嘴软,连忙挤出笑:“七公主慢走!” 杨初初抿唇一笑,转身走了几步,然而又突然折回来,道:“我……我明日还能来玩么?” 王侍卫微怔一瞬,喃喃:“若是我俩值守……只要七公主不出冷宫便好。” “谢谢!”杨初初冲他一笑,就蹦蹦跳跳地走了。 王侍卫看她这样,更想念自己的女儿了。 - 杨初初雀跃地回到了轻离院,此时盛星云刚好起身,便问道:“初初方才去哪里玩啦?” 杨初初道:“我去找门口的侍卫叔叔玩啦!娘亲……我想要放风筝!” 盛星云有些奇怪:“门口?他们开门了?” 杨初初不假思索:“是呀!” 盛星云道:“初初,风筝在咱们小院里放不起来,要更大的地方才行。” 这轻离院实在太小,是放不起风筝的,若要风筝飘得高,得去门口的长街放才行。 杨初初却道:“可是我就想要嘛,娘亲……” 盛星云便笑了笑,道:“好,初初想要风筝,娘想法子给你扎一个!” 杨初初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风筝是饵,一旦放出去,还怕没有鱼上钩吗!? 疯妇 春末夏初,庭院之中,闲花微落,透着一股馨香。 杨初初坐在一旁,满脸期盼地看着竹韵摆弄竹条,为自己扎风筝。 她笑眯眯问:“竹韵,还要多久能好?” 竹韵笑道:“公主,奴婢将这两根竹条,缠在一起便好了,然后就可以将风筝纸糊上去了。” 杨初初憨笑一下,点了点头。 …… 几日前。 庄太妃倚在床榻之上,缓缓道:“皇后最喜赏花,按如今的天气,估摸着每隔几日,便要去一趟御花园。若是你能将皇后引来,便能请皇后出手,救你们母女出去。” 当时,盛星云想了想,道:“可是臣妾出去了,对皇后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庄太妃微微一笑:“这后宫之中,就如御花园一般,要的是百花齐放,而不是一枝独秀。如今周贵妃一人独大,这对皇后来说,便是最不可忍受之事。” 盛星云抬头看向庄太妃,庄太妃被先皇独宠多年,自然深谙后宫相处之道。 庄太妃又道:“你以前那般得宠,只要你使些法子,分一些贵妃的宠爱,对于皇后来说,已经是一桩好事了……若是你能帮皇后获宠,她便更要将你捧着了。” 盛星云秀眉微蹙:“可是后宫之中,有那么多女人,皇后若要扶植新宠,大可挑一些年轻貌美的新人,又怎会愿意选择臣妾?” 庄太妃摇了摇头,道:“若是有合适的新人,皇后也不至于到现在还一筹莫展。”顿了顿,庄太妃又道:“况且,你别忘了,你是因为什么来到冷宫的。” 盛星云一愣,看了看身边的女儿,不自觉伸手拢住了她。 庄太妃勾唇一笑:“一个有软肋的人,更好拿捏。” …… 杨初初思索了一瞬,看了看身后铺开笔墨的盛星云。 盛星云问道:“初初,娘亲给你画风筝的图案,你想要什么样的呢?” 杨初初甜甜一笑:“我要一朵大大的花!” 她伸出两只小手,比划出一个大大的圈来。 盛星云有些忍俊不禁,道:“要哪种花呢?” 杨初初歪着头想了想:“我要牡丹花!” 盛星云微愣,随即笑开:“牡丹花不可以噢……那是皇后娘娘专用的,还有凤凰的图案,也是皇后娘娘专用的,其他人都不可以用呢。” 杨初初听得一愣一愣,随即又问道:“那娘亲喜欢什么花儿呢?” 盛星云温婉一笑道:“母亲喜欢水仙,清新淡雅,别有风姿。” 杨初初连连点头:“那就画水仙!初初也要喜欢水仙花!” 竹韵听了,便在一旁抿嘴笑道:“小公主真是什么都爱学小主呢。” 盛星云笑得眉眼弯弯:“那是自然,初初是我的女儿啊。” 杨初初听了,微微一怔。 上一世,自己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在娱乐圈终于混出头来,可家里人却把她当成提款机,只有要钱的时候才会贴上来。 这冷宫的日子虽然清苦,但是有母亲无私的爱意,和竹韵真心实意的陪伴,日子倒是过得颇有滋味。 杨初初趴在桌子旁,见盛星云一笔一划描绘着水仙,喃喃道:“娘亲画得真好。” 竹韵道:“小主在入宫之前,也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呢,琴棋书画无一不通。” 杨初初扬起脸:“娘亲好厉害!” 盛星云挽唇一笑:“初初喜欢画画吗?娘亲教你好不好?” 杨初初点点头,道:“好!那我要在娘亲的花旁边,画一朵小花呢!大花是小花的娘亲!” 盛星云摸摸她的小脸,道:“好好好,初初来画。” 杨初初在那一株活灵活现的水仙旁边,画了朵歪歪扭扭的小花,母女俩自得其乐地笑了笑,将这风筝纸糊在了竹条之上。 杨初初道:“娘亲,我想出去玩一会儿。” 盛星云道:“那你去吧,别跑远啦!” 杨初初乖巧点头。 她出门之时,还偷偷拿了两个枇杷,塞进了衣袖之中。 杨初初跑出了门,她回头看了看,确认娘亲和竹韵都没有跟过来,于是便一溜烟,跑到了隔壁的院子。 前两日摘枇杷之时,她记得这院子中坐着一个疯女人。 她杨初初既然要宫斗,当然要做些准备。她在穿越来之前,只依稀看了故事梗概,和自己的部分戏份,其他角色的戏份,知道得并不多。 而这冷宫之中的疯女人,自然都是有故事的,通过她们来摸清后宫众人的情况,是她想出来的一条新路子。 杨初初绕着院子转了一圈,终于看见了围墙上,有一个小小的窗户,想必是用来送饭的。 这窗户从外面锁了起来,但即便锁了,关得也不严实,轻轻一推,还能露出手半个手掌宽的缝隙来。 她微微一笑:找到了。 她环顾四周,确认没人来之后,便轻轻敲了敲窗户。 杨初初稚嫩的童音响起来:“有人吗?” 里面没有人应声。 杨初初掏出一个黄灿灿的枇杷,道:“我这里有好甜的枇杷,有人要吗?” 里面还是没什么反应。 她本就个子矮,垫起脚来敲门,又要举着枇杷,实在是有些费力。 想通过那窗户缝儿往里面瞄一眼,也做不到。 她回头看了看,角落之中,有几块石砖,她便将枇杷放在了窗台之上,转身跑去搬石砖。 白嫩的小手摸到石砖,再怎么使劲,这石砖还是纹丝不动。 杨初初无语:这身子这么弱吗!? 无奈之下,她只得边推边踢,将石砖挪到了窗台之下。 待她终于站上石砖之后,却发现窗台之上空空如也——枇杷不见了! 杨初初惊讶一瞬,随即轻轻推了推窗户,缝隙之中,也看不到任何人。 杨初初思索了一瞬,道:“我这儿还有枇杷,吃不完了……”她瞄了一眼缝隙之后,道:“有没有人要吃?没人要的话……那我扔了。” “别扔!”一声轻呼响起,声音十分怯懦。 可随即又听到一声:“别理她!她一定是坏人!” 杨初初微微一震,这两个声音……怎么有点儿像!? 杨初初试探性问道:“你是谁呀……” 里面的声音怯生生:“我是荣贵人……”忽而又变得狠厉:“不要告诉她!你这个笨蛋!” 杨初初倒抽一口凉气:双、双重人格!? 里面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明明声色相同,却十分尖利:“你是谁?谁让你来的!” 杨初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暖暖地童音响起:“我是七公主,我来这里玩,就发现了这个窗户。”她挤出一个笑脸,道:“你刚才是不是吃了我的枇杷?你还想要吗?” 里面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为何要给我枇杷?你是不是下毒了!?” 杨初初仔细辨别了一下,这应该还是那个凶巴巴的荣贵人,她继续道:“我为何要给你下毒?我又不认识你。” 荣贵人却道:“哼!?不认识我?”她突然挤到窗户边沿来,透过窗户缝,露出小半张脸,眼珠子瞪得老大,杨初初顿时被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我是这后宫里,最受宠的女人,怎么可能有人不认识我!?”她情绪有些激动。 杨初初想了想,应该是那个弱弱的荣贵人,此时被这个强势人格压制了,于是便安抚道:“都怪我孤陋寡闻,荣贵人如此得宠,怎么会到这儿来呢?” 荣贵人面色一变,怒气冲冲道:“还不是因为周觅而那个贱人!” 杨初初:周弥而?原身的脑容量有限,知道的实在是不多。 杨初初一脸认真道:“噢,她一定是个坏人吧?” 荣贵人获得了认同,面色稍缓:“那是自然!” 杨初初见她情绪平缓了一点,便问道:“她如何害你了?” 荣贵人:“她……”她立时顿住,道:“我为何要告诉你!?你是来取笑我的吗?” 杨初初挤出一脸委屈,道:“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我不过是随口问问,你不说便罢了……若是你说了,我日后见到她,还能帮你骂骂她呢。” 荣贵人想了想,觉得似乎有理,道:“她啊……就是个卑鄙无耻之人!” 原来,这周觅而,便是宠冠后宫的周贵妃。 当年周贵妃还是一个小小贵人,她和荣贵人一同进宫,本来是一对好姐妹,起初,皇帝对她们两人都宠爱有加,不分上下,两人的相处也十分亲密。 后来,周贵人有孕,荣贵人虽然羡慕不已,但仍然心怀祝福,送了周贵人不少贺礼。 谁知,第二日,便传来了周贵人滑胎的消息。 经太医查证,原来是因为吃了荣贵人送来的金丝燕窝,才导致的出血落胎。 这金丝燕窝虽然是从库房中拿出来的,却不知怎么沾染了细碎的红花粉,荣贵人解释不清,皇帝大怒之下,将她抓了起来,言行拷问。 可就在受刑之时,她自己也落了红。 后来才知,原来她也有孕一个月了,在这件事的刺激之下,便失去了这个孩子。 皇帝见两个妃嫔一起落了胎,顿觉失望至极,而这桩无头案又调查不清,烦躁之余便将这些事都扔给了皇后处理。 皇后先是安抚了周贵人,而来看荣贵人之时,她正值伤心之际。 无辜被冤,又突然失了孩子,她便请求皇后还她清白。 然后皇后却只想息事宁人,荣贵人一气之下,便上吊了。 被救过来之后,便总是自己和自己对话,吓得人退避三舍,于是就被关到了这冷宫之中。 “我后来找人查了那个贱人,那燕窝上,根本没有红花粉!她就是为了陷害我,所以故意让自己落了胎!皇后就是个自私的滥好人,谁也不想得罪,所以不愿为我主持公道!” 荣贵人虽然语气不善,又有双重人格,但说起话来,却也没有颠三倒四。 杨初初判断这荣贵人说的事,八成是真的……周贵人滑胎之后,还能坐上贵妃之位,可见确实是不简单。 杨初初思索一瞬,又故作不经意问道:“那她为何要拿自己的孩子来害你呢?” 在后宫之中,生下孩子才是第一位的,若是蓄意陷害,周贵人又怎么会真的让自己落胎?只需要做做样子便罢了。 或者……其中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事?皇后又在里面,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荣贵人一愣,道:“我怎么知道她为何要害我?兴许她就是担心自己有孕之后,我会被皇上独宠,她就是嫉妒我!她嫉妒我!” 她厉声道:“你这个小不点!是不是不相信我!?” 杨初初连忙道:“不不!我相信的!以后我见到她,定然帮你出气!” 荣贵人这才稳了稳面色。 杨初初递上枇杷,道:“给你吃!” 那荣贵人迟疑了一下,便伸出手来。 她明明还很年轻,可一双手却瘦得脱了形,摸到枇杷之后,连皮都顾不上剥,便狼吞虎咽了起来。 杨初初见了也有些不忍,道:“这些枇杷都给你,你吃吧!” 荣贵人迟疑了一下,声音恢复成了之前的温婉:“多谢你。” 杨初初呆了一瞬,笑起来:“你的声音真好听。” 荣贵人又温言道:“以前……皇上最爱听我唱曲了。”她又道:“兴许,皇上有一天想起我的好,会来接我的。” 透着窗户缝隙,杨初初见她吃完了枇杷,又马上拿出自己那块碎镜子,用脏乱不堪的衣袖,优雅地擦了擦嘴。 杨初初笑了笑:“嗯,那你好好等他哟,我先走了。” 她见天色已晚,便想着要回轻离院了。 她往下看了看,这石砖垫得较高,地面又不太平,跳下去唯恐扭了脚。她有些无奈,便只能慢慢蹲下来,小短腿往下一伸,小心翼翼地够向地面,样子笨拙又滑稽。 忽而听得背后一声轻笑,杨初初微微一颤。 少年清音响起:“七公主,您怎么在这?” 风筝 杨初初小腿一颤,“扑通”一声摔到了地上。 好家伙,平均每三天摔一跤!杨初初屁股摔得生疼,她吃痛地回头一看。 李广路立在院中,嘴角噙笑。背后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衬得少年面颊更加白皙,眉目清朗。 连这身太监服,都难掩光华。 杨初初呆了呆。 李广路见她摔了,连忙赶了过来,道:“公主没事吧?摔疼了么?” 杨初初摇了摇头。 李广路下意识看了那窗户一眼,杨初初立时道:“哎呦,好疼啊!” 李广路收回目光,道:“还能走么?” 杨初初瞪大葡萄似的眼,挤出一点儿水花来:“走、走不动。” 李广路眉间隐有担忧,他没空再理会那窗户,便道:“不如,奴才背七公主回轻离院可好?” 杨初初忙不迭地点头:“好。” 李广路背对着她蹲下来,少年肩宽背瘦,脖颈修长如玉。 杨初初默默趴了上去,两只短短的胳膊,搭在了他的肩上。 小女孩身上独有的奶香味,十分宜人。 李广路微微用力,便将杨初初背了起来。 杨初初已经绕到了这院子的后方,要回轻离院,需得绕个小半圈。 杨初初肉肉的小手紧紧扣着李广路的脖子,生怕自己被掉下去。 李广路轻声笑:“公主不要害怕,奴才不会放手的。” 杨初初嘻嘻笑一下。 李广路走了几步,问道:“公主怎么会独自来这里?” 杨初初信口胡诌:“我、我没有来这里玩过,想来看看呢!” 李广路道:“还是别来这里了,里面住着人,可能会吓着您。” 杨初初一脸好奇:“是什么人?” 李广路低声道:“可怜人。” 杨初初“哦”了一声,似是不懂。 李广路笑了笑,道:“总之,公主记住奴才的话便是了,若是里面的人让您做些什么,您也不要理会,这后宫之中人心险恶,千万不要轻信别人。” 杨初初甜甜笑:“知道了!小哥哥真好!” 李广路抿了抿唇,继续向前走。 杨初初已经六岁了,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来说,也不算太轻松,他走了一段,脖子上就出了些细密的汗珠。 杨初初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很重?” 李广路故意加快了步子,道:“没有,很轻的。公主要多吃些才是。” 杨初初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他,李广路和其他的太监很是不同,别人都佝着背,他却经常挺得笔直。其他太监多是两面三刀,他却对冷宫众人都十分君子。 看了一会儿,杨初初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 “小哥哥。”杨初初默默出声。 李广路应声:“嗯?” 她奶声奶气道:“为什么你的脖子出汗,脸不出汗呢?” 李广路面上一僵。 杨初初说罢,好奇地去摸他白皙平整的脸,这皮肤……啧啧,整张脸简直零毛孔,细腻得有些像假的!她忍不住戳了戳。 李广路连忙道:“奴才……奴才天生如此!脸是不爱出汗的!莫要脏了公主的手。” 杨初初见他神色略有慌张,感觉自己似乎玩笑开得过了,便缩回了手,嘟起嘴:“哥哥小气鬼。” 李广路松了口气,他抬眸看向轻离院,只见云美人正站在门口,见他们来了,急忙迎上来。 “初初怎么了?”盛星云见杨初初怏怏地趴在李广路背上,不免有些担心。 杨初初若无其事地跳下来,道:“娘亲!我就是走不动了!哥哥背!” 盛星云松了口气,道:“有劳李公公了。” 李广路忙道份属应该。 “娘亲,我的风筝呢?”杨初初一边问,一边朝屋里跑去。 盛星云道:“就在桌上呢!” 李广路随口道:“云美人为公主做了风筝吗?” 盛星云温婉一笑:“不错,小孩子嘛,总是一天一个主意。” 李广路一愣,眼中升起几分羡慕来。 盛星云见他不过也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便问道:“你以前也玩过风筝吗?” 李广路敛了敛神:“奴才未曾。” 盛星云随口道:“也是,男孩儿应该是对这些没什么兴趣。” 李广路勉强笑一下,道:“不……奴才没有公主这样的福气……奴才母亲很早便过世了。” 盛星云听了,不禁有些惋惜。 她本就善良,忍不住安慰道:“那你也莫要伤心,你母亲定然在天上看着你呢,会护佑你平安的。” 李广路面色微怔,有些动容。 他低声:“多谢云美人。” 盛星云笑笑,杨初初却道:“娘亲,这个风筝可以玩了吗?我想和小哥哥一起玩呢!” 盛星云道:“我们的棉线不够了,需得再找些棉线才行。” 杨初初面有失望,李广路立即道:“下回奴才给公主捎带过来,可好?” 杨初初听了,喜笑颜开:“太好了!” 盛星云道:“太后的寿宴筹备得如何了?” 李广路道:“因此次使臣不少,皇上便想在琼华台宴客,彰显我大文国威。” 琼华台是皇宫之中的高地,雕栏玉砌,富丽堂皇,只有最重要的活动,才会在那里举办。 盛星云微微颔首:“皇上一向以仁孝治天下,太后娘娘的寿诞,自然是马虎不得。” 杨初初没说话,心中却十分清楚,大文富足并不是因为文帝杨恪有多么英明强干,而是因为前几代打下的基础,以及南方丰富的矿藏。 所谓以仁孝治天下,不过是他自己平庸的幌子。 可接下来李广路的话,却深深勾起了杨初初的兴趣。 李广路:“奴才听到一个消息……” 盛星云有些好奇:“但说无妨。” 李广路看了她一眼,道:“奴才听闻,这次……皇上有意大赦天下。” 盛星云一愣,美目睁大:“次话当真!?” 李广路摇头:“奴才也不是很确定。” 一旁的竹韵也忍不出出声道:“那是不是说明……我们能出去了?” 她看向盛星云,面上有隐约的激动。 李广路没说话,盛星云冷静下来,道:“所谓‘大赦天下’,是除了死刑和谋逆类的罪名以外,基本都会得到赦免。” 竹韵还没来得及高兴,盛星云继续道:“可我们不同。” 她看了竹韵一眼,竹韵还有些疑惑,可杨初初内心却顿悟了。 当初,她们并没有犯下什么罪状,之所以被关到冷宫,是因为钦天监说杨初初不详。 在这个迷信的时代,只要被扣上“不详”的帽子,便会被打入地狱,永远不得翻身。 这个词,仿佛是一把尖利的刀,能杀人于无形,而被杀之人,可能还觉得自己身为不祥之人,简直死有余辜。 杨初初的小拳头紧了紧,面上却依旧懵懂。 盛星云一把拉过杨初初,道:“初初,若是让你和娘亲,一直住在这个小院子里,你愿意吗?” 杨初初抬起脸,清清楚楚道:“初初,不愿意。” 盛星云苦笑一下:“为何?” 杨初初伸手揽住盛星云的脖子,道:“初初要带娘亲去外面玩,吃好吃的东西,初初要孝顺娘亲呢!” 她一脸天真,看起来和普通的孩子没什么分别,可盛星云知道,对杨初初来说,连说清楚话,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盛星云心中感动,觉得自己为了女儿付出再多,也很值得。 她摸摸杨初初的头,哄她道:“好……娘亲听初初的,好不好?” 杨初初咯咯笑了起来。 李广路在一旁看着,心底微漾。 这深宫之中,恐怕只有舐犊之情,才是最无私纯净的吧。 - 是夜。 杨初初躺在床上,有些睡不着。 盛星云给她盖好被子,她扭了扭身子,又挣开了。 这冷宫地方狭小,她们便一直都挤在一张小床上,盛星云问道:“初初怎么了?” 杨初初怯生生问:“娘亲……钦天监是谁?” 盛星云一愣,道:“你听谁说起的钦天监?” 杨初初想了想,胡诌道:“我听娘亲说梦话了,嘻嘻嘻。” 盛星云有些无语,便只得解释道:“钦天监是一个大官,他负责观天象,卜吉凶。” 杨初初问道:“他怎么知道别人是好是坏呢?” 盛星云叹了口气,道:“这个娘亲也不知道……或许,是老天爷告诉他的吧。” 杨初初又问:“钦天监叫什么名字?” 盛星云沉默一瞬:“卓梵。” 杨初初“哦”了一声。 卓梵是吧,好,你死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换了一个绿油油的封面,希望大家能感受到一点茶香,哈哈哈哈 鱼儿 坤和宫内,熏香袅袅,帷幔重重。 殿内有些昏暗,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殿门“吱呀”一声开了,皇后的贴身宫女云茉,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徐徐行至软塌边,低声道:“启禀皇后娘娘……” 软塌上的女子,正撑着手肘小憩。她云鬓高挽,华服曳地,端庄秀丽的面庞下,丹唇亲启:“何事。” 云茉道:“内务府罗公公求见,有件重要的事……想请娘娘拿主意。” 皇后双目微张,眼神清明了几分,道:“可知是什么事?” 