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神,借你美照网恋一下》 1、庭安 夏天的暴雨说来就来,谢平殊正跟几个同学蹲在小区的儿童滑梯边争论“成熟的初中生到底该不该玩儿童滑梯”的问题,倾盆大雨便已来至,四个成熟的初中生嗷地一嗓子,赶紧各回各家各挨各骂去了。 谢平殊的家在高层,24-5,乘着电梯目送几个湿哒哒的同伙回家后,屏幕上的数字也终于跳到“24”。 谢平殊抓了抓湿漉漉的头发,趁脚上的鞋还没被他慈爱的母亲强行烘干,一路自我陶醉地耍着酷,径直滑向家门。 他家的门大开着,白萝卜炖牛肉的香味扑鼻而来。 谢平殊难得见自家这么豪放,连忙滑行过去,嚎了一声“妈”,然而话音未落,他引以为傲的球鞋在瓷砖地上弧线圆润地一滑,谢平殊心下一冷,果然在家门口摔了个实打实的屁股墩儿。 球鞋在地上留下的泥印,也原封不动还给了他穿着白色短裤的屁股。 “靠。”成熟的初中生谢平殊悄悄骂了一声——这是绝不敢大声骂的,给他爹妈听见的话,这两瓣屁股就绝不止摔一下这么简单了。 他妈却依然没有闻声过来救驾,倒是身后传来一阵滚轮的声音。谢平殊扶着屁股后望,一抹瘦削修长的身影正从拐角处浮现,仿佛凭空来到的人,对方拿着手机,比对地址似的看了一眼门牌。 来人在看门牌,谢平殊在看他。 用谢平殊初中生的语文水平来概括,这人的长相十分漂亮,走路很有气势。 修剪得当的短发、纤尘不染的白衬衫、没有乱抠洞的牛仔裤。 这人如果在手臂上挂个红袖章,谢平殊愿意服这种漂亮的尖子生,至少不好意思故意在他跟前说脏话, “......”漂亮的尖子生终于注意到比他矮了一个头还多的初中生,他施恩地低了低眼,说,“借过。” 谢平殊扶着屁股挪了一步。 尖子生拉着行李箱从他眼前掠过,屈指在大开的门前敲敲,谢平殊被这优雅的姿态震得瞠目结舌,随后便听到亲妈从厨房里发出的热情呼唤:“是庭安吗?——直接进,别客气!” 谢平殊来不及纠结为什么亲妈听不见他的喊声,却能听见尖子生 的敲门声,他跟前的尖子生已经拎起行李箱,轻轻松松跨过门槛,停在玄关处寻找鞋套。 谢平殊主动贴上去,别扭地从尖子生和鞋柜的缝隙之间抠出一双一次性鞋套,热情地递给尖子生。 尖子生看了他一眼,冰雕似的神情终于有了点松动,他竭尽全力地回忆片刻,无果,又拿出手机望了一眼,才确定地道:“谢平殊?” 谢平殊狂点头。 “......谢谢。”尖子生接过鞋套,表情依然淡漠又疏离,但他这次给谢平殊稍稍留了点空位,使后者得以挤进门来。 谢妈从厨房里出来,笑容满面,穿着一条明显见小的围裙,上边还被人用油画棒画了一条绿色的恐龙。 谢平殊语塞片刻,无奈地喊:“妈,你怎么又穿我围裙——” 谢妈这才发现他也跟在后边,一边帮尖子生提行李,一边道:“你爸的找不到了,将就你的用用嘛......哎,你回来了就去厨房看着点火,那火怎么关啊...真是弄不明白。” “我不去,”谢平殊一口回绝,却半晌没想出理由,憋了会儿才道,“我要帮客人拿行李,对、拿行李!” 他刚才看见尖子生拎行李箱时手臂上肌肉隆起,薄薄的一层,客厅的灯光打过来,谢平殊突然意识到这人手臂上竟然没什么汗毛。 这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怎么能漂亮到这种程度?是刻意做了脱毛吗?那岂不是娘娘腔? 尖子生无辜被cue,却很平静:“我自己拿就可以了,谢谢阿姨。”他停了一下,又说,“谢谢平殊。但你先去洗个澡,还有衣服。” 谢妈总算留意到落汤鸡一样的亲儿子,惊讶道:“你又上哪野啦?不是叫你带把伞再走吗?” “就在小区楼下......你还不如客人关心我呢。”谢平殊酸溜溜地回了一句,便脱下鞋袜,换上拖鞋,朝浴室溜达过去,“下雨了就不能下去接我一下嘛?楼下胖子他妈都送伞了,电梯载你都不乐意动的?” 他话说到一半,眼神往厨房飘过去,当即变了脸色,夺步冲进厨房关火:“妈!汤都熬多久了,你看的什么火?!” 谢妈也吓一跳,赶紧过去帮忙,却被谢平殊搡出厨房:“好了好了,你去帮客人拿行李,厨房我来处理。” 尖子生便一直在玄关处旁观,他关上了门,使谢家的家丑不至于外扬。 谢妈愧疚地回来玄关,笑道:“我就是手笨,做饭都不会。不像你妈妈,做什么都厉害......站着干嘛,里边坐呀,你房间在这边,我带你去,就在平殊对门。” 尖子生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却说:“我妈没时间下厨。” 谢妈愣了一下,忙辩解道:“啊呀,她是忙工作啦——那庭安你也和平殊一样会做饭了?现在的孩子可真是聪明。” 尖子生诚实地摇摇头:“不会。”他提着行李过去房间,顺带解释,“学校有食堂,放假就点外卖,我也没时间学做饭。阿姨,你忙你的,要打扰你们这么久,我很过意不去,你们当我不存在就好。” 谢妈站在他身后,表情显而易见地露出一点难过,但她很快收拾好情绪,前去谢平殊的房间给他准备换洗衣物去了。 谢平殊收拾好厨房,如释重负,湿润的衣服贴在身上,冷得他瑟瑟发抖,终于有了点时间去浴室洗个热水澡。 他这会儿回忆起亲妈招呼尖子生的原话,也迟钝地想起了尖子生的身份。 谢妈自初中时代起就有个情同手足的闺蜜,两人直到大学毕业、工作,都是形影不离的好姐妹,后来还同时举行婚礼,一起嫁给爱情。 但是谢妈运气显然要比姐妹的好,谢平殊打小就生活在父母恩□□里,一家三口就数他最多余。谢妈的姐妹却不顺利,结婚不到三年,就和出轨的丈夫离婚,带着一岁大的儿子搬去外地,除了谢妈和她父母,谁也联系不上这位专心事业的女强人。 而那个一岁就离开了父亲的儿子,也改了母姓,叫傅庭安。 傅庭安继承了他妈妈要强的性格和极高的智商,跟着单亲妈妈不停地搬家转学,却依然能德智体美全面发展,早在15岁就考上了全国财经第一的A大,成为轰动一时的天才少年。 谢妈不止一次提起这个干儿子,啧啧赞叹,指着谢平殊鼻子骂:“人家只比你大六岁,却比你懂事六十年!” 彼时谢平殊玩着游戏,心不在焉地反驳:“那不就是个小老头吗?” 现在傅庭安已经19岁了,本科毕业,准备读研,为了方便兼职, 特意申办了走读手续。 然而他的女强人妈妈还在国外专心事业,实在无暇照顾儿子,又不忍心打扰年迈的父母,故才找上闺蜜,希望谢妈能代为照顾半年。 谢妈自是欣然应允。 谢平殊把花洒挂回架上,关了热水,浴室外的动静便都清晰可闻。 是傅庭安正和他妈对话,说,“谢谢阿姨,真的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呸!连他这亲儿子都很难享受他妈的服务呢! 不久前还“十分漂亮”的尖子生,登时就在他心里格外扭曲、格外丑陋、格外的碍眼起来。 谢平殊绝不愿承认这种心情是初中生卑劣的“嫉妒”,他将之命名为“正义的审判”。 针对虚伪的、自负的、狗日的——不对,不能在家说脏话——气人的傅庭安,他才不会因为区区皮囊就对其改观。 除非傅庭安能让他也15岁考上A大。 嗯,如果傅庭安同学实在要想戴罪立功的话,还是有两年时间的。 谢平殊又在心里补了句,但是不准逼我写作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晚餐 谢平殊有个哥们,叫狗蛋。稍文雅一点,苟旦。 谢平殊心情好时叫他苟旦,心情不好就叫他苟且。 苟旦名字不雅,和谢平殊的关系却是实实在在的好。除了偶尔给谢平殊球鞋里放颗仙人球,屁股上踹俩泥脚印,在捣乱方面,两兄弟倒是旗鼓相当、势均力敌。 一整个暑假,谢平殊都没怎么跟傅庭安碰过面,这家伙天天闷在房间里不知道捣鼓些什么。谢妈说他以前高中学的理,谢平殊怀疑傅庭安是在造禁止使用的某武器,准备半夜突突了他全家。 苟旦知道他家窝藏如此等级的危险犯后非常兴奋,连忙为他出谋划策:“要不然你配把钥匙,把你哥房间给锁了,他晚上不就出不来了么?” 谢平殊惴惴不安:“不好,万一人家没这么坏呢?” “嗐,你比他晚睡,比他早起,在他起床前把锁开了,他不就不知道你锁门了?” 倒也不失为一条妙计。 谢平殊说干就干,偷出家里的房间钥匙之后,又从裤兜里掏出他攒了许久的私房钱——二十块巨款——交给良将苟旦,嘱咐他快去快回。 苟旦幸不辱命,中午领旨下午就跑回来,嘴里咬着半截冰棍,递给谢平殊一把新配的备用钥匙。 谢平殊问:“多少钱?” 苟旦口齿模糊地答:“钥匙十块,冰棍一块。” 谢平殊算了会儿:“二十减十减一,还有九块呢?” 苟旦:“我打车去的。” “放屁,小区门口就有配钥匙的,你打的婴儿代步车?” 贪墨之事藏不下去,苟旦拍拍屁股,一溜烟儿畏罪潜逃了。 - 但要锁门,首先就得摸清楚傅庭安是几点睡觉几点起,谢平殊深谋远虑,难得放下心爱的手机,从卧室踱步出来,窝在沙发看电视——余光瞟着傅庭安久无动静的房门。 这一天时机正好——谢爸谢妈先后打电话回家,都说单位有事,不回家吃饭了。 谢平殊敲响傅庭安的房门,清了清嗓,气势十足地问:“庭安哥,我爸妈晚饭不回家了,你想吃什么?” 傅庭安半晌没应,谢平殊便接着敲门,直到傅庭安开门,一副 金丝边的眼镜架在鼻上,斜倚门框,手里把着谢平殊垂涎已久的西瓜6plus手机。 “你想吃什么?” 谢平殊微愣:“啊?” 傅庭安理所应当地划着手机屏幕,自言自语似的:“王婆麻辣烫?张妈串串香?李嬢嬢冒菜?——都挺麻烦的,要不点个酸辣粉?” 谢平殊:“......”他小心翼翼地问,“哥,你口味这么重啊?” “嗯...”傅庭安似乎没有选到满意的酸辣粉店家,索性把手机塞给谢平殊,“你选。” 谢平殊两眼放光,连忙双手捧起那尊贵无匹的西瓜6plus,诚惶诚恐地问:“好,好。那哥你有什么忌口吗?” “我不挑。”傅庭安房里的电脑响了两声,似乎有人发来了扣扣消息,傅庭安的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不耐,匆匆道,“你看着点。我不吃黄瓜南瓜冬瓜苦瓜菠菜萝卜四季豆豌豆青豆......你点,点完可以玩会儿手机,锁屏密码是四个0。” 谢平殊听得云里雾里,眼前的门已经砰地关上,铁石心肠的傅庭安只留下了一个西瓜6plus敷衍他。 真好,请再多敷衍我几次。 谢平殊端起西瓜6plus,小心翼翼地感受着它光滑又敏感的屏幕,外卖软件上登录着傅庭安的账号,谢平殊鬼使神差地划去个人主页,点开历史订单。 果然,清一色的“xx麻辣烫”“xx串串香”“xx冒菜”“xx酸辣粉”,细细一数,A市跟麻辣沾点边的都被傅庭安吃了个遍。 谢平殊咽了口唾沫,大声问:“哥,你说你不吃萝卜,是不吃胡萝卜还是不吃白萝卜?” 傅庭安答:“都不吃。” ......饿死你算了。 谢平殊暂时忘记了锁门的问题,他溜去爸妈的卧室,翻开他爹的枕套,里边果然小心翼翼地夹着四五张一百块。 谢平殊想了想,只抽了一张。 这会儿时间才下午五点,他去买点菜,回来现做点吃的,大概六点半就能搞定。 看在西瓜6plus的份上。 - 谢平殊回家时刚好五点四十,他把傅庭安的手机留在餐桌上,但他走时怎么样,回家就还是怎么样,傅庭安始终在房间里,不知道在忙什么。 等傅庭安出房间时,已经六点二十了,谢平殊在桌上放了一盆麻辣烫,色泽漂亮的红油和溅过油的糊辣壳, 再缀以鲜绿的葱花,无论怎么看,都让人挑不出差错。 傅庭安瞟了一眼整洁如新的厨房,谢平殊坐在座位上玩他的手机,屏幕上赫然是种满了向日葵的游戏界面。 傅庭安问:“怎么不买豌豆?” 谢平殊皱眉反问:“你不是不吃豌豆?” 傅庭安:“......”他再看了眼把向日葵当坚果使的谢平殊,淡淡道,“没事。” 果不其然,最后一辆小推车也冲了出去,谢平殊如愿以偿地被吃掉了脑子。 傅庭安没说话,安静地落座在他对面,等谢平殊露出失望的表情才伸出手,示意小崽子可以归还手机了。 谢平殊和西瓜6plus依依惜别,才从厨房里抬出久等了的电饭煲,冲傅庭安抬抬下巴:“哥,要饭吗?” 傅庭安挑了挑眉,谢平殊才注意到自己的措辞不当,忙赔笑问:“我意思是,我给您盛饭。” 傅庭安这才纡尊降贵地点一点头:“谢谢。” “客气了哥。”谢平殊又提了一大瓶可乐过来,嬉皮笑脸地倒上两杯,“喝吗?” 傅庭安似有几分犹豫:“...可乐啊。”谢平殊以为他要说可乐杀精或者可乐致癌,正想狡辩一下,却听傅庭安道,“我比较喜欢百事的。” 谢平殊:“......” 桌上菜肴丰盛,傅庭安一捞,全是他能接受的豆芽木耳一类的素菜,其余的便是他最喜欢的麻辣牛肉之类的荤菜。饶是傅庭安这样吝于夸奖的人也不禁满意,问:“你看过我的历史订单?” 谢平殊正玩着自己的破烂手机:“是啊。我现去买的菜......呃,肥牛卷你能接受?” 傅庭安动作微顿,谢平殊觉得这是自己头一次听见他诚心诚意地说话:“谢谢,挺好吃的。” 谢平殊自己也说不清理由,只觉得那一瞬间心跳骤停。 气人的傅庭安就坐他对面,吃了辣的嘴唇红润非常,眼眸泛着疑似笑意的情绪。 空调吹的冷风拂过他额前的碎发,谢平殊发觉此人吃辣不怎么发汗,别人都会吃得狼狈不堪的麻辣烫,他却不受影响。 像个仪态万千的贵公子,优雅得不可一世。 谢平殊有点不想锁门了。 他很痛恨自己心软的本性,又挣扎着问:“哥,你一般几点起床啊?” 傅庭安 脸色变了一下,随后他说:“五点半。” 谢平殊:“......哦。” 锁个屁。不挣扎了。 五点半谁起得来啊?? 傅庭安吃完了饭,便坐在位置上玩手机,谢平殊吃得心不在焉,这会儿才意识到他一顿饭已经吃了一个小时。 但傅庭安教养良好,倒也没露出什么不耐的神色,只是挂着耳机听歌,刷着手机上的新闻,这会儿应该正巧是他的休息时间。 谢平殊耳边仿佛恶魔低语一般,莫名划开手机,摄像头对着傅庭安那张脸。 取景框里的傅庭安半低着头,左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这动作谢平殊也常做,偏偏他做这动作就被他妈一记猛踢,傅庭安看上去就是一股子慵懒的贵气。 顶灯摇曳,灯影倾斜,柔和的微光罩着傅庭安漂亮的脸。 谢平殊心肝一颤,手机“咔嚓”一声轻响。 手机猛地砸回桌面,谢平殊如梦初醒。 照相的声音没有惊动傅庭安,倒是手机掉下来的动静吓了傅庭安一跳。 但掉手机的是谢平殊,傅庭安又觉得情理之中,因此只是淡淡地瞟他一眼,没有多说。 独留谢平殊颤着手,盯着手机上那张打光、角度、模特都好到极致的摄影作品。 嗯......模特的美色是次要的,主要是这照片实在是拍得好。 他在心里不知道拜了哪一位神佛,祈求那位保佑他不被傅庭安抓包,然后胆大妄为地把那张图拉进了加密相册。 密码是四个1。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报到 他和傅庭安最亲近的一次也就是那顿麻辣烫了,之后的日子两人又开始关上房门各过各的。 直到某天苟旦舔着冰棍,突然问:“谢平殊,你暑假作业写完没啊,给我抄抄呗?” 谢平殊正玩着足球,恰好一脚踩空,一屁股跌在地上,撑着身子沉默半晌,反问:“今天几号?” 苟旦说:“还早,二十七。” 谢平殊的脸色却没好转:“几号报到?” “三十一啊。不是每年都三十一吗。” 谢平殊动了动唇,却没发出声来,苟旦却对好兄弟未能出口的担忧心知肚明,热心肠地追问:“你是不是还想问我有几科作业?——不多,语数外三门,史地生政凑个热闹,再搭个社会实践报告,别忘了居委会盖章。” 谢平殊:“......” 他摸了摸鼻子,脸色阴沉,苟旦问:“谢平殊,你不会真的这么实诚,一门都没做?” 谢平殊黑着脸问:“你说我?我不信你丫做了?” 苟旦嘿嘿一笑,忸怩道:“实践报告做了,作文写了,该抄的单词该练的汉字也都完事了,没事兄弟,我就比你好点不多。” 谢平殊爬起来,恨得牙痒,抬脚把足球一踹,正中苟旦那耀武扬威的屁股蛋。 没等苟旦反击,谢平殊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操着他六十分万岁的英语口语嚷道:“斯多普!斯多普!停战了,别碰我,我回去写作业了。” 苟旦见他真要往回走,一时也不好幸灾乐祸,只好跟在后头,好心好意地给兄弟支招:“你虚什么啊,这样,铁子,哥们去你家帮你抄英语单词——够义气,三百个词,一个十遍,我就收你......二十根冰棍!你就说,是不是兄弟!” 谢平殊铁青着脸,一边走一边还价:“十根,不能再多了。” “十五根,没得少了。兄弟,我自己都还剩数学跟史地生政这些没做,英语还剩三套卷子呢!” 谢平殊冷冷地:“五根。” 苟旦气得两眼直瞪:“好、好,行,谢平殊,你牛,十根就十根,一口价,老子服了。” 谢平殊这才有了点笑意,摆着一副便宜你丫了的臭脸,阴阳怪气地 道:“好,小狗蛋子,朕允许你摸摸朕的英语本了,洗干净手,来朕寝宫跪谢隆恩罢。” - 两人各自回家换了身衣服,谢平殊把卧室的空调开好,又从冰箱里抠出两根珍藏已久的冰棍——都自己吃。 作业本分门别类摆在桌上,左边是已完成,右边是等着做、等着抄、等着让别人做。 目前“已完成”的进度是一张孤零零的纸,指一张胡乱写满了选择题选项的英语试卷。 苟旦来了,先发信息提醒,后在他家门口按了三声门铃,两短一长,这是他俩预备作案的暗号。 谢平殊穿上拖鞋,准备出去开门,却发觉门已经开了,有人先他一步行动,动作快稳准狠。 今天是工作日,爸妈还在上班,这家里还能有谁——傅庭安。 谢平殊心里一咯噔,生怕苟旦跟傅庭安说了他来代抄作业的目的,毕竟傅庭安这种天之骄子,目无下尘,又怎么会理解他们低等人赶作业的痛苦。 谢平殊心目中的傅庭安,是那种即使忘了写暑假作业,也可以牛逼轰轰地拿鼻孔看老师,拽拽地把头发染成红的绿的,再说:“这些题,太easy,我不like,我不do。” 谢平殊太羡慕了,羡慕到直接把傅庭安打成阶级敌人。 他蹑手蹑脚地窜出去,却见防盗门半开着,傅庭安在鞋柜里找一次性鞋套。 而他的好兄弟苟旦,正呆若木鸡地愣在门口,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脸还红得跟猴屁股没差。 谢平殊鼓起勇气,喊了一声:“苟旦!” 苟旦被他叫回了魂,连忙对傅庭安道:“哥,不用了哥,要不然我换拖鞋。” 傅庭安自己都还是半个客人,但确实没能找到鞋套,眉头微蹙,道:“也行。”他顿了顿,忽然问,“你没脚气?” 苟旦:“......” 谢平殊:“.........” 谢平殊尴尬得头发都直立起来跳芭蕾了,苟旦脸色更红,支支吾吾道:“我没有。不信、不信你让谢平殊闻闻?” 谢平殊:“?” 傅庭安似乎这才注意到谢平殊来了,缓缓回过身,谢平殊冲他挤出个笑:“嗨,哥。这是我哥们苟旦...来家里坐坐。我们不会吵到你的,就在我卧室玩儿。” “没事。”傅庭安敲了敲腰背,淡 道,“我知道,阿姨说过他的名字。” “啊、哦!那,那哥你去忙,我来给他拿鞋套!” 傅庭安不做声,深不可测的目光在他俩之间逡巡片刻,骇得谢平殊大气不敢喘一口,傅庭安方道:“嗯,你们玩。” 谢平殊如蒙大赦,小步跑过去拿鞋套,苟旦却委屈巴巴地嘀咕:“我真没脚气。” “呸,可闭嘴你!” 但傅庭安明显已经猜到了两人会面的动机,只是懒得拆穿,在旁看了两眼便独自回了卧室,将门一关,房子里又只剩谢平殊和苟旦鬼鬼祟祟的对话了。 倒是苟旦跟着谢平殊回去房间后,门刚关上,小兄弟便丢了魂似地喃喃:“你哥真漂亮!天,宋小甜都没他漂亮!” 宋小甜就是他们班的班花,也是谢平殊悄悄咪咪标为暗恋对象的女神。听了这话,谢平殊心里一时间挺不是滋味,也不知道该说宋小甜好看,还是承认傅庭安更好看。 暗恋女神和借住家里的哥哥,谁的关系更近点呢?谢平殊也说不清楚。 可苟旦已经一门心思扑在傅庭安身上了,即使被谢平殊塞了根冰棍堵住嘴,抄着单词也不忘念叨:“beautiful,b-e-a-u-t-i-f-u-l,美丽的、好看的,啊,庭安哥真是beautiful!” 谢平殊被他念烦了,反击道:“你少发春了。beautiful是形容女人的,宋小甜才beautiful,我哥那是帅。” 苟旦不懂就问:“帅的单词是什么?” 谢平殊:“......”他想了会儿,无果,便胡诌道,“笨,男人不是man吗?那帅不是形容男人的吗?帅当然是beautiful man了啊。” 苟旦谦虚受教:“哦哦,谢平殊,其实你也挺beautiful man的。宋小甜说过,你要是成绩能好点,别总倒数前十,她就跟你处对象了。” “嘁!”谢平殊最烦别人拿成绩说事,不满道,“我才不稀罕呢,她成绩能有多好,能有我哥好?” 苟旦又开始发春了:“庭安哥真的牛,十五岁考A大。天,高人竟在我身边!” “......诶,不对啊。”谢平殊撂下笔,皱着眉头,不爽地问,“你叫什么庭安哥?那是我哥好,我都没叫庭安哥。” “你直接叫哥了,不是更亲密?” 谢平殊耳尖一红,一时也分不清谁更亲密,只能胡搅蛮缠道:“我不管,反正你不能叫他庭安 哥。你、你叫他傅哥,或者就喊谢平殊他哥。” 苟旦从善如流:“傅哥。” 他没选择后者,谢平殊多少有点不乐意,又“嘁”了一声,蹬他一脚:“快抄单词,我写完这张卷子你还没抄完这篇的话你剩下的九根冰棍就没了。” - 经过长达四天的补救,谢平殊上午外出去做社会实践——指帮社区居委会铲掉那些贴在墙上的小广告,下午就回家赶作业。 铲完一上午小广告,谢平殊深知此时自己的脑子里只剩“不孕不育送子鸟”“梅毒花柳一治灵”“富婆求子”“美女发牌”,所以这时注定静不下心写作业。 谢平殊选择抄。 ——反正不铲小广告也是抄。 三十号,他一连铲完了三天的小广告,居委会给他盖上了那枚红红的光荣的章,谢平殊来不及自豪,火速赶回家中,他还剩十篇作文没写。 幸甚至哉,谢平殊的报到日过得有惊无险,负责收作业的科代表们早就受过他的贿赂,默许了谢平殊岔三页撕一页的流氓操作,但都不约而同地叮嘱:“万一老师自己查到了,你可不能怪我。” 谢平殊便赌咒发誓:“如果老师查到了,那是天要亡我,与你无关。” 无论如何,报到当天,他算是平安度过了。 交完作业和学费,谢平殊便和兄弟们打闹着一起离校,却发现校门口停着辆车,驾驶员摇下车窗,露出他亲爹那张熟悉的脸。 谢平殊便嬉皮笑脸地和哥们道别,拉开后排的车门一屁股坐上去。 然而往日空空荡荡,只供给他一人横躺着打盹的后排,今天早已坐了另一个人。 傅庭安不动声色地向旁边挪了挪,吊儿郎当的谢平殊也遭了当头一棒,坐进车厢也战战兢兢,如坐针毡。 谢妈在副驾驶浑然不觉,欢天喜地地道:“你庭安哥哥要开学啦,不过人家可是A大保研,你这个初中生可要好好学学哥哥的学习态度。” 谢平殊没吭声,傅庭安凉凉地瞥了他一眼,低声说了句:“我态度也不怎样,只是不会弄虚作假。” 谢平殊脸色微变,顿觉脸上挨了一巴掌似的,火辣辣地疼,一时间只晓得低着头,活像个挨训的落汤鸡,更不出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开学 谢平殊怎么也想不明白,说好开学就返校的傅庭安怎么会就这样安安稳稳地在他家落了根。天知道他自从被傅庭安含沙射影地说过“弄虚作假”之后,见到傅庭安三字都恨得牙痒。 谢爸谢妈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他不能不打自招,再郁闷也得忍着,笑得比谁都甜蜜,乖乖地给庭安哥哥敬可乐。 一肚子无名之火当然不敢冒头,他再怎么受不了傅庭安,也知道抄作业是自己不对,哪来的胆子跟傅庭安对质。 万幸的是,傅庭安没有真的打小报告。 至少他爸妈还不知道他的作业是怎么完成的。 当晚谢平殊倒在床上,空调低至20度,他光着脚丫狂踹被窝,以此发泄那一股针对傅庭安的火气。 对面的房间关了门,谢平殊听见清晰的落锁声,心中某处微动,一个张牙舞爪的恶念悄然萌芽——他想把傅庭安锁在房间里,就锁一晚,反正他明早上学,七点半就出门了,那之前就能开锁,傅庭安受不了多大影响。 谢平殊下了床,从床头柜里小心翼翼地拣出那把钥匙,再趿拉着拖鞋蹭出房间。 他扬起头,面对着傅庭安紧闭的房门。心跳得像那些乐器社团的学长学姐在疯狂擂鼓。 但是傅庭安说错了吗? 他确实弄虚作假了。 那自己为什么要弄虚作假呢? 因为作业没做呀。 傅庭安会不做作业吗? 他不会。 所以他不会弄虚作假,他当然鄙视弄虚作假了。 谢平殊心里的鼓点越来越密越来越重,一阵浓烈的愧疚和羞耻压得他根本喘不过气,每向傅庭安房间靠近一步,他就觉得自己离窒息近了一步。 