云茉:“奴婢见罗总管拿了一份名录过来,想来是与太后娘娘的寿诞有关。” 皇后默默起身,道:“让他进来吧。” 云茉应声而出。 罗公公碎步跟在云茉后面,进了坤和宫正殿,便殷勤地扣头问安。 皇后淡淡道:“起来吧,求见本宫所为何事?” 罗公公挂着笑意,道:“太后娘娘六十大寿快到了,皇上的意思是,想借着这次机会,广施恩德,大赦天下。”他递上手中的卷宗,道:“这里是后宫之中目前在惩戒中的后妃及奴才名录,还请皇后娘娘过目,请皇后娘娘拿个主意,将这赦免的范围圈出来。” 皇后面色微僵,她坐着没动,看了云茉一眼。 云茉会意道:“这次寿诞,不是贵妃娘娘操持的吗?为何此事要来问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头风发作了,还需静养才好。” 只听那罗公公道:“奴才已经问过贵妃娘娘了,可贵妃娘娘说她人微言轻,此事还得皇后娘娘做主才好。” 人微言轻? 皇后心知肚明,如今皇帝独宠周贵妃,连这太后寿诞,也以自己身子不好为由头,分给了周贵妃操办。自己如今在后宫中的地位,已是岌岌可危。 后宫本就是个见风使舵的地方,众人见皇帝看重贵妃,自然就都如墙头草一般,倒向毓秀宫了。 所幸的是贵妃至今无子,若是哪天她诞下皇子,恐怕连皇后站的地方都没了…… 皇后保养得当的手,微微握紧,牡丹色的丹蔻嵌入掌心。 好啊,场面事她周贵妃来做,这恶事却要推给本宫。 这赦免范围的划分,看起来简单,其实最得罪人。 若划得小了,没获益的那些人定要视自己为仇敌。若是划得太宽了,又难免被人质疑驭下松懈,妇人之仁。 皇后神色有些复杂,殿内十分压抑,罗公公觉得头皮有些发麻,却也只得老老实实候着。 云茉有些生气,便道:“不如罗公公直接去问皇上?” 罗公公一脸无奈,道:“这事儿就是皇上指派给奴才的,若是又扔了回去,恐怕皇上那儿……不好交代啊……” 云茉一听他将皇上搬了出来,怒气更盛,却也没法反驳。 “罗刚。”皇后沉声道:“将名录留下,你先下去罢。” 罗公公一听,顿时喜出望外:“多谢皇后娘娘!” 本来周贵妃指派他做这事,就是个烫手山芋,如果办得不好,恐怕里外不是人。 待罗公公走后,云茉道:“娘娘,这事明摆着,是周贵妃想故意给您难堪,您何必答应呢?” 皇后面色微沉,道:“事到如今,除了先接下来,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么?”顿了顿,她道:“皇上不是宠爱周贵妃,有什么好事都想着她么?本宫偏要让他知道,有的事,只有本宫这个一国之母能做好。” 皇后思索着赦免范围的事,看了上百个名字,有些头疼。 便放下了名录,道:“陪本宫去御花园走走罢。” 云茉急忙应声。 虽已到了初夏,可御花园中仍然是姹紫嫣红,拥拥簇簇,花景鲜妍。 皇后漫不经心地走着,行过花丛,不经意间见到一丛牡丹,有些怏怏的。 她最喜牡丹,便忍不住伸手去抚,喃喃道:“这御花园中的宫人,办事太不细心了。” “娘娘说的是。”温和的女声响起。 皇后循声看去,却见一个温婉秀丽的妇人站在不远处,她冲皇后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淡淡道:“原来是惠妃啊,起来罢。” 惠妃是宫里的老人了,也是为数不多有皇子的妃嫔。 可她虽然有个儿子,但那孩子自小就不爱说话,不太得皇帝喜欢。 且惠妃伴驾太久,皇上早就失了对她的兴趣,他们母子俩在后宫之中,便一直没什么太大的存在感。 只见含笑起身,道:“皇后娘娘能出来赏花,想必是头风好些了吧?” 皇后笑了笑:“好些了。” 惠妃点点头,她温声道:“娘娘康复就好……若是早知道皇后娘娘这么快就能康复,皇上也不必将寿诞之事,交由周贵妃了。” 看似不咸不淡的一句,却狠狠戳了一下皇后的心。 她想起周贵妃,心中有些不悦,却不显山露水,道:“这次……也只得辛苦贵妃了。” 惠妃接话:“太辛苦想必也不会……臣妾听闻,有不少妃嫔都去了周贵妃宫中,为寿诞之事出谋划策,好不热闹。” 云茉一听,皱了皱眉,这不是拐着弯说皇后娘娘身边没人么?她看了皇后一眼,见皇后神色有些疑惑。 皇后瞧着惠妃,心道,这惠妃平日里看着不声不响,与世无争。可今日说起话来,却句句指向自己与贵妃的矛盾,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 皇后这人虽然冷肃无趣,可脑子还是十分清醒的。 她沉吟片刻,问道:“那惠妃为何不去?” 惠妃含笑摇头,道:“皇后娘娘还不了解臣妾么?臣妾一向对这些事不感兴趣。” 她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叫皇后勉强信了她是无心的。 但皇后此刻也没什么心情跟她继续聊下去,说了几句,便将惠妃打发走了。 出了御花园,惠妃的贴身宫女兰芳低声道:“娘娘,咱们等了这么久……为何这么快就走了?” 惠妃笑了笑,道:“今日不过是种下一颗种子,生根、发芽,都要时间的。”她收起一脸温和,面色变得有些狠厉,道:“本宫就不信,皇后能眼睁睁看着周贵妃骑到自己头上去!” 御花园内,皇后行至凉亭中乘凉。 云茉一面帮她摇着团扇,一面道:“娘娘,周贵妃行事乖张……连惠妃都看不下去了,您还不出手么?” 皇后半磕着眼,冷笑一下:“这后宫之中,有多少人等着本宫出手呢,本宫若是称了她们的心意,定会被皇上厌弃。” 皇后虽然势微,但毕竟还是皇后,只要不出错,皇帝也找不到理由废了她。 云茉一愣,继续道:“那该如何是好?” 皇后慢悠悠睁开眼,低声道:“有的事,无需自己动手……本宫要找一把刀才是。” 她看向渺远的天空,万里无云,澄澈如洗。 陡然间,她见到一个四方形的风筝,摇摇晃晃地飘了起来。 四月底的京城,多的是刮南风,风筝徐徐向御花园的方向飘来,皇后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却见那风筝上似乎画着花朵。 皇后面色一沉,定是哪个狐媚子,又在耍心机争宠。 云茉见皇后面有不愉,便道:“皇后娘娘……这风筝,好像是从冷宫那个方向飘来的。” 皇后冷冷一瞥,站起身道:“本宫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身在冷宫了,敢如此明目张胆勾引皇上!” 云茉忙道:“是,娘娘!” - 冷宫门口有一条长街,虽然不算宽,但作为放风筝的助跑地,倒是刚好。 杨初初手中拽着棉线,兴奋地大叫:“叔叔好厉害!” 王侍卫得意地看了张侍卫一眼,道:“我就说了,要多跑一段才能飞起来吧?” 张侍卫低声:“有什么了不起的……” 杨初初自从用枇杷收买了他们二人之后,每日都来晒太阳。 刚刚开始是伸出一个手掌到门外,慢慢变成了一条手臂,几日前,变成晒半个身子。 王侍卫和张侍卫起初觉得这坏了规矩,可后来发现七公主乖巧得很,每次都只玩一会儿,完全不会让人为难。 而且小公主长得可爱嘴又甜,不知不觉便成了他们守门时的开心果。 今日,小公主抱着风筝来到门口,怯生生问:“侍卫叔叔,可以帮我放一下风筝么?我乖乖,不出去!你们放给我看好不好?我从没见过风筝飞起来的样子……” 大眼睛忽闪忽闪,带着五分期盼,三分羞涩,两分恳求。 王侍卫和张侍卫:心都化了! 于是两个大老爷们便开始研究起怎么放风筝来。 这边风筝才刚刚飘起来,便听见小公主拍手叫好,王侍卫还好没有尾巴,若是有,定要翘到天上去了! 杨初初自然而然走了过来,道:“张叔叔也放得好!虽然不高,可以这样我能看得更清楚呢!” 张侍卫这才露出了笑脸。 李广路来的时候,见到三个人在冷宫门口,玩得不亦乐乎,简直瞠目结舌。 李广路:“参见公主……” 王侍卫和张侍卫一扭头,见他来了,顿时尴尬不已,忙站得远远的。 杨初初不以为意:“小哥哥,要不要一起玩风筝?” 李广路失笑道:“多谢公主,奴才还有公务在身,就不耽误公主雅兴了。”说罢,便照例进了冷宫,只字未提王侍卫和张侍卫玩忽职守的事。 这两人也终于松了口气,王侍卫冷静了几分,正打算劝公主退回冷宫,可一抬头,却见长街入口处,出现了几个身影。 待看清来人之后,王侍卫和张侍卫面色一僵,顿时吓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为首的女子徐徐向他们走来,她一身锦绣凤袍,端庄大气,华贵非常。 皇后秀眉紧蹙,面色愠怒,似是随时要大发雷霆。 皇后周身的宫女们,也神情各异。有的惊讶,有的幸灾乐祸,还有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冷宫门口,两个侍卫一个娃在放风筝!这是个什么情况!? 杨初初缓缓回头,咧嘴一笑。 哦豁,鱼儿上钩了。 仙女 长街之中,气氛骤然降到了冰点。 连飘在天上的风筝,都颓然落了下来,悠然落到了皇后脚边。 皇后面色铁青,她看了一眼敞开的冷宫大门,有瞥了一眼脚下的风筝,冷声道:“是谁给你们的胆子,在冷宫门口放风筝?” 杨初初直勾勾看着皇后,两只葡萄似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小嘴巴也“哦”成了一个圆形。 王侍卫和张侍卫,吓得连滚带爬一般,来到皇后面前。 王侍卫颤声:“奴才……奴才有罪,是七公主想玩一会儿风筝,可宫内狭窄,跑不开。于是奴才一时心软,就将冷门打开了……” 他看了一眼可爱的七公主,终究不忍心将错误全推到她一人身上。 张侍卫也带着哭腔,道:“求皇后娘娘饶命!奴才们不过是一时糊涂……” 皇后沉着脸看向杨初初,这个小女孩身着一身粉色宫装,这宫装上面绣着雅致云纹,似乎是用嫔妃的衣裙改的。 小女孩生得十分可爱,圆溜溜的眼睛正好奇地看着自己,她手中还拿着风筝线,此时愣愣站在长街中央。 云美人的孩子……果然是漂亮,只可惜,是个傻的。 皇后没说话,云茉道:“大胆七公主,见到皇后娘娘,还不下跪请安!?” 杨初初呆呆地向前走了几步,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皇后的面庞。 皇后见她不但不怕,还逐渐靠近自己,也有些疑惑。 杨初初已经走到皇后面前,皇后顿时有些不自在,若是她退一步,又显得失了气势。于是便梗着脖子,居高临下地问道:“你做什么?” 虽说钦天监曾判定杨初初不详,但是她乃一国之母,总不能在一个孩子面前露了怯。 谁知,杨初初咧嘴一笑,忽然一把抱住了皇后的腿! 她眼里放光,声音清脆:“皇后娘娘,你是仙女吗!?” 皇后一怔:“你胡说些什么?”她不自觉想挣脱出来,道:“本宫怎么可能是仙女?” 周围的人皆是一惊:这孩子,傻得厉害啊!!! 杨初初扬起小脸,认认真真凝视了一会儿皇后,然后蹙眉道:“不是仙女?那您怎么这么漂亮呢!?” 皇后僵住,顿时有些别扭:“你……小孩子尽说胡话。” 杨初初一本正经道:“我没有说胡话,娘亲说了,世界上最漂亮的是仙女,皇后娘娘就是我见过最漂亮的人!” 皇后一愣,她年轻之时,不说倾国倾城,却也能艳压群芳。 可无奈年华老去,容颜渐失,再加上这皇后的身份,让她必须时刻端方持重,早就忘了自己曾经也是个爱美的小姑娘。 已经多年没有人夸过她漂亮了。 皇后被夸得面上一热,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也不好再冷着脸,便打岔道:“你娘亲不漂亮吗?” 杨初初想了想,道:“漂亮呀,可是娘亲的漂亮和皇后娘娘的漂亮不一样。” 皇后有些奇怪:“哪里不一样?” 杨初初指了指落在地上的风筝,道:“娘亲是水仙花的漂亮,皇后娘娘是牡丹花的漂亮!” 皇后听得一头雾水,不知不觉将方才生气的事抛诸脑后了,她想听明白些,便徐徐引导:“你说说看?” 杨初初歪着头,想了想,道:“娘亲说……皇后娘娘像牡丹花,很大很红,最漂亮!” 皇后听了,嘴角及不可见地弯了弯,她微微俯身,问杨初初:“那你娘亲呢?” 杨初初道:“我娘亲是水仙花,白白的,也漂亮!” 皇后若有所思,又低声问道:“牡丹花这么美,你娘亲,不希望自己变成牡丹吗?” 杨初初眼眸微滞:好啊,想试探我,给我挖坑!? 她挤出一脸天真,眨眨眼,道:“娘亲说,每个人喜欢自己的花就好,不可以抢别人的!抢东西不是好孩子!” 皇后面色缓和了不少,轻轻笑了起来。 她扫了一眼跪在旁边的王侍卫和张侍卫,道:“还不滚开?” 两个侍卫一愣,急忙跪到了一旁。 皇后对杨初初道:“你母亲……将你教得很好。” 皇后回想了一下,盛星云就算在最得宠的时候,也对她这个皇后毕恭毕敬,是以她们并没有起过正面冲突。 而她虽然生了个傻女儿,但是凭借皇帝对她的宠爱,其实完全可以听从钦天监的安排,溺死这个不详的孩子,保全自己的地位。 可她为了抚育杨初初,甘愿放弃一切荣华富贵,只身来到冷宫。从这一点看来,盛星云就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 皇后微微一笑:“本宫也许久没见到你娘亲了,带本宫进去看看吧。” 杨初初一听,乐得合不拢嘴:“太好了,皇后娘娘来找娘亲玩咯!”说罢,她便主动伸手,一把牵住了皇后。 皇后愣住,小女孩的手软软糯糯,柔弱无骨,杨初初回头,冲她甜甜笑起来。 皇后心中微动,却没说什么,任由她牵着。 她再次打量了一下杨初初,明明六岁了,却还不如五岁的孩子高,这冷宫的伙食……是不是太差了些!? 杨初初带着皇后一行人,一路进了冷宫,竹韵正在院子旁边打扫,一见自家公主牵着皇后娘娘前来,顿时大惊失色! “奴婢……叩见皇后娘娘!”她急忙跪下,声音都有些紧。 皇后面色淡淡,道:“你家主子呢?” 竹韵头也不敢抬,道:“主子在里面……” 她偷瞄一眼门口,没见到主子出来,恐怕没听见外面的动静。 皇后打量了一下这冷宫的轻离院,院子里除了有一颗枇杷树,一口水井,便光秃秃一片,连根草都没有。 枇杷树上,用旧布条织就了一个小兜兜,长长地吊了下来,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杨初初见她看向布兜兜,便朗声道:“皇后娘娘,那是我的秋千呢!可好玩啦!” 皇后一听,仔细看了一眼,那布兜上的布条,都洗得发白了,实在是难看得很,可见这母女俩在冷宫的日子,确实是不好过。 皇后沉思了一瞬,转过脸来,刚好看到盛星云从房内出来。 两人许多年没见,盛星云先是一愣,随即便立刻跪下,沉声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怎么忽然来到冷宫?初初怎么还会牵着皇后?盛星云满脑子问号。 自从太妃跟她说,要她设法逃出冷宫,她便在思索如何吸引皇后注意,没想到今日,皇后竟然主动过来了!? 皇后见她匍匐在地,乌黑的青丝铺满一背,十分谦卑,道:“起来罢。” 盛星云躬着身子,默默站起来,她看了一眼杨初初,心中有些不安。 皇后淡声:“怎么,不请本宫进去坐坐?” 盛星云温婉一笑,道:“承蒙娘娘不弃,臣妾蓬荜生辉。” 说罢,便引了皇后入內。 轻离院中没有正殿,只有一间卧房,桌子上还摆着做了一半的衣服,正是粉色云纹的式样。 皇后看了看,挑了把椅子坐下,道:“你也坐吧。” 盛星云摇了摇头:“臣妾有罪,不配与皇后娘娘同坐。” 皇后听了,眼角微微舒展开来,及不可见地笑了笑:“让你坐,你便坐。” 盛星云诚惶诚恐地坐在皇后旁边,她实在想不通,皇后为何会突然来到冷宫,可杨初初却乖乖地站在皇后旁边,好不避讳地对着她笑。 皇后拿起桌上的粉色衣裳,道:“这是你做的?” 盛星云:“是,娘娘。” 皇后笑一下:“手倒是巧。” 盛星云谦虚一笑。 皇后又瞧她一眼,虽然在冷宫多年,也未施粉黛,但云美人的美貌却不减当年,身为人母之后,她脱去了少女的稚嫩,反而更显温婉可人。 皇后又道:“在冷宫的日子,还习惯么?” 盛星云低声:“习惯的。” 盛星云心中有些奇怪,以前她得宠的时候,并不怎么讨皇后喜欢,皇后对她一直不冷不淡,怎么今日想起自己来了!? 皇后也在观察着盛星云,只见她低眉顺目地坐着,面上还有些忐忑,不禁沉思了一瞬。 如今自己处处被周贵妃压了一头,心中憋屈得很。 但皇后也清楚,自己的性子不得皇帝喜欢,若论起争宠,自然是争不过周贵妃的,不但如此,争宠还可能败坏自己在皇帝心中温良端庄的形象。 所以,她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帮手,为她压住周贵妃,且这个人,不能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她一目不错地看着盛星云。 貌美,本分,有软肋……且,皇帝曾经十分宠爱她。 可皇后又有些担忧。 这杨初初曾经被钦天监判定为不详,就算自己捞了她们出去,只要有杨初初在,恐怕盛星云就难得皇帝青眼。 皇后微微蹙起眉来。 皇后细细思量着,道:“妹妹如此年轻,就没有想过从冷宫出去,重新开始吗?” 盛星云颇感意外,但很快回神,道:“臣妾此生,只要能伴着公主长大,便已十分满足了,别无所求。” 皇后面色僵了僵。她本想着,若能单独将盛星云救出来,把杨初初留在冷宫里,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这样盛星云便能成为自己的刀,而且她女儿还在冷宫,那就必然得乖乖听自己摆布。 没想到盛星云一句话便堵死了这条路,皇后不禁有些恼。 皇后面上不愉,站起身来,对盛星云冷声道:“也好……那云美人,就继续呆在在冷宫中,与七公主相伴吧!” 盛星云面不改色,抿了抿唇,低声道:“臣妾……多谢皇后娘娘。” 杨初初心中“咯噔”一声,皇后这就要走了!?娘亲,你给力一点啊! 惊险 皇后面有隐怒,拂袖而去。 盛星云默默在她身后拜倒,神色复杂。 杨初初恨铁不成钢,只得自己追上去。 她乖巧跟在皇后后面,一言不发,小碎步却嗒嗒作响。 皇后有些恼,回头看她:“你跟着本宫做什么?” 杨初初仰起头,大眼睛眨巴眨巴:“仙女娘娘要走了么?” 皇后微怔,随即冷声道:“本宫就不该来这冷宫。” 她想起盛星云那个死心眼,就觉得气闷。 杨初初滴溜溜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道:“哦……那太可惜了……” 皇后疑惑道:“可惜什么?” 杨初初抿着唇,小脑袋埋得低低的,低声:“我还以为仙女娘娘能多留一会儿……初初喜欢仙女娘娘,想和仙女娘娘一起玩。”声音似乎有些哽咽。 皇后一愣,云茉却道:“皇后娘娘身份尊贵,怎可在冷宫这种地方逗留?” 杨初初听了,脑袋埋得更低了,小肩膀还微微耸了起来。 皇后蹙眉,看了云茉一眼:“你怎么对公主说话的?” 云茉面色一僵,一旁的丫鬟云菱也不敢吱声。 皇后敛了敛神色,微微缓和了语气道:“本宫今日还有事……就先走了。” 杨初初抬起头来,勉强挤出一个笑:“那初初送仙女娘娘出去。” 皇后迟疑了一下,终究是点了点头。 杨初初照例来牵她的手,但这次,杨初初只乖乖地跟在她身边,完全没有了方才进来时,那种雀跃的神情,隐隐有些失落,叫人看了……于心不忍。 两人路过了隔壁院子,杨初初忽而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杨初初不自觉回头看了一眼,之间那院子紧锁的门……开了!? 杨初初心中一惊,这不是荣贵人的院子么!? 正当她思索之时,却听得一声尖利的怒喝:“皇后!你终于来了!” 杨初初急忙回头,却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女子,她的皮肤苍白如纸,看起来瘦骨嶙峋,表情扭曲,十分吓人! 她话还没说完,便发狂般向皇后和杨初初扑过来,手上握着一块尖锐的镜片,皇后吓得后退了一步。 杨初初心中也有些慌,但她心一横,居然挡在了皇后面前,大声道:“不许欺负仙女娘娘!” 她一副正义凛然挡在皇后面前,没办法,富贵险中求啊! 这熟悉的童音,让疯癫的荣贵人愣了一下,皇后也一脸讶异地看着杨初初。 □□贵人仅仅停了一瞬间,又忽略了矮墩墩的杨初初,直接向皇后扑了过来! 云茉和云菱也吓得惊慌失措,云茉一把拉住荣贵人,但荣贵人力气大得很!一下便将她推翻在地,又一把划伤了来帮忙的云菱。 荣贵人双目通红,更加癫狂:“皇后!我要杀了你!我要你们都为我的孩子陪葬!” 外面的声音惊动了盛星云,她几步跑出来,一见这情状,大惊失色! 她毫不犹豫地奔了过来,挡在了皇后身前,一把招架起荣贵人,她扭头大声道:“你们快走!快去叫人来!” 杨初初率先反应过来,便往门口跑去:“侍卫叔叔,救命啊!” 皇后心惊胆丧,竟有些走不动路了! 盛星云急急唤她:“皇后娘娘!快走!” 皇后终于清醒过来,提裙便跑,盛星云方才一分神,就被那荣贵人一下钻了空子,划伤了手臂! 盛星云被推得撞在枇杷树上,疼得倒了下去。 荣贵人又去追那仓惶而逃的皇后。 皇后边跑边回头,却见那疯了的荣贵人马上就要撵上自己,她吓得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荣贵人举起了尖锐的镜片,目眶眦裂地看向皇后:“拿命来!” 皇后尖声:“不要!” “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忽然听见一声闷响! 然后,荣贵人顿了一瞬,便如断了线的木偶一般,倒了下去。 皇后惊魂未定,却见荣贵人倒下去之后,眼前多了一个少年。 这少年看起来十三四岁,穿着太监的服饰,生得颇为清秀,方才,就是他一个手刀,将荣贵人打晕的。 李广路急忙跪下,道:“奴才救驾来迟,让皇后娘娘受惊了!” 皇后长吁了一口气,她方才心如擂鼓一般,终于缓缓慢下来。 此时的杨初初,也将两个侍卫带了过来。她一看这院里,皇后坐在地上,李广路跪在她面前,而盛星云则躺在附近的地上,杨初初吓了一跳,立即上前道:“仙女娘娘!娘亲!你们没事吧?” 皇后恍惚地摇了摇头,盛星云面色煞白,杨初初上前一看,原来盛星云被镜片划伤了胳膊,她急忙仔细翻看了一下,确认只是皮外伤,便松了口气。 盛星云看向女儿,连忙宽慰道:“初初,娘亲没事。” 谁知,杨初初眼珠一转,深吸一口气,随即放声大哭起来! “娘亲!你流了好多血!呜呜呜呜!”杨初初哭得撕心裂肺,仿佛盛星云马上就要原地去世一样。 皇后担忧地看了过来,她想起方才,若不是盛星云挺身而出,自己早就成为荣贵人的刀下亡魂了! 皇后心有余悸,可也有些动容。 云茉扶着皇后起身,皇后狠狠瞪了她一眼。 连六岁的小公主……都勇敢地挡在了自己面前,大喊要保护仙女娘娘……平日里养的这帮人,有什么用!? 云茉自知方才没能救下娘娘,很是心虚,于是道:“皇后娘娘,您没事就好……奴婢担心得不得了……” 皇后冷哼一声:“亏得本宫没事,不然你们都得陪葬。” 云茉浑身一震,和云菱一起,急忙跪下告罪。 皇后转向盛星云和杨初初,杨初初还趴在盛星云的身上痛哭流涕,皇后也看不见她伤得到底怎么样,不过看这情形……定然是不轻。 她皱了皱眉,温言道:“今日……多亏你了。” 盛星云默默起身跪好,道:“娘娘客气了,守护娘娘,是臣妾分内之事。” 盛星云见皇后没事,心里的大石头也微微放下一些。 万一皇后真的在冷宫出了事,岂不是更加坐实了杨初初不详的箴言!? 如果真的那样,恐怕她们连冷宫都待不下去了。 皇后冷瞥一眼云菱,道:“还不快去请太医?” 云菱立即应声,奔了出去。 皇后又扫了一眼姗姗来迟的两个侍卫:“这冷宫守成这样,要你们何用!?一群废物,还不快把这里收拾了!?” 侍卫们抖如糠筛,连大气都不敢出。 王侍卫看了看倒在地上的荣贵人,忐忑问道:“皇后娘娘……这荣贵人刺杀皇后娘娘未遂,该如何处置?” 皇后面露狠色,吐出两个字:“赐死。” 众人面色一怔。 盛星云听了,顿时有些不忍,她急忙道:“皇后娘娘且慢!” 皇后有些疑惑:“怎么了?” 盛星云道:“皇后娘娘……臣妾以为,此事不妥。” 皇后微微挑眉,眼中似有不悦:“你是想为她求情!?” 盛星云摇头:“非也……臣妾是担心娘娘声誉。”顿了顿,她道:“皇后娘娘今天突至冷宫,若是贸然赐死一个得了疯病的嫔妃,恐怕会惹来旁人非议。” 云茉听了,也思索道:“娘娘……云美人说得有理,外人自然是不知道荣贵人疯魔行刺的事,宫中人最爱以讹传讹,万一将此事都扣到咱们身上……可就麻烦了。” 皇后冷静了一瞬,先不提以讹传讹,就算是如实传出去——有疯妇刺杀皇后,这也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如今贵妃那边就等着自己出差错,怎么能留个这么大的话柄给她!? 皇后面色紧了紧,生生按下心中的怒气,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盛星云沉思一下,道:“臣妾以为,皇后娘娘可以继续将荣贵人关起来,同时,再请太医为她看看伤……万一荣贵人醒来之后有意外情况,也有太医作证,不会辱没了娘娘清白。” 皇后想了想,觉得盛星云说的有理。 反正惩罚一个疯女人,除了解恨也没什么意义,自己这样做,不但能撇清关系,还能彰显大度,说不定还能博皇上一些好感…… 她便点点头,道:“按你说的办吧。” 王侍卫和张侍卫便将荣贵人拖了下去。 余下的,便只有盛星云母女,李广路和云茉了。 皇后看向李广路:“你是谁?” 李广路恭敬应声:“回皇后娘娘,奴才姓李,名广路,是内务府的小太监。” 皇后:“做什么的?” 李广路不卑不亢:“奴才负责巡视冷宫一带……今日过来,便恰好碰见了荣贵人要害皇后娘娘,情急之下,这才对荣贵人出了手。” 皇后淡淡瞥了他一眼,道:“嗯,你救驾有功,想要些什么赏赐!?” 李广路有些惶恐,道:“奴才不敢居功!” 皇后见他一脸怂样,笑了笑,道:“罢了,赏银五十两,让内务府给你抬级吧,以后不必管这冷宫了。” 不同级别的太监,掌管不同的事宜。抬了级,就有机会服侍更好的主子,获得晋升的机会。 李广路一愣,随即兴奋地拜倒在地:“多谢皇后娘娘!” 这副恰当好处的殷勤,让皇后心中舒爽了几分。 过了一会儿,吴太医便来了。 吴太医帮盛星云看了看伤,道:“皇后娘娘,云美人这伤没有大碍,只要别牵动伤口,别沾水,按时敷药休息便是。” 皇后点点头,道:“那好,你好好休息吧……” 盛星云颔首道谢。 杨初初吸了吸鼻子,来到皇后面前,她眼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恋恋不舍看着皇后。 皇后见她现在这副模样,又想起方才,她大无畏挡在自己面前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皇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杨初初的头,道:“好好照顾你娘亲,本宫先回去了。” 杨初初默默点头,怯生生问:“仙女娘娘,以后,您还会来看初初吗?” 升迁 皇后神色有些复杂。 但她看了一眼杨初初,这个孩子满眼都是诚挚的渴望,定了定神,道:“会的。” 杨初初的笑容大大绽开:“那初初等着仙女娘娘噢!” 皇后也弯了弯眼眸,道:“你回去吧。” 皇后出了冷宫的门,她看似兴致不高,眉宇间笼着一丝惆怅。 云茉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开了口,道:“娘娘……您怎么了?” 皇后神色淡淡:“也没什么……不过是看到七公主,就想起了婉仪小时候……也是这般乖巧,粘人。” 皇后就婉仪一个女儿,如今已经十四岁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除了按规矩晨昏定省,婉仪与自己……再无旁的话说。 云茉一愣,道:“娘娘这么一说……奴婢也觉得,七公主确实和婉仪大公主小时候,有些像呢!”可她说完又觉得不妥,立马改口道:“但七公主的出身和大公主自然是没法比的,而且七公主生来愚钝……” 皇后打断她,道:“本宫说的不是这个。”顿了顿,她怅然若失道:“罢了,回宫歇息吧,本宫乏了。” 云茉悻悻闭了嘴。 - 待皇后走远了,杨初初才长吁了一口气。 她回到轻离院,见到王侍卫和张侍卫,哭丧着脸从隔壁院出来。 她瞄了瞄他们身后,荣贵人的院子门又重新上了锁。 杨初初见他们神色怏怏,便道:“侍卫叔叔!你们为什么不开心呀?” 王侍卫垂唉声叹气:“奴才们开罪了皇后娘娘……以后,恐怕没有好日子过了。” 张侍卫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杨初初一脸懵懂,道:“可是……皇后娘娘并没有罚你们呀!我娘亲说……这叫‘逃过一劫’呢!” 两人闻言一愣,张侍卫道:“七公主的意思是……皇后娘娘不会再责罚我们了?” 杨初初掩嘴一笑:“皇后娘娘那么忙,哪里记得这些事……不过她说下次还要来,你们要乖乖守门噢!” 两人陡然振奋起来,直奔冷宫门口而去了。 安抚好了这一对活宝,杨初初含笑摇了摇头。 她转脸看向荣贵人的院子,笑容又收敛了起来。 杨初初走到院子门口,仔细瞧了瞧,这门是从外锁住的,整个门也没有破坏的痕迹……荣贵人之前,是怎么出来的呢? 杨初初蹙眉深思,难道是锁头坏了?又或者太监们忘了锁? 能来冷宫的,无非是送补给、餐食的太监、门口的侍卫、还有巡视太监李广路。 可无论是谁,都没有理由将荣贵人放出来……毕竟皇后身边还跟着宫女,冷宫也有守卫,若真要诛杀皇后,利用荣贵人发疯并不是明智之举。 杨初初满怀心事地回到了轻离院。 盛星云已经包扎好伤口,躺在了床上,竹韵在一旁守着,而李广路方才送了太医出去,就直接回内务府了。 “初初。”盛星云温婉一笑:“到娘亲这儿来。” 杨初初乖巧地奔了过去,一把扑进母亲的怀抱里:“娘亲。” “好孩子,吓坏了吧?”盛星云语气十分温柔。 杨初初本来没什么,可被她一抱,鼻子就有些发酸。 杨初初默默摇了摇脑袋。 然后,她又小声问:“娘亲疼不疼?” 盛星云挽唇笑笑:“不疼的。” 杨初初抱着盛星云撒娇道:“等娘亲好了,我们一起放风筝好不好……” 盛星云失笑:“只怕下次……侍卫们不敢再开门让你出去了。” 杨初初天真道:“说不定、我们可以去别处放!皇后娘娘说,她还会来的!” 盛星云微怔,道:“她真的这么说!?” 杨初初重重点头:“嗯!” 盛星云沉思一会儿,道:“初初……想出冷宫吗?想……见你父皇吗?” 杨初初:啊呸,谁要见大猪蹄子。 可是,杨初初心里明白,必须为自己和娘亲找到一个合适的大腿……在后宫之中,还有比皇帝更粗的大腿么? 她眼睛睁得发亮:“想啊!” 盛星云勉强笑一下,沉默了一会,终于道:“好,娘亲知道了。” 杨初初在她身上嗅到了一丝争宠上进心,心里有些振奋……白月光一样的娘亲,终于要下场应战了么!? - 冷宫的事传得飞快,待李广路将太医送出了宫,回到内务府时,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化。 有的羡慕,有的嫉妒,有的恨得牙痒痒。 “你小子,行啊!”一个瘦高的太监,冷哼了一声。 李广路不徐不疾:“林公公,何出此言?” 林公公瘦得脸上都要凹下去了,阴阳怪气道:“皇后娘娘三年不去一次冷宫,这一去,就撞上了荣贵人行刺,偏偏还被你救下了……谁能有你这样的好运气!?” 这林公公熬了十多年,才成了八品的带班太监,眼看就要升掌事太监了,却突然听闻坤和宫传话来,要将李广路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升为掌事太监! 到手的鸭子就这么无缘无故地飞了,他怎能罢休!? 李广路听了,微微惊愕道:“林公公,您说什么?奴才撞上皇后娘娘遇刺,是好事?” 林公公怒气更甚:“难道不是吗?你得了便宜,还装什么傻!?” 李广路面色微变,带着几分惶恐,道:“林公公,万一皇后娘娘知道,您说遇刺是好事……恐怕……” 李广路话没说完,便退了一步,刻意与林公公保持了一段距离,他看起来十分胆小,道:“奴才就当没听过您说这话。” 其他人一听,也觉得林公公方才的话不妥,便纷纷散开,要与他划清界限。 找麻烦小组瞬间就不攻自破了,林公公气结:“你们!?” 李广路一脸无辜:“奴才也不想主子遇刺,可谁叫我遇上了呢?” 林公公眉间青筋暴跳,整个人看起来更瘦骨嶙峋了。 坐在一旁看热闹的罗公公,一直没说话。 他看了看李广路,勾唇笑了笑,道:“后生可畏。” 李广路闻声,急忙站出来,折腰作揖道:“奴才初来乍到,还请各位公公,多多指教。” 在场的,当属罗公公品级最高,而李广路一直是最末流的太监,从来都不惹眼,是以罗公公之前从没注意过他。 罗公公打量了一下李广路——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个子却已经蹿得老高,长得也白净,难怪得皇后青眼。 罗公公道:“入宫多久了?” 李广路毕恭毕敬:“回罗公公,奴才入宫三个月了。” 罗公公道:“皇后娘娘有旨,要提你做掌事太监……你可有想领的差事!?”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还能自己选差事!?” “这也太不公平了……” “人家有靠山呢……” 罗公公扫了众人一眼,叽叽喳喳的小太监们瞬间噤了声。 李广路不卑不亢道:“奴才资历尚浅,但凭罗公公做主。” 罗公公见他乖觉,道:“识字吗?” 李广路:“读过几年书,略识得几个字。” 罗公公端起茶杯,悠悠喝了一口,道:“那你先去掌礼司吧,配合礼部先将太后的寿宴办好。” 众人一听,顿时有些幸灾乐祸。 那帮礼部的老头子,最喜欢呼来喝去,又不把太监当人看,谁去了谁倒霉。 李广路却微微勾唇,正合他意。 “多谢罗公公。” 罗公公点了点头,又道:“林公公,你将注意的事项……与李公公说一下吧。” 李广路从小太监直接升到了从七品的掌事太监,便没人再叫他小李子了。 林公公一脸不情愿,但等会儿就要去礼部了,他需得赶快带着李广路熟悉一下事项才行。 林公公拿出一份卷轴,没好气地甩在李广路身上,道:“不是认识字吗?自己看!” 李广路也不生气,默默打开卷轴,发现里面画的是寿宴的座次图。 李广路飞速扫了一遍,问道:“这是最终的座次图吗?” 林公公道:“是啊!” 李广路迟疑一下,低声问道:“怎么没有看到使团的座位,例如……瓦旦?” 林公公瞥他一眼,道:“你管那么宽做什么?使团的座次还没出来。” 李广路笑一下:“原来如此。” 林公公指了指座次最上方,道:“我们等会先跟礼部过上面几个重要的位置……皇上在这儿,然后是皇后娘娘……对了,贵妃娘娘要坐在一侧。” 他说着说着,另一个参与寿宴筹备的小太监孟云,也围了过来。 林公公继续道:“离皇上最近的,还有一品军侯,武平侯白仲,对了,他会将公子带来……公子就坐在他后面即可。” 李广路拿着卷轴的手微微一顿,“嗯”了一声。 孟云一边记下,一边问道:“武平侯是将两位公子都带来了吗?” 林公公嗤笑一下,道:“自然是带嫡子过来呀!侯府那个庶长子……好像是叫白亦宸吧?他怎么可能出席这样隆重的场合?” 李广路眼眸微滞,片刻之后,恢复如常。 他笑道:“是,多谢林公公提点。” 几人正聊着,却见罗公公走了过来。 罗公公神色复杂地看了李广路一眼,道:“你……过来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6-02 13:51:23~2021-06-03 18:45: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荔枝桂圆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太医 李广路迟疑一下,便应声而去。 罗公公手执一份卷宗,道:“有件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你去做。” 李广路瞄了一眼他手中的东西,却没动,道:“罗公公有何吩咐?” 罗公公正色道:“这是后宫罪人名录。这次太后寿诞,皇上要大赦天下,后宫的罪人,需得皇后娘娘圈定赦免范围,然后交由皇上批复。此事……便交由你跟进吧!” 罗公公心中清楚,这次的事情,是个烫手山芋,贵妃拖了好多日,最终还是甩给了皇后,而皇后显然也不想接。 这便苦了办事的人,眼看皇上拟旨的时间就要到了,罗公公想催皇后,可又不敢催。 他想到,既然李广路才救了皇后一命,说不定让他去催,能事半功倍……况且,万一皇后娘娘发怒了,挨骂的也不是自己。 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好,可李广路却谦虚一笑,道:“奴才初来乍到,恐担不起这样大的差事。” 罗公公面色一变,道:“怎么,方才还说任凭差遣,这么快就变卦了?” 李广路一脸小心,道:“奴才哪敢不听公公的?只不过奴才心里没谱,怕办不好……” 罗公公顿时明白了他的顾忌。 这宫里的人,关系是千丝万缕,随便扔块砖头,恐怕都能砸中个皇亲国戚或者御前红人。 李广路来了不久,这上面的人一个都不认识,虽然名录是由皇后划定,但是中间要转好几手,万一这名录出了什么纰漏,他也看不出来。 自然是不敢接。 于是,罗公公便打开卷宗,他用手指圈了圈左边的范围,道:“你瞧瞧,这边是罪奴,放了也无伤大雅……”又指着右边道:“那边都是重罪之人,八成是不能放的……尤其是这几个人,都是太后、皇上、皇后贵妃等亲罚的……不可能轻饶。” 李广路听得认真,道:“奴才记下了。” 李广路一目十行地扫完了所有的名录。 冷宫众人的名字在最下面,若不仔细找,根本找不到。 若是皇后随手一圈,定然是圈不到冷宫了。 罗公公说完,便将卷宗塞给了李广路,道:“好好干!办好了,少不了你好处!” 李广路从善如流:“多谢罗公公。” - 翌日。 轻离院之中,王太医正在给盛星云把脉。 王太医在太医院中资历颇深,一向诊的都是些得宠的后妃,来这冷宫,还是头一遭。 要不是昨日他正当值,接了皇后急诏,他是怎么也不肯来这种鬼地方的。 把完了脉,他又随意翻看了一下盛星云的伤口,面无表情道:“云美人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再休息几日,便可痊愈。” 盛星云垂眸,颔首:“多谢王太医。” 盛星云神色淡淡,对王太医不冷不热。 王太医也是一刻也不想多留,便站起身道:“微臣还要去给庞贵人看诊,就先告退了。” 说罢,就想背着药箱离开。 杨初初跑了过来,她看了看盛星云的手臂,蹙眉道:“娘亲!你的手还在出血呢?这就好了么?” 王太医面色微变。 他本想着,盛星云的伤口也不深,给点药就罢了,便打算省了天天来看的功夫……反正皇后娘娘也只是一时兴起,为失宠后妃请了一回太医,哪里有空管治得如何? 可方才杨初初这一句话,却叫他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王太医冷着脸:“七公主……这是在质疑微臣的医术么?” 杨初初一脸天真看向他:“太医伯伯……‘质疑’是什么?” 王太医噎住:“……” 盛星云是个息事宁人的性子,便道:“稚子懵懂,王太医莫见怪。” 王太医却冷笑一下,道:“没想到,七公主长这么大了……竟还学会了说话?” 盛星云面色一僵。 当年,以王太医为首的几位太医,一起会诊后,断定杨初初活不过十岁,且说她天生愚钝,药石无灵,连开口说话都无比艰难。 寥寥数语,便将太医院治疗无效的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那时王太医还有些担心,生怕会得罪圣眷正浓的云嫔娘娘,没想到后来云嫔被降为云美人,带着七公主一起迁到了冷宫居住,他还幸灾乐祸了好一会儿。 一晃多年过去,没想到在冷宫遇见了。 盛星云眼有怒意,看向王太医。 不等她发作,杨初初便道:“太医伯伯,我当然会说话呀!”说完,她的小脸上有升起疑惑之色:“难道太医伯伯,不会说人话吗?” 王太医气结:“你!” 杨初初眨眨眼,听得认真:“你?你什么?你说呀!” 王太医面色发白,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杨初初一脸认真,得出结论:“太医伯伯,果然不会说人话……” 王太医恼羞成怒,握紧了拳头。 盛星云急忙喝道:“王太医,初初毕竟是皇上的七公主……还望王太医别计较。” 王太医听后,压了压怒气,哼了一声:“微臣自然不会与一个稚子计较。” 不屑的语气中,又将“稚子”二字咬得很重,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 盛星云面上愠怒,但她知道,此刻她们无依无靠,定然不能与王太医起冲突。 杨初初却好似没听懂,还好奇地摸了摸王太医的药箱。 王太医一把夺过药箱,冷声道:“时辰不早了,微臣告退!” 说罢,便拂袖而去。 盛星云看着他的背影,松了口气。 她将杨初初拉过来,道:“初初,以后见到王太医,不要惹他,好不好?” 杨初初知道盛星云担心自己,便乖巧道:“好,娘亲。” 反正……以后王太医可能没资格进宫了。 - 王太医怒气冲冲地离了冷宫,便向庞贵人的玉梨轩走去。 