越回味傅庭安的言行,越得承认自己是个坏小孩。 然而没等他走到傅庭安房前,一声沉重的闷响忽然在他耳廓响起。 房间的隔音不算很好,但这也是谢平殊第一次听见傅庭安的房间传出声音。 那声闷响似乎是傅庭安捶了一下桌,谢平殊贴着门,偷听到傅庭安刻意压抑着的嗓音: “时差......我没有......你......尊重一下我。” 傅庭安停了一会儿,谢平殊听到他在猛烈地抽气,似乎是平复 了心情,他重新开口,声音微有些发抖。 “......知道了,妈。” 谢平殊听得云里雾里,又吃力又好奇,片刻后,房中传来又一声闷响,听着像是傅庭安一头栽进被窝的声音。 傅庭安没动静了,谢平殊也没了锁门的心情。 他悄悄动了动僵硬的脚,准备撤走,却感到后边一道黑影逼近,随后传来谢妈严肃的声音:“你在这里做什么?” 呼吸骤停。 谢平殊颤抖着转回头,谢妈贴着面膜,一双亮得出奇的眼睛定在他身上,目光沉重得堪比如来佛祖赐下的五指山。 可他不是齐天大圣,不敢在他妈跟前尿个尿。 谢平殊小小声道:“我失眠了。” “你还会失眠?”谢妈对她儿子再清楚不过,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性格,就没见过这小孩失眠,“回去睡觉,明天就开学了,还在这整夜来香?” 谢平殊忙点头,脚底一抹油嗷了一声“撒由那拉”,立刻遁回自己房间咔哒上锁。 算了,谁稀得管傅庭安那小子,人家学习又好,模样又好,轮得到他来替皇上操心? ——他又不是太监。 谢平殊不知道跟谁置气,总之越想越气,就这么一脚踹开空调被,死鱼似地横躺着睡了过去。 - 谢平殊的闹钟是一阵鸡叫。 此起彼伏,穿透力极强,一声连一声地直接窜进脑子,杀得瞌睡虫片甲不留。 这是他爹妈亲自下乡为他录的原生态鸡叫,没有假唱,自带电音。 梦里甜美的宋小甜徐徐转身,白裙子花似地飞开,露出她毛发油亮的鸡头。 早晨六点半,谢平殊失魂落魄地醒了。 谢平殊关了闹钟,浑浑噩噩地穿上校服,又去马桶上坐着,一边洗漱一边打盹。等他出来,他爸刚好从厨房里端出四人份的早餐。 他家分工明确,早餐是老爹负责,午餐各管各的,晚餐则是到家最早的谢平殊主厨。 谢平殊曾经控诉过:“等我高中上晚自习,还是要我做饭吗?” 两位监护人答曰:“所以趁你还没读高中,让爸爸妈妈多吃几顿你亲手做的饭菜。” 谢平殊无话可说,只能认命。 谢爸解下围裙,一边喝咖啡,一边坐在沙发上看晨间新闻。 谢平殊则 闭着眼睛半梦半醒,小鸡啄米似地啃着面包,谢爸拍他一下,谢平殊就清醒三秒,足够他带着鼻音骂一嗓子“再打我放屁了啊”。 谢爸看了他一会儿,默默不言,举手投降。 - 苟旦跟谢平殊同班,狐朋狗友自然形影不离。 然而这学期出师未捷,开学第一天就一起在地铁上拉着吊环打盹,离坐过站就差一步之遥,多亏谢平殊睡着睡着忽然打了个喷嚏,抬头一看,刚好到站,还剩三秒关列车门。 苟旦擦了把吓出来的冷汗,关切地看向谢平殊:“铁子,你感冒啦?” “有点,不碍事。”谢平殊抽了抽鼻子,莫名想起昨晚傅庭安那两声抽鼻子。 怎么回事。他不会已经嫉妒傅庭安嫉妒到连抽鼻子都要比一下谁更好听了? 苟旦拍拍他肩膀:“没事铁子,父爱如山,爸中午就陪你去医务室拿药。” “滚。”谢平殊浑身没劲,懒得跟他折腾。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教室,不早不晚,正好八点整,离上课还剩十分钟。 漂亮的宋小甜坐在第一排,正笑吟吟地和男同桌说笑,见谢平殊进来了,眼神向他飘了一下,又飞快地收了回来。然而谢平殊毫无觉察,走去后排落座,随后便一头栽进梦里去了。 - 然而开学第一天有个见鬼的开学摸底考。 谢平殊昏头昏脑地看着题,最后是被语文老师拿红笔活活捅醒的。 谢平殊有气无力地掀开眼皮,心想幸好,第一堂是考语文不是数学。 语文老师是个女教师,姓周,年轻漂亮,温柔爱笑,谢平殊觉得宋小甜长大了应该就跟周老师差不多模样。 周老师漂亮的脸映在他眼前,谢平殊清醒了点,准备坐端正,却听周老师对他说:“谢平殊,你发烧了。” “......嗯?” 没等周老师再说话,离他八米远的苟旦立马自告奋勇地举起手:“老师!我送他去医务室!!” 周老师抬了抬眼镜,神情担忧,问谢平殊:“需要去吗?” 谢平殊不合时宜地想,这要是教数学的班主任,铁定会说男子汉大丈夫,反正你皮厚,烧不了教室就行。 但周老师当然和那见数学成绩眼开的班主任大不相同,谢平殊还没开腔,周老 师已主动道:“苟旦,那就辛苦你了。” 苟旦脸都差点笑裂,蹦起三尺高,立刻扑过来搀起谢平殊,行了个不伦不类的少先队礼:“保证完成任务!” 谢平殊往他身上一歪,两兄弟从后门走出去,谢平殊嘴贱了一句:“苟旦,我俩特别像一句诗。” “什么诗?”苟旦问,“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 “侍儿扶起娇无力。” 苟旦:“......”他哽了会儿,“什么意思?” 谢平殊面无表情地说:“语文倒数第二页的课外阅读题答案。” “靠!”苟旦赶紧扶好这位娇无力,热泪盈眶,“爹,你就是我亲爹!” 谢平殊皱眉:“上学期期末考语文的时候你说我是你亲爷爷,怎么一个暑假就降辈了?” “这不重要,铁子,你还记得别的吗?选择题记得吗?” 谢平殊懒洋洋地:“忘了。赶紧扶我去医务室,数学我可不去考。” “——靠!战略性生病啊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病假 谢平殊说不考就不考,医务室的正式医生去军训场地看新生去了,实习医生心地好,被他小嘴抹蜜地缠了一阵子,抵挡不住,给他开了个病假条,准他去找班主任请假回家休息。 这巧不巧,也不是不想考数学,这实在是考不了。 苟旦陪他送完假条,在班主任质疑的眼光下跟他依依惜别,谢平殊拍拍他肩:“你去,好好考。” 他说得正义凛然,班主任没揪出语病,给家长打了个电话,就把谢平殊放走了。 伴驾的苟旦却被瞪了一眼,勒令他赶紧回教室考试。 苟旦热泪盈眶,恨不能十八里相送,最后也只送出教学楼,大呼:“爹——” 谢平殊:“想开点,数学嘛,谁不是两位数。” “满分一百五,你是不是想我死?” 谢平殊耸了耸肩膀,挥一挥手:“回去,好好考试。” 说完,谢平殊事了拂衣去,顶着表里如一的高温彻底挥别了儿子苟旦。 实习医生给他量了体温,量出来足有三十九度之高,毋庸置疑,这是高烧了。 并非不能开药,但谢平殊执意要回家,附中管理不算太严,通知了家长来接就算完事。 谢爸和谢妈已经上班去了,所以只能让傅庭安帮忙接一下,后者也一口应承。 然后谢平殊在校门等了足有一个半小时。 数学考试都快收卷了。谢平殊被太阳烤得外焦里嫩,蹲着的双腿麻木又僵硬,甚至因为血液不通畅开始泛冷。 谢平殊动了动脚趾,都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喉咙干得冒烟。 如果他今天倒在附中校门口,明天的新闻头条会揭露他班主任霸占体育课的恶行吗? 教育部门会不会开始反思数学科目带给学生们的巨大压力,从而考虑降低数学考试的难度? 距离附中最近的医院是哪所来着?离他五十米远的保安能及时将他送过去吗? 等等,保安怎么一直不动,不会是在亭子里睡觉? 谢平殊脑子里一顿胡思乱想,只觉得呼吸都越来越难受,一阵难忍的疲倦压得他直不起背,衣料擦过的每一寸皮肤都泛疼。 终于,一辆出租车停在路边 ,副驾驶的车窗缓缓摇下,露出一张精致得宛如美术作品的脸。 傅庭安的头发似乎有些乱,眼底下有轻微的乌青,他推开车门,向谢平殊走近几步。 谢平殊撑着眼皮起身,却觉后颈一凉,傅庭安冰冷的手指搭在他后颈处,另一只手穿过膝下,将他横抱起来,干脆利落地塞进后排。 谢平殊已经烧得有点迷糊了,直到被傅庭安安置好,他张了张嘴,傅庭安问:“想喝水?” 谢平殊摇了摇头,小声说:“叔叔,麻烦您把空调开高些。” “冷?”傅庭安回头观察他的状态,司机连忙开高几度,却听谢平殊道:“不是,你手凉。” 傅庭安愣了一下,司机倒对谢平殊刮目相看,称赞道:“小朋友很关心哥哥啊。” 谢平殊嘿嘿笑了两声,傅庭安默不作声地转回头,仿佛没有听到两人的对话。 但他的两只手正交握在一起,不自觉地摩擦着指腹。 以此生出一点热意。 - 谢平殊是被傅庭安背回家的。 他体重不轻,傅庭安一看就缺乏锻炼,校门口那一抱就已经是拼尽吃奶的力气,小区门口到楼栋还有几百米的路,傅庭安用眼睛看看就嫌累了。 抱是没力气抱,谢平殊又死猪似的闭着眼,像是用胶水粘了眼皮,傅庭安实在没心情跟他做这种无谓的斗争。 等回到家,傅庭安开门时,谢平殊偷偷观察他的鬓角,正悬着一滴晶亮的汗珠。 后背处的白衬衫湿了一小片,傅庭安瓷白的皮肤上,细小的绒毛轻轻招展,似乎不堪一吹。谢平殊当然没敢吹。 门开了,入眼便是一地零乱的衣服,还有一只飞得老远,落在客厅窗边的拖鞋。 谢平殊睁开眼,认出来,那是傅庭安的衣服和鞋。 “醒了?” 谢平殊看着他汗湿的俊脸,有点心虚;“辛苦你了。” 傅庭安坦然接受:“确实很重。” 他没急着收拾衣服和鞋,而是先接了杯热水放在桌上,问:“药在哪?” 谢平殊心里有点感动:“上回我妈生病吃完了,得现买。” 傅庭安:“......”他抓起刚拔下来的钥匙,烦闷地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转身便朝外走,“你坐着等我。” 没等谢平殊说话 ,他已风风火火地摔上门买药去了。 谢平殊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上边还残留着一股子冷意,是傅庭安的睡衣。 从兵荒马乱的客厅中,他已经勾勒出一道瘦削修长的身影,从他卧室对面的房间里出来,脱睡衣,再扣上衬衫扣子,拖鞋被随意地一甩,那人只拿了一串钥匙,便穿上一双运动鞋离开家了。 桌上还放着已经冷透了的面包牛奶,纹丝未动,那应该是傅庭安份的早餐。 谢平殊也没闲着,乖乖地把衣服叠好放在沙发上,又收拾了拖鞋,顺便把早餐打热了一遍。 再去接了盆热水,拿热毛巾擦擦全身的汗,最后换身干净衣服。 他做这些事十分熟练,不会像傅庭安这样,接杯吃药的热水,都是刚烧开的热开水,半天进不了嘴。 傅庭安砰地关上门,几缕湿发贴在额上,他拎着一大袋五花八门的药品回来了。 “早餐我热了一遍,离午饭还有一阵,你先垫个肚子。” 傅庭安瞥了一眼桌上的面包牛奶,未置可否,只是把药往餐桌上一丢,便朝浴室走去。 谢平殊这才起身检查塑料袋里的药品,不能不说,傅庭安买得有够齐全,跟感冒发烧沾点边的全都一股脑买回来了,也没分什么肠胃感冒还是风寒感冒还是病毒感冒。 浴室里也传来哗哗的水流声,谢平殊也检查完毕,嬉皮笑脸地喊了声:“傅庭安!” 他没叫哥,因为对方在他眼里神明一样的光环已经掉干净了。 傅庭安装没听见,不理他。 谢平殊自说自的:“你没买体温计!” 浴室里的水流声停了。 过了几秒,传来傅庭安忍无可忍的声音:“要买什么,下次直接说清楚。” 谢平殊更得意了:“你是不是刚起床?” 傅庭安不语。 “那你为什么骗我,说你五点半起床?” “我高中五点半起。” “你现在又不读高中,那我不管。”谢平殊得意得找不着北,继续道,“反正你撒谎,傅庭安你撒谎了。” 傅庭安又开了水龙头,水流声把谢平殊嚣张的质问挡在耳外。 但谢平殊不依不饶,他还得跑来浴室门口,贴着门叫唤:“你撒谎,还赖床,你是小懒虫,弄虚作 假的小懒虫!” 傅庭安忍了会儿,最终输给这个聒噪的家伙,往后捋了一把头发,裹上浴袍,拉开浴室门,冷着脸恐吓:“你最好现在就去睡觉,否则我洗完澡就告诉阿姨,你根本没有生病,就是为了逃避考试。” 他说的话挺有威慑力的,如果不开门,谢平殊的确会被吓到。 但傅庭安开了浴室门,白玉似的脸颊上唯余他扑簌簌颤着的眼睫,漂亮又傲慢,像是童话故事里最招人艳羡恋慕的小王子。偏偏小王子顶着一头没冲干净的泡沫,脸色也被水蒸气熏得发红,谢平殊一眼看过去,只觉得他更像真身败露,终于被拉下神坛的假神。 虽然还是很漂亮。 谢平殊做了个鬼脸,傅庭安把门重新关上了。 等水声重新响起,谢平殊才从书包里摸出手机,心里痒痒,又悄悄点开傅庭安的手机。 傅庭安给他说过4个0的锁屏密码,这个密码真的很朴素,大概这就是大音希声、大繁至简。 屏幕刚一解开,映入眼帘的便是缺德地图——不是,high德地图的导航界面,最新的一条记录赫然便是“A大附中”。 弹出来的新对话框是“您已偏离路线,正在为您重新规划”。 好家伙,这人在A市起码生活了四年,却连A大附中都找不到。 谢平殊一个上午大丰收,把傅庭安的黑料一一写进备忘录,连高烧都不能影响他翻身农奴把歌唱的雀跃心情了。 - 傅庭安洗好了澡,回来餐桌边解决了早餐,谢平殊已经自觉地吃了药,正埋头玩着手机。 “傅庭安。” 傅庭安掀了一下眼帘,没搭理。 谢平殊也没指望他搭理:“你衣服我叠在沙发上了,有要洗的衣服你记得塞洗衣机边上那个桶里,我三天洗一次。” “你洗?” 谢平殊挤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朝他抬了抬下巴:“你今天穿的那个白衬衫皱成什么样了?一看就是晾衣服时没抻好,你应该也不会熨衣服?” 傅庭安:“......” “没事,不丢人,地球这么大,你不是唯一的废物。”谢平殊笑烂了一张脸,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傅庭安面无表情地拿起手机,按下一串号码。 紧接着,谢平殊听见傅庭安开口说:“ 阿姨,谢平殊我接回家了,挺精神的。” 谢平殊浑身一僵。 “嗯?体温?”傅庭安凉凉地瞥他一眼,“体温多少?” 谢平殊结结巴巴:“三、三十九......” “他说是三十九度。” 谢平殊脚背都绷紧了,惶然地看着傅庭安,却见傅庭安一笑:“不知道,他在玩手机,可能过会儿就休息。” 他这一笑,在谢平殊眼里简直就是褒姒妲己,其心当诛。 “嗯?您要和他说话吗,好,我把手机给他。” 谢平殊一蹦三尺高,一溜烟儿地跑回卧室,闷在被窝里喊了一声:“我好难受呀,已经睡着啦!” 傅庭安等了会儿,才慢条斯理地对着话筒道:“嗯......他似乎睡着了,睡醒了我叫他回电。好,阿姨再见。” 一直尖着耳朵偷听的谢平殊这才如释重负。 傅庭安放下手机,听着手机里反复传来的“您所拨打的是空号”,平静地收拾餐具,又去谢平殊的卧室门口晃了一圈。 谢平殊听见他的脚步声,在被窝里直发抖。 傅庭安淡淡道:“给你两小时退烧,然后起床把餐具洗了,吃午饭,下午的英语考试不准缺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恋恋 考完英语,不止老师和同学,谢平殊自己都被这份恒心所感动,连带着往日凶巴巴的英语老师在他眼里都显得温柔许多。 苟旦屁颠屁颠地过来帮他收拾文具,谢平殊靠着墙,痛苦地仰头喘气:“苟旦,帮我把卷子要回来,我快烧傻了,发挥不好。” 苟旦摸了摸他的额头:“铁子,你烧好像退了。” 谢平殊:“......”他紧紧闭眼,维持着痛苦的表情,“屁。爷四十度,否则要考一百五。” 谢平殊人缘不错,英语考完大家都收拾着准备放学,但他今天生病赴考,众人都被感动得稀里哗啦,于是班主任说完放学,依然留了不少同学过来问候他身体。 苟旦站在教室门口帮忙看着老师,另一个男同学则摆弄着手机给谢平殊补课——补他缺席的一堂数学考试和午休期间,班上发生的热闹事。 “你看,就是这个软件......特好玩,真的!”男同学名叫杨不畏,兴奋地点开软件页面,不忘抬头瞟一眼窗外,叮嘱苟旦,“苟旦,你警醒点,老李头过来千万记得提醒我们啊!” 他推荐的软件是款名叫“恋恋”的社交APP,主打同城网恋,谢平殊有所耳闻,这软件因为能约到异性一起打游戏,最近还算火爆。 谢平殊撑着脑袋看他手机,见他熟练地点开软件,会话列表一连串的漂亮女生,备注分别是C高体育学姐、H中初三学姐等等。 谢平殊笑了一声:“喜欢姐姐啊?” 杨不畏脸红红地一笑,嘿嘿道:“成熟姐姐,谁不喜欢谁缺心眼。” “嚯——传给我传给我。” 这时办公室最后一位老师也走了出来,苟旦一看,不是他们班的老李头,也心中大定,过来一起凑热闹。 谢平殊一边填写着注册资料,一边问:“这些学姐怎么看上你们的?” 杨不畏得意洋洋:“网图啊。” 苟旦十分鄙夷:“我就p了一下,用网图那不是骗人吗。” “你把两百斤p没一半就不骗人了?” 苟旦撸了撸短袖:“你是不是想打架?” 趁着他俩交火,谢平殊一气儿填完了资料,唯独剩了照片一栏,左思右想,终究点开图 库,百无聊赖地滑着屏幕找网图。 可惜他不怎么关注同性,图库里唯一的同性网图就是跟苟旦斗图用的熊猫人。 ——如果熊猫人性别是公的话。 “这个加密相册是什么?” 谢平殊迟钝了半拍,信手点进去,输入密码,嘟囔道:“一些摄影作品而已。” 相册打开的一瞬间,谢平殊见着第一行第一张的偷拍,登时后悔了,手忙脚乱地便想划出相册。 奈何杨不畏眼疾嘴快,嗷地一嗓子,指着他屏幕尖叫:“这张!这张这张这张!——我靠谢平殊,你哪找的网红啊?太好看了,这是真人?这得p多久啊......” 谢平殊停下动作,颇有几分难堪地抹了把脸。 “信我、谢平殊你信我,这张太好看了,发出去绝对受女生喜欢!” 谢平殊当然知道狗日的傅庭安人模狗样,但听到好哥们都这么夸,心里更加酸不拉几:“这人不是网红。” 杨不畏接着尖叫:“明星?!” 谢平殊:“......” 苟旦也凑过来看,顺便替他介绍:“这是傅哥啊,谢平殊他哥。A大研究生,学习可好了。” 杨不畏的尖叫声停了,他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墙上贴着的成绩单,倒数几行赫然便是谢平殊的名姓。 谢平殊更不爽了,问:“你是觉得我成绩不配当他弟弟?” “......”杨不畏毫不畏惧,“脸也不配。” 谢平殊又踹了他一脚,这一脚实打实的,半点没留情分。 接着他心下一横,手指一点,选中了那张照片,半推半就地上传了资料。 注册完毕,谢平殊就这么顶着傅庭安的头像,顺利地闯进了互联网的花花世界。 - 杨不畏和他俩不同路,但坚定地嚷着要跟过去看看A大傅哥真人,谢平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他丢在地铁换线的站台,跟苟旦一起松了口气。 苟旦买了根冰棍,边吃边问:“发了高烧还来考英语,我真的对你刮目相看了。” 不说还好,说了谢平殊又开始来气:“傅庭安逼的。” “傅哥?”苟旦想了想,点头认可,“傅哥做得对,不能放任你偷懒,咱们都初二了,你看你那成绩,简直是傅哥的耻辱。” 谢平殊又开始想笑,抬手往他后脑勺拍了 一下:“耻辱个屁!傅庭安要是没我,早晚饿死在家里,你不知道他有多废物。” 苟旦望他一眼,不吭声,谢平殊急了:“你不信?” 苟旦依然不吭声,却撇着嘴,眼里写满了“不信”二字。谢平殊登时便想摸出备忘录和他论道论道傅庭安的废物程度,然而摸到一半,不知怎的,他突然停了半拍。 不久前无伤大雅的一个“五点半”的小谎话、前一晚傅庭安在卧房里压抑的哭声、以及上午那个大汗淋漓,仍然跑前跑后给他买药倒水的身影。 谢妈说,庭安这孩子太要强了,要强到让人不知道他是真强还是在逞强。 谢平殊摸着手机,眼神飘到书包边上塞的一只保温杯。 ——是他躺床上休息期间,傅庭安又顶着中午的太阳外出买来的新保温杯。 苟旦问:“怎么不出声了?” 谢平殊清了清嗓,别开眼神道:“懒得跟你说了。那什么......家丑不可外扬。” 苟旦疑惑:“傅哥什么时候算你家的了?人不是借住吗?” “要你管,”谢平殊瞪他一眼,“吃你的冰棍。” 傅庭安这么要强,如果他真的把傅庭安是个废物的事实告诉别人,大概那家伙会崩溃。 ......天才崩溃是什么样的呢?会说脏话吗?还是暴起刷一百套数学题? 普通人谢平殊难以共情。 - 谢爸和谢妈自然还没回家,谢平殊顺带在超市买了菜,押着苟旦帮忙带点,一起带回家里。 谢平殊想好了,他今后要读高中,就不能做晚饭。爸妈还能在单位食堂吃,可傅庭安那个死宅废物肯定不爱出门,他得教傅庭安怎么做饭。 事不宜迟,就从今晚教起。 苟旦看了眼他买的菜,咂咂嘴:“铁子,今晚你家做什么啊?” “麻辣烫。” 苟旦欢呼:“我最喜欢麻辣烫了!铁子,让我蹭一顿呗?” “没门。”谢平殊翻个白眼,又见苟旦一脸委屈,只能道,“菜买少了,下次。” 苟旦欢呼一声,恰好电梯开门,便蹦蹦跳跳地冲进楼层,帮他狂摁门铃。 摁了几声,无人回应,苟旦回头问:“傅哥不在家?” 谢平殊愣了片刻,掏钥匙开门。 家里静悄悄的,他原以为会坐 在沙发等他——再不济也该打开卧室门看他一眼的傅庭安,并不在家。 谢平殊瞄了一眼大包小包的菜,突然有些心烦意乱,苟旦敏锐地捕捉到他情绪的变化,忙小心翼翼地把菜放在门口:“铁子,我先回家了哈?” “嗯,谢谢你了。”谢平殊把菜拎进家门,又听苟旦安慰他道:“那个,铁子,你别不开心,说不定过会儿傅哥就回来了?” 谢平殊抬头问:“关他什么事?” “我随便说说,你别多想。”苟旦指了指他手里的菜,心虚地说,“就......你这会儿看着特别像个没地方展屏的小孔雀,我怕你不开心。毕竟你跟傅哥到底怎么样了我也不知道,只是直觉哈,直觉你其实挺喜欢他的,没必要装嘛铁子。” 谢平殊脸色好了一点,但还是冷嗤一声,扭头道:“谁稀罕装。” “我觉得傅哥也挺喜欢你的。”苟旦乘胜追击,安抚道,“真的,铁子,傅哥肯定偷摸着特在意你,信我。” 谢平殊一把拉过门,砰地关上,苟旦听见他隔着门骂骂咧咧:“你怎么越说越恶心,滚滚滚!” 苟旦松了口气,也笑骂一声:“靠!好心没好报,老子不管你了!” - 虽说傅庭安这个学徒不在,谢平殊自觉还是得做饭。 起锅热油,谢平殊开了抽油烟机,眼神却不自觉地瞟向窗外。 正值放学下班的高峰期,广场上人来人往,谢平殊看得目不暇接,却始终没有找到他想看的那一角白衬衫。 翻炒花椒和干辣椒的油爆声响在耳边,香味渐浓,谢平殊收回眼神,熟练地翻覆锅铲,等到炒出红油,便放进清水烧开。 趁着烧水的几分钟间隙,谢平殊摸出手机,却感到一阵震动,通知栏弹出“恋恋”的通知。 ——在过去不到三小时的这段时间里,有十几个女生对他点了“喜欢”。 谢平殊摸摸下巴,截屏分享给了杨不畏。 杨不畏秒回:“盗图狗给爷爪巴!!” 谢平殊忍着笑,开始煮菜,顺便给锅里热气腾腾的底汤拍一张照,准备发给傅庭安,馋一馋这没口福的家伙。 然而他翻遍V信的联系人列表,郁郁半晌——他压根还没加傅庭安的好友。 谢平殊一咬牙,把 照片发在三人家庭群里,谢妈秒回了一条语音:“好宝贝!还记得妈妈最爱吃麻辣烫!这就回家啦!” 谢平殊顶着小绿恐龙的头像,闷了许久,回:“妈,你觉不觉得群里缺点什么?” 谢妈:“[@御厨]出来夸夸你儿子!” 谢爸:“[@恶龙]遗传到位。” 谢平殊彻底失语,只能先把煮好的菜盛出来,一边给底汤调味,一边发送语音,委婉地问:“四个人住家里,我们却只用三个人的群,是不是不太礼貌啊?” 这次爸妈沉默了很久。 谢平殊也暗自后悔,唯恐被谢妈看出他想给傅庭安炫耀的小心思,只能先硬着头皮浇汤,再另起一锅热油,开始爆糊辣壳。 却见谢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你终于愿意接受哥哥了[泪目]” 谢平殊:“?” 然而他敲问号的手慢了一步,谢妈已经邀请傅庭安入群。 于是在谢妈邀请用户“SPACE”入群的群通知之下,第一条群消息赫然便是一个“?”。 颇为显眼,甚是挑衅。 ——门铃响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网友 等谢平殊开了防盗门,傅庭安果然已经立在门口,一抬眼,瞥见他围裙上的小绿恐龙,抬抬下巴:“恶龙?” 谢平殊语噎片刻,给他让了半个身位,先下手为强:“你上哪去了,我还以为你去外边讨饭了呢。” 傅庭安正弯腰拿着拖鞋,闻言稍稍一停,直起身,目光跳过谢平殊,望向墙上的时钟。 ——七点不到。 为什么这小孩儿的语气像是他在外边嗨到了凌晨? 麻辣烫的鲜香早就溢满整个客厅,但傅庭安似乎心情不大好,不愿和他计较,换上拖鞋便回卧室整理,准备去浴室洗个澡。 不过谢平殊何许人也,好奇心不足,好胜心来补,傅庭安越是息事宁人,他就越要争个对错。 