庞贵人原是周贵妃娘家的舞姬,因姿色出众而被选入宫,虽然入宫时间不长,但最近屡次承恩,就连王太医也不敢怠慢。 他步履匆匆,终于到了玉梨轩门口,庞贵人的贴身宫女佩玲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王太医,今日怎么这么迟?我们贵人都要午憩了!” 她急忙引了王太医入内,只见庞贵人着了一袭粉色宫装,懒懒倚在软塌之上,她花钿明丽,红唇粉腮,风情十足。 “王太医,如今我这小小贵人,都请不动你了?” 王太医面色一僵,随即赔笑道:“微臣奉皇后娘娘之命,去冷宫给云美人看诊,所以耽误了些功夫,还请贵人见谅。” 庞贵人面色微顿,秀眸一缩:“云美人?” 她虽然入宫时间短,但也听说过,在周贵妃还是小小贵人时,曾经有位云嫔娘娘,生得倾城之貌,宠冠后宫。 王太医见庞贵人似乎有些兴趣,便道:“不错,就是七公主的生母。” 庞贵人听了,嗤笑一声,道:“虽说在这后宫之中,是母凭子贵……但若是那样的孩子,还不如不生。” 佩玲站在一旁,听了这话,提醒道:“贵人,请慎言。” 庞贵人睇她一眼,道:“在自己宫里,连说句话都不成吗?” 佩玲点头称是,却及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她是被贵妃派来看着庞贵人的,若是庞贵人听话,便继续扶植……若不听话,随时可弃。 与庞贵人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她便觉得这庞贵人,确实不够聪明。 王太医当做没听见,继续道:“贵人,让微臣帮您把脉吧。” 庞贵人敛了敛神色,“嗯”了一声。 白巾搭腕,王太医把脉片刻之后,心中便有了计较。 王太医收了白巾,问道:“贵人最近……可有吃什么进补的食材?” 庞贵人面色微顿,笑了笑:“不就是些调理身子的药膳嘛……这宫里,谁不想早些怀上龙裔?” 王太医若有所思道:“贵人如今这身子偏虚,恐怕不适合……” 他无意间抬眸,却见佩玲一脸冷意地盯着自己。 王太医在宫中行事多年,顿时明白自己说错了话。 “不适合什么?”庞贵人疑惑问道。 王太医转而一笑:“没什么……庞贵人不适合太劳累,多多休息才是。” 庞贵人这才放心地点了点头。 佩玲皮笑肉不笑:“奴婢送王太医出去。” 王太医点头,于是收拾好东西,打算放进药箱之中。 谁知,药箱一开——立即散发出了一阵恶臭! 庞贵人一闻,几欲作呕:“好臭!” 佩玲也被熏得眼泪直流:“王太医!您这药箱里放了什么!?” 王太医一脸茫然,他凑过去闻了闻,差点臭得原地去世! 他一手捏着鼻子,一手去翻动药箱,想找出到底哪里出了古怪。 忽然,一只黑色的臭虫爬上了他的手! 王太医愣了片刻,臭虫便顺着他的袖子爬进了衣服里…… 庞贵人吓得花容失色:“这是什么!?快来人啊!将这箱子丢出去!” 宫女太监们鱼贯而入,不但将药箱丢了出去,还将王大夫一把推到了院里!王太医被虫子爬得又惊又痒,他急得抓耳挠腮,衣襟都扯得有些散乱了。 庞贵人担心王太医这样会影响自己的声誉,于是便立即下令,将王太医赶出玉梨轩去。 可怜的王太医,又被众人推搡出了玉梨轩。 半个时辰后,王太医在玉梨轩衣衫不整的事被传开,庞贵人担心影响自己在皇帝心中的印象,于是便主动去找皇帝哭诉,说王太医心术不正,举止轻浮。 皇帝今日本就烦得很,大手一挥便撤了王太医的职,将他逐出了太医院。 当这消息传到冷宫之时,盛星云的伤,已经大好了。 盛星云得知王太医被革职,倒是有些意外:“王太医前几日还来过,怎么这么快就被革职了?” 杨初初随口答道:“因为他不会说人话呀。” 盛星云一愣,嗔道:“小孩子不要胡说。” 杨初初又问:“对了,娘亲,小哥哥最近怎么没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预收来啦!喜欢的话收藏一下吧~么么哒~ 《御用造型师》 明星造型师叶欣然,莫名穿到了毫无品味的大新朝。 只要看到辣眼睛的造型,就职业病发作,浑身刺痛—— 忍不住给自卑的小庶女化了个妆,帮她嫁进了高门大户; 给万年不得宠的正头娘子换了身jk套装,大猪蹄子立刻回心转意; 就连卖菜的大婶,都在她的精心改造下,成了资深名媛,开出人生第二春。 叶欣然混得风生水起,凭一己之力提高了整个县城的平均颜值! 深夜暴雨,叶欣然意外捡到一个绝色美少年,可惜脑子摔坏了,不但不会说话,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最要紧的是,他的额角,破相了! 叶欣然一阵心疼,每日除了给他喂药,就是给他遮瑕。 美少年一日日好起来,叶欣然:太好看了,舍不得扔!那就养着吧~ 谁知他失忆时是小暖男,天天跟在叶欣然后面提化妆箱,递水扇风又捶背。 恢复记忆后,是人人谈之色变,雷厉风行的太子暮云启。 暮云启金丝龙袍加身,含笑看她:“跟朕穿情侣装吧。” 众人拜倒,高呼皇后娘娘千岁! 叶欣然qaq? 报复 盛星云温柔一笑,道:“李公公领了新差事,在忙太后寿诞,怕是不得闲。” 杨初初点点头,太后的寿诞嘛……自然要好好热闹一番。 她看了看窗外,算了一下日子。若是皇后真的打算利用太后寿诞为契机,救她们出去,那也应该快要登门了才是。 - 然而皇后最近都闭门不出。 庞贵人与王太医一事,在后宫闹得沸沸扬扬。 皇帝忌讳流言,觉得后宫管治无方,便斥责了皇后与协理六宫的周贵妃一顿。 然而事件的主角庞贵人,虽然最终保住了名誉,可也因这件事惹得皇帝心有芥蒂,好一阵没来看她。 气得她在宫里摔了一个又一个花瓶,觉得自己倒霉透顶,才会遇到王太医,导致间接得罪了皇后、连累了周贵妃。 今日,庞贵人又是神色郁郁,连午饭都没动几口,便让宫女撤掉。 佩玲推门进来,低声:“贵人,庞公公来了。” 庞贵人一愣,烦躁至极:“不见,让他回去。” 佩玲犹豫了一下,道:“庞公公说,您今日若是不见他,他就不走了……” 庞贵人挑眉:“他还来做什么?还嫌不够丢人?” 上次庞虎在冷宫门口被蜜蜂蛰得满头包,情急之下便燃了明火,差点给自己惹了大祸! 要不是看在他是自己表舅的份上,庞贵人才懒得去救他。 可这庞虎被救了之后,偏偏还不安分做个小太监,非要庞贵人给他谋个更好的差事。 庞贵人思量了一番,觉得他委实不靠谱,若是放在更重要的位置上,说不定要给自己闹出更大的麻烦来,于是便一直拖着不肯见他。 佩玲淡声转述:“庞公公说,他担心您最近为王太医的事烦心,特来看看您,免得您母家也跟着忧心。” 庞贵人嘴角抽了抽,说的好听,其实就是想拿族中的长辈身份来压自己。 庞贵人不喜庞虎也有这方面的原因,他最爱在宫中昭示与自己的关系,只要有他在,便时刻提醒着自己,曾经周家舞姬的卑贱出身,还有这为奴为婢,不堪的一大家子人。 庞贵人眼神冰冷,恨不得立刻与他划清界限,从此再不来往。 她压了压自己的怒气,冷静地想了想,便道:“让他进来吧。” 片刻之后,庞虎便满脸堆笑地进来。 一声套近乎的“表侄女”还没说出口,便迎上了庞贵人冷冰又疏离的眸子。 他牙关微颤,勉强笑了笑:“给庞贵人请安。” 庞贵人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压着心中的嫌恶,勾唇吐了句:“表叔来了。” 庞虎见她今日肯称自己为表叔,比平时还要客气两分,顿时胆子大了些,道:“听说贵人身体欠安,不知今日可好些了?” 庞贵人敷衍一笑,道:“好些了……”她又正色道:“表叔来得正好,我有事想与你商量。” 庞虎有些受宠若惊:“贵人请讲。” 庞贵人道:“王太医一事……想必你也听说了吧?” 庞虎忙不迭地点头。 庞贵人叹了口气:“如今这王太医被贬,皇上大怒,觉得后宫治理有失,斥责了皇后娘娘。接下来一段时间,皇后娘娘会大力整顿后宫。” 庞虎有些疑惑:“这个消息……倒是没听说啊……” 庞贵人看了他一眼,幽幽道:“皇后娘娘早就不满贵妃娘娘与她平分秋色,很可能趁这个机会,夺回后宫治理之权……” 庞虎想了想,觉得有几分可信度,但仍然不知道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庞贵人慢悠悠端起茶杯,道:“听说,第一个开刀的,便是冷宫。” 庞虎面色微惊:“什么意思?” 庞贵人幽声:“表叔还不明白?王太医的事只是个导.火索,皇后娘娘会从后宫治理的各个方面查起,只要逮到错处,定然会咬死了不放手,将这一切推到贵妃娘娘身上。冷宫便是最软的柿子。” 庞虎身子一僵。 他一直在冷宫当差,庞贵人上位之后,还将他提成了冷宫管事。于是他利用职权之便,敛了不少财,还险些惹出了人命……这些事,万一被皇后查出来,他岂不是成了炮灰!? 庞虎冷汗涔涔。 庞贵人打量着他,见他面上有一丝慌乱,微微勾唇,这便是她要的效果。 在庞虎进来之前,她便已经想好了让他心甘情愿出宫的法子,这些话虽然有危言耸听的成分,但也不乏可能,毕竟皇后与周贵妃积怨已久,水火不容,只不过现在皇后势微,又善装大度,暂时按下不表罢了。 庞虎一脸茫然,看向庞贵人:“那、那怎么办?” 庞贵人正色道:“为今之计……最好马上送表叔出宫。” 庞虎心中忐忑,早就将讨差事一事抛诸脑后,便乖乖点头。 庞贵人心中满意,可过了一瞬,她又问:“对了,表叔之前的事……还有谁知道?” 庞贵人必须把庞虎和他留下的把柄一并除了,以免未来被人知道了,成了拿捏自己的把柄。 庞虎心中紧张,思索了一瞬,道:“之前冷宫只有我一人……后来,李广路来了……他知道得不少。而且,听说他成了皇后眼前的红人。” 庞贵人眼眸微眯,精光乍现:“那便更加留不得了。” - 内务府后院,临着一方小小的荷花池,池畔投射下一片碧玉浓阴,凉风习习,幽香隐隐。 李广路独自待在角落之中,蹙眉深思。 此次太后寿诞,皇帝宴请了列国来朝,一是为了彰显国威,二便是为了筛选更好的盟友。 先皇在位之时,励精图治,把大文的疆域几乎扩展到了整个中原地区,北至瓦旦,南通楚海。 先皇本还想进一步北上,可瓦旦虽小,却以武力治国,男子个个骁勇善战,又精通骑射,以一挡十。 大文擅长的是近距离陆战,可草原本就是瓦旦的地盘,得骑兵者得天下,大文的步兵们讨不到一点便宜。 十几年来,大小战役不断,都未能分出绝对胜负。 瓦旦和大文一边打一边议和,纠缠不休,直到文帝杨恪继位,将静瑜公主许给了年迈的瓦旦王,才换了十年的边境安宁。 十年来,大文得以喘息,文帝企图通过民生、经济的发展来弥补武力上的不足,然而朝堂之上,各党派纷争仍然未曾断绝。 文帝一面扶植一面镇压,才能勉强维持稳健的局面。 如今文帝以寿宴为契机,邀四方来朝,也是为了让四邻不敢小觑如今的大文……但大文的朝臣们都知道,这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罢了。 这次来的人不少,除了有北边的瓦旦,甚还有西北大国剌古、西越一众小国等等。 瓦旦来的人尤其多,主要是因为新王继位,又携着静瑜公主这位新王妃前来,光是护卫队便有上百人。 但除了瓦旦新王之外,有一个人,格外值得关注。 此人名叫蒙坚,乃是瓦旦新王手下一员猛将。他手段很辣,又阴险狡诈,十分好战。 十多年前他便与大文交手过,每拿下一城,他便势必屠尽男丁,侮.辱妇女,连老幼都不肯放过。所到之处,哀鸿遍野,如人间炼狱。 瓦旦先王年迈又好色,当年便是因着与静瑜公主的婚约而未进犯大文。如今新王继位,虽按祖制娶了比自己大七岁的静瑜公主,但据探子回报,蒙坚一直挑唆新王撕毁盟约,重整旗鼓,攻打大文。 新王的态度还不得而知,但只要有蒙坚在一天,大文便多一分危险。 李广路面色紧了紧。 不能让此人活着回去。 李广路敛了敛神,轻轻卷起羊皮制的舆地图,仔细收入怀中,走出了这一片浓重的树荫。 李广路神色平常,信步而出,行至内廷拐角处,突觉不对。 利剑破空,风声短促,又急又狠! 李广路下意识偏头,身子灵活转动,躲过致命一击。他出手疾若闪电,反手一扣,便抓住了偷袭之人! 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看得人目不暇接,偷袭之人手中的短刀“啷当”落地,他惊愕地看着李广路,似是没想到他会武功。 偷袭者不止一个,旁边还有两个面生的太监,一个手举木棍,一个拔出了匕首,如临大敌一般看着他。 李广路面不改色:“谁派你们来的?” 三个太监一看便不是习武之人,不过是想仗着人多,欺负他一个罢了。 见其余两人都不说话,李广路便指尖施压,被扼住咽喉的小太监便有些喘不上气来。 “放开……放开我……”小太监满脸通红,双腿乱蹬。 李广路淡声:“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 声音不大,但这份肃杀清冷,似乎穿透了对面两人的肺腑,他们忍不住颤抖起来。 任谁也想不到,这个不起眼的少年,能有如此魄力。 “是、是庞贵人……让奴才们来给公公一个教训……”其中一个太监瞬间怂了,道:“我们不过是奉命行事……” 李广路思索了片刻,便明白了其中关隘。 他松开手,小太监便猝不及防地倒在了地上。 他收起方才的杀气,微微一笑:“大家都是奴才,我不为难你们。” 三人一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广路捡起地上一把刀,当着三人的面,忽而抬手,在自己另一只手背上划了一道! 刀伤不深不浅,恰好露在衣袖遮不住的位置,顿时血流如注。 三个小太监看得目瞪口呆,其中一个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广路将刀塞给他,道:“回去复命吧……就说你们狠狠教训了我,庞公公的那些事,我定然不敢透露半个字。” 三个太监面面相觑,明白过来后,齐刷刷地点头,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李广路按住还在流血的手,面色微沉。 他不能让这些无聊的插曲,坏了自己的大事。 李广路看了看时辰,想起自己还有事没办完,也来不及包扎手背,便直接出了内务府,朝着冷宫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一天都忍不住,想剧透男主 包扎 轻离院。 院中虽然寂寥,却收拾得异常干净。 杨初初坐在盛星云和竹韵为她扎的布兜兜里,悠哉悠哉地荡秋千,两只小短腿一晃一晃,十分可爱。 玩了一会儿,杨初初便想下来,可这会儿娘亲和竹韵都在屋里,她便试着自己触地。 可这身子仍然有些笨拙,腿儿又短,整个人陷在了布兜里,折腾了半天,还是没能出来,反而闹得满头大汗。 “怎么不叫人帮忙?”清朗的少年声响起,杨初初蓦地回头,展露笑颜:“小哥哥。” 李广路扶手座椅:“参见七公主。” 杨初初噘嘴:“你倒是先帮我下来呀!” 李广路忍俊不禁,他伸出手:“公主,冒犯了。” 修长洁白的手指轻轻托住杨初初小巧的身子,将她抱了下来。 杨初初定睛一看,只见他手背上有些许血迹。 “小哥哥,你、你受伤了?” 杨初初小手一指,出声惊呼。 李广路抬手看了看:“无妨,不用管它。” 杨初初小小的眉头皱起来:“不行!” 说罢,将他拉至廊下,指了指旁边:“坐!” 李广路迟疑一下,顺从地坐下。 杨初初看了看他的伤口,小脸上有一丝担忧:“疼吗?” 李广路淡笑一下:“不疼的。” 杨初初见他手背上皮开肉绽,心道这人是不是铁打的?居然都不怕疼? 杨初初眨眨眼:“骗人不是好孩子。” 李广路失笑。 “你等着!”杨初初说完,撒开小短腿朝殿内跑去。 过了一会儿,拿了一瓶药出来,她晃了晃手里的瓶子:“这是太医给娘亲治伤的药,应该你也能用的。” 李广路一愣,低声:“奴才身份卑贱,还是不劳公主了……” 杨初初不依不饶:“可是我想玩当大夫的游戏!” 杨初初:怎么舍得看温柔小哥哥受伤? 李广路抿唇一笑:“是。” 杨初初小小的手指,抹了一些白色的药膏,轻轻擦拭到李广路的伤口上,白色的药膏一接触伤口,立即带来火辣辣的刺痛感。 杨初初见娘亲用这药时,疼得眉头皱起,李广路却面色如常。 杨初初低下头,轻轻吹了吹,微凉的细风,驱散了些火辣,李广路感到好受了些。 他抬眸,注视着眼前这个小女孩,她生得粉雕玉琢,像瓷娃娃一般精致。她认认真真端着自己的手,鼓起小脸吹风的样子,娇憨又可爱。 少年眼底的清冷褪去,目光逐渐柔和。 李广路比寻常太监清秀几分,一双眼睛尤其好看,笑起来如一池春水微皱,不笑的时候如浩渺湖面,平静幽然。 虽然总带着几分疏离感,但不影响杨初初对他的欣赏。 杨初初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只能装傻缓解尴尬:“呼呼就不痛了。” 李广路唇角扬起,再也抑制不住笑容。 杨初初上完了药,掏出一块手绢,轻轻缠绕在李广路手上,又仔细地打了个结,认真嘱咐道:“先包起来,你回去记得换药。” 说罢,将余下的半瓶子药给了他,反正娘亲已经大好了,他是个太监,想必从太医那里讨一瓶药也不容易。 李广路心中一暖,也不再推辞了,便颔首:“多谢七公主。” 杨初初笑着送他离开,李广路才十四岁,个子已经蹿得很高,走起路来如芝兰玉树,清风疏朗。 杨初初一瞬间觉得……他身上那件太监服极其碍眼,若有朝一日能出冷宫,她定要送他一件好看的衣衫。 - 日子一天天过去,皇后的坤和宫还是没有消息。 罗公公暗暗着急,找到李广路,道:“那赦罪名录怎么样了?” 李广路一脸恭敬:“回罗公公,皇后娘娘那里还没有消息。” 李广路去过一次,只不过没有见到皇后,想必皇后还没有想好那份名录要怎么处置。 罗公公面色焦急,道:“再不确认就来不及了,万一皇上怪罪下来,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李广路急忙应声:“是,奴才等会就再去求见一次皇后娘娘,尽量催促娘娘,赶快定下来。” 李广路知道皇后前几日心情不好,便也没有去撞枪口。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背,洁白的手绢依然柔软地裹着伤口。 李广路沉吟了片刻,转身,去了皇后的坤和宫。 - 坤和宫内,熏香袅袅。 皇后凝神坐在书案前,素手执羊毫,一笔一划地写着。 云茉知道,皇后娘娘每当心情不佳,便会抄写佛经。 这些年来,皇后娘娘一直被皇上冷落,又只生了一个大公主,没有嫡子,便没有争夺的筹码。 云茉皱了皱眉,有些心疼一言不发的皇后。 “娘娘,内务府李公公来了,来请示您赦罪名录的事。” 皇后好似没听见一般,继续写着。 宫女头皮发麻,不确定皇后是不是听到了自己的话,可又不敢贸然提醒。 云茉看了她一眼,道:“你先去外面等着。” 宫女松了一口气,安静退出。 云茉低声:“娘娘?这事……恐怕不能再拖了。” 皇后蓦地停下笔,饱满的羊毫笔才沾染了墨迹,忽而一停,莫名滴了一星黑墨。 虽然不大,却扎眼得很,毁了一整幅娟秀的《心经》。 云茉心中一沉。 皇后默默放了笔,沉默了一瞬。 “本宫自入宫之后,听到最多的一个词,就是‘不能’。” 身为国母,要端庄持重,为皇帝打理后宫,不能任性妄为; 身为皇后,要表率于后宫,嫔妃们可以撒娇争宠,但她不能争抢,不能妒忌; 身为莫家嫡长女,她要事事兼顾家族利益,就算在宫中步步艰辛,也必须一往无前,不能有任何退缩怯懦。 …… 她什么都不能! 这么多年,她时刻苛求自己,做一个合格的皇后,最终却被逼得步步后撤。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没有皇帝恩宠,连治理后宫的权利,都被分了大半出去……可最终出了事,皇帝却唯她是问,对于自己宠爱的贵妃,皇帝则是避重就轻,无事一般放过。 如此不公。 皇后每次依靠抄经平复自己的心情,可这一次,她将自己关在屋里里三天了,仍然没能恢复平和。 她堂堂大文皇后,又是四大家族之一,莫氏嫡长女,凭什么被那些小门小户的女子踩在脚下? 她不甘心。 皇后阴沉着脸,如今的她孤立无援,需要盟友。 云茉见皇后神色阴郁,小心翼翼问道:“皇后娘娘?李公公还在门口等着……” 她也知道此时不应催促皇后,但又生怕好事之人,又拿这些小事去皇帝面前嚼舌根。 皇后品行端庄,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但是性子中也有世家女的孤傲冷淡,很难放下身段取悦皇帝,是以她们总是吃亏。 皇后垂着眼:“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李广路抬脚进门。 