浴室里水流声渐大,谢平殊便靠着浴室外走廊的墙,执着地骚扰目标:“你说话呀?” “傅庭安,你别总冷暴力行不行?” “麻辣烫做好了,你能不能出门带瓶可乐?” “喂,傅庭安,我今天菜煮多了,等下你多吃点啊。” 傅庭安本就脸色阴沉,烦得不行,索性关了花洒,道:“我在外面吃过了。” 他说得不似玩笑,谢平殊愣了片刻,又听见浴室内的水声再度响起,傅庭安根本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 一股莫名的羞辱感顿时涌上心头,谢平殊向来不爱计较得失,好心没好报的经历也不是一次两次,但如此憋闷怄气的心情还是头一遭。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浴室里的水声吵闹得像是在催他闭嘴,谢平殊哽了半天,也说不出话,只能愤慨地抓抓头发,回厨房查看蒸饭锅去了。 不止菜煮多了,饭也蒸多了,明晚得吃剩菜,该挨他老爹的骂了。 傅庭安洗完澡出来,谢平殊正把麻辣烫端上餐桌,他脸色难看至极,横眉竖眼,活像个受气媳妇,只等着一个机会大吐苦水。 然而傅庭安看了一眼,毫无察觉。 谢平殊把碗筷重重地一放,见傅庭安又想回卧室宅着,终于忍无可忍,道:“傅庭安,你......” “等等,”傅庭安打断他的话,“你怎么不叫哥了?” 谢平殊:“......” 他气愤地 捏紧拳头,正想破口大骂,却听一阵悦耳的铃声,是傅庭安的手机。 谢平殊从来没这么厌恶过西瓜6plus。 傅庭安接通来电,不知对方是何方神圣,谢平殊见他神情肉眼可见地严肃起来,漂亮的眉也止不住地皱。 傅庭安握着手机走去阳台,背对谢平殊,谢平殊一时间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见傅庭安断断续续道:“我不需要你道歉......是吗,你多虑了。不,不用了,谢谢。”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谢平殊只觉得一颗心飞速地悬了起来,方才一肚子火也消个干净,只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值得傅庭安这样傲慢自负但还算懂礼貌的家伙表达出这样直白的不耐烦。 会和他下午出门有关吗? 谢平殊屏气凝神地观察着,傅庭安总算挂了电话。 天边是一片火烧似的霞光,映着傅庭安苍白俊秀的脸。天光之下,谢平殊只来得及看清他眼下扑烁的睫影,颤颤巍巍,如触水惊走的蜻蜓。 好看得一塌糊涂,又脆弱得如层薄冰。 谢平殊一点也生不出气了,他只觉得一点点委屈,和满腹不好意思出口的关心。 谢平殊等了会儿,犹豫着怎样措辞,却见傅庭安转回身来,阴沉着脸往卧室走。 “......诶,傅庭安!” 傅庭安顿步回望。 谢平殊叫住了他,却还没想好怎么说,憋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问:“晚上会饿?要不要给你留点菜啊?” 傅庭安:“......”他捏了捏鼻梁,似乎在调整心情,随后道,“辛苦你了,但是不用。” 接着他便进了卧室,果断地关上了门。 谢平殊自讨没趣,只能又看会儿手机打发时间,查看“恋恋”里给他按了喜欢的几个漂亮姐姐。 家庭群里适时响起谢爸的问候,他已经和谢妈一起进了小区,正在便利店里搜寻物资:“今晚准你喝可乐。” 谢平殊前脚通过了一个自称18岁的漂亮姐姐,后脚便急吼吼地赶去家庭群:“老爹万岁!” “庭安晚上能不能陪我喝点酒?” “他不能,他吃过了。” 然而傅庭安在群里回复了:“只试过啤酒。” 谢爸自是欣然应允。 谢平殊又觉得格格不入。 一家四口人,就他未成年, 一时间可乐也不香了。 但“恋恋”那边的漂亮姐姐却反应极快,飞速地给他发了个笑脸:“你好。” 谢平殊还是第一次和网友对话——玩游戏对骂的匹配队友不算——一时间颇为紧张,赶紧给杨不畏发了几条求救消息。 杨不畏多半是被他爸妈押着在写作业,没回。 女生先发了问好消息,谢平殊不忍心让人家久等,只能先硬着头皮回:“你好啊。刚才在做饭,没看手机,久等了。” 女生又发了个可爱的猫咪表情包:“没事没事,你还会做饭呀,好厉害!” 谢平殊便顺水推舟地拍了一张麻辣烫过去,难为情地回复:“只是随便做点,没什么厉害的。” “哇,是麻辣烫!”女生回复的语气十分惊喜,“不过菜品有些单调哦?你挑食呀?” 谢平殊:“......” 谢平殊回:“我还好,但家里有人挑食。” “哦哦,你合租的室友吗?我看你是A大的,好巧,我也是A大的,大二了。” 谢平殊想了想傅庭安在家里的地位,鬼使神差地回:“我没合租,和弟弟住在一起。” 对面的女生停了会儿,又问:“有弟弟啊,真好。对了,我姓周,你呢?” 谢平殊:“我姓傅。” 他没好意思说自己名字,毕竟头像是傅庭安的头像,他如果说自己姓谢,那和杨不畏盗用网图有什么差别。 呃......反正傅庭安也没女朋友,就当自己帮他牵红线? 可是傅庭安生气不给女生面子怎么办? 谢平殊一个脑袋两个大,顿时后悔起之前的冲动,咬咬牙,决定还是和这个女生坦白一切,省得之后败露,再被傅庭安阴阳怪气地教训。 谢平殊打定主意,便开始编辑文字,却见对面先他一步发来一条长消息:“其实我刚被出轨,并没有想网恋,账号是闺蜜为了让我早点走出阴影,帮我注册的。然后刚进平台就看到你照片,觉得很好看,想和你交个朋友,没有别的意思。对不起。” 十三岁的成熟初中生如释重负。 “没关系,”谢平殊回,“我也是受朋友怂恿,目前没有恋爱的想法。” 女生也像松了口气,问:“那我们可以做朋友嘛?” 谢平殊:“好啊。”他想了 想,又回,“可能有些冒犯,但是你愿意坦白,我觉得你是很尊重人、很可爱的女孩子,所以前男友出轨别人放弃你,是他太蠢,你不要太伤心。以后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因为坏人离开了而自卑喔!” 女生受宠若惊:“谢谢你,我会小心的。” 谢平殊其实从未了解过男男女女谈情说爱那些事,但他打小就听谢妈和他聊傅庭安妈妈的故事。 小时候,傅阿姨曾经来过一次家里。那女人身材干瘦,眼里满是精明的光亮,整个人如同戒备的刺猬,浑身挂满价值不菲的名牌,却依然麻木着一张脸,看不见半点喜意。 她似乎不会笑,即使塞了不小的红包给谢平殊,眼底也只有疲惫。唯独和谢妈对话时,傅阿姨才会极偶尔地笑笑,说说自己近期工作上的成果。 但谢妈给他看过傅阿姨年轻时的照片,照片上的少女青春靓丽,像素再低也能看见少女神采飞扬的笑容,看上去无忧无虑,和后来的傅阿姨判若两人。 傅阿姨一生的变故,皆来自于那个男人。 移情别恋、抛妻弃子的前夫,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毁掉了傅阿姨,和傅庭安的前半生。 谢平殊心里担忧,还想叮嘱一两句,但钥匙声已经从门外传来,谢平殊一个鲤鱼打挺,便窜回卧室,假模假样地摊开只字未碰的作业,作冥思苦想状。 谢妈在玄关处喊:“宝贝们,我们回来啦——庭安今晚想喝酒吗?让叔叔陪你喝怎么样?” 谢平殊赶紧猫着腰,把手机藏在腿间飞速打字:“总之,不要为坏人难过,你值得更好的。” 女生非常感动:“嗯嗯。没想到你竟然可以和女生共情...我以为男生都会帮着男生说话呢。” 谢平殊回:“帮坏人说话的都是潜在的坏人,不分性别。” 谢妈走向卧室了。 谢平殊立即抄起笔,作奋笔疾书状,左手则藏在桌下单手盲打: “我弟弟吵着吃饭,先不聊了。” 他自信地抬起头,放笔,看向停在卧室门口观察的谢妈:“妈,我作业还剩一半就写完啦,咱们去吃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酒后 谢平殊刚坐上餐桌,却见傅庭安也从卧室里出来,随手关了门,在他对面稳稳当当地落座。 一桌四个人,长辈热情似火,小辈冷若冰霜。 谢爸谢妈买回来的不是酒精饮料,而是正儿八经的白酒,谢爸当即满上三杯:“庭安,明天上午没课?陪叔叔好好喝一顿。” 傅庭安的脸色显而易见地白了点,谢平殊乐得看热闹,规规矩矩坐在一边给自己倒可乐。 “叔叔,我酒量不好,没试过白酒。”傅庭安顿了顿,看向谢平殊怀里的可乐,“要不然我......” 谢平殊冷笑:“我一个人还不够喝呢。” 谢妈看不见两兄弟暗潮汹涌的争执,状似不经意地把头发别在耳后,清了清嗓:“庭安呀,别理你叔叔,不想喝就放着,是阿姨想和你商量点事。” 谢平殊的耳朵登时立起来了,却见傅庭安微微低头,主动道:“这个暑假麻烦阿姨和叔叔了,现在开学,我已经交了学校的住宿费,明后两天就能搬走。” 谢平殊手一抖,险些把可乐洒出杯沿,只能下意识看向谢妈,等着谢妈能说两句。 怎么突然要走呢?就因为他和傅庭安顶嘴? 傅庭安肚量这么小吗?他现在道歉来不来得及? 然而谢妈同样错愕,还是谢爸举起酒杯,故作粗犷:“先别说这些,来,喝酒!” 谢平殊也端起可乐杯,连忙跟老爸统一战线,谢妈自然也跟从他俩,三人皆望向依旧茫然无措的傅庭安。 他们是天生的一家人,天生就爱热闹,傅庭安愣了许久,也只是下意识握着酒杯,却一直没有举起来。 谢妈冲他一笑:“庭安,今天你加入了我们的家庭群,这是好事啊,我们庆祝一下?” 傅庭安这才愣愣地捧起酒杯,局促地站起来,礼貌似的和谢爸谢妈一一碰杯。 一向云淡风轻的傅庭安看上去竟有些紧张,一口便喝了一半白酒进去,细长的眉立即皱了起来。 不知是酒精刺激,还是他情绪不对,谢平殊侧头看去,望见傅庭安抬手掩面的片刻,漂亮的眸中似噙泪光。 谢妈喝了口酒,似乎壮了胆,也或许是终于留意到 了自家儿子眼里的急切,主动地看向傅庭安:“——庭安,正式住到我们家怎么样?” 傅庭安显而易见地一愣,他已经把这顿晚餐当成了临别宴,没想谢妈还会开这个口,一时间不知言语,只是傻愣愣地举着酒杯,一声不吭。 “你的情况,阿姨和叔叔都清楚,但我们不会干涉你的任何选择。”谢妈有些紧张,虽然声音还算正常,手却不自觉地交握,绞着手指,不敢看傅庭安的眼睛,“在我们家你也很开心,不是吗?那些人这样伤害你...阿姨能帮到你的不多,但提供一个安静的生活环境,还是可以做到的。” 傅庭安听她说着,眉眼难得地柔和下来:“......阿姨费心了。” 谢妈顿了顿,失望地低下头,谢爸揽住她瘦弱的身子,谢妈的声音却开始发颤:“庭安,你是这么好的孩子...为什么、为什么要遭遇这些。你不要恨你妈妈......她也不想的。” 谢爸也沉默着叹息,轻轻拍着妻子的肩以示安慰。傅庭安的脸上则挂着礼貌的笑,谢平殊却能看见他双眼润亮,分明是忍着眼泪,才会这样一言不发。 似乎所有人都在难过,只有谢平殊一时间不能理解,可这种悲伤的氛围同样包裹着他。谢平殊从小共情能力极强,只是这样注视着傅庭安故作平静的侧颜,他都感到一阵窒息似的难受。 仿佛薄如微发的一层冰下,汹涌澎湃的万丈怒涛,尽化为冰刃扑杀过来。 傅庭安明明笑着,可那样的笑,更近似于千钧一发之时,致命的绝望。 终于,谢妈抽了声鼻子,客厅里压抑的沉默终止了。 “庭安,留下来。” 傅庭安笑着,摇头:“阿姨,我不恨我妈,也不恨别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侧头看谢平殊,后者回避着他的眼神,神情很不自在。 “谢平殊,”傅庭安叫他,随后傅庭安用筷子尖指了指麻辣烫,“上次就想说了,手艺不错。” 谢平殊愣了半晌,下意识冲他露齿傻笑:“哈,这你就不如我了!” 傅庭安没和他多做纠缠,接着看向谢妈,谢妈仍止不住抽泣,双手掩面地窝在丈夫臂弯里,傅庭安神情温柔,安抚道:“郝阿姨,谢谢你的好意,我会考虑的。” 谢妈姓郝,叫郝欣,所以之前的家庭群会叫“谢谢豪门”,在他加入群聊后更名为“谢谢富豪”,这已经足够表现他们坦诚热情的心意了。 谢妈擤了鼻子,意识到刚才的自己的确有些失态,也故作轻松地一笑,忙给他夹菜:“好,你这几天就好好考虑,阿姨不催你。——来,吃点菜,别空腹喝酒。” 傅庭安这次没再拒绝,只是低眉顺目地接了菜,安安静静地吃着。 谢平殊却再没了心思吃饭,他只觉得心里猫挠似的,对谢妈和傅庭安伤心的原因好奇得不行。 但他在这方面教养极好,对别人的伤心事向来不会追问,尽可能地给别人留足舒适的距离感。因此直到一顿饭吃完,谢平殊也只是在心里天人交战,丁点行动也不敢付诸。 - 其实要猜也不是很难猜,多半是傅庭安和他妈妈发生了矛盾,同时还面对着正在“伤害”他的一个群体,而且这个群体也在学校中。 谢平殊不愿再往深处想了。 一是费脑子,二是不尊重。 什么事能让一个人同时被家人和同学厌弃? 傅庭安又为什么会做那种事? 那种事的性质,到底恶劣到了什么程度? 谢平殊再一次把自己摔进被窝,任由空调冷气铁面无私地打在他身上,安抚着他扑腾不休的心跳。 烦躁间,谢平殊不经意地望了一眼空调,上边显示着目前的室温——“25°C”。 他是绝对没碰空调的,该20°C就20°C,热血初中生绝不屈服。 爸妈也刚回家不久,根本不会有机会动空调。 那这空调就只能是他午休时傅庭安改的温度了。 呵。 谢平殊翻了个身,裤兜里的手机一阵震动,他掏出来看,是恋恋的那位周姓女生发来的消息。 他点开APP,小周问:“我想参加学校的迎新晚会表演钢琴,但不能确定什么曲目比较合适,学长有什么建议吗?” 谢平殊没有在意她“学长”的称呼,对这个话题却很感兴趣——他的钢琴也算同龄人中的佼佼者,甚至因为功底扎实,比起年长些的业余爱好者也毫不逊色。 “托卡塔类型的,这类很适合炫技哦。” 小周似乎很惊讶他真的对钢琴有所了解,秒回道:“ 你很擅长炫技?” 谢平殊想了想傅庭安为人的做派,乐了:“我很擅长装逼。” 小周忍俊不禁:“可这种难度太大,我很久没练琴了,有没有简单一点的建议?” “《小星星》。” 小周不回复了。 但她提起的话题倒是勾得谢平殊也一阵技痒,要不是作业还没写完,谢平殊恨不得现在就飞奔去书房,来一首《野蜂飞舞》,让傅庭安那等俗人即刻倾倒在他的绝赞琴技之下,顶礼膜拜、俯首称臣。 谢平殊没能在美梦里陶醉多久,便听见有人朝他卧室走来的脚步声,连忙翻身起床,坐到书桌旁边念念有词地佯装写作业。 房门徐开,来人的步子不轻不重、不紧不慢,谢平殊假装换个姿势,趁机偷瞄——果然是傅庭安这货。 这家伙今天似乎格外空闲,竟然还有心进他卧室视察一番,看他的眼神都不似往常冷漠。 谢平殊不禁得意地想,即便没能听到他绝赞的钢琴,傅庭安也已经被他绝妙的厨艺折服了啊。 然而得意归得意,谢平殊脸上依然是那副不好惹的臭屁小孩儿标配表情,加以欠揍的一句质问: “——干嘛?” 傅庭安抬起左手,摸了摸他额头,右手则极其自然地伸向谢平殊不及设防的作业本。 接着便在谢平殊炸毛的瞬间之前,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完成一半了,嗯?” 作业本上分明干干净净,刚写了一个装模作样的“解”字,又很郑重地打了个冒号,之后就和谢平殊的脑子一样干净空白。 谢平殊被他那声“嗯”刺得一悚,立即恼羞成怒,伸手去抢作业本,奈何傅庭安按着他的肩不许起身,自己又是站立,谢平殊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玩手机呢?”傅庭安笑吟吟地,慢条斯理地翻看他放在一旁做摆设的数学教材,“一点预习痕迹都没有啊。” 谢平殊羞愤难当:“这么简单,哪里需要预习!” 傅庭安很给面子地应了一声,继续道:“可是这道题是平面直角坐标系,初一的题啊。” 谢平殊:“......” 傅庭安得出结论:“你也没有复习。” 谢平殊扭开头,不肯说话了,傅庭安则在他身畔顺其自然地坐下,又恢复了 平时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却贴近谢平殊的身体,握着他拿笔的手,在题干上勾下一笔:“看这组数据,改成坐标是怎样呢?” 一股酒气立即扑来,谢平殊顿时理解了傅庭安为什么会有这一系列诡异举动。 谢平殊哪里接受过这种程度的家教,险些炸得满房间飞窜,然而傅庭安挨他太近,谢平殊能感觉到自己站军姿的汗毛,却生怕呼吸重了一点,让傅庭安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 该死,25°C果然就是太热了啊!! 傅庭安等了许久,也没等来谢平殊的回答,仅仅生出了几分钟的耐心很快消耗殆尽。 白酒让他有些迟钝,丝毫没有留意到谢平殊的小动作,但他认清了谢平殊的低智商。 傅庭安犹豫了会儿,主动问:“我换个问法,你认识这个数字吗?” 谢平殊:“?” 傅庭安耐心地皱着眉毛,咬牙切齿,尽职尽责地扮演家教:“这个是‘2’,就是两个1。1+1=2,所以这个是‘2’。” 谢平殊:“......”他转过身,冲卧室外怒喊,“妈——让这醉鬼滚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流言 谢平殊记不清傅庭安是什么时候离开他卧室的了,只记得对方喝醉了酒,不耐烦地对他提了几个问——谢平殊称之为“天问”。而他果然张口结舌,醉酒的傅庭安便劈手夺下他的笔,奋笔疾书,唰唰两三下写完了那道让他深恶痛绝的平面直角坐标系。 ......怎么说呢,哎呀,这。 这傅庭安怎么,喝醉了看上去就更标致了呢? 彼时傅庭安醉醺醺的,全然看不见谢平殊两眼放光的惊喜,任凭谢平殊搓着手问:“嘿嘿,那这道题呢?” 谢平殊觉得自己简直是天生的指挥家。 在数学的战场上,提着名为“傅庭安”的神兵,指哪打哪,趁手得要命。 傅庭安就这么帮他写完了所有的数学作业,谢平殊如释重负,傅庭安也心满意足,两全其美,谢平殊便发了善心,扶他回房休息。 傅庭安便倒在他身上,软绵绵的,却不重。谢平殊虚虚地扶他,摸到一把瘦骨,情不自禁地皱了眉,却听傅庭安嘟囔着喊: “——妈。” 谢平殊屏住呼吸,可傅庭安没有再多说。 他只是反复呢喃这个字眼,又痛苦、又挣扎。 直到谢平殊把他送回房间,谢妈过来搭手,两人一齐帮他摆正身体。谢平殊蓦一回首,却看见傅庭安书桌上的相框,被擦得纤尘不染,夜风吹开窗帘,恬淡的月光飘进来,映亮相片上含笑的两张脸。 稍高的傅庭安穿着白衬衫,手里捧着一本A大的录取通知书,他那时就已生得十足俊秀,眉眼比现在要稚嫩一些,笑容内敛,却很真诚。 身旁的女人挽着傅庭安的胳膊,两人容貌足有八成相似,但这女人气势极强,即便欣慰地笑着,也带着一股说一不二的强势。连傅庭安这样锋芒毕露的人,在她身边都黯淡许多,如同陪衬,甘沦下尘。 谢妈也望过来,眼圈又红了:“这是你傅婷阿姨。” 傅庭安清醒时,他们是不会进他房间来看的,因此这也是两人第一次发现傅庭安对母亲直白的感情。 谢平殊“嘘”了一声,拉着谢妈离开房间,轻轻合上房门,又拍拍谢妈的肩。 谢妈抽泣着,发誓似 的:“一定要帮他们母子和好。” 谢平殊不解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们有什么矛盾吗?” 谢妈却不肯再说了,只是不住地摇头:“作业写完了就休息,大人的事情,不要你担心。” 谢平殊其实不喜这句话,可他又实实在在只是个初中生,三观都未成熟,如果傅庭安真的做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他还真狠不下心来把这刚帮他写完数学作业的新家人扭送警局。 ......只能先寄希望于爸妈。但愿他们能时刻记得把事情进展说给他听就不错了。 - 傅庭安很快就搬回了学校,他的房间却再也没有复原成往日冷冰冰的客房。 谢妈有意保留了傅庭安走时的陈设,一些傅庭安嘱咐要丢的装饰,她也悄悄留存下来,放回那间房。 开学的摸底考,谢平殊成绩也稳定发挥,缺考的数学还是被押去办公室补考了,直接把他原本中游的水平再度拽回吊车尾。 杨不畏和他难兄难弟,两人一起去办公室补课,不过苟旦成绩倒是突飞猛进,不知道是不是寒假多抄了一份作业的原因,从桃园三结义的垫底单飞杀出了倒数前十。 杨不畏怒道:“这都不请客,简直是不知廉耻!” 不知廉耻的苟旦压根不在意,他乐呵呵地给网恋小女友发消息,杨不畏在他身边吼:“起码请根冰棍!!” 苟旦把嘴贴在手机边暧昧私语:“好~宝贝~拿了奖金就给你充企鹅会员~” 然后转过身,冲杨不畏翻个白眼:“什么冰棍,没钱。” 杨不畏被他的双标气疯了,立刻找谢平殊评理,然而一向公平公正的谢平殊这会儿正忙着丢他那块数学选择题专用的橡皮。 ABCD选项一应俱全,谢平殊扬手一丢,橡皮朝上的一面赫然是“A”。 谢平殊喃喃道:“不准。” 他再丢一次,B,复道:“离谱,再来。” 杨不畏:“......” 等谢平殊把ABCD都扔了个遍,杨不畏忍无可忍:“这ABCD都是些啥啊?” 谢平殊正色回答:“A是我哥明天搬回来,B是下周,C是下个月,D是寒假。” 杨不畏:“.........”他怜悯地看了一眼思兄心切不自知的谢平殊,“你自己也清楚你哥不会回来了?” 谢平殊:“不啊,我觉 得他今晚就会回。” 杨不畏拂袖离去,仍不忘痛斥两个兄弟:“重色轻友,真不是东西!” - 谢平殊一向端水大师,今天却实在没心情安抚杨不畏受伤的少男心了——摸底考成绩都出了,傅庭安搬走都有一周了,连“恋恋”的小周都跟他加企鹅好友了。 傅庭安,他还没回来。 手机又一阵震动,谢平殊却没心思看,然而震动越来越密,似乎是谁在急找他,谢平殊总算偷偷摸出来瞟了一眼——是小周。 屏幕上弹出来的14条未读,全是小周一气呵成发来的。 最新的一条语气激烈,带着一堆感叹号,“他们欺人太甚!!!!!!” 谢平殊:“?” 他还想点开细看,却听苟旦做作地咳嗽了一声,咳得迂回辗转、震天撼地,谢平殊抬起头,望见他眨巴眨巴的小眼睛,心领神会,立即将手机塞回抽屉。 下一秒,老李头从他所在的后门处一掠而过,飞快从前门进了教室,怒喝道:“谢平殊!谁准你虚掩后门的?给我大开着,谁也不许关!” 谢平殊撇撇嘴,抬脚踢开后门,又听老李头气沉丹田:“好——所有人把摸底考的卷子拿出来,都看看自己考的是什么东西!这节课先讲大题,下节体育课你们体育老师有事,我来讲选择题。哼,这还不一定讲得完呢,都给我抓紧点!” 没等他吼完,后排却有人弱弱开口,混在一群人里说:“......可是现在没上课呀。” 就这一句,连谢平殊都在心里赞了一声“勇士”,果然老李头当即怒目圆瞪,沟壑纵横的脸骤然涨红。 他狠狠地一砸讲台,方才插嘴的学生却藏身在数十个无辜的学生之中,老李头忍了忍,终究没有发火,而是把手机往讲台上一拍:“谁说没有上课?!” 紧接着,他的手机中传来一阵熟悉的上课铃,全班鸦雀无声,老李头满意了,转身写板书:“我抽人上来重做这道题——哼,卷子发下来半天了,我就看看你们有没有主动订正。” 抽屉里的手机还在不停震动,谢平殊再度摸出手机,却见老李头猛一转身,和他对上眼神:“谢平殊,就你了!” 谢平殊:“......” 这也太会抽了,七道大题,他 就五道不会。 ——哈哈,刚好就抽到了呢! - 等老李头结束了他漫长的数学课,午饭时间也到了,谢平殊终于得以摸出手机看看小周几近两小时前发的消息。 到底是什么大事,值得小周这么狂轰滥炸。 谢平殊滑开屏幕,小周的消息便映入眼帘: “在吗?” “有空了回复我。” “急!!!” ...... “学长,我今天看到你了,你看上去心情不好,我没敢和你打招呼。我也看到表白墙上他们说的那些难听话了,但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 “我选好晚会的曲目了,《欢乐颂》。希望晚会时你也能听到这首曲子,但愿它能给你带去力量。” ...... “学长,他们越说越过分了。你不生气吗?” ...... “他们欺人太甚!!!!!!” 最新的一条消息是:“学长,很抱歉自作主张了,但是我实在不愿意看到你这么好的人再被污蔑,他们都是嫉妒你,我想为你澄清一些事,至少向他们证明,你根本不是‘同性恋’。” ——谢平殊呆住了。 陌生的词汇如一记重锤,毫不留情地砸在他心海,激起惊涛骇浪,直令他半晌回不过神。 ......什么意思?这东西是什么? 小周是不是认错人了?他没说他是傅庭安啊,小周认错人了? 可是、可是如果她没认错的话...... 