他敏锐地感觉到殿内气氛有些凝重,但他依旧神色平常:“奴才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看了他一眼,觉得似乎有些眼熟。 “本宫记得,在冷宫见过你。” 皇后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 李广路抬手作揖:“娘娘记得奴才,是奴才的荣幸。” 他手上包扎的手绢白晃晃的,十分显眼。 皇后看了一眼,随口问了句:“怎么受伤了?” 李广路似是愣了一瞬,随即放下手,道:“小伤而已,七公主已经帮奴才包扎过了,多谢娘娘关怀。” 皇后若有所思:“七公主……” 这几日,其实她也在思索,要不要救盛星云母女出来。 但只要七公主杨初初跟在她身边,这件事就是一个死结。 李广路瞧了一眼皇后神色,道:“七公主心地善良,待人十分温和,也很崇敬皇后娘娘。” 皇后若有似无地笑了笑:“可惜了……钦天监早有箴言。” 杨初初生来不详,可能会给大文带来灾难。 李广路一脸惊讶,似乎是才知道这件事,他朗声道:“可这三年来,我们大文欣欣向荣,公主也在健康成长……娘娘不说,奴才都不知道这件事……” 皇后微怔,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李广路看了皇后一眼,知道自己的目的多半达到了,便道:“皇后娘娘,赦罪名录你可思量好了?” 皇后迟疑了一瞬,道:“你后日来取吧。” 李广路应声称是。 李广路走后,坤和宫的门重新关上。 殿内又暗了几分,皇后坐在案前,看不清面上的表情。 云茉立在一旁,半晌之后,听到皇后开口:“传钦天监来见本宫。” 孤星 钦天监相当于古代的气象台,负责观天象、主占卜、测异动。由于直接对皇帝报告,地位十分重要。 所以当钦天监监正卓梵听闻皇后娘娘召见时,是有些不屑的。 “皇后娘娘召见老臣,所为何事?”卓梵皮笑肉不笑,他已经年近四十,在监正的位置上待了二十多年,一直深受皇帝器重。 云茉知道他难请,只得毕恭毕敬:“太后娘娘寿诞将至,皇后娘娘担忧会出差错,所以想请监正前去帮忙占卜一卦。” 卓梵冷冷道:“皇后娘娘若是怕出差错,理应找礼部和内务府,严格督进寿诞之事才对,老臣恐怕帮不上忙。” 云茉没想到他连皇后的诏令都视若无睹,不禁有些气闷,云茉绷着脸:“卓监正的意思是,不肯为皇后娘娘占卜了?” 卓梵轻蔑一笑:“老臣受皇上嘱托,近日要时刻注意紫微星的动向,恐怕无暇分身,不如云茉姑娘找别人去瞧瞧?” 云茉僵着脸走了。 - 坤和宫中熏香袅袅,一室温香。 “皇后娘娘,这卓梵根本没把咱们坤和宫放在眼里!”云茉将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皇后。 皇后眼眸微眯,问道:“你没有透露是要他占卜什么吧?” 云茉摇头。 钦天监看似是直接受命于天子,其实和后宫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有时候,他们寥寥数语,可能就会影响皇帝对后宫妃嫔的喜好。 “恐怕他已经投靠周贵妃了。” 云茉面色难看:“那娘娘打算怎么办?” 皇后凝神思索。 她虽然想救盛星云母女出来,但是也担心杨初初是真的不详,万一给文朝或者皇帝带来灾难,也不是她想看到的。 但如今连钦天监都倒向了周贵妃,万一哪天向皇上进言废后……皇后心中一凉。 “没了卓梵,还有别人。”顿了顿,皇后道:“如今监副是何人担任?” 云茉道:“奴婢打听了一下,监副也姓卓,叫卓清,是卓梵的同门师弟,但是两人一直不和。” “很好,让他去一趟冷宫。” 云茉应是。 - 杨初初提前得了钦天监要来的消息,第一件事,便是让竹韵去找了些白磷。 虽然竹韵一头雾水,但还是乖乖照做了。 杨初初又瞧了瞧空荡荡的院子,指了指殿内的木桌,道:“竹韵!我想把桌子搬到外面!” 竹韵笑着应声:“公主今日想在院子里练字吗?” 在冷宫,自是没那么多拘束。 杨初初笑一下:“是呀!” 杨初初见竹韵进殿忙碌去了,便轻轻抖落了些白磷在桌上。 她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期待今天不要下雨。 杨初初回想起之前在剧本中粗略翻过的人物介绍,钦天监的监正和监副,很是不同。 监正卓梵出身于世族,虽然自小被送去修道,但回来之后,家族便设法将他塞进了钦天监,仕途顺遂。 卓清是他的同门师弟,学艺之时便处处强于卓梵,但可惜的是,他出身寒门,就算历经考验进了钦天监,熬了二十年,依旧无法问鼎监正之位。 杨初初还不知道是谁来为自己占卜,但今天很可能是唯一的机会,她不能放过。 - 冷宫之外,卓清跟着云茉走向冷宫,面色平常,心中却有些忐忑。 由于没有背景,他一向被卓梵压制,卓梵可以傲慢地拒绝皇后诏令,可他不行。 尤其是当他知道,皇后让他重新占卜七公主身世一事,更是纠结万分。 当年,七公主降生之时,卓梵便命他夜观天象,他发现象征帝王的紫微星身边,多了一颗或明或暗的独星,一时之间觉得有些奇怪,后来云嫔难产,痛了两天两夜,终于生下七公主。 孤星光芒一震,甚至盖过了紫微星。 他将这发现告诉了卓梵,当时卓梵并没有说什么。 可当三年后,七公主的痴傻初见端倪,太医们纷纷摇头,说无法治愈之时,卓梵才站出来说出了这异象。 皇上又急又怒,问责钦天监的同时,宫里人心惶惶,还有人劝皇上将七公主就地处决,以破除不详。 最终,还是云嫔冒死求情,皇上才勉强同意免了七公主死罪,从此打入冷宫。 卓清心中猜想,皇后让他重新占卜,难道是对当年的结果不满? 他面色凝重,卜出来结果若还是不好,恐怕得罪了皇后; 但卜出来若是好,那岂不是推翻了监正卓梵三年前的论断? 卓清左右为难。 一路思索着,终于到了冷宫门口。 云茉回头看了他一眼:“卓大人,请。” 卓清微微颔首。 这冷宫门口除了两个侍卫,便没其他人了,朱红的大门紧紧闭着,年久未修,早就掉了漆。有些野蛮的藤蔓从冷宫内张牙舞爪地伸出来,给这座偏院的宫殿,又增添了几分诡异。 大门一开,卓清没再迟疑,台步踏进了冷宫。 拐过长廊,还能听见有些院子里传出癫狂的喊声,他不禁皱了皱眉。 等入了轻离院,他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小小的庭院之中,收拾得纤尘不染,异常洁净。 院子中有一颗琵琶树,一树枇杷沉甸甸地,香甜诱人。树下挂着个布兜,随风微微飘荡,应该是孩子玩乐的秋千。 荒废的花圃旁,有一片干净的空地,晾着一些果干,想必是用来做蜜饯的。 卓清有些错愕,眼前这景象,不像是凄凄惨惨的冷宫,反而像是一个温馨的民间院子。 杨初初听到声音,笑吟吟奔出来:“娘亲,有客人来了!” 龟甲 卓清抬眸,看清了来人。 眼前的小姑娘,才到他的大腿高,头上扎着两个可爱的小包子,看上去蓬松又软乎,一身素色粉裙,干净又俏皮,玉雪可爱。 卓清微怔,随即见礼。 杨初初睁着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他,这人看着年轻,应该是钦天监监副,卓清。 运气不错,大叔最爱萝莉了,杨初初笑得很甜,盯得卓清都有些不好意思。 盛星云应声出来,她们之前已经得到消息,皇后娘娘有意帮助她们出冷宫,但占卜的吉凶,才能决定她们的去留。 盛星云也点头致意,她心中风轻云淡,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结果。只是,若出了冷宫能让初初少受些罪,她便满足了。 一旁的云茉催促道:“大人,开始罢?” 召外臣入宫本就是大忌,云茉带着卓清过来,已经是冒险之举,若是被有心之人发现,恐怕会大做文章,她要早些带着他离开才是。 卓清点点头,他擅长奇门遁甲,最常用的法子便是龟甲占卜。 于是他便打开随身木箱,将占卜用的法器一一拿出,杨初初指了指旁边的桌子,道:“卓大人,可以放这儿呢!” 卓清看她一眼,小公主着实乖巧,和其他的公主很是不同,他微微颔首,同意了她的建议。 卓清准备好之后,看了杨初初一眼:“七公主,微臣冒犯了……此次占卜,需要取血。” 盛星云一听,皱了皱眉,急忙道:“可是……” 云茉看她,语气不容置疑:“云美人不想带着公主出去么?” 盛星云还没开口,杨初初便道:“没关系!我不怕疼的!”她乖巧扬起脸,酒窝点点,冲卓清笑。 卓清呆了呆,还是一狠心,将银刀轻轻割开杨初初的手指,鲜血滴了一滴到龟甲之上。 杨初初皱了皱眉,怕盛星云担心,便没有出声。 盛星云最是心疼孩子,见状连忙过来抱她:“疼不疼?” 她担忧地看了看她小小的伤口,眼中无奈又疼惜。 杨初初抿了抿小嘴:“娘亲不要担心,只有一点点疼,已经好啦!” 这逞强的样子,然卓清心里一阵难过,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了不得的错事。 卓清敛了敛神,将沾了血的龟甲放在了桌上,鲜血在龟甲之中流动了片刻,顺着龟甲上龟裂的纹路蔓延开来,有说不清的玄妙。 卓清一脸虔诚地看着龟甲,他掏出法器和火石,正准备点火焚甲,而法器在桌面轻轻一滑,桌子上的龟甲便自己烧了起来! 众人大惊! 盛星云吓了一跳,急忙护着杨初初后退几步,云茉吓得俏脸惨白:“这也太邪门了吧!?”她犹豫着要不要叫人来?可皇后安排的占卜之事本就不能声张,她张了张嘴,一时间有些无措。 卓清全身僵直,他占卜二十多年,还从未见过龟甲自己烧起来! 幽蓝的火焰吞噬着龟甲,围成一个若有似无的火圈,龟甲被围在正中央,如红莲缠身一般,静静煎熬着,龟裂之痕更甚。 卓清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火焰,又错愕地去看七公主。 七公主一脸天真地看着火焰,面色还有些好奇之色,仿佛完全不明白他们在害怕什么。 卓清敛神,手诀翻花一般,口中念念有词。 片刻过后,桌上的火焰却自己熄了,卓清缓缓吐出一口气,停下口诀。 细长的双眸微微睁开,看向桌面——被焚烧过的桌上,居然留下了一个“吉”字! 卓清一脸惊愕,他翻看一下龟甲,龟甲上的血迹已经烧得无影无踪,但桌上的字迹却清晰可见,他双目圆睁,仰头看天,口中喃喃:“无故自燃,难道是上苍的旨意!?” 卓清有些失神,在场的其他人也吓得不轻,云茉凑过来确认了一下,率先率先反应过来:“奴婢这就回去禀告皇后娘娘!” 杨初初抬头细看那圈火焰,天真中闪过一丝狡黠。 - 当天,内务府便拿到了赦罪名录。 李广路默默打开名录一看,嘴角翘了翘,便交给了罗公公复命。 罗公公松了一口气,将这名录呈到了皇帝案前,可皇帝恰好在和礼部商议使臣入京的事,于是便摆摆手,让内务府按皇后的意思办了。 三日之后,为太后寿诞大赦天下的旨意颁布,不少罪奴得到赦免出宫,而冷宫诸人之中,只有轻离院得了赦免,被迁了出去。 坤和宫内,云茉默默为皇后打扇。 “娘娘,您既然救了云美人她们出来,为何又将她们安置在偏院的宫殿呢?离皇上近些,不是更好么?” 皇后半磕着眼,似乎是在养神,她悠悠道:“树大招风,太招摇反而容易成为众矢之的。”顿了顿,她又道:“况且,若是她连吸引皇上去看自己的本事都没有,本宫凭什么扶植她?” 明玉轩 微风徐来,风和丽日。 杨初初要走了。 张侍卫和王侍卫看了看冷宫门口的大包小包,没来由地惆怅起来。 张侍卫看着不及自己腰线高的杨初初,皱了皱鼻子:“七公主,您以后要常常回来看奴才们啊……” 王侍卫瞪他:“你瞎说什么呢!公主最好不要再回冷宫了才是!” “对对对,这鬼地方还是不要回来得好!” 相处了一段时间,张侍卫和王侍卫把杨初初视为他们守门时的唯一乐子,如今杨初初要走了,再也不会有人来给他们送枇杷、求着讲故事、放风筝了。 杨初初乖巧一笑,冲他们眨眨眼:“侍卫叔叔,我就算走了,也不会忘记你们的!你们是我见过最好的守门员!” 其实杨初初从生下来到现在,也只见过两个守门的侍卫。 张侍卫和王侍卫面面相觑,守门员?听起来好像比侍卫厉害不少,两人心情顿时转阴为晴。 杨初初跟他们告别以后,又跑到轻离院的隔壁院子。 荣贵人住在这里,依旧是一片寂静。 杨初初弯着身子,拖来一把椅子,一骨碌爬上去。 从怀中掏出最后几个枇杷,敲了敲上面的小窗。 杨初初等了一会儿,里面还是没有声响。 “初初,我们准备走了。”盛星云轻声唤道。 杨初初点点头,打算笨拙地挪下来,盛星云弯着眼笑,伸手将她抱了下来。 杨初初被牵着往门口走,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小窗台前的几个枇杷已经不见了。 杨初初嘴角翘了翘,扭头走了。 竹韵已经等在冷宫门口,盛星云与冷宫中有来往的妃嫔都打了招呼才走,又留了些东西给她们。 用惯了的随身物件已经全部收拾好,竹韵已经检查过。 走到门口,盛星云也向着张侍卫和王侍卫点头致意,这三年来他们尽忠职守,一直护佑着冷宫,虽然没说过几句话,但还是心存感激。 杨初初回头看了一眼,冷宫内的墙面已经十分斑驳,几乎没有一处是好的,朱红的宫墙,总有种灰蒙蒙的感觉。 轻离院之中,连门都有些漏风,到了冬天,冷风灌进来,她只有紧紧抱着母亲,才能感受到一丝温暖。 到了夏天,十分闷热,整晚都是汗津津的,竹韵和盛星云轮流给杨初初打扇才能入睡。 她在这里住了三年,心里对父亲没有任何印象,日子虽然清苦,但也有不少快乐的回忆。 杨初初心中默默道别,转身,大步走出了冷宫。 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冷宫的角落之中,一道深邃的目光,一直目送她们远去,直到看不见了,她才掩唇咳嗽起来。 “太妃,您的病还没好全,不若先回去躺着罢!”张嬷嬷温言劝道。 庄太妃收回目光,眼神落到自己方才咳嗽的手帕上,一点殷红的血迹,格外刺眼。 但她神色如常,默默收了手帕。 庄太妃喃喃道:“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身后宫墙一片萧索,爬满了枯藤,好似一张巨大的网,紧紧缠着她,永远也无法离开。 - 出了冷宫,盛星云牵着杨初初的手,杨初初一路上好奇地打量着宫内景致。 宫城檐角高耸,看起来犹如重峦叠嶂的山峰,在日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楼阁殿宇错落有致,华丽中透着雄浑之美,令人惊叹。 明玉轩原来是先帝一位贵人的住所,贵人去世之后便一直空着,直到前几年选秀,宫里的妃嫔小主多了,张贵人才被安排住了进来。 如今还有半边院子空着,皇后便安排盛星云过来与她同住。 盛星云望着眼前的宫阙,想起初入宫的光景,彼时她还不到十六岁,入宫之初,皇帝对她百般宠爱,她曾经也以为自己是后宫最幸福的女子。可最初有多宠爱,后来就有多绝情。 她怔怔站了一会儿,顿觉恍如隔世。 杨初初见她出神,拉着她的手:“娘亲在想什么?” 她微微叹了口气,清浅一笑:“没什么……初初,我们进去吧。” 杨初初笑得开心,欢脱地奔了进去。 院子里有几棵泡桐树,如今正值花期,泡桐花白中带粉,嫣然盛放,满园飘香。 她们住在明玉轩的偏殿之中,虽然不大,但是胜在清幽干净。 等在里面的太监宫女应声而出,他们是皇后安排过来伺候盛星云和杨初初的,太监叫小童子,宫女叫桃枝。 小童子看着约莫十五六岁,面上却十分沉稳,行礼之后,便十分殷勤地来帮她们搬东西,他看着瘦小,力气却很大,没多久便把大件都搬了进去。 桃枝脸蛋儿圆圆,一双眼睛也生得圆圆,她性子活泼热情,等人一进门就问个没完。 “美人和公主用膳了吗?” “公主的玩偶放在这儿可以吗?” “公主想吃蜜饯吗?” 杨初初眨巴眼睛看她,桃枝也偷偷看盛星云和杨初初,云美人和七公主,一个比一个生得美啊! 搬完了东西,众人又七手八脚地整理起卧房来,直到快天黑了,东西才收拾妥当。 盛星云道:“初初,一会儿娘亲带你去拜见张贵人,还记得娘亲教给你的规矩吗?” 杨初初点头:“初初记得!” 盛星云笑了笑,嘱咐竹韵和桃枝带上礼物,跟她一起去隔壁院拜会张贵人。 众人走到门口,便见一个宫女在打扫台面,一大盆水放在了一旁的台子上,还搭着抹布。 杨初初有些意外,这都快天黑了,怎么还在打扫? 那宫女似是有些心不在焉,擦一会儿围栏,便向门口看一眼。 盛星云走到殿门外,和值守的太监说了几句话,太监便进去请示张贵人了。 过来一会儿,太监笑眯眯地回来:“云美人,我们贵人请你们进去。” 盛星云点头,带着杨初初要从正殿进去,可好巧不巧,旁边那宫女一转身,就碰倒了高台上的水盆! 一时间脏水漫天,泼了一地!盛星云急忙拉着杨初初后退,但水花还是打湿了她们的鞋袜,还有不少脏水飞溅到了脸上,透着一股难闻的怪味。 一行人狼狈至极,竹韵和桃枝抱着礼物,闪躲不及,差点摔倒,连礼盒一角都被脏水污染了,竹韵心疼地拿袖子去擦,这可是她们好不容易才凑到的礼物啊! 桃枝气鼓鼓地:“又欺负人!” 盛星云急忙抬手给杨初初擦了擦脸:“初初,没事吧?” 杨初初个子小,基本上半个身子都湿了,她小声安慰盛星云:“没事的,娘亲。” 说完,小脸一沉,冷冷瞥向泼水的宫女,那宫女面不改色,声音却佯装惶恐:“云美人恕罪!奴婢没看到您和公主过来了。” 盛星云面色苍白,动了动嘴,还没说话,便听到一声矫揉造作的笑声。 “哟~云姐姐来了,怎么还不进来呢?”张贵人穿着一身水绿色金丝宫装,扭动着腰肢,一点一点挪出了內殿,她头上插满珠翠,绿松石耳环在她耳垂上荡来荡去。 杨初初皱了皱眉,好像一棵圣诞树。 张贵人在宫女的搀扶下,依依袅袅来到门口,看到一地狼藉,突然作出一个极其夸张的表情:“这是怎么回事?” 那泼水的宫女急忙伏地:“贵人恕罪,奴婢在洒扫时不慎冲撞了云美人和七公主!奴婢该死!” 这语气听不出一丝害怕。 张贵人听了,眉眼微动,似乎差点笑出来,但还是强行绷着脸,道:“该死的奴才,居然这么不长眼!都怪我管教无方。” 杨初初嘴角微抽,要演戏,能不能专业点。 张贵人又挤出一脸笑,道:“云姐姐,这明玉轩平时没人住,我也懒得管她们,宫女粗笨惯了,你别生气。” 盛星云抿了抿唇,知道对方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但她背无靠山,又刚刚从冷宫出来,便只能一如既往地忍让:“不妨事。” 张贵人瞥了那宫女一眼,道:“还不去备茶?” 宫女连忙应声去了。 张贵人鼻孔轻哼:“云姐姐,随我进来吧!” 盛星云看了看半身脏污,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进了门。 到了殿内,盛星云带着杨初初坐在一旁,张贵人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盛星云,染了红色蔻丹的指甲,轻轻划过手腕上的镯子。 她本来就恩宠不多,这盛星云是废妃之身,还带着个拖油瓶住了进来,说不定皇上就更不来看自己了,想到这儿她就面色一阵青白。 于是她早就准备好今日这一出,好叫她们知难而退,去求着皇后换地方住。 张贵人皮笑肉不笑:“早听闻云姐姐天姿国色,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盛星云虽然狼狈,但面色依旧沉稳,她淡淡道:“妹妹过奖了,我入宫多年,早已经心如止水,如今只求和初初好好过日子,无心争取些什么。” 她来的时候便已经打听过,这张贵人家世显赫,骄横跋扈。就算不怎么得宠,也没人敢得罪她。 她今日来,就是想表明自己不会与她争抢什么,只想过安生日子,可张贵人明显不会让她好过。 张贵人轻笑一声,眼眸微眯,幽幽道:“姐姐过谦了,宫里常日无聊,以后,咱们姐妹作伴的日子还长着呢。” 盛星云觉得心底一阵发寒,在宫里活着,无论住哪儿都不容易。 杨初初眼皮跳了跳,没有说话,在宫里,你不惹是非,是非却要惹你。 既然要惹,就叫她知道,什么叫惹不起。 片刻之后,宫女奉上了茶水,杨初初抬眼看她,果然是方才那个泼水的宫女。 “七公主请用茶。” 杨初初挑眉看她一眼,一把端过茶水,冲宫女天真一笑。 宫女呆了呆。 下一刻,一杯热腾腾的茶水,嗖得一下泼到了宫女的身上,隔着衣服都烫得她哇哇大叫! 张贵人面色一变,厉声道:“七公主这是在做什么?反了不成!” 宫女吓得面如土色,疼得“嘶嘶”叫唤:“贵人……呜呜呜,求贵人为奴婢做主!” 盛星云也惊呆了:“初初,你怎么了?” 杨初初扬起小脸,一脸不解地看着张贵人,道:“娘亲平日里说要礼尚往来,我们方才来的时候,宫女姐姐送了我们一盆水,我得了茶,立即还给她,有什么不对吗?” 