傅庭安是什么? .........傅庭安喜欢男人? 谢平殊颤抖着手,点进浏览器,页面卡顿,他便疯了似的猛戳屏幕,直到终于进去浏览器,谢平殊屏住呼吸,在框输入“同性恋”三字,又煎熬地等待结果。 苟旦恰好过来,望见他刚点进词条的屏幕上硕大的“同性恋”三字,顿时吓了一跳:“靠!谢平殊你......” 谢平殊却大声打断他:“闭嘴!” 苟旦连忙噤声。 谢平殊接着往下翻,无比认真地看着那些陌生的知识,昔日离他格外遥远的东西就在刹那之间,默默地近了。 那些虚无缥缈的边缘群体、那些残酷冷血的治疗手段、那些支离破碎的原生家庭。 谢平殊明白了,为什么傅阿姨会和傅庭安闹掰。 ......傅庭安的亲生父亲,是骗婚的gay。 傅阿姨,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同妻。 人要有怎样坚韧的心性,才能接受自己继承了仇人最恶劣基因的事实? 更何况他原本是万众瞩目、人心所向的天才啊。 傅庭安。 他到底是自负,还是自卑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悔恨 谢平殊心神不宁,整顿午饭都吃得味同嚼蜡。 对傅庭安的担心,对“同性恋”的抗拒,对流言蜚语的痛恨,对小周未知举动的恐惧......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究竟哪种感情更占上风。 苟旦观察了半天,最终主动出击:“谢平殊,遇到什么事了?” 谢平殊讷讷地一张嘴,木然道:“龙生龙,凤生凤......” 他停住了。 苟旦和杨不畏都很茫然。 谢平殊却只感到一阵懊悔——他刚才在说什么,在拿傅庭安和他爸作比较吗?难道傅庭安可能喜欢男人,就会成为和他爸一样恶心的败类吗? 这根本是偏见,是对傅庭安的侮辱。 傅庭安那么优秀,就算有遗传,也肯定是遗传傅阿姨更多一些。 谢平殊下意识地搓着手,盛夏的天,他却总觉得冷风刺骨,如芒在背。 “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遇到事了大家一起想办法嘛。”杨不畏实在看不下去,猛拍了几下他的背,谢平殊却没像以前那样坦白,而是脸色铁青地摇摇头,守口如瓶。 苟旦看出谢平殊的确是不愿开口,也不为难,打了个圆场,三人便各回座位午休去了。 谢平殊一个人窝在后排,任同学嬉笑打闹他自不动如山,周围人也都当他是数学课被点了名心情不好,没什么人上赶着烦他。谢平殊自己却越坐越觉得心烦,终于忍无可忍,犹豫着点开小周的会话小窗,敲了一行字: “你做什么了?” 小周会直接找傅庭安对质吗? 她认出来的人到底是不是傅庭安? 傅庭安真的是同性恋? 那些流言会不会伤害到傅庭安? 谢平殊头皮发麻,感觉任何一种结果他都无力承担,但再三磨蹭,他还是将这条消息发了出去。 没过半分钟,小周便秒回了他。 “我在表白墙上匿名下单了,”小周似乎一直在等他的消息,即便只是打字,也能看出少女忐忑的心情,“对不起,学长,我太着急了。” 谢平殊屏住呼吸,一边赶去A大表白墙,一边问:“几点的单?” 小周飞快地发过来一张截图,谢平殊也在同一时间加上了A大表白墙。 - 那张截图是小周和表白墙的企鹅对话,小周的头像打了码,显然是表白墙放出来的图。 图上是小周对表白墙说: “墙墙下单,反驳昨晚九点匿名的p3。p3造谣金融学院研究生傅姓学长的性向,还造谣他和另一个学长关系不干净,从而获得保研资格,根本是无中生有。因为傅学长他现在是我的男友,而我是女生。 证据如图。” ——那张证据,正是他在恋恋用的头像。 那张偷拍的傅庭安,在此刻看来,简直是绝佳的女友视角。 谢平殊:“......” 女友竟是我自己。 那张照片的背景显然是在家里,且照片中的傅庭安毫不设防,满满的生活气息,即便不是女友,也得是感情亲密到可以登堂入室的关系才能拍下的照片。 果然,在小周澄清后,评论区一片腥风血雨,舆论就此反转。 谢平殊掐着自己的人中,颤着手翻到表白墙昨晚发表的所谓“p3”。 p3和小周一样,选择了匿名投稿。 这位p3的锤,显然就不如小周那么实,只是欲盖弥彰地声称自己是一名见义勇为的A大学生,因为过于正义,眼里容不得沙子,所以决定披露一些肮脏的权钱交易——比如肮脏的取向为同性的某金融学院傅姓研一生是如何依靠钱和美色,攀上了某教授儿子,再通过教授关系拿下保研资格。 傅庭安的姓氏不算常见,金融学院研一生更是把范围缩得极小,只差没把傅庭安的学号打在公屏上。 但p3发出的几张照片却不太正义。 一张是黑灯瞎火下的人影,隐约可以看见一个男人走在前边,头往后看,跟在他身后的人脸被灯光映亮,是傅庭安。 一张是某间小酒馆,背对着镜头的男人指间夹着烟,另一只手则伸向对面男人的脸。 他对面的男人,自然又是傅庭安。 最后一张是图书馆里并肩坐着的两道背影,其中一个清瘦些的显然是傅庭安,正歪着身子去抢旁边男人手里的笔,看上去十分亲昵。 p3的评论区还是一边倒的攻击傅庭安,尽管没有人提出照片中另一个男人的身份,但大家都默认了傅庭安的保研资格来路不明。 更有一条评论声称是傅庭安的同专业同学,甚至愿 意指控傅庭安就是走后门保研,因为同级同专业的大家都知道公布的保研名单里根本没有傅庭安,他一直都在备考出国留学。 谢平殊看得瞠目结舌,再翻回小周澄清的那一条,评论区里一些人指责表白墙不核实内容就发表投稿,传播不实言论,中伤本校同学,成为网络暴力的帮凶;一些人则表示祝福小姐姐和傅学长99,希望可以看到傅学长和女友的合照,以及表达他们对傅庭安实力的信任和崇拜,坚信傅庭安是靠自己能力拿下的保研资格。 当然,也有少数人在推测昨晚p3的真身,谴责他险恶用心,希望表白墙可以公开此人账号,让他自食恶果。 傅庭安在A大名气很高,毕竟他15岁入学A大,且不是特殊教育下的少年班精英,而是真正通过高考的正规程序,跳过预科,进入A大本科教育的跳级天才。再加上那张备受女生推崇的脸,和天生不爱搭理人的冷淡性格,被人神化、被人崇拜、被人嫉妒、被人憎恶,都是他生活中不咸不淡的日常。 - 谢平殊感到很疲惫。 但好在流言已经转向,没有人再深究傅庭安的性向,而是讨论起哪个女生能拿下傅庭安,以及明明在筹备出国的傅庭安为什么突然选择了本校读研。 ......可是现在他该怎样和小周坦白自己的身份。 一个谎,真的要无数个谎去圆啊。 小周发来一条长长的消息,大意是为自己的鲁莽冲动道歉,但她是真心实意把“傅学长”当作朋友,发现“傅学长”从昨晚到今天中午都没有发声,而学校多年以前确实发生过由于学生个人的私生活被人举报,名声太臭,就勒令该学生休学的丑事,小周担心“傅学长”重蹈覆辙,被人恶意陷害,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她又停了会儿,接着道:“虽然我说没有恋爱的想法,但学长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不只是成绩优秀,还温柔体贴、善解人意。我不希望这样好的学长因为性向就被外人另眼相待。” “学长大可过段时间就宣称和我分手,也可以把过错都往我身上推,说我出轨也可以。” “我不会纠缠学长的,对不起。” 谢平殊:“.........” 怎么办。 他怀疑傅庭安那等冷血无情 之人,真的有可能把小周卖掉换清静的。 谢平殊抽了抽鼻子,暗叹一声,缓缓回复她道:“你太紧张了,不用这样。谢谢你为我发声,也谢谢你这样担心我,反正你是匿名投稿,没有人知道‘傅庭安’的‘女友’是谁,就让这些无聊的人自己猜去。” 小周:“你不生气吗?” “我不生气,”谢平殊想到可能面临的暴风雨,痛苦极了,“我自责。” 小周没能明白他的言外之意,但谢平殊已经无力粉饰太平,他咬咬牙,决定坦白从宽,先和小周理清关系,再找傅庭安商量后续该怎么办。 傅庭安再冷漠,总不能把他暗杀了——毕竟他们好歹也是异父异母但同家庭群的兄弟......毕竟杀人犯法。 谢平殊都快哭了,才算编辑完几十个字的诚恳道歉,一边检查着错别字,一边推测小周可能会有的反应。 ......毕竟小周刚才还说他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呢,不能见死不救。 谢平殊终于悟了傅庭安为什么指责他弄虚作假。 撒谎太过分了!!做人怎么可以撒谎!! 冷漠和撒谎是无止境的,只有真诚才能打破人与人的隔阂。 他一定要听哥的话,再也不抄作业,再也不弄虚作假。 ——再也不拿别人的照片去网恋!! 然而没等他摁下发送,一只黑手突然从他背后掏来,谢平殊一个不备,手机已经落入他人魔爪。 班上鸦雀无声,谢平殊头皮发麻地抬起眼,老李头正握着他可怜的手机,目光中带着三分讥笑,三分薄凉,四分漫不经心。 谢平殊:“.........” 人的不幸,也是无止境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坦白 老李头没有给他狡辩的机会,但在谢平殊诚心悔过的注视下,网开一面,给他判了个死缓。 准他自己回家给家长报喜,再自己领着家长来学校拿手机。 谢平殊乐了。 这是死缓吗?这是凌迟。 苟旦和杨不畏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们多灾多难的兄弟,直到下午放学,才敢过来探望谢平殊。 “你当时干嘛呢,这么不小心......”苟旦小心地看了一眼谢平殊,后者还算平静,才稍稍松口气,“怎么处理的?请家长?叫你爸还是叫你妈啊?” 谢平殊的家庭算得上是非常开明,至少他爸妈都默许谢平殊带手机上学,一方面是方便联系,另一方面则是尊重谢平殊自己的选择。 所以单单是为手机请家长这件事,大概不至于让谢平殊过于凄惨。 谢平殊有气无力地背上书包,三人一齐离开教室,谢平殊左右张望,目送老李头回了办公室加班,才连忙捅了捅苟旦的腰:“快,手机借我。” 他还没跟小周解释清楚,再这么拖下去,就没胆子坦白了。 苟旦一边摸手机,一边问:“你到底想干什么啊,突然网瘾这么大......”他的声音忽然停住了,目光也凝在某一处,谢平殊随他望去,听见苟旦结结巴巴地道,“铁、铁子,看,看你哥......” 谢平殊也浑身僵住,只见校门等着接送孩子的人山人海之中,一道高瘦的人影游离在喧闹之外。 他们初中放学算早,别人的家长大都是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殷勤翘首,等着接孙子孙女回家。而那人在一群老头老太中便显得格外瞩目了,独他一人个儿高面冷,单手插兜,另一只手则把玩着手机,偶尔抬头瞥一眼校门。 傅庭安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他站在那,就是天生的焦点。 哪怕他插兜的那只手里握的是准备捅他的尖刀,谢平殊也觉得媒体头条多半会是“天才学霸激情行凶的内幕,网友纷纷喊冤:谢某该死”。 傅庭安依旧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衬衫,配了条卡其色的休闲裤,看上去比谢平殊印象里那个老气横秋的傅庭安年轻许多。 毕竟他也才十九岁。 “这是 好事啊!谢平殊,让你哥去见老李头拿手机啊!”杨不畏是第一次见到傅庭安,一时间也惊为天人,“你哥确实好看,比网上搜出来的照片成熟多了!” 谢平殊凉凉地补充:“网上照片都是他十五岁入学那会儿的,现在他都十九了。” 苟旦和杨不畏还不知道他将面临什么,谢平殊也不打算家丑外扬,索性和他们在校门就告别,偷摸着钻进人海,打算趁着人多溜走再说。 他特意看了眼傅庭安的位置,离他近十米远,隔着不少人,还在玩手机。 他们都穿校服,乍一看没什么分别,傅庭安铁定认不出他。 谢平殊暗自松了口气,埋头躲进人群里便往地铁站走,地铁站近在眼前,走不了几步就能到——他偷偷瞟一眼,傅庭安还在看手机,很好——地铁站里人更多,傅庭安铁定找不到他了。 谢平殊鼓足勇气,举步踩上扶梯,心中默默求了一轮耶稣佛祖真主安拉。 一颗心高悬未定,谢平殊来不及换气,后颈已经贴上一片冰凉。 - 对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现了他,这会儿不紧不慢地提着他的后领,姿态优雅又贵气,从容不迫得像在拎一只不懂事的小鸡崽。 谢平殊的呼吸停住了,扶梯下行,而他将永远留在扶梯之外。 “——跑什么?” 傅庭安的手指奇冷,谢平殊根本不敢回头和他对视,甚至疑心贴在自己后颈处的根本不是手指,而是杀气森森的水果刀。 但傅庭安显然无法对初中生的恐惧感同身受,他把谢平殊拎出地铁站,以免影响别人乘坐客梯,顺便把手机揣回包里,才推了一把眼镜,打量起紧张兮兮的谢平殊。 他今天还戴了眼镜,银丝边的,很显气质,看来是刚下课就赶过来接自己...... 谢平殊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戴眼镜只是为了更精确地一刀毙命,谢平殊,你在感慨些什么? 傅庭安慢条斯理地理平衣服上的褶皱,望向他:“说话啊,跑什么?”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谢平殊一咬牙,蓦地一弯腰,行了个真诚无比的大礼——也一头撞上了傅庭安的肚子,后者暗嘶一声,好歹没有发火。 傅庭安眯起眼,隔着眼镜 ,谢平殊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只能听到他问:“错在哪了?” 谢平殊欲哭无泪:“我不该撒谎,不该网恋,不该偷拍你。” 傅庭安能来找他,必然是从那张照片上看出了端倪——毕竟背景显然就是在他家,随随便便一个排除法就能知道真凶是谁。 “呵。”傅庭安的笑声满是嘲弄,他抬手扶起谢平殊的下巴,将他的脸扳正,“怎么不用自己的照片?” 谢平殊嗫嚅道:“我太嫩了。” 傅庭安颔首:“噢,我比较老?” 谢平殊连忙真诚地点头:“对,你看上去比较缺女友。我其实是想帮你找女友的......我是为你好。” 傅庭安气极反笑,他中午刷到那条表白墙投稿时就猜到是谢平殊的手笔,不过当时以为是谢平殊跑来了A大投稿装他女友,便也没往心里去。下午才听人说表白墙投这种和别人名声挂钩的匿名稿也是得出示校卡证明本校身份的——谢平殊又怎么可能有A大校卡? 要不是他醒悟得早,恐怕到这会儿都不会意识到谢平殊干的好事。 向郝欣阿姨告状、直接在表白墙投稿澄清谣言,暗示被骗的女生找谢平殊对质、或者干脆做得更绝一点,直接把事闹到谢平殊学校,这种严肃的道德问题,当然足够这小屁孩吃不了兜着走。 但他深思熟虑,还是选择了最费时费力、也最没有意义的解决方式——找初中生本人索要道歉。 连地铁往返的路费都报销不了,谢平殊撑死了也只能给他个道歉。 傅庭安又想笑了,大概是由于眼前的小男孩神情过于可怜,偏还咬着牙,没舍得他那副臭屁的态度。 傅庭安打量片刻,问:“谢平殊,你有被揍过屁股吗?” 谢平殊:“?” 接着他便看到傅庭安的右手微扬,稳稳地在他屁股上一拍,谢平殊吓得一跳,回头却见傅庭安笑意温柔,拍着手道:“坏小孩,撒谎是要付出代价的。” 比起那一巴掌的疼痛,谢平殊更觉得堂堂初中生的自尊受到了侮辱——但傅庭安比他年长比他高,告到家长那里去也肯定都偏向傅庭安。 真是岂有此理?! 傅庭安又问:“那个女生是谁?” 谢平殊赌气:“我女朋友。” 傅庭安略一挑眉,屈指一弹他额头:“你也配?” 谢平殊:“......” 傅庭安道:“去跟她分了,把事说清楚。” 他的语气非常理所应当,也完全没有要和自己解释“同性恋”谣言的意思。 谢平殊心中有些郁闷,一阵莫名的毛躁催得他心慌,索性扭过头,气愤地顶嘴:“我就不。” 傅庭安倒没有动怒,只是斜他一眼:“理由?” “我们是真爱。” 傅庭安:“......”傅庭安道,“那天你数学作业是我做的,这就去找你数学老师举报。” 谢平殊张口结舌,心里却更恼怒。 傅庭安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运筹帷幄,把他当个小丑一样戏弄。 可他明明那么担心傅庭安。 就算网恋撒谎是他不对在先,小周的匿名投稿也的确推翻了傅庭安的舆论压力不是吗? 凭什么傅庭安可以从不解释任何,还总高高在上地教他做事。 他们明明是同辈,相差也才六岁。 谢平殊咬牙切齿,脑中却灵光一闪:“她给我充企鹅会员。” 傅庭安:“.........” 谢平殊乘胜追击:“我们还有情侣黄钻,你没有,因为你没女朋友,所以你根本不懂......” 傅庭安打断了他的话:“我给你充。” 谢平殊:“?” 傅庭安重复了一遍:“企鹅会员和黄钻,我给你充。” “给那女生道歉,还要坦白你的身份,听话。”傅庭安叹了口气,眼前的谢平殊明显是愣住了,眼圈还有点红,他不知道谢平殊在委屈什么,但也能看出这小子心情不佳,他复抬起手,揉了揉谢平殊软乎乎的发顶,温言软语,“我陪你去,我们一起道歉。” 傅庭安从来没有对他这么温柔过。 这人的掌心像是盛夏里的冰糖,单是摸摸他,都能甜进心坎里。 谢平殊快哭了。 “你、你先陪我去学校......” 傅庭安挑眉。 谢平殊:“我手机被收了...当时我就想、就想给她坦白的,可是被收手机了......” 他说着,真的就快哭出来了:“我没有想骗她,我们没有恋爱,我们就是普通网友,我没有拿你的照片去骗人感情。” “我怕你出事,”谢平殊说着,声音夹带哭腔,“我怕你被人欺负,你就知道欺负我...你在外边怎么就被别人欺负呢?” “你怎么就不告诉我,你受委屈了,你心里难过呢?” “——傅庭安,我们不是一家人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成绩 傅庭安最终还是陪他去了办公室,老李头的表情极其难看,还是傅庭安把身份证递过去,证明自己的确已成年,老李头神色才略有舒缓。 “傅先生,”老李头把谢平殊的手机摆上办公桌,直言不讳地开口了,“我不知道你和谢平殊是什么关系,但请你务必转告他的家长——我们学校的管理是非常科学非常严格的,绝不允许学生携带手机入校。谢平殊的成绩已经很不理想了,还在课间玩手机,我们建议家长如果是出于担心学生上学放学的安全,就坚持接送,或者安排住读,而不是让学生带着手机上学,违反学校纪律,也影响学生自己和其他同学的学习。” 谢平殊在一旁乖乖罚站,低头含胸,诚心认错,傅庭安略略地瞟他一眼,成熟的初中生满脸都是装模作样的无辜,演技在高明和低劣之间无情游走,刚好达到一个“欠揍”的中值。 傅庭安点点头,问老李头:“谢谢老师,您刚才说他成绩不理想,是指......” 老李头也看了一眼谢平殊,冷哼出声,把刚出不久的班级成绩表拍在桌上:“除了语文没垫底,没有一科像样。” 谢平殊:“哥,考试......” “你别插话。”傅庭安接过成绩表,睬也不睬他,开始仔仔细细地在成绩表上谢平殊的名姓。 谢平殊,班级共50人,排名47名。语文112分,数学32分,英语75分。 十三岁时就考上了A高实验班,且一直名列前茅的傅庭安,对某谢姓初中生的水平叹为观止。 傅庭安扭过头,望向忐忑不安的谢平殊,真心实意地感叹:“原来你是真的蠢。” 谢平殊:“。” 老李头似乎是认准了傅庭安不能拿谢平殊怎么办,也没有和傅庭安多说什么,随手还了手机,便恩准谢平殊回去。 兄弟俩临走前,老李头坐后边喝着热茶,苦口婆心:“谢平殊他哥哥,我看你也是会读书的孩子,应该也读大一大二了?没事多教教你弟弟,他不笨,就是心思不在学习上,对不擅长的科目就出现畏难情绪......这岁数的孩子,有点叛逆很正常,谢平殊品德不坏,在班上人缘很不错,老师们也 不讨厌他。可是身为学生,本职工作还是学习啊,你就多帮帮他,兄弟嘛,就该互帮互助不是?” 谢平殊攥着傅庭安的衣角,脚趾都快替老李头抠出一座卢浮宫。 什么大一大二,恐怕傅庭安下一句就会忍不住装逼,告诉他自己就是学习界的无冕之王,区区不才理科杀手、金融精英、A大最年轻研究生、未来的股市剑客、王牌操盘手是也。 ——但傅庭安没有。 他只是毕恭毕敬地向老李头鞠了一躬,谢平殊也被他按着一起,随后傅庭安诚心道了谢,才拉着谢平殊离开办公室。 - 无论过程如何窘迫,手机好歹是回了自己手里,谢平殊赶紧开屏,回到企鹅界面。 老李头虽然没收他的手机,但并不会偷看学生隐私,这一点谢平殊庆幸不已,先在三人兄弟群里给苟旦和杨不畏报了现状。 苟旦秒回:“太好了,母子平安。” 杨不畏:“那你快回家啊哥,语文卷子借咱抄抄。” 谢平殊没回复了,他已经在傅庭安的注视下,颤抖着手点开自己和小周的会话窗口。 一个下午的时间,小周又发来了几条关心。 “学长,你还在吗?” “你为什么要自责呢,虽然和学长认识只有一周,但我看得出学长是很正派很温柔的人,这次是我太冲动,应该是我自责才对。” “在忙吗?那我就不打扰你啦。嘿嘿,本来还有道高数题想请教学长来着。” 谢平殊:“......” 他无助地抬起眼,把屏幕怼到傅庭安跟前:“你看她多单纯啊,要不...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不怪你绿我。” 傅庭安:“.........” 他接过手机,粗略地扫了一下两人的历史记录。这两人聊天其实也不算多,大都是女生说,谢平殊听,然后给一点建议——这初中生当然只能给点开解心情的建议,类似于请教高数题这种,谢平殊顶多也就杀了自己给“女友”助助兴。 但谢平殊的语气的确很温柔。 很多正能量得像是模板的话,从他这边发出去,都格外合情合理,总能一语切中对方最郁闷的心事。甚至连标点符号都用得规规矩矩,在各类快餐新闻的狂轰滥炸之下,谢平殊的每一句回复都像语文病句修改后 的参考模板,文字简洁而精确,语气温柔且坚定。 他能体会到对方挣扎煎熬的痛点,能尊重别人的观点和爱好,而不会自以为是地指点江山,就已经难能可贵。 如果不知道对面是一个初中生的话。 喜欢上这样一个知情识趣、通情达理的异性网友,的确是很能理解的一件事。 至少谢平殊在小周这里的表现,一点也不像幼稚的初中生。 “让她把题发过来。”傅庭安递还手机,淡淡道,“她的匿名投稿,的确改善了我的生活环境,虽然是谎言,但谎言源头是你,我姑且原谅了。” 谢平殊欣喜若狂:“那你能去迎新晚会听她弹钢琴吗?和她恋爱怎么样?我给你看她照片,很好看的......” 傅庭安抬指抵住他得寸进尺凑过来的脑袋,语气冰冷:“不要。研一很忙,迎新晚会我不参加。” 谢平殊顿时蔫了,垂头丧气地捧着手机,道:“我这就坦白,然后让她发题。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大学生恋爱不算早恋了。” “不考虑。”傅庭安拦了一辆无客的出租车,拉开后车门,冲谢平殊微抬下巴,“进去,送你回家。” 谢平殊的失望不是装的。 他没敢问傅庭安性向的问题,也不敢问流言是真是假,但傅庭安的状态比他预计的要好很多——只是可惜了小周的准备,她说“但愿它能给你带去力量”,大概是真心实意地、希望着《欢乐颂》可以鼓励一下身处流言中心,却孤立无援的傅庭安。 可惜当事人并不领情。 - 傅庭安似乎没有给谢爸谢妈告状,至少谢平殊回家,家里还空空如也,没看到预料中提着菜刀追杀他的谢妈。 冰箱里还剩点剩菜,谢平殊便把菜热了,再随便炒了个白菜。 傅庭安一直在沙发坐着玩手机,不知道会留多久,谢平殊犹豫了会儿,还是在蒸饭时多添了一把米。 “你每天都做饭吗?”傅庭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厨房门口,把着手机,似是漫不经心地一问。 谢平殊道:“你才发现?” 傅庭安淡淡地应:“嗯。”他又补了半句,“很难得。” 谢平殊冷笑着白他一眼,故意在出厨房时挤他一下,并甩甩手上的水 :“难得什么?反正你一招手多的是女生喜欢,娶个会做饭的老婆不就可以一辈子享福了。” “你今天总是在提这个话题。”傅庭安抱着胳膊,随意地擦了擦脸颊溅上的冷水,语气依然很冷淡,但谢平殊感觉不到他有要生气的意思,“我还是建议你先管好自己的学习。” 谢平殊:“......”谢平殊恶声恶气地骂,“懒得理你,饭蒸好了,搬一下电饭煲,再把碗筷摆上。”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悄咪咪地瞟,看傅庭安拿的是几个碗,看他到底有没有留下来吃饭的意愿。 然而傅庭安蹲在电饭煲前,沉吟片刻,伸出手去。谢平殊只看他这番动作就觉得触目惊心——这勇士直接抓上了不隔热的边沿,果然下意识地收手,漂亮的眉毛拧了个结。 “......靠。”谢平殊看着他指尖烫出的微红,又气又笑,忙把傅庭安推开,握着他的手观察半晌,“你是猪?” 傅庭安眯起眼,但谢平殊浑然不觉,还接着教训:“有把手诶,看不到吗?读书读瞎了?...唔,没起泡,不算严重......拿凉水冲一下,你别碰电饭煲了。” 傅庭安问:“你天生就会?” 谢平殊笑得很贱:“反正我十九岁的时候肯定会。” 傅庭安不吱声了,乖乖去洗碗池洗手,谢平殊则麻利地把电饭煲搬去餐厅,又摆好碗筷,热好的菜也一个接一个地布好。傅庭安转回身,看见谢平殊正把锅里的炝炒白菜腾进盘子里,顺口道:“你去歇着,他们马上回来了。” “你知道?” 谢平殊点了点自己脑门:“小爷聪明。” 傅庭安跟着点头:“数学32分的聪明。” “怎么,你中考数学能考一百五?” “不能。”傅庭安说,“我保送的,没参加中考。” 谢平殊:“.........” 傅庭安接着笑,道:“不过高考数学是一百五,你要不要把我比下去?” 谢平殊撂挑子不干了,并冲傅庭安比了个中指。 钥匙声传来,防盗门开了,谢爸和谢妈下班回家,一眼便看见意外来客傅庭安,顿时喜笑颜开,问他今天怎么得空回家。 谢平殊一把揪住傅庭安的衣摆,全没了刚才比中指的气势。 傅庭安望他,见小孩儿谄媚地向他 眨眼,做作地求饶:“哥哥,别告诉他们考试的事。” 傅庭安微一挑眉。 谢平殊快扭成软体动物了:“哥哥~~~” “......”傅庭安依然不动声色,反问,“谁是猪?” 谢平殊咬牙切齿,但从善如流:“我是猪,我是猪,我是第一笨猪。” 傅庭安忍着笑,胡乱揉了把他满是油烟的头发,才面向谢爸谢妈,礼貌道:“我下午去平殊学校办事,正好接他放学了。今晚冒昧留宿,希望没有打扰到叔叔阿姨。” 谢平殊:“?” 谢平殊很想垫脚薅一把傅庭安的衣领: ——什么留宿?留宿什么?你怎么还要留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签名 这晚的傅庭安有些不似他本人,吃过饭后还自觉去了厨房洗碗——当然,谢妈绝不舍得他沾洗洁精,只准傅庭安帮忙清一下就完事。 谢平殊磨磨蹭蹭地在卧室里写完了作业,点开兄弟三人的小群,却见另两个趁他不备,历史消息已经刷到了99+。 最新一条是苟旦得意洋洋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爸爸我就是考得好,不怕查!!” 谢平殊:“?” 杨不畏见他来了,立即找到组织,秒回:“老谢,家长签字你打算怎么搞?” 谢平殊:“???” 杨不畏:“老李头说了啊,开学考卷子要家长签字!还要写评语呢!” 谢平殊:“???!!!” - 32分的数学,无论如何也不能准它面圣。 谢平殊痛苦至极,急中生智,溜到卧室门口,听到客厅里一阵谈话声,偷瞥一眼,刚好能看到傅庭安满分营业的微笑。 不知是傅庭安太警觉,还是他目光太热烈,刚看不久,傅庭安蓦地转过头来,和他四目相接。 谢平殊:“......” 谢妈仍开心地说着什么,傅庭安也像只是无意看他似的,很快便转回头,接着和谢妈聊天。 谢平殊却坐不住了。 毋庸置疑,现在能保他小命的只有傅庭安了。32分的数学绝不能让爸妈知道,否则他必定保不住手机,也必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哥。”谢平殊扒着门框,鼓足勇气,怯生生地喊,“你过来一下。” 谢妈皱眉:“你搁这做作个什么劲儿呢?” 谢平殊不理她,只是殷勤地望着傅庭安。傅庭安果然没在谢妈面前暴露他恶劣的本质,只是回以一笑,便对谢妈道:“我先去看看平殊。” 语气之温柔,之熟稔,谢平殊听了都快眼泪汪汪,以为哥俩是亲生兄弟。 接着傅庭安走将过来,谢平殊拉他进房间,飞快关了门,从书包里掏出三张皱巴巴的卷子,抻平,摆好。 傅庭安故作不解:“数学家教时薪七十。” 谢平殊泫然欲泣,可怜兮兮地抱住他胳膊:“好哥哥,我不求甚解,你签个家长签名就好了。” 傅庭安大悟:“哦。”然后说, “家长签名一字千金。” 谢平殊只差没跪下来求他,但傅庭安的嘴脸无比丑恶,他只顾着乐,上下左右看了一遍谢平殊的数学卷子,嘴里喃喃有词,谢平殊以为他在口算,细心一听,傅庭安是在反复说“笨蛋”“猪”“没脑子”。 ......忍无可忍。 “小傅哥哥~~”谢平殊最后努力一把,竭尽全力地摇他胳膊,瘪嘴,眨眼,软声撒娇,“帮帮忙啦~~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傅庭安停下翻弄卷子的手,斜眼看他,目光冷漠:“你知道初中数学32分什么概念吗?” 谢平殊心虚地别过眼:“什么啊?” 傅庭安恶声恶气地骂:“白痴、笨蛋、猪。” “?” 谢平殊犹豫了会儿,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傅庭安,你是不是不会说脏话?” 其实优等生都不会说脏话,谢平殊是知道的。只有他这种小流氓才会有样学样,背着家长老师说些外强中干的脏话。 不过听惯了难听过激的脏话,突然听到一个比自己厉害许多的成年人骂着“笨蛋”“猪”之类的词眼,谢平殊心情有些微妙。 ......像整日以辣条为主食的人,突然被塞了一嘴没打农药的有机蔬菜。 “我教你啊!”谢平殊兴致勃勃地提议,“你还可以骂傻......” 后一个字还没出口,傅庭安的脸色已经显而易见地沉了下来。谢平殊察言观色是一绝,立即闭口不言了,转而道:“啊,这个数学卷子......” “签字可以。”傅庭安坐在他的椅子上,谢平殊则像罚站一样战战兢兢地立在一边,听傅庭安轻飘飘道,“而且以后每次数学卷子我都帮你签。” “——这么好!” 傅庭安扯了一下唇,把卷子翻了个面,随手撬开谢平殊虚盖的笔盖,龙飞凤舞地在卷面签下了一个“傅”字:“但我不会签比上次分数低的卷子。” 谢平殊愣了片刻:“啊?” “哪怕你下次考33,下下次考34,我都给你签字。”傅庭安签完了全名,把卷子递还给他,一把捏住谢平殊还没褪干净婴儿肥的脸,挑眉道,“你还可以作弊,只要你能保证,下次成绩能比这次作弊好,随便你作弊。” 谢平殊晃着脑袋甩开他手,不满地解释:“我考试不作弊。” 他顶多也就抄抄作业,考试作弊这种事是不会做的——毕竟会有排名,还会被家长看到,谢平殊不希望自己虚假的成绩顶替别人的努力,让真正优秀的人被家长老师误解,那太自私了。 傅庭安耸了耸肩,并不在意:“你还可以不给我签,去找别人签......以前就这么做的?” 谢平殊没吱声。 “以后我发现一次,就会立刻告诉郝阿姨,关于你偷拍我,并冒名网恋这件事。” 傅庭安停了一秒,又补充:“也不要再让我听到你说脏话。” 谢平殊:“.........” 谢平殊一向吃软不吃硬,忍了忍,还是顶嘴道:“你要是告诉我妈的话,你的事也瞒不住。” “我有什么事?” “你——” “同性恋”三个字就在嘴边呼之欲出,可傅庭安的神色十足坦然,谢平殊反而开不了口了。 难道他也在怀疑傅庭安靠那个什么教授儿子保研吗? ......他在怀疑傅庭安的人品和能力? 傅庭安会为这件事难过? 谢平殊哽了哽,别过头,不情不愿地嘟囔:“你就自恋,谁稀罕偷拍你。” “不稀罕还拍?”傅庭安笑了,又伸手揉他头发,揉得如个鸟窝,谢平殊闷闷不乐地躲开他的手,辩解道:“谁让你长这副嘴脸,人模狗样,道貌岸然。” 傅庭安点头:“那我们就算约定好了?” 谢平殊没吭声,算是默认。 傅庭安便给另两张也签了字,还特意扫了一眼语文卷子,赞道:“字不错。” “......我练过书法的。” 傅庭安装模作样地“哇”了一声,鼓励性地拍拍他的肩,起身道:“那我先走了,你好好预习。” 谢平殊仍旧不自在,见他拔腿就走,又禁不住问:“那以后,你也来接我吗?” “嗯?” “......我意思是,要不要准备你的晚饭?” 傅庭安恍然,摇头:“不用管我。” 随后他便离开谢平殊的卧室,并合上了门。 独留谢平殊一人望着三张卷子,上边仿佛摹印的签名印证着方才来过的傅庭安。 数学卷子上还有他留下的评语,极潦草,但能看出句意: “理论基础薄弱,计算能力低下,解题思路混乱,整体亟待提高。” ......大概在傅庭安 眼里,他就是如此这般的一无是处。 嘁,谁稀罕。 - 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就此签订,谢平殊一肚子气没处撒,连带着第二天对两个铁杆兄弟都看不顺眼。 苟旦见他捏着三张皱巴巴的卷子,弯腰仔细一看,读道:“傅、庭、安。——哇,傅哥给你签的字啊?这还有评语,写的什么,让我看看。” 谢平殊一把扯过卷子,恶狠狠地骂他:“傅哥傅哥傅哥,他是你哥还是我哥,他是你兄弟还是我是你兄弟?” 苟旦:“?” 杨不畏在一边怪笑,捅捅苟旦的小肚子:“诶,指定是数学没考好,被他哥嘲笑了。” 谢平殊没法反驳,只能用白眼回敬两个幸灾乐祸的哥们。好在老李头来得早,没让那俩高兴太久,班上又归于安静,科代表各自过来收卷检查订正情况了。 谢平殊当然没订正,他至多照着老李头贴在墙上的参考答案抄一遍,要求他自觉感悟数学的奥妙那是绝不可能的。但只是抄一遍答案,也足够应付交差了,毕竟老李头也没觉得他这档次的脑子能凭一己之力看懂答案。 然而数学科代表走至谢平殊的位置,谢平殊把卷子递过去,科代表却摇摇头,羡慕地说:“老师说了,不收你的卷子。” 谢平殊:“?” 科代表好心透露:“好像是你家长给老师打电话了,我也不清楚。” 谢平殊:“???” 与此同时,手机一阵震动,他昨晚深夜编辑的一大段道歉信也得到了小周的回复。 谢平殊观察了一会儿老李头的站位,确定他端着茶杯,应该会找机会落座讲台,一时半会儿不会到台下抓倒霉小孩,才敢从包里掏出手机,小心翼翼地露出半个屏幕。 小周发了四条消息,被折叠了,谢平殊暗骂一声,耐着性子解锁,才得以看到全部消息。 “???????” “学长,大冒险输了?” 三十分钟后。 “呃,虽然但是,还是要感谢你哦?对一个初中生发生吊桥效应确实是蛮好笑的事哈哈哈,但这也说明你很可爱!” “摸摸头,不要紧张,我没生气。刚才学长本人已经联系我了,下午我们会一起来接你放学,好好学习,别看手机了哦。” 谢平殊颤抖着小手,还没能接受小周立即从撒娇小女友转变成知心大姐姐的形象,缓缓敲出两个字——“嫂子?” 小周:“[自动回复]一心搬砖,爱情勿扰。” 谢平殊只觉晴天霹雳,飞快摸去傅庭安的小窗,把小周的自动回复截图丢过去。 SPACE:“?” 恶龙:“傅庭安,我媳妇没了,你这里欠我的用什么还?!” SPACE:“......” SPACE:“花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小周 初中生的一天过得很快,谢平殊心知肚明,无论自己对下午的会面抱着什么心情,在走出校门的那一刻,都会被一米八的傅庭安精准捕捉。 今天天气转凉,傅庭安搭了件休闲外套,银丝边的眼镜架在鼻梁上,谢平殊一眼便望见了在他身边显得格外小鸟依人的小周。 小周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穿一身浅色系长裙,和照片上一般无二的黑长直,侧头正和傅庭安说着什么。 傅庭安则一直扫视着人群,不知道有没有听小周说话。 谢平殊犹豫半天,还是自投罗网,和兄弟们说明了情况,便自觉过了马路,走近傅庭安,先发制人地来了个九十度鞠躬。 “小周姐姐好!小周姐姐真漂亮!小周姐姐对不起!” 小周愣了半晌,忙伸手拉他,笑道:“好乖好乖,我都说没有生气啦,快起来。” 傅庭安冷眼旁观,任凭谢平殊故作可怜地扬起头,分明是与小周齐高的个子,撒起娇来倒丝毫不受影响:“姐姐不生气是姐姐大度,但我错了就是错了,本来就应该当面道歉,还麻烦姐姐过来找我,真的很不好意思。” 小周是独生女,还从没跟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小男生打过交道,听他说完,更是好感倍增:“我没有生气,以后别再犯就没事了。而且你也给我带来很多快乐,还讲了不少道理呢,很有用哦。” 谢平殊乖乖地答应:“能帮姐姐远离渣男就好啦。” 傅庭安看够了他的戏,揉了一把谢平殊的脑袋,把他往前一推:“带路,找家咖啡馆。” 谢平殊不满地瞪他一眼:“小周姐姐喜欢喝奶茶。” “......”傅庭安微笑着看他,“但是你小傅哥哥喜欢喝咖啡。” 小周忙打圆场:“去咖啡馆,我也喜欢喝咖啡。” 傅庭安却改口了:“奶茶店,你去排队。” 谢平殊从善如流地伸手,傅庭安冷笑出声,在小周好奇的注视下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知道密码?” 谢平殊不搭理他,只顾着对小周一笑,露出半颗小虎牙,夸张地行了个像模像样的西方礼:“乐意为姐姐效劳——四季春茶三分甜少冰 加波霸?” 小周下意识一点头,笑道:“记性很好哦?” 傅庭安在一旁抽了抽眉梢,终究没有多说,谢平殊便一头扎进人堆里,往最近的奶茶店杀过去了。 留在原地的两人半晌没有对话,小周隐约有些尴尬,抬手拂开鬓发,笑着开口:“他好可爱。” 傅庭安脊背笔直,眼镜后的双眼略眯,目光锁在奶茶店门口排队的谢平殊身上,漫不经心地应道:“可惜脑子不太好。” “和学长相比,大多数人脑子都不好。”小周忍俊不禁,“学长也很喜欢他,有这样的弟弟真好。” 傅庭安沉默了会儿,模棱两可地点点头:“还可以。” 谢平殊快去快回,回来时提了两杯奶茶,顶着傅庭安的注视,殷勤地把插好吸管的奶茶递给小周,又把手机还给傅庭安。 傅庭安一面接过手机,一面看他大摇大摆地喝奶茶,还装模作样地问:“走呀——那我们现在是不是送姐姐回校?” 傅庭安似笑非笑:“我生气了,但你要往返两趟排队买奶茶,真的值得吗?” “谁要给你买了?” “你数学考试......” 谢平殊脸色涨红,忙瞟了一眼不明所以的小周,赶紧踮脚捂他的嘴:“哥哥哥哥哥——开玩笑嘛,你是我亲哥!当然早就给你买好啦!!” - 傅庭安一向看重社交礼仪,提前告知了谢爸谢妈,便领着谢平殊请小周吃了一顿西餐。 有谢平殊打圆场,小周显然放松许多,趁机加了傅庭安的V信,以便向他请教高数题。 “今天玩得很开心,谢谢学长,”小周笑起来是一副月牙眼,显得格外可爱,她刻意加重语气,笑嘻嘻地道,“还要谢谢小谢帅哥,要天天开心,学习加油哦。” 谢平殊又向她行了一记做作的礼,笑着回应:“Yes,my lord.” 他们把小周一路送到了A大校门,傅庭安以要送谢平殊回家为由,没有和她一起返校,小周眨眨眼,一边往校内走,一边回身朝谢平殊晃晃手机:“作业做完再聊。” “是、是,姐姐再见——” 直到再看不见小周的身影,兄弟俩才转身往地铁站走。 在他们背后是渐次亮起的路灯、川流不息的车辆、以及人行天桥上嘈杂的叫 卖声,两人之间却格外安静,似乎离了小周,就再也没有了可供说起的话题。 晚风微有些冷,谢平殊抽了一下鼻子,傅庭安微微低头,看向他:“Yes my lord?” 谢平殊答应道:“是小周姐姐喜欢的日漫啦......你跟她同岁,也不知道?” 傅庭安沉默半晌,道:“我不看这些。” 谢平殊回望一眼,发觉傅庭安也同样认真地看着他,刹那间心跳漏了半拍,不知为何,谢平殊突然生出一种两人在交心的错觉。 大概因为傅庭安总是高高在上,他从未见过傅庭安请教什么东西——即使他已经发现了傅庭安并非全知全能,也依然会情不自禁地将他视为新生代学界耶稣。 “《黑执事》啦。”谢平殊抻了个懒腰,道,“我对日漫了解也不多,但小学有个同学性格内向,唯独喜欢日漫,我就向她请教了不少——她也很喜欢《黑执事》。” 傅庭安思考了一会儿,似乎无法理解谢平殊的逻辑:“她性格内向,你为什么找她?” “嗯......我觉得她很厉害啊。”谢平殊一本正经地转过身,一边倒着走,一边和傅庭安对视,认真道,“日漫这么多,她还能大浪淘沙找到这么多好看的日漫,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并且专注于爱好,也不害怕被人说是不合群,这样的人太厉害了!” 傅庭安难得地噎了片刻,回避谢平殊的眼神,犹豫着问:“那你自己也喜欢日漫?” “还行?”谢平殊又开始笑,小虎牙衬得他的笑容愈发稚气且坦率,“我喜欢一切值得被喜欢的东西——喜欢钢琴、喜欢书法、喜欢篮球、喜欢打游戏、喜欢电影......做饭也很喜欢。” 傅庭安打断他的话,似笑非笑地问:“数学?” 谢平殊立即背对他,不满地快跑几步,嚷嚷:“我讨厌考试。” 傅庭安却只是笑着看他,突然道:“你是怕那个同学无聊?” “什么?” “你觉得自己是救世主,看到别人形单影只,就先入为主地以为人家会很孤单......” 谢平殊不理他,蓦地加快速度,傅庭安也随之走快了几步,揪住他背着的书包带子,以防谢平殊猛地冲出老远抓不住人。 突然多了一道力量,谢平殊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下 来,他微微侧头,不无恼怒地瞪傅庭安。但罪魁祸首并不在意,依然锲而不舍地拽着带子,走得慢条斯理,颇有几分遛狗的悠闲。 周围都是A大的学生,或在附近用餐、或刚逛街回来,大都和朋友或情侣一起说笑,显得七八点的夜晚热闹非常。 谢平殊有些闷闷不乐:“你总是误会我。” 傅庭安却摇头:“没有怪你。” “我没有觉得自己是救世主。” “这不是贬义词。” 两人都难以理解对方的固执,于是又无话可说。 过了好一会儿,依然是谢平殊先开口,他别过眼神,酝酿了许久的勇气,才别扭地道:“我没有同情任何人,更没有同情你。你不要觉得伤自尊。” “......”傅庭安忍俊不禁,“我在夸你。” “听不出。” 傅庭安无奈地摇摇头,揪着他往地铁站的扶梯上走:“但你最好别同情我。” 谢平殊犹疑地回过头,他站在比傅庭安高一级的扶梯上,于是比傅庭安略高,总算得以俯视傅庭安漂亮的眉眼。 地铁站渐进的灯光照亮对方的眼,眼里映着一个小心翼翼的初中生。 谢平殊战战兢兢地问:“你觉得我在同情你吗?” “我猜的。”傅庭安又忍不住揉他早已乱糟糟的头发,“难道你总在观察别人?” 谢平殊不语。 傅庭安便下了定论:“救世主。” “没有。”谢平殊略有几分难堪,拂开他手,赌气地辩解,“我没想过这些。” 傅庭安也不欲深究,只耸耸肩:“今晚又得在你家借宿了。” 谢平殊:“......哈哈。”他摸不清傅庭安这句话的用意何在,只能尴尬地笑了几声。 扶梯走尽,傅庭安没有再揪他的书包,谢平殊也没有再横冲直撞,两人默契地通过安检,走向检票口。 傅庭安的手机突然响了,他低头看了一眼,神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平静地接通来电。 谢平殊正好奇是谁的电话,便听傅庭安叫了一声“妈”。 ——是傅阿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退宿 谢平殊只觉得呼吸都迟钝了几倍,他几乎比傅庭安本人还紧张——毕竟他已经大致猜到了傅庭安和傅阿姨的矛盾源,就他目前的阅历来看,实在觉得这是个无解的局。 除非流言真的只是流言,傅庭安单纯只是个还没遇到真爱的铁直男。 ......怎么会有直男能抵挡黑长直小周的魅力??! “......知道。嗯,我和他一起的。”傅庭安目不斜视地刷卡过了检票口,朝谢平殊微抬下巴,“进来啊。” 谢平殊连忙跟上。 傅庭安又将注意放回手机通话上:“郝阿姨?......不用。” 傅庭安的目光游移过来,在谢平殊身上停了片刻。 这一瞬过于短暂,谢平殊来不及回味,便见傅庭安眉尖拧结,忍着不满问:“郝阿姨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呢?” 谢平殊:“?” 救命,他妈又干啥了? “......” 在一段僵持后,固执如傅庭安,也终于屈服于屏幕对面的人的意志,沉默了许久,回应道:“我知道了。” 傅庭安挂断电话,眼神转了过来。 正弯腰对着候车处隔栏玻璃梳头发的谢平殊:“?” 谢平殊和他对上眼神,地铁站内的指示灯也闪烁起来,尖锐的提示音一声连着一声,从隧道里刮来的冷风又一次吹乱谢平殊刚刚顺好的发型。 “——怎么了吗?” 傅庭安木着脸,没出声。 谢平殊尴尬地笑笑:“要我猜?......呃,我妈和傅阿姨催你带女朋友回家?” 傅庭安没让他难堪太久,直截了当地宣布:“妈妈们很有主见,我要长期租住在你家了。” 谢平殊:“.........” 谢平殊说不清什么心情,他这会儿更关心傅庭安的心情。 谢平殊紧张地观察了几眼,留意到傅庭安收回的手紧握成拳,显然不能算是什么好心情。 傅阿姨向来□□专断,连他都早有耳闻。傅庭安作为她的精英儿子,恐怕早就习惯了。 ......虽然他宁可傅庭安没有习惯。 宁可傅庭安一口回绝,像骂他时一样言之凿凿地拒绝母亲的自作主张。 但傅庭安没有,他只是略低着头,方才轻松的气氛一扫而空。 傅庭安的神情颇为 冷漠,凭谢平殊的经验推定,他这会儿大概率是在强忍怒火。 傅庭安生气时不会破口大骂,他有他的自尊,只不过这逼极其擅长冷暴力,垮起个批脸株连无辜。 谢平殊迟疑几秒,眼前的地铁门徐徐而开,人群陆陆续续地走进地铁车厢。 傅庭安没有动作。 他在抗拒。 抗拒“回家”。 或者说,抗拒那些从不尊重他意愿的决定——尽管他的抗拒显得无足轻重。 即使他成年,即使他读研,即使他被这么多的人视为“圆满”。 他依然无足轻重。 谢平殊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人潮涌进地铁,唯独他和傅庭安格格不入地停在列车之外,谢平殊憋了许久,傅庭安倔强的姿态偏能触动他最隐秘的一根心弦,他叹了一声,自暴自弃般拉住傅庭安的手,主动放在自己的头上。 他能感觉到傅庭安因为受惊而略显僵硬的动作,和头顶微凉却柔软的手心。 “摸摸头,”谢平殊顿了顿,他的心脏疯了似的,跳得飞快,根本不敢抬头看傅庭安的表情,“然后不要生气了。” 傅庭安不应声,对他蹩脚的示好嗤之以鼻,谢平殊脸红了一片。 地铁即将关门,尖锐的提示声再度传来,却不待谢平殊反应,傅庭安蓦地握住他的手,在列车门关闭之前,两人几乎同时踏进了地铁车厢。 车内人声嘈杂,地铁门在他们身后缓缓闭合。 傅庭安忽然道:“小救世主。” 谢平殊脸更红了,低着头闷声闷气地顶嘴:“别这么叫!” “小救世主,”傅庭安低眼望他,语气轻淡,“小周说要弹的那首曲子,你会弹吗?” 谢平殊愣了半晌,结结巴巴:“会、会啊。怎么啦?” 傅庭安沉默一会儿,道:“我想听。” - 因为小周说,但愿这首曲子能给“你”带去力量。 他还从未从外界获得过“力量”。 - 两人一路无言,回去家中,谢爸和谢妈似乎吃过晚饭后便外出散步了,家里没人。 谢平殊连作业都顾不得写,趁着傅庭安去浴室洗澡,他赶紧溜去书房见他心爱的钢琴。 钢琴一直摆在角落,这是谢平殊坚持得第二久的爱好,从四岁到十三岁, 他还从未停过钢琴。 第一久的是游戏,谢平殊怀疑自己还是个受精卵的时候就开始玩游戏了。 掀开防尘布,谢平殊对钢琴的保养向来上心,自打九岁买了钢琴,这架钢琴便从没受过一点委屈,连音色都还清亮精准得如同刚买来的小年轻。 他又试了试踏板,亦无大碍,浴室的水声渐小,谢平殊又慌里慌张地找来平板,搜出欢乐颂的五线谱。 虽说对自己的钢琴水平非常自信,但如果在傅庭安面前出糗的话那就是恨不能当场自尽的羞耻度啊!! 谢平殊深深地吸了口气,任凭一颗心脏跳动得仿佛打了鸡血的兔子,怀着无比的崇敬与慎重,他几乎坐成九十度直角,毕恭毕敬地按下了第一个琴键。 ......考级都不带这么正经的。 谢平殊咬牙绞杀了胸腔里好动症晚期的兔子,手指跃动,再度与琴键贴合。 浴室里的水声彻底停了,传来傅庭安穿衣服的细响,接着门便大开,傅庭安倚着门框,一边擦着湿润的头发,一边若有所思地侧耳聆听谢平殊的钢琴曲。 