张贵人气得满头珠翠抖动,她指着杨初初,你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盛星云连忙解释道:“张贵人,初初年纪尚小,还望贵人不要见怪。” 张贵人听了,冷哼一声:“对了,我差点忘了,七公主心智不全,天生愚笨。” 盛星云脸色骤变,杨初初却不以为意,咧嘴笑了笑。 盛星云欲张口分辨,而杨初初知道盛星云性子柔婉,这种情况占不了上风,便打断了她,对张贵人道:“对了,说起礼物……我们送给张贵人的礼物……方才被她的脏水弄坏了。” 杨初初指了指宫女,小脸上满是可惜。 张贵人轻蔑道:“我宫里什么没有?那些个东西,你们还是带回去,巴巴省着自己用吧!” 张贵人气还没消,腮帮子鼓鼓的,杨初初看着想笑,但又作出一脸为难:“可是……那是娘亲特意给贵人选的送子观音呢,被宫女弄脏了,不知道观音娘娘会不会生气……” 她小脸粉嘟嘟的,这话说得又慢又委屈,但听到张贵人耳朵里,却像被雷劈了一样。 她入宫好几年,承宠少说也有几十次,日日拜送子观音,坐胎药一碗接一碗的喝,每次去祈福,必然是求子。 可一直没有怀孕。 新人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她便逐渐被皇帝冷落了,迁居到这偏远的明玉轩……她做梦都想要个孩子,可今日居然亵渎了观音娘娘!? 张贵人面色苍白,仿佛受了极大的打击,一下子跌坐在座位上。 她扯了扯嘴角,攥住盛星云的袖子,道:“娘亲,贵人累了,我们回去吧。” 盛星云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张贵人,叹了口气,便默默牵着杨初初走了。 她们回了院子不久,便听到隔壁传来宫女被打的哭声。 杨初初躺在新铺的床上,棉被提前晒过,有一股洁净的味道,窗子微微支开,泡桐花幽香漫入,室内一阵清香。 她滚了两圈,舒服地闭了眼,游戏终于开始了。 妹妹 初夏的宫墙,树影如娑。 李广路伫立在轻离院门口,清风拂来,微微撩拨起他的袖袍,一起一落。 他疏朗的脸上无甚表情,眼眸微怔。 已经走了么?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已经洗净的白绢。 白绢之上还绣着一个细小的粉色花苞,花苞旁边,黑色丝线勾勒出一个“初”字。 想必是公主的母亲,为她亲手绣上去的。 手背的伤已经愈合,只留下淡淡的印记,过一段时间,应该就消失不见了。 就如他自已一样。 李广路将白绢仔细叠好,收入怀中,转身离开了轻离院。 - 杨初初在明玉轩的第一夜,睡得十分黑甜。 她伸了伸懒腰,又活动了一下小短腿,感觉自己精神百倍。 年轻,就是好啊! 她从榻上蹦下来,囫囵穿了鞋,便看到桃枝笑吟吟地进来。 “公主,奴婢服侍您洗漱吧?” 杨初初点头:“桃枝,你来这儿多久了呀?” 桃枝偏头想了想:“奴婢来了一年了,之前在司衣局,最近才被内务府指派过来伺候公主。” 杨初初哦了一声,洗漱完之后,就迈着小短腿去吃早饭了。 明玉轩的早饭虽然算不上丰盛,但是比冷宫已经强多了,至少能吃饱。 “桃枝,你对宫里的地形熟悉吗?”她一边喝粥,一边问道。 桃枝顿时来了精神:“奴婢之前给各宫娘娘送过衣裳,宫里的路我都熟悉得很呢!” 杨初初笑了笑:“那一会儿我们出去玩。” 杨初初打算吃饱之后就出去溜达一下,扩展扩展活动地图。 - 不得不说,当个富二代感觉就是好,这皇宫无论走到哪,都是富丽堂皇,十步一景。 所有的奴才见了她,无论情不情愿,好歹要点头问个安。 杨初初感觉简直不要太好。 她转悠到了一处草丛边上,忽然听到草丛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杨初初的好奇心比个子还高,她微微俯身,定睛去看。 草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她慢慢蹲下,一步步挪过去,小脑袋歪着……“咚”地一声! 杨初初感觉自己的头,撞到了一块铁板上。 她抬眸一看,居然是一个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小屁孩,他穿着一身华贵的锦袍,生得浓眉大眼,长得怪好看的,就是表情看起来有点傻。 这么一撞,两人都疼得龇牙咧嘴。 “你是谁呀?”杨初初奶声奶气问道。 小男孩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看了一眼眼前这个比自己矮一截的小姑娘,粉嫩的小脸颊红扑扑的,睫毛像小刷子一样,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滴溜溜看着自己。 他不禁挺起胸脯:“我乃六皇子杨瀚!” 杨初初回想了一下,杨瀚是苏嫔的儿子,也是目前最小的皇子,聪明又淘气,平时很得文帝宠爱。 杨初初心里笑一下:送上门的npc,不要白不要。 她忽闪着大眼睛:“原来你就是六皇子……” 小男孩一副舍我其谁的样子看着她,朗声:“你又是谁?” 杨初初小脸蛋红了红,满脸羞涩,用极小的声音说:“我叫杨初初……” 桃枝连忙补充道:“六皇子殿下,这是七公主,您的妹妹。” 小男孩愣了一下:“七公主?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个妹妹?” 一旁太监小声提醒道:“殿下,七公主生来就被判为不祥,一直住在冷宫里,听说……是太后寿诞,大赦天下才放出来的……殿下最好不要与她来往。” 他声音很小,但还是被杨初初听见了。 杨初初面上有些委屈,耷拉着脑袋,默默看了杨瀚一眼,大眼睛里带着亮晶晶的泪花花:“初初走了,不打扰哥哥了。” 哥哥!? 杨瀚一愣,他一直是皇宫里最小的皇子,无论是皇兄还是皇姐,要么喜欢管束他,要么喜欢欺负他,哪里有这样可爱的小姑娘叫过他哥哥? “哎!你别走啊!”杨瀚急忙招手。 杨初初假模假式走了两步,又转头看他:“怎么了?” 杨瀚一时语塞:“我……我没有让你走的意思。” 小太监急了:“殿下……万一真的影响到您……” 杨瀚一听,瞪了他一眼,小太监吓得噤了声。杨瀚哪里是个听话的?越劝越不听。 杨初初甜甜笑:“那我就不走,我听哥哥的话。” 杨瀚一愣:太可爱了了啊啊啊! 杨瀚轻咳了一声,摆出一副兄长的威严,刻意将自己身子拉高,道:“你方才在看什么?” 杨初初抿唇一笑,指向草丛里:“哥哥,你看!” 杨瀚循声看去,发现那草丛里躲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狗。 杨初初喜欢小动物,于是蹲下去将小狗抱了起来。 这小狗通体雪白,微微发抖,好像是受了惊吓,连叫都不会叫了。 杨初初抱它的时候,它忍不住“呜咽”了一声,然后就躺到杨初初怀里,看起来十分乖巧。 杨瀚忍不住也摸了摸它,忽然道:“哎呀,小狗受伤了!” 杨初初一看,果真,小狗的一条腿有些僵直,爪子上还隐约有些血迹,难怪它待在草丛里不动。 杨初初爱怜地摸摸小狗:“小狗小狗,你疼不疼?” 小狗委屈地蹭蹭杨初初,没精打采的样子,让人看了担心。 杨初初抬头看了看杨瀚:“哥哥……我想把小狗带回去,给它疗伤,可以吗?” 她怯生生地看着他,生怕他不答应。 杨瀚感觉自己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敬,头如捣蒜:“当然可以!” 杨初初抱着小狗,一面和杨瀚说笑,一面往回走。 可前面的一群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原来这死狗,在你们这里。”一个高大的身影耸立在他们面前,几乎能挡住大半的日光。 阴影投射下来,覆盖到杨初初和杨瀚的脸上,两人感觉到一阵压迫。 杨初初内心os:这哥们看起来不好搞。 杨瀚:初初妹妹喜欢的狗,怎么能叫死狗? 杨瀚心中有些害怕杨赢,毕竟他是众皇子中武艺最高的,平时对人又冷又凶,他可不敢惹。 但杨初初在这,他也不想落了面子,于是色厉内荏道:“三皇兄,这小狗是我们方才捡到的。” 杨赢可不管那么多,他手里拿着根棍子在地上蹬了蹬,指了指杨初初怀里的小狗:“它刚刚咬了我的靴子,今天我定要打死它!快交出来!” 杨瀚被他吼得有些发颤,他知道三皇兄一向说一不二,想要的东西说什么也要得到。 杨初初看了看怀里缩成一团的小狗,实在不忍心,身子往杨瀚身后缩了缩。 杨瀚回头看了一眼,初初妹妹一脸惊恐,小小的胳膊搂着小狗瑟瑟发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眼泪不敢哭的样子,简直让他保护欲爆棚! 杨瀚站直了身子,调整了自己微抖的腿,鼓起勇气道:“皇兄,这小狗是妹妹的,你别想伤害它!” 杨赢细长的眸子微眯,视线穿过杨瀚,一脸不屑地看向杨初初:“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  杨瀚:护妹狂魔已上线 小狗 杨初初凝眸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 杨赢冷冷道:“让开。” 杨瀚纹丝不动,拦在杨初初前面。 杨赢一把拎开杨瀚,杨瀚个子小,像小鸡仔一样被丢到了一旁,急得大叫:“三皇兄!”贴身太监拦住他,怕他和三皇子闹起来。 三皇子的母亲是全妃,全妃入宫多年,在后宫颇有声望。全氏人丁兴旺,在朝中的关系盘根错节,势力不容小觑,是除了周贵妃以外的另一股后宫势力。 杨初初细细打量着杨赢,他看起来约莫十三四岁,生得比寻常少年更加强壮,一看便是自幼习武,此刻,杨赢正冷森森地看着杨初初和她怀中的小狗。 这不就是个青春期的叛逆小子吗?走到哪儿都要找存在感,要证明老子天下第一。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 “切~” 杨初初嘴里,轻飘飘吐出一个字。 杨赢脸上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看了看杨初初,她粉嫩的小脸上,露出一丝不屑,下巴高高扬起,小嘴巴赌气地撅着,都能挂油瓶了。 杨赢阴恻恻的表情险些裂开:这个小不点,在切我!? 他反应过来,面色更加凶狠,大手一伸,眼看就要去抢那只小狗。 杨初初瞪圆了眼看他:“三皇兄怎么、怎么和别人说的不一样呢?” 杨赢动作微滞,疑惑:“什么?” 杨初初愤愤盯着他,一副好像上当受骗的样子:“我在冷宫的时候,就听说三皇兄玉树临风,武艺高强,出类……出类什么来着?” 杨赢下意识接话:“出类拔萃?” 杨初初恍然大悟:“对对!出类拔萃……没想到你居然要欺负一只小狗!?欺负弱小不是好孩子!” 杨赢平日里嚣张跋扈,时常闯祸,少不得被父皇母妃训斥,居然有这样的好名声? 杨赢眼皮一抽,连一旁的小太监,都惊讶地张开了嘴。 杨初初又一扭头,痛心疾首道:“亏得我还崇拜了三皇兄好久。” 她别开脸不看他,小脸上满是怒意,头上的小包子都跟着抖了一下。 崇拜!? 杨赢森冷的表情“咔”一声裂了,三观稀碎。 他有些不可置信:“你,崇拜我?” 他还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杨初初抬眸看他一眼,小眼神十分决绝:“就当我看错三皇兄了!” 她在气愤中堆起一脸失望,咬着唇,眼看就要嘤嘤嘤地跑开。 杨赢顿时僵住了动作,作为玉树临风,武艺高强,出类拔萃的三皇子,怎么能因为一只狗人设崩塌? “等等。” 片刻之后,他轻咳一声,默默站好。 杨赢绷着脸,作出一副成熟稳重状,语气软了几分:“我方才不过是和你们开个玩笑,不就是一条狗吗?给你不就是了。” 杨初初心里呵呵一下,不过她还是十分配合杨赢。 她疑惑回头,眨巴眼睛:“三皇兄说的是真的?” 杨赢昂起头:“那还有假?”仿佛刚才那个凶神恶煞的人不是他。 态度转变如此之大,连他的贴身太监都有些看不懂了。 杨初初“噗呲”一下笑出声,转忧为喜:“我就知道三皇兄不是那样的人!”她两只大眼睛,一脸崇拜地看向杨赢,还带着一点点娇羞。 粉丝看爱豆的眼神,没跑了。 杨赢面露得意,手里的棍子差点都掉了。 杨瀚在一旁看到杨初初三言两句就解决了危机,目瞪口呆。 等杨赢飘飘然走了之后。 杨瀚默默看了杨初初一眼:“妹妹,我是不是很没用?” 杨初初惊讶地张大嘴:“怎么会?” 杨瀚垂头:“我方才,都没能保护你和小狗。” 杨初初抱着小狗,轻轻蹭了蹭他的胳膊,道:“哥哥虽然害怕,但是还一直挡在我前面……初初觉得你好勇敢呢!” 杨瀚抬眸,眼里微微闪着光:“真的?” 杨初初重重点头,杨瀚这才舒心地笑了。 “殿下,时间不早了,我们要回去了。”太监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提醒。 杨瀚有些不舍地看了看杨初初,杨初初抿唇一笑:“哥哥,我住在明玉轩,你有空来找我玩噢!” 杨瀚接到邀请,这才心满意足地跟着太监走了。 桃枝走过来,道:“公主,我们也回去吧?” 杨初初点点头,她看了看怀里的小狗,太可爱了,有点舍不得吃呢。 - 明玉轩的晚饭,比冷宫实在好太多了。 杨初初出去逛了一下午,早就饿了,她抱着个煎饼,啃得津津有味,灵魂和这具躯体日渐融合,动作也没那么笨了,她还挺满意。 吃了一会儿,她发现一旁的盛星云还若有所思,没吃几口东西。 “娘亲怎么不吃?”盛星云勉强一笑:“没什么,初初多吃些。” 竹韵站在一旁,小声道:“云美人还为了昨夜张贵人的事忧心呢?” 杨初初和盛星云相处了一段时间,渐渐地也摸透了她的性子。 她这人心软,善良,遇到事情总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虽说大部分时候都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妥协,但现在毕竟出了冷宫,一味退让只会让她们变得更加被动。 她这会儿,肯定还在为昨日得罪了张贵人而忐忑不已。 杨初初扬起小脸:“娘亲不要担心,我等会儿去给张贵人赔礼道歉。” 盛星云有些意外,她摸摸杨初初的头:“别去了,娘亲没事。” 杨初初知道盛星云是担心自己。 毕竟她之前连话都说不利索,最近才慢慢把长句子说顺,万一再惹了张贵人,只怕她们处境更加危险。 杨初初咬了口饼子,乖巧道:“没事的,娘亲,我等下送饼子去给张贵人吃,她一定会高兴的。” 盛星云看着杨初初天真无邪的脸,心里叹了口气,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深宫的危险? 杨初初觉得,盛星云还是不太了解自己,与其担心她,还不如担心一下张贵人。 吃完了晚饭,桃枝陪着杨初初在院子里乘凉。 院子里的秋千还没有搭起来,她也没什么可玩的,于是去看了看小狗。 小狗的后腿已经没有出血了,但是还是没什么精神,杨初初带了些肉干来,撕下一小块,慢慢喂它。 她瞥了一眼隔壁院子,门口似乎有人影闪动,她只假装没看到,继续喂小狗吃东西。 那黑影有些心虚,在门口待了一会儿,就闪进了内殿。 “贵人……奴婢看了看,隔壁院子一切如常。”翠芽进了内殿,张贵人待在阴影里,没有点灯。 “七公主在做什么?”张贵人幽幽问了一句。 翠芽应声:“七公主带回了一只小狗……听桃枝说,是三皇子送的。” “三皇子?”张贵人一愣,隔壁院这是攀上全妃一派了? 三皇子还主动送东西!? 全妃一族在兵部、吏部都有人,三皇子如今快到十四岁了,皇上好像也不讨厌他……虽然张氏在朝中也有些根基,但和全妃比起来,还是不值一提。 既然盛星云攀上了全妃,那昨日的事,她会不会伺机报复?全妃性子跋扈,手段又狠辣,要捏死自己易如反掌! 张贵人想起来就打了个哆嗦。 她目前无宠,后宫连个拉拢她的人都没有,又没有孩子傍身……想起孩子,她昨日才冲撞了送子观音!怀孕更是无望了! 张贵人一下跌坐在椅子上,感觉自己在这短短一天之内,好像走上了绝路。 翠芽见主子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知道她受了什么打击,小心翼翼问:“贵人,您怎么了?” 张贵人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叩门声:“张贵人,七公主求见。”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不是正经宫斗,小可爱们不用深究逻辑,开心就好~ 煎饼 这气氛犹如风划过夜空,无声又冰冷。 张贵人颤抖着嘴唇问:“她来做什么?” 宫女答:“七公主说来给张贵人送煎饼。” 张贵人露出疑惑神情:“煎饼?” 顿了顿,张贵人又问:“七公主人呢?” “七公主放下煎饼就走了。” 不知怎的,张贵人听到这话,心底又打了个寒战。 煎饼端了上来。 张贵人如临大敌般看着这碟子煎饼,脸色惨白。 翠芽见她神情有异,疑惑问道:“贵人,您怎么了?” 张贵人无力地指了指那碟煎饼:“如此平平无奇的煎饼,她为何要送来?” 翠芽有些错愕,煎饼热腾腾的,烤得外焦里嫩,上面还撒着芝麻和送花,和御膳房平日里做的没什么不同。 既然如此,那为何送来? 翠芽想到一个理由,如惊雷一般在脑中炸开:“难道!?下了毒?” 张贵人咬唇,点了点头。 翠芽身子微颤:“不、不会吧?” 张贵人一脸怅然:“如今她们攀上了全妃,以全妃的雷霆手段,由七公主送来,就是想告诉我们,她们敢明目张胆下手。” 翠芽听了,抖抖索索:“那奴婢把煎饼去扔了?” 张贵人生无可恋:“没了煎饼,还会有别的……” 两人绝望相视,差点儿抱头痛哭。 另一头。 杨初初蹦蹦跳跳地奔出了明玉轩的主殿,桃枝跟在后面轻唤:“七公主,您慢点。” 杨初初慢下来,回头冲她笑。 “公主,为何您突然要去给张贵人送煎饼?”桃枝忍不出问出了声。 杨初初一脸认真:“吃不完就浪费了呀!浪费粮食不好的。” 桃枝顿悟:“原来如此!” - 月影婆娑,云禧宫灯火通明。 苏嫔一袭琉璃色宫装,云鬓高挽,妍丽华美之中带着一丝后宫少见的英气。 “瀚儿在做什么?”苏嫔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 宫女答:“六皇子下午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庭中……练、练武……” 苏嫔一愣:“练武?” 她美目张大,神情错愕,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 下一刻,苏嫔立即起身:“去看看!” 宫女连忙搀着她,向院子里走去。 月华之下,杨瀚拿着根木剑,在院子里挥来挥去,毫无章法,但神情认真,居然身上的衣裳都有些汗湿了。 “瀚儿?”苏嫔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生怕是别家孩子走错了门。 杨瀚见苏嫔过来了,气喘吁吁地停下了乱舞的木剑,一脸委屈地看着她:“母亲……” 苏嫔见他神情有异,连忙上前俯身看他:“瀚儿怎么了?” 杨瀚不说话,一旁的太监提醒道:“殿下今儿个遇到了三皇子。” 苏嫔眼色冷了些:“他欺负你了?” 杨瀚默默摇头,神情有些萎靡不振。 下一刻,他抬起头来,眸子亮亮的:“母亲,我想习武。” 苏嫔一听,差点乐得笑出声来。 她们苏家是武学世家,她早就想安排师父教杨瀚练武,但他怕苦,就是不肯练,每天皮猴一样到处跑,让苏嫔很是头疼。 若不是受了刺激,她相信儿子不会轻易转性,于是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杨瀚低声道:“我打不过三皇兄,差点让七皇妹受欺负。” 他小小的脸上有些自责,苏嫔听得一头雾水:“七皇妹?” 太监补充道:“就是明玉轩云美人的女儿,才从冷宫放出来的那位……说是,不祥……” 苏嫔看他一眼,太监抖了一下,道:“奴才使劲劝了殿下,可殿下不听……” 苏嫔没说什么,她出生在武将之家,本来也没那么多忌讳,只当钦天监说的话都是放屁。 只要她的宝贝儿子能认真习武,比什么都重要! 苏嫔摸摸杨瀚的头:“好,母亲给你请个师父。” - 翌日。 杨初初吃完早饭,就去看小狗了。 昨天没来得及,就准备了一个枕头让小狗趴了一夜,今天,她打算给小狗搭个窝。 桃枝找来柔软的干草,又找来一个木箱子,杨初初让桃枝把箱子的上盖取了下来,就剩下了一个框。 柔软的干草铺进了框里,然后又盖上一层薄毯,杨初初压了压隆起的干草垛和薄毯,把小狗放了上去。 小狗轻轻“呜”了一声,蹭了蹭薄毯,看起来十分舒服。 杨初初笑了笑,白嫩的小手摸摸小狗的背。 “妹妹!”一声清越的童音响起,杨初初应声回头,葡萄似的大眼睛笑得眯了起来:“哥哥!” 杨瀚拎着一柄木剑,兴高采烈地奔进了明玉轩,通报的太监还没开口,此时也有些尴尬,犹豫着还要不要通报。 “妹妹,你住得真远!”杨瀚走得小脸爬满了汗,苏嫔一向得宠,他们母子住的云禧宫离皇帝的太极宫不远,他也是第一次来这明玉轩,没想到一走就走了一炷香的功夫。 杨初初抿唇一笑:“这么远哥哥还来看我,我好开心哦。” 杨瀚脸一红,值了! 杨初初拉着他去看小狗,杨瀚蹲下去,发现小狗舒舒服服地躺在窝里,身子蜷成一团,十分乖巧,也笑呵呵地上手摸了摸,这小狗也不怕他,很配合地舔了舔他的手。 “可惜小狗的腿受伤了,不然它可以和我们一起玩的。”杨初初有些遗憾地说,长睫毛都耷拉了下来,看起来有些失落。 杨瀚拧眉:“请个太医来看看不就行了?” 杨初初听了,小脑袋垂得更低:“初初请不到太医……” 杨瀚愣了一会。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院子十分俭朴,除了院里有几棵树,就什么也没了,进门的时候发现墙壁都有些微微的裂缝,又如此偏远……杨瀚虽然大大咧咧,但是也知道这宫里向来是看人下菜碟,妹妹和她娘亲定是过得不好。 他一时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他看杨初初一脸心疼小狗的样子,也觉得有些心酸,他忽然灵光一闪:“对了!我知道谁能治好小狗了!” 杨初初侧头看他:“谁?” 杨瀚笑嘻嘻:“二皇兄!” 杨瀚一向说风就是雨,立即抱起小狗:“我们走!” 话没说完,就拉着杨初初蹬蹬蹬跑了出去。 隔壁院。 宫女鬼鬼祟祟地进了内殿。 张贵人面前摆着一盘煎饼,煎饼上被戳了上百个孔,旁边放着一把银针,没有一根变色。 盛星云到底下的是什么毒?银针都验不出来! 宫女向张贵人禀报:“贵人,七公主出去了……这次,是和六皇子一起出去的。” 张贵人形容枯槁地转过脸来:“不是三皇子吗,怎么又来了个六皇子!?” 作者有话要说:  张贵人:yy大师 二皇兄 苏嫔可是后宫的一股清流,从不站队,不过人家也没必要站队,苏氏乃武将之家,掌握了文朝四分之一的兵马,单是这一点,就是苏嫔最好的依靠。 更何况,苏嫔还有个生龙活虎,天天惹是生非还得皇帝宠爱的儿子。 张贵人更忐忑了。 - 杨瀚带着杨初初来到一座华丽的宫殿前,杨初初抬眸看了看上面的牌匾。 杨瀚见她看得认真,一脸严肃道:“妹妹,上面写的是明德宫,是德妃娘娘和二皇兄的住处。” 杨初初的小嘴巴“噢”成一个圆形:“哥哥认识好多字噢!真厉害!” 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彩虹屁,哄得杨瀚咧嘴一笑,小脸上扬起一阵骄傲。 杨初初回忆了一下,这德妃好像是四妃之一,入宫的年限不比皇后短多少。 剧本里曾经提到,早些年她陪着皇帝微服出巡之时,遇到了刺客,情急之下,德妃挺身而出,为皇帝挡了一箭,差点儿一命呜呼。 后来,太医诊治之时,才发现她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也是上天眷顾,她最终得以活下来,腹中的孩子也保住了。 但那一箭伤了心脉,导致她常年缠绵病榻,连二皇子,也比寻常孩子要瘦弱一些。 杨初初想了想,也不知道二皇兄帅不帅。 噢,不过这也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未来他会不会掌权,会不会把自己送去蛮荒之地和亲。 杨初初觉得,这个世界上一定没有比她更单纯的绿茶了,单纯到不想嫁到国外。 皇帝儿子那么多,一个个攻略下来,总有那么几个能为自己说话的。 杨瀚见杨初初小眉头微微皱着,以为她担心小狗的病情,于是温声道:“妹妹,我们进去吧!” 杨初初点点头,跟着他进了明德宫。 明德宫的太监见了六皇子,到面色如常,可见他是经常来,但转眼看见六皇子身边还带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纷纷好奇地张大了眼。 “还不给七公主请安?”杨瀚一脸威严,初初妹妹的尊荣不可侵犯! 众人知道他是个混世魔王,也不敢得罪,连忙俯身问安。 杨初初一脸怯怯:“你们都起来吧……” 声音软糯清甜,和其他公主的跋扈嚣张完全不同,宫人们原本害怕她借着小霸王撑腰,作威作福,这一下就放心了不少。 杨瀚满意一笑,拉着杨初初就进了二皇子杨谦之的院子。 宫人们窃窃私语:“这就是那个天资愚钝的七公主吗?” “看起来挺正常的啊?” “你懂什么,就一句话的功夫,能看出有多傻?” “得了吧,才六岁的孩子,聪明和笨能差多少?长大后才知道呢!” 杨瀚听到几声议论,心里的火苗腾地一下升了起来,正要去训斥他们,杨初初却一把拉住他,小声道:“哥哥别去。” 杨瀚拧眉:“可是他们说你……” 杨初初抿唇,脸上的酒窝更加深邃,小脸巴巴地看着杨瀚道:“那哥哥会因为我笨,不和我玩儿吗?” 杨瀚不假思索:“怎么会!?” 初初妹妹就算不聪明,也是很可爱的!有什么比可爱更重要呢!? 杨初初听了,甜甜笑起来:“那就行了,他们说什么不重要,我只在乎哥哥说的话。” 杨瀚一愣,啊啊啊啊!妹妹只在乎我的话!我以后要认真说话了! 忽然,一声清朗的少年声音响起:“六弟来了?” 杨初初循声望去。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长身玉立在廊前,一双凤眸微微上挑,鼻梁高挺,薄唇苍白,一身青白缎面长袍,衬得他愈发清俊出尘。 杨初初:艹!被帅到了! 身边的杨瀚哥哥立马不香了。 “二皇兄!我带七皇妹来看你了。”杨瀚咧嘴一笑,拉着杨初初上前。 杨谦之神色淡淡,冲他们点了点头,并没有多看杨初初一眼。 但凡是绿茶,都有一个本领,那就是能敏锐地察觉对方是哪一类人。 杨谦之这一款,一看就是鉴.婊专家,可不如杨瀚好哄。 杨初初迈着小碎步上前:“初初给二皇兄请安。” 她个子虽然矮,动作也不如同龄人利索,但一脸恭敬认真的表情,让人看了也挑不出任何错处。 杨谦之这才淡淡嗯了一声。 杨初初乖巧笑一下,不再说话。 以退为进,才是上策。 杨瀚将怀中的小狗向着杨谦之面前送了送,道:“二皇兄,这只小狗受伤了,我想请二皇兄帮他看看。” 杨谦之闻言,上前看了看,修长素白的手指拨开小狗的腿,轻轻按了按。 他的手骨节分明,因为削瘦,微微有青脉显现,有一种病态的美。 杨初初不动声色擦了擦口水,收起看美人二哥的目光,小心问道:“二皇兄,小狗怎么样了?” “他应该是骨折了,所以后腿没法行走,需要用木板固定一段时间。”杨谦之依旧语气淡然,听不出什么喜怒。 杨初初有些担忧:“那能完全治好吗?” 杨瀚浓眉一扬,安抚她道:“二皇兄医术高超,肯定呢!” 杨初初抿唇笑了笑,杨谦之却留意道杨瀚腰间别着的木剑。 他眼眸微缩,低声:“你开始习武了?” 杨瀚一愣,也看了一眼自己挂着的木剑,原本是想在妹妹面前耍耍威风,可一看小狗病了,就将这事抛到脑后了。 “是啊!我母亲说要给我找个师父……其实哪里需要找师父?我外祖家各个都是高手,随便一个教我都成,我若学不好,恐怕会要挨打!” 他絮絮叨叨地埋怨着,但是语气里又有藏不住的期待和兴奋。 杨谦之触摸小狗的手微微一颤,不动声色地收回,眼底似有暗流涌动。 杨初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杨谦之嘴角微微扯出一个微笑:“嗯,好好学。” 他的唇确实有些苍白,杨初初总觉得他好像随时会晕倒一样。 杨瀚便将小狗留在了明德宫,过几日才能接它回去。 杨初初看着杨谦之好半天,才鼓起勇气问道:“二皇兄……我、我明日可以来看小狗吗?” 杨谦之看了她一眼,轻轻嗯了一声。 杨初初笑逐颜开:“多谢二皇兄。” 出了明德宫,杨初初好奇地问杨瀚:“哥哥,二皇兄看起来好像脸色不好,他生病了吗?” 杨瀚脱口而出:“二皇兄一向身子不好,时不时得服药,他平日里就这副样子,没事的。” 杨初初想,果然美人儿都是黛玉一样的身子,可惜了。 杨瀚挑眉看了看杨初初,问道:“妹妹怎么第一次见面就这么关心二皇兄?而且你还给他行礼,你对我都没这么敬重过……” 第一个 杨初初看了一眼化身柠檬精的杨瀚,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她眨眨眼,小酒窝凹进绵软的脸蛋,柔声道:“如果哥哥也想要我向你行礼,我也愿意的。”顿了顿,她又道:“但我不向你行礼,是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 杨瀚疑惑抬眉:“哪里不一样?” 杨初初掩唇一笑:“哥哥那么多,你是第一个认识我的呀。” 第一个!? 杨瀚仿佛打了一针鸡血,有什么能比这一点更骄傲的吗!? 他脸上的笑都要溢出来了:“对对,我当然和他们不一样。” “他们”两个字,带了一点似有若无的嫌弃。 行礼算什么?尊称算什么?都不如第一个认识来得重要! 因为这一点,无法超越。 杨瀚一脸郑重:“妹妹,你永远不用像我行礼,就乖乖跟着我好了!” 杨初初抿唇一笑,饱满的小脸颊像一个粉红的桃子,轻轻点了点头。 - 明德宫。 阳光通过窗棂,射入药房,洋洋洒洒落到案几上。 宫里唯有明德宫,有一间单独的药房,里面备着不少常用药材,和许多珍贵的医书。 整个室内弥漫着一股药材的苦味,杨谦之在里面待得久了,并不觉得苦,反而习以为常。 他在冰冷的桌案上铺了一层软垫,又将小狗放置在软垫上,他细细拨弄它的腿,试着确认它的伤处。 他找了块木板,细细对准它的伤处,小狗发出一声“呜咽”,似是疼得厉害,但也并没有挣扎。 杨谦之伸手摸了摸它的背脊,慢慢安抚了一会儿,才将木板绑在了它骨折的地方,用绷带细细缠住。 “殿下,娘娘醒了。”宫人来报,唯恐打扰到了他,声音都小小的。 杨谦之淡声:“知道了。” 他将小狗处理好后,放到了提前准备好的竹篓里,又给它放了些肉干和水在旁边,这才去了寝殿。 明德宫的寝殿和药房的味道差不多,常年苦味不散。 房门关得严严实实,一丝风都投不进来,殿内光线晦暗。 病床上的女子,面色苍白如纸,身形瘦弱,十分憔悴。 她茫然地张着眼,看着头顶繁复的幔帐,表情有些呆滞。 杨谦之步子轻轻,仿佛怕惊扰到了她,走到床前,才低声唤道:“母妃。” 德妃闻声,微微侧头看过来,动作缓慢,目光悠长,她艰难启唇:“谦之。” “母妃可感觉好些了?”杨谦之沉声问道。 这话他每日都要问一遍。 德妃嘴角牵起一抹虚弱的笑,低声:“好些了。” 杨谦之面色淡淡,眼底有一抹忧郁,但很快消失不见。 “儿臣带母妃出去晒晒太阳可好?” 德妃缓缓摇了摇头,这样简单的动作,她看起来都做得十分吃力。杨谦之眸光微闪,知道她今日可能连坐都坐不起来了,心底涌起一阵苍凉。 “那儿臣念书给您听吧。”杨谦之勉强挤出这句话。 德妃却没有答话,她问:“听说老六来了?” 杨谦之淡笑一下:“嗯,还带了七皇妹过来。” “七皇妹?”德妃若有所思,她长久地缠绵病榻,早就两耳不闻窗外事。 她回忆了好一会儿,才道:“是个可怜的孩子。” 杨谦之对杨初初的事情知道不多,只知道她母亲曾经触怒了父皇,被迁到了冷宫居住。 “可怜?” “嗯……她母亲,曾经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云嫔。”德妃淡淡道,听不出一丝好或坏的情绪,似乎这后宫都与她无关。 “后来生下七公主,太医说公主天生愚钝,无药可救。” 无药可救? 这四个字猝不及防地剜了一下杨谦之的心。 他也是生来孱弱,心脉不稳。不能舞刀弄剑,不能骑马射猎,甚至连跑快一些,都可能休克倒地。 所有的皇子都必须文武兼备,德才并重,唯有他例外。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无药可救呢? 他心中自嘲一下,眸色冰冷。 “儿臣瞧着七皇妹,倒是也很有规矩。” “是么?”德妃掀开眼皮,看了儿子一眼,她倒是很少听他评论别人。 “是。”其实还有些乖巧。 “下次带来给母妃瞧瞧。”德妃淡淡说着,难得有了一丝兴趣。 杨谦之有些意外,片刻之后,低声道:“好。” - 杨初初和杨瀚在宫里玩了大半天,快天黑了,才跟着桃枝回了明玉轩。 “公主终于回来了!若是再不回来,美人都要出去找你了!”竹韵站在门口等了许久,终于看到了杨初初的身影。 盛星云听到声音,连忙迈着步子出来,她原本担心杨初初到了外面会不会遇到什么麻烦,正想出去找人,没想到她们就回来了。 她看见杨初初活蹦乱跳地回来,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些是哪里来的?”竹韵忽然发现桃枝手中拎了不少东西,看起来盒子十分精美。 杨初初拉住盛星云的手,甜甜笑道:“这些都是六哥哥送给我的,是好吃的点心呢!” 盛星云一愣:六皇子送的? 她顿时有些惊讶起杨初初的交际能力,这才认识第二天吧?六皇子不但上门找她玩,还特意送了点心让她们带回来? 桃枝笑了笑:“咱们公主人见人爱,走到哪大家都喜欢呢。” 盛星云眉间的担忧终于散去几分,杨初初却皱起小脸:“娘亲,你老是这么操心,会不漂亮的!” 盛星云这才笑出声来。 两人正要挽着手进去,杨初初忽然瞥见隔壁院有人出来。 定睛一看,翠芽正搀着张贵人的手往外走,她们显然听到了方才的对话。 杨初初冲她一笑,主动开口:“给贵人请安,你想吃点心吗?” 张贵人一听,面色刹时一白,忽然有点腿软,翠芽连忙扶住她。 杨初初有些疑惑:“张贵人怎么了?”说罢,还动了动步子,似乎想走近她看看。 张贵人像见了鬼一样,甩开翠芽,掉头就走。 桃枝和竹韵面面相觑:“张贵人怎么了?” 盛星云也觉得有点儿奇怪。 杨初初:这人真没礼貌。 盛星云眉间才散开的愁云又拢了起来,问道:“昨日你不是去给张贵人赔礼道歉了吗?她还在生气?” 杨初初摊手:“我也不知道……” 难道,是昨天的饼不好吃!? 作者有话要说:  端午安康!啵啵你们 站二皇兄还是六皇兄? 聪明 张贵人逃回寝殿,“啪”地一声关上殿门,差点把翠芽给夹了。 翠芽险险躲过,拍着胸口暗道好险。 “贵人,您不是想去御花园走走吗?”翠芽见张贵人面色不好,难道刚才被七公主给吓着了? 张贵人脸色有些白,道:“哪还去得了?你没听见她又要送点心过来吗!?” 翠芽眼皮微抽,上次验毒验了一晚上,也没验出什么名堂来,主子是不是想多了? 她试着劝道:“贵人,是不是您多虑了?兴许那碟子煎饼,就是七公主送过来讨好您的呢?” 张贵人瞪了她一眼:“你没听见今日六皇子送了东西过来吗?如今全妃和苏嫔都开始招揽她们,她们还用得着来讨好我吗?” 翠芽一想,好像也有些道理。 张贵人面色沉沉,道:“而且……你别忘了,她们是皇后娘娘救出来的。” 翠芽心头微震,张贵人又道:“皇后看起来对她们不闻不问,可越是这样,越说明皇后不想暴露她们之间的关系,更加证明盛星云和杨初初的位置不一般!” 翠芽如醍醐灌顶,颤声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张贵人眸中精光一闪,低声:“事到如今,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了。” 翠芽明白,主子上次冲动之下挑衅了她们,如今是骑虎难下,进退两难。 她忐忑问道:“贵人是想?” 张贵人面上有一丝挣扎,半晌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她直直看向翠芽:“事已至此,需得破釜沉舟……” 翠芽惊愕地长大了眼。 - 杨初初自从搬到了明玉轩,就有了自己单独的卧房。 日日都一觉睡到天亮,简直不要太爽。 今日,直到太阳照到被褥上,微微觉得有些热了,才迷糊睁开了眼。 桃枝推门进来:“公主醒了?” 杨初初揉揉惺忪的睡眼:“没。” 哪有睡醒的时候? 但桃枝顾不得那么多了,她面上有一丝紧张,道:“张贵人来了。” 杨初初:哈? 一大早过来,难不成是给我们请安的? 她按下脑子里奇奇怪怪的念头,道:“去看看。” 等她和盛星云收拾好,去了偏殿正厅,张贵人已经坐在厅里好一会儿了。 杨初初见她面色不善,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手指上的蔻丹都被抠掉了一半,看起来怪颓废的。 盛星云也有些忐忑,她牵着杨初初的手,缓缓走到厅中,还未及行礼。 对面的张贵人,却忽然站了起来。 四目对望,气氛古怪,落针可闻。 只见张贵人瘪了瘪嘴,“噗通”一声! 跪了下来。 盛星云吓得退了一步,杨初初眼皮微抽:真、真是来请安的!? 张贵人面露悔恨,抖抖索索:“姐姐,之前是我年少不懂事,冒犯了你和七公主,还请姐姐大人不计小人过,放我一马……” 盛星云一脸错愕,连忙上前扶起她:“妹妹说的是哪里话?我受不起你的大礼,快起来。” 张贵人泪眼婆娑,以为盛星云说的是反话,更是不安:“妹妹有眼无珠,不知道姐姐身份贵重,多有得罪…” 盛星云虽然也讶异于她的转变,但仍然一脸真诚:“我从来不曾怪你。” 张贵人擦了把眼泪,问道:“真的?” 盛星云点头,神色郑重:“真的。” 张贵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杨初初摸了摸鼻子,三两下就想明白了怎么回事。 估摸着是张贵人这两日看见自己与其他宫里有来往,于是不敢再欺负人了。 还以为她有多厉害,原来就是一只纸老虎,心理素质太差了。 早知道,就不给她送煎饼了。 此时,翠芽送上了她们带来的赠礼,张贵人道:“姐姐,太后寿诞快到了,各宫嫔妃都要前去祝寿。我得了几匹上好的雪缎,赠给姐姐做两身衣裳,还望姐姐不要嫌弃。” 盛星云看了一眼那雪缎,光滑柔亮,颜色并不高调,但却贵气十足,定是精心挑选过的。 她心知拒绝的话,张贵人可能于心不安,于是道:“那便多谢妹妹了。” 张贵人见她愿意收下,面色缓和了不少。 杨初初知道,作为一个优秀的绿茶,要学会化敌为友,用情商解决问题。 杨初初扬起笑脸:“张贵人真好!贵人和我们一起用早膳吧?” 张贵人顿了顿,有些受宠若惊,结结巴巴道:“是!啊不,好的。” 杨初初笑一下,忽然觉得张贵人有些可爱。 她们围桌而坐,开始用起了早膳。盛星云与张贵人时不时聊聊天,气氛越来越和谐。 就在渐入佳境之时,太监小童子来报:“启禀美人,明德宫来人了,请七公主过去一趟。” 明德宫? 张贵人惊讶抬眸,德妃!? 她飞快扫了一眼盛星云,发现她和自己差不多的表情,也是一脸茫然。 杨初初面色如常,笑容甜美:“好呀,我用完早膳就去。” 盛星云:??? 张贵人:??? - 杨初初用完了早膳,特意回了寝殿。 她指了指衣柜,道:“桃枝,我想穿浅黄色的裙子。” 桃枝看了看,杨初初本来穿了身绯色的衣裙,衬得她小脸白皙粉嫩,十分可爱。 桃枝疑惑问道:“公主,现在这身衣服不好吗?” 杨初初摇头:“德妃娘娘病着,我穿这么喜庆过去,不太好。” 桃枝恍然大悟:“公主真聪明!” 杨初初听了,忽然感觉心脏被捏了一下,顿时疼得弯下了腰,脸色煞白。 桃枝大惊失色,吓得要叫人来,杨初初一把拉住她,挤出一脸憨笑:“我、我没事。” 桃枝一愣,她见杨初初小脸惨白,不像是装的,疑惑问道:“真的?” 杨初初勉强一笑,道:“我方才可能吃多了,肚子有些疼……你去帮我倒点水好吗?” 桃枝担忧地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直到她关上了门,杨初初才瘫坐在了地上。 她扶着胸口,大口喘息着,方才痛过的地方,像被割开了一样,让她呼吸困难。 杨初初疼了好一会儿,才逐渐缓了下来。 剧本只写到了公主十五岁,在剧本的时间范围内,都不能违反傻公主人设,否则就会像刚刚一样,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杨初初无奈,这无疑是她最大的bug,万一被人知道,还不得整死她? 喵喵 杨初初略微休整后,才起身去了明德宫。 明德宫的药房内,日光从半敞的窗棂流入,桌案覆上一层暖色,案上医术堆叠如山,却十分整齐。羊毫、墨砚、镇纸等依次地陈列着,一丝不苟。 杨初初呆了呆,二皇兄一定是个强迫症。 “七公主请稍等,殿下马上过来。”宫人说完就径直退出了。 杨初初点点头,二皇兄的宫人和他一样,都惜字如金。 杨谦之到的时候,发现杨初初独自站在药房中央,她穿了身鹅黄的衣裙,十分乖巧。 