《欢乐颂》的调子并不复杂,但谢平殊反复弹着,渐入佳境,再逐渐加入一些手法,琴音便从单一清澈的音符转向华丽庄严的乐章。 即便只是一架钢琴,同样在谢平殊的指腹下迸出无穷无尽的活力,《欢乐颂》所需要的庄重感分毫不缺,他的坐姿也不似刚开始那样拘谨,终于放松下来,虔诚而纯粹地弹奏他最心爱的乐器。 确实很好听。 傅庭安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小周想要弹《欢乐颂》给他听。 并不是由于《欢乐颂》有多生僻,绝大多数人都听过它的曲调;也不是由于单纯地想在他面前炫技,《欢乐颂》显然并不是那类适合在外行面前炫技的曲目——她的心意就和她所说的一样,就和谢平殊所表现出来的一样。 ......但愿这首曲子能带给他力量。 - “——啊呀,庭安在听平殊弹琴?” 应着谢妈惊讶的问候,谢平殊蓦地按下最后一记重音,转过头:“妈!” 他还没忘傅庭安电话里提到的“郝阿姨”,这会儿无薪卖艺全是因为他妈掺和了傅庭安的家事,哪能让谢妈再一不留神踩了傅庭安的雷。 不过傅庭安似乎真的被他的天籁之音安抚了,见到谢妈也没失态,礼貌地问了好,神情姿态都和往常一样一丝不苟。 谢爸和谢妈换了鞋,乐呵呵地过来:“小钢琴家,我们能不能点歌呀?” 谢平殊煞有介事地拒绝:“谢扎特很忙,下次请提前一周预约。” “来一首《康定情歌》。”谢爸压根不在乎谢扎特的架子,只深情脉脉地注视爱妻,“当年我就是唱这首歌跟你妈表白的。” 谢扎特:“......” 傅庭安略一抬首:“弹弹。” 谢平殊咬咬牙,抱起平板搜《康定情歌》的乐谱去了。谢妈则回头看向傅庭安,镇定自若的笑容下是紧紧揪着谢爸的手指。 她当然知道傅庭安被傅婷强行退宿的事,毕竟傅婷是先和她商量了才采取的行动——虽然说是商量,或许说成通知更为恰当。但谢妈也同样认可让傅庭安走读的选择,毕竟傅庭安年纪尚小,同届的研究生都比他大三四岁不止,之前出的事也很显然是高年级的学长有意带坏傅庭安。 作为长辈,她也无法坐视不管。 “庭安,”谢妈鼓足勇气,战战兢兢地问,“你是不是想和我们说点什么啊?” 傅婷说傅庭安的性格极度自我,缺乏同理心,可在她看来,这些描述又似乎和傅婷本人不谋而合。 优秀独立,锋芒毕露,赫然便是另一个年轻的傅婷。 可惜傅婷遇人不淑,她当年也没什么阅历,没能帮傅婷及时躲开混蛋,现在成了傅庭安的长辈,绝不能眼见着傅庭安走上他母亲的老路。 傅庭安被点了名,似有几分讶异,和她交换了一记眼神,转而轻轻一笑:“是有几句。” 谢妈心里七上八下:“你说。” “......”傅庭安扭头望向谢平殊,后者还在抱着平板搜乐谱,“他好像精通所有和学习无关的事。” “嗯?弹钢琴吗?这是他自己喜欢......” “比如早恋。” “???!!!” 谢妈蓦地扭头,一手脱下拖鞋,谢平殊心有灵犀地一回眸,瞳孔骤缩:“妈!妈你干嘛——有话好说你脱鞋干嘛啊妈——” 傅庭安在后边忍俊不禁,谢平殊眼睁睁看着谢妈一只拖鞋砸过来,只能先弯腰躲过,惶惶地向傅 庭安求助:“傅庭安,你跟我妈说什么了......傅庭安你!” 谢妈举着另一只拖鞋越逼越近,骂道:“个混小子,还轮到你直呼你哥大名了?!” 谢平殊懵懵地挨了几下,却见傅庭安不疾不徐地笑着插言:“阿姨别生气,只是他单方面有这苗头,在初高中学习不好是没有优先择偶权的。” 谢平殊:“.........” 他愤愤地揍上琴键,一首慷慨激昂的《康定情歌》登时从他指下杀了出来。 傅庭安的言辞又和昔日一般无二的欠揍,唯有试探着揉他头发的力度还有点今晚的“傅庭安”应有的感觉。 谢平殊暗暗地缓了口气,决定不再和傅庭安置气——反正受气的还是他自己。 谢妈似乎被他说服了一些,稍稍松了口气,后怕道:“幸好你提醒我们,都忘了这混小子也到春天的年纪了。” 傅庭安依然彬彬有礼地微笑,谢平殊:“。” “可我和他爸工作忙,也没什么时间盯着他啊......” 谢平殊重重地捶了一下琴,柔美的情歌当即变了调。 “如果叔叔阿姨信得过我的话,”傅庭安语气和缓,笑意柔柔,转头看向黑着脸的谢平殊,“我们最近相处还不错,是?” 谢平殊吓得后仰,忙挣扎着问:“妈,你知道他属狗吗?” 谢妈:“有屁快放。” 谢平殊泣不成声地狡辩:“我属龙啊。六冲①里的辰龙戌狗,这直接冲死我算啦!” 谢妈:“......” 谢妈:“一般这种情况,我们是建议生个属兔或者属鸡的崽,你想试试吗?” 谢平殊:“.........”别开眼神,成熟的初中生神情虚弱,摸出手机便是一顿咬牙切齿的操作。 从那天起,初中生谢平殊的网名从中二的“恶龙”,变成了更中二的 “悪吠蹆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转学 “谢平殊同学从这学期转学到我们班,就坐——那儿。” 讲台上的少年眉目清俊,笑眼弯弯地鞠了一躬,经过走道,走向班主任指定的位置。 同桌是个文静的女生,见他过来,温温柔柔地一点头,谢平殊回以一笑,便轻手轻脚拉开桌椅落座。 “新的学期,我们每个同学也要为即将到来的分科考试做好准备了——文科还是理科,这是关乎你们将来人生的重要抉择。好了,现在是早读时间,周一三五读语文,二四读英语,大家自觉。” 年轻的班主任整理着讲台上的文件,略微掀了一下眼皮,打量着刚入座的转学生。 这学生的成绩她当然看过,中考成绩离A高自费线刚好差一分,也算个会考的了,一般家庭摊上这种孩子估计土里躺入味儿了的祖宗都得给气活......随便,只要不惹事就好。 班主任端起茶杯,最后扫视了一遍大声朗读着的班级同学,便带着资料踱步去隔壁班突袭了。 这是谢平殊头一次中途加入陌生环境,书包里的手机还被换成了只能通话的老年机,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往里存旧日兄弟们的手机号。 不过娱乐还是有的,这老年机玩贪吃蛇一点也不卡。 谢平殊忍住捣鼓手机的冲动,掏出崭新的课本,叹了一声,缓缓翻开。 里边还夹着一张便签,是傅庭安为他精心准备的“健康作息表”。 从早晨五点半到晚上十一点半,便签上事无巨细,连早中晚餐都限制好了时间。 高一学生逃无可逃的九门学科,尽被傅庭安高超的时间管理约束在一张便签纸里。 谢平殊看了半天,自觉地从字缝里看出傅庭安的真心话来: “——去死,崽种。” - 自从傅庭安住进谢家,远在F国的傅阿姨每个月都会给谢妈账户上转入一笔生活费。起初谢妈还打电话过去骂,但傅阿姨一意孤行,谁的劝也不听,只让谢妈把钱都记在傅庭安的账上,等他工作了还给自己。 后来谢妈也不计较了,不时拿这些钱给傅庭安买些服饰礼品,撒谎说是傅阿姨网购了寄给他的。 谢平殊看得清楚, 他猜傅庭安也心知肚明,毕竟傅阿姨再也没给傅庭安打过一个电话,傅庭安打去的电话也总是正忙或者关机。千载难逢地接通一次,母子俩不出三分钟就会吵得难看至极,最后以某一方直接挂断作为结束——傅庭安也不再打电话过去了。 在亲妈那儿受了委屈的钮钴禄庭安奋发图强,把他所向披靡的天赋点在了“教育”,硬生生地拖着职高预定的谢平殊从初二开始杀得同学们防不胜防。 尤其是初三一年,连向来看他不顺眼的老李头都心有戚戚,家长会上特意强调了一遍除了学习成绩还要重视孩子的身心健康。 谢平殊黑着眼圈,咧嘴傻笑,只差没流一行口水出来,否则就是典型的应试儿童受害者。 高压之下,谢平殊终于进化了,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绑着两支笔抄单词的小屁孩了。 他现在得绑三支笔才能勉强安抚钮钴禄庭安丧心病狂的迁怒。 可惜即便如此,谢平殊的中考依然没能如爽文那样一鸣惊人。 当然已经比他曾经的成绩翻了两倍不止——虽说依然是刚刚好地被全市最好的A高拦在门外,但什么也比以前那只配工地特招的成绩好得多。 超常发挥,679分,这已经是谢平殊做梦都得提前烧高香的成绩了。 谢爸谢妈见了都喜极而泣。 这波啊,这波至少是普高稳了,他不用英年搬砖了。 一家四口唯有一人面露不悦,谢平殊直接装傻,忽视了高标准严要求的傅庭安,直接把679的中考成绩捧上神坛,视为毕生高光。 毕竟傅庭安这家伙半辈子留守儿童,除了读书没别的能干,十三岁考上A高,十五岁就从A高毕业,直到现在A高的老师们都把他挂在嘴边,生怕后辈们不知道那个上了新闻的出了名的天才小傅也曾是他们A高学子——这样的傅庭安,哪里能理解他们凡夫俗子抱着金山银山都进不了A高学府的痛苦。 “A高自费线是六百八,”傅庭安还算收敛,只是隐晦地说,“你可真省钱。” 谢平殊:“......” 谢平殊回以冷笑,嗲声嗲气地敷衍他:“是人家不配。” 傅庭安略皱了一下眉,一本正经地反问:“你想读A高?”接着他已先行摇头,自觉地替谢平殊得 出结论:“做人要知足。” 谢平殊:“?” 趁着谢爸谢妈还喜洋洋地捧着成绩单观赏,谢平殊悄悄凑过去,亲密地贴在傅庭安的耳边:“KUSO~” 傅庭安抬头,谢平殊立即轻车熟路地冲他抛媚眼:“哥,人家没说脏话,人家夸你好帅。” 傅庭安轻笑一声,对他用烂了的日语骂术基本免疫,只轻飘飘地提起手机,早已更新换代成为西瓜7PLUS的手机屏上显着方才谢平殊那句塑料日语的录音:“くそ。” 谢平殊别开眼神,默默地远离了傅庭安的坐位,装模作样地起身准备溜号。 下一秒,西瓜7PLUS毫不留情地弹出中文翻译——“妈的。” ......这什么倒霉翻译??? 谢平殊拔腿就跑:“欧尼酱,撒由那拉!!” 如果说他和傅庭安之间一定有什么催使着他们的关系亘古不变的话,那还是变一下。 - “......所以,傅哥这么讨厌你的话,为什么还要说服叔叔阿姨把你塞进A高呢。” 谢平殊拧开可乐瓶盖,往嘴里灌了一口,闻言立即向特意跨班赶来八卦的苟旦比了个大大的叉。 苟旦家里有先见之明,从初一就请了专业的家教来给他补课,因此中考时苟旦也比他略高一筹,挤进了自费线,从高中入学起就成为了A高的一员。杨不畏就没这么好运,只能读了所二流的高中,但现今也算努力,已经下定决心和网上的情妹妹们断绝联系了。 “不是说服我爸妈塞,”谢平殊心有余悸地缩缩脖子,小声道,“我爸妈都不知道这事,转学手续几乎是他一手操办的。” 苟旦不无艳羡地感慨:“不愧是傅哥,神通广大,真好啊......” 谢平殊:“?”谢平殊眯起眼,朝苟旦舞了舞他的拳头,“苟且,胳膊肘又往外拐呢?他这不就是看我不顺眼想整我吗,靠,你还夸他,是不是兄弟啊你?” “不是,铁子,咱们都高中生了,也该成熟点了。”苟旦配合着躲开他的拳头,嘴上却一本正经地劝他从善,“你仔细想,咱学习好了能害着咱们吗?不能,傅哥不就是学习好的受惠方,他太清楚学习好的好处了,那叫个呼风唤雨要啥有啥......他要真看不惯你,干嘛浪费力气给你补课,还把你塞A高来,你 俩又没血缘关系,嘴上随便叫叫的兄弟,看不惯你怎么不把你坑去卖嗯嗯呢?” 谢平殊:“嗯嗯?” 苟旦的眼神便往他屁股上飘:“我也只是听说哈,听说现在可多有钱人好这口了!铁子,你虽然嘴不好,但你也是我兄弟,还算个翘屁嫩男,现在我是住读了,老杨又不顺路,晚上男孩子一个人回家要当心哪!” 谢平殊脑子一懵,哭笑不得:“给爷爬。” - 但也的确如苟旦所说,他和傅庭安倒也没什么深仇大恨,相反,傅庭安升博后也依然保持着接他放学的习惯,只是初中时会一起去超市买菜的日程被迫取消了,但傅庭安偶尔会陪他游走在校外的小吃街买点宵夜充饥,高一所读的那所高中还有不少同学以为他们是亲生兄弟。 连小周偶尔也会打趣,说他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傅庭安,从以前纯粹的哄人开心开始变得更加理智机敏了。 谢平殊自己也想不明白,难道气质真的会传染? 那他至今都没有过一次正儿八经的早恋是不是也是因为传染了傅庭安的gay佬气质? 谢平殊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呸。不准腹诽别人的私事,不准质疑别人的取向。 - A高的高二放学是晚上九点,谢平殊随着人潮出校,老年机上还有傅庭安发来的短信。 跟战时电报似的,言简意赅:“到了。” 谢平殊有点无语,但他不能怨恨傅庭安,毕竟他能进A高都是傅庭安的无私奉献——如果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大概男同傅庭安傍高官给弟弟转学远比傍教授儿子保研更能轰动A大。 校门处人来人往,谢平殊上了三节晚自习,忍不住打个哈欠,眼角微泛的泪光映出一道身影。 对方穿一身黑色风衣,笔直地站着,身形修长,银丝边的眼镜掩住他眸中些微的不耐,平添了几分儒雅的书生气。途经他的高中生何曾见过这样的学长,都放慢脚步,自以为隐晦地侧目。 傅庭安早就习惯这样的注目礼了,他几乎从懂事起就被他人的目光洗礼。 谢平殊快步迎上去,从善如流地接过傅庭安手里的电脑包:“等很久了?” 傅庭安看了一眼腕表,反问:“sin2α等于?” “......” “今晚睡前抄五十遍。” 谢平殊拎着傅庭安的包,完美无缺的笑容就这么僵在脸上,一句KUSO卡在喉口,终究还是憋屈地咽回肚子。 凑合过呗,还能离了咋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周二 抄完傅庭安安排的五十遍sin2α推导过程,时针已经毫不留情地指向十一点半了,按照傅庭安规划的健康作息表,谢平殊还有半分钟的时间准备洗漱。 谢平殊选择倒在床上装死。 随后他就被傅庭安踹了一脚屁股,丢进浴室自生自灭。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苟旦说话太具有哲理性,谢平殊在浴室罚站的几秒都忍不住琢磨傅庭安的那一脚,会不会把他的娇嫩翘屁给踢平了。 ......所以他一个直男为什么要在意娇嫩翘屁??? - 好在他今天已经和苟旦交换了手机号,洗完澡出来,老年机上收到了两条短信,一条来自苟旦,另一条来自得到了苟旦通知的杨不畏。 杨不畏对他的遭遇非常同情,并表示自己还要背单词,让谢平殊存了号码就行,不要自作多情地回电打扰他的夜间学习。 还行。起码小杨是光明正大地开勿扰,不像苟旦背着他搞学习。 而傅庭安掐着计时器倚在门边,一如既往地冷眉冷眼:“晚了十分钟了。” 谢平殊赶紧在裤衩上蹭了蹭手机沾上的水:“这就睡。哥晚安。” “按照A高的规矩,明后两天是开学摸底考试,会结合上一学期的期末成绩进行分科分班。”傅庭安将手虚停在卧室吊灯的开关上,好心提醒,“你上学期没有成绩,这次摸底考试认真点。” 谢平殊闷在被窝里,瓮声瓮气地答应:“是——” “明天我要和导师一起去邻省出差,周五回来,这几天你自己回家。” 话音未落,谢平殊没忍住激动地一捶床,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傅庭安还在场,忙欲盖弥彰地解释:“我挠屁股。你放心去。” 傅庭安冷笑一声,懒得拆穿,便关了灯。 卧室里顿时一暗,随后传来房门关合的声音。 谢平殊一阵狂喜,又忍不住砸了一下床,裹着空调被便抄起他心爱的老年机一顿操作。 喜讯通过老旧的短信渠道传给两个好兄弟,好兄弟没回,谢平殊等得抓心挠肝,耐不住寂寞,又点开贪吃蛇玩了个爽。 在这浮躁的互联网时代,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到这种返璞归真的喜 悦了。 人的情绪竟能如此简单,吃到一坨像素就会狂喜,咬到蛇蛇的尾巴就会心跳骤停。 谢平殊只觉神清气爽。 恨不得玩一辈子贪吃蛇。 ——吊灯“啪”地一下亮了,傅庭安立在门口,伸手过来:“给我。” 谢平殊:“......” 傅庭安一边夺走他最后的快乐,一边不留情面地点评:“没见过比你贪玩的。”低头瞥了眼手机屏上还没长成就已触尾的可怜小蛇,“就这点分,你是菜花蛇成精?” 谢平殊:“.........” 你就直说这日子还能过不能过。 - 周二是个晴天,傅庭安一向没法早起,直到谢平殊吃完早饭出门,傅庭安的房间也没有动静。 老年机倒是放在客厅充电,傅庭安还算仁慈,暂时没有给他断联的意图。 被迫五点半起床的谢平殊根本没有睡饱,赶上了早班车的地铁也是浑浑噩噩,计划着和高一一样去教室里补觉。 至于傅庭安给的那份狗屁作息表上安排的到教室后自行早读——狗屁,能睡一秒是一秒,他自己能起床赶上吃早饭了再来教训人。 然而等他来到教室,原以为会和高一一样稀稀拉拉的教室里已经坐了过半的学生,谢平殊只觉汗毛倒竖,下意识看了眼墙上的挂钟。 六点半。 他以前读的那所高中虽然不如A高,但也是A市排在前几的高中,重本率仅次于A高而已,放在全国都有些名气。可那会儿哪会六点半就坐上过半的人,住读生和住得近的走读生甚至六点半才不慌不忙地起床洗漱,更何况他现在读的这个班,还是A高成绩吊车尾的“自费班”。 想想以前高一自嘲为“自费班”的那几个班,人家班霸还经常爬墙出去买奶茶的,A高自费班这是在干嘛?大清早的爬墙进校搞学习吗? ......救命。A高全是傅庭安。 女同桌是个住读生,来得早,正在位置上奋笔疾书,谢平殊落座了也毫无反应。 谢平殊本想和她打个招呼,见状只能认命,掏出语文书,开始了一段不带脑子的rap。 全班几十人,连互道早上好的心情都没有,皆是麻木地入座,读书,绝不施舍多余的眼神给不必要的人。 “......噫吁嚱。”谢平殊打量四周,在心里默默 补上后话,“一群疯批。” 整个班级仿佛连空气都宣告死亡了似的,谢平殊多待一秒都觉得窒息。 A高的隐形等级划分得很清楚,自费班、艺体班、普通班、实验班,自费班尚且如此,实验班的那群人又该是什么德性? 谢平殊想都不敢想,顿时意识到傅庭安能从A高实验班里杀出来,跳级高考还考上A大王牌专业是何等的天选之子。 这种震撼就像一个兜里连十块钱都没留下过的乞丐,第一次见到了世界首富随意买下的一个小村庄。 村庄里上百条狗都长了满嘴金牙,首富还不骄不躁地告诉他,类似这样的村庄他有成千上万个,只是他出于爱好自愿赔本的小小副业。 于是几百个亿再也不是一后边的一堆零了。 谢平殊对“天才”和“凡人”之间的沟壑更清楚了。 班主任来得也很早,她是英语老师,今天虽然有语文考试,但早读时间理应读英语。 谢平殊默默地收起语文书,发觉自己忘了昨天英语课的进度,只得偷瞄一眼同桌所翻的页数——这一眼不凑巧,恰发现女同桌已经翻了过半。 谢平殊:“???” A高的老师讲课这么快?一学期的课程两天就能讲完??? 女同桌留意到他的目光,脸色一红,小声解释道:“我是暑假自学了啦......昨天讲到第7页了,你可以记后边第一单元的单词,我们每周四都会听写一次,不过关的周五要重测,实在不过关的周末会有罚抄作业。” 谢平殊:“......”此情此景,他实在找不回自己抹了蜜的嘴,只能干巴巴地答应,“谢谢你。” 他无法理解早读时间七点整,大家却都提前半小时到场; 他无法理解马上就要考语文,班上却依然按部就班地读着英语; 他无法理解每周一次的听写,和周末多半逃无可逃的罚抄作业; 他无法理解一个暑假就自学了一半英语书的学生,为什么还要来上学,还逗留在“自费班”这种级别跟他同桌。 他无法理解A高。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英式美式glish,式式诛心。 谢平殊悟了。 他命不在工地,志不在大学,他的归宿在寺庙才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作文 语文考试结束后便是午饭时间,苟旦在隔壁的另一个自费班,刚考完便发了条短信,自己先去食堂排队。 考试的难度不算很大,就是作文有点离谱,谢平殊七拼八凑地写完了那篇给出材料是《农夫与蛇》让他自寻角度自选文体诗歌除外的作文,刚好超过800字线三四行的位置,看上去一切都很完美。 谢平殊按照短信叮嘱的找了个位置占座,又找去苟旦所在的三号口,只见苟旦一身不容轻视的肥肉晃荡着破开重围,无人可挡,稳稳地站在队首,再过几秒就能轮到他。 也未必是苟旦太能挤。谢平殊看了片刻就发现排队的不少人手里都捧个小本子或者卷子低头默读,有人是拿的错题本,有人是拿的单词本,像苟旦这样无本一身轻,有肉就横行的能在这些人中所向披靡,好像也不奇怪。 “红烧肉、红烧肉、红烧肉!”苟旦总算排到了窗口,眼睛都杀红了,“阿姨你手别抖啊,我意思是要三份红烧肉!” 谢平殊立在外围,叹为观止,苟旦扭过头来望见他,忙呼:“铁子,你去打蛋花汤啊,要什么菜?!” “......我自己排。”谢平殊挥了挥手,还是不愿插队,苟旦索性转回头,对阿姨道:“阿姨,还要三份红烧肉。” 谢平殊:“.........” 爷是你爹地,不是你胡吃海塞搞六人份的借口。 苟旦端着餐盘往位置上走,谢平殊忙去接应,两人回到位置,苟旦先问:“铁子,你来A高一天半了,感觉怎么样?” 谢平殊头也不抬:“绿化不错。” “这回摸底考你作文怎么写的。” 谢平殊木着一张脸:“起码凑够八百字了。” 苟旦耸耸肩膀,向旁边努努嘴:“看看这些学霸。” “......疯了。”谢平殊扫了一眼周围的人,不少都是心不在焉地往嘴里塞食物,眼睛却盯着手里的小本本,“这A高还有正常人吗。” 苟旦倒是已经习惯了这氛围,故作轻松地笑笑:“这些很多都是高三的学长学姐,能来吃饭就算作息正常的了——不过更正常的也有,嗯......相比之下实验班的部分人还不错。” “实验班?” 苟 旦再次耸了耸肩:“每届实验班都是神仙打架,已经不少神仙厌烦了那种高压环境,干脆自暴自弃听天由命了。当然,就算自暴自弃,凭人家那师资智商基础,也能甩咱们老长一截。” “嚯?” “高三实验班的师资都是当年教傅哥那一拨,都全国顶尖的名师了。”苟旦说着说着,又开始晃脑袋,“读了高中我才意识到,傅哥真的是一代天骄——一年初中两年高中,愣是把六年的初高中压了一半,还能考上A大......你别不信,哪怕是A高,又是本地保护又是绝赞师资又是提前批的,每届一千人,能考上A大财经专业的那也是凤毛麟角。” 谢平殊与有荣焉地笑笑,反问:“分科你准备读哪科?” “文科,”苟旦神秘兮兮地咧开嘴,“女生多。” 好哥们的选择跟自己不谋而合,谢平殊非常满意:“你觉得咱俩的水平,读文科能去哪个班?” 苟旦脸便一垮:“自费班。当然你要是有钱有梦想,也可以抓紧时间练门特长,去艺体班试试。” 谢平殊点头:“我就知道,所以我早有准备。” “怎么?你暑假特意补习了?” “那倒没有。”谢平殊吃完了午饭,撂下筷子,骄傲地扬起头,“我没写名字。” 苟旦目瞪口呆:“我擦,只要直接拿零分,就没人知道你本来也及不了格的事实?真不要脸啊。” “......”谢平殊伸手掐他脸上的肉,笑眯眯地,“两分钟内撤回爷留你全尸。” - 果然,A高当天下午就出了公告,二十考室的某考生卷子上未填姓名,经排查已确定为考生谢某。 依照考试规定,本次语文考试谢某卷面得分为零,并将卷子复印件展出公告栏一周,望同学们以此为戒,多加注意。 一切都和谢平殊预计的相差不大,唯一出乎意料的便是A高效率奇高,公告的同时便已经贴好了他的卷子。 还不止一页,贴了整整一版。 于是他的大作得以面世,来往师生瞻仰风采,开篇第一句就令人叹为观止: “玛卡巴卡·泽莫·唔西迪西·谢·依古比古·巴拜兹曾说,农夫与蛇是一个典型的恩将仇报的故事。相信农夫与蛇的故事我们大家都很熟悉,那玛卡 巴卡为什么这么评价呢?我也感到十分好奇,接下来就在下文阐述我对玛卡巴卡之论的简析,大家或许会感到惊讶,农夫与蛇怎么会是一个恩将仇报的故事呢?但事实正如玛卡巴卡之论所述,我对此也感到非常惊讶,至于我是怎么看待农夫与蛇的呢,就请大家跟我一起来讨论农夫与蛇的故事。” 谢平殊回到教室,这次回应他的再不是死气沉沉的同学们,而是一双双无言沉默注视着他的眼。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教室外时,谢平殊还听见教室里人声鼎沸的议论声,唯独在他走进教室后,陡然间鸦雀无声。 等他走回位置,女同桌也没有做作业,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左右为难的神情,抢在他落座前开口:“那个,谢平殊,老师叫你去办公室。” 