他迟疑了一下,轻咳一声。 杨初初应声回头,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笑成月牙:“二皇兄。” 她乌黑柔亮的头发梳成了两个小包子,扎着两根细细的发带,发带上有两颗小小的珍珠,她歪着头应答的时候,珍珠会跟着摇晃,看起来灵气十足。 “怎么不进去坐?” 杨初初抿唇一笑:“娘亲说……主人不在的时候,不可以动别人的东西。” 杨谦之愣了一瞬,语气温和了几分:“现在进来吧。” 杨初初乖乖跟在他后面。他们来到药房里间的一处竹篓面前,小狗正惬意地躺在里面。 杨初初低头看了看,小狗的后腿上,被仔细绑上了一块木板,也许是怕它不舒服,木板是用较宽的绸带缠的,柔软又紧实。 杨初初几乎能想象到杨谦之修长的手指,在温柔拨弄绸带时的情景。 “已经包扎好了,你可以带它回去了。”杨谦之声音淡淡,仿佛给小狗治疗的人不是他。 杨初初抬眸看他,杨谦之高出她许多,他俯身看她,面容冷峻,削瘦中有那么一丝孤绝的味道。 简直帅呆了。 杨初初扬起笑脸:“多谢二皇兄……对了,小狗还没有起名字呢。” 杨谦之没说话。 杨初初自己接茬:“不如叫喵喵吧。” 杨谦之:“……” 杨初初嘻嘻笑了一声,然后听到头顶一个低低的声音:“好。” - 出了明德宫,杨初初和桃枝打算直接回明月轩。 杨初初摸了摸怀中的小狗。 你也是文朝最尊贵的一条狗了,三皇兄追过你,六皇兄护过你,二皇兄亲手治疗你,现在我来养你。 杨初初突然感觉自己混得还不如一条狗,莫名有些郁闷。 她胡思乱想间,看见旁边来了一队宫人。 为首的一个看起来神情倨傲,似乎是个管事的,后面领着好几个年轻太监。 杨初初一向对太监没什么兴趣。 但随便一瞥,目光却停在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上。 李广路站在一排人中,身材颀长挺拔,衣袍微漾,眉目似山若水,说不清的疏朗俊逸。 杨初初脑子里想起一个词,鹤立鸡群。 为什么一个太监,能在气质这块拿捏得死死的?真是匪夷所思。 也许是注意到宫墙边上有人在看他们,为首的太监罗公公也一眼望过来。 他与身后人互换了一下眼神,那好像是从冷宫出来不久的七公主? 若是没看见就罢了,既然看见了……总不能装瞎。 罗公公硬着头皮,带着人向杨初初走了几步,躬身行礼:“奴才给七公主请安。” 杨初初点点头:“免礼。”说完,她迈着小短腿,走到李广路面前,眉眼轻弯:“小哥哥。” 其他太监都好奇地瞪大了眼,面面相觑。 李广路似乎毫不意外,清浅一笑:“公主,好久不见。” 众人想起,之前他负责巡视冷宫,与七公主应该是旧识才对。 虽说这七公主不怎么得宠,但毕竟是主子,主子叫奴才哥哥?众人心中升起一种酸酸的感觉。 “你的手好了吗?”杨初初毫不掩饰地关心起他来。 李广路眼睫微垂:“已经好了,多谢公主关心。” 杨初初放心地点了点头,给他看怀里的小狗:“这是我的小狗,它叫喵喵。” 李广路认真道:“很合适的名字。” 吃瓜的太监们:哪里合适了?? 杨初初抿唇一笑:“我走了,有空记得来找我玩儿。” 玩、玩儿??? 若不是在宫里混了多年,连罗公公的表情都快绷不住了。 他瞧了李广路一眼,看不出这小子在宫里还是有些人脉的……还好之前没与他交恶。 杨初初走远了,李广路看了一会儿她的背影。 她好像长高了些,也没有之前那么瘦了。 李广路嘴角微牵。 使团入京的日程终于定了下来,国与国之间的邦交讲究非常之多,今日去礼部,便是要学习不同国别的使者如何接待,更重要的是要设法参与分工。 李广路收回目光,眸色微沉,快步跟上队伍。 - 杨初初回到明玉轩之时,盛星云正和竹韵一起裁剪衣料。 杨初初上前看了看桌上的料子,仿佛是张贵人送来的那一匹,盛星云冲她笑了笑:“娘亲给你做新衣裳,好不好?” 杨初初抿唇一笑:“娘亲也要穿新衣。” 竹韵在一旁附和:“是啊,美人已经很久没有给自己做过新衣了,另外一匹一起裁了好不好?” 盛星云摇摇头,道:“不必了。” 盛星云微微抬眸,望向门外,这里已经看不到冷宫了,但她依旧记得当初答应太妃的事。 顿了顿,她压低声音:“你想办法将这匹全新的料子送出去,换点银子。然后带着银子去内务府打听一下,看瓦旦使团进京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知道我知道今天更得不多!!因为快入v了所以在憋大招,大家等我哟!小白快出来了! 啵啵你们! 信 一抹月华清冷投下,冷宫入夜。 关不严的门窗随着夜风嘎吱作响,窗外树影颤动,说不出的寂寥与森然。 “咳……”庄太妃靠在床边,手持一方绢帕,掩唇咳嗽。 张嬷嬷端来了热水,低声:“娘娘,喝点水吧?” 庄太妃虚弱地摇摇头,道:“信上写了什么?” 张嬷嬷不敢迟疑,连忙将信件呈上:“云美人送信来,说还有几日,瓦旦使团便要入京了,可能会先安排住在城中驿馆,待太后寿诞的时候,再入宫觐见。” 太妃声音微颤:“静瑜……终于要回来了。” 张嬷嬷一时也有些喉咙发紧,低声道:“是啊……公主和亲之后,便在没有同娘娘见过,算算已经有十年了。” 太妃苦笑一下,攥紧了信纸:“我必得见她一面……不然,死也不会瞑目的。” 张嬷嬷眼圈一热,道:“娘娘吉人天相,只要好好将养着,会慢慢好起来的。” 太妃缓缓摇头,似是毫不在意。 张嬷嬷不想再惹得她伤感,换了个话题:“云美人已经出了冷宫,还能记得咱们的事……也是难得。” 太妃不语,她早就知道盛星云是个善良的性子,不然也不会告知她皇后的痛点,助她出冷宫。 “张嬷嬷,待静瑜入了京,传宋一来见。” 张嬷嬷不可置信道:“宋一?” 先皇曾经留下一支秘密队伍,就潜伏在京城,专门用于保护太妃安全,连太后都不知道此事。 宋一,是队伍的领头人。 当年太妃被太后及皇上打入冷宫,宋一带人来救,太妃却拒绝了他们,安然待着这冷宫之中,一住就是十年。 如今竟要招宋一来见? “娘娘……您、您到底想做什么?”张嬷嬷心中忐忑,颤声问道。 太妃静默不语,她看了看手腕上的珊瑚手钏。这手钏原本有一对,静瑜出嫁之时,留下了孤零零的一个。 “有些事,早就该做了。” - 临近寿诞,宫中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暗涌。 坤和宫的宝榻前放着几只鎏金狻猊香炉,香氛袅袅,一室幽然。 皇后倚着宝榻,淡声问道:“明玉轩那边如何了?” 殿内有些闷热,云茉一边为皇后打扇,一边道:“听闻云美人和七公主搬进去第一日,张贵人便借机发难了。” 皇后神思漫漫:“云美人作何反应?” 云茉:“云美人没有正面同张贵人为难,也没有认输。”顿了顿,她牵起一抹笑:“反而让七公主出门,接触了六皇子。” “苏嫔?” 云茉点头,语气隐有赞许之音:“六皇子与七公主玩到了一处,然后张贵人便不敢轻举妄动了。” 皇后微微笑了笑,盛星云倒还不算太笨。 云茉又道:“不过才短短几天时间,除了六皇子以外,七公主还结识了三皇子和二皇子。” 皇后秀眉微皱:“老三?”三皇子的母亲是全妃,全妃家族势大,三皇子又逐渐长成,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日渐重要……盛星云此举,难道是想攀附全妃? 云茉看出了她的心思,否认道:“不过七公主没有和三皇子深交,只是是萍水相逢,偶然有了联系。相比起三皇子,二皇子却主动邀过七公主去明德宫。” 皇后更疑惑了:“怎么又和明德宫扯上了关系?” 云茉摇摇头:“奴婢也不清楚。” 皇后思索了一会儿,道:“罢了……德妃都是宫里的老人了,又一向深居简出,不足为虑。继续盯着她们,只要她们不投到全妃旗下就好。” 云茉有些疑惑:“奴婢有一事不明,云美人应该知道是皇后娘娘救她们出来的,为何迟迟没有来谢恩呢?” 盛星云如今位份太低,又不受宠,连晨昏定省都轮不到她。 皇后眸光微闪,看她一眼:“若是她找上门来,不就恰好说明了是本宫的人么?” 皇后要的是一枚暗哨,不是一个明桩。 云茉恍然大悟,讪笑一下:“娘娘英明。” 皇后摆摆手,云茉停下了手中的团扇。皇后捻起一颗洗净的葡萄,缓缓送入口中。 “太后的寿诞,筹备得怎么样了?” 云茉连忙答到:“听周贵妃那边的人说,宫内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如今就等着使团入京了。” 皇后眸色微冷:“还是要多留意那边的动向,一有什么异常,立即向本宫禀报。” 云茉应是。 窗外响起一阵叩门声:“皇后娘娘,大公主来了。” 皇后顿了顿:“还真是准时……让她进来吧。” 大公主杨婉仪是皇后亲女,从小养在太后身边,按着规矩,每日都来请安。 杨婉仪年方二七,少女面容初见端丽,明艳中带了几分高傲。 她拎裙入殿,见皇后端坐在宝榻之上,正看着自己,不由得嘴角微绷。 下一刻,她拎裙跪拜:“母后圣安。” 声音清冷,仿佛不含一丝情感。 皇后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起来吧。” 杨婉仪默默起身。 连云茉都觉得,这殿内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起来……寂静中,有无声的暗涌翻滚,叫人心慌。 杨婉仪在殿中伫立了一会儿,冷声开口:“如母后没有旁的事,儿臣就先退下了。” 皇后迟疑了片刻,嘴角微颤,最终吐出一个字:“嗯。” 杨婉仪昂起头,眼神对上皇后,扫过云茉,云茉不自觉轻颤一下,身子僵直。 大公主昂着头,没有任何迟疑,转身而出,华丽的裙裾在地板上摩挲而过,不留痕迹。 皇后眸光黯了下去,再没有方才的精明之色,看了看那盘沁水欲滴的葡萄,也没了胃口。 杨婉仪走出坤和宫,面色依旧冷淡。 “公主怎么了?”出声的人是钟勤。 钟家世代辅佐杨家,到了上一辈,大多数人都战死沙场,先皇为了安抚钟家,将他们唯一血脉钟勤送进宫里来,由太后亲自抚养。 如今钟勤也年满十六了,本来太后想放他出宫,继承钟家。 但钟勤却不肯,称自己愿留在太后身边,保护太后与大公主,甚至愿以公主的侍卫自居。 太后本就待他亲厚,不得已便同意了。 大公主杨婉仪掀开眼皮,看他一眼:“关你何事?” 钟勤不以为意:“公主的事,便是我的事。” 杨婉仪眼底有一抹异样,道:“让开。” “公主去哪里?” 杨婉仪冷声道:“本公主去哪里,还需要征得你的同意吗?” 钟勤身形微滞,道:“公主,可是要去明月轩?” 杨婉仪面色一凛,一双微挑的美目冷冷瞪着他。 钟勤浓眉微拧,低声:“公主听说皇后娘娘救了云美人和七公主出冷宫,又安置在了明月轩,所以想去看看,她们到底是何人,为什么能得皇后青眼……我说的对吗?” 杨婉仪的确想知道,那个高高在上、滴水不漏的母后,为什么会突然出手救一个废妃,且这废妃,还带着个痴傻的女儿。 皇后为什么对外人如此亲近?这云美人和七公主她还没见过,就已经很是不喜了。 杨婉仪见心事被戳破,有些恼羞成怒。 但此时如果真的去了明月轩,不正好说明自己心中在意这些事吗? 她狠狠瞪了钟勤一眼,道:“谁说我要去明月轩了?我不过是急着回去侍奉皇祖母!” 说罢,气势汹汹地走了。 钟勤失笑,摇摇头,跟上了她。 - 然而满宫的忙碌,都没有影响到杨初初。 最近,她和她的狗都过得不错。 六皇子几乎每隔两日就送些点心来,吃也吃不完,小狗的腿也一日比一日好了。 连张贵人都转了性子,居然主动送了不少小玩意给杨初初。 杨初初拎着一只丑得过分的老虎,问道:“娘亲,张贵人为什么送我这个?” 盛星云笑道:“张贵人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只要对孩子好,上苍就会看到她的求子诚意,会赐她一个孩子……所以就送了许多小玩偶给你。” 杨初初眼皮微抽,敢情是把我当刷分工具人了? 不过她也不介意多一个人对她好,但这张贵人也太没有生物常识了,皇帝都不来,哪来的孩子? 杨初初顿时有些同情她,年轻轻轻就脑子不好了。 杨初初眼珠一转,将丑老虎放在一边,奶声奶气道:“娘亲,我出去一趟,去找张贵人……” 假面(含入V公告) 作为一名优秀的绿茶,要懂得奖励队友。 杨初初踮着小短腿,敲开了张贵人的门。 “七公主来了?”张贵人颇感意外。 她原本担忧自己得罪了盛星云,可开始和她来往后,发现盛星云为人谦和有礼,又十分温柔,不知不觉便放下了戒心。 杨初初忽然掏出一个小食盒,递给张贵人。 “这是什么?”张贵人一脸疑惑。 杨初初脆生生道:“张贵人,我昨晚做梦了呢……我梦到观音娘娘,观音娘娘说,让我给贵人送些红枣桂圆糕来。” 张贵人愣了一下:“红枣桂圆糕?” 杨初初用力点头:“嗯!”她眨眨眼看着张贵人,一脸懵懂:“是因为张贵人喜欢吃这个,所以观音娘娘让我送来吗?” 快啊,发挥你的联想啊~ 果然,张贵人仿佛醍醐灌顶一般,打了个激灵! “红枣、桂圆……难道观音娘娘在暗示我,会早生贵子!?”她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杨初初心道,何止是暗示,简直是明示。 虽然这个梗没有什么创意,但安慰奖也是奖啊! 于是杨初初万分配合,她瞪大了眼:“原来是这个意思!那我要提前恭贺张贵人了!” 张贵人乐得眉开眼笑:“借公主吉言!这次寿诞,我必定能见到皇上!” 张贵人一高兴,一连吃了好几块红枣桂圆糕,还送了不少吃的给杨初初。 在这宫里,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强,杨初初体满钵满地回了自己的偏殿,众人又是一惊。 - 临近寿诞,礼部和内务府忙成一团。 礼部所有官员和内务府最得力的宫人,几乎都扑到了寿诞的筹备上。 这次来的使团,除了与文朝有姻亲关系的瓦旦,还有剌古、白蛮、西域等一众国家,甚至西域边陲的一些小部落都受到了邀请,一并来朝为太后贺寿。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明为贺寿,实际上是为了扩大文朝声势,寻找更多有力的邻邦。 礼部一个官员正在整理名册,他皱了皱眉:“瓦旦新王要携王妃前来……场面怕是不太好看。” 另外一人听了,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这确实不太好办……” 瓦旦王妃便是先皇爱女静瑜公主,也是皇帝同父异母的妹妹。 按理说,公主回朝应该拜见母妃及族人,但静瑜公主的生母庄太妃,如今还被拘在冷宫之中。世人皆知,静瑜公主至纯至孝,万一在寿诞上对太后发难,请求释放太妃,恐怕不好收场。 “静瑜公主也是可怜,第一次和亲就嫁了个老头子,如今被迫二嫁,没想到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新王还不满十八岁吧?” “不满十八岁又如何?听说这新王性子凶狠暴虐,不知道对公主如何……” “听说他杀了好几个哥哥,才夺得了王位,可见是个狠人。” “如此狠辣,静瑜公主又是二嫁之身,想必没什么好日子过……” “一女侍二夫,又是父子……实在是有悖人伦纲常。” 几个官员叽叽喳喳,从使团接待直接聊到了八卦,还有些意犹未尽。 就在这时,他们听得一声轻咳。 众人转头看去,一个眉目疏朗的太监站在他们后面,只见他面上挂笑,躬身问道:“诸位大人,请问各国使臣的座位和接待安排出来了吗?” 一个官员上下打量他一眼:“你是?” “奴才李广路,在内务府当差,罗公公派奴才来拿寿诞当天的行程和安排。” 礼部官员点点头,吩咐一个侍从拿给他。 “座位已经基本确定了,你回去让罗公公给每个区域分配对应的宫人,万不可有失。” 李广路从善如流:“多谢大人。” 他收了座位图谱,便快步回了内务府。 待到罗公公拿到座位图谱之时,宫人的分区已经安排妥当。 罗公公抬眸看了李广路一眼:“你分的工?” 李广路低眉顺目:“是,奴才见罗公公近日太忙,便自作主张做了宫人们的分工,罗公公若觉得不好,奴才再重做便是。” 罗公公看了看,上面的权责划分十分清晰,每个对应的使团都有了明确的接待人,且都是罗公公看好的人。 而最麻烦的瓦旦,李广路分给了自己。 罗公公心中满意,勾了勾嘴角:“做得不错。寿诞办得好,少不了你的好处。” 李广路面露喜色:“多谢罗公公。” 罗公公摆摆手:“你先下去吧。” 李广路恭顺颔首,退了出去。 转身之后,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李广路走出内务府,天已经黑了。 他挑了一条僻静的小路回到居所,自从升了品级,他便有了自己的屋子,这无疑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他默默进了屋,没有点灯。 李广路换下身上的太监服,月光洒下一片银色清辉,投射在他紧实的背部。宽肩窄腰,肌肉线条利落勾勒出挺拔身形。 他飞速套上一身夜行衣,仔细系好束腰长带。 忽然,身后一阵凶猛的掌风,李广路眸色一冷,极速闪身躲过。 不到片刻,来人拔剑而起,寒光烁目,闪电般向李广路劈来! 李广路临危不乱,一把抽出腰间藏匿的软剑,“嗖”地一声,与那人的长剑纠缠在一起,发出叮叮清响。 那人兔起鹘落,身形快如鬼魅,招招杀意迸现,而李广路的一手软剑也灵活至极,挡下对方的迅猛攻势后,他凝气于剑上,灵蛇蓄力,破空冷啸。 来人内功深厚,生生抵住李广路的攻势,两股力道霸道相冲,室内陈设为之一震! 桌上的茶壶岌岌可危,眼看就要落地,李广路反手一托,稳稳送回桌上。 对面的人轻笑一声,抬手又是一劈,这一剑凝聚了浑厚的内力,神佛难挡。 李广路反手抵御,内力翻腾而出,带着汹涌凌云之势,猛然一震!两人又缠斗了数十招,依然难分伯仲,李广路凝神一击,将对手逼得腾然而起,跳出一丈开外! 那人站定之后,屏息片刻,抽身回剑,杀气渐褪。 他直直看向李广路。 李广路也收起软剑,嘴唇微勾,抬手作揖:“见过外祖。” 来人是个劲瘦的老者,他一身黑袍,眼睛炯炯有神,在漆黑的夜里,眸光分外锐利。 这正是顶级剑客应有的样子。 “没退步。”秦翼冷冷吐出三个字。 李广路清润温和:“多谢外祖夸奖。” 他抬眸看了看外祖父秦翼,一别两年,他还和从前一样,没什么明显变化。 秦翼多年前便隐退江湖,在隐退之前,他连续十年排在高手榜的第一位,挑战他的人不计其数,但从没有人能战胜他。 江湖传言他隐退是为了女儿和外孙,但也没人知道是真是假。 总之他人已不在江湖,但传说不绝于耳。 秦翼轻哼一声,自顾自地在桌前坐下。 他坐下后,仍然一目不错地盯着李广路的脸,神色怪异,欲言又止。 李广路微愣一下,被盯得有些不自在。 “外祖,您在……看什么?” 秦翼微微蹙眉,眼底一抹失望:“你怎么越长大越丑了。” 李广路嘴角微抽,无奈地笑了一声。 随后抬手,摸索到耳后的假面轮廓,缓缓撕下……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周六入v,今晚24点过后,就会发大肥章啦! 老规矩,v后二更,v后前三天,有100个评论红包!我是一个冲动的人,如果你们非要表扬我,那我只能加更或者给大红包了! 如果不打算跟了,也很感谢你看到这里,能相遇已经是一种缘分啦!如果预收有你喜欢的,记得收藏一下,期待再次重逢,啵啵~ 预收1-【御用造型师】 明星造型师叶欣然,莫名穿到了毫无品味的大新朝。 只要看到辣眼睛的造型,就职业病发作,浑身刺痛—— 忍不住给自卑的小庶女化了个妆,帮她嫁进了高门大户; 给万年不得宠的正头娘子换了身jk套装,大猪蹄子立刻回心转意; 就连卖菜的大婶,都在她的精心改造下,成了资深名媛,开出人生第二春。 叶欣然混得风生水起,凭一己之力提高了整个县城的平均颜值! 深夜暴雨,叶欣然意外捡到一个绝色美少年,可惜脑子摔坏了,不但不会说话,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最要紧的是,他的额角,破相了! 叶欣然一阵心疼,每日除了给他喂药,就是给他遮瑕。 美少年一日日好起来,叶欣然:太好看了,舍不得扔!那就养着吧~ 他失忆时是小暖男,天天跟在叶欣然后面提化妆箱,递水扇风又捶背,还要当服装模特。 谁知恢复记忆后,是人人谈之色变,杀伐果决的太子暮云启。 叶欣然瑟瑟发抖。 待暮云启金丝龙袍加身,含笑看她:“跟朕穿情侣装吧。” 众人拜倒,高呼皇后娘娘千岁! 叶欣然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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