谢平殊:“......” “你......你要不要提前考虑一下?” “啊?” 女同桌低着头,不忍视他似的:“考虑是先去见语文老师,还是先去找班主任......” 谢平殊哽了一下,问:“凑够九科老师能抽奖吗?” - 晚饭是没得吃了,谢平殊把老年机藏在书包深处,乖乖地扣好衬衫扣子,整理了一番衣领,才拖着步子去办公室受刑。 女同桌叫他提前考虑,他便提前考虑了。班主任是个年轻教师,多半想给他个下马威,但会考虑他马上面临分科,可能一周之后就和这个班级再无瓜葛的情况,八成是念在初犯,说教几句作罢。 语文老师则更年长,经验丰富,这种老师往往和初中的老李头相似,金刚手段菩萨心肠,雷声大雨点小,毕竟自古以来少不了成绩稀烂但很守规矩的倒霉小孩,应该也不会过多为难他......。 办公室内灯光明亮,不少学生围在老师身边请教问题,唯独语文老师和班主任身边比较清静——毕竟是全靠顿悟的语文和英语,也不怪这两位能清闲到找他来拉家常了。 谢平殊经验丰富,塌肩拱背,头快低进地里去,以一副忏悔不已的姿态挪进办公室。 损友苟旦自然不舍得错过这次热闹,死活跟着过来,装模作样地去数学老师旁边装作问题,一边竖着耳朵偷听。 “......孙老师好。” 一道阴影笼下来,班主任抬起头, 便对上谢平殊一张羞愧得扭曲的脸。 从眉毛到眼睛到嘴,这小孩每一寸表情都在演绎着“愧疚”二字。 涉世未深的年轻女教师心脏蓦地一揪,语气稍稍温和了些:“坐,干嘛这副表情,我又不吃人。” 语文老师的位置就在一边,只见她从半人高的名著堆里露出半张脸,推了推眼镜,把谢平殊的表现尽收眼底,笑笑不语。 “说,为什么考试不写名字?现在得了零分,其他科怎么拉得动一百多的分差,你自己心里也不好受。” 谢平殊乖乖坐着,脊背挺直,低头嗫嚅道:“忘了。” “那你高考怎么办,也来和我说忘了吗?到时候没大学上,老师可帮不了你。” “我知道错了......谢谢老师关心。我给班上平均分拖后腿了,对不起老师。” 孙老师本来看他成绩,以为是个桀骜不驯的刺儿头,甚至做好了被谢平殊大闹办公室的准备,却见这小孩从一进办公室便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更像个从没犯过错的乖乖小孩,一时也怀疑是自己看走了眼,不忍多说伤他自尊,只好摆摆手,语气和缓:“又不是高考,一次两次的平均分,算不上什么。” 反正你正儿八经考也是拖后腿,嗐。 谢平殊顺势点头,眼圈已经红了大半,要哭不哭的模样:“我下次一定记得写名字。” “下次,你可就不一定是我学生了。”孙老师忍俊不禁,给他递了一张纸巾,“一米八的小伙子,怎么还哭鼻子呢?A高压力大,还不习惯?......好了,我不说你了,林老师还等你呢,去林老师那边。” 谢平殊接过纸,点点头,起身九十度鞠躬,又把刚才拖过来的椅子复位,才接着刚才的表现去语文老师的位置领罚。 语文老师姓林,分明已经看完了他前半场戏,却没招呼他坐,而是一边翻着手里的书,一边头也不抬地道:“手机在左边,给你家长打个电话,叫他晚上过来聊聊。” 谢平殊脑子一空,忙道:“......老师,我家长都出差了,您先和我聊聊。” “出差了?”林老师抬头,冲他一笑,“那就电话里聊。” 谢平殊:“......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来电 这天放学之后,谢平殊婉拒了苟旦一起回家的邀请,手心里的老年机被他攥得死紧,手上汗津津的——他预计今晚会有傅庭安的来电,而且多半傅庭安的态度不会太好。 ......糟心。所以A高为什么这么严? 他又不是交白卷,作文也写够八百字了,怎么就至于请家长? 还有班上同学那些眼神,又是什么意思? 就因为他写了一串玛卡巴卡唔西迪西依古比古?被高贵的A高生歧视了? 没等他想明白,方块大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颤颤巍巍地震动起来——傅庭安的来电姗姗来迟,但总算是来了。 “......”谢平殊给自己打了半天气,才一狠心接通电话,“喂?” “到家了吗?”电话那边窸窸窣窣的,傅庭安的声音仿佛隔了层沙,但四周还算安静,应该是特意等到独处了才打的电话。 谢平殊哽了一下,低声说:“没有。我走路回去。” 傅庭安道:“嗯,走路对身体好。”接着他也陷入沉默,许久没有找到话题,还是谢平殊咬咬牙,主动问:“林老师怎么说?” “唔。”傅庭安反应很淡,“A高每年十月都有篮球赛,你想不想参加?” 傅庭安还从没有回避过他的话题,谢平殊直到这会儿也无从解释为什么当时会交出傅庭安的电话——其实,如果交他爸妈的,或许还不至于忐忑不安到这种程度。 毕竟谢爸谢妈对他的放养始终如一,出于愧疚心理不忍心责罚他也很有可能。 “我还没想好分科呢。”谢平殊停下步子,漫无目的地拿脚尖蹭路边的花台,“林老师是文科自费班的班主任,她肯定烦死我了。” 傅庭安道:“读文科。” “为什么?”谢平殊又开始不乐意了,他原以为傅庭安会不择手段逼他读理科——因为傅庭安自己就是理科生,而且A高也是出了名的理科高中,无论是出于辅导功课的便利,还是出于将来大学专业的选择,傅庭安都该劝他读理科才对。 傅庭安反应平淡,态度也很理所当然:“文科女生多,你趁早谈次恋爱。” 谢平殊:“。” 傅庭安:“不然你又要 拿我照片......” 谢平殊恨恨咬牙:“我偏要读理科。” 傅庭安爽快答应:“好。” ......妈的。好像上当了。 - 傅庭安陪他聊了一路,比平日离谱的是,今晚大都是傅庭安在说,而他在听。 谢平殊有些庆幸今晚选择了步行而不是坐地铁,毕竟坐地铁只能听傅庭安唠叨十来分钟,而他走路就能听整整一小时还要多。 傅庭安的语速很慢,但吐字很清晰,似乎是开了外放,把手机放在一旁,漫不经心地和他对话。 他主动说高速路上的晴天显得很开阔,群山和远天都像触手可及;酒店的自助却一般,感觉菜品千篇一律,尝起来总是欠缺了什么东西;不过浴室很好,他刚洗了澡,分到同房间的同学去了酒店提供的健身房邂逅爱情,他才得到清静,找到时间打个电话。 傅庭安很少和他聊起自己的事,他们的对话常常止步于无伤大雅的对骂。 虽然都心知肚明,对方应该并不讨厌自己,不过面对面时总是忍不住一番阴阳怪气——这个更要点名批评傅庭安。 “你刚到A高,环境陌生,不开心很正常。” 那边传来敲打键盘的哒哒声,谢平殊猜他是在写论文或者校对文档,但傅庭安总是能做到一心两用,听上去无论是谈话还是敲键盘他都毫不受阻。 谢平殊心想,他该挂电话了,因为他已经听到傅庭安在忙,这会儿就应该知情识趣地挂断电话,然后乖乖洗澡睡觉,以免傅庭安远在外省还替他操心。 傅庭安接着问:“你想找人聊聊作文的事吗?......或者骂一下A高?” “也没什么好聊的...就是心存侥幸,没想到林老师会这么上纲上线。”谢平殊顿了顿,颇有些心虚,“我以前经常这样写作文,老师们都睁只眼闭只眼,顶多扣点分,不会计较的。” 傅庭安哑声发笑:“我本来想说你手机我放在你卧室了,今晚可以稍微玩一下调节心情,看来是不需要了。” 谢平殊赶紧狂喊了一顿“哥”,可怜巴巴地对着老年机一阵哀嚎:“人家抑郁了哥!真抑郁了,抑郁死了,不玩手机就要疯掉了!” 傅庭安还没应声,对面却传来开门声,另一道男声响起,夹带着些好奇:“跟 女朋友打电话呢?” 傅庭安停了一下,说:“家里人。” “你妈?”同学却有点刨根问底的烂毛病,紧接着道,“不对啊,我听着是男声。” 傅庭安翻个白眼:“那还猜女友?” 同学很贱地笑笑:“男友呗?” 傅庭安道:“是读高中的弟弟。” 谢平殊听得一阵发懵,又听傅庭安问:“你走到哪了?” “哦、哦,马上到小区了。”谢平殊看了眼身边飞驰而过的摩托车——摩托车上的青年们和他差不多身形,但他知道这些大多是失学少年,没什么条件去正规的摩托车赛道,就爱撤了消声器,大晚上在马路上撒野,这一带的巡警抓了好几次了,这群人还是死不悔改。 挺牛的,还有个小子敢不戴头盔,摔下去直接痴呆。 ......等等,那小子怎么有点眼熟。 似乎是为了回应谢平殊的疑惑,没有戴头盔的少年突然转了个急弯,紧接着,另两台摩托车也急转弯,谢平殊这才发觉远处闪烁着一盏红蓝交映的警灯,是一辆亮着灯的警车。 三辆摩托车急匆匆地跑了,谢平殊却在刹那间肝胆俱寒。 没戴头盔的那小子在转身的一瞬间,他分明看见那是杨不畏的脸。 傅庭安刚才说的话半天没得回应,复问了一遍:“怎么了?” “...啊。”谢平殊回过神来,揉揉眼睛,“没什么......嗯,我马上到家了,你先忙你的。” 傅庭安不觉有他,也应下来,两人互道再见便挂了电话。 谢平殊攥着手机,两手抖个不停,刚才那名摩托少年的身影还在他脑子里循环播放,发动机雷鸣似的噪音早已远去,但他还想不清楚那张脸到底是不是杨不畏。 按理说,杨不畏考砸了高中,又不像他有傅庭安保驾护航,杨不畏自打高中后,一直展现得格外上进。 甚至高一期末的一次全市联考,他们仨的排名比之初中已经发生了变化,A高的苟旦自然还是第一,但初中时和他并驾齐驱的杨不畏已经甩了他十几分之多。 已经奋发图强的杨不畏怎么会在大马路上骑这种改良摩托车呢?这要是被警察追上,少说也得拘留几天啊。 谢平殊暗下了决心,点开通讯录中的“杨不畏”,却没 拨通电话,而是发了一条短信。 万一摩托车上真是杨不畏,打着电话骑摩托,摔成痴呆的概率还不成倍增长。 - 晚上十一点,谢平殊照例洗完澡,没了傅庭安加罚的作业,卧室的灯都显得可爱许多。 但杨不畏依然没有回他电话,谢平殊从傅庭安说的位置上找出自己的智能手机,颤着小手点进企鹅,果然一两天的功夫,已经有了不少未读消息。 其中,他置顶了的三人小群倒显得格外可怜,竟然只有45条未读,而非往常一小时不到就刷够99+的热闹。 他点开群聊,最末是苟旦孤零零的问话,今晚十点多问的,刚放学不久: “伟哥,我是万艾可,你理理我啊。谢平殊已经是山顶洞人了,你现在是河姆渡人吗?” 谢平殊:“......” 接着往上翻,果然是苟旦话比较密,杨不畏答应得比较少,连苟旦嘻嘻哈哈笑话谢平殊那篇玛卡巴卡的作文都没得到回应。 看上去,杨不畏今天还没看手机。 谢平殊在群里发了个流泪猫猫头的表情包,回复苟旦嘲笑自己的消息:“我特么的被请家长了你还高兴,傅庭安训了老子整整一小时。” 苟旦秒回:“哇塞,化石复活!” “操。”谢平殊回了个黄豆微笑,“早晚宰了你。” 杨不畏依然没有出声,他发出去的短信也杳无回音,倒是苟旦另起话题,主动问:“你们看初中班群,大家说要同学聚会,咱去不去?” “去啊。”谢平殊划去初中班群瞄了一眼,好家伙,999+,他现在读的那个班估计高中读完总消息数都不会超过999+,“霸王怎么说的,富贵不归故乡,如锦衣夜行。①” 苟旦乐了:“牛逼,这就称呼您富贵哥!” 谢平殊也嘻嘻哈哈地回他:“不如您苟富贵,我只能算勿相忘。” 苟旦:“瞧您这文学素养,啧啧,林姥姥真是有眼不识泰山,错把玛卡巴卡当笨蛋。” 谢平殊的老年机终于亮了,来电显示上写着三个字,“杨不畏”。 与此同时,群聊里也有了杨不畏的回话:“单词打卡(100/100)。” 苟旦:“淦。” 谢平殊:“。” 啊这。莫非,真的,是他,看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误解 杨不畏跟他打个电话心不在焉,谢平殊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两人草草挂了电话,谢平殊难得整宿没睡好,五点半却生物钟打鸣,起得比老年机的闹钟还略早几分。 还好,本该昨天下午考的数学挪到了今天上午,考场上可以拼命睡。 到了学校他也呵欠连天,然而在他踏进教室的瞬间,班上果然又诡异地静了片刻,随后才再次响起嘈杂的读书声。 女同桌远远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谢平殊受宠若惊,入座后笑着对她说了句“早上好”。 但他很有分寸,并没有得寸进尺地追问女同桌其他人的异状是为什么,大家依然在早读结束后默契地搬挪桌椅,布置考场,似乎与昨天无异。 只是今早的语文早读,林老师经过他位置时明显放慢了脚步,像是要专等他露出什么马脚似的。 比如睡觉、玩手机、写作业。 笑死,根本没有手机,死都不写作业。 至于睡觉,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睡觉呢,那叫闭目养神,更何况他只是眼睛小好。 - 数学考试进行得很顺利,谢平殊惊奇地发现在傅庭安的折磨下,他居然诡异地顿悟了sin2α的推导,而且这玩意儿还在考试中出现了不下十次。 然后他一次都没做上。 毕竟考题不是让他默写sin2α的推导过程,擦。 苟旦一如既往地去了三号口抢红烧肉,谢平殊占好座位便去小超市买了两瓶可乐,准备和苟旦展开聊聊分科的事。 最好能把苟旦一起拐上理科的贼船。 苟旦吃得满嘴油,一听这话便不依了:“我才不!你看傅哥也说了,文科女生多,我干嘛去理科班跟一群大老爷们击剑?” 谢平殊晓之以理:“女人影响你出剑的速度。” “你他妈才剑。” 谢平殊动之以情:“女人重要还是兄弟重要?” “你也配跟女人比?” 谢平殊烦了,抓起苟旦还没开瓶的可乐一阵狂摇,骂骂咧咧:“可乐三块,跑腿一块,钱货两清!” 但他不便和苟旦直说的是,他决定放弃文科还有个原因: 他们年级一共20个班,其中理科10个班,文科10个班,各有2 个实验班、6个普通班、1个艺体班以及1个自费班。 而林老师百分之九十九,就是文科自费班的班主任。 那他直接不要活了好。 苟旦不懂自家兄弟心中迷宫一般的弯弯绕绕,他只觉得红烧肉真香,大碗真划算,晚上还来吃。 谢平殊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和他说某摩托少年疑似杨不畏双胞胎兄弟的离谱事,毕竟那些街头混混的生活离他们过于遥远,谢平殊自忖再怎么叛逆,也只是抄抄作业玩玩手机的程度,他对打架斗殴喝酒吃肉的江湖一向敬谢不敏。 两人吃完午饭便分道扬镳,回去教室恰听见体育委员征集篮球运动员。 戴眼镜的书呆子举着海报在讲台上呐喊,台下是一片黑沉沉的后脑勺,大家都忙着订正数学答案。 身高仅一米七的体育委员非常可怜,几乎是在哀求同学:“没经验也没事,是个人就行。女的都行,咱们就组个队去罚会儿站就好,赢不了也没事,咱们换个地方背单词就行。” 谢平殊听乐了,他还是头回见到这么不择手段的队伍招新,不过看体委那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大概是真的心焦才会说出这种话来。 大多读书好的都不太擅长体育运动,这一点在傅庭安身上已经体现得淋漓尽致了。 那逼连去地下车库开车的几步路都嫌累,恨不得出门就打车,直接把他送进学校教学楼。 “这是干嘛呀?”谢平殊凑过去,笑嘻嘻地冲体委扬扬下巴,“海报借我看看?” 体委赶紧把海报借给他,也顾不得大家对谢平殊若有似无的抵制,仿佛见了救星似的求他:“你这么高,你去凑个数。” 谢平殊摸摸鼻子,认真阅读海报上的信息——其实也没多少,大意就是十月份要举行几场和其他学校pk的友谊篮球赛,但是校篮球队的好几个球员都升入高三,没时间打球了,所以紧急征召几个自寻死路的倒霉人。 据说私下还要求每个班都要出够十个候选,下课了去操场等候前辈筛选倒霉人中的倒霉人。 看来这就是傅庭安说的“篮球赛”,只不过这玩意儿在A高显然是领导重视,学生忽视,反正大众响应不怎么踊跃,连领导开出的高额奖金都不屑一顾。 谢平殊叹了一声,指指自己:“给我报上。” 体委狂喜,又担心他真的只是为了给自己解围,不免有些自责:“你也不用太勉强......” “没事,”谢平殊手贱地揉了一把体委脑袋,嬉皮笑脸道,“我一米八,说不定天赋异禀呢。” 体委受了一惊,依然十分惭愧,但谢平殊已经夺下他手里的笔,在干干净净的报名表上写了自己的名字:“组织活动是很麻烦啦,班委都不容易的,看你也不像喜欢运动的样子,当体委也是赶鸭子上架?” “嗯、嗯。”体委低了低头,小声道,“大家都想当班长学委一类的,我才当了体委。” “硬气点,别怕。”谢平殊冲他大大方方地一笑,又瞄了一眼后排的几个个子高壮的男生,“靠窗那个肯定有运动经验,他小腿肌肉很结实,不报名多半是怕麻烦,你对症下药地去找他聊聊,别等人主动找你。中间倒数第三排那个看着像是在写作业,其实刚才看了你好几眼,应该是有兴趣的,只是大家都不行动,他也不好意思报名,你也可以问问。还有刚才出教室那个男生,比我还高,至少一米八了,能者多劳,押他去。” 体委愣愣地回过神来,谢平殊仍对他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加油啦,这也是来之不易的经验嘛,以后会有大用的——哦,你也可以去试试,强身健体,谁不乐意呢?” 体委张了张嘴,结结巴巴地:“谢、谢谢。我都没注意到这些...你真厉害。” “小事啦。”谢平殊摆摆手,“我也趁此机会试试篮球嘛。” 接着他便哼着调子回去座位,体委热诚的注视一路追随,谢平殊装作不觉,敲敲女同桌的桌子,嬉笑着道:“别做题啦,休息会儿眼睛,该午休啦。” 不过他没告诉体委的是,他高一也是另一支校篮球队的队员,还拿下过不错的成绩,即便没有这波征召,他也会主动去A高的校篮球队面试。 ——毕竟傅庭安和他提起这场篮球赛了嘛。 - 晚上临近放学的最后一节晚自习,谢平殊收到了一叠折得四四方方的小纸条,指甲大小,表面写着“谢平殊收”,正好砸中他的头。 女同桌一脸便秘地看 了一眼,便回过头不再搭理这些红尘俗事,一心沉醉在自己的数学卷子上,谢平殊拆开纸条,看见上边蚂蚁似的小字,太阳穴开始突突跳。 他这辈子见过最丑的字top3,大概是苟旦、杨不畏、和傅庭安。 但这波啊,这波是踢馆选手,苟旦甘拜下风,杨不畏不相上下,也只有傅庭安还能力压一头。 纸条上写:“我是林奇,放学等一下,有事和你说。” 谢平殊默默揉好纸团,看向女同桌:“那个,林奇是谁?” 女同桌头也没抬:“嘘。” ......得,打扰您清修了。 老年机一阵震动,谢平殊从桌肚里掏出来看,收到一条新短信。 是傅庭安发的,“看V信。” 谢平殊:“?” 傅庭安怎么知道他早上偷偷夹带了智能手机出门? 妈的,傅庭安,做个人。 挨到放学,女同桌又以极高的效率收拾好了准备带回宿舍刷题的五三,再见也没说一句,直接杀出教室去也。 平时和女同桌不分胜负的谢平殊特意慢了几步,等着“林奇”主动找上门,果然过了几分钟,班上人走了大半,只剩两个人还在教室深情对视,白天那个瘦不伶仃的体委才低着头走了过来。 谢平殊冲他招招手:“你也走读?” 林奇慢吞吞地点头:“但是我妈接我,不能跟你一起回家。” “噢,好可惜。”谢平殊慢悠悠地坐回位置,“那你快说,省得阿姨久等。” 林奇顿了顿,望向他的眼神多了一丝不可思议。 接着他道:“我妈是林老师。” 谢平殊:“......” 我擦。真他妈的...倒霉人倒霉魂,倒霉人就他妈不是人。 “我是想和你说...大家对你的态度。”林奇低着头,说话一字一顿的,谢平殊发觉这孩子好像有点呆,“你知道,A高一般不收转校生吗?” “还有这说法?”谢平殊回忆片刻,想起A高每一届都是1000名学生,确实很少有超出1000的情况,而他这届大概由于他的转学,这次考试的考号排到了1001。 林奇点点头,小声说:“A高卡转学卡得很严,为了保证升学率,收也只收特别优秀的学生——至少能直升实验班那种。” 谢平殊也跟着点头:“能理解。” “所以大家 都猜你家里是校领导...甚至更高一点。”林奇怯生生地,又解释,“然后看到你写的作文......大家就先入为主地觉得你是那种读书混日子的小少爷,我觉得是误会,所以想和你解释一下。” 谢平殊忍不住笑:“看不出你们沉迷读书之余还整了一出推理大戏啊。” 虽然他还是不太理解读书混日子的小少爷招谁惹谁了。 林奇叹了一声:“最开始只是猜你读书混日子,后来有人猜你家这么厉害,却高二才转学,高一干嘛去了,再后来就有人说你高一失学儿童,再再后来......就有人说你高一是打架斗殴杀了人蹲大牢,然后被有权有势的家人捞出来硬塞到A高混日子了。” 谢平殊:“.........?” 大师,他悟了。 他悟了当年傅庭安被狙同性恋为什么干脆懒得狡辩了。 谢邀,人在A高,刚蹲完牢,上头有人,特来装逼。 林奇看着谢平殊变换了几十次也没变出合适表情的脸,一时心有不忍,背起书包,关切道:“我觉得你不是那种人,你要不要解释一下?” 谢平殊问:“不是哪种人?” “我觉得你不会杀人......。” 谢平殊表情痛苦,一时间难以理解一群高智商的同学为什么表现得比初中生还低情商,“我也没蹲过牢啊。” 林奇忙不迭点头:“嗯嗯,我相信你。” “......” 你信我只是因为我帮了你,他妈的,这程度的迷弟滤镜都不能上庭作证的好吗??? 谢平殊掏出智能手机,叹道:“我加你企鹅,你先回家,晚上企鹅聊。” 林奇害羞地挠挠脸:“我不用企鹅。我妈说网友都是骗子。” 谢平殊:“......我是你同学。” “可是加企鹅了你就是我网友了啊。” 谢平殊实在无语:“算了谢谢你,快回家,大猫要出来吃小孩了。” 傅庭安,你还能做到正常上网,不信谣不传谣,你他娘的果然是天才中的天才。 谢平殊一边感叹一边点开V信,最新消息是傅庭安私发给他的一篇营销号文章。 谢平殊感动不已,不信谣不传谣先划掉,但是你看,傅庭安不仅上网,还会看营销号,他可真像人啊。 于是文章题目大喇喇地映入眼帘,谢平殊瞅了一眼,只见题目: “震惊!专家发现孩子成绩不好竟是因为这三种原因......细思恐极!!” 谢平殊:“。” 他点进去,文章是标准的议论文体,三个分论点黑体加粗: “1.智商不够高。” “2.智商太低。” “3.智商有待提升。” 谢平殊:“.........” 傅庭安又发了一条消息,道:“学学人家的议论文该怎么写。” 亲亲,这边建议您好好做人,不要狗叫了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二代 今晚傅庭安没再打电话过来慰问小孩,谢平殊照旧和苟旦一起回家。 十来分钟的地铁,谢平殊一言不发,苟旦却主动提起周末的同学聚会,小胖子说着,一脸神往。 “所以老杨去吗?”谢平殊翻了翻聊天记录,似乎没有翻到杨不畏明确表示的发言,苟旦信心百倍地道:“我俩都去,他肯定去啊。” 谢平殊耸耸肩,心说那不见得,但愿如此。 附中考上A高的不算太多,至少他们班没有太多,苟旦扳着指头数了一堆名字,谢平殊都觉得头大——全是班上那群恨不得把书撕来啃了的书呆子,他一概好感不大。 两人出了地铁站,苟旦突然不明所以地喟叹一声,扭头道:“铁子,这回语文考试的事,你确实做过分了。” 谢平殊:“......”他有点无语,“连你也被A高腐蚀了?” “考试是为了找到我们学习中的薄弱环节,再各个击破,百利而无一害。像你这样和老师对着干,也不怪林姥姥生气,这确实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啊。” 谢平殊唔了一声,却没搭话,苟旦一看他这态度就知道这逼又开始装聋,只得搬出boss:“你就只听傅哥的是?” 谢平殊抽了抽眉毛:“关他什么事?” “哼——”苟旦阴阳怪气地道,“这周铁定要开家长会的,你等着。” 谢平殊:“......真的?” 苟旦:“儿子才骗你。” 谢平殊:“儿。” 苟旦飞起踹他一脚,气冲冲地先走一步,冲进楼里不见了。 这周末事情不少,家长会、同学聚会,估计连带着就是他的葬礼追思会。 家长会指定是傅庭安去了,谢爸谢妈都赶上了升职,近段时间忙得离谱。听说傅庭安出差的时候,谢妈比傅庭安本人还难过,只差没把谢平殊揉揉塞进行李箱,让傅庭安带走了拉倒。 谢平殊思来想去,两个手机还是不动如鸡,连发给傅庭安的V信都杳无回音,谢平殊特意晃了晃手机,满格信号,消息已发送。 大概是在忙?不是说这些老学究经常大晚上还开组会不是? 傅庭安在那些人眼里就是个毛都没齐的小孩,说不定还 得到处跑腿帮忙带饮品呢。 谢平殊只能先忍住焦虑,等着傅庭安来找。 - 傅庭安这边倒是一切顺利,除了小插曲到来时有些猝不及防——指林老师的地狱来电,但傅庭安接得正好,三言两语打了个太极,林老师听谢平殊说了他只是哥哥,也懒得跟个半大孩子计较,只是简单说了几句考试的事,便说等傅庭安来家长会再详谈。 短期室友是导师最得力的弟子,傅庭安叫他师兄,做学术时倒是正经,但吊儿郎当地泡健身房的时间似乎比他做学术的时间要多得多。 “哟,没给弟弟打电话了?”师兄从浴室里出来,一边擦头发上的水,一边翻看手机上未读的聊天消息,“你看,昨晚那个女高管的V信,我就说我能要到。” 傅庭安敲着键盘,极敷衍地回应:“嗯。”随后丢了份几十页厚的文件过去,“看看这个。” 师兄叫苦连天:“能不能不加班?” 傅庭安道:“那就闭嘴。” 师兄知情识趣地做了个给嘴拉拉链的动作,便趴在一边乖乖等傅庭安忙完。 过了十多分钟,傅庭安修改完了手上的报告,师兄如释重负,正要开口,又见傅庭安新建了一个表格,又开始啪嗒啪嗒地敲键盘。 师兄:“......你挺无趣的。” 傅庭安丝毫不受影响,淡淡地应:“嗯。” “你弟弟那边怎么样?科任老师都打电话过来,闯的什么祸啊?” 傅庭安平静道:“A高一直大惊小怪。” “所以你弟弟还是闯祸了呗?——嘿,挺好笑的,科任老师打电话一般都是学科成绩烂得过分了,你不是天才吗,弟弟这么废物岂不是很丢人?” 傅庭安侧头望他一眼,终于停了动作。 师兄等的就是他生气,立马来了精神,忙正襟危坐等着傅庭安反击,却听傅庭安面带疑惑地问:“他又不拖我后腿,为什么废物?” “刚开学就被科任老师请家长......” “但师兄每次出差都想蹭我的报告导致我得写两份,”傅庭安转回头,接着目不转睛地敲键盘,语气依然平静无波,“不礼貌地提个建议,先把裤子穿好,然后来写报告,不要再拖我后腿了。” 师兄:“......” 师兄举手投降:“好 ,这回我自己写。但你以后要礼貌一点。” 傅庭安:“谢谢。” 谢谢你不拖后腿了,废物。 师兄:? - 十一点,沉睡许久的智能手机终于亮了一下屏,正百无聊赖窝在沙发里发呆的谢平殊蓦地一跳,捧起手机查看。 是傅庭安发来的V信,回应了他之前的骂骂咧咧,内容是个黄豆擦汗,意表无语。 谢平殊全没意识到自己心跳正在无意识地加速,只顾着回复傅庭安的V信:“你忙完啦?” “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维持了小半天,对面才弹出傅庭安的回复:“嗯。” “今天很忙吗?我以为你不会找我了。” 谢平殊打到一半,手指微顿,默默地删除前言,重新输入:“不愧是时间管理天才啊,我还以为傅大官人肯定忙得没空理人家了呢。” 傅庭安发来了一条语音:“好好说话。” 谢平殊忍不住笑,躺倒在沙发上举着手机给他打电话。 傅庭安刚接,谢平殊开口便是老臭屁人:“我报了篮球队了,你等着看小爷天下第一的英姿。” “哦。” “你能有点别的反应吗?” 傅庭安看了眼师兄刚发过来让他帮忙修改的报告初稿,错别字连篇,看得人头大。 傅庭安摘下眼镜,靠在椅子上歇了几秒,道:“我师兄跟你挺像的。” 被突然转移的话题打了个猝不及防的谢平殊:“......啊?” “咋咋呼呼,烦。” 脑袋一空,谢平殊怀疑自己听见了玻璃稀碎的声音。 是心吗,好痛。 傅庭安等了会儿没等到回应,难得反省了一下自己的发言,发现是有点伤人,便趁着谢平殊还没挂电话,先找补了半句:“你好一点。” 谢平殊委委屈屈地:“那当然了。” 傅庭安:“不多。” 谢平殊:“......” 谢平殊懒得计较傅大官人心里新人旧人各几分的世界难题了,先下手为强地跟他唠叨了一通林奇说的话,聊到自己被同学视为某二代时还忍不住笑:“他们也不动动脑子,我要是什么二代,还不开学就请大家吃顿好的?” 傅庭安听完,反应依然很平淡:“我没请过。” 谢平殊道:“对啊,我们就不是什么二代......等等。” 金皇帝在他家狗窝微服太久,让他差点忘了,傅阿姨年薪百万,傅庭安身上那些老套但招女人喜欢的白衬衫就没一件下过五千。 傅庭安给了他三秒反应的时间,才慢悠悠道:“我爸是陆安。” 谢平殊:“唔,你爸是陆安......”可怜的手机差点从他手里直接飞出去,“陆、陆安?陆安?那个陆安???” 傅庭安听笑了:“嘘。” 陆安的大名连谢平殊也听过,说是航天领域国宝级的专家也不为过。 但更关键的是,陆安的亲弟弟陆仁,正是A市的教育局局长。 傅庭安。 各种意义上的二代。瑞思拜。 虽然更恐怖的事应该是,陆安这种出了名的清高廉洁半生未婚老学者,居然是个...... 谢平殊发誓,今晚惊讶完,就要把这些离谱的糟心事通通忘掉,绝不能被外人知道。 “那、那、那我能进A高岂不是因为?” 难怪傅庭安会那么有把握能把他塞进A高......确实,如果有傅庭安的关系,如果他真的是傅庭安的弟弟,那么区区一个转学名额,A高没理由不给陆安陆仁一个面子。 只是这样的话,就意味着傅庭安为了他的事,私下去找了他恨之入骨的生身父亲。 谢平殊说不下去了,他感觉浑身冰冷,举着手机的手连着头皮一阵发麻。 “别想太多。”傅庭安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又耐心安抚,“我早晚会见他。” 谢平殊听见的:我早晚拿学术奖项砸死他,只是为了你,我先冒头让他抓一下子。 千古罪名!! 他影响了傅庭安韬光养晦找渣渣爹报仇。 他害得傅庭安欠了渣渣爹一个人情。 谢平殊懊悔极了:“我就不该读A高。” 傅庭安有点无语,并决定放弃刚开始三秒的知心大哥人设,“你确定你是在‘读’A高?” “...你他妈......来西亚的美女见了都爱的绝世帅哥,”谢平殊颇为心虚地哽了会儿,“这才开学几天,你这定论下得也太早了。我跟你说,虽然我学习不太行,但我从小学散打,打架很牛的,你这种小身板扛不住我一拳...还有哈,在家我都做的中餐嘛,但我西餐也会的我跟你讲,甜品我都会,你想吃什么我都能做,只要你求我......” 傅庭安耐心地听 他逼逼赖赖,听这□□崽子以不逊于机枪的语速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短短十几年的人生中学习的各项技能。 虽然再多技能都无法掩饰他智商盆地的事实。 “噢,牛。” 傅庭安翻了一页书,定在十一点半的闹钟适时响起,打断了谢平殊滔滔不绝的自夸。 谢平殊喝了口水:“你真的听明白我有多牛了吗?” 傅庭安:“嗯嗯。” “。”谢平殊一摔手机,“你敷衍我!!我去你妈的傅庭安,你就知道敷衍我!!!” 傅庭安:“......” 一旁还没睡着的师兄也听到了这声几近破音的怒骂,一时间心有戚戚: “你弟弟脾气真好,换我前女友又该说分手了。” 谢平殊在那头叫骂:“傅庭安我去你妈的!你别找我了,咱俩绝交!!!!!” 傅庭安回头看师兄:“?” 师兄又给嘴拉了一次拉链:“晚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2、口角 A高的效率一向很高,周二三考完的科目,周四便出了好几科的成绩。 爱学习的孩子都主动去办公室打听成绩了,爱干饭的苟旦趁机拉着谢平殊去食堂抢红烧肉。 两人刚落座,苟旦已经把昨晚的不愉快抛之脑后,主动找话:“你知道吗,昨晚有学生被抢劫了。” “哦,”谢平殊心不在焉地搭话,“高一的?谁敢抢A高啊。” “跟咱同级的。据说你们班还有人是目击者呢,一大早被叫去教务处问话了。”苟旦一边回忆着一边说,“我也只是听说,抢劫那帮人跟我们岁数一般大,但估计没读书了。” 谢平殊掀了掀眼皮:“我们班的目击者?” 他想了半天,觉得今天的早自习也和往常一样死气沉沉,也没人缺席,大概目击英雄也得上早读。 - 高二开学一共要考九科,他们早中晚连考三天,周五晚上就会召开年级家长会。 就冲这效率,谢平殊也得夸一句A高师生真不要命。 但也因为批改卷子的需要,这三天的晚自习都没有老师照看——当然,A高的晚自习绝大多数时候都没有老师,只是这三天的老师们尤其忙碌,连来教室后门望一眼的闲暇都抽不出。 考了一整天的理综,饶是钢铁炼成的女同桌也有些熬不住,趁着晚自习开始前的课间趴在桌上补觉。 20班的大家辛苦了整整三天,一多半都闭目养神,幸存的也都自觉选了文科的作业换换脑子。 谢平殊倒没感觉累,主要是今天考的理化生他一科都不会,睡一天了,只想活动一下筋骨。 “林奇——” 喊话的人嗓门奇大,谢平殊循声望过去,发现是昨天他指给林奇的那个一米八大高个儿。 大高个儿坐在最后一排,长相很是粗犷,正懒洋洋地靠着后墙,蹭花了一片黑板报。不远处的宣传委员阴沉着脸没吱声,连谢平殊都替她窝气。 前排的林奇立刻扭头,呆呆地问:“啊?” 大高个儿扬手便把手里的保温杯丢了过去:“接杯水!” 谢平殊看得心惊胆战,眼见着那只保温杯飞出老远,分明是冲林奇砸过去的,林奇还伸 手去接,这一下接下来,不砸到头还好,要是砸谁头上怕是闹进医院都不过分。 幸好林奇预判精准,险险接了杯子,没闹出命案,去饮水机边帮大高个儿接水。 谢平殊松口气,却听见大高个儿失望地“嘁”了一声,谢平殊再看过去,两人的目光便在半空交汇。大高个儿略挑了一下眉,神情带几分挑衅,谢平殊礼貌地回以点头,也抄起自己的保温杯过去接水,顺便把林奇拦在半路。 有一件事很可惜,谢平殊悄悄想,这保温杯还是初中时候傅庭安给他买的,他特意挂了个小绿恐龙的吊坠,本命龙,见血不吉利。 “诶,”谢平殊一边蹲下接水,一边瞟了眼大高个儿,“他叫什么名字?” 林奇刚接好水,下意识答:“他是李江龙。” “我多嘴问问,你们是朋友?”谢平殊盖好盖子,扭头看他,“看上去不像。那为什么要无偿跑腿,助残专项吗?” 后半句声音不小,在本就没什么噪音的教室里显得并不低调。 李江龙当然听见了,但他的行为比他的长相要沉得住气,只是把腿抬上桌子,流里流气地问:“他坐前排,接水方便,帮个忙嘛。” 谢平殊便笑:“你坐后排,补一下黑板报也很方便,帮帮忙?” “新同学,”李江龙停了片刻,语气有些不耐,“你这是在挑拨我和林奇的兄弟关系啊。” 林奇诺诺地一低头,连忙扯了一下谢平殊:“我有求于他的,你别和他吵架。” “求什么?”谢平殊拧眉,打量了一下李江龙得意洋洋的神色,从昨晚被傅庭安敷衍就一直不好的心情更加不好,“不会是因为篮球队?” 林奇小声说:“就是因为篮球。只有他肯考虑。” 谢平殊:“......” 李江龙听不见他俩的小声对话,只看见谢平殊一脸吃了屎的表情,便当他是怂了,又大声道:“新同学,你别挡着林奇给我送水行吗?” “我叫谢平殊,平常的平,特殊的殊。”谢平殊抢过林奇手里的保温杯,试了试重量,便举起杯子,眯眼对着李江龙的方向瞄准,“李江龙是,我初来乍到,也想跟你做个兄弟——不过经验不足,这一下子不知道会丢中哪,你可 千万接住。” 林奇骇得面如土色,却不敢和谢平殊用力,李江龙则腾地站了起来,连带着桌椅一阵晃荡。 “你他妈烦不烦?林奇自己都没说话,你他妈属狗的吗?多管闲事。”李江龙撸着衣袖,脸色难看得要命,抬腿便朝谢平殊走过去,谢平殊则笑着换了个姿势,把林奇挡在身后:“我不属狗,但我特爱打狗。” 李江龙横眉怒目,动作更快了几分,眼见着便要来势汹汹地冲上前来,却见动作一顿,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突然摔了个实打实的狗啃泥。 没等李江龙爬起来,一道女声慢悠悠地响在后边:“不好意思,我睡相不好。” 恰是谢平殊一直十分敬仰的女同桌。 “——你他妈!” 李江龙猛地转回身,抡起拳头便想挥过去,然而罪魁祸首似刚睡醒,还揉着眼睛,理所当然地解释:“我又不是故意的,单纯没看到你嘛。” 谢平殊噗地笑出声。 李江龙忍了忍,终究没对女生动手,只是冲谢平殊不耐烦地指了一下:“你,放学了留一下。” “行......”谢平殊话没说完,却被林奇一拉,这一下比之前的力道都大,林奇脸色苍白地摇头,正色说:“别。” “?”谢平殊当他是被李江龙欺负多了胆子小,便低声安慰,“没事,我会散打。” 林奇却依然拼命摇头,似乎是看出谢平殊实在困惑,咬咬牙,飞快且小声地道了句:“他是抢劫犯。” 谢平殊心里一惊,再看向李江龙的眼神已经从“就这”转变成“啊这”。李江龙看不懂他变幻莫测的眼色,只顾着放狠话,谢平殊直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本正经地观察他的行为举止。 原来不良少年抢劫犯就这啊? 这一脸肾虚的,今天考试看这小子草稿纸还写了几大页,挺刻苦的呢。 谢平殊停了一下,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 噢,我学习连抢劫犯都不如? 当两个人斗嘴变成一个人撒泼的时候,当事人和围观群众都会有点扫兴,谢平殊一头扎进反思里不肯自拔,任凭李江龙怎么言语骚扰也当放屁,女同桌则换个姿势继续补觉,林奇更是唯唯诺诺根本没什么好戏。 老不良少年和新二世祖的初 对战不了了之,一直悄悄看热闹的众同学只能无奈地叹一声,再度投入学习的海洋去了。 - 林奇直接自爆真身,昨晚抢劫案目击者的身份在谢平殊这里掉了马甲,也不再藏藏掖掖,一五一十地跟谢平殊坦白了昨晚所见的全部。 林奇写作文的文笔一定不怎么样,反正谢平殊听得毫无画面感,甚至有点发困。 他以为会大打出手的动作戏,结果就是一倒霉小孩抖成傻逼,然后交上了全身家当。 ——十元巨款。 谢平殊听这几句的时间拿去跟傅庭安拍会儿马屁都能净赚十元了。 不过今天林奇和他更仔细地介绍了一下班上的同学,比如小王八,不是,小霸王李江龙,看着像个低智,实际成绩排班上前十;又比如谢平殊那真人不露相的女同桌,叫吕一一,作为不问世事的20班学委,平时都柔柔弱弱,女生私底下会说她有几分装,但成绩总是一骑绝尘,在年级都属强者,只是中考失利才会落到自费班而已。 至于林奇,林奇自己没有多说,但谢平殊回去座位时,吕一一没写作业,而是一本正经地问他:“林奇多少分?” 谢平殊:“?” “......当我没问。”吕一一无奈地拿起笔,叮嘱了一遍,“嘘。” 还是前排看完他智斗李江龙有被感动的热心同学替他答疑解惑: 林奇是班上的万年老二,成绩不如吕一一那么离谱,但吕一一每逢大考便会发挥失常,林奇则单纯只是受偏科影响才会沦落自费班,所以吕一一心里都把林奇当作自费班唯一值得尊敬的对手。 前排同学:“就那什么,英雄相惜,你懂?” 谢平殊:“也不是很想懂。” 真好,没赶上傅庭安一统江湖的时代,还能保留几分自尊。 - 到周四放学的时候,整个20班除了谢平殊基本都知道自己最先出来的数学英语成绩了。 林奇似乎是怕谢平殊有压力,还不忘过来安慰:“其实我看到你成绩了,你要是好奇......” “你要是有好生之德,就放过我。拜拜小朋友,预祝我们后天周末愉快——”谢平殊一股脑地摆手,把周围还在对理化生答案的背景音自动屏蔽,背起书包便溜,林奇叫也叫不住,只能 目送他如个归山的猴王似的狂飙不见。 林奇从未见过对自己成绩毫不关心的同学,心情有些复杂,但想了想自己看到的成绩,又有些佩服谢平殊的心性。 就,也不是没见过学习差的,但在A高好像脸皮厚比其他都重要。 恰好晚走几步的吕一一看出了他的挣扎,心有不忍,柔柔道:“别担心,他很坚强的。” 林奇忐忑不安:“真的吗?” “嗯,至少他知道了自己的语文成绩,我们都还不知道呢。” “......指零分吗?” 吕一一收拾作业的手停了一瞬,静静接话:“多了一个无论如何也能垫底的人,全A高都会放松很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周周五 “多了一个无论如何都能垫底的人,他们都能松口气——你的同学们大多都会这样想。” 谢平殊没吭声,正和他群内通话的杨不畏语气平静,似乎只是随口一说,接着便换了话题:“你一天背几个单词?” “干嘛,拿我当假想敌了?”谢平殊笑笑,一五一十地回答,“还没开始背。” 杨不畏早有预料:“你哥不在家?” 谢平殊哼哼两声,苟旦便插话进来了:“傅哥不在,这小子可拽了,赶紧的伟哥,咱俩好好学习,让他一个人上工地搬砖去。” 群通话的氛围立刻快活起来,趁傅庭安不在,谢平殊对着麦克风道了声优雅的“□□大爷”。 这回通话的本意是苟旦想讨论一下周六的同学聚会,他们仨要不要提前会合见一面先。 实则根本没必要讨论,兄弟三人都一致同意同学聚会可以鸽,兄弟网必须聚。 - 说到一半,谢平殊正有些兴起,却被一记电话中途插了进来,只能先接通来电,不情不愿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边的人沉默了会儿,不知在想些什么,谢平殊很不耐烦,拿开手机看一眼来电,当即愣了半晌——傅庭安。 “......呃,哥?” 傅庭安那边终于有了点动静,语气也有几分不自在:“还没睡?” 谢平殊应了一声,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抓起老年机看时间,心跳顿时漏了半拍。 擦。十二点整。 谢平殊压抑着喉咙里惶恐的尖叫,赶紧在三人群里打了一通字解释事由,飞速挂断群通话,认认真真地应付起傅庭安。 “嗯、嗯,被你的电话吵醒了。” 傅庭安不留情面地拆穿他:“你还没上床。” 谢平殊:“屁......屁股痒痒,睡不着。” 傅庭安冷笑了一声。 苟旦和杨不畏还在幸灾乐祸地嘲笑他,一条连一条的消息弹过来,谢平殊开的震动,被这连续不断的震动烦得心肝都跟着颤。 好在傅庭安没有和他过多计较的意思,心平气和地道了句晚安,便准备挂断电话。 谢平殊心里却总觉得不对,张口便问:“你打电话过来就为查寝啊?” “ 我听阿姨说叔叔下周外派,是真的吗?” 谢平殊想了想,答:“是啊,他升职了嘛,去隔壁省做高管。怎么了?” 傅庭安今晚显然不太对劲,没话找话似的,大晚上打电话过来,可不就见鬼了。 “噢,没事。” 谢平殊自然不信,他这会儿已经忘了昨晚说要和傅庭安绝交的事,只想着傅庭安的种种反常,语气也跟着有些急了:“是你遇到什么事了吗?出差不顺利?还是那个什么师兄欺负你?” “没有。”傅庭安的嗓音恢复了平日的冷淡,但仍有几分犹豫的意思,谢平殊耐着性子等他开口,果然过一阵子便听傅庭安说,“我明天回来,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有倒是有。”谢平殊又想了想,确定他应该没有撒谎,才放下心来,嬉笑道,“想要你平安,这个怎么样?” 傅庭安哑了会儿,笑着回应:“看你心情不错,成绩出来了?” 谢平殊笑容便垮了:“晚安。” 傅庭安在那头连笑几声,谢平殊难得听他这么轻快的笑声,心情也随之愉悦很多,又开始唠叨:“你知道嘛?我同桌是我们班第一哦?之前都没怎么注意,今天才听林奇说,她中考语文忘了涂选择题,之后几堂心态崩了,总分才考698,自费两分读的A高。但是读A高之后,她成绩一直在年级前百呢,是不是能进实验班啦?” 傅庭安没有泼他冷水,只是客观分析道:“因为一科选择题就废了其他科目,说明考场心态不稳,实验班未必会接受。但自费班的确委屈她了。” “也挺委屈我的。我今儿差点跟个大高个儿打起来。” 傅庭安凉凉地问:“你不是学过散打?” “原来你昨晚有听我说嘛。”谢平殊的小尾巴登时又甩了起来,在床上打了个滚,兴奋地解释,“我不打架呀,我学散打是为了惩恶扬善,带头打架要不得的——但是你要是被人欺负了我可以帮你出头哦?” 傅庭安听得想笑,几句话搪塞了便催着这不自觉的小孩滚去睡觉。谢平殊还有几分恋恋不舍,但也知道时间够晚了,再不休息明早铁定起不来床,只能和傅庭安道了晚安挂断电话。 又像心有灵犀似的,他突然想去V信看一 眼,之前一直在企鹅群通话,压根没看V信的动静,或许傅庭安给他发了消息呢? 刚点过去,未读的确实有傅庭安的消息,谢平殊一边庆幸V信只能撤回两分钟内的消息,一边迅速点进去浏览。 只见三条未读里第一条发送在今晚放学的十点整,是个红包,红包封面是“还生气吗?” 谢平殊哼哼两声,立刻领了红包,6.66,。 生气,当然生气,不生气哪能逼得傅庭安主动打电话过来。 第二条则是十一点整,傅庭安说:“早睡,晚安。” 看这直男发言。谢平殊看了都摇头。 傅庭安是属青蛙的,这孤寡孤寡的,还绿。 第三条在打电话前几分钟,十一点五十左右。 谢平殊乐了。 这回傅庭安发的是, “今天看到个日语笑话,分享给你。一个日/本人去看中/国牙医,两个人打起来了,为什么呢? 因为牙医说,‘拔个牙咯。’” 谢平殊噗地一声,乐到捶床,乐到整栋楼的声控灯都为他而亮。 倒也不是被冷笑了,纯粹是被傅庭安抓耳挠腮苦思冥想逗他一笑的诚意给乐到了。 想到傅庭安在一堆冷笑话中精心挑选出一条“日语笑话”的认真态度,谢平殊直接笑到打鸣,笑到梦里傅庭安亲手给他做SPA。 但归根结底,傅庭安会发这种蹩脚笑话过来,大概是真的怕他生气。 ——嗯、嗯,虽然他一直很好脾气的样子,但傅庭安从来不会把他的好脾气当作理所当然。 谢平殊翻来覆去地乐,没忍住去三人兄弟群里炫耀了一番: “傅庭安向我服软了!!!” 苟旦一向很会熬夜:“展开讲讲?” 谢平殊便噼里啪啦打了一堆字,说了一下前情提要,又重点表扬了今晚主动找他的傅庭安:“你说他是不是特别离不开我?” “我只觉得傅哥对你真有耐心。”苟旦不无羡慕地回复,“我亲妈都不会对我这么好。” 谢平殊不乐意了:“是他不对在先。” 苟旦:“但是傅哥对你真的很好。” 谢平殊想了想:“一般般。” 苟旦那边停了很久,突然说:“也不知道该羡慕你还是羡慕傅哥,反正你俩能有彼此,真挺好的。” “嗯?” “就......傅哥要是傅姐的话,你俩就特般配你知道吗。” 谢平殊翻个白眼:“拜托,就是因为都是男生,家里才放心我们走这么近的好不好。” 苟旦冷笑:“谁家好兄弟会天天打电话,比小情侣还黏糊。” 谢平殊懒得理他了,熄屏上床,闭上眼睛还是那个“拔个牙咯”的笑话,冷得他咯咯直笑,又莫名其妙地想起傅庭安那张一向淡漠的脸。 若不是傅庭安远在邻省,两人在同个屋檐下的话,不知道傅庭安会用什么手段来找他求和。 ......算了。 根本受不了冷暴力的谢平殊流下了没用的泪水——同屋檐下的话,百分之百是他去求和。 - 周五是谢平殊最喜欢的工作日,因为它是最大的吉数,象征着五行俱全,打破了“4”的诅咒,最重要的是周五紧带着周六。 今早比平时晚起了半小时,但也不至于迟到,谢平殊恰踩着早读铃冲进教室,却发现同学们都没在位置上安分坐着,而是排着长队等着看后墙上贴着的数学参考答案。 据说数学课代表玩忽职守,拿到答案只顾着自己订正,忘了按照老师吩咐先去复印五十份分发下来,才害得大家只能逮着一份原件薅。 吕一一见他进教室,一如既往地毫无反应,还是谢平殊落座后才被这位第一名拍了一脸数学题卷。 谢平殊一头雾水,却听吕一一笑容和善,温柔地对他解释:“我昨晚就找课代表订正了数学,你可以用我的卷子订正。” “......谢谢?”谢平殊接过卷子,从桌肚里摸出他可怜巴巴的数学题卷,心不在焉地比对答案,右手则拿着红笔一路改错,“答题卡也要发了?” 吕一一看着他一路没停过的红笔,一时有些无言。谢平殊倒浑然不觉,他数学正确率一直稳定在傅庭安看了都沉默的程度,十二道选择全选C也比让他自己研究那堆符号来得靠谱。 谢平殊动作很快,简单的主观题大都能在短短几十秒就抄完参考答案。 吕一一瞟了一眼,没开口,谢平殊主动解惑:“无他,唯手熟尔。” 吕一一:“?” 倒也不用这么自豪。 直到林老师到了教室,长队里的同学们才一步三回头地含恨离开,还 有不少没来得及亲近答案的苦命人,纷纷交头接耳寻找抄好答案的天选之子。 谢平殊有些感慨,能坐在吕一一同桌这近水楼台的位置,可能对除他以外的任何人都是大幸。 林老师点了吕一一上前背书,正方便谢平殊补完答案,等吕一一回来,谢平殊已经把她的卷子原封不动地放好在桌面了。 吕一一头一次对同桌产生了一点好奇:“你选择错了几个?” 谢平殊竖起一根手指。 吕一一:“压轴题?” 谢平殊摇头:“压轴题对了。选C。” 吕一一:“那你错在第10题?那道题确实有点唬人。” “这道确实错了,原来它很唬人啊?”谢平殊说,“我错了十道,觉得都挺唬人。” 吕一一:“......”她端正了坐姿,捧起语文课本,头也没回,“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